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医,救我狗命》作者:挖坑必甜 文案 于天和发小贺铭天生不对付,至今维持着塑料花儿一般的友谊,全靠两家父母是至交。 贺铭开了一家宠物医院,俩人怼起来的时候,于天就骂他“狗医生”。 结果有一天于天家的狗绝食了—— 贺铭:求我。 于天痛哭流涕:神医,救我狗命! 短篇,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欢喜冤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于天,贺铭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冤家路窄 冤家路窄这个成语的意思就是,不管走在哪儿,只要有贺铭在身边,于天都觉得道不够宽,恨不得脚下能生出一对风火轮。自己踩着它呼啸着向前,把姓贺的远远甩在后面,最好还能喷他一脸的尾气。 贺铭是于天的邻居兼发小。按理来说,两个性格相冲的孩子,即使年龄相仿,玩不到一块儿那也是很正常的,没必要捏着鼻子相处二十多年。但于天和贺铭家比较特殊,早些年两家大人在同一家公司上班,后来房子又买在了一块儿,约莫觉得“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索性互相拜了把子。 大人们总是妄图将可贵的友谊强加给下一代,然而于天自记事起就不怎么喜欢贺铭。在他看来,贺铭这个人,身上有一种“我们好学生”自带的优越感,是老师和家长最大的狗腿子。 于天还不懂事儿的时候,曾经偷偷与贺铭分享过自己的秘密:“我觉得邓婕长得最好看。”结果第二天他妈就一脸慈祥地问他——邓婕是谁? “简直太不要脸了!”于天忍不住脱口而出。 可惜这憋了十三年的痛骂来的有点晚,以至于挨骂的人大摇大摆的走在他身边,还不明所以地询问他:“怎么了?” 于天:“我说这路——太长了,太不要脸了,怎么走不到尽头呢?” 贺铭:“腿短不要怪路长。” 于天从鼻子里哼哼:“你腿长,你走前边去,走不动啦?你今天做了绝育啊?” 贺铭毕业之后自己开了一家宠物医院,给阿猫阿狗做绝育那是三天两头的事情,恰好今天刚做完一例,习惯性地就要答“对啊”,忽然反应过来于天话里有话,将插在兜里的一只手拿出来,毫不客气地揪住了于天的后领,露出一个不冷不热的微笑:“怎么,你想试试?” 说来也气人,两人虽然同龄,但贺铭要比于天稍微高那么几厘米,于天冷不丁被他靠近,就如同小动物被入侵了领地,压迫感将浑身上下的毛都炸了起来。他立即往边上侧开一步,正要说话,却听得不远处有人叫了一声“于天”。贺铭的反应却比他还要快,当即松开手,顺势搭过他肩头,换上一个春风般的微笑,瞬时就在人前营造出一副勾肩搭背、情比金坚的假象。 “催多少遍了?叫你快一点去接贺铭,还在路上磨磨蹭蹭的!”于天他妈陈然露面就是一顿劈头骂,“你是大爷!只有别人接你的份儿是吧?贺铭接你的时候从来都很准时!” 于天忍不住道:“那是我下班准时!他……” 二十多岁的小年轻在吵嘴上从来比不过中年妇女,陈然一抬手,打断了他:“你忘了有一次贺铭车子限号,冒雪走去借车也要来接你,现在呢?让你去接他一下,你就那么不情愿,都是我给你惯的!” 于天心里真冤,他妈妈什么时候惯过他?从小到大贺铭才是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于天小时候看动物世界,立志长大去非洲大草原上拍狮子,被他妈骂“玩物丧志”;结果现在贺铭自己开了一家动物医院,整天面对一些阿猫阿狗,比不上狮子的半点威风,在他妈眼里也还是“年轻有为”。 不过,于天这个时候倒没有计较这些,他看着身旁笑得一脸斯文腼腆的贺铭,心道:“限号?下雪?借车?什么玩意儿?” 他对雪天倒是有点印象。 这两家家长比较爱赶潮流,既过中国节也过洋节,通常中国节日各找各妈,洋节两家人就凑在一起过。去年圣诞下了一场大雪,他在公司加班,接到他妈妈的电话,说在一个餐馆订了位置,贺铭在去接他的路上。 他当时好像还因为什么事跟贺铭怼了一场,顺便嘲讽了一句,说贺铭车上的挂件跟主人真是长得一毛一样——那挂件是一只憨态可掬的小猪仔。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贺铭开的车,好像的确不是他自己的那辆。记忆再追溯得深一点,于天好像能看到坐在汽车暖气中的贺铭,头发和睫毛上都沾着初初化开的雪水,显得潮湿而氤氲。 那个带着水汽的形象和眼前的这张脸无缝重合。刨除个人偏见,贺铭其实长得颇为英俊,尤其是当他眼皮微垂,目光专注在某件东西上的时候,睫毛会随之轻轻垂下,沿着鼻梁到下巴的弧度,能看出一种“生人勿近”的精致感来。 等等,他没事盯着贺铭看个什么鬼? 于天晃晃头,立刻把注意力放到走路上。 今天是四位家长拜把子的一天,照例要庆祝。 陈然喷完于天,转身带路,贺铭把手重新插回裤兜,迈开长腿走了几步,一回头见于天还愣在原地,便朝他勾勾手指——不是勾引的勾,是逗狗的那种勾法,还配着形象的拟声词。 于是于天成功地犯了狂犬病,追上去就给了贺铭一拳,以至于忘记问他是不是有借车接他这一回事。 几人到了酒店包厢,于天发现他们还颇有情趣地拉了一条横幅,上书“义结金兰,情比金坚——庆祝贺于两家结义三十二周年!” 贺爸爸:“哎哟这横幅做的,比我去年想的‘同甘共苦三十一周年’好!” 于爸爸很谦虚:“哪里哪里,广告公司非要这么搞,也不是我想的。” 贺爸爸:“总之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 于爸爸眉花眼笑:“没错没错,那咱们就同喜同喜了!” 然后两位爸爸的手热烈地握在了一起。 于天:“……” 神经病啊。 每年都要来这一套,说是仪式感,看得人头皮发麻。 于天急忙从这宛如开业仪式一般的现场撤退,随手拉开一把椅子坐下之后,才发现贺铭就坐在自己的右手边,正低着头,好像在给谁发消息。 于天清了清嗓子:“你那天……” 贺铭抬头。 “算了,没什么。”于天把头低下,喝了一口果汁。 “玩跷跷板呢你俩,一个抬头一个低的。”贺铭他妈、陈然最好的朋友——李雁女士刚在他俩身边坐下,就开启了话痨模式,“贺铭给谁发消息呢?女朋友啊?” 贺铭道:“不是。”随即将手机反扣在桌面上。 于天却不留神瞥见了,是个粉色兔子的头像,应该是女孩子吧? 说不上什么原因,直到晚上洗澡过后躺在床上,于天才惊觉自己这顿饭吃得十分心不在焉。 第2章 榆木脑袋 从小到大,无论是学习还是运动,于天就没有一样能比得过贺铭的。但在感情经历上,他光荣地和贺铭打成了平手——两人至今没有脱离过单身狗的行列,哪怕一秒。 于天单身,情有可原,因为在他的母校二中,至今还流传着这样一个传说。 那是三月里的某天,该校校花不知因为何事触怒了教导主任,被罚在操场跑十圈。 到第三圈的时候,天空中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 校花是朵倔强的娇花,任冷冷的冰雨将一头秀发拍得乱七八糟,也不肯回班躲一躲,恰好是下课时间,学生们挤在班里的窗户面前,纷纷发出疼惜的感慨,于天正在做作业,以为有什么热闹好看,甫一探头,便抓了把雨伞飞速下楼。 当时,于天在班里的好哥们也随着跑了下去,后来,他是这么跟大家描述的: 于天几步狂跑就追上了校花,把伞递了过去:“别跑了,打伞回班吧。” 校花依然往前跑:“赵主任说,我必须跑完十圈。” “啪”得一声,一把透明的大伞不由分说地笼罩在校花的头顶,少年的黑发被雨淋湿,漆黑的眼眸隐在氤氲的雨雾里,显得分外深情,这宛如青春片里一样的场景,看得校花几乎呆了。 她愣愣地接过了伞,而于天潇洒地一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描述完毕,于天的好哥们感叹:“想不到于天这家伙是个闷骚,平日里不声不响的,谁也看不出他对校花有意思。这下倒好,怕是要给他得手了。” 他的话仿佛预言一般,隔天,这位校花就扯着裙角,面露羞涩地出现在了于天班门口。 “那个,我把你的伞忘在家里了。如果方便的话,今天放学以后我请你在避风塘吃饭,然后我们一起回去拿伞可以吗?我家就在学校附近。” 于天不明白还个伞怎么还扯到了吃饭:“你明天带来不就可以了?” 校花抿了抿唇,犹豫片刻,拿出了一张粉色的信封:“那这个……你有空看看吧。” 于天盯了那信封上无数的红色爱心几秒:“程俐丽,你还想被赵主任罚跑吗?” 有人在一旁悄悄围观了这场表白,此刻忍不住“噗”地笑出了声,程俐丽瞪了于天一眼,恨恨一跺脚,转身就走,留下于天不明所以:“她生气了?” 这件事之后,于天就有了个新外号“棒槌。” “于棒槌”在放学路上跟贺铭说:“我还是不明白她为什么生气。” 贺铭嘴唇动了动,于天以为他要挖苦自己,还击的话都准备好了,贺铭这回却没说什么,只道:“你不明白挺好的。” 于天:“……” 感觉更奇怪了。 “对了,那个跟着你跑下去的男生是谁?” 两人虽然不对付,但正常交流还是能做到的,于天道:“我同桌,我班里关系最好的铁哥们。” 贺铭淡淡地“哦”了一声:“那我呢?” 于天:“……?” 是什么让贺铭有自信问出这样的话? 他跟贺铭这种说话不超过三句就要开始互喷的关系……能算哥们吗? 他三秒没回答,贺铭的脸色已经沉了下去:“知道了。” 继而,那人利用自己高了几厘米的优势,飞快迈动步伐,将于天远远地甩在了后面。 有句话于天一直没敢跟贺铭说。 他觉得贺铭当时迈步离去的背影,跟校花负气离开给人的感觉,是一样一样的。 第3章 百思不解 而贺铭单身至今的原因,江湖上有个广为流传的版本——他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 据说这白月光是他幼儿园同学,其他的信息便不清楚了。 高中时代,有小姑娘看到于天跟贺铭常常一块儿回家,便到于天这里打探消息,最后发现于天知道的还没她知道的多。 “什么?你是说贺铭一直有个暗恋对象?”于天惊讶得眼都瞪圆了。 “你不知道吗?他玩真心话大冒险自己说的。” 于天:“……我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你们不是经常一起回家吗?” 于天:“呃,我们只是住得比较近,关系也还……还行吧。” 应该说的上还行吧,毕竟从幼儿园开始,他们就是同学了,虽然贺铭那人阴晴不定,性格完全不可捉摸,两人见面就怼,不过这倒更像是一种早已习惯的相处方式了。 既然这个“白月光”是贺铭的幼儿园同学,那么也就等于是于天的同学了。下了晚自习,贺铭骑着车在前边,于天蹬着踏板追上去:“贺铭!” 贺铭微微刹车:“我以为你今天不回家。” 贺铭天天通校,于天却是隔三差五回去一次,两人并不能天天约着一起。 于天:“今天我小姨从国外回来,我妈叫我回家,忘了跟你说了。” 贺铭:“没事。” 那应该是个初秋,晚间的风带着一点点凉意,骑着车便更冷了,于天打了个喷嚏,贺铭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于天搓搓鼻子:“没事……那什么,我今天听说一件事。” 于天这辈子都没对谁这么拐弯抹角地说过话,假如对方是他同桌,他早就大巴掌招呼上去,问“小子,是不是给爸爸找了个儿媳”。 可对着贺铭他从来不敢,因为贺铭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翻脸,大概因为好学生永远开不起玩笑。 若是换别人这么难伺候,于天也就懒得问了,可他又实在好奇,贺铭这样冷感的一个人,也会有喜欢的人吗? 贺铭随意“嗯”了一声:“什么事?” “就三班那个暗恋你的小姑娘,喜欢扎一个马尾,戴小兔子发卡,长得挺好看的那个,她今天来找我,问我知不知道你有个‘白月光’。”于天丝毫没注意到贺铭渐渐沉下去的脸色,“我说我都不知道,哈哈。” 贺铭:“你对她好像很了解。” 于天:“……” 贺铭周围的温度比秋夜还要冷! 他绝对是生气了! “你……你别误会啊,我对她可没有半点意思。”于天举起单手发誓。 “手不要放开。”贺铭语气依然淡淡的,听不出喜怒,不过于天本能地感觉到空气里那股剑拔弩张的气氛消失了,他立刻抓紧了把手,又听见贺铭说:“真的没意思?” 这般再三确定,莫非贺铭对她有意思?于天斩钉截铁道:“没意思,绝对没意思。如果你要和她在一起,我第一个给你放礼炮祝福。” 贺铭猛地刹住了车:“为什么?” 于天:“……” 今天的贺铭是来大姨妈了吗?为何如此喜怒不定? 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是我的发小,你幸福我就幸福……等等,好像说出来太恶心了。 “你那白月光,暗恋这么多年也没去追、或者没追到,要不就是你不够喜欢她,要不就是她不够喜欢你咯。”于天说。 他脾气虽然不算差,可也不是个包子,贺铭大爷似的一会儿就翻脸,他实在有点懒得伺候,索性说出了真心话。 贺铭捏着刹车的手青筋毕露,然后他缓缓松开,说:“我很喜欢他。” …… 遭瘟的闹铃在这时候欢快地响了起来,于天一骨碌从被窝里坐起来,伸手取消闹铃。 难得的周末和懒觉,就被忘记关的闹铃给打扰了,于天说不出得郁闷。 更让他郁闷的是,他梦到了自己和贺铭的高中时代,那个秋夜里,贺铭的沉默,紧紧捏着车把手,仿佛克制着说什么话的表情。 心头莫名有点不舒服。 时间还早,微信上空空白白没什么消息,于天百无聊赖地点开朋友圈,第一条就是高中隔壁班同学徐雯雯的动态“咖啡兑酒,喝了没朋友:)”,配图是一张颜色很怪的饮料,大概就是咖啡兑酒了。 下面有人评论“哈哈哈哈哈你要在研发黑暗料理的路上一去不返了”,还有眼尖的人说“你对面是个男的吧?” 于天重新点开图片,发现对面的位置露出一截手腕,还有……熟悉的金属表带。 昨天吃饭的时候,贺铭戴的似乎就是这种颜色的金属表。 徐雯雯的头像……刚好是个粉色的兔子。 她高中的时候,于天经常看到她在走廊上扶着栏杆往下看,背影扎着马尾,别着雷打不动粉色兔子的发卡。 对了,她不就是暗恋过贺铭的那个女生吗?还跑来问过自己,知不知道那个白月光。 如今小十年过去,贺铭心里的白月光大概早就不知去向,换成朱砂痣了吧? 于天的手指在屏幕上停留片刻,然后点了个赞。 真是难得啊,事隔多年,贺铭又有粉色泡泡冒出来了,可惜他的春天还不知道在哪里。 想到这里,于天豁然开朗——原来他看到这条朋友圈的时候感到心情惆怅,不是因为贺铭脱单了,而是忧心自己的对象在哪里。 虽然造成的效果都不太让人舒服,不过于天觉得后者的理由更容易让人接受。不然贺铭脱单他伤心什么呢?他又不是真的想跟贺铭较劲。 第4章 咎由自取 时间刚过七点,于天重新躺回床上,正准备睡个回笼觉,不料眼皮都没合上,肚子上就横遭一脚泰山压顶。 于天“嗷”地一声叫唤,猛地抬头:“滚下去!” 他家的阿拉斯加吐着舌头,乐颠颠地表示听不懂人话,还意犹未尽地蹦了几下。 于天连忙双手并用地推开了它,气若游丝道:“朋友……你已经不是当年那只小可爱了。” 这快要一百斤的二狗子,压着人疼不疼它自己不该有点AC数吗? 于天抚摸着阿拉斯加的狗头,不禁怀念起了它还是只崽的时候。 那时候,是多么温柔,多么可爱,跟它对视一眼,心都要被萌化了。 贺铭提醒过他:“这狗不太好养,需要很大的运动量,而且不守规矩,也不太认主。” 自家狗生了一窝崽急于把崽送人的朋友拍胸脯道:“你别听贺铭瞎说,这狗很可爱的,比起哈士奇,那稳重多了。” 于天当时听了很高兴,便将它带了回家,后来回想起来……比哈士奇稳重根本不是什么优点好吗?如果是条乖狗,怎么会沦落到跟哈士奇比稳重! 刚开始领回来的确还行,毕竟只有几个月大,还在于天的控制范围之内。可自从这家伙体重直线飙升之后,所带来的麻烦等级也是坐火箭一般得增长,到现在,工作狗于天还要每天早起,被他家阿拉带出门疯狂溜一圈,才能去上班。 不然留阿拉一个人在,它会撕家的:) 饶是如此,于天有时候开门回来,还是会看到令人崩溃的场面,比如沙发套被扯成了烂布,盆栽碎了,餐巾纸被撕成了雪片,一眼看去,仿佛进入了冬天。 狗稳不稳重暂且不提,反正于天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稳重了,现在看到阿拉在搞拆迁,他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饿了?”于天摸了一把阿拉的狗头,起身给它弄吃的。 几百块一袋的狗粮,要不了多久阿拉就能全部吃完,于天倒满一盆,看看袋子里还剩下一点点,索性都倒了出去。 跟往常不同,阿拉没有颠颠地跑过来吃,反而兴趣缺缺地绕过了那个狗盆,仿佛叫醒于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怎么了?不就是没让您踩我的肚子吗?至于绝食吗?”于天撑着膝盖站起来,懒得伺候这祖宗,准备回去睡回笼觉,“那我不看你吃行了吧。” 阿拉摇了一下尾巴。 于天转身进屋,心里没太当回事——毕竟跟别的阿拉斯加相比,他们家阿拉还算乖巧的,从不挑食,在吃上面倒是很省心。 结果于天回笼觉睡醒,那狗盆还是原来的狗盆,一粒狗粮都没动。 阿拉坐在一边,一副誓死不吃敌人食物的坚决样。 于天决定吓唬一下这大爷:“不吃别吃,给你惯的!”说完,真把狗盆端走了,放到了阿拉难以企及的冰箱上头。 本来只打算恐/吓一下,谁知于天刷着牙的时候上司突然打来一个电话,要他去公司一趟,于天挂了电话匆匆收拾了一下自己,连早饭也没顾上吃。 出门前,他把阿拉的狗盆从冰箱上拿了下来:“乖乖吃饭,爸爸要上班了。” 谁知等于天下午回来,阿拉依然没有吃东西,于天开始觉得不对劲了。再仔细看,阿拉已经没有早上那副革命烈士般的表情,显得精神恹恹。 按理来说,冬天才是阿拉斯加蹦迪的季节,绝对不应该跟个瘟鸡似的啊。 这绝对是病了! 于天手脚并用地爬到沙发边,从扔在上面的公文包里翻出了自己的手机,熟练地拨通一个号码:“老贺!” “嗯?” 贺铭的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响起来,听着懒洋洋的,似乎没睡醒,于天这才反应过来这会儿正是两点,是一天中贺铭最困的时候,也是那人雷打不动的午觉时间。 不过生死攸关,于天也顾不上太多:“阿拉,阿拉它绝食了!” 身为宠物医生,贺铭大概见惯不惊,因此他只简单问:“多久?” 于天:“早上到现在,是不是因为我不让它踩我肚子?” 贺铭:“……那你让它踩你一脚试试。” 于天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家狗子,似乎还真的萌生了此种念头,末了他还是说:“我来你医院吧!” *** 于天到的时候,宠物医院里人不多,贺铭穿着白大褂,单手插在兜里,慢悠悠地从诊室晃了出来。 眉如墨染,鼻梁挺拔,映着窗户里透进来的冬日暖阳,非常得人模人样。 贺铭走了几步就停住了,靠在医院前台一侧,似乎在等他过来,于天牵着阿拉,快步走上前去。 “它早上开始怎么都不肯吃饭,是不是吃坏什么东西了?”于天说。 贺铭:“嗯。” “有没有可能是闹脾气绝食?上回我给它剃毛,它好像也有一顿不肯吃饭。”于天又说。 贺铭还是“嗯”。 于天:“……你是医生还我医生?” 贺铭这才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信不过我的医术。” 于天:“……” 想起来了,昨天他来接贺铭去酒店的时候,车上两人起了争执,他一个不小心,好像脱口骂了一句“狗医生”…… 这也太记仇了! 大丈夫能伸能缩,于天立马低头:“我错了。” 贺铭:“别,受不起。” 于天:“我真的知错了,贺医生,贺神医。” 从小时候,陈然就说过于天这个脱口而出的臭毛病,于天一直没当回事,直到今天才知道祸从口出。 他也不是故意的啊! 贺铭还骂过他“棒槌”呢!他都不记仇! 看贺铭这态度,难不成是想要他负荆请罪,难不成还想要他彩衣娱亲、膝下尽孝吗? 这时候,贺铭嘴唇微动,几不可闻地说:“求我。” 于天:“……” 你不是医生吗? 这种有仇必报的霸道总裁范儿是怎么回事? 毕竟有求于人,思索片刻,于天下定决心,今天这脸算是不要了,但是贺铭也休想嘚瑟! 想到这里,于天一把扯住贺铭的皮带,动作极大地虚虚跪下,嚎了一嗓子:“神医,救我狗命!” 饶是贺铭,也没想到他来了这一手,急忙拉住自己的皮带,以防被这不知轻重的友人拽下去——他还真豁得出去! 医院里的其他人:“……” 连正准备挨针嚎得声嘶力竭的一只博美都听愣了,直到护士趁机把针扎进它的血管,才如梦初醒,嗷嗷狂叫起来。 有个老爷爷过来拍了拍于天的肩膀:“小伙子,起来吧,贺医生不会见死不救的。” 其他人的议论声也传进了于天的耳朵: “他家狗什么重病啊?” “着急成这样,应该也是个心地善良的小伙子,不过我好想笑是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也是,你照下来没有,我要发朋友圈了……” 于天:“……” 贺医生淡定地将他的爪子从自己腰上拿开,转身走进诊室,离开了是非之地,另一名护士极有眼力地将阿拉带上,于天跟进去也不是,继续待在原地也不是,焦躁地走了几步,出了医院的大门透气。 *** “没什么大问题。”贺铭走出诊室之后说,“这几天吃不下的话,就带来输液吧。” 于天点点头,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阿拉这会儿看着倒是精神了一点,他稍微放下心来,跟贺铭道别。 “贺医生,他家的狗明明就是闹脾气,您干嘛不直说呢?他看着好像挺担心的。”等于天走远后,有个护士好奇地问道。 贺铭没作声,嘴角却渐渐往上弯起来——直说的话,他拿什么理由天天见他? 约定的十五年到了,贺铭心想,此前是于天自己没把握住机会,便怪不了他了。 第5章 感同身受 于天毕竟是个上班族,时间没那么自由,这几天阿拉的输液全都是贺铭一手负责,自己只需要在下班之后去接一下阿拉就可以了。 今天是阿拉输液的最后一天。 “于先生来得有点晚呀。” 于天傍晚加了个班,下班以后匆匆到宠物医院,前台的小护士跟他打完招呼,顺口一提,“贺医生在做手术呢。” 于天:“这么晚了还在手术?” 他记得自己下午给贺铭发微信的时候,贺铭就说刚做完一台手术出来。 小护士道:“是啊,今天下午特别忙,贺医生连着转了好几台了。”她想了想又补充说:“不过,空的时候也很空的。” 于天点点头表示了解,随便找了个空位坐下:“我等他一下吧。” 连轴转一个下午加晚上,应该挺累的。 约莫十多分钟过后,手术室的门推开,贺铭一边从里面走出来,一边抬手掐了掐眉心,目光触及不远处的那个人的时候,他手一顿。 于天? 那人坐在一株绿植的旁边,居然就这样靠着墙睡着了,脸朝一侧歪着,皮肤在灯光下分外白皙,五官清朗好看,眉头微微蹙着,整个人全然是一副加班过后的疲态。 “阿拉输液不是输好了么?” 言下之意,是于天怎么还不走。 前台小护士说:“他听说贺医生还在做手术,就去那边坐着了。诶?什么时候睡着的?” 幸好是冬天,医院里开着暖气,也不怕着凉。 贺铭迈步走过去,轻轻推了推他的手肘:“于天。” 于天毫无反应,睡得很沉,贺铭想起高中时代给于天补习,他不过离开一小会儿的工夫,于天就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这走到哪儿都能睡着的本事倒是一直没丢。 在贺铭每隔三秒的催促声中,于天朦朦胧胧睁开了双眼:“你好了。” 贺铭:“嗯,走吧。” 于天反应还有点木木的,他牵起狗绳:“哦。” 其实他在坐下不久之后,就想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贺铭下班以后会不会要和女朋友约会?那自己在这等着,岂不是有点坏人好事的嫌疑? 不过暖气实在是太舒服了,于天几分钟没思考出结果,就睡着了。 贺铭回到办公室,从衣架上取下自己的大衣和围巾,于天就在这间隙里稍稍醒了醒神,两人一块儿走出了门。 他睡着的时候衣服扣子都没解开,甚至围巾还耷拉在脖子上,骤然推门让冷风一吹,牙齿都有点想打架。 贺铭瞥了他一眼,把围巾递给了他。 于天保留着自己最后的倔强:“不,我不冷。” 贺铭却不管他接不接,迈开长腿走了,于天只得围着围巾跟上。跟了一半,想起了什么:“我开了车来的,我载你回家吧。” 差点给忘了,这就是他等贺铭下班的原因来着。 贺铭似乎有点意外,嘴巴上不置可否,脚下却已经跟着于天往反方向走了。 还以为,他只是不想走回家,所以留在这里等他,想蹭他的车。 未曾想…… 刹住了自己脑内的剧场,贺铭不禁失笑,大概真是的汲汲渴求太久,对方忽然稍微关心他一下,他就忍不住要想入非非。 坐上车,于天系好安全带:“到家还有十多分钟呢,你先睡一会儿。” 贺铭:“我不困。” 冬夜里,车窗外夜色寂寂,行人寥寥,只有车灯闪闪烁烁,和着空调送出来的暖风,意外让人安心。 于天随口道:“我记得你小的时候好像想当律师,后来怎么去当宠物医生了?” 这是他一直想不通的一点。 读书那会儿,贺铭样样都好,尤其是数学,曾被誉为“最不可能出错的标准答案”,大家都以为他会报某大的数学系,结果最后他却填了个医学系,还不是给人看病的。 虽说也是名校的王牌专业吧,但提起来的时候外人总觉得low了那么一大截。 就有一些亲戚朋友露出过“怎么报了这么个专业”的表情,每每这时候,于天就跟被踩着尾巴的猫似的“兽医怎么了?兽医可赚钱了”,然而他心里其实很为贺铭不值,总觉得像贺铭这样优秀的人才,应该去帮国家研究个导/弹什么的才对得起人民群众。 当然,这些话于天从来没跟贺铭说过,不然贺铭肯定特别嘚瑟。 “这个么,”贺铭看着车窗外,稍微舒展了一下四肢,“大概是心愿吧。” “你的心愿?” 于天打着方向盘,拐了个弯。 他记得贺铭小时候就是一个非常冷感的人,好像没怎么见他喜欢过哪些毛绒绒的小动物。 不,你的。 贺铭心说。 于天小时候的性格和现在差不多,可能比现在还要更容易感慨一些。 那时候,于天家里养了只狗,小于天很喜欢,经常带它出来找贺铭玩。 贺铭本身对小动物是无感的,但是架不住于天喜欢,就经常跟于天一起出门遛狗。 结果某天上学,贺铭照例在胡同口等他一起上学,却等来了一个双眼浮肿,满脸泪痕的于天。 于天抽泣着说:“芝麻生病了。” 贺铭问:“什么病?” 于天“嗷”一嗓子哭了出来:“治不好的病,医生说它没有救了。” 贺铭沉默半晌,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没有于天那么多丰富的情感,却在此刻也体会到了莫大的悲伤。听老师说,这种心情叫做“感同身受”,可是贺铭觉得,它不止感同身受那么简单。 他好像不是为芝麻难过。 他只是不想看到于天流眼泪。 …… “愣着干嘛?下车呀。”出神间,车子已经停在了贺铭家楼下。 贺铭开门下车,隔着车窗对他挥了下手,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话。 于天把车窗摇下来,恰好听见他说:“……路上小心。” 联系上下文,于天觉得贺铭说的应该是“谢谢,路上小心”。 多年的损友忽然变得这么有绅士风度,于天很是不习惯,几乎以半身不遂的动作跟贺铭挥手告别,一脚踩下油门。 车开出去好几百米,于天才想起来,围巾忘记还给他了。 第6章 莫名其妙 又是个周六的早晨,于天难得可以不被闹钟吵,嘚瑟地在床上连翻了几个来回,直到头撞到了他的笔记本电脑。 家里养了个搞拆迁的阿拉,于天平时便懒得收拾得太精致,久而久之,他的家就成了个实质上的狗窝。 东西一般都是用完了就随手放,昨天约莫是把电脑用完之后直接放床脚了。放眼望去,整个卧室里拉拉杂杂的不知堆了些什么东西。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于天可以在贺铭到访却无处撂脚的时候,痛心疾首地指着他们家狗:“都是它干的!” 虽然贺铭总是凉凉地说:“阿拉会把吃剩的外卖放在茶几上?” 于天:“……” 现在于天家就是这么个无处撂脚的状态,所以当门铃响起来的时候,他非常紧张——倒不是担心贺铭,那人顶多冷言冷语刮他几句,有时候还会纡尊降贵地帮他一起收拾,他担心的是他妈陈然女士。 陈然女士这架中年妇女中的战斗机,绝对能从他不收拾家开始,说到他没女朋友,末了用“你看看人家贺铭”结尾,把他喷成个筛子。 贺铭,贺铭有啥好看的,他不也没女朋友? 想到这里,于天脑袋里莫名冒出了那个粉色的兔子。 徐雯雯。 也对,他现在有了啊。 这一周里于天工作忙出了新高度,都没怎么跟贺铭联系,本来还打算请他吃顿饭的,毕竟医阿拉他没收钱。 这回请吃饭,要不要直接请他叫上女朋友算了? 于天晃了晃头,先不管那么多,走到玄关开了门。 是贺铭。 不是预想中的“战斗机”,有那么一瞬间,于天心下一松,竟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这么早?” 贺铭似乎有些惊异,导致他愣了一会儿,才拎起手里的一塑料袋东西:“买多了,给你一点。” 于天接过一看,便利店的各式早饭,放冰箱里冻着,可以吃两三天。 只是…… “买早饭也能买多?”于天摸不着头脑。 贺铭直接不搭理他,抬手撂开他搭在门上的爪子:“让让。” 于天看着他进屋的背影,觉得这个世界可能在自己睡着的夜里,发生了什么巨变。 贺铭居然给他送早饭来了! 大概是身为宠物医生的缘故,贺铭对猫猫狗狗有种巨大的亲和力,阿拉一看到贺铭,就颠颠地跑到他脚边,彻底抛弃了他的主人。 于天瞥见贺铭的眉头微微皱起,便抢占先机地道:“这家伙趁我睡着就四处造/反,把家里弄成这样,我还没来得及收拾它。” 贺铭:“……” 一看这反应速度,就知道不是临时想好的词。 “喝点什么?”于天边说边往冰箱走,中途路过茶几,让边上的快递箱给绊了一脚,险些摔成狗啃泥。 阿拉歪着头,大概很想不通自家的主人为何如此蠢笨,于天光顾着感叹“养狗不如养叉烧”,全然没注意到贺铭脸上一闪而过的担心。 “小心一点。” “唔,这个纯属失误,其实我平时跟这些垃圾相处挺和谐的……”于天拉开冰箱门,“有一盒鲜奶,还有……” 贺铭从沙发上起身,阿拉乖乖巧巧地挪到了一边,他看了看冰箱,除了一盒牛奶和几个鸡蛋之外,空空荡荡,这么个双开门的大冰箱,里头放的东西大概连贼都不肯惦记。 “当初说过,冰箱不要买这么大。”贺铭用肢体动作示意于天让到一边,把牛奶和鸡蛋拿出来,“你不觉得浪费?” “还好吧,当时不想着一次到位吗?省得结婚再买咯。”于天随口道。 其实他当初纯粹是觉得双开门的冰箱容量比较大,至于结婚……完全是贺铭问出这句之后,他才想到的理由,不过这样一说也更好,显得更有理有据一点。 贺铭道:“结婚,女朋友呢?” 于天:“……你不要戳人痛处。” 贺铭似乎心情挺好,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抬手关上了冰箱门:“厨房借我。” 于天有点懵:“请……请便。” 贺铭今天是被什么东西夺舍了吗? 虽然说随着年纪的增长,贺铭如今是没有小时候那么不好说话了,但这也并不意味着他成长为了一位“贤妻良母”型男子,会在大清早提着东西到别人家里下厨…… 于天蹭到厨房门口,冒死问出口:“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这其实是一句试探——如果贺铭不搭理他,就说明贺铭还是那个贺铭,没有被什么人附体,如果贺铭跟他怼,他恰好打蛇随棍上,摆脱自己目前这种“贺铭好像对我挺好我良心不安”的莫名其妙心态。 孰料贺铭说:“那多了,你要听哪件?” 于天:“……” 对方不安套路出牌,于天死机了! 平底锅里滋滋啦啦地煎着鸡蛋,奶锅上热着牛奶,贺铭从墙上取下一只陶瓷杯,关火,把牛奶倒进杯里。 微波炉恰好在这时候发出“叮”的一声,贺铭刚要转身,于天忙道:“我来!”便打开了微波炉的门,里面是贺铭带来的便利店早餐,两个加大号海苔饭团。 那边贺铭已经将早餐端上桌,于天端着饭团过去,坐在他对面:“你不吃吗?” “我吃过了。”贺铭道。 “医院今天不上班?”于天喝了一口奶,没话找话。 他觉得有点魔幻——虽然说从他带阿拉去宠物医院看过病开始,两人就没怎么吵过架,但关系也没好到这种“闺蜜”一般的程度,平时贺铭张口冷言冷语,于天尚且有办法还击,可今天贺铭忽然这么贴心,他反倒如坐针毡,浑身不适了。 贺铭:“我是老板。” 于天:“……也对。” “而且,我有更重要的事。”贺铭道。 于天叉荷包蛋的手一顿:“什么事?” 他想到了徐雯雯。 贺铭单手敲着桌面,似乎有些漫不经心:“徐雯雯你还记得吧?” 第7章 千里之行 如果有人要成立一个“没有什么卵用的超能力分享会”,于天一定能够说上两句。 他上回刚梦到徐雯雯,醒来就看到她发朋友圈,现在他刚想到徐雯雯,贺铭就问他还记不记得。 回答“记得”还是“不记得”呢? 说“记得”吧,那天梦里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当时贺铭可是生了好大的气,就因为他对徐雯雯的兔子发卡印象深刻! 天地可鉴,如果你是个记忆力正常的高中生,又恰好坐在靠走廊的窗户旁边,隔壁班有个女生天天来你们班门口展示她的背影……你能记不住吗? 再说了,又不止他一个人说过徐雯雯长得好看。 说“不记得”吧,会不会显得自己对同学的印象太不深刻了?更何况,这位同学还很有可能成为贺铭的媳妇儿! 思来想去,最后于天选了个十分保守的答案:“……怎么?” 是要公布脱单的消息了吗? 老实说,于天还有点开心——毕竟昨天晚上李雁问起这茬,贺铭给的还是否定答案,而一转眼,贺铭就要主动告诉他了! 很好,这十多年发小没白做! 贺铭说:“她刚回国,想在附近盘个店面,找我今天帮她看一看。” 于天:“……噢。” 八卦之心微微失落,不过又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你有时间的话,也可以一起。”贺铭说。 于天指了指自家的一片狼藉:“今天周六。” 每周六都是于天的大扫除时间,上周被突如其来的加班电话搅乱了。这倒不是因为他自律,而是再不扫的话他这地儿就没法住人了。 贺铭点点头表示理解,看了一眼手表:“那我走了。” 于天起身送他到门口:“那什么……”他回头看了一下自家的餐桌:“谢谢了。” 贺铭:“放久了不新鲜,只买了两天的,反正周一你就去单位吃早餐了。” 于天下意识地应声:“……噢。” 等贺铭走进电梯,他才如梦初醒——“买了两天”?刚才不还说是不小心买多了吗?这么说是故意为他买的? 而在贺铭踏入电梯的一瞬间,微信也恰好发出一声提示音。 贺铭解锁手机看了一眼,是徐雯雯发来的消息:[见他去了?] 贺铭:[是。] [怎么样?] [大概是场长期战。] 徐雯雯:[看来于棒槌这么多年了还是没有长进啊] [没事,不差这么一会儿,我现在过来。] 反正,他都等了二十多年了,不差这么一段时间。 只是这一次,他志在必得。 徐雯雯发来一条语音:“我在盛光大厦里喝咖啡,你几分钟过来?我下楼等你。” 徐雯雯跟贺铭产生了一点交集,完全是一个巧合。两人虽然凑巧考上了同一所大学,但是贺铭天生冷感,不要说只是同年级的女孩子,哪怕是同桌他都不一定热络。所以徐雯雯只是远远地看着他而已。后来毕业聚餐,贺铭大概有什么心事,喝得不省人事,她恰好路过,实在看不过眼,便搭了把手照顾他,忙前忙后许久,也被迫听了一耳朵的“于天”,终于知道这二十多年来男神为何片花不沾身,原来他喜欢的是草! 可惜男神虽然在迷倒少女方面无师自通,但在迷倒于天方面却无计可施,徐雯雯记得他俩高中的时候还经常吵架,于天也亲口表示过,他们俩关系只是“还行”的程度。 大学毕业后,徐雯雯出国深造,在国外连婚都结了,这次携家带口打算回国发展,先搞家店面,顺便联系一下老朋友,好嘛,贺铭还是老样子! 仿佛是妇联主任一般的徐雯雯非常看不过去,决定暗搓搓地帮贺铭一把。 当然,不能让贺铭知道。 那个人虽然优秀,可有时候却也顽固不知变通。 *** 于天哆哆嗦嗦地关上门,感到贺铭果然是很反常。 而且他们见这一面居然没有吵架! 于天回忆了一下贺铭站在门外到进门的表现,觉得他的状态……似乎有点类似于……巴结? 贺铭是不是遇到什么事儿了不好意思开口? 回到餐桌边,吃完剩下的早餐,又心不在焉地洗了碗碟,收拾完房间,应付完狗子,累得如同一滩烂泥的于天思来想去,打开了微信:[贺铭。] 那边居然是秒回:[嗯?] [你想借钱结婚吗?]不然想不出他要巴结他的理由。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回复:[你很有钱?] 还是熟悉的讽刺! 于天看了心情大好,这才是贺铭该有的态度!求求上帝让他这种态度保持下去,不然下回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突然性格大变的友人了。 反应过来的时候,他虚虚打了自己一巴掌:“给你贱的,咋这么承受不起别人对你的好呢?” 旁边阿拉斯加“汪”了一声,仿佛喜闻乐见,且深表认同。 *** 贺铭开车带徐雯雯跑了几家店面,最后徐雯雯敲定了市中心的一家,作为感谢,她提出请他吃饭。 贺铭道:“不了,昨晚不刚喝了咖啡?” 徐雯雯:“也行。” 贺铭送她到小区门口,徐雯雯忽然说:“我昨天跟你说,他未必对你没意思,只是没有察觉罢了。你想到让他察觉的方法了吗?” 贺铭单手搭着方向盘:“大概吧。” 从小到大,他无论做什么都很自信,独独这一件,反复揣度,也不敢迈出第一步。 那是他从小到大的朋友,而他却起了不该起的心思。 也曾厌弃过自己,觉得自己变态又恶心,后来读了心里著作,才敢坦然接受。然而他能坦然,却不代表于天能。 无数次他嫉妒又渴望地想,假如于天有个女朋友就好了,他就可以彻底断掉自己的念想,看着于天和那个女孩子恩恩爱爱,他心里必定有根刺,可那又何妨?他可以去另外的城市,甚至国家。 一年见他一两次解解馋就好。 他初次发现自己对于天动心的时候,是贺于两家“义结金兰”十五周年的那天,他暗暗决定,假若十五年之后,于天还是单身,他就试一次,赌上自己的一切。 贺铭从小做事就理智,克制,当时定下这个目标,他其实很不抱希望,毕竟于天相貌英俊,学习虽然一般,但体育方面还不错,打篮球的时候,也有不少青春少女在他身边喊喊叫叫。 不曾想他却一个女朋友也没找过,一路走来,贺铭在想,大概上天也是眷顾他的。 第8章 虐恋情深 于天简单地吃过午饭,正打算出门给他们家崽买袋狗粮,余光就瞥见阿拉好像在啃什么东西。 本着养狗人士本能的警觉心,他眉头一皱,立刻走过去将它拽了出来。 是一张照片。 边角已经沾满了阿拉的口水,不过幸好由于材质的原因,不容易被啃坏。于天抽了张纸,把它擦干净了,认真地端详起来。 照片里有两个男孩子,年龄相仿,体型也差不多,其中一个笑起来脸上有两个淡淡的酒窝,另一个模样安静又乖巧,两人勾肩搭背,感情非常不错的样子。 是他和贺铭。 看年龄,应该是读幼儿园的时期,背景貌似是他父母家楼下的公园里。 于天摩挲着照片上自己的笑脸,手指停留在酒窝那里,然后慢慢往右边移动,最后停留在了贺铭的脸上。 小贺铭的眉眼里依稀有现在的一些影子,只是比现在要平和许多,也显得更容易接近一些,于天回想起贺铭小时候,好像并没有那么容易生气,也不会和他吵架,一般都让着他。 这么说来,难道无论是人还是狗,都是小时候比较可爱么? 于天这人,任谁来评价,都会说他脾气好,随和,容易相处,可他从来没说过,自己曾经有一段时间非常讨厌贺铭。不是挂在嘴边气气对方的那种讨厌,而是打心底里的厌烦。其中缘由,于天自己后来总结了一下,认为有三。 第一点,那时候约莫是初中二年级,正值“天下我最牛逼”,“错的不是我,而是这个世界”的膨胀阶段,于天也没例外,而陈然女士在这时候就总是跟他说,你可不要觉得自己多强哦,你看看人家贺铭,回回年级第一,上次参加数学省赛还获奖了呢!搞得于天觉得自己跟贺铭比起来,就是一块垫桌脚的石头,每天听“你看看人家贺铭”都听出了一身的反骨,更别提要面对这个“别人家的孩子”了。 第二点,主要是因为于天当时在班里有点好感的那个女生,她喜欢贺铭。这事儿纯属于天自己小人之心,他也知道,所以并没将它列入讨厌贺铭的重要理由之一,充其量起个煽风点火的作用。 而第三点,也就是最最重要的一点,贺铭当时对他也不咋地。不知道是不是于天的错觉,有段时间,他觉得贺铭好像在故意躲着自己。明明两个人放学可以同路回家,贺铭却总是借故晚一点走,或者两人碰上了面,贺铭也会不自然地扭开目光。几次下来,于天很苦恼,一直到某天他听见贺铭班主任对贺铭说“你要少跟那些不读书的人玩,这样成绩才会一直这么优秀”,贺铭没说好也没说不好,于天回去之后,思来想去,忍不住对号入座,觉得自己大概就是贺铭需要远离的“不读书的人”,虽然他学习挺努力,成绩不好大概还得怪他爸和陈然遗传给他的智商不够高。 于天就开始故意疏远贺铭,贺铭似乎察觉到了这一点,几次两人擦肩而过,于天都能感觉得到贺铭的欲言又止,不过他最终没说,于天也懒得自讨没趣。 现在回想起来,那段时间两人的关系就有如冰封,每逢两家聚会,是真正意义上的“捏着鼻子相处”,后来记不清是因为什么事情,贺铭突然开始对他示好,于天向来是个没骨气也不记仇的,两人便握手言和了一段时间。 再后来……他们就升了高中。 高中时代两人依旧不同班,贺铭就跟开了挂似的,频频拿奖,陈然依旧在于天耳朵边上念叨,于天表面虽然嫌烦,但心里其实很为他高兴。那段时间,贺铭仿佛找到了什么精神寄托一般,向来不太笑的脸上也经常露出笑意,被于天察觉之后,又很开收回去。 如果按照这个剧本走,他跟贺铭到今天应该是无话不谈的好兄弟了。如今两人目前的状态虽然比一般的朋友胜出许多,但其实主要的功劳其实还是他们父母情深义厚。 之所以发小没发展成情比金坚的铁哥们,主要原因很匪夷所思——他们年级出了个同性恋。 近年来网络发展飞快,大家对同性恋也见怪不怪,但在于天和贺铭读高中那会儿,这种事情还是比较少的。那个男生据说是给隔壁班的男生送了一封情书,不知怎地传得沸沸扬扬,结果还挺严重,他退学了。不是学校给压力,是他自己读不下去了。 于天生性开朗,没把此类事情往心上去,贺铭却好像别扭得不行,几次放学都避着于天。 于天自然要问他为什么,大天才贺铭有史以来第一次给不出正当理由,只说,总之你以后不要跟我太接近。于天都快被他气笑了,说,你不会怀疑我是同性恋吧? 贺铭的脸一下就变色了,于天本是开玩笑,一看他这脸色,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当即给了他一拳:“打死你个自恋狂!” “自恋狂”贺铭什么话也没说,默默挨了打,却也不肯再跟他一起走。 于天因为他的冷落,便也不再主动联系他,关系又不咸不淡地维持了一个多学期,直到后来一次于天中暑,贺铭骑车带他回家。 那之后,贺铭再也没避他如蛇蝎猛虎,于天的暴脾气却来了,两人便在互怼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直至今天。 于天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这叫什么事儿啊?” 他方才这番回忆,怎么这么像高中前桌女生最爱看的虐恋情深系列言情小说呢? 完了,他最近奇奇怪怪的想法真是越来越多…… 就在这时,微信发出一声提示音,进了一条新消息。 于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快地跑过去看,消息不是贺铭的。 徐雯雯:[在?我回国了,有空出来喝杯咖啡呗?] 第9章 非分之想  收到消息的那一秒,于天下意识地想,这徐雯雯的爱好莫非就是喝咖啡吗?先约贺铭,再约他。 老实说,他跟徐雯雯也不算太熟,不过高中的时候徐雯雯就挺自来熟的,和谁都能聊上两句,于天估计她是打算把有点交情的人都约一遍。 女孩子的邀请,无论熟悉不熟悉,拒绝都显得有些失礼。于是两个人约在市中心某家很有名的咖啡店,于天到了之后默默汗颜:“其实你是喜欢喝这家的咖啡吧?” 徐雯雯笑道:“啊呀,我以为没这么明显的,你怎么知道?” “你朋友圈里的桌子跟这是一样的。”于天道。 徐雯雯长长地“哦”了一声,没说别的,只说:“进去吧。” 两人简单地聊了聊近况,因为徐雯雯性格外向,于天又随和,气氛倒是其乐融融,徐雯雯只字不提自己已经结婚的事情,有意试探道:“你能认出这里,说明仔细看过我朋友圈照片了,那你看没看出来,对面的人就是贺铭?” 于天:“看出来了。” “不要用那么八卦的眼神啦,我们之间没有什么的。”徐雯雯搅了搅杯子里的咖啡,“不过我们完全可以从现在开始。” 于天一口咖啡险些呛在嗓子里:“……你为什么要找我聊这种闺蜜性质的话题?” 他看起来很娘吗? “哎呀,你和他那么熟,他的情况你总该了解吧?”徐雯雯笑眯眯的,说着说着还朝他伸出了手指,一边掰一边道,“交往了几个女朋友?带回家几个?目前是不是单身?对我有没有想法呀?” 没交往。没带回家。是单身。没想法。 等等,最后一条,于天不敢替人作答。 于是他说:“他一直单身,没女朋友。” 徐雯雯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我的妈,他不会是gay吧!” 于天下意识地皱了皱眉:“你不要乱说。” 倒不是他自己对这个群体有什么排斥,只是徐雯雯这样大惊小怪的态度让他有点不爽,另外,他记得贺铭高中的时候对gay这个词十分敏感,不对,那时候还没有叫得这么时髦,那时候叫同性恋。 徐雯雯仔仔细细盯着于天看,然后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于天直起鸡皮疙瘩,感觉这位校友出过一趟之后,性格也开放了不止一丝半点:“看我干嘛?” “没什么。”徐雯雯敲了敲下巴,“忽然觉得你也挺帅的耶。” 于天:“……” 他为什么要出来跟一个不熟的人喝咖啡,还要陪聊到现在? 他还不如在家跟阿拉玩! 算了,阿拉也没什么好玩的,只会给他添堵。 “好啦,不逗你了。我呢,在国外这么多年,男朋友也谈了几个,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发现还是曾经的白月光最好,恰好他未娶我未嫁,所以我想重新追他试试,就像高中的时候那样。”徐雯雯说着说着,眼里跟少女似的闪闪发光,“你要帮我啊!” 于天没回答。 很奇怪,跟小十年前差不多的对话,那时候于天可以问心无愧,知无不言,如今他却做不到,好像要他把什么东西拱手相让一样。 *** 于天接下去的状态有点浑浑噩噩。 跟徐雯雯见完面,他一个人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了一圈,最后要不是想起来家里还有一头祖宗没喂,他可能会晃悠到晚上十点钟。 冬天里天黑得早,楼道里一片漆黑,感应灯好像是坏了,于天没在意,直到走到自己家门口,才发现靠墙站了个人。 于天瞬时寒毛倒立:“……!” 贺铭凉凉地说:“是我。” 于天:“我知道是你……” 但是这样不声不响地站着太吓人了,何况,于天此刻有点心虚。 说不出什么原因的。 不过人都到了家门口,不请他进去也不是个意思。于天掏出钥匙开了门,“啪”地一下把灯点亮,回头道:“不过,你要过来,怎么不先跟我说一声?” 贺铭今天穿了简单的白衬衣,黑色长裤,外面罩了一件大衣,显得整个人比往日沉稳不少,闻言,他眸光微敛:“你关机。” 于天马上掏出手机来看,屏幕黑着,按了一下电源键,不亮。他有点不好意思:“应该是没电自动关机了。” 贺铭跟在他身后进了屋,闻言状若无心地问:“有什么事?” 于天:“没有。”想了想补充说:“徐雯雯回国,约了个咖啡。” 贺铭淡淡应了一声,没太多反应。 他在沙发上坐下,于天不知怎的觉得他身边半径一米的区域内都不好靠近,便挪到了冰箱旁边:“给你热个牛奶?” 贺铭:“行。” 于天便拿了一盒鲜奶去厨房。 等他端着热好的牛奶过来,准备放到茶几上的时候,听见贺铭说:“今晚,我可能要打扰你一下。” 于天手上一颤,牛奶险些洒出来。 贺铭似乎没察觉他的异常,伸手端牛奶,两个人的手不小心碰在了一起,于天猛地往后一缩,贺铭奇怪地朝他看了一眼,继续道:“我家热水器坏了,约了明天来修。” 于天想不出拒绝的理由,总不好说,月黑风高,孤男寡男共处一室,影响不好吧? 贺铭去洗澡的时候,于天开始盘算应该把自己安置在哪里比较好。 他家不过是个单身公寓,别说客房了,连书房都没有,卧室的床单他今天刚换过,还是干净的,刚好给贺铭睡。 沙发上常年被狗占据,一想到睡着睡着就可能被阿拉踩出心肌梗塞,于天立马否决了自己这个危险的想法。 客厅不行,就剩下厨房、卫生间和卧室了。 于天深吸一口气,转身走进卧室。 幸好卧室不算狭窄,于天目测了一下,床的左侧离窗户有大约一米多的距离,够躺一个人,他搬了一层垫被,拿了一条薄毯,准备今晚就跟他家的地暖来个贴面觉。 “你在干什么?” 贺铭的声音在房门口响起,屋内黑漆漆的,于天正趴在地上铺床,闻言抬头看:“我……” “我”不下去了。 因为贺铭此刻的样子,实在是有点…… 他的头发还是湿的,潦草垂在眼前,映得眸子漆黑,站在光和影的交界处,莫名得勾魂夺魄。 打住打住! 什么鬼的勾魂夺魄? 他是小女生吗!面对光着屁股一起长大的发小,居然能产生这么可耻的联想? 于天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顿,维持住了情绪的稳定:“我在……铺床。” 说完,他抓起自己的睡衣,就冲向浴室。 擦身而过的时候,贺铭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嘴角。 第10章 如梦初醒 洗澡的时候,于天有意把水开得冷了一点,孰料没等浇灭自己的非分之想,反而冻得他一个哆嗦。 于天无奈,只得拧回了正常的温度。 一边洗,一边在脑袋里反复自我审问。 一会儿想,他对贺铭……是不是有点那个意思? 一会儿又想,于天啊于天,你他妈是单身太久了吗?连看发小都觉得眉清目秀了? 虽然,贺铭的外表应该比眉清目秀还要更高一个档次。 毕竟,在两人很小的时候,智商差别不过初显端倪,还没有在大人眼里占据重要的地位。那个时候,大人们看到他俩,总会先夸贺铭:“呀,这小子生得真俊!” 于天往头上挤了洗发露,心道都怪那群唧唧喳喳的老太太,不知不觉就影响了他的审美观,导致他如今长成了个一米八的成年人,还在欣赏贺铭的盛世美颜。 不对不对,不该往这个方向想。 于天拧开花洒,冲了半天,最终无可奈何地承认,他好像对贺铭,是有一点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不应该啊。 于天回顾了一下他俩相处的点点滴滴,觉得实在看不出一点点端倪,但是一想到贺铭那张脸,他的心又莫名开始悸动。 难道,他喜欢的只是贺铭的脸? 那么,若是一个女孩子顶着贺铭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也会心动? 完了完了,于天想,喜欢贺铭,跟喜欢贺铭的脸,他竟然比较不出来这两种情况哪一种更变态。 *** 出了浴室门,于天一面擦头发,一面将自己脱缰野狗般的思维拉到现实中。 不管他自己心里对贺铭怎么想,当务之急都是不要让贺铭发现,然后安全度过今天晚上。 于天默默地祈祷了一番,推门进了卧室。 床上没人,于天低头一看,贺铭已经把他铺了一半的地铺给铺好了,正躺在上面半合着眼皮。 看得出人没睡,于天说:“床是你的。” 贺铭说:“我睡地上就行。” 说着,他翻了个身,似乎想表示地上的空间也很宽敞,足够一个成年人躺下。 可惜,他太高看这条窄窄的过道了,就这么简单的一个翻身,他的腿险些踢到不远处的墙。 “小阳台有点不规则。”于天解释说,“还是我睡地上吧,我比较熟悉……地形,而且我比你矮一点。” 往前一直不肯承认的事实,就这么被于天轻易脱口而出,目的只是为了让贺铭睡床,于天觉得自己真的越来越gay了。 今晚过后,无论如何都要想出对策,绝对不能放任自己在此类深渊里越滑越远。 这么一想,于天莫名有了一种“躲避贺铭,从明天开始”的感觉,看见贺铭明显不同意的神色,他想了想又说:“要么,我们一起睡吧。” 两人虽然做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但是很少睡在同一个屋子里,更别说是同一张床上了。大概贺铭也觉得有点不习惯,于天听得出他的声音都是紧绷的:“没关系的,我……” 于天:“我床很宽的。” 贺铭先是沉默了一下,然后于天听到了窸窣的动静。 “……” 完了,他好像自掘坟墓,给自己挖了个大坑。 虽然目前自己还没有对贺铭有过太露/骨的想法,但是万一两人睡在一处,他控制不了自己怎么办? 等到贺铭在自己身边躺下,身上沐浴液的味道清清淡淡地飘过来,于天闻出和自己的是同一种之后……他悲哀地想,明天是该找个心理医生看看了。 *** 于天向来是个行动派,说要把自己掰直,就绝不拖延,贺铭前脚刚走,他后脚就拨通了自己高中同桌的电话。 高中同桌就是当年陪他下去淋雨的那位,江湖人称木棍,毕业之后成了一名精神科医生,也在B市发展,于天跟他一直有联系。 “木棍啊,我于天。”于天想不出怎么适时地引出“我有一个朋友”这种深刻的话题,只得跟一向聒噪的同桌拉了半天的家常,末了才说,“我有一个朋友……” “你停停停……”木棍说,“我的朋友就是我,这句话你没听过?” 于天:“……” “真的是我朋友。” 木棍听他的语气不像玩笑,便正色起来:“怎么了?” “他吧,好像喜欢上了一个很多年的朋友。”于天斟酌了一下说,“也不是喜欢吧,听到别的女孩子提起他,心里会不舒服。尤其看到他的脸的时候,就更加更加不舒服了。” 木棍用仿佛遭雷劈一般的声音说:“男的他?” 于天:“……嗯。那朋友是他很多年的好朋友了。” 木棍在那头的声音如临大敌:“于天,我跟你说,这千万不能接受啊,虽然现在社会上都提倡性取向平等吧,但是大多数人还是做不到的。同性恋要走很远的路,你可千万想清楚。” 于天让他说的一头雾水:“我接受?跟我没关系呀。” 木棍还在继续:“你少骗人了,反正我建议你离他远一点,越远越好,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那个贼惦记你那么多年,现在也是时候出手了……哎,我早该提醒你的,这也怪我不谨慎。” 于天如听天书:“你在……说什么?” “别装了,你说的‘我一个朋友’不就是贺铭吗?他喜欢的不就是你吗?当初全年级大概就你一人不知道,你个傻叉!” 第11章 聚沙成塔 木棍自说自话地挂了手机,徒留于天满脸空白,仿佛遭雷劈过一样的表情。 这种“你说的中文我都听得出,但是一个字也听不懂”的感觉,上一回出现的时候,还是贺铭给于天讲一道高数题。 于天捏着手机,咽了口口水。 他盯着手机屏幕上的通话记录看了几秒钟,确定这不是一个梦之后,仿佛手机烫手似的,一甩就把它扔了出去。 木棍说的,贺铭喜欢他的事情……比于天发现自己是个同性恋还要离奇。 怎么可能呢? 在于天的记忆里,两人第一次见面,是以贺铭嫌弃而冷淡的一声:“你走开。”开始的。已经忘记是什么具体原因,反正当于天凑头过去想看看贺铭在干什么的时候,就被贺铭冷冷地推开了头,附赠一句拒人千里之外的“你走开”。 好吧,小屁孩时期太久远,暂且不提。 小学时代,也是于天开始对贺铭产生“讨厌”这种情绪的时候。缘由这回他记得一清二楚,是六年级放学,于天跟贺铭闲聊的时候,说“我觉得邓婕最好看”。两个人不同班,不过贺铭还是很快反应过来邓婕是谁:“你班班长。” “没错。”于天/朝他挤眉弄眼,“我们班好多男孩子喜欢她。” 贺铭淡淡地“哦”了一声。 结果隔天,于天再回家的时候,等待他的就是陈然女士的鸡毛掸子:“小兔崽子,邓婕是谁?” 于天挨了这顿威胁之后,立刻在脑中展开了思索——班里的男生经常私下里聚集起来议论哪个女孩子长得好看,但是谁也没有陈然女士的联系方式,排除他们告密的可能。除了班里的人…… 于天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贺铭那张冷淡的脸。 居然是他! 活了十多岁,于天头一次尝到了被好朋友出卖的滋味,心里五味杂陈,并且觉得贺铭忒不是东西。 他不过是说说哪个女孩子长得好看,又没说要早恋,至于通报家长吗? 于天班里就有一个这种“太平洋警/察”式的人物,没当半个官儿,但是管得特别宽,连哪个男同学多看了谁一眼,都要找老师打小报告。那人长得贼眉鼠眼,一副汉/奸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于天没想到贺铭长得这么一派正气,居然也会干这种私下里告密的勾当。 于天决定单方面跟贺铭决裂,自此再也没跟贺铭说过某某女孩子长得好看。 …… 于天拖着步子走到床边,扔垃圾般地把自己扔进懒人沙发里,继续顺着时间线往下想。 一直想到了高中由于“同性恋事件”引发的两个人的疏离。现在仔细回忆起来,贺铭的态度似乎不是厌恶,而更接近于惧怕。 按照于天对贺铭的了解,即便他知道自己的取向与众不同,最后也一定会接受,并不会畏畏缩缩地生活,觉得自己是个异类。那么,贺铭当初在怕什么? 昨天晚上,于天躺在贺铭身边,其实一晚上都没怎么睡着。 原因其实很简单,他起反应了。 这让他非常无所适从,在避免被贺铭发现这种状况的同时,他在思考自己接下去该怎么做。 临睡前下的决心其实有点摇摇欲坠,受着荷尔蒙和夜色的蛊惑,于天其实更希望自己翻身过去,一下抱住贺铭,适时地表个白。 不过,这很不理智。 于天知道。 贺铭大概会很被吓一跳,然后勉强以礼貌的方式道别,最后结束他们这段二十多年的友谊。 那么,假设贺铭喜欢他,当初是否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想法? 所以才会反应那么大,叫他不要靠近。 于天烦躁地抓了一把头发,觉得今天这个电话还不如不打,继而迁怒到了木棍身上——什么狗屁的心理医生,心理问题没给他解决,反倒给他搞得一头雾水。 对了,木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还不一定的,从高中时代开始,他说话就不太靠谱。想到这里,原本有些焦躁的于天心情慢慢平复下去,继而一股失落感冒了出来。 于天:“……” 这小女生的心思真是没完没了了! 整个周末,于天没去健身房,也没出去看电影,就这么窝在家里,一会儿走到厨房,一会儿又晃到阳台,最后摔在床上嗷嗷乱叫,总之……完美地copy了思/春少女的一天。 “不管了,”于天半死不活地从被子里爬出来,“我要去问个清楚。” *** 于天的雄心壮志,总是立它的时候干脆果决,执行起来的时候拖泥带水——如果他执行得很快,多半是心里没真正想好。 下午五点左右,他决定打个直球,直接杀到贺铭的宠物医院里去,便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坐起来,吓得阿拉跳出一米远,结果到了晚上八点,他还没迈出家门一厘米。 “太尴尬了。”于天抚摸这阿拉的狗头,“万一这是我自作多情呢?” 阿拉伸着舌头,还是副傻不拉几的样子看着他。 于天怀疑这阿拉有哈士奇的血统,再跟它待下去,自己的智商也会不够用,便轻轻推了一下它:“崽,爸爸很忧伤,你先去边上玩。” 阿拉没能领会他这个动作的意思,依然蹲在床上不肯下去。 于天叹了一口气,反正也没指望它能懂。 肚子在这时候发出“咕”的一声,于天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 他拉开冰箱门,发现贺铭送来的早饭已经在早晨被他吃完了,冰箱里剩的东西跟贺铭那天来给他做早餐的时候是一样一样的,鸡蛋和牛奶。 成年男人不可能靠这么点东西填饱肚子,他也很久没去超市,家里一点余粮都没了。 于天叹了口气,关上冰箱门,目光落到了阿拉的狗盆上。 “……” 当他发现自己再饿下去,可能真的会沦落到跟阿拉抢吃的,便认命地从衣帽架上取下大衣,拿了围巾钥匙,把颠颠跟出来的阿拉赶回卧室,然后拉开大门。 然后,他跟贺铭的目光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 贺铭收回抬着的手:“刚要敲门。你去哪?” 于天支支吾吾:“我去,买点吃的。” 贺铭皱眉:“还没吃饭?” 于天:“刚才没饿。” 贺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他这么一说,于天便觉得自己脸上很烫。大概是因为今天的暖气烧得特别足。 于天摇摇头:“可能在家闷了一天吧。” “那我陪你出去吃饭吧。”贺铭说。 于天想不出拒绝的理由,点了点头。 直到两人坐在店里,于天才反应过来他没问贺铭今天过来有什么事。 贺铭喝了一口水:“没什么事,今早一条围巾忘在你这里了。” 于天:“那你刚才怎么不说?说了我就给你拿出来了。” 贺铭不怎么在意:“没事,你先吃饱比较重要。” 贺铭的声线其实很好听,只是他说话的声音、语气和表情一直都很淡,才让人觉得没什么温度,也没什么感情。但是此刻两人坐在暖气充足的店里,头顶映下柔柔的暖色光,贺铭的大衣被他随手搭在椅背上,里边是一件薄薄的驼色毛衣,衬得他眉目都柔和了几分。 于是声音听起来也分外温柔。 于天感觉自己要在贺铭的糖衣炮/弹下投降了,急忙喝了一口汤,含含糊糊地说:“好喝。” 他不明白贺铭对他而言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吸引力,只不过短短几天,他就到了这样的程度。 店里的音箱在放一首很熟悉的轻音乐,于天记得以前贺铭会弹这首钢琴曲,还在校文艺晚会上表演过。 那时候他一袭西装,显得挺拔英俊,迷倒了万千少女,于天翘着二郎腿坐在台下,嘚瑟得尾巴都快翘上了天,激动地跟每一个人宣布:“这是我发小,西装我陪他挑的!” 旁边有人推推他的手肘:“于天控制点,你眼睛里都快冒光了!” ……也有可能,他对贺铭,不是短短几天。 就像酿酒是一个长期的过程,酒味出来,却在一瞬间。 第12章 峰回路转 回去的路上,两人一路无言。 于天不知道贺铭是否已经发现了自己的心思。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他自认为没有露出过马脚,但是总觉得贺铭已经知道了。毕竟,那个人一直都很聪明。 ……要是他知道了,不如就挑明吧? 实在不行就说这是个玩笑好了。 于天捏紧掌心,感觉在凛冽的寒风里,自己居然有点出汗。 贺铭看着前面的路灯,忽然说:“天气预报说,过两天要下雪。” 于天:“噢。” 他想想觉得不够,又补充:“那近期出门要记得带伞了。” 贺铭“嗯”了一声。 于天稍稍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贺铭一说话,他就有点紧张。 贺铭在这时候开口,声线低得几乎能跟夜色融为一体:“那天来接你的车,的确是我借的。” 于天满脑子都是另一件事,乍然听他提起“借车”,一时间都没能反应过来。 贺铭说:“那天阿姨说的。” 于天这才想起来,他们两家搞那个什么三十周年庆的时候,陈然曾经说过某个雪天,贺铭走路去别人那里借了车,过来接他。 于天不知他提起这茬是什么意思,又听他说:“那天,你是不是想问我?” 那天如果于天没记错,贺铭几乎全程低着头在看手机,不知道从哪分神出去,察觉到他的欲言又止。 不过,这时候提起来也没什么不好的,于天承认:“是有点没想到,我以为你……” “以为我很讨厌你?”贺铭忽然站住,于天也只得跟着他停下,看到他失笑一般地摇摇头,单手插/进大衣口袋里,复又抬脚,“……恰恰相反。” 贺铭腿长,步子迈得又大,于天不过愣神几秒的工夫,那人已经走出几米开外了,于天也顾不上其他,拔腿就追。 “你说什么?” 贺铭身为好学生的略根性就体现在这里——他说话永远只说一次,并且认为对方一定能听得懂。从前讲题的时候,于天就要再三哀求他“多讲一遍”,贺铭便会露出“孺子不可教也”的表情。 如今几年过去,贺先生还是有“只说一遍”的臭毛病,而且这毛病更加严重了——不管于天怎么说好话,贺铭就是不肯再重复一遍了。 于天沮丧,看着他的背影纳闷地想:“他到底有没有这个意思?” 两人进了楼道,于天拿出钥匙开门,习惯性地侧身让出门边的位置,贺铭却不走进来。 “有点晚了,”他说,“麻烦你进屋把围巾给我。” 于天:“……” 这一句客客气气的话,把他脑内的无数个小剧场打了个稀碎,连酝酿好的表白都化为无形。 他干巴巴地应了一声好,进屋给贺铭拿围巾。 这套公寓本来就小,于天一天没出门,门窗都关着,房子里便有一股滞闷的味道,在于天进卧室的空档里,贺铭还是进屋把客厅的窗开了一道小口,冷风悄悄地灌进来,不至于让人感觉到太冷,空气也能流通。 于天在这时候出来,大概是没想到贺铭会进屋,脚步一顿,贺铭头也不回地说:“偶尔也要开窗透透气。” 然后,他接过于天手里的围巾,走了。 于天听见家门关上的“砰”的一声声音,不算很重,却让人很不舒服。 他走到窗边,伸手把窗户推得更大了一点,让冷风吹吹,说不定头脑就清醒了。 ……这多么让人蛋疼的一天。 *** 第二天,吹了半小时冷风的于天同志,光荣地感冒了。 他有气无力地取下/体温计,37.8度,还好,烧得不算高。纵然心里一万个不情愿,这也是万恶的周一,资本主义不会停止对劳动人民的压榨,于天挣扎着起来,勉强收拾好自己出了门。 到了黄昏,即使吃了退烧药,于天也感觉浑身不适,出了公司的门,就伸手拦了一辆车,报上地址之后便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间,贺铭的宠物医院在眼前一晃而过,于天忽然坐起来:“师傅,那前边——” 司机放慢了速度,预备停车,谁知后座那客人却止住了音:“算了,您继续开吧。” 在下班高峰期的B市,打车是一件很不明智的选择,好不容易到了家,于天感觉自己都快让尾气给熏吐了。 他付过钱,靠着路灯站了一会儿,总算是稍微舒服了一点。 正要回家,口袋里的手机却发出连续的震动。 于天接起手机,那边传来一个女声:“于天啊,我徐雯雯。” 于天:“噢,有事儿吗?” 他发烧中的大脑慢了半拍,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上回两人互相留了电话的。 徐雯雯:“也没什么事啦,就问问你最近好不好呗。怎么,听声音好像有点感冒?” 于天:“有一点吧,大概昨晚没睡好。” 徐雯雯“噢”了一声:“要多注意身体啊,不然有人会很担心的。” 于天谢过她的关心,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徐雯雯说还有事,便挂了电话。 于天发烧中的大脑懒得思考太多,自然没留意到徐雯雯话里的“有人”是谁,混混沌沌地摸进了家门,连灯也没开,就扑进了被子里。 贺铭喜欢他也好,不喜欢他也好,都先别管了吧,累人。 于天闭上眼睛,渐渐沉入梦乡,连阿拉把爪子搭到他肩膀上说:“于天,翻个身再睡。”他都没理会,兀自睡得香甜。 等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规规矩矩地躺在被子里,身上全都是黏糊糊的汗,连额发都湿了。 不过,烧大概是退了,意识清明了许多。 于天单手撑着床坐起来,从床头抽了两张纸,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汗,掀开被子下床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穿着睡衣。 虽然发烧让记忆力减退,不过于天肯定自己进门之后就一头栽倒在床上了,万万不可能再有什么精神换睡衣的。 房间门也关着,不是他关的。 对了,于天想起来,临睡前似乎有个人让他翻身再睡,可是他大概是烧糊涂了,居然以为那个是阿拉。 ……作为一条狗,于天相信它还没进化出说普通话的功能。 那还会有谁? 于天心跳得厉害,他掀开被子下床,趿拉上拖鞋,缓缓推开了门。 客厅里没人,却有一股淡淡的食物香味钻进了鼻孔。 阿拉片刻不离地蹲在厨房门口,连于天出门都没能唤起它一丝一毫的注意。 于天吸了吸感冒的鼻子,艰难地闻出了粥的味道。他挪到厨房门边,里面站着的人身形修长,正拿着木勺搅动砂锅里的粥。 贺铭。 于天没感到意外。 破门而入还帮他盖被子熬粥,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善良的抢劫犯。 贺铭察觉到身后有人,却不回头,兀自熬粥,仿佛打算用匠人般的心意熬出一碗绝世好粥来。 于天只得轻咳了一声:“贺铭。” 嗓子有点沙哑。 贺铭手一顿,转过身来:“醒了。” 于天点点头。贺铭此刻明明是副照顾他的姿态,眼神和语气却都很凉,于天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他了。 贺铭是真的很生气。 他昨晚那样表达,不过是试探,之所以于天百般追问他也不答,也是战略之一。可他没想到第二天给于天发微信,那人直接就不回了,他只得请徐雯雯帮忙探探口风。 谁知徐雯雯刺探完情报,给他第一句话就是:“他好像病了。” 贺铭顾不上手头的工作,匆匆出了医院大门。 一路上他给于天打了好几个电话,对方都是不接,好不容易到了于天家门口,贺铭看了一眼,感觉七窍都要被这人给气出烟来。 于天居然没锁门! 再往里走,好么,卧室都大喇喇地敞开着,于天整个人呈大字,脸深深地埋在被窝里。 贺铭推推他:“于天,醒醒,翻个身再睡。” 于天似乎睡得正香,口里嘟囔着“阿拉,别闹”,又兀自沉睡过去。 屋里光线很暗,约莫是于天早晨出门上班没顾上拉开窗帘,贺铭深深吸了一口气,感觉方才在于天家门口的那股火消了下去,却快有另外一股起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像是怕被谁瞧见了一般地自我开脱:“那我帮你翻个身。” 于天没出声,贺铭先拉过他的一只手臂,自己用手垫着,然后借力将他整个人翻了个面。 于天还穿着厚厚的大衣,闷出了一点汗,额发被打湿了一点点,微微卷曲着贴在白皙的额头上,贺铭尽量让自己不去看,沉默地解开于天的大衣纽扣。 这几个扣子险些解得贺铭一身汗。 贺铭本打算将他连人带毛衣都整个儿地塞进被窝里,以减少自己的非分之想,可瞥见他腰间的硬质皮带,又叹了口气——这样肯定睡不舒服。于是他索性替于天换好睡衣,掖好被角,轻轻关上房门。 …… “你怎么,在这里啊?”于天被勒令到沙发上坐着,跟阿拉并排蹲在一起,好像两个都犯了错似的。他想不明白贺铭身上强大的低气压从何而来,只得见缝插针地说上一两句。 贺铭:“你没关门。” 于天:“……” 是吗?他怎么记不清楚了。 “而且,我今天给你发微信,打电话,你统统没有接。”贺铭又说,声音更凉。 于天第一反应就是翻自己的手机,当他看到屏幕上五个未接电话,还有今天早晨贺铭发的微信的时候,心头萌生出了一种就地跪下的冲动。 “我今天一天没怎么看手机,然后你打电话过来,我可能没听到,后来就睡着了……”于天的声音越说越小。 可以想象,要不是因为他马虎没关门,贺铭肯定得在门口等上好几个小时。 等等,他凭什么觉得贺铭会在他家门口傻等?他又不是他的什么人。 “算了,”贺铭闭了闭眼睛,“你是病人。” 于天依旧窝在沙发里,看贺铭给他端了热水过来,居然有一瞬间想到“生病真好”。 “呸呸呸!”于天在心里唾弃自己,“就算想享受贺铭的照顾,也不能生病,病好了才能谈恋爱!” 没错,他决定了,他要追贺铭。 贺铭,人长得帅,能力又强,性格也好(在于天目前加了滤镜的状况下),还会照顾人,大部分时候都很温柔。 这样一个完美的人,他为什么不能肖想一下? 然而,这个想法,在于天跟贺铭面对面地坐上餐桌之后,就惨兮兮地灰飞烟灭了。 于天发现自己只要跟贺铭面对面,或者视线相对的时候,就会忍不住心虚。 毕竟,贺铭大概还不知道自己对他是那样的心思吧? 再说表白,什么时候比较合适呢? 直接说吗?还是要准备点什么东西? 于天想来想去,觉得这个问题或许还是应该请教一下女性朋友,比如…… 好吧,比如徐雯雯。 想到这一茬,于天的心如坠冰窖,决定还是先面对这个现实问题,总要先试探清楚贺铭的心意不是? “咳,那个,上次和徐雯雯喝咖啡。” 贺铭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拿过他的碗,给他盛了小半碗粥:“有点烫,慢慢吃。” 于天“哦”了一声,伸手接过碗,粥熬得很透,米粒已经散了,切得碎碎的青菜和肉末点缀其间,分外让人有食欲。于天好半天才想起自己提起徐雯雯的目的。 “她说,她打算回国发展了,然后,嗯,不光是事业,还有爱情。”于天继续说。 反正横竖徐雯雯都是他要面对的情敌,还不如现在就挑明了说出来。 贺铭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微微挑了一下眉,似乎有点惊讶:“然后呢?” “她好像读书的时候就对你有点意思吧,哈哈。前几天还跟我说,见到你了,你还是跟以前一样,让她很,很喜欢。”于天有点要犯结巴了。 贺铭放下勺子。 怪不得这几天徐雯雯总是来问他于天有没有跟他说什么,原来是她先来了这么一手。徐雯雯这样做,未必是起了什么坏心思,贺铭知道,她大约是想帮他一把。 可是,他不需要。 于是,他笑了笑:“怎么可能,她都结婚了。” 于天惊讶地瞪大了眼睛:“结婚了?” 第13章 终成眷属 贺铭点了点头:“她没跟你说?” 于天还有点懵:“没有啊。” 贺铭随口道:“那大概是忘了。” 贺铭本人不甚在意,于天也不好替他太监急,只是有点想不通为什么徐雯雯要故意那样说。 “莫非她想红/杏出墙?”于天表情严肃。 贺铭正喝着水,冷不防听见这句,险些呛着:“不要胡说八道。” 于天自己本也是说着完,便应了一声,低头喝粥。 贺铭却在这时候说:“你紧张什么?” 于天:“我……我紧张吗?” 真争气,都结巴了。 贺铭单手蹭了蹭唇角,像在掩饰笑意:“高中的时候,有很多人喜欢我。” 于天不知道他干嘛突然追忆起了往昔,接道:“你魅力大啊。” “可我一个都没接受。刚开始有些人很难缠,我就跟她们说,我心里一直有个白月光,从幼儿园的时候就喜欢了。”贺铭说,“你可能听过。” 于天呼吸一滞,感觉刚刚被赶走的感冒大军在这时候又卷土重来,冲得他脑袋昏沉沉,只想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 顿时失了胃口,于天放下勺子,假装自己是想专心听贺铭说话:“听过。” 别的话他不想多说,甚至连调侃都不想,可能不生病的时候于天还是能打起精神来放两句嘴炮的,可眼下……他实在不想勉强自己。 贺铭:“你想认识他吗?” 于天:“……” 完了。 都怪他没早点下手。 不对,都怪他没早点认清楚自己的内心。 现在贺铭大概都跟白月光终成眷属了,要带回来“见家长”了。 他该怎么办? 还表白吗? 于天脑袋里一团乱麻,各种思绪撞在一起,最后归结到了一个点上——他明天要去打死木棍。 都是那个坑爹的货说什么“贺铭一直以来喜欢的都是你”,于天虽然表面上持怀疑态度,但心里曾经是偷偷地开心过的。 毕竟木棍没理由拿这种事跟他开玩笑。 但是现在贺铭又这样说…… 于天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啊。” 贺铭低头一笑,于天很少见到他这样的笑容,在他的记忆里,贺铭总是笑得很有礼貌,是那种标准到可以直接上台领奖的笑容,非常斯文。可这个笑容,于天酸溜溜地想,眼里都要流出喜欢来了。 贺铭似乎低头去摆弄手机,大概是跟那个白月光聊天,于天闷闷地不知道做什么,余光瞥见阿拉在啃一只拖鞋,便想先过去制止它再说。 谁知刚起身,手腕却被拉住了,贺铭问他:“去哪儿?” 于天指了指狗,贺铭说:“不急。”然后朝他亮出手机屏幕。 想不到贺铭这样的人,居然也会闷骚地把人家女孩子的照片设成屏保。 这是于天的第一个想法。 我靠,怎么是我? 这是于天看到屏幕之后的想法。 贺铭手机屏幕上,细细的时间21:19下方,是于天靠在某个角落里睡着的照片。边上的绿植在灯光的照射下在他脸上投了一小片阴影,快要跟睫毛连到一起,整个人显得特别安静。 “这是……什么时候拍的?” 于天大脑当机了片刻,突然蹦出了这样一句。 贺铭依然一手拉他的手腕,一手举着手机,闻言面露无奈,似乎对他的回答很不满意,不过还是给出了答案:“你在医院等我那天。” “哦……”于天想起来了。 然后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好像特别不真实。 手脚都是麻的。 贺铭将手机扣在桌上,单手撑着椅背站起来:“你……只有这点感言?” 于天不是没有感言,相反,他是感慨太多,一下子把语言中枢给堵塞了,他怀疑现在开口,说不定会窜频,蹦出一声阿拉语来。 于是他只得闭嘴。 过了好久,在巨大的失落和巨大的惊讶都消失之后,于天才体会到了一点喜悦。 那一点喜悦起于他脑海里的一个念头“原来他真的喜欢我”。 然后就仿佛雨后春笋似的,从他心里接二连三地冒了出来,最后于天忍不住笑了起来,贺铭在一旁目睹了他先是面无表情,然后渐渐冰雪消融般地露出了一点笑意,最后越笑越傻……终于忍不住出声:“想什么呢?” 于天:“我以后不叫木棍叫木棍了,我应该叫他神棍。” 他说的果然没错,很准! 贺铭眯起眼睛,低低地“哦”了一声,朝他靠得更进一点:“于天,我这是在和你表白。” 言下之意,他怎么可以想到别的男人。 于天急忙立正站好:“嗯!” 贺铭:“那你呢?” 于天正要回答,却发现贺铭此刻靠得太近,两人的呼吸交/缠,几乎都快不分你我了,他感觉有一股麻意从脊背窜上来,急忙拉开两人的距离,却不料贺铭瞬间就沉了脸色。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喜欢你。”于天急忙之下,表白也脱口而出,他咽了口口水,继续道,“我就是不敢靠你太近。” “为什么?” “就,有点紧张。”于天如实说。 “哦,”贺铭淡淡应声,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然后他坐回椅子上,松松伸开双脚,“那等你缓缓。” 于天:“……” 在这么专注的等待之下,他怎么可能缓得过来? *** 等于天稍微缓过来一点,能接受贺铭正式成为他男朋友这个事实之后,贺铭又宣布了第二个让于天原地僵硬的消息。 “我家热水器还没有修好,修理工放了我鸽子。”贺铭的语气听起来一点也不遗憾。 都是男人,没当过禽兽也见过禽兽的套路,于天说:“……所以?” “所以今晚还是得麻烦你了。”贺铭朝他笑了一下。 于天以前跟着女前桌看爱情小说,曾经看到过一个非常文艺的描写,大意是,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从他的笑容里能看出一百种味道。当时于天没能理解这个一百种味道,现在他品了品贺铭方才的那个笑容,感觉介于斯文和变态之间,大概就是一种衣冠禽兽的状态。 他莫名有点不希望贺铭留下来。 但当然,提是不可能提的,并且他还是很认真地铺好了床。 两人洗完澡,就以一种纯聊天的姿态躺到了一起。 刚开始,真的是纯聊天。 于天在洗澡的过程中想到了很多的事情,他决定一一跟贺铭分析,贺铭今晚的脾气格外好,无论于天说什么,他都有一答一。 于是对话进行得十分顺利: “高中的时候,隔壁班那个同性恋写情书,你跟我说要我离你远一点,是不是害怕被我发现?” “嗯。” “你真的从幼儿园开始喜欢我啊?” “没有。” 幼儿园的时候懂个屁,于天就算不问也知道,于是他又问: “那从什么时候?” “初中吧。” “唔……” 比他想象的早。 “我说徐雯雯长得好看你生气,其实你是在吃我的醋。” “嗯。” 于天很满意,乘胜追击:“你告诉我妈我喜欢邓婕,因为你怕我早恋?” “不是。” “嗯?” “因为我不想让你眼里有别人。” 听听,多么得霸道啊,就连单恋也不行,于天心里“啧啧”两声,不知道是满意还是怎么的,末了把脸的一半埋进被子里:“那徐雯雯这次来找我,是你和她说好的吗?” 他只是思维方式比较直,并不代表他很蠢,徐雯雯出现得这么刻意,话又说得这么直白,明明结婚了却还要他帮忙追贺铭,想来想去也只有“刺激对方战斗欲”这一点了。 虽然他的战斗欲好像总是灭得特别快。 贺铭却说:“没有。” 于天显然不信,立刻翻出了徐雯雯的朋友圈,翻到她跟贺铭一起喝咖啡的那张:“你看。” 这就是通敌的证据! 贺铭看了几秒,然后拿出了自己的手机,两人却发现徐雯雯的朋友圈里独独没有这一条。 “她设置了对我不可见。”贺铭说。 “为什么?” 于天想不通。 “她怕我不同意吧。”贺铭随手把手机放在一边,淡淡道,“我不希望通过刺激你,来让你明白自己的心意。我想你喜欢我,不是因为谁要跟你争夺我,而是,你就是喜欢我这个人。” 他的声音很轻,静静地在房间里流淌而过,却带着深深的笃定,于天心中微微一动,他摸索着抓到贺铭的手:“我不是因为她才想起自己喜欢你。” 贺铭在被窝里反手扣住他:“嗯。我知道。” 听他这么说,于天反而好奇:“你知道?” 贺铭说:“几次我们坐在一起,你经常盯着我看,看着看着就移开目光,过一会儿,耳根就会泛红。打个不恰当的比喻,你小学时代乃至大学时代,看美女都是这样的反应。所以,让你想起自己喜欢我的,大概是我的美色。” 于天:“……” 虽然他一直知道自己这位友人的逻辑思维非常强,而且基本情况也是他说的那样……但是当对方把如此强大的逻辑思维用到了他俩的……爱情故事上,于天就很想踢他两脚。 而且“看着看着就耳朵红”什么的,这种细节简直羞耻度爆表好吗? 不过,刨除这个过于直白的表述方式,于天不得不承认,让他发现自己动心的,还真的是贺铭的外表。回想起来,他当初察觉到自己似乎有点弯的时候,就是因为他在欣赏贺铭的好看。 想到这里,于天转过头去盯着贺铭的侧脸看,漆黑一片里,看不大分明,于天不死心,又凑近了一点点,再凑近,直到额头被抵上了一根手指。 贺铭的声音听起来很低,在夜色里分外惑人:“我以为才刚确立关系,你不想进展太快。” 于天:“……” 他举双手双脚发誓,他并没有什么打算! 再说了,他又不傻,贺铭惦记他这么多年,弯的年限比他长多了,谁知道那人做了多少功课? 他可不想吃眼前亏。 但事实证明,有的亏,不是你想不吃,就可以不吃的。 于天愣了一秒钟的功夫,贺铭的手就已经按住了他的手腕,于天心里慌得不行,忽然临机一动,开始装病。 “改天吧,我今天,咳咳,感冒好严重。”于天气若游丝,还恰到好处地带上了一点鼻音,显得瓮声瓮气的。 贺铭果然停了下来,俯身仔细端详了一下他的脸色,继而凑近他颈边,低低的声线划过他的耳际:“我给你治。” 于天:“……” 骗谁,你是个兽医啊大哥!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撒花,欢迎收藏专栏包养在下,不胜感激=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