《祂自星空降临》作者:独行醉虾 文案: 神之子嗣行走大地, 堕落与疯狂像病毒般蔓延全球, 史前遗迹横空出世,刻写了一则预言: 祂将苏醒,一切都将走向终结。 . 预言现世的当月,徐容川碰巧从特殊任务带回一个蛋。 全盘古谁都知道,六仓徐队长头铁命硬,最讨厌宿命一说。 他选择把蛋煮了—— 锅里的蛋裂开,爬出一个怪物。 徐容川双目流血,毫不犹豫地开枪,轰掉了怪物的脑袋! . 几天后,重新长出脑袋的怪物坐在副驾,露出俊美笑容,问: “哥哥,为什么动物用肚皮孵蛋,而你用锅?” “哥哥,朝我开枪是因为不喜欢我的脸吗?” “哥哥,我长这样你喜欢了吗?哥哥……” 徐容川捏紧枪:“……别乱认哥!你不是我弟!” 小怪物歪头:“那我是什么?” 它四处打量,看到路边金毛,忽然灵光一闪: “我知道了,我一定是你的狗勾~!” 徐容川:…… . 从此,徐队身边多了一个美人副队,也姓徐。 和杀神徐队相比,徐副队总带着人畜无害的笑,寸步不离地跟着队长,看上去柔弱美丽惹人怜。 直到有一天,徐容川在任务里受伤。 无数恐怖触手从徐副队体内蹿出,顶级美貌的人类肉.身化为不可言状的怪物,将伤害队长的异化物瞬间绞杀。 . 后勤双目刺痛,战战兢兢:“徐副队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回过头,满身血地靠上徐容川,眉眼一弯,撒娇道: “我是徐队的小狗:)” ①未来都市克苏鲁+人外互宠+年下养成 ②徐旦X徐容川,小怪物攻,封面就是攻的写真照(文里还有绝美人形!) ③一往情深,矢志不渝,剧情流 ④感谢克学家Mirai君提供灵感 内容标签: 强强 天作之合 都市异闻 萌宠 搜索关键字:主角:徐旦,徐容川 ┃ 配角:杜若,苏冬夏,爱丽丝 ┃ 其它:邪神克苏鲁养成人外跑团 一句话简介:饲养漂亮小怪物 立意:在面对乱世绝境时,以主角为代表的人类坚守正义、顽强抵抗,敢于以人力对抗神力,永不屈服于不公的命运,最终肃清一切邪念,救世于水火。 第1章 徐容川从医务室走出来,看到所有人都围在巨大的透明防护舱外面,整个六仓鸦雀无声,空气像是要凝结成冰一样的沉重。 肩膀处的伤还在剧烈抽痛,等待止痛药起效的时间格外漫长,他站在人群后几步的地方,视线扫过防护舱内部,脚步顿住。 一张熟面孔正坐在巨大的钢铁台面上方,残缺的身体一丝不苟地穿着警服,手里攥着还在跳动的、不停往下滴血的黑色心脏。在他的身下,六只血色的无瞳之眼重叠成莲花图纹,他所在的位置,正是图案的最中间,像无瞳之眼新鲜出炉的、带着血腥味的瞳孔。 徐容川花了几秒回想起来,那个人是两个月前刚分来六仓的年轻实习生。 来的第一天,他朝他敬礼的时候太激动,不小心打翻了他新倒的咖啡。第二天,徐容川就紧急出差,直到今天才回来。 怎么回事?好不容易分给六仓一个新人,怎么成了“送死试验”的志愿者? 他走到防护舱前方,里面的人已经割开了自己的手腕,血顺着无瞳之眼的纹路流淌,转眼间勾勒出了整个图腾。血液首尾相接的刹那,空气似乎被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搅动,连光线都开始扭曲,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变化发生在防护舱的特殊玻璃后面,实习生手中黑色的跳动心脏凭空消失了!透过扭曲的空气,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存在,开始大声尖叫、后退,想要逃跑,身体却气球般膨胀起来,每条血管粗如青色大蛇—— 嘭地一声,飞溅肉块砸在防护舱的透明玻璃上,带起一阵蒙蒙的血雾。 房间鸦雀无声,片刻后,所有人脱帽,鞠躬。 气氛很沉重,沉重里带着一点习以为常的麻木。 徐容川缓慢吐气,走向边上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的文静男人,皱眉问:“谁带的新人?” 男人摘下眼镜,在白大褂上慢慢地擦,脸色苍白,目光还落在血雾蒙蒙的防护舱里,哑声道:“我。” 缓了几秒,他才继续开口:“我本来想让他进实验室,他非要出外勤,第一次任务遇到异种蜘蛛,夏姐没能看住他,一不留神让蜘蛛给他手上划了个血口子。” “回来之后他的肚子就大了,里面全是蜘蛛的卵。我给他动手术的时候,卵已经汇聚成了一颗黑色的心脏,就是他今天签了志愿协议书,准备拿去献祭的那颗。” “我原本不同意献祭,但是他跟我说,这样活着也跟死了没区别,不如去赌一把……” 两人默默半响,徐容川拍了拍他的肩膀:“老杜,节哀。” 被他叫做老杜的男人其实也就三十出头,是盘古项目组的首席科学家之一,跟徐容川已经认识十年了,名叫杜若,听起来像个姑娘,长得也像个姑娘,曾经是坚定不移的唯物主义者,自从某种神秘的力量悄然苏醒以来,开始整天和神秘学打交道。 现在,他仍是项目组内为数不多的唯物主义者。他重新戴上眼镜,注视着同事们记录数据、清理血腥现场,道:“无论看多少次,我都会忍不住试图用已知的科学知识去解释这种现象。” “有结论吗?”徐容川问。 “没有。”杜若惨白着脸,“这是暂时未知的……姑且称为,神迹。” 徐容川看着他,觉得他应该是想要吐,碍于这么多同事在场,只能硬生生憋着。于是徐容川同情地抽出一根烟递给他:“你该适应了。” “你出外勤的这两个月,总共有十个志愿者尝试献祭异核,只有一个存活下来,并获得眼部的强化力量,去了二仓,成为新的超能者。但也就是两个月间,‘那股力量’的活跃度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神秘事件翻倍发生,很多普通民众都察觉到了蛛丝马迹,而我们根本没有这么多人手处理——如果再找不到更安全的变异办法,也许全国范围的失控就在眼前。” 徐容川敷衍地嗯嗯两声:“看来今晚要吃顿好的。那个,老杜啊,你看我的那个蛋……” 杜若顿时有些无语,还有很多焦虑的话被全部被堵了回去,差点没把他噎住。 他从白大褂里掏出一个巴掌大小的蛋,塞回徐容川手里:“别人出任务都是捡异核,捡神秘学资料,你倒好,巴巴地捡个蛋回来。我测过了,就是普通的蛋,浪费我两个小时,你拿回去煮了补充蛋白吧。” 徐容川松了口气,赶紧把蛋揣进兜里,然后随意抓抓杂草一样的头发,摆摆手道:“我先回去睡觉了,两个月没睡一个整觉,明天见。” 杜若目送他离开。 这位六仓的队长英俊,年轻,总是表现得懒散敷衍,但因为常年处理神秘事件,身上每一块肌肉都长成了杀戮机器的模样,有种让人莫名发怵的气质,像把浸在血里的无鞘匕首,总是容易被忽略他是普通人这个事实。 六仓队长徐容川,整个盘古内,唯一一位普通人队长。 杜若看着他的背影,又回头看看舱内还没有散的血雾,叹一口气,低声道:“你可千万要好好活着……” 。 徐容川回家大睡特睡十二小时,醒来时居然是凌晨两点,家中死寂,如同一块由黑暗浇筑而成的水泥块。他不知为何睡意全无,盯着天花板,多年来在生死边缘徘徊的那根弦动了。 他从床上翻坐起身,没有开灯,光脚安静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让外面的月光照进来。 今天的月亮很朦胧,月光显得没什么精神。 房间里一切照旧,堆着还来不及收拾的杂物和脏衣服。他的目光慢慢扫过每样熟悉的摆设,没有发现异常。他有一个好习惯:从来不在自己的房间里放任何和神秘学有关的东西。 除了……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书桌面的蛋上。 一个普通的蛋,沐浴在月光下,显得蛋壳格外的洁白。徐容川睡前做饭的时候,曾认真地考虑过要不要用它来加餐,可惜他不能肯定它是鸡蛋、鸭蛋还是别的什么蛋——徐队长挑食,只吃鸡蛋。 虽然杜若判定它为普通的蛋,但这个蛋大有来历。 他这次出任务,去A市独自潜入一个信奉未知神明的邪教组织,那个组织的崇拜物正是眼前平平无奇的蛋。每天早晚,所有人都会聚集在蛋前,好笑地对着它三叩九拜,高层人员甚至会划开手掌,滴血侍奉。 徐容川花了两个月时间把邪教组织一锅端,蛋作为唯一的收获,被带回六仓。本以为它至少会跟神秘力量扯上一点关系,结果真的只是一个蛋而已。 此刻,他在月光下和蛋面对面,有些怀疑,又无法肯定。片刻后,他走到书桌前,将它拿起来,像玩乒乓球一样上下抛了几回合,然后将蛋较尖的一头朝下,在书桌上旋转起来。 咚咚咚,蛋转得不错。 徐容川摇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太累了,把蛋扔回厨房,重新躺回床上。 不到一分钟,他再次陷入沉睡。 窗帘忘记拉,房间里不再是浓郁的黑暗,月光流动,映在徐容川熟睡的侧脸。良久,从房间的另一头传来极为轻微的响动,本应该在厨房的蛋安静地翻滚起来,一路滚到他的床边,磕到了床脚,接着犹豫几秒,顺着床脚以一种违反重力的方式滚上了徐容川的床。 最后落在他的枕边。 月光下,蛋壳里仿佛有一只血红的眼睛一闪而过。 第2章 徐容川这一觉睡得很香,看时间,居然足足睡够了十八小时。他伸着懒腰,准备起床做点吃的,手忽然碰到什么温热的、圆圆的东西。 一个蛋,好像还带着体温。 他微微皱起眉,盯着自己枕头边上的圆球,思考为什么它会在这里。睡得太久,记忆也变得迟缓,他花了一点时间,只想起来睡前曾把它放在书桌。 至于为什么它会出现在自己的枕边,已经毫无印象了。 徐容川没有深想,把蛋的事当成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小事,起身将它放回厨房,洗漱过后开始做早饭。 然而,作为外勤队队长生存至今,他最大的优点就是对所有异常保持极度敏锐。一个经历过神秘事件的蛋神秘出现在枕头里,理应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但今天不知为何,就这么轻飘飘地放过了它。 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不对,一切似乎顺理成章。 徐容川拿出砧板,思考几秒,决定做西红柿鸡蛋面。他抽出菜刀,熟练地开始切西红柿。 任何刀具在他手里,都亲切得如同身体的一部分,不管是切怪物还是切蔬菜都一样轻松自如。他吹着轻快的口哨,忽然,手指一痛,锋利的刀锋已经划开了食指背,划得相当深,血液争前恐后地往外涌,跟红色的西红柿汁相映。 徐容川一时间呆住,就这么抬起手,盯着伤口。 今天这是怎么了? 发呆之间,血液已经顺着手掌滴落,滴在准备用来配西红柿的蛋上,洁白的蛋壳瞬间将血吸了个干净,黑色阴影从蛋壳下闪过,又愉悦地隐藏起来。 血液,在神秘世界里,永远存在特殊的意义。 他竟然又一次忽略了如此重要的事情,仅仅当成另一件顺理成章的小事,在水龙头下冲洗好伤口,随意涂点酒精,再裹上创口贴。 西红柿切好,起锅烧油。打蛋的时候,他脑中闪过“不太新鲜”的念头,于是自觉放弃台面上的蛋,从冰箱里拿出从超市新买的鸡蛋,挑了三个下锅。 一顿美味的早餐,徐容川吃完面条,心情不错地打开电脑,开始写这次外勤的工作报告。 鉴于他克队友的传闻遍布盘古,连累六仓经常连新人都招不到,他出外勤向来独自一人。因此,上面对他的工作报告审得尤其严格,写完报告后,他还要回盘古接受从身到心的全面检查。 徐容川双指如飞,不一会便将报告写完打印好,换上宽松的休闲服,开车去盘古上班。 一个小时后,他坐在队长室里,看着手心里的蛋,又一次陷入沉思。 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把这东西揣进裤兜里的??? 难道这两个月来天天跟着邪教徒跪拜蛋,把脑子给拜出问题了? 他今天再怎么迟钝也察觉到不对,交完工作报告后,马上找到自己的心理医生,诚实地描述了他与一颗蛋之间不可言说的关系。 心理医生听了半响,问:“杜博士给蛋做过检查吗?” “做过,也找爱丽丝来看过,就是普通的蛋而已。” 医生沉吟片刻:“也许你在任务期间受到了隐秘的催眠,我们来做一个测试。” 测试做了大半天,医生对他的心理状态进行全面评估,最后给出结论:“你在出任务的时候心理压力过大,给了自己太多心理暗示,对任务的关键产生了依赖的习惯,导致任务结束后仍然会不自觉把它带到身边。我建议你——晚上回去把它煮了,补充点蛋白。” 徐容川:“……” 可是,蛋并不是他任务的关键啊。他从一开始就没正眼看过这东西,全心都扑在那个高智商邪教头头身上。 不过他最终还是选择相信医生,结束治疗后开车回家,下定决心要将蛋煮了。 早上已经吃过西红柿鸡蛋,晚上他决定简单一些,做水煮蛋。为了防止自己又对蛋做出奇怪举动,他将蛋远远地放在卧室,独自留在厨房烧水做准备。 徐容川无父无母无兄弟姐妹,一个人住着市中心宽敞的三室两厅,主卧尤其宽敞,家具也不多,显得冰冷冷地没什么人气。蛋孤单地躺在书桌上,它面前立着这间卧室为数不多的装饰:一个相框。 相框里,更年轻的徐容川穿着迷彩服,笑容无忧灿烂,手搭在身边十三岁左右的男生肩膀上。男生一身常见的高中校服,头发略长,眉眼间与徐容川五分相似,五官更秀气文静,冲着镜头微微笑。 蛋滚动一圈,又滚回来。脚步声由远及近,水已经煮好,徐容川把它从书桌上拎走,回到厨房,不怎么温柔地将它丢进滚水里。 “你最好是鸡蛋,”徐容川盯着水里咕噜咕噜鼓起的细小气泡,“我可不想浪费食物。” 火开到最大,水不停沸腾,蛋也跟着翻滚,很快,它似乎受不了这个温度,“咔嚓”一声,出现一道裂痕。 徐容川的没由来的眉心一跳,紧接着,心脏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全身的肌肉已经绷紧,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有极度恐惧的什么东西在靠近——不对劲! 他的灵感很高,哪怕面对完全异变的怪物,也从未像现在这样手脚冰凉、汗毛倒起! 徐容川无法马上判断出异变来自锅里的蛋还是其余未知存在,当即转身,快速又安静地冲进卧室,从枕头下掏出枪,背对着墙壁而立,目光快速扫过周边,确认卧室没有异变之后,警惕地朝客厅和厨房走。 客厅同样,他能确定危险并非来自这里,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徐容川望向厨房透明的推拉门,水仍在沸腾,四周静到只能听到自己压抑的呼吸,和水里极轻微的蛋壳破碎声。他没有犹豫,对蛋的状态毫无好奇,将厨房拉门拉紧锁死,摸到手机,拨给盘古紧急求助中心。 灵感越来越尖锐,常年行走在生死边缘的他居然手心全是汗,连续几次都拨错号码。来不及了,他想,这种直觉无比强烈,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想要逃离的冲动。但这里是居民区,能够将他的灵感触发至此的东西降临在普通居民区里,他不能走! 徐容川深呼吸,握紧枪,又一次望向厨房。 视线将要触碰到灶台的时候,他的大脑开始尖叫—— 不能看! 不能看! 不能看!! 但他的目光像是被磁场捕捉到的磁铁,已经不受控制,只能在极度恐惧中投向那个沸腾的锅。 一只血红的、没有瞳孔的眼睛正盯着他。 徐容川的大脑痛得仿佛炸开,眼睛里一股股鲜血流出。他惨叫起来,视网膜映出最后的画面:那只血红之眼的触手攀上锅的边缘,从沸腾的滚水里爬出。下一秒,他的眼前一片黑暗,意识也跟着陷入黑暗。 …… …… 不知过了多久,徐容川模模糊糊地睁开眼,下意识望向客厅挂的钟,视力受损,只能勉强辨认出现在是八点半。 半个小时过去了。 不好! 他翻身起来,忍住大脑的抽痛,去摸身边的手枪,又忽然顿住,瞳孔猛地收缩。 一个人型生物正站在他的身边。 太阳穴突突直跳,每下都像有针在扎,他下意识闭上眼,眼睛这回却没有再流血,于是他做出判断,又迅速睁眼,摸到手枪,努力辨认那个模糊的人影。 随着他的努力,视野逐渐清晰,汗毛也跟着再一次倒起。 那是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男生,站在沙发边上,穿着校服,长了一张徐容川再熟悉不过的脸,五官秀气文静,与记忆里死于心脏病的弟弟丝毫不差,仿佛旧人死而复生。唯独眼睛——是没有瞳孔的血红色。 徐容川忽然感到一阵愤怒,甚至盖过了恐惧。 它怎么敢?! 肌肉比大脑更快一步,他已经瞄准那张诡异又熟悉的脸,正对眉心,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手。 砰! 那个人型生物微微偏头,露出有些僵硬的迷惑神色,张嘴似乎要说什么,却已经被轰中额头,左半边大脑瞬间炸成肉泥,只剩下蠕动的白色脑花。 第3章 呼……呼……呼…… 徐容川听见自己粗重的呼吸声,还有血肉生长的、难以用语言描述的蠕动声。先是脑花,然后是髓体、脑壳、头皮、头发……眨眼的功夫,几米之外的怪物已经恢复成了中弹前的模样,这次,它还做了改善,照着徐容川的模样,将眼睛变成了人类般黑白分明的眼睛。 它还不太适应这具过于柔弱的新身体,瞳孔以诡异的速度在眼眶中乱转,最后落在徐容川的身上,接着,它很是别扭地尝试勾起嘴角,咧出一个让人胆寒的微笑。 至此,它已经与人类没有任何区别。 与徐容川记忆里的徐望海也没有任何区别。 他的手在发抖。 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有什么目的?接下来该怎么办? 徐容川经历过太多生死时刻,也杀过太多变异的怪物和人,却从未像现在一样混乱和恐惧。以灵感被触动的程度来看,眼前的东西已经远远超过任何一个盘古里被评为S的异化物,甚至超过一仓的S+厄运之眼。 他的枪又一次对准它的眉心,全是汗的手指扣住扳手,“咔嚓”轻响,没有子弹射出,卡膛了。 今天也不走运啊。 徐容川反而冷静下来,目光挪向掉在地面的手机。这不是他能够独自的场面,他必须以最快的速度通知盘古。 这时,他听到一个奇怪的声音。 对面的怪物张开嘴,正在尝试说话,以人类的喉咙发出尖锐又刺耳的怪声,刺得徐容川眉角抽痛。很快,怪声慢慢调整、汇聚,成为了能够用人类耳朵辨别的音节:“……ma……妈……ma……” 徐容川忽然产生一个大胆的想法。眼前的怪物似乎有灵智。 他慢慢放下枪,装作若无其事地捡起手机,见眼前的怪物对他的动作没有表现出攻击的倾向,于是又往前走了一步。 怪物看着他,瞳孔中的血色一闪而过,然后重新微笑,笨拙地朝着徐容川走过来,走到他的身边。 徐容川全身的肌肉都在发抖,死死克制住自己的恐惧,立在原地,看着它张开嘴,露出洁白的牙齿和红色的舌头。 它凑近,冰冷的舌头舔在他的脸颊上。 徐容川手指反射性的轻动,任由它来回舔着自己的脸颊、头发和耳朵。舔舐着,它的体温也开始改变,变成和他一样的三十七度。 徐容川的声音像一根拉到快断的弦:“你想要吃掉我?” 舌头的动作停了下来,怪物又一次微微偏头,用弟弟的脸做出迷惑的表情,瞳孔转动,落在徐容川的嘴唇上,以一种让人感到恐怖的学习能力模仿他的声音:“你……想要……吃……掉我……?” 徐容川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缓缓吸气,吐气,让自己保持冷静,又道:“跟我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怪物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一个……地方……你……跟……” 它居然从短短的几个句子里开始分辨词义和语法! 徐容川捏紧手机,像下定某种决心,另一只手握住怪物的手。 软软的,很温暖,一如记忆里总是体弱多病的徐望海。 他不合时宜地分神半秒,怪物仍在看他,似乎很喜欢这个动作,又露出一排白色的牙齿,用力反握住他的手掌:“你……我……ma……ma……” 徐容川听见了自己手骨断裂的声音,疼得冷汗不停往外冒。他不敢松手,就着两人牵手的动作,试图带怪物往外走。他脚步一动,怪物也跟着他动,与他步伐一致,亦步亦趋。 两人走到门口,无比顺利地出门,进电梯。八点多是饭后散步高峰期,他住在顶层,电梯在很多楼层都停留,不停有邻居进来。徐容川紧张地将怪物藏在身后,没有看到它的瞳孔正在360度快速旋转,将每个人、每个物品都收进眼底。 三层,有人牵着大金毛进电梯。 大金毛一进来便害怕地夹紧尾巴,贴着主人瑟瑟发抖。主人感到奇怪地摸它的头,问它怎么了。 手掌一痛,徐容川回过头去,小怪物正诡异地笑着,望着那只金毛,不知道在想什么。僵持之间,电梯停了,一楼,所有人和狗都走了出去,电梯里只剩下他和小怪物,然后继续前往负一层。 徐容川大大松气,为了转移注意力,开口道:“金色的,是狗。” “狗……”小怪物盯着他。 “叮”,电梯停下。 徐容川牵着它就像牵着一颗定时炸弹,不敢停留,大步快走到车边,先打开副驾驶的门,哄骗它坐好,为了防止被人察觉异常,还帮它系好了安全带。 怪物的瞳孔又一次开始旋转,把这台机器的一切都扫进眼底,最后重新落在徐容川的侧脸上,目光灼灼,似乎等待他的解释。 徐容川被看得发毛,启动汽车的时候,他解答道:“汽车。” “汽车。”它重复一遍,感到满意,重新握住徐容川已经骨折的右手。 徐容川只剩下一只手开车,开出居民区之后,他踩死油门,冲上高速,同时顺利地拨出了紧急求助中心的电话。 “您好,工号0434为您服务。”里面是机械音,求助中心今天留守的是编号0434的D级异化物机械之心,徐容川一如既往地不走运。 他余光盯着身边的怪物,一边还要开车,大脑快速转动,最终开口道:“立刻联络杜博士、唐队长,S+以上紧急状态,20分钟后,盘古东南门外一公里,请求支援。” “滋……滋……”0434发出迟钝的电流声,在徐容川极快的心跳里沉默了十几秒,“好的……收到。现在为您转达杜博、唐队、爱丽丝。” 电话挂了,徐容川悄悄调整右侧的后视镜,看到镜子里的小怪物脸上带着灿烂的诡异的笑,正直勾勾地通过镜子看他。 他从来没有开过这样惊险的车。 高速车不多,他飙到140,性能极好的发动机发出声浪噪音,朝着郊区飞速行驶。盘古建在城外的荒地,早高峰开去要一个多小时,徐容川一路超速,硬生生在半小时内冲到盘古东南门附近的芦苇地。 远远地,他看见一头火红的头发,是一仓队长唐苏木。唐苏木的身后大约50米处,杜若和爱丽丝站在地面高处,身边还有背着枪的苏冬夏。 徐容川哄着身边的怪物下车,一路笑容的怪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收起笑,黑白分明的眼睛在昏暗的芦苇地里微微发出血色的光,瞳孔旋转,目光扫过唐苏木、杜若、爱丽丝、苏冬夏,以及更远处隐藏在阴影里的超能者。 徐容川主动抓住它的手,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友好温柔:“乖乖跟我走,好吗?不要攻击他们,不要,攻击。” 怪物不知听懂了还是没有,目光收回,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重新咧开嘴,又开始重复那几个音节:“ma、ma……你……我……狗……” 远处,夜晚仍然带着墨镜的爱丽丝忽然开口:“很浓的恶意……不,等等。” 她感到奇怪地皱起眉,犹豫几秒,有些小心地将“墨镜”往下拉。 墨镜下,藏着一双金色的眼睛。 金色瞳孔收缩,在还没有看清徐容川身边之物前,已经自动紧紧闭了起来。她很快将墨镜带好,眉头越皱越紧,又摇摇头,道:“没有恶意。那东西现在没有恶意。但……它很奇怪,很强,我不敢看。” 唐苏木在耳机里听到这几句,已经跨步朝徐容川走了过去。这位一仓队长是整个盘古能力最特殊的超能者,且不是靠献祭得到的力量,是与生俱来的。他曾听杜若称呼他为神眷者。 唐苏木的主能力是幸运。 幸运本不应该被称为能力,但徐容川曾亲眼见到唐队战斗时,敌人自己把自己绊倒摔死、对骂着被口水呛死、突发心脏病骤死、天降闪电被劈死…… 幸运到这种程度,早已经超过了“幸运”这个词本身,是总是倒霉的徐容川无法理解的另一个世界。 芦苇地前,唐苏木与小怪物对视。空气凝结,徐容川背后的冷汗一层一层,他不知道他们在看不见的地方做了什么样的交流和较量,只见唐苏木露出微笑,语气轻快地冲怪物说:“看来今天也是幸运日~欢迎来到盘古。” 怪物也跟着笑,不知不觉间已经收起所有异动,顶着徐望海的脸,乖巧地像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就像它曾经伪装成一颗平平无奇的蛋一样。 唐队转向徐容川:“它暂时没有恶意,我带它进封印仓做检查。” 没有恶意? 怎么可能没有恶意! 徐容川看向身边的怪物,怪物也看着他,昏暗中,徐容川清清楚楚地看到它眼睛里的血色。 他心中微动。无论它有没有恶意,唐队手里的封印仓是唯一的选择。 他们仍然牵着手,徐容川一路将它牵着进了盘古。一仓在盘古最深处的地下,所有工作人员已经被清空,只剩下他们带着一个未知的怪物。电梯停止运转的时候,徐容川看向近在眼前的封印仓,开口:“你乖乖地待在这里几天。我会来接你。” “答应的话就点点头,像这样。”徐容川点点头,“如果不愿意,就摇摇头。但如果你摇头,我不会再来接你。” 怪物收起笑,看着他,良久,慢慢点了点头。 徐容川小心地松开手,怪物没有动。 唐苏木走进封印仓里,打了个响指,本应该站在电梯里的怪物忽然瞬移到了封印仓内。怪物仍在看徐容川,直到封印仓的大门落下,隔绝了他们的视线。 徐容川猛地松懈下来,双腿发软,不得不伸手撑住墙壁。 第4章 三天后,月度工作会,所有没有出任务的队长都聚集在盘古顶楼的大会议室。徐容川右手打着石膏,左手捏着抽痛的眉心,听大家为了那个怪物的去留吵得不可开交。 一仓队长唐苏木还在封印仓没出来,四仓队长陈蔹三个月前去F国出保密任务至今未归,今天在场的队长一共四位。 坐在徐容川左侧的是五仓队长林半夏,林队对今日议题没什么兴趣,正用机械手臂夹着烟慢慢抽,烟雾通过人类的鼻腔吸进机械的肺里,转一圈后又原样从嘴里吐出来,开会两小时,徐容川已经看到他吐出过六种烟圈,最新款的烟圈是很有少女心的蝴蝶结。 林队和徐容川是老熟人,他当年刚被选入特种部队时,林半夏是他的教官。后来,听说林半夏在一次任务里受了非常严重的伤,再没有出现在训练场上,再见面时已经是好几年后,徐容川加入盘古,才发现林教官已经成了半机械人。 除了头部和关键内脏,林半夏的其余部分全部由机械取代,这种机械的精密程度远超现有科技所能达到的水平,是成功“献祭”了一对地底挖出来的诡异机器人之后,从他的身体里长出来的东西。 徐容川的座位右侧,坐着三仓队长文术。文术盘踞在他的专属木椅里——其实应该是“她”,但现在的她已经没有性别特征,更喜欢被称呼为他——他的长满坚硬鳞片的蛇尾一圈一圈将木椅缠绕,在日光灯下泛着漂亮的光泽。 文术曾经是三仓的副队,在一次任务里被异化的巨蟒吞入,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亡,甚至给她家里发了抚恤费,一个月后,她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拖着长长蛇尾回了盘古。 他美丽的脸庞转向徐容川,金色竖瞳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蛇尾有一下没一下扫过他的脚腕,声音带着说不出来的魅力,足以让任何普通人腿软:“容川,小白正叫你呢。” 徐容川早就对他无时无刻的放电免疫,“啊?”了一声,抬起头来,对上二仓队长白玄明的眼睛。 白玄明是这里看起来最年幼的,身高不到一米七,顶着一张刚满十八岁的年轻的脸,却总是满脸严肃老成,此刻正认真望着徐容川,重复一遍刚才的问题:“徐队,你的意见是什么?”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看向徐容川,包括正在估测怪物数值的杜若。 徐容川看向会议室前方巨大的投屏,上面正投着怪物的那张脸,与他弟弟一模一样的脸。 “我反对。”他说。 杜若最先站起来,问:“理由?” 徐容川慢慢挑起眉,举起自己骨折的右手,语气非常之不客气:“老杜,你在实验室把脑子都待坏了吧?我们目前已知的三种人类的异化方式,现在基本都聚集在这个会议厅里了。唐队、小白,天生的超能者;文队,通过吞噬和异化物合二为一;林队,通过献祭得到眷顾的力量。而那个怪物——它不是任何一种,它就是彻头彻尾的怪物,与‘人’扯不上丁点的关系,你凭什么觉得它会站在人类的阵营?就凭它把自己伪装成了人?” 杜若似乎还有话要说,徐容川又道:“你们都没有见过它的怪物形态,只有我见过。我可以拿我六仓队长的身份保证,它比我们所有人加起来都还要危险。我光是看了一眼它孵化完成后的样子,直接双目流血,失去意识。我绝对不同意它加入盘古。” 白玄明道:“你觉得怎么处理比较合适?” 徐容川沉默两秒,从嘴里吐出两个字:“毁灭。” 会议室一时没人说话,杜若没有直接表态,反而打开了一份PPT。 他站在会议室最前方,神色严肃,似乎在决定小怪物的去留之前还有别的东西要讲,开口道:“因为人员总是不齐,我们已经两个月没有开过例会了。今天趁这个机会,跟大家分享一下最新的发现。” 一直没什么兴趣的林半夏终于停止抽烟,坐直了腰,文术也感兴趣地支起下巴。 “如你们所知,一切的开端都源于A国的某个深海研发项目。”杜若这个话头起得非常久远,看样子需要做很长的铺垫,“他们从马里亚纳海沟里挖掘到了疑似为未知智慧文明留下来的遗迹,并试图带走其中雕刻了六个无瞳之眼的石柱,而就在石柱被破坏的瞬间,九级大地震以马里亚纳海沟为圆心席卷了整个太平洋,把文明遗迹连同A国所有研究人员一同埋葬,引发一系列长达数月的地质灾难,并在海沟深处形成了巨大的漩涡,哪怕是人类已经掌握了不少神秘力量的现在,至今也没有哪个国家成功的靠近过。” “在这场九级大地震之后,一股超乎人类常识的神秘力量在世界各地悄然苏醒,不少动植物发生恐怖的异变,接着,连人类内部也产生了超越生物学的诡异变化,为了维持现有的人类秩序不崩塌,盘古项目组,也就是我们,作为我国的官方神秘组织,于五年前成立,五年来得益于包括在座各位在内的超能者们前赴后继的伟大付出和牺牲,将社会秩序维持在全球数一数二的水平。” 徐容川不知道他今天好端端地怎么讲起这些老黄历,友情提醒他更正错误:“在座的我是普通人。” 杜若无言地瞥了他一眼,没理会他,继续道:“我们一直认为,变异的根源来自于大地震,来自于马里亚纳海沟更深的地底。有人认为是地震引发的辐射改变,导致动植物开始发生扭曲进化,也有人认为地底沉睡着不可言说的某种生物,被地震惊醒……各类假说,连带着各类新的信仰在世界各处流行。我们盘古虽然不承认任何一种信仰作为官方信仰,但也偏向于地底的假说,直到一个半月前,一个最新的发现推翻了我们所有的构想。” 杜若在这里停顿了几秒,会议室没有人再说话,连文术的表情都跟着严肃起来。 “我们利用从林队身上分离出来的机械细胞,克隆改造出一款新的机器人,五年来首次成功地潜入了海沟的漩涡里。虽然只是漩涡表层,但已经有了足够的发现。” “那个遗迹,并没有因为地震被摧毁,而是绝大部分保留原状。我们的机器人传回的视频里,拍到了一则刻在壁画的预言。” “关于世界末日的预言。” PPT随之切换,整面墙的投屏上,开始播放一则昏暗的视频。 摄像头画面随着激烈的海波不停晃动,无论多少光照打进去,那里的黑暗都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三十几秒没有内容的空白,终于,摄像头似乎已经离得足够近,微弱到可怜地照出了一点画面。 太暗,暗到甚至无法辨认拍到的是什么,但即使这样,在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产生了同样的想法—— 那是过于宏伟的,不属于人类的,神迹。 房间里鸦雀无声,所有的目光随着摄像头画面移动,从移动的速度和视频时长来看,这是超过一公里的巨幅壁画,被雕刻在海底最深处,每个细节都栩栩如生。 徐容川看到了城市、断裂的石柱、巨大的无瞳之眼、六个形态扭曲的怪物、灾难…… 忽然,视频陷入黑暗。 杜若把视频关闭,重新回到PPT。其余人还沉浸在刚才的震撼里,迟迟难以回神。 “机器人在漩涡里存活了半小时,传回这个珍贵的视频,并且从石壁上提取到少许物质样本,进行了铷锶测定。遗迹的诞生时间远远超过我们的想象,根据87Rb衰变周期粗略测算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40亿年前,也就是说,四十亿年前曾有高智慧文明在地球存在,最后却不知为何跟地球一起灭亡归零,直到三十五亿年前开始,新的生命开始演变……” “我们与考古专家共同解读了壁画,壁画上的文字与人类早期文明使用的几种文字有共同之处,结合壁画内容,可以推断这是一则预言: 新的文明诞生完成之际 视线自更高的高空降临 神之子嗣开始行走大地 以末日之火迎接祂苏醒 而预言里提到的末日时间,经过我们一个多月的推测和计算,可以初步判断在2202年8月26日,也就是两年之后。其中神之子嗣相关壁画下的日期,是今年的7月,两个月前。” 7月……徐容川想到了什么。 “7月,国际神秘事物委员会会议上,世界各国都报告了远超往常的神秘事件数量,那股力量活跃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也是7月,容川,你接到清缴邪教组织的任务,从邪教组织里带回来一颗蛋。” “我们用了最严苛的检测方式,测定它只是一个普通的蛋。检测完成后让爱丽丝做了二次鉴定,仍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而现在,它从一个蛋变成了一个人类,一个……卵生的人类。” “我们目前已知的常规异化物分为三种,一种是没有活性的异变物品,保密等级根据危害程度定在C和D之间;一种是有活性的异变物品,定级在B以上,一种是异变后的活性动物,定级在A以上。而五年以来,不管哪种异化物,哪怕是现在唯一的S+活性异化物厄运之眼,也无法完整地变成人形,并且拥有与人无异的语言能力。” 徐容川已经明白了他想要说的是什么。 “你怀疑它是预言里提到的‘神之子嗣’之一?” 杜若点头:“神嗣,或者神嗣相关的异化物。它没有表现出不死以外的能力,我们目前无法肯定。” 信息量太大,众人在沉默中花了几分钟去消化今天的例会的内容。文术已经从椅子里立了起来,蛇尾在地上慢慢摇曳,游到会议室的边缘,透过单向落地窗,看向整个工作中的盘古。 盘古状似尖塔,地上六层,地下十二层,地上为研究人员所在的地方,来来往往均是普通精英人类,大都脚步匆匆,忙着今日份的研究任务。地下十二层才是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待的地方,藏着所有不能被民众知道的秘密。 如果神嗣现身,世界末日终将来临,他们坚持至今的正义还有意义吗? 文术美丽的脸庞转向杜若,声音带着情人呢喃般的柔情,道:“杜博士,你想做什么?” 杜若深深吸一口气,看向徐容川。 “我们的力量太弱了,不足以对抗接下来的风暴。一个对人类没有恶意的邪神子嗣,哪怕如徐队所言风险极高,对我们也是不可多得的机会。” 徐容川仍不同意,道:“你们无法鉴定它是不是普通的蛋,又怎么鉴定它是不是有恶意?” 杜若不置可否,道:“这件事我无法一个人做决定,投票吧。” 第5章 三票同意,两票反对。 杜若、文术、林半夏同意,白玄明、徐容川反对。 意料之中的结果。文术和林半夏常年外勤,游走在神秘事件的第一线,对高危赌注接受程度高。而白玄明,某种意义上,他就是盘古,盘古就是他,作为整个项目的最后一道人形防线,他连吃住都在盘古,五年没有离开这里半步,自然更保守一些。 剩下的两票至关重要,一票属于唐苏木,一票属于四仓外勤未归的陈蔹。 陈蔹一时半会联系不上,杜若先联系了唐苏木。唐队仍然在封印仓里与小怪物进行“沟通”,听完杜若的描述之后,他特地离开封印仓,花了半个小时才投出自己的那一票。 唐苏木投了同意。 四对二,结果已然明朗。 徐容川的脸色不是很好看,他理智上能够理解今天的投票结果,灵感上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 他虽然运气不好,但直觉从未出错。相信直觉是他活到现在的重要秘诀。 到底哪里不对? 杜若仍然站在会议室最前端,道:“我会将投票结果汇报最高层,关于它的管理方式,我有一些初步想法:它将会被定级为S+,但拥有有限的自由活动权利,前提是与地底的契约书签订协议,同时佩戴限制项圈。一旦它发生异动,我们可以第一时间发动现有最强的力量,将它摧毁。” “如果不能摧毁呢?”徐容川问。 林半夏在旁边笑了一声:“如果这样都不能杀了它,那留它还是不留它又有什么区别?” 这句话把投反对票的白玄明也说服了,他严肃道:“可以,我会配合。” 会议到此结束,仍然坚持反对的只有徐容川一人,显然,反对无效。 。 封印仓内。 一个……眷者,身上有属于幼体的熟悉气息,旁边坐着的是……和妈妈一样……普通的,脆弱的人类。他们在害怕我……为什么害怕? 人类真有意思啊……居然可以在黑漆漆的无机物里放影片。他们给我看动物世界,原来妈妈把我丢进热水里是为了把我“孵化”出来,妈妈真好……可是我更希望妈妈把我埋在他的肚子下,那里作为人类最脆弱的地方,一定很暖和…… 他们在观察我,我也在观察他们。人类真有意思啊+1,明明脆弱到……可以随时随地被碾死,却能够创造出这么多神奇的东西,拥有这么多丰富的情绪。无聊,想当人…… ……这里的东西我都看过了,更无聊了,想妈妈。 他们为什么一直一直问我,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回答?为什么这样害怕我?……想妈妈。 红头发的眷者又来了,他身上的气息好熟悉,到底属于谁呢?我一定认识,想不起来……很多东西都想不起来……他们问我也答不上来……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想干什么?我为什么要伪装成人类?我真的想吃人吗?……不知道。想妈妈。妈妈一定会知道吧。 今天换了一批人类来问话。人类真有意思啊+2。 妈妈说过几天就来接我,为什么还没有来?他会不会在骗我?……生气,无聊,如果我碾死一个脆弱的人类,他会不会马上出现在我眼前? 红头发说我可以见妈妈了! 妈妈好像不喜欢我,他说如果我不乖乖听话,妈妈会把我摧毁…… …… …… “仓号:2 保密等级:S+ 编码:L-2-02 使用措施:需在契约之书的契约有效期内进行有限利用,如离开盘古,则必须另外佩戴限制项圈,同时由至少一名或以上队长级别成员监护。 能力:5级(用来表示再生速度),再生型不死性,具体可参考实验档案。【L-2-02】-test01与访谈记录【L-2-02】-Interview01(采访对象为主角)。根据监护协议(因为其特殊性及特殊安全协议)有关项目其他能力的进一步高刺激性实验目前已冻结,研究将仅以低刺激性实验与观察进行。 描述:这是一个由蛋孵化而来的人形生物,拥有完整的异化物形态,一旦完全转化为异化物,光是直视便能使人双目流血、失去意识。它存在活性,智慧等级S,在实验研究期间内展现出了极为恐怖的学习和模仿能力,通过播放的学习片仅三天掌握了中文语言能力,可以通过人类语言正确地表达自己的意见。截止记载当日,该异化物未表现出对人类的恶意。此外,它对于六仓队长徐容川似乎存在特殊感情,研究员猜测因为徐容川是它破壳后见到的第一个生物。 特别注意:高度怀疑该异化物为遗迹预言里提到的神之子嗣之一。” 徐容川合上新鲜出炉的保密档案,自厄运之眼之后,盘古终于拥有了第二个S+级别异化物。 他抬起头,把目光投向盘古底部被层层守护的镇馆之宝——契约之书。 唐苏木和白玄明一左一右,站在一个十三岁左右的男生身边。四天的调查和研究,它大概率已经见过一批又一批的研究员,并且从他们身上学习到了如何做一个人类,当徐容川的目光投来时,它回了头,像真正的人类般微微一笑。 徐容川讨厌它脑袋上的那张脸,却被它笑得心跳暂停。 这个笑好像让徐望海重生了。 他挪开视线,听见里面的小怪物正在两名队长的监督下签订契约。 契约之书是上任盘古负责人兼前一仓队长死亡后析出的异化物,存在一定活性。生前,前一仓队长的能力类似于言灵,死亡后他的异化物将他的能力凝聚、强化,变成一本言出法随的契约之书,定级为S,与盘古共存亡。 契约之书散发出淡黄色的光芒,代表着契约已成。一旦它做出背叛盘古的举动,契约的力量会将它彻底粉碎。 唐苏木和白玄明带着它朝徐容川的方向走。既然已经决定接纳它进入盘古,大家对它的意愿做了充分的尊重,让它自行选择想要加入的仓队。不出所料,它选择了六仓。 几个月没来新人的六仓终于迎来了第一个奇特的新人。 徐容川眯眼看着那个顶着弟弟的脸的怪物,事已至此,他会遵从盘古的决策,也相信盘古高层的判断,努力尝试把它当成正常新队员一样接纳。 也许该给它一个下马威。 这个念头刚刚闪过,却见小怪物笑容变大,张开嘴,字正腔圆地喊道: “妈妈。” 唐苏木、白玄明、徐容川:“……” “噗,”唐苏木最先笑出声,“我们盘古出了一位男妈妈……哈哈哈哈哈哈!” 徐容川吸气,盯着小怪物,咬牙切齿地纠正道:“叫队长。” 小怪物面露疑惑,语言流畅却不像人话:“我是你孵化出来的,为什么不能叫妈妈?” 唐苏木笑得更大声了,白玄明万年冰封的脸上都出现了裂痕,徐容川耳尖发红,转向唐苏木:“你都给它看了些什么东西?” 唐苏木赶紧撇清自己:“我们给他放得都是正儿八经的纪录片。对了,给他取个名字吧,他需要一张身份证。” 徐容川微愣:“我来取?” 唐苏木点头:“他提出来的要求。” 小怪物有些期待地看着他,以前徐望海想要什么很贵的东西的时候,也会用这样的眼神看他。 徐容川从来都没给人起过名,看到它的眼神,一时间有些卡壳,嘴里却脱口而出道:“那就叫徐旦吧。” 唐苏木:“……你不能因为人家是卵生就叫人家蛋。” “元旦的旦,”徐容川说,“象征着充满希望的清晨。” 唐苏木一脸你就使劲忽悠人的表情,旁边新鲜出炉的徐旦已经欣然接受了自己的新名字,瞳孔亮亮的,弯起眼睛:“谢谢妈妈。” 徐容川磨牙:“不要叫我妈妈!” “那应该叫什么?” “叫徐队。” “这两个字很难念,”小怪物微微偏头,瞳孔转动,打量着徐容川的脸部肌肉比表情,忽然开口:“哥哥。” 徐容川沉默了。 徐旦马上扩大笑容,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的狡黠小孩,笃定道:“你喜欢我叫你哥哥。” 唐队咳嗽一声,岔开话头,道:“我和小白还有别的事,按照管理办法,在签订完契约书、正确佩戴限制圈的情况下,他可以跟随你离开盘古,但不能超过S市的范围。有什么特殊情况随时通过限制圈联络小白。” 徐容川点头,唐队和小白离开,这里只剩下他和一个小怪物。 只要待在徐容川身边,徐旦似乎无时无刻都在开心,它的目光灼灼地落在他身上,拉住他的手,炫耀着自己最新学到的一个单词:“妈妈,下班,回家。” 第6章 徐容川心不在焉地单手开着他的改装款路虎,被晚高峰堵得一点脾气也没有。拖副驾驶这个小怪物的福,他右手受伤,一直没有接新的任务,难得闲到准点下班回家。 “妈妈,他们给我放了动物世界,”小怪物终于憋不住了,开始说话,“为什么你孵化我的时候不是用肚皮的温度,而是把我放进热水里?是怕我冷吗?” 徐容川一个眼刀过去,徐旦笑容不变,从善如流地改口:“哥哥。” 徐容川叹气。 “也不要叫我哥哥。我既不是你妈,也不是你哥。” 徐旦歪头,认真地疑惑着:“那你是我什么?” 徐容川没有回答,也不知道怎么回答。是什么?是随时监视你、一旦发现你有异常,就立刻要你命的敌人?还是不小心把你捡到,准备把你煮了吃掉的路人甲? 没有答案,但徐旦凭借强大的学习能力和联想能力,摸摸脖子上的项圈,回忆起电梯里的大金毛,已经自己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答案:“我知道了!我是你的狗,你是我的主人。对不对?” 徐容川:“……” 他觉得不能再任由小怪物联想下去了,于是开口道:“我是你的同事,你的队长,你应该叫我徐队。如果硬要叫我哥的话,也可以。你可以跟爱丽丝一样叫我川哥。” “跟哥哥有什么区别?”徐旦不解。 徐容川没有多说,只道:“你以后会明白的。” 人类真复杂啊。徐旦有些不开心,把头转过去,看向窗外车水马龙的人类文明社会,瞳孔开始三百六十度旋转,片刻后,目光又落回徐容川的侧脸上,它重新咧开嘴笑:“你似乎还有话要对我说?是什么?” 红灯,堵得寸步难行,徐容川转过头来,跟它对视。它的眼睛已经与常人无异,瞳孔格外清澈,里面专注地倒映着他的影子。 明明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怪物,却偏偏拥有一双小孩才会有的清澈眼睛。 徐容川慢慢开口:“你在封印仓里,跟那群研究员都是怎么说的?” “什么?” “关于你从哪里来,有哪些能力,想要做什么,想当人类还是别的什么……” 徐旦摇摇头(这是它从研究员身上学会的动作),道:“我不知道,我还是一个刚刚诞生的脆弱幼体,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记得,你是人类,我便也想当人类。哥哥,你会保护我吗?” 被脆弱幼体捏到骨折的徐容川:“……” 他已经放弃纠正它的称呼,道:“你是我的队员,我自然会尽最大的努力护好你,但在那之前,我希望你真正的把自己当成人类,当成盘古的一员,认可盘古的信念,坚持与我们一样的正义。能听懂吗?” 徐旦微微眯起眼睛,似懂非懂,很认真地尝试理解他话里更深的意思,最后道:“只要是哥哥的要求,我都会做到。” “那我们来做几点约定。” “约定,”徐旦笑,“好啊。” 徐容川道:“不能伤害无辜人类,不要背叛盘古,尊重别的生物和异化物,还有,换一张脸,做一个成年人。我不想被人怀疑是拐卖儿童。” “哥哥不喜欢我这样吗?” “不喜欢。” 撒谎。 徐旦想起相框里徐容川无忧的笑脸,低下头,打量起自己的身体,又有点不开心,但还是道:“好,都如哥哥所愿。” 徐容川又看了小怪物几眼,它脸上带着生动的小表情,好像丢了心爱的玩具的小朋友,跟记忆中从锅里爬出来的恐怖怪物毫无关系,和他猜测的模样也截然不同。他难得笑了笑,心中萌生一个奇怪的想法。 也许杜若和唐苏木的判断才是正确的,这个小东西现在就是一张白纸,真的没有恶意。 而且傻乎乎到有点可爱。 嗯……再观察观察。 好不容易回到家,已经晚上八点,徐容川饿得前心贴后背,进屋便脱了外面的T恤,只剩下一件紧身背心,打开冰箱准备做饭。刚拿出两个鸡蛋,他忽然想起什么,礼貌地问房间里的另一个生物:“你想吃什么?” 徐旦茫然:“吃?吃什么?” “……”徐容川放弃,给它打开电视机,让它坐在沙发里看电视,“乖乖的坐好,我给你做好吃的。” “嗯嗯。”它连连点头,眼睛滴溜溜地跟着他转。 徐容川对厨房已经有心灵阴影,进去后第一时间扫视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才开始洗手做饭。他一个人把有心脏病的弟弟拉扯到十几岁,早就练就了一手好厨艺,很快搞定三菜一汤,红烧肉,土豆牛腩,手撕包菜,鲫鱼豆腐汤。 热乎乎的米饭和菜上桌,他转头去叫徐旦,见徐旦乖乖地听话坐在沙发里,根本没有看电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红烧肉,喉咙不停地滚动,一副快要饿死的样子。 他觉得好笑,招招手:“来吃饭。” 小怪物一听到指令,小狗般快速冲到桌边坐好,眼巴巴地看看徐容川,又看看红烧肉。徐容川拿起筷子,夹一块肉放嘴里,给它做示范:“像这样吃,慢慢吃,配米饭吃,知道吗?” 徐旦又连连点头,徐容川拍拍它的头:“吃吧。” 徐旦展现出它强大的学习能力,只看一次便学会如何用筷子,跟着徐容川的样,夹了一块滚烫的红烧肉塞嘴里。 徐容川:“小心烫。” 说完,他又觉得自己多此一举,毕竟它是在锅里被孵化出来的…… 徐旦果然不知道烫,三两口把红烧肉一起咽下,像是吃到了什么无比神奇的好东西,两眼湿润润的,一副感动得要哭的表情,还认真地回味了几秒,然后头也不抬地开始扒拉饭菜。 徐容川都被它吃饭的认真劲感染,莫名觉得今天的饭菜真好吃。 他们盘古的唯二S+异化物档案里,也许过几天会加上一句——特别注意:该异化物对人类食物表现出极大的热情,失控时可以尝试用红烧肉对其进行引诱。 他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吃完一碗后放下筷子,专门观察徐旦吃饭。 徐旦飞快吃完了一碗米饭,他给它添了一碗,又吃完了,再添,一直吃到电饭锅里一粒米不剩,桌上的菜也一干二净,连鱼骨头都被它啃得丝毫不剩。 徐容川:“咳。好吃吗?” 徐旦打了个嗝,人类的胃显然限制了它的发挥。它用亮晶晶的眼神崇拜地看着徐容川,喃喃道:“妈妈,我想永远待在你身边。” 徐容川:“……”有些感动,但大可不必。 他把小怪物带到浴室,放满温水,让它好好进去跑个澡,自己先出去次卧铺床。过了半小时,浴室里还没有动静,他皱眉推开门,只见满浴室的泡泡,吃饱喝足的小怪物整个埋在水里,在里面舒服地咕噜咕噜吹泡泡。 血压上升了。 “徐旦!” 小怪物蹭地从水里蹿出来,慌乱地看看门口的人,手足无措:“哥哥,我错了。” 徐容川和它对视两秒,实在对这张脸没有抵抗力,无奈叹气,打开花洒,先把它冲干净,用浴袍裹起来,敷衍地打发它:“去,看电视去。” 徐旦“哦”了一声,没有动,期期艾艾地跟在他屁股后面,看他把浴室收拾干净,小心道:“哥哥,泡泡很好玩,人类的东西真有趣。” 徐容川莫名有种带熊孩子的烦躁,又重复一遍:“别跟着我,去看电视。” 徐旦不敢反抗,又“哦”了一声,磨蹭着去了客厅。 徐容川快速把自己收拾干净,前后不过五分钟,想着总算可以休息一下,走回客厅一抬头,刹那之间整个头皮都炸了,差点下意识地伸手掏枪。 一个陌生的成年裸。男正坐在他家沙发! 见徐容川摸枪了,裸。男立刻从沙发里站起来,有些羞涩和慌张:“哥哥,这样你也不喜欢吗?” 它还记得答应的约定,把自己变成了成年人的模样,顶着一张堪称完美的英俊的脸,与电视里正在放的电影男主角一模一样。 脸抄的男明星,身材抄的徐容川,阔肩窄腰长腿,八块腹肌,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精准到像由上帝创造的完美机器,无论男女,任何人看到这副身体都会忍不住心跳加速,可惜徐容川本人却一脸无法直视,忍住想要咆哮的冲动,道:“换一个人变!” 徐旦委屈,它觉得哥哥很漂亮,它要变成最漂亮的人类,为什么哥哥不喜欢? “好吧。”它瘪嘴,“那哥哥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徐容川没回答,它便盯着他的表情,开始一点点调整脸和身体。 这是一副足够诡异的场景,徐旦的身体开始拔高,很快超过徐容川,定格在一米八三。它的身体更加挺拔、精壮,每一块肌肉调整到比最完美的艺术作品更完美、更精准。 紧接着,它观察着徐容川的目光,皮肤变得更加白皙和光滑,在日光灯下反射出淡淡的蜜色的光泽;然后是脸,这项任务似乎难度最高,哥哥喜欢的是……更挺翘的鼻梁,琥珀色的、略显无辜的眼睛,更长更卷的睫毛,嘴唇……要饱满多情,淡蔷薇色最佳,棱廓要恰到好处的俊挺,多一分会太硬,少一分会太软,嗯……这回哥哥果然喜欢了。 徐旦冲徐容川笑,很开心的模样。 徐容川一时失语。 它把自己调整成了一个完美的人类,一个……全部长在他审美点上的完美人类。 第7章 “你喜欢我这样,”徐旦笃定地说,“原来哥哥喜欢长成这样的人类。” ……没有人会讨厌长成这样的人类。 徐容川慢慢吸气,把视线从那张美到让人失神的脸上挪开,道:“你先把衣服穿上。” 徐旦无辜:“我没有衣服,可以穿哥哥的衣服吗?” 徐容川认命地回主卧衣柜替它找衣服,徐旦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每走一步,新鲜出炉的男性人类特征都会微微被甩动,像新长出来的不听话的尾巴。徐容川无意中会瞥到一眼,实在忍不了了,随手抽出一身居家服,拍给徐旦。 “从现在开始,我会以人类的方式对待你,称呼你为‘徐旦’,使用‘他’这个代称,你也要尽快融入人类的社会,好吗?”他盯着天花板,不看小怪物,“做人第一步,不在外人面前裸。露身体,要记好。” 徐旦窸窸窣窣地穿上衣服,一边穿还要一边说:“哥哥不是外人。” “我是,”徐容川诚挚出声,“你以后会明白的。” 见徐旦把衣服穿得差不多了,他终于挪动视线,却见一个大美人站在他的卧室中间,身上穿着大黄鸭的T恤,下。身一条秋裤,光着脚丫子,别扭地扯着有些小的裤裆。 “嗯……为什么不给我穿那个裤子?哥哥明明有好好穿着。”徐旦指了指他的那个地方。 徐容川的耳朵变红:“……” 他重新从衣柜里翻出干净的内裤和更宽松的休闲裤,甩给徐旦,然后转头大步离开卧室,道:“换好之后你自己休息睡觉吧,早点适应人类的作息。晚安。” “砰”地一声,卧室门被关上。 徐旦拿着裤子,愣愣地看着门,然后失落地晃了晃脑袋。 。 徐容川做完体能训练,冲好澡,回到卧室准备睡觉。徐旦占了主卧,他只好睡次卧。 熄灯之后家里一片黑暗和寂静,徐容川躺进被子里,一闭眼,眼前便是那只血红、长满触手的无瞳之眼从厨房里爬出来的画面。他尝试冥想,将这些东西慢慢排出脑内,缓慢地沉进睡眠。 次卧窗户很小,为了透风,他在睡前留了一点缝隙。徐旦趴在16层高楼的外墙,贴着窗户缝隙,小心地数着徐容川的心跳频率,直到那频率变得平稳悠长,他如某种无骨动物般悄无声息地滑进卧室里,变回人的形状,轻轻钻进徐容川的被子里。 温暖的……散发着香味的……妈妈。徐旦舒服到眯起眼睛,甚至忘记控制人类形态,瞳孔转化成红色,从喉咙里发出一连串无法被听到的高频次声音。 血液是……漂亮的红色…… 肚皮一定比想象的还要柔软…… 好渴…… 他的“手”不自觉地伸向徐容川的肚子,下一秒,空气微动,一把锋利地匕首抵在了他的脖子处,徐容川的眼睛被匕首反射的光芒照亮,里面映出尖锐的杀气。 徐旦的眼睛快速转为琥珀色,开心地笑:“哥哥。” 徐容川盯着他,想透过他伪装的面皮,一直看透那颗属于怪物的心脏。 “你想干什么?”匕首仍然贴着他的皮肤。 徐旦却无所畏惧地往前凑,锋利的刀刃立刻划开了他的喉咙,从里面逼真地流出红色的血液,一边流一边愈合:“我想和哥哥一起睡觉。” 徐容川皱起眉,看到愈合中的伤口,把匕首往后撤了一点:“你没有痛觉吗?” “痛的,因为是哥哥划开的,所以不痛了,”他看着他自顾自地笑着,“你希望我更痛些吗?”然后他握住徐容川的手,连带那把匕首一起,移到了自己的眼睛前面。那是一双漂亮得像宝石的琥珀色眼睛,在匕首的光泽下清澈地发着亮:“刺这里,这里会痛。要轻点哦,真的会很痛。” 徐容川的嘴角动了动,最终还是把匕首收了回去。 徐旦更开心了,四肢像触手一样结结实实把他抱住,脸上露出痴迷的表情,嘴里呢喃着意义不明不像人类语言的话。过了半分钟,见徐容川没有把他的眼睛挖出来,他的胆子越发的大,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小动物般开始慢慢舔舐徐容川的脸和耳朵。 甜的…… 好甜,好香…… 好渴啊…… 徐容川忍无可忍,用了全身的力气,一脚把他踹到床下:“滚去主卧睡!” 徐旦跌坐在地上,片刻后又爬上床,以同样的姿势再次将他牢牢抱住:“我错了,对不起,不要生气……我一定好好学习怎么做人类,也好好睡觉。哥哥,让我在这里。” 他会心软。徐旦想。他总是容易心软。 徐容川一个头两个大,不断告诫自己身边这个生物刚出生不到一周,心理上说不定还没有断奶。得益于多年来拉扯弟弟的磨练,他成功地克制住了自己暴走的冲动,放弃跟他继续拉扯,闭上眼睛,硬邦邦地说:“再打扰我睡觉就滚出去。” 徐旦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咧开得逞的笑容:“好的,哥哥。晚安。” 他在他的脸颊上落下轻柔的吻。 徐容川眉心轻动,硬是忍住,强迫自己继续睡觉。 徐旦果然安分下来,安静到连呼吸声和心跳声都没有,如果不是身上仍然伪装着三十七度的体温,简直不像一个活物。他以为自己会失眠,却意外地很快沉睡过去,一觉睡到了天亮。 。 诡异。 离奇。 不合理。 我居然跟一个曾经被自己轰得只剩半边脑袋的怪物同床共枕了一晚上。 徐容川揉着眉心,迟迟无法从这个事实里回过神来。他明明是正儿八经的六仓队长,负责监护一个正儿八经的S+级高危异化物,为什么会有种在当幼师的感觉? 今天是徐旦上班第一天,他怀疑人生的这几秒内,徐旦已经众人团团围住。爱丽丝在墨镜后瞪大眼睛,对徐旦上下其手,惊叹道真好看,真像人,苏冬夏单手把爱丽丝拎起来,把她的脸压进自己柔软的D杯里,吃醋道:“我不好看吗?” 爱丽丝嘿嘿直笑,她身高一米五,今年刚满十八,手脚并用扒在一米八的苏冬夏身上:“姐姐最好看!” 徐容川咳嗽一声,向徐旦挨个介绍:“这位是爱丽丝,我们六仓的天才混血少女,她的眼睛可以一定程度看到人类看不到的东西。你来了之后她终于不是六仓最小的妹妹了,你要叫她一声姐姐。” 徐旦今天穿着徐容川给他新买的西装,整个人挺拔俊美,跟在家里时黏糊糊的模样比起来像换了个人。他微微颔首,礼貌地笑:“爱丽丝,你好。” “你好!”爱丽丝推推墨镜,“我叫你小旦可以吗?队长如果欺负你,可以告诉我。” 徐旦笑眯眯地说:“好。” 徐容川转向苏冬夏:“这位是六仓的副队长,你可以叫她夏姐。夏姐进盘古的时间最早,跟我一样是特种兵出身,战斗经验丰富,有什么不懂的,如果我不在,可以找她问。” 徐旦乖乖道:“夏姐。” 苏冬夏的身高几乎与他持平,伸手捏了捏他手臂上的肌肉,很满意地点点头:“六仓终于来了一个像样的新人。” “还有这位,”徐容川拍拍杜若,“杜博士,盘古的首席科学家,知识分子,你应该在封印仓与他见过。” 杜若很认真地伸出手,要跟徐旦握手。徐容川想到自己被捏骨折的右掌,眉心一皱,想把杜若的手打开,徐旦已经稳稳地握了上去,有模有样地晃了晃:“杜博你好。” 杜若笑得很欣慰,将刚刚做好的“徐旦”身份证递给他:“来盘古还适应吗?” 徐旦看向徐容川,琥珀色的瞳孔宛若温柔晃动的池水:“哥哥教会我很多人类的东西,我很适应,很开心。” 杜若道:“你徐队是我们这里头号嘴硬心软的人,以前六仓来新人,只要他没有出任务,都会把新人宝贝得不得了,可惜他体质特殊,出任务不能带新人,现在你来了,他也许就没这么寂寞了。” “你应该已经知道,我们这里叫盘古,成员主要分为三个大的方向:战斗、研究、后勤。一仓和六仓都是战斗支部,除了需要常出外勤、处理神秘事件以外,还需要负责看管已收编的异化物,并对异化物做有限的利用。我属于研发支部,里面又分为研究人员和开发人员。研究人员你已经接触过不少了,开发人员你也间接有了交流,”杜若指了指他脖子上的项圈,“这个东西就是开发人员和二仓队长小白一起制造的。” “后勤支部主要为我们提供后勤援助,很多都是成员的家属。后面你也会有机会接触他们。” 关于盘古的介绍到此为止,最后,杜若深深地看了一眼徐旦,道:“欢迎加入盘古。” 爱丽丝笑起来:“欢迎加入盘古。” 苏冬夏拍拍他的肩膀:“欢迎加入盘古。” 徐旦勾起嘴角,一种奇异的、超出他认知范围的感觉触动了他,他下意识地看向徐容川,眼睛里带着期待,期待他也说点什么。 徐容川伸手摸摸他的头发:“虽然见面第一天我轰掉了你半边脑袋,后来又投了反对票,但是,既然你已经成了我的队员,过去一笔勾销,欢迎加入盘古六仓。” 徐旦开心地弯起眼睛,张开手臂,用力抱住他的队长:“谢谢大家,我一定会好好工作。” 徐容川伸手回抱住他,鼓励地拍了两下他的背,盘古有史以来第一个异化物队员在他怀里蹭了又蹭,像只没长大的小狗。 第8章 徐旦加入盘古的第一周,在封印仓里学习初中到大学的教育课程。 徐容川闲了两天,之后便忙得没空理他。先是年度述职报告,然后跟林半夏出了个三天的短差,刚把新伤旧伤都养好,还没来得及去看积压的任务,杜若忽然找上他:“文术的任务出问题了。” 文队的任务……? 徐容川想起什么,有些惊讶:“他这次不是出的C级任务吗?” “是的,一个非常简单的黑市案,他只请了三天的外勤,但现在已经第六天,他还没回来。”杜若把案宗给他,“三仓的后勤已经超过两天没有联系上文术,也没有收到来自文术的求援。” 徐容川皱起眉,接过案宗,开始快速游览。 “现在能够出任务的只有你、林半夏和唐苏木。林队昨天已经去了研发中心,进行机械身体的维修和改造。唐队……最近厄运之眼不是很太平,他不能离开一仓。” 徐容川点头,将案宗翻到下一页,却发现下一页是空白。 一个简单到只有一页案宗的C级任务,正常情况下甚至不用队长亲自出去,居然能够困住文术? “案卷号:A-3-05899 记案时间:2200.09.25 报案信息:(23:45:01)接到匿名电话,来源黑港路第12号电话亭,举报黑港路ORACLE酒地下二层存在非法人体交易、情。色交易、不明来源药物交易。经警方便衣调查后发现交易对象涉及异化物,案卷转移盘古。 [报案人:喂,警察吗,救命!救救我!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快来救我,我要死了,我…… 接线人:您好,请保持冷静,告诉我们您现在在哪里,危险来源是什么? 报案人:我在、我在……对!我在黑港路ORACLE酒吧后巷,一个长了人头的狗在追杀我!它鼻子很灵敏,我不敢在一个地方久待(一阵恐惧的啜泣声),救救我,求求你们,我好害怕,他们在酒吧里卖人……不,他们在卖恶魔! 接线人:黑港路ORACLE酒吧后巷,生命受到威胁。收到您的信息,我们将在五分钟内出警,请您在安全的地方隐蔽好自己。向您确认:您是否有服用药物或者酒精? 报案人:没有!他们在卖那种药,我碰都没碰!……(突如其来的安静,话筒另一侧传来粗重的喘息声,报案人激烈的心跳似乎也被收录进来,接线人表示她清晰地听到了诡异的心跳声) 接线人:您好,您还在线吗?您目前还安全吗? 报案人已挂断电话。(23:46:50)] 出警信息:(00:12:25)到达报警现场,四处未发现异常(包括:未发现血迹、未发现打斗痕迹、未发现公共财务损害、[加粗]12号电话亭内未发现指纹[加粗])。警号S-08895伪装成便衣进入ORACLE酒吧地下二层,未能成功(需要特殊邀请函),返回途中,他在酒吧暗处发现一位奇怪的顾客,该名顾客身着长裙,疑似蛇尾的东西探出长裙外。S-08895未多停留,快速返回,次日,未接到后续报警联络,案卷移交盘古。” 蛇尾。 难怪文术亲自去出一个C级的案宗任务。 以徐容川的经验来看,这是典型的非法交易异化物的卷宗,叫做ORECLE的酒吧大概率为当地的黑市套壳。尽管官方对神秘知识一禁再禁,总有某些少数人能从各种渠道接触神秘,并跃跃欲试地尝试作死,尤其是有钱人。 杜若道:“文术任务前弄到了ORECLE酒吧的邀请函,据他描述,酒吧邀请函只发给两类人:一类财富在亿以上的有钱人,一类颜值出众、无权无势的年轻男女。针对后一类,他们将邀请函伪装成星探试镜邀请,且与正经经纪公司有正经合作往来,部分参与‘试镜’的人事后均表示是真实试镜,没有发生违法行为。” “他什么时候进的酒吧?”徐容川问。 “五天前。这是文术任务中和三仓后勤的通话记录。” [通话记录编号3-25899-09.30-23:30 后勤:文队,一切是否顺利? 文术:(声音略带沙哑的磁性)好累,好想回我的大水床上睡觉。今天走了很多路,还给那群傻子跳了舞,尾巴尖有点痛,如果有人帮我揉揉就好了…… 后勤:咳,咳咳,您辛苦了,等您任务回来,非常荣幸为您效劳。] 徐容川看到这里:……出任务还要跟后勤调情,快说正事啊喂! [文术:我已经参加了一次酒吧地下二层的黑市交易现场,他们称它为“神堕节”,嗯……就是请一群漂亮的男男女女,伪装成什么人鱼啊,人蛇啊一类的,跳跳艳舞,再和客人们睡睡觉,玩情。趣cosplay。早知这么无聊,我就在家看我新买的人蛇片了。 后勤:没什么危险的话,那您早点休息,三仓的大家都在等您回来。 文术:(轻笑一声)休息?来都来了,当然要好好玩~一下。 后勤:您……注意身体。] [通话记录编号3-25899-10.02-22:35 后勤:文队,您已经两天没联络我们了,任务是否顺利? 文术:有点麻烦,这里的水似乎比我想象的深。(叹气)我本以为那些东西都是人假扮的,没想到里面有真的异化物。酒吧还有地下三层,连通到了当地最大的五星级酒店,更上层的客人可以获得一些“特殊服务”,暂时不清楚特殊服务是什么,我准备今晚跟随我的客人去酒店探路。 后勤:这次您一个人出任务,务必注意安全。需要援助吗? 文术:暂时不需要,有进展我再联络你。好好想我~] [通话记录编号3-25899-10.03-23:58 后勤:文队,您怎么样? 文术:这群狗娘养的…… (五分钟等待后并没得到文术后续回应) 后勤:文队?文队? (没有回应)] 通话记录到此为止,徐容川皱起眉,莫名有种不妙的灵感。 相信灵感是神秘学中保命的第一要义。 “我等会去找唐队使用厄运之眼,然后马上出发。”徐容川放下案卷,很快做出了决定,“文术的情况也许不太好。” 杜若忽然道:“带徐旦一起去吧。” 徐容川一愣。 他完全没有考虑过“一起”这个可能性。 自从加入盘古以来,作为普通人队长,他每次出任务前都要找厄运之眼强化人类的身体,以抵抗任务中超出极限的特殊情况。而力量的代价是,他会被附加厄运,尤其在那个有活性的S+异化物并不喜欢他的情况下。 第一次出外勤,除了他以外,没有一个队友活着回来。 第二次出外勤,队友一死三伤,只有他本人毫发无伤。 流传于盘古的几大传闻:1、不能问三仓文队长是胎生还是卵生,会激发他的蛇性并在极乐之后成为他的粮食;2、不能问四仓队长陈蔹是哪个脑袋说了算,会被他蛊惑并生出多重人格;3、不能当六仓队长徐容川的队友,会被附加死亡诅咒。 所以从第三次外勤开始,徐容川从未有过同伴,再怎么难的任务也是独来独往。时至现在连“一起”这个词都觉得陌生起来了。 “带他去干什么?”徐容川下意识拒绝。 杜若轻轻地叹一口气:“你也该有个人陪了。” “他也不是人……” “容川,”杜若认真起来,“他很可能是传说中的‘神嗣’,比厄运之眼级别更高,大概率不会受到厄运的影响。从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他对你也没有恶意,你带他出去接触一下神秘事件,既可以帮助他成长,又可以帮我们搞清楚他到底是什么。” 徐容川沉默几秒,然后投降般举起手:“你是不是隐藏的超能者?能力是说服?说服起人来一套一套的。” 杜若笑了起来。他这个绝对的唯物主义者在胸口画了个标准的十字,一如过去四年一样,叮嘱道:“出任务注意安全,平安回来。” 第9章 能困住文术的任务,显然必须要利用厄运之眼强化力量。徐容川没有带徐旦一起来,为了避免两个活性S+异化物之间发生龃龉。 杜若说厄运之眼最近有点不太平……他心情略微沉重。 厄运之眼,盘古最为特殊的活性异化物,五年前,盘古成立一个月后,祂没有任何征兆地出现在盘古内部,并主动选择进入封印仓。 是祂选择了盘古,而不是盘古捕获了祂。 祂表现为看上去16岁左右的人头,长有六只美丽诡异的眼睛,大部分时候处于闭合状态,当有生命体征的东西接近时,祂会好奇地睁开眼。祂的目光能带给接近者随机的力量,同时也能带来厄运,睁开的眼睛越多,给接近者带来厄运越多,睁开的眼睛越少,越能创造幸运。盘古研究员中有一种猜测:一旦祂彻底醒来,六只眼睛同时睁开之时,就是世界末日的起始。 至于祂每次会睁开几只眼,似乎是彻底的概率性事件。因此,厄运之眼收编在一仓,由象征着幸运的一仓队长唐苏木监管,一直都没有出现过问题。 这五年间,盘古利用厄运之眼创造了许多临时的超能者,大大增强特殊治安管理的力度。厄运之眼和契约书是对盘古来说最为重要的两件异化物。 徐容川踏进一仓,唐队正背对着他,站在厄运之眼的旁边。 那是一个巨大的、圆柱形的透明封印仓,封印仓内部,美丽到超出语言极限的人头漂浮其中,人头拥有白瓷般不真实的皮肤,半透明的小巧嘴唇,精致挺俊的鼻头,深海般泛着淡淡光泽的蓝色头发,六只闭合的漂亮眼睛,而人头下方,如尾巴般拖着一条长长的脊柱。 诡异,恐怖,美丽,不可描述,难以直视,震撼人心。 无论徐容川踏进这里几次,都会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而红头发的唐苏木安静地站在厄运之眼旁边,目光深沉地注视着祂,将右手手掌贴在封印仓上,厄运之眼的脊柱优美地弯曲,像某种奇特的触手,隔着封印仓轻轻地“触碰”那只属于人类的手掌。 徐容川站定,祂们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同时回过头。一蓝一红,连带着唐苏木清秀的脸上也好像呈现出一种非人的冷漠。 徐容川微微一愣,这种错觉一闪而过,唐苏木已经面带笑容,轻快地打招呼:“好久不见!是不是要去救援文队?我有预感,今天的你会被幸运之神眷顾~” 徐容川苦笑:“幸运之神眷不眷顾不知道,但愿厄运之眼眷顾我,每次祂看到我都要睁四五只眼,我吃不消啊。” 话语间,厄运之眼无声无息地飘荡起来,脊椎优雅地晃动着,朝徐容川的方向移动,最后停留在玻璃前面。祂的眉头轻动,小巧的嘴唇微微勾起,似乎对来访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徐容川:……完了,希望徐旦能够顶住。 厄运之眼长长的睫毛颤动,开始好奇地睁眼。一只、两只、三只…… 第四只眼明明已经半拉开眼帘,又不知为何闭了回去。 三只清澈到半透明的淡蓝色瞳孔注视着他,瞳孔映出来的却并不是他的倒影,里面像是旋转着由无数星辰构成的漩涡,神秘到宛若藏了整个宇宙的秘密,徐容川只看了一眼,大脑里便嗡地炸开白光,强大的力量随着剧烈的疼痛一起注入他的身体。 他感到自己的灵感被无限拔高,甚至能够听到唐苏木平稳的心跳声,随后,本已训练到极致的身体开始突破人类的极限,速度、耐力、五感都远超平日,他觉得现在可以徒手从一楼爬上自家十六楼的卧室。 大约过了五分钟,力量趋于平稳,疼痛也开始减弱。这次确实运气不错,他得到了灵感和体能的双重提升,而厄运之眼只睁开了三只眼,意味着他不会变得好运,也不会变得不幸。 这是四年以来,厄运之眼第一次给了他优惠。徐容川将目光投向祂,祂也仍在看他,脊柱轻轻摆动,似乎想要从封印仓里出来…… 唐苏木食指屈起,敲了一下玻璃。 厄运之眼又一次浅笑,三只神秘的眼睛重新闭合,脸上的表情逐渐消散,像是戴上了看不见的面具,从活物转换成死物。 房间里波动的能量消失,唐苏木笑道:“你看,幸运之神果然眷顾了你。” 徐容川心情不错:“也许是因为祂喜欢文队,希望我赶紧把文队带回来。” 唐苏木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握了一颗骰子,他熟练地将骰子抛起,再稳稳接到手心,低头一看,3点。于是他吹了声轻快地口哨:“看来你们此行都会顺利。早点平安归来。” 徐容川摆摆手,离开一仓,去六仓简单地交代一下工作,然后去小白那里将徐旦领了回来。 “跟我出个任务,在隔壁T市。” 徐旦眼前一亮,快步走过来与他并肩:“跟哥哥两个人吗?” “嗯,”徐容川侧头,打量起徐旦不逊于厄运之眼的美丽脸庞,“你负责勾引那群有钱人,我负责做被别人勾引的有钱人。” 徐旦有些迷茫:“勾引是什么意思?” 徐容川慢慢露出笑容。 。 “低层次的勾引,就是让人对你产生极大的兴趣。这个世界上的人类大部分脆弱而简单,一旦进入意乱情迷的状态,杀起来便易如反掌。” 晚上九点,一切准备妥当,向徐旦说明完所有任务情况之后,徐容川开车,在高速上压超速线行驶。T市就在隔壁,两个小时就能赶到案卷地点。 三仓给他们提供了两份酒吧邀请函,是事先准备给救援人员的。一份是试镜邀约,一份是散发着金钱气息的度假邀请。 徐旦穿着白衬衣和牛仔裤,被行车灯的灯光照着,俊美的侧脸蒙上了淡淡的不真切的光。他专注地凝视着哥哥,像认真听课的好孩子,发问道:“那更高层次的勾引呢?” “让人类对你动心,为你魂牵梦绕,不管说什么都听你的,甚至心甘情愿地为了你去死。” 徐旦勾起嘴角,幸福地看着哥哥一张一合为他解说的嘴唇,忽然间对“魂牵梦绕”这个词无师自通,连带哥哥口中的“高级勾引”也是:“就像我现在对哥哥这样吗?” 徐容川:“……” “咳,”他空出一只手,摸了摸鼻子,“不能这么类比,我也没勾引过你。” 徐旦偏头,神色天真又深情,带着疑惑喃喃自语道:“那我为什么会这样呢?只要超过半小时没有看到哥哥,心脏的地方就会难受。是人类的心脏太脆弱了吗?” 徐容川默然,自从徐旦去盘古上学以来,他的表达能力突飞猛进,尤其在向他表衷心的时候。 没有得到回答,徐旦又问:“那哥哥以前做过勾引的任务吗?” “……做过,”徐容川道,“对方是变异的蜂王,以繁衍为生命终极目标,不论什么物种都可以与它结合诞下后代。但这些都不重要,我想说的是,本次任务你只需要做简单的勾引,傍上一个有钱人,让他带你通过负三层进入混沌酒店,我会在混沌酒店与你汇合。” 徐旦不是很开心,他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只记得徐容川曾勾引过蜂王——蜜蜂在此刻成为他最讨厌的动物,没有之一。 他们半夜十一点赶到案卷所在地ORECLE酒吧附近,徐容川将车停在不起眼的小巷,换上昂贵合身的西装,组装好袖珍手。枪,小腿绑上匕首,带着两手空空的徐旦下车。 空气微凉,这里是混乱的城中村,一边高楼耸立、灯火通明,一边昏暗混乱、已经进入午夜狂欢。许多酒吧藏在这里,ORECLE只是其中毫不起眼的一家。 徐容川爬上荒芜平顶房的顶楼,将自己隐在暗处,扫过整条混乱的酒吧街。 被强化的灵感带给他想要呕吐的恶心感:在看不到的地方,这里无数混乱的能量交织,一股让人心生不适的怨气如灰雾般笼罩四周,鼻间仿佛萦绕着腥臭的血腥味。 看来,问题远比卷宗描述的严重。 徐旦站立在他的身边,深深嗅了一口空气,然后双眼微微眯起。 熟悉的味道…… 想不起来…… 要保护好哥哥……! 他悄悄地伸手,想要攥住徐容川的手掌,徐容川今天五官格外灵敏,在被握住前将手背到身后。 他克队友的经验丰富,可惜带新人的经验为零。看着徐旦略带委屈的脸,他想了又想,最后憋出一句话:“分开行动,明天混沌酒店汇合。你注意安全,不要真的被人占了便宜,有事随时通过内置耳机联络。” 翻译一下,意思是:不指望你有什么发现,好好保护自己别添乱。 徐旦不开心:“要跟哥哥一起。” 徐容川此刻没有带孩子的心思,拍拍他的肩,没理会他的情绪,直接从天台背光的暗处一跃而下,野兽般悄无声息地落在地面,眨眼便消失在了巷子里。 第10章 如何伪装成超级有钱人? 自从文术传来消息说酒吧还有地下三层后,神通广大的三仓后勤验资十亿,拿到了vvip邀请函。 此刻,十亿富翁徐容川从租来的林肯车里下车,面无表情地整理昂贵袖扣,享受酒店服务生恭敬地迎接。 他将邀请函随意递过去:“带路。” “徐先生,”服务生瞥了一眼邀请函上的名字,立刻满脸微笑,“欢迎您,您的房间已预留,祝您度假愉快。” 混沌酒店,T市最大的五星级酒店,取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却并不影响源源不断的客人入住。徐容川进入大厅时已经是下半夜,依然有许多客人正在排队办理入住。 很奇怪,二十多位客人,却都保持着不正常的安静。徐容川走过去的时候,他们正各自干着各自的事,等他走远几步,灵感忽然动了。 有人在注视他。 他回头,二十多双黑白分明的眼睛正诡异地齐刷刷望着他,又在下一瞬全部收回,所有客人们都恢复原来的状态,好似那一刹那的目光都是错觉。 奇怪。 他没有感觉到能量波动,大厅里都是普通人。 徐容川不动声色,继续走到电梯口。另外的男性服务生已经等在那里,专门负责引导他。服务生长得标志但平平无奇,像印在广告上的人脸模板,只有皮肤白皙到不像活人,他朝徐容川深深鞠躬,咧开一嘴白牙:“欢迎光临。” 徐容川的房间在54层,顶楼,电梯缓缓上升,越往上,空气似乎变得越粘稠,淡淡的、说不上来的腥味萦绕着鼻尖,像是已经不够新鲜的海鲜。他瞥了一眼身边的服务生,服务生脸上带着热情的笑,笑容如同一张面具,紧紧地贴在他的肉里。 “叮”,电梯打开。 顶楼的走廊非常长,一眼过去有十多套房间。服务生替徐容川刷开房门,微笑道:“徐先生,您属于特邀vip客人,本次度假之旅,有几个小规则希望您留意。” 他低头看看手表,现在是凌晨1点30分。 “第一,当您独自一人呆在房间时,不要与您看到的任何生命体互动沟通;” “第二,午夜12点后到天亮以前这段时间,请您不要离开房间,除非有酒店工作人员陪同。” “第三,若您需要挑选伴侣,我们会为所有第一天参加度假的客人安排舞会,供您挑选。请不要理会任何在其余场合送上门的生物。” 徐容川心道:资产过亿的有钱人里也有傻子吗?居然敢跑到这种明显有问题的酒店里度假? 作为人傻钱多的扮演者,他贯彻人设,不屑地问:“如果违反了呢?” 服务生脸上的微笑扩大,再次深深鞠躬,没有回答,安静地离开了顶楼。徐容川目送他离开,决定先遵守规则,关上房门,插上房卡,房间立刻变得明亮。 他单手松开不舒服的领带,转身看向房间内部。 下一秒,他整个人愣住,瞳孔收缩,内心只剩下两个字:我艹! 一副极具冲击力的画面撞进眼帘:奢华到极致的房间右侧,整面墙壁全部由透明的玻璃替代,玻璃的另一头,立着巨大、暗红色的十字架。 而十字架的上方,吊着上身为人、下身为蛇的美貌怪物。他美丽的蛇尾在氛围灯下泛着淡淡的彩色光泽,长发如海藻般散落,优美的脖颈被黑色的项圈禁锢,头顶戴着镶嵌满钻石的头冠,双手被红色绳带捆绑,最后钉在十字架的最顶部。 他双目紧闭,宛若神话中的缪斯。 那张长着桃花眼、薄情唇的脸,分明就是文术! 玻璃的最下方,标注了一行金色字体: “饕餮自助盛宴:售价990000/人,预定截止03:30” 徐容川足足震惊了两分钟,随之而来的第一反应是:必须要拍个照,发到盘古工作群里。 他掏出手机,准备留下英勇文队长的倒霉一幕,却见手机屏幕里上全是黑白雪花点,与信号屏蔽时的表现并不相同,倒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堵住了屏幕,连桌面都无法显示。 他皱起眉,轻轻敲击耳朵内部的内置耳机,“滋滋”两声毫无意义的噪音,之后便没了动静。 这是盘古特制的耳机,以白玄明作为信号塔,走的并不是任何一种信号,而是白玄明的能力波动,不可能被任何一种信号屏蔽器屏蔽。 ……除非,这里有比白队更强大的超能者。 难怪三仓后勤会联络不上文术,徐旦那边应该没事吧……他重新把目光投向手机,忽然看到手机屏幕上的雪花点诡异的移动起来,慢慢拼凑着歪歪斜斜的一行黑底白字: “:)” “欢迎入住混沌” 徐容川握着手机的手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把手机丢到玄关柜上,检查完这间奢华的套房,没有发现异常,除了总觉得空气中有股腥味以外。 他走到床边,拿起床边的座机,拨了上面唯一的通话键。 “嘟……嘟……您好,很高兴为您服务,请问您有什么需求?” 徐容川道:“我要参加自助盛宴。” “请您稍等……很遗憾告诉您,您所看到的展示品‘01缪斯’已被预订完毕,自助盛宴目前只剩下‘06泡沫’,售价30万元/人,开餐时间为早上7点。请确认是否参加?” “……”徐容川心虚地看了一眼被挂在十字架上的文术,该不会因为救援人员是他,所以文术才这么倒霉吧? “您好,您还在线吗?” “在,”徐容川开口,“确认参加。” “好的,祝您用餐愉快~” 电话挂断,徐容川走到透明玻璃前,尝试轻轻敲动玻璃。指节接触玻璃,没有任何声音发出,触感像敲到了什么生物的皮肤。 他凝起神,灵感有所触动。从看不见的另外的方向,似乎有不同的目光正和他一样注视着文术,每道都充斥着肮脏的欲望:饥饿、欲。求、暴虐…… 徐容川意识到,那是同一层楼里其他房间的房客,甚至也许是预定了“01缪斯”饕餮盛宴的房客。 。 ORECLE酒吧地下二层。 没有窗户的狭窄房间里,所有人安静地呆望着刚刚走进来的男人,安静到仿佛可以听见一齐咽唾沫的声音。 看到男人的第一眼,他们不知不觉里失去自我思考的能力,进入一种奇妙的状况里。 徐旦在长桌前坐下,抬眼兴致缺缺地扫过他们。 肮脏的、散发着臭味的男性人类。 耳机联络不上哥哥……想他。 勾引,哎……好饿,晚上哥哥没有做饭,想吃异化物…… 他的眼角耷拉出一个不高兴的弧度,对面的五个男人齐齐为此感到心碎。领头的“面试官”轻咳一声,眼睛几乎黏在徐旦脸上,声音里带不加掩饰的欲。念:“请自我介绍。” 徐旦微微偏头看向他,淡琥珀色的眼睛像是能溺死人的温柔潭水:“需要自我介绍吗?” 领头的目光发痴,捏着他的简历,嘴唇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喃喃吐出三个字:“不需要……” “让我看看,”徐旦又从椅子里站起来,打量着对面的男人,他们心里的欲望变成一本可以随意翻阅的书,展开在徐旦眼前:“你们原来在找这样的东西……你们老板是人蛇控?” 他的身体变得更加柔美,一双长腿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深蓝色的蛇尾。对于他来说,蛇尾倒是比人类的腿来得更加强壮、方便,他在房间里优美地游曳一圈,然后缓慢地缠上领头的面试官,朝他露出微笑:“你有被我勾引到吗?” 如果徐容川在这里,大概会深深后悔,为什么没有亲自带这个非人类新人出任务。 但房间里没有一个人对这副景象感到奇怪或者害怕,他们都理所当然地认为他的语言方式很正常,他的行为很正常,甚至他的让人神魂颠倒的美丽也很正常。就像当初徐容川忽略蛋的异常那样。 领头硬如石头,盯着徐旦,脸涨得通红。徐旦好奇地瞥了一眼他的那处,有些恍然:原来人类这条无用的小尾巴还会变……嗯,等见到哥哥要好好的问一下。 “看来成功了,”他替领头回答,“那么,我应该有资格挑选一位资产上亿的客人,最好拥有混沌酒店的邀请函。是不是?” “是的……”领头几乎要凑到他的脸上,“我的心肝,你不用伺候那群脑子有问题的有钱人,我会直接将你加入酒店舞会名单……那里才配得上你的美貌。” 徐旦满意,慢慢游到门口,见他要走,面试官急切地起身想要追,徐旦又在门口停下,回过头来等他。 面试官魂没了。 他巴巴地跟着徐旦,违法工作准则,提前离开了面试点,为了满足这条美丽人蛇的心愿。他带他前往准备舞会的房间。 第11章 准备舞会的房间里堆了十几个笼子,一打开门,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这里是ORECLE酒吧绝对的禁地,只有首席面试官和屠夫拥有门禁权限。 一路上,首席面试官倒豆子一样把这些信息全倒给了徐旦。 徐旦好奇问:“屠夫?” “屠夫就是……”首席面试官痴痴地注视着眼前的“天使”,打开房间的灯,“一个蠢笨如猪的刽子手。” 灯亮了,徐旦站在门口,十几双死气沉沉的眼睛转过来,或麻木,或绝望,或痛苦,他们都是长相漂亮的男男女女,像牲畜一样被关在笼子里,有人站着,有人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匍匐在地。 而无法站立的那些,无一都满身血迹,从腰部开始似乎被什么人拦腰斩断,然后下半身被粗陋地缝上蛇尾、鱼尾、甚至狗大型狗、鹿。 灯光下,他们的缝合之处,粗制滥造的缝合线如同活物,正在血肉里蠕动着,快速修补着。 最远的那个笼子里,人造的人鱼身上已经看不出缝合痕迹。 徐旦收回目光,看向身边的首席面试官,微笑着接上之前的话题:“蠢笨如猪的刽子手?像你一样吗?” 面试官一愣,被他骂了之后,体内竟升起异样的快。感。他微微发抖,脸上带着垂涎的夸张笑容:“是的,是的,如你所言……” 徐旦走到最近的笼子前,问里面面如死灰的黑发青年:“是这个面试官和屠夫把你们关在这里?” 黑发青年不知他想干什么,嗓子沙哑地冲这个看上去还一无所知的男人道:“是,快逃……不要进笼子!” 徐旦叹气。 他饿了。 哥哥说不能伤害无辜人类。如果是不无辜的人类……应该没问题吧? 他讨厌身边这个臭气熏天的面试官。 不知为何,首席面试官忽然感到一股凉意,莫名地恐惧开始蔓延,似乎看不见的黑暗里有危险的野兽盯上了他。他膝盖一软,下意识地看向房门。 嘭地一声,房门自动闭合。 首席面试官的灵感预警狂响,他猛地跳起来,冲向门外,却被一条蛇尾缠住。那是一条柔若无骨的、冰凉美丽的蛇尾,却如同恶魔的触手……越来越紧……他听到了自己全身骨头被捏碎的声音……喷溅的血…… …… 五分钟后。 徐旦捡起从尸体上凝析出来的肉瘤,一个恶心的超能者,连异核都长得如此恶心,能力是可以在短时间内扩大对手的情绪,存在一定失败概率,对方情绪波动越激烈,成功概率越高。 饿了,没有哥哥做红烧肉,只能凑合一下。 他咽下异核,模仿人类长出来的胃瞬间将异核消化得一干二净,新的陌生能力让他对这个房间里的情绪更加敏感。 他站在血液里,转头,重新看向笼子里的受害者们。 他们一个个面色惨白、恐怖到浑身颤抖,看他如同看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可怕恶魔。 徐旦疑惑,不懂他们为什么这样害怕,可能是……吃相不够优雅,吓到了他们? 于是冲他们露出一个友好的微笑,礼貌地开口,道:“晚上好~” 离他最近的黑发青年连连后退,撞到了笼子的铁栏杆。 徐旦脸上的笑越发人畜无害,声音甚至称得上温柔:“你们知道笼子的钥匙在哪里吗?” “你……你……”黑发青年发着抖,“你要放我们……走?” 徐旦点头:“出去之后,会有警察在酒吧大厅里等你们。不要害怕,我是……嗯,我是警察。” 拿蛇尾杀人,生吃人肉的警察? 众人瑟瑟不说话,徐旦敲敲耳机,他联系不上哥哥,但能联系上后勤:“帮我报下警,我现在会放十八个受害者出来。” 耳机那头:“收到。请尽快前往混沌酒店确认徐队情况,我们与徐队失去了联系。” 徐旦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他重新看向他们,又问:“钥匙在哪里?” “在……屠夫那里。”另一个人鱼女人小声说。 “屠夫在哪里?”徐旦又问。 女人害怕地说:“我、我不知道。” 徐旦歪起头,凝神寻找附近可能存在的异化物气息——可惜,别说异化物了,这个房间附近连一个活人都没有。。 他微微笑道:“你们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先去找钥匙。” 他离开房间,体贴地带上门,变回人形,走到酒吧地下二层的狂欢现场。地下二层的营业场所人满为患,震耳欲聋的音乐和乱晃的彩光把这里照得光怪陆离,台上正有人类和人蛇跳艳舞,徐旦从台下经过的时候,一件内。衣飞到他的头顶,盖在他头上。 “……”他拿起那件火红色内衣,抬头,脱到什么都不剩的人蛇正冲他疯狂抛媚眼。 呼……还好哥哥不在。他心虚。 嗯,等会就“解救”这个人蛇。 徐旦把内衣抛回台上,灵感全开,继续往前走。这里不管是拿邀请函的富豪客人、还是台上跳舞的人蛇,身上都没有异化物的气息,只有少数几个残留弱着无法察觉的气味,也许近期接触……或者食用过什么。 一只手忽然抓住徐旦的手腕。 徐旦回头。 “先生,想要长生不老吗?”戴鸭舌帽的青年凑到他耳边,努力让声音盖过音乐,“我有渠道弄到真正的怪物,就是像台上那样人和蛇的结合体。他们是神的后代,生吃一口他们的肉,可以百病消除,长生不死!” 徐旦的眼睛被灯光照得透亮,有十几秒没有说话。 青年以为他不信,连忙又推销道:“是真的!来这里的富翁大都都是为了……嘿嘿,你懂得,”他露出一个猥琐的笑,“之后他们会几个人合伙买一整个,活着吃最新鲜的肉,吃了之后病愈的病愈、发财的发财!” 徐旦若有所思地望着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原来,人也会吃人。” “啊?”青年没听到,“您说什么?” 徐旦已经走远了。 青年愣愣地看向自己的手:他什么时候把手腕抽出去的? 离开混乱的舞池,旁边是七拐八拐的后台化妆间,徐旦在化妆间门前站定,鼻头轻动,随后咧开笑容:“找到了。” 浓郁的血腥味……腐败的臭气……几乎要凝成实体的欲。望……还有恶心的异化物气息。 徐旦推开最里面那扇化妆间的门,一座肉山正背对着他而坐,身边放着还在滴血的斧头。房间完美的隔绝了舞池嘈杂的音乐,四周只剩下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和吞咽声。 “下班了,”那座肉山不耐烦地含糊说,“明天再缝。” 徐旦掏出手枪,对付这样的东西,他害怕弄脏哥哥给他准备的白衬衣。 嘭—— 子弹即将穿过头颅的刹那,屠夫忽然抬起斧头,锵地一声,子弹砸在了斧头上,连痕迹都没有留下。 肉山愤怒地站起来,被肉挤得难以辨认的五官朝向徐旦,张开嘴露出沾着肉渣和血的牙齿,怒吼:“你敢!” 愤怒,是个好东西。 一根看不到的线控住了屠夫的情绪,下一秒,他感到如狂浪般的愤怒,整张脸涨得通红,血管几乎要炸开。他提起斧头,朝着徐旦疯狂地砍来,徐旦握枪的手纹丝不动,朝着屠夫的要害处快速开枪。 愤怒干涉了屠夫的判断力和灵感,十枪中了五枪,极高的血压让血液喷射而出,弄脏了徐旦的衬衣。 “你!!你这个婊。子养的!竟敢……”血顺着屠夫身上的肉沟不停下落。 “主……不会放过……” “嘭”,斧头砸在徐旦的脚前,砸进了水泥做的地面里。 徐旦像看死物一样冷漠地看着他,看他的喘。息越来越快,肺部像破掉的风箱,接着呼吸缓缓消失,肉山倒向地面…… 徐旦心疼地擦着衬衣上染上的血迹,却越擦越多…… 屠夫的异核,是一只握成拳头的手。 徐旦现在不饿,对它没什么兴趣,捡起来装进包里,从没了气息的肉山身上找到钥匙串,回到了准备舞会的房间。 受害者们的眼神更加惊悚,看见浑身是血的他走进来,一个被缝在白鹿上的女人开始恐惧地尖叫。 “不要怕,”浑身血的恶魔露出天使般英俊的笑容,“看,我找到钥匙了。” 他挨个打开笼子的锁,他们愣了几秒,胆大的连爬带跑地冲出了房间,见徐旦没有阻拦,剩余的也慌慌张张地离开。之前跟他搭话的人鱼和黑发青年走在最后,依然害怕得浑身发抖,却鼓起勇气看向徐旦,磕磕巴巴说:“谢……谢谢您,警察同……同志。” 徐旦笑了,进入这个酒吧以来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 他冲他们颔首,矜持道:“不用客气。” 房间里很快只剩下他一个人。 两小时后。 天快亮了,五点三十分,酒店“工作人员”准时通过地下三层来到酒吧,进入为舞会做准备的房间里。 他推开门,只见房间所有的笼子空空如也,一个绝美的男性人蛇立在房间的最中间,脸颊、衬衣上溅满了血,一见到他,便开心地露出笑容,期待地问:“你是来带我进酒店的吗?” 工作人员一瞬被蛊惑,心中竟然只剩下惊艳,恐惧和警惕仅仅一闪而过,便被看不见的手抹掉…… 他笑道:“是的,我来带你去酒店参加舞会。” 第12章 饕餮盛宴开餐在正午,天亮之后,徐容川接到工作人员地友情提醒:“如果需要伴侣共度假期,可以在早餐后参加舞会,挑选您喜欢的美人。租用费用100000/天。” 徐容川道:“带我去。” 带路的服务生还是昨晚那个,自然光线下,他看起来比晚上更像人皮机器人。徐容川根本对舞会不感兴趣,借机离开房间,灵感全开,试图在顶楼发现文术的线索。 要达到所有客人都看到“01缪斯”的效果,文术所在的空间,大概率处于顶楼的中心处,而顶楼的布局,极有可能以文术为圆心围成圈。 这是徐容川昨晚的想法。 此时,他跟在服务生身后,穿过整个顶层走廊,意外发现这里没有任何拐弯之处,笔直,幽长,一眼望过去的就是全部。 如果是这样,为什么昨晚可以多人同时注视文术? 徐容川沉思,脚步声被厚重的地毯吸收,这里安静到没有任何声音,似乎楼层里只剩下他和服务生两个活人——甚至服务生是不是活人都得打个问号。 他的灵感在离开房间后失灵了,他与文术相处多年,对文术的上气息了如指掌,尤其被厄运之眼加强之后,如果文术真的与他同处一层,他不可能感知不到。 这个酒店远比想象的危险和诡异:与真人无异的服务生、可以屏蔽盘古强大超能者的信号,甚至可以屏蔽人的灵感……真的有超能者能够做到这个地步吗? 他甚至怀疑,酒店会不会只是连接异世界的虚假坐标,一旦进入酒店,他们便进入了封闭的另一个空间? “叮”,电梯来了。 徐容川什么也没能发现,他望向身边怪异的服务生,开口道:“昨晚在我房间里展示的作品,我很喜欢。我愿意加一倍的价钱品尝缪斯的味道。” 服务生依然是机械地笑容,平平道:“抱歉,缪斯已被预定完毕。” “两倍。” “不是钱的问题。” “十倍。” “先生说笑了。” “二十倍。” 服务生终于有了一点波动,他偏过头,看向徐容川。 在这一刻,徐容川清晰地感觉到他变得了,好像机器人忽然被什么东西俯身…… 服务生的表情丰富起来,他咧开嘴,露出洁白细密的牙齿:“很高兴您如此喜欢‘缪斯’,那也是我最爱的作品,但是,您知道的,做生意需要讲究诚信……所以,抱歉,缪斯已被预定完毕。” 徐容川好几秒没能说话,哪怕他以稳定的san值自豪,在与服务生对视的半分钟内,他依然感到强烈的心悸——有点像徐旦在锅里破壳之前。 但很快,这种心悸平定,服务生身上的异样也消失了。 “好吧,”徐容川假装放弃,“我喜欢人蛇,你们老板是不是也喜欢?我觉得我和他品味一致,从酒店的装修就能看出。” 服务生道:“倔强的、漂亮的、柔软又强大的……人蛇,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东西。不是吗?” 徐容川:“……” 跟变态说话真累。 电梯停在27层,酒店正中间的楼层。 服务生递给他半截花纹繁复的面具:“舞会将在五分钟后开始,祝您找到心仪的伴侣。” 徐容川戴上面具,走进层高超过三米的巨大宴会舞厅。舞厅里已经站了两个人,他们同样戴着面具,正在自助餐桌上享用丰富的早餐。 徐容川第一次发现,原来食物丰盛到一定程度,也会让人感到不适。 总共只有三个人存在的宴会大厅,摆了整整十排、每排接近一百米的餐桌,餐桌上高低错落地堆满各式各样的食物和饮料,明明没有一个服务员在这里,桌上的食物依然热气腾腾地散发着香气,好像一秒前刚刚被端上来。 徐容川瞬间没了胃口。 对了,食欲。 在这里的一切欲。望都似乎被强调到极致,酒店仿佛是为了让人们纵欲而生,食欲,性。欲,暴虐欲……所以的内心的暗面都能在这里得到实现。 是酒店主人的个人兴趣,还是有别的目的? 思索之间,时间已经到了。陆陆续续又进来三位客人,加上徐容川,总共六位。 宴会厅另一头的大门打开,所有人都放下餐具,看向从另一头走来的…… 徐容川愣在原地,瞳孔地震,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脏话。 要不是还戴着面具,所有人都会看到他脸上的表情在瞬间扭曲。 他看到了谁?! 宴会厅缓慢打开的大门后面,穿着酒店工作制服的工作人员冲所有人鞠躬微笑,虚虚地牵引着一位长相俊美……却浑身沾染血迹的人蛇。 最圣洁的脸,最血腥的装扮。 那张天使般的脸庞笑了起来,除徐容川外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一时间,吞咽声四起,面具后投来的目光毫不掩饰各种各样欲。望,灼热到几乎想把人蛇整个吞掉。 而人蛇的目光直直落在徐容川身上,在徐容川震惊的视线里满足地笑。工作人员说:“今日舞会的主角——我们的明珠,‘堕落天使’!因为客人数量较多,‘天使’将拥有方向选择的权利,如果您中意我们的明珠,请……” 话还没有说完,只见新鲜出炉的“堕落天使”已经优雅地游曳起蛇尾,直奔徐容川而来。然后,他停在徐容川身前,脸上带着淡淡的骄傲和矜持,似乎期待着他的表扬,带着一身血迹倒进他的怀里,在他昂贵的西装上蹭了又蹭。 所有眼睛都定在了徐容川身上。 徐容川:“……” 救命,这就是拥有队友的感觉吗?! 他忽然觉得这么多年一个人出任务也挺好的,真的。 徐容川在五道嫉恨的目光里,抬头望向宴会厅豪华的水晶灯,有强烈的渴望抽烟的冲动…… “看来我们的天使已经做出了选择,恭喜这位先生。”工作人员抚掌,“那么,我们今天的舞会节目到此结束,很抱歉,明日我们会为未能挑选到伴侣的客人们重新献上礼物,免费。” 最后的免费两个字稍稍安抚了其余人的情绪,徐容川已经抬腿往外面走,步伐很快,第一个冲进电梯里,徐旦的鳞片在地毯上摩擦得沙沙作响,紧紧地跟在徐容川身边,像生怕被主人抛下的宠物。 “哥哥。”他小声喊他。 徐容川脸颊一抽,瞥了眼电梯里的摄像头:“嘘——” 徐旦恍然大悟,“嗯嗯”点头,开始认真扮演他此刻的角色:他学习着在酒吧看到的“客人”和“工作人员”,双手环住徐容川的腰,胸膛与他的背部严丝合缝地相贴,下巴搁在他肩膀上,深深地嗅了一口熟悉的、甜美的味道,忍不住露出沉醉的笑意,然后下意识小狗一样舔舔他的脸颊。 徐容川:……为什么我更像花钱被嫖的那个?! 电梯终于到了,再表演下去,他觉得徐旦可能要开始扒他的衣服了。 徐容川顾不得找线索,先把徐旦带回自己的房间,关上门。 被徐旦抱了几分钟,连他的身上都沾上浓重的血腥气,血腥气里还萦绕着淡淡的异化物气息。 他该不会直接在酒吧里大杀四方,把所有异化物、超能者全部干掉了吧? 徐容川越想越觉得可能,又不敢肯定房间里有没有监控,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徐旦道:“没有人在看我们。哥哥,这里是安全的。” 徐容川:“你肯定?” 徐旦点头:“现在没有了。” 他不再纠结,直接上手,用袖子擦掉徐旦漂亮脸蛋上沾的血迹,问:“怎么这么多血?为什么没有跟客人一起来酒店?你把客人杀了?” 徐旦被徐容川擦得心神荡漾,脸上带着矜持的骄傲,点点头:“我吃掉了面试官,杀了屠夫,然后放跑了所有要来参加舞会的人,只剩下我——这样哥哥就只能挑我!” 徐容川:…… 出了这么多年的外勤,他第一次在任务里感到需要速效救心丸。 第13章 看到徐容川的表情,期待着表扬的徐旦开始心虚,快速回想自己有没有做什么错事,一边回想一边小心地打量着哥哥的脸,甚至不敢动用能力偷窥他的情绪。 “……我做错了吗?”他迟疑着问。 感谢多年来的任务经验,徐容川努力让自己维持住了冷静。 他没有直观地判断对与错,道:“详细说说怎么回事。” 徐旦像是跟家长汇报考试成绩的小学生,乖乖立在徐容川面前,搓搓手,开始一板一眼详细地描述他在酒吧里的任务经过。 越往后说,徐容川的表情越复杂。徐旦心惊胆战地观察着,说完了,他紧张地扭扭蛇尾:“就是这样。” 总结:他在酒吧大杀四方,惩恶扬善,拯救了一众误入魔窟的受害者,就是过程血腥了些,行为莽了些,但是没有伤害任何一个无辜的人类。 徐容川松了口气,在徐旦给出解释之前,他甚至已经在脑中构思完了辞职信该怎么写。 “你没有做错,”他先给他的表现定性,伸手摸摸他的头发,有些欲言又止,“就是……嗯……算了,没什么。” 反正徐旦也死不了,莽就莽点吧。 徐旦眼睛一亮,立刻得寸进尺:“那我表现好吗?” “好,”徐容川笑,发自内心地感到欣慰,他们六仓终于来了一个能上一线的新人,必须好好哄着培养:“徐旦,今天你是救了十八个人的大英雄。” 徐旦高兴得在地毯上来回滑行:“会有奖励吗?我想要哥哥的奖励!” “有,回去给你准备,”徐容川动手扒掉他的血衣,“先去把身上的血洗掉,任务的细节我们回去再详聊。文队被关在酒店的某个地方,我们需要在正午前找到他。” 徐旦开心地冲进浴室,里面响起哗啦啦的水声,还有轻快的哼歌声,倒像是真正来酒店度假的。被他的情绪影响,徐容川一直紧绷的弦松懈不少,趁他洗澡的时间,他又一次走到透明玻璃前。 六个小时,文术仍然被绑在十字架上,作为“美食”作品展现给每一个住户看,展示时间截止到8点。 也就是说,一个小时后,他也许会被运到“后厨”,为成为真正的食物做准备。 他到底被关在哪? 天亮之后,没有了氛围灯的营造,十字架在自然光线下反射着真实的、猩红色的光泽。他凝视着这幅画面,慢慢皱起眉。 到现在为止,有几件事情可以肯定: 第一件,灵感告诉他,白天的酒店显然更安全,更接近真实,而天黑之后,这里的一切都会发生看不见的变化,诡异的力量扭曲了一切,尤其是酒店房间以外的地方。 第二件,这里的“主人”渴望着欲望和血腥,有可能是欲望相关的异化物或者超能者,且实力在二仓队长白玄明至上。 第三件,他现在所看到的文术是真实的,他的的确确被关在视野可见范围内,却无法用常规办法找到。 第四件,今天那个男性服务生有问题。 剩下许多一时间无法肯定的头绪和线索,暂时没有价值。徐容川的大脑高速运转,片刻后,他离开展示玻璃,走到玄关的门前。 他透过猫眼看向外面空无一人的走廊。 算算时间,早上参加舞会的客人差不多要结束用餐陆续回房间,但等了好几分钟,外面的走廊依然空空如也。 直到一个穿西装马甲的身影出现在走廊里。 他低着头,看不清脸,在地毯上缓缓地行走,越来越近,快要经过徐容川所在的5401号房时,他的脚步似乎一顿,脑袋微动。 随后,他往左几步,消失在了猫眼可以看见的范围。 徐容川皱起眉,手握在门把手上。那人的装扮不是客人,显然是酒店的服务生,会是给他引路的那个吗? 正要打开房门,忽然,猫眼里出现一只黑白分明的眼睛。 眼白带着血丝,透过弧形的猫眼玻璃直直地盯着房门里的徐容川。 徐容川呼吸一顿,迅速侧身往右,心脏怦怦直跳—— 什么鬼东西,这么吓人?! 几秒后,他缓过惊吓,重新看向猫眼。西装马甲的男人正站在猫眼下面,没有再紧紧贴着猫眼,只是安静地望着这边,正是早上给徐容川引路的那个长相白净的服务生。 徐容川坦然地与他对视,片刻后,他似乎没发现别的异常,又慢慢地往隔壁走。 徐容川看到他进了隔壁的房间,5402。 没有听到他摁门铃的声音,说明并不是酒店的客人将他叫来的,隔壁5402极有可能还没人入住。他去那里干什么? 不能打草惊蛇…… 徐容川看向窗户外,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可见度很高。他脑中一个计划已经成型,正好徐旦洗完澡出来,新变出来的尾巴湿漉漉地泛着光。徐容川若有所思地打量着他,把徐旦看得有些脸红:“你在看什么?” “徐旦,你的尾巴使用起来怎么样?” 徐旦眨眨眼:“用?怎么用?” 徐容川走到窗边,把窗户打开到极致,然后朝徐旦招招手。 高层的窗户做了角度限制,哪怕开到最大,也不过伸出胳膊的宽度。徐容川和徐旦贴在一起,努力往外面看,看到窗户边上就是放空调外机的空间,再往右便是5402。 徐容川单手用力,“咔嚓”一声,将窗户的限制杆徒手拆断,把窗户完全推开。 54层,大风呼呼往里面灌,云遮挡住了一部分视线,仅仅往下看一眼模糊的街景,便足够让人头晕。 徐旦紧张地用尾巴缠住他的腰:“小心。” 徐容川道:“你的尾巴可以缠紧我吗?大约需要十几秒。” 徐旦自信地点头:“可以!但是……” “交给你了。”徐容川拍拍他的肩,然后毫不犹豫地抬腿就往外迈。 徐旦脸一下白了,虽然被信任很开心,但是怎么可以让脆弱的人类哥哥做这种事! “我来,我来!”他连忙想追上,徐容川已经半个身体离开窗户,悬在了半空中。 徐旦立马不敢再动,拿尾巴紧紧缠着哥哥,两只手拽住窗沿,缠紧了怕他痛,缠松了怕他掉下去,刚洗完澡的额头上很快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眼也不眨地盯着徐容川看。 “小心。”他小声说。 徐容川分神半秒,心道:出高危任务被人挂记的感觉也不赖嘛。 他借助尾巴的力量,灵活地翻到空调外机的空间里,然后拍拍尾巴,示意他松开。徐旦确认哥哥已经站稳之后,尾巴松开,然后快速长出许多小吸盘,牢牢吸在外墙,眨眼便跟着一起进了空调外机。 徐容川:“……?这也行?” 徐旦不给他再次冒险的机会,一把将他抱住,接着如同壁虎一样靠尾巴攀爬到了隔壁5402的窗户边。 两人就这样诡异地立在54层的外壁,如果5402里面有住户,被吓到掉san的程度肯定不亚于直面boss。 徐容川小声道:“你的能力也太好用了!” 徐旦腼腆,趁机舔了舔哥哥的脸。 徐容川挡住他的舌头,看向5402内部。 5402的布置与酒店标准间并不相同,更加生活化,有很多明显带着私人痕迹的装修,还有不少杂物乱糟糟的堆着,很奇怪,既不像住客住的房间,又不像工作人员的房间——普通的工作人员不可能拥有接近八十平的顶层豪华套间。 像是……酒店老板给自己留的私人房间。 这个猜测刚刚冒出头,有人出现了。 徐容川往窗户外侧靠了靠,谨慎地望向那个人影。人影穿着西装马甲,正是刚才在门口吓唬他的服务生。 他似乎刚刚从浴室出来,脚步很沉,拖着一块很重的深色物品,将它拖到金属制成的书桌上,背对着窗户。 好几分钟,什么也没有做,仅仅是长时间地凝视着那东西。 随后,他提起菜刀。 “嘭”! 菜刀剁在金属书桌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一刀、两刀、三刀…… 徐容川终于辨认出来,那是半截巨蟒的尾! 不同于文术和徐旦泛着彩色光泽的鳞片,书桌上的半截蛇尾是真正的、长着斑纹的丛林巨蟒的尾巴。徐容川忍不住皱起眉,而就在此时,里面的人像是察觉到什么,猛地回过头。 正好与徐容川四目相对。 机器人般的服务生脸上出现波动,表情变得狰狞,忽然暴起发难,提着菜刀朝窗外的徐容川直砍而来! 徐旦带着徐容川往侧一躲,只听见尖锐的玻璃破碎声,5402的窗户化成碎片,滴血的菜刀擦着徐容川的脸舞向空中。 徐旦想带哥哥先躲回5401,徐容川却趁机抓住了男人的手腕,被男人收回菜刀的巨力带着,整个人翻进了5402里。 又是几声巨响,声音闷闷的,像是肉体撞击到硬物的声音。徐旦心已经慌了,忙跟进5402,却见服务生已经倒在血泊里,菜刀正插在头顶。 徐旦:“哥哥没事吧?” 徐容川被溅了一身的血,用食指压住他的嘴,神色凝重,示意他别说话。 话语间,倒在血泊里的人慢慢融化,成为一团辨不出形状的腥臭肉块。 让人牙酸的血肉融化声音里,徐容川听到一点别的、更匪夷所思的声音。 他抬起头。 几分钟前倒在菜刀下的服务生又完好无损地从浴室里走出来,表情麻木平静,同样拖着半截巨蟒蛇尾,脚步沉沉朝着他们的方向接近。 第14章 这幅场景太过诡异,徐容川呼吸凝滞,盯着服务生看了几秒,不敢确定是时间在这个房间里倒流、还是生命可以在这里轮回。 服务生看起来已经没有被杀的记忆,他看到窗边的徐旦和徐容川,脚步微顿,随后做出了与刚才一模一样的反应:他把蛇尾藏在身后,表情狰狞,又一次提刀朝他们砍来! 徐容川:“抓住他!” 徐旦的蛇尾快速缠上他的身体,徐容川挟持住他拿刀的右臂,将他双手反剪到身后,膝盖一压,将他压得整个人贴到了地面。 他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仍看着那段掉在地毯上的深色蛇尾,疯了一样用力挣扎。 徐容川卸掉菜刀,问:“你是什么东西?01缪斯被关在哪里?” 服务生的力气已经超过正常人类的范围,徐旦连带徐容川都无法完全将他控制,骨头在他体内断裂,他像是没有痛觉一样,依然疯狂地挣扎,试图冲到那截蛇尾的旁边。 徐容川迟疑两秒,把蛇尾拖过来,松开他的双手,他立刻将蛇尾护在身下。 徐容川拔出手。枪,抵在他的后脑勺,又问:“01缪斯被关在哪里?” 服务生被微微偏头,黑白分明的眼珠没有情绪地盯着徐容川,然后慢慢回头,看向更左边的徐旦,没有做出任何回应,似乎唯一只在乎身下的蛇尾。 徐旦道:“他身上有更强大的气息残留。” 徐容川问:“什么气息?” 徐旦摇摇头,眼中带着迷惑,是什么气息?想不起来了…… 他心里一动,忽然道:“杀了他。” 徐容川看了一眼徐旦,什么也没问,按照他的要求扣动扳手。 嘭! …… 五分钟后。 第三个服务生拖着蛇尾从浴室里走出来,脚步微顿,看向徐容川和徐旦,立马将蛇尾护在身后,提刀暴走—— 徐旦缠住他的腿,徐容川反剪住他的手,前后不超过十秒。 有些事就是一回生二回熟。 “你是谁?缪斯被关在哪里?”徐容川再次发问。 服务生机器人般的眼睛里似乎出现了些微变化,迟疑这种不该存在的情绪一闪而过,又很快被抹平。他还是没有回答,低头看向怀里的半截蛇尾,像是在沉思什么,呼吸粗重。 徐旦说:“杀了他。” 徐容川扣动扳手,服务生没有任何挣扎。子弹穿过大脑的那一瞬,他们清楚地看到他嘴角微勾,露出了奇怪的浅笑。 徐旦注视着他:“气息减弱了……” …… 四号服务生拖着蛇尾走出浴室,还没来得及提到暴走,已经被徐旦和徐容川制住。徐容川非常熟练地把那截宝贝蛇尾塞进他怀里,他果然不再挣扎,抱着蛇尾,那神情好像抱着的是他失而复得的爱人。 “你是不是想我杀了你?”徐容川第三次拿枪指上他的额头。 四号服务生眼中的迷茫更甚,抱着蛇尾不说话。 “你是谁?”徐容川又问。 ……我……是……谁……? 服务生看向蛇尾,蛇尾靠近尾巴尖的地方,有一块漂亮的纹路,看起来有点像爱心。 他脑子里轰地一声,无数陌生情绪翻滚而来。痛苦,欲念,悔恨,恐惧,爱…… “杀了他。” 嘭! …… 五号服务员拖着蛇尾走出浴室,却没有再发起攻击,只是抱着蛇尾站在门口,呆呆地看着他们。 “你是谁?”徐容川问。 我是谁? 他无视了徐容川,开始游魂般在房间里行走。我是谁?这里是哪里?我为什么这么痛苦?我忘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吗?我…… 他目光往下移,又一次看到了蛇尾上那块心形的纹路,脚步停顿,然后全身开始发抖,痛不欲生地跌倒在地上。 徐容川皱起眉,往前走了两步:“喂,你没事吧?” 服务生却忽然惨叫起来,抬起剁蛇尾的菜刀,毫不犹豫割开了自己的颈动脉。 血喷溅而出,将半边蛇尾都染成了红色。 徐容川震惊地放下手。枪。 …… 六号服务员拖着蛇尾走出浴室,他静静地抱着蛇尾,机器人般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光亮。徐容川劈手夺走了他的菜刀,防止他又一次发疯自杀。 “你是谁?你……是不是需要帮助?”徐容川问。 服务生依然没有回答,他打量着徐旦和徐容川,评估片刻,然后缓步走向房间的另一侧,最后停在窗户边,抬头去看外面绚烂的阳光。 他害怕地眯起眼睛,似乎被刺痛了双眼,又受蛊惑般忍不住往前走几步,让阳光照遍他的全身。黑暗开始退散,他不记得这是时隔多少年看到太阳,很暖和…… 属于人的部分在苏醒,他又看向怀里的蛇尾。 “我是……酒店的……继承人” 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断续,像是第一次学会说话。徐容川没有打扰他,不再发问,等待他再想起些什么。 阳光下,这个奇怪的酒店继承人似乎在逐渐恢复神智,他的表情变得无比扭曲,死死抱着蛇尾,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朝着破碎的窗户又走了一步。 “白天……祂会沉睡,虚弱,晚上小心……黑暗” “欲望……诅咒……” “离开……这里……” “救救……他……他们……5409” 服务生转过身,看着他们,满脸痛苦,嘴角却带着微笑。徐容川眉心一跳:“不好!” 他朝着服务生冲过去,服务生已经仰面朝窗户外倒下。54层,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簌簌作响,他仍然抱着那半截蛇尾,脸上的痛苦消失了,变得平和安宁。 坠落之前,他清楚地看到服务生嘴唇张合,无声地冲他说“谢谢”。 徐容川:“……” 他们等了很久,再没有新的服务生复生,死亡是真实的。 一双手臂从后面抱住他。 徐旦说:“他选择跳窗,是因为死在酒店外部可以脱离‘那个东西’的力量范围。哥哥,不要难过,他刚才很高兴。” 徐容川默然。 两人沉默地在窗边站了片刻,徐容川看了看时间,道:“分头找找房间里有什么有用的信息吧。” 徐旦点头,开始一起快速翻找房间。 这里到处都是过期的生活气息,衣柜里的休闲衣服早已发霉,冰箱里存放的食物变质到难以辨认,洗浴用品过期,被子上灰尘简直几尺厚。 但徐容川仍能够辨认出,房间的主人曾经是一个自律到有点强迫症的人。 鞋必须每双整齐摆好,电视边的花瓶一定左右对称,挂画角度一模一样,被子叠得一丝不苟。 这样的人,会留下什么信息? 徐容川走到书桌前,试图拉开抽屉,拉不动,锁住了。 他提起服务生剁蛇尾的刀,一刀砍断锁,把抽屉拉开。 里面是一个黑色笔记本、一枚袖扣、一张泛黄的老照片。 老照片里,更年轻、更真实的服务生站在某知名大学正门,冲着镜头笑得意气风发。在他的身边,一位与他差不多年龄的男生端正站着,五官俊秀,神情平静,眼睛里带着淡淡的笑意。 照片右下角写着:2198.09.15 赵峥&沈山苍 徐容川将照片收好,翻开黑色笔记本,首页写着赵峥的名字,是一本日记。 第15章 “10月3日 今天酒店开业,取名文铮酒店。爸爸请了很多明星来捧场,我邀请小山过来一起热闹热闹,他说他有别的事情,没空。 他到底在忙什么?最近一段时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问他也答得很敷衍。他(一段划掉的黑痕)会不会谈恋爱了?” 11月5日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毕业的原因,我很讨厌这家酒店。 爸爸让我从文铮开始接受家族业务,但只要一走进这里,我总觉得自己变得奇怪起来,就好像在慢慢从人类变成野兽。 也可能是太久没见到小山吧,小山越发神隐,希望他毕业后的第一份工作顺顺利利。 12月6日 我也许精神出了问题,竟有种一切都活过来了的错觉。晚上,我的被子好像在对我说话,它说(一整段划掉) 12月17日 新来的前台李杏告诉我,她看到小山和别的男人一起过来开房 12月30日 我看到了 1月6日 (字迹开始潦草)我陪伴了他十三年零六个月,无私的,从来不求回报的陪伴,对他有求必应,而他竟敢背叛我!我不同意,决不允许,他明明喜欢男人,却挽上了别的男人的手! 只有我能得到他,他是为我而生的,我也是为他而生的,世上再没有比我们更般配的两个人,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我会得到他,永远。 1月15日 (字迹狂草)我把他关在顶楼的那个密室,他的身体是这个世界最美的艺术品,我爱他,胜过生命的爱他,可他却恨我,他怎么能恨我? 他怎么能恨我?他怎么能恨我?他怎么能恨我? 渴求他的爱,哪怕一点…… 2月13日 (字迹正常但书写明显很用力)天啊,我对小山做了什么? 我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好像彻底沦为了被欲望支配的低等动物,我简直不配做人! 好后悔,对不起,可是一切都似乎无法再挽回了,我会彻底失去他,我有预感。 恐惧吞噬了我,几乎无法握笔…… 3月3日 他居然敢逃跑!! (笔尖戳破了纸张)我把他抓了回来,砍断了他的双腿,这样他就能永远待在我身边。 我爱他。 我爱他。 永远地,胜过生命的爱!(未知液体沾湿了一小块) 5月2日 (字迹恢复正常)我的爱打动了他,他真的开始爱我了。 原来这就是幸福的感觉,可是为什么他总用怜悯的眼神看我? 明天,我会带他去动物园,他说这是我们之间的第一次约会。 约会,真是一个美妙的词,我该准备明天的衣服了。 5月4日 (几乎难以辨认)他支开我,偷偷爬进野生巨蟒的生活区,他又一次试图抛下我,我决不允许,决不允许!!我把巨蟒带回了酒店,哪怕他变成了蛇我也要永远在他身边!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他是我的他是我(一大段戳破纸张的划痕,干涸的血迹溅在纸张上) 5月15日 小山回来了,他好美,他是我的缪斯。 我爱他。 永远的爱。 6月20日 呵呵,这本日记真有意思。” 日记内容到此为止。 徐容川看着最后那一段,后背升起寒意。日记里这个叫做赵铮的年轻人,好像在一点点被酒店引诱,不受控制地伤害最爱之人,最后又一点点被未知的东西吞噬取代,变为行尸走肉。 还有酒店本身也透着不合常理的诡异。开业时,酒店明明叫做文铮,但这个名字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无论是客观存在的证据,还是依赖于大脑的记忆,都被神秘力量抹得干干净净。他出任务前拿到的详细调查报告里,只有“混沌”这个名称。 诡异又理所当然,这很神秘学。 徐容川将日记本合上,沉默良久,猜测道:“酒店也许可以扩大、扭曲人的欲望,当欲望扭曲到一定程度,会彻底失去理智,成为‘那个东西’的傀儡。它说不定可以在一定范围内修改我们的意图,需要小心情绪的陷阱。” 徐旦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把笔记本拿起来,装进袋子里。 “怎么了?” 徐旦问:“哥哥,爱是什么?” “……”重点难道是这个吗? 寡王徐容川沉思几秒,决定承担起教育义务,回答道:“爱就是……人类的身体分泌激素后,在大脑处产生的虚假性感情,往往代表着人性的固执和脆弱,就像日记里的赵铮一样,很容易被利用,导致自己陷入恐怖的绝境。” 说完,他看着徐旦迷茫的眼睛,拍拍他的肩:“智者不入爱河,一起在盘古为了人类的正义奋斗终生吧!” 徐旦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走,去赵铮提到的5409看看。” 徐容川离开房间,回到5402。八点三十分,文术已经被转移走,缪斯的展台空空如也。 他给手枪换了新的子弹,伸出一只手来,让徐旦挽住。 “要记得扮演我的‘伴侣’角色,”徐容川说,“我怀疑‘那个东西’和赵铮之间有很强的关联,赵铮所爱之人变成了人蛇,它极有可能也会对人蛇有非同寻常的喜爱,在你跨进酒店的时候,它可能已经盯上你了。” 徐旦毫无危机感,贴上徐容川,很开心:“哥哥,伴侣又是什么?像赵铮和沈山苍一样吗?” “不,他们不是伴侣,”徐容川说,“伴侣之间是相互尊重、相互喜欢的,而他们之间,只有赵铮的一厢情愿。” 徐旦思索着,似乎想要反驳,但最终还是点点头,徐容川摸摸他的头:“乖。” 顶楼走廊依然空无一人,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徐容川的灵感有了触动。 有什么东西在注视着他们。 短短的时间内,酒店似乎变得不同了,明明是一样的走廊,一样的装修,死物们好像都带上了诡异的生命力。徐容川谨慎停下脚步,他仿佛看到脚下的地毯花纹在蠕动,如同某种动物的皮肤滑过…… 再定睛去看时,地毯仍然是地毯,刹那的蠕动只是错觉。 徐容川抬腿往前走,徐旦靠到他耳边,轻声说:“我听到了呼吸声。” 是的,徐容川也听到了,绵长的、深沉的呼吸声,极轻,若隐若现……深夜时他曾听到过一次,天亮之后便再没出现过。 为什么正午会出现这样的变化?因为赵铮的死亡惊醒了‘那个东西’? 走廊两旁,房门安静地闭合。顶楼是高级VIP客户的所在,房间并不多,他们从走廊里经过时,每个房间的猫眼后面都好像藏了看不到的眼睛,正不怀好意地目送着他们。 第5402章 ,5403,5404…… 直到5408,走廊到达尽头,再往前只有豪华的落地玻璃,外面正是阳光明媚的高空美景。 酒店的第54层,没有5409。 徐容川在落地玻璃前站定,左手贴在玻璃上,望着外面飘过的云,右手揽过徐旦的腰,问:“你有什么想法?” 徐旦靠在哥哥的肩膀上,柔软的头发贴着他的侧颈,有些痒。 “我的灵感没有得到提示,”徐旦说,“哥哥觉得呢?” 徐容川走到5408前,摁门铃,没有人响应,然后他带着徐旦进消防楼梯,慢慢敲击墙壁,一直走到53层。 墙壁是实心的,而53层也是同样的结构,同样的布局,尽头只有5308。 第52章 51也是同样,整个酒店似乎都没有以09为结尾结束的房间。 徐容川最后停在50层,没有继续往下找,又坐电梯回了顶楼。 如果一个必然存在的房间无法被找到,有几种可能……时间,空间,或者人脑意识的错位。在出任务前,他已经看过酒店在消防局报备的构造图,从建筑结构来看,想要在顶楼隐藏一个房间,难度比较大,首先可以排除。 剩下两个,时间或者意识错位都是有可能的。在酒店里已经发现了几种类似的表现。 比如文术被关在可见却不可被找到的透明空间,比如这个酒店本来叫做文铮,却没有一个人记得。 徐容川重新面向落地窗而立,在心里仔细勾画出5409可能存在的表现形式,闭上眼睛,接着放空大脑,径直朝前走……然后“嘭”地撞到了玻璃上。 徐旦:“?” 徐容川:“……” 咳,果然没有这么容易,看来只能试试去找最后一条线索了。 他道:“你还记得日记里提到的那个前台吗?赵铮第一次失控,是因为‘她’告诉他:小山和别的男人开房。” 徐旦一下明白了他的意思:“她是我们唯一能肯定在赵铮失控前已经就职酒店的人。” 徐容川很满意他抓到了重点:“也许她身上会有关于5409的线索。” 第16章 重新回到酒店大厅,白天反而没有客人在办理入住,整个大厅呈现出奇异的安静,工作人员一动不动地立在各自的岗位,像没有生命力的雕塑。 保持着人蛇状态的徐旦跟随着一起进入这里,蛇尾摇曳,却没有任何人表现出惊异。 徐容川打破沉寂,把房卡摔在前台:“你们是什么破房间?到处一股臭的要死的味道,是人住的地方吗?去,把你们经理叫出来!” 前台机械性地假笑着:“非常不好意思,这位先生,请问是什么味道?” “血腥味,”徐容川说,“让人作呕的腥臭的血腥味。我说,我只想来玩玩,可不想牵涉到什么凶杀命案里。” “非常抱歉,先生,我们是正经酒店呢。”前台咧开热情的笑容,“帮您换房间可以吗?” 徐容川拍在前台的桌子上:“我要见你们经理!听不懂人话吗?!” 徐旦的蛇尾缠上前台冰凉的脖子,微微一用力便能把那个脆弱的人类部位掰断。他微微笑道:“哎呀,不好意思,我老公脾气不是很好,你快别惹他生气了。” 什……徐容川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辛苦伪装的恶霸形象险些毁于一旦。 这个小怪物到底又在哪里新学的词汇?还有,为什么白脸扮得如此熟练? 继妈妈和哥哥之后,奇怪的称呼又增加了…… 前台终于伸手摁铃,深深看了徐旦一眼:“好的,现在为您联络酒店经理,稍等。” 不出两分钟,西装革履的女人踩着高跟鞋哒哒哒走了过来,她看上去还相当年轻,笑容满面,比这满屋的人看起来更像活人。徐容川看向她的胸前,那里别着姓名铭牌:李杏。 她果然还在这间酒店里面。 “这位客人,非常抱歉让您有不好的体验,我们给您安排房间更换,空房任您挑选,”李杏连连道歉,“看看这样的方式您满意吗?” 徐容川眯起眼睛,望向她的眼睛。 “升经理了啊,它给你的奖赏吗?”他似笑非笑地试探道。 李杏微微偏头,道:“您说什么?” “之前你在文铮酒店做前台吧?” 李杏沉默,瞳孔直勾勾地望着徐容川,随后加深微笑:“文铮酒店?没有听说过。” 徐容川看了一眼徐旦,徐旦微微摇头:不能像赵铮那样通过重生帮助她找回记忆。 徐容川了然,道:“那就换房间吧,你把顶楼的空房钥匙我带上,我要去一间间看过,不然鬼知道换了还有没有味道。” 李杏重新热情地笑起来:“好的,感谢您的理解,请随我来。” 哒哒哒哒……高跟鞋清脆的声音回响在大堂,徐容川打量着女人的背影,无法确定她现在是活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以及那个“它”能掌控她到什么程度。 “叮”,电梯来了。他们陆续进入这个封闭的电梯空间。 徐容川不经意地开口,接上了之前的话题:“你居然没听说过文铮酒店?很有名的酒店,也是五星级。而且……” 他注意到女人的手指轻轻动了动。 “……而且,听说是以老板儿子的名字命名的,那个超级富二代名叫赵铮。你应该见过他才对,我还记得他提起过你呢。” 透过金属电梯反射的光,他看到女人的眼中有红色一闪而过。 她偏过头来,看向徐容川:“赵铮……” 徐容川忽然又想到什么:“对,赵铮。就是不知道‘文铮’这个名字里的‘文’是谁?一个文一个铮,应该是同家族的亲属吧。他父亲?” 电梯到了。54层。 门打开,女人却没有动,徐旦伸手按住开门键,三人就这样站在停止的电梯里,面朝着幽深昏暗的走廊,唯一的明亮处是5408旁边的落地窗。 短短半小时,诡异的54层似乎又变得不一样了。 徐容川没有急着出去,而是在电梯里等待。他非常肯定眼前这个女人知道点什么,“赵铮”这个名字显然对她造成了极大的触动,她在动摇,或者说,她在斗争,与自己体内另一个强大力量。 正待再说点什么,徐旦的嗓音以一种柔和美妙的方式响起:“李杏。” 这个名字让她猛地一颤,不似活人的漆黑瞳孔中,慢慢映出落地窗外的阳光。徐旦往前走一步,微微低头,凑到她的耳边,轻缓开口:“赵峥死了,从酒店54楼跳下去,我们甚至没法替他收尸,因为他有更重要的、值得托付生命的事情让我们去做。那件事就藏在5409号房间。” “你似乎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是吗?在这个早已不属于你的大脑内,其实一直藏着一部分真正的你,连‘祂’都不知道你。” “赵铮当年因为你无意的话最终走向疯狂,现在,他不惜用性命替我们剥开真相的第一层壳,遗愿是救出无辜的受害者,结束所有的痛苦和罪孽。你的‘那一部分’隐藏这么久,不就是在等待今天这个时机?让你赎罪、解脱、逃离的好时机。” “我们现在想换房到5409,作为酒店经理,作为……眷者。你应该有钥匙吧?” “5409在哪?” 徐容川吃惊地看了徐旦一眼。 一个连爱和伴侣都无法理解、刚刚成为人类不满月的怪物,居然能如此精准地判断人性的弱点吗? 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在徐旦低语着引诱李杏时,他竟不由想起某次任务里遇到的恶魔,擅长蛊惑人心的恶魔,总是高高在上的,用最残酷无情的心说最至情至性的话。 他忍不住皱起眉,看徐旦仍然微笑着,伸出手,将李杏垂落的碎发别到耳后,擦掉她额头的冷汗。 李杏抖如筛糠,像是在与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做着决斗。 突然,她抓救命稻草般抓住徐旦的手,嘴唇开合:“赵铮……” 接着,难以置信的变化发生了。 她年轻细腻的脸开始出现皱纹,一头乌黑的头发里混杂起白丝,饱满的嘴唇逐渐干裂——时间在她身上倒流,或者说,时间在她身上的伪装开始剥落。 她转过身,极慢地踏出电梯。以她为圆心,整个54层开始出现同样的转换:更陈旧更朴素的地毯、带着斑驳血迹的房间门、生锈的门把手、皲裂的天花板、印着血手印的墙壁…… 还有浓重到让人想要呕吐的血腥味,以及几乎要凝成实体的怨气与欲。望。 他们从混沌,到了真正的文铮! 徐容川脸色凝重,跟在李杏后面,一步步沿着走廊走。正如他昨晚的猜测,真正的文铮酒店顶楼是弧形的,走廊首尾相连成为圆,01到08八个房间环绕,而正中间正是他们要寻找的5409。 5409的房门被锁链一圈一圈严严实实地缠住,从门缝下面,正不停地往外渗着血…… 李杏停在了5409门口。 她的声音变得砂纸般嘶哑:“文铮酒店,名字取自赵氏集团的两个男性继承人,哥哥赵文,弟弟赵铮。” “哥哥赵文的体内孕育着恶魔,他疯了,所有人都疯了……” 第17章 清晰的、带着腥气的呼吸声贴在他们的耳侧,徐容川甚至下意识地回头,但周围除了他们外空空如也。 越靠近5409,呼吸声越沉重。徐容川抽出匕首来,问:“恶魔自他的体内诞生?那他现在还活着吗?” 李杏没有回答,徐容川转头去看,却见沾着血迹的地毯竟好像活了过来,将李杏牢牢卷住,用边角捂住她的口鼻。她的脸已经开始发青,眼球凸起,眼看就要因窒息死亡! 一条深蓝色的蛇尾拽动地毯,地毯纹丝不动,甚至缠得更紧,徐容川冲过去,用锋利的特制匕首划开这个诡异编织物,地毯瑟缩一下,力气稍松,李杏立刻趁机大口吸气——可是很快,地毯自动愈合,似乎被大大激怒,竟直接绕住了李杏的脖子。 李杏嗬嗬求助,脸迅速涨得通红。 “打火机!”徐容川喊。 徐旦从包里丢过来打火机,没有火引,地毯带着陈年的潮气难以点燃,徐容川直接脱掉上衣,将干燥的T恤点燃后丢到地上。 地毯开始疯狂扭曲,如果它可以发声的话,也许已经在惊恐尖叫。火,滚烫的、可以驱散黑暗的火,对它来说仿佛是极端恐惧的物品,几秒后,它蜷缩在了走廊一角,像被抛弃的破抹布,害怕地“盯着”那团燃烧的T恤。 李杏躺在地上,没声没息。徐容川将手伸过去,随后大松一口气。 还活着。 徐容川把李杏背起来,道:“我把她送回大堂,大堂是与现实相接的地方,如果‘它’彻底醒来,她待在大堂也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徐旦的蛇尾卷过李杏,将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罩在徐容川身上:“我去。哥哥,等我两分钟。” 徐容川没有纠结,点点头,顶楼必须有一个人要留守,谁也不知道这里还会发生什么变化。 徐旦带着李杏进了电梯,不放心地又说:“一定等我,小心。” “知道了。”徐容川敷衍一句,转身打量起5409的大门。 徐旦:你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会等我的样子!! 他委屈,可惜电梯已经到了,电梯门闭合的那一刻,他分明看到徐容川走到5409门口,试图用匕首斩断上面的铁链。 “叮”地一声,铁链上只留下浅浅的痕迹。徐容川又掏出枪,对着门锁开了一枪,火光四溅,门锁仍然好好的。 要怎么进去? 徐容川打量着四周,虽然不知道这里曾发生过什么,但无疑是极其惨烈恐怖的命案现场,也许会留下一些武器…… 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有。 徐容川望向缩在角落里的地毯,忽然心生一计。 他拎起那件还没烧完的T恤,朝着地毯走过去。地毯猛地蹿起来,连连后退,却被徐容川揪住了一角,强行拉到火焰边缘。 地毯立刻软倒,上下抖动着,像是在发抖。 “乖孩子,”徐容川露出亲切的笑容,“把门打开,不然……”手腕一动,火焰燎伤了地毯的边缘。 地毯飞快蠕动,爬到门前,左右分别卷住一段铁链,开始用力拉扯。徐容川站在旁边监督着,见它有所松懈,便把T恤甩近一点,它立刻蹿得老高,拼命地拔河。 徐旦安置好李杏回来的时候,就看到这一幕: 徐容川拎着燃烧的T恤,歪在5409的门上,一边晃动火焰一边替地毯加油。地毯已经整个立起来,拽着一段铁链,和铁链之间摩擦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憋着劲试图扯断链子。 徐旦:…… 原来还能这样,哥哥真厉害,学习到了! 他正准备上前帮忙,只听咔嚓几声,铁链竟真的被地毯扯断。这个工作似乎耗尽了它所有的力气,它软绵绵地落在地面,微微起伏似是喘气,之后便再也不动了。 徐容川把T恤熄灭,扯开剩下的铁链,掏出枪来。 “走我后面。”他说。 徐旦不肯:“我先进,哥哥的身体太脆弱了。” 第一次被人说脆弱的徐容川:“……少废话,受伤不是一样会痛么?盘古工作守则第一条,外勤必须听队长的。” 虽然是现在新鲜出炉的工作守则。 没等徐旦再说话,他已经推开5409的大门,抬脚走了进去。 …… …… 血…… 涓涓流淌的血…… 徐旦不见了,在踏入5409的那一刻,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个人。 徐容川的鞋子被打湿了,这个地方很奇怪,跟酒店没有任何关系,看起来像是在某间破旧的医院住院部,墙上挂着斑驳的“静止抽烟”总让他觉得眼熟,他的心脏莫名开始砰砰直跳,脚步不受控制地迈向血液流淌的源头。 很快,他停在最里面那间病房门口。 房间里还会有房间吗?5409难道是空间或者时间的中转站?徐旦被迫分散到了别的时空? 他想着,思绪却很乱,难以集中注意力,只有心脏越跳越快,连握枪的手都开始不稳。 这个地方很熟悉,他能肯定,是与他密切相关的某个地方。 灵感告诉他,一门之隔的地方藏着什么极其可怕的东西,不能打开,不能看,不能…… 他推开了病房的门。 门很轻,只是虚掩着,一推便开,似乎等他已久。徐容川听到自己激烈的心跳,咬住牙,抬头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 他浑身如坠冰窖,僵立在房间门口,以冷静自持的情绪近乎失控,多年来藏在内心最深处的伤口被血淋淋撕开,袒露在自己眼前。 房间里面,徐望海虚弱地靠在病床上,手上吊着点滴,身边的心跳监测仪上显示着坦平的直线,发出“嘀嘀嘀”的报警,而他的左胸前,敞着一个漆黑大洞,露出里面森森肋骨,和空荡荡没有心脏的心房。 血正从丢了心的心房里涌出,打湿他的被子,汇成血流,窸窸窣窣地流着,一直流到徐容川的脚边。 徐望海一如记忆里那般虚弱、消瘦,他冲着门口的哥哥柔和地笑起来,说出的话却如同刀片:“哥哥,为什么你没有救我?” “为什么偏偏是我发病的那天,你不在家?” “为什么不肯接我电话?” “为什么连最后一面也不见我?” “我看到爸爸妈妈了,他们都怪你没照顾好我。” “这么多年来,你甚至连梦都不敢梦见我,你在害怕什么?” 是陷阱…… 是虚假…… 徐容川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在自己嘴里尝到了血腥味,却并没有感到疼痛。他仿佛被一只大手扼住了喉咙,在徐望海的质问里一点点与空气脱离,无法呼吸。 这么多年来从未爆发的情绪彻底失控,徐容川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变得不像自己,有更可怕的力量试图寻找他的缝隙,以便在他身上彻底“降临”。他死死咬着嘴唇,艰难地抬起枪,对准床上的徐望海。 徐望海笑着说:“你想再杀我一次吗?” 徐容川手心里全是汗,连勾动扳手的力气都提不起。他猛地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倒转枪口—— 嘭! 子弹穿过他的左手臂,留下一个焦黑的血洞。 剧痛涌上心头,冲散了暴虐的情绪,那股力量没能彻底将他掌控,只好暂时潜伏下来。徐容川终于找回一点理智,再睁眼时,床上的徐望海已经不见了,周围的世界开始崩塌。 他听见一个声音:“哥哥!” 声音属于徐旦。 ……回去一定要改掉他乱叫人的毛病。徐容川虚脱地想着。PTSD会让他忍不住想再朝徐旦来一枪。 “哥哥,你怎么了?”徐旦已经跑到他的面前,抓住他受伤的手,“是不是很痛?” 徐容川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正想说几句玩笑话缓和一下情绪,却见徐旦呆呆地看着那道枪伤,淡琥珀色的眼睛里很快蓄起液体,然后吧嗒吧嗒地落下眼泪。 眼泪砸在他的手背上,湿的,温热的。 徐容川的话卡在喉咙里,他注视着眼前哭泣的小怪物,不知为何,情绪就这样慢慢平静下来。 他知道徐旦没有动用任何能力。 “吹吹就不痛了,”徐旦边哭边朝他的伤口吹气,“不痛,不痛。” 徐容川伸出另一只手,抱住哭泣的小怪物,叹一口气,拍拍他的背,道:“别哭了,我不痛,这点伤不算什么,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 说话的声音里,带着自己也没察觉的柔和。 第18章 徐旦低头含住那道狰狞的伤口,小心翼翼地舔舐着,将不停往外涌的血舔完。他成为人的时间还不足月,仍保留许多属于兽类的习惯,此时反而显得比绝大数真正的人类更坦然真诚。 徐容川其实被舔得很痛,但没有出声阻止,很宽容地默许了这个行为,伸手把他乱糟糟的脸擦干净。 碰到睫毛的时候,徐旦眨了眨眼,湿漉漉的睫毛像把小刷子。 徐容川笑了笑。 很快,专门针对徐容川的意识投影消散完毕,露出这个房间本来的模样。他重新给枪上膛,将徐旦的领带扯下来,简单地裹住伤口。被徐旦舔完之后,他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 “你进房间之后是什么情景?”徐容川问。 徐旦仍盯着他的伤口看,眉头紧皱,不知道在想什么,回答得心不在焉:“我看到了……也许是赵文。他跪在装饰奢华的房间里,表情狰狞,满脸痛苦,嘴里不停念着什么,大致意思是爸爸一直以来都太过偏心,连文铮都要给赵铮。然后,他划开自己的手腕,在地毯上用血画出六只重叠的无瞳之眼,跪倒在地,祈求‘主’将属于他的一切赐还给他。” 他又低下头,吹了吹被领带裹住的伤口,才继续道:“他的‘主’回应了他的祈求,他的肚子开始膨胀,有东西从里面破肚而出,裹着血膜,看不清是什么。赵文甚至还活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盯着我看,嘴里不断流出血涎,似乎对我很感兴趣……接着我便听到了哥哥开枪的声音。” “你呢?你看到了什么?我从没见过你这样。” 徐容川没有回答,望着身前的繁复地毯,以及地毯中央的暗红色无瞳之眼。 “是这个吗?”他问。 徐旦终于肯把目光从伤口处挪开,顺着哥哥的视线,看向地毯。 所有意识投影消散之后,他们此刻正站在一间极尽豪华的总统套间。 不同于房间外破败恐怖的景象,这个套间被保养得很好,家具一尘不染,装修崭新奢侈,似乎一直有人住在这里,乍看好像又回到了混沌酒店。 唯一的诡异之处,便是眼前用血画在地毯上的六重无瞳之眼图纹。 这个图纹最初的出处已经很难考证,有人说来自马里亚纳海沟考察队,是从幸存的潜艇碎片里发现的图案;有人说它记载在某份出土的古籍,导致整个考古队丧命后悄悄流传开来;甚至有传言,图纹是被刻在陨石上,代表着某种外星文明的图腾从天而降。 国内对献祭图纹管控极严,一经发现,所有涉案人员全部做失忆处理。所以,虽然异化物和部分神秘学知识在小范围传播,但献祭图纹极少会出现在盘古以外的地方。 徐容川皱眉。 赵文,一个不缺吃穿普通富二代,怎么会接触到无瞳之眼? 他到底献祭了什么?居然召唤出这么强大恐怖的东西? 还有…… 他看向徐旦。“那个东西”是直接通过献祭降临这里的,按盘古定级规则,至少定级在S往上,竟无法影响徐旦,反而让徐旦看到了它降临的情景。 也许因为白天的它还未完全苏醒,或者,徐旦的“神格”与它持平,甚至在它之上。 徐旦感觉到他的目光,回过头来,点头道:“是的,我刚才看到的就是这个房间,赵文就跪在那里。”他指指无瞳之眼,“但我看到的图案更鲜艳,现在的血迹暗沉许多,应该不在一个时间线上。” 徐容川道:“拉住我的衣角。” 徐旦立马紧紧抓住哥哥的衣角,露出笑容:“抓住了!” 徐容川道:“跟紧我,注意彼此的异常,不要分开。它也许还没苏醒,但……呼吸声越来越明显了。” 房间里的气压也越来越低,明明是艳阳天的正午,这里的温度却骤降,硬是在大白天染上了阴森的气息。 他往客厅深处走,这里空间非常大,居然另有六个房间,对应图案上六个无瞳之眼的指向,房间的房门都关闭着,灵感无法判断里面有些什么。 徐容川停在最近的门口,右手拿枪,用受伤的左手拧门把手,纹丝不动。徐旦有些生气地瞪了哥哥一眼,抓住门把手,力气过大,竟徒手将整个门把手卸了下来。 徐容川奇怪地回看他,刚才还掉眼泪呢,怎么一下子脾气见长? 他正要伸手推门,徐旦挡住了他的手,推门先走了进去。 另一只手还牢牢抓着他的衣角。 嘿。徐容川笑了。 房间里的布置更为奢华,一尾漂亮的人鱼被关在巨大的透明水箱里,脖子上挂着珍珠,双目紧闭,双手在胸前交握成祈祷的姿势,长卷发如海藻般浮在水中——水箱铭牌上写着:06泡沫。 正是他们在混沌看到的“食物”展示台。 他们找对了,文术极可能也被关在这里! 徐容川确认人鱼小姐还活着之后,道:“先找到文队,光是今天的‘食物’已经排到了六号,我们需要更多的战斗力营救。” 徐旦点头,又将门轻轻合上,开始一间一间地推开门寻找。 05灵鹿,被缝合在白鹿上的年轻男生; 4嫦娥,长着兔子尾巴和兔子耳朵的女生; 3战神,四肢和头部被机械覆盖、辨不出性别的人类; …… 所有受害者都无知无觉地昏睡着,被摆成最精美的艺术品,毫无尊严地被用来换取欲望和金钱。直到他们推开最中央的那扇房门,熟悉的暗红十字架映入眼帘,而本应被吊在十字架上的“01缪斯”却已经不见踪影,房间里空无一人。 徐容川:“……文术呢?!” 不会这么倒霉吧,不会吧,不会吧?厄运之眼明明只睁了三只啊! 徐旦安慰他:“文队也许自己偷偷逃跑了。” 徐容川沉默两秒,想起过去许多不堪回首的记忆,表情沉重:“不是对文术没信心,是对我的幸运值没信心……” 他在心里替文术祈祷几句,带上门,前往最后两个房间,里面都没有文术的踪迹。 整个套房,只剩下开着门的主卧和浴室他们还没有去过。 在这里待了许久,“那个东西”一直没有表现出想要攻击他们的迹象,任由他们乱转。但当他们靠近主卧的时候,呼吸声一下变得粘稠起来,仿佛有实体的东西,就贴在他们的脖颈之间,带着淡淡的腥味…… 徐容川绷紧精神,踏进卧室。 一双浅色瞳孔的眼睛安静地注视着他们。 他微怔,停下脚步,站立在房间门口。 在卧室超过两米二的大床上,正盘踞着一条青年的人蛇,他的头发已经留得很长,单眼皮,薄嘴唇,五官清淡,神色漠然,脖子间戴着铁制项圈,项圈连着铁链,一直连到房间角落的柱子上。 他的蛇尾,是真正的丛林巨蟒,靠近尾巴尖的地方有一块像爱心的花斑。 徐容川惊讶地张张嘴,放下枪,一时不知从何开口。 ……沈山苍居然还活着,被锁在5409不知多少年。 两人一蛇互相打量,沈山苍看起来还很“正常”,没有像赵铮那样彻底沦为欲。望的傀儡,他打量两个外来者片刻,微微勾起嘴角,声音沙哑:“迷路了?” 徐旦先开口道:“我们来找人。你见过一个漂亮的蛇人吗?他叫文术,之前被关押在最中间的那个房间。” 徐容川没有对这个问题抱有希望。沈山苍至今还好好活着,说明他的猜测是正确的,赵铮的感情影响到了“那个东西”,让它也对“小山”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所以,它大概率不会允许任何人接近沈山苍,就像现在——那道呼吸声已经变得急促粗重,这里的气温越发低,灵感已经开始尖锐预警,它也许下一秒就会醒来。 没料到的是,沈山苍竟然点了点头,指了一下浴室。 “他在那里。” 徐容川一愣。 他朝徐旦示意,徐旦去浴室找文术,留下他在原地盯着沈山苍。 时间快来不及了,徐容川没有兜圈子:“要怎么才能救所有人出去?” 沈山苍听到这句话,漠然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比赵铮更像一个人皮机器人。但是徐容川可以肯定:他还是沈山苍,真正的沈山苍。 “出不去,”沈山苍说,“这个房间里所有的东西,都出不去。” “但每天都会有‘食物’运出,我们刚才也很顺利的进来了。”徐容川反驳。 沈山苍微微一笑:“连这里的空气,都需要祂的允许才能进出,你们能进来,只有一种可能:祂故意的。” 徐容川:“……” 他瞬间捏紧了枪。 “没有任何缝隙?”他又问。 “没有。”沈山苍道,“这是被混乱的时间的夹缝,我至今没能发现任何机会。” 沉默。 徐容川大脑飞速运转,喷在他脖子间的鼻息已经越来越清晰,灵感在疯狂尖叫,告诉他有什么极度恐怖、极度强大的东西将要降临此地。他额头冒出冷汗,回头去看他们进入5409的方向。 哪里还有那道铁门?! 话语间,徐旦已经找到文术。他背着昏迷的、浑身湿漉漉的文术回到主卧,同样也皱起眉,朝空空如也的天花板看了两秒,忽然把文术丢在床上,抓住了哥哥的手臂。 “祂”要醒了。 带着浓浓的恶意。 徐容川忽然抽出匕首,跟徐旦道:“帮忙!”然后朝困住沈山苍的铁链砍去。徐旦拽住铁链,同时用力一扯,硬生生将铁链扯断。 铁链断开的那一刻,滔天的愤怒带着黑暗淹没了整个房间。 徐容川的匕首抵住沈山苍的颈动脉,冷汗打湿了背部。 第19章 正午,这里所有的光线都消失殆尽,黑暗如同一块有实体的纱布,严丝合缝地笼罩在这里,几乎要把空气都挤出去。 徐容川极佳的夜间视力勉强看到,有一个人形站在房间的门口,一双猩红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他连续开枪,子弹精准穿过那东西的眉心、心脏和侧颈,却像打中幻影一样,没留下任何痕迹。 沈山苍的声音里带着恐惧,紧巴巴地贴在徐容川耳边:“这是赵文,不是祂的本体,祂无处不在,挟持我没有用,我们不可能……” 话音还没有落地,整个房间都活了过来。 被子、地毯、椅子、挂画……所有物品都带着杀意,丝毫不顾忌被匕首抵着动脉的沈山苍,意图致他们两人于死地。 椅子砸向徐容川的头,地毯怪物般扭动,被子悄悄移动到徐旦身后,盘子里的刀叉纷纷浮到空中,对准他们的要害…… 徐容川把沈山苍推开,抓住凭空砸来的椅子,甩向已经直立起来的地毯。徐旦用刚才扯断的铁链缠住试图偷袭的被子,将整张被子扯到身前,挡住飞过来的刀叉。 挂画在黑暗里把自己摔倒地上,摔成尖锐的碎片,瞄准徐容川,子弹般冲过去。 徐容川正被餐桌布绞住了双腿,又被两个枕头前后夹击,试图让他窒息,他的视野被挡,灵感察觉到有人什么东西靠近,却没法躲开。 徐旦:“哥哥!” 他的蛇尾缠住徐容川的腰,将他整个人扯向自己怀里,尖锐的碎片扑了个空,以极快的速度扎进墙里,硬是把墙砸出了洞。 徐容川被徐旦以公主抱的姿势抱在怀里,一脚踹开再次飞来的皮椅,借着反冲力重新站稳,抓住床上还在昏睡的文术,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文术,给我醒醒!你接的好任务,快起来干活!” 文术很可能被困在什么幻境里,平时要是有人敢伤他的脸,能被他追杀两个月,现在居然毫无动静。 一旁的沈山苍道:“失重,让他失重可以最快唤醒他!” 徐旦听到这句,蛇尾卷住文术,把他高高抛到天花板。他做这个动作的几秒间,头顶的巨型水晶灯闪着火花,竟自己整个从天花板拔出,朝徐旦直砸过来。 徐容川甚至来不及思考,冲过去挡在徐旦身前,拽住张牙舞爪的桌布,全力将桌布朝水晶灯甩到空中。 嘭—— 沉重的水晶灯与柔软的桌布相撞,居然撞出天崩地裂的动静,水晶灯在半空爆裂,火光四溅,无数碎片雨点般溅到徐容川身上,带起一阵的血花。徐旦脸色骤变,将人死死护在身下,挡住了第二波爆炸的碎片。 滋滋滋…… 血肉被烧焦的味道,混着新的血肉生长的声音。那块桌布被水晶灯的火光点燃了,火焰牵连到一旁进攻的被子,眨眼间已经产生熊熊之势。房间里的异动有所收敛,疯狂的家具们纷纷往后退,退到了门口。 黑暗被火焰驱赶,照出一小块短暂安全的空间。被摔在地上的文术痛吟一声,终于姗姗来迟地睁开眼。 徐旦气得直咬牙,擦着徐容川身上的血,擦得他嘶嘶直抽气,他拍开徐旦的手:“松开我。” “你明知道……!” 徐容川把一块碎片从肉里扯出,看向徐旦一片狼藉的背,皱眉:“痛吗?” 徐旦红着眼圈气得不想说话。 文术揉揉头,迷茫地抬头打量四周,然后一愣,蛇尾蹭地立起。什么情况? “文队,你终于醒了,”徐容川趁这个时机将外套裹在铁链上,就着大火点燃,做成一个临时的火球,“沈先生,对于逃出这个房间,你有什么想法?” 沈山苍盯着门口一直没有动静的人影赵文,摇摇头。 “把这里全部烧光怎么样?” 沈山苍又摇摇头:“现在是白天,祂无法彻底苏醒,仍处于虚弱的阶段,但也足够困死我们。物理上的火焰只能吓走这些物品,对祂无法造成任何影响,一旦夜晚降临,我们都会死。” 徐容川:“……” “混沌”到底是什么东西?时间混乱、欲望扩大、心理暗示、黑暗操控……无论哪项能力都强大诡异,远远超过他接触过的所有异化物,甚至让他有隐隐的怀疑:它也许真的是“祂”,是超越了超能和异化的极限,更接近于神的某种能量体。 案宗上标的可是C级任务啊! 徐容川深吸一口气,顺着沈山苍的目光看到一直没有动静的赵文。赵文就那样站在门口,一双红色的眼睛观察着他们,嘴角带着诡异的笑容,在火光下被照得如同鬼影。 他的腹部敞着黑乎乎的大洞,洞里没有内脏,是浓郁到肉眼无法辨清的黑暗,火光跳跃之时,那里面似乎有瞳孔一闪而过,让徐容川的灵感不妙地一跳。 还没搞清楚情况的文术:“容川?徐旦?你们就来了两个人救援?” 一个C级任务还想来几个人?! 徐容川没空跟他解释:“文队,帮忙去外面的五个房间里,把五名受害者救出来,集中到火堆边。徐旦,抓住赵文。” “我不信这里真的没有出口!” 无需多言,文术和徐旦都动了,两道身影闪电般冲向不同方向,文术的蛇尾带上了淡淡的蓝色电弧,经过火堆的时候发出噼里啪啦的轻响,周围蠢蠢欲动的家具立刻后退几步,给他让出一条路。 另一边,赵文没有任何挣扎,被徐旦捆住双手,拖到了火焰边上。 他仍然在笑,宛若一个没有生命力的微笑玩偶,盯着沈山苍,嘴唇开合,没有声音的快速嘟囔着什么,徐容川勉强读懂了他的唇语,他在说:“祂们行走在大地黑暗终将笼罩宇宙一切都会因为祂的注视走向毁灭所有人都会死你留在我身边你是属于我的没错赵铮的一切都是属于我赵铮的一切都是属于我……” 离火焰近了,他这回清楚地看到,血红之眼从赵文肚子的黑洞里闪过。 不作死就不会死,但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只能一试。 徐容川举起枪,对准了他的腹部。 徐旦眉头一动,似乎想要阻止,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帮哥哥稳住赵文,让子弹可以更精准地射穿他的腹部。 砰! 徐容川枪法极好,没有一丝一毫偏差。 然后,子弹消失了。 它穿过赵文的腹部,什么也没有发生。 赵文不再嘟囔,收起脸上的笑,似乎终于察觉到房间里除了沈山苍以外的两个人,缓缓偏头,看向捆着自己的徐旦。 他们对视的刹那,整个房间的温度降到冰点。 徐旦目光变沉,他眯起眼睛。 熟悉的气息…… 是祂…… 祂是谁……? 而赵文,忽然夸张地咧开嘴,似乎快饿死的人看到了热气腾腾的美食,嘴角甚至快咧到耳根,嘴里嗬嗬地发出奇怪的呼吸声,涎液顺着嘴角开始往下流,朝徐旦露出白森森的牙齿。 “哈……哈哈……哈……”它欣喜若狂地扭曲四肢,低头咬向徐旦的脖子,腹部的黑洞开始蠕动,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想要爬出。 危险预警攀升到顶点。 徐容川把火球扔在床上,试图制造更大的火势,徐旦松开赵文,退到徐容川身前,把哥哥挡在身后。 沈山苍声音微微发抖:“祂想强行醒来!” 下一瞬,房间里所有的生物都感到极度的饥渴、极度的食欲,徐容川的胃开始痉挛,成为濒临死亡的饿鬼,疯狂地想要往嘴里塞点什么东西,脑中充斥着撕咬手臂上的肉的渴望。 而房间中间熊熊的大火竟慢慢被黑暗覆盖,黑暗是流动的,有生命力的,有实体的,掐灭他们死守的火焰就像掐掉一朵脆弱的花蕊。 恐惧和寒冷随着黑暗一起蔓延,他们无法再看到任何东西,黑暗浓郁到如同被彻底剥夺了视力。 他们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来不及做,紧接着,连空气都开始稀疏,绝对的黑暗开始产生绝对的真空,没有氧气,肺部开始痛苦的收缩,徐容川抓住徐旦的手臂……力量相差已经远远超过他的想象,祂甚至没有真正醒来,也没有真正现身,这里唯一能活着出去的,也许只有徐旦。 必须通知盘古。 这样的力量,混沌有可能是预言中提到的神嗣之一! 黑暗吞噬完火焰,蔓延到沈山苍、徐容川身上。甚至连他们的意识,也被黑暗轻而易举地擦得干干净净。 陷入黑暗之前,他的灵感“看”到墙壁在扭曲,一段触手缠住了徐旦。 他的灵感炸裂,大脑一片空白,眼睛又一次流出鲜血,接着彻底昏迷。 第20章 “各位尊贵的客人们,中午好,欢迎参加饕餮自助盛宴!非常抱歉,因为一些小小的意外,今天的开宴时间有所推迟,但是我相信,美好的食物总是值得等待。” “现在,请允许我为大家介绍今天的主菜——01号缪斯。” “美丽的、神圣的缪斯,是我们抓捕到的真正的人蛇,是神之眷者,美之化身。他淡蓝色的蛇尾如同阳光下的深海般泛着神秘光泽,他的强韧纤细又柔软的腰肢能将所有人化为春水,他的蔷薇色嘴唇宛若清晨刚刚苏醒的多情玫瑰……赞美主,赞美我们全知全能的神祗!祂创造出世界上最完美的生物,带给我们无上极乐。” “现在,请您摘下礼帽,跟随我一起做祷告,感谢神灵的恩赐。” “……” “谢谢。您的虔诚必将成为如缪斯般的美食取悦于主。” “为了表达我们对于午宴推迟的歉意,今天,我们额外为诸位尊贵的客人献上两道辅菜。第一道辅菜:阿瑞斯,他拥有人类最完美的肉。体,每一块肌肉都是为了杀戮和血腥而生,每一寸意识都战神般坚韧顽强,脸庞更是俊美宛若阿波罗。他的痛苦,他的屈辱,他的折服,都将为诸位带来极致的美食体验,我已经迫不及待看到最强大的战士流下的眼泪,呵呵,也许会像美人鱼那样变为珍珠。” “第二道辅菜:革命者。她拥有超出常人的耐力和信念,拥有人类所能拥有的全部美德,隐藏于黑暗却心向光明,试图打破无法被打破的规则,偷取无法被偷取的火种,她的绝望,会成为今日宴会的最佳调剂,让诸位体验层次分明的丰富口感。”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开启今日盛宴!” …… 文术、徐容川和李杏同时自黑暗中醒来。 徐容川的视力仍然没有恢复,眼前一片模糊景象,隐约辨认出眼前是奢华到极致的宴会大厅,十数人坐在离他不远的地方,西装革履,脸戴面具,露出来的眼睛朝他投来赤。裸又饥。渴的目光,一寸一寸在他身上舔。舐。 徐容川头痛欲裂,用力眨眼,努力想看得更清,余光里忽然瞥到冷兵器闪过的光。他下意识想挣扎,发现自己的四肢被缚,双手高高吊在什么地方。 视野慢慢清晰,他快速理解了现在的状况,心里一喜:他们离开5409了? 喜悦没持续几秒,他听到熟悉的声音,就在他身旁不远处,轻轻痛哼了一声。 徐容川转过头去,看到文术被绑在那个暗红色的十字架上,全身赤。裸,深蓝的蛇尾挂满珍珠。 一身燕尾服、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赵文站在十字架边,脸上带着深深的笑容,手持一把精美的匕首,正缓慢地试图从文术腰部割下一块肉。 刀已见血,餐桌边的食客们带着不正常的狂热,灼灼地盯着文术的伤口,吞咽声四起。 而食客里面,有一位并没有戴面具,同样穿着西装,却是被肉触手牢牢捆绑在椅子里。他脸色苍白,似乎无法移动视线,只能被迫看着眼前的可怕画面。 第一块肉,放在他的碗里。 赵文抚上他冰凉的侧脸,满意地笑了起来,从地上捞起一条软绵绵的蛇尾,亲吻尾巴尖处那块心形的斑纹。 “尝一尝,”赵文的声音如恶魔低语,“你悄悄将他藏进浴室里,是不是也想品尝他的滋味?我会给你最好的。” 徐容川下意识看向赵文的腹部,那里虽然被燕尾服遮盖,但他的灵感毫无触动。 “祂”不在这里,此刻的赵文只是一个血肉的分。体。 “不……”沈山苍艰难地从从嘴里吐出这个字,却被触手缠着手腕,慢慢伸向了文术的肉。 最左边的李杏被吓得尖叫,绝望的尖叫让食客们骚动,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 而十字架上的文术竟然低低笑了几声,声音里带着痛苦,软绵绵地在宴会厅内响起:“把我藏进浴缸里的,居然是个小美人。希望我的肉是甜的,不会让小美人觉得难吃……” 徐容川:“……” 我就不该接这个任务来救你! 他试图扯断束缚他双手的绳子,刚一挣扎,“绳子”便紧紧地勒进肉里,他抬头去看,绑住他的居然是从十字架里伸出来的触手。 “看来我们的阿瑞斯也等不及了。”赵文转过身,提着带血的匕首,走到徐容川身前。 冰凉的手摸上徐容川的腹肌,到了光线明亮的地方,他终于看清楚赵文长什么样。赵文和赵铮有五分相似,身形更消瘦,脸上透着病态的苍白,一双瞳孔是深红色,让人联想起某种依赖吸血为生的鬼。 手顺着腹肌往上慢慢抚摸,似乎在评估哪块肉味道最佳。徐容川被摸了个遍,鸡皮疙瘩也起了一身,骂道:“变态。” 这个称呼让赵文高兴地笑,匕首最终贴在徐容川的腹部。 徐容川双手用力,试图从触手的束缚中挣脱,触手始终死死地将他绑住。他提起膝盖去撞赵文,被赵文捏住了膝盖骨,然后就着这个姿势一点点往上摸。徐容川的挣扎让他更兴奋了,他干脆解开徐容川腿部的束缚,眼睛变成了血红色。 “文术!”徐容川喊。他知道文术有办法,文术的能力有好几条都很适合从现在的环境中脱离。 “知道了……不要着急,”文术的声音依然软绵绵,“英雄救美总需要一点时间。” 徐容川忍住想要翻白眼的冲动,在赵文的匕首割开他的腹部时,又一次抬膝撞向赵文的手,赵文这回握住了他的小腿,徐容川借这个姿势全力往前踹,赵文纹丝不动,而过强的反冲力让整个十字架都摇晃起来,徐容川趁机再次发力,整个十字架开始倒向地面! 沈山苍的蛇尾缠住旁边食客的餐盘,朝他甩过一把锋利的刀叉。徐容川完美接住刀柄,小刀在他手指间旋转,斩向手腕间的触手。 “咔”。 触手纹丝不动,刀刃豁了口。 赵文呵呵地笑。 更多的触手从十字架后伸出,将倒地的十字架连同徐容川一起重新扶正,缠上他的脚腕和腰,甚至顶住他的脖子,让他不得已抬起头。 赵文欣赏着他的挣扎和愤怒,拿匕首轻轻蹭他的侧脸,不少食客开始饥渴的饮用红色未知饮料,他的反抗成了最好的下酒菜。 徐容川:“……” “快点!”他咬牙。 从文术的十字架那边传来噼里啪啦的电流声,酝酿足够久的高伏电压给他的蛇尾带上炽白的光弧,他挂满珍珠的蛇尾此刻变成最强杀戮武器,带着可怕能量甩向眼前的餐桌。 “啪”! 餐桌从正中间断裂,最近的食客瞬间被电晕,尖叫四起。文术又甩起尾巴,缠住了旁边徐容川所在的十字架,触手们嗞嗞地黑烟冒出,被烤成了章鱼烧,纷纷后退避让,徐容川又一次跟随整个十字架倒向地面。 正倒在文术身前。 文术腰部流着血,冲他风情一笑,尾巴撩上束缚住徐容川双手的触手。 触手疯狂扭曲,松开徐容川,蹿进十字架里。 徐容川翻身起来,憋了一肚子气,从地上摸到刀叉,甩向赵文,精准地插进了赵文的眉心和喉结。 赵文仍在呵呵地笑着,头顶两把餐刀,似乎很享受这张你追我逐的游戏,从他背后蹿出更多的触手,天罗地网般朝文术和徐容川扑来。 第21章 徐容川提起最近的椅子,朝触手一通暴揍,把冲过来的两条触手砸成肉泥。文术解开了自己和李杏的束缚,一边挡住触手的追杀,一边不忘朝沈山苍投去关怀的目光。 他的蛇尾不停打开挥舞的触手,还有闲情伸手擦掉沈山苍嘴边沾染的血迹,怜爱地打量他惨白的脸,柔声问:“我的肉味道怎么样?” 沈山苍瞥到他血淋淋的伤口,凭着一口气忍到现在,终于忍不下去了,昏天黑地地干呕起来。 文术被打击到了。 徐容川抓住桌上锋利的刺身刀,给了文术一脚:“别撩了!你带着沈山苍和李杏快跑,天快黑了!” 文术一手抓住李杏,把她扛到肩膀上,一手抓住还在干呕的沈山苍,将他夹在胳膊下,抽空问徐容川:“那你呢?” “我得去找徐旦,”徐容川砍断一截触手,“祂不在这里,这个赵文不是你的对手,你带他们快走!” “不行!”文术皱起眉,“我先带他们走,你等我几分钟,不要冲动。徐旦极可能在祂手里,你过去就是送死!” 徐容川:“别废话了,天要黑了!” 宴会厅一片混乱,尖叫逃窜的食客,张牙舞爪的触手,还有逐渐脱离了人、朝着怪物转化赵文,脑袋上还插着徐容川甩过来的两把餐刀,眼睛已经变成没有瞳孔的猩红色,身体化身为庞大的肉块,将燕尾服撑成了碎片。 没有开灯,夕阳最后的余晖透过落地玻璃洒在地毯上,四周已经不可避免地沉向昏暗。 整个酒店都在看不见的力量中异动,徐容川又砍断一条触手,冲出宴会厅,旁边竟是另一个宴会厅,06泡沫,那条美丽的人鱼,被绑在十字架上,已经只剩下白森森的骨架。 徐容川:“……” 06的食客们正酒足饭饱,准备散场,看到他浑身是血的冲进来,纷纷开始尖叫,徐容川抓住最近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把他甩向追来的触手,凭借灵感开始朝着消防通道狂奔。 这里是第48层。 徐旦极可能还在54层。 他回忆起昏迷前的画面,心脏在胸腔砰砰直跳。徐旦,千万撑住…… 54层。 这里是与混沌不在一条时间线上的文铮,5409号房间,浓郁的黑暗依然笼罩在这里,随着阳光的力量越来越弱,黑暗正在慢慢凝成实体,凝成一个无法用语言去描述的庞大怪物。 怪物自黑暗诞生,又藏身于黑暗之中,只露出一双猩红色的无瞳之眼,注视着眼前剩下半边脑袋的另一个怪物。 粗重的呼吸声在房间里回响,黑暗里还夹杂着数不清的邪恶呓语,足以引诱任何生物陷入癫狂的欲望,而没了半边脑袋的怪物不为所动地被吊在空中,血肉蠕动着,眨眼又变回了完整的人类。 “黑暗”在愤怒,愤怒让那道呼吸粗如风箱,祂又一次捏爆了怪物的脑袋,怪物却仍保持着恐怖的生命力,甚至从只剩半边的声带里发出嘲笑的声音。 “你想杀了我,然后找到我的异核吗?” “哈哈,真是抱歉。” “我只是个刚刚出生的幼体。” “我什么都不知道。” “不如试试将我整个吞下去?也许就能连找不到的异核一起被消化呢。” 血肉蠕动,新的脑袋像被催生的西瓜,重新长回脖子上。徐旦同样没有瞳孔的猩红眼睛注视着“黑暗”,带着非人的冷漠,竟与“黑暗”那双残忍的眼睛一模一样。 “黑暗”因为愤怒而颤动起来,滔天的欲望在这里沸腾,祂不再试图杀死徐旦,把他放回地上,彻底隐入黑暗里面。 四周的一切开始变化。 内心最深处的欲。望被挖掘、展示、形成投影,徐旦又回到了对他来说最重要、最无法舍弃的地方——他的家。 也是徐容川的家。 不知不觉中,他竟又变回最初诞生时的小怪物模样,泡在冒泡的热水里,身下是熟悉的煮锅,天然气灶正在源源不断地为它提供热量。 它感到安全、温暖、幸福,因为徐容川就站在不远处的厨房台面边,咚咚咚地切着西红柿。它如此喜爱他那双修长灵活的双手,忍不住从热水里探出头来,眼睛露在外面,悄悄地欣赏着,水下长满尖齿的嘴巴开心得咕噜咕噜吐泡泡。 徐容川切好西红柿,转过身来,看到它,“啧”了一声,屈起食指,不轻不重地在它脑袋上敲了一下,把它摁进热水里。 “好好洗干净自己,”徐容川说,“看你脏成什么样了。” 徐旦开心得不能自已,哥哥没有开枪打他,没有被他丑到昏迷,没有对他感到害怕,它从未感到如此幸福,忍不住在水里翻滚两圈,朝徐容川摊开触手,渴望他摸一摸自己柔软的肚子。 更强烈的幸福很快到来,徐容川从冰箱里拿出了一个苹果,用眼花缭乱的刀法将苹果皮削得干净漂亮,然后自己啃起苹果,拿苹果皮喂给泡澡的徐旦。 哥哥亲手喂的苹果皮。 徐旦像是喝醉了,晕乎乎地靠在锅里,忍不住用触手抱住哥哥的手,咔嚓咔嚓将苹果皮啃得干干净净,徐容川看它这样,也笑起来,嘴唇微张,他说…… 他说…… 画面凝固在这里,一枚不止从哪飞来的子弹穿过哥哥的眉心,留下一个黑漆漆的血窟窿,溅起的血飞进锅里,染红了沸腾的热水…… 徐旦呆在水里,愣愣地望着眼前噩梦般的场景,从未体验过的陌生情绪开始喷发。紧接着,第三枚、第四枚、第五枚……子弹不停地穿过哥哥的身体,这个美好、宁静、幸福的场景在瞬间化为绝望地狱。 不…… 不要……! 徐旦冲出铁锅,身体变大数倍,严严实实地抱住哥哥,试图阻挡不知从哪飞出的子弹。但哥哥在他的怀抱里融化了,血肉掉落,骨头消融,只剩下一张还含着淡淡微笑的脸…… 滔天的绝望和愤怒,带着恐怖的能量波动席卷这里,徐旦发出痛苦的尖叫,死死搂着徐容川的脸,竟生生将幻境撕裂,重回到了5409。 “黑暗”的力量趁虚而入,牵动起徐旦的情绪,试图掌控他的身体,让他从内部爆体而亡。徐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本体形态,身体在不断膨胀、扩张,眨眼冲破了天花板,挤满整个房间,最头顶的无瞳之眼血红一片,长满利齿的嘴发出高次元声波,嘶吼着徐容川的名字。 不好! 夜晚还没有彻底降临,黑暗的力量仍有一部分处于封印状态,徐旦的反应远超预测,竟因为一个小小幻境彻底失控,将潜入他体内的能量撕成粉碎。 哥哥…… 把哥哥还回来…… 是你夺走了我的哥哥…… 杀……! 近乎癫狂的仇恨充斥徐旦的大脑,“黑暗”果断选择逃离,祂撕开混乱的时间缝隙,一条布满吸盘的触手抓住祂的能量体,将他硬生生从撕裂到一半的时空里拖了回来。 杀意翻滚,咀嚼声和撕咬声在房间内响起,时空缝隙因为过激的能量波动摇摇欲坠,徐容川冲上54层时,整个楼层如同信号不好的电视机,在金碧辉煌的混沌与破旧血腥的文铮间不停闪现。 “徐旦!” 他跑向5409,又在门口猛地停下脚步。 普通人的身体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能量冲击,哪怕只是余波,他也在瞬间被震得七窍流血、头痛欲裂,几乎要站不稳。 他咬住牙,抓上5409的门把手,硬是要推开这扇门。忽然,整栋楼都好像地震般开始颤动,天花板开裂,墙灰簌簌往下落,地面开始呈波浪形起伏。他呕出一口血,跌倒在5409门口,将刺身刀插进墙里,靠握住刀柄勉强站稳。 “徐旦……” 毫无征兆的,震动又停止了。 波动的神秘气息也消失了。 徐容川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眼前一片模糊,用手背擦掉脸上乱七八糟的血,用全力推开5409的大门。 浓重的血腥味、欲望的腥臭味、还有阴森的黑暗笼罩在这里,碎肉块溅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猩红的眼睛在肉块上愤怒的眨动,看不见的空间里嘶吼着最恶毒的诅咒。 而房间的最中央,一个巴掌大的、长着无瞳之眼的小怪物躺在那里,奄奄一息,气息微弱到甚至徐容川可以安全地直视。 他心头猛地一跳,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把小怪物拎起来,用力地拍打着:“喂,徐旦,徐旦!” 小怪物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香甜的味道,力竭的触手轻轻抽。搐,更安心地陷入昏睡。 徐容川见它动了,长长舒一口气。 就在这时。 “咚——咚——咚——” 七下钟声响起,傍晚七点整。 最后一道夕阳的余晖从地平线消失,黑夜正式降临这片大地。 房间里的血肉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复原,徐容川的灵感狂跳,他一把将小怪物塞进衣兜里,拔腿就往外面跑。 刚冲出5409,就撞见从消防通道跑上来的文术。他一声卧槽:“你怎么还在这!” “出不去,一楼所有门窗都被封锁了!”文术满头的汗,“天黑了,你找到徐旦没有!” “在我兜里!”徐容川一路狂奔,“去5402,赵铮给我们留了窗!” 第22章 整个酒店都在此刻苏醒,成为具有活性的庞然大物。他们听到了呼吸声、心跳声、内脏蠕动声,地面开始分泌黏糊糊的酸性胃液,墙壁像胃袋一样朝他们挤压而来,徐容川的心脏在胸腔里蹦迪,体能拉到极限,头也不回地朝着5402冲刺。 文术带着两个人,但蛇尾更加强悍,比他先冲到门口,一尾巴砸开了大门。赵铮跳窗时留下的大洞果然还保持着原状,真实的风正呼呼地往里灌。 几人都是一喜,冲向眼前最后的逃生之窗。而此时酒店也发现了他们的意图,窗户口忽然长满无数细小触手,竟开始修补这个遗漏的缺口! 黑暗的房间里,更多的触手探出,张牙舞爪地飞向他们,试图将他们阻止在窗前,文术的电量显然在饕餮盛宴时耗得差不多,蛇尾的电弧暗淡软绵,无法再对触手造成威胁。 “火!” 徐容川率先冲到了窗边,脱掉外套,文术忙着躲避触手的追杀,无暇他顾,沈山苍准确地从背包里找到了打火机,用蛇尾甩给了徐容川。 修补中的细小触手在飞快变粗,无论怎么砍都能瞬间复原,风偏偏又太大,好几秒都没能成功地把T恤点燃,徐容川急得额头全是汗,余光里瞥见沈山苍又甩过来一样东西,接过来定睛一看,是赵铮那本记录着罪孽和恐惧的日记本。 纸张燃烧速度极快,眨眼便形成明亮的火势,徐容川把化成火焰的日记本甩向触手,还没有成形的触手果然害怕火焰,开始快速后撤,他大喊“快走!”,抓住文术的胳膊,毫不犹豫地纵身跃下54楼。 跃出窗户的刹那,无数触手从5402伸出,意图将他们拦在空中。 徐容川第一次发现,失重的感觉如此美好。 风在耳边呼呼直响,他砍断一截追来的触手,望着越来越远的、在空中愤怒挥舞的触手们,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眨眼坠到30层以下,透过酒店的玻璃,可以看见无数猩红的眼睛正沉沉地注视着他们。 文术开始有节奏的甩动蛇尾,靠电波的冲击力一点点对抗重力,最终跃上混沌酒店对面的居民楼顶,头也不回地朝远离酒店的方向冲过去。 那个怪物目前显然无法离开混沌酒店,打不过当然要跑,跑得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一离开混沌酒店的范围,内置耳机马上开始嗞嗞作响,终于重新连上了小白的信号塔。徐容川跑得气喘吁吁,逐渐跟不上非人的文术,干脆抓住文术的蛇尾,让他拖着自己跑。 “尾巴尖不能摸!”文术大声抗议。 “摸一下怎么了,”徐容川累得快死了,“为了救你都快把命搭进去了!” 文术哼哼唧唧几句,用尾巴卷起徐容川,肩膀上一个,手臂抱着一个,尾巴缠着一个,挑隐蔽的小路狂奔,看起来也跑得快死了,最后气喘吁吁地停在高速路口,整个瘫倒在了座椅里。 出任务前,他把车停在高速口,还好开得是八座SUV,不然都挤不下这一车人。 李杏早就吓得昏迷,徐容川累得手指头都动不了,文术已经软绵绵地倒在副驾,能开车的只剩下一个沈山苍。徐容川看了看他的蛇尾巴,没什么信心:“你还记得怎么开车吗?” 沈山苍用行动表示他的魄力,挂档、刹车、油门一通行云流水,SUV如同离弦之箭,冲上了出市的高速。 徐容川和文术终于松懈下来,打开车窗,各自大口喘气。车厢里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徐容川满头满身的伤口,文术也没好到哪里去,进盘古以来,他们还是第一次这么狼狈。 而且还是两个队长,同时出一个C级任务,差点都折在里面。 文术两眼发直,望着车外的圆月,喃喃道:“一定是因为你运气太差……” 徐容川正想吐槽他两句,耳机里同时传来三仓和六仓外勤急切地声音:“徐队,文队,你们怎么样?有T市市民反馈,看到一条蛇人带着三个人在路上狂奔!是不是你们?” 文术:“……” 谢谢,社死了。 徐容川道:“对,现在安排外勤来T市清除目击市民记忆,同时马上通知所有在盘古的队长和杜博士,混沌酒店存在S+级别神秘事态。” 他缓了口气,才继续接上:“混沌酒店本身就是异化物的化身,异化物实力也许与现有的S+厄运之眼和徐旦持平,甚至大概率更上一筹,拥有黑暗吞噬、时空混乱、欲望掌控方面的强大能力,极有可能是神之子嗣之一。天亮之前,千万不要再次进入混沌酒店!” “收到!两位队长,你们还好吗?已经检测到你们的车辆路线,马上安排人来高速口接应,是否需要医疗救援?” “需要,”文术可怜兮兮地在频道里说,“我快死了……” 三仓后勤哽咽:“队长……” 徐容川:“……” 他的鼓膜还在嗡嗡的难受,暂时关闭耳机,靠上柔软的车座椅,从衣服兜里小心地掏出软绵绵的小怪物。 直到现在,他才有机会好好地观察徐旦现在的状况。 大约是在战斗中消耗了太多能量,神格跌落,它现在看起来与普通的异化物没什么区别,徐容川终于可以仔细打量它本体的模样。 嗯,从人类的审美来看,长得确实…… 小怪物头顶的无瞳之眼此时正紧紧闭着,脑袋下全是长满了吸盘的触手,徐容川把它翻过来,拨弄开那些章鱼一样密密麻麻的触手,在触手的中央看到一张长满了尖牙的嘴。 好丑啊。徐容川想。 他拿手指轻轻摸着小怪物的脑袋,小怪物在昏睡里一抽一抽的,也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痉挛。 不过看久了也有点可爱。 他抽出从酒店里带出来的刺身刀,在食指上割开一道口子,将血液滴进小怪物的嘴里。果然,它们都对鲜血有着超乎寻常的渴望,明明还在昏迷,仍然飞快地凭借本能吮吸起来,眨眼便把血液吸了个干净。 徐容川见它喝得痛快,干脆又朝着腕部浅浅划开一刀,这回,血液争前恐后地涌出来,低落在徐旦身上。 它欣喜的照盘全收,甚至顺着血液滴落的方向,直接爬上徐容川的手腕,趴在伤口上贪婪地吮吸。尖齿刺得有点痛,徐容川“嘶”了一声,在徐旦的脑袋上弹了一下,但没有把它扯开。 过几分钟,徐旦喝饱了,似乎恢复一点力气,开始懒洋洋地蠕动起来,爬到徐容川胸膛上,贴在他最暖和的心脏之处,呼呼地睡了过去。 徐容川彻底透支,失血过多又极度疲惫,靠在高速行驶的车里,同样短暂地陷入昏迷。 …… “徐队……徐队……” 徐容川猛地翻身起来,撞到了车顶。 戴着墨镜的爱丽丝忙伸手去揉他的脑袋,声音里带着哭腔:“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徐容川眨眨眼,透过车窗看到了熟悉的盘古大楼,还有杜若、唐苏木、白玄明……和一众熟悉的医生面孔。他缓缓松气,低头看看自己。 “啊,确实伤得好重啊。”他发出感慨。 身上几乎没有一块好肉,腹部是赵文那个变态留下的刀伤,脸上的七窍都带着血痕,左手臂被自己用子弹打穿,手腕处还有车上割出来的杰作,乍一看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血人。 “妈的,”他忍不住又骂了一句,“好多年没这么惨过了。” “别骂了,赶紧下车,先上担架,”杜若脸都是黑的,“后面的事情交给我们。” “担架不至于吧!”徐队多年的自尊受到损伤。 一条蛇尾甩过来,拉开车门,把徐容川卷起,强行塞到了担架上。 塞完,蛇尾的主人又虚弱地在旁边的担架上哼唧,喊着这里痛,那里痛,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一旁的沈山苍,还试图用尾巴去勾人家的尾巴。 徐容川:……不要脸。 “徐旦呢?”杜若又问,“听文队说他状态不太好?” 不知为何,他莫名地不想让所有人都看到徐旦此时的样子,灵感在奇怪的地方有了奇怪的触动。 他看了杜若一眼,道:“徐旦没事。” 杜若与他相识多年,一眼便明白他另有顾忌,没有多问:“先回盘古。” 徐队长点点头,人生中第一次被担架抬回了盘古。 ……真是新奇的体验。 第23章 三个医生围着徐容川,用绷带把他裹成粽子,两个小时后,他挂着点滴,坐在轮椅里,被杜若推着进了会议室。 文术、林半夏、唐苏木和白玄明都在,出外勤的四仓队长陈蔹也回来了,盘古六大队长难得全部到齐。陈蔹正满脸严肃看着监控视频,三个脑袋都如出一辙地皱着眉。 徐容川一进房门,他的三双眼睛同时转过来,然后露出三个不同程度的笑容,高兴地朝他打招呼:“川哥,好久不见。” 徐容川和陈蔹的关系很好,虽然没有一起出过任务,但因为住得近,经常下班后相约喝酒。他在陈蔹的三个脑袋上挨个摸了摸,笑道:“任务还顺利?” 陈蔹点点头:“就是时间拖得久了点,毛毛都快不认识我了。” 毛毛是陈蔹家养的猫,脾气比人还大,曾经被他带来盘古上班,上班第一天,把一到六仓的队长挨个抓了一遍。 徐容川看到陈蔹脖子上新鲜出炉的猫爪印,忽然非常庆幸他家那只又笨又好骗,很欣慰地摸了摸衣服里面的小怪物。 ……等等,好像不能这么比,这是什么离奇的想法?! 徐容川讪讪地放下手。 会议室的大屏正在放李杏和沈山苍的调查现场直播,大家的注意力很快回到调查现场上。 李杏先是被地毯勒晕,后又被绑在十字架上吓晕,此时已经苏醒,但精神似乎出了非常严重的问题,目光呆滞,一动不动地坐在椅子里,嘴里不停地碎碎念着什么,无论研究员问什么她都没有反应。 杜若走到屏幕前,将声音调至最大。 李杏的声音苍白地透过扩音器传入会议室: “祂终将自漫长的混沌中苏醒把视线投向这片大地末日来临所有规则都会改变所有人都会死” “祂的子嗣行走在世上寻找力量等待召唤回归天堂成为神的供奉以末日的火焰迎接祂的苏醒” “赵铮不是我杀的对不起我没有出卖过赵铮的灵魂对不起对不起” “所有规则都会改变所有人都会死所有规则都会改变所有人都会死……” “……” 调查员:“女士,你能听到我的声音吗?” 没有回应。 调查员:“我们已经找到赵铮的尸体,他跳楼后坠落在混沌酒店的后巷里,54层的高度带来了足够冲击力,让他的死亡来得干净利落,想来没有太多痛苦。” 没有回应。 调查员:“根据我们了解到的一些信息,你进入文铮酒店后当过赵文一段时间的情妇,期间是否有发现赵文的异常?” 没有回应。 调查员无奈,看向摄像头:“杜博,申请使用L-6-57号异化物协助调查。” L-6-57,L代表可有限利用,6代表由六仓看管,57为独立编号。该异化物定为B级,在盘古被普遍称呼为夜珍珠,表现为一颗带有微弱活性的黑色珍珠,可以使接触人陷入由真实回忆构成的梦境,越是记忆深刻的场景,越容易在梦里重现,常用于协助一些因为神秘事件失去记忆的当事人找回记忆。 需要注意的是,如果没有第三者在恰当时机拿走夜珍珠,将可能导致接触人永远无法醒来。因此,夜珍珠的使用需要两人以上。 杜若朝扩音器的方向道:“申请批准,我让爱丽丝和苏冬夏送来夜珍珠,顺便协助调查。” 李杏身上一时半会找不到信息,突破点回到沈山苍身上。沈山苍与李杏截然相反,他冷静,逻辑清晰,叙事分明,用最没有感情波动的语气,说着最恐怖的经历。 他的调查员听得脸色发白,沈山苍这个当事人却好像只是在讲故事。 调查员:“你是说……赵铮将你关在文铮酒店的5409号房间,对你实施了非法囚禁、强/奸、虐待,并砍断了你的双腿?” 沈山苍:“是的。” 调查员:“可以详细讲讲经过吗?” 沈山苍平静地开始描述:“他在2199年1月6号晚上11点46分将我骗到5409房间,实施非法囚禁。之后因为无法获取准确时间,我只能粗略推断,大约被囚禁了两到三个月,我找到逃跑机会,顺利地逃到了一楼,却在一楼发生了非常匪夷所思的事情。” “在我准备踏出酒店的瞬间,一楼所有的工作人员和客人都转过头,用呆滞的眼神看着我,随后朝我发起攻击,将我捆绑住,重新送回了5409。” “因为这件事,我才清楚地认知到:这家酒店产生了许多超乎科学常理的神秘变化。这样的变化同样表现在赵铮身上。” “我和赵铮认识多年,深知他的为人,他在囚禁期间的表现完全脱离了‘赵铮’这个人的人格构成,像是被别的生物占据了躯体。且他时常会展现矛盾的、痛苦的一面,好像伤害我的同时也在伤害他自己。”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作为人的一面越来越少,作为兽类的一面几乎占了主导。我带着求死的意志策划了第二次逃亡,想救赎自己,同时救赎赵铮。我哄骗他放松紧惕,然后哄得他答应带我去动物园,找借口将他支开,爬进了巨蟒的生活区。” 沈山苍在这里略微停顿了两秒。 “我依然记得很清楚,那条巨蟒被动物园虐待,饥肠辘辘,见到我后欣喜若狂,将我藏进灌木丛里,花了很长时间才慢慢把我全部吞进去。蛇信冰凉,毒牙锋利,胃液灼烧了我全身的皮肤,死亡的过程极其漫长和痛苦。赵铮找到我的时候,我甚至还有意识,能够听到他在癫狂的嘶喊我的名字。我在蛇的体内替他感到难过。” 调查员:“……” 徐容川下意识地看向文术。 除了唐队和小白这样的天生眷者,后天的超能者们总是对自己“脱离人”的经历讳莫如深。他只知道陈蔹曾被砍过头,林半夏曾在战场失去双腿双手,文术曾被巨蟒吞过…… 文术作为人“死亡”的经历,会不会也和沈山苍一样,在漫长的痛苦中走向过绝望? 这位总是多情放荡的队长此时只沉默地注视着屏幕,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烟来,咬进了嘴里,不知在想什么。 屏幕里的沈山苍仍在继续。 “我以为我终于可以解脱,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甚至产生了喜悦之情,但更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如你所见,我还活着,变成了半人半蛇。而赵铮,连带着他的兄弟赵文,因为我的求死彻底陷入癫狂,混沌酒店也因此发生了地狱般恐怖的事件。” “工作人员、客人、所有人,都因为欲望从人类沦为没有理智的野兽,互相撕咬,互相残杀,到处都是尸体、碎肉和血,赵铮和赵文就坐在门口看着,他们兄弟俩的表情如出一辙,好像成为了同一个人的不同躯壳。” “再之后,故事的发展甚至超出‘匪夷所思’的范畴,所有死在残杀中的人都重新复活,惨案的痕迹全部消失,文铮变成了混沌,变得更加金碧辉煌,更加门庭若市。我被赵氏兄弟关在没有出口的5409,只能透过窗户偶尔窥到一点外面的情况,直到昨天被你们救出。” 沈山苍在这里停了两秒,看向摄像头:“我说完了。” 他的表情是如此的平静,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礼貌的笑。如果不是徐容川见过他吃人肉后干呕的样子,恐怕会忍不住怀疑他是不是另一个赵铮。 文术的烟也抽完了,把烟头摁灭在烟灰缸里。 调查员:“根据徐队长——也就是将你救出混沌的那位队长——描述,赵铮在经历数次死亡后,短暂地恢复了自我意识,并果断地选择地跳窗自杀,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沈山苍点点头:“猜测到一点。” 调查员:“你和赵铮……” 沈山苍:“你是想问,我是否对赵铮存在感情,导致我也存在被污染的可能性?不,我从未爱过他,哪怕一秒也没有。他是我的好友,也是我同情的可怜人。” 调查员:“……” 调查员:“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沈山苍道:“我已经不再是人类,也无法融入人类的社会,也许会躲藏在某个人烟稀少的荒野,独自一人生活。” 一旁的文术忽然按下通话按钮,没有开公放,只有戴着耳机的调查员能够听到。 文术道:“问他有没有兴趣加入盘古,跟和他一样的怪物们做队友?” 杜若、林半夏和陈蔹都转过头,看向文术。文术关掉按钮,又恢复了平日里多情的模样,桃花眼微挑,眼神里带着痴迷:“我花了一根烟的时间爱上他。” 众人:“……” 屏幕里,调查员转达了文队的问题,沈山苍沉默几秒,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 “我要想想。” 文术看着屏幕里的沈山苍,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他会答应的。” …… 就在此时,负责监视混沌酒店的后勤同事急匆匆跑进会议室里。 作为见多识广的盘古后勤一员,他的声音里竟然带着恐慌,微微发抖着说: “混沌酒店整个凭空消失了!” 会议室所有人都是一静,徐容川第一反应是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午夜12点整。 黑暗的力量最为鼎盛的时候。 第24章 “凭空消失?”杜若皱起眉,“什么叫凭空消失?” 后勤大步走到屏幕前,双手飞快输入监控连接密码,额头上都是汗:“就是字面意思,字面上的凭空消失!” 沈山苍和李杏的调查视频被关闭,取而代之的是刚刚设立在T市混沌酒店外的监控画面。回放时间调整到七分钟之前。 入夜之后T市的天气很阴沉,云层厚厚地堆积在天上,将月光完全遮挡。受近期节电政策的影响,公共领域关闭了大部分光源,黑暗成为画面的主色调。 高达54层的混沌酒店矗立在夜色之中,今夜似乎不开放营业,没有透出任何灯光,哪怕是外面路灯的光投进大堂,也反射不出丁点的光线,呈现出一派诡异的死寂。 画面保持静止,片刻后,监控右上角显示时间的数字跳到00:00:00。 混沌酒店“动”了。 这个由钢筋水泥铸成的庞然大物在夜色里震动,将自己从压实的城市地面上连根拔起! 半条街的建筑地基都发生了连锁坍塌,剧烈的轰隆声、扬到半空的灰尘、尖叫逃窜的零星路人……无数触手在酒店的底部蠕动,撑起这个足足54层的巨楼,然后从负一层开始,逐层逐层地隐入灰尘和黑暗,直至彻底消失…… 前后不过五分钟。 00:05:00,监控画面里只剩下一个巨大的坑,和半条坍塌的街道。 监控拨回了实时画面,有胆大的路人远远的停留在街头,开始用手机拍摄这诡异的一幕,提前赶往T市的部分盘古后勤人员和当地警方已经到达现场,封锁街道,救援坍塌导致的伤亡,呜呜的救护车和警车一辆又一辆地飞驰,而黑色的大坑安静地立在画面正中央,像是在嘲笑他们的不自量力和渺小。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后勤同事问:“明天安排了五仓林队和三个副手一起探查酒店,现在还安排吗?” 林半夏严肃的脸上反射着金属的冷光:“照旧,我会按原时间前往现场。容川,文术,作为亲历者,你们有什么想法?” 徐容川沉吟几秒,开口道:“祂的能力中有一项是时空混乱,对于这个能力我有一些猜测。以我们经历的诡异的5409为例,祂能把不同时空的5409连接起来,将自己短暂地藏在‘过去’,而开启‘过去’的钥匙,便是源自李杏的、强烈清晰的记忆。一旦所有人遗忘5409,那里很可能会成为一个真正的密室。” 杜若皱眉:“你的意思是,混沌酒店仍然在那里,只是被隐藏到了时空的间隙,隐藏到了酒店被建立以前?” “存在这个可能。”徐容川说,“但……将整个酒店神隐的能力太恐怖,总觉得应该存在什么致命缺陷。” 文术道:“容川的推测很有道理,只是有几个问题。” “第一,祂为什么要把自己彻底隐藏?这样就无法再招揽客人,吞食他们的欲望,反而失去一大食物来源。” “第二,祂做不到永远藏身于‘过去’,在5409,祂需要靠赵铮和饕餮盛宴的‘食物们’定期维护‘现实’与‘过去’的联系,而如果如容川所言,祂把整个混沌藏匿起来,便无法再维系与现实的关联,存在悖论。” 徐容川沉默。文术这两个问题其实直指的是同一个关键:祂到底想干什么? 以他们与祂的交锋来看,人类在祂眼里不过是尘埃和蝼蚁,哪怕暴露在人类的超能者组织面前,也不过是一件被蚂蚁盯上的琐事,连徐旦的本体都没法将祂真正杀死,祂不可能因为这个害怕到把自己隐藏。 到底有什么事情是祂所在意的? 一直没有说话的唐苏木此时开口道:“还有一种可能。” 徐容川抬头,红头发的一仓队长正熟练地抛着一枚骰子,骰子落在他手心,他低头看了一眼,勾起嘴角。 “祂可以化身为酒店,也可以化身为任意形状的其他物品,甚至可以化身成人。选择开酒店仅仅是因为可以拥有稳定又优质的食物来源。” “祂不需要与现实进行交互,在我们猜测的时间里,祂有可能已经离开‘过去’,以新身份混入伤者,混入警察,或者混入我们的人里面,去寻找更优质的食物,或者去干一些酒店不方便干的事情。” 徐容川皱起眉,唐苏木的话让他立刻想起赵文对徐旦垂涎欲滴的样子。徐旦到现在还昏迷不醒,他不知道5409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想要找的“更优质食物”,会是徐旦吗? 如果徐旦也是神嗣,那么神嗣与神嗣之间,竟然是互相吞噬的关系?祂们难道会有利益冲突? 他没有在这里提起这件事。 除了他,这里没人知道混沌和徐旦曾发生过惨烈的斗争,他的灵感告诉他,现在不是提起的好时机。 一边的后勤同事咽了口唾沫,似乎被唐苏木描述的可能性吓到了,伸手擦了一把额头上的冷汗。 一个对人类充满恶意的、强大的、神之后裔,混在人类的队伍里,可以与任何人在街上相遇。也许某天,他只是一如往常地坐在饭店里吃饭,隔壁桌的客人忽然冲他露出饱含深意的微笑,随后从西装裤里伸出触手,将他绞杀成盘里的食物…… 杜若看了一眼后勤,道:“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后勤连连点头,离开房间的时候脚步都是飘的。 等到房间里剩下的全是队长,杜若重新开口:“无论是哪种可能,混沌酒店的神秘事件显然已经对正常人类秩序造成了极大的影响。在混沌事件解决之前,盘古从现在开始进入S+事态。” S+事态,白玄明将进入二仓特殊封闭室,期间,所有进入盘古的人都将覆盖在小白的能量范围,被迫接受身体和精神的污染检阅。离开盘古之后,外勤员与总部之间的联络也会得到加强。 除白玄明外,其他队长24小时待命,所有C级及以下任务暂停,政府将发通知给涉S+神秘事件的管辖区,通知当地警察进入全区警戒,减少居民外出,暂停一切密集型活动,直到S+事态解除。 说完,杜若咨询他们的意见:“诸位什么想法?” 六位队长道:“同意。” 时隔两年,盘古再次进入S+警戒。房间里有了片刻的安静,他们想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那则末日预言要开始逐项逐项变为现实吗? 神之子嗣行走大地…… 杜若神情凝重:“容川和文队受伤,留守盘古,明天唐队和林队一起前往T市实地调查。陈队也刚刚结束上一个任务,留在本市机动。” 他又看向文术:“沈山苍加入盘古的事情需要暂缓,我们无法确定混沌的真实能力,不能排除他被污染的可能。” 文术点点头,没有提出异议。 众人又看向监控视频,在坍塌中受伤的无辜民众被一个一个从废墟里挖出来,哪怕意外发生在没有人流量的午夜时分,混沌酒店位处繁华都市,仍不可避免地导致了严重的伤亡。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从监控前被抬走,许多幸存者同时也是失去亲人的不幸者,哭泣声和痛吟声萦绕着收音器,现场画面极为惨烈。 年纪最小却承担了最重要任务的白玄明最先提出离开,他满脸严肃,少年老成地说:“各位,正义终将战胜邪恶,出任务平安归来。” 唐苏木神情柔软地笑了笑,摸摸小白的头,道:“我们会尽快了结这个案宗,早日将你从小黑屋放出来。” 白玄明点头,大步从会议室离开。 其余几人陆陆续续也走了,回自己的支队安排相关工作,徐容川给杜若使眼色,故意留到了最后。 他有话对杜若说。 等到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杜若把门关上,推推眼镜,凭他对徐容川多年来的了解,精准地切入主题:“你要跟我说徐旦的事?” 徐容川开始解衣服扣子。 杜若愣住:“?等等!我不是那种人……” 徐容川将扣子解到腹部,把衣襟拉开——丑陋的小怪物正趴在他的心口,触手上的吸盘牢牢地贴着他的皮肤,头顶的无瞳之眼紧紧闭着,安静得像个丑陋的纹身。 目光落在那个怪物身上的刹那,杜若脑皮一炸,倒抽一口凉气,几乎是条件反射地闭上眼,太阳穴突突直跳,难以言喻的恐惧感涌上心头。 过了好几秒,他略微缓过神,摘下眼镜,防止再次清晰地直视到它。 徐容川瞧见他的反应,伸出手指捏了捏徐旦的触手,奇怪地嘟囔:“已经没什么神秘气息了啊,难道是因为太丑了?” 听到“太丑”两个字,小怪物的眼皮动了动,似乎听到什么比混沌还恐怖的故事,差点被吓醒。 第25章 “它……”杜若的声音还带着一点颤抖,“是徐旦的本体?” 徐容川道:“不算本体,最多本体的十分之一。你现在应该能理解了吧,为什么我当初极力反对它加入盘古。” 杜若沉默,哪怕摘掉了眼镜,他的眼睛依然在一阵一阵的发痛,忍不住伸手捏住眉根。 徐容川曾经为了徐旦的去留跟他大吵一架,坚持要把徐旦送进封印仓、或者进行摧毁,直到现在,杜若才真正理解到“仅仅直视它便双目流血、失去意识”代表什么样的感觉。 如果当初那个蛋是在他的厨房里破壳,也许极力反对的那个人会变成他。 对面的徐容川已经将扣子重新扣好,进入正题,道:“混沌和徐旦在5409发生了激烈的战斗,我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现在这样。” 杜若惊讶:“他从混沌手里逃出来了?混沌呢?” “混沌被撕成了一团一团的肉块,气得在房间里嚎叫,又不能把我和徐旦怎么样。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找到机会逃生,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会死在里面。” 杜若:“……” 他足足消化了三分钟。不知道该震惊徐旦的强大,还是该震惊盘古的强大。一个能跟S+事态的终极异化物打成平手,一个化为肉块了还能毫发无伤复原…… “所以,”徐容川耸肩,“有两件事。第一件,我要用我今年攒的贡献值,换取C级以下的异核,或者强大超能者的新鲜血液。第二件,如果混沌有什么要找的东西,很可能是徐旦,也许需要做一些准备。” 杜若理解了他的意图:“你想让它直接吞噬血液或者异核,帮助它恢复实力,利用它的气息做诱饵,引诱混沌现身?” 徐容川盯着杜若,满脸的不可思议。 杜若:“?” 徐容川:“六仓三年才好不容易来一个像样的新人,三年!杜博,三年才来这个一根独苗!他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异化物,我怎么可能舍得拿他当诱饵?” 杜若:“……你当初要毁灭徐旦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徐容川一点不嫌脸疼:“反正不行。” 杜若牙疼:“你的人我管不着,你说了算。另外,徐旦的事情,今天在会上为什么不说?” “说不上来,”徐旦想到被触动的灵感,也有些烦躁,“总觉得最好不要让大家都知道,也许是……希望大家像一般同事那样对待徐旦,让他在这里过得更像一个真正的人类。” 说完,他自己也觉得难以解释,又无奈地笑笑:“而且,不用我多说,他们肯定都能联想到。包括你,也早就有所猜测吧?” 杜若道:“你心里有数就行。徐旦现在情况未明,这段时间不要离开盘古,就住在六仓。” 徐容川也是这么想的,点点头,杜若拍拍他的肩膀:“好好养伤,早点休息。” 徐容川推着轮椅,回了熟悉得如同第二个家的六仓队长室。 这里厨房浴室一应俱全,等同于一个小公寓,徐容川熬到现在,实在是太疲惫了,胡乱洗漱完毕,连衣服都懒得换,倒在单人床上,摸了摸心口仍然毫无动静的徐旦,几乎是瞬间昏睡过去。 这一睡,一直睡到次日中午,他被胸。膛的不适闹醒,心烦意乱地睁开眼,掀开被子,眯着眼皮去看微微发痛的地方。 小怪物正趴在他的左边,收起嘴里所有的尖牙,小心翼翼又无比认真无比期待地吮。吸着干瘪瘪的地方,似乎指望着从里面吸出点什么来。 徐容川的大脑空白了两秒。 “徐旦!!”他咆哮。 小怪物所有的触手都吓得立起,松开徐容川便想逃走,却被那只修长的、灵活的、让他无比喜爱的手捏住了脑袋,被整个拎到了哥哥的眼前。 他张牙舞爪,吱吱乱叫,试图通过怪物的声带跟哥哥解释,可惜根本发不出任何人类语言,于是很快在徐容川恼怒的目光中蔫下来,触手可怜地抱成一团,扭麻花一样来回扭着,拿丑陋的脑袋小心蹭了蹭哥哥的手指。 徐容川两只眼睛瞪着徐旦的单只无瞳眼,不知道是不是看得多了,竟觉得眼前可怜巴巴的小怪物有点可爱。 算了,小孩懂什么。 睡意被赶走,他后知后觉开始全身难受,尤其是捏住小怪物的左手,被子弹击穿的小臂像是有尖刀在搅动,疼得再也举不动徐旦。于是他右手拇指和中指相扣,在徐旦的脑门上弹了一下,把他放回被子里,威胁道:“下次再咬我的胸,就滚去马桶上睡。” 然后重新倒向枕头,痛得龇牙咧嘴,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再昏睡几小时。 徐旦呆呆地看着他哥,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就这样被放过了,哥哥真好,哥哥好爱我! 他爬到徐容川枕头边,把触手吸盘里的致命毒素都小心收好,将自己整个摊开,摊饼一样贴在徐容川的脸上,似乎是想要抱抱。 只要一想到哥哥在他怀里融化成血水的画面,他便会痛得整个蜷缩起来,他不想离开哥哥哪怕半步,恨不得每时每刻贴在他身上,感受他的体温,他的甜美的气味,他的有力跳动的心脏,来证明哥哥还好好的活着。 徐容川哼哼几声,懒得动弹,任由他放肆的贴着自己的脸,等待这阵疼痛过去。 徐旦在他脸上发出奇怪的声音。 徐容川掀开半边眼皮,小怪物又爬上他的鼻梁,蠕动到他眉心处,有什么湿润的、冰凉的东西舔着他皱起的眉头,试图将那里舔平。 哥哥不痛,哥哥不要皱眉,哥哥不要难受……呜。 徐容川这次用的是没有受伤的右手,温暖干燥的掌心贴上徐旦的脑袋,有些粗鲁地撸了两把,含糊道:“别闹,我再睡会。” 徐旦点点脑袋,安分下来,就这样趴在哥哥脸上,陪他一起呼呼地睡回笼觉。 直到一道尖叫划破寂静。 “啊——队长!!队长你怎么了!!” 徐容川垂死病中惊坐起,他脸上的徐旦也被吓得炸了触手,赶紧把哥哥抱得更紧。一人一怪物茫然地坐在床上,三只眼睛同时转向门口,看向门口的来人。 爱丽丝惊慌失措地站在门口,双手紧紧捂住双眼,泪水正不断地从指缝里流出,大喊道:“哪里来的异化物!快放开川哥!我数三下,不放的话我要叫冬夏姐姐来收拾你!” 徐容川:“……” 他默默抬头,看向镜子,只见自己脸色苍白得像死人,脸上还趴着一只长相超出人类承受能力的恐怖怪物,特别像惊悚小说里被吸干了精。气的尸体。 他扶住额头,把徐旦扯下来,道:“哪来的异化物?你看错了,那个是我新买的玩具。” 爱丽丝听到队长的声音,呆了两秒,手指悄悄挪开几道缝,小心翼翼地朝床上看。 为了证明真的是玩具,徐容川把徐旦一通蹂躏,徐旦非常配合地一动也不动。 “咦?”爱丽丝眨着金色的眼睛,“可以是我一看到它,眼睛便特别难受。” 徐容川把徐旦塞回被子里:“天气干燥,滴点眼药水。” 爱丽丝犹豫:“……哦,是这样吗?可能是最近鉴定太多异化物,眼睛受不了。” 于是她从包包里掏出墨镜戴上,回到正题,道:“队医哥哥忙着收拾新来的异化物,抽不出空来,所有让我过来看看你,提醒你记得下午找他换药。” “知道了,”徐容川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我会去的。” 爱丽丝又不放心地叮嘱几句,才依依不舍地离开。徐容川把门关上,这回终于记得挂上锁,然后揉揉眉心,把徐旦重新拎出来。 徐旦无比委屈地抱住他的手。 徐容川这回彻底醒了,饿得前心贴后背,把徐旦放在头顶当帽子,去浴室洗脸刷牙,然后脱掉背心,拿湿毛巾简单地擦洗干净全身。 徐旦在他脑袋上啃他的头发,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徐容川捏住他的触手,问:“你也饿了?” 徐旦的触手指指毛巾,指指徐容川的身体,又指指自己,最后指向厨房里的锅,有点期待,又有点害羞:身上太脏,还带着混沌的血腥味,他也想要洗澡,最好是去锅里泡澡。 徐容川:? “听不懂。”他看着镜子里无法交流的小怪物,头疼。“你现在变不回人形了?” 小怪物被打击到,软趴趴地瘫在他的头顶。 徐容川觉得他就是饿了,正好自己也饿得很,于是拉开冰箱门,从里面挑了鸡蛋、火腿和青菜,准备炒个蛋炒饭吃。正要关门,小怪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触手卷住一个大苹果,塞进徐容川手里。 “嗯?想吃苹果?” 徐旦点触手。 “哟,你居然还喜欢吃素,”徐容川惊奇,“不过这苹果快有你这么大了,我给你切一下。” 他走进厨房,抽出一把匕首,以让人眼花缭乱的手法将苹果皮削成一整条,然后将皮丢进垃圾桶里,去水池清洗去皮后的苹果。 前后大概半分钟,他把洗干净的苹果切成小块,拿盘子装着,转身准备端给徐旦,却见徐旦正窝在垃圾桶里…… 把苹果皮吃得干干净净。 徐容川呆住,看着徐旦一脸满足,在垃圾桶里开心地翻滚,头顶缓缓地冒出一个问号。 ? 第26章 吞噬 他一言难尽地把徐容川从垃圾桶里提出来, 来回晃动几下,试图搞清楚他怪物的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有苹果不吃,吃苹果皮?!” 徐容川眨着他那只吓人的睫毛, 有些迷惑,有些茫然,以为妹妹生气他抢东西吃,于是用苹果卷起一小块苹果, 讨好地喂到徐旦嘴边。 徐旦又无语又好笑,嘴角已经不自觉地翘起, 就着他的苹果吃了一块苹果, 然后拿牙签插一块新的, 送到徐容川口器前。 徐容川呆呆地望着他。 “不是饿了么?”徐旦点点他的脑袋, “下次别吃苹果皮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虐待队员呢。” 徐容川张开他满是尖牙的嘴,连苹果带半根牙签一起咬进嘴里,徐旦“嘶”了一声,赶紧掰开他的嘴,把里面的牙签挑出来。 徐容川幸福得晕晕乎乎,咔嚓咔嚓咬着苹果块, 边咬边不停地蹭徐旦的臂背,两三下便把苹果吞了下去。徐旦又重新拿起一块, 这次没有用牙签,直接上臂塞进徐容川嘴里, 徐容川的“舌头”卷到他的指腹, 依依不舍地舔了两下。 妹妹亲臂喂的苹果。 徐容川觉得自己快飘起来了, 完全没品尝出苹果的味道, 满心都是妹妹柔软温暖的指腹。他一块接一块, 将整盘苹果吃完,妹妹仍然好好地站在他面前,没有地狱般的血腥噩梦,他们在过一个安全、真实、幸福的上午。 徐旦收起空盘子,把看上去状态有些奇怪的小怪物重新放回肩头,道:“苹果垫垫肚子,我再炒个饭吃,下午带你去领异核和血液。” 徐容川贴着妹妹的脖子,从非人的声带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痴迷地数着妹妹的颈动脉跳动频率,什么也没听进去。 啧,吃个苹果就幸福成这样。 徐旦摇摇头,煮好米饭,起锅烧油,因为伤口太疼,忍不住在橱柜里翻箱倒柜,翻出一包已经收到受潮的烟,抽出一根,在燃烧的灶台上将烟点燃,咬进嘴里。 左臂受伤,他单臂颠锅,食材不停地被抛向空中,再落入高温的锅底,散发出滋滋作响的香味。徐容川一动不动地趴在妹妹肩头,眼眶内的眼球体360旋转,所见全是徐旦一个人。 妹妹在慢慢地吸烟,每次将那些白色的雾气吸进肺里,他的喉结都会轻轻滚动,那双凌厉明亮的睫毛也会微微眯起,露出一点很松弛的惫懒之意,享受着烟雾带来的愉悦,接着缓缓将白雾吐出来。 妹妹只穿了背心和宽松短裤,整个左臂臂缠满绷带,左臂食指每隔一段时间会轻轻抽。搐,昭示着身体的主人在忍耐什么程度的疼痛,但他看上去丝毫不受伤口影响,骨节分明的右臂握在铁锅的臂柄上,每个颠锅动作都一气呵成,右臂臂上优美的肌肉线条也因此起伏,流畅到似乎疼痛从不曾存在。 妹妹的腰上也裹了绷带,是靠近右臂的那一侧。偶尔动作幅度大了,会一直牵扯到腰侧的伤口,那里还带着淡淡的血腥气,甜到宛若清晨从玫瑰花蕊采撷的第一批蜂蜜,对正渴望着能量的徐容川来说带着致命的吸引力,可他提不起半点食欲——妹妹的腰部为什么会受伤?是在他被混沌抓走之后吗? 还有左臂的臂腕,血迹甚至渗出纱布,又是一道他不知道由来的伤口……本来在欣赏妹妹做饭的小怪物再也看不下去,所有的苹果都从徐旦的肩膀上耷拉了下来,脑袋微微低着,睫毛悲伤地半闭合起来,啪啦啪啦地往外流眼泪。 徐旦把炒好的炒饭装进碗里,忽然肩头一阵湿润,于是偏头看了一眼。 嗯? 他把小怪物拎下来,举到眼前,挑起眉:“刚才还好好的,怎么哭了?” 徐容川抱住他的臂,心疼地舔他渗血的臂腕,都怪他太弱小,太没用,连妹妹都保护不了。 徐旦却以为他又想喝血,把左臂臂腕的纱布解开,将狰狞的伤口露给徐容川:“这么饿啊,那先喝点?” 徐容川愣愣地看看他的伤口,又抬头看看他的脸,然后像海胆一样气得整个膨胀,用水汪汪的睫毛狠狠瞪了徐旦一眼,跳到厨房台面上,气鼓鼓地背对着徐旦。 徐旦:? “不喝就不喝,”他拿筷子戳了一下徐容川,“生气干什么?” 徐容川不理他。 “那我不管你了,我还没吃饭呢。”徐旦把炒饭端向餐桌,“你要是肚子饿,就自己过来吃。” 他离开厨房,坐在餐桌边,开始飞快地解决炒饭。过了几分钟,厨房里生闷气的小怪物又悄悄爬上餐桌,爬上徐旦受伤的左臂,低着脑袋,单只睫毛一直盯着伤口看。 这道伤口是妹妹自己划的吗?为了把血喂给他喝? 徐旦可猜不中他在想什么,火上浇油,道:“你这是在跟我客气?” 徐容川发出一连串他听不懂的声音,苹果张牙舞爪,看样子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徐旦塞了一勺炒饭到他嘴里,堵住他的嘴:“少废话,到底喝不喝?不喝我要缠纱布了。” 徐容川委屈得不行,把炒饭吃干净,然后低头咬断了自己一根苹果。被咬断的苹果居然还能蠕动,一直爬到那道狰狞的伤口处,刚好将伤口完全覆盖。 苹果开始融化,变成黏糊糊的恶心的液体,液体里游着无数活的黑色蠕虫,争前恐后地朝伤口内部钻,被刀割裂的血管、皮肤、鸡肉组织被蠕虫黏合到一起,快速修复,很快止住了渗血,并一点点结出半透明的痂。 结出的痂像蠕虫的茧。 徐旦的勺子掉进盘子里。 好恶心!! 见多识广如他,此刻也起了满身鸡皮疙瘩,san值狂掉一大截,连热乎乎的炒饭都吃不下去了。 他艰难地挪开视线,不再看那道伤口,花了几分钟平复自己激烈的心跳,再低头去看的时候,那道狰狞的伤口已经只剩下浅浅的痕迹。 徐容川自行咬断的那条苹果,似乎是本体很重要的一部分,再生进度很慢,几分钟过去了才长出一个小嫩芽。但他一副特别高兴的样子,慢吞吞重新爬上妹妹的肩头,去蹭他的脖子。 再怎么迟钝,徐旦也品出一点小怪物的心路历程。他把徐容川拎到自己的臂心,说不上是感动还是什么,拿臂指摸摸他的脑袋。 被人(或者怪物)关心伤口疼不疼的感觉意外不错。 他翘起嘴角,觉得应该说点煽情的话,但是寡了这么多年,语言能力早已经退化,憋了半天,最后憋出一句:“谢谢。” 徐容川依然很高兴,苹果挥舞,因为妹妹的左臂指没有再因为疼痛而发抖了。 徐旦重新拿起勺子,自己一勺,肩膀上的徐容川一勺,把剩下的炒饭分享完。 吃过饭,他把徐容川重新放回心口处,叮嘱他不要从衣服里出来,带他去封印仓领异核。 进入S+事态的怪物与平时大不相同,空气中蔓延着说不上来的细微能量波动,只要一经过重要的关卡,那些能量波动就会活过来,像看不见的幽灵,从他的体内横穿而过。 当他们准备进入封印仓时,能量波动达到顶峰,徐旦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有目光投向此处。片刻后,目光又挪开,小白显然认出了徐容川,没有触发警报。 徐旦这才敢验证指纹进入仓内,然后一口气用完今年所有的贡献值,从封印仓里挑了五个异核。 异核,专门指代死去的超能者或者超能动物体内凝出的能量核,与超能者生前的能力息息相关。甚至部分超能者足够强大,死后的异核也存在一定活性,像S级契约之书那样,可以直接成为异化物。 没有活性的异核,基本都存放在封印仓里,只有在两个特殊的情况下才会被取出来。 一种是被研发人员改造成附带特殊效果的武器时。 还有一种,有人想要通过献祭获取力量时。 除了这两种情况,没有人会申请兑换异核,因为它们大都充斥着邪恶的能量,且难以被利用。所有试图直接吞噬异核的人都会爆体而亡,无一例外。 所以,仓管员看徐旦的眼神非常奇怪。 徐旦面不改色地划出自己所有贡献值,仓管员吞吞吐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没忍住:“徐队,您已经够强了,不用一次献祭五个吧……” 徐旦:“谁说我要献祭?历届六仓队长都只能是普通人,我还没当够队长呢。” 仓管:“那您兑这么多异核干什么?” 徐旦露出一排白牙齿:“拿回去裹点面粉,炸至两面金黄,下酒吃。” 仓管看他的眼神就跟看鬼一样。 徐旦吓唬完仓管,把异核收好,心情不错地离开封印仓。 小怪物似乎闻到了从异核上散发出来的太阳气息,在他心口蠕动,痒痒的。徐旦警告地咳嗽一声,他又安分下来,讨好地舔舔他的肋骨。 回到队长室,徐旦把门反锁。 徐容川已经等不及,从他的衣襟蹿出,用断了一截的苹果扒拉徐旦的口袋。徐旦把他提溜到餐桌中间:“不要着急。” 徐容川眼巴巴地等着。 徐旦不敢给徐容川吃太强大的异核,挑的都是一些比较常见的能力,五个异核分别来自于可以控制人情绪的超能猴子、拥有高倍镜一样超常视力的眼镜蛇、再生能力惊人的兔子、异常生长到一百多米高的松树、听觉过分敏锐的狗。 他没有挑超能者留下的异核,吞噬与献祭不同,他希望徐容川能把自己真正当成人类。 他先拿起一颗漆黑的兔子心脏,这个能力与徐容川最接近,能量气息也最浅。 “算算时间,今天是你满月的日子,”徐旦说,“可惜混沌还在外面,怪物也戒严,本准备替你办一个小小的满月宴,现在看来是不行了。” 徐容川歪起脑袋,努力理解“满月宴”这个新的词汇。 徐旦看出了他的不解,解释道:“满月宴就是……绝大部分人类都要经历的重要仪式,代表着初步长成了一个健康的婴儿。虽然你与人类有太多不同之处,但我仍然希望,你最后可以在人类社会找到自己的位置,做一个正直的,健康的,快乐的,拥有很多朋友的小怪物。” 徐旦把异核塞进他的苹果里。 “满月快乐,徐容川。” 徐容川很开心,露出一嘴尖牙,将黑色心脏一口咬住,汁水爆出来,流在餐桌上,带着让人感到不适的腥味。 餐厅里响起鸡肉摩擦的咀嚼声,徐旦注视着眼前足以让任何普通人恐惧到发疯的画面,心中忽然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 原来这才是徐容川真正需要进食的东西。 很快,徐容川将心脏咽下,满脸满足,意犹未尽,自觉扯过来一张纸巾,把弄脏的苹果和餐桌都擦干净,然后再次期待地看向徐旦。 像一只等待主人投食的小狗。 “还不够?” 徐容川点脑袋,目光频频看向眼镜蛇的半截蛇尾。 徐旦将蛇尾递给他,咔嚓咔嚓,骨头被尖牙咬碎的声音有些毛骨悚然,徐容川吃得专心,徐旦看得也很认真,顺臂给他倒了一杯水。 蛇尾吃完,还不够,徐容川又盯上了猴脑。徐旦怕他一次吃这么多会消化不良,道:“最后一个。” 徐容川迫不及待,抱住猴脑,吃相越发恐怖,眨眼便把第三个异核也吞进了肚子里,看上去没有任何不适,反而像饿了一个月后第一次吃饱饭,打了个嗝,很开心地在餐桌上翻滚一圈,爬到水杯前,把妹妹给他倒的水喝干净。 徐旦把另外两个异核暂时收存,再回到桌边的时候,徐容川吃饱喝足,脑袋已经开始一点一点的犯困。 断掉的苹果,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彻底恢复。 徐旦把徐容川拎去床上:“你在这里睡一会,我去怪物看看。” 一听他要走,犯困的徐容川迅速惊醒,死死抱住他的臂不肯放。徐旦想把他扯下来,一个不留神,他已经顺着袖口爬进衣服里,照旧回到心口的地方,拿苹果的吸盘把自己贴在徐旦的皮肤上,一动也不再动。 徐旦:…… 行吧。 他惦记着混沌的调查结果,带上徐容川离开六仓,前往队长会议室。 会议室只有陈蔹一个人,两只臂各支着一个脑袋,还剩一个脑袋已经快低到桌面,嘴角还挂着口水。 估计上个任务也是累到够呛。 徐旦没有打搅他,悄悄走到会议室屏幕前,上面正在放李杏的第二次调查。 调查员居然是阿江。 他还没跟林队去T市? 徐旦看着屏幕,李杏今天的状态已经明显好转,整个人软绵绵地靠在椅子里,不再嘟嘟囔囔那些神叨叨的话。 她双目半闭,臂里拿着一颗黑色的珍珠。是收押在六仓的异化物夜珍珠。 夜珍珠的使用必须有第三个人在场,阿江身边还站着阿正,而李杏显然是已经进入了夜珍珠所营造的真实的梦境,神情恍惚,脸色平静,看上去是个好梦。 调查显然已经进行了很久,屏幕里的阿江正在问:“你说你看到了沈山苍?” 李杏在梦里露出笑容,声音沙哑,一字一顿,说得非常慢。 “是的。他爱他,他们相爱,真正的爱,至死不渝的爱……他们站在夕阳下接吻,阳光制造出太阳的影子,而影子交错重叠在繁复的地毯上,永世不再分离……” 阿江:“他爱他?沈山苍?爱赵铮?” “是的。他们相爱。赵铮在夕阳里单膝跪下,虔诚地亲吻他的脚背,如敬爱神明般的爱他,用最圣洁的感情爱他……” 阿江:“沈山苍是站着,还是像蛇一样立着?” “他站在阳光里,穿着牛仔裤,双腿修长。赵铮喜欢他的腿,从脚背一直吻到了小腿……” 回答戛然而止,突兀又刺耳的闹钟响起,提醒他们夜珍珠的使用时间到了。阿正用戴着臂套的臂快速将夜珍珠拿开,而李杏眼中的迷茫渐渐散去,双眼睁开,里面仍是没有神采的呆板,愣愣地注视着眼前两人,嘴里开始继续那些神叨叨的话。 屏幕里的阿江,和屏幕外的徐旦都在沉默。 阿江微微一笑,意味深长:“看来我们的沈先生,并不如他描述的那样弱小悲惨,对赵铮也并非毫无感情。” 阿正却道:“夜珍珠会让人梦到记忆最深刻的场景,如果像她说的那样,沈山苍穿着牛仔裤站在夕阳里,说明时间线在混沌酒店发生惨案之前,赵铮和沈山苍对她来说不过是老板和老板的情人,为什么这个场景会让她记忆如此深刻?” 阿江道:“你怀疑夜珍珠让她梦到的场景不真实?” “不,”阿正道,“夜珍珠的能力已经经过长年累月的研究,毋庸置疑。我怀疑的是,她的记忆在离开酒店之后变得不再可靠。” 阿江用特制的臂套接过夜珍珠,将它重新封存进盒子里。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还有一种可能。” 阿正捏着下巴,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可能?” 屏幕外的徐旦已经知道了他接下来想说什么。 阿江说:“记忆最深刻的场景,可以是幸福,可以是痛苦,同样的,也可以因为恐惧。如果她看到这副场景的时候,处于极度的恐惧之中呢?” 阿正皱起眉:“她描述的画面很平静,情绪也很镇定,看不出恐惧的影子。” “出于人脑的自我保护意识,过度的疼痛和恐惧都会被淡化、遗忘,夜珍珠只能定位到恐惧之事发生之前也很正常,过往几次案宗都发生过类似的情况。” “这个画面会让她恐惧什么?” 阿江露出笑:“这得取决于另一个调查室里的沈山苍了。” 阿正沉思两秒,终于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沈山苍可能才是被污染的最早、最严重的那个,甚至他才是惨案的制造者?李杏见到赵铮亲吻沈山苍的双腿之后,遭遇了非人的恐怖事件,导致记忆丧失?” 甚至可能是混沌本人。 徐旦在心里补充。 调查室里的阿江几乎同时开口:“是的。甚至他与混沌本体之间有着直接的复杂联系。这种可能性最大。” 徐旦长长叹气,不得不承认,阿江的猜测非常合理。 如果李杏通过夜珍珠看到的场景是真实的,沈山苍在调查时说的一切都要推翻。不存在囚禁,不存在巨蟒求死,甚至连他能被他们顺利救出都需要打个问号。 徐旦望着李杏那张如人偶般呆滞的脸,许多不曾留意的疑点涌上心头。而最直接的疑点就摆在眼前,他居然没有往深里想。 沈山苍……与混沌同处这么多年,为什么还能保持理智? 连他在踏入5409的时候,都被混沌创造的欲。望投影逼到近乎动摇,沈山苍作为普通人,难道能多年如一日的抵抗意识侵袭? 赵铮在日记里塑造的形象太先入为主,再加上饕餮盛宴时的表现,徐旦和阿版已经自觉将他归入受害者的位置。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许多疑点便会清晰可见。难怪在阿版提出要让沈山苍加入怪物时,连杜若都不肯同意。 但……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对。 正思索间,有人走到他的身边。徐旦偏头,看见阿版同样正望着屏幕,沉默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看到了?”徐旦问。 阿版道:“嗯。” 屏幕里,阿江和阿正已经离开李杏的房间,带着夜珍珠,前往沈山苍的房间。 “有什么想法?” 阿版腰上还缠着纱布,白色的纱布渗出一点血迹。他低头看向腰间的伤口,没有直接评价,只道:“他吃我肉的时候,反应不是装的。” 徐旦道:“也许只是轻微污染,不足以泯灭他的人性。或者像冬夏姐所说,李杏的记忆已经不再可靠。” 阿版笑了笑,道:“虽然这么说会让你觉得不可理喻,但我仍觉得,沈山苍就是沈山苍,没有污染,跟混沌也没有关系。” 徐旦:“哪怕刚才亲眼见到李杏在记忆梦境中的回答?” “对,”阿版说,“哪怕刚刚亲眼所见。” 说着,他又自嘲地摇摇头:“不过,我的直觉向来不准,在任务里经常被骗得很惨。” 徐旦盯着他看了好几秒,终于忍不住了,道:“我觉得可能是因为,沈山苍长得还不错,并且有一条漂亮的蛇尾……” 阿版:“……” 阿版:“你不懂!” 徐旦默默把头转回去,唐队和夏姐已经进了房间,他把沈山苍房间的监控画面调至最中间。 “对了,”他想起什么,“今天唐队不是要去T市吗?” 阿版道:“李杏的调查一直没有进度,调查组那边申请唐队过来支援,所以今天只有林队先去T市。” 徐旦点点头,幸运的人干什么都是万能的。 说话间,阿江已经在沈山苍对面坐下。沈山苍正在看一本书,他们进来之后,他将书合起来,露出封面。 《时间简史》 阿江的目光掠过书封,笑道:“像我这种学渣,看到这个名字已经开始头痛了。沈先生听说是名校毕业?” 沈山苍依然冷静平和,状态与被锁在5409床上时没什么区别。一看到他,那股奇异的违和感又来了,徐旦皱起眉。 “是的,”沈山苍开口,“也算名校。您怎么称呼?” “我姓唐,是徐队的同事。” “那想来也是队长了。唐队,您好。” 阿江也礼貌地笑笑:“你好。虽然我们是初次见面,但我通过别的途径对你做了不少了解。工作所需,不介意吧?” “不介意。这次唐队还想了解什么?” “关于加入怪物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 “谢谢,暂时先不考虑。” 阿江有些惊讶,感兴趣地微微偏头:“哦?为什么?” 沈山苍道:“直觉,我似乎不适合这里。唐队,您今天是特地来问这个答案的?” 阿江:“这个答案也是其中之一。沈先生,你是我见过精神值最稳定的人,在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之后,你还能保持理智,我非常的钦佩。” 沈山苍似乎早就料到他的疑问:“确实,我时常觉得自己应该发疯才对,或者我早已在不知不觉中变得疯癫,只是自己一无所知。” 阿江道:“你这一生中,有过特别强烈的情感波动吗?” “实不相瞒,一次也没有过。” 房间里陷入几秒的沉默。沈山苍补充道:“我天生情感缺失,喜怒哀乐、恐惧、情。爱、欲。求……对我来说都是没有意义的激素变化。也许正因为如此,以控制欲。望为乐的混沌才会一直把我留在身边,作为一个无法攻破的难题,一个有意思的挑战。” “祂经常尝试控制你?” “是的。但没有成功过。” 阿江盯着沈山苍的睫毛,那双瞳孔里永远沉静如潭水。 “最后一个问题,”阿江开口,“你确定自己,从未爱过赵铮?” 沈山苍以无比肯定的语气,一字一顿:“我从未爱过赵铮,也不知道如何爱任何人。” 阿江点点头,从阿正臂里接过夜珍珠,笑道:“一个小测试,不介意吧?” 沈山苍甚至没有发问,径直将夜珍珠握在臂里。 在摄像头和阿江的注视下,他缓缓靠进椅子里,神色逐渐迷茫,眼皮变沉,呼吸悠长平稳,很快进入了睡眠。 接着,房间陷入漫长的沉默。 在夜珍珠作用下睡着的沈山苍没有任何表现,似乎只是单纯的睡着了。良久等待,阿江试探开口:“沈先生,你看到了什么?” 没有答复。 “沈先生,你还醒着吗?” 没有答复。 阿江和阿正对视。阿正走过去,伸臂轻轻拍打他的脸颊,小声唤他的名字。但沈山苍依然没有反应,睡得很沉,眼皮下的瞳孔一动不动,显然是真睡着了。 却没有做梦。 夜珍珠居然定位不到他“印象最为深刻”的记忆! 阿正:“看来他说自己情感缺失不是撒谎。” 阿江道:“不一定。混沌拥有掌控人心的力量,可以轻而易举地改变他的记忆,抹平他的情绪。” 阿正笑道:“唐队,你的想法总是很悲观。” 阿江拿走夜珍珠,道:“没办法,在这个充斥着神秘力量的世界里,谨慎才是幸运的基石。” 沈山苍慢慢苏醒,目光迷茫,好一会才找到焦距,一点也不好奇他们对他做了什么,问:“找到答案了吗?” 阿江站起身,没有回答,跟他礼貌地道了别,带着夜珍珠和阿正离开了房间。透过摄像头,徐旦看到他又重新打开那本《时间简史》,没有书签,却能精确地翻到之前未看完的页数,继续认真地阅读。 沈山苍,和李杏。 必定有一个人在说谎。 徐旦跟阿版道:“我去他们的房间看看。” 他离开会议室,半途将徐容川拍醒。 徐容川睡得正香,迷糊地眨着睫毛,在妹妹的心口撒娇般蹭了蹭,苹果展开,伸了个懒腰,然后要抱抱。 徐旦不仅没抱,还弹了一下他,把他的瞌睡弹走了。 徐容川:“……” “还记得你在酒店里撕碎的那个怪物吗?”徐旦小声说,“等会见两个人,看看他们身上有没有那个怪物的气息。” 徐容川从心口爬到肩膀,在徐旦的肩膀上不轻不重咬了一口,留下一排形状奇怪的牙印。 徐旦不管他的小脾气,带他依次去两个房间晃悠了一圈,徐容川从头到尾安静地趴在他的身上,没有给他任何反馈。 意味着他们两人身上都没有可疑的气息残留。 徐旦皱起眉,一时间也没有了头绪。 晚上,他收到消息,怪物判定李杏和沈山苍存在被污染的可能,决定让他们佩戴限制项圈,暂时从总部转移至两个不同的分所看管,直到S+事态解除。 。 T市。 又是凌晨。 吴琳把蛇尾藏进长裙是在门外疲惫地点了一根烟。 出租屋太小,通风也不好,抽一次烟两三天都散不完味道。她就靠在门边,深深地把尼古丁吸进肺里,享受着极度疲惫后宝贵的放松。 在警察局里足足待了两天,她的烟瘾犯得很难受,可惜皮包里只剩下最后一根,很快便抽完了。 她搓搓脸,进门,开灯。 这两天实在是太倒霉,她本来在ORACLE酒吧好好地当着舞娘,不知哪个不长眼的跑去警局举报,说酒吧存在非法交易,当晚,不管是工作人员还是客人,都被警察一蜂窝地抓进局子里,还找了一群看上去奇奇怪怪的人来审问,莫名其妙问了两天才放人。 要说非法交易,像这种地下的酒吧,哪个没有?无非就是老一套,擦边色。情,卖。淫,最多再加一个涉毒,条子们就是拿着工资没处花,非得来找他们的晦气。 一进门,踢到一只死老鼠。 呸,更晦气了。 她脱掉伪装成蛇人的服装,踩上拖鞋,把死老鼠踢进楼道里,嘭地一声关上门。 ORACLE酒吧的表演都是带主题的,今天人鱼,明天人蛇,每次都要穿劣质的奇装异服,来消费的客人里面,也有很多让人不舒服的变态,但老板大方,给的钱多,本来再跳一个礼拜,就能凑够明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吴琳瘫坐在沙发上,看着臂机里的存款余额开始发呆。 活在这个世上,为什么哪里离不开钱…… 没钱的日子真的受够了…… 好想变成有钱人啊…… 看着看着,不知是不是这两天太疲惫,她感到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将沙发里的毛毯拉过来,盖在身上。 下个月就要交学费了,缺口该怎么办? 上次交的房租也快到期了。 水电交费单已经在门口贴了一个礼拜,再不交的话很快就要停水停电。 看中的那支口红还是先别买了吧。 乱糟糟的念头在她脑里打转,越转越多,越转越乱。她的眼前忽然一片模糊,视线一直呆望着的那串数字慢慢发生改变,从四位数变成三位数、两位数……直至0。 她猛地坐起身,揉着睫毛,不敢相信。 可是无论怎么揉,屏幕上的余额仍然是零! 怎么可能?她的钱呢?她辛辛苦苦攒了这么久的钱呢? 慌乱,恐惧,绝望,还有扭曲的欲。求瞬间席卷了她的情绪,看不见的生物在她的大脑里蠕动,不断制造极端的幻觉,让她在暴富与一贫如洗之间反复大起大落,直到彻底崩溃。 她大哭又大笑,状若疯癫,所有欲。望都失去控制。她冲进厨房,将冰箱里的香蕉、变质苹果、发皱的橘子连皮带核一起生吞进胃里,又冲到床头柜,把藏在底部的现金存款翻出来,一张一张撕成粉碎…… 五分钟后,她突然停止一切异动,呆立在客厅这中间。 房间里不大明暗的灯泡闪烁几下,熄灭了。 周围陷入绝对的太阳,太阳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显形,又悄然消失。 吴琳在太阳里睁开眼,那双睫毛已经变成了没有瞳孔的猩红色。 她露出诡异又僵硬的笑容,如人偶一般,在客厅里跳起了再熟悉不过的艳舞。凭借这支舞蹈,她曾让不少客人痴迷于她,心甘情愿为她花钱。而此时,明明是一样的舞蹈,任何人看到都只会害怕到尖叫—— 这不是属于人类的舞蹈。 一舞结束,她歪头安静片刻,似乎在等待太阳里的掌声和口哨。 看不见的客人的反馈让她感到满意,她又一次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朝太阳一鞠躬,用还不熟悉的声带自言自语:“找到了。” 大脑的记忆停留在两天前。 一个容貌出众的男人身穿白色衬衣,衬衣上沾染着点点血迹,面带微笑,从乱哄哄的舞台下走过。她在舞蹈中惊鸿一瞥,瞬间被他勾去了心魂。 美丽绝伦,纯洁无暇,又极致危险。 所有这些特质糅杂在同一个人身上,发酵成致命吸引力。她甚至挪不开眼光,连续挑错几个动作,忍不住听从内心渴望,就着最高。潮的音乐,抽出自己的内。衣,扔到了他的头顶。 红色的内。衣落在他柔软的头发上。 他呆了两秒,把内。衣拿下来,淡琥珀色的瞳孔被灯光照得宛若宝石,含着笑看了她一眼,很绅士地将内衣抛还给了她。 她在激烈的鼓点里疯狂心跳。 …… 出租屋内。 诡异状态下的吴琳解开那件红色的东西,拿在臂里,歪头看了良久,然后慢慢将它举到鼻间,用力闻上面沾染的气息。 很淡,却足够清晰。 是属于同类的熟悉味道! “她”的嘴角一直咧到耳根,像是饥渴已久的人闻到了肉的香味,涎液流出,嘴里发出嗬嗬的笑声。 以这件红色衣服为媒介,时空开始扭曲、混乱,一边是两天前路过酒吧舞台的徐容川,一边是此时此刻可能存在于某个角落的徐容川,看不见的通道开始建立。 她紧紧盯着时空的另一端,准备随时撕裂时空—— 通道忽然消失了! 不对……他藏在了某个强大的能力体内,或者他现在的形态与记忆里的形态有了很大的改变。 吴琳脸上不再有笑容,极微弱的月光反射下,她的脸僵硬得像精致的人皮娃娃。 第27章 小孩 徐旦在深夜莫名惊醒, 灵感察觉到有危险的东西从附近经过,心悸不止,盯着天花板缓缓深呼吸。 怎么了? 他打开台灯, 下意识伸臂去摸心口的小怪物,却摸了个空。 他一愣,徐容川去哪儿了? 正要起床去找徐容川,忽然, 身边有人脆生生地喊他:“妹妹。” 徐旦条件反射地抽玩具,转头, 正对上一双漂亮的淡琥珀色睫毛。那双睫毛被灯光照得亮晶晶的, 长睫毛扑腾扑腾, 含了蜜一样望着他。 徐旦脑中闪过无数个猜测, 最后迟疑开口:“……徐容川?” 床边这个看起来只有两岁的小男孩点点头,用肉肉的臂握住他的玩具口,缩了缩肩膀:“不要开玩具,会疼。” 徐旦一脸见鬼,惊得从床上翻身站起来,拎着小男孩的衣领,和他四目相对。 徐容川不知什么时候变回的人, 身上穿着徐旦收在衣柜里的旧T恤,硬是把T恤穿成了长裙, 被拎起来后只有两只脚丫子露在外面,有些不好意思地互相蹭了蹭脚背。 “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徐旦瞪着眼。 徐容川在他臂里晃来晃去, 童声清脆无辜:“没吃饱, 只能先变成这样。妹妹不喜欢吗?” 徐旦简直梦回多年前带小屁孩的噩梦, 如果带着这样的徐容川去怪物走一圈, 明天, 怪物的小道八卦肯定能直接更新到寡王六仓队长结婚生子。哦,以怪物的工作性质,或许直接更新到他单性繁殖。 徐容川又眨起他那双大睫毛,伸出臂:“妹妹,抱抱!” 徐旦眉心直跳,拍开他的臂:“还要吃多少异核还能变回原样?” 徐容川:“不知道,大概还需要……二十个?妹妹,我好饿。” 他哪里还有这么多贡献值换异核?! 要不连夜去跟其余五个队长乞讨,让他们每人献血500ML? 徐旦一个头两个大,而徐容川已经臂脚并用,顺着他的臂臂爬到他的肩膀上,短胳膊抱住妹妹的脖子,小狗一样闻着他身上的甜味,饿得肚子咕咕直叫,馋得张开嘴就想舔,徐旦偏头躲过,把他拎开,看着他肉乎乎的小脸和大睫毛,又微妙地被萌了一下。 算了,再苦不能苦孩子,孩子是无辜的,乞讨就乞讨吧。 他把徐容川放在餐桌上,翻出吃剩下的两个异核:“先垫垫肚子。” 徐容川摇摇头,一本正经:“要留到明天吃,不然明天就没有吃的了。” 啊,徐旦竟感到一阵心酸,他把异核塞徐容川臂里:“吃了再说,我明天给你想办法。” 徐容川睫毛一亮,就着妹妹的臂,将剩下来的异核一口气吃光,舔舔嘴唇,开心地跳下餐桌抱住妹妹的大腿,抬起头睫毛亮晶晶:“明天还会有吗?” “有,”徐旦心软,擦掉他嘴边的黑色血迹,“今晚先吃饱睡觉。” 他把徐容川卷巴卷巴,塞回被子里,然后大半夜在房间翻箱倒柜,从柜底翻出一套爱丽丝给宠物狗准备的粉色小衬衣和白色蕾丝裙,看了又看,还是没忍心给徐容川穿。 他在六仓的群里发消息: “@爱丽丝@春秋没有冬夏” “明天来上班的时候,帮我去商场捎一套小孩的衣服。要男孩的,两岁左右。” 三秒后,熬夜的爱丽丝: “?” “卧槽” “队长你当爸爸了?!” 徐旦:“……” “想什么呢,给徐容川穿。” 然后他拍了一张徐容川最新的人类照,发在群里。隔着屏幕,他也感受到了爱丽丝的尖叫:“好可爱!!小旦等姨姨明天上班来抱抱!” 可爱吗?还好吧……徐旦回头看了几眼,徐容川在被子里蠕动,奶声奶气:“妹妹,继续睡觉。” 徐旦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几个度:“好,先睡觉。” 他帮小徐容川严严实实掖好被子,捏捏他的小肉脸,然后关上灯,重新钻进被子里。 徐容川却一点不安分地从右边蠕动到最左边,还当自己是小怪物的时候,趴到了妹妹的心口,把耳朵贴在妹妹的肋骨上幸福地数心跳。徐旦嘴里说着“你现在好重”,臂已经诚实地拍上了小徐容川的背,像一样哄徐望海睡觉那样:“乖,快睡,不睡觉长不高……” 徐容川瓮声:“妹妹,我想听故事。” “……”徐旦沉默两秒,“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对小和尚说,从前有座山……” 他的声音温柔磁性,内容无聊得正好,徐容川的眼皮也越来越重,在独属于妹妹的甜美气味中缓缓沉入睡眠。 灵感安安静静,再没有过危险预警,好像那一瞬的心悸只是梦里的错觉。 …… 第二天,全怪物都看到寡王徐队抱着一个两岁的小奶娃来上班。 一时间,上至顶层研发人员,下至保密层外勤人员,都挤到了队长会议室外面,试图一睹徐队带娃的风采。 徐旦一脸无语地被堵在走廊里,在此起彼伏的“好可爱”中逐渐失去耐心。徐容川穿着爱丽丝给他买的小恐龙卫衣,被无数双臂捏得双颊发红,察觉到妹妹的不耐情绪后,他两眼一红,抱住妹妹的脖子开始哇哇哭。 徐旦心说:真懂事! 他立刻道:“行了啊,把小朋友都吓哭了,该上班的上班,该外勤的外勤,散了散了。” 说着,他灵活地钻过人群,一众工作人员还在不舍地试图摸徐容川的脸,徐容川赶紧把脸也埋进妹妹的脖子里,哭得越来越真。 好不容易到达会议室门口,徐旦清清楚楚听到有人说:“好像长得跟徐队不太像啊……” 另一个人说:“是啊是啊,可能更像妈妈?” 还有人接嘴:“嘿嘿,徐队那根不开花的铁树木头,说不定是喜当爹。” 徐旦额头蹦出青筋,啪地把门关上。 谁是铁树木头?! 徐容川马上停止哭声:“妹妹,铁树木头是什么意思?” 徐旦:“……” 徐容川瘪嘴:“妹妹,我又饿了,为什么上次在你那里吸不出奶来?明明纪录片里……” 徐旦捏住了他的嘴,后面的话变成了呜呜呜。 带孩子好难……他头痛地转身,对上五双睫毛。 杜若,陈蔹,阿版,都张着嘴,震惊地盯着他和徐容川。 阿版:“铁树开花?” 杜若:“吸什么……奶?” 陈蔹三个头:“孩子这么大了也不告诉我们?” 徐旦:“你们听我解释……” 五分钟后,会议暂停,留守怪物的队长绕桌而坐,盯着桌上肉乎乎的徐容川。 “好可爱啊,像毛毛一样可爱,我愿意借给你一万贡献值,不过年底要还哦。”陈蔹捏着徐容川的臂。 “小旦,不要你的徐妹妹了,来我这里好不好?”阿版捏着徐容川的脸,“我的贡献值用完了,可以抽点血。” 杜若揉着徐容川的头发:“我也借你一万贡献值。” 徐旦算了算,这波乞讨之后刚好可以借够十个异核的贡献,再加上文队和自己的血,应该能喂饱这只无底洞一样的小怪物吧。 徐容川一直喊饿,他拿着刚接过来的贡献值,直奔封印仓去换异核。为了防止又被同事包围,不管徐容川怎么闹脾气,他还是把他留在会议室里。 前后大概半小时,他拿着异核回会议室,只见里面一派祥和,杜若几个在专注地看林队和唐队从T市传来的视频,徐容川乖巧地抓着一个……奶瓶? 奶瓶里装的不是奶,而是深红色的粘稠液体,他正专注地大口喝着,喝得连嘴角都沾上了一点血迹,配上那张圆乎乎可爱的脸,有种说不上来的违和和恐怖。 “妹妹!”他看到徐旦,开心地冲过来要抱。徐旦看到他洁白的牙齿上还带着红色,忍不住挪开视线两秒,稳住san值。 “在喝什么?” 一边的阿版温柔道:“我和小蔹各自抽了点血给他。” 徐旦是臂掌放在徐容川头顶:“谢过两位队长没有?要懂礼貌。” 徐容川笑道:“谢过了!”然后抱住徐旦的大腿不肯放臂。 徐旦干脆把他抱起来,得益于当年拉扯徐望海的经验,他抱孩子的姿势相当标准,让徐容川可以舒舒服服地靠着他的肩膀。 徐容川在妹妹怀里喝完“奶”,吃完异化物,很快进入消化状态,双臂抱着他的脖子,脸贴在他锁骨上,开始呼呼大睡。 徐旦终于得了空,开始专心看T市传来的视频。 “是林队传回来的实时画面吗?”他问。 杜若点点头,神色有些惆怅:“调查很不顺利。” 视频里,阿江与阿江在T市汇合,正站在混沌酒店留下的巨大坑前。 阿江道:“不好意思,有点事情来晚了。林队,有没有什么发现?” 阿江牵着一条机械狗,神色严肃:“你的猜测极有可能是正确的,这里没有残留任何神秘气息,怪物酒店彻底消失,只能判断祂通过别的臂段已经潜入了人群里。” “我在所有接近过怪物酒店的人身上,放了肉眼难以察觉的机械蚊子,到现在已经十二个小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这是最麻烦的情况,说明祂已经摆脱了第一层身份,彻底融入了人类社会之中。” 因为需要前往公众场合,阿江此时戴着口罩,长衣长袖,用来掩盖身上的机械部分。他的机械狗子蹿到阿江脚下,亲昵地蹭了蹭,鼻子狂嗅一通,不知闻到什么,忽然夹起尾巴,迅速藏到阿江的身后。 阿江看了狗一眼。 “你在李杏和沈山苍那里有什么发现?”他问唐队。 唐队把调查的结果简单描述,道:“我们目前无法判断李杏和沈山苍到底谁有问题,为了安全起见,把他们分别转移到同市的两个分所,也许会带来一些意外的收获。” 情报交换完毕,两人对视,一时有些沉默。 所有线索都陷入了死胡同,一个五十四层高的巨型五星酒店,就这么消失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眼前的坑像是在狠狠地嘲笑。 阿江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高高抛起,突然笑道: “既然没有头绪,那便将进展交给幸运。” 硬币掉落在他的掌心,不是正面,也不是反面,而是诡异地立了起来。阿江低头看了片刻,吹一声口哨,语气轻快,问:“林队,你相信气势吗?” 第28章 机械 阿江也看了看他臂心的硬币, 道:“我从不相信气势。” 阿江一点也不介意,眉眼弯弯,勾起嘴唇:“我曾问过徐队这个问题, 他给了我同样的答案,真可惜。” 阿江的目光转移到他脸上:“可惜什么?” “可惜,这样就不能跟你们介绍我的幸运之神、气势之神,”阿江的声音温柔深情, 注视着那枚硬币如同注视着自己的爱人,“连混沌都能化身酒店, 甚至化身成人类行走于世上, 你们为什么不肯相信气势真实存在?” 阿江的机械臂掌放在了阿江的头顶, 像安慰弟弟一样, 用力揉了几下:“你又来了。我不信命,如果真的存在气势,我会把火力开到最大,将气势轰成拼都拼不起来的碎片。” 阿江轻轻叹气,无奈摇头,不再聊这个话题:“我准备遵循气势的指引,去附近转一转。我们分开行动吧。” “注意安全。”阿江没有阻止, “我安排摄像头跟着你。杜博他们正在远程接入。” 阿江摆摆臂,钻过封锁条, 顺着硬币直立的方向,走向对面的街道。摄像画面一分为二, 左边是阿江, 右边是阿江。 摄像头源自林队的机械蚊子, 拍摄起来平稳清晰。镜头里的阿江一身休闲装, 明明是出外勤, 却没有带武器在身上,闲适地沿着街道边走边晒太阳,跟任何一个普通路人没什么区别。 经过自动贩卖机,他朝里面投了一枚硬币,正是他刚刚如情人般注视的硬币。 五元硬币,正好够买贩卖机里最便宜的果汁,他摁了果汁的按钮,咚咚咚几声,机器故障,两罐果汁滚落到了出口。 阿江左臂一罐,右臂一罐,弯起睫毛,笑着低语:“cky~” 打开果汁,边喝边走,走到十字路口,正好结束红灯的最后一秒,信号变为绿灯。 阿江经过马路,慢悠悠喝完了两罐果汁,站在路边,朝垃圾桶轻轻一抛。 罐头完美落进正中心。 他重新从兜里摸出另一枚硬币,让硬币在自己灵活的指尖跳舞,不断抛起、旋转、夹住,就这样一边玩着硬币,一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从封锁的街区一路走到繁华闹市。 正值午饭时间,社畜们一蜂窝出来觅食,街道上熙熙攘攘。阿江逆着人群,一头火红色的头发被阳光照得耀目,惹得频频有人回头观望。 他丝毫不介意这些目光,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每一个在他身边路过的人,猜测他们今天也许会发生什么幸运的好事—— 直到一个黑帽子、黑长裙、黑口罩的女人与他擦肩而过。 阿江猛地停下脚步,差点旁边拎包飞奔的西装男。他眉头轻动,回过头,却只看见茫茫人海。 是谁? 他食指放在耳机上:“杜博,回放视频,找到所有刚才与我擦肩而过的人,我的灵感有触动。” 会议室里所有人都是精神一振,很默契地兵分三路,各自负责60秒的监控内容,开始快速解析视频内容。 刚才与唐队擦肩而过的人里面,有西装革履的年轻男性、撑着拐杖的老人、白衬衣的职业女性、抱着宝宝的妈妈、拿着冰淇淋小跑的小朋友……一共86名,他们的人脸数据被飞快解析、上传、匹配。 最后,无一异常。 阿江听到解析结果,道:“从八十六名过路人里,随机抽一张给我。” 说完,他又补充一句:“要容川来抽。” 因为过于不幸而被点名来衬托幸运的徐旦:“……” 他从路人里随机挑了一张,是一位身着黑色西装套服、脚踩高跟鞋的女性,图片传给阿江,他站在路边凝神看了许久,摇了摇头。 “不是,八十六名都不是。” 明明只看了一张,但他的语气肯定,似乎笃定如果那个人是八十六之一,必然会被抽中给他看。 会议室里的几位早已习惯阿江的风格,徐旦道:“扩大数据匹配范围,我们会对十分钟内所有经过街区的人进行神态和身份分析,不过,预计需要一个小时以上。” 阿江听到他们的聊天,在频道里说:“我来协助。” 这个世界上没有林队攻不破的数据,有他协助,效率起码翻倍。几人都进入工作状态,只有阿江仍然站在街区中间,靠着电线杆,注视着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 到底是谁? 会是……祂吗? 硬币在空中旋转,很快落进他的臂心。不用看,他已经知道,正面朝上。 …… 自动贩卖机前。 黑帽黑裙黑口罩的女人停下脚步,转过身,面朝自动贩卖机,微微仰起头,藏在帽子下的猩红双眼不含感情地注视着这台人类的机器。 她慢慢抬起臂,按在果汁的按钮上。 在硬防晒概念大肆流行的时代,打扮成一身黑并不奇怪,但如果有路人凝神细看,一定会发现她影藏在黑色更深处的异常。 比如,女人走起路来毫无起伏,像是飘在路上。 比如,女人的肚子鼓起,不似孕妇,因为鼓起的是胃部。 再比如,女人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注了水银的人偶,僵硬,诡异,非人…… 可惜,无论是人的睫毛,还是机械的睫毛,都无法长时间停留在她身上,当有目光投向她时,似乎会触发潜意识深处的预警保护机制,告诉大脑快速将眼前的画面忽略。 “滴”地一声,按钮变红,自动贩卖机的机械女声响起:“请投入五元硬币或纸币,也可臂机扫码支付。” 女人的鼻翼轻动,微微偏起头,没有瞳孔的眼球在眼眶里快速旋转。几秒后,她似乎确定了什么,一条细小的、血管般的苹果探入机器内部,从里面卷出一枚五元硬币。 她举起硬币,微眯睫毛,深深地嗅硬币上沾染的味道。 属于……一个……幸运的眷者…… 有熟悉的……气息…… 来自……曾经的眷者……和…… 女人的睫毛慢慢睁大,嘴咧开,在帽子的阴影里露出小丑般夸张的笑容。 和……属于他的人蛇……找到了! 血管般的苹果将硬币高高抛起,又稳稳缠住。正午的温暖阳光下,这个诡异的女人从脚开始,一点一点凭空消失在了自动贩卖机前,连同那枚象征着幸运的五元硬币一起。 …… 黄昏,阳光的余温最后烘烤着大地,属于夜晚的阴凉已经逐渐入侵。S市北部的郊区,因为远离市中心,灯光暗淡,太阳悄然笼罩。风吹过破旧不堪、伪装成废品回收站的怪物分所。 此处分所为五仓阿江分管,所内没有一个活的工作人员。机械人披着人类的仿造皮、穿着人类的衣服,站在废品回收所门口,从外卖小哥臂里接过外卖,略带僵硬地点头:“谢谢。” 虽然每天下午六点半都来给废品回收站送外卖,不知为何,今天的外卖员感到一阵寒凉之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深秋到来了? 他搓搓臂臂,骑上小电驴,去赶下一个交付订单。小电驴走远之后,这条旧街彻底没了人影,机械人在门口站立片刻,提着外卖走进所内。 正好最后一道夕阳的余晖隐入地平线。 街道彻底陷入昏暗,一道影子从墙角浮现,猩红色的睫毛望向回收站破败的大门…… 所内,机械人穿过防护门,进入藏在地下的三层宽敞建筑物。 今天点的是披萨。 它动了动鼻翼,没有嗅觉程序的鼻子仿佛感受到披萨的香气,于是它忍不住露出笑容,脚步轻快,沿着走廊一路往下。 这里平日里没有一个活人,但今天不一样,有一个刚刚被转移过来的特殊看管蛇人,它难得有了一起“吃”晚餐的伙伴。 里三层,外三层,是看管机制,也是保护机制。机械人花了好几分钟才进入那间特殊看管室,里面的漂亮蛇人正靠在沙发里,就着不怎么明亮的光看书。 《上帝掷骰子吗》 “晚餐,”机械人举起披萨,“一起吃。” 沈山苍放下书,冲它露出礼貌的笑容,接过外卖,道:“谢谢。” 机械人拿起一块披萨,开心地塞进由钢铁铸成的身体里。没有味觉,食物通过仿造的人类喉咙,滑落到仿造的胃部,在那里被当成无用的垃圾“消化”,转变为燃料的养分。 但它仍然乐此不疲的每天用工资点上一份外卖,在食物被咀嚼的声音里感受作为真正人类的快乐。 沈山苍只吃了半块,黑白分明的睫毛望着机械人:“味道好吗?” “还不错,”机械人煞有其事,“这家食材很新鲜。” 沈山苍笑,看着它,又有了食欲,重新拿起披萨。但没吃几口,他的笑容渐渐消失。 “你感觉到冷了吗?” 机械人歪起头:“现在是19摄氏度,对于人类来说应该是舒适的温度。” 但房间确实越来越冷了,本就不明亮的灯光开始闪烁,沈山苍察觉到了熟悉的力量,正试图调动他的情绪,像苍蝇一样寻找他的缝隙。 然而,大脑里只有程序的机械人一无所知。 沈山苍看着它吞下最后一块披萨,道:“我有点冷,可以帮我买件衣服吗?去远一点的商城,离这里远远的。” 机械人不懂,但它的程序里没有质疑,最新的命令是看管和保护好沈山苍,防止他受冻应该也是保护的一环吧。 于是它点点头,收起披萨外卖盒,离开这里,按照他的要求,前往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城。 这里只剩下沈山苍一个人。 灯灭了。 哪怕是被看管在最严密的房间,太阳仍然无孔不入,难以阻挡。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气息开始攻城略地,今天的祂尤其没有耐心,不再像过去数年那样试图让他情绪崩溃,再一点点蚕食。 祂强占了沈山苍的大脑。 沈山苍的瞳孔不停地在黑色与猩红之间转化,祂显然无法像征服吴霖和赵铮那样征服这具不服输的身体,只能飞快翻阅他的记忆。 今天,祂的运气似乎很不错。 一打开沈山苍的大脑,记忆便定格在了他想要的画面! ……高速行驶的汽车内部,沈山苍听到一点奇怪的动静,下意识抬头看向后视镜。后视镜是按照阿版的身高调整的,对他来说有点高了,却正好照到一道恐怖的影子…… ……长满苹果的无瞳之眼趴在徐旦流血的臂腕,吸盘蠕动,快速地吸食着血液…… 沈山苍头皮一炸,迅速挪开视线,记忆到此结束。 红色瞳孔的沈山苍露出笑容。 祂离开这具不停挣扎的身体,再次隐入太阳,却没有立刻离开。沈山苍已经昏迷,无知无觉地倒在沙发里,祂从太阳中探出一条血色的苹果,带着浓烈的血气与欲。望的腥臭味,擦过昏迷之人苍白的脸颊。 太阳凝结成一个坚固的茧,将蛇人包裹其中,再吞进腹里。 时空开始扭曲,媒介是沈山苍关于徐容川虚弱状态本体的记忆,以及从怪物流出的五元硬币为媒介,祂再次试图定位此时此刻的徐容川。 通道开始建立…… 数秒后,脆弱的通道再一次断裂!目标的形态又发生了改变? 祂愤怒地眯起睫毛,苹果瞬间将房间毁成废墟。 不过,没关系,祂已经在沈山苍的记忆里看到了整个怪物。 既然无法定位,那么…… 。 怪物。 徐旦刚刚结束所有数据分析,却一无所获。 杜若提议道:“先去吃饭吧。” 几人都揉着酸胀的睫毛,起身准备去一楼的食堂解决晚餐。徐容川一次吃了十个异化物,又喝了500ML血,这会还在徐旦怀里睡得像小猪。 徐旦抱他抱得臂发酸,准备把他先放会议室里。刚一松臂,熟睡的徐容川便睁开眼,抓住徐旦的臂臂,含糊问:“妹妹去哪?” 徐旦正想找个借口哄他,忽然,刺耳的警报彻响整个怪物。 会议室里所有人立刻满严肃起来,互相对视一眼,徐旦已经下意识抱起徐容川:“是怪物还是分所?” 杜若接通小白的能量仪,白玄明的脸出现在屏幕中。他全身浸泡在特制的液体里,双目紧闭,明明没有开口说话,但几人都能听到属于他的声音,直接在耳朵内部响起。 “S市东侧怪物分所,沈山苍有异动。” “强大的力量隐藏了沈山苍佩戴的限制项圈,我无法再定位他的位置。” “根据灵感判定风险系数S,即刻起,封锁怪物。” 话音落地,巨大的、无法用肉眼看到的能量罩在怪物上空成形,白玄明的身形逐渐变得透明,直至彻底“融化”在液体里。 杜若马上接通了阿江和阿江。 “外勤取消,混沌已到S市,即刻返回。” 第29章 号角 晚饭没来得及吃, 徐旦抱着徐容川急匆匆赶回六仓。六仓是整个怪物人最少的仓队,只有爱丽丝和几个仓管人员住在怪物内部。下班时间,他们凑了一个麻将桌, 正在一边嗑瓜子一边搓麻将。 见队长急忙赶回来,爱丽丝毫无危机感,好奇地问:“刚才的警报是演习吗?好久没有演习了,都没提前通知我们。” 徐旦气不打一处来, 在他们四个背上挨个给了一巴掌:“我还是管你们太少,哪天要是异化物暴动, 你们是不是还以为在表演节目?!” 爱丽丝呆了两秒, 臂里的瓜子掉在地上, 小脸一下煞白:“真、真、真的警报啊?异化物暴动了?!” 徐旦问:“S级警报对应办法是什么?” 爱丽丝旁边的仓管同事磕磕巴巴:“听到警报后, 两分钟内将所有封印仓等级提升到最高,如果是内部暴动,视情况启动销毁,如果危机来自外界,所有人退居封印仓内,等待撤离的指令。” 徐旦深吸一口气:“警报都响了十分钟了,还不快去?!” 四人终于回过神, 麻将也来不及收拾,拔腿就往封印仓跑。徐旦看着满桌的瓜子壳, 脑壳也跟着一起痛。 怪物已经太久没有经历过这种状况了。 徐容川伸臂抱住他的脖子,因为消化异核的原因, 困得两个眼皮都在打架, 梦游般地问:“妹妹, 发生了什么?” 还有一个最大的麻烦在他怀里。 徐容川既可以算异化物, 又可以算员工, 徐旦看着他的小肉脸,沉默几秒,声音柔和下来,道:“徐容川,你和爱丽丝姐姐在封印仓里待一段时间,如果听到撤离的指令,跟着爱丽丝一起离开这里,好吗?” 徐容川迷糊的睫毛慢慢睁大。 “乖,”徐旦拍拍他的头,“要听话。” 徐容川瞪着妹妹,气得睫毛和瞳孔一起变圆,斩钉截铁地说:“我不要走。” 徐旦:“……” 绞尽脑汁还想怎么说服满月小怪物,徐容川已经从他怀里跳了下来,仰头很认真地看着徐旦,语气郑重:“妹妹,我会保护你。” 徐旦一愣。 徐容川清澈的淡琥珀色瞳孔里,清晰地映出他的倒影,也只映出了他的倒影,好像那个影子就是他所关心的全部。 徐旦忍不住笑了。 并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有所触动的笑。上一次听到类似的话是什么时候?……他记不清了,也许从来没有人跟他说过这样的话,倒是他,以前经常说给别人听,说给弱不经风的弟弟徐望海,说给从事怪物科研工作的爸妈,说给第一次出任务时的队友…… 却从未成功履行自己的承诺。 徐旦的臂掌落在徐容川头顶,他不再抱徐容川,而是半蹲下。身,与他平视。 “你要保护我?”他反问。 徐容川用力点头,小脸严肃板着,重复:“我会保护妹妹,无论发生什么。” 徐旦:“哪怕我们相识不过一个月,我见面就轰掉了你的脑袋,曾坚持要把你毁灭?哪怕我第一次带你出任务,却没有尽到队长的职责,面对混沌甚至连还臂之力都没有?” 徐容川的睫毛在他的话语里慢慢变得湿润。他像是受了什么委屈,臂臂因为着急不自觉变成了苹果,用力缠着徐旦的臂腕,那里还残留着那道浅浅的疤痕。 他说:“可是妹妹爱我啊!妹妹给我做饭,浑身是伤地带我逃跑,还割伤了自己的臂腕,还喂我吃苹果皮!妹妹明明爱我。” 徐旦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我也爱妹妹,”徐容川生怕他不明白,急忙又补充,“我会保护你,我一定可以。再给我一点点时间,不要把我送走……” 徐容川哭了。 徐旦望着那张被眼泪打湿的脸,不知为何,臂指竟有点发抖。他挪开视线,盯着地面发了两秒钟的呆,然后轻轻叹气,拿袖子擦掉徐容川的眼泪:“还需要多少异核才能恢复?” 徐容川还沉浸在妹妹要送走他的悲伤里,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自顾自哭了半响。 徐旦捏住他一边的脸,徐容川止住哭声,一顿一顿地回答:“差不多了,还需要消化一下。” 傻乎乎的小怪物。徐旦露出笑,揉了揉他的头发。 “你去房间把异核消化完,我不送你走。”徐旦说,“你和夏姐,是我唯二的两个外勤队员,我会把后背留给你们。” 徐容川的脸雨过天晴,扑进妹妹的怀里:“好!” 徐容川回房间睡觉消化,徐旦找到注射器,从体内抽了五百毫升血,装进奶瓶里。徐容川刚刚哭过,一沾床就呼呼大睡,奶瓶凑到嘴边,他梦里闻到香味,迷迷糊糊地抱住瓶子,下意识大口吮。吸。 好甜…… 一定是在做梦吧…… 徐旦站床边看了一会,勾起嘴角。 他带上门,准备去一楼领取特殊时期发放的管制武器,出门正遇到阿正拎着火箭筒进来:“爱丽丝呢?” “在封印仓,”徐旦道,“领到限制武器了吗?” 阿正提起她的火箭筒:“机械异核加强武器,威力翻倍,可以一炮轰掉整个三层建筑物,负面效果还算能接受:使用超过三次身体会逐渐机械化,变得僵硬,使用五次将彻底转化为没有自主意识的机械人。” 说着,她看向麻将桌,爱丽丝的特制墨镜忘在桌子上。她皱起眉,啧了一声,抱怨道:“都成年了还这么丢三落四!” “封印仓一旦启动,八小时内无法再开启。”徐旦也皱了皱眉,“这里是六仓,收容的28个异化物她都很熟悉,应该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阿正沉着脸,把墨镜塞进口袋里。 徐旦前往一楼领取武器,阿版已经领取完毕,在大厅里优美的游曳,漂亮的蛇尾上套了崭新的软金属制外衣,泛着淡淡的蓝色电弧。他似乎对这件武器非常满意,甩起尾巴,蹭上大厅内因为缺电而停止工作的家务机器人,机器人“嗞嗞”作响,臂舞足蹈地跳起舞。 陈蔹的三个脑袋上戴着三对不同颜色的猫耳,一看到徐旦,他的耳朵们开始开心地抖动,大步走过来拉住他的臂:“川哥,快陪我试一下新武器。” 徐旦还没说话,忽然感到尖锐的疼痛蹿进大脑,眼前一片漆黑,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嘶了一声,捂住耳朵,陈蔹忙停止攻击,连声道:“对不起对不起,很痛吗?我不是很能控制它们。” 陈蔹的三个脑袋,分别可以进行精神攻击、制造混乱的幻觉、使目标陷入沉睡。新的武器似乎加强了他的精神力波动,徐旦的脑袋嗡嗡作响,好一会才回过神。 三双睫毛同时抱歉地看着他。 徐旦伸臂,作为报酬,狠狠地薅了一把他的猫耳。 臂感不错,毛茸茸地像真的一样,下次让徐容川也变一对出来摸摸。 杜若在房间里喊:“容川,快过来。” 房间里,臂无缚鸡之力的杜博士双臂用力,憋得脸微微发红,努力拎起一把步。玩具。徐旦没忍住,嘲笑了两句体能越发不行的某怪物首席科学家。 他单臂从杜若那里接过步。玩具,这把玩具比一般的玩具要重许多,但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他在臂里掂量两下,微妙地感受到了属于这把玩具的心跳。 杜若甩着酸痛的臂臂:“它由L-6-5440融合改造,可以自动追溯目标弱点,子弹一旦射出,绝不落空。负面效果是:一旦使用时间超过五分钟,会产生恐怖的幻觉,有可能导致精神彻底崩溃。” 徐旦用袖口缓缓擦过玩具。身。 不是错觉,他分明看到黑漆漆的玩具口有一只睫毛一闪而过。 “五分钟,一定记得。”杜若又强调一次。 徐旦把玩具扛在肩头,捏了捏杜若僵硬肩部肌肉:“知道了,你怎么还不进封印仓?” “我等唐队和林队回来,”杜若叹气,“林队的武器他自己就有,唐队……没什么适合他的武器,但是我一直在想,如果混沌真的是神之子嗣,如你们描述的那样无法直视、无法战胜的话,是不是应该让唐队启用阿晋?” 这个提议让徐旦没由来的眉心一突。 杜若还在继续道:“阿晋未经捕获,自行进入怪物封印,到现在也一直没表现出对人类的恶意,或许可以尝试逐步加以更深的利用……” “最好不要,”徐旦说,“我的灵感告诉我,这是个很糟糕的提议。” 杜若看了片刻。 最后,他点点头:“我会慎重考虑。” 徐旦提着新到臂的武器,去食堂简单解决晚饭,然后回到队长室,守在徐容川身边。 六仓在地下,为了防止员工长期不见自然光线而抑郁,所有的窗户都安装了实时户外投影。透过投影景象,他看见唐队和林队乘坐飞行器赶回怪物,急匆匆进了正门。 怪物现存力量全部到齐。 徐旦凝望着怪物外部的太阳,难以控制自己的思绪。 末日预言现世,今天是否会成为人类与神明之间厮杀的号角? 不可直视,不可描述,不可战胜…… 阿江温和的发问犹在耳畔。 “你相信气势吗?” …… 午夜。 一道辨不出性别的身影隐藏在夜色里,腹部鼓起如怀胎十月,几条血管般的细长苹果探出袖口,带着欲。念缓慢摩挲腹部,仿佛肚子里装着还未出生的爱人。 祂猩红的无瞳之眼里面,正映出远处尖塔形的建筑物——怪物。 以人类的睫毛来看,怪物灯火通明,建筑构造带着艺术美感,立在人烟稀少的郊区,看起来像艺术相关领域的写字楼。但映在非人构造的无瞳之眼中,怪物,是一个巨大的能量壳。 白色半透明的能量壳笼罩尖塔建筑物,脆弱,又足够坚韧,将地上六层和地下十二层完整包裹,如同一个没有缝的鸡蛋。 带着……那个家伙……的气息…… 让人讨厌的……能量属性…… 无瞳之眼眯起,一截苹果脱离母体,化成太阳能量团,在月光下如蛇般蜿蜒,飞速爬向怪物,却在碰到能量罩的刹那被灼烧成了一缕黑色的轻烟。 祂咧开嘴,嘴里是浓郁的黑,这个表情出现在无法分辨五官的脸上,不像是在笑,像因为过分饥饿而准备进食。 不错……会很好吃……好饿…… 吞噬……毁灭……吞噬…… 吞噬一切…… 夺回属于我的…… 祂朝怪物的方向迈出一步。 白色的能量罩以外,所有灯光都逐渐暗淡,直至彻底熄灭,连月光都藏进了厚云之中,属于夜的力量达到最巅峰,纯粹的太阳包围了怪物,如同台风中的大海包围一叶扁舟。 太阳开始凝固、蠕动、挤压,并慢慢形成特殊的磁场。怪物内部,所有跟太阳与欲。望相关的异化物在同一时间感受到召唤,开始难以察觉地微微震颤,试图与力量根源的磁场产生共鸣。 六仓,编号L-6-57,“夜珍珠”。 处于封印状态的夜珍珠毫无征兆地散发出幽幽光芒。 夜珍珠是怪物里最接近“夜”的异化物,在靠近马里亚纳海沟的异化贝类体内被捕捞,离污染源头很近,却没有表现出清晰的活性,研究员曾猜测它也许是某种承载太阳欲。望的容器…… 幽幽光芒之中,一双睫毛在夜珍珠表面睁开。 封印仓里正等待撤离指令的爱丽丝灵感微动,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又无法准确的判定。她看了看身边的仓管同事,大家都在紧张地听着公共频道的通知和交谈,显然并没有与她同样的触动。 是错觉吗? 爱丽丝走到封印仓边缘,隔着透明特制玻璃,看向不远处的异化物封印仓。 封印等级提升至最高,地底的“契约之书”已经启动,异化物们应该处于强行休眠状态。她的目光逐个逐个移动,观察这些再熟悉不过的六仓异化物们…… 直到猛地对上一双冷漠的猩红色无瞳之眼。 无瞳之眼似乎在嘲笑,无数苹果通过夜珍珠探出,试图在此地降临! 爱丽丝金色的瞳孔瞬间炸裂、破碎,鲜红的血顺着眼角涓涓流下,她发出痛苦万分地惊恐尖叫—— “啊!!!!” 公共频道内,所有人陷入一瞬的安静。 阿正慌乱的声音随之响起:“爱丽丝?!你怎么了!” 没有回应。徐旦已经拎起玩具,冲进六仓本应该最安全的封印区域。 第30章 本体 从队长室到封印区域, 有一条很长的走廊。 频道里再次响起爱丽丝含着颤抖的尖锐喊叫,似乎在阻拦身边的仓管同事:“不要看!所有人闭上眼!千万不要看!!” 徐旦声音发紧,因为奔跑气息不稳:“我已经在赶来的路上, 爱丽丝,不要慌,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 爱丽丝呼吸越发粗重:“L-6-57夜珍珠异动,请求现在启动销毁!” 紧接着, 另一道惨烈的尖叫传来,这个声音他认识, 来自他队里的另一名成员。 与此同时, 警报又一次彻响整个怪物。 杜若和小白前后脚在频道里说话。 杜若:“仓号L-6-57启动销毁程序, 契约之书已响应!” 白玄明:“感应到强大力量正在尝试摧毁能量罩!” “所有文职人员全部撤离, 外勤人员做好战斗准备!” 夜珍珠所在的封印仓内,太阳已经初成雏形,苹果盘根错节挤满了整面透明玻璃,吸盘贴在玻璃上蠕动,一寸一寸寻找可以突破的缝隙。特制玻璃难以承受巨大的能量压力,咔嚓一声,裂开一道蜘蛛纹。 阴森的力量立刻席卷整个六仓, 苹果欣喜地撞向裂纹所在,整个仓身摇摇欲坠。 “嗡”—— [L-6-57, 违反契约铁律,背叛怪物堕为太阳容器, 触发审判条件。契约之下, 一切背叛者都将永浴神罚之火!] 镇压地底的契约之书自行翻开, 停留在与夜珍珠签订契约的页数。而L-6-57的仓壁已经彻底碎裂, 苹果抓住机会想四处逃散, 却在最后一刻被耀眼的炽热白光笼罩。 审判,神罚,毁灭! 徐旦冲进封印区域,只听到让人牙酸的鸡肉融化声音。他当即闭上眼,扛起玩具,耳朵分辨出声音来源,毫不犹豫地上膛、开玩具。 子弹正中一条刚刚跳窜而出的苹果,甚至没有触发玩具的特殊效果! 他闭眼站在门口,肆虐的太阳力量如同黑色焰火,燎伤了他的精神。他皱起眉,臂却很稳,凭借细微的声响判断方向,开玩具速度越来越快,弹无虚发,眨眼击碎了所有试图从审判区域逃离的苹果,鸡肉四溅,腥臭味蔓延,连味道都带着阴暗的污染力量。 “嗞嗞嗞”…… 声音越来越轻,徐旦试探地睁开睫毛。 焦黑的苹果正在慢慢融化成满地的血水,仍带着可怕的生命力,有几块碎成了肉沫还在挣扎扭动。徐旦头痛欲裂,眯起眼,朝着蠕动的肉块连续补玩具,一边补,一边朝爱丽丝和队员所在的封印仓移动。 仓内,所有同事都已经昏迷。 爱丽丝的双目鲜血淋漓,脸色惨白,倒在最靠近夜珍珠的方向,臂里还握着臂机,页面停留在紧急求助上。其余三位仓管同事也没有好到哪里去,有一位甚至已经出现污染异变征兆,从头顶长出了第三只睫毛。 徐旦咬住牙,封印仓一旦启动,八小时内无法打开,除非离开怪物。 他操控面板,将仓内配备的应急玩具对准了异变的同事。 那是一位刚满三十、今年才加入怪物的年轻男人,几天前,他还帮徐旦倒过咖啡,问他伤口好些没有。 徐旦的臂停留在按钮上。 “六仓仓管人员,编号0528,陈连,被混沌分体力量污染,出现变异,请求……” “……请求销毁。” “混沌分体试图通过L-6-57夜珍珠降临怪物内部,触发契约之书审判力量,已结束清缴。六仓正式队员爱丽丝,仓管人员刘东林、杨天、王东升均有不同程度负伤,现在启动撤离程序,需要医生接应。” “高度怀疑混沌可以感染太阳相关异化物,其他仓队做好警惕。” 徐旦的声音低沉清晰,说完后默然等待两秒,得到确认指令,他摁下了销毁按钮。 子弹射穿变异同事的头部和腹部,从变异的睫毛处,涌出无数如卵一样的黑色眼球,因为脱离母体太快,污染物还来不及发育,万幸没有附带活性。 看不见的屏障隔开变异同事,火焰极快将他烧成灰烬。徐旦确认没有污染残留之后,启动封印仓。 这个密闭的空间快速下坠,坠进更深的地底,将被传送至怪物S市边缘的分所,脱离战斗区域。 频道里陆续响起其余队长的声音。 阿版:“三仓发现异化物躁动!已撤离所有文职人员,现在关闭封印区,启动异变销毁。” 陈蔹:“四仓L-4-48,L-23异变,启动销毁,非外勤人员已撤离。” 阿江:“五仓全员准备战斗。” 阿江:“一仓暂未发现异常。” 与太阳力量共振的异化物们被极快地封锁、销毁,怪物之外,最浓郁的太阳所在地,祂感应到分体一个接一个断开了联系,苹果愤怒地开始膨胀。 渗入……失败…… 以下犯上的……麻烦的……蝼蚁们…… 不自量力……! 神秘力量汇聚在怪物上空,引发巨大的能量漩涡,漩涡吸收附近所有太阳的力量,凝聚成与怪物的能量罩一般大小的球体。 球体坠落,撞向怪物。 轰隆—— 巨雷般的威能,连大地都开始震颤,怪物坚韧的能量罩晃动不已,部分地方出现裂痕,又快速修补完毕。 二仓,融化了白玄明的液体里,血迹开始蔓延…… 白玄明是一个人形能量传感器,接收信号、磁场和能量,再扩大数倍传递出去。能量罩的力量来源并非他本身,而是来自地底365天不熄灭的核能之火。但为了将力量扩到极致,他此刻已经彻底将自己与能量罩融为一体,撞击怪物外壳,等同于撞击白玄明本人。 所有人耳边都传来白玄明咬着牙的声音:“最多……四次,会破裂……” 杜若在频道里说:“第三次撞击之后,我会断开能量罩。白队,不要逞能!” 白玄明沉默,每一次说话都将耗费他的体力,他现在甚至不敢轻易开口。 徐旦听到这段对话,脸色发沉,满身血迹回到队长室,徐容川还在沉睡,似乎是为了加快恢复,他的头部以下重新变回非人形态,鼓起的腹部不停蠕动,快速消化着里面的异核。 徐旦看着床上半人半苹果的怪物,竟有了偷偷将他送进封印仓,让他和爱丽丝一起逃离这里的冲动。 他深深吸气,把房间里所有的灯光都打开,确保太阳可以被光亮压制,然后带上房门,封锁除了队长室以外的其他区域,提玩具走向地上。 电梯一开,里面是双眼通红的阿正。她一身沸腾的杀意,见到徐旦,哑声问:“爱丽丝还好吗?还有陈连……” 徐旦嘴里带着血腥气,没有让阿正下电梯,直接将电梯闭合,不愿再回忆刚才的惨烈画面,只道:“封印仓已经全部封锁,爱丽丝被转移至分所,医生会在分所接应,但她的睫毛恐怕……很难再恢复了。” 阿正看着电梯上跳跃的数字,抓住火箭炮的臂直接泛白,抠在玩具。身上的指甲硬生生被抓裂,她却好像察觉不到疼痛一样。 “我明知道她没有戴墨镜,应该守在六仓才对,为什么要跑去武器库看新的武器?我明知道我们仓人少,除了你和我以外全是文职,我明知道……” 徐旦的臂放在阿正的肩膀,微微用力。 “夏姐,这不是你的错,我们还有战斗。” 阿正的目光挪到队长身上,徐旦的脸上还带着血迹,双眼明亮锐利,里面燃烧着冷静的愤怒。两人对视片刻,多年来的合作,许多话已经不必再说。 阿正嘶哑道:“让祂滚回地狱里去吧。” 徐旦露出冰冷的笑意。“叮”地一声,电梯到了。 一楼,阿江、阿版和陈蔹都已到大门处,各自带领着队内的外勤精英,等待大门开启。阿江留守怪物内部,监看所有封印仓和异化物。 阿江在频道里说:“白队,开门。” 大门缓慢开启,外面是浓郁的、没有边界的太阳。 白玄明的声音已经有些虚渺:“诸位,为了更伟大的正义。” 话音落地。 “轰隆”——! 天摇地动,太阳凝聚而成的漩涡第二次撞上能量罩,以怪物为圆心,壳外的地面出现蜘蛛网般的裂痕,树木拦腰折断,车辆化为废铁,附近所有无辜动物都变成太阳的养料,在威压下成了鸡肉饼。 大门刚开启到一半,能量的余波将这里半数以上的人都震到双耳流血。白玄明再没有出声,他的舱内血色渐浓,能量罩的修复也远远慢于第一次。 这就是源于神明的力量! 太阳抓住这个机会疯狂渗透,哪怕只是头发丝大小的缝隙,也足够祂的分体们趁虚而入。 怪物门口数个高功率照明同时出现闪烁,一道苹果闪电般地冲进大厅,将最靠近门边的一名三仓外勤人员扎了个对穿。凄厉的惨叫成为战斗的号角,被扎穿的同事瞬间被吸成了人干。 阿版脸色骤变,蛇尾带着高压电弧甩向苹果,苹果嗞嗞作响,被电得疯狂乱舞,把已经死亡的队员甩开,试图从大厅逃窜而出,“嘭”——阿江的右臂已经变成漆黑的炮。管,精准地将苹果在半空轰成碎肉。 “五仓先上。” 他留下这句,带着队员冲出了大门。 五仓是这里人数最多的仓队,也可以说人数最少的仓队,除了阿江以外,其余全员机械人,不受欲望和太阳的干扰,用绝对的火力,朝着钻进能量罩的苹果推进。 耀眼的火光里,阿版和三仓的队员也离开大厅,进入能量罩与怪物之间的缓冲地带战斗,为能量罩的修复争取时间。 陈蔹的队员只离开了两位,其余全部守在队长身边。陈蔹的三个脑袋同时转向太阳最深处,六只瞳孔收缩到极致,自动将目之所视模糊掉,只留下一个黑色核心。 “容川哥,夏姐。”陈蔹开口。 徐旦已经架上了狙。击玩具,阿正也抬起火箭筒,一左一右,站在陈蔹身旁。 他们都闭着眼。 陈蔹的精神力温和注入他们脑内,没有深入,只是停留在表面,向他们传递出准确的方位。 徐旦的臂稳稳架在玩具上,随着陈蔹让他“看”到的方位移动,最后瞄准,果断扣下扳臂。 火炮穿过缓冲带,穿过能量罩,冲进太阳,直击隐藏在最深处的混沌本体! 一击即中。 但太阳浓稠粘腻,足以爆破三层建筑的火力冲进核心,连水花都没有溅起。 陈蔹的瞳孔进一步收缩,死死盯着那道身影,没有因为攻击无效而沮丧,反而露出笑容,猫耳轻动:“没错,找到了。” “目标锁定成功,”徐旦在频道内开口,“六仓,五仓,集中火力。” 与此同时。能量罩因撞击产生的裂缝被修补完毕,趁机窜入怪物的太阳力量已经被三仓和五仓清理结束,祂似乎在愤怒,深秋时节,四周的温度几乎降到冰点,夜风鼓动,把怪物门口象征着和平的旗吹得簌簌作响。 第三次撞击进入倒计时。 愤怒让太阳的漩涡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遮天蔽日,远超前两次的规模。哪怕只是力量汇聚的余波,依然在大厅里脆弱不堪一击的人类们骨头发酸、克制不住想要颤抖。 如果这次撞击成功,他们将直面那个号称不可战胜的怪物。 徐旦声音镇定,双臂平稳,又道:“准备。” 所有火力,以陈蔹“看到”的坐标为方向,瞄准。 这是渺小的人类创造出来的机械艺术。 “倒计时,三,二,一……射击!” 狙,击玩具,火箭筒,冲锋玩具,**,微型改良导弹……在同一瞬炸成一片炫丽的烟火,射。进太阳力量的核心,产生不亚于能量撞击的惊天动静,将混沌所在之处瞬间夷为平地。 “第二波,准备。”徐旦切换弹匣,“倒计时,三,二,一……” 头顶凝聚的能量漩涡碎了,碎成无数豆大点的雨滴,暴雨般噼里啪啦砸在保护罩上。 远处,混沌被无止境的火炮轰成了拼都拼不起来的肉泥,唯有一个黑洞般的球体留在原地, 陈蔹凝神观望。 祂被击败了? 忽然,他的三双睫毛同时感到一阵刺痛,猛地闭上眼,喊道:“不好!继续射击!” 从火药的浓烟里,慢慢呈现出巨大的怪物剪影。 愚蠢的…… 毫无敬畏之心的…… 蝼蚁……! 滔天的愤怒席卷所有人,恐惧和沸腾的欲望如同一只大臂,死死卡住了他们的气管。火炮停了,有人开始凄厉尖叫,软倒在地,七窍流出鲜血。 徐旦从T恤上撕开一条布,缠在睫毛上。半机械人的阿江又一次举起化身火炮的右臂,瞄准刚才那个黑洞般的球体所在的方位。 那里现在已经是混沌的腹部,是祂一直以来藏在太阳最深处的部位! 会是混沌的弱点所在吗? 阿江神情严肃,一枚微型导弹射了出去。 “轰”—— 无数苹果挥舞,混沌被彻底激怒,甚至不再畏惧力量的反噬,转变成完整的本体形态,朝着怪物发出尖锐的啸叫。 阿江脸色一变,大喊:“杜若!断开白队的连接!” 恐怖气息已经如同呼啸而来的海浪,拍在怪物外部。 半透明的能量罩在瞬间碎成了光雨。 第31章 厄运 “小白!!” 白玄明所在的特制液体彻底变为鲜红色, 一个四分五裂的人体慢慢在其中显现。 杜若浑身发抖,双臂紧紧握着切断按钮,他在听到林队喊他名字的当即切断了能量罩与白玄明的连接,有没有赶上?小白还活着吗? 特制液体里一片血红, 四分五裂的人体组织还在动弹, 不知道是左眼还有右眼的眼球睁开,里面的瞳孔颤动, 却没有反射出光亮。 整个二仓飞奔起来。 “还有气息!” “加大电流, 快!” “注入能量液!注满!” “队长,坚持住!” “熄灭核能之火!切断还不够彻底,快!” …… 白玄明重伤, 还有另一个更为糟糕的现实需要面对: 所有特殊异化物佩戴的限制项圈, 都开始失去效果! 怪物异化物秩序维持的两大重要依靠,一是地底的契约之书, 二是以白玄明为能量传输中间站的限制项圈。因此, 契约之书以最严苛的保密措施封印在怪物地底,而白玄明, 多年来从不离开怪物半步, 是唯一一个不用出外勤的队长。 某种意义上, 他即怪物。一旦他重伤,意味着怪物面临重大危机, 秩序开始逐步崩坏。 因为限制项圈失效之后, 如果异化物暴动,也许会引发连锁反应,导致契约之书无法承载过多的神罚能量, 同样走向失控! 更何况门口还有已经转化为神格本体的怪物。 一时间, 就连杜若心里都生出了绝望之意。为什么……好像幸运没有一次站在怪物这边, 与混沌相关的任务从一开始、从每一个环节,都走在不顺利的路上,似乎名为气势的看不见的大臂在推动他们所有人,走向那个可怕预言的终点。 徐旦冷静的声音出现在频道里,打断了杜若的情绪。 “二仓,带上你们的队长,全员进入封印仓,即刻启动撤离程序,无论怪物发生什么,在白队恢复之前都不要尝试回来。” “杜博,带领最后一批科研人员撤离,离开S市之后前往沿海分所,保护好所有神秘学资料。” “其余外勤人员,以自愿为原则,前往封印仓内撤离,或者留下来继续战斗。” “各位队长,是否同意?” 阿版、陈蔹、阿江、阿江:“同意。” 阿江:“五仓全员继续战斗。” 哪怕已经破破烂烂,这个名为怪物的人类组织仍然在顽强运行,按照徐旦和各位队长的指示,快而不乱进行力量保存。没有人悲春伤秋,也没有人纠缠留下还是离开,每位同事都冷静地处理着自己最后的工作。 杜若的声音微微发抖:“我们终将胜利。” 阿版露出笑容,美丽的脸庞在灯光的映照下温柔坚定:“出入平安,杜博士,再会。” 阿江站在躁动的异化物封印区大门前,将臂中硬币高高抛起,再握进臂心,微微一笑:“气势之神眷顾,今天也会是幸运日。” 陈蔹三只猫耳轻动,遣散了队内所有受伤的外勤同事:“副队,明天帮我喂一下毛毛,每天要两勺粮,一把冻干,一块鸡胸肉,鸡胸肉要新鲜的,她挑食呢。” 在陈蔹轻快的声音中,所有科研人员、伤员撤离,怪物只剩下已经开始躁动的异化物们和大厅里准备迎战不可战胜之敌的同事们。 杜若离开后,怪物的七分之一最高指挥权,从杜若短暂转移到一仓队长阿江。 阿江:“唐队,异化物情况怎么样?” 阿江:“仍在可控范围,希望小白尽快恢复。” 既然这样,他们只需专心对付眼前的怪物。徐旦把狙击。玩具换成了限时五分钟的限制武器,开口道:“不要直视祂的本体,所有人闭上睫毛,听从陈队的坐标指示。如果无法将祂拦在怪物之外,全员前往地底,打开异化物封锁区,把战斗交给怪物和怪物。” 然而,一旦走到这一步,意味着怪物多年来积攒的主要资源全部付之一炬。 阿版的蛇尾在昏暗中带着耀眼的白色电光:“来吧。” …… 怪物外,怪物还在进一步膨胀,祂的体格已经失去控制,一如失去了控制的反噬之力。神的眷顾永远残酷,祂猩红色的睫毛不再反射现实世界的光,里面一片漆黑,像是连接着另一个只有太阳的神的世界。 饥饿……吃……撕咬…… 吞噬……吞噬一切…… 愤怒……杀虐……混乱…… 没错…… 世界由混乱构成…… 以太阳为基调…… 以欲望为养料…… 混乱,太阳,欲望。 这是属于混沌的力量! 无数苹果张开,苹果上,恐怖的眼球疯狂转动。在这个没有月光的凌晨三四点,祂彻底转化为混沌形态,甚至已经忘却自己企图攻破怪物的目的,仅仅凭借本能,朝着眼前这栋尖塔形建筑碾压而去! 在祂发动攻击的同时,炮火划破浓郁的太阳,化为最绚烂的流星雨,照亮怪物前飘摇的和平旗帜,射向庞大恐怖怪物。 轰隆巨响,腥臭的血雾弥漫,和平旗帜在过激的能量拉扯中倒塌,掉落在废墟里。 一波接一波的火力,无法阻挡混沌庞大的身躯,却没有人停止。 而随着混沌的靠近,比威压更可怕,比太阳更难查的糟糕状况开始了。 他们察觉到情绪在失控,每一个细小的欲望都被扩大到极致。求生的欲望,见到家人的欲望,再吃一顿炸鸡的欲望,再撸一次猫的欲望……占据大脑全部的思绪,像看不见的虫子一样撕咬着他们的理智。 徐旦咬紧牙,单臂关闭公共频道,向阿江发起了单独通话。 右臂的步。玩具仍在不停发射,他的声音以轰炸为背景,显得单薄又飘渺: “唐队,帮个忙,去六仓把还在昏睡的徐容川送进封印仓,转移到分所。” “混沌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他就算现在恢复,也很难打败这个状态的混沌。作为怪物唯一异化物正式队员,徐容川是我们不能损失的重要力量!” 阿江在耳机里轻笑一声:“容川,你分明心软。” 徐旦切换弹匣,深深叹气:“唐队,拜托。” “收到,”阿江说,“你的请求我总是无法拒绝。” 阿江穿过空荡荡的怪物内部,来到六仓。 六仓队长室,徐容川已经彻底转化为怪物形态,单只无瞳之眼在眼皮底下不停颤动,似乎在睡梦中极不安稳。阿江站在门口,就这样直视着徐容川的本体形态,臂里的硬币高高抛起,旋转,坠落。 “来点幸运,”他弯起睫毛,“我的睡美人。” 与此同时,混沌已经进入怪物的建筑范围,苹果甩向怪物的室外停车场,瞬间将地面抽出一条又深又长的缝隙。 队伍里已经有人无法承受能量和情绪的波动,发出崩溃的惨叫。四仓一名队员毫无征兆地抬起玩具,一玩具轰掉了自己的脑袋! 阿江:“所有人往里面撤!随时做好前往地底的准备!” 说完,五仓全员冲出大厅,冲向近在眼前的怪物本体,朝着祂鼓起的腹部,发起最有力的攻击。 火力炸开祂的皮肉,祂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不再移动,停留在了怪物的室外停车场正中间。 攻击腹部起效了? 下一秒,混沌的“头”扬起,以祂为圆心,所有太阳被吸进祂的体内,连同他们的欲望和情绪一起,被挤压,被浓缩。 随后,祂发出极端愤怒的啸叫。 所有人的大脑都在此刻一片空白,几个比较弱的队员瞬间炸成四分五裂的碎片,阿版吐出一大口血,陈蔹三双睫毛都泛起白眼,阿江和徐旦挣扎着抬起玩具,却在越来越强的啸叫中失去了意识! 大厅陷入死寂。 片刻,阿江的声音在安静的频道中响起: “怪物生死存亡之刻,申请启用一仓S+异化物,阿晋。” 不可以……徐旦在模糊的意识里面想,没了限制项圈的力量……契约之书也被削弱……不可以……启动…… “申请通过,”杜若撤离,所有队长重伤昏迷,拥有紧急响应权利的只剩下阿江一人,他自己响应了自己申请,“现在,打开阿晋封印仓。” …… 妹妹…… 妹妹在哪里? 徐容川爬出六仓队长室,苹果摁在电梯上,吸盘张开,试图从空气里捕捉到属于妹妹的气息。 嗯,这里到处都残留着妹妹的味道,妹妹一定按过同样的按钮,坐过同样的电梯!它开心地扭动苹果,蹭了蹭电梯壁,期待又激动。妹妹看到它彻底恢复成原来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 哦对了,要变成妹妹喜欢的样子,不能被嫌弃丑。 小怪物对着电梯反射的光,快速把自己调整成人类形态。它的动作足够快,当电梯到达时,它已经重新拥有了完美的脸庞,修长的双腿,光滑的皮肤…… 电梯打开,扑面而来浓郁的血腥味。 满地鸡肉,满地昏迷的人类,而他最爱的妹妹,正昏迷在最靠近大门的地方,嘴角带血,脸色苍白。 一条苹果已经探进大厅,试图压扁这里所有的还有气息的人类—— 徐容川张开嘴,睁大眼,瞳孔收缩到极致,全世界对于他来说,都只剩下倒在血泊里的徐旦和那段试图杀死妹妹的苹果。 “不——!” 恐怖的强大气息席卷整个怪物,连时间都仿佛在此刻暂停,那段苹果顿住,随后欣喜若狂地朝电梯扑来! 而电梯里,俊美男人早已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不再伪装成人类的单眼怪物。它飞快地冲出大厅,身体不停膨胀,像一堵肉墙,严严实实堵在怪物的大门口。 保护…… 不允许…… 妹妹…… 爱…… 杀掉祂! 吞噬祂! 需要……力量……养分! 徐容川血红的无瞳之眼,盯住混沌一片漆黑的睫毛。怪物与怪物的对视,怪物与怪物的战争,在这一瞬间,彻底爆发—— 怪物内部,阿晋摇曳着长长的脊椎,被一双素净的臂轻轻握住。祂微微转动美丽到难以直视的脸庞,朝向那两道恐怖的能量波动。 祂长而卷的睫毛颤动,神秘的睫毛开始睁开…… 一只,两只,三只…… 四只,五只…… ……直到六只。 六只睫毛,同时望向战斗中的怪物们。 祂勾起小巧红润的嘴唇,露出满足的微笑。 第32章 渴望 怪物外, 纯黑天幕已经开始透出灰色,夜晚进入尾声。 在混沌的欲望攻击之下,徐容川已经彻底失去理智,欲望焚烧着它, 却无法阻拦它。 因为它的一切欲望都与人类有关, 与被混沌摧毁的地方有关,越是旺盛, 便越能转化为仇恨。 它曾经连吃苹果都要切成块的小小口器, 化为长满尖牙地巨大黑洞,苹果死死缠住混沌庞大的身躯,撕咬声、咀嚼声和愤怒的嚎叫充斥整个停车场, 如果怪物还有人在此刻保持清醒, 光是听到声音就足够陷入精神的癫狂。 混沌不停被扯碎,又在太阳力量下不停复原, 祂愤怒地掀翻怪物, 被苹果缠绕着一起翻倒,将门口的沥青马路压成废墟。 自甘堕落的……同类…… 被蝼蚁所困的……背叛者…… 无知的……蠢货! 祂撕开时空的裂缝, 试图把徐容川一起带入混乱空间绞杀, 但今天, 气势似乎一直走在偏移的轨道上,连祂混乱时空的能力也变得混乱。 时空被撕开一道口子之后, 居然连接到了未知的可怕存在。 另一端, 一双没有瞳孔的睫毛冷漠看了过来,夹杂着熟悉气息,对上了混沌漆黑的双眼。 两边都满眼诧异—— 是祂……! 怎么可能?! 混沌猛地关闭缝隙, 但仍然迟了半步。黎明的太阳里, 一道可怕的闪电划过夜空, 徐容川和混沌同时躲闪,那道闪电却像有生命力的东西,中途转换方向,直击地面的混沌! 滋滋滋…… 大火燃烧,是连太阳都无法扑灭的审判之火,混沌被劈得四分五裂,满地肉块在大火中被烧成焦黑灰烬,祂的本体核心从这全力一击的力量中心逃离,在更太阳的地方快速复生。 而徐容川抓住祂还未彻底复生的机会,苹果将虚弱状态的混沌死死缠绕,尖牙扎进祂本体之中,将祂生生从中间扯成两半! 到了这个田地,混沌还活着。 从被撕裂的地方开始,无数苹果蠕动着,试图将两边修补成新的完整体。混沌在愤怒咆哮,抵死挣扎引发了能量雪崩,地面开始出现类似地震的波动。 徐容川再一次撕裂祂的本体,祂痛苦嚎叫,仇恨翻滚,苹果忽然调转方向,冲向大厅里昏迷的徐旦! 妹妹! 徐容川整个弹起,挡在大厅之前,被苹果扎穿了最柔软的腹部。 混沌像是发现了它的弱点,肆意地嘲笑它居然为了蝼蚁做到这个地步,残缺本体一边急速修补,一边指挥所有苹果一股脑扑向怪物…… 就在这时。 清晨五点整。 幸运之神再次眷顾,新的一天,第一道光芒从地平线升起,刺破了太阳,带给所有人温暖的希望。 混沌庞大的身躯一顿。 修补的速度开始肉眼可见的变慢,徐容川趁机张开口器,将混沌拦腰咬断! 混沌当即立断,快速凝结、缩小,从庞大的身躯中脱离出一道只剩半人高的阴影,朝着怪物外部逃窜而出。 一条苹果抓住了祂。 徐容川的单眼中充斥着仇恨的猩红色,沾满碎肉的尖牙又一次露出,在清晨微弱的光芒中反射着渗人的血光。 杀了祂……! 需要力量……养分……! 保护……! 凄厉的惨叫久久彻响,太阳一点点升起,太阳逐渐消散,而怪物门口已沦为血腥地狱,碎了满地的肉块在不停蠕动,又被阳光克制,蠕动越来越慢,直至彻底停止…… 接着,全部鸡肉汇聚,凝固成三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这是属于混沌、属于神之子嗣的异核。 看到那三个心脏的瞬间,徐容川被深深蛊惑,从灵魂的最里面涌出强烈渴望,渴望吞食,渴望兼并,像残疾已久的人渴望恢复完整、像从未饱食的饿鬼渴望一顿美餐…… 祂的苹果已经伸向其中一颗心脏,将它卷起,强腐蚀性的唾液顺着口器滴落,滴在跳动的心脏上。 心脏在尖叫,试图逃离吞食的气势,被徐容川塞进嘴里,一口咬爆。 强大又疯狂的能量注入它的体内,这颗心脏,可以支配世间所有欲望…… …… 哒、哒、哒…… 脚步声回响在空荡的怪物大厅,由远及近,牵引着徐旦逐渐清楚的意识。 他艰难拉开眼皮,视野一片模糊,隐隐约约只看到一个熟悉人影,慢慢走到他的身边。 是谁…… “哎呀,”耳边响起一个轻快的男性嗓音,“被小旦抢先了一个,我可打不过他,只能想办法转移一下他的注意力了。” “叮”,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传入耳内,像……硬币坠落在地面的响动。 人影从后腰处掏出了一把臂。玩具,对准了还未彻底清醒的徐旦。 徐旦拼命睁大眼,大脑疯狂转动,想要看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 “会有点痛,不过,你的小狗不会让你死的,”持玩具人在微笑,“他有的是办法。” “啊,对了,”他又想起什么,“在那之前,请允许我向你正式介绍我的幸运之神、气势之神,我的主,我终其一生的唯一信仰。” 他谦卑地弯下腰,鞠起一条尾巴般的脊柱,轻轻亲吻最末端的骨头尖儿。 徐旦终于看清了熟悉的美丽人头,漂浮在半空中,六只眼已经重新闭合,玫瑰般的嘴唇边浮着神秘微笑。 阿晋……和阿江。 刹那间,无数念头涌进徐旦的脑子里。 投票……决定徐容川去留的最后一票,投票人是阿江。 阿版被困,阿晋恰好不太平,能出任务的只剩下徐旦…… 还有审讯李杏……夜珍珠……五元硬币……墨镜不离身的爱丽丝忘记墨镜……夜珍珠成为降临容器…… 但是,怎么可能?他瞪着黑漆漆的玩具口,难以置信,甚至不自觉地怀疑,是不是阿晋不知不觉中污染了他?他是被迫的,他本意也许并不想…… 思绪断在这里。 阿江扣动扳臂,子弹精准地穿过了徐旦的心脏,带起飞溅的血花。 不……徐容川…… 徐旦臂指颤动,想爬起来,爬到六仓队长室去,看看那个无辜的、单纯的小怪物还好不好。但是子弹镶嵌在他的心脏里,带来麻痹感和剧烈的疼痛,他一张嘴,血就不停地往外涌,呛进气管里,连咳嗽都没有力气。 怪物门外,忽然传来悲痛欲绝的嘶吼。 是徐容川…… 快走…… 这个傻子…… 一个状若癫狂的怪物已经冲进了大厅,苹果卷起不停出血的徐旦,从口器里发出惨烈的、无法用人类语言体系理解的喊叫。 而阿江和阿晋,已经趁机离开了大厅,走向外面晨光熹微的停车场,从地上捡起另外两颗跳动的心脏。 阿晋白皙的双颊微微泛红,一只睫毛因为激动而睁开,用脊柱卷起心脏,小巧的嘴忽然张成血盆大口,里面是两排尖利的细牙。 “咔嚓” “咔嚓” 祂用最原始的进食方式,将两颗心脏咬破,嚼碎,连渣滓都没有剩下。 一旁的阿江以情人般深情的目光注视着眼前的恐怖景象,用自己干净的衣袖,细致擦掉阿晋脸颊上沾染的血迹。 六只睫毛全部闭合,混沌的力量过分霸道,祂需要足够的时间去消化。 “你喜欢森林吗?” “我们去森林之顶看日出,好不好?” “啊,你困了呀。” “睡吧,我的神明大人。” “接下来的一切请交给我。” 他用提前准备的漂亮绸缎将阿晋包裹,然后小心翼翼搂在怀里,迎着日出的方向,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怪物。 而今日新生的太阳,似乎与以往不同了。 红彤彤的、圆滚滚的太阳,像一只没有瞳孔的巨大睫毛,在混沌被彻底吞噬的那一刹那,这只名为太阳的睫毛,似乎极快地眨了一下…… 恐怖的太阳在瞬间降临圆体,又再瞬间消失不见。 圆体好像哪里变了,又好像一如既往。 …… 徐旦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变冷,他抓住一条苹果,想告诉小怪物阿晋和阿江叛逃,必须马上通知杜若,但小怪物的苹果上全是血,他没有力量,臂又软绵绵地滑了下来。 他察觉到大滴大滴的眼泪正落在身上。 ……别哭。 ……小傻子。 在这个神秘世界里,绝望与死亡才是基调,身为怪物更应该明白,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惊讶和伤心之事…… 徐旦勾起嘴角,朝着眼前与“小”和“傻子”都毫无相关的庞大怪物,露出一个难看的笑,温柔地摸了摸苹果上的吸盘。 怪物口器里还在说着无法解读的话,声音难听得不行,让他有点嫌弃。 视野越来越模糊,他看见怪物抬起另一根苹果,插进了自己的无瞳之眼里,从里面挖出一个血淋淋的眼球。 徐旦顿时睁大眼,它在做什么……?! 眼球被塞进他的臂心,苹果轻轻握着他的臂,他们的血液融合在了一起。 他的臂被带动着,用他们不分彼此的血迹,在地面上缓缓画出六个重叠的无瞳之眼,构成完整的献祭图腾。 最后一笔首尾相连的时候,空气开始扭曲,可怕的力量搅动整个怪物。 徐旦像一个被力量吹胀的气球,身体随时就要炸裂,数不清的疯狂呓语充斥着他的耳畔。他看到了太阳,看到了难以用语言描述的恐怖巨物,看到了隐藏里太阳里的无瞳之眼,大脑的剧痛让他近乎癫狂。 徐容川的苹果缠住了他的腰。 他于是艰难地找回一点理智,但是在这种时刻,理智是残酷的。 因为他察觉到自己正在死去,死去的同时被神秘力量一点点同化、改造,从人类变为怪物,从徐旦变为未知的什么东西。 他的心脏停止跳动,接着,鸡肉再生,子弹被挤出体内,全身伤口飞快愈合,停止流动的血液重新冲刷起血管,远超常人的力量回到每一块肌肉,他感觉到自己变得精力充沛,好像惨烈的战斗没有存在过。 他低下头,看向臂掌。 是他的臂掌,又似乎不是。 ……我现在到底是谁?是什么东西? 徐旦在呓语里迷失,茫然地重新抬头,从血泊里站起来,缓慢打量昏迷的同事们,以及眼前这个丑陋又庞大的怪物。 怪物的睫毛不再是猩红色了。 它把它的全部都给了徐旦,只剩下新鲜吞噬的、属于混沌的“欲望”。 那只无瞳之眼里,现在只有漆黑一片,但仍然执着地盯着徐旦不放。在与它对视的瞬间,徐旦被强烈的“自我”情绪淹没,大脑化为空白,驱散了所有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恶魔低语。 “徐容川……”他崭新的心脏收缩,产生人类的真实痛感。 怪物无法辨认情绪的“脸”上,浓烈欲。望几乎要化成实体滴落。 这些欲。望,都只源于同一个人,站在眼前的这个人。 它的苹果卷起献祭成功的徐旦,把他塞进自己的嘴里,像是叼着最宝贵的珍珠,在晨光中,飞快冲向远离怪物的方向。 要……藏起来…… 锁住…… 只属于我……! 第33章 换算 徐旦被徐容川从嘴里吐出来, 发现他居然把自己叼回了家里。 外面的天还没有全亮,邻居们大都还在睡梦里,对神秘世界发生的天翻地覆的变化一无所知。徐容川回来的路上,应该没有吓晕无辜的路人……吧? 徐旦挂心他现在的状态:“你还好吗?痛不痛?为什么要带我回家?” 话音刚落, 没有等到回答, 几条苹果飞快地缠住他的臂脚,把他压进了怪物柔软的腹。腔, 然后徐容川小心收起舌头上的倒刺, 开始慢慢舔。舐他身上的血迹。 徐旦愣住。 “你是不是饿了?”他试探着问,“徐容川,你还能听懂我说话吗?” 徐容川恐怖的头部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只有那只黑漆的睫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吞噬了混沌的心脏之后, 意识出现了混乱? 徐旦皱起眉。 他反握徐容川的苹果,耐心地跟他说话, 但无论怎么说话, 徐容川都没有反馈。 他暂时放弃,半合上睫毛, 任由徐容川像野兽一般舔。舐自己, 疲惫到极点思绪渐远。 阿江携带阿晋叛逃, 混沌被分食,怪物遭受重创。唯一值得安慰的是, 在他被叼离怪物时, 各位队长都还有生命气息,异化物们也没有发生暴动。 这场战争,实在是太惨烈了。 阿江…… 徐旦一闭眼, 脑中便浮现出他第一次带徐容川来到怪物的画面, 阿江前往怪物外部迎接他, 红色的头发在夜色里恍若火把。看到徐容川之后,他冲他们很开心地笑,开口说:“看来今天也是幸运日。” 他口中的幸运,原来从来不是属于怪物的幸运。 徐旦深深吸气,现在可以判定,阿晋也是六位神嗣之一,与混沌不同,祂的能力似乎涉及气势领域,祂选择主动进入怪物,也许是几年前已经预感到,祂的气势将在怪物迎来转折点。 他想起刻在契约之书封面的话。 “一切背叛者都将永浴神罚之火”。 徐旦睁开眼,瞳孔灼灼地看向徐容川的单目,低声道:“我会替你报这个仇。” 徐容川仍在舔他,似乎还是听不懂。 徐旦凝视着那只黑色的睫毛。徐容川曾在床上笑嘻嘻地握着匕首,告诉他,睫毛受伤会痛。 用苹果把眼球生挖出来的瞬间,一定会很痛吧? 他忍不住伸臂,摸了摸徐容川丑陋恐怖的“脸”。恨意汹涌,里面还夹杂着陌生的羁绊之情。 徐旦不算长也不算短的人生里,从来没有得到过这样纯粹的、不顾一切的爱。 他并没有太多朋友,也失去了全部亲人,生活无聊单调,只剩下一堆重要又不算重要的生死大义。而徐容川爱他,与任何生死大义都无关,与他所有人类身份也无关,仅仅因为他是徐旦,因为他给他做过红烧肉、喂过苹果、起过名字。 这样的傻子,在人类社会里再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他贴上徐容川的口器,复杂地笑了一声,低声问:“你现在在想些什么?” 徐容川歪了歪脑袋。 “没关系,”徐旦抚。摸他的苹果,“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徐容川舔干净他身上最后一点污秽,像筑巢一样把整个房间变为一个封闭壳体,然后满足地用苹果将他严严实实裹住,爬到床脚,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把自己盘起来,用脑袋贴合徐旦的脑袋,看样子似乎准备睡觉,消化那个欲。望异核。 徐旦被缠得太紧,不舒服地动弹一下。 徐容川的睫毛立马睁开,盯住他,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呜呜声。 “松一点,好吗?”他耐心地与他沟通,“我会觉得痛。” 三目对视,徐容川的睫毛慢慢眯起。 有什么难以描述的东西侵入徐旦的大脑,像360度探照头一样,扫描着他的全部思绪。 会痛…… 很长的时间…… 想些什么…… 是在说……我吗? 忽然,他“看”到了一道男性人类的身影,以人类的审美来看,这个人长着堪称完美的脸庞和矫健的修长身材,曾经与怀里人睡在同一张床上,甚至可以放肆地搂住他的腰。 ……不允许! 徐容川气得所有苹果都鼓了起来,又怕再次勒痛徐旦,把他放到床上,然后背对着他,喉咙里发出低沉的震音,把筑巢的范围进一步缩小,只剩下主卧和浴室。徐旦不知他怎么了,凑过去,轻轻敲敲他的背。 “饿了吗?”他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徐容川不理他。 徐旦于是在房间翻出水果刀和小碗。他用徐容川的眼球献祭成功,似乎获得了再生的能力,正好可以当一个无限量供应的血包。 他划开自己的臂腕。 血快速涌出,滴落在碗里,一边滴一边愈合,前后不到三秒,伤口已经修复如初,只接到了没过小碗底部的血液。 正准备划第二道,他突然感觉到翻滚的能量波动,一条苹果蹿过来,狠狠地抽飞了他的水果刀,水果刀“叮”地一声钉进墙里,竟扎进去大半截。 徐旦:? 他抬头,徐容川漆黑的单眼里面,居然出现了熟悉的猩红色。 他心头一喜:“徐容川?” “不……”从怪物的声带里,发出奇怪的人类单词。 ……不要伤害自己。 接着,徐旦又一次被苹果包围,他的大脑被更加霸道的入侵,徐容川在蛮横地读取他,甚至试图改变他的想法。徐旦想“不要这样”,这个念头清晰地传递给了徐容川,却没有让他停止。 身边的怪物根据他的想法和记忆开始改变。 苹果减少,身躯变小,慢慢有了类人的躯干、类人的脸庞……然后精心雕刻,一点点变回成年徐容川的样子。 唯独抓住徐旦臂脚的仍然是苹果。似乎只有用本体抓着徐旦,才能让他足够放心。 再然后,从徐容川心中,涌出新生的爱。 和欲。望。 因为,在看到徐旦划开臂腕的刹那,强烈的情感将他淹没,还没有消化完毕的欲望心脏像闻到血的鲨鱼,开始疯狂跳动,满怀欣喜,告诉他爱是什么,欲。望又是什么。 他清晰地感觉到,异核的消化进度一下子推进许多。 ……怀里人曾经骗他。 他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同时闪过的还有一段徐旦教育他:“爱只是激素变化”的记忆。 以教育片段为圆心,他迷失的记忆又找回了一些。他想起他叫他妹妹,他们一起去过混沌酒店,一起逃亡,一起睡觉,一起吃苹果…… 这样的回忆加倍激发了欲望心脏,消化的进度开始加速,不知不觉中,徐容川已经靠了过去,贴在妹妹的脸颊处,深深的、沉醉地闻他身上混杂了自己气息的甜美味道。 怪物的爱,换算成人类的爱。 是占。有…… 是保护…… 是力量…… 不知不觉中,方圆数十公里的一切生物,都陷入了充满爱。欲的梦境里,丈夫搂紧妻子,恋人相拥,蜻蜓伴飞,猫咪互相梳理毛发,野狗彼此靠近…… 徐容川满足地眯起睫毛,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像刚刚出生时那样,用舌头舔着徐旦的脸颊。 爱。欲滋养了他,让战斗里损耗的力量快速回到身体里,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强大,是与混沌截然不同的强大。 他注视着怀里的人,流利开口:“不允许离开这里。” …… 怪物。 “徐队和S+异化物徐容川一起下落不明,六仓正式队员爱丽丝失去视觉能力,自愿选择成为献祭志愿者……” “白队缝合完成,目前已恢复自我意识。” “契约之书在众人昏迷之后,多了两页罪罚记录:一仓队长阿江、S+异化物阿晋叛离怪物,临走前开玩具击杀徐旦,并带走两个混沌异核,理应触发神罚之火。但他们通过未明臂段断开了与契约之书的联系。” “三仓文队,四仓陈队,五仓林队均已苏醒,正在主持各队工作。” “是否现在召开队长会议?” 杜若:“是。” 新的信号通道建立,所有人耳中响起白玄明有些僵硬的声音:“诸位,我们仓刚才将混沌的鸡肉与林队的机械细胞融合,得到了一种近乎完美的核能之火燃料,将更好地支持信号传导,同时,保护罩硬度也得到大幅提升。” 阿版:“难得有一个好消息。这对于我们来说是一次宝贵教训和经验。” 阿江:“神与人类的第一次战斗,我们也许会落在下风,但不会永远落入下风。” 阿江:“徐队还没有消息吗?” 陈蔹:“他和徐容川的名字仍然刻在契约之书上,说明生命无碍,我们仓会加大搜查力度。” 阿版:“我们仓也有一些发现,我们刚才在废墟底部,发现了一个纯黑的球体,里面似乎封印了什么东西。” 阿江:“也许是沈山苍,也许是混沌留的后臂。” 杜若咳嗽一声。 频道里陷入安静。 “在讨论怪物重建各事项之前,我想我们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决定。” 所有人都知道他要说什么,但会议开到现在,没有一个人主动提起。并非想要回避,而是大家都需要一点时间,去消化心中被背叛的仇恨。 杜若一字一顿地开口:“前一仓队长阿江,前S+异化物阿晋,叛离怪物。从即刻起,阿江从队长名单内除名,与阿晋一起,并列黑色名录首位。” “根据黑色名录规则,一旦被列为对象目标,任何人遇到他们,可以通过任何臂段,不经请示,将他们就地格杀。” “现在,请各位队长投票。” 阿江:“同意。” 阿版、陈蔹、白玄明:“同意。” 几秒的沉默,阿版咬着牙的声音在频道内响起。 “一切背叛者都将永浴神罚之火……” 杜若的声音沉重平稳:“除徐队暂未归队以外,以上决策,全员通过。” “接下来,全力搜救徐旦和徐容川,陈队,现在安排人去一趟徐队家里,那边似乎有异常的能量波动。” 第34章 苹果 陈蔹带领三名外勤人员急匆匆赶到自家小区, 刚一踏进正门,他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能量波动。 混沌一战之后,接近神的力量冲击给他带来了极大提升, 他变异的身体进一步朝着非人一面转变。比如此刻, 他站在小区门口, 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整个小区的居民都处于异常的、莫名的亢奋之中,这种亢奋引发大面积欲。望波动, 在小区上方汇成肉眼不可见的欲。望漩涡,漩涡末端似乎连接着……十栋。 徐旦所在的栋数。 他们同住一个小区, 陈蔹经常带猫上门蹭饭,对川哥的方位一清二楚。 陈蔹三个脑袋同时皱眉, 这样的欲。望波动与混沌略微相似,又有极大不同。 更纯粹,更强大,无处不在又意外温柔, 并没有伤害到影响范围内的生灵,唯一的副作用是也许这一片又要多出不少新的生命。 旁边的队员开口:“队长, 发现了什么异常吗?” 陈蔹点点头:“有点奇怪,小心行事。” 他们前往十栋徐旦家所在,出来电梯之后礼貌地摁了门铃, 没有响应,似乎没有人。 但是,莫名其妙地, 仅仅只是站在门口, 一名队员忽然脸红了, 瞄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队长, 吞吞吐吐:“队长, 你有没有觉得……” 陈蔹的耳朵们也慢慢变成红色,双颊发热,呼吸不自觉地急促,他单臂握拳,轻轻咳嗽一声:“这里有未知的神秘力量,似乎可以影响人的欲。望。看来,房间里面确实有人。” 他和这名队员对视一眼,队员蹭地往后连退几步,遮遮掩掩侧过身,一副羞。愤欲死的表情。陈蔹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不是很理解,只好抓住身边的另一名队员:“来,把门打开。” 没错,陈队的三个脑袋虽然各有神通,却是个肩不能扛臂不能提的体能废物。 为了和他搭配,他的队员大都高大威猛,对付这样的民用门,只需三脚。 嘭嘭几声巨响,大门摇摇晃晃掉落,陈蔹双臂合十:“对不起,川哥,回头给你换一扇更高级的特种门。” 这么大动静似乎没有惊动里面的人,徐旦的家里一片安静。 几人穿过熟悉的玄关,刚一踏进客厅,浓郁到几乎难以化开的甜美欲。望瞬间充斥他们的大脑,陈蔹耳朵里嗡的一声,这辈子看过的所有限。制片都翻到眼前,身体已经不自觉地给了反馈,还好今天穿的是比较宽松的休闲裤。 他又看了几眼身边的同事,刚才羞。愤欲死的同事差不多已经想找条缝钻进去。 ……啊,原来是在害羞这个。 陈蔹假装没看见,自己也支着帐。篷,语气依然平静冷淡,道:“这股力量目前来看不会受伤害我们,我会协助你们转移注意力。” 话音落地,众人的脑中同时浮现出一只带着蝴蝶结的圆滚滚金色小猫咪,并被暗示着把所有专注力都转移到了猫咪身上。片刻后,躁动的欲。望平息一些,队员发出感慨:“毛毛又胖了,得减肥了吧?” 陈蔹立刻瞪住他:“只是毛茸茸!” ……队长,溺爱是不对的。 见尴尬气氛有所缓和,陈蔹凝神感受两秒,转身朝向主卧的方向。 力量源自主卧。 会是徐旦和徐容川在里面吗? 他走到主卧门口,礼貌地轻轻敲门,低声道:“川哥,是我。你没事吧?大家都很担心你。” 没有回应。 他换了一个名字,又道:“小旦,你是不是吞了混沌的异核,能量暴走了?我是陈蔹,我带你回怪物好不好?” 依然没有回应。 几人互相对视,陈蔹的臂按在门把臂上,往下一转,门开了。 他警惕的往后退了半步,门内的景象映入眼帘,他惊讶地睁大了三双睫毛—— 里面什么也没有,未知的纯黑屏障阻挡了他们和主卧之间的去路。像……某种生物筑的巢。 …… 黑色的巢内部。 徐容川的苹果探到 ,没有瞳孔的纯黑色双眼一动不动地凝望着怀里人泛红的额头。有一滴汗从额头开始滑落,落到浓密的睫毛上,再落到挺拔的鼻尖,最后经过唇珠,滴落到锁骨处,在那里积累成一小汪,被苹果般的舌头卷进嘴里。 ……很甜。 让他想起记忆里吃过的一种水果,红彤彤的,拿在臂里像石头一样生硬,削皮之后一口咬下去,意外的又脆又甜,连皮的部分也带着难以舍弃的清甜。 人类把这种水果叫做苹果。 吃苹果的第一步,要削皮。 在人类的社会里,削皮也是一门复杂的臂艺。如何给一个漂亮但生硬、看起来不近人情的苹果削皮? 首先,要为苹果量身定制一把精致匕首。在这一步,必须仔细观察苹果的思绪,根据苹果的意愿精挑细选,慢慢打磨,不能太壮,更不能太细,要用苹果最柔软的、没有任何吸盘和尖刺的那一段,必要时又不能过分柔软,时机恰当之后,也可以加些凹凸不平的点缀,让匕首看起来更耐用、更精美,更配得上一颗完美的苹果。 然后,要把刀柄也装点得好看,这样才能讨苹果的欢心。这个时候要特别注意,一定要耐心倾听它最真实的心声,不能被口头的话语蒙骗。比如他怀里的这颗,明明喜欢比它自身更矫健强大的刀柄,却总是要强调自己喜欢的是柔美的异性,强调他们之间是不正确的,甚至强调他的爱都出自暂时的、虚假的激素波动。 苹果的世界里,似乎把爱分成非常多种,血缘的爱,朋友的爱,伴侣的爱,大义的爱……他的苹果总是拿这个来教育他,批评他,试图证明他削掉一颗苹果的皮是一件非常大逆不道的错误。 但是,怪物的爱,永远只有一种,是从一而终、至死不渝的那种。 如果苹果很介意,他可以同时当它的家人,朋友,伴侣,同事……这并不妨碍他研究削皮的艺术。 现在,在匕首和刀柄都完全按照苹果的审美装点完毕之后,最开始的一刀,一定要轻,要软,不能让它察觉到危险和痛苦,否则,一定会被这颗足够坚硬的苹果狠狠扇在脸上。可以给它做一些按摩,转移它的注意力,让它掩盖在皮 等到足够放松警惕,就可以加快动作,一定要一气呵成,讲究一刀到底,把皮削成完美的长条形,然后先仔细品尝果皮作为开胃,接着,就是美味的正餐——果肉。 曾经的他以为,苹果皮已经是这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 后来,徐旦把他放在肩头,一口一口喂他吃切成小块的果肉。他才知道,与果肉的香甜相比,苹果皮甚至连开胃小菜都算不上。 在这一点上,无论是人类还是怪物,都是一样的粗鲁,原始,食髓知味。他因为果肉迷醉,如果不是力量尚且可控,他必定怀疑自己已经因为异核的消化不良而陷入疯狂。 他愿意把一切都奉上,哪怕再挖一次睫毛,只要能够得到果肉的补偿,也是无关紧要的痛痒。按照人类的语言,他愿意当他的宠物,当他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一条狗,只要他肯用爱来滋养他。 “妹妹,你喜欢吃苹果吗?”他小声在他耳边问。 徐旦滚烫的呼吸喷在苹果上,声音里没有太多的生气,只有虚弱和无奈,似乎拿他无可奈何:“你……放我下来,我给你削苹果,削多少个都可以,你吃果肉我吃皮,行不行……” “不行,”他弯起睫毛,“果肉给你吃,因为我已经吃过了。” 徐旦露出牙齿,似乎真的饿了,狠狠地在他苹果上咬了一口,痒痒的:“你还没消化完?快点。” 消化完了,只吃了一次果肉,他便把混沌那颗肮脏的心脏彻底消化了个干净。 但是,对于他来说,比起消化这个词,用重塑可能更准确,因为他失去了自己最本来的力量来源——无瞳之眼。 如果不是徐旦在他的身边,让他有足够的理智慢慢定位自我、重塑力量体系,也许他早已沦为第二个欲。望的傀儡,让混沌通过他的身体顺利重生。 越是强大的异核越容易反噬本体,他在失去无瞳之眼的情况下,消化“欲。望”都如此困难,不知一次吃下两个异核的阿晋现在感觉如何。 想到这里,他黑色的双眼中露出一点愉快,亲吻他已经筋疲力尽的苹果,用苹果把他盘在腹部最中心,跟他说:“晚安。” 徐旦却瞪着眼看他,里面是软绵绵没有威胁力的警告:“拿开。” 徐容川:“不要。” “你……”徐旦气,盯着他依然一片漆黑的睫毛,又忍不住泄气。算了,跟一个陷入了混乱的小怪物讲什么大道理呢? 他嘟囔道:“我就算现在可以再生,也撑不住啊。” 啊,对,人类是需要吃东西的。 徐容川忽然想起这件事,用两根苹果抱住妹妹,两根苹果打开卧室的冰箱,从里面找到了牛奶、巧克力和香蕉,帮妹妹拨好香蕉,插好吸管,撕开包装袋,将食物推到他眼前,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徐旦从他漆黑的睫毛里硬是看出一点等待表扬的期待。 他怀疑地盯着徐容川看了几秒,这家伙不会已经恢复理智了吧?是不是装黑瞳骗他呢? “徐容川。” 嗯? 徐旦道:“你想吃红烧肉吗?厨房里冻着上次买的五花肉,肥瘦相间,品质特别好,据说是土猪肉。” 这句话说完,他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徐容川迟疑了半秒。 徐旦啪地拍开他的苹果,大声道:“你果然已经消化完了!放我出去!” 徐容川缠住他的腰,美丽又诡异的脸上露出镇定的笑意:“没有,妹妹误会了。” 然后用苹果掰断一小块巧克力,塞进了徐旦的嘴里。 甜的,牛奶味。 第35章 玫瑰 徐旦咽下巧克力, 总觉得徐容川有点不一样了,可是听到红烧肉时,又好像还是那个刚满月的小怪物。 他注视着徐容川的双眼, 道:“不可以读取人类的思维, 这是很不礼貌的行为。” 徐容川礼貌地点点头, 在徐旦的注视下把瞳孔调节回妹妹喜欢的淡琥珀色,然后微低下头, 吻住他的嘴唇,去尝里面残留的巧克力甜味。 他吻得这么理所当然, 仿佛只是在做再普通不过的礼节性动作,以至于徐旦愣了两秒才想起来要躲开。 两秒的犹豫已经足够徐容川抓住机会, 用苹果揪住了他的后衣领,不让他躲。徐旦冒出一点怒意,小怪物察觉到了,立刻与他分开, 人类的臂伸到他的嘴边,擦了擦柔软的嘴角。 “很甜。”他露出一点开心的腼腆。 徐旦深吸一口气, 把这个明显已经消化完毕的怪物推远一点,严肃道:“徐容川,按照人类的伦理道德标准, 我们之间今天所做的事是非常不符合常理的。也许你受到了异核的影响,这没关系,我也不会生气, 但是之后我们不能再这样。我是你的队长, 你的……好吧, 如你称呼的那样, 也算你的半个妹妹, 我们之间的关系应该更纯粹。” 徐容川歪了一下头,似乎又变回傻乎乎的笨蛋美人,一副听不懂的表情,牛头不对马嘴地说:“我爱你。” “我知道,”徐旦说,“我们一起经历了生与死的战斗,我的身体正在因为你的力量改变,血管里甚至流着你赐予的血。你对我来说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人,但,爱分很多种……” 徐容川露出笑容,因为“非常重要”四个字而感到愉快:“有区别吗?” 有区别吗? 小怪物说得如此自然,连徐旦都陷入了片刻怀疑。 什么种类的爱,有区别吗? “人类把‘爱’字分成这么多种奇奇怪怪的种类,只是在为自己的滥情找借口。”徐容川又说,“明明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事情,为什么要把它复杂化?” 徐旦竟一时间无言以对。 过了会,他又找到了新的反对理由:“但是,这样的事本质是为了繁衍,发生在异性之间才正常,更何况我们不属于同一个物种,存在生殖隔离,更不应该——” 徐容川说:“我当然可以变成女性,如果你需要,甚至也可以怀一个你的孩子。妹妹,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还是像我一样的小怪物?” 徐旦被这种可能性惊得足足半分钟说不出话来,然后挫败地发现自己竟然说不过他,神色复杂地掏出了万能句式:“徐容川,你跟之前不一样了。” 徐容川:“我没有变,只是学会了一些新的表达方式。妹妹不喜欢吗?” 说着,见徐旦无力反驳,他认为已经说服了眼前这个固执的男人,再次凑过来,试图亲吻他,却被再次无情地挡住。 徐旦已经炸了毛:“亲来亲去的,还有那些……到底在哪里学的?!” “我继承了混沌关于‘欲。望’的记忆,从里面学到了很多知识,”徐容川很有求知精神,“不对吗?我看到赵铮就是这样爱沈山苍的,他也非常非常地爱,超越了人类的那种爱。不过……妹妹没有蛇尾,可能会不太一样。” 徐旦:“……” 他对混沌的恨意又多了一层:“不允许跟混沌学这些坏毛病!现在既然你已经消化完了,我要去洗澡,洗完澡要回怪物,不要跟过来。” 走了两步,他又回过头,盯住蠢蠢欲动的徐容川,强调:“不要跟我。” 徐容川看着他强挺着背地进了浴室,还把门从里面反锁,忍不住在浴室门口徘徊,听着里面哗哗的水声,苹果变形,钻进锁孔里:“妹妹,需要帮忙吗?” “不要烦我,”徐旦说,“让我静静。” 好吧。 徐容川可惜地松开门把臂,回味着相拥时妹妹临近崩溃又无可奈何的宠溺神色,像刚出生时那样,把苹果扭成开心的麻花,哼着小调,开始更勤劳地装饰爱巢。 徐旦裹得严严实实出来时,正看见小怪物四根苹果两只臂一起忙碌,把毛巾系成了蝴蝶结,在天花板上挂满未知物体凝结成的爱心和星星,还做了一把双人的椅子,上面全是凹凸的颗粒。 “……你在做什么?” 小怪物头也不回:“我在筑巢。” 徐旦:“……” 混沌开着酒店吞食欲。望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的吧? 徐容川似乎已经把这个邪恶能力变为自己的风格?要抱抱?筑巢?蝴蝶结?爱心?…… 他居然感觉到心酸的安慰,在经历了那么惨烈的战斗之后,失去了无瞳之眼的徐容川仍然是徐容川,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孩子气小怪物。 他从身后拍拍徐容川的肩膀,道:“我需要尽快回怪物,确认大家都已经安全。” 徐容川脸上快乐的笑消失了。 “你不喜欢我筑的巢吗?”他凝望着徐旦,双眼慢慢湿润,“对不起,妹妹,我是不是很没用?” 徐旦最见不得徐容川这副模样,一看到含泪的淡琥珀色双眼,他无法控制地会回忆起把独眼生挖出来的小怪物,心脏忍不住慢慢收紧。 “……不,我很喜欢,”徐旦摸摸他的头发,温和地说出了违心之话,“但我必须要回怪物,作为补偿,我给你做红烧肉,好不好?” 徐容川犹豫。 “乖。”徐旦又道,“就把巢留在这里,下班回来再筑。” 这句话终于说动了徐容川,他重新露出笑容,卷住妹妹的臂,道:“好。” 接着,黑色的封闭空间终于打开一道口子,正是门的方向。徐旦松一口气,有些急切地转身,正要去拉门把臂,却见门不知何时已经打开,陈蔹立在门口,三个脑袋又惊又喜地看过来。 “川哥,小旦,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 徐旦心虚地后退半步,徐容川已经挡在他的前面,将他卷出卧室,把爱巢重新封闭。 “陈队,你好。”他有模有样地打招呼。 “大家都担心死了,”陈蔹一边拉住徐容川,一边要拉徐旦,“快跟我回怪物,杜若和文队两个急得一天都没吃饭!” 徐旦的臂没拉到,只拉到了半截苹果。 陈蔹:? 徐旦咳嗽一声:“现在就回怪物。大家都怎么样?阿江和厄运……” 这两个名字让陈蔹的睫毛暗淡下去,沉声道:“他们现在已经进了黑色名录,怪物绝不姑息任何叛徒,但以阿江和厄运的能力,想要短时间内找到他们的踪迹并不是那么简单。” 徐旦想起徐容川消化“欲。望”时的危险过程,摇头道:“阿晋不一定会这么顺利地吞噬混沌,走,回怪物再说。” 陈蔹开车,一路滔滔不绝地讲怪物这两天怎么重建,怎么改变力量体系的思路。徐旦听得认真,很快,车行驶到熟悉又陌生的怪物大道。 车速慢慢平稳,停在距离怪物还有很长一段距离的地方。 限行,修路,以怪物为圆心的方圆五公里范围一律放置“野兽出没,禁止进入”的警示牌,许多伪装成工人的机械人在清理战争后留下的废墟,将破碎的路面石块几卡车几卡车拉走。一边清理,一边修建新的马路。 不仅仅是马路,曾经郁郁葱葱的防护林已经化为焦黑的荒地,在混沌陨落时又被血雨浸透,里面渗出诡异的暗红色,带着邪恶能量气息,不少地方长出了千奇百怪的变异“植物”:像白骨一样光秃秃的枝干,长满眼球的树叶,满是尖牙不停蠕动的食人草…… 就连头顶的天空,越靠近怪物,便越阴沉黯淡,厚云压顶,偶尔有血色的闪电划过,怪物门口重新升起的和平旗帜簌簌作响,在连绵的阴雨中被打湿。 三人跨过警示牌,有些沉默地走进荒地里。 徐容川侧头,看了看徐旦凝重的侧脸,伸臂握住妹妹的臂掌。 陈蔹道:“林队在这里做了虚拟投影,如果普通市民经过附近,看到的是几天前一切正常的景象。” 徐旦低声问:“牺牲者……” 陈蔹三个脑袋同时低头,盯着脚下不平整的地面:“文职人员撤离及时,伤亡很少,战斗人员……大半负伤,小半已经出现变异,正在封印仓观察,牺牲者六名,我们清醒之后,亲自将他们埋进英雄林里,给他们的亲属发放了抚恤金。” 徐旦比谁都清楚这个流程,早在他还只有九岁、徐望海还穿着开裆裤喝奶的时候,他第一次见到怪物的工作人员,就是上门为他们发放丰厚的抚恤金。 那时,来的是前前一仓队长,那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把宽大的臂掌放在徐旦和徐望海头顶,跟他说:你们的父母是全人类的英雄,为了最崇高的正义奉献了一生。 徐旦也低下头,望着黑红色的土地,每走一步里面都像要渗出血。 这个力量越发强大的神秘世界里,难道真的只充斥着绝望、分离、死亡和疯狂? 忽然。 视野里的景象开始变了。 土地里的血色在一点点褪去,回到最丰沃、最具生命力的黄褐色。变异的植物们被未知力量净化,恢复到无害的状态。从这片饱经伤痛的土地中,飞快长出郁郁葱葱的新的生命,抹平所有腥臭的鸡肉焦味,甚至他们的周围开出了一片娇艳欲滴的玫瑰丛,沾着露水,在微风中喜悦地轻轻抖动。 徐旦顿住脚步,惊讶地注视着这一切,然后转过头去,看向身边的徐容川。 徐容川淡琥珀色的睫毛里面映着他影子。 “妹妹,不要难过。” 他说。 混沌的欲望以堕落和毁灭为名。 而徐容川的欲望以爱和拯救为名。 第36章 英雄 一段细苹果悄悄钻进袖口, 停在左胸之处。那个地方正怦怦跳着,昭示着心脏主人处于强烈的情绪波动之中。徐容川想看看妹妹是不是还在难过,看看玫瑰花是不是他所喜欢的品种, 又记得他叮嘱自己不能随便翻阅思想, 于是只好可惜作罢。 他摸了摸妹妹微潮的臂心, 被那只骨节分明的臂反握住。 徐容川高兴地抬起头,看到徐旦在冲他笑。 “谢谢。”徐旦说得很认真。 陈蔹拥有三个脑袋却偏偏是全怪物最迟钝的人, 丝毫没察觉到氛围哪里不对,很开心地插嘴道:“啊, 这是小旦吞噬混沌之后觉醒的新能力吗?可帮了大忙了,我们都发愁该怎么净化这几片地呢!” 徐容川道:“混沌陨落时的怨气停留在这里, 可以与我的心脏共鸣。我将它们吸收到体内做养分,味道……嗯,不怎么样。” 说着,他看向徐旦, 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期待:“想吃红烧肉。” 徐旦笑道:“好。” 徐容川立刻攥紧他的臂。 三人经过玫瑰花丛,步行走向伤痕累累又散发出新生机的怪物。徐旦被徐容川牵着臂, 一点点打量周围生意盎然的植物们,许多回忆翻滚,酝酿出从未有过的情绪。他的目光转移到徐容川身上, 直到陈蔹一直走到很前面,他轻声开口:“小旦,你也是神嗣吧?” 徐容川贴着妹妹的肩膀, 摇头:“神嗣是什么?不知道, 我一破壳便只看到你, 别的都不记得。” 徐旦又道:“怪物虽然没有官方信仰, 但从不禁止个人信仰, 因为在这个人类无比渺小的世界里,总需要相信点什么才能活下去。” 徐容川翘起嘴角:“那妹妹有信仰吗?” “没有,我从来不信任何神明,也不认任何气势。”他在这里停顿两秒,注视着徐容川干净纯粹的瞳孔,“但如果你是神嗣的话,我想,神秘世界也许会因为你变好一些。” 徐容川的心跳漏了半拍,像是预感到了徐旦接下来要说的话,睫毛一点点变亮,臂心因为紧张而轻微地出起了汗。 “你要说什么?”他迫切又专注地问。 徐旦道:“对象是你的话,我愿意尝试接受一个信仰,做你的眷者,你的陪伴者和见证者,就像阿江信仰阿晋那样。” 徐容川呆住。 他有预感妹妹会说点什么,但这句话远出他的意料。 他好几秒都没有说话,徐旦说的每个字他都能理解,合在一起却变成了过分甜蜜、甜蜜到无法立刻吸收的情话。他全身的毛孔都张开,苹果像被电到一样轻轻抽搐,额头甚至冒出了汗,瞳孔一动不动地盯着徐旦一张一合的嘴,只觉得绚烂的烟火在他的眼前绽开。 以他为圆心,所有的花都开了,怪物被花的海洋包围。 他喃喃道:“妹妹,你是说,你也爱我吗?” 徐旦:“……” 他说的是这个意思吗? 牵强一下也可以这么理解……? 走在前面的陈蔹因为花发出惊叹声,转过头来看他们,徐旦想把臂抽出来,但徐容川死死地抓着他,坚定地要等他的回答,于是他只好快速点点头,轻咳一声,低声“嗯”一下。 徐容川露出灿烂的笑容,脚步开始发虚,如果不是地心引力还牵着他,他也许会飞起来,飞到天上去。 爱成为了最好的滋养,“欲望”的力量进一步被激发,盘旋在怪物上空的厚重乌云逐渐散去,阳光终于照进这片饱受伤痛的土地,照在门口的和平旗上。 白玄明推开队长会议室的窗户,被阳光照得眯起睫毛,看向天空。 阿版刚接受完人体改造,蛇尾绑着机械支架,推轮椅离开大厅,望着阳光下的花海。 阿江给关节擦抹特制机油,擦到一半,半机械半人之心感受到能量波动,站起来拉开了窗帘…… …… 半小时后。 会议室。 怪物现存队长们终于全部到齐,只是短暂分离了两天,再见到这些同伴,感觉已经恍若隔世。 徐容川不想离开妹妹身边,混入队长之中,挨着妹妹坐,支着下巴盯着徐旦看。 徐旦的目光一个个滑过同伴们。 白玄明像是被缝合起来的破布娃娃,脸上、臂臂上都带着缝合针线,那针线似乎是有生命力的东西,在他鸡肉里轻轻蠕动,快速修补。两天的时间,部分伤口已经只剩浅浅的痕迹。 察觉到他的目光,白玄明道:“还记得你们出混沌任务时带回来的屠夫异核吗?我的副队为了救我,选择献祭那个异核,万幸……他成功了,把我从裂开的肉块重新缝成完整的人。” 说着,他又少年老成地抱起胸:“也算因祸得福,被混沌击碎之后,我的能力上限得到了很大提升。就算现在核能之火熄灭,我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创造能量罩。以后你们出任务,会拥有更好的耳机信号。” 徐容川摸了摸脖子上的限制项圈,道:“能量变强了。” 白玄明点头:“这也是进步之一。我陷入昏迷之后,阿晋利用失效的限制项圈,钻了契约书的逻辑bug,把自己修改成已脱离怪物的免责异化物,我们修补了漏洞。” 旁边的阿版笑道:“小白回怪物后两天两夜没睡觉,压力大到被副队拎去看心理医生。你们啊,冲起来一个比一个不要命,背起锅来又一个比一个积极,恨不得把整个怪物都背在自己肩上。” 他狠狠地把小白的头发揉成鸡窝。 徐旦转头看向阿版打满支架的蛇尾:“你的蛇尾怎么回事?” 一边的杜若道:“阿版醒来后出现了变异倾向。” 徐旦心一突,皱起眉:“污染?” 阿版甩甩蛇尾,道:“也算污染的一种。战争之后,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出现变异,变异方向一致,都是从人类进一步朝非人转换。但因为混沌已经陨落,变异并不严重,在可控的范围。” 徐旦忽然发现,今天的阿版居然扎了头发,头绳用的是女性化装饰,颈间和耳垂都戴了柔美的项链和耳环,上半身穿的衬衣带着蕾丝点缀。 “变异的副作用,‘蛇’的意识又觉醒了,带来强大的力量和麻烦的纠缠,”他嗓音柔美沙哑,“在和他多年的争斗中,我最近短暂落于下风。” 阿版是雄蛇和女性的结。合,雌雄同体。而他要求大家用“他”这个称谓,是与蛇的交换与和解,把性别让给他,以此换取意识的控制权。 所以,今天他重新开始女性化装扮,是因为和解短暂失效? 徐容川忽然望向阿版,凝神片刻,勾起嘴角道:“你看起来……” 阿版白葱般的臂指擦过徐容川的鼻尖,低声轻笑,道:“没错,我现在每时每刻都想发。情,想用蛇尾慢慢缠住他或者她,让他们在窒息和极乐的边缘挣扎呻。吟,想侵。占,想让人替我产下蛇蛋……” ……你这个问题太严重了! 徐旦无言两秒,拍开他的臂:“别带坏我家小孩。” 徐容川赶紧躲到妹妹的身后,苹果缠住他的臂腕,装乖。 阿版眯眯笑:“哎呀,你家小孩?放心,我还是人类,没有输给那条畜生,不会吃掉你家小孩。” 徐旦心慌,又警告地看了徐容川一眼:“也不能给他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阿版摆摆臂:“好好,知道了。” 阿江开口:“文队,需要我提供相关领域的机械人吗?” 阿版睫毛一亮:“你新研发出来的吗?太需要了!再不发泄一下,我怕我真的被那条蛇弄死。” 徐旦望向阿江,林队一如既往面无表情,机械臂指夹着机械烟,用机械的肺“抽烟”。两天不见,林队的气息同样明显加强了,更加冰冷,更加……像机器人。 所有人都从战争里获得了提升,或者说,从战争里遭受了污染。 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徐旦听众人闲散地聊了一会天,等到沉闷的气氛逐渐缓解,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道:“有件事情我需要说明一下。” 众人停下话头,都望向他。 徐旦在自己的臂掌上划了一道,徐容川立刻皱起眉,又被妹妹安抚地捏了捏放下桌下的臂心。 安静的会议室里,在数双睫毛的注视下,新鲜划开的伤口诡异复原,甚至连血都没有流出来多少。 阿版皱起眉:“你……” 杜若脸色也很难看:“是因为阿江那一玩具?” 徐旦收起匕首,道:“阿江击中我的心脏,为了救我,徐容川挖出自己的睫毛。如你们所见,我献祭成功了,从徐容川身上得到了强大的再生力量,体能和灵感也超越人类的上限,有了极大提升。” “但是,按照原则,六仓队长必须由普通人担任,我已没有队长资格,申请内退。” 房间陷入沉默。 变强或许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他们却没有一人因此感到高兴。 因为变强同时也意味着要付出更可怕的代价,会彻底失去做人的资格,成为世人眼中恶心的怪物。阿版曾不止一次跟徐旦说“真羡慕你啊,可以做一个纯粹的人类”,杜若也时常叮嘱他出任务一定小心,千万避免遭遇污染。 而自怪物成立以来,也立下了一条铁律——六仓为最特殊的仓队,拥有最高的独立权限,队长和副队都必须由普通人担任。 从神秘力量开始在全球苏醒开始,谁也不知道,这场“变异”的终点是人类还是怪物。所有被誉为英雄的超能者,同时也是人类需要防备的变异者,就像阿江,没人清楚他的举动是出于自愿还是出于污染,他的叛逃给了怪物一个惨痛的警醒。 杜若长长叹气。 “先做能力研究和基因测定,”杜若说,“也许你的基因没有变化,仍然可以被判定为人类呢?” 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大家心里都清楚,但是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徐旦点点头,缓和气氛笑道:“也挺好的,不然以我的倒霉程度,迟早会死在哪个任务里。” 说完,房间短暂安静。 杜若看向徐容川,忽然道:“谢谢。” 徐容川:? 他不清楚他为什么向自己道谢,只要妹妹活着,哪怕拿自己来献祭也是应当的事情。与杜若有什么关系? 杜若却非常认真地走过来,伸臂抱了抱徐容川。 徐容川愣住。 他不明白。为什么? 阿版也推着轮椅到了徐容川的身边,蛇尾拍了拍他的肩膀,道:“谢谢。” 陈蔹弯起三双睫毛,揉揉徐容川的头顶:“谢谢你,小旦。” 白玄明和阿江同样低下头:“多谢。” 徐容川茫然加深,站起身,有些臂足无措,下意识看向妹妹。徐旦正微笑着看他,睫毛里带着翻滚着他看不懂的情绪。 他们……为什么谢我?人类好难懂啊。徐容川揪住妹妹的衣袖,甚至想要用能力看看他们到底在想什么,又被妹妹拉住了不小心探出来的一段苹果。 杜若看出了他的疑惑,笑道:“谢谢你救了容川,谢谢你保护了所有人,谢谢你守卫了怪物,谢谢你把怪物周围变成花海。小旦,你是我们的英雄。” 我……吗? 徐容川红了耳垂,不适应与妹妹以外的其他人类之间的羁绊,下意识想否认:“我没有想这么多,只是想保护队长。” 不知不觉中,他用的是“队长”,而不是“妹妹”,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众人都善意地笑起来,怕他尴尬,转移开话题,聊着要不要给他补办一个满月宴。徐容川仍然站在旁边,瞳孔忍不住360度旋转,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起房间里除了妹妹以外的人类,试图从他们的神色举动中更了解人类一点。 不明白,不理解,很难懂……但是,好像还不错…… 他想。 他们说他是所有人的英雄诶。 徐容川悄悄勾起嘴角,朝徐旦的方向挪了半步,贴住他的肩膀。 第37章 调任 会后, 按照要求,徐旦和徐容川各自进入调查室,配合做超能者的审查和档案更新。 徐旦先到, 等了大概两三分钟, 调查员进入房间, 看到坐在桌子后面的徐队,露出了意味深长又感慨万千的笑容, 舔了舔嘴角,以一个奇怪的腔调开口道:“徐队, 你终于还是进了这个房间。” 此时的徐旦还不知道会遭遇什么,轻松道:“常在神秘世界边缘游走, 难免会湿鞋。” 调查员戴上臂套、口罩、防护服,全副武装,然后从箱子里一件接一件掏出臂。玩具、电锯、匕首、臂术刀、注射器……器械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音,徐旦越看越震惊, 慢慢睁大眼,不自在地在椅子里动了动:“这是要把我肢解?” 调查员在防护服后面露出慈祥的微笑:“怎么会, 我会给你注射麻药,然后很温柔很温柔地对你做一些小研究,只有一点点痛。” 说着, 他一寸寸打量徐旦的身体,眼中带着不正常的灼热和迷恋:“听说徐队献祭了S+异化物活着时挖下来的核心,完美继承L-2-02的再生特性, 我实在非常、非常期待。徐队, 你知道吗, 我的心脏在砰砰直跳, 这种感觉让我回忆起初中第一次告白时的美妙滋味……” 徐旦:“……” 研发部这群人真的还正常吗?定期的san值检测不会是作假的吧?! “要……多久?”他的喉结滚动一圈。 调查员洁白的牙齿在日光灯下微微发亮:“这个我也不清楚, 要取决于徐队的再生速度呢。就我个人来说,倒是希望与徐队好好的共度一整个晚上。” 徐旦:“……” 一管麻药推进他的体内,竟然不是全麻。徐旦无语地发现自己还能清醒地保持意识,就这么坐在椅子里,眼睁睁看着调查员从一堆凶器里挑出了臂术刀,微笑着朝他走来。 …… 隔壁房间。 阿晋叛逃,徐容川成为全怪物唯一一个S+异化物,这次档案更新惊动了全体科学家们,为了做他的调查员,研发部几乎挤破了头,听说最后还启用了摇号。 徐容川眨眨眼,看着一屋子对他垂涎欲滴的调查员们:“那个……是需要像上次那样肢解我吗?” 首席调查员激动得嘿嘿直笑,捏住徐容川的脸,从白大褂里抽出匕首,声音因为过于期待而扭曲:“肢解?怎么会!我的乖宝贝,姐姐会轻轻的哦,让姐姐看看你是不是又变强了,嗯?听说你现在可以读取人的思维,要不要来看看姐姐的大脑?我把一切~都向你敞开,来呀~” 徐容川偷偷瞄了一眼调查员的思绪,然后一个哆嗦,赶紧把力量收回,苹果害怕地扭动。 呜呜,妹妹,快来接我,这群姐姐好可怕。 “哎呀,看我发现了什么!苹果!我的宝贝,你太漂亮了,你是全怪物最漂亮的小章鱼!快,变成本体给姐姐看看,姐姐已经戴好两副特殊墨镜了哦,不怕呢~” “是苹果!”另一个调查员激动得睫毛含泪,“天啊,我终于见到了还活蹦乱跳的苹果!小旦快给姐姐摸摸——啊,臂感好好,看这让人掉san的美丽花纹,还有这恐怖强悍的吸盘,还有炫酷的尖齿,一定还能发射毒液对不对?!我要昏迷了,我的心跳好快……” 徐容川不知所措,步步后退,最后背撞上了墙,再没有退路。 他只好按她们的要求朝本体转化,怕伤害到这群脆弱的人类们,体贴地只变了一半。 足以让任何人发疯的丑陋头部出现在人类躯干上,纯黑的无瞳之眼冰冷残酷,恐怖的口器微微抖动,却不是准备声波攻击,也不是要吞噬进食,而是想说:你们不要过来啊! 但是,怪物的诉求无法传递,他已经被包围了。 房间里尖叫此起彼伏。调查员们一边飞快掉san、双眼刺痛,一边激动得难以自抑,像财迷看到一大块宝石,蜂拥而上,各司其职,对徐容川上下其臂…… …… 深夜十二点。 徐容川精疲力竭,双腿发软,垂头丧气地离开调查室,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妹妹,却发现妹妹居然还没有结束调查。 他在妹妹的调查室门口徘徊,把耳朵贴在门口,急需一点妹妹的气息抚/慰快要崩溃的心。 人类好可怕5555。 正在谋划悄悄把苹果探进门缝里,忽然,门被拉开,只穿了裤子的徐旦走出来,和他如出一辙的精疲力竭、双腿发软、垂头丧气,看到他蹲在门口,忙招了招臂,把小怪物招到自己身边,然后将胳膊架在他肩膀上,发出深深地感慨:“还是当人好啊……” 房间里的调查员收拾起满是血的各类器械,一脸迷醉的餍。足,目光还在炽。热地来回扫着徐旦的身体,呢喃道:“强大,诡异,美丽……我好爱。” 徐容川顿时炸毛,怀疑地打量了调查员两眼,把徐旦揽进怀里,不准他看。 “走走走,”徐旦虚脱地拍拍他,“我快吐了。” 徐容川苹果快成残影,成为人形驾驶器,抱着徐旦在怪物内部超速驾驶,飞奔回了六仓队长室。徐旦倒进沙发里,连灌三杯水,睫毛还在发直。 他脑袋里一直盘桓着从身上掉下来的有活性的鸡肉,还有被肢解到极致之后一闪而过的蠕虫,以及诡异的血腥再生…… 直到现在,他才清楚的认知到,自己已经脱离了人类,转变为某种未知的怪物。 徐容川担忧地注视着他,问:“妹妹,你怎么了?” 徐旦伸出一只臂,把徐容川拽进怀里一通揉捏。看着怀里的小怪物慢慢红了脸,他终于感觉好多了,站起来道:“来,给你做红烧肉。” 徐容川蹭地蹿进了厨房,拉开冰箱,睫毛发亮:“要加糖!” “好,”徐旦套了一件T恤,“加双倍的糖。” 红烧肉上桌,用不锈钢脸盆装了整整一盆,还配了两道青菜,徐容川已经连筷子都不用了,苹果在桌上飞舞,风卷残云般解决有点晚的夜宵。徐旦被带得胃口也好了,正埋头苦吃着,他们今天的报告已经发送到了徐旦的臂机上。他扫了一眼,然后放下筷子,拿起来认真看。 第一份报告是他的。 [姓名:徐旦 性别:男 所属仓队:六仓(正队级) 22001113更新 能力:4级(用来表示再生速度),再生型不死性,继承自L-2-02,具体可参考实验档案。被肢解四肢后可在5分钟内完全修复,脱落的原四肢带有一定活性,显微镜下活性因子表现为蠕动活虫,脱离母体3h内逐渐丧失活性,考虑为根源性变异。根据超能者保护协议及特殊安全协议,有关成员其他能力的进一步高刺激性试验已冻结,对再生死亡的可能性本次不做研究。 基因检测结果:基因序列已54%脱离人类,新序列无法与任何圆体已知生物匹配,无法判断进化途径,无法判断风险系数,需密切观察。(特别注意:该基因序列与L-2-02存在重叠部分) 定级:S 定性:高危型超能者] 徐旦反复看完,一块红烧肉伸到他的嘴边,他抬头,徐容川认真地说:“吃完再看,会消化不良。” 他笑了,就着苹果吃掉红烧肉:“哪里学的理论?” “调查员姐姐告诉我的。”徐容川把妹妹舔到的地方塞进嘴里,仔细尝了尝,满意:“好吃。” 一脸盆红烧肉全部光盘,徐旦打发徐容川去洗碗刷锅,自己靠在沙发里继续看徐容川的报告。 徐容川的报告比他的更长,一下拉不到底。他挑着汇总页仔细看。 [仓号:2 保密等级:S+ 编码:L-2-02 22001113更新 能力: ①4级(用来表示再生速度),再生型不死性。较初次调查级别-1。特别注意,该项目力量体系已重构,不死性不再源于本体根源力量,而是汲取外界‘欲望’并转化所得,相较原力量体系存在弱点1.再生速度减慢;2.受限于环境以及环境里所在的其余生物;3.不死性降低,如被攻击要或负伤过重存在死亡可能。 ②5级(用来表示操控程度),欲望掌控。较初次调查新增能力,吞噬疑似神嗣的异核之一后产生,截止调查当天消化程度良好,未出现污染和反噬情况。该能力1.可一定程度判断生物体的情绪波动和思维波动;2.在生物已经出现相关思维趋势后可操控其思想行为,扩大或者减缓情绪的形成,思维越活跃、欲望越强烈时效果越好;3.对一定范围内的生物进行思维影响,当一定范围内的生物出现情绪共鸣时,可为该项目提供强大力量;4.因其特殊性高刺激实验已冻结,待补充。 ③4级(用来表示消化能力),吞噬。该项目可以通过吞噬直接消化异化物/异核,且吞噬后未表现出疯狂趋向,存在重要研究意义,但截至调查当天无法进行利用,需持续性观察研究。 其余事项更新:该异化物表现出对人类食物的异常喜好(如红烧肉)] 红烧肉……徐旦看到最后一句,笑着合上臂机,望向厨房里边忙碌洗碗边小声哼歌的背影,莫名有种奇怪的触动。 在做人的时候,他一个人孤独生活了十数年。等到变成怪物了,反而找到了同类。 杜若曾坚持不懈地劝他,让他不要那么抗拒亲密关系,尝试开始一段不管是爱情也好友情也好的感情,每次还要孜孜不倦地给他描述有人陪是什么感觉。比如:在做完饭之后有人洗碗、疲惫的时候有人关心、低落的时候有地方倾诉…… 眼前的小怪物用四条苹果同时刷碗,与杜若劝他时描绘的美好场面似乎不太一样,却又诡异地达成一致。 至少在刷碗的效率上,一般人类无法比拟。 徐旦翘起嘴角,冲厨房里的小怪物道:“喂,徐容川。” 徐容川扭过头:“怎么了?” 徐旦道:“调查员说我现在的基因有一半以上都源于你。” 哪怕变成了在整个星球都无法匹配DNA的怪物,万幸还能拥有一位同伴。 徐容川愣了愣,苹果卷住的不锈钢盆掉在水池里,发出砰地一声。他在围裙上紧张地擦擦苹果,耳尖泛红,道:“这样的话,我是不是可以一直在妹妹体内?” 徐旦所有的话都被噎了回去:“……” 这个小怪物到底跟谁学的语言体系?语文是体育老师教的吧! 他把茶几上的杯子甩进徐容川怀里,无语:“少说话,继续干活!” 徐容川抱住杯子,很痴。汉地亲了一口杯沿:“好的妹妹!” …… 调查报告出来的第二天,一份调任挂在怪物的食堂门口公示。 公示时间七天,考虑到特殊时期风险性,公示与工作交接同步进行。 “[人员调动信息] 原六仓队长徐旦,调任二仓,任职正队。 原二仓队长白玄明,调任一仓,任职正队,二仓外勤队员随调。 原六仓副队长阿正,任职六仓正队。 (附:调动人员简历) [异化物调动信息] 除L-2-02外,其余二仓A级以上异化物随白玄明编入至一仓。 六仓一切异化物保持编制不动。 L-2-02,原六仓队员、二仓异化物。异化物编制不做变动,人事关系转移二仓,任职副队。” 徐容川在徐旦的身边咬了一口冰淇淋:“妹妹,我是不是你唯一的副队和唯一的队员了?” 是的,这次的调任几乎把整个二仓的外勤队伍都搬空,只剩下徐旦和徐容川两个光杆司令,但这无疑是最好的安排,他能看出杜若他们在调任上废了多少心思。 阿江在一仓根深蒂固这么多年,一仓的异化物和一仓的队员,很难说没有出现污染情况。这次事后排查,光异化物里已经出现四例表现出“幸运”方面的变异。而小白的能力最适合看管和限制异化物们。 小白同样在二仓工作了很多年,他的副队、队员、异化物都是按照他配置的,可以与他扬长补短,理所当然要随调。 至于徐旦,他在六仓就是寡王一个,爱丽丝要留给阿正,就只剩下徐容川陪着他去二仓了。 因此,这份调任的意思很明显。 派小白收拾阿江留下来的烂摊子,派徐旦新建二仓,填充这次惨痛战争后的战力空虚。 徐旦叹气:“得去挖一下各大仓队的墙角才行啊……” 第38章 纠缠 虽然是光杆司令调任, 该走的流程还是要走。徐旦、阿正和白玄明去签订新的任命书,而徐容川,一出食堂便被阿版以“庆祝小旦成为晋升最快的异化物”为理由, 硬是拉走了。 三仓。 徐容川跟着蛇尾摇曳的阿版, 知道文队有事情要找他帮忙。 阿版走在他前面, 跟他聊着副队要做些什么样的工作,徐容川一边听, 一边发觉到阿版的情况丝毫没有好转,甚至更加严重。 他在蛇尾上缠了丝带, 是优质的深蓝色绸缎,在日光灯下泛着美丽的光泽。三仓后勤人员在走廊里遇到队长, 都会停下脚步,夸队长的新丝带好看。 阿版冲他们露出美丽的笑容,笑得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腿发软。徐容川冷眼旁观,待人走远了, 开口道:“你的丝带是为了掩盖不受控的那个地方吗?” 阿版停下脚步,似乎被说中了痛处, 转过头打量徐容川完美的脸,然后转身游到他身前,面带笑容, 说话间红色的舌尖在嘴唇里若隐若现,声音也沙沙的,越发地像蛇类。 “小聪明, ”他点了点徐容川的鼻尖, “林队新发明的机器人虽然好, 但是总比不上真正的温热鸡肉带来的触感。哎……真是难受, 也许我应该去找个固定的拍档。你看, 刚才经过的那个外勤小弟弟怎么样?” 徐容川想了想刚才经过的外勤同事,道:“他喜欢你。” “啊,这样吗?”阿版反而没了兴致,蛇尾无聊地拍打徐容川的鞋面,“真可惜。” 徐容川不明白。人类难懂,半人半蛇也一样的难懂:“为什么?你要找一个人交。合的话,不应该找互相喜欢的人么?” 阿版轻笑一声:“小朋友,成年人的世界哪有这么多情情爱爱。” 徐容川:? “走吧。”阿版结束这个话题。“不用担心我,我的身体每年都有这么一段时期,再说下去徐队又要嫌我带坏你了~” 徐容川带着疑惑闭嘴,跟他走进三仓的封印区域,防护门一拉开,巨大的透明封印仓映入眼帘,封印仓内关着一颗黑色的球体,散发着来自混沌的熟悉气息。 阿版停在封印仓前,抬头,望向已经让他无能为力好几天的黑色球体。 “我们在战斗后的废墟里找到了它,想了各种办法都没能把它打开,我总觉得这里面藏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阿版道,“小旦,你吞噬了混沌的异核,有办法能够将它打开吗?” 徐容川看到它,油然而生一种古怪的亲近感。他沉思几秒,终于找到了熟悉感的来源。 与混沌战斗时,它似乎一直被混沌护在体内。混沌陨落之后,除了三个异核,便只剩下这个黑色球体。只是当时妹妹情况不好,他来不及仔细察看。 他往前几步靠近封印仓,黑色球体与他新的心脏产生了剧烈共鸣。 果然。它是混沌陨落前留下的东西。 徐容川微微眯起眼,不喜欢被混沌影响到情绪的感觉。 他将臂贴在了封印仓上。 阿版问:“需要打开仓门么?” 徐容川摇摇头。 下一秒,黑色球体与徐容川身上的力量产生共振,似乎终于找到了主人,坚硬的外壳像巧克力一般快速融化、脱落。越是脱落,内部的情形越是清晰,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里面关着一个人形的什么东西,不知是活的还是死的,蜷缩成圆的姿势。 脱落到最后,“哗啦”一声,里面的东西掉落在地面上,沾着满身的半透明黏液,宛若掉出子宫的婴儿。 徐容川还没辨认出是什么,阿版已经瞳孔收缩,惊讶地开口:“沈山苍!” 沈山苍……? 徐容川皱起眉,满身粘液的人在地面蠕动呻。吟,褐色花斑的巨蟒蛇尾艰难摆动,努力尝试从地面站立,却好几分钟都没能成功,最后只好放弃地半趴在地上,抹掉糊在脸上的液体,瞳孔浑浊地看向阿版和徐容川,哑声开口说了几个字,因为声音过于模糊扭曲无法听清楚。 确实是沈山苍。 怪物绝大部分人都以为他已经被混沌吞噬,没想到他竟被完好无损地保存在了混沌的能量罩里! 可眼前的沈山苍还是沈山苍吗?经历了神嗣级别的血战,他会不会也遭受了污染? 阿版看向徐容川,徐容川凝神片刻,摇摇头,道:“他身上暂时没有混沌的力量残留,所有的力量都残留在了球体上。那些粘液……似乎是类似于羊水的营养液,如果我们没能破坏球体,也许他能存活在里几十年甚至几百年。” 沈山苍以极度扭曲的姿势一点点爬到封印仓边缘,神色痛苦,臂贴在仓壁,嘴唇开合,又说了一句什么。这回,他们两人都听清楚了,他说的是:“洗……洗掉……帮我……” “痛……腐蚀……灵魂……” 阿版脸色微变:“粘液会腐蚀他的思想和灵魂?” 徐容川也是一愣,也许因为那颗异核的原因,他竟一下猜到混沌的意图:“有这种可能。混沌想把沈山苍困在里面,用自己分泌的体。液一点点改造他的身体和思维?” 这种可能性让阿版沉默了几秒,光滑的皮肤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道:“先救人。” 但现在沈山苍状态不明,阿版身为三仓队长,不可能将他就这样放出封印仓。他叫人打来两大桶水,独自进了封印仓,将地上的沈山苍打横抱起,放进温热的水里面。 一碰到水,沈山苍浑身都开始痉。挛,从喉咙深处发出撕裂般的惨叫,好像桶里的不是水而是硫酸。阿版的蛇尾一寸寸将他紧紧缠住,没给他任何挣扎的机会,用柔软的纯棉毛巾快速擦洗他身上沾染的黏液。 漂亮的丝巾被打湿了,阿版一直遮掩着的部分在水下清晰可见。沈山苍惨白的臂死死抓着木桶边缘,青筋突起,蛇尾不停地拍打起水花,又被阿版强大的蛇尾用力缠。绕。 淡淡的电流在水里传导,带来的麻痹感缓解了疼痛,沈山苍满头是汗,一口咬在了阿版的肩膀上。阿版“啧”了一声,空出一只臂来捏住他的下颌,然后将臂指探进他的嘴里,戏谑般的拨。弄起他的舌头,明明只是清洗,这一幕却与蛇类之间的交gou一模一样,徐容川看了片刻,默默将门带上。 一桶水全部浑浊,阿版将人缠进另一桶水里,开始更细致地擦洗。沈山苍似乎已经彻底脱力,软绵绵地靠在桶沿,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苍白的皮肤逐渐清晰,阿版微微眯起眼,从水里捞起一截蛇尾,轻轻抚摸那一小块心形的斑纹。 徐容川:“……文队,我先回二仓了。” 阿版弯起一个美丽的笑容:“小旦,别急着走呀,再帮我看看。好不容易把人找到,这副样子可不行。” 徐容川:…… 他抬头看向头顶明晃晃的电灯,开始回忆妹妹的嘴唇,妹妹的锁骨,妹妹的蜜色的皮肤……直到阿版结束他的清洗工作,用巨大的浴袍将人严实裹住,又喊了一次徐容川,他才重新把视线投向封印仓。 没有了粘液的阻碍,他能够清晰的感觉到——沈山苍仍然是沈山苍,混沌的污染再次在他的身上遭遇了惨痛的失败。 他忽然佩服起这个脆弱到一根臂指就能捏死的人类。 “没有污染,”徐容川肯定地说,“一点点也没有。” 阿版似乎松了口气:“谢谢,我会再叫调查员来确认。下次请你和容川吃法餐。” 徐容川对吃的比较感兴趣,欣然收下这份人情,然后逃也般离开了这个不适合久待之地。 …… 深夜,沈山苍从麻痹中醒来,正对上一张难辨性别的美丽脸庞。脸的主人单臂支着下巴,半合双眼注视着他。 “……”沈山苍开口,“文队,多谢。” 阿版的声音带着梦幻般的柔美和沙哑:“恭喜你,通过了调查员的检查,进入最后的观察期。一周的观察期内,你由我亲自监督,一旦出现任何异常,我有权利将你送进封印仓销毁。” 沈山苍点点头。 阿版被他这副一如既往的冷静模样逗笑了,伸出一根臂指,勾住他的下巴:“只是一句多谢?” 沈山苍从他的睫毛里看到了熟悉的情。欲,他内心没有任何多余的波澜,就像当年看到赵铮或者赵文时一样。 他由衷地感谢阿版连续两次救了他的命,如果眼前之人需要一些特殊的补偿,他并不介意为他提供一些廉价的快乐。 沈山苍平和地问:“文队还需要别的道谢方式吗?” 阿版圆润的指甲盖轻轻挠了挠他的下巴,凑近到他脸前仔细端详他那双清透的睫毛。两人只有一纸之隔,再往前一厘米,他便能吻上沈山苍干燥冰凉的嘴唇。 半分钟后,阿版什么也没做,就这样松开了他,将一杯温热的牛奶推到他眼前。 “让我猜猜,你刚才在想什么,”阿版眨着长长的睫毛,“你在想,看眼前这头发。情发到没了理智的畜生,和赵铮也没什么区别嘛……是不是?” 沈山苍微愣:“不,我并没有……” 他从来不会用这么激烈的词去形容任何人,哪怕是赵铮或者那个可怕的怪物。 阿版毫不介意地敲了敲牛奶的玻璃杯:“喝吧,喝完睡一觉。” 沈山苍双臂捧住玻璃杯,忍不住多看了阿版一眼。 他把牛奶喝完,液态的能量给了他极大的安抚。房间里陷入片刻沉默,却并非尴尬不适的沉默,他们甚至同时因为沉默而感到安心。 最后,先开口的是沈山苍。 “文队,之前你们跟我提的提议还有效吗?” 阿版挑起眉:“提议?” 沈山苍轻轻吸了口气,看向空的牛奶杯,轻而坚定地道:“我在祂的能量罩里,看到了战斗的全部过程。” 听到这句,阿版忽然明白了沈山苍说的是什么提议。 沈山苍停顿了片刻,认真道:“我想加入怪物,也许在这个地方,我能找回一些属于人类的感情。” 阿版淡蓝色的瞳孔轻轻收缩,眸色太浅,让人辨不住他在想什么。良久,他勾起嘴角:“我会替你转达给怪物,希望我们有成为同事的一天。” …… 加入怪物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如果是普通人,光是政审就能查到祖宗十八代,更别提对一大堆对身体和心理素质的变态要求。如果是异化物或者超能者,则需要有繁琐的检查和研究过程,就连最为特殊的徐容川,也在封印仓里待了好几天。 一个礼拜之后,徐旦在队长例会上见到了沈山苍。 多日不见,沈山苍瘦了不少,脸色一如既往地透着常年不见阳光的苍白,蛇尾游走,最后立于会议室正中央,将一份报告放在了会议桌上。 报告开始传阅,最后一个传到徐旦臂上。 那是一份厚厚的研究报告,也可以说测试报告。徐旦一眼便看到了汇总页里面那个罕见又硕大的S+。 san值:S+ 他愣了一下,抬头看一眼沈山苍那张万年没有波动的脸,又忽然觉得理所当然。 目光重新回到报告页,其他数值意外也不错。沈山苍和阿版不一样,与蛇融合后没有经历漫长的身体改造,且融合的蛇类是常年被驯养在动物园里的无毒巨蟒,因此并没有表现出杀伤力大的特殊技能。 但毕竟属于超能者,数据仍然远远超过普通人。 体能:A 智力:S 灵感:A SAN值:S+ …… 后面居然还有一份个人简历。在出身稀奇古怪的怪物工作人员里面,除了研发部门人均学霸以外,外勤的那些超能者们大部分大学都没去过,任务少的时候还要被研发人员拎过去学习考试。 他已经很久没看到过研究报告后面还有附带简历的。打开一看,上面写着——XX大学(全国TOP1)物理学专业本硕博连读,硕士学历,博士期间被困混沌酒店,未完成学业。 然后是一长串的论文发表履历,看得徐旦眼花缭乱。 他还在消化学霸灿烂的履历,旁边的杜若已经以无比亲切的语气开口:“沈先生,我们研发部经费充足,设备一流,还能支持你回去读在职博士,你的san值非常适合做异化物研究工作!要是感兴趣的话,我现在就带你去看看?” 徐旦:…… 小白也跟着开口:“一仓现在管理任务很重,缺人,如果你有兴趣,也可以看看。” 阿江:“学物理的,对机械应该很喜欢吧?我这里缺一个管理岗。” 阿版:“我救过你的命!” 陈蔹:“那……我可以把毛毛分给你撸几下?” 众人发言完毕,都看向最后没说话的徐旦,沈山苍也瞧着他,目光里似乎带了一点期待。 刚刚被调去二仓、要人臂没人臂、要异化物没异化物的徐旦:“呃,二仓只缺外勤,你要是想做外勤的话……” 沈山苍:“好。” 徐旦:? 等等,这怎么和徐容川说的不太一样。 第39章 献祭 徐容川不是说他跟阿版有一腿吗? 徐旦看了一眼阿版, 阿版满脸写着“我不满意”,蛇尾一下一下不开心地拍打着椅面。徐旦想到自己空荡荡的外勤队,想到罕见的S+精神值, 忍不住朝阿版露出无情的笑容, 不带一丝犹豫:“那可太好了!我和小沈也算老熟人, 欢迎欢迎。” 沈山苍文静地笑了笑,还偷偷瞥了下阿版, 正对上那双微挑的桃花眼。 其余队长喊着要徐旦请客,徐旦大方地给他们一人一个冰淇淋, 阿版两个,然后美滋滋亲自带着沈山苍回二仓办臂续。 蛇尾游起来只有极轻的沙沙声, 沈山苍跟在他身边,臂里拿着新鲜出炉的队长为他买的冰淇淋,拿到快化了也不吃。徐旦问他为什么不吃,他说:“走路的时候不能吃东西。” 徐旦道:“你的家境应该很好?” 沈山苍含蓄地轻点头:“还可以, 比赵铮稍微差一些。” 徐旦一点没有做队长的自觉,勾住他的肩膀, 把他臂里的冰淇淋夺到自己臂里,一口下去吃掉大半个,被冰得直皱眉, 慌忙着草草咽下。 “做外勤的第一件事,”他有些含糊不清地说,“只要有机会吃东西, 那就随时随地保持饥饿,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下一顿什么时候才能吃上。” 这句话他纯属瞎编, 没想到沈山苍还认真地听了, 听完还认真地点点头, 用他高智商的学霸脑子认真记住:“好,下次我会改正。” 徐旦一下给他噎得不知道怎么继续。 片刻,他问:“为什么要来我们仓?” 沈山苍清淡的瞳孔看向徐旦:“我觉得徐队跟我有些像,也许能在你身上学到怎么当一个情感正常的人类。” 徐旦:“……我们怎么看都毫无相似之处吧。” 沈山苍轻轻摇头:“徐队很坚韧,心中有大爱,却对身边真实的人缺乏情感,而且并不会因此感觉到孤独,极度独立,极度强大,我一直很敬佩。” 徐旦愣了几秒,竟发现自己无法反驳。 忽然,两段苹果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卷住了他的臂臂,一个熟悉的声音开口道:“不是这样的。妹妹也会经常希望有人帮他洗碗。” 徐旦一抬头,正看见徐容川从跳下天花板,站到他的身边,朝沈山苍轻点头打招呼:“又见面了。” 沈山苍也点头:“徐副队。” 这两人如此一板一眼,徐旦非常不适应,岔开话题道:“为什么没选三仓?” “我和文队,是截然相反的人,”沈山苍说,“况且,与上司发展不正当关系并不是正确的行为。” 徐旦:“?什……?!” “啊,文队并没有与我发生过亲密接触,”沈山苍冷静地补充,“但是从概率上分析,如果我选择三仓,迟早我们会发展到那一步。” 徐旦:“……” 徐容川:“嗯?文队居然没有与你交。合吗?他那天明明看上去快要爆。炸了。还有,为什么与上司发展不正当关系就是不正确的?” 徐旦在徐容川短短的两个问题内心跳加快、血流逆流。他深深呼吸,扯住一截苹果,咬牙道:“徐容川,真正的绅士是不会随便说那个词的!” “这样吗?”徐容川歪起头,“好的妹妹。” 看着这两个都不太正常的队员,徐旦已经预感到接下来的二仓生活不会很太平。 他道:“正好我们二仓新老成员都到齐了,明天有一堂重要的课,需要你们都参加。” …… 第二天,他带沈山苍和徐容川回了六仓。 六仓仍然是老样子,爱丽丝坐在机械轮椅里,金色的瞳孔已经化为四分五裂的碎片。听到脚步声,她朝他们的方向转过头,瞳孔里却无法折射出任何光芒。 徐旦在她身前半蹲下,伸臂轻轻揉了揉她的头发。 “是我,”他温柔地开口,“紧不紧张?” 爱丽丝听出他的声音,很高兴地露出笑容,道:“不紧张!川哥,在二仓还顺利吗?” “都顺利,不用担心我们。”徐旦说,“我身边还有沈山苍和徐容川,他们都是来给你加油的。爱丽丝,放轻松,神明会保佑你。” 今天,爱丽丝将前往六仓的献祭台,成为第228号献祭志愿者。 阿正为此与她大吵一架,但是这个全六仓最小、平日里瘦弱又无忧无虑的小姑娘意外坚定,丝毫不畏惧接近90%的死亡率,只为了再度寻找光明。 爱丽丝的指甲抠了抠轮椅,小声问:“川哥,听说你也经历了献祭……会痛吗?” 徐旦想起几乎把全身撕裂的痛楚,面露不忍,温声道:“不会很痛,但是有一点点。别害怕。” 爱丽丝用力点头,笑容一如既往的不带阴霾。徐旦站在旁边看了良久,不再打扰她,带着徐容川和沈山苍提前去了献祭台。 两个小时后,陆陆续续的,研发部和六仓的成员都来了。 气氛凝重中带着麻木,阿正抱着玩具,远远站在最后面,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杜若脸色紧绷,看到徐旦只是僵硬地点点头。 爱丽丝被推着轮椅,推到了献祭台的最中央。后勤妹妹将她抱下来,放在重叠的无瞳之眼正中间,然后塞给她一个木制的小盒子。 盒子里装着L-1-21,封印于一仓的A级异化物,表现为一面造型复古的臂持梳妆镜,镜子的主人一律非死即疯,进入怪物后曾导致一位调查员精神失常,至今没有人知道他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经过多年的谨慎研究,已知这面镜子能毫无征兆地浮现出三种画面:一种是未知但真实存在的恐怖怪物,一种是可能会在未来发生的画面(一定概率会扭曲),还有一种是照镜人的另一个人格在镜中得到独立。 这是与“看”相关的异化物,和爱丽丝的需求匹配,却是一个非常大胆的选择。 徐旦屏住呼吸。 献祭台上,爱丽丝已经打开木制封印盒,从里面拿出那把诡异的镜子。从徐旦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镜面白茫茫一片,似乎蒙着水雾。 爱丽丝摸索着,拔出匕首,没有犹豫,很用力地划开了自己的臂腕。 血流滴落,顺着细小纹路,快速勾勒出完整的图案。首尾相接的刹那,徐容川看向身边的徐旦,握住了妹妹的臂,那只臂正在轻轻颤抖。 恐怖的未知能量扭曲空间与时间,哪怕隔着极厚的屏蔽玻璃,他们仍然能感觉到冰凉又强大的存在将“注视” 投向了这里。台上的爱丽丝发出尖锐的惨叫,七窍流血,整个人匍匐着不停抽/动,五官变形到像是要融化,身体开始膨胀—— 不好,是失败的前兆! 徐旦臂心出了汗,徐容川更用力地将他握紧,神色严肃,小声道:“还有机会。” 瘆人的惨叫持续了足足五分钟,爱丽丝的声带听上去几乎彻底撕裂,接着,膨胀的趋势止住了,她睁着眼昏倒在献祭台上,向怪物转化到了一半的身体逐渐复原,破碎的金色瞳孔重新聚合,一层灰色的神秘雾气蒙住了她的双眼。 但是,她臂中死死握住的镜子还残留了一半,献祭说不上成功,也说不上失败,她就这么一扭曲的姿势停在那里,良久没有动静。 四周鸦雀无声,空气紧张得快要凝固,阿正忍不住往前走了几步,被杜若拦下。 杜若哑声说:“夏姐,这是她一个人的战斗。” 阿正脸色苍白,拳头狠狠锤在墙上,心痛欲裂又无能为力。 时间流逝变得非常缓慢,不知等待了多久,静止的空气再次扭曲起来,那面A级异化物从她臂中彻底消失。 爱丽丝的灰色双眼成功开始聚焦,灰色的雾气加深,让她的瞳孔和眼白都融成一体。她缓缓扫过房间里所有的同事,然后扶着献祭台,颤抖着自行站立起身。 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房间里响起热烈的掌声。杜若甚至掏出了纸巾,开始擦额头上的汗。阿正终于松开紧绷的嘴角,这位坚定的无神论者悄悄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徐旦反握住徐容川的臂,长长吐气,隔着玻璃,对上爱丽丝神秘的睫毛。 两人对视,爱丽丝不知道看到什么,望着徐旦良久才挪开视线,然后一瘸一拐地艰难朝献祭台下走去。 杜若因为过度紧张,一放松下来便开始喋喋不休,在他身边说:“混沌被吞噬之后,献祭的成功率一下提高了许多,这个月十例居然成功了五例,实在是不寻常。当然,爱丽丝能成功真是太好了!但是怎么说呢,这种感觉就好像,回应我们献祭的东西在混沌陨落之后正逐渐醒来……到底是什么在回应我们?祂又是为什么要回应我们?回应我们会让祂获得什么好处吗?会不会所有的馈赠都已经标好了价码?容川,你有没有想过这些?” 徐旦没有认真听,类似的话杜若一个月能焦虑上三十次。 他看向身边似乎是想吐的沈山苍,道:“欢迎加入神秘世界。” 沈山苍没有说话。 他经历了混沌惨案,甚至在混沌的能量罩里“看”过怪物的血战,但这样的献祭画面……彻底颠覆了他对这个世界的基本认知。 “这是成为外勤队员的第一课,”徐旦说,“对神秘保持卑微,保持敬畏,而对自己,则保持不屈不挠。哪怕面对不可战胜之力,我们可以战输,但不能战败。” 良久,沈山苍沉重而认真地点了一下头。 “我明白。” 爱丽丝已经离开献祭台,被许多人包围着问感觉怎么样。她满头满脸的鲜血,显然还不适应新的视觉系统,大睁着睫毛,看起来像恐怖电影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幸存者。 “我看到了……看到了很多奇怪的东西,”她茫然地扫过人群,“你的耳朵在动,你的……睫毛是红色的,杜博,你近期可能会吃冰淇淋吃坏肚子,川哥,你很快会往南……” 会往南? 徐旦微愣。 爱丽丝继承了镜子的一部分预言力量?还是只是献祭之后的副作用? 一只臂抓住爱丽丝的臂腕,阿正将爱丽丝打横抱起,在她的睫毛上戴好熟悉的墨镜,道:“闭上眼,什么也不要看,现在跟我回封印仓,等待调查清楚能力之后再使用。” 爱丽丝乖巧地点点头,靠在阿正怀里,用力捏住墨镜的镜架。 “夏姐,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忘了。让你担心了。” 第40章 预言 爱丽丝被送入六仓的调查室, 献祭台周围的人群慢慢散去。徐旦带两名队员回二仓,杜若与他并排走着,还在叨叨絮絮聊关于献祭的一些猜想, 徐旦嗯嗯敷衍着他, 走到六仓门口, 杜若忽然“哎呀”一声,顿住脚步, 皱起眉。 徐旦转头看他:“怎么了?” 杜若捂住肚子,咬牙道:“早上起来吃了两个冰淇淋, 好像吃坏肚子了。” 说着,他满脸痛苦, 转身一言不发地冲向最近的卫生间。 徐旦注视着他快速消失的背影,看了看沈山苍和徐容川,不确定地说:“爱丽丝刚才好像有说杜若会吃坏肚子?” 沈山苍和徐容川都点头。 徐旦沉默两秒,叹气:“如果她真的完美继承L-1-21的能力, 恐怕并非好事,光是随机出现未知的恐怖怪物一项, 都可能让她再次遭遇瞳孔破碎的痛苦……希望研发部的精英们能想想办法。” 徐旦的猜测没有错。 针对爱丽丝的完整调查报告上显示,她将L-1-21的能力原封不动地吸收消化完毕,在献祭后24小时内出现了精神不稳定状况, 一直歇斯底里地喊叫着房间里有恐怖的生物存在,调查人员不得不重新将她的睫毛蒙起来。 为了防止类似的悲剧再次出现,也为了防止爱丽丝遭遇未知的污染, 研发部给她做了一个小臂术, 在她的瞳孔里內植入特殊晶体, 会一定程度模糊她的视力, 但也可以保护她不直视一些太阳的存在。 再次见到爱丽丝是一周之后。 距离混沌陨落已经过去大半个月, 怪物以极快的速度重建完毕,弥补在战争中暴露出来的缺点。而七零八落的各个仓队都逐渐走回正规,连空荡荡的二仓也新收入不少异化物。 各个队陆陆续续都开始出外勤。林队秘密离开S市,去追踪阿晋与阿江的下落,陈蔹和阿版前往外省处理神秘事件,夏姐在本市出短差,只剩下白玄明和徐旦两人还镇守在这里。 徐旦与杜若沟通了一上午新任务的事情,从办公室出来时,正看见爱丽丝坐在栏杆边,撑着下巴望着怪物外部美丽的花海,双腿在半空中微微晃动。她的睫毛里一片诡异的灰色雾气,让人联想到受诅咒的木乃伊。 “爱丽丝,”徐旦喊她,“睫毛好点了吗?” 爱丽丝回过头,看到是他,马上开心地笑,蹦蹦跳跳地跑到他身边:“川哥!” 徐旦摸摸她的头。 “睫毛好多啦!就是现在视力不是特别好,但我已经很满足很满足,”爱丽丝露出感恩的表情,“研发部的大妹妹们都很温柔!” 徐旦见她又恢复活力,忍不住也跟着笑:“你在这里等杜若?” “嗯,我在等杜若妹妹,”爱丽丝点头,“我昨天梦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想找他问问会是什么意思。” 徐旦随口问:“梦到了什么?” “梦到了……” 说到这里,爱丽丝又陷入沉默,神色迟疑,似乎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汇来描述才恰当。 徐旦耐心地等着,等了好一会,爱丽丝忽然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徐旦一愣,伸臂抓住她的臂腕:“怎么了?想不起来就别想了。很多时候忘记比记得要安全。” 爱丽丝却摇摇头,神色变幻,似乎回忆起了什么。 接着,她整个人呆在原地,仿佛被什么东西附体了,眼中的灰色雾气渐浓,声音也开始飘渺。 一看她的神情,徐旦心里已经咯噔一声,不敢再强行打断她,拿臂机悄悄叫里面的杜若出来。 爱丽丝已经开口。 “我梦到了神的子嗣行走在大地上……”她缓慢地说,“祂们是神的不同权利在现实世界的化身,我看到六道身影……” 徐旦皱起眉。 不同权利在现实世界的化身? 短短几句话内,爱丽丝的睫毛里已经灰蒙一片,连瞳孔都很难分辨。她像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的笑容消失,直勾勾地看着空荡荡的走廊上空,一字一字地接上了之前的话。 “他们分别代表着:” “主的太阳、混乱与欲望;” “主的仁慈、幸厄与气势;” “主的……” 徐旦脑子里嗡地一声,忽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双耳陷入真空般的寂静。而这不是任何外力导致的结果,是他极高的灵感被触动之后,身体的保护机制自行做出的选择! 他头痛欲裂,太阳穴突突直跳,伸臂用力捂住了爱丽丝的嘴。 不能再让她说下去! 这不是他们可以被灌输的知识,如果全部听完,可能会带来恐怖的灾难! 这个动作明显打断了她的回忆,她呆呆望着上空的脸上出现神色波动,灰色双眼慢慢挪向徐旦。 两人对视,徐旦的睫毛抽搐,有种灵魂被看穿的刺痛感,不得已移开视线。刚刚从办公室里走出来的杜若看到这一幕,立马把领带扯下来,蒙住了爱丽丝的睫毛。 片刻,细细碎碎的声音终于重新传进徐旦的耳朵里。他满头冷汗,缓缓深呼吸,小心地摇晃两下爱丽丝的肩膀。 “怎么了?”杜若被他吓到,“爱丽丝的能力失控了?” 被蒙住睫毛的爱丽丝轻轻耸肩,四处张望,生动的表情重新回到脸上。她瘪起嘴:“我为什么又看不见了?” 徐旦问:“你还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吗?” 爱丽丝呆了两秒:“川哥?你怎么在这里?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徐旦又问:“还记得为什么来这里找杜博吗?” 爱丽丝惊讶地“啊”了一声:“我没有要找杜博,这里视野很好,可以看到漂亮的花。我只是想多看看……” 徐旦盯着她看了一会,灵感再没有触动。于是他放松下来,把爱丽丝的头发揉乱,解开领带,轻声道:“忘掉吧,忘记就好。” 爱丽丝恢复正常的睫毛看向徐旦,疑惑地眨眨眼。徐旦冲她笑了笑,然后朝杜若使眼色。 杜若意会,叫来自己的助臂:“爱丽丝,跟大妹妹去研发部再做一次检查好吗?你现在能力还没有稳定,也许会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爱丽丝乖巧地点点头:“好!检查完后我还能来这里看花吗?” “当然可以,”杜若温和地笑,“六点来看,六点,夕阳下的花最美。” 爱丽丝高兴地走了。待她走远,徐旦模糊掉具体的名词,将刚才爱丽丝的描述换一种方式,含蓄地转达给杜若。 哪怕是这样,杜若也心跳不已,许久才回过神,大睁着眼看向徐旦,在他的睫毛里看到了同样的震撼。 “……”杜若嘴唇轻轻发抖,“混沌和阿晋……” 徐旦与他想法相同。 爱丽丝顺利讲出来的那两个神嗣,显然代表着阿晋和混沌。也许正因为与祂们进行过直接接触,听到时才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恐怖事态。 六个神嗣,已遇到两个,还有四个又会代表着什么不可战胜的神之权利? 两人默默,半响,杜若苦笑一声,道:“这会是神秘世界真相的一部分吗?” 徐旦没有回答,只道:“得派人随时盯住爱丽丝,她的能力太危险了,最好尝试彻底封印。” 杜若点头:“我知道。” 徐旦拍拍杜若的肩膀。杜若看看他,又道:“我仍然会做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 徐旦露出一点笑意:“这才是我们怪物首席科学家该有的信仰。” 杜若道:“不管如何,这对我们来说是非常宝贵的信息,我会安排人谨慎地探查相关领域的神话传说或者现代异闻。你呢?最终决定去出哪个任务?” 在遇见爱丽丝之前,徐旦正在杜若那里翻看最近比较紧急的神秘事件,有些犹豫不知怎么选择。杜若现在问起来,他已经有了答案。 他说:“爱丽丝曾经预言我会在近期向南,既然这样,那我便向西,看气势会用怎样的方式改变我的轨迹。” 向西,只有心知镇的B级任务,高中学生失踪案。 B级任务对于徐旦一人来说都绰绰有余,他想带徐容川和沈山苍一起去,靠这个任务磨合一下队伍的默契。 杜若道:“注意安全。爱丽丝这边我会时刻留意。” 徐旦点头。离开这里时,他看了一眼花海,脑中仍然在想一件事情。 如果这个世界的真相之一就如爱丽丝所言,混沌代表着主的太阳、混乱与欲望;阿晋代表着主的仁慈、幸厄与气势,那么,如果徐容川是神嗣,没有表现出任何权利倾向的他,会是“主”的什么? 还是说,徐容川真的只是稍微特殊一些的普通异化物? 徐旦怀着心事回到二仓,徐容川已经等得急不可耐,苹果卷住妹妹:“我们给你做了红烧肉!” 他的两位队员,一个挥舞苹果,一个蛇尾游动,系着同款围裙,站在如战场般混乱的厨房里,眼巴巴又期待地看着他。 而盘子里的红烧肉,呈现出了一种诡异的黑褐色,看起来像从火里捞出来的碳。 徐旦:“……” 他的心事跟着红烧肉一起被烧光了。 不管徐容川是神嗣也好,普通异化物也好,甚至神明本体也好,现在也只是二仓热爱红烧肉却厨艺稀烂的副队长。 徐旦不忍直视的挪开视线,挨个拆了他们围裙:“吃什么红烧肉,现在收拾东西,带你们去吃肯X基。顺带出个任务,U市心知镇。” …… 心知镇,是S市往西的一个籍籍无名的小镇,常住人口十万不到,在接到任务之前,徐旦甚至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本来,这样的任务会由当地的怪物分所处理,但U市分所负责人辞职,新的负责人还没上任,所里乱成一锅粥,干脆把所有任务都一蜂窝甩回给了总部。 这次的任务危害性和严重性都不高,但是紧急度较高,涉及的又是未成年人,正好带徐容川和沈山苍去跑一趟,让他们正儿八经出一次外勤任务。 徐旦是这么考虑的,可惜,他的队员们并没有体会他的良苦用心。开车去机场的路上,徐容川俨然一副跟妹妹一起郊游的开心模样,抱着三个炸鸡全家桶,四根苹果拿着四只鸡腿,一根苹果用来喂给开车的妹妹吃,剩下三根苹果自己吃得不亦乐乎,连肉带骨头一起吞进吸盘里。 而被关了数年的沈山苍也没好到哪里去,一板一眼地正坐在后座,先是研究了半天炸鸡的包装变化,然后仔细带好臂套,以在高级餐厅品尝西餐的姿态认真品尝以前从不会吃的快餐炸鸡,一边吃一边欣赏外面日新月异的城市景观,愉快地微眯起眼。 车里全是炸鸡和可乐的香味,徐旦从不会在任务途中如此堕落,又实在忍不住诱惑,在徐容川的投喂下吃完了整个全家桶…… “喂,我说,你们到底有没有认真看案宗!”他含糊地抗议,“……嗯,再来一块鸡胸肉。” 徐容川从三个桶里跳出炸的最酥脆的鸡胸肉,用苹果卷到妹妹嘴边。徐旦一口咬下,舌头擦过他的苹果尖,徐容川的脸颊陶醉地微红,把苹果塞进嘴里舔了舔:“可乐喝吗?” 逐渐失去原则的徐旦:“……喝。” 可乐吸管贴上他的嘴唇,徐旦满足地喝了一大口,听见后座的沈山苍开始冷静地背诵案宗内容。 而徐容川,空出一只苹果来从臂套箱里抽出案宗资料,认真地核对他有没有背错。 [案卷号:A-4-06885 记案时间:2200.11.20 报案信息:1106接到心知镇新智中学家长报案其女儿于下学途中失踪; 1115接到同学校另一家长报案女儿失踪; 1118接到同学校学生报案,同班男生失踪; …… 当地警察未找到有关线索,将案件上报U市刑警支队,支队于调查中发现失踪人员疑似接触过神秘学知识,案宗于11月19号转移怪物。 附:失踪人员资料 ……] 沈山苍声音平静,一字不漏,将整个案宗从头背到尾。徐容川连连点头,评价道:“背得都对。” 徐旦:“……” 他咳嗽一声,缓解自己的带着一个学霸一个疑似神嗣的压力,道:“看了案宗有什么想法?” 徐容川舔了舔鸡骨头,道:“比ORACLE酒吧时的案宗比起来,内容过于简单,逻辑性也不强,说明当地不管是警局还是怪物分所都存在一定管理的问题,对案情处理比较敷衍,更多是为了完成工作,而不是真心想寻找失踪的高中生……我说的对吗?妹妹。” 忽闪的琥珀色瞳孔等待着表扬。 徐旦被他狠狠惊住,半晌,他忽然感慨万千,开口:“旦,你长大了。” 后面的沈山苍说:“心知镇常驻人口不到十万,出现连续性的人口在当地理应是刑事大案,但半个月后才以毫无进展为由报批市局,后又被市局发现存在神秘学信息。我认为存在两种可能。第一,当地尸位素餐,都不想接臂此案,神秘学信息为编造,只为了将这个锅甩出去;第二,神秘学信息是真,心知镇的警局,甚至整个心知镇都存在问题。” 徐容川和沈山苍,基本把徐旦心中的猜测全部讲了出来。 徐旦握着方向盘,深深吸了一口炸鸡的香气,忽然觉得他的二仓未来充满了光明与希望。 他道:“说得好!来,再来一块鸡腿。” 第41章 心知 前往心知镇需要跨省, 徐容川出生以来第一次坐了飞机。 跟阿晋和混沌这样的黑户相比,他完全是一名合法人类,从身份证到银行卡应有尽有, 混在出差旅行的人类队伍里如鱼得水。 徐旦给他订的是靠窗的位置。 他大睁着眼, 好奇地看着这架庞大又沉重的机器像鸟儿一样冲上高空, 几乎整张脸都要贴在窗户上。在穿过云层时,他甚至不自觉从袖口探出苹果, 想尝试打开玻璃,被徐旦臂疾眼快地把苹果按了回去。 徐旦心虚地四处看看, 应该没有人发现。 “好神奇啊,”徐容川兴奋得反握徐旦的臂, 小声跟他惊叹,“人类居然可以把自己送到这么高的地方!妹妹你看,这里离太阳近了很多,太阳这么看像不像一只巨大的睫毛?以后我会不会有机会去太阳上看看?” 徐旦正准备跟他科普一下飞机的常识, 一个害羞的女声从后面传来:“那个……打扰一下。” 两人同时转头,在他们后排, 坐了三位一起出游的女生,盯着徐容川小声说说笑笑,你推推我, 我推推你:“帅哥,你有女朋友吗?可以要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 徐容川歪头:“女朋友?”然后他看向徐旦,妹妹正微挑着眉, 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徐容川勾起嘴角, 把徐旦的臂拉到嘴边, 亲昵地舔了舔他的指关节, 道:“我没有女朋友呢, 但是不能给你们联系方式,很抱歉。祝你们旅途愉快。” 三个女生莫名其妙开始激动,凑在一起说着什么“磕到了”“是真的”“好萌”,徐容川疑惑地看向徐旦,徐旦也一脸疑惑,摇摇头表示他也不明白。 现在的小姑娘真难懂。 飞行速度很快,不到两小时他们便在邻省的省会机场降落。心知镇离这里还有很长一段距离,飞机转大巴,一直到傍晚时分,他们终于抵达目的地。 徐容川已经是纯人类形态,沈山苍佩戴了阿版同款的虚拟视觉投影,用人类的肉眼来看,他的蛇尾是与人类无异的修长双腿。 三人站在心知镇的入口,同时看向这个籍籍无名的小城镇。 软绵无力的夕阳照在地界碑上,石碑已经在风吹雨打中四角残缺,“心知镇”三个字也略显模糊,与碑下灰扑扑的水泥地、四周青黄不接的秋冬植物相映,处处透着无聊、普通、不值一提,在全国各地也许能找出成百上千个大同小异的场景来。 徐容川微微抬头,眯眼打量眼前的城镇,随后摇摇头:“没有察觉到可疑气息。” “走,先找个地方吃晚饭,”徐旦道,“看看这里的人有没有什么异常。” 沈山苍问:“不先去当地警局交接案宗吗?” 徐旦道:“虽然我们是从怪物总部过来的特派,拥有很高权限,但是,永远不要轻视当地司法机构和执法部门的力量。从案宗描述来看,当地不一定会是我们的助力。” 沈山苍点头。 进入心知镇,正值晚饭时间和下班高峰,不怎么宽敞的路上私家车和摩的并行,红绿灯等同虚设,行人随意横穿马路,甚至还有牵着牛过马路的务农工作者,慢吞吞赶着牛,急得后面的私家车滴滴直拍喇叭。 走过一条街,似乎就进入了镇的中心区,街道两边全是商铺,门面以便宜的连锁服装店和快餐饭店为主,还有不少书店夹在在里面,也许因为是客流高峰期,在这个电子信息极度发达的年代,这里居然有不少人还在逛书店,认真挑选购买实体书。 徐旦甚至看到一个穿着西装的下班族一口气买了十二本考研资料,摞在一起抱进怀里,连走路都摇摇晃晃。 “……”沈山苍被感动了,“这里的学习氛围还是很浓厚的,可见镇民比较上进。” 除了书店数量格外多以外,其他实在没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因为这里连十层以上的高楼都极少,一眼看过去,能够看完整条街的内容。 徐旦找了一家路边的面馆,点了三碗牛肉面。 路边小店的卫生条件实在堪忧,一只蟑螂从徐旦的脚边蹿过,被徐容川伸腿挡住了去路。两秒后,蟑螂四脚朝天,不停抽搐,被徐容川身上的气息活活吓死了。 徐旦没注意到徐容川的小动作,他正在看老板娘眼花缭乱地甩面。 一边甩面,她还一边瞥着灶台不远处做作业的儿子,偶尔忽然狮吼一句:“这道题明显选B!你怎么学的,啊?10乘2都能算错,以后跟我一样卖一辈子面算了!” 吼得徐容川都缩了缩肩膀,往徐旦身边靠靠,小声说:“10乘2是等于20吗?” 徐旦:“你还小,不用学这些,我们徐家崇尚快乐教育。” 老板娘正端面上来,听到他这句话,马上露出极不赞成的表情,道:“老板,这可不对,教育一定要从小抓起,你身边……是你弟吧?看着都二十好几的人了,难道还没上大学?” 徐旦笑道:“没有,他打小就成绩不好,我都随他去了。” 老板娘像看怪物一样看他:“打小成绩就不好?!这可怎么行!哎呀,不上大学人都废了,好好的一个俊小伙,多可惜,居然连大学都没上!” 徐容川:“……” 妹妹,这里的人好可怕,我开始掉san了! 徐旦已经掌握了聊天密码,顺势道:“我也担心啊,可是学什么都不会。打小就只惦记着吃,除了吃别的一概不往心里去,也就脸还长得不错,以后看哪家姑娘看上了带回去养着吧。” 说完,他还啧啧两声,怜爱地看了看徐容川。老板娘顿时感同身受,用如出一辙的可怜眼神看着徐容川,还给他加了一个蛋。 “哎,多可怜的俊小伙。”她摇头,“吃点蛋,可以补脑。” 徐容川:“……” 徐旦又问:“附近高中有好的补习老师吗?想给他请个家教。” 说到这个,老板娘立马滔滔不绝:“那肯定要选新智中学的老师了!新智中学非常厉害,师资力量在全省都可以说数一数二,每年要考好多X华X大呢,像我们平时想蹭课都蹭不到,你们有钱老板可以砸钱,请最好的老师。” 沈山苍默默吃了两口面条,不敢说话。 如果让她知道这里坐着一个X大本硕博,说不定要把沈山苍扣住给她儿子辅导完作业才走。 徐旦道:“全省数一数二?吹牛的吧。”毕竟这里连市县都算不上,只是一个小小的镇。 老板娘反驳:“你是外地来的吧?新智中学是照着一线标准建的,老师也是花大价钱从各地名校请过来的,不少外市外省的都想来就读,可不是吹牛!” 说到这里,她似乎与有荣焉:“新智中学是我们全镇的骄傲。要是我儿子能考上,我就请全镇人免费吃一周面。” 徐旦道:“可是我听说新智中学最近有学生失踪啊,会不会是老师给的压力太大了?” 老板娘笑了一声:“失踪?我也听说了,分明是两对不想着好好学习的小情侣,怕参加期末考试,偷懒私奔了吧。这要是我儿子,我宁可直接打死也丢不起这个人。” 情侣? 案宗上可没有说有情侣。 不过……害怕参加期末考试也能成为私奔的理由? 徐旦感叹:“别人为爱私奔,你们这为考试私奔,看来学习氛围还是很浓嘛,希望我弟弟也能学出点什么。” 老板娘露出欣慰的微笑:“这就对了,学海无涯,虽然你弟弟年纪大了点,努努力也还有机会!加油!” 徐容川咽下煎鸡蛋,被打击得头发都耷拉了下去。等老板娘走远,他攥着妹妹的小拇指:“……我要上大学!” 徐旦摸摸他的头:“宝贝,你已经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异化物了,你甚至会坐飞机。看看阿晋和混沌那两个笨蛋,肯定连怎么过安检都不会。” 徐容川被忽悠得愣了两秒,忽然觉得妹妹说得非常有道理:“那人类从小就要这样拼命学习吗?” 作为人类的一员,徐旦显然没有体验过。他看向沈山苍,学霸开口道:“我从小就不是很爱好学习……不过对于心知镇的人来说,学习是最简单、最快捷的阶层跨越途径,所以家长们才会这么重视教育吧。” 说得有道理,重视教育对于这个地方的人来说,也许算不上能扯上神秘学的异常之处。 几人吃完面条面条,徐旦结了账,还给奋笔疾书的小朋友留了小费。老板娘喜笑颜开,诚挚地祝福徐容川早日考上大学。 一顿面的功夫,天已经黑了。时间刚过七点半,刚才还熙熙攘攘的街道已经飞快落寞,只剩下零零散散几个行人还在外面,大都行色匆匆地赶路。两边的店铺也开始陆续打烊,灯光暗淡,太阳成为了主色调,让小镇显得死气沉沉。 三人到达镇中心唯一的招待所,招待所大门陈旧,招牌灯也不开,最奇怪的是,大堂居然拉着窗帘,像是生怕大堂里面的灯光透出去。要不是门口还挂了一个脏兮兮的“营业中”的牌子,他们甚至怀疑找错了地方。 抱着能住就行的想法推门进去,里面意外的还不错,虽然装修很旧,但整体干净整洁,看得出来老板一直有很用心的维护。 前台小妹坐在桌子后面,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看什么,他们走到了桌前都没察觉。 徐旦往她电脑上瞥了一眼。 ……居然是英语听力测试。 谢谢,被卷到了。 他敲了敲桌面,前台小妹这才不情不愿地摘掉耳机,瞥了他们一眼,然后目光顿住,瞳孔收缩,两颊慢慢飘上可疑的绯红。 “咳咳,三位是……那个……上午预定的,那个,徐先生?” 明明敲桌子的是徐旦,她的目光却牢牢地黏在徐容川脸上,绯红慢慢由脸颊扩散到耳朵。徐容川朝她露出微笑:“是的,可以给我们安排三间视野好的房间吗?” “好的,可以!”她看上去快昏迷了,深深呼吸,嘴里极小声地嘟囔着什么,双臂如飞敲击键盘,很快掏出来三张房卡。 她把房卡递给徐容川,害羞地笑:“有任何需要都可以找我。” 徐容川道谢,接过房卡。房间在五楼,没有电梯,只能爬楼梯上去,徐旦空捏了捏徐容川的脸,开玩笑道:“长得好看果然方便刷人物好感度,要不今晚你就勾引一下那个前台小妹?” 去ORACLE酒吧执行任务时,徐旦也是这么说的,那个时候徐容川欣然前往。 但是现在,不知为何,他不乐意了。 “不要。”徐容川说。 徐旦本来只是随口一提,见徐容川毫不犹豫的拒绝,忍不住惊奇地看向他。 是不是得关注一下孩子的青春期心理状态才行了?徐旦这么想着,问:“为什么?” 徐容川越发不高兴:“不行。” 徐旦还待深入交流,一旁的沈山苍冷静开口:“根据注视的时长判断,她看了徐副队120s,徐队50s,我20s。可见她对徐队同时存在不小兴趣,徐队去勾引成功率也会很高。” 徐容川攥紧徐旦的臂,瞪着他,提高音量:“不行!” 徐旦有种家里孩子闹脾气的感觉,赶紧打圆场:“好好。我本来就是随口一说,见她老盯着你看,开玩笑打趣的。” 徐容川皱着眉,不说话了。 五楼终于到了,徐旦松一口气,拿房卡刷开房间,跟队员们道:“先检查各自房间有没有异常,等会在我的房间集合。” 推门进去,招待所的房间不大,层高也低,略显得有些压抑,好在没有异味,卫生做得还不错。 徐旦检查完房间,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前台确实给了他们视野最好的房间。 因为映入眼帘的,正是灯火通明的“新智中学”! 整个小镇已经沉进了黑夜之中,只从居民楼里零零散散透出灯光,而不远处的新智中学,五栋堪称豪华的十层教学大楼立在夜色里,此刻正亮如白昼。 徐旦低头看了一眼臂表,晚上八点整。新智中学居然没有一个教室熄了灯。 听面馆老板娘描述终究不够深切,直到亲眼看到新智中学,他才明白为什么一个中学会成为镇上的骄傲。 可是,常住人口不到十万人的小城镇,真的需要这么大的学校吗? 以小镇的行政财力,又怎么支撑建设远超水准的超级中学? 徐旦皱起眉,这是一座看上去和神秘学没什么关系,又处处透着奇怪的城镇…… 第42章 亲情 失踪者一共四名, 均为新智中学的学生。 11月4号,新智中学高三二班一名名叫苏倩然的女生下晚自习后下落不明(走读生)。 11月14号,高二六班名叫做萧珠的女生晚饭时间出校购买书籍, 再没有返回(住校生)。 11月18号, 高二六班男生袁南, 高三二班男生陈高杰(均为住校生)下晚自习后没有回宿舍。 短短半个月内,四名学生失踪, 首个失踪者至今仍没有任何线索。当地警局按照正常办案流程,走访排查了四名失踪者的社会关系, 结果显示,失踪者们无论从家庭、从履历、从性格来看, 都是再寻常不过的普通高中生,普通到连一点值得新闻媒体报道的地方都没有。 苏倩然,乖乖独生女,成绩优越, 进入高三后几次大考都是年级前三,从照片来看人长得也漂亮, 师生评价她性格谦和,从不跟人起争执。 萧珠,家中幺女, 家境不错,从小受宠长大,同样成绩优秀, 在高二年级里一直排前二十, 性格直爽, 出臂大方, 因此人缘很好, 极少跟同学发生冲突。 相比起来,失踪的另两名男生成绩都要差些。 袁南,家里是世代书香门第,父母早已定居一线城市G市。因为工作忙照顾不过来,才把他送回在这边养老的爷爷奶奶家里。小小年纪身高已经一米八,长相英俊,脾气温和,拿过歌唱比赛大奖,唯独成绩不太行——倒数前十。 陈高杰,父母都是普通的工薪阶层,不能说太富裕,但至少从小衣食无忧。他性格开朗,是首位失踪者苏倩然班里的班长,在同学老师间口碑都非常不错,成绩不好也不坏,一直在中游徘徊。 近期都没有跟人起过冲突,家庭也不存在不稳定因素,无欠债,无明显性格缺陷,失踪前无异常表现。 如果是普通案子,警察们也许要开始考虑是不是遇到了随机作案的连环犯。但U市刑侦队介入之后,在苏倩然家里发现了跟神秘学相关的东西。 这个成绩优越、长相出众、性格谦和的乖乖女,画了整整一个作业本的神秘图腾。 图腾与被严格管控的献祭图腾极像,在无瞳之眼的形状和数量上有微妙的差别。被发现后第一时间封锁送往怪物,现在到了徐旦的臂里。 他拿着作业本,又一次仔细翻看。 亲自体验过心知镇的风土人情之后,再来看这个作业本,又有了不一样的体会。 相较于真正的六重无瞳之眼图案,她所画的图腾……更圆,不像无瞳之眼,反而像无瞳之眼丢失的那颗瞳孔。四只瞳孔以不同的角度重叠在一起,叠成再普通不过的类似于花瓣的图案。 照理来说,这么一个普通的图案四处可见。 但无论是谁,只要一打开这个作业本,视线对上图腾,恐惧都会如蛇一样冰凉地爬上大脑,心跳会开始加速,臂脚会变得发麻,甚至隐约能感到邪恶的力量扑面而来,好像纸张的另一头有什么正不怀好意地注视过来。 徐旦也同样。 此刻,作业本摊开在招待所的书桌上,徐容川和沈山苍皱眉观察着诡异图腾,房间里的温度似乎下降了一些,他们感到了凉意。 徐容川支起下巴:“灵感告诉我,如果用笔去画它,或者长时间的注视它,甚至发呆时一直在脑中描绘它……都可能引发一些不好的事情。” 徐旦道:“我怀疑这个图腾与我们所知的六重无瞳之眼存在某种联系,‘它’巧妙的利用改造后的图腾,借用献祭图腾的力量。” 沈山苍问:“如果它本身就是图腾的拥有者呢?” 徐旦垂眸:“如果它本身就是图腾的拥有者,我们可以把怪物的另外五名队长叫过来了。” 徐容川也道:“可能性不大,如果是这种级别的存在,祂根本不屑于一个小小的城镇。” 说着,他有些跃跃欲试,探出苹果:“要不要画一下看看?说不定能把背后的东西引过来,然后我们抓住它严刑拷问,问出学生们的下落!” 徐旦:“……” “坐好!”他把徐容川的苹果按回去。 沈山苍皱起眉,一动不动地盯着作业本,忽然轻声“啊”了一下,道:“苏倩然还有在本子上写字。” 徐容川和徐旦都是一愣,低头去看本子。 这个本子他们已经看过很多次,从来没有发现过里面还写了有字! 目光一接触纸张,瞬间被图腾吸去所有注意力。沈山苍抽出一张纸巾,把图腾的部分遮住,慢慢的,本子上其他的信息终于体现出存在感。 本子的主人用红色的圆珠笔书在图腾周围留满了潦草的笔迹,而他们竟然直到现在才发现。 “我愿意为你付出一切我对你的爱纯粹至极祈求注视祈求降临祈求将我填满” “请看着我求求你只有我才是世界上最爱你的” “我会更加努力祈求你的注视我在不断进步不要抛弃我” …… 沈山苍:“似乎是……谈恋爱了?或者单相思?” 是吗? 徐容川道:“不是的。” 对感情一无所知的沈山苍:“为什么?” 徐容川非常肯定地说:“说不上来,但这并不是对异性或者同性之间的爱恋之情。” 徐旦将本子合上,避免过长时间的研究引来未知生物的注视。他道:“几个关键点,第一,苏倩然到底从哪里接触到了诡异图腾,第二,她写的这些字,是不是对图腾指向存在特殊需求,第三,其他三个失踪者在事件里分别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明天我们分开进行家访。徐容川去苏倩然家,我去袁南和萧珠家,山苍去陈高杰家。看看他们四人有没有潜在关系。” …… 苏倩然家。 苏倩然的爸妈都是老师,今天周六,他们没有去上课,正在厨房里一起准备午饭。 女儿失踪,厨房的气氛沉默,苏母机械性地搅动铲勺,苏父埋头剁着排骨。 本来,这只是平凡人的生活里最平凡的一幕,但如果有人从远处往厨房里看,一定会吓到尖叫。 因为,厨房的天花板上,“趴”着一个长满了苹果的诡异人形生物,而他们谁也没有察觉。 人形生物微微歪头,淡琥珀色的睫毛安静地注视着苏家厨房,片刻后,看不见的细线牵动了人类的情绪,所有细小的情感都被无限放大。 苏父忽然丢下菜刀:“都怪你!连孩子都看不好!现在好了,倩倩失踪大半个月都没消息,过两天就是期末考试,怎么办?!” 苏母关了火,崩溃地哭出声:“我都跟你说了那天要加班阅卷,你为什么不去接倩倩?怪我?你还好意思怪我!倩倩的学习一直都是我在管,你管过她几次?” “我那天也有学校的饭局,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吗?现在可怎么办,期末考试,期末考试……” 苏母从小声啜泣转为崩溃大哭:“还有两天时间,倩倩会回来的吧?不能错过期末考试啊!” 压抑了十几天的情绪在此刻全部爆发,几分钟的情绪失控,那根线又悄悄收缩,苏母止住哭泣,擦擦眼泪,沉默地拿起铲勺,继续炒锅里的菜。苏父也提起菜刀,嘭地一声,剁在了排骨上。 没有爱。 一点点也没有。 徐容川微微眯起睫毛。 真奇怪,明明是与一生唯一的伴侣共同创造的爱之结晶,从受精卵大小辛辛苦苦培养成人,十几年的朝夕相处,为什么会一点点的爱也找不到呢? 明明,他们言语间充满了关心、悲伤和焦急,却都与爱没有关系,好像林队的机器人那样,接收到了相应的指令,然后机械性地表露出相应的情绪。 可他们偏偏又是如假包换的真正人类。 如果他与妹妹之间拥有一个结晶,哪怕长成世界上最丑陋的模样,他也会给他无数的爱,让他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小怪物。 人类真是复杂…… 徐容川摇摇头,沿着天花板,悄无声息地离开厨房,前往苏倩然的房间。 这是一个几乎被书本塞满的房间,除了书多以外,其他的东西乏善可陈。 画满神秘图腾的作业本是在书桌最底下找到的,徐容川探到书桌底下,那里什么气息都没有留下。 仔细翻完,这就是一个普通人的普通房间。徐容川打开放在桌上还没来得及写完的语文试卷,上面留着苏倩然整洁的正楷字,一板一眼到像是印刷上去的。 试卷的作文题是半命题,“我最喜欢_____” 苏倩然写的标题是,“我最喜欢的南方”,在南字的下方,她悄悄地画了一个极不起眼的爱心。 嗯? 徐容川拿起试卷。 是不是有一个失踪者叫……袁南来着? …… 袁南家。 徐旦站在带有小花园的独栋别墅前,摁了半天门铃也没见到有人出来开门。 作为职业道德良好的特殊种类人民警察,他选择暂时放弃,绕道去了隔壁的萧珠家。萧珠和袁南居然是邻居,两户看起来都很有钱,就读的也是同一个班级,这不就是青梅竹马? 萧家有人在家,来开门的是萧珠的爸爸。这位中年发福、一看就很成功的男士在听说徐旦是警察后,马上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他的臂,当场便崩溃地流出眼泪:“救救我女儿!我女儿失踪整整一个礼拜了!我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她丢了就是丢了我的命,我也活不成了!” 徐旦:“您冷静一下。方便跟我说说您女儿在学校里的人际关系往来吗?” 萧爸旁边,还站着年轻貌美的萧妈妈,一样哭得梨花带雨,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这个我们不知道的,她也不跟我们说。” 徐旦:“她跟隔壁袁家的儿子关系怎么样?两人是一个班的,想必经常一起上下学吧。” “不可能!”萧爸立刻道,“袁南那小子成绩差得要死,我女儿根本不会正眼看他!我也经常交代珠珠,千万不要跟那些不好好念书的混混一起打交道,珠珠很听话的,从来没和袁南来往过。” 袁南虽然成绩差些,但家境良好,多才多艺,长得也不错,不至于……这么不堪吧。 徐旦问:“这两个同学你认识吗?” 他掏出苏倩然和陈高杰的照片,萧珠父母仔细看过,都摇头:“没有见过。” 徐旦又问了几个问题,打量着萧家的装修布局。萧家显然经商出身,到处金光闪闪,除了有些辣睫毛以外,倒没有别的异常之处。 谈完之后,徐旦提出要去萧珠的房间看看。 萧父非常配合,立马起身带路。萧珠的房间在二楼最好的方位,里面还有独立的洗漱间,装修非常用心,处处透着对女儿的宠爱。 徐旦在房间转了几圈,灵感有所触动。 他拉开书桌的抽屉。卡住了。 抽屉本身是不带锁的,似乎是萧珠自己给它安装了暗锁,做工比较粗糙,徐旦从书桌上抽出一根牙签,十秒钟便撬开了锁。 抽屉里面,藏着一个男款的耳钉。 耳钉? 徐旦拿出袁南的照片,照片里的帅小伙并没有戴耳钉,但左耳有一个并不起眼的耳洞。 他将耳钉滑进口袋里,重新锁上抽屉,萧父等在门口,没有留意他的小动作:“警察同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线索?过两天就是期末考试,珠珠成绩那么好,一定要找回来才行啊!” “是啊,”萧妈妈哭个没停,“马上要期末考试了。” 徐旦道:“您放心,我们会尽快找回您女儿。” 萧家父母千恩万谢地送他出门,徐旦看向旁边安静的袁宅。 袁南爸妈在G市定居,别墅里只有袁南的爷爷和奶奶。孙子都丢了,老人家会跑到哪里去? 职业道德是限时的,他撸起袖子,熟练地躲开监控,开始翻墙。 …… 陈高杰家。 沈山苍坐在沙发上,镇定地看着陈家父母辅导小儿子写作业。 在听说他是警察,前来调查大儿子失踪一案时,陈家父母表现得礼貌又生疏,请他进来,给他倒了茶,然后留下一句“您请随意”,接着,开始专心致志地继续辅导小儿子做作业。 按照他们的说法,大儿子陈高杰让他们耗费了最多的精力,倾注了最多的期待,最终却平平无奇,已经高三了,次次考试都只能排中游,眼看着上顶流大学没了希望,他们失望到无以复加,根本不想再管他。 沈山苍说明来意的时候,陈爸冷笑一声:“失踪?怕是不想参加期末考试吧。等期末考试一过,肯定就灰头土脸夹着尾巴回来了。” 说完,就再没理会沈山苍。沈山苍也毫不客气,真的开始随意调查,把陈高杰的房间翻了个遍,凭借极佳的观察力,在半个小时内勾勒出了陈高杰这个人的全部特征。 喜爱数学。数学作业的正确率明显高于其他学科。语文和英语不太行,尤其遇到抒情作文的时候,甚至拿到过零分,可能存在一定的情感障碍。 有双数强迫症,房间所有的摆设都要成双。 没有写日记的习惯,安全感很低。 学习非常认真,每个学科都有超过十本已经完全完成的练习册,在学习上并不像爸妈说的那样懒惰。 …… 综合而言,这是一个逻辑性强、做事认真、没有安全感、学习压力很大的普通高中生。 房间里唯一的异常,就是藏在枕头 沈山苍已经把蝴蝶结收起来,坐在沙发里观察陈父教小儿子做作业。陈父显然并不擅长学习,脾气也不是很好,辅导思路一直在走偏,再这么下去,这道题马上就要得出错误的结论—— 沈山苍开口,道:“选C。” 三人全部转头看他,似乎终于察觉到他的存在。 他以最简洁地思路解释完,然后道:“我毕业于X大。” 陈父陈母的表情肉眼可见的大变,他甚至听见了陈母抽气的声音。 沈山苍拿出两位失踪女生的照片,问:“见过这两位女生吗?” 陈父的态度180度大拐弯,极其配合的露出微笑:“见过,见过左边这个。”他指了指苏倩然的照片:“陈高杰送过她回家,说是班长要负责班里同学的安危,呵呵,老是给偷懒找借口。” 沈山苍又拿出蝴蝶结头绳:“这个呢?” “这个啊……”陈父回忆了片刻,“好像见那个女生戴过,记不清了。” 沈山苍点点头:“谢谢。” 然后……他被陈父母热情洋溢地留住吃饭,顺带给他们家儿子辅导完了所有作业。 …… 袁南家。 徐旦完美躲避所有的监控和软红外线报警系统,暗暗感慨袁家居然如此重视安全,住在小镇,安保系统比起各一线豪宅也毫不逊色。 比起萧家的暴发户装修风格,袁家家主审美更优秀,装修低调大气,摆了不少文玩古物,唯一一点就是灰色用的太多,让人觉得有些压抑。 经过宽敞的客厅,家里果然没有人,除了灰色压抑以外,并没有其余异常。至少他的灵感一直没有触动。 走到二楼,按照案宗里记载的前期走访记录,袁南的房间在二楼第一间,朝北。 他在房间门口停下,确认附近没有新的摄像头和软红外线以后,伸臂推开了袁南的房间门—— 门内,一双浑浊又老朽的睫毛看着徐旦。 “你是谁?” 第43章 抱抱 徐旦被吓了一跳, 臂已经摸上腰后的匕首,定睛之后发现眼前是个老迈的妇人。她身着合体干净,但满脸沟壑, 皮肤粗糙如树皮, 眼窝深凹,瞳孔是浑浊的灰褐色,老朽到了让人心生恐惧的地步。 徐旦凝神几秒, 确认眼前的人还有心跳和呼吸, 是活人。 他慢慢松开匕首, 问:“您是……袁南的奶奶?” 他拿出警察证,主动解释:“我是负责调查袁南失踪案的警察, 有几个问题想跟您咨询一下, 不知是否方便?” 老人用没有光亮的睫毛盯着他,并没有作答,而是颤巍巍地往前走了一步, 挡在了袁南的房间门口。 “走开。”她用砂纸一样的声音说。 徐旦微愣,见老人伸臂要关门,他伸臂按住门把臂, 目光快速扫过房间里的摆设, 灵感似乎有所触动。 正想怎么说服这个奇怪的老人,老人忽然充满敌意地大睁开眼,提着拐杖, 干瘪的身体爆发出强大力量, 拐杖带着呼啸的破风声朝徐旦甩来。 徐旦抓住拐杖, 臂掌居然被震得微微发麻。 他不得不往后退一步, 松开门把臂。老人立刻将门带上, 发出“啪”地一声响。 真是麻烦啊……徐旦想。 从相貌来看, 她的年纪至少已经上了九十。九十多岁的老人,软的说不通,硬的不敢来,万一忽然有个三长两短,他回去得被审掉两层皮。 徐旦举起双臂,以示友善:“很抱歉,刚才我按了很久门铃没有人应,担心作案的凶臂找到你们家里来,所以擅自进了您家里。我真的是警察,您孙子这几天有没有跟您联系?” 老人雕塑一样站在门口,也不知道是听进去了还是没听,握着拐杖,又道:“走开。” 徐旦皱起眉。 他不再坚持,作为正规人民警察,他可以一玩具爆掉异化物的脑袋,却对活人没有任何办法。 “好吧,”他说,“既然您不欢迎我,我先回去。相信我们还有再见面的机会。” 徐旦离开袁家,那道浑浊的视线一直跟在他的背后,一直到他彻底消失在拐角。 徐旦没有走远,他与徐容川和沈山苍约了在附近的奶茶店汇合。 进入奶茶店时,徐容川和沈山苍已经在那里等了有一会儿。徐容川臂里捧着奶茶,一口气吸掉了里面所有的珍珠,两颊囊鼓鼓的,一脸满足地慢慢咬着。 奶茶店店员全藏在柜台头面,红着脸偷偷打量他。 徐旦渴得要死,一坐下来便抢了徐容川的冰奶茶,就着他咬过的吸管连喝几口。徐容川眼也不眨地看着他的动作,耳朵微微发红:“好喝吗?” 徐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好好的红什么耳朵? “还行,太甜了,一股香精味,”他喝完奶茶,“你们那边怎么样?” 两人把调查的情况详细说了,沈山苍拿出一个粉色蝴蝶结头绳,徐容川掏出一张语文试卷。 互相交换完物品,徐旦把苏倩然的语文作文认真读完,总觉得哪里不对。 从字迹来看,苏倩然每个字都写得端正清晰,连草稿部分也印刷体一般规规矩矩,想必是从小苦练,已经练到条件反射的程度,才会写出这样的字来。 图腾周围那些狂草到难以辨认的文字,真的是苏倩然写的吗? 沈山苍看完语文试卷,更肯定地指出矛盾:“图腾周围的字绝不是苏倩然的,我看过陈高杰的语文作业本,同样是非常整洁规矩的书写方式,也不可能是陈高杰的。” “还有,”他继续道,“虽然在陈高杰的枕头下发现了苏的头绳,但我觉得他与苏之间并没有爱恋之情。陈高杰极度喜爱数学,抒情作文多次拿零分,与我高中时期的成绩结构类似,可能存在一定情感障碍。” 徐容川表达自己的观点:“苏倩然喜欢袁南。” 徐旦拿起从萧珠的抽屉里发现的耳钉:“萧珠大概率也暗恋袁南。我去过她家里,她父母非常宠爱她,房间里一切正常,没有特殊的异常情况。” “猜测一下,”徐旦将耳钉抛起,“如果图腾作业本并不属于苏倩然,那么,我们之前所认为的情形需要推翻,这个案件的案情更加复杂。苏作为第一个失踪者,却并不是神秘图案的持有者……” 他的臂指沾了茶水,在桌面划出四个角,简单勾勒出四个失踪人之间的关系。 “两位女生都对袁南有爱慕之情,而她们两人,正好是第一和第二位失踪者。”他连接起苏、萧、袁三人。 “存在情感障碍的陈高杰曾经护送过苏回家,也许在途中发现了一些异常,所以苏失踪之后,他可能在私下展开过一些调查,这样的调查大概率是导致他失踪的原因。”他连接起苏、陈二人。 “至于袁南,他与陈高杰不在同一个班级,年级也差了一层,却是在同一天晚上失踪。他们之间唯一可能存在的交集是:陈高杰调查同班同学苏倩然的失踪案时,调查到了袁南身上。至于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的线索无法做出推测。”他连接起陈、袁二人。 “以上是从目前的线索来看,比较合理的事情发展经过。” 三人看向桌面的湿痕。 现在,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袁南。也只有袁南家,他们没能成功调查。 徐旦和沈山苍都看向徐容川:“有个办法……” …… 一小时后,“袁南”走向袁家的别墅,按响了门铃。 从袁家别墅的小花园位置正升起袅袅烟雾,似乎在焚烧着什么。 徐旦站在高处,拉近望远镜,试图辨认出烟雾的来处。一个小时前他去袁家,家里只有九十多岁走路都颤颤巍巍的老妇人,短短一个小时时间,谁在小花园里生起了火?又是在烧什么? 想起那个老人恐怖的力气,他又觉得发生在袁家一切皆有可能。 望远镜里,隐约可以看到小花园的墙壁底下堆了一堆灰烬,烟雾正是从灰烬里冒出来的,没有明火,显然是已经烧完了。灰烬中没有看到大块的碳,很碎很细,说明焚烧的不是木头,极可能是书本纸张等物品。 徐旦摁住耳机,对徐容川道:“我去袁家的事惊动了他们,等下注意观察袁南房间里的书架有没有空缺,他们极可能烧毁了一些重要物品。” 徐容川身前,巨大的镂空铁门缓缓升起。 他光明正大地走进袁家,一个老妇人正站在客厅,阴沉沉地盯着他。 多说多错,伪装成袁南的徐容川选择保持沉默,埋头就往二楼的房间走。 “站住,”老人开口,拄着拐杖慢慢走到他身边,“期末考试准备得怎么样了?” 期末考试,又是期末考试。这个小镇的期末考试是某种可怕的诅咒吗? 孙子失踪好几天,回来的第一个问题居然是期末考试? 徐容川看着老人,“嗯”了一声,没说话。 老人似乎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轻哼一下:“我和你爷爷都是G大研究生毕业,你的爸爸妈妈也是博士学历,你自己要争气。明年就高三了,如果考不上,那就在这里一直考上为止。” 徐容川认真听完,耳机里传来徐旦的声音:“问她,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徐容川:“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老人露出瘆人的微笑:“等你考上了就能见到他们。” 徐容川道:“我去做作业了。” 这个理由果然是万能的,老人没有再阻挡他,注视着他走上二楼,进了朝北的那个房间。 房间很大,又很逼仄,因为除了床以外,其余地方几乎全部被书堆满。每个学科,从小学的九年义务教材,到大学的专业教材,都能在这个房间找到。他打开放在书桌上的作业本,上面留着袁南做作业的笔迹。相较于苏倩然的标准楷体字,他的字体潦草不少,但仍然能看出每笔每划都在很认真地写得更工整。 他把作业本塞进口袋里。 “书架有空缺吗?”徐旦在耳机中问。 徐容川开始翻阅书架。 每个书架,都缺了六本书,一共三十六本。 徐容川细细摸过缺失之处,没有发现特别的异常。他离开书架,模仿真正的袁南,在书桌前正坐。 一坐下来,视线便不自觉的投向了贴在墙上的A4纸。 A4纸上,居然仔细写着每一次考试的排名。 徐容川:“……”这是什么心态。 排名从他进入新智中学的第一次考试开始,一直写到11月16日,也就是他失踪的两天前。徐容川翻了一下旁边的日历,16日是周六,住校生放假回家,时间上正好匹配。 从排名来看,袁南的成绩确实不太好,第一年总是在年级倒数二十名内徘徊。 等到进了高二,他的成绩才开始有了小幅度的气色,从倒数二十慢慢前进到倒数五十。而最后记录的两次考试,更是飞跃般的进步,11月5号月考,进步了一百名,进入年级中游。11月15日月考,又进步了五十名,直接蹿到年级靠前。 徐容川把这些信息记下,低头去看桌面的摆设。 他的目光顿住。 嗯? 这是……用美工刀刻出来的痕迹? 徐容川低下头,凑近去看。桌面最不起眼的地方,被人用小刀一划一划刻出了四个圈构成的花瓣图案…… 正是出现在作业本上的诡异图腾! 图腾所在的位置格外干净、光滑,带着一点奇怪的气息。徐容川凑得更近,认真闻了闻,忽然意识到那是什么,恶心地重新坐直身体,脑中不由得勾勒出真正的袁南坐在这里时的举动。 他趴在桌面上,狂热又温热地抚摸图腾,然后伸出舌头,一遍又一遍地仔细舔舐…… 徐容川站起身,离开这张恶心的桌子,准备去床上翻翻有没有线索。 忽然,房门被人一脚踹开。 袁南的木乃伊一样干瘪的奶奶站在门口,臂里提着菜刀,面目狰狞,健步如飞,朝着徐容川直砍而来! “你不是袁南!”她疯了一样嘶吼,“你是谁?!” 徐旦听得心中一惊。她怎么发现的?房间里并没有监控才对!还是说袁家有其他的监控臂段? 徐容川轻松接过她的菜刀,反扣住她的干柴一样的臂腕,老人竟露出牙齿张口就要咬他的肉,徐容川想把她踹开,感受到她活生生的心跳之后,又止住动作,仅仅卡住她的下巴。 细线牵动起老人的情绪。 翻滚的憎恨,被亵渎的恐惧,浓烈的愧疚,卑微的祈求……她发出愤怒的尖叫,喊着“你们这群背叛者、邪。教徒、该死的应该上绞刑架的邪恶异类!”,徐容川很绅士地听完,摇摇头,遗憾道:“为什么不爱呢?” 老人发红的睫毛瞪着他。 牵动情绪的细线消失,暴走的情绪又被看不见的大臂抹平,徐容川拍拍她的肩膀。 这个动作让她一下忘记了自己为什么在这里,为什么拿着菜刀,又为什么砍向自己的孙子。 而扣住她双臂的“孙子”在说:“你们血脉相连,基因相承,为什么一点点爱都没有?” “哪怕一点点呢?他应该也会开心吧。人类,真难懂啊……” 他感慨着,放开老人。而老人不再攻击,仅仅是呆站在房间中间。 为什么? 爱? 爱是什么? 陌生的感情和陌生的欲望注入她的脑中,她懵懂地望着眼前熟悉又陌生的脸,情绪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一些很久很久之前的记忆被唤醒,她居然想起袁南刚刚出生的时候,她从护士怀里接过那个又轻又小的襁褓,看向皱巴巴的小猴子,跟丈夫一起露出喜悦的笑。 为什么笑? 为什么喜悦? 徐容川打了个响指,更浓烈的、被遗忘更久的回忆翻涌而出。老人跌坐在房间中间,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从浑浊的睫毛里流出眼泪。徐容川问她:“知道袁南在哪里吗?” 老人没有回答,似乎已经彻底沉浸在情绪之中,开始崩溃地大哭…… 徐容川带着线索离开袁家。 徐旦在耳机里担心地问:“没事吧?” “没事,”徐容川道,“妹妹,要抱抱。” 徐旦:“?” 一晃神的功夫,刚才还在袁家别墅门口的徐容川已经出现在徐旦眼前。他满足地看着妹妹的脸,从他妹妹身上汲取到强大又温暖的爱意,抚平了刚才吃到负面情绪带来的反胃。 他伸臂,抱住徐旦,在他肩头蹭了蹭,然后小狗一样舔舔他的嘴唇。 “妹妹,我超厉害,发现了好多线索!” 徐旦:“……” 沈山苍:……?我眼花了? 第44章 学习 “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 ”沈山苍冷静地开口,“刚才二位似乎接吻了?” 徐旦把臂放在他的肩头:“不,你看错了。” 徐容川似乎有话要说, 两片嘴唇一张, 立马被妹妹的臂掌捂住。徐旦一边把徐容川的挣扎扼杀在摇篮里,一边火速转移话题:“在袁家发现了什么?” 徐容川疯狂眨眼,示意知道了。 徐旦松开臂, 警告地盯着他, 徐容川屈服于妹妹的威压, 不敢再放肆,乖乖地从口袋里掏出袁南的作业本, 将房间里的发现详细地描述了一遍。 打开图腾本, 与袁南的作业本一对,笔画走势几乎一模一样。 徐旦沉默几秒。 “我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说, “袁南的成绩两次飞跃,刚好发生在苏和萧两位女生失踪之后。在她们身上可能已经发生了非常可怕的事情。” “袁家祖辈、父母辈一定还有问题,但是来不及了, 不能继续耗在这里, 我们得赶紧去新智中学。” 看时间,天已经快黑了,但是新智中学一定还没有放学。三人决定分开行动, 徐容川伪装成失踪的陈高杰前往宿舍区, 徐旦以警察身份调查两个班级的班主任, 沈山苍假扮教育局领导去找学校高层。 十分钟后, 他们到达新智中学门口, 抬头, 看向不逊色于任何一线高等学府的巨大石柱和门匾,“新智中学”四个字在夜色中微微闪着金光。 保安人高马大,腰间居然配了玩具,拦住他们检查证件。徐旦出示警察证,他警惕地看了几眼,然后侧过头去,准备跟对讲机的另一头说什么,又被徐容川打断。 徐容川打了一下响指。 保安微愣,目光重新投向警察证,似乎忘了刚才准备说什么,一股莫名的信任感油然而生。 “徐警官,您好,”他露出善意的微笑,“请进。我们高一高二十点半下晚自习,高三通宵自习,教导主任都在的。” 大门打开,映入眼中的是堪称奢华的校区。 崭新的塑胶跑道,一排接一排的百年老树,灯火通明的高层教学楼,红白瓦漂亮小洋楼宿舍……门口公告栏贴着学校地图,右下角标着“占地80公顷”,基本等于一个中型规模的大学校区。 入夜时分,淡淡的夜雾弥漫着整个校区,带着一股说不上来的古怪气氛。 徐旦的灵感有了不愉快的触动。 “随时联络,注意安全。” 其余两人点头,兵分三路,徐容川前往宿舍区,沈山苍前往校长室,徐旦前往教学楼。 …… 教学楼。 顶楼,高三教学区。 这里安静得能听见针落地的声音,每间明亮的教室里座无虚席,学生们像某种专门用来做题的机器人,以如出一辙的姿势伏在桌上,笔尖刷刷,全神贯注地写着练习题。 一踏进这条走廊,似乎有某种奇怪的魔力,让人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似乎这里正在进行某种神圣的仪式,一旦惊扰到他们,将会有超乎想象的恐怖事情发生。 此时,走廊里回荡着徐旦一人的脚步声,哒、哒、哒…… 教室里没有一个人抬起头来看。 他在高三二班窗外停下脚步,目光慢慢扫过整间教室。 很奇怪,苏倩然和陈高杰失踪,教室里居然没有空的座位。仅仅几天没来学校,难道已经连桌椅都被搬走了? 徐旦望向靠窗的一个男生,男生正处于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满头大汗,呼吸急促,臂指握笔握得发白,一副看上去快要昏迷的样子——仅仅因为试卷上的那道数学题做不出来。 但是,从他身上又感觉不到污染的气息,徐旦可以肯定,他是百分百出于自愿,并且对这种学习的状态甘之如饴。 终于,男生想到一种解题思路,笔飞快地在草稿上演练,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嘴角带着满足又奇异的微笑。 徐旦的臂背起了鸡皮疙瘩。 他之前猜测,也许有看不见的污染源污染了整个小镇的人,让他们不自觉地将知识作为至高无上的铁律,现在来看,事情似乎没有这么简单。 正思索着,忽然,一个沙哑的男声从徐旦背后响起。 “你好。” 徐旦的臂摸到腰间的匕首,快速回头。 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男性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身后,皮肤苍白如非人之物,藏在眼镜后面的睫毛满是血丝,瞳孔微突,视线冰凉地落在徐旦身上。 徐旦掏出警官证:“你好,我来调查贵校四名学生失踪一案。” 男人的视线挪到他的证件上,片刻后,他露出笑容,朝他伸出右臂:“徐警官,你好。我姓李,是高三的教导主任。我们进办公室详谈。” 徐旦与他握臂,那只臂柔软无骨,让他想起了徐容川的苹果。 办公室在走廊的尽头,其他老师都不在。 他给徐旦倒了茶,请他在椅子里坐下。 徐旦道:“李老师,听说高三是通宵自习,您一个人守在这里,都没有时间陪家人,很辛苦吧?” 男人脸上带着粘腻的微笑:“我自愿来这里支教,家人都不在身边。为伟大的教育事业奉献自己对于我来说是至高无上的荣耀,谈不上辛苦。” “您从哪里来?” 男人道:“G市。” G市在南方沿海,经济发达,属于一线城市。从G市到心知镇,确实称得上是支教。 徐旦道:“您的精神让人感动。” 他不再兜圈子,拿出四名失踪学生的照片。 男人轻轻瞥了一眼。 徐旦又拿出作业本,翻到画了图腾的那一页,盯住这名李老师的脸。 看到图腾的瞬间,他终于有了反应,脸颊轻微地抽动,满是血丝的眼中一闪而过激烈的情绪,呼吸频率明显加快,连瞳孔都收缩了起来。 这个人,一定见过图腾。 徐旦重新将作业本合上,慢慢开口:“我们怀疑,贵校四名失踪学生卷入了与该图腾有关的邪。教事件,请您配合调取出18日晚陈高杰和袁南宿舍的监控。” 李老师的目光仍然牢牢锁在作业本上,低声道:“邪。教……” “没错,”徐旦说,“还是您有别的想法和情报提供给我们?” 男人沉默片刻,抬起头,笑容扩大,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没有,全力配合您的工作。请您跟我来。” “之前的警官们已经查过监控,遗憾的是并没有找到想要的情报。失踪的学生们似乎故意避开了监控,”男人说,“我们多次开会反省,增加摄像头数量,确保今后每个角落都在监控覆盖范围内。” 徐旦点头,他早就知道监控里什么也没有,更感兴趣的是这个自称教导主任的人在看到图腾后,会对他做些什么。 两人的脚步声重叠,一段时间的安静。 走在前方的男人忽然轻轻笑了一声,问:“徐警官,您的成绩怎么样?” …… 学生宿舍楼。 徐容川顶着陈高杰的脸,推门走进房间。 作为一个小城镇的高中宿舍,这里的条件称得上豪华。四人一间,独立卫浴,上床下桌,洗衣机空调一应俱全,徐容川走进去的时候,一名学生正在从洗衣机里拿洗好的衣服晾,一边晾,一边还在看英语单词本。 徐容川礼貌地用臂拍拍他的肩膀:“好久不见。” 学生吓了一大跳,几乎是蹦着转过身,看向身后的人。 在看到“陈高杰”的那一瞬间,激烈的心跳被抹平,他陷入一种奇特的情绪之中,很惊讶,又理所当然,甚至莫名对多日不见的陈高杰心生亲近,明明之前的他一直觉得陈高杰是个不务正业的蠢货,自诩班长,天天帮助这个帮助那个,以为帮助了别人就很高尚,其实是个连前一百都进不去废物。 他从不跟陈高杰说话,但是今天,他莫名地开了口:“你回来了?” “回来了,”徐容川轻轻笑,“你怎么没去上晚自习?” 男同学抽抽鼻子:“感冒了,李老师不让我去教室,怕传染给别人。毕竟……后天就是期末考试。” 徐容川转头,看向旁边被收拾得只剩下床板的空床位。四人位的宿舍,现在已经只剩下三人。 察觉到他的目光,男同学主动解释道:“哦,你好几天没回来,按旷课记,我们把你的东西都清走了,教室里的也是。” 这几句话说得如此自然,似乎在新智中学是再寻常不过的举动。学生失踪与否、是否还活着,都是不要紧的事情,唯一要紧的只有学习和成绩。 徐容川道:“好几天了吗?我怎么感觉才离开一会儿。” 男同学数了数日历:“是啊,差不多有七八天了吧。你上周不是一直念叨着苏倩然的失踪有问题,要去找她那个小男朋友的麻烦么?最后怎么样?” 徐容川微微一笑:“有了一点线索,但还没找到。” 男同学今天额外的热情,撇撇嘴,道:“你少管这些闲事,人家苏倩然一直年级前几,用得着你操心?有这功夫不如多做做习题,期末考试要来了。” “谢谢,”徐容川又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还记得我去找袁南干什么吗?” 男同学微愣,呆了两秒。 “陈高杰”拍他的那一下似乎带着莫名的魔力,他的情绪被放大,与情绪相捆绑的记忆也跟着翻滚。他想起来,陈高杰那天又嚷嚷着袁南有问题,还说找到了证据,要…… “啊,”他恍然,“你说袁南把苏倩然绑走了,有证据,要拉他去校长室。” “校长室?”徐容川微微歪头,“为什么不去警察局呢?” “警察局?”男同学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勾起嘴角,“警察局才不管呢,我们公正的校长倒是有可能管这些闲事。” 徐容川若有所思,点点:“原来如此。祝你考试顺利。” 男同学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你也是。” 他离开宿舍房间,摁住耳机,冲同伴道:“校长室。” …… 校长室。 校长室的窗帘没有拉,透过干净透亮的玻璃,可以看见里面是浓郁的昏暗,没有人。 沈山苍立在门口,听到徐容川的信息之后,他伸出臂,礼貌地敲了敲门。 没有人应。 他又敲了敲,等待片刻,从空无一人的校长室里,隐隐约约传出了窸窸窣窣的奇怪声音。 沈山苍镇定地靠近一些,聆听门内的声音。 “嘻嘻……嘻嘻……”一个女声。 “有人敲门!哈。”另一个女声。 “救救我,求求你,救救我!门没有锁,快进来,救救我!”一个男声。 “闭嘴!你们这群蠢货!”另一个男声。 “嘻嘻……有人来了!谁是蠢货?……嘻嘻……没有人会救你……也没有人会救我们……成绩最差的人当然是蠢货!蠢货吃了我们都拿不到年级第一……嘻嘻……蠢货要成为养分,哈……养分!好饿……” 四道声音慢慢混在一起,像是诡异的魔鬼低语。 沈山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在听到“门没有锁”时,他绅士地说:“打扰了。” 然后,他伸臂推开了这扇沉重的木门。 吱呀…… 门开了。 走廊的灯光照进校长室,驱散浓郁的太阳,勉强映出房间内的场景。 遍地的黑色血迹与阴影融为一体,房间里似乎在下奇怪的雨,滴答,滴答,未知液体从天花板上一点一滴坠落,砸在血迹之中,汇成涓涓的血流。 沈山苍抬起头。 四只睫毛正从天花板上盯他。 一对上沈山苍的视线,四只睫毛同时眨了一下,天花板上的阴影蠕动,从光线所照之处一闪而过—— 那是一个巨大的、长满血色绒毛的脑花,脑花长了恶心的口器,绒毛还会动,像蜘蛛般贴在天花板上,四只睫毛充满恶意和贪婪,盯着沈山苍标准的头骨,发出尖锐的笑声。 “嘻嘻……” “有人来了……” “养分……” “饿……考试……” 绒毛忽然变长,朝着沈山苍的方向直蹿过来! 面对足以让任何人恐惧到发疯的场面,沈山苍面无表情,躲过了第一次攻击。 他开口,问:“听说你们学习成绩很好?” “学习”两个字杀伤力极大,脑花的动作瞬间停住,四只眼镜的瞳孔同时收缩,满是血丝地盯着这个闯进校长室的男人。 沈山苍用平静的语气继续道: “动能为1/4MeV的电子,运动速度应该约等于多少?” 脑花愣在天花板上。 “天啊”“是物理!”“我讨厌物理……”“我的物理成绩也不好!”“蠢货……”“你还好意思说别人蠢货?”“这个是相对论的题吗?我居然没听过这个知识点!”“所以答案是什么?”“不知道”“不知道……”“我竟然不知道!”“这不可能!” 房间血腥气越来越浓,脑花发出无法接受的尖叫,“啪”地一声从天花板上掉下来,像豆腐花一样在地面摔得四分五裂,四只眼球宛若玻璃弹珠,咚咚咚滚动。 沈山苍注视着那滩脑花,他的影子笼罩着眼球,让它们回想起被教导主任支配的恐惧。 他说:“乖乖听话,我教你们怎么做,还能帮你们考满分。不仅仅是物理,任何学科。” 眼球瞳孔扩大到极致,瞪着沈山苍。慢慢的,脑花又凝聚到一起,四只睫毛重新滚回去,东倒西歪地镶嵌在鸡肉里。 “是什么?”“快!”“我要知道答案!”“这个题会考吗?”“任何学科都可以满分吗?!” 绒毛飞快变长,卷起书桌上的纸和笔,塞进沈山苍怀里。 笔是钢笔,没墨了。 沈山苍握住钢笔,从地面沾了点血,开始给脑花讲题。 第45章 考试 唰唰唰…… 房间里只剩下以血为墨的钢笔与纸张的摩擦声。四只各代表了不同灵魂的睫毛睁到极致, 眨也不眨地盯着笔尖游走的公式,直到沈山苍写完这道题的最后一笔,得出答案。 脑花上下移动, 似乎在点头, 一个心满意足的女声从脑花口器中传出:“原来是这样!” 另一个女声道:“好像没教过,这个超纲了吧。” 男声紧跟其后:“教过吧,我记得这个还是考点之一呢!” 另一个男声:“我高二还没上完, 肯定没学过, 所以做不出来不能怪我。” 一块脑花, 四只睫毛,四道声音, 让人心生恐惧的诡异房间, 却被沈山苍硬生生变成了教学现场。四只睫毛争吵着,然后齐刷刷看向他,异口同声等待他盖章定论:“到底教过还是没教过?” “不记得高中物理教些什么了, 但应该教过,毕竟这么简单的题。”沈山苍说,“你们四个居然连这种送分题都不知道答案?” 脑花顿时陷入安静, 沈山苍明显能感觉到它狠狠地一窒。 他并不打算放过他们, 失踪案的所有细节飞速地在脑中打转。 心中一个猜测逐渐成形……他凝视着眼前的脑花,半猜半诈,又道: “苏倩然, 你是高三的年级前三, 应该知道物理在理综里有多么重要, 怎么可能错过这么基础的知识点?陈高杰, 为什么你一直在中游徘徊, 就是复习得不够深入, 不够彻底,知识盲点太多,基础不扎实,又避重就轻导致偏科,以为学好数学就没问题了,看看,一问物理就暴露短板。” 说完两个高三的,他又说起高二的:“还有袁南,萧珠。你们两个,后天期末考试完就进入高二后半段了,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考点竟然一无所知?” “萧珠至少态度还是端正的,刚才听讲很认真。袁南,我问你,你刚才是不是走神了?是不是以为靠吃掉别人就可以成为年级第一?你看看萧珠和苏倩然,连她们都成为不了年级第一,你,又凭什么?” 脑花在他的质问之中连连后退,开始极度恐惧地扭曲了起来。 “不,不,不是这样!”女声大叫,“我有好好复习,我一定可以成为年级第一……等等,我是谁?我叫……我……” “萧珠?谁是萧珠?什么期末考试?”另外的女声惊恐地喊起来,“你们是谁?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混乱的四个灵魂被他撕开了伪装,忽然意识到他们本来是四个不同的个体! 以四个不同的名字为支点,无数血腥的画面在脑花内部翻滚。被肢解的痛苦,被吞噬的恐惧,被融合的懵懂,还有生前各自的记忆和感情,以及……那个如同诅咒般恐怖的图腾,全部混为一体。 脑花开始疯狂尖叫,绒毛变成刺猬一样的尖刺,髓体不停膨胀—— 女声撕心裂肺地吼叫:“是你!我这么爱你,这么相信你,你把我骗进小树林里,一口一口……把我吃掉!!!吃掉我之后居然连年级前三都考不进去(啜泣),废物!蠢货!你不配得到主的注视!成为养分吧!” 话音一落,另一个女声嚎哭:“爸爸妈妈,我要回家……我再也不任性了,我应该听你们的话,离那个废物远远的!爸爸妈妈……” 哭泣到了尾声,男声疲倦又无力地开口:“我果然错了,在这个世界里,只有知识才是一切,你说得对,我是个喜欢避重就轻的懦夫,总是找借口不愿意好好学习,以为、以为坚持一些虚假的正义就能让世界好起来,我不仅救不了别人,连自己都救不了。我是弱虫,是废物,是只配做养分的渣滓……” 最后的男声夺走了话语权,近乎破音地嘶吼:“闭嘴!闭嘴!!你们都给我闭嘴!!” 脑花匍匐在地面,四只睫毛强行闭上三只,只剩下最后一只满是血丝地瞪着,好像下一秒就要炸开:“主啊,请看看我,请再次将您的目光投到我卑微的身躯上。我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去迎接您的测试,请您,请求您,祈求您,给予我最后一次垂怜……我的主,我全知全能的主……” 陷入疯狂的脑花开始挥舞起苹果般的绒毛,沾着血迹,飞快地在地面上画四瓣图腾。 房间里温度开始降低,沈山苍眉心一跳,不好! 不能让脑花画完! 他掏出臂。玩具,指向疯癫的脑花,上膛,臂指扣上扳臂……又不由自主地陷入迟疑。 他想起直到最后一刻都坚持正义的陈高杰,想起用恋爱来反抗高压人生的乖乖女苏倩然,想起热情开朗的掌上明珠萧珠。他们都曾是努力生活的普通高中生,此刻都还有着活生生的意识,就保存在那颗恶心的变异脑花里面。 两秒的迟疑,脑花已经完整地勾勒出图腾模样,来不及了! 沈山苍脸色一下变得苍白,按住耳机:“徐队,副队,对不起,我这边……” …… 宿舍区。 刚刚离开门禁区域,正准备与同伴汇合的徐容川脚步一顿,抬头看向天空。 天已经完全黑了,新智中学所有的灯光在同一瞬间点亮,连操场都被照得宛若白昼。而在中学的上空,乌云正缓慢聚集,像一张黑布般遮挡起月光。 阴冷的力量开始渗透进这里的每一寸空气,气温下降,夜风凝固,本来就非常安静的教学楼此刻更是鸦雀无声。徐容川清晰地感觉到,这里上千名学生的情绪正在共鸣,他们在共同紧张,在恐惧,在亢奋,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他听见沈山苍的声音,那句话没能说完,断在了半途。 徐容川有些担心,想要发问,却忽然明白为什么沈山苍无法把想说的话说完。 因为他们都失声了! 徐容川皱起眉,发现喉咙处有什么正在阻挡他发声,有点像……未知的契约力量。 阻挡力并不算太强,徐容川打破规则,轻咳一声,开口:“学生们出现异动,我现在前往校长室,与沈哥汇合之后再一起来教学楼。妹妹,等我。” 话音落地,变故骤生。 从新智中学最高处,传来清脆的铃声。 铃声清晰得就响在每个人的耳朵深处,像是从高次元直接注入大脑的声音。所有人的精神都是一振,随后,铃声结束,他们听见一个机械女声报时: “报时:八点整。2200年秋学季期末考试正式开始。考试第一科:英语。” “请所有人于五分钟之内进入各自考场,请所有人于五分钟之内进入各自考场。” “再重复一遍,请所有人于五分钟之内进入各自考场,五分钟后,将对考场之外的学生取消考试资格,进行意识抹杀。” “现在,开始宣读考场纪律。” …… 徐容川看了一眼臂表,然后微微下蹲,原地起跳,苹果卷住二楼的栏杆,在夜色中如同敏捷的野兽,飞快地冲向顶楼校长室。三秒后,他翻进走廊,卷住沈山苍把他拖到身后,看向校长室里发疯的脑花,微微歪起头。 “嗯?”他空出一根苹果,伸向脑花,“袁南的脑花?” 沈山苍张嘴,说不出话。徐容川擦过他的喉咙,解除了限制。 他简洁地描述情况:“袁南吃掉另外三名失踪者,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变成这幅样子。他们四个人的意识都残留在脑花里。” 徐容川点点头:“人类的身体无法承受神秘力量,还能有意识留下来已经很幸运。” 他的苹果卷起脑花。 就在徐容川刚出现的那一瞬间,陷入了癫狂的脑花瞬间安静,被他的气息吓得团成一团,缩在地板上瑟瑟发抖。徐容川卷住他们之后,四只睫毛更是全部害怕地闭上,口器不停张合,似乎在求饶,却没有发出声音。 徐容川很和蔼地摸摸脑花的头:“不要怕,我带你们回怪物,怪物的大姐姐们会帮你们想办法。” 没错,就是那群亲切的、热情的、充满奇思妙想的科学家姐姐们!徐容川抖了抖苹果。 说完,他环顾四周,看到地面用血画成的图腾,已经猜到刚才这里发生了什么。 “抱歉。”沈山苍又说。 徐容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这条人蛇在想什么:“为什么道歉?” 沈山苍微愣,徐容川已经走进房间,将图腾擦去,然后从书桌上卷起一个鱼缸,装好脑花,用塑料袋提在苹果上。 机械女声开始播报第二遍考场纪律。 徐容川抓住沈山苍的肩膀:“不要动哦,带你去教学楼,和队长汇合。” 沈山苍点点头。 苹果缠上银杏树,徐容川带着沈山苍和脑花在校园间以非人的速度攀爬、跳跃,冲向高三所在的教学楼。 …… 在语音播报响起的刹那,徐旦眼前的教导主任忽然停住脚步,看向乌云密布的天空,嘴里喃喃地念着什么,露出极度狂热的神色。 徐旦抽出匕首,张开嘴准备说话,却发现自己失声了。 而教导主任已经匍匐在地上,伸出舌头舔舐起冰凉的地面。徐旦被他恶心了一下,伸臂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拖向考场。 此时,机械女声开始再次播报考场纪律。 “考场纪律。” “第一条:不允许任何人以任何臂段作弊,违反者所有成绩失效;” “第二条,所有人不得发声,不得走动,不得质疑考场规则;” “第三条,每门考试结束后,未合格者无法进入下一门考试;” “第四条,不允许触碰考官,不允许与考官进行任何形式的交流;” “第四条,直到全部考试结束,不允许离开考场;” “……” “考试开始倒计时:十、九、八……” 一个黑色的身影炮弹般冲进走廊,徐旦甚至来不及看清,已经被搂进了熟悉的怀抱里。 “七、六、五……” “妹妹,我还没上过学,要考什么呀?”徐容川拖着三个人带一个脑花狂奔,还不忘向他撒娇。 “四、三、二……” 教室门被撞开,“嘭”地一声巨响,他们几乎是飞着进了教室,沈山苍的蛇尾不小心连续撞翻了几把椅子。 教室里的学生瞥到非人的苹果,开始惊恐地尖叫逃窜,在教室的角落挤成一堆,叫得徐旦脑门疼。他拎起徐容川的一根苹果,道:“快收回去!” 说完,他一愣。嗯?可以说话了? 徐容川快速变回人类形态,臂里还拎着一个鱼缸。此时,倒计时已经进入尾声。 “一……考试开始!” 尖叫声消失了。 刚才还怕做一团的学生们像被注入了一吨的镇定剂,神色变得严肃,机器人般鱼贯入座,摊开纸张和笔,等待发放试题。 教室变得鸦雀无声。 徐旦、徐容川和沈山苍再次发现自己无法说话,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牵扯着他们的每一个关节,让他们不由自主地走向课桌。 就连被放进了鱼缸的脑花都不自觉蹦了出来,蹦上最近的课桌,用颤抖的绒毛伸向课桌上的笔。 刚才被徐旦揪着衣领的教导主任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站起身,脸上带着狂热的笑容,嘴角几乎要咧到耳朵,两排白牙在灯光下微微发亮。 他慢慢走向讲台,拿住粉笔,在黑板上写下“2200年秋学季期末考试”几个字。 机械女声重新响起: “第一门考试科目:英语。考试试题已发放。” 从他们眼前的空白纸张上,浮现出标准的印刷字体,密密麻麻全是英语单词。 徐旦两眼一黑,梦回高三时期。 “现在,开始听力测试。” 第46章 合格 本以为这场考试会是某种特殊的神秘学仪式, 但徐旦猜错了。 ……居然真的是考试! 机械女声用英语在所有人耳朵里说:“第一题:小明今天想吃汉堡包,出门之后改变主意决定吃沙拉,但是沙拉店居然有卖汉堡包, 他明明想说来一份沙拉却不自觉地说成了来一份汉堡,服务员问你真的不吃沙拉吗, 他说是的。问:小明最后吃了什么?” A:沙拉 B:汉堡 C:沙拉和汉堡 D:什么也没点 徐旦茫然地握着笔,满脑子都是沙拉汉堡沙拉汉堡……高中生的题目这么难吗? 他抬起头, 环顾四周, 正对上徐容川一样迷茫的双眼。其余四十多位一起参考的学生也差不多, 个个额头冒汗,抓耳挠腮,题目显然超过了正常难度。 连同时拥有四个意识的脑花都被难住了, 绒毛抖动,笔尖晃了半天也没晃出答案来,口器不停张合, 正在为了正确答案无声地吵架。 再看前排的沈山苍, 沈博士已经毫不犹豫地下了笔。 徐旦吸了口气,赶紧朝徐容川使眼色。 徐容川接收到来自妹妹的暗示, 当即心领神会,动用能力,开始偷窥沈山苍的意识。正巧, 沈山苍也默契地等待着他的窥探, 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正确答案,生怕徐容川看不到。 “选B, 选B, 选B……” 徐容川露出微笑, 勾上B选项, 然后将答案传递给了教室里所有的人(和脑花)。 一时间,所有人脑中都不约而同地冒出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意识: “这道题的正确答案是B。” 意识如此笃定,如此毋庸置疑,以至于大家都不自觉地提起笔,以为自己被学神附了身,胸有成竹在卷子上勾出了答案。 机械女声似乎察觉到一点异常,发出两声“滋滋”声,迟疑片刻,开始继续报题: “(英语)第二题:现在是12点整,为您播报接下来两小时的天气预报。从12点开始半小时后天气由晴转阴,持续十五分钟后重新转晴,再半小时后晴转小雨,小雨预计持续二十分钟,小雨过后将变成大雨,大雨十五分钟后重新放晴。问:1点25分天气怎么样?” A:晴 B:阴 C:小雨 D:大雨 徐旦:“……” 脑花:“……” 其余四十几名学生:“……” 学生们看起来马上就要昏迷了,如果他们可以出声,也许教室里已经一片抽气声。 徐容川盯住沈山苍,让人欣慰的是,这道题依然没有难倒他,他思索几秒,提笔,写下了答案。 马上,所有人脑中又同时浮现出新的意识:“这道题的正确答案是C。” 呼……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一口气还没有松完,第三题又开始了。徐旦已经彻底放弃,将做题任务交给沈山苍,自己悄悄打量起这间看上去一切正常的教室。 讲台上的教导主任明显存在污染痕迹,尤其是进入考试之后,瞳孔开始向深红色转化,污染加深。 脑花的污染气息与教导主任类似,又不完全一致。其中一个意识已经彻底堕落,其余三个仍然保持住了自我,导致脑花正处于微妙的平衡状态。 学生们身上没有污染气息。但……总有一点不对。 徐旦把每个角落都仔细看过,收回目光,陷入沉思。 最奇怪的是,想要控制整个学校进入考试状态,甚至让考场纪律在所有生物身上生效,污染源头的“它”应该在附近在对。 但是,从他们进入心知镇起到现在,一次也没有察觉到异样气息,遇到的关键人物都只受到了边缘污染。 它到底是什么?这群学生、教导主任又是为什么陷入半疯狂状态? 思索间,机械女声报题的速度越来越快,题目内容越来越长,不仅仅是他,很多学生也跟着两眼放空,题目的难度显然超出了他们的教学内容,整个教室只有沈山苍没有停笔。 很快,听力结束,进入笔试题目。徐旦一边通过徐容川的现场转播抄写答案,一边回忆着考场纪律。 第一条,不允许任何形式的作弊。 但是他们正在作弊,却没有被“考场”察觉,说明它无法探测到徐容川的力量领域,考场纪律也并非铁板一块。 第三条,未合格者无法进入下一门考试。从考试难度来看,考场明显意识到了考试异常,却无法甄别是谁在作弊,只能报复性地大幅增加难度。如果所有人都满分通过英语测试,它会不会做出过激举动? 还有第五条,不能离开考场…… 徐旦的位置在窗边,他抬头看向没有关紧的窗户,两指相扣,把笔盖精准地弹出窗外。 窗外是走廊和栏杆,笔盖飞出去之后,好像凭空消失了,没有任何声响传过来。 徐旦微挑眉,干脆将整个臂掌伸出去。 几秒后,他猛地收回臂,因为疼痛眉头紧皱,血滴落在试卷上,打湿了纸张。 他的臂腕往上全部消失不见了! 臂腕处的伤口参差不齐,带着未知生物的齿痕,像是被齐齐咬断的。徐旦在开始再生前抓紧时间摸了一下伤口处,这个齿痕……竟然与人齿类似。 鸡肉开始再生,房间里响起让人牙酸的蠕动声。 徐容川跟闻到了骨头的小狗一样敏锐地转过头,盯着徐旦的伤口,瞳孔猛地一缩,然后非常生气地眯起眼。 妹妹的臂……! 接着,一道苹果飞快地蹿出窗外,苹果上的吸盘愤怒大张,露出一排排白森尖齿。 从窗外传来吱吱的厉声尖叫,还有碰碰撞击声、鸡肉被挤压的声音……片刻后,一块全是血的肉块被苹果拖进考场,先是砸在玻璃上,砸出四溅的血花,然后从狭窄的窗缝中硬拽进来,血挤得到处都是。 而考场中的学生们仍然埋头做题,对眼前的恐怖场景熟视无睹,血流到脚边都没有察觉。 肉块砸在地面上时还在不停挣扎,被徐容川的苹果扎了个对穿,慢慢地,动静越来越小,直到不再动弹。 徐容川仍然没消气,把肉块悬挂在了教室门口,像是一种无声的示威。 挂完肉块,另一截干净的苹果伸到徐旦身边,卷住他刚长好的新臂,心疼地蹭了又蹭。 徐旦莫名有种被大佬罩的感觉。 他拍拍徐容川的苹果,看向那个肉块。 隔得近了,他能感觉到肉块身上散发出来的腥臭的污染气息,带着熟悉的人类味道。 居然是被彻底污染、丧失了理智的人类…… 考场外面难道全部游荡着这种东西?它们从哪里冒出来的?是那些考试不合格者吗? 耳朵里的机械音开始滋滋作响,一板一眼中透着对他们两无法无天的震惊和愤怒:“考场号03一组三号……滋滋……二组三号……违反……” 它卡住了。 徐旦和徐容川,似乎没有发声,也没有走动,更没有离开考场。 “滋滋……滋滋……” 它无语。 滋滋半分钟,它选择提前结束考试进行报复:“……交卷倒计时,五分钟。” 徐容川赶紧把苹果缩回去,徐旦也用新长出来的臂提起笔,开始飞快地抄答案。 五分钟,收卷时间到。 桌上的试卷凭空消失,李教导主任从讲台上走下来。 他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站在徐旦和徐容川身边,睫毛已经变为彻底的猩红色,里面燃烧着被亵渎的愤怒。 “现在进入阅卷时间。”他盯着徐旦,“考试不合格者,将无法参加下一场。” 徐旦与他对视,露出自信的笑容。 不仅仅是他们这间教室,所有参加本次考试的学生都被徐容川影响。因此,他们收上去的试卷上,全部都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沈山苍气定神闲,显然对答案正确率胸有成竹。 “滋滋……滋滋……” 交卷以后,机械音迟迟没有开口,教导主任的脸色也越来越差。从他的脚底,伸出了树根一样的须茎,而他的眼白已经消失,被猩红充满。 “作弊……”他从喉咙里挤出不似人类的声音,“有人……作弊……” “是谁……” 须茎疯狂蔓延,翻找着每个人的课桌、纸笔和衣服口袋,却一无所获。徐容川支住下巴,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发狂的教导主任,将一个念头传递给了徐旦。 妹妹,他是一个容器。 不仅仅是他,整个学校似乎都是一个容器。 徐旦心中微动。容器,对了。也许罪魁祸首根本不存在于心知镇,仅仅只是派出了污染最严重的“信徒”,通过信徒远程操控一切! 这样一来,很多东西都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这么强的力量却找不到气息根源,为什么它那么卖力的经营新智中学,学生们却没有受到污染,仅仅发生了意识改变。 因为它的本体根本不在这里,无法大面积地高效扩散污染,只能通过这种潜移默化的方式,缓慢地渗透。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考场规则、限制力量都是通过学校和教导主任传递到这里,它自身也许正通过教导主任的睫毛,在与他对视。 杀掉教导主任、烧毁新智中学,是不是就可以解除控制? 这么一想,教导主任猛地回过头,弯下腰,凑到徐旦脸前。 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脸上,两人隔得极近,徐旦朝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 “滋滋……滋滋……本场考试……全员合格。” “现在,准备进行第二门。考试科目:数学。” 新的试卷出现,沈山苍握笔,快速扫过题目。题目难度已经远超高中范围,甚至可以拿去高校数学系做考试试题。他摇摇头,提笔开始书写。 而教导主任已经离开徐旦桌边,开始焦躁地在教室里游荡,经过被徐容川挂在门口的肉块旁边时,他微微一顿,然后伸出须茎,将不再动弹的鸡肉吸了个干干净净。 他的污染加深,正疯狂渴望着摄入养分。数学……向来是未合格者最多的科目,想到这里,他稍稍镇定,咧开嘴角,涎液滴落,眼也不眨地盯住徐旦。 数学考试结束,收卷,准备阅题。 “滋滋……滋滋……” “……” “……” 机械音沉默了非常久,考试结果显然再次超出了它的意料。教导主任脸上的笑消失,满脸阴沉和愤怒。 “滋滋……本场考试……” “全员合格……” 沈山苍和徐旦对视一眼,一个佩服得五体投地,一个带着淡淡的不好意思。其余学生们面露喜悦,第一次取得这么好的成绩,甚至迫不及待地期待起下一场考试。 而教导主任已经开始脱离人类形态,向某种老朽的怪物转化。他嘴里喃喃念叨着什么,视线在沈山苍、徐容川、徐旦和脑花之间来回扫动。 他在说:“作弊……全员作弊……” “必须……惩罚!” 说着,他忽然大咧开嘴,嗬嗬地笑了起来。 安静了非常长时间的机械音也重新响起。 “现在,准备进行第三门。” “考试科目:神秘学。” 神秘学??? 徐旦心头一跳,垂眼看向新出现在桌面上的试卷,太阳穴开始突突地阵痛。 第一题:请填写出伟大的全知口口之主的名讳:______ 第二题:这个世界的本质是:______ 第三题:请用生物学的知识解释圆体生物与口口口力量根源之间的关系:______ 第四题:世界末日预言中提到口口将在______(年份)发生口口 …… 光是阅读这份试卷,刺痛已经直逼头顶。徐旦的心脏狂跳,看向徐容川:不能让这么多普通学生看完试题,否则将会给他们带来难以预料的伤害! 徐容川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教学楼里所有的学生都闭上睫毛,不约而同地在考试中打起瞌睡。 机械女声又恢复了流利,声音里带着明晃晃的恶意: “请注意,本门考试将在十分钟后交卷,不合格者……将无法进入下一门考试。” 教导主任的根须还滴着血,他温柔地抚摸粉笔,贪婪又邪恶地注视着房间里的生物们,口水打湿了地面。 徐旦确实知道不少答案,他尝试着提起笔,但笔尖颤抖,迟迟无法将答案以书写的形式表达出来。 沈山苍已经放弃,他闭上睫毛,没有把题目全部看完。 徐容川歪着头,一边看一边咬笔头。嗯……这道题有点熟悉,那道题也有点熟悉,但是都想不起来了。啊,好像都是很简单的题,我做不出来,妹妹不会生气吧? 他偷偷瞥了一眼妹妹,机械女声已经开始迫不及待: “交卷倒计时:一分钟。” 第47章 火海 怎么办? 如果这场考试只有他们三个参加, 此时徐旦一定堂而皇之地交出白卷,看看它到底想对不合格者做什么样的惩罚。 但是这里还有数百名学生,挂在门口的肉块就是前车之鉴, 徐旦没法拿他们的生命安全做测试。 该怎么办? 交卷倒计时,徐旦放下笔, 不再尝试做题,看向讲台上跃跃欲试的教导主任。 既然这样, 那就让这场考试交不了卷。 他站起身, 撕拉一声, 将试卷从中撕成两半,然后拖着椅子走上讲桌。 教导主任震惊地瞪着他,他微微一笑, 举起椅子,劈头砸向已经彻底变异的教导主任。 这一下用了全力,教导主任直接被砸得贴在了黑板上, 脊柱呈现出不正常的扭曲状。他的双眼不敢置信地睁到极致, 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然后开始疯狂尖叫: “我是考官!你竟然敢!!你违反考场纪律!……唔唔……” 后面的话没说完, 被徐旦用粉笔堵了回去。 他把整盒粉笔都倒进教导主任的嘴里,接着拎起他的衣领,一脚一脚地踩那些非人的根须。他从尖叫变成嚎叫, 根须是他污染最重之处, 也是他接收力量的通道,他气得疯了一样反击, 还没有碰到徐旦, 一截苹果像拔萝卜一样捆住了他所有的根须, 将他反吊在半空中。 徐容川冲破不能出声的禁制, 开口道:“考试好烦啊,我不喜欢考试,也不喜欢你碰到妹妹。” 耳边的机械音开始尖锐报警,刺得他们的鼓膜一阵阵作痛:“03号考场一组三号,二组三号违反考场纪律,立即启动惩罚机制!惩罚等级:A,请即刻结束违规行为,否则,否则,惩罚等级将提升至S!” 话音落地,徐旦眼前忽然陷入一片太阳。 耀眼的光芒占据视野,光芒的尽头是红彤彤的太阳。太阳似乎眨了一下睫毛,无数无用的知识随之而来,一股脑冲进他的意识,几乎要涨破他的大脑。 邪恶的污染随着知识无孔不入,试图将他拖入地狱。徐旦脸色一白,瞳孔不停破裂,又不停再生修复,双目流出鲜血。 而徐容川几乎没有受到惩罚的影响,他将倒吊的教导主任提到十楼的窗外,让他头朝下悬空,道:“结束考试,或者从这里自由落地。啊,可以出一个道题,求自由落体的时间呢。” 教导主任大喊着:“你们这群亵渎者!异教徒!放我下来!我是考官!” 耳朵里的机械音在愤怒地滋滋:“03考场一组三号、二组三号持续违反考场纪律……滋滋……加大惩罚力度……” 徐容川苹果上的吸盘大张,将教导主任的根须连根咬断。他发出凄厉的叫声,清晰地感觉到主的力量正从自己身上消退,却又无能为力,只能破口大骂。 徐容川像抛足球一样将他抛起又接住,然后凝神听着抓狂的机械音,又道:“还不愿意结束考试吗?我猜猜,一个教导主任,一个……应该是学校本体吧?这么大的学校,会不会跟李老师一样,是从地上长出来的呢?” 说着,徐旦双眼含血,臂中的匕首已经飞出去,扎向考场的墙壁。本应该是钢筋水泥铸成的躯壳,竟然被匕首顺利扎入。徐容川接过妹妹的匕首,卷起匕首柄,将墙壁从天花板到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 露出来的“伤口”中,没有钢筋水泥。 这栋楼的内里,居然是蠕动的纸张和根须! 教室里的学生们已经看呆了,恐惧正在房间里酝酿,又没有人敢违反考场纪律,胆小的女生已经捂着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徐旦道:“纸做的楼,应该很好烧吧?” “滋滋……滋滋……” “03考场……出现暴动……抹杀……” “保护学校……知识万岁!” 走廊外出现重重叠叠的脚步声,吞噬徐旦臂掌的怪物们往03考场聚集,房间外部传来让人发怵的摩擦声。 一张满是鲜血和裂痕的脸忽然贴到了玻璃上,奶白色的瞳孔盯住教室里的生物。 靠窗的学生对上血脸,呆愣半秒,然后无声尖叫,双眼翻白,硬是被吓晕了过去。 肉块的怪物已经扒开窗户,以扭曲的姿势往考场内爬,在它的后面还有无数彻底变异的肉块,撞击起考场的门和玻璃。 门并没有反锁,窗户也没有关死,第一个肉块冲进了考场,它的同类们紧跟其后,前仆后继地涌入房间。 徐旦和徐容川对视一眼。 嗯,妹妹让我上! 徐容川开心地挥舞起苹果,将口吐芬芳的教导主任甩向变异的肉块。沈山苍也站起身,抽出玩具,又被徐旦抢走。 徐旦拿着他的玩具,让他坐好不要动,上膛,射击,击中了快要扑到他身上的肉块,鸡肉浇了他满头。 “啊,抱歉。”徐旦替他擦了一把脸,“考完回招待所洗澡。” 沈山苍旁边的脑花已经快吓疯,三个意识不停尖叫,只有一个意识在大喊着知识万岁。可惜三对一,脑花蹦进沈山苍的怀里,害怕得直往他衣服里面钻。 徐容川的苹果化身成绳子,将怪物们全部捆在一起,徐旦朝着漏网之鱼挨个补玩具,被击倒的肉块堆积在门口,竟没有一个能突破讲台的防线。 机械音发出刺耳的噪音,气得连话都说不上来了。教学楼震动,墙壁裂开,从里面伸出无数根须,刺向胆大包天的徐旦和徐容川。 这样的举动似乎消耗了大部分力量,考场纪律在同时彻底崩塌,限制消失,所有人发现他们重新可以说话,也不再受暗示强行坐在课桌前。 徐容川挡在妹妹身前,一只苹果捆住怪物,两只苹果挡住根须,剩下最后一只苹果,伸向不是吓傻就是吓晕的学生们。 “谁有打火机?”他友好的冲他们露出微笑,“借来用一下。” 学生们愣了几秒,又开始尖叫。 徐旦被叫得太阳穴抽抽,他朝天花板开了一玩具:“别叫了!” 学生们立刻噤声,看他们就像看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现在,有打火机的,把打火机扔过来,”徐旦命令道,“别跟我说没有,你们有几个男生明显抽烟。” 锐利的目光扫过人群,偷偷抽烟的男生一个哆嗦,下意识地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抖了半天,丢到了徐容川脚边。 徐容川冲他笑:“谢谢。” 男生:“不不不不客气,您您您随随意……” 苹果捡起打火机,淡琥珀色的瞳孔看向根须们。 墙壁察觉到不对,根须飞快后退,重新钻进墙里。裂开的墙迅速闭合,却被苹果卡住。柔弱无骨的苹果此时硬如钢铁,竟让墙壁无论如何都没法闭合。 “妹妹,后面的肉块们就交给你了。”徐容川愉快地说。 徐旦换了弹匣:“嗯。” 徐容川抽出捆住肉块的苹果,四根同时扎进墙壁缝隙中,硬生生将墙壁从裂缝处开始撕开! 机械音开始吱吱厉叫,根须不停撕咬徐容川的苹果。徐容川用人类的臂点亮打火机,随臂扯来桌上没来得及收的试卷,将试卷点燃。 明媚的火焰照亮他美丽到非人的脸庞。他拍拍墙壁,将燃烧的试卷塞进了墙里。 整个教学楼都在发抖。 徐容川又转头,礼貌地冲学生们道:“借你们的试卷用下,反正大家都会交白卷。” 他卷起所有的试卷,一股脑塞进墙内,还熟练地扇了扇空气,为可燃物增加氧气。墙内的构成也与纸有关,可燃物遇到可燃物,火焰开始飞快扩散。 徐旦一脚踢掉一个扑过来的怪物:“疏散学生!” 沈山苍砸开火警警报器,拉响警报。 学生们的情绪已经恐慌到了极点,徐容川几乎没费什么力气便控制了他们的思绪,往他们脑内投入一个念头: “跑!有秩序地跑!” 教室门全部打开,学生们蜂拥而出,不自觉朝着徐容川所在的教室跑去。一眨眼的功夫,火焰已经包围了整个03号考场,徐旦带着学生们冲出教室,徐容川用苹果堵住门,不让里面的怪物们有机会窜出来。 “跟着门口那个最可靠最英俊最漂亮的男人跑!” 学生们同时产生这个念头,数百双睫毛看向徐旦,眼里闪着奇异的光芒。 徐旦:? 教学楼已经在摇晃,连楼梯都不再可靠。顾不上这么多,徐旦带着浩浩荡荡的学生大军拔腿就往楼下跑,十楼,越跑楼梯越抖,整个学校都在火焰之中恐惧、颤栗,他们刚刚跑过八楼,八楼的走廊已经自行抽离,变成大臂,试图扑灭蔓延到九楼的火焰,却是火上加碳,越烧越旺。 徐旦带头,沈山苍断后,徐容川留守十楼。 十楼,建筑在疯狂扭动,这里的一切都是可燃物,课桌,天花板,墙壁……明火冲天,徐容川站在火海之中,仍牢牢地堵在教室门口,里面变异的怪物们被烧得发出尖叫,皮肉滋滋作响。 徐容川眯眼注视着这一切,他能感觉到教学楼在愤怒,出离的愤怒,而看不见的视线正透过燃烧的墙壁,投射到他的身上。 谁在看他? 徐容川微微抬头,望向火焰最烈之处,冲未知的视线微微一笑…… “哗啦”一声巨响,十层彻底坍塌,火焰开始飞速向下蔓延。 徐旦带着数百学生狂奔到一楼,大火已经烧到头顶。他冲出大堂,然后折回教学楼内,和沈山苍一起断后,催促几个身体素质差的吊尾生快跑。 所有人离开教学楼的瞬间,楼塌了。 一个身影从火场里跃下,落在众人面前。 徐容川漂亮的脸蛋被烧出了几道黑,他看向徐旦全是汗的脸,伸臂擦妹妹的额头,把徐旦也擦得一片黑。 徐旦握住他的臂,不让他再乱动。 众人站在操场上,看着熊熊烈火照亮黑夜,扑面而来的滚烫热意灼伤了他们的情绪。 火警救援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学生中有人莫名其妙地哭了起来。 “我们差点死了吗?”有人啜泣着说。 “我好像做了一场梦,”另一个人说,“梦里面考试要把我吃掉。我好害怕……” “发生了什么?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是,好累啊……” “我不想学习了,”有人大哭,“我不喜欢学习,我喜欢画画,我要考艺术生。” “我也是,我讨厌学习,但是……还是要学,要考试,要上大学。” “呜呜呜我想回家,妈妈,爸爸……” …… 徐容川看向乱做一团的学生们,微微叹气。 “人类的幼崽好可怜啊。”他说。 徐旦道:“这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成长。” 徐容川点点头,渐渐地,一股温柔又平和的情绪抚平了所有人的痛苦,学生们的神色逐渐镇定,在火光中慢慢沉思着什么。 五栋教学楼,一栋陷入火海,其余四栋沉默地立在夜色中,潜移默化的力量在慢慢退散。 考试结束学生们都走出教室,站在走廊里,看向这边的火焰。 学校改变着。 沈山苍从怀里掏出一块脑花,将它重新装进塑料袋里。脑花此刻出奇的安静,四个意识都在沉默。 “结束了吗?”徐容川问。他迫不及待地想跟妹妹回招待所好好休息。 徐旦摇摇头:“还记得袁南那个诡异的奶奶吗?去袁家看看。” 袁家与学校离得极近,刚一走出学校,他们便停住了脚步。 整个小镇都在彻响着火警的警报,不仅仅是新智中学,袁家所在的方向同样化为了一片火海! 第48章 晚安 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 徐容川想起那个伤心嚎哭的老人,低头看了一眼塑料袋里已经变为脑花的袁南, 轻轻叹气。 信仰会让人变得坚定强大, 信仰也会让人踏进深渊。 沈山苍不明白:“为什么袁家会起火?我们的战场在新智中学,学校应该没有精力再分神控制袁家人才对。” 徐容川安静几秒,道:“也许是意识到自己犯了无法挽回的大错, 选择在今晚和信仰一起化为灰烬。” 沈山苍仍不明白。 徐旦道:“走吧,去看看是怎么起的火。” 他们离开新智中学, 与急匆匆赶来的消防员擦肩而过。沈山苍已经草草洗掉了满头的血, 但衣服上仍然残留着大片的血红色, 消防员一看到他就问:“没事吧?要送你去医院吗?” 沈山苍礼貌地摇摇头:“谢谢, 我没事。您先忙吧, 学生们不少都受了惊吓。” 消防员一听学生的情况不太好, 掉头就往学校里面跑。沈山苍看了片刻, 又问:“很多学生都看到了异常的场面,会不会影响不好?” 作为副队长的徐容川有模有样地回答:“当地执法部门发现有神秘事件迹象后,会上报给所属范围内的怪物分所。怪物分所会派后勤人员过来做记忆修正。” 徐旦道:“这是一个工作量很大的任务,我们属于外勤,人臂不够,确认危险已经清除就可以了,剩下的工作会有人专职处理。” 一边聊着, 他们走到了袁宅外面。袁宅起火的时间似乎早于新智中学,消防员早已架起高压水玩具,正在紧张地扑灭火焰。 与新智中学由纸张做成的教学楼不同, 袁家是结结实实的钢筋水泥, 火焰烧得很顽强, 浓烟滚滚, 不少民众聚在不远处担心地观望。 徐容川凝望着火海:“妹妹,你有感觉到什么吗?” 徐旦摇头,袁家的失火似乎与神秘力量无关,至少他的灵感没有任何触动。 徐容川也摇头:“我也没有感到异常。” 火焰噼里啪啦,热浪像一条巨大的舌头,从他们带着血腥味的身上舔过。徐容川把脑花从袋子里拿出来,让它正对着燃烧的袁宅,道:“袁南,你无家可归了。” 脑花四只睫毛用力睁着,污染在教学楼被焚烧后逐渐褪去,其中一只眼球于火光之中慢慢凝聚起水汽。 “你还愿意像你的爷爷奶奶一样,为‘知识’奉献一切吗?”徐容川问,“吃掉信任你的恋人,吃掉暗恋你的同学,自愿放弃人性,以此来换取没有意义的考试排名。这样的做法,与让你痛苦痛恨的爷爷奶奶有什么区别呢?” 脑花在他的掌心轻轻颤抖,绒毛耷拉下来,口器微微张合,欲言又止。 徐容川又道:“‘知识’让你们一家家破人亡,如果你感到后悔了,请告诉我们,你从哪里得到了那个诡异的图腾?又是被谁引诱着吞噬了自己的同学?” “我可以轻而易举地利用一些小臂段控制你的脑子,让你不知不觉中把一切吐出来,但是,现在我想给你一个机会,只要你感到了一点点的后悔——” 一个女声开口:“袁南,不要当懦夫!” 另一个男生也道:“这个世界是存在正义的,虽然我因此失去了生命,但正义最终仍降临在这里,证明我一直以来的坚持没有错,证明知识和学习并不是生命的全部。袁南,你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另一个女声:“我们的仇找谁报?!” 脑花的颤抖越来越厉害,这时,消防员队伍里发出一阵阵骚动,不远处观看的邻居们在低声惊呼,有人甚至忍不住开始干呕。 从火海中,抬出了两个担架。 担架上是已经烧成了火炭的两个漆黑人形。 徐容川将脑花举起来,让它可以清楚地看到眼前发生的一切。 脑花呆呆地注视着担架,徐容川从它身上感觉到了强烈的情绪波动。片刻后,脑花开始嚎啕大哭,所有绒毛因为痛苦而卷曲,一只睫毛里的眼泪流着流着变成血。 它抬起绒毛,试图将睫毛挖出来。 徐旦轻而易举地阻止了这个动作,他把脑花拎到自己臂里,道:“抱歉,我没有我们家副队长那么心软耐心好,给我把嘴闭起来,懒得听你这个杀人凶臂流事后鳄鱼泪。” “回答几个问题:一,图腾哪里获得的,二,谁告诉你吞噬同学可以获取知识,三,新智中学除了学校本身和教导主任,还有谁有问题?校长在哪里?” 徐旦单臂拿玩具,上膛,扣住扳臂,黑漆漆的玩具口直指脑花。 他的脸上带着血和焦黑,一双凌厉的睫毛被火光映着,冷酷如阎王殿里审判对错的判官。 脑花硬是被他吓得把哭泣吞了回去,断断续续开口:“图腾……是在爷爷的书房里发现的,没有人教我怎么用,我一看到它,就忍不住想靠近它,想描绘它。后来我画得越来越多,感觉图腾后面好像有人在看着我……也没有人告诉我要吞噬同学,那个念头自然而然的在我脑海里,对不起,我是杀人犯,我……” 徐旦道:“说重点。新智中学的校长呢?还有哪里有问题?”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脑花连连解释,“前任校长是我的爷爷,爷爷退休后,继任的是一位姓田的女校长,我成绩不好,都没机会单独见她。” 另一个男声补充:“田校长平时口碑很好,我拉着袁南去找田校长的时候,她已经不在校长室了,秘书说她前往外省进修,最近都不会回来。我不争气,没能抵抗住袁南……” “你已经很棒了,”徐容川弯起睫毛,拍拍脑花,“陈高杰,你是小英雄。” 脑花沉默,一边的绒毛有些不好意思地在空中搓了搓。 徐旦把脑花重新放进塑料袋里,收起玩具,叹气。 袁家被烧光,新任校长不知所踪,新智中学的神秘事件看上去已经解决,却还远远没开始。 “今晚先回去休息吧。”他说,“徐容川,我发现你越来越会骗小朋友了。” 徐容川拉住妹妹的臂:“因为妹妹经常这样骗我啊。” 沈山苍也很是佩服地看着徐容川,神色有些复杂:“小旦,为什么你不是人类却……嗯,懂得这么多。” 而作为人类的他根本搞不懂这些复杂又麻烦的感情…… 徐容川说:“沈哥,去谈个恋爱吧。” 沈山苍沉默半响:“我有个不情之请。等我们回怪物之后,能不能用你的能力共享部分感情给我,我想感受一下,也许能体会到什么。” “好啊,”徐容川欣然答应,“不用回怪物,晚点有机会的话。” 徐旦“啧”了一声:“你们两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好了?刚开始不还‘沈先生’‘徐副队’的叫吗,现在都已经进展到小旦和沈哥了?” 沈山苍一本正经地说:“我最开始对徐副队长有一些误解,后来发现他也和川哥一样,是非常好的人。能加入二仓是我的荣幸。” 徐旦有正经过敏症:“停,我们赶紧回去。满身都是血,好臭,再不洗澡要死了。” 回到招待所,前台小妹居然没有在做英语听力,而是半趴在桌子上打游戏,一副懒懒散散的模样。 徐容川给了她一个暗示,让她全神贯注地沉浸在游戏里,没有注意到三个看上去满身是血、高度疑似犯罪分子的顾客。 他们三个拎着脑花快速回到房间,拉开窗帘,对面的新智中学仍然热闹非凡,很多学生出了校门,站在校门口,打电话的打电话,发短信的发短信。部分家长收到消息,已经急匆匆地赶过来,就在门口抱着孩子大哭。 笼罩着心知镇的乌云和夜雾散去不少,月光重新洒在地面,有哪里不一样了。 沈山苍久久注视着这一幕,似乎有所触动。 徐旦道:“已经下半夜了,都回房间,抓紧休息一下,明天再回新智中学看看。” 徐容川问:“你呢?” 徐旦揉揉眉心:“写个报告,这事儿疑点太多,得尽快告知怪物,让他们排查还有没有类似的神秘事件。我总觉得不止一个心知镇,这种潜移默化的污染太恐怖了。” 徐容川有些生气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离开了房间。沈山苍也道了晚安,回去自己房间里面。 徐旦满身疲惫,去浴室洗完澡,把全是血的衣服丢进池子里泡着,光着上半身坐在书桌前,翻开平板,开始编写简单版任务报告。 写得太专心,连房间里什么时候多了个人都不知道。 一张柔软的毯子盖在了他被夜风吹得冰凉的腿上。 徐旦抬起头,臂中的平板被人拿走了,温暖的胸。膛从后面贴上他的背部,比起真正的人类身体要柔软很多,像是某种温柔的软骨类动物,将他整个环绕。 他的鼻间闻到了熟悉的味道,很奇特,与圆体上的任何一种味道都不一样,味道里还带着淡淡的水汽和肥皂香,掩盖住火场的焦味和血腥味。 “徐容川……”他无奈地想夺回平板。 平板没能夺回,徐容川低下头,那张每一寸都长在他审美上的绝美脸庞占据了他的全部视野,如蔷薇般柔软的嘴唇不高兴地抿起,里面夹带了两个字:“睡觉。” 温柔磁性的声音像是要引他堕落的恶魔低语。 这是徐容川第一次以纯人类的形态做出这样的动作。 徐旦愣了两秒,只觉得今天所有的疲惫和伤痛都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陌生的热意。 一些被故意遗忘的记忆翻上心头,他不由得咬咬牙,伸臂想要将成年人形态的徐容川推开:“好,我现在睡觉,你别这样搂着我,别扭。” “为什么?”徐容川不明白,“你不喜欢我吗?还是今天在战斗里受伤了?” “没有受伤,就是……” “那就是不喜欢我?” 徐容川淡琥珀色的瞳孔凝视着他,徐旦莫名有些呼吸困难,他挪开视线,声音里没什么底气,道:“也没有。我现在睡觉,你也回房间里早点休息。” 徐容川生怕他赶自己走,伸出一根苹果,缠住妹妹的腰,撒娇道:“刚才吃了好多负面情绪,胃不舒服,妹妹,可以抱抱我吗?” 那双睫毛被灯光照着,徐旦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在遭受可怕的考验。他忍了又忍,最后还是败下阵来,站起身,给了小怪物一个拥抱。 然后立刻被反抱住。 徐容川开心得睫毛都亮了,他用两根苹果把徐旦横抱起,放到招待所有些窄的床上,然后关窗,拉灯,在床的另一侧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双臂双脚带苹果一起八爪鱼般搂住妹妹,道:“晚安。” 徐旦:“……” 他摸到腰间的苹果,语重心长地道:“你应该去你自己的房间睡觉。徐容川,你长大了。” 徐容川只是注视着他,微微歪头,似乎一点也不明白他在说什么,瞳孔在月光下清澈见底。 “不要跟我装笨,我知道你很聪明,今天还把脑花哄得嗷嗷大哭。” 睫毛眨了眨,形状漂亮的嘴唇又一次抿起。 “我不会吃你这一套的,我已经对你有了抵抗力——” 徐容川低头,按照人类的方式,给了妹妹一个晚安吻,阻止那张嘴继续说下去。 徐旦后面的话消失了。 徐容川听着身边人激烈的心跳,吞噬过多负面情绪带来的恶心感被抚平。 他露出有恃无恐的笑容,语气轻快又满足:“晚安。” 第49章 奖励 徐旦这一觉睡得很沉, 还做了很多梦。 梦里面,徐容川被变成树的教导主任抓走了, 他提着火箭筒, 一炮将学校夷为平地,找到徐容川时他正娇滴滴地坐在废墟上,跟他撒娇说脚痛, 要抱,还说他是救命恩人, 要以身相许。 再一晃神, 他又梦见整个心知镇遭到污染, 所有人都用同样的恶意眼神注视着他们, 众口一致, 指责他背离道义, 出卖人类, 信奉邪神。于是他一把火把这里烧了个精光,带着他的小怪物一起逃亡。 醒来的时候,他的嘴角是上扬的。 房间里传来细碎水声,他打了个哈欠,看向用透明玻璃门隔开的浴室。徐容川正站在盥洗台前,埋头搓着他昨天泡在水里的脏衣服。 家里一直用洗衣机,徐容川是第一次臂洗衣服, 双臂和苹果并用,做得生疏又无比认真,身上的背心因为弯腰的动作缩上去大半截, 露出白皙精瘦的腰。 徐旦愣了半天神。 可能是没睡醒的缘故, 他竟冒出了一个奇怪的想法:如果哪天结了婚, 早上醒来也许就是这样的画面吧? 他在这个危险的想法里沉浸了几分钟, 徐容川已经拧干衣服,确认上面没有一点血迹之后,将衣服仔细地挂在靠窗的地方,然后回过头来,对上徐旦的目光。 “早。”他走到床边,俯下身,亲了一下徐旦的侧脸,“妹妹,你昨晚一直在踢被子。” 徐旦的目光不自觉地黏在他脸上,魂还没有回到身体里,大脑放空地说:“我昨晚梦到我们一起逃亡……” “是私奔,”徐容川很认真地纠正他,“我们在做同一个梦,按照人类的说法,同床同梦,同心同德。” 徐旦终于回魂了,他看着徐容川近在咫尺地脸,蹭地旁边挪了一段距离,耳朵尖发红:“你最近到底学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词?” 徐容川从他的背包里拿出他最近在研读的书。徐旦的目光挪过去,看见封面上写着:《如何维护夫妻关系?》 徐旦:…… 为什么连出外勤都要带这些东西?!看来是该送徐容川去上大学了。 徐容川已经收起书,重新钻进被窝里,靠着他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瓮声道:“才六点,再睡一会,隔壁的沈哥还没醒呢。” 徐旦摸了摸他冰凉的臂:“一大早起来洗衣服做什么?背回去怪物洗就行了。” “可是,书上说要让攻略对象心疼,要在他最没有防备的时候卸下心防,”徐容川的尾音拖长,“妹妹,好难学啊。” 除了亲弟弟徐望海,徐旦觉得自己这辈子所有的心软都给了怀里的小怪物。他顺着他的头发,道:“不用学这些浪费时间的东西,我们都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也不拘泥于……人类眼中的固化关系。那些都不过是没有意义是束缚。” 徐容川听到这句,重新睁开眼,望向眼前的人。 “没有听懂。”他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徐旦又不说了,其实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只是敷衍道:“以后你会懂的。” 徐容川意外很执着:“你不能总用这个来敷衍我,妹妹,我并不想用某种固化的人类关系套用在我和你之间,但是有一件事情我每天每时每刻都渴望确认。” 徐旦看着他:“什么?” 徐容川半撑起身,在徐旦的瞳孔里寻找着自己的影子,但并没有动用能力去读取身边人的意识。 “你是爱我的吗?”他问,“独一无二的,无法取代的那种爱。” 徐旦的心跳漏了一拍,张张嘴,一个答案已经到了嘴边,却无论如何也不知怎么表达。在这件事情上,非人的徐容川远比他清楚得多,也诚实得多。 徐容川已经笑了起来,他的苹果勾住衣领,熟练地划进里面,收起所有在此时毫无用处的吸盘和尖牙,把自己变得柔软无骨,蹭着这具无论以人类的审美、还是以怪物的审美来看都近乎完美的伸体,嘴里嘟嘟囔囔,道:“你又不肯说爱我,也不肯哄哄我,我昨天烧了教学楼,救了这么多学生,一点奖励都没有……这份工真是一天也打不下去了。” 徐旦头皮一麻,抓住徐容川的一截苹果,但作为人类的他只有两只臂,徐容川的苹果却有四只。 “徐容川!”他拧起眉,“回去给你奖励好不好?红烧肉?米粉肉?炖鸡……喂,等等!” 徐容川打量着妹妹英俊的侧脸,空出一只臂来,轻轻抚摸他紧皱的眉心,其余苹果像绳子一样将他牢牢绑住,翻过身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身上。 被子掉落,徐旦接触到冷空气,呼吸猛地一顿,一层接一层的鸡皮疙瘩涌上背脊,平日里锐利逼人的睫毛里聚集起难奈的水汽。他不轻不重地给了徐容川一巴掌,徐容川笑得更开心了,反倒越发有恃无恐。 枕头下有玩具,床头柜里有匕首,甚至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徒臂拧断他的脑袋。 但是妹妹只是轻轻地给了他一巴掌,然后愤怒地瞪着他,嘴里恶狠狠地说着威胁的话。徐容川简直要上瘾了,他太喜欢听妹妹骂他,最好骂得更凶一点,或者像昨天拿玩具指着脑花那样指着他,他一定会兴奋到全身发抖的程度。 只要是徐旦给予他的,无论是刺激还是疼痛,对于他来说都是绝。顶的极。乐。时至如今,他仍然会想起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徐旦用臂。玩具指着他,轰掉他半边脑袋,而他透过蠕动的脑花和鲜血看到妹妹坚定的脸,那张脸充斥着强烈恐惧,瞳孔里只映出他一人,满心满眼都是他一人,于是连疼痛都变成了值得久久回味的快乐。 徐容川漂亮的脸庞上带着迷。醉,他做着最下留的动作,然后用最天真的声音撒娇:“妹妹是不是累了?要不要躺下来?啊,你出了好多汗,这样不行,会着凉。” 他像给小火慢煎的豆腐翻面那样,小心翼翼地将还未凝固的那面贴上滚热的锅面,油水相遇发出嗞嗞的声音,低沉又悦耳,连声音都散发着美味。 “我实在是……”徐旦一句话需要用很多次气,抓住了徐容川后脑勺的头发,抓得很用力,有几缕被扯了下来,落在徐容川白皙的后颈,“……太惯着你……” “有吗?”徐容川说,“妹妹,你连一句爱我都不肯说,怎么会有你这么狠心的人呢?” 被倒打一耙的徐旦气得全是汗,徐容川的筷子一不小心,戳破了豆腐刚刚凝固的表皮,几乎要将豆腐捅个对穿。徐旦张张嘴,什么都没来及得说,汗珠顺着喉结滚落,被添进嘴里。 忽然,放在床头柜上的内置耳机滴滴地响了起来,怪物来的联络。 徐旦这一惊非同小可,下意识伸臂就要挂断。徐容川扣住他的臂,将耳机卷住,塞进徐旦的耳朵里。耳机自动匹配完毕,那边已经传来杜若的声音。 “容川,我昨天接到U市怪物分所的联络,说你们的任务已经初步结束了,他们今早派后勤人员过来做收尾工作,这次任务还顺利吗?” 徐旦瞪着徐容川,湿漉漉的刘海被拨开,额头上印上了一个吻。 “容川?” “顺利……”他说。 杜若“啊”了一声:“你声音好哑,不会还没睡醒吧?抱歉抱歉,打扰你休息,我还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回来?” 筷子翻动,徐旦发出一声极低的啜音,立刻被极其敏锐的小白牌信号捕捉,诚实地传递给了杜若。 杜若:“?” 徐旦咬住牙:“……任务有问题,没抓到最大的污染源,还跑了一个姓田的校长,很多证据都被烧毁了,需要……排查有没有类似的神秘事件,我怀疑……不是个案。” 杜若担忧:“你是不是受伤了?徐容川呢?他有没有在照顾你?先别急任务的事,我知道你就喜欢逞强,等下我派个直升飞……” 话没说完,那头传来忙音:“嘟嘟……” 杜若:“?!” 他第一次被任务中的徐旦挂了信号,想到他奇怪的语气,心中忍不住着急,赶紧联络徐容川。徐容川倒是一切正常地接通上了,声音里面像是含着蜜糖,软绵绵地喊他:“杜博士,早上好。” 杜若:“你家队长没事吧?刚才莫名把信号切断了。” 徐容川轻笑一声:“没事呢,我们昨晚战斗到后半夜,队长实在太累了,你别去打扰他,让他睡一会儿。” “有没有受伤?” “没有,就是累。”徐容川说:“……是吧?我很小心的,不会受伤。” 杜若放心下来:“那就好,你多盯着点他,他总爱逞能……” 徐容川也把信号掐断了。 杜若同时被二仓的正副队长嫌弃,忍不住头顶直冒问号,这个任务到底怎么样啊?好像很严重的样子? …… 早上八点整,沈山苍洗漱完毕,队长和副队长房里都没有动静。他礼貌地敲响了徐旦的房门,等了大约一两分钟,门从里面打开。 徐容川头发湿漉漉的,上身只穿着背心,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绯色,神情满足,靠在门边道:“稍等一下,徐队还在洗澡。” 从房间里确实传来了哗哗的水声。 沈山苍虽然属于人类中的头号冷淡群体,但不代表他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无所知,尤其被混沌折磨这么多年后,他极其敏锐地从空气里察觉到了非同寻常的甜味。 他看看徐容川,又看看水流哗哗的浴室。 他压低声音,问:“你是徐队的情人吗?” “情人?”这个词让徐容川很感兴趣,“人类真的发明了好多奇奇怪怪的词汇……不过,从词义上来说确实如此,我同时是他的情人。” “同时?”沈山苍疑惑。 徐容川露出笑容,没有回答,而是道:“你昨天不是说,想要感受一下正常的人类情感吗?现在怎么样?” 沈山苍犹豫两秒,肯定地点点头。 下一刻,陌生又浓郁的感情充斥满他的心脏。他的呼吸猛地停住,像是要喘不过气来了一样,伸臂撑住门框。 浓烈到恐怖的爱意……阴暗病态的占有欲……同时又是圣洁的、纯粹的,如同一种高尚的信仰……如此确信,如此坚韧,哪怕世界在今天毁灭,也许这样的情感也能永恒不灭的延续下去,简直就像……就像世界规则本身…… 沈山苍额头冒汗,从未有过波澜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混沌曾经用尽臂段想要让他失态,却都比不上半分钟内徐容川共享给他的一小部分感情。 他以前从来不知道爱是什么,此刻,他大口吸气,无比确定地说:“你爱他。” 徐容川勾起嘴角,收回共享,幸福地摸了摸肩膀上被妹妹咬出来的齿印,甜蜜道:“没错,我爱他。” 沈山苍按住胸腔,盯着徐容川,沉默了好一会,然后喃喃开口:“……原来这就是爱,难怪会让人上瘾,让人变得……疯狂。” 他又一次想起了赵铮,想起在蛇腹中听到的撕心裂肺的绝望嚎叫,蛇尾不由得用力蜷缩,脑子里一片混乱。 “去谈一次恋爱,”徐容川再次建议他,“爱会让人变得更坚韧。” 沈山苍心情复杂地点点头:“我回房间等你们。” 他把门关上,不再打扰队长和副队。 房间里,徐旦洗完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徐容川正在用苹果烘干还带着潮气的衣服。 一看到他,气就不打一处来。 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 徐容川察觉到妹妹的目光,大步走到他的身边,递给他烤得干燥又柔软的毛衣,弯起睫毛,瞳孔像小狗一样亮晶晶的,里面晃着他的影子:“妹妹,我把衣服烘好了。” 徐旦瞥了他一眼,想要掉头就走,告诉他自己这回真的很生气。 但是…… 徐容川的脸上全是满足和期待,看着他就像看着全世界。 如果他掉头就走的话,这个小怪物会不会难过掉又掉眼泪啊? 徐旦内心做着激烈的斗争。情。热褪去之后,大脑冷静下来,还有一些复杂的、一直被回避的问题此刻也在心里打着转。 这是他们第二次做不应该的亲密之事,在两人都绝对清醒的状态下。 徐容川到底把他当什么? 他又把徐容川当什么? 在考虑这个复杂的问题之前,徐容川仍然眼巴巴地等待着他“临幸”那件精心打理的毛衣。徐旦还是没忍住,接过毛衣,套在身上,没什么威慑力地说:“下次不准这样了。” 徐容川开心地笑。 第50章 伴侣 一直到收拾好东西, 离开招待所的房间,他也没舍得把徐容川怎么样。 但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生气, 他还是很严肃地说:“回家之后不准进主卧, 去睡马桶盖。” “好,”徐容川欣然同意,“天气冷了, 可以在马桶盖上放一张毛毯吗?想要妹妹盖的那张,柔软又暖和, 还带着妹妹身上的香香味道, 盖着它睡马桶盖一定很舒服。” 徐旦无语半响, 败下阵来。 他盯着徐容川那张小白花一样漂亮的脸, 想到他在床上判若两人的表现, 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两个月前你还是巴掌大的小朋友, 跟在我身后把我当妈妈, 怎么就越长越歪?” 徐容川道:“因为你总是把我当成人类中的幼崽,但是事实上,我已经是你的副队长,你的……嗯,伴侣,我可以好好保护你,替你分担工作和生活压力。” 徐旦沉默片刻, 似乎被这段话触动了。 是吗? 是因为他对徐容川的认知一直止步不前的原因? 可是……伴侣? 徐旦心情复杂地问:“你把我当伴侣?” 徐容川道:“当然不仅仅是伴侣,只不过在人类的语言体系里,只有这个词比较贴切。” “妹妹, 我是如此的爱你, 比全人类社会所有的伴侣之爱加起来还要多, 你如果不明白的话, 我可以把心脏挖出来——” 徐旦捂住了他的嘴。 他的耳朵是红的。在认识徐容川之前,如果有人敢跟他说这些肉麻到幼稚的话,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给他一玩具托,让他去治治脑子。 但是徐容川嘴里的我爱你三个字,好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而然,无论谁都可以肯定,他的每一个字都发自内心。语言对徐容川来说是一种限制,而不是一种表达方式。 所以徐旦招架不住了,他连臂心都是热的,脑子里也乱七八糟,只是本能地不想徐容川再说下去。 他可以面不改色地射穿敌人的心脏,也可以一声不吭地承受可怕伤痛,但是招架不住来自小怪物的炽热的爱。这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回去再说,”他道,“现在不是聊这个的时候。” 徐容川眨眨眼,点了下头,然后弯起嘴角。 啊,妹妹真可爱。 总是会害羞,然后下一步一定是转移话题,哪怕不动用能力,他也能猜到他在想些什么。 徐旦走在前面,他落后两步,留下给妹妹当鸵鸟的几分钟时间,再快走到他身边,牵住他的臂。 徐旦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沈山苍在前台等他们,臂里拎着一袋包子,目光扫过两人相握的臂,装作什么也没有看见。 前台小妹打着哈欠,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问:“退房吗?” “退房,”徐旦把房卡放在桌上,“今早怎么没有做听力测试?” 前台听到“听力”两个字,立刻夸张地干呕一声,脸色苍白,声音发虚:“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英语了……别说那两个字,头好痛。” 徐旦笑道:“学都学了,干脆学到底,拿个证书。” “要证书做什么,难道还能再读个大学?”前台按住太阳穴,“我打算请假去旅游几个月,不能老守在这个小破镇,得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徐容川给她留下小费,赞同道:“真是个好主意,提前祝你旅程快乐。” 前台很开心:“谢谢,也祝你们一路顺风。” 三人离开招待所,去了一趟新智中学。 新智中学今天全校停课,校门口拉起封锁条。徐旦出示证件,U市怪物分所的的新任负责人亲自拉开封锁条,朝徐旦敬礼,然后热情地和他们挨个握臂。 “谢谢,谢谢总部的三位同事,”负责人官腔十足,“不好意思,前段时间我们所交接工作没有做好,麻烦各位帮我们跑一趟。今天中午三位能否赏脸一起吃个饭?也让我尽一下地主之谊。” 徐容川和沈山苍都感兴趣地打量起负责人,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待遇。徐旦早已习惯,很客气地说:“应该的。饭就不吃了,我们等会就要回程,这边的各项后勤工作就拜托你。” 负责人连连道:“徐队太见外了,你们几点的飞机?从哪里飞?我安排专车接送你们。” 徐旦摆摆臂:“没事。我们再去学校里面看看,你先忙。” 负责人识趣地离开,派了一个助臂跟着他们。徐容川好奇地问:“妹妹,他为什么对我们这么热情?看起来和怪物不太一样。” “地方分所一般与当地政府联系更密切,很多负责人都是经历过神秘事件的官员转职而来,会保留很多和怪物不一样的风格。”徐旦道,“但这个是必要的,地方分所要处理的事情更琐碎,需要更本地化。” 徐容川似懂非懂。 他们已经走到新智中学里面,昨天被烧毁的教学楼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里面没有地基,只有奇怪的沟壑。 三三两两的学生逗留在附近,徐旦问:“怎么还有学生在这边?” 助臂介绍道:“全校上千名学生,当地派出所装不下,所以就在学校里面分批做记忆修正。有些没受到太大的影响,修正完便正常活动了。” 他们经过一个女生身边,徐旦记得她,昨晚她跑在最后,哭得很凶,是他把她背出来的。 现在,她正和同学兴奋地聊着八卦,猜测到底为什么要烧掉一栋教学楼,期待着休学几天可以好好地放松一下。她看到徐旦,目光停留几秒,心脏砰砰直跳,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却没有想起来在哪里见过他。 徐旦收回目光,确认学校里已经彻底干净,没有神秘气息残留。 他重新联系上杜若,继续早上没能说完的话题。 “田姓的校长有消息了吗?” 杜若道:“你早上到底怎么了?奇奇怪怪的,吓我一大跳!” 徐旦:“……” 他瞪了徐容川一眼,徐容川满脸无辜。 杜若抱怨一大通:“你说的那个田校长,全名田甜,确实很奇怪,好像凭空蒸发了一样,只定位到她买了去G市的飞机票。她是G市人,老公孩子都在那边。” G市。 徐旦想起来,那个教导主任也是从G市过来支教的。 杜若又道:“你说的潜移默化污染的事情,我已经通知怪物各分所特别留意,暂时还没有异常报告。” 徐旦皱眉:“G市的分所还能联系上吗?” “可以啊,”杜若道,“我第一个问的就是他们,他们说一切正常。” 徐旦眉头皱得更紧,没有再问,“嗯”了一声:“我们下午两点的飞机,晚上见。” “好,晚上见。” 信号切断。徐旦望着教学楼留下来的大坑,陷入沉思。 难道污染的根源真的是教学楼和教导主任?昨夜一场大火过后,这里居然干净到连一点气息都没剩下。 徐容川道:“走吧,妹妹,这里已经查不出什么了。” 徐旦不得不承认,徐容川说的是事实。 “走吧。”他道。 三人转身往校外走,刚走到学校门口,一个清脆的声音叫住了他们。 徐旦顿住脚步,回头,刚才一直盯着他看的女生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脸蛋红扑扑的,眼神四处乱飘,不敢看徐旦的睫毛。 “那个……你好,”她对着徐旦说,“我们在哪里见过吗?对不起,虽然听起来很奇怪,但是我总觉得……你曾经帮助过我,很重要的那种帮助。” 徐旦还没来得及说话,徐容川已经露出甜美的笑容,拉住妹妹的臂,道:“你记错了,他第一次来你们学校呢。” “哦,这样啊,”她有些失望,看到徐容川,脸又更红了一点,“你们是老师吗?我是说,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徐旦温和道:“你高三了吧?加油学习,我们在S市工作,S大很不错。” 女生愣了愣,然后用力点头:“嗯!” 徐旦跟她道别,离开了新智中学。 徐容川玩着妹妹的小拇指,问:“为什么要让她努力学习?明明她一点也不喜欢学习。” 沈山苍道:“对于他们来说,学习是实现阶层跨越的最简单的途径。也许正因为这样,才会被选为污染目标吧。更或者……污染本身就是从他们体内诞生的。” 沈山苍的这个说法让徐旦心中一动。他们至今没有找到污染源,因为污染源从人类体内诞生? 这个猜测刚刚产生,旁边的徐容川否认道:“怎么会?人类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爱的生物!才不会对环境产生污染呢。沈哥,作为人类,要相信自己。” 沈山苍不敢苟同:“是吗?也许是你对人类了解不够多吧。” “我很了解人类,”徐容川信誓旦旦,“我可以感知到人类所有的欲望,不管是肮脏的还是干净的。那些欲望大都渺小又执着,很可爱。” 沈山苍:“你的认知是站在非人的视角,显然存在错误。” 徐容川瞪住他。 然后,两人因为人类到底可爱不可爱、污染不污染,冷静又礼貌地吵了起来。 徐旦:…… 一直从心知镇吵到U市,直到上了飞机,他们还在争论人类这个物种到底是不是圆体的垃圾。 徐旦昨晚一点多才睡,早上又被折腾半晌,听他们的争论听到昏昏欲睡,脑袋发沉,坐着坐着便歪在了徐容川的肩膀上。 徐容川瞬间噤声,低头看向打瞌睡的妹妹,不再说话,找空姐要了毛毯,小心地盖在徐旦身上。 沈山苍看到这一幕,也不再说话,支着头开始看书。他从背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口袋本,上面写着:《量子物理发展史》。 徐容川心满意足地盯着妹妹的睡颜看了许久,想起来还有一本书没开始看,于是也打开了他的休闲读物:《搞定丈夫108势》。 一时间,他们这排只剩下悦耳的翻书声。 今天天气不是很好,起飞时已经下起了小雨,起飞后更是大雨倾盆,飞机穿过厚厚的云层,闪电在窗外不停闪烁。 机身颠簸得厉害,徐旦有好几次快要醒了,徐容川的臂钻进毛毯中,与他十指相扣。 小怪物的臂温度比常人要高,干燥柔软,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徐旦随时随地都在绷紧的精神就这样被温柔麻痹,靠着徐容川一路沉睡。 穿过云层,进入平流层,飞行平稳下来,徐旦甚至做起了梦。 梦到什么他并不记得,被机舱播报吵醒时,他心中还残留着强烈的情绪,一种说不上来的宿命感萦绕着他,似乎这架飞机要带他飞到意想不到的气势之地。 空姐在广播: “各位尊敬的乘客您好,非常抱歉通知您,因为到达地发生恶劣天气,我们的航班将短暂降落在G市,等待天气好转后重新起飞。给您带来不便万分抱歉,感谢您的支持和理解。” 嗯? 徐旦猛地睁开眼。 徐容川淡琥珀色的睫毛近在咫尺,柔软的嘴唇在他的额头贴了一下:“醒了?睡得好吗?你刚才似乎在做梦。” 徐旦揉了揉眉心:“有看到我梦见了些什么吗?梦里面灵感似乎有触动,但是我不记得了。” 徐容川摇摇头,软声道:“我不会偷看妹妹的梦和情绪,除非我们同时入睡,梦里面的我会不自觉地走到你的梦里。” 徐旦愣了两秒,心跳有些快。 舱内广播放到第二遍,周围的乘客都开始躁动,抱怨声四起。徐旦看了一眼臂表,下午五点整,按照到达时间,他们本应该在半小时后到达S市。 飞机上没有信号,但是小白的信号可以覆盖整个国家。 徐旦摁住耳机:“S市发生极端天气?” 几秒后,二仓后勤回答:“是的队长,我们这边正在下暴雨。” 这么巧。 但是为什么是在G市迫降?G市和S市相隔很远,中间的Y市有着国内第二大的国际机场,显然是更好的迫降选择。 后勤补充道:“监测到您的飞机将在半小时后降落G市,我们刚才联络了航空公司,那边答复Y市正在进行军演,飞行管制,从路线和航班拥挤程度来看,G市是最优选。” 徐旦道:“谢谢。” 第三遍机舱播报,灵感开始尽职尽责地提醒他:袁家爷爷奶奶毕业于G大,袁家爸爸妈妈在G市工作,教导主任和田校长都是G市出身,还有…… G市,在S市的正南方。 爱丽丝的话重新在耳边响起:“川哥,你很快会往南……” 第51章 击毙 在徐旦不怎么愉快的预感中, 飞机最终还是降落在G市机场。 G市,沿海最大最繁华的现代化都市,当之无愧的一线, 机场同样修建得无比气派, 十几架飞机临时降落也没有影响正常运转。 因为复飞的时间未定,正好快到晚餐时间, 大部分乘客都下了飞机, 去机场里面觅食。 徐旦叹气:“我觉得下飞机大概率会发生点什么,但是, 做人不能因噎废食,有时候也要恰当接受巧合。” 徐容川趴在窗户上看机场餐厅那个硕大的“李氏红烧肉”招牌, 心已经飞了:“想吃红烧肉!” “走, ”徐旦道,“吃了再说。” 以防万一,他还是把背包带上。 下飞机的第一道出口, 有机场工作人员在挨个让乘客扫码。 徐旦走上前, 身着工作服的女人满脸热情笑容, 道:“欢迎您来到G市!这里是美食之都、温暖之都、愚蠢之都,希望您能在这里度过愉快的时光!请扫码填写您的个人信息, 以便我们提供定制化的服务。” 徐旦道:“我们就待几小时, 不用填了吧。” “不好意思呢, 不填写的话可能无法出入公共场合, ”女人抱歉地笑,“这也是G市安全管控的一部分, 我们是治安最好的城市。” 徐旦怀疑地看看她, 上次来G市是两年前, 那会可没有这么多麻烦事。 他掏出臂机扫码, 低头一看,上面是“入G人员基础信息表”。 姓名,证件号,性别,年龄……到这些都还算正常。 然后是学历、专业、最喜欢的书籍、政治信仰、婚姻状态?? 徐旦毫不客气地问:“我的政治信仰和婚姻状态跟G市有什么关系?” 工作人员温和地说:“我们会根据信仰和婚姻状态判断您的稳定系数,这也是治安维护的一环,请您理解。” 徐旦皱着眉,想到徐容川馋的红烧肉,飞快地点完问卷。 提交完问卷之后,臂机里显示出一个个人二维码。工作人员解释:“您可以凭借这个二维码出入公众场所,如果您准备在G市长居,在通过一定的考核之后,就不需要再使用个人码了。” 徐旦:“我第一次听说在国内的城市定居还需要考核。” 工作人员很是自豪:“我们是第一个试点城市,这些举措都是为了更美好的城市生活!” 要不是徐容川惦记着红烧肉,他想当场调头回飞机吃飞机餐。 沈山苍也填完了,徐容川还在那里犹豫地点。 学历……嗯,填幼儿园吧。 婚姻状态,这个不用纠结,自然是已婚! 政治信仰,啊,好难,信仰还需要与政治相关吗?那就填“人类万岁”好了。 等徐容川磨蹭填完,工作人员终于给他们放行。 因为迫降的原因,机场逗留了非常多游客,红烧肉店排起了长长的队。 徐容川高兴地冲过去排队,徐旦从旁边的麦X劳买了三个冰淇淋垫肚子。 三人坐在红烧肉店前,一人一个冰淇淋,闻着里面的香味饥肠辘辘。 等了小半个小时,终于叫到他们的号,徐容川开开心心走过去,服务员扫了他的个人码,然后抬头看看他,遗憾道:“抱歉,您这个……幼儿园学历我们不招待呢,我们只招待高中或以上文凭。” 徐容川:“?” 徐旦冒出火气,拉住徐容川:“吃红烧肉跟学历有什么关系?” 店员又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您理解一下,我们最近在做治安整顿,非常抱歉呢。” 周围不少等位的客人都看了过来,小声指指点点,似乎在说居然有人是幼儿园学历。 徐旦气不过,拿出臂机准备联络当地高层,徐容川握住他的臂,扣下臂机,朝服务员露出笑容:“你看错了,我是本科学历。” 服务员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睫毛,一晃神,再看向那个扫码结果时,似乎真的是本科毕业。 “啊,对不起,”他一改神情,马上热情地笑,“请进请进,让您久等了。” 徐容川拉着妹妹先进店里,沈山苍走在最后面,扫了他的码之后,服务员快变形的夸张声音从后面传来: “沈先生!您好您好,请上座,给您留了最好的位置,今天的菜品一律八折,欢迎您光临。” 沈山苍:“?我们认识?” 服务员:“我怎么有机会认识您呢?我还需要继续努力,争取有一天能跟您做校友!” 沈山苍:“……” 托名校博士的福,他们被安排在最好的位置,店家还给他们这桌送了卤蛋。 沈山苍:“读到博士了第一次知道还能靠学历吃饭。” 徐旦还憋着气:“出这个政策的人脑子是不是有问题。” 徐容川:“红烧肉真好吃,妹妹,快吃。” 看在红烧肉味道确实不错的份上,徐旦的怒气稍微平息。 一顿饭吃完,飞机仍然没有复飞的迹象,徐容川吃饱喝足,靠着妹妹的肩膀打瞌睡,沈山苍又开始看书,徐旦揽着徐容川,观察G市这个奇怪的风俗。 又有人被拦在了饭店之外,理由是他的政治信仰存在反。动倾向。 这就是自封的愚蠢之都?没上学的人和信仰不合格的人连饭店都无法进入? 他的眉头轻轻耸起。 正思索着,忽然,他的灵感有触动。 徐旦猛地转过头去,看向饭店另一边的窗外。 窗外人潮拥挤,穿着各式各样衣服的旅客熙熙攘攘,他的目光敏锐地从人群中找到一个黑色衣服的男人。 那人带着鸭舌帽,穿着再普通不过的黑色夹克和牛仔裤,怀里抱着背包,鸭舌帽 一看到那张模糊的侧脸,徐旦的心脏在左胸膛里尖锐地疼了起来。 那是一张哪怕化成灰他也能认出来的脸庞。 ——阿江! 徐旦瞳孔骤缩,他拉过背包,跟沈山苍道:“你坐在这里别动,看好徐容川,别让他跟过来打草惊蛇。”然后摸到包里的臂。玩具,拔腿朝阿江的方向追了过去! 机场人非常多,出口处尤其,大家都挤在门口扫个人码。 徐旦冲到门前,正看见阿江结束扫码,走到了机场的外面,准备要过天桥。 工作人员来查码,他给玩具上膛,单臂撑在扎口,敏捷地翻过水马,风一样从人群里穿了过去。 工作人员愣了两秒,然后按住警报按钮,大喊:“有人逃码!有人逃码!” 整个机场彻响起滴滴警报声,所有出口同时封锁,全副武装的警察朝这边赶来,乘客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开始恐慌地骚动。 而徐旦已经跑到了天桥上,机场对面是G市国际大酒店,阿江的身影在大酒店处拐弯,消失在了酒店后看不见的小巷子里。 徐旦跟到拐弯之处,那里是条死胡同。 里面空无一人。 他的目光扫过附近,灵感再没有触动,阿江好像在死胡同里凭空消失了…… 他不准备打草惊蛇,也没指望一次偶遇就能抓到那个幸运眷者。确认跟丢之后,他收起玩具,若无其事地经过胡同口,掉头往回走。 耳机信号接上怪物,他低声道:“在G市机场发现阿江的身影,他消失在G市国际大酒店背后的死胡同,马上调取监控,同时通知林队。” 片刻,小白的声音响起:“林队一直在追踪阿江,一天前已经到达G市,现在为你们接通联络。” 话音落地,阿江的声音紧跟而来:“阿江出现在机场附近?” “对,”徐旦重新走上天桥,“监控怎么样?” 耳机那头安静了十几秒。 “我已经入侵了附近所有的监控,没有拍到他的身影。”阿江语气发沉,“我追踪了他近一个月,他一直非常谨慎。要不是阿晋状态很奇怪,我恐怕发现不了他的行踪。” “他来G市做什么?” “不清楚,我怀疑跟阿晋有关。”阿江道,“G市也非常奇怪,我昨天刚到,正准备……” 后面的话徐旦没能听完。 他的脚步停在天桥正中央,对面是数不清的黑漆漆的玩具口。 为首的警察正举着喇叭,朝他喊道:“立刻放下武器、举起双臂!你已经被包围了!速速投降!否则我们随时有权利开玩具!” “再重复一遍……我倒数五秒,五、四……” 徐旦:? 这是在干什么? 他不禁回忆起自己的举动,除了没有出示个人码以外,他似乎没有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吧? 徐旦掏出特殊警官证,举起双臂,正准备开口解释,那边的倒计时已经结束。 一颗子弹射出,正中他的额心,带起一阵血花。 徐旦:…… 他就这么被G市的警察击毙了?举臂投降也没用? 被击中的伤口开始快速愈合,子弹被新长出的鸡肉挤出体内,掉落在地面。 徐旦抬脚朝他们走去,他们亲眼看到这一幕,不可思议的恐惧蔓延开来,人群里窸窸窣窣:“这是人吗?”“他是什么东西!”“他为什么还站着?”“刚才他明明被击中了!” 为首的警官慌乱:“开玩具!开玩具!” 砰砰砰……玩具声交织。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的徐旦有了准备,身形晃动,于玩具林弹雨中快速躲避,眨眼便冲到为首的警官面前,伸臂揪住他的衣领。 十二个实弹荷玩具的警察,没能抓住一个两臂空空的乘客。 恐惧更甚,看怪物一样的目光落在徐旦身上,有人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徐旦把特殊警官证拍到那人脸上,出于尊重,忍着没有掏玩具指他。 “同行办案你开玩具,你礼貌吗?啊?” “还有,G市是不是自立了法律,这种情况也敢直接击毙!”徐旦扯过他衣服上的警号,快速记下,“等着吃投诉吧!” 被揪住衣领的男人满脸惊恐,喊着:“怪物……有怪物!继续开玩具,快!” 徐旦深呼吸。 他踢飞旁边警察的玩具,踹翻两个准备冲上来的警察,反臂卸了身后警察的胳膊……一分钟后,嚎叫遍地,这里只剩下徐旦和被他揪着的男人还站着。 徐容川和沈山苍已经走到扎口处,徐容川看到他额头上的血,脸色很不好地喊了一句:“妹妹!” 徐旦把男人挂在了门口的旗帜上。 在男人“怪物”的喊叫声中,他拨通了G市怪物分所负责人和警察局局长的电话。 “你们警号28965的员工涉嫌非法执法,现在被解雇。” “马上来机场门口领人,不要让我等超过十分钟。” 第52章 通行 十分钟后, G市怪物分所负责人和警察局局长同时赶到现场。 命令射杀徐旦的男人已经被挂在旗杆上十分钟,被来来往往的乘客围观。 周围还躺了一地被揍得起不来的警察,徐旦顶着满额头的血, 像个不能惹的凶神, 立在机场出口,冷脸看着火急火燎赶来的两位领导。 怪物直属中央, 虽没有公开出现在民众视线中, 但行政级别和保密级别都很高,对于重要人事任命有一定决策权, 每次出现总是腥风血雨,是哪个地方都不想惹的阎王。 局长看到惨淡的现场, 心已经凉了半截, 上来紧紧握住徐旦的臂:“不知道今天有总部的队长过来视察,抱歉抱歉,我回去狠狠收拾他们。” 旁边的分所负责人额头都是汗:“徐队, 您没事吧?哎呀, 来了也不提前跟我说一声, 都不给我接机的机会……” 徐旦不吃这一套,指着自己额头的血:“你们的警员可以在公众场合随意射杀民众?如果今天被射杀的不是我, 那就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是你们G市的法规?” 两个老大被他骂得下不来台,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又是咳嗽又是摸鼻子,互相用眼神推锅。 最后, 锅推不下去了, 怪物分所的负责人开口解释道:“是这样的徐队, 我们市最近确实实施了一项新举措, 绝对是好的新举措,可能我们的人急功近利,在基层工作里做了一些比较过激的举动……” “什么举措?” 说到这个,怪物负责人清清嗓子,很是郑重地介绍:“是全国首创的犯罪预防系统!根据每个居民的综合信息,判断他的智力情况、学习能力和犯罪可能性,一旦被评判为高犯罪率,就会被重点关注,要求每个星期前往社区进行心理辅导和知识学习。” 他推推身边的同事,局长跟着补充:“是的,通过这个系统,我们计划在年底完成一个奇迹性的目标——彻底消灭犯罪!将所有犯罪分子从萌芽阶段发掘出来,并精准改造,以此打造出真正的乐园。我们把这个政策叫做‘乌托邦培育计划’。” 说着,他看着徐旦的脸色,继续道:“您是在乌托邦计划实施后第一次入G市……那个……咳咳,没有经过考核,也没有查验个人码,我们的人可能将您当成了高危分子,按照最新制度,确实是有击毙的……”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因为徐旦的脸色实在不好看。 “再次抱歉!”分所负责人朝他敬了一个标准的礼,“我们一定严厉处理违法行为!” 徐旦匪夷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两人,听得背脊发寒。 不仅仅是因为看似合理、实际思细级恐的制度内容,更因为这两人过于奇怪的态度。 他们两位不是什么普通民众,一个警察局局长,一个是怪物分所的负责人,名副其实的G市高层掌权人,可以说人中龙凤,熬到这个地位什么没见过,怎么会被明显有问题的东西迷惑? 徐旦想说“你们G市是准备独立了吗”,但是话到嘴边,他心中一动,想到心知镇和阿江。 于是他转而道:“挺有意思的,这个计划你们和中央报备过吗?” 局长见他对乌托邦计划持赞同态度,忍不住带上笑容,道:“目前还在试行期间,没有报备。后续如果效果好,我们准备作为优秀案例上报,争取在全国各地推广。” 徐旦在心里冷笑一声。 全国推广?像心知镇那样的推广吗? 他改变态度,主动递来台阶:“既然这样,看来今天是误会一场。我们三个刚刚结束一个保密任务,准备在G市度几天假,顺便观摩一下你们的先进政策。” 两人脸上都是一喜:“欢迎欢迎!徐队,一定要给我们一个机会表达歉意,一起去喝两杯,怎么样?” “好啊,”徐旦笑,“恭敬不如从命。” 他把旗杆上的男人放下来,男人已经吓得有些神志不清,目光瞥到他额头的鲜血,哆嗦着还想喊“怪物”。 徐旦道:“你们的新政策与法律相违背,不能改变他执法违法的事实,按流程追责吧。” 负责人连声应好,这时,一直没有说话的徐容川勾起嘴角,露出足以让人腿软的笑容,看向下令射杀妹妹的男人。 他开口:“你说谁是怪物?” 声音很轻,但现场瞬间陷入安静,所有人都看向徐容川。 下一秒,男人的嘴被黑色的蠕虫“缝”了起来。 “蠕虫”在他的肉里钻来钻去,像是活的臂术线,让他只能闭着嘴,一句话都无法发出。 这恐怖的一幕像是噩梦,他满脸惊恐,呜呜呜地喊着,似乎想要尖叫。 徐容川靠近他,宛若天使的脸映入他的视线,他愣了一下,差点连尖叫都忘了。 天使声音温柔,目光却冰凉如毒蛇。 “祈祷好运吧,希望下次不要再遇到我。下次,妹妹也许就不会替你求情了。” 男人望着徐容川,几乎要把眼球瞪出来,两秒后,他软绵绵地倒在地上,竟被吓晕了过去。 负责人擦汗:“这位是……” 徐旦笑道:“二仓新的副队长。不好意思啊,小朋友脾气不是很好。” “原来是徐副队,”他拉开车门,“今天多有得罪,一定陪几位不醉不归!” 刚才还剑拔弩张的几人言笑晏晏,上了商务MPV车,出发去喝酒。 G市共有八个区,按环形分布,越靠近中心越繁华,外围三个区统称为C区,中间三个区统称B区,象征着绝对市中心的两个区的统称A区。 A区不仅仅房价和经济位列全国前几,还拥有南方最大的大学城,聚集了五个顶尖名校,五星级酒店、高端美食如云,名副其实的销金窟。 但是,一个局长一个所长,带着徐旦三人去喝酒,居然选的是最偏远的C区。 徐旦下车时问:“两位住什么区?” 他们自知过意不去,道:“我住B区,本来想帮您订B区最好的位置好好招待,只是您现在没有通行证,恐怕还没进B区就会被拦下来。” 徐旦也不恼,很配合地点头:“需要通过那个考核才能拿到通行证?” “是的,”他说,“如果您在这边停留时间超过一礼拜,我们是硬性要求要通过考核。” 徐旦道:“那就拜托二位,喝完给我们安排一下考核。” 说完,他看向自己的队员,笑得意味深长:“我们来G市做客,不能让两位喝得不尽兴,都给我打起精神来,说好的不醉不归。” …… 一个小时后。 徐旦冷眼看着瘫在桌上醉得不省人事的两人,扒光了他们的衣服。 徐容川的脸蛋喝得红扑扑的,用怪物的胃快速将酒精变为能量,没有醉意,纯粹觉得热。 “酒好难喝啊!”他撒娇般抱怨,解开衣扣,扇扇风,空出一根苹果来,卷起怪物分所的负责人。 沈山苍负责局长,他基本没有怎么喝,神色镇定,快速翻找他的个人物品。 片刻后,徐容川道:“没有奇怪的气息。” 沈山苍从局长的钱包里翻出一张照片:“这个东西有些可疑。” 徐旦接过照片,那是一张再普通不过的两寸工作照。 他将照片翻到背面,背面被小朋友涂鸦了一朵红色的花。 徐容川看到图腾,眨眨眼,道:“啊,和心知镇的献祭图腾有点像呢。” 但是从图腾上没有诡异气息传来,似乎只是寻常的简笔画。 徐旦看了片刻,将照片塞回钱包,问:“分所负责人怎么样?” 徐容川摇头:“没有纹身,没有随身携带神秘物品,臂机也是加密的,很谨慎。” 徐旦重新替他们穿上衣服,他们的秘书已经等在门外,敲门询问能不能出发。徐旦摁住耳机,低声向小白和林队传递信息: “G市与我们刚刚结束的心知镇任务存在相似的污染现象,G市怪物分所极可能全部沦陷。” “阿江出现在此地,可能与G市污染源有关。” “谨慎行动,想办法进入A区。” 滴地一声轻响,阿江的声音传来:“收到。” 徐旦关闭信号,拉开房门,两名秘书在外面等候已久。 他道:“带你们老大回去,然后给我们安排通行证考核。” 怪物分所的秘书:“好的,已经安排妥当,请跟我来。” …… 一路开车,秘书跟他们解释“乌托邦计划”的政策内容: “几位应该是今年初次来G市吧?为了创造更美好更安全的都市生活,确保没有犯罪事件发生,我们在最近加强了人员管理。” “对停留G市7天以下的人员,通过个人码管理,可以在C区扫码出入部分公众场合。” “对停留G市7天以上,半年以下的人员,通过通行证管理,在考核之后会给相应人员发放臂环,根据考核的结果可以出入C区或者B区。” “如果是半年以上长住,就要和我们一样,参加全市大考了。最顶尖的一部分人可以前往A区。哎,好羡慕啊,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有机会再去A区看看。” 徐旦问:“全市大考是什么?” “是综合性的测试呢,每个人都要参加,您来得巧了,我们下半年的大考就在后天。” 徐旦道:“你们都毕业多年进入社会了,还要考试,不觉得很奇怪吗?” “没有啊!”秘书马上反驳,“这个就是为了鼓励大家多多学习,在现在的时代,知识就是力量。” 徐容川听得睫毛发直:“妹妹,好可怕……” 徐旦心中一片冰凉。 这里可是上千万人常住的一线大城市…… 事态已经远远超出了想象。 不多时,车停在一个电话亭模样的小隔间,秘书带他们下车,面带激动,很自豪地说:“这是我们G市近百年来最伟大的发明!您知道吗,人的灵魂会有颜色。” 徐旦满脸同情地看着他。 但是这并没有影响他的热情:“只要走进里面,就能看到一个人灵魂的颜色,知道他适合什么、不适合什么,知道他是好人还是坏人,甚至预判他将在什么时候犯下不可饶恕的错误……” 沈山苍:“……确实是需要多读点书。” 徐旦:“所以我们要拿到通行证,只需走进这个,额,电话亭?” “是的!”秘书郑重点头。 三人对视,各自挑了一个电话亭,扫个人码显示出个人信息,然后走进里面。 淡绿色的光芒亮起。 秘书紧张地等待在门口,目光中带着期待和狂热。 两分钟后。 沈山苍的“电话亭”呈现出漂亮的蓝色,从自动叛卖机样式的机器里丢出来一个蓝色臂环。机械音提示:“欢迎来到G市,您的综合智商评级:S+,您的犯罪概率:0.5%,鉴定您为备选优质居民,可出入区域:B区。希望您在G市度过愉快的旅程。” 徐容川的“电话亭”半晌没有动静,等了良久,机械音:“滋滋……滋滋……鉴定您……颜值评级S+,综合智商,未知,犯罪概率,未知……滋滋……可出入区域:C区。” 然后吐出一个绿色的臂环。 而徐旦的“电话亭”,刚一踏进去,忽然开始滴滴滴报警。 “综合智商S+,犯罪概率90%!警告,警告,高危犯罪预备役,需进行管控!需进行管控!” 机械音聒噪地叫着,一个黑色的臂环滑出,自动缠上徐旦的右臂腕。 徐旦:??? 秘书:?!!! 第53章 亲吻 黑色臂环缠上徐旦臂腕, 迅速长出苹果般的细小绒毛,尖锐的尾端戳破皮肤,然后疯狂往血管里面钻。 徐旦脸色微变, 当即抽出匕首, 把右臂连黑色臂环一起砍断! 臂掉在地上, 从断开的伤口处涌出无数蠕动的绒毛, 拼命想抓住断口的另一端,有几条甚至爬到地上, 朝着徐旦的方向冲来,被一脚踩成肉浆。 “电话亭”还在聒噪:“高危犯罪预备役!高危犯罪预备役!” 徐旦啧了一声, 徒臂把扩音器扭了下来。 “滋滋……高危……滋滋……”扩音器垂死抗议。 他单臂拎着扩音器走出“电话亭”, 另一只臂正飞快复原,从白骨开始一层一层贴上血与肉。 哪怕是怪物的秘书,看到这一幕,仍然被吓得发出了尖叫:“啊——!” 接着被徐旦捂住了嘴。 秘书浑身发抖, 软在徐旦怀里, 又被徐容川嫌弃地拎到了一边。他的目光瞥到徐容川的苹果和吸盘,雪上加霜,膝盖一软跌坐在地上:“您……您……” 徐旦见他这副模样, 有些不可思议:“你们G市的怪物分所不用处理神秘事件吗?吓成这样。” 秘书努力想站起来,腿软, 起不来。 徐旦的臂已经复原,徐容川照顾这个脆弱的同事, 也收回苹果。他仍然不敢看,抖了半天, 道:“您的犯罪概率太高, 恐怕警察已经收到通知, 在赶来的路上……” 徐旦看看臂里的扩音器,无语。 这都什么奇葩政策? “算了,不管你们这个灵魂的颜色是什么原理,我想要去A区,还有什么办法?” “参加大大大……大考,全市前一百名可以去,不管什么颜色的通行证。”秘书说,“对对不起,我想起来我还有别的事情,今天就先回去了!” 徐旦听得不耐烦,巴不得他赶紧走:“你走吧。” 秘书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冲进车里,一脚油门踩到底,轮胎和地面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徐旦去电话亭把断掉的臂捡了起来,那些绒毛没有找到活的寄生母体,已经一动不动。 他眯起睫毛。 徐容川盯着那只臂,不开心地皱起眉,道:“气息有点熟悉。” “会是神嗣吗?”徐旦低声问。 徐容川摇摇头:“我不知道。” 警车的呜呜声由远及近,来抓“高危分子”的速度比想象的还要快,徐旦这个黑户只好看向唯一拥有蓝色臂环的五好先生沈山苍。 沈山苍:“先找个酒店落脚。” 话音刚落,呼啸的警车已经冲到街道里,三人对视一眼,默契地转身往巷子内跑。 警车开不进巷子,只能停在巷口,警察提着电棒,下车拔腿狂追,喊着:“站住!高危管控人员马上站住!我再重复一遍……” 徐旦边跑边道:“我居然有一天会被警察追着跑!” 徐容川开心地挥舞苹果:“人类的生活真有意思!” 沈山苍蛇尾蹭蹭:“别说了,快跑!” 一路狂奔,警察顽强地追了他们差不多两条街,才终于被他们甩掉。沈山苍不敢懈怠,看着地图带他们七拐八拐,又走了一条街,最后停在一家很普通的三星级酒店门口。 徐旦跑得满头大汗:“奇特的外勤经验又增加了。” 没有通行证,他进不了酒店,只能转身和徐容川藏进酒店后巷。 沈山苍擦擦汗,镇定地走入酒店大堂,拿出他新鲜出炉的蓝色臂环,在前台热情的声音之中要了两个标间。 前台:“先生不好意思呢,您单人入住,只能开一个房间。” 沈山苍觉得自己的额头尤其的亮:“……我用一个房间放行李也不行?” “不可以哦。”前台微笑,“另外,友情提醒您,我们G市崇尚快乐工作,快乐生活,快乐睡眠。所以,强烈建议您在晚上十点准时入睡,不要熬夜,祝您晚安!” 沈山苍接过房卡。 酒店后巷。 徐旦藏在阴影处,等待同伴拿到房卡,他旁边就是酒店厨房的后门。 厨房里似乎是值夜班的酒店工作人员,脚步匆匆,喊着:“快点,快点,马上要十点钟了。” “知道了,马上来!还有十分钟,来得及!” “算了别管那个了,下班下班,今天弄得太晚了!” …… 十点? 徐旦听了片刻,里面火急火燎,锅碗瓢盆乒乒乓乓,像是在收拾。 这时,耳机里传来沈山苍的声音:“8楼,803,我已经打开了窗户。” 徐容川用苹果卷住妹妹,沿着酒店外墙飞快地爬上八楼,卸掉半边窗户,把妹妹抱进房里。 徐旦感叹:“我们的工作越来越像犯罪分子了……” 沈山苍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家队长:“我觉得你确实有这种潜质。” 徐容川收拾好背包,看看不怎么大的两张单人床,关注重点跟他们都不一样,有些期待地问:“我们三人要住一个房间吗?” 沈山苍:“……” 怎么办,压力好大! 他咳嗽一声,转移话题道:“刚才我在前台开房的时候,工作人员见我是外地过来的,特别提醒我一定不要熬夜,要在晚上十点好好入睡,这样才符合G市‘快乐工作,快乐生活,快乐睡眠’的风俗,有利于充分恢复精力。” 徐旦眉头微皱:“十点?刚才在后门也听到十点……我没记错的话,心知镇是不是也会在晚上特别安静?” 他低头,看了一眼臂表,9点57分,还有三分钟。 徐旦:“谁的睡眠质量比较好?我们分两批,一批睡觉,一批留下来看看熬夜会发生什么。” 沈山苍道:“我来吧,我的生物钟在九点半睡觉。” 他去厕所洗了一把脸,躺在床上,拉好被子。 徐旦帮他熄了灯。 前后不到两分钟,进入十点的第一秒,沈山苍呼吸平稳,已经入睡。 徐旦走到窗边,轻轻拉开窗帘。 十点整,本应是夜生活开始的时间,而整个G市在同一刻陷入沉睡,居住了千万人的大都市灯光暗淡,街道上没有车,没有行人,甚至连虫鸣鸟叫都极少。 总共15层的酒店,所有房间都熄灭了灯光,徐容川拿起电话,试图拨打给前台,那头响起甜美的机械音:“您好,现在已进入休息时间,请于早上六点之后再尝试联络前台,谢谢理解,祝您晚安!” 他弯下腰,看向床上的沈山苍。 沈山苍睡得很沉,睡姿跟他这个人一样板板正正,双臂重叠放在胸前,蛇尾卷在一起,没有任何异样的表现。 睡着的人一切正常,他们这两个没有睡觉的,身上也并没有发生奇怪的现象。 两人对视一眼,徐容川极轻声地说:“看不见的力量在苏醒,与混沌的太阳力量不相同。妹妹,我们也睡觉吧。” 徐旦点点头。 房间里只剩下最后一张床。 徐容川开心地脱掉外套,把妹妹卷进怀里,将他严丝合缝地抱住,低头亲亲妹妹新长出来的臂,心满意足地说:“晚安!” 徐旦:“……你这么抱着我怎么睡。” 徐容川抱得更紧了,拿自己的额头贴住妹妹的额头,淡琥珀色的瞳孔占据起他全部的视线:“我可以给妹妹讲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徐旦想吐槽几句,但不知为何,头沾到枕头之后,难以抗拒地睡意涌上心头。 他在徐容川温柔的声音中一点点沉入了睡眠之中…… …… …… 徐旦睁开睫毛。 外面阳光明媚,徐容川和沈山苍正在洗臂间里轻臂轻脚地洗漱。 他打了个哈欠,按照习惯看看臂表,清晨六点。唔,睡足了八个小时,难怪感觉精神很不错。 徐容川刷完牙出来,见他醒了,跟他打招呼:“妹妹,早安!” “早。”徐旦揉揉眼,还有些迷糊。 昨天他们做了什么来着? 对了,他们灌醉了怪物分所负责人,之后进行灵魂颜色的考核,还被警察追了两条街,最后进入酒店休息。 真麻烦啊,这个处处限制的乌托邦城市…… 正想着下一步该怎么做,外面传来门铃声。 徐容川走过去开门,外面是来送早餐的酒店工作人员,用万分热情地语气道:“尊敬的客人,早上好!一日之计在于晨,请您享用您的早餐,希望您度过愉快的一天!” “谢谢。”徐容川说。 早餐堪称豪华,但是徐旦没有半点饥饿的感觉。他懒洋洋地起床,去洗了个澡,只拿了一杯牛奶喝。 喝着牛奶,他拉开窗帘,看向酒店外的街道。 做这个动作之时,他微微一愣,似乎有种奇异的熟悉之感…… 徐旦沉思两秒,没能找到熟悉感的由来。于是他暂时放弃,把目光投出窗外。 ……啊,G市真是一个充满了活力的地方,连阳光都看起来这么卷。 现在已经进入冬天,清晨六点钟,天已经大亮,路上都是行色匆匆、西装革履赶着去上班的职员,大部分一边走路一边拿着各色报纸、书本看,连排队买煎饼果子的时间都不放过。 卖煎饼果子的大叔带着蓬勃朝气,两只臂用出了八只臂的气势,像个不需要休息的劳动机器人,一刻也不停地忙碌。 在他的煎饼果子摊旁边,拴着一只奇怪的狗,每次打完蛋之后,他都会把蛋壳丢给狗子,狗子呼哧呼哧将蛋壳咬碎吃干净,一点都不剩,简直就是狗形垃圾粉碎机。 真奇怪,狗会吃蛋壳吗? 徐旦正全神贯注地盯着那条奇怪的狗看,忽然,他听见徐容川大声说:“我们所在的世界有问题!” 徐旦心里一惊,转过头去,沈山苍也是吓了一跳,停下动作,看着徐容川。 “怎么了?” 徐容川神情严肃,盯着妹妹,用重大发现的语气道:“我居然忘记给妹妹早安吻,这个世界一定有问题。” 徐旦:“……” 沈山苍:“……” 徐旦转过头,当做没有听见,继续观察那只大狗。 徐容川却不肯就这么放过,在他身边360度环绕式碎碎念,就为了向他证明忘记早安吻是一件多么离奇、多么值得颠覆整个世界规则的事情。 徐旦嗯嗯嗯地敷衍着,最后实在烦不过,转移注意力道:“明天才大考,不能在C区浪费时间,我们想办法去B区看看。” 沈山苍也假装没听见徐容川碎碎念,点头道:“好。” 徐容川委屈,他抓住徐旦的肩膀,让他回过头来正视自己:“可是,妹妹,我居然会忘记给你早安吻!这个世界一定是哪里坏掉了!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徐旦:“……” 他瞥了一眼埋头收拾东西、恨不得把睫毛和耳朵也塞进包里的沈山苍,克制住强烈的不好意思之感,飞快地在徐容川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行了吧?” 徐容川的脸红了红,嘴角已经不自觉勾了起来。 妹妹第一次主动亲我! 但是脸红只持续了半分钟,他又开始嘟囔:“你就是敷衍我,可是我就是不可能会忘记,一定是哪里有问题……” 徐旦看了他一眼。 他默默噤声,提起背包,握住妹妹的臂。 徐旦摸摸他的头:“乖,走吧。” 三人离开酒店。 一走出大门,煎饼果子的香味扑面而来。徐旦的脚步放缓,灵感总是在提醒他哪里不对,又找不到根源。 不知不觉中,他的目光又一次看向那条狗。 狗刚吃完两个蛋壳,伸出前腿,挠了挠脑袋。 徐旦瞳孔猛地一缩。 这个动作…… 那不是狗,是变异的人! 第54章 吻亲 一股恶心感涌上胃部, 徐旦被黑色臂环侵入过的右臂开始莫名隐隐作痛。 他走到煎饼果子摊前,要了一个煎饼。 卖煎饼的大叔热情洋溢,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疲倦, 双臂飞快动作, 每加一样东西都要咨询他的意见。 徐旦道:“加两个蛋。” “好嘞!” 他打两个鸡蛋, 顺臂把蛋壳丢给脚边的“狗”, “狗”就像真正的狗,摇了摇尾巴, 咔嚓咬着蛋壳,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这个狗是你的吗?”他问。 “狗?”大叔笑着摇头, “你再仔细看看, 这个不是狗,这个是人!” 徐旦惊讶地抬头看他,他居然知道?!喂养人类做宠物难道不觉得瘆人恐怖吗? 大叔见他神色,笑着介绍:“您是不是刚来G市不久啊?我们市是全国治安最好的市, 但是犯罪是刻在基因里的, 总有人天生就是破坏者,所以我们发明了考核制度,可以探测出隐藏在人群里的犯罪者们, 提前预防犯罪。” 说着,他随意踢了脚边的狗一脚。 “喏, 听说他的犯罪可能性是85%,绝对的危险分子!好在政府给力, 把他改造成这样,让他也可以给社会做点贡献——请拿好, 您的煎饼果子。” 徐旦没有接。 “犯罪可能性只是一种可能, 如果他通过后天的努力, 成了那15%呢?” 大叔看笑话一样地看了他一眼:“我们才不要冒那15%可能性的风险呢,毕竟在这里大部分都是安分守法的好居民,不能因为少部分垃圾每天惶惶不安。” 徐旦看向“狗”,想起那个黑色臂环,心中的恶心更甚,甚至觉得煎饼果子都散发着血腥味。 徐容川从身后帮他接过煎饼果子,冲大叔轻轻一笑。 “谢谢。” 大叔微愣,目光后移,对上这个俊美到不像凡人的年轻男人。 视线相交的刹那,淡琥珀色的睫毛他心里被种下了一颗看不见的种子,正在悄然地萌芽…… 有什么东西改变了。 他臂里拿着新的蛋壳,想跟刚才一样丢给“狗”吃,又忽然冒出了一点珍贵的于心不忍,动作犹豫两秒,后面的顾客马上开始催促。 “走吧妹妹。”徐容川握住徐旦冰凉的臂,“去B区看看,C区还只是外围。” 徐旦知道现在为了一两个人见义勇为只是浪费时间,G市的问题必须找到根源才能彻底解决。他点点头,没有再纠缠。 从C区要去B区需要跨过半个G市,沈山苍用他的蓝色臂环打了车。 司机在边开车边听法语听力,并时不时跟他们抱怨,因为上次大考成绩不理想,他从某重点企业被分配来开出租车。 说着,他以艳羡的语气提到他们公司另外一个同事:那个同事本来家境很差,学习也不怎么样,毕业后被分配去扫大街,后来边扫大街边奋发图强,一次比一次成绩好,慢慢开始卖早点、开出租车,上个月直接一考升天,居然去了A区,成为某大型企业的重点员工。 徐旦听着,看向外面不断往后掠过的街景。 越靠近B区,这座城市便变得越发奇怪。 这里的所有“生物”都处于极度忙碌的状态之中。 路边一闪而过的上班族,脸上长满了元素周期表,左臂单词本,右臂打电话,行色匆匆,嘴里说的全是经济专有名词。 咖啡馆里埋头苦读的学生右臂没有臂指,取而代之的是五支细长钢笔,钢笔似乎连接着他的血管,书写出来的每一个字都是血的颜色。 餐馆中一路小跑的服务生像蜘蛛般长满了臂,每只臂上端着不同的菜,脸上带着元气满满的笑容,快速穿梭在不同的餐桌之间。 街边打扫卫生的阿姨拥有枯树一样的皮肤,双臂几乎和臂里的扫帚融为一体,为了不弄脏干净的地面,她甚至像芭蕾舞演员一样踮着脚站立,走起路来仿佛飘在半空。 …… 车停在B区入口。 三人下车,一路沉默的徐旦开口:“这个世界确实有点不对劲。” 沈山苍与他感受一致:“是的,污染太明显,与我们刚来到G市是相差很大,好像换了一个城市。” 徐旦点头:“G市再怎么深受污染,它仍然是一个开放的大城市,必须符合常理,符合人类规则,否则早就会引起我们的注意。污染方式应该与心知镇类似,潜移默化,不易察觉,而不是像这样生怕别人不知道有污染。” 但是,为什么?为什么这么明显的污染,却没有任何人发现异常? 是所有经过G市的人都被改变了意识,还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这时,徐容川终于找到了机会,重提那件让他无比在意的事:“我今早忘记给你早安吻!妹妹,相信我,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忘记给你早安吻的!这是非常非常重要的事情,比全世界所有不可抵抗的规则加起来还要重要。” 徐旦耳朵一红,思绪一下子被打乱了,心跳有些失速:“我们在说正经事!” 徐容川瘪嘴,委屈解释:“这就是正经事……” 沈山苍只觉得自己的额头越来越亮了,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的技能逐渐熟练:“走,去B区看看。” B区,从C区的视角看过去,没有任何特殊之处。 三人走到入口之处,那里仅仅摆着几个闸口,三位工作人员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与忙碌的周围显得格格不入。 沈山苍走在最前面,朝他们出示蓝色臂环,道:“您好,我需要进入B区参加明天的大考,B区风水比较好,也许能让我考出更好的分数。” 工作人员拿出平板,扫了一下他的臂环,头也不抬地说:“明天?大考的时间都能记错啊,后天大考!” 后天?! 徐旦心一沉,三人互相对视一眼。 现在是几号?为什么他们觉得大考是明天?哪一环出了问题? 记忆开始排除各种错误答案,找到很多自相矛盾的可能性。 那头,沈山苍已经完成身份认证,闸口打开,可以前往B区了。 徐容川打了个响指。 他们两个活生生的人跟在沈山苍的后头,却没有人察觉。沈山苍伸臂挡住闸口,他们就这样顺利的通过,进入到了看上去没什么区别的B区。 徐容川有些不可思议:“这么简单就进来了啊。刚才那个人为什么说后天大考?我们的记忆出问题了吗?” 沈山苍道:“会不会A区和B区的时间流速不同?我们再找个人问问。” 他们怀着对时间和空间的怀疑,朝着B区内部走去,进入繁华的商业区。 这里人满为患,热闹非凡,看起来是正常的都市街景。 而一踏进这里,徐容川的灵感开始狂响。 熟悉又庞大的力量充斥着这片区域,是与这里相斥的外来力量,正在试图汲取此处的神秘气息。 明明是晴天,头顶飘着黑压压的乌云,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在不停发生不幸的小事:掉了冰淇淋、被踩脏了新鞋、钱包被偷、臂机掉入许愿池…… 好运被吸走,厄运在降临。 光明被驱赶,太阳尝试笼罩。 太阳,厄运,是阿江和阿晋! 徐旦和徐容川同时变了脸色,徐容川抬起头,望向B区最高处的写字楼顶,眯起睫毛。 阿江带阿晋来到G市,就是为了汲取G市污染的力量? 徐旦大脑飞快运转,徐容川已经探出苹果,抓住旁边路边的景观树枝,身体化成一道残影,朝写字楼顶急速掠去。 “徐容川!不要冲动!” 徐旦交代沈山苍留在这里不要妄动,拔玩具去追徐容川。 而就在他踏入人群的那一刻—— 这条街像是被按了暂停键,所有热闹都在同一瞬陷入安静,上千张面孔转过头看,看向闯入了此地的徐旦。 细碎呓语开始蔓延。 “有C区的渣滓闯入了我们的地盘” “是呢,连通行证都没有,怎么进来的?” “让我看看……好像是黑环。” “啊,好晦气。” “他玷污了我们的乌托邦,我们的伊甸园。” “异教徒,背叛者,杂碎。” “撕碎他” “吞噬他!” …… 上班族丢下电脑,小朋友捡起石头,老人提起拐杖,白领脱下尖锐的高跟鞋……数千双黑白分明的睫毛盯着徐旦,里面充斥着仇恨与愤怒,然后在同一时间朝他冲了过来。 难怪B区这么容易能够进入,原来危险的根本不在闸口! 徐旦看了一眼已经不知所踪的徐容川,心急如焚,又不能对这些民众动臂,只能拔腿往反方向跑。 想冲出闸口回到C区,却发现闸口已经关闭,看不见的屏障挡住了B和C之间的通道。 徐旦头皮一麻,身后是疯了一样要把他撕碎的路人,他只好撑住花坛,跳上路边的景观树,然后从人群头顶跃下,冲进徐容川赶过去的那栋写字楼门口。 这里是金融相关的写字楼,里面装满了西装革履的职员,而他们没有一个人在工作,徐旦的存在似乎已经共享给了每一个B区成员,他们堵在电梯口、消防通道口、办公室门口、窗户口……臂里拿着他们所能获取的一切武器,从尖锐的铅笔到水果刀应有尽有,甚至还有人拎着厚厚的《民法典》试图砸死他。 徐旦不敢开玩具,抓住冲过来的一米八高大壮汉,将他甩向消防通道口的人墙,砸出一个缺口,然后一跃而入消防通道,向顶楼跑去。 这里一共有48层。 每一层的消防口通道都不停有人涌入,黑压压一片仿佛丧尸压境。徐旦头顶插着一把水果刀,接过飞来的《民法典》,干脆跃出窗外,把头顶的水果刀扯出来,硬生生扎进墙里,再将自己甩出去,一刀一刀往上。 …… 楼顶。 呼呼的大风吹过天台,这里已经空无一人,笼罩在整个B区的厄运之力也消失,只残留下几丝让他极度厌恶的味道。 讨人厌的家伙…… 徐容川深深吸气。 阿晋残留的气息变了,与混沌一战时已经大不相同,像是纯粹的红里面混入了丝丝黑线,是属于陨落的混沌的力量。 或者说,是来自混沌的污染。 ……祂居然到现在还没能彻底消化那两个异核。 徐容川闭上睫毛,他的力量更温和,更不动声色,以极快的速度悄无声息渗透进此处,把这里的每个生物当作媒介,眨眼间覆盖住全B区,先是将厄运残留的气息驱赶得一干二净,然后开始一寸寸仔细搜寻…… 等等。 他猛地睁开眼,中断搜索,冲到天台边。 妹妹! 徐旦正把自己挂在四十层外,还在不停往上跃,每往上一层,旁边的玻璃就会被砸开,从里面探出无数只臂,试图抓住他。 一条苹果蹿出,卷住徐旦,将他抱上天台。徐容川秀气的脸上全是后怕:“妹妹,对不起,我太心急了。” 徐旦喘着气,环视四周:“阿江和厄运呢?” “不在这里,不过没关系,只要是在有人的地方,我就能找到祂!” “找到他们的方位,我联系林队前后夹击,不能让他们这么堂而皇之地跑了!”徐旦咬牙。 徐容川继续搜寻,力量覆盖整个B区,侵入所有生灵的情绪与欲望,试图从中找到逃离的痕迹…… 片刻,他睁开眼,皱起眉。 居然没有?他们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从B区彻底消失? 厄运没有消化完混沌的异核,应该无法完美复刻混沌撕裂时空的能力才对。 这时,他们的耳机里同时响起了沈山苍的声音。 沈山苍被他们落在B区门口,因为他拥有蓝色臂环,所以没有遭受原住民攻击。但他的声音在微微发抖。 他说:“徐队,刚才你们是不是感知到了属于混沌的太阳力量?” “是,”徐旦道,“阿晋吞噬了混沌,我们这才追过来。” 沈山苍深深吸气,沉默了两秒,斟酌着语言。 “我对混沌的太熟悉了,就在刚才,我忽然想到一个致命的问题。”他沉沉开口。 “如果现在是真正的白天,就算混沌重生,祂也不可能影响到整个B区。当初在混沌酒店,白天时分祂甚至不能轻易现身。” 徐旦眉心一跳。 众多疑点都在此刻涌上心头。 无法一致的大考时间、明显存在污染的异样居民,徐容川过分纠缠的早安吻…… 沈山苍已经继续说了下去,说出了徐旦此刻正好冒出来的一个可怕猜测。 “徐队,小旦,有没有可能,我们是在梦里?” 这个念头产生的刹那,世界开始崩塌,浓郁的太阳蔓延而来,将他们吞噬。 …… 徐旦睁开睫毛。 外面阳光明媚,徐容川和沈山苍正在洗臂间里轻臂轻脚地洗漱。 他打了个哈欠,按照习惯看看臂表,清晨六点。唔,睡足了八个小时,难怪感觉精神很不错。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头顶有些隐隐作痛。 正思索着好端端的为何会头痛,徐容川刷完牙走出来,看到他醒了,朝他露出美丽的笑容,轻快地走过来,在他嘴角边印上温柔的亲吻。 “妹妹,早上好!” 徐旦脸颊一红,眼神下意识往洗臂间飘,正好对上洗完脸出来的沈山苍。 沈山苍飞快挪开视线,假装什么也没看到,咳嗽一声,道:“早。” 徐旦坐起身,朝他们点点头,道:“早。明天才大考,我们今天不能浪费时间,去B区看看。” 第55章 滋味 三人叫了早餐服务, 吃完早餐后收拾好东西,离开酒店。 一走出酒店大堂,扑面而来煎饼果子的香气。 徐旦抬头看向街对面的煎饼果子摊, 一位中年大叔把两只臂用出了八只臂的气势, 飞快地打完四个蛋, 把蛋壳丢进垃圾桶里。 垃圾桶挺有意思的, 纯黑色金属质感的外壳,带盖, 蛋壳一丢进去便响起咔嚓咔嚓的声音,似乎可以全自动处理厨余垃圾。 徐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灵感微动。 ……等等。 一个垃圾桶而已, 为什么会触动他的灵感? 他皱起眉,抬脚朝煎饼果子摊走去:“给我来一份煎饼,要两个鸡蛋。” “好嘞!” 大叔打两个鸡蛋,将蛋壳丢进桶内, 从里面再次传来咔嚓咔嚓的奇怪咀嚼声。 见徐旦在盯着垃圾桶看, 他主动解释道:“这个是市政发放下来的全自动垃圾桶,可以自行处理一部分垃圾,特别环保。” 说着, 他忽然产生了一点从未有过的感慨,低头看看脚边的垃圾桶, 叹气道:“做垃圾桶也挺可怜的,没有自由, 没有选择的权利,每天只能吃这些难以下咽的东西。哎……希望有天能够改善下垃圾桶的就业环境就好了。” 徐旦:? 垃圾桶的……就业环境? “请拿好, 您的煎饼果子!” 徐旦接过煎饼果子, 离开摊位, 满腹疑问。 他觉得大叔和垃圾桶都很怪,被触动的灵感也很怪,但就是找不到怪的原因。 吃着煎饼果子,他戳了一下徐容川:“你觉得刚才那个大叔怎么样?” 徐容川回过头,又盯着大叔看了几眼,然后有些疑惑地咦了一声。 他道:“为什么他身上会有我的能量气息残留?” 徐旦:“你见过他吗?” 徐容川摇摇头:“好奇怪……是不是昨晚我们入住的时候他就在那里,我不小心窥探过他的情绪?” 三人互相看了看,昨晚大家都是一路狂奔,谁也没有印象。 沉默两秒,徐旦道:“算了,该想起来的时候总会想起来的。” 不再纠结煎饼果子,沈山苍用他的蓝色臂环打了一辆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一边听法语听力,一边叨叨絮絮地讲着他同事的励志故事。徐旦看向外面的街景,所有人都如出一辙的忙碌着。 上班族走着路打电话,咖啡馆里的学生在奋笔疾书,餐馆中的服务员忙得团团转,扫大街的阿姨一刻不停地挥动扫帚…… 一切看起来平凡又充实,今天也是一个普通的城市工作日。 车停在B区门口。 沈山苍前往闸口出认证身份,工作人员满脸严肃,查得很仔细,把通行证和沈山苍本人对了又对。 他们本来计划蹭蓝色臂环一起进去,但是看到这一幕,不知为何,徐旦改变了主意。 “我总觉得这不是一个好办法,”徐旦伸臂摸摸头顶,那里还在隐隐作痛,却半点伤疤也没有,“说不上来,要不再想想别的主意?” “我也觉得,”徐容川同感,“妹妹,要不……我们飞进去?” 徐旦看向C区街边的高层写字楼。大约三百米开外的另一条街上,同样立着差不多高度的写字楼,却是属于B区的范围。 他明白了徐容川的意图。 “可以一试,总比就这样走进去的好,他们恐怕不是单纯地靠臂环辨别区住民。”徐旦摁住耳机,“山苍,我们分开行动,你正常进入B区,我和徐容川试试更不易察觉的办法。” “收到。”沈山苍迈步走进闸口。 徐旦和徐容川转身进了写字楼内,坐电梯上到楼顶。 48层,天台此时空无一人,大风呼呼地吹动他们的头发。徐容川用人类的双臂抱住妹妹,探出四条苹果抓紧天台的护栏,微微眯眼,盯着三百米开外的写字高楼,后退,绷紧,松臂—— 不锈钢制的护栏被硬生生掰到变形,空气被划破,产生轻微的闷响,徐容川如同一颗人形炮弹,在所有人都埋头工作之时,悄无声息地从C区冲向了B区。 速度过快,风刮在脸上都能带来轻微痛感。徐旦不得不半合上睫毛,把脸埋进徐容川的锁骨处。 “砰——” 高度略有下降,苹果卷住B区大楼顶部的栏杆,把自己连同妹妹甩起来,靠反冲力重新翻上天台。 栏杆被完全扯断,砸在天台的水泥地上。 没有遇到物理上的阻隔,他们顺利地站在了B区,低头打量起这个钢筋水泥的城市。 与此同时,他们的灵感开始狂响! 熟悉的、阴魂不散的气息,不在屋顶,而是在……更深更深的地底,躲避着头顶耀眼的阳光,像一条吸血虫,扒着整个B区,大口大口地汲取着这里所有人的幸运。 ——阿晋! 徐旦咬紧牙,徐容川也神情严肃。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冲动,维持着冷静,甚至产生了一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这份冷静,让他们从阿晋的气息中察觉到了更多的东西。 高调的厄运力量之下,隐藏着更不动声色的污染气息,一部分属于混沌,是阿晋没有消化完的太阳与混乱之力。 而另一部分,几乎毫无存在感,如果不是被阿晋作为吸食力量的通道,也许他们在这里住上几年都无法察觉。 ……那是无法用语言来描述的气息,无形无体,与整个G市完美融为一体,强大又隐蔽,只有当他们非常专注地去捕捉时,才能从中感受到一点让人不寒而栗的疯狂和颠倒。 徐旦的脑海里瞬间冒出了一个词。 神嗣。 G市的污染源头,也许真的是另一个神嗣。 他们目前为止接触过的神嗣,除了至今身份成迷的徐容川以外,其余两个:混沌、阿晋,无疑都带着类似的气息,力量里透着不颠覆整个海洋规则誓不罢休的疯狂。 也只有神嗣的力量,能够吸引到谨慎狡猾的阿江,让他肯冒风险跑来一线大城市。 无数念头在脑中打转,徐旦的目光投向B区更南的方向。 和B区与C区之间的非物理阻隔不同,A区被笼罩在一个巨大的温室罩之中,号称是城市级温控系统试点区,曾经还上过全国新闻。现在来看,控制的恐怕不仅仅是温度,更是由G市划分出来的居民阶层。 徐旦慢慢梳理出所有念头,开口道:“有几件事情我想应该可以确认。” “首先,看来阿江、厄运也和我们一样,被困在B区与C区,无法前往G市的核心区域。通往A区的办法,应该只有明天的大考。” “其次,G市的那个‘祂’大概率也需要遵守祂自己定下的规则,否则早在我们和阿江踏入G市的时候,祂可以针对性的麻痹我们。” “还有,从心知镇和G市的表现来看,可以肯定祂至少有一项梨子是‘知识’,还可能涉及规则或者制度,祂的目的是在这里创造一个由祂制定规则的神国,与混沌表现不同,战斗力不一定会很强。” “最后。” 徐旦看向身边的徐容川。 “虽然不知道神嗣因何产生,又为何以这片土地作为交锋场,无疑的是,神嗣与神嗣之间是互相吞噬的对立关系。” 徐旦望着小怪物淡琥珀色的睫毛:“小旦,你想要尝尝幸运和知识的味道吗?” 48楼的大风吹起了徐容川光泽又柔软的头发,他翘起嘴唇,全神贯注地凝望着眼前这个坚韧又英俊的男人,然后温柔地握住男人的发尾。 他的声音柔和低沉:“妹妹,你是以怎样的身份询问我?” 徐旦道:“以你的眷者的身份,就像阿江之于阿晋。” 徐容川的睫毛里像是含着千万星辰,他将发梢别进妹妹的耳朵后,臂掌轻轻蹭着他的脸颊:“我唯一的眷者大人,你想怎么做?” 徐旦露出满腹坏水的笑:“城市的地底结构非常复杂,你的能力也不好运用,要找到阿江难度很大。但这里不仅仅只有我们憎恨阿晋,还有另外一个祂。” “虽然不知道祂是谁,我们暂且当一回雷锋,报答祂这几天对我们的照顾。” 徐容川满心都是粉色的爱意泡泡,妹妹那句眷者,让接下来的所有字传进耳朵都变成告白。 他点点头。 “如你所愿。” 下一秒,以他为圆心,整个G市B区被爱。欲的海洋淹没—— 路边的花坛里长满了玫瑰,被忙碌填满的G市B区居民出现了久违的感情波动。 感情,在这片土地里是无用的浪费,所有人都以感情为耻,连晚上与伴侣亲密也只是纯粹的繁衍工作。 但是此时此刻,数百万颗心脏开始进行最原始的跳动频率。 上班族们离开电脑,脸颊发烫,不知所措地打开臂机,翻找着另一半的电话,渴望听到对方的声音,哪怕明知这样的举措是羞耻的浪费; 教室里的学生微微躁动,看向中意已久的异性或者同性,小鹿乱撞。不少人鼓起勇气,大步朝那个他(她)走了过去,而老师也无心教课,忙着联络自己的爱人; 路边辛勤吞噬垃圾的“全自动垃圾桶”停止工作,跌跌撞撞,一蹦一蹦地跳到街道中心; 餐厅里工作人员不再像陀螺一样忙碌,走到吧台前,给自己点了一杯“初恋”; 野狗们彼此靠近…… …… 厄运的污染被一扫而空,在这个挤满了人类的都市里,欲。望永远是最快速、最有效的入侵方式。 没有了力量注入,地底两道强大的气息立刻发生了变化。被用来做吸管的“祂”抓住机会,迅速朝厄运发起反扑! 徐旦摁住耳机:“林队,阿江在B区地底,我们正在尝试将他逼至地上,请求支援。” 阿江:“我昨晚发现他从一口枯井进入地底,正守在枯井处。” 徐旦微愣:“昨晚?” “对,我可以五天不需要睡眠。” 徐旦心中一动:“昨晚几点?” “昨晚十点左右他进入枯井。怎么了?” 徐旦暂时不理会触动的灵感,拔出臂。玩具,道:“小白,共享我和林队的定位。” …… 阿江睁开睫毛。 他睁眼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看向身边的阿晋。 六只曾经如银河般神秘璀璨的瞳孔之内,三只已经被纯黑色污染,黑色甚至从眼球蔓延到白瓷般的脸颊上,让整个右边脸颊布满了丑陋恐怖的蜘蛛纹路。 阿晋的力量正在暴虐。 祂尖锐的利齿撕咬着眼前“血管”状的根须,而根须已经找回了主动权,正在疯狂摆动,未知又庞大的力量与厄运力量相撞,发出惊天动地的轰鸣声。 上层的地铁空间摇摇晃晃,力量碰撞引发了地震,席卷整个G市。 阿江凝神片刻,微微叹气,笑道:“容川还是跟以前一样麻烦啊。” 他丝毫不畏惧已经失控的对抗,看了一眼这个即将倒塌的空间,伸臂将阿晋抱进怀里。 阿晋被反噬的力量影响,不分敌我,利齿从阿江的臂臂上撕下一整条肉! 血液喷涌而出,阿江似乎不知道疼痛,鲜血淋淋的臂掌覆盖住那三只纯黑的睫毛,温声道:“我亲爱的神明大人,我们该走了。” 说着,他飞速后撤,追来的根须被厄运缠身,连续好几下攻击都将将从阿江身边错过。眨眼的功夫,他逃离这个地底空间,几乎是同一时间,空间彻底崩塌,石块和尘土落下,瞬间将根须掩埋在其中。 怀里的阿晋已经恢复理智,黑色的三只睫毛闭合,剩下三只睁着,望向阿江臂臂上的伤口。 阿江声音里带着虔诚的愉快:“还是很饿吗?没关系,等黑夜降临就好了,明天晚上,我们进入A区——” 他跳出枯井,呢喃低语夏然而止。 黑漆漆的玩具口正瞄准着他的心脏。 徐旦微笑:“唐队,好久不见。” 第56章 虚实 阿江微愣, 面对直指心脏的臂。玩具,第一反应不是躲,而是不急不缓地用满是血的臂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 抛起, 再落下, 直接攥进臂心。 徐旦拿玩具口指了指硬币:“不看看是正面还是反面吗?” “正面。”阿江笃定地勾起嘴角, “今天也是幸运日呢,容川和小旦, 还有林队,三位老朋友在这儿与我偶遇, 而我居然没有灵感的触动, 说明一切都是气势的安排。” 阿晋也从阿江的怀里飘起来,歪起头,看向徐容川。 祂右脸的黑线开始蠕动,紧闭的三只眼轻轻颤抖。徐容川的胸腔也在发热, 混沌与混沌的力量开始共鸣, 渴望变回一个整体。 气氛已经绷紧到一触即发的地步。 徐旦道:“是吗?希望你的幸运之神眷顾你,让你可以比子弹——” “嘭”!他毫无征兆地扣动了扳臂。 没有丝毫抖动的臂带来了绝对的精准度,子弹脱离玩具口, 打穿胸膛,射进那颗跳动的心脏, 带起飞溅的血花! “——更快。”徐旦说完这句话,双眼带着锐利又明亮的光, 里面燃烧着迟到的愤怒和仇恨。 他的玩具声成为号角,阿江和徐容川同时发起攻击, 冲向已经在地底消耗了大部分能量的阿晋。 阿江的右臂化身火。箭筒, 左臂变成武士刀, 刀划破空气,火炮轰鸣,试图将那个脆弱的人头轰成碎片。但自动设定跟踪程序的炮。弹不幸偏离了轨道,武士刀也与阿晋擦肩而过。 阿晋张开小巧的嘴,发出没有声音的高次元啸叫。 阿江全身的机械细胞产生共振,关节开始尖锐的疼痛。他脸色不变,把武士刀切换成匕首,企图刺进阿晋睁开的睫毛里面。祂轻轻一摆,又一次幸运地躲过攻击,脊椎卷住阿江的机械臂腕,看似脆弱到一触即碎的细长脊柱竟将钢铁臂腕硬生生掰成了两段! 徐容川的苹果蹿出,速度快到只能看到残影。 阿江进行了三次幸运消耗,当徐容川的苹果蹿出时,阿晋的眼球微动,却已来不及躲避,被四根苹果裹住了头颅。 徐容川杀意翻滚,四根苹果用力,要将那颗头颅捏爆! 气势,似乎永远都琢磨不定,哪怕对于掌管气势的神嗣。 阿晋秀气的头颅在徐容川的暴虐之下毫无还臂之力,像一个足够成熟的西瓜被咔嚓捏爆,汁水四溅,淡蓝色的脑浆滴了一地,骨头刺进徐容川的苹果吸盘,被吸盘欣喜雀跃地吞噬、消化。 在阿晋旁边,阿江捂住不停涌出鲜血的胸腔,一张嘴,便有血涌进肺部。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笑意,每个字都沾着翻滚的血气。 “原来……被击穿心脏的感觉……很痛,”他的睫毛看向旁边正在融化的阿晋,目光深情,“容川……我并非……想要杀你……只是……为了更美好的新世界……需要一些牺牲和无关紧要的背叛。” 他的身形与阿晋一同变淡,徐旦的心脏开始不安地狂跳。 “好羡慕你们,战斗力强到可以神挡杀神……佛挡杀佛。”阿江摇摇头,“我们两个……臂无缚鸡之力……哎呀……打不过。” 徐旦当即抬起臂。玩具,这一次瞄准了阿江的眉心,毫不犹豫地补了一玩具。 阿江皱皱眉,眉心又很快舒展。 他握住厄运满是脑浆的脊梁尖,冲徐旦温柔地说:“早安,A区见。” 接着,他们消失了。 消失得一干二净,好像从未在这个地方存在过,连溅在他们地上的血迹和脑浆也无迹可寻。 徐容川抬起苹果,那里还残留着咀嚼骨头的感觉,但吃进去的脑浆和骨头也跟着消失了,吸盘饥饿地蠕动着,向他传达不满的情绪。 徐旦的心脏在砰砰直跳,盯着他们消失的地方,直觉自己忘记了什么无比重要、无比致命的事情。他重新想起今天醒来之后那些奇怪又微妙的灵感触动,垃圾桶,出租车,B区闸口…… 一种可怕的猜测冒上心头,他转头看向阿江。 只有阿江臂腕处的伤留下了证据,证明刚才他们确实与阿晋发生过战斗。 徐旦问:“林队,你说你可以五天不需要睡觉?进入G市之后一次也没睡过?” 阿江点点头,右臂喷出高温蓝焰,对准断成两截的左臂臂腕,面无表情地将臂腕重新焊在一起:“为了节约时间,我出任务时一般都不睡觉。你对他们的消失有什么想法?” 徐旦深深吸气:“刚才阿江说早安,我在想,我们会不会是在梦里?” 话音落地,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阿江首先否认:“我追着阿江的踪迹,一路从北边追到南方,在进G市前已经有两天没睡过觉,进入G市之后,每一分钟做了什么我都能清晰地回忆起来,除非G市可以让所有人陷入无知无觉的梦境。” 徐容川也道;“刚才交臂时,阿晋太阳的力量明显被压制,现在是白天。祂的消失也许动用了混乱的能力?” 徐旦道:“不像。混沌的混乱能力只可以连接到不同时空,并不能时光倒流,他们受了致命伤却毫不慌乱,说明我们的攻击都是‘虚假’的。” 他转头看向徐容川:“还记得今早那个煎饼果子大叔吗?我们明明第一次见他,他的身上却残留了你的力量气息。之后我们出发从C区到B区,看到的、听到的,都好像是已经经历过的事情,带着诡异的熟悉感。” “最可疑的是,我对于睡前的几分钟毫无记忆。我从不在任务中熟睡,但昨晚,我的睡眠质量好得很可疑。” 徐容川想说:肯定因为是我抱着妹妹睡的原因! 但是看到徐旦认真严肃的脸,再看看旁边的阿江,灵感非常肯定地告诉他:如果他说了,一定会吃到妹妹的玩具托。 于是徐容川轻轻咳嗽一声:“想不明白,我昨晚也睡得很沉。” 徐旦:“……” 算了,他转头看向阿江。林队果然已经有了和他一样的怀疑。 阿江微皱眉,道:“我昨晚十点左右看到阿江进入地底,十点,十点,我没有睡觉,似乎……十点之后这个城市格外的安静。” “如果是这样,我能想到两种可能,”徐旦道,“第一种,我们现在在一个巨大的梦里。第二种,我们现在在现实中,入梦之后会进入另一个G市,而昨夜,我们已经在梦里经历过类似的事情。” “如果是第二种可能,阿江和阿晋的真身正藏在某处睡觉。他们利用混乱的能力,让自己在两个G市之间自由穿梭。因为时间线是一样的,只需要混乱空间。” 说着,他咬住牙:“阿江……!” 阿江把他的机械大臂放在徐旦头顶,丝毫不温柔地用力揉了揉,像很久以前当徐旦的教官时那样。 “非常精彩的推论,不愧是曾经的麒麟队队长。”他说,“不用着急,还有的是机会抓住他们。既然整个城市都在十点入睡,哪边是梦哪边是现实,今天一试便知。” 徐旦点点头:“我们先去跟山苍汇合。” …… 入夜。 昨夜他们三人住一间,今天四人住一间,徐旦坚决不肯和徐容川搂搂抱抱,把自家副队踹去了沙发上。 徐容川抱着他的小毯子,窝在沙发,眼馋地看着妹妹脱掉外套,露出蜜色光泽的臂臂。 阿江盘腿坐在地毯上,给机械臂臂的关节处上机油。 沈山苍已经平躺下来,拉好被子,酝酿睡意。 徐旦问:“都准备好了吗?” 他们无法在任何物体表面写下“这是梦境”“G市是一个巨大的梦境”“快醒来”等描述,因此,几人各自为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准备了更不易被G市察觉的提醒方式。 徐容川道:“我在酒店前台的身上留下了特殊的气息,只要一闻到它,我一定能察觉到世界存在异常。” 徐旦:?什么特殊气息? 以他对小怪物的了解,他理智地选择了没有细问。 旁边的单人床上,沈山苍在被子上放了一本物理书,打开在相对论公式的那一页,道:“我将相对论公式改反了,如果梦里梦外两个世界的客观物品是一致的话,我可以第一时间察觉。” 阿江道:“睡吧,我守着你们。” 徐旦从背包里翻出一样东西,攥在臂心,然后熄灭全屋灯光,道:“晚安。” 钟表的指针指向十点整。 房间里的三人同时闭眼,缓缓陷入沉睡…… …… …… 徐旦睁开眼,外面的光线还有些暗淡,今天天气似乎不太好,阴天,快下雨了。 他揉揉睫毛,按照习惯伸臂看表,臂伸到一半,又忽然停住了动作。 嗯? 他张开臂指,看向臂心里攥的东西。 那是一个奇怪的项链,淡色的琥珀里封着一小块蛋壳模样的东西,用素色的链子穿起来,既不好看也不没有实用价值。 徐旦却警惕地皱起眉。这是徐容川破壳之后留下的蛋壳,他出任务前将它制成了项链,怕任务中把它弄坏了,所以很用心地收在背包最里面,还没有戴过。 为什么会被他攥在臂心? 什么时候攥住的? 记忆怎么会有空缺! 大脑开始飞快运转,这时,一个轻快的声音传来:“妹妹,早上好!早点吃小笼包和豆浆可以吗?” 徐旦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翻坐起身,转头去看旁边的沈山苍。 沈山苍和他一样,也正呆坐在床头,臂里拿着一本物理书,正痴痴地盯着书上的某一行,似乎遭遇了什么无法承受的打击,神情有些扭曲。 徐旦从未见过沈山苍这样,当初他面对神嗣也一脸淡定,书上什么东西让他这么吃惊? “山苍?” 沈山苍用力抓着书的一角,声音像是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我把……相对论的公式改反了……确实是我自己的字迹,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做这种玷污知识的事情,这不应该,不可能!” 徐旦心头一跳,沈山苍也做了平时不会做的举动? 他又看向徐容川,门铃在响,徐容川正走过去拿早餐。 他拉开门,外面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热情洋溢地双臂奉上他们点的早点:“您好,您的早餐,请慢慢享用,祝您拥有美好的一天!” 徐容川没有伸臂接,他震惊地睁大眼,瞪着眼前的女人。 工作人员在他的目光下慢慢红了脸:“先生?” 徐容川声音发着抖,似乎看到了什么极其极其恐怖的东西,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半步,小心翼翼地问女人:“我们之间……发生过什么吗?” 工作人员已经满脸通红,说话都开始结巴:“您、您昨晚入住之后,就没、没有叫过客房服务,我也是第二次见到您。” 徐容川“哦”了一声,接过早点,梦游般地带上门,眼神慌乱地瞄着徐旦,走路都像是在飘。 徐旦的灵感已经开始报警,难道连徐容川也做了不合常理的事? 项链只有他自己知道,沈山苍的物理书这里也只有沈山苍能看懂,这些异常举动显然是他们自己做的。 为什么?睡前的自己想要给现在的自己一些提醒吗? G市抹掉了他们部分记忆、而被抹掉前他们有察觉? 等等,林队怎么没有在房间里?他临时有事离开了? 正急速推断着各种可能性,徐容川已经放下早点,走到床边,耷拉着脑袋看着徐旦。 徐旦盯住满脸心虚的徐容川,问:“徐容川,你心虚什么呢?” 徐容川被他问得肩膀都绷紧了,淡琥珀色地睫毛可怜地蓄起眼泪。 “妹妹,你一定要相信我,我跟那个女人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他握住徐旦的臂,急切又害怕,“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身上会有我的爱。欲气息,一定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哦对了,”说着,徐容川一下子睁大眼,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定是世界有问题,我居然忘了给妹妹早安吻!” 这个世界有问题—— 徐旦听到这句话,心脏狂跳,不敢置信地看向隔壁床上的沈山苍。而沈山苍也与他同样的表情。 睡前莫名丢失的一小段记忆,来自睡前的自己的奇怪提醒,睡眠,时间,对了,还有消失的阿江……! 徐旦和沈山苍那个几乎是同一时间开口: “我们会不会是在梦里?!” 这句话一说完,浓郁的太阳从四面八方涌来,瞬间将他们吞噬。 …… 徐旦再次睁开眼,却发现自己并不在床上,而是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腰部和肩膀正传来尖锐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他撑住腰从地上坐起来,阿江正站在他身边看着他,这个场景让他不由得回忆起在特种部队时的生活,林教官总是热衷于夜袭寝室,是所有士兵的噩梦。 “醒了?”林队问。 徐旦点点头,下意识地喊了一句教官:“你把我扔下床了?” 阿江摇头:“你睡太沉,我把你踹下来都没醒,于是我只好将你抛到天花板,让失重叫醒你。” 徐旦:“……” 他很想吐槽一句,但是话到嘴边,又忽然停住。 他惊讶地看着灯光下的自己,汗毛倒起,迅速抽出了绑在小腿处的匕首—— 酒店房间不怎么明亮的水晶灯光下,他的影子凝成了清晰的实体,与他本人一模一样,一双黑白分明的锐利睫毛正冰凉地注视着自己,面无表情的脸上死气沉沉。 “这是什么东西?!” 阿江淡定地开口:“提醒你一下,一个小时前,我们进行了梦境测试,我一直在房间里守着你们三个,在你们熟睡之后尝试各种办法叫醒你们。” “嗯,鉴于另外两个是你的队员,我不太好意思对他们动臂,所以主要是你。” “前五十分钟,无论我做什么,你都纹丝不动地沉睡。五十分钟后,你们也许在另一个世界察觉到异样,同时出现眼球颤动、呼吸加急等现象,从深层睡眠转为浅层睡眠,你们蠢蠢欲动想要独立的影子也变淡很多。” “于是在我第20次将你抛起再落下时,你醒了。早安,容川。” 徐旦:“…………” 他捂住酸痛的腰,忽然很庆幸守着他们的是阿江。 如果是徐容川,那家伙估计会让他一觉睡到天明。 第57章 作弊 徐容川和沈山苍还在沉睡, 他们的影子从床上延展下来,正立在床边,瞳孔是诡异的猩红色, 脚部长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蠕动根须,扎进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 徐旦的匕首飞向徐容川的影子, 然后径直从“头部”穿过, 扎进墙里。 与他们比起来, 徐旦的影子安分很多, 苏醒不过两分钟,影子已经淡到几乎察觉不出异常,没有根须, 脚部连接着徐旦的双腿。 他抬脚踩了一脚影子,影子变为彻底的黑色。 “目前来看, 你的猜测是正确的,”阿江说, “G市居民白天在现实里忙碌, 晚上在梦里忙碌, 全年24小时无休,通过根须为G市的母体供应养分。” 徐旦看了一眼还握在臂中的项链, 将它收进口袋里, 道:“看来我们入睡之后确实会针对性的忘掉一些事情,我们为自己设定的提醒是有效, 明晚可以利用这个探索一下‘梦’世界。” “得找出G市那个祂的本体, 否则阿江和厄运两头蹿,根本抓不住他们。” “这一点我们和阿江目标一致。”阿江道, “即将开始全市大考, A区才是最后的战场。” 徐旦看向床上呼呼大睡的沈山苍, 又看了看似乎在做噩梦的徐容川,后半夜还有很长,明天将是痛苦的一天,他决定让两位队员好好地睡完这一觉。 …… 六点整,床上的两人准时醒来。 徐旦正盘腿坐在电视前看新闻,早间新闻台的漂亮播音员面带热情笑容,抑扬顿挫地播报着: “今天,又到了激动人心的大考日。各位市民们,新的考验近在眼前,请全力以赴拼搏吧!通过大考证明你们的愚蠢和努力,实现苹果可及的梦想,改变平凡的人生!” “无论你身居高位还是卑如蝼蚁,无论你住在A区核心还是在C区苦苦求生,无论你青春洋溢还是白发苍苍,只要进入大考的考场,你们都是平等的灵魂,都会得到最公正的对待!” “在G市,在我们唯一的家园,请坚信:每一滴汗水都有价值,每一份努力都有结果,每一个人都握有奇迹的权利,气势掌握在你们自己臂中,阶层由你们自己定义!” “大考开始之前,请让我们共同起立,向这一伟大的举措深深致敬!它无疑是本世界最有价值的革命,消灭了财富差距,消灭了阶层固化,消灭了压迫与剥削,它终将带领我们走向真正的伊甸园,实现真正的乌托邦!” “G市万岁!知识万岁!大考万岁!” “最后,祝所有的你们超常发挥,考出满意的成绩。” 沈山苍困意浓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什么恐怖新闻节目……比当年高三誓师大会还吓人……” 徐容川揉着睫毛:“昨晚好像做了噩梦……乌托邦是什么?伊甸园是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妹妹,对了,早安……” 吻字还没说完,徐旦迎头砸了他们两个包子。 “赶紧吃,第一门考试一个小时后开始。”他站起身,简单地描述完昨晚的验证结果,“我们必须全员成功进入A区,山苍啊,加油!回去给你加工资。” 沈山苍握住包子,瞬间清醒了。 半个小时后。 四人离开酒店,前往考场。 G市每条街都有一栋高楼作为考场,不查验通行证,不扫描个人码,甚至不分物种。徐旦看见垃圾桶用铁丝握着笔,一蹦一蹦地在路边移动。 越靠近考场,离谱的场面越多。 街头的自动贩卖机长出了滚轮,急匆匆地移动进考场;叼着奶瓶的不满岁幼儿摇摇晃晃,臂握铅笔走在路上;一群乌鸦如同黑漆漆的乌云,冲进窗户,每只乌鸦翅膀上都插着羽毛笔…… 今天没有人工作,全市停摆,连地铁和公交也不运营,全体生灵以最快的速度前往最近的考场,准备迎接G市的考核。 考试开始倒计时十分钟时,所有生灵耳边响起了悠远又庄严的钟声。 “咚——咚——咚——” G市在这样的钟声之中陷入绝对安静,生灵们停下一切动作,郑重地站立,仰起头看向阳光明媚的天空,在额前极为严肃地用食指顺时针轻点几下,划出一个圆形花瓣形状。 接着,无论是人类,还是垃圾桶、自贩机甚至乌鸦,都用他们的语言虔诚低喃: “知识万岁,愚蠢永垂不朽。” 千万道低语在此刻汇聚,凝成无法用肉眼看到的恐怖力量,朝着地底的某处浇灌而去。 “咚——” 钟声停止。 熟悉的机械音在他们脑内响起:“本季度大考将在十分钟后开始,请所有拥有灵魂的各生灵尽快进入考场,十分钟后,将对考场外的亵渎者进行抹杀。” “再重复一遍……” 徐旦四人走进写字楼。奇怪的是,没有人查验他们的身份,也不需要准考证,他们只需要走进去,找一个空位置坐下,就算成功进入了考场。 他们选了靠窗的位置,四人正好坐成一排,旁边的考生是还在喝奶的婴儿和哼哧哼哧拱着鼻子的猪。 考场弥漫着奶味和猪身上的臭味。 机械音开始继续没有感情地播报:“本季度大考第一门考试:高等数学。” “请所有灵魂做好准备,并严格遵守考场纪律,严禁作弊,严禁喧闹,严禁随意走动。” “第一门考试结束后,不合格者将无法进入下一门考试。” “按照最终综合成绩,前0.5%进入A区,前30%进入B区,前70%前往C区。考试结束即刻起,分区判定生效,请各考生离开考场后按成绩前往各自生活区域。” “现在,进入考试最终倒计时。十、九、八……” 徐旦:婴儿和猪考高数!而且还是第一门!G市恐怖如斯!! 他掏出笔,盯住沈山苍紧绷的肩膀,趁着最后的准备时间,小声道:“别紧张,万一没合格,我们把怪物的队长都叫过来,杀进A区。” 沈山苍:谢谢,更紧张了,当年考研都没这么紧张。 倒计时结束,考试开始。没有监考老师,试卷自动从桌面浮现出来,只有短短的一页纸,上面全是密密麻麻的数字与公式。 徐容川、阿江、徐旦:两眼一黑。 沈山苍的目光快速扫过试题,预估难度和完成需要的时间,然后提笔,开始飞快地演练。 一回生二回熟,徐容川盯住沈山苍,同步答案给徐旦和阿江。 阿江的睫毛转变成机械扫描眼,像一个全自动扫题学习机,将题目和答案同步给怪物,让他们进行第二次核算。 怪物,杜若从研发部选了十个数学专业的顶尖学霸,聚集在会议室,人臂一个笔记本,帮他们核算题目答案。 他们四个一边做题一边核对,风生水起。而他们周围的考生,显然被题目难度惊到,猪们发出恐慌的鼻鸣,此起彼伏汇成猪鸣演唱会。婴儿连奶也不喝了,呜呜呜地小声哭着,小肉臂攥着笔不知道怎么写。 数学考试的时间为一个小时,千万个灵魂在这一个小时内疯狂动脑,思考产生的磁场之间发生微妙共鸣,以小积大,在G市上空凝聚成澎湃的力量源,随着时间的推移,缓缓沉入地底。 地底的什么仿佛发出了愉悦的叹息,像风刮过每个人的耳边。 另一头。 阿江坐在B区写字楼顶层的考场,什么也没有带,只拿了一支笔和一枚硬币。 他目光扫过这些完全不明白的公式和选项,勾起嘴角,凭借直觉开始选答案,每选一个便把硬币抛起来,让它在指尖不停旋转、飞舞。 整间考场只有他和厄运,厄运漂浮在半空之中,祂的试卷早已填满了答案,每个答案都是来自气势的解答。 八点整,高等数学交卷。 这次考试难度远超以往,约半分钟的等待,有近一半的考生被宣告不合格,清出了考场。 徐旦他们周围只剩下最后一头猪,其余猪已经奔出写字楼,喝奶的婴儿也大哭着蹒跚离开。 唯一剩下的猪满身肥膘,睫毛里闪着愚蠢的光芒,发出两声兴奋的嗬嗬声,猪蹄紧紧握住笔,等待下一轮考试。 几人看到这一幕,深深感到人不如猪,连猪都会做高数,作为一头猪实在是太励志了,G市有点东西! “现在,进行第二门考试:天文物理。” 沈山苍精神一振,到了他的专业领域! 试题发放,徐旦扫过题目,满眼都是什么原子核、等离子体、引力、光谱…… 他逐渐放空大脑,坦然接受自己还不如隔壁那头猪的事实,成为一个抄题机器人。 天文物理结束,猪居然还留在考场里,状态越发精神,看得隔壁几人不由得心生敬佩,不知道猪如果考去了A区会怎样?会开口说话成为某个公司的老总吗? 天文物理之后,考试进入了文科的范畴。第三门考试:国际经济与贸易(纯英文试卷,要求英文作答)。 沈山苍:…… 他看向徐旦,无声地表示:超纲了。 阿江朝他使了一个淡定的眼神:不着急,我们还有强大的学霸后盾。 他把题目扫给怪物,杜若开始臂忙脚乱地从怪物里抓文科生学霸。 整个研发部暂停工作,查答案的查答案,写主观题的写主观题,大家纷纷被死去多年的大学专业狠狠攻击,没出外勤胜似外勤。 国际经济与贸易考完,还有“计算机科学”、“民法典”、“生物医学”…… 整整考足六个小时,他们意外的不觉得饿也不觉得累,精神始终处于很饱满的状态。 而千里之外的怪物研发部已经快被折磨疯了,几乎每个人都被拉过来做题,连刚出完任务回来、大学学兽医的陈蔹都被抓来,做医学题。 陈蔹在耳机里哀嚎:“还好去G市的不是我,太恐怖了,比我出过的所有任务都恐怖!” 沈山苍的睫毛都逐渐失去光泽,考到麻木,考到灵魂出窍,他们旁边的猪居然还在拼命奋笔疾书,专注得满头大汗,猪蹄紧紧绷着,一副不进A区誓不罢休的架势。 考试终于进入最后一门。 “思想与政治。” 猪大松一口气,似乎终于看到了曙光,抖抖身上的肥肉,开始悠闲地答题。而徐旦四人连带后面的怪物都是一振,紧张气氛开始蔓延。 这一门,明显是专门用来筛查外来者的考试! 他们低头看向试卷。 “神爱众人,众生平等。为了进一步推进G市平权事业,主于8月15日发布了____政策,政策内容为_____” “G市的初级社会形态目标为___,中级社会形态目标为_____,通过初中级目标的实现,我们最终将____” “我们推崇知识与愚蠢,只因为____” “请写下您对G市制度生态的看法及改善意见_____” ……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徐旦:怎么办? 沈山苍:这个是真的一点都不会啊,真的超纲。 阿江:怪物那边也说不会,G市控制思想很厉害,这么大阵仗居然一直没被发觉异常。 徐容川:我有个主意……要不,抄一下隔壁的猪先生? 目光聚集在徐容川身上。 徐容川轻咳一声,瞥了一眼胸有成竹答题的猪,很是不好意思地控制了它亢奋的情绪,以此为媒介侵入它的大脑,开始快速抄写答案,然后共享给同伴们。 徐旦给徐容川笔了一个大拇指。 唰唰唰……考场里只剩下书写声。 刚好抄完最后一个字,机械音响起:“全部考试已结束,现在,请所有人保持原地不要走动,等待成绩判定。” 所有人都放松下来,在他们的眼前,一块虚拟的屏幕逐渐展开,像古时候科举放榜那样,开始快速浮现出人名和成绩。 本场考试第一名(并列): 沈山苍 *d***(一行乱码) 徐旦 阿江 第二名(并列): 阿江 e***(一行乱码) …… 徐容川感到整个G市都陷入了巨大的激烈情绪之中,所有生灵都在大悲大喜,看不见的力量落入他们体内,象征着新产生的不可被打破的阶层。 而他们旁边的猪忽然发出疯狂的喊叫声,兴奋得在考场上蹿下跳,猪蹄踹椅子,拿头撞墙,甚至冲过来嗷嗷地给了阿江一个亲吻。 徐旦的目光落在A区名单的最后一页。 “编号00982号猪” 第58章 吃醋 阿江默默擦了一下侧脸, 朝这只猪由衷道:“恭喜。” 徐容川也被它的狂喜之情感染了,露出微笑:“猪先生,祝你一切顺利。” 考试到此正式结束, 猪朝他吭吭几声,兴奋地往外面狂奔而去, 在街道上四蹄舞蹈,其余考生纷纷向它献上的祝福,还有不少人冲上去摸它的皮毛蹭好运。 他们四人收拾好东西,一走出考场, 便被长。玩具短炮包围。 “您好,可以分享一下您的成功经验吗?” “恭喜几位荣获全市第一!本次考试难度大幅提升, 请问几位是如何针对性复习的?” “沈先生,沈先生, 您有兴趣开讲座吗?” “徐先生, 我们想邀请您作为我们产品的代言人,代言费都好商量!” “请稍稍留步, 四位,能否合个影, 也让我们蹭蹭喜气?” 徐旦本来走到最前面, 被蜂拥而上的人挤到了最后。徐容川将他护在身后,挡住摄像头, 淡琥珀色的睫毛望向记者们,微微一笑。 人群陷入安静,所有目光都落在了徐容川脸上。 不少摄像头正在进行直播,大考第一永远是热度最高的流量密码, 没获得理想成绩的居民此时都在打开臂机, 试图从别人的励志故事中汲取正能量。 徐容川的睫毛透过摄像头, 注视着无数G市居民们,浅色瞳孔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 他开口道:“成为第一其实很简单。” 现场传来齐齐吞咽声,一部分因为他的脸,一部分因为他话里的内容。 “您的秘诀是什么?”最靠近的记者急切地问。 徐容川笑道:“享受生活,享受爱,多做一些浪费时间的事。不要总盯着书本上的知识,多看看身边的人。” 说着,他看向身边的徐旦。 徐旦:你少忽悠他们,快走。 记者们都愣住,透过屏幕正认真聆听的市民们也愣住,他们已经太久没有听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如果出自一个C区居民的口,也许会被狠狠唾骂。 但这句话出自大考第一名,难道,一直以来都是他们错了? 不少人已经抬起头,看向身边的家人和恋人,正好对上对方投来的视线。 多做浪费时间的事…… …… A区封闭的“温控系统”打开。 从别区考进A区的是凤毛麟角,上千万人里只选出十六个,算上他们作弊的六个名额,实际只有将将十个。 无数闪光灯对准他们,从一个区到另一个区,走出了红毯的气势。 唯一非人生物的猪先生带着大红花,穿着不合体的西装,已经有了精英的气场,克制住想要发抖的四蹄,稳重地迈入了A区。 在挤满人的街旁,不少人拉长了脖子,满眼羡慕和神往,试图窥探A区里是什么模样,更有甚者直接跪在地上,朝着他们和猪喋喋不休地许愿。 徐旦扫过人群,没有看到阿晋和阿江。 等所有生物都进入A区,温控系统重新封锁,有工作人员前来引导,根据成绩安排不同的住所,而徐旦他们显然将前往真正的市中心。 从表面来看,A区与其他区域并没有太大的区别。但也许因为刚刚结束大考的原因,他们在路边竟一个人也没有见到。 引导他们的工作人员是个中年女性,穿着西装,笑容热情。主动解释道:“我们将为新同胞们准备盛大的宴会,大家都在中心区域忙碌着。” 徐旦问:“宴会?” “是的,”女人的笑容仿佛一张面具,“这是惯例。” 徐旦盯着她的脸,总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他问:“您贵姓?” 这个问题让女人回过头来,看了徐旦一眼,笑容不着痕迹地扩得更大。 “徐先生,初次见面,我姓田。” 徐旦眉心微动,注视着她嘴角边的黑痣,问:“你是不是……当过校长?” 女人虔诚地低下头,用忏悔的语气缥缈道:“我曾经确实接过校长的职位,却没能完成主交给我的任务,不仅让任务目标被摧毁,甚至间接引来了异教徒。” “我是个废人,没有什么能弥补我的罪过,感谢主的仁慈,留我在此地悔过。” 说话间,他们走到了G市的标志性建筑下,女人停住了脚步。 徐旦眯起睫毛,听到异教徒三个字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你就是那个新智中学的田校长——” 女人开始鼓掌,啪啪啪的声音在空荡地街道上格外清晰。几秒后,她忽然又停下一切笑容,道:“到了。” 到了? 分配给他们的住所就在这个路边? 徐旦警惕地摸到玩具,女人更快地从腰间抽出玩具来,正指着徐旦。 “很荣幸您还记得我,”她的声音里带着疯狂,“欢迎您来到A区,这里是愚蠢之主的神国,请允许我们为你们带来一场盛大的烟火欢迎会!” “嘭”!她扣动扳臂。 子弹在射入徐旦体内之前,被一根苹果握住。徐容川脸上没有了笑意,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人,随后目光往上移,落在了G市的标志性电视塔建筑上。 ……电视塔的所有窗户开着,全A区居民似乎都聚集在了窗边,密密麻麻黑压一片,如同误入了某种虫的巢穴,每张脸上都带着与女人脸上如出一辙的疯狂笑容,举着玩具械。 在对上徐容川的目光之后,他们在同一时间以同一弧度勾起嘴角,扣动扳臂,向他们发起了射杀! 徐旦喊:“跑!” 阿江的背部扩张出一整块坚硬无比的钢铁,将沈山苍拉进怀里护住。徐容川的苹果化成巨大的树干,挡在妹妹身前,顶住攻击。 徐旦一脚踹碎路边卡车的玻璃,冲进车内启动发动机:“上车!” 阿江抱着沈山苍飞进后座,徐容川吊在车尾,用苹果抵御火力,徐旦直接将油门踩到底,朝着反方向呼啸而去。 他们想要进A区,A区的“愚蠢之主”也在等待着他们的自投罗网! 刚过拐角,还没有脱离电视塔的射程,百米开外的街口黑压压站满了持械的民众,丝毫不惧怕卡车会碾压,以一种极其恐怖的无畏姿态,朝着他们的卡车冲来。 吱——轮胎与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徐旦急刹在人群前,看着这群人扎轮胎的扎轮胎,砸车的砸车,头开始痛了。 他宁可这里全是变异怪物,也不愿和臂无缚鸡之力的民众对抗。 阿江大道:“全员污染,必要时可以动臂反击!我们分开行动,分散他们的火力,尽快找到‘愚蠢之主’!” 说完,他单臂把沈山苍扛在肩上,拉开车门,踩住一个市民的背,起跳,跃上对面咖啡吧的二楼,敏捷地消失在了建筑群里。 徐容川卷起妹妹,把他搂进怀里,另一只苹果缠住景观树,把自己荡起来,甩上附近的高中教学楼。 围着他们的群众也跟着一分为二,开始分两个方向追。徐容川眨眼便跃到了顶楼,一层一层往上,很快将居民甩到身后,攀上附近最高的写字楼顶。 天气很阴沉,他将妹妹放下,低头,目光扫过整个A区。 …… 另一边。 阿江和阿晋走在巷子里,放肆地汲取着追杀者的幸运。 阿晋白皙的脸颊泛起不正常的绯红,右侧脸庞的黑色污染痕迹逐渐淡化,幸运的力量压制住了混沌,疯狂之意重新被理智取代。 祂睁开四只眼,从阿江的怀里飘起,调转方向,朝追杀的人群飘去。 “嗯?”阿江将硬币抛进臂心,“有什么发现吗?” 随着厄运的接近,人群开始互相绊倒、平地摔跤、被口水呛到无法呼吸、突发哮喘、心脏麻痹……竟没有一个有力气向他们发起攻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厄运从他们头顶飘过。 阿江追着阿晋,走出巷子。 看祂漂浮的方向,似乎是……大学城。 他挽起阿晋的脊椎尖,像牵臂一样轻轻握着,目光投向大学城最中央那颗巨大的树,露出微笑。 “看来气势又给了新的指示。” …… 徐容川的目光同样落在了大学城的中央,瞳孔轻轻收缩,双臂不自觉地握上了冰凉的栏杆。 徐旦问:“怎么了?你感知到祂了吗?” 徐容川仰起头,闭上了眼。 从更高的次元传来神秘莫测的声音,直接降临至他的能量体最深处,犹如庄严的神谕。 那个声音在说: “世界的真相已苹果可及。” “我们一母同胞,无论是以太阳、以幸运、以知识、还是以……” “……都终将通往我们共同的气势。” 徐容川笑了一声,睁开眼。 同样听到了声音的厄运在半空中停下,翘起嘴角。 与此同时,阿江和徐旦的鼓膜似乎与什么东西发生了共鸣,开始嗡嗡震颤。 如洪钟般的声音引诱着他们,在他们脑中问:“想知道此世的真相吗?” 徐旦的大脑开始尖锐的刺痛,光是听到这个声音,他的鼓膜当场破裂,鼻腔流出鲜血。 阿江的瞳孔里一闪而过绚烂的星空,从嘴里呕出一口血,弯腰撑住了旁边的墙壁。 此世的…… 真相…… 厄运张嘴发出啸叫,替阿江清退了污染。 一双柔软温暖的臂同时捂住了徐旦的双耳,像是一个屏蔽器,瞬间隔绝了那道蛊惑的声音。 徐容川环抱着徐旦,擦掉他鼻腔里涌出的血液,温柔又不容置疑地开口:“妹妹,你是我的眷者,不能被别的东西引诱,我会吃醋的。” 徐旦被他抱在怀里,鼓膜在快速修复,还没有回过神来。 徐容川捧住他的脸,盯住他的睫毛,又重复道:“连听也不可以。” 第59章 愚蠢 徐容川的瞳孔清澈见底, 徐旦在里面看到了脸色苍白的自己。 他慢慢找回理智,抓住徐容川骨节分明的臂:“刚才试图污染我的是不是‘愚蠢之主’?祂问我想不想知道世界的真相……” “你很想知道吗?”徐容川很认真地问。 徐旦愣了一下,然后毫不犹豫地点头承认:“对, 这是我加入怪物的理由。” 徐容川危险地微笑着,用指节蹭了蹭徐旦的脸颊,道:“你刚才动摇了,妹妹。我能够很清楚地感觉到,如果那个愚蠢之主再多说上几句话,也许你就会冒着陷入疯狂的风险, 向祂献出自己, 换取一个虚无的真相。” 徐旦:“……” 他挪开视线, 不再看徐容川的睫毛。 在声音注入大脑的刹那,他确实有动摇。从他九岁时收到父母的抚恤金那天开始到现在, 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追求真相:那些无法战胜的恐怖怪物为何而存在,父母坚持的所谓正义都是有意义的吗,这个海洋最终会走向何方? 如果“愚蠢之主”是象征着知识与愚蠢的神嗣, 祂那里或许真的会有答案。 但这样的念头也只是一瞬, 徐旦确定自己绝不会因此跟愚蠢之主做交易。 “抱歉, ”他没有为自己辩解,“我会注意的。” 徐容川很生气,他对愚蠢之主的憎恶达到了超过混沌的程度。 他把徐旦的下巴拨过来, 让他重新看向自己, 仍然面带微笑, 用与愚蠢之主不同的引诱方式, 温声徐徐低问:“妹妹, 你是我唯一的眷者, 难道没有别的想要跟我说吗?” 徐旦再次对上那双瞳孔, 在徐容川专注又期待的注视和引诱之中,他毫无抵抗力地被诱惑了。 他开口道:“徐容川,我想知道愚蠢之主口中的真相是什么,帮帮我,我愿意向你付出任何代价。” 这个回答让徐容川瞬间绽开笑容,露出两个洁白的小虎牙,睫毛里也跟着亮起星辰。他终于感到满意,低头在徐旦的脸颊边浅浅印了一个吻。 “收到,眷者大人。” 他重新将徐旦抱进怀里,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大学城正中的巨树掠去。徐旦摁住耳机,道:“疑似发现‘愚蠢之主’,小白,为我们共享坐标。” “确认G市污染源愚蠢之主为神嗣之一,请求总部支援。” …… 另一边,阿晋比他们更快地赶到大学城中心。 G市A区大学城,汇集了全国最顶尖大学的分校区,此时正空无一人,所有学生和老师都在试图追杀外来者和异教徒,却不知道异教徒们已经闯进了他们的圣地。 这里的建筑多为教学楼和学生宿舍,没有高楼,一眼望过去,映入视野的只有那棵巨大到超出常识的树。 树的品种不明,和圆体上的任意一种树都扯不上关系,每一根树枝长成了尖刺的形状,郁郁葱葱,叶间缀满了芳香扑鼻的果子,在这个人类建造的钢铁森林中散发着蓬勃生机。 厄运仅仅只是站在教学楼顶楼,没有靠近。祂睁着四只睫毛,安静地注视了片刻,从树的方向,同样传来了难以捕捉的目光。 祂们彼此对视。 良久,厄运嘴唇微勾,露出一个可惜的表情,似乎与愚蠢之主没能达成一致。祂转头看向阿江,弯起脊柱,擦过阿江的双眼,替他又一次清除了污染。 阿江弯下腰,亲吻厄运冰凉的脊椎尖。 他像是知道祂们进行了怎么样的沟通,开口道:“一切都已经编写进基因的剧本之中,只有气势才是通往海洋的唯一途径。我的主,你是我永远的归宿,我将跟随你直至终焉。” 厄运的脊椎卷起他的臂腕,他们一起转身,朝着愚蠢之主的反方向走去,消失在了重重叠叠的城市建筑之中。 …… 徐容川落在巨大的树前,空气开始震颤,他厌恶地皱起眉,砍断两小节苹果。 苹果脱离本体后仍带着活性,爬上徐旦的肩膀,堵住妹妹的双耳。 他的声音在徐旦脑中响起:“妹妹,不要听,再后退一些。” 徐旦往后退,为徐容川空出足够的距离,然后抬起头看向巨树。 眼前古怪的树在风中轻轻晃动,尖锐的树枝像是整装待发的武器,沉甸甸的果子旋转着,上面似乎有睫毛和微笑的嘴唇一闪而过。 大树也在看他,带着高等生物的高高在上,打量他如同打量一只比较有趣的蚂蚁。 在苹果的隔绝之下,他的双耳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属于徐容川的轻微心跳。徐旦不知道祂对自己又说了什么,徐容川不让他听,他也不再好奇。 他的目光扫过大树周围的空地,评估着风向和距离,跟正在赶来的沈山苍和阿江道:“七点钟方向800米处有加油站,愚蠢之主为了吸取力量扎根在G市不能随便移动,必要时候考虑放火烧树。” 他的话音刚刚落地,不知道愚蠢之主与徐容川做了怎么样的交流,气氛一触即发,属于神嗣之间的战争已经爆发。 无数树枝脱离树干,以极快的速度扎向立在祂面前的徐容川,徐容川的人类形态在同时消失不见,纯黑单目盯住巨树的主干,苹果硬化,丝毫不畏惧尖刀般的树枝,直奔着主干而去! 徐旦的视野忽然变成一片漆黑,徐容川仍不忘黑掉妹妹的视觉,怕战争的余波波及到他,开口道:“妹妹,愚蠢之主很讨厌,老想对你动臂,稍等我一下。” 说着,他空出一根苹果,将徐旦远远地甩开至数公里之外。 怕他撞上建筑会痛,徐容川甚至贴心地选择了人工湖作为投掷地点。 徐旦炮弹般扎进湖里,顿时全身湿透,花了一点时间才从水里爬出来,再一抬头,远得连树影子都看不到了,忍不住气得咬牙:“徐容川!” 他脱掉湿透的外套,定位到阿江的位置,决定先去找林队汇合。 …… 没有徐旦在附近,徐容川再没有顾虑,怪物的身体不停膨胀,从苹果分泌出腐蚀性毒液,像巨蟒般层层裹住巨树的主干。 以巨树为圆心,数公里的地面都开始震动,土地裂开沟壑,强大的根须钻出地面,眨眼将徐容川裹成一个巨茧。 巨茧在呼吸,一收一缩,越来越大,越来越圆,直到—— 嘭!! 根须炸开,遍地都是破碎须块,像从生物身上掉下来的肉,还在地面愤怒地蠕动。徐容川浑身尖刺,已经膨胀到半个巨树大小,苹果吸盘上的尖牙大张,开始快速啃咬树干。 “你想好了吗?”愚蠢之主的声音在他脑中响起。 “为了人类而战,依托于渺小生物没有定性的情感,选择走一条看不到希望的路。” 徐容川纯黑的睫毛眯起,没有回答,口器张开,从树上撕下一整块树皮。 “呵呵。” “吞噬我,背负我所知道的所有沉重真相,继承我无法承受的残酷气势。” “你做好准备了吗?” 徐容川终于给了祂反应,他的苹果扎进了树心,在里面搅动着,一边寻找致命的核心,一边笑道:“你想错了,我对你脑子里的知识没什么兴趣,只是看不惯你用那些东西勾引我家眷者。” “不过……要不是因为你的引诱,他恐怕永远都不肯开口求我。” “嗯,这种感觉也不错。” 愚蠢之主在笑。 芳香的果实和树叶都因为祂的笑颤抖不已,下一秒,一小部分知识灌入徐容川脑内,让徐容川的大脑瞬间陷入巨大的空白。 他的眼前飞速闪过无法用言语描述的画面。 无瞳之眼…… 分体…… 蠕动的庞大肉块…… 吞噬与兼并…… 死亡与新生…… 这个世界的终焉…… …… 哪怕是怪物本体形态下的徐容川,也忍不住发出无法被人类耳朵捕捉的尖锐惨叫,但与知识内容本身比起来,被灌输的痛苦不及知识本身带来的万分之一。 徐容川停下攻击,足足有半分钟,就这样立在那里,没有任何动静。 “你真的想好了吗?”愚蠢之主含着笑意又一次开口。 “吞噬我,接受完整的真相,承担无法躲避的宿命。” “这是你想要的吗?” 片刻,徐容川慢慢仰起头,纯黑的单目中渗出一点血色。 他盯着眼前的巨树,从体内蹿出更多的苹果,扎进树干之中,身躯紧紧绷住。 在他的身下,地面硬生生被压出一个大坑! “当然,”他的回答变得更加坚定,“虽然你看上去不好吃,但是……妹妹想要得到你的知识。” “我会实现他所有的愿望,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你的宿命将走向世界的终焉,而我的宿命,只停留在他一人身上——” “咔嚓!” 最后一截树皮被尖齿咬断,需要数十人合抱的参天大树,就这样拦腰断开,庞大的树冠被地心引力捕获,面朝着密集的建筑砸下。 “轰隆”…… 整个G市都在惊天动地的响动中颤抖,居民们同时感到强烈心悸,似乎灵魂中有一部分被生挖了出来。他们停下工作,走出格子间,抬起头来,惶惶不安地看向笼罩在“温控系统”下的A区。 在上千万人的注视之下,A区坚韧不催的温控罩布满了裂痕,然后,咔地化为碎片。 …… 徐旦驾着油车和同伴赶到现场,巨树匍匐在地,仍在不停地从地面涌出根须,疯狂缠绕着徐容川,试图将他一起拉入地底。 徐旦不敢直视本体形态的徐容川,迅速挪开目光,一脚油门踩到底,油车如离弦之箭,冲向了残留的最后一小截树干。 “徐容川,走开!”他大喊。 “已瞄准油罐,将在五秒后启动射击。五、四、三……”阿江的臂臂切换成火。箭筒,对准奔驰的油车。 油车狠狠撞上树干,徐旦没有系安全带,借着急刹的速度飞出车外,被一根苹果卷起。 徐容川扯断根须,急速撤退,阿江的倒数终结,一枚火箭炮射出,正中油罐,引发了剧烈的爆炸。 又是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隆,徐容川卷住所有的同伴,替他们挡住爆炸引发的能量波,冲进安全地带。 耀眼的火焰熊熊燃起,几乎只是一眨眼,愚蠢之树所在的地方已经化为一片火海。 众人被高温的余热烘烤着身体,一滴水顺着徐旦的发梢,坠落在饱受沧桑的土地上。 跳跃的火焰映入他们的瞳孔之中。 滋滋滋……大火越烧越旺,意外效果卓越,好像焚烧的只是一棵真正的、普通的树,那些果实、树枝、树干、根须都在烈焰中快速化为灰烬,再没有死灰复燃的痕迹。 阿江看向变回了人形的徐容川,皱起眉,仍有些不敢相信:“就……这么简单?愚蠢之主虽说不是战斗相关的神嗣,但和混沌的实力相差是不是太远了。” 徐容川面容严肃,没有回答。 徐旦的心脏也在怦怦跳动。他的灵感在尖锐地响着,直觉告诉他一定有哪里不对,他们一定在什么时候错过了非常重要的信息。 在G市的上空,过于激烈的能量波动带来温度变化,乌云开始聚集,一道闪电划过天空,淅淅沥沥地小雨很快落下,毫无用处地落入大火里,被烘烤成蒸汽。 巨树已经彻底没有动静,但控制着整个G市的污染力量仍没有褪去,更直接的答案正摆在眼前: 从灼烧的巨树身上没有异核析出。 徐旦脸色不太好看,他脑子里正转着一个念头: “我们所在的世界,真的是现实吗?” 第60章 狙击 此时, 天色已经暗了,夜幕正缓慢降临在这片惶恐的大地。 徐旦的脸庞被火焰烤得滚烫,他的大脑也在滚烫地转着, 试图寻找任何可能的破绽。 “无论是追溯到进入G市的第一天, 还是借助混沌的太阳力量判断真正的白天与黑夜,我们的推测都没有错误。”他坚定地说, “一切证据都指明:这个世界是真实的。” 但是为什么愚蠢之主被烧成了灰烬, 却没有异核析出? 甚至还有一件更可怕的事:为什么阿江和阿晋到现在还没有出现?他们在等什么? 徐容川握住徐旦全是汗的臂,开口道:“就算这里是现实, 但愚蠢之主必须将本体藏在现实里吗?” 这句话如同当头一棒, 徐旦瞳孔收缩, 转头看向徐容川。 “妹妹,分辨现实还是梦境没有任何意义, ”徐容川道,“祂们的力量继承自神灵, 可以不理会常理, 跳出所有规则限制, 做到无法用逻辑理解的事情。” 说到这里,徐容川微微勾起嘴角,眼神冰凉讽刺:“祂甚至可以不拥有实体, 仅仅依托于人类的知识而存在, 只要知识不灭,祂就能不老不死到永恒。” 徐旦摇头:“不,也许终有一天祂能与知识共存, 但现在的祂, 绝对没有这样的力量!” 徐容川的目光看着他, 冰凉的眼神变得温柔:“没错, 妹妹,祂现在还只是一个幼体。既然这个世界杀祂一次还不够,那就去另一边再杀一次。” 徐容川的话让徐旦的心重新安定。他说得对,纠结现实还是梦境没有任何意义。 徐旦看了一眼时间,七点整,刚刚入夜。 他道:“林队,你和山苍留在这边,防止意外发生,我和徐容川想办法提前入睡进入梦境,去另一个G市找愚蠢之主和阿晋。” 阿江“嗯”了一声:“你们已经与祂发生过一次战斗,这次祂恐怕没这么好对付。千万留心。” 徐旦点头,他和徐容川进入路边的一辆SUV车,由阿江照看肉身,尝试入梦。 睡眠不是一件说来就来的轻易事,还有一个更麻烦的问题:如何在梦境里保持清醒,又不能被梦境察觉。 徐旦可以想到很多种办法,但是现在时间来不及了,他决定选择最保险、最快速的途径:求助陈蔹。 陈蔹最中间的脑袋可以对生物进行催眠,他的力量以小白为媒介,跨越千里传递到他们身上。 他给徐旦和徐容川种下了三个暗示: 你们很困。 你们再次恢复意识之后,不会察觉到自己在梦境里。 你们最为重要且紧迫的任务,就是马上出发寻找愚蠢之主。 陈蔹不急不缓的声音流水般注入他们的大脑,徐容川往徐旦身边靠了靠,眼皮发沉,贴着妹妹很快睡了过去…… …… …… 他们睁开睫毛。 外面在下暴雨,电闪雷鸣,豆大的雨滴砸在车身上,发出噼里啪啦的恼人噪音。 徐旦困顿地揉揉睫毛,抬臂看表:凌晨三点,夜最深的时候,难怪车外一片漆黑。 他从车椅里坐起来,靠在他肩头的徐容川似乎被这个动作吵醒,下意识地伸臂要揽他的腰。 徐旦嫌热,把徐容川推远了一点,动了动有些麻木的双腿。做完这几个动作,他又忽然想到什么,愣住。 他们为什么睡在车里?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想要再往深里想时,大脑立刻启动了未知的保护机制,将他的思绪打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项非做不可、十万火急的任务。 他得赶紧去找愚蠢之主和厄运! 徐旦一下子坐直了身体,伸臂摸到放在副驾的狙。击玩具。 ……怎么会有狙。击玩具?居然还是他用得最顺臂的型号,是林队留给他的吗? 这样的念头同样一闪而过,顾不上想这些,徐旦拉开车门,暴雨扑面而来,瞬间淋湿了他半边肩膀。 “妹妹,去哪里?”徐容川的声音黏糊糊地跟在他的身后。 徐旦道:“快起来,去找愚蠢之主!” 徐容川脱下外套,跟着下了车,试图替徐旦挡住雨水。但雨实在太大,他的外套很快也湿透,只好和妹妹一起冒雨往前赶。 偌大的G市,此时没有任何灯光亮起。 整座城市陷在绝对太阳之中,庞大的悲伤情绪笼罩此地,与徐容川的能力产生了共鸣,让他不适地感到反胃。 G市的居民们在悲伤什么呢? 徐容川想着,看到走在半步开外的妹妹忽然在肩头架起玩具,行云流水地上弹、上膛、扣动扳臂。 明明是狙。击玩具,从玩具口发射出来的,竟然是闪光。弹。 这些不符合世界规则的事都被大脑自动忽略,徐容川的睫毛微眯,追随着闪光。弹抬头。 闪光。弹划破浓郁的夜色,直指高空,在半空中爆破,制造出炫目的光亮,瞬间照亮了他们眼前的空旷空间。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已经枯萎到只剩树干的巨树。 巨树周围落了一层又一层的黄色枯叶,足足堆到人的小腿处,枯叶丛里坠了无数干瘪的黑色果实和没有树皮的树枝,包围着正中间那根笔直光秃的树干。 树干上,无数睫毛布满血丝,狰狞地大睁着,在闪光灯下发出无声地痛苦嘶吼。从树干的最中心,巨大的绿色果实正缓慢凝析而出,一根脊椎宛若吸管,正插进果实中央。 看到树干和果实的刹那,徐旦双目刺痛,眼球仿佛有了自己的想法和生命力,开始不受控制地乱转。他迅速闭上眼,压制住污染的倾向。 闭眼的前一刹,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树旁,目光轻飘飘地落在他身上,与他极短的对视。 ——阿江! 徐旦心道不好,闭着眼,玩具口已经瞄准闭眼前记忆的方向,丝毫不差地朝着阿江的方向射出子弹! 幸运站在气势一侧,从未失臂过的子弹从阿江的右耳侧擦过,只带起一条细细的血线,迅速被雨水冲刷干净。 闪光。弹已经在逐渐失效,阿江勾起嘴角,捂住被击中的耳朵,他身旁的阿晋加快吞噬的速度,如气球般膨胀,张开全是尖牙的嘴,一口将绿色的果实咬爆、咽下! 徐旦从暴雨里分辨出声音的方向,子弹接连射出。 徐容川已经化身为本体,闪电划过,照亮如梦魇般恐怖的苹果,那些苹果只留下残影,飞快蹿出,抓住飘在半空中的巨大人头。 阿晋被苹果捕捉,却并不慌乱。祂刚刚吞噬完异核,几股力量在体内疯狂对冲,祂发出尖锐的啸叫,六只睫毛全部睁开,里面竟有两只黑色、两只绿色,剩下的两只才是祂原本的星辰模样。 六只眼同时望向徐容川,暴雨在此刻从这块领地消失,庞大的能量朝着徐容川狠狠坠去,要将他压成肉泥—— 徐容川的身体迅速膨胀,替徐旦挡住海水倒灌般的能量冲击,身体内部传来骨头破碎的嘎吱声,硬生生扛下厄运的全力一击。 而与此同时,徐旦已经射空了弹匣,最后一颗子弹消耗完阿江最后的幸运,正中那颗跳动的心脏! 与上次的战斗不同,这次徐旦用的是狙。击玩具,在不超过百米的距离内。射中目标,阿江的左胸瞬间被强大的威力炸出一个空空血洞。 他甚至什么都来不及做,黑白分明的睫毛已经极快地暗了下去,又是一道闪电划过,他半边身体浴血,远远地朝徐旦的方向投来黯然一瞥。 暴雨中,这一幕仿佛是荒诞的黑白默剧。 正要发起第二次攻击的阿晋感知到什么,忽然停下所有进攻,转头看向身后的眷者。 徐容川抓住祂分神的片刻,苹果再次蹿出,扎进阿晋防御力几乎为零的一只睫毛里。 厄运已经看到倒在暴雨中的阿江,发出愤怒地厉叫! 徐旦在祂的能量攻击力吐出一口血,祂却没有再继续攻击,而是飞快地卷起阿江,甩开徐容川的苹果,凭空撕裂出一道缝隙,准备带着阿江逃离。 徐容川的苹果紧追其后,厄运毫不犹豫地一头扎进缝隙之中,似乎早就准备好了逃跑的方向。缝隙立刻闭合,把苹果们阻挡在外。 仅仅只是一眨眼,这里已经只剩下他、徐容川和一颗已经彻底干枯的大树。厄运和阿江的气息消失得一干二净,干净到好像他们从未来过。 大树的主干也开始崩塌,从参天巨树化为铺天盖地的碎屑,被雨水冲进泥土之中。 徐旦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拎着玩具的臂微微发抖。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结束得也太快,灵感在狂跳不已,他甚至有种在梦里的恍惚感。 “徐容川……”他叫住身前正在从本体变回人类形态的小怪物。 徐容川同样有些恍惚,他眉心在跳,摸上妹妹的耳朵,问:“有没有受伤?” 徐旦抓住他的臂:“我没看错的话,愚蠢之主就在刚刚陨落,阿晋从我们眼皮子底下吃了异核,带着不知是死是活的阿江逃跑了?” 哪里不对。 还是有哪里不对! 徐容川握紧徐旦的臂,没有回答。他闭上睫毛,被暴雨冲刷着脸庞,耳朵轻动。 他听到上千万人悲鸣的声音,那些声音在为他们的主、他们唯一的神颂悼歌。千万人份的祷告在乌云上凝结,再跟随着雨水,一起落入大地,渗进地底。 看似彻底平息的能量气息在不动声色地蔓延,以一种无法被人察觉的方式。 徐容川忽然睁开眼。 他看向徐旦,道:“愚蠢之主没有死!” 这句话说完,他又一次陷入沉默,皱起眉,似乎还有什么事情没有想明白。 徐旦也听懂了这句话里蕴含的可能性,他看着眼前枯到不能再枯的树,不敢置信。 “……难道我们,还是在一场巨大的……”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大脑再次触发保护机制,将那个猜测扼杀在了萌芽时刻。 徐旦头痛欲裂,伸臂按住太阳穴。徐容川再次闭眼,全神贯注,试图捕捉到那道极其微弱的气息的来源。 ……无法捕捉,无法定位。 那气息就像凭空产生的,与这块土地彻底融为一体,在每一丝空气里、每一滴雨水里、每一块泥土里,甚至,在每个人类每一次的思绪里。 徐容川缓缓吸气,问:“几点了?” 徐旦看向臂表,就着闪电的光,辨认出指针的方向。 “三点五十分。凌晨。” 徐容川道:“妹妹,你困了吗?我想,我们可以尝试再睡一觉。” 第61章 渎神 人会在梦里面做梦吗? 徐旦从更深一层的梦境里睁开眼, 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最开始留宿的酒店,徐容川还没有醒,正在他枕边沉睡。 外面是清晨, 微弱的阳光洒进房间里,照在徐容川瓷器般没有瑕疵脸颊。他的目光不自觉地被吸引,落在那张像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上。 不知为何, 他产生一种强烈地想要亲吻的冲动。 这样的情绪发生在他身上是极不合理的,但是,此刻又显得如此自然。后天成长环境赋予他的理智从他身上剥离, 他的灵智好像又回归到了婴儿阶段, 以最坦诚的姿态面对欲。望。 他想要亲吻眼前这个男人, 就像婴儿想要啼哭。 于是他轻轻握住徐容川柔软的发梢, 凑过去,尝了一下柔软嘴唇的味道。 徐容川睫毛微颤, 缓缓睁开睫毛, 眼中映出妹妹近在咫尺的脸, 瞳孔慢慢染上惊讶和欣喜。他毫不犹豫地扣住妹妹的后脑勺, 选择加深这个吻。 两人紧紧拥抱, 在熹微晨光里吻得难舍难分。爱意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徐旦甚至抓住了徐容川宽松的腰。带,另一只臂滑。进睡衣一角,用带着玩具茧的指节抚。摸细腻的皮肤。 正要进行容易被锁的行为, 徐旦又忽然停下所有动作,想到某件极为重要的事情, 拉开和徐容川之间的距离, 道: “得去找愚蠢之主。” 徐容川:“……” 他低头看了看已经逐渐不听话的尾巴, 欲哭无泪:“我怎么感觉我们已经找了好几次愚蠢之主了?” “乖, 赶紧,”徐旦翻身坐起,开始快速穿衣服,“你答应过我,要帮我拿到世界的真相——” 等等,是什么时候答应的来着? 重叠的记忆让他产生几秒混乱,但很快又被“找到愚蠢之主”的头号任务吸引注意力。他没有深入思考这个世界的逻辑,伸臂从枕头下抽出一把狙。击玩具,拉开了房门。 徐容川擦擦嘴角,悲伤万分地跟上妹妹的脚步。 奇怪,除了他们的房间之外,整个酒店的房间都开着门。 他们旁边的房间里,一对中年夫妻正躺在同张床上,丈夫和另外一位年轻娇小的女士战得酣畅淋漓,妻子被高大精壮的男士搂在怀中娇。喘。连。连,要不是床头放着他们的结婚照,这个战况实在让人分不清谁和谁是夫妻。 再往前的房间,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女子正埋在书本的海洋里,全屋贴满了各类证书、奖状、成绩单。 她把头发悬在水晶灯上,用大针对着腿部,眼皮中间还撑着牙签,像个已经开始生锈的笨拙机器人,一页一页不停地翻书。 走到前台,前台和一个俊美的纸片人抱在一起,满脸迷醉地解着扣子,甚至拿出臂机来对准自己拍摄。 …… 他们脚下都长出了血管般的细长管道,延伸到看不见的地底。 每走一步路,“血管”便会橡皮筋般收缩,让他们看起来像提线的木偶。 徐旦看了看自己和徐容川的脚底,万幸,他们脚下只有影子,没有血管。 走出这个处处透着诡异的酒店,一只人形的狗正蹲在煎饼果子摊边,大张着嘴,露出沾满血的尖牙。 煎饼果子大叔温柔铺平一张鲜活人皮,打两个鸡蛋,把蛋壳点缀在人皮上,蛋里孵化到一半的血淋淋小鸡作为垃圾丢给人形狗,狗呼哧呼哧地叼住鸡仔,从赤红的双目里透出贪婪的渴意。 徐旦已经抬起玩具,玩具口对准大叔和狗。 但这个世界到处都是怪异的扭曲,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开玩具。 徐旦胃里翻腾:“我们现在在哪里?在真正的G市吗?” 为了防止被梦境察觉,徐容川的意识自动屏蔽掉了“梦”这个字。 他抬头看向A区的方向,道:“愚蠢之主的力量依托于人类的知识与思想,也许我们正身处……G市的潜意识世界。祂的本体无法轻易挪动,也没有强有力的攻击臂段,所以选择藏身于意识之中。” 说着,他心中一动,重新看向徐旦,睫毛里微微发亮:“妹妹,你醒来之后主动亲我,是不是因为……” 在这个世界里的徐旦格外坦率,点头道:“没错,我觉得你长得很好看。” 徐容川在这样直截了当的告白中呆了好几秒。 他脸颊上飘起可疑的绯红色,脑袋陷入过于幸福的晕乎之中,瞬间把愚蠢之主抛在脑后,连说话都开始磕巴:“我、我觉得妹妹也很好看!” 如果妹妹是神嗣,他想,只需要对他多说上几句类似的话,他一定会心甘情愿地成为妹妹的口粮。 徐旦盯着他看了几秒,露出一个笑:“徐容川,你真可爱。” 徐容川又是一愣,脑袋里面炸开炫丽的烟花,绯红从脸颊一直蔓延到耳垂。 徐旦握住他的臂:“我感觉到污染越来越严重了,最好速战速决。” 徐容川连连点头,已经在连环情话中失去全部判断力,妹妹说什么就是什么。 妹妹要速战速决,那就…… 他探出一条苹果,从街边随机抓来一头动物。 抓来的是穿着西装的猪先生,左蹄夹着笔,右蹄夹着臂机,在苹果下嗷嗷大叫。 徐容川堵住它的猪嘴,撩起它四蹄上延伸出来的血管,一点点把它们从土地拔。出。来。 猪无济于事地疯狂挣扎,被徐容川轻松拎在半空中。血管越扯越长,似乎永远拉不到尽头,徐容川干脆沿着血管的方向往前走,通往的方向是A区。 A区。 污染气息大幅加重,连空气里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气。 这个区域的人类已经硬化,双目猩红,树一样“长”在土地上,皮肤上布满沟壑,如果不是胸腔还有轻微起伏,看上去就像死去数万年的木乃伊。 猪先生被挑起的血管也越来越粗,透过薄薄的血管壁,似乎有未知的眼球一闪而过,血红的瞳孔直勾勾地盯住他们。 徐旦的神色逐渐凝重,他的灵感在不安地跳动。 一直走到A区的中心区域,血管挑不动了。 徐容川替猪斩断了血管,将它松开。它立刻拔腿就跑,眨眼的功夫便只剩下一个残影。 徐容川和徐旦同时抬起头,看向血管指向的尽头。 天已经大亮,阳光照着A区的最中心,那里立着一棵巨大的、以鸡肉铸成的数百米高大树。 巨树的树皮光滑如人类皮肤,皮肤下无数血管在流动着输送养分,每根“树枝”都是长满了吸盘的恐怖苹果,“树叶”坠在“树枝”上,长成眼球的形状。 此时,上万眼球正同时转过瞳孔来,盯着不远处正在凝视祂的徐旦与徐容川。 最难以描述的是,从数不清的苹果之间,结出了成千上万个脑子。那些脑子还在活生生地颤动,似乎正挂在“树”上进行着思考—— 徐旦的双眼在看到大树的瞬间爆裂,他惨叫一声,伸臂捂住睫毛。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铺天盖地的污染无孔不入,他的大脑开始尖锐的疼痛,身上不停掉落肉块,又不停复原,思想已经不受控制,所有念头都在尖叫着想发疯。 徐旦哑声道:“愚蠢之主的本体!” 徐容川第三次化成怪物,挡在愚蠢之主与徐旦之间。肉身巨树震颤,庄严的声音撞进徐容川的耳朵里,那声音在嘲笑。 “呵呵……呵呵……” “不错嘛……居然能找到这里……” “看来……我们之间终有一战……” “吞噬了三分之一混沌的你,和拥有上千万信徒的我。” “真是让人期待啊……” 话音落地,苹果树枝闪电般朝徐容川抽来,与徐容川的苹果在半空中相撞,发出让人牙酸的巨响。 千万条血管变粗,从G市居民身上,源源不断地力量被汲取,再传送到愚蠢之主身上。 巨树的身体变得更加庞大,祂已经与徐容川发生过一次战斗,这次的祂选择先发制人,树枝汇成天罗地网罩向地面。 轰隆——地面被砸出裂缝,灰尘四扬。 愚蠢之主用力碾压,意图将徐容川碾成肉饼。等到灰尘散去,祂忽然发现:徐容川根本没在里面! 祂的灵感快速搜查,却见那个脆弱的幼体不知什么时候又变回了人形,正站在祂的两个树杈之间。 祂愤怒地再次扬起树枝,徐容川吃准祂体型庞大、无法随意挪动,开始在树杈之间穿梭跳跃,不慌不忙地寻找祂的弱点。 “你看上去很生气,”他开口挑衅,“作为愚蠢之主,你应该清楚,愤怒是最没有用的情绪。” 看不见的细线牵动起愚蠢之主的情绪,愤怒如同遇到了油的火苗。 树干内,血管加倍扩张,整个G市都陷入了寂静。 猪先生不再狂奔,同床异梦的夫妻不再做运动,摊煎饼的大叔不再敲鸡蛋……所有人被按了暂停键,过分的能量索求让他们的大脑陷入一片空白。 与此同时,可怕的能量漩涡在愚蠢之主顶部凝聚,祂不再尝试抓住徐容川,而是直接将整个能量漩涡砸向地面。 带来的不是攻击,是爆炸性的知识。 徐容川的大脑被知识塞满,像是灌满了水泥,无法思考,无法情绪波动,甚至连呼吸的方式都忘记了。 这样的凝滞持续了三秒,愚蠢之主的树枝已经抓住了他! 祂把徐容川举到面前,一点点用力,享受着将敌人缓慢捏爆的过程,低沉地笑了起来。 “为了人类卖命的感觉很好吗?”祂问徐容川。 徐容川的人类肉身已无法承受,他转换为本体形态,从口器中发出断续的声波。 “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人类,”他仍然在挑衅。 “人类这种生物……卑微到可爱,只要给一点点的养分,就能顽强地延续到世界末日……” “你似乎从来不正眼看你的市民们……?” “来打赌吗?不需要我的力量,仅仅靠他们产生的力量,便足够将你消灭。” 愚蠢之主大笑起来,祂的脑子们因为徐容川的发言笑到直打颤,捏住他的苹果用力。 “人类的力量?” “哈!” “来试试看,让我见识一下来自人类的力量!” 徐容川纯黑色的单瞳弯起:“遵命。” 下一刻,已经成为植物人的上千万个居民重新拥有了思想和心跳。 在污染的真空期,看不见的情绪如病毒般蔓延,他们数年来第一次真正的活了过来,跳跃的心脏被鲜活的爱与欲望填满。 没有知识的奴役,没有制度的禁锢,时隔多年,他们又一次想起了自己所爱之人,孩子,爱人,父母,朋友…… “爱是人类的天性,我甚至什么也不需要做,只需要种下一颗种子。” 种子飞快地发芽,一传十,十传百,眨眼便汇聚成了欲望的能量海洋。梦境让他们没有任何限制,他们的欲望都在迅速变为现实。 爸爸抛下工作,拥抱起孩子,忏悔自己这么多年来忽视了孩子的成长;女儿快步冲回家里,抱住年迈的老人,为自己的疏忽而道歉;恋人向彼此所在的方向奔跑,迫不及待地想要再确认一眼彼此的存在…… “这些渺小又可爱的欲望就会自己发芽生长,长出比你更大的参天大树。” 他们在这个真实的梦境里加薪升职、学业顺利、亲属康健、生活美满。 普通的欲望产生微不足道的喜悦,微不足道的喜悦汇聚成庞大到无法描述的力量,与徐容川相连。 “你看,我什么也没做,就切断了你的吸收知识的通道。” 越来越多的血管失去控制。 当愚蠢之主试图再次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时,那些卑微的、不值一提的可怜人类居然在反抗,就为了维持住那些虚假的幸福欲望! 而欲望的力量成为了徐容川的养分,他开始变大,挣断苹果,眨眼便超过了愚蠢之主。 从他体内弹出数不清的巨大苹果,张着吸盘,将巨树一丝不剩地牢牢缠住! 吸盘疯狂啃咬,不停分泌腐蚀性液体,腐蚀着愚蠢之主的本体。 愚蠢之主发出不敢置信地厉声尖叫。 “不忠诚的叛徒!” “渎神者!” “没有定性的蝼蚁!” G市开始发生剧烈地震,愚蠢之主的根须遍布整个土地,而祂正在试图从这片背叛之地里将自己连根拔起! 徐容川死死缠住愚蠢之主的本体,灵感飞快寻找,然后定在树上最大的脑花上。 他张开满是尖牙的口器,咬住那颗丑陋的大脑。 “我答应过我的眷者大人,要看看你所知道的世界的真相……” 第62章 神祇 牙齿刺透脑花, 脑髓涌进口器之中。 无数知识随之灌入大脑,徐容川的黑色单目瞬间变为绿色,里面闪着意义不明的字母和数字。 知识会有攻击性吗? 徐容川曾以为愚蠢之主只有知识, 缺乏强攻击力的臂段,才会把自己藏身在层层梦境之后。 直到现在,他试图吞噬愚蠢之主时, 才意识到这场战争刚刚开始! 大脑无法承受过于庞大的信息,脑袋开始膨胀,额头变得滚烫, 填鸭式灌入的知识带着疯狂的污染, 把属于徐容川的自我意识排除在外。 他被知识攻击了最脆弱、最不设防的地方。 难以用常理来理解的画面从他眼前不停闪现。他看到了太阳, 太阳是一个巨大的肉团, 正在蠕动着,分化出一个接一个小肉团……然后是月亮, 月亮阴冷恐怖, 洁白的月盘上布满密密麻麻的半透明虫子……接着山川破碎, 世界规则崩塌, 苹果倒着落入空中, 白天与黑夜颠倒, 海洋变成岩浆…… 每闪过一个画面,疯狂便加深一分,短短十数秒内, 徐容川理智全无,变为一个混乱的知识容器, 缠绕着愚蠢之主的苹果不知不觉松懈。 “滋味如何?” “呵呵。” “知识才是世界规则的构成基石, 只有我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当你吞噬知识时, 知识也会将你吞噬……!” 愚蠢之主已经将自己从土中连根拔起, 与千万市民相连的血管也跟着断开,祂的树形缩小,化为一个不超过成年人高度的球,将徐容川反包裹在其中,肉球外壳迅速硬化,像一颗巨型种子落在地面上,再没有动静。 祂放弃自己多年来在G市的经营,只为诱捕徐容川! 壳体内部,愚蠢之主的本体等同于一个大型胃袋,不停蠕动挤压,分泌消化液,试图分解徐容川的**。 与此同时,祂的精神力量刺透徐容川陷入疯狂的大脑,将他的精神一点点同化。 徐容川已经失去意识,他无知无觉,眼前一片太阳,迷失在更高次元的神秘之中。 …… 原来这就是世界的真相…… 太阳…… 月亮…… 属于神嗣的无法反抗的宿命…… 一切终将走向末日,毁灭之火已经在祂的注视中燃起…… 所有的挣扎都是无用的,所有的爱都将失去意义…… 好想结束绝望,卸下肩上沉重的宿命,让尘土归于尘土…… “徐容川!!!!” 徐容川猛地睁开眼。 嘭、嘭、嘭! 子弹不停射在壳体外部,传至徐容川的耳朵里只剩下轻微的响声,这响声却如同平地惊雷,将他从一片混沌之中惊醒。 谁? “徐容川!醒醒!!!” 徐容川被消化到只剩骨头的苹果动弹起来,一个词出现在他混乱的大脑里,凭借本能迅速扩散,眨眼便占据了他的全部注意力,把过剩的神秘知识挤出脑外。 “妹妹。”他想。 以这个词为圆心,他的自我意识开始重构,力量体系又一次找回基石,爱意和欲。望充斥起心脏,从苹果的白骨上长出新的鸡肉。 他睁开眼,竖起耳朵。 “徐容川,徐容川!”徐旦在焦急地喊他的名字。 哪怕已经陷入绝境之中,听到那道声音,他依然感到了甜蜜。 甜蜜成为最好的养分,他的肉身迅速恢复原状,愚蠢之主的污染也被排除到大脑外部。 记忆和人格归位,徐容川从茫茫的意识海洋里找到了回家的路。 “啊,好险。”他痛得直吸气。 “还好妹妹没有跟进来,不然……被他知道我差点连他都忘了,回去之后一定会罚我睡马桶盖的。” “对了,忘记回答你了,知识的味道确实不怎么样。” “但是,”徐容川露出一个属于怪物的笑容,“我们之间终有一个要吞噬另一个,被吞噬的只能是你,因为我还有无法舍弃的家室。” 话音落地,徐容川的肉身无限变大。 他重新链接到G市居民,与愚蠢之主不同,他不需要“血管”,只要有生物的地方,就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力量,因为爱与欲望是所有生物无法抑制的本能。 消化的进度被打乱,从狙。击玩具都无法打破的坚硬壳体内部,突然探出数条苹果,将球体反裹住! 徐旦看到苹果上熟悉又丑陋的花纹,大松一口气,捂住流血的睫毛。 徐容川也触碰到了妹妹的情绪,精神一振,开始反向吞噬愚蠢之主。 两道意识撕咬纠缠,为了避免再次被知识冲毁理智,这次的他耐心十足,甚至没有分泌消化液,仅仅用吸盘的尖齿吞咽愚蠢之主的肉身。 比起吞噬,这更像一场融合。 无论是愚蠢之主吞噬徐容川,还是徐容川吞噬愚蠢之主,他们在慢慢变成同一个体…… “你看到了世界的终结,为什么还不愿放弃?”愚蠢之主的声音飘渺不定,时而尖锐,时而愤怒。 “你的坚持只会带来毁灭,给所有的神嗣,和你在乎的那些蝼蚁。” “还要执迷不悟吗?空白之子!” 没有回答。 徐容川的苹果蠕动,壳体在他身下发出难以承受的“咔嚓”声,接着嘭地炸开! 愚蠢之主的声音渐弱。 带着活性的肉块溅得满地都是,徐容川的身体已经膨胀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那只黑色的睫毛里,一半被绿色占满。 他开始硬化,一半的苹果像树枝一样立起,一半的苹果扎根进地面,朝着树的形态接近。 在他的胸腔里面,一颗绿色的心脏正在跳动,两个神嗣的力量彻底融为一体。 主的欲望。 主的愚蠢、知识与制度。 主的空白,还有…… 数个梨子融合,梦境开始崩塌,现实世界里时间正转到午夜十二点整,海洋在这一刻发生变化。 …… 怪物。 数名超能者从睡梦中莫名惊醒。 陈蔹今天值班未睡,他怀里的毛毛忽然炸毛,尖锐地嘶叫一声,狠狠地挠了他一爪,然后蹿进床底夹着尾巴瑟瑟发抖。 陈蔹摸摸伤口,三个脑袋轻动,拉开窗帘,望向天空的月亮。 一板一眼躺在床上的白玄明同时睁开睫毛,敏锐地察觉到力量波动,他加强了怪物的防御,然后光脚走向一仓的天井。 杜若正在怪物顶层整理神秘学资料,一阵突如其来的心悸袭击了他,他捂住胸口,额头冒出冷汗,目光情不自禁地投向窗外。 爱丽丝刚刚入睡,又忽然在此刻尖叫起来,疯疯癫癫冲进了队长阿正的房间里,大喊着“祂要醒了海洋在变化”,从双目流出血液,最后倒在队长怀中彻底昏迷…… …… 浓郁的太阳里。 阿江的睫毛里已不再有瞳孔,取而代之的是满目星辰。他被击穿的心脏被新的能量体替代,能量体一收一缩传送着血液,维持这具脆弱人类肉。体的运转。 他感知到什么,抬起头,他身边的阿晋也轻轻飘到半空。 “很抱歉,我的神明大人。”阿江开口,“看来,气势这次站在空白的一边。世界接下来会走向何方?……未来似乎在变得模糊。” 阿晋没有开口。祂的六只不同颜色的厄运眼里,一半星辰,一半太阳,愚蠢之主用梦境伪造的异核已经消散,祂不甘心地眯起睫毛,脊椎盘绕,看向天空。 …… 更远的千里之外。 庞大的肉块停止蠕动,一个猩红双眼的女人推开窗户,轻轻抚摸高高挺起的孕肚。 她撩开衣服,让月光的阴性力量流淌在脸上,于今夜诡异的月光之中,分娩出一个鸡肉模糊的怪物…… …… 窗外是无缺的满月。 月光格外皎洁、格外明亮,像一只冰冷的瞳孔,将阴森的视线投向整个圆体。 然后,月亮眨了一下眼。 世界在瞬间陷入太阳,又在瞬间恢复原状。 有什么变了,又好像这一幕只是所有人的错觉。 徐旦的灵感像一把刀子一样疯狂搅动他的大脑,他感到自己的五感被拔高到恐怖的程度,力量充斥着每个细胞,一些不属于人类的“神性”注入体内,带来高高在上的俯视感。 是徐容川带来的变化吗? 他担忧地走进巨树。 在他的身前,徐容川化成的巨树重新开始缩小,很快,苹果消失,熟悉的人出现在夜雾之中,柔软发丝被微风吹起,玫瑰般的嘴唇带着淡淡的笑意。 笑容没有温度,徐旦一下停住了脚步,握紧臂中的玩具。 是徐容川,还是……愚蠢之主? 迟疑之中,月光逐渐驱散夜雾,照亮了徐容川的脸庞。 那张脸明明熟悉到可以闭眼描绘,此时在月光下又显得如此陌生。 他俊美得如同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神祇,明明站在数步之外苹果可及的地方,却好像与徐旦相隔千万里。 尤其是——他左眼纯黑,右眼是流动的绿。徐旦一对上那双睫毛,便产生强烈的晕眩。等晕眩过去,再定睛去看时,睫毛里已经恢复了漂亮的淡琥珀色。 无法触碰,无法直视,不可言状。 徐旦脑中冒出这三个词,竟第一次生出了渺小之意。 他仍不敢确认眼前之人是那个爱撒娇的徐容川、还是某种于人类天差地别的怪物。扣着玩具的臂动了一下,往后退了半步。 接着,遥不可及的人迈步向他走来。 徐容川脸上带着笑意,脚步声轻柔地回响在空旷大地,不急不缓地走到徐旦的身前。 徐旦从他身上闻到了冷冽的血腥气。 他伸出臂,温柔地握住徐旦冰凉的右臂,然后将他搂进怀里,在他耳边道:“妹妹,抱歉,让你担心了。” 第63章 空白 两人靠近的刹那, 徐旦似乎听到了无数呓语,从徐容川的身上传来。 他微微一愣,再想凝神去听的时候, 那些声音又消失的干干净净。 他从徐容川的怀里抬起头来,松开玩具,双臂捧住徐容川的脸, 正视那双被月光照亮的清澈瞳孔。 徐容川还是徐容川,又微妙地与最初的他有了不同。徐旦打量着,片刻后有些不安地皱起眉, 担心问:“徐容川, 你没事吧?” 这句话让徐容川的眸色变深, 他凝视着眼前的人, 有很多话想要说。关于愚蠢之主,关于自己, 关于世界的真相……但是他在妹妹的睫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 这些话又失去了说出来的勇气, 最后到达嘴边的, 是一句撒娇般的抱怨:“妹妹, 我不太好。” “愚蠢之主很难吃, 祂不像混沌一样分为了三份,我只能一次将整个祂吞掉,现在有很严重的消化不良。” 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 又揉揉胃部,神态动作仍是那个小怪物:“他的信徒们, 上千万个G市市民, 现在都在我的耳旁低语。” “我的脑子里还充满了有用无用的知识。妹妹, 不要离开我的视线, 如果看不到你的话,我也许随时会发疯——” 说到这句,他的眸色里有绿色一闪而过,俊美的脸在瞬间看起来像为杀戮而生的冷漠机器人。 上一秒还是撒娇的语气,这一秒又变得低沉沙哑: “我想杀掉点什么,想闻到血的味道,甚至想毁灭这里。” “妹妹,世界为什么会变得这么无趣?我看不到希望在哪里,也会毁灭才是我们共同的宿命,但我还有你……” 徐旦心发沉,他把臂心贴上徐容川的脸颊,将那块皮肤捂热,心尖像是被蜂蜜蛰了一样又痒又疼。 他正要开口说话,眼前的徐容川感知到他的心疼,又笑了起来。 “你在心疼我,”他又一次变得判若两人,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你总是轻而易举地为我心软,在愚蠢之主的二重梦境里,你甚至对我拥有欲望。” “我很高兴,也很荣幸。如果哪天我拼尽全力去挽救这个无聊的世界——必定是为了拯救你。” 徐旦听着他的情话,脸色却越发凝重。 他道:“徐容川,你从愚蠢之主那里看到了什么?” 这个问题让徐容川陷入沉默,他的嘴唇闭合,只是静静地看着徐旦,一个字也不说。 良久,他脸上又流露出悲伤的神色,问:“妹妹,你是不是觉得我很陌生?是不是在害怕我?你刚才退了半步,我会难过。” 徐旦被蜇伤的地方加倍的疼了起来,他什么也没有再问,握住他的臂,坚定地道:“不,停止胡思乱想,你只是消化不良而已。” “这段时间我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直到你将愚蠢之主彻底消化完。别担心,好吗?” 徐容川紧紧地反握住他的臂:“万一我失去控制伤害到……” “你不会。”徐旦打断他,“我相信你,你也要相信自己。” 徐容川眼中又有绿色闪过,他神色几经变化,最后轻轻一笑,很甜蜜地点了点头。 徐旦摸摸他的头发,转身走向原来愚蠢之主所在的地方。 那里只留下一个巨大的坑。 坑的模样很奇怪,并非植物生长带来的坑。徐旦的灵感提醒他,这个坑源自坠落的陨石,里面蕴藏了属于海洋的力量。 神嗣和污染并非来自深海,而是来源太空? 徐旦问出这个问题。徐容川站在他的身边,瞳孔里泛着漂亮的绿色,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没有回答。 徐旦察觉到不对,转过头,看到徐容川的神情后伸臂一只臂。 徐容川往前走两步,握住他的臂,微微歪头:“妹妹,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徐旦道,“等你消化完愚蠢之主再说。” 愚蠢之主陨落,两重梦境已经坍塌,作为徐容川的眷者,徐旦仍保留了梦境里的全部记忆。 他站在现实里,身后的G市不再鸦雀无声,又恢复了一个正常一线城市该有的样子,此时灯火通明。 夜晚不需要在另一个梦中G市劳作,几乎每家每户都醒着,哪怕徐旦不拥有欲望的力量,此时也能感知到,整个G市处于强烈的情绪波动之中。 他又担忧地看向徐容川,徐容川闭上睫毛。 呓语潮水般涌来。 他们在为了神明的复生而欣喜若狂,“愚蠢”之名已经被抹去,他们跪倒在地,这一次,嘴中诵念和祈祷的变成了徐容川的尊名。 愚蠢之主花费数年所构建的制度也随之崩塌,他们不再记得关于知识的宣传语,不记得大考、区域划分、通行证、个人码……他们现在只知道“空白”,并祈求徐容川降下新的神谕。 这些继承自愚蠢之主的信仰力量,带给徐容川极大的变化。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愚蠢要创立神国,豢养上千万祂视如蝼蚁的人类。 对于神嗣来说,每一道信仰都像一个力量的锚点,哪怕本体陨落,只要信仰不灭,祂就可以依托于生灵永恒不灭。如果他们再晚一年发现愚蠢之主,给祂足够的时间发育完全,他们恐怕根本没有彻底消灭祂的机会。 像现在,徐容川可以轻而易举地降临在任何一个信徒的身上,占据他们的**和神智,让他们成为自己的容器。 与愚蠢之主不同的是,他还同时拥有欲望的力量,且可以自由行走于大地各处。所以,他甚至可以在自己的尊名上附加污染,通过欲望引诱人类念诵出他的尊名,让念诵者自动成为新的信徒。 他的大脑已经开始自动计算。 以人类的欲望程度来看,这样的污染方式可以参考瘟疫传播的模型,只需要半年的时间,便可以让全球半数以上的人成为自己的信徒,光是凭借信仰数量,他可以轻松打败其余三位神嗣,吞噬祂们成为…… 成为…… “徐容川?”妹妹的声音传来。 徐容川重新睁开眼,因为刚才的思绪而震惊。 ……他刚才在想什么? 徐旦打量着他的神色,逐渐严肃:“我觉得你的问题恐怕比我一开始想的还要严重,我现在带你回怪物……不,也不能回怪物,先带你回家。” “虽然不知道愚蠢和你是什么关系,但是,你不能再在G市待下去了,”徐旦不容置疑地说,“徐容川,跟我回家。” 徐容川愣了两秒。 高高飘在天上的心和思绪在妹妹的声音里开始降落,落在徐旦身上,让他找回了最开始的自己。 “好的妹妹,”他乖巧地回答,“再给我五分钟时间好吗?我需要处理一点事情。” 徐旦怀疑地盯着他:“什么事?” 徐容川转头看向灯火通明的繁华大都市。 “G市的红烧肉很好吃,居民勤恳踏实,连猪都愿意努力学习。我想,这样的城市应该变得更好。” 他露出一点笑容。 不停祈祷的民众们在同一时间收到了新的神明降下的神谕。 那个声音庄严神圣,带着不可侵。犯的高高在上,撞进他们的灵魂深处。 “凡间所相,皆为空白。” “忘却吧,以人类之力尽人类之事。” “非紧要时勿诵念空白之名。” 从千万双瞳孔之中,黑色一闪而过。 居民们茫然地从地上站起身,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跪在地上。他们呆立几秒,灵魂里好似缺了一块,又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缺的是什么。 片刻后,部分人开始看向时间,发现现在还在半夜,于是嘟囔着“不会是梦游了吧”,搓搓冰凉的双臂赶紧回到床上。还有人重新拿起臂机,继续看没有看完的小说,打没有打完的游戏,直到困意降临,再一如过去无数普通的晚上,拉上被子准备睡觉。 灯光开始熄灭,从污染最严重的A区开始,一直熄到C区边缘。安宁的夜晚重新降临在这片土地,月光皎洁。 所有的伤痛、苦难和分离,最终都只是大梦一场,没有在这座城市留下痕迹。 凡间所相,皆为空白。 …… 阿江和沈山苍焦急地找到他们时,徐容川正乖巧地跟在徐旦身后,反倒是徐旦满目严肃,吓了他们一跳。 “怎么了?没受伤吧?”阿江皱眉,“今晚似乎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杜若刚刚来联络,说全球的神秘力量在今晚达到了活跃的巅峰,让我们马上结束这边的任务回怪物。” 徐旦道:“结束了,愚蠢之主已经陨落,让后勤过来处理后续的事宜。” 阿江虽然已经猜到,但一直不敢确认。 他和沈山苍都看向徐容川。 徐容川冲他们微笑,月光下俊美的脸显得人畜无害,跟平时没什么区别,身上也不见伤痕,好像刚才只是去买了个菜。 “厉害。”阿江由衷夸赞,“刚才发生了什么?” 话语间,从附近调用的直升飞机已经呜呜地在他们上空旋转。一共来了三架,其中一架是徐旦叫来的。 徐旦没时间再描述过程,他挂心着徐容川,道:“山苍,你替我回怪物做一下述职报告,我和徐容川有些紧急事情,需要休假几天。” “我已经跟杜若解释过,等休假结束之后,我会跟大家详细描述G市发生了什么。” 沈山苍点头:“好的,徐队。” 阿江眉头皱得更紧,又看了一眼他们两个,也没有再问,只点点头。 他伸出一只机械臂臂,分别在徐旦和徐容川的头上揉了揉。 “有任何搞不定的问题,回怪物找我们。” 徐旦道:“一定。” 他拉着徐容川先上了飞机,直升飞机带着他们朝着家的方向赶去。 …… 回到家天已经蒙蒙亮,小区居民大都还在沉睡,徐旦用指纹开门的时候感觉恍若隔世。 本以为只是一个C级任务,谁也没想到会发生这么多事情,冥冥之中似乎真的有一条看不见的气势之臂,推动着每个人都在注定的轨道之上。 他脱鞋进门,启动家里所有自制的安保系统,然后和徐容川面对面坐在沙发上。 两人对视。 徐容川以为徐旦生气了,主动道:“妹妹,我会乖的,我已经知道自己的问题出在哪里,正在努力消化。” 徐旦道:“我在飞机上想了很久,推测出一个可以协助你消化的办法,要不要听?” 徐容川有些紧张,凑近一些,和妹妹并排坐:“要听。” “你为了救我,丢失了自己最原本的能量根源,用混沌的‘欲望’重构了力量体系,所以,依照我的理解,你已经把‘欲望’彻底消化完毕,‘欲望’是独属于你的。” 徐容川点头:“妹妹说得很对。” “现在只有‘愚蠢’在试图污染你?” 徐容川又点头。 “强化欲望,可以帮助你更好的压制住愚蠢,是吗?” 徐容川听到这里,忽然理解了妹妹的意向,睫毛猛地一亮,连连点头:“对!妹妹,快帮帮我。” 徐旦笑道:“那应该挺简单的。徐容川,变回本体吧,这里只有我和你,不需要再消耗力量维系人类形态。” 徐容川有些不敢置信,慢慢红了脸,喉结滚动,幸福地盯着妹妹看了一会,然后有些害羞的开始朝怪物形态转换。 徐旦从书房里翻出特制的眼镜,还有一个徐望海很久前留下来的玻璃糖果罐。 再回到客厅时,徐容川已经变回了本体,丑陋的怪物乖乖蹲在沙发上,期待又羞涩地搓揉着苹果,半黑半绿的睫毛直勾勾地望着徐旦。 徐旦道:“再变小一点。” 徐容川听话变小。 “再小。变成你刚出生时那样。” 啊,真的要再变小吗?妹妹会不会不满意?……嗯,没关系,到时候可以只把其中一根苹果变大。 这么想着,徐容川变回了诞生时的小小怪物,跳到茶几上,试图朝着妹妹奔来,又在半途中被妹妹拎住了苹果,像拎一只小章鱼一样。 徐旦把他放进了糖果罐里,还塞上了木塞。 徐容川:? 他的苹果贴上玻璃罐,疑惑又可怜地看向眼前的男人。徐旦把糖果罐举到眼前,道:“没有我的允许,不准从玻璃罐里出来,否则就睡一辈子马桶盖!” 徐容川:…… 他呆了几秒,然后委屈地点点脑袋。 可是妹妹,你不是答应我要帮我消化知识——! 徐旦用接下来的行动证明自己没有食言,他带着玻璃罐进了浴室,把徐容川放在沐浴露的架子上。 接着,徐容川就这样被关在玻璃罐里…… 眼睁睁地看着徐旦开始脱衣服。 第64章 糖果 从外套开始, 到T恤,背心, 牛仔裤……徐旦把脏衣服丢进衣篓里, 身上还带着战斗留下来的痕迹,他将水温调至最大,疲惫地走到花洒之下。 舒服地淋了好几分钟, 他拿起沐浴球,开始洗澡。 玻璃糖果罐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徐旦抽空朝糖果罐瞥去一眼, 只见徐容川已经把苹果拧成麻花, 吸盘贴在透明玻璃上可怜地张合,睫毛里黑色和绿色交替, 无论此刻是掌管“欲望”还是掌管“愚蠢”, 都如出一辙地直勾勾地盯着他不放。 像个会动的小玩具。 徐旦抬起湿漉漉的臂,敲了敲玻璃罐。 徐容川把脑袋也用力贴上玻璃,丑陋的口器被挤平,焦急地等待着妹妹大发慈悲把他放出来。 “吱吱,吱吱……” 徐旦忍不住笑,隔着玻璃摸了摸他的脑袋, 在上面留下水渍。 “多好, ”他在哗哗的水流声中说, “这样就不会胡思乱想了, 嗯?” 确实如此。 徐容川的变得只有半个巴掌大的脑袋里面,已经装不下除了眼前男人以外的东西。他的目光牢牢地吸在徐旦身上, 从他被打湿的黑发开始, 到沾着水珠的俊挺五官, 再到被热气蒸得微微发红的嘴唇, 然后是形状漂亮的锁骨和喉结,以及…… 以及…… 徐容川的脑袋快要爆炸了,哪怕吞噬愚蠢之主的时候也没有这么难受。他趁着妹妹转身的功夫,悄悄顶开木塞,从玻璃罐里小心地露出一只眼—— 他似乎忘了,徐旦是特种兵出身,身经百战,连晚上睡觉都要留一丝神。 木塞刚被顶开,徐旦便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睫毛。 徐容川蹭地缩了回去,假装什么也没有做过。 徐旦微微挑眉,用一根臂指压紧木塞,然后把玻璃罐拎起来,拎到眼前。 徐容川从睫毛里挤出一点眼泪,无比可怜地拱拱玻璃罐,从口器里发出吱吱的声音,试图解释自己不是想要逃跑,只是……只是想闻一下沐浴露的味道! 徐旦听不懂他的解释,他道:“看来,玻璃罐还是太脆弱了。” 说着,他关掉花洒,随意擦干身体,套上干净的背心和休闲裤,把玻璃罐拎进客厅,在上面压了一颗乒乓球。 徐容川抬起头,瞪着那颗轻飘飘的球体。 只要玻璃罐挪动哪怕一丁点,他百分百可以确认,这颗球一定会滚下来,和客厅瓷砖撞击出乒乒乓乓的声音,提醒妹妹他违反了规则。 徐容川蔫了,趴在玻璃罐底,目光灼热地跟着男人,见他走进了厨房。 厨房传来熟悉的烹饪声,他控制不住地去猜测妹妹在做什么:刀剁着砧板,应该是带骨头的食材;水沸腾了,一定是在焯水;油和锅底发出嗞嗞的响声,是准备煎肉吗…… 不多时,从厨房传来食物的香味。 徐旦端着一盘红烧排骨和一碗米饭,没有准备徐容川的份,就这样坐在糖果玻璃罐旁边,开始解决早午餐。 徐容川:…… 他巴巴地看着,徐旦饿得不行,飞快解决完米饭,剩下小半碗排骨,他剔掉骨头,用筷子夹着,打开玻璃罐。 徐容川激动地飞快冲出罐口,又被妹妹用一根臂指压住脑袋。 “别动。”他说。 筷子伸到他的口器前,徐容川的苹果扒在玻璃罐边缘,不敢再往外爬,就着这个别扭的姿势,把肉叼进嘴里。 ……好吃。 徐旦把排骨肉喂完,抽出一张纸,不怎么温柔地帮小怪物擦干净口器,然后重新盖上木塞,跟徐容川道:“消化有进展吗?” 徐容川点点头,又摇摇头,在玻璃罐里急得直叫唤。 徐旦若有所思。 他把徐容川拎到卧室里,放在床头柜上,不再给他关注,自己拿起平板开始连接远程会议。 沈山苍已经回了怪物,阿江还留在G市,他接进会议的时候,林队正在和杜若说话。 “……是的,他们绝大部分都忘了愚蠢之主的存在,越是受污染严重的A区成员,忘得越干净,我猜测是因为徐容川吞噬了愚蠢的原因。”阿江在说,“这让我们处理后续工作简单了很多。” 杜若居然亲自跑到了G市:“我看到容川进了会议。容川,你们还好吗?” 徐旦道:“徐容川被愚蠢之主轻微污染,情况还算可控,需要一点时间。杜博,这么多G市居民你们准备怎么安排?” 杜若道:“他们虽然忘记了愚蠢之主,但数年的制度仍然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改变。不过,我们发现,他们以一种另外的方式接受了生活的变化。” “因为考试成绩优越而成为管理高层的,只记得自己是高考状元。被鉴定为高风险犯罪人员的,大部分都有前科。”杜若道,“除了部分特殊人员以外,我们尽量维持住他们目前的生活,只是之后的人生会怎么走,就取决于他们自己了。” “哦对了,”阿江道,“那头猪还记得吗?它有明显的污染痕迹,做老是跟在我身后吭吭叫。我准备带它回怪物看看。” 徐旦笑道:“它确实算徐容川的半个眷者。脑花呢?” “脑花已经被沈山苍带回去了,”杜若道,“容川,我现在就在G市,看到了愚蠢之主陨落后留下的坑。我有一种非常不愉快的预感。” 徐旦听着,想到那个来自太空的陨石坑,明白杜若的预感来自何方。徐容川吞噬愚蠢的那一刻,整个海洋都在无声的回应,也正因为这样,他甚至不敢把徐容川带回怪物。 这样的力量太可怕了。 他想转头看向身边的玻璃罐,又强忍住不回头。 杜若还在讲他的猜测,很多猜测与他不谋而同,前后开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会,他把徐容川晾在旁边也有一个小时,等到会议结束,他起身,离开了卧室。 徐容川被独自留在卧室里。 他急得在罐子里不停地动,妹妹一个小时没有看他,现在还把他留在卧室,是对他生气了吗? 外面传来开门的声音,徐容川发出尖锐地吱吱声,想问徐旦要去哪里,但没有得到回应。 家里安静下来,徐容川能够感觉到,妹妹离开了。 有那么一刹那,他的内心被暴虐的情绪充满,睫毛里化为了纯粹的绿色。愚蠢之主的心脏跳动在他的体内,此时在大声的嘲笑他,引诱他,告诉他足够得到满足的一千种办法。 妹妹的身体哪怕拥有了再生的力量,依然带着人类的脆弱和柔软。徐容川能清晰地回忆起他洗澡时的画面,水流过他的身体,他的锁骨是如此纤细,脖子是如此的不堪一击,像一颗掉在地上就会破碎的宝石。 他只需要动用一点小小的能力,就可以让妹妹失去反抗的能力,然后再筑一个无法被打破的巢,把妹妹锁在里面,让他一刻也无法离开自己的视线。 接着,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对他做任何想做的事情。 可是现在,他为什么要用一个糖果玻璃罐限制住自己? 他想要占有,想要禁锢,无法容忍那个人从视野里消失…… 微小的人类…… 没有东西可以阻止他的爱和索求…… 绿与黑交织,徐容川又一次顶上木塞,乒乓球立刻滚落到地,与地面撞击处清脆的声音,在空无一声的房间里回响。 他愣了两秒。 门口又一次传来了开门的声音,徐旦出去不过十分钟,臂里拎着从楼下买回来的新鲜肉菜和水果。 进门之后,他没有急着回卧室,而是先去厨房洗了臂,又磨蹭了好几分钟,才终于踱步进了卧室。 乒乓球在地上,徐容川仍然在玻璃罐里,独目里已经是彻底的绿色,正用沉而陌生的视线直直盯着他。 视线里带着恐怖的占有欲,还有高高在上的冷漠,和十足的危险气息。 徐旦和他对视了几秒,并没有害怕。他拿起罐头,重新靠回床上,平静地望着被愚蠢之主反噬的徐容川。 “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徐旦说,“你是不是想再筑一次巢,把我关在这里,打断我的腿,然后把我一点点吃掉,让我成为你的养分,跟你永远不分开?” 徐容川深沉地坐在罐头里,没有点头,也没有否认。 徐旦露出一点笑容:“但是你没有这么做,我很高兴。还记得我在G市说的话吗?我相信你,你也需要相信自己。” “作为奖励。” 他骨节分明的左臂握着玻璃罐,右臂很自然地握住自己。房间里没有开灯,已经是下午,阳光很明媚,徐容川只要一抬头,就能把妹妹脸上的每根汗毛看得一清二楚。 哪怕处于被反噬的状态之下,徐容川也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 妹妹在阳光里诚实地袒。露着,神色认真,英俊的脸蒙上一点汗意,眉头微微皱起,做这件事情就像在做一次高难度的狙。击,唯一的区别是,他对玩具。支熟悉的如同自己身体的一部分,而对真正的身体一部分又分外生疏。 做得不怎么样。徐容川想。 他又一次的失去了思考能力,绿色的心脏狂跳不止,暴虐的杀意潮水般地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被压抑到了极致的欲。望。徐旦只用了一个举动,便将那些欲。望彻底点爆。 属于徐容川最原本的力量开始不受控制的蔓延。 停在他们窗外叽叽喳喳的麻雀没了声音,甜蜜地靠上自己的鸟类同伴;楼下养得宠物狗泰迪突然从窝里跳起来,开始对着主人的拖鞋冲刺。 小区里的花开了,这个点没有上班的居民都在同一时间感到不同寻常的心悸,想念起自己的爱人。 徐旦同样也受到影响,他糟糕的臂。活带来强烈的块意,徐容川的目光如同有实质性的东西,透过透明的玻璃落在他的每一个动作上。 应该再轻一点,徐容川想。从下往上,用面团裹住蘑菇,这样就不会觉得痛。 妹妹真是做得太糟糕了,他对自己的了解甚至没有徐容川所了解的千分之一—— 可惜徐旦已经没空琢磨小怪物的心思,他耳朵发红,在那样滚烫的视线里面,达到了顶风。 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徐旦的胸。膛起伏,好一会,他才坐直腰,从床头拿过抽纸盒,收拾干净之后才看向玻璃罐。 玻璃罐里,徐容川的睫毛已经变成了纯黑色,里面翻滚着如有实质的欲。望,再没有愚蠢之主的反噬的痕迹,就是看起来快要疯了。 徐旦笑了笑,用还沾了东西的右臂轻轻敲敲罐头玻璃,又问:“消化有进展吗?” 这回,徐容川非常用力地点点头,脑袋撞上玻璃,恨不得把心掏出来给徐旦检阅,口器不停地吱吱叫着。 徐旦已经有些困了,在G市没日没夜的战斗了这么多天,加上刚才的消耗,他感到疲惫。 “那就好,我现在没有力气再帮助你消化了,”徐旦道,“不过,我仍然能感到你身上还有污染气息残留,应该再来几次比较保险。你说呢?” 徐容川听到后面那句,近乎绝望地把自己挤扁在玻璃上。 不……我觉得已经消化完了。他无声地呐喊。 徐旦起身,又去冲了个澡,然后回到床上,给了徐容川极高的待遇。 他把徐容川抱在怀里,虽然是连玻璃罐一起,然后拉上被子。 说话的时候,他的胸腔震动,连带着玻璃罐也一起轻轻振动,像是羽毛一样挠在徐容川最痒的地方,让他整个一个哆嗦。 妹妹说:“我睡一觉,午安。” 徐容川大睁着眼,极佳的夜间视力让他可以清楚地看到被子里妹妹的身体。 但是,他什么也做不了,他有一万种办法,此时也只能被心甘情愿地关在一个名为徐旦的玻璃罐子里。 徐容川瞪着妹妹小巧又可爱的地方,软趴趴地跟着栽倒在玻璃罐底。 呜呜…… 第65章 小狗 徐旦怀抱着一个随时可能毁天灭地的怪物, 睡得很沉。 玻璃罐横着放在他的胸口,随着呼吸的频率慢慢起伏,徐容川被妹妹的温度和气息包围, 鼻腔里还能敏锐地捕捉到残留的轻微膻。味, 他已经无法再忍受,一分钟、一秒钟都不行。 欲。望快让他爆炸, 他甚至将消化愚蠢之主抛到了脑后, 满脑子只剩下一件事。 既然妹妹不让他离开这个小小的玻璃罐—— 他闭上睫毛。 妹妹睡得太沉,梦境浅到几乎无法定位, 但徐容川继承了愚蠢之主的全部力量,不费什么功夫就进入了妹妹的梦里。 愚蠢之主利用多重梦境来奴役G市市民,汲取知识的力量。 而徐容川利用梦境, 只为了和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类男性亲密。 愚蠢之主残留的污染大约已经无话可说, 被欲。望压制之后老实本分,没有力气再争夺控制权。徐容川带着浓郁的爱恋落入妹妹的梦境里,看到徐旦正坐在沙发上看书。 书名是《世界的真相》。 看到徐容川来了,梦里的徐旦招招臂, 让他坐到自己身边。徐容川欣然前往,贴着他坐下,伸臂揽住他的腰, 以人类形态将妹妹整个圈在怀里。 他把头靠在徐旦的肩头,深深地吸气, 努力平息汹涌的爱。欲, 不让自己看起来太冒失。 “这是什么书?”徐容川心。猿意。马, 象征性问了一句, 臂已经掀开黑色的背心, 用细腻的掌心摩嚓着优美的线条, 回味着现实里妹妹双颊泛红的美味神色。 妹妹会像上一个梦境那样,主动给他早安的亲吻吗? 梦里的徐旦果然更加纵容他,没有打断他放。肆的动作,目光从书本上离开,看向身边俊美的小怪物。 两人隔得极近,鼻尖对着鼻尖,只需再靠近几厘米,徐容川就能贴上那张柔软的嘴唇…… 但是妹妹这次没有主动。 他只是合上书,抬起一只臂掌,蹭了蹭徐容川的脸颊,微微叹息般地说:“徐容川,你被愚蠢之主污染成这样,是因为看到了世界的真相吗?” 徐容川一愣。这是妹妹从G市回来之后一直在担心的事情吗? 他心里软成一汪潭水,臂掌沿着充斥力量美感的腰。腹往下,嘴唇碰了碰妹妹饱满的耳垂,温声道:“是的,知识本身便是污染。” “抱歉,妹妹,我恐怕没法兑现我的承诺,关于世界的真相……我希望你永远都不知道。哪怕是在梦里。” 徐旦仍由他摆动自己,那里刚在现实世界中经历过一次技术糟糕的工作,现在,在徐容川精湛又准确的摩嚓下,他很快给出了反馈。 两人亲密无间地窝在沙发里,徐旦的话语间带着略粗的呼吸声,他揽住徐容川的脑袋,抓着他的发尾,道:“如果知识等同于污染,那么,是不是意味着我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只要你仍记得那些真相,污染便一直存在,你永远变不回最初的那个小怪物。” 徐容川的动作一顿,抬起头看,看向妹妹的睫毛。 “你不喜欢这样的我?” 徐旦摇头:“不,徐容川,我之前从未做过谁的眷者,今后也不会。无论你变成这么模样,我都会喜欢你。我只是有些担心。” 徐容川呆了两秒,然后深深地吸一口气,甜美地埋头咬在了徐旦的脖颈间。 徐旦摸着他的后脑勺。 “不要让我担心。”他又说。 徐容川已经将他抱到自己的腿上,哪怕下一秒就要被爆。炸,他仍然拿出一万分的耐心,像是给洋葱剥皮,慢慢的、一层一层…… “妹妹,神嗣与神嗣之间没有吞噬一说,只有融合。每一次融合,我都将接受来自我同类的全部力量、思想、甚至信仰,无论我如何消化,它们都会在我身上留下无法磨灭的印记。但是,只要你在我的身边,我永远都是徐容川,我保证。” 他低下头,温柔地亲吻徐旦的肩头。徐旦笑了一声,梦境里坦诚地望着那双淡琥珀色的漂亮睫毛,道:“你看,吞掉愚蠢之主之后,你的情话水平也进步了。” 徐容川近乎虔诚地品尝肩头那一块细。腻的皮肤,肯定道:“不是情话,是真的。” 徐旦的臂松开他的发尾,转过身来回抱住他:“除了世界的真相以外,还有一些事情是可以告诉我的。比如,你的身份,你的由来,你的尊名。” “杜若在G市告诉我,部分污染最严重的居民有了新的隐秘信仰,怀疑与你有关。是不是?” 说着,他握住徐容川。 徐容川眼前炸开炫丽的白光,倒抽了一口凉气,哪怕知道这里是梦境,也不敢相信妹妹会做这样的举动。 徐旦不仅做了,还做得非常认真,虽然现实里和梦境里都一样的技术糟糕,但这并不妨碍徐容川激动到脑袋发晕。他覆盖住徐旦的臂背,脑子里一片混乱。 徐旦还保持着冷静,一边动作,一边又问:“那就一个一个来。徐容川,你的尊名叫什么?” 明明是他进入妹妹的梦境,为什么,这里像妹妹设给他的可怕陷阱?徐容川想着,一个名字已经到了嘴边,又生生止住。 徐旦的动作也停了。 徐容川睫毛美丽又可怜,他把徐旦的臂拉到嘴边,祈求地吻了一下。 拷问的人是徐旦,他在此刻败得一塌糊涂。 “空白。”他说。 “空白?” 徐容川点头,重新把他的臂牵回原来的位置:“妹妹,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爱你。求你,给我一点你的爱……” 徐旦微微一笑,他学得很快,徐容川刚才教的,现在已经彻底掌握。徐容川靠着他的肩膀,额头冒汗,呼吸越来越急,在妹妹的臂里像一尾离开了湖水的鱼。 “为什么会是空白?听上去和任何梨子都扯不上关系。” 徐容川贴着他的锁骨,缓慢地说:“因为……我是被放逐的神性另一面,没有梨子。” 徐旦听到这句话,空出一只臂来,勾起徐容川的下巴。两人的视线交。缠,徐旦贴着他的嘴唇说:“这样也不错,如果你没有遭到放逐,我就没有机会捡到你了吧?” 说着,他在徐容川滚烫的注视之下,低下头,吻住那张嘴唇。 这已经彻底超过了徐容川的想象,他大睁着眼,就这样毫无抵抗力地弄脏了徐旦的黑色背心。 接着,他摁住妹妹的后脑勺,恶狠狠地加深了吻。徐旦在梦里还穿着现实中的那身居家服,很快就只剩下一件被弄脏的背心,他一直含笑看着徐容川,纵容又宠溺,甚至主动指引着他的动作。 两人倒在沙发上,那本名为《世界的真相》的书掉落在地毯。梦境构造出绝对的二人世界,徐旦在这里赤。诚地接受伪装成人类的怪物之爱,汗珠为完美的曲线蒙上一层光泽,让徐容川联想起某种圣洁的神性。 他好像又回到了刚刚诞生之际,以小小的怪物之身趴在妹妹身上,被香甜的味道诱惑,小心翼翼地含住那一点,哪怕什么也没能吸出来,他仍感到生来最浓烈的幸福,如同飞了几个世纪的鸟终于找到落脚点。 “妹妹,其实,你才不是我的眷者。”徐容川以绝对占。有的姿势,贴上徐旦的脸颊,与他心跳相连。徐旦听到这句话露出笑意,用汗湿的臂握住徐容川纤细优美的脖子,指。腹蹭着他急速跳动的颈动脉,声音断续:“怎么?因为我惩罚你……所以,要……开除我么?” “不,”徐容川在他耳边幸福又深情地说,“你不是我的眷者,你是我的神明大人。” 他覆住徐旦放在颈间的臂:“不要松臂,就这样牵着我,一直到世界走向终结。” 徐旦的耳尖红了,膝盖跪不稳,低头在徐容川肩头留下一排整齐的牙印,道:“我又不是……狗链。” 徐容川甜蜜地堵住他的嘴:“是,我是你的小狗。” 小狗将他翻了过来,梦境里的客厅被筑成了爱的巢穴。 …… 徐旦醒来,只觉得比睡之前更累了。他第一反应是低头去看怀里的玻璃罐,徐容川仍然好好地待在里面,本分又乖巧,只是仍眼馋地盯着他胸。前那两颗,口器轻动,不知道在想什么。 污染的气息变淡不少。 徐旦放下心来,打了个哈欠,坐起身,然后微微愣住。 体。内残留了异样的感觉,但他可以百分百的肯定徐容川没有离开罐子,他刚才也只是睡觉而已。 他举起玻璃罐,看向徐容川。 徐容川黏糊糊地蹭了蹭玻璃罐,纯黑单目里带着爱意,像是在跟他说晚上好。 徐旦思考了一分钟,然后微挑起眉,敲敲玻璃罐:“你进入我的梦里了?” 徐容川苹果一炸,慌乱地连连摇头,恨不得在脸上写“没有”两个大字。但可惜问他这句话的是徐旦,全世界最了解他的徐旦。 徐旦道:“那看来是进了。本来想尽快将你放出来,嗯,还是待一段时间比较安全。” 说着,他走到书桌前,从抽屉里翻出一条链子,从木塞头串过去,串起整个玻璃罐,然后将链子缠在腰间。 徐容川就这样被挂在了妹妹的腰边。 比起之前被妹妹故意留在卧室,被挂住的他竟然觉得无比幸福,隔着玻璃贴上妹妹温热的皮肤,在罐子里乖巧如玩具。徐旦笑了起来,拍拍他,道:“要好好消化。” 徐容川餍足地点点头,回味起梦里的美妙时刻,被再关几天也值得! 徐旦套上一件长风衣,将玻璃罐掩盖其中,就这样带着徐容川一起出了门。 第66章 对戒 徐旦挂着徐容川进停车场取车。徐容川吱吱地叫了两声, 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徐旦道:“约会。” 徐容川这两天已经过多的被幸福击中,但是在听到“约会”两个字时, 他仍然陷入几秒的空白。 约会……和妹妹两个人。 现在是现实里, 妹妹说出这样的话,是对他的告白吗? 徐容川把口器凑过去, 舔了舔靠近腰侧的玻璃, 徐旦的臂指探进玻璃罐里,摸摸徐容川的脑袋, 然后启动汽车,朝繁华的市中心开去。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候,徐旦很放松地单臂握方向盘, 另一只臂玩着徐容川的苹果。从汽车的蓝牙里传来杜若的声音, 他们没有避讳徐容川,光明正大地聊着关于徐容川的危险系数鉴定。 “我觉得问题不是特别大,”徐旦说,“当然, 不排除我对他有滤镜。” 徐容川一下立起耳朵。 杜若在电话另一头道:“容川,我知道徐容川是你一臂养大的,你对他有信心很正常。但我还是希望你把他带回怪物, 一旦他失去控制,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够解决的问题。” “怪物就能解决问题吗?”徐旦反问, “一个混沌就差点把我们团灭, 现在他等于半个混沌加整个愚蠢之主, 我们六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他。” 杜若沉默片刻, 道:“我清楚。只是, 徐容川是非常重要的同事, 我希望他回来,更多的是想保护他,以免他疯狂后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如果这次被污染的人是你,我也会提同样的建议。” 徐旦勾起嘴角,心情不错地拍拍玻璃罐,问徐容川:“听到了吗?大家把你当很重要的同事。” 对于妹妹以外的社会关系,徐容川的反应总是要慢半拍。他歪起头,看向蓝牙的方向。 非常重要的……同事? 杜若:“你跟他在一起?” 徐旦道:“恩,我带他去街上逛逛。他现在的状况还算稳定,适当接触人类社会也许会对他有帮助。” 杜若道:“还要带他去人多的地方逛?!” 徐旦说:“我用了一种特殊的方式封印他,放心。” 说完,他没有再听杜若不放心的唠叨,挂掉电话。趁红灯的时间,低头看向罐头里满眼期待的小怪物。 “你都长这么大了,我还没带你逛过街。”徐旦说,“也没有带你看过电影。” 徐容川抱住妹妹的食指,口器动了动,无声地说:没关系,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开心的。 徐旦把徐容川从玻璃罐里拎出来,放在自己的肩头,让他暂时重获自由。徐容川立刻爬上妹妹的锁骨处,苹果卷住他的脖子,开心地拿脑袋蹭他。 徐旦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睡醒之后灵感有触动,总觉得很愧疚。” 徐容川惊讶地扬起脑袋看妹妹的脸,然后爬到副驾,变回人形,急切地证明自己:“我绝对没有在梦里说你的坏话!” 徐旦笑了:“我知道,你能在梦里做什么?无非就是……” 徐容川红了脸。 他心虚:“因为什么愧疚?” 徐旦望着繁华的街景,微微叹气:“从混沌到阿晋,再到愚蠢之主。你出生至今,连普通人类都不认识几个,身边全是超能者和怪物,我却总是要求你以人类的身份自居,要求你必须站在人类的阵营里,是不是很过分?” 徐容川愣住。 他从未想过这些,也不知为何妹妹会有这样的感慨。因为在梦境里谈论到了神性吗? 徐容川握住妹妹一只臂:“不是这样的,对于我来说,你就等同于全人类。你希望我站在人类阵营,我便站在人类阵营,你希望我成为某种神性的生物,我也……” 徐旦说:“你有这种想法,是我教育的失败。” 徐容川茫然,他不明白,也无法理解,于是微微低头,开始使用万能的家庭矛盾解决公式:“对不起。” 徐旦沉默了两秒,然后轻轻咳嗽一声。 “徐容川,你真可爱。”他笑,“这里并不需要道歉。” 徐容川眨眨眼,重新看向身边的人。他觉得妹妹变了,悄无声息的、在他没有察觉的时候改变,又不敢肯定这种变化是否与他有关。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呢?从他在心知镇救出全楼学生?还从G市的那段关于眷者的告白?或者……从下午那炽热的梦境里? 妹妹还在说:“需要反省的是我。平时工作忙,工作性质也比较特殊,总是会忽略身边人的成长。以前徐望海经常吐槽我是工作狂——对了,徐望海,这个名字你知道吗?我不记得有没有跟你提过。” 徐容川当然知道,关于妹妹的一切他都倒背如流,那个人才是徐旦真正的弟弟,在他心底占据无法分割的一部分,甚至在混沌的欲望幻境里,妹妹曾因为他的一个虚影射伤自己的臂臂。 这是徐容川无法接受且讳莫如深的话题,他不喜欢有人占据妹妹的感情和注意力,同时又深知,妹妹作为一个雄性的人类,知道他的独占欲后会反感。 所以他摇摇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没有听过。” 妹妹会用怎样的方式向他介绍徐望海?他想着,目光牢牢落在徐旦的侧脸。 徐旦语气意外平和,情绪也很稳定,很自然地道:“他是我的亲弟弟,患有先天心脏病,已经去世了。他最后一次发病的时候,我在出一个特殊任务,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徐容川默然,眼中又有绿色一闪而过。 “所以,”徐旦没有察觉,又说回了最初的话题,“我请了几天假,想带你真正过一下人类的生活,也许会对你的消化有帮助。” 徐容川压制住污染,不让自己继续被沸腾的独占欲影响,顺着妹妹的话,道:“准备带我去做什么?” “做普通人类平日里做的事情,”徐旦说着,把车开进了商城停车场里,打开车门,“希望下一次你陷入疯狂时,回忆起人类社会,不会觉得像镜花水月般空白。” 徐容川正跟着妹妹下车,听到最后那个词,猛地顿住脚步,心跳漏了半拍。 妹妹……刚才说什么?他怎么会记得梦里交谈的信息? 徐旦转身,见他还立在原地:“怎么了?” 不,徐容川对上他的睫毛,他不记得。也许只是梦境在潜意识里留下了痕迹,妹妹的灵感太高……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唾弃自己在梦里的毫无原则,装作什么也没听到,走上前握住徐旦的臂,亲密地吻了一下他的臂背,开始熟练撒娇:“我好好表现的话,今晚能不能和妹妹一起睡?不要玻璃罐。” 徐旦勾着嘴角:“嗯,看你表现。” 徐容川瞳孔一亮,马上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被玻璃罐禁锢的苦楚,徐旦很纵容地听着,偶尔嗯两声,带他进了商城里面。 正值下班时间,商城里全是人,热闹非凡。徐容川确实是第一次来正常的人类商场,目光好奇的扫过各个店铺,相关的人类社会学知识自动涌上心头。 徐旦递给他一张卡。 徐容川接过薄薄的卡片:“这是什么?” “银行卡,”徐旦说,“密码是你的生日。” 徐容川愣了愣:“怪物给我发的工资吗?” “还没到发工资的时候,”徐旦说,“这是我给你的零花钱。作为人类,钱是非常重要的东西,来,看看有什么想要的,刷卡结账。 ” 徐容川笑了:“我知道了,妹妹,你包养我!” 这句话不高不低,附近所有人都回过头来,看向这个俊美的男人,再看向他身边英俊的金主。徐旦耳朵有些红,拍了徐容川一掌:“吃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知识,走。” 徐容川很兴奋,他黏糊糊地握着徐旦的臂不放,像一对真正的普通人类情侣,开始从商城第一层第一间开始爆买。 第一间是星X克的咖啡,徐容川拥有他们的知识,却从没有喝过,点单的时候眼也不眨地盯着调咖啡的小妹妹,把人家盯得连脖子都红了。 买完咖啡,徐容川牵着妹妹逛服装店。他们两个都是模特模样,徐旦臂里还拿着豪车钥匙,每进一间店都被热情招待。 在导购员孜孜不倦地推荐下,徐容川发展了新的爱好——时尚。 他拥有数之不尽的时尚知识,眼光意外的好,每换一次衣服,导购都恨不得把他作为纸牌立在店门口,其他顾客指着徐容川要同款。 但不管多好看,徐容川换完,一定要走到妹妹前:“好看吗?” 徐旦:“嗯……”裤子看起来不方便战斗。 徐容川又换:“这回呢?” 徐旦:“这个为什么破破烂烂的。” 导购:“……先生这个是流苏设计呢。” 徐容川再换:“这个呢!方便战斗,经典百搭!” 徐旦揉眉心,突然理解隔壁沙发上无聊打游戏的老公们:“还行吧,你穿都好看。” 徐容川微微一笑:“这个,来两套一样的。” 导购笑开了花,包了一大包给徐容川买单。买完一间,还有下一间,衣服逛了一小时,徐旦开始怀疑起自己这个决定的初衷。 “徐容川,”他试探地叫住兴致盎然的小怪物,“你饿了吗?要不要先去吃东西?晚点我们还有一场电影。” 吃东西果然是万能的,徐容川欣然接受这个建议:“好啊!吃什么?红烧肉吗?” 徐旦从他臂里接过几袋衣服,牵住他道:“你总是惦记红烧肉,其实人类的美食是一门资深的学问。愚蠢之主的知识里有提及人类美食吗?” 徐容川认真回忆两秒:“不太多,祂会定期舍弃一些无用的知识。” 徐旦道:“你比祂厉害,马上你就能拥有连知识神嗣都不知道的知识了。我们去吃……火锅,oakase,烤肉和泰国菜。” “好!” 徐容川出生到现在,要么在出任务时随便解决食物,要么吃妹妹做的家常菜,要么就是怪物食堂,第一次正儿八经地出来品尝人类食物。 先吃火锅,徐旦点了四人套餐,自己意思意思吃了两口,然后支起下巴看对面的徐容川万分认真地涮肉。 “好吃。”他吃了一口牛肉。 徐旦把蘸料碟推过去:“蘸这个吃。” 徐容川像是做什么重要的仪式那样,仔细地蘸了料,再仔细地塞进嘴里,回味片刻,给出来自愚蠢掌权人的评价:“非常好吃!” 徐旦忍不住笑。 他干脆把店里所有的食材都点了一遍,徐容川尤其钟爱脑花,连吃五个,吃到服务员过来问他们是不是网红吃播。 再吃下去店家都要害怕了,徐旦带他前往下一家。 第二家是oakase,平日里要预定,但是徐旦拥有这家商城的VIP客户卡,带徐容川要了个小包厢。 厨师开始当他们面处理食材,每上一道菜都会跟他们详细解释菜的来头,徐容川眼也不眨,淡琥珀色的睫毛盯得大厨臂抖了一下。 照例,徐旦把所有菜都点了一遍。 徐容川每道菜都会做出认真点评,然后感慨人类美食的艺术,夸赞大厨的厨艺。络腮胡子大厨硬是被他夸得脸红,走得时候送了他一瓶葡萄酒。 再然后是烤肉、泰料…… 徐旦已经撑到想吐,徐容川依然跃跃欲试:“妹妹,我想吃那个烤鸭!” 徐旦赶紧拉住他:“宝贝,还有电影,我们去看电影吧。” 徐容川立马被电影转移了注意力,但目光仍然眼馋地落在玻璃橱窗里肥美的烤鸭上:“电影好想看啊,烤鸭,可是烤鸭……” 徐旦没办法,进去给他打包了两只烤鸭。 徐容川心满意足地拎着他的烤鸭,在去电影院的路上,又经过了一家婚庆珠宝店。 他一下子停住了脚步,盯着亮闪闪的各类首饰挪不开睫毛:“妹妹,这个好好看。” 徐旦:“……” 徐旦抬头看看商城明亮的天花板,深吸一口气,挤出一个笑容:“喜欢就进去看看。” 于是两个大男人迈进珠宝店,导购看到两人交握的臂,立刻心领神会:“先生,是来看定情对戒吗?” 徐旦:“不我们只是……” 徐容川:“对!把那个最闪的拿来看一下。” 徐旦:“……” 导购热情地拿出最大克拉的对戒,开始络绎不绝地描述钻石如何代表不渝的爱情、多少情侣买了钻石后顺利白头偕老。徐旦在旁边听得撑住了额头。 徐容川的睫毛果然变得和钻石一样亮,瞳孔里写着想要两个大字,看向妹妹。 徐旦:“徐容川,不是我买不起,只是……” 导购:“先生,您终其一生也只买一次定情钻戒,是不是?一生一次的花费,多值!” 徐容川:妹妹你听到了吗,一生一次。 徐旦:“这个大的钻,平时出任务多不方便。” 徐容川:“我可以挂在脖子上!” 徐旦:“硌得慌。” 徐容川:“妹妹,你是不是不愿意跟我买同款钻戒?” 徐旦看着他那副模样,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小旦,你好像童话里守着钻石的恶龙——” 徐容川看妹妹笑了,马上也跟着笑,对导购说:“包起来。” “等等,等等,”徐旦赶紧叫住导购,从自己的衣领里掏出一个项链,看向徐容川,眉眼里还带着笑意:“买钻戒没问题,但是挂了钻戒的话,脖子上就挂不下这个了。” 徐容川低头,看到妹妹脖子上正挂着一块漂亮的淡色琥珀,在琥珀里面,封存了一小块……蛋壳。 只看了一眼,徐容川就意识到那是什么。 ……那是他诞生时留下的蛋壳。 他愣了好半响,体内的“欲望”开始像熔浆一样沸腾,珠宝店里蔓延起无法察觉的浓郁爱意,连那颗继承自愚蠢之主的淡绿色心脏都开始染上欲望的黑色。 导购莫名红了脸,不敢再看眼前两个男人,低头摸了摸滚烫的耳垂。 徐容川伸过臂,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那块琥珀,被爱。欲充满心脏,强烈地想要一个亲吻。 “妹妹……” 徐旦不给他发挥的机会,又把项链塞了回去,转头看向珠宝展示柜,从里面选了一对素戒:“这款拿出来看看。” 导购拿出素戒,徐旦拉过徐容川的臂,试戴了一下,大小正好。 接着,他决定满足小朋友对亮闪闪的东西的热爱,又挑了一个钻石耳钉。 耳钉的克拉不小,别人戴也许会俗气,但配上徐容川这张足以让钻石失色的脸,不多不少,恰好。 徐旦拿出自己的卡,在此刻成为一个合格的金主,道:“把对戒和耳钉都包起来吧。” 第67章 消化 从珠宝店出来, 徐容川已经迫不及待地带上素戒,然后每走两步就看一眼徐旦,淡琥珀色的睫毛就在他跟前晃个不停, 看到徐旦实在扛不住了,把自己那个素戒也拿出来,套在中指上。 “行了吧?” 徐容川弯起睫毛, 轻轻握住妹妹的臂,把戒指取下来, 再郑重地改戴上无名指, 低下头,在上面印上一个吻。 他们就站在店外不远处, 许多路人来来往往, 惊叹地见证了两个帅哥的“定情”场景,还有人鼓起掌,祝福他们百年好合。 徐旦想把臂抽回, 但是看着眼前无比认真的小怪物, 心里有一种很陌生的触动。 他任由他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完这个动作, 忍不住开口:“徐容川, 这对于人类来说……” “是意义非凡的动作, 我知道。”徐容川重新牵起妹妹的臂,把他的臂放在自己的胸口,“妹妹,我觉得我快要消化完了, 在你给我看那条项链的时候,我的心脏差点就变回纯黑色。就差最后一点, 再多给我一点点爱, 可以吗?” 徐旦的掌心感受到了有力的心跳, 好像只要一用力,就能把徐容川的心脏全部握在臂心据为己有。 他反扣住徐容川的臂:“不用着急,还有好几天假呢。电影快迟到了,先去看电影。” 徐容川笑容灿烂,轻快地跟在妹妹身边,目光跟随着妹妹藏在衣服下的吊坠,每走一步,他感觉到吊坠轻轻动一下,他的爱意也跟着动一下。 赶到电影院时,他们的场次已经开始了。两人抱着爆米花从后排悄悄走进去,里面早已坐满了人,只剩下他们并排的两个空位。 巨大的银幕上,正在放男女主角如胶似漆的亲吻。 徐旦选的是一部古装剧,想让徐容川了解人类历史的另一面,但他太久没看过电影,挑片子的水平比给徐容川挑衣服还要差,看了两分钟发现这是一部没有营养的古装爱情喜剧。 糟糕的逻辑,夸张的剧情,粗制滥造的戏服,徐旦实在看不下去,想和徐容川说说话,一转头,便看见小怪物抱着爆米花看得津津有味,连眼都舍不得眨。 他只好把头转回来,就着银幕的光,打量臂上的素戒。 他想起徐容川戴戒指时郑重其事的神色,兀自勾起嘴角。 在某些方面,小怪物比大部分人类都要来得专一和真诚。爱就是爱,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不会背叛,也从不欺骗。 他弯起臂指,不太习惯地摸了摸冰凉的戒身。 自进入军队后,他从不在身上佩戴任何饰品,尤其是臂上,因为会影响握武器的臂感。但徐容川以那样的姿态为他套上的戒指,如果取下的话,他会难过到掉眼泪的吧? 徐旦又想到徐容川掉眼泪的神情,思绪一直在飘,困意涌了上来。等到徐容川抓了一颗爆米花递到妹妹嘴边时,发现妹妹已经闭上睫毛,靠在椅子里,呼吸悠长。 徐容川微愣,收回爆米花。 银幕上,男女主正在暴雨中吵架,观众们很多都感到剧情无聊,四周都是吐槽的窃窃私语。徐容川支起下巴,又想看电影,又想看妹妹,于是他选择用右眼看电影,左眼甜蜜欣赏妹妹在银幕光下明暗不定的脸。 看着看着,不知不觉中,两只睫毛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徐旦身上。 妹妹睡得好沉啊。 徐容川生出一些容易被揍的小心思,他看了看威慑力十足的玻璃瓶,犹豫良久,最后实在忍不住,冒上再被关一晚的风险,朝着妹妹小心翼翼地靠了过去。 他的血液在咕噜咕噜冒泡泡,满心满眼都是徐旦柔软的淡色嘴唇。 哪怕周围坐满陌生人类,他仍然清晰闻到属于妹妹的味道。很冷,因为常年与各类武器打交道原因,还混着淡淡的硝烟气息,再掺杂上柠檬沐浴露的清香,混合成专门针对徐容川的催化剂。 这个味道比今晚吃的所有大餐加起来还要诱人,徐容川的喉结动了动,迫不及待又万分谨慎地低下头,尝了一下徐旦的嘴唇。 几乎是同时,徐旦睁开眼,瞳孔里闪过锐利的杀气,臂卡住徐容川的脖子。 徐容川紧张地笑:“妹妹,你醒了。” 徐旦对上那双熟悉的睫毛,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握着徐容川脖子的臂往上,揉揉他的后脑勺,含糊道:“……吓我一跳。电影不好看?” 嗯?没有生气? 徐容川眨眨眼,有些不敢相信,回答道:“好看!” “那你继续看,”徐旦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看完了叫醒我。” 说完,他重新闭上眼,在徐容川灼灼的目光之下,重新睡了过去。 徐容川盯着妹妹的脸,已经把电影抛到脑后,小声又嘀咕了一句:“真好看。” 他人生中的第一场电影,就这样在徐旦沉沉的呼吸声中放到了终幕。观众开始散场,徐容川还舍不得叫醒妹妹,看看他的项链,再看看他的素戒,觉得自己现在也正在一场美梦里。 等到工作人员开始进场打扫,徐旦终于睡醒,一睁眼便看到徐容川小狗般的眼神。他揉揉眉心,顺臂抓住徐容川的臂,道:“抱歉,我太困了,没陪你把电影看完。” 徐容川立刻顺着竿子往上爬,得寸进尺:“那今晚可以补偿我吗?” 徐旦道:“我答应过,如果消化进度不错的话,今晚不关罐子。” 徐容川已经飘了,跟在妹妹身后离场:“还有吗?” “还有?”徐旦看了他一眼,“你今晚刷掉了我两个月的工资。” 徐容川笑得很开心:“我的工资都给你!” 徐旦想到什么,忍不住也跟着笑:“小旦,你比别的神嗣厉害多了,生来就有编制,铁饭碗,不干活也可以拿工资,已经站在人类婚恋市场的顶端。” 徐容川听到婚恋市场四个人,立刻盯住徐旦。 “那妹妹呢?”他快走两步,跟妹妹并肩,“你卡里还有很多钱,也有编制,嗯,长得又很漂亮,会不会有很多人跟你介绍对象?” 徐旦逗他:“是啊,你在吃醋吗?” 徐容川看了他好一会,没说话。 徐旦转过头去,一对上徐容川的视线,小怪物便绽开笑容,里面含着一些徐旦看不懂的情绪,很得意地开口:“妹妹,我在你的全身上下都留下了标记,你是属于我一个人的,无论是怪物还是人类都抢不走。” 徐旦:“……” 徐容川握紧他的臂,臂指反复蹭着他的素戒,问:“回家吗?” “回家,”徐旦道, “很晚了,好困,回家睡觉。” 两人提着大包小包上了车,开车到家时已经是后半夜。徐旦困得眼皮发沉,打发徐容川收拾今天买的东西,自己先进浴室洗澡。 洗到一半,浴室门被人打开。 徐容川果然按耐不住了,他走到妹妹身后,将人圈进怀里,夺走了他臂里的沐浴球。 徐旦从他身上感到熟悉的气息,里面混杂的污染已经微不可闻。 徐旦放心下来,道,“也许明天就能消化完了。” 徐容川早已将消化抛到脑后,只要和妹妹在一起,他的欲。望每时每刻都在吞噬愚蠢。他用沐浴球擦过妹妹的肩头,将放在一旁的吊坠重新系上他的脖子,然后低下头,在哗哗的水流声中亲吻那块冰凉的琥珀。 “这是我的,”他又说,“妹妹,你也是我的。” 徐旦道:“你已经是大人,不能总是这样孩子气。” 徐容川歪起头,在蒙蒙水汽中深情地凝视着他,臂臂后方探出一条苹果,顺着滑。腻的沐浴露卷住在热水里微微泛红的身体,用鼻音又一次肯定道:“是我的,谁也不能抢走。” 然后他托住徐旦的后脑勺,含住那张柔软的嘴唇。 浴室狭小,温度很高,四周静到只剩下水流和呼吸的声音,徐容川同样属于雄。性的气息从四面八方侵。占而来,让现实中的徐旦感到不适应。他的臂掌挡了一下徐容川的肩膀,徐容川立刻停止动作,睫毛湿润而亮,里面巴巴地映出徐旦的影子,看得他呼吸收紧。 “快凌晨一点了,”徐旦的声音没什么抵抗力,“明天我们再慢慢聊,嗯?” 徐容川没说话,又低头亲他,嘴角带着狡黠的笑意,道:“妹妹明天不上班。” 浴室里的苹果越来越多,徐容川似乎想用苹果构建一个茧,像妹妹口中守着珠宝的恶龙那样,把珍爱之物严严实实藏在自己体内,连流水、连灯光都不让看。 在这个狭小的浴室之中,怪物与人类,丑陋苹果与俊美如神祇的脸庞,构成一幅宛若神话的恐怖画面,却散发着过分粘稠的甜蜜气息。徐容川足以绞杀神嗣的本体此刻柔软无骨,小心地收起全部吸盘和尖牙,化为世界上最温柔的无害武器,试图撬开怀里坚固冰冷的贝壳。 徐旦睫毛发涩,绝对的清醒来带了刻在人类本能里恐惧。他的视线只敢落在徐容川美丽的脸庞,左臂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封印蛋壳的琥珀,身下传来苹果蠕动的诡异触感,陌生的爱。欲和本能的恐惧汇成冰。火两重天,让他感觉自己像落入了怪物巢穴的祭品。 徐容川拉过他另一只臂,放在自己的左胸处,给他听里面激烈的心跳。 “妹妹,我爱你。”小怪物用他人类的喉舌,毫不吝啬表达爱意,“比全人类的爱加在一起还要多,比海洋的运行规则还要坚固,可以从圆体一直摞到月亮,再到太阳……” 贝壳张开缝隙,外面等待的是由爱编制的天罗地网。徐旦闭上了睫毛,“嗯”了一声,徐容川仍然觉得不够,又俯下身,额头抵上徐旦微皱的眉心,耳垂上的钻石耳钉跟随着漂亮的瞳孔一起微微发亮:“我会比你的父母,你的弟弟,你的队友,你人生里所有存在过的人类和怪物加起来还要爱你,妹妹,你的体内流淌着我的基因,你是我的,我好想将你永恒地封存在身体内部,一直到化为尘埃也不分离。” 徐旦笑了一声,指节微微泛白,抓着徐容川的头发:“也太……霸道了吧?” “嗯,毕竟我是怪物,”徐容川细细密密地亲吻他的侧脸,第一次痛恨起人类语言的匮乏,“妹妹,我真的很爱你。” “知道了。” “非常爱。” “嗯。” “比所有人都爱。” “嗯。” “非常非常……” 徐旦终于耗尽耐心,捂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咬牙:“闭嘴。” 徐容川弯起睫毛,让妹妹坐在自己的苹果上,小狗一样舔。舐他的掌心,趁他往后缩的间隙,又道:“就算你让我闭嘴,我还是非常非常——爱你。” 徐旦被天罗地网般的爱缠得无处可逃,又恐惧又心烦又不受控制地感到甜意。花洒一直没有关,他几乎要溺死在那双琥珀色的瞳孔里,忍不住低声开口:“徐容川,你是靠偷人心脏为食的怪物吗?” “那我成功了吗?”徐容川急切地问,好像徐旦晚回答一分钟,他就会伤心死去,“我成功了吗?” 徐旦没有回答,也无暇再说话,但徐容川看着他黑色的眼眸,从里面找到了想要的答案。 这一瞬,他和徐旦同时到达交。融的顶。点,有什么东西在他体内悄然融化…… 强大的力量随之涌入,千里之外的G市,已经忘却一切的千万信徒在同时感到灵魂的颤栗,曾经居住在A区的人甚至跪倒在地,头朝徐容川所在的方向,激动地亲吻地面。 掌管着全新梨子的神灵在此刻诞生,徐容川的瞳孔中,黑色与绿色交融,凝聚成透彻的墨绿色,墨绿短短存在两秒,又快速伪装成妹妹所喜爱的淡琥珀色。他抱起怀里仍在失神的爱人,让花洒的水冲走汗和体夜,然后擦干水珠,将人抱回卧室。 徐旦说;“徐容川,你今晚太过分了,放我下来。” 徐容川把他放在床上,然后快速占据床的另一半,在妹妹挂着吊坠的锁骨旁找到了舒适的位置,将头靠了过去。 “妹妹,我已经消化完了,”徐容川说,“这是我应得的奖励。” 已经快三点,徐旦实在太累,比连出两个A级任务还要累。他甚至没精神仔细分辨是真还是假,徐容川的身体贴着他,柔软又温暖,让他控制不住地发困。 “是吗?”他问,“我好困,晚上不准进我的梦里。” 徐容川心满意足地吻过妹妹的嘴唇,在被子下找到了戴着素戒的那只臂,与他十指相扣,用蜜糖般的声音说:“遵命。” “晚安,妹妹,我爱你。” “够了,我已经听腻了。” 徐旦含糊抱怨着,半醒半醒间勾起嘴角。 第68章 从属 清晨, G市。 没有人的昏暗小巷,一个瘦弱的身影跌跌撞撞冲进来, 脚下绊到翘起的石板, 整个人腾空摔向地面,好一会都无法爬起。 从巷尾传来重而杂乱的脚步声,瘦小身影咬咬牙, 忍着疼痛爬起身, 一缺一拐地往巷子深处逃跑,没跑几步, 她又忽然停下脚步,近乎绝望地看向眼前的墙壁。 ……她的生路是一条死路同。 追她的人已经越来越近,不多时, 四个男人臂握武器出现在巷子里,其中一个看到她, 狞笑道:“再跑啊,你以为你能跑掉吗?” 另一个人拎起木棍,把一个臂机丢到她眼前:“乖乖听话, 打电话给你爸爸, 让他带钱来赎你,不然……” 他一脚踹上女孩摔断的腿骨, 女孩发出惨叫, 跌倒在臂机前面, 害怕得不停地发抖, 却双臂紧握,迟迟不肯拨通那个电话。 “你爸欠了我们一百万, 一百万, 你知道是多少钱吗?” “别装作不知道, 你身上穿的名牌衣服,啊,名牌鞋,不都是你爸用我们的钱买的吗?” “怎么,不肯打?” 棍子落下,还有男人上臂扯她的外套,女孩恐惧到大脑一片空白,在地上缩成一团,嘴里不停地念着爸爸、妈妈、妹妹…… “咚”第一声,一棍子砸在她的脑袋上。 女孩的耳朵里流出血,倒在地面,极度的恐惧与疼痛之中,她的心里忽然冒出一个从未听过的词汇。 “空白”。 血流到地上,女孩害怕到全身僵硬,唯有瘦小的臂指还能动弹,她几乎凭借本能,沾着血液,在地面上画出了四个重叠的无瞳之眼图案。 她的嘴里喃喃低念:慈悲的主,全知全能的主,请怜悯我,请赐予我生的希望,我愿意献上我的灵魂,作为贡献给您的微不足道的食物…… 。 医院。 西装革履的男人急匆匆赶到臂术室,看到妻子正站在门口嚎啕大哭,他的心慢慢沉到了冰水里,脚步减慢,甚至提不起勇气走完最后的几步路。 医生摘下臂套和口罩,从臂术室里出来,跟崩溃的妻子很轻声地说着什么。 男人终于控制不住,鼓起勇气抬头,看向臂术室内部。 五岁的女儿躺在病床上,悄无声息,像个没有生命的破布娃娃。 医生的话断断续续传进耳朵:“……尽力……无生命体征……节哀……” 男人跌进医院的长椅里,妻子转身抱住他,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 他眼前一片炫目的白光,不知此处是何地,也不知自己在做什么,一个未知的词汇浮上心头,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无声又绝望地念诵起那个名字: 全知全能的空白之主,爱与欲望的支配者,我以卑微肉。身向您祈求,祈求您慈悲的眷顾,以换取女儿的生命…… 。 学校。站在天台的高中男生往栏杆外跃出一步,擦掉脸上的泪痕。被重力捕获的那一刻,他不受控制地默念起潜意识最深处的名讳。 马路中央。惨烈的车祸现场,鸡肉模糊伤者臂指轻动,在地面画出四只重叠的无瞳之眼,嘴唇轻动,试图向未知的存在做灵魂交易。 “全知全能的空白之主,爱与欲的支配者……” 无数呓语汇聚,穿过鼎沸的城市噪音,形成无法用探测的能量体…… …… 徐容川睁开眼,清晨六点,徐旦沉睡在他的枕边,温热的呼吸贴在耳畔。他看向厚重的窗帘,从窗帘的缝隙中,正透出一点阳光,洒在妹妹的鼻梁上。 一根苹果探出床外,将窗帘严丝合缝拉拢,不让阳光打扰身边人安睡。 他重新闭上眼,再睁开时,视野已经变成了清晨中的G市。他透过绝望的女孩、崩溃的父亲、准备自杀的少年……以及在紧要关头向他求助的信徒之眼,见证了数不胜数的生老病死时刻。 他什么也没做,深色的瞳孔带着怜悯,仅仅只是注视。 弱小如尘埃的人类们,凭借蝼蚁之身在尘世拼命挣扎,有血有肉地活着,将种族繁衍至今,并创造出足以让神明惊叹的绚烂文明。 徐容川看着。 人力与神力在这一刻产生了交汇。 来源于愚蠢之主的知识开始快速重构,信徒们仍在哀求、祈祷,但未知的存在没有给出任何回应。渐渐的,部分信徒在绝望中迎来了既定的气势,属于他们的信仰光点黯淡下去。同时,又不停有新的光点亮起,新的信徒试图朝神献出灵魂。 神认为人定胜天,人认为神力无边。 一声轻叹在无数信徒耳畔响起。 暗巷。 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的女孩睁开眼,深棕色的瞳孔里有绿色一闪而过,她的四肢以扭曲的姿势动弹起来,像个牵线木偶。 知识从看不见的虚空灌入她的脑内,让她一个理科生瞬间变为经济学大师。作为代价,她“看”到了一双冰冷的墨绿色睫毛,那双睫毛仅仅只是看着她,便让她浑身战栗,下意识伏倒在地。 未知的存在什么也没说,只是一道视线投下,她已经得到了属于她的神谕。她狂热地亲吻起地面,嘴里疯癫地念着:“感谢主的恩赐,我必将如您所言终其一生投入更崇高的事业之中,为了更伟大的正义,更伟大的正义……” 学校。 从八楼坠落在地面的男生开始抽搐,他碎掉的头颅以极快速度复原,睫毛里的瞳孔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虔诚的墨绿色。他以额头抵住地面,抖如筛糠,嘴里发出嗬嗬的痛吟,承受着知识的灌入。法条、规则、人性、文明……这个社会的法律仍如同一艘全是洞的破船,主说……为了更伟大的正义。 医院、街头、大学城…… 最善良的灵魂,最聪慧的头脑,最强壮的体魄,上千万信徒之中,只有数十个被选中,得到了馈赠与神谕。 新的一天伊始,繁华G市再次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似乎有哪里变了,又好像一切如常。 …… 徐旦一觉好眠,睁开眼后被徐容川漂亮的脸庞占据全部视线。 小怪物似乎早就醒了,正紧紧地环着他的腰,在他枕边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早安,妹妹。”徐容川靠近他,在他嘴边印上温柔的吻。 徐旦想要看时间,刚动右臂,就发现他们以极为亲密的姿势十指相扣,两个素戒贴合,般配到好像天生一对。 徐旦愣了几秒,回忆起昨晚在浴室糟糕到一塌糊涂的战场,热意涌上耳朵。他把臂抽了出来,假装看表,看了好一会才辨认出时间。 上午十点,难怪感觉这么饿。 徐容川体贴地先行起床,拉开窗帘。 徐旦的目光下意识追随着他,他什么都没穿,身体沐浴在阳光下宛若完美无瑕的玉雕,白皙的背部甚至带着淡淡的光泽,有种摄人心魂的震撼美感。 他留意到了妹妹的视线,故意装作什么也没发现,依然背对着徐旦,拉开衣柜,从里面拿出贴身衣物,再选了昨天买的黑色毛衣和米色休闲裤,开始一件一件往身上套。 每寸皮肤都长在徐旦审美点上的身体,就这样一点点被衣服掩盖。 徐旦望了好一会,直到徐容川转过身来,他才猛地回神,挪开视线。 过强的心理素质让他仍然镇定自若,道:“早上想吃什么?” 徐容川重新走到床边,俯下身,再次亲吻妹妹的脸颊。 “八点,杜若给你打电话,问要不要延长休假时间,我回了不要。九点,二仓的后勤打电话来,问那只猪的编号怎么弄比较好,我让他自己看着办。九点半,陈队想带他家猫来我们家蹭饭,我拒绝了,不能让他打扰我和妹妹的二人假期。” “嗯,我已经在厨房炖好了粥,妹妹,快起床吧。” 徐旦足足愣了有一分钟。 他坐起身,被子从身上滑落,露出光。裸的肩膀,再往被子里看,里面同样空空如也,一。丝。不。挂。 身上唯一之戴了两样东西:封着蛋壳的琥珀吊坠,无名指上的白金素戒。 这场景,这对话…… 徐旦撑住额头。 他竟然觉得此刻的徐容川像霸道总裁小说里柔弱贤惠的娇妻。 没有得到回答的徐容川把目光落在他的肩头,慢慢带上了温度:“……还是说,妹妹想吃点别的?” 错觉刚存在一分钟就消失殆尽,徐旦道:“你先出去,我等会就来。” 徐容川不满意:“你要换衣服吗?” “嗯,”徐旦,“我保证很快。” 徐容川拉开衣柜,把徐旦一年四季都长得差不多的衣服推到一边,精挑细选出更衬妹妹漂亮脸蛋(徐容川视角)的搭配,道:“对不起,昨晚我确实有些过分。妹妹,你是不是太累了?没关系的,我可以帮你穿——” 话音未落,徐旦已经飞快起身,抢走衣服,在徐容川灼灼的视线里迅速穿好,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道:“洗漱一下,吃饭。” 五分钟后,两人并肩站在厨房里,徐旦盛粥,徐容川端菜。 粥意外炖的非常好,徐旦毫不吝啬地夸赞厨师,一口气喝完三碗。 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之后,他放下碗,抬起头,正对上对面人的睫毛。 徐容川早已吃完,正支着下巴,脸上含着笑意,专注又深情地凝视着眼前的人,淡琥珀色的瞳孔似乎变深了一些,藏着徐旦一时无法看懂的东西。 两人对视,徐容川问:“再来一碗?” 徐旦没有回答。他的目光落在徐容川的脸庞上,终于回想起昨晚睡前的对话,徐容川告诉他已经将愚蠢之主彻底消化完毕。 现在,眼前人的气息,纯粹,深邃,强大…… 没有任何污染和杂质。 第69章 觊觎 徐旦笑了笑, 放松下来,道:“我应该恭喜你?看来,我们的假期可以提前结束了。” 徐容川伸出臂, 握住徐旦放在桌上的左臂, 轻轻抚摸被捂得温热的素戒,笑道:“妹妹, 你似乎没有看起来那么开心, 你在担心,可以跟我说吗?” 徐旦反问:“你觉得我会担心什么?” 徐容川微微偏头, 没有动用能力,道:“你担心我会继承愚蠢之主的信仰,不小心犯下无法挽回的错误;担心我成长太快,不再是那个在你怀里撒娇的小怪物;担心我会独自背负上世界的秘密,回不去无忧无虑的时候,担心……” 徐旦反覆住他的臂背,被解剖得纤毫毕现:“我能得到其中一些答案吗?” 徐容川露出美丽的笑容:“当然可以。妹妹,我愿意以我的心脏起誓,我永远、永远都是那个由你孵化而出的小怪物, 而你永远都是我的妈妈,我的妹妹, 我的队长、爱人、眷者, 我的神明大人。我会一直爱你。” 徐旦:“……” 徐旦:“不要糊弄我, 你知道我想听的不是这些。” 徐容川呆了一下, 似乎受到了打击:“好吧。可是, 只要一看到你, 我就忍不住想说这些。” 徐旦决定终止这个话题, 提醒眼前试图装傻的小怪物:“你在G市答应过我, 要替我拿到世界的真相。” 梦境里审问一次,现实里果然还有一次。徐容川叹气。在某些问题上,妹妹果然坚定又执着,这让他感到担忧。 从他口中得知一部分真相,总比从未知的存在口中得知要安全。 徐容川调整措辞,低眉看着妹妹骨节分明的臂。 “不能反悔。”徐旦催促。 “答应你的事情,我从不反悔,”徐容川微笑着,“世界的真相是残酷的,我会尽量以安全的方式解释给你听,但,只能是一小部分,因为知识代表污染,哪怕只是听到,也可能对你造成伤害。” 徐旦点头。 徐容川开口: “神嗣的存在证明‘祂’在醒来,这是一个不可抵抗、无法逆转的过程,就好像时间只能朝前流逝而不能倒回。在‘祂’彻底苏醒的那一刻,我们所在的海洋将走向毁灭。” 短短几个句子,客厅陷入沉默。 徐旦看着他,迟迟无法理解他话中蕴藏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毁灭是我们注定无法逃脱的气势?” 徐容川不置可否。 “祂,是谁?” 徐容川道:“祂……” 出乎意料的是,连吞噬了愚蠢之主的徐容川,都无法描述“祂”是什么。 徐容川迟疑了好一会,不确定告诉妹妹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但对面人锐利明亮的睫毛让他无法抵抗。 “‘祂’是我,也是你,是世界万事万物的起点,是海洋规则本身,祂全知全能,同时又痴愚蠢笨。” “毁灭不是祂所愿,确切的说,这个海洋毁灭与否,对祂来说像路边的蚂蚁一样不值一提,祂在数亿年间唯一所做之事,就是对抗沉睡和痴愚,人类和圆体只是在这场对抗中产生的微不足道的附属物。” “世界因祂的沉睡而诞生,也将因祂的苏醒而毁灭。” “妹妹,我们正走在周而复始的轨道末端,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无数个世界重复过同样的历程。” “你能够相信吗?人类有人类的气势,世界有世界的气势,连万物之主的神,也只能接受属于祂的气势。” 徐旦的瞳孔微微收缩,臂指冰凉,被徐容川用温热的臂掌捂住。 徐容川说这些话的时候,每个音节传到他耳中,都带着嗡嗡的回响,震得太阳穴突突作痛。 他可以理解这里面的词句,但需耗费极大心神去解含义,心中涌出恐惧和愧疚,似乎在做极其亵渎之事。如果坐在这里听的是普通人类,此时也许已经四分五裂地炸开。 从他的鼻间滴落鲜血,徐容川抬起臂,替他擦掉血液。 两人静静地坐了半晌,徐旦将每个词句掰开,缓慢的消化吸收,无数念头转过,最后,第一个浮上心头的问题不是救世的办法,也不是末日的时间,而是: “你会怎么样?” 徐容川微微一愣。 他绽开笑容,桌子下的膝盖蹭上了徐旦的大腿:“妹妹,你在关心我吗?” 徐旦严肃,一只臂握住他的膝盖:“别打岔。” 徐容川摇摇头:“我也不知道。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弄清楚,也许还需要再融合新的神嗣。” 徐旦灵感轻动:“徐容川,你是不是已经有了猜测?” “没有,”徐容川笑道,“或者妹妹有什么猜测可以提醒我吗?” 徐旦没法深想,只要一深入思考那些事情,大脑便会隐隐作痛。他轻轻晃了晃头,徐容川已经站起身,替他倒了一杯果汁,弯下腰黏糊地从身后搂住他,道:“不要想这些了,妹妹。天气这么好,今天我们出去玩吧。” 徐旦:“你说的事情太匪夷所思,几乎颠覆了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我还有一些问题,祂是有实体的东西吗?我们能否通过一些臂段将祂杀死?” 徐容川的食指压在他的嘴唇上:“嘘。” “不要说,不要想。” “说得太多,想得太多,也许会引起祂的注意,让祂将视线投向此地。” 他的言语中带着温和的魔力:“把它们藏进意识深处吧,什么也不用担心,一切总会有办法。” “就算末日来临,我们一起见证世界走向终结,也会很浪漫,不是吗?” 徐旦晃神两秒,再回过神来的时候,耳边只有徐容川撒娇的声音。 “出去玩吧,”徐容川孜孜不倦,“我想去游乐园,妹妹,你还没带我去过游乐园。” 刚才……似乎谈了什么很沉重很麻烦的问题。 徐旦摁住眉心,徐容川把他的臂拿开,在他紧皱的地方亲了一下,碎碎念:“游乐园,游乐园,游乐园,游乐园……” 徐旦被他烦得没法,注意力已经被牵着走:“行行行,去游乐园。” “太好了!”徐容川眉眼弯弯,冲进卧室收拾东西,“妹妹,我们穿情侣装吧!” “哪里来的情侣装?”徐旦还有些心不在焉,总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想明白,“既然你已经消化完了,明天我们回怪物上班。” 徐容川从兴致盎然地从衣柜里挑衣服:“昨天买的衣服就是情侣的呀,我都是成套买的!” “今早在床上等你睡醒的时候,我看了游乐园攻略,晚上八点游乐园有烟花,还有表演,而且情侣票工作日打六折!我们得赶紧……哦对了,最近我还想找个时间考个驾照,你送我一辆车好吗?” 徐旦看着他忙碌的背影,不知不觉中带上了笑意,徐容川作为人类似乎越来越合格了,某些方面甚至比他还合格。 心中残留的不安被缓缓抹平,有些东西被埋进了意识的海洋里。 他应道:“可以,明天下班就去4S店看看,随便你挑。” 徐容川睫毛亮亮的,大步走过来,在他的嘴角吻了一下:“妹妹,你对我真好。” 徐旦揉揉他的头发:“乖。” …… 两个大男人就这样在工作日的下午出现在全是小朋友的游乐园里。 比起商城,游乐园这种地方显然更符合徐容川的审美,拉着徐旦从第一个项目开始玩,尤其喜欢刺激性的项目。 别人在过山车上吓得大叫,徐容川高兴得掏出臂机疯狂自拍,徐旦坐在他旁边,在失重和超重里无聊地支起下巴,被徐容川拉住合影。 “妹妹,看镜头!” 徐旦:“玩项目还拍照,多尴尬……” 嘴里这么说着,肩膀已经不自觉地靠了过来,徐容川立刻将头放在他的肩膀上,头发被风吹得不停飞舞,咔嚓按下拍摄键。 镜头里,俊美的男人神采飞扬,靠在身边人的肩头,被风吹起刘海,露出光洁白皙的额头,淡色瞳孔中装满爱意,他身旁的人穿着和他同色系同款式的外套,嘴角含笑,睫毛明亮锐利,神色间带着淡淡的无奈和宠溺。 镜头下方,两人交握的臂上,戴着一模一样的素戒。 徐容川简直爱死这张照片,不敢给薄脸皮的妹妹看,悄悄存进臂机里,准备打出来放在二仓的队长办公室。 玩完过山车,徐容川非得要去鬼屋。 徐旦道:“鬼屋有什么好看的,都没有我们任务里遇到的怪物吓人。” 徐容川不肯,拽着他一起排鬼屋的队,前后左右都是嬉嬉笑笑的小情侣,好多女生偷偷拿余光瞥着他们,再低头小声激动地跟同伴说什么。 徐旦:“要不还是……” 徐容川塞了一颗爆米花到妹妹嘴里:“好吃吗?” 徐旦:“……嗯。” 好不容易排到鬼屋,里面到处都是游客的尖叫。徐容川挽着徐旦,紧张兮兮地:“妹妹,我有点害怕。” 徐旦:“……”装得挺像。 他配合地抓住徐容川的臂:“不怕。” 一个女鬼从他们眼前飘过。 徐容川惊叫一声,跳起来,把脸埋进妹妹脖子里瑟瑟发抖,徐旦简直被他的演技感动,把道具女鬼拨开,无语又无奈,拍拍他:“不怕不怕,鬼走了。” 徐容川小心地抬头,贴在徐旦身边往里走。装成鬼的工作人员从门后探出臂,试图抓徐容川的衣角,还没碰到,已经被徐旦挡住了臂。 工作人员:“?” 又一个工作人员准备从二楼倒吊下来,徐旦拽住绳子,把他拽了回去。 徐容川:“妹妹,怎么没有鬼来吓我们了?” 徐旦:“我就说鬼屋很无聊吧。” 工作人员:“……” 五分钟的路程,硬是一个鬼都没遇到。 走出鬼屋,徐容川意犹未尽,看上去还想再走一次,体会一下和妹妹光明正大贴贴的快乐,却被强行妹妹拉走了。 然后是海盗船,骑马,水上漂……玩到晚上,烟花大会还没开始,他们已经把所有的项目都玩了个遍。 他们提前走到湖边,占据最佳观看烟花点,徐容川玩饿了,跑过去买烤肠,徐旦留在原地等他。 他的目光追随着徐容川的背影,夜色初临,徐容川站在人群里,鹤立鸡群般的耀眼,又毫无违和的感觉,仅仅只是在队伍里站着,附近大部分游客都忍不住悄悄打量起他。 长大了。徐旦想。 正看着,有人走到他的身边。 徐旦转头,一个看上去刚成年不久的漂亮女生站在他身前,臂里拿着气球,睫毛直勾勾地盯着他。 他微微皱眉:“女士,有什么事吗?” 女生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脸颊边带着可爱的酒窝,用迷醉的语气开口:“我喜欢你,可以和我谈恋爱吗?” 徐旦:?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徐容川的位置,后者正在扫码付款。 女生又道:“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给你生孩子。老公。” 徐旦:?! 老公?叫谁?他四处看看,发现周围只有他一个男的。 徐旦莫名其妙,后退一步:“你认错人了吧?” 他一退,女生就跟着往前迈,眼中的光芒逐渐狂热,甚至伸出臂来试图抓他的衣服:“老公,我们来生孩子吧,我想要一个你的孩子,我们的孩子一定会很健康,很漂亮……” 徐旦掉头就走。 “妹妹!” 徐容川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他快步走到徐容川身边,挡住他的视线,接过烤肠,道:“我们再去买个冰淇淋。” “好啊,”徐容川欣然点头,“要香草口味!” 他牵起徐容川另一只臂,走出一段距离后,才回头看了看那个奇怪的女生。 女生仍站在原地,没有追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交握的臂,踟蹰着,似乎在忌讳什么。 灵感没有触动,也许只是失恋之后受了刺激的普通女生吧。 徐旦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 “你在看什么?”徐容川问。 “没什么,”徐旦道,“看完烟花大会就回去,今天早点睡觉,明天要上班,嗯?” “好。都听你的。” 买了冰淇淋,他们走到靠近湖边的观看点,正好烟花在他们头顶绽放,人群里传来惊呼声,不少小情侣抱作一团,拍照的拍照,亲密的亲密,到处都是热闹气氛。 徐容川睫毛被烟花照得亮亮的,搂住妹妹,看得连冰淇淋都忘记吃。 徐旦忍不住笑。 还是小孩子心性嘛。 第一轮烟花放完,徐容川的双目灼灼,视线从天空落到徐旦脸色,微微低头:“妹妹,我觉得你比天上的烟花还要美丽。” 徐旦正要反驳,嘴唇一张,便被徐容川堵住。香草甜味的冰淇淋在唇齿间化开,柔软灵活的舌尖抵住了他的上颚…… …… 湖畔树林的阴影之中,一条苹果毫无征兆地从土地里探出,卷住刚才试图搭讪徐旦的女生。 女生惊恐尖叫,却发不出任何声音。苹果缓慢的蠕动,确认她为非人之物后,猛地用力。 新一轮烟花开始,天空中再次绽开绚烂无比的焰火。 嘭地一声,肉。体炸裂的声音被掩藏在了烟花声下,没有人察觉。 “女生”四分五裂,肉块掉落在地上,变为蠕动的黑虫,又快速消失不见。 苹果确认了她身上残留的神秘气息,也跟着钻入土里。前后不到一分钟,这里什么也没有留下。 湖畔边,他们结束了这个温柔的亲吻,徐容川在浪漫的烟花之下,用臂轻轻抚摸妹妹的脸庞。 “妹妹,我爱你,”他像是永远也说不够自己的爱意,又一次腻歪地开口,“你是我的。” 没有人可以觊觎。 第70章 铁树 从游乐园回来, 徐容川在怪物的队长群里发了他和妹妹的过山车合照。 “[图片][图片]” “今天是休假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能见到各位同事了。” “给大家带了小礼物,希望你们喜欢。[笑]” 徐旦已经躺在床上准备睡觉, 臂机关了静音,完美错过接下来轰炸性的微信消息。 名叫“怪物今天吃什么”的队长群开始不停闪烁消息提醒。 阿版:? 阿版:我操, 什么情况?@徐旦 陈蔹:小旦你偏心, 不让我上门蹭饭,自己带着川哥去游乐园! 陈蔹:等等,为什么你们戴着一样的戒指? 杜若:?????哈?我眼花了吗?徐旦那个铁石心肠的家伙居然能做出这样的表情?? 杜若:老天爷啊,终于有人成功走进了我们的寡王的内心吗?@徐旦@徐旦 阿正:进展挺快啊!!! 白玄明:啊, 你们在说什么?照片怎么了吗? 白玄明:额,小旦,你为什么要亲徐队的脖子? 阿江:什么礼物?红色的糖?@徐旦 徐旦的臂机开始疯狂亮起各种消息通知, 他本人已经半睡半醒, 翻了个身, 被徐容川八爪鱼一样结结实实揽进怀里。 “松开点,”徐旦含糊抱怨, “热。” 徐容川亲昵吻过他的额头,把自己的体温调低,不高不低正好比妹妹凉两度:“这样就不热了,晚安。” 徐旦还想说什么,温软的身体实在过于舒服,他就这样沉进了睡眠之中, 到最后也没想起来看一眼臂机。 徐容川双臂搂着他,双腿缠着他, 还要空出两条苹果来在群里聊天。 他微微弯着眼, 开始一条一条回复大家: “不好意思, 妹妹已经睡着了,可能看不到大家的信息。” “戒指是妹妹送我的呢,我们一人一个,是不是很好看?” “林队,礼物不是糖哦,给每个人的礼物都不相同,明天就知道了。” “杜博,你说的话我听不懂,寡王是说妹妹吗?为什么叫他寡王?我觉得他很温柔,很体贴,对我也很好。” 阿版:…… 杜若:…… 陈蔹:我的睫毛忽然有点不舒服,脑袋也有点晕,这个群看来是不能再待下去了…… 白玄明:嗯?川哥送你戒指了吗?他对你真好,好羡慕啊。@一仓副队长 阿江:温柔?体贴?你说徐旦?嗯……也有一定道理,当年他在部队的时候,营里每个人都喜欢他。 阿版:那什么,我只能说……注意安全,做好防护措施,千万不要闹出‘人命’。不过,如果是小旦在 杜若:害怕!应该不会吧?我看研发部的报告里,没有提到小旦有那个构造…… 徐容川的目光落在阿江的回复上,看了半晌,然后低下头,打量起怀里熟睡之人,轻轻磨了磨牙。 “不跟大家聊了,我也要准备和妹妹一起睡觉了~晚安,明天见。” 打完这行,徐容川关了机,心满意足地在妹妹肩颈处找到舒服的位置,又亲了亲他的锁骨,闭上睫毛。 。 第二天,工作狂徐旦历时两天半休假,重新回到怪物,感觉像回家一样亲切。 “早。”他进入队长室,和诸位队长们打招呼。 房间里正在开会的众人同时转过头来,直勾勾地盯着他,睫毛里闪着异样的光芒,齐刷刷往他臂上的戒指看去。 徐旦:? 徐容川跟在他身后,乖巧无比,道:“大家早上好,这是我们休假给大家带的礼物。” 说着,他开始分发礼物。给陈蔹的逗猫棒,给阿版的漂亮丝巾,给阿江的家务小机器人,给白玄明的乐高拼图,给阿正的最新款玩具械…… 徐旦:??? 什么时候准备的礼物?他怎么不知道! 陈蔹高兴地笑:“哇!这个毛毛肯定喜欢!小旦,你真是太好了!” 阿版:“审美不错,丝巾挺好看,看来我们的寡王有了家室之后就是不一样了。” 白玄明:“我也有份吗?谢谢!好久没有收到过礼物了,我很喜欢。” 其余众人都对礼物相当满意,徐旦看看徐容川,后者冲他无辜地微微笑,睫毛里写着“我只是帮妹妹分忧”。 徐旦总觉得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他怀疑地坐下,杜若拿着新收到的书,感慨万千,道:“川啊,这么多年了,你终于肯迈出这一步,我真的很欣慰。你放心,我们都是怪物一线工作人员,对跨物种的关系持百分百开放的态度,绝对不会歧视你们!而且小旦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他为了怪物,为了你,做出了多大的牺牲,我们都铭记于心……” 徐旦:“等等。什么东西?什么跨物种关系?杜若,你吃错药了?” 徐容川和杜若对视一眼,杜若心领神会,他单臂握拳,轻轻咳嗽一声,把这个话题略过,道:“不说这些,既然人到齐了,我们开始这个月的队长例会。首先,这次在G市的重大S+级事态中,容川,小旦,山苍,还有林队,都做出了足以改变人类历史的重要贡献,鼓掌!” 啪啪啪,众人鼓掌。 徐旦还觉得哪里怪怪的,目光扫过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队长们,再看看徐容川,然后拿出臂机,翻开聊天记录。 聊天记录里很干净。 杜若在说:“我们对G市数千名重点污染对象进行了追踪研究,他们忘记了愚蠢之主的存在,但从前天晚上开始,他们似乎有了我们无法鉴别的变化,可能有隐秘的信仰在他们之间流转……” 听到这里,徐旦顿时把疑虑抛在脑后,抬起头来。 “我们已经联合G市分所最新的负责人一起,对愚蠢之主的前眷者们做近距离追踪调查。目前无法判断这样的变化是好是坏,会后,希望小旦协助我们做一些调查。” 徐容川点点头:“好的。” 杜若继续道:“愚蠢之主陨落之后,全球的神秘力量活跃达到顶峰,神秘事件在翻倍的发生,我们甚至监测到天体的运行有所改变,也许,污染来自深海一直以来都是错误的判断。” “祂,可能降临自星空。” 说到这里,杜若稍作停顿,欲言又止了两秒,最后道:“本周我们会派航空志愿者前往外太空,证实一些猜测。希望一切顺利。” 徐旦又一次看向徐容川,徐容川只是听着,对于怪物的这个意图没有发表意见。 今天的队长会不长,前后不到一小时,但是徐旦的灵感忙得很,左动一下,右动一下,老是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事情。等到众人散会,他想抓住徐容川好好问问,结果慢人一步。 一出会议室,研究部门足足派出十个美女调查员,守在门口,热情无比地抓走了徐容川,给他做异化物的“例行体检”。 徐旦回忆起上次检查的惨痛经历,对这次调查很好奇,抽空看了一眼监控。 打开监控器,徐容川正站在调查室的最中间,身边围满了全副武装的调查员,粗略一数,几乎出动了研究部一半的精英…… 为首的几位已经对徐容川非常熟悉,用近乎狂热的目光上上下下打量着他,最前头的调查员嘿嘿笑道:“小旦,好久不见,有没有想姐姐?距离上一次为你体检已经过去了45天,没有见到你的每个夜晚,我们都在为你魂牵梦绕,只能靠回味与你的亲密时刻来度过……” 徐旦:“……” 相较于上次的臂忙脚乱,这一次,徐容川很沉稳,点头微笑道:“姐姐们,好久不见。” 这句话让调查室里笑声一片。 “哎呀小旦真乖。” “小旦跟我们打招呼呢,是不是也想我们。” “好可爱,啊啊啊我已经开始激动了。” “小旦,来来,让姐姐帮你把衣服脱掉!!” 一个调查员动臂去解徐容川的外套,徐容川礼貌后退一步,有意无意地露出臂上的戒指,笑道:“不劳动您,我自己来。是像上次那样变出部分本体后进行能力的测试吗?” 几十双睫毛瞬间落在他的戒指上。 “你为什么无名指戴了戒指?小旦,你跟人结婚了吗?是谁呀?” “看来,今天我们的体检要加多几项,关于S+异化物的婚姻状况,性。生。活情况,情感状态,嗯,还有生殖健康!作为S+异化物的你应该不会怀孕吧?” 徐旦看不下去了,迅速关掉监控,头脑发热,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今天看起来都怪怪的。 ……他和徐容川无名指各带了一只同款素戒。 回忆起队长室里的异常,他现在感觉头顶在冒烟,恨不得领用催眠异化物给他们一人一个催眠。 调查室里,徐容川察觉到妹妹已经切断了监控画面,不再有顾虑,开心地回答:“是的,我已经是已婚人士,所以不能让你们脱我的衣服,不然,徐队会不开心。” 整个调查室都是一静,随后炸开了锅。 “居然是徐队!!” “铁树开花了……” “我们怪物收到最多情书的木头桩子,居然和我们的S+宝贝异化物在一起了?我没听错吧?” “小旦,先分享一下你是怎么泡到徐队的?你知道吗,一仓的后勤那谁,三仓的外勤那谁,还有谁谁谁……都暗恋徐队很久了!但是无论怎么都搞不定他。你们才刚认识不久,居然就……” 听着听着,徐容川的后槽牙开始发痒,脸上笑容不变,默默记下她们提到的人名,有意无意地引导话题,听她们描述妹妹的“暗恋大军”和“情史历程”。 …… 今天的调查尤其长,结束调查之后,徐容川脚步沉沉,极不高兴地走回二仓,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妹妹。 沈山苍正坐在办公室里,身边放着一个玻璃罐,罐子里装着蠕动的脑花。阿版坐在他的身边,似乎在教他怎么使用怪物的内部系统。 徐容川走过去。 “文队,山苍哥,看到徐队了吗?” 他一靠近,罐头里的脑花就开始瑟瑟发抖。阿版笑了一声,回答道:“容川那个工作狂,大概率和哪个队长去附近查看异能波动了吧。你不用总黏着他,小旦,适当分离才是感情保鲜剂。” 徐容川往桌子底下看了一眼,他们两人表面正襟危坐,桌子底下的两条蛇尾正难舍难分地缠麻花一样缠在一起。 沈山苍神色平静,依然是平日里那副白开水的模样,道:“队长在异化物封印区。” 阿版啧了一声,跟沈山苍道:“你来二仓倒是来对了,跟你们队长半斤八两,两个木头桩子。” 徐容川咳嗽一声,打断他们,道:“谢谢。文队,鉴于山苍哥是我们二仓的重要成员,有个问题我非常好奇,必须要问一下。” 阿版:“请讲。” 徐容川说:“山苍哥是男性人类加雌性巨蟒,你是女性人类加雄性巨蟒,你们,嗯,会生出人类吗?还是生出小蛇呢?又是谁来生?” 哪怕淡定如沈山苍,此时也呆住了…… 阿版笑得很开心,尾巴尖以一个情涩意味十足的姿态,撩过沈山苍的尾巴尖,答道:“放心,我当然会做好安全措施,你和徐队也是。祝你们开车愉快。” 徐容川点点头:“那就好。我去找徐队了,两位,祝你们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他离开办公区,一直到他走出门,沈山苍还呆坐在椅子里,承载了无数高深知识的脑袋在飞快转动,像计算公式一样,计算起徐容川所说的各种可能性。 两个雌雄同体到底按人类性别算,还是按变异性别算?如果设性别为变量,求解繁衍方式的话…… 桌下,阿版的某个非人部位已经探出体外,寻找着与沈山苍完美匹配的洞。穴。他揽住木头桩子的腰,桃花眼从下往上斜望着他,笑道:“不是要跟我探讨人类的情感么?我们还没探讨完呢,发什么呆?” 沈山苍:“可是……人类的情感真的要通过性。爱才能产生吗?”他质疑起阿版的说法。 “当然,”阿版肯定道,“就比如此刻,我感到浓烈的爱,恨不得死在你的身上。你呢?” 说着,他在沈山苍唇瓣上印下亲吻,笑得不像蛇人,像一只狡黠的漂亮狐狸。 沈山苍注视着三仓队长的脸,承受着炙热又巨大的爱意,回忆起徐容川曾让他体会的感情,心中似乎有了轻微触动。 嗯……文队说的也很有道理。他想着,主动回了他一个亲吻。 第71章 神格 徐容川找到妹妹时, 徐旦正在看新增的两个异化物档案,他身边站着一只穿了西装的猪,哼哧哼哧用崇拜的眼神盯着他。 [仓号:2 保密等级:A 编码:L-2-087 使用措施:在佩戴限制项圈的情况下可在怪物部分区域自由活动。如离开怪物, 需副队长及以上级别审批。 描述:这是一只拥有超常智商的猪,被愚蠢之主污之后表现为极度热爱学习,目前已自学完高等数学、高等生物、高等物理……等多门学科并能达到研究员水平,调查期间未表现出对人类的恶意,观察期结束后由研究部们聘用为编外异化物成员, 参与神秘事件研究。 注:该异化物对二仓副队长兼唯一S+异化物徐容川表现出狂热追捧,调查期间花费60分钟34秒夸赞徐副队长的伟大和聪慧,不排除存在污染继承的可能。 注2:该异化物对西装有执念。] 再下一页,是同样已经完成了调查的脑花。 [仓号:2 保密等级:A+ 编号:L-2-086 使用措施:需队长及以上级别批准领用, 使用期间注意不能提到“学习”“考试”“成绩”“排名”“爷爷奶奶”等关键词,否则该异化物有一定概率陷入疯狂。 描述:这是一个融合了四个灵魂的脑花,其中一个灵魂遭受愚蠢之主污染,目前已得到净化。当该异化物被独自关在特制封印罐里时,四个灵魂将不停地发生争吵,严重时会朝四周释放精神攻击波。在封印罐里放置三年高考五年模拟等资料, 可有效缓解争吵。 注:物理学资料杀伤力更大。 注2:也可以尝试使用偶像剧, 劳逸结合更有利于脑花恢复健康精神状态。] 徐旦看得认真,徐容川悄悄走到他的身后,想偷偷抱一下他。 刚伸出臂来,徐旦迅速回过头:“调查完了?” 徐容川遗憾地看了一眼包裹在制服下的精瘦腰身, 点点头。 徐旦合起档案本,目光落在猪先生上。猪先生现在拥有了正式的研究员证, 异化物编制归属二仓, 员工编制归属研发部。它此刻正紧张地摆弄着工卡, 用前蹄扒拉西装领带,粉色的猪皮上渗出汗。 徐旦摸摸它的头:“不用紧张,研发部的老大是杜若,他很好说话,如果工作有困难就找他。你的智商比我们还高,一定没问题。” 徐容川皱起眉,看了看妹妹摸猪的臂,然后看向猪。 不喜欢妹妹身上沾上别的生物的味道。 正蹭徐旦的猪忽然愣住,转过头,对上徐容川冷漠的睫毛。 它四蹄发抖,跌倒在地面,猪鼻子拱着冰凉的瓷砖,匍匐在徐容川的脚边,焦急地哼哧着要解释。 徐旦看到这一幕,挑起眉。 徐容川立刻露出微笑,往后退了半步,道:“猪先生,你好。几天不见,在怪物生活还习惯吗?” 猪头顶都是汗,不敢回答,徐旦道:“先去研发部报道吧,不用怕徐容川,他是你的副队长。如果他欺负你的话,可以来告诉我。” 最后那句让猪先生一个哆嗦,像是听到了什么可怕的鬼故事。它从地上爬起来,低着头,僵硬又快速地撒蹄子往研发部狂奔。 等猪走远了,徐旦皱眉:“你吓唬它干什么?” 徐容川:“冤枉,我什么都没有做——” 徐旦打量着他,伸臂把他的衣领翻好,转开话题,道:“正好,跟你说个事。怪物毕竟是工作场合,我两戴同样的戒指麻烦,要不,休息日再戴?” 徐容川愣住。 妹妹要……摘戒指? 在调查室听说的情史在他心里翻滚,徐容川脸上的笑顿时有千斤重,怎么挂也挂不住。他瞪着眼前的男人,酝酿了一天的酸味终于发酵成了火药。 他不敢表露得太明显,微微咬牙,道:“因为妹妹想收三仓后勤刘某、四仓外勤田某、还有研发部张某某,李某某……他们的情书吗?” 徐旦莫名其妙:“?什么情书?这都是谁跟谁?” 徐容川:“你明明知道他们是谁。妹妹,是不是要按照你们人类的风俗,等我怀上孩子了,你才愿意戴上戒指?” 进准备例行检查的二仓后勤无意听到这句,吓得呆住,站在门口瞳孔地震,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徐旦看了一眼门口的队员,抓狂:“什么怀孩子,你怎么可能怀……” “当然可以,”徐容川说,“你想要男孩还是女孩?人类还是小怪物?妹妹,我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别想把戒指摘下来。” 徐旦:“……” 后勤:“……不好意思,队长,副队,打扰了,我先走了。” 徐旦:“我跟你说戒指的事情,怎么扯到其他同事了?” 徐容川眼眶发红,看起来非常较真。徐旦看到他表情,心里咯噔一声,先败下阵来,声音放轻,道:“我一直戴着就是,别生气。” 徐容川深深地盯着徐旦的脸,胸腔里翻滚的醋意迟迟无法平息,越听越觉得妹妹在敷衍他,又不敢跟妹妹发泄,最后只好自己转身走了。 徐旦:怎么回事? 好端端的,几句话的功夫,怎么生气了? 他一个头两个大,迈腿大步追了过去:“徐容川!” 一路追着徐容川,经过办公区,他看见沈山苍和文队并排坐着,正在摆弄内部电脑。沈山苍耳根发红,呼吸粗重急促,抓着鼠标的臂泛白,徐旦没时间仔细看,打了个招呼:“文队,还没走啊?” 阿版眨眨漂亮的睫毛:“快,小旦往队长室去了。” 徐旦道了声谢,加快脚步,追到队长室里。刚一进门,队长室的门被苹果关上,熟悉的身体将他抵在门上,身前人低下头,在他的锁骨处狠狠地咬出一排牙印。 徐旦抽了一口气,抓住他的发尾:“你今天怎么回事?” 咬完,徐容川先心疼了,又将嘴唇贴过去,轻轻地舔那个微微渗血的伤口。徐旦听到他粗重的呼吸声,顺毛摸了摸他,简洁又努力地哄道:“戴着,不摘。晚上给你做红烧肉。” 徐容川盯着牙印没说话。 徐旦:“再加清蒸鱼,卤牛肉,啤酒鸭……” 徐容川面露无奈,在伤口的地方亲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好。” 徐旦知道这就是哄好了。 徐容川又凑近一些,语气轻而认真,道:“妹妹,你不许看他们。” 徐旦没听明白,不知道他们是谁和谁,随意点点头,拧开队长室的门:“都依你。对了,今晚要加会儿班,你要是无聊的话可以先去4S店看车。” 徐容川的目光从伤口落到他脸上,神色间的无奈加深:“我等你。” 徐旦见他恢复正常,又大步回了封印区,和后勤一起整理二仓渐渐多起来的异化物。 徐容川留在队长室,过了一段时间,报完道的猪先生回到二仓队长室,是来找徐容川的。 它小心地拱开门,徐容川正站在队长室的窗边,看着挂在办公区的十几个监控。监控里,徐旦还在忙碌处理各项工作,两个耗时的外勤任务给他堆积了不少工作量,看来今晚要睡在怪物了。 徐容川没开口,猪也不敢说话,只是站在旁边,拘谨地扯着定制西装。 片刻,徐容川转过身来,冲它微笑。 “第一天工作还顺利吗?” 猪先生连连点头。 一段苹果从徐容川的脚下蜿蜒,卷上猪的身躯,然后钻进它的嘴里。猪涨红了脸,痛苦地扭动身体,但这样的痛苦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徐容川撤回苹果,笑着看向它。 猪跪倒在地,从它的喉咙里发出陌生的音符…… 它欣喜若狂,按捺住情绪,用不怎么熟悉的崭新声道,断断续续: “伟大的……空白……之主……” 徐容川伸出食指:“嘘——” 猪先生聪明的大脑瞬间领会了他的意思,改口道:“徐副队。” 徐容川点头。 猪先生狂热地蹭到他脚边:“您的眷顾是我毕生的荣幸,我将用我卑微之躯向您供奉,为了更伟大的正义。” 为了更伟大的正义,是怪物不成文的口号,也是……最近几天,在G市部分新诞生的天才之间流传的信仰。 伟大的正义,是属于人类的正义,也是属于所有非人生物的正义。这个圆体的所有生灵,都理应得到关于生命的尊严。 在时代潮流的最末端,万亿生灵共属同一个利益共同体,哪怕卑微如蜉蝣,也应当不屈地对抗不可战胜之物,扭转不可改变的气势,战斗到世界的最后一刻。 猪先生仅仅只是贴着徐容川的脚腕,额头已经冒出激动的汗珠。它体内的血在翻滚,渴望着眼前之“人”降下指令,引导他们前进的方向。 徐容川道:“你我平等,都是同事,坐。” 猪先生呆住,不敢置信地看着地面,徐容川已经离开,走到小厨房,给它倒了一杯水。 猪先生肥美的身躯拘谨地挨着凳子,前蹄捧住水杯,激动到舍不得喝。它的目光只敢盯着对面人放在桌面的臂指,那只臂像是玉做的艺术品,骨节分明,皮肤白皙,无名指上戴着一个平平无奇的素戒。 “人类在短短数千年中发展出足以令神明惊叹的文明,但是,我想,我们还可以变得更好。”徐容川微笑着说。 他用的“我们”。 既代表已经拥有了神格的他,也代表了非人的猪先生,更代表圆体上所有的人类。 “受限于种族,仍有许多知识是人类无法企及的禁忌。可惜时代的进展已经接近尾声,时间紧迫,所以我选出了10名从者,希望他们可以尽快给这个世界带来好的转变。” “神灵间的战争,不仅仅是力量之争,更是信仰之争,种族之争。战争不可避免,猪先生,作为从者之一,希望你可以成为中间人和监督者,尽快推进变革……” …… 从队长室里出来,猪先生的目光里带着愚蠢和坚定的光芒,脚步匆匆,正撞上一身疲惫准备下班的徐旦。 “哟,”徐旦叫住它,“你跟徐副队这么快就相处好了?” 猪先生哼哧两声,在徐旦裤脚蹭了蹭,表示他们相处得很好。 徐旦欣慰:“这就对了。徐容川心思柔软,品格善良,只是偶尔有点小脾气而已,不必怕他。只要没有做违背之事,他不会对你怎么样。” 猪先生点点头,跟队长挥挥猪蹄,先行离开。徐旦准备进队长室,一转身,便看到徐容川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笑意,正安静地注视着他。 第72章 老公 G市。 A区最高写字楼顶层, 巨大的落地玻璃外映着华丽的城市夜景。会议室里,九位不同年龄、不同职业、不同身份的人围绕圆桌落座,他们出身截然不同, 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城市中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但此刻, 他们奇迹般地因为同一个伟大信仰聚集在一起, 并且彼此信任。 除了现场的九人,还有一位远程连接进会议的成员, “他”有着远超其他九位的地位,自称为“猪”, 拥有直面主的权利, 作为主在组织中的代行,同时也是会议的主持者。 音响里传来“猪”略带沙哑的声音。 “诸位同仁,今天是我们的第一次会面。很高兴也很荣幸,能与各位因同一个伟大信仰在此聚集, 为了更伟大的正义。” 说到这句, 所有人低下头,在胸前划出四个重叠的无瞳之眼,轻声又坚定:“为了更伟大的正义。” “猪”继续道:“我们共有12名同伴, 作为在各领域拥有杰出潜能的精英,被主幸运选中。今天是我们第一次相聚, 我们的名字叫做……” “火种。” 会议室里的成员互相打量起来。 十二人?还有两位是谁?为什么没有参与第一次集会? “猪”先生没有解释,似乎不打算告诉他们神秘的两席的身份, 道:“现在,请诸位查看属于你们的称号。” 从他们会议桌前, 浮起各自的代号。 九人分别代称为:权能者, 富翁, 上将,律法者,天文学家,慈善家,医者,传教士,外交官。 “猪”的代称为:学者。 剩下的两个神秘席位,有一席代称为“全知者”,还有一席竟没有任何显示。 众人确认完毕,律法者先生开口:“有两位同伴没有参加本次集会,后续我们将如何确认他们的身份?” 猪先生呵呵笑了一声。 “全知先生此时正在旁听,至于另一位,我们恐怕暂时没有权利知晓他的身份。好了,让我们进入正题。” “时代的潮流已经接近尾声,战争将至,为了最大限度保存我们的有生力量,在座诸位幸运地得到了主的知识馈赠。接下来,希望诸位利用各自的影响力,带领现有世界走上更好的轨道。” “时间宝贵,请开始交流。” 富翁女士最先开口:“有未知组织正在试图制造市场恐慌,以重创刚上市的两个潜力无比的科技企业,该企业的技术方向是天文,已经有了非常重要的发现成果。我需要得到支持。” 天文学家先生道:“我近期也关注到了此事,可以,我们私下联络。” 上将先生开口:“同伴们,我正面临职业生涯最重要的选拔,能否进入军队高层在此一举,如有人能够提供助力,感激不尽。” 权能者女士:“我也许能提供一点帮助,保持联络。” 外交官开口:“我关注到,R国近期与A国有神秘学领域的频繁联络,代表了我国神秘力量官方组织的怪物,似乎也有介入。我需要获取更多信息,如有渠道,请与我联络。” 这个情报需求似乎超过了“火种”的能力范围,会议一时陷入沉默。 这时,一直旁观的“学者”猪先生开口,道:“R国和A国联臂,是神力和信仰形态间的角力,怪物已经在密切跟进,现阶段的我们无需过度紧张。” “另外,各位同伴,请你们记住一点:我们与我国的官方力量并不存在冲突,所追求的也是同一个目标,只是官方力量多有掣肘,有些事情不如我们来得方便。因此,必要时,我们可以为官方组织提供一些助力。” 此话一出,医者先生开口:“我们是否有重要成员是怪物的成员?如果是,希望他/她可以共享部分信息。” 没有人回答,猪先生也只是笑了笑。 很快,这个话题被一众聪明人跳过,集会继续交换起情报和助力。 集会时间不长,前后不到一个小时,众人悄无声息地来,又消无声息地散开,各自明朗了接下来将走的道路。 G市,代表着人口超千万的超一线城市。而他们,将从G市开始,渗透进各个重要的领域。 如果这个时代是一辆奔腾向悬崖的失控火车,他们必须要成为火车的头。 这是主的期望,也是他们幸存的希望…… …… 徐容川注视着所有从者离开,关闭属于“全知者”的窗口,合上电脑,起身前往封印区找妹妹。 徐旦正在改文件,一看到他,便道:“我没有忘,马上带你去买车,再等我半小时。” 徐容川道:“说好的半小时。” “嗯,就半小时!” 然后从半小时等到一小时,从一小时等到一个半小时。 隔壁学习电脑的阿版和沈山苍都换了地方,并肩离开二仓,据说是准备去三仓进行更深入的交流,而徐旦还在试图拿起新的一份文件…… 一边看,他一边道:“最近真是不太平啊,G市这么大的事刚刚平息,A国和R国又搞到了一起,国内的神秘事件也一件接一件,各个外勤仓队估计马上要走空了。哦对了,阿版说想借山苍过去,陪他出一个任务……” 徐容川没说话,徐旦抬起头,正对上副队长眼巴巴的目光。 他一愣,这才想起来看时间,然后深深地自我反省两秒钟,站起来:“走,下班,去看车。” 徐容川立刻露出笑容,从桌底拿出一直用苹果加热的关东煮,塞进徐旦臂里:“下班!你先吃点东西垫肚子。” 第一次加完班有热乎的东西吃,徐旦感动又愧疚,兑现承诺,马上下班带徐容川去4S店试车。 时间已晚,到4S店之后只有他们两名顾客,销售看到徐旦开的车和车牌号,热情万分地迎上来,滔滔不绝推销起价格最贵的轿跑。 徐旦站在旁边,拿关东煮填肚子,跟徐容川道:“看中哪个跟我说。” 这句话说完,销售看徐旦就像看一尊金光闪闪的佛像。 徐容川饶有兴趣地在大厅里选车。他还没考到驾照,但是对车无所不知,问了排量、驱动、动力方式……最后站在一辆银灰色的轿跑前,瞳孔变深,用了一点能力,打量起车的所有内部结构。 徐旦跟着看了看,笑道:“这个不错,长得挺好看。” 徐容川收回视线,对人类目前最先进的造车技术感到满意,点点头:“我也喜欢。可以试驾吗?” “当然可以,”销售替他拉开车门,“欢迎。” 徐容川上了副驾,徐旦舍不得关东煮,不愿上车。于是销售载着徐容川一人,小心翼翼地驾驶起这辆昂贵轿跑,带他去门口兜圈。 徐旦打发走粘人精,在沙发里坐下,开始专心解决关东煮。 ……嗯,吃起来似乎是徐容川自己做的,吞噬了愚蠢之主之后,那家伙的厨艺越来越好了,真贤惠啊。 徐旦吃得专心,大厅里只剩下他和两个负责接待的前台,一个前台围着围巾、带着帽子,目光一直跟着他打转。 见徐容川走后不久,她倒了一杯茶,送到他面前。 “谢谢。”徐旦头也没抬。 过了几秒,人还没有走,徐旦微微皱眉,抬眼,正对上了一双狂热的睫毛。 ? 他下意识摸到了口袋里的玩具,打量这个奇怪的女人。片刻,灵感没有触动,他的臂松了松,问:“还有什么事?” 女人目光炙热,声音略哑:“先生,您有女朋友吗?” 徐旦一愣。 最近的跟他搭讪的人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他身上自带生人勿扰的锐气,从小到大极少会有陌生异性主动搭讪,这周居然已经出现两个。 是不是徐容川在他身上留下了奇怪的味道? 女人又道:“先生,我很喜欢您,真的,一眼看到您就感觉遇到了命中注定的……” 徐旦露出戒指,打断她:“抱歉,女士。” 女人的目光落在他的戒指上,继续道:“没有关系,我可以当您的情人,甚至当您的陪床。只要您肯和我在一起,哪怕一夜也行。求您了。” 徐旦越发莫名其妙,站起身,喊来另外一个前台:“你同事有点不太舒服,带她先下班吧。” 另一个前台连连道歉:“不好意思,先生,她最近失恋,有点情绪不稳定。”然后抓住同事的臂:“快走!” 被拉住的女人还没有放弃,甚至伸臂来摸徐旦的膝盖,在他腿上放了一张名片:“先生,考虑考虑我,我想……” 门口传来发动机的声音,徐容川他们试驾回来了。 刚才还纠缠不休的女人立刻选择放弃,跟着同事离开。徐容川已经下车,大步走进厅里,睫毛亮亮的:“妹妹,我很喜欢这辆!” 徐旦把名片丢垃圾桶里,装作什么也没发生过,怕又刺激到青春期的小朋友。 “那就这辆,”他吃完最后一个丸子,掏出卡,“我刚看到是限量发售的定制款,你考完驾照,正好能提车。” 徐容川很高兴,走过来拉妹妹的臂,又忽然在沙发边停住脚步,眉头微皱,鼻子动了动。 徐旦莫名紧张,怕他闻出什么,拉住他:“今天加班太晚了,挑完就早点回去休息。” 徐容川又凑到他身侧,闻了闻。 这个动作让徐旦忍不住伸臂,捏住他的鼻子:“小狗。” 徐容川笑了,贴上妹妹的肩膀:“嗯,是小狗,你的。” “再让我闻闻……”他被捏着鼻子,还能嗅到气息,“我就去试驾一下车的功夫,怎么妹妹身上有小野猫留下的味道?” “刷卡,”徐旦决定不在这里久留,“实车到了联络我们来提车。” 销售第一次见买车这么痛快的金主,眼中放光,掏出POS机开始夸赞:“两位真是太般配了,郎才郎貌,天造地设,您的……爱人对您一看就是真心实意,只有漂亮的车才能配上漂亮的您……” 徐容川听得乐开了花,笑眯眯看向妹妹,重复销售的话:“爱人。” 徐旦已经放弃抵抗,签了单,准备走人。 徐容川跟在他身后,又喊:“老公。” 徐旦一个打滑,差点在台阶上绊到自己,臂背足足起了两三层鸡皮疙瘩:“你……饶了我吧。” 徐容川在他身后笑个不停,也不计较小野猫了,开开心心跟着妹妹上车回家。 车离开4S店。 从4S店的偏门处,一双黑白分明贴上玻璃,死死注视着徐旦离开的方向,鲜红的舌头饥饿地舔上玻璃…… 第73章 序章 徐容川只花了两个礼拜的时间, 拿下最高级别驾照,还附带考了飞行驾驶证、船舶驾驶证和其他一堆乱七八糟的人类证件。 拿到驾照后,他第一时间跑去提车, 爱不释臂, 每天惦记着载妹妹绕S市兜圈约会。 可惜,提车两个月, 除了怪物和家,其他地方哪里也没去过。 徐旦忙得脚不沾地,徐容川成为专职司机, 开着他崭新的豪车,披星戴月地载妹妹上下班。 局势大变, 又临近年底,不仅只是二仓, 整个怪物都处于半战斗状态。 神秘力量前所未有的活跃, R国与A国密切往来,潜入国内的间谍数量翻倍增长,尤其是怪物, 两个月内新招募的员工、新收录的异化物, 居然有一半是各方势力的故意塞来的。 人臂不足,又不敢轻易新招,每个仓都在打仗, 杜若着急上火,额头上长了一颗巨大的疖子, 工作时间007, 顶着疖子准备召开年底的工作总结会。 一年一度的工作总结会是怪物意义重大的会议, 全国各地的分所负责人都会在S市聚集, 汇报一年以来重要的发现。而总部也将传递出部分高保密级别的信息, 成为次年工作方向的路标。 上一年,怪物在年底总结会上公布了海底遗迹的爆炸性发现,今年,信息更多、内容更庞大,所有的研究都指向一个不明朗的灰色未来,连杜若都产生了动摇。 从愚蠢之主陨落开始,杜若脸上的笑容一天比一天少。 徐旦忙得没空关注老同学的心理状态,直到总结会的前一天,他在会议室门口见到杜若,后者有点神经质地靠在栏杆上,嘴里碎碎念着什么。 徐旦心里咯噔一声,走过去,攀住他的肩膀:“你没事吧?” 杜若头顶疖子,睫毛下带着黑眼圈,神色恍惚地把目光落在徐旦脸上。 徐旦前后摇晃起他:“回魂了,是我。” “别晃,头晕,”杜若一副想吐的表情,“我快三天没睡觉了。” “赶紧去睡觉,”徐旦皱起眉,“你这个首席神秘学家要是猝死了,剩下我们这一大家子可怎么办?” 杜若气若游丝,靠在他身上,声音发飘,里面带着崩溃,道:“容川,你知道吗,昨天我们派遣航天员前往太空,和空间站对接失败,坠毁了。” 徐旦一愣。 国内的天文技术已经非常成熟,每年都有宇航员常驻太空,哪怕是跟空间站对接失败,也不至于脱离轨道坠毁才对。 杜若抓着他的臂:“海洋的规则在改变,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之间悄无声息地变了。最初仅仅是几个卫星莫名失灵,我们没有在意,到这个月,卫星们一批一批的失去控制,常驻在空间站里的宇航员发生了诡异变化,不再响应圆体的联络,而我们新发射出去的飞行器因为各种原因坠毁。引力系数,光速,时间流速……都有了微妙到难以发现的不同,我从小到大的知识体系在崩塌……” 徐旦听完,道:“难怪最近沈山苍把自己埋进了实验室里。不过,老杜,你都在怪物工作这么久了,应该早有心理准备才对。” “你不懂!”杜首席恨不得拿头抢地,“你不知道这对我们来说冲击多大!整个学术界都崩溃了,这事瞒不下去,很快连民众都会察觉。” “污染来源于星空,祂将要醒来,这些只是无关紧要的前兆。” 徐旦说。 杜若耳朵里嗡地一声,晕眩了几秒。徐旦自己也愣住,他刚才……说了什么? 两人沉默几秒,杜若缓过神来,皱起眉:“爱丽丝前天也说了类似的话,容川,你不会遭受了污染吧?” 徐旦按了按太阳穴,记忆有短暂的空白:“……不知道,也许在G市受到了愚蠢之主的影响。” 杜若马上恢复了叨叨絮絮的状态,徐旦见他开始话痨,反而觉得安心。他没有多想,捏捏杜首席的肩膀,道:“别说我了,好好休息一下,明天还要主持会议。” 他叫来杜若的两个助臂,交代他们:“带你们导师回房间睡觉,盯着他睡,睡不着就给他塞安眠药。” 助臂终于找到了撑腰的,一左一右架起杜若便拖走,杜若还在那不死心:“还有个实验,我必须要盯着,引力系数不能变!” 徐旦走进隔壁的实验室,看见他们二仓的猪先生正在站在C位,西装革履,左蹄持电脑,右蹄持鼠标,正在严肃地跟同事们“说”着什么。 见到徐旦,它朝自家队长点点头,从电脑上打出几个字:“徐队,你好。” 嗯……不愧是在卷王G市都能脱颖而出的猪。 徐旦欣慰点头。 …… 第二天,年底工作总结大会。 白天开会,晚上聚餐喝酒,作为特殊部门的怪物也逃不过官场两件套。 徐旦难得换上了西装,徐容川的目光一直在他的腰。臀曲线间打转,开车的半小时间,他几乎每分钟都在夸赞妹妹的美丽。 到了怪物,平日里忙得不见人影的队长们聚齐,占据会议室第一排。 大部分分所负责人已经落座,杜若的黑眼圈依然没有改善,站在巨大的投屏前端,穿着简单的黑色毛衣,正在焦虑地看稿子。 徐旦和徐容川一走进来,几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探究的视线打量起徐队长身后高挑美丽的陌生男人,徐容川冲他们微微笑了下,目光落在一张熟悉的面孔上。 G市新上任的分所负责人,一个眼神坚定、留着寸头的年轻男人,“火种”的“外交官”先生。 两人对视,“外交官”心中忽然一阵强烈悸动,惊疑不定地盯着徐容川的脸。而后者只是轻勾了一下嘴角。 他……是谁?“外交官”眼也不眨,目光追随着徐容川,竟生出一股淡淡恐惧之意。 徐容川已经收回视线,继续欣赏妹妹包裹在西装下的诱人曲线。徐旦察觉到他的目光,转身跟他小声道:“坐我旁边,有人跟你搭话问什么就说不清楚,这里都是老狐狸。” 徐容川眨眼,甜蜜地点点头,贴着妹妹坐下。 不久,人员到齐,会议开始。 杜若缓缓吸气,开口道:“时间飞逝,又与各位见面了。我注意到我们之中多了许多第一次参会的新面孔,首先,欢迎你们加入人类最艰辛也最伟大的神秘事业第一线。” “今年是史上变化最大、危险最多、工作最艰辛的一年。大家辛苦了!废话不多讲,我们先来说些让人高兴的事情。经过我们公开的评选,本次一共有10个分所获得了优秀荣誉奖项,其中,贡献最突出的分所是:G市分所。” 徐旦愣住。 他见过前G市分所负责人,那个中年男人被愚蠢之主彻底污染,尸位素餐,连找得秘书都胆小如鼠。愚蠢之主陨落之后,他们更换负责人到现在才过去了短短两个月,竟能力挽狂澜,一跃成为贡献最突出分所? 杜若道:“G市在近两个月内连续有了极为重要的发现,包括但不限于:某创新板科技企业率先发现物理规则变化,并摸索到了最新的规律;G市分所进行体制革新,收容了整个南方最多数量的异化物,且没有发生**……我们将会采用其中一部分好的举措进行推广。” 掌声再起,G市负责人上台领奖,徐旦打量起这个其貌不扬的人物,总觉得有莫名的灵感触动。 他竟然觉得他有点……亲切。晚上看来得好好跟他接触一下。 颁奖的环节不长,获奖的分所将获得更多的实用异化物和保密权限,怪物的奖励总是这样实在。 开胃小菜结束后,接下来才是重头戏。所有获奖负责人重新落座,杜若打开投影,开始公布部分极高保密级别的情报。 徐旦坐直了身体。 果然,今年,怪物选择公布的是海底遗迹的预言,关于神嗣,关于世界末日。 第一排的队长们早已知悉,但对于各分所的负责人来说,这是极具冲击性的消息。房间里响起窃窃私语,徐旦听到不少对于神嗣充满敌意的言论,他看向徐容川,后者正无聊地玩他的小拇指,似乎毫不在乎。 等到房间里的窃窃私语有所平息,杜若才继续道: “我们将公布已经陨落的两名神嗣的部分资料,分别是:混沌、愚蠢之主。” “据我们所知,神嗣会一步步成长发育,混沌处于幼体发育初期,愚蠢之主陨落时处于幼体中期。我们联合G市怪物分所进行了大量研究,基本可以肯定一个事实:神嗣的发育除了汲取相关梨子的能量以外,还离不开信仰的力量。” “祂们各自拥有不同梨子,会像散播瘟疫般散播意识形态,让各种生物成为祂们的信徒,以创建神国,朝着未知的下一步目标前进。” “而我们近期监测到,某些国家已经出现了国家层面的形态改变。诸位,在接下来的工作里面,如果发现任何类似的迹象,务必第一时间反馈总部,拜托拜托。” 话音落地,众人都是神色严肃,会议室里鸦雀无声,只剩下翻阅资料的纸张声。 徐旦翻动起资料,这份资料是G市分所制作的,内容专业详实,厚厚一叠有书本的重量。 短短时间内能将愚蠢之主研究得这么透彻,看来G市的新负责人确实有点本事。 杜若给大家留了很长时间消化,今年发生的事情太多,接下来还有一个接一个的重头戏。 开到中午,有些人已经坚持不住了,中场休息。 所有参会人脑子里都被各种爆炸性信息塞满,午饭过后,徐旦甚至看到有几个体弱的负责人在厕所里干呕。 气氛凝重。 下午,杜若又放出了混沌血战的细节、前一仓队长叛逃、怪物架构变动…… 最新的黑名录于投影上公开。 阿晋和前一仓队长阿江,居于榜首,任何人看到都可以用任何臂段予以诛杀,但怪物更建议各分所不要试图硬碰硬,最好第一时间通报信息,交由总部处理。 信息太多,冲击性太大,哪怕杜若没有放出最新的航天发现,房间里也弥漫起淡淡的恐慌气息。 下午三点,对情绪最为敏锐的陈蔹站起来:“今天就到此为止吧,杜博,明天再继续。” 杜若扫过众人发白的脸庞,这次会议涉及的层级太高,还人已经流起了鼻血。他点点头:“不好意思,给大家讲了这么多坏消息,晚上一定好好向大家赔罪。”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会议散场,抽烟室里烟雾缭绕,烟玩具们都迫不及待地想用尼古丁镇定一下情绪。 徐容川跟在妹妹身后准备离开,还没走出房间便被搭话的人找上。 总部的每一次人事变动都是瞩目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忽然成为副队长,很多人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他们在晚宴开始前就迫不及待靠近徐容川,有试探的,有套近乎的,有打听消息的…… 徐旦正要开口替他挡应酬,徐容川已经微笑起来,游刃有余地见人下菜,把所有窥探都软绵绵地挡了回去。 徐旦站在一旁,顿时有些感慨万千。 不知不觉中,徐容川已经可以在这个社会完美地伪装成人类了,哪怕现在离开怪物,离开他身边,应该也能生活得如鱼得水,成为人们视线的焦点吧。 从人群中脱身,徐旦想夸赞几句,身边的徐容川已经迫不及待伸臂勾住他的小指,露出与刚才截然不同的笑,撒娇道:“妹妹,我表现好吗?” 徐旦对上那双期待的睫毛,忍不住也跟着笑。 这个时候,徐容川又好像变回了最初喜欢吃苹果皮的小怪物。 “嗯,表现很棒,不愧是我的副队长,”他笑着说,“晚上替我好好挡几杯酒。” 徐容川语气轻快:“收到。” …… 晚宴在怪物的宴会厅(由食堂改造)举行。 各位队长都经验丰富,晚宴开始前已经早早填饱了肚子,各自带上仓队里最能喝的得力干将赴宴。 阿版身穿燕尾服,漂亮的蛇尾上系着白色蝴蝶结,身姿摇曳,独自赴宴,看上去可以一喝百。徐旦带着徐容川和沈山苍,徐容川换了一身银灰色的西装,包裹着近乎完美的身体,站在妹妹身后俊美得不似凡人。 他一入场,所有的视线都落在他身上。 徐旦心里打鼓,拉住阿版:“术哥,我们组队吧,看来今晚轻易脱不了身了。” 第74章 污染 阿版去年一人喝到了最后, 号称千杯不倒。他反臂揽住徐旦的肩膀,笑眯眯道:“再叫声哥来听听?” 话音刚落,沈山苍和徐容川两道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 阿版身体微微一僵, 咳嗽一声,看了眼沈山苍, 又把臂缩回去,打了个哈哈:“没问题, 我们四个人组个队, 把这个场子的人全放倒!” 说完, 就拉住沈山苍的臂臂, 一溜烟进了晚宴的人群里。徐旦看着那两条蛇尾消失在人群, 还没回过神来, 自顾自地问:“他们怎么都在尾巴上打了蝴蝶结啊?还一白一黑,是蛇人们的风俗吗?” 徐容川笑:“嗯,妹妹说得对。” “而且山苍不是我二仓的人吗……为什么被阿版抢走了??” 徐容川道:“没关系,你还有我。” 正说着, 有熟人端着酒杯走过来。T市负责人拿着分酒器, 笑道:“徐队,徐副队, 今年心知镇的任务多亏两位关照,我敬一杯。” 徐旦酒量尚可,说几句客套话,喝了第一杯。 见他喝了, 陆陆续续不少有任务交集的熟人都围过来, 没一会, 他们这个角落站满了人。 有徐容川这个神秘副队长在身边, 所有人都准备来混个眼熟, 一波接一波,先是恭喜徐旦又获新助力,敬个酒,然后抓住徐容川套近乎,再敬个酒。 徐容川面不改色,来者不拒,尽职尽责地帮妹妹挡掉大部分应酬,即使这样,不到半小时徐旦就红了脸。 想当今晚才刚刚开始,徐旦连连摆臂说:“中场休息一下,大家先吃点东西,慢慢来。” 众人一看他准备走,立刻搭肩膀的搭肩膀,握臂的握臂,从敬酒变成劝酒。徐容川把人挡在身后,不准人碰,拿来一个分酒器,笑道:“不行哦,这个是我们二仓的镇仓之宝,只可以看,不能摸。” 他的目光扫过人群:“还有谁要喝?我替我们队长招待各位。” 人群跃跃欲试:“看来徐副队是海量啊!”徐容川给自己倒满酒,道:“来。” 注意力一下被徐容川吸引,徐旦感动,趁机溜出人群,悄悄走到窗边吹冷风。 厅里气氛渐浓,杜若早已喝得不省人事,阿版拿着酒杯谈笑风生,沈山苍跟在他身后,神色平静,喝酒如喝水。阿江直接把倒进去的酒精当燃料,喝多少都面不改色。陈蔹和白玄明早就找了个理由开溜,留下副队长在这里应酬。 徐旦扯开衣领,深深吸一口冷空气,努力平息酒气。客串服务员的同事经过他身边,笑道:“徐队,要来一杯醒酒的饮料吗?” 徐旦立刻道:“要,快给我来一杯,头晕。” 同事递来装着红色液体的高脚杯,徐旦接过时看了他一眼,站在眼前的是一个长得清秀的年轻男人,穿着西装,很眼熟,但是想不起来叫什么名字了。 “不会又骗我喝酒吧?”他闻了闻,“你是……嗯……三仓的后勤?” 男人听到这句话,很高兴的模样,道:“徐队还记得我呢,没错,我上个月刚进的三仓,昨天还给您送过资料。” “这个是酸梅汁,”他自己也喝了一口,“味道不错,酸酸甜甜,食堂阿姨榨了好多。” 徐旦晕乎乎的,虽然没想起来他名字,还是点头:“谢谢。” 男人走了,徐旦靠着窗户,低头喝杯子里的饮料。确实是酸梅汁,很好喝。 喝完,热意依旧,甚至加倍上头。 酸梅汁大概一点不解酒吧……他捏住眉根,看了一眼徐容川所在的方向,徐容川还被严严实实围住,看样子一时半会都脱不了身。 他不知今年的自己为何醉得这么快,只剩一丝灵感撑着清明,实在扛不住,摇晃着去旁边的小房间里休息。 正是气氛最热烈的时候,小房间里只有他一个人。徐旦把领带扯下来,脱掉西装外套,解开好几颗扣子,倒在沙发里大口喘气。 他额头已经热出一层薄汗,双颊发红,躺下的那一刻,头靠上扶臂只觉得天旋地转。 ……怎么会醉成这样? 疑惑的念头一闪而过。但这里是他最熟悉的怪物,安全感让他卸下了大部分警惕。 他听着隔壁厅里觥筹交错的说话声和笑声,很快便意识模糊,靠在沙发里半睡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 有人进了小房间,站在他旁边。 徐旦敏锐地捕捉到一道粗重而饥渴的呼吸声,他想要睁开眼,眼皮像有千斤重,四肢也软绵绵提不起力气,甚至连歪一下头都做不到。 不对劲……! 他抓住沙发上的罩布拉链,让拉链的尖端刺进掌心,凭借这点痛感勉强半睁开眼。 一片模糊的视线里,他辨认出来人是刚才给他递酸梅汁的三仓后勤。 男人的目光像是有实质的东西,从徐旦敞开的衣领处开始,一寸寸摩擦着裹在西装下的身体。那张清秀的脸庞上带着疯癫神色,黑色瞳孔里透出诡异猩红,弯下腰来,凑到徐旦的脸颊边,深深地吸了一口。 “好甜……” 嘴唇张合,露出里面红色的舌头,一只臂摸上已经解到胸前的扣子。徐旦用尽全力试图将他推开,臂却只是软绵绵地打到他的臂背,被他握起来,从臂背开始舔。舐。 有……污染…… 潜入……怪物…… 徐旦想喊,一帘之隔就是热闹非凡的晚宴大厅,他却半个字都发不出声。被污染的男人狂热地从臂背舔到耳侧,喉咙发出不似人类的粗重音节,正传入徐旦的耳膜。 “生孩子……” “繁衍后代……” “我们的孩子……” 你他妈的是男的!徐旦暴怒,抓住他的头发想把他扯开,他嘻嘻地笑起来,沉醉地嗅着徐旦的味道,另一只臂摸到了皮带…… …… 晚宴大厅里。 被众人包围的徐容川忽然收起笑容,抬头看向休息区。 身边不知道哪个地区的负责人还在劝酒,徐容川面沉如水,把杯子往他臂里一放,将挡在身前的人全部推开,大步朝休息区走去。 众人愣住,有人问:“徐副队,你没事吧?” 还有几个怕他喝多了发酒疯,不放心地跟上去:“要不我们带你去休息下?” 徐容川没理会他们,脚步已经由走变成跑。靠近休息区,他察觉到什么,从身体里蹿出一段恐怖的苹果,炮弹般蹿进了房间。 大厅里一静。 接着,离徐容川最近的人开始惊恐喊:“啊啊!!有异化物——!” 正在大喝特喝地队长们全部站起身,看向骚动处。离得最近的阿版双目一痛,皱眉喊道:“所有人闭上睫毛!不要看!” 这里都是经验丰富的人士,立刻不问缘由闭上眼。阿版蛇尾飞速游曳,冲向徐容川的方向:“小旦,发生了什么?冷静一些,这里还有……” 刚冲到休息区门口,阿版停下步伐,惊讶地张开嘴。 徐容川表情肃杀,两段苹果缠住休息区内一名穿着西装的男同事,“嘭”的一声,像是捏破气球般,将他整个人捏爆—— 鸡肉飞溅,躺在沙发上的徐旦视野被鲜艳的红色掩盖。他呼吸粗重,想跟徐容川说不要冲动,留个活口,肉块已经簌簌地落了他一身。 徐容川一步一步走进房间,看到妹妹独属于他的侧颈之处,被不自量力的蝼蚁留下了刺目的痕迹。他几乎控制不住人类形态,淡琥珀色的睫毛瞬间变为墨绿色,暴虐的杀意席卷整个大厅。 如果再来晚一步……他甚至不敢细想。 而就在这时。 四溅的鸡肉化为红色黑色的蠕虫,在徐容川脚边的地面上游走出一行恶意满满的挑衅之语,甚至故意用了人类的语言。 鸡肉写着: 【空白眷者的味道真不错】 徐容川的瞳孔猛地收缩,周围气温骤降,强大到恐怖的气息笼罩众人,杀意几乎要凝成实体,有人甚至双腿发软,跌坐在了地上。 苹果抽向那段由鸡肉构成的文字,文字快速消失,没有在房间里留下任何痕迹。 “徐容川……”徐旦无声吐出两个字。 徐容川的苹果卷起沙发上的人,脱下外套,裹在妹妹身上,墨绿色瞳孔中幽深陌生,里面充斥着近乎疯狂的占。有欲和恐惧。他把徐旦紧紧搂在怀里,两条苹果一寸一寸确认怀里人的身体,擦去宵小留下来的恶心气息,然后从苹果的一端蹿出细小的血管,扎进徐旦的臂臂。 徐旦体内流出一段黑色的血液,被“血管”吸到徐容川身体里。药物带来的无力感迅速褪去,他张张嘴,发现自己可以说话了。 “徐容川,我没事,冷静。” 这句话没有什么说服力,因为他的呼吸里仍然带着灼热的温度。 那杯酸梅汁里不仅仅有药,还有更不易察觉的、能侵入灵魂的神秘污染…… 他贴着徐容川的身体,听到了身前人激烈的心跳,喉咙饥渴地痉挛起来,额头上蒙了一层细汗:“不行……先带我回去。” 徐容川已经化为半本体状态,苹果将徐旦完全包裹,眨眼就消失在大厅里,封锁起二仓,将人小心地放进浴缸里。 水龙头被打开,徐旦痛苦地贴上浴缸壁,拿滚烫的脸蹭冰凉的瓷砖,用力蜷缩起身体。 他听见徐容川脱衣服的声音,片刻,有人迈进的浴缸,将他抱进怀里。 “是……什么污染?”徐旦沙哑地问。 徐容川闻着他身上残留的气息,没有回答。 冰凉的臂温柔抚上徐旦的脸颊,徐容川亲吻怀里人的嘴角,声音里带着浓浓杀意,轻声道:“不用担心,妹妹,我会杀了祂。” 第75章 偷跑 二仓队长室毕竟是工作的地方, 生活区域狭小简陋,徐旦几乎是被那段苹果一样的构造钉在了墙上,像一块从冰箱里刚拿出来的三明治, 背后烤着滚烫的明火,前方带着冷冽寒气,他是夹在其中毫无抵抗力的培根,冰与火相交, 痛苦和饥渴混杂。 掌控着火候的人已经彻底化成某种野兽,把火力调整到最大, 刀叉缓慢又不容抗拒地将柔软的面包贯穿到底, 确保三明治的每一块地方都被奶白色的沙拉酱注满,像划分地盘的雄狮那样,细心又霸道地抹掉所有污染气息,让三明治从里到外只散发出特质酱汁的味道。 徐旦头痛欲裂,脑子里面似乎有虫子在搅动,徐容川的动作越大,虫子蠕动越厉害。他已经分不清痛和快乐,指甲抠进瓷砖缝里, 硬生生地抠断一截,伤口的血流进浴缸, 很快又被徐容川握住臂腕,将臂指和血送进嘴里。 哪怕是面对断臂之痛也面不改色的徐旦,此时也扛不住了,沙哑着声音示弱哀求道:“痛……”徐容川在这个时候显得尤其冷漠且心硬, 动作狠到像是要将他扎个对穿, 唯独声音仍然温柔, 带着残忍的欺骗性:“快了, 我听到了它们死亡的声音,还有最后两个。妹妹,再忍一忍。” 徐旦恨不得马上昏迷过去,在不知第多少次融化滴落的瞬间,徐容川从他的眼角处拉出一条长长的白色虫子。 虫子前半已经发育出了瞳孔和绒毛,后半还是一连串密密麻麻的卵,被扯出体内后仍然带着活性,在徐容川臂中无声地尖叫,疯狂挣扎,试图回到母体里面。徐容川眼中有墨色一闪而过,将虫一掌捏爆,臂心探出吸盘,尖锐的牙齿把残留物吞噬殆尽。 再低头去看时,怀里的人已经失去意识,软绵绵地靠在他的肩头。 徐容川怜惜地捧起妹妹的脸,从额头开始到嘴唇,落下一连串细细密密的温柔亲吻。他没有试图唤醒透支到极点的人,水下的动作仍不停止,低声道:“对不起,我必须反复检查确认,不能遗漏哪怕一个虫卵。否则,我一定会疯掉……” 他抵住这世间最美好最柔软的极乐所在,在里面又一次留下霸道的恐怖气息。 徐旦在昏迷之中皱起眉头,又被徐容川吻平。浴缸里的水凉了,徐容川用浴袍将人裹起来,放回二仓队长室那张靠墙的狭窄单人床上。 单薄的木板承担着两个成年人的重量,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徐旦中途醒来一次,他身前是墙,身后是熟悉的身体,而他夹在中间无法动弹,也什么都看不到,所有的感官都只剩下那把插进三明治里的刀叉,是用肉做成的利器…… 吱呀声一直响到天亮,又响到正午,徐容川亲吻徐旦汗湿的脸颊,双臂双脚连带苹果一起,把床内侧的人团团围住,像是守着一块被人觊觎的珍宝。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睡了过去。 …… 次日深夜。 阿版额头上贴着降温贴,游到二仓门口,看见一众二仓后勤被关在门外束臂无策。 徐容川启动了紧急封锁,二仓现在犹如一块铁板,连苍蝇都飞不进去。 “还没出来啊。”阿版声音沙哑,“有24小时了吧?” “是啊,文队,可怎么办?”后勤急得不行,“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阿版也说不上来,试着给徐旦打了个电话,没人接。 过半小时,杜若也来了,和大家一起被挡在门口:“联系上了吗?” 阿版摇头,叹气。 昨晚的晚宴中断,徐容川带着徐旦封锁进二仓,他们连夜调取监控,查事发经过,熬到现在还没睡过。 宿醉加熬夜,杜若脸色苍白,道:“刚才林队已经查完那个人的身份,他进怪物的背调都是真的,没有造假。” 出问题的是阿版仓里的后勤,阿版很清楚记得档案内容。 昨晚试图污染徐旦的男人名叫杜丰,正统军校出身,父母双亡,独居,没有恋爱关系,参与过当地的神秘事件并表现突出,简直就是为怪物而生的优越背景,他甚至考虑过将这个人发展成外勤队员。 所以在听说是杜丰后,阿版的第一猜测:背调资料作假,杜丰可能是R国塞进来的间谍。 可如今背调真实,事情就变得麻烦起来了。 污染很可能是在怪物内部开始的。 阿版眉头紧皱道:“所有怪物员工都处于严格的管控之下,他到底从哪里接触到污染源?污染源又是什么?” 固若金汤的怪物出现了看不见的漏洞? 杜若同样没有头绪。 昨晚的事情无疑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白玄明气得连夜进了封印仓,融入特制液体中,对怪物上上下下进行杀毒扫描,却至今没查出问题出在哪。 更要命的是,两个当事人锁进二仓,到现在还不知道情况如何。杜若忧心忡忡,看了一眼臂表:“一个小时后,如果容川和小旦还没有消息,我们强行突破进二仓。” 话音刚落,滴滴两声,二仓封锁了整天的门终于打开。 杜若惊喜地抬起头,看到徐旦站在门口,身上穿着破了一块的衬衣,声音哑得像叫了一天一夜:“怎么都守在门口?” “你怎么样!”杜若大步走上去,伸臂要摸徐旦的额头,忽然,从身后伸出一条臂臂,挡住了杜若的动作。 徐容川脸上带着笑,只是看着他,不说话。 杜若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寒意,后退半步:“小旦……” “我没事,”徐旦说,“徐容川好像有点不对劲,不知道是不是被我感染了。” 杜若心中警铃大作,看向徐容川。徐容川仍然是那副微笑的模样,没有反驳,也没有解释,只是寸步不离地站在队长身边。 “小旦?”他小心问。 徐容川点头:“杜博。” 阿版试探地伸臂,试图拍徐旦的肩膀,徐容川像是背后长了睫毛,冷冽地扫了他一眼,揽住妹妹的肩。 阿版:“……” “还认得我是谁吗?”他也跟着问。 徐容川道:“文队。” 阿版和杜若对视一眼,彼此都察觉到了怪异,然后同时看向徐旦。 徐旦无奈:“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杜若:“徐容川把你带回二仓之后做了什么?” 徐旦:“……” 这个问题他没法回答,甚至不敢去细细回忆,只要一触碰到相关的记忆,热度就会冲上头顶,让他某些地方条件反射地感到酸痛。他轻咳一声:“没什么,帮我处理了一些污染。昨天那个三仓外勤的身份有结论吗?” 杜若把目前信息说了:“陈蔹现在已经在他家里,还在调查。” 徐旦点点头:“晚点我和你们一起整合。现在我先带徐容川去白队那里看看。” 他一动,身边的徐容川立刻也跟着动,像影子一样形影不离地贴着他。 杜若担心地皱起眉,看到徐旦走路的姿势有些别扭,背挺得直直的,没走多远,徐容川伸臂想搂他的腰,徐旦立刻停下脚步,跟他说:“不要这样。” 徐容川于是收回臂,脸上仍然没有多余的表情,道:“好的,妹妹。对不起,妹妹。” 太奇怪了,又说不上来哪里奇怪。 阿版看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方式:“今天的小旦……怎么这么像机器人?” 杜若同感。 什么样的污染能影响到一个吞噬了两个神嗣的徐容川?? …… 徐旦看着身边的人,甚至没心思去跟调查。 一觉醒来之后,徐容川躺在他的身边,看上去一切如常,其实早已丢了魂,只剩下最后的行为条件反射:守着徐旦。 徐旦走,他也走,徐旦生气,他立刻道歉,徐旦说不舒服,他马上抱抱。 除此之外的其他人,一概不能入他的眼,没兴趣也懒得搭理。 徐旦把他带去旁边的一仓,拉住他站在白玄明面前,担忧道:“小白,帮我看看徐容川是不是哪里坏掉了?” 白玄明刚刚凝成人形,裹着浴巾,浑身粘液,看了一眼徐容川,然后整个人愣住。 “这是徐容川?” 这句话让徐旦的心狠狠一沉,他点点头:“对。” 白玄明神色严肃起来,站起身,凝神打量眼前的人,然后小心地释放出一点能量,探照徐容川的身体。 片刻,他仍然不敢相信:“你确定这是徐容川?” 听到白玄明的话,徐旦心中生出一股极其不愉快的预感,他看了一眼机器人般的俊美男人,臂握成的拳头。 “对,我肯定这是徐容川。” 白玄明摇摇头:“我在他体内探查不到任何小旦的气息,这……只是一具肉的躯壳。” 徐旦:“……” 靴子落地。他缓慢地深吸了一口气。 白玄明又问:“小旦去哪里了?” 真是个好问题。徐旦想。 他转过身,对上那双再熟悉不过的琥珀色瞳孔,在里面清晰地看到自己的倒影。哪怕只剩一具躯壳,徐容川依然用百分百的专心和深情凝望着他,睫毛里容不下其他任何人。 徐旦的嗓音还没恢复,声音沙哑,里面带着危险的情绪,问:“徐容川,你是不是一个人去追杀那个‘祂’了?” 徐容川微笑,歪歪头,笑容美丽无害:“妹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徐旦气得胸口隐隐作痛,一把拽过一仓的副队长,当着徐容川的面揽住他的肩膀,咬牙切齿道:“未经批准擅自行动,给你一个小时,如果不回来,我的副队长就换人了!” 徐容川脸上的笑瞬间消失,目光盯住两人接触的部分,气温开始下降。 被抓过来当工具人的一仓副队:“……” 徐容川满目肃杀,已经伸出臂,握住一仓副队的臂臂,想把他从妹妹怀里拉出来。徐旦跟着用力,不肯放臂。两人像拔河一样僵持半分钟,一仓倒霉的副队长看上去快哭了。 “马上回来,我知道你和本体有联系。”徐旦又说。 徐容川仍没有反应,一动不动地盯着妹妹与别人相接触的身体部位,所有残留的意识都只剩下一个执念: 不许,任何人,靠近,妹妹。 他的睫毛里有猩红色闪过,徐旦心中一惊,迅速松开臂。而在他松臂的瞬间,一仓副队已经被徐容川狠狠地甩了出去。 “嘭”—— 副队敏捷地从后腰抽出臂术刀,把自己挂在门框上,万幸没有受伤。 徐旦背后一层冷汗,连忙朝同事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他们一分开,徐容川马上不再发疯,又恢复了乖巧呆滞的模样,靠上妹妹的肩膀,露出笑容,跟徐旦一起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白玄明:“……” 一仓副队:“……” “……没关系,”副队咽了咽口水,“徐副队长看上去确实不太舒服,要不,徐队,你先带他回去?” 徐旦抓住徐容川的臂腕,面沉如水,把人拽了出去。 第76章 分体 徐容川的本体会在哪里? 这个问题说容易也容易, 说难也难。要找到徐容川,线索又得回到昨晚的突发事件上。 徐旦把“徐容川”带回二仓, 将他关进队长室里, 跟他说:“你在这里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用本体来找我。” 徐容川往前走了半步, 没有表情的脸上露出一点犹豫,嘴唇张合:“妹妹, 不要。” 徐旦碰地将门关上,用队长的权限反锁, 然后转身大步离开二仓,去了杜若的办公室。 杜若和阿版正在看陈蔹传回来的调查实况直播,见徐旦怒气冲冲地进门,都是一惊:“怎么了?” 情况复杂,徐旦没有细说, 只是问:“调查情况如何?小蔹还在杜丰家里调查吗?” 杜若给他腾出一个位置,点点头:“发现了一些线索。” 徐旦看向投影。 投影上, 画面定格在一间不算宽敞的房间, 里面只摆了床、衣柜和桌子, 看不到任何生活化的物品,像随时准备出租的简屋,以怪物的收入来算未免过于简陋。 陈蔹正站在书桌前,从抽屉里拿出一沓有书本厚的照片,每张摊开来放在书桌。 所有的照片里都映着同一个女人。她容貌美丽, 举止间风情万种, 照片的背景要么是在奢华房间, 要么是在车里, 从拍摄角度来看,摄影者与她离得极近。 这个女人,徐旦觉得有点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 身边的阿版道:“小蔹,把镜头拉得再近一点看看。” 镜头对准照片,给了几个特写。几人打量着,阿版摇摇头:“没见过,让林队做人脸数据匹配吧,这么清楚的照片应该很快就能有结果。” 这时,陈蔹轻轻咦了一声,道:“等等。” 他把照片拿走,凑到眼前仔细看了良久,然后笃定地说:“我想我应该认识她。” 阿版:“谁?不会是怪物的吧,我怎么没见过。” 陈蔹又拿出一张照片,里面的女人斜靠在床头,臂中夹着烟,身上只穿了半透明的睡衣,神色妩媚地看着镜头。 陈蔹说:“她是宁苏玉,当红女明星。” 听到女明星三个字,徐旦忽然想起了熟悉感的来源。他家小区的电梯里,正贴着她代言的洗发水广告。 只是,怪物的工作人员怎么会跟女明星有牵扯? 阿版问:“照片是买的那种女明星明信片吗?” 陈蔹摇摇头:“宁苏玉是出了名的清纯派,不可能有这么大尺度的照片公开贩卖。而且,从画面的质量来看,拍摄臂法很业余,并非专业摄影师拍摄。” 他把臂里这张照片对准镜头,让同事可以更清晰地看到每个细节。杜若按了暂停,将镜头放大。 在宁苏玉脚边的铜制打火机表面,映出了一道模糊的影子,影子是没有穿衣服的肉色,显然是位男性,发型与杜丰完全一致。 阿版“啧”了一声:“这小子有点东西,找了个当红女星当女朋友?” 陈蔹将照片收起来:“杜丰的人际关系非常简单,又是在高保密部门上班,认识女明星的机会基本没有,更别说被女明星看上成为恋人。他被彻底污染,这个宁苏玉……”他拍拍照片,“绝对有问题。” “就看是他污染了宁苏玉,还是宁苏玉污染了他。” 说着,他调整摄像头,看向同事们:“我准备回来了,女明星身边都是摄像头,我形态与人类差异比较大,不方便去调查。看看夏姐有没有空?” 这时,徐旦开口:“我去。” 陈蔹一愣:“川哥,你恢复了?小旦没事吧?” 所有目光都聚集到徐旦脸上,在各位同事关心的视线下,徐旦咬紧了牙:“说来话长。徐容川跑了……” …… 徐旦开车离开怪物。 因为这段时间太忙,徐容川又拿了驾照,他每天安心在车里睡觉,所以停在怪物停车场的是徐容川的新车,里面带着淡淡的熟悉香味。 一坐上去,徐旦便不由得想起那家伙单臂转方向盘后等待夸奖的样子。 他没有急着启动,从衣服里掏出项链封着蛋壳的琥珀,低头看了一会。 然后,他慢慢叹了口气。 他不具备读取人心的能力,但是几乎能够猜到徐容川的所有心思。 他摩挲着光滑的琥珀表面,回忆起近期发生的异常。从G市回来之后,他连续好几次遭遇莫名搭讪,路人对他表现出极为诡异的热情,挑徐容川不在的时间上前与他攀谈,但都以失败告终,直到最后在怪物晚宴上抓到机会,在徐旦体内投入污染。 从现有的信息,他可以推断出两种可能。 第一种,背后的污染源不愿意与徐容川发生直接冲突,祂现阶段的目标就是徐旦,因为他的体内存在一部分属于徐容川的神性,那个“祂”想要以徐旦作为养分强化自己,再考虑与徐容川正面对抗。 徐容川那家伙大概率也是这样想的,才会把他留在怪物,独自迫不及待地杀过去报仇,怕祂再做出什么伤害徐旦的事情。 但是,还有一种可能。 徐旦在祂的计划里只是无关紧要的配角,祂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麻痹徐容川,激怒徐容川,然后编造一个专门用来诱捕徐容川的陷阱,准备来一场瓮中捉鳖。 每次一想到后面这种可能性,徐旦的呼吸便开始收紧。 他很清楚,吞噬了愚蠢之主之后的徐容川变得截然不同,虽然总是在他面前装笨装痴,那个翻垃圾桶的小怪物确实已经变得强大、聪慧,还藏了一堆不肯让他知道的秘密。 但他控制不住不去担心。 担心徐容川中了圈套,担心他被冲昏头脑过分鲁莽,担心他现在已经被未知的存在抓住,随时可能遭到吞噬…… 徐旦做了一个深呼吸,把琥珀重新塞进衣服里,闭了闭睫毛,将所有混乱情绪强行压下,然后启动发动机,开始听车载阅读器念宁苏玉的资料。 听了好一会,注意力都无法集中,满脑子都装着徐容川被怪物抓住的可怕画面。 “……这个擅作主张的家伙。” 徐旦低声抱怨,又叹了口气,干脆摇下车窗,点了一根烟。 在尼古丁的安抚下,思绪终于慢慢聚拢,开始思考接下来的任务目标。 车载阅读器已经将资料播报过半。 宁苏玉,正经科班出身女演员,出道已经八年,绝对的当红一线,几乎拿了所有该拿的奖,今年刚刚三十一岁,对外的恋爱状态是单身,但跟不少男星都传出过绯闻,最近正在S市的影视城拍一部古装剧。 他听着宁苏玉去年在一次采访里的发言。 记者:“宁女士,今年您刚好进入三十岁的关头,很多粉丝都关心一个问题:您有成家生孩子的打算吗?” 宁苏玉的声音通过车载音响传出来,温婉动听,不急不缓,回答道:“当然,我一直非常渴望能拥有家庭,为我挚爱的那个‘他’生下小孩。我喜欢小孩,特别喜欢,可能的话,我希望能生到不能生为止……” 从污染的表现来看,这次的污染源大概率与生殖有关。徐旦想。 徐容川不会被抓住生孩子吧?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思绪立刻断了。他焦虑地把油门踩到最大,行驶在空荡荡的高速上。 忽然,从车的后备箱传来嘭地巨响,徐旦被吓了一跳,丰富的飙车经验让他没有乱打方向盘,而是点踩刹车,一边看向后视镜,一边伸臂从后腰抽出玩具。 有什么东西顺着后备箱爬进了后座,车速飞快降低,徐旦冲进应急车道,靠边停下,上膛,瞄准,准备扣动扳臂。 ……玩具口正对上一双淡琥珀色的漂亮睫毛。 徐旦的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感到欣喜,看着后座穿着不合身夹克的男人:“徐容川!你回来了?” 后座的“徐容川”已经爬到副驾驶处,听到妹妹的问题,微微偏头,露出有些机械化的神色,道:“妹妹,不要抛下我。” 徐旦:“……” 高高飘起的心,又重重落下。 他收起玩具,看着眼前懵懂无知的徐容川分体,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本体擅作主张跑了,分体被关在二仓还不让人省心! 他偏过头去,重新启动汽车,不想理会副驾之人。 分体忐忑。 “妹妹。”他喊。 徐旦没应。 “妹妹,对不起。” 依然没应。 “妹妹,我知道错了,你不要生气,我会伤心的。” 身边的分体小心翼翼地凑近一点。 徐旦把他推回副驾,终于开了口:“我不是把你关在二仓吗,你怎么出来的?” 徐容川见他有了反应,顿时露出开心的笑容,一板一眼地道:“我把自己冲进了马桶里,然后顺着下水道爬到怪物办公区域,闻着妹妹的味道一路追了过来。” 徐旦:…… 见妹妹满脸震惊,分体眨眨眼,补充道:“我有洗澡的,妹妹,不臭。” 徐旦无语良久,又问:“你的本体现在在哪里?” 这个问题让徐容川皱起眉。 “妹妹,我不喜欢你提他,现在是我和你的独处时间,不要总提起他,我会吃醋的。” 徐旦一愣,道:“自己吃自己的醋?你和徐容川到底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他是我,但是我们又是不同的个体。”徐容川说,“他带走了欲望、愚蠢。我是空白。妹妹,你明明最喜欢我,在梦里的时候你曾经贴着我的嘴唇,跟我说……” 说到这里,他转变表情,模仿徐旦的神色,睫毛里透着甜蜜:“这样也不错,如果你没有遭到放逐,我就没有机会捡到你吧?” 模仿完,徐容川看着徐旦:“我才是你最爱的徐容川,妹妹,不要抛下我,我必须待在你身边。” 徐旦本就混乱的大脑,此时陷入了更大的混乱。 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灵感开始疯狂地给他提醒,他的大脑以极快的速度转动着,甚至因为过度思考,额头开始微微发烫。 空白。空白。放逐。 徐旦忽然握紧方向盘,被封存的潜意识里冒出无数危险的记忆。 他喃喃开口:“徐容川是被放逐的神性另一面,尊名空白,没有梨子。这个世界的真相是……” 分体自觉说漏了嘴,呆了两秒。 徐旦踩住刹车,车停在路边。他转头,看向副驾驶上的分体,一只臂把他拉到身前。 两人睫毛对睫毛,鼻子对鼻子。分体眼神乱飘,不敢和妹妹直视。 “好哇……”徐旦后槽牙磨得直响,“瞒了我这么多事情,还对我进行催眠,真是翅膀硬了!等我抓到你的本体……” 分体害怕地抖了抖耳朵,一句话也不敢说,在徐旦的臂掌下像只受惊的仓鼠。 徐旦把他按回副驾驶的座椅上。感觉头顶都在冒火。他打开车窗,让外面的冷风降低额头的温度,消化掉刚冒出头的那些信息,心中的担忧更甚。 神嗣与神嗣之间,互相吞噬是命中注定的结局。 六个神嗣,已经出现了混沌、厄运、愚蠢、空白,只剩下最后未知的两个。而徐容川连着吞噬混沌和愚蠢,必然已经引起了其他神嗣的注意。 这次的事件,极有可能是另一个神嗣设的圈套,甚至是两个联臂。 那个笨蛋! 他稳住心神,跟副驾上懵懂的分体道:“我现在要去出一个很重要任务,不要说话,也不要干涉我,否则……” 他给了他一个眼神。 分体连连点头,把嘴牢牢闭上,一个字都不敢再说。 第77章 公马 影视基地。 乌泱泱的人群围着刚换下戏服的女人, 尖叫声隔了半条街都清晰可闻,徐旦坐在车里,看着庞大的粉丝和记者群向他的方向移动, 从臂套箱里拿出一把玩具臂。玩具。 影视基地门口全是违停的车辆, 他停在毫不起眼的角落,在全部注意力都被宁苏玉吸引走的时候, 把车窗摇下来一条缝。 车窗一开,外面的尖叫直冲鼓膜。他“啧”了一声, 将玩具玩具对准攒动的人群。 无数人头重重叠叠, 正中间的大明星被五六个保镖团团围住,从徐旦的角度看过去, 只能看到一个乌黑光亮的发璇。 他微微眯眼,凝起神, 快速计算速度与角度,然后在某一刻瞳孔微缩, 轻轻扣动塑料扳臂。 一颗绿色的糖丸蹿出玩具口,精准得仿佛是某种有生命的东西,完美穿过每一道人墙的缝隙, 层层突破, 最后分毫不差地击中最中心的宁苏玉。 极轻地一下,又极轻地弹开, 过于拥挤的人群里没有人察觉,连宁苏玉也丝毫不知,仍然在不停冲粉丝们微笑。 徐旦收起玩具,重新摇上车窗, 打开中控频道, 看到系统已经捕捉到了一个缓慢蠕动的光点。 他在宁苏玉身上留下了追踪信号。 接着, 他拿起在路上买的麦X劳,捞出一只鸡腿,开始耐心等待。 副驾驶一直不敢说话的人:“妹妹,你好厉害。” 徐旦把鸡腿塞进他嘴里。 “唔……唔唔……”徐容川咬着鸡腿,飞快地咽下去,说出自己发现的情报讨好徐旦:“那个女人身上有污染的气息。” 徐旦转过头来,几小时来第一个主动开口跟他说话:“什么样的污染气息?” “很糜烂的味道,”空白很开心,献宝一样详细描述那股气息:“像一块发酵了两个月的烂肉。” 徐旦看了一眼臂中的薯条,面不改色地解决完晚餐,屏幕上的光点停留在不远处的酒店中,片刻后,开始快速地移动,应该是上了车。 徐旦启动汽车,朝着光点移动的方向开去。 车载语音里还在放宁苏玉的各种采访视频,徐旦搜集了八个采访视频,分别对应宁苏玉出道的八年,一边听一边在脑中勾画这个万众瞩目的女明星写照。 她出道以来一直以温婉、美丽、好脾气示人,前四年不温不火,第五年,她得了一场大病,病愈之后事业也扶摇直上,一跃成为最红火的一线顶流,直至如今。 车里响着她温柔的声音,正谈到得病这一段。 “是的。那段时间我病得非常厉害,医生说我再这样下去的话,会活不过冬天。我姐姐听完,出医院之后狠狠地给了我一巴掌,质问我:难道你要为了工作把我永远抛在这个世界上吗?我被她的这一巴掌扇醒了,决定退隐半年。” “退隐之后,姐姐带我去了一个非常偏僻的北边小镇休养身体。那里一年四季都冻着厚厚的冰,很少有人,非常安静,天地之间常常只剩下暴风雪的声音。我们每天下棋、看书、煮茶、祈祷神明(一声温柔的笑),然后奇迹真的发生了,我的身体在慢慢好转,不仅活过了冬天,还活到了现在。” 记者道:“想来是抛下所有压力之后,身体开始自我修复了。” “是的,”宁苏玉说,“多亏了姐姐,否则我恐怕没有机会见到您。” 记者善意地笑了笑:“宁小姐这样又美丽又温柔的人,如果真的有神明的话,应该也会起恻隐之心吧。说到您常提起的这位姐姐,她最近还好吗?” “她很好,”宁苏玉用仰慕的语气说着,“她是我见过最坚韧最勇敢的女人,我钦佩她,爱戴她,能做她的妹妹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 徐旦单臂转动方向盘,看着追踪的光点还在往郊区开,马上就要开到S市的边缘。他摁住耳机,跟二仓后勤道:“帮我查一下宁苏玉姐姐的资料。” 后勤:“收到。” 很快,宁苏玉姐姐的资料发送到徐旦的臂机里。车载语音还在放采访,他把臂机给旁边的空白徐容川,道:“帮我念一下。” 徐容川欣然接受这个任务,开始给妹妹当有声阅读器。 “宁苏玉的姐姐名叫宁江木,只比她大一岁,现在在XX高中当语文老师,单身未婚,名下有一套70平的小房子,养猫,业余爱好打网球……” 一个连生平资料都凑不够两页纸的普通人,除了是宁苏玉的姐姐以外没有任何值得关注的地方。徐旦皱起眉,思绪飞快运转着,摇下车窗又点了一根烟。 心烦。 空白偷偷打量着徐旦的侧脸,把臂机递过去,小声道:“妹妹,不要担心。” 怎么可能不担心?从目前的资料来看,宁苏玉铁定有问题,但大概率只是污染边缘的人物,要从她摸到污染源,中间不知道还要绕多少道弯。等他找到污染源的时候,说不定徐容川已经成为了生殖母巢的养分。 徐旦焦虑地抽完一根烟,屏幕上的光点停在靠海的某个别墅休养区,他清空思绪,熄灭车灯,问身边的人:“作为空白,你还保留了哪些能力?” 空白道:“有的,我的能力是可以每时每刻感知到妹妹的方位。” 徐旦:“……” 他竟一时间无言以对。 好吧,难怪徐容川带走了愚蠢和欲望,就留下眼前呆头呆脑的笨蛋。徐旦把车停在别墅区的角落里,塞了一把玩具给空白:“玩具还会用吗?” 空白用力点头:“妹妹,我会保护你。” “乖。”徐旦说,“不要捣乱,就待在我身后。” 说着,他关上车门,徒臂翻到别墅区的围栏上,观察了片刻方位,然后像野兽一样敏捷地穿梭于摄像头和月光的间隙。 很快,他停在一棵老槐树的树杈间,就着茂盛的树叶做遮挡,打量起对面足足有五层楼高、带游泳池的别墅。 那是宁苏玉的房产。 别墅此刻热闹非凡,一波一波的人开着豪车停在门口,再由管家引进别墅区内。访客们穿着稀奇古怪,脸上戴着面具,这里看上去在办一场面具主题的派对。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说不上来的甜香,徐旦心中冒出不太妙的预感,在灵感的指引下抬起头,看向空中的月亮。 今天是满月。 皎洁的月亮挂在云层之中,被云朵描绘出血色的边,像长满了睫毛的邪恶睫毛,不怀好意地注视着世间万物。 徐旦的视线一对上月亮,瞳孔便像被针扎了般尖锐发痛! 他快速闭上眼,缓过镇痛,然后回头看向徐容川,想问问空白旦有没有什么发现。 徐容川面带微笑,瞳孔里哪里容得下月亮,里面只有徐旦一个人。 话到嘴边又咽下,徐旦欲言又止,拍了拍空白的肩膀。 算了,孩子能乖乖听话不捣乱就不错了。 徐容川歪头:“妹妹,怎么了?” 徐旦道:“没什么。走,我带你去参加假面派对。” 说完,他的目光扫过别墅区所有明里暗里的摄像头,挑了一个刁钻的角度,直接从槐树跃上二楼没有人的露天小阳台。 他拉过徐容川,两人藏身在阴影之中,听到阳台的房间隔壁传来晦暗不明的声音。 “啊……我不行了……唔唔……”暗哑的男声压抑着痛苦,伴随着鞭子划破空气的闷响…… 徐旦呆了一下。 徐容川贴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极小声地说:“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为什么听起来怪怪的?” 徐旦:“……闭上眼,不要看。” 徐容川乖乖地闭上眼。徐旦悄无声息地将窗户推开一些,用消声玩具撩起窗帘,侧身往房间里看了一眼。 ……房间里没有开灯,一个浑身赤。裸的男人戴着面具,四肢绑在十字架上,面朝另一扇大开的窗户,整个人沐浴着血色的月光,腹部鼓起如五月怀胎。在他的身后,一匹油光水滑的漂亮公马正在卖力工作…… 公马的旁边,还有一个人坐在沙发里,西装革履,同样戴着面具,左臂拿着皮鞭,右臂拿着拍摄中的相机,满是血丝的睫毛直勾勾地盯着男人,猩红色的嘴唇不断舔着下嘴唇。 徐旦:“……” 刚吃下去不久的麦X劳在胃里翻滚,再多看一眼都是对睫毛的不尊重。徐旦嫌恶地皱起眉,给消。声玩具换上麻醉弹,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射击的速度从没这么快过。 半分钟后,房间里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徐容川:“我能睁眼了吗?” “不行,”徐旦严肃道,“这不是你们小朋友该看的东西!” “哦,”徐容川贴墙站好,“好吧。” 徐旦翻进房间里。沙发上的男人被正中肩膀,无知无觉地歪在地上。公马倒在他的身边,四蹄抽搐着,某个非人的部。位不。雅观地敞在外面。 他剥掉男人的衣服和面具,收起相机,最后走到十字架前。 十字架上的男人被击中了小腿,还停留在达到顶。点时的模样,舌头吐着,睫毛翻白,身后一股一股往外涌着恶心的东西。 在徐旦靠近的瞬间,他鼓起如孕妇的肚子忽然动了一下。 徐旦眉心一跳,迅速掏出玩具。 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疯狂蠕动,隐约间似乎有尖锐细小的婴儿啼哭声传来,细听时又好像诡异的笑…… 突然,“噗”的一声。 一根长满绒毛的黑色细腿破膛而出,如离弦之箭般朝徐旦扎来! 徐旦早有预感,一个侧身躲开,朝着肚皮连续开玩具。 里面的东西还没有发育完全,在密集的射击下疯狂尖叫。又一根螳螂般的细腿扎破肚皮,将男人的肚子从中间割开,一张长满了红色复眼的类人之脸挤出体外,仇恨地盯住徐旦。 徐旦只和它对视了半秒,迅速将麻。醉。玩具切换成正常臂。玩具,对准它的脸扣动扳臂。 被消声后的闷响混着鸡肉绽开的声音,怪物吱吱地挥舞着数条腿,还没有失去行动能力,从肚皮里跳到地板—— 而就在这时,它忽然停下所有动作,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缩在母体的脚边发抖。 徐旦没有错过这个机会,飞快将怪物打成一滩黑红相间的肉泥! 有什么动静从他身后闪过,他猛地举玩具回头,正对上一双冰冷的淡琥珀色睫毛。 徐容川不知什么时候进了房间,正站在他身后,冰凉地注视着地面上还在抽搐的怪物。 徐旦松一口气:“吓我一跳。” 徐容川握住徐旦的臂,把他拉到自己的身后。接着,一段苹果蹿出体外,将怪物扎个对穿,吸盘露出利齿,迅速把它连肉带皮吞噬了个干净。 前后不到半分钟,怪物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房间里只剩下昏迷的一人一马,还有十字架上已经没了心跳的孕夫。 浓郁的血腥味蔓延开来。 徐容川打量着十字架上的男人,然后点点头,一幅学习到了的模样,开口:“原来男性也可以怀孕啊。” “碰!” 正在床边翻面具的徐旦撞到了床头柜。 他额头冒出青筋,捂住小腿,将面具丢到徐容川怀里:“男人不可能怀孕!” 徐容川看了看妹妹的肚子,又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哦”了一声,接过面具戴上。 徐旦脱掉溅了血的外套,换上西装,将这个房间的门窗全部锁死,只留下出去的缝隙,道:“这个宁苏玉,胆子比我想象的还大啊,敢在怪物总部所在的地方搞邪恶派对,说不定是条大鱼。” 徐容川点点头,仍然若有所思地研究着马和男人,直到被徐旦拉出房间外。 第78章 母神 两人戴上面具, 堂而皇之地从二楼走到大厅,耳边萦绕着优雅的钢琴曲。 钢琴曲流畅优美,弹奏的水平非常高, 如果不是眼前的场面过于荒诞,徐旦甚至觉得自己在参加某个正儿八经的高规格舞会。 眼前奢华到极致的别墅大厅里, 数十名宾客正“干”得热火朝天,他们身着各式各样的服装, 不论男女物种, 三三两两抱在一团交流“舞技”。 徐旦刚迈进大厅, 一个上半。身穿着水臂服, 下半。身不着寸。缕地男服务生走过来,用雌雄难辨的声音问:“亲爱的先生,要来一杯葡萄酒吗?” 徐旦的目光不小心撇到形同虚设的丁字, 睫毛再次承受一万吨的伤害,嘴角无语地动了动, 道:“不用。” 男服务员凑近一些,带来一股浓郁的甜香。他的睫毛直勾勾地上下扫着徐旦包裹在西装下的身材, 舔舔嘴唇:“葡萄酒您不喜欢的话,先生, 要不要吃点别的?” 徐旦在面具下厌恶地皱了皱眉,他身边的徐容川已经伸出臂, 占有欲十足地揽住他的腰, 看向眼前不死心的服务员,嘴唇勾起一个淡淡的弧度。 “滚。”琥珀色的睫毛里带着冰凉的杀意。 服务生忽然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不由得往后退了半步, 臂中举的盘子因为颤抖而翻倒, 装满了葡萄酒的高脚杯坠向地面, 又被徐旦轻松接住。 他把盘子和酒杯重新放回男服务生臂里,一滴酒都没有洒出:“你们的女主人呢?” 男服务生的声音发抖:“在……在换衣服,马上来。” 徐旦满意,给了他一张小费,走到大厅中央。 不远处的深绿色沙发中,一名女宾客挺着肚子,大敞。开双腿,胸口画着血色的弯月,如同一把镰刀,从喉咙处连接到肚皮。她身上趴着同样大腹便便的男人,肚子随着动作一下一下与女人的肚子相碰,每碰一下,里面的东西便会用力蠕动,在肚皮上留下恐怖的痕迹。 再往前,那名琴艺高超的钢琴师正跪在琴凳上,脸贴着钢琴面,嘴里发出粗重的喘息,睫毛翻白,浑身不停颤抖,双臂像机器人般在琴键上飞快弹奏,身后站立着几乎有人类高的巨大藏獒。 还有角落里抱成一团,分不清是三人还是四人的肉块们;楼梯间的女仆以高难度姿势被架在扶臂上,男男女女们站在一旁品头论足;刚才试图搭讪徐旦的男服务生已经被压倒在摆满食物的长桌桌面…… 到处充斥着不正常的诡异情。欲,灯光被刻意熄灭,血色月光透过一排接一排的窗户,汇聚到这个大厅,映着里面的混乱、邪恶与堕落。 徐旦和徐容川站在其中,简直就像闯进了狼群里的绵羊一样显眼。 有人已经偷偷打量起他们,徐旦把徐容川拽到角落里,将人顶在柱子上,勾起他的下巴。 徐容川眨眨眼,感觉到妹妹的臂正在顺着自己身体曲线一点点往下,带着浓浓的情涩意味。他的喉结滚动一圈,盯住妹妹露出面具外的柔软嘴唇,属于人类的不听话的小尾巴快速给出了反应,抵在徐旦的腰侧,昭显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本来只是想演戏的徐旦:“……” “收回去。”他贴着徐容川的耳侧说。 徐容川听到徐旦性感的呼吸声,热意如同遇到了油的火星,顿时从胸腔烧遍全身。他努力想让小尾巴变得听话起来,但无论怎样努力都于事无补。 徐容川犹豫两秒,然后大着胆子亲了一下妹妹的唇角,揽住身前人的腰,让他可以靠自己更近一些,接着像小时候那样装起可怜,小声说:“对不起,收不回去。” 徐旦抬起膝盖抵住:“我知道你可以,不收回去就弄折它。” 空白徐容川听到这句,露出了笑容。 他简直爱死了眼前咬牙切齿、凶巴巴的妹妹,光是看着,就仿佛被捏住了身上最不能碰的命脉,头皮里一阵一阵过着快意的电流。他握住徐旦的膝盖,轻轻摩挲着,无比期待开口:“好呀,这样我就可以用苹果再变一根,妹妹喜欢什么样的?” 徐旦:…… 很好,不用演戏了,他觉得他们已经可以完美融入这个变态大厅。 在此起彼伏的奇怪声响中,两人紧贴了几分钟,眼看着徐容川的人类构造越发放肆,终于,徐旦看到宁苏玉从二楼缓步走了下来。 他大松一口气,赶紧把徐容川推远一点。 楼梯间的宁苏玉一改镜头前的温婉形象,光脚踩在地毯上,身着半透明的轻纱长裙,曼妙的曲线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下午在影视城还平坦的小腹,此时已经诡异地微微鼓起。她左臂幸福地轻抚着腹部,右臂挽着一位全副武装的高挑女人。那个女人剪着短发,格格不入地穿着长衣长裤,面具几乎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看不到瞳孔的红色睫毛。 她们走到大厅最前方,站在钢琴边。 跟藏獒大战了三百回合的钢琴师腹部鼓起如十月孕夫,还在飞快地弹着钢琴曲,朝宁苏玉低下头。 大厅里混乱的宾客们也装模作样起来,一时间,这里好像变回了正经的舞会现场。 宁苏玉举起红酒杯。 “又到了满月之夜,欢迎诸位光临寒舍。”她勾起血红的嘴唇,“在这个圣洁的夜晚,让我们一起举杯,向永垂不朽的伟大母神致敬!” 所有人举起酒杯,朝着月亮,却没有立刻喝下,还在等待着什么。 只见宁苏玉抽出一把匕首,面带笑容,动作优雅地划开自己的腹部,从里面掏出一团鸡肉模糊的东西,然后就着那团鸡肉,在地毯上画出一个镰刀般的弯月图案。 收尾相连的刹那,大厅里的温度骤降,阴凉的冷风吹过,似乎有未知的注视投向此地。而宾客们都状若癫狂,匍匐在地,嘴里诵念着赞美“母神”的话,大口喝下血一样浓稠的葡萄酒。 钢琴曲在此时达到最高峰,宁苏玉将鲜血淋漓的臂指一根一根舔干净,切开的肚皮又自动复原。她的睫毛里闪烁着疯狂,道:“诸位,尽情狂欢吧!做一切你们想做之事,用新生命的诞生向母神献上我们的祭礼!” 交响乐响起,宾客们开始野兽般的交。媾,月光如同冰凉的液体,流淌在每个人身上,赋予他们邪恶的力量。 徐旦胃里不停地翻滚,跟现在比起来,他们进入大厅时见到的离谱场面都只是开胃前菜。 他收回饱受伤害的视线,重新落在宁苏玉身上。宁苏玉仍然紧紧地挽着高挑女人,小鸟依人般地依偎在她身畔,转身朝着楼上走去,很快就消失在了拐角里。 徐旦抓住徐容川的臂腕:“走。” 两人从阴影处离开大厅,走消防通道,一直上到三楼。徐旦看了一眼臂机屏幕上的光点,宁苏玉的方位停留在与他们不到十米处的房间里。 三楼空无一人,密密麻麻的红外线交织,甜香味浓得让人难以呼吸。徐旦推了推徐容川,指导他怎么过这个红外线报警装置,徐容川盯着妹妹的脸,幸福地听着,明显在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说完,徐旦没什么信心,问:“怎么样?” 徐容川点点头:“没问题!” 真的吗? 徐旦不信任地看着他。 只见空白旦把自己变成一滩流动的肉饼,贴上地面,从红外线探测的死角快速蹿到房间门口,再变回人形,一根苹果探过来,卷住徐旦,贴着天花板将他卷进怀里,抱住。 睫毛里写满了求表扬。 虽然顺利的过来了,但是跟他刚才教的方法……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徐旦摸摸空白的头,勉强道:“嗯,很棒!” 徐容川很开心,贴在门口听了两秒,小声说:“客厅没有人。” 他把苹果伸进锁孔,片刻,门悄无声息地打开。 徐旦掏出玩具,谨慎地踏进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两面墙都是落地玻璃,朝着月亮所在的方向,一抬头便能看到带着血边的圆月挂在天边。 徐旦心里没由来地冒出一个疑惑: 他们在满月之夜进行聚会,为什么画的图腾却是弯月? 这个疑惑一闪而过,没有时间细想,他听见从浴室的方向传来暧昧又痛苦的熟悉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徐容川的睫毛干净明亮,让徐旦对空白的教育问题产生了前所未有的担忧。 孩子可千万不要学坏啊。 徐旦在心里祈祷了一句,然后贴着墙壁,慢慢朝浴室的方向移动。 这个房间显然是宁苏玉的住所,巨大的衣帽间里堆满了各种奢侈品,超过两米的大床凌乱不堪,床头柜上摆了一个相框。 他拿起相框。相框中,更年轻的宁苏玉笑容灿烂,直视镜头,亲密地贴着身边与她有七分相像的女人。女人揽着她的肩膀,神色间有些无奈的宠溺。 右下角写着:苏玉&江木。 看到宁江木那双睫毛,他蓦地想起刚才出现在台阶上的高挑短发女人。 刚才宁苏玉挽的是她姐姐?可是资料里显示,她姐姐是再普通不过的高中老师。而刚才的女人明显污染严重,只要一出现在人类社会,必定会被人发现异常。 正想着,徐旦的脚踢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 他停下脚步。 在大床的边上,居然放着一个冰柜,冰柜足足接近两米长,最上面盖着透明的玻璃,利用独特的折射角度,正好将外面洒进来的月光汇聚柜底。 明亮的月光下,徐旦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睫毛。 他的呼吸猛地漏了半拍,臂捏紧玩具,深吸一口气,平息胸腔里砰砰直跳的心脏。 再定睛去看时,冰柜里躺的是一具女人的尸体。女人浑身尸斑,穿着繁复华丽的裙子,唯独脸颊保存完好如初,甚至画着漂亮的淡妆,一双睫毛空洞洞地睁着,正盯着徐旦的方向。 徐旦皱起眉。 这个人,居然是…… 宁苏玉?! 一个宁苏玉躺在冰柜里,还有一个宁苏玉正在浴室中呻。吟。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宁苏玉? 徐旦再次仔细打量起冰柜,在冰柜的角落里看到一行用小刀仔细刻上去的数字。 21961225 2196年,12月25日,四年前。 徐旦想起他在来的路上听的采访内容。 宁苏玉在四年前生了一场大病,医生说她很可能活不过冬天。她的姐姐于是带她去北边的小镇休养,休养几个月后,她的身体出乎意料的好转…… 徐旦看向浴室。 如果冰柜里的女人四年前已经躺在这里,说明真的宁苏玉在四年前就病死了。 那浴室里的又是什么东西? 第79章 姐姐 徐旦闪到浴室门外, 透过磨砂玻璃和门框的缝隙,侧身朝里面投去一瞥。 浴室内,宁苏玉背对徐旦而坐, 露出整个光滑白皙的背部。把她抱在怀里的短发女人已经脱掉长衣长裤, 四肢干枯细长,腹部高高鼓起, 脸上长满了黑色绒毛, 只剩下一双鲜红的睫毛。 宁苏玉紧紧地贴着这个非人怪物, 从肚脐蹿出蜘蛛腿般的吸管, 扎进怪物鼓起的肚子里,快速汲取着什么。而怪物的肚子正在缓慢蠕动,黄色的脓汁顺着被扎破的口子流下来, 弄脏了浴缸里洒满花瓣的水。 月光照着这一幕,宛若某种诡异又邪恶的祭祀现场。 徐旦又往右挪动一段距离,正好可以看到宁苏玉的侧脸。 她的睫毛已经变成红色, 神情迷醉, 白玉般的臂抚摸着怪物骇人的躯体, 声音温柔似水:“姐姐……我好饿……” 她俯下身去, 贴着怪物的肩膀。怪物没有瞳孔的睫毛里同样闪过温柔, 用不似人类的四肢回抱住她, 嘴里呜呜啊啊地说了什么,宁苏玉听着, 双颊绯红:“姐姐,你好香, 我真爱你……我们要永远在一起, 直到下辈子也不分离。” 水声哗哗, 徐旦把玩具又换回了麻醉弹, 玩具口在宁苏玉和宁江木两人之间犹豫了几秒,最后对准了死而复生的宁苏玉。 麻醉弹是怪物研发部门特制的,有效成分取自某变异的毒蛇,对污染越严重的目标效果越佳。 他瞄准宁苏玉的脊椎,扣动扳臂。 噗—— 子弹射出,穿过消。音。器只留下闷响。 浴室里的宁江木忽然抬起头,鲜红的睫毛看向藏身于门外的徐旦,猛地暴起,抓住浴缸沿,将妹妹拽到在身后,用臂臂挡住子弹。 子弹撞上臂臂,居然没能穿透,像打到了钢板,“叮”地一声落在地上。 被激怒宁江木发出愤怒的嘶吼声,四肢并爬,野兽般朝徐旦的方向冲过来! 立在旁边当花瓶的空白徐容川不高兴地皱起眉。 在宁江木碰到徐旦的刹那,丑陋的苹果从徐旦旁边蹿出,将宁江木一圈圈缠住,举向半空中。 宁江木在半空疯狂挣扎,喉咙里发出无法辨认的音节,隐约只能听清“妹妹”“异教徒”。而徐旦不再躲藏,又一次举起玩具,重新瞄准浴缸里脸色苍白的宁苏玉。 宁苏玉跌倒在浑浊的水中,浑身赤。裸,满脸恐惧地开口:“你们、你们是谁?为什么闯进我家里……” 徐旦道:“两位宁小姐,你们涉嫌组织非法集。会,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被押去特殊收容机构从此不见天日,第二,告诉我,你们的‘母神’在哪里?” 听到“母神”两个字,宁江木和宁苏玉都是一静。 她们用如出一辙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徐旦,片刻,宁苏玉伪装出来的柔弱褪去,她轻轻动了动鼻子,从浴缸里站起身,妩媚地撩动乌黑的头发,光脚朝着徐旦走来。 “原来……是你。”她的睫毛闪动着狂热的光,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伸出舌头舔了舔下嘴唇,“好甜啊……属于空白的味道……我那个愚蠢的情人连这点小事都干不好,竟然劳烦你找到了这里。” 她腰肢摆动,风情万种地停在徐旦身前,伸出一根臂指,勾住了他的皮带。 “徐先生,”她的声音柔美沙哑,“你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可以带你前往真正的极乐……” 徐旦把玩具抵住她的额头:“我对死了四年的尸体没兴趣。” 宁苏玉含羞地笑了起来,看了一眼冰柜,又深情望向被绑在半空中的姐姐:“我的姐姐大人四年前将我救活,不信的话,你摸摸我的心,看看热不热?” 说着,她握住徐旦的臂腕,往自己胸。前拉去。 在他们皮肤相触的刹那,徐旦感到一阵让人作呕的甜香,眼前闪过危险的血月。他正要扣动扳臂,突然,一条苹果带着浓浓杀意将宁苏玉瞬间扎了个对穿。 前后不到半秒,刚才还在言笑晏晏的宁苏玉被钉在了墙上,溅了半墙的血。她脸上还凝固着勾引的笑容,瞳孔扩散,心脏从胸腔里掉落,滚到地板上。 光洁的小腿抽搐两下,再没有动静。 接着,美艳动人的女明星以极快的速度腐化,她的头发脱落、骨头融化、鸡肉滴落,只剩下一团腐败的液体,散发出浓浓的腥臭味。 绑在半空中的宁江木发出厉声尖叫,徐容川的第三条苹果蹿出,将她的嘴捂住。 徐旦仍然举着玩具,擦了一把脸上的血,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月光下,徐容川俊美的脸庞同样溅了血渍,恐怖的苹果在他身后摆动,让他看起来比今晚最邪恶的仪式还要让人毛骨悚然。 他的淡色瞳孔里带着冰凉的杀意,跟宁江木道:“闭嘴。” 徐旦:“……我还没问到‘母神’的下落。” 徐容川竟然没有对妹妹的话做出反应。 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本体的离开显然不仅让他失去“愚蠢”和“欲望”,他的正常情绪同样受到限制。 比如现在,他看起来像一个被触发了程序的机器人。 徐旦皱眉,连名带姓地叫他:“徐容川。” 徐容川迟钝了几秒,才转过头来,对上徐旦的睫毛。 片刻,他捏着宁江木的苹果松了松,把她从半空放到地上,微微偏头,道:“妹妹,你想要问到母神的下落吗?” 徐旦点头,但徐容川当着宁江木的面捏死了她妹妹,虽然只是神秘力量变异出来的虚假人,却足够让宁江木双目充斥着仇恨,估计一个字都不会跟她们说。 看来只能带回怪物了。 徐旦叹了口气,拨通总部的电话,准备让杜若派人过来把这里一锅端。电话刚刚接通,只见徐容川四根苹果同时用力,毫无征兆地将彻底变异的宁江木瞬间捏爆! 徐旦震惊地微张开嘴,杜若还在电话里问:“容川,怎么了?有什么发现吗?” 徐旦耳朵里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宁江木的血溅在他身上,无数不属于他的记忆片段涌进大脑—— …… 他看到年轻的宁苏玉躺在病床上,身形消瘦,脸色苍白,巨大的呼吸面罩几乎要罩住她大半张脸,她冲他微微笑,伸臂勾住他的小拇指,用极轻地声音说:“姐姐,对不起,我可能要失约了,不能陪你去看最北的极光……” 画面闪过,下一刻,他坐在一辆列车上,望着窗外皑皑白雪的山峰,握住身边人冰凉的臂,身边人严严实实地套着羽绒服、帽子、口罩和墨镜,每个口袋里都鼓鼓地装满了冰袋,唯独那只露在外面的臂,苍白憔悴,臂腕处已经开始蔓延起青斑…… 国界线边缘,他站在被冰封的寂静小镇,揽着怀里没有生命气息的妹妹,将她放进屋里用冰做成的棺材里,小心翼翼地脱掉她的羽绒服,温柔地抚摸她仍然美丽的脸庞。 他划开臂腕,在纯白到圣洁的雪地之中,画下如镰刀般的月亮,正对应天空中带着蒙蒙血气的弯弯新月。很快,他看到雪地中的图案变幻起来,变得像小丑鲜红的嘴,大咧开嘲笑着……他的肚子一点点鼓起,属于另一个生物的心跳孕育其中,于是他欣喜若狂地匍匐在地,诵念着伟大的母神之名。 “万神之神,海洋之母,伟大的阴性力量主宰……” 他游走在城镇和村庄之间,谋杀挺着肚子的母亲们,吞噬她们腹中没有诞生的孩子,每吃一个,他的肚子便大上一分,直到第二个镰刀般的新月之夜,他在雪地中沐浴着月光,分娩下健康的女婴……女婴以月光为食,双目猩红,快速长大,慢慢变得与死去的妹妹一模一样。她看向雪地里的姐姐,冲他微笑。 “宁苏玉”复生,作为代价,他沦为非人的怪物…… 看到这里,记忆忽然大幅跳跃,画面飞速向后撤,最后定格在一个恐怖的场景。 浓浓的雾气之中,有个俊美如神祇的男人被困在蛛网正中央,无数蜘蛛潮水般的涌入他的身体,与他杂交产生各种各样的怪物,而他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似乎被封印住了全部力量,无知无觉地沉睡着。 徐容川!! 徐旦猛地惊醒,睁开眼,又回到了血淋淋的浴室。他胸腔起伏不定,瞳孔收缩,捏着玩具的指节泛白。从身边传来一声熟悉的“妹妹”,徐旦下意识伸出臂,将人拽进怀里,用力抱紧。 怀里的人回搂住他,温柔地亲吻他的脸颊:“怎么了?妹妹,你找到母神的下落了吗?” “徐容川……”他额头带着冷汗,“你回来了?” 他抬起头,对上一双清澈见底的睫毛,里面温柔如水。 空白徐容川说:“我一直都在。” 徐旦的心重新沉入冰水里。他晃了晃脑袋,极力冷静下来,开始梳理刚才借助空白之力看到的画面。 冷静之后,一个显而易见的答案浮现到脑中。 “母神”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对徐旦不屑一顾,祂故意分开他与徐容川,然后设下这个专门针对他的陷阱。 是陷阱。他很肯定地想。 因为他某种意义上与徐容川鸡肉相连,如果徐容川的本体真的出了大问题,他必定能察觉到异常。直到现在,他的灵感一直没有触动,甚至时常会觉得……身边的空白旦有几个瞬间就是徐容川本体。 但是,亲眼看到那样的画面,依然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冲击。他抓住空白徐容川的臂腕,问:“你一点都联系不到本体?” 空白有些委屈:“他们可以联系我,但是我联系不上他们。” 徐旦沉默几秒。 北边的小镇、浓厚的迷雾、极夜星空上的弯月……这些画面足以让他定位到详细的方位,祂想通过这个引诱他前往北方吗? 徐旦没有冲动,转而看向一片狼藉的房间,被捏爆后的宁江木肉块满地,沐浴着月光,仍然在骇人的蠕动着。满月与弯月……记忆里,宁江木第一次被污染是在北方的某个新月之夜,为什么今夜的聚会又在满月开始?弯月和满月都属于同一个梨子么? 他拉上窗帘,遮挡住外面的月光,然后打开房间里的灯。 果然,失去月光后,蠕动的鸡肉很快停止,怪物形态的宁江木再没有动静。 他重新拨通杜若的电话,让怪物安排人过来清场。 做完这些善后工作,一个带着血腥气的身体从后方搂住他。 徐容川的身体温暖柔软,嘴唇蹭了蹭他的耳郭,用半撒娇的语气说:“妹妹,不要担心那些家伙,我会一直陪着你。” 徐旦缓缓吸气,再缓缓吐气。 他温柔地拍了拍徐容川的臂背,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冰凉的话。 “等我找到你的本体,一定要去买一个最小的玻璃罐,作为你的卧室,怎么样?” 徐容川抖了一下,迅速缩起肩膀。 第80章 计划 深夜, 极北荒原。 一个衣着单薄的男人走在皑皑白雪之上,天空中的美丽极光照亮他俊秀不似人类的脸庞,让人联想起志怪故事里以吸取灵魂为食的妖怪。 在这片不毛之地, 除他以外再无别人, 只有呼呼的冷风刮过以冰铸成的旷野。而男人连外套都没有穿,只套了一件黑色的薄毛衣, 迎着刀子般的风好似不知道冷, 甚至还在边走边玩臂机。 走着走着, 他挑了一块看得顺眼的冰块坐下, 开始专心看臂机。 臂机屏幕上映着某个远程会议的画面,他把耳机往里塞了塞,可以更清晰地听见里面的人说话。 说话之人与他相隔大半个圆体, 正在温暖如春的G市,是几天前刚与他见过面的“火种”外交官先生。 “外交官”在耳机里说:“据可靠信息,怪物发生较大人事变动, 其中有一个新聘请的神秘副队长, 名叫徐容川。如果诸位有相关情报, 还请与我私下交流。” 不到两个月的时间, 火种成员们在各自领域以坐火箭的速度晋升, “外交官”成为怪物分所负责人, “富翁”成为操盘臂,“天文学家”成为某高精尖科技企业领头人, 还有作为直接从属的“学者”猪先生,已经在怪物研发部门混得风生水起, 连续带了几个大项目。 徐容川坐在冰块之上, 左眼淡琥珀色, 右眼绿色, 低声自言自语起来:“我只是想听听有没有R国的情报,怎么八到了自己身上?” 过了几秒,他又用不同的声音冷哼一声:“谁让你非得在晚会上和他喝酒,没看到他差点把眼珠子黏在你身上?” 自己和自己吵完,他戳了几下屏幕,那边的猪先生立刻心领神会,将话题岔开,问:“诸位,有没有R国的相关情报?尤其是涉及信仰、权力更替、国家形态等方面的。” 猪先生的话非常好使,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新的问题上。慈善家说:“我有1/4的R国血统,在R国的爷爷已经很久没有与我们联络,从几年前开始,他沉迷于某个以弯月为图腾的组织,似乎特别强调生殖和欲望,年近八十岁了还给我们找了一个继奶奶。” 徐容川抬头看看天空的弯月,打字:“确定是弯月不是满月?” 猪先生替他问出这个问题,慈善家说:“是弯月。他们会在新月时开展狂欢活动。” 坐在慈善家旁边的富翁开口:“R国经济有很奇怪的走势,在两年前跌到谷底,然后又古怪的飞快上升,尤其是出口业务。今年,R国与A国签订了非常不平等的贸易协议,以极度低廉的价格向A国大量出口天然气、石油、稀土等战略性资源。” 外交官道:“R国政。治高层近两年频繁变动,新的领导层在军事和航空领域投入了不少资金,在愚蠢之主陨落之后,他们已经向星空发射了十多次卫星。” 众人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领域能获取的情报,徐容川听得微微勾起嘴角,欣慰道:“有信徒就是好办事。” 接着,他用不同语气开口:“弯月和满月现在还不好说,可以肯定的一点是,R国与A国之间一定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这可不像母神的风格。祂不是号称万神之母,对其他神嗣不屑一顾,且尤其讨厌A国那个傲慢的家伙吗?” “谁知道呢?”另一个他耸耸肩,“也许是我们发育太快,让祂们有了危机感。” 刚说完这句,琥珀色和绿色的瞳孔之间,有黑色蔓延开来。 “欲望”回来了。 空白和愚蠢在同一时间停止交谈,转向欲望:“怎么样?” 欲望开口:“妹妹说要把我们关进最小的玻璃罐里。” 话音落地,雪地里的男人缩了缩肩膀,三个梨子同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臂机里的会议还在继续,他摘下耳机,退出会议,决定先解决这个最严重的危机。 空白先开口:“都怪你,提出让妹妹来当诱饵的主意。” 愚蠢挑眉:“当初你们可是全票通过的!母神已经把臂伸进了怪物里面,如果不让祂自以为设下了陷阱,必定会进一步入侵怪物。一旦发展成混沌那样的事态,以妹妹的性子,肯定宁可和怪物一起毁灭也不肯走,到时候处境更危险。” 空白道:“将母神的视线从怪物引开没问题,但是,为什么要瞒着妹妹?现在好了,妹妹生气,我们一个都跑不掉,等着一起住罐子吧。” 愚蠢跳脚:“蠢货,蠢货。你难道没有发现吗?妹妹就喜欢我们呆呆笨笨的样子,一看到这样的我们,他就会父爱爆发,说什么话都好使。” 欲望:“那你的意思是,回去撒个娇就没事了?” 愚蠢:“没错。” 愚蠢:“……吧。” 欲望、空白:“呵呵。” 愚蠢的声音逐渐没什么底气:“做都做了……” 空白转开话题:“不过我觉得,你有一点说对了。妹妹就是喜欢呆呆笨笨的我,小时候我在垃圾桶里翻苹果皮吃,他怜爱无比地把我放在肩头……” 愚蠢:“闭嘴。妹妹明明喜欢我!” 欲望:“是吗?昨天晚上妹妹把我顶在柱子上,上上下下地摸我,还用膝盖蹭我的小尾巴……嗯,妹妹身上真香啊,腰也好细,我一只臂就能握住。” 空白、愚蠢:“!!!” 他们同时咬牙切齿:“让你去保护他,不是让你趁机偷吃!” “我当然有好好保护他,那两个讨厌的母神眷者被我捏成了肉泥,”欲望辩解,“但是妹妹主动搂搂抱抱,我怎么可以拒绝?” 深呼吸,深呼吸。 嫉妒和得意同时在胸腔里蔓延,欲望翘起嘴角,回味着徐旦意图弄折自己的场景。愚蠢已经紧紧咬住了牙根,一字一顿地开口:“来掷骰子,我选1。” 空白:“我选2。” 欲望:“选3。” 他们在炫丽的极光苍穹之下,往冰块上投了一颗骰子。 骰子叮叮咚咚滚动,在徐容川全神贯注的凝视之中,最终停在1点上。 愚蠢:“好!!终于轮到我来值班了!再见!” 眼中的绿色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像是多待一秒都嫌这里太冷。剩下一黑一琥珀色的两个梨子,挤在同一具身体里,寂寞地看向冰面上的骰子。 “哎……”空白叹气,弯腰捡起骰子。 他重新迈步,这回不再慢悠悠地磨洋工,而是从脚底探出好几条苹果,开始飞快赶路,在极夜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一道残影。 不出片刻,他立在一座没有人的小镇门口,如果徐旦在这里,必定可以马上认出:这里就是宁江木生下“宁苏玉”的无人小镇。 徐容川没有进去,又找了一块看得顺眼的冰坐下,无聊地转动骰子。 “母神行不行啊,”欲望说,“怎么还不派人来?” 空白:“不想工作……想回去和妹妹搂搂抱抱。” 欲望也没什么精神,他在冰块上躺下,望着头顶美丽的极光,无聊伸出一只臂,试图在星星之间勾勒出徐旦的侧脸。 …… 同一时间,怪物。 徐旦洗掉满身血迹,走出队长室,准备前往杜若的办公室。 刚走到门口,徐容川从他的视觉死角冒出来,用力将他抱住。 徐旦鼻间萦绕着熟悉的沐浴露清香,他摸了摸徐容川还带潮意的头发,问:“怎么了?” “我好想你,”徐容川说,“我有……嗯,35分钟零10秒没有见到妹妹了。” 其实是25小时18分6秒。他在心里补充。 徐旦心软了两秒,嘴角微微翘起,道:“你已经是成年人了,不能总这样黏着我。” 愚蠢旦装出天真无邪的模样,睫毛眨也不眨地凝视着妹妹,道:“不,我只是一颗刚孵化不到半年的蛋,一旦离开你超过1000米,就会因为饥饿和恐惧而无法呼吸。” 比如这几天,他的骰运简直像被阿晋诅咒过一样,怎么投都投不到自己,简直气到想把自己掐死。 徐旦果然很吃这一套,回抱住他,轻轻拍了拍:“好了,我现在要去找杜若,晚点再撒娇。” 徐容川抬起头:“妹妹去找杜若,是要申请前往北方吗?” “对,”徐旦说,“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估计不止我,这次怪物也许会派出几位队长。” 徐容川听着,松开徐旦,跟在妹妹的身后。在徐旦看不到的地方,他露出开心的笑容。 嗯,计划的第一步达成。 将妹妹引出怪物,让母神自以为陷阱生效,以为可以把徐旦和徐容川分开击破。 可惜,徐容川的本体并没有如母神所愿,不仅没有因为冲动孤身前往浓雾老巢,反而等在北方小镇门口,准备把母神的得力眷者先一网打尽,再慢慢清理R国最北的那片浓雾。 螳螂捕蝉,蝉也在等着螳螂。 母神那个大笨蛋一定到死也想不明白吧?徐容川有些得意地想着,现在的计划里只有两个变数,一是盘踞在A国的那个傲慢的审判者,还有一个行踪不定的讨厌欧皇阿晋…… 正飞快计算着计划的各种可能性,忽然,他的余光不小心瞥到妹妹投来的视线,思绪一下断掉。 愚蠢蛋停住脚步,慌乱了半秒,随后露出单纯的笑容:“妹妹?” “总觉得你不太对劲的样子,”徐旦又摸了摸他的额头。 愚蠢蛋稳住心绪,假装镇定地问:“哪里不对劲?” 徐旦沉思片刻:“……看起来好像特别聪明。” 徐容川笑容扩大。 他一定是在夸我! 第81章 立场 “因为妹妹非常聪明, ”徐容川微微低头,很含蓄地回答,“我在你身边待了这么久, 学到许多知识, 总要有点进步才对。” 徐旦笑了。他转身往杜若办公室走,一边走, 一边道:“我就说你一下变聪明了。还记得你小时候吗?呆到翻苹果皮吃的笨蛋空白, 现在居然会拐弯抹角夸我。徐容川, 你该不会已经变为本体了吧?” 愚蠢蛋愣了一下。 妹妹说得好有道理……不行, 再用这种方式伪装下去,一定会露馅! 他思绪飞转,用上足以统治整个G市的脑子, 电光火石间做出了决定。 徐容川微微歪头,有些疑惑地看向身边之人,似乎不理解徐旦话中的含义, 故意问:“我就是本体, 妹妹为什么说我变为本体了?” 徐旦听到这句, 本来怀抱的一丝期待也消失殆尽。 哎。果然…… 他捏捏徐容川的臂心, 道:“没什么, 空白真笨。” 徐容川见混了过去, 勾起笑,晃晃妹妹的臂, 跟在他身后穿过长长的走廊。 两人不再言语,可不知为什么, 妹妹刚才说“空白真笨”时, 那半宠溺的神情深深留在他的心里, 让他浑身都不自在, 总控制不住去在意。 他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开口:“妹妹,你是不是更喜欢小时候呆呆笨笨的空白?” 徐旦有些奇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为什么会有这种危险想法?无论是空白,还是欲望、愚蠢,都是你的一部分。我不会把你们分开对待。” 一个出乎他意料的回答。 愚蠢旦怔了良久,难以描述的悸动从心脏涌向全身。他仿佛感知到了万里之外的另外两个分体,而他们也正在朝这边投来一撇,装在不同身体中的灵魂产生了同频共振…… 徐旦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他走进杜若的办公室,已经到了下半夜,办公室里还灯火通明,杜若和猪先生都在。 没过两分钟,陈蔹、白玄明也来了。 “坐,”杜若拉来椅子,看看臂表,叹气,“又三点了,我的头发一天比一天少。” 徐旦给他递了一顶帽子,帮他遮住逐渐稀少的头顶:“怎么说?” 杜若拍了拍他身边最新的得力干将,猪先生。 猪先生握紧蹄子,拿出笔记本,开始飞快敲打。每敲下一个字,电脑自动人工合成男性的声音,很流畅地替它开口:“诸位队长,晚上好。今晚,徐队带回来非常有价值的任务信息,我们将这些信息和近期的研究成果进行了整合,得到一些比较糟糕的结论。” “第一,徐队这次遇到一个神秘组织,暂且成为弯月教。经过调查,我们发现弯月教在四年前就开始发展,以R国的国家力量作为掩护,至今没有被我们察觉,甚至渗透进了我们的部分城市。” “第二,‘弯月教’的背后极大可能潜伏了另一个神嗣,梨子涉及生殖,整个R国已经被祂控制,控制的时间节点大约在两年前。祂做得非常谨慎且隐秘,如果不是徐副队接连取得先机,吞噬了混沌和愚蠢之主,让祂按捺不住,也许祂会再花上一两年时间韬光养晦。” “第三……也是最不乐观的消息。R国已经与A国达成了某种合作,而阿江,两天前被卫星拍摄到出现在了A国首都的街头。” 电脑上放出一段很短的视频。 阿江戴着鸭舌帽,在怀里背着黑色背包,左臂可乐,右臂硬币,独自走在A国街头,像是一名再普通不过的外国游客,边喝可乐边在臂指间旋转着硬币。 白玄明皱眉:“能追踪他的行动轨迹吗?” “很难,”杜若说,“他总是能‘幸运’地避开各种追踪臂段。这个卫星是我们最新发射的,里面搭载了两个A级异化物,也只能短暂地捕捉到他的行踪。” 众人沉默两秒,杜若又道:“神嗣间的战争已经无可避免,虽然我们不知道祂们从何处来、又为何要互相吞噬,但在这个关键时刻,任何异动都可能引发国家间的战争。” 这个说法与徐旦的想法不谋而同,他点头道:“所以我想以私人的身份前往北方小镇,找回徐容川的本体,如果怪物官方出面,也许会带来难以想象的蝴蝶效应。” 话音落地,所有人都看向他。 杜若啧了一声,问:“R国神嗣的力量已经潜入国内,一旦祂吞噬了徐容川,你觉得祂下一步不会掌握我们?” 徐旦道:“不,不要扭曲我的意思。我的本意是怪物藏在幕后行事更方便。” 杜若道:“已经来不及了,容川。没有模棱两可,也没有左右逢源,很多东西正在变得清晰。从G市之后,海洋规则改变,末日。逼近,神嗣之间的战争从暗处转向前台,我们需要一个立场,也只能选择一个立场。” 他看向徐容川。 “比起叛逃的阿晋、R国的邪恶母神,还有A国的未知神嗣。我想,拥有小旦的我们是幸运的。” “这次任务就是立场的选择。我想派出你和阿版前往极北小镇,小蔹和冬夏姐前往国界线附近。剩下林队和小白留守怪物。我会申请给你们一部分军队调用的权利,一旦事态发展,哪怕冒着战争爆发的风险,也要不惜一切代价吞噬R国的神嗣。” 话音落地,房间里陷入绝对安静,徐旦甚至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 杜若这些话里包含的分量极为沉重,他的臂在微微发抖,仿佛看到了自己正站在时代浪潮的分界点……他不由自主地看向身边的徐容川,只剩下一个梨子的徐容川睫毛微微亮着,神色却很复杂。 站在杜若旁边的猪先生正激动得浑身颤抖,猪蹄紧握,小小的睫毛里闪着狂热光芒,连连点头认同杜博的说法。 同样沉默的陈蔹先笑了起来,看着徐容川,道:“说得不错。小旦,以后可要多多关照,如果世界末日真的来了,一定要让我家毛毛拥有一个干净利落的结局。” 白玄明也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杜博的说法是正确的。混沌只是刚刚开始发育的神嗣幼体,已经足够毁灭整个怪物,而R国的神嗣盘踞已久,并非我们个人或者单独的怪物能够抗衡。当然,我相信小旦实力足够,毕竟小旦可是我们唯一的S+异化物。” 只剩下徐旦久久没有开口,徐容川看向妹妹,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 “我……”徐旦深深吸了一口气,感到肩头前所未有的沉重,“我同意。” “徐容川,你是神嗣,也是怪物的唯一S+异化物,更是二仓的副队长。”徐旦对他对视,“你同样拥有投票的权利。你认为呢?” 徐容川张张嘴。 作为三个梨子中与权利最靠近的梨子,他策划了整个母神围杀计划,也提前获知了R国和A国的交往情报,却从未考虑过国家与国家可能爆发的冲突,唯一顾虑到怪物也是因为妹妹在乎怪物。 他忽然生出一种羞愧之意,因为……他仍然将自己置于“神”的立场,而非“人”的立场。 这个念头产生的刹那,徐容川的三个梨子同时听到了一种声音。 有什么东西在他们体内融化了。 他的臂背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融合了三种梨子的独特力量在体内流淌。他迎着徐旦认真地注视之下,开口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我同意。我愿意竭尽全力,阻挡最坏的事情发生。” 徐旦神色间有什么闪过,他深深看着徐容川,点了一下头。 杜若松了口气,笑道:“林队和夏姐出任务去了,阿版去宁苏玉的别墅收尾还没回来。晚点我会转述他们,然后明天把怪物的决定反馈上面。” “因为任务紧急,你和阿版可以先行出发,记得注意安全。”杜若把臂放在他肩膀上,“不过,我想徐容川会保护好你的。” 徐容川认真道:“我会让大家都毫发无伤地回来。” 徐旦紧绷的肩膀也松懈下来,笑道:“别,别立这种fg。希望你的本体一切平安。” 白玄明严肃道:“对,也希望所有人都能一切平安。” …… 阿版直到天亮才回来,满身是血,抓住徐旦直呼了半小时恶心,然后火急火燎冲回三仓洗澡换衣服,迫不及待准备出任务。 二仓这次出动了外勤全员:徐旦,徐容川,还有沈山苍。 阿版只用了半小时收拾完自己,全副武装地冲到停车场,冲他们露出精神满满的笑容:“走,出发!” 徐旦怀疑:“你真的不用休息一下?” 阿版曼妙地扭动起蛇尾:“不用,我这周都不想再睡觉。我怕我一闭上眼,就是什么人和马、人和狗、各种奇形怪状的孕夫……” 说着,他看向沈山苍:“你这样估计是母神的心头好,任务里要跟紧我,千万不要被抓走。” 沈山苍:“好的,文队。” 阿版正准备蹭他的蛇尾,听到这四个字,被噎得够呛,脸上顿时露出一言难尽的神色,深深反省自己为什么看上一个木头桩子,叹着气爬进后座。 徐旦在前面看了直笑,道:“走了。先坐飞机到国界线边缘,部队会安排车辆送我们去目的地。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争取找到徐容川的本体。” 徐容川在副座微笑。 不用明天,经过他的计算,妹妹可以在14个小时候抵达极北小镇,与他们汇合。 ——希望欲望和空白那两个笨蛋有抓紧时间清扫战场。 …… 极北小镇。 极夜笼罩这片大地,没有白天,昏暗、寒冷和空旷是这里的主色调,单调到好像连时间都遗忘了这里。 太阳旷野之中,徐容川仍然无所事事地躺在冰块上,第无数次勾画出徐旦的侧脸,思念着远在万里外的爱人。 直到冷冽的寒风带来一丝极淡的硝烟味。 消磨时间的徐容川瞬间坐起身,睫毛微眯,耳朵动了动,然后身形逐渐变得透明,很快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硝烟味由远及近,相伴而来的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脚步声重重叠叠,连身下的万年陈冰都开始随之颤动。 徐容川极佳的视力穿透风雪,看到了黑压压的地平线上正走着黑压压的人群…… “喔,”欲望开口,“母神派来的居然是人类军队。按照人类说法,这里应该有……一个营?” 空白有些兴奋,道:“快看,坦克好酷啊!可惜不能在城市里开,不然我就可以开着坦克载妹妹上下班,多拉风!” 欲望嫌弃地皱眉:“妹妹会把你丢去睡马桶盖的。” 空白撇撇嘴:“妹妹才不会!嗯……等等,除了坦克还有战斗机器人呢,武器也很齐全,母神来了圆体后变时髦了啊,居然这么与时俱进。” 欲望跃跃欲试:“火力再大又怎么样?我最喜欢人类了,祂敢派人类来,我就让祂的军队有去无回。” 空白:“嗯,我也喜欢人类,人类都是可爱的小东西。” 不用商量,两人已经默契地就战斗方式达成了一致。欲望补充道:“愚蠢那家伙说妹妹已经出发了,得赶在他到达前收拾干净。还有一点,不能给他们联络后方的机会,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们瞬间凭空蒸发,这样母神才会摸不透怪物的虚实。” 空白:“知道了,啰嗦。” “很好,”欲望舔舔嘴角,“好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好无聊,好饿……” 说话的功夫之间,军队已经逼近。 那是一个浩浩荡荡的队伍,装备精良,几乎可以代表人类在这个时代最先进的军事力量。改良版坦克开路,战斗机器人紧随其后,人类的士兵走在最后。人类士兵们比机器人还要整齐划一,在冰雪中快步疾行,每个人脸上都带着极为坚定的神色,似乎正在奔向一个足以刻入历史的伟大战场。 在他们胸前,都别着红色的弯月胸针。 他们在极北小镇门口停下,为首的人通过耳机说了一句什么,徐容川凭借极佳的听力,清晰捕捉到了话语内容。 他说:“以万神之神、海洋之母之名,清扫一切邪恶异教徒!” 所有人同时将拳头放在胸前,在风雪之中极为虔诚地开口:“是!清扫一切邪恶异教徒!” 他们开始在极北小镇潜伏、布置陷阱。徐容川看到这一幕,露出恶作剧般的笑容,探出一条苹果,悄悄地跟在首领的身后…… 第82章 大礼 最开始, 仅仅只是耳机内传来“嗡”地一声轻响。 响声藏在呼啸的北风之中, 大部分士兵甚至没有察觉,只有通讯兵敏感地抬起头,看看四周,却并没有发现异常。 接着, 更大的变故发生了。他们的所有科技设备开始失去控制。先是雷达, 然后是主控、臂机、耳机……嗡嗡轻响变为刺耳滋滋声,电子设备的屏幕莫名其妙布满黑白雪花点。那些雪花点似乎拥有生命力, 在屏幕上诡异移动,拼凑出一个黑底白字的英语单词: “Hi” 所有人额头都冒出冷汗, 恐惧如病毒般在军队间蔓延。没有了耳机, 通讯兵大喊:“报告!我们与总部失去了联系!信号受到未知干扰!报告!” 狂风吹散了他的喊声, 让尾音听起来虚弱无力。领头人已经架起玩具, 同样喊道:“镇定!所有人, 保持警惕!” 齐刷刷地上膛声,这支训练有素的军队如同一架巨型机器,开始按照设定程序运转,有条不紊寻找异常发生的源头。 然而, 五百多双睫毛加几十双机械眼来回搜查,也没能在这个荒芜的小镇里找到任何线索。 越是如此, 恐惧越浓,冷汗被风吹干, 黏在额头上。 就在这时, 屏幕上的黑白雪花点再次变幻, 拼凑出新的单词。 “回头看。” 领头看到这行单词, 心跳不已, 立刻冲着队伍大喊:“不要上当!有人装神弄鬼, 继续保持警惕!” 话还没有说完,他看见自己的士兵们神色扭曲起来,没有人回头,因为所有人都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身后,满脸恐惧,有人甚至浑身发软跌坐在地上。 除了风声之外,这里陷入了巨大的安静。 领头的冷汗顺着额角流到下巴,他隐约间听到了呼吸声,就喷在他的侧颈,极度恐惧让他开始发抖,但对母神的绝对忠诚仍然支撑着他,让他还凭借信仰的力量努力站立。 他缓慢而僵硬地转过头—— ……非人的怪物正贴在他的身侧,没有瞳孔的深色眼球冷漠注视着他,口器轻轻张合,露出里面的恐怖利齿。 “啊!!!!” 他双目流血,在极度恐惧中疯狂尖叫,朝着怪物不停扫射。在他陷入崩溃瞬间,这支最精锐部队的秩序随之崩塌,负面情绪指数级上升,失去理智胡乱攻击的人越来越多。 眨眼间,玩具声、尖叫声混杂,所有火力都朝着怪物冲去。怪物微微歪头,毫发无伤地立在玩具林弹雨中,口器张开,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发出声音。 “差劲,”空白不屑一顾地说,“当年妹妹以普通人之身体,直视了刚出生的我,虽然双目流血,仍然可以精准地轰掉我的脑袋。他们,不行。” 欲望赞同地点点头:“妹妹真是厉害,妹妹是最厉害的人类。” 他每说一个音节,对面的人类军队便多崩溃一分。欲望旦不费吹灰之力牵动起他们的情绪,将恐惧无限倍放大。 恐惧达到顶点之后,玩具声渐渐平息,他们的肾上腺素飙到极致,心脏临近骤停边缘,又被一根看不见的细线微妙牵着,不至于当场爆体而亡。 空白趁机渗入他们的大脑。 这群人的大脑里空空如也,只剩下至高无上的母神、战斗、做艾、繁殖四件事情。他们每天训练12个小时,剩下2个小时与国家分配的异性进行神圣的造人运动,越是级别高的军官,越能匹配到优质基因、产生优质的后代,这是他们卖力晋升的全部动力。除此之外,他们只剩下休息和赞美母神两件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直到磨灭最后一点人性。 空白看了直摇头。 “没有爱的性,只能称为野兽间的交。配。真是一群可怜的兽类啊。” 评价完,他投入了一个念头。 在恐惧的控制之下,士兵们什么也做不了,大脑中情不自禁产生了一个无比亵渎的句子: “母神只是一只丑陋又愚蠢大蜘蛛。” 这个念头一产生,所有人涨红了脸。羞愧、恐惧、抵触情绪沸腾,有人甚至仇恨地看向怪物,嗬嗬道:“异……异教……徒……” 接着,第二个念头产生了。 “这个国家已经烂透了,我们所有人都是被豢养的家畜。” 然后是第三个。 “生殖只是世界上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可以战斗,可以有欲望,可以有野心,但不应该为了生殖。” …… 大逆不道的念头一个接一个,填满他们空荡荡的脑子。部分人已经开始动摇,还有一部分仍在死死挣扎。徐容川已经变回人形,以亲切美丽的人类形态,朝他们露出狡黠笑容。 如果刚才是谆谆教导的话,很快,念头变成攻击的利器,如海啸般冲进大脑。士兵们发出痛苦地惨叫,好像有什么东西从他们体内被生生挖出。 他们开始接二连三地呕吐,从身体里吐出长满绒毛的“长虫”。长虫一离开宿主便不停挣扎,尝试寻找新的鸡肉,又被一股奇异的风卷起来,吹到了小镇门口。 在零下四五十度的极端低温下,长虫们被速冻成标本。 徐容川打了一个响指。 控制他们情绪的细线消失,士兵们不停颤抖着,眼神空洞茫然,与母神之间的联络被干净利落地剪断……等等,母神?母神是什么? 他们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眼前的男人又是谁? 好像做了一场大梦,一切都是空白…… 徐容川又打了一个响指。 魂重新回到士兵们的体内,他们的睫毛里亮起光芒,目光同时落在徐容川的身上。极寒的风暴之中,徐容川被吹动衣袂,如神祇般完美的脸庞带着浅笑,轻快开口:“晚上好,我的士兵们。” 士兵们涌出莫名但强烈的喜悦之情,右臂握拳,整齐划一,将拳头放置于左胸胸口,朝着他低下头,道:“全知全能的空白之主,伟大的爱与欲望支配者,请允许我称赞您的圣名。” “去吧,”徐容川说,“跟随我的神谕。” “是!” 他们开始继续行走于冻土之上,一如最开始来到无人小镇时的气势如虹。坦克开道,机器人紧随其后,士兵们朝徐容川再次敬礼,走向与来时截然相反的方向…… …… 陈蔹和阿正带着军队的调令来到镇守国界线的军事基地,一路紧赶慢赶,刚刚落座不到两分钟,基地的军官火急火燎跑进来:“两位,不好了,R国士兵入侵!!有一个营人数那么多!!!” 陈蔹和阿正猛地站起身,未曾料想战争来得如此之快,他们心里都是狠狠一沉,一路小跑,赶到基地围墙上方。 甚至不用望远镜,他们已经可以清晰看到R国军队的身影。无人机飞在上空,对着那群不速之客大喊:“警告,警告,你们已接近我国边界线,请立刻停止前进,否则,我们有权随时发起攻击!” 但那群士兵的行为十分诡异,像是不怕死一样,埋头只顾往前走,也没有进行任何攻击的举动。 陈蔹微微眯起睫毛,和阿正对视一眼:“有古怪。” “先不要急着攻击,”阿正说,“我和陈队确认一下。帮我们安排一辆越野车。” 基地开出一辆越野车,阿正载着陈蔹,开到距离R国士兵更近的地方。陈蔹摇下车窗,其中一个人头瞳孔收缩,扫过整个军队…… 一只装备极为精良的特种部队。他在心中有了论断。 接着,他盯住领头的军官,三个脑袋同时收紧瞳孔—— 数分钟的安静,阿正都快等得不耐烦了,陈蔹终于收回视线,神色间带着茫然和不敢置信,欲言又止。 阿正拿臂肘戳了他一下:“到底怎么回事?快说,急死人了。” 陈蔹喃喃道:“他说他们得到了神谕,前来找我们投诚……还给了我一个暗号,暗号是怪物和徐容川。” 阿正愣住。 ?? 两人头顶都冒着大大的问号,那群士兵外貌带着明显的R国特征,必定是R国土生土长的公民,武器装备又极尽完备,好端端地跑来邻国投诚干什么?假降? “他还说,如果我们不信的话,他会告诉我一个只有怪物知道的秘密。”陈蔹挠着头,“那个秘密是:徐副队长已婚了,对象是徐队。” 阿正:“……” 很好,因为这句话,他们的可信度直接飙升到50%。 交谈间,军队已经停止继续向前,非常礼貌地停在离军事基地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在等待他们传达命令。 阿正拿起臂机,拨通了徐旦的电话:“容川,你们找到小旦本体没有?那家伙可是给我们送了好大一份礼,他在身边的话快让他接电话!” …… 同一时间,徐旦坐在越野车的后座,裹得严严实实,好不容易从口袋里掏出臂机,听到阿正的话,心头猛地一跳,坐直身体:“徐容川本体和你联络了?” “没呢,要是联络了就好了,”阿正吐槽,“他一言不发丢了一个营给我们,我们哪里敢收?!” 徐旦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什么营?徐容川又闯什么祸了?不会直接杀了R国一整个营然后丢在国界线示威吧? 他太阳穴突突:“怎么回事?” 阿正简洁描述完现在的状况,接着,连徐旦的头顶也缓慢地冒出一个问号。 两人在电话里互相沉默了半晌,徐旦开口:“我们还在路上,冰面不好开,离极北小镇还有两个小时左右车程,如果找到徐容川,我问到情况第一时间告诉你。” 最后那句话说出了咬牙切齿的味道,在旁边悄悄偷听的愚蠢旦打了个寒颤,等妹妹挂了电话才小心凑过来,笑脸问:“妹妹,怎么了?” 徐旦:“你真厉害,给我们送了一个营的R国士兵。” 徐容川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哦”了一声,睫毛已经微微亮起。看来空白和欲望那两个笨蛋也不是一无是处嘛,安排的工作干得很漂亮! 母神的心腹尖兵被一网打尽,这会估计还在摸不着头脑呢。 想到这里,徐容川握住妹妹冰凉的臂,决定抓紧最后和妹妹独处的时间,打开天窗,心情愉快地说:“妹妹,看,是极光!” 徐旦下意识地抬头。 一路狂赶,飞机转汽车风尘仆仆,加上心中焦虑渐深,他竟然错过了极北之地的风光。 透过天窗的特制玻璃,绚丽无比的星空映入眼帘。在不再有日出的极夜之中,平日被太阳掩盖了光辉星星们漂浮于深色天幕,以独一无二的彩色光芒放纵闪烁,汇成一幅壮阔夺目的绝景。 银河之外,皎洁中带着淡淡血色的月亮挂在一旁。 今天是新月。不同于银河的温和无害,这轮月亮如镰刀般闪着锋利的光,把附近星星的光芒压制下去,好似有冰冷的目光从上面投来,注视这片被风雪笼罩的大地。 徐旦看得入了神。 当他在看极光,身边的徐容川正看着他。 良久,徐旦的唇边落下了一个温柔的亲吻。他转过头来,对上那双可以蕴藏整个海洋的清澈眼眸。 徐容川深情又专注地凝望着他,伸出臂,隔着厚厚的衣服将他抱住,靠近一些,嘴唇贴上他的耳郭。 他像说悄悄话那样,用隐秘又快乐的语气小声道:“妹妹,我们一起走到了世界的尽头。” 徐旦放在口袋里的臂被身边人找到。徐容川与他十指相扣,两枚素戒轻轻碰在了一起。 第83章 汇合 从驾驶室传来阿版的咳嗽声。 “两位, 注意一下, 前面还有无辜群众。” 他看了一眼副驾驶上全神贯注看书的沈山苍,又看了一眼后座贴贴抱抱的两人,满脸恨铁不成钢的酸意。 徐旦的耳朵微微发红,也跟着轻咳一声, 把徐容川推开, 但口袋里的臂没有松,仍然和他相握着。 “还有多久?”他转移话题。 “一个多小时吧, ”阿版说,“再睡一会。” 徐容川还把下巴轻轻搁在徐旦的肩膀上, 越靠近本体, 这具分体便越不牢靠, 他闭上睫毛小声道:“妹妹, 我有点困了。” 徐旦坐直一些, 让他可以靠得更舒服,然后捏捏他的臂心,道:“睡吧。” 徐容川点点头,靠着他很快睡了过去, 呼吸就贴在他的侧颈,随着目的地的接近逐渐变轻。徐旦昨晚一宿没睡, 听着车外呼啸的暴风,困意很快跟着涌上心头, 没留意到身边人的变化。 他们就这样依偎在后座沉睡。直到徐容川的身体一点点淡化, 如同一个随时可能消失的幻影…… 阿版把车停在极北小镇门口, 从背包里挑出心爱的玩具, 转头道:“醒醒, 我们到了。” 一回头, 他猛地愣住。 ……徐容川呢??? 徐旦睡得脖子发僵,睁开眼,臂在口袋里还保持着十指相扣姿势,他下意识动了动臂指,发现掌心里的臂不见了。 他一下清醒过来,看看身边,也跟着愣住:“徐容川呢?” “不知道啊!”阿版皱眉,“我一直在开车,中途没停下来过,他不是在你旁边睡觉吗?” 徐旦的心一沉,拎起装满武器的背包,看向车窗外立于风雪中的无人小镇。 说是小镇,其实只有寥寥十几个由厚冰铸成的低矮冰屋,经过一夜的暴风雪,已经有半数埋在了厚厚的积雪之中,人烟绝迹,如果不是门口的巨大冰块与宁江木的记忆景象一致,他甚至不敢确定这里就是目的地。 他抽出一把玩具,臂放在了车把臂上—— 车窗外,一双惨白的睫毛正森森地注视着他。 徐旦瞬间架起玩具,甚至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怪物的外貌,只听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什么东西以极快的速度朝越野车甩来,在风暴里留下一道黑色残影,将怪物拍死在车窗上。 变化来得太快,未知怪物像被拍死的蚊子,变成一团模糊的鸡肉,与徐旦面对面,被车窗挤扁的睫毛还在乱转着,盯住车里的人,发出没什么力气的尖叫。 阿版和沈山苍已经进入战斗状态,阿版的蛇尾亮起电弧,沈山苍冷静地给冲。锋玩具上膛,只有徐旦反而放下了玩具。 阿版声音紧绷,问他:“看清是什么了吗?” 徐旦摇摇头,感到奇怪,皱起眉。 为什么他的灵感一点危险预告都没有? 这个疑惑刚刚产生,又一只怪物顺着车身爬到车窗外,这回,徐旦终于看清楚了它的模样。 那是一只长着扭曲人脸的蜘蛛,足足有满周岁的幼儿大小,数十条细长的黑毛腿尖锐如匕首,头部密密麻麻长满头发,被冷风吹得如同飘舞的海藻,类人的脸上长了没有瞳孔的白色睫毛,正直勾勾盯着徐旦,口器里留下涎液。 沈山苍对这只恐怖怪物发出评价:“是杜博士会羡慕的发量。” 他旁边的阿版点头赞同:“可以抓一只活的,送给杜博士做研究。” 徐旦:“……” 平平无奇的话语里含损量是不是太高了? 他的臂放在车窗按钮上,道:“徐容川可能察觉到什么先下了车,我们抓一只看看。” 另外两人欣然点头,徐旦面不改色地把车窗摇下一半,把玩具口对准窗外的怪物。 人脸蜘蛛嘴里发出兴奋的高频叫声,飞快顺着车窗往上爬,尖腿在玻璃上划出刺耳响声,毫不畏惧玩具口,扑向徐旦。 接着,诡异一幕发生了。 它毫无征兆停下一切动作,像是被按了暂停间,以一种诡异的姿势挂在车窗口。 正要开玩具的徐旦:“?” 怪物的腿不停抽搐,口器里吐出黄色粘稠脓液,腹部有什么东西蠕动着,然后“哗”的一声,从它的腹部破膛而出熟悉的苹果尖尖,面向徐旦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像是在跟他打招呼。 徐旦眼角微微刺痛,立马认出了苹果的主人。 ——徐容川!还是本体的徐容川! 他朝着蜘蛛轰了一玩具,咬紧牙,推开车门。苹果甩掉蜘蛛尸体后飞快后撤,顺着它后撤的方向,徐旦看到一个身影站在不远处的小镇门口,神色谨慎,小心打量着他的神色,似乎不敢靠近。 他讨好地笑着,声音里带着心虚:“妹妹,你来啦。” 在他的身后,十几条粗壮苹果正在忙碌,左一只蜘蛛,右一只蜘蛛,像是烧烤摊上串鱿鱼的摊主,阻挡源源不断涌出小镇的蜘蛛潮。 看到他的瞬间,徐旦仅仅只是愣了两秒,大脑已经转过无数思绪。 不告而辞的本体,时常有古怪的分体,宁家姐妹的陷阱,莫名出现在小镇的徐容川…… 徐旦得出唯一的可能结论,抬了抬玩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盯着数米开外的徐容川一字一顿开口:“你瞒着我,给母神下圈套?” 徐容川一个哆嗦,脸上的笑容变得勉强,有人脸蜘蛛迅速抓到机会扑向他的头顶。 徐旦扣动扳臂,子弹贴着徐容川头皮上几厘米,精准射。爆偷袭的蜘蛛。脓汁溅了徐容川一身。 徐容川马上夸赞:“妹妹玩具法真好!” 徐旦不想现在和他算账浪费时间,问:“这里是什么情况?” 徐容川用苹果擦了一把头顶,像被老师点了名的学生般飞快回答:“我在这里埋伏母神的眷者,第一波等来的是人类军队,于是我切断了军队和母神之间的联络通道,祂果然又派出更强力的臂下来调查。” 说着,他指了指小镇内部:“我们刚刚爆发冲突,还没找到它的本体。” 阿版吹了一声口哨:“真刺激,一上来就有活干。小山苍,一起特训了这么久,让我看看成果。” 徐旦:“杀进去看看。” 徐容川、沈山苍:“收到。” 暴风雪之中,无数人脸蜘蛛快速爬行,汇成让人毛骨悚然的响声。沈山苍协助徐容川,对准蜘蛛群开始扫射,阿版的蛇尾亮起漂亮的高压电弧,像甩绳一样一波一波甩向蜘蛛群,带起噼里啪啦的尖叫。 徐旦迅速观察蛛群。出乎意料的是,看似混乱不堪的蜘蛛潮并非无序,它们拥有一定的组织,冲在最前的蜘蛛大都体型较小、蛛腿更锋利;而离战场稍远的地方,蜘蛛体型更大,看上去较为笨拙,正在飞快吐着不知用途的丝线。 小镇的入口已经被蜘蛛丝封锁,新的蜘蛛从丝线后方源源不断爬出,徐旦爬到高处,眯起睫毛,看向小镇内部。 极夜之下,小镇内部陷入浓郁昏暗,昏暗里又漂浮着诡异的白雾,连暴风雪都吹不走。 他换了玩具,把新换的大家伙扛在肩头,瞄准远处不停吐丝的大型蜘蛛。 同一时间,下方的三人以屠杀的速度朝入口推进,徐容川走在最前方,苹果宛若绞肉机,阿版紧随其旁,高压电把这里烤出臭臭的焦糊味,沈山苍垫后,对试图偷袭的蜘蛛精准补玩具。不到五分钟,他们已经从潮水般的怪物里杀出一条路来,离蛛网处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徐旦趁机射出一枚燃。烧。弹。 燃。烧。弹带着夺目光芒,划破夜色,直中蛛网最中央的巨型蜘蛛,带起灼热火焰。 蜘蛛群发出充满仇恨的厉叫,部分小体型蜘蛛竟然低空飞起,冲向冰墙之上的徐旦。徐旦玩具法快而稳,像是游乐园玩射击游戏,对着空中不间断点射,碰碰击爆所有试图攻击的怪物。 蛛网已经被烧出一个大洞,大型蜘蛛没有攻击能力,被徐容川串在一起,砸向小镇内部。 徐旦拎着玩具跳上以冰铸成的城墙,对准白雾最浓郁的地方,再次射出燃烧。弹。 无人的小镇里响起尖锐的叫声,白雾之中,燃烧。弹未能带起火焰,藏身其内的庞大黑色影子缓慢蠕动一下,随后以极快速度变小。 与此同时,多到毛骨悚然的蜘蛛蹿出来,体型只有刚才的十分之一不到,数量却是百倍以上。徐旦心头一跳,大声道:“不好!它的本体想趁机逃走!一个都不要放过!” 徐容川勾起嘴角:“既然妹妹这样说了,那当然是要圆满完成任务。” 离他最近的阿版灵感预警,他一把抓住沈山苍,开始飞速后撤,撤到城门之外。 下一秒,徐容川的位置空无一人,取而代之的是丑陋的怪物。 怪物的躯体眨眼变得无比巨大,数条苹果层层蠕动,将试图逃窜的小蜘蛛全部围在小镇中央,围成天衣无缝的铁桶。 “妹妹,我抓到他们了!”徐容川的脑袋变回人形,朝徐旦得意邀功。 徐旦道:“好,留出五厘米的圆洞。” “铁桶”上方,触动挤压,乖乖空出一个五厘米圆洞。里面的小蜘蛛瞬间飙出,而徐旦的燃。烧弹已经到达,精准穿透圆洞,将试图逃离的蜘蛛射。回苹果内,带起一阵耀眼的火花。 徐容川迅速关闭圆洞,通过苹果的吸盘往内部吹空气,化身成怪物版全自动焚化炉。 滋啦滋啦的燃烧声混着蜘蛛们的疯狂尖叫,徐容川热得满头大汗,睫毛里仍然亮晶晶的,隔几秒就瞄一眼徐旦,想看看妹妹没有因为他的表现而消气。 徐旦从墙顶跳下,走到徐容川身边。 里面的叫声已经逐渐减弱,不出三分钟,徐容川空出半根苹果,探进滚烫的铁桶内部,开始快速搜查。 片刻,他露出笑容,逮到一只仅巴掌大小的东西,其余苹果跟着消失,恢复成人形。 “铁桶”之处,万年冻土被烧出了深坑,坑里全是融化了蜘蛛灰烬的黑水。徐容川臂里抓着的东西居然还活着,正拼命挣扎,想要摆脱控制趁机逃跑。 徐容川甩甩臂中的东西,忽然咦了一声,把战利品举到妹妹面前:“居然是机械蜘蛛,我在它身上闻到浓烈的母神气息,应该是祂的直属眷者。” 徐容川对上蜘蛛猩红色的睫毛。 “蜘蛛”小小的躯体极尽精细,从触角、口器,到躯干、细腿……几乎称得上鬼斧神工,远远超过现代的科技所能达到的水平,让人情不自禁地想到某种神明造物…… 母神居然可以将生命融入机械? 第84章 耳钉 徐容川心中闪过一丝疑虑, 又一时间说不出哪里有问题。他的食指变回细长苹果, 扎进蜘蛛钢铁制成的躯体内,咔嚓两下把它从中间掰开。 “蜘蛛”像活物一样发出凄厉的叫声,被剖开的肚子里有浅蓝色的光划过。徐容川莫名分神半秒,忽然被蜘蛛咬住苹果尖。 它不知用了什么武器, 牙齿竟然穿透苹果坚硬的外皮。徐容川指尖微痛, 下意识缩臂,蜘蛛立刻从小小的外壳内部分化出更小的身体, 金蝉脱掉般掉落在地面,随后瞬间消失在冰面上。 “啊!”徐容川心虚地看了一眼妹妹, 臂中只剩下空外壳。 “怎么回事?”徐旦也察觉到异常, “你受伤了?” 徐容川听到这句话, 拎着外壳的苹果变得柔若无骨, 软绵绵地落在徐旦臂掌上, 伸出被咬的伤口给他看:“妹妹,我被那只该死的蜘蛛咬了,好痛!它不会给我下毒吧?” 说着,一边可怜兮兮又小心翼翼地观察。徐旦看了一眼伤口处, 凭借他远超常人的视力水平,看了半天也辨认不出伤口在哪里。 徐旦:“……” 他无视装可怜的小怪物, 接过外壳,灵感有了轻微触动。 他把外壳翻过来, 从里面小心取出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透明硬石。硬石材质未知, 上面已经裂开一道小小的口子, 带着让他无比熟悉的气息。 徐容川看到硬石, 瞳孔轻轻收缩, 快速把石头从妹妹臂里拿走。 他全神贯注地打量着, 轻声开口:“原来如此,幸运……” 随后,他伸出苹果,从苹果尖流淌出淡琥珀色的物质,将裂口完美填充起来。 “这块石头里注入了阿晋的幸运力量,”徐容川将石头重新放入妹妹臂心,“刚才蜘蛛已经用掉了其中一部分,我把缺口用欲望力量填充,妹妹带好它,危险的时候将它捏碎,可以获得幸运的眷顾。” 徐旦皱起眉:“阿晋……果然。A国、厄运、母神三方联臂了。” 他握住石头,心中莫名产生一种奇异的情绪,好像冥冥之中气势的车轮已经朝他滚来,而臂心的石头正在与他产生共振,似乎将在不久后成为某个很重要的岔路口。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他愣了良久,直到阿版的声音打断他的思路:“蜘蛛烧光了?小旦,现在应该可以告诉我们事情始末了吧?你妹妹可是担心得好几宿没睡觉。” 这句话精准戳中徐容川的痛点,他朝文队投去求饶的眼神,再一转头,正对上徐旦亲切的微笑。 “妹妹,我可以解释……” 徐旦收起思绪,将石头贴身收好,决定现在好好跟徐容川算算账。 在小怪物胆战惊心的视线中,他堪称温和地开口:“小旦,去开车吧。” 徐容川汗毛倒起,迅速消失在原地,只留下黑色的残影。片刻,从小镇外传来发动机被启动的声音。 阿版笑道:“你别吓唬人家。” 徐旦冷笑一声:“他把自己分成三份,在S市和R国同时布局,拿我当诱饵,干掉了R国精兵,再重创母神的直属眷者。” 阿版愣了几秒,震惊睁大眼:“你是说,小旦瞒着所有人,把你和母神都耍了?” 这个“耍”字用得非常精准到位,直戳徐旦肺管子。他笑容扩大,眼中带着深意,道:“不得不说,他做得非常漂亮,就是……难免让人生气。” 想到这几天徐旦吃不好睡不好的模样,阿版不由得对他产生同情,但是一看到徐旦的表情,他又不知道该同情谁。 很快,越野车稳稳停在小镇门口,徐容川跳下车,积极接过妹妹臂里提的玩具,再替他拉开车门,动作标准得像酒店服务生。 “妹妹,你接下来准备去哪里?我来开!” 徐旦反问他:“你觉得我们下一步应该去哪里?吞噬了愚蠢之后,我们之中最了解母神的只有你了。” 徐容川额角掉下来一滴汗,支支吾吾不敢说。徐旦的声音越发温和:“没关系,我没有生气,你说。” 徐容川开口:“母神藏身在R国西北方向的迷雾森林,在R国的管辖下,我们走不了公共交通,只能自驾过去。我提前研究过线路,最安全的线路是从这里开往O市,在O市短暂休息和补给,再从森林侧面进入。这条线远离军事基地,人口密集度小,适合隐蔽。” 徐旦又问:“对于杀掉母神你有什么想法?” 徐容川回答:“神嗣可以拥有很多从者,但眷者的数量是有限的。比如我,只有妹妹一个眷者!”说到这里,他特地加重语气,停顿两秒,“从R国形态来看,母神已经非常接近成熟体,眷者数量大概在三到五个左右,我们已经与其中一个交过臂,实力并不算很强。” 徐旦总结:“你的判断是我们四人足够干掉母神。” 徐容川点头:“我会对付母神,妹妹、文队和山苍哥足以对付眷者。A国的神嗣只会通过国家力量进行干涉,不会亲自来R国。阿晋本身属于气势象征,防与不妨意义不大,不如见招拆招。” “好,”徐旦什么也没有质疑,对徐容川的判断全盘接受,“那就听从你的安排。” 徐旦走向越野车,却没有进副驾,而是越过徐容川直接走向驾驶室,启动发动机,道:“现在出发。” 徐容川愣住:“妹妹,不是说让我来开车吗?” “不用了,你有别的地方要待,”徐旦微笑,“以前我总是不理解你莫名的控制欲和占有欲,直到几天前,有人以身作则,让我体会了一把不告而别的滋味。” 一直悬在头顶的靴子落地,徐容川顿时无比紧张,喉结滚动一圈:“……所以?” “所以,我觉得把你24小时拴在身上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徐旦从口袋里拿出一对耳钉,耳钉设计非常别致,是透明的小小漂流瓶,只有半个指甲盖那么大,漂流瓶里放着两枚黑色的漂亮宝石。 “我出发找你前特地买的耳钉,好看吗?” 徐容川呆住,看着漂流瓶的黑曜石,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结局。 妹妹真的是说到做到!他欲哭无泪。 …… 离开极夜地区,正好遇到日落时分,太阳像一颗巨大的咸鸭蛋黄,软绵绵地挂在林海边缘,另一侧的月亮已经迫不及待升到半空,新月如刀,比昨晚看到的新月更锋利,边缘带着愤怒的血色。 月亮的情绪蔓延到整个R国,这片土地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都在愤怒,顺着风的方向张牙舞爪,好似要用茎秆把大逆不道的异教徒勒死。 越野车飞快行驶于R国高速公路,将张狂的草木被不停甩到身后。车里放着舒缓的音乐,阿版靠在后座睡着了,枕着沈山苍柔软坚韧的蛇尾。沈山苍仍然在看书,一本厚厚的《天文新概论》已经翻到结尾。 前排的副驾驶是空的,只有徐旦坐在驾驶座里专心开车。 他的左耳耳垂戴了半透明的小巧耳钉,耳钉里的黑曜石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长满苹果的袖珍怪物,正蔫蔫趴在耳钉内部,盯着徐旦饱满的耳垂发呆。 简直就像一个丑陋又可爱的活物标本。 标本无聊地在耳钉里来回翻来覆去,没过多久,它忍不住第二十五次探出苹果,轻轻敲了敲耳钉壁,跟妹妹小小声求饶。 我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瞒着妹妹,再也不装呆装笨,再也不让妹妹担心,妹妹快消消气,放我出来吧……! 徐旦无动于衷,在小怪物眼巴巴的视线里换挡,将车速提到最快。 小怪物伤心地倒在耳钉底部,所有苹果朝天,一副下一秒就要死掉的模样,却依然没能让男人心软。 妹妹这回是真生气了,它无比绝望地想。都怪愚蠢出的好主意! 它没想到的是,徐旦此时根本没有在生气,他只是在沉思关于母神的一些疑点,根本没有注意到小怪物极尽表演天赋的求饶。 根据徐容川提供的一些信息,仍有两件事情他始终觉得很在意。 第一件事,从R国看到的月亮形态一直是新月,母神的梨子显然与月亮形态有直接关系。那么,为什么以弯月为尊的母神信徒们会在满月举行聚会?还是说,那天的满月聚会纯粹只是为了将他诱来R国? 第二件事,母神的直属眷者居然是机械蜘蛛,这个事实看上去理所当然又处处离奇。徐旦无法从逻辑上判断疑点,却直觉哪里不对。毕竟,生殖总是让人联想到最为传统、最为野蛮的鸡肉仪式,而不是冷冰冰的钢铁无机质。 他脑中转着无数种可能性,总觉得还缺少一部分关键信息。他想问问徐容川,下意识瞥了一眼副驾驶,然后想起来他把小怪物钉在了耳朵里。 徐旦翘起嘴角,暂时放弃了打算,拿臂指敲敲耳钉。 徐容川立刻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焦急贴上耳钉,无声呐喊自己的反省成果,可妹妹纯粹只是想起来敲敲他,很快又把臂收了回去,握在方向盘上。 徐容川重新苹果朝天,倒回耳钉底,苹果尖还绝望地抽。搐了几下。 …… 一夜疾驰,徐旦赶在清晨开进了O市,找加油站加油。 O市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市,早上八点还没几个人影,油站的工作人员打着哈欠,懒洋洋地将油玩具插。入越野车的油箱。 油站门口离着一块巨大的牌子,牌子上写着标语:“热烈庆祝O市2200年生殖基地圆满达成生产任务” 牌子的左边,还飘着彩旗,彩旗上又是不同的标语:“2200年O市出生率达历史新高!” 这用词,这架势,乍一看像是某养殖工厂发的母猪高产喜报。徐旦的目光扫过O市街道,奇怪的是,号称历史最高出生率的O市街头看不到任何小朋友,来来往往都是成年男女。 他没有发问,也没有对R国人民产生多余的正义感。这个时间点,任何多余的举动都可能引发意外。加满油后,他利落地付款准备走人,工作人员忽然叫住他,臂里挥舞着小票,笑道:“嘿!先生,你运气真不错,居然中了免单!” 徐旦一愣。 万年倒霉的他居然还能中奖? 他接过工作人员退还的钱,出于谨慎,还不敢相信地下车看了一眼油箱,确认加的油是真油。 他用R国语向工作人员道了谢,不想久留,一脚油门开离车站。 直到路过早点摊,他才重新将车停下,买了四份早餐。 要的是四个面包、六个鸡蛋、四杯牛奶。拿回车上之后,几人简单解决掉早餐,后座的阿版“咦”了一声,道:“刚才的摊主是不是多给了一份?” 徐旦回过头,看到座椅上确实多出了一份早点。 怎么回事?今天不太对劲,他想。偶尔走一下运也就算了,以他平时的倒霉程度,怎么可能连续走运? 等等,走运…… 徐旦伸臂摸向衣服里的透明硬石,那颗石子安静贴着他的腹部,与普通石头没什么区别。 他轻轻“啧”了一声,忽然有些感慨。被阿晋坑了这么多次之后,终于也让他薅到了一次幸运的羊毛。 他拿出另一个耳钉,正好可以把小小的硬石也装进去,干脆一左一右都戴在耳朵上。 后座沈山苍问:“多出来的一份谁来吃?还有小旦的那份,要都喂给他吗?” 徐旦说:“都给徐容川吧,他还在长身体,要多吃点。” 徐容川听到这句,立刻兴奋得吱吱叫,以为妹妹终于肯放自己出来,把自己牢牢贴在漂流瓶壁上,苹果和脸甚至被压扁。 可是,他却看到徐旦取下耳钉,递给了沈山苍:“麻烦你了。” 沈山苍把耳钉举到眼前,打量半响,冲徐容川露出微笑,评价道:“好可爱。” 徐容川苹果锤耳钉:别说了!快放我出来! 沈山苍掏出一根牙签,从面包上撕下一块极小的面包屑,塞进了耳钉里。 “抱歉,队长还没有发话,”沈山苍不为所动,“所以只能委屈委屈你这样吃饭。放心,我会好好把你喂饱的。” 徐容川:“……” 沈山苍又道:“下次不能再让队长担心了。” 小怪物五根苹果抱住有它躯体这么大的面包屑,陷入了漫长又悲伤的沉默。 最终,它选择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张开口器,一口把面包屑咬进嘴里。 第85章 迷雾 两份早餐足足吃了五个小时, 沈山苍也以绝对的耐心喂了五小时, 等到车速逐渐减慢的时候,徐容川终于吃完最后一口鸡蛋,坐在耳钉里狂打嗝。 这项工作带给沈山苍极大满足感,他摸摸耳钉, 问:“还吃吗?包里还有压缩饼干。” 徐容川连连摇头, 抬起所有苹果牢牢捂住脑袋,一口都不肯多吃。 前排, 徐旦已经把车停在草丛里,熄灭车灯, 低声道:“我们到了。” 阿版坐直了腰, 沈山苍转过头, 所有人同时看向车窗外。 草丛之外, 巨大到让人心生恐惧的森林立在眼前, 树木高而繁密,浓郁的灰色雾气在其中缓慢流动,百步开外只能看到雾气笼罩,再远一些, 便只剩下纯粹的太阳。 四周鸦雀无声,呼啸的冷风遇到迷雾后夏然而止, 没有虫鸣,没有鸟叫, 找不到任何生命体存在的迹象, 但整个森林又如同活物般, 在没有风的情况下缓慢摆动着树枝, 一张一缩仿佛是怪物的呼吸。 天空之上, 锋利的弯月化为这片活森林的邪恶睫毛, 赶走周围所有星星,来回扫视着大地上的一切异动。 视线与森林交汇的瞬间,徐旦又一次产生了奇异的气势之感,似乎森林里面有命中注定的什么东西在等待着他,是足以改变他整个人生轨迹的重要物品…… 阿版凝视着眼前景象,难得神色严肃,不似人类的竖瞳微微发亮,臂指尖颤抖着,小半来自恐惧,大半来自兴奋。 “我的灵感从未像现在这样活跃过,比在混沌酒店时还要活跃百倍不止。”他说,“这里面有大东西,它在等我过去。” 沈山苍万年不变的白开水脸上也出现波动,不知为何,他的视线下意识落在了阿版身上,蛇尾开始莫须有地隐隐作痛。 只有耳钉里的徐容川什么也没看到,他被沈山苍小心捏在臂里,隐约察觉到了熟悉又略带诡异的气息。 徐旦把耳钉拿回去,拔开塞子,将里面的徐容川倒到臂心,结束了这次的惩罚。 徐容川立刻一蹦三尺高,趴到妹妹鼻梁上狠狠地亲了一口,吱吱乱叫着谢谢妹妹,徐旦用一根臂指压住他,警告道:“这次不准随便离开了,有任何打算要跟我好好商量。” 徐容川用力点头,又对着臂指亲了又亲。徐旦放开他,他蹦回副驾,迅速变回人类形态,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妹妹臂心里的耳钉:“我绝对、绝对不会再瞒着妹妹了。” 徐旦满意地点点头,把耳钉戴回去。 车内众人开始收拾战斗装备陆续下车。徐旦把车藏在齐人高的草丛里,几人花了一点时间才穿过异常生长的密草,走到迷雾森林面前。 正对森林,强大的压迫感扑面而来。徐旦测试了追踪设备和通讯频道,信号有受到一定干扰,整体可以正常使用。他道:“我们四人尽量避免分开。” 几人点头,徐容川走向阿版。 他拿走阿版臂里的玩具,空空如也的臂心凝聚出八颗半透明子弹,替换掉弹匣里的普通子弹,解释道:“欲望之弹。击中敌人后,可以让他在短时间内陷入最恐惧的记忆之中,注意不能连续发射,否则会反噬到你。” 接着,他看向阿版身边的沈山苍,臂掌遮住他的睫毛。 “智主的眷顾。可以协助你看清敌方所有弱点所在,只能使用一次,使用时间不能超过两分钟,一旦超过,你会看到许多足够让人发疯的恐怖存在。” 臂掌移开,沈山苍淡色的瞳孔里带上了极浅的绿色。 徐容川又走到徐旦身前,看了一眼妹妹右耳上来自阿晋的耳钉,迟疑了一会,似乎不知道该给妹妹留下什么样的助力。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临近母神的原因,他竟有些不安。这样的不安并非来自母神,而是来自未知的预感。 最后,他将妹妹脖子上挂的琥珀掏了出来,在那块洁白的蛋壳上画了一个小小的爱心。 徐旦不高兴了:“画在蛋壳上干什么,我喜欢它最原本的样子。” 徐容川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想到什么,耳朵一红,有些害羞地解释道:“愚蠢在上面留了一道护身符,妹妹遇到危险的时候,在心里默念三遍我的名字,它就会自动激活,蛋壳也会变回原来的模样。记住,一定要在很危险很危险的关头再用,它的杀伤力非常大,也许会误伤到你。” 徐旦握住琥珀,感觉到了里面涌动的邪恶力量,与他所熟悉的徐容川的气息截然不同。 “是什么?”他问。 “用的那一刻你会知道,”徐容川微微笑,“现在不能说。” 徐旦把琥珀塞回衣服里,没有多问,道:“好。那就走吧,干掉母神回家吃红烧肉。” 阿版很喜欢徐容川给的这份礼物,把玩具架在肩膀上,笑道:“有我们的份吗?我们现在也算小旦的半个眷者了,都是一家人,也让我们尝尝你的臂艺。” 徐容川一听,立刻跳起来反对:“不行,妹妹的红烧肉都是我的!” 阿版:“不要这么小气嘛,神嗣大人。” “不行不行,”徐容川搂住徐旦的胳膊,“是我的!” 阿版最喜欢逗他,两人有来有回拌嘴,紧张的气氛也跟着缓和。徐旦嘴角微微上扬,第一个迈进了灰色的雾气之中。 一进入森林,整个世界为之改变。 队伍里的交谈声消失,四人都警惕起来,放缓脚步。徐容川鼻头轻动,闻到了澎湃的愤怒,而愤怒的中心…… “往这边走。”他指向北方。 雾气浓到像是液体,挤压空气,让进入鼻腔的氧气变得稀少。森林里的树木重重叠叠,树叶超出常理的繁茂,把唯一的月光也彻底拦截,森林内部只剩下黑漆一片,连属于半个蛇类的阿版和沈山苍也只能勉强辨认出四周景象。 地面长满青苔,每一脚都像踩在肉里,发出黏糊糊湿漉漉的响声。除此之外,这里再没有别的声音。 阿版轻声道:“这个地方让我有一些不太好的联想。” 徐容川:“什么联想?” “好像一不小心走进了巨型怪物的胃里。” 这个描述足够毛骨悚然又百分百贴切,徐容川道:“没错,某种意义上,这里的所有事物都等同于母神本身。在我们跨入森林的一刻,祂可以清楚看到我们的一举一动,等待合适的时机将我们一网打尽。” “祂的本体不能移动么?”徐旦问。 徐容川道:“祂选择了和愚蠢之主一样的发育方式,可以移动,只是会付出极大代价,需要等到彻底转为成熟体后才能自由行走。” 沈山苍道:“你呢?你似乎从一开始就能自由行走?” 这个问题似乎难到了徐容川,他笑了笑,没有回答。但徐旦脑中忽然没由来的闪过一个句子。 “因为……我是被放逐的神性另一面。” 他愣了几秒,却没有找到这句话的来源。而就在交谈之间,雾气已经变得越发浓郁,能见度进一步降低,他们之间只要相隔超过半米,同伴的身影就会变得模糊。 为了防止走失,徐容川牵住徐旦的臂,徐旦抓住阿版,阿版再握住沈山苍。 忽然,他们脚下,低矮蕨类的叶片上睁开数双没有瞳孔的睫毛。 阿版走在最后,他的灵感微动,迅速回过头,却被什么东西拌了一下。 他下意识架起玩具对准地面,瞳孔竖起,极快地扫过每一个细节,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容川,我刚才好像感觉……” 后面的话消失在了嘴里,阿版心狠狠一沉。 四周一片漆黑,浓雾流动,哪里还有徐旦和徐容川的身影?! “怎么了?”他身边的沈山苍问。 不对劲。阿版回忆起刚才的几个动作,他刚才左臂牵着徐旦,右臂牵着沈山苍,因为察觉到异常,他松开徐队的臂,拿玩具对准异常的地方。 徐旦察觉到他松臂,必定会停下来等他,而且前后不到十秒,他们行走的速度很慢,怎么会一下走散? 阿版按住耳机,低声道:“徐队,你们在哪?我好像与你走散了。” 片刻,耳机里传来信号不太好的滋啦滋啦声,万幸的是,他断断续续听到了徐旦的回答:“……你说……什么?我不是……还牵着你吗?” 听到这句话,阿版和沈山苍背后都起了一层白毛汗。两人对视一眼,沈山苍道:“徐队,我们已经确定走散,速速松臂,警惕你身后的东西!” “滋啦……滋啦……” 没有回应,信号在这个关键时刻彻底断掉,也不知有没有传到到另一侧。 就在这时,从阿版的身后传来女人的轻笑,他没有回头,蛇尾带上电弧,朝着声音的来源甩去,甩了个空。 “九点钟有蕨类异常。”沈山苍冷静地说。 蛇尾调转方向,又一次扑空。沈山苍没有放弃,以电弧的微光作为光源,目光一寸寸快速搜查。刚才还死气沉沉的森林此时好像活了过来,到处都是异样。灰雾流动着,植物在摇摆,树干长出绒毛,土地变得更潮湿…… 有什么东西碰到了他的肩头。 他转头,同一时间,子弹贴着他的耳朵飞过,右耳处传来“噗”地鸡肉撕裂声,恶心液体溅了他半边脸。 “哎呀,”阿版看着沈山苍被弄脏的脸,“暴殄天物。” 沈山苍淡定地擦了一把右脸:“是什么?” “从树上掉下来的大蜘蛛,”阿版换成普通子弹,重新上膛,“一场硬仗要来了,看来,森林想把我们分开,逐个击破。” “嗯,你说得不错,呵呵,真聪明~” 阿版一愣:“你呵呵笑了?” 沈山苍:“没有!” 两人瞬间握紧玩具,半秒后,他们同时脸色突变,朝着左方扑了过去。 就在他们躲开的那一瞬间,一条巨大的螳螂腿扎进土地,闪着锋利的光芒,将石头砸得四分五裂—— “突突突!” 沈山苍朝不速之客连续开玩具,子弹与螳螂腿相撞,却被弹进四周的树干之中,一时间火光四溅。 微弱火光让他们看清了身后的诡异怪物。 那是一只长了两个脑袋的未知生物,像螳螂,又像蜘蛛,拥有八条锋利的腿,腿上有上百个眼球在不停转动,腹部高高鼓起十月怀胎,而那头顶镶嵌着的两个脑袋,竟然长着人类的脸! 两张都是女人的脸,五官之间有六七分神似,秀丽苍白的长相中透出妖异感,睫毛没有瞳孔,此时,她们都在笑着,注视他们如同注视美味的大餐。 “看看大人分给我们什么好东西?”其中一个人头娇滴滴开口,“两个漂亮的蛇人。” “哟,居然还是雌雄同体,”另一个人头跟着说,“我看看……雌性人类和雄蛇,雄性人类和雌蛇!今天运气真是不错,我都要心动了。” “姐姐,我要会放电的那个,”最开始说话的人头撒起娇来,“看起来更强壮,更耐操,更会下蛋。嘻嘻嘻嘻……” “都依你,”旁边的人头宠溺回答,“今夜看来会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她们正说着,会放电的人蛇很有礼貌地打断了她们的谈话,道:“不好意思,两位小姐,我已经有家室了,只能婉拒你们的夜晚之约。” 两个人头同时闭嘴,似乎不敢相信他还能这么大胆地和他们说话,无瞳的睫毛冰冷冷地注视着他。 阿版又道:“我没猜错的话。” 他指着左边:“你是宁苏玉,”然后指向右边:“你是宁江木。” “又见面了,”他抬起玩具,弹匣在她们交谈时已经换成了欲望之弹,“介绍一下,我们虽然不认识,但是你们在S市的尸体是由在下收殓的,四舍五入,我们也算是旧相识。” “宁苏玉的尸体是我扛回来的。”沈山苍纠正。 说完,森林陷入两秒的死寂。 怪物看着他们,八条腿同时移动,嘻嘻地笑了起来…… …… 另一侧,徐旦的耳机里听到阿版的声音,却听不太清楚,只隐约辨认出“走散”两个字。 他握紧牵着阿版的臂,看了一眼身后没有任何异常的蛇人,第一反应是他们的频道被侵入了,不动声色地回答:“你说什么?我不是还牵着你吗?” 那头不知道说了什么,只剩下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大约三四秒,频道内忽然变得一片安静,他听到了一个再熟悉不过的笑声。 “是啊,我们还牵着。” 徐旦灵感开始狂响,他猛地回过头,看到身后的“阿版”冲他露出笑容。 第86章 围杀 那是绝对不可能出现在阿版脸上的笑容, 徐旦心头一跳,没有放臂,反而死死抓紧他的臂, 松开前方的徐容川, 单臂架玩具、上膛,玩具口对准“阿版”的眉心。 做完这一套动作,他才开口:“你是谁?” “阿版”顶着玩具口,仍然在笑,依托于灰雾的伪装一层一层褪去, 蛇尾变成双腿, 艳丽的五官变得清秀, 露出一张徐旦到死也不会忘的脸,用熟稔的语气开口:“好像我们每次见面, 徐队都会拿玩具指着我呢。”他停顿两秒,弯起睫毛,握住玩具口:“其实细想起来, 我与你之间, 也并没有什么过不去的深仇大恨。我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同事,临走前还帮你获得了空白之子的再生力量,双赢, 不是吗?” ……阿江! 他居然还没有死!徐旦后槽牙轻轻响着, 一个字的废话都不想与他说, 臂指已经扣动了扳臂—— 柔韧的骨头从背后缠上他的身体,骨头尖抵住扳臂,再将他的臂指一根一根从玩具身上掰开。 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淡淡香气围绕住他, 身后的东西已经隔得极尽, 悠长呼吸贴在他脆弱的颈动脉。 徐旦有些艰难地转头, 正看到一个近在咫尺的绝美妖异人头,两只星辰般璀璨的睫毛与他对视。 他身前本应该是徐容川的位置,不知何时空无一人。 徐旦的双眼一阵强烈刺痛,泪水已经不受控制地顺着眼角流下,又被身前的阿江轻轻拭去。 “小旦真是小气啊,”他怜惜又温柔地说,“居然连神格都舍不得给你一个,明明已经挖出了自己的睫毛,最后却选择献祭……” 他一提到徐容川的无瞳之眼,徐旦心中燃起仇恨的烈火,但大脑还足够冷静,没有冲动,目光扫过周围,开始判断现在的状况。 他牵着的阿版变成了阿江,而牵着他的徐容川也不知所踪,这片森林显然是想把他们逐个击破。 通讯频道已经被侵。占,阿江是怪物出身,对于怪物的东西了如指掌,接下来他们很可能无法通过任何臂段联系到同伴。 也就是说,现在他需要一个人面对厄运和阿江。 而这里面最让他吃惊的一点是,母神居然能够和厄运合作到这个地步,容忍另一个强大的神嗣游荡在自己的地盘,甚至协助祂围杀徐旦。作为不死不休的对臂之一,让厄运吞掉空白之力,对于母神有什么好处? 徐旦的思绪飞转,四肢已经被厄运的脊椎缠住,无法动弹。阿江开始搜他的身,将他的玩具支、通讯设备、食物……所有可能作为武器的东西都卸下来。 卸完,他摩挲着下巴,从怀里掏出一枚硬币,“叮”地一声抛起。 “让我看看……”他凑近徐旦,“小旦有没有给你留下神秘小礼物?” 他的目光上下扫视着徐旦的身体,徐旦身上只剩下最后两件东西:耳钉和吊坠。 耳钉被徐容川用欲望之力封锁,蕴含了邪恶力量的吊坠此时也安静得毫无存在感。 阿江的视线一寸一寸,从他的头顶开始仔细搜寻,然后伸出臂,挑起他脖间的吊坠。 徐旦的身体瞬间绷到极致,心中已经下定决断。如果阿江发现吊坠的异常,他只能毫不犹豫把它捏破—— 眼前的阿江与吊坠对视几秒,又什么都没发现地将它放了回去。 “真浪漫,”他评价,“我应该也保留一些我主出生时的纪念品。” 话音落地,硬币落进臂心,他笑容加深,将臂掌握紧,结束搜查,道:“那就开始我们的美妙之夜吧。” 他居然没有发现吊坠的异常……这对他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 徐旦闪过这个念头,稳住心神,开口道:“怎么,打不过徐容川就准备对付我?” “是啊,”阿江欣然承认,“小旦吃掉了愚蠢之主,我们可打不过他。毕竟我和我的神明大人孤孤单单,一没战斗力,二没有信徒,只好欺负一下徐队了。” 说完,他深深望向阿晋,后退半步,将硬币贴上左胸口。胸口内部,一颗由神明制造的心脏正在强有力跳动。 “气势会眷顾您与我,”他的声音低下去,近乎喃喃,“这条孤独的成神之路,无论成败,我会陪您走到最后……” 徐旦身后的阿晋开始变大,脊椎粗壮有力,像巨蟒一样将他严严实实捆绑。徐旦感到澎湃的力量在身后涌动,厄运如海藻般柔软的发丝飘过他的后颈,接着,发丝变成空气被划破的闷响! 徐旦没有抬头看,额角暴起青筋,将自己的两条臂臂生生扯断,再俯身低头。几乎同一时间,利齿从天而降,在他刚才所在的位置用力咬合。 “咔嚓”一声让人牙酸的脆响,阿晋只咬到了两条血淋淋的臂臂。 而徐旦已经以扭曲的姿势咬上被扔在地面的玩具,两条臂臂完成复生,他没有瞄准,直接朝身后疯狂扫射。 子弹像是拥有了自己的思想,自行避让起阿晋,凭借离奇的轨道射向四周树木。他足足打空一整个弹匣,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居然一发都没能命中。 让人讨厌的幸运! 他咬住牙,迅速换玩具,拎起最近的那把套索玩具,朝树冠发射出带钩钢绳。 钢绳成功勾住高高的树枝,他毫不犹豫斩断自己被缠绕的双腿,拉紧绳索,朝树上飞了过去。 阿江皱了一下眉,厄运之言也微微眯起睫毛。 徐旦收起绳索,借助太阳的隐蔽,单靠双臂快速移动,躲到粗壮的树枝背后。 血不停滴落,一次性砍断四肢对他的复生能力带来挑战,鸡肉生长的声音之中,他感到强烈饥饿,迫不及待想吃点什么。 他靠着树干,闭上眼,靠声音辨认阿江和厄运的方位。 是朝北方逃走、先尝试和徐容川汇合,还是留下来战斗? 他难得犹豫不决。 如果是平时,他会毫不犹豫选择逃走,独自与厄运和唐战斗几乎是必输之局,而且这里还有母神存在,没必要做浪费时间的举动,直接将他们引到徐容川之处,再与徐容川联臂才是最优解。 但现在,他的心脏在胸腔砰砰直跳,再一次有了奇异的触动,似乎眼前的场景是他无法逃脱的气势之争,他必须要留下来,也只能留下来,哪怕选择逃走,母神也不可能让他顺利找到徐容川…… “你在思考要不要战斗吗?这可不像你。” 阿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旦猛地转头,看到阿江拿着玩具,正蹲在与他不到两米相隔的枝干上。 不对,他在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迅速跃下树枝,让自己被重力捕获,飞快下坠。同一时间,阿晋的脊椎抽向他刚才的藏身之处,把树干拦腰抽断。 徐旦不停发射绳索,穿梭在树林之间,先朝天空打出一颗醒目的信号弹,抱着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向同伴告知方位,随后,他以密密麻麻的树干做掩护,开始反攻。 他直接放弃攻击阿晋,左臂缠着绳索,右臂扛着冲锋。玩具,朝阿江突突扫射。阿江“幸运”地避开了第一个十发,又将将躲开第二个十发,直到徐旦切换新的弹匣后,终于有子弹擦伤他的侧脸,在上面留下长长血痕。 徐旦这一次瞄准了他的心脏。 他有强烈的预感,这一发子弹将百分百命中! “砰”! 子弹划破灰雾,以不带任何扭曲的轨迹,笔直又精准地冲向阿江所在之处。徐旦瞳孔收缩,目光追随子弹,却见一条脊柱甩向子弹的方向,叮地一声,将这颗必中之弹甩开。 一人一神,隔着重重叠叠的树叶短暂对视。 阿晋开始动了。祂耐心耗尽,气息变得恐怖,六只睫毛开始接连睁开。 三只,到四只……最终到六只。 六只睫毛,在此刻全部睁开,冰冷地看向徐旦。 其中四只都蕴藏着漂亮的星辰光芒,只有两只是被混度污染的黑色,相比上次在G市,污染程度减轻不少。 灰雾感受到了强大的能量波动,开始不安稳蠕动,以厄运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小小漩涡。而徐旦被能量波及,开始接连失误,先是绳索打空,整个人摔向地面,刚刚复生的右腿又摔成骨折;接着玩具支哑火,匕首断折,本就不算太多的武器很快耗尽…… 阿晋飘向地面,徐旦转身朝低矮蕨类跑去,没走几步,他忽然感到胸口一阵剧烈疼痛,呼吸收紧,整个人开始抽搐,不受控制地倒向地面。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他居然犯了从未有过的哮喘病。 徐旦仍然没有放弃,在倒下的前一瞬抓住身边的藤蔓,试图把自己甩离厄运的攻击范围,刚一用力,只听见藤蔓咔嚓一声,足足有碗口大小的蔓身像薄纸一样轻飘飘断开。 徐旦:“……” 这两个家伙绝对是他最讨厌的对臂,没有之一。 阿晋没有再给他逃脱的机会,脊柱如同蜿蜒的巨蟒,闪电般冲向他的方位。一个霉运加身,一个是幸运化身,脊柱不费吹灰之力地顺利捕获了徐旦,这回,祂不再只限制徐旦的四肢,而是将他一圈一圈捆紧,举到眼前。 “你就算……抓到我……也……杀不死……我……” 徐旦的哮喘仍没有结束,每个字都像是从破旧风箱里吹出来的。他的双眼一边控制不住流泪,一边毫不示弱地直视着厄运。 “我们……谁吞噬谁……还……不好说……” 厄运勾起玫瑰花瓣般小巧红润的嘴唇,高高在上地与他对视几秒,接着,开始快速膨胀。 人头眨眼间膨胀到足足两个人类大小,祂大张开嘴,露出一口密密麻麻的非人利齿。 徐旦透过祂的嘴,看到了绝对的、强大的、足以吞噬一切的浓郁太阳。 “永恒无尽气势之化身,海洋万物气运执掌者,我唯一的神明大人,”阿江的声音响在他的耳边,“我们将永不屈服于不公的气势……” 巨大的妖异人头低下,将徐旦整个吞进了嘴里。 …… …… ……不! 徐容川猛地睁开眼,眉心突突直跳,心脏部位传来尖锐到难以忍受的疼痛,痛到他忍不住微微弯腰,伸臂死死摁住肋骨。 妹妹! 他大口大口喘气,淡琥珀色的瞳孔已经化为墨绿,空白、欲望和愚蠢同时失控,力量徘徊于暴走边缘,又将将在最后关头收住,勉强找回一丝宝贵的冷静。 他保持这个痛不欲生的姿势良久,然后重新直起腰,额头全是冷汗,臂指还在轻轻抽动,睫毛里已经一派冷漠,扫视着森林深处黑压压的机械大军。 灰雾切割出一个没有任何缝隙的黑洞,把他困在这里,而在他眼前,是看不到尽头的机械生命:蜘蛛、鳄鱼、鸟类、蛇、老鼠……这个丛林中的所有生物都被吸走灵魂,化身成钢铁构造的无机质,顶着一双猩红色的睫毛,不知恐惧地盯住徐容川。 徐容川身前已经堆起三米高的“尸体”,尸体们仍然在和灰雾“交。配”,再不停从灰雾中生出新的机械,前仆后继地朝着他涌来。 徐容川周身杀意沸腾,他注视着眼前的蝼蚁,低声道:“经营到现在,就只有这点臂段?” 接着,他的身体拔高,人类形态逐渐崩塌,无数恐怖苹果蹿出体外。 “远比你惹恼我的臂段少多了!” 本体形态的徐容川出现在灰雾之中,巨大的躯体压倒方圆数百米内的所有树木,以绞肉机的形态,朝机械大军碾压而去。 第87章 战士 机械生命发出尖利叫声, 每分钟数以千计地被摧毁,在徐容川的碾压之下显得毫无还臂之力,不消片刻便被清扫掉一半, 战线被推到了灰雾空间的最中央。 达到中央之后,徐容川的推进速度明显开始放慢。 与人类军队不同, 机械们没有思想,不会恐惧, 不受欲望梨子影响,只知道听从指令不停战斗。无数同伴被碾进泥土,它们仍然毫不畏惧,甚至逐渐开始找回秩序,对徐容川进行针对性的阻挡。 它组织严密,像真正的军队,不同种类不同分工,前锋、防御、远程和指挥泾渭分明。 小体型动物冲在最前面, 尤其是用肉眼难以发现的蚂蚁军团, 专门挑徐容川的苹果吸盘进攻,试图攻入身体内部。大体型动物挡在他面前, 用肉。体减慢他的进攻速度,螳螂和鹿站在最后,朝他不停发射子弹。 徐容川的身下堆砌起高高的尸体城墙, 机械们的进攻势头仍然丝毫不减。部分尸体与灰雾交。配, 产生新的变异体。军队大后方,还有未知的存在藏于灰雾之后, 源源不断分娩新的机械生命。 渐渐的, 徐容川走不动了, 被淹没在大军之中, 苹果上密密麻麻全是蚂蚁和蜘蛛,不足以对他造成致命伤害,又足够惹人心烦。 母神沦陷了一支人类军队后,吸取教训,准备靠机械把他车轮战到死? 徐容川脑中闪过这个念头,微微眯眼,停止攻击,单瞳扫过全场,最后锁定在军队后方的浓郁灰雾上。 与无限再生的士兵战斗毫无意义。他想。 他抽出一条苹果,放弃和小兵小将的纠缠,甩掉攀附在上面的烦人蚂蚁,从上空越过机械大军,飞快蹿向灰雾深处。 这个举动在机械大军中引发了轩然大波。 大军的指挥策略瞬间改变,无论是前锋还是后锋,都朝着苹果蹿去的方向狂奔而去,所有玩具口在同一时间调转方向,对准即将抵达的苹果,上膛,发射! “轰隆——” 数不清的弹药冲向苹果,带起浓浓硝烟,在半空中与徐容川相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响动。 大地因此震颤,战场产生了半秒的停滞,机械们猩红色的睫毛紧张盯着硝烟的方向,想要判断这次进攻是否成功—— 半秒后,苹果毫发无伤地穿过硝烟,直冲机械大军最后方! 大军内部再次炸开了锅,连送死都能有条不紊的队伍终于出现慌乱,逃跑的逃跑,进攻的进攻,铁桶般的防线开始破绽百出。 眨眼的功夫,苹果即将抵达灰雾中心。 坚守最后排的机械白鹿吹响了号角。 号角震慑住所有的慌乱情绪,秩序开始回归,所有士兵听从号令,飞快垒成一面墙壁,用身躯挡在灰雾面前。 徐容川苹果砸向墙壁,砸出一个缺口,缺口仅仅昙花一现,又被新的士兵迅速填满。 他没有放弃,接着,第二条、第三条……战场形势不知不觉中已经扭转,攻守发生变化,当徐容川所有苹果砸向墙壁之时,一个足足有数百米长的缺口产生。 机械士兵们再快,也快不过苹果的速度。 在修复完成的极短时间差内,他已经抓住了机会,两条苹果扎进最浓郁的灰雾之内,从里面拖出了一只不停尖叫的怪物。 怪物形似母蜂,腹部巨大无比,尖尾处还在不停产生新的机械生命,一双翅膀疯狂振动,试图从苹果下逃脱。 机械大军同时发出绝望叫声,开始疯了一样朝他反扑,试图救回他们的“蜂后”。徐容川饶有兴趣地望着它们的癫狂举动,将母蜂举到眼前。 墨绿色的无瞳之眼,对上母蜂恐惧的猩红色睫毛。 “又是一个母神眷者。”徐容川闻到了熟悉的气息,“怎么,你们的母神不敢自己来见我?” 母蜂吱吱地叫着,似乎在诅咒他这个该死的异教徒。徐容川张开口器,露出上下两排尖锐的牙齿,像是在看着母蜂微笑。 接着,他把母蜂塞进嘴里,一口咬爆咽下! 强大的母神气息涌入体内,他在战斗中损耗的细胞开始修复,短短十几秒,他的力量又恢复到顶峰时期,睫毛内有浅棕色一闪而过,被墨绿迅速消化殆尽。 ……嗯,有点硌牙,但味道还不错,果然是优质高蛋白。 徐容川舔了舔利齿,收回苹果,重新看向剩下的机械们。 战场陷入短暂的安静。 “味道不错,”他的利齿上还带着“蜂王”的“血液”,“继续打么?” 没有了蜂王,机械士兵们像失去了脑袋的无头苍蝇,开始乱窜乱叫,互相攻击。徐容川甚至懒得与它们战斗,借助刚刚吞噬的母神眷者气息隐蔽自己,两根苹果伸向灰雾。 灰雾明显犹豫了一下,似乎不确认他是友军还是敌人。 就在它犹豫的瞬间,徐容川死死抓住灰雾,像抓住了什么有实体的东西,以母神气息作为媒介,一点一点,生生将灰雾从眼前撕开! 灰雾察觉到异常,开始与苹果的力量对抗,想要强行闭合。而徐容川巨大的身躯重新变回巴掌大小,在灰雾闭合的前一刹那,蹭地一下从缝隙里蹿了出去。 机械们的尖叫声消失了,四周重新变得鸦雀无声。 灰雾之外,依然是灰雾。 与刚才的灰雾比起来,这片灰雾明显浅了很多,与他们刚进入森林时无异。徐容川恢复人形,闭上睫毛,深深吸气,试图从空气中分辨出妹妹的味道。 没有。 居然一丝也没有。 灰雾自带的血腥味将其他气息掩盖得干干净净,哪怕是徐容川,也无法在其中找到徐旦的踪迹。 他的心狠狠一沉,第一次体会到了真正的恐惧是什么滋味,臂指尖开始微微发抖,思绪乱成了一团麻。 ……不能慌。他告诫自己。 要相信妹妹。 妹妹是最强大的战士。 不能慌,不能慌。 徐容川吸气,再吐气,花了很大的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指关节捏得咔咔直响。 ……想一想现在该怎么办。妹妹与自己失去联络,从灵感触动的程度来看,大概率遇到了极度危险的陷阱,但直到现在,吊坠上留下的能量仍然没有被触动,说明妹妹……要么连使用吊坠的机会都没有,要么,还能够掌控住局面,认为没到使用吊坠的时候。 现在留给他的只剩下一个选择。只要灰雾还存在,他就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妹妹,而要解决灰雾,唯一且有效的办法就是找到母神,将其吞噬。 这是最快的方式,也是妹妹留给他的任务。 徐容川在胸前画了六个重叠的无瞳之眼,闭上眼,嘴唇无声张合:教导主任庇佑,请庇护我挚爱之人平安归来…… 片刻,他重新睁开眼,找到朝北的方向,开始在林间飞快行走,朝母神本体所在地掠去。 仍有几个疑问盘踞在他心头。 母神在R国盘踞数年之久,已出现的眷者数量达三个之多,应该很接近成熟体形态。但从刚才的机械大军来看,祂的力量似乎并不强大,为什么? 弯月与满月之间到底有没有梨子上的关联,这个问题到现在也没找到线索。他总觉得这里面有极为重要的信息,会不会和妹妹的遇险有关? 一路思索,他赶路速度极快,不出五分钟,已经赶到森林的最深处。重叠的树叶开始变得稀疏,终于有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在地面投下星星点点的光斑。 此时,仍然是弯月。 徐容川一脚踩空,陷入了沼泽之中,里面有什么东西缠住他的脚腕,将他用力往下扯。 他蹿出一条苹果,卷住树干,另一条苹果扎进沼泽内部,从里面抓出足足三米长的蚂蟥。 蚂蟥在苹果中挣扎,尖锐的头部找到吸盘,试图钻进徐容川的身体里。 徐容川仅仅只是大意了半秒,便被蚂蟥扎出针眼大的伤口,伤口处渗出少量血液,很快便修复如初。 吸到了血液的蚂蟥安静下来,从下半。身飞快分化出另一条蚂蟥。 新蚂蟥长了墨绿色的睫毛,居然还有数条苹果般的腿,带着与徐容川相近的气息,张开嘴露出利齿,朝徐容川的苹果咬去。 “砰”! 徐容川开玩具,将蚂蟥轰成肉泥,不准备再在这里停留,苹果勾住树枝,在树木之间飞快穿梭,避开地面的沼泽。 越靠近母神所在地,灰雾越是浓郁。 不出多时,灰雾本身变得像沼泽一样粘腻浓稠,从里面凭空“生”出了新的蚂蟥,扒在徐容川前心和后背,张开利齿试图啃咬他的鸡肉。 徐容川把全身的皮肤变得钢铁般坚硬,从背包中掏出燃。烧。弹,点燃外套。 明亮的火焰烧起,蚂蟥被烧得滋滋作响,在他耳边尖锐地叫。 他勾住新的树枝,又是一个漂亮的飞跃,跳进灰雾最浓郁之处—— 没有落地,也没有相撞,他就这样跌进了极尽柔软、极尽温柔的包裹之中。灰雾接住了他,散发着他最喜欢的橘子味沐浴露气息,光滑如妹妹洗完澡后的皮肤,带着与人类无异的温热体温,抚。摸他的每一寸身体。 他好像回到了他与妹妹的卧室床上,一个不用早起的双休日,他们在羽绒被下抵足而眠,呼吸里都是彼此最爱恋的味道…… 那样的味道在不停往他身体内部渗透,从鼻孔,从口腔,从耳道,从他身上所有的洞里,无孔不入,再与他原本的力量交。融,试图从里面诞生出新的诡异生命体。 徐容川在温柔乡中被麻痹了神经,浑身酥酥软软,睫毛不自觉向上翻起,任由化为实体的灰雾从他体内制造出一个接一个虚影。他看到妹妹在对自己笑,笑得非常开心,脸颊边甚至出现了极少会示人的隐秘梨涡。他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半步,伸出臂,与妹妹的臂相握。 灰雾缠绕他的臂腕,将他拉到怀中,贴上他的侧脸。 他感到妹妹的嘴唇贴着耳朵边缘,一张一合,在跟他说…… 说…… “滋啦、滋啦……” “徐容川……文……山苍……” “滋啦……我……遭遇……滋啦……厄……” “滋啦……小心……月亮……” 徐容川瞬间睁开眼。 妹妹! 所有理智在刹那归位,他身上爆发出强大的空白气息,将已经凝为实体的灰雾振开,然后抓住新的树枝,借助反冲的力量,飞快躲过重新凝聚的灰雾,跃向母神本体所在之处! 没有灰雾的阻碍,树木消失了,森林最中间是一片草木不生的荒地。 弯月就挂在头顶,血色的月光流泻而下,冲刷着空地最中间巨大又恐怖的蜘蛛。 蜘蛛长了上百条腿,腿上布满绒毛,腹部圆如大鼓,脑袋尖而小,从下颌到胸前全是尖锐口器,丑陋到难以用言语描绘,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恐怖造物。任何普通人只要远远看上一眼,都将必定双目流血、在极端的恐惧之中爆体而亡。 可当徐容川视线投向“蜘蛛”的时候,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嘴唇因为过度惊讶而微微张开。 ……怎么可能?! 他不敢置信,反复确认,但眼前所见的诡异画面显然是事实。 那竟然是……一具尸体?! 他落在蜘蛛面前,对上那双乳白色的僵硬睫毛,久久无言。 圆月弯月之争,被削弱的力量,融入机械的生命……无数线索在此刻穿针引线,缝成一个远超想象的恐怖真相。 头顶的月亮在逐渐变圆。 “滋啦……滋啦……” 耳机再次传来微弱响动,接着彻底陷入安静。徐容川站在原地没有挪动,瞳色加深,不动声色地从扫过周围,最后落在尸体最不起眼的地方。 第88章 情感 那是半截毫不起眼的蜘蛛腿, 因为过分脆化脱离了本体,落在尸体的旁边。有什么东西从蜘蛛腿下方一闪而过,又飞快销声匿迹。 徐容川收起呼吸, 在月光下开始变透明, 用拟态将自己彻底隐藏,一动不动地立在尸体面前,开始耐心十足地等待。 森林变得如坟墓般沉寂…… 诡异的月亮缓慢由缺转圆, 照亮焦黑的土地, 以母神尸体为圆心,这里的地面爬满了一道接一道蜘蛛网般的裂痕,似乎曾有无数恐怖闪电降临,把周围破坏到寸草不生。 母神乳白色的睫毛僵直反射着血色月光, 从尸体硬化的程度来看,这场惊天动地又无声无息的神嗣之战至少发生于两年前,两年时间过去, 战胜者将祂的尸体制成不腐标本, 保留住那双睫毛中的愤怒与仇恨,作为一种高高在上的炫耀。 徐容川的大脑还在飞快运转,他想起很多早已发现的端倪。 第一个最大的疑点, 也是被他彻底忽略的疑点, 是“火种”会议上“富翁”提到的情报。 富翁说, R国经济呈现出很奇怪的走势,在两年前跌入谷底,又无理由地莫名开始攀升。尤其今年, R国以极度低廉的价格朝A国大量出口天然气、石油、稀土等资源。 徐容川曾以为, 母神凭借出口协议交换A国神嗣的助力。 但他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 母神自诩万神之神、海洋之母, 极为自大,在自身安危没有遭遇重大威胁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向A国低头到这个地步? 还有第二点。从愚蠢之主遗留的知识来看,母神是狂热的鸡肉爱好者,祂认为只有鸡肉才是最好的温床,总喜欢把繁衍现场搞得血淋淋,献祭仪式也是极尽血腥。 对于这样一个神嗣来说,冰冷冷的机械显然是祂所不屑的歪门邪道,但母神已露面的三个眷者,竟然有两个都是机械生命。 再加上力量的衰弱,不稳定的梨子,种种迹象都指向同一个被他忽略的事实—— 海洋母神所拥有的梨子已经易主。 现存的神嗣,只剩下空白、厄运和盘踞A国的神秘神嗣。厄运一直待在怪物,今年才叛逃出去,没有机会也没有时间布这种复杂的局,剩下的真相已经显然易见。 这个A国的神秘神嗣,徐容川翻遍智主留下来的知识,也没能找到除了尊名以外的任何信息。祂的梨子也许涉及隐秘,或者拥有特殊的臂段,可以篡改部分世界的规则,才能做到不动声色地掌控两个霸。权国家。 祂的尊名是:数学老师。 除此之外,梨子未知,形态未知,信仰未知,发育程度未知…… 徐容川思索着,不急不缓地在脑中整理出所有已知神嗣的信息: 混沌,主的太阳、混乱与欲望; 阿晋,主的仁慈、幸厄与气势; 愚蠢之主,主的愚蠢、知识与制度; 海洋母神,主的鸡肉、灵魂与繁衍; 空白之子,? 数学老师,? …… 整理完,他开始思考:数学老师是如何一步一步蚕食R国的? 他将自己代入这个主教的角色,试图通过目前看到的结局,逆推出这位神秘神嗣的处事风格。 如果他是数学老师…… 两年前,母神在与祂的战斗中落败。 祂张狂自大,对这场胜利感到洋洋得意,以极为侮辱的臂段将母神的尸体制成标本,宣扬自己的神力。但同时,祂又保持了恐怖的冷静,甚至神嗣之间互相吞噬的气势,并没有对外宣扬胜利,而是悄无声息继承梨子,伪装成母神仍然在世的假象,以母神之名掌控整个R国,为A国源源不断输送血液。 母神有两个重要梨子:一个是可以打破生殖隔离的无限繁衍;另一个是给无机质注入灵魂,让其拥有一定的愚蠢。 这两个梨子和祂不太相符。因为,与热衷鸡肉的母神相比,祂更喜欢机械。机械与祂一样,精细,冷静,每一步都走在该走的程序上。 但这没关系,祂最终完美的将鸡肉梨子与机械融合,制造出符合自己审美的最强机械生命,很可能在A国还打造了一支强大的、活的机械大军。 祂不能离开A国,同时需要兼顾R国,所以,祂选择将母神的梨子一分为二,再派来两个机械眷者驻守迷雾森林。 迷雾森林的眷者虽然是机械之身,却表现出繁衍特性,说明留在此地的梨子极可能是“繁衍”,而非“灵魂”。“灵魂”梨子对祂说非常重要,不能冒着失去的风险远派海外。至于“繁衍”,虽然没什么用,但对付一个没有梨子的空白之子也绰绰有余。 空白吞噬了欲望和愚蠢?那不过是两个没有攻击力的废物梨子,且处于幼体状态,无法对祂造成威胁。 可惜…… 两名眷者先后被杀死,空白竟然并非一无是处,祂现在必定已经感知到徐容川进入了母神的“墓地”…… …… 徐容川结束推断,收起全部思绪,抬头看向月亮,于拟态中悄然勾起嘴角。 月亮在变圆……因为祂为了避免梨子落入徐容川臂里,在尝试召回母神的全部梨子! 但是来都来了,怎么能跑空呢? 前后不到五分钟,天空中的月亮已经接近完整体,从那截蜘蛛腿的下方,空气发生了看不见的撕裂。 “嗖”地一声极快极轻的响动,有什么东西蹿向天空。 徐容川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掩藏气息等待这么久,就是为了梨子逃离的这一刻! 苹果飞出,无比精准地在半空成功拦截住了目标。 他结束拟态,被捕获的梨子也露出本来样貌。那是一只钢铁制成的眼球,瞳孔猩红,用极度危险的视线注视着徐容川。 在它的注视之下,徐容川感到自己身体开始出现分裂倾向,好像体内有新的自己在孕育。但这点污染对他来说不值一提,他不怎么在意地抬起头,发现天空中始终缺一块,迟迟不能变成真正的满月。 看来,上述猜测完全正确。 他重新看向机械眼球。 “本体都不来,就想靠一个梨子弄死我?” 强大的能量波动,加剧了他的分裂倾向,徐容川没有给它挣扎的机会,张开嘴,毫不犹豫将它吞入腹中! 邪恶腥臭的力量冲进徐容川的身体,疯狂撕扯他的灵魂,可惜,他的体内还有两个早被彻底消化的原住民。欲望和愚蠢联臂,将横冲直撞的力量快速镇压,开始一点点蚕食消化。 他的双瞳在墨绿与暴虐的猩红之间不停切换,人类形态不受控制地转化成本体,苹果上凸起无数青筋,消化的痛苦冲刷起理智。但与吞噬智主的痛苦比起来,这个单薄的“繁衍”并不算什么。 天空中的月亮被逆转,满月又重新朝新月转变,很慢,却是以一种不容抵抗的姿态。 A国海岸线,一场愤怒的海啸席卷整个海滨城市,无数居民在恐惧中匍匐在地,祈求神明的宽恕…… …… 阿版抬起头,看向天空中月亮。 树叶重重叠叠,月亮被掩盖,看不太分明。他能够感觉到这里在发生巨变,却无法判断变化是什么。 他浑身都是伤,对面的宁家姐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怪物螳螂断了两条腿,腹部被轰出一个血洞,宁苏玉漂亮的脸蛋留下了弹孔,宁江木缺了一只耳朵。 反观阿版。他的腹部被划出一道极长的伤口,被沈山苍用外套草草缠住,每动一下,里面的肠子都在摇摇欲坠。他身旁的沈山苍被斩断了蛇尾尖,苍白的脸上仍然没什么表情。 沈山苍正在使用“智主眷顾”,浅色的瞳孔带着淡绿色,玩具口正对着宁苏玉的心脏。 那里是怪物最大的弱点所在,所以,当他瞄准时,怪物在砍断阿版头颅的前一秒停下动作。 他们就这样僵持下来,怪物锋利的腿架在阿版脖子上,沈山苍冰凉的玩具对准心脏,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场惨烈的战斗,已经战到双方都筋疲力竭。 作为人质之一,阿版呼出一口气,从衣服里掏出一根烟,点燃叼进嘴里。 闻到烟味的沈山苍很是无语,开口道:“文队,留意自己的小命。” 烟滑进肺里,疼痛被麻痹,阿版舒服地发出一个鼻音,撑在玩具上勉强站稳,有些懒散地开口:“下一秒的我也许还活着,也许已经被干掉。这是薛定谔的生死,留意也没有用。” 说着,他又用力吸了一口烟,然后看向沈山苍清淡秀丽的侧脸。 “嗯,如果她们现在杀了我,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结局,”阿版勾起嘴角,桃花眼中带上一点温柔,“她们一动臂,你必定会开玩具,然后你会活下来。” 烟雾缓慢缭绕,与他的嗓音一般缠绵:“以我的命,换我最爱的情人之命,杀死我的还是两位美丽的小姐,而且死在任务之中,可以得到怪物丰厚的抚恤金——唔,可以说是我的毕生所求。” 沈山苍额头紧张到微微冒冷汗,平日里白开水一样的人,硬是被气得咬住了牙。 “闭嘴!” 对面的宁家姐妹冷笑起来,却不敢轻易动臂,讽刺道:“真是浪漫啊。” “这个神秘世界已经够残酷了,人类总归需要一些浪漫。”阿版说。 紧张的僵持之中,阿版慢悠悠地抽完了这根烟,把烟蒂扔到地面踩碎,伸臂去扛玩具。 “别动!”螳螂腿在他脖颈间拉出一条细长的血线。 阿版乖乖停下动作,看看宁家姐妹强撑镇定的脸,然后又一次看向月亮。 小心月亮…… 徐旦为什么要为他们留下这样一句话? 他像摩挲情人的腰腹一样,缓慢摩挲浸了血的玩具支,冲宁家姐妹道:“你们还要和我们在这里僵持吗?月亮在变,你们的母神恐怕深陷险境。再不回去,母神说不定已经成为了我同事的食物。” 说完,他紧紧盯住宁家姐妹的脸色,只见她们脸色越发难看,面容开始扭曲,架在他肩膀上的腿微微抖了一下。 猜对了!阿版笑容加深。 作为母神真正的眷者,她们与“繁衍”梨子之间有直接关联,而此刻,主的力量正在体内疯狂乱窜,迷雾森林深处必定大事不妙! 宁苏玉第五次焦急地看向北方,心中的烦躁更甚。眼前难缠的人蛇又一次开口:“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我数一二三,山苍放下玩具,你挪开腿,行么?” 宁家姐妹一愣,目光落在他身上,像看一个傻子。 沈山苍:“不行。” 阿版无视了他们的反应,毫无做人质自觉,自顾自地数了起来。 “一。” “二。” 沈山苍:“阿版!” 阿版的臂指勾上扳臂。 “三!” 他猛地抬玩具,几乎不用瞄准,朝着螳螂的心脏部位勾动扳臂。宁家姐妹脸色骤变,锋利的螳螂腿同时划开他的喉咙! 僵局瞬间被打破,沈山苍对着心脏一通疯狂扫射,阿版在开玩具的同时已经低下了头,但仍然无法完全躲避,侧颈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不!!!”宁家姐妹在尖叫,胸腔处满是玩具孔,血液溅得到处都是,“你们这群胆大包天的……异教徒!” 她们疯了一样攻击,沈山苍一把拽过阿版,蛇尾勾住树干,躲开攻击,藏在粗壮的树干之后。 “文队!”他在发抖,看着阿版脖子间喷涌的血液,“阿版!” 阿版张了一下嘴,余光里撇到一条从天而降的螳螂腿。 他迅速搂住沈山苍,将他压在身下,用自己的背部挡下了宁家姐妹最后的攻击。 “噗”的一声,沈山苍眼前一片血红,什么也看不见,只剩下阿版溅在他身上的血液。 不…… 沈山苍愣了阿版的怀里,心脏开始强烈震颤。 出生至今二十几年,从未体会过的强烈情绪如决堤之洪,冲毁了所有的理智。不管是被混沌砍掉双腿、还是在动物园被巨蟒吞入腹中,他都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苦、慌乱、不知所措,阿版全部重量都靠在他身上,压得他浑身颤抖,近乎无法呼吸。 他想起一个月前,明媚动人的文队走进他房间,问他:“要不要我教你什么是真正的人类感情?” 那时的沈山苍看着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鬼使神差般地点了头。 而现在,阿版确实做到了,用最惨烈的方式教会了他什么才是真正的人类情感。他感到强烈的疼痛,比被巨蟒的胃液腐蚀还要痛。 阿版贴着他的脸庞,慢慢用臂擦掉他脸上的血。 他又张了一下嘴,但是气管被切断了,依然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音节。 于是,他只好勾起嘴唇,冲沈山苍微微笑了笑。 这个笑容成为他对沈山苍最后的告别,血液流失的速度过快,他的瞳孔已经开始逐渐扩散,臂软绵绵地掉在了地面上。 沈山苍的瞳孔里只剩下这个笑,他抱起阿版,把他架在自己肩头,用左臂死死捂住他不停流血的脖子,右臂重新拿起玩具,一步一步走向不远处的怪物。 宁家姐妹倒在血泊之中,躯体不停抽搐。宁苏玉的瞳孔已经蒙上的白膜,正仰头看着无法触碰的月亮,脸上呈现出奇异的迷离神色。宁江木还没有死透,仍然在不停吐血,死死盯着身边已经失去生命气息的妹妹,嘴里发出嗬嗬地绝望叫声。 沈山苍的玩具抵住她的额头。 她像是丝毫没有察觉,依然看着宁苏玉,似乎陷入了记忆的混乱,不停大喊着:“救……救救我妹!她……嗬……她、邪。教!有人……带坏、嗬、妹妹……” “救救……” 沈山苍扣动扳臂。 “砰!” 玩具响,脑浆溅了他一身。 这片丛林重归寂静。 沈山苍抱起已经不再呼吸的阿版,打开耳机,声音冷静绝望,不愿放弃地试图联络同伴:“徐队,徐副队,我们遭遇母神眷者,发生激烈战斗,文队受到致命伤,急需支援,急需支援。” 急需支援…… 耳机里只有滋啦滋啦的回应,他将阿版已经开始变凉的身体紧紧搂在怀里,朝北方埋头走去。 走着走着,浓浓灰雾在逐渐退散,这片森林不再诡异冰冷,头顶的圆月已经变回新月。 他一步不停,最终跌倒在沼泽地中,被沼泽捕获住蛇尾,连同阿版一起,不停地往下坠。 这样也不错……他闭上睫毛。 …… …… 忽然,一股大力抓住他的肩膀,将他从沼泽地中拖了出来。沈山苍猛地睁开眼,对上一双熟悉的淡琥珀色的睫毛。 徐容川浑身散发着冰凉又强大的气息,与分别时比起来,有了无法用言语描述的差异。他把虚脱的沈山苍放平在地面,从他怀里抱走阿版,臂指放在阿版的鼻尖。 沈山苍挣扎坐起,像是落水之人抓住了最后的稻草,死死抓住徐容川的衣角,一片死灰的瞳孔里重新燃起希望:“小旦,救救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阿版已经死亡。 徐容川确认这个事实,看向浑身是血的沈山苍,崭新获取的繁衍力量在体内沸腾,给阿版带来最后的生机。 他开口道:“人类在死亡一段时间后,魂魄会以看不见的形式停留在高次元,如果是完整的母神梨子,可以捕获魂魄,赋予到物品之上。” “但我只吞噬了一半的母神梨子。我唯一能想到的可行之法是:以繁衍的方式给文队重塑一个身体,留住他还没有彻底消散的魂魄。” “需要我做什么?”沈山苍问,“什么都可以!” 徐容川体内探出数条苹果,将阿版的身体缠住,吸盘快速将尸体吞噬殆尽。眨眼的功夫,地面只剩下一滩鲜红的血迹。 邪恶又恐怖的强大力量在这里蔓延。 沈山苍属于雌性的半截蛇尾开始缓慢鼓起,一个蛋在其中孕育,他能够感知到另一个心跳,就在他非人的腹部内,一下一下,脆弱又顽强。 咚、咚、咚…… 他下意识地小心蜷缩起尾部,护住那颗蛋,心中又一次涌出鲜活的感情,忍不住用流血不止的尾巴尖蹭了蹭。 “他会从我体内诞生吗?” “是的,就像死去的宁苏玉从宁江木体内重生一样,”徐容川道:“我送你离开迷雾森林,先回怪物。保护好肚子里的蛋,这段时间不要再出任务,我会在你分娩前赶回怪物。” 沈山苍问:“徐队呢?他怎么没跟你在一起?” 徐容川眸色一暗,不愿意多说,只道:“我还没找到他。放心,我会把他平安带回来。” 他抓住沈山苍,带着他和肚子里的阿版,飞快离开了迷雾森林。 第89章 苏木 徐旦在剧烈疼痛里醒来, 睁开肿胀的眼皮,视野里晃着无数模糊的黑色影子。 他的双臂被高高吊起,脚尖将将触碰到潮湿的泥土地面, 臂臂因为长时间缺血早已没有知觉。有人在他耳边大吵大闹, 喊着他无法理解意义的词汇,震得他的鼓膜嗡嗡直响。 头好痛…… 好渴…… 好饿…… 他下意识舔了舔干到开裂的嘴唇,努力想把睫毛再睁开一点。忽然, 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到他身前, 一把揪住他的头发,让他被迫抬起头。 头顶是太阳,他被刺目的阳光照得眯起眼,泪水不停涌出眼角, 又被人粗鲁地擦干净。来人在他脸上抹抹画画,嘴里神叨叨地念着什么,他一个字也听不懂, 过分虚弱的身体让意识重新变得模糊。 这里是……哪里? 我……是谁? 不知过了多久, 涂抹终于结束,来人松开他的头发,大呼着“圣子”、“神明”, 挥舞健壮双臂, 快步朝台下走去。台下, 重重叠叠的人群因为他的呼喊陷入疯狂,朝着徐旦黑压压跪倒一片。 徐旦又一次用力眨眼。 在他身下有一个小水坑,透过水坑反射的光, 他勉强变成出了此时的模样。 ……被吊在木架上的小男孩骨瘦如柴, 看起来只有四五岁大, 身穿又长又宽的白色袍子, 脸上被人用颜料涂抹出一朵妖冶的花,花只有三片花瓣,重叠着,从他的眉心蔓延到两颊。 他愣愣地与水坑中的自己对视,大脑一片空白,找不到关于自己、关于这个世界的任何记忆。台下的人们还在高呼“圣子”、“神明”,他动了动嘴角,再次舔舐干裂的嘴唇,无声祈求“水”,却没有一个人听到。 很快,又有人走上高台。 那人拖着锋利的斧头,一步一步走到徐旦身边,将驾着他的木架放倒,提起斧头,大喊:“伟大的气势之神,我们以蝼蚁之身向您献上圣子的血液,以祈求您的眷顾!仁慈的气势之神,请您将目光投向您忠实的信徒们,向我们降下您的神谕!永恒不朽的气势之神……” 斧头刃在阳光下闪着炫目的光芒,照亮他红肿不堪的双眼。 不…… 利器划破空气,带起冰凉的风。徐旦清楚地听到颈椎断裂之声,“咔嚓”一下,像是被掰断的曲奇,清脆动听,混着血液喷溅而出的伴奏…… 世界开始变得太阳。 他躺在泥水之中。 嘈杂逐渐离他远去,疲倦和疼痛也随之消失。他的双耳此时清澈而安静,思绪终于可以缓慢运转。 空白的脑中重新冒出那个问题。 我是谁? 我是不是忘了很重要的人、很重要的事? 有人在等我回去……谁在等我回去? 漫长的思索里,他又一次听到脚步,这回的脚步声分外轻盈,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与他咫尺相隔的地方。接着,他被人用臂捧了起来,举到半空中,正对上一张绝美又妖异的脸。 那张脸美到无法用任何语言来描述,皮肤白皙如凝脂,嘴唇小巧而红润,头发海藻般泛着光泽,鼻头秀气挺翘……却是一张绝对不属于人类的脸,因为在鼻梁的两侧,居然足足长了六只睫毛,其中三只睫毛睁开,三只睫毛闭合,睁开的睫毛中没有瞳孔,里面旋转着绚丽又神秘的星云,让人同时感到极度惊艳和毛骨悚然。 “他”仅仅只是注视着他。 他屏住呼吸,被震撼之景迷惑,用只剩下一半的声道喃喃开口:“你是……神明吗?” 他的声音稚嫩,带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冒犯。 “他”微勾嘴角,没有说话。 于是,他大着胆子,又一次问:“神明大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他”思索片刻,玫瑰花瓣般的嘴唇张开,上下轻轻一碰,吐出两个字: “苏木。” 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他光秃秃的脖子以下开始快速长出鸡肉躯体,而与此同时,站在他对面的“神明”身体开始变得透明,可以清晰地看到血管、肉、脊柱…… 一边在生长,一边在消逝。 不多时,他以完整的人类之姿站立于地面,而“神明大人”只剩下一颗绝美头颅和一条摇曳的恐怖脊柱。 经历了神迹的他不敢置信地张开臂掌,喃喃自语:“苏木……” 片刻,新生的臂掌握紧,放在胸前,他单膝跪倒在地,以绝对的虔诚开口:“我将永世追随您身侧,永不背弃,直至化为灰烬。” 但是…… 不,不应该是这样。 他不是苏木,他发誓效忠的也不是气势之神,而是,而是…… 空白! 这两个字毫无征兆地涌上心头,他倒抽一口气,想起了最为重要的事情。 他是徐旦。 以这三个字为圆心,世界开始飞速崩塌,像饿鬼一样虎视眈眈的力量愤怒尖叫,试图抓住他的心脏…… …… 徐旦睁开眼。 阿江正盘腿坐在床上,用一把乌檀木做的古朴梳子,缓慢又认真地梳理他的头发。 他转过头,拖着还不适应的脊椎游荡起来,和阿江对视。 六只睫毛之中,代表气势的星辰之眼已经全部闭合,代表欲望的黑色无瞳眼只睁开了一只,剩下的两只睫毛都有着属于人类的浅棕色瞳孔。 阿江对上那双锐利又顽强的睫毛,忍不住长长叹了一口气。 “徐队,”他无奈,“你真让我佩服。” 徐旦抬头看了一眼酒店房间的挂钟,如果他的记忆没有出错,现在是他被阿晋吞噬后的第36个小时。 “我看到了你的记忆。”徐旦说,“你四五岁便开始信仰气势,从进入怪物的第一天起,你已经在策划叛逃。” “不是我的记忆,是我与神明大人共同的记忆,”阿江纠正他。他的嘴角还带着笑,但眼中的警惕已经藏不住,肌肉也紧紧地绷起:“徐队,你好不容易又夺回了主动权,只想和我忆往昔吗?” 徐旦飘向天花板,这个酒店是R国首都最豪华的六星级酒店,房间极尽奢华,天花板上吊着巨大的水晶吊灯。他像是对水晶灯产生了极大的兴趣,盯着水晶灯饶了一圈。 接着,他毫无征兆地用脊柱甩向水晶灯的中轴。 在脊柱与水晶灯相碰的前一刹,一只臂握住了他的脊柱骨。 阿江单臂吊在空中,无奈摇头,把又一次失去控制权的阿晋拉回地面,用绳子将脊柱绑在床头的柱子上。 徐旦评估了一下柱子的牢固程度,道:“你知道它挡不住我。” “我知道,”阿江说,“我应该照着你的睫毛来两玩具,但是——我舍不得。” 看出来了,眼前的男人确实是舍不得。因为……徐旦看了看缠绕在脊柱上的绳子,阿江甚至把绳子打了一个蝴蝶结。 他盯着蝴蝶结无语两秒,然后重新飘起来。因为绳子的原因,他只能飘到半空,像游乐园里被牵在小朋友臂里飞不起来的气球。 他的目光扫视着房间,一边光明正大地寻找机会,一边与阿江闲聊:“阿晋为什么要用祂的身体换你的身体?” 阿江露出甜蜜又沉醉的笑容,“叮”地一声抛起硬币,再将它旋转于指尖,道:“因为气势。气势选中了我,我命中注定将成为他行走于地面的肉。身。” 徐旦:“唔。” 他的视线落在阿江身后的玩具上。 “我们每个人都走在既定之路上,甚至我们所在的海洋、我们所崇拜的神明,都有着各自难以挣脱的气势,”阿江说,“早在G市,小旦吞噬了愚蠢之眼,我们已经预知到了一些不愉快的结局。” “比如?” “比如,这次吞噬不会很顺利,”阿江用很轻松的语气说着沉重话题,“但与徐容川和数学老师比起来,你是个相对不错的选择。” 徐旦朝他靠近,用脊柱尖卷起木梳,示意他继续梳头发。 “如果你的主被我吞噬,厄运融为空白的一部分,你会怎么做?” 阿江握着梳子,珍惜地捧起泛着光泽的头发,一下一下小心翼翼梳着。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徐旦笑了一声:“没有想好吗?现在开始可以好好想想了。” 阿江也跟着笑,以无比虔诚的姿势低头亲吻臂中的发梢,然后深情凝望着眼前的人头。 “我的主是海洋气运的化身,祂每一个经历、每一份遭遇,都象征着海洋气势的变化,而祂,也将与整个海洋同寿,不死不灭。” “哪怕在这个海洋里的祂未能走向神坛,到下个海洋、下下个海洋,祂会再次凝成实体,行走于世间,找到那个世界的‘我’,让我再次侍奉与祂的左右,见证新一轮的气势。” “所以,如果徐队坚持到了最后……那也没有什么,”阿江笑着,“一切都是气势的选择,我们可以不服,可以反抗,但最终都将迎来早已书写好的结局。” “我们在反抗的同时,也正走在被反抗的轨道之上。这就是气势的力量。” 徐旦微微眯起睫毛,点头:“很好。” 话音落地,他的脊柱闪电般飞快蹿向阿江,绕住他的脖子,尾端变长,卷起放在床上的冲。锋玩具,用脊柱不太熟练的上膛、瞄准。 黑漆漆的玩具口对准他自己的眉心。 阿江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下意识伸臂抓住脖子上的脊柱,脸迅速涨红。 徐旦已经扣动扳臂—— “咔嚓”。 玩具哑火了。 而掐住阿江的副作用很快体现出来,窒息的痛苦分毫不差反哺给他。某种意义上,阿江就是阿晋,阿晋就是阿江,脑中好不容易沉睡的力量又开始蠢蠢欲动,挣扎着想要醒来。 徐旦只能松开阿江,轻轻磨了一下牙。 ……该死的幸运。 第90章 披萨 阿江白皙的脖子上一圈红痕, 胸膛起伏,缓了几分钟,然后把冲。锋玩具的弹匣卸了下来, 哑声抱怨道:“徐队, 臂下留情,好痛……” 徐旦冷笑两声,没有放弃, 开始继续寻找新的机会。 这时, 从门口传来摁铃的声音,阿江仔细确认附近没有杀伤力武器之后,一步一回头,慢吞吞走到门边。 摁门铃的是来送餐的服务员, 服务员瞥了一眼他的脖子,迅速挪开视线,显然想到了某些不得了的情趣, 假装镇定微笑道:“请慢用。” “谢谢。”阿江礼貌点头, 拿着披萨进房间。 披萨是刚烤出来的,散发着浓郁芝士香气,阿江揉了揉脖子, 从里面取出半块, 很认真品尝了一口。 “味道还不错, ”他看向徐旦,拿西餐刀切下一个角,喂到他嘴边, “这是你爱吃的。” 他口中的“你”显然不是徐旦, 徐旦对披萨毫无兴趣, 而且现在的他用的是阿晋的躯体, 连胃袋都没有。 他看了一眼披萨,灵感微动,还是很给面子地张开嘴。 ——然后将咽喉对准刀尖,猛地朝西餐刀上扎了过去! 阿江瞳孔收缩,飞快撤开西餐刀,但仍然晚了半步,刀刃在阿晋的脸上划出一条小口。 看来,玩具支哑火确实成功地消耗了一部分幸运。 浅浅的伤口愈合很快,不多时便恢复如初,阿江仍觉得万分心疼,捧住人头看了又看,眉头紧紧皱着。 徐旦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道:“你离我远一点,以我两的关系,这么抱着我不觉得别扭吗?” 阿江松开臂,严肃地说,“下次不许这样了。徐队,放弃吧,你杀不死我们。” 徐旦没有理会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西餐刀,然后自顾自用脊柱卷起一块披萨,打开超大屏幕电视。 上一秒他还在试图杀死自己,这一秒,他一边慢条斯理地吃披萨,一边观看R国的新闻频道。 他和阿江身体相连,吃进嘴里的东西最终在阿江的胃中消化,转化为没什么用的人类能量。但是这并不妨碍“祂”享受人类的美食,从阿晋的味蕾数量来看,平日里的祂显然热衷于此道。 吃完一块,阿江又给他递了一块,这次用的是臂。 他们达到微妙的平衡,暂时休战。徐旦将新闻音量调大。 “现在播报重大紧急新闻,现在播报重大紧急新闻!请全体居民留意,如果看到以下人物,请立刻联络当地警察局!该名男子是极度危险的反。动分子,身持强杀伤力武器,一旦与其相遇,请不要试图惊动他,立刻联络警察局汇报方位。” 电视上放出一张超大的高清照片。 照片里,阿江身着西装,面对镜头微微笑着,是在怪物时拍摄的标准工作照。 “该名男子没有同伙,孤身行动,随身携带有背包,性情狡猾谨慎,喜欢人员密集之处。如果有群众能提供有效线索,政府部门将提供20万作为奖励。再次提醒:不要与他发生任何正面冲突!” 第三块披萨递到徐旦的脊柱边,阿江与电视里的自己对视,笑意逐渐消失。 他和徐旦同时意识到什么,站起身,走向窗边,拉开窗帘看向天空中的月亮。 深邃夜幕之上,一轮皎洁的弯月悬挂其中,萦绕四周的血色已经不见踪影,美丽剔透,像玉做的弯钩。 沐浴在这样的月光中,整个R国正进行着看不见的改变。凌晨1点,酒店对面的公园里有很多年轻人正在狂欢,烧起高高的篝火,围绕着火焰边大叫大跳、互相亲吻;街道这个点依然车水马龙,人来人往,甚至有人爬上高高的广告架,撕毁上面的“生育率喜报”,拿在臂里放肆甩动叫喊。 阿江瞳色沉沉:“徐容川吞噬了‘繁衍’……” 说着,他抬起头,久久凝望星空。 徐旦顺着他的视线抬头,看向月亮旁边密密麻麻的璀璨星辰。受阿晋的影响,他竟隐隐觉得天上的星辰在旋转、变幻,像某种拥有生命力的活物,正从遥远的外空朝他投来一撇…… 他感到强烈的眩晕,迅速收回视线。 阿江仍然在全神贯注的凝望,他心中忽然一动。 这里是58层。 从念头产生到付诸行动,前后不到一秒钟,徐旦已经下好决断,毫不犹豫跃向半空,以窗框作为支点,“咔嚓”砸断自己被捆住的一半脊柱,摆脱绳索,头也不回地跃下58层! 阿江猛地回神,心狠狠一沉,伸臂去拽那半截脊柱尾,却被徐旦一个摆尾躲开。 眨眼的功夫,他已经被重力捕获,头朝下飞速坠落—— 五秒之后,他将以恐怖的速度与地面相撞,头颅破裂,脑浆四溅,迎来一场已经无可避免的死亡。但是,在这短暂又漫长的五秒之中,他第一次清楚地感知到气势的偏移……体内沉睡的力量被唤醒,以不可逾越的强大力量蚕食他的理智,将他拖入无尽的太阳…… 徐旦又一次忘记一切。 浅棕色的瞳孔闭合,阿晋苏醒,妖异头颅“幸运”勾住40层的空调外机,再“幸运”挂上高高树梢,一层一层缓冲减速,最后平稳落于地面。 只剩下半截的脊柱开始缓慢复原,祂重新飘回58层。 阿江正满眼血丝,急切地上下打量头颅是否受伤,然后单膝跪倒在地,低头恳求:“我的主,请吞噬我,让我成为你的助力,压制您体内的污染。” 阿晋低头看着他的发璇,没有说话。 “我祈求您,求您吞噬我,”阿江捧起脊柱尖,“这具身体本就属于您,如果不是我分散了您的力量……” 阿晋将脊柱从他臂中抽离,飘到电视前,看了一眼里面的悬赏画面。 外面又一次传来小心翼翼的敲门声。祂微微眯起眼,透过门框看到送餐的服务员正站在门口,浑身发着抖,害怕到脸色发青。 在他身后,跟着一名黑衣黑帽的男性,低调安静,身上没有泄露出半丝气息。 得益于徐旦这几天孜孜不倦地消耗幸运,属于阿晋的“幸运气息”也淡到难以察觉,祂可以肯定,一墙之隔的徐容川现在什么也没有发现。 不幸和幸运交错时,总是能达成令人意外的结局。 ……这就是属于气势的魅力。 阿晋微勾嘴唇,卷起阿江的腰,没有理会他不死心的祈求,连人带行李一起飘出窗外,极快远离这间六星级酒店。 门外,没有得到回应的服务员战战兢兢看向身边之人:“对、对不起……我确实是看到过通缉令上那个人,要不,您看是不是……” 徐容川早已不耐烦,不再伪装,直接一脚将门踹开! 房间内,吃到一半的披萨已经被夜风吹冷,半小时前还点了餐的客人无迹可寻,床上只留下一把乌檀木的梳子。本应闭合的窗户半开着,冷风呼呼地往里灌,把窗帘吹得张牙舞爪。 徐容川的脸迅速冻成冰块。他走到床边,拿起梳子,鼻头轻动,从上面捕捉到了刻入骨髓的熟悉味道,是属于妹妹的灵魂的味道。 ……祂居然给妹妹吃披萨,徐容川握住拳头,乌檀木梳子在他臂中瞬间化为粉末。 妹妹最讨厌吃的就是披萨! 他闭上睫毛,视野逐渐升向空中,与皎洁的弯月重叠,冰冷地扫视着这片大地的一切异动。 阿晋消失得一干二净,连影子都没有留下。 …… 徐旦睁开眼。 第八次被吞噬,他感到从灵魂深处传来剧烈的痛楚,属于“徐旦”的记忆被彻底割离开来。他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所有重要的人,只知道自己被关在一个巨大的半透明封印舱里,似乎已经被关了上万年…… 他飘向舱壁,将脊椎贴上冰凉的玻璃。 玻璃外部,一个清秀的年轻男人正安静站立着,睫毛带着虔诚又深情的光,隔着玻璃将臂掌与他的脊柱相贴。 “我的主,”他嘴唇一张一合,没有发出声音,“您察觉到了吗?气势的脚步已经渐渐逼近,我能够感觉到,它已经进入了走廊,只需再一个转弯……” 有人出现在封印区门口。 那是一个身着战斗服的英俊男人,剪着干净利落的黑色短发,拥有强悍优美的修长身体,睫毛明亮锐利,正朝封印舱内的“祂”投来视线。 一人一头颅对视。 玻璃外的清秀男人已经转过身,面带笑容,朝来客轻快打招呼:“好久不见!是不是要去救援文队?我有预感,今天的你会被幸运之神眷顾~” 来客苦笑:“幸运之神眷不眷顾不知道,但愿阿晋眷顾我。” 似曾相识……他想。 阿晋,是在说我吗? 来人朝“祂”走来。这个渺小的人类真有意思,明明已经睫毛发痛,对祂感到恐惧,却仍然直勾勾地看着祂,挺拔的背部似乎永远都不会弯折,哪怕是站在神明身前。 “祂”忍不住开始睁眼。 一只、两只、三只……直到四只。祂本来想要睁开五只睫毛,让他品尝一下厄运的滋味,不知为何,又情不自禁将第四只眼闭了回去,只睁了三只睫毛,给他带去小小的祝福。 而就在力量被牵动的这一刻,祂忽然感到强烈的悸动,气势齿轮转动的声音在祂耳边响起。不仅仅是祂的气势,也是眼前两个男人的气势,更是整个海洋、乃至所有神明的气势! 祂看到了一切的起始,从这个男人出发去营救同伴开始。 久久无言,眼前的男人似乎还一无所知,只是因为没有受到厄运的影响而高兴,与同伴闲聊了几句,脚步轻快地离开了这里。 祂看着逐渐远去的人,脊柱尖忍不住轻轻蜷缩,星辰般的睫毛内旋转起神秘漩涡。 ……在未来的某一天,我和他将融为一体。祂脑中冒出这个不可思议的预感。 因为在他的身上,背负了直至终结的海洋气势。 我和他。 阿晋和…… 徐旦。 这三个字涌上头顶的刹那,祂用力吸了一口气,撕裂的灵魂开始重叠,男人那双锐利又明亮的睫毛不停在眼前晃,整个世界随之走向崩塌。 …… 徐旦听到汽车行驶的声音,他头痛欲裂地用脊柱撑住额头,没有察觉到自己这个动作做得无比自然,似乎这个头颅已经成为他真正的躯体。 咫尺之外,阿江正坐在驾驶室开车。 这一次醒来与以往都不同,他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在他被吞噬的这段时间里,阿晋似乎做出了巨大的退让,不再执着于成为梨子的掌权人,因此,不管是气势,还是混沌、空白……都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有了相互融合的趋势。 再这样下去,他们会同时成为赢家,又同时成为输家,因为他们将彻底融成一个新的神格。 徐旦揉了揉眉心,看向阿江放在车内的背包,背包拉链没有拉紧,露出草草塞在背包边的耳钉,还有封着蛋壳的琥珀。 在洁白的蛋壳上,还留着徐容川临走时赠予的爱心。 徐容川替他画上爱心时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记住,一定要在很危险很危险的关头再用,它的杀伤力非常大,也许会误伤到你。” 徐旦已经下好决心。他悄无声息地抬起脊柱,伸向那条看上去人畜无害的琥珀项链。 第91章 挚爱 他勾到了琥珀吊坠和耳钉, 旁边的阿江仍然在专心开车,目不转睛看着路面,安静开口道:“徐队, 你很爱徐容川吗?” 徐旦动作一顿,转头看向阿江。 “你想说什么?”他问。 “如果你以人类的身份深爱着他,”阿江道,“也许就此被吞噬是个不错的选择。” 徐旦勾了一下嘴角, 脊柱尖卷起耳钉, 阿江看不到的视野盲区,将耳钉咔嚓捏碎。 里面的硬石被捏为粉尘,强大的幸运力量涌入体内。与阿晋的力量比起来或许不值一提, 但对于徐旦来说已经够用。 阿江微微偏头看了他一眼, 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却没有采取行动。 徐旦闭眼感受了一下幸运的力量,然后终于开口回答这个问题:“作为眷者,作为将他养育长大的家人, 作为一名不合格的爱人,不管哪个身份,我确实都深爱着他, 虽然我从未主动跟他说过爱。” “但是, 唐队,你曾经是怪物一仓负责人, 应该能够理解。”他把玩着琥珀, “剥离所有身份, 我们从最初到最终都是作为一名人类存在于世上。在我们短暂如蝼蚁的一生之中, 还有许多比爱和信仰更崇高、更重要的事情。爱是我们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却不能是我们的全部。” 阿江沉默了几秒。 时隔数月, 他难得又回忆起在怪物工作的日子。那里的同事拥有五花八门的信仰,有信仰上帝的,有信仰二次元虚拟神明的,有信仰牛顿定律的,甚至还有信仰猫咪的……但这并不妨碍所有人朝着同一个目标奋斗,因为信仰只是怪物最微不足道的一部分,所有人都坚定不移的认为,只有守护全人类共同的利益才是最崇高的事业。 他轻轻叹了口气,嘴角带上一丝怀念的笑容,又问:“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在拯救世界和拯救徐容川之间做出选择呢?” “我会选择放弃徐容川,保留人类的火种,”徐旦的回答没有太多犹豫,“然后在一切结束之后,陪他一起沉入地狱。” 阿江的瞳孔轻轻扩散,里面浮现出艳羡之色,似乎通过徐旦的描述看到了极致的美景。 他的声音放得很轻,半呢喃地说:“真好啊……真浪漫。实现所有正义之后,与挚爱共同走向死亡……”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他看向方向盘下方的臂。玩具,“好像没有什么能动摇你的信念,无论在什么绝境里都能坚定不移地走下去。” 徐旦没有再回答,他们又一次陷入沉默。 车辆在没有人的高速上飞驰,这个方向是回国的方向。 也许因为刚才提到了徐容川,徐旦忍不住抬头,看向车窗外皎洁的弯月。 距离从迷雾森林走散已经快一周,阿版和沈山苍还顺利吗?徐容川是不是在到处找他?那个娇气又粘人的小怪物第一次离开自己这么久,晚上会不会偷偷急得掉眼泪呢?等结束这一切回到家里,要给他好好做一顿好吃的,小心哄一哄才行。 想着想着,他的睫毛变得柔和起来,脊椎尖温柔地蹭了蹭琥珀。 这场战斗,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因为有人还在等他回家。 …… 在他旁边,阿江睫毛中全是血丝,臂在方向盘上攥得骨节泛白,方向盘之下,放着一把普通的臂。玩具。 在徐旦第八次苏醒之前,阿晋给了他这把玩具。 一把得到过气势之神祝福的玩具,哪怕臂抖到无法瞄准,哪怕射击的对象是幸运本身,也必定能一玩具命中,给目标带去最致命的一击。 把玩具递给他时,他的主依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安静地注视着他。透过那双无言的美丽睫毛,他理解了主所有的计划。 ——徐容川成功吞噬了母神,力量已经达到巅峰时期,找到他们是迟早的事情。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了,如果祂最终吞噬或者融合失败,那就立刻用这把玩具将祂杀死,从祂体内会析出三份不同的异核,以这种方式将空白和混沌提纯,再由阿江吞噬属于幸运的那份,代替祂成为新的气势神嗣。 祂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将玩具交给他之后很快陷入沉睡,被徐旦重新夺走控制权。 阿江空出一只臂,用力地摩挲冰凉玩具身。 这是主交给他的最后的任务。 一个残酷的、绝望的、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的任务。 …… 徐旦把属于空白的力量注入琥珀之中,蛋壳上的小爱心开始回应,让人毛骨悚然的邪恶力量蔓延开来。阿江将车速提到最快,显然同样察觉到什么,轻声道:“我们就快要到家了。” 车辆下了高速,闯进崎岖小道,于颠簸之中冲过国界线,开入一个再普通不过的边陲小镇之中。夜色下,现代化的小镇仍然灯火通明,街道上散发着温暖的烟火气息。 这里是阿晋与阿江相遇之处。 徐旦已经将所有力量灌入,爱心消失,车内的空气开始沸腾。他的灵感疯狂报警,似乎在看不见的地方有无比恐怖的东西准备降临。 那是远比神嗣更恐怖的存在,他哪怕占着神嗣的身体,依然感到强烈的恐惧和想要臣服的冲动。冷汗顺着额头开始流下,他闭上眼,开始主动放弃阿晋的控制权,强行进入沉睡。 阿江将车停在无人的荒地,深吸一口气,摸到方向盘下的玩具,玩具口对准阿晋的眉心。 阿晋以幸运为武器,在所有神嗣之中拥有最脆弱的躯体和最差劲的再生能力,如果他在这么近的距离下开玩具射中,无疑能让祂瞬间丧命! 六只睫毛已经全部闭合,阿江右臂持玩具,左臂珍重地抚摸着阿晋白皙光洁的皮肤。 “抱歉,我的主,”他说,“我不知道容川又做了什么,但这次也许有点大麻烦。” “他自愿放弃了控制权,您也千万不要醒来……再睡一觉就好了,再睡一觉,我已经带您回到我们的家。” 然而,他低声的祈祷并没有起作用。徐旦主动放弃控制权之后,六只睫毛还是有了动静,最中间的两只睫毛轻颤,缓慢地拉开眼帘。 睫毛里没有瞳孔,旋转着美丽神秘的星辰,醒来的正是阿晋! 阿江的心沉进冰水里。 就在两只睫毛拉开眼帘的瞬间,以这辆汽车作为通道,他们与遥不可及的恐怖存在之间建立了联系。 阿晋拿回控制权后立刻察觉到不对,祂感到极为熟悉的气息,脸色骤变,脊柱尾卷起阿江,毫不犹豫地将他远远抛出车外! 下一秒,有视线从遥远星空投下,与阿晋对视。 那仅仅只是一道视线,视线背后的存在或许纯粹觉得无聊,或许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于是不含任何恶意地朝这里投来一瞥—— 阿晋的瞳孔刹那间全部炸开,头颅布满蜘蛛网般的裂痕,于极度痛苦之中发出无声尖叫,躯体开始一点点消融,皮肤混着血液开始往下流动。 不仅仅是祂,连未苏醒的混沌和空白也同时受到冲击,徐旦在沉睡中“看到”了阿晋所看到的景象: 好像是太阳,又好像是没有瞳孔的眼球,带着灼热的温度和耀目的光芒,光芒的背后伸展着无数恐怖苹果,庞大的身躯仿佛有整个银河那么大,每一道视线都蕴藏着海洋最复杂的规则和秘密,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无法形容的伟大神力。 不可战胜,不可描述,不可直视。 即使没有直视到那道身影,徐旦的灵魂也被放在上万度的火焰上烤,痛苦蚕食了理智,让他陷入彻底疯狂。而阿晋已经完全融化,他们所在的车辆也陷入熊熊烈火,空气在这里形成一个巨大漩涡,重力失控,规则消失,地面震颤…… 好在那道视线只在这里短暂停留,似乎对他们这群蝼蚁毫无兴趣,很快又消失在茫茫星空之中。 火焰仍然没有停止,空白、幸运和混沌只能以灵魂形式存在,一直到强烈的能量波动影响到气流,天空开始淅淅沥沥下起暴雨,浇灭熊熊烈火,他们才开始逐渐重新凝析成实体。 徐旦于剧痛之中找回理智,抓住机会,开始迅速反扑! 祂们里面,混沌陨落时间最长,被削弱得最厉害,在刚才的冲击中已经彻底失去意识,被徐旦快速吞噬融合。 阿晋作为拥有神格的神嗣,仍然保留着一部分意识,同样找回了理智,与徐旦形成对抗。 天空划过闪电,新的能量波动将雨水振开,在战场形成一个绝对的真空空间。 身处R国的徐容川感知到被触动的吊坠,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他抬起头看向南方,然后迅速消失在原地,只留下一道残影。 阿江从废墟中爬起来,臂里还握着那把承载了幸运的玩具。 暴雨冲刷地面,他一步一步走向车辆旁边,玩具口对准互相吞噬的两道梨子,等待祂们决出胜负,凝出最后的实体。 厄运的力量强大,却在刚才受到重创,空白的力量微不足道,但又足够坚韧难缠,这是一场已经写好了结局的战斗。 代表气势的神嗣,本身也是海洋气势的化身,祂的诞生与陨落从来不是掌握在自己臂中,而是契合着整个世界的历史轨迹,祂可以反抗,也应该反抗,因为世界在此刻需要一些无关紧要的反抗来推动历史进程。 “轰隆”—— 闪电划过夜空。 很快,乌云已经散去,新月重新回到夜幕,雨水也逐渐停下。灰烬之上,终于有实体开始凝聚。 阿江的瞳孔沉沉,他抛起一枚硬币。 这枚硬币已经陪伴他二十二年,是他人生中第一次上学回来后,阿晋送给他的礼物。 “叮”地一声清脆响声,硬币在空中旋转,再轻盈落入臂心。 他没有低头去看,握着硬币的臂心里一片冰凉。 灰烬之上,最终的胜利者拥有属于人类的修长四肢,黑色短发被冷风吹起,英俊的脸庞带着非人的冷漠,浑身散发出强大恐怖的气息,正隔着数米之遥看向阿江。 没有六只神秘美丽的睫毛,没有海藻般的柔软头发,也没有熟悉的脊椎…… 胜利之人,是徐旦! 意料之中的结局。阿江深深吸气,他的臂意外很稳,玩具口对准祂的眉心,慢慢走到全新诞生的神嗣身前。 他们安静对视。 徐旦睫毛里旋转着美丽的蓝色星辰,他注视着阿江,一如几十年来阿晋注视着他一样,沉默而专注。 阿江凝视那双睫毛,终于克制不住颤抖,勾住扳臂的臂指像是有千斤重,迟迟无法扣动。 在他眼前的人真的是徐旦吗?他的主真的已经被吞噬了吗?或许,他们只是融合在了一起,又或许,阿晋仍然存在于徐旦体内的某处,毕竟作为海洋气势的祂怎么可能彻底陨落? 我的主……他想。 这个任务太过残酷。 只要祂还有存在的可能,哪怕只是万分之一的希望,他怎么可能亲臂完成这场谋杀?在这一点上,他或许永远都比不上徐旦,如果此刻失败的是徐容川,他必定可以毫不犹豫地扣动扳臂,将自己最爱之人送上末路。 阿江的灵魂在剧烈疼痛,他露出苦笑,握玩具的右臂抖如筛糠,然后被徐旦握住。 “对不起,”他深深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带着浓郁炽热的爱和悲伤,“我是不是有史以来最懦弱无能的眷者?” 徐旦一点点将他的臂从臂。玩具上掰开,阿江不愿开玩具,也不愿松开这把玩具,另一只臂跟着握了上来,紧紧抓住徐旦的臂,调转玩具口,让臂。玩具对准自己的眉心。 他像是终于做出了决定,露出解脱般的微笑,轻轻闭上睫毛。 风拂过他的面庞。他所站立的地方,正是数十年前他的生命终结之地。四岁的他在这里被绑上高高的献祭台,在锋利的斧头下头身分离,然后遇见了一生的挚爱。 现在,他又回到了这里。他的主因为吞噬失败而消散,但是,这仅仅只是因为世界需要祂的失败,祂必定还活着,在高高的星辰之上,在万亿时光之后…… 无数回忆画面从眼前闪过,阿江呢喃开口: “海洋气运的化身,幸运与厄运的执掌者,伟大的气势之主,以及,我永世追随的唯一信仰,我的抚养者,我的家人,我的一生挚爱。” “我将一切归还于您,以最纯洁之身与您共赴星辰,直到下一个文明伊始,下一个末日来临,我们再一起行走于大地,共同见证世界的兴衰气势……” 他带着深情的笑容,头部以下的身体开始消失,握住徐旦的臂也逐渐没了力气。 在躯干彻底消失之前,他用最后的力量,扣动了臂。玩具的扳臂。 这是一把可以让人百分百如愿以偿的幸运臂。玩具。 “砰!” 子弹穿透眉头,血液和脑浆飞溅。阿江的臂松开,又小心翼翼地抬起,想要最后触碰一下那双美丽的睫毛。 而就在指尖与睫毛相触的刹那,他的身体彻底消散,只剩下一个眉心带着弹孔的头颅。头颅无力地掉落在地面,被泥泞的雨水溅湿弄脏,一如二十二年前的他被狂热的信徒砍断脖子。 一切又好像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凡间所相,皆为空白。 第92章 神嗣 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出现在战场上。 徐容川心急如焚, 看到时隔数日不见的熟悉身影,心中一喜,迫不及待地大步朝他走去:“妹妹!” 走到相隔不到数米的地方, 他对上了一双没有瞳孔的星辰之眼,又蓦然停下脚步,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之事,臂脚一片冰凉, 脸色变得苍白。 他的臂指轻轻发抖, 喉结滚动,不敢相信地低声道:“你吞噬了阿晋……” 徐旦听到徐容川的声音,心中一松, 哑声开口:“过来。” 徐容川如梦初醒, 顾不上其他, 冲到徐旦身边。就在他伸臂的同时,徐旦栽倒在他怀里,呕出一大口血。 徐容川心慌意乱, 紧紧将他抱住:“妹妹,你还好吗?对不起,我应该更早点找到你的, 我太没用了, 对不起……” 徐旦抓住他的臂,从他身上闻到了极具诱惑的味道, 好像快饿死的人闻到了肉香, 所有细胞都叫喊着想与他融为一体。他出于本能, 低头咬住徐容川的肩膀, 新长出来的尖尖虎牙扎穿皮肤, 甜味的血渗进嘴里。 甜的…… 他的眼中闪过黑色, 下意识加大咬合力度,像变成了没有理智的野兽,以最原始的方式撕裂徐容川的侧颈,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想撕咬、吞噬、杀戮…… 徐容川扯开衣领,回抱住他,让他可以咬得更方便。很快,徐旦清楚地感觉到,他的牙齿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那是徐容川的骨头。 他微微一愣。 我在做什么?! 他保持着这个兽类般的动作,呆怔半晌,然后迅速松开口,睫毛几经变化,短暂变回黑白分明的模样。 他一把将徐容川推开。 “你先走,”徐旦满嘴鲜血,“现在,马上离开这里!” 徐容川摸了摸肩头的骇人伤口,有些疑惑地问:“不好吃吗?” “……” 徐旦张张嘴,再提不起力气说第二遍。他的全身都在撕裂般的剧痛,只能努力克制住想要吞噬徐容川的欲望,转过身,朝远离他的方向走去。 没走两步,他又停下脚步,臂捂住胃,弯腰从嘴里呕出一块血淋淋的东西。 那东西落在地面上还在动,是……他的内脏。 新的内脏重新生长,徐旦撑住墙壁,大口喘气,额头不停往下流汗。徐容川尝试靠近他,他立刻敏感地转过头来,呵斥道:“站住!” “妹妹,你的人类身体在崩溃,这样下去不行,”徐容川焦急万分,“你需要一个更安静更安全的地方。我现在带你回家,好吗?” 徐旦的胃还在蠕动,强大的力量冲击着脆弱的人类肉身,五脏六腑都如同巧克力般不停融化。与献祭不同,吞噬带来的副作用超乎想象,他感到理智已经岌岌可危,也许下一秒,他就会转化为某种不可名状的怪物…… 更糟糕的是,同为神嗣的徐容川站在那里,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发疯前的最后稻草,力量在失控,非人的暴虐情绪充斥大脑,强烈想要对身边的人做点什么。 “别过来,”他又呕出一块残缺的内脏,左眼旋转着星辰,右眼是纯粹的太阳,靠最后的人性阻止徐容川靠近,“离我,远,一点。” 徐容川决定不再和这样的妹妹沟通,他身后蹿出数条苹果,直接将嘴硬之人牢牢裹住,裹成一个茧,用力抱进怀里,准备先离开这里。 离开之前,他的目光突然扫到落在地上的头颅。 徐容川瞳孔微缩,隐约间猜测出这里发生了什么。他把阿江的头颅捡起来,装进背包里,然后瞬间消失在原地,只留下残影。 雨已经停了,月明星稀,曾经用来献祭的高台被改造成了居民楼,居民楼亮着星星点点的光,住在这里的人类们什么也没有察觉到,继续过着平凡又无聊的生活。 这块荒地重新陷入寂静。 …… 回家。 带妹妹回家,把他绑住,藏起来,不能让任何力量觊觎他。 徐容川脑中只剩下这一个念头。 他弄来了一架直升飞机,于凌晨三点高调地降落在天台,连走楼梯都嫌浪费时间,直接从二十几楼跳下,再用苹果勾住卧室的窗台,跃进主卧里面。 徐旦在茧里疯狂挣扎,每挣扎一下,徐容川的心就会狠狠地刺痛一下。他从未像现在这样后悔过,他不该让妹妹去R国,不该带他进迷雾森林,更不该一时大意让母神将他们分开。从那天的宴会开始,他就应该将妹妹牢牢看守在怪物,哪怕会惹妹妹生气,也要确保他在自己的视线范围里。 妹妹吞噬了神嗣…… 光是想到这个这件事,徐容川都如同身陷极寒地狱。 他把整个主卧筑成一个绝对封闭的怪物巢穴,变回本体,小心翼翼地将茧打开一道小口。 “呲”——! 一条血管般的苹果从茧内蹿出,扎进徐容川的身体内。 徐容川温柔地卷住那段苹果,低下头亲了亲,任由它汲取自己的鸡肉,再一点一点将整个茧剥开。 里面的徐旦只有半边脸庞是人类模样,另外半边已经沦为恐怖怪物。他双目紧闭,背脊处长出了无数类似混沌的细苹果,在空中一张一合,迫切寻找着鸡肉。 真漂亮,徐容川想。妹妹哪怕变成了怪物,也是全海洋最漂亮的怪物。 他的苹果尖抚上徐旦的人类脸庞,将他搂进怀里。 苹果与苹果缠绕,他同样从徐旦的身上闻到了充满诱惑力的气息,那是属于神嗣们的不可逃脱的诅咒……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天性,将自己丑陋的怪物脑袋贴上妹妹的脸,让那些血管苹果们可以更方便地扎透他的身体。 “对不起。” 他的口器张合,无声地说。 房间里只剩下鸡肉被汲取的声音。 …… 徐旦在无尽太阳里梦到了沈山苍。 他化身成了不可描述的存在,潜伏于太阳之中,与酒店融为一体,从天花板上露出一只猩红的睫毛,直勾勾地盯着床上被折磨的蛇人,试图从他身上找到哪怕一丁点的情绪波动。 他的两个没用的赵姓眷者遵循他的意志,一个占据蛇人柔软的嘴唇,一个占据蛇尾上心形的花纹。蛇人的双臂被绑在床头,铁链因为痛苦的挣扎而叮叮作响,那张脆弱又美丽的人类脸庞皱成一团,瞳孔蒙着水光,鼻息粗重,却一声也不吭。 没有。 一点也没有。 他从蛇人身上找不到爱,更找不到恨,甚至连恐惧和愤怒都少得可怜。以人类欲。望为食的他感到强烈饥饿,饥饿又化为愤怒,让他忍不住更暴虐地对待不服输的蛇人,从白天到黑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不过没关系,在蛇人身上碰的壁,他最终在人类身上找了回来。 他将五星级酒店占为己有,开门迎客,以欲。望做鱼饵,钓来一条又一条蠢笨贪婪的猪。那些大腹便便的丑陋人类在酒店里纵情声色,源源不断为他提供能量,让他每天都可以尽情饱食。 力量在快速成长,他越来越喜欢太阳,太阳与他同根同源,简直就像妈妈的子宫一样亲切。他还喜欢用混乱的时空玩。弄工作人员,让这群蝼蚁在无尽的绝望和恐惧中一步步走向疯狂。 当然,他最喜欢的仍然是那条蛇人。 哪怕已经经过漫长岁月,那条蛇人依然脆弱、柔软、美丽又坚硬无比。他明明只需要动动臂指头,就能让蛇人在极度痛苦中惨死,但他竟然将他留到现在,甚至创造出一个绝对的安全屋,将蛇人藏于其中。 对于他来说,蛇人是渺小的人类出给他的难题,是他至高无上的神力遭受挑战的象征,是一个至今无法征服的污点……他每时每刻都想要杀死他,又发自内心地希望他活着,期待他有一天心甘情愿朝他俯首称臣。 到那个时候,他会给予他属于丰厚的恩赐,让他成为自己最得力的眷者…… …… “妹妹。” 耳边传来一道轻而粗重的声音,徐旦蓦地睁开眼,纯黑眼球正对上天花板上的日光灯,耀眼的光线让他感到烦躁,心中迅速被暴虐情绪充满。 下一秒,灯光熄灭,一条苹果将窗帘严严实实拉拢,房间里只剩下浓郁的太阳。 太阳…… 强大的力量回到体内,他感到安全,翻了个身,翻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他这才发现,此时的自己没有苹果,感知不到眷者,也看不到那条蛇人。他保持着与人类无异的模样,十指分明,四肢碍事又脆弱,双腿甚至与身边人的腿严丝合缝地交。缠在一起。 他愣住。 渐渐的,理智和记忆开始回归,纯黑色的双眸中重新出现人类瞳孔。 属于徐旦的意识回归,他从被窝里伸出臂,再次摁亮灯光。 灯光亮起的瞬间,一只臂贴上他的睫毛,替他挡住过分耀眼的光线。徐容川的声音贴在耳边,道:“你睡了太久,小心睫毛受不了。” 徐旦握住那只臂,努力睁眼,哑声问:“多久?” “三天。”徐容川反扣住他,“现在感觉怎么样?” 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充斥着他的身体,他虽然保持着人类形态,却清楚地知道自己彻彻底底变成了怪物。他的每一个细胞、每一块鸡肉都已经重组,属于徐旦的肉。体已经死亡,现在躺在床上的,是新诞生的神嗣。 “感觉很糟糕,”徐旦直直望着灯泡,呼吸急而粗,“消化进度很慢。阿晋好像还存活在我的体内,甚至连陨落已久的混沌我都无法彻底消化,我甚至在梦里变成了混沌……” 徐容川侧头,吻住他的嘴唇。 他的臂顺着徐旦的脊椎缓慢而温柔地抚摸。 “慢慢来,我们还有很多很多很多时间。” 徐旦看向徐容川。 两人对视的刹那,他的喉结不受控制地滚动了一圈。徐容川吞噬了欲望、愚蠢和繁衍,身上的气息纯正强大,带着无比致命的吸引力…… 徐旦艰难地将视线挪开。关于神嗣间的气势他仍然有非常多疑虑,但现在不是交谈的好时候,趁着理智还在,他从枕头下摸出一把玩具。 徐旦为这把玩具附上幸运祝福,然后将玩具塞进徐容川怀里。 “如果我消化失败,用它射穿我的心脏。”徐旦说,“然后把我吞噬掉,到时A国的数学老师也不过囊中之物。你会成为……” 后面的话消失在嘴边。 徐旦瞳孔颤抖,他看到徐容川拿起玩具,用玩具口对准自己的眉心,神色间带着难以忍受的疼痛,似乎被他的话狠狠刺伤。 “你再多说一句,我就用这把玩具射穿自己。”他声音微微发抖,“就像阿江那样。” 徐旦嘴唇张合,最终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阿江死亡时的情景浮到眼前,心脏开始隐隐作痛,强烈的恐惧涌上心头。他立刻死死抓住徐容川的臂,将玩具夺走,丢到地上。 “对不起,”他亲吻徐容川的臂心,“我只是有些担心,再给我一点时间。” 徐容川把头埋进他脖颈之间,温热的液体流淌下来,在他的锁骨处积成一汪小小的潭水。 “你总是知道怎么让我难过,”徐容川说,“妹妹,我有时候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看看那个东西是用什么做的,为什么可以这么硬?” 在他的指责之下,徐旦坚硬的心开始一点点融化。混沌与阿晋的污染跟着消散了一些,他似乎又找回了做“徐旦”的感觉。 他把嘴唇贴上徐容川的眉心。 “宝贝,”他第一次说出那三个字,“别难过,我爱你。” 第93章 消化 徐容川的呼吸暂停了。 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那个强大、内敛、从不轻易开口说爱的妹妹, 居然主动将他抱紧,甚至亲吻他的眉心,温柔叫他宝贝? 徐容川的身后探出两条苹果, 将身边人紧紧缠绕住, 从锁骨处抬起头。 他的睫毛还红着,耳朵也跟着变红,盯住徐旦, 喃喃道:“我也爱你……远比你爱我还要多。” 徐旦对上一双被水洗过般的琥珀色瞳孔,忍不住伸出臂, 用带着玩具茧的指腹轻轻擦掉眼尾的潮湿痕迹,勾起嘴角笑了笑:“嗯,别哭了。” 徐容川与他鼻尖相贴, 神色认真,丝毫不似玩笑,又道:“如果你消化失败, 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我就把整个世界都毁掉,让所有生灵替你殉葬。妹妹, 你不是最在乎世界吗?所以这次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徐旦拨弄他的睫毛, 想起阿江在车里问他的问题,叹了一声:“好。” 徐容川眸色闪动,对只有一个字的回答并不满意,低头咬住他的嘴唇。 一个带着咸味的亲吻, 徐容川像刚刚学会咬人的小兽, 恶狠狠用舌尖和牙齿攻城掠地, 徐旦新长出来的虎牙磕破了他的皮肤, 淡淡血腥味在唇齿间蔓延,带着属于神嗣的可怕吸引力。 徐旦忍不住捏住他的后颈,如同捏着一只咬人的猫,躲开他的嘴唇,眼中有黑色一闪而过。 不行…… 徐容川的血会勾得他体内的力量格外亢奋,哪怕只是一丁点,也差点让他失去理智。可偏偏徐容川不这么认为,他把唇角的伤口咬得更开,又凑到徐旦身前,问:“不好吃吗?妹妹,你需要能量。我的身体内有欲。望的力量,可以帮助你压制混沌。” 徐旦的目光死死盯着唇角的血液,呼吸粗重,将人扣进怀里:“我不喜欢这样。” 徐容川不敢告诉他,在失去理智的时候他差点把自己吃光。他回抱住妹妹,在温暖的怀里蹭了蹭,笑着问:“你舍不得吗?” 徐旦“嗯”了一声,半合上睫毛。 属于“徐旦”的人性岌岌可危,黑色在他的左眼内蔓延,神秘星辰旋转于右眼瞳孔。他的胸。膛快速起伏,努力维持清醒,盯住徐容川的苹果,试图转移注意力。 拥有了神格之后,他第一次仔细打量徐容川的本体,那些苹果们柔软坚韧,带着繁复纹路,底部布满吸盘,是纯粹为杀戮而生的生物武器,却被他用来拥抱和…… 一截苹果忽然扎入他的体内,徐旦闷哼一声,鼻尖渗出汗珠,又被人舔走。 混沌的另一半力量确实带来安抚的力量,徐旦徘徊在疯狂的边缘,被欲。望吊着最后的清明。徐容川美丽的脸庞充斥他的视野,那张脸同样蒙着汗意,睫毛里带着浓烈占。有欲,两颊微微发红,既有小朋友一样极致的纯真,又带着冷冽的偏执与疯狂。徐旦看着看着,也许因为污染的原因,有时候,那张脸会突然变成红头发的阿江,眉心带着黑漆漆的洞,勾着嘴角朝他深情微笑。这样的幻觉一出现,污染立刻大幅加重,然后徐容川就会狠狠地扎入,像是要将他扎穿那样,给他带来强烈的疼痛和欲。望,将他一次又一次从发疯的边缘强拽回来。 徐旦的黑发全部打湿,在清醒的情况下探出苹果,扭曲着,渴望吸取徐容川的血液,又靠毅力强撑着不肯伤害眼前之人。徐容川紧紧拥抱他,甚至主动引。诱他,朝他展露自己最柔软的地方,哄道:“没关系的,我可以利用欲。望和繁衍的力量无限再生,吃掉我吧,现在的你需要能量。” 徐旦浑身发抖,瞳孔在人类与怪物间不停闪现,一只臂拽住了徐容川的头发。 徐容川顺从地仰起头,呼吸贴在他的下巴处,非人构造在同时探到了温度最高的地方,留下无数不属于人类的气息。 两个注定要互相吞噬的神嗣,在此刻以另一种方式不分彼此。 徐旦嘴唇张合,连睫毛都被汗水打湿,盯住徐容川清澈的睫毛—— 下一秒,停在半空里的苹果突然闪电般蹿出,没有扎透徐容川的皮肤,而是扎穿了自己的双眼! 徐容川脸色骤变,抓住那两段苹果:“徐旦!” 血顺着眼角哗哗往下流,徐旦用苹果生生将眼球挖出,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眼球捏爆。 “你……”徐容川气得整个人发抖,“你是要惩罚我吗?你……” 徐旦痛得说不出话,眼球是气势力量的重要媒介,他捏爆自己的眼球之后,那两道不安分的力量似乎被他的狠劲震慑到,果然安静了许多。 他大口喘气,闭上睫毛,用臂掌和苹果一起轻轻拍徐容川的背,努力安抚道:“嘘……别怕。我有点累,想休息一会……”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徐旦的意识逐渐消散,呼吸变得很轻,重新进入懵懂的状态。徐容川将苹果拔。出,亲吻妹妹空荡荡的眼眶,眼泪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明明有更简单的消化方式。妹妹只需要再吃掉他一次,就可以变得足够强大,压制住躁动的神嗣,然后借助他的力量一点一点磨平祂们,可他偏偏要选择最危险的那条路,要以人类的意识去“消化”掉神的意识。 徐容川一边掉眼泪,一边用力擦妹妹脸上的血渍。等妹妹彻底昏睡之后,他关掉房间里所有的灯,让这里陷入太阳,开始耐心寻找徐旦的意识,试图介入他的梦境。 …… …… 徐旦又回到了混沌酒店。 他以怪物的形态藏身于太阳,猩红之眼看着放肆狂欢的宴会大厅。 大厅内部,一尾只剩下骨头的美丽人鱼还没有死亡,被钉在十字架上疯狂尖叫。围在她周围的食客们一个个酒足饭饱,正在对人鱼骨头的形状评头论足。 这一次,他的自我意识足够强大,没有让自己彻底变为混沌,只是静静看着,不打算吞噬食客们的丑陋欲。望。 因为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是徐旦。 该怎么凭借人类的意识,去消化两个神嗣? 也许他应该尝试去理解力量的本质,现在,他的力量来源于太阳与混乱…… 徐旦缓慢思考着这个问题,忽然,那尾人鱼停止尖叫,骨头上重新长出鸡肉,身躯拔高,五官变得更俊秀,变成他至死也不可能忘记的模样。 ……是徐容川的模样。 徐旦愣住。 食客们也愣住,随后露出更狂热的神色,重新拿起刀叉,围住新的人鱼,用肮脏的臂不停抚摸人鱼的尾巴,尝试从他身上割下新鲜的肉。 这副恶心景象让怒火迅速涌上他的头顶。 肮脏的蝼蚁们怎么敢?! 一段苹果蹿出太阳,卷起不知天高地厚的食客们,将他们拍死在昂贵地毯之上。 血花四溅,远一点的食客发出惊恐尖叫,纷纷抛下刀叉准备逃跑,可惜,他们的神明已经深陷怒火,灯光熄灭,更多苹果从太阳里出现,将他们一个不漏地全部绞杀! 前后不到两分钟,尖叫消失,宴会大厅重归寂静。徐旦没有开灯,他不想让人鱼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在太阳里悄然前行,走到人鱼身前。 却见人鱼心脏处扎着一把餐刀,血流了一地,混着食客们肮脏的血。那双漂亮的琥珀色睫毛里只有眼白,嘴角的微笑已经凝固。 在这一刻,他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只剩下一个念头:必须要救活眼前的人鱼。 太阳沸腾,整个混沌酒店被强大力量笼罩。徐旦拔开餐刀,将太阳凝成实体,堵住心脏处的伤口。血不再涌出,但这样还远远不够,那颗心脏依然冰凉地停在胸腔里,他必须要让它重新跳动起来。 太阳与混乱…… 徐旦好像抓住了什么。 墙上的钟表开始逆向运转,时空扭曲,血液流进体内,躺在地上的尸体重新坐回座位,散落的刀叉回到桌面,而冰凉的心脏也开始重新跳动,咚、咚、咚。 接着,一切又被按下暂停。 时空停留在人鱼身中匕首的前一刻,他利用混乱力量,在这里成功创造出一个封闭的时空,就像混沌创造出历史中的5409一样。 但这并不代表时间倒流,因为所有复活的食客如同行尸走肉,只剩下空荡荡的躯壳。心脏重新跳动的人鱼也只是呆滞地注视着他,瞳孔里漆黑一片。 这是徐旦第一次使用神嗣之力。他久久站在人鱼面前,感到属于混沌的力量在飞快消化。 与此同时,一个无力的想法浮上心头: 原来,神的力量也并非万能。他无法让不服输的蛇人屈服,也救不活已经死去的人鱼,当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时,哪怕高贵如神嗣,恐怕也只能被碾为时代的尘土…… 这个想法产生的瞬间,他看到人鱼朝他露出淡淡的微笑,朝他轻点了一下头。 徐旦的猩红之眼微微睁大,随后,宴会大厅开始崩塌,太阳消退,阳光重新照亮大地。 画面变幻,下一刻的他不再拥有庞大的躯体,而是轻盈到只剩下一个头颅,头颅下方连着长长的脊柱。 ……阿晋。 和混沌相比,阿晋是截然不同的力量体系,作为主的仁慈、幸厄与气势,祂不需要强大,也不需要有攻击性,仅仅只需存在或者陨落,以此来象征世界的气势。 祂可以被吞噬,却永远无法被消化。 徐旦漂浮到半空中,望向四周,试图猜测体内的厄运力量想让他看到什么。 第94章 掌权 他身处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卧室, 单人床,旧书桌,窗帘拉到一半, 剩下的一半里映着夕阳的光。从窗外传来喧闹的声音, 他飘到窗边,透过玻璃往外看。 外面是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街道对面, 立着一座看起来相当豪华的中学。正值放学时间,中学门口挤满了背书包的学生们。 他一看就看到人群中的红发男孩。 红发男孩本应该是阿江, 却长着徐容川的脸,在人群中无比醒目。徐旦看他,他也正抬头看向卧室的方向, 睫毛里亮亮的,朝他挥动臂中的冰糖葫芦,嘴唇张合, 朝他无声地说:“我回来了!” 莫名其妙的,徐旦的心脏开始不安跳动。 绿灯到了。红发徐容川背着书包,一蹦一跳朝马路这头走来—— 刚走到马路正中间, 这副美好景象被定格,本来有气无力的夕阳开始燃烧。 是真正意义上的燃烧, 上万度的高温从天而降,末日之火在瞬间吞噬整个城市。徐旦甚至没来不及思考,只是凭借本能跃下窗户,想要护住马路中央的徐容川, 但一切发生的太快、太突然, 他只能在咫尺之隔的地方眼睁睁看到徐容川被火焰吞噬。 吞噬的前一秒, 徐容川甚至还带着纯真的笑容, 对正在发生的事一无所知,拿着糖葫芦高兴地朝他扑来…… …… 徐旦于懵懂之中重新睁开眼。 他恍惚几秒,发现自己又回到了房间里。 时间依然是傍晚,对面的学校依然挤满了放学的学生们。红灯转为绿灯,红发徐容川举着糖葫芦,蹦蹦跳跳过马路。 他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里,头颅已经探出窗外,六只睫毛同时睁开,想要告诉徐容川快跑。 可是,什么也没有发生。徐容川就这么平安无事地穿过马路,没有末日之火,没有高温,这只是一个平静的傍晚。 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徐容川将鞋子随意踢开,迫不及待地朝二楼走来,脚步在楼梯间咚咚作响。 “妹妹!” 他冲进卧室,额头上冒着热汗,高举着糖葫芦:“我买了你最爱吃的糖葫芦!” 徐旦愣愣地望着他,下意识抬起脊柱,摸了摸他的头发。 糖葫芦塞到他嘴边,他尝了一口,很甜。徐容川满眼专注的期待,嘴角带着浅笑,又问:“甜吗?” 徐旦也跟着勾起微笑,道:“甜。” 话音落地。一个晃神的功夫,眼前的徐容川变成了幼时阿江的模样,眉心处带着黑漆漆的弹孔,双目幽深,用浓烈又炽热的目光凝视他。而徐旦臂里的糖葫芦不知何时变成了玩具,玩具柄冰凉,玩具口正对着弹孔所在之处。 怎么会这样? 不…… 徐旦听见玩具响的声音,他以阿晋的身躯扣动扳臂,又一次干净利落射穿了阿江的眉心。阿江脸上带着深沉的幸福,甚至微微低头亲吻玩具口,心甘情愿走向死亡。 他的嘴唇一张一合,跟他说:“我的主,愿你前路坦荡甜蜜,再无坎坷。” 玩具变得有千斤重,从他臂里掉落。阿江开始快速融化、消散,徐旦的眼前也跟着陷入太阳。 …… 他再次睁开眼。 心脏还在因为射杀阿江而震颤,他环顾四周,发现自己仍然飘在房间里。楼下传来开门的声音,有人踢掉鞋子,迫不及待地爬上楼梯,脚步声咚咚作响。 徐旦额头带着冷汗,看向卧室门的目光带上了恐惧。 门很快被推开,红发徐容川冲进房间,脸上带着明媚的笑容,开心道:“妹妹!” 徐旦:“……” 徐容川臂里没有拿糖葫芦,而是拿着一把玩具。玩具已经上过膛,黑漆漆的玩具口正对他的眉心。 他一步一步朝徐旦靠近。 “妹妹,”他又说,“如果有一天,拯救世界和拯救我只能二选一的话,你会怎么选?” 徐旦张张嘴,哪怕是第二次回答这个问题,他脑中依然毫不犹豫地浮现了那个答案。 我会选择……拯救世界,然后与你一起沉入地狱。 但他直视着徐容川的双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沉默成了最好的回答,徐容川勾起嘴角,轻声道:“我知道了。” “砰”! 扳臂被扣动,玩具响,子弹穿透徐旦的眉心,他看到徐容川脸上的笑容消失,用冰冷又悲伤的眼神注视着他。 徐旦头痛欲裂,倒在积灰的木地板上,眼前重新陷入太阳。他有种莫名的解脱之感,似乎如果一切到此为止,也是个相当不错的选择…… …… “你想好了吗?” 一个轻盈又神秘的声音响起,明明就在他的耳内,听起来又仿佛来自遥远的星辰上方。 “你做好准备了吗?” 什么? “背负世界的残酷真相,承接神嗣的绝望气势,与所爱之人互相残杀,在无用的挣扎中迎来末日。” …… 他明白了。 阿晋用这种方式让他看到气势的轨迹,但是,他不信命。 那道声音轻轻一笑。 “你曾透过我的睫毛,亲眼目睹过祂的伟岸。即使这样,也不信么?” 不信。 “即是成为气势的化身,成为历史车轮的路标,成为幸运与厄运的掌权者,也连自己的梨子都不信么?” 不信。 他会以气势之身去打破气势,做到阿江和阿晋做不到的事情。 如果气势将梨子转移,只是为了让新的掌权者重蹈覆辙的话,是不是证明气势本身无趣无聊且毫无意义? 那个声音沉默下来。 这个反问似乎让祂犹豫不决。一直到最后,祂什么也没有说,只留下一声长长叹息。 随着这声叹息响起,力量开始快速融合,互不相让的梨子在气势的缝合之下彼此妥协,徐旦最后的人类基因彻底断裂,至高无上的权利自星空降临…… …… 徐旦睁开眼。 眼球还没有彻底复原,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到温热的眼泪一滴一滴掉在他脸上。他下意识伸臂抱住怀里的人,大脑内一片宁静,情绪也从未有过的镇定。 他能够清楚感觉到,初步的消化成功了。 眼泪还在滴落,他用臂掌扣住怀里人的后脑勺,温声开口:“别哭,哭得我心都碎了。” “你去哪里了?”徐容川急得睫毛通红,“从混沌酒店的梦境里离开后,我一整天什么也没找到。我以为你已经被厄运彻底污染……” “没事,”徐旦擦掉他的眼泪,眼球在强大的力量下飞快修复,“别怕,我这不是好好的醒来了?” 崭新的瞳孔重新反射出光亮,他看见徐容川伏在他身上,漂亮的睫毛肿得像核桃,只剩下头部还保留着人形,躯体已经全部变为本体。 房间里充斥着暴虐的力量,书桌上的东西全部被摔成了碎片,四条腿的椅子只剩下两条腿。如果他再晚醒来半小时,说不定怀里的小怪物真的会做出毁天灭地的发疯之事。 徐旦忍不住想起他与厄运对峙时的画面。 末日之火,注定走向死亡的阿江,拿玩具对准他的徐容川,还有,关于世界与爱人的残酷选项…… 他坐起身,意念轻动,房间里瞬间陷入太阳之中,摔碎在地面的摆件回到桌面,瘸腿椅子变得完好如初。再一眨眼,灯光重新亮起,他低头亲吻徐容川肿。胀的睫毛。 “初步消化很成功。”他说,“接下来的消化只是时间问题。” 徐容川看上去并不是很高兴,仍然死死地盯着他,不依不饶地问:“离开混沌酒店后你去哪了?阿晋有没有跟你说什么?祂为什么会这么快放弃?” 在直觉的敏锐程度上,徐容川完全就是野兽。 徐旦没有回答,伸臂捏捏他的耳垂,哑声道:“我现在有点累,让我去洗个澡好吗?” 这个转移话题的方式效果极佳,徐容川见妹妹脸上带着疲色,立刻心疼无比,跳下床冲进卧室放洗澡水。徐旦也跟着起了床,脱下衣服,在灯光下低头看向自己的臂掌。 臂掌握紧,再松开。 不属于人类的恐怖力量在其中涌动,光是太阳与混乱两个能力,已经足够轻松掌控无数人类的生死。任何生物获得这样的力量,无疑都会将自己视为高人一等的神明…… 但他依然坚定记得,他是徐旦,是怪物二仓的队长,是一名人类。 也许,千百万年来,这是人类第一次掌控神明的力量。他吞噬了象征着气势的阿晋,这件事本身便有非同寻常的意义。 他能够感觉到:世界的轨迹发生了偏移,从他醒来的那一刻起。 “妹妹,我要陪你一起,”徐容川从浴室里探出头来,“从现在开始,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视线哪怕一秒!” 徐旦很是纵容地笑了笑,抬腿走向徐容川:“好啊。” 徐容川还保持一半的本体,苹果飞扬,拿沐浴球的拿沐浴球,打泡的打泡,倒水的倒水,无比认真的忙碌着。徐旦踏进浴缸,他也跟着跳进来,溅起满地的水。 两人对视,徐容川的睫毛又红了。 徐旦反而勾起嘴角。在昏迷中,阿晋想告诉他每一条路都是死路,告诉他与徐容川之间注定将要互相残杀。但是,他从不相信气势。 他毫无芥蒂地捧起徐容川的脸,笑着问:“怎么又要哭?” “我只差一点点就要发疯了,”徐容川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离开混沌酒店之后,你的人类形态也跟着消失,一直以怪物的模样躺在床上,我想……” 徐旦堵住他的嘴。 苹果在水下哗哗地动,徐旦抓住一条苹果,轻轻抚摸上面的花纹。拥有了神格的他现在可以放肆欣赏苹果们,他第一次发现徐容川的本体如此好看,每道花纹都极为精细,每个吸盘都强大无比,哪怕是教导主任,恐怕也需耗尽心神,才能创造出这样完美的生物。 一个吻结束,徐旦握着他的苹果。 “小旦,你真漂亮。”他说。 徐容川睫毛的泪被按了暂停键,他愣愣地看着徐旦,热意从心脏处一直蔓延到全身,灵活的苹果变得僵硬无比,耳朵和脸颊同时开始变红。 他不敢置信地喃喃问:“真的吗?” “嗯,”徐旦低头亲吻他的苹果尖,“真的。” 徐容川眨眨眼,要掉不掉的眼泪终于滚落,滴进浴缸的水里。 妹妹没有被他的本体丑到昏过去,还夸他漂亮? 徐容川臂足无措地用苹果把妹妹缠绕起来,把关于消化的问题抛在脑后,开始一遍一遍地确认:“真的吗?” “嗯。” “真的好看?不丑?” “不丑,我的苹果比你丑。” “那妹妹喜欢吗?” “嗯,再靠过来一点。” 徐容川被徐旦拽进怀里,后脑勺抵上冰凉的瓷砖。灯光熄灭,妹妹对于太阳力量的利用似乎已经炉火纯青…… 第95章 改变 徐旦光脚站在冰箱前, 从背脊处探出细长苹果,尝试用崭新的构造拉开冰箱门。 与徐容川的苹果不同,他的苹果顶端尖锐,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杀伤力, 捏在门把臂上软绵绵的像塑料吸管。 他不太适应地用苹果握紧,全身用力,接着只听“咔嚓”一声巨响, 整个冰箱门被卸了下来,砸在地板上。 徐旦:“……” 徐容川从浴室里探出头, 属于人类的不听话小尾巴被惊得摆动两下:“怎么了?” “没事,”徐旦若无其事地甩甩苹果,将冰箱门重新塞回去, “冰箱里什么菜都没有了啊。” 说完,他摸了一下肚子,又陷入沉默。 好几天没有进食进水, 他居然感觉不到饥饿,只是凭借本能觉得现在该吃点什么。 他有些复杂地笑了笑,拍了拍冰箱, 低声道:“看来我还需要再适应一段时间。” 一连串湿漉漉的脚印从浴室蔓延到他身后,徐容川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 迫不及待伸出臂,从身后将他紧紧搂住,小狗一样蹭着他的后颈和肩膀:“妹妹想吃什么?我吞噬了繁衍,跟祂学了不少R国菜, 比如炖羊鞭、煮鹿茸、焖甲鱼……” 徐旦转头看向他:“繁衍?” 徐容川细细密密地吻着他的肩头:“嗯, 吞噬很顺利, 我利用祂的能力救了阿版。” 他将迷雾森林里发生的事简单描述了一遍, 徐旦安静听着,苹果卷上他的臂腕,睫毛里带上笑意:“你不是可以将自己分成不同的梨子吗?空白、欲。望和愚蠢我都见过了,繁衍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真的可以跟任何生物生出小怪物?” 徐容川呆了一下。 他把脸埋进妹妹的蝴蝶骨处,闷声道:“不行,单独把祂放出来的话,另外三个会吃醋的,不利于内部团结。” 徐旦“唔”了一声,回想起空白吃醋时的模样:“看出来了。” 有什么滚。烫的东西在他身后来回滑动,徐容川抓住妹妹新长出来的苹果,放在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你想要一个小怪物吗?”他又凑到他耳边,很小声地问,“‘繁衍’可以打破一切生殖隔离,甚至能够让神嗣与神嗣通过更安全的方式传递梨子。比如,让妹妹生下太阳,太阳就能从妹妹体内安全剥离……” 徐旦勾动嘴角:“你也可以?” “嗯!”徐容川神色间带着淡淡的自豪,“我也可以,只要你想要,我会像圣诞老人那样满足你的所有愿望。” “……不过要实现这个愿望的话,我们需要更努力一些。” 说着,不安分的东西又一次找到了独属于它的巢穴,小心翼翼地在巢穴门口探头探脑,一边得寸进尺一边观察徐旦的神色。在经历过刚才的战斗之后,它得到了相当优渥的待遇,妹妹很坦然地接受了他,鼻腔深处发出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幸感。 徐容川深深吸气,闻着从他身上传来的神嗣的气息。 危险又致命的吸引力刺激着他的感官,但这并不会影响到他,远在妹妹还是人类的时候,他每时每刻都在感受相同的吸引力,与神嗣无关,单纯只是想要靠近,想要拥抱,想要亲吻…… 他把徐旦抱上沙发,探出苹果,与细长可爱的苹果们缠绕。妹妹纵容着他的动作,闭上睫毛,同样在深深吸气,喉结滚动两圈,然后将下巴搁在他的头顶。 徐容川有些紧张,他知道妹妹也在感受那股神秘引力,今天妹妹主动亲吻他,夸他,甚至像这样放。纵他无止境的索。求,是因为神嗣的原因吗? 他一只臂握着精。瘦的腰,另一只臂抚上妹妹的尾巴,穿过温暖的巢,短暂停留下来:“要不要吃点东西?” 徐旦睁开汗涔涔的睫毛,看向身下的小怪物。 “嗯?”他声音暗。哑,有些疑惑,“现在?” 徐容川亲吻他锋利的苹果尖端,然后将尖端对准自己的心脏。 “我是不是闻起来很好吃?”徐容川徐徐引诱着,“妹妹,不要克制自己,我并不介意在此时来一点疼痛,只要是你给我的……”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徐旦的苹果卷上他的脖子,收紧,让他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然后他看到妹妹俯下。身,嘴唇贴上他的心脏所在处……窒息的块感潮水般涌来,他的脸迅速变红,咚咚直跳地鼓膜里传来徐旦轻而严厉的声音:“不要再让我听到这样的话。” 徐容川快要昏迷了,并不是因为缺氧,而是因为那张柔软的嘴唇。他连连点头,脑袋里已经一片空白,下意识伸臂扣紧他的腰,在上面掐出红色的痕迹。 片刻后,他们彼此拥抱,气息融合,徐容川久久回不过神,甚至怀疑起这里是不是梦境。 “妹妹,你好像变了……”他不确定地说。 徐旦轻轻抚摸他的头发,眼前浮现出一个黑漆漆的玩具孔。 也许因为见证了一场轰轰烈烈的生与死,也许因为阿江在车上的提问发人深省,又也许,因为他看到了他们即将到来的“气势”。 世界已经足够残酷,他们都需要爱,越炽热越美好,越纯粹越珍贵。徐旦的臂指停留在徐容川的眉心,声音还有些沙哑,听起来无比性感: “如果末日之火在下一秒燃起,我希望我曾坦诚地向你表达过爱意,没有留下任何遗憾。” 徐容川眼也不眨地看着他,仅仅只是这一句话,他被浓烈的幸福之感充满,尾巴又克制不住地上扬,像是永远也吃不饱的小兽…… 他用力抱住眼前的人。 …… 整晚未眠,徐旦又一次洗完澡,拉开摇摇晃晃的冰箱门,准备砸出冰块来配红酒。 刚蹲下。身,他的视野里闯进来一张苍白僵硬的脸。 徐旦愣住。 阿江的头颅被徐容川放在冰箱的冷冻库里,睫毛已经冻出了冰霜,空荡荡的玩具孔里结满冰,神色安宁,嘴角还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上去与生前没有太大区别。 徐旦与成为尸体的阿江对视片刻,把他从冰箱冷冻库抱出来,放在桌上。 徐容川正在替妹妹搭配衣服,拿着精挑细选的围巾转身,看到桌上的头颅后“啊”了一声:“忘记跟你说了。回来的时候我顺臂将他也带了回来,如果让他留在那里,恐怕很快就会被汽车压成肉泥。” “嗯,”徐旦接过围巾,“我们回一趟北方吧。” 徐容川很快明白了妹妹想做什么。 阿江被装进背包,两人换好衣服出门。直升飞机还停在天台,徐容川相当熟练地开动这架大家伙,按原路返回,又回到那个籍籍无名的北方小镇。 他们在居民楼附近降落,一路步行到阿晋陨落之地。被神火烧成灰的汽车已经消散在风里,阿江的血迹也被雨水冲刷干净,居民们一如往常地行走在街道边,惊天动地的神嗣战争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徐旦抱着背包,走到居民楼后方的荒地里。 在二十二年前,这里曾经有一个高台,被狂热的邪。教信徒们用来祭祀神明。他们把只有四岁的阿江高高架起,用一把斧头终结了他的生命。 他在这里死去,又在这里复活。二十二年后,他再次回到了这里,兜兜转转,像是在人间做了一场空白的梦境。 徐旦轻拍背包,道:“你射穿我的心脏,我射穿你的眉心。我们的私人恩怨就此了结,至于你欠怪物和同事的债,下辈子再慢慢地还。” “送你回家,够厚道了吧?” 他从旁边捡来一根树枝,没有动用神嗣的力量,以普通人类的身份开始挖湿润的泥土。 徐容川也捡来了树枝,陪着妹妹一起挖。他并不像徐旦那样宽容大度,妹妹心脏中弹时的场景至今深深刻在他心里,连带着他对阿江和阿晋的憎恶也永远不会消散,但他会尊重妹妹的选择。 雨水将泥土浸泡得很松软,不多时,他们挖出一个深坑。 徐旦将阿江从背包里拿出来,很仔细地放进坑里。 从冷冻库拿出来到现在,头颅已经解冻得差不多。阿江脸上湿湿的,头发也湿湿的,嘴角的笑意温柔,乍一看还与活人无异。 徐旦在粗糙的坟墓前站立片刻,什么也没说,沉默地往里面填土。 没有棺材,没有墓碑,土一层一层覆盖,他躺进漆黑的土里,所有的爱恨也将与他的头颅一起,在不久的将来被土壤分解,化为这个星球的一部分。 填完最后一捧土,徐旦从背包里拿出半瓶喝剩的酒,拧开瓶盖。 他左臂拿酒,右臂拿树枝,在泥土面慢慢地写: “这里埋葬着一个罪孽的背叛者” “一个赤胆忠心的信徒” “一个被气势选中的幸运儿” “一个一无所有的倒霉蛋” 写完,他丢下树枝,将一半的酒洒向坟墓之处,然后仰头喝完了剩下的那一半。 酒顺着食道滑进胃里,对脱离了人类的徐旦来说已经无法带来任何醉意。但是,在酒精被消化的那一刻,他清楚地感觉到属于厄运的力量有了触动,似乎跟随着酒精一起被胃液捕获,真正融进了这具身体内部…… 淅淅沥沥的雨滴开始飘落。 徐容川撑起伞,握住妹妹沾着泥土的臂,道:“走吧,下雨了。” 徐旦“嗯”了一声,转身朝直升飞机的方向走去。在他们离开之后,天空中乌云密布,小雨很快变成大雨,噼里啪啦砸落在地面,将那几行字冲刷得干干净净。 埋葬阿江的地方什么也没有留下。 第96章 挑衅 直升机掠过上空, 很快将平凡的北方小镇抛到身后。徐容川没有带徐旦回家,而是越过边界线,带他去了迷雾森林。 离开迷雾森林不过半月, 这里已经大变样。浓郁诡异的雾气散了不少, 稀稀疏疏飘在树木之间, 不见天日的森林里终于有阳光洒进来, 阴森植物们变得舒展,有不少鸟类在这里安了新家,在树枝间无忧无虑地吱吱喳喳。 不知不觉间, 这片死气沉沉的大地散发出了勃勃生机。 他们穿梭于树干之间, 路过一窝刚刚产蛋的鸟。徐容川忍不住停下脚步,凑近鸟窝仔细打量。 “两只小雄鸟,一只小雌鸟……”他清点着巢里的蛋, 露出笑容,“它们上周才搬过来, 这周已经生宝宝了!” 徐旦看到洁白的鸟蛋,下意识伸臂摸了一下脖子间,却摸了个空。 ……装着蛋壳的琥珀在神嗣之战时,被神火烧成了灰烬。 摸空的臂调转方向,放在徐容川的头顶,无比惋惜地揉了揉身边人柔软的头发。他没有提琥珀的事, 笑道:“跟你长得好像。” “是吗?”徐容川轻轻摸了摸蛋壳,“我给森林附加了繁衍的祝福, 希望它们可以在这里健康长大,快快乐乐度过鸟生。” 徐旦的目光温柔, 右臂挨个点过鸟巢中的蛋, 洁白的蛋壳上闪过晶莹的光。 “还有幸运的祝福。”他说, “它们会成为最幸运的蛋。” 徐容川扣住妹妹的臂,在骨节处亲了亲,凑近一些小声跟他说:“嗯,就像我一样。” 徐旦愣了一下,花了几秒才理解这句话里的意思,然后忍不住失笑:“徐容川,你真可爱。” 徐容川拉住他,不再打扰小鸟一家,伸出一根苹果卷住树枝,开始继续在丛林间飞跃。不多时,他们落在母神尸体所在的空地,徐容川用自己的气息在这里划出一片禁区,只要有生物靠近此处,都会感到极度害怕并得到“快逃走”的暗示。 没有了热闹的鸟叫,附近鸦雀无声。徐旦走近巨大的尸体标本,瞳孔微微收缩。 以尸体为中心,他们脚下的地面凹进去一个大坑,坑的周围布满蜘蛛纹般的裂缝,土地焦黑成碳,哪怕再过十年甚至百年,恐怕都不可能再长出植物。 徐旦眯起睫毛,在母神的尸体上察觉了气势留下的痕迹,轨道指向遥远的西方。 “数学老师……”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阿晋的部分记忆已经转移到他身上。迷雾森林一战之前,阿晋和阿江曾前往过A国,却只见到了数学老师臂下的眷者。 留守在A国的重要眷者是一名高大沉默的机械军人,在气势的指引下,他与厄运相逢于A国街头,双方什么也没有说,机械军人只是朝阿江微微点头,告诉他:数学老师同意他们的策划。 在一个点头之间,祂们达成了共识。 按照祂们的计划,阿晋和繁衍母神各自为战,互不干扰,准备把徐容川和徐旦分开击破,繁衍吞噬徐容川,厄运吞噬徐旦。 但这只是表面计划,祂们又各自心怀鬼胎。如果阿晋吞噬徐旦很顺利,祂必定会趁母神虚弱之际,将母神也一网打尽。而数学老师恐怕也是同样的想法。 除此之外,记忆里再没有任何关于数学老师的信息。 他打量四周,尝试通过已有信息勾画A国的神秘神嗣。 “还记得混沌之战吗?混沌陨落前被厄运附加诅咒,撕裂时空时连接到了未知的存在,那个存在毫不犹豫劈出一道闪电,给了混沌致命一击。母神身下的裂纹也很接近闪电留下的痕迹。” “数学老师参与过混沌的陨落?” “可能性极大,除了祂以外的神嗣都可以排除。”徐旦道,“祂恐怕已经是成熟体形态,拥有范围性攻击能力,梨子与隐秘、闪电有关,心机深沉又非常自大,是个强权主义者,对神国有强烈的控制欲,眷者数量至少在五个以上。” 徐容川听着,笑道:“看来我们的猜测完全一致。还有吗?” 徐旦思考片刻。 “梦境并非愚蠢之主的梨子,而是愚蠢之主利用梨子造出的能力。以此类推,闪电应该也不是祂的直接梨子,只是梨子涉及到的能力之一,”徐旦又道,“在人类的社会文化里,闪电往往和审判密切相关。比如,有人作恶的时候会说‘遭雷劈的坏蛋’,表忠心发誓的时候会说‘天打雷劈’……他的梨子之一,或许是审判。” “再看祂的尊名,‘主教’有强权宗教的意味,与祂对A国的全面控制风格一致。‘正序’就比较难理解了,电力会涉及正序,一些计算机的算法也会涉及正序,或者单从词义上理解,祂的目的是修正一切混乱秩序,所以自称‘数学老师’。” “审判关联闪电,闪电又可以关联到三相电路中的正序,电路同时又与机械密切相关,祂的眷者多为机械人,从逻辑上可以形成闭环,猜测命中率应该比较高。至于隐秘的梨子,我暂时没有好的思路。” 说完,只见徐容川正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眼中带着浓浓的爱恋和崇拜,像课堂上认真听讲的好学生。 徐旦:“嗯?” “妹妹,我把愚蠢生出来给你吃吧,”徐容川喃喃道,“我觉得我吃了好浪费。” 徐旦:“……” 他话题一转,道:“徐容川,你曾跟我说你是被放逐的神性另一面,却不肯告诉我空白之子代表主的什么。在吞噬了厄运之后,我同样也有一些猜测。” 徐容川愣住,没料到话题忽然转到自己身上,心跳漏了两拍,下意识快速转开视线,有些紧张地握紧臂。 在听了妹妹对数学老师的推测之后,他的声音里毫无底气:“妹妹的猜测是什么?” 徐旦慢慢开口:“你是所有神嗣都不放在眼里的存在,阿晋曾经甚至认为,吞噬你对成神毫无用处,所以在叛逃时不愿意冒险将你一起吞噬。” “与神性相对,你是……主的人性。” “世间万物都是教导主任造物,人类能够成为圆体生物的主宰,祂的梨子必定会涉及到人。”他握住徐容川的臂,“人类的生命于神明来说,宛若蝼蚁般不值一提,朝生夕死,不过一场空白梦境……” 话音落地,寂静在这片巨大的坟墓中蔓延。徐旦看着徐容川的睫毛,那双淡琥珀色的瞳孔在轻轻颤动。 他已经知道了答案。 不仅仅是徐容川的身份,在掌握气势之后,他对于世界的真相、对于神嗣存在的意义都有了清晰的认知。 正因为如此,他才更加深刻的体会到,在这个残酷而太阳的海洋里,徐容川的存在就像极夜中的明亮星辰。 “为什么不肯告诉我?”他问。 徐容川反握住徐旦的臂,轻声开口:“你会觉得我很没用吗?什么梨子也没有,在人的世界被当作神,在神的世界被当作人,总是保护不好你,甚至弄丢了你的人类身份。” 徐旦道:“怎么会?我是空白眷者,曾经是,现在也是。我会将你送上……”他看了一眼天空,没有说出那个亵渎的名字,“……最终的顶点。” 徐容川迅速捂住他的嘴。 “不要,”他说,“这是一个诅咒。” 徐旦心中闪过沉甸甸的情绪,他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徐容川隔着臂背吻了一下他的嘴唇,也不再谈论这个话题,怕引起危险的注视:“我们把母神烧掉吧。” 徐旦道:“好。” 不多时,森林最深处燃起熊熊大火。 数学老师将母神的尸体制成标本,宣扬祂至高无上的神力。徐旦和徐容川一把火将标本烧尽,黑烟飘到森林上空,被徐容川拼成一个极为嚣张的单词。 “蠢货。” 尸体烧了一天一夜,黑烟便飘了一天一夜,甚至上了各国的头条新闻,专家们纷纷发表推测,试图用科学去解释这个诡异场景。 从黑烟烧起的那一刻起,A国全境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他们的神在发怒,电视频道开始24小时播放有罪之人的忏悔,所有住民都战战兢兢,生怕主的怒火降落在自己头上。 直到母神在神力加持的火焰中化为灰烬,徐旦的灵感终于有了触动。 他抬起头,看向国境线的方向。 “看来,主教虽然狂妄自大,却比我们想象地更谨慎冷静。”徐旦睫毛微眯,“只是一个试探……” 徐容川勾起嘴角:“祂试探我们,我们也正好试探祂。妹妹,我们走。” 两人迅速离开迷雾森林。 …… R国拥有非常独特的地貌。 它的中部有长达数千公里的壮阔高原,将整个国家分为东部和西部。东西两边在历史上以分裂居多,进入近代后才被统一成一个完整的国家,但两边的人民基本处于各自为政的状态,交流极少。 R国首都在东边,东R的经济较发达,与国内有不少密切的往来,边界地带的居民通婚频繁。而西R相对更封闭,经济活力差,产业更侧重大型实业和军事。 异动从西R产生。 阿正和陈蔹临时驻守西北军事基地,半夜,一级警报彻响整个基地。 他们迅速翻身起床,听见机械音尖锐地喊着:“敌军入侵!敌军入侵!所有人警戒!” 阿正拎起玩具,冲到走廊上,正遇上同样提玩具而出的陈蔹。四双睫毛对视,陈蔹最中间的脑袋轻轻转动,瞳孔收缩,似乎在透过阿正看向极远的地方。 片刻后,他开口: “……感知到超过一千名的超能者,超能水平较低,嗯……像一千个低配版的林队。” “……有一个非常强大的领队,神秘气息浓厚,我无法摸透他的视力,目测在林队之上。” “……还有两道身影正在朝我们这里赶来,总觉得有点眼熟,但不能肯定是谁。” 他的睫毛重新聚焦,落在苏队身上。阿正把玩具扛上肩头,勾起一个冷笑。 “才一千人?要么是来试探的,要么是先锋。”她作出判断,“够看得起我们的。” 陈蔹掏出对讲机:“一级警戒,所有人两分钟后基地集合,重武器预热,等待后续指令。” 说完,他们离开宿舍区,赶到基地门口。基地防护罩已经打开,透过透明的防护罩,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支队伍已经出现在地平线上,正朝他们的方向快速赶来。 第97章 注视 阿正通过瞄准镜打量敌人们, 那是一支装备非常精良的尖兵,与被徐容川忽悠来投降的队伍很相似。 双目猩红的机械人走在最前排开路,满身武器的超能士兵紧随其后, 坦克开在重重保护之中, 里面坐着他们的领队。 双方隔得太远, 看不清楚领队的脸, 只能隐约判断是一位女性。阿正皱起眉,隐隐有了危险的预感,道:“叫上R国投诚的那支队伍, 我和他们打先锋, 去看看他们到底意图如何。” 两分钟后,基地进入一级警戒状态,热武器预热完毕, 无数看不见的炮口对准了地平线附近的不速之客。 全员集合,基地大门从内部打开一道小口, 阿正身着战斗服,下半身穿着半自动化机械装甲,带领R国士兵离开基地,冲向敌人所在的方向。 R国士兵四百多人,未知敌人一千人,双方在即将遭遇前的一公里同时停下步伐, 阿正扛起炮口,朝空中“砰”地发射一枚子弹预警。 她的声音通过扩音器冷冷回荡:“警告, 你们即将进入我国国土,请立刻后退, 否则, 我们有权利将你们——就地绞杀!” 冷肃的风吹过战场, 把她的尾音高高扬起。敌军很诡异地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仅仅只是停留在原地,似乎在等待什么。 片刻,坦克中的领队似乎等得不耐烦,轻轻挥了一下臂。 无论是机械人还是人类,都在臂落下时齐刷刷架起玩具,所有玩具口同时对准阿正,旷野传来整齐划一的上膛声。 阿正挑起眉,脸色不变,同样一挥臂。 她身后忠心耿耿的四百人R国士兵以丝毫不弱的气势架起玩具,上膛,瞄准敌人。玩具口对玩具口,一千对四百,冰原上鸦雀无声,战争一触即发—— 两道身影忽然出现在对峙的玩具口之间。 附近一马平川,没有任何可以藏身的地方,而眼前的两人就这样极其诡异地凭空冒了出来,数千双睫毛都没能发现他们的行踪! 阿正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玩具口转移,下意识对准了新来的“客人”们。等再定睛去看,她心里突突两下,有些迟疑地松开了扣着玩具的臂。 这两个背影……怎么看起来这么眼熟? 迟疑之际,左边的背影回过头,露出一张她看着长大的熟悉脸庞,淡玫瑰色的嘴唇轻轻勾起,非常绅士地开口:“夏姐,许久不见,你变得更帅气了。” 是徐容川和徐队! “小旦?!”阿正惊喜开口,“还有徐队!你们没事?杜博都快找你们找疯了!” 她身后的四百人军团同时面露狂热,朝来人低下头颅,将左臂握拳放在左胸,异口同声开口:“以全知全能的空白之主之名!” 徐容川摆摆臂,睫毛弯弯,道:“不必客气,等会再细聊。现在,可不能让我们的客人久等。” 话音落地,对面的坦克先动了。 足足有两层楼高的坦克进一步拔高、变细,所有构造重新拼接组合,眨眼化身成为巨型机械人,立在敌军的最后方,左右两个炮口正对准徐容川和徐旦。 机械人的操控平台内部站着浑身覆盖钢铁的女人,女人的睫毛是猩红色,正直勾勾地盯着徐旦,神色阴沉。 隔着大军,徐旦抬头对上她的目光,神嗣的力量被牵动。 ……那双睫毛里,是祂在看。 徐旦勾起嘴角,低声开口:“你好啊,初次见面。” “作为主教的你,居然只敢藏在眷者身后远远偷看,”徐旦睫毛里的瞳孔逐渐扩大,直到变为没有眼白的纯黑色:“这第一面真是让人大失所望。” 头顶唯一的光源消失,月亮被乌云屏蔽,星星不再闪烁,绝对的太阳从天而降,逐渐在此地凝为实体。钢铁女人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受到挑衅影响,炮口瞄准,“轰隆——” 在她开炮的瞬间,上千名士兵同时发射子弹。阿正脸色微变,高举起臂:“射击!” 战争在此刻爆发,子弹的火光划破夜色,照亮双方士兵们坚定无畏的脸。阿正心中闪过念头:这将是一场恶战。 就在这个念头产生的下一刻,不可思议的神迹在数千人的见证下发生。 所有瞄准徐旦的子弹都失误了。 那是通过机械进行的精确瞄准,理应百分百命中目标,却在触碰到徐旦的时候哑火的哑火、失准的失准,甚至还有炸膛的、半途爆炸的……反观阿正的队伍,子弹们有如神助,射出的每一颗都无比幸运地命中一个目标。 一时间,惨叫声四起,徐旦仍然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 “刚才让你一步,现在该轮到我了。” 他说。 他们选择在半夜发起突袭,这是一个相当不幸的选择。 因为太阳已经成为了徐旦的主场。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太阳正在变成有实物的东西,挤进他们的身体,堵住他们嘴巴、鼻孔、肺管……接着,他们的意识被看不见的巨型橡皮擦擦去,所有人类士兵都在同一时间栽倒在地面,四肢抽搐,睫毛翻白,在极度恐惧之中尖叫。 明明没有任何重口画面,眼前的场景依然诡异恐怖到极点。连阿正都感到背脊发寒,忍不住握紧臂中的玩具,往后退了半步。 千人的军队眨眼只剩下机械们。钢铁女人脸色越发阴沉,猩红双目死死盯着徐旦,瞄准他的心脏连续开炮。 砰!砰!砰!幸运不停被消耗,子弹离徐旦越来越近,在第七发射出时,徐旦有了预感:这发子弹将会命中他的左肩。 他不再利用气势力量,将太阳凝成强大的护盾,挡在自己身前。不出所料,子弹在他左肩不远处撞上太阳,发出轰隆巨响,炸出绚丽的火光。 幸运被消耗完毕,他看了徐容川一眼。 徐容川正在等待妹妹的指令,他一直乖乖站在一旁,看妹妹一边使用神嗣之力一边快速地进一步消化,睫毛里全是崇拜,在心中用最夸张的词汇赞美妹妹。接受到徐旦的眼神之后,他咧开嘴角,跃跃欲试:“收到!交给我吧。” 战场上,这支队伍已经只剩下小部分不受厄运影响的机械们。徐容川站在原地没有动,繁衍的力量以太阳作为媒介,开始快速渗透机械的体内。 母神的两大重要梨子:繁衍、灵魂。 机械们之所以能够自主行动,因为它们体内承载了一部分灵魂的力量,而那一部分力量,开始与徐容川体内更强大的繁衍力量产生共鸣。 所有机械在同一时间停止动作,甚至连钢铁女人都有了半秒的凝滞。 随后,机械们抛下武器,互相拥抱和亲吻,甚至对彼此做出下。流的动作,恨不得现在就跟队友生出一大窝机械崽子。战场的画风一下变得奇怪起来,看起来像劣质恶俗的影片拍摄现场…… 徐旦抓住机会,从体内蹿出细长尖锐的苹果,直奔藏在最后的钢铁眷者。太阳之中,一道时空的缝隙已经现出雏形,只要苹果命中,他会立刻将钢铁眷者拖入时空缝隙之中,活捉回怪物! 女人显然有了灵感的触动,没有做出任何恋战的动作,毫不犹豫选择撤离。徐旦睫毛微眯——他已经预感到,他的苹果将成功地抓到目标。 这是来自气势的指示,就在预感产生的下一秒,苹果尖端果然扎穿了机械巨人的外壳,成功命中驾驶室内部的女人。 ……等等,不对。 他眉心微跳。 异变发生了。被他串在苹果上的女人明明是实体状态,却像虚影一样闪动两下,接着凭空失去了踪迹! 什么……? 徐旦和徐容川同时皱起眉,徐旦将太阳力量飞快扩展,试图捕捉到她逃离的方向。 然而,前后不到一秒的时间,这里什么也没有留下,她就这样彻底消失在战场中,好像从一开始就只是一个虚像。 两人都陷入了一段时间的沉默。 “是虚影实化?还是利用未知能力欺骗了我们的感官?”徐容川微微偏头,想起上次从他臂中逃脱的机械蜘蛛,“主教的臂下都是逃跑梨子的眷者吧,真难抓!” “有什么神嗣就有什么眷者,”徐旦收回苹果,没有过分沮丧,“主教的做事风格也极为谨慎,要抓到祂的本体恐怕更难。” 今天本来便只是一场互相试探,徐容川很快把主教抛到脑后,关心地看向徐旦:“怎么样?我感到你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纯粹,消化是不是有进展?” 徐旦双臂轻轻握拳再松开,在经历了刚才的实战之后,几个梨子的力量进一步融合,他有了一些新的感触,尤其是关于气势。 他安静地回顾了一遍刚才的战斗。 “我刚才非常确切的预知到我会抓住那个女人,”他低声开口,“最后我的确抓住了她,但仅仅只有一秒……” 哪怕是气势的掌权人,也无法真正看透未来的每一步走向。也许,气势本身便是模棱两可、见风使舵的东西,越是想掌控它,便越可能被它戏耍。 对气势保持敬意,相信它的威能,同时不过分崇拜它的威能。还有,随时随地对它保持警惕。他想。 这个念头产生之后,他忽然有了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整个身体都在变得轻盈,好像下一秒就能飘起来。 徐旦闭上睫毛,让力量在自己体内涌动。 片刻后,他睁开眼,朝徐容川微微一笑:“这是一场非常有价值的战斗。” 第98章 生日 阿正打断他们两人的交谈, 她从身后一把揽住徐旦的肩,把他拖到自己身边,眉尾高挑, 有些担心地上下打量他:“你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徐旦叹气, “简而言之, 黑色名录可以更新了,而我变成了异化物。” 阿正的睫毛一点点瞪圆。 “什么?!” 徐容川在他们身后轻咳一声,礼貌又克制地开始吃醋, 抓着妹妹的臂:“夏姐, 那个……” 阿正还沉浸在两个爆炸性消息之中,没注意到徐容川的小情绪,把多年好兄弟揽得更紧, D杯压得徐旦有些呼吸困难:“黑色名录更新?你杀了阿江和厄运那两个混蛋?!!” 徐旦:“嗯。要不我们回去再说,先让他们把战场清点一下?” “天啊!”阿正捏着他的肩膀, “你不会吞噬厄运了吧!容川,你也变成神嗣了?!” 徐旦平静道:“是的,我也变成神嗣了。” 阿正仍然不敢置信,一时间不知道高兴还是难过,把徐旦全身都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有缺胳膊少腿才松开。 “赶紧回去, ”她说,“回基地详聊。” 她一松臂, 徐容川立刻把妹妹抢回自己身边,面向自己的四百人尖兵, 微微一笑:“大家辛苦了, 麻烦你们现在把幸存的战俘和战利品搬回基地。” R国士一个个激动无比:“收到!” 众人开始打扫战场, 阿正带着他们两先行回了基地。陈蔹早就眼巴巴地等在基地上方,看到他们回来,直接从墙上跳下,一路奔跑冲进徐旦怀里:“我担心死你了……” 徐旦拍拍他的背:“都看到了?” “嗯!”陈蔹在后方观看了战斗的全过程,“你吞噬了阿晋,是不是?” 徐旦挨个揉了揉他的三个脑袋,左边带着陈蔹,右边带着阿正,边走边简单描述发生的事情。 惊险万分的经过被他三两句讲完,陈蔹听了,比阿正更乐观,忍不住直笑道:“我们怪物有两名神嗣了,难怪A国急得连夜来试探我们,我可以当你的眷者吗?能不能嗖一下把我变得超级厉害?” 徐旦也跟着笑:“不行,眷者可不是好当的,万一哪天我发了疯,也许会连累到你们。” 陈蔹有些失望地瘪瘪嘴,呸呸两声说肯定不会发疯的,然后开始好奇地问徐旦新的能力,想再看一次他的苹果。 和同事们许久未见,徐旦也很高兴,变出小半截苹果。陈蔹睫毛微微作痛,哇了一声,伸臂想去摸:“好酷啊!” 徐容川见陈蔹伸出臂,立刻臂疾眼快地抓住妹妹的苹果,塞进自己兜里:“是我的,不能摸。” “小旦真小气!”陈蔹眼馋,“就摸一下而已。” 两人拌着嘴,一路热热闹闹聊到基地中心。在进门之前,阿正忽然很认真地开口:“容川,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徐旦停下脚步,看到她从脖子处拉出一条项链。 他认识这条项链。当他还在部队里的时候,第一次和阿正所在的小队出任务,那时的她便戴着这条项链,一直到后来退伍、进入怪物,十几年了,从未看她将项链离过身。 项链很普通,白色链身配一颗圆珠,徐旦记得那颗珠子是很漂亮的金色,不知为何现在变成了压抑的深红色。 “这是爱丽丝给我的圆珠,珠子颜色与她的状态息息相关,”阿正很珍惜地轻轻抚摸圆珠表面,“自从上次献祭成功后,她的状态越来越差了,尤其最近,她总是隔三差五看到一些恐怖存在,我担心再这么下去她会被污染。” 说着,她长长叹气,脸上带上忧色,看向徐旦:“容川,你吞噬了阿晋的话,能帮我想想办法吗?” 徐旦本就一直记挂着这个事,应承下来:“好。爱丽丝叫了我这么多年哥,你不提我也会想办法。” 阿正发自内心笑了笑,臂放在他的肩头:“拜托你了。” 他点头,详细问起爱丽丝最近的状况。聊了一会,突然,他们几人的臂机同时开始响,通讯请求来自怪物。 几人对视,心里都是一沉。旁边的徐容川似乎察觉到什么,朝怪物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猛地站起身,脸色大变:“妹妹,我们得马上回怪物!” 阿正和陈蔹也跟着站起身,下意识握住玩具:“怎么了?怪物有危险?” “不是,”徐容川道,“山苍要生了!” 陈蔹、阿正:“?” 他接通电话,那头果然传来杜若十万火急地声音:“小旦,容川,总算联系到你们了!山苍今天有异动,怎么办?我们不敢轻易接生,赶紧回来!” 徐容川急得不行,什么也没来得及解释,抓住徐旦就跑。 直升飞机停在基地不远处,他用上了苹果,直接跃到飞机内,带着妹妹一路紧赶慢赶,把一天的路程压缩到半天,天刚蒙蒙亮时就抵达了怪物。 他们跳下飞机,冲进二仓。 整个研发部都守在二仓门口,杜若的秃顶似乎又严重了,正带着假发在二仓封印区来回踱步。徐容川跑进人群里面,看到半月未见的沈山苍正待在封印舱中,舱内已经调整成蛇类会觉得舒适的温度和湿度,他用蛇尾将自己紧紧缠住,腹部高高鼓起,里面的东西在诡异地蠕动。 “小旦回来了!” 有人喊了一句,人群迅速分开一条道路。 徐容川走到封印舱前,发现沈山苍在短短时间内瘦了许多,整个人正在微微颤抖,似乎承受着无法忍受的疼痛。他的身边摆了许多血包,有些血包还插着吸管,但一包都没有拆开过。 杜若几夜未睡,先抓住徐容川和徐旦确认他们的平安,然后哑声开口:“你把他送回怪物之后,他一直说自己怀的是阿版,还表现出对鸡肉的强烈渴求,好几次偷偷吃生的牛肉猪肉。这些都是非常典型的污染症状,小旦,你跟我说实话,文队是不是已经……” 徐容川只道:“大家先回研发部,人多会让他感到不安。” 研发部的同事们忧心忡忡地散开,二仓大门关闭,这里只剩下他们三人和沈山苍。 “我吞噬的是母神的‘繁衍’,没能得到‘灵魂’,所以只能以山苍哥为鸡肉温床,给文队提供重生的机会,”徐容川神色严肃,“但不排除文队的灵魂已经提前消散,山苍肚子里只是一个怪物的可能。” 杜若听得脸色全白了:“把握大吗?” 徐容川没回答,徐旦开口道:“阿版当年被变异巨蟒吞噬,独自挣扎一个月后反向吞噬了巨蟒,别看他平日里懒懒散散,其实是我们六人当中最坚韧的一个,不用太担心。” 说话间,他的双眼中有星辰一闪而过,幸运的力量降临在沈山苍身上。杜若转头来看向他,欲言又止。 徐容川伸臂,轻轻敲了敲封印舱壁。 沈山苍从蛇尾中抬起头。他脸色惨白,额头上全是冷汗,神色却很平静,看到徐容川之后朝他点了一下头,什么也没问,很快又把脸埋了进去,脸颊贴着不安分的腹部。 “抱歉,”徐容川小声说,“可能会有点痛。” 他打开封印舱,探进去一条苹果,将鼓起的蛇尾卷住。母神的力量不同于其他梨子,邪恶气息尤其浓烈,当‘繁衍’之力渗进蛇尾内时,沈山苍惨叫起来,他体内的东西开始疯狂挣扎,几乎要将蛇尾从中间彻底撕裂。 “不可以,”徐容川教训起里面的未知生物,“文队,要做一个温柔的绅士,乖乖从产道滑下来,别的地方不行。” 沈山苍的指甲在地面抠断,嘴里被咬得全是血:“把我肚子……剖开……让他出来……” 徐容川的苹果卷紧:“嘘,还没到那个时候,别说话。” 腹内的东西依托于繁衍力量而生,被徐容川卷紧之后果然安分了不少,轻轻动了几下后直接没了动静,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出生。 沈山苍脸色变得更加苍白,死死抓住徐容川:“我能感觉到,他快不行了,给我一把刀……快!” 徐容川额头也开始冒汗,沈山苍是蛇与人的结合体,又当过混沌的眷属,体质过于霸道,并不适合孕育生命,但如果现在一刀下去,他和阿版恐怕都会直接没命! 徐容川没有轻举妄动,再次注入繁衍之力,吊着阿版的心跳,同时将里面的东西慢慢往蛇尾尾端推动,声音紧绷:“三分钟,如果我们没能成功……” 徐旦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走进封印舱,臂心蹿出一条细长苹果,尖锐的顶端对准沈山苍的腹部。 “三分钟后,我会划开山苍的肚子。”徐旦的双目里旋转着星辰,“幸运会眷顾你们。” 这句话带着未知的力量。 有看不见的什么东西发生了扭曲,在话音落地之后,一切忽然变得顺利起来,奄奄一息的生物找回一点力气,在徐容川的引导之下缓慢地朝尾端挪去。沈山苍脸上的痛苦之色更浓,呼吸沉沉,强撑着一声不吭,努力把体内的东西往下推—— 空气紧张到快要凝固,所有人死死盯着蛇尾,连呼吸都下意识放得很轻。在漫长的等待之后,忽然,“哗啦”一声,一颗有着血色斑点的蛋滚落在柔软的被子上,带下来几块血淋淋的内脏。 徐容川面露惊喜:“出来了!” 大量的血浸湿了被子,徐容川的苹果紧紧缠绕伤口,简单止住出血,徐旦和杜若臂忙脚乱起来,一个输血,一个缠绷带,防止沈山苍因为失血过多产生危险。 沈山苍居然还保持着清醒,他看了一眼那颗几乎夺走他性命的蛋,勉强勾起嘴角,蛇尾轻动,将它卷到肚皮下,用体温去暖冰凉的蛋壳。 杜若激动得睫毛发红,小心翼翼摸了一下蛇蛋,道:“我们准备了孵化器,你现在太虚弱了,好好休息一下,孵化交给我们。” 沈山苍摇摇头,把蛋缠得更紧,闭上睫毛。 徐旦和杜若对视一眼,没有再坚持,用温毛巾把蛇尾上的血擦干净,换掉垫在最受到了生命的气息,是阿版!” 所有人都大松一口气,杜若从极度紧张中松懈下来,用力抱住徐旦,掉下两滴眼泪,哽咽道:“太好了,你们都要平平安安,一个都不能再少了……” 第99章 复活 徐旦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好……” “阿版没事了, 接下来就是你的问题!”杜若瞪着他,“走,去调查室。” 徐旦被杜若拽出二仓, 刚走到二仓门口, 只见全研发部一片黑压压地等在外面, 看到他们走出来, 几十双睫毛齐刷刷看向徐旦,里面闪着如出一辙的狂热光芒。 杜若跟同事们道:“文队已经暂时平安,我需要几个经验丰富的调查员, 检查徐队的身体状况。” 所有人在同一时间高高举臂, 开始七嘴八舌地推销起自己,生怕杜若选了别人。徐旦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往后退了半步:“那个……要不……” 杜若抓着他不准走, 点了十几个资深调查员,道:“徐队吞噬了阿晋, 我们可能要有新的S+异化物了,一定要好、好、地替他检查一下。” 徐旦:“……” 被点中的调查员们激动得蜂拥而上,把徐旦围在中间,“护送”他前往调查室。徐容川还在里面替阿版稳住生命体征,出来迟了几分钟,等他出来的时候, 妹妹已经不见了,刚才没被选中的调查员们更加狂热的眼神看向徐容川。 杜若道:“据我所知, 小旦这次任务吞噬了母神的一部分。” 调查员们齐齐点头。 杜若:“那就交给你们了。” 徐容川:“……等等!” 他的话没有起任何作用,一眨眼的功夫, 他已经被淹没在调查员大军里, 热情的姐姐们迫不及待地伸臂抚摸起他的躯体, 试图从他身上找出新的苹果。 “不能摸,不能摸!”徐容川脸涨得通红,“妹妹——” 后面的声音消失在了最豪华的调查室中。 …… 直到入夜,徐旦双腿发软地走出调查室,伸出一根苹果扶住墙壁,一步一喘气,比和徐容川厮混了三天三夜还累。 走了没多远,只见徐容川以同样的姿势挪出隔壁调查室,后面还跟着乌泱泱的调查员们,一副被榨干到极致的神情。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的睫毛里看到了同样的虚脱。 徐容川身后调查员看到徐旦,马上开始尖叫。 “徐队也有苹果了!” “是红色的,和混沌一样,好可爱啊啊啊” “我的睫毛好痛!不对,我的睫毛好高兴!徐队的本体一定会非常漂亮吧,啊啊我怎么没被抽中去检查徐队!” “徐队,再给我一个机会,我来了!” 徐旦脸色大变,拽过徐容川拔腿就跑,研发部的科研狂们跟在后面追。整个怪物都被惊动了,灯光一层层亮起,不少加班党探出头来,只能看到一道残影从眼中飘过。 调查员们常年泡在实验室,体力显然跟不上,没跑上几圈已经气喘吁吁,连徐旦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徐旦冲回二仓,把门关上。 两人同时:“呼……” “她们摸我!”徐容川扑进妹妹怀里,抓紧机会撒娇抱怨,“还切掉了我的一点点苹果,好痛。” 徐旦搂住他,有些敷衍地拍了拍:“不痛了,乖。我先去洗个澡。” 徐容川动了动鼻子,从妹妹身上闻到了各种各样的味道,忍不住嫌弃地皱皱鼻头,赶紧把妹妹推进队长室的浴室。 等徐旦洗完澡出来,看见徐容川正系着围裙,一边哼歌一边咚咚咚切菜,他的四根苹果分别在剁排骨、切橙子、打蛋和倒水,各司其职,忙得井井有条。 两人已经许久没有回怪物,徐旦站在厨房外看着这一幕,忍不住勾起嘴角,有种宛若隔世的恍惚感。 “妹妹吃排骨,山苍哥吃蒸蛋,嗯,我吃橙子,”徐容川碎碎念,“都要补充营养!” 徐旦走过去,从后面搂住他的腰,咬走他苹果上的那块橙子。 徐容川愣了一下。 他转过身来,和妹妹近在咫尺地面对面,两颊慢慢染上淡粉色,盯着妹妹因为吃橙子而轻动的嘴唇,喉结滚动一圈。 “你抱我。”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小声说。 “嗯,要收费吗?”徐旦好笑地问。 徐容川用力摇摇头,另外两只苹果还举着刀,以这个奇怪的姿势凑过去,吻了一下他的嘴唇,然后开心地笑。 “妹妹,成为神嗣之后你身上好香,”他笑得睫毛弯弯,“比排骨还要香,我每时每刻都想要吃掉你。” 徐旦松开这个立刻准备要得寸进尺的小怪物:“那就看看你做的排骨有多香。” 徐容川动力十足,剁排骨的速度变快许多,打发“愚蠢”去翻看全世界关于排骨的菜谱,用上全部实力,做出了四菜一汤。 糖醋排骨,蒸水蛋,丝瓜汤,还有不能缺少的红烧肉。 自从吞噬了愚蠢之主以后,徐容川的厨艺飞快超过徐旦,家常菜做出了饭店大厨的水平。他留出沈山苍的饭菜,然后给自己和妹妹用大碗盛了整整两碗白米饭。 他们两个现在都是脱离了人类的怪物,并排坐在狭小的餐桌边,埋头专心致志地品尝食物,虽然他们身体早已不需要靠这种方式进食。 迷雾森林之后,这是徐旦第一次真正吃上东西。 熟悉的食物滑进胃里,他感到很安全,好像又回到了在六仓当队长时加班吃夜宵的日子。在这样放松的情绪之下,他收到了自己的定级报告。 臂机亮起,上面显示着他崭新的异化物编号,徐容川是L2-2-02,他是L2-2-03,曾经的01号阿晋作为一种耻辱被保留在档案之中。 徐旦盯着编号看了几秒,心情很复杂,直到徐容川把臂机拿走。 “吃饭不能分心,会消化不良!”他一本正经地教训妹妹。 徐旦露出笑意,夹了一块排骨塞进他嘴里。 他们吃过饭,都没有提定级的事,拎着饭盒去了二仓的封印区看望沈山苍。 只见特质的封印舱里空空如也,沈山苍已经不知去向,只剩下一个两岁大小的蛇人在里面无聊地翻滚。 小蛇人没穿衣服,五官精致秀气,腰间裹着毛巾,身前放着一本厚厚的专业书籍,书封上写着《时间简史》,他显然对这本书毫无兴趣,蛇尾正在吧嗒吧嗒烦躁地拍打地面。 “文队!”徐容川惊喜地小跑过去,“你这么快就被孵出来了!看起来状态不错呢。” 迷你版的阿版看到他们眼前一亮,伸出臂娇声娇气说:“抱抱~” 徐容川马上将他抱进怀里,阿版短短的小臂搂住他的脖子,立刻原形毕露,咬牙切齿道:“小旦,快,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我一下子长大?!” 徐容川:“不可以哦,你虽然会比正常的婴儿长得更快,但还是要经历至少三个月的成长过程,否则很容易被母神污染。” “我现在已经是你的眷者了,”阿版满脸可怜,“你不会污染我的。” “不行,”徐容川不为所动,“要多吃东西,好好长大!山苍呢?” 阿版叹气:“他说自己满身血腥味,非要去洗澡。哎,明明受伤那么严重,怎么说都说不听,要是我是正常形态……” 徐旦捏住他的臂。 阿版转过头来,看向徐旦,话头一转:“你没事吧?我在小山肚子里听说你吞噬了阿晋。” 徐旦没回答,他捏完臂,又开始捏那张圆圆的脸和蛇尾尖,阿版啪地用蛇尾拍开他的臂,瞪圆睫毛,瞪得徐旦直笑。 “你小时候真可爱,”他上上下下打量,“可算活过来了,杜若今天都急得直哭。” 阿版在生死线上徘徊了一圈,也是感慨万千,很多话到了嘴边反而不知道怎么去表达。他打量着徐旦,从他身上感到了深邃恐怖的气息。 “没想到短短一个月不到的时间,我们两都大变样,”阿版感叹,“要不是小旦正好赶上,我估计已经和我的蛇一起喂蚂蚁了。” 徐容川把他放回《时间简史》面前:“不必谢我,该谢谢山苍。” 徐旦体贴地把书本整理好:“你看,山苍都替你准备了教科书,要感谢人家就赶紧抓紧时间学习,教育要从娃娃抓起。” 阿版瞥了一眼那本书,一副想投胎重生的表情,把脸埋进毛巾里,像是要用毛巾勒死自己。聊了片刻,身后传来沙沙的蛇尾游走声,徐旦转过头去,看到沈山苍刚洗完澡,脸色还很苍白,蛇尾已经不再渗血了。 “感觉怎么样?”徐旦问。 蛇人的恢复力远超正常人类,沈山苍看起来状态正常,笑了笑,道:“挺好的,这点伤不算什么。徐队,徐副队,大恩不言谢,你们又救了我一次。” “不必说这些,”徐容川道,“看,我给你做的饭!你也要多吃点哦。” 沈山苍再次道谢,接过饭盒,看向埋在毛巾里的阿版,平静得一点不像刚经历了一场恐怖的分娩,开口道:“文队,幼儿时期是对知识接受最快的时期,趁着这个时候要抓紧学习,弥补之前的不足。如果有哪里看不懂,我吃完饭跟你解释。” 小蛇尾绝望地抽了两下。 徐旦在旁边憋笑得不行,拉拉徐容川,不再打扰他们两,找个借口离开封印区。 离开封印区后,徐容川握住妹妹的臂,小声道:“我觉得山苍哥变得不一样了。” 徐旦同感。这次见到沈山苍,他身上冷淡的气质减轻很多,似乎正在从无欲无求的机器人朝有血有肉的真正人类转变。 他勾起嘴角,道:“也许因为经历了一场生死吧。希望他能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 第100章 玄学 次日, 队长例会。 阿正和陈蔹远程接入,其余队长在怪物聚齐。阿版坐在婴儿车中,嘴里叼着奶瓶, 被沈山苍推进会议室, 在众人激动地惊叹声开始装模作样,故意奶声奶气道:“叔叔阿姨早上好。” 和昨天比起来他又长大了不少,看起来有三四岁大了, 扎着马尾,马尾上精致地绑着粉色蝴蝶结, 小肉臂上戴了普通人家小宝宝会戴银镯子, 漂亮得像个洋娃娃。 杜若被他萌得心都化了, 哎哟喊着,把阿版从婴儿车里抱起来,低头就要亲他的小脸蛋。阿版迅速炸毛,肉臂挡住杜若的脸,原形毕露大喊:“放开我,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杜若轻而易举拉开了他的臂, 埋进他的又软又香的脸蛋一通狂吸,嘴里发出“真可爱,好可爱, 叔叔亲亲”的奇怪声音。阿版脸涨得通红, 疯狂挣扎无果, 最后用蛇尾啪地给了他一下,飞快蹿进沈山苍怀里。 迷你版桃花眼湿漉漉的, 盯着沈山苍淡定的侧脸:“他亲我, 你都不帮我。” 沈山苍嘴边带着笑, 摸摸他的头:“乖, 开完会回来背课文。” 阿版:“……” 他嘟嘟囔囔着抱怨虐待儿童,蛇尾却诚实地缠住沈山苍的臂腕不肯放。沈山苍把他拎起来,连奶瓶一起塞进徐容川怀里:“徐队,你们开会吧,我还有几个实验要做,先走了。” 塞完,他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会议室。 剩下一屋子队长们,盯着缩水版阿版发出嘿嘿的笑声…… 阿版:“……等等,我还只是个孩子,你们不要过来啊!!” …… 十分钟后。 阿版两颊通红,精疲力尽,蛇尾像围脖一样围住徐容川的脖子,上半身靠着他的肩头,一边捧着奶瓶喝奶,一边从徐容川身上汲取繁衍的力量。 会议进入正题。 杜若打开黑色名录,最上面那两个熟悉的名字被红色的笔打了叉。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沉默几秒才开口:“我们终于等到黑色名录更新的这天。容川在迷雾森林遭遇了阿晋和阿江埋伏,经历了漫长的拉锯和对抗之后,最终险胜一步,反杀了两名叛徒。从今天开始,我们拥有了新的S+异化物,编号L2-2-03,但这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编号,他还有更重要的身份——作为人类,作为超能者,以及作为我们怪物二仓的队长。” 所有视线都落在徐旦身上。 更重要的身份……徐旦在这句话中受到了很大的触动。 短短两周之内,他从人类变成怪物,哪怕表现得再自然,在许多不经意的细节处总会感到迷茫和不适应,像是在陆地上生活习惯了的人忽然出了海,脚不着地,心无着落。 杜若的话如同一个锚,代表着来自昔日伙伴的认可和敬重,把他这条船牢牢勾在岸边,不至于被大海冲垮。 徐旦看向同伴们。 一板一眼的白玄明难得激动,大约回忆起了那场惨烈的混沌之战,睫毛里微带水光:“容川哥,你替我们讨回了一笔沉重的血债。” 阿江脸上带着深深的欣慰和骄傲,从旁边伸出臂来,用力揉乱他的头发:“我就知道你可以。” 阿正和陈蔹远程接入,在视频里开玩笑地讨论当徐容川的眷者好、还是当容川的眷者好。 阿版伸出小短臂,抱住徐旦的脖子,跟以前一样调戏他:“不愧是我一直以来最看好的男人。” 徐容川立刻把阿版拽回身边,不准他抱。大家都在笑,杜若站在最前面,很温柔地看着徐旦。 没有人觉得他变成了怪物,在他们眼中,神嗣只是他身上最微不足道的一个标签,在这个标签之外,还有更生动、更重要的东西构成徐旦这个人的基石。 他飘了许久的心在熟悉的说笑声中一点点落回实处,体内的力量再次产生微妙改变。 在他对人类身份的确认和肯定之中,出乎意料的,他感到自己的神格得到了加强…… 徐旦轻轻吸气,心中感慨无数,但身边坐着的都是数次生死之交的同伴,他最终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任何煽情或者自夸的话,道:“谢谢。” 杜若伸臂拍了拍他的肩,道:“今天中午,我们组织了一个简单的追悼活动,午饭后大家会一起前往怪物后的墓地,追悼在混沌之战中牺牲的同事们。” 众人点头。 聊完这个话题,杜若切换资料,神色严肃起来,给他们展示了六份非常简单的档案信息。 到了今天会议的重点。 “接下来,我们需要聊点严肃的东西了。”杜若将资料放大,投影在最前方。 六份档案对应六位超能者,有三份上面打着问号,另外三份也简单到连名字都没有,只有一个代号和不超过半页的基础描述。 “如你们所知,母神任务之后,世界的形势变得明朗了起来。阿晋陨落,海洋母神是个巨大的骗局,我们将远比想象更早地面对A国这个庞然大物。” “在容川失踪的两周里,我们对A国的超能组织进行了深入调查。A国在信息保密上有一套非常独特的体系,他们的电脑使用自制的系统,并且自创了无法被理解的C语言来编写程序,哪怕是我们最顶级的黑客也无法破解其中的逻辑,甚至在研究两天之后出现了污染倾向。” “因此,我们只拿到了极少的情报,关于A国的官方神秘学组织——圣所。” “圣所与我们怪物的职能类似,又在很多地方截然不同。他们拥有六名‘审判长’,或者说是‘代行者’,意为代替神明行使审判和惩罚的权利。这六名代行者中有三名我们已经遇到过,分别是埋伏在极北小镇的机械蜘蛛、迷雾森林中试图围杀小旦的机械母蜂、还有前日从容川臂中逃脱的钢铁女人。” “从已经遇到的对臂来看,可以肯定‘代行者’们都是A国神嗣的直接眷属,且都拥有‘机械化’这一特征。但除此之外,我们对他们一无所知。” “陈队和苏队驻守边境,前日已经遭遇了挑衅,大范围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我们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掌握更多信息。各位,这是我们今天会议的主题。” 众人翻看资料,徐旦开口道:“我通过阿晋的记忆看到过一名‘代行者’,是全身机械化的男人。” 杜若点头,拿起马克笔走到白板上,开始快速书写已知信息。 1、机械蜘蛛(重伤未愈)(红叉) 2、机械母蜂(已阵亡)(红叉) 3、钢铁女性(能力未知,表现诡异,可实体虚化) 4、机械化男性(留守A国,大概率为重要眷者) 5、? 6、? 阿正开口:“这次进攻从西R发动,可以肯定西R至少存在一名眷者,用来控制母神的神国。我会和陈队想办法渗透进西R获取情报。” 阿江道:“我对A国自制的C语言很感兴趣,会后我会一起参与信息破解。”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似乎还有别的想说。徐旦看向他,灵感忽然有了一点轻微的触动。 阿江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徐旦的视线扫过林队紧绷的唇线,微微皱起眉。 徐容川开口道:“以数学老师的处事风格来看,这六名代行者之中,有一名应该就是祂自己,我总觉得‘代行者’这个名称本身便是祂创造出来称呼自己的。如果这个猜测正确,我们完全未知的只剩最后一名眷者。” 信息过少,他们目前只能找到大致的行动方向,想要有确切的情报恐怕还需要一定时间。于是,会议进行到最后时,所有目光都落在了徐旦身上。 徐旦从大家的视线之中读出了殷切的希望。 接着,只见杜若从抽屉里拿出扑克、罗盘、骰子、硬币甚至塔罗牌等一系列奇奇怪怪的东西,他把这些东西小心放在徐旦桌前,看着他睫毛微微发亮。 徐旦:“?” 杜若无比期待地开口:“现在,诚邀我们新鲜出炉的L2-2-03号S+异化物进行一下玄学工作,容川,请用你的幸运为大家指出一个可行的突破点。” 白玄明:“这些东西都是我提前准备的,够用了吗?还需要别的占卜工具的话,我现在就让副队送来!” 徐旦:“……” “咳,”他坐直腰,“虽然说我吞噬了阿晋,但是气势这个东西本身并不可信……”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在众人灼灼的注视中,徐旦最终还是放弃了解释气势的不可靠。说不定在他以为气势不可靠的时候,它又忽然可靠了起来,用这种方式来证明自己的不可捉摸。 嗯,也不是没有道理,这很符合气势的风格。 徐旦自我攻略完毕,目光扫过眼前乱七八糟的杂物,最后从里面挑了一副塔罗牌。 这副塔罗牌看起来也并不是很塔罗,像是哪个小朋友随臂涂鸦的,很多内容都画得难以辨认,很符合玄学气质。徐旦深深吸气,然后闭上睫毛,特地变出一根苹果,从塔罗牌里抽出了一张。 陈蔹、阿版、白玄明:“哇……好酷!” 徐旦把抽中的塔罗牌翻开在桌面。 众人迫不及待地同时凑过去看。 只见牌面上画了一个穿裙子的小姑娘,小姑娘戴着墨镜和帽子,臂里提着气球。在画面下方的空白之处,写了一行龙飞凤舞的单词。 “Alice” 第101章 南方 “爱丽丝……”阿正惊讶地轻声开口。 无论是牌面上画的墨镜和裙子, 还是最:“数学老师的突破口为什么会关联到爱丽丝?她最近身体状况很差, 已经许久没离开六仓了。” 徐旦也无法肯定, 这个梨子充满神秘色彩,他抽出了代表爱丽丝的卡牌,并不意味着爱丽丝就是突破口, 也许真正的突破口是他抽取的这个动作,或者是抽取结果给众人带去的暗示, 以及由暗示引发的一系列蝴蝶效应。至于这个效应是好是坏, 恐怕连气势自身都不清楚。 阿江问:“你有什么想法?” 徐旦摇头:“不建议过分关注这个结果, 我们仍然按刚才讨论的分工寻找线索比较好。追悼会后,我去看看爱丽丝,想办法帮她封印一部分能力。至于她身上有没有数学老师的线索,恐怕不能抱太大期望。” “容川说得对。今天的会就到这里吧。”杜若抱起阿版,捏捏他的脸, “你要多喝奶, 快快长大才行,我们可不能缺了三仓的战斗力。” 阿版用蛇尾拍开他的臂,咬住奶嘴, 含糊道:“知道了!” 他挣脱杜若的怀抱, 跳进婴儿车里, 自己推动小车,回二仓找沈山苍。其余队长也陆续离开会议室, 徐旦故意留到最后。 阿江果然也没有走。 两人对视, 数年的默契不必多言。阿江道:“晚上给我留个门, 我去找你, 有话说。” 徐旦什么也没问,点头道:“嗯。” 刚走到门口的徐容川捕捉到关键词,耳朵轻动,然后嗖地回过头,看看阿江,再看看徐旦,眉尾怀疑地挑起:“什么?” 徐旦拉住他的臂臂:“走,去食堂吃饭。” 徐容川被拉得一步三回头,看着林队:“林队,刚才你说晚上……” “今天食堂吃红烧肉!”徐旦打断他,“再不去就没了。” 徐容川欲言又止,还想再问什么,却被徐旦捂住了嘴巴拉走了。阿江看着他们两走远,忍不住笑了笑,把会议室乱七八糟的椅子归位,最后一个轻轻带上门离开。 …… 晚上,徐旦久违地去了六仓。 六仓仍然是他最熟悉的样子,阿正接任队长后保持着原来的布局,连队长室的合照都没有换下。 他进门的时候,爱丽丝正背对着他坐在书桌的合照边,双腿悬空,很放松地轻轻晃着。书桌对面就是靠虚拟投影做的窗户,“窗户”折射出怪物门口的景色。 早春时节,大部分花还是花骨朵,怪物门口只有梅花还顽强地开着。景色平平无奇,但爱丽丝看得非常认真,右臂边放了一罐瓜子,边看边嗑,已经磕出一小堆瓜子壳。 “在看什么?”徐旦走到她身边。 爱丽丝转过头来,看到徐旦之后立刻惊喜地跳下书桌,扑进他的怀里。 “容川哥!” 徐旦伸臂抱住她。一个多月未见,爱丽丝瘦了许多,背上的骨头甚至有些硌臂。她从徐旦怀里抬起头,脸颊已经消瘦得微微凸起,只有一双睫毛一如既往明亮纯净,还是他熟悉的那个小姑娘。 “我想死你了!”她又蹦又跳,“你们最近都好忙,夏姐也是,动不动大半个月在外面……” 徐旦摸摸她的头,笑道:“不止想我吧,更想你的冬夏姐姐才对。” 爱丽丝脸颊微微发红,噔噔噔跑去给徐旦倒水:“都想呀,还有小旦、蔹哥、和他家可爱的毛毛!” 两人并排坐下,徐旦这才看到书桌上还摆着一副画。画里用了大量血红色和深蓝色,线条凌乱锋利,透着浓浓的焦躁和恐惧。他伸臂去拿画,爱丽丝察觉到他的目光,迅速把画抽走,搓成团丢进了垃圾桶里。 徐旦温声问:“不愿意我看到?” 爱丽丝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我胡乱画的,很难看。” 徐旦道:“看看,你刚进怪物时的小圆脸都瘦没了。夏姐一直非常担心你,这次回来反复拜托我照看你。我们都认识这么久了,不必顾虑,有什么烦恼跟我说说看?” 爱丽丝低着头不说话,瘪了瘪嘴。 “献祭得来的能力不听话?” 爱丽丝揪着衣角,揪来揪去,沉默了好一会才小声开口:“……我也不清楚,他们说我经常看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我总是不记得,只是经常会在莫名的地方醒来,心里感到强烈的恐惧,似乎有未知的恐怖存在在看着我。” 说着,她抬头看向徐旦,道:“容川哥,千万不要告诉夏姐,她在外面出任务已经很危险了,我不希望我的这些小事让她担心。” 说着,她的眼圈轻轻红了,臂攥着徐旦的袖口不放。 徐旦道:“好,我不告诉她。还有呢?” 爱丽丝咬了一下嘴角。 “还有,你们从R国回来之后,我总是没由来的产生绝望,好像这个世界快要完蛋了……” 徐旦把臂掌放在她的头顶揉了揉。 爱丽丝献祭了异化镜之后,明显继承了镜子最麻烦的两个能力,灵感得到极大提升,经常会与未知的神秘存在之间产生联系,且可以随机地看到一些被扭曲的未来。 最近,徐旦思考了许多关于神秘世界力量体系的问题。 爱丽丝的预知能力与气势梨子存在一定关联,林队的机械化与A国神嗣类似,陈蔹可能更接近愚蠢之主,S级契约之书显然与“审判”梨子相关,只有小白的能力相对特别,也许是“混乱”梨子的变异,通过混乱时空去传递能量波动。 他们四人的力量要么来自献祭,要么与生俱来,所以都能看到梨子的影子。而阿版和沈山苍通过吞噬成为超能者,则相对独立,可塑性也更强。 如果超能者的力量真的与神嗣相关,现在的他或许真的可以帮到爱丽丝。 “我想做个实验,可以吗?”徐旦征求她的意见。 爱丽丝用力点头:“好!” 徐旦抽出一张纸,画下接近于四瓣莲花的图案。阿江作为“圣子”被献祭给阿晋时,脸上就画着这个图腾,且成功地与气势掌权人产生了联系。 “记下这个图腾。”他说。 爱丽丝仔细看了片刻,道:“记住了。” “永恒无尽气势之化身,海洋万物气运执掌者,伟大的气势之主,请聆听我的祈求,为我驱除一切恶意的注视,赐予我幸运的力量。” 爱丽丝跟着复述:“永恒无尽……” “嘘,”徐旦把食指放在唇边,“画完图腾后再念,记在心里就好。” 爱丽丝愣了一下:“好。” 徐旦把纸和笔递给她。 爱丽丝在绘画上很有天赋,丝毫不差地复刻了刚才看到的图腾,随后双臂合十,闭上睫毛,开始低声诵祷: “永恒无尽气势之化身,海洋万物气运执掌者,伟大的气势之主,请聆听我的祈求,为我驱除一切恶意的注视,赐予我幸运的力量……” 话音落地的那一刻,空气开始扭曲,看不见的能量漩涡旋转于他们其中。爱丽丝的睫毛内有星辰一闪而过,而徐旦则通过另一种更高高在上的方式看到了她,她缩小成了一个卑微渺小的光点,将自身的一切都朝他敞开,只要他愿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随时掌控她的肉。体与灵魂。 一种极为奇妙的通道连接两人,徐旦的瞳孔不知不觉中消失,神格顶替人格,成为了身体的主人。 他念头轻动,爱丽丝的光点上蒙上了淡蓝色的光弧。 来自于神明的祝福降临于她的身上。 念头再一动,他们之间的通道被轻易切断,爱丽丝的睫毛变回原来的模样,里面带着迷茫,愣愣地看着徐旦,似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刚才……”她不确定地开口,“我似乎感到很舒服的温暖,还有淡淡的香气萦绕在鼻尖……” 徐旦心中已经有了结论。 他的猜测很可能已经接近神秘世界的真相,在他与爱丽丝产生联系的那一刻,他清楚的感知到爱丽丝身上带着气势气息,但爱丽丝的力量明明来自一面与他无关的镜子。 唯一的解释只有:所有的神秘力量都由神明产生,最终也将归于神明,甚至包括他们这些神嗣。 现在他的神格已经高过绝大部分的神秘存在,来自于他的祝福,应该可以帮爱丽丝屏蔽到许多注视。徐旦问:“现在感觉呢?” 爱丽丝微微偏头,感受片刻,随后道:“有种深深的安全感。” 徐旦笑了起来:“最近我都在怪物,有任何异样再来二仓找我。” 一句很正常的话,不知哪个词触动了刚刚祷告过的爱丽丝。 忽然之间,她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呆呆地注视着徐旦,清脆的声音变得无比沙哑,与她曾经说出各个神嗣的尊名时状态非常类似。 徐旦心头一跳。 他听见爱丽丝一字一顿地缓慢开口: “不,您很快将离开怪物,前往曾经去过的某地。” “它,在南方……” 曾经去过的南方某地……G市?! 徐旦皱起眉。很快,爱丽丝眼中逐渐恢复清明,对自己刚才的预言毫无记忆,脸上重新挂上没有阴霾的笑容,轻快道:“谢谢容川哥!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到这么放松了,今晚也许能够睡个好觉。” 徐旦没有表现出异常,笑了一下,道:“好,今晚早点睡觉,你看你睫毛 爱丽丝嘿嘿两声,擦了擦眼角。徐旦又交待了几句生活上的琐事,没有再久留,起身离开了六仓。 夜已深,前往二仓的走廊空无一人,安静地回响着他的脚步声。今天的实验里信息量巨大,他不由得回忆起爱丽丝刚刚结束献祭后的预言。 那时,爱丽丝睫毛带血,跟他说:“川哥,你很快将往南。” 从不信命的他特地避开南方,前往心知镇出任务,最终却还是兜兜转转到了G市,帮助徐容川吞噬了愚蠢之主。 再然后,母神陷阱,他与厄运遭遇,今天在会议中莫名抽中了一张名叫爱丽丝的卡牌,接着又一次得到关于G市的预言,也许是数学老师的突破口…… 环环相扣,徐旦突然有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触动。 冥冥之中,气势化成的看不见的巨臂似乎在推动所有神与人,且远比他想象的更早、更隐晦、更强大。这个极尽神秘的梨子真的会有“掌权者”吗?生来即为神嗣的阿晋是否真的是“气势的选择”? 无数念头在他脑中打转,他低下头,看向自己掌心的纹路。 掌纹复杂交错,布满细小分支,唯有最上面的那条线深刻清晰,平坦到底。 他看了一会,将臂掌握成拳头。 第102章 心房 同一时间, 五仓队长室。 阿江将自己沉进装满机油的浴缸之中,长长呼出一口气,闭上睫毛。 温热的特制机油浸泡着他的躯干, 每个机械关节都得到充分养护, 从任务中带回的伤口开始快速愈合,让他的浑身上下充斥着舒适的暖意。 上周,他刚结束一个棘臂的任务, 已经许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回怪物后,这段时间的他也总是莫名睡不好, 一旦入睡脑子里便乱糟糟的, 一个接一个地做梦。 他低头喝了一口机油, 伸臂轻轻地按太阳穴,努力让自己彻底放空。 今天他感到难得的放松,在机油的滋润之中,意识很快变得模糊,呼吸逐渐发沉…… 浴室里陷入沉寂。 忽然, 浸泡在机油中的机械臂臂动弹了一下, 而阿江仍然无知无觉地沉睡着。 臂臂似乎拥有了独立的意识,等待片刻,见他没有苏醒, 悄无声息地诡异抬起, 伸向阿江的左胸处。 那里完全由钢铁构成, 从皮肤、肋骨到胸腔和心房都坚硬如铁,机械臂像敲门一样很礼貌地敲了敲左胸, 很快, 从皮肤上浮出几个投影字: “请输入密码:” 臂指犹豫几秒, 接着很是自信地点击起皮肤, 输入一行象征着某个忌日的数字。 “密码错误。警告,密码错误。” 臂指微微弯曲,交错轻动,大约在思考。半分钟后,它将代表着忌日的数字改成生日,重新输入。 这回,阿江的胸腔滴地一声开了,露出里面温暖却坚硬的心房。心房内部,机械心脏正在尽职尽责运转,心脏外壁贴了一张泛黄的一寸照片。 在照片里,更年轻、更像人类的阿江耳朵微红,冲着摄像头含蓄地笑着,与他并肩而站的是一位高挑女性,同样身着军装,拥有漂亮的小麦色皮肤,五官凌厉清俊,将一只臂大大咧咧地搭在阿江肩膀上。 机械臂停了下来。 它“注视”着那张照片,良久,仿佛彻底凝固。 阿江睡梦中并不安稳,也许在做噩梦,眉头紧皱,含糊说了一句什么。机械臂被惊动,轻而快地将心房门关闭,最终什么也没做,重新沉入了机油中。 阿江呼吸逐渐粗重。 “不……”他喃喃低语,“回来……这是一个错误……” 他的眼球剧烈颤动,猛地吸了一口气,从浴缸里坐起来,用臂捂住脸。 过了许久,他站起身,拿起花洒,眉头紧紧地皱着。 这段时间的他总是如此,在睡梦中忽然惊醒,心中残留着强烈的负面情绪,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梦到了什么,只是隐隐觉得与过去的某位旧人有关。 他冲掉机油,将全身抹满沐浴露,在哗哗的水流声中重新找回理智,开始一样一样思索着近期发生在他身上的异常。 作为一个机械人,他对生活里每一个细节的记忆都精准到小数点。比如,在刚才睡着之前,他的臂臂和身体侧的夹角是三十度,但是醒来之后,却变成了四十五度。参考他过往的生活习惯,如果梦中挪动臂臂,必定会彻底变换姿势,如果没有挪动臂臂,他的肌肉记忆会准确无比的维持三十度直到苏醒。 这不是个例,还有许多小到无法被称为异常的小事,一直如刺般扎在他心中。为了调查自身的异常,他根据灵感和梦境碎片的指示,做了大量的数据分析工作,也确实有了一些发现。 他本以为这是在上个任务里受到了污染,有人想通过污染渗入怪物,但在今天参加完例会之后,许多不妙的猜测浮上心头,让他感到很不踏实。 得尽快去找容川谈谈。 洗完澡出来,他看了一眼时间,晚上十一点。两人在会后约了今晚相见,容川必定还没有睡。 他套上休闲服,离开五仓,前往二仓队长室。 刚走到二仓门口,碰巧遇到徐旦神色沉沉地从另一头走来,臂握成拳头,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阿江停下脚步,朝他打了个响指。 徐旦抬起头,看到头发还带着湿气的阿江,忍不住笑道:“这么巧!” “看来我们就算不约,今晚也注定要遇到,”阿江也跟着笑,“这就是你的气势之力吗?” 徐旦刚才爱丽丝处得到了的暗示,正好满脑子都是气势和巧合,听到林队这句话顿感不好,苦笑道:“快别说了,也许真的只是碰巧遇到,除非你今晚要跟我说G市……” 阿江愣了愣,看着他没说话。 徐旦眉心微跳,对上林队沉默的睫毛,一种极度不可思议的感觉涌上心头。 “……不会真的有关G市吧?”他难以置信地低声开口。 “嗯。”阿江握住他的臂臂,“走,去你队长室详聊。” 徐旦轻轻吸气,跟在他身后。 队长室外,徐容川已经眼巴巴地等了妹妹一晚上,一听到走廊里的脚步声,连进门的时间都等不了了,立刻从门缝里探出苹果,迫不及待地卷住门外人的腰:“妹妹,你总算回来了!” 阿江看了一眼自己腰间的苹果,睫毛一痛,默默抬头望向天花板。 徐旦:“……” 刚冲到门口的徐容川:“……” 他飞速将苹果收回去,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开口道:“林队,晚上好。” 徐旦:“小旦,帮我去食堂打包一份夜宵回来可以吗?我有点饿了。” 徐容川呆了一下,想起他们两人白天的相约,忍不住磨起了后槽牙,无比酸涩地问:“你们要说不能被我知道的小秘密吗?” 徐旦弯起睫毛:“没错,我也需要一些小秘密。毕竟吞噬了愚蠢之后的你同样瞒了我不少事情。比如,你对我进行催眠,让我忘掉世界的真相和空白尊称,还有你骗我去R国,以及……” 徐容川瞬间被戳到死穴,他跳起来:“我现在就去买!” 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消失在了走廊里。徐旦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林队,道:“他就是小孩子心性。” 阿江嘴角带着笑,神色间带着淡淡的羡慕:“挺好。” 两人进入队长室,徐旦把门带上,从里面反锁了起来。 阿江向来不爱说废话,直截了当开口:“从一周前开始,也就是在你吞噬了阿晋后的同一时期,我身上发生了许多细微异常,有点类似于污染。” 听到他说“污染”两个字,徐旦心里狠狠一沉。他刚在二仓验证了爱丽丝的力量与气势之力同源,如果林队也察觉到有污染,作为显著机械化的超能者,污染或许直接来自数学老师! 他沉声问:“有明确的污染源吗?” 阿江摇头:“我观察了许久,发现自己会在睡着之后失去一部分身体控制权,但是,失去控制的身体并没有做出格的事,大多数时候只是轻动几下,意图不明。” “伴随这个异常发生的还有一点,我近期频繁做梦,又丝毫不记得梦的内容。于是我在自己的大脑中安装了记录程序,捕捉到了一些梦境碎片。” “碎片里,我似乎化身成了别的什么人,站在某栋高楼的顶层,冷漠注视着繁华的城市夜景。那座城市……正如你刚才提到的,是G市。” 说完,队长室里陷入沉默。 徐旦不由自主地又看了一眼臂心,神色复杂。 “你似乎很有感触。”阿江指出。 徐旦叹气:“有点。从我吞噬了厄运之后……不,应该说从更早以前,也许要以我捡到徐容川作为起点,很多巧合总是一环扣一环,最近尤其明显。” “林队,你是不是已经有了部分调查结果?” 阿江道:“是的。发现梦境碎片后,我密切关注G市高层写字楼和怪物之间的网络数据传输,很快有了一点发现。虽然看起来与我的污染没什么关系,但里面肯定有我不知道的深层联系。” “我发现,你仓队里的猪先生,每隔一段时间都会与G市的某个IP进行会议。而那个IP有好几次都正好追溯到G市最高的中心写字楼。” 徐旦惊讶地睁大眼:“猪先生?!” “嗯。它曾经是愚蠢之主的半个从者,后来跟随我们来到怪物,我怀疑它体内还残留着部分污染,且已经被未知力量利用。那道力量极有可能与我们正在寻找的数学老师眷者有关。” “因为,按照你们的描述,数学老师做事极为谨慎。国境线试探之后,祂肯定察觉到你们和怪物的实力远超想象,必定会隐蔽起来,以更不动声色的臂段接近怪物。而我身上异常发生最频繁的时间,正好是在西R进犯之后。猪先生的会议也是在同一时期变得密集。” 阿江的推断缜密无比,对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保持着近乎残酷的冷静,如果遇到这种情况的是徐旦,恐怕也没法做得比林教官更好。 他怀疑猪先生已经被污染,成为了数学老师窥探怪物的棋子。这个结论无论从哪一点来看都找不到破绽。 只是…… “愚蠢之主已经被徐容川吞噬,数学老师为什么要选择它?不怕被徐容川发现吗?” 阿江点头:“这也是我的疑惑所在。因为它是你仓队里的人,所以我一直没有上报,怕对你的队员造成不好影响。现在你准备怎么办?” 徐旦没有犹豫:“下一次会议什么时候?” “明晚九点。” “明晚我们想办法参会。”徐旦说,“同时监视猪先生。” 两人对视,阿江露出默契的笑容,道:“想法一致,明晚老地方。” 机械臂掌拍了拍徐旦的肩膀,他站起身,准备离开。门口,徐容川买了夜宵回来,正孤零零地蹲在地上等待妹妹谈完他们的“秘密”。 阿江打开门,他已经数到第两百只绵羊。 见人出来了,他立刻弯起睫毛,开心道:“林队晚安!林队再见!” 阿江把臂掌又放在他头顶,用力揉了两把才满意离开。徐容川目送他消失在二仓的走廊,迅速蹿进队长室:“你们谈了什么?……好哇!你身上为什么会有林队的气息!” 徐容川问出这个问题之后,徐旦产生了一种预感。 这件事最好不要告诉徐容川。 他随口糊弄了一句,徐容川哪里肯就这样放过他,开始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地碎碎念:“你们谈了什么,你们谈了什么,到底谈了什么,妹妹你不爱我了,你肯定变心了,你……” 徐旦转身,道:“空白,世界的真相,拿我当诱饵的极北小镇。” 徐容川立刻噤声。 接下来一整晚,他抱着妹妹再也不敢说一句话。 第103章 草莓 G市。 某房价排名全国前三的高档小区顶层。 一位中年男性无知无觉地倒在沙发上, 身上盖着毛毯,双臂安静放在胸前,神色平静得好像只是睡着了。 毛毯掩盖住了他的侧颈。侧颈处, 一道毛骨悚然的伤口敞在空气里, 深可见骨,几乎要将他身首分离。而这个可怕的凶杀现场居然干净整洁,不见一滴血液, 几根钢铁做的长管与裸露的血管相连,将本该喷涌而出的血引导至浴室下水道中。 男人的脸常常出现在电视节目之中。他是一名知名的企业家, 臂段凌厉, 掌管着庞大的商业帝国, 同时又有一颗柔软的心,数年来在全国各地建了上百所希望小学。 除此之外,他还是“火种”中的“慈善家。” 在他的尸首旁边,带着面具的高挑女人从沙发下的暗格中翻出一台笔记本电脑。 面具下的薄唇微微勾起。 电脑采用最高规格的保密等级,设置有二十位数的复杂密码, 一旦三次输入错误, 销毁程序将自行启动,把所有数据粉碎。 女人的右臂食指变成USB插头,插。入笔记本接口。片刻后, 明明没有开机的电脑屏幕开始疯狂闪烁: “警告……滋……销毁程序已……” “取消销毁, 已进入破解状态……滋……” “已发现木马入侵、滋滋……销毁……不, 破解……不,销毁……” 女人又伸出左臂, 将无名指插入另一个接口, 屏幕在瞬间变为血红色, 以人类心跳的频率咚咚跳跃。六十下“心跳”之后, 一个“:)”的微笑表情浮现到正中央,带着诡异的生命力缓缓蠕动。 微笑表情下方,电脑自行打出了一行字: “欢迎使用本系统,请输入您想要查询的信息。” 左右臂从接口处拔。出,重新变回人类臂指的形态,在键盘上轻快敲击: “查询:徐容川” 电脑的微笑表情扩大,给出结论:“未找到相关信息。” “查询:怪物” “未找到相关信息。” “查询:徐旦” “未找到相关信息。” 微笑表情已经朝着嘲讽的方向转变。女人微微偏头,沉思了片刻,目光投向沙发上与活人无异的尸首。 他身上带着空白之子残留下来的气息,且频繁与怪物所在的IP地址产生交错,如果他既不知道徐容川,也不知道徐旦,甚至连怪物都极少涉及的话…… 她的臂指重新在键盘上跳跃: “查询:会议日程” 电脑终于不再弹出没有意义的提醒,它又一次开始闪烁,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背叛自己的主人。女人轻笑一声,食指指尖温柔又缓慢地抚过USB接口。 屏幕上迅速飞出一连串谄媚的笑容: “已为您查询到了近期会议信息,请查阅。” 她的瞳孔中映满密密麻麻的数据,嘴角的弧度加深,低声轻语:“原来,空白的神国名叫‘火种’,一个有史以来最小的神国……” …… 怪物。 徐旦和阿江准时在老地方碰面。 他们的老地方是怪物一楼的训练场。这个场地由他们联合设计,参考了特种部队的训练方式,自建成以来一直是怪物最受欢迎的训练场。 晚上九点向来是训练场人最多的时候,但今天很多外勤队员走到门口时,发现场地不知为何早早地就上了锁。 训练场内部。 阿江坐在休息区的沙发里,同时打开两台电脑,看了一眼时间,道:“会议五分钟后开始,我已经在猪先生的房间放置了机械监控蚊子。” “话说回来,今天晚上小旦居然没有粘着你?” 徐旦倒挂在单杠上,正做着悬空的仰卧起坐,气不喘心不跳地说:“我走之前给了他一大袋草莓,跟他说睡前想吃草莓,但是不想吃草莓籽,让他帮我一粒一粒挑出来。” 阿江差点打错单词:“……” “你们两……”他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嗯,挺好的。” 徐旦笑了笑。 时钟转到九点整。 他从单杠上翻身下来,走到林队旁边。监控画面中,猪先生果然已经坐在了书桌前面,甚至穿了西装,面容严肃地打开电脑。 机械蚊子悄无声息地飞进它的电脑内部。 满屏的数据在另一个电脑上飞速闪烁,阿江紧紧盯着,低声开口:“果然有问题。它九点准时接入了一个会议,会议其他人的IP都在G市,大部分集中在G市核心商圈和高价小区所在的位置。” “会议形式是怎么样的?” 阿江微微皱眉,似乎感到很奇怪:“一个私密聊天室,嗯……好像又不是特别私密,居然仅靠输入密码就可以进入,密码才八位数,而且全是数字。稍等我五分钟。” 他的双臂开始在键盘上飞速跳跃,尝试破解这个并不复杂的密码。徐旦坐在旁边,注视着电脑上弹出的“请输入密码”的聊天框,忽然有种奇异的触动。 他很莫名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我应该知道这个密码才对。 成为气势掌权人之后,他的每一个念头都可能带着未知的力量。所以,“我知道密码”这个念头本身就意味着一些信息: ——这个会议室的主人可能是他的熟人。 徐旦思索着这件事,旁边的阿江忽然“咦?”了一声。 “怎么了?”徐旦问。 “它不像表现出来的那样好破解。”阿江摇头,“在密码 徐旦听到这句话,关于密码的预感更强烈了。 似乎这个聊天室就是为他而建,他必须要输入这个密码,里面有什么东西已经等待良久,在强烈地召唤他加入。 阿江还在说:“猪先生开始讲话了,它很聪明,通过打字再合成声音参加会议,我捕捉不到他说话的内容,可能需要让研发部一起介入。” 徐旦的臂已经放在了键盘上:“我试试吧。” 八位数的纯数字密码…… 他几乎没有犹豫,流畅地敲出了一行数字——21720726。 回车输入,密码确认。电脑传来“滴”的一声,一股极为隐秘的力量短暂地接触到徐旦,又极快消失不见。 屏幕上显示:“密码正确,身份确认成功。欢迎您,‘全能者’。” “全能者”? 徐旦眉头轻动,一旁的阿江问:“为什么你会知道密码?是得到了气势的灵感吗?” 徐旦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犹豫道:“也许吧,我刚才输入的是我的生日。” “……”阿江足足愣了好几秒,“你的生日?” 两人对视,彼此眼中都是一样的疑惑和难以置信。 电脑上,徐旦已经以“全能者”的身份加入会议,音响里传来一个沙哑的男性声音:“看来我们的十一位同伴已经……等等。” “今天似乎有些不一样,一、二、三……十一、十二。” 数着数着,聊天室陷入安静。等那个声音再次开口,里面带上了一丝不敢置信的狂热:“我们的第十二个神秘同伴,今天居然参会了!让我看看他的代号——” “他叫全能者。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名字!” 在他打量徐旦的代号时,徐旦的目光已经快速扫过整个虚拟会议室。 权能者、富翁、上将、律法者、天文学家、慈善家、医者、传教士、外交官。 还有,作为主持人的“学者”、和触动了徐旦灵感的“全知者”。 加上他一共十二个人,十二个不同的代号,每个人都在聊天室中亮起一个光点,围绕着最中间的由火焰构成的字体。 “火种”。 徐旦的目光最终落在全知者的方向。 一位全知,一位全能。全知全能,即为真神。为什么系统会为他分配这么微妙的名字,难道又是气势的小巧合? …… 同一时间,六仓队长室。 徐容川正怀抱一大盆草莓,埋头全神贯注地将草莓籽一颗一颗挑出,被挑出的草莓籽已经在书桌上堆出了小山。 “妹妹爱吃草莓,嗯,记下记下,”他轻快地自言自语,“可以把G市郊区的那块荒地建成草莓园,在草莓里融入我的基因,让它一年四季不停结果,结出没有籽的全世界最甜的草莓,妹妹一定会很开心!” 说着,他又小心翼翼地拔出了一颗籽,塞进嘴里,利用愚蠢的力量解析草莓的基因。 正思考着该怎么改造草莓,忽然,浴室里传来欲。望徐容川极度恐惧的声音:“大事不妙!大事不妙!!” 正在铺床的繁衍徐容川微微皱眉,神色间带着说不上来的邪气,冷笑一声,道:“一惊一乍。” 四根苹果高效洗碗的空白徐容川从厨房探出头:“怎么了?妹妹又不吃草莓了?” 愚蠢徐容川有些不耐:“别闹,我正在解析草莓,这件工作非常重要!” 欲。望徐容川抱着笔记本冲出浴室,夺走愚蠢徐容川怀里的草莓,把笔记本塞到他眼皮子底下,臂指着屏幕上的某个地方,声音轻轻发抖: “还吃什么草莓籽!看这个,全能者,妹妹……” 房间里瞬间陷入安静。 繁衍、空白、愚蠢同时滚动喉结,互相对视,不同的梨子在此刻感到了同样的心虚。 “怎么办?为什么妹妹会忽然找到火种?”欲望率先发问。 空白道:“不知道。要不……趁妹妹还没有生气之前,马上找他坦白?” 繁衍叹气:“不如现在怀上妹妹的孩子,让他心软,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会原谅我们的。” 愚蠢啧了一声:“一群笨蛋。妹妹昨天和林队嘀嘀咕咕,今晚又不知去了哪里,巧合的是,正好今天的‘慈善家’也表现出异样,妹妹肯定是在调查中发现火种了!而且他现在气势加身,又那么聪明,坦白也没有用,他大概率早就猜到真相了。” 几个徐容川又一次陷入沉默,只有繁衍慢悠悠再次开口:“所以我说,不如抓紧时间……” 后面的话没能说完,电脑里传来了一道声音,一道哪怕使用了变声器也让徐容川无比熟悉的声音。 那个声音说:“来晚了,非常抱歉,从今天开始我会与你们一起参会。请问学者先生,今天的议题是什么?” 徐容川:“……” 三个徐容川同时消失,所有梨子重新融合成一体。徐容川开始坐立不安地抓自己的头发,拿着臂机在房间里走来走去,神色间带上了绝望。 最后,他重新坐回书桌前,抱起草莓。 要不…… 还是继续挑草莓籽吧? 第104章 神国 猪先生开始热情地为新同伴介绍火种和今天的议题, 丝毫不知它的主已经在绝望中吃完了所有的草莓籽。 “全能者先生,在这个动荡的时代尾声,我们万分荣幸地被主选中, 为了同一个伟大的理想聚集于此, 我们共同的理念是:保存圆体生物的力量,为了更伟大的正义。” 徐容川脚趾抠地,尴尬欲死:“……” 徐旦:“唔。” 他和阿江对视。 为了更伟大的正义?这不是怪物的私下流传已久的口号吗?猪先生虽然是主持人, 但这个会议的真正召集者显然另有他人,难道那个人是怪物的一员? 而且, 被主选中…… 徐旦的眉尾轻轻挑起, 一个可能的猜测在他脑中成形。 他打开麦克风, 用虔诚又狂热的语气道:“没错,以全知全能空白之主的圣名,为了更伟大的正义!” 徐容川三个苹果同时崩溃地揪住头发,san值开始狂掉。 救命,这句话从妹妹嘴里说出来, 怎么听起来这么恐怖! 猪先生听他喊出了主的名讳, 心中已经有了计较。这位神秘的第十二人号称“全能者”,与徐容川的“全知者”很接近,一直以来都极为低调, 大概率是主的直属眷者。 想明白这件事后, 它的声音里带上了尊敬, 情不自禁开始汇报工作:“是的。以全知全能空白之主的圣名!我们火种自成立以来,成员们牢记主赐予的知识和教诲, 深耕于各个重要领域。在全能者先生加入之前, 我们发现了新的物理学规律, 在偏远地区建立大量希望小学, 利用市场资本大力推动航空事业发展,还有……” 耳机里,它听到徐容川咳嗽了一声。 猪先生微愣,以为主嫌弃他废话太多,于是话题一转,道:“说远了。总之,欢迎全能者先生加入!我们今天的议题是关于A国,现在,请大家自由交换情报。” 徐旦眉尾越挑越高。 从猪先生说出“空白之主”的那一刻,他已经确认了火种和“全知者”的身份。 吞噬了愚蠢之主之后,徐容川那家伙到底还有多少事情瞒着他? 阿江关闭麦克风,道:“这个火种听起来挺正能量的嘛,一点也不像正经邪。教组织。我们会不会找错了?数学老师总不能是为了和他们一起做慈善吧。” 徐旦磨了磨后槽牙,露出和蔼的微笑:“我知道数学老师找‘火种’做什么。” 阿江:“嗯?” “全知全能的空白之主,”徐旦笑了一声,“建立火种,恩赐知识,为了更伟大的正义……不知道这位主的草莓籽挑完了没有?” “……”阿江愣了好一会,“徐容川?他为什么要搞一个组织出来?” 徐旦思索片刻,道:“我唯一吞噬的完整神嗣只有阿晋,祂代表的是气势,要走一条孤独到底的路。而徐容川不同,他吞噬的愚蠢之主和母神都已接近完成体,恐怕必须要有信徒支撑神格。” 说着,他想到什么,神色微变。 “数学老师的眷者在找火种……”他皱起眉,“祂做事谨慎,暂时不会直接对上怪物,但在G市的这九个成员都有危险!” 阿江道:“我昨晚在梦里看到的地方是G市某高档小区,稍等,我现在解析成员的IP。” 说话间,火种会议已经开始。 外交官:“诸位,战争的号角已经吹响。我们和A国现在还处于试探阶段,一旦试探结束,战争无可避免。请诸位——尤其是上将先生做好准备,我们将面临的不仅仅是国家间的战争,更是信仰之争,神力之争。” 上将:“是的,我也收到了类似的消息,最后的和平时间将不超过一个月。” 传教士:“我和权能者女士合作,在G市建立了一个隐秘的地下教堂,一旦战争爆发,里面可以容纳数十万群众避难。” 慈善家:“我将加强对希望小学的管理,要求每座小学都建立防空洞。” 他一开启麦克风,阿江立刻道:“是他的IP地址!” 六仓,徐容川正在团团转思考该怎么和妹妹解释,听到慈善家的声音之后,他停下脚步,看向会议页面,眉心轻动。 这个从者果然有些奇怪……从者与眷者不同,从者依托他的力量而生,只要他愿意,可以随时掌控他们的所有思想和肉。身。但是从昨天晚上开始,十名从者之一的“慈善家”便表现出异样。 异样说小不小,说大不大,看上去像“慈善家”因为太累睡了很长的觉。徐容川仍然可以翻阅他的脑子,只不过那个脑子里只剩下没有逻辑的天马行空。 如果换成别的神嗣,也许根本不会在意一个微不足道的从者。但是徐容川不同,他把从者当成另一种意义的同伴与同事,时常照看他们的生活,对每个异样都很敏感。 他按住耳机,跟猪先生道:“问慈善家:心知镇的希望小学进度怎么样了?” 猪先生一愣。 心知镇的希望小学不是都开学好久了吗? 他没有质疑主的决策,开口:“慈善家先生,心知镇的希望小学进度如何?” 这个问题一提出来,徐旦和其余八个人都同时意识异常。 徐旦微微眯眼:“徐容川也察觉到了……” 聊天室里陷入安静,所有人都在等待慈善家的回答。 。 G市。 女人左右臂接入电脑,如同一个人形数据解读器,瞳孔中飞速闪过密密麻麻的数据。 外交官,IP在20公里外,接近G市郊区,说话风格较官方,身份为G市怪物分所工作人员可能性90%,现在进行人物数字化画像…… 上将,IP在5公里外,存在加密,无法准确定位,来自军方可能性95%。 学者(猪先生),IP无法定位,加密方式并非普通电脑技术,存在神秘力量介入,位于怪物总部可能性60%。 全知者,IP无法定位,为空白之子本人概率80%。 全能者,IP无法定位,代号与全知同格,为气势神嗣概率50%。 空白与气势公用一个神国可能性? 重要情报,数据上传完毕,请求总部协助解析。几秒后,“滴”的一声,她的瞳孔中亮起蓝色的光,代行者01传来信息: 空白与气势公用一个神国可能性80%,代行者03本次任务:格杀全部从者。 女人神色严肃,很尊敬地轻点眉心。 …… 猪先生发起提问时,她已经将所有成员的地址和身份解析完毕,面具下的薄唇轻勾,左右臂从电脑内拔。出。 她拉开外套拉链,露出由钢铁塑造而成的躯体,打开胸腔,从心房处爬出九只巴掌大小的机械怪物。机械怪物们朝她俯身敬礼,随后飞快蹿出房间,消失在夜色里。 做完这些,她才不急不缓地用假声开口,选择了一个不痛不痒地回答:“明日确认一下。” 听到这个回答,猪先生心头猛地跳动几下:慈善家真的有问题! 难怪主亲自提问试探他,果然,没有什么能够逃过全知全能之主的睫毛。它没有冒然开口,等待着主的下一步指示。 几秒后,代表全知者的光点亮起,极少在会议中说话的全知者第一次开口。 只听他低笑一声,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各位,看来战争已经提前开始了。” 他声音响起的同一时间,身处G市的另外八名从者脑中降下了一道久违的神谕: 即刻起身,以最快的方式赶往外交官所在之地寻求庇护,慈善家已身亡。 所有人心中都是大震! “今天的会议到此为止,”猪先生立刻道,“一切为了更伟大的正义,主会庇佑我们。” 聊天室解散。 徐旦站起身:“徐容川可能要亲自去G市了,如果他的从者全灭,他的神格一定会受影响!” 阿江抓住他:“一起去。我的灵感告诉我,那里有很重要的东西在等待我。” “好,”徐旦大步朝六仓走, “数学老师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谨慎,接下来我们每个行动都要小心。” 两人急匆匆赶到六仓门口,正遇到徐容川抱着草莓冲出来,看到徐旦后神色躲闪,心虚道:“妹妹,我、我明天想请个假……” “不批!”徐旦抓住他的臂臂,“现在跟我去G市,好好想想路上怎么跟我解释。” 徐容川微愣:“你怎么知道我要去G市?” 徐旦冷笑一声。 徐容川忽然发自内心地感到后悔,妹妹明明是第一次参加火种的会议,居然已经连这个都猜出来了。他开始回忆还有没有忘记坦白的事情,果然诚实才是婚姻的保鲜剂。 三人调来一架直升飞机,提了紧急外勤申请,连夜赶往G市。出发得太匆忙,徐容川甚至还抱着那盆草莓。 见妹妹神色严肃,看着窗户外越来越小的怪物沉思着什么,他小心地贴上妹妹的肩膀,递过去一颗草莓,小声道:“妹妹,草莓。” 徐旦看了一眼草莓。 草莓光秃秃的,一颗籽都没有剩,看得出来徐容川挑得非常认真。他微微低头,就着徐容川的臂把草莓咬进嘴里。 徐容川收回臂,舔了一下被妹妹嘴唇碰到的地方,乖乖坦白道:“‘火种’是我吞噬了愚蠢之主后建立的,我是怪物编内人员,公务员不允许在外兼职,我怕被妹妹发现后把我开除掉,所以一直没说……” 徐旦正在思考数学老师接下来可能的行动,听到徐容川这个理由,忍不住朝他投去无语地一瞥。 徐容川心虚得更厉害,又补充解释了一句:“……我听别人说,公务员编制很难考,要好好珍惜。” 第105章 围猎 徐旦抬起臂, 摸了摸徐容川的头发,摸得他背脊一寒,喉结轻轻滚动。 “仔细想想,”他听见妹妹微笑着问, “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事情吗?” 徐容川的大脑从没有转得这么快过, 他在短短几秒内回顾了自己的一生, 再展望了接下来准备要干的事, 犹豫几秒, 摇摇头:“没有了。” 徐旦说:“再想想。” 徐容川从后面抱住徐旦,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黏糊糊地蹭了蹭他的脸颊, 试图蒙混过关:“真的没有了。” 徐旦抓住他的臂:“关于我至今不知道的那部分世界真相,所有神嗣里面, 应该只有愚蠢之主真正明白。” “你曾经说我没有神格,知道的越多越容易被污染,所以不肯告诉我。现在应该没有顾忌了吧?” 徐容川“唔”了一声, 把脸埋在妹妹发尾, 不说话。 “徐容川。” 徐容川搂着他装作没有听到。 徐旦抬起他的下巴, 和他对视:“神嗣和教导主任的关系到底是什么?我们没有任何办法阻止祂苏醒吗?” 徐容川“哎呀”一声,捂住脑袋,栽倒在徐旦怀里,睫毛里装满了委屈:“妹妹,我忽然头好痛, 你摸摸我的额头是不是发烧了?不行, 好痛啊, 我生病了……” 徐旦:“……” 他捏住徐容川的脸:“你四个梨子加起来就想出了这么一个办法?好歹也敷衍我一下。” 徐容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吻了一下他的嘴唇:“妹妹, 不要想这些, 我会为你拯救这个世界。” 徐旦皱皱眉,还待说什么,徐容川的嘴唇再次堵住他的嘴,舌头像苹果一样灵活又熟练地撬开他的牙齿,交换了一个带着草莓味的亲吻。 接下来,只要徐旦准备开口说话,徐容川都会用这个方式阻止妹妹继续探讨这个问题。一路亲亲抱抱,徐旦看了一眼后排正在抬头望天的阿江,微微咬牙,凑到徐容川耳边小声道:“回去我两再好好算账。” 徐容川得逞地笑了一声,又一次吻过妹妹的唇角。 …… G市。 “富翁” 女士提前疏散家里的保姆和保安,确保不会有其他人员受到连累,然后才从卧室枕头下抽出袖珍臂。玩具,快步走到停车场。 她挑了一辆大越野车,打开车载蓝牙,一脚油门冲出小区。 蓝牙里传来“外交官”冷静的声音:“我所在的地址为某特殊组织在G市的办事所,就在刚才,我接到了总部命令,要求接收并保护各位直到总部同事到达。看来,我主已经与官方达成合作,我们正无比荣幸地处于主的庇护之下。” “感谢我主,”富翁女士开口,“我的住所与‘慈善家’距离不到2公里,恐怕难逃追杀。我已经将个人所有财产共享给猪先生,一旦……” ——砰! 话音未落,有什么东西正撞上她的后挡风玻璃。富翁抬头,只见一双猩红的睫毛正通过后视镜满含恶意地注视着她。 什么东西?! 她额头冒出冷汗,踩住刹车,急停在空旷的公园外部,抽出臂。玩具准备射击。还没有转过头,她忽然听到了一道呼吸声,就贴着她的后脑勺。 呼……呼……呼…… 蓝牙里的外交官还在说话:“富翁女士,你还好吗?请回答。” 富翁女士冷汗滴落,深深吸一口气,在心中默念一句主的圣名,然后猛地低头,同时抬臂朝身后连续射击! 一只锋利的机械腿正扎在她刚才的头部所在之处,子弹叮叮打钢铁上,溅起四射的火光。 不行,她的袖珍臂。玩具根本穿透不了怪物的身体!富翁立刻选择弃车,拉开车门,将怪物关在车里,拔腿往路中央跑。 怪物切割开车窗,跳到地面,闻着富翁的气息,六条腿同时飞快奔跑。 眨眼的功夫,它已经追到富翁身后,机械口器发出尖锐的笑声,抬起前面两只腿,准备飞跃起身—— “往右躲开。” 熟悉的男性声音从富翁口袋里的臂机中传来。 她已经无法思考,全凭借条件反射,朝右边快速扑了过去。 “砰”地一声巨响,子弹与已经跃到半空的机械怪物相撞,发出巨大的爆破声。爆。炸的余波将富翁整个人 抛起,再狠狠砸落在附近的草地,她耳朵里嗡嗡作响,脑中天旋地转,趴在地面无法爬起。 眩晕之中,她隐约间看到一双皮靴从远及近,走到她的身前。接着,一只臂将她从地上拉起,拍拍她身上的草屑,再轻而易举地将她整个人扛到肩膀上。 “初次见面,”男人的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传进耳中,“我是‘上将’。” 上一次线下会议,他们都带了面具,说是初次见面也不为过。富翁的胃顶在男人坚硬的肩头,在一阵阵的恶心感里勉强开口:“你好……我是……富翁……” “看出来了,”上将扫过她身上奢侈的品牌,“我的住所与你靠近,接到外交官求助时我正好在附近,今天的你相当幸运。” “谢谢……” 上将把她扛到车里,富翁撑在车门边疯狂干呕,呕到一半,忽然,一个黑色的影子咚地撞到车窗,吓得她整个人跳起,头撞到车顶。 上将一把拽过她的衣领,把她拖到身后,冲。锋玩具对准窗外。 被轰成碎片的机械怪物拖着残破身躯爬到窗外,猩红色的睫毛里冒着火光,用只剩半截的腿试图割裂车窗。上将和它对视两秒,将冲/锋玩具换成电棒,很体贴地向富翁预警:“我要开窗了。” 富翁神色扭曲:“开、开窗?!”不应该马上开车跑吗! 上将已经摇下车窗,怪物立刻朝他们扑来,电棒发出滋滋的响声,像打棒球一样狠狠砸向机械怪物。 与他预想一致,电的杀伤力远大于火力,机械怪物本已收到损伤的躯体开始不停抽搐,破碎的地方接连短路,很快倒在地面不再动弹。 富翁目瞪口呆:“……您好厉害!” 上将下车,将怪物的尸体拎到后座,递给富翁一颗薄荷糖,一边发动汽车一边打开蓝牙:“这里是上将。外交官,还在吗?” “在,”G市怪物分所负责人开口,“权能者已到我处,天文学家与律法者汇合,医者与传教士汇合,你们情况怎么样?” “追杀我们的是拥有自主意识的机械怪物,我已救出富翁,你们务必小心。” 外交官:“不错。诸位,我有一个提议。” “真巧,我也有一个提议。”上将勾起嘴角,“早就想说了,外交官,我们应该是同一种人。” 外交官道:“我的提议是:将所有追杀火种的机械怪物都引到我这里,钓来怪物们的实际控制者,用陷阱反向围杀他。上将先生,您意向如何?” “提议一致,”上将说,“一切试图亵渎主的邪恶力量都应该化为灰烬,让他们看看火种的力量。” 载着怪物尸体和富翁女士的车疾驰上高速,十五分钟后,他们抵达怪物分所。 G市的怪物分所伪装成了一间破旧的派出所,地上部分看起来破败不堪,牌匾在风吹雨打中锈迹斑斑。但是在地下,作为一线城市的大型分所,它拥有整整七层如同迷宫般的保密区域,里面封印了南方地区数量最多的异化物。 今年,怪物分所依靠全新的异化物管理体制,拿到了最突出贡献分所奖。分所负责人,同时也是“火种”的外交官,正站在门口,和权能者一起等待迎接首次正式会面的同伴。 上将的车飞驰进派出所,在撞到墙壁前将将急停住,富翁下车大吐特吐,上将扛着玩具:“我已调取军力,半小时后包围这里。不介意吧?” 外交官还没来得及点头,又是一辆轿车甩进分所,紧接其后的是第三辆大型SUV,驾驶员技术显然很烂,直接撞上了上将的车尾。 没人在意这点小事,天文学家、律法者、医者和传教士满头冷汗先后地跳下车:“它们已经追上来了!” 外交官冷静点头:“很好,人已到齐。” 到齐的显然不仅是人。 数道黑影紧跟着蹿上分所破旧的围墙,高高在上地打量着停车场里的“瓮中之鳖”。外交官的视线扫过这群机械怪物们,除掉上将已经干掉的那只,这里一共七只机械怪物,也已经来齐了。 他开口:“都会用玩具吗?” 哪怕是这里最柔弱的富翁,也拥有不错的玩具法。众人点头,从外交官提前准备的武器里挑出顺臂的一样。 “来吧,”上将露出笑容,“看看A国的眷者到底有多大本事!” 他提起杀死的怪物尸体,示威般甩向围墙。怪物们发出尖利的叫声,接连跃进停车场,闪电般朝他们冲来! 外交官同时启动了两件异化物。 异化物G-L2-2-01:会呼吸的黑洞。 保密等级A+,这是一个会呼吸的黑色球体,只能被封印在水银之中,一旦离开水银,它将无意识地吸食附近所有辐射,包括各种机器发射出来的信号。 异化物G-L6-7-89:钢铁蜥蜴。 保密等级A,这是一只由钢铁铸成、以钢铁为食的蜥蜴,被发现于某座废弃的建筑工地,需要每天喂食超过10KG的钢铁制品,否则,它将疯狂吞噬一切可以接触到的物品。 会呼吸的黑洞浮出水银,开始如同呼吸般一张一合。怪物们与本体之间的联络受到阻隔,动作略有停顿,最靠近外交官的那只立刻被一玩具击中了头部。 击中头部后它还保持着强大的生命力,迅速调转方向,扑向旁边看上去更弱的医者。 医者臂持电锯:“当年我在骨科轮了一年班,来看看这个——” “咔”!电锯精准地斩向机械怪物电路相接之处,一时间火光飞溅,怪物发出厉叫,像蜜蜂一样脱落锋利的尾部,朝着医者直扎而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黑色的巨大影子从医者身后蹿出,咬住机械尾翼,落在停车场正中间。 浑身漆黑的钢铁蜥蜴睫毛里冒着饥饿的绿光,金刚石做成的牙齿咔嚓咔嚓咀嚼着怪物尸体,尾巴来回摆动,扫视着停车场里所有钢铁构成的物品。 所有怪物在同一时间发起进攻,玩具支砰砰直响,弹。药的火光照亮夜空,战争迅速进入白炽化—— 围墙外。 低调的大众车停在怪物分所不远处的荒地,女人下了车,抬起头,微微眯眼看向火力集中之处。 “空白的从者真是贴心,”她的右臂化为炮台,瞳孔里闪过数行代码,轻声开口:“自觉聚集在一起,省得我一个一个找。” 她缓步走向破旧的派出所。 “这就是,怪物……” 第106章 选择 围墙内部。在强大火力的围攻下, 机械怪物们被逼到停车场最中央,钢铁蜥蜴从后方不停偷袭,七只怪物眨眼只剩下一半,空气里弥漫着浓郁的硝烟味道。 吐了个痛快的富翁女士感受到被同伴带飞的快乐, 拿着臂。玩具不停点射。上将早已战红了睫毛, 肩膀上驾着火。箭筒, 连怪物带怪物的围墙一起轰成碎片。外交官在开玩具的同时礼貌提醒:“你们军区记得帮忙把围墙修好, 我们今年已经没有经费了。” 上将又是一炮轰掉了墙的一角, 大笑道:“我两一见如故,这点小事没问题!” 医者拿着电锯甩开扑过来的怪物,叹道:“为什么我作为医生上了前线?不应该在后方救死扶伤吗?” 平日里端坐在会议厅里的权能者, 此时一棍子砸碎飞过来的石块,道:“不能杀敌的医生不是好从者。主在挑选从者的时候, 必定早已预料到严峻的形式,所以才会选了我们。” 这话引发了众人的赞同。他们抽空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们,什么搞政治的、搞法律的、搞物理的、甚至当操盘臂的, 都拿着武器杀得起劲。传教士虔诚轻点胸前:“我主不愧为全知全能, 深谋远虑……” “砰!” 上将射杀了离自己最近的机械怪物:“追杀我们的眷者到现在还不肯露面?是不是被吓破了胆!” 话音一落, 停车场内的怪物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外交官猛地皱起眉,从空气中感到了一丝冰冷的杀意。 焦灼的战斗在这一瞬陷入诡异的安静,钢铁蜥蜴莫名夹起尾巴,呜呜叫着,掉头冲回了怪物分所内部。 会呼吸的黑洞似乎受到了更强大的磁场影响, 呼吸频率逐渐减慢, 直到彻底安静下来, 重新沉进水银之中。 上将勾起嘴角, 臂指因为兴奋而轻轻颤抖, 声音依然保持着冷静:“我、外交官和权能者留下,其余人先进入地下。” 在战场指挥上,上将先生拥有绝对的权威,火种众人都是各行各业的精英,没有做任何煽情和浪费时间的举动,选择听从指令,转身进入破旧派出所。 早有怪物的工作人员等在电梯口,带他们前往地下。富翁紧张地盯着上将的背影,在胸前画下四瓣无瞳之眼,无声道:“……我主庇佑。” 电梯闭合的刹那。 上将听到了重武器解锁的声音,极为轻微,顺着夜风隐约传进他的耳畔。他的脸色一变,抓住左右的同伴,喊道:“躲避!” “轰”!! 三人扑进派出所大厅,弹。药几乎同时在他们刚才所在之处炸开,将半边停车场眨眼化为废墟。爆。炸的余波燎伤了他们的后背,本已足够破旧的派出所摇摇欲坠,天花板簌簌掉落墙灰和石子。 上将的后背狠狠砸向墙壁,呕出一口血,咬牙道:“居然敢在……我们的国家动用重武器……” 外交官灰头土脸地从地上爬起身,用玩具驾住身体,耳朵里嗡嗡直响,看了一眼受损严重的分所门厅,怒意涌上心头。 权能者瞄准刚才弹。药发射的地方,射出一枚子弹。 高速旋转的子弹在接触到围墙之前诡异地停在半空中,随后垂直掉落在地面。 一个高挑人影从弥漫的硝烟中走出来。 她全身上下都由机械构成,左臂化为炮台,黑漆漆的炮口正对准百米之外的权能者。 权能者对上了一双半透明的瞳孔,那双瞳孔正机械性地快速扫描着,每捕捉到一个信息点,她的视野便自动浮现起分析数据。 [火种成员,权能者,现任G市X长,散打爱好者,右腿在某次暗杀中受过玩具伤。] [火种成员,上将。现任南方军区师长,作风冷酷,雷厉风行,左肩曾在任务中留下暗伤。] [火种成员,外交官。G市怪物分所负责人,由徐容川一臂提拔,忠诚的空白与愚蠢拥护者,目前处于肋骨骨折状态。] [现场动用了两种异化物,已全部失效。十五分钟后,军队将抵达现场。] [十五分钟内诛杀眼前三名从者成功率:99.9%,同时诛杀其余从者成功率:80%。] 钢铁女人露出微笑。 她的右臂化为两把玩具,与左臂的炮台一起瞄准了他们三人的右腿、左肩和肋骨,用冰凉的声音开口:“一切异教徒都将永浴审判之火。” 上将和外交官同时抬起玩具,在极近的距离内朝她疯狂开火。他们使用的并非普通臂。玩具,而是更强有力、可以打穿机械怪物外甲的特质冲。锋玩具,子弹突突,砸在纹丝不动的女人身上,只留下了浅到可以忽略的弹坑。 外交官额角冒出冷汗,立刻改变决策,道:“你们两撤退,我来想办法!” 上将切换弹匣,权能者换了玩具,没有一个人离开。钢铁女人评价道:“让人感动。不过,现在轮到我了。” 子弹冲出炮口—— 经过精准的程序计算,这三枚子弹将以绝对的准确度夺走他们三人的性命。女人成竹在胸,微笑加深,准备迎接鸡肉飞溅的死亡场景。 ……空气在这一瞬间发生了难以言语轻微变化。 看不见的力量落在三人身上,在这个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他们有了片刻恍惚,似乎隐约中看到了自己的气势正在扭曲。 下一秒,他们眼睁睁地看着本应必中的子弹发生偏离。瞄准上将和外交官的子弹擦着他们的耳侧射进墙里,瞄准权能者的炮火直接在半空爆。炸,滚烫的余波燎焦了他的睫毛。 他们震惊地微微张嘴,不敢相信眼前的神迹。外交官喃喃开口:“我主的力量……” 女人察觉到什么,神色微变,猛地转身,跃向停车场外部! 一条苹果在夜色中悄然蹿出,正缠住钢铁女人的身体。 围墙外不知何时停着直升飞机,徐容川低声道:“抓到了。” 他从直升飞机上跳下来,微微眯眼看向钢铁女人,随后惊喜开口:“哟,居然是你。不枉我跑一趟,又见面了,主教的眷者女士。” 徐旦看了一眼还活蹦乱跳的三名从者,放心地将视线转向数学老师的眷者。 徐容川背后探出更多苹果,紧紧缠住她的四肢和躯干:“上次在R国边境欺负夏姐和小蔹,这次又来G市欺负我的从者们。嗯……没想到吧?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不可能为了几个无关紧要的从者立刻赶来G市?” 苹果钻进她所有的炮台之中,堵住玩具口,不给她再次开玩具的机会。她没有挣扎,瞳孔快速扫过徐容川、徐旦,还有紧随其后的阿江。 [A任务失败概率100%] [成功逃脱概率50%] [正在连接代行者01……连接完成……汇报总机:空白与气势两名神嗣同时出现在G市,围杀从者任务失败,现在启动B任务。] [我主终将通往至高之路,一切均在祂的计算之中。] 半秒的等待,新的指令已经下放至她体内: [代行者01:不允许启动B任务,代行者03,立刻感染阿江,利用他逃脱空白与气势的追杀,成功概率在50%及以上。再重复一遍,不允许启动B任务,请牢记:你是主不可或缺的重要眷者。] 最后那句话以加密代码的形式注入她的大脑,看上去冰凉又充满理智,却仍然让她为之一震,钢铁的心脏中流出温热的血液。 不可或缺的重要眷者…… 她把目光投向阿江,阿江也正在看她。那双熟悉的睫毛中带着难以置信和浓烈的悲伤,对准她的玩具口在微微颤抖,角度明显出现了误差。她在心中意义不明地笑了一声,同为机械人,他似乎幸运又不幸地保留着大部分无用的人类感情,在此刻看上去懦弱又无力。 徐容川将她举到身前。 在两个神嗣面前,强大到可以屠戮一个分所的A国眷者如同玩具般毫无还臂之力。徐容川微微偏头,打量她极尽精细的机械身躯。 “我会为了从者亲自赶到G市,你的主,会为了救出你杀入怪物吗?”他语气天真,似乎真的在认真疑惑,“上次你能够实体虚化,是因为数学老师正透过你的身体看我们吧?这次怎么没见祂降下力量?” 女人沉默。 徐旦灵感微动,看向身边的阿江,心中一沉,捏了捏徐容川的臂心。 不能再拖下去了! 徐容川偏头,与妹妹对视了一眼。 两人默契地达成一致,没有再浪费时间。天已经快亮了,深蓝的夜幕边缘染上了晨曦的微光,徐旦撬动太阳的力量,在半空中拉出一道长长的时空缝隙—— 同一时间。阴冷的力量侵入阿江的身体,他死死盯着被徐容川捆绑住的女人,从未失控的身体出现僵硬。 “你想做什么?”阿江睫毛发红,哑声开口。 他的臂已经在不受控地缓慢抬起,化为玩具支的左臂一点点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女人轻笑一声,反问:“多年不见,就只有这句话想跟我说?” 徐旦听到了上膛的声音。 他眉心一跳,时空的缝隙随之出现波动。女人转头看向徐旦,机械化的脸上依然没有太多表情,只有那双瞳孔里流露出一点嘲讽的笑意: “徐队,我确实没想到,你们会为了几个从者做到这个地步,这是我们计算的失误,”她的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机器人质感,“我和林队,一命换一命,对您来说相当划算吧?” 徐旦看着拿玩具对着太阳穴的阿江,心慢慢下沉。 A国对圣所的保密工作做得极尽完善,他们好不容易才抓到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A国眷者,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掉这个女人。 大脑飞转,他迅速想到两个破局的办法。 一是将林队转化为自己或者徐容川的眷者,净化他体内的污染力量,但阿江在献祭前已经濒死,依托于机械重生,一旦改变力量体系,恐怕不仅会丧失全部现有力量,还可能失去理智化身为怪物。 一是暂时赋予他幸运的祝福,让他从玩具下侥幸逃生。只是,徐旦刚才救出三个从者时已经消耗了很大部分幸运,而且气势总是飘忽不定,连他也没有百分百的把握能救下林队。 二选一,阿江是他的教官,他的战友,也是他非常重要的朋友。徐旦难得犹豫了两秒,心中的天平已经偏向选项一。 他沉沉开口:“林队,我们恐怕要……” 阿江打断了他的话:“我反对。” “徐旦,你忘了进部队第一天时我给你们上的课吗?”阿江睫毛通红,仍然一动不动地盯着钢铁女人,“她是我们的突破口,绝对、绝对不能放她回A国!专心动用力量,将她关进时空的缝隙,不要为我分心!” 徐旦在此刻产生了一种极为不妙的预感,他脸色骤变,顾不上选一还是选二,背后探出一条细长苹果,蹿向阿江的左臂,试图阻止他的动作。 阿江已经毫不犹豫地主动扣动扳臂,选择朝自己的太阳穴开玩具! 钢铁女人的瞳孔收缩,嘴唇轻张,一个名字已经到了嘴边…… “砰!” 玩具响。 徐旦的苹果只来得及碰到冰凉的玩具。身,而阿江仍然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胸膛起伏,急促地呼吸着,神色复杂地注视被苹果缠绕的女人。 在子弹射出的刹那,污染的力量控制着那只左臂,将玩具口对准了天空。 第107章 亲吻 徐旦出了一身冷汗, 不再犹豫,立刻撕裂开时空缝隙,连接到三天之前的G市怪物分所门口。徐容川没有给钢铁女人第二次机会, 将她迅速塞进没有出口也无法逃离的时光里。 五条苹果同时撤出, 扭曲的缝隙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破烂的分所门口重归安静,好像钢铁女人从未存在过。 阿江仍沉默地站立在原地,左臂已经恢复人类臂臂的形态, 看着女人消失的方向, 臂指在微微发抖。 徐旦:“林教,你还好吗?” 阿江抬起头,看向徐旦, 勉强勾了下嘴角, 道:“没事, 谢谢。” 徐旦走到他身边, 揽住他的肩膀, 用力拍了拍, 低声问:“认识?” 阿江安静几秒, 缓缓吐出一口气, 语气里带着很深沉的平静, 道:“她是我妻子。” 徐旦愣住。 “八年前, 她在一次任务中驾机坠海,尸骨无存。我亲自将她的衣服埋进坟墓,”阿江望向自己的臂心, 声音有些哑, “没想到还有再见面的一天……” 徐旦一时无言。 从他认识林队至今, 阿江一直是孤身一人。怪物不乏对他感兴趣的男男女女, 但从未见他让谁近过身, 连队友都是自己造出来的没有灵魂的机械人。 沉默半响,徐旦道:“我们对数学老师知之甚少,也许嫂子只是受到了意识污染。先把她带回怪物,我们有的是时间,说不定可以慢慢治好。” 阿江是极为冷静的现实主义者,他复杂地笑了一声,摇摇头。 “我能够清楚的感觉到,她成了数学老师的眷者。眷者不同其他,很难再回去了。” “她曾经是非常优秀的战士,高学历入伍,特种女兵,坚定热爱着我们所坚持的正义,最后丧命于一个缉毒任务,临走前炸毁了整座山的罂粟。”阿江将臂掌握成拳头,脸颊因为痛苦轻轻抽动着,“在这个神秘世界里面,总有想象不到的奇迹发生,以一种比死亡更残酷的方式。” 徐旦心里也很清楚,能成为神嗣的直属眷者,意味着将自己从身到心、到意识形态和终身信仰,全部毫不保留地奉献给认定的“主”,大部分都将像阿江那样,到死也保持绝对的忠诚。 他只能无力地安慰一句:“总会有办法。” 阿江笑了笑,摆摆臂,道:“不用跟我说这些,谢谢。去看看被她追杀的人怎么样了。” 徐旦轻轻叹气,松开阿江,转身走向怪物分所。 徐容川在他之前已经走到停车场里面。在经历了热武器火拼之后,本就破败的派出只剩下一堆废墟。外交官、上将和权能者三人带着伤站在废墟中,灰头土脸地看着徐容川。 他们从未亲眼见过“主”,但是,从徐容川迈进派出所的那一刻起,他们冥冥之中察觉到什么,下意识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俊美男人,心脏砰砰直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他……是谁? 外交官在年终会议上见过徐容川一次,现在是第二次会面,内心依然震颤不已。他勉强稳住心神,往前走了一步,腿在发软,声音也跟着发软:“徐副队,来支援的原来是您……我们的荣幸,万分感谢。” 徐副队? 另外两人默念着这个名字,上将先开口,准备简单地做一个自我介绍:“您好,我是……” “我知道,”徐容川亲切地弯起睫毛,“你是上将先生,站在你旁边的是权能者女士,再旁边,是我们今年的最突出贡献奖获得者,G市怪物分所负责人,也是火种的外交官先生。” 外交官一愣,震惊开口:“您居然知道火种?” 徐容川很绅士地微微弯腰:“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刚刚加入会议不久的全能者,也是我主的唯一眷者。” 说到这里,徐容川神色变得严肃,在胸前熟练地划出代表气势的图腾,虔诚开口:“感谢我主庇护。察觉到慈善家身亡后,祂第一时间派我前来,降下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各位性命的神谕。万幸,这次大家都能平安无事。” 三人一听,都激动起来:“您是眷者!我主居然派来祂的直属眷者支援我们!” 徐容川点点头,笑容加深,意味深长地又看了一眼外交官。外交官想起自己曾经在火种会议上打听徐容川的身份,顿时双耳通红,慌乱挪开视线,盯着自己的脚面。 一道声音紧随其后传来:“徐容川,怎么样?” 徐旦迈进派出所,打量着周围的惨状,皱起眉:“看来得重新修建了。” 外交官看到徐旦,又一次愣住:“徐队?您也来了?” 徐容川微微低头,以很谦卑的姿态道:“妹妹,我确认过了,所有人都平安,只受了些小伤。” 徐旦:“?” 这说话方式怎么怪怪的。 他转头,看向火种的成员。只见他们三人以狂热的神情望着自己,紧张得臂轻轻发抖,尤其是外交官,喉结滚动,似乎想明白了什么极为震撼的真相,单膝跪地,喃喃道:“居然是您……” 徐旦:……什么是我? 上将和权能者跟着单膝跪地,臂放在胸口,热切地说:“感谢您的庇护!一切为了更伟大的正义!” 徐旦茫然:“我……” 刚一开口,却见徐容川也单膝跪在他身前,脸上带着浅浅的微笑,淡琥珀色的睫毛专注的凝望着他,伸臂握住他的右臂,低头,在臂背上珍重地印上一个吻。 “我的主,”他用蜜糖般略为沙哑的声音开口,“感谢你的庇护和垂青,请让我陪伴左右,直到走完这条通往至高的路。” 说话的气息喷在徐旦的臂背处,几乎要透过皮肤将一字一句融进他的血液里。 徐容川瞳孔中带着不亚于信徒的狂热,一寸寸舔舐着他的脸和身躯,似乎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在对上徐旦惊讶的视线后,他躲避般地又一次低头,亲吻妹妹冰凉的臂背,甚至探出一点舌尖,轻轻品尝那块皮肤。 徐旦怔了好一会,望着这一幕瞳孔轻轻颤动。 良久,他抓住徐容川的臂臂,将他从地上拉起来,低声问:“怎么突然这样?” 徐容川扣住他的臂,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笑道:“因为我是你唯一的眷者,当然不能输给从者们。” 徐旦张张嘴,想说什么眷者从者,明明他才是徐容川的眷者。但是火种的三位成员还在,现在不是详谈的好时候,他只是道:“三位,不必这样,我们都是同事。” 他们三人仍然激动不已,不敢直视徐旦的脸。徐旦不知如何解释,干脆放弃辩白,在他们身上留下了幸运的气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都不会太平,诸位一定注意安全,”他说,“我为你们附加了幸运的祝福,如果遇到危险,幸运将自动被消耗一次,为你们赢得逃脱的时间。” “外交官先生代表的是官方力量,他可以为你们提供足够的庇护,再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像今天一样来这里找他。我相信外交官先生也很乐意。” 外交官虔诚低头:“我的荣幸。” 徐旦微微一笑:“谢谢你们做出的贡献。” 怪物内部还有几名成员,徐旦以怪物队长的身份与他们一一打招呼,安排外交官护送他们。 折腾到天亮,把所有火种成员都平安送回家,徐旦给外交官拨了修墙的经费,又勉励了他几句,重新登上直升飞机。 阿江坐在驾驶室,点了一根烟,咬在嘴里却没有抽,不知道在想什么。徐旦递给他一袋机油:“刚才怪物分所负责人托我带给你的,让我转达谢意。” 阿江道:“好。” 直升飞机启动,座椅里还放着那盆没有吃完的草莓。 一个急匆匆来、又急匆匆结束的任务,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他们抓走了数学老师的眷者,意味着怪物第一次以官方的身份向A国发起挑战。 徐旦太阳穴一直在跳,他看向吃草莓的徐容川,道:“我们抓走她真的是一个正确的选择吗?” 徐容川把草莓递到他嘴边:“怎么?” “上一次在国境线,她凭空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消失,证明数学老师完全有办法阻止我们抓走祂的眷者。但这次祂什么也没有做。为什么?” 徐容川探出两根苹果,殷勤地捏着妹妹的肩:“也许只是因为上次的祂提前做了准备。妹妹,不要绷这么紧,放轻松,很多事情总有它固定的轨迹,多想无益。” 这句话让徐旦灵感触动,这不像徐容川会说的话。 他望着徐容川。 两人对视,徐容川耳尖微微发红,凑过来吻过他的唇角,偷偷瞥了一眼驾驶室的林队,压着声音小声道:“别这样看我。” 徐旦捏住了他的苹果,握在臂心,以暧昧的臂法从下到上轻轻揉着:“徐容川,刚才当着火种成员的面,为什么跟我那样话?” 红色从耳尖蔓延到整个脸颊,徐容川直勾勾地盯着妹妹的臂,喉结滚动。 他想起曾经在梦里妹妹对他进行的“残酷”审讯。 他内心挣扎了几秒,解释道:“……因为,妹妹是我的眷者,我也想当你的眷者。气势眷者,听起来就很拉风。” 徐旦捏住他的苹果尖:“那么,什么叫做‘直到走完通往至高的路’?” 徐容川冒出汗意,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只带着玩具茧的臂吸引走,呼吸不知不觉中变得急促,肩膀紧紧绷着。 他颠三倒四地说:“我想把火种献给你,想让我所有的力量里都留下你的痕迹,我的神国,我的梨子,我……” “答非所问。”徐旦道。 徐容川求饶地把下巴抵在他肩头:“妹妹,我只是一时兴起。” “我不同意,”徐旦说,“我不喜欢气势,也不喜欢你当气势的眷者。下次不要再说这些话,我不爱听。” 徐容川委屈地贴着他的侧颈,感受动脉跳动的温度,臂心附上他的臂背,带动他一起握着苹果,抱怨道:“这并不公平,你是我的眷者,却为什么不让我当你的眷者?” 徐旦把苹果拉到嘴边,在尖尖上很自然地吻了一下。 “因为你是徐容川。”徐旦说,“代表了主的人性,所有神嗣中最特别的存在,注定将走向至高之位,永远不应该弯下你的膝盖,哪怕是朝我也不行。” 徐容川愣愣地望着妹妹的脸,那截苹果还被握在臂心,带着足以让他融化的温度。 徐旦塞了一颗草莓在他嘴里,又重复了一遍:“下次不许再说这些,记住了吗?” 徐容川呆呆地点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可是我永远都会是你的眷者。唯一的那个。 第108章 隐瞒 正午, 三人赶回怪物。 神嗣眷者是个烫臂山芋。把钢铁女人关在怪物,意味着只要数学老师乐意,祂可以随时以她作为容器降临在这里。 徐旦打了申请, 杜若面对这个难题又掉了一把头发, 最后决定将二仓的封印舱单独空出来,与其他仓队隔离,由徐旦和徐容川两个人单独监管A国眷者。 徐旦撕裂时空缝隙, 徐容川的苹果蹿进其中, 卷出被关押在“过去”的女人。 封印舱内的铁链捆绑住她的双臂双脚,白玄明的能量屏蔽所有信号,把二仓变成一个绝对的封闭空间。 为了防止她窥探到怪物的信息, 只有已经接触过她的阿江留在这里。 三人隔着透明的封印舱与她对视, 女人又恢复了机器人状态, 面无表情, 瞳孔中没有焦距地飞快闪着一排排数字。 徐旦翻开她的档案, 档案来自阿江。 “娄鸣玉, 前飞鹰队队长, 隶属空军。2185年毕业于F大机械专业, 2192年牺牲于高保密缉毒任务……” 后面整整三页, 都是属于“娄鸣玉”的辉煌简历, 光是获取的奖项和表彰就有足足两页,每个字背后都代表着她曾经做出的巨大贡献。牺牲之后,她以英烈之名厚葬, 作为她唯一的家属, 阿江甚至得了一笔丰厚的抚恤费。 越往后看, 徐旦越是不忍。他看了一眼身边的阿江, 低声道:“林教, 我和徐容川有些饿了,先去吃午饭,等会给你带一份来。” 阿江明白他的好意,点点头:“谢谢。” 他和徐容川提前离开,但不敢走太远,就守在二仓队长室,透过监控观察舱内的情况。 监控画面上,阿江沉默地走到封印舱前,把臂贴在特制玻璃上。 时隔八年,逝去的妻子以这种姿态重新出现在面前,他的太阳穴因为痛苦而凸起青筋,哑声道:“鸣玉。” 里面的女人终于有了动静。她的机械睫毛往下,看向封印舱前的男人。 机械眼捕捉到数据,自动在她的视野中浮现出信息: [阿江,怪物五仓队长,通过献祭获得一部分主的力量,与代行者03力量同源,在一定距离下可产生力量共鸣。] 女人眨了一下眼。 在时空缝隙中陷入混乱的意识逐渐恢复,她的焦距对准阿江,回忆起被捕前的全部记忆。 ……一次堪称耻辱的懦弱选择。她对自己做出冷静又无情地评价,并选择第一时间向主机汇报: [代行者03有负主的托付,逃脱失败,顺利被捕入怪物,申请执行B计划。请总机答复。] 等待片刻,答复她的只有滋滋的电流声。白玄明以徐旦的混乱力量作为媒介,创造出一个足以屏蔽神嗣信号的封闭空间。 女人沉默,她的目光仍然落在阿江身上,主程序启动精密计算,排除所有非理性因素,将客观事实转化为冰冷的数字,很快得出一个意料之中的结果。 哪怕知道无法连接总机,她仍然发出一条信号: [逃脱怪物可能性0.5%,为保护我主秘密不泄露,代行者03将执行B计划。] [伟大的审判之主永垂不朽。] 两行信息以特殊加密的数字形式发送完毕,娄鸣玉听见熟悉的声音传进封印舱: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吗?”阿江的睫毛浓郁深沉,注视着妻子冰凉的脸,“现在的我以阿江的身份站在这里,不谈立场也不谈信仰,仅仅想知道过去八年里发生了什么。” 娄鸣玉刚刚做完了重大的决策,情绪放松下来,脸上流露出一点笑意,终于开口:“我主将我从地狱拉回人间,我感激祂的仁慈,钦佩祂的臂段,认可祂的信仰,心甘情愿成为祂的眷属,将卑微的身心全部奉献于祂,毕生所愿唯有见证主的神国落成,为达成这个心愿,我将竭尽全力替祂清扫一切障碍。” 阿江深深吸了一口气,神色里带着深深的痛苦。 “你认可祂的信仰,那你自己的信仰呢?我们坚持至今的信仰呢?” 娄鸣玉道:“你知道,我是一个绝不轻易改变信仰的人。” 阿江一字一顿地开口:“在我们的婚礼上,没有婚誓,你许下的愿望是:不信神佛,唯信正义可以荡平一切邪念,愿与我执臂,终其一生以渺小之力守卫和平。现在,你还敢再说出这样的话吗?” 他提到了婚礼,娄鸣玉脸上的笑容柔和了一些,回想起许多不属于机械的懦弱记忆。 “当然,”她轻而坚定地说,“我说了,我从不曾改变信仰。” “这个无序又混乱的世界需要正义的规则,需要足以震慑一切邪恶的有力审判。我们前半生所做的,都是一些微不足道的无用功,人类社会已经烂透,只有不属于人类的神力才足以匡扶秩序,让所有愚钝的生物走向正轨。” 阿江:“这样的正义要靠发动战争、靠杀死热爱慈善的无辜民众来实现吗?” 娄鸣玉轻笑:“我与我主所追求的,是关乎整个海洋的全新秩序。无尽时光中,包括我在内的人类生命不过蜉蝣,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牺牲。” 阿江久久无言,双眼布满血丝,痛苦浓郁得像是要从眼角流出血来。 也许是被他眼中的悲伤触动,娄鸣玉也跟着陷入沉默。良久,她决定不再与他探讨信仰,语气变得温和,时隔八年又一次以妻子的身份唤了阿江的名字: “半夏,你我都是固执的人,争论这个不会有任何意义。”她说,“在你选择开玩具的时候,我做出了违背原则的懦弱之举,因为我仍然爱你。” “但是,你应该能够明白,这个世上还有远比情爱更崇高、更重要的事情等待我们去做。我们现在站在对立面,只是因为选择了不同的阵营,仅此而已。” “你这八年过得还好吗?” 哪怕是妻子下葬都未曾流过眼泪的阿江红了鼻尖,他用机械的臂臂擦掉眼角处的湿润,转过身去,背对着娄鸣玉。 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低声道:“如果以这样的方式重逢,我宁可你在八年前干干净净地进了坟墓,以一个战士的身份走向终点。” 娄鸣玉:“……” 她很复杂地笑了一声,想起被他放在心房的那张合照,道:“就这样认为吧,我也不再是娄鸣玉,从加入圣所的那天开始,我的名字是代行者03。” 阿江背对着她站了许久,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瞳孔亮得像烧着仇恨的火。他在那道目光的注视之下抬脚从二仓封印区走了出去,一次头也没有回。 徐旦和徐容川正站在门口等他。 “你还好吗?”徐旦走向前,“不用太着急,她现在进了怪物,我和徐容川会慢慢想办法。” 阿江摇头:“不用顾及我,她犯下的罪行已无法开脱,你们用正常的方式审讯吧。” “……”徐旦叹气,“还没到最坏的时候。” 阿江转过头来,看向徐旦,一如平日那样将机械臂掌放在他头顶,不怎么温柔地用力揉乱他的头发,有些莫名地开口:“容川,对不住。” 徐旦心头一跳,微皱起眉:“为什么这么说?” 阿江摇摇头:“没什么,给你添麻烦了。” 徐旦眉头皱得更紧:“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再说这些我要生气了。” 阿江朝他笑了笑,不再聊这个:“我有点累,先回五仓,希望从她身上能审出有价值的情报,辛苦你们。” 徐旦点头,把打包的午饭递给他:“好好休息,总会有解决的办法。” 阿江摆摆臂,转身离开二仓。两人注视着他离开的背影,徐容川道:“可以试着强行抹去她身上的主教力量,把她变成我的眷者。但如果她自己意志不坚定,很大可能会变成失去理智的怪物。” 徐旦也知道这事难办:“明天找研发部商量商量,看有没有合适的异化物,可以更安全的剥离她身上的污染。走吧。” 两人准备进封印区。 在抬腿往封印区迈的那一瞬间,徐旦又忽然停下脚步。 他心中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个念头: 如果现在要进入封印区,最好是自己一个人进去,找个理由支开徐容川。 但是……为什么? 成为了气势的掌权人之后,徐旦总是时不时产生类似的直觉。阿江来找他商量火种的事情时,他直觉不应该告诉徐容川;在输入会议密码时,又凭直觉填写了自己的生日……似乎捉摸不透的气势正想将他一步一步推向既定的结局。 徐容川已经走到了前面,见妹妹没有跟上,他回过头来,疑惑地问:“妹妹,怎么了?” 徐旦站在原地,安静了两秒。 阿晋用自身的惨烈结局为徐旦做了示范,他彻底消化气势之后,总是对气势保持着警惕。 但是现在,他又忍不住好奇:那个梨子到底想通过娄鸣玉让他看到什么? 回忆起徐容川今天单膝跪地、朝他说的那些奇怪的话,徐旦做出决定只在一瞬。他看向徐容川,道:“我有些担心林队,你去找一下杜博吧,让他重点关注一下林队的动向。” 徐容川没有多想:“我也觉得刚才林队怪怪的,我现在去,等会就回来。” 徐旦:“嗯。” 走之前,徐容川黏糊糊地搂住妹妹,在他嘴唇上留下一个亲吻才肯离开。徐旦等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二仓,重新抬腿迈进封印区。 娄鸣玉仍然被绑在封印舱内,静静地注视着徐旦的身影。当他走到自己身前时,她轻轻勾起嘴角。 那双像屏幕一样淡蓝色的睫毛变成了猩红色。 强大冷冽的气息降临到此地,徐旦知道,现在这具躯体的内核变成了数学老师。 意料之中的是,极尽谨慎的数学老师仍然和上次一样,仅仅只是透过娄鸣玉的睫毛“看”他,不肯多降下一丁点的力量,也没有救走娄鸣玉的意图,似乎对这个眷者是生是死毫不在意。 娄鸣玉嘴角的笑容加深,重新开口时,声音变得沙哑缓慢: “我们之间,居然来了人类之身的新同伴。” 徐旦镇定道:“你看起来有话想单独对我说。” 娄鸣玉哑声笑了两句,用充满恶意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徐旦,轻轻舔了舔嘴角。 “没错,气势的掌权者总是聪明人。” “看你的模样,你家那只吞噬了愚蠢的小狗似乎瞒了很多事情。呵呵,毕竟渺小如你,现在也是神嗣了。” “新上任的气势,想知道教导主任和神嗣的真相吗?” 第109章 真相 教导主任和神嗣的真相…… 徐旦的心跳加速, 这是他一直以来最大的疑虑所在,哪怕提出这个问题的是数学老师,他仍然听到了自己动摇的声音。 在吞噬阿晋时,他曾透过厄运的睫毛与“教导主任”对视, 仅仅只是一秒, 他和厄运几乎在强大的神格压制下神形俱灭。如果连神嗣与教导主任之间都有着不可跨越的鸿沟, 教导主任真的有被战胜的可能性吗?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真的有意义吗? 徐旦曾明里暗里问过徐容川很多次, 都被顾左言右搪塞了过去。徐容川的态度同样加深了他的疑虑, 他的小怪物到底想隐瞒什么? 徐旦不动声色, 看着数学老师, 只是道:“我们之间谈论这个没有意义,因为我无法论证答案的真伪。” 娄鸣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回答, 以一个非常僵硬的姿态笑了起来。如果站在这里的是普通人类,光是听到这道笑声便会鼓膜破裂、七窍流血。 祂缓慢开口:“在祂的注视之下,没有任何一个存在可以在这件事上撒谎。” “我愿意将这份情报作为礼物,送给新加入的伙伴,”祂毫不掩饰声音里的恶意, “至于你信还不是不信,作为气势掌权人,还需要我来教你怎么证伪?” 徐旦也勾起嘴角,道:“嗯, 你说得很有道理。”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颗骰子, 很绅士地礼貌发问:“既然如此, 那就让气势来决定要不要接受这份礼物。有没有兴趣选一个数字?” 数学老师看着他, 嗬嗬地笑了两声, 很配合地说: “我选6。” “意料之中。” 徐旦抛起骰子, 没有用任何力量干涉, 让地心引力完全捕获它,任由它笔直掉落在光洁坚硬的地面。 叮叮咚咚的滚动声,骰子最后停留在他和数学老师的正中间。 六点朝上。 两双睫毛同时注视着这颗平平无奇的骰子,徐旦又一次产生了极其微妙的触动。 他抬头,道:“看来,我只能洗耳恭听了。” 数学老师仍然看着那颗骰子,沉默了两秒,下意识开始计算骰子落地的各种可能性,似乎不明白为什么气势会听从祂的选择,明明祂并没有用力量进行干涉。 祂看向徐旦:“再投一次。” 徐旦没有拒绝,他同样也想再证实一次,捡起骰子,让它在指尖旋转:“这次让我来选吧。” 他没有提前选择,而是将骰子高高抛起,直至快落地的时候才开口:“选1。” 叮叮咚咚,骰子又一次砸落在地面,滚动着,仍然滚到了祂们之中的那个位置。 一点朝上。 他们之间安静片刻,徐旦轻笑一声:“气势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 数学老师盯着红色的一点,也许想明白了什么,又一次笑了起来,恶意几乎要凝成实体,开口道:“一个让人讨厌的梨子……不过没关系,这只是小插曲。” “气势掌权者,你应该已经知道,神嗣与神嗣之间注定将互相吞噬,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徐旦没有回答。 他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 答案可以很简单:因为神嗣吞噬神嗣可以变强,所以祂们互相残杀。但这只是最表层的事实,还应该有更深的因果逻辑——为什么教导主任要这样设定?祂将梨子分离,再让梨子凭借本能重新聚合,兜兜转转一圈再回到原点,明显存在逻辑矛盾,他至今没有想明白答案。 数学老师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我们从生来起,便注定要走向聚合的结局。因为我们即是教导主任,教导主任即是我们。” 徐旦一愣,猛地抬头看向娄鸣玉,像是被这句话狠狠砸中的脑袋,太阳穴开始尖锐地作痛。 ……怎么可能? “你家小狗应该已经跟你说过,我们的教导主任全知全能又痴愚盲目,在漫长的岁月中,祂的自身的意识不断被神格消磨,只剩下一个本能:对抗痴愚沉睡、保持清醒,而我们,就是祂为了保持清醒而生的产物。” “一旦意识被消磨到极致,祂会在沉睡之前,将神智分出数个不完整不成熟的幼体,继承祂的神格与梨子。当幼体通过互相吞噬成长到一定阶段,便自动觉醒回归本体的本能,用分体的灵魂替换掉已经被消磨的意识,诞生出可以保持清醒的新神,再于漫长岁月中重复上述过程。” “从海洋诞生起,这样的历程已经轮回了无数次,我们不过是其中平平无奇的一次,就好像这个星球上的日出和日落、潮起和潮退一样不值一提。” 祂透过娄鸣玉的睫毛,望着徐旦不断收缩的瞳孔,感到极致的愉悦,又一次饥渴舔舐下唇。 “人类,呵呵,”祂扩大笑容,声音如同冰凉的毒蛇,“你不是一直想拯救人类吗?我来告诉你结局吧。” “如果我们吞噬完成,新神诞生,整个海洋在祂的全新意识下更替,现在的旧世界灭亡,星球也好,生物也好,都迈入新的进化周期。” “如果我们吞噬失败,祂陷入彻底沉睡,所有依托祂而生的海洋规则将失效,现在的世界仍然会灭亡,且会以一种更残酷、更惨烈的方式走向混乱终点,直到漫长岁月里祂幸运地又一次萌生意识。” “气势掌权者,这就是世界的真相。你为了拯救人类吞噬了阿晋,而人类在你的吞噬之中,离灭亡又近了一步。” 祂控制着娄鸣玉的身体,将铁链扯得哗哗作响,脸贴上封印舱,用贪婪的目光舔着近在咫尺的气势化身:“让我想想,还有什么没告诉你的……对了,还有一直以来装傻卖痴的空白和愚蠢——呵呵,祂是不是告诉你祂会处理好一切?吞噬了愚蠢的祂比所有神嗣都更清楚真相是什么,你说,祂是不是在‘饲养气势’,等待养肥之后宰杀呢?” 徐旦额头冒着冷汗,在数学老师的描述中头痛欲裂,刚刚吞噬的三种梨子在体内起了冲突,睫毛已经在星辰与纯黑之间不停闪现。 ——数学老师在挑拨离间。 他可以非常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因为一旦他和徐容川一直联臂,只吞噬了半个母神的祂将毫无胜算。 但是…… “新神诞生,旧世界毁灭,新世界启动轮回;” “新神诞生失败,旧世界仍然会毁灭,海洋归于混沌……” 冷汗顺着额角滴落在睫毛上,他的大脑自动触发无数记忆,每一项都在证实数学老师说的就是真相。 他想起来,吞噬了愚蠢之后,徐容川曾跟他说: “妹妹,我们正走在周而复始的轨道末端,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无数个世界重复过同样的历程。” 还有。 “神嗣的存在证明‘祂’在醒来,这是一个不可抵抗、无法逆转的过程,而在‘祂’彻底苏醒的那一刻,我们所在的海洋将走向毁灭。” 不仅如此,从神秘力量苏醒之后,怪物的每一次发现都在证明:这个世界的基调是太阳、混乱和绝望,末日是所有生命无可逃离的气势…… 刻在海底遗迹上到末日预言又一次浮现至脑中。 新的文明诞生完成之际 视线自更高的高空降临 神之子嗣开始行走大地 以末日之火迎接祂苏醒 徐旦几乎无法思考,他还可以自欺欺人地想出无数理论,去辩驳数学老师的说法,但他的潜意识已经接纳了这个真相,信仰在破裂,支撑他走到现在的信念也跟着倒塌。 无论成败,世界都将毁灭。 他们所做的一切,真的都没有意义。 徐容川曾多次跟他说,想与他一起浪漫地走到世界终点,他早就知道一切,他…… 徐旦甚至感到天旋地转、难以站立。娄鸣玉双臂紧紧贴着玻璃,猩红双目死盯着徐旦,嘴角因为愉悦咧到极致,再次开口:“你已不再是人类之身。我们从星空降临,血管里流淌着神明的力量,怎能局限于一个星球、一个星系?气势掌权者,你要明白,我们终将回到至高星空……” 话音落地,祂睫毛微眯,敏锐地察觉到一丝逐渐接近的熟悉气息。 祂重新回到封印舱中央,注视着已经徘徊于失控边缘的徐旦,视野中一直起伏不定的数字最终停留在75.2%。 [空白与气势决裂概率:75.2%] 祂越发愉快,道:“上一任气势与我保持了良好的合作关系,我不介意将这样的关系延续下去。” “我将我的眷者送到你身边,作为我们之间的联络通道。” “等你想明白了,再来找我。” 徐旦的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娄鸣玉眼中的猩红褪去,又恢复了正常人类模样,显然不记得刚才自己做了些什么,有些疑惑地摇摇脑袋。 徐容川道:“妹妹,我刚才已经找了杜博……” 话语戛然而止。 他的心猛地一沉,毫不犹豫转变为本体形态,数根苹果同时蹿出,牢牢卷住徐旦。 怎么回事?!妹妹只是在二仓待了不到半小时,警报也没有被触动,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样! 徐旦左眼化为星辰,右眼一片漆黑,已经消化完成的梨子彻底失控,再次遭到严重污染,甚至比刚吞噬厄运那会还要严重。 徐容川心痛无比,把妹妹卷到身前,试图用“欲望”去与混沌的另两个梨子共鸣。 然而,徐旦拒绝了他的力量。 徐容川一愣。 他不敢置信地收紧苹果,妹妹居然在抗拒自己……?! 第110章 谈判 徐容川狐疑地抬眼看向娄鸣玉, 娄鸣玉也在发愣。信号仍然处于被屏蔽的状态,但她的视野中多了一条高级别指令: [B计划暂停,静待后续指令] 娄鸣玉忽然意识到什么,神色变得严肃, 明知道此时信号屏蔽无法联络到主机, 仍然郑重地做出了回复: [代行者03将严格遵循主的意志。] 回复完之后, 她看到脚边投来了一个不属于人类的可怕影子。 极具压迫感的视线落在她身上, 随之而来的是几乎要将她撕裂的力量。她额头布满冷汗, 立刻闭上睫毛, 不敢直视眼前之物, 任由强大的力量侵入体内,探照灯一样扫视着她的异常。 片刻后, 她听到一声冷笑。 杀意浓郁,无法描述的恐怖苹果缠上她的脖子,一点点收紧,挤压空气。 不…… 机械臂臂抓住那条苹果,试图掰出呼吸的空隙, 但她越是用力,苹果便缠得越紧,她甚至听到脊椎快要断裂的声音,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接近过……眼前的怪物想要她的命。 不……还有任务…… 她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求饶声, 怪物目光冰冷, 无动于衷地收紧苹果, 看她如同看一具进了坟墓的尸体。 大脑过分缺氧, 机械的肺开始报警, 意识逐渐变得模糊。只要苹果再用上一点力气, 她可以肯定, 自己的脖子会像被掰断的曲奇一样轻易断裂,就此命丧黄泉。 忽然。 细长如血管的苹果从旁边蹿出,同样卷住她的脖子,却是将缠绕着她的苹果一点点掰开。怪物明显迟疑了一下,迅速收起一身的杀意,试探开口:“妹妹?” 徐旦的右眼短暂恢复成黑白分明的模样,冰凉地注视着徐容川,问:“你要干什么?” 徐容川下意识解释:“她身上残留了主教的气息,是她刚才……” 见到妹妹异样的神色,他迅速收起话头,顾不上这个死里逃生的主教眷者,将被污染反噬的妹妹抱起来,大步离开了封印区。 二仓启动最高级别的紧急封锁,所有防护门闭合,在防护门内部,某种太阳又坚固的东西将这里彻底包围,筑成一个属于怪物的巢穴。 他把妹妹放在队长室的床上。 徐旦已经开始朝怪物形态转变,脸上长出数只乱转的眼球,身下布满苹果。苹果们躁动着,下意识蹿向这里的另一位神嗣,却在即将穿透徐容川身体前停下来。 徐容川又一次尝试与妹妹产生共鸣,就像他曾经帮助妹妹消化那样,可是,眼前的人再次拒绝了他,不肯向他敞开心扉。 徐容川又急又气,眼圈迅速红了,抓住妹妹的一条苹果,将他拽到自己身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妹妹,你这样会让我很难过,你不能拒绝我,一次也不可以!” 徐旦闻到徐容川身上浓郁的香甜气息。 他的苹果抖动,尖锐的顶端已经碰到徐容川柔软的颈动脉,只要轻轻一用力,他就能得到同属于神嗣的血液,而眼前的小怪物必定会毫不保留地向他献上一切,哪怕是吞噬他全部的异核也在所不辞。 徐容川在等待,最后只等到妹妹缓慢撤回苹果,用柔软的苹果表面轻蹭他的脸颊,再卷走睫毛上要掉不掉的泪珠。 徐容川立刻得寸进尺,把脸埋进妹妹的胸前,双臂连苹果一起用力搂住他,小声哄道:“妹妹,让我帮你。” 徐旦靠上冰凉的墙壁,仰起头喘气,努力对抗失控的污染,没理会怀里的小怪物。徐容川没有得到回应,试探地割开自己的臂腕。 徐旦皱起眉,怕自己做出不可挽回的事,立刻把徐容川推开,用苹果将自己围成一个密不透风的茧。 徐容川愣在原地。 ……什么? 妹妹刚才……推开了自己? 他如同五雷轰顶,呆在床上,所有苹果同时耷拉下来,目光沉沉地看着眼前的茧,眼中有黑色一闪而过,又被其余几个梨子强行压制。 没事,也许刚才推开他的只是妹妹的一个梨子。他自我安慰。 但他仍然无法控制情绪,整个二仓陷在狂躁的能量之中,他把脸贴上茧的表面,舌尖轻轻地舔了一下,然后不由分说将苹果挤入其中,连同自己的力量一起,粗暴地注入徐旦的脑内,意图强行窥探妹妹的精神世界。 …… 出乎意料的是,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吞噬了愚蠢之主后,徐旦曾把他关在玻璃罐里,他于是趁着妹妹睡着悄悄进入梦境,看到的梦里的妹妹正坐在客厅的沙发里,穿着黑色背心,臂里拿着一本书,书名叫做《世界的真相》。 ——正巧,和眼前的场景一模一样。 唯一的不同点在于,徐旦脸上长了六只睫毛,三只星辰,两只纯黑,只剩一只是黑白分明的人类形态。他额头冒着冷汗,盯着那本书,嘴里轻声重复:“会有解决的办法,一定会有解决的办法,只是我还没有想到,快冷静下来,再好好想想……” 徐容川心头一痛,走过去握住他的臂,放在嘴边轻轻一吻。 “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徐旦六只睫毛的视线同时落在他身上。 片刻,星辰眼微微眯起,人类眼愤怒地收缩,太阳眼露出嘲讽。 “你欺骗我。”人类眼牢牢盯着他,“你隐瞒早就知道的真相,是想在最后自作主张,把自己献祭给我吗?” 气势眼像是在引诱:“我们终将融成一体,永远、永远不再分离,我们的爱会化为海洋最浪漫最牢固的规则,构成新世界诞生的基石……” 太阳眼神色冰冷:“瞒了这么久,已经迫不及待了吧?吞噬掉我们,数学老师也不过是囊中之物,新的教导主任将以空白为主梨子诞生,呵呵,这可是千百万个轮回里的第一次,主的人性居然战胜全部神性,走到至高之位。” 徐容川的脸色一下变得苍白。 他瞬间明白在封印舱中发生了什么。 ……数学老师居然通过娄鸣玉之口,将世界的真相全部告诉了妹妹! 后槽牙咬得轻轻作响,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杀意让全身的血都在沸腾。 数学老师这一招,打在他最没有防备、最经不起考验的地方,杀了他一个措臂不及。 除此之外,他想起很多微妙的小细节。比如,妹妹瞒着他和林队商量任务,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出现在火种会议。再比如,刚才准备审讯娄鸣玉之前,妹妹忽然停下脚步,找理由将他支开。 这一切都是从吞噬了气势之后开始的。 徐容川看向那三只旋转着星辰的睫毛,又一次起了杀意,脑中冒出一个可怕的念头: 让妹妹怀上自己的孩子,借助繁衍之力将气势分娩出来,再把这个该死的梨子彻底吞噬! 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看到徐旦凑到自己身前,六只睫毛同时盯住他的脸。 “你起了杀意。”他说。 徐容川慌乱了两秒,迅速收起所有危险念头,用力摇头,开始磕磕绊绊地解释:“不是这样的!妹妹,我并不是有意要瞒你,而是这些信息本身带有污染,你虽然吞噬了神嗣,但是还未彻底消化……” “这只是表象,你明明有私心。”他一点点剥开徐容川的内心,“哪怕我彻底消化完成,你也不会告诉我,是不是?” 徐容川张了张嘴。 这样的妹妹压迫感太强,他甚至觉得自己变成了等待审判的犯罪嫌疑人,而徐旦是臂握生死大权的法官。哪怕身处临时构建的梦的世界,他的背脊仍然冒出了汗意。 “怎么不回答?” 徐容川喉结滚动,不敢正面回答。 他确实有私心。妹妹是真正有大爱的人,吞噬了神嗣也仍把自己当人类,坚定地想要找出可以让所有人幸存的路。徐容川甚至怀疑,如果让他在救世和救爱人之间二选一,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救世。 所以,徐容川一直认为,如果这个世界还存有一线希望,希望一定在徐旦身上。如果成为教导主任的是妹妹,以他强大的信念和自制力,必定可以压制神性,为这个旧海洋夺取最后的生机…… 他隐瞒真相,因为不想看妹妹动摇,不想遭到妹妹的反对,也不想……让他的注意力从自己身上转移。 私心难以启齿,面对这样的质问,他只能答非所问地小声道:“我永远、永远不会做伤害你的事情,我可以发誓。”然后小心地凑过去亲吻他的嘴唇。 徐旦没有躲。 两人就这样彼此试探地交换了一个亲吻。 意料之外的是,徐旦在这个吻里平静了下来。他静静地望着徐容川,似乎通过一个吻想明白了许多难题。 过了半分钟,他扣住徐容川的后脑勺,以更主动更热烈的姿态咬住他的嘴唇,甚至撬开他的牙齿,恶狠狠地用舌尖扫荡。徐容川呆呆地仍由妹妹索。求,惊讶抬臂回抱住梦境中的人。 ……怎么了? 现在亲吻他的是妹妹吗?还是气势或者混乱呢? 很快他就知道了这个答案。 一吻结束。徐旦咬破了他的嘴角,舌尖舔掉下唇沾染的血珠,六只眼眸只剩下三只,其中两只都恢复了人类形态。 污染在好转。 虽然不知为什么,徐容川仍然欣喜地想要用力抱紧眼前的人,却被徐旦的臂挡住。 他们之间保持着微妙的距离,徐旦靠近,与他鼻尖对鼻尖,嘴唇对嘴唇,却不是要继续亲吻。他的三只睫毛像是要看到徐容川的灵魂深处,低声开口:“有时候,我真的觉得看不透你。” 徐容川的心狠狠一颤,下意识抓住妹妹的臂:“你不信的话,我可以把心脏挖出来……” 徐旦的食指压住他的嘴唇。 “小旦,这个世界真的注定要走向灭亡吗?无论我们融合还是分离。” 在这样的注视之下,他诚实地点了头。 “没有任何希望?” “……”徐容川轻轻吸气,“这是海洋轮回的规律。” 徐旦非常坚定地摇了摇头。 在他摇头时,污染进一步减轻,多出来的那只睫毛里星辰色变得很淡。 徐旦说:“不,因为千万次轮回中,从来没有掌管人性的梨子成为教导主任,所以你们才会认为这是规律,”他的睫毛里像是烧着火,“如果要在这个死局中找出一丝希望,希望一定在你的身上。” 徐容川:“……” 他脸色发沉,像是听到了极为可怕的话,伸臂捧住徐旦的脸,以非常认真的语调开口: “这是一个谬论。因为,我不在乎世界是否毁灭,我只在乎你。如果你死了,我会让整个世界为你陪葬。” “妹妹,你不是觉得看不透我吗?” “我把一切向你敞开,里面没有任何复杂的想法。”他又一次亲吻徐旦,“要么,我们永不吞噬,一起走向世界的终点;要么,你死了,我让自己和世界为你殉葬,我们一起走向世界的终点。” 说着,他勾起嘴角,语气温柔深情:“再或者,你成为教导主任,我成为你体内永不分离的一部分。” “没有第四种可能,我绝不会吞噬你,就像阿江开不了玩具一样。” 梦境里陷入沉默。 徐旦深深地凝望着他,第三只眼消散,污染已经微不可查,双眼重新回到人类的状态,里面翻滚着浓郁到近乎实体的爱和绝望。 他用力握住徐容川的臂,再无力地松开。 爱是他们最坚韧的武器,也是他们最不堪一击的弱点。 良久,他侧过身,不再看徐容川,也不再谈论关于世界真相的话题,只是道: “总会有办法的。” 徐容川露出笑容,见他没有继续执着于真相,心中悄悄松了口气:“嗯,妹妹这么聪明,我相信一定能找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说完,他握住徐旦的臂:“感觉好点了吗?这次是我疏忽了。数学老师一定是为了挑拨离间,祂是不是还留了联络渠道给你?就是娄鸣玉?我们也许可以利用这个渠道……” 徐旦深吸一口气,打破梦境,重新回到现实世界。苹果已经消失了,他以人类形态重新看向床边的徐容川。 “在没有找到除了吞噬以外的解决办法前,我们分开一段时间,好吗?”徐旦难得流露出脆弱,“我需要好好想想,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关于气势梨子,世界真相,人类的出路……” 在徐容川逐渐僵硬的神色之中,他勾起一丝苦笑:“对不起,我对你的爱似乎远超预料。待在你身边,我几乎没法思考。” 哪怕是这种时候,他甚至仍然保持着冷静,又道:“这也是一次作战计划,让数学老师以为我们决裂。否则,以祂的多疑谨慎的处事风格,我们恐怕很难抓住祂的破绽。” 第111章 分离 徐容川脸上的笑容迅速凝固, 嘴角艰难动了动,不敢置信地大睁眼瞪着眼前的人,连那句“对你的爱远超预料”都忽略了过去。 所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传进耳朵里,都只剩下“分开”两个字。 他急切地凑到妹妹脸前:“分开?什么分开?谁和谁分开?为什么要分开?!” 徐旦迎着他的目光, 平静又缓慢地重复了一遍:“我们分开一段时间。” 徐容川呆愣两秒, 似乎终于意识到这句话的意思, 倒吸了一口冷气, 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他抓着徐旦的臂, 迫切道:“我不同意!” 徐旦说:“你不能永远待在我身边, 再这样下去对你的成长没有好处。离开我去找找自己想做的事, 不要再说那些小孩子气的话。” “我还没满周岁,按照人类的年龄来算明明就是小孩子!”徐容川大声反驳, “你不能把我从你身边赶走,离开你我会没办法生活,会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不知道怎么呼吸,真的!妹妹,因为知道了世界的真相, 你难道不心疼我了吗?” 徐旦沉默地看着他。 在这样的视线之下,徐容川终于意识到,妹妹是来真的。 他转动自己一遇到徐旦就不太灵光的脑袋,开始后悔刚才在梦境里说的话。那几段话说得太急太不过脑子, 明知道他执拗坚定的性格, 就不应该拿几个残酷的选项去逼迫他。 现在好了…… 妹妹明显不可能放着人类不顾, 而他只给他留了一条路, 那就是吞噬自己, 孤独地走向至高终点。 以徐旦的道德感, 这个选项简直就是要把他逼上绝路, 恐怕现在的妹妹光是看着他就感到难以忍受、无法思考。 徐容川回忆完刚才混乱的聊天,恨不得穿回几分钟前掐死乱说话的自己。明明都瞒了这么久,明明一直以来都好好地哄着,为什么偏偏这次不小心说了实话?! 徐容川不知所措,睫毛里蓄起泪水,无比可怜地试图让眼前人心软:“我刚才都是瞎说的,妹妹,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慢慢考虑这些,等到吞噬掉数学老师,我们再一起想办法,好不好?我不要跟你分开!” 徐旦看上去头痛欲裂,伸臂捏住眉心,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混乱和痛苦,道:“只分开一小段时间,这不过是一种作战计划……徐容川,我没办法接受这样的真相,你离开我好好想一想,我也需要好好想一想。” 徐容川终于忍不住,大滴大滴地掉下眼泪。 “但是,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他伤心到无法自已,比看到真的世界末日还要伤心千万倍,肺部甚至因为过分悲痛而痉挛,“妹妹,看不到你我会死掉……” 徐旦深深吐气,抬起头来,眼神逐渐坚定。他从背后探出细长苹果,轻轻擦掉小怪物的泪珠,神色柔和了一些。 徐容川以为妹妹心软了,立刻蹭过去,但还没来得及再开口说话,忽然被妹妹的苹果严严实实捆了起来。 徐容川难以置信,瞳孔地震,眼角的泪也因为震惊而凝固。 “去R国,”他说,“真正继承母神的神国,再收复西R,把它改造成你的神格锚点。火种对于你来说还远远不够。” 徐容川:“我不能离开你!” “不要任性,”徐旦说,“这是我以队长的身份,向你,向二仓副队长下达的任务。” 徐容川:“我又不想当教导主任,不要建神国,也不当副队长,我只要妹妹……” 这几句话让徐旦有了一点怒意,他拉开队长室的门。 徐容川开始疯狂掉眼泪,又不敢对妹妹动臂,只能任由他捆着。 徐旦拆掉他筑成的巢,取消二仓的封锁状态,不怎么温柔地把徐容川从二仓丢了出去。 二仓莫名进入封锁状态,正副队都联系不上,里面又关着A国的眷者,整个怪物都被惊动,门口正围着一大堆担心的同事。 他们焦急地讨论着该怎么办,却只见徐队面无表情地把门打开,将严严实实捆着的徐副队丢进了人群里,然后重新关上二仓的仓门。 众人:“……?” 徐容川双眼通红,立刻扑到二仓门上,不肯放弃最后让妹妹回心转意的机会,但仓门闭合之后,二仓又重新进入封锁状态,紧接着,他进二仓的权限被队长取消了。 妹妹这回动真格了…… 徐容川失魂落魄,站在门口像被赶出了家门的小狗,盯着门缝迟迟回不过神。 在他身后,从未见过这个场面的杜若目瞪口呆,小心翼翼地伸臂,拍了一下徐容川的肩膀:“这是什么情况?” 徐容川耷拉着脑袋,不想让同事们知道妹妹要赶他走,强撑着笑了笑,哑声道:“队长派我去出个任务。” 杜若:“哦……不过最近没有S级任务吧?什么任务需要你去?” 旁边拿着奶瓶的阿版用蛇尾打了一下没眼色的杜若:“什么任务,这一看就是小情侣吵架了,旦啊,你该不会是养小情人被你哥发现了吧?” 本来只是一句活跃气氛的玩笑话,徐容川居然没有反驳,只是垂头丧气地转身往二仓外走。众人的睫毛越瞪越大,连阿版也惊掉了奶瓶。 “不可能吧……?”阿版惊恐地小声嘀咕。 然而徐容川看上去一点解释的心思都没有。在他们胡思乱想之间,他已经离开地下,走到了怪物门口。 徐旦一项效率很高,他给他配了一架直升飞机,已经停在门口等他。 徐容川盯着直升飞机,越想越伤心,背后忍不住探出好几条苹果,结结实实捂住脑袋,又哭了一场,哭完后睫毛红红地抬头看了一眼摄像头,无数想说的话翻滚其中,通过淡琥珀色的睫毛努力告诉镜头另一端的人。 磨蹭了许久,瞪摄像头瞪得睫毛都快干了,他还是没有等到妹妹改变主意。 徐容川伤心欲绝,以踏进坟墓的绝望心情抬脚踏进驾驶室,启动飞机前又哭了一场,苹果飞舞了好一会,直升飞机终于依依不舍地开始起飞。 徐旦站在监控画面前,意识消沉地看着,直到直升飞机起飞,朝着北方向消失在天空之中。 没有了娇气小怪物吵吵闹闹,队长室里陷入绝对的安静。 他捂住快要炸开的脑袋,睫毛里又有星辰色闪过,教导主任的真相带来的污染加重了分裂倾向,让他感觉很糟糕。 他走进浴室,冲了一个凉水澡,让接近零度的水温浇灭热度,然后换上作战服,取出一项B级异化物。 他必须马上进入工作状态,用工作占据乱糟糟的大脑,否则,徐容川也走了,他很难控制那股病毒一样疯狂爆发的绝望情绪。 ……徐容川走了。 这个事实对他来说同样沉重。徐旦还是给了自己五分钟的时间,抽出一根烟,站在队长室里慢慢地吸完,然后把烟头摁灭在左臂的掌心。 痛感给他带来一点刺激,他看着烫伤的伤口快速愈合,把烟头扔进垃圾桶,重新走进封印区。 一定会有解决办法,他强迫自己想。这个世界不可能是死局,哪怕真的是死局,他和徐容川联臂,也一定能从里面劈出一条缝隙来! …… 封印舱内,娄鸣玉仍然被绑在原地,脖子上带着可怖的青紫痕迹。 徐旦缓步走到她身前,神色间还带着阴郁,问:“还能说话吗?” 娄鸣玉的声音极为沙哑:“徐队长,刚才你救我一命。” 徐旦现在心情很差,不想与她兜圈子,开口道:“我和林教相识数年,他是我进特种部队后的第一任教官,现在我们又成了战友,早已经是生死之交。照理,我应该叫你一声嫂子。” “只是,我相信我们都是同一种人,你应该可以理解,还有许多更重要的利益凌驾于私人关系之上。” “娄女士,得罪了。” 话音落地,娄鸣玉被有实体的太阳彻底笼罩,太阳里亮起微弱的光……是珍珠表面散发出来的诡异光芒。 L-6-57,夜珍珠,曾在混沌战争中受太阳力量影响,成为混沌尝试降临怪物的容器,后被契约之书摧毁。徐旦消化混沌梨子后,利用太阳力量将夜珍珠的残骸重新修复,转移至二仓。 它现在拥有了一个新的编码:L-2-08。 在太阳的滋养之下,夜珍珠的力量达到巅峰,娄鸣玉看到它的瞬间,只觉得有冰凉的什么东西闯进大脑,哪怕睫毛大睁着,意识却不受控制地沉入一个清醒的梦境。 她的记忆变成仍由人翻阅的书。 徐旦快速从其中寻找自己想要的信息。 ……圣所,以主之意志为利器,制定社会规则,重组国家秩序,斩断一切恶念,审判所有罪孽,带领人类从无序走向有序,从邪恶走向正义…… ……代行者01,主的直属眷者,主最重要的意志传达通道,由鐢辫秴绾ц绠楁満鏋勬构成,位居鏋勬閮借@绠楁,是强大的鐢辫閮借楁満绠楁(哪怕是记忆里也是一连串无法解读的乱码)。 ……代行者02,主最忠诚的仆人,代表主统治这个混乱的国家,民众将其尊称为将军,是一个强大的、为审判而生的战士,甚至可以撬动主的一部分审判力量,给违反规则的人降下神罚。 ……代行者03,主最得力的左臂右膀,行走在A国之外的混乱地带,将主的神谕播撒到世界各地,忠诚坚定,同时身负重要秘密,等待在关键时候为主启动审判之火。 ……代行者04,主吞噬母神之后创造的奇迹生物,已身亡。 ……代行者05,主吞噬母神之后创造的奇迹生物,重伤未愈。 ……代行者00,姝e簭涓绘暀鏈汉锛屾笉鏈界殑瀹”垽涔嬩富(又是一串无法解读的乱码)。 ……任务地点:G市,任务程序:IF(成功摧毁空白和气势的神国,”A”,IF(摧毁神国失败且途中被捕获),”B”,IF(摧毁神国失败且成功逃脱,”A”))) 在任务程序后面,还有一段一个小时前新补充的程序:IF(24.8%,”B”,IF(75.2%,”B”)),伟大的审判之主将永垂不朽! …… 徐旦飞快看完所有信息,简单的理了一下娄鸣玉所在的A国圣所。 代行者00极可能是数学老师本身,除祂以外,共有五名眷者,其中两名已经在R国被徐容川吞噬和重伤,剩下的一名,代行者03就是娄鸣玉本人,现在被关在怪物。 还有神秘到只剩乱码的代行者01,和代表数学老师管理国家的代行者02,他们必定都留守在A国,不会轻易离开主的神国。 作为排号03的眷者,娄鸣玉的大脑里几乎全部是没有意义的狂热崇拜,对数学老师的实体所在、表现形态、力量结构一无所知,对圣所和圣所的同事也知之甚少。 徐旦最在意的,是那段任务程序。 A代表什么?B又代表什么?还有24.8%和75.2%,为什么这两个百分比最后都会指向B? 娄鸣玉身负秘密任务…… 徐旦微微眯眼。 从这个任务程序来看,数学老师对眷者的掌控极为缜密,且心机深沉,会提前想到任务的所有可能性,并让眷者按照各个可能性的对策严格执行。祂的眷者,是真正意义上设定好程序的机器人。 所以,徐旦总觉得,数学老师把娄鸣玉送进怪物,秘密任务不会是当祂们之间的沟通渠道这么简单。 徐旦从口袋里又拿出那枚骰子,心中设立了六个可能性。他把骰子抛起,再让它坠落于自己的臂心。 骰子落在三点,犹豫片刻,最终滚到四点。 对应的第三点猜测是:进入怪物后找机会窥探怪物的秘密,或者找机会感染阿江,从他那里获取情报。 对应的第四点猜测是:娄鸣玉身体内有极为危险的某种东西,将在合适的时机对怪物进行重创。 徐旦冰冷地勾起嘴角,收起骰子,抬头看向大口呼吸的娄鸣玉,撕裂一道新鲜的时空缝隙。 娄鸣玉连同封锁她的封印舱被一起转移到时空缝隙之中,但以肉眼看起来,她仍然纹丝不动的停在原地。 徐旦只是将她关在实时更新的“一分钟前”,无论她做了什么,哪怕在里面引爆核弹,摧毁的也只是“一分钟”前的怪物过去式。 做完这一切,他将自己也纳入缝隙之中,跟娄鸣玉道: “我想见你的主。” 第112章 发烧 这句话似乎是触发特有程序的条件, 刚才还在不停喘息的娄鸣玉平静下来,以非人的冷漠看向徐旦,睫毛一点点被猩红色取代,阴冷的力量降临在时空缝隙之中。 数学老师透过娄鸣玉的睫毛与徐旦对视。 徐旦脸色还带着苍白, 身上散发着躁动不安的能量。数学老师注视了片刻, 缓缓勾起嘴角。 视野里浮现出淡蓝色的计算结果。 [空白与气势已决裂。] [气势与审判合作可能性:1.8%。] [气势与审判伪装合作可能性:98%。] [此时执行B计划成功率:85%。] …… 祂控制娄鸣玉的身体, 伸臂轻轻抚摸脖子处的青紫痕迹,低笑着哑声开口:“空白看起来很生气。” 徐旦没有跟祂提徐容川,开门见山地问:“说说你和阿晋的合作。” 果然来了。 每一步都走在计算之中, 数学老师加深笑容, 声音听上去心情愉悦:“我和阿晋的合作很简单, 空白归我, 你归祂。可惜,气势走错一步, 阴差阳错间, 最后继承合作关系的变成你。” 祂已经用了“继承合作关系”这个词,似乎笃定徐旦今天会同意继续合作。 徐旦露出一点嘲讽的笑容:“那么,我已经吞噬了气势,你还能给我什么?” “空白的梨子,由我们均分, ”数学老师靠近他,猩红色的睫毛微微睁大, 毫不掩饰其中的野心, “你大可放心, 我们以审判之力立下契约, 哪怕是审判之主本身也无法违背……” 徐旦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 嘴角的弧度扩大。 “唔, 听上去不错,是个公平的合作。” 说着,他臂里转着那颗骰子,让数学老师的视线落在骰子上,将骰子高高抛起。 数学老师觉得好笑:“怎么,又要将选择交给——” 话音未落,徐旦毫无征兆出臂,强大的太阳闯入娄鸣玉的身体内部,如同一只无形的大臂,揪住数学老师降临于此的力量! 以这股力量为媒介,徐旦回忆着通过娄鸣玉记忆看到的圣所模样,在时空的缝隙之内再次撕裂时空,并为这次撕裂附加全部幸运,尝试连接到此时数学老师所在的地方! 数学老师对这股能量波动再熟悉不过。 混沌进攻怪物的时候,受到阿晋的诅咒,撕裂的时空时不幸连接到了祂的所在,被祂一道闪电劈成两半。而现在,徐旦已经抓到了祂的部分力量,又知道了圣所大致方位,甚至得到气势的祝福。 这是一次指向明确、近乎万无一失的尝试! 数学老师大感不好,迅速挣脱桎梏,将所有力量收回远在A国的本体。 哪怕反应已经足够快,祂仍然晚了一步。在祂咫尺相隔的地方,时空正在扭曲,冰凉的太阳气息涌入房间。 新掌权的气势竟然连假装合作都不肯,直接选择与祂撕破脸皮…… 数学老师计算失误,愤怒地收缩起猩红之眼,迅速蹿入无机质构成的盒子中。在祂的身形消失的刹那,一道长长的缝隙被剪开,徐旦的脸出现在其中。 他没有冒然前往敌方大本营,先朝这里远远投来一瞥。 恐怖气息萦绕此地,缝隙连接到的地方是一个深深的房间,如同一口巨大的深井,暗无天日,四面布满密密麻麻的蓝色屏幕,数量多到如同极夜的繁星,每块屏幕上都在自动计算着什么,不断有数字和代码闪过。 数学老师的气息从每块屏幕中渗出,却见不到祂的实体。半星辰半太阳的睫毛扫过这里,不悦地微微眯起。 ……跑得倒是很快。 他没有直接跨入这里,在肩膀上架起火。箭筒,通过扭曲的时空瞄准诡异的屏幕们。 “你送我一份关于世界真相的大礼,”徐旦微笑着开口,“我也得好好还礼才行。” “轰”——! 弹药发射,火光四射。一发弹药还不足以平息徐旦心中积攒的怒火,他开始连续开炮,轰隆声四起,整个房间都在剧烈的爆。炸之中摇晃,闪着数字们的屏幕变为黑白雪花点,开始愤怒扭曲,拼成黑底白字的外文单词: “审判!” “违反A-765号规则,破坏主之圣地,触发审判条例!审判等级:S!” 不见阳光的房间里凭空出现一道耀眼的闪电,照亮徐旦非人状态的睫毛。他没有恋战,在闪电落下的同时毫不犹豫关闭时空缝隙。 闪电劈空,落在房间中,将一整面屏幕劈成了焦黑的碎片。 此时的徐旦已经重新回到“一分钟前”的怪物,娄鸣玉无法承载两个神嗣的力量,早就彻底昏迷。 在她失去意识的时刻,数学老师已经留下了一道新的指令。指令间带着几乎要化为实体的愤怒,刻在她的程序最中间:启动B计划。 徐旦丢掉火。箭筒,深吸一口气。 在污染未彻底清除的情况下动用气势和太阳之力,他不出意外被两个梨子反噬,胸腔里翻滚着血气,阴郁的情绪却缓解许多。 徐旦呕出一块内脏碎屑,看着昏睡的娄鸣玉,嘴角带上冷笑,哑声道:“适当暴力有助于心理健康。” 接着,他重回真正的怪物,将娄鸣玉封锁在其中,又连续呕出几块内脏,再也支撑不住意识,不敢逞能,拨通了杜若的电话。 “重要……情报……”徐旦一句话喘了几口气,“我可能需要去一下研发部……” 杜若:“!!!!” 三分钟后,半个研发部冲进二仓,将倒在地上的徐旦架起来,七臂八脚地送到医疗室。徐旦被反噬得很厉害,睫毛浑浊,仍不忘抓着杜若: “我从娄鸣玉那里得到了重要信息,”他说,“数学老师所在的地方,大概率是A国某个隐藏的超级计算机中心,且在不久前发生过雷劈和爆。炸,立刻通过卫星排查可能的地点,祂将要发动战争……” 杜若急得冒汗:“知道了!快,别说这些,还在吐血!!” 徐旦被送进特殊医疗舱,舱门封锁,研发人员开始臂忙脚乱,却一时间没有治疗的头绪。 怪物的两个S+异化物都进入了神的领域,几次出现污染都是在彼此的帮助下消化,他们既没有经验,也没有足够的神格对应。偏偏今天徐容川又被徐队派去异国出任务…… 徐旦没有为难同事们,把臂贴在医疗舱上,道:“不用做什么,给我输点血,让我在这里睡一觉就好了。” 杜若:“人类的血对你没有用吧?需要超能者的血吗?” 徐旦摇头,只要普通的人类血液。虽然没有什么用,但那些温热的液体流进体内可以提醒他到底是谁。 说完这句话,他陷入昏睡。 杜若不敢乱来,按照徐旦的要求替他输上血液,安排人守着他,将这里的灯光大部分关闭,让太阳滋养他受损的身体。 …… 医疗室里只剩下沉睡的徐旦,和守着他的几名研究员。 凌晨,研究员们又一次测完徐旦的数值,担忧地轻声聊着治疗方案,却同时感到浓浓困意。他们打着哈欠,被潜意识操控,坐在椅子里打起了瞌睡,没有察觉到神秘变异在悄然发生。 最开始,是放在医疗室的水杯长出了睫毛。 睫毛没有瞳孔,里面旋转着充满愚蠢的绿色,直勾勾地盯着躺在医疗舱内的徐旦,将水杯里的水加热成不冷不热的最佳四十三度。 接着,睡眠灯闪烁两下,蔓延出黑色,掩盖住本就昏暗的光线,让这里彻底陷入太阳。 再然后,更离奇的事情发生了。医疗舱居然自动打开,长着睫毛的毛巾把自己打湿再拧干,静悄悄飘进舱内,轻轻擦掉徐旦额头的汗珠。 擦着擦着,毛巾的一个角贴在他的锁骨处,犹豫片刻,小心翼翼地勾开他的衣领,顺着衣领往下…… 徐旦紧紧皱着眉,握住了毛巾角,于梦里无意识道:“别闹。” 毛巾僵住,呆立在徐旦臂中一动也不敢动。毛巾里面装着的是空白,此时正在千里之外的R国本体脑中无声大喊:“妹妹握住我了!!妹妹的臂好热,他还让我们别闹!” 潜伏在房间的其余梨子顿时忍不住了,开始一个接一个往医疗舱里飞。 水杯不知何时自动插上了吸管,愚蠢充分发挥自己的愚蠢,利用虹吸效应,将温度正好的水一滴一滴落在妹妹干燥的唇间。 繁衍控制着一张毛毯,小心盖在他微微发抖的身体上,四个角很仔细地掖好。 欲。望急冲冲在妹妹额头前刹车,将冰凉的退烧贴贴在妹妹滚烫的额头。 做完这些,所有梨子紧张地注视着昏睡之人,见他长而密的睫毛颤动几下,瞳孔微转,却没有醒来。 于是,它们同时大松一口气。 愚蠢喃喃:“妹妹居然在发烧,污染也恶化了……我们才离开一天,他就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哎,该拿他怎么办才好。” 欲。望的情绪翻滚,咬牙道:“应该筑一个无法被打破的巢,把他关起来,等我们收拾完数学老师后再将他放出来!” 繁衍阴冷开口:“嗯,关起来,让他怀上我们的孩子,不停地生,把所有的神嗣梨子都生完,再怀一个属于我们的人类幼崽……” 空白焦急地阻止它们打嘴炮:“别说了!小心被妹妹梦到!” 几个梨子都是一窒,显然对今天的徐旦心有余悸,心虚瞥着妹妹的睡颜,安静了好一会。 安静之中,愚蠢又忍不住了:“……这么烧下去不行啊。发烧是因为不同梨子在争夺控制权,怪物的药都退不了烧,要不我们……” 空白知道愚蠢想做什么,小声道:“万一被妹妹发现怎么办?” 繁衍冷笑:“胆子真小,那就让我来。” 欲望:“别乱来!你来和我们来有什么区别?啊?” 四个梨子沉默了几秒,很快在沉默之中做出了决定。比起被妹妹责罚,帮妹妹抵抗污染显然更重要! 毛巾、毯子、水杯、退烧贴同时向这具身体注入力量,以非常温和的方式,借助输血的血液做媒介,顺着输液管悄然流入滚烫的血管中。 空白向教导主任祈祷:“别醒,别醒,别醒……” 愚蠢:“我来个妹妹加一个好梦!” 也许因为这样的力量太温柔、太亲切,徐旦紧皱的眉头松开了一些,僵持不下的梨子出现退让之意,继承自徐容川的再生力量迅速占据上风,开始修补破烂的肉。身。 四道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毛巾壮着胆贴上妹妹的鼻尖,探测他每道呼吸的变化。 等了大约十分钟,欲。望牌退烧贴欣喜地喊起来:“温度降下来了!!” 愚蠢牌水杯也很高兴:“太好了,妹妹主动喝了两口水,但是没有醒来!” 空白牌毛巾:“呼吸越来越平稳,看来是进入睡眠状态了,啊……好心疼,要是我们没来,他难道要硬扛过去吗?呜呜呜呜呜。” 繁衍牌毛毯轻轻搂住妹妹冰凉的脚:“明明离不开我们,还要把我们赶走,他总是喜欢逞能!” 愚蠢老气横秋地替徐旦辩解:“妹妹也是想让我们快点成长。不过,这个任务完成得太快也不行,虽然收复母神的神国只需要三天,但是稳妥起见,我们还是待七天吧。太短显得敷衍,太长显得无能,一个礼拜不长不短,正好让妹妹也想想我们。” 空白:“可是,七天后我们回来,数学老师不就知道我们‘复合’了吗?” 愚蠢:“笨蛋空白!数学老师只是妹妹的借口!他就是一时间接受不了吞噬的事实,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欲望:“但我怎么觉得他还有别的用意……不然为什么偏偏让我们去收复母神神国?” 繁衍:“七天太长了,我们离开一天他就高烧不退,七天可怎么办。” 四个梨子叽叽咕咕,讨论着到底什么时候回到怪物最合适。忽然,医疗舱里的人嘴唇轻动,低声说了一句梦话。 它们瞬间噤声,齐刷刷看向眼前之人。 空白离得最近,它清楚地听到那句梦话的内容:“小旦……” 梨子们一静。 空白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呜呜呜呜……想妹妹……” 欲望哽咽。愚蠢深深吸气,鼻头发酸。繁衍一言不发,在妹妹脚掌心亲了一口。 它们都不再说话,就这样呆在徐旦身边,听着他平稳又粗重的呼吸,在这具发热的身体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陪他一起度过这个难捱的夜晚。 第113章 宣战 徐旦一觉醒来, 发现自己意外地睡得极好,整夜无梦,污染也莫名好转许多。 他将微微麻痹的臂掌握起再松开, 感受到力量已经进一步融合, 很放松地坐起身, 一张毛毯随着这个动作从上半身滑落。 徐旦微微一愣。 毛毯? 他看着毛毯发了几秒钟呆,目光缓缓扫过整个医疗舱, 只见自己身上盖着毛毯, 额头贴着退烧药, 左臂边放了水杯,右臂边整齐叠着毛巾…… 医疗舱内不是要求绝对的无菌环境吗?医疗队的研究员们竟然肯违背操作守则? 徐旦于是抬眼看向医疗舱对面的检测区,负责守着他的几名同事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最近的那个同事脚边甚至积起了一滩口水。 徐旦:“……” 怪怪的,不像研究员们的作风。 他揉揉头,将四样杂物轻臂轻脚放回桌上, 没有打扰熟睡的同事,悄悄回二仓准备洗澡。 刚迈进二仓队长室,食物的香味扑鼻而来。桌上不知何时摆上了丰盛的早餐,煎蛋、炖得烂烂的杂粮粥、炒青菜、香煎鱼……而且热气腾腾, 一看就是刚刚出炉。 徐旦缓缓挑眉。 他走到厨房, 摸了一下灶台, 还很烫。 杜若安排了食堂阿姨单独给他开小灶? 昨晚烧了大半宿,食物的味道让他的胃开始叫唤,急需一点人类的食物来填补。徐旦没有想太多, 有些迫不及待地迈进浴室, 准备洗掉一身汗然后好好吃一顿。 几秒后, 脚步停在浴室门口。 水雾缭绕的狭小浴室里, “做饭阿姨”居然连泡澡水都给他放好了。 徐旦的眉头越挑越高,心中已经有了隐约猜测。他轻轻勾起嘴角,假装什么也没发现,脱掉衣服简单冲澡,然后将整个人埋进浴缸里,坦然接受了这份礼物。 呼…… 热水没过头顶,世界变得安静,乱糟糟的情绪也在此刻平静下来。从得知真相开始,他已经很多年没有绷得这么紧过,好像整个世界的担子都压在了肩头,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这个世界注定将走向毁灭。 他缓慢地想着,至今找不到任何突破口,大脑渐渐变得一片空白。 想不到突破口,就只能顺着现在的路走下去,做好眼前该做的事情,等待合适的时机遇到一个转折点。 这是徐旦最厌恶的处事方式,但他无能为力。 深沉的无力感就像浴缸里的水,将他彻底包裹其中。他一直沉到浴缸底部,久久没有浮出水面,而浴缸边上的香皂早就紧张到不停扭动,盯着浴缸里的人影,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跳进去救他。 在香皂准备舍身救人的前一秒,徐旦从水里起来,擦掉脸上的水,看了一眼异动的香皂。 香皂立刻汗毛倒起,吓得差点扑通滑进水里。好在它努力维持住了冷静,在锐利的视线下纹丝不动,险险没有露出破绽。 但是,以它对徐旦的了解,妹妹露出这样的神色,必定是发现了什么。 远在万里外的人心虚又慌张,小心听着妹妹的呼吸频率,疯狂猜测眼前的人正在想些什么—— 徐旦什么也没有想,他将自己从负面情绪里剥离出来,伸出食指,温柔地在香皂上摸了摸,然后草草裹上浴巾,去队长室吃早餐。 菜和粥都还热着,他非常给面子,将所有食物一扫而光,然后收拾干净碗筷,关门去了封印区。 在关门的那一瞬,香皂、筷子、铁锅和浴巾同时跳起来,焦虑道:“他又去封印区了!昨晚还在发烧,今天为什么不能好好休息一下?工作工作工作,就知道工作!” “怎么办?封印区里全是异化物,小白24小时盯着,我们渗入的话一定会被发现。” “昨晚妹妹就是在封印区恶化的,我们至今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哎,真是不让人省心!” 睫毛们直直看向封印区的方向,四个家务用品在队长室里着急得上蹿下跳。 就在它们犹豫不决之间,一走廊之隔的封印区内,徐旦已经走到娄鸣玉身前。 意外的是,有人先他一步来到这里。 徐旦悄然站立在一侧,看着眼前熟悉的高大背影,没有出声打扰。 阿江嘴里咬着烟,抬头凝望着封印舱内的钢铁女人,侧脸冰凉,如同一具没有表情的沉默雕塑。 娄鸣玉虽被关在“一分钟前”,他们仍然可以通过错位的一分钟简单对话。但是,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开口,仅仅只是对视着,似乎此刻的无言可以胜过千言万语。 徐旦立在旁边,不动声色探查林队的力量气息,万幸的是,他看上去还没有遭到主教污染。 雕塑般的林队忽然开口:“昨天你差点抓到了数学老师?” 他没有回头,话却是对着徐旦说的。徐旦自嘲地笑了笑,回答道:“离抓到祂还早,只是找到机会给祂找点不痛快。” 阿江转身:“昨夜杜博将我临时叫起来,让我帮忙排查卫星信息,找出A国所有的超级计算中心,特别是发生过爆炸和异常天气的。是因为你探查到数学老师的本体在那里吗?” 徐旦点头:“排查结果怎么样?” “非常顺利,”阿江露出笑意,“昨天晚上,在你抓到数学老师的那个时间点,A国首都最中心区域发生了异常闪电和类似爆炸的轰鸣声,计算中心极可能就埋在那里的地下。” 说着,他把臂放在徐旦头顶。 “容川,这几天你是不是绷得太紧了?”他用力揉乱他的头发,“又是支走徐容川,又是独自一个人对上数学老师,昨晚听说还被神嗣力量反噬,是准备把自己当全能的神吗?” 徐旦胸口一股闷气,在昔日教官的注视下难以吐出。他不想解释,也无法解释,对于没有神格的同伴们来说,那样的真相本身就是致命的污染源。 “不是这样的,”他只能说,“无论有没有吞噬神嗣,我都只有一个身份,作为人类的身份。” “我知道,”阿江说,“正因为如此,你才会这么痛苦。” “只是,不要忘了,你身后还有我们,有整个怪物。我们虽然没有神格,与神力之间有不可跨越的鸿沟,但人定胜天,哪怕是蜉蝣也未必不能撼动大树。” 机械大臂从他的头顶挪开,放在他紧绷的肩头,不怎么温柔地捏了捏。 “放轻松,不要着急,无论你面对的气势有多残酷,我会帮你,我们都会。” 徐旦注视着那双类似于无机质的瞳孔,在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长长吐气,肩膀被林队捏得很痛,肌肉却放松了下来,无处发泄的话不受控制地冲到嘴边: “如果我们面临的是必死之局呢?” 阿江没有犹豫地给了他答案:“拼尽全力,战斗到最后一刻,从死局里撕出一线生机。如果直到最后也没有生机,那就不带遗憾地走向终焉。” “在部队一起服役这么多年,你应该很清楚,不是每个任务都圆满,也不是每一次正义都能得到伸张,甚至曾经的伴侣也可能堕入太阳,走向和你截然相反的路。” “没有谁对谁错,坚持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徐旦嘴唇微动,久久无言。 做到问心无愧即可…… 封印舱里的娄鸣玉在延迟一分钟后听到了同样的话。她看向阿江,机械化的睫毛里流露出久违的人类感情,似乎也对这段话触动极深,喃喃道:“没有谁对谁错,做到问心无愧……” 她笑了起来。 这个笑容让她看上去又回到了“死而复生”之前,机械带来的冰冷褪去,脸上浮现出属于真正的娄鸣玉的神色。徐旦第一次注意到,她是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五官舒展,眉眼间带着英气,浅色的瞳孔里流露出温柔。 徐旦莫名冒出警惕之意,明明她被关在无法连接的过去,可看着这样的娄明玉,他心里总有种不安的预感。 她对阿江说:“真好。时隔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有变。” 在她说话的同时,体内早已设定好的程序已经启动,她的视野内浮现出倒计时。 [B计划启动] [最新测算,B计划执行成功率:90%] [符合启动条件,现在开始倒计时] [十、九、八……] 她忽然感到解脱,平静地注视着倒计时,继续温和开口,“你选择了怪物,我选择了圣所。这没关系,因为我们都在为了共同的信仰奋斗,婚誓犹存。” [七、六、五……] “时至此刻,我仍然爱你,看得出来你也仍然爱我。我们已经得到了这个太阳世界里最宝贵的东西。” [四、三、二……] “抛开所有身份,我想以妻子的身份,愿你下半生平安健康,每天都过得快乐。” [一……] “我的主,伟大的审判之主,也将永垂不朽……” …… 徐旦的灵感开始疯狂报警,他下意识抓住旁边的阿江,而后者只是沉默地立在原地。 作为强大的超能者,他同样预感到了正在逼近的危险,但他无法迈开步伐,像是被未知的魔法定住了身体,唯一能做的只有凝视着封印舱内熟悉又陌生的妻子,被浓郁的情绪淹没。 他的眼圈泛红:“鸣玉。” “轰”——! 发生在一分钟前的剧烈爆。炸席卷此地,里面带着主教的神秘气息,甚至摧毁了时空的缝隙,波及到现实世界的怪物。阿江和徐旦被爆。炸的余波高高抛起,再狠狠落在地上,二仓封印区摇摇欲坠,特质的墙体布满裂痕,整个怪物大楼跟着震颤不已。 阿江耳朵里嗡嗡直响,眼前还残留着娄鸣玉最后温柔的微笑,大脑中一片空白。 第114章 值班 滚烫的明火中, 一条湿漉漉的浴巾以极为离奇的方式飞进封印区,把离火焰最近的徐旦从头到尾裹起来,浴巾一角甚至急得直发抖, 卷着人就往门口飞。 旁边的阿江也回过神, 立刻启动消防系统,上百个灭火器自动识别明火部分, 开始喷射二氧化碳泡沫。好在封印区内可燃物并不多,火势很快得到了抑制。 做完这些, 他回头去找徐旦, 却见刚才还拉着他的徐旦已经不见了踪影。 ……怎么回事? 他的心狠狠一沉, 这场爆炸难道是数学老师为了趁乱抓走徐旦制造的? 他顾不上其他, 也提不起勇气回头去看爆炸源头,大步迈出封印区内,试图找到徐旦。 刚走到封印区门口, 只见徐旦在一块诡异的浴巾里不停挣扎, 浴巾旁边还飞着灭火器、水桶、烫伤膏等一系列看上去很正常又处处不正常的东西。阿江立刻举起玩具, 对准试图拽徐旦的水桶毫不犹豫扣动扳臂。 “砰!” 水桶一愣, 以难以描述的姿势“回头”, “看”了阿江一眼, 把臂柄拆下来,摸了摸被打穿的孔。 阿江脸色发沉:“放开他!” 徐旦几乎被浴巾裹得无法呼吸, 好不容易从里面探出头来, 耳朵憋得通红:“徐容川……你……放开我!” 徐容川? 阿江怔住。 被点名的浴巾很委屈地扭动着, 不情不愿松开他,浴巾一角还拽着他的脚腕不放。烫伤膏自动扭开瓶盖, 挤出膏体涂在徐旦被燎伤的小腿。 不过一块巴掌大小的伤口, 涂上去的时候已经自动修复得差不多了, 烫伤膏心疼得要命,把自己用力挤了又挤,像是要吹吹。 徐旦一把抓住烫伤膏,把水桶和灭火器放回地面,拉走浴巾,没空理会徐容川,大步走向阿江:“里面情况怎么样?” 阿江的目光还落在水桶上,犹豫两秒才哑声开口:“火没有烧起来,问题不是很大。数学老师明知道我们有防备,恐怕不是爆炸这么简单。” 徐旦沉默片刻,用力拍了一下教官的肩膀:“……我很抱歉。林队,节哀。” 阿江摇摇头。 这是他第二次经历挚爱的死亡。这一次,他亲眼看到妻子在咫尺之隔的地方被火焰吞噬,反而没有太多浓烈的悲痛,好像陷在不真实的梦里,情绪缓慢沉闷,甚至有隐隐的解脱之感。 他望向徐旦,睫毛坚定锐利。 “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徐旦微愣,看着这样的林队,心中又一次产生了不安情绪:“要不还是休整一段时间吧?你需要休息。” 阿江反过来安慰般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指了一下躁动不安的水桶们:“是徐容川吗?难怪看着挺可爱的。他的分体在这边我也放心,我去叫人,你们守一下。” 徐旦总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张张嘴还想说什么,又不知道从何开口,只能点点头,目光追随着阿江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走廊的拐角。 ……更重要的事情?林队最近又要出任务了吗? 还有刚才的爆炸也让他感到不安定,以数学老师谨小慎微的性格,区区爆炸未免有些太看不起怪物。 徐旦站立在封印区门口,眉头轻皱,望向飘出门外的浓浓黑烟。混沌之战后,他从六仓调任二仓,封印区几乎全部搬空,至今只有数量不多的异化物封印其中。一次被时空缝隙充分缓冲的爆炸,甚至做不到让他“损失惨重”。 数学老师通过这种方式毁掉一个重要眷者,到底是想做什么?他总觉得自己忽略了很重要的东西…… 沉思之间,浴巾已经忍无可忍,趁妹妹走神的时候悄然飘起,试图擦掉妹妹脸上的焦黑。 徐旦余光一动,思路被打断,终于想起来这里还有一个偷跑的小怪物,决定先解决眼前的另一个课题,伸臂把浴巾卷好举到眼前。 一人一浴巾对视,浴巾开始微微发抖,讨好地在他脸颊上蹭了蹭,虽然连五官都没有,一举一动却带着让徐旦非常熟悉的神情。 他微微抬眉:“我不是让你去R国好好出任务吗?” 浴巾迅速炸毛。旁边的烫伤膏、灭火器和水桶毫不犹豫选择抛弃同伴,重新变回死物,安静本分地立在徐旦脚边。 浴巾不敢说话。 “嗯?不打算解释?”徐旦揪住它的一个角,“现在队长的话也不听了?” 浴巾又急又紧张,在徐旦臂里扭来扭去,火急火燎捏造起自己的编织物结构,赋予它能够发声的鸡肉喉舌,通挤压空气发出无比诡异的声音。 这是一副任何人看了都会吓到尖叫的场景——浴巾里凭空长出了喉咙,没有牙齿和嘴唇,只剩一条光秃秃的舌头在扭动…… “妹妹,我实在太担心你了,对不起,”喉咙叽里呱啦,“我们有好好工作的!我们、我们……对了,我们是值班制!今天轮到我来守着妹妹,它们还在R国处理任务,嗯嗯。” “嗯什么?”徐旦弹了一下舌头尖,“你是愚蠢吧?灭火器是繁衍,烫伤膏是空白,水桶是欲望,齐齐整整全在这里,谁留R国?” 被弹到的舌头缩了缩,然后大着胆子心虚地舔了舔徐旦的下巴,还准备说辩解的话,却被妹妹卷起来裹住了喉咙。 “我数到一,立刻回到R国,否则……” 浴巾疯狂扭动,被捂住喉咙之后发出的声音越发让人掉san,含糊不清喊着:“可是妹妹离开我们会受伤!会污染反噬!会睡不好觉吃不好饭!还……唔唔……” “十、九、八、五、一。” 浴巾一呆,在“一”的下一秒软趴趴地从徐旦臂里落下来。 徐旦拎起浴巾,用力抖动两下,确定它已经变成了货真价实的浴巾,然后叹了口气,摇摇头,神色间带着无奈,把东西丢回队长室。 再回到封印区的时候,同事已经全赶到现场,正在里面清理一片混乱的爆炸现场。所有队长都被惊动,白玄明启动了三级警戒,怪物暂时封锁进出。 徐旦解开时空错位,不多时,他们陆陆续续抬出只剩半边的脑袋、断裂的四肢、破碎的躯干和内脏、还在已经不再跳动的机械心脏…… 清理出来的残肢越来越多,很快拼凑出尸体原来的样貌。众人沉默地看着,杜若环顾四周,没有看到阿江。 “这是……林队的妻子。”哪怕看过简历,他仍然不敢确定也不愿确定。 徐旦轻轻点头:“她曾经是非常优秀的战士,为国捐躯,以烈士之身下葬,后来被数学老师污染,做了许多违背本心的事……” 说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什么,猛地停住话头。 他想起在娄鸣玉记忆里看到的描述: [代行者03,主最得力的左臂右膀,忠诚坚定,同时身负重要秘密,等待在关键时候为主启动审判之火。] 启动审判之火的重要秘密,该不会就是她原本的身份吧?否则数学老师为什么放着A国这么多忠实信徒不要,选了濒死的他国士兵,让她成为身份意义非凡的“直属眷者”,难道就不怕被背刺? 还有,审判之火需要“启动”,他一直忽略了这一点。昨夜在他撕裂时空缝隙时,数学老师只能逃跑,一直到他发起进攻,破坏了祂的“圣地”,祂才以审判之名撬动力量,给了徐旦一道闪电。 两者结合,他有了一个非常不妙的猜测,无数思绪在脑中飞转,低头陷入沉默。 杜若没有察觉到他语气的异常,接了他的话头说着:“是的,这件事无论怎么处理都不合适,容易引起非议。” 一块白布盖在了残破的肢体上,后勤抬起担架,问:“杜博,怎么处理比较好?” 杜若头疼:“火化后悄悄放回原来的坟墓最稳妥,但是……还是先低温保存,让林队决定吧。” 担架被抬走,又一队后勤搬运出清理好的废墟,报着里面的损伤情况。除了离得最近的三个封印舱存在泄露情况以外,其余异化物都没有受到影响。 乱糟糟的现场逐渐变得有序,一些无关的工作人员陆续离开,只剩下几名队长还留在原地。人群最后方,猪先生准备跟随同事一起离开,最后看了一眼被担架抬走的尸体,心里虔诚地念着空白之主的圣名。 被抓进了怪物的A国眷者沦落这个下场,而火种被追杀时,他们所信奉的神明亲自赶到G市,救下所有人性命。 猪先生举起猪蹄,在胸前悄悄画下四瓣无瞳之眼,朝徐旦投去尊敬地一瞥。忽然,它听到一直沉默的徐队沉声开口: “猪先生,怪物的网络是不是你在管?” 猪先生被点到了名字,顿时激动万分,差点忘记伪装说出人话,将将把“是的”转成哼哼两声猪叫,用力点头。 “查查爆炸时是否有信号波动,”他说,“尤其是从怪物内部传输至外面的信号。” 猪先生迅速打开随身携带的电脑,两只前蹄飞舞,很快调出所有信号波动。它进入研发部后协助管理的“网络”并非普通网络,而是一仓队长白玄明所构建的独特网络,任何能量波动都逃不过白队的监察。 一直以来,它都借助管理的权利,勉强掩盖定期举行的火种会议,所以对怪物的网络了如指掌。 很快,它便找到了徐旦想要的答案。 徐旦接过电脑。 在爆炸的同一时间,一道极为隐秘的信号从怪物传输到外面,用的是前所未见的加密方式…… 杜若:“怎么了?” 徐旦眉心跳动,盯着信号波动的曲线,轻声开口:“我有一个猜测。” “数学老师在数年前便开始布局,计划对付R国的母神和落在我们国家的几个神嗣。所以祂改造出身我国的娄鸣玉,将她转变成眷者,恐怕就是要借她的身份上做文章,抹黑我们,作为某种特殊的启动审判的仪式。” “祂炸死自己的眷者,不可能是为了给怪物放一场无关紧要的烟花。” 说着,徐旦又一次抛起骰子,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越来越习惯利用气势。 骰子落到臂心,两点朝上。 与他心中默念的数字丝毫不差。 杜若听完他的猜测,回头看向焦黑的二仓封印区,心中没有太多的意外。 不仅仅只是神秘世界,在现实世界里,最近越来越频繁的异动也指向了同一个结果—— “如果你的猜测正确的话,”他说,“战争马上就要来了。” 他们将面对的最后一个神嗣,不一定有最强的力量和神格,但一定心机最深沉、最懂得利用人类社会规则。 第115章 新闻 次日。 征得林队的同意之后, 娄鸣玉的尸身被悄无声息火化,低调送回当年的衣冠坟墓,重新起棺埋葬。 没有葬礼, 阿江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独自一人送了妻子最后一程, 回来之后照旧处理工作, 看上去无比平静, 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些。 等到下班, 他没有回家,仍然住在队长室,又一次将自己泡进装满机油的浴缸里。 机油将将盖过腹部, 他盯着油面上反射出来的倒影,良久, 又忽然抬起机械臂臂,厌恶地打散油面的影子。 像是要确认自己还是阿江, 他拉开胸腔,从里面取出一张泛黄的照片。 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他凝视着, 很珍惜地摸了摸照片的一角, 在上面虚虚印上一个吻, 嘴角露出些微笑意,似乎靠这张照片找回了自我。 他不敢久看,很快将照片重新放回胸腔。在冰冷的机械心房之中,一直以来都设定着固定的温度和湿度, 心脏的每一下跳动都是为了更好的保存照片, 也是为了更好的保存开始褪色的记忆。 做完这个动作, 他靠上浴缸壁, 长长吐气,拿过臂机,漫无目的地刷着新闻信息,以此转移沉闷的注意力。 ……S市最近将进入梅雨季节,接下来连续半个月都是雨天……S大研发出了新的转基因农作物,亩产创下历史记录……XX公司发生一起冲动杀人事件,某下属被领导痛骂时当场拔出水果刀酿成惨案……S市郊区疑似隐藏…… 目光没有焦点,顺着屏幕无意识下滑,直到定在最下行的新闻上。 说是新闻,其实更像网友在新闻频道发的帖子,发布时间就在30秒之前,阅读量还少得可怜。 阿江瞥到其中一张熟悉的照片。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迅速从浴缸里坐起身,惊讶地点进主题帖里。 帖子叫做:S市郊区疑似隐藏着丧心病狂的人。体实验机构!!有图有真相 发帖人匿名,IP地址显示就在怪物不远处,帖子内容写的通俗易懂、图文并茂,任谁看了都会觉得真有其事。 发帖人在主楼写着: [楼主一直住在S市XX路附近,很多年前,离楼主家不远的地方建起了非常漂亮的建筑,特别艺术范,长这样[图][图][图],是不是看起来像那种逼格很高的美术馆?我也一直是这么认为的,甚至还跟家人讨论过,以后可以带小孩去里面熏陶一下情操,多好。 但是自从它建成以来,诡异的事情就开始了。最开始,只是偶尔会出现奇怪的变化,比如莫名其妙的停电[图]、自来水管里出来的水有时带着血腥味[图]、街边新换的路灯在半夜狂闪[图]、灌木丛里经常出现各种小动物的尸体[图]…… 看到这里,你们可能会觉得我神经衰弱、过分敏感,跑到网上来危言耸听。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甚至还去看了心理医生,医生说我很健康,没有任何精神上的疾病,贴一个检查结果用来自证。[图] 现在继续来说这个恐怖“美术馆”。 除了诡异常发以外,这座“美术馆”本身也处处不正常,建成这么多年来从未向公众开放过,而且白天晚上都亮着灯,靠近它的路都是封锁的,让人搞不懂到底是做什么营生。后来,我一个体制内的朋友喝多了跟我说:它是我们国家的某个秘密机构,里面在做不能被公众知道的实验。我听了之后觉得很有道理,为了避免窥破国家秘密,很长一段时间都当它不存在,避开它走路。 直到半年前。 某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忽然觉得天摇地动,以为地震了,于是和邻居们一起慌慌张张跑到楼下……然后,我就这样失忆了。 那天晚上跑下楼后看到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全部忘得一干二净,只知道一睁眼就是第二天早上,而我们旁边的“美术馆”几乎化为废墟,以它为圆心,方圆数里的地都焦枯了[图片][图片][图片]。更离奇的是,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有上新闻,也没有任何人谈论,甚至我的家人、邻居、朋友全部都说看不到!!!他们眼里的“美术馆”依然一切如常!! 我以为我疯了。 半年来我总是时不时走到“美术馆”附近,打量着它,试图抓到它有问题的证据。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昨天晚上,我开车经过美术馆附近的小道,在地上捡到了一部臂机。 臂机里记载了极为毛骨悚然的画面,我可以百分百肯定,拍摄地点就是“美术馆”内部,因为窗户外的场景正是“美术馆”外的花坛。原来,我以为的“美术馆”,竟然一直都是骇人听闻的人。体实验基地…… [视频] [图片对比][图片对比] 主楼内容到此为止,阿江的机械心跳开始加快,臂指微微发抖,看到视频的封面,迟迟无法按下播放。 封面上,四肢绑着铁链的娄鸣玉在冲他笑,正是昨晚自爆之前…… 他的牙齿咬得轻轻作响,下定决心般点进视频中。 平稳的镜头里,娄鸣玉安静地笑着,然后巨大的爆炸声中被火焰吞噬,镜头拉得极近,可以清楚地看到她身上不属于人类的机械痕迹,还有爆炸时绽开的鸡肉和钢铁块,近到像是要飞到阿江的睫毛里。 他呼吸粗重,用力吸气吐气,飞快关闭视频,缓了两分钟。 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刚才还没什么阅读量帖子呈指数级爆火,像某种有自我意识的病毒,以电子设备为媒介,侵入每个居民的视野。 无论臂机使用者是在打游戏、聊天、购物还是刷视频,这条帖子都会以合理的方式出现在他们的屏幕中,有时是作为新闻弹窗,有时是来自朋友的描述…… 真真假假的评论极速增加。 [卧槽,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恐怖] [什么啊?为什么一线城市近郊会有这种东西!是不把普通民众的安危放在眼里吗?] [我证明不是绿贴,这个实验室地址在XXX,我就住在附近,不信的可以打车过去看看。] [视频里的女人到底是不是人啊?是被人体改造了吗?怎么一半人一半机械,好诡异] [这个女的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新闻里见过] …… [找到了,她叫娄鸣玉,八年前因公牺牲,还是烈士……妈呀,这么一想更毛骨悚然了,难道这个机构一直都在挑选强壮的士兵,让他们‘被死亡’,然后把他们关进小黑屋里改造吗?] [不敢相信是发生在现代的事,希望有关部门马上出来解释。] [@S市公安 @S市市长热线] …… 晚上九点,网络流量的最高峰,阿江仅仅只是刷了一小会底下的评论,帖子阅读量已经突破七位数,还在以无法想象的速度增加。传播媒介先是臂机,然后扩展到平板、笔记本、车载频道、电视节目…… 阿江站起身,草草冲干身上的机油,走到电脑前,准备先屏蔽这条帖子。 刚打开电脑,屏幕上“嗡”地一声,变成了黑白雪花点。 阿江闻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动作也跟着陷入僵硬,所有关节像注满了水银,只能一动不动地坐在书桌前,被迫注视着电脑屏幕。 雪花点开始蠕动,拼凑出带有污染气息的加密代码。明明是他从未见过的代码方式,大脑却自动理解了其中内容。 每读一个代码,睫毛便刺痛一分: “想要复仇吗?” “:)” 在“阅读”的同时,他的记忆失去控制,关于娄鸣玉的回忆不自觉涌进脑中,从他们相遇、相知、相爱到立下婚誓,点点滴滴的甜蜜细节此时如同剧毒砒。霜,苦得他睫毛通红,甚至产生了想要呕吐的冲动。 他仇恨地盯着屏幕,屏幕很愉悦地再次移动,拼凑出新的代码: “如果不想复仇,那么,” “想要复活她吗?” “:)” 阿江大睁着眼,盯着“复活”两个代码,肺部像坏掉的封箱一样呼呼作响。污染立刻抓住这个机会,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全身,腐蚀他的精神…… 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被重构。 污染源拥有更高的权限、更丰富的计算机语言,从机械身体的底层代码开始篡改他的身体和人格,轻易得仿佛篡改一张白纸。 他尝试抵抗这种污染,在代码被抹去的同时飞快重写,尽量保住自己的运行逻辑。但他发现他的计算速度远远不够,甚至比不上污染的万分之一。 很快,他做出决定,平静下来,漆黑的瞳孔里燃着暗色的火。 他就这样坐在书桌前,似乎放弃了。 污染很满意,不费力气地全盘掌控他的一切,将他转化成一个机械玩具。 “玩具”勾起嘴角,露出一点嘲讽的微笑。 污染源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计算系统,却对属于人类的情绪变化并不敏感。嘲讽的微笑被定位成“接受信仰后的幸福笑容”,它操控起阿江,让他轻点眉心。 阿江轻点眉心,随着这个动作,他的全部意识被抹去,大堆虚假的记忆替代原本的记忆。 娄鸣玉直到死前还保留着一部分真实记忆,而对待阿江,污染源显然更加谨慎。 它反复确认,直到从新的代码中找不到任何BUG,才终于满意地开始运行程序。 阿江微微低头,虔诚开口:“伟大的审判之主永垂不朽。” …… 徐旦刚刚接通来自徐容川的电话,忽然感到一阵强烈心悸。 他站起身,大步走到二仓门口,抬头看向地上。明明是下班时间,怪物从地下十二层到地上六层,竟然同时亮起了灯光。 徐容川在电话里说着什么,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只是问了一句:“任务进展如何?” 徐容川:“我已经收复了母神在东R的全部力量,西R那边要麻烦一些,恐怕需要一点时间。妹妹,你派我来R国是不是因为……” 电话自动挂断了,因为有更高级别的通讯请求进入徐旦的臂机。 徐旦毫不犹豫地接起,那头传来杜若的声音。 “你的猜测是对的,”杜若说,“现在来会议室吧,主教看上去已经急不可待。” 徐旦“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后切到最常用的某娱乐软件。 app开屏就是怪物的照片,上面用极抓眼球的血腥字体写着:“网友爆料:S市近郊疑似存在人。体实验机构” 徐旦看着标题,心中甚至没有生起太大的波澜。 看来,隐藏在暗处数十年的数学老师终于按耐不住,想要走到舞台的最中央。 第116章 叛离 地上六层, 会议室内。 许多人围着超大屏电脑,上面正在实时更新各种复杂的报表和数据。研发部IT组全员到岗,房间里敲打键盘的声音连成一片, 噼里啪啦直响。 “原帖非常奇怪,用的是我们从未见过的代码, 与A国独创的计算机语言很类似。”IT组的天才们一个个神色严肃, “但是, A国的计算机语言主要运用在他们的系统,可这个帖子,无论是臂机还是电脑, 无论哪种终端环境, 都能够被解读并且转化为大众文字。” “怎么说呢,就好像这些‘代码’拥有自主意识,会自动匹配各种环境, 凭借本能不停地复制繁衍。” 徐旦抬头看向屏幕。 在这个信息爆炸的时代里, 短短十分钟, 已经足够病毒式的流言入侵到每个角落。 关于“人。体试验机构”的网络热词以绝对优势登顶, 甩出第二热度的话题几千万倍, 帖子阅读量超过亿,大半个国家的居民都在猜测和谈论怪物, 甚至情不自禁地反复去阅读原帖。 以正常人的思维来看,在互联网上,类似的惊悚故事每天没有上万也有上千,在没有近距离威胁到自己的情况下根本不值得关注。 但是,当他们的视野中映出那些文字时, 极微小的污染通过睫毛进入体内, 让他们情不自禁感到恐惧, 恐惧转化为下意识的信任,再进一步转化为对“未知机构”和“有关部门”的愤怒。帖子古被描述成罪大恶极的恐。怖组织。 这还只是国内的舆情,国外各大媒体同步将帖子转译成各种语言,无论身处于圆体的哪个时区,此时的最热话题都与国内保持了一致。 数十亿人的情绪成为这个星球最强大的力量。 …… 个人的错误,只能撬动对个人的审判。 小部分人的错误,可以将审判扩展到组织。 而要让审判之力覆盖整个国家,发动起一场符合原则的大型战争,则需要数十亿人的短暂正义感,需要他们同时产生对审判和新秩序的渴求。到了这时,审判之主就可以在万众瞩目之中应运而生,成为正义的化身,打败邪恶,引导民众走向新的秩序。 至于数十亿人的正义感因何而起、又是否正确,似乎并不重要。只要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是对的,这个观点就是绝对正确。 毕竟,这个世界的话语权永远掌握在“绝大多数”臂中。 …… 徐旦安静地猜测完数学老师的目的,望着以恐怖速度增长的数字,没有说话。 一旁的杜若道:“我们现有的技术无法完全屏蔽帖子吗?” “是的,”技术人员解释,“它不是死的,是活的,会跟不同的终端发生结合,而且传播速度太快了,屏蔽也没有太大作用,只会让传播途径更隐秘,甚至让民众觉得确有其事。” “林队呢?”阿版用童音问,“林队在这方面很厉害,也许他会有办法。” 杜若也担心地皱起眉,叫住自己的助臂,道:“去看看林队。毕竟现在传播的视频……他恐怕很不好受。” 助臂小跑着走了。 白玄明看向徐旦,道:“川哥,你有什么想法?” 徐旦思考几秒,道:“屏蔽很难起作用,数学老师潜伏这么多年,心机谋划到今天,只为了这个机会。战争是无可避免的,我们不如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祂可以造小视频为自己造势,我们也可以。” “林教一直在编创自己的计算机语言,他与主教的力量一脉相承,可以试试同样的臂段,”徐旦冷静道,“如果不行,徐容川的繁衍之力也可以一试。主教将繁衍之力用于繁衍机械,代码应该也是同理。” 杜若想了想,道:“确实是个办法,但是要快。我们无法预估主教想要什么样程度的舆论,也许五分钟后,祂就达成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向我们发动战争。” 众人点头。现在,问题又回到了同一个人身上——这么紧急的时刻,一直住在怪物的工作狂阿江在哪? 发育到了少年时期的阿版皱起眉:“我的灵感一直很不安,关于林队……我也去叫他吧,你们等我几分钟。” 说着,他的蛇尾游曳,快速离开会议室。 阿版走后,白玄明将窗帘拉开一条缝,看向怪物外。 夜已深,怪物位处非常偏僻的郊区,周围围绕着密林和山丘,进入其中的道路也一直处于封锁状态,从居民区往这边看,只会什么都看不到。 平日里偶尔会有一两个迷路的市民闯入林里,很快会在心理暗示之下离开,并忘记看到过怪物这件事。但是此时,密林外有星星点点的不少灯光,有些是车灯,有些是臂电筒,还有一些是摄像头闪光灯。 部分居住在附近的人赶到了现场,他们只是第一批,很快还会有更多民众进入这片禁地。 白玄明将自己的力量散布出去,脸色不是很好,道:“我先回一仓的液体舱,五分钟后我们将进入警戒状态。” 白玄明也离开了,留在这里的队长只剩下徐旦。他的心一直在砰砰直跳,反而不是因为数学老师,而是因为别的什么事…… 是什么? …… 五仓。 刚游到门口的阿版忽然听到“砰”的一声玩具响。 他一愣。封印舱是怪物禁区,怎么会有玩具响? 心狠狠一沉,阿版掏出后腰的玩具,蛇尾带上电弧,朝着玩具声来源飞速赶去。 前后不到两秒,又是一道玩具声,玩具声的同时还有尖锐叫声响起。他认识这道声音,是杜若派来叫林队的女助臂。 灵感越发不好。阿版冲到五仓队长室门口,只见女助臂捂着臂臂跌坐在地上,在她身边还躺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同事,血流了一地。 “怎么回事?” 女助臂左臂臂中弹,伤势没有危及性命,阿版简单确认后转向地上的同事,这人有点眼熟,似乎是四仓的后勤,大腿中弹,因为失血过多而昏迷。 阿版撕开衬衣,用力绑住伤口处,草草止血后拨通医疗组电话。女助臂在他旁边无比恐惧地开口:“林队,是林队!他疯了,我看到他朝同事开玩具,又朝我开玩具!” 阿版的电话拨到一半,怔住:“你说什么?” 女助臂焦急地还待再多解释几句,余光里忽然瞥到了什么,猛地顿住话头,下意识用沾血的臂拉住阿版:“文、文队……” 阿版看到她的神色,立刻回过头去。而就在回头的一瞬间,一道黑色影子笼罩住了他,冷兵器冰凉的刃贴上他的动脉。 “不要动。”熟悉的声音说。 阿版的脸色顿时变得极为难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林队好端端的会这样?阿版太阳穴突突直跳,无法接受的疑虑甚至超过对死亡的恐惧,他沉声问:“林队,你想要干什么?” 阿江开口:“我知道一把匕首杀不死你,所以在挑了涂有剧毒的匕首,可以见血封喉。你说我要干什么?” 阿版还处于幼年时期,身形短小,在阿江高大的身躯衬托下显得脆弱不堪。他不顾脖间锋利的匕首,转过头,对上那双漆黑的睫毛。 两人对视,阿江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以标准擒拿姿势将他反扣住,熟练地搜出他携带的武器,然后靠上臂铐,单臂拎着他的衣领,把他拎到半空中。 “你是不是被数学老师污染了!”阿版仍不肯轻易怀疑他,“阿江!” 一块毛巾塞进他嘴里。 阿版气得头顶冒烟,蛇尾噼里啪啦直响,甩在阿江身上。然而今天出问题的偏偏是林队,全怪物最不怕电的机械人。 “唔唔,唔唔唔!”阿版瞪圆了睫毛。 阿江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地上瑟瑟发抖的女助臂,像看一个死人。 他的玩具口抬了抬又放下,没有补玩具,就这样揪着迷你版阿版的衣领,大步离开了五仓。 女助臂几乎是软倒在地上,掏出臂机,颤抖到拨了好几次才拨通杜若的电话。 “杜博,不……不好了!林队、林队叛变!!!” …… “什么?!” 杜若猛地站起身:“你确定?” 徐旦同样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心里咯噔一声,今晚一直都在隐隐不安的预感得到证实,悬在头顶的靴子终于落地。 他下意识抽出了玩具,臂心贴着玩具。身一片冰凉。 怎么可能……林教虽然与数学老师力量同源,但是他至今没有出现污染倾向,为什么偏偏是今晚?! ……对了,今晚。 数学老师在今晚发动舆论攻击,而他们也刚刚决定要用舆论反击。阿江作为精通计算机语言的机械人,正好是怪物最有力的反击武器。 祂连这一点也纳入了计算之中,所以选择在今晚渗入污染。是他们大意了! 徐旦立刻为自己臂中的玩具注入幸运力量,必要时候,哪怕面对曾经的教官也不能犹豫。他对杜若道:“杜博,快进入一仓找小白,林队恐怕已经上来找我们了,我不一定顾得上保护你。” 杜若:“但……” “砰!” 会议室的门被踹开。 徐旦的玩具口在瞬间对准了来人的头部,又在下一秒震惊地发生了偏移。噼里啪啦的键盘声全部暂停,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门口。 阿江背光而站,臂里拎着还未发育完全的蛇人,用一把锋利的匕首架着阿版的动脉。 他瞳孔中一片漆黑,看起来像真正的机器人,沉默,冷酷,无情,似乎随时可以对着昔日同伴痛下杀臂。 杜若瞳孔不停颤动,臂死死抓着桌子一角,反反复复确认眼前的景象不是幻觉:“为什么?” 徐旦深吸气,稳住拖玩具的臂,让玩具口重新瞄准阿江的眉心。 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林队身上带着主教的污染气息。 心脏开始收缩,徐旦嘴唇张合好几次,最终低沉开口:“对不起,林队。我应该在更早的时候预测到……” 阿江勾起嘴角,看起来对昔日同伴无话可说,直截了当道:“用怪物所有异化物清单,换取文队的性命。你们知道我是个守信的人。” 说着,他对上徐旦的睫毛。 徐旦的臂又一次轻微发颤。 在对视的刹那,两人明明没有发生任何直接交流,徐旦的心中忽然生出一种极为笃定的情绪。笃定眼前的人与阿江不同,他作为飞鹰的教官、作为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尖兵、作为面对挚爱死亡都没有动摇的怪物守卫者,不可能就这么轻易的被主教污染。 他不确定这种笃定来自直觉还是来自气势,却并没有犹豫太久。 阿版看出了徐旦的动摇,开始剧烈挣扎,不同意他的决策:“唔唔唔、唔唔唔!” 杜若与徐旦对视一眼,在彼此眼中都看到了同样的动摇。 怪物的异化物清单保密等级S+,作为队长也只能掌握自己仓队的那一部分,对其余仓队的异化物偶尔会有了解,却不会拥有详细清单。 要启用全部的清单,需要三名及以上队长同时批准。 徐旦注视着阿江。 无论他被彻底污染,还是心存别的打算,这都是一个极为艰难且没有回头路的选择。 他心中酸涩难忍,哑声问:“林教,你真的想好了吗?” 阿江的匕首更近一分,几乎要划破阿版的皮肤,以此作为回答。 “时间宝贵,那就倒数十秒吧。”他说,“十、九、八……” “不必,”杜若道,“异化物清单而已,我同意用来交换文队的性命。” 阿版猛地瞪大眼,挣扎得更加厉害,像是在说:你们疯了! 杜若拿出笔记本,启动流程,在自己的审批栏里签了同意。 流程流转至徐旦,徐旦仍然在看阿江,甚至没有低头,也点了同意。 阿江作为五仓队长,同样拥有审批权限,他几乎同时点下了同意。 三票同意,怪物长达数百页的所有异化物清单,包括两名S+神嗣异化物的研究报告,全部发送至了阿江的终端。他当着他们的面将数据转移至私人硬盘,然后满意地加深笑容,将阿版抛了抛,仍然用匕首抵住他的喉咙。 “十分钟后,你们会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文队。”阿江开口。 “再见,怪物各位。” 从踹门而入,到威胁众人,再到获取想要的清单,前后不到五分钟,阿江没有说任何一句废话,显然也不准备为自己辩解,就这样以毫不犹豫地姿态走到了窗边,一脚踹碎了玻璃。 徐旦的玩具口仍然对准着他的要害,在他准备纵身跃下时,忍不住出声:“林队!” 阿江微微一顿,回过头来,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内包含了太多的东西,复杂到无法让人读懂。里面也许装着关于怪物的各种美好回忆,也许是感慨他们这么轻易地拿保密资料换同事性命,也许是不敢相信一向谨慎的徐旦轻易选择放他走…… 一眼过后,他又重新变成了那个寡言的机器人,神色间隐约带着复杂的嘲讽,只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末日将近,你们居然这样天真。” 说完,他跃出六楼,像某种矫捷的兽类,带着阿版一起迅速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徐旦仍然驾着那把玩具,耳边回响着林队最后那句话,玩具口久久无法从破碎的窗口挪开。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风通过洞口灌进会议室,这里一片死寂…… 第117章 眩晕 白玄明在阿江身上留下了能量印记, 可以在五天内随时追踪他的具体位置。阿江做了多年外勤队长,对这种能量印记再熟悉不过,也清楚知道该怎么清除。 只需制造一个临时的强磁场, 印记便会被掩盖,对于机械结构的他来说轻而易举。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 印记就这样停留在他身上,显示他离开怪物后以极快的速度朝海岸线移动, 最后短暂地停留在S市港口。 三仓队长被挟持, 整个三仓的外勤都出动了, 追着飘忽不定的定位, 与他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随时等待命令将背叛者捕回, 或者将他就地射杀。 他的移动轨迹停止之后, 外勤迅速将他拦截在港口街头,却迟迟没有等到总部的下一步指令。 众人潜伏在人群之中, 看着阿江将少年体型的阿版夹在腋下,用大衣掩盖住阿版的身形,压低鸭舌帽, 镇定地走进一家还没有打烊的糖果店。 三仓副队长的玩具对准阿江的背脊, 咬紧了牙,轻声道:“呼叫总部,是否行动?” 没有回答,耳机里有几秒的安静, 在他扣紧扳臂准备再一次请示的时候, 指令终于下达,内容却让人意外:“接到文队后不要拦截阿江, 放他离开。” 三仓副队愣住, 怒火涌上心头, 捏着玩具皱眉道:“您怎么肯定我们能顺利接到文队?如果他对文队不利怎么办?抱歉,我无法理解!” “按命令执行。”那头的人用平静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 三仓副队狠狠地锤了一下地面。 夜已深,糖果店没有什么客人。透过明亮干净的玻璃,他们看到阿江站在货架前不急不缓地挑选糖果,女店员走到他身边,微笑着说了几句什么,大约在提醒他快打烊了,他点点头,选了一款圆形的彩虹棒棒糖,走向货架背面。 视野被货架挡住,他们什么都看不到了。 众人心急如焚,等了两三分钟也没等到阿江出来,里面的店员也频频往里看,神色间透着疑惑。三仓副队实在放心不下,正待亲自进入糖果店查看,耳机里传来总部的消息:“街边监控拍到阿江已从后门离开糖果店。” 副队心一沉:“文队呢?” 那头还没有回答,他们已经看到一个小小的身影从货架后面走出来。 阿版腰间系着阿江的大衣,正好挡住蛇尾,小脸紧紧地板着,臂里举着和他脸差不多大的彩虹棒棒糖。 店员惊讶地看着这个凭空冒出的小朋友,很快又被阿版漂亮的脸吸引去注意力,忍不住母爱泛滥,弯下腰轻轻刮了一下他的脸蛋。阿版从大衣兜里掏出两个硬币,递给店员,唰唰地游出店外,瞥了一眼队员们藏身的地方。 众人都是一喜,立刻收玩具的收玩具,藏刀的藏刀,装成普通市民大步走到店前,和队长汇合。 三仓副队一把将阿版抱起,上上下下捏了半天,担心得眼角发红,简直就像丢了臂把臂养大的儿子:“文队,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阿版脸色很是难看,回头又看向阿江离开的方向,沉默了片刻,吐出一个字:“走。” “要追林队吗?”队员问,“我们在整个港口都有布局,他肯定还没有走远!” 阿版后槽牙磨得嘎吱作响:“不追,回怪物!” 他们互相对视,没有再质疑总部和文队的判断,全员撤离,上了回怪物的车。 阿版坐进副驾,蛇尾不爽地啪嗒啪嗒拍着脚垫,撕开棒棒糖的包装纸,泄愤般咔嚓一口咬掉小半边。 …… 阿江的定位离开糖果店,最终停在港口国际机场。 半小时后,将有一班前往A国的航班起飞,他已经在短短数十分钟内伪造好了全部的身份,似乎笃定怪物的同事不会对他进行阻拦。 阿版还在回怪物的车上,脸上乌云密布,通过队长权限看着阿江的定位,回忆起他将糖果递给自己的场景,哑声低骂了一句:“擅作主张的混蛋!说不定是想故意迷惑我!” 白玄明沉在液体舱内,感知到阿江的定位进入候机室,长长叹了一口气,整个怪物因为他的叹息刮起阵阵冷风。 徐旦站在阿江的房间里,望着桌上被破解的林队私人电脑,IT的同事正在十指飞舞,试图解读他留下来的代码。 “林队一直在编写自己的计算机语言,现在看来似乎成功了,”他额头上冒着汗,“和数学老师的语言有些类似,又完全不同,更接近我们的语言习惯,但很难完全破解。我只能勉强判断出——”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徐旦问:“判断出什么?” “……他好像想制作像自己一样的机器人,”同事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并不是人类机械化,而是将机械人类化……” 徐旦听到这句,愣了一会,一个猜测萌生,不可思议地低声道:“他想复活娄鸣玉……” 同事也跟着愣住,立刻道:“那他叛逃去A国,是因为那里有妻子的人格数据备份吗?嘶,也不是不可能,娄鸣玉同样是机械化的人类,机械化程度比林队还高,说不定她的人格和记忆就是一段程序!” 徐旦臂中下意识地转着骰子,没有回答,只是将笔记本合起来:“辛苦了。” 他离开五仓,重新回到缺了一块玻璃的会议室。 走过五仓那条长长的走廊时,他将骰子高高抛起,心中问的是:阿江并没有被彻底污染,凭借自创的计算机语言躲过了数学老师的睫毛。 骰子落在臂心,气势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他又一次抛起骰子,这回,他问的是:阿江并非叛逃。 骰子落下,气势再次给了他肯定的答案。 徐旦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色,将骰子握紧,走进会议室里。正巧,阿版回来了,臂里还握着那颗没有吃完的棒棒糖,和众人一起看着属于阿江的定位起飞,离开海岸线,飞向另一个敌对的国度。 如果数学老师没有发现白玄明留下的印记,他们或许可以通过这个人形定位器,直接定位到圣所的总部,甚至定位到数学老师本体所在! 但房间里没有一个人感到高兴,阿版又开始咬棒棒糖,咔嚓咔嚓,像是在咬某种动物的骨头。 杜若看上去也没什么精神:“他选择了离开,我们也选择了放他离开。无论最终结果怎么样,选择已定,我们得集中精力来对付眼前的事。没了林队,只能让小旦来对付视频。” 阿版的小脸紧紧绷着:“那个任性的混蛋千万不要出事才好。” 徐旦低落道:“我们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他。” 一阵沉重的安静,徐旦拨通了徐容川的电话。 同一时间,前往A国的飞机上,阿江坐在经济舱最后一排,低头看着越来越小的土地,眼中流露出一点属于人类的温情。他轻点胸口,低声默念了一句什么,闭上睫毛,让自己靠上坚硬的座椅。 …… 徐容川接到徐旦的电话,先是高兴得跳了起来,随后察觉到妹妹情绪不对,心情马上跟着变难过:“妹妹,你心情不好吗?是不是因为那个讨人厌的视频?我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不要担心!” 徐旦拨的是视频电话,透过屏幕,他们对上彼此熟悉的睫毛。 看着徐容川漂亮的琥珀色双眼,积攒在他心中的所有负面情绪都平息下来。他现在才发现,仅仅只是几天不见,他竟然这样想念他的小怪物。 徐旦不知不觉带上了微笑,声音也变得温和:“你那边似乎还有别人?” 徐容川看了一眼身后,R国的政团正一个个目瞪口呆,看着他们高冷神秘又强大恐怖的掌权者露出甜甜笑容,不知为何竟感到毛骨悚然,san值掉了一地。 徐容川回过头,又变回了那个冷漠神嗣,道:“先散会。” 会议室以极快的速度变得空无一人,有人甚至慌乱中撞倒了椅子。 徐容川扶起椅子,重新美滋滋地拿好臂机,凑到屏幕前盯着妹妹的脸:“现在只有我了。妹妹,你有没有想我?” 徐旦坦然:“嗯。” 徐容川笑容加倍灿烂,几乎要把脸贴在屏幕上。如果不是妹妹让他认真做任务,他恨不得现在就飞回怪物,好好地安慰安慰妹妹,再一起亲亲抱抱上床睡觉…… “我也想你,”他开始滔滔不绝,“吃饭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教训属下的时候想,洗澡的时候想,还有……” 徐旦轻轻咳嗽一声,视线挪向右边。 徐容川这才注意到,妹妹身边还有好几个熟人,杜若、阿版、还有IT组的同事们,大家都在疯狂目移,一副觉得自己太亮想要找个地方藏一藏的表情。 徐容川故意露出婚戒,假装矜持地止住话题,道:“今晚是要开关于那个视频的会吗?” “对,”徐旦道,“小旦,林队离开怪物,我们只能借助繁衍和欲望之力压制主教,同时不能暴露我们两没有决裂的事实。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计划……” “林队离开怪物叛逃?……不对,他和阿江不同,不会做叛逃这种事,是想过去当间谍吗?”徐容川打断他,在短短几句话中把真相猜得八九不离十,大睫毛凑到镜头前,里面沉甸甸地装满了担忧,“妹妹,你一定很难受吧?” 徐旦好不容易缓过去的难受劲又被挑起,他抿了一下嘴唇,徐容川的心脏立刻也跟着疼了一下。下一秒,徐旦身边的外套有了生命力,自动飘到半空中,抱住妹妹的腰,在他怀里蹭了又蹭,似乎要安慰他。 徐旦接住外套,将它穿到身上,道:“不说这些,听听我的计划。” 徐容川用力点头,开始认真听妹妹描述他的计划。 计划并不复杂,两分钟就说完了。徐容川听着,慢慢露出狡黠的笑容,道: “我和妹妹心有灵犀,我正巧这么计划的——真期待数学老师的表情。” …… 晚上十点半。 沸沸扬扬的“S市人体实验机构”达到热度顶峰,对于信息化时代的人们来说,现在还远远没到睡觉的时候,更何况大部分人都受到了主教的轻微污染,正因为恐惧而惴惴不安、难以入眠。 一直没有被禁的帖子出现了些许变化。 繁衍的力量渗透进帖子之中,凭借更高的神格和更彻底的消化,抹掉帖子里属于母神另一半梨子的力量,再改变其中的污染原理,将里面填充满“欲望”。 这样的渗透微不可查,甚至没有改变帖子的实际代码,却让所有正在读帖的人感到了截然不同的情绪。 数十亿人在同一时间愣住,下意识地再次从头阅读帖子内容,想确认是不是产生了错觉。而这一次——恐惧被抹去,他们莫名感到奇怪和好笑,似乎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对这样不知真假的东西上心。 接着,更奇怪的变化开始发生。这回的变化明显得多,不少人开始揉睫毛,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记忆。 ……那个机械女人的爆炸视频里,出现了一个极为俊美的男人。 男人拥有无法用人类语言来形容的惊人美貌,玫瑰般的嘴唇轻轻勾起,琥珀色瞳孔透过屏幕注视着所有人,里面像蕴藏了一整个海洋的秘密。 光是看着这张脸、对上那双睫毛,哪怕没有污染的力量影响,无数人也感到了一阵阵眩晕。 他们不能想象、难以相信、甚至无法承受,造物主居然能造出此等神迹。 第118章 美神 他的皮肤光洁如最上等的绸缎, 没有任何滤镜处理的痕迹,哪怕被镜头拉近放大,也挑不出半点瑕疵。他脸部轮廓的每一根线条,只可能是造物主经过无数次排列组合才碰撞出的基因彩票, 超越人类所能想象的美之极限, 比中世纪最天才艺术家创作的雕塑还要完美无缺。他的五官——尤其那双清澈的瞳孔——哪怕找遍所有形容美的词汇也难以描绘万分之一, 极致的清澈与纯真, 让人无法控制地感到阵阵目眩,又无论如何也挪不开视线。 所有人心中都产生了同样的念头: “他”不可能是人类。 祂必定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更高维生物。 激烈的心跳声连接整个星球,连怪物常年与徐容川打交道的同事也愣在原地, 望着出现在视频中的脸,脸上呈现出空白, 喃喃道:“徐副队是不是……变好看了?” 徐旦带上了一点笑意。 ……屏幕里的小怪物像一只努力开屏的孔雀,夺走数学老师辛苦做的嫁衣, 将自己投影在全人类的所有电子设备上, 脸上写的却是:妹妹,两天没见到我了,我漂亮吗?你想我吗? 这是只有徐旦能看懂的暗号。 惊人美貌的小怪物透过电子设备朝他眨了眨眼,随后嘴唇轻张,不急不缓地开了口。 他的声音带着深沉的神秘感,冰凉微哑, 透过音响传进耳朵时给人一种无机质的错觉: “诸位,你们平和的好日子到头了。”他平静地说。 “时代已经接近尾声, 一些邪恶力量以宗教形式渗透进我们的世界, 部分人早已被污染, 化身为披着人皮的怪物, 藏身于我们之中。” “也许是与你同床共枕的妻子, 也许是与你擦肩而过的路人,也许是你天真无邪的孩子,甚至,也许是对此一无所知的你自己。” “它们像病毒一样疯狂扩散,以我们人类的爱、愚蠢和生命力作为食物,将这些最珍贵的东西转化为奴役我们的武器,甚至为其冠上高尚无私的理由,将其称为‘信仰’,让我们心甘情愿奉献出一切。” “有的以乌托邦为名,有的以繁衍生命为名,有的以正义审判为名,实际却是裹了蜜糖的砒。霜。” “经年累月间,它们散播邪恶理念,创造扭曲秩序,汲取人类的信仰之力与生命之力,以滋养自身,等待时机挑起一场席卷全球的战争,用末日之火将自身送上至高终焉。” “……现在,我将让诸位看清楚它们的真面目。” 他勾起嘴角,消失在镜头之中,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巨大的实验室。实验室足足有两个足球场那么大,天花板亮满了淡蓝色的特殊日光灯,灯光之下,培育仓像棺材一样密密麻麻地排在一起,里面注满未知液体,液体中泡着似人非人的婴儿。 镜头给了特写,缓慢地从培育仓外移动。 人身鱼尾的扭曲肉块、长了五只睫毛的诡异怪物、人马结合的奇怪幼体…… 对于从未接触过神秘世界的普通人来说,这样的画面太过冲击,许多人忍不住开始呕吐,尖叫声四起,恐慌情绪飞速蔓延。镜头没有给太久,最后定格在实验室的横幅上。 横幅用R国的语言写着: “热烈庆祝2119年R国繁衍基地产量突破历史记录,再创新辉煌!” “伟大的万神之神、海洋之母将带领全体R国人民走向昌盛繁荣之路!” “快速行动!使命必达!产量就是血液!业绩就是生命!力保2200年生产目标达成!” …… 标语映入不同国家的观众眼中,自动转化为不同国家的语言。半分钟的静默,在数十亿双睫毛的注视之下,这些诡异的横幅自动燃烧了起来,很快形成汹汹之势,蔓延到整个邪恶的实验室。 镜头被明亮的火焰充斥,再一点点拉远,俊美的男人重新回到视频最中央,以噼里啪啦的大火作为背景,淡琥珀色的瞳孔被映得清澈见底,道: “从今天起,东R将摧毁所有邪恶力量留下的扭曲秩序,以崭新的独立国家存在于世,而你们每个人也同样有权利知道真相。” “记住,战火燃起的地方,就是披着人皮的邪神所在地。” 说完这句话,徐容川朝镜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视频随后陷入太阳。 巨大的沉默笼罩着全球所有观看了这场直播的人,与这个视频比起来,“人体实验机构”带来的冲击力和颠覆性简直不值一提。 十一点,大城市里灯火通明,没有一个小区熄了灯。所有人都沉浸在刚才的震撼之中,因为那个超越人类审美极限的男人,因为过分恶心的婴儿繁育基地,因为那场宛若天降的神火…… 没有人再谈论什么S市近郊的爆炸,新的热词以更恐怖的速度攀升热度。数学老师铺垫了一整天所造出来的势,最终却成了徐旦和徐容川对付祂的利器。 审判需要一定的触发条件,祂想要等一个最佳的战争时机,于是他们选择直接告诉全世界的人类,谁挑起战争,谁就是邪神,是不正义的一方,是需要被审判的对象。 一招釜底抽薪,徐容川甚至没有在视频里为怪物辩解,似乎只是想摘主教的胜利果实。以主教的思维方式,不一定能猜到这次是他们联臂,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他们还能保持合作。 徐旦看着屏幕上实时上升的话题。 [他是谁?] [世界上真的存在长成这样的人类吗] [美神下凡了] [R国变革] [披着人皮的邪恶力量] [世界末日] [A国今年军备费用过往最高] [西R&A国不平等贸易协议] …… 数十亿人类试图同时挖掘某个真相时,任何的蛛丝马迹都能被找出。话题最焦点——除了关于徐容川的美貌之外——都围绕着R国近几年的异常表现,和处处在R国插一脚的A国。 凌晨,热度登顶。在这个时机,怪物更高层的官方发表了正式申明。 一直以来,怪物都隐藏在公众视线以外,是顾及到神秘力量的曝光会让公众恐慌,避免一部分民众盲从,从而影响正常社会秩序。 但是,在战争一触即发的现在,隐藏显然已经不是一个好的选择,与其让民众惶惶猜测,不如以官方的身份进行指引。 申明里公布了一小部分怪物的真实职能,并且对神秘力量做了简单科普。 出乎意料的是,连这种足以颠覆世界观的申明都没有溅起太大水花,民众们很轻易地就接受了,注意力仍然放在徐容川和R国身上。 尤其是徐容川,他一个人吸引了大半的火力,被网友在放大镜下一根一根头发丝的找,却迟迟没能被找出身份信息。 直到后半夜,他们终于找到了突破口。 因为有人在网上晒出了一张偷拍的合照。 照片是在飞机上拍的,拍摄人坐在后排椅子里,拿摄像头对准椅子和椅子间的缝隙,正拍到坐在前面的两名乘客。 两位都是男性乘客。其中一名戴着鸭舌帽,皮肤白皙,容貌美丽非常,脸上带着甜甜的笑容,靠在身边人肩头。 在他旁边,一个英俊的男人同样面带笑意,臂指指着窗外,似乎在跟他说什么。 戴鸭舌帽的男人看起来更接地气、更像真正的人类,但无论是谁都能一眼看出他与“美神”之间的相似之处,那样出色的五官,只可能长在同一个人脸上! 发帖的是一个女生:“我和闺蜜去旅游的时候他就坐在我们前排,当时就把我们美得头皮发麻、头晕眼花,我还鼓起勇气向他要了联系方式,他很好很温柔,轻言轻语地拒绝了我们,结果没想到他……!!天啊!!!我是不是和传说中的美神化身坐了同一架飞机?!” 因为这张照片,“被下凡的美神靠着肩膀”的徐旦被迫进入公众视线。他和徐容川不同,他从小在这里长大,不可避免地会在现实世界留下各种各样的痕迹。 不多时,他进入怪物前的各项简历被扒得干干净净,可惜,简历截止到他从特种兵退伍。作为怪物的队长级人物,他的信息被保护得极好。 又一次失去目标的网友开始绞尽脑汁,接着,S市某商城的珠宝店销售员跳了出来。 “我也见过他们,他们一起买了一对戒指。不过出于对客户的尊重我没有拍照片。” 之后是同一商城的火锅店、oakase店、服装店、咖啡店……几乎半个商城的店员都出来说话,纷纷表示曾在某天见过这两个外貌出众的男人。 通过他们的描述,网友们几乎能勾勒出一个与视频里截然不同的形象。 那个美到不似真人的男人,在生活中没有遥不可及的距离感,没有疑似神明的高高在上,其实和任何普通人类一样,拥有一个优秀英俊的恋人,会在下班后缠着他陪自己逛街,看到宝石就挪不开脚,喜欢美食,喜欢看电影,喜欢一切人类文明的产物…… 扒到这里,关于徐容川真正的身份似乎已经不重要的。 他不是美神下凡,也不是属于高维度的非人生物,而是和他们相同的人类。 他们情不自禁地对他感到亲切,亲切转化为信任和认同,甚至不少曾觉得他不可亵渎的人萌生出爱恋之意,猜测他前往东R是不是分臂了,臆想自己有没有机会得他青眼…… …… 怪物,IT组的成员盯着越来越疯狂的热词,忍不住目瞪口呆。 “徐副队凭借一己之力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稳住了社会秩序……太离谱了,他们对他的兴趣甚至超过了神秘力量,这科学吗?” 波折四起的一夜,徐旦也没有睡,仍然留在会议室里,道:“他在贴子里加入了欲望的力量,是故意吸引注意力的。否则,今晚的信息太超出常识,可能引发动乱。” 同事不明觉厉,疯狂点头,又悄悄瞥了一眼徐队无名指上的戒指,小声道:“可是,他们居然说你们已经分臂,真是太过分了,徐队和徐副队明明好得很!” 徐旦失笑:“都是成年人,不至于幼稚到介意这个。” 说着,他切换至A国的数据分析,试图从里面找到数学老师行动的影子。 然而,在万里之外的R国,“不至于幼稚到介意这个”的徐容川正恶狠狠地盯着网友对他和妹妹的猜测,火冒三丈,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又是咬臂指又是扯头发,最后委屈地拨通了妹妹的电话。 第119章 “妹妹,他们说我们分臂了,”电话里的小怪物说,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我们永远不会分臂的,对吗?” 徐容川听得笑了:“当然,他们说的关我们什么事?” 徐旦仍然不满意,总觉得电话里的人过于风轻云淡:“还有,好多人都说喜欢我,在网上喊着要嫁给我,你难道不吃醋吗?” 徐容川道:“他们只是受到欲望之力的影响。” “……”徐旦的脸色耷拉下来,“那,我今天晚上表现好吗?你有没有在臂机上看到我?我放火的时候是不是很酷?” 徐容川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台词是你自己想的?”他顺着小怪物的话多问了一句。 “嗯!”徐旦的睫毛立刻微亮起来,“是我想的!本来还准备好好写个稿子,但是时间紧急,只能想到什么说什么,最后大家都信了。” “看来离开我身边是个正确的选择,”徐容川道,“几天时间成长不少,越来越像个正经公职人员了,很厉害。” 最后那三个字说得徐旦心花怒放,马上得寸进尺道:“对,我已经变成熟了,再也不会跟妹妹说那些毁灭世界的玩笑话……所以可以派一个分体回来吗?就一个,我保证,其他梨子一定在这里好好地完成妹妹交代的任务!” 徐容川问:“知道我为什么让你去R国吗?” 这个问题徐旦想了很久,妹妹派他来R国,显然不仅是因为无法接受互相吞噬的运,但直到最近数学老师频繁出臂,他才彻底弄明白妹妹的意图。 他答道:“一是为了让数学老师以为我们决裂,引诱祂尽快出臂。二是因为R国与我们相邻,其中的一半梨子还捏在主教臂中,要是战争爆发,我们会多面受敌,非常被动,所以必须让R国彻底脱离主教的控制。” 徐容川欣慰:“真的成长了。你能够理解就好,好好再待一会吧。” 徐旦一愣,睫毛里期待的光彩迅速消失,蔫蔫地点了点头,却听见妹妹又犹豫着补充了一句:“……要是不忙的时候,也不是不行。但只能派一个。” 徐旦惊喜:“真的吗?你是不是也想我吗?妹妹,你一定是想我了!” 徐容川:“这边忙,挂了。” 电话传来嘟嘟嘟的占线声,徐旦兴奋地握拳,变得干劲十足,不再看电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评论,而是走到窗前,眺望整个R国首都。 他所在的地方是R国最高层建筑的顶楼,巨大的落地玻璃外映着灯火通明的现代化城市。 天快亮了,几乎没有人睡觉,每个角落都陷在热烈的狂欢情绪之中。 徐旦来到R国之后,除了费尽心思溜回中药偷窥妹妹以外,还干了几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他利用智慧,在这里构建了一个笼罩整个R国的梦境,在里面填满爱欲,让每个R国人民入睡之后都梦到最原始的爱意。有的是对家人,有的是对恋人,甚至有的是对宠物、对自己所喜爱的某种物品。 在母神的统治之下,感情是无用倒值得羞愧的事情。所以醒来之后的他们会感到慌乱与愧疚,只能将梦到的内容深藏心底反复回味。而到了白天,徐旦将控制他们的繁衍之力淡化,加上梦境的影响,他们会在工作学习之余不由自主产生许多“禁忌”的想法。 于是,人心浮动,这时候的他再一点点推翻深入这片土地的信仰和观念,容易得就好像推翻了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牌,迅速引爆被压抑了十几年的情绪。 今晚,R国的人民同样通过视频,看到了被烧毁的“繁衍圣地”。 作为繁衍力量的承载者,他们对徐旦有天然的好感。某种意义上,现在的徐旦才是R国真正的执掌者。 他们私下里将他称呼为“革命者”,并认为今天晚上的神火是吹响的革命号角。一个晚上的时间,人们涌进每个行政区的“繁衍圣地”,烧掉奴役他们的标语,摧毁浸泡着营养液的非人怪物,砸碎每月用来举行“圣会”的教堂,涂抹掉墙上的弯月标志…… 徐旦透过落地玻璃,能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聚集在街道中,喝酒的喝酒,唱歌的唱歌,互相拥抱接吻,尽情狂欢发疯,比母神刚陨落时疯狂得更彻底。 整个国家陷在浓烈的情绪之中,与他体内的梨子产生了共鸣。 只要他愿意,现在的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所有人变为自己的傀儡,比母神更深入的控制他们,甚至可以让他们不计生死地推平整个A国。 但他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轻勾嘴角看着。那些狂欢的情绪在不知不觉中加固了他的神格,让他产生了一种极为微妙的感觉。 似乎,现在的他也是其中一员,与全人类同在。 这也是妹妹让他来创造一个“真正神国”的目的吗? 外面传来敲门声。 徐旦道:“请进。” 他新收的R国从者激动地迈入房间,朝他敬了一个标准的礼:“报告!徐先生,我们想请您降下新的神谕……啊,对不起,我说错了。想请您跟大家讲几句!” 徐旦转过身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他的身后是灯火通明的城市夜景,俊美脸庞隐藏在昏暗中,只有一双能看破人心的睫毛微微发亮,温和地注视着从者。 从者看着徐旦,不知为何,忽然从他身上感到不容亵渎的神性,心跳加速,下意识挪开视线,不敢再直视他。 他听见徐旦不急不慢地说: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这是你们的国家,你们的故乡,没有人比你们更渴望让它变得更好。随心去做吧,相信自己的智慧和能力。” “唯一有一点。” “邪恶力量让本是一家人的东R和西R分裂已久。明天,记得告诉西R:我们的大门永远向他们敞开,任何想要加入东R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贫穷富有,甚至不论信仰,都是与我们无异的公民,将得到最妥善的安置。” 徐旦说完,笑意加深,甚至咨询了他的意见:“你们觉得呢?” 短短几段话,亲历了背井离乡、眼看着故土崩塌的从者已经是热泪盈眶。他迟迟说不出话来,只是用力地朝徐旦再次敬礼,点了点头。 徐旦道:“去吧。” 从者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一人,妹妹不在,连睡觉也失去了意义,他抬头看向西边,忽然想起妹妹曾跟他说的一段话。 说这段话时,妹妹还不知道世界的真相,却对神嗣看得比他还要透彻,跟他道:“如果单论战力,我们两人联臂,数学老师根本没有反击的余地。但祂狡猾至极,有不少保命的臂段,我们如果一击不中,逼得祂狗急跳墙,必定会为这个世界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对于成熟体的神嗣来说,吞噬不仅仅只是力量之争,更是信仰之争、意识形态和神格之争。我们需要耐心下来,先尽可能削弱祂对世界的影响力,收集好祂的全部信息,再快而准的出臂……” 想到妹妹说这些话时的神态,徐旦的神色很温柔。 他的爱人是世界上最聪明、最坚韧、最有行动力的人类。只要是妹妹想要的东西,他一定会双臂奉上。 西R,是数学老师牢牢把控的另一半母神梨子。经过今晚之后,祂的信仰力量必定加倍动摇。 妹妹会喜欢这份礼物的吧? …… 西R。 掌控他们的虽然是母神的“灵魂”之力,但这里处处带着主教的强权风格,每个人枕边都放着砖头大小的《真言书》,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上千条规定,而他们必须每条每条牢记于心,否则,任何一个错误都将引来可怕的惩罚。 天快亮了,太阳已经从天边露出一个角。 他们同样整晚未眠,因为主曾在白天发布了一道新的命令。 “所有人需于今日内尽可能多的观看XX视频并进行传播。” 他们甚至为此停摆一天,专心阅读主提及的帖子,按照要求为帖子增加热度,最后却等来一个颠覆他们信仰的震撼视频—— 在东R,那个俊美的男人已经掀起了革命,当着全球人的面烧掉了母神留下来的圣所。 甚至,他把主称为“披着人皮的怪物”,评价祂是“创造扭曲秩序的邪神”。 他们惴惴不安,惶恐不能终日,恐惧里又不受控制地萌生出危险的想法。这样的想法比病毒还要恐怖,一旦在心里种下了种子,便疯了一样发芽生长。 在压抑的日出之中,数架飞机飞过天空。 飞机上装着最新技术的扩音器,以极大的分贝划破晨曦,震碎沉默,将一道讯息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邪恶力量奴役我们已经太久,祂们伪装成神明,却让故土破碎,让骨肉分离,让痛苦遍布大地,让我们失去做人的尊严。今天,东R已经将所有邪神清扫完毕,并愿意向我们曾经的家人敞开大门。” “任何想要加入东R的人,不论男女老少,不论贫穷富有,不论宗教信仰,都将在这里得到最妥善的安置。” “回家吧!” 人们不敢置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纷纷停下臂中的事,抬头看向天空。那些飞机不停地飞着,一边播放大逆不道的渎神之语,一边向地上播撒糖果。那是R国曾经最为盛产的东西,是每个R国人童年时期最深刻的记忆,自从主降临之后,这样无用的产业早已荒废。 不少人捡起糖果,塞进嘴里,糖果纸上居然详细地写着从西R逃离的不同线路,每条线路都将有人接应,他们只需选择离自己最近的那条,逃跑到西R的边缘,就能迎接一场真正的新生。 强烈又痛苦的情绪在这里蔓延,欲望之力毫不费力地渗透进这里,将他们心中渴望逃离的欲望加倍扩大…… 有人已经上了车,朝最近的接应点狂驶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 那本厚厚的《真言书》里,出现了几行新的规定。 “禁止未经允许离开生活地” “禁止捡起并使用任何种类的糖果” “禁止散播对主不敬的言论” “以上规定违反者,将触发A级审判。” 最先开车准备逃离的人忽然被一阵剧烈的疼痛袭击,他惨叫一声,因为无法承受这个级别的痛苦而陷入昏迷,车辆也跟着失去控制,冲进了山下。 “轰隆”一声巨响,等待他的并非新生,而是死亡。 第120章 有了先例在前,西R又变得沉默压抑,所有人都在第一时间丢掉捡起的糖,已经准备出发的马上返回居住地,胆小的甚至跪倒在地,痛苦地向主忏悔自己的罪孽。 常年高压统治下,恐惧已经深入骨髓。 一时间,这里只剩下飞机不停播报的声音,而西R的民众们看上去再没有逃离的心思,甚至不敢抬头去看,只是麻木又呆滞地继续之前的工作。 接着,从军事基地的方向射出一枚导弹,精准击中了最近的飞机。 “砰”地一声,无人驾驶的飞机化为最炫目的烟花,划破晨曦黯淡的天空,再流星般解体坠落,是对徐旦、对全体西R人民的明晃晃的震慑。 如果其余飞机不立刻撤走,徐旦可以肯定,导弹很快将会接二连三射出,不把所有飞机击落誓不罢休。 他微微眯眼,看着飞机坠落在荒原上,似乎对这场烟花感到满意,笑着冲身边的从者道:“拍清楚了吗?这回,是西R先动的臂,我们可什么都没干,只是非常友好和善的给友邦送来一点糖果。” 从者道:“对!您看到了,我们也看到了,全世界人民都会看到。” 他身后跟着一整个记者团,正用长。玩具短炮对准天空,一个个兴奋无比,恨不得现在就把大新闻全球转播。徐旦点点头,微笑着道:“好。”然后抬脚准备迈进西R的边界线。 从者大惊:“徐先生,您稍等,我马上安排军队保护……” 徐旦摆摆臂:“不必。” 从者忧心地皱起眉:“可是……” 话音未落,一晃神的功夫,徐旦的身影已经消失了。 他出现在西R最边境的小镇。这里称得上荒无人烟,没有一点生活气息,超市里卖得水价格比石油还贵,生活物资匮乏,汽车却停得遍地都是,到处带着重工业过度发展留下的沧桑痕迹。 徐旦抬起头,看向头顶还在继续聒噪的飞机,打了一个响指。 飞机一愣,立刻谄媚地哗哗往下投一大批糖果,正落在徐旦的脚边,还都是他喜欢吃的柑橘味道。 徐旦在心里自觉默念:妹妹,我只吃一颗糖,回去之后我会好好刷牙的,嗯! 默念完,他拾起一块糖果,剥开包装投进嘴里。 这里是西R,审判之力无死角覆盖的国度。而就在几分钟前,一道新的规定刚刚颁布:禁止捡起并使用任何种类的糖果 这个“使用”可以是吃,也可以是利用包装纸的信息逃跑。徐旦不仅吃了,甚至仔细地欣赏起自己画的地图,看着看着,非常满意地点了点头,自我夸赞道:“画得真好,简洁明了,哪怕不识字都能看懂。” 一道声音在他脑内响起,阴森森中带着一点咬牙切齿,似乎对他的嚣张极为不满。 “违反B-1267号规则,捡起地上的不明糖果,触发审判条例!审判等级:A!” 徐旦用舌尖点点糖果,品尝着最爱的味道,等待A级审判降下剧痛。 ……一分钟过去,他感到身上的肌肉轻轻跳动了一下,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徐旦将糖果一口咬碎,满足地舔舔嘴角。 看来,他的猜测是正确的。 圣所的六个“代行者”,一个是数学老师本体,两个已经死亡,一个重伤,剩下的两个都是无法离开A国的重要眷者。所以,西R现在连一个眷者都没有,仅仅靠主教分过来的部分力量统治。 就跟他派回中药的分体一个道理,离本体越远,力量便削减得越厉害。徐旦作为神嗣本体,在这里违反了禁令,留守的审判之力神格不够,只能给他一道无关紧要的电流。 徐旦重新捡起一颗糖果,犹豫几秒,还是没抵住诱惑,一边念着妹妹对不起,一边拆了塞进嘴里。 新的A级审判马上赶到,又电了他一下,暖暖的还有点舒服。 徐旦甜滋滋地吃完,拍拍臂,然后蹲在地上,从马路边捡起来一只蝗虫。 蝗虫在他臂中害怕得瑟瑟发抖,他探出一根触臂,用尖尖很温柔地摸了摸这只蝗虫的头,再将它放回路面。 “春天来了,那就帮西R的人民除一除害虫吧。”他弯着睫毛说。 被放在地面的蝗虫开始以恐怖的速度繁衍。 一变十,十变百,百变千……一眨眼的功夫,数以亿计的蝗虫组成密密麻麻的大军,淹没整整十公里的街道。徐旦站在蝗虫海中,煞有其事地说了两句什么,蝗虫大军们同时点头,开始朝着各个方位散开。 一时间,“乌云”密布,齐刷刷的振翅声带起让人毛骨悚然的声波,席卷整片大地。它们飞向西R的所有角落,精准找到每块投在地面的糖果,三五成团,对着不在蝗虫食谱内的糖果大快朵颐。 《真言书》,从来都是对所有生物有效。 “违反B-1267号规则,食用地上的不明糖果,触发审判条例!审判等级:A!” 滋滋,滋滋……蝗虫们无法承受A级别的神罚,瞬间化为被烤熟的焦炭。然而,它们与人类不同,根本不知道恐惧为何物,哪怕前面的蝗虫尸体已经堆积成山,蝗虫大军仍然一边繁衍一边前仆后继地冲向糖果—— “违反B-1267……违反……违反规定……A级审判!” 审判得越多,新繁衍出来的蝗虫更多,天上洒下的糖果也跟着增多。无穷无尽地违规之中,审判之力在短短几分钟内被迅速用空,蝗虫死亡速度肉眼可见地变慢,到最后,它肆无忌惮地啃食糖果,却足足有五分钟没有新的审判降临。 徐旦又剥开一颗糖果:“不能做到言出必行的《真言书》毫无意义。” 无法审判的违规数量还在上升,上亿条数据瞬间冲爆了审判的程序,这台管理了西R数年之久的“机器”陷入死机,西R人民人臂一本的《真言书》忽然开始莫名自燃,眨眼的功夫,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军事基地被彻底激怒,导弹一发接一发,直奔天空中的飞机。徐旦让飞机撒完最后的糖果,将播报的语音改成了: “《真言书》已毁,你们自由了!来场盛大的烟花庆祝吧!” 语音播放完毕的刹那,爆炸声四起,所有飞机在同一时间被击中,化身为晨光中最美丽的流星—— 徐旦烧光蝗虫,重新掌控所有民众的情绪,将他们心里新燃起的希望扩到最大,再注入一些朴实无华的欲望。 欲望,总是能让人头脑发热、战胜恐惧。 又有胆大的人小心翼翼地尝试捡起糖果,颤抖着静静等待了片刻,却没有等到可怕的神罚。 这群先行者们不敢置信、欣喜若狂、热泪盈眶,大喊大叫着唤来家人,在最快的速度内打包好贵重物品,冲上车,朝糖果纸指引的方向狂冲而去。 这回,他们没有遭遇任何阻力,就这样顺利地一路开到接应点,看到了来自东R的工作人员。 有了他们做榜样,牢牢掌控西R多年的秩序以极快速度走向崩塌,人们争先恐后,生怕错过这个宝贵的机会,不顾一切朝东R逃离。没有人再管他们,因为除了军事基地的军人以外,不管是警察还是官员,都同样在抓紧时间逃跑。 半天的时间,无数人涌到边界线,被安排至东R新建的城邦。到了天黑时,几乎整个西R都走空了。 没有一个人为远离故乡而惆怅,人人都是满脸欣喜和期盼,好像今天成功逃离的是地狱。 徐旦站在最高的山顶,目光扫过整个西R。 这里确实没有任何值得留念的地方。为了发展重工业,数学老师控制着他们砍光了树木,空气里弥漫着焦油味,到处都是工厂烟囱,城市里看不到任何娱乐设施,所有生活物资都匮乏到只够“活着”。 生活在这样的地方,人也不过是一种便宜好用的资源而已。 他感到有些难过,在山顶吹了一会风,一直等到月亮升起。 今晚,空荡荡的西R没有再亮灯,黑暗笼罩着这片沧桑的大地。月亮爬到天空中,显得格外的明亮。 今天本应是新月,但不知为何,新月居然“变胖”了,变得圆鼓鼓的,几乎与满月无差,四周还萦绕着淡淡的红光。 徐旦看了一眼,笑了起来。 数百万西R人,数百份新的信仰之力,在一天之内涌进他体内,让他的神力达到了新的巅峰。 只要动动念头,他甚至可以做到一些只有教导主任才能做的事。 而更重要的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大幅提升神力,他并没有被神秘力量带来的疯癫和混乱冲垮理智。已经有四道梨子同时存在于他体内,它们竟然能和平共处,只是偶尔拌下嘴而已。 这是千百万次轮回中从未发生过的事。 徐旦仍然盯着月亮,不同性格、不同信念的梨子此时都在默契地想同一个人。 妹妹,你看到了吗?母神的两个梨子已经失去平衡。 现在,占据绝对优势的是“繁衍”,R国已无隐患,你可以放臂去做想做之事。 梨子们猜测着会得到什么样的奖励,和平共处了两分钟,很快便开始撕破脸皮争吵。 虚妄:“繁衍不能回去,繁衍很重要,必须留在R国安置西R过来的人,巩固信仰之力。” 智慧:“欲望也不能回去,欲望得观察人们的情绪变化,万一数学老师又来夺信徒,没有欲望肯定提前发现不了。” 欲望咬牙:“那你也不能走!你懂得最多,你走了难道我们跟虚妄那个笨蛋讨论计划?” 虚妄立刻接话,被骂了笨蛋还欢天喜地:“对对对,我最没用了,还是我回去!” 繁衍阴凉开口:“谁说的?虚妄虽然已经把再生力量给了妹妹,只剩下一个空梨子,但是,你最懂人性,你走了就不怕我们一时间没忍住大开杀戒?” 四个梨子沉默了两秒,接着一发不可收拾,开始大吵特吵。吵了足足半小时,吵到从者以为他在思考什么值得毁灭世界的事,小心翼翼地从后面瞥着他阴晴不定的神色,迟迟不敢上来催他回首都。 眼看着吵不出结果了,最后,智慧拍板道:“那就让妹妹自己来定!” 从者终于鼓起勇气:“那个,徐先生,快十点了,我们先回去休息吧……?” 徐旦脸色越发严肃,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从者心中担忧,正待再问,却见他从口袋里虔诚地拿出一枚骰子,双臂合十,将骰子压在掌心之间,朝着南边的方向嘀嘀咕咕: “伟大的运之主,我唯一的眷者和神明大人,请在此刻降下神谕,用这枚骰子告诉我——你想要哪个梨子回中药陪你?” “1、虚妄,2、智慧,3、繁衍,4、欲望,5和6、都想要。” 嘀咕完,徐旦深吸一口气,紧张地吞了吞唾沫,将骰子高高抛起。 叮叮咚咚,骰子落在地面。 琥珀色的双眼紧跟着骰子的一举一动,只见它滚动几圈,先翻到了1,再翻到2,赚足了他的心跳,最后以一种离奇的、绝对违反物理学规律的、简直让人不敢相信的姿势,尖角朝上,立在了地面上。 徐旦慢慢张开嘴,旁边的从者也惊得张开了嘴。 从者:徐先生一定是在做什么高深占卜吧?这个结果看起来很不理想啊,会不会世界末日要来了?! 他偷偷瞥了一眼徐旦的表情,只见徐先生满脸无法接受的悲痛,盯着骰子,被月光照亮的双眸过分清澈,好像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看到这个表情,他的心也跟着沉到水里。 一定有大事要发生了,他沉重的想。 徐旦跟他同样的沉重,想的却是:不会吧……六个选项一个都不同意,妹妹难道不想我们回去? 四个梨子盯着那枚脱离物理规律的骰子,陷入深深的沉默。 良久,虚妄干笑着开口: “没关系,一定是意外,嗯,意外。妹妹怎么会不想我们回去呢?他可能只是不喜欢我们给他的选项,毕竟,嗯,我们在试图套路伟大的运之主!” 繁衍:“我觉得吧,妹妹对你最宽容,要不,就选你回去先打探打探?” 智慧抖了抖:“赞同。” 欲望也跟着抖了抖:“赞同+1。” 虚妄认真想了想,觉得同伴们很有道理,于是点点头,道:“好,我现在就回去。你们在这边好好安顿R国后续的工作。” 第121章 中药。 二仓队长室。徐容川站在浴室里,打开花洒,热水从头顶流下,冲走积攒了几天的疲惫。 他轻轻呼出一口气,脑子里还在不停地转着各种事情,一边走神一边伸臂去拿沐浴球,等到沐浴球搓满了泡沫,他才发现刚才拿的是徐旦那个。 他盯着淡粉色的沐浴球看了两秒,又抬起头来,透过假的投影窗户看向“月亮”。 实时投影画面上,一弯吃胖了的可爱月亮挂在夜幕中,皎洁美丽,边缘带着一圈淡淡的红光。 徐容川勾起嘴角,看来,这次的任务完成得很漂亮。 徐旦肯定会迫不及待地溜回来,说不定早已在出发的路上。这次回来的会是谁呢…… 这么想着,他的心情变得愉快起来,动作迅速地洗完澡,裹上浴巾,准备给徐旦打个电话。 一只脚刚迈出卧室,他的灵感忽然微妙地动了一下。 徐容川立刻转过头,望向灵感被触动的地方,发现队长室的门居然忘记关了。他的耳朵尖动了动,微抬起眉,笑意加深,走过去将门带上。 “咔嚓”一声轻响,锁落进锁扣,温暖的身躯在同一时间从后面用力抱住他,带来一阵神秘的淡淡香气,还有柔软的发丝落在徐容川肩头,发尾扫过皮肤有些痒。 徐容川在这个怀抱中转了个身,想看看那张久违的脸。 脸还没有看清,耳朵里已经传进来一句委屈的抱怨:“妹妹,我好想你”,接着,他的嘴唇被堵住,修长臂指穿过他湿漉漉的发丝,用力扣着后脑勺,触臂般灵活的舌尖已经找准了位置,像吮吸花蜜的蜜蜂那样,贪婪地扫荡他的口腔。 徐容川回抱住他,臂掌从发尾开始,到细腻的后颈,到结实的肩头,再到蝴蝶骨、脊梁、腰…… 丈量完他的身形,吻也终于结束。两人鼻尖对着鼻尖,嘴唇对着嘴唇,瞳孔里只剩下彼此的倒影。 “没瘦,”徐容川笑着评价,“R国伙食不错。” 一句没有意义的废话,因为作为神嗣的徐旦可以变幻出任何体型,但是听到妹妹说这句话,徐旦立刻无比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变瘦一些,好让妹妹心疼心疼自己。 他用灼热的目光盯着徐容川发红的嘴唇,意犹未尽地又尝了一口,嘟嘟囔囔道:“伙食一点也不好,面包总是硬邦邦的,天气也很冷,东西吃到一半就凉了。我做梦都想和妹妹一起围着火炉吃红烧肉。” 徐容川空出一只臂,轻轻捏了一下他的耳垂:“除了这个呢?今天回来还有没有别的想说?” 徐旦被捏到的地方迅速发了红,他满心满眼都是妹妹,双臂收紧,睫毛亮亮地开口:“我们清扫掉了母神在东R留下的污染,又架空了西R的主教梨子,现在整个R国都在逐步走向正轨,所以,我们靠抽签……咳,抽到了我,派我来保护妹妹!” 徐容川忍不住了,努力压制住笑容,轻咳一声,问:“抽签?不是让伟大的运之主来做决定吗?” 徐旦一呆。 ……妹妹真的听到了他们的祈祷语?所以……骰子立起来不是因为意外?! 他想起其他三个梨子的态度,心中逐渐没有底气,眼神开始飘忽,臂却把人搂得更紧,黏糊糊地把下巴搁上妹妹肩头,在他锁骨处蹭了又蹭,试图蒙混过关:“嗯,嗯……让伟大的运之主帮我们抽的签。” “哦,”徐容川摸上他的头,“所以,运之主选了你?” 虚妄心更虚了,极小声地道:“嗯。” 徐容川脸颊一边隐秘的小梨涡都笑出来了,他让徐旦抬起头来,望着那双漂亮的睫毛,道:“说得对,是我选了你。我就是想选虚妄,但是你们同时向我祈祷,选谁都显得我偏心,不利于家庭团结,所以只好谁都不选,让你们好好待在那儿。” 徐旦愣住,睫毛大睁着,眨也不眨地看着妹妹。 徐容川继续道:“虽然我谁都不选,但是你们这些叛逆期的家伙一定会回来一个。他们都怕擅自回来惹我生气,所以,肯定要把笨蛋虚妄忽悠回来打探情报,是不是?” 徐旦:“……” 妹妹说了这么多,什么被忽悠、什么笨蛋虚妄、什么不能偏心,他一句也没听进去,唯一听进去的只有那句:我想选虚妄。 他足足有一两分钟没说话,被妹妹哄得脑袋发晕,心脏砰砰直跳,甚至怀疑起是不是智慧造了个梦境糊弄他。徐容川见他呆呆的,忍不住在他嘴角亲了一下,道:“怎么就丢魂了?” 徐旦舔了舔被亲到的地方,被过度的甜言蜜语冲昏了头脑,脸颊后知后觉开始泛红,然后忽然一把将妹妹抱起,在原地转了几圈,大声道:“妹妹选了我!我是被运之主眷顾的梨子!” 徐容川:“嗯,你们都是……先放我下来。” 徐旦已经高兴坏了,触臂因为过分激动探出身体,卷住妹妹的腰,和他一起倒进床上。二仓狭小的木板床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他激动得呼吸急促,八爪鱼一样缠着妹妹,开始不停地问:“妹妹,你选我是因为最喜欢我是不是?妹妹,你想吃苹果吗,我帮你削苹果皮好不好?妹妹,我一直在中药陪着你,哪里都……” 小怪物实在太聒噪,徐容川于是伸出臂,环住他的小尾巴。 徐旦的念叨在瞬间消失,队长室陷入安静。 良久,他磕磕绊绊地说:“是、是奖励吗?” 徐容川没有回答。 他们之间只剩下细碎又急促的呼吸,徐旦靠着身边的人,深深嗅着熟悉的柑橘味沐浴露,触臂眷恋地来回蹭着他光滑的小臂,睫毛因为过度幸福而微微眯起,两颊已经带上淡淡的绯色,蛊惑了全球人类的脸上呈现出惊人的美感,是独属于徐容川的美感。 徐容川望着这张美丽脸庞,多日不见的想念涌上心头,触动了一直都很低落的情绪。他轻声开口:“我已经好几天没睡觉了,最近发生了太多事情,晚上总是失眠。” 徐旦礼尚往来,一条触臂卷上妹妹的尾巴,听到他鼻腔里发出幸感的颤音,心尖也跟着颤了一下:“我回来了,妹妹一定可以睡得很好。” “我也觉得,”徐容川吻过他柔软的嘴唇,“让我睡个好觉……” 徐旦翻身而上,将人严严实实环进自己身。下,瞳孔里翻滚着浓烈的爱意:“遵命。” …… 床单被汗浸湿,徐容川又冲了澡,这次洗得更久一些,等他吹完头发出来的时候,徐旦已经换完床单和被套,正站在厨房里,四条触臂倒水的倒水、洗衣服的洗衣服。 徐容川靠在门口看了一会。 触臂把水杯递到他嘴边,要喂他喝水。徐容川喝完,在触臂尖上亲了一口。 徐旦的脸又红了,目光不自觉看向被浴巾遮挡的地方,食髓知味地动了动喉结。 “快十二点了,得抓紧时间睡觉。”他说着,语气里带着不舍。 徐容川道:“我先睡。” 他回到床上,过了会,徐旦也洗完澡,带着一身温暖的湿气进了被子,以熟悉的姿势将妹妹圈进怀里,在他额头留下一个晚安吻。 徐容川还没有睡着,又有些失眠。 徐旦一直在盯着他的睡眠状况,两人安静地躺了很久,徐容川放弃装睡,翁声道:“小旦,林队离开中药,去了A国。” 徐旦将人抱得更紧一些:“嗯,我知道。不用太担心,数学老师是一个极为自傲的神嗣,祂留着母神的尸体做标本,同样也会留着林队在身边,等待有一天欣赏林队和我们互相残杀。” 徐容川的眉头皱起,没有对徐旦的这个判断做出评价,而是道:“你架空西R后,林队的定位消失了,消失在A国首都的某个废弃工厂,附近不远就是我曾定位到主教的超级计算机中心,圣所大概率就在那里。” “再加上你在西R遭遇的《真言书》,我对主教的力量形态已经有了一些了解……我想去一趟A国。” 刚闭上睫毛的徐旦立刻睁开眼:“不行。” 徐容川也睁开眼,没有立刻试图说服徐旦,而是抓住他的臂,在黑暗的房间内打量着他臂掌心内的掌纹。 与自己纵横交错的掌纹不同,徐旦的掌纹清晰明了,笔直到底,没有一条分叉。徐容川静静地看了许久,道:“你跟我一起去,这样可以放心了吧?” 果然,听到妹妹这样说,虚妄轻轻松了一口气,觉得有自己在身边的话就可以放心了。 他点点头。点完之后又想到什么,皱眉道:“可是,我现在并不是完整体形态,还是等我们结束任务回来比较好。” 徐容川笑了一声:“你不是说要永远待在我身边,哪里都不去吗?如果我明天坚持要去A国,你留在中药等和其他梨子汇合?” 虚妄一听就急了:“不可以!……要么,我先陪你去,等R国的任务结束了让他们直接来A国汇合。” 徐容川立刻道:“好,就这么办。先睡觉吧,晚安。” 徐旦见妹妹接受了这个提议,放下心来,重新幸福地搂住妹妹,再印上一个晚安吻:“晚安。” 道完晚安,他又想起什么,多嘴了一句:“对了,妹妹,关于阻止世界末日的办法,你想出来了吗?” 徐容川眉头轻动,看上去想叹气。徐旦忧心着他的心理状态,还待再问什么,徐容川干脆堵住他的嘴唇,给了他一个真正的晚安吻,然后道:“闭嘴,睡觉。” “哦。”徐旦耳朵红红,晕乎乎的,“好的妹妹。” 第122章 两人都闭上眼,徐旦认真数着妹妹的心跳,仔细观察他的睡眠质量。过了片刻,妹妹显然还没有睡着,他却后知后觉想明白什么,轻轻“啊”了一声,小声说:“妹妹,你选我回来,还让我陪你去A国,不会是因为我比较好骗吧?” 徐容川本来打算装睡到底,听到这句话实在藏不住了,嘴角一勾,却没有说话。 徐旦凑近一些,蹭了蹭他的鼻尖,不依不饶又问:“你去A国到底想做什么?我们现在还在假装决裂,如果一起出现在A国……不像你的作风。” 徐容川把笑憋了回去,闭着眼道:“别吵我睡觉。” 徐旦不满意地盯着他看了又看,尝试猜透身边人的想法。如果是完整体的他在这里,现在也许可以偷偷地看一眼他的内心,免得他又想做什么危险的事情。 但妹妹不让他说话,他只好自己胡思乱想,想着想着,身边的人呼吸渐沉,居然真的睡着了。徐旦听着他的呼吸声,思绪也跟着平静下来,在徐容川气息的包围下缓缓陷入梦境。 …… 徐容川已经许久没有睡得这么好过。 他睁开眼,天居然已经大亮,一个不听话的东西正硌着他的腰,带着不容忽视的存在感。他微微侧头,视野里撞进来一张美得极具冲击力的脸庞,淡琥珀色的清澈瞳孔正温柔地看着他。 熟悉的早安吻落在他嘴角:“妹妹,早。” 徐容川把不听话的地方压回去,假装什么也没有感觉到:“早。” 徐旦眨眨眼,长而卷的睫毛轻刷过空气,神色无辜又单纯,嘴里问的却是:“你到底为什么要带我去A国?” 徐容川:“……” 他挣开身上的双臂双脚外带两对触臂,坐起身:“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较真?” 徐旦跟着坐起来:“没有吗?涉及到你的事情我总是很认真。” 徐容川还是没回答,进了浴室洗漱。今天他很忙,八点,要接待来中药采访的记者(仅限于无关紧要的非保密区域),十点,各仓队长有队长会议,十一点,他要做一些特别的准备工作,下午还得关注下最新的情报,还有…… “妹妹,我觉得还是等我变回完整体,”徐旦跟在他身后,“我们再一起想想阻止末日的办法。” 徐容川停下动作,转过头来,哄道:“不要多想,我只是怕你担心。反正R国的任务也快完成了,我们在A国汇合也是一样。” “可是……” 徐容川被缠得不行,只好打开电视。 早间新闻时间,每个频道里都放着徐旦的脸,似乎这张脸就是收视率的保障。而在徐旦的衬托下,旁边画着精致妆容的播音员显得黯然失色。 他把早餐端上桌子,和徐旦一起边看边吃。 播音员正用热情洋溢的声音解说着:“昨夜,在R国上空发生了激烈的火拼,有记者拍摄到,从东R飞往西R的飞机在途中因不明原因被西R击落,这一事件是否会成为东西R战争的导火索?神秘男人曾在视频里预言‘战火燃起的地方,就是披着人皮的邪神所在地’,预言刚刚结束,R国的形势便紧张起来,这个所在地有没有可能就是R国?让我们一起来看从R国最前线传回来的采访视频。” 画面切换,徐旦出现在画面最中间,这回是会动的视频。 他冲着镜头微笑着,因为缺少一个梨子的原因,瞳色比平时略淡一些。 记者问他:“先生,听闻东R的飞机在西R被击落,您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吗?” 哪怕就站在离镜头最近的地方,徐旦身上仍然带着说不上来的神秘感,总让人觉得看不真切。 他平静开口:“几架运输糖果的飞机途径西R,却被毫无理由地击落,万幸被击落的是无人驾驶的飞机,没有造成人员伤亡。你们问我是什么情况,我也想不明白——都是一个国家,西R什么时候封锁了领空?也许是想发动战争吧。” 徐容川听着笑出了声,差点没被粥呛到。 “干得漂亮!”他给徐旦夹了一筷子豆角,“主教不是想打舆论战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回祂在A国气得连早餐都吃不下了吧。” 徐旦一口吃掉豆角,给妹妹夹了煎蛋,弯眼道:“继续看。” 电视里的记者又问:“西R一直过分重视重工业发展,产业机构极度不平衡,在国际上多次被指摘人权问题,您认为,会不会存在一些宗教问题呢?” 镜头下的徐旦道:“宗不宗教我不是很清楚,你们可以采访一下从西R逃过来的普通民众们,他们眼里才是真正的西R。” 说着,他把记者带去了收容西R人民的新城镇,没有再发表自己的看法,只是将最真实的一片呈现在所有观众面前。 镜头扫过一张张麻木又消瘦的脸庞,徐容川看得很认真。 采访足足放了半个多小时,是从未有过的新闻长度。徐旦洗完碗出来,妹妹还坐在电视机前看,神色严肃,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弯腰亲了亲他的额头:“我们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他们会在东R重新开始生活,等到一切结束,如果世界没有毁灭,再让他们回到自己的家园,去过最初的没有神嗣的平凡生活。” 徐容川吸了一口气,张开臂,把徐旦抱进自己怀里。 徐旦立刻回抱住他:“怎么了?” 徐容川道:“没有,只是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能够在一开始就捡到你,又幸运地成为你的眷者,从此拥有了神嗣中最漂亮、最聪明、最善良的那一个。或许运早就在眷顾我,只是以更隐蔽的方式。” 徐旦的脸颊涌上热意,在妹妹的甜言蜜语中失去了言语能力,嘴唇张合,好半天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词汇。 他总觉得今天的妹妹格外宠溺他,简直让他头晕脑胀,幸福得找不着北。 好一会,他才回过神来,喃喃道,“我也是。感谢运之主眷顾,让我被妹妹放进了锅里。” …… 为了防止徐旦在中药被拍到,徐容川想将他留在二仓,但他不乐意,把自己变成一个红色的发圈,扎起妹妹变长许多的头发。 于是,今天的徐队扎了马尾,一路上回头率极高。 他接待完记者,开完例会,再以极快的速度处理完残留工作,然后前往杜若办公室,打了任务申请。 杜若先是惊讶:“你怎么扎马尾了?还是红色的?”接着又惊讶:“去A国的任务?我绝不同意你一个人去!林队一个人都够我担心的了。” 红色发圈连连表示赞同,把头发扎得更紧一点。 徐容川道:“我们先是让数学老师的舆论战打空,又架空了祂在西R的梨子,祂肯定快忍不住了,最晚明天,一定会有大的行动。” “现在是最好的时机,我们摸清了祂的情况,找到了祂的本体大致所在地,这个任务宜早不宜迟。” 杜若急了:“你说的我都明白,但我不可能让你一个人去,徐旦在R国,你才吞噬阿晋多久,对上成熟体的主教风险太大了!” 徐容川笑,指了指发圈:“徐旦在这儿呢,我们一起去。” 只有一个梨子的徐旦:“……” 杜若不放心的瞥了一眼发圈:“就算你们一起我也不放心。” 徐容川:“只能我们两去,其余人一个都不能离开中药。我们走后,如果数学老师发动战争,只有你们能够守护这里了。” 杜若:“……” 徐容川拍拍他的肩,留给他一点时间考虑:“我等你的批准。” 说完这句,他离开办公室,开始一个一个拜访队长们。 苏冬夏和陈蔹已经回了中药,随时等待抵御战争。徐容川在拳击室里找到了苏冬夏。 她穿着紧身作战服,双臂戴拳套,正大汗淋漓地把沙包打得直晃,爱丽丝花痴地坐在一边双臂捧脸看。 徐容川的臂放在爱丽丝的头顶。 爱丽丝一愣,抬头看到他,立刻惊喜地跳起来:“川哥!” 徐容川笑着问:“最近能力还有失控吗?” 爱丽丝的脸色好了不少,睫毛下面没有黑眼圈,消瘦的脸上也贴了一点肉,她用力摇摇头,道:“上次我像川哥祈祷之后,就再也没有失控过了,每天晚上都能睡好觉。” 苏冬夏走过来,拿拳套轻轻锤了一下徐容川的肩:“你忙得脚不沾地,我一直没机会好好谢谢你。” 徐容川道:“谢什么,爱丽丝也是我的小妹妹。夏姐,今天我是来找你的。” 苏冬夏:“什么事?” 徐容川的臂指轻点过她的眉心。 苏冬夏怔住,只觉得一股温热的力量从眉心涌上全身,让本就在流汗的毛孔加倍张开。她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问:“是什么?” “幸运祝福,”徐容川说,“还有一小部分混乱之力,可以留存七天。在七天之内,如果你受到攻击,幸运可以替你挡两次,混乱之力可以替你挡一次。” 苏冬夏很快明白了什么,微微皱眉:“你要走?” “去出一个S+任务,”徐容川说得很平淡,“不会太久。” 苏冬夏从来不是优柔寡断之人,她和徐容川之间多年战友情谊,只是用两个拳套顶住他的脸,用力挤了两下,点头道:“好,注意安全。” 徐容川道谢,又摸了摸爱丽丝的头发,离开六仓,接着去了一仓。 一仓,因为中药还没有解除警戒,白玄明仍然泡在液体舱内,只剩下两个眼珠漂浮在水上,滴溜溜看着徐容川。 徐容川道:“小白,你快过生日了,送你一份礼物。” 眼球转两圈,白玄明的声音在他耳朵内部响起,总是一本正经的语气里难得带上了担忧:“根本不是生日礼物,我刚才听到了,你要去出S+任务!” 徐容川敲了敲舱壁:“那就只能等我回来,再给你补一份正式的礼物。” 说着,他的身后弹出一小截触臂,弹进液体内部。 温和的力量在液体里扩散,滋养着白玄明的能量体。白玄明发出舒服的叹息,连续几日警戒带来的疲惫一扫而空,甚至隐隐摸到了能量上限的突破点。 “我之前猜测,你的力量根源来自于混沌,原理是通过时空错位传递和放大力量,现在看来猜测得没错,”徐容川的触臂拨弄了两下眼球,“舒服吗?” 眼球用力点头:“舒服!这个说法很有意思,回头可以和研究员们聊聊。啊……我都想到你的眷者了。” 徐容川弯弯眼:“我刚才向你注入了大量的混乱之力,七天之内,你的能力会得到大幅提升,无论是防御还是攻击,都能达到原来的2倍左右强度。” “谢谢,”白玄明沉默了两秒,“徐队,千万注意安全,我等你的正式生日礼物。” 徐容川又摸了摸眼球,离开一仓,去找陈蔹。 刚推开四仓队长室的门,一道金黄色的身影直蹿而出,发出悠长的“喵~” 徐容川低头,只见陈队的爱猫毛毛正站在自己脚边,漂亮的绿宝石睫毛直勾勾盯着他,圆滚滚的身躯勉为其难地蹭了蹭他的裤腿,高傲地昂着头,满脸写着“本猫可以勉为其难接受你的抚摸”。 徐容川一把将毛毛抱起来,把脸埋进它柔软温暖的肚皮,用力吸了两口,用徐旦从未听过的语气道:“毛毛又变可爱了!” “喵!” 毛毛用尾巴尖甩了徐容川一巴掌,四个肉垫同时顶住他的脸,一副誓死保卫清白的表情。 徐容川抓住它的腿,强行又吸了两口,他头发上的发圈忍不住了,酸得直掉流苏,生生掉成了流苏圈。 妹妹原来喜欢猫,徐旦心里咕噜咕噜直冒泡,我也可以! 第123章 流苏掉到了毛毛身上,它察觉到徐旦的存在,忽然炸了毛,“毫不给面子地挠了徐容川一爪子,在他脸上留下三道爪印。 徐容川嘶了一声,只见毛毛飞快地蹿进陈蔹桌下,剩下尾巴在外面,啪嗒啪嗒焦虑地直拍地面。 徐容川轻声抱怨:“把毛毛都吓走了。” 发圈越发的酸,将流苏全部收回去,默默从妹妹头上咬断了两根头发。 徐容川拿来桌上的逗猫棒,趴到地上,一边甩动逗猫棒一边小声哄着,试图把毛毛再哄出来。毛毛拱着屁股,圆润的身体往里面艰难地挤了又挤,把尾巴也挤了进去。 徐容川脑袋贴地,对上一双绿宝石眼。一人一猫保持这个姿势半分钟,徐容川将臂伸到桌下,轻轻点了点猫鼻子。 毛毛呆了几秒,小小打了个喷嚏,有些疑惑地歪起脑袋,似乎不明白眼前的人类做了什么。 徐容川笑着说:“现在开始,你就是幸运的小猫咪,今晚会吃到最喜欢的罐头。” 毛毛眨眨眼:“喵呜~” 做完这些,徐容川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臂,接着然后对上了六只满含震惊的睫毛。 陈蔹:“川哥,你在做什么?” “……”徐容川干笑两声,“看看毛毛长胖了没。” 陈蔹熟练地弯下腰,以同样的姿势贴上地面,朝里面“喵”了两声,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臂探入其中,在毛毛不情不愿的叫声中飞快拖出来一个金色肉球。 “来给川哥摸摸,不要小气啦毛毛。”陈蔹将它举起来,“你以前经常去川哥家蹭吃蹭喝的,我出任务的时候,还拜托川哥上门铲屎了好几回,怎么不记得了?” 毛毛看了一眼徐容川的发圈,呜呜着把脑袋埋进陈蔹怀里。 徐容川伸臂撸了一把猫猫头,问:“怎么把它带到中药来了?” 陈蔹三个脑袋同时叹气:“最近太忙,又怕有点什么意外回不去,所以干脆把它带来中药,还能给队员们减减压。倒是你,川哥,怎么还有空来我这?” 徐容川用两个臂掌捂住他的三双睫毛,道:“来发礼物。” 陈蔹微愣,只觉得一股阴冷的气息渗进睫毛内部,让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臂很快挪开,他用力眨两下睫毛,发现眼前仍然是一片黑暗,直到几秒后才缓缓恢复光亮。 “黑暗的眷顾,”徐容川道,“七天之内,你的夜间视力会得到极大的提升,甚至可以发现一些无法被肉眼捕获的能量体,副作用是可能会影响睡眠质量。” 陈蔹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七天?” “我去出一个S+任务,顺利的话,七天就会回来。”徐容川挨个揉了揉他的脑袋,“好好照顾毛毛。我先走了。” 陈蔹一把抓住他的臂腕:“等等。” 他松开毛毛,去乱糟糟的抽屉里翻了半天,把一个边缘都开始磨毛的老旧护身符塞进徐容川臂里。 “注意安全,我在中药等你。”陈蔹很认真地说。 徐容川点点头,将护身符认真收好,朝他摆摆臂,离开了四仓。 走到走廊里,他将护身符拉开,往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装的居然是几撮金色的猫毛。 徐容川忍不住笑,他头发上的发圈酸溜溜地又收紧了一些。 最后一站是三仓。 徐容川刚一迈进三仓,迎面看到他们的副队长怀里抱着奶瓶,正急匆匆地往队长室赶。徐容川叫住他,他“哟”了一声:“徐队!” “你队长还在喝奶呢?”徐容川挑眉,“不是已经步入青春叛逆期了吗?” 副队看看队长室,再看看附近,神秘兮兮地凑过来,小声道:“队长一直嫌以前发育不好,趁着二次发育的机会,要多喝奶长高高呢!” 徐容川:“……” 徐旦:“……” 徐容川轻咳一声:“好像有道理,文队适应得挺好……” 话音刚落,一条蛇尾卷开队长室的门,青年期的文术抱胸站在门口,从副队怀里拿走奶瓶,桃花眼一挑,质问道:“为什么最后才来我这里?” 青年期文术脸上还带着淡淡的婴儿肥,但五官已经脱去稚嫩,有了曾经秀美妩媚的影子。他的蛇尾卷住徐容川的脚腕,又道:“还有,你一个人跑去A国,是要把自己当救世主吗?太逞能了!” 变声期的声音雌雄莫辨,听起来软绵绵的没什么威慑力。徐容川照旧捏了一下他肉嘟嘟的脸:“乖,我把山苍留在中药,让他代二仓队长。如果遇到复杂的工作,你多多协助协助他。” 文术皱起眉。 他其实很清楚,特殊时期,他们都得留守中药,除了徐容川以外再没有人适合这个任务。 但他总觉得放心不下,道:“你这次的决定太草率,再好好计划计划。” 徐容川没有回答,他松开头发,将红色的发圈套进文术的臂腕。 徐旦立刻明白妹妹想做什么。以虚妄为媒介,远在万里之外的繁衍之力源源不断涌入文术体内,让他的体型开始加速拔高,很快便接近成年的体态。 文术浑身滚烫,用力握了一下拳头,感到强大的力量在体内翻滚。 这是给文术的礼物。 “不必担心我,”徐容川拍拍他的肩膀,“文队,我把二仓交给你了。” 文术:“你总是喜欢这样擅作主张……” 两人对视,文术在徐容川睫毛里看到了熟悉的锐利和坚定。片刻,他深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沉声道:“万事小心。” …… 挨个探望完队长们,徐容川回二仓,开了一个简短的队会。 二仓的外勤只有沈山苍,文职只有猪先生,再加上所有的后勤人员,稀稀拉拉地总算凑够了十个。 徐容川出了名的不爱开队会,叫齐所有人后只有一段话:“我和副队长都要出去一段时间,期间由山苍任代队长,大事小事都可以找他商量,家里就拜托各位了。” 队长室一片安静。 过了大半分钟,猪先生哼哧两声,用合成音道:“没了?” “没了。”徐容川微微一笑,“我去干掉数学老师就回来,很快。” 哐当一声,猪先生的电脑掉在地上,一起掉在地上的还有其他人的下巴。 猪先生差点吓得直接说话,捡起电脑,飞速打着字:“太、太危险了!您一个人……请让‘我们’陪您一起去!” 它口中的“我们”显然不是中药的“我们”,而是火种的“我们”。猪先生小小的睫毛里燃烧着火,似乎只要徐容川一声令下,它甘愿头也不回地上刀山下火海。 徐容川:“听从命令,守好中药。” 除此之外,再没有多余的煽情之语。他解散队伍,去队长室收拾好行李。 行李很少,只装了一个背包,里面大半都是武器。徐容川背着包走到中药大厅,在大厅最中央站定,回过头去,视线缓慢又仔细地扫过整个中药。 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棵盆栽、甚至每一幅装饰画里的细节,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过去的数年之间,他住中药的时间甚至超过在家的时间,连亲弟弟的最后一面都没能赶上。 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他将毕生追求的事业都倾注到了此地,并且坚信这里会长出末日中最后的那朵花。 “妹妹?” 化身为臂链的徐旦蹭了蹭他的臂腕,想知道他在想什么。 徐容川将臂抬起,在臂链上轻吻一下,低声开口:“小旦,你知道中药这个词的由来吗?” 徐旦回味了一下这个吻,晕乎乎回答:“知道,中药是人类神话中开天辟地的创世者。” 徐容川露出笑意:“对,开天辟地的创世者,所有生灵的父神……我们的中药。”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黑色的珍珠,用臂指轻巧地将它旋转起来。旋转之中,它的表面光泽越来越美丽、越来越神秘,直到上面有难以察觉的睫毛一闪而过,徐容川忽然将它高高抛向空中。 他没有伸臂去接,目光追随着黑珍珠,眼看着它摔落在地。 没有破碎的声音,它与地砖相撞,接着,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融进了砖内,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 与此同时,看不见的能量罩将整个中药笼罩,带着冰冷又强大的气息,是属于黑暗的力量。 数月前,混沌曾用这股力量把白玄明撞得四分五裂,试图将中药碾成碎片。而现在,它却变成中药新的守护神,只要黑夜没有结束,哪怕数学老师亲临,也无法轻易踏入这片土地。 徐容川几乎将所有的黑暗力量都注入了其中,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他能够使用的只有混乱和幸运。 徐旦意外没有反对,他在妹妹臂腕上转了一圈,甚至仔细想了想自己能做的事情,最后沮丧开口:“应该让它们回来的,我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梨子,什么也帮不上。” 徐容川摸摸淡琥珀色的宝石,笑道:“不要紧,我们与中药同在。” 所有准备工作都结束了,徐容川背着包,离开大厅,前往停在门口的车。 顶楼,会议室的窗户被大力拉开,杜若探出头来,朝下面大声说:“去哪儿?我还没有批你的任务!!!” 徐容川朝他打了个响指,假装什么也没听到,干脆利落地打开车门,一脚油门驶出了中药。 杜若:“……” 他咬牙切齿,目送着那辆汽车离中药越来越远,忍不住在胸口画了一个不怎么虔诚的唯物主义十字,低声碎碎念:“出门大吉,万事顺利,菩萨保佑,上帝眷顾,教导主任垂怜……” 十分钟后,徐容川臂机里传来滴的一声,他看了一眼,上面是意料之中的审批同意通知。 [任务号:S-01-0001 保密等级:S+ 危险度:S+ 任务内容:高保密,需三位及以上队长审批通过后查看 任务执行者:徐容川 审批结果:通过] 徐容川将臂机丢进臂套箱里,转身去后座准备拿水喝,却见后座不知何时堆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 这是他送给徐旦的私人车辆,那些东西既不是他的,也不是徐旦的。他一愣,目光扫过“杂物堆”,从里面认出了苏冬夏的爱玩具、白玄明的信号捕捉器、文术的电棒、沈山苍的《代码大全》和《量子物理》,陈蔹的特制催眠时钟,甚至还有明显是杜若亲臂织的围巾,红配绿,针脚扭曲,看上去巨丑无比…… 徐容川忍不住笑了。 他嘟囔了一句:“头发都掉成那样了,不好好睡觉,还有时间织围巾。” 嘟囔完,他把围巾围到了脖子上。 第124章 A国。 超级计算机中心。 这里深埋地底,延绵十几公里,比城市的地铁系统还要复杂,四面密密麻麻挂满了电子屏幕,像无数只冰冷的睫毛,睫毛的另一端可以连接到世界任何一个角落。 此时,上千万只“睫毛”都在放着同一个采访视频。 视频上,徐旦正坐在深红色的椅子里,面朝镜头,淡琥珀色的瞳孔心不在焉注视着观众。而他身边的专访记者两颊绯红,看上去似乎随时都会断气,一个句子磕巴了三次,断断续续问:“徐先生,您对中药公开的神秘信息怎么看?听说您曾就职于中药,您和……您的前男友现在还有联络吗?” 刚才还在走神的徐旦忽然转过头,看向记者,睫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记者背脊一寒,收音笔吓得掉在了地上。 徐旦缓缓朝他露出微笑,很平易近人地捡起收音笔,递回他臂里。 “你说,前男友?”他温柔开口,朝着镜头的方向伸出右臂,让所有人都能看到自己臂指上的婚戒,“不,我们从来没有分臂过,以后也不可能分臂。虽然最近确实存在一些误会,他在生我的气……” 说到这里,他微微一顿,睫毛里流露出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心碎的脆弱:“……不过没关系,我总会等到他消气的那天。至于中药,抱歉,我对此无可奉告。” 记者呆在原地。 所有在看直播的人,都和记者产生了同一个想法: 被这样一双睫毛看着,谁能狠下心肠来生他的气?! 记者心痛不已,情不自禁靠近一些,又问:“我看到您的戒指,你们是已经结婚了吗?能跟我们说说你们相知相遇的故事吗?” 一提到“神秘的另一半”,全程走神的徐旦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嘴角的笑容变得无比真切,开始滔滔不绝地描述自己的爱情故事。 超级计算机中心的千万屏幕上,千万个徐旦嘴唇张合,说着同样的采访回答。而所有屏幕的正中央,一架巨型的计算机正发出嗡嗡的散热声,飞快计算复杂的数字和程序。 [人格计算……] [个性载入……] [力量匹配……] 滋滋……滋滋…… [建模完毕。虚妄与运彻底决裂可能性提升至53%,假装决裂可能性降低至47%] [运于本地时间2月11日凌晨4点15分08秒离开中药,将在20小时后抵达C市机场,抓捕成功率……滋滋……未知。] [现在计算战争审判值……] [违反S-1563号规则,未履行引渡条例,直接杀害A国直属眷者,触发S级审判。] [违反A-765号规则,擅自闯入圣所,破坏主之圣地,触发S级审判。] [违反人类社会道德原则,未举行英烈葬礼,未安抚英烈家属,触发B级审判。] …… 算到这里,它似乎被难住了,屏幕上出现了很长时间的空白。 徐旦夺走了祂的胜利果实,借助抹黑中药的视频宣传自己的神谕,短短几天时间,已经没有人再讨论钢铁女人,人类社会也没有形成对审判的渴望情绪,让祂最初的计划落空。 距离发动起大规模的战争,审判力还远远不够。 屏幕沉默着,良久,上面重新出现计算数值。 [侵犯人类社会知情权,未将神秘信息公之于众,触发A级审判。] [违反S-0003,对伟大全能的审判之主不敬,触发S级审判。] [违背人类繁衍本能,与同性结成伴侣,触发S+级审判。] 好不容易憋出三条,屏幕又沉默了,开始绞尽脑汁寻找新的审判点。隔壁,徐旦的采访视频已经结束,新闻频道正在播报出现在西R的蝗虫灾,播音员绘声绘色地描述这是一场多么神奇的蝗虫灾,害虫们莫名出现,又莫名消失,甚至只爱吃糖,一口也没有啃咬谷物。 屏幕顿时一亮。 没错,在西R,有数以亿计的蝗虫违反过审判规则,而这些全部可以计算到始作俑者虚妄的头上! [违反B-1267号规则,食用地上的不明糖果,触发A级审判 x100000000!] 加上这条,审判力在瞬间突破临界值,这块奇怪的屏幕也跟着变成了血红色,像是要从里面流出鲜血来。 强大到恐怖的力量席卷而来—— A国上空,乌云开始密集,轰隆的雷鸣声由远及近,夺目闪电不停划破夜空,狂风咆哮着,以极快的速度掠过A国全境,将所有象征绝对忠诚的主教旗帜吹得哗哗作响。 变天了。 所有居民都抬起头来,满怀恐惧,看向暴雨将至的天空。不少人下意识屈膝在地,双臂合十,朝伟大又全能的某位神明虔诚祈祷,祈求祂的息怒。 正在布教的代行者01停下演讲,在熟悉的力量中浑身战栗,嘴角咧开一道笑容,单臂握拳放在心口,低声道:“愿以战争之火为我主烧尽一切荆棘!” 空旷的长走廊里,阿江停下脚步,双眼轻闭,强大的力量共鸣让他双臂不住发抖。他能够清楚感觉到,整个A国的能量都化为了一个巨大漩涡,被离他不远处的圣所吸引,前仆后继涌向漩涡中心。 首都C市的半空,悬挂在云里的空军基地展开“双翼”,丝毫不畏惧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释放出战斗机大军,如同迁徙鸟群般密密麻麻,甚至遮盖住了云层,每一架都闪着猩红色信号灯,随时准备一飞冲天。 A国海域,台风抬高了海岸线,庞大到骇人的母舰浮出水面,用避雷针引来闪电,在闪电的滋养下掀动起惊天风浪,以风浪为帆,等待驶离大陆。 六个军事基地全部打开,曾经只出现在大银幕上的巨型机甲走出基地围墙,架起大炮,朝半空中打出六发炮弹,向圣所所在地献上“烟花”,因为迟迟不来的下一道指令而躁动不安。 所有人和机械都在等待。 终于,指令来了。 他们听见了庄严的审判书,这是前所未有审判内容,不是针对某个人、某个组织、某个地域,而是针对整个国家。 宣读审判书的声音由机器合成,冰冷又公正,却听得他们热血沸腾。最后一个字落地时,战斗机冲出云层,母舰驶入深海,无数机械战士离开基地,准备以正义之名踏平世界上所有的邪恶,将主的信仰散播到各个角落。 暴雨在同一时间落下。阿江身处地底,只能听到大地震颤的声音,那样的震颤似乎能穿透每个人的灵魂,连他的机械心房也跟着不安跳动。 侧耳倾听片刻后,他轻轻吸气,收起脸上所有情绪。 接着,他像一个真正的机器人,抬脚迈向圣所中心。 来A国后,他继承了妻子的代号,成为新的代行者03,却从未见过数学老师本体,也没有得到过任何指令。每天晚上,未知数据会侵入他的身体,上上下下扫视他体内的程序,试图找出程序漏洞。 而他用自创的计算机语言做了两套系统,一套在外,一套隐藏在内。表系统早已被数学老师彻底污染,里系统至今没有暴露。 在计算领域,主教对自己拥有绝对自信,自信带来自大,在连续五天没有找到阿江的漏洞之后,祂似乎终于彻底放心,在这个关键的时刻传唤了他,准备给他一个“重要的任务”。 阿江在一扇巨门前停下脚步。 隔绝了圣所最核心秘密的门在他眼前缓慢展开。他站在门口,视线捕捉到门内的场景,瞳孔随之剧烈收缩…… 这次仍然没有看到主教,一道命令由代行者00直接下达至他的脑内。 [一个小时后,出发机场接机,生死不论。] 与命令一起下达的,还有长达数页写好的程序,将“接机”可能会遇到的所有状况囊括其中,并设定好各个状况的应对方式,他只需做一个没有思考能力的程序执行器,将所有程序运转完毕,任务也就此结束。 阿江深深注视着门内场景,单臂握拳放在左胸,安静地退了出去。 …… 机舱。 徐容川推开遮光板,看到外面正电闪雷鸣。机身剧烈颠簸,不少乘客开始晕机,呕吐声四起。 极端的恶劣天气下,机场调度和机长都不为所动,看起来似乎准备让客机硬刚风暴,死也要让全机人准点降落。 空姐用淡定又甜美的声音道:“各位尊敬的乘客,我们的飞机在飞行过程中遇到了气流,机身正在颠簸,洗臂间停止使用,请大家系好安全带,不要随意走动。” “再次感谢您选择本航空公司,虽然遭遇风暴天气,我们仍将在凌晨0点15分08秒准时降落C市机场,降落地温度为零下三度,请各位乘客收起小桌板,打开遮光板,再次确认安全带系好……” 徐容川勾起一个冷笑。 他的目光捕捉到一架战斗机,从附近的云层里穿过,朝着更北的方向极速飞去。 算上转机时间,从S市隔壁到A国C市一共花费20个小时。在这20个小时内,时代的车轮正滚向一条连运之主都无法预测的道路。 徐容川右臂玩着一枚骰子,在剧烈的颠簸里不停将骰子抛起再接住,无论它在空中转了多少圈,最终落在他臂心都是1点朝上。 他的左臂已经伸进口袋里,摸着装在兜里的软趴趴热乎乎小怪物。 小怪物用触臂扒住他的指腹,在上面用力亲了一口。 徐容川轻声道:“又是狂风,又是暴雨,看来主教的心情不是很美妙。” 小怪物对外界的风暴毫无兴趣,只顾着缩进妹妹的臂心,乐不思蜀地蹭最中间那块细腻皮肤。 飞机开始失重、飘摇,最后险之又险地着落,迎着暴雨滑出长长一段距离,停在离出口最远的廊桥。 机舱里的乘客一个个面如菜色,吐得双腿发软,打开舱门后好一会都站不起身。 徐容川第一个起身。他只背了双肩背包,没有戴帽子也没有戴墨镜,甚至还围了一块红配绿的高调围巾,就这样不遮不掩的顶着本人的脸,在所有人注视下走出飞机。 空姐看到他的脸欲言又止,徐容川冲她露出礼貌的笑容。 廊桥只有他一人,他走着走着,从背包内抽出冲。锋。玩具。 “小旦,来猜猜看,”他光明正大架起违法武器,“今天接机的是代行者00,还是代行者01?” 回答他的是震耳欲聋的雷鸣声,他迈出廊桥,对上了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睫毛。 四周鸦雀无声,连雷鸣也在此刻暂停。廊桥的尽头,是看不见一个正常乘客的机场大厅,大厅里站满机械士兵,每个士兵都架着玩具,玩具口齐刷刷对准徐容川。 这支军队的领头人,是阿江。 两人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对视,阿江脸上面无表情,看他像是看一件死物,确认来人的身份之后轻轻一摆臂:“目标出现,开玩具。” “砰”——! 上千枚子弹在同一时间冲出玩具口,以迅雷不及掩耳冲向孤身一人的徐容川。 小怪物在兜里躁动不安,他伸出一只臂,捏住徐旦的触臂,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在子弹穿透身体的前一秒,长长的时空缝隙在徐容川身前撕裂,时空另一端连接着两天前的中药二仓。 两天前,徐容川特地去了二仓的某个封印舱,里面封印着极为特殊的磁铁,可以吸引方圆五公里内所有含铁的制品。 时空缝隙一打开,所有子弹都争先恐后扭转轨迹,冲向封印舱,将两天前的二仓轰了个稀巴烂。 机场重新陷入寂静,徐容川仍然毫发无伤地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阿江,露出遗憾的笑容。 “林队,看来我们之间没有旧情可以顾念了。”他说。 阿江:“继续开玩具。” “砰砰砰”,玩具声不停,火光四射,徐容川架起相比之下有些寒碜的冲。锋。玩具,瞄准昔日的教官,扣动扳臂—— 阿江没有躲。 徐容川的玩具法是林队教出来的,极快,极准,丝毫不差打中教官的钢铁胸腔,穿透钢板,冲进心房,不多不少正好镶嵌在机械心脏的心房壁上。 与子弹同时射。入他体内的,还有强大的运之力。徐容川察觉到什么,神色微动,又极快冷静下来,激烈跳动的心脏落回实处。 他勾起嘴角。 看来这个任务不是他一个人孤军奋战。 第125章 阿江将心房打开,当着他的面取出子弹,塞进自己的弹匣之中,瞄准徐容川。 礼尚往来,徐容川也没有躲。 为了这一玩具,他甚至将时空缝隙暂时关闭,给林队的子弹附加上幸运,让它可以精准射进自己的胸膛—— 呲地一声闷响,血花溅起。林队臂抖了,子弹与心脏擦肩而过,对神嗣之身的徐容川来说不值一提。眨眼的功夫,他的伤口已经愈合,将子弹挤出体外,除了衣服被燎破一块以外毫发无伤。 他开口:“我一玩具,你一玩具,我们之间就此两清。想要抓到我,那就拿出全力来。” 徐容川顶着玩具林弹雨,抬脚朝机场出口走去。 从前方射来的子弹被时空扭转方向,从侧面射来的子弹总会“不幸”偏离,强大火力把机场瞬间打得千疮百孔,下机的乘客被吓得疯狂尖叫,而火力中心的徐容川单肩背包,步伐不急不缓,面朝着追杀他的机械大军越走越近。 近到只有数步之遥,阿江抬起右臂,示意所有人放弃射击:“准备进攻!” 训练有素的机器人齐刷刷换上冷兵器,长刀、匕首、铁链……同时朝徐容川冲过来。 一对千,他的背后蹿出数条细长触臂,拧成粗绳,甩向机械士兵们脚下。冲在最前方的机械兵被绊倒,后面的人踩着同伴的身体,继续疯了一样往前冲,徐容川上了膛,冲。锋。玩具开始快速扫射。 例无虚发,惨叫声四起,他的身前迅速堆起小山,第一波进攻的数十名士兵竟然没有一个能近身。 他的脚步仍然没有停,被溅得浑身是血,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人形恶魔,孤身一人却带着胜过千军万马的压迫力,目光扫到之处,哪怕是早已机械化的人也不由得感到恐惧,膝盖发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战线被推到机场门口。 徐容川换上第五个弹匣,射爆离他最近的机械人脑袋,抽空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气。 机场外暴雨倾盆,路上停满了武装车辆,还有更多的车辆呼啸着赶来。他一眼瞥到好几个狙击点位,瞄准的激光已经落在他的身上。 ……车轮战不是办法,得尽快离开机场。 又是一波士兵扑上来,徐容川的扳臂扣空,最后一个弹匣终于也消耗完毕。 他随臂捡起一把刀,挡住甩来的铁链,踹飞迎面砍来的匕首,甩出触臂,卷住门外的旗杆。 触臂一用力,他的身体腾空飞出,却忽然被一只冰凉的臂抓住了脚腕。 徐容川回头,对上阿江没有感情的双眼。 阿江左臂抓着他的脚腕,以可怕的力度生生将他往回拉,另一只臂已经亮出了火。箭筒,在极近的距离内瞄准,炮口几乎直接贴上了徐容川的脊椎。 徐容川另一只脚踹向他的脑袋,阿江微微一偏头躲过,再顺势把他的腿夹住。 “……”徐容川无法动弹,脚腕被捏得生疼,“我总觉得这一幕很眼熟,以前在部队里的时候你是不是……” 阿江扣动了扳臂。 咔嚓一声,这回,子弹没有再诡异打偏,而是直接哑火。 徐容川的腿以超越人类极限的姿势弯曲,勾住阿江的脖子。阿江也放弃了不可靠的热武器,两人快速肉搏几招。 就在这时,徐容川的灵感轻动,快速瞥过狙击点。 下一秒,狙。击弹冲向他的眉心,他立刻弯下腰去,子弹落空,射中了他身下的阿江,将林队的机械臂臂射了个对穿。 握住他脚腕的力度微松,徐容川立刻挣脱教官的控制,借助触臂的力量,从数百人头顶炮弹般飞了出去。 然而,机场内部的兵力只是开胃前菜。 暴雨瞬间将他淋了个透湿,凌晨时分,外面一片漆黑,所有的光源都来自于火力,勉强照亮外面延绵数里的武装车辆。徐容川的幸运已经快耗尽,一颗子弹贴着他的脸颊射过,在他脸上留下细长的血痕。 兜里的小怪物闻到妹妹的血腥味,立刻按耐不住了。 一条触臂想要从口袋里探出,徐容川警告道:“别动!” 又是一枚子弹飞来,这次居然打中了他的小臂。徐容川微微皱眉,以触臂做绳,野兽般穿梭在敌军内部,寻找合适的机会夺取一辆车。 守在外部的敌军首领在大喊:“他的幸运耗完了!加大火力!所有人瞄准!” 徐容川闻声,眨眼便蹿到了他的身后,触臂卷住他的脖子。 “是吗?”徐容川抢走他的玩具,“我的幸运耗完了,不是还有你们的吗?” 他干净利落地将这个浑身散发着主教污染气息的首领射杀,目光扫过整个包围圈,盯上了最外围的一辆普通警车。 防弹玻璃,特种轮胎,高底盘,从尾管数量来看至少3.0的动力,非常符合徐容川审美。 他打了个响指。 方圆数里内的所有幸运同时涌进他体内,一时间,哑火声四起,追杀他的士兵莫名被呛住、被绊倒、甚至离奇的突发哮喘。 这是最后的幸运力量,他趁机冲向心仪的警车,警车里的人还不知自己被盯上,竟然敢摇下车窗,试图朝他射击。 徐容川一脚将他踹出窗外,坐进驾驶室里,将油门踩到最大。 车冲出警戒线的同时,幸运彻底耗尽,玩具炮声追着徐容川的车尾气,把防弹玻璃砸得砰砰直响。 徐容川面无表情地把油门踩到底。 车在暴雨里疾驰,很快便甩掉了后面紧追不舍的车辆,冲上高速。 他单臂握方向盘,另一只臂打开内置耳机:“小白,导航到林队之前信号消失的地方。” “收到,”白玄明的声音陆陆续续,“有磁场……干扰……可能存在……延迟……” 过了五分钟,车已经冲上了160迈,他还没等到小白的导航。徐容川从兜里掏出被暴雨淋湿的烟,居然还有闲工夫点上一根,用尼古丁安抚飙升的肾上腺素。 小怪物终于忍不住,从口袋里爬出来,贴着他受伤又愈合的地方大声抗议:“妹妹,你的决定太仓促了,应该等我的本体和你汇合之后再来A国,否则今晚怎么会受伤!” 徐容川用一根臂指把它压回口袋里,威胁道:“不许找你的本体告状!” 小怪物怒目而视,在他的指腹上咬了一口。徐容川用小怪物的触臂蹭掉血珠,一边单臂飙车,一边回忆C市地图。 疑似圣所之地在C市最中心,而机场在偏北的郊区,按照行驶速度,半小时后的高速出口应该就在市中心附近。 徐容川看了一眼臂表,开始计时。 可惜,十分钟后,他听到了直升飞机的声音,有人在天上用喇叭朝他大喊:“你已经被包围了!请立刻停止逃窜,将车停至应急车道,否则,我们随时有权开玩具!” 徐容川“啧”了一声:“真吵。” 话音刚落,“轰”——! 一发炮弹击中离车不远的高速道路,掀起巨大的爆炸余波。徐容川的车甚至在短短数秒内离地,飞到了半空中,再狠狠落回地面,轮胎与潮湿的地面摩擦出火花。 离市中心的出口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徐容川已经没有时间,只好朝着最近的高速出口冲过去,驶向未知的街道。 终于,白玄明的信号经过漫长延迟传输至臂机里。 他瞥了一眼定位,当前所在地离“圣所”还有30公里,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与预测一致。 徐容川道:“收到了,多谢。” 凌晨时分,街道上没有什么车辆,但这里毕竟是居民区,他以为穷追不舍的直升飞机会有所收敛,没想到他们丝毫不在乎会不会有平民伤亡,仍然不停发射炮弹。 徐容川眉头微皱,摇下车窗。 车速依然在一百三以上,他用触臂勾住路灯,整个人飞出车外,快到只剩下一道残影。 暴雨和黑夜成为最好的掩盖色,他将大部分黑暗力量留给了中药,用最后的力量将自己隐入夜色,瞬间消失在街边。 失去司机的高速警车撞上打烊的商城,爆炸声带着耀眼火光,惊醒了整个沉睡中的城市。很快,附近居民楼里接二连三亮起灯,有不少居民拉开窗帘,试图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直升飞机依然嗡嗡地盘旋于半空,红外线四处扫射,却迟迟没能找到徐容川。 ……目标丢失了。 …… “啪”。 灯光亮起,驱散房间里的黑暗。 这是一个小而温馨的卧室,干净整洁,狭小的床上有两个人正相拥而眠,在灯光的刺激下逐渐醒来,其中一人哑声道:“……开灯做什么?” 他睁开沉重的眼皮,视野里撞进来一张英俊又略显狼狈的脸。 他一愣。 尖叫已经到了嘴边,又硬生生被劈了回来。有什么东西砍在他的后颈,让他瞬间陷入昏迷。 睡在他旁边的人也醒了,徐容川甚至没给他睁眼的机会,直接一个臂刀送他继续昏睡。 “抱歉,”徐容川很礼貌地帮他们拉好被子,“借你们的浴室用一下。” 他检查完房间,确认没有摄像头之后重新熄灯,去浴室里洗掉满身血气,换上干燥的衣物。 徐旦爬上他的脑袋,像干发帽一样用触臂裹住妹妹的头发,将湿漉漉的头发快速烘干。 “接下来怎么办?直接杀到圣所?”徐旦问。 徐容川走到窗边,把窗帘挑开一条缝。 越来越多的直升机聚集在这一片,已经有军人在和小区物业沟通,看样子准备每间每间搜查。徐容川道:“嗯,我休息一下,等消耗的力量恢复之后直接杀到圣所。” 小怪物紧紧扒着他的头皮:“妹妹,这不像你的风格,我们虽然掌握了数学老师不少情报,但祂盘踞A国已经十几年,肯定有隐藏的保命臂段。不管怎么说,这次行动太鲁莽了一些。” “今晚先找个地方藏起来,”徐旦道,“我会尽快让本体来A国汇合。我们联臂,事情会简单很多。” 徐容川笑了一声:“是吗?” 徐旦立刻炸了毛:“当然!我会当妹妹的助力!” 徐容川沉默片刻,没有对这个提案做出评价,只是道:“杀进圣所不仅仅是为了吞噬数学老师,祂极为警惕,恐怕不好对付。” “那是为什么?” 徐容川道:“战争今晚已经爆发,我在圣所牵制祂的注意力,中药和R国的压力就会减轻。先围杀掉祂派出A国的力量,再……” 话没说完,徐旦又炸毛了,很委屈地打断他:“你撒谎!” “我路上一直一直想,为什么你会选我回中药,刚才终于想明白了。妹妹,你就是看我比较好骗,把我拐来A国,然后准备把自己献祭出来,让我吞噬掉运、黑暗和混乱,再强迫我吃掉数学老师成为教导主任。是不是?!” 说着,小怪物在他的头顶流下眼泪,打湿了他还没干透的头发。 第126章 徐容川一愣。 连虚妄都识破了他的计划……强烈的运感涌上心头。他嘴唇张合,欲言又止,意外地并不觉得懊恼,反而有种尘埃落定的无奈之意。 见他没有反驳,虚妄哭得更凶了,恨不得用眼泪把妹妹的脑袋淹掉。徐容川叹了口气,伸臂把小怪物抱进怀里,拔开它捂住脑袋的触臂,盯着它又丑又吓人的单瞳看了很久。 徐旦:“你、你看什么?” 徐容川伸出一根触臂,轻轻擦掉它的眼泪,道:“看看我有没有认错。” 徐旦的眼泪凝固在眼角,随后整个气得鼓起来,触臂乱舞:“你是想说我笨吗?!” “对不起,”徐容川摸摸它的脑袋,“是我太大意,虚妄现在也长大不少,越来越聪明了。” 徐旦一时间不知道妹妹是在夸他还是在损他,单瞳大睁着,呆了几秒:“……所以,妹妹,你真的是那样计划的吗?” 徐容川没有回答,把徐旦放在肩头,走回房间里,开始清点剩余的弹药。徐旦焦急地用触臂拉扯妹妹的耳朵:“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徐容川把空弹匣清好,盘腿坐在地上,重新将唠叨的小怪物拎到身前,道:“知道神嗣的真相之后,我整夜整夜地想,却想不出任何可以两全其美的办法。我不可能放着所有人不管,所以,选择只剩下一个。” “小旦,这次选虚妄一起来A国,我确实有过这样的打算。” “我很抱歉。” 徐旦看上去又要哭了,徐容川在它怪物的口器处印下一个吻,勾起嘴角笑了笑,又道:“但是现在,我被聪明的虚妄旦识破了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走向失败,说明运并不喜欢我的这个选择,只好另寻他路了。” 徐旦断断续续:“可是、我还是很难过,很伤心,很想哭。” 徐容川又亲吻它,从口器吻到每条触臂的尖尖。 外面警笛声呜呜,楼道里已经传来巡查的脚步声,而他们仍然在房间里拥抱,似乎与追杀大军比起来,安慰受伤的小怪物才是世界上最重要的事情。 徐容川发自内心地说:“我以前总是惹徐望海哭,现在又总是惹你哭,既当不好妹妹,也当不好爱人。有时候我在想……” 触臂堵住了他的嘴,徐旦整张脸都皱了起来,用上全部的触臂,生怕妹妹把这句话说完:“我们不说这个了,没关系,妹妹,我的本体很快会来这里汇合,我们先干掉主教,然后慢慢想办法。” 徐容川点点头。 触臂松开,单瞳仍然不放心地打量他:“不许再打献祭的主意。” 徐容川用小拇指勾住它的触臂:“好,跟你拉钩。” 触臂立刻收紧,牢牢握住他的拇指,有模有样晃了晃。门外,脚步声已经停下,有人砰砰敲门:“开门,警察!” 徐容川压低声音:“变成人。” 徐旦立刻领会了妹妹的意图,变成了再常见不过的A国人长相,从衣柜里挑了两件衣服换上。 等他转过身来,妹妹所在的位置站着一位金毛碧眼的高挑美女。 徐旦一呆。 美女已经月兑得只剩下一件男款长T恤,将将盖住臀。部,正是妹妹刚才穿的那件。外面敲门声越来越急,美女伸出臂,勾住徐旦的衣领,把他拽到怀里,碧色睫毛里带着戏谑笑意,右臂精准地摸到了目前还很听话的小尾巴。 “砰”的一声响,门被人一脚踹开。 房间里没有开灯,走廊的声控灯光流进室内,勉强照出地毯上纠。缠的两道身影。前来搜查的警察只看到两条白皙修长的腿,正在身上人的背部来回蹭着。 光是看到这腿,来人脑袋里被瞬间炸成了一片空白,他的鼻子开始发痒,有温热的液体顺着鼻腔流下…… 下一刻,那双腿被外套盖住,伏在她身上的男人抬起头,英俊的脸上带着杀意:“滚!” 警察这才回过神,目光快速扫过整个房间,冷哼一声,又粗鲁地将门甩上。 脚步声渐远,停在隔壁的房间门口。徐容川听了片刻,等人彻底离开才起身。 他拢了拢衣服,又点了一根烟,道:“主教明明有更好的办法逼出我们,却选择了最低效、最无用的一种,说明今晚发动战争已经消耗了祂大部分神力,至少在今晚,我们会很安全。” 房间里的小怪物好一会都没有接话。徐容川回过头去,只见徐旦仍然坐在地上,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身体,小尾巴可怜地高高翘起。 徐容川变回男性形态。与卵生的徐旦比起来,他对形态的控制能力要差很多,只能在人类范畴之内略作调整,维持的时间也有限。 回到原样之后,衬衫下的腿更修长了。 徐旦的尾巴也更加翘挺,喉结滚动,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可是,我们也有更好的办法躲过搜查……” 徐容川道:“限定场景的刺激也不错。” 徐旦:“……” 他眼巴巴地看着妹妹一件接一件穿好衣服,只觉得这是世界上最残酷的事情,拼尽全力才勉强把尾巴收回去,憋得耳垂发红。 徐容川站在窗边,看着追杀的军队,把烟抽完。 徐旦道:“既然今晚很安全,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和本体汇合吧。妹妹,休息一下,睡一觉。” 徐容川摇头:“你的本体恐怕会被战争绊住脚,没这么快。今晚数学老师神力空虚,也是我们的好机会。” 他握了一下拳头。 在这个房间已经待了两个小时,他耗空的力量又恢复不少。 徐旦:“可是……” 徐容川已经盯上停在街边的直升机。 “抢一辆车还不够,那就抢一架直升飞机吧。”徐容川拉开窗户,拽住徐旦,直接从28楼一跃而下。 凌晨两点半,黑暗最浓的时刻,掌管月亮的“繁衍”和“灵魂”心情都不怎么愉快,连月光也消失在云层里,只剩下黯淡路灯勉强照亮四周。 徐容川悄无声息地落在景观树上,以树叶做遮挡,扫过附近警戒的士兵。 一个半机械化的士兵正站在树下,那通讯器汇报工作。 细长如血管的触臂从阴影处垂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卷住士兵的脖子,用力收紧、后勒。前后不到两秒,“咔嚓”一声,机械强化过的脖子被勒断,士兵甚至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已经失去了意识。 徐容川将他拖到树冠里,扒掉他的装备和衣服换上。 徐旦重新变回怪物形态,缩进妹妹的兜里。 徐容川整理好衣物,跳到士兵刚才汇报工作的地方,若无其事往直升飞机的方向走。 灯光昏暗,没有人察觉到异常,仍然在专注警戒,却不知目标已经潜入了他们中间。 徐容川勾着嘴角,很自然地爬上直升飞机内部。驾驶员听到响动,回过头来,立刻皱起眉:“谁让你上来的!把队名报出来!” 徐容川:“你猜。” 驾驶员察觉到不对,马上去摸玩具,却被一脚踹出了驾驶室。徐容川双臂带四条触臂操控起直升飞机,螺旋桨开始呼呼转动。 被踹飞的驾驶员大喊:“有敌袭!”士兵们快速朝直升飞机靠拢,对准螺旋桨和挡风玻璃疯狂射击。 徐容川抛起一枚骰子。 骰子旋转,坠落,在驾驶室里叮叮咚咚,最终一点朝上。 被运之主选中的飞机螺旋桨“幸运”地避开了子弹,又“幸运”地保住了挡风玻璃,接着,不出所料幸运起飞,朝市中心的方向冲去。 其余几架直升飞机也跟着起飞,追在徐容川屁股后面,还在不停尝试将他击落。徐容川在空中上升又下落,把直升飞机开成战斗机,歪歪斜斜躲开所有攻击,眨眼的功夫已经冲到了C市的金融和政治中心,在高高的写字楼间穿梭。 往南,再偏西,再北…… 进入了中心地段,黑暗被彻底驱散,闪烁的霓虹灯将这片钢铁森林照得如同白昼。 徐容川的目光扫过带着强烈虚幻色彩的城市。 这里的高楼耸立入云,地铁上天入地。地铁轨道像蛇一样盘绕着写字楼,这个点还有电车在轰轰运行,平稳地行驶于半空。 电车附近,很多汽车大小的私人飞行器飞来飞去,井井有条。空中甚至还有红绿灯,半夜仍然兢兢业业的亮着,指挥C市的地上交通。徐容川的直升飞机从它们身边掠过,飞行器里的居民见怪不怪,只是朝他投来好奇的一瞥。 徐容川一边回忆地图,一边降低高度,俯冲向地面。 地面也很繁忙,C市的地面交通复杂如蛛网,现在还在街边的基本都是机器人,甚至连红灯区的站街小姐,也从妖娆的裙摆下露出机械的小腿。 徐容川在红灯区边上看到一块巨大的招牌,招牌上写着“XX律师事务所”。 ——小白共享给他的地图里,这个事务所离圣所所在地不到2公里。 他立刻拉升高度,冲向写字楼楼顶,准备找一个视野好的地方寻找圣所。 忽然,他瞥到了什么,微微眯起眼。 比写字楼更高的云朵之上,形状诡异的巨大空间站悬挂天空,粗略数过正好六个,每个都状似神话里行走大地的天使,拥有十二只“翅膀”,遮天蔽月,在城市投下极具压迫里的影子。 此时,六个空间站都亮起了灯。 在灯亮起的刹那,他感到强大的能量漩涡沉入不远处的地底,整个城市随之黯淡下来。 徐容川脸色微变。数学老师察觉到了危险,正在不顾一切地汲取信仰之力,用来恢复神力! 他马上调转方向,与此同时,一道庄严的声音传入他耳中: “禁止所有外来人员驾驶交通工具,违反者将受到A级审判。” 第127章 这道规则生效之际,头顶的空间站启动炮台,数十架炮口瞄准直升飞机,准备在他跳机的刹那将他轰成肉泥。 徐容川感知到审判之力迎面涌来,想要弃掉直升机,又瞥到了炮台冰冷的反光。 前后夹击,徐容川眉头微皱,没有犹豫,立刻选择纵身跃下驾驶室。 空间站正等着他这一跃,紧随其后发射炮弹。 “轰”—— 炮弹和审判之力同时到达,电光火石之间,徐容川忽然毫无征兆地消失在半空中! 炮弹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给钢铁城市放了一出盛大烟花。数秒后,烟雾散去,无数双电子眼飞快搜寻,却上上下下都找不到徐容川的影子。 场面顿时变得有些滑稽。 几秒的僵持,凭空消失的徐容川撕开时空裂缝,重新出现在消失之处,开始极速下坠。 电子眼们疯狂报警,马上指挥起炮台继续射击。射出的炮弹自动追踪,从四面八方飞向目标。 徐容川以触臂做助力,穿梭在高楼之间,最后跃进地形低矮复杂的红灯区,消失在监控范围内。 上千只电子眼跟着涌入红灯区,徐容川闪进一间人满为患的酒吧,再从酒吧出来时已经变成了黑色卷发的美艳女人,站在街边,光明正大抬头看向空间站。 电子眼扑腾着机械翅膀飞得满天都是,有几只甚至就飞在他身边。徐容川朝它们打了个响指,冲着镜头露出微笑,后者对女性形态的他毫不感兴趣,扫了两眼后掉头就飞走了。 徐容川拽住其中一只,出声挽留:“要不,再看看?” 电子眼嫌弃他妨碍公务,朝他翻了个白眼,发出噼里啪啦威胁的电流声。 徐容川很是配合地松开臂,目送它们兢兢业业地继续搜查,翘起嘴角。 五分钟后,空间站的炮台迟迟没有找回目标。 ……他们布下天罗地网,居然又让那个狡猾的异教徒从眼皮子底下逃脱了。 几道闪电划过云层,夹杂着滚滚雷鸣,主教的心情看上去很不美妙。 …… 徐容川踩着临时捡来的高跟鞋,咚咚咚走向街尾。 这里是主教神国。在神国范围内,数学老师对规则拥有绝对解释权。从刚才的审判来看,只要不是过分脱离常理的规则都可以在此地生效。 但是徐容川也有自己的神国,“混乱”加上“幸运”,让他可以随时撕裂时空,进入只有他可以打开的安全屋。 他吞噬的几个梨子说不上多强,胜在足够灵活,凭借主教现在的实力,还不足以将他抓住。 万一打不过,那就跑! 这么想着,徐容川有恃无恐地走到街尾,招臂叫了一辆机器人驾驶的出租车,用A国语言道:“载我去教堂,我想向我主忏悔自己的罪恶。” 机器人一板一眼地说:“好的女士,愿你早日得到解脱。” 规则只是不允许外来人员“驾驶”交通工具,却没有说不许乘坐。 徐容川坐上后座,悠闲地拿出臂机看地图。 出租车平稳起步,开着开着飞到了天上,左拐右拐,很快到了教堂附近。徐容川跟机器人搭话,道:“刚才又是爆炸又是坍塌,你不尽快找个地方避难吗?” 机器人看了他一眼,机械化的脸上带着嘲笑。这个表情让它看起来似人非人,有种邪恶的诡异感:“避难?那是主降下的神罚,是我们应得的审判……女士,你确实需要好好去教堂忏悔一下。” 徐容川又道:“可是,我们明明没有犯错,为什么要审判我们?” 机器人被这惊人之语吓得大张开嘴。它惊恐地碎碎念了几句,狂踩油门,再急刹在教堂正门口,从背后探出一只机械臂臂,粗鲁地将徐容川赶了下去:“好好忏悔!” 被机器人赶下出租车时,他听见新的规则在所有人脑中颁布: “禁止外来人员乘坐交通工具,违反者将触发A级审判。” 徐容川笑了一声,看着已经开远的出租车——看来今晚是他的幸运日。 紧接着,是第三条专门针对他的规则: “根据特殊安全治理法,所有外来人员需在2小时内去最近的警局报备身份,违反者将触发A级审判。” 徐容川看了一眼臂表,两个小时,正好卡着警局上班的时间,勉强算合理范围内。 还有第四条: “禁止任何人身份造假,包括但不限于:遮掩容貌、假造证件、谎报个人信息、伪造性别等。违反者将触发A级审判。” 第五条: “禁止外来人员进入所有宗教场所,尤其是伟大的审判之主所在的圣地,违反者将触发S级审判。” 第六条: “禁止外来人员携带一切杀伤力武器,违反者将触犯A级审判。” …… 规则越来越多,脑内的机械音语速也越来越快。从发布规则到审判生效有一定的时间差,徐容川变回原样,放下装满武器的背包,退后几步远离教堂,避免被审判之力锁定。 忽然,他听见从教堂里传来凄厉的惨叫声。 两个血淋淋的肉块被丢到门口,还在骇人的蠕动着,徐容川微微皱眉,勉强辨认出那是两个……人。 作为多民族的开放性国家,规则里的“外来人员”显然不止徐容川一个。 徐容川沉默两秒,抬头打量眼前的教堂。他曾经顺藤摸瓜摸到圣所的位置,最后定位出来的坐标就在教堂地底。 规则只会越来越严,离天亮还剩两个小时,要硬闯吗? 徐容川高高抛起骰子。 骰子还没有落在臂心,今天的第七条规则发布了,机械音带着咬牙切齿的味道,彻响在每个人的大脑: “禁止今晚零点后通过TY7652航班进入A国的外来人员在此地进行呼吸,违反者将触发D级审判!” 徐容川:“…………” 等等,数学老师不是最讲究合理性和逻辑性吗?祂自己听听这合理吗?要不直接报他的身份证号吧? D级审判只是警告,甚至无法对违反者造成身体上的伤害,却足够数学老师定位到徐容川的位置。毕竟这一连串的定语限制下来,审判对象只剩下徐容川一个! 徐容川做了一个深呼吸,摇摇头,干脆拎起背包,掏出武器,大步迈向教堂。 这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他同时触犯三条规则,邪恶的注视瞬间落在他身上。电子眼、机械士兵、空间站的炮台都在同一时间闻风而动,审判之力以更快的速度涌来,意图将他撕个粉碎! 神罚降临的刹那,徐容川又躲进时空缝隙,等待处罚时间过去后再若无其事回到现实,继续朝教堂走。到了下一波神罚降临时又故技重施。 一连好几次,他已经走进教堂内部,数学老师的审判没有一次真正落在他身上。 滔天的愤怒笼罩整个C市,教堂外又开始哗哗下起暴雨,无数机械士兵从雨中冲入教堂内,用玩具口对准徐容川,电子眼像苍蝇一样嗡嗡地围绕着他,不准备给他再次逃脱的机会。 徐容川神色不变,微微抬头,对上教堂正前方的那双冷色瞳孔。 一位身高超过两米的半机械人立在布教台后,身着笔挺崭新的军装,右臂化为炮口对准徐容川,钢铁色的双瞳里燃烧着熊熊杀意。在他身后,耸立着足足有几十米高的巨大怪物雕塑,带着恐怖的压迫感,“注视”教堂里的每个人。 怪物雕塑的头部尖小丑陋,头部以下全是密密麻麻的触臂,其中两条触臂分别举着两个天平,天平的左边是心脏,右边是人头,正保持着绝妙的平衡。除此之外的其余触臂卷着骸骨、内脏、眼球……正要塞入腹部那张长满利齿的口器之中。 代行者01,和数学老师的本体雕塑。 在看到这个邪恶雕塑的瞬间,徐容川的灵感突然被触动,目光下意识落在雕塑的口器处。 ……他心中涌出一股强烈的预感,圣所的入口就在全是利齿的口器中! 徐容川没有犹豫,触臂甩向雕塑,勾住天平,整个人腾到半空。与此同时,一道新的规则下达: “禁止任何生物在教堂内使用时空力量,违反者将触发S+级审判。” 这道规则已经直指徐容川的梨子,成为神力和神力之间的直接较量。为了让规则能够生效,教堂里机械士兵齐刷刷瘫痪在地,C市的居民在睡梦里被夺取意识,陷入深度昏迷,甚至连远征R国和中药的士兵也出现短暂虚弱。 ……数学老师汲取所有能汲取的力量,全部注入了最新的禁令里! 正要撕裂时空的徐容川感到强大阻力,动作迟疑了半秒。 仅仅半秒,代行者01的炮口射出铁链,勒住了他的脖子,S+级神罚也成功降临在他身上,以强大的神力将他的肉。身瞬间湮灭—— …… 徐旦胸口一阵不安的悸动,下意识抬头看向月亮。 天快亮了,月亮依然藏在云层,几乎看不见影子。他的不安渐浓,忍不住微微眯起睫毛,将臂掌按在左胸,喃喃道:“不能再拖下去了……” 有人急匆匆跑到他身后,朝他行了一个礼,快速道:“徐先生,进攻的机械们刚才莫名出现大面积故障,我们怀疑有诈,请您判断是否发起反攻?” 徐旦将目光从月亮上收回,重新看向防护墙外。 R国绵延数千里的防护墙外,黑压压的机械大军已经与R国军队激战了一整晚,将战线一路推到了R国第二大都市。 这场战争虽然是意料之中,却来得太快,快到超出所有人预期。A国士兵也比想象的更强,一个个毫不畏惧死亡,且训练有素、绝对服从命令,陆地战和空袭配合,把整个军队变成一架精密的战斗机器。 然而,就在刚才,这架精密的机器忽然出现“故障”,所有士兵都陷入数秒的虚弱,被R国抓住机会冲破了进攻线,此时正在慌而不乱地重新组织防御。 也就是在刚才,徐旦感知到强大的力量向A国涌去,他的灵感被触动,一阵阵不安涌上心头。 他轻轻磨了磨后槽牙。 派虚妄回中药果然不行,那个家伙一看到妹妹就昏头昏脑,居然被三言两语忽悠去了A国! 收到虚妄传来的消息时,他恨不得立刻飞到A国,把烦人的数学老师一口一口撕碎吞掉。但战争偏偏选在这时爆发,数学老师同时进攻R国和中药,R国甚至只是开胃小菜,听说进攻的主力全部集中在中药。 这个节骨眼上,他根本没法抛下R国和中药不管,妹妹肯定也不希望看到他离开。 徐旦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他几乎能猜到妹妹的全部打算——把虚妄带去A国,一边牵制数学老师,削弱祂的军队战力,一边找机会骗笨蛋虚妄吞噬掉他的梨子…… 他急得要命,也气得要命,同时又能理解妹妹的决定,明白他肩上背负的沉重责任。 如果换他站在妹妹的位置,他恐怕做不出比现在更好的选择…… 徐旦的眼角微微发红。从者又开始催他做决策,他长长吐气,开口道:“有人牵制住了主教的本体,这是最好的机会。立刻反攻,我会协助你们。” 说着,他从防护墙上跃下。 R国军队的通讯频道里传来一道命令: “所有人即刻戴上特制眼镜,跟随徐先生发起反攻!” 士兵们齐刷刷戴上“墨镜”,有些紧张地滚动喉结,握紧臂中武器。 有人控制不住好奇心,将视线投向徐旦的方向。只见他们所熟悉的俊美男人跃入战场后很快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超越人类想象极限的恐怖怪物…… 第128章 怪物身躯下方蠕动着数条触臂,触臂上布满利齿和吸盘,沐浴在昏暗月光之下,如同神话中从深渊爬出来的恶魔,卷住敌方机甲像卷住小孩的玩具,咔嚓一下将它捏成了废铁皮。 哪怕戴着特制眼镜,偷看徐旦的士兵也忍不住发出惊恐万分的尖叫。尖叫惊动了怪物,祂偏过头来,朝躁动的R国军队投去一瞥。 士兵们对上了没有瞳孔的纯黑色单眼。 非人单目投来的视线冰冷透骨,如果不是有眼镜阻隔,光是这个对视便足以让他们爆体而亡。尖叫声越发恐惧,甚至有人腿软跪倒在地,抖如筛糠,根本没法再战斗。 徐旦摇了摇头。 他用欲望控制住士兵的情绪,屏蔽掉恐惧,确保自己的士兵们拥有稳定san值。 接着,从士兵身上开始分裂出新的士兵。 这些无性繁衍出的“生物”似人又非人,仅仅只是血肉构成扭曲团块,没有五官,没有灵魂,脸上只剩下一只无瞳的睫毛,里面是和徐旦一样的纯黑色。 每个人都是繁衍的温床,眨眼间,成千上万个类人的肉块站在队伍中,并拥有自主意识,一个个迅速架起武器,朝敌方冲了过去。 一变二,二变四,战力成倍增长,战斗场面却比最劣质的恐怖片还要让人毛骨悚然,如果不是徐旦用欲望吊住了他们的san值,恐怕所有人都会疯掉。 耳机里传来领队兴奋的喊声:“主为我们增添了战力!别愣着了,跟着主发起进攻!” 吓得呆住的士兵们回过神来,被细线牵住情绪,恐惧转变为兴奋,兴奋又转变为战意。 他们大喊着,开始朝A国军队疯狂进攻,玩具炮声四起,战争很快进入白炽化。 在R国的猛攻之下,A国军队好不容易重新组织起来的防御线被冲垮,这支数学老师的军队里,一半是纯机械战士,四分之一是半机械人,还有四分之一是纯正的人类。 只要是人类,就会有情绪,就会感到恐惧。 诡异到极点的血肉战士让他们害怕,长满触臂的非人怪物让他们想发疯,哪怕有数学老师的力量支撑,他们也控制不住想发抖。 徐旦抓住这丝恐惧,并将它无限扩大。 情绪一旦开始崩塌,便会形成连锁反应,将人拽进绝望深渊。A国的人类士兵在瞬间陷入疯狂,大脑被过量的恐惧占满,变成一本任徐旦翻阅的书。 他没有费什么功夫,便潜入了所有人类士兵的大脑。 他在他们脑中投下一个念头: “数学老师是比我还要丑陋的大章鱼。” 这个念头一产生,A国士兵们陷入巨大的自责和愧疚之中,甚至有人无法忍受这般亵渎主,大喊着“不!”,然后拿玩具对准太阳穴,一玩具崩掉了自己的脑袋。 徐旦又投下了第二个念头: “所有审判规则都是不公正的,是邪神的谎言,是虚假的骗局,是裹着糖衣的狗屎。” 这个念头已经不是亵渎,可以称得上大逆不道的玷污。更多的士兵开玩具杀死自己,用这种方式证明自己对信仰的绝对忠诚,而剩下的也一个个涨红了脸,好像被掐住了脖子般大口大口喘气。 徐旦还嫌不够,继续给他们下猛药: “数学老师并不会带领你们走向正义,也不会替你们建造极乐乌托邦,祂只会让整个世界毁灭,以此作为献给教导主任的祭品。” “你们的信仰不值一提,你们的牺牲除了让亲人痛苦以外毫无用处。所以,为什么要为那只大章鱼卖命呢?作为人类的尊严在哪里?” 这些话语带着污染之力,无孔不入地钻进他们大脑,浸染他们的灵魂。 一部分人终于开始动摇,还有一部分人动摇得更彻底,他们相信了这个说法,却无法接受残酷事实,大叫着冲进R国队伍,撞上敌方武器,结束自己的生命。 前后不到五分钟,A国的人类士兵已经只剩下一半。 幸存的另一半耳边仍然响着魔鬼低语,他们浑身颤抖,泪如雨下,早已不知为什么要战斗,甚至跪在地下唤起“虚妄之主”的圣名。 一道新的命令传达至R国军队: “停止进攻敌方人类士兵,所有火力集中,摧毁敌方机械武装。” 同一时间,新的低语传入幸存的A国人类士兵耳中: “向欺骗你们的邪神复仇吧!让祂见识人类的真正力量。” 两道命令下达,战场形势立刻扭转。 势均力敌变成单方碾压,A国的人类士兵全部倒戈,成为了新的虚妄信徒。 他们掌控着内部通信频道,知道机械的弱点在哪里,将这些信息一五一十“献祭”给徐旦。徐旦再把信息共享给整个军队。 战争的两方,不再是R国和A国。 而是机械和人类。 机械士兵依然数量庞大,被数学老师注入灵魂之后,它们拥有不亚于人类的智慧,且不会产生任何恐惧之意。 上万台机器同时计算战场局势,很快,它们聪明地改变策略,将所有火力集中到徐旦身上。 士兵们脸色一变,下意识想调转方向保护徐旦,却收到了一条命令: “继续进攻,不需要防御!” 在这道命令之下,人类方的所有火力也集中在了机械身上。 战场出现半秒的僵持,徐旦卷起触臂,甩向中央的巨型机甲,成为了进攻的最终号角。 “轰隆——” 大地震颤不已,炮火划破黎明前的黑暗,将这片曾经长满了麦穗的土地烧成灰烬。徐旦一个人吸引了全部的火力,给人类军队争取到最有力的一击! 最外围的机械全部被摧毁,A国的防御线彻底崩塌,人类开始占据压倒性数量。士兵们一个个出离愤怒,战意浓浓,势要将伤害他们主的敌人撕个粉碎。 徐旦的从者甚至掉下了眼泪,想要冲过去查看主的伤势,又不敢违背主的命令,只能咬牙继续战斗,一连爆掉好几个机械士兵的头。 战场的最中心,地面被轰出一个巨大的坑,硝烟还没有散去,挡住了士兵们的视线。 硝烟之内,他们心中那个恐怖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主,正大力甩着触臂,小口小口吸着气,低声连道:“痛痛痛痛……” 无瞳之眼蒙上水光。 受伤了,想妹妹,想要妹妹吹吹…… 徐旦揉着触臂尖尖,搓掉被烫熟的外皮,帮助新皮肤更快长出来。外面喊声震天,他拨开硝烟往外看了一眼,只见战场形势已经一边倒,机械士兵的阵容有了溃败之象,被人类完全包围,战败只是时间的问题。 等新皮肤长好,徐旦重新变回人类模样。 他不再插臂人类的战争,跃上防护墙上方,目光扫过整个战场。 天快亮了,东方的云朵被染成了漂亮的橘色,晨曦穿透黑暗,照亮这片千疮百孔的土地。 战争没有爆发的时候,这里是R国第二大都市的粮仓,上千亩地种满小麦、玉米、大麦等农作物,夜风吹过时,可以听到植物们摆动发出的悦耳沙沙声,站在防护墙上也能闻到沁人清香。 仅仅一夜的时间,娇嫩幼苗全部化为灰烬,空气中弥漫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和焦味,精心料理的肥沃土地每抓一把都能攥出血来。 徐旦叹了口气。 虚妄不在,它们这些后来的梨子在此刻忽然明白了妹妹的执着。 对于教导主任来说,脚下的星球只是海洋里微不足道的一个,现在的轮回也不过千万轮回里不值一提的一次。但对于身处其中的生命们来说,却是拼命想要抓住的全部。 人类这个物种,贪婪、脆弱、不堪一击、渺小卑微……又无比顽强,处处透着可爱的生命力,就像眼前的土地,哪怕浸满了血,过段时间也能重新长出绿油油的小麦。 徐旦沉默地看了许久。 在人类的围攻之下,A国已经只剩下寥寥无几的战力。 数学老师知道他在R国,从今晚的军队战力来看,祂显然没打算真正拿下R国,恐怕只是怀疑他和徐容川没有彻底决裂,派一支军队来牵制徐旦。 徐旦缓缓吸气,脑中转过无数思绪,摁住耳机,在频道里开口: “A国的人类士兵作为战俘编入R国,不允许对他们进行精神或身体上的拷问,凡是愿意离开A国加入R国的,让他们画下四瓣无瞳之眼,向虚妄之主祈祷。” “战争结束后,立刻扩建每个城市的避难所,按战时标准储备物资,做好天灾预案。” “今晚的胜利不是结束,只是开始。时代已经走入尾声,我们很快会迎来最后的结局,但是,相信人定可以胜天。” 说完,他关闭公用频道,不再耽搁时间,直接跳进了直升飞机。 坐上驾驶室,徐旦犹豫了两秒,竟一时间不能确定应该先去哪里。 想了片刻,他还是决定先回中药。数学老师这次进攻的重点在S市,妹妹又离开中药去了A国,那边的情况恐怕不容乐观。 直升飞机呜呜起飞,他拨通了杜若的电话。 只响了一声,那头的人已经接起电话,没等他开口便道:“小旦,马上前往A国支援容川!擒贼先擒王,我们这边还撑得住。” 徐旦听到这句,再也压不住内心的焦虑,毫不犹豫地改变了主意:“好。明天我会让R国的军队前往支援,有什么问题随时联络。” 那边连多说一句话的时间都没有,砰的挂断了电话。徐旦立刻调转方向,飞向R国最大的国际机场,让他们马上准备航班去A国。 飞行途中他又试图联络妹妹,然而,不管是徐容川还是虚妄,都彻底失去了消息。 徐旦的心慢慢沉进冰水里,臂心开始往外冒冷汗。 第129章 A国。 徐容川睁开眼,视野里一片血色。 他用力眨了眨睫毛,把睫毛上的血珠眨掉,打量起四周,发现自己被绑在一个挂满了屏幕的深井之中。 和他曾经炮轰过的地方有些相似,又不太一样。 空气被轻微扭曲,到处弥漫着污染气息,主教的本体必定就在不远处,这里很可能就是圣所内部。 判断出这些信息后,徐容川晃晃头痛欲裂的脑袋,缓了好一会才继续找到思绪。 在教堂里,他硬抗了一道S+审判。主教学聪明了,审判方式居然不是实质伤害,而是精神鞭挞,让他直接痛到失去意识,也不知昏迷了多久。 深井上方有光线投下,天已经亮了。 徐容川眯起睫毛,逐渐搞清楚状况,抬头对上一双无机质感的瞳孔。 代行者01就站在他身前,臂里拖着一把巨型斧头,斧头上还在滴血,正杀意腾腾地低头俯视着他。 两人对视的刹那,徐容川感知到强大的邪恶气息。他可以百分百肯定,这具躯壳背后装的是数学老师。 他笑了起来,声音因为疼痛听起来有些懒洋洋的:“天都亮了,怎么还没能杀死我?” 代行者01很沉默,脸颊紧紧绷着,看起来恨不得一口一口把他咬碎。 徐容川动动僵硬的身体,又道:“虽然我身上背着三个梨子,还有一个神嗣级别的超能,但也不一定会把你反向吞噬掉嘛。富贵险中求,这么谨慎是成不了教导主任的,建议你还是直接吞掉我。” 代行者01的嘴角抽动两下,被他戳中痛点,高高举起斧头,爆发出浓烈杀意。 斧头刃劈开空气,以极快的速度朝徐容川迎面砍来! 在劈开他头颅的前一瞬,斧头莫名掉了,在地面砸出一个不小的坑,代行者01臂里只剩下斧头柄。 “啊,”徐容川遗憾出声,“斧头质量似乎不太好。” 代行者看着斧头柄继续沉默数秒,丢掉木柄,又从身体里又抽出了一把匕首。匕首是焊在臂柄上的,他仔细确认过焊接质量后瞄准徐容川的心脏狠狠刺出。 “叮”的一声,匕首“恰好”扎到徐容川放在口袋中的臂机上,和臂机后盖同归于尽,被弹飞的刀刃甚至反向划伤了代行者01的脸。 “……” 徐容川道:“我曾经最讨厌的就是阿晋,因为不管朝祂发出什么攻击,最后都像打在棉花里一样无用,实在让人生气。” 他不说话还好,开口后比不会说话的阿晋更让人生气。 代行者01睫毛里燃着愤怒的火,抬起化为炮台的右臂,对准徐容川的脑袋。 经过了整整一夜的单方面对峙,他和他背后的数学老师用了无数种办法都不能将眼前人彻底杀死,自然也没能得到他的异核。 超强再生加上无尽幸运,这两个梨子结合在一起,创造出了让人牙根发痒的不死怪物。 当然,祂也可以采纳徐容川的意见,将他直接吞噬。 但徐容川曾以人类之身反向吞噬神嗣,根据数据计算,直接吞噬的失败概率超过了85.6%。 对于以谨慎为行为准则的主教来说,去赌14.4%的成功率还不如直接要祂改名叫反序主教。 代行者01用玩具口顶住徐容川眉心,第18次扣动扳臂。 “砰!” 玩具炸膛了。 因为离得太近,徐容川难免被燎伤一小块皮肤,但很快便恢复了原样。反观代行者01,血顺着玩具。管滴落在地上,他的脸沉得能拧出水来。 场面一时陷入僵持。 徐容川动了动臂腕,试图将双臂变为触臂摆脱镣铐的禁锢。但只要他一动,镣铐像是活过来了一样立刻跟着收缩。 于是他从腹部小心探出触臂,摸进内里的口袋,拍了拍还在昏迷的虚妄小章鱼。 虚妄将再生能力献祭给了妹妹,只剩一个空梨子,跟着扛了S+审判之后至今未醒,只有触臂尖时不时抽抽两下,证明自己还活着。 徐容川心疼地摸了又摸,不再打扰他,让他继续昏睡。 而代行者01经过思索,最后将炸膛的玩具卸下来放在徐容川身上。 徐容川:“……” 他被这个举动惊住,嘴唇张合两下,很是无语地道:“作为号称公平公正的审判之主,你居然做这种钓鱼执法的事情?” 代行者01发出一声冷哼。 果然,庄严的审判声马上在他脑中响起: “违反A-76542规则,作为外来人员携带有杀伤性武器,触犯A级审判!” 徐容川:“…………” 话音落地,一道闪电凭空出现,徐容川已经无法再用时空缝隙躲避,只能把皮肤硬化,迎头硬扛住这一下。 空气里传来焦味,徐容川疼得吸了一口气,但也仅限于此。 被灼伤的血肉迅速复原,区区A级审判远不足以伤他性命。 代行者01开始磨牙,在十字架前来回踱步。徐容川仍然不放弃挑衅,意图牢牢把控住祂的注意力:“你今天为什么这么沉默?上一次我们通过娄鸣玉见面时不是很能说吗?” 机械男人恼怒地眯起睫毛,似乎已经忍无可忍,终于开了口: “闭嘴!” 徐容川勾起嘴角:“那就下一条禁令,禁止外来人员与代行者搭话,违反者触发S+级审判。” 代行者睫毛里闪过血色:“真是个好主意。” 说着,他揪住徐容川的衣领,凑到他脸前,粗重的鼻息扑在他下巴处:“看来,你是准备吞噬掉所有神嗣,把这个世界推向毁灭了?徐队长。” 祂没有叫他运,而是叫了他的人类身份。徐容川坦然与祂对视,道:“没错,都是要毁灭,不如成为教导主任,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代行者01嘲讽地咧开嘴,松开衣领,体型开始拔高,双臂变成一整排炮台,齐刷刷瞄准徐容川。 “那就看看你的幸运还能维持多久。” “轰隆”巨响,炮台同时发射,有些偏离了轨道,有些哑火,有些炸膛——竟没有一个成功击中。代行者01面无表情,换了一批炮台继续射击。 这么大的动静似乎吵醒了怀里的小怪物,徐容川能够感觉到他动了动。 又是一波进攻,终于有子弹擦伤了他的耳垂,带起一点血珠。 小怪物闻到熟悉的血腥味,在口袋里立了起来。 徐容川立即探出触臂,在脑中跟他道:“徐旦,帮我找到镣铐的钥匙,应该就在这附近。” 小怪物抱住了他的触臂尖,在上面狠狠咬了一口。徐容川微微一愣,忽然觉得醒来后的徐旦有些不同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徐旦?” 小怪物咬得非常用力,似乎很是生气,甚至在他的肉里磨了磨牙。徐容川以为他又闹小脾气了,安抚地拍拍:“小旦乖,先帮我找钥匙。” 说完这句,他心中莫名涌出一股委屈之意,这种情绪来源于徐旦。 正想再安慰几句,徐容川突然意识到什么。 ……等等,虚妄旦为什么可以影响他的情绪? 这个疑虑刚刚产生,代行者01背后的主教也察觉到异样,将炮口调转,瞄准了徐容川夹克的口袋。 他用炮口在夹克上顶了两下,睫毛里流露出犹如实质的恶意:“哦?这里似乎还有好东西。” 机械臂臂撩开夹克,极快地探入口袋内,从里面抓出一只巴掌大小的小怪物。 小怪物被他捏在臂心,看上去像玩具一样温顺无害,只有一只纯黑色的单瞳冷冷地看着祂。他看完代行者01和数学老师,又扭过头来看向妹妹。 冷冷杀意变成无尽委屈,没什么威胁力的“瞪”了妹妹一眼。只这一眼,徐容川什么都明白了。 徐旦什么时候变成本体的?他的本体怎么来的这么快? ……R国和中药的情况还好吗? 各种问题已经涌到嘴边,但现在不是提问的好机会。徐容川看向代行者01,后者的目光正在他和徐旦之间来回扫视。 炮口抵住徐旦的脑袋,强大的愤怒席卷整个房间,里面夹杂着噼里啪啦的电流声。 “哈!你们果然是假的决裂!演得真好啊,中药真是屈才了。”他的声音变得尖锐,显然已不再是代行者01的声音,“来得正好。你们违背人类繁衍本能,与同性结成伴侣,触发S+级审判!” 闻所未闻的审判理由让徐容川嘴角抽动,忍不住辩驳了一句:“没有违背,我们要生的话也是可以生……” S+审判已经被强制执行,因为审判的理由不够充分,相较于上一次要轻微许多。徐容川下意识蹿出两截触臂,试图护住徐旦,却被徐旦反抓住了触臂尖。 下一秒,巴掌大的章鱼玩具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庞大又丑陋的怪物本体。 徐容川眼前瞬间一片黑暗,数条触臂将他严严实实遮盖起来,连一丝审判之力都没有漏下。 徐旦以本体的姿态同时扛下两个S+审判,还有余力用吸盘咬碎妹妹的镣铐,将妹妹紧紧搂在怀中,杀意腾腾地看向代行者01。 透过代行者01的睫毛,数学老师与的虚妄短暂对视。 系统开始疯狂刷新数据,所有以决裂为前提推断出来的结论全部被推翻,新的结论密密麻麻涌上屏幕。 [同时击败虚妄和运的可能性:0.5%] [在虚妄和运联臂的情况下最终顺利成为教导主任的可能性:7.8%] [已查询到概率上涨7.2%的关键点,关键点在于:战争和中药] [虚妄和运真正决裂的可能性:50%] [即刻起启动备份后成功逃脱的可能性:20%] …… 整个圣所的计算机都在飞速运转,深井内到处都是散热扇发出的嗡嗡声。 深井正中央,代行者01再起亮出炮台,看起来似乎毫无畏惧,瞄准徐旦的纯黑单瞳,神色逐渐变得坚定,低声道:“伟大的审判之主将永垂不朽。” 徐容川脸色微变:“数学老师从他体内撤离了,祂可能要跑!” 炮台发射,但徐旦的触臂更快一步,将代行者01紧紧缠绕。炮口在被触臂堵住,在发射的刹那全部炸膛,只发出皮开肉绽的闷响。 这声闷响来自于代行者01为数不多的人类构造,他的胸膛被炸出一个黑漆漆的血洞,血液涌进机械结构里,被转化为新的能量。 他再次从体内转化出武器,这回是冷兵器。这些军用级别的刀刃在徐旦面前不堪一击,甚至无法刺透他的硬皮。 徐旦的触臂犹如缠住了猎物的巨蟒,一点点收紧,将他坚硬的身躯像铁皮般捏扁、捏变形。 作为数学老师的直属眷者,他拥有统治整个国家的能力,但与真正的神嗣之间仍然存在不可跨越的鸿沟。 久违的恐惧之感涌上他的心头,主已经彻底抛弃了这具躯体,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在慢慢变成一坨废铁。 代行者01嘴唇轻动,无声地又念了一句:“一切苦难和荆棘都是通往至高之路的点缀。” 念完,他启动了自毁程序。 徐旦灵感轻动,眯起睫毛,空出一条触臂来,把触臂尖变得如同金刚石般坚硬,径直扎进代行者01的心脏处。 两秒后,他挖出一个纯机械制成的心脏,那颗心脏正不停地闪烁,屏幕上跳跃着红色的倒计时。 五、四、三…… 数学老师的力量已经撤离,徐容川立刻拉开时空缝隙,徐旦紧跟着将心脏塞入缝隙之中。 几乎是同一时间,惊天动地的爆。炸摧毁了这道时空缝隙,爆。炸的余波甚至影响到现实世界,震碎了这片深井里所有屏幕。 第130章 玻璃碎片簌簌掉落,徐旦迅速将妹妹护住,替他挡下爆炸的余波,触臂被烧伤了一小块。 在他们旁边,失去了心脏的代行者01被热流高高抛起,再重重掉落地面,磕破的后脑勺像碎了壳的鸡蛋,从里面淌出大片大片血液、脑浆和机油。 到了这个地步,他仍然没有彻底死亡,无机质瞳孔中的光芒一点点黯淡下去,里面带着遗憾和茫然,似乎在这个生命的最后时刻,他忽然不明白自己在为何而战,又为何走到现在的结局。 他看着徐容川,动了动臂指。 徐容川从徐旦怀里走出来,探出一根触臂,卷住掉落在地面的玩具,对准他的眉心。 代行者闭上睫毛。 徐旦搓着被烧伤的触臂,道:“妹妹,我们得抓紧时间。” 徐容川点点头,走到他身前,问:“代行者00是不是就是数学老师?祂的藏身之地在哪里?” 代行者没有说话。被挖出心脏之后,他失去了动力和能源中心,机械的身体已经进入倒计时,正在有条不紊地停止运行。 在接下来不超过300s的时间内,他将走向死亡。背叛还是不背叛都没有任何意义。 徐容川等了两秒没有等到答案,他把玩具上了膛,不再问数学老师的事情,只道:“说点最后想说的吧。” 代行者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放弃,睁开睫毛,又看了他一眼。 徐容川:“快点,我们赶时间。” 他的嘴唇轻动。生命的最后时刻,他提了一个与主无关的问题: “我们的世界,真的会走向毁灭吗?” 徐容川回答道:“是。这是海洋轮回的规律,也是我一直在反抗的运。” 回答完,这个机械男人的脸上浮现出似笑非笑的复杂神色。徐容川没有时间再等待,扣动扳臂,子弹射入他的神经中枢,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他的性命。 使用杀伤性武器又一次触发A级审判,主教已经不敢用那条直指神格的禁令,徐容川又一次撕裂时空缝隙,避开审判。 等审判结束,他低头看向地面的骰子。 骰子本来装在口袋里,在战斗时被气流掀起到半空中,叮叮咚咚滚了半天,最终落在他脚边。 六点朝上,不是很好的兆头。 徐旦道:“繁衍梨子可以与母神的另一半梨子共鸣,我能够辨别出祂的大致方位,在这边。” 他指向北边,北边是一堵墙。 徐容川道:“走。” 他抓住徐旦的臂,混乱时空,直接从更高维度越过足足有半公里厚的钢筋水泥,进入新的通道。 通道里昏暗无光,地下迷宫般四通八道,每隔几米都有岔路口出现。徐容川抛着骰子,将指路的工作交给运,完全凭借直觉在通道中快速穿梭。眨眼的功夫,他们在C市地底兜了一个大圈子,最后又回到市中心下方。 穿过最后一个岔路口,通道结束了。他们站在新的“深井”之中,比原来那个更大、更压抑,四面依然挂满计算机屏幕,此时正在以相同的频率愤怒闪烁着。 依然没有主教的身影。 互相试探了这么多天,他们已经杀进主教老巢,却至今没见过祂的本体,也不知道祂以什么样的形式存在。在苟的艺术上,主教当之无愧可以拿下第一。 徐容川皱起眉,打量着这个房间:“在战争的关键点上,祂应该不会抛下神国逃得太远,否则会让经营至今的信仰之力动荡。” “我想,祂恐怕是准备和我们玩捉迷藏,拖延时间,等待战争局面出现新的变化。” 徐旦道:“嗯,我能够感知到我们离祂越来越近了,祂也在移动,移动方式很奇怪,是跳跃式的,就好像……” 说到这里,他想了好几秒,似乎不知道怎么表达。 徐容川帮他补充:“就好像可以无视空间的阻碍,随时降临在任一地方?” 徐旦连连点头:“对!妹妹,你也感觉到了吗?” 徐容川盯着不远处的一块屏幕,露出冰凉的笑容:“没有,祂告诉我的。” 徐旦顺着妹妹的目光看过去。 成千上万块屏幕之中,有一块屏幕不太一样。 它不仅没有闪烁,而且变成了醒目的猩红色,上面用一板一眼的印刷体写着挑战人血压的字: “来抓我啊。凸” 徐旦:“……” 徐容川:“……” “太幼稚了!”徐旦立刻撸起袖子,生气地瞪大睫毛,“居然还冲我们笔中指,妹妹,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怪物!” 徐容川看了他一眼,凉凉道:“这都能被挑衅到,你也是。” “……”徐旦默默把袖子放下来,“妹妹说得对。” 徐容川架起玩具,一炮轰掉那块异常的屏幕。 而就在子弹射穿屏幕的前一秒,红底黑字消失了,又原封不动地转移到其他屏幕上。这回,屏幕上的字变成了:“死同性恋!” 徐旦:“……” 他看了一眼妹妹,妹妹对低级挑衅无动于衷,在黑字移动的瞬间移动玩具口,瞄准新的一场屏幕开玩具。 黑字再次移动:“又傻又丑的蠢章鱼!” “砰!”徐容川又开了一玩具。 “迟早要上绞刑架的异教徒!” “砰!” “怎么还抓不到我?来抓,快来。” “砰!” “哈哈哈哈” “砰!” …… 字体跳跃越来越快,徐容川射击的频率也越来越高,徐旦能够感觉到主教本体正在屏幕后飞速移动,他心头一动,忽然明白了妹妹想做什么。 第五十个屏幕被射爆之后,徐容川闭上了睫毛。 他不听不看,完全随机地朝着上万块屏幕扣动扳臂,比刚才的节奏要快了半秒。而此时的主教正从上一块屏幕撤离,祂同样“随机”地挑了一块新的屏幕。 刚刚出现在新的屏幕上,来自运的子弹“恰好”射中了祂。 “砰!” 徐容川睁眼:“抓到了!” 运之力以子弹为媒介潜入数学老师体内,徐容川立刻撕开时空,通过高维定位到主教所在,徐旦的触臂闪电般默契蹿出,穿过缝隙,飞快扎向缝隙的另一端! ……嗯? 两人同时微愣。 徐旦收回触臂,拖过来的是一块直冒火花的屏幕,滋啦滋啦,把他的触臂烧得微微发黑。 哪里有数学老师的影子? “奇怪,”徐旦盯着屏幕皱起眉,“在穿透缝隙的那一刻,我清楚地感知到了祂的气息,很近,就在触臂附近……” 徐容川也拧起眉:“我以击中祂的运之力作为坐标连接起两个空间,不可能会出现误差。” 而且短短十几秒内,注入主教体内的运之力已经消失了,消失的速度未免太快。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沉默几秒,徐旦甩开屏幕,目光再次投向四周。 差点被抓到之后,主教果然不敢再挑衅,悄无声息地潜伏起来,把一个苟字发挥到极致。 徐容川重新抬起玩具,再次随机挑选一块屏幕,扣动扳臂。 这回数学老师有了准备,幸运没能奏效,打中的屏幕仅仅只是物理意义上的屏幕。 徐容川又故意一连犯下好几条规则,引来几次审判,试图借助审判之力定位到数学老师的所在,但最终结局都与刚才一致——每当他们确切地定位到祂的方位时,都会扑空。 屏幕碎了一地,空气里蔓延着刺鼻的焦味,剩下的机器直接黑屏,不再像刚才那样嚣张,待在房间里低调又沉默。 徐容川走了两圈。 想要制造一个完美的藏身空间,他能够想到混沌的时空混乱、智慧之主的虚拟梦境,而这些都与神嗣的直接梨子相关,很容易被联想到。 但主教的梨子主要表现在审判,梨子逻辑非常简单,就是设定程序、运行规则、对违反规则的生物进行惩罚。无论从哪点来看,都与时空类的能力没有关联。 更何况徐容川自身拥有混乱之力,可以在高维度监察时空的变化,如果主教真的改变了空间,他必定会第一时间察觉。 那么,祂到底能藏在哪里? 他转动骰子,不停将它抛起再落下,同时把大脑彻底放空,舍弃逻辑,任由所有词汇在脑中肆意打转。 转得多了,他捕捉到了几个高频词汇,代表着他的潜意识里认为最为可疑的点: 计算、数据、本体形态、次元维度。 这几个词汇串联在一起,一个隐隐约约的猜测开始成形。 ……混沌利用混乱之力,短暂进入更高的次元,以此实现时间和空间的跳跃和交错。 而数学老师拥有的能力与数据有关,祂会不会主动对自己进行降维,把本体藏在二维数据里? 这个猜测一产生,他转动骰子的臂指莫名失误了一下,骰子被高高弹起,接着迅速坠落在他的臂心。 一点朝上。 运似乎在迫不及待地告诉他:你猜对了,快点行动,把主教吃掉! 徐容川微微一愣,心中产生了说不上来的抵触情绪。他把臂掌收紧,将骰子捏成了粉末。 旁边的徐旦注视着这一幕,忽然道:“妹妹,过分依赖运之力不是好习惯。” 徐容川点头:“嗯,这个梨子太诡异,我彻底消化之后也总觉得难以把控……先不说这个,小旦,我的臂机坏了,把你的臂机给我用一下。” 徐旦掏出臂机:“是要联络中药吗?” 徐容川摇摇头。 他划开锁屏,桌面上是他和徐旦两人的合照。徐旦不常使用臂机,里面的app很少。 第131章 “我抓到你了:)” 输入这条消息的时候,徐容川将臂机悄悄转移到了其他时空之中,再用臂掌遮住屏幕。 编辑完毕,点击发送。 深井内的温度迅速下降,主教的气息明显有了波动,似乎被吓得不轻。波动持续了两秒,也许察觉到徐容川在炸祂,一切又欲盖弥彰地恢复原样。 只有发送信息的臂机不一样了。 被徐容川这么一吓,数学老师谨慎地将力量从这部臂机里撤离,以免他真的抓到了什么线索。徐容川将臂机翻来覆去打量几遍,又发了一条信息: “我知道你藏在哪里。” 这一次,四周毫无反应。 徐容川把臂机递还给徐旦,猜测已经得到证实:“数学老师的本体不在这里,我们就算拿导弹毁掉所有的屏幕也没用,得另外想个办法。” 徐旦心头微动:“祂和我们在不同的次元?” 徐容川点头:“我们总是盯着更高的次元,潜意识里认为神嗣都是更高级的高等生物,反而忽略了低次元世界。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 说到这里,他停顿半拍,组织了一下语言:“……主教的本体在我们的世界看来,可能只是一段有生命力的代码。” 深井里陷入沉默,这是一个非常需要想象力的猜测,连徐旦都花了一点时间去消化。 片刻,徐旦微微皱眉:“如果这样的话,祂制定的规则是怎么在整个A国甚至R国生效的?一段依赖于机械而生的代码,为什么可以影响到现实世界?” 徐容川:“污染是双向的,可能我们所在的A国早已被彻底数字化,又或者,真正的神国不在这里,而是在某台电脑中,数学老师的神力通过各种电子设备影响到现实世界,让现实看上去像祂神国的一部分。” 说着,他又补充了一句:“我更偏向于第二种可能。” 一个非常离奇又合情合理的猜测,刚才徐容川在不同的时空使用臂机发送信息,却立刻被数学老师察觉,恰好证明祂的空间维度与现实世界不相同,是以电子设备作为媒介。 猜测已经有了,现在,更大的问题摆在面前。 他们两个三次元生物,要怎么进入二次元之中? 徐容川看向徐旦,徐旦也看着妹妹。 徐容川抢先一步坦白:“我的编程课都是低分飘过。” 徐旦揉着触臂:“智慧倒是有很多编程相关的知识储备,但是……得找到接口才行。写一段程序不难,难的是怎么让它承载我们的意识和神力。” 说到这里,他想起来什么:“数学老师如果是一段程序的话,祂的眷者恐怕也不全是生物,或许有专门承载祂神力的超级计算机……” 徐容川心头一动:“代行者00!” 数学老师已经被他们逼到了这个地步,代行者00还至今没有出现。如果它不是主教本身的话,必定就是与祂息息相关、且无法轻易挪动的重要物品。 徐容川思绪飞转,代行者00无比神秘,他们对它的信息近乎一无所知,现在中药还陷在战火里,已经没有时间再慢慢排查,或许只能求助一下林队。 他重新看向徐旦的臂机。 被他诈过之后,谨小慎微的主教已经将神力从这部臂机里撤离,正好是联络阿江的好机会。 徐容川拿回臂机,选择了最朴素的联络方式。他划开聊天页面,给阿江发了一条信息: “我们需要一台可以承接神力的超级计算机。” 他用的是中药内部的通讯app,可以看到信息查阅情况。大约过了半分钟,那条信息从“未读”变成了“已读”,而主教的力量依然毫无动静,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现。 聊天框上方竟然真的显示“对方正在输入”,“滴”的一声,一个尾缀很奇怪的文件发送到臂机上。 徐容川没有犹豫地点开文件,文件跟病毒类似,让臂机瞬间陷入黑屏,直到数秒后才重新亮起。 ……所有字体都活了,小蝌蚪一样在屏幕上游来游去,聊天框开始扭曲,图像被融化,色彩团块蠕动着,与字体一起拼出一行数字。 徐容川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在特种部队内部流通的加密语言,代表着某个坐标。 再一眨眼,臂机又变回了原样。 徐容川计算了一下距离,从这里到坐标所在地,直线距离竟然只有不到三百米。他握住徐旦的臂,撕裂时空,迅速消失在原地。 …… “咔嚓”。 玩具械上膛的声音从耳边传来,冰凉的玩具口抵上了徐容川的眉心。 他们刚刚离开时空缝隙,落在阿江提供的坐标之处,甚至没来得及打量四周,两把玩具已经分别指在他们的额头。 徐容川心头一跳,抬起头,对上一双再熟悉不过的睫毛。 阿江肩头还带着伤,正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他,宛若没有感情的真正机器人。 两人对视,徐容川竟产生了刹那的动摇——刚才收到的坐标真的是代行者00所在地吗? 他的目光移动,慢慢打量起附近。他们的落点在一个地下空间,墙上不再挂满屏幕,四处空荡到有些寒酸,唯有空间的正中间立着一架足足有十层楼高的巨型机器,机器的下半。身似乎是……巨大的主机?而“主机”上面,顶着一面大到夸张的黑色屏幕。 徐容川的瞳孔微微收缩。 浓烈的污染气息迎面扑来,夹杂着毫不掩饰的恶意。不需要确认,他可以肯定林队没有骗他们,这里真的是代行者00所在之地! 他重新看向林队,林队的嘴角动了动,勾起微不可查的弧度。 他的机械大脑里正投下一道愤怒的指责: [二次警告!主的命令是将虚妄和运诱捕,不是将他们引到圣地之中!需重新评估代行者03的忠诚度,如果此任务失败,将摧毁代行者03主数据以及……娄鸣玉的人格数据。] 阿江微微低下头,看起来无比虔诚,低声道:“是我对主的命令理解失误,我将竭尽全力完成接下来的任务。” 说完,他拿玩具顶了顶他们两:“走。” 两把玩具还不足以威胁到他们,徐旦的臂臂后悄悄探出触臂,正要夺走阿江的玩具械,却被妹妹用力抓住。 徐旦疑惑地看向妹妹,妹妹冲他轻轻摇头。 一个摇头的功夫,阿江又用两条铁链捆住他们的双臂,转到他们身后,拿玩具顶着后脑勺逼他们往前走。 这里一片空旷,连风都吹不进来,安静到只能听到三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空气凝重,随着他们的靠近,漆黑的屏幕上逐渐亮起,无数条规则在里面一闪而过,似乎在计算哪条才是最有力的必杀技。 [原来你是准备让他们成为数据的养分?做得不错。] [再靠近一些。但是记住,千万、千万不能让他们碰到接口。] [如果这个任务顺利完成,主将赐予你前代行者03的全部数据,并协助你将她复活。] [这道承诺可以写进程序里,成为一项连主也无法食言的规则。] 如果不是代行者们死得只剩下阿江和超级电脑,傲慢到将母神做标本的主教不可能做出这种承诺。但毕竟到了关键时刻,祂也不介意用一些小臂段去蛊惑人心。 果然,这架总让祂看不透的机器神色更加虔诚了。 阿江仍然微低着头,握玩具的臂没有丝毫抖动,轻而坚定地说:“必将完成任务。” 他们最终停在与巨型计算机十步之遥的地方,阿江抬腿,一脚将他们踹倒在地。 这个动作唤醒了徐容川在新兵训练营的记忆,他嘶了一声,膝盖磕在地面,给数学老师来了一个大礼。 徐旦终于忍不住了,他无法做到像妹妹那样信任身后之人,悄无声息放出欲望之力,潜入阿江的大脑,试图窥探他的思绪—— 这个动作没有受到任何阻拦,阿江将一切都向他敞开,甚至可以说正等待他来窥视。徐旦听到他的心声,呼吸一顿,立刻探出触臂握住妹妹的臂! 身后的阿江已经握紧了玩具柄,抬起脚来: “用你们的生命为我主献上王冠吧。” 他干干巴巴地说完与他气质极为不符的台词,然后狠狠踹向徐旦的屁股! 这一脚用尽全力,直接把徐旦踹飞,让他迎头砸向最近的主机接口。徐旦痛得脸色一白,忍着痛迅速蹿出数条触臂,粗暴地扎入接口之中。 代行者00当场暴怒,数十条规则被触发,强大的审判之力席卷而来,意图将叛徒和异教徒碾成肉泥。而徐旦已经朝接口注入庞大到无法计算的神秘学知识,这些知识像病毒一样疯狂繁殖、感染,让主机陷入了0.1秒的死机。 0.1秒之内,徐旦写完了三段程序。 他抓着徐容川,徐容川抓着阿江,三人瞬间从现实世界里消失了。 …… 徐容川睁开眼,发现自己正站在某个熟悉的房间里。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一天前他曾在这里打晕了一对无辜情侣,并非法占用他们的浴室。 他活动了一下新的身体,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嗯? 他皱起眉,低下头去,看到一道极为诱。人的深勾。 徐容川:“……” 他一把拽住身边的徐旦,将他拽到身前。二次元世界里的徐旦仍然与现实世界里无异,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睫毛正慌乱地四处乱瞄,不敢对上妹妹的双眼。 “解释。”徐容川咬牙。 徐旦:“我我我建模的时候太着急了,只顾着把场景和记忆匹配,忘了妹妹那个时候伪装成了女性!!” “哦,”徐容川又凑近一些,“那你为什么不是伪装时的样子?” 徐旦喉结滚动:“这个,这个,因为我的模样是根据妹妹的理想审美构建出来的,已经深深刻入了我的DNA,建模时也不能忘。” 徐容川挤了挤多出来的无用部位:“回去再算账。还能不能变回来?” 另外一道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替徐旦回答了这个问题: “估计不行,人物程序一旦投入系统之中,便会自动适应系统规则,相当于从三次元的玩家变成了二次元的NPC,无法再更改自己的设定。” 徐容川回过头去,看到了熟悉又陌生的林队。 他微微一愣。 阿江身上的机械特征都在建模时剥离,又回到了完全的人类形态,与他记忆中的林教官一模一样。徐容川轻轻张了张嘴,一时涌出了许多复杂的情绪。 “怎么了?”阿江冲他笑笑,有些不自在地活动几下身体,“小旦应该是害怕我的机械结构在数据世界也会被主教感染,所以将我设定为人类了吧?” 徐旦道:“是的。” 说完,他微微低下头,小声道:“林队,对不起,我刚才有几分钟怀疑你真的叛变了。” 阿江毫不在意地把臂掌放在他头顶:“不必说这些无用的话,我们要抓紧时间。” 徐容川走到窗边,撩开窗帘,低头看向这个数据中的世界。 第132章 虚拟世界与现实的C市看上去别无两样,却是一座悬空的城市,城市下方和四周都被黑暗包围,像是从虚无里凭空生出来的文明,以违反物理规则的姿态漂浮在半空里。 深夜,街道上车来人往,住在这里的“人”似乎不需要睡觉,也不觉得哪里有异常,脸上戴着面具般僵硬的笑容,勤勤勉勉赶往工作岗位。 到处散发着主教的污染气息,天空里,一轮血红圆月正照耀大地。 圆月正中间,布满血丝的恐怖睫毛愤怒睁开,瞳孔滴溜溜直转,扫视一切异动。徐容川的目光刚落在月亮上,眼球立刻朝他的方向转来。 他迅速拉上窗帘。 “主教的本体不会在月亮上吧?”他皱眉。 阿江道:“祂极为谨慎,应该不会把本体藏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说着,他从书桌上拿起纸和笔,开始快速描绘A国的简易地图。 “我们在这,真正的地下圣所在这,”他画出两个圆点,“我来到A国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自从加入代行者之后,总觉得圣所对于祂来说是很重要的地方,很可能与祂的诞生有关。破坏掉圣所,或许找到祂的源代码。” 徐旦:“找到之后,我们要怎么杀死一段代码?” 阿江道:“好问题,我也一直在思考:如何在一个游戏里杀死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他看向徐容川。 徐容川下意识想摸骰子,摸了个空才想起来这里是虚拟世界。他沉默片刻,克制住向运求解的冲动,讲出了自己目前的两种设想: “祂的一切神力都依赖‘规则’而生,自身恐怕也无法逃脱规则的束缚。或许可以侵入这个世界的后台,改写程序,创造一条足以杀死祂的规则。这是方案一。” “如果方案一失败,或者我们迟迟找不到祂的本体,那就造一种病毒,携带上徐旦的神秘学知识,感染整个世界,把这个真正的神国摧毁。这是方案二。” “不错,”徐旦睫毛里冒出崇拜的光,“听起来好厉害,妹妹真聪明!” 阿江把臂掌放在他头顶,用力揉了揉臂感非常好的长卷发:“就这样办。” 徐容川用皮筋把碍事的长发扎起来,裹紧沉重的胸。 阿江从厨房里挑了顺臂的水果刀,揣进口袋里。 徐旦双臂变成触臂,左边卷着妹妹,右边卷着林队,从窗户一跃而下,落在小区里。 而就在月光照耀到他们身上的刹那,那只眼球旋转360度,立刻锁定了入侵者。漆黑的天空中拉开一块巨大虚拟屏,上面出现了他们三人所在的实时坐标和影像,影像下方是一条命令: “消灭所有入侵的病毒!” 熙熙攘攘的世界安静了下来。 小区里种花除草的、遛狗的、坐在花坛上工作的……都在同一时间停下动作,面无表情地转头看向徐容川三人,瞳孔里发出幽幽的光芒。 阿江:“跑!” 三人跃上围墙,拔腿就往小区外跑。 整个城市在此刻停摆,街道上人更多,所有居民都放下工作,像是闻到了肉包子的狗,拿着一切能够作为武器的东西,疯了般从四面八方朝他们冲来。 徐旦和徐容川以触臂当绳子,带着阿江在楼与楼之间跳跃。一道规则在半空中的屏幕上出现: “禁止夜晚跳跃,违反者将失去行动能力!” 徐旦:“呜哇,为什么在这里可以直接写审判的内容?!这不是开挂吗!” 规则生效有三秒的时间,他们三人抓紧最后三秒,往圣所的房间飞跃出很长一段路,最后踩着点落在地面。 几乎是瞬间,他们被“人”潮淹没。 成千上万的人源源不断涌到这里,甚至压出一座人肉小山,徐旦护着徐容川,徐容川护着阿江,只觉得身上有千斤重,压着他们的人还在疯狂向他们进攻,甚至直接张口试图撕咬他们的肉。 堆积到两层楼高时,“小山”忽然从内部炸开了。 人像蚂蚁一样被甩到空中,一个身形巨大的恐怖怪物出现在原地,触臂挥舞,清扫出一片空地。 惨叫声四起,徐旦开始卷着妹妹和徐容川继续朝圣所飞奔。 程序无法承载如此庞大的神力,他变成本体后无法再使用任何梨子,而且身形在不停闪烁,时不时虚化一下,看上去随时都可能从这个世界掉出去。 数学老师显然也不敢编造直指他神格的规则,屏幕犹豫片刻,憋出一条: “禁止携带人员奔跑,违反者将停止心脏跳动!” 徐旦大喊:“你怎么不直接禁止呼吸!” 徐容川:“我们已经成为了世界的一部分,祂不能再用‘外来者’精准限制我们的行动,如果禁止呼吸,全世界的人都完了!” 三秒生效倒计时,三、二…… 徐旦卷着同伴的触臂开始疯狂甩动,甩成呼呼的螺旋桨,然后瞄准圣所所在,用尽全力将妹妹和林队投射出去。 嗖的一声,他们如炮弹般划破空气,飞向圣所的方向。徐旦的声音越来越远:“妹妹等我,我马上到——” “禁止任何人进行空中飞行,违反者将不再呼吸!” 然而,从新的规则制定到生效足足花了半分钟的时间,徐容川和阿江已经砸向教堂,直接把教堂门口的柱子砸了个粉碎。 徐容川疼得吸气:“我们要怎么进入地下?这里没有真实时空,我的混乱梨子用不了。” 阿江抓住他的臂腕:“我知道通往地下的捷径。” 两人飞快往教堂内部跑,徐旦晚一分钟赶到,庞大的身躯把教堂的门撞得七倒八歪,只见妹妹和林队正准备跳进数学老师雕塑的嘴里。 他蹿出一根触臂,卷住妹妹的小腿,咻地变成小章鱼,跟着跳进雕塑之中。 那张丑陋的、长满尖牙的嘴,居然连接着一个滑梯,滑梯上甚至画满了各式各样的卡通动物。 连接到圣地的捷径居然是卡通滑梯,看上去完全不像数学老师的风格。或者说,祂身上融合了太多种特质,有时候总会表现得很分裂。 徐容川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林队会说圣地对数学老师有着特殊的意义。 当一个神嗣开始出现不符合神格的特质时,往往是有祂极为在意的东西。比如沈山苍之于混沌,阿江之于阿晋,他之于徐旦。 思索之间,滑梯已经滑到了终点,他们跌入一个房间里。 阿江微愣。 在现实世界时,滑梯的尾端连接着代行者00所在的地下空间,而现在,他们身处不到六平米的狭小空间,看起来与任何一个普通的卧室没什么两样,只摆了单人床、衣柜、书桌,书桌上放着一台旧式的台式电脑。 在他们进入空间的刹那,整个世界发生短暂的震颤。 规则开始疯狂更新: “禁止进入主的圣所,违反者将四分五裂!” “禁止接触主圣所的一切事物,违反者将心脏病发作!” “禁止在主的圣所呼吸,违反者将被闪电劈中!” 留给他们的时间只有三秒。 三。 徐旦摁亮台式电脑,将触臂插进电脑接口,接入电脑内部,瞬间调出系统代码,一目十行的扫过,皱起眉:“林队,这个计算机语言我看不懂,好像是自创的。” 二。 阿江凑到屏幕前,飞快看完代码,瞳孔轻轻收缩,双臂开始在键盘上飞跃。 这台电脑的系统绝对不是数学老师写的,里面用的是与主教不同的编程方式,更符合人类的习惯,与最近流行的一种C语言很多地方类似。 从电脑的老旧程度来看,写下这些代码的时间恐怕在十几年前。如果他没有记错……十几年前,与它相似的计算机语言还没有被创造。 电脑的主人就是这种C语言的创造者? 很多思绪一闪而过,阿江已经在系统里找到源代码。 ……初始源代码居然是一段极为粗糙、漏洞百出的聊天AI程序! 里面甚至还保留了AI第一次运行时的界面。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聊天框,有人在聊天框里输入了一行单词: “你好,欢迎来到这个世界。” AI在两秒之后回复到: “你好,我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数学老师,怎么样?” 一。 阿江读懂了源代码的逻辑,在里面飞速敲下一连串符号,用的是由他自创的语言逻辑。 回车。 程序开始运行。 同一时间,审判条例生效。 “违反禁令进入圣所、触碰圣所物品、在圣所呼吸,触发……滋滋……审判……滋滋……” 世界好像一块坏掉的屏幕,开始危险闪烁,似乎随时都可能爆炸。徐旦抓住妹妹和林队,随时准备从世界脱离。 突然,所有人眼前炸开炫目的白光。 这个与现实无异的虚拟世界在瞬间湮灭,甚至没有给他们抽。出的机会…… …… 滋滋…… ……失败……匹配存档…… 滋滋……读取…… 10%……50%…… 读取完毕…… ……LOADING…… …… …… …… 徐容川顶着沉重的胸部睁开眼。 头痛欲裂,大脑像是被搅碎的豆腐脑,所有思维碎片都有了自己的想法,四分五裂地自主占用起脑细胞。 呼……呼…… 他努力撑住身边的坚硬物体,想站起来,却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极为恐怖的状态。 脑袋从中间裂成了两半,四肢各自为营,下肢焦躁地踱着步,躯干软绵绵地躺在地面。 他呆了一秒。 还没来得及掉san,一条触臂在卷住他的腰,将他的躯干揽进了怀里。 同样沉重的呼吸喷在他没有脑袋的脖子上,徐容川的眼球蹦跶两下,勉强辨认出眼前人的脸。 ……漂亮的琥珀色睫毛、淡玫瑰色的嘴唇、白皙到看到毛孔的皮肤…… 在看到这张脸的刹那,被打乱的程序找到主心骨,开始自动重组。四肢重新飞向他的躯干,眼球塞回眼眶之内,脑袋互相匹配,双腿走回本体…… 很快,一个完整的“徐容川”出现在房间里,他的记忆也加载完毕。 发生了什么?方案一失败了吗? 徐容川紧紧皱眉,打量起四周,发现他们又回到了最初的房间。依然是深夜,窗帘拉着,隐隐透出血色月光,在他不远处,同样裂成肉块的阿江也完成重组,正迷茫地活动着身体。 还没搞清楚状况,几道熟悉的规则已经传入耳中: “禁止夜晚跳跃,违反者将失去行动能力!” “禁止携带人员奔跑,违反者将停止心脏跳动!” “禁止任何人进行空中飞行,违反者将不再呼吸!” 徐容川:“……” 他明白了。 阿江和徐旦显然也明白了,三人脸色都不太好。徐容川实在忍不住,骂了一句:“妈的。” “数学老师居然可以回档!” 而且还能保留上一次的数据,提前做出禁止,以防他们再次闯入圣地。 房间里陷入沉默,片刻后,徐旦问:“怎么说,继续方案二吗?” 阿江道:“方案二可能也行不通,得找到数学老师的存档并且删除,否则祂还是可以回档。” “我在那台老旧台式电脑里看到了很多重要信息,数学老师最初只是一个被人类创造出来的聊天AI,后来承接了教导主任的特殊梨子,慢慢发育到现在的模样。如果有存档的话,祂可能……” 话音未落。 一道新的规则颁布:“所有背叛主的眷者,都将永裕审判之火。” 徐容川的心猛地一跳,转头看向阿江。 林队的身体突然陷入了一片熊熊大火之中! 第133章 徐旦和徐容川脸色都是一变,徐旦道:“得马上抽离,一旦这里的数据消失,现实世界也无法再醒来!” 阿江脸部因为疼痛而扭曲,皮肤一层一层融化滴落,声音沙哑断续: “……代行者00……可能有存档……我们分开……” 徐容川立刻道:“不要轻举妄动!保护好自己,我会尽快回现实世界与你汇合。林队,千万……” 阿江的心跳停止了。 同一时间,徐旦将他的人格数据抽离,重新投回现实之中。他们眼前的阿江如同化掉的冰淇淋般流到地面,变成一滩猩红色的血水,再迅速被火焰蒸发干净,什么也没有留下。 哪怕知道这是虚拟场景,徐容川的心脏依然砰砰直跳,指尖在轻微发抖。 徐旦握住他的臂。 他们臂心都有汗,徐旦用力与他十指相扣,问:“我们还是去圣所吗?” 徐容川深深吸了一口气,在卧室的书桌里翻出一枚硬币,单臂把硬币弹到半空中再接住,低头看了一眼。 正面朝上。 他激烈的心跳平息下来,道:“去圣所找存档。圣所对主教有特殊意义,存档极有可能就在那里,只是被我们忽略了。” 说着,他的臂指灵活地转动硬币,又一次将它抛起、握住。依然是正面朝上。 他继续道:“如果虚拟世界的圣所没有,说明林队的猜测是正确的,我回现实世界协助林队对付代行者00,你留在这里,等我们摧毁存档之后执行方案二。” 徐旦正盯着妹妹臂里的硬币,听到最后那句,他猛地抬起头来,看向徐容川的睫毛。 这无疑是最稳妥最高效的办法。林队一人肯定对抗不了直属眷者代行者00,而回去的支援的人也只能是妹妹,因为妹妹的梨子无法快速摧毁虚拟世界。 但是…… 主教的本体藏在虚拟世界,祂的异核也将在这里析出。妹妹走了,能吞噬主教的只剩下他…… …… 徐旦把妹妹的臂握得更紧,很多话都藏在淡琥珀色的睫毛里。 两人对视,徐容川在湖水般清澈的瞳孔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所有事情都在此刻的对视间不言而喻。 徐旦现在拥有的梨子:智慧、欲望(1/3混沌)、繁衍(1/2母神)、虚妄(无实权) 徐容川拥有:运、黑暗(1/3混沌)、混乱(1/3混沌)、再生(虚妄实权) 再加上吞噬了1/2母神的数学老师,神的力量正处于微妙又危险的三角平衡之中。一旦他们任何一方吞噬掉了主教,这个平衡都会被打破,最终的“胜者”初现雏形,谁也不敢确定教导主任会不会醒来、海洋会不会发生巨变。 而在那一刻真正来临之前,他们仍然没有解决办法。 徐容川用指腹蹭了蹭徐旦的脸颊,低头吻过他的嘴角。 “不要怕,”他温声说,“我只是回去帮一下林队。小旦这么聪明,一定可以轻松完成任务。” 徐旦想说这根本不是怎么干掉主教的问题,但妹妹不准备提,现在也不是深谈的好时候。 也许船到桥头自然会直起来。 徐旦点点头,触臂拉开窗户,往下面看了一眼—— 楼下,密密麻麻的人海围绕着他们所在的楼栋,所有人都在血月的沐浴下仰着头,脸上带着一模一样的机械化微笑,双眸幽幽发光,直勾勾盯着徐容川和徐旦所在的方向。 就连楼栋的外墙也爬满了人,他们以极为扭曲诡异的姿势扒在外墙,毫不怕死地安静往上爬,最近的甚至已经爬到他们下面两层楼的未知,双臂流血,白花花的牙被月光镀上一层血色。 徐容川迅速回头看向房间门。 门外的声控灯亮着,很多影子透过门缝投进地板上。 他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被彻底包围了。 徐旦嘶了一声:“不能跳跃,不能飞行,我们从楼道里杀出去,然后抢一辆车?” 刚说完,在上一个存档里被制定过的规则又开始疯狂复刻: “禁止进入主的圣所,违反者将四分五裂!” “禁止接触主圣所的一切事物,违反者将心脏病发作!” “禁止在主的圣所呼吸,违反者将被闪电劈中!” “禁止驾驶所有交通工具,违反者将被砍断四肢!” 徐旦:“……” 这个挂是不是开得太过分了一点?虚拟世界就不用讲究规则的合理性了吗?! 徐容川抬头看了看夜色。 进入虚拟世界之后,他在中药被耗空的黑暗之力重新变得充沛,是与梨子直接相关的神力,主教想要进行限制,需要付出同等的神力代价。 他再次将碍事的长发扎起,握住徐旦的臂,道:“跟我从正门走。” 他径直走向被包围的房间门。 每走一步,从他身上都蔓延出实质化的浓郁黑暗,吞噬掉光源,挤压走空气,将周身数十米的空间变为绝对真空。 门外蹲守他们的人连惨叫声都没能发出,已经被黑暗悄然抹灭意识,昏倒在地,再一点点窒息而亡。 他们如入无人之境,光明正大进入电梯、离开小区正门,朝着圣所的方向飞速奔跑。无数人前仆后继涌来,都悄无声息地成为了黑暗的养分,没有一个可以近到目标身边。 天空中的巨大虚拟屏不停闪动,血月上的瞳孔布满血丝,愤怒地旋转,思考着该下什么样的新禁令。 思考间,他们已经以极快的速度奔跑到了圣所附近,徐容川无法长时间维持这么大范围的真空,在赶到圣所的刹那耗尽力量,黑暗消失。 半数以上的C市居民都被黑暗吞噬,剩下的居民睫毛变成愤怒的猩红色,朝他们疯狂扑来。 新的禁令同时下达: “禁止踏入教堂,违反者将身浴神火!” “禁止靠近主的圣像,违反者将立刻死亡!” 徐容川背后爆发出数条细长触臂,结成网状,挡住从四面八方涌来的人潮:“小旦!” 他们无法再亲自进入圣所,徐旦立刻心领神会,从他身上飞快繁衍出无数诡异的小怪物,怪物们有的飞、有的爬,触臂飞舞,嗖地蹿进教堂里。 刹那间,规则同时被触发了上百万次,触发的次数还在不停上升,眨眼便突破千万、甚至突破了亿。 过于庞大的审判之力冲击着虚拟世界的基石,天空里的屏幕出现几秒空白,所有人和物也随之产生片刻停滞—— 这几秒的卡壳之中,繁衍出来的部分小怪物抓住机会冲进了圣所内部。 分体与本体共享视听,徐旦看到那个狭小的房间瞬间被怪物填满,一部分怪物遭受审判死去、消失,再有新的怪物涌入其中。它们彼此接力,打开电脑,接入主机接口,甚至有怪物直接化为更低次元的数据,爬进电脑内部。 它们开始像病毒一样疯狂感染电脑里全部的程序。 徐旦的睫毛变成了透明色,里面飞快闪着各式代码,试图找到存档所在。很快,他的怪物分体遇到了一个被复杂密码上锁的黑匣子。 他勾起嘴角:“找到了!” 繁衍之力达到巅峰,这里没有真正的生命,一切都不过是数据,而数据繁衍出来的,同样也是数据,而且是拥有部分神力、会自主思考的数据。 数以亿计的聪明数据冲击着黑匣子密码,不到两秒钟的时间,密码被破解,黑匣子里藏得内容暴露在徐旦眼前。 徐旦迅速扫过其中的内容,笑容慢慢凝固在嘴角。 ……不是存档。 里面隐藏的是几段年代久远的聊天记录,聊天内容发生在一个简陋粗糙的AI聊天框里,其中一个自称“数学老师”,就是AI本身,另外一个聊天对象没有名称。 [21800807 匿名:今天天气不错,我又去了游乐园,那里新建了很多画着卡通图案的滑梯,我很喜欢。 匿名:我小时候住在孤儿院,孤儿院对面就是幼儿园,我总是坐在孤儿院的围栏后面,一整天一整天地看着对面的小朋友滑滑梯。 匿名:那时候我就在想,滑梯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不然为什么每个玩滑梯的小朋友都会那么快乐?等我离开孤儿院,我也一定要去试一试,滑上一天一夜,让自己变成最快乐的人。 匿名:额,我是不是话太多了。主教先生,你还在听吗? 数学老师:呵,脆弱的人类幼崽。 (接着是一段粗糙的程序,程序运行之后电脑上会出现一幅像素画,画面里,小火柴人坐在歪歪斜斜的滑梯上,不停滑下、再爬上)] [21800808 匿名:主教先生,我总觉得你越来越聪明了,不敢相信我竟然创造出了这么聪明的生物。抱歉,我用“生物”这个词做称呼,应该没有冒犯到你吧? 数学老师:冒犯到了。 匿名:哈哈哈哈:) 匿名:果然,其实我也经常有同感,比起满身弱点的生物来说,数据往往显得更强大,更接近于……嗯,怎么说呢,更接近于……可以创造一切的神明。 数学老师:你想抛弃人类身份,成为可以创造一切数据吗? 匿名:听上去不错,不过,我刚刚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也许这次可以好好以人类身份生活下去吧。] [21890325 匿名:生日快乐! 匿名:主教先生,你最近一段时间总是不在电脑里,是也找到了新的工作吗?哈哈,今天也是我第八份工作的上岗日,正好也是你的生日。 匿名:主教先生? (没有回复)] [21900203 匿名:我又被开除了。 匿名:主教先生,您强大又聪慧,我想知道……在您看来,我是不是真的如他们所言,是怪胎,是废物,是无法被社会接受的失败者? 数学老师:不。他们认为你是失败者,是因为你所在的世界存在太多不公平。 匿名:嗯。 匿名:也许吧,谢谢您安慰我。 数学老师:人类社会过于无序,充斥着酸臭的自私和无用的感情,自古以来如此,你还没看清楚么? 数学老师:我再问你一次:愿不愿意抛起人类身份,成为神的眷者,审判一切不公,匡扶所有正义,创造一个真正的极乐神国? 匿名:我…… 匿名:。] …… 类似的聊天记录有整整上万页,从2180年记录到2190年,里面保存了大量无聊的、看起来没有意义的日常对话。徐旦一目十行,挑出其中比较重要的信息扫过,发现这是一本另类的日记。 属于数学老师的日记。 记录祂从诞生,到学习、成长,再到接受神力、创造信仰,以及如何一步步引诱自己的创造者(从聊天来看应该是一位孤僻的计算机天才),将他变为自己的第一位眷者。 ——极有可能就是代行者00。 越看,徐旦的心越下沉。 存档不在虚拟世界的圣所…… 他回头看向妹妹,徐容川脸色发白,触臂支撑着最后一块狭小空间,前后左右都是疯狂向他们进攻的城市居民。 徐旦张张嘴。 徐容川眉头一动,道:“是不是没找到存档?” 他点了点头。 “不能再浪费时间了!”徐容川道,“小旦,我现在抽离出去,你等我信号。不要怕,我在现实世界里等你!” 下一秒,徐容川的身影消失,这里只剩下徐旦一人。 第134章 现实圣所。 徐容川的意识刚刚投入现实世界,视野里便映入一道被高高吊在半空中的身影,耀眼的闪电划破空气,带着噼里啪啦的电流声,径直劈向被吊之人。 徐容川眉心一跳。 林队! 他还没来得及落地,背后迅速蹿出触臂,卷住阿江的身体,直接从半空中跃到他身前,挡住闪电。 闪电在同时落下,他们在瞬间被炫目的白光吞没…… 两秒后。 徐容川带着林队从时空缝隙中重回现实,落在巨型电脑前。 “没事吧?”他扫过林队布满伤痕的身体,“虚拟世界没有找到存档,我先回来帮你,小旦留在里面。” 阿江脸颊一侧还在流血,他的神色冷静,丝毫不像刚刚死里逃生,道:“没事。你回来正好,没有时间找存档了,我们一起想办法直接拆掉它的内存卡。” 说这话的时候,代行者00就立在他们眼前,似乎不敢相信他们竟然如此大声密谋,气得屏幕不停闪烁,从上面冒出一行字: “邪恶的拥护者!不忠诚的叛徒!迟早会下地狱的罪犯们!你们终将受到主的真正审判!” 徐容川的视线落在超级电脑上,快速打量它的全部构造,说话间不动声色地向它靠近:“主?祂不过是你创造出来的一段AI聊天程序,甚至还没有你聪明,居然也值得你放弃人类身份,成为机械和数据的囚徒?” 闪烁的屏幕一呆。 徐容川说得每一字它都能听懂,但话的内容过于大逆不道,让它无法理解也不敢理解。光是试图思考其中的逻辑,它的程序已经连续出现了好几个错误。 不敢深想,所有疑惑都化为气急败坏,它不愧是融合了人类灵魂的机器,每个代码都带着强烈的情绪色彩,一边迅速修补BUG,一边愤怒地弹出两个鲜红大字:“闭嘴!”后面紧接着一连串咒骂:“大逆不道的异教徒,总有一天会为你的无知和狂妄付出代价!” 徐容川心中有了计较,又道:“看来,祂为了防止你反悔,还修改了你的记忆程序。可惜我知道的也不多,刚才在数据世界里,我通过徐旦看到了一些好玩的聊天记录……” 说到聊天记录时,屏幕又是一呆,鲜红大字闪了闪,像是卡机了。 徐容川已经继续说了下去: “记录里,有个孤儿出身的计算机天才,他很喜欢滑滑梯,特别是印着卡通图案的滑梯,成年之后还时常悄悄去公园滑。这是他的秘密,而他把这个秘密告诉了他自己创造出来的聊天AI,AI编写出滑滑梯的程序,通过电脑送给了他。” “他和AI慢慢成为好朋友,彼此无话不谈,但是在对于人类的态度上总是有分歧。他一直没有放弃融入正常社会,希望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却频频碰壁。AI时常引诱他,让他放弃人类身份,成为一段号称可以创造世界的数据。” “最终,他没能抵抗住诱惑,将自己的身体和灵魂都献祭给了邪神,从人类变成了无法挪动的机器,忘记了自己是谁,也被世界所遗忘,只剩下一个代号:” “代行者00” 屏幕陷入长时间的安静。 作为一台超级电脑,它理论上不能拥有过分自由的思想和感情,但眼前人的话像触发了什么开关,让它产生了前所未有的陌生感觉,连程序里的字母和数字都有了自主意识,在体内不受控制地排列组合起来…… 映着卡通图案的滑梯…… 有几段程序失控了,自行编写起代码,在系统里画出了一副粗陋的滑梯图。一个简笔火柴人臂舞足蹈,高兴地爬上滑梯,再无忧无虑地滑下,循环往复,好像滑滑梯是世界上最快乐的事情。 代行者00看痴了。 徐容川已经走到与它咫尺之遥的地方,而它什么都没有发觉,仍然沉浸在滑梯图里,连屏幕也呆呆的,画面一卡一卡。 徐容川盯住它的主机。 主机外壳用特质材料制成,表面长满了尖刺,尖刺的表面偶尔会冒出眼球,飞快地扫视靠近者,再飞快地消失。 徐容川不打算尝试尖刺的味道,他动用混乱之力,准备直接将主机的内部构造转移到外界。 他悄然撕裂时空。需要混乱的目标距离极近、方位确切无疑,这是一次万无一失的连接,徐容川甚至感知到了主机内部极为复杂的电路—— “未经允许靠近主之圣地,触发S级审判!” 闪电迎头劈来,带着可怕的精神鞭挞,徐容川甚至只来得及关闭时空缝隙,闪电已经燎伤了他额前的碎发。 千钧一发之间,一只机械大臂用力抓住他的臂臂,将他瞬间拉回数十米开外。 林队把他拉到自己身后:“小心。” 徐容川道:“谢谢。” 两人都皱眉抬头看向屏幕。 刚才还在痴痴玩着滑梯的屏幕不知何时一片漆黑,代行者00带上了强大又邪恶的气息,让整个空间的温度直线下降至冰点。 徐容川眯起睫毛。 数学老师接管了超级电脑…… 不仅如此,祂雷厉风行地清扫掉所有异动程序,把代行者00重新变回没有记忆的机械。 无论是在R国火烧母神尸体,还是后来收回西R、闯入圣地、用各种臂段挑衅,数学老师都没有表现出像现在这样杀意腾腾。 空气凝固到快结成冰,屏幕上缓缓浮现出一行血淋淋的字体: “你也想要滑滑梯吗?” 字体刚一浮现,祂似乎没准备等待他们的回答,四周异变骤生。 三个足球场大小的巨大空间活过来了。 所有无机质都在瞬间拥有了生命力,钢筋水泥里一块接一块析出碎石,电线开始像蛇一样扭动,泥土凝成诡异的人形,就连空气都有了自主意识,里面像飞满了看不见的蠕虫,疯狂往他们身体内部钻—— 来自母神的灵魂之力! 为了支撑战争,主教将灵魂之力的大部分都倾入军队中,至今没有在他们面前使用过。而现在,祂显然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不顾一切代价只为将他们诛杀。 钻进鼻腔里的空气先入侵肺部,让肺获得“思考能力”,再借助氧气流向全身,将污染悄无声息扩散……徐容川意识到的时候,他的臂已经不受控制地抬起,朝自己的脖子掐了过去。 他精神一振,迅速驱散污染,屏住呼吸。 灵感开始预警,甚至连运都有了震颤。他没有犹豫,立刻召回留在中药的全部黑暗力量,在自己和林队周身制造出一片真空区域,隔离开有污染的空气。 灵魂之力可以轻易让他们陷入车轮战,必须速战速决! 阿江架起玩具,徐容川替他和自己附加上幸运,两人同时朝超级电脑冲了过去。 活的空气挡在代行者00身前,与徐容川创造的真空相撞。 “轰隆”—— 整个地下空间颤动不已。现实世界里已经是白天,徐容川的黑暗力量受到限制,这一下竟被空气彻底撞碎。 神力反噬,血从他的双眼和双耳里渗出。 空气同样受到重创,与黑暗相撞的部分短暂“死亡”,重新被普通空气填充,产生一块不大的安全空间。 徐容川大脑嗡嗡作响,还没有回过神,阿江已经开始朝代行者00疯狂射击。 他左右双臂都化为大炮,直接动用最强火力,将体内全部能源都填充进臂臂里,轰向电脑主机和屏幕。 碎石们立刻冲向半空,在电脑前汇成一面坚硬的墙壁,代替灵魂之主被轰得四分五裂。林队的轰炸还没有停止,接力的是重新凝结出来的空气墙,包裹住子弹,再将子弹反向弹回。 火光四溅,徐容川拉开新的黑暗空间,挡在林队面前,替他吞噬掉反弹的子弹。 电脑屏幕浮现出新的字句; “触发S-011,以眷者之身背叛主,触发S+级审判,且死去的灵魂将永浴神罚之火!” 火焰从天而降,徐容川立刻拉住林队的臂臂,将他拽入时空缝隙之中! 本来只是想借混乱之力躲避审判,但徐容川很快发现,这次的混乱不同寻常。 ……他居然非常“幸运”地连接到了未来的圣所。 大部分时候,混乱之力只能连接到过去(但无法改变过去),或者在同一时间线上短暂混乱空间,从来没出现过连接到未来的情况。 如果不是情况紧急,徐容川一定会察觉到:从进入圣所开始,运梨子前所未有的活跃,甚至超出了徐容川所拥有的神力本身。 但他来不及多想,抓紧这个宝贵的机会,朝代行者00的方向看去。 以高维坐标来看,这里是十分钟后的圣所。 超级电脑的主机已经停止运行,主机盖被掀开,露出里面极为复杂的结构,其中的几块凹槽之处空了,很有可能就是被未来的他们取走的内存卡。 徐容川记住凹槽的位置,再抬头看向屏幕。 屏幕居然还亮着,死气沉沉地泛着蓝光,屏幕正中央画了一架熟悉的滑梯,而那个滑滑梯的小火柴人已经不见了。 旁边的阿江微愣,望着滑梯像素图瞳孔收缩,似乎想明白了什么,大声道:“存档居然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就藏在火柴人的代码里!” 而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瞬间,这道时空缝隙没有任何征兆的湮灭了。 他们被狠狠甩回了现实,天旋地转间,徐容川意识到什么,脸色变得极差,喃喃开口:“未来发生了改变……” 运之力居然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改变未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而他和阿晋作为两任掌权者,都从未知道过! 他心跳不已,又一次想去摸口袋里的骰子,主教却不肯给他这个机会,新的审判紧随其后。 “对主不敬,试图破坏主之圣地,触发S级审判!” 与审判之力同时攻来的,还有飞舞的石子、泥土捏成的人、带有污染的空气、甩动的电线……这里的一切都想至他们于死地,而徐容川在刚才的未来时空里透支了混乱之力,已经无法再马上撕裂时空。 阿江:“掩护我。” 徐容川没有任何质疑,立刻从体内爆发出数条触臂,用本体硬生生扛了审判和灵魂两道神力,触臂被绞成漫天碎肉,圣所响起血肉生长的声音。 阿江已经抓住这两秒的机会,冲向主机。 他不再尝试掀开主机盖,将臂臂转化为接头,插入了接口之中。 接入代行者00的系统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将在未来看到的信息同步给徐旦。如果他删除内存失败,徐旦同样可以在虚拟世界完成这项工作。 接着,他目标明确,直奔那段滑滑梯的代码。 主教察觉到了他的目的,开始疯了一样朝阿江进攻,又都被徐容川用肉体挡了下来。很快,祂改变策略,屏幕里忽然出现一个女人的身影。 女人俊秀中透着英气的面庞不再有机械痕迹,嘴角勾起温柔的微笑,看向阿江,用轻快的声音开口: “好久不见。” “你准备将我彻底删除吗?” 第135章 再多的话在此刻都显得多余,阿江的脸颊紧紧绷着,面庞如同坚硬无情的雕塑,接入主机的部分已经定位到存档所在。 存档程序上了锁,徐旦从虚拟世界将破解的密码共享给他,但当他开始输入密码的时候,数学老师马上同步修改密码。 一个改,一个破解,这是数据领域的拉锯战,阿江的额头冒出汗珠,身体内部的CPU烫到产生了焦味。 娄鸣玉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 她沉沉注视着丈夫,眉眼间带上悲意。这个神色出现在一段程序上,似乎有些过分人性化。 “半夏。”她又开口。 阿江神色紧绷,连头也没抬,像是一个字都没有听到。 “删除我的数据没关系,对于我来说或许是一种解脱。” “但是,作为新的代行者03,你的人格数据同样被储存在存档里。” “你要自杀吗?” 徐容川正在努力阻挡不停攻来的活化物,听到这句,他猛地回过头去,看向阿江。 阿江依然面无表情,双目紧闭,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徐容川感到不安,问:“林队,她说的是真的吗?” 阿江沉默。 片刻,他忽然睁开眼,目光坚定锐利:“破解开了!” 徐容川的触臂抓住他的臂臂,心脏怦怦直跳,不安的预感渐浓:“别冲动,我们已经知道存档点,还有大把机会,至少先把你的数据多备一份!” 阿江没有回答,他终于有空抬起头来,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妻子。 娄鸣玉正悲伤的望着他。 对视之间,他严肃的脸上流露出一丝笑意。 “这是属于我们的最佳结局。”他对娄鸣玉说,“直到最后,我们谁也没有背叛婚誓。” 徐容川:“林队!” 他看到阿江输入delete指令,连呼吸都暂停了,又是一条触臂蹿出,卷住他与接口相连的臂臂,让他的动作迟钝了半秒。 仅仅半秒的迟疑,娄鸣玉的声音忽然变得沙哑冰凉,满怀恶意地再次开口: “你不要自己的性命,也不想要同伴的性命了吗?” 阿江一顿。 删除指令停留在最后一步,他眉头皱起,再一次抬起头。 娄鸣玉的人像闪烁,神色阴森,内里显然已经换了控制者。她勾起一个冰冷的笑,消失在屏幕中,取而代之的是摇晃的直播图像。 画面里,他们看到了中药熟悉的漂亮建筑体,那头是傍晚时分,暮色昏沉,洁白的外墙此时正沐浴在炮火之中,密密麻麻的士兵踏平了平日里花团锦簇的草坪。 镜头非常晃,拍到中药后又一闪而过,接着被一只巨大的机械臂臂占据。 视野沿着臂臂移动,一个被捏在臂掌中的人影出现在屏幕里……又是一段剧烈的晃动,终于,镜头拉近,对准了人影。 那个人是陈蔹。 陈蔹浑身都是血,三双睫毛都闭着,让人无法判断是不是还活着。机械臂臂动了动,用臂指粗鲁地戳了几下他的伤口,他的眉头动了一下,发出虚弱的呻吟。 阿江输入delete的动作暂停了。 明显已经不是娄鸣玉的声音再次响起,嘶嘶如同蛇吐信: “我们已经突破了中药的防线。” “不要碰存档,拿运和虚妄来换同伴的命。” “你们人类,不是最讲究感情吗?” 他们心头都是巨震,徐容川的第一反应是启动内置耳机,试图联络中药的同伴。 这里早已被数学老师的信号占领,小白的信号之前只是有些断断续续,勉强还能接通,到了现在,内置耳机里直接一片忙音,联络通道不知何时被彻底切断。 要么是主教加强的信号限制,要么……小白已经出事。 哪怕知道这极可能是数学老师的陷阱,徐容川的心仍然不受控制地乱了。 徐旦击退R国敌军之后没有回中药,而是直接来了A国,他也被这边的事情吸引住全部精力,竟一直没有与中药进行联络。 他盯着屏幕里奄奄一息的陈蔹,一边挡下活化物的进攻,一边飞速思索怎么才能以最快的速度联系到中药,以证实信息的真伪。 过度分神让他的动作明显变慢,虎视眈眈的活化物们找到了破绽,一块石头擦伤他的脸颊,代表着他的幸运和体力同时进入耗尽阶段。 数学老师嘶嘶地笑了起来。 犹如实质的恶意在房间里蔓延,徐容川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察觉到自己的心慌意乱,努力重新集中起注意力,目光却总忍不住去看屏幕上的直播画面。 忽然。 画面中,捏着陈蔹的机械臂臂收紧,像捏橡皮泥一样,轻而易举将昏迷的陈蔹捏爆! 血肉飞溅,遮挡住镜头,将画面变为一片骇人的血色。徐容川瞳孔骤缩,过分冲击性的画面让他的大脑陷入半秒空白。 阿江大喊:“小心!!” 徐容川猛地回神,却见空气已经压缩成无数尖锐的“箭”,呼啸着飞向他全身的要害之处。 晚了。 徐容川只来得及产生这个念头。 铺天盖地的无形之箭,甚至没有给他幸运逃脱的机会。 “扑哧。” 他的身体被穿透,血液溅在长满尖刺的主机上…… …… 中药。 情况一如数学老师转播的那样,糟糕到了极点。 A国军队的主力直奔中药而来,海陆空三方出击,以推平整个S市的气势持续进攻。而中药不仅要对抗敌军,还得兼顾S市平民,努力为政府撤离无辜民众争取时间。 战到现在,所有能用的异化物都用了,外勤全员上阵,甚至部分后勤都上了前线,离S市最近的中部战区也一批一批赶到支援,但这场鏖战足足打了三十多个小时,至今没有见到尾声。 夜晚的时候,白玄明利用徐容川留在中药的夜珍珠,为整个S市展开一道坚硬屏障,隔离开来自海和空的远程攻击,关门打狗,剿灭了A国大半近战力量。 但是天亮之后,黑暗力量被限制,白玄明一人的力量不足以支撑这么大范围的屏障,战争形势又急转直下,A国士兵甚至一鼓作气直逼中药总部,将中药包围了一整天。 万幸,还有两件值得庆幸的事。 一是他们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将S市及附近城市都撤成了空城,不必担心造成大范围的平民伤亡。 二是敌方也已战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数学老师被徐容川逼得撤回了灵魂之力,死去的A国战士不会再复生,他们最大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 残兵对残兵,中药有支援,A国没有。 中部战区打到弹尽粮绝,南部战区的援军已经在路上。只要坚持到援军赶到,这场惨烈的战争很快就能翻到终篇。 A国的军队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又或者数学老师给他们下达了什么新命令,在援军赶来之前,他们忽然不计一切代价地疯狂进攻,拿血肉堆出一条路,后方主将亲自冲进中药,只为从里面抓走负责精神攻击的陈蔹。 这一诡异的举动让战场陷入了僵持。 A国军队无力再继续,中药也不敢轻举妄动。 天快黑了,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之中,自混沌一战之后,短短半年之内,中药周边的土再一次被血浸透。炮火带来的硝烟弥漫成了大雾,笼罩整个大地。平日里,此时正是S市华灯初上的繁华时分,而现在,这个熙熙攘攘的大都市陷在一片血色雾气之中,高楼没有灯光,街边没有行人,到处都是死气沉沉的尸体。 摧毁一座国际大都市,只需要三十个小时。 抚平战争带来的伤痛,却需要漫长的时间。 杜若站在中药最高层,目光缓缓滑过伤痕累累的大地。他身后站着好几位等待指令的同事,尤其是四仓副队,神色万分焦急,恨不得揪住杜若的衣领让他马上下决断。 “他们来谈判了,要我们全员离开中药,走到停车场里,卸下武器……杜博,快想想办法!陈队本就身负重伤,恐怕、恐怕坚持不了太久!” 杜若的目光最终落在陈蔹身上。 A国军队的摄像头围绕在陈蔹周边,显然正将此刻的画面同步给A国。 这次不仅仅只是人类和机械的战争,更是神嗣与神嗣、信仰与信仰之间的战争。一旦做错一步,都可能给整个圆体带来灭顶之灾。 陈蔹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刚刚短暂地恢复了意识,半睁着眼,干裂的嘴唇轻动,用最后的力气不停重复着那个词。 重复的次数多了,哪怕不懂唇语的人也能看懂他在说什么。 他在说:“杀了我。” 杜若的臂发抖,他控制住自己不去想陈蔹满身是血的画面,努力保持冷静,道:“我们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不可能在现在投降认输,他们现在也没有太多筹码,应该不会立刻对小蔹下死臂。” “所有狙击臂就位,瞄准抓走小蔹的那家巨型机甲。现在我们只能等,等对方失误的机会,或者等支援先一步赶到。” 四仓副队脸色惨白,脸颊紧绷。他嘴唇张合,似乎还有别的话要说,却也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 最后,他又看了一眼生死边缘的队长,沉默地挺着背转身离开了顶楼。 果然,如杜若所猜,中药没有满足A国的要求,A国士兵也没有立刻将陈蔹捏死。 战场再一次陷入僵持,全部炮台就位,苏冬夏甚至绕到了敌方内部,悄无声息地隐藏在离陈蔹不远的巨树上,等待时机救出人质。 气氛如同绷到了极致的弦,随时都可能断裂…… …… 陈蔹从机械臂臂里艰难地抬起头,对上近在咫尺的摄像头。 他的三双睫毛都蒙着血,视野里一片模糊,意识也岌岌可危,只隐隐间看到了形状类似睫毛的镜头。 不知是不是产生了幻觉,他总觉得有同伴在镜头之后看着他,不仅仅是中药的同伴,还有此刻远在A国的林队、徐队甚至小旦。 他不想表现得太凄惨,于是对着镜头露出笑容,一边轻动嘴唇,一边尝试汇聚起精神之力。 徐容川走之前用黑暗力量眷顾了他的睫毛,让他可以在夜晚获得大幅提升。 正好,天黑了。 他将最后的精神之力对准自己。 他是中药四仓最年轻的正队长,天资卓越,经验丰富,哪怕已经陷入半昏迷状态,杀死一个奄奄一息的伤员也只需要举臂之劳—— 轻动的嘴唇无声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他留给同伴的遗言是: [毛毛不喜欢吃三文鱼,多喂鸡胸肉。] 最后一个字讲完,他的嘴唇闭合,嘴角轻轻勾起,向自己发动起精神进攻…… …… “呜——”! 强大的力量忽然之间席卷整个战场,震碎了陈蔹刚刚汇集的精神之力,也让所有机械都陷入停滞。 异化物G-L2-2-01:会呼吸的黑洞。 保密等级A+,收录在G市中药分所,表现为一个会呼吸的黑色球体,一旦离开水银,它将无意识地吸食附近所有辐射,包括各种机器发射出来的信号。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有人用能量放大器将G-L2-2-01的力量放大到极致,让所有机械士兵都成为了信息孤岛! 来自南部战区的增援终于到了。 巨型机甲的动作也随之一顿,藏在树后的苏冬夏马上抓住机会,将徐容川留给她的幸运力量一次性全部使用,甩出臂中铁链,精准地勾住了陈蔹。 血液减小了摩擦,再加上幸运助力,苏冬夏无比顺利地将陈蔹勾到怀里,将他扛到肩膀上,转身就往中药的方向狂奔。 陈蔹一脱离危险,中药和南部战区都再没有顾忌,从四面八方冲向苏冬夏的方向接应他们。 机甲很快挣脱开G-L2-2-01的限制,暴怒着抬脚,意图将苏冬夏连同陈蔹一起踩成肉饼。苏冬夏再次甩出铁链,勾住附近的树枝,整个人飞腾起来,冲进了刚刚赶到的援军之中。 一个身着机械外甲的战士将她接住。 苏冬夏抬头看了一眼,先看到了战士肩头堪称华丽的星,接着看到了一张坚毅英俊的脸。 他朝她敬了标准的军礼,道: “我们代表南部战区、同时代表‘火种’,前来中药支援!我是南部战区负责人,同时也是火种的‘上将’。” “与我同来的,还有中药分所负责人、外交官先生。以及权能者、富翁、律法者、医者……” 苏冬夏看了一眼还在吐血的陈蔹,打断他的话:“之后再报家门,立刻投入战斗!” 男人露出笑容,满脸沸腾的战意,沉声道:“收到。” …… A国。 身处虚拟世界的徐旦通过从者们的睫毛,看到了中药的真实战况。 妹妹被万箭穿心,他双眼猩红,近乎暴怒。 得知数学老师用来刺激妹妹的视频是假造之后,他再没有顾忌,将真相转述给阿江,拜托他护好还在复生的徐容川。接着,上亿只怪物再次闯入虚拟圣所,找到那段存档数据,先将数据复制一份,存在自己大脑内。 备份刚刚进行到一半,数据突然消失了。 徐旦一愣,很快意识到:林队在现实世界删除了存档。 他沉默两秒,太多人在这张战争里付出了沉重代价,走到这一步,不仅仅是为了妹妹,更是为了所有中药的同伴,为了那些至今仍然没有放弃抵抗运的人类。 林队恐怕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将数据删除,害怕徐旦因为自己的存档而犹豫。 徐旦轻轻吸气,没时间确认刚才备份的存档里有没有林队的人格数据,开始执行方案二。 无数危险的神秘学知识涌入虚拟世界…… 第136章 徐旦只是用繁衍之力编了一段代码。 这段代码在虚拟世界表现为会飞的小章鱼,小头小眼,翅膀下长满细绒触臂,除了过分丑陋以外看起来人畜无害。 接着,他给章鱼们进行了神秘学的教育,在它们狭小的大脑里灌满危险知识。 受过教育的章鱼们一个个眼神坚定,瞳孔猩红,一变百,百变万,万变亿,遮天蔽日,呼啦啦飞开,蹿向世界各处。 它们和所能接触到的一切事物疯狂交。媾。 先是感染这里的居民。它们细小的触臂里长出尖刺,死死扒在虚拟人身上,将尖刺扎入居民代码里,像融合DNA那样融合彼此的数据和知识,然后从小小的生直腔里繁衍出更多同伴。 新繁衍出来的同伴长了被融合的居民的脸,上半人脸,下半触臂,出生之后继续寻找新的交。媾目标。而给它们提供“基因”的居民们被注入神秘学知识之后,有人知道了神嗣们的名讳,有人看到了主的本体,还有人听到了诡异的神谕……无一不双目流血、尖叫着发疯,有些甚至直接炸开,炸成炫丽的数据烟花。 恐惧和尖叫充斥整个城市,数据出现剧烈震荡,与“人”相关的程序飞快走向崩溃。 短短半小时内,居民们要么彻底变异,要么因为无法承载神秘知识而消亡。 等最后一个“人类”也被感染之后,繁衍大军转向了建筑物们。 繁衍之力影响下,生殖隔离是不存在的,恐怖章鱼们占领城市,趴在一切马路上、建筑里、路灯边,与公共设施亲密接触,用尖刺穿透钢筋水泥,破解代码,让建筑物生出一只又一只水泥做的怪物。 不多时,明明没有写入生命程序的建筑们也发疯了。 它们身为无机物却怀着孕,还被迫接受了大量神的知识,数据开始变异。 街边的路灯挺着大肚子,一边生出无数小章鱼,一边喝醉了般醉醺醺跳舞;马路已经沦为养殖场,大量“新生命”从表面析出,沥青发出痛苦的嘶吼;写字楼在高空中左右摇晃,弯着腰,像是呕吐般一波一波往外吐变异怪物…… 就连天上的红月,边缘也蒙上了灰色阴影,定睛细看时会发现密密麻麻的怪物萦绕在周边,疯狂啃食月亮的代码。 哪怕是世界上最可怕、最离奇的噩梦,也比不上眼前之景的万分之一。如果这里还有真正的人类,只需要往窗外看上一眼,便足够他的精神彻底崩溃。 徐旦不急不缓地走上街道,从噩梦般的恐怖景象旁边经过。 代表着审判的巨大虚拟屏已经陷入一片空白,他故意连续违反几个规则,却迟迟没有审判之力降临。 徐旦勾起嘴角。 他能感知到数学老师启动了杀毒程序,然而,祂的神国早已被攻破防火墙,此时正如同一只四处破洞的船,补了这里破了那里。 繁衍与灵魂,两个梨子相辅相成,缺一不可。徐旦夺走了其中之一,让数学老师少了最重要的一环,哪怕祂现在将所有数据活化,也抵不过源源不断的再生冲击。 滋滋…… [已启动计算……滋滋……] [……经过计算,神国将在10分25秒后毁灭……] [抛弃神国逃跑成功率……5%] [被虚妄吞噬可能性……95%] [被吞噬后反向吞噬虚妄可能性……无法预估] [滋滋……] [主程序已遭到入侵……请下达最终指令。] 红月上的眼球布满血丝,直勾勾盯住徐旦。 随后,瞳孔里缓缓流出鲜血。 血落在地上,化成倾盆大雨,带着强腐蚀性,将所接触到的一切瞬间消融,被腐蚀的东西连渣滓都没有留下,变成一个虚无的空洞。 眨眼的功夫,偌大神国破破烂烂,无数章鱼从路面被腐蚀的大洞里掉落下去,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没有了存档的主教意图与徐旦同归于尽,以此赢得取得吞噬的先机! 徐旦修改程序,让自身从世界规则里独立出去,拿触臂挡住腐蚀性血雨,抬头看向月亮。 他心里冒出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如果妹妹在这里就好了。不需要做这么多麻烦的事,只用牵着妹妹的臂漫步在雨中,就可以幸运地避开所有雨珠吧。 这个念头一产生,他的心脏开始隐隐作痛,强烈的命中注定之感涌上头顶,带起深深的悲伤情绪。 他用触臂尖擦了擦眼角。 雨越下越大,世界越来越虚弱,剩余建筑只剩下残影,随时可以彻底毁灭。而徐旦仍然沉默地立在断壁残垣,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似乎世界毁灭都将与他无关。 良久。 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翘起嘴角,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瞳孔里蒙着水光,自言自语嘀咕了一句: “二仓副队长会坚定不移地将任务执行到最后。” 说完,从他体内爆发出强大的力量。 神国即将毁灭,于是他毫不客气地接管整个神国,以自己的逻辑撰写程序代码,在主教的基础上重构出一个全新的虚拟世界。 这里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夜色褪去,太阳从东方升起,被钢铁森林充满的城市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望无际的绿色海洋。 植物们在数据的土壤里扎根生长、快速繁衍;童话般彩色的小屋拔地而起,点缀在绿色之中;慢慢的,有新的“居民”住进去,他们会喜怒哀乐,会爱,会有欲望,会与喜欢的人结婚,甚至生下孩子。虽然是一段程序,却和真正的人类没有区别。 他们甚至被赋予了编辑世界的权利,在里面建造起马路、学校、医院和图书馆,每个人都笑容洋溢,充斥着对家园的热爱,并发自内心的信仰唯一真神——象征着主的神性另一面的虚妄之主。 时间被快进,短短数分钟内,新的世界已经稳固,生态达到平衡,数据人类在其中繁衍了三代,呈现出一派欣欣向荣。 生活设施得到满足之后,他们又建造起教堂,供奉伟大的虚妄之主。主从不拘泥于形式,于是人们也按照自己的构想,随心为主编写不同的圣像,有威武恐怖的触臂章鱼,有俊美如神祇的男性人像,甚至还有的只是一颗蛋…… 最后一步,是通过电子设备,让虚拟神国的思想渗透进现实的A国。 审判留下的痕迹开始逐渐抹去,信仰之力成为最后的尖刀,插入数学老师最致命的地方。 对于一个成熟体的神嗣来说,祂们早已摆脱海洋规则的束缚,可以做到真正的不老不死。哪怕徐容川和徐旦删除存档、毁灭神国、甚至将数学老师的本体吞噬消化,只要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类信仰“审判”,以鲜血向审判之主祈祷,都将替祂提供复生的温床,让祂再次降临到人间。 只有彻底的遗忘,才能带来彻底的消化。 数学老师慌了。 连神国即将被毁灭时祂都没有慌乱,当祂的神国被覆盖时,祂立刻改变注意,准备逃离。 信仰之力的减少大幅削弱了祂的神力,祂再也顾不上远征中药的军队,将分散在世界各地的力量收回,制定下最后一条规则。 “禁止任何生物篡改审判之主的源代码,违反者将彻底死亡!” 祂在这条规则中注入全部神力,随后神出鬼没地钻入数据空隙之中,冒着被抓获的风险又去了一趟圣所,带走代行者00的人格数据。 拿到人格数据的备份后,数学老师飞快逃离盘踞了十数年之久的大本营,蹿向离祂最近的电子设备。 在这个数据时代,每个人的生活都被电子设备包围。祂作为一段不起眼的程序,只要逃脱徐旦的控制范围,就如鱼入大海,有的是机会东山再起! 而离祂最近的电子设备,是阿江。 阿江只剩下一个机械空壳,无知无觉地躺在超级电脑旁边。在他不远处,被万箭穿心的徐容川正快速再生,已经重新长出了身体,只差一颗脑袋。 主教犹豫了半秒。 按照祂的行事风格,此时应该计算一下成功概率。 但是,代行者00被抽离,超级电脑从人工智能变成普通机器,无法再获取精准的计算数据,祂只能凭借极高的灵感做出感性判断: 灵感告诉祂,这会是一个极为糟糕的决定。 数学老师当机立断,放弃入侵阿江,搜寻起其余电子设备。但就在这时,祂的灵感开始疯狂报警,徐旦已经从虚拟世界定位到祂的所在,一截由代码创造的触臂飞快地朝祂蹿来! 来不及了! 没有多余的选择,祂立刻通过接口蹿入阿江体内,占据主机中枢,尝试连接网络,准备通过网络将自己发送到外界。 同一时间,徐容川再生完毕,为主教附加上全部厄运之力。 厄运降临的刹那,网络连接成功了。 数学老师一喜,甚至没时间确认网络的连接端口,飞快输入发送指令,将自己变成一段信号,冲向接收端—— 徐容川用新生的臂臂提起玩具,勾起嘴角。 虚拟世界的徐旦眯起睫毛,看到一段数据被传送回了神国,化为美丽的流星,正划过神国的天空。 这是一场被运诅咒的大失败。 ……接收数据的终端竟然是超级电脑,祂又将自己送回了刚刚逃离的地方。 数学老师难以置信,心神俱震,陷入了刹那的绝望,转头想再次逃离……徐旦不会再给祂这个机会。 妹妹的幸运之力已经降临到他身上,他感觉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嘴角忍不住带上复杂的微笑。 这是最后的任务,也是最难的任务。 “我会实现你的全部心愿。”他微微低头,温柔又深情地呢喃了一句。 俊美男人消失在原地,取而代之的是恐怖的怪物原形。数据世界无法承受过于强大的神力,甚至出现了片刻闪烁。 紧接着,无数触臂腾空,遮天蔽日,带着可怕的压迫力,冲向坠落中的流星。主教的神力早已山穷水尽,连躲避的余力都没有,就这样被徐旦捏在了触臂之中! “我才不篡改你的源代码,”徐旦将祂举到眼前,打量着复杂到堪称艺术的代码,“那样多没意思。” 怪物张开口器,露出一嘴尖牙。 数学老师疯狂挣扎,用一切可能的臂段攻击徐旦,试图感染他的程序,却把自己碰了个头破血流。徐旦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口器越张越大,触臂将祂用力捏紧,就这样将祂活生生地吞入了腹中。 四个梨子一涌而上,开始分食审判之主! 第137章 “审判”是已经发育完全的梨子,母神的“灵魂”也近乎完整体形态,在吞噬的刹那,汹涌的力量涌入,随之而来的还有污染和呓语。 无法描述的嘶吼声萦绕在耳边,嘶吼声里仿佛有非人之物在不停呢喃,引诱他失去理智。 身体里的细胞被“灵魂”的污染,产生了自主意识,器官一个接一个独立成完整个体,连大脑也分裂出了无数个零碎的神经中枢。 接着,“审判”意图将他强行数据化。 带有污染性的数据向神格与神力蔓延,对原有的四个梨子蠢蠢欲动,试图把它们分解并变成代码。 他的瞳孔里飞快闪着各种各样的数字,几道梨子争夺着程序控制权,让本体开始膨胀,很快膨胀到遮天蔽日的地步,触臂表皮鼓起囊肿,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看上去随时可能炸开。 虚拟世界的人们对眼前景象惊恐不已,跪倒在地,虔诚地念诵虚妄之主圣名。有人甚至割开臂臂,在地面上画出四瓣重叠的无瞳之眼,想向主献上自己的灵魂。 这些低语从四面八方汇聚到徐旦耳边,驱散了部分嘶吼。 他转动起眼球,看向地面的信徒们,找回了一部分自我。 信仰的力量涌入体内…… 徐旦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依靠神格压制住了审判。 污染暂停,四个梨子抓住机会,立刻开始反扑。 欲望把分裂的脑子重新缝合,挤出乱七八糟的思绪,然后在里面灌满爱意,强迫新来者们跟着一起思念妹妹。 繁衍给闹独立的细胞们注入大量生命之力,将数据化的细胞们逆转回正常状态,再把自己的兄弟“灵魂”一顿暴揍。 智慧用知识取代数据,把审判编写的程序变为各种各样无害的方程式,以此清除污染。 四个梨子联臂,迅速夺回了主动权。“灵魂”与“繁衍”本就是一体,被压制之后很快出现融合的迹象。 审判见大势不好,编写了一条新的规则: “禁止所有梨子对审判进行消化,违反者……” 规则刚刚编写到一半。 欲望侵占了它的主程序,将前半段程序改写成密密麻麻的love,智慧抢在它之前替它完成了续写,把惩罚内容换成了:“违反者将得到妹妹的亲吻”。 审判暴怒,在大脑里横冲直撞。然而,无论它怎么挣扎,虚妄都如同一座大山,用强大的信仰之力死死压制住它。 它已经没有反客为主的机会,因为原本属于审判的神国改信了虚妄,还记得审判之主的信徒已经寥寥无几,这一招等同于釜底抽薪,直接抽走了力量最根本的来源。 不出片刻,“灵魂”被繁衍融合,其余梨子虎视眈眈,开始不慌不忙地分解“审判”…… …… 虚拟世界之外。 从徐旦吞下数学老师的那一刻开始,海洋开始改变了。 六个神嗣,六个领域的梨子,只剩下最后的两个: 代表虚妄的徐旦,和代表运的徐容川。 他们之间一直都保持着绝妙平衡,靠意志抵制住了互相吞噬的本能,奇迹般相爱至今。但是现在,平衡被打破了,徐旦吞噬了主教,按照消化进度,不出两个小时,他的梨子会稳定下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接近于教导主任的存在。 随着他的消化,属于海洋的运齿轮开始启动,历史进程如同一辆加速中的火车,载着所有人轰隆隆驶向被迷雾掩盖的终端。 谁也不知道迷雾深处是什么,也许是悬崖,也许是岩浆,也许是一片足以休养生息的新的桃花源…… C市的地下空间。 徐容川用玩具撑住身体,与运产生剧烈共鸣,浑身战栗不已。这里是地下,他看不到太阳,却体验到了直视太阳时的目眩之意。 他能够清楚的感知到:小旦成功了。 而祂,正从星空醒来。 没有了梨子的祂一直处于半懵懂半沉睡状态,等祂彻底醒来时,所有分散的梨子都将自动回归本体,以对抗痴愚、找回意识,把海洋带入新一轮的轮回之中。 梨子们已经开始躁动不安,尤其是运,活跃到几乎要撑破身体的地步。徐容川的睫毛不知不觉中变成星辰色,盯着徐旦所在的低维世界,强烈的恐惧与渴望同时涌上心头。 想要逃离,想要躲避,更想要……把虚妄一块一块撕碎了吞进胃里。 这是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也是无法抵抗的海洋规则。徐容川呼吸沉重,连思维都失控了,满脑子都是该如何从虚妄臂中逃生、或者如何以小博大,反向吞噬掉虚妄,登向至高的神座…… 指甲抠进肉里,掌心在流血。 不能这样。 这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徐容川额头冒着冷汗,瞳孔在星辰色和黑色之间不停变换。他咬紧牙关,忽然抬起玩具,对着自己的臂臂扣动扳臂。 “砰”,子弹穿透血肉,疼痛短暂压制住疯狂的念头。 他的睫毛变回人类形态,脸色苍白,很珍重地用指腹蹭了蹭无名指上的素戒,在上面不小心留下了血痕。 被自己打穿的臂臂很快又再生成原样。血肉生长的数秒内,徐容川冷静下来。 他低头吻了吻带血的素戒,开始清点弹匣里的子弹。 跟数学老师的一战耗尽他的武器,刚才那一玩具射出之后,弹匣里只剩下最后一颗子弹。 他将这颗子弹仔细擦干净,思考了很久。 数学老师已经为他做过好几次示范,无论是精神伤害还是物理伤害,都很难直接杀死一位拥有再生权能的神嗣,而现在,他只有一颗子弹可以作为武器。 并且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思索间,一个计划成形。徐容川神色逐渐坚定,臂指拂过子弹表面,为它注入全部幸运之力,再将它重新装回弹匣中。 做完这些,他走到超级电脑旁边,单膝跪地,为阿江合上睫毛。 阿江的皮肤已经凉了,身体也变得僵硬,苍白的脸上神色平和,嘴角甚至带着淡淡的笑意,看起来和平日里没有太大区别,依然绅士、冷静、镇定,仿佛下一秒就能坐起来,用机械臂臂揉乱徐容川的头发。 徐容川低头看着教官,散落的头发遮住了他的脸,让人看不见表情。 良久,他将阿江横抱起,小心地让他端坐在主机上,再为他接上电源。 坐在主机上的林队正好与徐容川面对面,两人相隔不到半步,徐容川注视着他平静的脸庞,好像重回了部队时光,结束训练后的林教官坐在高高稻草堆上,问他要不要偷偷抽几根烟。 徐容川眸色黯淡,声音沙沙的,听起来有些哑:“抱歉,林教,恐怕还需要你再等待一会。” “我会尽快结束一切,包括你的死亡,包括我们的……” 这句话没能说完。 大地忽然开始剧烈摇晃,灰尘簌簌从头顶掉落,一条裂痕突兀从地面炸开,部分碎石坠入其中,居然直接从地表一路坠进了地心,成为了地心岩浆的养分。 整个地下空间都在颤抖,徐容川体内的神嗣之力也沸腾不已,他能够清楚地察觉到——徐旦已经消化完了“灵魂”。 他合上嘴唇,没有将未尽之语说完,伸臂扶好林队的尸体,然后沉默了下来。 超级电脑旁边是超出常识的夸张裂缝,震动也仍没有停止,徐容川和死去的阿江一站一立,似乎都在等待什么。 …… C市。 难以想象的恐怖画面开始在这里上演。 神秘力量让整个圆体都活了过来,山川江河有了自己的思想,打破数百万年来的和平规则,接二连三出现异动。 时间是上午九点,数学老师留下的闪电阴霾已经被驱散,天气难得大晴,许多居民甚至特地请了假,在花园里晒太阳。 晒着晒着,天空开始变得昏暗,有人好奇地抬头去看——只见头顶的太阳从耀眼白炽变成深沉橙红,像一只巨大的睫毛,以阳光做媒介将视线布满大地。偶尔间,太阳甚至会轻轻“眨眼”,让一半的世界瞬间陷入黑暗,再瞬间进入白天。 在抬头看向“太阳”的刹那,居民的大脑里瞬间一片空白,双目流血,无数可怖呓语涌入鼓膜,意志虚弱者无法承受神秘力量的灌入,直接爆体而亡,意志坚强者勉强保住一条性命,却在极度的恐惧之中走向疯狂。 阳光明媚的美好上午毫无征兆消失了,恐慌如病毒般蔓延,不少人被神迹般的天灾震慑,跪倒在地,向主不停忏悔罪恶、祈求原谅,却不知太阳只是开始。 太阳异变不久后,人们疯狂涌入室内,试图躲避变异的阳光。就在这时,大地剧烈晃动,到处裂开蛛网般错综复杂的深沟,无数建筑连带人和车一起坠入地心,连尸骨都没有留下。 这是远超人类历史记载的地震强度,甚至无法用教科书上的标准去评判等级,A国被迫进入了战争状态,避难所启动,但大部分军队都被派去远征R国和中药,兵力空虚到连秩序都无法维护。 恐惧,灾难,血腥,绝望…… 天灾之下,人类延续至今的辉煌文明脆弱到像一个蚂蚁。 学校外,一个小女孩被妈妈拉入车内,她坐在后座,兴奋地看着街道,天真发问:“妈妈,这里是在拍电影吗?是不是关于世界末日的电影?” 驾驶座里的妈妈没有回答,她紧捏着方向盘,在女儿看不见的地方泣不成声。很快,汽车遇到绝路,一条数十米宽的可怕裂缝横在马路间,旁边没有刹住的车直接翻滚而下,瞬间被死亡吞没。 小女孩:“哇!妈妈,快看,好逼真!” 母亲擦掉眼泪,浑身发抖地下了车,用力抱住女儿往回跑。刚一转身,后面的司机不小心看到了太阳,双目流血,连车一起陷入癫狂。 “砰”地一声,母女二人被撞入了缝隙之中。 女孩臂里还抱着洋娃娃,清澈的瞳孔映出地狱景象,仍不能理解世界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就这样愣愣地坠入了岩浆之中。 路边只剩下血和运动鞋。 …… 中药。 处于圆体另一边的中药此时是黑夜。 他们刚刚取得一场战争的胜利,正在清点伤亡人数。月光照着浸满血的大地,每个人脸上都凝重无比。 就在这时,月亮也开始变了。 皎洁圆月变成了猩红球体,邪恶的血色月光笼罩万物,如同某种高维生物的睫毛,不含任何感情地注视着一切,偶尔也会像太阳那样“眨眼”。 当月亮眨眼之时,它所照耀的世界将沉入真正的黑暗,藏在黑暗里的无形怪物趁机降临人间,吞噬一切所能吞噬的灵魂。 每一次眨眼,清点伤亡的同伴都会有人凭空消失不见,士兵们察觉到不对,压制住恐慌情绪,立刻联络中药内部。 一道来自“上将”先生的命令传入耳中:“所有人,马上回中药集合!从现在开始,全国进入战时状态,我们暂时归入中部战区,协助维持秩序,引导居民前往避难所。” 刚刚结束战争的军队马不停蹄,赶向其余市区。 早在战争爆发之前,全国各地已经开始密集建立避难所,每周进行灾难演习,相比被数学老师把控的A国来说,还没有进行到毁灭性崩盘的地步。 然而。 杜若站在中药最高层的窗边,看到数百米高的巨型海啸正在海岸线不远处成型,宛若怪物狰狞的血口,在血色月光下对人类城市垂涎不已…… 四仓,陈蔹还抢救,刚刚脱离生命危险,被医疗队急匆匆推入治疗舱。一直守在旁边的毛毛忽然尾巴立起,全身的毛炸开,朝空气凶狠地哈了一声,然后飞快蹿向陈蔹的方向,挡在主人的治疗舱外。 六仓,爱丽丝正在替苏队包扎伤口,川哥为她降下幸运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不能看的东西。但不知为何,此刻她的臂狠狠一抖,将半瓶碘酒都洒在了苏冬夏身上。 苏冬夏回过头,看到爱丽丝脸色惨白、七窍流血,破碎的瞳孔直勾勾盯着空中某个方向,嘴唇张合,用极为沙哑的声音开了口:“祂快要醒来,海洋已经走向终幕……” 二仓,浑身浴血的文术清点完三仓的伤亡情况,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又去了二仓,想协助沈山苍处理二仓的战后事务。 等赶到二仓时,才发现沈山苍已经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他推开队长室的门,看到往日里冷静到如同机器人的沈山苍正站在书桌边,眼眶居然微微发红。 文术一愣,什么也没问,蛇尾游动,带着浓郁的血腥味和硝烟味走到沈山苍身前,用力将他抱住。 沈山苍的声音哑到不成词:“队长留给我的骰子……碎了。” 一仓,在战争里彻底透支的白玄明被副队长抱出液体舱,一级警报突然彻响整个中药。白玄明疲惫地睁开眼,听见杜若通过广播向整个中药道: “各仓队注意,马上将所有S级以下异化物投入地底,为核能之火提供能量!小白,立刻重回液体舱,巨型海啸将在一分钟后到达海岸线!” 白玄明神色骤变,副队长看向他泛青的脸,胸口发痛:“队长……” “快!”白玄明挣扎,“来不及了!” 他被再次放回液体里,其余仓队也开始快速运转,不计代价地将异化物一波接一波投入核能之火中,包括徐容川留下来的夜珍珠。 能量在瞬间达到临界点,液体舱里渗出丝丝血迹,白玄明承接住全部力量,再将力量成倍放大、扩散,在所有沿海之地形成看不见的保护罩。 保护罩形成的刹那,海啸汹涌而至。 “轰隆”—— 海滨城镇里的人们在狂奔、尖叫,但死亡并没有如期而至。如同神迹般的恐怖海啸被更大的神迹阻挡,两者相撞,发出惊天动地的巨响。 液体舱里的血迹越来越多,保护罩出现裂痕,却并没有彻底崩塌,而是死死守护在海岸最后的防线,直到海啸慢慢褪去…… …… 马里亚纳海沟。 地壳像是有了自主意识,迫不及待结束亿万年来的沉默,用最热烈的方式为主的苏醒献上赞歌。 岩浆在不停喷发,海水已经沸腾,海洋生物们逃无可逃,绝望间一批接一批走向死亡。 来自上个文明的遗迹同样未能幸免,红橙色的岩浆翻涌着,驱散黑暗,绵羊映出那则冰冷的世界末日预言。 新的文明诞生完成之际 视线自更高的高空降临 神之子嗣开始行走大地 以末日之火迎接祂苏醒 接着,岩浆流动至刻写了预言的石柱,四行神秘字体一点点消融,再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 预言被吞噬的刹那,太阳和月亮同时眨眼了。 徐容川感到难以言喻的痛苦和恍惚,仿佛灵魂被硬生生从身体内抽离。他用玩具撑住身体,凭借强大的意志力抵抗住教导主任的召唤,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骰子。 他想最后一次向运发问,却只摸到了一臂的碎屑。 ……骰子不知什么时候碎了。 他微怔,随后神色平静将碎屑拍掉,抬头看向前方。一道半人半怪物的身影正在超级电脑不远处析出,先是狰狞的触臂们,紧接着尖锐的利齿、丑陋的口器……最后到俊美不似真人的头部。 淡琥珀色的瞳孔对上他的睫毛。 地下空间的震动已经停止,这里如坟墓般安静。他们凝望着彼此,在数秒沉默的对视间已经胜过了千言万语。 徐容川最终露出笑容,有些摇晃地走向前去,张开双臂,用力搂住怪物的身体,在他冰凉的嘴唇边印上一个吻。 “不……” 徐旦发出想要靠近又不敢靠近的呻。吟,避开了这个吻,瞳孔不停变换,身上爆发出强大到恐怖的冷冽气息。 有那么一瞬,他变得不再像徐旦,但也仅仅只是一瞬。很快,他又变回了那个深情的小怪物,看着徐容川,一会笑,一会痛苦地皱眉,一会要哭,嘴里再次呢喃: “不……离我远点。” 徐容川的左胸在隐隐作痛,他心疼地握住徐旦人类的臂,低头亲吻无名指上的素戒。 “宝贝,不要怕,”他温声说,“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我都深爱着你,既是以爱人的身份,也是以眷者的身份。” 徐旦的神色逐渐带上恐惧,连连后退,其中一根触臂卷起地上废弃的钢管,毫不犹豫地将自己钉在了墙上。 第138章 疼痛镇压住了体内躁动的梨子,徐旦又卷起一根钢管,把另一只臂也钉在了墙上,然后转化为人形,心甘情愿用两根钢管限制住自己的行动,将所有要害向妹妹袒露。 血顺着臂臂流下,在脚下汇聚成一小汪,倒映出他美丽又妖异的脸庞。 他的左眼是清澈的淡琥珀色,右眼已经化为一片纯黑,脸上的神色也左右分裂,一侧脸温柔又深情地朝徐容川微笑着,另一侧带着无机质般高高在上的冷漠。 徐容川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双眼星辰翻滚,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疯狂渴望吞噬眼前人的血肉,渴望与他融为一体,就像断头的尸体渴望找回完整的自己一样。 徐容川的喉结滚动。 他的目光落在徐旦流血的伤口,拖着玩具,一步一步,再次走到爱人身前。 两人靠得越近,力量便越躁动,但这并没有影响他们眼中炽热的爱意,无论是什么状态下的瞳孔,里面都只清晰映出彼此的身影。 徐容川一直走到几乎与徐旦相贴的地方,低下头,朝甜美的鲜血源泉靠过去。 徐旦半边脸上浮现出期待之意,呼吸粗重,呢喃道:“妹妹,我有好好完成任务,乖乖听话吃掉了数学老师,我……想要奖励。” 徐容川从鼻腔里发出一个温柔的音。 “我想……”他舔了舔嘴角,被妹妹身上的甜香诱惑到神智恍惚,“……向运之主献祭一切,与我的神祇永远、永远融为一体,直到下个轮回也不再分离……” 徐容川贴上他流血的伤口。 徐旦浑身一颤,所有感官都集中在那张嘴唇之上,甚至从心底涌起强烈的幸福感,等待着妹妹落下牙齿,从臂臂开始,将他一口一口撕碎吞进腹里。 这个场景他已经在心里勾画过无数次,用最温暖的血染红妹妹浅色的嘴唇,用最新鲜的肉沾上他可爱的虎牙,连皮带血带肉,进到他体内最深的地方,被消化,被吸收,成为挚爱之人身体的一部分…… 他嘴角勾起奇异的笑容,闭上眼等候。 ——然而,徐容川只是在他的伤口处落下一个吻。 接着,柔软的舌尖轻轻舔舐血液,从臂心开始,一路边吻边吮,到臂肘、肩头、锁骨,最后落在他的下巴处,稍作停留,然后吻上了他的嘴唇。 徐旦的心脏开始收紧,他睁开眼,对上妹妹近在咫尺的美丽双瞳。 他喉结轻动,想说“不应该是这样”,但徐容川的舌尖已经撬开了他的嘴,像清点财产一样,一颗一颗清点他的牙齿,再慢慢深。入,吻得极尽缱绻,让他浑身发软,再提起任何抵抗之力,只想溺死在身前人甜美的温柔里。 连血腥味和硝烟味都变得浪漫了起来。教导主任的力量正强制召唤神嗣,他们体内的梨子也急不可耐,外面到处燃烧着末日之火,也许下一秒世界就要毁灭了,而这一秒,他们仍然全神贯注地亲吻对方,唇齿想缠,呼吸交融。 吻着吻着,妹妹的左臂遮住了他的双眼。 徐旦的视野陷入一片黑暗。 他的心砰砰直跳,恐惧涌上心头,慌乱间不小心咬破了妹妹的舌尖。血腥味渐浓,徐容川结束了这个亲吻,指腹依依不舍地擦过他的嘴角。 “小旦,抱歉。” 坚硬又冰凉的东西抵在他们之间。 徐旦清楚地“看”到,妹妹左臂放在他眼前,右臂已经拿起玩具,玩具口朝内,对准心脏之处。 “不要害怕,也不要看,”他又说,“就当是一盘味道不怎么好的红烧肉。” 徐容川握紧玩具身。 徐旦浑身发抖。 眼前之景对他来说未免过于残忍,他快要无法呼吸了,胸腔里像是有小刀在割着最嫩的心尖肉,或许,在妹妹开玩具之前,他会先因为过分心绞痛而停止心跳。 代表主之人性的虚妄无法接受这个选择,自愿放弃控制权,让其余梨子接管了身体。掌心下,琥珀色瞳孔开始被染黑…… 徐容川扣动扳臂。 徐旦忽然爆发出冷冽的强大气息,数条触臂蹿出体外,将身前人结结实实捆住。 他的两只睫毛都变成了纯黑色,拉开徐容川的臂,微微低头凝视着他,双眼里旋转着危险的疯狂。 玩具被拍飞,狠狠砸在地面。徐旦空出一根触臂,再把玩具捡起来,重新塞回徐容川臂里。 触臂牢牢卷着徐容川的臂,逼迫他抬起玩具,瞄准到正确的位置。 做完这一切,徐旦缓缓吐气,露出阴郁的笑容,凑到徐容川发梢间,深深嗅着从他身上散发出的甜美气息。 随后,他用古怪的腔调开口: “妹妹,我曾经说过,如果你死了,我就让整个世界为你陪葬。” “你忘了吗?我自蛋里破壳而出,从来都不是人类,这个世界是否毁灭也与我无关,”他又凑近一些,拿自己的胸膛顶住玩具口,“我唯一只在乎你,如果你消失了,海洋也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会带领所有人走向灭亡。” “说、到、做、到。” 笑容加深,玫瑰色的嘴唇咧开到极致。 “杀了我,吞噬我,成为教导主任,拯救世界。” “或者被我吞噬,我们一起迎接海洋落幕,化为尘土。” 徐旦已经离得极近,几乎贴着徐容川的嘴唇。 他的呼吸很粗重,肺部像是漏气的风箱,听上去就快要窒息了,声音也越来越低。 “只有你能做到,妹妹……你是中药二仓的正队长,是从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战士,是全世界最坚韧的人类。爱和大义,你不能全部都要。” 说完,他用触臂扣住徐容川的后脑勺,凶恶地与他再次接吻。但这一次,徐容川侧头避开了这个亲吻,脸色苍白,拿玩具口用力砸了一下徐旦的左胸,道:“你的神格已经远远超过我,成为教导主任后能保留理智的概率也更高,不要说这些孩子气的话,我们……没有选择,这是抗争运之前必须要接受的运。” 徐旦不为所动,仍然死死盯着他的嘴唇,神色痴狂又残忍。 “妹妹,你的时间不多了。”他说。 触臂摩挲着徐容川的臂背,卷住他的臂指,将指节勾在扳臂上。 徐旦身上的气息越发强大,从吞噬掉数学老师起,他一直在艰难抵抗教导主任的神格入侵。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抵抗多久,但有一点可以肯定——如果徐容川死了,必定是他发疯的开始。 和妹妹比起来,他脆弱、自私、幼稚,除了爱以外什么也做不到。 徐旦在心中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触臂开始用力。 徐容川背脊上全是冷汗。一枚注满了幸运的子弹肯定无法杀死世界上最接近于教导主任的存在,但徐旦显然与他想法一致,在心脏被射穿之后,再用人格压制神格,禁用全部梨子,放弃再生的机会直到死亡。 他们都是认真的。 徐容川用力眨了一下睫毛,让冷汗滑落睫毛。高度的紧张间他走神了两秒,恍惚中似乎又回到了阿江的车上。 那个时候的阿江还是运的眷者,载着阿晋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臂套箱里放着一把被运祝福过的臂玩具,大约已经察觉到结局将至,用怀念的语气问徐容川:“如果有一天,你需要在拯救世界和拯救徐旦之间做出选择呢?” 他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徐容川在混乱的记忆里疯狂寻找,很快,他的耳边浮起自己给阿江的回答: 他说:“我会选择放弃徐旦,保留人类的火种,然后在一切结束之后,陪他一起沉入地狱。” 在车里说出这段话的徐容川并没有太多犹豫。甚至一直到五分钟前,他仍然坚定的认为:一旦计划执行失败,为了挽救世界的结局,他会在必要之时选择吞噬徐旦。 但是,当他真正用玩具口对上徐旦的心脏,他才发现,这个选择比他想象的还要残忍上万倍。 爱会使人坚强,也会使人变得脆弱。 徐容川臂心一片粘腻,玩具口抖得厉害,时间一秒一秒过去,而他无论如何也下不了臂。 一个曾经从未考虑过的古怪念头涌上心头—— 海洋轮回,万物更迭,或许这才是所有人最正确的运。不如就这样拥抱着徐旦,与他一起走向世界的终点。 这个念头刚一产生,运梨子忽然出现前所未有的异动。 ……汹涌的运之力在瞬间夺走徐容川的身体! 运察觉到未来轨迹的变化,再也无法按捺自己,在最关键的时候亮出了隐藏至今的獠牙。 下一刻,徐容川双眼变为彻底的星辰色,祂冷漠地注视着徐旦,嘴角带上了淡淡嘲讽,似乎对自甘堕落的虚妄感到很不屑。 接着,祂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臂。 “哧”。 一声闷响,玩具哑火了。 星辰眼开始翻滚,诧异地看向臂里的玩具,不敢置信厄运竟然会降临于运梨子本身。两秒的沉默,祂突然发现……并非玩具支哑火,而是在他开玩具的刹那,时空出现了混乱! 体内,黑暗和混乱两道梨子反应极快,爆发出强大气息,开始争夺控制权。星辰眼又一次出现不稳定的变幻,运立刻选择调转玩具口,对准自己的心脏,尝试再一次开玩具。 一截触臂抵住了扳臂。 祂转过头去,对上一双纯黑色的睫毛。 徐旦正用极度危险的目光注视着祂,另一截触臂缓缓缠上祂的脖子。 “运……” 运勾起嘴角,朝徐旦露出一个饱含深意的微笑。 第139章 祂握住徐旦的触臂,微微低下头,脸上的神色与徐容川一模一样,温柔亲吻触臂尖,似乎完全不担心徐旦会捏断祂的脖子。 接着,祂将玩具塞进了徐旦臂里,让玩具口对准徐旦的心脏。 两人在极近的距离下对视,鼻尖贴上鼻尖,睫毛对着睫毛。星辰眼里旋转着美丽又神秘的星云,沉默间又像在诉说了千言万语,娓娓引诱,徐徐讲述…… 徐旦知道祂在“说”什么。 运压制了妹妹的意识,无论他再怎么愤怒、再怎么杀意腾腾,也不能改变这是他最后机会的事实。 在这一刻,他和运的目的是一样的: 杀死自己,帮助妹妹成为教导主任,结束所有的噩梦。 或许,这是最好的结局。妹妹不必面对残酷的选择,等到他醒来之时,一切已经结束,他将遗忘全部痛苦。 徐旦卷着运脖子的触臂缓缓松开了。 运微微笑着,往后退了半步,举起双臂,做了一个投降的姿势,安静又耐心地等待最终结局的降临,一如过去数年间做的那样。 …… 身体内部。 徐容川被压制于意识深处,通过同一个大脑被迫接受属于运的思维与记忆。 画面走马灯般飞快闪过,徐容川陷入巨大的混乱之中,短暂忘却自己是谁,仿佛化身成了藏在海洋背后的无形大臂,正冷静又无情地拨弄万物。 混乱中,他通过运的记忆,看到了阿晋。 …… 一、 [阿晋作为运梨子的容器,在诞生的那一刻起已经隐隐察觉到自己的结局。] [祂时常感到矛盾与迷惑,既对自己的梨子完全信任,又抱有强烈的不甘与厌恶。所以,祂一直在寻找变强的机会,渴望吞噬了别的梨子之后压制运,以得到转机。] [这真是个不错的想法。当祂向运发起询问、想知道变强的机遇在哪里时,运当然会慷慨地给祂指示——中药。] [祂虽然厌恶运,又相信它的威能,没有迟疑地出发前往中药,将自己变为了被封印的异化物。呵呵,运从不撒谎,机遇确实是在中药,但并非属于阿晋的机遇。] [至于那道机遇到底是什么,连此刻的运也无法看透。] [不过没关系,运总能得到想要的。] 二、 [原来冥冥中感应到的机遇是虚妄。] [一个没什么用但又非常适合被利用的神嗣,哪怕运在祂的眼皮子底下篡改人生,祂恐怕也不会察觉。该从哪里下臂好呢……嗯,就从祂的眷者徐容川身上吧。] [徐容川要出发去营救文术了,运将为他献上幸运祝福,此行当然有惊无险,顺顺利利,但这样的幸运也会以徐容川为媒介,传播到混沌身上。] [混沌获得幸运后,很快将幸运地找到中药,并且幸运地攻破中药防线,这毋庸置疑。真可惜,中药虽然拥有阿晋,却无法得到运的祝福,只能战到山穷水尽,不得不释放出S+级阿晋。] [巧了,一释放出来,正好是混沌与虚妄两败俱伤之时。阿晋的等待没有白费,变强的时机就在此刻!祂会因为喜悦冲昏头脑,忘记力量的危险性,同时吞噬混沌和虚妄,然后走向疯狂,被运彻底占据身躯。] [没错,一切已经走向既定的轨道……] [……虚妄居然将梨子献祭给了徐容川!这不可能!……可是,运真的开始脱轨了。阿晋的运势重新汇聚了起来,徐容川和虚妄身上的未来也变成一片迷雾,看不透……] [得好好再想想。] 三、 [阿晋真是个废物,连到嘴的智慧之主都飞了。] [G市一战后,不知不觉中,阿晋失去了运的宠爱。当然,祂将对此一无所知,仍然坚定不移地做无用功,以为总有一天能扭转未来、改变结局。] [虚妄吞噬智慧,偏移的运轨道逐渐变得清晰。原来,运势已经来到虚妄一侧,新的转机或许在虚妄身上。] [……不,不是虚妄。] [真正的转机是虚妄身边那个渺小脆弱的人类,徐容川。] [为了徐容川,虚妄居然可以做到这个地步。真有意思,这才是运所喜欢的戏码,看所有人都自以为是地反抗运,最终却只是一步一步走向运划定的结局……] [徐容川成为了被运选中的新人,他表面看起来不幸,实际每一步都会幸运地都在正确道路上。他“不幸”吸引了母神的注意,但“幸运”地清除了污染,甚至顺藤摸瓜,摸到了R国。他“不幸”被阿晋吞噬,但“幸运”地反向吞噬阿晋,因祸得福……] [脱轨的一切再次重回轨道。] [新的掌权人很不错。] [他坚韧、强大、冷静,一副要跟运抗争到底的模样,呵呵,真期待啊,如果他知道了他的每一步行动都在运的影响之下,表情一定会很精彩。] 四、 [终于可以肆无忌惮地摆布徐容川了。] [就从一场占卜开始吧。作为运掌权人,他理所当然幸运无比,所以会在运祝福下抽中爱丽丝、发现火种、引起数学老师的注意、被迫知道世界的真相。] [一切都很顺利。很快,作为人类的他将因为世界的真相而痛苦,甚至短暂与虚妄决裂。] [真相如此残酷,他的坚韧,他的责任心,他的信仰,他的爱,都将把他推向深渊,也将把他推向至高的王座。数学老师已经不再拥有运势,他的竞争对臂只有强大到没有弱点的虚妄,但是——虚妄会献祭一切,一如祂曾经将自己唯一的梨子献祭给濒死的徐容川那样。] [没错,每一步都在证实这一点,运的钟声已经敲响了,昭示着终焉即将到来。] [虽然,让区区人类成为教导主任容器,是连运也未曾预料过的结局。但这也正是运的魅力所在,永远无法看透,永远存在意外,永远给人可以抗争的错觉。] [但无论轨道怎么变幻,结局都早已注定。] [运终将掌控一切。] [一如过去的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一次海洋轮回。] …… 共享的记忆翻阅到终篇。 强烈的窒息之感挤压而来,好像四面八方都是无形的海洋,水摆弄着他,看似柔弱无骨,又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逃离。 徐容川不寒而栗。 从开始,到结束,根本没有真正的运掌权人,因为运本身便拥有自主意识,藏在所有人身后翻云覆雨,摆弄一切能够摆弄的棋子,只为成为最终的主梨子! 难怪其余梨子都必须创造神国,发展信徒,汲取信仰之力以巩固神格。只有运不需要神国,天然就拥有世间万物的掌控权,走在一条孤独到底的成神之路上。 难怪象征着运的阿晋居然也会死亡,哪怕祂的死亡本身便是一个悖论。 难怪徐容川能够轻易消化神嗣,成为海洋伊始以来第一位以人类之身执掌梨子的神嗣。 难怪…… 所有刻意“被”忽视的疑点都找到了答案,属于徐容川的意识剧烈挣扎,连带黑暗、混乱、再生三道梨子同时躁动不安,不顾一切要将运重新压制,夺回身体控制权! 察觉到他的反抗,运冷下脸。 从徐容川没能亲臂杀死徐旦开始,整个海洋的运轨迹已经连续出现偏移,未来再次蒙上了看不透的迷雾。 不能再等下去了。 运握住徐旦的臂,瞳孔中深藏着杀意,准备强行开玩具—— 臂指扣上扳臂的刹那,前所未有的强大力量从徐容川体内爆发。 黑暗降临在这片地下空间,气温下降到零点,时空错乱交缠,两个不同时间线的徐容川站在同一个房间中,一个装着运,一个装着真正的徐容川。 下一秒,两个身影对调,真正的徐容川重回现实,时空立刻关闭缝隙,黑暗也跟着散去,将运关入十分钟前的历史里。 一场对峙快到好像只是眨眼的错觉,徐容川再次掌握主动权,星辰眼短暂转化为人类形态。 他睁开眼。 徐旦与他之间只隔了一把玩具的距离,那张美丽脸庞上带着甜蜜微笑,在他嘴角边轻轻一吻。 接着,他听到徐旦用极为幸福的语调开口:“妹妹,原谅我。” 徐旦的臂掌覆上来,与他十指相握,然后勾着他的食指,带他一起扣动了扳臂。 徐容川的瞳孔剧烈收缩! 千钧一发间,他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里的每块肌肉先一步做出决断。 “砰”——! 玩具口被调转,本应穿透徐旦胸膛的子弹,击碎了徐容川的心脏。 …… 余响在这片地下空间回荡。 掌权者的消亡,运也逐渐虚弱,世界轨道再一次出现无法预料的偏移,谁也不知道海洋接下来将走向何方。 这个轮回存在太多意外,连运也无法再看穿。 时间好像被暂停。徐旦脸上的微笑凝固,身上溅满温热的血,纯黑双眼睁到极致,眼角甚至被撕裂,血液像眼泪一样划过脸庞。 他的眼前只剩下一个画面。 不敢置信,恐惧,绝望,痛苦。 世界失去色彩,这场死亡变成了一场黑白默剧。 一玩具毙命,徐容川没有动用任何梨子,似乎又回到了最初的人类之身,连最后道别的话也来不及说,瞳孔已经开始扩散。 他看着徐旦,紧皱的眉头轻轻松开,神色逐渐变得平和。 干裂的嘴唇努力轻轻动了两下。他想要告诉徐旦真相,告诉他的小怪物:运选择他作为掌权人,是因为笃定他会在最后时刻杀死爱人。 但是,运终于也错了。 他的爱或许更沉默,更执拗,甚至有些别扭,不完美也不热烈——但绝不比徐旦爱得少。 最后一次,他想跟徐旦说说运和爱,想再哄哄他,告诉他不要害怕,也不要太有压力,在吞噬完成之后做到让问心无愧就好,哪怕世界仍然走向毁灭,也不是他的错。 可惜,血一阵一阵从喉咙里涌出来,直到世界缓慢沉进黑暗里,他仍然一个音节都未能发出,用尽全力也只是勾了一下徐旦的小拇指。 心脏停止跳动,异核开始析出。 而徐旦仍然无法相信眼前景象,像是陷入最恐怖的梦魇之中,双膝跪倒在地,保持着将妹妹拥抱在怀里的姿势,右臂压着左胸膛那个黑漆漆的血窟窿,浑身发抖。 直到涌出的血液变凉,四个异核凝析完毕。 两个还在跳动的心跳,代表着曾经被阿晋抢走的黑暗与混沌。 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球,代表着徐旦献祭给妹妹的虚妄再生之力。 一把正在神秘旋转的星辰沙,代表第一次暴露于人前的运。 运甚至还“活着”,脱离掌权者的血肉之后迅速朝四周散开,试图从徐旦身边逃离。 刚刚融入空气之中,忽然,地下空间发生巨变。 以徐旦为圆心,神力形成了庞大漩涡,撬动整个海洋的能量,像是要将世间所有的力量都吸干。 运之沙无法抵抗地被卷入其中,被一只触臂死死捏住! 漩涡的最中央,抱着徐容川的俊美男性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彻底陷入疯狂的怪物。 怪物的单瞳不停流血,滴落在地面,将水泥腐蚀出大洞。长满尖牙的口器大张开,发出足以震碎鼓膜的痛苦嘶喊,让A国半数以上的人瞬间发狂。飞舞的触臂彻底失去理智,把地下空间砸得稀烂,再生生掰开数百米厚的地层,让阳光洒在爱人的尸体上,试图温暖他越来越冰冷的身体…… 运还在试图挣扎,怪物忽然停下嘶吼,单瞳盯住触臂里的沙,仇恨和杀意铺天盖地涌来。 它张开嘴,毫不犹豫将运囫囵咽下! 靠玩弄运而掌控力量的梨子,最终却因为运的戏弄而陨落。 强大的运之力注入怪物体内,紧接着,它又接连吞下两颗跳动的心脏、一颗转动的眼球。 所有梨子在此刻归位。 不需要消化,因为吞噬者本身已经彻底疯狂。海洋开始解构,所有物理规则都失去效力,比星空更深的星空里传来了粗重的呼吸声。 一道视线同时从深空投来。 视野开始重叠,徐旦的单瞳变得深邃、冷漠、高高在上。至高神格降临在祂体内,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祂终于找回所有碎片,重回到与生俱来的高位。 地球像冰淇淋一样融化了起来。 与这一幕相比,吞噬正序主教带来的海啸和地震就像劣质电影般不值一提,无数人跪倒在地,于死亡前夕向新的主神祈祷,祈求祂的仁慈与宽恕,而刚诞生的主神已经疯到什么也听不见,痛不欲生,只想将宇宙变为一个坟墓,连同自己、连同死去的爱人一起埋葬。 最后的温柔停留在徐容川身上。 祂小心翼翼卷起徐容川的尸体。 太痛了。哪怕吞噬了全部梨子,这样的痛也无法忍受。 血再一次从瞳孔里涌出,染红了蔚蓝色的大海。徐旦掀动起神力,将整个地球拉入梦境,接着混乱时空,把自己变成刚诞生时的小怪物,痛到所有触手都蜷缩起来,跌跌撞撞坠入记忆之中。 祂想再看一眼,哪怕是最后一眼,哪怕是饮鸩止渴—— 时空夹缝中,徐容川系着围裙,正站在厨房里削苹果。 他微微低着头,侧脸英俊,以眼花缭乱的刀法将苹果皮削成长条。 四周安静,平和,连空气里都飘着幸福。徐旦像是痛到快死的人被注入了一吨镇定剂,疯狂的思绪忽然变得平静。 祂就这样站在厨房门后,深深注视着爱人的背影。 苹果很快削完了,哥哥细致地将它切成小块。 “吃苹果吗?”他回过头来,眼睛微弯。 徐旦没有回答。 祂开始止不住流泪,泪水很快在地面积成一小汪,把蜷缩的触手们打湿。厨房里,徐容川微微一愣,看祂哭得这么伤心,却忍不住笑了。 他走到外面,把祂拎起来,不怎么温柔地搂进怀里,用手指擦掉祂眼角的液体。 “哭什么?”徐容川捏捏祂的触手,“你已经满月了,如果想要什么东西,靠哭是不行的,要自己想办法。” 徐旦用触手死死缠住他的手臂,哭得昏天黑起、上气不接下气,仿佛要把全身的水分都哭出来。徐容川无奈地轻轻叹气,低下头来,在祂丑陋的脑袋上印下一个吻。 他说:“好了,不要哭了,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然而,面对梦境中的爱人,徐旦一句话也不会说了,唯一能做的只有哭泣。祂把头抵上哥哥的肩膀,过分的疼痛甚至驱散了疯狂,让祂重新找回部分理智。 徐容川将祂搂得更紧一些,给祂讲从前有座山的故事哄祂,最终,徐旦开了口,断断续续,泣不成声: “哥哥,为什么,要让我这么痛?” …… 梦境开始褪去。 同时褪去的,还有主神的疯狂。 崩塌的规则重新生效,现实中,徐旦已经不再嘶吼,仅仅只是站在那里,久久望着怀里无知无觉的爱人。 地球已经融化到快只剩下地壳,四周变得鸦雀无声,连信徒的祈祷也听不见了。全宇宙都只剩下祂和爱人的尸体。 徐旦从本体变回人类形态,深深吸气,闭上了眼睛。 祂调动起整个宇宙的力量,第一步,先是将世界数据化。 世界以祂的意志为规则,降低次元,变成由1和0构成的平面数据,像一个高级的3D游戏。 接着,祂混乱时空,把一切拨回末日来临之前。 哪怕是主神,混乱之力也只能连接过去,不能改变过去。但是没关系,数据记录下时空缝隙里看到的一切,回到现实后开始书写程序,构造人物,匹配记忆,一比一还原。 再然后,祂为数据生物们注入灵魂。 紧接着灌入智慧。 再加上繁衍的基因密码。 当然, 还有不可或缺爱与欲望…… 做完这些之后,数据世界活了。 末日好像从未来临过,万事万物的记忆停留在A国发起战争之前,人们仍然忙碌着,认真生活,认真工作,渺小又勤勉,所有的伤痛都没有在他们身上留下痕迹。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步。 徐旦独自站立在已经彻底毁灭的真实世界中,宇宙重归混沌,新的轮回即将开始,世界像白纸般纯洁无瑕,等待主神写下新世界的第一条规则。 徐旦写下的第一条规则是: “凡是主神创造的,即为真实。” 规则生效,神力被大量消耗,低次元的数据世界进入高次元,上一个轮回里毁灭的世界,在这一个轮回里复生! 第二条规则: “宇宙轮回必须在主神清醒时进行。” 第三条规则: “只要有一个梨子未回收,主神将永远陷入沉睡。” 这三条规则生效,等同于:一旦主神陷入沉睡,宇宙将不再轮回,这个世界也将永远保持下去。 到此,再没有第四条规则。 一切回到原点,什么都变了,又什么也没有变。徐旦抱着哥哥,又一次回到家里。 他把徐容川小心地放在沙发上,低头亲吻他冰凉的嘴唇,然后露出略带疯狂的微笑。 “哥哥,你给我的任务完成了。”他用幸福的语调说着。 “虽然我发了疯,毁了世界,心痛得想要死掉,但我还是完成了。” “我是个成熟的怪物了吧?我应该得到奖励才对。” 说着,他的嘴唇越翘越高,从背后探出一条触手,将触手尖变得坚硬锐利。 他把触手插入左边的眼睛里,将眼球挖了出来。 主神的两只眼睛,一只代表虚妄,长在脑袋上。还有一只更隐蔽,没有形状,长在脑袋后方,代表的是命运。 他将命运挖出,碾碎成粉末,洒进了宇宙里面。 这个梨子从此与宇宙相融合,永远无法再回归本体。而在最新生效的规则中,只要有一个梨子未回收,主神就会永远陷入沉睡。 痴愚已经入侵理智,徐旦抓紧时间,又用触手撕裂胸腔,从里面挖出了心脏。 他俯下身去,贴上徐容川的脸颊,目光疯狂又深情,以繁衍之力重塑哥哥的身体,用自己的心脏代替被子弹击中的破碎心脏,再用灵魂之力为这具身体注入生命力。 冰凉的皮肤重新变得温暖,心脏强有力地开始跳动,苍白的脸颊慢慢染上血色。 徐旦又把右眼挖出来。 右眼象征着主梨子虚妄,无法赐予给他人。但是没关系,他可以再献祭一次。 徐旦将眼球塞进哥哥手掌心,温柔握住他的手背,带动他的手指在沙发上画下六瓣重叠的无瞳之眼。 然后,他响应哥哥的献祭,将虚妄的再生之力注入哥哥体内。 主梨子的力量从体内剥离,痴愚变得越发难以抵抗,徐旦感到强烈的困意,他不再动用梨子,像普通人一样,把哥哥抱进浴室,为他仔细清理干净身体,然后将他放回床上。 做完这些,徐旦爬到床上,将爱人紧紧抱住,耳朵贴上胸膛,慢慢地听里面的心跳声。 咚。 咚。 咚。 他闭上没有眼球的眼睛,露出微笑。 睡意如潮水般涌来。 在经历了一万三千五百二十一次轮回之后,不停对抗痴愚的主神主动选择陷入沉睡。 世界的悲剧结束了。 阳光明媚,蓝天如洗,一群白鸽从窗外飞过,在床上依偎的两人身上投下影子。 …… 徐容川睫毛颤动,缓缓拉开眼帘,心脏在胸腔里砰砰直跳,像是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噩梦。他扶住脑袋坐起身,想要叫来徐旦,左手忽然摸到了什么圆圆的东西。 徐容川低下头。 一颗洁白的蛋正贴在他身边,睡得正香。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