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隐·黎明录 作者:莫风卿 晋江2019-09-03完结 文案 在遥远的北海之上,神秘的国度隐于六合之中,魑魅魍魉无处不在,妖魔鬼怪无奇不有,那是一个血腥邪恶的世界,而他却以一个凡人的身份在那里挣扎了八年!猩红妖艳的桀骜不曾被无止境的黑暗吞噬,他在残暴恶劣的环境中惨烈而顽强地活着。一饮一啄皆由天定,他又能否以手中之刀获得光明和自由? 内容标签: 灵异神怪 奇幻魔幻 仙侠修真 东方玄幻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倾,寒城 ┃ 配角:扶风,鬼鸟神凤,七星鬼,陆长飞 ┃ 其它:神怪,妖魔,修行者 第一章从天而降! 北海之北,有岛屿,终年为阴雾所罩,世人称之为妖冥岛,岛中有一国,名曰流鬼国,相传,此岛住着恐怖凶残的厉鬼妖魔,最爱以人为食。 传言不虚,也不尽实,雾障之外,此岛与其他岛屿并无多大区别,而雾障之内,却是别有洞天。 这里没有白昼,天空是亘古不变的紫黑色,没有星星,只有一轮血月挂在荒冷苍穹上,透着无限诡异和刺骨寒凉。 流鬼王城,神凤殿。 雨,不知是什么时候开始下的,寒城如同一座没有生命的石雕般站在檐下飘摇的风雨里,冷硬如铁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 一门之隔的大殿中,漆黑一片,魔物可怖残暴的嘶叫和利爪穿透血肉的声音如同惊电击在心尖。 他听到铁链激烈碰撞,少年撕心裂肺的惨叫,那么近,却又那么远:“啊啊啊………哥哥………哥哥………救……救我……救我!………啊……” 一滴殷红的鲜血如同珊瑚珠子般从指缝滚落,迅速晕开在满地雨水之中,消失不见。 不知过了多久,气派奢华的殿门终于开了,阴森的气息扑面而来,无数奇形怪状的东西拖着长长的尾巴消失在黑暗深出。 天光微弱,从大开的殿门外透入,隐约拉出一道幽暗的影子,寒城满身水气,从殿外迈了进来,步伐平稳,缓慢。 偌大的空间里,回荡着单调的脚步声,和一个人抽搐的□□。 “城儿,你为何总是不听本宫的话?”高处传来一个女子无奈的叹息。 “如果你不想看到他现在的样子,就不要继续反抗!”女子声音平淡,透着隐约的疲惫。 一声轻响,大殿四角的凤首灯台上,火光倏然亮起。 寒城的步伐微微一滞,仿佛是无法适应突如其来的光亮,眼瞳有刹那的收缩和颤栗,却是迅速平复,毫无痕迹。 面前有一块十尺见方的巨大石板,和大殿的地面镶嵌在一起,严丝合缝。 石板上布满了尖锐的刚钻,将阿九的身体刺穿,死死定在石板上,却不伤及要害。 四道婴儿手臂粗的漆黑铁链穿透他的肩胛骨和小腿,牢牢绑在石板四角的石桩上。 从前的鲜血已经干涸,在石板上凝成了大片深红色的血块,现在又有鲜红刺目的血液从阿九身上各处流淌而下。 他早已没有了人形,脸上是一片血肉模糊,脸皮被魔物的利爪生生撕去,眼眶没有眼球,而是两个深深的血洞,白色的尸蛆在里面蠕动着爬进爬出。 身上如同刀劈斧凿一般布满狰狞的伤口,皮肉拖一片挂一片,伤口中的绿色液体冒着青烟将血肉筋腱融化成脓血。 “哥……哥哥……救……我……”他不能动,枯黄的头发浸泡在粘稠的血液里,被腐蚀得盖不住牙齿的双唇微微开合,嘶哑的声音犹如鬼泣。 寒城在阿九身边缓缓蹲下,抬手隔空轻抚他腰间那道几乎将整个人分成两半的伤口,流溢而出的内脏缓缓收入腹腔之中,他的目光平静得近乎残忍:“没事了……” “他能否得到解脱全在你一念之间,你真的想让他一直生不如死地活着?”光影闪烁,鬼鸟神凤坐在大殿中央的高台之上,丝缎般的长发如蔓延的水草铺洒玉座之上。 她皮肤是那种长久不见阳光的惨白色,透着诡异的死气,红色妖纹如眼影般覆在眼角,妖异妩媚。 “哥……杀了我吧………杀了我吧……我不要活着……不要……”仿佛被鬼鸟神凤的话刺激到,阿九的身体开始挣扎,嘶哑的声音带着无边的恐惧。 寒城沉默了,看着鲜血随阿九的挣扎急剧涌出身体,双拳再次暗暗握紧,说不出一个字。 太子殿下的玄阴殿一如其名,通体漆黑如墨,终年黑气缭绕。 大殿正面中央雕刻着巨大的飞天鬼的头部,血口大张,獠牙外露。 獠牙之下,寒城木然而立,身后跟着一只捧着锦盒的小鬼。 他身着长袍如雪,宽大的袖口用红色丝线绣着奇特的图案,在这荒冷寂寥的天宇下,宛若红梅傲雪而绽。 寒城有着极深的轮廓,脸部线条利落俊美,身材高挑略显削瘦,苍白的容颜之上,精美的五官僵冷异常,宛如石刻。 然而,白袍少年此刻的眸子却有着极为诡异的颜色,那样纯粹的黑暗,根本没有一丝光亮,甚至连瞳孔都辨不出,使他整张脸都隐隐透出一种阴暗邪异的死气。 “二殿下,太子殿下有请!”殿门开了,一名无头鬼颈腔中翻滚着热血从阴暗的太子殿内走出,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因为鬼鸟神凤是流鬼国鬼王的嫔妃,而寒城则被她认作义子,惧于鬼鸟神凤的威势,众鬼当面还是尊称一声二殿下。 寒城微微点头,平静地步入鬼气弥漫的大殿之中。 玄阴殿内,两侧墙壁上一丛丛红色的火光相继亮起,给整个大殿镀上了一层妖艳的血色,格外渗人。 两侧墙壁上是两幅巨大的壁画,上面分别画着十八只青面獠牙,黑袍血目的厉鬼,壁上的血光便是从他们眼里释放出来的。 每只厉鬼身边都有一个满身鲜血的人类,或被撕裂身体,或被利齿啃咬,内脏横流,场景血腥残暴,而那些人像脸上的恐惧和痛苦的神情更是被雕刻得栩栩如生,纤毫毕现。 从人类身体里汹涌而出的鲜血在殿内血光的映衬下,颜色更加鲜艳刺目,仿佛下一刻就会从墙壁上渗出来一般。撕心裂肺的惨嚎和浓烈的血腥之气透画而出。 然而,寒城的注意力不曾被这修罗炼狱般的壁画吸引,他的目光从一开始就盯在太子扶风脸上,淡薄的唇紧抿着,躬身行礼:“参见王兄!” 扶风坐于高台之上,手中环着一个极其妖魅的人类女子,眼神嗜血,狂傲。 他俯视着底下寒城那张毫无表情却又让人感觉寒气逼人的脸,本就冷厉的眼瞳更添森寒,冷冷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二殿下此次前来有何贵干?” 寒城神色平和,从身后小鬼手中拿过锦盒,双手奉上:“听闻今日是王兄生辰,臣弟专程前来送上贺礼,还望王兄笑纳!” 今日玄阴殿内格外冷清安静,除了寒城和身边的小鬼,便只有无头鬼和高台御座上的一人一鬼。 寒城此言一出,殿内更加安静了,任何声音都听不到,空气仿佛瞬间凝结。 五十年前的这一天,流鬼王后,也就是扶风太子的生母被人类修行者杀死,从此以后,太子的生辰便成为了王都甚至是整个流鬼国的禁忌。 所以,扶风太子从不过生辰,也绝不允许别人提及。 而像寒城这样堂而皇之地前来祝贺,无疑是作死行为。 并没有心情去思考对方这种纯粹找死的行为究竟是愚蠢无知被人怂恿撺掇,还是刻意而为另有企图,扶风太子狞恶凶狠的五官缓缓扭曲着,指尖黑色锋利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变长。 下一刻,御座之上一声惨叫响起,扶风长长的利抓突然刺入了怀中女子的心口,鲜血喷涌而出,随即用力一扯,一颗血淋淋的心脏便被掏了出来! 女子面容带着痛苦和狰狞,整个人被扶风太子丢垃圾一样抛下高台,在长长的石阶上极速翻滚,然后摔落在寒城脚边,留下一路鲜艳浓稠的血痕。 “神凤娘娘难道没有告诉过你……”扶风伸出长长的舌头,慢慢舔嗜着手中的心赃,血染红唇,格外刺眼。 “今天也是我母后的忌日吗!”他眼中忽然血光暴起,那颗血淋淋的心脏被黑气包裹,带着强劲的破风之声飞撞而来。 寒城面色一凛,扬手将锦盒掷出,一把扯起身旁的小鬼飞身急退。 那个刹那,数道黑色长舌犹如巨蟒身躯般从扶风裂开的血盆大口里飞射而出,紧随女子心脏瞬间击碎空中锦盒,轰在寒城方才站立的地方,坚硬的玄武岩地面立刻炸开一大片,碎石如利器飞射。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称兄道弟?”扶风太子面露狰狞之色,一击不中,黑舌立刻折转方向四散开来,从不同的方位和角度追袭而至,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猛,透出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狂怒,殿内很快狼藉一片,损毁严重。 “寒城只是好心来送个礼,并非有意冒犯王后,殿下何必如此?”寒城一边勉力躲避黑舌强猛凌厉的攻势,一边解释。 然而,今天的扶风似乎很暴躁,五官扭曲得厉害,双眼血丝蔓延,红得仿佛要滴出血,额上妖纹向四周极速扩散,诡异而可怖。 他忽然从高台上飞扑而下,五指微动,整只手如同突然变异了一般,在空中急剧膨胀拉长,干枯冰冷的爪子只是一瞬便扣住了寒城的脖子,下一刻,三道黑舌从背后呼啸而来,瞬间洞穿了寒城的胸腹。 鲜血从黑舌和伤口之间的缝隙里涌出,很快变成了黑色,在瘴气的包裹下迅速消失,创口周围的肌肉在黑舌表面附着的污秽液体刺激下,像被烈火烧灼一般瞬间萎缩下去。 扶风太子暴睁的双眼中仿佛有血火在燃烧,太阳穴上青筋凸起激烈跳动着,有着难以控制的嗜血之欲。 “殿下!”旁边,无头鬼的声音在关键时刻响起,扶风太子面容之上,狠厉狞恶之色丝毫不减,僵持了很久,他才猛地收回舌头,一挥手臂,寒城便如一块巨石般狠狠砸在了殿门外。 少年倒抽了一口冷气,缓缓抬起颤抖的右手,拭去嘴角的血渍,眸中却露出了一丝微笑,森冷的微笑。 天空一碧如洗,几朵白云悠悠飘荡,苍穹之下,浩瀚无垠的北海碧波涌荡,整片海域在阳光的照耀下,粼粼波光,闪烁耀眼,一波波海水潮夕在海面生成涌过,拍打着岛屿周围细腻柔软的沙滩,无数白色海鸟在群岛间遨翔起伏,时不时地传来阵阵鸟鸣。 略带咸味的海风中,一道眩丽的白色光茫从遥远的海天一线间掠空而过。 “肥肠,这是飞哪来了?你该不会是迷路了吧?”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懒洋洋地躺在一柄放大了十几倍的仙剑上,枕臂支腿,对着身旁御剑御得满头大汗的同伴问道。 慕倾身穿一袭深蓝色对襟窄袖长衫,腰间束着同色祥云纹宽腰带,枕在脑后的双袖袖口用蓝色丝带绑起。 他柔亮顺滑的浅色头发浓而厚,一部分高高扎在脑后,一部分顺肩披垂而下,如同流水般倾泄于宽大的剑身上,在浩荡天风中飞舞飘摇。 这少年眉目清秀,眼神灵动跳脱,不是个安分像,却又给人一种人畜无害的感觉。 陆常飞撇撇嘴,回头看了一眼,愤愤的语气表达了不满:“慕倾,跟你说多少次了,我不叫肥肠……” “猪!大!肠!”话未说完,蓝衣少年便毫不客气地截断,棱角渐显的脸之上满是笑嘻嘻的神色。 “唉……”陆常飞长叹一声,不打算再辩驳,口中却轻声嘀咕道:“我陆常飞上辈子究竟是作了什么孽啊?竟然遇上这么一个又白痴又顽劣的师兄…啊!”突然后脑一痛,不知被什么东西砸了下,他瞬间反应过来,猛然回头瞪着身后的少年。 “嘿嘿嘿!失手……失手……”慕倾龇牙一笑,脸上明显写着“打的就是你!咋的!” 陆某人:“…………” 顿了半晌,他忽然认命般长长叹了口气,神色瞬间委糜下来,颇为无奈地道:“唉……我说师兄,您能不能别这么无聊啊?这样的烂借口您没用千遍也有百遍了,您算算,自从认识你之后,您老失过多少次手?这手法也是没谁了!” 陆常飞的口吻完全不似师弟对师兄说话,仿佛身边只是一个与自己地位平等的少年,而且还是一个令人非常讨厌的臭小子。 但慕倾明显不放不心上,他眉头一挑呲牙一笑:“我是你师兄,你就体谅体谅喽!等出了这片海,找我带你去中洲最繁华的地方好好玩玩!” 不出此海,后面一句完全就是放屁,所以陆常飞并不感到高兴。 跟着这个不成体统的师兄偷偷跑出来玩,一不小心就迷失在这无边无际的大海中了,云里来雾里去的折腾了一天一夜,就是找不着岸,他都累得快虚脱了。 无耐地撇撇嘴,少年苦着一张白净的脸道:“师兄……我也不知道这是哪!” 顿了顿,他目光微动,忽然态度一转,露出了讨好的笑容:“师兄,您老累了吧,要不……咱们降到哪座岛上休息下? 慕倾并未因为这个“老”字着怒,反而是一副坦然受之的样子。他伸了个大大懒腰,抬起白皙修长的手遮挡头顶渐显灼烈的日光,看着脚下犹如巨大蓝色宝石般的无际海面及零零散散,点缀其中的绿色诸岛,忽地咧嘴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 慕倾忽然手中法决一引,白色仙剑陡然光茫大盛,耀眼夺目间,剑身下倾,“嗖”地一声,向着一座岛屿疾射而去。 不及反应的陆常飞身形一个摇晃,差点跌落下去,他忿忿地大叫道:“啊……臭小子,你就不能事先提醒下吗?” 狂风割面,呼啸而来,慕倾缎发狂舞,蓝色衣衫猎猎作响,清脆爽朗的笑声在辽阔的苍穹之下回荡:“哈哈哈,是你反应太慢啦!” 白色剑茫忽地加速,几乎是用一种肉眼看不到的速度冲了下去,空中只留下了一道淡淡的虚影和某人的惨叫。 脚下的岛屿极速变大,慕倾正欲减缓速度,忽然脑中“轰”地一声,一片无边无际地黑暗从眼前涌现,他只觉身子一轻,便不由自主地跌落下去。 红叶林。 这是一片永恒的红叶林,它们并不是枫叶,而是流鬼国独有的一种树。当一批枯叶凋落时,便会有一批新叶代替它们继续渲染着这片天地。 寒城一袭黎色华服,独自行于火红的林间。 黎色,那种黑中带黄宛如黎草般的颜色,是他内心世界的色彩,随着光阴的流逝,渐渐渗透到生活之中。 这里是他唯一喜欢的地方,宁静,幽美,带着淡淡的感伤,将一切杀戮,血腥,残暴隔绝。 他踩在枯叶铺垫的路上,倾听着枯叶碎裂时细碎的“沙沙”声,看着一丝丝风轻盈地穿过树林时卷起树上枯红苍老的叶子飘飘扬扬地旋舞。 红叶的颜色,领略岁月的磨砺,饱经生命的惊涛骇浪,终究,是逃不掉命运的摧残。 少年突然停住了步子,似有所感地看向那片被红叶之光染红的天空。 “轰隆”一声巨响,一道红色闪电突然出现,竟将天空撕开了一道缺口,露出一个黑色的大洞。 面对如此异相,寒城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谁来送死,与他何干? “啊……”两声惊叫响震九霄,黑洞之中,一道白光凭空出现,如流星般坠向地面。 紧接着,一个黑点从白光中分离,向着这片红叶林快速坠落。 “砰”地一声钝响,黑点眨眼放大成一个青色身影,如同一颗巨型弹丸般重重地砸落在地,满地落叶被震上半空,又缓缓飘落。 陆常飞费了好大劲才将自己从土里□□,抹了把脸上的泥土鼻血,龇牙咧嘴唤道:“师兄?师兄?……” 他四下观望,却始终只看到了身旁的少年,陆常飞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树叶,呵呵一笑,对着寒城道:“这位兄台,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我师兄?” 寒城的双眼是暗淡无光的,又出现了那种空茫的神色,就如一个没有睡醒的人,漠然看了陆常飞一眼,没有答话的意思,绕过他便欲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是我的第一本书,其实很早之前就开始写了,说起来有些好笑,别的作者都是先看了很多小说才想着写文,而我却是想写文了才去看小说,所以刚开始文笔情节都差得惨不忍睹,后来随着时间推移,我读的书多了,也就意识到很多问题,于是开始修改,但前面的文已经定了形,要改起来还真是一件难事,所以改来改去也只是改了一些细节,改不了本质问题,我也想过就这样弃了,没有一个好的开头后面在努力大概也没啥用,况且我的能力的确很有限,可是我还是舍不得作废。 第二章居然遇到一只疯狗! 红叶漫舞,宛若纷扬的花瓣,极尽目力似也忘不穿。 那是生命热烈燃烧的颜色,是暮色中的最后一缕夕照,透着淡淡的感伤。 而那氤氲的光茫流动闪烁在每一处,更添加了一种迷幻色彩,美得不真实。 陆常飞才问出一句话便怔住了,他呆呆地看着漫天漫地发光的红叶,只觉身在梦中。待他好不容易回过神来,那个少年已经走远。 “喂!兄台!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他陡然跳起,急追了过去。 一阵风般奔了过来,搅起满地落叶飘飘转转,将一路脚印覆盖。 陆常飞手一抬,挡在了寒城身前。 黎色华服的少年随即止步,极慢地抬起眼睛,脸上的神色依旧空茫。 看了一眼他漆黑如墨的眸子,陆常飞心中微动,却也没有什么很怪异的感觉,礼貌地拱手问道:“兄台,请问有没有看到我师兄?” 话一出口,他忽然觉得这个问法有些不妥,于是补充道:“就是一个十六七岁,穿深蓝色衣服,大概这么高,这么胖……” 一边说他一边比划,非常成功地将慕倾形容成了一又矮又胖又丑又白痴的臭小子,生动无比,形象无匹,一番唾沫横飞之后连他自己都佩服自己! 然而,寒城只是静立原地,仿佛什么也没听到,什么也没看到,还是没有说话。 宛若泥塑木雕的偶人,空洞的目光虽然盯在陆常飞脸上,却仿佛穿透了他的身体,看到了不可知之地。 是的,少年眼里除了黑暗什么也没有! 那样仿佛目空一切的眼神让陆常飞很不爽,见对方怔怔无言,他终于没了耐心。 “我说你是哑吧还是聋子啊?跟你说了这么一大堆一点反应都没有……!”青衣少年态度陡然转变,皱着眉老实不客气地斥道。 然而,寒城还是那张仿佛永远都不会变动的脸,依旧毫无反应,就像一个没有神智的行尸走肉。 “不对啊!正常人绝不是这种反应!”陆长飞惊疑不定地打量着对方,皱眉沉思着,嘴里低声喃喃。 忽然似想到了什么,他用脚尖挑起一根断枝握在手中,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 断枝纤细且直,一端有些尖锐,陆常飞握着另一端,慢慢靠近寒城僵冷苍白的脸,神色有些小紧张,宛如调皮的孩子拿着木棒去逗弄从未见过的新奇东西。 事实证明这是种自讨苦吃的行为,断枝离寒城的脸尚有寸许之隔时,空茫黑暗的眸子陡然亮了一下。 那个看起来仿佛木头人般的少年出手快竟如闪电,陆常飞还没反应过来,手中断枝已被夺去,跟着胸口一痛,重重吃了一棍。 陆常飞脸色一变,看着再度呼啸而来的棍影,几乎是本能地握拳招架。 然而,寒城挺直了背脊动都没动,不过手腕一转,那断枝便避开拳劲,击在手臂上。 陆常飞只觉得手臂一麻,身上、脸上又连接吃了几记。这几下虽未伤筋动骨,却让他狼狈至极。 虽然四下并无旁观者,但青衣少年仍旧觉得很没面子,于是涨红了脸,探手腰间就欲拔出佩剑,准备动真格的,然而…… 刹那之间眼前棍影飞动,寒城攻势倏然疾动,连接几十招,招招击在陆常飞身上,他被打了个晕头转向,哪里还能拔什么佩剑? 陆常飞只觉全身酸痛,两眼冒金星。寒城唰地一声将断枝扔出之后,他还在原地转了两圈才定住身形。 此刻的他就如一只呆头鹅,呆呆地看着寒城,眼里直冒圈圈。 寒没有理会,只是默默转身,原路折返。 恍惚的视野中,黎色身影渐行渐远,陆常飞用力甩了甩头,才摆脱了那可恶的圈圈。 “臭小子!不给你点颜色看看我就不姓陆!”他怒喝一声铮然拔剑,足尖点地如同飞鹰展翅般掠起,猛然踏在一根树枝上,振得红叶簌簌而落,同时借着树枝反振之力翻飞而下,刹那间又挡在了寒城身前。 有了上一次的教训,陆常飞不敢大意,双脚还未落地,手中长剑已然迎面刺出! 青锋鸣啸,剑气逼人。 眼看就要得手,却见寒城微微抬眼,如死水般的眸子陡然射出两道比剑茫还犀利的目光。 抬眸一瞬,陆常飞悚然一惊,自己的攻势在这个人面前根本洞若观火,毫无威胁可言! 寒城仿佛是在耐心等待着剑锋刺到足够近的距离,然后一招制敌! 他的眼不再空茫,亮得刺人,那样镇定而冷峻的容颜透着隐晦的阴森。 陆常飞心中大惊,一张清秀的脸瞬间白了几分,然而此时回剑已是来不及了,只好把心一横,咬牙将招数使老。 就在那电光火石般的瞬间,寒城猛然抬手,竟直接用手掌握住了剑身! 看着殷红的血从顿时从虎口流下,陆常飞有些发愣。 现在他一点也不怀疑,这个人的脑子一定有问题,不是被驴踢了就是被门挤了,居然蠢到用手来架别人的剑! 但下一刻他便知道,真正愚蠢的人是自己!因为陆常飞振骇地发现,手中之剑在对方紧握之下,竟然动弹不得分毫! 那只看起来苍白纤长的手仿佛有着极其诡异的力量,强悍异常,将这柄剑牢牢禁锢。 寒城并不知道此刻对方在想些什么,也不屑于知道。 当他握住剑身的时候,没有去看流血的手,而是毫不迟疑地振臂,竟然就那般轻易地将陆常飞振开,随即指动腕转,剑柄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弧,落入了他手中。 眼见武器被夺,陆常飞本能地后退着,脸色陡然变白。 他直直盯着寒城,咕噜咕噜地吞了好几口唾沫才极为勉强地扯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然后结结巴巴地整出一句话来:“大……大侠……饶……饶命啊!我就是……开……开个玩笑,绝无恶意!” 一边求饶,一边慢慢后退,但他马上就被对方陡然的变化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此刻寒城仿佛变了一个人般,他面容低垂,半张脸浸于暗影之中,显得极为阴沉。 右手紧紧握着剑柄,剑尖斜刺入厚厚的积叶中,一路托过。 衣袍无风自舞,宛如撕裂的旗帜。 虽然他还没有出剑,但整个空间的气场已经发生了异变。 随着逼近的脚步,寒城第三次抬起了眼,然而,同样的一双眼睛,在陆常飞看来却有着翻天覆地的转变。 杀气笼罩下,他忽然发现对方漆黑一片的眼眸竟是那样完全的黑,没有一丝光亮,就连那些红叶之光也不能映入分毫,透着邪异阴暗的沉沉死气! 陆常飞感受着那股浓烈的杀气,只觉得头皮发麻,后悔惹了这个家伙。 本来只是想吓唬吓唬寒城,并不会真的伤他,却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并不强悍,甚至有些病弱的少竟隐藏着如此深重的杀念! 猛然间,那柄并不特别的剑在他手中居然吞吐出凌利刺目的青茫,被高高举过头顶,向着陆常飞闪电般斩落! 林风陡冷,凛冽的剑气狂溢而出,将地上落叶激得漫天狂舞。 剑身还未及体,陆常飞便感觉似有无形冰刃破开自己的眉心,冰冷的杀意仿佛断筋蚀骨般层层侵入。 陆常飞惊得脸都绿了,陡然感到全身一阵发寒。 看着那道锐气逼人的剑光,他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肠子都悔青了。 就在剑光劈出的刹那,陆常飞惊骇之际左足用力,腰身后仰,全速贴着剑茫向后退开。 虽然速度已达极限,但那但凌利至极的光茫还是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长长的伤痕,从额际经眉心一直延伸到下颌。 秀气的脸被剑锋分成了两半,鲜血如同红珊瑚珠子般滚落。 但陆长飞并没有时间去想自己的脑袋是不是也被分成了两半,只是在全力躲避那一剑的同时下意识地以左足发力支持全身去势,甫一离开攻击范围便身形一转,右脚在地面猛扫而过,搅起满地落叶以求遮挡对方视线。 然后,青衣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在飘舞的红叶落下之前如见了鬼般转身飞速奔逃。 “啊……倒霉倒霉倒霉!居然遇上了一只疯狗!”他大声叫骂着,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破裂的脸,不禁暗自泪流千行,说不出的凄苦苍凉!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啊?师兄救我!” 第三章什么鬼? 一阵惊天动地的惨嚎过后,慕倾的身子终于停在一片黑漆漆的树冠枝头,白色仙剑直插入地面。 闪耀的剑茫照亮了周围的一切,少年被卡在枝桠间,疼得皱起了鼻子嘶嘶抽着冷气,然而,枝叶摇晃间,他目光一瞥,忽然呆住。 前一瞬明明还是万里晴空,此刻,目之所及尽是一片黑暗,带着沉沉的死气。 目光缓慢地扫过那些浮凸在光影之间的巨树,慕倾不由自主地倒抽了口凉气。 这里的树木茂盛异常,几乎每棵的直径都在三尺开外,然而,树干之中却都有着一个长约一尺的裂痕,宛如睁开的巨大眼眸,又仿佛是一张等待猎物的血口。 不知名的藤蔓铺满了褐色潮湿的土地,宛如脉络一般缠绕在半脱落的树皮之上,肥厚宽大的叶子足足可以包下一颗人头。 慕倾不是没有见过奇树异草,对于它们的形态并不感到有多奇怪,然而诡异的是,它们全部都是深黑的颜色,连在一起无边无际,仿佛地狱中永恒的黑暗,蕴藏着可怕而邪恶的力量,能够吞噬一切。 四周一片死般的寂静,感觉不到丝毫生机,然而,拂过耳畔的冷风中,依稀传来奇异的声响,时如婴儿低泣,时如夜鸦鸣啼,若有若无,忽远忽近,宛如梦幻一般无法捉摸。 黑暗深处,不知隐藏了多少诡异的东西! 烈日晒红的脸颊瞬间褪去了灼烫感,冰冷的气息无孔不入,嗅着空气中浮动的尸臭,慕倾感觉全身都开始炸毛了! “嘎吱,嘎吱……”还没从陡然的异变中回过神来,头顶忽然响起了奇怪的声音,仿佛上空挂着什么东西,在即将断裂的树枝上晃动。 嘎吱声一下又一下地响着,在这死寂一片看不到光亮的黑树林中显得格外阴森刺耳。 慕倾咽了口口水,然后僵着脖子极慢极慢地抬眼,然后…… 两个腥红的血洞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是一双没有眼珠的眼睛,黑色的血合着腥臭的脓水从眼眶溢出,一张死白死白的脸悬在头顶有节奏地晃动着一分分下移,表皮深处透出了青黑的颜色,显然里面已经腐烂了。 黏稠的黑水从布满尸斑的鼻端缓缓流下,濡湿了残缺不全仿佛被什么啃过的双唇,然后那张嘴忽然咧开,发出风吹木门般的嘎嘎声,尸水淌过森白的牙,然后汇于血肉模糊的颈部,滴落在慕倾俊雅的眉宇之间。 仿佛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少年的身子猛然一个哆嗦,瞬间从惊悚中回过神,忍着恶心一翻白眼从树上掉了下来。 那个刹那,慕倾身形随下落之势轻轻几个旋转,便如一只灵蝶般翩然落地,然后几乎是本能地反手拔起地上的仙剑,一声清越的剑鸣响起,跟着,那雪亮的剑刃便破空劈出一弧冷月,撕裂了黑暗。 凌利的剑光冲天直上,向着那颗头颅飞斩而去! 刺耳的剑啸中,那颗头颅微微一振,皮肉剧烈鼓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烂掉的头颅内乱蹿,随时都会破皮而出! 怪异而尖锐的嘶叫同时响起,宛若厉鬼泣血,恐怖至极。 慕倾劈出的冷月疾啸猛冲,几乎是在嘶叫发出的刹那破开了头颅,如切豆腐般对穿而过,直直砍向上空的枝桠! “啵”地一声,头颅顿时炸裂开来,腐烂的血肉浓汁四处飞溅,旋即被掉落的断枝树叶掩盖。 慕倾惊魂未定地盯着落叶底下渗出的黑血,脸色微白。 虽然一击得手,那颗头颅无疑只是有些恶心,并没有想像中的可怕,但少年仍是感觉头皮发麻,盯了片刻后发现并无异样才长长吐出口气,拍了拍心口,一步步小心翼翼地向后退去。 然而,才退了三步,脚下似乎拌到了什么,他一个立足不稳猛然向后跌去。 “啊!”慕倾惊叫一声,重重摔在了地上。然后,他看到了那个拌倒自己的东西。 白色靴底旁,是一片黑色的藤蔓,一颗腐烂的头颅被簇拥在硕大的藤叶之间,无数细小的黑色根胫如血管一般爬满了整个头颅,将其与大地完全连在了一起,甚至有一些已从眼部的血肉中破出,生出嫩芽般的叶子,尽端处簇生着红色的花朵,艳红如血,极尽妖饶。 那是这片黑暗中唯一不同的颜色,一种纤弱的花儿,仅仅三寸高的花茎纤细柔弱,在森冷的林风中袅娜轻舞,带着顶端如火焰般跳跃的花儿,竟化生出一种莫名而奇异的美。 尽管有着动人心魄的形态,但从人的颅脑之中生长出来,就变成了一种让人心惊肉跳的邪异,充满了不祥。 “卧槽!这是什么鬼!”慕倾如触电般缩回脚,猛地从地上跳起。 就在这时,轻微的簌簌声响起,仿佛是泥土松动的声音,然而,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又是“噗噗噗”几声响,那颗头颅忽然被一股神秘的力量连根拔起,像个皮球般一路蹦蹦跳跳地向着少年扑了过来。 “嘿嘿嘿……”那张只剩两排牙齿的嘴忽然张开,发出渗人的怪笑,跟着,仿佛受到什么刺激般,漫山遍野都响起了噗噗声,无数人头带着奇异的根茎从铺满大地的藤蔓底下蹦起,向着慕倾所在之地飞速云集。 “搞什么啊!”慕倾四顾之下全身猛地一颤,差点连手中的剑都丢了,竟然忘了一身本领,大叫一声以不可思议的速度转身,几乎是飞一般地向前狂奔而去。 那是一个充满恐惧的恶梦,曾有多少个夜晚,他都会在梦中被记忆里那可怖的场景惊得醒来,然后再也无法入眠。 那段黑暗的时光,深深刻进骨子里,无法抹去,即使已经过去了八年之久,他仍旧不愿回首,更不愿再踏足那个地方。 所以,当看到陆常飞逃入那片无边无际的黑色山岭时,寒城的脚步骤然停住,握剑的手微微一颤,久远而深刻的回忆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带着无尽的黑暗和恐怖,笼罩了一切。 那个地方被称为神魔岭,是整个妖冥岛最黑暗,邪气最重的地方,里面不知滋生了多少邪魔鬼物,视为禁忌之地,千百年来,除了误入的凡人,没有谁敢单独擅入。 然而,童年时的他,却独自一人在那个恐怖至极的地方亲眼看着自己的父母被残忍地杀死。 八岁那年,鬼鸟神凤将寒城全家抓来了流鬼国。 寒城并不明白,鬼鸟神凤为何会看中自己,执意要将自己打磨成最毒最强大的武器,用来对付流鬼国的太子殿下,谋取王位掌控整个流鬼。 他并不是很在乎会成为别人的傀儡,但是,鬼鸟神风的手段太过丧心病狂,那个魔鬼竟然要用仇恨痛苦和血腥杀戮来喂养自己,因为鬼鸟神凤所传授是妖邪鬼道,心中怨念越深,所能达到的境界越高。 在那个漆黑的夜晚,除了弟弟阿九,父母和他都被铁链锁住手脚,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那片山岭最深处。 不过短短几个时辰,父母便被如同洪水猛兽般涌来的邪魔撕成了碎肉。 寒城已记不清那时突然而来的恐怖场景,只记得当时在魔物眼里血光的照映下,父亲被啃咬得血肉模糊脑浆迸裂的头颅,狠狠摔落在自己脚边,溅了自己满脸的鲜血。 身上被凌虐留下的无数伤口不停地渗出血来,黑暗中,他用稚嫩的双手在充满腐臭血腥的土地上刨坑,手掌磨破了皮磨出了血也不停歇,然后用膝盖艰难地在潮湿的泥土中挪动着爬行,默默将父母的残肢收集归拢,埋入土坑之中。 从始至终,他没有流过一滴眼泪,没有哭过一声。 只有痛苦和仇恨能让人迷失本心,不顾一切想要获得力量,那时候,寒城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死,更不知道鬼鸟神凤是要以最极端的痛苦和怨恨来激发他的潜力,但他的确是恨她了。 然而,即便是后来被迫杀人饮血,寒城依旧做不到百无禁忌,所以修为始终无法达到最高境界,要打败太子实在太难。 所以……鬼鸟神凤便开始折磨阿九。 第四章凶险诡异的境域! 苍穹辽远,冷月高悬。 天际潇疏的浮云泛着淡淡白色光晕,如暮春残存的雪,无法遮掩暗沉的天空,却托着姣姣月轮,将略带红色的清辉洒遍大地。 “二弟!你这是要去哪?”身后突然传来轻浮而冷傲的声音,语含不善之意。 寒城的肩头微微一振,所有思绪骤然停止。 缓缓转过身,少年抬起双眼,直视扶风太子。 那双眸子一如既往的空洞,配上僵冷有如石刻的脸,便隐隐透出了几分目空一切的桀骜。 少年自然而然地垂眸,好像并没有注意道扶风太子对他的称呼,施礼道:“寒城只是随意走走!” 背着月光,扶风太子狰狞的五官浸在暗影里,显得极为阴沉,而那双深红的眸子在阴暗之中仿佛燃烧的血,可怖而肃杀。 他的腰间挂着一柄刀,那把看似普通的妖刀即使归入空桑神木所做的刀鞘之中,重重黑气依旧蔓延而出,如黑雾般缭绕不绝,将扶风太子的半边身子都笼住,说不出的诡异阴邪。 目光转动,扶风太子看了一眼寒城的右手,笑得有些阴沉:“二弟可真会说笑,哪有出来随意走走身上还带剑的?而且……还沾了人血!” “莫非……”微微挑眉,扶风太子阴阳怪气地嘲弄:“一贯涅而不渝,谨身自持的二殿下终于背弃所谓的道德人性,开始主动猎杀人类了?” 寒城没有回答,双唇紧抿着,仿佛在不知不觉中石化了一般,连姿势都未曾改变分毫,全身散出一种凝滞的气息,衣袍飘扬之间透出几分沉重。 “怎么?都过去八年了,你还是如此胆小,不敢进入这片山岭么?”扶风太子随意抬手,看着腕间的妖纹,冷嘲道。 寒城依旧没有说话,脸色微微发白。 “令尊令堂的尸骨都留在神魔岭,二弟既然来到此处,不去祭拜一下是否太过不孝?”扶风太子垂手,抬头遥遥看向寒城背后的那片黑山岭。 “不过也怨不得你!毕竟你太弱了,如果没有神凤娘娘庇护,你去了大概也没法活着回来!”扶风太子微微叹息,然后走近寒城,在他耳边低声桀笑:“认贼作父的感觉如何?” “若无要事,寒城便先行告退了!”似乎不想再继续听下去,寒城铁青着脸终于开口了,然而脚步才动,扶风太子身后便亮起了一排冷光。 金属摩擦的声音整齐响起,他目光一扫,看到了十几把半出鞘的妖刀,在月色下闪烁着微微血茫。 “你想怎样?”少年止步,声音宛如冬日浮在湖面的冰,除了寒冷,听不出任何情绪。 他知道扶风如此针对自己并不仅仅是因为恶鬼残暴的天性,还因为他对鬼鸟神凤的图谋有所察觉,然而鬼鸟神凤毕竟是鬼王的女人,没有确凿的证据根本就无法动她。 多年权谋与名力的角逐,让两方势力暗中结怨颇深,而且,扶风太子的母亲是死于人类修士之手。 没有所谓的流鬼王室高贵血统,身为凡人的寒城因而地位卑贱,却是鬼鸟神凤的一枚不可或缺的棋子,这种种原由便注定了他会成为扶风太子首要打压拔除的钉子。 而鬼鸟神凤为了积攒自己心中的怨念,对于扶风太子的恶行,只要不危及性命,她往往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有意纵容! “我不想怎样,只想帮三弟摆脱童年阴影,尽尽孝心罢了!”血脉流淌的,终究是一触即发的暴戾嗜血,扶风太子眼中闪过阴森的神色,脸上渐渐露出一丝狞笑,一字一句道。 曾经无数次被欺压折辱的画面破碎而凌乱,一瞬如同无数道闪电掠过脑海,寒城再度抬起了双眼,脸上肌肉微微抽搐着,很久之后,少年绝然转身,头也不回地向着那片黑色的山岭走去,走入八年前的恶梦中。 慕倾在丛林中胡乱地奔逃着,目之所极全是一片黑色,仿佛没有边际,永无尽头。 白色柔和的剑光照着他有些发绿的脸,黑暗不断在身前退散,又在身后合拢。 慕倾气喘如牛,脚下却片刻不敢停歇,厚厚的腐叶层发出奇特的声音,偶尔会踢到残骇碎骨,他也无心顾忌。 “妈蛋!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到处都是奇怪的东西!”感觉身后的声音隔得稍远了些,慕倾这才回头看了一眼那些阴魂不散在空中不断跳跃的火红的花儿,一边逃一边后怕地想着,忽然就停住了脚步。 明明可以御剑,我为什么要跑呢? 不敢迟疑分毫,慕倾将那把仙剑猛然抛向半空,同时手臂疾动打出一道法决,白色光茫如闪电般丛指间射出,飞速撞在了剑身之上。 刹那间,飞至半空的长剑陡然一振,剑茫登时暴长,向着四周潮水般涌去。 不过一瞬,剑茫的波动便平息,重新展露在眼前的是一柄大了数倍的巨剑。 听到身后怪异可怖的笑声再度迫近,慕倾心头一凛,慌慌张张地跃上仙剑,手中指决一引,剑身上倾,“嗖”地一声破空飞起。 然而,剑身才动,眼角陡然闪过一道冷光。 那道光茫细如丝却锐如针,一现即隐,少年想也不想,身子猛然腾起,凭着刚才的记忆避开了冷茫闪现的地方。 跃起的同时,又一道极细的锐茫在头顶闪过!而慕倾的身形便在贯力之下向着那处飞速撞去。 并不知道那些一闪即逝的冷茫到底是什么,但直觉告诉他,那里一定隐藏着某种看不见的危险。 少年眸中一紧,那些冷茫猝不及防而近距离地闪现让他根本来不及躲避,况且身在空中无处借力,就算他速度够快,身形也不可能凭空变幻。 然而,在这间不容发之际,他猛然咬牙,右手抬处,一只袖箭从袖中飙射而出,破空锐啸之中,只听“砰”的一声轻响,空气中仿佛有根无形的线猛然断掉,两端回弹的力道在黑暗中激起了刺骨的阴风。 “好险!”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慕倾不禁感叹自己的运气实在是不错。 身形依着原来的轨迹在空中翻飞而下,慕倾却不敢再踏剑飞行了,双足在剑身上蜻蜓点水般地一触便马上倒翻而下,跟着剑指一划,空中仙剑陡然静止恢复原状,嗖地自动飞回背后的剑囊之中。 背后跳跃之声动地而来,激起无数落叶漫空飘转。 “卧槽!”眼看头颅已迫近身后三丈之内,而它们每跃一次便有丈许之远,他脸色一白,硬着脖子分秒不停地向前冲去。 脚腕处锐茫闪过,慕倾大惊之下单足一点,看准了角度翻身跃过斜上方的另一道光茫,落地之后又擦着两道离地一尺多高的冷茫滚了出去,然而还不等他站起身,又有两道冷茫在身前交叉闪过。 少年猛然后仰,身子低低滑了出去,斜刺里冷光再现,他腰肢一扭,险险躲开!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刹那之间,惊险之极,反应稍慢便会被那毫无预兆突然闪现的冷茫所伤,然而他在那闪电般的瞬间身法迅捷灵活,竟巧妙地全数躲过! 终于可以站起身了,慕倾重重呼出一口气,然而,这口气才呼到一半,便听到身后传了难听可怖的嘶啸,夹带着刀削血肉的钝响,然后便是砰砰落地之声。 他禁不住胸口一滞,猛然回头看去,却见空中无数冷茫相继闪现,纵横交错,那些头颅在纵跃之间忽然就凭空分成了两半,在飞溅的血肉中无力掉落。 火红的花儿以看得见的速度瞬间枯萎下去,竟变成了黑色的一团,然后随着残破的头颅融成一滩黑血。 空中一时血肉横飞,头颅乱落,交织成大片更沉的黑色如烟火绽放,又如浓墨极速晕开,将眼眶之上那微微的血光瞬息掩盖。 慕倾看着这一幕,俊脸微微抽搐着,才明白自己刚才经历了怎样的凶险。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眼眸一动,向着侧方扫去,赫然发现极远处也有光茫隐约闪过。 少年骇然抬头,看见一片树叶从极高的枝头落下,忽然空中光茫一闪,那片落叶便分成了两半,仿佛被利刃无声划破,缺口极为平整。 这看似虚无的空中,竟隐藏着无数看不见的伤人利器,从这光茫细长而直的特点来看,就像是无数绷得笔直而韧利至极的奇特丝线不知从何处延展而来,将这里的空间分割成了无数片!无论什么东西撞上,都会被切碎! 而自己正闯入了这个由无数丝线交织成的巨大囚笼之中! 想到这里,慕倾不由得缩了缩脖子,一时不敢妄动。 然而,他马上就注意到了一个细节! 那些跃入冷茫之间的头颅没有一个逃脱了冷茫的切割! 鱼尚有漏网之时,况且他一个完整的大活人都能从其间隙中逃脱,那么多的头颅怎就没有一个幸免? 这个问题看似有些奇怪,仔细想想也并不奇怪,或许是那些头颅反应不够灵活也未可知! 可是,那些隐藏在各种声音中的啸音又是怎么回事?轻微刺耳而密集! 是的,有什么地方不对! 陡然间,轻微的锐啸从黑暗深处响起,几道细长的冷茫忽然闪现,然而和先前不同的是,这次出现的冷茫却是宛如波光般在林中荡漾而来。 仿佛有只无形的手在暗中操控着这些如丝如线却能伤人之物,冷光闪灭中可以捕捉到它们如细鞭般在空中舞动的轨迹。 倏然间,冷茫大盛,顺着那些轨迹蔓延开去,仿佛是那些看不见的丝线忽然燃烧起来了一般,迅速圈成一道道火练般的光华,呈暗色波纹在空中漾开。 暗色光华苏活了一般暴溅飞舞,妖矫宛如万千阴暗的毒蛇,发出咝咝啸音怒涌澎湃,卷起狂暴的飓风瞬间将慕倾重重包围,轰然聚压而下! 劲风如刀,卷起满地落叶和各类残骸狂乱飞舞着,周围浓密的枝叶也在剧烈摇摆,“咔嚓”声响中纷纷断裂,被卷入风暴中心,瞬间被扯碎。 身体仿佛要被撕裂般,强猛的气旋迫得人几乎无法呼吸,而那些丝线凌利彪却无形无迹,根本无从招架! 在冷茫闪现的刹那,慕倾便下意识地反手抽出了背后的仙剑,却一时茫然无措。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哪里不对了,原来,那些丝线是可以动的! 第五章有妖气! 剑光如幕,如同无数扇面在万千呼啸而来的丝线中层层叠叠展开,将少年的身影护得风雨不透。 然而那些看似细弱的线却拥有着惊人的力度,激射在光幕之上便陡然凌空折转,以更快的速度更猛的力道,从另外的方向再度射来,几乎无孔不入,无隙不侵! 锋利的丝线偶然从剑光的缝隙中飙过,割裂衣衫,渗出点点血红来,清俊的面庞之上也多出了几道细长的血痕。 长剑几度差点被振得脱手,慕倾的脸都开始发青了,心中又气又急,又惊又怒。 虽然狼狈不堪,但终究是没有伤及一处要害,但丝线攻势逾加猛烈,随着体力的极剧消耗,他渐感吃力,手中动作不由自主地开始减缓。 然而不过瞬间的松懈,一道凌利的寒光便锐啸着洞穿了少年的肩头! 慕倾痛哼一声,闪电般出手,一剑削断了那根丝线。 脚下微微一软,他差点没站住,但层层围裹着的丝线却静止了一瞬,火练般的光华倾刻消失,在他反应过来之前猛然四散,向着八方飞荡而去。 刺耳的咝啸声中,点点寒茫疏密有致,以一种特定的距离,宛若万千星晨重归天宇般飞离扩散。 但他的心却是陡然一跳! 是的,他看见了,那些无形的东西重新泛起了幽幽的光茫,血一般的光茫! 刹那间,漫天细长韧利的血茫纵横交错,以人眼看不见的速度交割而来! 慕倾忍住肩上疼痛,身形急退,手中剑光宛如水银泼地,护住周身,足尖连点,在密风急雨般的丝线间隙中跳跃躲闪,奋力穿梭在那激烈变动着的血网中。 漫天丝线仿佛烈烈燃烧的地狱之火,将这黑暗的丛林映成了一片妖异的血色,瞬间切断无数枝叶,宛若撕裂一切的血齿般铺天盖地而来,激起的腥风如同锋利的碎冰透体而过。 少年当空舞剑,极尽全力将剑式舞到最快,仿佛在漫天赤电中穿梭,若要慢了一丝一毫,便会被焚为灰烬。 体力极剧下降着,真气在快速消耗着,随着时间的流逝,慕倾只感觉胸口仿佛被什么压死了一般,全身虚乏绵软,一举一动都有着巨力牵拌,手中的剑也变得无比沉重,每挥一次几乎都用尽了所有力气。 红色的线在黑暗中宛如炼狱的裂口,透出熊熊烈火飞扑而至,那仿佛燃烧般的血色遮蔽了头顶的一切。 “斩断那根主线…”在满空血火罩下了那一瞬,暗哑的声音忽然突勿地响起,飘渺无踪却仿佛有形有质般从远处传来,凝而不散,破开重重血色直透脑际。 “主线?在哪?”他心头一振,目光在那片燃烧的赤血之中慌乱地扫视搜寻,却不曾发现丝毫异样。 一条条赤练飞旋而至,刮起的强风宛如刀锋切削着皮肉,不过略略分神,陡然便是咝咝两声锐啸,又有两道丝线避过剑光向着胸口破空刺来。 “来了,后方左上角,不要去管其他的线!”那个声音几乎是在同时响起,此次却是急促而冷锐的,带着一丝凝重。 危难之际,慕倾无法去思考任何问题,就如一个溺水挣扎之人,而这句话便是一根突然出现的救命稻草,他几乎是本能地去听从。 剑锋回挑,那个刹那,真气在全身胫脉中汹涌澎湃,迅速汇于手掌然后透剑柄而入,激荡出层层剑气横空劈斩。 明明什么也没有斩中,然而长剑却在半空猛地顿住,刺耳的交击声轰然暴开,竟似金铁交鸣,振聋发聩。 满空咝啸的血线陡然凝滞,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瞬,紧跟着一股反振之力轰然袭来,长剑猛地脱手飞出,慕倾全身俱振,一连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而周围那些丝线似乎突然失去了控制,缓缓飘落下来,却在及地之前仿佛燃烧般化为了灰烬。 慕倾满身冷汗淋漓,脚下一软单膝跪下,以手支地,大口喘息着。 鬓发散乱地贴在沾染着血痕的脸颊之上,那一深蓝色长衫已经裂开了好几道长长的口子,显得狼狈不堪。 片刻之后,他慢慢站起身,连指头都懒得动,仿佛死了没埋般有气无力地向着自己的剑走去,满脸倦容。 长剑插入树干之中,几乎没柄而入,少年抬手一拔,竟然没□□! 慕倾皱了皱眉有些郁闷的神色,然后右手聚力,猛地一拔,却依旧没有拔出。 不自禁地瞪大了眼睛,少年这下真是有些来气了,抬脚用力一踏树干,双手握着剑柄猛然发力,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劲。 然后,他就连人带剑一同摔在了地上!摔了个四仰八叉! “哎呀!我的屁股!”嘴里低声痛呼着,慕倾一手握剑一手揉着屁股好半天才站起身。 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揉着屁股的手忽然缩了回来,理顺了凌乱的长发,清了清嗓子,四处张望着扬声道:“喂!那个……” 然而,话刚出,却不知何称呼对方,于是少年仰头想了想,然后说出了一个自认为放诸四海而皆准的称呼:“大侠,你在哪?” 空寂的林中除了脚下断枝被踩踏的轻微声响,和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便没有其他声音了,静得有些可怕。 “大侠?大侠?……”慕倾右手紧握长剑,一边暗自调整内息一边慬惕地四处寻找,却发现这里除了树就是草,除了草就是藤蔓,尽是一片暗沉的黑色。 “前行百尺,右转!”简短的字句轻得仿佛梦呓,又似耳边的低喃,却清晰地传入耳中,微弱而冷淡。 少年微一迟疑,便向着前方缓步行去,脸上却有着戒备的神色。 阴冷的林风带着些许腥味从前方的黑暗中飘荡而来,拂过耳际之时仿佛有妖异的乐声响起,宛如黑夜中的魔灵在发间嘻戏。 身体不自禁地绷紧,是的,有妖气!浓重的妖气! 百尺距离并不长,他却走了很久,慢慢地,眼前的土地之上,白色剑光映照出一条流动的殷红,少年一惊,立刻止住了脚步,然后极为缓慢地转过有些僵硬的脖颈,向右方看去,却陡然呆住。 那是一棵足有三人合抱粗的巨木,生长在一片深潭之中,没有叶子,粗大的根茎自深红色的潭水中一路相互纠结盘绕,宛如数条巨莽缠绕着蜿蜒耸立。 而那巨树之巅,竟埋着一个人! 周围三丈之内是没有树木的,头顶终于出现了一片小小的天空,中间悬着一轮满月。 然而,天是阴沉的紫黑色,月是猩红的血色! 借着微弱天光,可以看到那人垂首默然,生机渺茫,腰部以下的身躯钧被粗大根茎末端分裂出的无数枝桠层层缠绕包围,似乎已经与树同化,融为一体。 它们仿佛有生命般相互牵连着不断弯曲延展,攀爬缠绕住那个人的身躯,每一根都刺入血肉之中。 “擦!居然还活着!”倒抽了一口冷气,那样触目惊心的场景让他振惊得几乎说不出话来。 然而,看到冲天的妖气在巨树周围不断汹涌澎湃,仿佛怒潮一般奔腾咆哮着,宛若急待饮血的恶魔,随时都会择人而噬,慕倾便有些畏缩。 他知道,那个人帮助自己脱困,就是要自己救他! 但他也知道,就算是精力充沛时的自己也未必是这潭中魔物的对手,何况方才已经过了一场激战! 可是……不救会不会太不厚道? 他这边正在天人大战,潭水忽然起了一丝微澜,刹那间赤波翻涌,数条黑色长影冲天而起,瞬间遮住了空中血月,猝然转变方向,宛如毒蛇般朝着慕倾猛扑了过来,气势凶猛,煞气逼人。 “妈蛋!这可是你逼的!”腥臭之气卷着赤水如同天风海雨一般呼啸而来,慕倾心下一横双眸一紧,一口真气提起,右脚踏出,身形立时飞纵而起,轻捷如豹。 在身形纵起的刹那,那些黑影尽端却发生了奇异的变化,慕倾清楚地看到,一道道血痕出现在黑影尽端,然后迅速扩大,冽开! 那竟是一张张血盆大口,宛如一团团炮火紧随他的身影一路轰击而下。 烟尘暴起,弥漫了方圆数丈,慕倾身法迅捷,腾挪跳跃之间灵活而利落。 然而,狂风呼啸,那些黑影几度近乎擦着身侧击在了地上,地面登时炸开了几道深坑。尘土高高扬起。 一击不重便立刻弹起,仿佛有生命般如影随行,难以摆脱! 目光转侧之间瞥见树顶枝桠几乎攀至那个人的心口,少年双眉不禁蹙紧,身形再度跃起之时轻喝声一声,内息喷薄而出,撕裂的长衫顿时被飞腾而出的剑气扬起,同时右臂一展,白色剑光陡然大盛,将暗林照得如同白昼。 然而就在刹那间,光茫瞬间聚合,万千光剑应运而生,随着剑式一引,俱都向身后追袭而至的黑影破空射去。 一阵咄咄声响起,条条粗长的黑影仿佛是装满鲜血的袋子,深红色的液体从创口中喷涌而出,满空飙溅,瞬间洒满了大片土地。 刺耳的怪异嘶叫声中,黑影纷纷断裂,摔在地上挣扎扭曲,而与潭水相连的部分则迅速没入了潭中。 第六章丧心病狂啊! 寥远苍穹之下,黑云无声漫卷,托着月轮以人眼无法察觉的速度向西方缓缓移动,苍茫古林显得更加阴沉,黑暗如同水波,轻轻涌荡在微红的冷月之下。 原本凉薄的月色,似乎被这黑暗中的鲜血所感染,颜色愈发浓烈,仿佛巨大血色眼眸在烈烈燃烧,将云层映成赤红,洒下出一片无极血色微茫,如同没有边际的海潮,覆盖整个大地。 背着月光,巨树底下拉出长长的影子,扭曲而诡异。 一击得手,慕倾并没有感觉到这里的妖气有明显的减弱,情知不过暂时逼退了魔物,并未对其造成多大伤害。 所以,他必须把握住这个机会!若待它蓄势再发,便无法救那个家伙了! 不敢迟疑片刻,少年甚至没有回头去看那些黑影是否被全数击中,只是放出神识戒备着离身十尺之内的范围,脚下不停,奋力向着巨树之巅飞掠而去。 脚下踩踏借力的巨树根茎是奇异的柔软而有弹性,仿佛某种爬虫的皮肉,微微蠕动的感觉让人心底发毛。 慕倾知道,这看似软弱的皮囊之下,定然隐藏着巨大的力量! 纵跃之间凝神细听着周围的一切响动,风从四面八方涌来,依晰传来了无数模糊而诡异的声音,时远时近,若有若无,黑暗深处不知蛰伏着多少未知的邪魔,蠢蠢欲动。 少年心下一沉,却是按耐住不安,身影如灵狐般一路疾蹿而上,一蓬柔顺发亮的长发在风中沉浮起落,飘舞飞扬,说不出的轻灵秀逸。 不过眨眼间,慕倾已掠近巨树之巅,最后一脚用力点出,衣襟带着风声猎猎而舞,他的身影冲天而起,骤然出现在那轮血月中。 浅色长发如同幕布在猩红的月色下展开,少年的身影慢慢飘落,足尖缓缓点在枝桠上,轻如落羽。 满头青丝瀑布般落下,当慕倾看清那个垂死之人的脸时,呼吸顿时一滞。 那是一张异常俊美的男子的脸,苍白的肤色透出难掩的虚弱,但那极深的轮廓却是棱角分明,线条利落,僵冷的五官精致硬朗,宛如玉石雕刻。 即使被雪亮的剑光照耀,寒城的脸依旧透着沉沉的阴郁,眉宇之间黑气流转,仿佛被某种黑暗邪恶的力量侵蚀着。 狭长的眸子半合,眼帘低低垂下,遮住了眸光,然而奇怪的是,他苍白的容颜之上却看不出什么痛苦的神色。 黑色的枝桠将那个人层层缠绕包裹,就在慕倾眼前不断分裂延展,尖端尽数扎入血肉之中,一寸寸攀爬。 可是……该怎么救人呢?不会要把这些东西一根根从他身体里□□吧? 自行脑补着枝丫挂着肠子内脏血淋淋地被扯出来的场景,少年打了个哆嗦,然后开口问道:“大侠,我该怎么救你?” 仿佛不曾察觉慕倾的到来,寒城没有说话,没有抬眼,准确来说,是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不会……不会已经挂掉了吧?”慕倾仔细瞅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低喃。 那些枝桠已经延伸至胸口,按说已然贯穿心肝,绝无生理。 “收剑……”忽然间,男人嘴角微动,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声音低哑无力。 “啊?”被吓了一跳,慕倾犹豫片刻还是依言将长剑归入背后的剑囊之中。 然后,那个人终于抬起了双眼! 一瞬间,狭长空茫的眼眸中仿佛有电光划过,森冷的气息如冷剑扑面而来。 那样阴鸷的眼神,带着毒蛇般的剑光,宛如野兽。 心头蓦然一惊,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慕倾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后退,同时抬手快速抓向剑柄。 那个刹那,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看到那苍白干裂的唇角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被深沉的暗影笼罩着,莫名的邪异和毒辣一闪而逝! 仿佛是回应着这个一现即隐却带着杀机的微妙表情,几乎是在同时,寒城胸前慢慢攀爬的枝桠猝然发出一片爆裂的声音,裂口中猛然射出无数新生枝桠,向着近在咫尺的慕倾飞速缠去! 慕倾双瞳睁大,惊心不已!这些枝桠明显是被眼前之人操控着! 他……到底是什么? 竟能将杀气藏得如此之深,出手之前没有透出丝毫,直到最后一刻才陡然爆发,让慕倾措手不及。 事发突然,两人不过一剑之隔,要躲闪跟本来不及,然而长剑才拔出一半,手腕便被一根呼啸而来枝桠缠住,紧跟着无数枝桠层层绕了上来,将上半身全部缠死,倾刻间无法动弹。 下一刻,身子被那些枝桠拽着猛然向前撞去,慕倾瞪着那张瞬间几乎与自己贴在一起的俊颜,忽然觉得窒息。 他要对自己做什么?为什么刚刚才救了自己此刻却又…… 寒城忽然无声地笑了,美得如同杨花盛放,却冰冷彻骨! 慕倾蓦然一振,只觉得脖颈忽然刺痛,那个人已闪电般咬住了颈动脉! “啊!”他忍不住痛呼,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 “你这个乌龟王八蛋!老子拼死来救你,你居然吸我的血,丧心病狂啊?”身体里的血仿佛急流在脉络中奔腾汹涌,不受控制地冲向脖颈处被咬破的地方,慕倾悔恨欲绝,忍不住破口大骂。 然而,寒城只是不停地将温热的血大口吞入腹中,干渴的感觉让他宛如渴疯的野兽,有着不顾一切的狂暴。 空洞暗沉的眸子中有血光一分分凝聚,寒城感觉到体内有什么东西开始沸腾了。 那种炙烈而邪异的力量,在胫脉中强猛冲撞,仿佛要冲破□□的束缚! “以后……老子……老子再也不做好人了!你这……这个王八,就算……老子……死了,做鬼……做鬼……也不放过你!”慕倾的脸迅速惨白下去,呼吸愈发急促,视线也开始涣散,可嘴巴却倔强地不肯闭上,有气无力地低声咒骂。 然而,失去意识的前一瞬,他看到了诡异至极的一幕! 埋在脖颈中的头颅忽然冲天而起,喷薄而出的鲜血溅在脸上,将眼前的一切都染成了红色! 然后,黑暗如同潮水漫过头顶,再也看不见一丝光亮。 那一瞬,巨树之巅陡然爆开,连带着寒城的躯体! 头颅飞起的刹那,巨树底下的深潭血水翻涌,几条黑影旋绕着直冲天际,瞬间将头颅吞没! 陡然间,血色红茫向着四面八方爆射而出,方圆数十丈一片血红,不可视物! 片刻之后,光茫散尽,那棵巨树赫然凭空消失,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只有深潭岸边的那一大片暗红血渍证明了它曾经的存在。 很诡异,寒城的头颅依旧完好地停留在高空中,然而脖颈之下却连着一条巨大的黑影,宛如一条生着人头的巨蟒,昂首挺立。 寒城满是血污的脸上,有着极其诡异的冷笑,宛如罗刹! 黑影慢慢收缩,在那颗头颅离地七尺之高时才停住,然后,满潭血水仿佛活了一般沿着黑影周围一寸寸攀爬覆满,不断凝结。 一个欣长矫健的男子躯体,便在这样的凝结之中快速成形! 深红色的肌肉以人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着,脉络仿若细蛇般扭动蜿蜒着,不可思议的场景惊心动魄。 终于,一双深红色的脚踏上岸边,慢慢走向摔落在地已然昏迷的慕倾 此刻□□的寒城看起来是非常可怖的,苍白的容颜之上,艳红的鲜血沥沥未干,而脖颈之下却是一副血做的身躯,红白相映更显触目惊心。 然而,少年的眸子已经恢复如常,一如继往的空茫而冷淡,深不见底的瞳孔只有沉沉的黑暗,望不见一丝光亮。 步伐缓慢而稳健,每走一步都会在地上留下一个血色脚印,但他的身体却在这样的行走中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茫,将全身笼罩。慢慢地,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光茫中轻轻飘扬起来,影影绰绰,看不真切。 直到他停住脚步之时,光茫渐渐消褪,再次显现的已不是猩红的血肉,而是曾经那一袭黎色华服,双手隐在广袖之中。 寒城毫无表情地看着慕倾身旁的那柄白色仙剑,微微有些失神,片刻之后,他忽然蹲下身子,探手握住了剑柄。 然而,一触到那深红色的手掌,剑身陡然亮了起来,道道剑光仿佛裂电般蹿起,齐齐击在寒城手掌之上。 微微蹙眉,他立刻放开剑柄,反转手腕发现掌心一片焦黑,丝丝青烟如雾般腾起,然后消散空中。 目光转动,他终于看向了慕倾,空洞的双眼黑如暗夜,映不出那个少年的轮廓。 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少年忽然抬手,妖化后的长爪直刺心口! 然而,就在寒光闪烁的指尖触碰到慕倾胸前的衣襟之时,他的手倏然顿住。 夜色深浓,血和火的味道在林间的微风里沸腾,弥漫。 他站在满地碎尸残骸之中,低头看了看那只被血污覆满的手,深红的液体混合着细碎的肉筋,从腕间不断滴落。 空茫的黑瞳没有情绪,然而嘴角却缓缓勾起,淡淡的笑冷酷而空洞。 长剑连续划出数道冷茫,将最后一只魔物斩碎,喷溅的血红之下,慕倾的脸色木然,双眼无神。 激战过后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少年头脑一阵眩晕,长剑“唰”地插入地面,却刚好……扎了脚指头! “哇啊!”他嗷地一嗓子从地上跳了起来,之前的疲惫一扫而空。 慕倾的手夸张地颤抖着,小心翼翼地将剑尖从脚指头上拔出,抬眼之间,瞥见男子那样的笑。 他又是一个哆嗦,忍不住回过头,最先入目的,便是那五道长达数丈的炙痕。 那是五道燃烧的沟壑,巨大的树目横七竖八地倒在上面,潮湿的水气蒸腾起滚滚浓烟,笼罩了周围的所有事物。 余火吡吡啵啵地响着,各种魔物的尸体在烈焰中燃烧,散发出刺鼻的焦臭,借着明灭的火光,少年的双眼透过浓烟,依晰可以看到极远处铺满地面的尸体。 那是一条看不到尽头血路,他不知道有多少魔物死在了自己手中。 这场血战,至少持续了三个时辰! 可是……那个家伙同样半身浴血,却连一丝疲弱的迹象都没有,甚至连神色都平静得仿佛深夜的湖面。 而整个战斗过程中,他用的……仅仅是那双利爪! “走吧!”冷淡的而僵硬的声音打破了沉思,慕倾回过神,看到寒城前行的背影却不敢迟疑。 他不会忘记,当那么多的魔物汹涌而来的时候,那个人出手之时的疯狂,空茫的眼里竟燃起了烈烈如火的狂狷。 那是嗜血的眼神,是疯狂的杀意!仿佛发泄一般将心中长久积压的黑暗化为魔爪,将一切毁灭! 那……已不是一个人所能拥有的眼神! 第七章可恶的王八! “不想死,就听我的!”这是被强行弄醒之后他说的唯一一句话,眼里闪现的阴枭和冷酷,让慕倾翻着白眼心不甘情不愿地听从了! 虽然并不知道自己昏迷的短暂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但慕倾可以嗅到神秘少年身上尚未平息的浓烈妖气。 是的,他身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已经没有丝毫人的气息,而是完完全全的妖邪戾气,然而,慕倾知道他不会取自己的性命,至少目前不会。 因为在那巨树之巅的时候,他完全可以让自己死! 先前在北海之上,慕倾暗中施术助那个不成器的徒弟勉强飞行了一天一夜,本就消耗了不少真气,进入这个神秘的岛屿之后又连翻苦战,现在已然疲弱不堪的他在这样陌生而危险的环境里,只能暂时倚仗这个奇怪的男子。 但他也明白,对方绝计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家伙,自己必须处处小心,在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之前,千万不能惹恼他。 艰难地撑起身子,慕倾将长剑收入背后的剑囊之中,踉踉跄跄地跟了上去。 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痛一分分蔓延,仿佛滴在白纸中的墨汁,向着周围不断扩展。 激战之后的疲乏更让他全身无力,身子摇摇晃晃,仿佛随时都会倒下。 然而,寒城的步伐稳健而轻快,仿佛没有察觉到身后之人吃力的跟随,挺拔的身影很快模糊在林间的薄雾之中。 不禁皱起了眉,慕倾苍白的脸上有不快的神色。 心里默默骂了十几遍“草泥马”,他咬紧牙关,勉强打起精神,加快了脚步。 喘息声越来越剧烈,眼前的一切都在猛烈地摇晃,仿佛一个醉酒之人,慕倾一路跌跌撞撞,几度摔倒在潮湿的土地上,头上都不知磕出了几个包,却是强撑着爬起,默默跟上。 然而,两人之间的距离还是越来越远。 “喂!等等……”他终于忍不住,对着那个朦胧的身影用尽力气大喊。 可那个人却仿若未闻,黎色身影一点点地没入雾蔼之中。 最后,那个英挺的男子消失在了恍惚的视野里。 他脚下一软,倒在了地上。 “可恶的王八!”看着身下慢慢溢出的血,慕倾有气无力地低骂。 然而,他的低骂才脱口,心中便陡然一凛! 那个刹那,身下土地之中忽然涌现出无穷无尽的杀机,将他重重包围! 邪煞之气瞬忽袭卷而来,天上地下,无所不在! 是什么?是什么东西要从地底出来了吗? 一眼瞥见自己的血被身下的土地快速吸收,慕倾的脸忽然惨白,冰冷而邪异的杀气仿佛要将他冻结。 然而更让人惊恐的是,那些血一旦渗入土壤之中,地底竟传来了奇异的咆哮。 深紫色的光茫骤然出现在身下,以自己为中心,宛如水波般向着四周极速扩散! 来不极多想,慕倾奋起力气贴地疾滚,想要远离那个地方,然而身子才动,更强烈的紫色光茫宛如毒血从地底暴射而出,将他的身影瞬间淹没。 紧跟着,一道道红色的狂风如同触手般从地底盘绕而起,相互纠缠旋舞,眨眼便将少年的手脚缠住,拉向地底。 刹那之间,仿佛是错觉,他竟看到了大片盛放的曼珠沙华——传说中的彼岸花。 那是生长在黄泉路上的花朵,通往幽冥之狱。 像我这种好人不应该是上天堂吗啊喂! 风在耳边猛烈地呼啸着,迫得人无法呼吸。 快速的坠落让大脑缺氧,眼前的一切都变得模糊而凌乱。 然而,在双眼即将闭上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耳边响过一阵哧啦啦的裂音,然后那些缠绕着手脚的东西忽然齐齐松开。 下坠的速度随之减缓,他如同一块巨石,迅速沉落未知的深渊。 然而,一双沉稳而有力的手抱住了慕倾,仿佛托着一只折翅的鹰。 黎色身影在苍青色的背景之下缓缓飘落,长发飞扬在夜风里,宛若绸缎。 足尖轻轻点在地上,微尘不惊,仿佛神明从九天之上翩然而落。 那个时候,他身上的气息沉静而淡漠,敛去了身上的妖气和方才杀戮时的阴枭冷酷,隐隐然竟有几分出尘。 这里,又是另一番天地! 月如银盘。 放眼望去,目之所极尽是一片没有边际的水面,清幽月色尽情倾洒。微风拂过,粼粼波光宛如晃荡的银贡,变幻出万千姿态,与遥远的天际相接。 而他们所处的,是这个空间里唯一一片陆地——一片漂浮在水面中心的陆地! 这片陆地面积不小,北端耸立着一座巍峨的七层大殿。 点点繁星璀璨夺目,散布在天宇之上,宛如一只只冷锐的眼睛,俯瞰着碧波涌荡的水面。 这片广袤无垠如同大海般的汪洋,仿佛是一只巨大的水眸,而这座大殿就是它的瞳仁,和苍穹冷冷对视。 四周一片静谧,只有微风掠过水面,荡漾起浅浅波涛,从远方层层涌来,推向水天一线之间,带起轻微的浪涛声一波又一波在耳畔起伏,宛若情人的低语,永不止歇。 白色的雾气袅袅腾起,缓缓流动在光影之间,仿佛融雪的春潮层层弥漫着升入天空,那看不到边际的苍茫水面之上,竟似乎盛开着大片大片火红的花儿,被碧水簇拥着,隐隐绰绰,宛如梦幻。 月色清幽迷离,潋滟的水光映照在寒城的漆黑的眸子里,仿佛有瞬间的怔忡。 这……就是传闻中的天水境? 半人高的白玉石栏沿着陆地边缘围拱着坐北朝南的大殿,鹅卵石铺就的宽敞道路笔直通往主殿殿门,而道路两旁同样开满了大片大片火红的花儿。 花很奇特,没有叶子,高挑的花茎上簇生着红色的花朵,一丛一丛,甚是美丽。 风带着潮湿的水气从白玉石栏缝隙间毫无阻碍地吹进,宛如夜之精灵穿梭回旋在那些奇异的花朵之间。 沙沙轻响随着起伏如同波涛般的红色花海,充盈着整个庭院,与院外的水浪之声相互交织,形成一种奇特的旋律。 轻柔的,舒缓的,仿佛浪潮在心中轻轻漫涌,洗去深植心底的束缚,让一切情愫渐渐沉寂。 寒城抱着昏迷的慕倾,缓步行走在足有三丈宽的平坦石径上,僵冷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 忽然间,清灵的乐声不知从何处响起,幽幽弥漫,纯净如水,使心灵逐渐平静,舒缓的音调宛如遥远的天空飘过的浮云,想要捕捉时已被带入了梦境。 月光如同顽皮的孩子,跳跃在那些光滑圆润的石子之间,反射出柔和的光茫,让整条路看起来异常明亮,宛如一条会发光的玉带。 少年听着这样的曲声,微垂的面容在脚下石径发出光茫里,竟似乎柔和了几分。然而,他的眸子却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曾经他的双眼总是空茫的,但看的人都会觉得那片空茫背后隐藏着洞悉一切的光,然现在,却是纯粹的空白,完完全全的空洞,仿佛那个躯体中的灵魂被神秘力量抽离了,说不出的诡异。 脚步慢慢变得虚浮,怀里的人几乎抱不住。 道路两侧的花丛依旧沙沙晃动着,似乎什么也不曾改变,然而,那些一簇簇的奇异花朵,随着寒城的步伐,竟腾起火焰般的红茫,仿佛在月下燃烧。 风里忽然有了血的味道! 鲜红的汁液从每朵花的根部慢慢沁了出来,逐步汇聚成一道道红色的血流,仿佛有生命般蜿蜒着爬上石径,爬向月下行走的少年! 古雅的殿宇高大宏阔至极,素白轻纱随风拂动,整块贝壳打磨成极薄的页铃,静静垂在檐下皎洁的月光里,时而轻呤作响。 然而,没有灯,整座大殿漆黑一片,唯有檐角反照着冷冷的月色,刻满各种诡异图案的殿门紧闭着,化不开的阴暗气息浓烈得让人窒息。 高大的阴影如山如岳,透出几分狰狞和肃杀。 在无数蜿蜒爬行的血流将寒城重重包围时,奇异的曲声陡然嬗变,悠扬舒缓的曲调猛然拔高,变得尖锐而急促,直欲刺穿人的耳膜! 那一刻,仿佛听到了某种命令,密密麻麻铺满石径的血流在瞬间膨胀变大,宛如巨大的章鱼须猝然同时弹起,从各个不同的角度呼啸着向场中二人卷去! 风声飒然,那样的速度带起无数道暗红色狂飙将空间瞬时撕得支离破碎。 然而,寒城却是毫不动容地向继续向前走着,仿佛什么也没感觉到,任由衣袍猎猎飞扬如电。 血红色的触须漫天漫地飞卷而来,只是一个眨眼间,便将两人包了个严严实实,形成一个巨大的茧,几乎滴水不渗! 一瞬的变动,快到仿佛是错觉,猝不及防地到来,转眼便归于静默,连那奇异的曲声也倏然消歇。 月色正浓,花丛依旧,风推碧水,万里荡波。 一切都仿佛没有变过,但那个矗立在石径中央的血球却是诡异的。 血球表面不断涌动变化着,看起来十分恶心恐怖。 那些巨大的触须缠绕在一起,每一寸都在振颤鼓凸,仿佛空气吹进一团泡沫里,不断无规则地膨胀扩大,并且相互吞噬着,渐渐融合。 第八章血婴 “终于来了么?”这一刻,大殿深处忽然亮起两点冷光,深沉的黑暗中仿佛传来了低低的笑声。 神秘的声音还未落下,那个不停蠕动的血球轰然暴开,殷红黏稠的汁液在五道烈火般的长长炙茫中四处狂飙激射。 滚滚热浪强猛暴烈,迅速推着燃烧的空气向四面八方冲涌而去,气势凶猛,仿佛可以焚毁一切触碰到的事物。 那一瞬,大片红色的花儿连着根部的土壤一齐被掀起,转眼便在空中化灰烬。 当烈火熄灭之后,寒城的身影完好无恙地出现在还未散去的浓烟中。 他横抱着慕倾,空茫的双眼却已恢复如常,不再是一片完全的空白。 少年的脸平静如斯,空茫的目光明明没有焦点,却给人一种冷锐至极的感觉,宛如刀锋般直指前方。 身前二十丈外,两颗深紫色的眼球如同灯笼般悬浮在空中,狂暴兴奋的眼神与寒城冷冷对视。 看到四下溅落的红色浆液竟仿佛落花反枝般朝着它们飞速凝聚,然后相互吞并,融合,少年的双眸依旧僵冷而沉静,只是看了一瞬,他便迅速放下慕倾的双腿,闪电般探出中食二指连点怀中之人的神庭、印堂两穴。 这一刻,前方那双眼睛周围凝聚起了小山般的一团红色浆液,剧烈涌动着竟隐约形成了一只巨犬的模样。 那尊巨大的身躯上是没有皮毛的,只有一层又一层不断往下流淌的血浆,仿佛永远流不尽,脚下宽阔的石径瞬间被染红,红色的汁液如同水般蔓延,和两侧鲜艳的奇异花朵连成一片。 “彼岸花下,汇血成婴,其形如犬,性嗜人血,其身不死,命系双灵。”寒城脑中迅速闪现这样一句话,那是鬼鸟神凤收藏的一卷神魔录中对于妖界邪魔血婴的简单记载,能得到的信息仅此而已。 “命系双灵……双灵指的到底是什么?”少年心中暗自疑惑,目光一瞬不瞬地凝视着血婴,口中却是冷冷吐出两个字:“醒了?” 慕倾睁眼便发觉自己被一个男人抱在怀里,一翻白眼几乎要跳起来,然而还不等他有所动作,身子当即被粗鲁地推开,紧跟着便是一掌毫不留情地劈在后背上。 慕倾痛呼一声,不由自主地向着与大殿相反的方向飞去,“砰”地一声重重栽入花从中,摔了个嘴啃泥。 几乎是在推开他的同时,前方那只全身披血的巨大妖犬低低咆哮着,陡然迈开四条健壮粗长的腿,宛如山岳崩塌般狂奔而来。 烟尘四起,大地一瞬间若有万马奔腾,猛烈颤动起来,宽阔石径在那仿佛巨石一样的四足踩踏下轰然暴碎。 那样如同星驰电掣般的可怕速度,刮起狂暴的劲风裹着碎石厉啸而来,不过收掌之间,庞大的身影已近在眼前。 血婴张开了满是獠牙的血盆大口,猛然发出一声狂啸,高高跃起,四足腾空遮天蔽月,如山的身躯压顶而来。 但寒城的反应速度还是超出了它的预料。 少年的手掌堪堪收回,就在血婴腾身的刹那立刻纵身跃起数丈高,向着后方急退,速度之快宛如离弦之箭。 然而,血婴的利爪几乎是擦着他的胸口,仿若巨石般轰击在地面之上。 那一刻,爪风如同利刃透体而过,仿佛要将人撕裂,寒城不禁胸口一滞,血气翻涌。 仅仅是被它带起的狂风就有如此威力,若真被利爪击重又会如何? 仿佛巨石落入深潭之中,巨犬足落之处陡然凹陷下去,方圆三丈之内的地面瞬间被击得粉碎,无数石块冲天扬起。 少年轻飘飘地落在远处的白玉护栏之上,双膝微屈,竟是片刻不停立即化为一道残影窜射而出。 这一次,他的速度更快,几乎无法用肉眼看清! 妖犬血婴满以为必中的一击却落了空,眼中不禁露出了几分怒意,然而咆哮着抬头,赫然发现那个愚蠢的家伙竟不知死活地向自己冲来,立刻狂吼一声抬足便扑了过去。 那个瞬间,寒城右臂一挥,五道长长的炙痕宛如雷霆下击,狠狠劈斩在血婴硕大的头颅之上。 烈焰般的长痕仿佛锋锐的弧刃,齐齐撕咬进大团的血色之中,血婴一声怪吼,头顶立刻裂开了几道深深的口子,大蓬鲜血喷涌而出,如同血色幕布倏然展开在夜色里。 然而,如同神魔录中记载的那样,巨大的伤口竟以看得见的速度愈合!不过眨眼间便已完全没了痕迹。 少年双脚才落地,巨大的狗尾便卷着狂风横扫而来,风力钢劲如刀。 寒城的反应是极快的,刹那间扑倒在地,顺势朝一侧贴地疾滚,立时没入花丛之中。 “都道眼睛是最具灵气的东西,可为何你的眼看起来却是死的?”那一刻,脑中陡然忆起鬼鸟神凤曾对自己说过的话,少年空茫的眼似乎亮了一瞬。 几乎没有任何停顿,身影消失的刹那,一条深红色的肉筋如同长舌般弹出,卷着无数花朵漫天扬起。 鲜艳的彼岸花陡然冲天而起,在空中交织成一张巨大的血色幕布,瞬间遮蔽了巨犬的视线,同时也遮住了寒城的视线。 然而他此时瞳孔微缩,眼神却是锐利至极,就像是草原天空上飞翔着的鹰,将身前的一切细节都看的清清楚楚,他的心神也如鹰一般冷静,凭感觉和记忆去捕捉某一片花幕间隙中透出的一切。 时间在少年眼中变得极慢极慢,那些火红的花瓣扬至最高点,然后缓缓飘落,中间的无数缝隙不断扩大,互相脱离。 寒城紧盯着那片极有可能隐藏着血婴双眼的花幕,眼神锐利如针。 刹那之间,仿佛看到了什么,他陡然反手一扬,那条连接着手心刚刚弹出的肉筋闪电般绷直,带着刺耳的嘶啸无限延伸,如同利箭激射而出,“噗”地一声准确无误地刺破了血婴的右眼。 那一瞬,漫空飘落的花瓣还没有一片触及大地。 鲜血慢慢沁出,拇指粗细的肉筋深深扎入眼球之中,立即仿佛生根一般分裂着相互穿叉缠绕,直欲将整颗眼珠都占据。 那种疼痛是难以形容的,仿佛有无数利齿在撕咬着每一根神精,足以令人疯狂的痛苦如火般迅速蔓延。 在那闪电般的下一刻,巨犬血口之中迸发出一声惊天裂石的嘶吼,宛如晴天霹雳,轰得大地裂响不绝。 血婴猛地迈开四条腿,疯了般狂奔而起。 终于有一片绯色轻轻坠地,血婴的身躯如豹般前倾,少年随着它的动作,身形仿佛被狂风吹起的落叶,斜斜飘离地面,瞬间越过了那道还未完全散落的花幕。 当双脚刚刚触及地面的时候,少年右手扯着那根肉筋猛地腰身一拧,同时左手咳拉拉一声裂响,掌心骤然裂开,深红色的肉筋从掌心飞速射出,随着手臂顺势回身力挥,如同钢鞭向着血婴还未完全跃起的后腿猛抽了过去! 锐啸声中血光绽现,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那条肉筋竟如最锋利的刀刃,从血婴的后腿中毫无阻碍地削过,两条粗大的后腿骤然从中折断,连着脚掌的半截喷着鲜血颓然摔落,前脚刚刚着地的巨犬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嘶嚎,后半截身躯轰通一声重重砸在地上,振得大地颤抖不已,烟尘如雾般弥漫。 仿佛受到了重创,血婴断落的双腿并没有快速跃起,重新连接到身躯之上,而是在地上颤栗着宛如爬虫般蠕动,一点点地爬向断口处。 然而,寒城不会再给它愈合的机会。 几乎是在血婴后腿摔落的同时,少年右足一踏地面,身子凌空翻起,稳稳落在了血婴的背上,跟着左手手掌中的红色肉筋如同长鞭般扬起,陡然绷直,竟以惊人的速度疯狂壮大,分裂生长,带着冷锐的啸音,宛如无数巨大的镰勾足在空中飞一般展开。 撕山裂海的惨嚎声连连响起,凄厉至极。不过是闪电般的瞬间,血婴庞大的身躯便被这种无限循环分裂,生长壮大的肉筋里里外外完全扎满,宛如一个巨大的刺猬。 那种血肉,坚如铁,利比刀,边缘生着无数三寸来长宛如獠牙般的东西,锋锐的尖端在月下闪着冽冽寒茫。 庞大如山的身躯猛然暴开,鲜红的液体满空飙溅,犹若飞血。 重重肉筋包围之中,那两颗硕大的眼球被扎得希巴烂,紫色汁液从创口内哗哗地流下,片刻便只剩下了两张空空的皮囊。 “果然是眼睛!”少年知道自己赢了,心中暗自低语,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木然而冷酷的。 重重肉筋裹着那两颗眼球的残骸,如同灵蛇般迅速缩入掌心之中,消于无痕。 靠得近了,才真正感受到这座殿宇的雄伟庞大。 通往殿门的石阶宽逾九丈,数百条巨大石阶一级连着一级,径直斜升向上,几乎有数百尺之高,而石阶尽头的殿宇更是望不到顶,一眼看去便如高山般无法仰视,让人顿生渺小之感。 长长的石阶横陈在冷月之下,庄严而肃杀,在寒城转身那一刻,石阶中段忽然如同融化了般沸腾翻涌,然后一张巨大的人脸渐渐浮凸出来。 铁一般的青灰色比少年的脸更显冷硬和诡异。 “我等于殿内恭候,你若有胆就进来!”分明是石刻,那张脸却露出了冷酷而狂傲的笑,然后石阶便涌动着恢复了原状。 “赶紧跟上!”寒没有理会,毫不犹豫地拾级而上,嘴里吐出冷硬低沉的话语,声音虽轻,却是凝而不散,如同箭矢一般穿破空气,直直刺入远处慕倾的耳膜之中。 当慕倾哼哼唧唧地上爬起的时候,抬头间便只看到了那些肉筋归体的画面,和地上狼藉一片。 那些几乎淌满了整个庭院的血让他脸色微僵,此刻忽然听到寒城那不得稍有拂逆声音才回过神来,本还有些不服气,然而目光一转之间竟发现几条血流活了般在地上蠕动着缠上自己的脚! “我操!”慕倾陡然跳了起来,朝寒城狂奔,那样的速度,仿佛被狗追赶的耗子,嗖嗖几下便蹿出数百米远。 第九章毒虫 月凉如水,微风贻荡。 除了被毁得一蹋糊涂的的石径花丛,以及铺满大地的红色浆液,一切都和刚开始时那般宁静安祥,不曾改变分毫。 奔至宽阔的石阶之前,慕倾终于缓下脚步,抬头仰望座落在石阶尽头的宏伟大殿,不由深深吸了口气。 高高的殿宇顶端,清幽的月光投照在檐角瓦档之间,映出龙首清晰的轮廓线,如同细细的闪电。掠过龙牙的光束就变成了一点寒茫,和周围的星晨一同闪耀在天幕之下。 “好高啊!”看着那因为距离太远而在视线中缩成鸟蛋大小的龙首,他不免感叹了一声。 仅管前路迷茫,吉凶难测,但有个不人不妖的家伙在身边,总好过一个人独自面对这层出不穷的危机。 可是……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他想干什么?要带着自己去哪?自己又该如何脱困离开这个诡异岛屿? 重重疑惑在脑中回荡,却始终没有答案。 下意识地看向已行至石阶中段的奇怪少年,慕倾歪头想了想,担心自己会不会话还没问完就被他直接一掌拍死,于是撇撇嘴,悻悻然打消了询问的念头。 “唉!”微微叹了口气,他强振精神,一步踏上石阶。 身上的伤口已经渐渐不再渗血,疼痛的感觉也稍缓了一些,然而身子依旧疲乏,想着刚才那些肉筋缩入寒城掌心的画面,慕倾不禁打了个哆嗦,他一边吃力地往上爬,一边皱着眉头,郁闷地低声嘀咕:“这个家伙到底什么来头?” 如此爬了八十阶,慕倾便累得气喘吁吁,直欲一屁股坐下去。 自入岛之后心神就一直紧张压抑,之后又被寒城那样对待,现在还只能像条狗一样跟着他,一向没什么脾气的慕倾心里也不免有些烦躁。 此刻寒城不在身侧,他终于忍不住低声咒骂:“他妈的,老子都快累成狗了,你他妈就不知道下来扶我上去?他妈的一点风度也没有!他妈的!他妈的!他妈的!……” 骂他妈骂得挺带劲儿,殊不知自己此番模样真他妈没素质,慕倾躬着身子大口喘气,双脚微微颤抖着有些不听使唤,就这样骂骂咧咧地又勉强上了三十阶。 “真他妈见鬼,这石阶成精了?”走到第一百一十一阶的时候,慕倾看着眼前几近一人高的一级石阶,忽然就有些傻眼。 “他妈的!欺老子是不是?”心头的烦躁借机蔓延,这“他妈的”一个接一个,想停都停不下来,他瞪着眼前这级台阶,须庾深吸一口气,足尖一点纵身跃起。 然而,他并不知道这就是刚才那张人脸出现的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绿头苍蝇嗡嗡地叫着迎面冲了过来! “啊!”慕倾脱口低呼,那个小东西却是正好一头撞进了喉管之中。 他勉强提起的一口真气瞬间溃散,身子顿时从半空落了下来,重重摔在石阶之上,然后,身影便如同皮球般咕噜咕噜直滚了下去,好半天才听到“砰”的一声闷响,整个大地貌似又颤抖了一下。 “咳咳……嘶……他妈的!哪来的苍蝇……咳咳……要找死……也……咳……也不要找老子啊!他妈的……一身的骨头……都快摔散架了……咳咳……咳…咳……真晦气!要不是功底深厚,换作常人早摔死了!”又摔了个四仰八叉,慕倾嘶嘶抽着冷气,脸痛得扭成一团,手捂着喉咙一边咳嗽一边忍不住愤愤地咒骂。 半晌之后,气息终于平复,他哼哼唧唧地爬起来,低头看了看脚下破碎的石子路,又抬头看了看长长的石阶,瞬间垮下脸来,搭拉着脑袋,沮丧不已。 然而,看到寒城渐行渐远的身影,他还是苦着一张脸,抬起右脚。 那一瞬,远处忽然传来了奇异的声音,仿佛是某种昆虫在空中振翅嗡鸣。 又是他妈的死苍蝇? 只是瞬间的怔忡,慕倾的右脚便“啪嗒”一声重新落回了地上,然而,他堪堪愤怒地抬起头,便陡然僵住,脸色瞬间大变。 一只人头大小的黄蜂已经冲到了眼前,嗡鸣声携着劲风在抬头的刹那陡然如同雷鸣响在耳际,那双血一样的眼睛更证明了它的不同寻常。 它的速度很快,刚才还远在十多丈外,转眼已迫至面前,以他此刻的身体状态根本无法躲开,甚至连拔剑都来不及。 那一刻,看着那如利钳般微微张合的双锷,慕倾瞪大了双眼,叫都没来得及叫,身子本能地向后倾倒。 风,忽然变得猛烈,从背后呼啸而来,将满头青丝吹得高高扬起。 那一刻,寒刚刚踏上最后一级石阶,听到异动却连目光都不曾侧转半分,只是迅速朝后张开五指,深红色的肉筋如箭般破空射出,就在那只大黄蜂的六条细足即将扑到慕倾脸上的时候,“噗”地一声猛然刺入了它的头部。 刹那间,黑色黏稠的汁液随着脑袋在空中爆开,无头的蜂躯凄然坠地。 而肉筋在刺穿黄蜂头部的那一刻,离慕倾的眉心仅有两寸之隔,却在闪电般的下一刻骤然从中分开,如同一双张开的手,环上他的腰,然后“嗖”地一声极速缩回,瞬间越过数百尺高阶。 “谢了!”慕倾站在大殿之前,背靠身边的白玉石栏,犹自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 月色如水,轻轻涌荡,少年默然静立,神色未动,挺直的身影宛如石雕般沉稳坚毅。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转头看他,空茫的目光冷漠而凝滞,静静注视着前方。 慕倾慢慢站直身子,好奇地随着他的视线看去,却是陡然一振。 高大的殿门之前,一个人正立在檐下的阴影里,面朝两人。 借着皎洁的月光,依希可以看到那个人发丝凌乱而细长,似乎沾满了鲜血,把整张脸都遮住,却偏偏露出一只眼睛,一只血红色的眼睛。 此人身着一袭鲜红色锦衣,仿佛是被鲜血浸透,华丽高贵却又充满了血腥气息,看其身形显然是个男子,此刻正冷冷逼视着他们,诡异肃杀的气息扑面而来。 慕倾慢慢抬手,握在了背后的剑柄之上。 沉默对峙了片刻,寒城忽然一步轻轻踏出,迎面走了过去。 慕倾默不作声地跟上,右手紧紧握住剑柄。 寒城脚步从容,气息平稳,踏着清月缓缓前行,仿佛前方什么也没有。 双方距离并不远,很快,他便走进了檐下阴影之中,走到了那人面前。 然而面对近在眼前的锦衣男子,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不动声色的继续前行,仿佛压根就没看见这个人! 只是,与锦衣男子擦肩而过的刹那,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快速瞥了瞥此人背后,那里,一把长刀刀柄斜戳向上。 跟在后面的慕倾本有点警惕,脚步比寒城慢一些,然而此刻却是诧异地看着那个一动不动的男子,迟疑了一瞬,绕开几步,蹬蹬蹬蹬奔向少年。 “只是雕塑罢了!”忽然间,寒城低低开口,冷静的声音辨不出情绪,不知是说给身后的少年听,还是说给自己听,亦或者是说给殿内的敌人听。 “啊?”慕倾的脚步骤然一缓,这才注意到那个人没有穿鞋,双脚与地板连在一起。 “……真的是雕像!”他心中暗自惊叹:“居然雕刻得如此逼真,也不知道是哪位大神的杰作!” 越过那尊雕像之后,肃杀而诡异的气息在黑暗中愈发浓烈,仿佛无形的触手,从紧闭的殿门缝隙中悄悄爬了出来。 黑沉的殿宇如同假寐的魔兽,这扇门便是它的血口,正在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寒停下脚步,抬手轻轻将手掌按在了冰冷的门钉之上,却没有立刻推开,而是缓缓闭上双眼,凝神细细分辨着里面的响动。 无所不在的压抑气息四处蔓延,彻骨的寒冷从殿内透出,侵蚀着周围的一切。 这扇紧闭的大门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手掌中的触感冰冷而坚硬,不出所料,一门之隔的殿内被轻微而密集的颤音充斥,仿佛是某种昆虫的翅膀在高速振动,而且还在不停地移动着方位,除此之外别无异样。 认真听着那些高频率振动,听着它们移动的范围,寒城在心中默默计算着里面毒虫的数量。 “轰”地一声,忽然间,紧闭的殿门竟然自己开了! 那一刻,无数人头大小的黄蜂一涌而出,然而寒城的注意力并没有被它们引开,锐利至极的目光瞬间便捕捉到十多条暗淡的灰影,在那些毒虫之间快速闪现,若不是早有防备根本就不会发现! 第十章噬魔箭 在这片草木皆兵的异境中,忽然冲出一只毒虫并不是很奇怪的事,但当寒城听到殿内的响动时,便觉得事有蹊跷。 从攻击的方向可判断,先前那只袭击慕倾的毒虫是从大殿的某处飞出,这很可能是敌人的小把戏。 出手之前放只毒虫来,在他的眼皮底下明目张胆地袭击自己带着的一条狗,这样的举动唯一的作用就是让自己注意到这只毒虫,换而言之,敌人想借着殿内毒虫振翅的声音让自己将其中凶险与毒虫联系在一起。 当然,按理说这也可能只是巧合,或许是对手一时失慎让它跑了出来,但寒城绝不会相信这种可能!因为他知道这座七层殿内的守护者都是些什么家伙! 传闻妖界种族繁多,自盘古开天地以来,南方九嶷龙雀一族势力庞大,居百族之首,直至七千年前于断魂之祸中彻底陨落! 身为龙雀妖族之王座下七鬼之一七星鬼的得力下属,那些活了几千年的妖魔岂是等闲之辈? 他们曾随七星鬼驰骋妖界,叱咤风云,数千年来不知历经多少杀伐争战,血雨腥风,又怎会出现如此批漏? 所以,那扇殿门之后的真正危险绝对不会是毒虫,一定隐藏着更为可怕的东西! 而现在,寒城终于看清了敌人的杀手锏——噬魔箭! 噬魔弩虽然是根据凡间□□改创,但不论是弩身提供的拉力,还是箭镞射出时的速度以及精准度,都不是任何一种凡间□□可以比拟的。 然而,这些能力再强也不过是普通的机械力,此弩最可怕的,是它所配备的箭! 噬魔箭并非钢铁所铸,而是收集无数魔物的尸骨凝炼而成,其中蕴含的邪气可想而知! 一旦被这种箭射中,无论射在哪个部位,任你是神是魔,任你如何强悍,都会立刻化成肮脏的黑水,流入九幽地狱,永远无□□回转世! 那个刹那,十几支灰黑色的奇异箭矢如同闪电以肉眼无法看清的速度瞬间超越了那些毒虫,尖锐的嘶啸还未传达耳际,喷薄着淡淡黑气的箭尖带起锐利如刀的冷风已近胸口! 寒城甚至来不及去提醒身旁不远处的慕倾,腰部一挫,电光火石之间身子猛然后仰,整个人如同从中折断一般。 冲在最前面的一支箭矢擦着他的鼻梁一掠而过,恐怖的速度让周围的空气变得锐利无匹,立刻在少年鼻梁中间带出了一道细长的血痕,一直延伸至发际。 然后,尖锐的嘶啸才入耳! 那一刻的惊险是令人窒息的,反应稍慢便会万劫不复。 少年没有时间去管脸上的伤口,顺势倒翻而出,左脚刚触及地面便如风般旋踵,回身之际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快速探手,抄起那尊雕像背后的长刀。 “唰”地一声刀光绽现,如同孔雀的翎羽瞬间在空中展开,将紧随而至的剩余箭矢全都卷了进去! 鞋底踏在青玉石地上,仿佛钉子一般锲了进去,寒城握着刀柄的双手沉稳如石,雪亮的长刀在他腕间轮转如风,化为一片白色的光幕将黑暗照亮! “当当当当当!”一片刺耳的金铁交鸣声暴起,十几道暗淡灰影竟在间不容发之际被刀身强行振飞! “笃笃笃笃……”几声闷响随即响起,那些高速射来的箭矢被振偏方向便立刻朝着四面斜射了出去,射穿周围涌出的毒虫,狠狠钉在了殿檐梁柱之上。 一直处于紧张状态的慕倾在那一瞬的反应却是出奇地快,身前的少年身形始动他便立刻飘离地面,一退三丈。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发现隐藏于无数毒虫中的噬魔箭,甚至还没能看清飞出来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只是看到寒城的反应从而下意识地后退。 然而,当那些灰黑色的影子高速斜射,如同闪电从毒虫身上一掠而过时,他的双足还未落地! 如果不是寒城挡在身前,以他的速度根本无躲过噬魔箭的射杀! 看着那些巨大飞虫在空中爆开,碎尸伴着黑血四处飞溅,看着那些钉入檐梁殿角不停振颤的灰影,慕倾振骇之际忽然脸色一变,失声惊呼:“小心!” 堪堪钉入周围建筑中的噬魔箭甚至还没有还原成本来的模样,一圈深黑色的涟漪便立刻从箭心扩散,所到之处无论木石瞬间变成深黑的颜色,然后不可思议地迅速变软,融化,坍塌。 深浓的汁液如同墨水层层流下,其中一根粗大的梁柱立刻倾倒,带着漫空黑色汁液轰然砸向了寒城! 那一刻,少年手中的刀刚好挡下了最后一只箭,听到惊呼的刹那闪电般转目,看到大篷墨色扑天盖地地罩了下来。 寒城立刻扔掉手中正在发黑融化的长刀,就地一滚,竟是不顾头顶即将掉落的殿檐,沉默着冲向殿内! 自从进入了神魔岭,他就没有给自己留退路! 如果没有为了目标而赌上一切的决心,他便永远无法从漫顶的黑暗中挣出头来! 是的,他已经受够了在黑暗中苦苦挣扎的日子,既然无法再做人,那就为了自由放手一搏吧! “明知里面凶险难测却还要一个劲儿地往里钻,这殿内到底是有什么宝贝啊!”看到这一幕,慕倾不禁蹙额,暗自不满地嘀咕,手中却是不停。 剑光如同蝉翼重重展开,残躯飞溅,黑血如同废墟中的烟绒紫,大片大片绽放,场面着实有些惊人。 虽然真气不济,剑气很难运到一丈开外,但有了防备之后,这些家伙速度虽快,也无法在他精妙的剑技之下占到丝毫便宜,反而被凌利的剑势斩得血肉横飞。 “真是……见鬼!为什么……我就……一定要………跟着他!”慕倾当下身形灵活变幻,一边挥舞着长剑,一边发泄似地嚷嚷。 然而,看着那个家伙不顾一切地冲入黑暗之中,他还是忍不住跟了上去。 巨大的轰鸣声在寒城滚入殿内的刹那绝地而起,殿檐梁柱轰然倒塌将整扇门都堵死了。 刚冲到殿门口,就看到大片黑色的东西呼啦啦地倒了下来,表面附着的黑色黏液啪啪摔在地上,然后在地面强烈的振颤中猛地溅起一大片。 片刻之前还是石木,此刻却变成了融化的黑冰棍,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但这些不是重点,重点是殿门被堵! 他该怎么进去啊喂! 他倒不是担心寒城,只是不太愿独自面对未知的危险罢了。 那个少年虽然举止奇怪,但不难看出他对这个地方不陌生,不知不觉寒城就成了黑暗中的一盏灯,一旦消失,自己便没有了方向。 所以,他暂时还不希望寒城出事! 无数红色的眼睛密密麻麻排满四壁,映得大殿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寒城僵冷的面容之上也浮动着诡异的红色。 但他并没有去看那些虎视耽耽的眼睛,而是冷冷注视着面前数十名身披黑甲,青面獠牙的怪物! 七星鬼手下的黑甲卫! 他们曾用手中的噬魔箭在妖界创下了无数辉煌! 而此刻,那些面目可怖的家伙正端着形状奇特的黑色□□描准了刚刚站起的少年,表情冷酷而阴戾。 空旷的大殿忽然变得极为安静,就连那些毒虫的振翅声也减弱了不少,不知哪里吹来的冷风轻轻回旋在梁柱之间,声音诡异如同幽灵的冷笑。 彼此沉默对峙着,任何一方都没有抢先动手。 “孤身一人,手无寸铁!”黑甲卫中的首领目中凶光闪烁,冷冷看着寒城,如同审视着自己的猎物,片刻的静默之后忽然阴声开口。 “哼!很好!这是对我们黑甲卫的藐视么?”微微一顿,他的嘴角冷冷上扬,露出一排尖锐的獠牙,被周围的红光映出几分浓重的血色,仿佛刚刚嗜过人肉一般。 那个小子明明是因他们的噬魔箭而被拦在殿外,至于自己的兵器……还未到亮出来的时候! 所以对于这种话,寒城只当没听见,沉默不答。 “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竟敢闯入天水境?”黑甲卫首领瞳孔微缩,寒声低叱,随即语气微转,神色冷傲阴沉:”劝你还是束手就擒,我会让你死得痛快一点!” 少年依旧沉默,漆黑的眼眸之中目光空洞茫然,仿佛是无法视物,却又诡异地透出深不见底的冷傲。 然而,藏在袖袍之中的手却在不停曲伸,仿佛计算着什么。 看着他的沉默,看着他空无一片的眼睛,黑甲卫首领微微抽搐着眼角,瞳孔越缩越紧,最后凝成了两点寒光。 在那名黑甲卫首领的眼里,少年用沉默表达了自己一往无前的决心和信心,最令人不爽的是他目空一切的眼神,那是□□裸的挑衅。 自己所说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成了放屁,丝毫不入少年之耳,于是,他也不想再废话,低低森然自语道:“如此不知好歹,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给我射!射死这个王八蛋!”忽然间,黑甲卫首领毫无预兆地发出一声厉喝,凶悍暴烈的脾性完全展露! “突突突突……”那个刹那,黑甲卫以最快的速度扣动扳机,数十支噬魔箭带着可怕的锐啸瞬间刺破空气,携着雷霆之威激射而来! 强劲如刀的风里,噬魔箭的箭尖喷薄着黑气,由于速度太惊人,竟形成无数残影连成一线! 以人眼的反应速度,根本就难寻形迹! 然而,在黑甲卫首领刚刚吼出那句话,在其他黑甲卫还没做出丝毫反应之时,寒城已经动了! 那一刻,两道深红色的影子陡然自少年掌心飞速射而,化为两股狂飙哗啦啦地卷起附近两侧墙壁上的毒虫,将它们齐齐抛入了面前密集的箭雨之中! 一瞬间,无数毒虫在身前形成一面巨大的肉盾! 第十一章大杀特杀! 月影西斜,已近一更。 人间的天地迎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在寂静中默默等待天光破晓! 黑蓝色的天幕下,明朗的星象图布满天空,与水底的倒影遥遥相对,璀璨星光如同杨花,如同飞雪,落在浩瀚无边的水面,随着浪涛荡起粼粼波光。 不管那片沉浮在水面的大陆如何动荡,似乎永远都无法打破这里的宁静。 在毒虫盾刚刚拼合的刹那,寒城一步踏前,远离了身后蔓溢而来的黑水,右脚随即闪电般踢出,将那只被黑水沾湿了脚根的靴子猛然甩了出去! 白色的靴子化为一道白影呼啸着飞出,却在触及毒虫盾之前变成了完全的黑色!那样短暂的瞬间,陡然疯狂膨胀的黑水便将整只靴子吞噬! 那种肮脏的东西,一触到活物的气息就会变得非常可怕!刚才若不是少年动作快,恐怕此刻右腿就废了! “噗!”一声闷响几乎在同时响起,第一支箭矢带着钢劲如刀的冷风瞬间破开空中的毒虫盾,猛然射穿了那只黑色的靴子! 黏稠的汁液四处飙散的刹那,箭簇仿佛没有受到任何阻力,继续高速飞弛! “嗖嗖嗖嗖……”在闪电般的下一刻,剩下的噬魔箭刹那间刺破空气,锐利至极的啸音仿佛一枚枚细长的毒针直入脑海深处! 数十支箭矢破空激射,殿内的空气瞬间猛烈波动起来,在那样可怕的速度之下,箭身幻生出无数残影,被振铄拉扯连成一线! 暗淡灰影仿佛是道道细锐的闪电,携着雷霆之威恶扑而来,一闪之间已然破开厚厚的肉盾,如入无物之地! “噗嗤噗噗噗……”一连串的破响在黑暗中炸开,血液合着残肢猛然暴散,如同黑色的烟火狂怒盛放,遮蔽了眼前的一切! 那些毒虫的血肉,竟没能对来势汹汹的噬魔箭造成丝毫阻碍,数十道灰影的去势不曾消减半分! 但事实并非如看到的那样,箭身穿过毒虫躯体的时候,必然会产生摩擦阻力,虽然噬魔箭的威力太过强悍,虽然这种阻力并不明显,但一定能让箭簇的势头稍减! 看似没有改变,但高手之间的时间尺度本就是常人无法想像的,他们可以利用短到几乎不能察觉的时间差距来完成常人眼中根本无法做到的事情! 当第一支箭矢刺入毒虫盾的时侯,寒城凭着对危险的敏锐察觉力和惊人的判断力,以最快的速度踏前甩飞了那只靴子,准确无误地撞在箭头破开肉盾的那一处! 这两个简单的动作完成在闪电般的瞬间,却是一举三得! 既摆脱了黑水侵身的危险,又给速度最快的那支箭矢再加了一道微渺的阻力,以争取躲避的时间! 但此举还另有一关键作用,便是远离了身后的黑水,否则就算的速度够快能躲过那些箭矢,也很难避免踏入黑水中的危险! 周围高速振翅的嗡鸣声变得七零八落,再不复初时的骇人气势,经过方才的一轮绞杀,飞出殿外的毒虫已被歼灭了十之八九,剩下的十几只徘徊在四周的夜色里,一时不敢再近逼,只是睁着血红色的眼睛,逡巡注视着这个人,企图寻出他的破绽。 殿前的杂物迅速融化,黑色的浓水一寸寸蔓延,覆盖的面积越来越广。 那些黑水一触到毒虫的尸体就开始膨胀,将其快速包裹,形成一个个黑色的半球状,然后凸起的部分便涌动着慢慢平复。 慕倾知道,那些尸体在被奇异的黑水吞噬着! “好恶心的东西!”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咽了口口水,脸色微僵,忙不迭地后退。 然而抬头之间,却看到了被遮挡的殿门已经露出了大片,里面依晰可见的场景让他心头一振,眸中闪过一抹清晰的振惊之色。 面对瞬间洞穿肉盾的如雨箭簇,寒城在右脚踢出的刹那身形陡变,黎色身影极速变动,身体四肢以着极其诡异灵动的方式翻腾跳跃,带起一连串残影,在满室血光中如同群魔狂舞,完全看不清! 慕倾只觉得的眼花瞭乱,目光几乎无法捕捉寒城身形变动的轨迹,那仿佛就是一团被人高速晃动的火把,残影未消,本体已不知在何处! 那些迅雷疾电般的箭矢在瞬间飙过少年的发稍肩头,耳畔腰侧,凶险至极却没有一支碰到他的身体,只是袖口衣摆被呼啸而来的罡猛劲气扯成了碎布,几缕青丝飘荡空中。 “左边!右边!上面!下面!鹞子翻身!鲤鱼打挺!野马亮蹄!肥猪拱地……”慕倾越看越兴奋,忍不住躲在一角手舞足蹈,眉飞色舞,对着寒城的身影念着乱七八糟的武学身法,寒城听到最后几个字,百忙之中一把将截住的断箭甩了过来,带着破风锐啸瞬间穿过殿门露出的部分,直直射向慕倾。 “我的乖乖!谋杀队友也不要挑这个时候啊!”他双眼一翻,连忙来个驴打滚,咕噜咕噜滚向一侧。 两轮射杀全部落空,黑甲卫首领本就难看的脸此刻显得更加难看,面庞中的暗影深得几乎不辨五官。 那些端着噬魔弩的黑甲卫们的神色倒没有多少变化,依旧冷酷而镇定,整齐地排列在黑夜里,前跪后立,仿佛一尊尊沉默的石雕。 当寒城完好无损地在前方站定的时候,皎洁的月光从殿门外一路倾洒,刚好投照在少年背后,将他硬朗挺拔的身躯映地格外冷肃沉凝。 夜风从身后吹来,灌满破碎的黎色华服,将染了血污的长发托起,在空中轻扬。 眼前这个年轻人此刻在空旷的殿内站着、但那看似随便的姿态细细看来却有些奇异。 他的右手分明空空如也,但动作隐约间却仿佛是握着什么一般。 脚步配合、双手防御的姿态,攻守兼顾近乎完美。 如果……如果这只手真得握着一把刀或剑的话,这样的姿态、无论敌手从哪个角度瞬间发动攻击,都能刹那斩杀!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宛如落落青山般的沉稳气势便凭空而生,肃杀之意风般四起! 黑甲卫首领锋利的眼神带了几分凝重,再不见初时的轻蔑冷傲,而冷定的目光依旧仿佛钝刀直逼敌手。 是的,到了这个地步,他无法再轻视对方,却也不会怕了那个小子!只是……有些棘手! “进击!”黑甲卫首领陡然厉声大喝,双方第二次沉默的对峙只维持在短短的一息之间,几乎没有停顿。 随着这声命令的发出,数十名黑甲卫迅速分成两组,一组拉簧上箭,另一组则以一种特定的规律整齐排列着,“唰唰唰唰”抽出背后妖刀,如脱缰野马般沉默着狂冲而来! 他们的身影化作一道道黑色旋风,阔大的刀身腾起大篷的黑雾,如同黑色的烈火熊熊燃烧,在高速移动中由于空气阻力的作用钧向后飘扬弥散,吞吐不休。 “蹬蹬蹬蹬蹬……”最先冲出的那名黑甲卫双脚连蹬地面,仿佛紧随着第三轮噬魔箭一起冲了过来,在距离寒城还有三丈之远时,猛然暴喝一声,双手持刀高高跃起,仿佛雷霆下击般向着少年当头斩落! 寒城一如继往地躲闪着暴射而来的噬魔箭,漆黑如夜看不到底的眸子却在此刻闪亮! 那个刹那,黑甲卫们手中妖刀所散发的邪气如同受到神秘力量的牵引,竟然化作一道道黑色的气流,逆风向着寒城那处飞速凝聚! 一直虚握着的右手陡然转腕,绯红色刀柄如同晶莹剔透的水晶瞬间出现在掌心,手臂挥起之际那些黑色气流已在长盈两尺的刀柄之下凝聚成阔大无比的透明刀刃! 如此诡异的一幕出现在极短的瞬间,那一刻黑甲卫手中的刀刃才堪堪划过弧形轨迹的最高点,所有黑甲卫包括从殿外冲入的慕倾都没有反应过来! 刺眼的光茫奇迹般闪现,如同烈日骤然压顶而来,逼得人几乎无法睁眼! 少年右手转腕之际左手闪电般握住刀柄后端,双手交错一刀斜撩而上! 金铁交鸣的冷锐声响乍然暴开,最后三支强悍钢劲的噬魔箭在瞬间折断,六截断箭向着不同的方向破空飞出。 几乎是在同时,寒城右脚猛然踏前,已转至左侧的双手紧握绯红色的刀柄不曾停顿,顺势向着斜上方狠狠刺出! 然后,刀光倏忽隐没,隐没在那名黑甲卫的身体之中! “嗑啦嗑啦!”清脆的裂音在头顶绵延,黑色的碎片重重击落地面,同时“哐当”一声,那名黑甲卫手中的妖刀凄然坠地。 高大的黑影停留在半空,极其宽大的刀刃笔直插入胸口,从后背透出,长长的创口几乎要将整个上半身劈开! 他双眼暴睁,惨嚎还来不及冲出口,气息便已断绝,再也发不出丝毫声音。 这把刀以极为诡异的方式突然出现,透明的刀身长近三尺,破开皮肉折断胸骨再贯穿内脏透体而出,被紧紧夹在胸腔之中,浓重的邪气如同黑色的火焰从刀身蒸腾而出,几乎将那名黑甲卫的身体完全笼罩! 深红色的血从极细的锋间涌出,却被刀身快速吸收,根本无法滴落! 寒城没有丝毫迟疑,刀锋刚刚透体便以雷霆之迅横拍而出,筋骨与刀身摩擦出令人齿酸的声音,那名黑甲卫在刹那间呼啸着飞出,如同巨石般猛然砸在另外一名从右侧攻来的黑甲卫身上,只听“啪”地一声,如击败革的沉闷巨响中,那名黑甲卫的胸膛竟生生凹陷下去,鲜血如同利箭从口鼻之中喷射而出! 那一刻,横握身前的双手并没有停顿,左手顺势继续右推,然后陡然下沉,同时双脚腾跃而起,转至身后的透明的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冷弧,闪电般倒劈而下! 一瞬间,阔大的刀身青茫流窜,黑气暴涨,刀锋下的那名黑甲卫瞳孔骤然疾扩,手中妖刀登时被斩为两截! 横暴凌利的气息迎面扑来,他看到那透明的薄锋在闪电般的下一刻深深锲入了自己的眉心! 没有停顿,随着寒城身形的下落,那一线冷刃将头颅从中劈开,毫无阻碍地落入颈间,然后破开胸腹,将整个人劈成了两半! 内脏牵连着细胞组织,混合猩红黏腻的血液一同从破开的胸腹中流出,他的身体如被劈开的木柴向着两侧轰然倒下! 然而,残躯从中分开的刹那,寒城手中的刀已劈斩在地面之上,青茫宛如游龙腾空,划破黑暗,坚硬的地板立刻炸裂,锋利碎片呈放射状倒冲而起! 刀身陡然一转,少年松开左手,单掌执柄回身反斩,将第四名黑甲卫拦腰斩断!紧跟着右手前推,刀锋猛然跃起,瞬间刺穿第五名黑甲卫的咽喉! 寒城闪电般抽回右手,双手交握刀柄,一记错手平斩砍掉一颗硕大的头颅,随即身形一转,骤然发力,又削掉了半边肩背! 仅仅一个照面,六名凶悍勇猛的黑甲卫便已毙命,而寒却是面不改色,既没有紧张戒备,也没有得意轻鄙,麻木空洞的眼神宛如被人操控的杀人傀儡。 这种没有任何情绪的表情,却能衍生出如山般沉重的压力! 慕倾堪堪一个纵身,越过蔓延的大片黑水,双足落地之时苍白的脸色又白了几分。 虽然先前就见识过了寒城出手的狠辣,但少年此刻一连斩杀数名黑甲卫所流露出的残酷冷血,依旧再次让他心头一凉。 他的刀法看似简单,没有任何花哨,实则沉稳洗练,施展时还隐隐带着一种诡异飘乎之态,最省力却也最具杀伤力! 仿佛被这个年轻人凌利而莫测的刀法所振摄,那些凶悍酷烈的黑甲卫脸上的平定终于被打破,神色变得冷冽而谨惕,前冲的脚步稍稍放缓。 看到曾随自己经历无数血战的下属起退缩之意,黑甲卫首领双眉陡蹙,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五官微微扭曲便透出令人心惊的狰狞! “全都给我上!”他猛然发出一声狠厉的吼叫,吼声回荡在空旷的殿内,如同滚滚怒雷奔腾咆哮! 听到这声命令,那些刚射完最后一轮噬魔箭的黑甲卫们立刻扔掉手里的弩,拔出背后妖刀,竟是悍不畏死地向前狂冲! 明明只有数十人,这一并排前冲却仿佛是千军万马奔腾而来,立刻带出了一种惨烈的杀伐之意! 而原本冲在前方气势稍垒的黑甲卫在这种凛冽杀气的刺激之下,眼中陡然腾起如火的战意! 这一刻,他们暴发出骇人的凶性,仿佛饿狼一般高速前扑! 他们是活了上千年的妖魔,曾经历多少腥风血雨,将一切踩踏在脚下! 他们有着猩红的桀骜,妖艳的不驯,有着属于自己的烈烈风骨! 看着那一片黑色的旋风携着死亡的气息狂卷而来,慕倾呆立原地,一滴豆大的冷汗从额间滑落。 “我擦!……我他妈到底为什么要跟着闯进来啊!”他心中叫苦不迭,很是后悔。 第十二章继续杀! 天色微明,群星隐没,那轮皎月也即将淹灭在翻涌的云层之中。 黑色的火焰燃烧在透明的刀锋之上,遮蔽殿顶的大片空间,如同冥狱业火铺天盖地而来。 浓重的邪气在空中带出长长的茫尾,仿佛雾型妖兽狰狞可怖。 那样恐怖的速度,直接震碎四周的空气,在刀刃之上漫出一片半圆状的水雾,随着少年的身形飞扑而下! 寒城双手紧握刀柄,如黑晶般的双瞳闪烁着冷锐的光,脸上却没有一丝表情。 这一刀,迅猛狠厉,呼啸而下有如天降巨陨,压顶而来,无论底下的敌人有多强悍,都会在瞬间被摧毁。 第七层殿宇的守护者显然感受到了这一刀的威力,双眉一蹙,目光刹那凝聚,身形纵起之间,错握刀柄的双手一转,风雷刃自下而上力挥而起,空中顿时炸开一片刺目雷火,飓风裹着无数道闪电狂卷而上! 在那闪电般的瞬间,两股狂暴力量宛若惊涛骇浪轰然撞击,大力如狂潮,勃然喷涌怒发,相互挤压拥贬,寒城手中的刀竟在触碰到风雷刃的瞬间出现了一道裂痕! 就在风雷刃与少年手中的刀一触未分的极短时间内,那道裂痕以快到无法捕捉的速度蔓延,只听“咔”地一声,透明刀刃如同脆弱的琉璃般从中断裂! 看着那半截断刀飞射而出,看着手中的风雷刃即将斩碎对手的身体,弥若如狼般的双眼中凶光大盛,神色愈发冷酷残暴。 然而,他的表情立刻就变了! 在刀刃断裂的刹那,寒城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侧身转腕,细长的红色刀柄流动着邪异的血茫,竟在刹那间凭空增长了一倍,猛然出现在风雷刃的刀口之上! 金铁交鸣的冷锐声响中,风雷刃竟不能再前进分毫! 此次格挡如山般无法撼动,这根材质不明的刀柄居然坚比风雷刃! 但更让他惊讶的,却是这刀柄之中所隐含的力量! 风雷刃与红色刀柄相交的刹那,有股狂悍暴烈的气息在倾刻间反冲而回,陡然将他振飞了出去! “啊!”弥若身形未定,一声尖利的惨叫撕耳欲裂,在第七层殿宇之中荡漾开来。 一滴冷汗从额角跳落,慕倾看着眼前已触眉心的剑锋缓缓垂落,看着那半截深深插入女子顶心之中的透明断刀,左手轻按胸口,呼吸有些急促。 “夫人!”看到那个女子颓然倒地,弥若心头剧振,再也顾不得寒城,发出一声惊呼向着女子冲去。 “你的对手是我!”“唰”地一声,寒城冷漠地注视着他,忽然将手中断刀一摆,挡住了去路。 哧哧作响的电光急速流窜,从刀尖一直蔓延至刀柄末端,将弥若怒睁的双眼映得宛如冷刀般雪亮,本就凶戾的五官在光影闪动间更显狰狞。 “滚开!”他的脚步未曾停顿,怒吼声中持着风雷刃一刀横斩! 附满风雷刃的雷火电光刹那间从刀身上腾起,宛如蛟龙腾空,厉啸而来! 冰冷的杀气锐利至极,几乎是隔空侵入了寒城的身体之中,让人全身发寒。 右手一振,细长刀柄随着寒城灵动有力的挥舞激荡出层层赤波红纹,如同高原雪暴轰卷而至,直欲吞没一切! 风雷刃丝毫不惧,与寒城手中的刀柄不断交击,振耳轰鸣伴着强猛气浪喷薄而出,几无间断! 红白两色光茫无边扩展,形成一道道巨大的茫刃,在这第七层殿宇中纵横飞斩! 茫刃过处,石壁迸裂,梁柱倾塌,巨大的裂缝向着四周快速分裂蔓延,下面六层本就严重损毁,此刻整座大殿都在剧烈摇晃颤抖,随时会崩塌! 久战不下,弥若的双眼渐渐泛红,面目因内心急剧膨胀的悲愤扭曲变形,眉眼间的暴戾之气浓烈得让人心头颤栗! “我要你们陪葬!”他猛然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嘶吼,一股狂风从脚下盘旋而起,将男子的衣袍发丝吹得向上扬起! 弥若的体表在狂风中青筋暴起,身体四肢以看得见的速度膨胀变大! 不过眨眼之间,他的体形已增加了数倍,手臂筋肉虬结,口中獠牙外露,眼角崩出的血水让其面貌更显恐怖。 “去死!”握着同样增大数倍的风雷刃,弥若双眼通红有若灌血,刀势一引之间狂风大作,暴烈狂野的气息宛如猛兽恶扑而来! 寒城神色未变,空洞茫然的黑瞳毫无生气,更没有面对强猛攻击时应有的情绪变动! 那种几乎变态的平静让弥若在狂怒之中感受到了不安,但他的风雷刃依旧带着万均雷霆毫不迟疑地劈落! 这一刀,寒城没有硬接,身体如同一片轻羽被狂猛的刀风托着翔飞而出,红色刀柄赤茫吞吐而出,在身前结成一面半球状光盾,将自己护住。 显然承受不住风雷刃的威压,刀刃尚在虚空之中,地表便发出一连串裂响! 轰地一声,一刀落空,风雷刃瞬间深深砍入地表之中,尖锐的碎石倒冲而起,以极惊人的速度向着四周激射! 狂风倏然止歇,所有雷电刹那间消敛无踪,身在半空的寒城第一次蹙起了眉头,眼中难得闪过一抹警惕之色。 一瞬的寂静之后,数道巨大的裂痕宛如闪电破开坚硬的地面,向着寒城所在的方向极速分裂蔓延! 白色电茫从裂缝之中暴射而出,如同火山喷发般将地表粉碎,然后高高掀起! 那个刹那,大片刺眼的白光仿佛地狱中的烈火将寒城的身影完全吞没。 就在这一刻,一只黑色的利箭划破空气,穿过飞溅的碎石,厉啸着没入白光之中! 噬魔箭! 慕倾不知何时竟偷偷藏了一柄噬魔弩和数枝噬魔箭于虚鼎之中!(注!噬魔箭在没有外力催发的情况下是不会释放毒性的!) 在寒城的断刀杀死那个女子之后,慕倾便以最快的速度张弓拉弦,悄无声息地描准了弥若。 然而,精神体力的严重消耗让他的视线无法凝聚,加上弥若和寒城一直以极快的速度近身缠斗,他根本没有一箭命中敌手的把握,所以一直没有出手。 缝此危急时刻,寒城的避退刚好与弥若拉开了距离,这便是他最好的机会! 然而,慕倾此刻体力虚乏之下,凭他的臂力根本无法发挥噬魔箭那恐怖的速度! 高手对决,出手稍慢便是败局,这迟来的一箭并未在风雷刃挥落之前射中弥若,就注定无法扭转局势! 弥若目中仿佛有冷电闪过,腕间陡转,风雷刃如同天神手中的巨斧一刀斜挑,只闻“汀”地一声脆响,那支噬魔箭被直接振飞了出去! 慕倾面色一变,立马扔掉手里的噬魔驽,一把抓起那个女子的尸体,用尽力气朝着逼近的巨人抛了过去! 弥若几乎是下意识地抢身去接,当妻子的身躯落入臂弯的时候,掌心黏湿火辣的触感让他心头猛然一惊! 立刻如被烫着般甩开妻子,巨人低头之间赫然发现左手掌心一片漆黑,一种黏稠浓黑的汁液如有生命般迅速沁入肌肤之中,以让人心惊的速度蔓延扩展! “该死!”一瞬间,弥若只觉得心中的戾气在胸口炸开,凶狠的眼神仿佛嗜血的魔鬼。 “唰”地一声,他在盛怒之中当机立断,手中风雷刃一转,就要砍断自己的左手。 “还是让我来帮你吧!”冰冷低哑的男声不带任何情绪,猝然响在耳边。 寒城! 弥若心中猛地一沉,那个小子竟然没死,更糟糕的是,方才自己心神剧荡之下,未能察觉有人靠近身侧! 他手中的刀柄比他的声音来得更快,凌利的血茫刹那间横扫而来! 弥若骇然变色,身体进化后虽然自身力量增强了很多,但身躯变大却也带来了一个致命的弱点! 笨重的躯体再也无法如从前那般灵敏迅捷,此刻他一刀挥出,刀势才起,根本无法即刻变招以抵挡寒城的突袭! 所以,他只能咬牙将这一刀使老,心中却已彻底绝望。 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激起烟尘漫漫,邪恶的黑水迅速将残躯吞噬,融化。 慕倾看着活生生站在眼前的少年,心中有些庆幸,表面却是摇头抱怨:“你还真是胆大,万一他有所察觉不去接她的妻子,你我都要死翘翘啦!” 没错,在寒城和弥若缠斗的时候,他便用传音之术吩咐慕倾趁着自己引开敌人注意力之时,将噬魔箭上的邪气注入那具尸体之中! 寒城没有接话,沉默地站在原地,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腕间不断流淌的鲜血,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 想赢就必须敢赌,其实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他别无选择! 弥若的那一刀太过诡异强悍,他不敢撄其锋,却仍被余威中伤。 好在早有准备,若是未曾在女子身上动手脚,仅以女子尸身为饵引开了他的注意,使自己成功隐藏行踪,受伤之下的自己就算突起发难也无法轻易杀死弥若。 渐渐察觉到了少年的异样,慕倾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忽然发现原本握在右手的红色剑柄不知何时被交到了左手,隐在身侧的半边袖袍已被鲜血染红大片! “你的伤……包扎一下吧?”他几步上前,托起少年的流血的右手。 “少碰我!”面对这样的关切的举动,寒城却是微微簇眉,立刻毫不客气地甩开了慕倾的手,空洞的眼里流露出一丝厌恶。 知道自己被人嫌弃了,慕不由无趣地撇撇嘴。 沉默片刻,少年微微叹了口气,忽然撕下衣摆,不由分说地抡起寒城的衣袖,却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 他此刻才发现,寒城的整条手臂居然是诡异的深红色,无数条粗大的裂痕狞恶地爬满肌肤,表皮如同经年脱落的油漆片片绽开,鲜红的血液混着细小的肉筋从裂口中不断涌出! 那条手臂已是面目全非,似乎被某种狂暴的力量从内而外猛裂摧残过。 刚欲脱口的话被拤在喉头,慕倾忽然无言,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些仿佛被生生撕开的裂口,看着血沫从裂口中渗出,染满少年的手掌。 “没用的!”寒城生硬地抽回手,话语冷淡,目光却缓缓抬起,看着周围的一切仿佛风化般快速变成细微的粉红色颗粒,散发着微弱的光茫,如同无数会发光的花瓣在夜色中飞舞。 “这是……”慕倾惊讶地抬头,看着满空浮动的粉红色光点一时竟是有些痴了。 脚下的地面也发生了同样的变化,一点点化为粉红色光点飞散。 “走!”寒城忽然一把提起兀自发呆的慕倾,纵身跃下了七层高殿。 第十三章七星鬼 无数粉红色如同美丽的樱花瓣,从发梢眼角掠过,飞舞在夜色里,散发出淡而柔和的光茫,如梦似幻。 慕倾虽然非常不满寒城像拎鸡仔一样拎着自己,目光却游离在满空的粉色光点中,神色恍惚而迷蒙,丝毫不觉有一道粗大的黑影以人眼可见的速度自脚下残垣断壁中拔地而起。 黑影如同瀑布倒流,带起呼啸的狂风从身前冲涌而上,瞬间遮蔽了二人的视线,在一片唰唰声响中隐入粉色光点最密集的地方。 发丝被强风吹得向上高高扬起,慕倾心中陡然一惊,还未看清那到底是什么,双脚已轻轻触地。 急忙仰头观望,却不由呼吸一滞。 刚才从身前升起的,竟是一根巨大的树干,黑色的枝桠从主干中快速分裂,向四面八方延展而去。 仿佛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无数粉色光点如同落花返枝般向着那些枝桠迅速汇集,聚拢,居然形成了一簇簇粉色的花儿! 残破的大殿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棵大到不可思议的樱花树,簇拥的花瓣散发着柔亮的光,完如一轮巨大的明月,点燃了黎明前的夜色。 粉色的光茫温暖而明亮,笼罩着周围的一切,将二人的脸映得微微泛红。 慕倾呆呆地看着这棵奇异的树,看着随风渐渐飘飞的花瓣,一片片点落在远处廖阔的水面上,如同叶叶轻舟,沉浮荡漾。 他眼里闪烁着迷离的光,一时怔怔失神。 然而,寒城空洞的眼瞳里虽然落满了粉色的光,但表情依旧是空白一片,仿佛无知无觉。 陡然间,无数声奇异的呼啸自那仿佛燃烧的粉色深处响起,几道雪亮的闪电如同天外雷火破空击落,却在即将触地时方向微转,纷纷撞在了一处。 “轰!”巨大的轰鸣仿佛九霄奔雷猝然炸开在天宇之下,刺眼的白光呈放射状向着八方激射,一股狂暴的力量卷着零落的花瓣如同火山喷发般怒轰而来! “趴下!”寒城陡然低喝一声,将慕倾狠狠按倒在地。 “轰”地一声,白色的气浪如同猛烈的海潮滚涌而来,从头顶不过两尺的地方一掠而过,带起暴虐的狂风将二人裹着吹得滚了开去。 慕倾目光一扫之下赫然发现远处的白玉石栏在触到无边扩展的白色气浪时瞬间就化为了齑粉。 还来不及站起,一道凌利的杀气便破空飙射而来! 寒城空洞的眸子在这一刻倏然凝聚,他看也不看敌人来势,单手一撑地面,抱着慕倾凌空旋身而起。 “呲啦”一声裂帛之音乍然响在耳际,一道白色闪电擦着少年的背脊狂飙而过,带起的血雾如同血红色的茫尾,妖艳之极。 没有任何停顿,脚尖堪堪触及地面,寒城便猛然推开怀中的少年,身形借势向后急退。 又是两道劲气狂飙而来,在两人堪堪分开的刹那从面前一掠而过! 几乎是在同时,十几道闪电从巨大的樱花树底腾空而起,在满天落花之中织成一张密密的罗网,凌空扑杀而至! 寒城眸子一紧,以最快的速度将红色刀柄交于流血不止的右手,毫不迟疑地连续出击格挡! 道道闪电裂空而至,宛如雷霆怒击,刀柄与闪电的每一次撞击都会迸发出耀眼的火花,而少年每一次的格挡都仿佛击在沉沉山石之上,巨大的反振之力如同无数薄而锋利的金属碎片,狠狠扎入破裂的手臂血肉筋脉之中。 然而,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寒城沉默着极速变动身法,随着手臂灵动挥舞,深红的血光从衣袖的裂口中飙射而出,在空中划出道道冷厉的弧线! 那个刹那,看着十几道闪电向着寒城雷霆般击落,刚刚立定身形的慕倾没有拔出自己的剑,而是下意识地再度拿出了噬魔弩! 是的,久战未歇,他的真气几乎完全枯竭,跟本无法替寒城招架任何一道闪电,只能期盼着能够在少年被闪电击败之前一箭射杀敌手! 如今和寒城算是同坐一条船,所以他必须全力帮助寒城脱险,一旦他出了什么事,自己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少年看起来冷酷无情,但这一路打下来,他却总会在关键时刻替自己解除致命危机,虽然猜不透其中隐藏的目的,最起码能看出他暂时不希望自己死。 舒臂弯弓,手指飞动将弓弦挂于弦勾之上,紧跟着迅速将黑色的噬魔箭放在矢道间,只是一瞬便瞄准了目标! 然而,目光凝定的刹那,他却猛然全身一振,手中的箭再也发不出去。 前方巨大的樱花树底,方才数道闪电交击的地方,月白色的透明结界呈圆球状悬浮在离地三尺的地方,仿佛巨大的泡影折射着淡淡的光茫。 而结界内的景像,却诡异惊心之极! 最先入目的,便是一张俊美的男子容颜,长发宛如沧海碧波浮动在结界之中! 慕倾一瞬想起了之前的那尊雕像,除了血色的眸子,面容几乎一模一样! 男子泛着樱花色泽的双唇居然不断翕合,似乎在无声地念动咒语。 然而下颌一寸之处却赫然断开,断口极不平整,尖锐的颈骨长短不一,参差不齐,仿佛染血的利刃从模糊的血肉中突出,苍白的表皮似乎从后背生生撕下,边缘被大力扯得严重变形,连着后颈如同海藻飘浮在空气里。 目光下移,慕倾陡然倒抽一口冷气。 那样惊悚的场景,其中的残酷和惨烈是惊心动魄的。 浮在结界中心的是断了四肢的躯干,胸腹仿佛被刀劈斧凿过般一片血肉模糊,破碎的胸骨之外悬着颗破碎的心脏,被扯断的气管和飘出腹腔的肠子相互纠缠,仿佛一群肮脏的海蛇在水中沉浮。 结界最底部,猩红的血浸泡着断裂的双腿,苍白的皮肤爬满了诡异的红纹,仿佛某种噬血的虫子。 然而,那个人的断臂却悬浮在胸前的虚空中,双掌合十,随着口,唇开合,白色闪电不断从指尖腾起。 那个人居然是活的! 显然没有将脸色发青的少年放在眼里,毫无表情的俊脸上,如同琥珀般的金色瞳孔只是冷漠而散漫地注视着被闪电包围的少年,狭长而犀利的眼眸冷定霸道,宛如出鞘的利剑闪烁着铁般冷灰色的光茫,透出睥睨一切的傲慢! 他身上的王者之息仿佛与生具来,强烈的威压迫得人几乎抬不起头。 “砰”地一声闷响,只是瞬间的迟疑,寒城便已支撑不住被一道闪电击得飞撞在地上! 他手捂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双眉终于因为痛苦微微蹙了蹙,却随即恢复如常。 慕倾面色一紧,猛然回过神来,右臂一紧便欲将噬魔箭射出! “住手!”完全出乎意料,在这一刻低喝出声的,竟然是受伤的寒城! 慕倾陡然愣住,却发现那些闪电在击倒寒城之后就忽然凭空消失,而结界中的那双手也仿佛失去支撑,颓然落入了血水里。 “喂!你没事吧?”收起手中□□,慕倾几步奔到少年身侧,将他小心扶起。 “小家伙,看来你是有备而来啊!”缓缓地,结界中的头颅微微笑了起来,仿佛带着几分感慨,然而眼神却冰冷的,如同颊上的两道闪电状红纹邪异而凌利:“七层殿内的守护者,是我最得力的一批下属,曾经我就是靠着他们驰骋妖界,打下属于自己的一片天!而你……却在一夜之间将他们全部杀死!” 没有接话,寒城在慕倾的搀扶下挣扎着站起,抬手抹掉嘴角的鲜血,空洞的眼睛和那双金色的眸子冷冷对视,竟无半分惧色! “说吧!你的目的是什么?”沉默对视良久,苍白的唇冷冷吐出一句话。 少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漠然注视着结界中那张脸,忽然抬脚,一步步走近。 黎色身影在离结界前五尺之遥的地方站定,寒城抬手撩起前襟下摆,缓缓跪坐在地上。 虽然满身血污,衣衫破烂,但少年举手投足间却有着说不出的优雅高贵,令人赏心悦目。 “我需要一壶酒!”眼眸微垂,他看着飘落一地的花瓣,忽然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 “哈?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喝酒?难道是被打傻了吗?”身后的慕倾负剑而立,不知不觉竟扮演了一个侍者的角色,听得此几乎要栽倒。 那个刹那,结界中男子的眼眸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幽深的目光凝定在少年低垂的面容之上。 “好!如你所愿!”不知是否想到了什么,唇角忽然微微上挑,他再一次冷冷地笑了。 应声而来的,是一阵起自地底的风,满地落花被高高扬起,飘舞在空中,如同飞雪,然后在刹那间从四面八方向着寒城和慕倾破空飞射而来! “别动!”那一瞬,慕倾心惊之际就要拔剑跃起,却再度被他拦下。 那些高速飞射的花瓣形成一股股粉色旋风,如同海底暗流般瞬忽从身体四周汹涌而过,在寒城身前聚合,却没有一片沾身! 一张粉色樱花组成的桌案出现在少年面前,娇嫩柔软的花瓣在夜风中微微晃动,淡雅芬芬弥漫在空气里,沁人心脾。 “你想喝什么酒?”那颗头颅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声音有些怪异。 慕倾嘴角抽了抽,心道:“喂喂喂!有没有搞错啊你们两个?” 寒城微微低首,沉默着,没有立刻回答,片刻之后忽然缓缓抬起深不见底的黑瞳,坚毅的唇角微动,一字一句冷然道:“七星泣血醉颜红!” 第十四章夜饮 夜风轻拂,花枝摇曳,怡人清香仿佛随着那一缕缕微风弥漫在天地间的每个角落。 结界中男子的脸随着少年每一字的吐出发生着细微的改变,当这句话说完的时候,金色的眸子已不见任何轻慢的神色,目中杀机弥漫。 “你和鬼鸟神凤是什关系?”静默良久,他微微收敛了杀气,面无表情地问。 “她是我的母亲!”寒城稍有迟疑,仍是淡然回答。 男子闻言微微一怔,仔细打量着少年那张硬朗英挺的脸,眼里有着似笑非笑的神色:“噢?原来你就是流鬼国的二殿下寒城?” 寒城不答,只是微微晗首。 “听说你的父母是被鬼鸟神凤丟在我的地盘喂了妖怪?还有你的弟弟……” “我不想跟你扯这些!”似乎不想听到后面的话,寒城毫不客气地截断。 七星鬼置若罔闻,接着微嘲地笑了起来:“既如此,你现在又为何要秉弃所谓的道德人性堕入魔道,成为她的走狗?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来此执行她的指令?” “这不是你需要关心的!”寒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冰雪雕刻的五官僵冷而麻木。 微微诧异于少年对自身情绪的惊人控制力,七星鬼却没有再问。 “我想你应该知道,三百年前我落败被驱逐于此地时,你母亲也来讨过这壶酒,结果……”话语微顿,七星鬼冷冷一笑,眼中不无得意轻鄙之色:“虽然趁着战后防御薄弱巧妙避过了我那些下属,却还是被我一刀斩去了两颗脑袋!” 寒城沉默着,只是缓缓收回目光,似乎在等待着后面的话。 “她有九颗脑袋,少一颗两颗也没多大影响,而你呢?你只有一颗脑袋,掉了……可就什么都没了!”仿佛知道对方的心思,七星鬼也不想多废话,森然语气透出的威胁不言而喻。 “所以呢?”低沉的声音听不出丝毫畏惧,分明没有掺杂任何感情,却让人莫名听出了几分挑衅。 “所以?”七星鬼微微笑,笑容阴沉,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他的四肢忽然从血水中跃起,随头颅一起和躯干中的断口相接,破损的皮肉筋骨竟以看得见速度生长融合在一起,而结界底部的血水在破碎的胸腹愈和前倒贯而上,一滴不剩地没入体内。 结界轰然破碎,一具属于男子的完美躯体缓缓飘落地面。 慕倾眼角跳了跳,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去。 稳键的脚步声徐徐响起,寒城端坐原地,挺直的背脊纹丝不动,然而藏在袖中的右手却悄然紧握。 寒城已是强弩之末,他相信七星鬼不是笨蛋,但凡事都有万一,他并不了解七星鬼,如果这个老妖精另有打算…… 事实证明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的男子毫不在意地坐于樱花案的另一侧,骨节分名的手指在桌面轻轻一点,洁白晶莹的酒壶和酒杯便凭空显现。 “想喝七星泣血醉颜红你还不够格,但普通的樱花酿还是有的,喝完这壶就趁早离开,看在与你母亲曾同侍一主的份上,我可以不计较你杀了我那么多属下!”这一次他的声音一如酒落空杯般平缓而稳定,没有了之前的嘲讽轻蔑,亦无恐吓威胁,仿佛只是在平静劝说着不懂事的后辈,然而低沉的语气却让人明显觉出不可抗拒的威严。 晶莹清亮的酒水从壶口缓缓流出,在空中形成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入空杯之中击出悦耳的泠泠之音。 “我替阁下除去了天水境内的一切麻烦,难道阁下就是打算这样谢我?”悬在半空倒酒的手血迹斑斑,寒城看着面前的酒杯一点点斟满,僵冷的五官仿佛石刻。 七星鬼目光倏然一顿,抬眼之间神色微寒,凛冽的气息犹若实质:“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少年声色未动,抬手递过一杯酒:“据我所知,三百年前若不是你的这些心腹暗中背叛,身为龙雀妖族中七大战将之一的七星鬼根本不会在短短数月内惨败,落得如今这步田地。明面上是在此地守卫重伤的你,其实他们才是你的第一重囚笼!” 讽刺的话却因语气的麻木空洞而失去了该有的促狭意味,七星鬼微微一振,冰冷的面容有了一丝僵硬,仿佛被戳到痛处般陷入了沉默之中,眼中寒茫渐渐凝聚,当年惨烈的一战历历在目。 然而,失神的沉默不过片刻,男子的面容很快恢复如常:“你说得不错,可那又如何?即便你帮我铲除了这些叛徒也是无济于事,神魔岭外守卫重重,我和我的妖兵妖将根本不可能逃离这里,摆脱流鬼国的囚禁!既如此,我又为何谢你?” 寒城手将另一杯酒举至唇边,小巧玲珑的杯身反照着柔和的粉色:“三百年前那场大战虽以流鬼的胜利告终,但流鬼兵力也损失惨重,阁下以神魔岭之妖邪诡谧负隅顽抗,抵死不降,鬼王不得已将神魔岭划分于阁下,并与阁下约定从此互不侵犯,不得妄动干戈!” 语落,少年一仰首,清冽的酒水香甜绵软,瞬间滑入干涩发苦的喉中,如同甘露落在久旱的土地之上,让人心生渴望。 “你对流鬼国的历史到是了解颇深!”手中酒杯轻晃,七星鬼的笑总是带着三分冷意。 “阁下应该知道当时鬼王仓促罢兵的真正原因,绝不是神魔岭众妖的抵死顽抗!”没有理会对方的跑题,少年头也不抬地道。 “哼!不过是因为西方夜叉国恰巧得讯,欲伺机而入”微微沉默片刻,七星鬼冷笑,将酒杯举起,沾了沾唇:“而这三百年来他们一直守约没有异动,也不过是因为夜叉国至今仍在虎视耽耽,无端冲突只会让旁人得利!” “七星鬼大人果然心如明镜,但你可能不知道,夜叉国近来行踪暴露,被中原数大修仙正派围剿,已是自顾不暇,鬼王陛下和扶风太子秘密谋划,欲借此机将神魔岭彻底铲除,以绝后患!”寒城空茫的眼神随着这番话悄无声息地变的尖锐起来,唇角扬起了微弱到难已察觉的冷弧。 “什么?”手指不禁微微一颤,清亮的美酒从杯中荡出些许,洒落在娇嫩的樱花瓣上,如同珍珠般滚动着。 七星鬼脸上终于闪过了一丝振惊,这显然是个绝密的消息,竟连自己安插在王宫中的内线都未曾发觉任何蛛丝马迹,或者说……他们已暴露身份被秘密清理掉了! 从未想过流鬼国会一直遵守约定,所以他一直谨慎观察着神魔岭外的一切动静,甚至费尽心机将自己的棋子埋入那个森冷险恶的皇城之中,极尽可能地去捕捉一切有利或不利的消息。 没有人会来整救他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隐藏在不见天日的黑暗中静静等待着时机。 而现在……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沉默的时间很短,男子以极快的速度瞬间收敛了情绪,语音微沉。 “我只是想请阁下认清自己的处境,以便做出最正确的选择,说来母亲大人与您也算是忘年之交,总不能坐视不理!”平静的声音不卑不亢,听在耳中却少了几分先前的古板冷硬。 “哼!说得到是好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娘和扶风太子之间的那点破事!”看寒城一本正紧地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七星鬼冷哼一声,面有愠色。 他心里很清楚,帝位虽仍在鬼王手里,但现在真正把持流鬼的可以说是扶风太子。 鬼王年岁已高,非常倚重这个酷厉枭勇的大儿子,很多事都会听从扶风太子的建议,甚或直接交给他处理。 而扶风太子野心勃勃,绝难容下异己之人,鬼鸟神凤想尽早除掉他,他同样也想尽早除掉鬼鸟神凤! 如果寒城所说为实,此次的密谋也定是扶风太子的主意。 “不管母亲是何用心,七星与泣血联手对你而言必然个难得的机会,或者说是唯一的机会!”丝毫不在意对方的不满,寒城自顾自又倒了一杯酒。 “我还真没看出万年前大名鼎鼎的泣血鬼,是个不计前嫌的君子!”手指拨弄着杯壁,七星鬼悠然抿着酒,道出鬼鸟神凤当年的名号。 在久远的曾经,妖界各族势力庞杂,杀戮纷争不断,为了生存有不少小妖族会选择依附大妖族。 而鬼鸟一族当年脱离神籍初堕妖魔之道,立足未稳局面堪忧,便是依附龙雀妖族才能够在那个弱肉强食血腥残暴的世界中生存发展! 当年龙雀妖王看中鬼鸟神凤的资质,便将她培养成了七鬼之一,后来人称泣血鬼! “当年母亲初入后宫立足未稳,而阁下历经苦战元气大伤,贸然结盟只会给双方引来祸患,事后母亲自知失了分寸,又念及阁下未曾泄露她的身份,所以并未怨恨七星鬼大人斫首之举!”不知是酒意上涌还是身体愈发虚弱,少年的语气慢慢有了些微起落。 “但今时不同往日,三百年的休养生息,阁下早已妥善布署一切,做好了充分的准备,而母亲也在这漫长的岁月里站稳脚跟,将势力扩张到极至。”寒城从容冷静地分析。 “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所说的一切?” “啪”地一声轻响,杯底不轻不重地扣在樱花案上,七星鬼上身猛然前倾,双眸流转着邪异的冷光,仿佛是两柄出鞘的妖刀,冷冷逼视着面前的少年。 没有立刻作出回答,寒城再一次执壶倒酒,一口饮下。 血潮仿佛是刹那间涌现在脸上,少年唇色绯红,瞳光微有涣散,身子却依旧如石雕般一动不动。 “三杯,够不够?”声音不知何时变得低弱,寒城神色恍惚。 “不够!”七星鬼的眼瞳缓缓收缩着,脸色沉了下去,短短两个字却透出让人颤栗的狠绝。 “好!如你所愿!”然而,寒城却笑了,如血殷红极尽妖娆地绽放在俊颜之上,这个带着三分醉意的笑仿佛燃烧的曼珠沙华,有着慑人心魂的魔力。 一杯!两杯!三杯!四杯! 四杯连灌,毫不停歇! 最后一滴残酒从壶口缓缓掉落,少年悬在半空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脸上血潮翻涌,仿佛能挤出血来。 “啪!” 似乎终于支撑不住,莹白的酒壶从手中滑落,碎裂在樱花案上。 七星鬼的脸色变了,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少年仿佛饮鸠止渴般喝着自己给的毒酒,半晌沉默无言。 “噗!咳咳……”一口鲜血喷出,寒城微微弯下了腰,手按胸口剧烈咳嗽起来。 慕倾一直在旁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保持着沉默,此刻看到寒城中毒吐血加咳嗽,下意识地想要靠近查看情况,却立刻忍住,因为寒城似乎不喜欢和别人有肢体接触。 “咳咳……我把命交给你,如果……如果你还不信,那我也没有办法了!”很久才稍微平复紊乱的气息,少年一手撑着桌案,微微喘着气。 第十五章一击穿脑! 七星鬼久久凝视着寒城,神色复杂,时间,仿佛定格。 “你要我怎么做?”金色眸光缓缓流动着,男子终于开口。 刹那间,暗影中的双眼亮了一瞬,然后寂灭,少年已经平复了气息,轻弱的声音依旧从容:“如今夜叉国形式危急,扶风太子不会放过这个难得的机会,一定会趁火打劫!” “然后呢?”七星鬼悠然品着杯中美酒,饶有兴致地问。 “来之前我就打探清楚了,扶风太子今晚子时会率领百鬼秘密出岛前往夜叉国,母亲已在望屿山等候了!”少年平淡叙述,眉宇之间自有种运绸帷幄的气势。 “望屿山?”男子略微怔忡,忽而冷笑:“哼!这的确是个伏击的好地方,可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从那经过?” 似乎沉默了一瞬,寒城缓缓抬起双手,一寸寸褪下上半身已经被撕裂的衣衫,然而展现在七星鬼面前的,却是猩红色的躯体! 从脖颈以下,仿佛曾经被鲜血淋过! 七星鬼并不感到意外,但那三个贯穿胸腹的巨大创口却让他表情微滞。 紫黑的颜色向四周弥漫开来,那样浓郁的颜色仿佛入了骨髓的剧毒,黑如墨的浓汁从拳头大小的创口中缓缓流淌下来,将翻卷的碎肉染透。 “看到了吗?即使吸收了千年血蛇柳,有了新的躯体,扶风太子在我身上留下的伤口还是重新裂开了。”轻轻拢上衣襟,少年空茫的眼里却没有一丝痛楚,只是木然看着案上随风颤动的花瓣。 “你是说…?”隐约猜到了什么,对面男子的神色若有所思。 “那个家伙的魔性日益增强,唯有凡人的鲜血能够暂时平息体内暴戾之气。”微微一顿,寒城冰冷的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两日前我已经试探过了,他对我出手时几乎无法控制自己,以他目前的状况来看,若再不食人精血,不出两日便会崩溃丧智。” “而妖冥岛方圆数千里均为碧海荒岛,绝无人烟,唯望屿山临近海口,有几户渔家,而且要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抵达流鬼境内,必经望屿山!”金色的眸子瞬间亮起洞悉的光,对于这个少年以身试险的行为没有多问,只是断然接口。 “不错,扶风太子虽然自负,却并非莽撞无脑之辈,以他的精明干练,仅管笃定母亲绝不敢在半路突袭,也会做好充份的准备。”寒城缓缓抬眸,没有焦点的目光凝视着面前的男子:“所以你要做的,就是在他们抵达望屿山之时趁机作乱,助我一举夺权掌控流鬼大局!” 七星鬼忽然沉默,很久之后才低声问道:“你相信我吗?” “我谁也不信,但我别无选择!”寒城沉默片刻,漠然回答。 男子微微一怔,忽而爽朗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殿下如此直率,不愧是泣血鬼看中的人!” 语气不知不觉间就变了,从一开始的轻鄙到如今发自内心的赞赏,然而寒城没有说话,他一直保持着淡漠的姿态,仿佛没有什么能影响这个少年的情绪。 一切都按照计划一步步进行,昨日的事情看似被兄长再一次凌虐,其实不过是一场安排好的试探,而身旁这个少年和他徒弟的误闯也不是没有原因的,他就要让扶风太子逼着自己进入神魔岭,利用身旁少年的灵力协助自己闯入天水境! 扶风太子绝难料到自己会以堕入魔道为代价和七星鬼联手,他也不会相信自己有闯过七层殿的能力。他大概……以为自己已经死在这里了吧! 但事情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谁也无法断言结局。 “这个人留下,我就把你的毒解了,怎样?”少年的沉思让气氛有些尴尬,七星鬼话锋一转,双目不怀好意地审视着慕倾。 “你你你……你要干嘛?” “干嘛?你说我要干嘛?”碧色的瞳孔弯起,七星鬼邪笑。 “我又不是他的人,凭什么把我给你!有种……你穿上衣服……跟我单挑!”慕倾觉得很郁闷,很生气,却又有些胆怯。 “我可懒得跟你打,一根手指就能撵死你!”七星鬼轻慢地说着,目光转向寒城,微微冷笑:“这小子灵力不低,你不吃就给我,可别浪费了!” “我草!你他妈居然要吃老子!”慕倾听闻此言,也不顾什么礼仪风度,直接爆粗口,眼里有惊怒之色。 寒城:“……” 七星鬼:“…………………” 他会怎么选择? 这个冷血少年会顾惜自己的性命吗? 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自己再也没有利用价值,怎么可能为了自己去放弃垂手可得的解药? 一瞬间,自己成任人宰割的鱼肉,生死已完全掌握在他人手中。 “如果……我不答应呢?”很久之后,冰冷的声音意外响起,寒城不曾抬头。 “小子!我已经答应联手,用一个被利用完的人跟我换解药是对你莫大的恩赐!你不要不识抬举!”一掌重重拍在樱花案上,七星鬼的脸色说变就变,瞬间横眉怒对,金色眼眸之中竟有恶狼般的狠厉。 “如果此次行动成功,解药你必须给我,如果失败,我大概就不需要解药了。”不去理会面前男子的怒意,寒城低低说了两句,然后缓缓起身,寒声道:“还望前辈不要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影响大局!” 慕倾心道:“无足轻重?他妈的!老子总有一天会让你这只王八知道老子有多重!咱们走着瞧!哼!” “刷”地一声响,冰冷杀气自身后腾起,劲风如刀在转身的刹那狂卷而来,一片雪亮的冷光宛如流星从身侧飙过,直指慕倾! 那一瞬,寒城目光冷凝,手中红色刀柄奋力掷出。 巨大轰鸣随即响彻整个天水境,强猛气浪喷薄而出的刹那,这块土地周围的湖水底部竟出现了大片深红色的平面,以极快地速度向着四面八方延展,如同晕开的死血。 “你……你怎么样了?”一口鲜血呕出,慕倾心看着同样跌倒在地口吐鲜血的寒城,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你所服用是□□,在刚入体时虽会滋生苦痛,却不会在短期内对你的身体造成伤害,但你之前毕竟受过伤,为了公平起见,你只需在我手下走过三招我就放过他!”眉目之间流动着阴戾之气,七星鬼眼神如冷刀,锋茫毕露。 “接招吧!”一声厉吼震天动地,他的双目陡然裂开,金色眼瞳竟在这一刻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一瞬间,整个天水湖都变成了一片深红色,如同血湖。 七星鬼刀势一引,血光漫空之际深红色的湖水被奇异的力量高高卷起,带着啸浪之音怒轰而下! 那样浓郁而黏稠的血色里,无数腐烂的人类残骸冲涌而下,累累白骨混合着血肉瞬间遮蔽了头顶,怪异的咆哮如同厉鬼夜嚎,仿佛要吞噬一切活物! 寒城还来不及招回泣血,狂暴的血色洪流便将他淹没。 那一刻,无数张开的血口撞在寒城身上,森白的牙齿狠狠撕烂少年的衣襟和□□。 鲜血飙溅而出,慕倾仿佛能够听到血肉被撕裂的声音。 “给我站起来!”七星鬼面目狰狞,森然冷喝,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刻有七星图案的弧形刀刃,刀锋仿佛被一只强有力的手从刀柄处撕了出來,然后用力一甩,形成一道斜逸的弧线,而刀柄却只剩下了一点点,这使整把刀就像是一枚狼牙,阴冷地对着满身伤痕的少年。 殷红的鲜血从撕裂的创口中股股涌出,很快融入深红色的湖水之中,然而那圈明显的血际线始终无法淡去。 任由臂上鲜血淋漓,寒城的手掌用力抵着地面,然后一点点撑起。 “非要逼出我的极限才甘心吗?”仿佛是内心埋藏的某种情愫被触动,那样艰难而缓慢的动作竟隐隐透出一种被逼入绝境的悲愤! “那我就奉陪到底!”空洞的双眼陡然抬起,那个刹那,原本漆黑一片的眼瞳骤然亮起了两团炙烈的光茫,犹如地狱中的红莲之火,慑人心魄! 周身的血光是在瞬间腾起的,话音未落,泣血便化为一道残影飞上半空,被同时如闪电般腾起的寒城牢牢握住! 在那样惊人的速度下,少年的身形仿佛流矢破空而来,如同刀剑劈落般,空中飞舞的花瓣纷纷退让开来! 七星鬼瞳孔骤缩,右足踏前手腕翻转一刀斜抹而上! 泣血轰然撞在七星刃口之上,七星鬼的脸上忽然闪过一丝诧异。 这一击内力强悍暴烈之极,宛如陨石突降,脚下的地面竟然瞬间龟裂!而寒城的劲气狂猛霸悍,一波连着一波,不住地向刀身上撞了过來,竟似沒有尽头一般。 真气一提再提,却仍是抵挡不住,七星鬼情不自禁地退了半步。 两人劲气鼓涌,直激起连天血涛,轰然跌落,就如血山推倒一般。 寒城倏然凌空跃起,一闪之间,泣血耀电赤芒,怒卷而下。 七星鬼双眉紧蹙,七星刀斜摆,刀身中的七星图案发出强烈的白色光茫,骤然从刀身中腾起,瞬间放大无数倍挡在身前。 寒城一击穿下,直击在他的刀身上。 只听当的一声大响,七星岿然不动。寒城借劲凌空跃起,身子宛如大鹰般回旋盘舞,手执红色刀柄又是一击。顷刻之间,连击了十余下,一次更比一次凌厉,却始终无法击破七星图案。 七星鬼忽然冷笑:“到此为止了!” 他的身子轰然怒冲而上,七星图案上的光茫更更盛,护着他摇空冲举。 寒城正要下刺,耀眼的七星图案已然狠狠撞在了他的刀柄之上! 一瞬间,七星刀锋利无匹的刀刃冲破了泣血的抵御,哧地一声锐响,从寒城的左眼直贯而入,刺穿头颅透后脑而出! 第十六章鬼夜行 血色瞳孔陡然扩张到极致,大片鲜红的颜色刹那间遮住了眼里所有的光线,脑子仿佛被什么生生扯裂,一根根细小而敏感的神经被斩于倾刻之间,宛如烈火烧灼般的疼痛钻心刺骨。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瞬,寒城怔怔立在原地,仅剩的右眼目眦尽裂。 片刻的沉寂之后,七星鬼狠狠抽回手中之刀,金属与骨肉摩擦出令人心头颤栗的可怕声音,鲜血再次迸溅,一颗破碎的眼球从刀刃上掉落。 “铛!”地一声,泣血颓然坠地,带着腥味的冷风从身旁呼啸而过,卷起被血浸染的衣袂高高扬起,然后,寒城的身影如同一棵被齐根斩断的树,缓缓倒下,溅起大片艳红的血花。 成败分于顷刻之间,生死不过一息之际,这一刻来得太突然。 他……就这样死了吗? 慕倾惊得呆住,只是茫然地看着躺在血泊里的少年,似乎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 “小王八!”片刻之后,他才惊叫一声奔了过去。 他的右眼依旧睁开着,却失去了焦点,呆滞而空洞,没有一丝生机,紧抿的双唇苍白而单薄,缕缕鲜血从嘴角溢出,然而最让人心惊的,是他的左眼。 那一刀从左眼笔直插入,接近两寸宽的刀身将眼眶一分为二,上劈眉骨,下破卧蚕。 而眼球被带出之后,整只眼睛就成了一个血洞,腥红的鲜血混着一些细胞组织流满面颊。 “小王八你别死啊!你快醒醒!”用力摇着寒城迅速僵冷的身体,慕倾竟觉胸口滞闷难忍。 一击穿脑,慕倾已经失去了试探鼻息的勇气,悲愤和自责在胸口呼啸。 我不杀伯人,伯人却因我而死!这是令慕倾难以承受的事实。 虽然他利用过自己,但终究没让自己早早送命在这个诡异的险境。 其实……这个表面冷酷的少年一直是在尽力护着自己的啊! 不管出于何种缘由,至少在这一刻,他为了自己已然拼掉了性命!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慕倾转头对着冷眼旁观的七星鬼嘶声厉喝。 冷寂的夜色中,七星刀血迹淋漓,血珠沿着刀刃缓缓滑下,最后滴落在血泊之中,漾起一圈圈黑色涟漪,逐渐扩散。 那样清晰的滴嗒声,仿佛深夜催命的更漏。 七星鬼只是沉默凝视着满身是血的寒城,仿佛什么也没听到,那样心无旁骛的眼神好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死一般的寂静中,只有风在呼嚎。 然而,片刻之后,奇异的一幕发生了! 后脑横淌的鲜血忽然倒流而回,破碎的眼球泛起柔和的白光从地上血泊中缓缓升起,竟如受牵引般向着寒城空洞的眼眶飞去! 正自悲愤的慕倾被吓了一跳,匆忙后退间跌坐在地,一时震惊无言。 那一瞬,寒城的冰凉的指尖忽然颤动,下意识抬手紧紧捂住了左眼,剧烈跳动的额角冷汗如雨,将血色冲刷。 极弱的闷哼从紧咬的齿间不断透出,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显然是费尽精力勉强控制着让人崩溃的巨痛,少年按着左眼的手青筋暴露,右手则痉挛地抓住衣角,指甲深深嵌入掌心。 很久之后,地上的人终于平静下来,当他缓缓挪开捂着眼睛的左手时,呈现在慕倾面前的,竟是一只完好无缺的眸子! 那样澄澈清明的眼睛,如同恒星般璀璨夺目,和右眼血般的颜色形成鲜明对比。 “你……你居然没死!”淋漓未干的血迹仍残留在脸上,慕倾瞪大了眼睛,又往后挪了挪,脸色奇异,说不清是惊喜还是惊吓。 少年没有回答,只是看了看慕倾微红的眼睛,然后抓起掉落身旁的泣血挣扎着起身,紧闭的唇坚毅而冷漠,俊颜又失去了一切表情,空洞而麻木。 “小心点!”慕倾忙不迭地起身上前搀扶,却被嫌恶地避开。 他愣愣地杵在那里,双手顿在半空,场面委实尴尬。 寒城踉跄转身,没有看任何人一眼。 “虽然我无法彻底化去血蛇柳的魔性,但你脑中的血蛇卵已被杀死,所以你不必担心今后会成为血蛇卵的傀儡!”看着少年艰难前行的背影,一直沉默的七星鬼忽然开口,面色平淡。 听闻此言,慕倾诧然回首,看着那双沉静的金色眼眸忽然明白了什么。 “不谢!”寒城头也不回,简短的两个字将冷漠进行到底。 望屿山的草木出奇葱郁,一踏入南山道口,参天古木夹道相迎、行不得几步,头顶便没了一丝光亮。 脚下是湿而软的落叶土壤,两侧密林遮天蔽日,一股肃杀之意从前方深沉的黑暗中漫溢而来。 然而,在那浓如泼墨的夜色中,拖蹋的叮玲声仿佛冤魂身上的锁扣相击,七零八落地响起在漆黑的夜色里,不知从何而来,如同地狱的召唤。 一大片密密麻麻的血色光点飘浮在半空,仿佛是无数泛着血光的眼睛,形成一条巨大的红色长龙,缓缓游动在深浓翻涌的黑潮之中,诡异而可怖。 “殿下,此路虽为单道,两侧密林却是绵延百里,极易设伏,敢问是否绕道?”身披黑袍的牛头将一对犄角掩藏在宽大的风帽中,黑暗里那双血光闪烁的眼眸格外醒目,此刻出列快速来到扶风太子身前,单膝跪下,态度恭谨地请示。 扶风太子眼中的血色极浓,胜过这里所有的的鬼物,他眼神犀利地环顾四周,久久不语。 午时流鬼便传来消息,七层殿被毁,七星鬼闯出天水境带领神魔岭群妖攻入王城! 扶风太子一惊之下竟遣六十四鬼回城救援,百鬼只剩三十六,兵力大减。 四野寂静无声,连那些习惯晚上出来活动的生物仿佛也嗅到了不详的气息,早就踪迹全无。 鬼物身上流动的黑气似乎越来越浓厚,那如墨般的黑色仿佛是油画里即将脱落的油漆,看在眼里竟有种黏腻的恶感,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低沉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 “按原计划行进!”简短的六个字明确表达了指令,黑暗中看不清扶风太子的表情,但那冷酷的声里蕴藏着某种暴燥的情绪,仿佛在压制着什么。 “是!”牛头俯首领命,然后利落地站起身,右手抬起,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 随着这个手势,身后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血光暗潮井然有序地前行着,一路沉默无声。 寂静的山道仿佛永无止境,一直延伸向未知的黑暗深处,唯有脚下陈积的腐叶枯枝在妖魔鬼怪们整齐而拖蹋的步伐下簌簌作响。 然而,扶风太子的耳廓却一直在微微颤动,凝神细听着远方若有若无的响动。 夜风冷而湿,有淡淡的雾气从密林深处飘来,游弋在寂静的山路上,仿佛一个个淡白色的幽灵。 然而,就在着万籁俱寂的夜里,细细听去、却有细碎的簌簌声连翩响起,仿佛极远处有数不清的细小蛇虫在夜中行走。 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细碎声音、让人听久了心里不由生出层层寒意来。 “全面警戒,随时备战!”扶风太子眉头微微蹙起,忽然脚步一顿沉声下令,右手探向腰间,阴枭的双目血茫更盛。 旁边的牛头鬼立刻再度做了一个手势,队伍里的所有妖魔鬼怪都在同一时刻握住了腰畔的刀。 仿佛千万微小的动物贴着地面急速爬行而来、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细碎响声。这种单调而可怖的声音渐渐将夜色填满。 扶风太子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试图听声辨位、然而那些铺天盖地而来的声音充斥了每一个方位,根本分不清。 有风穿行于茂密的林间,呼啸低鸣,像是有幽魂在哭泣,扶风太子蹙着眉头望着密林深处,仔细倾听着那些簌簌声里的细节,忽然大声吼道:“立盾!” 夹杂在林风和那诡异簌簌声中一丝杂音终于显露了真相,数道白色冷茫破空激射而来! 紧随扶风太子身后的三十六只身披黑袍的鬼物此刻的反应却是一反之前的拖蹋,只听铛铛铛铛一片沉重的钝响,无数银盾在眨眼不及的时间内立于扶风太子身前,将他护了个风雨不透! 几乎是在同时,那数道白光轰然撞在护盾上,火星四溅中银盾岿然不动,那些白光则是轰然暴开,变成一片飞花散羽,弥漫空中。 “凤翎箭?”看到此种情景,扶风太子心头微微一振。 混沌的血眸中闪过一丝诧异之色,即而冷笑:“哼!孤注一掷,果真不顾一切了么?” 凤翎箭是鬼鸟神凤手下怪鸟白羽鸱枭王的独门武器,对一切妖魔鬼怪都具杀伤力,刚开始就毫无顾忌显露出来,对方显然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看来此次必有一方会被全部杀死! 心念电转间,无数如暴雨般的细长冷茫从密林深处密集飙射而出,嗖嗖作响,瞬间衬得呼啸风声消失无踪,显得格外恐怖。 千余阴兵同时银盾齐立,组成一个巨大的银色堡垒! 几乎是在同一刻,充溢四野的簌簌声陡然如巨浪滚涌而来,倾刻间仿佛雷鸣贯耳。 “小心脚下!”似乎对敌人了若指掌,扶风太子在此惊变之下毫不慌张,及时大喝提醒众鬼。 一瞬间,无数黑色长舌从腐叶烂泥中冲射而出,只听“噗噗噗”连声响,如同锐利的金属刺猛然扎入厚厚的湿纸之中,数只小鬼反应稍慢,瞬间被洞穿身体,黑舌弯折如勾,将它们的身体撕裂,深红的血液喷涌如柱! 流鬼国的鬼物在妖冥岛天然而成的浓烈邪气滋养下,早已修得了实体,虽然□□受损并不会让他们真正消陨,但□□死去魂魄便没有了依附,只能重新回归混沌无识的低阶游魂状态,被其他邪魔吞噬。 那些睁着血色眼眸的黑袍厉鬼们神色阴冷而麻木,只是自顾自挥舞着手中妖刀防御那些不知会从哪里射出的黑舌,仿佛跟本就没有看到同伴的惨死! 凤翎箭狠狠射击着银盾堡垒,发出像战鼓般的沉闷撞击声,却比最疯狂的战鼓更加密集更加恐怖。 然而,那着黑袍厉鬼之间仿佛有种天生的默契,身形变动间银盾乍开即合,竟然只有极少数的箭枝从那一现即逝的缝隙中射了进去,绝大部分都在撞上护盾后轰然暴散成漫天白羽。 战斗甫一开始敌人就进行了猛烈突袭,然而奇怪的是,一向暴烈好战的扶风太子并没有立刻进行反击,只是以防御为主。 没有选择在队伍进入望屿山深处时进行伏击,也没有选择在白天阴气衰微之时进行突袭,而是选择在扶风太子刚刚进入南山道口时的夜间动手,纵然扶风太子早有准备,却依旧有些措手不及。 银盾堡垒之中,扶风太子森冷的刀锋不断劈斩着一条又一条偷袭的黑舌,却是同时耳听八方,眼观六路,通过捕捉上空密集的箭矢破空声及地下黑舌射出的频率密度,默默判断着白羽鸱枭和黑血倾刃分别出动了多少势力。 第十七章魑魅魍魉 第十七章妖魔来袭! 鲜血喷涌声,箭矢破空声,金铁交鸣声,鬼怪们阴森凄厉的惨叫声,混合着刀剑斩入血肉中的钝响,整个南山道口瞬间陷入了一片混战。 当地底毒舌被流动着黑色妖气的长刀斩除殆尽的时候,密林上空忽然响起了一种奇异的呼啸,类似巨大的翅膀在空中振鸣,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响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向着这片战场飞速云集! 目光如冷电,刹那间掠过一道道乍现即隐的缝隙,扶风太子隐约看到密林上空有十几道更深沉浓厚的巨大阴影压顶而来。 “出现了么?白羽鸱枭王!”扶风太子心中暗语,混沌一片的血眸里看不到瞳孔,但那看似没有焦点的目光却给人一种能够洞穿一切的锋锐,隐隐透着莫名的兴奋! 林间的冷风在倾刻间变得猛烈,发出仿佛狼嚎般的尖锐啸音,两侧密林剧烈摇曳,树枝狂乱摆动,青叶漫天飞舞。 陡然间,嗤啦啦一片杂乱的巨响在头顶响起,强劲的气流轰卷来,那些粗大的枝干刹那被折断摧毁,摧枯拉朽般化为碎木四处飞溅。 “趴下!”扶风太子冷然大喝,以最快的速度扑倒在地。 “唰——”一双巨大的白色羽翼以惊人的速度从高空俯冲而下,带着猛烈的风暴,势如破竹般冲破密林重重枝叶的阻挡,瞬间遮盖了幽夜所有视线。 那是一种长相狰狞可怖的怪鸟,双翅展开之时宽达十多丈,中间的躯体却并非寻常鸟类应有的形态,准确来说这种鸟是由双翼和一颗硕大的圆滚脑袋组成,甚至连双足都没有! 而那些白色凤翎箭正是这种大鸟身上扇落的白羽幻化而成。 这种鸟的宽大异常的脑门上生着一对铜铃大眼,大片眼白之上爬满了暗红色的血筋,如同无数恶心的蚯蚓诡异地扭动缠绕在一起,将细小得几乎看不见的瞳孔包围。 那样诡异的眼睛里,涌现出无限的贪欲和残暴。 而且这种鸟没有喙,双眼之下生着一张大得可怕的血口,,尖利的獠牙下流淌着刺鼻的绿色浓液。 在它俯冲而下的刹那,放肆冽开的嘴角忖这那双怒睁的大睛,竟衍生出一种极其可怕的阴暗残暴,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看到了久违的血腥盛宴,渗透出令人心惊肉跳的兴奋和疯狂。 狂暴的气流卷裹着各种杂物猛烈袭来,让人几乎睁不开眼睛,那些速度惊人的凤翎箭随着大鸟的掠低,力道变得更猛速度变得更快。 扶风太子一路疾滚,躲避着从大鸟身上如同暴雨般射落的箭矢,动作迅捷利索,那些落空的箭矢狠狠射入落叶泥土之中,溅起的尘粒打在脸上竟异常疼痛! 当大鸟掠至离地三丈之高时,最后一波凤翎箭激射而出! 扶风太子陡然身形掠起、挥刀划出一道黑色弧光,如同淡墨被瞬间泼洒于宣纸之上,齐齐截落那些呼啸着如雨落下的箭矢,光到处、那些箭枝纷纷被截断,然后暴散在空气里,在狂暴气流中翻卷如潮。 视线被漫天翻滚的白羽遮挡,那只大鸟趁机张开巨大的嘴,黏稠的绿色浓液飞溅之际,一口尖利的獠牙向着扶风太子当头咬下! 那一刻,尘土激扬如同一颗炮弹轰然炸开在南山道口,巨响声中松软的土地深深凹陷下去,因为速度太快力道太猛而摩擦出火花,将空中翻卷的碎木枯叶燎成大片黑沉沉的青烟,腾空而起! 一切发生得太快,众鬼还未反应过来,扶风太子已不见了身影。 那只巨大鸱枭圆滚滚的头颅几乎有一半陷入了土地之中,如刀锯般的两排牙齿紧紧咬合在尘土里,细小的瞳孔不知何时已然放大数倍,在不断颤栗着,仿佛极度兴奋,却又给人一种被痛苦扭曲的狰狞。 然而那种人性化的诡异表情只是维持了极短的一瞬,在大鸟撞上地面的下一刻,一篷如同章鱼须般的黏腻黑色物体陡然暴开在那只大鸟的头顶之上,那些黑色触手随着黏稠的鲜血从头顶狂涌而出,如同蟒蛇般将大鸟层层缠绕卷裹,快速收紧,可怕的力道让大鸟的身躯不断发出骇人的骨骼断裂声! 此次随行的数十只黑袍厉鬼具是流鬼精锐,面对随后相既扑来的十几只白羽鸱枭王虽惊不乱,狰狞的面庞之上毫无惧色,表情依旧森冷而僵硬。 “唰唰唰唰唰!”一连串密集的刀锋划破空气的锐响响起,仿佛明白眼前这种可怖场景代表着什么,黑袍厉鬼迅速将大鸟的身躯包围,面朝四个不同的方向,一刀刀斩向身前空旷处! 每一把妖刀都腾起仿佛燃烧般的血色,刀光凌厉强横,割破空气,撕裂黑暗,布成一道密织的血网,将四方暴射的箭雨尽数振飞截断! 看似柔软却利比刀剑,触须尖端同时毫不留情地钻回白羽下的血肉中,疯狂撕扯翻绞着筋脉内脏。 那只大鸟还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那些触手严严实实地缠成一个巨大的茧。黏稠的血浆从层层触须间的细小缝隙中汹涌而出,迅速将土坑灌满。 迅速紧缩变小的黑色巨茧之中响起奇异的声音,仿佛有什么黏腻的液体在哗啦啦地流淌,然而只是一瞬,那些宛如巨蟒般的黑色触手猛然加大了力道,鲜血混着残碎的肉片飙溅而出,满天血色之下,缩到极至的黑色触手涌动着相互融合,眨眼之间竟变成了扶风太子的模样! 滚烫而黏稠的血液沾在他的脸上,身上,缓缓向下流淌着,丝丝热气蒸腾而出,很快消失在深夜的寒风之中。 然而,刚刚吞噬掉一只白羽鸱枭王的扶风太子因为莫名兴奋而微微扭曲的脸上并没有得意满足的神色,也没有去管四围激烈的战斗,他伸出长长的舌头舔了舔唇边淋漓的鲜血,狭长而锋锐的双眼却微微眯起,默默注视越来越暗沉的密林深处,目中血光冷凝,竟有了一丝警戒的感觉。 而以食毒鬼,落头氏,牛头和马面为首的三十六只黑袍厉鬼此刻也是出奇地安静,同样仿佛没有看到周围发生的一切,只是紧紧握着血气蒸腾的妖刀,仿佛石雕雕般层层拱卫在幽夜四周,然而他们周身的空气不知何时竟然如同湖面一般荡起一圈圈透明的涟漪,将呼啸射来的凤翎箭尽数格开! 目光冷冽地注视着周围的黑暗,神色谨惕但绝无畏,他们提刀而立的站姿是极为特别的,每只厉鬼之间的距离仿佛遵循着某种规律,而他们双脚均以特定的距离错开,黑袍下的肌肉力量分配得恰到好处,甚至连妖刀的倾斜度都一模一样,双手配合,右脚跟部微微抬起,准备随时动手! 狂风猎猎,黑袍翻飞,他们的身影却纹丝不动,稳如泰山。 他们一直保持着这种姿势,即便看到另外十几只鸱枭尾随而至发起疯狂的进攻也没有丝毫动容,面上神色始终冷酷而狰狞,默不作声地盯着密林深处。 眼见同伴被瞬间残酷虐杀至尸骨无存,尾随而至的十几只大鸟不但没畏惧退却,反而是被激发了前所未有的凶性,森然血齿之中迸发出可怖刺耳的声音,乍听之下如同巨大蜘蛛被火烧死前的尖叫,再听之时却仿佛极度兴奋掺杂着疯狂的痛苦! 诡异的嘶啸在黑暗密林间冲天而起,巨大声浪奔腾汹涌,方圆数十里内的古木如同巨浪中的黑色水草猛烈摇曳起伏。 它们的速度是不可思议的,尖锐的声音才入耳,巨大羽翼便如两柄出鞘的利剑裂空呼啸而来,仿佛十数道白色闪电陡然劈落在暗夜之中! 巨大身躯如陨石突降,轰然砸在土地之上,躲避不及的小鬼们被瞬间压成了血浆,险险躲过的也被巨大反振之力高高掀起,下一秒便被随即掠起的大鸟狠狠咬在利齿之间,鲜血横流! 嘶哑恐怖的惨叫声不断响起,如同钝刀割肉般刺激着每一根神经,那些被尖利血齿刺穿身体的小鬼疯狂尖叫着,殷红黏稠的血浆从几乎断裂的身体中飞溅而出。 黑袍厉鬼毫无表情的狰狞面庞上有着说不出的阴戾之气,此刻身处漫天血雨惨嚎之中,却依旧眼神冷肃阴沉地盯着密林深处的黑暗,一动不动,仿佛无知无觉的雕塑,只有当那些白色大鸟悍不畏死地凌空扑杀而至时,绯红色的刀光才会骤然腾空,仿佛血魔之齿狠狠撕咬进巨躯之中,然后头顶会掉下无数团血肉模糊的东西,夹杂着惨白的颜色,砸在地上溅起大篷血花。 林子深处究竟藏着什么? 等待未知的危险让这片黑袍间的气氛变得格外压抑沉闷,周围所有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不见。 慢慢地,黑暗深处隐约出现了无数模糊的黑色,如同蜿蜒扭曲的脉络般向着正自激烈博斗的战场逐渐蔓延而来,发出沉闷而轻微的“咕咕”声,仿佛血液在闭塞的血管中奔腾。 扶风太子目光凝聚,蹙了蹙眉,然而嘴角却微微上挑。 连魔之手也倾巢而出了吗?扶风太子忽然发现,自己低估了鬼鸟的勇气和决心,这一次,她怕是真的要和自己拼个你死我活! 这注定是一场隆重的血腥盛宴,扶风太子心中那种莫名的兴奋情绪逐渐膨胀。 第十八章八荒无影弓! 夜风寒冷刺骨,混着浓郁的血腥气,在林间涌动的黑暗中发出诡异阴森的呼啸。 黑褐色的腐泥都在那些黑色魔爪的极速穿行下剧烈翻涌,四野间的枯叶被强劲的力道振上半空,然后纷纷碎裂,化为粉沫,如同西荒大漠上骤然卷起的风沙,却被比墨色还深浓的黑暗掩藏得了无痕迹。 阴冷邪异的气息如噬人的妖鬼,从八方狂暴涌来,直欲吞没一切。 凝神捕捉狂风中漫溢的妖邪之气,扶风太子半掩于飞舞发丝下的血色双眼冷冷扫视着夜色中汹涌而来的大片黑色脉络,右手渐渐握紧了刀柄。 那是一把看似普通但绝不普通的刀,细长刀柄和刀鞘均为空桑神木所造,刀柄表面有着简洁却奇异的银色纹路,隐隐透出古老而神秘的气息,仿佛某种神秘的符纹。 夜色下,银纹散发出幽隐的白色微光,随意看去如同星光反照,毫不起眼。 然而,只有扶风太子知道,白光之下隐藏着怎样强大的力量,而那些银纹正是一种同样强大的封印,镇压着刀身之中怨灵,使持刀者不被狂暴的戾气反噬。 纤薄锋锐的刀身脱离了刀鞘的束缚,黑色妖气如同食人藤般肆无忌惮地蔓延,将扶风太子大半个身子包裹其中。 没有人知道这把刀的来历,也没有人见识过它真正的威力,只知道它有个特别霸道的名字——诛天! 此刻,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它在主人紧握的手中不安份地颤动,仿佛急待饮血的魔鬼。 而它的主人也宛如一柄出鞘的刀,散发出一股极寒的气息,锋锐而阴冷。 一望无际的魔之手如同黑色潮水狂涌而来,草叶簌簌声中夹带着尖锐刺耳的嘶啸,声势惊人。 当包围圈缩到对方的攻击范围之内时,巨大的魔爪仿佛蟒蛇从地面高高蹿起,然后张开尖利的五指,凌空扑杀而下! 黑潮骤然掀起数丈之高,将上空本就残败不堪的枝叶瞬间再度摧折,星星点点的天光冷冷洒下,穿过枝折叶落的树冠,在那片绝地而起的黑潮中摇曳出斑驳碎影。 那个刹那,狂暴的汽流怒冲而下,猎猎飞扬的黑袍下,三十六双眼睛血茫暴涨,身影闪动间化作三十六股黑色旋风从地面腾起,毫不畏惧地迎向头顶遮蔽了一切的万千魔之手! 血色刀光如同巨大蝉翼展开在黑潮之中,一起一落之间,长满浓包的黑色魔爪纷纷从腕间被截断,铺天盖地地摔落下来,飞溅的浓水却没有一滴沾上扶风太子的身。 他依旧没有动,只是不知何时悄悄闭上了双眼,神色冷定而专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又仿佛在感知着某种潜藏的力量。 三十六黑袍厉鬼在激战魔之手的时候,并没有盲目扩大战斗范围,不管身形如何变动,落地之时始终均匀地分布在扶风太子身周十丈之内,依旧无视那些同一阵营的妖兵鬼将,任由它们被残忍地杀死吞噬。 忽然间,仿佛是感觉到什么,手中妖刀猛然振,嗡鸣声中扶风太子骤然睁开双眼,眼中血茫仿佛烈烈燃烧的地狱之火,亮如妖鬼的眸子如同黑暗中的闪电,飞快转目之间手中诛天见风就长,仿佛将周围的黑色尽数吸纳其中,黑色的妖气骤然膨胀,然后极剧收缩凝实,变成刀身的一部分! 惊人的转变只是一刹那,当扶风太子手中之刀堪堪挥起的时候,诛天已然变大数倍,携着凶猛无俦的血杀之气迎向黑色狂潮之外的某处! 是的,他听到了,来自遥远暗夜深处的一道轻微至极却也凌利至极的啸音,无声无息地划破夜色,仿佛也会在瞬间悄然冲破自己的胸膛。 那是飞箭的声音,自然不会是凡间普通的羽箭,却也不是凤翎箭,从声音初起之时的方位可算出射箭之人至少在三里开外,而凤翎箭的射程无法超过八百米! 三里,五百丈,一千五百米,如此遥远的距离,中间隔着无数草木,而且还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中射击,想要命中目标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然而扶风太子很清楚,鬼鸟神凤绝不会做这种无谓的蠢事,她走的每一步必定都有她的目的,没有任何举动会是多余的。 所以这一箭他不能轻视! 刀锋呼啸裂空嘶鸣,可是,当目光中的那个方向再度涌起的一波黑潮被某种无形却暴烈的力量撕裂之时,他只看到了漫天飞溅的黑色浓水和残破的黑色尖爪,仿佛一张遮天幕布被暗火瞬间烧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居然没有箭!那是什么?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扶风太子心中一惊,然而情况危急不容多想,刀势已出跟本无法变招或是躲避,他只能不再有所保留,迅速调动全部妖力向着右手中的诛天狂涌而去,凭着直觉一刀威极怒劈! 轰然巨响如同天雷劫火劈落人间,刀锋斩落之处,黑气瞬间激荡反冲,火一样的颜色在黑气与暗夜之间凭空暴出,以惊人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扩散,瞬间覆盖了目之所能及的一切,撕心裂肺的惨叫轰然四起。 那一刻,扶风太子凭着敏锐的感官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了潜藏在黑夜中的无形杀气,竟是一刀斩中。 然而对方的力量完全超出预料,他不知道自己斩中的是什么,但他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刀刚一触及那个看不见的神秘物,右手中的密银护腕便立刻被振裂,如同暗器般飞射而出,手臂上的衣衫仿佛烧尽的冥纸片片脱落化为飞灰,一股骇人巨力势不可挡地反冲而回! 那样霸悍无匹的力量,仿佛天神以山岳为锤,奋然飞撞而来,足以毁灭一切。 手中诛天嗖地一声脱手飞出,扶风太子的身影几乎是在闪电般的瞬间如同一枝羽箭倒射而出,黏稠滚烫的血桨喷溅在空气里,绽开的大片血花还未落地,便被那一击之下猝然暴发的灼流火浪瞬间化为灰烬! 振耳欲聋的轰鸣声中,扶风太子宛如远程投石攻城机中投射的一块千斤巨石,以极为恐怖的速度沿着一道高远的弧线裂空呼啸而去,一连撞倒了十数棵百年古木才堪堪止住去势! 然而那片汹涌的灼流火浪却如奔腾的猛兽般,在他落地之前便吞没了他的身影,将身后的一切焚尽。 黑袍厉鬼们几乎是在听到巨响的同时看到眼前黑影一闪,还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炙烈的火浪便气吞山河般滚涌而来,刹那淹没了一切! 背脊狠狠撞上了某物,扶风太子再度喷出大口鲜血,全身仿佛被扯碎般地疼痛难忍,尤其是握刀的右手,裸露在外的手臂一片焦黑,裂痕遍布,黑血横流,手掌仿佛被刀劈斧凿过一般露出森然白骨。 黑暗是在瞬间被驱散的,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片火红的颜色,仿佛进入了另一个永恒燃烧的世界,除了火还是火。 前一瞬,南山道口两侧密林还是一片生机盎然,然而不过眨眼间,所有细枝绿叶全都变成了地上火光未息的灰烬,只余下光禿禿的主干凄然伫立在荒野之中,吡吡啵啵地燃烧着,从表皮深处透出火红的颜色,腾起一忘无际的青烟遮天蔽月。 然而比起这些,空空荡荡的南山道才是最令人心惊的! 那些跟随而来的七千鬼怪全部消失无踪,竟是在那一击的余威之中如山中草木一般灰飞烟灭! “咳……咳咳……”浓烟呛入肺腑之中,扶风太子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背后灼热刺痛,想来是撞在燃烧的树干之上,好在身上的轻甲并非凡物,能够阻个一时半会儿。 “殿下!殿下!”耳畔传来黑袍厉鬼们振惊焦急的大喊,急促的脚步声失去了以往的整齐稳健,显然都受伤不轻。 扶风太子微微抬头,被青烟蒙笼扭曲的视线中,三十六袭黑袍极速向这边赶来,脚下带起的风尘弥漫四野。 双眼血色退去,变得暗淡无光,沉沉死气迅速在眼瞳中氤氲开来,体内的骨骼胫脉似乎都被振碎了,他如一摊烂泥般颓然靠在树下,所有力气仿佛被抽空,连呼吸都觉得极为费力,鼻腔中充斥着血的味道。 然而,垂死的流鬼国大殿下看着风尘之后渐渐从浓烟黑暗中浮凸出的衣袂一角,染血的唇畔忽然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诡谲冷笑。 “风儿!我已在此等候你多时了!”淡淡的声音飘渺莫测,听不出任何杀意,也没有一丝嘲讽,仿佛叹息般轻轻地从烟尘之后的远处飘来。 “谁在那里?”扶风太子不曾开口接话,已奔至身前的黑袍厉鬼们却立刻警觉,纷纷闪电般回头,身形微一变动就不着痕迹地将扶风太子层层护住,眼里的血光比恶狼还凶狠。 重重浓烟被无形的力量拨开,模糊的影子渐渐在夜色中清晰,一个美丽至极的女子如同隔着迷雾绽开的鸳尾花。 浅色华衣裹身,外披一袭妖饶紫色长袍,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月光华流动轻泻于地,挽迤三尺有余,却没有在火焰之中燃起,甚至片尘不染,仿佛有某种力量将其与这满地狼烟隔绝。 高爽饱满的额头上云髻峨峨,珠钗摇晃,显得华丽而高贵,然而成熟精致的面容上,眼角的紫色凤尾状妖纹却又带着说不出的妩媚妖艳。 此刻,鬼鸟神凤的脚步隔着乱七八糟摊倒地的燃烧古木,停在了距离扶风太子百米之外的南山道北向,面容平静无波,仿佛这样的结果早在意料之中。 但她的脸色却是苍白的,如画眉宇之间有着几分淡淡的疲倦,不知是不是刚才那一击耗损了太多的精力。 “鬼鸟神凤!”看清了来者面貌,活着的三十六黑袍厉鬼脸上并没有意外的神色,然而三十六只手却是同时一紧,手中之刀重新腾起了凌利的血茫,眼神冷厉凶悍,绝无畏怯! “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别无选择,既然你执意要成为我的绊脚石,那我便只能杀你了。”没有自称本宫,已然达到目的的神凤娘娘却没有凌人盛气和杀意,仿佛她跟本就不想杀扶风太子,也不是这场战斗的胜者,如此狠绝的话生生被说出了几分无辜。 扶风太子依旧不曾开口,只是死气沉沉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女子手中紧握的一张金色长弓上,脸上神色被火光映得阴晴不定。 那是一张极为特别的长弓,一对金色弓臂修长纤细,却莫名给人坚韧至极的感觉,弓面之上刻有奇异古朴的图案,仿佛远古时代的某种铭纹,凌利纵横的线条硬朗霸气,散发出不容侵犯的威严和肃杀。末端弓弰尖锐如箭,在火光中泛着冷冷的金属光泽。而那细细的弓弦却是火红的颜色,灼灼火光如同炙烈的岩桨般在弦内流转不息! 然而,鬼鸟神凤的背后却没有箭袋! “呵……哈哈哈……”似乎是想到了某种可能,一直默然的扶风太子忽然冷冷笑出声,话语中竟罕见地染上了一丝绝望和自嘲:“八荒无影弓么?真是天意啊!时隔数万年,它竟然又回到了你们鬼鸟一族手中,而且是落在了你的手里,难怪你有胆在此设伏!” 八荒无影弓,鬼鸟一族遗失数万年的惊天利器 《山海经·大荒北经》中载:“大荒之中,有山名北极天桓,海水北住焉。有神九首,人而鸟身,名曰九凤。 在鬼鸟一族未入妖魔之道,为仙山神明的远古时代里,那张以上古神兽八荒火龙的犄角和龙筋打造的长弓蕴含着能够焚毁天地万物的可怕力量,被视为镇族之宝贡奉在北极天桓之巅。 之后三界动荡,六合翻覆,九凤神族在天地酝酿的风云之中逐渐脱离神籍,沦为一方妖魔,那张名动环宇的八荒无影弓也在数度惊变之下遗落。 如今沧海桑田,世事变迁,然而冥冥之中仿佛是命运的安排,时隔数万载之后,那把神弓居然又回到了鬼鸟一族的手中。 传说持弓之人只需以真气注入长弓之中,便能射出威力惊人的无形火箭,具体杀伤力以持弓者的修为而定。而从八荒无影弓中射出的无形之箭射程最远可达八千米,能够循着目标的气息无声穿透一切阻隔,直至自行命中目标之时暴发出可怕的毁灭力量! 第十九章傀儡 风烟漫卷,火光灼灼。 鬼鸟神凤隔着烈火,隔着青烟,隔着那片黑袍,久久凝望那个垂死的妖魔,仿佛一个母亲无奈而悲哀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沉默了很久之后,她忽然轻轻闭了闭眼,轻启血色红唇,淡淡吐出了一句话:“一切都结束了!” 随着这句话出口,阴冷的紫色妖茫从她脚下的土地中暴射而出,狂烈的阴风冲天而起,将女子如缎带般的乌发和华丽柔软的长袍吹得向上高高扬起,如同飞电般猎猎旋舞。 那种阴暗的紫茫散发着来自地狱的死亡气息,将鬼鸟神凤柔媚的脸庞映得格外狰狞。 最后一个字尚未离唇,她背后的浓烟忽然变得更加浓郁,浓烟之中隐约可以看到有深紫色的诡异物如同巨蛇躯般在其中闪了闪,刹那间以惊人的速度绕过女子的身体冲射而出。 从幽夜的视角来看,那些冲射而来的紫色物就如同一朵极速怒绽的鸳尾花,而鬼鸟神凤便是这朵花的花蕊。 阴风狂戾,邪气大盛,那是一朵食人的鸳尾花! 六只巨大的鸟头张开尖利的嘴,带着腐烂血腥气息的唾液迎面喷来,熏人欲呕! 三十六黑袍身形闪动,以最快的速度分为六组,从不同的角度迎击六只鸟头。 刀光四起,血一样的颜色如同烈焰般喷薄而出,刀锋所集直指来势凶猛的鸟头,眼看九只鸟头就要与噬血妖刀交击,却是异变陡生! 六首从六个不同方位袭击,然而就在那一刹,它们一往无前的去势出乎意料地微微一缓,竟在刀光之前闪电飞移,六首交剪瞬忽变动了方位! 三十六鬼根本未曾料到鬼鸟神凤出手竟如此诡异多变,全心防备的对手却在最后一刻改变了袭击目标,刀光落空之际真正的对手已从他们不曾防备的方向如同猛兽一般狂扑而来! 腥风狂啸,四野火光大盛,光影闪灭间数声惨嚎撕裂夜色,六首风般倒卷而回时,每张嘴里都刁着一只黑袍鬼,黏稠的血液如同蕃茄汁般顺着残躯不停地往下淌,落在火焰里,燎出刺鼻的白烟。 尝到了血肉的滋味,六只鸟头悬浮在鬼鸟神凤身周,十二只圆睁的巨目血丝膨胀,长长的脖子兴奋地扭动着,如同刚刚捕获猎物的蟒蛇,将嘴里叼着的躯体快速吞咽下去,喉间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声响。 只是一个照面,三十六鬼已毙其六,剩于厉鬼不由谨慎后退,脸色早已不复先的冷酷平静,变得极为难看。 一只鸟首从头顶缓缓垂下,长而柔韧的脖颈上有一道三寸来长的刀痕,血从极细的锋间沁出,染红了紫色的羽毛。 “我要杀的……只是夜儿,还请各位不要挡我路!”鬼鸟神凤轻抚着那道伤口,脸上有心疼的表情,然而语气却温柔得近乎柔媚。 众鬼互视,都看出同伴眼里的坚狠和激愤,陡然有声厉喝暴出:“上!” 一字出,剩余黑袍鬼毫不犹豫,齐齐举刀列队前冲,竟是突然间带出来了一股千军万马同时冲锋陷阵的惨烈杀伐意味! “哼!不自量力!”鬼鸟神凤轻哼一声,眉间终于闪过一丝冷傲阴毒的神色,然而九首却是簌簌缩回了背后,没入躯体之中。 目光冷凝,双眼紧盯着前方如恶狼般高速前扑的黑影,她将八荒无影弓交至右手,然后极为缓慢地一点点抬起,平举于胸前,两端尖利的弓弰刺破夜色,在明灭的火光中寒茫外射,杀气逼人! 众鬼的脸色又变了,变得更加难看,更加凝重,然而靴底重重踏在地上啪啪作响,带起漫天烟尘,却不曾迟缓半分!他们仿佛忘记了先前那一箭,忘记了瞬间消失在烈火之中的万千小鬼,忘记了躺倒在身后的殿下,忘记了那是一把威力惊人的恐怖杀器,只是奋不顾身地向对手冲去! 因为他们知道,凭鬼鸟神凤如今的状况,根本无法射出第二箭,而右手握弓平举绝非射击之举,她既非左撇子,八荒无影弓也并非弩。 但是,看着那个女人从容冷定,甚至是不屑傲慢的神色,一种莫名而强大的压力如巨石般压在心头! 鬼鸟神凤并不是个喜欢虚张声势的家伙,如果她表面上不怕你,那就必定有十足的把握胜你,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至于她究竟留了多少后手,那便无从得知了。 然而众鬼仿佛跟本不顾惜自己的性命,分为三列狂冲而来,在距离鬼鸟神凤三丈远时骤然分散,左右十二鬼向两侧拉开距离成合围之势,前排剩余六鬼腾空而起,妖刀高高举过头顶,齐齐怒劈而下,后两排则如狂潮般迎面扑来! 刀光噬血,杀气纵横,转眼鬼鸟神凤所有退路已被封死! “找死!”鬼鸟神凤轻叱一声,身形微动抬手翻腕,长弓唰地一声向上猛推,同时宽大袖袍向前力拂,紫色劲气狂溢而出,卷起地上仍在燃烧的杂物烟尘排空怒涌,将迎面冲来的一排厉鬼来势稍阻,银色长影一闪之间银茫暴涨,与当先从头顶劈落的几把妖刀轰然相撞,强横而凌利的劲道喷薄而出,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冲涌而上,那几只黑袍鬼手中的刀在刹那间碎裂,弓臂竟如吹毛断发的刀刃般从他们胸部一削而过,他们的身躯立刻断为两截,鲜红的肺叶和心脏在半空中脱离破碎的胸腔,摔落在地上。 弓臂顺势横扫右侧,发出刺耳的嘶啸,锋锐的银茫如扇子般疾展,血花飞溅中两颗头颅高高扬起! 鬼鸟神凤看也不看,快速转腕旋身弓弰急刺,八荒无影弓在她纤柔白皙的指掌间如同一杆□□灵活舞动,速度快得不可思议,众鬼只见眼前弓影飞动,银茫火光闪耀如电,尘土激扬中听得一连串刺穿□□的噗噗声,血箭四射,漫空暴开,然后便是数声戛然而止的惨叫和金属坠地的声音。 百鬼之所以能够在白天行走,是因为他们早以渡魂之术猎获肉身,若是一般凡间兵器,自然无法伤其本元,但像八荒无影弓这种上古神物,其蕴含的强大力不仅可以杀死他们的肉身,还能杀死他们的魂魄。 看似娇弱的鬼鸟神凤生猛如柴狼虎豹,出手狠辣无情,然而剩于的黑袍鬼却不顾死活攻势更凶,根本不给对手喘息之机。 刀锋鸣啸,血气蒸腾,左侧数鬼已逼进一丈之内,然而鬼鸟神凤却是身法奇诡,腰身微弓便轻松避过当先一刀,如鱼儿般从那鬼腋下滑了过去,紧跟反手一扣,尖长的指甲瞬间洞穿颅脑,从面门刺出! 鬼鸟神凤动作不停,左手发力猛然一甩,那只厉鬼的脖颈竟然呲啦一声从中断裂,无头的躯体喷涌着鲜血如一块巨石般向着同伴呼啸着狠狠砸去!同时右手长弓力拨,银茫匹练般挥洒而出,两把妖刀立刻随着主人一齐在空中暴为血沫。 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女子不曾回头,却是闪电回手,长弓倒刺,身子微偏恰好避开袭来的刀锋,弓弰噗地一声狠狠扎入一鬼咽喉之中,然后猛地抽出,沉身下腰贴地疾扫,冷茫如同刀锋掠过,狂暴的力极量让地面登时四分五裂,烟尘火星暴散。 趁着敌人腾空之机,鬼鸟身凤脚下发力,从他们身下尘雾之中直直蹿出,弓弰一扎地面,身子借力向前翻去,刚好越过紧逼而来的后排五鬼,弓身一摆已然架在幽夜的脖子上! 从出手到结束不过喘息之间,这一系列干净利落的动作却是一气呵成,直看得人眼花瞭乱。 “殿下!”身后响起惊慌愤怒的厉呼,却无敢上前者。 火光艳艳,银茫如刀,照在幽夜死灰般的脸上竟有了几分绝望,就这样……败了么?一生桀傲枭勇的夜叉国大殿下从此便要消失在这世上了么?关于他的一切都将被无情地抹去? “你可还有话说?”鬼鸟神凤冷漠地看着他,面上绝无半丝表情。 幽夜面容低垂,双眼微合,死气沉沉的目光空洞呆滞,似穿透了一切,凝结在地狱最深最暗的地方,他长久沉默着,苍白失血的唇一动不动,整个人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僵冷石像。 “我当然有话说!”就在会鸟神凤以为幽夜再也无法开口的时候,一声轻响划破空气,冰冷的杀气直指后心,身后忽然传来了极为熟悉的声音,那赫然是幽夜的声音,而她面前的那个幽夜正在夜风中一点点风化。 “你……”鬼鸟神凤变了脸色,并没有回头,因为她不能动,一动便是死! “很吃惊吧?”身后得意的声音微颤,带着某种奇异的兴奋。 “其实我也很吃惊,小小的傀儡术竟然也能骗过你!哈哈哈……”他阴侧侧地笑着,话却是说得云淡风轻,但谁都不会相信,这只是一种小小的傀儡术,若不是精心研习的诡秘之术,如何能够瞒天海,成为幽夜的筹码? 抬手一招之间,四野狂风骤起,六十四道黑色旋风从地下盘旋而起,烟尘蔽空难以视物。 原来……那六十四鬼并未回城救援,而是一直潜伏在附近! 鬼鸟神凤缓缓抬眸,只见夜色与火光之间,黑袍猎猎,飞扬如电。 “你可还有话说?”这一次,轮到他说这句话了。 “唉……我也有话说!”微微叹息了一声,鬼鸟神凤语声轻柔,仿佛有几分遗憾。 “哦?不知娘娘有何遗言?我一定帮你传达给那个废物!”幽夜揶揄冷笑,手腕微转,刀锋斜挑,非常无礼地将女子下颌挑起。 然而站在鬼鸟神凤身后的幽夜看不到,女子神色丝毫未变,只是轻漫地扫视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黑袍厉鬼,眼眸深处隐藏着诡谲的冷笑。 “我想说……”她红唇微动,却是话锋陡转:“你终于现身了!” “什么?”幽夜目光一振,忍不住脱口轻呼,脸上闪过惊疑之色,却又很快平复,冷笑道:“在这个时候故弄玄虚可是一件很愚蠢的事,你应该乖乖跪下求饶,说不定我一时高兴会赏你个全尸!” “在这个时候托大可不是一个聪明人该做的事,你应该立刻杀了我,说不定你一时大意就会死无全尸!”鬼鸟神凤轻笑,学着他的口气悠然道。 “你……”幽夜大怒,咬牙厉喝:“好!既然你想快点死我就好心成全你!” 一语甫出,幽夜再不迟疑,五指飞动反手一刀横削,黑如墨的妖气火般腾起。 生死刹那间,鬼鸟神凤眼都不眨一下,只是默默握紧了手中的长弓。 第二十章中计 冷月无边,暗夜沉沉。 林间的风本应冷而湿,然而此刻却弥漫着干燥灼热的气息,穿行于木叶之间,簌簌作响,拂过耳际,呜呜低鸣,隐约传来奇异的声音,仿佛极远处有大片林木正在燃烧。 血红色的无刀之柄紧握在手中,寒城如同一只矫健的猎豹般腾跃于黑暗密林中,在他身后,一袭深蓝色染血长衫凌空翻飞,慕倾身法轻捷紧随少年身影,在黑夜中飞快穿梭。 然而,汗水从额角密密沁出,还来不及凝成水珠便被迎面呼啸而来的夜风吹干,他的脸色很是苍白,神情委糜而疲倦,剧烈喘息着,早已是力气不济,不过强撑罢了。 自打进入幽冥岛以来,慕倾就一真身处惊险与撕杀之中,奈何寒城一出神魔岭,二话不说就强行带着他似发了疯般地连夜赶路,根本不给喘气的机会,仿佛后面有恶鬼跟着他一般。 不过话说回来,后面的确有群不人不鬼的家伙。 望屿山西麓,茂盛的古木巨藤仍沉浸在一片厚重的翠绿中,然而,那葱郁的颜色在暗夜中看来却是泼墨般的黑,重重叠叠,将一切填入墨色。 在那黑暗深处,一股隐隐的妖邪之气却在飞速移动,松软的土地之上,黑色的妖气弥漫四野,滚滚而过,厚厚的腐叶层如同水面一般剧烈起伏涌动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地底极速穿行。 奇怪的是,寒城虽身处大片邪气之中,却仿若不觉,只是木无表情地向前飞掠,头也不曾回一下。 这可苦了身后的慕倾,虽然随着寒城好不容易从秘境离开了那个诡异的岛屿,然而出发之前那个小王八就对身后的那群家伙下了死令,如果自己胆敢擅自逃离,便格杀勿论。 慕倾直恨得牙痒痒,然而身心疲累之下,前有如神似魔的少年,后有妖气阴戾的魔物,他压根不敢动什么歪心思,只得乖乖地跟着。 寒城这么做,无疑是因为慕倾这知晓此次密谋,然而不知为何他并没有当机立断杀人灭口,而是将这个少年困在身边。 到底是别有用意,还是心存侧隐,打算事情结束后再放人? 慕倾猜不透,也懒得去猜,正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凭自己如今的状态跟本无法逃脱,还不如静观其变,等待时机。 况且……陆常飞那小子还在岛中,也不知是死是活,自己这个做师兄的怎能一走了之,就算是死了也得替他收尸不是! 血的味道丝丝缕缕裹在呼啸的夜风中,如同暗潮般汹涌而来,寒城嗅着越来越灼热的空气,空洞的双眼中渐渐亮起了两点红色的光茫,如同鬼火一般跳跃着,将他冷硬坚毅的脸庞映出了一种说不出的阴暗血杀之气,仿佛是地狱最底层的邪魔,千重束缚一朝脱,即将奔赴久违的血腥之中,大开杀戒。 那是火的颜色,灼热的气浪盘旋在那一片无际的火海之中,将视野中的一切都扭曲变形。 寒城前掠之势一缓,再度两个起落之后,双足轻轻触地,就仿佛一片羽毛悠悠坠落在夜色中,微尘不惊。 扬起的衣袂缓缓飘落,少年身子轻轻一转,已然隐身于一颗枝叶微焦的古木之后。 慕倾见状也急忙停住身形,藏匿于深草巨藤之间,身后,那群魔物也停了下来,安静地潜伏在地底。 这是八荒无影弓余威波及的泛围边缘,一眼望去,只能看到遍地的火种。林立的树干在浓烟中燃烧着,仿佛一只只手臂痛苦而绝望地伸向苍穹,然而,滚滚烟尘一望无际,早已吞没了天地间的清明,将上苍的眼睛蒙蔽。 前方一片浑浊,烟气弥漫,呛人心肺,慕倾不知道这里发生过什么,只觉得眼里发干发涩,喉中发苦发痒。 “咳……咳咳……”他忍不住微微咳嗽两声,眼角沁出了泪水。 火海之中根本看不到任何活物,寒城只扫了一眼便盘膝坐下,双手结印闭目凝神,神识如同潮水般从气海雪山中涌出,刹那覆盖了前方数十里的泛围。 一瞬间,前方所有的动静都被放大,余火哔波作响的声音仿佛近在耳侧,他似乎看到呼嚎的夜风中,烧尽的叶片翻卷着化为齑粉,木头在烈焰中一寸寸裂开,然后掉落,摔在地上四分五裂,振起一篷烟尘,缓缓飘散。 身后那群魔物在寒城盘膝闭眼的那一刻便开始缓缓涌动,大地仿佛海面,风吹过,波涛暗涌,悄无声息地向着方推进。 强大的神识如同一张巨大而敏锐的网,这片火海中的一切响动,甚至是空气的流动,尘砾的翻滚,再微渺的变化也逃不开寒城神识的捕捉。 意念丝丝缕缕,如同无形的触手迅速缠裹上每一件事物,布满大片空间,搜寻着熟稔的气息。 “好!既然你想快点死,那我就好心成全你!”隐约间,一道声音如同游丝般从浓烟深处传来,似有若无,飘渺无踪,然而其中蕴含的杀气却仿佛尖锐的银针般刺入神识之中。 寒城陡然睁眼,蹭地弹起,跃上古木顶端,靴底看似轻轻落在枝桠上,脚腕粗的树枝却是猛然下沉,他借着振荡之力再度腾空而起,刹那便消失在浓烟之中。 那一刻,扶风太子瞳孔骤然紧缩,因为他听到了陡然响起在风中的锐啸,那样凌利刺耳,携着几乎要吞没一切的血腥杀气,如同利刀瞬间拖过所有人的心脏。 扶风太子心中大惊,然而,他的手依旧未停,薄薄的刀刃反照着火红的颜色,如同血齿般撕开了女子的白皙的皮肤,继续深入。 仇敌就在刀下,这个时候绝不可被其他事物干扰,一旦分神,鬼鸟神凤极有可能逃出自己的制肘,到时再想杀她可就不容易了。 一抹血色瞬间出现在脖颈之上,如同一道极细极凌利的红线,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骇人速度延展。 然而扶风太子却惊呆了,他的刀已无法再深入分毫,因为那道血线并非自己的刀所割开的伤口,而是突然出现在鬼鸟神凤脖子上的,仿佛是她体内藏着一柄血刃,以后颈为中心,上下蔓延,将华美的紫袍撕裂,刚好格挡住了诛天! 紧接着,大片污血从鬼鸟神凤背上那条越来越长,越来越粗的血色中如同无数利箭般喷射而出,凛冽阴邪的杀气仿佛张开血口的厉鬼,带着腐臭糜烂的死气狂扑而来。 异变发生得太快太突然,扶风太子根本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凭着本能闪电般暴退。 然而鬼鸟神凤的身体里仿佛装着无穷无尽的污血,冰冷黏稠的污黑色如同一朵从鬼鸟神凤身体中怒绽而出的巨大沙漠黑玫瑰,铺天盖追袭而来,将幽夜逼退数丈,她趁机微微屈膝,脚下的地面登时龟裂,一股劲力自膝间涌向地面,然后反冲而上,激起漫天烟尘火星,鬼鸟神凤就如同一只浴火凤凰从地面掠起,背后喷溅的污血仿佛是红色的翅膀,托着她曼妙的身影一路疾升,瞬间没入了滚滚烟云之中。 在听到那声锐啸的时候,周围的黑袍鬼以最快的速度做出了反应,然而刀阵结成之后,从远处破空而来的那道红光却只是在阵前闪了闪,便毫不犹豫地凌空一折,疾弧远划一头扎入浓烟之中,再无声息。 但是,脚下的地面忽然起了一道道并不剧烈却很明显的波澜,绵延无尽向四野滚涌而去。 腥臭的冷风不知从何处卷来,带着腐烂刺鼻的死气,这片燃烧的树林本已渐渐息灭,此时火势却是陡然一盛,火舌蹿起数尺之高,在夜风中诡异地舞动着。 刹那间,污黑黏稠的浓血如同毒蛇口中的毒液从地底喷射而出,前方浓烟与火光之中,无数团污血冲天而起,那样骇人的速度,携裹着锋锐凌利的血腥气息,让本应柔和的液体竟仿佛刀子一般划破空气,撕裂火蛇,粉碎触及的一切。 “血魔?”扶风太子双眸一紧,变了脸色,冷戾的眉宇间流动着说不出的阴枭怨毒,忍不住切齿喃喃:“该死!居然中计了!” 守在神魔岭外的下属午时传来密信:鬼鸟神凤设伏望屿,七星鬼和寒城成功联盟,欲趁势起乱控制王城! 鬼鸟神凤的人一直盯得很紧,此次欲提兵进犯西方夜叉国的秘密决策根本瞒不住她,她早就有所行动,亲身前往望屿山埋伏之前,便安排寒城及一批心腹做好充份准备,一旦扶风太子率百鬼离城,便趁着防御空虚发动变乱,一举夺权掌控王城!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百鬼明面上几乎是扶风太子的全部势力,然而谁也无法知道他在暗中究竟还有多少人马,心计深沉的流鬼国大殿下就算再狂妄也不敢调走全部势力让老巢空虚无防,所以他定然是做好了万全之策才会率百鬼离城! 这也就解释了寒城为何会突然被赶入神魔岭,虽然他一直看不起那个家伙,但理智却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此人不可不防! 寒城身上,有种让人忌惮的气息,十几年的折辱凌虐,没有让他身上的锐气消减分毫,反而让那个少年的双眼变得更加桀傲阴毒,这是一只在黑暗中磨砺爪牙的野兽,只要时机一到,便会残酷地撕裂曾经伤害过自己的人! 当看着少年漠然进入那片黑森林的时候,他便隐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所以他派了自己最得力的部下暗中跟了进去,果然不出所料,午时便传来七星鬼与之联手的消息。 鬼鸟神凤在城中剩于的力量并不为惧,但如果七星鬼趁机作乱,事情可就有些棘手了! 然而,当时扶风太子仔细看着那封信,思忖着收到密信的时间和地点,总觉得此事有几分蹊跷。 偏偏是在即将抵达望屿山之时收到密信!而且信笺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陌生气息,他怀疑这封信是否会是敌人特意伪造以乱己心? 传闻天水境乃七星鬼之妖力凝成,在他的小世界里,又有几人能够不被察觉地窥视? 这很可能是个圈套,至于真正的用意,扶风太子猜不出,然而此时折反,是否会有意想不到的危机蜇伏于归途之中?更重要的是,他还未猎得血肉,而人类所居住的村落恰好位于北山脚下,再拖延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节,扶风太子心中忽然洞悉!定是鬼鸟神凤知道自己体内魔性已难控制,所以才出此下策来拖延时间,欲借体内戾气反噬轻易除掉自己!所以,他决定按原计划进行此次征伐,绝不能中计! 但现在,他忽然惊恐地发现,自己的推断竟然错了。 第二十一章七星泣血 夜,越发黑沉,血的味道仿佛在烈日下蒸腾的水汽,混入每一缕空气与烟尘之中,浓郁得让人窒息。 扶风太子握刀立于百鬼之间,脸色阴沉地看着视野中忽然多出无数血魔,胸臆中的暴戾之更加难控! 前方一望无际的火光与烟尘笼罩下,那些血团化作的血色人形井然有序地列队静立,队伍泛围极广,一直延伸至浓烟深处,无法估量数目。 夜风瑟瑟,糜烂腐败的死气迎面而来,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恐怖血杀之意! 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平静才是最可怕的,那是一群沉眠的噬血者,只待主人将他们从永久的黑暗中唤醒,便会疯狂地扑过来,将敌人撕碎! “寒城!你给本太子滚出来!”扶风太子忽然高声怒喝,眼里杀气弥漫。 只见血魔阵前红光一闪,寒城的身影鬼魅般出现在火光之中。 “死到临头,你还这么嚣张!”冷漠空洞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本应促狭的话语却被他说得平静淡然,听不出丝毫嘲讽。 “没想到你这么有种!不仅见到了七星鬼,还借来了七星刀!”扶风太子额上青筋凸显,握刀的手一分分收紧,泛白的指骨几欲破皮而出。 双方相隔不下千米,显然是动用了内力,二人声音虽不大,对方却听得清清楚楚。 “更重要的是,我手上还有它!”身上淋漓的血迹已被风干,变成了深红色,少年微微抬起右手,目光垂落于那柄泛着血光的无刀之柄上,漠然说出了后面的话。 “七星泣血,乱魔出!”扶风太子的目光如同刀子般盯着泣血,眼角微微抽搐:“原来……鬼鸟神风就是泣血鬼!” 寒城不答,已示默认。 扶风太子心头一沉,千算万算,却是算漏了最致命的地方! 他早该想到鬼鸟神凤便是泣血鬼,否则七星鬼又怎会轻易答应联手? 然而此事也怪不得他,只因那封密信并未提及泣血二字! “那封信可是你们伪造?”竭力压抑着心头汹涌的杀气,扶风太子沉声喝问。 “我不过是在信中做了些手脚!”少年回答的异常干脆而随意,仿佛别人只是在问他是不是吃过晚饭了一般,没有得意,也没有心虚。 “如此说来,王城并未面临危难?你们不过是想以此乱本太子之心,从而掩盖七星刀和泣血柄!”所有疑点瞬间浮出水面,扶风太子此刻才想明白这一切! “父王对我恩重如山,我岂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寒城平静回答,认真严肃的态度硬生生将虚伪的话说得分外真实。 但扶风太子知道,他不动王城的真正原因,是没有必胜的把握,只要自己死得无声无息,他便可不废吹灰之力名正言顺地继承王位,成为流鬼国的主宰! 所以这是一场没有任何退路的殊死搏斗,若胜则胜,若败则死!寒城绝不会让任何一个敌人活下去! “好!很好!”扶风太子阴沉地笑了起来,冰冷的气息无声漫溢。 “我们之间的恩怨,就在这里了结吧!”冷淡的语声中,一声鸣啸锐利撕耳,如同苍龙般腾空而起,刹那间,雪亮刺眼的白茫从寒城鼓动的袖袍中亮起,嗖地一声化作一道闪电破夜色而出! 寒城右手同时一挥,红色刀柄脱手飞出,直追白茫而去! 几乎是在刀柄飞出的刹那,少年足下一点高高跃起,只闻“叮”地一声轻响,他的身形在空中几个翻转陡然探手,落地之时手中已多了一柄完整的刀! 七星泣血刀! 七千多年前,七星刀和泣血柄本属同一件兵器,刀以妖魔骨骇锻造,柄以腐血凝炼,邪气极重,威力惊人,更可怕的是,它能凝聚万里之内地底带着邪念不曾消逝的腐血,化血为魔,以供驱策,当时轰动妖魔界,至使魑魅魍魉齐齐出动,展开了一场惨烈血腥的争夺战,最后由当时还未有七星泣血之名的七星鬼和泣血鬼分别夺得了刀刃和刀柄! 光华四射,血茫流转! 嗡!嗡!嗡! 时隔万年,七星泣血终于再次合璧,整把刀都在振颤着,发出连续不断的低沉嗡鸣,仿佛一对情人在为久别之后的重缝而欢呼! 寒城缓缓抬起手,看着手中颤动的刀,那样刺眼的光茫直射眸子深处,然而他的瞳孔却没有一丝变化。 “阴阳逆转,腐血为魔,七星塑命,泣血驱魂!”没有感情的声音从苍白的双唇中飘出,仿佛一种神秘的咒语,不急不徐却又充满了诡异肃杀的气息! “破!”一声低喝紧随而出,少年陡然抬手,刀锋自左手掌心狠狠拖过,鲜血迸溅而出的刹那白光喷涌如同雪浪排空,一瞬宛如炙日降临人间,将漆黑夜空中的星光月华完全掩盖,将地上的火光尽数吞没,被烈茫模糊的少年身影,黎色衣袂飘扬之间光影闪电交错! 那一瞬,短促的字眼如同一道惊电似乎击破了某些无形的禁制,血魔身上不断流淌的污血更加欢快地流淌着,血水深处发出模糊混浊的诡异声响,迅速向着右臂汇聚,不过片刻之间,那些血魔右手之中便凝成了一柄血刃! 污黑黏稠的血液在刀刃之上源源不断地流淌着,将脚下火种浇灭,将大地染成了一片无际的深红色。 “杀!”暗哑的低喝宛如一只响箭,射入了每个人的耳中,然而即使到了此刻,寒城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杀气,只是表情冷肃而漠然。 污血飞溅如雨,怪异的吼声自无数血口中迸出,千余只血魔如同血色潮水般汹涌而来,血足重重踏在地上快速奔跑起来,带起一片深红色的尘土碎屑,腥气浓烈至极。 看着如恶狼般高速扑来的血魔,看着如此骇人的气势,扶风太子却沉默了,他默默看着无边无际的血潮狂扑而来,神色却变得异常平静! “啪!”地一声轻响,他忽然向前迈出了一步,然后便是第二步第三步! 周围的黑袍鬼已趁二者交谈之际迅速列队,整整齐齐地站在扶风太子身后,形成锋矢之阵,此刻仿佛明白这种举动意味着什么,他们也同时迈开了步子! 慢步!快步!小跑!冲刺! 数十黑袍鬼竟是在扶风太子无声的带领下选择与声势浩大凶狠血腥的血魔正面交锋! 是的!他们没有退路!寒城的神色虽然一直平静甚至是有些麻木,但谁都感受到了那种绝对的杀意!他们从那个沉静的少年身上只读出了四个字:一个不留! 然而,明知形势凶险,黑袍鬼们却是如同一支巨大的离弦黑箭决然射向漫溢而来的血潮,速度异常惊人,狰狞的脸上满是坚毅狠决之色! 双方距离本就不远,不过片刻便发生了第一次剧烈的碰撞! 扶风太子冲在最前,手中诛天的妖气浓郁到了极点,黑雾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他的身影高高跃起,纤薄的刀刃如同一道黑色的闪电破空劈落,直斩入大地之中! 那一刻,天地有瞬间的沉寂,然后一股蛮横狂野的力量自地底暴出,轰然振响之中大地四分五烈,破碎的地表被乌光掀起数丈之高,黑色刀茫如同万千利刃冲射而出,将前方十丈之内的血魔尽数撕裂! 血污喷涌,怪吼连连。扶风太子紧闭着双唇,眼神阴鸷狠毒又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奋,仿佛一只冲入羊群中的猛兽,陷入疯狂的屠戮之中! 漆黑的夜幕下,血花狂绽,刀光闪耀,美丽而惊心! 但流鬼国大殿下的目光却是一刻也未曾离开过重重血潮之后的少年!因为他知道,那才是真正的对手! 刀锋斩出道道可怖的气浪,无形的力量以骇人的速度收割着血魔的生命,腐血喷涌黑气翻滚! 可血魔数量庞大,又没有自己的意识,纷纷悍不畏死地冲了过来,血刃挥起千均之力,削骨刨腹斩头颅,强悍狠辣,招式凌利生猛快捷如风! 血潮一浪高过一浪,前赴后继绵绵不绝,渐渐将礁石般的黑袍鬼淹没! 然而令人惊异的是,每当那片黑色即将被完全吞没的时候,仿佛有着某种力量支撑,污血怒绽之后黑色礁石又会完好无损地露出水面,并且一点都没有被冲散,保持着原来的阵形,一分分逼近血潮之后的寒城,而那个少年也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合!”在距离寒城还有百尺远的时候,一直沉默的扶风太子不知怎么忽然显得有些沉不住气,大喝一声发出旁人难以听懂的命令! 刹那黑袍闪动血影翻飞,扶风太子一方的阵形瞬间由锋矢阵变成了鹤翼阵! 锋矢为战场上最具突击效果的阵形,但后方防守太弱,这本是个致命的弱点,而扶风太子显然也明白这些,之所以拼命冲锋,可能是想在最短的时间内接近寒城,在己方受创之前达到有效的包抄泛围! 但寒城仿佛不明白这一点,他只是静静看着热火朝天的战场,看着在血潮中乍沉乍浮的黑影,却丝毫不曾留意到黑影已成鹤翼之形包围而来! 扶风太子的眼中陡然亮起血茫,身形化作一道残影飙射而出! 那一刻的速度是极为恐怖的,甚至连寒城都没能反应过来! 哧哧哧—— 被割裂的声音重叠在一起,恐怖的让人心悸。此时的扶风太子就如一个黑色的钻头,以让人无法接受的速度,狠狠的刺入了血魔群中,在污血之中快速的穿刺! 挥刀的动作已经快到无法看清,身前的乌光在飞舞中带起漫天的血花和怪异惊悚的吼叫。 被诛天劈散的污血不间断地从眼前飞过,他可以看到的只有诛天织成的一团黑如浓墨的凌利刀茫,泛着深红的血光。 他已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将力量提升到极致,将挥刀的速度提升到极致! 庞大队伍顿时大乱,但扶风太子就如一道黑色的闪电,每一个死在他刀下的血魔,生命的最后时刻都只会看到一片最深浓可怖的黑暗,根本来不及做出攻击的动作! 黑色的闪电劈开血潮,直击寒城! “受死吧!”扶风太子狂吼一声,血目暴睁,妖刀陡然扩大数倍,携着凶悍狂暴的戾气劈开浓重的夜色,劈开血魔的身体,狠狠撞在七星刀的刃口之上! 刀茫暴射,妖力鼓荡,周围的血魔纷纷被可怖的力量绞碎了身躯,瞬间在烈茫中化为灰烬! 寒城的脸上依旧是没有表情的,空洞漆黑的眼眸不过微微颤了颤,身形一折诛天便刻不由自主地贴着七星刀的刀身滑了出去! 火星四溅中他顺势回身一刀狠狠刺出,刀锋鸣啸,白茫耀电,直取扶风太子后心! 第二十二章惊变 刀光裂电般缭绕而出,华丽却绝不分散,笔直牵成一线,带着锐利刺耳的嘶啸裂空刺来! 然而扶风太子的反应也是极为惊人,一刀滑出便立刻双手交握刀柄,上身猛地后仰,诛天笔直倒刺而下,竟然刚好挡住了七星刀刺来的刀尖,弥漫空中的烟尘被凌利的刀风逼得瞬忽退散。 几乎是在同时,扶风太子凌空旋身,黑色刀刃也随之旋转,那样快的速度之下,寒城的刀尖竟无法冲破寸许宽刀刃的格挡,被牢牢锁在那方寸之地。 诛天一旋之下,扶风太子的身形便避开了七星刀的刀锋!只见他手腕微转,诛天沿着七星刀的刃底逆削而上! 扶风太子这一旋身,不但化解了自己的险境,还夺回了瞬失的先机,化被动为主动! 金铁摩擦声仿佛薄而锋利的刀刃在脑子里拖过,火星四溅中寒城右臂一沉,七星紧紧压住诛天,然后借力一个灵巧的翻跃,堪堪避过削来的刀刃,猛然回身一记反斩。 刀光如雪,赤茫耀电,夜色中灼烫的空气发出某种极为奇特的声响,温度骤然上升,仿佛要燃起来一般! 扶风太子来不及回身,只是凭着直觉奋力将诛天倒掷而出。 刀风凛冽,邪气冲天,只闻“轰”地一声巨响,大力如潮轰卷而来,掀飞了一大片血魔。 被这巨大的反振之力推着向前方一颗五人合抱粗的巨木极速掠去,扶风太子的脸上竟无丝毫异色。 “蹬蹬蹬蹬蹬!”双□□错连续踩踏在燃烧的树干上,扶风太子陡然凌空翻身,一把接住倒飞而回的诛天,携着风雷般的骇人气势怒劈而下! 黑色的妖气翻腾滚涌,包裹着诛天,在此刻恐怖的速度之下被振烁拉长,如同一道黑色的流星从天而降,也许是因为速度太快,黑气边缘似乎与空气摩擦出了血色的火焰,喷溅在夜色之中格外惊悚! 黑暗和血色如同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下来,阴冷刺鼻的腥风狂啸着冲涌而下,迫人的压力如同泰山压顶般隔空碾压而来! 寒城仰面看着头顶快速变大的黑影,空洞漆黑的眼眸却无法聚焦,如同一个真正的盲者,似乎根本看不见危险的到来! 狂风如刀,仿佛要将地下的一切搅碎,空中漫溢的烟尘如同被无形的刀剑劈斩,齐唰唰向两边退开。 寒衣袍鼓舞,发丝飞扬如电,表情却宁静而空茫,宛若一个无知孩童。 然后,他猝然跃起,如同一道闪电破空直上,雪亮的刀刃映照着少年坚毅冷漠的脸,与那团黑气轰然撞在一起! 巨大的轰鸣振天裂地,那一瞬,寒城的身影如同一颗弹丸向地面射落,将地面砸出了一个大坑,凌利霸悍的劲道如同无数刀剑隔空斩下,尘土碎石爆炸般飞溅扬起,周围的血魔直接被这股力量摧毁成一团团污血四处飞溅! 扶风太子的身体在空中连续翻转数次才化解了那股反振之力,落在十丈之外。 “围死他!”双脚刚一落地,他便立刻大吼一声,对附近的黑袍鬼发出了命令,同时提刀向着寒城快速冲去! 然而,抬脚的那一瞬,他的心头忽然掠过一丝不祥。 是的,没有回应,在命令发出之后自己的下属居然没有做出丝毫回应! 不对!事情不对!扶风太子忽然发现自己根本感觉不到那些黑袍鬼的存在!但他的脚步并没有停顿,如恶狼般高速前扑! 敌人就在眼前,不能犹豫,不能被任何事干扰! 不知是不是因为速度太快,周围如潮般汹涌的血魔渐渐变得模糊,连成一片浑浊的深红色,在夜色中摇曳变幻,浮现出各种诡异模糊的图案! 而寒城的身影却变得格外清晰,阴冷的眼神,苍白的脸颊,染血的双唇,近在咫尺! 只需轻轻一挥手,就能让那个家伙死无葬身之地! “杀了他!杀了他!”耳畔渐渐传来嘶哑邪魅的声音,连续不断,虽然难听却有着某种勾魂夺魄的力量,如同细细的爪子在不轻不重地抓挠你的心。 鼻端浮动着血的味道,丝丝缕缕吸入肺腑之中,浓郁的腥味浸淫着他的身心,胸臆之中似有滚淌的血液在沸腾! 心中压抑的狂燥开始不受控制,胸口似要炸裂般疼痛。 “啊……”他陡然发出一声狂啸,加快速度狂冲而来! 那一刻,他的双眼陡然裂开,鲜红的血色从眼角迸溅而出,血光暴射。 “去死吧!”双手紧握刀柄,扶风太子陡然纵起,一刀狠狠劈落! “噗!噗!噗!噗!噗……” 数声重叠在一起的闷响之中,鲜红的液体喷薄而出,染红了扶风太子眼里的一切! “什……什么?”他的瞳孔骤然放大,缓缓低下头,振惊地看着从自己胸腹之间冲出的六道鲜艳血舌,喉间发出混浊而轻微的声音。 身子被六根长舌洞穿悬挂在半空,那一刻,诛天黑色的刀刃离寒城的头颅仅半寸之隔,但他一向僵冷淡漠的脸上依旧平静而空洞,仿佛跟本就未曾察觉方才的惊险! 扶风太子这才想起了先前忽然消失的鬼鸟神凤,想到了一种令人绝望的可能! “殿下!”身后传来黑袍厉鬼们绝望愤怒的嘶喊,却被大量血魔阻拦一时无法靠近。 缓慢地抬起头,他发现周围连成一片的浑浊血色已然恢复了一个个血魔的样子,而背后……他根本就不用看,后面是潜藏已久等待时机的鬼鸟神凤。 原来,血魔的真正用途是蛊惑人心,诱发魔性,迷失心智,跟本就不是用来战斗的,至少不是用来跟他战斗的! 实际上,自从血魔初现时起,本就魔性难控的他心智便已受到干扰,被漫满无边际的血腥一步步激发体内的戾气,一心急于手刃仇敌,竟忘记了太多重要的事情! “城儿!快杀了他!”鬼鸟神凤微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已不复之前的平静柔媚,带着几分急促和兴奋。 黏稠的血液滚烫而刺鼻,从扶风太子的身体中不断流淌下来,叭哒叭哒地掉落在寒城脚边。 少年微微凝目,抓起身边的七星泣血刀,用手撑着艰难地一点点站起身。 “太子殿下!一路走好!”苍白失血的唇微微开阖,寒缓缓抬手,手中之刀冷如凝冰。 “保护殿下!”数十只黑袍鬼在那一刻几乎是疯狂的,拼尽全力不要命般冲了过来,挥舞着手中妖刀疯狂屠戮,血花迸溅遮天蔽月。 然而,寒城的刀近在咫尺,他们又如何救得了? 一声野兽般的厉嚎自少年口中吼出,他凝聚全身残余的力量,狠狠一刀斩了过去! 喀的一声,刀锋深深锲进幽夜的脖颈深处,然后伴着一阵极为难听恐怖的破骨断肉声继续推进,直至从另一边劈了出来。 寒城出手的速度很快,他的头颅猝然飞起,喷溅着热血摔落,落在火焰之中立刻腾起青烟,发出了滋滋的声响。 然而,寒城一直平静的脸色忽然变了,因为就在头颅飞起的刹那,他看到扶风太子手中的那把刀忽然向自己闪电般刺了过来!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他不是应该死了吗?为什么他的刀还能动? 来不及多想,寒城不敢正面格挡,只是竭尽全力避让,然而那把刀的速度太快,距离太短,刚才那一击让本就重伤未愈的他更加虚弱,一时竟是无法避开,只见他身形才动,那把刀便哧地一声洞穿了他的左腹,于空中一折,冲天而起! 锐利的啸音直冲天际,黑气翻滚如浓墨,天地间起了一阵诡异的波动,天空墨云翻涌,黑色的狂风拔地而起,一路追逐着那把诛天冲入云霄,形成一股巨大的黑色龙卷! 云层深处雷电闪烁,地上的烟尘杂物被飓风卷起,空中更加模糊不清。 “这……这是!”鬼鸟神凤的脸色也变了,以最快的速度抽回九根舌头,骇然脱口:“糟了!” 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感受到了这异相之中酝酿的毁灭性危机,几乎是出自本能地疾退数百米! 只有寒城没有动,他一手握刀支撑着地面,一手捂着流血的伤口,仿佛耗尽了所以气力! 扶风太子无头的身躯掉落在他身前,在黏腻的血水中诡异地扭动着,场面着实可怖。 然而更可怕的是,黑色的巨大龙卷仿佛长了脚般向着扶风太子的尸体快速移了过来! 狂风猎猎如刀,刮得人立足不稳,大地猛烈地振颤着,近处的燃烧的断枝残木纷纷断裂,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被可怕的力量卷入风暴中心,瞬间搅碎! 飓风越逼越近,寒城身上的衣衫在狂风中噗啦啦地摆动着,每一片都绷的笔直,仿佛蕴含着强劲的力道,但他的身影却是一动不动,宛如一枚钉子死死地钉在地上! 只是,那把刀却是一分分扎入土地之中,右手痉挛地握紧刀柄! 第二十三章地狱飞蛾! 墨云卷涌,黑色的飓风在天地之间疯狂地搅动着,如同万千刀锋将夜色一遍遍切割得支离破碎。 寒城的手在流血,在颤抖,深深刺入土地之中的刀刃被无形的可怕巨力扯得向前方能够搅碎一切的风暴寸寸推进。 死亡就在眼前,巨大的黑色阴影遮蔽月光从天际笼罩下来,少年的身影眼看就要被越卷越大,狂暴肆虐的飓风吞噬。 不过片刻,黑色龙卷已壮大数倍,如同擎天柱一般直冲天际,方圆数百丈已无任何妖魔敢立足,然而,没有鬼鸟神凤的指令,他们虽被飓风迫退却无一敢逃。 这是扶风太子的临死反冲,他要整座望屿山为自己陪葬! “娘娘!二殿下他……”有属下惊惶询问。 “救不了”鬼鸟神凤冷然截断,妩媚的眼中尽是冷酷绝然。 “娘娘!天显异相,戾气冲天,恐有灭顶之灾,属下斗胆肯请娘娘即刻下令撤退!”或许是感受到了极为不祥的气息,一妖将上前单膝而跪,肃然进谏! 然而女子没有答话,只是一瞬不瞬地盯着天地间的那道黑色龙卷,眼中神色震惊莫名,慢慢透出异样的灼热与兴奋。 因为她嗅到了熟稔的气息,那是鬼鸟神凤十数年屈身流鬼国这等凶险之地,费尽心力所寻求的气息! 是的!地狱飞蛾,它是妖刀断魂被封之时侥幸逃逸出来的一缕刀灵。 七千年前,栖身于南方九嶷山的龙雀妖族为了抵御妖界其余百族的联合侵略,龙雀妖族一流炼器师的苍岚亲手杀死自己所爱之人,剔取其骨,以禁断之术,引万千恶灵,打造成一把绝世神兵,名断魂。 不料断魂戾气太过强盛,苍岚被反噬,成为断魂的傀儡。之后便是天下大乱,苍岚在妖刀断魂的控制下彻底变成了一个凶邪嗜血的狂魔,首先便屠尽了自己的族群及九嶷山一带的凡人。 杀戮仿佛永无止尽,滔天业火席卷世间,短短数月,人妖两界便尸堆如山,血流成海,沦为修罗地狱。 最后十大修仙门派齐齐出动,动用五大上古神器的不世神力才勉强封印了那把凶邪至极的灭世妖刀,铸剑师苍岚从此不知所踪。 后世传闻苍岚是在那场断魂之祸中魂飞魄散。 有人说,这是因果报应,苍岚为救全族而舍弃一人,却适得其反,落得个万劫不复的下场!这是他所爱之人对他的报复! 只要解开封印,那把刀就能重新获得足以毁灭天地的恐怖力量! 而这世间只有一种方法可破除断魂的封印,便是集齐遗落世间的五大凶器,利用它们所蕴藏的强大怨煞之气,来对抗五大神器的神力,以地狱飞蛾为引,强行唤醒被封于妖刀中的器灵! 没有人会不知道断魂的反噬之力有多可怕,然而上万年来,争夺此刀者不计其数,如同瀚海惊涛般一波又一波汹涌而来,引起了不少血雨腥风! 仿佛那把刀天生就有着某种强大的魔力,让争夺者忘记一切可怕的后果! 但事实并非如此,那些争夺者并不是白痴,鬼鸟神凤更不是! 之所以无视断魂的反噬之力,是因为世间还有件不世出的神秘之物可克制这种戾气反噬! 这绝对是个惊天大秘,虽然鲜为人知,却足以让那些极少数的知情强者在世间掀起无数暗潮! 而鬼鸟神凤之所以如此渴求断魂的力量,不仅是因为她有一统妖界的野心,也因为因为鬼鸟一族早在那场断魂之祸中被屠戮殆尽! 鬼鸟神凤是族中唯一幸存者,如今的鬼鸟大军不过是之后几千年里重新组建起来的新势力,种族繁杂,心各不一,表面团结服从,内里却是暗潮汹涌,各怀鬼胎,随时都有反叛起变的可能。 早在十六年前,鬼鸟神凤便察出了地狱飞蛾的踪迹,但这么年斡旋流鬼国各大势力之间,几乎是掘地三尺般地将整个妖冥岛都翻遍了,却还是未曾找到地狱飞蛾藏匿之处。 唯一不曾搜查的便是流鬼王室陵墓! 世上没有永存的东西,鬼也会有消亡的一天,他们的后代便会立碑祭奠,所以流鬼国内设有陵墓,但只供王室使用。 然而那个地方却是极其隐秘,那是一个真正的守墓者永远也看不到的地方,它不在三界之内,不在六合之中,只有王位的继承人才能进入那个不可知之地! 所以,鬼鸟神凤才会有了寒城这么个儿子。 但她万万没想到,地狱飞蛾居然被人封印在诛天刀之中修成了的刀灵! 现在!只要能够收服地狱飞蛾,她的第一个目标便完成了! \"妖言惑众!\"只是沉默了一瞬,她猝然出手快如闪电,八荒无影弓化为一道冷利银茫从袖底飞掠而出,噗地一声狠狠刺穿了那名妖将的胸膛! 他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双眼瞳孔一瞬放大,死死瞪着鬼鸟神凤冷酷的眼,振惊的表情渐渐凝固在喷薄的血色中。 凝滞的目光缓缓下移,顺着那把银弓一直看到自己无力起伏的胸膛,鲜艳的红色染满战甲,汩汩黏稠的血液从弓臂和血肉的间隙中不断溢出。 “娘娘……你……”热血冲口而出,那名妖将嘴里含着鲜血,喉间发出模糊的声音,至死都不能相信,跟随多年的主上竟会突然对自己狠下杀手,究竟是为了什么? “临阵退缩者!”鬼鸟神凤冷冷扫视众妖魔,语气早没了先前的柔媚,杀气森然。 “格杀勿论!”猛然拔出长弓,鬼鸟神凤顺势手腕立转,银芒如刀般疾扫,“唰”地一声瞬间从那名妖将脖颈上削过! 鲜血喷涌,头颅滚落,无头的躯体缓缓倒下,摔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烟尘四起。 无形的威魄震慑全场,黎明前的黑暗忽然变得异常浓重,沉沉如山般压了下来,让人难以呼吸。 空气里浮动着血的味道,飓风的猛烈呼啸盖过了一切声响,慕倾却感受到了一种诡异的静谧。 看着那个少年孤独的身渐渐被黑色狂风吞噬,看着远处冷眼旁观的鬼鸟神凤,慕倾眼中涌现出一种强烈的不安。 那个女人究竟在做什么?为什么不救他?看起来到像是很期待他被狂风绞死的那一刻。 她在等什么? “他妈的!搞什么啊!”慕倾想不明白,也不想明白,现在他唯一想做的就是救寒城。 可是……该如何救呢? 心念电转,少年在瞬息之间想了无数救人的方法,却发现没有任何一种可以抵御眼前这诡异飓风的力量。 他已经很虚弱了,而这未知的飓风带来的邪恶气息很明确地告诉他,这是一种碾压性的黑暗力量,任何东西都会被吞噬。 苍白的脸颊冷汗淋漓,慕倾紧握着手中的剑,四肢僵冷,心神紧绷。 他忽然发现,自己居然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少年被死亡拖走。 那一刻!天空陡然变得黑沉如铁,没有了一丝光亮,寒城身影消失在黑暗中的刹那,一道巨大的闪电从穹顶劈落,穿破黑色龙卷,直击在地面! 巨响震天而起,强猛的暴发力如同火山喷发一般呈放射状极速扩展,在那样巨大的冲击之下,地面登时暴碎,无数碎片冲射而起,瞬间遮蔽了半边天。 百丈之外的慕倾被狂暴的气浪冲击得连着翻滚出去,就连远处的众妖都立足不稳连连后退。 碎片合着炙热的狂风恶扑而来,割裂肌肤。空中腾起的火光云烟被被黑色飓风搅动融合,形成了一种梦幻般的奇异景像。 很快地,无形风火旋转的速度开始减缓,竟隐隐出现凝实的迹象,黑色的风和红色的火相互交汇融合,流转在天地之间,颜色愈发深沉,有若实质。 此刻,那已不再是风,不再是火,它更像一个巨大的茧! 当这个念头堪堪出现在慕倾心头的时候,巨茧表面忽然出现了一道裂痕,血一样的颜色从深出直透了出来,仿佛燃烧的岩浆。 然后,裂响连绵而起,这些裂纹宛如有生命一般,迅速地游走着,顷刻将整只茧都覆满。 血纹闪烁着狞恶的律动,幻化为粗大的根状,植入每个地方。 只是一刹,灼热的血色从裂纹中喷涌而出,头顶瞬间一片血色,半边夜空都被染透。 然后,四野响起一片惊呼,所有人的表情都僵硬了,瞳孔里充满了惊骇惶恐。 破茧而出的,是一只体形庞大如山的怪物! 它形如飞蛾,通体血红,身体上长满了暗红色的鳞片,每一片都流动着血茫。 传说中的地狱飞蛾! 它在冷月之下缓缓张开翅膀,巨大的阴影在天地之间徐徐展开,空中那轮上悬月立时隐没。 那是一种极薄的肉膜,看起来柔软黏,腻异常恶心,无数深色脉络蜿蜒其上,被月色映照,立时便反射出七彩的光华来,艳丽得宛如一蓬急绽而开的血莲。 怪物的翅膀边缘长满了湿漉漉的触手,此刻正乱七八糟地纠缠在一起,如爬虫般诡异得蠕动着,不断分泌出红色的黏液。 五对细长的腹足如同梁柱般撑着坑洼不平地面,红色的丝状触角不停伸缩,仿佛在品偿空气中血的味道。 所有人的目光都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拉扯住,无法移动,就连鬼鸟神凤的眼中也充满了震惊,但她看到的并不是那只飞蛾般的巨大怪物,而是它腹足趾钩之间站立的人影! 寒城! 他竟然没有死! 暗影之下,少年半面浴血,发丝凌乱,原本漆黑空洞的眸子已变成了妖艳的血红色,眼角有红色的黏液缓缓淌下,那袭破败的黎色华服被鲜血浸透,变成了暗红的颜色,沉沉死气在黑夜里扩散。 他就仿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一般,血腥而诡异的邪恶气息从风中传来,血杀之意无声蔓延。 鬼鸟神凤的心沉了下去,万万没想到,地狱飞蛾不但没有杀死他,竟还认他为主? 如此一来,事情就变得更加棘手了! 地狱飞蛾虽然强悍狂暴,但也只是个不会思考的怪物,凭自己的智慧再倾尽众妖之力还是有几分胜算的,但现在…… 女子遥遥凝视着满身杀气的少年,紫色瞳孔一点点收缩,神色凝重而犀利。 她忽然点足掠起,毫无顾忌地向着寒城飞去,然而右手银弓却不曾收起。 寒城也在看着他,眼神冷冽而阴暗,手中紧紧握着的已不是七星泣血刀,而是诛天! “城儿!”进入怪物投下的阴影之前,鬼鸟神凤止身形骤缓,微启红唇低低轻唤,脸上有着愧疚和痛苦之色! 寒城只是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孩子!对不起,刚才不是为娘不救你,而是……”她一步步走近,急切地解释。然而话未说完,只听“嗖嗖嗖”几声响,怪物翅膀边缘的数根触手破空飞射而来! 鬼鸟神凤心下一凛,身形疾退。 噗!噗!噗!噗!噗! 那些触手凶狠无比地扎入满地狼藉之中,顿时激起漫天尘土! 寒城忽然冷冷开口,声音暗哑低沉,:“不要再惺惺作态了,我知道你将阿九带来了,看在十六年的养育之恩上,只要你把他还给我,我们之间的恩怨便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怎么可能!她害死他的父母,极尽残酷手段将他的弟弟折磨得生不如死,把他困在流鬼国受尽欺压□□和逼迫,他怎么可能如此轻易地放下血海深仇? 从前鬼鸟神凤不怕养虎为患,是因为阿九在手,而自己所传授于寒城的妖法鬼道虽能衍生心魔,却不会让人完全迷失心智。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寒城已然入了魔道! 有地狱飞蛾这种至凶至邪之物在手,心底积怨十数年的少年被强大邪气侵蚀,根本无法继续恪守不渝,心明志坚。 他虽还顾及阿九,却已然有些克制不住内心的狂躁和凶戾,有放手一搏的打算! “好!如你所愿!”鬼鸟神凤一步步靠近,狭长锐利的眼眸紧盯着寒城,一只手慢探入怀中。 “别想耍花样!我耐力有限!”寒城身上血光流转,声音极为暗哑,似乎在强忍着某种情绪,五官微微扭曲,看起来有着说不出的狰狞。 “他就在里面,接着!”鬼鸟神凤慢慢从怀中拿出了一只乾坤袋,陡然一扬手,那只乾坤袋便呼啸着破风而去。 寒城想也不想,一步踏出,身影飞掠而起。 他的手还未触及空中的乾坤袋,一股阴寒至极的妖邪之气卷裹着血腥腐臭扑面而来! 寒城心中一凛,伸出去的手却没有收回,刹那间,那只乾坤袋膨胀了数十倍,一声爆响袋口炸裂,粘稠浓黑的血液汹涌而出,一瞬遮蔽了头顶的一切! 铺天盖地而来的污血之中,他看到了阿九那张腐烂得极为恐怖的脸。 他在笑!笑着扑向自己唯一的亲人,仿佛即将得到解脱。 然而,在腐烂血肉和森森白骨之间绽放的笑,是那样惨烈而诡异! 寒城一瞬苍白了脸,血色的眸子映着弟弟比无间恶鬼更可怕的形态,下一刻,深红色的粘稠血液将他全身包裹。 “围住他!”那一刻,血色身影还未落地,天地之间陡然响起了鬼鸟神凤充满杀气的尖锐厉吼! 声音未落,寒城已经跌落在地,他瞪大了双眼,震惊地看到身上密密麻麻布满了数寸长的血虫,正以极为惊人的速度钻入血肉之中! 鬼鸟神凤身后的夜色中污血喷涌,如同巨大的死亡之花一瞬怒放,深红的颜色如同遮天浪涛直冲天际,竟将地狱飞蛾的前路挡住了! 众妖听得命令丝毫不敢迟疑,飞天遁地重重围困! “你……你对阿九做了什么?”寒城怒睁的眼睛仿佛有血在燃烧,胸口急剧起伏着,咬牙颤声问。 “城儿!这便是背弃本宫的代价!”鬼鸟神凤不答,眼神冷酷无情。 “好……很……好!”寒城单膝跪地,一手支剑,无数血虫的半截身子挂在他身上不停地扭动,脖颈露出的皮肤下暗红色的条状不断鼓凸游移,破血肉而出,然后重新钻噬身入体,鲜红的血液从无数孔洞中涌出。 此刻寒城的身体就如一堆人形泥土,万千血虫穿进穿出,势要将他穿成马蜂窝,每一寸血肉之中都仿佛有无数利齿在啃咬撕扯,足以令人发疯的痛苦传遍每一根神经。 “既然……如此……那……便得罪了!”少年极力压制着全身剧烈的颤抖抽搐,几乎握不住手里的刀,然而嘴角一边流血却是一边低低冷笑,刀锋般的目光直指女子! 再次对视那双血眸时,鬼鸟神凤的脸色陡然苍白起来! 那样阴枭的眼神,第一次出现在寒城的脸上,从前的空洞漠然已被一种绝对的冷酷取代,他眼眸深处的隐藏的残暴和兴奋瞬间刺痛了鬼鸟神凤的眼睛! 变了!完全变了!他再也不是从前的寒城,心底的邪恶和阴暗已完全被唤醒! 是的!他兴奋,他期待!他在等着冲突发生的那一刻! 鬼鸟神凤忽然发现自己这一次真的做错了! 二十四章吞噬 “啊!”话音刚落,寒城陡然仰首发出一声宛如野兽般的嘶吼,乌光携裹着强猛狂暴的妖力从体内喷薄而出,无数血虫瞬间被逼离体外,如同血箭满空飙射,带着极为锐利刺耳的嘶啸,飞溅在泥土山石和燃木之上。 那一刻,漫天游曳变幻的烟雾仿佛受到某种力量的牵引,快速地在地狱飞蛾和鬼鸟神凤之间汇聚,如同一道无形的屏障。 地上残余的火种发出明明灭灭的光,却再也无法照在寒城的脸上,少年俊美而狰狞的五官一刹被隔绝在重重烟尘之外,只留下一点模糊而阴暗的轮廓,唯一清晰的便是那双会发光的血眸,在夜色中瞬间炸裂! 鬼鸟神凤听到了血肉拉扯,表皮撕裂的声音,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那个少年的身体里钻出来! 那个刹那,阴风绝地而起,携裹着浓郁刺鼻的血腥气息怒冲狂啸,无数深红色的触手从寒城的身体里汹涌而出,却不是袭向烟雾屏障之外的鬼鸟神凤,而是如同利箭一般狠狠扎入了地狱飞蛾的身体之中,鲜血喷溅如烟花绽开,那些触手似毒蛇般缠绕钻噬,眨眼之间便将地狱飞蛾庞大如山的身躯完全包裹。 深红色的血冰冷黏腻,从那些触手的缝隙里疯狂涌出,然而地狱飞蛾却没有一丝挣扎,仿佛一坐安静融化的血山。 “你疯了吗?”一切发生得太快,当鬼鸟神凤冲破烟雾屏障时,忍不住悚然心惊,妩媚的脸庞微微发白,然而眼里的光却在瞬间变得更加冷锐犀利。 “你这个疯子,休想得逞!”鬼鸟神凤发出一声尖厉至极的嘶啸,声振九霄,充满了原始洪荒的狂暴与野性。 一瞬间,她的双眼也变成了赤红的颜色,背后腐血喷涌倒卷而上,如同泄洪一般向着地狱飞蛾狂涌而去,而寒城就站在地狱飞蛾的头顶之上。 寒城没有动,甚至连目光都没有斜一下。 因为他不能动! 吞噬刀灵是一件极其危险的事,如果受扰很容易被反噬,成为它的傀儡。如果成功不但可以快速修复身体的创伤,还可以完全激发这把刀潜藏的巨大威力,让它发挥出更加不可思议的恐怖力量。 然而诛天太过血腥邪恶,它的刀灵被长久的鲜血和杀戮滋养,自然也是邪恶无比,那些肮脏的东西所衍化出来的毒性是致命的,既使吞噬成功,普通的□□也跟本无法承载 寒城的身体虽比普通人强悍,却也承受不了多久,地狱飞蛾强大的力量几乎能够让他身体里的创伤在瞬间修复,甚至比平时更加强悍,却只能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飞蛾灵魄里所衍生的毒素会很快腐蚀掉他的□□。 而寒城要做的,便是在身体被腐蚀之前了结一切! 鬼鸟神凤心头凛然,那个从小被自己褫夺了一切的孩子已经不受掌控,他已被仇恨和怨念支配,成为最强悍的敌人! 实在不曾料到地狱飞蛾会认寒城为主,更没有想到自己控制阿九重创了他之后,那个孩子竟会以如此极端的方式来和自己拼死一搏! 其实,在扶风太子被杀死的那一刻起,鬼鸟神凤就对寒城动了必杀之心,她并不需要寒城继位,只要扶风太子一死,整个流鬼便会成为掌中之物,届时她只需要随便找个傀儡便能达到目的! 寒城是留不得的,从小看着他长大,那个孩子虽然表面低调,然而这十数年阴郁的性情和近乎变态的隐忍,让鬼鸟神凤更加确信,此子绝非池中物,日后必成大患! 所以在飓风卷向少年时,鬼鸟神凤冷眼旁观,甚至隐隐期待! 然而,如今不但祸患未除,还让其获得了更强大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地狱飞蛾相当于破除断魂封印的钥匙,是她废尽心机苦苦寻求了十数载的东西,转眼却在别人手中! 腐血黑沉,携万均之势汹涌而上,全面扑杀! 八荒无影弓不知何时转至左手,在背后腐血喷出的同时,鬼鸟神凤右手一振,泣血柄竟出现在她白皙如玉的手掌之中。 其实她本就没指望寒城会回心转意,之所冒险前来忏悔央求,真正的目的不过是想悄悄拿回遗落的七星泣血刀,否则她便没有多少胜算! 而寒城也仿佛忘记了那把刀的存在,一直和她冷漠对峙,毫无所觉。 身随刀走,七星泣血刀在女子手中轮转如风,带起一片雪亮刀光,携着狂暴的杀气怒劈而至! 头顶一片血色宛如天河倒倾,扑天盖地狂啸而来,满空夜色激荡,汹涌澎湃的血杀之气聚压而下,地上流淌的血被狂暴的力气冲击得瞬间扩散开来。 但少年的眼色却冷定而专注,在那种如同石刻般冷硬如铁的脸上,一道道漆黑的纹路自他的眉心蔓延开来,宛如狞恶的恶魔之羽,覆遍全身。 血污之下的肌肤苍白如纸,随着地狱飞蛾被风般快速融噬,隐约可见少年微垂的血色眼眸之中乌光暗涌,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底的黑洞,正在张开,贪婪地吞噬着地狱飞蛾的血肉和灵魄,每吞噬一口,盘旋在血色之中的黑暗便浓烈一分。 腐血投下的阴影极速扩大,如同泰山般轰然压下! 陡然间,一团如同尖锐冰凌般的红色物从寒城左手手掌之中暴开,仿如活物一般以惊人的速度疯狂延展分裂壮大,迅速长出一排排锋利的倒刺,冰冷的寒茫带起破风啸响穿透夜色直指苍穹,仿佛要将头顶的黑暗刺穿。 手中暴出的红色物瞬间冲起数丈之高,将头顶的空间占据一大片,下一刻,两种不同的红色在半空之中穿插而过,伴随着类似血肉被利刃穿透的钝响,那片邪恶血腥如同黄泉之水般怒冲而下的腐血顿时变成了脆弱不堪的幕布,被数不清的倒刺撕得粉碎! 血光暴散飞溅的同时,鬼鸟神凤手中的刀已然闪电般劈至,凛冽的杀气卷裹着夜风呼啸而来,冰冷雪亮的刀光将少年的眸子照得一片惨白。 然而就在这短片刻之间,庞大的地狱飞蛾便几乎被完全吞噬,成为了暮春残雪,只余下满地血红。 寒城的速度却更快,掌中暴出的红色物刹那收缩,腰身一折猛然后仰,刚好避开冰冷的刀锋,单手撑地掌中红色物再度暴出,锋锐的倒刺绝地而起,带着刺耳的嘶啸瞬间托着他蹿上高空。掌中的红色如同飞虹一般飞快地在夜空中划出一道道高远弧线。 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鬼鸟神凤脸色剧变,却无暇多想,因为刀势还未尽,便陡然察觉一道可怖的杀气从背后腾起,以迅雷之势狂扫而来。 女子骤然心惊,八荒无影弓奋力回掷,银色长影回旋飚转,带起一道狂风飞旋而出! 破风锐啸响彻夜空,银茫飞溅灿烂夺目,轰然振响之中,八荒无影弓和一条长满倒刺的粗大红色物猛烈相撞。 红屑暴散,银色长弓毫无阻碍地穿透那些红色物,直击寒城! 看着向自己飞弛而来的长弓,少年瞳孔里的暗流极速凝聚,无数巨大的倒刺飞展而出,重重阻拦在他身前。 宛如鲜血凝成的红色物仿佛是疯狂蔓延的红棘,转瞬密集如林,根根锋锐的倒刺参差交错,在夜色中仿若凝冰,透出森冷的血杀之意。 银茫势如破竹般飞扑而来,然而那些倒刺却无休止地分裂延展,再生之力异常惊人,十数次阻挡之后,八荒无影弓终于去势渐弱,再也无法于瞬忽之间穿透那些越来越粗大的倒刺。 八荒无影弓一路劈荆斩棘,无可阻挡之时,寒城只是静默看着,神色不动,直至此刻,他那被血水污浊的脸依旧不曾发生丝毫变化,然而血色眼眸里却有犀利的冷光闪烁。 深不见底的黑瞳映照着清冷的月色,仿佛有种奇异的笑在那双冷酷的眸子里缓缓荡开。 他陡然闪电般回首,旋身,那一大片长满倒刺的红色物如同血色长龙般随着他的动作向后狂扫,搅起的飓风宛如刀子将空中那袭紫袍割裂。 青丝狂舞,鬼鸟神凤眉紧蹙,面色凝重,双眼冷冽地盯着寒城,却是看也不看从四面八方穿刺而来的红色倒刺! 夜色中,那袭紫袍宛如一片轻羽,被空中激荡的气浪托着上下飞舞。 鬼鸟神凤左手一探接住飞旋而回的银弓,右手持着七星泣,以极快的速度翻跃腾转,穿梭在那些飞速分裂延展的倒刺之中,身手敏捷灵活得不可思议。 刀光如雪,银茫若电,带起一连串流动的茫尾,纵横于泱茫夜色之中,斩碎无数红色倒刺! 是的,这是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能在他和刀灵完全融合之前杀死他,那么鬼鸟神凤便只能等死。 而当寒城的双眼完全变成一片漆黑色的时候,便是他和刀灵完全融合的时候。 所以,她必须速战速决! 第二十五章陨落 残月渐渐隐于西天流云之后,再无踪迹,东方的天际尽头悄然浮现一抹鱼肚白,天,快要亮了。 清晨的浓雾从远处的幽暗密林之中缓缓飘荡而来,合着腾空的硝烟,在寒冷的山风中四处游弋,拂过干涸凝固的鲜血,丝丝缠绕,温柔缱绻,将血腥杀戮过后的痕迹吞没。 今早的雾气,格外浓烈,包裹着重重围困的鬼鸟大军,却无法侵入战场中心,仿佛被无形的力量阻隔。 寒城一直没有出刀,虽然刀柄就握在右手掌心,但现在,看着所向披靡,不顾一切狂冲而来的鬼鸟神凤,他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右手五指缓缓收紧,眼里的黑色越来越浓。 “啊~”陡然间,他暴发出一声狂怒的嘶啸,宛如疯狂的困兽般迎着鬼鸟神凤冲去。 那个刹那,仿佛蛰伏的魔鬼终于觉醒,浓烈的黑色邪气从少年的身体里狂涌而出,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住,苍白如雪的脖领中陡然爬出了无数道黑色裂纹,迅速蔓延而上,刹那覆满了整张脸,使得原本冷俊的面容变得更加狰狞可怖! 双脚沉稳而迅捷地踩踏着地面带起漫天尘土,诛天刀柄斜斜向下,一路拖出深及半尺的刀痕! 黑色,那是种让人心悸的黑色,宛如梦魇最深处的黑暗,邪恶而妖异。诛天的刀茫在破晓天光的映衬之下,透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杀戮血腥之意。 寒城的眼神变得很可怕,血光黑气如同惊电交错闪烁,狂暴枭戾的杀气仿若染血的妖刀撕裂身前的一切! 鬼鸟神凤心头大惊,在那样毁灭一切的气势面前也不由得身形微滞,就是那么一缓之间,寒城的身形已然风般迫近。 他的速度很快,黑色刀身随着少年灵动迅捷的挥舞,幻化成漫天流窜的虚影,刀锋那一点冷茫如同乌云之中穿梭的闪电! 他的身子霍然隐去,一片乌光闪电向着鬼鸟神凤当头罩下,冰冷妖邪的刀意如同爆炸一般轰涌而来! 狂风怒啸,劲气喷薄怒发,刀未及身,凌利霸悍的刀意如同万千利齿裂空噬咬而来,鬼鸟神凤紫袍翻飞青丝乱舞,只觉狂风割面,劲力如刀,冰冷刺骨几欲穿透血肉! 这一刀,携鬼神不测之威,风雷不及之势,足以让人骇得肝胆俱裂! 然而不愧是曾经龙雀一族数一数二的妖将,鬼鸟神凤虽惊不乱,手腕一转刀身一沉,刀尖轻点地面,人已借力向后斜斜掠出! 强烈的危机感告诉她,这威极一刀绝不能硬接! 轰然震响裂天炸开,诛天狠狠劈在地上,登时泥土冲天暴起,乌光如同浓墨迸溅数丈方圆,大地震颤裂响不绝,巨大的黑色沟壑吐着黑气仿若地狱的裂缝般四下极速蔓延! 所有围困的妖魔都惊呆了,更遑论介入他们之间的对决,数量再多于这种强悍的力量面前,大概也只能当作毫无意义的炮灰! 虽然避过了这毁灭性的一刀,鬼鸟神凤的神情却更加凝重焦虑,她显然还是低估了寒城的暴发力! 身形极速后退,耳边风声呼呼,身后尖利锐啸几乎是在寒城手中之刀劈来的同时响起的! 女子眉心紧蹙,脸色微微发白,瞳孔缩得极紧,一向从容镇定的她从未被人逼得如此紧张! 一滴冷汗自眼睫飞落,她脚未落地便是凌空折转,七星泣血一记反斩削断从背后刺来的红色道刺! 然而一只脚刚落地,诛天已然追袭而至,刀身漫开一片黑雾贴地疾扫! 间不容发之际,鬼鸟神凤猛提一口气,以接近极限的速度点地窜起数丈之高,仅管如此,凛冽的刀锋还是哧地一声从脚尖削过,一蓬血光暴散在空气里! 鬼鸟神凤却是哼都没有哼一声,娇弱的身形在空中连翻两圈,轻飘飘地落地! 左脚华贵的凤屐被削去了凤头,她的五根脚趾已被齐根削断,鲜血不断从切口之中涌出,只是那么轻轻一踏,便染红了地面! 但她并没有时间去管脚上的伤,寒城的怒吼撕天裂地,仿佛发了疯一般,攻势越来越凶猛,越来越毒辣阴狠,往往刀势未尽便强行变招,速度快得令人发指,满天刀影如同狂风暴雨劈头盖脸而来! 不过眨眼之间,寒城已劈出了三十七刀,每一刀劈来的角度都刁钻阴毒,刀刀夺命! 凌极无匹的刀劲纵横劈斩在天地之间,所及皆被粉碎,就连那些灵活锋利的倒刺也经常避闪不及,被无情斩碎,红屑漫天暴射! 白色闪电腾空,银茫穿云破雾,鬼鸟神凤被寒城身体里飞展而出的倒刺重重围困,它们如同最灵动的毒蛇,配合着主人从鬼鸟神凤视线的死角不断森然吐信! “都给我上!”从出手到现在不过喘息之间,鬼鸟神凤虽持两件利器仍落了下风,只能变攻为守,情势堪忧,连封三十六刀之后,百忙之中大喝一声,惊醒了围观的属下! 得了命令,周围一片黑压压妖魔鬼怪在几名首领的带领下如同黑色的潮水轰卷而至,喊杀之声振天响起。 山风陡然变得寒冷而猛烈,发出狼嚎般的尖锐啸音,奇异而巨大的振翅声冲天而起,无数盘旋在战场外围密林上空的白羽鸱枭振动巨大的翅膀俯冲而来,空中的浓雾仿佛被无形的刀剑劈斩,瞬间退散! 那些形状可怖的怪鸟张开了血淋淋的巨口,眼里又出现了疯狂而兴奋的神色,巨大的羽翼裂空呼啸,瞬间遮盖了头顶深蓝色的天空! 地面之上,黑色的魔之手汇成涌动的汪洋,向着那片巨大的红棘飞速扑去! 一忘无际的血魔大军也动了,污血飞溅如雨,怪异的吼声自无数血口中迸出,千余只血魔如同血色潮水般汹涌而来,血足重重踏在地上快速奔跑起来,带起一片深红色的尘土碎屑,腥气浓烈至极。 场面顿时又陷入了一片混乱! 勉力接下最后一刀,手腕巨振,八荒无影弓脱手飞出! 鬼鸟神凤一退再退,刀锋利啸追袭而来,身后横生的倒刺被四面八方汹汹而来的强烈杀气一激,便立刻调转了方向,再也顾不得偷袭鬼鸟神凤! 破空锐啸不绝于耳,金铁交鸣之声撕人耳膜,巨大轰鸣振天裂地,场中残躯红屑遮天蔽日,半空血落如雨,白羽纷飞,殷红的鲜血四处喷涌飚溅,怪异凄厉的惨嚎尖叫风般四起,说不出的惨烈血腥! 那些飞展而出的倒刺毕竟是寒城身体之中的一部分,此刻被群妖全面攻击,即使有着惊人的再生速度也于片刻之间被毁掉了三分,阻隔范围大大缩减,少年破碎的衣袍之上,重新渗出了血,黑色的,粘稠的,仿佛浓墨。 然而他的眼瞳却越来越暗,被周围突然汹涌而来的骇人杀气一激,体内的狂暴之气反而更盛,跟本不管那些倒刺,出手更快更狠更猛,刀势如同狂风暴雨袭来,不给人丝毫喘息之机! “城儿!你当真要致为娘于死地吗?”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预料,鬼鸟神凤被凌利狂悍的攻势逼得甚是狼狈,节节败退,情急之中忽然开口,将“为娘”二字咬得极重! 然而,寒城没有开口,脸上的裂纹越来越粗,越来越密,黑气不断溢出,仿佛下一刻这颗头颅就会炸裂! 他的眼里布满血丝,只有疯狂的杀意,刻骨的怨毒,他已听不见任何声音! 鬼鸟神凤心中一沉,知道说什么都晚了! 轰然振响之中,双刀再次狠狠撞在一起,超乎想象的狂暴的劲力倒冲而回,鬼鸟神凤刹那被振飞了出去,只觉胸口如受重锤,炸裂般的疼痛,邪异的力量仿如锋利的碎片切入每一寸血肉,她人在空中一口鲜血登时就喷了出来,衣袍炸裂,全身飙出无数细细的血线! 乌光喷涌如同雪暴排空,天地瞬间一片黑暗, 刀光暴射而出的刹那,那些黑色的妖气凝成凌利的黑影破空激射,尖锐的嘶啸声中如同万千响箭从飞退的女子身躯之上穿过! 摔落在第地上的时候,鬼鸟神凤的眼珠已经凸出了眼眶,眼里的血光变成了鲜红的血从破碎的眼球中涌了出来! 她瞪大的双眼中凝固着无法言喻的振惊恐惧和痛苦,目光呆滞地看着寒城,至死都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死在这个人类手中! “你……好……狠……”滚烫的血浆从嘴角不断涌出,鬼鸟神凤含糊地说了三个字,身体里忽然传出了极为诡异的声响,仿佛是内脏在体内融化了一般,哗啦啦地流动着,听起来让人毛骨悚然! 她的右半边身体,像是被无形的刀劈开了一样,突然如同暴雨后滑坡的山体,从身子上垮了下来,她的右半边腹腔里的内脏、肠子,也随着流了一地。 鬼鸟神凤的目光渐渐混浊,很明显,她的生命力正在飞速地耗损消散,她被血染红的脸上腾起了一层不祥的黑雾,仿佛黑色的火,一路往身下蔓延。 然后,她陡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猛烈炸开,鲜红的血合着残碎的躯体四处喷溅,绽开了一朵巨大而艳丽的死亡之花! 一层腥甜的白汽在尸块上蒸腾而出,浮动地面上。她长长的头发浸泡在她的血浆和内脏里,头颅从中间裂成了两半,两颗眼珠啪啪地爆炸出两朵璀璨的血花。 曾经叱诧妖界的一代战将,就此惨烈陨落。 然而,这场战斗却并没有结束,主上的惨死竟仿佛一道惊天霹雳,劈出了众妖前所未有的疯狂和凶性! 第二十六章黎明 无穷无尽的杀气风般四起,朝曦始终未露,头顶骤然聚起一片范围极广的乌云,天上地下,邪煞之气怒涌澎湃! 白羽鸱枭尖利的嘶鸣划破天空,那些拥有人形的邪魔在与血刺激战之时形态剧变,血齿獠牙,巨足利爪,鳞片羽翼,犄角长尾,全都在血雾腥风之中显现,身形壮大数倍,踏地之声隆隆如同奔雷滚滚,可怕的吼声振破苍穹! 本就裂开的地面骤然仿佛沸腾一般剧烈翻涌起来,将地上的尸体翻入地底消失不见! 这片火种遍布的土地本是干燥而坚硬的,此刻却忽然如同狂风暴雨之中的海面,激起了轩然大波,沛然磅礴之力从地底汹涌而出,将土石大片掀起!范围快速扩展,转眼蔓延至密林深处,巨大的古木轰然倒地,目之所及尽是一片混乱! 地底下蛰伏的魔物似乎也按耐不住,要破土而出,争夺那把诛天刀了吗? 为什么鬼鸟神凤死后,它们的气势反而更凶猛? 寒城并没有时间去想这些问题,身上分裂出的血刺遭到更加疯狂的群击,范围刹那又缩小了三分,碎屑满天飙射!头顶白羽鸱枭巨大的羽翼遮蔽了天空,风声怒嚎,那些大鸟张开巨口俯冲而下,卷起强猛的风暴,齿间涌出的血涎满天飞溅! “哥哥……哥哥……”然而,漫天嘶叫惨嚎和轰鸣打斗声中,阿九的声音忽然传入耳际,微弱沙哑。 寒城转身,看到身后一滩黑血微微晃动,阿九腐烂的面容在慢慢融化,两只黑洞洞的眼眶直直望向他,里面仿佛有两团幽火摇曳。 “哥哥……我要走了……”阿九的声音飘忽不定,仿佛这满空腾起的狼烟,越来越轻,越来越远。 “对不起……”寒城沉默着,忽然双膝一软,跪在血泊里,两行血泪长滑而下。 “哥哥……阿九不怪你……你没有……做错什么……”腐肉如同深红色的雪迅速消融,渐渐露出白骨,阿九却笑了,残破的唇微微开合,牵起一道温暖的弧度:“哥哥……你已经尽力了……虽然你最终还是救不了我……最起码……提前结束了我的痛苦……” “哥哥……我终于解脱了……你应该开心才对……阿九再也不用受折磨了……”然而,看着寒城沉默不语,只是眼里血泪不停滚落,身体剧烈颤抖,阿九的笑里也带上了难以承受的伤痛,只是,他已没有眼泪可流。 “哥哥……不要难过……坚强地活下去……代替阿九好好活着……总有一天……阿九会回来的……”最后一块腐肉从惨白的头骨上滑落,黑色的血雾从血泊中蒸发一般腾起,仿佛在燃烧,惶惶然,升入天际。 寒城看着升腾的血雾,脸上的表情一片空白,然而握紧的双手指缝中,鲜血汹涌,妖化后的长爪几乎将手掌刺穿。 他缓缓起身,冷厉阴森的目光看向已经被摧毁了大半的血刺,陡然双脚连踏,身形腾跃如同灵豹般矫健! 寒城的速度很快,快到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他的一招一式,只能看到他的身影如同电光火石般不断闪现! 一边躲避着脚底冲起的土石,一边巧妙迅捷地挥动左手,大片粗长的血刺看似沉重,却被他舞得宛如巨大的血色长龙在空中飞快腾走,携着万钧之力,不断分裂之中带起可怕的破风之声裂空飙旋,粉碎周围的一切! 身形变动之间右手也未停顿,诛天黑气吞吐,滕起的乌光长达数丈,仿若长虹惊电锐啸着裂空直上,斩落利爪,切开巨躯,与血刺配合得滴水不漏,鲜血喷溅如同血色幕布展开! 强猛的劲力让空气剧烈动荡,地表承受不住压力纷纷塌陷,凌厉狂暴的刀意如同天神巨斧纵横劈斩,巨大沟壑绵延数百尺,大地裂响不绝,整个望屿山都在剧烈震动。 然而魔物实在太多,天上地下,无所不在,寒城只是一个人,他只有一双手,纵然诛天煞气狂霸无匹,他的速度快得惊世骇俗,也无法挡住所有的攻击! 一只巨大的血口猝不及防地从地底冲出,猛然咬住了寒城的左腹,庞大的身躯冲天而起,将他顶上高空! 耳边风声怒嚎,寒城只看到狼藉一片的大地越来越远,身前一片血色飞泼而下,仅剩的一圈血刺立刻化为飞灰。 腹部撕裂的疼痛让他几乎晕厥,他陡然一咬牙,倒转诛天刀柄,黑气缭绕的刀刃竟如惊电般狠狠刺向了自己的胸口! 锋利的刀尖瞬间破开衣衫切开皮肉断筋折骨,肋骨与刀身摩擦出刺耳的声音,然后猛然破开后背,刺穿了那魔物的下颚! 嘶吼声惊天动地,那只魔物吃痛,硕大的头颅在空中一阵乱摆,想将诛天甩出去,却无论如何也甩不脱! 刀刃刺入的那一瞬,喷涌而出的鲜血却在瞬间被黑气吞噬得干干净净!漆黑如墨的刀身忽然亮了起来,少年的精血在刀身之上顷刻蒸发怠尽,迸射出一片鲜艳至极的血光,这光芒刹那浓烈起来宛如红色的流质,从刀刃深处透出,散发着邪异血腥的刀气,刀气勃勃跃动,诛天在寒城的胸膛之中仿佛苏活了一般发出颤栗的嘶啸! 全身剧烈地颤抖着,寒城苍白如死的脸上五官扭曲得异常厉害,额上青筋暴起,冷汗如浆,血从紧咬的齿间控制不住地涌出! 一刀穿胸,他本就黑暗的双眼刹那变成了一片完全的黑暗,甚至连眼瞳都看不到了!而那浓黑之中蕴藏的剧烈痛苦却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但他握着刀柄的右手依旧很稳,动作依旧快得惊人,头顶巨大羽翼的呼啸声再次迫近之时,诛天在他的嘶吼声中猛然掣出胸膛,大片邪异的血光从身体之中爆射而出,带着金属般的冷锐啸音向四面八方飞射! 只听得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利刃撕斩血肉声响起,猛扑而来的大鸟和咬住他的巨大魔物就在半空被斩成了无数块碎尸!血光飞斩在地面上,一望无际的尘土飞溅而起,直冲起数丈之高,天地之间浑浊一片,地上的魔物也倒下无数,同样被斩得支离破碎,鲜血横流! 惨叫声中,满天白羽飞扬,碎尸乱落,烟尘蔽空。 寒城的身形在空中轻灵地翻转,然后如同大鸟一般稳稳落地! 他的胸膛之上,巨大创口不停地往外涌出鲜血,瞬间染透重衣。 但他的脸上却没有了一丝痛苦,反而诡异地平静,全身都被一层血光笼罩着,眼神嗜血! 身体的每一处仿佛被烈火炙烤着,汹涌狂暴的戾气在体内疯狂滋生,似乎随时都会冲破这具躯壳! 是的!主人的鲜血更加助长了诛天的煞气,寒城的心神已被煞气侵蚀,他的身体已受到严重的反噬,此刻不再是人驭刀,而是刀驭人! 压抑的气场瞬间膨胀,带着冰冷刺骨的磅礴杀气,仿佛化成了有形有质的东西,让群魔难来势一滞! “啊~”落地那一瞬,少年陡然发出疯狂野兽般的咆哮,挥刀反击,变守为功! 血刃疾斩!赤色刀光纵横凌利,狂悍的刀气卷起风暴,仿佛要将这片天地完全撕碎!空气里发出剧烈刺耳的嘶鸣,大地崩裂,血雨碎尸在青黛色的苍穹之下交织成可怕的罗网! 身体要爆炸般的感觉让寒城只想释放!他拼命挥舞着诛天,疯狂地屠戮着所能看到的一切!飞斩的血光刀影狂暴凶狠,绝不停歇! 踏着尸骨和鲜血,少年穷极一身之力肆意斩杀,完全不曾发现,自己的七窍之中已流出了黑色的浓水,混着猩红的血。 握刀的手变成了漆黑的颜色,皮肉仿佛烈日之下的残雪,正在快速融化成黑色的浓汁,随着剧烈的挥舞飞溅出去,森森白骨隐隐可见! 嘶嚎声宛如野兽,他就像一个跳着死亡之舞的傀儡,当他停下来的时候,便是倒地死亡的那一刻! 慕倾远远地躲在一堆魔物的尸体之后看着场中惨烈血腥的景象,振骇之余忽然觉得不忍!他知道,那个人终究是无法活下去了! 而那些魔物也仿佛是被什么控制了一般,不顾一切地冲向寒城! 少年的脚步几度蹒跚,身上被魔物的利爪撕出了无数血口,但脸上的神色却越来越兴奋,近乎疯狂的兴奋! 黑色浓水从身体的每一处渗透出来,哗啦啦地流下,露出点点刺眼的白色,场景可怖诡异,令人发指! 陡然间,诛天带着风雷之势飞斩而出,血光飞溅,巨大轰鸣声中,大地猛烈炸开,三丈宽的裂缝以惊人的速度蔓延至密林深处,几乎要将整座山头都裂为两半! 刀飞出的那一刻,少年残缺不全血肉模糊的右臂整个从肩胛骨上撕裂,被诛天带飞了出去! 刹那间!黑色的浓水狂喷而出,寒城的身体忽然从每个关节部位齐齐断裂,如同剪掉了提线的木偶般摔落在地! 慕倾一刹瞪大了双眼,心脏仿佛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他再也忍不住,以最快的速度向群魔中心飞掠! 几个起落,少年跃入群魔包围之中,挥剑连斩,剑光重重叠叠如同莲花般展开,将不及反应的魔物逼退数丈,然后一剑刺入土地之中,白色剑茫暴涨,凝成了一个丈许见方的结界! 他脚下一软,跪倒在寒城残碎的身躯旁。 浓水浸泡着节节断肢和融化的血肉,长发染满了血迹,凌乱贴在鬓角额前,散落在血水里。 那种诡异的液体从每一个毛孔里汹涌而出,混着鲜血碎肉四处蔓延,寒城已不成人形,但他的头颅并没有从脖子上断裂,所以他并没有立刻死去,只是那张脸实在让人不敢再看。 他本清俊无双的面容已被一层涌动的黑红色覆盖,漆黑的双眼也被黑红色的浓水溢满,不停地往外冒着血肉和细胞组织。 少年胸腹间的血肉向外翻卷着,慢慢融化,几根折断的肋骨表面附着深红的血块,从伤口里穿刺出来,碎裂融化的内脏也慢慢流了出来。 慕倾呆呆地跪在旁边,跟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也无法为这个人做任何事情,唯一可以的,便是在临死前给他片刻的安宁。 结界之外,那些魔物追着诛天而去,重新展开了一场厮杀。 “你……叫什么名字?”沉默片刻,几乎死去的少年忽然微微翕合双唇,嘶哑微弱的声音随着黑水鲜血一块流出。 “慕倾!”不曾料到这少年此刻还能开口出言,慕倾一怔,却是立刻回答,声音不轻不重,既怕他听不清,又怕惊断这最后一口气。 “慕公子我……我怀里……有样东西……你……帮我……帮我把它拿出来……好吗?”少年极为艰难地缓缓出声,语气却是一反常态,客气中带着恳求。 “好!”慕倾微愣,迟疑片刻,还是小心翼翼地将手探入寒城怀中。 触手一片黏腻温热,微弱的脉搏隔着一层模糊的血肉浓浆传到手掌之中,慕倾指尖一颤,不忍再深入摸索。 “咳咳……咳……不用……管我!”寒城陡然一阵剧烈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血水直涌,勉强又说出四个字。 虽然面孔被污水血水覆盖,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少年说的每一个字咳的每一声都隐含着极大的痛苦,这种痛苦仿佛是一把把锋利的匕首,一刀一刀切割在心头。 慕倾面色苍白,淋漓的冷汗自眉睫间跳落,瞬着脸颊滑下,仿佛是泪。 他紧皱着眉,五指控制不住地颤抖着,慢慢摸索,每挪动一寸,脸色就白上一分,脸上的肌肉便抽搐一下! 他只觉得此刻自己的手已不再是手,而是刀子,凌迟用的刀子! 就在心中的那根弦崩到极致的时候,一物终于被抓在了手中! 慕倾缓缓吐出一口气,极为小心地抽出手,发现整只手都附满了污血碎肉,摊开手掌,掌心是一个染满血污的乾坤袋。 “这是……?”少年看着手中的东西,微微讶异。 “里面……装的……是……是跟你……一起闯进来……的……那……个……少年!”寒城的气息越来越微弱,这句并不长的话,他却用了很长时间才说完。 慕倾全身陡然一颤,不祥之感瞬间笼上心头!他睁大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乾坤袋,忽然觉得那个小小的袋子竟是无比沉重,让他几乎托不住! 他倏然一划剑指,点向乾坤袋,青色的光芒流水一般从袋口倾泻而出,在地上凝成了一个人! 一身青衣,面容清秀,正是陆常飞! 他再也不是那个活蹦乱跳的少年,而是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不必去探鼻息,虽然陆常飞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创伤,但慕倾感觉不到他身上有任何生机,甚至连灵魄都感觉不到! 这已是一具躯壳,三魂七魄早已不在! 胸口仿佛被什么赌注,戾气在其中一点点凝聚膨胀,让人难以呼吸,慕倾勉强压抑着心中汹涌的悲愤,冷冷问:“你杀了他?” 寒城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呼吸开始慢慢急促起来! 但慕倾的心里却传来了他清冷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一丝苦涩苍凉:“如果你非要寻个人报仇,大可把我当成凶手,反正我也活不了了!” “不用问他了,人是我杀的!”身后突然传了邪魅而冷酷的声音,带着三分疏懒,七分桀骜。 七星鬼! 想起天水境中那个诡异的男子,慕倾陡然僵在原地,喉咙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刺骨的寒意从心底腾起,瞬间走遍全身,让他无法转身,无法动弹,如同木桩般跪在地上! “呵呵!二殿下!是不是很意外?”慕倾听到他微微冷笑着,缓缓走近。 寒城没有出声,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仿佛在强忍着什么。 “你小看了我的能力,也低估了我的野心!”七星鬼似乎也没有指望他回答,声音平静冷酷:“我在天水境沉寂蛰伏了几百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如果不是为了查出地狱飞蛾的下落,我又怎会乖乖屈身在那种鬼地方?你娘和扶风太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也不是没有我的功劳!”他的语气渐渐染上几分阴森讥嘲,继续说出了一个惊人的真相:“若不是我杀了这个人,你如何能寻得出天水境的蛛丝马迹?还有那把七星刀,你可能不知道,即便是借给了你与泣血合并,凭我的力量依旧能够在千里之外操控它,七星为刀泣血为柄,泣血便注定无法左右七星!” “当然!光凭一把刀自是无法掌控全局,庆幸的是,没有人知道七星泣血最大的秘密,就连鬼鸟神凤都不知道!但现在……我可以让你死个明白!” “七星泣血引出的血魔不但可以扰乱妖鬼人神的心神,诱出心魔,还可以唤醒凶戾的刀魂剑魄!” “所以扶风太子的头被砍掉之后,诛天还能够袭击你,所以你和鬼鸟神凤才会那般轻易地自相残杀,所以……你娘死后,那些魔物才会变得更加疯狂!”森冷的声音开始有了一丝颤栗的兴奋欢愉,充满讽刺,慕倾虽然看不见七星鬼的表情,却也觉得心底发颤:“你自以为借到了一柄利器,实际上是让我得到了暗中介入的机会,说起来……我还真得感谢你!” “其实我也并未做什么,不过是利用你们自身的贪欲稍微煽风点火,推波助澜,没想到你们果真如此愚蠢,让我不费吹灰之力便夺得了诛天,还除去了妖冥岛中的两大势力,你说……这岂非有趣之极?啊?哈哈哈……”说到最后七星鬼大笑起来,带着无限的得意和狂傲。 天地寂然,只有他不可一世的冷酷阴枭在晨风中远远传了出去,拂过尸山血海,越过万水千山…… “是……的确……很有趣!”回答他的并不是寒城,而是慕倾! 那个刹那,他的眼瞳陡然闪过一道血光,握住仙剑剑柄的同时,无数暗红色纹路瞬间出现在剑身上,如同细细的赤色闪电沿着他的手臂向上流蹿,刹那遍布全身! 七星鬼登时反应过来,却还是慢了一丝,诛天刀刃堪堪刺破那个结界,慕倾手中的仙剑便陡然炸开,强烈的白光夹杂着赤红的颜色爆射而出,吞没一切! 当炙日般的光茫消散之后,他面前已空无一人,甚至连寒城的残肢都一块不剩,唯一留下的,便是一摊黑色的血水,以及随诛天飞出的断臂。 “引本命法器之灵入体,借助法器灵体的力量合自身修为强行打通两个不同空间之间的通道……”七星鬼眯着狭长的金色眼眸,有些不可思议地喃喃:“这不是天山无极门失传了数百年的秘术吗?此术不仅会彻底摧毁法器,还必须耗费百年修为才能施展,这个十多岁的小子怎么会成功?还有……为什么会有两色光芒?难道……” 旭日初生,朝霞明艳;鸟雀啼鸣,山风微凉。 清晨的露水盈盈缀于绿叶碧草之间,在阳光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茫。 柔和的霞光穿过浓密的树冠,投射在潮湿的土丘上,碎影斑驳,随风摇曳。 慕倾单膝跪在那一抷黄土之前,久久凝望着右手,沉默无声,少年脸色苍白,瞳孔不复明澈,浑浊的眼球中残留着未能完全消退的猩红血色。 一块环形碧色玉石静静地躺在手心,散发出莹润柔和的光泽,将膝边的几株野草映得苍翠欲滴。 新翻的泥土之下,埋葬着那个少年的骸骨。 很久很久之后,他才慢慢起身,迎着朝阳,脚步蹒跚地向远方缓缓行去。 微风拂过林稍,落叶飘飘转转,轻灵如蝶。 (全文完,请继续阅读下一部《神隐·断魂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