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区燃情
    作者：灵壹壹
    文案：
    1.楚林还在校队的时候，肤白腿长，又美又飒，场上场下都是万人迷。偏偏卫凌对其不假辞色。
    她笑他和尚一样假正经，于是跟队友打赌，女篮决赛前将其拿下。
    卫凌真为她破了戒。
    然后，她跑了。
    2.职业男篮第一前锋卫凌，眉目英俊，身姿挺拔，从不近女色。
    传言说，他最讨厌漂亮女人。
    因为被骗过。
    所以，当联盟横空出了一个顶漂亮的女教练，有好事者到卫凌面前提及，等着看好戏。
    听到那个名字，卫凌沉默半晌，眼里只有冷漠。“对她不了解，无从评价。”
    此后，无论什么场合，卫凌都与楚林相隔甚远，十足的陌生人姿态。
    直到楚林跟队内的小狼狗传起绯闻。
    曾亲口说出“跟她不熟”的卫神，在小狼狗面前，以熟稔的口吻说起：“她不喜欢你这种类型。”
    “她喜欢，假正经的。”
    3.楚林重回挚爱的赛场。
    初时，人们轻视、不屑，断言女人不懂篮球，戏谑楚林是只名不见经传的花瓶，赌她什么时候铩羽而归。
    后来，赞助商为她奉上大把金钱，球员们唯她马首是瞻，万千拥趸全场高喊她的名字——
    最烈的鲜花、最响的掌声、最棒的男人，都是她的。
    （禁区即篮下的三秒区，进攻方不可在防守方的禁区内停留超过三秒）
    1.苏爽甜
    2.设定完全架空，与现实篮球背景无关，不懂篮球也可看（最好都不懂）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竞技甜文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林，卫凌┃配角：沈躬自，秦综，林友谊，陈于维，周末等┃其它：
    一句话简介：冠军和男人可兼得
    立意：讲述女性在体育事业上的自我成就
    第1章
    盛京往年入夏之后少有雨水，今年倒是难得，接连下了两场大雨。
    楚林定神望了眼灰蒙的天空，收回伞，不疾不徐走进体育馆的大门。
    她眼尾扫了下手机屏幕，时间还算富裕，抬头左右寻找了一番，终于在远处的角落里看到了卫生间的标识。
    雨天让采光本就不好的体育馆更是暗淡。
    她穿过窄窄的过道，陈旧灰白的墙壁上偶有墙皮脱落，甚至还能看到些大大小小的脚印。
    只有地面还算整洁，证明这里还没废弃。
    这座位于郊区的老体育馆，就是方舟篮球队目前的训练场地，以及比赛主场。
    环境跟同城的另一支顶级球队：猎鹰队的豪华主场球馆相比，几乎是天壤之别。
    相应的，这里比赛日的上座率也高不到哪儿去。
    门票收入少得可怜，方舟连修缮经费都拿不出来。
    楚林想起回到盛京之后，去现场看过的第一场猎鹰的比赛，啧啧赞叹。
    只是她感兴趣的人没上场，她一边可惜，一边又松了口气。
    她收回视线，在洗手间门口停了下来。
    “抓紧给我办好转会，我不想待在这破地方浪费时间了。”暴躁的男声在狭小的空间回荡。
    楚林识趣地转身。
    打电话的这个人估计是方舟的球员，而且正在筹划跳槽。
    只是她虽不想听，奈何这人音量实在不小。
    还没等她走开，他又机关.枪似的突个不停：“临安队也行，就是你问问年薪能不能再高点，听林友谊那小子说，临安给他开了八十万，凭什么我比他少这么多？”
    “什么玩意儿，他比我有价值？不是，你到底是谁经纪人啊？”他骂骂咧咧了几句。
    “行了不说了，你再跟我磨叽，都赶不上方舟的散伙饭了。”
    楚林听到这里，没忍住笑了一声。
    “谁在那里？”男声警惕发问。
    楚林回身，不慌不忙往前走了几步，先看清了打电话的人。
    对方个子十分高壮，五官还算端正，只是目光不太安分。
    她来前看了所有球员的资料，一眼认出这个急着要跳槽的，是球队的主力之一：钱强。
    钱强直勾勾盯着对面一双修长笔直的腿，视线缓缓往上移。
    待看到楚林的脸，他眼睛瞬间亮了亮，看着楚林笑意还未散去的脸，立刻猜道：“女粉丝？”
    楚林一顿，似笑非笑。
    他肯定地点了点头，还颇为自得地笑了笑：“至于吗，这么喜欢我，还特意跑厕所来堵我？说吧，要签名还是合影？”
    说完，他眼神暧昧，故意压低嗓音：“你这么漂亮，电话号码也不是不行。”
    楚林挑眉，耐人寻味地上下打量了他几眼，红唇微挑：“谢谢，不过，情况还没糟糕到世界上只剩你一个男人，所以不用了。”
    钱强听完一懵，许久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顿时涨红了脸，粗眉一竖，大手一抬：“臭娘们你说什么？”
    楚林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听不懂人话？”
    对峙间，拐角处有人找了过来：“强子！上个厕所怎么这么久，快点回来！经理说过会儿有重要的事要讲。”
    钱强狠狠瞪了她一眼，还是不甘心地收回了手，“来了！我洗手呢！”
    两分钟后，楚林略显遗憾地看着他走了出去。
    通道里传来两人渐行渐远的声音：“要说什么大事儿啊？球队解散了？”
    “别瞎说，好像是要来新助教了。”
    “搞笑呢吧，都这样了还……”
    两人的声音消失，楚林对着残留水渍的镜子照了照，理了一下领子，就朝刚才两人离开的方向走去。
    经理办公室在体育馆的三楼，楚林到了地方，刚在门上敲了一下，就听到里头回：“进来！”
    她推门进去，房里摆着两张桌子，只有前面那张坐着一个胖乎乎的中年男人，此刻正急急忙忙收起几本封皮花花绿绿的书。
    她不小心瞥到一眼，看到几个字：霸道总裁……
    大概是心虚，还没藏好书就下意识回了声进来。
    楚林面不改色地将视线投向窗外，听着啪嗒啪嗒的雨声，透过没关严实的窗户传了进来。
    这支球队的人，性格未免太具多样性了。
    陈经理终于收好了书，仿佛无事发生，和蔼地给她倒了杯水，与之寒暄：“你爸爸最近身体还好吗？”
    楚林双手接过水，“谢谢陈叔，挺好的。”
    陈经理是楚林的父亲楚继明年轻时的朋友，外地出差时，两位多年未见的朋友在野球场偶遇，才重新联系上。
    后来得知楚林要回盛京，他便为她引荐了这份助教工作。
    圈里的女助教其实不多，方舟的管理层一开始颇有异议，也是楚林确实优秀，才通过了面试。
    “小楚，陈叔相信你，听你爸说，当年盛京大学的女子篮球队，可是你一手带起来的。”
    楚林垂下眼，杯中氤氲的水汽覆盖了她嘴角的笑：“陈叔，过去的事就不提了。”
    陈经理当她谦虚，摸摸头，“哎行，总之，希望你给我们方舟队带来新气象，虽然我们降级了，但也不是没机会回去嘛。”
    “教练今天有事没来，走吧，先带你见见队员。”
    两人下了楼，走到训练馆。
    “这会儿他们应该正在自主训练……”陈经理话音刚落，就见馆内的球员们三三两两散着。
    有躺着睡觉的，有背靠篮球架聊天的，甚至还有吵架快动起手来的。
    他话音尴尬地停了一瞬，“额，现在可能是休息时间。”
    下一秒，愤怒的男声响彻球馆：“钱强你有没有良心！球队这种情况你要走！”
    楚林循声看过去，认出刚才说话的叫林友谊，同样是方舟的核心球员。
    “怎么说话呢你？什么叫没良心？我……”
    “怎么回事儿？”陈经理打断了他们激烈的对话，钱强心虚地收了音。
    楚林倒是对此心知肚明，两手抱胸在一旁看戏。
    而林友谊的眼眶有些发红，扭过头去，一言不发。
    身旁其他人对视一眼，你一言我一语地把事情说清楚了，“大家都是这么久的兄弟了，林子就不太舒服。”
    经理张了张口，也说不出话。事实上，队里想走的肯定不止钱强一个。
    这个赛季，方舟队早已经提前锁定倒数第一的名次，毫无悬念地出了局，后面没有比赛了。
    更关键的是，由于连续几年倒数第一，总积分跌破红线，方舟即将被下放到发展联盟。
    但凡有点上进心的球员，都在努力找下家。这段日子，找他递出辞呈的已经不少了。
    那厢钱强见气氛不对，干脆把话说开了：“我跟球队这个赛季合约到期，转会也是合情合理的事。”
    “行了行了，这事儿咱们私下再谈。”陈经理转移话题，拍了拍手，“来来来，这位是咱们队里新来的助教，叫楚林，大家掌声欢迎。”
    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
    所有人朝楚林投去惊艳的目光，唯有钱强表情僵硬。
    底下一片窃窃私语：“怎么招了个女助教？还这么年轻，是个大美女。”
    “对这名字没什么印象，也不是女篮那边的吧，能当我们助教，关系户？”
    “切，真有关系，跑我们这小破队来干嘛？我看队里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了。”
    钱强想起刚才的过节，眼含恶意：“长得妖里妖气的，谁知道是靠什么关系来的，恐怕连球都不会打。”
    不知是谁接着他的话大声喊了一句：“不会就不会嘛，小姐姐你来，我教你打球呀！”
    其余人哄然大笑，陈经理气呼呼地喊安静，却没人听他的。
    钱强冷哼一声，挑衅地看了眼楚林，然后从场边抄起一个球，手臂一抬，动作流畅地抛出了球。
    篮球飞过半空，很快落在框沿，激烈地转了好几圈，最后蹦出了框。
    “哟——耍酷失败了！”其他人起哄。
    钱强愤愤地踹出一脚，直接将一辆收纳篮球的小推车踢到了球馆的另一边。
    那只出框的球落地，弹了几下，慢慢滚到了楚林脚边。
    她悠悠地捡起来，在指尖转了转。
    钱强早已恼羞成怒，将一切不顺归咎于楚林：“装什么装，摸过球吗你？”
    楚林眼波流转，回忆了一番，才慢条斯理答道：“嗯，摸过。几年前吧。”
    球馆里再次充斥起笑声。
    众人本就不信任的目光，更添了几分不屑。
    大家已经默认，这位新助教，是个不知从哪儿跑来的花瓶。
    即使方舟要降级，即使自己在联盟里都是无名小卒，他们对于球队招了这么个助教，还是表示出了极大的不满。
    对楚林的惊艳，变成了反感。
    突然，质疑声停了，只见楚林拍了拍球，看一眼篮筐，抬起手，将球抵在胸前，似要出手。
    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起势竟然十分标准。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然而一阵漫长的等待之后，楚林掂了掂球，收回手，轻笑了一声，“我可没想投。”
    他们意识到自己被耍了，更是嘘声一片。
    陈经理赶紧给楚林解围：“好了好了，别为难新助教，大家日后好好相处。现在别浪费时间了，你们赶紧开始训练吧。小楚，我再带你逛逛球馆。”
    楚林丝毫不管球员们不满的表情，点了点头，随手将球往身后一抛。
    篮球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圆弧，最后正中数十米外，那辆被钱强踢过去的小推车。
    球在框里强力弹起，数起数落，最后在中心慢慢停了下来。
    全场静默。
    再看楚林面上波澜不惊的样子，没人觉得这是个巧合。
    半晌后，口哨声四起——“哇哦！超远距离三分！”
    “小姐姐，你好牛！你来教我打球呀！”
    陈经理也瞪大眼，扭头看向楚林，胖乎乎的脸弹了弹：“小楚，我就知道你厉害！难怪不轻易出手！怎么算得这么准？”
    楚林淡然地勾起嘴角，将脸侧的一缕碎发撩至耳后，“哦，没什么，其实很简单。”
    运气好就行了。
    第2章
    陈经理敲打了一番众人，不过两人离开后，训练馆里依然人心浮动。
    球员们并没有开始训练，转而开始讨论起这位新上任的女助教。
    虽然确实被楚林刚才那一出手震到，但这倒不意味着，他们就真的认可了楚林。
    球队里的球员私底下也有小派系，主要分为两拨，一拨以钱强为首，另一拨以林友谊为首。
    当然，都不怎么厉害就是了。
    林友谊他们对球队有感情，对楚林除了好奇，倒是没什么恶感。
    而钱强虽然没有说出刚才洗手间的事，环绕着他的几人却看出了他对新助教的排斥。
    “老实说，新助教长得真不错。”
    “岂止是不错。”
    说话的赵永杰嘿嘿笑了起来，“不仅好看，腿也贼长，其实从她那个头看，我觉得真有可能打过球。”
    钱强不以为然地啐了一声：“明明就是一花瓶，妈的破地方，什么女的都让进，谁知道是不是来钓凯子的！”
    大家沉默了一瞬，陈于维有些困惑，小声问：“咱们这破球队，还有凯子？”
    “……”钱强一哽。
    赵永杰见状，赶忙拍马屁道：“怎么没有，钱哥不就是，又帅又有钱，说不准那个什么楚林就是冲着钱哥来的！是他的女粉丝呢！”
    下一秒，钱强猛推了把赵永杰：“滚！”
    赵永杰不明所以，退了好几步才站稳，却依然讪笑着道歉，并不生气。
    他还盼着钱强离队的时候，把他捎走。
    于是顺势改变了口风：“对，这女的娇滴滴的，指定没什么真本事，得给她点颜色看看，别以为碰个运气进个球，就想收买我们了。”
    另一边，林友谊几人散漫地倚在球架上，隐约听到了一点言语，摇摇头：“钱强他们几个，一肚子坏水，新助教要站稳脚跟可不容易。”
    林友谊有些担心。
    旁边的周末挠了挠头，“不过其实我也怀疑，女的真能教好球吗？”
    他蔫头耷脑的，“要我说，别管钱强他们了，总归不过是搞点恶作剧，就让她知难而退吧。反正咱们又不是什么好球队，留下来也没前途。”
    王边想起什么，“对了，说到前途，我昨天听说，咱们球队的赞助商想撤资了。”
    丁康健抛了抛球，“不奇怪，咱们都几年垫底了，下赛季又去发展联盟，哪有什么商业价值，方舟集团的老总又不是傻子。”
    周末却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不至于吧，你别吓我，撤资的话球队就散了吧？那还招新助教干什么？”
    丁康健耸了耸肩，“不清楚，反正也不知道能不能继续打球了，不打的话，我就回去帮我爸妈经营饭馆了。”
    周末无力地抱住了头，长叹一声：“你至少还有个家族产业，我就不行了，我小妹离不得医院，我又没什么文化，就一傻大个儿，要真不打球了，都不知道上哪儿凑钱去。”
    他想了想，“不行，明天我再去找份工看看，至少得把后路给找了。”
    他们这种底层球员，年薪不高。
    队里也都知道，周末有个生重病的妹妹，医药费就是个无底洞。
    只是大家家境都不怎么样，想帮忙也是杯水车薪。
    林友谊皱起眉：“还要多打一份工？周末，你身体撑得住吗？而且这样下去，你也没时间训练了。”
    周末苦笑：“那也没办法啊，再说，咱们后头没有比赛，下赛季……说难听点，有没有下赛季还不一定，不训练估计也不碍事。就是有点对不起王指导，他还特意给我离队兼职开了绿灯。”
    几人都垂下头。
    半晌后，林友谊用力拍了拍球，咬牙道：“先训练！”
    走出训练馆，雨势似乎小了些。
    楚林撑开伞，问：“对了陈叔，教练什么时候回来？”
    她毕竟是助教，工作是辅助教练，总要跟教练碰个头，商量一下训练计划。
    陈经理尴尬地笑了笑，“这个我也不能确定，王教练请了好几天的假，归期不定。不过没事儿，反正咱们现在没有比赛，慢慢来就行。”
    其实，要不是教练三天两头请假，也不至于这么急着招助教。
    楚林蹙眉，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她虽然有对工作最基础的责任心，但也仅止于此。其他的事，还轮不到她来管，她也不想管。
    “咱们馆里虽然有商店，不过挺贵的，你要是想买什么东西，不着急的话，建议你到馆外去，南大门往西走个几百米就有一家大超市，我们都去那里买东西。”
    两人接着走过小食堂，“你的饭卡还没办好，这两天先用我的。我带你去宿舍看看。”
    继续走了十分钟，陈经理带楚林来到了一幢小矮楼前。
    “这里就是宿舍楼。球员，还有球馆的职工都住这边。”
    楼里有宿管，且男宿舍在另一幢，离得不近。
    楚林来得晚，得以一个人住一间。
    宿舍的环境倒是不错，虽然同样有些破旧，胜在干净，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特别关照她，室内的各种家电都配备得齐全。
    “麻烦陈叔了。”
    “客气什么，当年我跟你爸一个体校，上下铺，塌过床的交情，你小时候的抓周宴我还去过。好不容易重新联系上，老楚的女儿，那就是我亲侄女。”
    参观中途，陈经理接了个电话，然后匆匆回来：“小楚，你先自己逛逛吧，或者收拾收拾东西，我这头还有点事要处理。”
    走到半路，他又折返回来。
    “你这几天好好休息，养精蓄锐，王教练不在，那帮小子，”他摆摆手：“可不好对付。”
    楚林勾起嘴角：“行，我知道，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送别陈经理，关上宿舍门，她看了一圈房间，打开电视，调到体育频道，开始打扫卫生。
    “今晚，猎鹰队的半决赛正式拉开序幕，首场比赛为客场对战安平队，值得关注的是，接连休息了几场的卫神，这场比赛也确定将因伤缺席。”
    楚林手一停，漫不经心地抬头。
    “不过，据猎鹰队的球队经理透露，卫神膝盖的伤势并不重，只是出于谨慎，暂时休赛几场，预计最晚在总决赛就将出战……”
    楚林若有所思，膝伤？
    她记得，卫凌的膝盖在大学里就受过伤，复发了？
    不过，她哼笑一声，既然还要上场打比赛，就代表伤不重。
    大学里让他受伤的那场比赛，是大学生篮球联赛的半决赛。他被对手中锋恶意犯规，撞到了膝盖。
    那时临近毕业，楚林跟队友的赌约已经开始，所以也装模作样，去过几次医院送关怀。
    她嘴甜人美，卫凌病房周围一大圈人，不论医生病人，都极喜欢她。
    也唯有卫凌，每次她去，不是看书就是看比赛录像，冷冷清清，从来目不斜视，不肯多看她一眼。
    且不论楚林怎么逗他，顶多不咸不淡回个三两字，不动如山。
    当时就连同去的队友也莫名其妙。
    卫神对楚林这个眉目含情的大美人，竟还不如对头发花白的女医生热乎。
    百思不得其解之下，只能赞同楚林对其“卫和尚”的诨称。
    只是几次之后，探病的兴趣减退，她也就懒得再去了。
    不过也恰好，在她两天没去之后，卫凌就出院了。论起来，还有些仓促。
    她边想边整理东西，才发现自己忘了带洗面奶。
    想到陈经理的话，她拿上包，打算去趟超市。
    出了南门，雨还在下。
    老体育馆外的地面也同样饱经风霜，坑洼不平，雨后更蓄积了满坑泥水。
    楚林利落地闪身，躲过车辆溅起的泥水。
    “卫凌，一会儿去医院复查完，直接回队里吗？”
    副驾驶上，五官清隽的男人倚着靠背，骨节分明的手交叉放在小腹，正闭目养神。
    闻言，冷淡地应了一声：“嗯。”
    “我说，下场比赛还是别上了，最近也少训练吧。你那球队是猎鹰，不是雏鹰，少你几场比赛他们还能摔死？”
    汽车在红灯前停下。
    窗外是座体育馆，经纪人瞥了一眼，随口一提：“哟，到方舟的主场了，啧啧，这体育馆，真够破的，也该翻新翻新了，不过，我估计方舟的经费也不够。”
    经纪人说完，摇头笑了两声，似在替方舟惋惜。
    刚好红灯变绿，汽车起步，他又开始刚才的话题。
    “你啊，一天天拼命三郎似的，要是膝盖真出了问题，往后的职业生涯不要了？”
    “要是更严重，成个跛子，老婆还没娶到呢，我看你怎么办。”经纪人叨叨个不停。
    卫凌被他聒噪的声音吵得睡不着，干脆起身，淡漠地望向窗外，随即眼皮一跳，蓦然开口：“停车！”
    经纪人被吓了一跳，“怎么了？”
    后视镜里，卫凌薄唇绷紧。
    他目光紧紧追随着车窗外一个撑着伞的瘦挑身影。
    对方走过体育馆的大门，跨过水坑，行动间无意侧过身来，发梢被风吹起——
    露出一张陌生面孔。
    雨帘给窗外的世界加上了一层模糊的滤镜。
    平静了一会儿，他捏了捏眉心：“没事，我看错了。”
    “是不是太累了？又眼花了吧，都跟你说了，多休息多休息，就不听！”经纪人习以为常，语毕，望向后视镜，“错看成谁了？”
    卫凌的神情较刚才更冷。
    “谁都不是。”
    他阖上眼。
    心底，却已然勾勒出一张明艳动人的脸。
    第3章
    楚林收了伞，走进超市。
    与之擦肩的行人被她的身高吸引，纷纷对她行注目礼。
    只是她长腿阔步，走路带风，身旁的人只来得及见到一支细白的长颈，精致的下巴，身姿摇曳的美人便已走远。
    只少数有幸惊鸿一瞥，望见乌发红唇，一张姣若朝霞的脸。
    楚林进入人流量不低的超市后，就开始后悔没戴帽子。
    在连着婉拒了三位搭讪的男士后，她有些不耐烦了，视线在货架上快速掠过，找到了自己常用的牌子。
    身后有人窃窃私语：“你去。”
    “胆小鬼，你去你去！”
    “不是你先说人家漂亮的？跟一路了都，别半途而废啊。”
    “我不行，让沈公子去，他最讨女孩儿喜欢。”
    然后声音一时小了下来。
    楚林似有所觉，眼风扫向身后。
    果然，几个个子高高的男孩穿着球衣，满头大汗，看着她的眼神闪躲，又暗含期待。
    见她望过来，却同时不自然地看向他处。
    只有被围在最中间，抱着球，似乎刚才被叫沈公子的那个，与她对视后目光不移。
    他五官俊美，个子尤其高，估计一米九往上。
    瞥见其胳膊上一层不薄的肌肉，楚林不免多看了两眼。
    这个身板和体格，倒是挺适合打职业篮球，只是不知道球场表现怎么样。
    这样想完，楚林先摇了摇头，她这才刚上任，就有职业病了。
    不过这一眼，似乎给了他们错误的信号。
    “哇，她看沈公子了！”
    “有戏，赶快去要联系方式。”
    再一细看，那几人身上的球衣印着盛大的字样，楚林这时才想起，盛京大学就在这附近。
    算算时间，又到每年大学生篮球联赛的时候了。
    这一出神，那个被称沈公子的男生已到跟前，嘴角带笑，桃花眼一晃，打了记直球：“姐姐，有男朋友吗？”
    她不答，下巴轻抬，指了指他的球衣：“盛大篮球队的？”
    男生眼一亮，很快反应过来：“是学姐吗？”
    楚林既不承认也不否认，红唇一弯，在对面的男生看愣神之际，拢起货架上的两支洗面奶，另一只手轻拍他的队标：“比赛加油。”
    说完转身离开，带起一阵香风。
    “沈公子！电话要到没啊？”
    “得了，人都走远了，还看呢？”
    见楚林没影了，在后头焦急等待的几人迫不及待上前，勾着他的肩问。
    男生怔忪的表情已恢复正常，笑意散去，随意将汗湿的刘海梳向脑后，眼神淡淡：“没有。”
    其余人脸上难掩失望，“连最帅的沈公子都折戟了，啧啧。”
    “唉，美人果然只可远观。”
    他指尖弹了弹篮球，挑眉：“就算要到了，也不给你们。”
    “沈公子，怎么这样！还是不是好兄弟了！”
    “还有，下次叫我沈、躬、自。”
    雨下了一天，终于在傍晚时分停了。
    多年没回盛京，变化不小。
    楚林出了超市，又在周边逛了逛。只是逛来逛去，总也躲不过盛京大学的招牌。
    她轻叹一声，驻足。
    从这个角度往里看，围栏里是一大片足球场和跑道，因为刚下过雨，绿茵场湿滑，几乎看不到人影。
    盛京大学，是盛京这座城市最好的大学，除了优秀的文理工科专业，每年拨在体育项目上的经费也不少。
    男篮是盛大的强项之一，久负盛名，多次拿下大学生联赛的冠军，是其他大学难以望其项背的存在。
    而相比之下，女篮就要黯淡得多，自成立之后，数年间几乎从未参加过任何大赛。
    楚林入队那年，是盛大女篮转折的一年。
    事实上，陈经理说得没错，盛大的女子篮球队，确实是她一手带出来的，她是球员，是队长，更是教练。
    那几年里，她带着她们一路往上，披荆斩棘。毕业时，球队拿下了第一个联赛冠军。
    而那场总决赛，是她入队以来，唯一一场缺席的比赛。
    楚林回过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接下来的几天，她忙着安顿下来，每天早出晚归，只偶尔遇见几个球员，要么依旧不屑，要么犹犹豫豫不知如何称呼她，要么干脆躲着她。
    虽然没了带头起哄的，大部分人理智起来，态度比第一天好了许多，但还是没把她当成助教看待。
    这天晚上，楚林难得提前了吃饭的时间，去了食堂，没想到那帮球员恰好都在。
    楚林瞥了眼，人还挺齐全，坐得泾渭分明。
    她一来，交谈声都小了。
    她走到窗口，打了一荤两素，环顾一圈，挑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看似平静无波。
    却有数道余光偷偷追随着她的身影。
    路过钱强那帮人的时候，她明显听到了一阵阴阳怪气的哼声。
    楚林没分半点眼神给他，慢条斯理吃起自己的晚餐。
    快结束时，面前落下了一片阴影。
    她抬头一看，是林友谊在对面坐了下来，眼神明亮，脸上挂着腼腆的笑，只是略显不安。
    再看之前跟他一起吃饭的几个人，也在看着他，像是不想让他来，不过倒没阻拦的意思。
    她放下筷子，“有事吗？”
    “那个，楚，额，楚姐，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小心钱强他们几个，我看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嘀咕什么，恐怕没安好心。”
    提到钱强的时候，他眼神黯淡，随即挠挠头，“不过您也别太担心，他们不敢太过分，陈经理对他们还是有点威慑力的。”
    楚林第一反应，觉得有些惊讶。
    不为他话中的信息，只是没想到，这些球员里，还有真心接纳她的。
    不，从称呼上看，或许也称不上接纳，但至少在朝她散发善意。
    于是不免多打量了林友谊几眼。
    他的年纪，其实比方才在超市碰见的几个大学生大不了多少，又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更比实际年龄还要小几岁。
    跟下午发火的时候倒是判若两人。
    老实说，看到他们，楚林就越发深刻地觉得，曾经那段最朝气蓬勃的时光，在离自己越来越远。
    她注意力回到林友谊身上，笑了笑，“谢谢你，我会注意的。”
    “那，我就先走了，丁康健他们还在等我。”
    在他起身之前，楚林咽下最后一口饭菜，“那天下午在训练馆，为什么这么生气？”
    “啊？”林友谊呆愣地看着她。
    “我说，钱强要走，为什么这么生气？”
    “球员的流动很正常，更何况，方舟即将降级，雪上加霜，前途未卜。这时候离开，虽然名声不太不好听，但为自己的命运负责，足够理智。”
    楚林用平静的口吻说着残忍的话，“难道你从来没有考虑过吗？毕竟你的实力还算不错，会有更好的球队欢迎你。”
    林友谊听完，双目圆瞪，握紧拳头，“不是的，如果是丁康健要走，如果是周末要走，是队里其他任何人要走，我虽然遗憾，但肯定不会拦着，只会祝福他们。”
    “哦？”楚林十指交叉，“那是为什么？”
    对面的男孩胸口起伏，低着头，挡住发红的眼圈。
    “我跟钱强，是从同一个地方来到球队的。我们以前，都是球队资助过的贫困生。”
    他顿了顿，“从我爷爷奶奶去世之后，球队就是我的家。知恩图报，我绝对不会走，给再多钱也不走。”
    “我知道了。”楚林没再让他说下去，从包里抽了两张纸，在他面前的桌上放了一张，另一张擦了擦嘴，“既然如此，更没必要为他的离开耿耿于怀。”
    林友谊不解地抬头，“可是钱强是我们球队的主力啊，没了他……”
    “不，钱强这样的人，是球队的毒瘤，本就不应该留下。”她轻描淡写地说。
    “方舟这几年，除了赛绩垫底，还有非常多的负面新闻，而这些新闻，百分之八十来自钱强。”
    她收拾了一下桌面，“他给方舟带来了什么？胜利吗？”
    “他体格强壮，对抗能力强，打球有冲击力。”她端起餐盘，站起身，“他的强壮体格用来骂人打人，他的对抗能力用来制造球场冲突，他的冲击力用来顶撞裁判。”
    “恶意犯规、被罚下场、被罚款、被禁赛。”她大步朝餐盘回收车走去。
    林友谊也下意识跟了上去，走了半步，又赶忙跑回来把桌上的纸巾收起来。
    “有他上场的比赛，进攻效率最低，失误最多，失分也最多，因为犯规而给对手无数罚球机会送分，更多。”
    将餐盘放好，楚林犀利的眉眼刺向他，“就算如此，你们依然无比依赖他，只因为，他是所谓的主力。”
    林友谊张了张嘴。
    她将纸巾揉成一团，投进垃圾桶，“这样的‘人才’，换做是我，宁可不要。林友谊，方舟队在你眼里是什么？”
    “我……”他被问住了。
    她定睛望着林友谊的双眼：“你得记住，方舟再差，也不是黄昏时的菜市场，不需要包装些果皮菜叶，臭鱼烂虾来维持门面。”
    林友谊心里一动，“所以……”
    “所以，你应该感到庆幸，球队轻轻松松甩掉了这么个毒瘤，而且——”
    楚林唇角扬起：“不用付出任何违约费。”
    语毕，她已经开始朝外走去，林友谊下意识喊住她：“助教！”
    楚林脚步一顿，回过头，“还有事？”
    “没，没有，就是，明天，我们一定会好好训练的！”说完他还将惊疑不定的周末几人拉了过来，“快说，我们会好好训练！”
    “不是，林友谊你怎么了？莫名其妙！”
    “拉我干嘛？”
    “嘶嘶嘶，别拽，领口卡脖子了！嗷！”
    楚林目光滑过几人，轻笑一声：“小伙子们，明天不是谁说没有，就没有了的，但是，你们得往前走，才能看到明天啊。”
    第4章
    直到楚林走后很久，林友谊他们仍陷在沉思中。
    “她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王边打破了沉默。
    没人应答。
    林友谊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句：“以前王教练布置的战术，是让我们以钱强为中心。”
    周末茫然：“嗯？是啊，因为他是队里最强的。你突然提这个干嘛？”
    “刚才助教跟我说，钱强走得对，说他是队里的毒瘤。”
    几人一愣。
    林友谊将她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
    “瓜皮菜叶，臭鱼烂虾？有意思。”丁康健笑了：“不过，她这话我倒是认同，钱强那小子，打球脏，人品差，因为他，连累我们在网上被骂多久了？要不是为了队内和谐，我早套他麻袋了。”
    “对，我也觉得他走得好。大林，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
    得知了楚林对钱强的评价，几人突然对她惺惺相惜起来。
    “听你刚才的话，她好像还真不是什么花瓶，作为助教，其实挺够格的。”周末别别扭扭地说。
    林友谊拍拍他的肩，“从确定降级，到现在，这段日子咱们每个人都太消极。其实仔细想想，天还没塌呢。”
    还有句话他没说，他总觉得，在楚林的身上，看到了方舟的希望。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她也只不过是个小助教罢了。
    “明天开始，我要把落下的训练都拣起来，你们呢？”
    “我？我可不行，还要兼职呢。”说完，周末一拍脑袋，赶忙看了眼时间，“糟了遭了，我夜班要迟到了，不说了，我先去打工了。”
    “哎周末！”林友谊叫住他，顿了顿，“缺钱就跟我们说，别太拼！”
    周末摆摆手，傻笑：“我知道。”接着一溜烟的功夫就跑远了。
    王边看着他的背影，摇摇头，“林子，你这话说了也白说，周末是不会要我们的钱的。”
    丁康健两手插兜，晃晃悠悠迈下台阶，“他这人，看着大大咧咧，自尊心比谁都强。估计也就教练帮他，他能接受，周末跟他最亲。”
    “是啊，哎，说起来也不知道教练什么时候回来，这么久了。”
    吃好饭的接连走了，食堂又冷清了下来，只有钱强几人还坐着。
    楚林在的时候，虽然好奇，只是碍于钱强，他身边几人都不好光明正大看过去，这会儿见人走光了，陈于维最先忍不住。
    他张头望脑一番，嘴里还塞着饭，两腮鼓囔囔的：“刚才林友谊找楚……说什么呢，我看林友谊都快哭出来了，真不像个男人。”
    丁楠也来了兴致：“你们听到了吗？林友谊后来叫了声助教，我记得他之前都没叫过呢。”
    钱强把筷子一丢，冷笑：“哼，收买人心。”
    陈于维跟丁楠眼观鼻鼻观心，不说话了。
    最初起哄的劲头过去后，他们都觉得，既然钱强要解约离开，再跟楚林过不去，其实挺没品的。
    而赵永杰依然是钱强的应声虫：“就是，收买人心，我们可不会被收买。对了，钱哥，你解约以后，打算去哪只球队啊？”
    钱强夹菜的手一停，“还没决定，怎么？”
    “嘿嘿，你跟球队提条件的时候，把我也打包上呗？我，我对年薪要求不高。”
    钱强有些心虚，但赵永杰谄媚的目光，让他无法说出，他根本没资格跟球队提条件的事实。
    他斟酌一下，“这事儿，有点难办。我回头找找人脉吧，毕竟整个队里，确实数你跟我最亲，我也没理由不管你，把你留在坑里。”
    赵永杰得了承诺，喜不自禁：“就知道钱哥您厉害！”
    陈于维跟丁楠听着两人一唱一和，继续保持沉默。
    晚上八点，猎鹰队主场对阵安平队，半决赛第二场开始。
    上次半决赛的第一场，猎鹰队最后以大比分获胜，只要再拿下这一场，就能锁定总决赛。
    这场比赛，卫凌依然不在。
    楚林洗完澡，擦着头发，打开了电视。
    猎鹰队，在整个联盟是最特殊的。
    联盟里每支球队的名字，都来自赞助商，比如盛京方舟队的方舟科技，比如霖市安平队的安平汽车。
    唯有猎鹰队的赞助商，给了球队自主命名的自由。因为，猎鹰为其带来的利益，已经远超出冠名所得的名气。
    而这份特殊，归根结底，来自卫凌——联盟首屈一指的前锋，自他带队后，猎鹰的总冠军之位从未旁落，每一年都在打破记录。
    当然，猎鹰本身也很强。
    即使没有卫凌，理论上安平队也不是猎鹰的对手。
    电视里，裁判哨响，两队跳球。
    楚林的手机响了一声，屏幕亮起，是一条来自“老楚”的短信。
    她擦着头发的左手，定格了好一阵。
    猎鹰队2号进了第一个球。
    伴随着电视里的欢呼声，门外传来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有人在门外窃窃私语，略显可怖。
    楚林裹了件外套，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门外望去，没什么发现。
    她重新坐下。
    安平队5号抢到篮板，可惜投球不进。
    “哐当”一声，窗子被什么东西砸中。楚林过去打开窗，楼下路灯所照之处一片宁静，空无一人。
    猎鹰队66号抓住安平后场空虚，冲进篮下，得了两分。
    “咚咚咚”，敲门声骤然响起，跟喝彩声一起炸裂开来。
    她打开门，那敲门的人影却跑得飞快，已经没影。
    安平队8号手感上来，三分命中。
    楚林放下毛巾，撩了把湿漉漉的头发，冷冷地笑了。
    这一次，门一直响，她也没去开门。
    猎鹰队2号制造犯规成功，得到两次罚球机会，第一投，不中，肉眼可见地浮躁起来。
    敲门的声音急促，门外的人不耐烦了。
    猎鹰队2号的第二投，球依然出框，两罚不中。
    门板剧烈震动，她猛地拉开门，长腿一抬，直接踹了过去。
    “你们可能还不知道，我这人，脾气不太好。”
    一道鬼哭狼嚎划破天际，整栋宿舍楼的楼道灯纷纷亮起。
    此时，安平队6号终于冲破猎鹰密不透风的防守，一记暴扣得分。
    陈于维竭力闪着腰，一边躲，一边喊：“我们球队，嗷！不是你这种女人该来的地方！”
    “哦——”楚林拉长了音调，扬了扬下巴：“这里是男厕所？”
    陈于维一时语塞，“反正，反正我们都不服你！”
    “你以为我在乎？”
    陈于维本来只是受命吓吓她，怎么也没想到楚林反应这么直接，战斗力这么强悍，从一开始的硬气：“我只是不跟女人动手”，到后来抱头求饶：“救命我错了，我服你我服你！”
    楚林还是那句话：“你以为我在乎？”
    一小时后，匆匆赶到的陈经理，揪着陈于维的耳朵到一边教育。
    楚林面上薄红，轻轻喘气。
    电视里，猎鹰以25:30的比分落后安平队，进入暂停时间。
    她关掉电视，倒没有多生气。
    对方舟这种经费不足的球队来说，助教就相当于大半个教练。
    这群球员中，最大的三十六岁，这赛季即将退役，老油子，不理她，年纪最小的还不满二十，年轻气盛，不服她。
    陈于维就是队里最小的一个，省青训队上来的。
    训话中途，丁楠还跑了出来，跟他一起接受批评，至于钱强和赵永杰，从头到尾都没影。
    陈王二人倒是讲义气，自己揽下了一切，但楚林跟陈经理都对主使人心知肚明。
    陈于维耷拉着脑袋，跟丁楠朝楼梯走去，楚林却叫住了他。
    “陈叔，我有点话想跟他说。”
    “行，你们谈，小楚，好好骂骂他。”
    陈于维被陈经理眼一瞪，别过头去，乖乖跟着楚林走到一边，只是满脸写着不爽。
    只是楚林说出口的话，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我看过你的比赛。”
    陈于维竖起耳朵。
    “在我见过的年轻球员中，你不是最聪明，最有天赋，也不是技术最高超的。”
    陈于维表情嘲讽。
    “但你是我见过第一个，在场上完全没有过剩的个人意识的。”
    他一愣。
    那些血气方刚的年轻球员们，或多或少都会不甘心把球传给别人，没有人不渴望，制胜比赛的那颗关键球，是由自己亲手投出的。
    但陈于维，这样一个性格桀骜倔强的人，在球场上时却偏偏是最有团队意识的。
    “我特意关注过你。比赛里，你永远在为队友制造机会，永远在把球传给别人，每场比赛，你都是队里助攻次数最多的。”
    不过，这样的球员，也最容易被球队忽视。
    两人陷入沉默。
    “老实说，在来之前，你是我最期待的球员之一。”楚林神情淡淡地看着楼下的路灯，“不过现在，我还挺失望的。”
    “……”
    “好了，你回去吧。”
    陈于维一直没说话，只是在丁楠拉着他走的时候，回过头看了她一眼。
    热闹散去，宿舍楼重归平静，经过这么一出，楚林的头发也差不多干了。
    “小楚，没吓到吧？”
    楚林还不至于被这么稚嫩的小把戏吓到。
    “没有。”
    陈经理也觉得没有。
    陈于维倒是受惊不小。
    “他们俩啊，你可能不知道，其实都挺喜欢你的。”
    “那是真不知道。”
    “咳，是我自己看出来的。这两个在队里年纪最小，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小男生心理，喜欢谁就欺负谁。”
    楚林听后有些惊讶。
    “您除了看总裁文，还看校园文？”
    “……”
    她轻瞟陈经理一言难尽的表情，唇角微扬。
    其实对于陈于维的行为，她完全可以理解。
    从小不好好学文化课的后果，就是脑子不好使，才会被钱强当筏子使。
    陈经理还在绞尽脑汁想怎么回应楚林刚才的话，就听她问：“陈叔，队里有资助贫困生的计划？”
    他注意力被转移，“哦，是有，不过很久远了，还是方舟集团刚赞助我们的时候。”
    “我这两年才来盛京，所以也是听说。当时队里的情况比现在好的多，至少还能进第二轮季后赛，跟集团双方算是蜜月期吧，联合资助了几批贫困生。”
    “现在没有了？”
    “现在？”陈经理苦笑一声，“现在我们连自己的经费都紧张，这个项目早就中断了。怎么了？”
    楚林摇头，微笑：“这个项目，挺有意义的。”
    当初那一点点付出，换回了一个忠诚的、有天赋的中坚力量。如果没有被资助，林友谊现在会在何方？
    陈经理不知想起什么，话题一转：“对了，你喜欢卫凌不？”
    这下换成楚林心里一跳。
    “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问题？”
    天暗，陈经理没发现她的不对劲，兴冲冲：“要不要卫凌的签名照？”
    “签名照？”
    他神秘兮兮地笑了，“我今天去篮协开会，碰见卫凌的经纪人了，特意为你要来了一张独家绝密签名照。”
    说完，他胖乎乎的手从兜里掏出来张照片，献宝似的给楚林看，“毕竟现在好多小女生喜欢他，你看。”
    她觉得好笑：“陈叔，我可不是小女……”话音在看到照片之后隐没。
    这是一张，更衣室半裸.照。
    卫凌背对着镜头，露出半张侧脸，五官依旧冷峻。
    他正要套球衣，臂膀伸展，漂亮的肌肉微微隆起，分布得恰到好处。沐浴后的水滴顺着黑色的发梢，从凹陷的脊骨滑下，汇入不可言说之地。
    楚林饶有兴致，仔仔细细欣赏着，突然想起什么，笑容渐渐消失。
    卫和尚，可以啊，当初在她面前一副六根清净，看破红尘的模样，几年过去，裸.照敢拍了，名也签上了，就等着送给小女生了？
    第5章
    “砰、砰、砰”，篮球有规律地撞击地面。
    偌大的球场，只有一盏灯亮着。
    指节分明的大手牢牢控住球，挺拔的身影微仰后倾，抬眸，干净利落地跳投出手。
    一阵掌声响起。
    “受了伤还这么努力？”
    卫凌回到场边座位，拿起毛巾擦了擦汗，眼皮子一掀，“比赛结束了？”
    来人脚步一顿，“嗯。输了。”
    卫凌仰面闭眼，等待喘息平静，似乎并不惊讶。
    一旁的男人眼神悄然阴沉下来，攥着手，球衣上的数字2被拉扯得变了形，说出的话却温和：“下场比赛要上，你好好休息，膝伤，可别复发了。”
    卫凌仿若未觉，将毛巾搭在颈上，懒懒起身，走前侧头望了他一眼，“这场比赛，命中率多少？”
    男人一僵。
    赛前他才得知，下场比赛卫凌确定要回归，只要想到这点，他晚上就越打越不顺，八投八不中，命中率全场最低，最后比赛结束时直接摔了球。
    教练的怒吼还在耳边回响：“你怎么搞的！心态这么差！主场输球！我看没了卫凌还是不行，你们一个个……”
    他低下头。
    “投篮，是基本功。”卫凌淡淡说了一句。
    仲枢望着他离开时，后背球衣印着的“1”，目光阴鸷。
    没了卫凌还是不行。卫凌卫凌卫凌，只要有他在，他就只能穿2号球衣。
    卫凌轻车熟路回到更衣室，冲了个澡，挟着蒸腾的热气，他裹着浴巾出来，突觉不对。
    敏锐地转头，果然发现了一个偷偷摸摸的人影。
    他有些无奈，伸出手，“拿来，你很闲？”
    鬼祟的人影走到灯下，是经纪人。
    他稍显遗憾地交出了手机，看着卫凌删掉照片，“你怕什么，我又不给无关的人看。”
    卫凌犀利的眼风一扫：“无关的人？你给谁看过？”
    经纪人眼珠子转了转，“卫凌，方舟队新来了个女助教。我听老陈说，宛如仙女下凡，人美就算了，打球也厉害，关键是，还单身。”
    卫凌不为所动，凛然问：“是上次你骗我签的那张照片？”
    经纪人啧了一声：“哥这是为你着想。你知道老陈怎么形容她的吗？‘跟小说女主似的’，机不可失啊卫凌。”
    他依旧冷冰冰：“拿回来。”
    经纪人一跺脚，“不就是张照片，尺度又不大，给人家看看怎么，你是什么贞洁烈男吗？为谁守节呢你？总不至于真跟外头传的那样，越漂亮的你越讨厌吧？”
    说完他又两手一摊，“不管你怎么说，反正要不回来了，照片我给老陈了，估计人家姑娘现在已经看过了。”
    话音刚落，他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老陈，“你看看，老陈来电话，肯定是说那姑娘的事。”
    卫凌不感兴趣，回去换衣服。
    他接起：“喂，老陈啊？这么晚了打电话干嘛？”
    “是那张照片，我给我们小楚看过了。”
    “哦，那怎么样啊？她有什么反应吗？”
    “有是有。”
    “那有戏啊！”
    电话那头的陈经理语气抱歉：“她看到那张照片，好像有点恶心。”
    “……”
    “等会儿，不应该啊，就卫凌那身材，那长相，不是我夸张，整个圈子找不到第二个。”
    陈经理不甘示弱：“我们楚林也是，绝找不出第二个！”
    “是是是，你们楚林最优秀，哎，不过说实话，卫凌刚也气我不打招呼来着。既然如此，只能说，两人确实不适合，没缘分。”
    “谁说不是呢，算了，强扭的瓜不甜，以后还是别再提撮合他俩的事了。反正我们小楚不愁找对象，球场上，大小伙子多的是。”
    刚挂断电话，卫凌恰好走到跟前，已经换了衣服。
    经纪人丧气地看他一眼：“得，你还在这立牌坊呢，结果人姑娘根本就看不上你，说小伙子多的是。”
    “那正好。”
    经纪人不甘：“好你个头，你就单一辈子吧你，以后可不要后悔！”
    卫凌转身，淡然抛下一句：“不后悔。”
    第二天，楚林起了个早。不知是不是昨晚湿着头发吹了风，头就有些疼。
    她换上运动服，下楼跑步。
    跑过训练馆的时候，竟隐约听到里头传来一阵打球声，她有些意外，走进去，果然有几道人影在练球。
    她一一认过去，林友谊、丁康健、王边、周末。
    根据陈经理传给她的训练表，方舟以往的训练时间是每天五小时，上午的训练九点开始。
    她看了看表，现在才七点半。
    林友谊最先意识到有人进来，转身一看，眼睛亮了以来：“助教，早啊。”
    “早，你们几点来的？”
    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睡不着，四五点就起了，就干脆来练练投球，不小心把周末他们吵醒了。”
    他笑：“他们昨天嘴上还说不会早起练球，结果一个不落，都跟着来了。”
    楚林凝神看着他们。
    一只球递了过来：“助教，你要打吗？”
    昨天她作势投球的时候，其他人没注意，但林友谊总觉得，她眼里有种怀念。
    楚林笑了笑，摇头：“不了。”
    跟丁康健几人打完招呼，她开始绕着球场跑步热身。
    八点的时候，周末先走了，林友谊解释：“他还要去打工。”
    “他很缺钱？”她讶异。
    “嗯，给他妹妹挣医药费，很苦，他一天要打三份工，昨天晚上半夜才回来。是不是看不出来？因为周末他每天都乐呵呵的，从来不喊累，也不怨天尤人。”
    这一点，即使是林友谊也很佩服。
    楚林若有所思。
    八点半，林友谊几人也离开，去食堂吃早饭。楚林拒绝了同行的建议，独自留在球馆里。
    很快，九点了。
    在此期间，除了他们五人，再没有别人进来。
    九点十分，楚林敲敲表，不打算再等了，她上午还要跟方舟的管理层开会。
    她转过身。
    两个高大的人影逆着光，朝她迎面走来。
    人影一步步走近，五官逐渐清晰。
    是陈于维和丁楠。
    陈于维见到她，蓦然转过头去，显然还堵着气，嘴里却说：“我就知道。现在哪还有人来练球，也只有你会来，傻不傻啊，等也是白等。”
    楚林半天不言语，直到看得陈于维不好意思，才缓缓扬起嘴角：”不，不是白等。”
    第6章
    陈于维脸一红，意识到自己话里的矛盾，立刻否认：“你可别多想，我，我们就是顺路过来看看，没有想来训练的意思。”
    楚林了然地嗯了一声，揶揄道：“没事儿，没多想，我说没白等，是因为刚才林友谊他们几个已经来了。”
    陈于维脸瞬间垮了下来，“什么啊，原来来的不止我们两个啊。”
    丁楠无奈地看了他一眼，“至于吗？就不能坦诚一点。”
    “助教，其实这小子特感激你，昨晚你跟他说了那番话之后，他回去激动得一宿没睡，后半夜还哭唔唔唔！”
    陈于维弹簧似的一跃而起，直接跳到丁楠的背上，手忙脚乱地捂住他的嘴：“瞎说什么呢！丁楠你这个叛徒！给老子闭嘴！”
    丁楠摇摇晃晃地用力甩下他，蔑然地看了他一眼，接着一边躲过他的攻击，一边剖析：“我接着说啊，后半夜他还躲被窝里偷偷哭了，因为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关注他，第一次有人说期待他。”
    陈于维见堵不住他的嘴，急得满脸通红，也不敢看楚林，猛推了把丁楠，干脆跑到球场上，自己开始训练了。
    丁楠说完，认真地看着楚林：“我跟他关系最好，但入队以来，这是头一次见他这么开心。”
    “他在场上得分不多，在队里只是边缘球员，又总耍小孩子脾气，所以不怎么讨人喜欢，即使是教练，也没夸过他。他一直很羡慕钱强是球队中心，所以才跟钱强接近，我也是昨天才知道，其实他内心里，也很希望得到别人的认可。”
    丁楠笑笑，“可是后来你说对他失望，他又挺难过的，其实今天本来想跟你道歉，但是你也看到了，他这人啊，特别扭。”
    说完，两人一起看向正偷瞄向这里的陈于维，陈于维见偷看被发现，赶忙转回去，开始疯狂投球。
    “助教，希望你不要讨厌他，他已经知道错了。”
    楚林两手抱胸，慢慢点了点头，“告诉他，你们那点恶作剧，我还不至于放在心上。不过，他有你这么个朋友，倒是很幸运。”
    丁楠放心了，“那就好，那我也去训练了。”
    直到楚林走的时候，陈于维才停下了装模作样，他挠了挠头。
    “楠子，其实我刚才有一瞬间突然觉得，如果她是咱们的教练就好了。”
    楚林来到位于体育馆三楼的会议室，陈经理已经在了，只是他看上去面色凝重。
    见楚林来了，他眉头略松，“小楚，昨天晚上睡得好吗？没受影响吧？”
    “挺好的。”
    “哦。”陈经理随口应了一声，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人逐渐来齐了，都是方舟队的高层人员，有几个楚林在面试的时候就见过，大家简单打了声招呼。
    楚林刚开始只以为这是一场对她的欢迎会，以及对方舟降级后的规划，没想到情况更加复杂。
    “这场会议，只有咱们球队的内部人员参加，没有邀请方舟集团。”
    “大家应该也知道了，有个突发状况，王教练昨天晚上，向球队提出了辞呈。”
    楚林手中的笔停了下来，抬起头。
    “还有挽留的余地吗？”
    “应该没有了，据我所知，他已经跟浩市长盛队达成了口头协议，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人已经在浩市了。”
    运营总监一拍桌子：“他这是违背职业道德的！”
    “现在再说这个已经没有意义了。”
    在座的皆是神情严峻，“方舟集团现在正在对要不要继续赞助我们进行评估，这个关头失去教练，等于宣判我们死刑。”
    陈经理吐出一口气，捏了捏鼻梁：“事发突然，我早上已经给联盟几位空缺的教练发了邀请，不过截止目前，只有一个回我，答复还是拒绝。接下来我会再多找找。”
    “说实话，王教练已经是我们薪资范围内可以找到的，最好的教练了。他离开，确实可惜，但如果新教练水平更低，那对于方舟集团的评估来说，照旧是个大减分项。”
    陈经理翻了翻文件，苦笑：“方舟集团那边给我们续资的要求是，两年内回到正式联盟。你们觉得，以我们现在的人员配置和斗志，有教练能做到吗？”
    会议室里一片死寂。
    他说：“可能有，但是我们付不起。”
    “没错，咱们的各项收入来源中，门票费和广告费杯水车薪，这几年，方舟给的赞助费越来越少，我们根本没有多余的薪资空间去追求大牌球员和名教练。”
    “对，那个钱强，可是球队的核心球员，连他都要走了，也就是说，就眼前这仨瓜俩枣的，咱们都还稳不住，唉。”
    “哼，本来就没一个能用的，更别提现在球队降级了，没钱了，恐怕一个个恨不得立刻远走高飞了，哪有心思训练。差生就是差生，我跟你们打赌，现在这个点，球馆里肯定一个人都没有！”
    “那您就输了，有。”楚林面无表情接道。
    愤慨的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到她身上。
    “林友谊、丁康健、周末、王边、陈于维、丁楠。”她一一数过，“参加会议之前，我刚从训练馆出来。”
    楚林一贯的笑容消失了，“我觉得，或许您应该给予队员们最基础的信任。因为他们比您想象的，要更加忠诚，更加热爱这支球队。”
    其他人交换目光，惊讶与怀疑交织在其中，纷纷窃窃私语：“真的吗？可前几天他们明明还……”
    才来这里几天，楚林自问对那些球员并没有什么感情，也不愿多管闲事，可想到对方的措辞，她还是忍不住开口：“另外，我倒是不认同您的第一句话。”
    “我研究过方舟所有的比赛录像，目前没走的球员，或许平凡普通，或许不够强悍，随便单拎一个出来，在外界看来都是籍籍无名。”
    “但我的观点是，”她目光缓缓逡巡众人，“这些不被看好的角色球员，要比一个你们追求的大牌球员更有价值。”
    “因为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可取代的闪光点，出色的助攻，稳定的大心脏，紧急时刻的应变能力，甚至是高于常人的耐力——加起来，足以将比赛反败为胜的闪光点。”
    “毕竟，独木难支。篮球，从来不是一项个人运动。”
    其他人哑声。
    毋庸置疑，楚林长得很美，令人见之毋忘的美。
    但即使如此，除了会议伊始，大家以欣赏的姿态多看了她两眼，会议开始之后，在这帮管理层的眼里，她依然是隐隐被忽视的。
    可从她发声的此刻，他们却第一次仔细打量起，这个会议室中唯一的女性。
    第7章
    所有人，仿佛对楚林有了新的认知。
    在惊人的美貌之前，一些被忽视的东西浮现出来。
    “对，我记得面试的时候，小楚对战术这块就很有想法。”有人夸她，“对球队也很了解。”
    陈经理也笑眯眯的：“你们以为，那几个小子突然会按时训练，是谁的功劳？她刚来的时候，他们一个个还都不服，这才来没多久，可已经初得人心了。”
    众人惊异的目光投向楚林。
    这时，“呵，大道理谁不会讲，可关键是，谁能做到？”
    一句话在楚林喉中几乎脱口而出，她却紧接着一怔，闭上了嘴。
    说什么呢？她能？她只是个助教，来之前，只想做好分内的工作，对方舟的未来又有多少置喙的余地？
    换作曾经的她，或许会言笑晏晏自荐，但现在……
    她甚至有些后悔刚才说了那番话。
    她长吐出一口气，捏了捏眉心，早上被她忽视的头疼又发作了起来。
    陈经理看了眼时间，拍了两下手：“行了，先这样，在方舟集团的正式评估下来之前，我继续去联系其他教练，另外，还有几个解约球员的空缺也要补上。”
    “在这之前，不管是老球员的训练，还是新球员的考察，球队都不能缺了教练。所以，”陈经理顿了顿，望向楚林。
    “这段时间，由楚林暂时代理教练。”
    楚林抬眸，眉心跳了一下。
    “各位有意见吗？”
    其他人都没想到陈经理会这样说，议论纷纷。
    纵然有人觉得楚林刚来，这样安排太仓促，可仔细想想，又没有更好的方案——助教也只她一个，只得赞同。
    会议散去，陈经理留下了楚林。
    “小楚，事发突然，这段时间，我们都会很忙，那帮球员就交给你了。”
    她得体地笑了笑：“好。”
    “其实，关于教练，我倒是有个想法，只是不知道你……”
    陈经理嘴张了又张，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叹口气，说了一句：“先不提了，你好好干。”
    王教练突然走了，暂时由刚来没两天的楚林担任代理教练。
    这个消息不啻于给队里砸下了一枚炸弹。
    最高兴的莫过于陈于维，他得意地瞟了丁楠一眼，胳膊肘暗自捣了捣他：“瞧见没，我这嘴，金口玉言。”
    丁楠白了他一眼。
    然而这几天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接受了楚林。
    王教练在方舟待了很多年，跟球员们也相处了多年，共渡了无数难关，彼此之间都有深厚的感情。
    一时之间，他们对楚林的排斥达到了巅峰。即使陈经理说，王教练是自己主动走的。
    但谁也没想到，最接受不了的，却是周末。
    一直以来，王教练知道他的家庭情况，整支球队里最照顾的就是他。
    在周末偷偷离队做兼职被队里发现之后，也是王教练帮他揽下了责罚，还给他申请补助。
    对于周末来说，王教练不止是教练，更像是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父亲。
    他从没想过，对方会离队。
    钱强半个月后就会结束合约，楚林的代理教练之位与他无关，他只是悠哉地朝周末说风凉话：“王指导待了这么多年，怎么突然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还偏这么巧，赶在她进队的时候？”
    “肯定是被她挤走的，我早说这女人不简单，背后有关系。说是暂代教练，八成是怕你们接受不了，想循序渐进。”
    陈于维最先反驳：“你胡说什么？教练才不是那样的人！”
    “哟，”钱强阴阳怪气，上下打量他，“教练都叫上了，改口够快的啊，我还真没想到，连你都被她收买了。”
    “才不是收买！”丁楠将陈于维拉回来，免得他对钱强动手。
    “别拦着我！”
    “他要走了无所谓，但你要是动手，会背处分的！”
    林友谊几人担心地围着周末：“周末，你别多想，陈经理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不会骗人的。”
    “是啊，而且虽然助教来的时间不长，但是我觉得，她不会做出靠关系挤走教练的事。”
    周末垂着头，沉默良久，面无表情地抬头：“不，这次，钱强说得没错。”
    所有球员惊讶地看向他。
    林友谊气愤地喊：“他的话你也信！”
    “其实有件事我没说。”
    “什么？”
    “我昨天去打工的时候，偶然碰到她跟老陈了，她叫老陈陈叔，两个人说话语气很亲近，还提到了她爸爸。”
    他冷言冷语：“老陈可没跟我们说过，他们之前就认识。”
    听了周末的话，队内顿时炸开了锅：“所以还真是老陈给她开后门？！”
    林友谊凝眉想了想，“不，我还是觉得她不是这样靠关系的人。”
    王边急性子：“周末，你直接打电话问问教练，问他为什么要走，为什么没跟我们说啊？”
    周末别过脸去，“我打了，还没人接。”说完他握紧拳头，“不管怎么说，反正在我心里，方舟的教练只有他一个。”
    就在众人沉默的档口，他的手机突然响了。
    半分钟后，他在林友谊几人的呼声中冲出了球馆。
    除了陈于维和林友谊五人，其他人都对楚林的代理教练之位表示了质疑与排斥。
    尤其是得知了楚林与陈经理早就认识之后。
    “是太巧了，她才来几天，就从个名不见经传的助教，一跃当上代理教练了，再过几天是不是就转正了？”
    “管理层脑子进水了吗？就算王教练走了，就不能找到其他有经验的教练了？非得要个女人来代理？还是说，即使是管理层也已经彻底放弃我们了？方舟是不是真的要散了？”
    “她来队里这几天，你们有谁见她打过球？没有吧，让她打也不打，就像故意躲着似的，我现在越来越觉得，她恐怕真的根本连球都不会打。”
    “不会打球教个屁啊！”
    “没错，我看那天进球也只是运气罢了。”
    楚林对球员们有什么反应完全没兴趣。
    这则消息是由陈经理去队里公布的，她跟他说了声身体不适，连个面都没露。不管他们认可还是不认可，都与她无关。
    当然，如果她在现场，也只会倚着墙，懒洋洋地笑：“没错，就是运气，那又怎样？”
    反正不是什么真正的教练，左右不过是个代理。
    话虽然这么说，但楚林的心里也不是全然没有波动。
    陈经理不知是早就想好了，还是一时兴起，总之没跟她通气，她完全没做好心理准备。
    尤其她现在最不愿意做的，就是带队。
    楚林越发觉得自己头痛欲裂。
    这时还接到了老楚的电话，就更让她头大了。
    对，老楚昨晚的那条短信她还没回。楚林这时才想起来。
    可现在想起来已经来不及了，她强撑着接起电话，语气装得正常：“喂，老楚？”
    可惜电话那头的父亲，一下就听出了她话中淡淡的鼻音。
    她揉了揉眼，“没事，一点小感冒，吃过药了。”
    “适应得挺好的，你不用担心，球员？”
    她鼻息炽热，“嗯，皮是皮了点，不过都很服我。”
    “不用给我打钱了，够用。”
    随后，电话那头不知说了什么，楚林慢慢摩挲着手腕，眼帘半垂：“手没事，我会尽量少碰球的。”
    挂断电话，楚林的症状似乎更严重了。
    她胡乱对照说明吃了几片药，躺了下去，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再醒来时已是天黑，却一点都不见好。
    病来如山倒，她平时免疫力不错，这一病，反倒更加来势汹汹。
    她坐起，披上衣服，带上口罩，全副武装好，打算放弃挣扎，去医院了。
    好在医院里人不多，刚挂了个急诊，她就眼前一黑，仰面坐在椅子上缓了缓。
    周围的患者都有亲朋陪伴，唯有她独自一人。
    就这么坐着，这副境遇，加上今天横生的波澜，一股细小的委屈之情一点点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她扁了扁嘴，细长的手指搭在眼上，想起了卫凌。
    她跟卫凌倒是与医院有缘。
    那时她明里暗里撩动卫凌，故意制造偶遇，他不为所动。
    她在球场上给他送水，他的队友们都看她看得目不转睛，一边感叹起哄，一边在内心恨不得被送水的是自己。
    只有卫凌，环顾了周围一圈痴汉脸，皱着眉，让她离远点。
    气得楚林直接将水塞给了身边不知哪个男生就走了。
    男生满脸受宠若惊，然而手里的水还没焐热，又被人拿走了，他愤愤地抬眼一看，竟是卫凌。
    卫凌冷着脸，眼里黑沉：“这是给我的。”
    不过楚林并不知道。
    她实实在在地被卫凌的不识好歹气到了，好几天没去找他。
    然后在打球的时候，由于心不在焉，落地时没站稳，扭到了脚。
    其实并没有多严重，只是她当时毫无防备，愣住了神，在外人眼里，就是动弹不得的重伤。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有人讨论，那天的卫凌是如何以惊人的速度从隔壁球场突然窜出来，一把将她抱起，跑去的医院。
    楚林在他怀里慢慢反应过来，眯起眼，坏笑着敲了敲他胸口：“哟，不是说，让我离远点吗？”
    她蹙起眉，故意矫情地问：“可是现在这个距离，会不会有点太近了啊？”
    卫凌目光莫测，低头看了她一眼。
    楚林心里有数，见好就收。
    想完，她心里更酸了。
    那时去医院都有人抱，现在倒好，路都快走不了了，还得自己一个人挂号。
    这一瞬间，她无比想去找回卫凌。
    可是，她不敢。
    她用力闭了闭眼。
    随后听到有人窃窃私语：“你看那个人，个子好高。”
    “哦哟，是不是哭了？一个大男人，看着好可怜，估计是家里人不好了。”
    “会来医院的，谁不可怜。”
    楚林放下手，随意瞥了过去，在见到被讨论的人影后，立刻坐直了起来。
    是周末。
    她想起林友谊说的，周末有个重病住院的妹妹，明白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
    周末的情形确实很糟糕，眼圈泛红，衣冠不整，楚林看着他随手抹了把脸，蹲在墙角，看看手机，又拿出个破钱夹子，把里头的钱全拿出来，零零碎碎。
    然后他奔向缴费台，高硕的男人佝偻着背，透过小小的窗口，神色哀求地说着什么。
    似乎钱不够，他压抑着仰了仰头，又匆忙回到了来时的方向，不知去干什么了。
    她看着周末的背影离去，始终没有叫住他。
    她自认不是多善良的人，只是也说不清是生病脆弱变得多愁善感，还是同样孤身一人的相怜，亦或者纯粹是同情心作祟，她叹了一声，摇摇晃晃起身，朝收费台走去。
    半晌后，楚林的号到了，她将收据单随手塞进兜里，扶着墙去了诊室。
    楚林情况严重，要吊水，到了输液室，里头全是成双成对的，她内心更凄凉了。
    这次，她说什么也要把卫凌搞回来。
    好歹挂水的时候有个暖手宝。
    夜色渐晚，宿舍里的林友谊三人迟迟未睡。
    周末接了个电话就直接冲了出去，也没说是什么情况，他们干着急，还不敢睡。
    终于，周末的电话来了，林友谊连忙接起。
    电话那头，一向乐观的周末嗓音沙哑，一听就是哭过。
    他几乎语无伦次：“我妹我妹情况恶化了，在ICU，我，我钱不够。”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朝他们借钱，几人立刻意识到了严重性。
    丁康健皱眉：“周末，别慌，需要多少钱？不够的你说，还有我们帮你想办法。”
    王边也凑过来：“对，你还在医院是吧，是不是还没吃饭？冷静，我们马上就过去找你。”
    挂断电话，周末抱着头，肩膀颤抖。
    林友谊几人紧急凑了手头上能拿的所有钱，又连夜找队里其他人借了点，心情沉重地赶到了医院。
    只是，他们的钱没用上。
    “有，有人帮我垫上了。”周末也很迷茫。
    其他几人一脸懵：“这么一大笔钱，是谁啊，这么好心？”
    “不知道，但是，是个女生。”
    周末紧抿着嘴，“我一定会找到她，把钱还给她的。”
    与此同时，相隔不远的输液室，楚林慢悠悠打了个哈欠。
    然后她拿出手机，犹犹豫豫地点开了通讯录的一个号码，葱白手指在拨出键上纠结地来回晃悠。
    脑子里好像一团浆糊翻搅，无法理智思考。完全不像平时的她。
    最后一狠心，凭直觉按了下去。
    电话通了，楚林看着屏幕上“对方正在响铃”的字样，心也跟着七上八下。
    似乎是一阵漫长的等待之后，在她出神之际，耳畔终于听到了熟悉低沉的男声：“喂？”
    他没换号码。
    她的心开始狂跳。
    第8章
    卫凌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复盘上一场猎鹰队输掉的比赛。
    他按下暂停，放下笔，随手接起。
    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是江都，一个南方小城市。
    他说了声“喂”，电话那头却一直无人应答。
    正要挂断，话筒里隐约传来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他脑海里闪过什么。
    清凉的夜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他目光投向窗外的寥寥几颗星子，一动不动，漆黑的眼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啊，真不好意思，我打错电话了。”陌生的女声语气抱歉。
    卫凌一怔，随后低低应了一声：“嗯。”
    电话紧接着响起忙音。
    “谢谢你啊。”楚林松了口气，朝邻座的女生道谢。
    女生好奇地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你为什么自己不说呢？”
    她仰着头，一声叹息自口中逸出，心不在焉：“因为啊，我怕他在电话里，哭着骂我是个负心汉。”
    楚林，一个在情感上不知优柔寡断为何物，潇洒自在，向来喜欢主动出击的万人斩，刚才捏着手机，梗着嗓子愣是说不出话。
    她怕对方听到她的声音，直接挂断电话，更怕对方不挂断，来一句：楚林是谁。
    她不说话，又舍不得挂断，而电话那头的卫凌不知为何，同样既没有出声，也没有挂断。
    两人这样僵持之下，她找了在隔壁吊水的女生帮忙。
    好在她换了号码，现在又找了个陌生人回应，卫凌绝对不会知道电话是她打来的。
    女生听后一愣，圆圆的脸上难忍笑意：“骂你？怎么会，我觉得，你长得这么好看，他一定会原谅你的。”
    楚林歪过头去，生病的热度蒸腾得她脸颊红软，往日盈满风情的眼睛睁大，亮晶晶得像盛满了星星，看得人心头微微发软：“真的吗？”
    “真的真的！天呐，你可别这么看我！我要是个男的，现在妥妥的被你拖下爱河。”
    恰在此时，女生的男朋友回来了，听到了末尾几个字，警惕地望向楚林。
    楚林闷笑一声，单手拉起椅背上的外套，遮住了脸。
    女生已经挂完了水，挽着男朋友跟她打招呼：“大美人，我要走啦，祝你早日康复，早日抱得美男归。”
    楚林一把将衣服扯到挺翘的鼻尖，朝她眨了眨右眼：“借你吉言。”
    女生捂着心脏，被男朋友拽走了。
    她的心情也总算好了点。
    输液室里一片静悄悄，楚林半梦半醒，多亏了细心的护士关照，熬到半夜，总算是吊完了水。她勉强打起精神，原路返回。
    再回到缴费大厅，已经看不到周末的踪影了。
    挂水的事，她没跟别人说，后半夜睡了没多久，依旧早早起了床。作为助教的时候，她还有理由偷懒，现在代理教练，就不能再随心所欲了。
    第二天九点，她准时出现在训练馆。
    虽然身体还有些病后的疲惫，至少头是不疼了。
    很快，球员们零零散散地到了，虽然迟了点，但乍一看，到得还挺齐全——当然，这是昨天陈经理三令五申下的死命令。
    只是人虽然到了，一个个列队却歪七扭八，不是打着哈欠，就是靠着队友打盹。
    少数清醒的，也在等着看楚林的笑话，毕竟早上开始训练之前，第一件事就是例行点名，但现在看来，恐怕没几个会配合。
    接着，楚林果然拿起了点名册。
    但却没报名字，只是抬头随便扫了一眼，挑眉：“除了周末，钱强和赵永杰，都来了，还挺听话。”
    “……”球员们不可思议地看着她，这里站着十来号人，她才刚来没几天，这是第一次点名，很多人甚至还没接触过，竟然只是扫一眼就记住，并且跟脸对上了？
    她又问：“队长，周末为什么没来？”
    林友谊一愣，“哦，他这个点都在外头兼职，这是王……王教练允许的。”
    楚林点点头，她也只是例行公事问一问，倒不在意。
    “行，按照以前王教练给你们制定的训练表，开始训练吧，先做热身。”
    然而她说完，只有陈于维和丁楠，还有林友谊几人动了起来，其他人依然一副懒洋洋的样子。
    等到他们几人开始跑步了，剩下的人还是巍然不动，暗地里觑着楚林的脸色，等着她被气得哭鼻子，或是发火大骂。
    然而等了又等，都没有。
    楚林只是坐在场边的椅子上，打量了一圈，托着腮，嘴角翘起，“你们，不想训练啊？”
    拒绝配合的人们对视一眼，犹犹豫豫地点头。
    本以为会听到诸如“你们是为自己训练不是为我训练”的话，却听她直截了当地说：
    “行啊，那你们就不要训练了。”
    他们一脸懵逼地看着她，不敢相信她竟然这么好说话。
    楚林翘起二郎腿，慢慢翻看着训练表，不再搭理他们。
    一群人窃窃私语了一阵：“怎么可能，肯定是故作大方呢，咱们要是真不训练走了，她就急了，非得求着咱们训练不可，不然还怎么在管理层面前邀功啊。”
    “就是，一个小小的代理教练，咱们怕什么，走。”
    几人试探性地往外走去，楚林果然叫住了他们。
    “哎，停。”她直起上身，招猫逗狗似的朝他们挥了两下手。
    他们冷笑，等着她暴露目的。
    “别出这个馆。”
    “……什么意思？”
    楚林眼一瞟：“你们这支球队，够一脉相承的，都是祖传的耳背？”
    “我说，不用训练，但是别出这个馆。”
    “现在好歹是训练时间，我虽然答应你们不训练，但是你们在外头晃来荡去，游手好闲的，万一被高层看见了，我怎么交待？影响到我和你们的工资怎么办？所以，老老实实待在这里。”
    她看了眼表，“上午加下午，总共待五个小时。”
    沉默了一会儿，他们消化完楚林的意思，再想到陈经理的威胁和命令，接受了，反正不过是五个小时罢了。
    然后他们转而朝场边的椅子上走去，打算靠玩手机度过这几个小时。
    楚林眼波一转，手掌一抬：“止步，别过来。”
    “凭什么？”
    她又轻叹一声，继续好声好气地说：“现在是训练时间，又不是休息时间，我虽然答应你们不用训练，但要是陈经理来视察，看到你们一直舒舒服服地坐在这儿，我怎么交代？影响到我和你们的工资怎么办？”
    几人刚张嘴，她又说：“更何况，陈于维他们几个现在都在艰苦地训练，作为彼此的好队友，你们好意思坐着吗？”
    几人脑子有点乱，但一听她搬出了陈经理和工资，也只得服从。
    “嗯，很好。”楚林指挥他们在中心线附近排排站好，满意地点点头，“就这样，站好了，哦，对了，也不要乱走、乱晃，不然碍着人家投球训练就不好了。”
    几人这下连走动也不敢走了。
    过了一会儿，楚林又抬头，先督促了一番训练的人，然后巡视了一圈，蹙眉：“你们站着的几个，怎么含胸驼背的，好歹打了这么多年篮球，站都不会站，这点风貌都没有吗？”
    几人咬牙挺起了胸，站得板板正正。
    站了好一会儿，“我怎么感觉有点不对劲？”
    “我也是，脚后跟疼。”
    “不对啊，我们不是不训练的吗？结果怎么站起军姿了？”
    “我靠，要站五个小时，就这么光站着，还得挺胸抬头，比训练累多了！”
    这时楚林又开口了：“哎，别随随便便交头接耳啊，毕竟现在是训练时间，不能聊天，要是被看见……”
    几人终于忍不住了，举起手：“那个，那个，我们突然又想训练了。”
    楚林二郎腿换了条腿继续翘，一边翻页，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那可不行，说了不让你们训练的，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代理教练，在队里没什么威望，可也不能出尔反尔吧？”
    不管他们怎么软磨硬泡，楚林就是不松口。
    被磨得不耐烦了，她起身，看向几人，在他们狂喜的目光中抿了抿唇，终于点了点头：“没想到，你们对训练这么热切、这么期待、这么渴望，既然如此，那从明天开始，早上提前一小时训练吧，训练时间增加一个小时。”
    “……”
    “不过今天要提前已经来不及了，你们就还是先这样站着吧。”
    “……”
    一直哑口无言到吃午饭，几人才解放，此时他们的腿脚已经几乎没有了知觉，各自相扶成一排，一瘸一拐地走向食堂。
    “万万没想到，她那样美貌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这么恶毒的心。”
    “呼，斗不过她，我明天一定要选训练了。”
    “不行啊！咱们不能轻易向那个关系户屈服！”
    陈于维跑在前面，笑嘻嘻地讽刺他们：“嘿，还想给教练下马威，这下崴脚了吧？”
    “得意什么你，你个马屁精！”可惜，他们只能空看着他耀武扬威，却连踹他都抬不起脚。
    下午，周末兼职回来了。
    他板着脸，往日阳光的脸上表情沉沉，走进了训练馆，楚林回过头，扬起优雅的微笑：“周末，你是打算训练呢，还是不训练呢？我尊重你的选择。”
    周末脚步一顿。
    他们几个不服楚林的，昨天晚上已经商量好，今天都不训练，打算好好气一气楚林，听她这话，看来，其他几人已经行动了。
    他冷笑一声，“当然是……”突然见她身后列队的几人，正疯狂朝他使眼色打暗号。
    再看楚林迷人的笑，一种巨大的危机感笼上心头。
    周末依旧板着脸，嘴皮子一抖：“训，训练。”
    楚林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哦，那还挺遗憾的。”
    第9章
    周末稀里糊涂地跟林友谊几人汇合，加速跑练了几个回合，才明白过来那些试图为难楚林的人，都遭遇了什么。
    他后怕地咽了咽口水，“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越美的女人越有毒。”
    林友谊拍拍他的肩，“周末，我看楚教练没什么不好的啊，别再跟她过不去了。”
    周末不以为然，坚定地仰起下巴：“反正她挤走王指导，在我这儿就过不去，我坚决不接受这个教练。你们看着吧，我周末要是屈服了，我我我绕着球馆裸.奔！”
    王边问：“我对这个不感兴趣。不提这个了，周末，你妹妹怎么样了？”
    周末注意力转移，笑意难掩：“她已经醒了，而且医生说现在状态很好。谢谢你们几个，昨天大晚上的还跑去医院忙前忙后。”
    丁康健耸了耸肩：“都是兄弟，用不着谢，更何况我们其实也没帮上什么忙，要谢，得谢谢昨天那个帮你垫钱的人，我们凑到的钱根本不够呢。”
    周末猛地点头，“是啊，昨晚上我差点急疯了，如果没有她，我可能还真交不上费。我打算今天晚上去医院守着，看能不能遇到她。可惜护士说她用的是现金，还特意没留名。”
    楚林一边分神注意他们，一边看着球队以前的训练和测试条目。
    方舟的训练设施跟场馆本身一样，陈旧而落后，有的设备甚至还不如盛京大学校队配备的先进。
    至于其他球队会配备的营养师、体能训练师等等，更是提都不用提，分别由食堂师傅和助教倾情担纲。
    连力量训练房，也是跟社会人士共用，就为了赚点房租钱。
    楚林看多了，连感慨也升不起了。看着这些记录，字里行间处处写满了省钱两个字。
    下午的训练开始没多久，陈经理果然过来了，一打眼，就看到一排整整齐齐，昂首挺胸站着军姿的几人，有些摸不着头脑：“这是……”
    楚林扬了扬下巴：“自己要求的。”
    “哦。”陈经理对楚林很是盲目信任，所以只是稀奇地多看了两眼，嘟囔道：“怎么会提这么奇怪的要求。”
    她慢悠悠晃荡着小腿，微笑说：“想锻炼一下耐力吧。”
    声音传到对面，那帮站着的球员们听到均是满腔憋闷。
    “这次方舟集团评估的内容之一，就是体能测试，也是最基础的一项，别的也就算了，这项绝对不能丢分。这群小子之前荒废了训练，我估摸着退步不少，后头这块儿你抓得紧点。”
    “好，哎巧了，上午他们还主动要求，从明天开始，每天的训练时间多加一小时呢。”
    “主动提的？”陈经理听闻瞪大眼，更稀奇了，对楚林赞不绝口：“小楚，可真有你的，我果然没看错你。”
    楚林谦虚一笑：“哪有，都是他们自己觉悟高。”
    “他们什么人我还不知道？一点上进心也没有，连王教练都拿他们没辙，要他们主动提多训练，除非天上下红雨，肯定全靠你的正面引导。”
    陈经理是越看楚林越满意，昨天脑子里闪现的想法又蹦了出来。
    球员们：“……”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们加训练时长，老陈不夸我们，反倒夸那个装模作样的女人，还有天理吗？偏心偏到嗓子眼了。”
    “我靠，太猖狂了，她居然当着我们的面叫老陈陈叔，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关系户？”
    “就是，真不拿我们当外人。”
    “兄弟们，听我说，别怕她，勇敢地反抗，向老陈揭穿她的真面目，如果这次咱们认输了，以后她就更耀武扬威了。”
    “说的没错，我数一二三，咱们就大大方方地动起来！”
    “好，马上我就甩甩胳膊，就不信她敢说什么。”
    “一，二，三——”
    楚林一道眼风轻飘飘往这边一送，几人立刻抬头挺胸，手心紧贴裤缝，嘴闭得比蚌还紧。
    她淡淡地收回视线。
    “对了，陈叔，咱们球队，有数据分析师吗？”她现在手头还理了一堆的比赛数据没分析。
    陈经理单手握拳，在嘴边咳了咳，“这个，以前是有的。”
    她神色自然，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数据分析师，由代理教练倾情担纲。
    “我就是来看一眼你们的情况，看起来你适应得不错，我就放心了，先回办公室了，忙着呢。”
    陈经理压低声音：“现在教练的事还没影，倒是有几个比较合适的球员，回头我把他们的资料发给你，你看看要哪个。”
    这件事楚林确实需要考量，“合适的？球队现在最缺前锋，尤其是钱强走了之后。您说的那几个人里，有比较好的前锋吗？”
    陈经理满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比较好的，可能没有。”
    她又自然地点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合适，指的是价格合适。
    其实倒是有球队愿意交换球员，但他们要换的林友谊，而林友谊也算是方舟的精神支柱了，自然不可能同意。
    说来说去，还是太穷。
    “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陈经理满面愁容，背过手去，胖乎乎的身子摇摇晃晃走远了。
    下午的两小时训练时间很快过去，不过对于站着的那几人来说，几乎是度秒如年。
    上午还趾高气昂，叫嚣着教楚林做人，在老老实实站了一天的军姿之后，一个个都成了霜打的茄子，看楚林的眼神又怒又惧，学到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你们也太怂了，还说反抗，我都数到三了，为什么不动？没出息，动动手指她又看不见！”
    “于小州你怎么好意思说我们，你自己还不是跟鹌鹑似的。”
    “主要是她那眼神，扫过来的时候，太有压迫感了，你们说她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既然你们都这么有劲，把我背回去吧，我找不到我的脚了。”
    “滚！”
    当然，这些年轻人，是不可能这么轻易就屈服的。
    第10章
    解散之前，楚林说了此后训练时间提前开始一小时的规定，已经在陈经理那里挂过号，没人敢不听。
    所以第二天早上八点，所有人睡眼惺忪地到了场地。昨天还有点夸张演绎的成分，今天则是真的没睡醒。
    楚林的脸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病容，身姿挺拔，从队头走到队尾，“今天，有人不想训练的吗？”
    十来个壮硕的汉子瞬间眼睁大，整齐划一地摇了摇头。
    楚林嘴角含笑点了点头，“看到你们这么自觉，陈经理一定很欣慰。”
    昨天整夜声讨楚林的几人对视一眼，瞪着大黑眼圈，冷冽地望向楚林。
    “今天的训练，大家分组进行。”
    楚林将众人按照锋位和后卫大致分成两组，分别训练力量和速度，下午再换过来。
    不服楚林的恰好都在一组。
    热身完毕，楚林敲了敲名册，“第一组，哑铃卧推，第二组，边线17次折返跑，练四组，间隔三分钟。”
    交代了几句之后，她把第一组的管理交给了林友谊，然后第一组众人去了力量房。
    周末在第二组，几人一致地叉着腰，慢慢走到球场一侧的边线。
    楚林掏出秒表，在众人就位之后，吹响了哨子，同时按下秒表。
    随后她就发现，根本不需要精确到秒。
    几个大高个同时慢悠悠地迈开小碎步，散漫地摆动着胳膊，还不时推推搡搡说说笑笑，到了边线，又懒洋洋地弯腰碰一下地面，然后继续按着刚才的节奏返回。
    她放下秒表，双手抱胸看他们竞走。
    没有被叫停，也没有呵斥声，几人开始有些提心吊胆了，然而余光里，楚林那张明艳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终于，17次跑完了，他们同步跨过线。
    楚林按下表，看了一眼，平心静气：“及格线是1分06秒，你们的成绩是，4分36秒。”
    他们昂着头，得意地笑。
    “不错。”
    笑容凝固。
    “这个成绩，很符合我对你们的印象。”
    笑容消失。
    几人唰地一下看向楚林。这样一个儿戏似的，谁看谁皱眉的成绩，她居然说符合对他们的印象？？
    楚林却不紧不慢地拿出另一张纸，念：
    “周末。”
    周末盯着她，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你是球队里除了钱强、林友谊之外的另一个有生力量。这赛季，你上场时间最多的一场比赛，得了多少分？”
    周末愣了，他根本不记得。
    “18分。挺好的，”楚林鼓励地笑：“在别的球队，也算是替补球员的巅峰了。”
    没等周末反应，她继续道：“孙明方。”
    孙明方下意识喊了声到。
    楚林走到他面前，看了他一眼，“嗯，喊得挺响，你这赛季出场次数不算多，失误率是多少？”
    “不，不知道。”
    “那我告诉你，场均3.1个，非常好，”楚林拍拍他胸口：“每次你一上场，对手就特别放心。”
    她接着念：“于小州。”
    于小州顿时心脏一紧。
    “你的位置是得分后卫，你这赛季的场均命中率是多少？”
    “我，我……”
    “30.2%，还不错。”她想了想，“去老年男子篮球队，说不定也能混个王牌选手当当。”
    “侯栋……”
    接下来十分钟，楚林一一将面前几人的数据报出来，然后通过各种角度，毫不吝惜自己的夸赞。
    末了还拍了拍手，笑容真挚，总结：“嗯，大家都很好。”
    原本对为难楚林这件事胸有成竹的几人，怎么都没想到现在会是这番情景。
    如果楚林怒气冲冲地指责一番，他们或许只会厚着脸皮，欣赏楚林被气到内伤的怒容，并为此沾沾自喜。
    可是被她这么阴阳怪气地一夸，几人怎么想怎么觉得，被气到内伤的好像是自己。
    “所以从刚才的数据也可以看得出来，跑出这个成绩，大家也是尽力了的，我很理解。”楚林笑容微妙。
    仔细看，里面似乎掺杂了些许宽慰与怜悯。
    几人的内伤更重了。
    “好了，还有三组，大家加油，争取走出，哦不，是跑出4分30秒以内的好成绩。”
    几人胸口不断起伏，最终沉默着站上边线。
    “预备——”楚林目光滑过几人漆黑的脸，白皙的面庞上，红唇愉悦地扬起，重新吹响了哨子。
    哨声一响，一排人影如离弦的箭一般瞬间冲了出去，眨眼间便到了对面，迅速碰线，然后争先恐后地跑回来。
    场上虚影不断往返，气势与刚才大不相同。
    最后，周末第一个冲刺跑完17次，气喘吁吁地压着膝盖，望向楚林。
    楚林扫了眼秒表，报：“1分02秒。”
    他下意识等着楚林说些什么，可她反倒不说了，继续报下一个人的成绩。
    这一次，有一半的人合格，剩下的也相差不远，“嗯？看来大家这次超水平发挥了。”
    楚林在超水平三个字上突出了重音，“还有两次，希望大家继续维持神迹。”
    后面两次，虽然体力有所下降，但都没有人跑出1分10秒之外。
    “接下来，四组变速跑。期待大家继续超常发挥。”楚林弯起一双好看的眼睛。
    到了下午，两组交换训练项目，第二组也没再出什么幺蛾子，甚至在楚林面前都使出了吃奶的劲儿，生怕再被她阴阳怪气地夸赞训练成绩与比赛数据相符。
    期间，陈经理又来了一趟。
    虽然昨天的情况看起来诡异得和谐，但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然后他便震惊地发现，这些球员训练就跟打了鸡血一样。
    “小楚，你你你，你这太厉害了。”陈经理激动得语无伦次，“他们现在这种拼劲，我已经很久没看到了。”
    “没什么，其实他们都很有潜力，”楚林微微一笑：“就喜欢超常发挥。”
    球员们差点一个踉跄。
    陈经理笑得眼都眯了起来，“这下我就彻底放心了，本来还怕你被他们欺负，想给你撑腰来着。”
    球员们咬牙，越想越觉得自己才是需要老陈撑腰的那方。
    第二天的训练强度比昨天高，结束后，大家一瘸一拐散去，楚林单独将林友谊留下。
    林友谊本以为她是要向他了解队里球员们的情况，可楚林只是给了他几支膏药，“这药很好用。”
    说完就身姿摇曳离开了。
    林友谊有些迷茫。
    到了半夜，他才明白楚林的意思。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一片祥和，只有球员宿舍里一片狼嚎：“靠！好久没这么认真训练，都不适应这个强度了，胳膊忒酸！”
    “嘶，快来人，扶我上厕所，我腿都抬不起来了！”没人理他。
    “妈的我昨天罚站了一天，今天加速跑的时候又用了全力，明天还要练什么啊！那个魔女！”
    “兄弟们，对不起，我退出联盟，我不想再跟她作对了。”
    林友谊是所有人中状态最好的一个，他穿梭在宿舍之间，将楚林给的药分出去，并解释道：“这是教练给的。”
    其他人半信半疑地接过，于小州问：“真的假的？这不会是什么毒药，解药只有她有，用来威胁我们乖乖听话吧？”
    另一人白了他一眼：“白痴，她要让你乖乖听话，还用得着下药？动动嘴皮子就行了。”
    于小州恍然，用力一拍大腿：“说得是啊啊啊！”
    痛感过去，他赶紧嘶哈嘶哈开始上药：“嗷！酸爽！”
    隔壁宿舍，周末犹犹豫豫地拿着药。
    丁康健看得不耐烦了，“我帮你？”
    “不用了。”周末叹气，最后还是拧开了盖子，“她真可怕，好像什么情况都应付得来，什么结果都能算得到。”
    丁康健三两步爬上床，冲着他哼笑一声：“所以啊，别负隅顽抗了，好好训练不就行了。依我看，她就算真的转正当上咱们教练，也不稀奇，而且绝对不会是因为你所说的靠关系。”
    周末低下头，不甘心：“可是王指导怎么可能自己离开球队。”
    “那为什么他现在还不接你电话？”丁康健犀利地问。
    他对王教练的感情没有周末这么深，比起他，丁康健反倒更看好楚林。
    周末不作声了，半晌之后，被子蒙头：“算了，睡觉。”
    第三天来临，没有人再在训练上作妖。
    甚至即使前一天肌肉酸痛到无法入睡，他们早上依然艰难地爬了起来，没有一个迟到。
    毕竟，谁知道楚林会对迟到的人做出什么？
    而楚林也一改前两天的好说话，认真起来：“从今天开始，我对你们的每项训练成绩都会严格要求。”
    她背着手，慢慢踱步，“我知道，以前的王教练，在你们不达标的时候，会踹你们。”
    球员们瞪大眼，下意识捂住屁股。
    楚林笑得惑人：“我当然不是什么暴力的人，更何况，男女有别，所以放心，我是不会踹你们的。”
    两排大高个齐刷刷松了口气。
    下一秒，众人就见楚林从背后拿出了一根五彩斑斓的鸡毛掸子。
    “……”
    一小时后，周末一边快速做着俯卧撑，一边咬牙：“好家伙，人家赶驴，用胡萝卜吊着，她赶我们，用鸡毛掸子。”
    王边也咬牙：“周末你骂自己能不能别把我们也骂进去？”
    第11章
    一连几个晚上，周末都在医院守着，可惜再没有等到那个神秘的好心人。
    清晨，他回到球馆。
    刚到宿舍附近，就看见了远处正在晨跑的楚林。
    周末咋舌，这会儿时间才六点多。
    想到前几天她对他们的摧残，他下意识紧张起来，想找点什么东西假装刻苦训练，随后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训练馆，暗骂了自己一声不争气。
    见楚林拐了个弯，朝这边跑来，他昂首挺胸，打算等她跑到跟前跟他打招呼的时候，直接无视她，好让她知道自己不欢迎的态度。
    他停住脚。
    很快，楚林离他越来越近。
    三米，两米，一米，周末一脸冷若冰霜的高贵模样，摆好架势，白眼上翻，刚翻到一半，就眼睁睁看着她，越过了自己。
    “……？”
    周末的白眼差点没翻回来。
    到底是谁无视谁？他一脸懵逼地站在原地，遥望楚林旁若无人地跑远了。
    楚林倒不是故意的，她是真没注意到周末。
    明天就是盛京大学的校庆了。
    她这段时间太忙，几乎忘了这个日子，还是前几天，陈经理跟她闲聊的时候提到，她才想起来。
    盛大的百年校庆，除了邀请杰出校友，已经毕业的学生也可以凭以前的学生卡进入。
    陈经理不经意提起：“到时候估计场面会很热闹，今年卫凌也会去，他经纪人告诉我的。”
    跟其他球员不同，卫凌除了打球，几乎从不参与球场外的活动，这大概是他今年第一次“抛头露面”。
    “哎，小楚，你去吗？”
    楚林微笑：“去。”说完她又状似不经意地问：“卫凌什么时候去？”
    陈经理经过照片事件，完全没把楚林的意图往男女之情上想，“经纪人说他下午和晚上都要训练，为总决赛做准备，所以应该是上午去。”
    他啧啧称叹：“你看看，你看看，这就是顶级球员的觉悟。要不是经纪人拦着，人家恨不得全天24小时都用来训练，你跟他是一届的吧？听说他大学的时候就这么刻苦，除了上课就是练球。”
    “要不怎么能走到今天这个高度呢？”陈经理的脑袋摇了又摇。
    “大学里啊，”楚林意味不明地笑：“那可没有。”
    从那次她崴脚之后，他的时间就不再独属于上课和练球了。
    “啊？你刚才说什么？”
    “没什么。”
    虽然可能不太恰当，但陈经理总觉得，楚林刚才笑得像只偷到腥的猫。
    楚林要请假半天。听到这个消息，大家第一反应是松了一口气，“魔鬼训练终于可以暂停了。”
    这几天，除了周末这根难支的独木，其他人至少表面上已经对楚林无比顺从，再难升起反抗之心。
    楚林悠然转了转手中的鸡毛掸子，“不过你们的训练照旧，我会让队长开个直播，我全程观看。不合格的，我会让他记着，第二天再算总账。”
    “……”
    场上顿时一片哀嚎。
    第二天上午，楚林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大学校园。她看了一眼手机，所有人都在认真训练，就满意地退出了直播。
    那帮球员还傻傻地以为她真会全程观看。
    离开太久，学校里的一切都好像与她记忆中的差不多，又好像都变了。
    气派的大门上方，鲜艳的横幅拉起，门里门外车来车往，无数身穿马甲的志愿者面带笑容，穿梭在人群中。
    离校门口最近的是天工楼，也是楚林他们系的教学楼，今年重新粉刷过，楼下也多了个喷泉。
    她怀念地望过去，发现橱窗附近围着许多人，且大多是女生。
    得益于身高，楚林一眼就看到了正中心的展板上贴着的，卫凌那张英俊冷漠的脸，硬生生衬得旁边几张照片上的人黯淡无比。
    她大概明白，为什么这里围着这么多女生了。
    “嘶，怎么看都觉得帅炸了，我一不喜欢篮球的人，都看了好几场卫神的比赛了。”
    “卫神今天来了吗？”
    “来了来了！刚听说已经到大礼堂了，还要上台发言呢！”
    楚林转身，两手插兜，慢悠悠朝大礼堂走去。
    “啧，这么帅，这么优秀的男人，居然至今还单身，也不知道以后谁能拿下。”
    “哎呀，我这不就去了吗？一会儿跟他来个偶遇，保管妥了，姐妹们，等着我的好消息啊。”
    楚林脸上难掩笑意。
    “得了别做梦了，卫神肯定不喜欢女人。”
    楚林脚步一停。
    “来，姐妹，看这个热搜。”
    楚林悄悄打开手机，热搜榜上第三位：#卫神与女粉丝合影间隔一米#。
    读完她差点笑出声。
    屏幕上，高大英挺的男人神色淡淡地看着镜头，而一脸兴奋的粉丝与之相隔几乎一臂距离。比体育课列队还标准。
    照片拍得很远。
    因为如果近了，卫凌和粉丝都没法同框。
    不过底下的评论并不惊讶，纷纷表示这是卫神的常规操作，从来没有女人能近他的身。
    楚林笑得得意，除了她。
    “什么不喜欢女人，别造谣啊，人这叫洁身自好。”
    “可你看看其他球员，哪个没跟模特夜店扯上过关系，就他，这么多年一丁点绯闻都没有过，肯定不正常。咦，不对，卫神也不是完全没有绯闻。”
    四周的女生眼睛一亮，全都一拥而上：“跟谁？”
    楚林也悄悄竖起了耳朵。她印象里，卫和尚可没跟哪个女生扯上过关系。
    “我也是听学姐说的，咱们学校历年的校花里，最美的知道是谁吗？”
    众女生摇摇头，“不知道。”
    “就是五年前的楚林学姐，曾经也是女篮队长。说起当年，她在学校受欢迎的程度完全不比卫神差，就连宣传栏的照片，就是挂这儿的，都有人偷呢。”
    楚林点点头，原来说的是她，情报还挺准。
    “所以她跟卫神？”
    “当年轰轰烈烈地传过一阵，卫神从来不跟女生接触，唯一破例的就是她。据说俩人无比般配，不仅都顶顶好看，打球还都很厉害。”
    楚林心里美得冒泡。
    “不过直到毕业，两个人都没出来承认过，所以只是绯闻。”
    一众女生发出了梦幻的感叹声。
    这时，一道好听的声音轻飘飘传进了耳：“才不是绯闻。”
    不知说话的是谁，所有人循声望去，只看到一个纤秾有致的高挑背影，腰细腿长，一头黑长发微卷，随着摇曳的身姿晃动。
    楚林昂着头，脚步轻快，美滋滋地想：绯闻个头，明明是真的。
    第12章
    这样美好的心情，让她即使接连被数个学生搭讪，都没不耐烦。
    “同学你好，那个，你有男……”
    楚林回过头，弯着明亮的眼回：“不好意思，我已经毕业了。”
    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满脸通红的男大学生呆呆地站在原地。
    但还是耽误了不少时间。楚林进大礼堂的时候，座位几乎都已经坐满了，走廊里还加了临时一排凳子。
    不知道已经进行到哪一个环节了，台上的主持人正在致辞。
    她径直走到最后一排，在黑暗中站定。
    “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杰出校友之一，连续四届篮球联赛总决赛的MVP得主——卫凌！”
    轰烈的掌声中，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从暗处走上台，柔和的灯光将他轮廓立挺的五官照得明暗交错，更显冷峻。
    这是楚林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到卫凌的真人，隔着剪裁贴合的西装，她视线滑过对方蕴藏力量的宽肩窄腰，轻晃着头啧了一声。
    好像比当年更结实了。
    卫凌似有所觉，抬头，在后排定格了一瞬。
    楚林站在阴影里，当卫凌抬头时，生出了一种与之对视的错觉。
    他眼眸微垂，收回了视线。
    楚林懒懒地倚着墙，不时跟大家一起鼓掌，不过她对卫凌的发言一字未听，只是全神贯注地欣赏着他的皮囊，并为此由衷地发出赞叹。
    当年校篮球队里，热情似火的小伙子这么多，她一眼就看中卫凌，不是没理由的。
    卫凌的发言不像前面的校领导一样冗长，很快就下场了，楚林意犹未尽地想了想，也从另一个门走了出去。
    她上学时也当过几次主持人，表演过节目，印象里，这个门离后面的舞台最近。
    卫凌这么刻苦，估计不会在学校久留。
    果然，几乎是她出来的下一秒，就看见了那个西装笔挺的人影，独自走了出来，经纪人不在他身边。
    楚林呼吸一滞，眨了眨眼。
    随后理智回归，来这里是一时冲动，可真见面了，她要说什么？“嗨，好久不见，听说你还单身，我也是，要不凑合一下？”
    楚林摇摇头，她还不至于这么没心没肺。
    她后来才听说，离开盛京的那晚，卫凌在她宿舍楼下等了整夜。
    她叹了声气，收回了迈向前的腿。
    下一秒，卫凌似乎停了下来，楚林望去，是一个女生拦住了他。
    正是刚才在天工楼展板前，那个扬言要制造偶遇的女生。她望周围望了望，果然看见了她的那几个姐妹，激动地蹲在树后，估计是一个宿舍的。
    楚林眯起眼，直觉这个场景有些熟悉。
    那女生艰难地仰着头，卫凌的表情几不可见地怔忪了一瞬。没过多久，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女生表情变得怪异，有些丧气又有些激动地走了，从始至终，两人之间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楚林看着走向室友的女生，突然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眼熟了。
    她第一次搭讪卫凌，就是这幅场景，被一帮室友挑唆着，志得意满，可惜当时卫凌的神情与刚才如出一辙，从高处投下的视线淡淡：“抱歉，不跟女生打球。”
    她回到室友身边就冷笑：“这个卫凌，上辈子恐怕是个和尚。”
    不过放在现在，见到那女生被拒绝，她倒是不太道德地为此觉得高兴。
    再看向卫凌，他接了个电话，朝另一边走去。
    楚林也打开手机，看了眼训练馆的直播，没人偷懒，便放心地放下手机，打算打道回府。
    至于什么时候再找卫凌，再等等吧，既然选择了在球队工作，那总有一天会碰到。楚林略有心虚地想。
    回去的时候，她走了另一条路，经过篮球场，顿了顿，脚一拐，走了进去。
    球场上热火朝天，尤其是最中间的那块，几乎围满了人，还不时传来惊呼声。
    楚林走近，只是两方男生打篮球而已，不过看了一会儿，她就知道为什么这么多人了。
    因为耳边不断有女生喊：“沈公子加油！”
    “啊！沈公子好帅！”
    这个名字有些熟悉，楚林看向场上，很快就锁定了一个人影，凝神看了起来。
    对方在球场上游走的身姿飘逸，游刃有余，看得出来，对方那群防守的球员与他完全不是一个级别，不管怎么包抄都没用，他随便一个后撤步，球出手，姿势干净，球也顺当地穿网而下。
    这个进球漂亮得连楚林都要赞叹一声。
    她来了兴趣，再看到那球员的脸，想起来了，是那天在超市搭讪的男生。
    果然是盛大篮球队的。
    此时场上暂停，球员们下场，无数女生跑过去送水，不过目标都只有一个。
    沈躬自弯着桃花眼，嘴角含笑，朝每个女生释放着魅力，却一瓶水都没拿，几乎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就在这时，他听到好友胳膊肘推了推他，“沈公子！快看快看！是上次那个大美人！她在看你！！”
    沈躬自皱眉，“都说了别叫我……”随即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沈躬自迅速抬眸，果然看到了正在场边陷入沉思的倩影。
    沈躬自从那天起，就一直在找她，可惜无果。
    他一把将球塞给队友，穿过人群朝楚林跑去，气喘吁吁：“姐姐，又见面了，你果然是我们学校的学姐。”
    楚林抬头，微笑：“你好。”
    “学姐，上次忘了说，我叫沈躬自。”
    她点点头，“我叫楚林。”
    说完，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有兴趣打职业吗？”
    卫凌到球场的时候，沈躬自没在打球，正跟队友闹腾。见他走过去，几人都眼睛一亮，叫了声：“凌哥！”
    卫凌对他们来说，是可望而不可即的偶像。
    而沈躬自是卫凌以前最敬重的教练的儿子，教练对他有恩，也因此，卫凌对沈躬自很是关照，要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几人也没机会认识他。
    “凌哥，嘿嘿，你来晚了点，没看到刚才沈公子春心荡漾的样子。”
    卫凌看过去，沈躬自笑着捻了捻名片，破天荒没反驳。
    他说：“凌哥，我想好未来的路了，我还是打算继续打球，顺便追个人。”沈躬自说着眉目张扬：“祝我成功吧凌哥。”
    卫凌自然不会对他的事指手画脚，闻言淡淡点了点头，“祝你成功。”
    顿了顿，秉着对他的关心：“追到了，带给我看看。”
    第13章
    卫凌注意到他手里的名片，问：“哪支球队？”
    其他几人抢着回答道：“是方舟队，刚才就是他们的代理教练来邀请沈公子的。”
    另一人小声：“说起来，他们的代理教练居然是女的。”
    “而且长得还特漂亮，看着真不像个教练啊。”
    “不过沈公子，虽然教练很好看，但是我觉得你最好还是再考虑一下吧，以你的实力，想去哪只球队不行啊？方舟都降级了，对你的前途也不太好吧。”
    沈躬自笑了笑，没说话。
    卫凌却是一愣，方舟队？
    他忽然想起了前不久，经纪人要撮合给他的那个助教，与此刻几人口中所说极漂亮的那位代理教练重合，在脑海里一闪而过。
    他没放在心上。
    只是沈躬自要去方舟，倒是更让他惊讶。事实上，猎鹰队也早已注意到了他在大学生联赛上的亮眼表现，正打算跟他接洽。
    不过现在看来，他有自己的想法。
    他对方舟没什么偏见，而且不像其他人，他并不觉得去一支处于低谷的球队是自毁前程。
    至少他可以完全占据球队中心，掌握球权，相应的，获得的磨练也更多。更何况，球员是流动的，他不需要永远呆在方舟。
    卫凌拍了拍沈躬自的肩：“这条路不好走，既然决定了，就从现在起做好职业规划，不要儿戏。”
    “知道，凌哥，我心里有数。”
    楚林回到馆里的时候，下午的训练已经开始了。
    “教练，你回来了。”林友谊跑上前去，擦了擦汗，笑着问。
    其他球员们一边比刚才更卖力，一边不时偷瞄她。
    楚林似笑非笑地扫过去，拉长了语调：“嗯，我看你们——都还挺认真的。”
    球员们顿时松了口气。
    “既然你回来了，那我就把直播关掉了。”林友谊说着看向放在观众席的手机，念叨了一句：“咦，没想到看我们训练的人还挺多。”
    楚林看了一眼，左上角显示的在看人数不过一百多。
    凑近后，她在直播间的屏幕上看到了自己的脸，然后便漫不经心回过头去，走向球员：“今天的五百个投篮都完成了吗？”
    一直如死水一般的直播间评论骤然多了起来。
    【啊啊啊别关直播啊！】
    【美女姐姐好漂亮！是球队的粉丝吗？还是工作人员？刚才好像听到说了一句什么投篮？】
    【怎么就露了一秒的脸！】
    本来这些观众是来看肌肉帅哥的，不过在看了长时间枯燥乏味的训练之后，撤了一拨又一拨，只剩下小部分靠林友谊几人的身材和颜值还留着。
    然而楚林的到来，一下子把直播间里的氛围炒热了。
    可惜林友谊并没有注意到这点，直接关掉了直播。
    楚林回来后没多久，陈经理也来了：“小楚，你过来一下，我有事要跟你说。”他脸色严肃。
    刚好楚林也要跟他说声沈躬自的事，便跟他走了出去。
    “老陈要跟教练说什么啊？”陈于维抛着球，好奇地说，“看他那表情，好像是什么大事。”
    丁楠猜测：“可能是找到教练了吧。”
    陈于维有些失望，“啊？我还想着让教练一直代理下去呢。”
    丁楠摇摇头，“怎么可能，管理层不会允许的。”
    陈于维眼珠子转了转，把球塞进丁楠怀里，悄悄跟上了楚林，朝办公室走去。
    “哎小鱼！”
    陈于维忙回头朝他比了个嘘。
    陈经理掩上办公室的门。
    楚林先将沈躬自的事说了一下。
    沈躬自在球场上表现很瞩目，一看就与其他普通学生拉开了一大截差距。
    他的打法不普通，步法和技术都更偏向联盟里接受过正规训练的球员，甚至，楚林想，他的球风似乎隐隐有点当年卫凌的影子。
    只是两人在球场上担任的角色不同。
    但不管怎么说，沈躬自一定接受过专业指导，所以一开始递出橄榄枝的时候，楚林并没抱多大的希望，毕竟现在的方舟，在外界来看就是一汪泥潭。
    可没想到他真的愿意来，她也有些吃惊。
    陈经理听说之后，愣了愣，“沈躬自？”
    他摩挲着下巴，“这个名字，好像有点耳熟啊。”
    “是吗？”
    “我想起来了，他是今年大学生篮球联赛上最受关注的种子选手吧？错不了，而且猎鹰队早就看上他了，据说打算联赛一结束就签下他。”
    陈经理用力一拍手：“如果是他的话，还要什么考核，他能来咱们队就是天上掉馅饼了！”
    楚林摇头失笑：“看来这次猎鹰被我截胡了。”
    陈经理再三确认，跳了起来，激动得原地打晃：“他真的愿意来？这这这怎么这么不真实。”
    楚林淡定地点头，“嗯，只要咱们这边准备好合约就行。另外，我准备让他打小前锋，刚好也是咱们球队最薄弱的一环。”
    “行，那太好了。”
    陈经理回过神，看向楚林的眼中充满了奇异的光彩，郑重其事：“小楚，你真是咱们队的福星，陈叔没看错人。所以，接下来我也想跟你谈谈教练的事。”
    她一顿：“已经找到新教练了？”
    代理教练当了一段时间，楚林早已经适应了与球员们斗智斗勇。
    乍听这个消息，她竟下意识有些惘然，但很快就笑了起来，想起自己原本也没想当这个代理教练：“这样很好，是哪位教练？”
    然而陈经理却坐了下来，直直望向她：“我是想说，你来当这个教练，怎么样？”
    楚林一怔。
    “王教练出走之后，我联系了很多教练，在我说出带球队回到正式联盟的要求之后，凡是靠谱的都拒绝了，不愿意接手咱们这个烫手山芋，只有一些执教记录劣迹斑斑，找不到工作的来者不拒。”
    “这个想法并不突然，这段时间，我一直在观察，从你来之后，球员们的精神面貌跟前几年都大不一样，老实说，我从没见他们训练这么认真过。”
    “你也发现了吧？他们都很认可你，昨天你提出请假，晚上我就听到于小洲他们几个担心你一去不回。”
    两人都笑了。
    “那天在会议室，小楚，你其实是想说你可以，对吗？”
    楚林沉默了一会儿，“我的履历……”
    陈经理：“不要说你履历不够，也不要说其他人对女教练的看法，虽然不知道你真正犹豫的是什么，但你不是拖泥带水的性格，你也应该最懂不破不立的道理。”
    陈经理一向和蔼的双眼难得映出看透人心的目光：“球队需要你，你就是最好的人选。”
    “小楚，先别急着拒绝，好好考虑一下。至于管理层那边，我自然有办法说服他们。”
    此时训练馆里，陈于维匆匆从外头跑了进来，一个冲刺，勒上了丁楠的脖子，眉开眼笑。
    正在训练的球员们也看向他。
    丁楠莫名其妙地甩开他，“又吃错药了？”
    “不是，我刚才在老陈办公室听到一个重磅消息。”
    “什么消息？”
    “我听到教练说，有个很厉害的新人会来。”
    “切，来就来呗，谁来不是来。”
    “这自然不是最重磅的，关键是，教练她、要、转、正、了。”
    此言一出，馆里鸦雀无声，接着顷刻间所有人都聚集在陈于维身边，你一言我一语：“真的假的！”
    “什么时候？”
    “咳，如果是真的，那还挺好的，反正我觉得她当咱们教练，还是勉强够格的，性别嘛，不是问题。”于小州摸了摸鼻子。
    “嗯，也是，而且咱们现在也已经混熟悉了，如果是她的话，就不用再重新适应新教练的体系了。”
    几人表面上不情不愿的样子，说出的话却难得的一致。
    除了周末还沉默，林友谊他们也笑着讨论起来。
    楚林回到训练馆的时候，见到的就是一派欢欣鼓舞的景象。
    她眯起眼，拿着鸡毛掸子敲了敲座椅栏杆，“开茶话会呢？”
    几声脆响打破了一众人热火朝天的讨论，看到楚林，大家瞬间噤声，自觉地分成几组，抱起球，四散开来练定点投篮。
    她目光狐疑地从他们脸上划过，只有陈于维不知为何憋红了脸，其他人的表情没什么异常。
    所有球员耐着性子等了几天，迟迟没等到公布楚林转正的消息，倒是等来了新队员的加入。
    楚林将沈躬自领到球馆，拍拍手，打断了大家的训练，简单介绍了一下。
    “沈躬自现在还在打大学生联赛，所以训练时间暂时不固定。”
    底下，所有人都没仔细听，上上下下打量着他。
    王边跟丁康健小声讨论：“这小子怎么穿得这么花里胡哨，长得跟孔雀似的，打球真有这么厉害？”
    林友谊若有所思：“你不知道沈躬自？是个天才球员，以前还有人叫他小卫凌呢，而且，他爸是沈焦。”
    “靠！猎鹰队退休了的那位功勋教练？！来头这么大，怎么跑来咱们这座小庙了？”
    丁康健抬起下巴，悠悠地看了沈躬自一眼：“哼，你瞧他看教练那眼神，还不够明显吗？”
    另一边，陈于维也在低声跟丁楠抱怨：“完了，这小子一来，老子队草的地位不保。”
    丁楠翻了个白眼：“滚吧，还队草呢，你长得还没我一半帅。”
    陈于维嘻嘻哈哈地挤兑他：“你就是嫉妒我，等哪天咱们出去逛逛街，看谁被女生搭……”
    “沈躬自未来会在队伍里打三号位的位置，相应的，咱们的首发阵容也会作出改变。”
    楚林话音刚落，底下的窃窃私语声顿时消失了。
    “另外还有两个新人会来，大学生联赛过后，对大家的训练也会更偏向场上的配合。”
    所有人茫然地看了看她和沈躬自，又看了一眼脸色难看的周末。
    三号位，小前锋，这个位置，以前的首发是周末。
    第14章
    “另外，关于上赛季的首发阵容，还有一些变动……”楚林望过去，察觉底下所有人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停住了话音，“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没说话，半晌后，周末沉着张脸，走了出来。
    “周末！别冲动！”林友谊拉住他，他却一把甩开他的胳膊，大步走到楚林面前，捏着拳头，紧紧地盯看着她，胸口起伏不定。
    他身高超过两米，投下的阴影完全将楚林覆盖住。
    楚林淡然地抬头，与之对视。
    两人姿态僵持了许久，周末动了，就在大家几乎以为周末要对楚林动手，想上前拦住他的时候，他却扭过头去，径直出了球馆。
    凝滞的气氛重新流动。
    但其他人的脸色也不好看，这个消息太过突然，不管此前与周末关系亲或疏，但现在对于他们来说，在球场上配合了多年的周末，自然比半道加进来的沈躬自亲近得多。
    大家都对楚林有些失望。
    一道道充满敌意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向沈躬自，他就像没有察觉到，自在地撩了把头发，眉峰一挑，“不开始训练吗？我下午还要回学校。”
    楚林脸上平静无波，“你们先训练吧，林友谊，你带一下沈躬自。”说完，她朝周末离开的方向走去。
    但余下的人都没有心思练球。
    “你们说，教练她，不会是想抛掉周末吧？”
    “但是周末比我们厉害多了，在咱们这样的球队都当不上首发的话，他不就废了。”
    “首发跟替补，对球队的价值不一样，薪水也不一样啊。”
    “为什么偏偏找了个替代周末的？”
    “王指导最喜欢周末了，要是他还在的话……”
    众人沉默了一瞬。
    不知是谁小声嘀咕：“那，再过一阵子，是不是就要把我们也换掉了？”
    “那有什么办法，咱们打球就是差劲啊，差生是教不好的。”于小州挠挠头，“不过我本来还以为，教练是不一样的，唉。”
    沈躬自站在一旁，就像个观察百态的画家，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每个人，听着他们讨论，并不参与，而他们也同样隐隐排斥着他，与他拉开了距离。
    林友谊作为队长，觉得孤立不妥，倒是想过去，可又被王边和丁康健一人一边揽住肩膀，“林子，别去。周末现在正伤心着呢，这个时候咱可不能背叛他啊。”
    楚林在训练馆门口站定，一眼就看到了周末。他没有走远，背朝大门，蹲坐在花坛边，颓着高大的骨架，低着头。
    察觉到有脚步声，他猛然抬头，赤红的眼圈暴露在楚林面前：“你来干什么？”
    “原来没哭啊。”楚林也坐了下来，“只是想问问你，周末，你在为什么生气？”
    周末冷笑一声：“你难道不知道吗？为的是你公报私仇。”
    楚林轻笑：“公报私仇？我跟你有什么仇？”
    周末“腾”地一下起身，“因为我最不希望你当教练。”
    楚林平静地仰头看他，“所以你觉得，我让沈躬自打了本属于你的首发位置，是在报仇？”
    “不。”他胸口剧烈起伏：“他比我强，是我技不如人，我能力差，我出场最久却只能拿18分，我无能。所以你用他换我，我认，我承认我不配这个首发。”
    楚林解释：“我的计划是……”
    “可是，你就配吗？”周末打断她，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
    楚林收音。
    “关于怎么打球，你可以说出一大堆理论，没错，你很厉害，对每个人的强项弱项都了如指掌，我们在你面前好像无处遁形，但是在球场上，你连球都不碰，我们谁都疑惑过，你真的打过球吗？”
    周末居高临下地望着她：“可是除了这点，你又很完美。完美得太假了。”
    “你可以高高在上地对我们所有人做出无比全面的点评，可以瞬间吸引所有人的眼球，也可以不动声色地拉拢每一个人。从你来到这支球队的那天起，你就是一个没有短板的假人。”
    “你伪装好，融入我们，但事实上你完全没有情绪波动，就算我们故意捣乱、不服你、捉弄你，如果换作王指导，他会骂我们混球会狠狠揍我们，可是你呢？居然连生气也不会生气。”
    他继而冷笑：“可你不生气，不跟我们计较，不是因为你脾气好，而是因为你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在你心里，始终跟我们隔了一座山。”
    “老陈这次看错你了，你可以清醒地为他们指点迷津，帮他们重拾自信，所以他觉得你最适合方舟，但实际上，是方舟最适合你，最适合你的装模作样。”
    “你不会为方舟的未来焦虑，也不是真心想带我们，因为你根本没有接纳我们。”
    “从一开始的助教，到现在的代理教练，我们这帮球员，都只是你履行职责的工具！”
    周末激昂的话音落下，两人谁都没说话。
    良久后，周末才喘着粗气，背过身去，“我知道，我拦不了你当教练，我也留不下来，所以我会跟陈经理申请，自愿成为跟其他球队交换的球员。但是，楚林，你根本就不配当方舟队的教练。”
    说完，他走了。
    楚林手指动了动，支着下巴，望向他的背影。
    “学姐，你没事吧？”沈躬自清亮的声音从背后响起，不知在这里待了多久。
    楚林的声音听上去没有任何异常：“到了这里，叫我教练。”
    沈躬自耸耸肩：“好吧，教练，真无情。”
    他撑着两腿，也在楚林身边坐下，“学……教练，哎，你知道我爸吧？沈焦，都说他是联盟里最厉害的教练。”
    楚林点点头，凡是打球的，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在他几十年的职业生涯里，挖掘出了许多著名的球员，在各支球队熠熠生辉。
    卫凌就是其中之一，也是他退休前最成功的作品。
    沈躬自笑了起来，桃花眼微晃：“改天带你见见他，其实就是一个退休了的老头子。”
    “他没退休的时候，对手下的所有球员，都是用铁血手段，特别残暴，也就是对最有天赋，又最自觉的凌哥会温柔点。我其实一直不理解，他们怎么都这么服他，反正我是不吃他那套。”
    “凌哥？”楚林捕捉到关键词，看向他。
    “哦，就是卫凌，他教我打球可比我爸教得好多了。对了，你也是盛大的，跟他毕业年份应该也差不多吧，你们认识吗？”
    楚林若有所思，难怪他的打法有些卫凌的影子。
    她眼帘微垂，“认识。”
    沈躬自仔细观察着她，总觉得在提到卫凌的时候，她的表情不太对劲，于是下意识绕过了卫凌的话题，“所以，那小子刚才说得这么过分，你不为什么不反驳？”
    楚林收回神，起身，拍了拍裤子，低头看着他，红唇微扬：“因为，他说得有道理。”
    第15章
    楚林回到训练馆，沈躬自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其他球员们见她身后没有周末的影子，都失望地探头探脑。
    楚林的表情与之前无异，看了眼表：“所有人，三分线底角急停跳投10次，重复五组，开始。”
    他们对视一眼，不情不愿地列好了队，沈躬自跟在了最后一个。
    一天下来，直到训练结束，楚林也没提起周末的事，即使球员们焦急质询的目光快要把她灼穿。
    林友谊他们回到宿舍的时候，周末还在外头打工，人不在，王边却眼尖地发现他的上铺有个打包好的行李。
    再一看，周末挂在外面的球衣也没了。
    王边一惊：“他这是什么意思？”
    林友谊立刻打了周末的电话，可怎么都没人接。
    几人没法入睡，就这样一直熬到了半夜，才等到周末回来，立刻围了上去。
    “周末，你这是什么意思？”林友谊指着他整齐的行李。
    周末抹了把脸，“我明天会去跟老陈申请离队。”
    王边急了，推了把他肩膀：“教练都跟你说什么了？不就是首发没了吗？一个破首发，送我我都不稀罕，你要是不甘心，咱以后再拿回来啊。”
    周末耸了耸肩，“留不下来了，我今天一冲动，把她骂了一顿。她现在肯定恨死我了，总之，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你！”
    丁康健沉默了一会儿，“周末，你先别冲动，更别赌气，要走容易，再回来可就难了，其他球队不一定比方舟好混。”
    周末平静如水：“没冲动，也没赌气，我已经想好了。”
    王边梗着脖子上前：“你这还不叫赌气？”
    丁康健吐出口气，将王边拦下：“既然如此，边子你也别拦着了，让他走吧。”
    “丁康健你怎么！”王边瞪眼。
    丁康健冷着脸：“拦他有用吗？没见根本拦不住吗？”
    周末却在床边坐下，昂了昂下巴：“呵，康健，我发现了，打从她来了之后，你就站在她那边，一直支持她当教练。我这段时间总跟她作对，你恐怕早为她打抱不平，早不把我当兄弟了吧。”
    谁知下一秒，丁康健一拳砸向了周末的脸：“那你他妈把我当兄弟了吗？不说一声就要走？！”
    连王边也为丁康健的突然爆发吓了一跳，周末猝不及防挨了一拳，一直压抑的不甘和怒气同样冲顶，跳起来跟丁康健打了起来。
    王边刚才还气着，现在只顾着先把厮打的两人分开了，“林子！林子你还愣什么啊，快来帮忙分开他俩啊！我看他俩快动真格的了！”
    林友谊沉着脸，破天荒地一动没动。
    他还记得自己曾经跟楚林说过，如果是周末、丁康健他们要走，他只会祝福，不会拦着。
    没想到现在一语成谶了，也没想到，他根本没有自己想象的这么洒脱。
    他站了半晌，突然撸起袖子，在王边震惊的目光中，径直朝周末的小腹招呼了一拳，然后与丁康健一起群殴起周末。
    周末疼得龇牙咧嘴，捂着肚子气喘吁吁：“行啊林子，连你也叛变了是吧？我呸，你还是队长呢！”
    林友谊回以冷笑：“反正很快就不是你队长了。”
    王边捂着脑门，左右看了看混乱的局面，终于放弃了拉架，然后也加入了战局。
    几人翻天覆地的动静，很快把其他宿舍的人也吵了起来，见是三人围打周末一个，赶忙上去将四个人分开：“怎么了这是！怎么三打一啊！”
    “对啊，打什么架！要是让老陈知道，肯定要背队内处分的！”
    直到得知周末要走。
    “周末你活该！”
    周末又零星挨了几拳。
    闹哄哄的场面许久后才平息。
    林友谊四人脸上都挂了彩，不过即使是刚才最震怒的时候，他们也没有往彼此的胳膊腿上招呼，身为运动员，下手都有分寸。
    林友谊闭了闭眼，冷静下来，找回了身为队长的担当：“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找老陈。”
    “对，我们也去，总得问问老陈，凭什么教练一来就做这么大变动，立威也不是这么立的！”
    与此同时，楚林从梦中惊醒。
    她闭上眼，刚才的场景就又重新在脑中盘旋。
    身前一双双眼睛盯着她。
    “楚林，国家队说要招你，很高兴吧？他们都说，咱们球队全靠你撑起来，因为你是个天才。”
    “对，你是天才，全队就你最光彩，就你付出的最多，你最重要！可是凭什么？我们普通人的努力就不是努力了吗？他们为什么只看得到你一个人？”
    “你为什么事事都要插手？难道你以为没有你，我们就做不到吗？别假惺惺了，我们只是你的陪衬品！如果没有你就好了，楚林，就算没有你，我们一样能赢。”
    下一秒，眼前场景变换：“你根本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在你心里始终跟我们隔了一座山。你不会为方舟的未来焦虑，也不是真心想带我们，因为你根本没有接纳我们。”
    “从一开始的助教，到现在的代理教练，我们这帮球员，都只是你履行职责的工具！”
    “假惺惺”“高高在上”“我们只是你的陪衬”“像个假人”……
    无数男声女声交织杂糅在一起，楚林被震得头疼，无奈地睁开眼，揉了揉眉心。
    过了一会儿，再想睡，却睡不着了。
    一夜未眠，第二天早上，当她到训练馆，馆里只有沈躬自一人。
    八点过去，九点也过去，除了二人，再没有其他人进来。
    楚林似乎早有预料，既不讶异，也没有过问他们的去处，仿佛从一开始，这支球队就只有一个人，淡然地开始了针对一个人的训练。
    而陈经理的办公室里则挤得满满当当。
    他今天起晚了，上午迎着风，吹着小曲上了楼，结果一进楼道，就看见一群大高个蹲在他办公室门口，个个凶神恶煞，像来讨债的，不知道等了多久，把他吓了一跳。
    “嗯？林友谊，你们几个的脸是怎么回事？”
    林友谊不自在地转过脸去，“没什么，起夜的时候摔，摔的。”
    他狐疑地扫向其他人，“哦，你们一个宿舍同时起夜，同时摔的？”
    “呃嗯。”
    陈经理困惑不已地打开门，看到桌子，才想起来自己昨天看过的小说还没放好，正大咧咧地敞开在桌子上，他连忙冲刺上前，偷摸摸用手挡着，可其他人却视若无睹。
    他收好书，“咳，你们不去训练，都跑我这里来干什么？”
    “老陈，我们就是想问问你，周末哪里不好了？为什么楚教练挤走了王指导还不够，又想挤走周末？”
    陈经理脸顿时阴了下来，“等会儿，一件事一件事说，小楚挤走了王教练？谁告诉你们的？”
    “难道不是吗？你们早就认识，你给她开了后门，她才当上代理教练，而且马上都要转正了。”
    陈经理被气笑了，一个个看过去，发现竟然几乎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
    他干脆掏出手机，当着他们的面，拨了王教练的电话。
    周末眼睁睁看着那个他拨的时候明明一直是忙音的电话，突然接通了，心里有种不详的预感。
    “老王，你在长盛队的手续都办好了吗？”
    周末的眼睛猝然睁大。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王教练已经去了长盛队。
    王教练熟悉的声音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朵，“还没有，不过差不多了，过不了多久就会开记者会了。唉，老陈啊，我对不住你们。”
    陈经理默不作声，瞥了呆滞的众人一眼，才说：“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老王，我之前一直没问你，咱们共事的时间也不短了，说起来，你在方舟呆的时间比我还要久得多，你告诉我一句真心话，为什么要离开球队？”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苦笑：“我年纪不小了，也有自己的抱负，总不能一直守着一支降级球队碌碌无为，总得考虑一下将来。再不拼一把，就来不及了。”
    周末心里五味杂陈，他垂眸，所以，王教练真的是主动走的。
    根本就不是被楚林挤走的。
    又过了一会儿，侯栋小声说：“可是，可是她要把周末踢出首发啊，明明周末已经是咱们队里打得很不错的了，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新来的人是她自己招的，也没打过正式比赛，谁知道有没有周末厉害？反正我们不服。”
    陈经理眼一眯：“把周末踢出首发阵容？”
    “是啊！老陈难道她都没跟你商量吗？就是那个新来的沈躬自，占了周末的位子！”于小州语气不忿。
    陈经理深呼吸了一口气，“她当然跟我说过，但是——你们难道只听了一半吗？”
    周末心里又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小楚的意思是，把沈躬自安排在四号位之后，让体格强壮的周末接替钱强打中锋，他依然是首发！而且事实上，依照周末的命中率，他本来就不适合小前峰的位置，沈躬自更适合。”
    “她早就跟我说过，重建一支球队，必然要打乱原本的秩序。”
    这下，众人都傻眼了。
    陈经理看着他们的表情，明白了什么，“你们给她扣上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还在为此生气？”
    他一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只意味深长地说：“你们大概还不知道，管理层对你们的成绩早就不满了，甚至有裁掉部分球员的想法，甚至哪怕是我，也很难说一句相信你们。上次会议，这个问题几乎爆发出来。”
    “可是她反驳了，她为管理层贬低你们生了气，只有她看好你们，肯定你们，坚持说你们有价值。但是你们呢，又是怎么想她的？”
    “你们说她利用关系转正，”陈经理叹了声气，“我确实想让她当这个教练，可小楚根本还没有答应。”
    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陈经理目光如炬：“你们一股脑跑我这儿来，是不是没跟她请假？”
    所有人仿佛被重锤一击，羞愧地低下了头，心里染上悔意。
    “没，没有。”
    他们是故意没报告的。
    “教练早上看到空荡荡的球馆，肯定很失望吧。”
    周末咬了咬牙，扭头就走。
    “哎周末，你去哪？”
    “找教练道歉去。”
    道歉，不是为了他还是首发，也不是为了王教练不是被她挤走的，只为他昨天那样说她。
    时间已至中午，他们跑到训练馆，空无一人，再到食堂，也没有楚林的身影。
    最后，众人来到了她的宿舍。
    周末忐忑地上前敲了敲门，门是虚掩着的，被他一敲，打开了，门里却没人。
    他们不好不请自入，便只是尴尬地在门口守着。
    一阵风从没关好的窗户吹来，将桌上的一叠纸张吹散了，众人连忙捡起。纸上图文并茂，简练整齐，都是楚林这段时间做的数据分析。
    他们心里更难受了。
    这时，离门最近的陈于维捡起了一张尺寸小了一圈的薄纸，随意一瞥：“哎，这是什么？教练她生病了？”
    大家定睛望去——是一张医院的票据。
    第16章
    楚林前脚刚到宿舍，就发现自己门前多了十来尊巨人门神。
    她脚步停了下来，美眸微眯，“你们这是？”气得都开始堵门了？
    他们面面相觑了几秒，然后同时转向楚林，表情严肃。
    楚林看着他们满脸的苦大仇深，缓缓撸起了袖子。
    她虽然对周末的指责不还口，可不代表也不还手。
    楚林警惕地绷起神经，暗自思考自己是见招拆招还是先发制人，谁知下一秒，就听对面一排人齐刷刷高喊：“教练我们错了！”
    嗓音划破天际。
    楚林后退一步，揉了揉耳朵，“吵什么？”
    再一抬眼，周末走了过来，神情已与昨天的嘲讽愤怒大不相同。
    “陈经理都告诉我们了，对不起，我们都错怪您了，我昨天还说您……我，都是我混球，您骂我吧！”
    楚林明白过来了，她倚着栏杆，漫不经心地放下袖子，低头理了理，话里带笑：“没什么，你说得也没错。”
    他反驳得比昨天还激烈：“怎么会！大错特错！都是我的问题，是我看事情太片面了，根本不了解事实就胡乱揣测，如果您没有真心对我们，”周末愧疚地把手里的票据递上去，“怎么会帮我垫我妹妹的医药费，还不告诉我呢？明明我一直针对您的。”
    一旁的陈于维直嚷嚷：“我靠，什么不是真心，周末你昨天是不是说了特别过分的话？早知道不同情你了！你活该！”
    周末眼圈红了，死死掐着手心，无地自容。
    他找了那个好心人这么久，这段时间还一直想着如何报答人家，结果现实是，他不仅没报答，还倒打了一耙。
    楚林接过，瞧了一眼，有些意外。
    不过偶然的一次善心罢了，只是想起林友谊他们说过周末自尊心强，知道他不怎么喜欢她，才没表露，后来则是直接忘了这件事。
    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这笔钱我一定会还给您的，谢谢您，教练！”
    这是周末第一声心服口服的教练，至此，他再也没有不甘和别扭，满心只有无从表达的歉意和感激。
    望着身前红着眼圈的两米多的大山，楚林眼波流转，轻笑：“别您您您的，别扭。”
    “那你，你会当我们的教练吧？”周末小心翼翼地问。
    她沉吟：“我可以继续代理，不过，我确实不太适合做你们的教练。”
    球员们喧闹起来，林友谊脱口而出：“为什么！球队需要你！”
    楚林又笑，摇摇头：“不，没有哪支球队，是少了一个人就不行的。”
    林友谊下意识觉得不对，可又不知道怎么回，张口无言。
    陈于维直接挤开周末：“可是只要转正，你就是联盟里史无前例的女教练了！多荣耀啊！”
    随即他又有些遗憾，“啊，要是我们还没降级就好了，没降级，你就是正式联盟的第一位女教练，可是现在只是发展联盟的。”
    他总觉得，还是正式联盟首位女教练的名头更响亮，更与楚林相配。
    楚林歪着头，笑：“发展联盟的也不是，我只是个代理教练。”
    “可是……”陈于维抓着脑袋。
    “别说了。”他身边的于小洲讷讷垂头，轻声说：“第一位女教练，如果教的是我们队，有什么□□耀的啊？”
    楚林一怔。
    “我们打球这么糟糕。”他低着头，一下下踢着瓷砖线。
    “连续几年倒数第一，盛京明明有两支球队，可是人家一说到盛京的球队，只会提起猎鹰队，方舟队就好像不存在。”
    她看向其他没动静的球员，他们都低下了头。
    “是啊，我在以前的球队，一直坐板凳席，教练基本不会让我上场。”
    “我是年纪大了，位置多余，除了方舟没有球队愿意接收我。”
    “我被各家球队交易来交易去，有时候还是跟别的球员打包交易。”
    丁康健抿了抿唇：“我们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别的球队不要的。”
    他们也确实为此破罐子破摔了很久。
    王边：“除了你，没人说过我们有价值。”
    丁楠：“老陈说，王指导走了之后，也没人愿意带我们了。”
    一阵沉默过后——
    “我会认真考虑。”
    所有人霎时抬眸，望向她的眼睛亮晶晶。
    直到很久之后，楚林还有种走廊里塞满了人的错觉。她失笑，又有些怅然。
    下午的训练，是楚林来到这支球队以来，球员最配合的一次，各项测试数据也刷下了新高。
    陈经理也到了场，第一次真正放下心：“以这个面貌和数据，我们肯定能通过方舟的评估！”
    现在，只差一个教练了。
    楚林笑笑不说话。
    晚上，是正式联盟这赛季总决赛的第一场，猎鹰队打达亚队，楚林拿了罐啤酒，准时打开电视。
    此时正是赛前热身，镜头给了正在投篮的卫凌一个特写，不过没练多久，他就下场了。
    镜头跟过去，楚林看到了沈躬自，看来是去现场观赛了，而且拿的还是内场票。
    卫凌过去跟他打了招呼，不知道在说什么，两人聊了起来。
    啧，有点羡慕。楚林喝了口啤酒。
    “凌哥！”
    “在方舟呆得怎么样？”
    沈躬自得意地翘起二郎腿：“挺好。”
    “哦？”卫凌眉峰挑起，方舟的人员一向固定，作为一颗空降的新星，他自然不信他们能这么轻易接纳沈躬自。
    “当然，我说的好，主要是指他们的代理教练。”
    卫凌知道他就是冲着教练去的，对他的话不置可否。
    “真的，凌哥，我这么说不是出自私心，她是真的跟我爸完全不一样，不，跟联盟所有教练都不一样。”
    沈躬自沉思两秒，说了句废话：“这种不一样，嗯，是女教练的不一样。”
    “说不清，你见过就知道了。”然后沈躬自突然想起了楚林提到卫凌时耐人寻味的表情，直觉让他立刻改口：“算了，你还是别见了。”
    “为什么？”卫凌反倒来了兴趣。
    “额，没什么，比赛要开始了，你快走吧！”沈躬自连忙含糊过去。
    在镜头里，两人似乎只是寒暄了两句，看不清表情，就分开了。
    比赛正式开始。
    达亚队是联盟里除了猎鹰之外最强的队伍，他们的内线防守固若金汤，很难突破。
    这支队伍的平均身高是联盟之首，每位球员的身体素质都格外强，从来不惧身体对抗。
    同时，他们也是除了方舟之外，在联盟里名声第二差的球队。
    因为他们打球风格蛮横，直冲直撞，与之进行身体对抗的球员总会受伤。
    不过楚林知道，对卫凌来说，破局不难。
    他是少有的全面型选手，除了快而强的内线进攻，外线得分能力同样是他的长项。
    当然，这也意味着，猎鹰队这场比赛将无比依赖卫凌。
    场上，猎鹰的4号将球传给了卫凌，达亚队的69号顿时如临大敌，沉下重心，谨防被他突破闯入内线。
    接着卫凌身形一晃，做了个流畅的假动作，在69号动摇之际，原地干拔跳投，随后转身。
    球在他背后划过一道优美弧线，命中。
    全场高呼卫凌的名字。
    楚林支着下巴，大概是酒精，让她心跳加速。
    不过看着看着，她皱起了眉。
    猎鹰队的2号，叫仲枢的，每次拿到球，似乎很不喜欢把球传给卫凌，总要自己投，结果是不断被达亚队球员抢断，连失几分，急得连猎鹰的教练都在场边连连吼了好几声：“把球给卫凌！”
    之后才不情不愿地传出了球。
    楚林若有所思。
    屏幕里，卫凌已经打满了半场，此时其他球员跑动后已经会支着膝盖休息，只有他，除了胸口微伏，投球的手依然保持稳定。
    冷静得像瞄准猎物的狙击手。
    无人能敌的恐怖体力，是他称霸球场的另一个原因。
    最久的一次，他曾连续打过四节比赛都没有下场，打破了赛会记录，也是那场比赛，他拿到了自己人生的第一个总冠军，和第一座FMVP奖杯。
    见他又要出手，达亚队的防守球员明显慌了。
    他们被卫凌接二连三的假动作晃得眯眼，已经完全分不清他到底是要冲进内线，还是要就地跳投。
    趁着防守球员分神之际，卫凌再次跳起，颀长有力的腕骨翻扣，球出了手。
    同时，在他身前，达亚的7号球员目光变得凶狠。
    毫无意外，球进了，楚林却突然起身——
    一切都是眨眼间发生的，达亚7号似不经意往前走了一步，伸出右脚，卫凌落地，正踩上那只脚，重心不稳，脚踝崴了一下，随后倒在地上。
    全场哗然。
    第17章
    裁判吹哨，比赛暂停，场边观众的骂声顿时如潮水般涌向达亚队的7号。
    7号面朝观众席，耸了耸肩，走到裁判面前，满脸无辜地摊开手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是他自己踩在我脚上的。”
    猎鹰的队医第一时间赶了过去，不过他还没到跟前，卫凌就自己皱着眉站了起来，第一时间向群情激愤的球迷们摇头示意。
    他被搀着去了后场查看伤情。
    虽然崴了的左脚没有着地，不过看他的表情，情况应该不太严重。
    与此同时，裁判判定达亚队7号恶意犯规，被罚下场，赛后还会进行禁赛和罚款。
    但达亚队的球员们并不为此担心，甚至脸上透着隐隐喜悦。
    因为保险起见，猎鹰是不会再让卫凌上场了。
    两队此时的比分是60:40，其中猎鹰队的分有一半是卫凌拿下的，四节比赛过半，还有两节，少了克制达亚的主力，这个分差对猎鹰来说并不保险。
    楚林却无心管猎鹰是赢是输，电视里还在回放卫凌倒地的画面，她等着猎鹰对卫凌伤情的官方声明。
    如果能到现场看看就好了。
    此时，网上已经因为卫凌受伤的事而沸沸扬扬，随处可见对达亚队的控诉。
    今天卫神三双了吗：我卫神膝盖刚好，又来个脚踝，以后见达亚一次骂一次。
    干饭局长：又见球场垫脚，最容易骨折和韧带撕裂，这招毁了多少球员的职业生涯，真TM黑，球品见人品，联盟里打球最脏的是方舟队，第二脏的就是达亚。
    胖大海回复：不，现在联盟第一脏变达亚了，因为方舟队降级了哈哈哈。
    rainbow回复：其实方舟的其他人还好吧，脏的是钱强，场上各种小动作贼多，恶心人，但方舟降级之后他好像也走了，应该是去临安了。
    逆风飞：猎鹰干翻达亚！给卫神报仇！
    这个晚上，各大体育论坛和板块几乎都被卫凌的名字占满。
    与此同时，另一个帖子不声不响出现在论坛的首页：幸好今天没看比赛，不然得被气死，大家消消气，方舟队的这个漂亮小姐姐有人知道是谁吗？刚看到一张网友在他们直播间的截图，惊为天人。
    猎鹰队虽然自己就有一支体系完善的医疗队伍，但经纪人还是坚持带着卫凌去了之前看膝盖的医院。
    好在一通检查下来，确实没有大碍，只是普通脱臼，膝伤也没有复发。
    “这几天你就在这儿住着吧，多观察几天。”
    经纪人安排好了，开始唠唠叨叨：“我说卫凌啊，你能不能小心点，我手底下这么多球员，就你最不省心。国家队现在是青黄不接，下一届世锦赛还得靠你，你要是真受了大伤，回头沈指导又要敲打你。”
    卫凌背靠床头，面不改色，“手机给我，现在比分多少了？”
    经纪人回头凝神看了他一眼，拍了两下手，“卫凌，我有时候也真是佩服你，你是不是把球场当老婆了？脑子里除了打球就没别的事了？”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此时比赛已经进行到第四节 的最后五秒。
    猎鹰只领先三分，很危险。一旦达亚队投中一个三分球，比分打平，就要将比赛拖入加时。
    但达亚10号的三分球没中，而猎鹰队仲枢拿到了球，还剩最后两秒，他没有犹豫，在哨响之际直接将球投出，进了。
    猎鹰队以5分的优势赢下了总决赛的第一场。
    卫凌淡定地把手机放下。
    他脚踝没事的消息，也在猎鹰队的赛后发布会上广而告之。
    第二天，楚林进训练馆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到齐了，正围着沈躬自，不知道在说什么。
    大概是知道了沈躬自并没有挤走谁，对于这群头脑简单的运动员来说，芥蒂来得快，去得也快，只不过一晚上，就已经与之打成一片。
    当然，他们的热情也是有目的的。
    “幸好钱强走了，我看昨天晚上又有球迷在数他这几年阴了多少球员，往年背锅的都是方舟，这下都跟咱们没关系了。”
    “是啊，达亚那脚伸得太明显了。”
    昨晚的比赛大家都看了，知道沈躬自在现场，而且还跟卫凌很熟，于是特意将话题引来，然后顺理成章去向他搭话：“卫神真的没事吗？”
    毕竟猎鹰队为了稳定军心，而隐瞒主力真实伤情的情况，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沈躬自没有在意他们突如其来的热情，漫不经心玩着球：“嗯，我爸昨天给他打了个电话，应该没事。等回头训练结束，我再去医院看看。”
    医院就在方舟主场体育馆附近。
    楚林心里一动。
    而林友谊几人则对视了一眼，好像在互相密谋什么计划，最后是陈于维出来，咳了咳：“那，我们能不能跟你一起去医院？”
    他们跟卫凌基本没什么交集，连交手的机会都少之又少。因为即使在赛场上遇到，猎鹰也不至于为了方舟这样的球队动用王牌。
    更别提那时，他们队里还有钱强这样的球场杀手。
    虽然位于同一座城市，但两支球队的地位，就像地理位置一南一北，就像球馆条件天差地别，日后方舟降级了，就难碰到了。
    可是在联盟里，卫凌就是金字塔尖的人，是每个球员或想比肩，或想超越的偶像和目标。
    沈躬自停下抛球的手，迎上他们锃亮的眼神，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尖：“行。”
    楚林仗着他们没注意自己，背着手偷听了好一阵，听到这里点了点头，这才不紧不慢地走到众人身后，“好了，都别聊了，开始训练吧。”
    “教练早！”大家正要散开，周末突然提议：“哎，教练要不要一起去？”
    正瞌睡呢，枕头来了。
    楚林内心连连夸他上道，面上只一派疑惑：“嗯？去哪里？”
    “我们在商量去看卫神呢，沈躬自可以带我们去，机会难得啊！”
    思考了一阵，楚林扬着下巴，唇角提起，故作矜持点了点头，好像只是单纯附和了一个可有可无的提议：“行吧，不过时间不能太长，毕竟下午还有训练。”
    “不会的，很近。”沈躬自一边笑着回她，一边暗自咬牙，总觉得如果这两人见面，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运球，投篮，篮板，各项训练有条不紊。
    楚林觉得，这个上午过得似乎格外快。球员们也觉得，教练今天心情似乎格外好，鸡毛掸子都没挥几次。
    吃过了午饭，一众人浩浩荡荡来到了医院。
    楚林走在最后，与沈躬自并肩。他几次看她，那张白皙姣好的面庞上都是风轻云淡，好像只是去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你总看我干什么？”楚林眼风一扫，心里犹疑，难道被他看出了掩藏的紧张？
    沈躬自丝毫没有被抓包的心虚，眨了眨桃花眼：“因为教练太好看了。”
    她松了口气，绕过他：“你最好正常说话，正常看人。”
    沈躬自遗憾地摇了摇头，追上去。
    卫凌的病房是宽敞的VIP病房。
    但即使如此，众人到的时候，病房里已有了许多人，他们这么一大帮子，一半都挤在了门口。
    楚林没再往前，在距离病房门口一米远的地方就停了下来，被前面的大高个遮得严严实实。
    沈躬自走了进去：“凌哥，他们都是我队友，想来看看你，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
    卫凌没在意，一一望过去，冲他们点了点头，英俊的脸上难得带了些许笑意。
    后头的林友谊正傻笑，突然想起谁，一转头，“哎，教练，你怎么站这么远，快进来吧！”
    楚林在原地一动不动。
    冲动过去，她其实很想调头。
    但来都来了，这时候走，她又不甘心。
    她在门口闭了闭眼，壮士断腕一般迈出了脚步。
    第18章
    然而她那一步还没迈进门，手机突然响了，来电显示是陈经理。
    小鸭子嘎嘎嘎的铃声在走廊里阵阵回响，她只得转过身去，在角落里接起电话。
    “喂？”
    “小楚，是我！你们赶快回来，方舟集团的赞助评估提前了！”
    “好！”
    事情紧急，楚林挂断电话就连忙跟林友谊他们说了一声，已经来不及去纠结到底见不见卫凌了。
    球员们走后，其他访客也纷纷告辞，病房一下子空了出来。
    “卫凌，你刚才有没有听到方舟他们代理教练的手机铃声？居然跟你的一样，还真是巧啊。”
    经纪人把他们刚才带来的几束花插好，“不过人家女生也就罢了，不知道你一大男人怎么会用这么幼稚的铃声，你每次都说忘了换，也没见你想起来过，真是……卫凌？卫凌！”
    叫了他好几声都没应答，经纪人一扭头，就见他望着门外的方向，好像定格了一样。
    他也看向门口，空荡荡的，奇怪地问：“你看什么呢？”
    卫凌缓缓收回视线，心底一个想法呼之欲出——那阵铃声，除了他，只有另一个人有。
    他蓦然转向经纪人：“杨竟，方舟的代理教练，叫什么名字？”
    经纪人瞪大了眼：“咦？你不是对人家不感兴趣的吗？”
    方舟体育馆。
    “长盛队昨天召开了发布会，宣布王东方教练加盟，但是，你们却没有及时向集团汇报教练出走一事。”西装革履的男人扶了扶眼镜，望向陈经理。
    陈经理叹了声气，“事发突然，我们一直在忙着找新一任教练。不过，已经找到了。”
    他话音刚落，楚林匆匆赶到陈经理办公室，敲开了门，身后还有一大帮球员跟着。
    陈经理笑了笑，“赵助理，她来了，这位就是我们的新教练，楚林。”说完，他朝楚林使了个眼色。
    楚林只是短暂停了两秒，就顺势伸出手，礼貌地笑：“你好，叫我小楚就行。”
    此话一出，不止是陈经理松了口气，门外的所有球员面色都染上欣喜与激动。
    这意味着，楚林真正接下了教练之位。
    赵助理与她握了握，审视的目光在楚林那张过于明艳的脸上停留了一下，语气微妙：“你们，用的是女教练？”
    后面恐怕还有未尽的半句话：而且还这么漂亮，能靠谱吗？
    陈经理仿佛没听出他的画外音，挺着圆滚滚的肚子，骄傲道：“对，因为楚林非常优秀。”
    “哦……这个名字倒是很陌生。”不过赵助理明显心理素质不错，短暂的惊讶之后，就敛起了情绪。
    “秦总非常喜欢篮球，经过多番考虑，才选择赞助你们，但你们这几年的成绩，确实太糟糕了，所以，如果这次评估不合格，我们的赞助会换到其他体育项目。”赵助理继续说。
    早有心理准备，这话听在耳里不痛不痒，所以陈经理只是面不改色点了点头。
    自楚林来了之后，他就对方舟燃起了从未有过的信心，也觉得，这次评估一定会通过。
    评估开始。
    但与楚林想象中的不同，赵助理只是要求将每个赛季前，联盟体测的项目测一遍。
    她与陈经理对视了一眼，过于简单了，她之前准备好的一大叠资料与说辞，都没派上用场。
    说起来，方舟集团只来了一个人，就足见他们对球队的态度了。
    陈经理眼里也有些凝重。
    只有球员们并不知道，在体测时都卯足了力。
    刚开始，赵助理在一旁看得漫不经心，时不时看看时间，估计下一个会议要不要推迟，但过了一会儿，他渐渐正色。
    又过了一会儿，他翻开了手中方舟队上赛季的体测数据。
    一对比，赵助理惊讶地发现，这些球员的整体成绩不仅没退步，反而还高了一点。
    诸如边线17次折返跑，这是联盟所有球员都头疼的项目，往年方舟能有一半球员无法通过，可今天测下来，全员合格。
    明明这帮球员在降级之后的消极，都已传到了集团那边，也是让他们想要放弃球队的一个原因。
    可今天看下来，他们毫无颓态，完全不像一支降级球队。
    陈经理注意到他的神情，猜出他在想什么，笑呵呵解释：“这些球员比上个赛季有进步，都是楚林这段时间训练有方，他们自己也很努力。虽然降级了，但大家都定下了回去的目标。”
    听他这么说，赵助理倒是对楚林高看了一眼。
    而另一个让他惊讶的人，是沈躬自——这位球场新星，名教练沈焦的儿子，居然会加入这样一支降级队。
    陈经理更是得意：“他也是楚林挖来的，原本是猎鹰看中的。”
    赵助理脸上的讶异掩不住了，这次，他仔细打量了一番场边正凝神按表的楚林。
    他这才注意到，场上所有体测的球员每完成一个项目，都要下意识看看她，若是她点了点头，他们神情就会松一松。
    仿佛是在寻求她的肯定。
    而满打满算，王教练也才走没多久。
    这样看，她倒是真不同寻常，赵助理这一刻突然觉得，或许方舟真的能回到正式联盟也不一定。
    但这个念头一闪而过，他又在心里摇了摇头。
    正如楚林所担心的，所谓评估只是走个过场。在他来之前，方舟集团就已经确定，不会再继续赞助他们了。
    他嗤笑一声，方舟这只球队，不可能再起来了。
    除非楚林能创造奇迹。
    但她一个女人，可能吗？
    第19章
    标题：兄弟们,前两天发的帖子，但是好像没人认识这个出现在方舟队球馆的漂亮小姐姐，于是我今天又来了，不找到我不甘心！
    LZ：【动图】
    1L：点开之前我还在想,好看到什么程度让你这么念念不忘,点开之后：楼主找到我老婆了记得回来告诉我一声。
    2L：总感觉有点眼熟,这么好看,如果见过了我应该有印象，想不起来,不管了这声老婆我先叫为敬。
    3L：从来没听说过方舟队还有这种等级的美女啊，是不是托关系进去看球星的粉丝？但是又感觉好像跟球员关系很熟，难道是啦啦队的？
    4L回复3L：我震惊，方舟队有什么像样的球星吗？你说她是去猎鹰队看球星我还信。
    5L回复4L：林友谊应该勉强能算一个吧，而且其实他们队的球员虽然打球不怎么样,长得倒都挺不错，应该是小女生会喜欢的类型，我记得之前还有女生评什么联盟里的男模队，方舟就有上榜。
    LZ：大家别歪楼了啊,我是来找人的！就没人认识？
    ……
    846L：楼主还在吗？破案了……快去看方舟的发布会,她居然是方舟的教练！名字叫楚林！
    847L回复846L：教练？？！
    848L：我靠，这是联盟第一个女教练吧,方舟找了个这么漂亮的教练,是想在比赛的时候用美人计吗哈哈哈【滑稽.jpg】
    849L：话说方舟是不是因为降级了,没希望了，就破罐子破摔了？这名字也是名不见经传,既没有履历,年纪看着也不大,难道空有一张漂亮脸蛋就能当教练？无语，这是想一辈子待在发展联盟啊？管理层也是昏了脑子，我看方舟迟早要完。
    850L回复849L：已经完了。有没有人扒一扒花瓶上位史？
    851L：作为方舟为数不多的粉丝，真的失望了，根本看不到球队的上进心，就算找不到什么像样的教练，好歹也不能太差吧？好家伙，直接拉个花瓶来凑数。得，我以后只看猎鹰的比赛了。反正从下赛季开始，盛京就只有一支正式联盟球队。
    852L：我今天朋友圈都被这个动图刷屏了，都是舔屏的，比起教练，我觉得她还是当演员更合适。
    853L：屁个花瓶！你们什么都不知道，早晚会打脸！
    854L回复853L：脑残粉？
    855L：平时看女篮比赛我都觉得水平不行，现在女的还要来教男的打球？我不懂方舟怎么想的，方舟再差，打球也比女的强吧？
    LZ：大家别在我楼里吵。刚看完发布会回来了，没想到我见证了历史，首位女教练啊！反正作为颜狗，看到那张脸，我是骂不出来的，就待在场边赏心悦目也行。
    楚林接任方舟队教练的消息一经放出，就制造出了巨大的轰动。
    首位女教练、美女教练、默默无闻横空出世……各大体育媒体纷纷转载报道。
    球迷中，有一部分被楚林那张漂亮得极具攻击性的脸俘获，立刻表示联盟加进新鲜血液也挺好的。
    大部分球迷都对此表示了质疑，原因同样是楚林的脸。在美貌面前，他们无法相信楚林有实力。
    不过令人没想到的是，她那张直播间里突然凑近镜头的动图，在篮球圈之外也火了，反倒有大批不看球的人成了她的粉丝。
    但不管怎么说，楚林这个名字，正在迅速传播开来。
    卫凌看着手机，目光晦暗不明。
    经纪人小心翼翼地观察他，自从那天告诉了他方舟代理教练的名字，哦，现在应该去掉代理两个字了，卫凌就开始不对劲了。
    回想那天，是他第一次在卫凌的脸上看到嘲讽，还掺杂着一些更复杂的情绪，转瞬即逝。
    随后他似乎低低地说了句什么，经纪人没听清，只隐约怀疑是骗子，但又不能确定。
    不过这两天，卫凌好像比以往更加沉默。
    他试着跟卫凌搭话：“额，你看到那个动图了吗？呵呵，好像还挺火，小楚是不是确实很漂亮？可多人喜欢她了，我之前想撮合你们，你还不愿意。现在后悔了吧？要不要我再跟老陈联系联系？”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动，卫凌看着论坛上那些叫楚林老婆的字眼，语气仿佛带着冰碴：“不用。”
    划着划着，手指一顿，卫凌突然想到了沈躬自——冲着方舟教练去的。
    他还祝他成功。
    卫凌危险地眯起眼，饱含深意地冷笑一声。
    经纪人听他冷笑，心里一颤：“人家这么漂亮，你看了一点心思都没有就罢了，居然还冷笑，卫凌，我真的开始担心你了。”
    这些年不知是从哪传起的，说卫凌曾被漂亮女人骗身骗情，所以越是漂亮的女人他就越是厌恶，久而久之，已经达到是个女的就敬而远之的地步了。
    经纪人一直不信，因为卫凌对球馆的清洁阿姨就挺有礼貌。
    但是现在，他好像有点相信了。难道，他日后要走上那条路？经纪人咬着手指纠结。
    卫凌对他的担心充耳不闻，继续往下翻，一条一条，他冷眼看着底下那些恶意揣测的言论，不为所动，退出，锁屏。
    过了半晌，却有莫名的烦躁从胸腔里溢出来，他用力闭了闭眼，把手机甩给经纪人：“封个帖。”
    方舟球馆，今天的训练已经结束，方舟队的球员们却没有散去，每人都抱着自己的手机，正噼里啪啦地打字，面色激愤狰狞，彼此还不时小声交流着什么。
    就连刚融入他们的沈躬自也是。
    楚林喝了口水，走了过去，精致的下巴一扬：“你们在做什么？”
    离她最近的林友谊吓了一跳，忙收回手机，不太好意思地挠挠头：“没什么没什么。”
    一旁的陈于维手指在屏幕上动得飞快，却和盘托出：“我们正在跟瞎眼网友大战三百回合。”
    楚林顿时明白过来。
    丁楠推了推陈于维，他们本来商量好了，不让教练知道那些网友说的话的。陈于维拍了拍脑袋：“我给忘了。”
    不过既然楚林已经知道了，他们也就放开了。
    “他们居然说咱们教练是花瓶，我呸，教练明明是美貌与实力并存。”
    “我靠，居然还有阴谋论说教练是不正当上位的！”周末腾地站起，气得把袖子撸到肩膀上，“自己心思龌龊，还好意思说别人！”
    他刚说完，附近的人都默默看向他：“那你就好意思？”
    要知道，当初周末可就是凭借“指认”楚林与陈经理早就相识，在球队里第一拨挑起阴谋论的，还带跑了好几个原本相信楚林的。
    周末气焰顿时全消，小鸡仔似的乖巧坐下：“这段经历就让它过去行不行？人生的岔路口难免会走错，我这不是早就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吗？”
    边说他还边偷偷瞄向楚林，生怕她介意。
    论坛里，他们十来个被打为“脑残粉”的球员还在乐此不疲地跟网友对线。
    “沈公子你战斗力可以啊，骂人不带脏字，爽。”混了没几天，他们连沈躬自的外号都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哎，我消息怎么发不出去了？”
    “不会被封号了吧？我也发不出去了。”
    “不是，应该是帖子被删了。”
    “我这个帖子也是，好像骂教练的帖子都被删了。”
    众人面面相觑，有些奇怪：“谁删的，论坛还会做这种好事？”
    “反正不会是咱们公关部删的，咱们没钱。”
    不管是谁删的，大家总算松了口气，他们还担心楚林看到帖子，心里不舒服。
    不过楚林的心理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强大，她早就看过网友的各种评价了，好的坏的，她都只是笑笑。
    无关之人的评价，还伤不到她。
    但她还是跟他们说了声谢谢，也是此刻，她突然觉得，当他们的教练好像还挺不错。
    网络骂战结束，大家终于散去。
    楚林跟他们一起出了球馆，分开的时候却注意到，周末他们四个没有与其他人一起，而是往馆外的方向走去。
    她瞥了一眼，估计是出去买东西，没有在意。
    “周末，咱们去参加那比赛，真的能行吗？”王边犹犹豫豫地问。
    周末掏出一张传单：“都跟你们说过好几遍了，你瞧，这里写了，只要不是正式联盟球员，都可以参加。而且据我所知，很多发展联盟的球员都会参加的，咱们马上也是发展联盟的了，符合要求。”
    黑金色的传单最上方，写的是“盛望杯街球大赛”几个大字。
    丁健康苦笑一声：“你一说发展联盟的球员会去，我就有种咱们自甘堕落的感觉。”
    “不过这比赛的奖金倒是很高啊，五个人分也能分好多。”王边接过周末手里的传单说。
    “如果咱们能赢，拿到了奖金，周末就有钱还给教练了，还能凑出一笔医药费，以后不用这么辛苦打三份工了。”
    周末拍拍他们的肩：“好兄弟，谢谢你们。”
    “谢什么。”
    而林友谊早就被说服了，“刚好，如果真能分到奖金，我的那份就捐给队里吧，咱们经费太紧张了。”
    丁康健跟王边也赞同。
    “不过，咱们这才四个人，最低报名人数是五个，还差一个啊。”
    周末小心地叠好传单，“放心吧，我找了陈于维，那小子二话不说就答应了。不过他平时不跟我们一道，我怕被教练看出来，所以让他一会儿再来找我们。”
    话音刚落，他肩膀上就搭了个人，语气兴奋：“快，周末，我都等不及了，看小爷怎么在比赛里大杀四方，让他们见识一下运动员的实力。”
    周末翻了个白眼：“出息。”说完却也加速跑向大门。
    沈躬自同样没跟其他球员一道。受父亲所托，结束训练之后，他又去了趟医院。
    只是这次，他发现卫凌看他的眼神不太对劲，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好像在里面看到了敌意。
    他没怎么在意，削了个苹果，笑说：“凌哥，我今天帮教练在网上骂了那些嘴不干净的网友，你看新闻了吧？教练被他们骂惨了，幸好有我们。”
    他想了想，打了个响指：“也算是英雄救美了，教练很感动，还说谢谢我。我觉得胜利在望。”
    被抢了功劳的卫凌目光沉沉：“沈躬自，难道你去方舟，不是为了打球，只是为了追人吗？”
    他难得用这么严肃的语气叫他，沈躬自一愣。
    随后他略显迷茫地回想了一番：“没错啊，凌哥，你不是知道的吗？你忘了吗？你当初还挺支持，说让我追到了带给你看的啊？”
    卫凌：“……”
    第20章
    室内陷入了一片尴尬的沉默。
    卫凌磨了磨后槽牙,暗吐了一口气。
    “凌哥？”沈躬自实在不解，“你怎么了？”
    片刻后，卫凌手指敲了两下床沿，“我突然想起来,你爸这两年身体不好,昨天还跟我说,你总不服他管,叮嘱我多看着你点。”
    “啊？”
    他挑眉：“所以，从明天开始,你每天都过来跟我汇报一下当天的训练成果，并且进行自我反思，以及提出下一阶段的目标。”
    沈躬自消化了一下他的意思，桃花眼圆睁：“什么？有这必要吗凌哥？”
    卫凌十指交叉，扬起下巴,凌厉的目光几乎让人无法直视：“难道你要永远原地踏步，永远保持现状？沈躬自，出征世锦赛的人员选拔离你不遥远了，但国家队不可能选一支降级球队的球员。”
    沈躬自一愣,随后不情不愿地说：“那你也不至于看我这么严吧,而且在选拔之前，我觉得方舟肯定可以回到正式联盟的。只要你见过我们教练,你也会有信心的。”
    说到这里,沈躬自两手搭着沙发靠背,悠哉地翘起了二郎腿。
    卫凌看他脸上荡漾的笑，怎么看怎么觉得碍眼,顿了顿,别过眼,“我不做那种无谓的假设，我只把握现在，而现在的方舟队，只是一支降级球队。好了沈躬自，还有异议吗？”
    沈躬自看他表情坚决，知道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他面对卫凌确实要比沈焦更听话，他爸这叮嘱着实是找对了人。
    于是撇了撇嘴，“行行行，我家老头子说得没错，你这人，整个世界只有篮球，自己喜欢不够，还压榨别人，老古板。也不知道你说的那些反思目标有什么好听的，你也不嫌烦。”
    卫凌神情松了下来，单手握拳在嘴边，轻咳一声，“也不是只能说反思和目标。”
    “那还能说什么？”沈躬自摊了摊手。
    卫凌挺直了背，不动声色：“比如，跟队友的相处。如果你未来的目标是做一支球队的领袖，就要从现在开始，学习如何与队友沟通。再比如……教练的水平，对你的态度，你的进展，等等。”
    沈躬自轻抚下巴，若有所思：“方舟那帮人都单纯得很，还没我们校队勾心斗角的多，我早搞定了，有什么可说的。至于教练嘛，倒是可以讲讲。”
    卫凌面无表情点了点头，“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楚林陷入了深深的疑惑。每次训练结束，球队里就有一半人匆匆离场，瞬间就不见人影。
    沈躬自那边还有大学生篮球联赛的比赛，时常请假也就算了，可连林友谊他们也时常迟到早退，诡异的是，跟陈于维私下的关系似乎也变好了。
    而且时间一长，队里迟到早退的人越来越多。
    她察觉有些不正常，找上了队里最乖的林友谊。
    林友谊直挺着脖子，左顾右盼，支支吾吾，“教练，我们每天出去，是去，去医院看周末的妹妹。”
    楚林眯眼，仔仔细细打量他的表情，“今天训练结束，你们还要去是不是？”
    “是，是啊。”
    她突然歪头笑了，“好啊，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周末的妹妹呢，今天带我一起过去吧。”
    “……教练，这就不用了吧？”林友谊还想垂死挣扎。
    “就这么定了。”楚林干脆地敲定，不给他拒绝的机会，直接去找了周末。
    周末听完后，表情先是一懵，楚林笑吟吟：“怎么，你们这段时间不是去看你妹妹了吗？”
    “额，是是啊。”周末摸了摸后脑勺，头皮发麻。
    “嗯，他们几个大老爷们都能天天去，那带我一个，不为难吧？”
    “不，不为难。”
    “行，今天慢点走，等等我，可别训练一结束就冲出去。”楚林说得意味深长，转身。
    “哦好。”周末笑得难看。
    不出意外，下午的时候，她就看见小团体那几个人一直嘀嘀咕咕，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训练一结束，楚林抓起包就走到了周末身边，“等我换件衣服。”
    周末的妹妹年纪不大，听他说才十岁，楚林买了些水果，“你妹妹住院多久了？”
    周末目光柔和下来，“她这两年基本都是在医院里度过的。”
    楚林点点头，从货架顶层抽下一个大盒子。
    周末连连摆手，“教练，你不用给她买东西。”
    楚林别了他一眼，意有所指：“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不懂礼数，去探病还两手空空？”
    林友谊他们几个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可谁让他们确实不是去探病的。
    到了病房门口，楚林才想起来问：“周末，你妹妹叫什么名字？”
    “哦，她叫周周，我爸妈没什么文化，起的名字都不怎么好听。”
    “没有，挺好的，比周末好听。”她还担心会叫周一。
    虽然病房门是敞开的，但楚林还是敲了两声门，与房内唯一的小女孩对视：“你好，周周小美人，请问我可以进来吗？”
    病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孩满眼惊艳地看向她，然后才看了一眼后头的哥哥，想到她的称呼，点点头，声音羞怯：“可以。”
    病房是多人的，不过入住的不多，有帘子隔开。几个大个子进来后，空间顿时变得逼仄起来，其他病友也好奇地看着他们，尤其是楚林，收获了最多目光。
    周周的护工见周末过来了，打了声招呼。
    “哥哥，你们怎么今天都过来了？好久没见到林子哥哥、王边哥哥还有康健哥哥了。”女孩声音小小的，边说还边偷瞧楚林。
    楚林在床边的小凳子坐下，只觉得他们不愧是兄妹俩，偷看人的样子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周末却连连朝周周使眼色，“周周你忘了吗？他们最近不是每天都来吗？”
    周周闻言虽然迷惑，但还是顺着哥哥的话风：“哦哦，是啊。”
    见周末还没有介绍的打算，楚林拿起一只苹果和水果刀，纤白细长的手指灵活地转动，眼神对上周周偷瞄的视线，大方扬唇：“我叫楚林，是你哥哥的篮球队教练。”
    “对，快叫姐姐。”周末提醒。
    周周大眼睛闪着：“楚楚姐姐好。”
    从她的眼神看，明显极喜欢楚林，只是不会表达，与周末是完全相反的性格。
    周末说过，周周很懂事，知道家里因为她的病负担有多重，父母都在外地拼命打工，而哥哥除了是哥哥，也被迫承担了父母的那份职责。
    她一直很自责，所以性格也越发内敛羞怯。
    周末说起的时候很是忧愁，因为作为哥哥，他更希望妹妹可以开朗度日。
    楚林将苹果递给她，擦了擦手，柔声问：“周周，你有什么愿望吗？”
    周周啃了一小口苹果，想了想，低声说：“等我病好了，我想赚很多钱，我想出去旅游，去环游世界。”
    透过病房那扇小小的窗户，周周也知道外面的天空有多大。
    “哦，很好的愿望。”
    “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的病才会好。”她垂下小脑袋，“它可能，永远不能实现。”
    楚林歪了歪头，“不，小美人的愿望，会有仙女教母帮你实现。”
    周周一愣，“仙女教母？”
    周末几个人也一愣，他们从来没听过楚林用这样温柔的语气说话，明明脸庞还是那样明艳，却丝毫没有攻击性，仿佛春风拂面。
    楚林把礼袋里的东西拿出来，周末这才看见，她买的是一套世界各大著名景观的拼图。
    “等周周把这一整套拼图都拼完了，病就会好了——”
    她拉长语调：“等你病好了，姐姐就带你去旅游，看看外面的大世界，好不好？”
    周周不敢置信地眨眨眼，猛地看向周末，见他没有反对，才用力点头，“好！”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对她来说巨大无比的盒子。
    楚林余光见周末几人都是怔愣地望着她，起身，抱胸挑眉：“怎么，我就算不像仙女教母，你们也不至于用看恶毒后妈的眼神看我吧？”
    四人齐刷刷摇头：“不不不，教练，咱们球队里，没人比你更像仙女了。”
    “……你们不如说队里没人比我更像女的。”楚林转过身，继续和周周说话。
    这时，王边看了眼手机，朝另外三人比划了个动作。
    “咳，教练，我们先回去了。”丁康健说。
    楚林撑着下巴，回头望他们：“哦，那我也跟你们一起回去好了。”
    “哎不行啊！”王边脱口而出。
    “嗯？”
    “不是，我是说，教练，你看周周多喜欢你啊，你这么快就走了，她会伤心的。”
    楚林看向周周，那张小脸上确实布满了失落，但还是很懂事地没要求她再多留一会儿。
    “好，那你们先回去吧，我晚上跟周末一起走。”
    “行，那教练再见！周周再见！”
    “哥哥再见。”
    楚林陪周周拼了一会儿拼图，周末突然拍了拍她：“教练，我肚子突然有点疼，想去趟洗手间，周周先拜托你照看一下哈。”
    楚林挥挥手：“嗯，放心。”
    话音刚落，周末已经飞奔到门口，看起来确实很急。
    城市的另一边，热闹的球场上，聚集了大批人马，场边围着一圈广告牌，花花绿绿的赞助商logo看得人眼花缭乱。
    周末目光在其中焦急地搜寻。
    “周末！这里！”
    周末赶忙气喘吁吁地跑过去。
    “你这也太慢了，比赛都快开始了，差点想让阿楠上了。”
    如果楚林在场，她就会惊讶地发现，方舟队除了她之外，都聚在这里了，甚至包括沈躬自。
    “没办法，教练盯得紧。”周末擦擦汗，“沈公子，你今天要上？”
    沈躬自撩了撩额间碎发，牢牢吸引着场边女生的视线，“你们上场比赛都差点输了，这场对手万一更强的话，没有我能行？”
    “切，自恋又骚包。”
    沈躬自观察力极为敏锐，早就发现了周末他们的不对劲，想到卫凌的话，主动去打探，才知道他们居然要背着教练参加街球比赛。
    沉默了一会儿，周末都担心他要去打小报告了，他来了一句：“带我一个。”
    幸好那时比赛还在报名阶段，球队名额限制是5到7人，上场五人，其余可做替补。
    林友谊他们四个，陈于维那边两个，加上沈躬自，正好七个，于是加进了他的名字。
    在日常的训练中，沈躬自就展现了出色的基本功和掌控力，有他在，他们对胜利更有把握。
    这场比赛是三十二进十六，不过单论实力，对手还是没有他们强，上一场是因为遇到了发展联盟的几个球员组成的队伍，他们才打得吃力了点，但这场对上的却完全是业余球手。
    “沈公子！接球！”
    沈躬自游刃有余地接住，慢悠悠在□□交叉运球，下一秒风一般左右穿梭，穿过对方的防守，然后高高跃起，单手抓着球，朝篮中暴扣。
    稳稳落地的那刻，场边也响起了震耳的尖叫声。
    同一时间，比赛结束，他们大比分获胜。
    陈于维翻了个白眼：“这花孔雀，打野球都不忘耍帅。”
    周末手肘捣了捣他胸口，嘲讽他：“小丑鱼，嫉妒了吧。”
    “你再瞎叫试试，别搞笑了，我的魅力能比他差？上次比赛结束，还有好几个小女生找我要电话号码呢。”
    “啧啧啧，这事儿都听你吹一礼拜了，寒不寒碜哪。”
    “怎么了，不能吹吗？我被五个女生同时要号码啊，这都不值得骄傲，那被谁要号码才能骄傲啊？”
    “教练。”王边突然插话。
    “什么？”陈于维懵逼脸，思考了两秒，嘿嘿地挠头，“如果被教练那种级别的美女要号码，好像确实更值得骄傲哦。”
    “哈哈，想得美，梦里什么都有。”周末讽刺道。
    王边却扯了扯两人的球裤，说得结结巴巴：“不，不是，我是说，教练，教练在那。”
    六人同时一僵，缓缓转身——
    球场正对面，楚林一身红裙，长腿交叠，细腰倚着栏杆，明媚的大眼在阳光下微眯。对上他们震惊的视线，她唇畔一抹别有深意的笑。
    第21章
    “教练,为什么还朝我们笑呢？她现在是不是很心平气和？不然怎么会笑得这么好看？”王边咽了咽口水。
    “不，这有可能是暗示：我今天要你们好看。”丁康健煞有介事地分析。
    “有道理。”
    距楚林方圆十米内的行人都在或明或暗地看着她，其中许多蠢蠢欲动，只是碍于她周身莫名强大的气场,只敢观望,不敢上前。
    一个穿着球衣的盯着她看了半天,最后在同伴的起哄下,帅气地从下方撑跳上了平台，同样靠着栏杆搭讪：“嗨,美女，在这儿看比赛吗？”
    刚说完，突然觉得她精致的侧脸有些眼熟。
    楚林脸也没转：“不是，找人。”
    男人殷勤问：“你想找谁？是参加比赛的选手吗？这里好多支球队我都有联系方式，我或许可以帮你找。”
    她手肘懒懒地搭在栏杆上,另一只手抬起，朝周末他们的方向勾了勾食指。
    男人表情一愣，顺着她手指望过去。
    是几个身量格外高大的男人，一溜的肩宽腿长,眉目俊朗张扬,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在人群中简直鹤立鸡群，如果不是穿着球衣,简直仿佛置身T台现场。
    一排人类高质量男性。其中有一个特别帅气的还在瞪他。
    他赶紧灰溜溜地跳下了台子。
    “我靠,教练朝我们招手了！要不要过去？”陈于维背过身去,把球衣领子翻上去捂住脸，“她看不见我们看不见我们。”
    丁楠提着他的领子,“你看看你身边的人,有几个像你这么高的？怎么这么蠢。”
    “我不管,我不过去，我害怕。”
    楚林继续看着他们，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栏杆，刚敲到第三下，对面那几个满头大汗，眼神闪躲的憨憨们就收敛了表情，乖乖迈开长腿，穿过无数注目的人群，朝她走来。
    楚林站在观众席最后一层的平台上，比他们还高半个头。
    她慢慢俯视了一圈，看得几人纷纷低头，最后笑吟吟地看向周末。
    “周末，你上个卫生间，从城北千里迢迢跑到这市中心的球场来了？是医院的卫生间不够露天不够野，让你不能满意吗？”
    “……”
    周末嗫嚅着小声说：“我错了。”
    “林友谊，”她话锋一转，“你们几个不是跟我说回宿舍了吗？怎么，迷失了方向的小羔羊们最后惊讶发现，条条大路通球场？”
    林友谊顿时满脸涨红，“……不是。”
    “沈躬自啊。”她脚尖点了点地。
    沈躬自心一紧，骤然仰起头，好像这时才发现楚林似的，桃花眼微闪，最大限度地释放自己的魅力：“咦，教练，你也在啊。”
    纯属媚眼抛给瞎子看。
    楚林铁石心肠，不为所动：“你不是说，要回学校，跟校队的队友们商量下场比赛的战术吗？所以，你的下场比赛，叫——”
    她弯腰捡起旁边的一张海报，一字一句念：“哦，盛望杯街球大赛？方舟队降级之后，你们校队也跟着从大学生联赛降级，打街球去了吗？”
    “真不好意思啊，克到你们了。”
    “怎，怎么可能。”沈躬自艰难地保持微笑。
    楚林接着又笑看远处，刚才还万分起劲地为这几人擂鼓助威，现在正四处找掩体躲藏的猛男“啦啦队”们。
    她数了数，除了眼前这几个，队里剩下的一个不少，都在那儿了。
    她直起身子，终于点了点头，“所以，到底是命运的安排，还是上天的捉弄，让目的各异的你们在这里相遇？”
    “……”
    她这一番话下来，几人蔫得跟霜打的茄子一样，再也没了狡辩的心思。
    相互看看，周末率先开口：“对不起教练，我们确实是偷偷跑出来参加街球比赛的，但是这事儿都是我撺掇的，跟他们无关。”
    其他人还没反驳，楚林先一声冷笑：“无关？你是给他们下蛊了，还是给他们穿线了，刚才球场上跑步传球扣篮逗小女生，都由你一人倾情演绎？”
    林友谊举手：“教练，不是周末的错，他只是提了个建议，我是队长，都是有我的肯定，大家才会来的。”
    “才不是呢！别听他的，我可是自愿的啊，他这个队长哪管得住我，就算林友谊不让我来我也肯定会来的！”陈于维抢着说。
    “你这么叛逆，还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陈于维：“……”
    “教练，这事儿我们都是自愿的，谁都有份。”丁康健理智地交代。
    “对，你要罚的话，就都罚吧。”
    安静了一会儿，楚林缓缓拍了两下手，“好一出兄弟情深的戏码。”
    “合着我的人设，就摆脱不了恶毒后妈了？”
    众人不明所以，抬头望她，她却只是哼笑了一声，就转身走了。
    红色的裙摆在人群中鲜艳夺目。
    留下几人面面相觑：“教练是什么意思？她不会罚我们吗？”
    “好像是？但是咱们不是违反队里的规定了吗？”
    “不过其实严格来说，队里没有规定不能出去打野球吧。”
    “管他有没有违规呢，现在关键是，教练到底有没有生气啊？”
    “凌哥，你说教练她生气了吗？”沈躬自将刚才的情形，绘声绘色地跟卫凌讲了一遍。
    卫凌没什么表情，仿佛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专注着比赛复盘的录像。
    他语气不咸不淡：“她如果生气了，不会跟你们说这么多。”
    沈躬自想了想，“嗯，对啊！”以她的性格，如果真的生气，根本不会跟他们废话，早就走了。
    “凌哥，没想到你虽然没见过她，把握人心倒还挺准的。”沈躬自若有所思。
    卫凌的嘴角动了动。
    “不过，凌哥。”
    “嗯？”
    “这场的录像好像已经结束很久了，你是要再看一遍吗？”
    众人到队里的时候，楚林已经回宿舍了，于是他们按下性子，等了一晚。
    早上楚林到训练馆的时候，面色如常。
    林友谊被其他人推出来，硬着头皮发问：“教练，你还生我们的气吗？”
    “生什么气？”
    “我们瞒着你参加比赛的事，我们其实只是想赚那笔奖金来着。”
    “哦。”
    “如果事先通知你的话，你应该不会同意我们报名吧。”
    楚林思考了一番，点点头，“嗯，会很丢脸。”
    周末不太自然地挠挠头，“说起来确实是有点丢脸，咱们一帮打职业的，去欺负业余的。”
    “倒不是因为这个丢脸。”
    “啊？那是因为什么？”
    “是万一输了，会很丢脸。”
    “……”
    沉默了一会儿——
    “教练你怎么可以这样！！”
    “能不能对我们有点信心啊！”
    “有我在，怎么可能会输？”
    “每场比赛的对手都说我们超厉害的好吗？”
    楚林微笑，脑中突然闪现他们前不久那样丧气地说出“我们都很差劲”的场景。
    她慢悠悠继续说：“所以，为了不丢脸，只好请你们一直胜利下去，直到拿下第一了。”
    话音刚落，刚才的控诉声骤然消失。
    下一秒，球馆里爆发出阵阵声浪：“教练万岁！”
    “为了奖金为了教练，一定要拿第一！”
    “那教练，你会给我们进行现场指导吗？”
    楚林语气微妙一顿：“虽然就我个人而言，是不反对你们暂时放下部分羞耻心的，但是与业余选手打，还需要教练指导的话……这羞耻心，你们是不打算再捡起来了吗？”
    “……咳，捡。好吧，那你可一定要来看我们比赛啊！”
    楚林风情地撩了撩发尾，“有空的话。”
    第22章 （一更）
    街球比赛节奏快,不像正式比赛的半决赛和决赛是三局两胜，而是一局定胜负，后期剩余的球队不多，赛程就更紧了。
    接下来的十六进八,八进四,方舟没碰到特别厉害的对手,所以打得都很顺利。
    楚林虽然每次赛前都表示自己很忙,但最后都到了现场。
    很快，到了争夺决赛名额的时候。
    医院里,沈躬自老老实实把自己一天的训练进程向卫凌汇报了一遍。
    他白天要接受楚林的身体考验，晚上还要跑来等待卫凌的心灵检阅，训练加比赛，这样的日子才没过多久，他就心力交瘁,早上照镜子的时候都觉得眼里再也没光了。
    关键是，虽然卫凌也会对他的小作文发表一些建议，但他还是隐隐觉得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最可疑的就是，每次提到教练的时候,他的目光似乎都会出神几分。
    只是沈躬自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于是今天他说完假大空的目标,就停了下来，探究地看向卫凌。
    “没有了？”
    当然有,与队友和教练的相处日常还没说。
    沈躬自想了想,“凌哥,明天就是盛望杯的半决赛了，你要去看吗？”
    他一步步试探：“虽然跟我大学生联赛的比赛冲突了,我不能上场,不过你可以见见我们教练啊,我看你好像……对她挺感兴趣？”
    卫凌正垂眸回着消息，看不清表情，但声音平静无波：“没兴趣，不去。”
    没有犹豫，很坚决。
    “哦。”沈躬自觉得自己大概还是看错了，卫凌明明一如既往的不解风情。
    于是他跳过这茬：“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出院啊？前天猎鹰半决赛的第二场没去，外界都在猜你的伤是不是严重了。”
    伤倒是不碍事，主要是经纪人坚持要他等所有伤都彻底好全了再上场。
    往日他自然不会听，经纪人都做好他阳奉阴违的准备了，结果没想到，他这次还真的乖乖继续休息了。
    没有了卫凌，前天的比赛猎鹰队以小比分惜败，达亚队将半决赛拖入了第三局。
    但卫凌一向是联盟里最敬业的劳模，地位超然，缺席一场比赛，猎鹰的球迷也不会怪他，反倒担心起他的旧伤。
    所以这几天来探病的人又多了起来，沈躬自都替他烦，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卫凌一直不走。
    卫凌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下巴微抬，漫不经心问：“你的那帮队友，不会再来了吧？”
    沈躬自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他们，有些茫然：“哦，你怕他们来打扰你？这你就放心吧，大家都忙着呢，哪有时间来看你。”
    卫凌一噎，低头看向手机，“那就好。”
    只是看着看着，他突然皱起了眉头。
    手机正中心，是一条新闻推送：方舟集团宣布更改体育之星赞助计划，新赛季将赞助橄榄球黑马队，方舟队恐成弃子。
    各大媒体都报道了这则新闻，一直被人遗忘的方舟队，难得再次进入了大众的视野。
    方舟队内一片凝重。
    在新闻出来之前，高层就接到了通知，评估没有通过，方舟集团在这赛季结束之后将不再续约，也就是撤资。
    陈经理胖乎乎的脸都瘦了一圈，不断被管理层和球员们轰炸。
    “老陈，赞助商撤资了怎么办？太突然了，你之前不是还保证可以通过评估的吗？我可是一直很相信你，才在你让那个楚林当教练的时候出来帮你说话的。”
    “所以我说得没错，女教练就是不行，这太冒险了，对方舟来说肯定是个扣分项，说不定还是他们撤资的关键！这个责任谁来负？”
    “经理，咱们球队不会散吧？”
    “还有转圜的余地吗？”
    “我妈看到新闻，说让我回老家了……”
    陈经理薅着不多的头发，对所有的询问和质疑也只能说一句：“再等等。”
    至于等什么，他也不知道。
    这支不久前刚凝聚起来的队伍，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打击。
    就在高层为楚林的上任引发的争议喋喋不休时，方舟主力球员参加街球比赛的消息也被报道了出来。
    一时之间，网络上打趣嘲讽的声音不断。
    【看出来是真缺钱了。】
    【职业赛场打不过别人，跑去野球场享受虐菜的快感？】
    【方舟可真是用心良苦，之前几个赛季肯定都是故意摆烂，目的就是降级，好满足参加街球比赛的条件[狗头.jpg]】
    【我看方舟这奖金还真不一定能拿到，盛望杯办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什么小比赛，高手也是很多的，关注了一下，以方舟那点儿实力，虽然能进半决赛，但是对手说不定还比他们强点。】
    下午，方舟高层立刻紧急召开了会议。
    “不好好训练，跑去参加什么街球比赛，这谁批准的？！”
    楚林淡然揽下：“我同意的。”
    “胡闹！楚林，你以为那群扶不上墙的烂泥能拿冠军？前面赢下来是他们运气好，遇到的都是弱队，可是一旦输了一场，所有人都会嘲笑我们连业余球队都打不过，咱们可就面子里子都没了！”
    “我刚才查了一下，半决赛有两只强队，一支是上一届的冠军，这也就算了，另外一支可是发展联盟这赛季的冠军热门，比起方舟，实力绝对不弱。哼，楚林，你好好想想，这意味着什么？”
    楚林面色果然凝重起来：“意味着……他们也缺钱？”
    “……”
    对方深呼吸：“这意味着如果遇到他们，还输给他们，方舟降级进入发展联盟的开局就不顺！”
    楚林轻笑：“不会输的。”
    “你拿什么担保？哦，让我想想，可能确实不会输，因为一旦半决赛就被淘汰，就根本遇不到他们了是不是？！”
    楚林直视着他。明明上次会议时，理智还压下了她的话，但这次，理智却好像不管用了：“不会输。”
    对方一时气急：“好，既然你这么笃定，如果比赛输了，你就收拾东西给我混蛋！”
    第23章 （二更）
    他话音落下,楚林脸上笑意未变，眼神明亮：“好。”
    陈经理看看两人，眼一瞪：“你们还把我放在眼里吗？滚不滚蛋，我说了算！”
    “老陈,之前的决策我们都听你的,但是你也看见了,发展到现在,球队降级，赞助商撤资,咱们一直在走下坡路。至于楚林，你招她做助教我还勉强能接受，但是当教练，我本来就觉得不行，你看,方舟集团也这么觉得。”
    “球队的问题是我没有管理好，但是评估的问题你都怪楚林就没道理了，赞助商没了还能再找，你放心,钱的事我一定会解决。”
    “不管你怎么解决,反正她刚才也已经答应了，只要输了比赛,她就走人,那时再当助教,我不反对。”
    楚林按下想继续说话的陈经理：“陈经理，话既然已经放出了,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陈经理看她胸有成竹的样子,停了声。
    会议散去,陈经理留下了楚林。
    “小楚，你真有把握？难道有什么制胜秘籍？”
    楚林眨眨眼，“都没有。”
    “哦，那就好……”陈经理差点被口水呛到：“你说什么？没有把握？”
    她微笑：“他们才重拾信心几天，怎么会有什么必胜的办法。”
    “那你还答应那个赌局？”
    楚林耸耸肩，并不在意：“难得冲动一次。”
    陈经理哑口无言，半晌后，只能无奈地朝她竖起大拇指。
    “陈叔，你说赞助商的事你会解决，你有把握？”
    说到这个，陈经理开始头痛了，两眼发直；“没有。”这么说，他跟楚林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楚林同样为他竖上大拇指。
    “哦，不过今天倒是有家公司私信了我。”
    “什么公司？”
    陈经理缓缓转头，看向她：“研发农药的，想出钱让我们帮他们打广告。”
    楚林沉默起来。
    给球鞋打广告，可以穿着限量款上场比赛，给矿泉水打广告，可以在场边镜头前喝水，给农药打广告……？
    “你也觉得不合适吧？我还没来得及拒绝。”
    楚林抿了抿唇，破釜沉舟一般：“实在不行，这也是一条退路。”
    陈经理陷入了久久的沉默，然后在楚林走后，给对方发去了消息：请容我们考虑一段时间。
    与陈经理的沉默相反的是，得知比赛输赢将和楚林的去留挂钩，球员们都炸了。
    “管理层怎么这么儿戏？教练，你这心也太大了！怎么能答应呢！”
    “这样对你不公平。”
    楚林不在意地笑了笑：“怎么，你们对赢球没有信心？”
    “也不是说没有信心，只是……”只是加了这个条件，他们就都有了顾忌，也不敢再像前几场那样轻松说出一定会赢的话。
    “有什么好怕的，就算不当教练，我还可以当助教。”
    “那怎么能一样啊。”
    说到底，楚林只是迁怒的对象，真正让管理层不安的，不是什么街球比赛，而是方舟集团的撤资。
    街球比赛的奖金，在方舟的赞助金面前立刻不值一提。
    周末坐在一边垂头丧气：“到底做什么才能赚到一大笔钱啊。”
    陈于维也在他身边坐下，托着下巴，惆怅道：“是啊，而且得是做我们都能做的事，最好是一下子到账，哦，还要合法合规。唉，世上有这样的好事吗？”
    楚林若有所思：“有啊。”
    所有人眼神发亮，围着楚林问：“什么？”
    “我记得，猎鹰队上赛季拿到冠军之后，全队奖金是三千万。”
    其他人傻眼了，“教练，你这说了跟没说一样啊，我们怎么能跟猎鹰比。”
    “对啊，我们怎么可能拿得到冠军，想都不敢想。”
    “不过我们要是真能拿冠军，管理层还不乐疯了，方舟也肯定不会撤资，也会给我们发奖金。”周末憧憬地想。
    “别说冠军了，咱们可刚被贬下发展联盟，回不回得去还两说呢。”
    顺间从天堂回到现实。
    楚林但笑不语，“你们不用想这么多，球队暂时还散不了，先把眼前的比赛打好就行了。”
    不过对于输还是赢，楚林倒没说谎，她是真没有把握。
    明天的盛望杯半决赛会遇到的这支队伍，去年就参加过比赛，而且以黑马之姿拿到了冠军，在当时也声名鹊起，不过却很神秘。
    楚林也很奇怪，盛望杯是比较大的赛事，全国各地都有球队过来参加，但她搜索了比赛视频，其他队伍的比赛或多或少都能有点记录，只有这支队伍，网上几乎找不到一个视频。
    只能找到一些新闻图片，和文字描述。
    他们的队名叫诺亚，倒是与方舟的名字相对，球队是业余选手组成，核心是队长，不知道名字，大概跟主办方提过保护隐私，对外只用球衣号码代替名字。
    而他的号码，跟卫凌一样，是1号。
    从图上来看，他虽然是业余选手，但是身高却不低，看起来三十岁左右，长相斯文儒雅，不知道球风如何，仅凭那些简单的文字报道看不太出，只知道得分能力很强。
    可惜这支球队前面的比赛她没看到。
    见研究不出什么东西，楚林干脆不再纠结，想了想，跟林友谊私下交代了两句，沈躬自不在，场上的局面都由他来掌控。
    第二天的比赛在上午，沈躬自的比赛同样是上午，本来想分一半人给他加油，不过他拒绝了：“我的比赛可不用担心，还是专注你们那边吧，我一拿下比赛就去找你们。”
    于是剩下的人都去了盛望杯。
    因为方舟队参加盛望杯的新闻发出，这场比赛关注的人格外多，球场挤满了人，楚林还看到有主播模样的人举着手机在直播。
    她看了一会儿，突然心里一动，叫来了林友谊。
    过了一会儿，林友谊把之前卸载的软件又下了回来，登入账号，打开直播间，惊讶地发现居然已经有很多粉丝了。
    楚林满意地拿好手机，调整摄像头的位置。
    蚊子腿也是肉，肥水不流外人田，他们的流量，当然得他们自己赚。
    粉丝收到久违的开播消息，立刻涌入直播间。
    与此同时，方舟开了直播的消息不知被谁截图发到论坛，疯传之后，许多人慕名而来。
    【还以为这个账号不会再开直播了，没想到，还是低估了方舟的承受能力哈哈。】
    【老实说，方舟降级之后的操作我有点看不懂了，不是说业余的诺亚队实力更强，方舟必输吗？这赔率都多高了，居然还有心思开直播。】
    【woc开屏就是美颜暴击！教练比比赛好看系列。】
    【求把镜头再转回去吧：）不想看男人，想看老婆】
    【诺亚必克方舟！脏b方舟滚回发展联盟吧！】
    楚林将镜头对准方舟正在做热身的球员，每个人朝气蓬勃，蓄势待发。
    她看了眼评论区，评论泾渭分明，要么是嘲讽方舟，要么是夸她好看的，几乎没有给方舟加油的。她目光在其中一条滑过。
    赔率？
    三分钟后，她打开了自己的手机，操作了一番。
    过了一会儿，诺亚队入场了。
    楚林抬眸，第一眼就看见了走在最前面的男人，五官单看并不出色，但气势沉稳，步态从容，反倒让人无法忽视，一看就不好对付。
    他身后的其他人同样十分稳重，与方舟这边一水的年轻气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诺亚队的领头一看就是大佬，哈哈哈方舟要完，我唯一的祝福就是希望别输得太难看。】
    【但是不得不说，方舟队的平均颜值真的很可以，可能比打球还能打。方舟仅存的粉丝应该都是颜粉吧？】
    场上，两队就位，裁判咬着哨子，方舟的五人找到楚林的位置，看了她一眼。
    楚林红唇微扬。
    对面诺亚的领队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与楚林正对上，他不懂声色打量了一番，微笑着朝楚林点点头。
    裁判哨响，周末率先抢到了球，立刻传给林友谊，林友谊冲至篮下，抛投，拿下两分。
    场边的观众为之欢呼，不乏有人低语：到底是打职业的，就算降级，也还是有底子在。
    楚林却皱了皱眉。
    方舟很快又连得几分，五个人都有进账，诺亚比分落后。
    【没想到方舟开场还行。】
    【开始好不能说明什么，如果方舟一开始就烂得明显，那真就白在正式联盟混了这么多年了。】
    而对手诺亚队的风格很快展现，稳扎稳打。虽然暂时落后，几名队员却依然沉着冷静。
    反观方舟，楚林摇了摇头，只求迅速多得分，没有章法。虽然她理解他们的心思，但这样不止是对体力，对场上的敏锐度也是一种消耗。
    楚林眯起眼，望向对方1号。
    他似乎在有意控分。
    不管是防守还是进攻，诺亚的策略都略显保守，并不强悍，只是每当方舟进了一个球，诺亚也会回敬一个。
    这些球大部分是1号投进的，他的队友则是配合默契，给他制造机会，动作不大。
    表面上看，方舟是大比分领先，但诺亚却一直保持着这个分差，久而久之，无法拉大分差的方舟球员们急了起来。
    不知不觉间，诺亚像是织成了一张大网，渐渐将方舟的几人围住。
    方舟越发急躁，失误开始变多，就连林友谊都接连犯规。
    而诺亚一点点抓住机会，抢断，罚球，到第三节 比赛结束的时候，将比分反超了十分。
    【诺亚的风格好独特，感觉是不知不觉的蚕食比分，明明感觉球风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冲突性，但是居然一直隐隐压制方舟。难怪是上一届的冠军。】
    【还有另一个原因，方舟打得太躁了，简直正中诺亚下怀。不过其实他们表现出来的实力已经出乎我的意料了，居然比在正式联盟的时候好。】
    【我靠一眨眼就反超了这么多，诺亚1号好牛逼！】
    林友谊几人蒙着毛巾在场边休息。
    “怎么办，咱们会输吗？”
    “如果输了，教练就不能再当教练了，不能输啊。”
    “那个1号看着存在感不强，但我就是防不住。”
    “我一直不敢看教练，咱们打得太差了，她肯定失望了。”
    “我还以为咱们变强了，结果只是错觉啊，一遇到强点的队伍就原形毕露了。”
    林友谊胸口剧烈起伏，扯下毛巾，望向观众席，楚林的方向。
    楚林表情自在，似乎一点都不为被扭转的局势着急，林友谊看着她，突然心静了下来，然后想起了楚林昨天的话。
    “教练昨天跟我说，她虽然不知道诺亚打球的风格，但有一点她可以肯定，他们的体力没有我们好。”
    几人一愣，确实，他们那边的年龄一看就比他们大很多。
    “但是比赛有四节，没法速战速决，所以，他们会有意识地消耗我们的体力。”
    “教练还说，因为那个赌注，我们今天肯定会打得很急。”
    王边擦擦汗，眉眼焦灼：“她说得没错，我们是都很急，但是根本没办法慢下来啊。”
    “不，不用慢。”林友谊想到楚林的话。
    “打得急，是劣势，也是优势。”
    第24章
    最后一节比赛开始,丁楠换下了体力不太行的王边。
    一开始，球权在丁康健手里，但出乎观众预料，他似乎有些消极。诺亚的5号球衣和8号球衣来到他身边包夹,等待时机。
    他却不像之前一样毛毛躁躁急着突破,而是带着球,不紧不慢地带着两人跑动了几圈,这时，5号出手抢断,他也不急着躲，来回两次后，球就易主了。
    5号大概也没想到真能抢到手，意外地回头看了他一眼，交给1号,1号跳投命中，分差拉到12分。
    球从篮网中落下，而就在篮下的丁楠却只是意思意思伸了个手，于是篮板球也被诺亚8号抢走。
    8号抓着球,狐疑地看了看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再次将球传给1号。
    他本来并没想抢到这个球,只是打算在抢球的时候趁着丁楠急躁,造个犯规,获得罚球机会，但没想到丁楠根本没跟他有身体接触。
    而在场的观众更是嘘声一片,都是冲着方舟的。
    【怎么这么不积极,难道是体力跟不上了？不应该啊,都是年轻的大小伙子，不至于这么虚吧？】
    【可能是觉得必输无疑，所以干脆放弃了？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就看不起方舟了，逃兵可耻。】
    【还以为方舟有进步了，结果还是老样子，不管前面打得好不好，后面都会疲软，难怪降级。】
    楚林低头扫过屏幕，看着评论里不断刷过的骂言，轻轻晃了晃头，手指敲着膝盖。
    此时方舟会议室里，高层齐聚，同样在看比赛，但脸色都不好看。
    “你们看看，这是什么态度，这么消极，不拼不抢，楚林这段时间的训练就练出这个结果？他们的意志呢？！”
    “现在看来是输定了，老陈，亏你还特意把我们都叫来，就让我们看这个？行了，我是看不下去了，啧啧，太丢人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起身，刚说完，就听手机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欢呼。
    所有人定睛望去。
    【我靠！陈于维从诺亚1号手里抢到球了！这是方舟这场比赛的第一次成功抢断吧！】
    【太快了，1号根本没反应过来，不，整个诺亚都没反应过来！】
    1号表情也怔愣了一秒，意识到什么，笑笑。
    会议室里，起身的人又坐了回去，“这，这是巧合吧？”
    话音刚落，刚才还在温吞控球的林友谊突然发力，直冲诺亚后场，上篮，正中网心。
    现场观众爆发出叫好声。
    林友谊扬起脸，擦了擦汗，再次与楚林对视。
    她点了点头，慢条斯理拍了两下手。
    “打得急，是劣势，也是优势。”
    “他们想抓漏洞，用自己的慢把你们套住，那你们就反过来，用急去打乱他们的节奏。”
    “他们如果要耗体力，那就奉陪，吊他们几圈，再猛地加快节奏，到底谁先耗不住，还真不一定。”
    “只要有了第一次出其不意，他们的节奏就会开始漏拍，而盛望杯的比赛不设暂停，无法调整节奏，后面的主动权就会回到你们手里。”
    连追四分，方舟五个人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
    双方你来我往，这次，方舟把握了节奏，隐隐占上风。
    【方舟刚才休息的时候是商量了什么战术？感觉突然就不一样了。再配上他们明显有进步的基本功，现在看来谁输谁赢还真不一定。】
    【虽然输球的帅哥不会变丑，但是赢球的帅哥更帅！】
    【比赛终于好看起来了，本来还想说这种街球比赛就是没有正式比赛有看头。】
    楚林却一直关注着那个1号，他心态沉稳得有些可怕，即使再次被翻盘，脸上也看不出什么情感波动。
    她心中一动。
    方舟队里年纪大点的已经退役，剩下的球员无一例外，都是血气方刚的大小伙子，经验也不丰富，难免有较大的情绪波动，这其中，林友谊虽然相比其他人要成熟一些，但也还青涩。
    如果他们在正式比赛上像前几节一样心态失衡，恐怕就难打了。
    正式比赛的对手，可不会像诺亚一样友好，也根本不会给他们调整的时间。
    楚林盯着1号，在心里盘算着什么。
    赛场上，被耗着的角色互换后，诺亚队的体力明显已经不够用了，1号的命中率也有所下降，喘息的幅度也越来越大。
    方舟已经反超，并且正在逐渐拉大分差。
    最后一节时间所剩无几，诺亚基本已经回天无力。
    直播间的评论区已经完全换了一个模样。
    【方舟牛逼！】
    【没想到啊，前面打得这么差，最后一节居然强势逆转了！】
    【最后一节打得真有职业球员那味儿了，方舟要是早点拿出这样的精气神，说不准还能苟一苟，不那么快降级啊。】
    比赛结束，方舟以15分的分差锁定了决赛的名额。
    观众们意犹未尽地起立欢呼、鼓掌。
    球场上的五人站在原地，呼吸急促，汗水顺着额头落入眼里，带来的刺痛昭示着真实，“我们赢了？”
    “赢了……”
    “我们赢了！！”
    难以言表的喜悦重重砸向五人，这场谁都不看好的比赛，他们拿下了！教练不用辞职了！
    他们第一时间寻找教练的身影，就发现楚林正在朝这边走，他们激动地迎上去，想给她来个热情的拥抱——
    然后眼睁睁看着楚林绕开他们，朝他们的对手走去。
    五人：“？？？”
    “你好。”楚林朝1号伸出手，明眸善睐：“你打得很好。”
    1号礼貌地握了握，“谢谢。”
    他并没有问楚林的身份，只是一边慢慢擦着头发，一边若有所思地打量她，目光明显，楚林却并没有觉得冒犯。
    就听他问：“那帮小朋友第四节 比赛的时候突然回神，是你布置的战术？”
    楚林摇摇头，失笑：“那算不上什么战术，只是一些提醒。”
    “看来就是你了。”他目露欣赏，“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楚林大方地看向他，“请问，你有打职业的意愿吗？”
    1号眼中意外，随即微微一笑：“这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38岁了。”
    楚林一怔。
    联盟里的球员，一般35岁左右就会退役，38岁还在打的都是少数了。
    楚林黑眸圆睁，不管是外表还是场上的表现，都很难看出眼前的这个1号已经将近40岁。
    只有近距离细看，才能看出他微笑时，眼角一缕时间的痕迹。
    她很快回神。虽然遗憾，但也有心理准备，毕竟，像沈躬自那样好骗的傻子可不多。
    1号绅士地点了点头，“那么告辞了。”
    楚林目视他离开，一转身，就见方舟的几人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还加一个刚赶回来的沈躬自。
    “教练，你刚才找那个1号说什么？”
    楚林突然觉得有些心虚，咳了咳：“没什么。”
    “我们都听到了，你想挖他是不是？”沈躬自皱着眉朝她走来，严肃质问：“教练，你都已经有我了，居然还不满足！”
    周末翻了个白眼，笑嘻嘻地一把勒住他的脖子：“滚你的，说什么胡话！”
    沈躬自毫无防备，被迫仰起脖子，视线换转，眸光一闪，突然发现观众席最后一排的边缘，一个与其他观众相隔而坐的男人身形有些眼熟。
    其他观众都已起身，兴奋地聊着比赛，只有他不动。
    跟旁边的人相比，他肩膀宽阔，肌肉结实，戴着黑色鸭舌帽和墨镜，遮住了大半张脸，下颌线清晰流畅，隐约可以看见绷紧的嘴角，周身气质冷冽。
    下一刻，他起身，似乎向楚林投来了一眼，然后在无人注意的时候离场。
    “周末！快放开我！”沈躬自急急挣脱周末的胳膊，站直了身子，抬头朝那个方向望去，然而只看到一个高大挺括的背影，消失在看台背后。
    但沈躬自还是眯起了眼，光凭这个熟悉的背影，也足够他认出来了。
    那句冷淡的“没兴趣，不去”，在他耳边无限回荡。
    第25章
    方舟会议室内,短暂的沉默之后，“赢了？”
    “赢了。”陈经理先笑了出来，“各位，看到了吧？这种逆转的场面,咱们在打正式比赛的时候可几乎没有发生过,正如你们之前所说,这就是楚林的训练成果。”
    其他人面面相觑,眼观鼻鼻观心，“嗯,确实很精彩。”
    陈经理起身，越发洋洋得意，好像方才在场上驰骋的是他一样：“怎么样？这下你们没理由再让她走了吧？林友谊他们几个的转变，绝对与楚林的指导有关。”
    “咳，我说老陈,就打了这一场比赛，还是跟业余球队比，就算赢了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尤其他们前面打得烂也是事实。”
    陈经理迅速沉下脸,叉着腰：“呸,我看你们就是对她有偏见。”
    “行，关于偏见,我不否认。反正还有一场跟发展联盟那支球队的比赛呢,那场比赛如果也赢了,她才是真有本事，到那时她留下来,我绝无二话。”
    见陈经理要发作,其他人纷纷打圆场：“对了,老陈，你赞助商的问题……解决得怎么样了？”
    陈经理一僵，模模糊糊地表示：“有点眉目了，现在我手头有个备选方案，已经跟楚林商量过了，觉得还挺，挺合适的。”
    其他人有了兴趣：“是哪家公司？”
    他摆了摆手，含糊其辞：“现在还没定下来，如果最后找不到其他的赞助商，我再拿出来。”
    “好，那我们就放心了。”
    陈经理看着他们松快下来的表情，只能勉强维持微笑。如果真的拉不到其他更好的赞助，他不知道要怎么跟他们提农药的事。
    这段时间，他的心里太苦了。
    不知道要看多少本小说才能甜回来。陈经理摸着肚子，怅然地想。
    赢了比赛，全队都异常兴奋，观众们都陆陆续续散去，他们还相拥在球场上欢呼。
    于小州还跑去买了几打啤酒。
    楚林席地而坐，右手向后撑着地，左手慢慢晃着酒罐：“各位，停一停吧，赢一场比赛就这么高兴，不知道的还以为球队明天就解散了，以后再也赢不了了。”
    “怎么可能！教练，别说丧气话！我们还要一直赢下去！”
    “没错！干杯！”
    “干杯，敬教练！敬我们最好的教练！”
    楚林笑，一扭头，发现沈躬自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沉默，起身走近他，坐下，“怎么了？”
    沈躬自张了张口，又缄默，眼含探究看了她一眼，转而收回视线。
    在他记忆里，楚林似乎从没在队里提过卫凌，上次去医院看他，也是被球员劝动的，面上并不情愿。
    喜欢楚林的男人多了去了，对，一定是卫凌单恋。
    何况退一万步说，就算卫凌来了，也不一定就是冲着楚林，说不准是冲林友谊、冲周末、冲诺亚的那个神秘的1号。
    刚这样想，他又推翻，细数过往，他在卫凌面前说的最多的就是楚林。
    还有，他为什么昨天坚定说不来，今天明明来却不告诉他？刚才为什么匆匆离场？走前还黑了脸，还有看向楚林的那一眼。
    如果竞争对手是卫凌……沈躬自越想越不妙，一口气将啤酒喝完，随手投进垃圾桶，撑地而起：“没什么，教练，我还有事，先走了。”
    “哎，沈公子怎么走了？一起来庆祝啊！你的大学生联赛不是也赢了，进了半决赛吗？”
    沈躬自单肩背包，匆匆跨过台阶，回头扬手一笑：“赢球是常规操作，庆祝？用不着！”
    楚林似乎听到了球场边女生的吸气声。
    王边啧啧感叹：“好家伙，又开始卖弄风骚了。”
    陈于维咬牙：“我说怎么这小子刚才怎么这么安静呢，肯定是一直在研究从什么角度回头最帅！”
    丁楠瞬间笑喷：“原来你平时安静的时候都在琢磨这些东西？”
    陈于维僵硬摆手：“我没有！”
    楚林懒得做知心大姐姐，去了解沈躬自在别扭什么，她只是有些可惜，错过了1号，不知道在哪才能碰到下一个足够强大稳重，又能压得住他们的人了。
    沈躬自打的到了医院，直冲卫凌病房，却扑了个空。
    卫凌已经出院了。
    这下，那个人是卫凌的可信度更高了。
    于是他扭头就找上猎鹰队的训练馆，果然，卫凌已经开始训练了。
    见沈躬自气势汹汹找上门，卫凌分了分神，停下手，“你怎么来了？”
    他现在应该在跟队友和教练庆祝。想到这里，刚才球场上的情景再次闪现，卫凌脸又沉了下来。
    “怎么，怕我来找你算账？你有本事做，没本事承担我的怒火？”
    卫凌掀起眼帘，望向他。
    “你今天是不是去看方舟的比赛了？”
    卫凌错愕了一瞬，大概没想到被沈躬自看到了，然后坦然点了点头，“嗯。”
    沈躬自的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好啊，你果然对她有企图！”
    也是此时，他才恍然大悟：“你之前还一直伪装，每天名义上是让我汇报有没有融入球队，实际上都是为了打探她的动态吧！队友算什么，从始至终你想听的只有教练一个！”
    卫凌沉默，竟没有否认。
    沈躬自彻底明白了，“朋友妻不可欺，虽然还不到那个地步，但是你总得讲个先来后到吧？”
    “朋友妻？”卫凌近乎不可思议地笑了一声。
    他向前一步，俯视着他，黑眸寒气沉沉：“不过，你说得没错，确实应该讲先来后到。”
    沈躬自被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制得失语一瞬。
    卫凌没再给他半分眼神，转身将球推回墙上的柜子，径直离去。
    沈躬自回神，不明白他的意思，但不妨碍他气急：“卫凌！”
    这一刻，被欺骗隐瞒的导火索火花四溅，点燃了他心里压抑已久的东西，他呼吸急促：“教练昨天问我，要穿几号球衣，我告诉她，1号。”
    卫凌停脚。
    “从我开始打比赛的那天起，我就在想，我以后一定会超越你。迟早有一天，当他们提到1号球衣，最先想到的名字会是我。”
    “迟早有一天，”他紧攥着拳头：“老头子口中最让他骄傲的人，也不会再是你。”
    空旷的球馆里，不甘的声音回响。像是一头强大而威严的雄狮对待来自幼崽的挑衅，卫凌侧过头，背着光，音色低沉：“拭目以待。”
    两人走后，黑暗处，穿着二号球衣的男人走了出来，饶有兴味地笑了。
    卫凌进来的时候他刚好也在，只是不想跟他打招呼，便没露面，见他表情阴沉，一直疯狂投篮，他刚刚还不解，但是现在，好像明白了。
    原来是方舟队的教练啊。
    第26章 （一二更合并）
    盛望杯今年的比赛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
    首先,去年问鼎第一的神秘的诺亚队再次报名，其次，今年也是发展联盟的球员参赛人数最多的一届。
    当然，最大的看点,是刚刚脱离了正式联盟的方舟队的加入。
    这支完全不被看好的降级球队,出乎所有人意料地,在半决赛中逆转了对冠军最强有力的竞争者：诺亚队。
    当天,各大体育论坛几乎都被这场比赛屠版，不过震惊过后,是万千球迷的哀嚎。
    与他们相反，楚林心情愉悦。
    她找到了陈经理，刚要说事，突然停了下来：“陈叔，你的眼睛……怎么这么肿？”好像大哭过一样。
    陈经理遮遮掩掩：“没事没事,就是昨天晚上没睡好罢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是不是那帮小子又不听话了？”
    楚林也就没太在意，“哦，不是，这笔钱给你,先拿去给球队应急吧。”
    陈经理放下遮住眼的手,疑惑地看了一眼数字，接着差点没坐稳,哑口数秒,“小楚,你哪来这么多钱？”
    “以前上学的时候，读书和参加比赛赢球的奖金。”盛京大学对学子一向大方。
    “那也不至于这么多啊！盛京大学又不是慈善家！”
    “本来是没这么多。”楚林顿了顿,笑得狡黠：“只是我用这笔钱,买了竞彩,就是咱们打诺亚那场。”
    陈经理想起了网上那些投了诺亚赢球的人的哀嚎，更震惊了，“全投进去了？”
    “不，”楚林摇摇头，“只是大部分。”
    这场比赛，方舟的赔率将近一百，所以楚林自然赚得盆满钵满。
    陈经理咋舌不已：“还‘只是’？你之前可还跟我说过根本没有把握能赢啊！居然就这么放心把大部分家产投进去？！”
    他没在楚林脸上看到一丝后怕，对面的人只是耸了耸肩：“碰碰运气。”
    陈经理深呼吸几次，平静了下来，羡慕地看着她：“还是你心态好。不过，这钱是你自己的，球队不能要。等找到赞助商，咱们就会有钱了，至少现在还没难到发不出工资的地步。”
    楚林歪头笑了笑：“那你就当作，是我赞助了球队好了。”
    “那也不行，公私分明。你啊，也不应该把所有资产都这么明晃晃地摆在我面前，毕竟防人之心不可无，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他唠唠叨叨。现在小楚的父亲不在身边，他自觉有义务多关照关照她。
    楚林好笑地看他手舞足蹈，滔滔不绝将自己假设成坏人的模样。
    只是眼看话题越跑越远，“尤其是男人，有的表面亲近你，熟了之后，居然挖心挖肾去救……”
    “陈叔。”楚林听不下去了。
    “嗯？”陈经理停下挥舞的手。
    楚林下巴一抬，指向他手边，言简意赅：“书要掉了。”
    说完，她直接起身，贴心地不去看陈经理的表情，径直走出了办公室，并帮他带上了门。
    陈经理僵直着上半身，缓缓转过脸去，赫然看到那本昨晚让他哭了半夜，后来被妻子强硬制止，本打算今天继续看完的虐身虐心文学作品，在书桌一角摇摇欲坠。
    他羞愤欲绝。
    方舟在盛望杯决赛上将遇到的球队，是由发展联盟这赛季的季军球队，生科队的部分球员组成。
    发展联盟的季后赛一向要比正式联盟结束得早，所以他们才会有空出来参加街球比赛。
    虽然上场方舟赢了那支诺亚队，但大部分人还是不看好他们。
    毕竟接连垫底、整个赛季几乎一战未赢的奇葩战绩，即使是发展联盟中层的球队去了正式联盟，也不一定能做到。
    不同于诺亚，生科队的比赛在网上还是有迹可循的。
    他们跟方舟队一样，大都是年轻的小伙子，不过球风不快，得分方式也偏外线。
    楚林看了几个视频，有些欣赏。
    这支球队的三分球命中率是发展联盟的第一，虽然内线防守不太强，但经常有出乎意料的得分，最出名的，就是数次凭借三分球压轴绝杀比赛。
    这种戏剧性的结局，令他们收获的球迷也很多。
    研究了生科队的比赛后，一直为战胜诺亚队而上头的球员们下意识冷静了几分。
    说到底，诺亚再厉害，也不过是支业余球队，单说1号几人的体力，就是一大劣势，这也是他们反败为胜的重要原因。
    可生科队至少是职业球队，经受过系统训练，体力问题不会很大。
    “我怎么看，生科那边的优势都好像更大啊？”
    楚林看了一眼说话的王边，赞同：“你说得没错。”
    见连教练都肯定了这个说法，几人心里凉了半截，更没底了，陈于维耷拉着脑袋：“啊，那咱们岂不是输定了？”
    林友谊拍拍他的头：“我觉得不一定，沈公子，你说是吧？”决赛那场，沈躬自提前说过可以上。
    然而沈躬自默不作声，换作往日，他早就要说：有我在当然不会输之类的话了。
    众人均是奇怪地望着他。
    “沈公子？”又叫了几声，沈躬自才如梦初醒，“嗯？叫这么大声干嘛？我又没聋。”
    “不大声你听不见啊！想什么呢，今天看你老是发呆。”
    “对啊，还有，你之前每天训练结束之后，不是都有事要出去办吗？这两天都没见你出去，事情半完了？”
    沈躬自不自然地动了动手指，“嗯，办完了。”
    “对了，你们刚才叫我，是要说什么？”
    “我们在说后天跟生科队的比赛啊，现在看来情况不容乐观呢。”
    沈躬自好像恢复了正常，“放心，那场我会上，生科的比赛我看过，没大问题。”
    “话是这么说，可是沈公子虽然厉害，之前打过最大的比赛也只是大学生联赛，还没有正式地跟除了我们之外的职业球员打过比赛吧？两者的球风、比赛强度可是天差地别的。”
    沈躬自又愣神了，说没有也不确切。
    他以前受卫凌指导，自然也跟他比过球，虽然不正式，卫凌更没有出全力，但他也能感受得到自己被碾压。
    “唉，越说我心里越没底了。”
    “我们输了也就输了，大不了丢脸，过去几年不都在丢脸，老子脸皮厚，无所谓。可关键要是这场输了，教练还是要走人。”
    楚林视线从沈躬自身上滑过，开口：“我们也不是没有优势。”
    “什么优势？”
    “你们这几个赛季打得都很差，输多赢少，这就是最大的优势。”
    “……”周末艰难地吞咽着口水：“教练，你在跟我们开玩笑吧？”
    “对啊，这算什么优势？”
    楚林勾唇：“当然算，因为，我们可以研究他们，但他们却研究不了我们。”
    短暂的沉默后，丁康健率先明白过来，“没错，他们的风格一直摆在那里，优势劣势一看便知，可以有所针对，但我们此前在外界的印象里，一直是一支弱得不行、处处是漏洞的队伍。”
    “喂喂喂丁康健，有你这么说自己的吗？”陈于维白了他一眼。
    林友谊接着语气轻快说：“就是因为咱们太弱了，所以他们即使想针对我们提高警惕加强防守，都不知道该怎么加强，因为，咱们简直一无是处，四面漏风。”
    丁楠嘴角抽搐，讷讷：“这，一时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难过。”
    “但是，现在的你们，自然与此前几个赛季截然不同，这就是你们最大的优势，信息差。”
    即使是上一场比赛展现出了不太一样的全新样貌，但外界大部分声音还是倾向于方舟赢球是运气成分居多——几个赛季积累下来的印象不是这么容易打破的。
    相比生科也是如此。
    更何况，即使他们仔细研究那场比赛，也研究不出太多信息。因为在楚林看来，那也不是方舟真正的实力。
    “我看过了，他们派出的几个人最大的优势，一是外线投篮，二是前场篮板，那么你们在场上要做的，就是干扰和抢篮板，干扰他们投篮，以及，不要让他们拿到球。”
    七人同时点点头。
    “陈于维，传球跑动交给你，周末、王边，内线和篮板交给你们，沈躬自、林友谊，得分交给你们，丁康健、丁楠，防守交给你们。”
    “下赛季的阵容基本已经定下了，这场比赛将会是打响你们进入发展联盟的第一仗，所以请你们从现在开始，适应各自在场上的角色。”
    “好。”
    楚林又一一看向其他不需要参加比赛的球员，“你们不上场，下赛季可能也不是主发阵容，但这并不意味着你们不重要，没有一支球队是只靠几名主力就能赢的，他们也有力竭的时候，到那时，就是你们的舞台，只要赢球，必然有你们的功勋和荣耀。”
    所有人脸上动容。
    “所以，这场比赛，你们每个人都要睁大眼，提前演练，如果是自己在场上，要怎么做。”
    “是！”
    接下来的两天，楚林对每个人都制定了配套的跑位和战术。
    很快，比赛的时间到了。
    这场比赛的观众是上一场比赛的数倍，还分走了隔壁诺亚队争夺第三名的热度，甚至还有地方电视台现场转播。
    生科队是第一次参加盛望杯，诺亚马失前蹄后，大部分人看好他们夺冠。
    楚林照样打开了直播间，早有无数知道比赛时间的人在此蹲守。
    【好几天没见老婆，甚是想念。】
    【方舟上场比赛打得挺精彩的，这场只要不输得太难看，就是虽败犹荣啦。】
    楚林看了一眼评论，“你们都觉得方舟会输？”
    【嗷嗷嗷老婆第一次开口说话！声音真好听！】
    【无法思考，只知道舔屏。】
    【额，单从数据上说，除了失误率，方舟各方面数据都比不过生科，所以，显而易见。】
    看来这次方舟的赔率还是很高，楚林心想。不过陈经理不愿要她的钱，她也懒得再投注了，她懒懒目视着球场，“方舟会赢。”
    【虽然理智告诉我方舟赢面小，但是老婆这么说，方舟赢赢赢！】
    【呵呵，不自量力，不空无人，果然是花瓶。等着打脸。】
    引人注意的是，生科队的教练居然也到场了，是个留着小胡子的精瘦男人，没有坐在观众席，而是留在了场边。
    看来有一点他们猜错了，生科队对方舟还是挺重视的。
    比赛开始，周末跳球，成功抢到了球，单手甩给沈躬自，两人早已训练出默契，沈躬自持球冲向篮下，一记暴扣，赢得开门红。
    全程快得生科队无从反应。
    全场爆发掌声和口哨声，大概没想到方舟开头就这么猛。
    直播间的评论也大多是意外，他们本以为方舟上场的崛起，只是巧合和意外，不过感叹过后，想起上一场方舟也是开头不错，结果到后来越打越浮躁，所以这次，他们还是持观望态度。
    然而整整一节，方舟都保持住了快而不燥的节奏，严格遵循楚林赛前的安排，林友谊最拿手的中距离投篮一如往常稳定，沈躬自和周末更是数次冲入对方内线，打得生科队措手不及——
    从他们正式联盟的比赛中看，方舟完全不应有这种强势的劲头。
    被震慑住之后，除了内线不断失分，生科的外线三分优势也完全没有发挥出来，还有多次失误。
    第一节 比赛结束，生科队落后十七分。
    所有人都没想到。
    【！方舟怎么做到的，几天之内像是脱胎换骨！我不理解！】
    【也难怪生科队打得不好，发生这么大的变化，换谁都措手不及吧。】
    【一直看比赛，老婆都没空看了。】
    生科队的球员们下场休息。
    出人意料的是，他们围上了生科教练，而教练拿出战术板，开始跟他们私语什么。
    竟是现场指导。
    这大概是盛望杯史上，第一支有教练指导的球队。
    大家有些惊讶，但细想，比赛规则确实没有教练不得指导的规定，所以虽然朝他们投去的眼神微妙，但没人说什么，裁判也没有制止。
    周末灌了几口水，“我靠，他们去找教练了。”
    他们下意识看向了楚林，她正老神在在地低头看着手机，嘴里说着什么。
    “……算了，咱们还是别指望了，教练早就说过，不会现场指导咱们的。”
    “对，这才是正常的嘛，是生科他们的脸皮太厚了。”
    话虽如此，几人还是有些羡慕。
    只有沈躬自一言不发，依旧看着观众席，只是看着的并不是楚林的方向。
    半晌后，他握拳收回视线。
    楚林正回着评论区的问题。
    有一部分人在替方舟抱不平，觉得既然生科找了教练帮忙，那楚林也完全可以下场了。
    “我？暂时不会下去。”楚林慢悠悠地说。
    这却引来了许多黑粉的嘲讽。
    【她下去有个屁用啊，她能指导吗？】
    【明显怯场了。】
    【估计她下场，只能说一句：大家加油，哈哈哈。】
    楚林瞥了一眼，一笑而过。
    三分钟后，第二节 比赛开始。
    大概是有了教练的战术指导，生科队打得明显不一样了。
    他们以一记完美的三分球拉开了第二节 的序幕，方舟几人对视一眼，察觉到不妙。
    果然，教练大概是看出了方舟的阵容定势，不知道对他们说了什么，生科队稳住了阵脚，失误明显减少，外线手感火热。
    他们不走寻常路，派出了三个投手，方舟这边根本防不住。
    周末最先开始坐不住，下意识往外线移动，于是被生科拿下了更多的篮板，很快，凭借几记三分和中距离进球，几乎追上了比分。
    陈于维几人也暗急。
    楚林听到前排的观众摇了摇头，说：“生科运气真不错，这节比赛的手感太好了，三分本来就难防，方舟有点危险了。”
    许多观众知道她的位置，都在暗暗偷看她的反应，只是遗憾地发现，她全程面容平静，似乎一点也不焦急，楚林眸光流转，与那些偷看的视线对上，他们一时惊艳恍惚，神智回归后慌忙转身坐正。
    方舟并没有崩得太厉害，但第二节 比赛结束，他们从领先十七分，打到落后五分。
    生科的教练又开始拉着球员们商讨战术。
    场上所有人望向楚林的方向，可失望地发现，楚林依然不为所动。
    有人开始小声窃窃私语。
    直播间的评论也逐渐朝负面的方向走去。
    【好家伙，她是在发呆吗？？？】
    【一个合格的教练，不说战术指导得多好吧，但是至少要能稳定军心吧？人家生科队现在领先，教练也还是不敢松懈，继续耳提命面，可她干了什么？像个木头人！再骂一次，方舟管理层这次简直就是被鹰啄了眼！】
    【虽然方舟落后，但是我这次反倒不怪他们，只是生科这节比赛打得太好了。毕竟啊，人家有教练，而方舟呢，有就跟没有一样。】
    同样关注着直播的方舟管理层也是气急败坏，“看看网友都是怎么说的，我看她是要坐到比赛结束了！可真是好定力啊！”
    陈经理不说话，他也在焦急地等着楚林动身，但是没有。
    观众席角落里，高大的男人面无表情看着手机，许久后，发出一声叹息，慢慢打字。
    【再等等。】
    【等你个头，肯定是个根本不懂比赛，只是被花瓶那张脸蒙蔽就乱说话的脑残粉，呸！】
    卫凌：“……”
    一时之间无数阴阳怪气的言论指向楚林，她摩挲着下巴，不知在思考什么，并未去管。
    第三节 比赛结束。
    尽管方舟奋力追赶，但生科继续保持优势，戏剧性地将分差拉到了十七分，与第一节 比赛结束时同样的分差，只是角色颠倒。
    望向楚林的目光越来越明显了。在一片嘘声中，楚林终于起身。
    嘘声、窃窃私语声全都暂停，她在万众瞩目中，缓缓走下台阶。
    第27章 （三更）
    方舟的几人都抬头看着她,精神一振，眼里暗含激动。
    前三节楚林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样子，让他们谁都没抱希望，楚林会下场。
    楚林没带手机,她不知道,此时直播间因为她吵翻了天。
    【还真有勇气,这是下场指导去了？人家生科那教练的样子才叫教练,她算什么。方舟刚才打得还勉强算是有章法，被她一指导, 第四节 怕是要全面崩盘哦。】
    【不下场你们说她木头人不动，现在下场了又嘲要崩盘，无语，话都被你们说尽了。】
    【嘻嘻嘻大家注意看嘴型，看看她是不是去说加油去了,我拭目以待。】
    她慢条斯理走到了场边。
    生科队的教练隐约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林友谊等人围了上来：“教练！”
    “你们打得很好。”楚林面带微笑，说出了令谁都没想到的第一句话。
    但她说得没错，虽然落后，他们也没有放弃,依然拼尽全力。楚林心里清楚,他们只是为了她不被辞退。
    听到楚林的夸赞，几人瞬间心中大定,其他未上场的方舟球员同样。
    他们谁也没发现,不知不觉间,楚林已经成了他们最重要的主心骨。
    周末低头：“其实我大概还没适应新定位，打得不好。”
    沈躬自叹了声气：“我也很浮躁,命中率跟平时相比有所下降。”
    只要一想到刚放过狠话的卫凌在台上看着,他就下意识较劲,想做到最好。
    “不对，这两节比赛，最大的问题应该是我们的防守没做好。”丁楠自责地低头。
    楚林点了点头，问：“那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做？”
    向来只被教练灌输战术策略的几人愣了愣神，丁康健想了想，答：“最后一节，在防守端我们一定会做好包夹。”
    “错了，不能打包夹。”楚林摇头，“打换防。”
    几人一愣。
    楚林被几个大高个围着，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只是看时间，不像是只说了一句加油。
    【嗯……可能是连说了好几句加油。】
    然后，楚林似乎又跟每个人挨个说了些什么，球员们目光专注，不住点头。
    【可能是又跟每个人说了几句加油。】
    评论区顿时刷过一排哈哈哈。
    第四节 比赛开始。
    跟前三节一样，双方开头有来有往，各有进账。几个回合下来，球到了生科队的12号手里。他是全队命中率最高的后卫。
    他持球在外线，丁楠正紧盯着他，看上去与前几节没什么两样。
    楚林抱胸，看着12号的目光望向身在内线的33号。
    楚林暗自猜测，下一步，他大概会与33号进行挡拆，躲过防守，然后在方舟进行补防之前投进一记三分。
    果然，12号控球慢慢朝内线逼近，丁楠被迫跟着后退，而33号同样朝他逼近，目标是丁楠。
    就在33号打算甩开身后沈躬自的跟随时，12号抓住机会，身子一晃，做了个假动作，正要往另一侧突进，下一秒，丁楠却朝身后的沈躬自比了个手势。
    “破坏他们如鱼得水的外线得分，只要用最简单的战术。”
    两人极为迅速转换位置，12号和33号被打乱了阵脚，去路被堵。
    “但是注意，换防时，绝对不能给他们留空隙。”
    更为高大的沈躬自欺身而上，及时补位，双臂张开，堵住了所有空位，12号被逼回到了原位。
    “而跟普通换防不同的是，我要你们每个人都参与进去，而且要打破原本的组合。第一回 合，丁楠，沈躬自，如果对手要挡拆，你们……”
    球在12号手里过了几遍，他想继续寻找挡拆的机会，然后每次都被眼花缭乱的换防打断。
    “记住，最重要的是默契，是团队。”
    正规比赛中有24秒违例的规则，即如果篮球在一方球队的手中待超过24秒，没有转换攻防队伍，则将被判犯规，而盛望杯将这一规则改成了20秒。
    眼看20秒将至，球还没传出，但过于迫近的干扰又让12号无法顺利保证命中率将球投出。
    “但换防，只是很小的一环，你们的任务绝不仅于此。别忘了自己本来的位置，更别忘了进攻、得分。”
    沈躬自抓住他犹豫的空隙，大手一拍，将对方手中的球拍落，接着顺利捞起，猛地冲向对方的内线。
    生科队薄弱的内线完全防不住势如破竹的沈躬自，他绕开篮下防守球员，上篮成功。
    场边霎时响起一阵欢呼。
    沈躬自亮晶晶的眼神率先望向场边的楚林，接着又投向观众席一角。
    就此，生科队的三分魔咒被打破。
    这次，心急却找不到突破口的，换成了他们。
    没有暂停，他们的教练无法换人，无法更换策略，只得对着方舟变换的防守，和数次被攻破的内线无奈叹气。
    教练又看了一眼楚林。
    楚林没在意他，看了一会儿比赛，望了望头顶的大太阳，又回到了有遮阳棚的观众席。
    途中经过的所有观众都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着她，眼里除了一开始的惊艳，仿佛多了点别的。
    【我就一会儿没看比赛，方舟居然要追平了！】
    【方舟的换防教科书一样绝，这个战术说起来简单，但要成功其实很难的，因为对面生科队打了几个赛季，配合得特别默契，而他们队沈躬自是新来的吧？没想到几个人能配合得这么好，没给生科一点空隙。】
    【换防本身没什么，最惊艳的是，方舟居然可以接连很多次由不同人执行换防，一点都没乱，应该是教练已经定好了每个人的走位，这个执行力在正式联盟也很少见。】
    【兄弟们，你们都忽略了一件事：所以楚林真的不是只去说加油的！】
    【没错，真正能指导出细致到个人的破局战术、让他们攻防转换、将他们练得这么默契，各司其位分毫不乱的是教练啊！】
    【又是绝地反击！泪目，本来对方舟失望的老粉丝开始想要试着相信，方舟真的变好了，而这是从楚林来方舟开始的！】
    【突然觉得楚林真的不走寻常路，难怪之前一点不着急，根本就不是什么发呆，人家那只是胸有成竹吧，早算好了最后一节能翻盘！】
    【各位，打脸了吧？】
    【她才在底下呆多久，居然又上来了[笑哭.jpg]感觉半点不担心比赛结果，真是大心脏啊，有没有人知道她以前是干嘛的？】
    随着一声哨向，比赛结束，看着记分牌，观众掌声雷动，直播间狂欢。
    方舟会议室内，陈经理揉了揉眼睛：“八十八比八十。”
    “各位，我们赢了。”
    室内一片尚未平静的呼吸声。
    “现在，你们还想让楚林走吗？”
    第28章
    球员们冲上球场,朝楚林奔来，她见势不妙，从另一边台阶飞快跑了下去，刚好跑到了隔壁球场上,才发现诺亚队的比赛也已胜利。
    1号也看见了她,向她举起手中的水瓶示意。
    楚林回以点头。
    球员们追了上来,眼看就要举起她欢呼庆祝,楚林忙退后一步：“别闹了，一会儿颁完奖我请客,敢举就泡汤。”
    “哦！教练万岁。”
    就在这时，观众席上声浪迭起：“是卫神！”
    “快看！卫神在哪儿！”
    “卫神居然也来了！”
    所有人群都往同一个角落蜂拥而去。
    楚林也下意识看过去，正正与一双寒星一般的眸子对上。
    两人大概谁也没想到，再次相见，是在这种情况。
    时间停滞了几秒,卫凌就像在看一个陌生人，毫无波动，很快别过眼去，压低帽子,快步往场外走。
    观众们拿着手机,高声喊着卫凌的名字。
    “哎，还真是卫神,卫神居然会来看我们这种小比赛！”周末不敢置信,如果不是一会儿要颁奖,这会儿早就跟着观众冲上去了。
    “你想太多了，卫神肯定是来看沈公子的。”
    “哦,也对哈,咱们队里只有沈公子跟他关系好。”周末羡慕地看着沈躬自。
    听到队友的猜测,沈躬自一顿。
    “沈公子，你不过去找他吗？”
    沈躬自摇摇头，“不了。”
    楚林缓缓收回视线，只是略显心不在焉，过了一会儿，“我去上个洗手间。”
    “哦好，不过教练你赶快回来啊，马上开始颁奖了。”
    “知道了。”
    她走到观众席顶层的时候，卫凌正给球迷签名合影。
    楚林站在人群后，从阴影里直直地看向他，目光直白，从线条简洁的帽檐，到露在外头的喉结，再到撑起T恤的结实小腹，最后落在修长的小腿，仿佛只是单纯欣赏男色。
    卫凌抬眸，一顿，然后又若无其事地低下了头，接过手边球迷的纸，对对面投来的隐晦目光视若无睹。
    楚林眯起眼。
    下一秒，球迷的喊声传入她的耳朵：“卫神！你笔拿倒啦！”她慢慢勾起红唇。
    卫凌余光一扫，抿了抿唇，指节翻转将笔倒了过来。
    很快，已经有闻讯而来的记者朝这边靠近，卫凌一向讨厌采访，皱了皱眉，嗓音低沉：“抱歉，让一让。”
    然后阔步往大门走去，越走越快，没过多久就将球迷和记者甩在了身后。
    他走到停车场，转过拐角，突然撞进一双流光溢彩的眼中，脚步骤停。
    女人五官精致，腰细腿长，胸口还在因快速跑动而起伏，细细密密地喘着气。
    她单手支着墙，另一只手指了指他：“走挺快，赶着投胎啊你？”
    为了堵到卫凌，她用尽了全力，现在什么旖旎的心思、给他留下好印象的决心都没了。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似乎是两人久未谋面的第一句话，有些懊悔地站直，面上却不动声色地笑：“哦，不是，我是想夸你，腿挺长，赶投胎也肯定名列前茅。”
    卫凌：“……”
    他吐出一口气，转身欲走。
    恰在此时，身后传来了两个体育记者的谈话声：“卫神居然也会来看街球比赛，我本来觉得这场比赛没什么看点，所以最后一节快结束才赶过来，没想到错过了这么多。”
    “是啊，谁能想到方舟一反常态打得这么好，我还想采访一下楚林呢，可惜刚才一直没找到人。”
    “说到她，有点奇怪，刚才我好像看到她也跟上卫神了。”
    “是你看错了吧？”记者没有在意，“行了，我车停这儿了，再见啊。”
    “再见。”
    正在解锁的记者就在附近，不过是背对着他们。
    卫凌打算离开，背后却突然覆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掌。
    他呼吸一滞：“离我远点。”
    “为什么？”
    他目露讥诮：“我不喜欢陌生人接近我。”
    说完就要走。
    这时，身后的人压低声音：“卫凌，别走，你忘了吗，你……”
    手指在脊骨无意识划过，他背一僵，无可奈何地垂眸，侧过脸，掩住眼里隐隐绰绰的期待。
    下一秒，却听她语气得意洋洋：“你还有张裸.照在我手里呢。”
    “……”
    “你到底……”卫凌忍无可忍，蓦然转身，抓起她的手腕按在墙上，高大的身体迫近，将她完全覆盖在自己的阴影里，从背后几乎看不到一点属于她的线条。
    两人呼吸交错，侧脸影子交叠。
    他隐忍探究的目光投向女人，却惊愕发现那张脸上只有洞悉一切的笑。
    “开了个玩笑。”楚林朱唇上扬，慢条斯理张口：“你想听我说什么呢？”
    卫凌咬牙：“没什么。”
    “哦，那就算了。不过——”她尾音拉长：“你不是不喜欢跟陌生人靠太近吗？”
    说完，她目光扫过自己被抓得紧紧的手腕，还有——腰间不知道什么时候搭上的大手。
    于是话音刚落，暧昧的气息在狭小的空间里蔓延。
    可怕的条件反射，即使多年不见，威力依然巨大。卫凌清醒过来，触电一样放开她。
    楚林站直，脸上终于恢复正经，不再逗他，拽了拽他的衣角：“卫凌，对不起，我那时候突然离开，是因为……”
    “到此为止。”卫凌脸色瞬间冷了下来。
    楚林抬眼，不知道触到了卫凌什么雷点。
    冷风灌入两人之间，将刚才粘稠的氛围吹得七零八落，他眉头紧锁：“不管你来找我是什么目的，都到此为止。”
    他又说了一遍：“所有事，到此为止。”
    说完他没再犹豫，大步走回了自己的车位，楚林望着他的背影，也没再拦他。
    回到球场的时候，颁奖典礼刚好开始，诺亚和生科都已经就位，只有方舟的人还在东张西望。
    看到楚林的身影，林友谊焦急地把她拽过去，“教练，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们等你好久了！”
    楚林随意朝他摆了摆手。
    “教练，你怎么了？”
    “没什么。”楚林一脸若有所思。
    半晌后，“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
    离她最近的丁康健和王边迷茫：“啊？”
    “可是，如果这同一条河流非要让人踏进呢？”楚林慢慢笑了。
    丁康健直觉，她的意思应该跟这句话的本意完全不沾边，但想了想，恍然大悟：“我知道了，教练一定是在想新战术。”
    王边也点点头：“没错，你说得很有道理。”
    待楚林理智回归，才发现自己被他们拽到了最高领奖台上，而对面的摄影师正要按下快门，“你们这是？”
    丁康健眨眨眼：“这个冠军不仅是我们的，也是教练的啊！”
    刚说完，沈躬自眨眼间就挤到了王边和楚林之间，俯下身，将手搭在了楚林肩上，桃花眼笑眯眯：“教练，笑一笑啊。”
    照片定格在楚林诧异地看着沈躬自的一刻。
    颁奖结束，还真有逗留的记者想要采访楚林，不过都被她拒绝了。
    一会儿她还要请方舟队的客。
    临走前，1号主动找了过来，郑重其事地跟她握了握手，眼角笑起来的细小纹路中，似乎都刻着睿智，他意味深长：“楚林，期待与你下次见面。”
    楚林对稳重的1号很有好感，虽然不明白他的意思，也不觉得日后能有什么场合再见，但还是回之以笑：“好。”
    接着却被沈躬自带着她的肩膀往回走，“教练，走了走了，不要随便跟陌生人说话啊。”
    他回头望了1号一眼，眼中暗含挑衅和防备。
    1号已经转身。
    楚林似笑非笑，甩开他的胳膊，“你说得没错，我要是不跟陌生人说话，也不至于招来你这个问题球员，不瞒你说，现在已经后悔了。”
    “教练……”沈躬自正要说话，被其他球员一拥而上按住脑袋：“呔！沈公子！偷偷摸摸跟教练说什么呢？”
    “花孔雀，一看就不怀好意！”
    “快把沈公子带走！守护我方教练！”
    “喂！给我放手！我的发型！”
    楚林笑着走在一群球员的包围之中，突然接到了陈经理的电话。
    “喂，陈叔？”
    “小，小楚啊！”陈经理嘴皮子哆哆嗦嗦。
    “怎么了？”楚林面色凝重起来。
    “咱们那个农药赞助的事，吹了！”
    “……”楚林沉默三秒，“那确实挺糟糕的。”
    陈经理哆哆嗦嗦蹦出了下一句：“但是，方舟集团又找我了！”
    楚林停下脚步。
    一路嘻嘻哈哈的球员们也跟着停下，纷纷问它：“教练，怎么了？”
    楚林视线里是他们一张张笑脸，耳畔是陈经理激动到破音的话语：
    “方舟说，可以再给我们一次评估的机会！”
    第29章
    陈经理话还没说完,“不过……这次评估，不是在队里。那边指定了由你去总部进行报告。”
    “为什么？”
    “赵助理说，是秦董亲自点名。”
    楚林脑中转了一圈，对方舟的这位秦董没有印象。
    这些年里,外界对方舟集团的董事长也没有太多报道,关注更多的,反倒是年轻有为的CEO。
    “估计是他老人家慧眼识珠,看出了你在队里无可替代的重要性。之前觉得你不行的那些管理层，刚才还在庆幸,跟我说幸好你没走呢。”陈经理轻飘飘的声音中透着得意。
    “总之，小楚，这件事就交给你了。时间很紧急，拜托了。”
    楚林自然不可能拒绝：“好，我会做好准备。”
    “教练,谁的电话啊？”
    楚林收起手机，“陈经理的。”
    “哦，老陈肯定是看了比赛，激动得快要哭了,特意打电话来夸我们的。”
    楚林摇了摇头,“他可没提到你们。”
    球员们面面相觑，“还有什么比我们拿了冠军,教练不用走人还重要？”
    楚林语气平淡：“方舟集团将对我们展开第二次评估。”
    果然,身后一众人都停下脚步,呆在了原地，三秒后,又不约而同冲向楚林,将她抛举了起来。
    楚林躲了又躲,最后还是没能躲过去。
    “这都是教练的功劳！”
    “我早就知道，咱们肯定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得了吧，合着那天晚上偷偷急哭了的人不是你。”
    “管理层真应该好好谢谢教练！之前还想赶教练走，嘿嘿，现在都打脸了吧？我回去要好好看看他们的脸色。”
    “咱们这次好好准备，要给方舟集团留下一个比上次好的印象。”
    楚林揉了揉太阳穴，站稳，“你们倒不需要如何准备，因为接受最大考验的，是我。”
    得知这次评估的内容，林友谊沉吟了一会儿：“但是，他们没说只能教练一个人去吧？”
    “对啊，教练，我们都陪你去，你一个人，万一被欺负了怎么办？单独见董事长，可谁知道他是人是鬼？你长得怎么漂亮，万一他见色起意……”陈于维越说越严肃。
    楚林瞥了他一眼，眼带凉意：“没有万一。”
    “你怎么能肯定？”
    “你忘了当初我是怎么揍你的了？”
    陈于维瑟缩了一下，想起了不堪回首的往事。
    “是，是诶，教练很厉害的。不过，教练，你是有学过吗？”
    楚林点了点头，自然说出：“哦，我父亲，是武术教练，我从小开始学，练了点皮毛。”
    陈于维却脖颈一凉，“你这还皮毛……貂皮吧？我现在不担心你了，我担心方舟董事长。”
    “教练，你到时候可千万手下留情，不要像摧残我一样用全力，不然咱赔不起。”
    楚林十指交错，将骨节按得清脆作响，微笑问：“不，我摧残你时还没有使出全力，你现在要试试吗？”
    陈于维一溜烟跑到了前面：“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还是不麻烦你了！”
    楚林嘴角笑容不变，只是想到刚才提起的父亲，还有那个即将到来的日子，心里压上了一块大石头。
    街球比赛告一段落，球员们回归了正常的训练生活。
    单于欲望不同的是，短期内，方舟收到的关注远超以往。
    许多媒体和记者通过各种渠道想要采访球员，当然，更多的是教练，有的还是渠道不错的体育杂志，换作以往，不会看方舟一眼，连陈经理都忍不住想应下，但却都被楚林拒绝了。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们还没稳定，不适合太多的曝光和吹捧。”
    陈经理挠挠头，“倒也是，可是你呢？你怎么也拒绝采访？虽然也是确实夸你，但你总不会被吹捧冲昏头吧？”
    无言了两秒，楚林笑了笑：“我？我不想搞个人英雄主义。”
    陈经理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下意识反驳：“这怎么会一样呢？”然而顿了顿，他一时也想不出什么说辞。
    楚林打断他：“明天就要去方舟集团了，我先回去，继续准备了。”
    “哦哦，那你去吧。”陈经理目光隐隐有些担心，看着楚林的背影渐远。
    第二天，楚林一出宿舍，就被整整齐齐的一排穿着黑西装，笑容满面的男人吓了一跳。
    她仔细望去，才发现是林友谊他们。
    “……你们怎么打扮成这样？”
    周末笑得露出八颗牙：“不是说好了陪你去方舟集团吗？我们今天的身份，就是你的保镖！”
    楚林一言难尽：“保镖？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是混进去卖保险的。”
    谁知他们对视一眼，然后整齐划一嘴角放平，从兜里掏出一副墨镜，“现在不像卖保险的了吧？”
    楚林依然婉拒：“不，我自己去就行。”
    “不行，我们得跟着你。”沈躬自最是坚定。
    “这么多人跟着，我不像去接受考验的，倒像是去争夺遗产的。”
    “行吧，不全去，那你至少得带三个，少了怕我按不住你，不是，我怕打不过坏人。”
    楚林叹气，见实在甩不掉他们，还是带上了沈躬自、林友谊和周末。
    其他人眼神哀怨：“下次换我。”
    到了方舟集团，因为已经提前预约好，楚林只是在前台报了名字，前台打了个电话，然后回以恰到好处的微笑：“您稍等，一会儿会有人带您上去。”
    林友谊三人气宇轩昂，形影不离地跟在楚林后面，几人朝等待区走去，周末忍了一会儿，开始忍不住说话的欲望。
    “教练今天穿得好有气势，”他笑嘻嘻地小声说：“不像楚教练，像楚总。”
    没注意到与之擦肩的一个胖子听到最后一个词，停了下来。
    他激动地扭头看向楚林，见对方身材高挑，合身的西装裙包裹着纤秾有致的曲线，姣好的脸上不苟言笑，迈步气场强大，肯定了猜测。
    楚林正想笑，就突然被人拦住了去路：“楚总，你好你好！我是东升有限的经理。”
    他使劲摇晃楚林的手，“跟您约了几次见面，但是都被拒绝了，可能是我们公司的情况我没说清楚，所以想当面跟您聊聊，在这等了一上午，总算等到您了。”
    “早就听说楚总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我还……”
    楚林明白过来，抽回手，让他打住：“抱歉，恐怕得让你失望了，你认错人了。”
    胖男人不敢置信，肚子抖了抖：“怎，怎么会？您的保镖，刚才不是叫您楚总吗？”
    周末在后头憋笑。
    楚林仔细解释了一番，胖男人才心不甘请不愿地接受自己误解的事实，离开他们，继续蹲守那位楚总去了。
    他走后，周末直接笑开了：“行啊楚总，您简直就是本色出演啊。”
    随后连林友谊和沈躬自也开始这么叫起了楚林。
    没过多久，赵助理下来了，表情比第一次见时缓和了许多，楚林知道，他的态度，也代表了公司的态度，心下稍定。
    “跟我来吧。”
    “楚总，那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回来啊。”周末已经叫上瘾了，怎么说都不改，楚林只好随他去了。
    出了电梯，赵助理将她带到地方，离开了。楚林上前敲了敲门。
    “请进。”楚林若有所思，这浑厚的声音似乎有点熟悉。
    她边想边推门进去，电光火石间想到了一个人，同一时刻，她看到了门内一双含笑意的眼睛，以及几道为无奇的五官平添魅力的细纹。
    “楚林，又见面了。”
    第30章 （一更）
    楚林在门口停了两秒,极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然后走进去，在他指着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她刚才还奇怪为什么赵助理没带她去会客室，而是直接来了这秦董的办公室,现在明白过来,原来是熟人。
    “茶,还是咖啡？”男人拿出茶叶,不疾不徐地问。
    “白开水就好。”
    “你的反应，似乎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不惊讶？”他语带半分笑意，嗓音浸着经岁月沉淀后的醇厚。
    楚林倒是听出了其中的一点恶趣味，想必在她敲门时，他脑中还在想象她大跌眼镜的模样。
    她喝了口水，摇摇头,“不，很惊讶，只是我喝酒不上脸，惊讶也是。”
    “是吗？看来你酒品不错,有机会得见识一下。”男人行云流水给自己沏了壶茶。
    楚林抬头看他,嘴角扬起淡淡的弧度：“如果球队的评估不过关，我可是没脸跟秦董约酒的。”
    他手中动作停滞,赞赏地看了楚林一眼。
    楚林本以为她这么一说,可以开始正题了,对面的人却放下茶壶，坐直。
    “在此之前,重新做一下自我介绍。”他颔首：“你好,我叫秦综。”
    二十年前白手起家,将方舟从一间只有两个人的小工作室，发展到如今的科技领域领头羊的传奇董事长。
    外界大部分人对秦综一直是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对他的年龄也有许多不同说法，最为人认同的是四十五岁和六十岁，后者支持的人更多。
    只是方舟集团对外有年轻能干的CEO撑门面，久而久之，大家近乎忘了这个神秘的创始人。
    楚林着实没想到，他比四十五岁还年轻，不过堪堪四十。
    想到陈经理说的“他老人家”，还有球员们明里暗里担心的“变态老头子”，她又喝了口水，掩住嘴角的笑意。
    “当然，如果你觉得习惯，也可以叫我1号。”
    “我想，还是叫您秦董比较妥当。”楚林抬脸，笑得很官方。
    “随你。”秦综大拇指摩挲了一下紫砂壶盖，“听闻楚教练毕业于盛京大学？”
    楚林点点头。
    他轻叹：“我年轻时，心思浮躁，不爱学习，文化课很差，高中都没上完。所以一直很羡慕你们这些高材生。现在就时常想，如果有朝一日回到过去，一定要好好上学。”
    “是啊，人都是这样，总是向往得不到的东西。”她目视秦综，真诚地附和道。
    “如果您那时好好学习了，或许现在就会像您羡慕的我一样，坐在一位富豪榜上有名的企业家办公室里，听他讲述所谓对高材生的羡慕，虽然心中吐槽万千，但因为有求于人，还不得不面带微笑附和。”
    秦综一愣，接着大笑了数秒，“小楚，你很有意思。”
    “谢谢。”楚林看了眼手表。
    “赞助球队的想法是我提出的，后来我力排众议，选了篮球队，你知道为什么吗？”
    楚林摇摇头，“不知道，不过根据我在最近五分钟形成的，对您的一点浅薄的认识……或许是因为羡慕？”
    秦综又笑：“你猜得很准。”
    “我高中之所以没上完，其实是被体校的教练忽悠，去打了手球。结果打了几个月，有一天，省队的篮球教练路过，说我的条件更适合打篮球，于是我又被忽悠去了篮球队。”
    楚林挑眉，估算了一下，在他那个不小的年纪，从没打过篮球，还能被省队教练要去，可见真是天生的好苗子了。
    不过想想他在盛望杯上的表现，他的天赋也可见一斑了。
    “只是可惜，没打几年，我就在一场很重要的比赛中伤了膝盖。那时候的医疗条件，没有现在这么发达，我又身无分文，于是最终不得不退出了省队。”
    “但是当时的我并不甘心，所以想着赚一笔钱，等治好了腿，从头再来，去打职业篮球。结果就这样慢慢立下了一份不小的家业，后来忙着事业，虽然治好了膝盖，但到现在也没打上职业比赛。”
    楚林又是赞叹地点点头：“没错，这就是理想跟现实的碰撞，理想总会输给现实。”
    听着没错，但结合语境又怪怪的。
    秦综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总觉得，你像是在嘲讽我。”
    “怎么会。”楚林否认，然后顺着他的话题继续说：“所以，您在方舟队身上寄托了未完成的理想？”
    他沉思片刻，“这倒不算，真要说寄托，也应该是我跟几个朋友共同发起了盛望杯，后来，还亲自组了支球队参赛。”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听得楚林一愣，然后突然想起，盛望杯球场边最大的几个广告牌中，就有方舟集团，只是她没想到，方舟不但是赞助商，还是发起人。
    难怪他不愿以真名示人，要是被曝光，恐怕得被揣测比赛有黑幕，冠军内定了。
    只是，他既然否认了在方舟身上寄托了什么理想，看来感情牌是不好打了。
    “正式联盟有二十几支球队，发展联盟同样，在这五十支球队中，选中你们，也不是因为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因为刚好，那时只有你们的赞助席位空缺。”
    看来方舟队队史就是如此，不是留不住赞助商，就是在担心留不住赞助商。楚林暗想。
    “当时的球队还算有活力，很可惜，后来他们赛绩越来越差，球队上上下下都死气沉沉。不过，取消赞助，最直接的原因倒不是因为降级。”
    楚林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秦综背靠沙发，低低说：“方舟出局后的第一天，我悄悄去了一趟球馆。”
    楚林目光直射向他。
    “我在那里打了一上午的球，期间参观了各个训练室，整个上午过去，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去。”
    原来如此，楚林明白了，这是微服私访后失望了。
    “那时你还没去当教练，但这样的方舟，即使是你，恐怕也会觉得无药可救吧。”秦综微笑着说。
    “是啊，但是现在，我来了。”说着，她从包里拿出一大叠装订好的材料推到秦综面前。
    里面是她熬了几夜做出的详尽的数据分析，球员的，球队的，还有作为教练，她自己的，“那么，现在的方舟，让我觉得有药可救的方舟，您要听我讲讲吗？”
    秦综却不看那些纸，只是饶有兴味地看着她，“所以，这能救方舟的药，就是你？”
    “嗯？哦，当然不是。”楚林拉上包的拉链，抬头：“是赞助费。”
    “……”
    不管说什么，总能被她绕回正题，秦综摇摇头，直切话题：“你今天来的目的，就是要说服我，继续为方舟提供赞助费？”
    楚林见他终于不绕弯子了，似笑非笑；“难道您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放我进来？”
    秦综也不恼她态度转变，“你大概也猜到了，我说愿意再给方舟一次机会，只是因为你。”
    “仅凭方舟的那两场比赛，还不足以打动我花出一大笔钱，不过能让他们有如此大转变的你，才是我觉得有价值的。”
    楚林听出什么，缓缓将桌上的资料撤回自己手边，“您的意思是？”
    “你很聪明。”秦综毫不掩饰对她的赞叹与欣赏。
    “当年那场比赛一直是我的遗憾，我这些年一直有组建一支冠军球队的想法，也拟定了一些球员人选，只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教练，我曾经拜访过沈焦，他因身体不好拒绝了。所以这个计划也就一直被搁置。”
    “不过，看到你之后，我就又想起了这个计划，因为你很适合。”
    “所以？”
    “所以，不如放弃那支腐朽的方舟，来这搜全新的……诺亚？”秦综循循善诱。
    楚林似乎有些心动，红唇轻翘：“您拟定了哪些顶级球员？已经跟他们接洽过了？”
    秦综慢慢念出一个名字：“卫凌。”
    第31章 （二更）
    楚林抬眸,“您给他开了什么筹码？”
    “双倍的年薪、未来管理层的一席之地、在联盟向上走的推力……等等等等。”
    “看来您的计划不靠谱。”
    “哦？”
    “卫凌不会去您的……诺亚。”
    “你怎么知道？”
    “这些可不足以打动他。”
    秦综饶有兴趣，“你这么笃定？”
    “他这个人，最假……最正经，是我见过的,对诱惑最不为所动的人。”
    他似乎更来了兴趣：“你认识他？”
    楚林大方承认：“我们是一个学校的,过去很熟。”
    秦综笑：“既然是过去,你又怎么知道他现在还是那样呢？”
    “因为……”她意味深长,“我见过他现在面对诱惑，依然不为所动的样子。”
    秦综隐约明白了什么,眯起眼：“你确实很了解他。”
    他慢慢喝了口茶：“他也确实，拒绝了我的邀请。”
    楚林并不惊讶。
    “不过除了他，还有些可以争取的球员，比如佟高、曹一鸣、蔡和元……”
    楚林笑着摇头：“他们加起来都比不上一个卫凌。”
    山珍海味还没吃够，谁会去迷恋白菜粥、青菜粥、菠菜粥？
    “如果您要争取的球员只有他们,想组建一支能拿下冠军的球队，恐怕很难。”
    秦综没有反驳，眼含看透一切的深意：“所以，我找了你。”
    楚林这次的怔愣明显。
    “盛望杯的总决赛,卫凌到了现场。他是去看沈躬自的吗？”
    楚林无言。
    “我在场上数次看他,发现一个有趣的现象，他的目光一直都只看向一个人,不管她在哪里。”
    他脸上浮现笑意：“所以我想,如果那个人在诺亚,恐怕他也不会在猎鹰呆太久吧？”
    楚林如今再看他眼角浅浅的细纹，只觉得里面根本不是什么智慧,而是狡诈。
    “而你刚才的表现,更印证了我的想法。”
    “现在,还要考虑吗？”
    楚林想了想，没有正面回答，“所以，您是不打算再继续赞助方舟了？”
    到这时候，他不再是刚才羡慕高材生的市井小民了，他起身，由高到低看向她：“我喜欢篮球，但我更是个商人，方舟队身上的价值，有，但还不够高。”
    楚林晃了晃腿，仰头：“那如果方舟，是一支您最期待的，冠军队呢？”
    总助过来的时候，正与身姿摇曳的楚林擦肩而过，而门内的秦综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还有些思索。
    她拿着文件刚进门，楚林又返回，半个身子探进来：“刚才放了些大话，所以您最好还是看看那些数据，以免您明天清醒过来突然反悔，控诉我无中生有。”
    说完她随手一指茶几，然后潇洒转身离去。
    总助发现，秦综脸上的笑意更明显了，暗自稀奇。
    却见秦综转了转笔，仿佛一时兴起：“你第一次见她吧，觉得她怎么样？”
    总助推了推眼镜：“看着，是个胆子挺大的人。”
    一走出电梯，楚林就看见了故作成熟，却又暗自翘首的几个西装壮汉。
    来往的人即使行色匆匆，也会下意识看他们一眼。
    “快看，教练……咳，楚总出来了！”周末先喊。
    楚林上去时平静无波，回到大厅依旧波澜不惊，几人完全无法从她的表情中看出到底情况如何。
    索性谁也没问，簇拥着她朝外走去，“走走走，现在回去还能赶上训练。”
    “周末，你可真够装模作样的，刚才咱们楚总没下来的时候，你说的可是现在回去还能多玩几把游戏，是吧，林子？”
    周末翻了个白眼：“你们合起伙来诬陷我！楚总，别相信这坏胚。”
    他们叫楚总已经上瘾了。
    沈躬自仔细打量了楚林几眼，楚林摇了摇手：“放心吧，没缺胳膊少腿。”
    “哎呀，刚才沈公子可着急了，生怕人秦董真是个变态老头子呢。”周末调笑。
    刚一说完，他就发现楚林脸上难掩笑意，于是诧异问道：“楚总，你笑什么？对了，秦董到底多大？是中年还是老年？长得怎么样？”
    “不用问我，你们都见过他。”她刚才在楼上的时候问过秦综，他说可以透露。
    几人俱是一愣，仔细回想，“真的假的？可我不记得曾经见过这种大人物啊，秦董可神秘了，财经杂志专访都不露脸。”
    “我们都见过？在哪里见的？”
    楚林提示：“球场上。”
    这时沈躬自灵光一闪，下意识想起了曾经让他很有危机感的一个人：“诺亚队的队长？”
    楚林点点头。
    “我靠，有没有搞错，秦董这么年轻！”
    三人陷入久久的不可思议。
    “不是吧，这么有钱，打球还这么好？”
    “啊！林子！咱们居然跟他打过球！我好像拍了照，回头找找，洗出来挂墙头，沾沾他的财气，保佑我发财。”
    “何止是打过球，咱们还赢了他呢！”
    “对啊，那他刚才不会刁难楚总吧？”
    “肯定不会，你想想人家赛后，多风度翩翩啊，又儒雅，还主动找咱们握手，还夸我们打得好。肯定不会做这种幼稚的事的，对吧楚总？”
    楚林没回答，笑了笑，还是不打算提醒他们资本家的本性了。
    这笑意看得沈躬自心里一酸，直冷笑：“难怪说什么下次再见，看来早就算计好了。”
    “沈公子，你就是嫉妒人家，这种端方自持，有阅历又有实力的男人，可比你这种毛头小子更吸引小姑娘。”周末得意地坏笑，仿佛更吸引小姑娘的是他自己。
    “说到这个，秦董结婚了吗？好像没听说。”
    “我记得上次看到的采访，他还没结婚，应该也没有女朋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反正我是不太相信。”
    接着周末又叹：“一个还没被拴住的有魅力的男人，沈公子恐怕更有危机感了吧。”
    沈躬自皱着眉，一脚踹过去，再一抬头，楚林早已走远了。
    他大步跑过去，两手插兜：“听我爸以前说过，秦董给他递过橄榄枝，邀请他去一支新球队，原来就是他，但是那时候他明明已经赞助方舟了，啧，你说，这人是不是很不专一？”
    楚林懒得理他：“说人坏话最好不要太明显。”
    “……被发现了。”沈躬自耸耸肩，眼中饱含笑意：“对了，大学生联赛的决赛马上到了，楚总，你会去看我夺冠的吧？”
    “决赛？”楚林好像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
    是了，每一届大学生联赛的决赛，都设在同一天。
    沈躬自回头望去，才发现她一动不动站在原地，脸上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神情。
    他奇怪，又轻问了一声：“教练？你会去的吧？”
    楚林回过神，再看不出异样：“会。”
    第32章
    接下来的路,几人明显察觉楚林表情沉郁，像是有心事。
    窃窃私语一番，觉得还是因为刚才与秦综的会面不愉快，猜测大概因为输了球,秦综还是记了他们的仇。
    林友谊看着楚林单薄的背影,想了想,“我一会儿给其他人打个电话,让他们别提这件事。”
    回到队里，楚林带着他们直奔训练馆。
    馆里的训练井然有序,如今即使没有人监督，他们也会严格按照计划自主训练。
    一帮人跟周末三人对了一眼，谁都没问楚林关于此行的人和事。
    虽然好奇，但林友谊的那通电话给他们打了预防针，再看楚林的表情一直不咸不淡,没什么精神的样子，也知道事情没这么顺利了。
    即使已经知道秦董就是1号，而他场上场下对他们也表现得十分和善，但他们倒也不至于天真地觉得跟他有了什么交情。
    楚林暂时放下心事,正为往日聒噪的球员们今天异常的安静而觉诧异,同样被交代过的陈经理先忍不住，将楚林叫了出去。
    “小楚,见到秦董了吗？”
    “见到了。”
    陈经理觑着楚林的表情,做出了跟球员一样的猜测,咽下了想说的话，“哦,那个,我就是想说,咱们已经尽了人事，那接下来就是听天命了。”
    他劝道：“哪怕最后不成功，也不用自暴自弃。咱们即使错过他这艘方舟，还有下个诺亚，总能碰到擦亮眼睛的。”
    “可惜，诺亚也是他。”
    “啊？”陈经理迷茫。
    楚林两手一摊：“恐怕咱们短期内，是‘摆脱’不了方舟集团了。”
    陈经理脑子一转，眼睛迅速亮了起来，“你是说……”
    “方舟这两天会拟好续约合同。”
    “已，已经确定了？”他嘴皮子都不利索了。
    “嗯，秦董亲口说的。”楚林像在说什么稀松平常的事。
    “所以秦董是真的赏识咱们球队，愿意给咱们机会？”
    她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他赏识的不过是冠军罢了。
    “我早就知道，小楚你准备得这么充分，一定能通过！”
    就是准备的都没用到。
    “小楚！这次多亏你！挖掘出了球队的潜力，得到了秦董的赏识，这下我可以彻底放心了。”陈经理高兴地原地转了一圈，扭头拍向楚林的肩，“我给你加工资！”
    楚林本想劝他在签好合同之前，还是先别放心，看他这么兴奋，没说出口。
    只是她想起自己在对方办公室里放下的“大话”，捏了捏眉心。
    “既然您说，有我在，卫凌迟早会离开猎鹰，那么，他为什么不会来方舟呢？冠军，又为什么不能是方舟呢？”
    秦综沉默了一会儿，略一思索：“给卫凌的，我也能给你，即使这样，你也还是不愿离开方舟？”
    楚林指腹轻敲沙发扶手，浅笑不语。
    秦综半真半假地叹了声气：“你对卫凌的评价很高，不过在我看来，你跟他倒是很像。”
    简直是空话套白狼，接着他只说会准备好合同，再没提带楚林另立门户的想法。
    所以楚林总有一种，待对方脑子清醒过来就会反悔的感觉。
    陈经理的兴奋，在方舟继续赞助的消息传开后，蔓延至了球员们之间。
    兴奋过后，“所以周末你传什么谣？说什么谈判失败了，害得楚总回来之后，我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那是你肺活量不好。”
    “就是，都怪周末！”
    “怎么只怪我一个，林子还有沈公子也都这么觉得啊，电话还是林子打的呢。”周末委屈地拢起手。
    陈于维幸灾乐祸地笑：“所以你们三个都不行，根本不会‘揣测圣心’，太扫兴了，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还得我出马。”
    “得了吧小丑鱼，楚总的保镖也是她的门面，你就别掺和了。”
    “你再说一声试丑试？我可是曾经同时被五个女孩……”
    周末懒懒地掏了掏耳朵，“第一百零八遍了，要不怎么说是越没有的东西，人类就越是贪心呢？”
    “……”
    这边球员们欢欣鼓舞，而回到宿舍的楚林则是在思考，在秦综反悔之前，要如何实现自己的承诺。
    上次不欢而散后，她试过给卫凌发消息，只是无人回应。
    大学里去医院探病的新鲜感再次涌现，就是没有回音，她也依然乐此不疲，几乎一日三餐按时发送，还坏心眼地跟自己打赌，卫凌会在几天之内拉黑她。
    然而几天过去，楚林不知为何，依然没有被拉黑。
    两天后，是正式联盟篮球联赛总决赛的最后一场比赛，冠军将在猎鹰队和达亚队之间决出，猎鹰主场。
    这场比赛卫凌一定会出场。
    楚林早已经买好了现场观赛的门票。
    制造偶遇，她的老本行了。
    第33章 （一更）
    秦综比楚林想象的还要大方。
    训练室里焕然一新的硬件设备,新上任的数据分析师，专业的力量训练师、营养师，升级的医疗队，都在续约后三天内到达球馆。
    方舟队从建立之初到现在,还从没这么热闹过,赢了盛望杯的那点奖金现在看来,简直不值一提。
    只是兴奋过后,不止是球员们，连管理层都开始对方舟集团前后待遇的天壤之别而惴惴不安。他们甚至拜托陈经理委婉地问,与秦董会面时，他有没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举动和眼神，只担心他是想潜规则楚林。
    即使是最不喜欢楚林的，也不想看着她跳进火坑里。
    楚林听后久久无言。
    对于秦综的大手笔，她只是讶异了一会儿,就很快想明白了，这些诱人的条件，其实是开给卫凌的，他们不过是沾了光。
    毕竟比起猎鹰球馆的豪华设施,这些东西还算不上顶级。
    所以在合同中的附加项还有让人无法忽视的一条：翻新球馆。
    不过这是项大工程,目前还在筹划阶段，但也完全可以看出方舟集团这次对球队的上心程度了。
    比球队更震惊的,是媒体和网友。
    在盛望杯拿下冠军后,方舟那些曾经流失的球迷回流了一部分,又吸引了一大拨楚林的颜粉，同时在她的授意下,逐渐开始了训练日常的直播,所以现在,方舟队的直播间粉丝数已经十分可观。
    方舟迟迟没有宣布新的赞助商，他们一度担心方舟会因为经费不足而解散，没想到隔天就看到了方舟集团宣布与球队续约的新闻。
    球迷为方舟的尘埃落定而狂欢，媒体猜测方舟集团“吃回头草”的原因。
    因为这次续约，前来方舟直播间观摩的人群再次高涨，他们也敏锐地察觉了球馆的变化。
    恰在此时，不知是谁将楚林去过方舟集团谈判的消息放出，猜测的风向渐渐转变了。
    清晨，方舟体育馆的食堂里一反常态地安静。
    “啪嗒”一声，陈于维将手中的筷子重重拍在餐盘上，打破了这种宁静，他滑动手机屏幕，然后手指开始飞速打字。
    一旁的林友谊等人也同样如此。
    楚林踏进餐厅的时候，见到这场面，只觉得似曾相识。
    “已经八点了，各位。”她敲敲几人的桌子，“还没吃完？”
    “啊？哦！”离她最近的王边将手机收起来，然后猛地扒了几口饭，抹抹嘴，“好了好了，马上就去训练。”
    “刚吃过饭就去训练，等着催吐？”楚林食指一压，让他坐下，“你们今天怎么吃得这么晚？”
    王边看看其他人，见没人拦着，于是挠了挠头，“这不是，又在跟网友们斗智斗勇嘛。”
    “无不无聊？”楚林拿出手机，随意瞥了两眼评论。
    【见一次高层，就成功让方舟自己打脸，回心转意续约，楚林可以的，下次可别说花瓶没用了，花瓶自然是很有用的[狗头.jpg]】
    【看看方舟球馆的前后对比，何止是续约，这是一下子从继子变成亲儿子了吧？】
    【方舟不过赢了两场不正规的小比赛，不明白怎么就都吹上天了，而且我是没看出那女教练有什么特别的，猎鹰夺冠也不过这个阵仗吧，唉，这看脸的世界。】
    骂她的除了看不惯女教练的网友，还有在盛望杯决赛上输给方舟的生科队的球迷。
    她心中升不起半分波澜。
    于小洲看她表情无异，在一旁控诉：“他们又开始说你是花瓶了！”
    楚林支着下巴，眼尾一挑：“我长得好看，不是事实吗？”
    “可他们诽谤你啊！楚总你看了不生气吗！”
    她皮笑肉不笑：“相比之下，我觉得还是八点之前没能在训练馆看见你们这件事，更让我生气。”
    于小洲看得肩一抖，下意识低头：“楚总对不起，我们错了。”
    不过，这次网上的言论倒不再像楚林刚上任时一样近乎一边倒了，维护她的，除了这些球员，还有方舟的球迷、楚林的粉丝。球迷们的语言战斗力都不容小觑，于是双方展开了激烈的骂战。
    虽然楚林自己不介意，但方舟集团也不会由着自己形象被抹黑。
    这场大规模骂战持续了好一阵，直到方舟宣布，提前本应在下赛季开始前才会召开的赛季前瞻发布会，众人才将视线转移。
    发布会就在方舟的主场体育馆进行，各大媒体都收到了邀请。
    发布会开始前半小时，直播间就涌进了大批观众。
    在聚焦的灯光下，楚林被陈经理推到了席位正中间坐下，左右两边是沈躬自，林友谊和周末。
    第一个问题，出乎意料，是给林友谊的。
    “据说之前临安队给你开出了八十万的年薪，比你在方舟的年薪高出不少，后来为什么没有去呢？”
    林友谊有接受采访的经验，想了想，抬了抬话筒，“方舟队对我很好，这里就是我的家，所以我是不会主动离开的。”
    “那么作为主力的钱强出走临安，是否是方舟与之闹得不愉快呢？”记者反问。
    【哈哈哈这记者应该是想说，方舟对林友谊好，所以他不走，那是不是对钱强不好，所以他才走？】
    【这什么破问题，钱强走能是因为什么？因为钱呗。不过小道消息，钱强好像确实跟方舟闹得不愉快。】
    林友谊顿了顿，楚林笑着开口了：“这个你应该等到临安队召开发布会的时候，去问钱强。毕竟这种比较主观的问题，如果我们不小心说出一些对他不利的信息，对他未来的发展可能不太好。”
    楚林大方地将皮球踢了回去。
    【楚林好厉害，她这是暗示问题在钱强那边，但又没说出来，显得方舟有风度。更关键的是，她说了这个问题很主观，所以以后一旦钱强在媒体面前控诉方舟哪里不好，也会被打上主观的标签了。】
    记者看了她一眼，对上她的微笑，脸红了红，不再提问。
    下一个记者起身，问的是沈躬自，“我们都知道，猎鹰队同样向你抛出了橄榄枝，而猎鹰与方舟的差距还是非常大的，为什么没去呢？据说将你带进方舟的就是楚教练，你放弃更好的前程，是因为她吗？”
    【这问的也太有指向性了，一般人都不会说是的吧？】
    沈躬自笑眯眯地拉近话筒，“当然是因为她。”
    全场惊诧声四起，他们没想到沈躬自竟然会直接承认。
    【我靠沈躬自这是自爆被美色吸引？】
    【啧啧啧，再次印证了花瓶的用处。】
    【放任这种女人搅乱秩序的话，篮联要完。】
    沈躬自放眼将他们的表情尽收眼底，这才慢悠悠地继续说：“而且，不止是我，方舟队的所有球员之所以不愿离开，都是因为楚总出色的执教能力，以及强大的凝聚力。”
    林友谊在一旁用力点点头，表示赞同。
    【吓我一跳，沈躬自说话怎么大喘气的。】
    【哈哈哈理由正当，还夸了一波楚林，黑粉被耍了，可气坏了吧？】
    【我觉得就算是也没什么啊，这俩人长得挺配的。】
    刚才的暧昧气氛瞬间被打散。
    记者见挖的坑被化解，也干脆转移了话题：“你刚才为什么称呼楚教练为楚总呢？”
    沈躬自翘起二郎腿，看了一眼周末，“是从他喊起的，由他解释吧。”
    周末咳了咳，叹了声气，半是正经半是吐槽：“因为她平时训练我们的时候，就像霸道总裁一样不留情面，气场非常强大，她让我们跑五千米，我们都不敢跑五千零一米。”
    【哈哈哈，训练的时候很严肃吗？跟之前对楚林的印象不太一样啊。】
    【作为直播间常驻人士，他说得没错！他们都可听楚教练，啊不，是楚总的话了！】
    【说起来楚林坐在中间，虽然脸上带着笑，但确实莫名很有气势，不敢直视。】
    周末又继续说：“当然，她也不总是霸道总裁的，因为霸道总裁生气的时候摔文件，她生气的时候，摔鸡毛掸子。”
    想到那个画面，直播间哈声一片，台下的记者都跟着笑了起来。
    【原来我老婆这么可爱。】
    【大胆，居然敢叫楚总老婆！以为鸡毛掸子打人不疼吗？】
    刚才剑拔弩张的氛围似乎完全被笑声遮掩了。
    而下一个问题，是对楚林的。
    “方便告知一下，你说了什么，或者说，做了什么，让方舟集团回心转意的吗？”
    原本还未散尽的笑声瞬间消散。
    记者们目光炯炯看着楚林。
    直播间的评论区也再次被各种揣测和反驳塞满。
    楚林弯了弯唇：“没什么，我只是提了一下，我带方舟队的目标，是两年之内拿到冠军。”
    记者狐疑地看着她。
    下赛季开始，方舟队的征程就是发展联盟了，结合方舟有一定起色的现状，说要拿冠军，还有两个赛季的宽限，虽然不简单，但也不算太离谱。
    这个答案可没什么特别的，也并不足以吸引方舟集团。
    就在他们往另一个方向猜想之际，就听楚林轻笑一声：
    “哦，对了，我说的冠军，是正式联盟的冠军。”
    第34章 （二更）
    用两年,两个赛季，拿下正式联盟的冠军。
    而方舟的下赛季将在发展联盟度过，也就是说，她要用一个赛季回到正式联盟,再用第二个赛季打败其他二十几支球队,拿下冠军。
    每个人心里盘算了一番,全场一片寂静,所有记者表情怪异，像是震惊得说不出话,又像是在忍笑。
    直播间的观众反应更快一些。
    【我听到了什么？正式联盟的冠军？？这女人是疯了吗？？？】
    【我踏马笑死，掉到发展联盟是很简单的，但是楚林知道要重回正式联盟需要多少积分吗？我记得之前有人算过，理论上说，最快确实是可以一个赛季就回去,但是那要做到整个赛季——将近一百场比赛，一场都不能输。而发展联盟设立至今，没有一支球队能做到，这根本不可能啊！目前为止,从发展联盟升级去正式联盟最快的球队,也用了三个赛季。】
    【就算方舟真的全胜了，回到正式联盟了,可要拿冠军？？？想过常胜将军猎鹰队的感受吗？除非卫凌宣布加入方舟,那我相信她能拿冠军。但是卫凌加入方舟？一时分不清这跟方舟赛季全胜、获得正式联盟冠军比起来,哪个更离奇。】
    【我这下相信方舟集团老总没有潜规则楚林了，她脑子有问题,下得了嘴吗？】
    【即使是方舟球迷,也不得不说一句,楚总这次异想天开了，唉，刚重新支持方舟，支持楚总，她就说出这种话。】
    【鉴定完毕，方舟集团如果不是疯了，就是单纯觉得她太有意思，想注资看她打脸。】
    后面的管理层也傻眼了。
    他们知道记者会问些刁钻的问题，已经提前演练过。
    楚林没有应付记者的经验，他们一开始还很忐忑，但看着台上几人将记者布下的陷阱一一化解，也将气氛变得越来越融洽，便放下了心，还暗自夸了他们几句。
    结果刚夸完，楚林就来了一句要拿正式联盟冠军，堪称石破天惊，将他们之前扭转过来的印象硬是又转回去了。
    没想到千防万防，最大的问题不是出自记者，而是出自自己人。
    众人扼腕：“老陈！她说这话是你教她的吗？这都不止是没分寸了，这是自不量力啊！她怎么搞的！”
    陈经理也沉浸在震惊之中，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得，我就知道她不可靠！这下子方舟算是被推到风口浪尖了，你看看那些球迷们的反应，以后咱们就等着数不尽的嘲笑吧！”
    几个高管没脸再呆下去听记者的问话了，都拂袖离去。
    刚才提问的记者知道自己抓住了一个大新闻，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那么方舟队的球员，也都是这么想的吗？你们认可这个目标吗？”
    林友谊三人对视了一眼，在此之前，他们都不知道，楚林在秦综面前是这样说的，虽然刚才也被震到了，但都很快掩下，脸上摆出理所当然的神情。
    沈躬自扬了扬眉：“当然，我向来只拿冠军。”
    林友谊点头：“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周末笑得露出雪白的牙：“有楚总的带领，你们看着就是了。”
    楚林靠着椅背，悠闲地喝了口水。面对无数质疑和嘲讽的目光，依旧气定神闲。
    记者一噎，拿着话筒：“好的，谢谢你们的解答，也预祝方舟……能够得偿所愿。”
    他的语气，任谁都听得出其中的嘲讽。
    再问其他的问题，都不如楚林刚才的回答吸引人眼球，于是发布会很快结束，记者们均心满意足地散去。
    秦综按下暂停，画面定格在楚林微笑抬眸的一刻，他朝一旁的总助笑了笑，“你那天的评价倒是对的，这个楚林，胆子大得很。”
    他本以为她会随便找什么理由搪塞过去，结果没想到她还真把实话说出来了。
    这下，大家倒是彻底将视线从她跟方舟集团的暧昧关系上转移开来了，转到了另一个极端，对她的评价恐怕也从花瓶变成了疯子。
    似乎还是花瓶更好听点。
    总助很忙，并不是来看直播的，只是在关上门之前留下了一句：“毕竟是您要求，让她将集团撇清的。”
    秦综表情端方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浅淡的笑：“是啊。”
    “卫凌，方舟的教练小楚，这下可有麻烦了。”
    卫凌的经纪人摇了摇头，小声念叨：“要用一个赛季回到正式联盟，就已经是天方夜谭了，她还偏要再加上一个拿冠军，就方舟那个配置，怎么可能赢得了猎鹰？达亚队都赢不了啊，除非你能跳槽去方舟，但是那就更不可能了，方舟有什么可图的？你又不是那种能被钱收买的人。”
    卫凌漫不经心地转着手机，在他说到“除非你跳槽去方舟”的时候顿了顿，经纪人并没有发现。
    经纪人刚拿出手机想拨号，转而又放下，“算了，估计老陈现在也乱着呢，我还是先不联系他了。”
    说完他还是觉得好奇，抓耳挠腮道：“你说，方舟集团那边，真的因为小楚放言说要拿正式联盟的冠军，就被打动了，续约了？见小楚的可是秦董啊，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总不能真的是因为小楚长得好看吧。”
    卫凌眸光一冷。
    “哎对了，小楚这一提要拿冠军，我估计回头媒体也得问你们球队了，你记得说好听点，给人留点情面啊！”
    经纪人说着有些焦虑，毕竟受陈经理影响，他对楚林印象还是很不错的，而卫凌向来不懂怜香惜玉，也不知委婉为何物，就怕他直来直往，说的话被媒体瞎解读一通，再发出去，让人家小姑娘难堪。
    他这么一想，改口：“算了，你还是别说话了，要是有谁问你这个问题，你就直接跳过吧。”
    卫凌不知道有没有听见，没搭理他，看了一眼黑下来的手机屏幕，然后兀自起身，朝训练馆走去。
    “哎！你可别把我的话当耳旁风啊！”
    卫凌随意摆了摆手。
    经纪人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第二天，万人瞩目的总决赛最后一场比赛，开始了。
    第35章 （三更）
    猎鹰豪华的主场馆,炫目的灯光闪烁，将打理得当的地板映得反光，暖场的主持人调动着现场气氛，抑扬顿挫的声音响彻球场上方。
    放眼望去,环绕球场一圈的座位爆满,人头攒动,近二十个直播机位整装待发。
    前排位置,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女人从镜头中一晃而过。
    猎鹰的球员依次入场，楚林抬了抬帽檐,目光穿梭，准确地在其中找到了卫凌的位置。
    他穿着主场的黑色球衣，肩宽腿长，背对着她的方向，浓黑碎发估计刚修剪过,露出修长的脖颈，被衣领金色的条纹挡住。
    向下看，两臂肌肉饱满却不夸张，行动间隐约可见隆起的背肌,扎在球裤里的球衣下摆,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虽然已经见过无数次了，但楚林还是想感慨一句。
    “哎,卫神身材真好啊。”坐在她后面,穿着卫凌同款1号球衣的女球迷替她发出了这声感慨。
    坐在她旁边的男球迷大概是她男朋友,语气酸溜溜的：“你们女人怎么只知道看脸看身材，卫神的技术才是一流的,更值得关注好吗？”
    技术……楚林咳了两声,一本正经地研究卫凌的肌肉。
    而刚才的女球迷还在继续说：“切,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们男的还不是看脸看身材？昨天你看直播的时候还下意识说方舟的女教练长得好看呢。”
    没想到会听到自己的名字，楚林仰了仰下巴。
    “这不一样，卫神的脸再好看也是其次，球技才是第一，在球场上，大家只会觉得他球打得好。但是那个楚林只有脸好看，执教水平看不出来，还不自量力要拿冠军，要是没有那张脸，谁鸟她。”
    女球迷嗤笑一声：“我看没什么不对的，哪个教练不想拿冠军啊？人家只是诚实，敢说。”
    “所以我说你们女的不懂球，太天真。”
    “哈，你不天真，你最有能耐，那你怎么不去做方舟队的教练？”
    “你以为我不行？我那是……”
    后排的动静传入楚林的耳朵，她猜想比赛一结束，他们就会分手。
    直到第一节 比赛开始，这对吵架的小情侣才停了下来，谁也不理谁。
    比赛开头，教练采用保守战术，卫凌没有上场，场上最活跃的是2号。
    楚林认出，他是第一场比赛里，与卫凌似乎不太对付的那个仲枢。
    他的速度很快，跑位灵活，也很聪明，只是打球略急，命中率不高，大概是基本功不稳，除此之外的能力都很全面。
    如果没有卫凌，他应该会是猎鹰的最受瞩目的选手。
    可惜，有卫凌这个基础和延伸能力都无比强大的努力型天才在前，他只能退居二线。
    也难怪他看不惯卫凌了。
    楚林笑了笑，在大学里的时候，卫凌身边的队友倒都很服他，大概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远远不及，所以也生不出嫉妒心。
    第一节 已经过半，猎鹰和达亚都在小心试探，分差不大。
    但达亚队又开始了频繁的肢体碰撞，猎鹰队的13号气喘吁吁，有些支撑不住了。
    楚林余光看见卫凌从领口扯下外套，在场边跳步，开始做热身，估计是准备上场了。
    果然，没过多久，卫凌换下了13号。
    场边的观众全都精神一振，开始高喊卫神。
    卫凌在达亚队五人的虎视眈眈中，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球场中心，微微伏下腰身。
    裁判哨响，达亚队互相传球，刚传到第三个人，球就被卫凌干净利落地抢断，接着带球直入达亚底线，高高跃起，单手爆扣。
    瞬间点燃了全场气氛。
    这是他在首场比赛被达亚恶意犯规之后的第一个回击。
    卫凌与队友们挨个击掌，唯有仲枢似乎没看到，慢了一拍。
    接下来是卫凌的第二次、第三次回击，完全视达亚的防守形同虚设。
    达亚队想故技重施，但这次卫凌早有防备，他们完全无法近身。
    分差开始拉大，第一节 比赛结束。
    卫凌回到场边坐下，抄起毛巾擦了擦汗，然后拧开水瓶盖，仰头灌了两口。
    溢出的水流顺着脖颈修长的线条滑落，在喉结处折损，接着镜头又回到了观众席。
    楚林收回了视线，卫凌就着仰头的姿势，目光刚投在头顶的大屏幕，就看到镜头滑过一双熟悉的，略带笑意的眼睛。
    他收手的动作一滞，水从瓶中晃出了些许。
    然后他不经意回头看了一眼观众席，两秒后，垂下眼。
    几乎无人发现他的异常，只有仲枢若有所思，顺着他的目光朝观众席望了过去。
    第二节 比赛开始，达亚队的小动作升级了。
    然而卫凌不知为何，似乎也比第一节 更凶猛，见动不了他，他们将目标转向了其他几个球员。
    除了卫凌之外的第二主力仲枢就成了众矢之的。
    仲枢体型比卫凌小一些，虽然灵活，但是对抗能力不强，所以被达亚队近身防守的时候就容易吃亏。
    这种时候，他本应该把球传给卫凌，然而他看也没看他，咬咬牙，只是自己继续持球寻找突破的机会。
    观众们纷纷发出不解的声音。
    “怎么不传啊！卫神的那个角度方便投球啊！”
    “仲枢今天好独啊。”
    终于，在距离24秒倒计时结束前三秒，他寻找到突破口，朝篮下冲去，然而中途却与冲过来的另一个球员相撞，他躲闪不及，将球一抛，篮球瞬间脱手，朝场边观众高速飞去，惊声一片。
    卫凌飞快看了一眼观众席的某个方向，皱起眉，朝球飞扑去。
    第36章
    楚林拿着本子,正在针对猎鹰的战术做笔记。
    字刚写到一半，就听周围音浪突然飙升，她眼帘一掀，一颗球被风裹挟着,直直朝她上排的座位袭去,眨眼间就到了跟前。
    她松开笔,下意识抬起胳膊,五指张开，下一秒,篮球在她手中旋转着停住，楚林被这股冲劲带得朝后仰了仰，再回过神，已是众人的焦点。
    她坐直，然后目光顺着篮球,看向了另一只指节分明的大手，又顺着手，看到了一双凛冽焦急的眼。
    篮球失控冲向场边的情况，在比赛中并不是什么稀奇事,不过吸引大家目光的,是观众席上单手接球的神秘女子，以及卫凌离弦的箭一般冲上观众席的身影。
    在一片惊呼声中,他抓住了球,可另一个人也抓住了。
    卫凌与对方对视,那双眼中波光摇曳，像是在笑,眼尾微微上挑。
    两人之间只相隔一颗球。对视两秒后,她下巴微抬。
    然后,他听到了熟悉的口哨声。
    就像曾经在校队里时每次进了球，从场边传来的一样，女声特有的清脆、短促，却又不失痞气，尾音上扬，像把小钩子，飘飘忽忽。
    卫凌心里一痒，率先瞥开眼，然后狼狈地收回了手。
    楚林依旧牢牢地抓着球，吹完口哨，满意地将球抛回卫凌怀里。
    两人间的暗流涌动不为人所知，球迷们只当卫凌刚才是在救球，惋惜道：“卫神冲得好快，可惜球还是出界了。”
    还有些好奇地打量楚林的视线，不过角度受限，被卫凌挡着，没人看到她唯一露出的眼睛。
    卫凌面无表情走下观众席，将被撞倒的广告牌扶正，将球递给了裁判，期间没再回头。
    这时，楚林的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她扭头看去，发现是后排刚才吵架的小情侣中的小姑娘。
    “那球刚才差点砸中我，幸好你跟卫神都抓住了球，谢谢哈。”
    “不用谢。”
    她满脸艳羡地看着楚林：“话说小姐姐啊，跟卫神面对面，抓着同一个篮球是什么感觉？”
    楚林随手理了理帽子：“没什么感觉。”
    习惯了。
    “这样啊，那可能你不是卫神的粉丝，所以不怎么兴奋，换成我，得当场晕厥。”
    楚林笑笑。
    “不过你的手指好长啊！居然能单手抓住篮球！也太牛了！”
    楚林动了动手指，飞眼向她：“谢谢。”
    “哇，你睫毛也好长啊，声音也好听。”她身体前倾，想再靠近点看，“我突然觉得你有点儿眼熟，你不会是哪个来看比赛的明星吧？”
    楚林轻笑一声，猛然凑近她，让她打量自己，然后挑眉：“那你认出来了吗。”
    小姑娘傻傻地摇头。
    楚林笑着回过头，高高束起的发尾扫过她的手，她一愣。
    她旁边的男朋友已经不耐烦：“快坐好，傻蹲着干嘛，丢不丢人？”
    久久没得到回复，他皱着眉头看过去，就见她两颊通红，盯着前排的人，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林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场上，突然发现，猎鹰队的仲枢似乎朝她这里看了几眼。
    在对上她的目光时，他弯着眉眼冲她点了点头。
    楚林不为所动，移开视线。摄像机刚才正好对着仲枢，他大概是冲喜欢他的那些女球迷笑的。
    不过不得不说，他抛媚眼的技术，还不如沈躬自。楚林暗暗比较了一番。
    比赛过半，猎鹰队换了几轮阵容，卫凌也只打了一半时间，但他这场比赛似乎格外地在状态，不仅进攻快如闪电，投球也无一失手，手感爆棚，所以总决赛的最后一场比赛，甚至还不如第一场有悬念。
    最后一节比赛，所有球员体力都有不同程度的下降，又到了卫凌一枝独秀的时候。
    他后退慢跑，接过队友传来的球，便迅速转身，飘逸的身形与敌方护框的球员正面对上，然后从地面一跃而起，两手控着球，肌肉鼓胀，将其重重扣入篮筐。
    如今放眼场上，只有卫凌还能频繁地扣球。
    达亚队的内线球员明显已经疲于防守，打得越发崩溃，失误增多，分差越来越大。
    到了最后几分钟，已然全场高呼卫凌MVP。
    “绝了，又扣一个球！达亚都被打得没脾气了，这场比赛的卫神简直梦回巅峰没有伤病的时期，FMVP没跑了。这个状态要是能一直保持下去，猎鹰恐怕要再霸占总冠军很多年了。”
    “也说不定卫神会去别的球队呢。”
    “怎么可能，还有哪支球队能比猎鹰好啊？”
    楚林转了转笔，随手在本子上写下两个字：方舟。
    当象征结束的哨音吹响，全场沸腾。
    对于球迷来说，这不是一场特别精彩的比赛，因为后期达亚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但这又称得上是一场精彩的比赛，因为他们看到了接近巅峰时期的卫凌。
    队友们纷纷欢呼着冲上前，高抛毛巾和球衣，将举着奖杯的卫凌围在中间，搭着他的肩膀大笑大叫。虽然冠军已经拿了很多次，但每次都是一样兴奋。
    仲枢站在外圈，敷衍地笑着，跟其他球员击掌拥抱，没人注意他唯独绕过了卫凌。
    也有许多场边的球迷翻过广告牌一起庆祝、寻求合影签名，不过他们大多直冲卫凌。
    卫凌将奖杯递给队友拍照，面上沉稳冷静，似乎总冠军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只是眼神若有似无地朝观众席前排飘去。
    楚林低头悠哉地翻着本子，低低哼笑一声，“假正经。”
    在热闹的氛围中，她起身，将本子收好。
    后排的小姑娘跑到她面前，仰起头：“小姐姐，你好高哦，你要出去了吗？”
    “对，出去透透气。”楚林看了眼离得不远，正在给球迷签名的卫凌，指了指，“你不过去要签名？”
    楚林余光瞥见，她男朋友正不知为了什么而气急败坏。
    小姑娘一脸灿烂的笑：“马上就去，不过你先给我签个行吗？不好意思，我想了好久，还是没有认出你是哪个明星，但是我真的特别喜欢你！”她掏出本子，两手递上。
    楚林失笑，“我不是明星。”
    “那也签。”
    “就算没什么价值？”
    “就算不是明星也有价值！”
    楚林摇了摇头，推开笔盖，在她的本子上飞快写下两个字。
    “好了。”
    “谢谢，你的字也好好看。”小姑娘继续夸奖她。
    “那再见？”楚林招了招手。
    “再见！”她笑眯眯说完，继续欣赏本子上的签名。
    她男朋友又跟了过来，冷嘲热讽：“我看你脑子指定是有点毛病，居然随便什么普普通通的人都能要签名，真不知道你是来干嘛的。”
    她背过身去，不搭理他，看着看着，才反应过来纸上写的是什么，“楚林……楚林？楚林！方舟的女教练！”
    第37章
    楚林走到篮球馆外的天台上,从这里可以俯瞰整个体育中心的全貌。
    身后、馆外，都可以听到激动的庆祝欢呼声，在风中碰撞。
    比赛从华灯初上开始，将近两个小时过去,路上的车流依旧不少。
    无尽繁华的市中心,如日中天的猎鹰队,楚林将帽子和口罩摘下,把头发披下来，沉下心,回想刚才的比赛。
    夜风吹散了血液中被哄闹声点燃的躁动与热意，她胳膊搭着观景台边沿，独自享受喧闹背后的寂静，头顶突然投下一片阴影。
    一个高个男人缓步从她身后走了过来。
    楚林轻晃的手臂在半空中静止。
    呼吸声轻不可闻，她缓缓侧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笑意温柔的脸。
    停滞的呼吸继续,她往旁边挪了挪，离开那片投下的阴影。
    也是，卫凌这会儿还在被粉丝包围，一会儿还有总冠军的颁奖仪式、赛后记者会,怎么可能有空出来。
    仲枢见状,没有再靠近，而是主动打招呼：“嗨,你是楚林吧？方舟的新教练？”
    楚林点点头。
    “刚才就在观众席上看见,就觉得身形很像你,果然。”
    仲枢的视线来回扫过她姣好的侧脸，但楚林只是懒散地站着,不接话,更不问他为什么不去跟队友庆祝,反而一个人跑来冷冷清清的这里。
    于是他改变话锋，转而夸赞：“刚才接到了出界的那个球，很厉害。”
    “卫凌更厉害，他离得很远。”楚林不咸不淡地回。
    球是他丢的，跑去救球的却是卫凌，还差点成功，仲枢尴尬了一瞬，才说：“是啊，毕竟，他是队里的绝对主力。”
    楚林不置可否。
    仲枢自然知道卫凌的真实目的并不是去救球的，他暗自试探：“楚教练提到了卫凌，你是他的粉丝？”
    “当然不是。”楚林回答得没有丝毫犹豫。
    仲枢轻松下来：“现场大部分球迷都是冲着卫凌来的，既然你不是，那你来看比赛，是为了谁？”
    楚林无言半晌，抬头，朝他走去。
    她的长发被吹起，风将她眼里映出的灯光切割得细碎，飘忽之间，就听她轻声说：“为了你。”
    仲枢心猝然一跳，眼看楚林已经走到他胸前。
    下一句声音凝实：“你觉得可能吗？”
    仲枢瞬间心脏陷落在空荡荡中，艰难地笑了笑：“楚教练可真会开玩笑，看来不是为了我了。”
    楚林迈开长腿绕过他，在踏进走廊之前，她回过头，用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看着他：“我是方舟的教练，来看猎鹰的比赛，你觉得会是为了什么？”
    仲枢脑子宕机。
    “刺探敌情咯。”楚林悠然留下一句，摇曳的背影消失在观景台。
    仲枢这才想起，这位女教练前不久可是放言，要用两个赛季拿下正式联盟冠军的。近几个赛季的总冠军都是猎鹰，所以她来看比赛，自然合情合理。
    他咬牙，这个楚林，怎么跟卫凌一样不会说话。
    冷风袭来，还穿着被汗浸湿的球衣的仲枢打了个冷颤，算算时间，也赶忙回到了前场。
    现场的观众们大多没走，等着看颁奖仪式。
    楚林就站在最后一排，没有再回座位。她俯视全场，看到了翘首以盼的观众，看到了似乎正在找她的那个小姑娘，也看到了被队友簇拥的卫凌。
    他在正式联盟连续拿了五次冠军，这是第六次，堪称传奇，但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卫凌站上领奖台。
    他已经回更衣室换了衣服，只穿着平时的训练服，神情也没有场上的锋芒毕露，但不知是不是楚林的错觉，他沉着眉眼，唇角紧抿，脸色过于平静了，完全没有刚拿到冠军时的愉悦。
    根据她对他的了解，这个表情意味着他在生闷气。可仔细想想，他应该没什么可生气的。
    楚林摇摇头，一别多年，或许卫凌的表情管理早就变了。
    只有在摄影师按下快门的那刻，卫凌的嘴角才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瞬，拍完照，又恢复了酷哥表情。
    楚林听到了有人嘀咕：“怎么卫神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你懂什么，人家这是冠军拿多了，处变不惊，要不怎么能当男篮第一人呢？”
    “说得也是。”
    在采访开始之前，楚林还是被那个小姑娘找到了。
    她身边已经没了男朋友的身影，不知道找了她多久，气喘吁吁：“我就知道你还没走！”
    “你找我有事吗？”
    “当然有，楚总！我是你的粉丝。”
    楚林心下好笑，赛前她跟男朋友的争论她可听得清清楚楚，那时候的楚林，在她心里恐怕不过是个陌生人。时间只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个子娇小的女孩不好意思地笑，坦白道：“嘿嘿，不过是刚出炉的粉丝。”
    她急急在楚林身边站定：“我可以跟你一起看直播吗？我还是卫神的粉丝。”
    楚林给她让了个更好的位置。
    猎鹰作为冠军队的赛后采访，不管是场地还是记者数量，规模是方舟之前那次采访的数倍。观众虽然不难进场，但可以看到现场直播。
    参加采访的除了教练，就是卫凌和仲枢。
    不过尴尬的是，大部分问题都是抛向卫凌，少部分是问教练，仲枢几乎无人问津。
    但他的表情依旧温和，只在被唯一一个记者提问：为什么明明卫凌有绝佳的投球机会，他却不将球传给卫凌的时候顿了顿，“达亚防守对我的包抄比较严，那时候可能心思都在如何冲出包围圈上，就错过了传球的时机，最后只好自己投了。”
    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仲枢与卫凌关系不太好，所以他的回答并不能让人信服。
    只是下一个问题要问的是卫凌，才无人向他继续发难。
    “卫神，您应该知道方舟队的教练，楚林吧？”被点到的记者激动地说。
    楚林顿了顿，突然认出，这个提问的人，就是在发布会上问她凭什么让方舟集团回心转意的那个记者。
    她笑笑，世界还真是小，估计他接下来要说的不是什么好话。
    “这位联盟首位女教练，在发布会上表示会用两年拿下正式联盟的冠军，对此您如何评价？”
    小姑娘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楚林。
    在刚夺得冠军的卫凌面前提到要取而代之，在场其他记者均是满脸的看好戏，其中不乏之前参加过方舟发布会的。
    他们都想起了那个传闻：卫凌最讨厌漂亮女人。
    且这个传言真实性很高，因为卫凌确实对那些主动邀约的模特明星们从没有过好脸色。
    而楚林，不管人们如何贬低看轻她，有一条却几乎没人能否认，那就是她无可比拟的美貌。
    这样一个美人，偏偏还妄图蚍蜉撼大树，简直罪加一等。
    仲枢从刚才的尴尬逃脱出来，在心里为这个记者鼓掌，接着耐人寻味地看向卫凌。
    果然，卫凌这次的回答不像之前的问题一样流畅，而是异常沉默。
    楚林跟记者与观众一样，目光锁定着屏幕里五官英俊的男人。
    半晌后，他开口，语气冷漠：“对她不了解，所以，无从评价。”
    不是想象中的那些难听的话，两个偶像不至于对立，小姑娘松了口气，小心翼翼地侧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然后愣住了。
    明明她的表情应该没什么变化，可她莫名觉得，楚林挺难过的。
    不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因为楚林紧接着笑了。
    “楚总，你在笑什么？”她茫然。
    她是松了口气，那些记者倒是挺失望，而旁边的其他观众事不关己，但也没见有谁会笑出来。
    楚林收起了笑，准备离开，只是低低说了一句：“笑他故技重施。”
    “你刚才说了什么？”
    “没什么。”
    第38章
    卫凌一句话,将楚林送上了热搜。
    调侃的、恶意的，各种议论纷纷向她涌来。
    【哈哈哈在冠军面前说要拿冠军，这波碰瓷操作属实滑天下之大稽了。】
    【大好的日子，这记者真不会说话,这么扫兴。】
    【卫神言下之意：这女的谁啊,不认识,勿cue。说真的,我觉得楚林十年内都不会在赛场上碰到卫神（如果她能是十年不失业的话）她的水平，说不定还不如那个单手接球的女生高呢。】
    【插个题外话,我觉得光看他俩颜值和身材，找不到更配的了，气场也很合。】
    【配你个头，花瓶配得上？要磕CP滚回你们饭圈去[呕吐.jpg]阴间玩意儿】
    虽然卫凌对女性退避三舍，但他依然有着庞大的女性粉丝群体。
    在发现即使是楚林那样级别的美人,且还有着相投的志趣，在他那里都没有什么特殊待遇，她们的心理突然平衡了，甚至因为这种同病相怜的情绪,开始为楚林怼黑粉。
    【点开那些骂人家花瓶的主页,发现无一例外都是丑男。得不到就毁掉，是谁酸了？我知道,但我不说。】
    【你们为什么这么激情地替卫神骂楚教练啊,好像是她硬贴上去一样,我不理解，不是记者先在发布会提起她的吗？】
    【小声逼逼：作为卫神资深的女友粉,我觉得卫神这次的回应不太正常。太温和了,跟以前的反应完全不一样,而且前面还有一段很长时间的沉默，有问题，总之应该不是你们臆测的讽刺。】
    【昨晚见到楚总了！只要近距离接触过楚总你就会爱上她的！她真人太有魅力了！我跟男朋友在一起是因为卫神，跟他分手是因为楚总：）】
    【？楚林也去比赛现场了？】
    【终于有人发现了，没人注意到吗？那个跟卫神同时接到球的神秘人，特别像楚林啊！美人在骨，我不会认错的。】
    两人接球的小视频早已在网上流传，大部分人对那个单手接球的女生赞不绝口，也有寻找的，同时，发现那个人是楚林的球迷也越来越多。
    骂声因此渐歇。
    尴尬的是，在此之前，许多人在骂楚林的时候，都用了接球的人做对比。
    自觉打脸，黑粉删掉拉踩的言论，暂时不说话了。
    “楚总，你昨天去看总决赛了？”沈躬自状似不经意问。
    “嗯，这有什么奇怪的吗？”楚林反问。
    这句话把本来不可思议的球员们问懵了，好像确实是没什么奇怪的。
    但在他们的认知里，楚林明明是连去医院看卫凌都不情不愿的，此前也从没听说她是猎鹰队的球迷。
    只有周末抚掌大笑：“我就说电视里那个人是楚总，都说了我还去她宿舍敲过门，里头没人，这么明显你们都不信！”
    林友谊不解，“怎么突然想到去现场看比赛了？”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楚林转了转脖子，做热身。
    沈躬自不着痕迹松了口气。
    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后，陈于维瞪大了眼：“楚总，不是吧，你还真想打败猎鹰队啊？”
    “不然你们以为，我是在发布会上表演了场单口相声，还找了沈躬自他们几个当托给我捧场？”
    陈于维小声：“这倒不是，我还以为你是想走娱乐圈里的那种黑红路线。”
    “……那你想走一走这种黑红路线吗？”楚林上下打量他，笑道：“我让你试试眼前一片漆黑的感觉，知道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陈于维立刻在嘴角一抹，拉上拉链。
    其他人没有插科打诨的心思。
    “可，可是楚总，我虽然也梦想过拿冠军，但是想想卫神还在猎鹰队呢，这种事怎么可能发生。”
    “对啊，如果目标是回到正式联盟，我还能有点底气，但是要说拿冠军，这也太遥不可及了。我们这几年可都是在常规赛就被淘汰，连季后赛都进不去。”
    “楚总，我觉得吧，咱还是脚踏实地点好，就不要……眼高手低了。”
    “对了，管理层现在还在生气吧？”
    确实，从发布会结束到现在，陈经理都没找过楚林。
    而其他人一看见她，就会想到被嘲讽的画面，暂时没心情找她的麻烦。
    他们没心情，她才有心情去看比赛。
    球员们又在担心楚林会被辞退了。
    没见哪家球员整天操心这个的。
    也没见哪家教练这么不省心的。他们在内心叹气，不约而同有些埋怨。
    如果楚林安分一点就好了。
    就在他们担心之际，陈经理终于把楚林叫去了办公室。
    “楚总，你服个软吧，就说你是一时冲动，改口丢脸一时，不改口丢脸一辈子。”
    “对，认个怂，再把目标改改，就改成回到正式联盟吧，这个应该能行。”
    “做人不能好高骛远啊。”
    楚林胡乱点点头，掰开一只只拽着她袖子的手。
    一进办公室，她：“陈叔，你找我是为了那个两个赛季拿冠军的目标吧？我没冲动，不是好高骛远，不会改的。”楚林干脆利落说道。
    话被说完了，陈经理一噎。
    但他表情难得异常严肃，让她坐下。
    他想了想，“小楚啊，我听你爸说了，你以前在校队的时候，是常胜将军。”
    楚林认真聆听。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说，你跟沈躬自很像，你们都从来没有尝过败绩。”
    “但是过刚易折。我不知道你毕业之后这几年为什么没有从事篮球相关的工作，但是从你这次突然提出这个异想天开的目标来看，你的一路还是走得太顺了。”
    “你只顾着向上爬，还总妄想跳级，可是步子迈得太大了，比起登顶，半路摔下来的可能性更大啊，你没尝过失败，到时候可能会一蹶不振。”
    楚林沉默。
    “我相信你能带球队走上新的巅峰，但是要说拿冠军，不切实际。说出去，只会给队伍还有你自己带来负面影响。”
    “就算我怕摔下去，也下不了山了。”
    他皱眉：“什么意思？小楚，如果两年后，不，甚至用不着两年就能知道结果了，如果你做不到，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楚林抬眸：“方舟集团再无续约的可能，我也会走人。”
    “啊？”
    “因为秦董这次本来也没打算续约，他想要的是冠军队。”楚林轻描淡写。
    说什么帮农药产品打广告，赚广告费，不过是开玩笑。
    那点钱还撑不起一支正规篮球队的全部开支，如果方舟不续约，方舟大概真的会解散。
    陈经理一懵，“那他为什么还……”
    “因为我说，方舟一定会成为一支冠军队。”
    陈经理震惊：“所以你在发布会上说的是真的？”
    他一直以为，她说什么靠这个目标说服了方舟集团，只是随口一说，方舟是因为被球队在盛望杯的表现打动，才回心转意。
    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
    伴随着她的点头，刚才质疑楚林的那股气势泄了大半。
    他这时才后知后觉，立下这个军令状，压力最大的应该是楚林才对。
    方舟集团能续约，不可能只凭轻飘飘一句大话，她一定还承诺了别的，增加了砝码，才让天平倾斜。
    陈经理心头五味杂陈。
    但扛下重担的楚林没有他想象中的焦虑，“陈叔，不管你信不信，我不是全然没有把握的。”
    陈经理无论如何都很难想象，他们这样一支降级球队，要怎样战胜如今最炙手可热的冠军队。
    可是看着楚林嘴角笃定的微笑，他剩下的那点气也泄没了。
    甚至还对未来产生了一点荒谬的想象。
    他思绪乱糟糟的，只是摇摇头，“小楚，你胆子太大了，也太敢赌了。”
    “可是陈叔，如果赌赢了呢？”
    一步登天，陈经理不敢想。
    但不管是楚林还是球队，都已经被推到了既定的位置，身后已然没有退路，眼前只有这一条天堑。
    陈经理咬咬牙：“我会支持你，有什么我能做的，你就直说。”
    楚林点点头，“好，陈叔，你认识卫凌的经纪人对吗？”
    第39章 （一更）
    陈经理被楚林突如其来的转折问得一愣,“我跟他的关系是还不错，怎么了？这跟咱们球队有关系吗？”
    语毕，他想到了什么，匪夷所思问：“你该不会是想让我通过他,刺探猎鹰的情报吧？”
    楚林摇摇头：“怎么可能,您在想什么呢？”
    “哦,不是就好。”陈经理拍拍胸脯,松了口气。
    楚林两手交握：“我只是觉得，你比较方便跟他谈谈,关于卫凌换东家的事。”
    “哦，不就是卫凌换……你说什么？！”陈经理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咳咳咳换东家？换到哪里，我们队？”
    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如果不是我们，难道你希望再培养一个竞争对手吗？”
    陈经理惊得眼都忘了眨,几次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
    “小楚，不，楚总,我现在算是体会到他们为什么都这么叫你了。”
    “您是这个。”他竖起大拇指：“太有魄力了,冠军、卫凌，什么美你想什么。”
    “但是卫凌怎么可能会来方舟！他已经为猎鹰拿了六个冠军了！如果不出意外,他很可能会在猎鹰待到退役！”
    “意外方舟这不就来了。”楚林两手一摊。
    陈经理探究地看着她处变不惊的脸,像是在看外星人。
    但她半点没有心虚,让他一时间有些迷惑，莫非是他太保守了？
    “可是虽然经纪人会处理他的合约问题,但是卫凌到底要去哪里,也不是他几句话就能决定的,真正做决定的还是卫凌自己。”
    “是啊，所以在回到正式联盟前，咱们要努力打动他。”楚林半开玩笑地说。
    “他是随便就能打动的？”陈经理差点笑出声。
    “正式联盟超过百分之九十的球队，每个赛季都会朝他抛橄榄枝，剩下那百分之十是有自知之明，没出手。但他连考虑期都没有给，全都拒了。这么多年下来，谁都知道，他对猎鹰的感情很深。”
    楚林支着下巴，指尖摩挲脸颊，“不，他对猎鹰没什么感情，只是对沈焦指导有点知遇之恩的情谊罢了。”
    卫凌初出茅庐的时候，不是像现在这么顺利的，在猎鹰也曾遭过打压，是被沈焦力排众议提为主力，才慢慢打出来的。
    陈经理一愣：“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谁让他一直这么假正经呢。”
    “嗯？什么意思？”
    楚林没有解释，另起了一个话题：“他的第一个冠军最不被人看好，也是最令人惊艳的，但是到了现在，冠军拿多了，大家都视觉疲劳了。总决赛的收视率也在逐年下降，因为大家都猜得出来结果。”
    “冠军永远被一支球队垄断，比赛越来越没看头，相应的，商业价值也会下降，你觉得，篮协会一直容忍下去吗？”
    这两年，随着猎鹰与其他球队的距离越拉越大，有不少人提出了这个问题，在赛场上，一家独断也不是什么好事。
    大家都在猜测，篮协什么时候会出手。
    “对，虽然有道理，但问题是即使篮协出手，最后获利的，恐怕大概率不会是我们。”
    “所以关键又回到了，卫凌的选择上。”楚林眨眨眼。
    昏暗的房间里，经纪人打开灯，就见一个高大的身影弓着背，正坐在床边，不知在思考什么。
    “卫凌，这赛季算是正式结束了，这段时间就好好休息一下吧，有什么安排吗？”
    “训练。”
    “……怎么这么无趣，你那些队友可都趁着假期，要么跑去吃喝玩乐，要么拖家带口享受生活去了，就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经纪人摇摇头。
    “对了，我还没说你呢，赛后采访，记者问你关于小楚的问题，我之前说的什么来着？不是让你跳过这个问题，不要回答的吗，你怎么还是回了？而且说得这么不留情面。”
    “人家特意去了现场，前排看的比赛，万一是冲你去的呢？你那样说，不是让人家尴尬吗。”
    卫凌声音低沉：“不是冲我去的。”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
    “……”
    “估计她也看不上.你。”
    卫凌用力闭了闭眼。
    “但是你是不是还没看到网上那些评论？好多人都说你是故意讽刺她，就是看不惯女教练。她要是上过网了，估计这会儿正难过着呢。”经纪人怜惜叹气。
    卫凌睁开眼，眉头微皱，拿起手机。
    “幸好人家就算受了委屈，还有队里一大帮帅哥安慰。”
    “……”他丢开手机。
    “嘿，你还黑上脸了。就这么讨厌她，连安慰都看不惯了？”经纪人百思不得其解，“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恶毒了？”
    经纪人又想起了之前关于他不近女色的猜测，打了个冷颤。
    他连忙转移话题：“说到黑脸，你领奖的时候怎么表情也这么难看？要不是有小楚的热度挡着，网上就要满天飞‘卫神对裁判/队友/教练不满’的新闻了，忘了跟仲枢那几回了？”
    卫凌个性冷淡，进球了也不怎么激动，表情和肢体语言被过分解读不是没有前例。
    他跟仲枢表面平静，实则不合的消息早已不是什么秘密，但最先被口诛笔伐的却是卫凌。
    起因不过是某次比赛，他在球场上没有回应仲枢的笑。
    到现在也有流言说卫凌仗势欺压队友。
    其中或许也有仲枢的手笔，不过卫凌一直懒得跟他计较。
    但是这次，他突然不想就这么算了。
    卫凌脑子里闪现出更衣室里，仲枢暗藏得意的脸。
    “刚才去天台透气，碰见了方舟的新教练。”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表情却是意犹未尽，似乎两人发生了什么。
    其他球员惊讶：“什么？她来看咱们比赛了？”
    “早知道我刚才在场上多秀秀我这肌肉了。”
    “可得了吧，你再怎么秀，风头也比不上卫神啊。”
    仲枢闻言笑着看向卫凌：“我开始也以为，她是来看卫神比赛的，没想到，她否认了。”
    卫凌掀开球衣的手指一停，脑中闪过天台上，朱颜墨发的女人走近仲枢的画面。
    其他人大笑，猜测：“除了卫神，咱们队里长得最好看，最招女人喜欢的就是仲枢了，她不会是冲仲枢来的吧？”
    仲枢但笑不语，像是默认了。
    刚开完香槟，拿了冠军的兴奋余劲让他们没多想，冲着仲枢吹起口哨，有的人坏笑：“仲枢，艳福不浅啊。”
    得知他对楚林有兴趣，还有人为他出谋划策。
    仲枢余光瞥见卫凌丝毫没有掺和进这股热闹，背对着大家换上了常服，随后面无表情朝外走去。
    “卫神，”他叫住了卫凌，“不给我出出主意？”
    卫凌在他身边停下，侧过脸，俯视了他一阵，直看得仲枢不自在，才微低下头，挑眉问：“你要什么主意？”
    他压低声音：“如何掩盖，你跟达亚队的交易的主意？”
    仲枢错愕，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你在说什么？”
    他脸色难看，“卫神，话可不能乱说。”
    “哦，是吗？”
    其他人没听到卫凌的话，俱是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仲枢突然变脸。
    而卫凌则直起身，扫过一脸调笑的众人，视线凌厉：“会出现在球场的女性，不是只有谁的女粉丝这一个身份。”
    这些被高高捧起的球员们，已经习惯了看到数量稀少的女球迷穿着他们某个人的球衣，为他们尖叫，然后在赛后彬彬有礼地一起合影给签名，唯独不会想到有女生不看人，只看球。
    大概只有他注意到了楚林手上画满了攻防线路的本子。
    “在球馆里的时候，她是一位教练。”
    卫凌走出了更衣室，留其他人面面相觑。
    “卫神怎么好像生气了？”
    “不奇怪，他本来就不喜欢开玩笑。”
    “倒是仲枢，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卫神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仲枢摇摇头，表情恢复了原样：“没什么，他只是搞错了。”
    第40章 （二更）
    楚林在网上掀起的风波还在继续,不过她已经无暇顾及。
    她在陈经理面前放下的关于卫凌的豪言壮语，球员们不为所知，他们只是发现训练强度突然加强了。
    在新来的两位补上了出走球员的空缺之后，方舟队的人员已经全部到齐,训练内容也更偏向了实战。
    训练一天下来,所有人的球衣都能拧出一把汗。
    陈于维撑着膝盖,精疲力尽地举手：“楚总,咱们以后的训练不会都是这个强度吧？”
    楚林正看着数据，笔尖慢条斯理挑起额前的碎发,抬眼：“不是。”
    “那就好。”
    “会更强。”
    “……啊？还要更强？”他们面面相觑。
    “你们想回到正式联盟吗？”
    林友谊点头：“当然想。”
    “想拿冠军吗？”
    周末忍俊不禁：“那还用说。”
    “这就是强度加大的原因了。”
    王边为难，委婉地说：“但是说到拿冠军，我们做不到啊？”
    “我是教练，做决定的是我，你们就是我的兵,只需要尽力执行。如果做不到，压力都在我的身上，后果我来扛，你们怕什么？”
    “那老陈他也……”
    “不好意思,你们寄希望于改变我的想法的老陈,已经被我策反了。”
    他们一惊，“老陈耳根子这么软？”
    “现在还有人能阻止她吗？”
    “话是这么说,可是……”
    “没有可是。”楚林声音轻而坚定,“开弓没有回头箭。”
    大家沉默。
    看到猎鹰的球员们一次次捧起奖杯,说不羡慕是假的。
    不想当将军的兵不是好兵，同理,没有不想拿冠军的球员,但他们有自知之明,也进不去猎鹰，对冠军是不敢想的。
    胆怯让他们下意识否认自己。
    而更让他们担心的，是做不到的后果。他们无所谓，但那时楚林要遭受的非议，可能是现在的数倍，毕竟有很大一部分人，本来就对女教练无法信任。
    “两年后我会不会被非议还不可知，不过我知道的是，如果改口反悔，我现在受到的嘲讽就会铺天盖地。”
    当然，方舟没有什么损失，届时对于球迷们说，方舟只是运气不好，摊上了个女疯子教练。
    还是那句话，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们犹豫。
    一直沉默的沈躬自这时耸了耸肩，“万一最后拿了冠军呢？”
    楚林赞同：“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
    但沈躬自开了头，没人再反对了。
    毕竟反对也没用。
    “算了，楚总，到时候要是管理层要解雇你，我们就去写血书请愿，保住你。”
    “谢谢，但不需要。”
    陈于维想了想，话题又绕回了原点：“好吧，可是咱这训练强度也太高了吧？都跟国家队集训有的一拼了。”
    楚林反问：“不想进国家队吗？”
    陈于维一愣，接着傻呆呆地问：“难不成只要一直这样训练，您就能让我们踏进国家队的大门？”他还用上了尊称。
    楚林缓缓扬起笑容，几乎要将陈于维闪花眼：“想得美。”
    他颓下肩膀，干脆直接瘫倒在地板上，长叹一声：“那你还问什么啊，给了我不切实际的幻想。”
    “只是随口一问，我又不是篮协主席。”
    楚林轻轻哼笑：“凭你们现在场上的移动速度和失误率，国家队知道你们要去，得连夜扛火车搬家。”
    “好吧好吧，别说了，是我痴心妄想了。”陈于维做出一副断肠姿态。
    丁健康踢了踢他的鞋，蹲下来，坏笑道：“不一定，现在离世锦赛选拔球员还有好长一段时间，你再加加油，花双倍的时间训练，每天努力提升自己，把所有数据都提上去。”
    陈于维斜眼看他：“然后呢？”
    “然后，如果运气好，哪个替补去不了，说不定你就能摸到国家队替补的大门了。”
    陈于维一个仰卧起坐，用力朝丁康健的下巴磕去：“得了啊丁康健，就凭你，也好意思讽刺我？”
    丁康健两手插兜闪身躲过：“我只是好心提议。”
    周末搭上他的肩膀：“就是，小丑鱼，方舟的明日之星就看你了。”
    “哼哼，还是留给沈公子和林友谊努力去吧。”
    “这倒是，如果真能进国家队，队里有点希望的就他俩了，尤其是沈公子，林子之前还落选过呢。”
    陈于维起身，吊儿郎当地甩甩头：“唉，为了他俩能有机会被国家队注意到，咱们也得抓紧回到正式联盟了，所以呢，小爷只好勉为其难接受这种强度的训练了。”
    沈躬自略有些意外，看了他一眼，失笑。
    球员渐渐散去，楚林却叫住了沈躬自。
    于是他慢了一步，与她并肩朝外走去。
    走了一会儿，楚林还没有开口的意思，于是他直接问：“楚总，你是不是想把凌哥拉进队里？”
    要拿冠军，绕不过卫凌这座大山，而最好的办法，就是化敌为友。
    楚林诧异，因为沈躬自的语气十分随意，不像陈经理，刚听到时几乎惊掉了下巴。
    “没错。”
    沈躬自眯起眼，不经意提起：“不过，大家都说凌哥好像很讨厌长得太漂亮的女人，而你是教练，他会来吗？”
    “首先，谢谢你对我的赞美。不过，这种谣言你也信？”
    沈躬自垂眸没答话，“因为凌哥的过去，我也不是很清楚。”
    楚林停下脚步，面朝他，板着脸科普道：“咳，我跟他以前是一个大学的，所以，我倒是知道一点他的过去。”
    沈躬自也停了下来，认真聆听。
    楚林一本正经：“其实他不讨厌漂亮的女性，恰恰相反，他很喜欢。”
    沈躬自疑惑。
    “不过，他只喜欢最漂亮的那个。”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望着她明亮的眼睛，沈躬自总觉得楚林在说她自己。
    然而下一秒，楚林又随意一笑：“只是开个玩笑。不过，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你觉得你的凌哥，会被这种冲动的情绪左右选择吗？”
    细想，似乎不会。
    卫凌一直是一个冷静的人。
    “他跟你是相反的。”
    沈躬自皱起眉，“难道在你眼里，我就会被冲动左右选择？”
    楚林瞥他一眼：“你敢说，你选择来方舟队不是因为被情绪左右？如果去猎鹰，你未来的发展可能会更好，进入国家队的几率也高得多。”
    沈躬自反应过来，洒脱地笑笑：“确实是，不过那是因为，楚总当时太迷人了。”他眨了眨右眼，半真半假：“没办法，一见钟情，难以抗拒。”
    “真的是因为这个吗？”楚林意味深长地问，指尖敲了敲他的胸口：“你嘴上时常说着喜欢，但是眼里有几分真心，是不是临时起意，真当我看不出来？”
    两人心知肚明，真实原因是，如果去了猎鹰，沈躬自只能永远被笼罩在卫凌的光环之下。
    而如果不是猎鹰，那么剩下的球队，从某种角度上说，不管哪支都一样。
    所以队里只有他不排斥楚林的“异想天开”，因为在他内心深处，同样渴望拿下冠军，推翻卫凌的光环。
    见被挑破，沈躬自不再遮掩，“真是什么都躲不过你的眼睛。”
    他轻飘飘地笑，只是说了一句：“谁不想超过‘别人家的孩子’呢。”
    楚林叫住沈躬自的原因就在这里，她也不再玩笑：“拿下卫凌，我是势在必得的。所以，你还有一个赛季的时间调整心态。”
    拿下卫凌，似乎是一语双关。沈躬自看向她。
    她扬眉：“沈公子，要超过他，不是只能站在对立面上的。”
    沈躬自突然笑了：“那你觉得，我能超过他吗？”
    楚林视线望向远方，“凭现在的你，没有可能。”
    接着，她红唇扬起，蛊惑一般：“但是，未来可不一定。在同一支球队，拥有同样的起跑线，你不想亲眼看着，自己与他之间的差距一点点缩小吗？”
    沈躬自摇摇头，“没有正面回答，你这是犯规。”
    然而不得不承认，她只是凭借这么一个笑容，这么几句模棱两可的话，就打消了他原本的念头。
    他有一瞬间曾想过离开方舟。
    因为他知道，卫凌一定会来。
    但是现在，他突然也期待起，与一直想超越的卫凌同台竞争了。
    “但是，楚总，有件事你说错了，”他猛然俯下身，凑近楚林耳边，在她动手之前低声说：“对你，可不是临时起意。”
    第41章
    下一秒,沈躬自肋骨部位就一痛。
    他捂着肋骨，嘶地一声退后两步，但还是笑着说：“楚总，你还真是不留情面,难道你不想知道,我是什么时候开始认真的吗？”
    楚林打量着他,眼里闪着精光：“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似乎对卫凌会同意来方舟丝毫没有意外,为什么？”
    正常人从她说出拿下卫凌就应该开始大笑了，而他没什么反应，并且开始以此为基础，想象与卫凌同队的结果。
    不正常。
    沈躬自一僵，虽然知道楚林敏锐,但是对她这么快反应过来，还是惊了惊。
    虽然不想承认，但从她的种种言行来看，她对卫凌的感情绝不是一个普通的校友。
    好在两人之间似乎有什么间隙,所以沈躬自当然不会替情敌告诉她,对方一直惦记着她，也是因为她,他与卫凌才正式宣战。
    他斟酌了一下：“因为楚总向来说到做到,而且你也说过了,凌哥不是意气行事的人，我相信的是你。”
    “哦,这样啊。”
    楚林不知道信了没有,看了眼时间：“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去吃晚饭吧。”
    “你不一起去？”
    楚林摇头，挥了挥手机，“有约。”
    沈躬自的雷达响了，谁能约出她？卫凌？
    于是他笑问：“所以你要出去吃？刚好，我也吃腻了食堂的饭菜，能带上我吗？”
    楚林看穿了他：“你才吃了几天食堂，就腻了？”
    不过她还是坦白道:“约的是秦董，我问问他能不能带上你。”
    沈躬自对楚林赴约的对象有些意外，但不是卫凌，还是稍微放心了点。
    过了一会儿，秦综回复了条可以。
    “走吧。”
    秦综主动相约，为了上次见面的“有空一起喝酒”的约定，所以地点是一家会员制酒吧。
    其实之前他就约过一次，不过楚林推说有事，没有赴约，他没说什么。
    如果这次再推脱，未免显得小气了，秦综现在毕竟是方舟队的大金主，总得跟他维系好关系。
    但这不意味着楚林会完全顺着秦综，一打照面，她就笑着说：“秦董好像比我还闲，倒是让我很意外。”
    秦综听出了她的话中有话，依旧面不改色：“公司发展到今天，早已不是离了我就不行。我手底下有专业的管理团队，得益于他们兢兢业业，我还是能偷得几日闲的。”
    语毕，他顿了顿，“不过，还是要澄清一下，这次倒不是在偷闲，我刚招待过几个生意场上的朋友。”
    楚林刚注意到，今天秦综穿的不是板正的西装，而是一套灰色的休闲服，看起来更年轻，但气场依旧强大。
    难怪她一进房间就隐隐嗅到了烟味，不过这里的新风系统不错，她也只是闻到了一点余味。
    秦综又看向沈躬自，点了点头：“你父亲，最近还好？”
    沈躬自翘起二郎腿：“我也很久没见他了，大概挺好的吧。”
    “改天我会上门拜访。”
    “怎么，秦董还想聘老头子当教练呢？”当着楚林的面，沈躬自直截了当。
    楚林慢悠悠喝了口酒。
    秦综却并不在意他话中带刺，端坐着，笑容儒雅随和：“这倒不是。现在有了楚林，我自然不需要其他人了。”
    或许是故意逗弄草木皆兵的沈躬自，这话听起来，略有些暧昧。
    沈躬自乌黑的眼睫压下，凑近楚林，用极低的声音说：“你看，我就知道他心思不正。”
    楚林同样压低声音靠近他耳边：“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
    她一点都没听出秦综有什么旖旎的心思。
    他这样的笑面虎，即使真有歪心思，也只会放在利益相关的事上，楚林不觉得他会被儿女情长牵绊。
    接着秦综为她斟了半杯酒，动作就像上次在办公室泡茶一样行云流水，楚林欣赏地举起杯：“谢谢。”
    “虽说是请你来喝酒，不过酒精到底伤身，还是不要多喝。”
    沈躬自嘴角逸出一声不屑的笑，“那怎么不把酒换成果汁？”
    “小沈更想喝果汁？”秦综笑意清浅：“哦，抱歉，是我忽略了。小沈毕竟年纪还不大，不适合跟我们一起喝酒。”
    “……”沈躬自缓缓黑下脸，然后突然扬起嘴角：“不，我是觉得，秦董人近中年，还是养生些比较好。”
    楚林握拳掩住唇角的笑意，在他们的战意烧到自己之前，明智地拿上手机，绕过两人：“你们继续，我先出去一下。”
    两人同时点点头。
    沈躬自拿起一瓶啤酒，撬开瓶盖，直接对瓶吹，大概是为了反击秦综说他不适合喝酒。
    秦综看了一眼他手中的瓶子，“嗯，这个度数不高，比较适合你。”边说边慢条斯理打开了另一瓶白兰地，通身散发着优雅成熟的气质。
    做完他才反应过来，失笑，自己确实已经年纪不小，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跟一个毛头小子较上劲。
    而较劲的对象还不在。
    他想与沈躬自言和，但是沈躬自已经被激怒。
    于是明明是请楚林喝酒，但真正跟秦综对饮的却变成了沈躬自。
    喝了不少，沈躬自醉意微醺，一看身旁，才发现楚林已经许久没有回来，皱起眉。
    他匆忙打了她的电话，却没人接听，不知道她去哪了。
    秦综之前应酬时喝过一轮，又跟沈躬自拼上了酒，但除了周身酒气，看起来脸色却没什么变化，目光清醒如旧。
    他放下手中杯子，若有所思。
    来的时候，他在走廊上看到了卫凌。
    这其实才是他突发奇想，叫楚林来的原因。
    沈躬自的心思昭然若揭，秦综看着他跑出去找人，心里趣味盎然，随后淡了下来。说起来，这一切其实与他无关。
    他慢慢摇了摇酒瓶，又放下，静坐了半晌，然后起身，走去沈躬自离开的方向。
    第42章
    楚林统共只喝了几口酒,一出包厢，本就没积聚多少的酒意立刻散去了。
    她走了没多远，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老楚。
    楚林在角落站定,按了接听,小鸭子的叫声骤停。她看着楼下的舞池,沉下目光,声音却轻快：“喂，老楚？”
    电话那头的声音中气十足：“楚林,吃饭了吗？”
    楚林面不改色道：“吃过了。”
    “最近手腕没事了吧？”
    “基本没什么问题了，药已经停了。”
    “好，在球队呆得怎么样？我都看见新闻了，”他揶揄道：“你现在可是大大出名了，你老爸打过这么多比赛,教了这么多学生，也没你这两天的名气响亮。”
    楚林脚尖轻踢地面，笑了笑：“不是什么好名声吧？”
    “是挺难听。”楚父直白地说，“不过,听你的语气,挺有把握？”
    楚林从小就有主意，心理防线也称得上强大,这么多年也只失守过一次,所以他虽然看见那些言论会生气,但倒不太担心楚林会因此崩溃。
    “嗯，放心吧。”
    “好,你是教练,不用太在意外界的言论,他们不会去真正了解你，球队和球员才是最重要的。”
    “我知道的。”
    楚父顿了顿，两人无言。
    静了一阵，楚林将手机从右手换到左手。
    她依稀可以听到玻璃墙外的音乐声和喧闹，但与之相反，两人之间只有死寂沉默蔓延。
    她看着楼下重叠摇晃的人影，半幅心神随之飞出。
    从小到大，她与父亲的关系都很好，父亲教她武术，启蒙她打篮球，也教她如何做队伍领袖，以及扮演教练的角色，两人关系平等，无话不谈。
    只是从五年前的某个节点开始，两人之间的相处逐渐隔了一层薄膜。尽管他们都尽力表现得与往常一样，妄图粉饰太平，但这种异样还是时不时地冒出一角触须。
    就像此刻的冷场。
    楚林知道，问题在她，她很难心安理得地面对父亲，而父亲也不得不迁就她的情绪。
    过了一会儿，楚林：“我后天……”
    同一时刻，手机对面的声音也低了下来：“后天就是……”
    两人同时一顿。
    楚林左手插兜：“你先说吧。”
    “你要回来吗？”
    她点点头，“会回去的。”
    楚父犹豫了一番，叹声气：“其实就算你不回来，只要你在外头好好的，按你妈的脾气，也不会介意。”
    “老楚，你说什么呢，我会回去的。”楚林强调：“我已经买好票了。”
    “好，好，好。”楚父连着说了几声，“后天是吗？买的几点的票？到了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大概能呆多久？”
    一连问了好几句，楚林还没回，两人就都笑了，气氛轻松了一些，“是后天下午，我到了告诉你。”
    她语气遗憾：“不过待不了多久，那天晚上有个球员的大学生篮球决赛，我答应了他去现场看的。”
    走廊里有人路过，好奇地打量着楚林高挑纤细的背影。
    “好，没事儿，还是你那边的比赛重要。等下赛季开始，我就天天看你们队的比赛，当你们队的球迷了。”
    楚林笑了。
    “你现在是不是还在外面？”楚父早就听到了手机对面传来的不寻常的笑闹声与脚步声，“其实也没吃饭吧？”
    楚林咳了咳：“人是在外面，不过确实已经吃过了。”
    “哼，我一听你这语气就没吃，快去吃饭，不说了，时间也不早了，我得早点去休息了。明天早上有几个学生约了要来拜访。”
    说到这里，他声音突然恢复了中气：“对了，其中有一个学生，是你小的时候跟你一起练过武的师兄，听说现在还是单身。前两天联系我的时候，还问我你的情况来着，你后天回来，要不要顺便见见？”
    楚林挑眉，打断他：“您可打住吧，我没兴趣。再说也没时间见。”
    他不死心：“真没兴趣？那小伙子可优秀了。”
    “真的，”楚林嘴角一翘：“我见过更优秀的。”
    “嗯？”楚父话音一扬，“有情况？”
    楚林压低嗓音，慢慢说：“等我追到了再告诉你。”
    “好，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你早点回去休息。”
    挂断了电话，楚林吐出一口气，看一眼时间，确实不早了，该回宿舍了，她正转身要原路返回包厢，突然与迎面跑来的一个高大人影撞上。
    那人撞了她，也没来得及说对不起，只是扭头瞟了她一眼，见她没事，又急匆匆往前跑去。
    楚林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也朝同一个方向的包厢走去。
    不过刚一走近，她就看见刚才撞到她的人推开了前一个包厢的大门，冲了进去，大声嚷嚷着什么。
    她目不斜视走了过去，刚走到门前，下一秒就听到那人喊：“卫神，你快下去看看吧，再晚就真出事了！”
    听到那个名字，她脚步一停，侧过脸，望向包厢内。
    他们的包厢门没关，可以看到里面聚了数个身高体壮的男人，最中间的那个正要站起身，剑眉星目，大概喝了点酒，耳廓微红，眼神不似平常冷峻，朝说话的人看去。
    他两秒穿上外套，边问话边迈着长腿往外走：“发生什么事了？”
    楚林眨眨眼，刚才还提到了追人，没想到说曹操曹操到。
    在卫凌出来之前，她先后退一步，走到了他的视线盲区。
    接着，一群人吵吵闹闹朝楼下走去，包厢顿时空了下来。
    楚林想了想，也跟在了后面。
    一群大高个正激愤，完全没注意到队伍最后头还缀了个小尾巴。
    楚林刚到一楼，就听到了玻璃瓶猛然敲击台面炸裂开来的声音，距离极近，她立刻朝前方望去，就见卫凌正与一个男人对峙。
    第43章 （一更）
    楚林也被这动静惊了一下,绕过楼梯口的绿植，就见几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对峙着。
    细看，离他们近的是猎鹰队的两名球员，而对面几个更为壮硕的,则是达亚队的,双方阵势几乎一触即发。
    这么一看,确实是冤家路窄,毕竟在刚结束的总决赛上，达亚队依旧屈居在猎鹰之下。今晚猎鹰来这里是开庆功宴,而达亚队，恐怕就是借酒浇愁了。
    虽然两边人还没动手，但气氛很紧张，刚才的酒瓶，就是猎鹰队其中一人砸的。
    见己方的人来了,猎鹰的球员有了底气，竖着眉怒斥：“刚才明明就是你们故意撞我们的！”
    达亚那边领头的人歪着个脑袋，浑不在意地笑：“你哪只狗眼看见了？我还说是你们挑衅呢，六子,你说,你刚才撞他了吗？”
    被问的人往前走了一步，直勾勾盯着卫凌,“撞个屁！老子刚才就是轻轻碰了他一下,想打个招呼,谁知道这小白脸这么弱，不经碰啊！”
    楚林认出,这个六子就是上次在球场上垫脚卫凌,使他受伤的那人。
    达亚队的几人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而猎鹰的球员则更气愤了，喝了酒的脸都涨得通红，握着拳头，肩挤肩地想上前动手，却被冷面的卫凌拦下。
    他们两帮人个子都在一米九以上，又闹出了动静，此时吧内所有人都在关注这里，有面色担忧惊惧的，也有看好戏的，楚林环视一周，还看到有一脸兴奋举着手机拍视频的。
    六子晃荡着身子走上前，伸出手，侮辱性地随意拍了拍卫凌胸前：“我刚才不就是这么轻轻一碰。”
    卫凌立时抓住那只手。
    “怎么，要动手啊？来，朝这儿打，不打不是男人。”六子指了指自己的脸。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在诱导卫凌动手。
    他因为恶意犯规，反正已经被篮联禁赛，即使打架也无所谓，撑死了多禁几场，但卫凌不行，他刚拿了冠军，如果被曝，对他的职业生涯不利。
    但是卫凌很冷静，正要放开，就听他笑意暧昧，低声说：“那个什么楚林，我听说是你前女友？哎，她滋味儿怎么样？”
    除了卫凌，没人听清他说了什么，但所有人都感觉到，卫凌的气势变了。
    他缓缓抓起了对面人的衣领。
    楚林站在最后头，看不清卫凌的表情，但这一幕场景，让她想起了上大学的时候。
    他虽然一向沉着冷静，在球场上从来不与人产生肢体冲突，但也是打过架的，那次差点惊动学校。
    楚林拨了拨头发，又将衣领竖起，挡住了下半张脸，将兜里的大墨镜戴上，确保在这昏暗的灯光下一般人认不出自己之后，才挤开了人群，跑到了卫凌身边。
    猎鹰队的球员们正踌躇要不要动手，突然感觉一股莫名而来的大力将自己推向两边，接着就见一个披着头发的女人躬着腰，从他们身后一路小跑到了前面。
    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惊喜的尖叫声：“你不是卫凌吗？！卫凌！给我签个名吧！我喜欢你好久啦！”
    那女人还不小心推开了正被卫凌抓着领口的六子，六子不知怎么搞的，两米一的大汉居然踉跄了几步，接着懵在了原地。
    剑拔弩张的两拨人被她这突然的出场打乱了，六子反应过来，莫名其妙地走回去，按着她的肩，稍一用力，就将她往后推：“你他妈谁啊你！”
    楚林往后倒了几步，最后重重摔在了地上，众人看得一愣，望向了六子。
    六子看了看自己的手，他明明根本没用多少力气。
    卫凌看着坐在地上，大半张脸被头发和墨镜遮住的人，脸彻底黑了，怒气上涌，说不清是气什么，还没来得及开口，楚林先一步转过身去，对着六子语气不可思议：“你居然打我一个弱女子？”
    六子一愣，下意识又伸出手问：“我什么时候……”
    “呀！你现在还想打我！”楚林立刻一把拽住他的手腕：“那我可就要正当防卫了！”
    她话说得太快，众人只看到这个瘦挑的女人，臂弯锁住他的胳膊，没看清另一只手做了什么，但下一秒，那个六子“嗷”的一声痛呼，几乎直不起身了。
    楚林顺势松开手，似乎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惊讶道：“你又不是小白脸，怎么这么弱啊？”
    其他人也狐疑地看着呻.吟不断的六子，再看看身量与之对比称得上娇小的楚林，只觉得他神态夸张得像碰瓷。
    达亚队的几人看着也反应过来了，暴怒着纷纷围了上来。
    然而随后酒吧的保安就围了上来，用力将人分开，高喊着：“你们再不停手，我们可就要报警了！”
    六子勉力站起了身子，不知道楚林是怎么做的，他肋下生疼，但是显然她的动作其他人根本没看见，也不相信。而楚林被他“推倒”却是众目睽睽之下发生的，他无从辩驳，一旦报警，事情可就闹大了。
    他们只想给卫凌下套，但不想把自己也搭进去。
    达亚的几人恶狠狠地瞪了卫凌和楚林一眼，扶着六子走了。
    保安离开了，围观的人群也渐渐散开，只有卫凌的队友们无从反应，愣愣地看着引发风暴又解决了风暴的楚林，敏锐地觉察出一丝不对劲。
    “你没事吧？”有人问她，细细打量。
    好像刚才的勇气褪去一般，楚林娇怯地低下了头，长发遮住了脸颊，摇了摇头，柔声细语：“没什么事。”
    冷静下来后，几人也有些后怕，如果刚才真动起手，对猎鹰队来说可是个大丑闻，多亏了这个突然出现的变数搅了局，于是好声好气地问：“刚才多谢你了，需不需要我们送你回家？”
    楚林却吞吞吐吐，似乎不太好意思：“那个，我还要找卫神签名呢。”
    他们将目光投向卫凌，却发现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你们先走吧。”卫凌冷声说。
    “哦哦好。”一种奇怪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但是他们刚惹了事，也不敢再深究什么，一个个只是垂头丧气地离开了酒吧。
    卫凌看了安安静静的楚林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扭头去结了账。
    楚林却知道，他一定认出了自己，于是跟在他后面，卫凌也没有阻止，缓缓走出了酒吧。
    楚林紧随其后，但直到走出喧嚣的酒吧，卫凌却看都没看她一眼。
    走到大门侧，眼看他就要朝停车场走去，楚林停下了脚步，弯下腰，“嘶”得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在夜色中极为明显。
    她余光看着前面人的背影。
    男人果然缓缓停下了脚步，然后回头看着她，脸上的表情好像在说你又要耍什么花样。
    却见楚林蹲坐在路边，仰起头，可怜兮兮地说：“刚才被那个人推得好像脚崴了，走不了了。”
    仿佛当卫凌是瞎子，没看到她刚才勇猛的正当防卫。
    然而卫凌只是顿了顿，终于还是折返了回来，半蹲着身子，低下头，小心翼翼握起她的脚踝，仔细地看过去。
    她今天穿着一双低跟鞋，裸露在外的脚踝白皙，他一只手圈起来还空了大半，肤感细嫩，但完全看不出有什么异样。他抬眼看了看楚林。
    “内伤。”楚林面不改色地点点头，“哎哟就你刚才碰的这一下，就可疼了。”
    卫凌嘴角及不可见地扬了扬，气笑的，“那还回得了家吗？”
    罕见的不是赶她的话，楚林一喜。
    “我都不能动了，你说呢？”她说完，两手朝他展开，意思很明显了，“我有经验，恐怕短期内，我这脚都不能着地了。”
    她故作乖巧地眨了眨眼。
    “你还真是没变。”熟悉的套路，她在大学里已经用烂了。
    但两人都知道，卫凌不争气地永远会上当。
    他扬眉，看着她张开双臂求抱的动作，似乎无可奈何，笑了笑：“又撩我？”
    接着他起身，在她窃喜的目光中弯下了腰，半揽住她，亲昵地在她耳边轻声说：“那这次，又是跟谁打赌？”
    楚林一愣，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第44章 （二更）
    楚林久久不能回神。
    这次回来,鼓起勇气重新接触卫凌，她设想过他横眉冷对，设想过他勃然大怒，设想过他质问自己为什么不辞而别,最好的情况就是他还是舍不得,两人可以顺利地重归于好。
    但就是没想到,他居然知道了赌局的事,更没想到，他最先质问的竟然是这个,让她措手不及。
    楚林慌乱而局促地看了一眼卫凌，这是她根本无法解释的问题，因为这是事实，她追卫凌，只不过是因为一个一时兴起的赌局。
    卫凌依然保持着与她呼吸交错的姿势,只是眸光已经转为冰冷。
    两人都是沉默着。
    他等了几秒，但楚林一直没说话，他轻轻放下她的脚踝，随后收回手,转身就走。
    楚林怔怔了好一会儿,才镇定下来，刚想重新喊住他,身后就传来沈躬自关切的声音：“楚林！你怎么了！”
    还没等她扭过头,沈躬自已经跑到了她面前,不偏不倚刚好挡住了卫凌的背影。
    她着急地将头歪向了另一边，然而另一个高大的身影也走了过来,是秦综,“还好吗？”
    等再看过去,卫凌已经走远了，不见身影。
    楚林叹了声气。
    “我刚才下楼找你，就听到有人说楼下有几个打球的闹起来了，还扯进了一个女粉丝，是不是凌哥他们？你是不是过去了？”沈躬自连问了几个问题。
    秦综跟他说之前看见了卫凌，他立刻猜到闹事的一方是猎鹰，而能让并不热心的楚林掺和进去的，恐怕也只有卫凌了。
    此刻再看楚林一副蔫头耷脑，坐地不起的神态，只担心她还被牵连，受了伤。
    不过怎么看都看不出来她伤哪儿了。
    沈躬自还在观察，秦综已经将搭在臂弯上的西装轻柔地搭在了楚林的肩上，对着沈躬自的冷眼视若无睹，“我送你们回球队？”
    楚林摇了摇头，“过一会儿，我现在起不来。”
    沈躬自一听，以为她真受伤了，也顾不得秦综了，念叨：“虽然你不上场打球，但是也不能不爱护自己吧？上次林友谊过度训练，你还骂他不把自己的身体当回事儿，你作为他的教练，好歹以身作则啊。”
    说着他声音小了下来，语气略带酸意：“人家闹起来，你这小身板凑什么热闹啊，你就这么喜欢……啊？”
    这话说的，实在不像往常那个随性的花花公子。
    楚林假装没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斜睨着他，“你觉得我是那种不小心的人吗？我没事。”
    沈躬自的手小心地拍了拍她：“你不是说起不来吗？是腿受伤了还是脚受伤了？我看到地上的玻璃渣了。”
    她摆摆手，“放心吧，一点儿都没伤着，我只是蹲久了，脚麻了。”
    “那你为什么要蹲在这里啊？怎么不回去找我们？对了，我们可找你很久了，你电话也不打不通。”沈躬自皱起眉。
    秦综却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身后的马路，骤然间语带笑意：“刚才卫凌在这里？”
    楚林意外地看了他一眼。
    他笑意更深，意味深长地说：“哦，苦肉计？”
    楚林任他调侃，神态自然大方。
    又适应了一会儿，她挥开沈躬自和秦综想要扶她的手，自己慢吞吞站了起来，无意间抬头，视线一开阔，她就看到秦综的身后，卫凌不知道为什么又去而复返了。
    他正站在那里，视线直直地看着她，准确地说，是看着她的脚踝。
    不知道有没有听到他们刚才的对话。
    楚林心里咯噔一下，刚舒缓的脚麻仿佛瞬间加重了。
    下一秒她身子一歪，就势扶住了旁边沈躬自的胳膊，放大音量：“哎哟，我刚才还以为我这脚踝问题不大，瞧我还逞强，想站起来呢，现在才发现，其实还是挺疼的，快扶我一下，站不住了。”
    卫凌的视线缓缓上移，先是停在了两人接触的胳膊，接着又往上，看向了她肩上披着的，明显属于秦综的宽大的男士西装。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目光里仿佛带刺。
    楚林心里一片冰凉。
    卫凌面无表情地开口，却不是跟她说话，而是喊了一声：“沈躬自。”
    沈躬自好像这时候才发现他似的，桃花眼里盈满笑意：“哟，凌哥？你也在啊？真巧，来开庆功宴的？”
    “过来。”
    “怎么了？有事儿吗？”沈躬自更靠近楚林了。
    “过来，我有话要问你。”
    沈躬自沉吟了一会儿，“可是现在有人需要我，我离不开呀。”边说他边炫耀似的晃了晃楚林的胳膊，笑眯眯地说：“有什么事你就直接问呗，楚林又不是外人，至于秦董，他不重要。”
    “你确定？”卫凌凝神望着他，嘴角微勾：“你的上一任女朋友一直在找你，大概是想复合，不知怎么找到了沈教练那里，你爸嫌丢人，不想理你，托我来问问你怎么回事。”
    “……”沈躬自淡定的神色绷不住了，惊慌地看向楚林，立刻举起双手：“我都分手一年了！”
    但楚林并不在意这个八卦，因为她刚刚才发现，卫凌手里提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袋子。
    光线透过薄薄的袋子，映出里面的东西，是几个药盒和一杯奶茶。
    她指了指袋子，怯怯地问卫凌：“是给我的吗？”
    卫凌对上她的视线，表情没什么变化，只是自嘲地笑了笑，“看来你不需要。”
    他当然知道，楚林大概率是装的，可等走到车前的时候，怎么都伸不出手拉车门，到底还是不放心。
    只是现在看着她身边的两个男人，他又莫名觉得自己可笑，于是也不再多说什么，转身离去。
    一直在一旁事不关己的秦综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微笑着摇了摇头，看向楚林：“估计是吃醋了，不去追吗？”
    楚林犹豫着摇了摇头。
    他饶有兴致地问：“哦？为什么？”
    “追不上。我脚是真麻。”
    “……”
    尽管目送卫凌离去，但楚林已经不再慌乱了，至少她可以确定，卫凌心里确实还有她。
    来日方长。
    “倒是你，秦董，你刚才知道他就站在你身后吧？”楚林眯着眼，想起他方才转头后奇怪的笑意，“那你为什么还要说出苦肉计？我以为，我们是一条战线上的伙伴。”
    气跑了卫凌，明显也与他的目标背道而驰。
    尽管被拆穿了，秦综依旧风度翩翩，只是耸了耸肩，“你就当我是……一时兴起吧。”
    楚林不懂，只是对秦综留了个心眼，从这件事上看，这人是会卖队友的。
    转过头，就见沈躬自还沉浸于卫凌对他的“抹黑”中，“你也赶紧处理好你历任前女友的事吧，虽然篮球运动员的八卦新闻对职业生涯影响不大，但我可不想方舟的名声再添一道伤疤。”
    沈躬自见她对他的前任丝毫不关心，只关心球队的声誉，只得无奈地点点头：“我说的是真的，我都分手一年了，而且当初还是被分手的，气得我把她所有联系方式都删了，谁知道她为什么又突然想吃回头草了，总之，我会处理好的。”
    随即又不放心地声明：“凌哥那纯粹是想抹黑我，我可能看起来像花花公子，但其实从来不沾花惹草，前女友没几个的。”
    “哦。”楚林只是淡淡点头，准备打道回府。
    沈躬自泄气地跟了上去。
    大学生篮球联赛的总决赛开赛在即，方舟队的球员们都发现，临近这个日子，楚林的情绪就不太好。
    训练的时候她笑容也少了，还时常发呆，不过问她的时候却只答没什么。
    比赛是晚上八点开始，楚林上午要回江都市，早上出发。五个小时的飞机，说好了下午一点半回来，再加上路上的时间，应该刚好能赶上比赛开场。
    比赛的前一天刚下了场小雨，场地湿滑，所以这场比赛从室外转移到了室内。
    楚林只跟他们说自己有事，要回家一趟，但没人知道她要去干什么。
    坐上飞机，楚林心事沉沉，大概是面色实在难看，还吓退了几个意图搭讪的男人。
    江都市与盛京市一南一北，但这几天也巧合地下了雨，才停不久。
    南方的城市一下雨就越发阴冷潮湿，楚林紧了紧衣服，她在这里生活了五年，但还是不太习惯。
    接机口，她一眼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中年男人臂膀宽阔，虽然年纪大了，但因为职业原因，每天都保持足量的运动，并没有中年危机的发福和秃顶，身板依然壮实。
    那中年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个方向，目光在人群中逡巡，一眼就看到了其中最是瞩目的楚林，板着的脸上立刻挂起了笑容。
    楚林走近，拥抱了一下他：“老楚。”
    “楚林，回来了。”楚继明轻拍了拍她的肩。
    两人都默契地没提这趟来意。
    “走，老爸带你吃饭去。”
    虽然他们在这座城市也不过生活了五年，但对周边的美食已是非常熟悉。
    虽然形成急促，但这顿饭吃得还是其乐融融。
    路上不断有人认出这对让人印象深刻的父女，询问楚林的近况，有知道她当上了篮球教练的，都是连声赞叹。
    吃过饭，楚继明继续开车，载着两人开向了墓园。
    车里顿时沉静下来。
    楚继明看着路况，打破了沉寂：“这趟来得太匆忙了，你最爱吃的那几家店是没空都去了，等你以后忙起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过来了。”
    楚林点点头：“是，如果没有比赛的话，可以多呆几天，可惜了。”
    不管是五年前，还是现在，这场比赛，对她来说好像永远都是一个遗憾，各方面的遗憾。
    楚继明叹息一声，终于还是说到了正题：“其实就像我之前跟你说的，不管你来不来，你妈都不会怪你，事情早已经过去，我都放下了，你自己也不必有负担，想多了又要生病，她反倒会心疼。”
    “我都知道的。”楚林轻声回应。
    可是话虽这么说，两人心里都知道，很多事情，不是简单地说一句，或是过个一段时间，就能真的过去的。
    登记好身份，两人买了一束白玫瑰，踏进了墓园，在一处僻静的角落停下。
    楚林将花放在了碑前，看着碑上的“楚继明之妻楚林之母张言育之墓。”的字样，眼圈渐渐红了。
    楚继明走到了一边，给她一些空间。
    楚林垂下头，将回到盛京后发生的一切娓娓道来，说完后沉默半晌，眼泪终于还是夺眶而出，“妈妈，对不起。”
    身后楚继明拍了拍她，“去外面等着，让我跟你妈妈也单独说会儿话。”
    楚林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碑上的照片，去了墓园外头守着。
    楚继明没说多久，但足够楚林收拾好心情了，等他再下来，她除了微红的眼眶，已经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时间紧急，楚父直接载着她回到机场，却得知飞机晚点，楚林只好等着，看了眼时间，皱了皱眉。
    她知道，沈躬自很希望她到场，也承诺了。大学生篮球联赛的总决赛对她来说一直是场终生的遗憾，她不希望这场比赛对沈躬自来说，也成为一个永远的遗憾。
    此时的比赛场馆内，观众席上几乎座无虚席，大多是两支球队所属大学的学生，一片热闹喧腾。
    比赛还没开始，但方舟队的全体成员拿着沈躬自给的票，早已经提前到了场，给沈躬自加油。
    只是正中间，观赏视角最好的那个座位却一直空着。
    沈躬自正在做热身运动，一边动作，一边看了一眼观众席和入场口，楚林还没来。
    林友谊担忧地看了一眼座位，又打了一遍楚林手机，依然是关机状态。
    丁康健安慰：“她不是打电话来说了飞机晚点嘛，现在肯定还在飞机上呢。”
    陈于维点点头：“对啊，别着急，反正楚总肯定会来的，你们想想，她自从来到咱们队里，可没有食言过呢。”
    其他人闻言也纷纷点头，虽然与她相处的时日其实算不上多，但他们对楚林的话总是有种强烈的信服感，所以并不怎么担心楚林会缺席。
    然而直到比赛开场，楚林还是没到。
    大学生篮球联赛与电视台有合作，每一届决赛都会进行转播，不过因为男子和女子组同时进行，所以电视台会针对热度进行选择。
    五年前那一届，转播的就是女子组，而今年的这一场比赛，因为有沈躬自，以及其他几个被联盟提前预订的好苗子，转播的则是男子组。
    解说人员也是直驻场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最大的看点，沈躬自的身上，不过沈躬自并不像之前的比赛一样，上来就会展现出自己的实力，而是表现得有些平平无奇，甚至不如同队的其他几个球员。
    几个回合下来，作为卫冕冠军的盛京大学居然落后不少比分。
    对手的球员本来对夺冠不报太大希望，一看沈躬自的状态，又燃起了希望，打得越来越顺。
    解说人员说得很委婉：“沈躬自这场比赛开场的打法，似乎比较保守，可能是比较重视下半场比赛，在保留体力。”
    不过场外的观众就没有他这么好说话了，一向看不惯他年轻有为的，嘲讽沈躬自大赛心态崩，普通的观众则是有些沮丧比赛不如想象中的好看，当然，也有竭力护着他的粉丝。
    只有方舟队的球员们知道他这一出是为了什么。
    王边笑言：“沈公子是故意的，太早杀死比赛，后面就不好看了，他这是在等楚总来呢，最后时刻力挽狂澜，显得他更帅。”
    丁健康哼了哼：“他确实根本没把对手放在眼里。”
    陈于维啧啧两声：“这小子就是一心机boy嘛，就会耍手段吸引女孩儿。”
    经过中场休息，比赛进入了下半场。
    沈躬自的状态如旧，没什么大的起伏，而对手也不是什么弱队，自然是乘胜追击，将比分越拉越大。
    即使是场边同校的学生，也不禁急了起来，高呼沈躬自的名字，要不是素质高，恐怕都要像场外的观众一样开骂了。
    终于，最后一节比赛开场，沈躬自的余光看到了一个姗姗来迟的身影。
    下一刻，他手里的那颗球改变了原本传给队友的轨迹，紧接着，众人只看到场上一个飘逸的身形犀利地朝内线突破，下一秒便上演了一个漂亮的飞身扣球，顿时满场喝彩。
    解说人员也激动起来：“好球！沈躬自好像突然状态回归了，但这已经是最后一节比赛了，将近二十分的分差，他能力挽狂澜吗？！”
    表情严肃的楚林落座，与下方额角湿发汗津津，眉眼却亮得出奇的年轻男人对视上。
    最终难忍笑意，手心向上，朝他伸去：“请开始你的表演。”
    第45章 （三更）
    今年的大学生篮球联赛决赛的热度一连持续了好几天,比过去几届更甚，堪比当年卫凌的热度。
    原因无他，这场比赛，冠军得主盛京大学的主力沈躬自就像疯了一样,前三节比赛疯狂摆烂,最后一节比赛疯狂收割比分。
    有的人以此攻击他状态不够稳定,更多的人却惊叹于他控制比赛的实力,似乎比的赛输赢结果全在他的掌控。
    当然，也有有心人注意到了那个关键的节点——场边观众席上,方舟队女教练楚林的到来，于是对于两人的关系，外界开始众说纷纭。
    另外一个引起有心人注意的点是，沈躬自父亲的爱徒、与沈躬自关系一向极为亲密的卫凌，这场比赛却没有到场观看。
    只不过注意到的人不太多,很快湮没在了沈躬自的其他报道之中。
    外界的种种猜测方舟队内部无心关注，沈躬自的心思太过司马昭之心，大家都心照不宣，也已经习以为常。
    同时新赛季在即,楚林也没有时间再去想其他的了,整个休赛期，每天陪伴方舟队的球员们的只有训练。
    她好像又回到了大学里,最心无旁骛的时候,那些杂乱的心思、纷繁的过往都不复存在了。
    而陈经理每隔一段时间,都能发现球员们的变化，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
    网络上,没人意识到,之前红极一时的方舟队,已经沉寂了许久。
    曾经那些热切的讨论很快便重归平静，大家的目光还是放到了正式联盟那几支夺冠热门的球队上。
    方舟依然是那个不起眼的方舟。
    在开赛前期，方舟参加了篮联组织的为期半个月的训练营，说是进行系统化训练和考核，另一方面，有的球队也会趁这个时候交交手，找找状态，毕竟等训练营结束，新赛季就正好开始了。
    总共有三十支球队报名，发展联盟来的不多，但正式联盟中除了达亚队都到了场。
    直到大巴开到基地，楚林意外看见了前面的车上，数十名女运动员下车，才知道女篮队也来了。
    女篮与男篮的训练模式不同，休赛期一直以国家队的名义在国外集训，也是最近才回归。
    骤然见到这支球队，楚林内心五味杂陈。
    回来之后，她也关注过她那届的盛京大学女子篮球队，知道有三个曾经的队友入选了国家队，而队长，还是曾经队内与她最不对付的薛眉。
    在媒体报道中，发挥领队精神，带领队友拿下大学生联赛冠军的薛眉。
    思绪回归，果然，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身影，不过下车后她们背对着这个方向走远了，并没有看见她。
    很快，又有其他几辆车到了，下来的都是方舟曾经的对手。
    这是方舟在降级后首次与其他球队碰面，对于楚林来说，这也意味着，她与卫凌不欢而散后的首次碰面。
    方舟来得早，她望了眼四周，没发现猎鹰队的车，办理登记手续后才知道，猎鹰早在昨天就来了。
    球员们的宿舍安排在一起，方舟队在顶层五楼，猎鹰队在三楼。
    基地里的女性不多，所以楚林的住处有些偏僻，女宿舍楼虽然规模相对要小一点，但满打满算也只住进了二十个人，所以还是很空旷。
    基地的基础设施比较陈旧，宿舍里没有浴室，要洗澡得去另一栋房子，那是单独的澡堂，靠近男宿舍楼。
    风尘仆仆的第一天，楚林出了不少汗，所以一收拾好东西，她就提着篮子，进了浴室。
    男女的洗澡时间是分开的，但她还是打听清楚了澡堂开放的时间，特意提前去，避开了所有运动员们的高峰。
    猎鹰的宿舍是四人间，此时刚吃过晚饭，晚上的训练还没开始，没有娱乐活动，他们的手机也暂时上缴，只有晚间结束训练才能归还，于是大部分人都百无聊赖地站在阳台上聊天。
    突然，其中某间宿舍的阳台上，一人语气激动了起来：“卧靠！”
    卫凌半倚着床头，单手摆弄着一只笔，正阖眼休息，听到惊呼，瞥了一眼阳台。
    其他几人也激动地叫着，还回过头来朝他用力挥手：“队长，快来看！有大美人！”
    卫凌不为所动，摇了摇头。
    他们也知道这段时间卫凌似乎有心事，见他不感兴趣，便也没多打搅他。
    “我瞅瞅是谁！哦，是方舟的教练！”
    “啧，这叫什么？浴后美人吧这是！”
    “我就知道是她，方舟队进基地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
    “我怎么记得，你当时一直在看那帮女篮的球员啊？”
    “讨厌，瞎说什么呢，人家的身心一直都专注在楚教练身上呢。”三人嬉笑起来。
    房内，卫凌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正值傍晚，秋初夏末，余热难消，楚林洗了个战斗澡就出了澡堂。
    落日在她白皙的胳膊上打下细腻温暖的色彩，衬得她整个人好像在发光，她刚洗了头，披着湿漉漉的头发，发梢的水微微浸湿了短袖上衣。
    走着走着，她似乎听到了半空中一阵喧闹，漫不经心迎着夕阳抬头望去，对面那栋楼的阳台上站了好些人影，正趴在栏杆上，朝着这个方向吹口哨。
    她一眼就看见了高层上的沈躬自等人，其中陈于维还冲她大喊了一声：“楚总！”
    于是其他几楼的人也纷纷应和，叫起了方舟队球员们对楚林的昵称，一时间，“楚总”的叫喊声此起彼伏，就像一群校园里见到漂亮女生起哄的小伙子。
    楚林大概扫了一眼，没发现卫凌的踪影。
    她艳丽的面庞略带些邪气地笑了笑，冲他们勾了勾手指，威胁似的转动手腕，于是叫得最起劲的陈于维第一个缩起了肩膀。
    他还记得当初她是怎么用那秀气的拳头，让他小腹青了好几天的。
    楚林撩起背后的湿发，继续往前走。
    “楚教练？”一道低沉的男声在耳后响起，楚林立刻侧过了头，蹙眉望去，是猎鹰队的仲枢。
    阳台上的三人也在谈论，“咦，仲枢怎么跟楚总走到一起了？还离得这么近，他俩认识？”
    从他们的角度看，楚林几乎被覆盖在了仲枢的阴影里，甚至有种两人在亲吻的错觉。
    说话者突然感觉身边一冷，扭过头去，惊异地发现刚才还摇头表示不感兴趣的卫凌出现在了他身边，只是脸色沉沉。
    不知道仲枢在跟楚林说什么，晃了晃头，露出的一小半侧脸上，挂着温和的笑，身后的楚林似乎也笑了。
    “我知道了，这仲枢，是在撩妹吧？”
    又过了一会儿，楚林先提着篮子走了，仲枢在原地笑盈盈地目送她远去，然后抬头看了一眼某个阳台，三人莫名其妙地看了一眼卫凌。
    楚林摆脱了难缠的仲枢，就匆匆回了住处。
    然而刚上楼，就被人叫住了：“楚林！”
    楚林停住脚步，几不可闻地叹了声气，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转过身去，对面是个比她略高一些的女人，穿着国家队队服。
    “真的是你！我是史依依啊！你还记得我吗？”
    楚林笑了笑，她当然记得，女篮的队友，每一个她都记得，尤其史依依那时跟她关系还不错：“好久不见。”
    “楚林，你还是跟以前一样好看，我看到报道了，你真厉害，我以为你会当运动员，结果你直接做教练去了。”史依依兴奋地笑：“你这几年都去哪里了？我本来想联系你的，但是你换号码了。”
    “抱歉，家里出了点事。”
    “这样啊，当年的比赛你没来真是太可惜了，倒是让薛眉出尽了风头，本来国家队的队长应该是你的。”史依依撇了撇嘴，明显与薛眉不合。
    楚林垂眸微笑。
    “啊，对了，你见过卫凌了吗？你们俩……还在一起吗？”
    她点点头，“见过了，不过，不在一起。”
    “哦。”史依依的神情变得有些奇怪，“那你知不知道，那场比赛你没去，晚上的时候卫神来宿舍楼找你了。”
    他会去找她，是楚林意料之中的事，于是她沉默了片刻。
    却见她吞吞吐吐：“然后……然后薛眉当时庆功宴上喝多了，突然跑下楼，把你们打赌的事告诉他了，还说什么你根本不喜欢他，只是为了赢，说你就是这样为了赢不择手段的人，哎呀反正说得比这还难听，最后是我们硬把她拖上楼的。”
    也就是从那时起，她开始讨厌薛眉。
    楚林一怔，原来是这样泄露出去的，但也不奇怪，女篮队里的人都知道薛眉喜欢卫凌，当时也在追卫凌，但卫凌眼里只有楚林，甚至连她的名字也不记得。
    史依依讽刺地笑：“那晚估计是卫神第一次知道她的名字，印象深刻着呢。”
    不过说完，她更犹豫了：“当时卫神好像，受的打击挺大的，在楼下站了一晚上呢。我们早上收拾行李准备回家，才看到他离开。”
    “后来就听男篮那边说，卫神生病了，挺严重的，那时正是联盟选拔新秀期间，他表现得也没平时好。”
    楚林错愕，心里一疼。
    选秀，就是为各支球队注入新鲜血液，对于年轻球员来说，这是职业生涯的入门石。
    选秀的制度近几年有变化，以往只是开一场选秀大会，由球队抽签决定选人的顺位，然后选择自己想要的球员，后来新秀屡屡表现不佳，联盟便新增了几项考核，报名的新秀进行积分制排名，给球队更多参考。
    众所周知，卫凌在选秀期间表现得不好，前期积分榜的名次只在中上，后来才赶超上来。最后多亏沈教练慧眼识珠，以头名把他招入猎鹰，否则同期有仲枢在，他绝不可能拿状元。
    当时没人知道为什么，只以为他不习惯选秀制度，嘲讽声也不绝于耳，他却一直没有回应。
    “呀，都这个点了，先不说了，你住哪个宿舍？我回头再找你聊吧。”
    楚林告知了宿舍号，便目视她急匆匆地走了。
    她站在原地心里坠坠，拨了卫凌的电话，连打了几遍都是占线，终于无奈地确定，她被拉黑了。
    这次倒是干脆利落。
    想起上次在医院没忍住打出的那个电话，看来他已经知道了是她。
    楚林苦笑，想了想，去了猎鹰队的宿舍，敲了301的门，开门的人穿着55号球衣，一见她，顿时眼睛亮了起来。
    楚林礼貌地打了个招呼：“你好，你是吴梧吧？我想找卫凌，他在吗？”
    “我是我是。”吴梧兴奋地点了点头，眸中闪现八卦的光芒，“我帮你叫他，要进来吗？”
    “不了，谢谢。”
    楚林望着暗下来的天空，等了一会儿，吴梧出来了，这次表情为难：“额，我们队长他，他不在。”
    楚林沉吟片刻，懂了，“那就算了，谢谢你。”
    “不客气不客气！”吴梧连忙摆摆手：“我可是你的粉丝呢！可以跟你合个影吗？”
    室内的卫凌放下书，心烦意乱。
    等了好一会儿，吴梧还不进来，而且不时传来兴奋的笑声。
    这人好像这辈子没笑过似的。
    他极力克制住自己往门口看的欲望。
    十分钟后，吴梧终于进来了，卫凌又拿起书，余光见他一边走路一边摆弄着自己的手机。
    淡淡地出声问：“你在看什么？”
    吴梧好像这才想起来他，冲了过来：“队长！快说，你跟我女神什么关系！”
    卫凌目光直视书页，模样端方自持：“我跟她，不熟。”
    吴梧不是这么好打发的，又问：“那你为什么不敢见她！”
    “不是不敢，我只是不喜欢跟陌生人见面。”
    两人的对话透过没关好的门，传到了正要离开的楚林耳中。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未免又被围观，楚林再去洗澡，就挑球员们训练不在宿舍的时候了。
    洗了澡回宿舍，她路过一片景观竹林。
    踏上幽静的小道，却听见有两人在说话，声音十分耳熟。
    不远处就是训练场，这个时候他们应该是在集训。
    却听仲枢压着嗓音：“就算你有证据，我是队里最好的后卫，我爸是经理，管理层不可能开掉我的。”
    卫凌神色淡淡：“我知道。”
    紧接着他抬眼，冷冰冰道：“离她远点，我不能干涉管理层，但我能让你永远待在猎鹰，止步不前。”
    仲枢死拧着眉，一时竟有些却步。
    他知道，卫凌有那个实力。可他当然不愿认输，还是冷笑道：“你以为我会怕你的威胁？”
    楚林听得不太清楚，只听到几个模糊的词，然后竹林里沉寂了一会儿，等再听到声音，就是脚步声，她已经来不及躲了。
    卫凌转身离开，就撞见楚林侧着耳朵，光明正大地偷听。
    第46章 （一更）
    楚林将刚才为了偷听,张开在耳边的手慢慢放了下来，在脸边来回扇风，不住地东张西望，“这天儿,还挺热的。”
    说完她又看向一言不发的卫凌,还是没忍住,问：“刚刚跟你说话的人是仲枢？”
    卫凌没有回答,看了她一眼，却突然挪开了视线,冷声道：“怎么还不回宿舍？”
    楚林不明所以，逼近他一步，走到他目光所及之处，与之对视：“我这不是正要回去吗？倒是你们两个，不去训练,跑到这里来讲什么悄悄话啊？”
    卫凌却立时后退了一步，喉结滚了滚，再次转移了视线。
    楚林这才发觉不对劲，顺着他刚才不自然的视线低头望过去,发现自己领口处被发梢滴落的水洇湿了,此刻贴合着胸口的曲线，露出了一小块白皙的皮肤。
    她恍然。
    基地有专门的总教练,楚林他们这些随队教练只需要负责白天的日常体能训练,晚间的加强训练他们就可以不用到场了,所以她才特地挑这段时间去洗澡。
    本以为附近应该没人的，所以出来时也没太注意擦干头发的水,没想到会碰见他们。
    卫凌别过头,压抑着沙哑的嗓音：“再过一会儿训练就要结束,他们要出来了。”
    言下之意是催她快回去。
    楚林却眼光微动，语气逗弄：“可是，我回不回去关你什么事啊？你不是说，跟我不熟的吗？不是说，不喜欢跟陌生人说话的吗？”
    “怎么，破戒了？”
    卫凌被堵得哑口无言，皱眉看向她，却发现她胸口的水渍朝外漫延地更多了，显出更多若隐若现的风景。
    他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于是干脆狼狈地转过身去。
    就在这时，训练结束的钟声在夜空中回荡，几乎是同一时刻，沸腾的人声由远及近。
    一大群人影朝这里快速飞奔过来，是结束训练的球员们，赶着去抢占洗澡间。
    人群推推嚷嚷，带来一大堆剧烈的荷尔蒙，老远就能感知到：“快快快跑！热死老子了！昨天在澡堂排了半个小时的队！”
    “你说这破基地，男人这么多，结果男澡堂建得这么小。”
    “哈哈哈，女球员的洗澡时间跟咱们是错开的，反正这时候女澡堂没人在洗，你要是不愿意等，去隔壁洗呗。”
    “滚你丫的！要去你去，老子可不想被骂流氓！”
    这片小竹林算是一个去澡堂的近道，显然不只是楚林知道。于是有不少人都猫着腰，朝这里扑过来，楚林衣冠不整，但此时再走，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她正想着躲哪儿比较好，突然，一阵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紧接着眼前就黑了下来，她被四面环住。
    在楚林暴露在他人面前之前，卫凌将她抱住，藏在了黑暗之中。
    她的额头抵着卫凌不断起伏的胸膛，两人被迫紧贴着，身体严丝合缝。
    无数嘈杂的声音不断从身边经过，有的抱怨训练太累，有的在调侃女篮球员，她甚至还听到有人语气向往地提起了自己的名字。
    但这些声音都在楚林的耳中放慢，变得模糊，仿佛与世隔绝。
    只有鼓动得厉害的心跳声，如雷贯耳。
    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楚林的站姿不太舒服，于是下意识挪动了一下腿，腰上的手臂却紧了紧，卫凌低哑的声音制止了她：“别动。”
    察觉到他的异样，楚林乖巧地不再动了。
    过了好一阵，喧哗的声音逐渐远去，那帮球员都跑走了，小竹林里又恢复了寂静。
    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确保没人再经过了，卫凌一直没有松手。
    两人继续保持这个姿势过了几分钟，楚林才感到腰身一松，面前好闻的气息已经远离。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小竹林里没有设置路灯，只有旁边澡堂的暖黄灯光透过窗户，吝啬地分了一点给这里，照到卫凌的侧脸，显得挺拔的轮廓更是惊心动魄。
    二人谁都没说话，却又谁都没离去，好像都在等着对方先开口。
    终于，卫凌说话了，这次，他的声音恢复了正常：“回去吧。”
    过了一会儿，黑暗中，楚林意味深长地上下打量了一眼他，只说了句：“卫和尚，你口是心非呀。”
    夜间，301号房间的门被推开了，门内一片漆黑，吴梧睡眼惺忪地从上铺探下头来，“咦，队长，这都熄灯好一阵了，你怎么才回来啊？”
    其他两人已经睡熟了，发出疲惫的鼾声。
    卫凌两手向上一翻，脱下球衣，回道：“去洗澡了。”
    “啊？这个点儿早就没热水了吧？”
    他低低地应了一声：“嗯。”
    “不愧是队长，洗个冷水澡跟没事人一样，我昨天也是去晚了，没热水，不得已洗了个冷水澡，靠，冻死我了，现在晚上的温度还挺低的。”
    “几点了？”卫凌问。他回来晚了，还没拿到自己的手机。
    吴梧摸到自己的手机，按下电源键递给他，揉了揉迷蒙的眼：“你自己看吧，困死我了。”
    卫凌抬了抬眼皮，最先看见的却不是时间，他望着那张壁纸，目光一凝。
    “这是什么？”
    吴梧后知后觉他说的是什么，脑子清醒了几分，来了劲，趴在床嘚吧嘚：“还能是什么？我跟女神的合照啊，昨天拍的，我立刻换成壁纸了，怎么样，是不是很般配？在我找到女朋友之前我都要挂着，当然，也说不定……嘿嘿。”
    卫凌冷眼扫过去，只见屏幕上，高大帅气的男人为照顾旁边人的身高，微微俯下身，胳膊虚虚地搭在身旁女人的肩上，女人望着镜头，脸上挂着艳若桃李的笑容。
    乍一看，两人确实很般配。
    “不配，丑。”
    吴梧一惊，睁大了眼，手指着他：“你居然说我女神丑！你什么眼光啊你！审美太有问题了！”
    卫凌淡淡瞥了他一眼，铺开床上的被子：“我说你丑。”
    “……”吴梧沉默。
    “喂，我虽然长得不能跟你比，但好歹也够得上帅哥的及格线吧？！不带你这样人身攻击的！”
    卫凌：“壁纸换了。”
    “凭什么，就不换！”
    “不换明天训练给你加倍。”他说得理所当然。
    吴梧气得探下身来：“哇，队长，以前怎么没看出来，你这么小人啊！”
    他说着，突然觉得哪里不对，眯起眼，“等会儿，你为什么非得让我换壁纸？”
    卫凌闭上眼，脑海中回想着晚上的情景，淡淡道：“你会用兄弟老婆的照片当壁纸吗？”
    “当然不会，兄弟妻不可欺呀。”吴梧一向迟钝，没听懂，挠了挠头：“可是我女神又没有结婚啊。”
    “喂，队长，到底什么意思啊？你不是说跟她不熟的吗？管这个干嘛？”
    然而卫凌呼吸匀称，像是已经睡着了。
    又过了一会儿，得不到回应的吴梧一脸莫名其妙地打算睡了，下铺又传来一句：“不换壁纸，这半个月的训练都加倍。”
    早上，楚林照常跟方舟队的球员们一起晨练，跑了几圈，去了食堂准备吃早饭。
    上了台阶，正好遇到了猎鹰队的几个球员，没见到卫凌，不过走在最前面的那个，是前两天给她开门的，卫凌的舍友。
    两人目光对视，她友好地打了声招呼，“早。”
    对方面色有些激动，看上去想跑过来找她，但不知想到了什么，又忍了下来，只是点了点头，“早。”
    两拨人汇合到了一起。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方舟对猎鹰都完全构不成威胁，甚至堪称天差地别，所以两边关系淡淡，猎鹰的球员也懒得与他们交际，彼此只是点了个头。
    不说话有些尴尬，楚林望着吴梧眼下明显的黑眼圈，问了一嘴：“昨天没睡好吗？”
    吴梧看着她，口中欲言又止，最后只是幽幽地叹了声气：“唉，楚总，你说我长得丑吗？”
    楚林笑笑：“当然不丑了，你怎么会这么问。”
    “你也这么觉得吧？”吴梧意有所指：“我现在算是明白了，嫉妒的男人，才是最丑陋的。”
    昨晚他在卫凌的胁迫下，最终还是换掉了那张壁纸，甚至被迫在把照片发给他之后将其删掉了，卫凌还仔细地检查了有无备份存底。
    这一连串的操作下来，吴梧总算是琢磨出些卫凌与楚林之间关系的不对劲了，只是问卫凌，他什么都不说，又不好宣扬出去，怕坏了楚林的名声，于是只得将苦水和迷惑往自己肚子里咽。
    楚林不太明白他的意思，不过很快，一行人进了食堂，她的视线被正在盛汤的人吸引了。
    是卫凌。
    但更吸引她的，是卫凌身边的人。
    薛眉。
    来到基地几天，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薛眉，算下来两人也有五年多没见面了。
    史依依这两天也有到她宿舍找她聊天，据她说，薛眉的性格跟大学里没怎么变，依旧喜欢争强好胜，且猜忌心重。
    只不过当初队长是楚林，她被楚林管着，而现在自己成了队长，管起了别人，性格上的特质就展现得更具体了。
    “当初因为你太耀眼了，大家都觉得你离我们太远，不亲近你，甚至嫉妒你，可是后来我们再想想，都觉得你当队长的时候比她好多了，你不怎么发脾气，人也好，可以把队伍管得井井有条。”
    说到这里的时候，史依依脸上有些抱歉，“当时决赛前一晚，我们还对你说了挺过分的话的，不好意思啊，后来我们几个聚会的时候还在猜，是不是因为那些话，把你给气跑了。幸好不是。”
    楚林听了只是笑笑，没对她的歉意做出回应。
    那时候，史依依说薛眉带队非常严厉，整天不苟言笑，可楚林觉得她大概不要了解，她不管怎么看，薛眉在卫凌身边，都笑得挺开心的。
    “楚总，想什么呢，怎么不走了？”吴梧问。
    楚林学着他之前的样子，也幽幽叹了声气：“我在想，你刚才有句话说得挺对的。”
    “啊？”
    “嫉妒的男人很丑陋，”楚林两手插兜，“那嫉妒的女人，是不是也挺丑陋的？”
    第47章 （二、三更合一）
    身旁的人都对她的话摸不着头脑,好在楚林很快耸了耸肩，笑道：“我开玩笑的。”
    她神态自若地走到窗口点菜，中途经过了卫凌身边，却没看他。
    反倒是卫凌,正帮队友盛汤的手顿了顿,期间状似无意地抬头,看了一眼刚才经过的背影。
    见她并没有看过来,垂下了眼。
    耳边还有一个女人连绵不绝的搭话声，让卫凌莫名有些烦躁。
    “卫神,我每次看你的比赛都觉得惊艳，可惜我们女性的身体条件摆在那儿，先天跟男性差得太多，所以各种动作完成度都不如你们男的……”
    楚林打好了菜，也朝这里走了过来,排着队，就听薛眉问：“对了卫神，我那天发消息祝你夺冠，你怎么不回我啊？”
    她晃了晃端着饭盘的手,心下冷笑,她还真没想到，卫凌跟薛眉的关系这么好,都有她的联系方式,反倒把自己给拉黑了。
    卫凌尚未发现楚林,只是皱了皱眉，难得分了薛眉一个眼神,好像才看到她似的,问：“你的名字是什么？怎么知道我的手机号？”
    他有警惕心,从来不回陌生号码的短信，也基本不接陌生号码的来电，只除了一次。
    身后几个正排队的球员听到这里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薛眉从进来开始就直奔卫凌，他们也习惯了，毕竟卫凌有张女人喜欢的好脸，只是她对他们视若无睹，不仅插队，踩了身后人的脚也不说声抱歉。
    她自顾自地说了这么一大通话，就是不让开，他们本以为她跟卫凌是熟识，所以隐忍不发，结果没想到卫凌根本不认识她。
    薛眉听到卫凌的话愣住了：“我，我是薛眉啊，你怎么会不记得我呢？五年前，大学生联赛决赛的晚上……”
    她说到这里就停下了，因为她看见了后头的楚林，心一下乱了。
    五年未见，楚林依旧明艳动人，依旧牢牢吸引着大家，所有经过她身边的球员，都会下意识地望着她，投去惊艳的目光。
    而她只是淡淡地看着自己，好像似毫不在意她的敌视。
    那段不愉快的回忆，大概算是卫凌人生中遇到的第一个大坎，且永生难忘。于是他认出薛眉了，想起她当初那段话，脸色也骤然淡了下来。
    薛眉以为他是想到了楚林，想到了楚林带给他的屈辱，抿了抿唇，心里有些高兴。
    随后却见他点了点头，“我记起你了。”
    语气漫不经心却又冷漠：“希望以后再见到你的时候，你不是在诋毁别人。”
    薛眉好像没听懂似的，错愕地睁大了眼，许久才明白卫凌的意思。
    那天晚上，她借着醉意，恶意吐露了很多对楚林的怨言。
    有的是真的，有的是她臆想的，那时候卫凌的表情难过而隐忍，显然备受打击，她以为他是信了的。
    更何况楚林确实不辞而别，确实拿他设赌局，可没想到现在，他居然在为楚林抱不平。
    难道他们还没见到面吗？卫凌不应该很恨楚林的吗？
    薛眉又看了看身后的楚林，她全程面色不变，淡然得好像没听到两人的对话，什么反应都没有。
    依旧是她最讨厌的风轻云淡的做派。
    让她想到了大学里的时候。
    是了，每次都是这样，她就算当着她的面说她不好，她也懒得上前来反驳一句。
    她是故意的，因为越是这样，越是显得她像个跳梁小丑。
    气氛有些尴尬，几个球员盛好汤，就赶紧走人了。
    薛眉瞪了楚林一眼，胸口起伏不定，只狼狈地说了句“知道了”，就离开了。
    楚林确实一直没动。
    因为她正在竭力压制嘴角上扬的弧度。
    耳边聒噪的声音没了，卫凌表情一松，一低头，就看见楚林站在自己面前，仰面看着他。
    明明她面无表情，卫凌却总觉得她脸上刷着：“哦哟，又被我抓住了，你果然就是口是心非”的弹幕。
    卫凌：“……”
    楚林却什么都没说，伸出手，“也帮我盛一碗汤呗，卫和尚？”
    最后三个字说的极小声，极轻慢，仿佛只是在舌尖滚了一遍，轻飘飘地让卫凌心里一阵发痒。
    他好似不在意地低下头，帮她盛好汤。
    “谢谢。”楚林轻笑着接过。
    旁边的吴梧看了眼自己的碗，又看了眼楚林的，仿佛抓住了卫凌的小辫子，终于可以将憋屈的心情宣泄出来了，于是大声叫道：“队长，你给楚总盛的汤里怎么肉比我的多这么多？！”
    一直看着这一幕的方舟队球员们心里蓦地涌上一股危机感，总觉得卫凌是趁机献殷勤，刷好感。
    知道内情的沈躬自更是愤愤不平。
    要不是担心卫凌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将他那点情史添油加醋地讲出来，进一步抹黑他在楚林心中的印象，他说什么都得把汤桶糊他脸上。
    楚林回头望了一眼他们，没好气地说：“还吃不吃饭了？”
    几人立刻将她包围起来，密不透风送往餐桌，坚决杜绝了其他人投向楚林的垂涎的目光。
    轻松的日子也只有前几天，训练的强度每天都在逐步增加。
    但对于方舟队来说并不难熬，因为这种训练强度，比起楚林给他们安排的，还不算高。
    到了最后几天，其他球队才发现，饱受□□之后，方舟队的精神面貌在这三十支球队中居然能排得上前几，比他们更游刃有余的，也就是猎鹰队了。
    而猎鹰背后有巨额经费和高科技设备支持，在投资商的万千宠爱之下，平时的训练项目和训练强度自然不是他们普通球队比得上的。
    猎鹰队的球员们也个个眼高于顶，跟他们打交流赛的时候，从来只上板凳席球员，不上主力，比赛的时候也都有说有笑，格外游刃有余。
    发展联盟的那几支队伍暗暗对方舟提起了戒备，但正式联盟却依旧不放在心上。
    体能好固然好，可是他们没有技术和战术，体能再好，也不过是多跑跑垃圾时间罢了。
    但到底还是对楚林高看了一眼，毕竟谁都看得出，从她去了方舟之后，方舟有所改变。
    原本只是对楚林极为出众的样貌刮目相看，如今发现她或多或少也有些能力，说话便不自觉地带上了更多尊重。
    对此楚林是有所察觉的，曾经那些投向她的轻浮的目光，最近稳重了许多。
    临近新赛季，她在做准备工作，前段日子她还有时间有意无意地在卫凌面前晃悠一圈，刷刷存在感，到后面几天，也很少去找卫凌了。
    本以为还会遇到薛眉，少不得被她冷嘲热讽一番，没想到从食堂一别后，就再没见过薛眉。
    平时见了她，薛眉都会步履匆匆地躲开，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卫凌不留情面的话，实在让她颜面无光。
    卫凌在球场上的统治力是无人能匹敌的，所以与队里其他球员一起进行对抗训练的时候，他一般都会配合对手的实力，不会使出全力，只等最后自己加练。
    因此也经常能做到一心二用。
    于是，直到他第五次将目光投向球场的铁丝网外，离他最近、跟他打配合的吴梧才终于发现了他的不对劲。
    “队长，你看什么呢？”
    他顺着卫凌的视线望过去，外面明明空无一人，“没人啊。”
    仲枢运着球，跑到了两人身边，听到吴梧的疑问，讥笑了一声：“吴梧啊，你知道什么，就是因为没人，才要看呢。”
    分给方舟队的球场离这里不远，他有注意到，前段时间，楚林时不时会从方舟那边踱步到这里，一边走一边看，好像在打量其他球队的训练效果。
    但他清楚，楚林停留在这片区域的时间最长，或者说，是停留在卫凌身上的时间最长。
    每到这个时候，卫凌的状态就会格外好，让负责防守他的球员苦不堪言。
    不过最近几天，都没再看到楚林出现了。
    与之对应的，是卫凌分神的次数也明显多了起来。
    吴梧虽然一知半解，但他对仲枢没什么好感，总觉得他阴险，又有后台，所以也不太愿意搭理他，只朝卫凌说道：“队长，一会儿把球传给我啊。”
    卫凌点头，同样对仲枢的话置若罔闻。
    仲枢顿时脸色发阴。
    这是最后一天的训练，基地里参加训练的三十支球队都有交叉打过友谊赛，除了方舟队。
    其实也有不少球队的教练找上楚林，发出邀请，但楚林都拒绝了。
    她明白，这些球队之所以想跟方舟打球，不是看中方舟的实力磨炼自己，只是为了给球员们增强信心，就像高考前的二模往往都比较简单一样。
    在他们眼里，方舟还是那支弱队。
    其他球队的教练都不清楚拒绝的原因，大多猜测她是担心方舟比赛输得太多，导致球员自信崩塌。
    所以对她的拒绝倒也没说什么，顶多半开玩笑地调侃一句：女教练的胆子就是比较小，比较谨慎嘛。
    楚林对方舟的正式比赛之前的这一战，有其他安排，也不想过早地暴露方舟队目前的真实实力。
    她刚接手方舟的时候，队里没人有自信能东山再起，但现在，所有人都对自己的实力有了新的认识，也对未来有了新的期许。
    二模理论不止其他教练会用到，她也会。
    但她有个更大胆的方案。
    队里其他人都不知道楚林的打算，虽然也蓄势待发，想打几场比赛来试试自己的实力，但知道楚林拒绝有她的理由。
    他们无条件服从，所以不会质问，只是经常问楚林自己什么时候可以上场。
    尤其是最跳脱的陈于维几人，每天都要问她好几遍。
    楚林不说，是因为她虽然有想法，但不确定最后能不能成功实施，只有林友谊因为是队长，平时又比较稳重，所以她将计划告诉了他。
    林友谊听后掩饰不住惊讶，“楚总，你确定，这将是对我们自信的再塑造，而不是对我们的又一次重大打击？”
    楚林嘴角一扬：“当然确定，怎么，不相信我吗？”
    他倒吸一口凉气，但还是说：“不，我相信你，可是这也太……”
    楚林锤了锤他的肩：“你们只需要相信我就行了，现在，先带着他们继续训练，回头等我消息。”
    林友谊望着她的背影，愣愣地点了点头。
    卫凌本以为直到离开基地，都不会再看到楚林了，在随手丢了个三分球后回身捡球，却看见了楚林两手环胸，斜倚着球场入口的铁丝门，正悠哉地看着他。
    他盯了一会儿，冷静地转过头去。
    开始与队友攻防转换。
    只是打了几个回合，对面的人就受不了了，无力地抄起球衣擦了擦汗，大口喘气：“队长，你打了鸡血啦？昨天不是说好了稍微放点水，让我好好练练过人的吗？”
    “我刚才想了想，还是觉得，放水是对你的不负责任。”卫凌一本正经解释。
    “不是，关键是你这不是不放水的问题了，你这简直就是筑起了一道防洪大坝啊！”
    有了这个开头，吐槽声接连不断：“我看队长简直比正式打比赛还认真。”
    “可不是，有时候正常，有时候不正常，一阵儿一阵儿的，不正常的时候，就是之前打决赛也没见他这么严防死守过啊。”
    卫凌将略长的额发掀向脑后，咳了咳：“抱歉，我会注意的。”
    只是在接连几次手上的球被卫凌快如闪电抢断后，谁都不抱希望卫凌能认识到天才与普通优秀人群的差距了，纷纷申请换人防守。
    然而见识到了卫凌突然抽风的勇猛表现，没人愿意被他血虐，卫凌只好抛开球，挥了挥手，沉声道：“你们先练吧，我下场休息一会儿。”
    队内球员的毛巾和水都放在门边的板凳上，去那边，必须要经过楚林身边。
    楚林见卫凌沉默着走过来，薄薄的汗覆盖在他脖颈处，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性.感的光。
    他弯下腰，手臂的肌肉一鼓，在框子里翻找自己的毛巾。
    其他球员经常会混用毛巾，不过卫凌在这方面比较讲究。
    找了好一会儿也没找到，旁边的视线如有实质，有股躁意莫名上涌，让他通身发热，翻找的动作大了起来，像在掩饰什么。
    下一秒，卫凌眼前就出现一截白皙细嫩的手腕。
    那手腕几乎是贴着他的腕骨，伸进了框里，指节分明的手也与他宽大的手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手的主人捡起了一条雪白的毛巾，攥在手里递给他，一时分不清是毛巾更白，还是她的手更白。
    楚林见他不接，又往前递了递，嘟囔：“不就在最上头嘛？找了这么久。”
    卫凌不着痕迹地轻吸一口气，接过了毛巾，敷在脸上用力摁了摁，然后搭在脖子上，抄起凳子下一瓶崭新的矿泉水，轻轻一拧，打开灌了起来。
    仰头喝水的动作让他突起的喉结更加明显。
    楚林大大方方地看他，然后慢慢拍了拍手，夸道：“刚才卫神在场上，好厉害呀。”
    卫凌握着瓶身的手抖了抖。
    喝完水，长长的睫毛垂下，不去看她。
    楚林发现了什么，笑意更浓，“奇怪，你怎么总是不敢看我呀？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怕陌生人啊？”
    卫凌总算侧头看了她一眼，无奈地问：“你来干什么？”
    “当然是来找你啊。”
    楚林站直了身子，不像刚才那样随意了：“你之前都不好好听我说话的。薛眉是不是跟你说，我追你，都是因为跟别人打赌，根本就不是真的喜欢你？”
    卫凌用毛巾擦了擦嘴。
    “我承认我动机不纯，确实一开始是因为赌局，才会接近你……”
    卫凌起身，“不用说了。”
    楚林止声。
    他的表情严肃而冷淡：“你是来跟我解释的？那就不用说了，你到底为什么不辞而别，到底为什么接近我，到底是不是喜欢我，我都不在乎。”
    楚林咬着唇，说不下去了。
    他的反应其实在她的意料之中，想也知道他不可能这么快消气，也做好了长期备战的准备，但真的听他这么说，她心里还是难免酸涩。
    场上的球员们都已经看到楚林了，一直偷偷摸摸地望过来，要不是卫凌不时威慑性地扫一眼，他们都恨不得把耳朵摘下投过来，听听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谁都看见是楚林主动找过来的，再跟她呆在一起，恐怕明天两人的绯闻就要满天飞了，还是对楚林不利的版本。
    “还有别的事吗？”他冷声问道，准备离开。
    楚林缓过神来，“有。”
    她正色问：“猎鹰队现在打了几场友谊赛了？”
    卫凌一顿，转过身来，“四场，怎么？”
    楚林面上已经恢复了若无其事的笑，扬了扬下巴：“最后一天了，有兴趣再打一场吗？”
    卫凌意识到什么。
    “跟谁？”他明知故问。
    “当然是，方舟队。”她一字一句说。
    第48章
    卫凌彻底转过了身,审视着楚林。
    “你们目前一场比赛都没打？”他问。
    楚林眨了眨眼：“对，就等你们。”
    这个提议，正常人听了只会觉得楚林在异想天开，毕竟方舟跟猎鹰的实力太过悬殊,根本无法起到锻炼球员的效果。
    而蝉联联赛冠军的猎鹰队,跟倒数第一、已经降级了的方舟队打友谊赛的消息传出去,大概只会有两种评价,要么说方舟不自量力，要么是批判猎鹰欺负弱小。
    总之对两队来说都是个笑话。
    卫凌却没笑。
    “为什么？”出乎楚林的意料,他的语气并不惊讶。
    不管卫凌对楚林怀有什么样的情感，作为猎鹰的领队，他不可能感情用事直接答应或拒绝，他需要楚林有说服他的理由。
    楚林看向他身后，正心不在焉训练的球员们,“你们这四场跟其他球队的比赛，都只上了替补，主力几乎没上场，因为觉得浪费时间和精力,以及避免赛前受伤,对吧？”
    勉强称得上劲敌的达亚队没来，其他球队确实不被他们放在眼里。
    “你应该也知道这几天别人在说你们什么吧？狂妄自大,目中无人。”
    卫凌不置可否。
    “当然,你们也有狂妄自大的实力。但是,这对球队来说可不是好事。”
    对于这一点，卫凌自己更清楚。
    在连续几年拿下冠军后,知道没有对手,队里球员们的心早就浮了,平时的训练也肉眼可见地懈怠起来。
    更重要的是，他们也过分依赖他。
    卫凌不觉得自己可以永远健康地活跃在赛场上，一旦哪天他受了更重的伤，长期无法上场，失去了精神领袖，整支球队在心理上就会出现漏洞，实力也会大打折扣。
    更何况对手其实并不如他们想象中的弱。
    此前与达亚队的比赛，他没上场的时候，猎鹰虽然赢了，却赢得很艰难，而且很大程度上借了主场优势。
    猎鹰队的状态，现在就像走钢丝，足够高，但一旦跌下去，就会粉身碎骨。
    楚林的声音放缓：“所以你的队友们需要一些打击，让他们的路走得更稳。”
    卫凌挑眉：“你觉得，方舟能打击到猎鹰？”
    听起来似乎不可思议。
    “方舟当然赢不了，”楚林踮起脚尖，凑近了他耳边，声音像裹了蜜糖一样诱人：“但如果我保证，方舟至少可以把你们的主力逼出来呢？”
    卫凌耳尖动了动，几年前形成的肌肉记忆时至今日竟依然奏效，让他下意识想揽住眼前人，随后想起两人如今的关系，又不自在地松开手。
    好在他背对球场，身后的人看不见楚林的姿势。
    他理了理思绪，“你对方舟的实力很笃定。”
    “单就目前来说，没人比我更了解他们，他们也信服我。你跟你的队友，不也是这样吗？”
    卫凌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冷了脸，“是挺信服的。”
    显然，如果方舟真的有实力能将猎鹰的主力逼出来，这将是一场双赢。
    他思索片刻，爽快答应了：“好，我会去跟教练说。”
    不过谁都知道卫凌在球队的话语权，他同意的事，教练基本也不会太反对。
    目的达成，楚林总算轻松了一些，笑意盈盈道：“其实还有一种打击他们的方式，更彻底，更好用。”
    “什么？”卫凌顺着她的话问。
    “你加入方舟队。”
    卫凌没说话，有一瞬间，那沉默的样子甚至让楚林觉得他在考虑。
    但目前的阶段，楚林当然对此不抱希望，赶在卫凌拒绝之前说：“我只是随口一提。”
    说完她又想到了另一件事，转而委委屈屈地望着他：“对了，我知道你现在对我没兴趣了，所以是不是，可以把我从你的黑名单里放出来了呀？”
    然而卫凌却放下毛巾，转过身朝球场走去，只留下两个字：“不是。”
    被他下了好几次面子，楚林气得跺脚：“果然和尚无情，行，拉黑就拉黑，谁稀得理你！”
    她没看见，背对着她的卫凌嘴角带了一丝笑意。
    楚林走后，他先去找了教练，说了跟方舟约赛的事。
    教练并不以为意，打方舟，对于猎鹰来说实属大材小用。只是卫凌肯定地表示对球队有益，他犹豫了一番，最终还是同意了。
    就当是让球员们放松放松了。
    回到球场继续训练，卫凌恢复了正常水准，但显然其他人的心思都不在这上头。
    果然，休息时间，他被球员们包围了，七嘴八舌地问：“刚才楚总来找你干什么？”
    “我看你们说了好久的话呢。”
    卫凌面不改色地说要跟方舟队组织友谊赛，两人商讨一下。
    “啊，就为这个啊？我们还以为她喜欢你呢。”
    “哈哈不是就好，那我还有机会。”
    “你不行，你长得还没我帅。”
    只有吴梧翻了个白眼。
    其他理智的球员注意到了关键词，嚷嚷起来：“队长，你说什么，我没听错吧？让我们跟方舟打球？开玩笑呢吧？”
    “对啊，跟他们那种水平的打，有意义吗？”
    “又不是没打过，哪次不是血虐，真的没意思。”
    仲枢探究地看向卫凌，玩味道：“队长可别是中了人家教练的美人计，拿我们猎鹰借花献佛啊？”
    “哈哈队长怎么可能是哪种人，他眼里根本没有女人的存在，没看那边女篮的队长，殷勤献了这么久，他连人家名字都不记得。”
    卫凌一个眼风扫过去，不理会任何人的质疑声，“比赛已经确定了，你们只要参加就行。”
    知道他的话一旦说出口，就是板上钉钉的事，其他人也无从反驳，只是有的还有些不服气，调笑似的又开口问：“那队长，咱们要不要多放点水？”
    “对啊，总不能一分不让他们得，显得咱们不人道，再说万一到时候他们输得太惨，楚美人掉眼泪怎么办？咱们谁去哄啊？”
    大家顿时哄笑起来。
    卫凌面容冷峻：“有那个本事，你们就放。这场比赛我不上场，教练也不会指导。”
    吴梧偷瞄一眼卫凌的脸色，忙着急地让他们别瞎说，这群大傻子，还以为队长对楚林的心思多冰清玉洁呢，敢开她的玩笑，回头他能整死他们。
    察觉出气氛的凝滞，笑着的几人慢慢噤声了。
    楚林面无表情回了方舟队内，林友谊见她神色不豫，忙迎了上来：“他们不同意吗？”
    楚林摇摇头，“同意了，你跟其他人说一声吧。”
    林友谊压下心底的讶异，将这个重磅炸弹投向了还一无所知的球员们。
    果然，几分钟后，球场里炸开了。
    那可是猎鹰，对联盟里所有球队来说，就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
    所有人表情复杂，就好像自己刚学会走路，就突然被告知要参加一场赛跑。
    可是看着楚林的表情，他们知道，这不是她一时兴起的玩笑。
    她与卫凌一样，在队里的地位特殊，说一不二，而方舟的球员与猎鹰队不同的是，他们对楚林无条件服从。
    此刻，她缓缓扫过这些球员的神情，跟刚才的卫凌几乎重合。
    她看着面前的球员们，身体大多紧绷，只要一想到自己的对手是那样可怕的，强大的庞然大物，他们先天就会胆怯，后退。
    她说：“各位，还记得我们的目标吗？”
    他们愣神。
    “不是赢下新赛季的第一场比赛，也不是赢过发展联盟的所有球队，更不是回到正式联盟，而是拿下总冠军，拿到那座陶尚博杯。”
    “对猎鹰来说，这可能是一场收割菜鸟的狂欢，但是对我们来说，这是一场无人知晓的演练，一场提前两年的，通往冠军的演练。”
    楚林微笑：“所以，我允许你们输这一场，但是今天以后，都只有赢。”
    她的声音不大，语气也不热烈，球场依旧寂静无声，可是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很久之后，关于方舟队与楚林的传奇历程回溯，大家普遍认为，就在这一天，以一场必输的比赛开始，方舟竖起了队里的第二个里程碑，而第一个，是楚林的加入。
    沈躬自黏在楚林身边：“楚林，你这行事风格，可真够疯狂的。”他俯下身来，轻笑：“不过我喜欢。”
    “少给我打嘴仗，待会儿你比赛的数据要是上不了三双，我唯你是问。”
    “当然。不过，你怎么说服凌哥的？”看得出来，这两人应该还没和好。
    “我说过的，他不像你，会感情用事。”楚林边说边推开他离得过近的胸口，眼帘一掀：“还有，你现在怎么没大没小的，直呼教练的名字。”
    “那个秦综不也这么叫你，怎么我不行？”
    “你跟他能一样？”
    沈躬自不悦地眯起眼。
    “亲疏有别。”
    他又高兴了。
    说到秦综，楚林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已经很久没跟他联系了。
    之前谈合作的时候，说好定期给他汇报情况的，昨天还接到了他的电话，不过当时她正好在忙，直接摁掉了，然后便忘了这事。
    不过秦综后来也没再打过来，想来也没什么急事。上次苦肉计的事楚林还怀恨在心，心安理得地就当没看到来电。
    比赛定在晚上。
    女篮还有其他二十八支球队下午就已经回去了，整个基地只剩下猎鹰与方舟两支球队，算得上隐秘。
    方舟队过来的时候，猎鹰众球员正在嬉笑打骂，与他们的严肃正经形成了鲜明对比。
    楚林走在前头，跟他们的教练打了声招呼，郑明光在教练届是有名的笑面虎，“我们这场比赛主力还是不上，小楚，你可得叫你的球员手下留情啊。”
    楚林似笑非笑：“那可不行，我们也是奔着赢去的。”
    几个猎鹰的球员离得近，听到了两人的对话，没忍住笑了出来，不住地打量楚林，彼此心照不宣低声说：“一会儿我去哄楚美人。”“哎呀我去我去。”
    陈于维和周末几人只觉他们投向楚林的视线不怀好意，立刻冷冷地瞪回去。
    一直没开口的卫凌这时走了过来，恰好挡住了其他人看楚林的视线，低头看着时间，“开始吧。”
    两队各站出了五个人。
    郑明光讶异地看了楚林一眼，方舟这边站出来的，也是替补。
    第49章
    打猎鹰这样的队伍,却上替补阵容，楚林还不至于无能至此，大概是抓住这个难得机会，让全队练兵。
    郑明光摸了摸稀松的后脑勺：“总觉得咱们被利用了。”
    不过他没太在意,还想跟楚林多聊两句,楚林却早在卫凌过来的时候,就昂着头走到对面去了。
    刚才一眼也没看她的卫凌,正望着她的背影出神。
    “你们之前打过交道？”郑明光问。
    他也是这才想起来，楚林要约比赛,怎么不找同为教练的他，反倒去找了看起来不好说话的卫凌？
    卫凌颔首默认。
    郑教练笑呵呵：“那刚才怎么不打招呼？”
    他斟酌了一番，才说：“她还在生我的气。”
    郑教练错愕，很难想象这句话是从卫凌的口中说出来的。女人生卫凌的气，这不罕见,他好像天生就缺那根怜香惜玉的筋。
    刚入队的时候，猎鹰的啦啦队成员里十个有八个喜欢他，剩下两个名花有主。一个月后，十个有十个对他避之不及。
    但卫凌可从没用这种堪称温柔的语气提到过异性。
    郑教练又看了看连背影都赏心悦目的楚林,明白了什么,想到队员们这几天吐槽卫凌的不正常，若有所思,面上却不太好看。
    比赛开始。
    方舟的阵容采取的是普通的3-2联防,显然也明白猎鹰最擅长内线进攻,为了避其锋芒，主要防守外线。
    但效果自然不会太好,猎鹰在赛场上受过的严防死守花样百出,即使是替补,也有经验摆脱。
    猎鹰7号看准方舟那边两个防守球员交替形成的45度角，突破进入内线，此时方舟内线空虚，他抓住空位将球抛出，球险险地在框内转了几圈，但还是进了。
    7号懒散地跟队友们击了个掌庆祝。
    分差在逐渐拉大，打得太顺，猎鹰队这边有些不耐烦了，节奏也越来越慢。
    “方舟那边的几个替补，基础功不错。”郑明光看了一会儿，“我记得以前跟他们交手，这支球队不管是防守还是进攻，跟筛子似的，都是漏洞。”
    “不过也就好了一点。”
    卫凌却看着己方投出框外的球，皱了皱眉。
    身边没上场的球员打了声哈欠：“这开局，跟哥想得一样，方舟那边太弱了。”
    “这比赛确实有点无聊，走？”他们互相对了对眼，达成了共识，于是勾肩搭背晃到了卫凌面前，嘻嘻哈哈说道：“队长，我们出去买瓶水。”
    他的眼神在三人口袋处一扫，左手伸进最前面人的口袋，长指夹出一包烟来，“买水？”
    “额……”
    卫凌的目光摄人。下午刚被狠狠教训过，几人有些害怕，立刻将求救的目光投向了郑教练。
    队内虽然没有不能吸烟的规定，但是比赛期间严禁吸烟，是条不成文的规定。
    这三个人是平时轮换首发次数比较多的。
    郑教练打了声圆场：“嗨，卫凌，都是帮小伙子，烟瘾犯了，现在又不在正式赛场上，这场比赛用不着他们，咱们也别管得太严，就让他们去吧。”
    本以为卫凌不会轻易松口，但他看了一眼场边还坐着的人，将烟放回去，不再说什么了。
    几人立刻解放了似的跑了出去：“谢谢教练！”跑远了还小声嘀咕：“郑教练比以前的沈教练好。”
    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对面的楚林喊了暂停，换了陈于维上场。
    陈于维在场上所有人中个子不算高，但胜在灵活，一上场就成功抢断了7号的球。
    7号愣了愣神，在陈于维传球给队友，队友进球得分之后，耸了耸肩。
    到了第二节 比赛开场，方舟换了林友谊上场。
    林友谊与陈于维配合默契，流连于外线，三投三中。
    郑明光有些刮目相看：“这是他们队长吧，挺稳的。哦，我记得以前，他主要是给陈强打配合。”
    第二节 比赛中期，楚林又叫了暂停，换了丁康健上场。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区别，不过猎鹰的球员总觉得被防得有些难受。
    7号跟同伴交流：“这个丁康健，跟得还挺紧，一会儿加速甩掉他。”
    第二节 比赛结束，两队的分差竟只比第一节末多了一分。郑明光有些讶异。
    第三节 比赛，楚林终于将沈躬自放上场了。
    “小沈是方舟唯一需要重点关注的人物。”郑教练饶有兴趣地说，稍微仔细了点。
    果然，沈躬自一上来，就打了猎鹰一个措手不及。猎鹰场上的球员有了压迫感。
    “他跟你一样，脚步很快。”郑教练对卫凌说，“你教得不错。”
    卫凌沉声道：“他天赋好。”
    “不过内线顶用的只有他一个人，没人接应，拼对抗是拼不过我们的，而且他的打法缺陷也很明显，还是太嫩。就是可惜没来咱们队，放在方舟，埋没他了。”
    “不一定。”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场上两队的分差在逐渐缩小，缩小的幅度不大，就像温水煮青蛙，等猎鹰那边意识到的时候，分差已经被缩小到了五分。
    此时第三节 比赛还没结束。
    猎鹰有些急了，方舟的球员们表情从头到尾沉着依旧，却带给了他们莫大的压力。
    郑明光也不知不觉皱起了眉。
    沈躬自就像一个神出鬼没的独行侠，总能在猎鹰意想不到的时候突破防守，方舟的得分被他包揽了。
    猎鹰队的休息区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吵吵闹闹，一个个盯着场上的球员和场边的计分板。
    到第三节 比赛结束的时候，方舟反超了一分。
    他们咽了咽口水，鸦雀无声。
    郑明光笑意早就淡去，死皱着眉头。
    他仔仔细细看了一眼对面的楚林，她正泰然自若地跟身边的球员说着什么。
    就听身旁的卫凌轻描淡写说了一句：“上主力吧。”
    没错，显然，这些替补已经很难拦住沈躬自的进攻了，同时还要提防林友谊的外线投篮，而己方的命中率却在逐渐下降。
    再这样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他们会输。第一名输给倒数第一，简直滑天下之稽。
    必须上主力了。
    郑明光目光扫过椅子上的几个球员，刚要开口，却发现想用的人不在。卫凌知道他在看什么，轻笑一声：“那几个抽烟去了。”
    郑明光总觉得自己从卫凌的语气里听出了嘲讽。
    他禁不住瞪了他一眼，最后只好望向了坐在最边上的人，“吴梧，一会儿你上。”
    “楚总，我什么时候能上啊？这都最后一节了！”周末按捺不住激动，看着楚林的目光亮晶晶的，像一只大型犬，几次想要窜出去，都是被楚林硬按在座位上。
    “再等等。”她语气不疾不徐。
    方舟这边的气氛与猎鹰的凝重完全相反，跟开场时相比，双方的情势好像完全调转。
    现在，轻松的变成了方舟。
    这种情绪，在看到对面的猎鹰换人了之后达到了顶峰，随之而来的是一阵欢腾雀跃的喊声。
    猎鹰队听着欢呼声，突然觉得心里一阵憋屈。
    楚林被数双激动的信任的眼睛盯着，嘴角终于透露出一丝笑。
    最后一节比赛开始。
    吴梧平时看着欢脱，实际上在队内的实力可以排前几，常驻首发阵容，守在篮下的时候，即使是沈躬自也讨不到太多好处。
    楚林俯下身子，对着周末：“知道为什么还不让你上场吗？”
    周末老实地摇摇头。
    “看对面的55号。”周末顺着她的话看向吴梧。“你一定知道他，他是整个联盟最优秀的中锋。”
    如今小球战术盛行，在所有位置中，中锋所受的影响是最大的，辉煌的中锋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许多球队都削弱了中锋的存在感。
    但吴梧优秀到，即使离开战术多变的猎鹰，去任何一支球队，他都能成为绝对主力。
    两人打的是一个位置，但周末知道，他与吴梧之间差着一道天堑。
    他看着吴梧场上的游刃有余，艰涩地说：“我跟他，差得太远了。”
    楚林接受他的退缩，“没错，打5号位，他天赋异禀，技术娴熟，而你是半路出家，是纸上谈兵。把他当成对手，你永远越不过他。”
    她声音平缓而坚定：“所以现在，我要你把他当成你的实践老师。盯着他，学他的意识，学他的节奏，然后转化为自己的体系。”
    “周末，一年后，你会用你自己的体系打败他。”
    楚林锐利的目光锁定住55号，声音轻了下来：“联盟里只有一个卫凌，但不会只有一个吴梧。”
    周末一振。
    她拍了拍周末的肩：“准备热身。”
    场上，猎鹰的颓势很快缓和。
    看得出，兼顾进攻和内线防守，不断进行身体对抗的沈躬自，体力正在下降。
    郑明光松了口气，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卫凌的。
    能逼出他们的主力，他已经意识到，自己大大低估了方舟的实力，但看着楚林此刻气定神闲的样子，他又觉得少了点什么。或许自己不该太早放松。
    下一刻，楚林叫了暂停。
    周末上场。
    这个球员他有印象，以前打的是前锋，实力上应该不如林友谊。
    楚林大概交代了他什么，他在篮下的动作不是很流畅，更像是在磨合。
    但看着看着，他发现了不对劲，“他在篮下的节奏跟吴梧有点像。”
    卫凌淡淡道：“他的模仿能力很强。”边说边看了楚林一眼，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
    吴梧的打球模式并不是不可复制的，联盟里大部分中锋都会参考，不过他们只是画皮，可是这个周末，却让郑明光突然有了危机感。
    即使学得还不到位，但上场没多久，他成功分担了沈躬自在内线的大部分压力，盖帽和篮板都让猎鹰这边陷入劣势。
    周末和沈躬自的分工意外地契合，再加上林友谊和丁康健的默契，形势再次朝方舟倒去。
    猎鹰这边只有吴梧撑着。
    郑明光再次皱起了眉，四下望了望：“陈斌他们几个呢？还没回来？抽根烟要这么久？”
    说话间，方舟的比分再次反超了，他磨着牙，在场边来回走动，无意间转头，却发现卫凌的目光看的是对方的教练，而那目光中，竟然透出了毫不掩饰的欣赏与赞叹。
    他心下更是狐疑。
    猎鹰队所有球员都早已噤声，第四节 比赛已经过半了，猎鹰队被方舟压着，打得毫无章法。
    想到赛前放下的豪言壮语，他们只觉得一阵脸疼，更多的是难以置信，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郑明光看得心头起火。
    之前已经说过己方教练不掺和，他强压下心头怒火和到嘴边的指导的话。
    方舟已经反超五分了，他焦躁地来回踱步，与卫凌的淡定形成了鲜明对比，终于，他又看了眼己方球员，颓着嗓子：“仲枢，你上。”
    这次，比赛没有悬念了。
    第四节 的终止哨声吹响，作为队内仅次于卫凌的二把手，仲枢带着猎鹰打败了方舟。
    但猎鹰全队上下没有一个人笑得出声。
    比赛赢了，可是对猎鹰来说，这是一场惨败。
    出去抽烟的三个人终于姗姗来迟，有说有笑进了球馆，才发现气氛不对，队友们都垂头丧气，对面的方舟倒是欢欣鼓舞。
    他们看了看比分，没问题，猎鹰确实赢了，赢得还挺多。
    于是笑道：“怎么了，后来放水了？这比分领先得没我想象的多嘛。”
    “让我看看楚美人哭了吗？”
    一向好脾气的郑明光怒气终于压抑不住了：“都给我闭嘴！丢人现眼！”
    方舟的球员走了过来跟他们握手，郑明光勉强挤出一丝笑意：“这场比赛很精彩，楚教练，你厉害。”
    楚林微笑着看向郑明光：“哪里，郑教练，多谢手下留情了。”
    郑明光只觉脸上火辣辣的，比赛前他对这个女教练的轻视，悉数返还到了自己身上。
    楚林还对卫凌生着气，本不想跟他接触，他却主动走了过来，朝她伸出了手，“谢谢。”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好拒绝，于是握了上去，不过一触即离，板着脸低声说：“反正你不喜欢我，用不着逼着自己假客气，毕竟明天开始咱们就见不着面了。”
    新赛季后天就要开赛了，两队一个发展联盟，一个正式联盟，主场又是一南一北，不主动邀约的话，确实很难见到。
    卫凌眼里却突然染上一分笑意，让楚林有些莫名其妙的是，他说：“恐怕，不太可能。”
    楚林一直在揣摩他什么意思，直到再次接到秦综的电话。
    “你说什么？下赛季开始方舟要和猎鹰共用球馆？！”
    第50章
    球队与方舟集团签合同时提到的球馆重建改造,正式提上了日程，需要暂时闭馆。而整个盛京获得联盟许可，可用于比赛的球馆只有两座。
    因此，秦综已经跟猎鹰那边谈好,在改造期间,暂租他们的球馆使用。
    方舟的主场球馆确实应该好好翻新一下,各个角落破得都掉墙皮了,楚林很支持，但还是无言了一瞬,提了口气：“这么大的事，秦董怎么不早跟我说？”
    “我之前给你打过电话的，你没接。”秦综语气无辜，话音中却噙着笑：“租借猎鹰的球馆，不应该正合你意吗？怎么,听起来你好像不太高兴？”
    楚林一顿，暗骂了一声老狐狸，绕开了这个话题：“我确实不太高兴，是因为我们刚刚才打了猎鹰的脸。”
    秦综挑眉：“嗯？”
    楚林将比赛的事简单说了一遍,“你可以想象,现在我们两队的关系有多微妙。”
    对面传来舒展的笑声，感叹：“你倒是总会给我惊喜。留下你,是一笔非常成功的投资。”
    “所以现在？”
    “还是得搬,工程队马上就要到位了。”
    楚林微叹：“什么时候搬？”
    “明天。”
    明天……她刚才还跟卫凌说明天开始就见不着面了,楚林闭了闭眼，难怪他露出那样的神色,大概是在嘲笑她。
    冷静下来,她回：“知道了。”
    坐在回程的车上,球员们正沉浸在喜悦中。
    “要不是说好了不张扬，我非得把比赛实况在所有的社交平台上，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打出来！好好炫耀他丫的！”
    “刚才要不是仲枢上场，咱们就真的要赢了，那可是连年垄断冠军的猎鹰啊！这比赛看得太爽了！”
    “四舍五入，咱们就是亚军了哈哈哈。”
    “他们这半个月全是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结果刚才走的时候，那叫一个灰溜溜！楚总说咱们要跟猎鹰比赛的时候我还以为楚总又疯了，谁成想！”
    楚林微笑：“又疯了？”
    “呸，是我高兴得发疯了！”
    “楚总，不愧是你！”
    “对对对，你永远可以相信方舟队的教练。”
    楚林将他们翘上天的尾巴摁了摁：“好了，都别太得意忘形，毕竟人家这场比赛，大部分时候是拿替补对阵咱们的主力，而且他们一开始太过轻敌，没有发挥出真正的实力。你们的路还远着呢。”
    “楚总，只要卫神不上场，我觉得一年后，咱们肯定能赢他们。”
    “总冠军指日可待啊！”
    “那还用说，等下次再见面，咱们一定可以成为跟他们一样强大的球队！”
    楚林凉凉地笑：“那可太难了。”
    “楚总，你怎么灭自己威风？这可不像你啊。”
    “哼，回去收拾收拾行李吧，不用等下次，你们以后可以天天见到他们了。”
    “什么意思？”大家面面相觑，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方舟球馆即将改造，下赛季开始——也就是明天开始，咱们要租借猎鹰的场地。”
    车内顿时沉默了下来。
    消息一过脑，周末率先倒吸一口凉气：“完了，我以为短期内不会再见了，刚刚还阴阳怪气说谢谢他们放水呢。”
    “那我更惨，我直接说他们比我想象的菜。他们不会套我麻袋，打我一顿吧？”
    楚林：“应该不会。”
    两人松了口气。
    “人家在主场打你们，没有套麻袋的必要。”
    “……”
    “靠，这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沈躬自最为咬牙切齿：“可不就是羊入虎口吗！”
    第二天下午，方舟队全体成员带着家当，被送到了猎鹰主场球馆。
    这并不是他们第一次来，楚林在这里看过比赛，球员们在这里客场作战，但再次见到这座华美的庞然大物，还是忍不住驻足惊叹。
    这就是钱的魅力，这就是国内最顶级的球馆。
    所以猎鹰的球员眼高于顶也实属正常。
    出乎楚林意料的是，接待方舟的人是卫凌。
    沈躬自眉宇间略带敌意：“凌哥，怎么是你接我们？”
    “他们没空。”他简短回道。
    楚林站在队伍最前面，于是卫凌顺理成章地接过了她的行李，让本来想帮忙的沈躬自扑了个空。
    一行人浩浩荡荡路过外设跑道，猎鹰全队上下刚挨了训，正在罚跑，正好与他们对上，三三两两的“队长”响了起来。
    难怪没空。
    众人心里憋着笑，气氛更显尴尬。
    卫凌应了一声，将他们继续往里带，“这一栋是我们的宿舍楼，等你们收拾好东西，我带你们去吃饭。”
    猎鹰的赞助商财大气粗，整栋宿舍楼光是外观上，就比方舟的大了几倍。
    众人心头涌上一股酸意。
    陈于维哼哼了一阵，忍不住扭头小声跟丁楠嘀咕：“等咱们的球馆重建好了，肯定比这还气派。”
    丁楠沉默地重重点头。
    男球员们根据名单，纷纷进了分给自己的宿舍收拾东西。
    楼下一时间只剩下了卫凌和楚林。
    “你的宿舍离这里还有一段路。”
    两人继续走。
    卫凌腿长，却走得很慢，与她保持着并肩的步调。
    楚林的行李箱里装的东西不少，她力气算大的，自己拖起来都觉得有些费劲，卫凌单手轻巧提着，只有臂部略微绷紧的肌肉看得出在用力。
    走了一路，那截修长有力的腕骨弧度几乎没变过，呼吸比她还平稳。
    楚林炯炯地盯着他的手腕，心底突然冒出了一个不合时宜的念头：卫凌的体力，似乎比几年前还要好了。
    然后，视线下意识平移。
    卫凌呼吸明显急促了一瞬，她才发现自己说出了声，两颊微烫，立刻移开目光，掩饰自己的尴尬：“怎么，夸你也不行吗？”
    男人喉结微滚，目视前方，摇了摇头，没说话，不知想到了什么。
    给楚林安排的住处，较刚才的男宿舍更加豪华，与其说是宿舍，倒不如说是间单身公寓。
    刚才的尴尬被两人有意淡化。
    她放眼望去，挑了挑眉：“你们猎鹰这么大方，所有女宿舍都是这个配置？”
    “不是。”卫凌顿了顿：“这是租借合同中的条款之一。”
    给楚林安排最好的宿舍，听说，这条是秦综亲自加上的。
    既然是秦综花了钱的，楚林就更没有心理负担了，她将行李放在鞋柜边上，一转身，就见卫凌站在门口，沉着眉眼若有所思。
    她迟疑了一下，“东西我晚上再收拾，好了，你直接带我去食堂吧。”
    他接道：“不去食堂，去外面吃。”
    “哦，”楚林点头，随口说：“这也是我们秦董特意批的经费？”
    “不是，”卫凌垂下眼帘，语气有些冷：“是以我个人名义。”
    晚上的聚餐，是猎鹰为方舟的接风洗尘宴，两边人到齐，相对而坐，彼此客套，脸上都挂着笑，但显然都不太真心。
    周末扫了眼包厢的环境，有些羡慕：“在这种地方请咱们二三十个人的客，啧啧，卫神可真有钱啊。”
    丁康健压低声音说：“你第一天知道？猎鹰给他的年薪可是天价。”
    陈于维咬着牙：“靠，有颜有钱有实力，这人男性公敌。”
    王边幽幽加了一句：“还有变态的体力。”
    楚林坐得离他们近，听到了四人的窃窃私语，又想起了下午的插曲。
    却听到他们继续讨论：“体力好有什么用，不是说他从来不跟女的接触吗，指不定，咳咳不行呢。”
    陈于维瞬间喜上眉梢：“真的吗，那我至少还有一点胜过他啊。”
    楚林闻言，遗憾又怜悯地看了陈于维一眼，随后目光下意识朝卫凌飘去，却恰与他四目相对。
    卫凌总觉得对面人视线的投向不太对劲。
    没等深究，被身后的人拽了拽，视线错开，“队长，今天咱们应该可以喝酒了吧？”
    他们都有些受不了这种相对无言的氛围，至少酒精可以缓解尴尬。
    虽然明天就是新赛季开始的日子，但两队在第一天都没有比赛，就算喝醉了也没有太大影响。
    卫凌松了口，不过一个没注意，他们把白的啤的都叫了一遍，一看就是不醉不休的架势。
    他虽蹙眉，但也没扫兴，视线滑过酒单，又多加了一样。
    沈躬自正问楚林要不要给她点牛奶，楚林直接翻了个白眼：“你当我几岁？我也喝酒。”
    不过她酒量不好，口味也猎奇，不喜欢常规的红啤白酒。
    翻了几页酒单，指着鸡尾酒部分：“就这个吧，香菜……”
    “我去！队长你这勾的什么酒啊？香菜柯林斯？？拜托，香菜！这是人喝的酒吗？！”对面突然有人怪叫一声，刹那间所有人都惊诧地看向卫凌。
    “没听说过队长喜欢香菜啊！”
    楚林指尖一顿，若无其事说：“不用点了。”
    沈躬自看了眼镇定的卫凌，又看了眼她，缓缓说：“他还真了解你。”
    酒比菜先上，气氛很快被炒热了，两队间那层若有若无的薄膜也渐渐消融，猎鹰与方舟的球员们借着酒劲，混到了一起。
    那杯香菜柯林斯本来放在卫凌面前，现在却出现在了楚林的面前，无人发觉。
    她呷了一口酒，看了一眼男人从容收回去的精壮手臂。
    他视线对着另一边，正应付队友的敬酒。
    楚林以前很少见卫凌喝酒，大学里篮球队也有聚餐，他都是最清醒，留下善后的那个。
    但看现在，给他敬酒的人络绎不绝，他都能面不改色喝完，可见酒量很不错。
    她听到大家讨论他：“队长今天是不是很高兴？以前可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酒！”
    “不一定，点那什么香菜，我看他是昏了头。”
    “卫神，来来来咱俩拼酒！看我把你干趴下！”
    “丁楠啊，你瞅，我连酒量都比不过卫神呜呜呜。”
    所有人都喝了不少酒，对瓶吹，甚至黄啤混着，喝得脸色通红，有的已经醉得开始说胡话了。
    然而卫凌脸色如常，目光沉静，动作不急不缓。与周围人的七摇八晃形成了鲜明对比。
    楚林支着下巴啧啧称叹，看不出来，他还是千杯不倒。
    大概有些热了，他放下杯子，单手解开了几颗扣子。
    领口胡乱敞开，楚林一边小口喝酒，一边从喉结观赏到了锁骨。
    卫凌却没再拿起酒杯，而是突然四下寻望，像是在找什么。
    身边人发现他的动作，酒气熏天地问：“队长，你找什么呢？”
    “什么丢了？是钱包吗？嗝，那可遭了，丢了就不能付钱了，我找找。”说完胡乱拱到了桌下。
    卫凌摇了摇头，继续低头找，耐心地从地上找到了桌上。
    又有人不耐烦地问：“卫神到底在找什么啊？别找了！找不到就算了！快来！咱们干一杯！”
    他不悦地眯起眼，“不能算了。”
    “那你说要找什么，我们一起帮你找！找完继续喝！”
    思考了一瞬，卫凌声音低沉：“我……老婆呢？”
    楚林握着杯托的手指一紧。下一秒，对面的人目光聚焦在她身上。
    第51章
    几乎没人听到他的低语：“找到了。”
    卫凌的目光锁定了楚林的眼眸。
    她闷了一口酒。
    大概是她也有些微醺了,不然怎么明明他嘴角没动，但她却隐约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种失而复得，庆幸的，堪称温柔的笑意呢。
    下一秒,他站起了身,朝她这里走来。目光没有一刻从她眼中转移。
    楚林单手支着下巴,手指把玩着杯子,她漫不经心地看着绿色澄澈的酒液混荡，猜想他会不会当着所有人的面走过来。
    突然,卫凌的视线被隔断了。
    是沈躬自，他起身揽住了卫凌的肩：“哈哈凌哥肯定已经醉了，你哪来的老婆？”
    “没错，太不对劲了，刚还点那什么香菜酒,哎！那酒队长已经喝完了？”
    “对啊对啊！队长醉得太厉害了，居然上这儿找老婆来了。”
    “嘿嘿，幸好不是钱包丢了。”
    楚林轻笑，沈躬自显然也醉得不行,但似乎内心还是充满了危机感,这关键的一拦，立刻阻断了卫凌的去路。
    此时他好像也终于意识到,自己确实没有什么老婆,于是又安静了下来,不再说话。
    楚林是在座唯一的女性，算得上备受瞩目,不过大家照顾她,没人劝她的酒,于是她去了趟洗手间。
    擦干了手，出来时，却发现一个高大的人影正堵在门口。
    那人已经脱了外套，里面一件黑色短袖，勾勒出肩臂硬朗结实的肌肉。他面上没什么表情，头顶的灯光打得他五官比平时更具侵略性。
    好几个路过的女生看着他，又远远地绕过。
    楚林好笑地走上前：“你守在这儿干什么？”她随手一指门上的标识，“这里可是女厕所。怎么，怕我丢了？”
    卫凌低下头，认真看着她，闻言，长长的睫毛垂下，竟然默认了。
    他一低头，两人的距离就立刻拉近了，楚林都能感受到彼此呼吸间的酒意交缠。
    酒酣耳热。
    她抬手，正要无情地推开他回包厢，却被卫凌抓住了手。
    宽大炙热的手掌将她包得严实。
    卫凌表情隐忍，最后只是就着握手的姿势，弯下了腰，将头埋在她肩上。
    然后皱了皱眉：“头疼。”言语间隐约带着点委屈。
    楚林一顿，“活该，谁让你喝这么多酒？”他只喝了酒，菜倒没吃多少。
    卫凌的头轻轻蹭了蹭她的肩，她一下子软了下来，空着的那只手覆上他的太阳穴，按了起来。
    卫凌眉峰舒展。
    没过多久，难得静谧和谐的气氛再次被打破：“你们俩躲在这儿说什么呢？”
    楚林这次忍不住笑出了声，又是沈躬自。
    沈躬自从阴影中走出来，原本神色狐疑，待看到卫凌倒在她肩上的场景，脑中雷达一响，歪着脚步箭步上前，扯开了卫凌：“凌哥，那是我们队长！你怎么能耍流氓啊！”
    卫凌眉头再次纠结在一起，周身气场犹如冰冻，盯着沈躬自，几乎要冷笑出声，“你以为我不敢揍你吗？”
    沈躬自脑子不太清楚，“好啊，你揍，让楚林看清你的真面目！”
    这边两人正在对峙，楚林懒得坐观虎斗，绕过他俩，径直回了包厢。
    “楚总，怎么就你回来了？沈公子不是说去找你和卫神吗？”
    “他俩喝多了，说要在洗手间清醒清醒。”
    “哦。”
    过了几分钟，卫凌和沈躬自一前一后回来了，落座，楚林打量了两人一眼，面上都没有外伤，估计没发生什么。
    服务员过来小声告知餐厅要打烊了。
    这时候楚林才后知后觉麻烦处。来之前，她想着卫凌总归是清醒的，有他善后，结果现在也连他都醉倒了。
    看着眼前这二十几个醉汉，楚林也开始头疼了。
    她思虑之际，醉了的卫凌却起身，捏了捏眉骨：“我打电话叫车来接他们。”
    语调清晰。
    楚林觉得有些不对劲，眯起眼，凝神观察他的神情。
    但是她细看，卫凌的眼神里又似乎有些茫然。
    卫凌这种不苟的性格，应该做不出来装醉的事。
    她左思右想，确定了：不愧是卫凌，即使醉了，办事也依旧有条不紊。
    他正常地结了账，又打了个电话，叫来了几辆车，跟司机交代了几句，安顿好了其他人。
    卫凌跟楚林是最后走的。
    这里离猎鹰的球馆不远，楚林拒绝了车的接送，想自己走走，散散酒气，顺便也想想她跟卫凌。
    她自顾自地走，然而一回头，却发现卫凌寸步不离地跟在后头，只是这时候，脚步又有些打晃了，好像刚才的清醒都是错觉。
    “你干嘛一直跟着我？”
    卫凌音色低沉，“要跟着老婆，不然她又会丢了。”
    楚林心里先是一动，随后一软。
    然后否定了自己的猜想，卫凌肯定醉了，清醒的卫凌不可能这样，像个可爱的笨蛋。
    于是她停下脚步，抱胸轻笑：“我可不是你要找的人，别跟着我。”
    卫凌却一步步上前，贴近了她。
    热气喷薄在她的脖颈，他并不算柔软的黑发扎得她有点痒，卫凌声音低哑：“真的不是吗？”
    楚林反问：“那你的老婆是谁？”
    酒后吐真言。
    卫凌凑得更近了，薄唇在她耳边，像是在诉说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是楚林。”
    楚林并不意外，又笑：“哦？你不是不愿意见她，不是不喜欢她吗？”
    卫凌沉默一阵，良久后，终于无可奈何地，极轻地叹了声气：“可是怎么办呢？再也没有别人了。”
    楚林眼眶一热。
    两人一前一后，就这么走回了球馆。
    期间她也故意拉开过距离，有几辆飞驰而过的摩托车驶来，卫凌圈着她的腰躲过，再次打破了两人间的安全距离。
    回去时，球员们早已经各自回了宿舍，经过男宿舍楼，都是一片漆黑。
    卫凌却一直跟到了楚林的宿舍门口。
    楚林打开灯，扶着门框：“还不回去？我要关门睡觉了。”
    卫凌好像听不懂似的，表情钝钝地望着她。
    楚林不管他，直接关上了门，过了十分钟，她又将门打开，门内的光亮倾泻而出。
    他果然维持着原来的姿势。
    “进来吧。”
    卫凌立刻动身。
    动作太流利，楚林未免再次怀疑地看了卫凌一眼。
    但他进来后，只是在玄关徘徊，就好像迷了路，还是不太正常。
    楚林便又放下疑心。
    她将他带到沙发上，打开行李箱翻找一阵，找到带过来的蜂蜜，给他泡了一杯。
    卫凌接过，喝了一大口，发出沉沉的喟叹。
    “喝完就走。”
    他转而一小口一小口地抿。
    楚林觉得他能喝到天亮。
    她也跟着坐下，缓缓低头，两人间只有二十公分的距离，令卫凌呼吸一顿。
    熟悉的淡香顺着她的话送到对面：“卫和尚，不是不让我靠近你吗？现在呢，你自己倒是送上门了？破戒了？”
    卫凌没回话，突然拉住她的手，扯到了自己怀里。
    她猝不及防被拉了个满怀，“喂，你又发酒疯？”
    然而她并没注意，那杯蜂蜜水，还稳稳地端在他手里。
    却听卫凌低低地重复道：“嗯，发酒疯。”
    十公分，五公分，距离骤然拉近，急促的呼吸交织缠绵，楚林为了稳住身形，勾住了他的胳膊。
    有些混乱，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的，等楚林反应过来，彼此已经是唇齿交错。
    反正他是醉的，明天就不会记得了，楚林想。
    直到两人不小心摔下了沙发，闹出一声巨大的响动，她才惊醒。
    再分开时，楚林的唇在灯光下显出暧昧的水光。
    跌下去的时候，卫凌护着她的腰身，半阖的眼中隐忍而克制，遮盖住侵略意味的视线，明明是女上男下的姿势，但她总觉得自己正被卫凌牢牢掌控着。
    有些不甘心，待卫凌再次凑近，便被楚林一根食指拦住。
    “分开这么久，你吻技倒是没生熟。”她故意调笑：“这几年亲过不少人吧？”
    “不，从来都只有你。”
    他磁性的声音好像丹宁高的冬日烈酒，辛辣微苦，闻一闻就会醉，在这个季节品尝不合时宜，但危险却又引人沉迷，只记得回味甘甜。
    她久久地盯着他，“卫和尚，人前装不熟，人后贴上来，你到底想干什么呢？”
    卫凌望向她的眼睛深邃，额头碰着她的。
    再然后，她听到他呢喃：“想破戒。”
    第52章
    楚林微微仰头,下方，那双明亮的眸子紧紧盯着她，像是在等她的回答。
    但他还是不受控制地轻轻碰了碰她的唇，只是这次一触即离。
    然后他便卸掉力气,躺在地上平复着呼吸与满身的燥热,任由楚林凌乱的发丝散落在他唇边。
    这时候楚林的感官才回归,终于察觉到卫凌某些不可言说的异样,
    “破戒……你已经破了呀。”她放肆地扬起嘴角，半晌后接道：“你今天,破了酒戒。”
    卫凌看着她，没有言语。
    楚林缓缓起身，下了逐客令：“都这么晚了，你待在这里不太方便，赶快回去吧。”
    她余光看到那杯蜂蜜水不知何时被放在了地上,弯下腰拾起来，已经凉了。
    卫凌坐了起来，将水一饮而尽，然后动作迟钝地支着地站了起来,耍酒疯的劲已经过去了。
    他将杯子放好,就乖乖地在楚林的注视下走出了房子，帮她带好门。
    光亮再次被缓缓关在门内。
    在黑暗覆盖住卫凌的那一刻,他迟钝的表情骤然消散,好像解除了武装,接着轻轻笑了笑。
    他侧过头，朝被窗帘遮盖的窗户看去,不知过了多久,直到里面的灯熄了,才离开回到了宿舍。
    第二天，楚林一大早就去了操场跑步，天光微悉，跑道中间围着的高价天然草皮上还带着晨露，本以为自己是最早的，没想到一转头，就看见跑道的另一侧，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正在匀速跑动，是卫凌。
    他面朝的正是楚林来时的方向，她确信卫凌看到她了，但卫凌并没有什么反应。
    楚林也跑了起来。
    他腿长，比她跑得快得多，很快就追上了她，然后，如她所料地目不斜视，迈着长腿绕过了她。
    这场景她可太熟悉了，大学里，刚开始追卫凌的时候，她也经常在操场上偶遇他，当然，也是这样被无视。
    楚林觉得好笑，跟昨晚亦步亦趋恨不得当她尾巴的情形判若两人，果然，清醒了就什么都不记得，又装起不认识了。
    她便也表现得若无其事，只是再被他超过的时候，她有意往外跑了跑。
    两人摆动的胳膊若有似无的擦碰了一下。
    温热的触感明显搅乱了卫凌的速度。
    再经过她身边时，卫凌似乎有了防备，然后这招楚林只使了一次，她又跑了几圈就回到了训练场馆。
    宿醉的威力是极大的，两支球队所有人都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除了卫凌和楚林。好在他们训练倒是没迟到。
    周末打着哈欠：“楚总，早。”
    “楚总，你怎么还能起得这么早？”
    “我昨晚可没喝什么酒。”
    “哦也是，我今儿早上差点起不来，头疼得要命。”他顿了顿，“你还别说，猎鹰那帮家伙还挺能喝的，也就喝醉了像个人，眼珠子终于摘下来放眼眶里，不长头顶了。”
    “对对，尤其是卫神，好家伙，我喝断片儿之前他还面不改色呢。”
    “不过他昨晚最后不是也喝醉了吗？我隐约记得他在那儿到处找钱包，急得要命。”
    “不是吧，我怎么记得是找妈妈呢？我一想起来都快笑死了。”
    只有沈躬自一边揉着发涨的眉心，一边反驳：“都不对，是找老婆。哼，想得美。”
    “找老婆？那这更好笑。”
    “我刚才还在外头遇见卫神了，还跟我打了声招呼。他好像是刚晨练回来，跟没事儿人一样，倍儿精神。不愧是卫神，天才连酒量都不是我等凡人能比的。”
    “哎楚总不也去晨练了吗？遇到卫神了吗？”
    “遇到了。”楚林微笑，“没跟我打招呼。”
    而与方舟相比，猎鹰那边就要散漫得多了，早上的训练缺席了一小半人，都是被卫凌和教练亲自逮到训练场的，场面极为壮观。
    猎鹰的主场内有两处相临的球馆，一大一小，小的平时是做备用球场，现在分给了方舟队，于是他们有幸观摩到了这一场景。
    方舟被下放到发展联盟的首场比赛，是客场作战，对手是隔壁市的安化队。官方社交平台早就发布了赛程，直至今日，评论区只有稀疏的加油。
    数据最多的几条动态，都是放出了楚林，沈躬自或其他球员照片的。
    他们都知道，方舟最受关注的那段时间，火的是教练，是球员，但球迷依旧稀少，比赛依旧无人问津。
    赛前动员完毕，他们没多少休息时间，就要坐上大巴前往对方球场，好在两市离得近，路途不远。
    发展联盟的球队大都没有太多的赞助，安华的主场位于市体育场内，比起方舟的旧馆也好不到哪儿去，一行人到地方的时候，周围来来往往的都是前来锻炼的居民。
    楚林静下心来，翻看之前做的笔记。
    安化队并不强，如今的方舟打他们绰绰有余，但她要求的不止是赢，而是要大获全胜，给他们的发展联盟之旅打出一个盛大的开门红。
    下了车，他们正低着眼往里走，突然被几道身影拦住了，众人一惊，还没反应过来，拦住他们的人已经激动地开了口：“沈躬自！给我签个名吧！”
    “方舟加油！我特地从盛京跟过来的！肯定会赢的！”
    “我是老球迷啦！看着方舟起起落落，现在肯定会触底反弹！”
    “啊啊啊楚总真人比照片更好看！”
    “方舟会更好的！”
    楚林目光一下子柔和了下来，居然是球迷。
    这场比赛应该是没多少关注度的，电视台没有买下转播权，体育直播网站也只有文字转播，两支发展联盟的球队，在外人眼里又都不是强队，不过是菜鸡互啄。
    安化队还好，至少是主场作战，本地的球迷或多或少会来支持。
    但她一开始根本没抱希望，客场比赛的方舟在现场能得到多少支持。
    可现在，她放眼望过去，面前这些球迷有男有女，有的穿着方舟的球衣，有的举着手绘的加油海报，举着手机举着笔，脸上写满了激动。
    虽然人还不算多，但已经汇聚成了一股不容忽视的力量。
    她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清晰认识到，他们的背后有无数人都在期待着方舟队。
    再看身后的球员，俱是有些愣神，不自在地挠了挠头，笨拙地跟他们合影或是签名。
    算起来，他们已经很久没在现场遇到这么多善意的球迷了，以往即使是在主场作战，观赛的人也少得可怜，而网上的言论则更多是对他们的失望与嘲讽。
    进球馆的路走得很慢，队里每个人都被要了签名。
    楚林作为联盟唯一的女教练，签的名最多，其次是明星选手沈躬自。
    直到进了更衣室，紧绷的那口气才松了下来。
    “我刚才签名的时候大气都不敢喘，生怕签错字。”
    “遥想我上一次给球迷签名，还是过年那阵子，咱们球队搞的新年活动，给球迷寄签名照和签名篮球，我还记得当时是转发抽奖，结果转发的人数还没奖品多！哈哈哈，到现在，半年过去了，老陈那儿还压了一沓没送出去的签名呢！”
    “妈的谁不记得，这事儿后来被一个体育博主讲笑话似的发出来了，还是跟猎鹰同期办的送签名抽奖作对比，敌队的球迷拿来嘲笑了咱们好几个月，说人家卫神的签名照，私底下炒到几万一张都抢不到，咱们的签名照，白送都嫌不可回收。”
    说起来就有些心酸。
    楚林淡淡笑了笑：“是吗？是谁的球迷嘲笑你们的？”
    “回头我找陈经理把那沓滞销的签名拿过来，咱们以后跟那支球队打比赛的时候带着，比赛一到暂停就给球迷发签名照。”
    他们眼圈莫名红了红。
    “好了，换好衣服，上场热身。”楚林转身走出更衣室。
    球馆里的观众果然不多，大都是支持安化的球迷，但他们抬头望去，还是迅速在角落里看到了拉着横幅的己方球迷，朝他们挥了挥手。
    比赛正式开始。
    为了在这场比赛拿到足够大的比分优势，让所有球迷见到一个全新的方舟，楚林没有藏拙，首发阵容就是沈躬自，林友谊，周末，陈于维，丁康健。
    她要让他们战无不胜的神话从这场开始展现。
    一开场，周末跳球，压过对方抢到球，随后将球传给了沈躬自，而沈躬自也没有辜负楚林的期望，甩开包夹、过人、篮下起跳，顶着对方盖帽的压力，双手抱球扣进篮筐，一气呵成。
    同时造成了对方打手犯规，获得了罚球机会。
    罚球线下，沈躬自聚精会神盯着篮筐，线条流畅的手臂太高，利索地出手，罚球结束，两罚全中。
    球迷欢腾。
    热切的呼声中，沈躬自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他喘着气，突然看向了楚林的方向，嘴角一扬。
    下一秒义无反顾奔向了方舟休息区，堪堪在边线停住，然后抱住了楚林。
    他的姿势其实很别扭，左手仍抓着球，右手却极用力，直到她忍不住推开，才松开手，说：“等着，我把胜利捧给你。”
    在场的观众反应过来后都在起哄。
    这个球将开局引向高.潮，楚林仿佛都能听见头顶那片角落里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接下来的一个半小时，林友谊的数个精准的外线三分，陈于维连续流利的带球过人，丁康健密不透风的贴身防守，周末无一失手的篮下盖帽……
    这是方舟队一场盛大的开场秀。
    打到后来，就连安化的球迷也忍不住开始为他们而欢呼了。
    比赛从一开始就失去了悬念，而最后，两队的分差定格在了68分。
    楚林盯着计分器。
    他们破了发展联盟最大分差的记录。
    “我们赢了！”
    一瞬间，所有球员围拢过来，彼此紧密地拥着，拍打对方的背，最后不约而同地将楚林高高抛起，楚林也只得无奈地笑笑。
    与热切的气氛形成对比，观众席最后排，一个高大的黑衣男人起身，看了眼下方正庆祝得胜喜悦的众人，默默离场。
    第53章 （一更）
    卫凌皱着眉走出球馆,正低头想事情，肩上突然被人拍了拍，“卫凌。”
    他回过头，入目是一张儒雅英俊的脸,正微微笑着。
    “秦董？”
    卫凌回头看了一眼场馆,想来秦综也是过来看比赛的。
    一个大忙人抽出时间来,看一场毫无悬念的发展联盟的比赛,再联想之前的加大投资、斥巨资重建球馆、看来秦综对方舟队确实很看重。
    想到了什么，卫凌探究地看了他一眼。
    秦综慢条斯理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递给他：“抽吗？”
    卫凌淡淡摇了摇头。
    他将烟刁进嘴里，烟雾袅袅腾起，朦胧了大半张脸的轮廓，令他的气质立刻带上了几丝痞性,他调笑道：“真没想到卫神会来，你们猎鹰队今天晚上也有比赛吧？来得及？”
    说是没想到，秦综的语气却没有几分惊讶。
    卫凌淡淡地将手插进兜里，同样嘴角带着笑意,反问道：“不牢秦董操心了,秦董不也是？”
    秦综说：“你是来看比赛，还是来看人的？”
    他不答：“那秦董呢？”
    两人一前一后站着,背对着树,秦综比他矮半个头,却并不仰视他，半晌后,伸出手将烟灰抖到了树下的垃圾桶里,才开口,问：“她很吸引人，对吧？”
    卫凌听出了几分挑衅，缓缓笑了：“看来，秦董是来看人的。”
    秦综深吸了一口烟，眼帘掀起：“不，我是来看比赛的。”
    卫凌没有跟他争辩，慢慢看了看时间：“秦董也说了，我晚上还有比赛，时间差不多了，就先失陪了。”
    秦综夹着烟的手朝他挥了两下。
    卫凌回到了车上，拿出手机，屏幕上跳出两个未接来电和几条消息，消息和其中一个来电是郑教练的，他简短回了几个字：马上回去。
    另一个来电没有备注，归属地却是江都。
    他定定看了一眼，回拨过去，电话很快拨通。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粗犷的男声：“喂，谁？有事儿说事儿，正忙着呢。”
    “是我。上个月托你查的事查到了？”
    “哦，你啊，没看来电显示。刚查到的，打你电话没打通。江都确实有家医院接诊过这个叫楚林的病人，年龄什么的信息都对得上号，应该就是你要找的人。”
    “嗯。”卫凌垂着眼，手心里慢慢转动着车钥匙，“什么病？”
    “嘶，一大堆，我就记得几个了，什么外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跖附关节脱位，软组织挫伤吧，哦，还有，左手手腕骨折。车祸造成的。”
    他说完，电话那头沉默了。
    卫凌的手骤然捏紧了钥匙。
    尖炳一端刺进了掌心。
    卫凌回到队里的时候其实距离比赛还有一段时间，不过郑教练还是朝他发了火。
    自从上次那场比赛在方舟面前丢了脸，方舟还入驻了球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郑明光就一直阴沉着脸。
    往常嘻嘻哈哈的队员在他面前都夹紧了尾巴，不敢造次。
    “你去哪儿了？下午还开过会，你难道不知道晚上有比赛吗？出去这么久？”
    卫凌没什么表情，指了指墙上的挂钟，“距离比赛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
    郑明光一噎，脸越发板着，抱胸说：“卫凌，我发现你最近的态度很不端正。”
    更衣室只有两人，卫凌从自己的柜子里拿出了今晚要穿的主场球衣。
    “答应那个楚林跟方舟比赛就很荒唐，怎么，我们猎鹰是他们重拾信心的垫脚石？”
    他不紧不慢地脱下了衣服。
    “那天我问你怎么看方舟的实力，你说什么来着？楚林很厉害，卫凌，我可很少见你夸人。你一开始就知道方舟根本不是我们想象的这么弱，为什么没有提过一句？见到自己的球队丢脸你觉得很光荣吗？”
    卫凌理了理衣服：“郑指导，即使我说了，恐怕也没人会放在心上。”
    郑明光胸口起伏不定，眼睛眯了起来：“沈躬自去方舟之前，有没有告诉过你？这件事你知道吗？”
    卫凌点了点头，套上球衣。
    “好，上赛季高层开会的时候，你也在。你跟他关系好，所以当时说过让你给他做做工作，尽量把他争取到我们队里来，结果你争取了吗？”
    “他是沈指导的儿子，就算要做工作，也轮不到我。”卫凌冷冷的眼风扫过去：“更何况他是个成年人，有自己的想法，我无权干涉。”
    “好一个沈指导！上赛季你打得好，所以我没说你，但我忍了一个赛季了，你眼里到底还有我这个教练吗？！你是不是觉得只有沈焦才配教你？！”
    就在这时，门被笃笃笃敲响了，两人循声望去，是仲枢，他嘴角挂着笑：“我进来换衣服。”
    郑明光拧着眉，怒火稍稍转移：“你刚才又去哪儿了？现在才来换衣服！”
    “哦，我加练去了，刚回来。”
    郑明光总算松了松心神，“快点！”
    刚才的怒气顶峰已经过去，又有仲枢在场，他没继续说卫凌。
    仲枢走到自己的更衣柜前，刚拿出球衣，随后状似无意地回头，看向卫凌：“队长，你跟楚教练关系不是挺好的，前天喝酒，我记得好像还看见你们在洗手间的门口……抱在一起。为什么今天都没见你们说话？”
    顿了顿，他意有所指，轻声问：“是避嫌吗？”
    郑明光听闻，立刻惊疑不定地看向了卫凌。
    这绝不是空穴来风，上次比赛，他就有所察觉，卫凌看楚林的目光和提及她的语气都不太对劲，于是怒气再次翻滚：“他说的是真的？你们是那种关系？”
    “不是。”卫凌慢慢合上柜门。
    他眉目严峻，接着一字一句说：“是我单方面喜欢她。”
    郑明光死死地盯着他，好像第一天认识卫凌一样，“卫凌，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看你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啊？”
    说完他话音一顿，冷哼了一声，好像看透了卫凌一样：“可我就不信你真敢去。”
    “猎鹰是什么样的球队，方舟又是什么样的球队？你在这里待了五年，这五年里什么荣誉都拿尽了，功成名就，这个问题一定知道得比我清楚。不过是一支降级的垃圾球队……”
    吴梧路过更衣室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郑教练的怒喝，正犹豫着要不要进去，直到听到他提前方舟，再看卫凌的表情，已是极其严峻，怕出事，便没忍住叫了一声：“那个，教练，您该上前面去了。”
    郑明光见是他，知道自己刚才言行有失，整理了一下表情，拂袖而去，出门前留下一句：“这场比赛不用你上了，你好自为之吧。仲枢，快点！”
    仲枢已经换好了球衣，一直靠在一旁看他的好戏，听到郑明光叫他，立刻答应了一声，路过卫凌身旁的时候慢下了脚步，小声说：“原来你们没在一起啊，那天我不小心看到，还以为……很是伤心了一阵呢，啧啧。”
    吴梧在两人走后匆匆进了门，仔细打量卫凌的脸色，发现卫凌并没有什么异样，显然没把那两人的话放在心上，松了口气，随即脸色不平。
    “队长，郑教练他太过分了，怎么那样说你呢，猎鹰这几年的冠军，哪个不是靠你打下的？”
    卫凌摆了摆手，郑明光从接替结束教练生涯的沈焦担任猎鹰的教练开始，就有自己的小心思，只是上赛季他的小心眼还算收敛，卫凌只当没看见。
    他说猎鹰是方舟的跳板，事实上，猎鹰又何尝不是他的跳板。
    他其实不太愿意用卫凌，或者说，沈焦用惯的那一套老阵容他都不想用，可是却不得不用。
    有沈焦的威名在，他在球队里并没有太大的建树，而更令他无法接受的是，甚至有时候，他的话还不如卫凌的管用。
    吴梧叹了声气：“你们这样吵起来，算不算是撕破了脸啊？我感觉……郑教练是更偏爱仲枢的，上赛季好多场比赛制定的战术都是以他为中心，平时也很亲近。”
    他有些担心：“说不定他后面会减少你的上场机会。”
    卫凌径直走出了更衣室，偏过头去，挑起了眉：“你觉得，我会缺球打？”
    吴梧一愣，随即飞快反应过来，“诶，对啊！联盟里多的是球队想要你。”
    “郑教练可真是糊涂了，凭你的实力，去哪支球队还不是任你选，还扯什么你想去方舟，他就算是要针对你，也得讲讲逻辑吧，说出这种话也太荒唐了。”
    卫凌摇了摇头，没回话。
    方舟队众人回到球馆的时候，猎鹰的比赛已经过半。
    兴奋过去，楚林进行比赛回顾，针对每名上场球员的失误开始一一算账。
    讲到沈躬自，她顿了顿，收敛了笑：“沈躬自，第一节 比赛才刚开始，你就飘了是吧？”
    沈躬自神态放松，靠着椅背，手指轻敲桌面，眨了眨眼：“教练，这场比赛我哪里表现得不好吗？”
    他应该是队内楚林最无从批评的球员才对。
    然而楚林的语气比刚才说起其他任何人都要凌厉：“你的问题是最严重的。还记得你的目标是什么吗？这是你踏入联盟的第一次正式比赛，是你的职业生涯首秀。”
    偶尔想起来，楚林也会觉得很抱歉。
    她觉得沈躬自是个好苗子，所以直接将他带了过来，本来不抱任何希望，可他偏偏答应了。
    接下来，事情仿佛就错位了。
    以他的天资，职业生涯的首秀，却是在发展联盟的赛场上——对手是一支名不见经传的球队，比赛没有转播，他的每一次绝妙进攻、每一次精彩得分、还有唾手可得的胜利，除了极少的现场观众，再没有别人见证。
    对他来说何其委屈？
    他最想打败的卫凌，在万众瞩目的猎鹰，打着万众瞩目的比赛。
    她缓缓吐出口气，接着说：“这么重要的比赛，在刚开场第九秒，摘到第一分之后，你却冲向了界外。”
    沈躬自解释：“我那个时候只是特别想抱抱你，而且，我有注意边界线。”
    楚林冷言：“可是你还记得你的手里拿着球吗？”
    “当时下一回合的24秒计时已经开始，那是赛中，你需要做的应该是在场上开始下一轮的进攻或是防守。”
    沈躬自沉默了。
    “那个时候，只要你再冲动一点，只要你没刹住车，只要你再往前一步，球落地，或是碰到我，就是一个出界违例。”
    “你差点犯了一个低级错误。”
    “更重要的是，在刚开场就做出这样的举动，你真应该庆幸这场比赛的关注度不高，否则有心人完全可以给你扣上一个消极比赛，不尊重对手的帽子！”
    沈躬自沉默了，他当时确实冲动了一点，没有考虑到后果。
    林友谊见状，打起圆场：“应该也没这么严重，沈公子也是第一次参加正式比赛，不熟练，而且楚总也说了，咱们这场比赛关注度并不高，而且当时场上的观众还欢呼起哄呢，他们可都没介意。”
    楚林也只是想让沈躬自敲响警钟。
    他才刚开始打正式职业比赛，这与以往的校队经历、大学生联赛、街球比赛都不一样，需要注意的东西更多。
    但毋庸置疑，他是整场比赛最亮眼的一个，楚林不想打击他的士气。
    “但是除此之外，你的表现都很完美。”
    沈躬自刚才还微微垂着的头立刻抬了起来，嘴角一扬：“我就说嘛，你怎么可能只顾着批评我。”
    显然，楚林刚才的那番话还不至于打击到他。她无奈地摇了摇头。
    散会了，方舟的球员三三两两走出去，准备各自回宿舍。
    “对了，猎鹰现在正在比赛吧？”王边下巴一抬，指了指对面的灯火通明的大球馆。
    “没错，我看看啊，比赛刚结束，他们那边也完全没什么悬念嘛，赢了，比分也好看。咦，这场比赛卫神居然没上场！明明赛前的官宣阵容里，他是首发啊！”
    第54章 （二、三更合一）
    楚林走在最后,闻言惊讶地抬眼，望向了对面那座球馆。
    “哎不应该啊，赛前的官宣阵容正常来讲应该是不会变的啊。”
    “我也不知道，哦,看到了,是后来比赛快开始的时候,猎鹰官方又改发了公告,说卫神踝关节有点不舒服，所以暂时不上场了。”
    楚林微微蹙起眉头,不舒服？怎么可能？
    “这怎么可能啊？早上他不是还在晨练呢吗？很正常啊。”
    “是有点奇怪，不过他不确实是有旧伤吗？可能是突发的？哎呀反正官方说了不严重，只是保险起见才没让他上的，那就不关咱们的事儿吧。”
    楚林也拿出自己的手机，看了看猎鹰的公告和赛况总结。
    黑暗中,树影婆娑，路灯的光亮打在对面的球馆出口处，可以看见络绎不绝的观众正在退场，人群熙熙攘攘。
    他们一行人所在的位置是球员通道出口,楚林脚步慢了慢,果然看见了数十个高高的身影摇摇晃晃地朝这里走来，彼此讨论着刚才的比赛。
    走在最前面的是仲枢,满头大汗浸湿了球衣后背,看上去志得意满,神采飞扬地笑着，一看就知道,在刚才的比赛中表现得很不错。
    她视线掠过他们,终于看到了走在最后的卫凌。
    他只穿着常规训练服,正看着旁边的吴梧，低声跟他说些什么。
    楚林接着又望向他的脚踝，看起来一切正常，走路姿势很稳。
    “队长，你今天一整晚好像心情都不太好？为什么？”
    “很明显？”
    “是啊，难不成是因为教练那样说你？”猜完他又剧烈摇头：“肯定不是，我看你根本就不在意，也不在乎有没有上场。”
    卫凌心神不宁，没有搭他的话，走着走着，漫不经心地抬头，就与楚林的目光对上了。
    见她一直望向自己的脚，卫凌明白过来。
    就在他即将走过来的时候，楚林已经通过观察得出了自己的结论，且没有跟他会面的意思，转身跟上了方舟其他人的脚步。
    只是卫凌在经过她的那一刻，垂着头，极轻地说了三个字：“没复发。”
    只有她听到了。
    楚林脚步停了一下，再抬头，便只看到他宽阔的肩背。
    她心里松快了许多。
    两队的首场比赛日就这么结束了，似乎完美，又惊心动魄。
    回到寝室，楚林开始根据这场比赛调整新的训练和作战计划，球员们在兴奋中入睡，卫凌一夜未眠。
    可是事情并没有这么过去。
    第二天早上，国内最大体育论坛上，一个帖子出现在首页，然后慢慢发酵。
    标题：昨天方舟打安化的那场比赛，大家都看了吗？
    楼主：其实标题只是礼貌地问一下，我知道肯定都没看，因为这场比赛根本没有任何直播啊哈哈！但是这场比赛有贼多看点，几乎每个球员都有亮点表现，没看的可以听我一一盘点，很绝。
    1L：安化是什么队伍？不关注发展联盟，我连听都没听说过这球队，赢了这种菜鸡球队有什么好骄傲的，说起来我发现自从方舟来了个女教练，现在论坛里的方舟吹含量严重超标啊，你们心思到底在哪儿呢？
    楼主回复1L：能听我说完吗？这场比赛，方舟打破了发展联盟的最大分差纪录！之前是谁说的，“方舟就算去了发展联盟估计也还是垫底”，现在呢？你们打脸不？安化虽然实力不算强，但是也绝对没弱到谁都打不赢的地步，我寻思打破记录了，难道不值得骄傲？？
    3L：这场比赛有关注文字直播，我算是半个沈躬自的粉吧，沈躬自表现真的亮眼，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去方舟屈才了，要是去猎鹰多好，这身体条件，下一个卫凌啊这是。
    4L回复3L：去小球队锻炼锻炼也好，你看他在方舟，那就是绝对的建队核心，但如果去猎鹰呢，球权要么是在卫凌手上，要么就在仲枢手上，还有吴梧那几个实力不差的老球员，他去猎鹰，充其量当个四把手，这就不可惜了？
    5L：说到猎鹰，昨天晚上也有猎鹰的比赛，这场我看了，本来是冲着卫神看的，结果他居然没上，气死我了，赛前发布的首发阵容里明明也有卫神的，结果临到头了，莫名其妙说不能上了，总感觉什么踝关节问题是借口。
    6L回复5L：行了，也别这么阴谋论吧，像卫神这种级别的球员，本来就要更加注意健康问题的，经不起损失。就算是草木皆兵，也总比不放在心上，最后酿成大祸要好吧。
    7L回复5L:其实讲道理，仲枢也不错啊，实力比起卫凌差不到哪儿去的，只不过卫凌运气实在太好了，刚进联盟的时候就被沈焦赏识，开局就碰到了这么个大杀器，所以顺理成章夺去了仲枢所有光环，但是你回顾一下卫凌没上的那几场比赛，他的带队能力比起卫凌完全不输的好吗？
    8L回复7L：不行，仲枢这人人品不太行，比起卫神差远了。另外，你说卫神是靠运气走到今天才是大笑话。
    接着这个帖子就一路歪到了探讨仲枢与卫凌之间的差距到底大不大的问题上。
    仲枢打球的技术也是公认的不错，颜值称得上高，所以在猎鹰队也是人气球员，整个联盟的球员周边销量，他基本能占前三，有着不少男球迷和女球迷，所以为他说话的人不少。
    于是两方争吵了起来，本来因为标题还无人关注的帖子，很快被打上了“爆”的标签。
    楼主：喂喂喂，我开这帖这是专门讲方舟的，各位猎鹰的球迷们能不能不要歪楼啊？要讨论卫神和仲枢你们自己出贴，另开一楼去好吗？
    在楼主删除了几层引战楼层后，帖子的讨论方向终于又回到了方舟身上。
    901L：额，早上就看到这帖子飘在首页了，一直没进来，半天过去居然已经这么高了。先说明哈，我是安化的小球迷一枚，那场比赛我就在现场，看了，方舟确实很厉害。不过……他们的主力沈躬自，是不是喜欢楚教练啊？
    902L回复901L：啥？为什么这么说？发生了什么？！
    903：就是沈躬自第一个球进了之后，他冲到场边抱住了教练。如果是男教练没什么，但是抱的是女教练，就……关键是时间很长，表情也感觉怪怪的，我一开始觉得他只是得分了，太激动，还起哄来着，现在回想起来才觉得不对劲。
    904L：可千万别！什么玩意儿，方舟怎么搞的？允许这种事发生？沈躬自前途正好，可千万别搞个什么队内恋爱，还是跟教练，绝逼会影响状态，还说什么拿冠军，扯淡。
    905L：你们才看出来？沈躬自绝对喜欢楚林，而且我感觉已经很影响状态了。还有，在比赛中抱教练，跟个恋爱脑似的，好恶心啊。
    906L回复905L：你们在搞笑吗？影响状态？？影响状态他昨天能打出48分23篮板10助攻的三双数据？一群睁眼瞎吧。
    907L回复906L：只是一场比赛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908L回复907L：您这话都给我看笑了，你自己品，你说他打得好却不能说明他状态好，那请问你所说的他的状态受影响，又是基于什么事实依据呢？他输球了吗？那我还说只是拥抱教练而已，说明不了什么呢！
    909L：可是就算真有这事儿，楚总长得这么好看，换作是我我也喜欢她啊，再说了，沈躬自年纪不大，就是一个大小伙子，喜欢谁还不正常？
    910L：呵呵，这就是我一直不支持楚林当方舟教练的原因，这么一个女的，乐意待在一堆血气方刚的男人堆里，就是不正经、不靠谱！反正这教练的水平没看出来，就看出来祸水气质一流了，说话口气倒是很大，随随便便就说要打败猎鹰，谁不当成个笑话看啊，坐等方舟永世不得翻身喽。
    楼主：楼上能不能别吵了，靠，怎么还扯到男女关系上了，我只是单纯想给大家看看，我们方舟队出息了啊！
    帖子的热度不断攀升，楼主赶紧申请了删除帖子，然而已经晚了。
    帖子中关于卫凌和仲枢的部分，以及沈躬自拥抱教练的部分，都被截了图广泛传播，各自引发热议。
    如果说关于卫仲实力的探讨虽然火热，但终归还在正面的范围内，那么对沈躬自与楚林的关系猜测，就要负面得多了。
    更糟糕的是，方舟之前的那场发布会采访的视频再次被人翻了出来。
    被问及去方舟是不是冲着楚林，这个问题本就充满了桃色的恶意。
    而所有人都看到，视频里，沈躬自先是笑眯眯答了是，在众人哗然之际，才补充：“方舟队的所有球员之所以不愿离开，都是因为楚总出色的执教能力，以及强大的凝聚力。”
    当时这段话将采访人的意图搪塞了过去，但现在再反过去琢磨，似乎他最开始的那声“是”才是真话。
    真正让看客确定的，更直接的证据，是沈躬自看向楚林的目光。
    他的视线一直没离开过她。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却不小。
    沈躬自是个初入联盟的新球员，还没有打出自己的名气，对于不关注大学生联赛和新秀的球迷来说，这是一个很陌生的名字。
    如果是卫凌那样的球员传出与教练相恋的绯闻，大多数球迷都不会在意。
    但是他们对沈躬自没有任何滤镜。
    在普通球迷看来，一个新球员，才刚开始自己的职业生涯，不好好打比赛，竟然开始与教练谈恋爱，而且如此高调，就是不务正业。
    方舟首场比赛的大获全胜已经全然被他们抛之脑后，并且已经对沈躬自日后的堕落做出了坚定的判裁。
    而楚林，同样是新教练，大家对沈躬自的争议，同样在她身上发生着。
    更艰难的是，她本身就是联盟里争议最大的教练，女性的身份，让众人对她的接受程度相较男教练更低，对她的执教水平也有所质疑。
    她曾经的“两年重回正式联盟并拿下总冠军”的放言再次被翻了出来，成为了嘲笑她的另一个靶子。
    此事一发酵，联盟里再次传出了反对女教练在男子篮球队执教的声音，楚林成了众矢之的。
    传出球员和教练的绯闻，对于方舟这样从头再来、不被看好的球队来说，几乎称得上是一个巨大的打击。
    今天方舟内部一片寂静，管理层召开了紧急会议。
    所有球员们无法进入会议室，只能在门外守着。
    沈躬自垂着头，坐在墙边，捏紧了拳头。
    一墙之隔，楚林面对众人质疑、愤恼的目光，神情淡定。
    虽然她来之前就已经上过网，看到了所有反对她的、不堪入目的言论，而就在刚才，也有高层念了几条网友诋毁她的评论。
    即使是球迷，也出现了感到失望的声音。
    楚林和沈躬自都没有认证社交平台，方舟官方账号的评论区已经沦陷了。
    但她却淡定得好像他们说的是别人。
    这个表情令其他人怀疑，却也令他们更愤怒，还没来得及说话，陈经理拍拍楚林的肩，严肃地看着众人道：“都别说了！这是什么，批.斗大会吗？”
    管理层们一愣，陈经理平时很少这么严肃，随即反应过来，有人讥笑道：“老陈，发生这种事你还护着她？哦，我都忘了，你平时不是最喜欢看那些言情小说了吗？现在知道沈躬自和楚林在谈恋爱，是不是还挺高兴啊？觉得他俩挺般配，言情小说照进现实了是吧？”
    陈经理顿时气得脸色涨红，肚子都抖了起来，“你你你这是侮辱人！”
    楚林却浅浅笑着，开口了：“请问，各位都知道事情原委如何吗？”
    几人面面相觑。
    “所以你们什么都不知道，仅凭着一些网友漫无边际的猜测与抹黑，就跑来指责我这个跟你们本应统一战线的教练？”
    他们哑然无语，半晌后又说：“那，那你说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沈躬自在大庭广众之下抱你，难道这不是真的？现在大家都在骂你和沈躬自，都在骂方舟，方舟的名誉受损，这难道也不是真的？”
    说着又起了劲。
    楚林却望着他们：“事实是，我与沈躬自并没有谈恋爱，未来也不可能，因为，”她话音稍顿：“我根本就不喜欢他那种类型的。”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这个理由，一时让他们无法反驳。
    “至于他抱住我，有谁规定球员不能给教练一个拥抱吗？那是他第一场正式比赛，赛前我对他寄予了重望，进了个好球，激动也不行吗？只是表达方式不合适罢了。”
    这时候的楚林已经没有了批评沈躬自时候的凌厉。
    楚林自身所作所为都没有出格，这么说来他们确实没有指摘她的理由，于是重心又放在了沈躬自上。
    “你，你，行，就算你们俩没有超出教练与球员的情谊，但你自己也说了不合适，怎么能让这事儿就这么轻易过去了？不行，一定得罚他！得处分！”
    楚林挑了挑眉：“谁说过去了？”
    “当时的赛后反思会上，我就着重批评了他的不当行为，所有球员都亲耳听到了。除此之外，我也已经对他做出了严厉的惩罚，他向我保证了下次绝不会再犯，认错态度很良好。”
    楚林一副我做事很周全的样子。
    但众人都知道，她这就是护犊子，还要说什么，陈经理冷静下来，挥手制止：“这个坎儿，对咱们球队的一次考验。”
    “但是各位，在指责楚林的时候，你们别忘了，是谁在没有教练愿意接手我们的时候，接下这烂摊子，是谁在方舟集团撤资，球队濒临解散的时候，说服他们继续赞助，更别忘了，是谁把那帮颓废的球员练成现在的样子，昨天那场比赛的胜利又是谁带来的！”
    这下，这些管理层们是彻底无话可说了。
    楚林红唇一扬：“那么，咱们现在是不是可以说一说这件事情的善后处理了？”
    一个小时后，会议室的门开了。
    楚林在前面，一开门，就看到这些壮硕的球员们或蹲或站，靠着墙，盯着自己的方向，见她出来了，好像才回过神来似的，一股脑往这里跑了过来，围着她。
    “楚总！怎么样！他们是不是骂你了？要是骂你，我帮你骂回来！”
    “楚总！你没事吧？他们没动手吧？要是动手，我帮你打回来！”
    “我就担心他们赶你走，要是赶你，那我也不干了！”
    楚林身后的管理层们听到这群人叽叽喳喳的言论，脸全都黑了一层，“去去去，我们是这么不可理喻的人吗？”
    楚林没好气地笑：“瞎说什么，都离远点，你们也想跟我闹绯闻？还嫌事情不够乱？”
    几人犹豫了一下，只好听她的，让出来一条路，管理层先走了。
    沈躬自还保持着蹲在墙角的姿势，眼巴巴地仰头望着她。
    楚林低下眼睫望着他。
    “对不起，给你惹祸了。”
    “现在知道后果严重了？”
    “有什么处分？我来背，你什么都没做，是我连累的你。回头我发声明，是我缠着你。”
    楚林又被气笑了：“然后以后的职业生涯都不要了是吧？我培养你就是为了今天？”
    她伸手将他拉起来：“你不用多说什么，沈躬自，这次的事仅此一次，我们给你兜着，但是以后做事，多动动脑子。”
    沈躬自看着她的手，伸到半路，又缩了回来，扶着墙自己站了起来。
    “好了，别耷拉着脸了，你是个球员，不是什么明星，你的私生活不会成为永久的热点，赛场才是你的战场，知道今天为什么大家骂你吗？因为他们看不到你的实力。”
    “只要你以后在赛场上表现得足够亮眼，就能让所有球迷都忘掉今天。”
    沈躬自咬了咬牙，重重点头：“好。”
    秦综在接到分管赞助部门领导的电话后，就关注了这件事，无奈地笑了笑，方舟那边也及时告知，可以配合处理。
    他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处理网上俞传俞烈的谣言。
    但是似乎晚了一步。
    “秦董，那些过激的言论已经没了。”
    秦综讶异，随即想到了一个人，摇头笑了笑：“好，那就进行下一步。”
    网上言论的处理手段很高明，并不是完全让网民闭嘴，而是联合平台，将带节奏、恶意抹黑和浑水摸鱼骂人泄愤的言论删除，正常的讨论声依然在，所以没有人反弹。
    去掉了那些乌烟瘴气的评论，网友和球迷们都平静了许多。
    正如楚林所说，沈躬自从事的是体育行业，体育竞技，菜是原罪。
    在方舟官方账号发出澄清，表示楚林教练与球员沈躬自不存在恋爱关系，同时着重描述了由于两人的绝佳配合，方舟在发展联盟的首场比赛取得大胜后，抵制沈躬自的言论少了很多。
    但是那些针对楚林的质疑却依旧存在。
    这也在楚林的意料之中，人的偏见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除的。
    不过她是教练，总归没有球员摆在台前，受的关注多，所以那些言论她不是很在乎。
    等她有朝一日带着方舟杀回正式联盟，这些质疑自然会消弭。
    但事情的转机很快到来，在两天后，猎鹰的赛后采访。
    有记者提及了方舟的楚林。
    郑明光回答，面上带着往常一样的笑：“哦，这件事我也有听说，闹得挺大的，哎呀，女教练嘛，有些事儿确实是挺不方便的，尤其是楚教练……外貌上实在很吸引人，哈哈。当然了，我本身对她是没有什么偏见的，如果她确实是有能力的话，我也很支持她留下来，为联盟的教练团队注入新鲜血液，只是现在嘛，我也不知道。”
    记者兴奋地记下关键词：郑明光教练表示女教练不适合联盟，且楚林执教水平成谜。
    随即他又看向了卫凌。
    众所周知，卫凌最不喜欢漂亮女人，之前的某次采访，同样有记者提及了楚林，那时他还很不给她面子地直言对她不了解，不愿作评价。
    于是他问了同样的问题。
    或许卫凌会说出更过分的话，引爆流量。
    卫凌抬了抬话筒。
    在所有人的期待中，他冷冷开口：“我认为，楚教练是一位很有能力的教练。”
    记者席喧哗一片。
    谁都没料到，他第一句话就打脸了郑明光。
    郑明光脸色难看，随即立刻担心起他把两队比赛的事说出来，焦急地瞥了眼他。
    卫凌：“我去现场看了方舟在发展联盟的首场比赛，全程都打得很好，看得出来，战术部署很到位。方舟队，今时不同往日。”
    大家再次倒吸了口气，卫凌以往有在公共场合如此程度夸过人吗？
    记者完全没想到他的答案会是这样，结结巴巴的：“所以，所以卫神对楚教练的评价很高？”
    在郑明光如有实质的目光中，卫凌颔首，语气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她很好。”
    “我个人，非常欣赏楚教练。”
    第55章 （三更合一）
    他身边的记者突然想到了什么,抢到了提问的机会。
    “也就是说，你现在对楚教练和方舟都有所了解了？那么卫神，一个多月之前的那个问题，现在可以再问一次吗？你是否觉得楚教练放言要打败猎鹰、拿到总冠军,是异想天开呢？”
    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卫凌身上。
    郑明光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凑近卫凌脸边,咬着牙简要地说：“回答问题的时候注意影响,这个道理还要我教你吗！”
    卫凌只是轻瞥了他一眼，回答记者：“对于任何一支有实力的球队,我都欢迎他们对猎鹰进行挑战。”
    说完他停了停，神色自然地说：“另外，猎鹰并不是不可战胜的。”
    记者席又一次沸腾。
    他并没有直接说方舟打猎鹰现不现实，但是一句“猎鹰不是不可战胜的”，就足以说明他的态度。
    他看好方舟！甚至他觉得,方舟真的有可能击败猎鹰！
    郑明光的眉心突突地疼。
    猎鹰的赛后采访一结束，完整的视频就以前所有未有的速度被上传到了网上，各路体育博主将视频的精华部分剪辑，分别发出,收获了大批流量。
    卫凌对楚林的评价立刻登上了话题榜。
    而且还是与郑明光的评价放在一起。
    两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到视频的前半部分,敏锐的网友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
    【郑明光一个搞体育的大老爷们儿，怎么说话明褒暗贬,阴阳怪气的,就算楚林真的像他所说的这么差劲,那郑明光跟沈焦之间也差了一百个楚林：）】
    【这郑明光前嘴刚贬低了一通楚总没能力，卫神后嘴就说觉得她很厉害？哈哈哈他胆子也太大了,直接打脸,我看郑明光的嘴都要气歪了吧。】
    【咦,卫神说那天去看了方舟的比赛？那他的脚不是好的吗？为啥突然不上场？】
    【卫神的球迷来科普一下，郑明光跟卫神本来就不是很对付的，他刚接任不久就有传出不和的小道消息。不过卫神敢在采访的时候就直接这么杠，也挺稀奇的，毕竟他一向理智话不多，估计这次是真被郑明□□坏了。】
    【现在猎鹰队内的气氛肯定很微妙哈哈哈。】
    被科普了二人不和之后，也有人觉得卫凌帮楚林说话，或许只是单纯为了反驳郑明光。
    【想多了，卫神从来不会为了气谁就胡乱说话，他这人挺直的，既然他说觉得楚林有实力，那她就肯定是真的有实力。我刚才特意去了解了一下她当上教练后方舟的变化，反正现在已经对楚林改观了，想想之前随大流抵制她，确实是太冲动了，女教练身上也有很多男教练比不上的优点啊，盖棺定论。】
    【卫神说非常欣赏楚总！肯定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卫神说出那句话的时候表情特别温柔！我之前就觉得他俩特般配，结果大家都喷我，说不可能。现在悄悄告诉我，这俩人到底有可能吗！】
    【只是单纯的赏识罢了，别想太多，你看他平时对异性避之不及的样子，我毫不怀疑卫神会把自己的一生奉献给篮球。】
    卫凌的球迷人数众多，不看球只看人的粉丝更多，有了卫凌的话，这些人中，原本反感楚林的大部分放下了偏见，原本中立看戏的，也开始替楚林说话。
    舆论开始朝对楚林有益的方向转变。
    卫凌的水平让他的夸赞太有说服力，所以即使是黑子，也只能酸溜溜地说一句：【别想得太美了，卫神要是能看上她那种口出狂言的花瓶女，我把头寄给她当球打。】
    楚林对其他攻击性的言论都没在意，只在看到这条的时候，留意了一下发出评论的ID：一个可爱的小喷子。
    她小声嘟囔：“很好，我记住你了。”
    然后选择举报，理由：血腥暴力。
    前几个小视频还只是引发了讨论，而后面，卫凌对于楚林要拿总冠军的回应，则让所有人都炸了。
    就连猎鹰队自己的球迷也懵了。
    【是我理解的那个意思吗？猎鹰不是不可战胜的？他觉得方舟能打败猎鹰？】
    【嘶，其实每年的常规赛季后赛猎鹰不是没有输过，但是用来回应楚林的话，确实有点微妙。对了，插一句，最近五年里，方舟对猎鹰的战绩：0胜。】
    【卫神这算是打自己的脸吗？之前还说什么不愿意评价人家，啧啧啧，现在这评价也太高了。】
    卫凌说楚林厉害，大家可以相信，但他说方舟能够打败有他在的猎鹰，几乎没人相信，所以大家对他的话进行了自认为合理的解读。
    【我感觉这应该是对对手的一种尊敬，毕竟无敌是寂寞的，他可能就是想说：欢迎大家来打败我？】
    【肯定是想借机敲打一下猎鹰的球员：江山辈有才人出，不能因为拿的冠军多就飘啦。这有什么不理解的。】
    经过激烈的争论，大部分人都认可了卫凌是在警告队友，并不是真的觉得方舟能打赢猎鹰的说法。
    更何况方舟队内还有他恩师的儿子，他都特意去看他的比赛了，那他替方舟说话就更正常了。
    而且猎鹰在刚拿到冠军的那阵，有几个球员被拍到流连夜店，醉酒街头，只是闹得不大而已。
    像卫神这样严于律己，按行自抑，不近女色的球员，或许就很看不惯他们的浪荡行径呢？
    于是，网上掀起的抵制女教练之风，只起来了一天就夭折了。
    方舟队堪称因祸得福，有了卫凌给他们背书，越来越多人在了解过后，成为了新晋方舟球迷。
    “从球迷的数量来看，说不定有朝一日，咱们自己的主场也能坐满观众了。”陈经理心满意足地说。
    “这一天很快就会到的。”
    “小沈这两天情绪怎么样？罚归罚，可别给他整的一蹶不振了，咱们队重建还得靠他呢。”陈经理有些忧心。
    “放心吧，他心理素质强大着呢。”楚林笑了笑，“对了，他们那帮球员是不是还有一些签名照在您这儿啊？”
    陈经理没想到她会提到这茬，一时没反应过来，“哦，是有，那哪是一些啊，有一小摞呢，我想想我放哪儿了。”
    他一边找一边问：“当时我们特意准备了好多，结果连十分之一都没送出去，丢脸丢到家了。”
    “唉，所以后来咱们队里再也没搞过送签名的活动了，你要是不说，我都忘了。”
    一层一层地打开抽屉，他终于在最底层，几本小说的下面找到了签名，递给了楚林，“你要这个干什么？”
    楚林漫不经心地翻看：“回头有机会发给球迷。”
    都翻完了，她抬头笑问：“全队是不是只有林友谊和丁楠的签名送出去得多？”
    陈经理一愣：“是啊，你怎么知道？”
    她提着签名磕了磕桌子，起身走出办公室，只留下一句话：“也就他俩的字好看点儿。”
    楚林回去就勒令全队球员每天晚上苦练签名：“字如其人，你们一个个长得都挺帅的，不要让字丢了你们的脸。更何况从沈躬自的事可以看出来，你们还是太冲动了，给我好好修身养性。”
    球员们苦不堪言。
    这次的风波将楚林等人推到了大众面前，趁着这波热度，刚好盛京电视台正打算拍一个体育专题的宣传片，便起了心思。
    篮球部分的嘉宾，请的就是风波中最瞩目的几人，刚好这几人各自也都算是代表性人物。
    节目组本来没抱太大希望所有人都能接受邀请，毕竟这些运动员们很多性格比较低调腼腆，不愿意出镜。
    而且这个宣传片因为是公益性质，没有太多经费。
    但没想到楚林、卫凌、沈躬自都接受了邀请。
    这三个风云人物齐聚一起，想也知道能引起多大的关注度。
    因为他们都有比赛和训练，所以拍摄时间很紧凑，最后选在了一个两队都没有比赛的日子。
    楚林到了现场才看到，女篮那边也邀请了人，正是许久不见的薛眉。
    看到她，薛眉眼神闪烁。
    偏偏因为两人都是女性，电视台的工作人员并不知道两人间的龃龉，所以更衣室和化妆间都安排在一处，抬头不见低头见。
    薛眉面上很不情愿，在发现楚林的表情并没有因为看到她，而产生任何波动之后，心里更是憋着一口气。
    只有在看到卫凌与楚林并没什么接触之后才稍微舒服了点。
    看来他们还没在一起。
    想到这两天的风波，她又有些幸灾乐祸。
    楚林被她锲而不舍的目光追着，也有些烦躁，尤其是她还正在换衣服：“你老看着我干什么？我身上有什么零件是你没有的吗？”
    薛眉被噎了一下，眼珠子一转，冷哼一声：“当然有，我可不像你这么胆小，没有责任心。”
    “临阵脱逃的胆小鬼。”
    楚林拿着衣服的手停了停。
    男女更衣室相距较远，这边薛眉与楚林碰上，那边卫凌则是与沈躬自碰上了。
    他们的关系虽然有些微妙的紧张，倒还不至于敌对。
    沈躬自对卫凌的观感很复杂。
    他的行为给楚林带去了麻烦，而卫凌只靠几句话就将整件事摆平，甚至让众人对楚林的偏见消解了大半。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感受到两人之间的巨大差距。
    他们根本不在一条起跑线上。
    “凌哥，谢谢你。”他说。
    平时一双神采奕奕的桃花眼里盛满了失落。
    卫凌背对着他，动作不停，“不是为了你，所以用不着谢我。”
    沈躬自无言：“得，你可真够直接的。”
    他叹了声气：“我还是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人。”
    说话间，卫凌已经换好了电视台提供的衣服，转过身来，“是吗？可是她不喜欢你这种类型的。”
    他微微低下头，几乎是居高临下地看着沈躬自：“她喜欢假正经的。”
    巨大的气场将沈躬自压得怔了两秒，一种挫败感油然而生。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两个人彼此互相喜欢，又彼此知道对方喜欢自己，这样的局面，外人还插得进去吗？
    但很快他又打起精神，眯起眼，哼笑道：“那假正经同志，既然你喜欢楚林，为什么你们还没有在一起？”
    卫凌倚着墙，视线移到了旁边，沉默着。
    就在他以为卫凌不会回答的时候，他突然开口了：“我不太确定。”
    沈躬自没明白，“你说什么？”
    “大学里，是她追的我。”卫凌组织了一下语言。
    沈躬自收起了表情：“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卫凌看了他一眼，面上晦涩不明：“是因为她跟别人打赌。”
    这倒是在沈躬自意料之外，却又不太意外，以楚林的性格，确实做得出来。
    对面皱着眉的英俊男人再次沉默了一阵，“你觉得，她喜欢我吗？”
    沈躬自恍然：“你不确定的就是这个？”
    他不可置信地上下打量着卫凌，仿佛在看一个白痴，语气又夹着酸意：“你自己刚才都说了，她喜欢假正经的，言下之意不就是她喜欢你？”
    他没有在意他的目光，只是缓缓摇了摇头，“她喜欢假正经的男人，并不代表一定只喜欢我。”
    “你的意思是说，她只是喜欢一层表面？等会儿，”沈躬自声音压低：“凌哥，这些日子，你不会是一直不敢出击，在她面前保持着假正经，就因为你觉得她只是喜欢这种类型的男人，所以摆出这种姿态吸引她吧？”
    这次卫凌没再说话了。
    沈躬自眉目舒展，啧啧了两声，“我现在觉得我还是有机会的。”
    卫凌的目光突然锐利了起来，“你没有机会。”
    他歪着头，扬起眉毛：“凌哥，别这么自信，说不定楚林其实已经对你这种类型的男人厌烦了呢？只要你们一天没真正在一起，谁都有机会。”
    “更何况……别忘了，还有一头狼在虎视眈眈呢。”他说得意味深长。
    卫凌也冷下了眼。
    换好了衣服，大家集合，有几辆汽车载着这些运动员们前往取景地。
    楚林与沈躬自分在一辆车上，卫凌则和薛眉在另一辆上。
    两人都看见，薛眉神态热切地迎了上去，热情地跟卫凌打着招呼，即使上次见面还被下了面子，现在却好像已经忘记了当时的尴尬。
    沈躬自指了指那边：“不过去看看？那个薛眉看起来是喜欢凌哥吧？”
    楚林仰面靠着椅背，反问道：“我为什么要过去？”
    “你就不担心……”
    楚林轻笑：“担心什么？卫凌要是这种事都处理不好，那也不值得我喜欢了。”
    不过还是评价了句：“沾花惹草。”
    沈躬自看着她丝毫没有危机感的神态，以及直接说出口的喜欢二字，心下涌上些嫉妒。
    楚林突然看向他：“你们在更衣室里聊了什么？”
    她出来得早，注意到卫凌和沈躬自出来的时候，表情都有些怪异，似乎都陷入了沉思。
    “在聊我，对吗？”
    沈躬自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放弃抵抗：“对，你猜得很准。”
    楚林看向窗外，那里，薛眉和卫凌不知道为什么迟迟不上车，卫凌皱着眉，薛眉则是喋喋不休，“他说我什么了？”
    “没什么，总不至于说你坏话。”沈躬自开玩笑道。
    “他说，你喜欢假正经类型的男人。”
    楚林红唇一弯：“他对自己的定位还挺准确。”
    沈躬自却被她这话说得一愣，“你说，他对自己的定位？”
    楚林的话，与卫凌自己的话其实有着微妙的差别。
    “怎么了？”
    他问：“你是喜欢他，而他的性格刚好是假正经，对吗？”
    楚林还在津津有味地看着窗外，没发现他语气的惊讶：“嗯，不然呢？”
    沈躬自很想什么都不说，可是又过不去自己心里这关。
    “算了，”经过一番激烈的心理斗争，沈躬自终于颓丧地倒在椅背上，告诉她：“凌哥他……挺没有安全感的吧。”
    楚林惊讶地回头望向了沈躬自，随后怔然了一瞬，明白了什么。
    “谢了。”说完她又笑眯眯夸奖：“看来经过这次的事，你成熟了不少。”
    沈躬自却只是苦笑，恐怕世上再没有像他这样心胸宽广的情敌了。
    楚林再看向窗外的时候，却没再看见两人，以为两人是已经上车了，于是也准备出发，谁知接着，另一侧的车门就被打开了，坐进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惊讶地望过去：“你怎么坐到这辆车上了？”
    电视台准备的车其他几辆都坐满了，加上工作人员，总人数刚好多出来两个人，所以这辆车只有她跟沈躬自两人。
    卫凌淡淡地解释：“那辆人多，闷。”
    “哦。”
    很快，司机也上了车：“好了，都坐稳了，咱们出发。”
    为了节省资金，取景地离得比较远，还挺偏僻，好在他们平时训练苦，条件差一点对他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拍摄的时候每两人分组，众人先散了开来活动坐车僵硬的身体，等待分组。楚林四下张望了一下，卫凌不知道去哪儿了。
    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刚好组别也分好了。
    楚林也不知道这些工作人员是怎么分的，按理说应该是她跟沈躬自一组，他们毕竟是同队，在外人看来最熟悉，可最后却成了她跟卫凌一组。
    因为录像设备有限，不能同时拍摄，只能按顺序来，楚林跟卫凌是最后一组。
    两人没有聚在一起，一人一边，观看起了其他组拍摄。
    运动员确实都不太适应出镜，一开始不管是表情还是动作，大都很僵硬，但好在现在不是在电视台的录影棚，而是在室外，他们很快放松了下来，各自的道具也都极为熟悉，所以拍摄进度还算快。
    篮球组别有好几个镜头，其中一个是几个人在不同场景下各自拍一小段，做出传接球的动作，最后由后期剪辑起来，形成篮球在不同镜头中传递的效果。
    楚林看了几组，脑中浮现出了卫凌抛投的效果。
    为了不耽误运动员宝贵的时间，前面拍好的人就直接坐着车走了。
    沈躬自是倒数第二组，拍完之后本来想等楚林一起走，却被她轰走了：“赶快回去训练吧，你在这儿能帮到什么忙？”
    于是最后只剩下了几个工作人员，和卫凌以及楚林。
    楚林的身份是教练，所以与作为球员的卫凌还有些额外的动作，有的甚至称得上亲密。
    工作人员远远看着卫凌顺从地略弯下腰，而楚林则搭着他的肩，做出战术指导的工作，窃窃私语：“我还以为他俩会是最不顺利的一组呢，所以特意把这组放到了最后的，没想到这么顺利。”
    “是啊，卫神居然这么配合，他这一路上一直都没什么表情，我还以为他不高兴呢。”
    “有他俩在，这宣传片的效果是不用愁了，你们看这画面，多和谐，简直不像是第一次拍摄的。”
    “幸好听了卫神的，没让他继续跟薛眉分一组，一开始觉得男篮和女篮队长的搭配挺好的，现在看来，确实不太合适，完全没有跟楚总一起有感觉嘛，是什么感觉呢……”
    “你说的是不是CP感！”
    “对对对，就是这个！”
    导演显然也对二人的配合表现出了极大的赞赏。
    所以临时又加了许多拍摄内容，并打算将他俩作为这支宣传片的主体。
    楚林在女生中已经算很高的了，但是为了配合她的身高，卫凌不得不一直低着头，或是弯腰，有的时候导演精益求精，还需要重拍。
    休息的时候，楚林看了一眼他，“你的腰没事儿吧？”
    卫凌冷着脸：“我的腰很好。”
    语气甚至有点冲。
    楚林不明所以地看了眼他，没再多问。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了许久，天色渐渐黑沉，终于，借着夕阳的余晖，拍摄有了完满的收尾。
    楚林刚将球抛还给工作人员，就感到一丝凉意飘到脸上。
    她摸了摸脸，湿湿的，随后越来越多的凉意袭来，转瞬间形成了一场大雨。
    这场雨来得实在太突然，将所有人都浇得措手不及。
    “快快快！快把设备搬回车上！”工作人员焦急地喊着，不然他们辛苦忙活了一天的劳动成果恐怕都要白费了。
    楚林正要跑上前去帮忙，头顶突然多了一块阴影，她抬头，是卫凌将一件外套撑了起来，挡在她的头顶，语气短促：“别过去，快回车上。”
    说完将衣服披在她肩头，将她往车的方向推了推，自己过去帮忙了。
    好在人多，除了一开始有几秒的手忙脚乱，众人很快就镇静了下来，也不需要楚林了，她便放心地回到了车上。
    东西都被搬回了车上，工作人员检查了一番，松了口气：“幸好抢救及时，没什么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另一个人打趣道：“不然岂不是白费了卫神跟楚总配合得这么默契。”
    卫凌和楚林对视了一眼，又很快默契地转过了眼去。
    所有人的衣服都湿透了。
    楚林看了眼身上过分宽大的男士外套，是卫凌的衣服。
    只是不知道他是从哪儿变出来的，他们来的时候只穿了电视台给的衣服，此前卫凌的身上明明也一直只有一件球衣。
    她又看向卫凌，那件单薄的球衣几乎透出了他的肤色，贴合着块垒分明的肌肉。
    水珠顺着他修长的脖颈滑下，卫凌注意到她的视线，往下看了看。
    楚林立刻移开，从牙缝中挤出了小声的一句：“非礼勿视，我懂。”
    卫凌眼里闪过一丝好笑。
    工作人员从座椅后头翻了翻，拿来了几条毛巾，“给，你俩快都擦擦吧。”
    楚林将男士外套脱下，搭在腿上，擦了擦脸和头发上的水。
    卫凌眼神一暗。
    她偏过头去，笑着看他：“非礼勿视。”
    卫凌也并不局促，自然地垂下了眼，仿佛视线从未在她身上停留似的，静静擦着身上的水。
    晚上温度低，淋过雨的众人都打了个寒颤，司机开了车上的空调，其中一个工作人员问楚林：“可别感冒了，楚总，你觉得冷吗？”
    楚林指了指身上的衣服：“还好。”
    她又问卫凌：“卫神怎么样，冷吗？”
    卫凌果然摇头。
    楚林嘴角弯起，了然地说：“他比较燥，不冷。”
    两辆车子一前一后发动，朝电视台开去。
    刚开过一片颠簸的水泥路，车子突然停了下来。
    外面雨大，司机冒着雨下了车，半晌后回来，苦着脸：“车抛锚了。”
    车上的两个工作人员也耷拉下了脸：“怎么搞的，偏偏在这种时候。”
    “我之前就说让台里配好点的车，这小破车都多少年了，还用，也太不重视咱们了。”
    另一个工作人员扯了扯她，她才停下了抱怨。
    楚林与卫凌就当没听到。
    雨下得太大，将车外的世界打的一片模糊，前面那辆车根本没发现他们的窘况，早已经开远了。
    “我来打电话叫拖车。”
    司机拿出电话，拨了出去，只是听筒里传出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不容易才说清楚。
    挂断电话，他又骂了一声：“这鬼地方，信号也不好。”
    车子抛锚的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拖车要过来也有的等。
    披着湿衣服久了总归不舒服，即使开了空调，但楚林还是感到了体温在渐渐流失。
    寒意从四肢百骸汇集，她将脖子缩进衣领里，右手紧了紧外套。
    突然，她的手被包进了一团干燥温暖之中。
    她侧头望过去，是卫凌将她的手握住了。
    楚林想了想，又不客气地将另一只手也递了上去。
    卫凌从善如流地将其包住。
    他手掌宽大，衬得她的手成了小小一团，两只手竟也包得住。此刻，源源不断的热意正从他手中传来。
    掌心薄薄的茧子擦过，令她手心微痒。
    有了热源，楚林很快就没有刚才这么冷了，轻声评价：“你的手这么热？”
    卫凌看着前窗玻璃上不断滑落的雨帘，面不改色地说：“嗯，我燥。”
    外面大雨滂沱，两人离得近，楚林的外套挡住了手，工作人员和司机正在唉声叹气地抱怨“咱们怎么这么倒霉”，都没注意到在这片昏暗的小天地里，他们紧紧交握着的手。
    两人谁也没看谁，心头却不约而同地升起一丝隐秘的快意——“似乎也没这么倒霉”。
    不知过了多久，拖车姗姗来迟。
    楚林的手一直被卫凌小心捂着，全身都暖了大半，于是松开了手。
    得救了，工作人员心头大定，这才回头看向他们：“等回去了，得多喝点儿姜汤，大家在湿衣服里泡了这么久。”
    “是啊，”另一个工作人员打了个喷嚏，“我估计我回去就得感冒了。”
    楚林笑了笑：“好。”
    终于到了目的地，沈躬自早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们了，一见两人过来，立刻跑过去，看到两人狼狈的模样，皱了皱眉：“楚林，凌哥，我打了你们好几个电话，都打不通。”
    “嗯，淋了雨，车子又半路抛锚了。”楚林解释，“没事，没有多冷。”
    她跟卫凌都分到了两大碗姜汤，灌下去后，身子才彻底暖了起来。
    换好自己的衣服，三人一同回了猎鹰的球馆，已经是半夜了。
    楚林还是问了卫凌：“我那儿有感冒药，要吗？你这么金贵，可别出了什么事。”
    她只是随口一问，毕竟路上即使包着两只冰凉的手，他的手也依旧火热，根本不用担心。
    更何况猎鹰怎么可能连感冒药都没有。
    谁曾想卫凌竟点了点头，“好。”
    随即他补充：“太晚了，不去打扰队医了。”
    理由很充分，楚林也笑着点了点头。
    沈躬自危险地眯起眼，打量着两人，“那我也要。”
    楚林没好气地撇他一眼：“你又没淋雨，吃什么感冒药？”
    “谁说我没淋雨的？我出去看你们有没有回来的时候，淋了好几次雨。”边说他边指了指肩膀上那半个巴掌大的一块水渍，“你瞧。”
    “……行，来吧。”
    沈躬自是第一次进楚林的宿舍，一进门就啧啧道：“可真是重女轻男啊，凌哥，你羡慕吗？”
    他见卫凌同样四下望着，只当他也是第一次来。
    楚林找了几包不同的感冒药出来，就看到卫凌在望着沙发出神，心里下意识涌出些心虚，随即又想到那天他喝醉了，什么都不记得，自己根本没必要心虚。
    他的表情也完全没有异样，见楚林走过来，就收回了看着沙发的目光，接过药，道了谢，就拎着沈躬自回了宿舍。
    这一晚又是捂手喝姜汤，又是泡澡喝感冒药，防范措施做得好，所以第二天楚林神清气爽，没有丝毫不舒服。
    她照常去晨跑，也照常遇到了卫凌。
    卫凌似乎一直在看跑道入口处，直到看见她出现，才收回了视线。
    刚到队里，楚林的手机就响了，看了一眼，居然是秦综。
    虽然不能理解像他这样的人，怎么总喜欢越过球馆管理层，给自己一个小小的教练打电话发指示，但人家毕竟掌握着全球队的经济命脉，楚林也只能毕恭毕敬接旨。
    她挥了挥手，让球员们继续训练，不要看她。
    “秦董打电话来，是为了之前我跟沈躬自的事吧？不好意思，方舟算是给您惹麻烦了，”她语气诚恳，“不过也谢谢您那边的帮助，事情才能平息地这么快。”
    秦综却微妙地沉默了几秒，笑声醇厚：“这份功劳我可不敢揽。”
    “嗯？”
    “这次，方舟集团的公关部几乎没什么用武之地。”
    楚林一怔，很快想到，除了秦综，也就另一个人会帮她且有能力帮她了。
    “说起来，其实你之前几次被牵扯进舆论战，得以快速解决，都有他的手笔。”秦综也是后来才发现的。
    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大家都知道他去看了方舟的首场比赛，都以为他是因为沈躬自，其实，恐怕是因为你吧。”
    他语气意味不明：“看来我真的押对宝了。”
    “哦，这事原来不是您帮的忙啊？”楚林语气顿时放松了一半。
    她如果欠了秦综人情，就必须跟他客客气气，想尽办法还上，但跟卫凌可不需要多客气。
    秦综也因她话里明显的撇清关系而哑然，无奈地笑笑，缓声说：“你就这么不待见我？方舟的首场比赛，大家都说卫凌去了现场，却没人知道，我可也去了。”
    楚林轻笑一声：“我倒是真不知道您当时也在，怎么不告诉我们呢？要是知道了，一定给您提前留好座位，再在上头挂个牌子，字体加粗：热烈欢迎秦董莅临考察。”
    “至于不待见，这是哪儿的话，您都算得上是我的半个上级了。”
    “只是上级？”此话一出，秦综自己都愣了，刚要收回，楚林却回了话。
    “哦，不是上级，那……”楚林听出了他话中的不甘心，若有所思：“还是衣食父母。”
    秦综无言片刻，轻叹一声：“好吧。”
    “那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您要不就先挂了吧？我就不打扰您了。”
    不主动挂他电话，是她对衣食父母最大的尊重。
    挂断电话，楚林定定看了几眼上头备注的秦董二字，眉心微蹙。
    随即想到卫凌，她眉头又松了开来。
    昨天晚上她一直在想着沈躬自说的话，正好想找他。
    现在猎鹰那边应该正在训练。
    她看了一会儿自家球员的训练，趁着他们休息，转身朝另一个球馆走去。
    一进门，就能感受到浓烈的荷尔蒙气息，但在方舟待久了，楚林已经习以为常。
    郑明光不在。猎鹰的球员此时刚结束一场往返跑，尽管有室内空调，但大汗淋漓之下，几乎所有人都脱了上衣图凉快。
    或坐或卧的人群之中，她一眼就看到了依旧穿得整整齐齐的卫凌，格外显眼。
    但他的球衣却被汗浸湿大半，与昨天那个被雨打湿的卫凌渐渐重合，楚林突然想到了大家形容卫凌的词：禁欲。
    楚林走向他，在经过其他球员的时候，看了一眼晃眼的肌肉。
    再一转头，卫凌正黑着脸站在她面前。
    “你在看什么？”
    楚林十分自然地夸赞：“没看什么，就是你的队友，肌肉都练得挺不错的。”
    卫凌脸色愈加阴沉，直接伸出手，将她带到了走廊。
    楚林却突然悄声又加了一句：“不过都没你的好看。”
    “哎呀，要是没有对比，我还发现不了呢。”
    卫凌似乎无动于衷，但楚林看见，他的脸色瞬间好了许多。
    走到拐角处，卫凌停下：“你来找我干什么？”
    她弯唇笑：“啊？我说是来找你的了吗？”
    “我什么都没说，你就急着把我往这小角落里拽，我还没问你想干什么呢。”她拉长了语调。
    卫凌定定望着她。
    楚林不逗他了，“我是来跟你道谢的呀，之前我跟沈躬自那件事，你帮了我的大忙，怎么没跟我说，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没什么，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卫凌知道她谢的是什么，顿了顿，补充：“我是看在沈躬自的面子上。”
    “无所谓。”真正的原因两人各自心知肚明，楚林对他的口是心非也并不生气。
    “还有事吗？”
    她美目一挑，“还有就是，关于你不再喜欢我了这件事。我还挺伤心的，也一直不想理你。”
    “但是想了几天，我也不能永远这么为你伤心下去吧？这也太不划算了。”
    卫凌目光如隼，声音绷紧：“什么意思？”
    楚林盯着他的表情，慢慢笑了，笑容狡黠：“没什么，就是通知你一下，我打算重新追你。”
    “这次是正经的，没有赌局。”
    卫凌时隔很久才归队。
    回去的时候，猎鹰的球员们都在看着他。
    “奇怪，你们看，队长的脚步有点飘啊。”
    “嗯，而且他在走神，稀奇。”
    “但我感觉他现在很高兴。”
    “队长！”大家忍不住叫他，“是有什么喜事儿要宣布吗？”
    卫凌立刻醒过神，面无表情地环视了一圈，宣布：“以后训练完，不许随意脱衣服。”
    第56章
    球员们满脸问号：“这就是你要宣布的喜事？”
    “不是,为什么不能脱衣服？”
    “有碍观瞻。”卫凌简明扼要。
    “谁观啊，队长，咱们这儿又没有女的，你怕什么？”
    卫凌只是指了指角落里。
    所有人顺着望过去。
    角落里,正在拖地的阿姨莫名其妙地停下了手中的拖把,直起身来：“你们看着我干什么？”
    “队长你看,在阿姨眼里,我们穿不穿衣服都一个样！”
    “再说也没别的女的了啊，现在又不是球迷参观日。”
    吴梧却突然明白了什么,轻咳了一声：“谁说没有的，隔壁楚教练，刚才还来过。”
    大家沉默了一下，方舟搬来的时间还不长，他们还没习惯。虽然不久前看到楚林跟卫凌走出去,还觉得很奇怪，但被卫凌这一打岔就忘了问了。
    其中一个想到了楚林经过时投向他的眼神。
    卫凌盯着他，沉声问：“你脸红什么？”
    “啊？没没没有，我马上就穿衣服,以后再也不脱球衣了,”他一边从地上捡起球衣重新套上，一边说着：“这还没名没分,怪不好意思的。”
    “……”卫凌闭了闭眼,“看来是训练强度太低了。”
    “队长！救命！别拿你的训练强度来要求我们啊！”
    说话间,郑明光背着手走了进来，“都吵吵什么呢？今天晚上的比赛都胸有成竹了是吧？以为所有对手都像方舟一样弱吗？”
    他话中带刺,毫不掩饰对方舟的鄙弃。
    然而球员们并不认同：“方舟也没多弱吧？”
    “对啊,他们队里沈躬自进攻挺强的。”
    “教练也挺厉害的。”
    他们其实都觉得郑明光在之前采访中的发言有点过分,现在网上也都在嘲他心胸狭窄。
    郑明光听了几句，阴仄仄地问：“既然方舟这么好，你们要不要立刻转会啊？看看去那里能不能拿到一座冠军奖杯？”
    他们立刻不再说话了，闭着嘴，自顾自穿上各自的球衣继续训练。
    郑明光慢慢走到了卫凌面前，状似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今天晚上的比赛，我把你排进首发了。你这几天的状态非常不好，今晚不要让我失望。”
    晚上的对手是一支强队，技术很细腻，猎鹰虽然胜率比较大，不过也曾被他们逆转过，但卫凌是他们的克星。
    “恐怕现在就要让您失望了，”卫凌淡淡看了一眼他，抱着球转身：“我的状态还没恢复。”
    郑明□□得说不出话。
    方舟今天没有比赛，楚林本想去看猎鹰的比赛，但看了眼首发阵容，卫凌依旧不在其列。
    而他的比赛一般如果不在首发，那后面也不会作为轮换球员出场。
    楚林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去看了，为方舟的下场比赛准备。
    方舟的下一场比赛在明天，是主场作战，对手是上赛季发展联盟的亚军，霖航队。
    这支球队原本拿冠军的几率也有五成，将总决赛直接拖到了最后一场决胜局，只是后来连续失误，惜败沂南队。
    在发展联盟能拿前三的队伍，也能够到正式联盟的边了。
    这是方舟降级以来遇到的第一支比较强的队伍，需要小心对待。
    楚林这晚分析比赛录像到了半夜，她倒不是刻意熬夜，只是一不留神看过了头。
    所以早上也比平时晚醒了半小时，收拾妥当，犹豫了两秒，她还是去了晨跑的操场。
    平时这个点，卫凌已经结束晨跑了，所以她也只是去看看。
    然而操场上果然没人。
    看来卫凌并没有等她。
    心里难免有点失落，楚林正打算离开，转过身，却不小心撞上了一面微硬有弹性的墙，一抬头，立刻惊喜地说：“你还没走？”
    卫凌矜持地退开一步，“正要走。”
    楚林看了一眼他，卫凌平时出操场，都是从对面的另一个出口走的。
    “那一起走吧？”明媚的笑容几乎发着光。
    卫凌缓缓转身，问：“今天不晨跑？”
    “起晚了。”
    这对于作息一向规律的楚林来说算是稀奇事，卫凌皱起眉。
    楚林继续解释：“昨天研究霖航的比赛，看到了半夜。”
    卫凌忍了忍，还是说：“不要身体了？”
    她笑着看他：“不是故意的。你知道的，我夸下海口，只用两年的时间，回到正式联盟，并且打败猎鹰，拿到冠军。”
    楚林走在前面，清晨的风拂面，将她的碎发吹开，露出眼中的野心勃勃，“这个赛季结束，我必须确保方舟的积分足够回到正式联盟，很疯狂，达成我的目标的唯一途径，就是整个赛季，我们一场比赛都不能输。”
    卫凌磁性的声音被风送入她的耳中：“确实疯狂，也很难。”
    她笑了笑。
    然而在她背后，卫凌的眼中却是几乎没有掩饰的欣赏。
    “所以我必须认真对待每场比赛，尤其是霖航这种球队。”
    卫凌突然开口：“霖航的主力2号卫得分能力很强。”
    “你也知道他？”楚林两手抱胸，回过头：“我昨天看回放的时候，最吸引我的就是这个人。”
    “我查了一下他的命中率，场均能达到48％，三分命中率也有41％，这个数据，在正式联盟也称得上优秀了，我们队内还没人能达到这个命中率。”
    “这种外线投手其实很难防，所以我重点关注了他。”
    卫凌语气淡淡：“他的心理素质不好，关键时刻会出现失误。”
    楚林更稀奇了：“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没看过比赛的应该不知道，这个球员发挥好的时候如有神助，投球命中率准得可怕，很有潜力，但可惜没有一颗配套的大心脏。一旦比赛进入焦灼状态，心里防线就容易溃散，随后爆出致命失误。
    输掉冠军的那一战，就是因为他丢掉了一个机会球。
    “猎鹰之前有接触过他，但是他的缺陷太明显了，最后不了了之。”
    “难怪。”
    卫凌接着说：“霖航除了他，实力都平平。”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球馆，楚林突然脚步一停，转向了不远处的商店，随意挥了挥手：“你归队吧，我去买杯咖啡。”
    卫凌从球队的健身房出来，拿毛巾擦了擦汗，动作突然一顿。
    在他的衣服上，放着一罐牛奶。
    他拿起来，罐身还有余温，上面还贴了张便利贴，画了个飞扬跋扈的简笔小人。
    他定神看了一会儿，将便利贴揭了下来，放进胸口的口袋里。
    在主场比赛，对于球队来说是一件利好的事。
    观赛的球迷大多支持主场球队，气势上就能胜过敌方一大截。
    往常方舟很少享受这种主场优势，现场观众不给他们喝倒彩就很给面子了，然而今天他们一进场，就愣了神。
    “我还是第一次看到主场坐得这么满。”林友谊慢吞吞地说。
    周末挠挠头：“这些人真的是咱们的球迷？是不是还不知道咱们租了猎鹰的球馆，冲着他们来的啊？”
    “你自己看看，球迷穿的是咱们队的球衣！”陈于维没好气的说。
    沈躬自闪着桃花眼，懒洋洋地做拉伸：“都别大惊小怪的，别忘了楚总说的，迟早有一天，不仅是战绩，咱们的主场上座率也能打破记录。”
    会有这么一天的。
    比赛开始。
    楚林一直在重点关注对方的2号位，从开场的表现来看，他这场比赛的状态非常不错，联防对他来说没什么太大的用处，外线三分命中不断。
    虽然方舟这边，沈躬自也接连贡献了几个精彩的好球，但在对方逆天的命中率下，优势不大。
    首节比赛，方舟甚至隐隐处于劣势。
    这场比赛有转播，不仅是场上的观众，场外，同样有无数球迷在关注他们。
    或许现在已经有观众唱衰方舟了，但楚林并不着急。
    沈躬自打了没多久就被换下，上了丁楠。
    丁楠平时沉默寡言，只与好动的陈于维接触较多，所以在队内的存在感并不高。得知自己成为首发阵容一员的时候，他一贯没什么表情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讶的神态。
    但楚林不会忽略队内的任何一个人。
    虽然他各项数据平平，但与对方的2号位恰恰相反，丁楠的心态跟他的表情一样，非常稳，外部压力越强，他投球的手越稳。这是他的优势。
    在连着回击了两个三分之后，霖航的2号位看了他一眼，露出不甘。
    仿佛跟丁楠刚上了，他接到球后立刻再次跳起，抛球，入篮。
    然而丁楠没有与他较劲，拿到球的时候判断了一下形势，没有出手，果断将球传了林友谊，林友谊在底角三分线外，空位，于是没有犹豫，出手，三分命中。
    丁楠的上场似乎让其他人也稳了起来，命中率提高，场上五个人都开始投起了三分，而且几乎全部命中。
    而霖航的得分手只有一人。
    两队渐渐形成了分差，他感受到了莫大的压力，手有些抖。
    楚林看准时机，再次换了沈躬自上场，沈躬自猛烈的攻势将分差进一步拉大，此时对方的心理防线已经在崩溃边缘。
    第二节 比赛开始，楚林让丁楠与沈躬自轮换，就此，外线内线交替猛烈得分，他的优势不再，方舟甚至不用紧密的贴身防守干扰他出手，就已经彻底给他造成了心理阴影。
    到了第四节 ，心态的崩溃加之体力的下降，对方的命中率急剧下降到了28％，而霖航已经无力回天了。
    最终，林友谊以一记空心三分杀死了比赛。
    楚林近乎平静地接受了在场观众的欢呼，只是走到了正支着膝盖喘息的丁楠身边，看着这个早已习惯了被忽略的球员，才露出了笑容：“干得漂亮。”
    第57章
    这场获胜,是维护重拾信心的球迷的最好方式。
    赛前不看好方舟的声音，全部消失得无影无踪。通过直播画面，所有球迷不仅看到了焕然一新的方舟球员，更看到了运筹帷幄的楚林。
    当那张漂亮的脸第一次出现在屏幕,人们关注她的美貌,但当第二次、第三次……暂停时有条不紊布置场上战术、比分时落后时微笑申请换人、胸有成竹对判罚结果提出申诉,美丽皮囊之下的东西开始熠熠生辉。
    也是这时候他们才恍然：这就是楚林,这就是她的存在对方舟的意义。
    在虚无缥缈的颜粉之外，楚林开始有了真正的,作为教练的拥趸。
    赛后采访，被问问题最多的就是本场比赛表现最出色，也是最出人意料的丁楠，采访接近结束时，楚林将女士西装外套的扣子扣上,正准备离场，突然有记者提到了她。
    对方问的问题倒是很不客气：“楚教练，您对于外界将您评价为花瓶，有什么回应吗？”
    身边几个球员表情不太愉悦。
    记者紧盯着楚林,当楚林一双眼尾微微上挑的黑眸看过来,下意识稍稍错开了眼。
    楚林纤细的手指在银灰色扣子划过，将最后一颗扣上,随意地笑了笑：“我有看网上的评论,不管怎么说,谢谢你们夸我长得好看。不过……”
    记者恍惚间仿佛看到她长长的睫毛眨了两下，她嗓音压低,显得有些冷漠：“被花瓶的碎片割伤,也是可以致命的。”
    楚林也没想到,这段采访片段
    【我本来以为楚总是个妩媚大美女，直到看到赛场边的楚总和接受采访的楚总，妈呀这气场，难怪方舟那群小狼狗一个个对她言听计从！重新定义花瓶这个词了！】
    【怪不得叫楚总，回答问题的眼神也太A了！好了，从来不关注体育的我，现在要去了解篮球知识了。】
    【兄弟们，谁再骂我老婆我就要翻脸了嗷！】
    【谁去滋醒那些叫老婆的？】
    与方舟全队的士气大振相反，猎鹰的气氛低迷。
    上一场比赛卫凌依然没上场，且没有解释，已经有大批球迷在球队的官方账号底下询问卫神是否旧伤重发了。
    最关键的是，这场没有卫凌的比赛，猎鹰输掉了。
    猎鹰虽然是联盟第一强队，但看不惯他们的球迷也有很多，现在输掉了比赛，唱衰者不在少数，甚至嘲讽他们还比不过隔壁的方舟。
    本身比赛输赢很正常，针对猎鹰的无脑言论也时常有，但是牵扯到给他带来耻辱的方舟，还是让郑明光感受到了压力。
    好在卫凌下一场比赛终于可以上场了，他心里的石头才稍微落下了一点。
    球迷们并不知道球队内的暗流，看到卫凌重新出现在首发阵容，也只是为其没有受伤松了口气。
    猎鹰这场的对手实力中规中矩，全场的看点都在卫凌一个人身上。
    楚林坐在观众席中央，视线所及之处，是球场上卫凌目光锐利，猎豹捕食般沉静而迅猛的攻势，快得晶莹剔透的汗珠还来不及附着，就在线条流畅的肌肉上滚落后方，迎风碎裂。
    卫凌每次得分，都能迎来全场的高呼，即使是对手球队的球迷，也情不自禁高喊卫凌MVP。
    但卫凌神情依旧沉着，并不被那些癫狂的叫好影响分毫，唯独视线扫过某片区域，眼中才会有稍许波动。
    楚林心情愉悦。眼前这个男人，所有球迷为他疯狂，可他偏偏处变不惊。
    但偏偏这个处处冷静从容的男人，也会在无人知晓的时刻为她疯狂。
    比赛结束，卫凌收拾好东西，朝观众席这边的通道走来，一群早已守在必经之路上的粉丝，正拿着纸笔，或是卫凌的球衣，或是他的联名球鞋，等候签名。
    谁都知道卫凌没什么球星架子，一般都会满足球迷们的要求，除了合影时总是与女球迷保持一米距外，无可指摘。
    卫凌嘴角微抿，将签名递还给球迷，又随手接过了一件球衣和黑色记号笔，这是最后一个球迷了。
    “卫神，可以再跟我合个影吗？我关注你好几年啦。”
    流利的笔锋一顿，他面无表情地签完，抬眼，看向眼前风情万种的女人。
    她今天穿了条吊带裙，站姿随意慵懒，诚恳的笑中又带点戏谑。
    卫凌定定地看了半晌，沉声答：“好。”
    为了拍照，两人走到了一处空地。
    楚林将手机给了卫凌，卫凌稍稍俯下身，两张同样出色的脸出现在了屏幕中，手臂贴着手臂。
    “咦，等会儿。”楚林突然叫停，抬头看他：“卫神，咱们是不是距离太近了？我要不要离你远点？”
    卫凌轻瞥了她一眼，眼中的含义大概是：明知故问。随即点下了快门键。
    楚林没了开玩笑的心思，瞪着他叫：“你要拍怎么都不跟我说一声！我都没看镜头呀！”
    她刚说完，卫凌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自己的手机，飞快地又拍了一张，这次画面中的楚林美目圆睁，正气呼呼地盯着他指责。
    “好了。”
    “你刚才拍的什么？你这是报复！快删掉！丑死了！手机给我！”
    卫凌淡然地将手机放在展开的葱白手指中。
    “我说的是你的手机！”
    然而卫凌已经将手机收了起来，楚林知道抢不过，也只好作罢。
    闹过之后，困意袭来，随即打了声哈欠。
    她最近几天睡得都比较晚。
    方舟未来几场比赛的对手不管实力如何，都各有各的优势，楚林不仅是想找对方的弱点，也想看看他们的优缺点能不能对方舟的训练模式有启发。
    卫凌将她眼周的微青收入眼底，突然开口：“我这两天研究了发展联盟的球队。”
    楚林愕然地抬头：“你该不会是在帮我整理所有球队和球员的资料吧？”
    这可是个非常巨大的工程量，两天根本不可能完成。
    卫凌摇了摇头。
    他不会做这种事，资料要自己看，录像要自己分析，得出的结论才有价值。他清楚楚林的野心，路要她自己走，才能走得远，未来他会陪着她，但不可能代替她的双脚，那样只会把她养废。
    更何况她如此优秀，也绝不会允许他代劳。
    卫凌看着渐渐退场的人群，不咸不淡地开口：“不，我只是想告诉你，发展联盟的其他球队，实力都没有方舟强。不用熬夜。”
    楚林沉默良久，慢慢笑了。
    “知道了。”
    晚上，吴梧洗完澡，刚回到宿舍，就被两个室友生拉硬拽拖到了阳台上。
    “你俩干嘛呀这是？我平时得罪你们了？二打一啊？”
    “不是，我俩有件事正发愁呢，心里不好受，你给参谋参谋。”
    “什么事儿？”吴梧不以为意地擦着头发。
    说之前，他们先叹了口气：“唉，其实之前差点输给方舟，我心里就有种隐隐的预感了，但我真的没想到，唉……现在咱们猎鹰队的形势已经这么严峻了吗？”
    吴梧一脸懵逼：“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我看到，队长这两天的晚上，一直在看各种比赛回放，看得很晚。”
    “这不是很正常？”卫凌做事一向靠谱。
    “他看的是发展联盟的比赛。”
    “……”
    “哥，咱们，要成为下一个方舟了吗？我俩一直在为这事儿饱受折磨，那咱们到时候受到的嘲讽可比现在的方舟强多了啊。”
    “对啊，你跟队长关系好，你去问问。”
    吴梧沉默半晌，“不用问了，我知道是为什么。但是这事儿我只告诉你们两个人，你们别千万告诉别人。”
    “绝对不告诉，你快说。”
    “队长在追楚总。”
    两人面面相觑，消化完这个惊人的消息，俱是倒吸一口凉气，“难怪啊难怪，这下就解释得通了，不仅这事儿，牛奶也解释得通了。”
    吴梧疑惑：“什么牛奶？”
    “你没发现吗？他最近天天喝牛奶，我俩刚才还在迷惑呢。”
    另一人面色凝重地点点头：“原来其中大有深意。”
    “喝牛奶怎么了？”
    “谁不知道啊，隔壁那沈躬自喜欢楚总，算是他情敌吧？”
    “是，所以呢？”
    “沈躬自那小子长得很白。”
    吴梧还是不明白。
    “啧，我都提示这么明显了你还想不出来？喝牛奶美白！”
    第58章
    卫凌走进更衣室,便看到了自己的柜子里，如前几天一样放着瓶牛奶，上面的便利贴也依旧画着一个长发小人，只是表情愤怒又可爱。
    看来楚林还惦记着昨天他拍了她的“丑照”。
    卫凌含着笑意将便利贴放好,随手提着牛奶走了出去,迎面走来几个球员,都将目光聚集在了他手上,对视一眼，随即一脸了然地跟他打了声招呼。
    卫凌面无表情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回头，发现那几个球员还在看他。
    见他转过头，几个人才慌乱地四散开来。
    卫凌皱起眉，他最近总觉得，身边的人都不太对劲。
    队友们总是对着他窃窃私语,离得远也隐约可以听到什么“用心良苦”之类的话。
    就连仲枢也用怪异的眼神看着他，阴阳怪气说：“卫凌啊卫凌，没想到你表面上看着直，其实也挺有心机的嘛。”
    卫凌怀着疑惑来到球场,刚走到门边,就停下了脚步。
    “你们说，就他那种小麦色的皮肤,要白成沈躬自那样,得喝多少牛奶？”
    “得了吧,他这种程度，靠牛奶是救不回来的。不过我女朋友吃过什么美白丸,好像挺有效果的,回头我帮队长问问她。大家都是兄弟,总得给点助攻。”
    “不行的，我女朋友说美白丸有副作用，还是多涂防晒霜，把全身遮住比较靠谱，她就是这样。”
    “可是，就因为咱队长长得太好看，都有好多黑粉都喊他小白脸了，这要是变白了……那不就名副其实了？”
    众人沉思，“那也没办法，为爱牺牲嘛。”
    “你们在说什么？”一道冰冷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讨论声戛然而止。
    卫凌冷笑连连，很快找到了谣言的源头——吴梧。
    吴梧也很尴尬，他没想过室友的嘴这么不严实。现在好了，全队上下都知道卫凌喜欢楚林了。
    “不是跟你俩说过保密的吗？”他咬牙切齿。
    “我没到处乱说啊，也就跟周彬一个人说过。”
    “我也是，只跟张珂说过啊，还跟他说了要保密的。”
    “那俩大嘴巴，呸！”
    吴梧：“滚！”
    以往晨跑的时候，楚林与卫凌互不干扰，不过自从说了要追他之后，她早上都会主动找他说话。
    今天的卫凌，却先一步跑到了楚林身边。
    楚林稀奇：“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卫凌跑了几步，开口：“牛奶……”
    “怎么了？”
    他想了一下措辞，生硬地说：“可以不用送。”
    听到他的拒绝，楚林跑动的步伐慢了下来，卫凌回头望去。
    她长长的睫毛垂了下来，声音轻轻的：“可是，我只是想送你东西呀，挑牛奶，画小人，也是很费功夫的。不好喝吗？你不喜欢吗？”
    那双写满了委屈的眸子慢慢抬起，柔软地注视着他。
    卫凌：“……不，好喝，喜欢。”
    楚林脸色瞬间一变，精神了起来，形状优美的红唇中哼出一声：“那你还跟我玩儿欲擒故纵？”
    “……”
    两人跑了二十分钟，楚林又抬眼，期待地看着他：“我今天晚上去超市，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卫凌正想拒绝，又见她眼神放空，悠长的语调诉说：“唉，每次出去，总是有男的来搭讪，特别烦人。要是身边有个男人，还能挡挡，如果是你，就更好了。不过，你要是没有时间，那就算了，我回头找找别人。”
    卫凌：“……有时间。”
    楚林假笑，善解人意道：“哎呀，你是不是挺勉强的？其实这只是个邀请，毕竟我是在追你，可不是在逼你。你要是不想去也没关系，追人嘛，总会遇到挫折的，我当年追你的时候，也遇到不少挫折呢。”
    然而被那双闪着光的眼睛看着，卫凌：“……想去，不勉强。”
    “真的？那太好了了。”
    楚林想了想，突然快走了两步，走到他前面，转过身，面朝着他，诚恳地说：“卫凌，我有没有说过，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
    她背后，一轮缓缓上升的朝阳，将卫凌的半边脸映红了。
    沈躬自进球馆的时候，恰好看到卫凌和楚林分开，分开之前，楚林还偷撩了一下他的手心，卫凌僵了好一会儿。
    他等在原地，等到楚林靠近了，终于忍不住问：“楚林，你最近跟凌哥走得挺近啊？”
    楚林见是他，敛了敛张扬的笑意，挑起眉头：“怎么，看不惯啊？”
    “不是，你们，已经和好了？”他艰涩地问。
    “那倒没有，现在还只是我在重新追求他。”楚林神态大方。
    沈躬自一愣，心里五味杂陈，说：“他运气可真好。”
    楚林想了想，点点头：“我也这么觉得。”
    沈躬自意味不明：“你追他，他肯定很快就得投降。”
    “那倒不一定，他这人这么假正经。”楚林微微冷笑：“刚才还想跟我欲擒故纵来着。”
    沈躬自心中一动：“他怎么了？你告诉我，我给你分析分析，看能不能帮到你俩。”看能不能搅黄你俩。
    “我最近每天都给他送牛奶。”楚林自得，“我大学里就这么追他的，不过当时只送了三天。这次已经送了好几天了，是不是更能体现我的真诚？”
    沈躬自沉默了一瞬，这个手段，让他仿佛被她带回了自己高中追求女生的时候。
    “你大学里，除了送牛奶，还有怎么追求他的？”
    楚林回想了一番：“我做了很多事，数不清了，也受到了很多挫折。”
    “挫折？”
    “比如，我有空就去看他打球，给他送水、夸他打得好，不过去了两次，这人都喝了我的水了，也不怎么瞧我，后来就懒得去了。”
    “还有，上公共大课的时候，我特意坐到他身边跟他搭讪。只是他总是不理我，太无聊了，后面还是跟我朋友一起坐的。他估计也烦，所以后来身边没再坐过别人。”
    “他膝盖伤了的时候，我也特地跑去医院照顾他，还削了个苹果。”楚林脸上流露出些许骄傲。
    “不过切到手了，最后是他帮我削好的，他可能不爱吃，给我吃了。但是他一直板着张脸，不欢迎我一样，所以去了两次，我也不高兴再去了。”
    “还有各种制造偶遇，不过我后来想想，他走路目不斜视的，说不准根本没看到我，也就没再费心思了。”
    “类似这些吧。”
    沈躬自听得脸皱成了一团：“然后，他就喜欢上你了？”
    “嗯，就被我打动了吧。他可是我有生以来第一个主动追的人，能不感动吗？”
    楚林笑了笑：“其实我早就看出来了，后来一试探，果然，知道我出事，急得跟什么似的。”
    沈躬自再次沉默了一会儿，面露不解：“我听着，不像你追他，倒像他追你呢？”
    “你说什么？”
    “没什么，你们继续保持。”沈躬自叹气。
    他俩明显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还搅黄个屁啊！
    上午的训练结束，猎鹰的球员们被卫凌教训了一通，也不敢再传他的八卦了，中午难得清静，他进更衣室换了衣服。
    手机突然响了。
    是久违的经纪人杨竞。
    杨竞上个月签约了几个新人运动员，所以一直忙得顾不上卫凌。
    他接起电话，杨竞跟他关系熟，也没什么寒暄，上来就是调侃：“卫神最近生活过得很精彩嘛？”
    “还好。”
    “还好？又是得罪人，又是献殷勤的，你大庭广众之下打脸郑明光，也不跟我商量一下。”
    不过杨竞也只是随口抱怨一句，他的立场还是站在卫凌这边的，而且他一向看不惯郑明光。
    “对了，我听杨争说，你在托他查楚林？”
    “嗯。”
    杨争是杨竞的弟弟，在江都做生意，所以杨竞知道这件事，他不觉得奇怪。
    杨竞不可置信地笑了：“不是吧？让我想想啊，之前给楚林介绍男朋友的时候，是谁跟我说对人家没兴趣的？这么快就变心了？”
    卫凌被挤兑着，依旧面不改色，“你当时没说方舟的新助教是楚林。”
    “不对呀，可后来你知道了是楚林，还是无动于衷啊？”
    他要是不提，卫凌都快忘了，自己还有半张裸.照在楚林手里。
    他突然想起，那个时候，经纪人跟方舟的陈经理本打算给他们介绍认识，他不知道对方是楚林，但楚林却是知道他的。
    然而却也拒绝了，而且杨竞当时还说——楚林看了他的照片，有点恶心？卫凌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现在打脸了吧？”杨竞幸灾乐祸地笑了。
    “对了，杨争还跟我诉苦来着，说你要他把江都这五年所有出过的车祸都查一遍，找出其中跟楚林有关的？好家伙，你可真会为难人啊。”
    卫凌应了一声，这事对于杨争来说虽然繁杂，但是不难，而且他也付了足够的报酬。
    杨竞却是无语：“你花这钱，怎么不直接去问她啊？”
    卫凌缓缓将更衣室的柜门关上，低声说：“我看到了，她手上有道疤，很浅，但是我不想让她主动揭开。”
    第59章
    杨竞一怔,不可思议地笑道：“哟，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卫凌吗？敢情咱们卫神还是个情圣啊？”
    两人又说了几句比赛的事，才挂断了电话。
    方舟的训练场，刚结束负重跑跳训练,球员们没能休息多长时间,又开始了战术配合训练。
    谁都看得出,楚林最近心情舒畅,骂人都温柔了很多。
    “挡拆的速度这么慢，你是在给队友打掩护,还是给对手创造机会？”
    “周末，你的篮板球如果连沈躬自都抢不过，那你知道你在场上存在的最大意义是什么吗？是凑齐五个人。”
    “陈于维，做好表情管理，你满脸都写着我要把球传给林友谊了快来抢。”
    “我从来没有觉得自己做不成什么事,直接看到你们的训练之后，我对自己产生了怀疑。”
    被打击的众人闭着嘴，任命地在场上跑动，球鞋在场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楚林拿过角落里的拖把,将地板上的汗水拖了拖。
    一只球从框中弹出,落到了楚林面前，她伸手接住,又抛回了场上,离得近的丁康健接住：“楚总,真的不行了，反正马上训练就结束了,让我们歇歇吧？”
    楚林单手扶着拖把,长叹一声气,啧了句：“你们这个体力，简直还不如我当年……”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
    然而其他人被她的话提起了兴趣，“什么？什么当年？楚总当年是干什么的？快跟我们讲讲。”
    楚林将拖把放回原位，面不改色说：“没什么，我以前在大学校队也是打篮球的。”
    “哦，看出来了。”
    “楚总现在这么厉害，当年打球也肯定很好吧？什么水平？”
    楚林扬起精致的下巴：“隔壁男队也就一个人能比得过我吧。”
    “嗬！这么厉害？可别是吹牛吧？我们不信。”大家嘻嘻哈哈闹成一团，“除非，楚总来跟我们切磋切磋？”
    “对啊，都这么长时间了，好像还从来没见过楚总正经打次球呢！”
    周末没等她拒绝就将球抛了过来，“来来来！”
    “不了，”楚林这次没接，任由球落地弹了几下，滚到了一边，表情淡淡：“现在已经打不动了。”
    “怎么会？楚总大学毕业才几年啊？就算一直不打手生了，也肯定有肌肉记忆的吧？打一会儿就好了。”
    楚林看着对面热情又期待的众人，右手摩挲了一下手腕，笑了笑：“怎么，这么想打败我？”
    “怎么会？楚总不是说当年男队都不是你的对手，说不定现在我们也不是你的对手呢？”
    球员们正软磨硬泡，低沉的男声从大门的位置响起：“楚林，还不走吗？”
    声音在空旷的室内球场上方回荡。
    众人循声望去，是隔壁猎鹰的卫凌，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
    随后又看了眼楚林。只觉得楚林脸上的笑容比方才真切了许多，还有些不易察觉的依赖，她说：“马上来。”
    众人立刻忘了刚才切磋的要求，好奇又暗含警惕地盯着卫凌：“楚总，你俩约好了？”
    楚林点了点头，没细说，“好了，不是说都累得不行了吗？今天的训练就到这里吧，都去吃饭吧。”
    说完朝卫凌走去，步伐轻快。
    与之相对的，是她背后，球员们望着她沉重的表情。
    “不对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现在看着她越久越远，总觉得好像看到了咱们最爱戴的，意志坚定的楚教练，被男妖精勾去了魂。”
    “不是说卫神不近女色的吗？？居然私底下跟楚总有联系！”
    “呸，只是还没遇到够漂亮的罢了！”
    楚林已经到了卫凌的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笑了起来，随后两人一起走了出去。
    “靠，你们看他俩，怎么贴得这么近？是不是卫神主动的？”
    “好像是楚总主动的。”
    “那肯定是他勾引的。”
    陈于维幽幽地叹道：“楚总每天面对我这样的高质量男性，怎么还会被那个虚有其表的男人勾去呢？”
    楚林在卫凌面前放松了许多，“没想到是你来找我，来得还挺及时。”
    “怎么了？”
    楚林犹豫了一番，笑了笑：“他们想找我切磋球技，不过我不想打球。”
    说着，她不自在地又动了动手腕。
    本以为卫凌会问为什么，她也做好了准备，卫凌却只是问：“以后也不打球了？”
    她垂头看着路面，点了点头，“不打了，不然现在也不会来当教练了。”
    “当教练也很好。”卫凌脚步放缓，说道。
    楚林抬头，笑意盈盈：“是很好，我还挺喜欢方舟那帮球员的。”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了球馆。
    此时正是晚饭时间，楚林说：“上次你请我们全队吃饭，我虽然没你那么多钱，可以回请你们队，但请你一个还是绰绰有余的，所以走吧，吃饭去？”
    卫凌看了她一眼，没拒绝。
    两人在广场上逛了逛，楚林选择困难，最后还是卫凌做的决定，进了离他们的一家餐厅。
    进了旋转门，入目几乎都是一男一女成对，楚林才后知后觉：“咱们是不是进的情侣餐厅？”
    她笑：“啧啧，你翻车了，选了个和尚禁地呀。”
    卫凌面上却没什么变化，似乎浑不在意。
    两人的身高和颜值在整个餐厅里都极为晃眼，不少惊艳的目光投了过来。
    楚林压低了声音，在卫凌耳边私语：“他们肯定误以为咱们是情侣了。”
    卫凌不置可否。
    服务员已经将他们迎到了半开放的卡座，将点菜的平板送过来。
    她翻了翻，菜单果然充满了粉红气息，服务员礼貌地笑：“我推荐您二位点这款情侣套餐，周五半价。”
    楚林玩味地看了卫凌一眼，咬着唇说道：“哎呀，那就可惜了，我们可不是……”
    她话只说了一半，卫凌却开口：“就点这个，两份。”
    楚林嘴唇微张，却没反驳，从善如流地又加了几道菜和甜点。
    等服务员走了，她手背托着下巴，调子悠长：“情侣套餐？”
    卫凌回：“不是说没钱？”
    楚林一噎：“好吧，那还要谢谢你帮我省钱了。”
    吃饭的氛围倒是很和谐，楚林提了几个工作的问题，卫凌虽然话不多，但是一个合格的倾听者，也总能给出合适的建议，毕竟球员跟教练站的角度是不一样的。
    出了餐厅，两人才朝超市走去。
    楚林其实没什么要买的东西，提出去超市，也不过是借口，不过有卫凌在身边，确实少了不少被搭讪的麻烦。
    那些盯着她看的男士们还没靠近，就被身量高大，目光摄人的卫凌挡住了。
    当然，也不乏女士被英俊的卫凌吸引，但待看到旁边的楚林，又都识趣地走远了。
    正值周五，晚上的商场灯火通明，车水马龙，十字路口的红绿灯好像出了故障，一直闪着黄灯，车流便显得有些混乱，司机们不耐烦地按着喇叭。
    楚林走在步行道的内侧，正跟卫凌讨论到球员消极训练怎么办，突然看见不远处一个小男孩跌跌撞撞，小鸭子一样朝他们这边走来，立刻停下了话题，用力拍拍他的胳膊：“你快看。”
    她指着那个孩子笑：“多可爱。”
    卫凌站在她身边望过去，目光也柔和了下来。
    楚林本以为小男孩会过来跟他们碰上，但他摇摇晃晃走了几步路，又偏离了方向，朝花坛的另一边走去，张着小手，嘴里还吱吱呀呀地喊着妈妈，大概妈妈正在那里等着他。
    楚林看了几秒，嘴角还向上牵着，紧了紧风衣，“走吧，该回去了。”
    两人转过头，突然看到刚才那个小男孩，正朝着马路中央走去，嘴中依旧奶声奶气喊着妈妈，可不远处一辆小型货车飞驰而来，那小小的一团，正是司机视线盲区。
    楚林下意识冲上前想将小男孩拽回来，刚踏上马路，却又有一股大力将她也往后拖，几乎要摔倒。
    下一秒，耳畔杂乱刺耳的鸣笛声接连响起，紧接着是不远处巨大的急刹声、碰撞声与人们的惊叫声，错乱斑驳的远光瞬间铺满了整块区域。
    伴随这兵荒马乱的声响，一阵埋藏已久的恐慌刹那间从楚林心底蔓延开来，她死死攥住了自己的手心。
    当眼睛终于适应了刺目的白光，她看到，小男孩安然无恙，只是站在路中哭，而不远处，那辆货车撞上了红绿灯，侧翻在地，车头几乎变形，满脸是血的司机在路人的搀扶下，慢慢爬了出来。
    楚林站在原地，仿佛失了魂，只是紧紧盯着司机脸上的血，那颜色在脑中和胃里不断翻滚。身体被触碰，她才缓慢地回头看去，身后的卫凌正一脸怒容地看着她，说着什么。
    她依旧难掩心慌，腿发软，坐了下来，仅剩的理智知道他在生气，但耳边也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察觉到卫凌的靠近，她将脸埋进膝盖里，轻轻摇了摇头，说：“我没事。”
    可她也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第60章
    不知道在路边坐了多久,楚林失去的知觉才慢慢恢复了过来，耳边也终于听清了卫凌焦急的询问。
    她抬起头，看着他，虽然脸色和唇色依旧苍白,但还是挤出了一丝笑：“不是都说了我没事。”
    然后轻吐了一口气,只是抱怨：“吓死我了,刚才差点就撞到我了,幸好你拽得及时。”
    “那你还冲上去？！”卫凌脸上阴云密布，“如果那辆车再往这边开一点呢？！”
    “下意识的嘛,再说了，你不是拉住我？”楚林随口说道，搭着他的胳膊站了起来。
    那边交警已经到了，商场附近人多，但幸运的是,货车侧翻的时候，人行道刚走过一批人，对面没有路人，所以受伤的只有司机。
    两人去做了笔录,尽管楚林坚持没事,卫凌还是带她去了医院，做了全身检查。
    折腾了大半夜,楚林疲惫不堪,坐在椅子上睡着了。
    卫凌将外套轻轻披在她身上,然后拿着片子走进了医生办公室。
    “小伙子放心吧，你女朋友没什么大碍。”
    卫凌点了点头,却说：“她以前左手腕骨折过。”
    医生推了推眼镜,“哦,原来是担心这个，她的手也没问题。”
    卫凌顿了顿，“那，从片子的情况来看，她可以参与比较剧烈的体育运动吗？比如，打篮球？”
    “难不成治疗她的医生说不能？”医生奇怪地看着他：“不可能，她当时应该只是线性骨折，本身就不算严重，而且你看，恢复得很好，现在已经基本看不出骨折线了，打篮球完全可以。”
    说着他笑了笑：“那些职业篮球运动员骨折得也不少，比这还严重呢，恢复之后不还是照样上场？”
    说完他咦了一声，打量着卫凌的身高，若有所思。
    卫凌皱起了眉，“好，谢谢。”
    他走出办公室，外面的楚林在睡梦之中也不太安稳，眉头紧锁，嘴唇抿着，像是陷入了什么梦魇。
    卫凌蹲下身凑近了，手滑过她的额头，然后珍重地将她揽进了怀里。
    “下次别再这样了。”一声叹息钻进了楚林的耳朵里。
    楚林无意识抓住了他的胳膊，良久后，眉头渐渐松开。
    路过的查房护士都奇怪地看着两人的姿势。
    卫凌保持着这个姿势蹲了二十分钟，腿麻木得几乎没有了知觉，护士已经过来询问需不需要帮助了。
    他摇了摇头，没有叫醒楚林，自己慢慢起身。
    失去了依靠的楚林很快脸上又出现了些许不安。
    直到卫凌紧接着又转过身，将她重新背在背上，楚林的脸颊碰到了一片温热坚实的后背，才又平稳下来。
    楚林醒过来的时候，卫凌刚把她送到宿舍门口，她睁开眼，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晚上发生的事。
    她从卫凌背上跳了下来，揉了揉隐隐发涨的太阳穴：“你就这么把我背回来的？不重啊？”
    卫凌面无表情地答：“重。”
    楚林瞪了他一眼，“去你的，我可轻了！对了，后来医生怎么说的？我没什么事儿吧？”
    “嗯。”卫凌没将医生的话告诉她。
    “所以说你大费周章，还白花钱。”楚林看起来似乎恢复了点精神，笑着赶她：“好了，大半夜的，你也快回去睡觉吧，明天还有比赛呢。”
    卫凌定定地看着她，看得楚林有些不自在，才说：“晚上如果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告诉你？”楚林倚着门，抱胸笑道：“卫神，您是不是忘了，我手机还被您拉黑着呢？”
    对面的人摇摇头，回：“没有拉黑。”
    楚林一怔，“那怎么一直提示正在通话中……哦，合着您当时是手动挂断的？”
    要是搁平时，她非得气得挠他不可，但现在她也懒得计较了，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快走吧，困死我了。”
    说完楚林从他手里拽回自己的包，掏出钥匙，自顾自进了门，飞快说了句：“晚安。”随后将门关上。
    门一阖上，她嘴角的笑容就缓缓消失了，贴着门板，滑坐在了冰凉的地上。
    包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她抱着膝盖，闭着眼，长久之后，将睡未睡，只是一些噩梦般的景象和声音不断在脑海中回荡，突然，门又被敲响了，不轻不重的三下，是卫凌的个人特色。
    楚林惊醒，快速起身打开门，果然是卫凌。
    对方对她这么快开门没有丝毫讶异，像是知道她没睡，伸手朝她示意。
    如水的月光洒下，将他往常不近人情的表情都柔化了许多，她被蛊惑了一般，暂时丧失了思考能力，低下头，见他手里是一杯不知道从哪里弄的蜂蜜水。
    她呆呆地接过来，记忆里，对面高大的男人好像微微俯下了身，片刻后，只听他说：“快去睡觉。”
    楚林乖乖地上了床，大概是蜂蜜安眠，这一次，她没再做梦，一觉睡到了天亮。
    起床的时候已经是上午了。
    楚林迷迷糊糊捞过手机，先看了眼时间，顿时一惊，起身后才发现手机上有一条新短信：已经帮你请过假了。
    对方还特意写了落款：我是卫凌。
    十分一丝不苟。
    以为她认不出他的号码？她笑了笑，抱着被子在床上翻了个身，感叹这就是两支球队离得近的好处。
    随后又坐起身，指节压着嘴唇，思索出神：昨天晚上，卫凌是不是在清醒的状态下亲她了？
    楚林不在，方舟自然有教练组的其他成员负责带训练，等中午的训练结束，方舟的球员们没去吃饭，倒都跑过来找她了。
    不过除了关心她有没有事，另一方面，也是来“质问”的。
    见楚林精神抖擞，众人放下心来，开始了盘问。
    陈于维：“楚总，为什么今天早上是卫神帮你请的假？”
    “对啊，他亲自来的方舟！说你早上起不来！要帮你请个假！”要不是教练组的人压着，他们当场就要去找楚林了。
    “那个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男朋友呢！”沈躬自冷笑。
    楚林毫不在意地笑了笑：“哪有什么为什么，我们昨天晚上一起出去的啊。”
    周末顿时瞪大了眼，顺着刚才的联想：“所以，他晚上没回宿舍？”
    楚林面对数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失笑：“你们想什么呢？我昨晚不太舒服，他送我回来，所以知道我可能起不来。”
    “就这样？”
    “那当然了，人家只是好心帮我请个假罢了。”楚林耸了耸肩，又有些好笑，不明白他们为什么都投来了怀疑的目光。
    虽然这件事是有些可疑，但就卫凌一贯的老干部作风，她平时可没少听这帮队员们造谣他是性.冷淡。
    即使是请假，估计他也是一副冷冰冰的语气，哪里就有让人误会的余地了。
    沈躬自想了想，还是没把卫凌早上来帮她请假时，那暗自宣誓主权的语气说出来，看了看楚林，还是有些担心，主动站出来疏散人群：“好了好了，别问了，楚总不舒服，还需要休息。”
    说完又回头问：“我帮你把饭打包回来吧，你要吃什么？”
    楚林思考了几秒，刚要说话，门又被敲响了，还是熟悉的三声，她打开门，是卫凌。
    门外，卫凌手上正拿着打包好的饭菜。
    他尚未开口，察觉门内涌动着异样的氛围，朝里望去，正与一群小狼狗探究的视线对上，他只是淡然地挪开视线，将饭交给了楚林。
    楚林接过，抬眼望着他，唇角扬起：“哟，这么贴心啊？”
    卫凌还穿着球衣，大概训练完浇了头水，头发与脖颈都湿漉漉的，球衣贴着紧实的肌肉，看在楚林眼底，有种难言的诱惑。
    而他则看着门里的众人，难得轻笑了一声。
    门内的人察觉出一种居高临下胜利的意味，低声咆哮：“这还叫没什么？！”
    “不对，他俩绝对有事！你们看他穿的！这么做作，给谁看呢！”
    “呵，那还是我熟悉的尊敬的那个卫神吗？不是！是心机又讨厌的卫狗！”
    “冷静！现在的情形很明显了，肯定是那卫狗在单恋咱们的楚总！”一众人刻意忽略了楚林此刻冲着卫凌肌肉的热切眼神。
    “没错！楚总只是被狗男人的外表蒙骗了！”
    “不行，咱们得想想办法，制止这个狗男人！”
    “你们冷静！”沈躬自喊道。
    明明他才是最有资格吃醋的那个，偏偏现在他还是所有人里最有理智的，还得倒过来劝队友们冷静。
    他们都以为卫凌刚才那个示威的眼神是冲着他们的，只有沈躬自对一切心知肚明，内心酸苦，再没见过比自己还卑微的情敌了。
    门内的球员们快要气疯了，门外，楚林还在与卫凌谈笑风生，丝毫没发现自己后院快起火了。
    “哎，对了，卫和尚，我问你件事儿，行吗？”楚林表情期待，“我早上起来，总觉得不太对劲，但是自己想又想不明白。”
    卫凌收回视线，“什么事？”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偷亲我？”
    第61章 （一更）
    楚林问出来的时候,不错眼地盯着卫凌的表情看。
    然而男人的脸色很坦然：“没有。”
    因为那不算“偷”亲，他想。
    楚林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也是，毕竟你这么正人君子,也干不来那种事。”
    卫凌眼中掠过一丝笑,随后垂眸打量着她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红润,问：“还难受吗？”
    他昨晚守着手机等了一夜，直至清晨,楚林没有打来电话。
    “现在没事了。”说完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掏出自己的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很快，对面卫凌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果然没有把她拉黑。
    楚林心满意足地挂断了电话,“算你识相，就不跟你计较骗我的事了。”
    挥别了卫凌，楚林提着饭菜一转身，十几座小山的压迫感立刻扑面而来。
    她吓了一跳：“你们都这么看我干什么？”
    几人眼神交流一番,达成共识,揭穿卫凌的真面目这件事只能私底下进行：“咳，没什么。”
    楚林没有在意,“下午的训练我会去。”
    “能行吗？楚总你身体真的没事儿了吗？”他们关切地问。
    “没事,只是一点小毛病,你们也快去吃饭吧。”楚林刻意略过了昨晚的事。
    等到人都走了，她笑容淡去,坐在床沿,在通讯录的联络人里找到了一个标记为心理咨询的号码,打了过去。
    这个晚上的一场虚惊，对于所有人来说，不过是一个转瞬既忘的插曲，只是从这天起，他们偶尔会发现，楚林开始在训练之余发呆了。
    或许是心理压力渐渐大了起来。他们想。
    这个赛季，如果要走到最后，他们有超过五十场比赛要赢，而目前为止，他们已经连赢了二十五场。积分远超第二名。
    这个成绩，在发展联盟历届的连赢记录中也属于佼佼者了。
    媒体们越来越多地将目光投递在方舟，这支不被看好的球队身上。
    关于楚林的报道也与日俱增。
    主观的，客观的，赢五场的时候，他们说正常，方舟差不至此，赢十场的时候，他们说方舟或许有点运气，赢十五场的时候，他们开始审视这支球队。
    现在，方舟连赢了二十五场，他们陷入沉默与惊诧，有的研究楚林的执教方式，有的研究球队的阵容，然后发现，一切出乎意料。
    方舟这支球队，不是那么简单的。
    即使后面的常规赛战绩全负，方舟也可以保证进入季后赛，但可想而知，他们不可能输掉所有比赛。
    方舟季后赛的排名绝对会在前列。
    赛季到了半程，事实摆在眼前，赛前那些预测方舟走得最远也不过是步入季后赛的人，不得不摘下了有色眼镜。
    但是依旧没人相信，方舟可以创造一个赛季全胜的奇迹，即使只是在发展联盟。
    后面的路会越来越难走。
    队内无人知晓那个晚上发生了什么，车祸的报道中没有出现任何关于楚林和卫凌的影像。
    楚林偶发的那点沉默，只是隐藏在日复一日的苦练，与球员们嬉笑怒骂的间隙中，人前，她没有丝毫异常。
    楚林的又一次声名鹊起，始于之前拍摄的公益短片在电视台和网络上正式投放。
    短片中，她和卫凌的镜头果然最多，所以相应的讨论度也最广。
    两人在片中太过契合，不止是颜值、身高，还有教练与球员的身份。
    即使是不看篮球的网友，也在一夜之间知道了楚林这个名字。
    知道了她是国内男篮难得的首位女教练，知道她重整降级的方舟队，带队取得了二十五连胜，还知道了她夺得总冠军的野心。
    在教练届，她还是初生牛犊，可偏偏从人人看低，走到今天人人不敢小觑，多么励志。
    被楚林吸引的人呈燎原之势扩大。
    一开始他们称呼她为美女教练，后来随着各种楚林在场边指导的剪辑视频传开，英姿飒爽与运筹帷幄的姿态深入人心，他们渐渐地也跟着楚林的粉丝们叫起了楚总。
    方舟的所有球员一是为楚林广受喜爱而欣喜，二是看着宣传片里，卫凌看着她的眼神而咬牙切齿：“好啊，原来这么早就有苗头了。”
    只可恨卫凌行为举止太过端正，这段时间以来，他们竟抓不到一点他的把柄，想刻意抹黑，自己都觉得离谱。
    觉得卫凌看向楚林的眼神有异的不止他们，体育圈里，同样有磕cp的。
    宣传片之后，两人的cp粉便犹如雨后春笋，在他们眼里，两人简直就是天作之合。
    卫凌的粉丝大多是纯球迷，只要他打球的状态好，管他喜欢谁，所以大部分与那些磕cp的井水不犯河水。
    更何况他们自己都觉得，卫凌跟楚林在一块的时候怪怪的。
    不过方舟的球迷都绝对维护楚林，与球员们一样，坚决认为是卫凌单方面暗恋楚林。
    在所有群体中，感觉最为明显的当要数楚林的黑粉们——那些曾经发毒誓，说卫凌绝不可能看上楚林的黑粉。
    而关于两人关系的猜测，在这一天达到了顶峰。
    当天上午，有一位猎鹰队的球迷，在社交平台上发了几张自己在猎鹰主场看球的自拍照片，总共十几张，眼尖的球迷却发现了其中一张的角落里，卫凌入镜了。
    一同入镜的还有楚林，两人离得很近。
    评论区立刻沦陷了。
    【是我看错了吗？这还是那个跟女球迷合影跟做广播体操似的保持一臂距离的卫神？】
    【那手，就差直接搭人家肩上了吧？？】
    【哈哈哈首位跟卫神近距离合影的女性居然是楚总，我还以为永远见不到这一天了呢。】
    【原则都打破了，卫狗之心，路人皆知。】
    【喂喂喂也别骂卫神吧，怎么都一副默认了卫神喜欢楚总的样子啊？他虽然跟女球迷合影会保持距离，但楚总是教练，不属于球迷范畴啊！】
    【当天去了现场的来告诉你，楚总去找卫神要了签名，而且是拿着卫神的球衣去的，这还不算球迷？】
    【啊啊啊我现在就把民政局给他俩搬来！】
    【楚总还要打败猎鹰呢！可千万不要被敌对的男人迷惑啊！】
    楚林回盛京之后，接触到的大多是本队的球员，他们坚定地相信，是卫凌觊觎楚林，楚林是无辜的。
    所以这则“绯闻”没给她带来什么困扰，即使是好奇的管理层们，也拉不下脸去问她八卦。
    但卫凌的交际圈则要广得多。
    卫凌会传绯闻，无异于千年铁树开花。
    认识他的所有人都在旁敲侧击，兴致勃勃地探讨着卫凌难得一遇的新鲜八卦。
    但他们都吃了闭门羹，卫凌对所有问询都视而不见，似乎在忙什么大事。
    卫凌正不断催促杨争那边的进展。
    一开始两人还只是筛查江都范围，后来又拓展到了盛京市，大学生篮球联赛的那两天。
    终于，杨争从两地数年间积存的大量交通事故档案中，找到了他想要的那份。
    “就是在江都，机场路附近，你们大四那年，大学生篮球联赛总决赛的当天。”
    杨争一锤定音。
    卫凌的心脏随着他疲惫的声音浮浮沉沉。
    杨争沉吟：“查完之后，我大概知道你所说的，她不辞而别的原因了，情况跟你预想的有点不一样。”
    他声音有些严肃：“那天，机场路上发生了不止一起交通事故，除了她的那起，在她之前，还有另一起重大交通事故。”
    “我随便瞥了一眼，那起事故中，肇事司机当场死亡，被撞者张某受伤后送医，经抢救无效死亡。”他一顿，“那个受害人，叫张言育。”
    “我虽然没有去详细调查楚林的个人资料，不过也记得，她的母亲，名字就叫张言育。”
    他没再继续说，电话那头也沉默了下来。
    然而这沉默只持续了几秒，杨争再次开口，声音急促：“有点糟糕，卫凌，我们好像慢了一步。”
    卫凌同时看着新闻头条，也拧起了眉。
    自楚林那则体育公益宣传片在体育圈外广为传播后，普通人赞赏她的美貌，球迷赞叹她的实力，楚林成了大众新宠。
    但随之而来的，是她个人信息的曝光。
    几乎是她的执教截图广为流传的一小时后，就有盛京大学的学生认出，这位是盛大历届最负盛名的校花学姐。
    楚林平静地看着接下来被爆出的，她曾是女篮校队的队长的信息。
    那么接着大家发现，她还曾缺席了大学生篮球联赛女子组的总决赛，也就顺理成章了。
    普通人并不关注什么大学生联赛，更何况只是缺了一场比赛，所以本来这条信息并没有什么热度。
    直到女篮国家队的队长薛眉发了一条动态。
    她发的是那场总决赛的集锦，还配了大段文字：如果当时没有队长的不辞而别，这场比赛大概不至于打得这么艰难吧，好在最后我们还是赢了。深有感触：篮球比赛是团队项目，不是什么天才的个人秀场。
    看到的所有人都知道她所说的队长是谁。
    不辞而别，天才，个人秀场，这几个词一下子将风头正盛的楚林，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第62章 （二更）
    五年时间,不长也不短，新入学的学生只隐约知道五年前，学校有个美貌久负盛名的学姐，除此之外毫无印象。
    而与楚林同学四年的学生,又忘不了那个在校期间辉煌灿烂的楚林。
    薛眉的话,让所有人都翻出了陈旧的记忆,记起了那时的楚林,在球场上是如何恣意，如何引人注目。
    她是曾被女篮国家队提前预定的天才球员,毕业之后的去向在当时没有任何疑问，所有人都知道她会平步青云，延续大学里的神话。
    偏偏意外发生了，在那场比赛之前，楚林不见了,且此后也没再出现。
    一开始还有人好奇，有人担心，但时间长了，大家也不再去探究了。
    这五年里,也只有在毕业第二年的同学聚会上,大家才短暂议论起，有没有人知道楚林在哪里,但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此后各奔东西,这个名字也没人提起了。
    没过多久,薛眉从联赛中脱颖而出，入选国家队,成为队长,取代了楚林瞩目的位置,成了人人艳羡的对象。
    随着越来越多的往事披露，网上对楚林的评论已然天翻地覆。
    尤其是薛眉紧接着在个人访谈中，也讲到了当年的那段历史。
    她说：“那时候的楚教练，哦，楚林，是非常厉害的球员，比我厉害得多，她有很好的天赋，如果按部就班下去，现在应该也是女篮职业联赛的冠军，甚至女篮国家队的主力了，至今我们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不辞而别。”
    主持人接到导演指示，让她讲一讲当时的细节。
    薛眉从善如流：“直到比赛开始，她都没出现，我们所有球员，还有教练等等，都给她打了很多通电话，但是一直都是关机。”
    “本来大家都觉得，完蛋了，最厉害的那个主力没上，我们必输无疑了。而且当时比赛的输赢，还关乎学校后面会不会扶持女篮校队，非常重要，所以那时我们都挺生气的。”
    说到这里，薛眉笑了，眉宇间满是自信：“但好在我们破釜沉舟，最后逆转了比赛。”
    主持人：“怎么做到的呢？”
    “我当时就是憋着一口气，平时训练的时候，她抢去了所有的光环，那时候几乎每个人都在看她，称赞她，有时候我们其他球员也觉得委屈，又不敢说。现在想想，我们每个人都不差，毕竟丑小鸭也能变成白天鹅，只是缺少一个机会。”
    薛眉望着镜头，脸上是豁然：“不过事情毕竟已经过去五年了，或许她那个时候是真的有什么急事吧，其实另一方面，也得谢谢她的那次缺席，不然，恐怕还不会逼出我的勇气和潜力。我也无法走到今天了。”
    一旁的主持人也被她的话感动，“对，你有句话说得非常好，篮球这项运动，确实不该成为个人的秀场。其实所有普通的球员都有自己的潜力，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去激发。”
    “她现在突然出现，竟然成为了一名教练，老实说，我还挺意外的。尤其是她说要打败猎鹰。”薛眉又笑了笑，“她还是跟当年一样有自信，这一点，我也很羡慕。”
    她顿了顿，“其实在这之前，我们也有碰过面，不过……相处得不是很愉快，她对我的印象也不太好吧可能。但是不管怎么说，楚林，如果你能看到的话，我觉得，你还欠我们所有人一个道歉。”
    “好的，也谢谢薛眉队长为我们分享的这段励志故事。”
    楚林坐在沙发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
    访谈放到这一段已经结束，她按着遥控器的后退键，开始重新播放。
    与此同时，不管是纸媒还是网络媒体，几乎所有体育板块甚至社会板块，都报道了薛眉与楚林之争。
    而当初学校女篮队与薛眉交好的两个成员也接受了采访，印证了薛眉的话：“她毕竟是天才嘛，跟我们这种普通人不一样，平时的相处，嗯，不太好，也没什么交流的机会，她太遥不可及了。”
    “对，她当时甚至经常去跟男队的球员打球，都不怎么理我们的。”
    “哈哈没办法，我们就是跟不上她的进度嘛，她大概也挺看不上我们的吧。”
    “至于她不告而别的原因，我们也不知道，毕竟她经常跟隔壁校队的男球员出去，不知道去哪里，可能是去打球。”
    “不过我们也有猜测过，因为比赛前一晚我们还吵了一架，前几场比赛，她总是牢牢地把球权攥在自己手里，我们都快成陪衬了，所以想让她适当地把球传给我们，教练也是这么说的，可能，这样她就不太高兴了吧。”
    模棱两可的几句话，让大家对楚林的印象更糟糕了。
    这个世界上，天才是少数，薛眉这个普通人“逆袭”成功的故事，更让其他的普通人为之动容。
    他们将薛眉的事奉为鸡汤，相对的，也将楚林打为了仗着天赋任性自私的典范。
    【这么重要的比赛也能缺席，服了，根据薛眉说的话，万一输了，后面盛京大学就不会扶持校队了是吧？如果输了，那她就是大罪臣，好在薛眉靠谱，力挽狂澜了属于。】
    【不告而别真的太过分了，而且现在都回来了，居然连个道歉都没有，还看不起薛眉，她凭什么啊？？当支降级的小破队的教练就了不起了？她有什么水平？人家薛眉是国家队的队长，她比得过吗？】
    【看得我来气，到底什么理由能让她一声不吭就走？总不至于是亲妈死了吧？！】
    【我猜肯定是不高兴要把球让给队友，想先躲起来，拿乔，让其他人觉得离了她不行，然后请她回去。结果没想到玩崩了，没有她，球队居然也赢了，就不好意思出现了呗。现在风头过了，就回来当个小教练，结果没想到广大网友这么厉害，把她的黑历史全扒出来了。】
    【个人崇拜真不可取，把这种人捧成女神，瞎了眼了，还楚总呢，不是说当学生的时候就经常跟男同学出去，什么资历都没有，谁知道这教练怎么当上的。】
    【看薛眉队长的访谈看哭了，因为我也是，一直被那个第一名的光环衬托得灰扑扑，永远没有存在感，希望我也有像她这样站起来的一天。】
    随着时态的发展，更糟糕的是，楚林的手机号不知怎么泄露出去了。
    现在她的手机里，已经塞满了短信和未接来电，一小部分是认识的人发来的关心与询问，更多的，是各种污言秽语与质问。
    她已经向队里请了假，归期不定，发完后就把发烫的手机关机了。
    球员们惴惴不安地来敲门，她便面色如常地开门，跟他们说，她很好。
    就像以往每一次应对风波时一样。
    可所有人都能从楚林的表情中知道，这次不一样了。
    楚林几乎很难笑出来，也不为难自己挤出笑去应付别人。
    她独自待在宿舍里，窝在沙发上，只是不停地看薛眉和其他人的报道，还有那场比赛的视频回放。
    一闭上眼，她就仿佛又回到了大学的时候。
    直到比赛的前一晚，她的人生都算得上顺利与美满。
    但从前一晚的争吵开始，从球队里的所有人都站在她的对立面开始，一切就都变了。
    沈躬自在猎鹰的球馆里转了一圈，最后不顾其他球员们怪异的目光，直接踢开了更衣室的大门，但卫凌也不在那里。
    最后还是吴梧跑了过来，有些无措：“你是来找队长吗？”
    沈躬自脸色阴沉，“他人呢？”
    “他不在啊，昨天跟教练请了两天的假，就没再来训练了。”
    一向都很注意风度的沈躬自，破天荒地低声骂了句脏话。妈的，卫凌平时冲他耀武扬威，关键时刻反倒不在楚林身边。
    亏他有瞬间还想放手，主动撮合他俩，做梦吧他。
    他想着，攥紧了拳头，刚要离开，仲枢迎面走了过来。
    要说这两天猎鹰全队谁最高兴，首先是郑明光，其次就是他了。
    因为他对薛眉的话深有感触。
    他又何尝不是男版的薛眉，每天活在卫凌的阴影下呢？
    今天这些骂楚林的，以后也有可能骂卫凌。想到这他就想笑。
    “你怎么到我们球队了，来找卫凌的？”
    沈躬自没好气：“让开。”
    仲枢反倒凑上前去：“哎，我很好奇，楚林有没有跟你们说，她到底为什么缺席比赛？真的是网上猜的那样，担心球权被分？”
    沈躬自撩着眼皮，慢慢靠近他，下一秒，重重的一拳挥了出去。
    仲枢毫无防备，下颌被打了个正着，猎鹰其他成员都被沈躬自的这一出突然发作惊呆了。
    随后回过神来，赶忙上前将两人拉开，吴梧架着沈躬自的胳膊，小声劝他：“别动手，回头仲枢告到上面，禁你的赛！楚教练现在不方便，但比赛还要继续打，你们球队再缺了你怎么办！”
    好在仲枢心情舒畅，看起来没有跟他计较的样子，反倒乐于见他恼羞成怒——如果这番模样的是卫凌，他就更高兴了，可惜没等他嘲讽，卫凌就不知去向了。
    想到这里，他又有些高兴。
    最好卫凌像当年的楚林一样，一走五年没有音讯。
    沈躬自冷静了下来，挣脱吴梧和其他几人的手，冷冷地瞪了仲枢一眼，扬长而去。
    他又去了楚林的宿舍，只是去的时候竟遇见了秦综。
    但此时他也顾不上冷嘲热讽了。
    开门出来的楚林面上依然冷静，只是在看到秦综的时候，脸上也有些许惊讶。
    “秦董。”她打了声招呼。
    秦综儒雅随和的脸上难得有些沉闷与小心翼翼：“我来看看你。”
    楚林知道他们都是好意，没有推拒：“现在看到了，可以放心了吧。”
    但沈躬自反倒更加担心了，想了想，开口就是：“我是相信你的。”
    说完他又恨不得收回这句话，哪壶不开提哪壶。
    “谢谢。”
    秦综沉声说：“如果你在为网上那些不实言论难过，我已经让人去处理了。”
    “对，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三人成虎。等时间长了，他们就会忘掉这件事的。”
    “我知道，谢谢你们了。”楚林说，“不过我还是想先一个人静静。”
    沈躬自尚未说完的话音消弭在喉中，“好，不过你还是先吃饭吧。”
    楚林看向他手中的饭菜，神色滞了滞。
    沈躬自猜，她大概是想到了卫凌。
    可那个该死的卫凌不知道现在到底在哪里，他刚才在来的路上给他打了电话，居然也是关机。
    他总不至于想复刻一遍楚林五年前的经历来感同身受吧？！
    但沈躬自还不至于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所以什么都没说，楚林不知为何，也没问卫凌在哪里。
    门板慢慢隔开了三人。
    卫凌下了飞机，脚步不停，与一个身量中等，相貌精明的男人汇合了。
    “我说卫凌，你可真是物尽其用啊。”
    男人冲他竖起了大拇指，却是苦笑连连：“我这段时间帮你查楚林的事，忙得天天觉都睡不好，现在查完了车祸，又是要找齐当年那届盛大女篮校队所有的成员，又是要查什么目击者。”
    杨争将他引到自己的车上：“但我还是那句话，其实你让她自己站出来，在公众面前澄清，最省事儿！”
    卫凌捏了捏眉心，“我不会让她在所有人面前自揭伤疤。”
    他语气有些漫不经心，杨争却从中听出了笃定与从容。
    “行吧，自己澄清确实也没有别人说的更能让人信服，更何况最累的活还是你来干。但是你可得付我双倍的加急费啊，我自己的正经生意都不做了，跑来陪你干这个。”
    卫凌直接将钱打到了他的账户。
    杨争看了眼手机，这才喜笑颜开：“好嘞，安全带系好了。”
    甚嚣尘上的言论，在第二天有了反转。
    不知媒体从哪里挖出了五年前盛大女篮校队所有成员的联系方式，除了薛眉和与她关系最好、站出来指责楚林的那两人，其他人都接连出现了。
    这家媒体发了一篇报道，新闻标题是：“国家队长薛眉，是否在说谎？”
    第63章 （一更）
    这个标题,与现今谴责楚林的其他新闻完全相反，立刻吸引了无数吃瓜网友。
    盛京大学女子篮球队以前每届只有不足十名球员，从楚林那一届开始，才发展到了十二人。
    而她这一届的十二人中,包括薛眉和史依依,只有四人在毕业后还从事着篮球相关的工作,剩下的八人分布在各行各业,天南地北。
    系列报道中，最先发声的,是与薛眉一同入选国家队的史依依，她的身份也让整篇报道俞显真实。
    “薛眉所构造的楚林，跟我记忆中的那个楚林完全不一样。我根本没有办法指责楚林。”
    “她说楚林是天才，跟我们格格不入，对,楚林是全队天赋最高的人。可能所有人都觉得楚林很轻松，但是薛眉没说的是，楚林是全队训练时间最长、最累的人。在我的印象里，只要是没有课的早上,她永远都是第一个到的。”
    “我看了,网上的评论都说，楚林差点毁了球队,是薛眉挽救了球队。”史依依笑了,“可事实上,如果没有楚林，盛京大学的女子篮球队,在我们大一入学的那年就会解散。”
    “我们入队之后觉得不受学校重视,也有想过退队。我一直都记得,我们赢的第一场比赛，大家都拿到了一笔奖金，楚林说，以后每场比赛我们都能赢，都能拿奖金。所有人都很激动，但其实她们都不知道，那场比赛根本没有奖金，是楚林用自己的钱给我们发的，她不让我说。”
    “后来楚林就带着球队四处参加比赛，用赢来的奖金撑起球队。教练是业余的，水平有限，她就自己研究战术，然后又用连胜的战绩说服了学校，留下了球队。”
    “没错，最受瞩目的那场决赛，是薛眉扛起了球队，可是在这之前无人问津的上百场比赛，都是楚林扛下的。”
    另一个人也点了点头：“楚林每场都能拿最高分，所以大家一直都觉得她霸占球权，不给我们机会。可是现在我才想起来，楚林其实有很多次把球传给过我，但我，我要么投不中，要么根本没办法冲出包夹，最后又把球抛回给她。”
    “还有薛眉她们说的，楚林经常跟隔壁男生校队单独来往。那是因为很多技术性的动作女生很难做到位，但是她觉得技巧可以练，想等学会了教我们，而且也根本不是单独去，她每次都会叫我们，薛眉很不屑，她一直觉得，男女生之间在体育竞技上的差距是难以逾越的，我们也就不愿意去了。”
    说到关于那场比赛的事，所有人都沉默了几秒。
    史依依想了想，“决赛的前一晚，我们的确闹得很不愉快，但是并不是大家所猜测的那样，那根本就称不上吵架，或许应该说，只是我们单方面对楚林的批判。”
    “我们当时没有什么理智，几乎是指着鼻子骂她，说她独，说她自私，说她抢风头，拿我们当出名的垫脚石，这些话都算好听的了。楚林当时也没有反驳什么，只是一直低着头沉默，等到我们都无话可说了，才非常平静地告诉我们，好，明天的比赛，她会记得把球都传给我们。”
    “第二天她一直没出现，我就后悔了，球队里大多数人回想起来，都没想到自己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我想她虽然很平静，但应该是很伤心的。”
    “我也是毕业之后才意识到，因为嫉妒，当年我们十一个人，都在对楚林进行冷暴力。真正需要道歉的人，应该是我们才对。”
    整个系列的采访，一条接着一条，九个人，有的回忆与楚林相处时的事，有的回忆楚林在球场上的表现，当这些事归拢在一起，就形成了与薛眉口中的那个自私的天才完全不一样的楚林。
    热度排行榜上，与这篇“国家队长薛眉，是否在说谎？”的新闻标题紧挨着的，恰巧就是“女篮国家队长控诉方舟队教练楚林，体育竞技不是天才的秀场”
    【呜呜呜我好怜爱楚林啊，虽然楚总在场边执教的时候气场很强大，但是也曾经是个被队友伤过心的小可怜啊。】
    【嚯，打脸来得太快，以后只敢中立吃瓜，不敢开麦了。】
    【所以我一直没骂谁，就单纯感觉薛眉说的话太有指向性了，不是很客观。另外，插句题外话，真的不怕人家是天才，就怕人家不仅是天才，比你还努力。】
    【薛眉可能确实加了一点主观的臆测，但是事情还没有完全反转啊，楚林就是在关键时刻抛下了自己的队友！】
    【这叫一点主观的臆测？这分明就是污蔑，是诽谤！薛眉说的话全是对她有利的，她倒是成了一个平民英雄，楚林成了个被打倒的反派，抹去别人的努力，还暗示人家私生活混乱，呸！楚林实惨！】
    【怎么会有薛眉这么坏的人啊！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现在再看这两天网友们骂她的话，感觉有点讽刺，甚至还有很多体育博主出来带节奏，我就想看看，有谁会道歉吗？】
    【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件事已经发酵好几天了，而且已经有多方人马出来表态了，但是最重要的，事件的主人公楚林呢？我还特意去看了方舟的比赛直播，楚林好像全程都没出现，她是被骂得不敢出来了吗？教练也不打算当了？也没有出来解释为什么比赛当天不告而别，她到底能不能给个明白答案？】
    薛眉看着那篇报道，和采访的视频，只觉得队里其他人都在盯着她，嘲笑她。
    她拿着报纸，冲回了宿舍，将报纸啪得一声拍到了史依依的桌子上。
    史依依不慌不忙地看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仿佛没看见旁边怒火中烧的薛眉一样，继续整理自己的东西。
    “你不打算给我一个解释吗？！”
    “什么解释？你指的是我说的真话的解释吗？”史依依反问。
    “你之前说好不会出面说话的！”
    史依依站了起来，个子并不比薛眉矮：“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不说话？你觉得我像哑巴吗？”
    薛眉瞪着她，这时才反应过来，前几天她请求史依依不要发声时，她递过来的那个眼神并不是默认，而是不可思议。
    她急促地呼吸着。
    “那其他人呢，是不是你找的她们？”薛眉不傻，天各一方的九个人，怎么可能这么快找齐，而且将他们聚在一起，但史依依有这些老同学的联系方式，她一直对楚林抱有歉疚，想帮她澄清也正常。
    史依依这次冷笑了一下：“不好意思，你高估我的本事了。不过我倒是可以告诉你是谁帮的楚林。是卫凌，他先找到我，又让我联系了其他人，我是本来就乐意帮忙，但其他人离得远，有的不愿意，是卫凌说服的她们，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但肯定花了不少功夫。”
    薛眉顿时愣在了原地。
    “哦，对了，他找到我们的时候，是以楚林的未婚夫自居的。”史依依状似无意地提起，“大概只有你，才觉得卫凌会讨厌楚林吧。”
    “所以薛眉，我觉得，你与其在这里跟我发火，不如赶紧去公开跟楚林道个歉，或许还能挽回一点面子。”
    “至于现在，让开，我要搬宿舍了。”
    楚林已经单独待在宿舍里三天了，三天的时间，足够她把这五年来发生的一幕幕往事挖出来，在心里不断回放，这样翻来覆去之后，她的感知逐渐变得麻木起来，才觉得大概好受一点了。
    方舟的球员们越发担心她的状态，每次来看的时候都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实则眼中的关切遮都遮不住。
    楚林也能开句玩笑：“你们是把我这里当成动物园吗？时不时就来参观一下。”
    可他们都看到了她曾经的队友说出的那些实情，心里只觉得心疼。
    楚林刚来方舟队的时候，他们也曾那样对待过她，那时她有没有想起过大学时的遭遇，并为此难过？
    没人想着问她什么，他们如今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一些聊胜于无的安慰罢了。
    沈躬自在这天终于联系上了卫凌，电话接通的瞬间，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骂，对面的声音有些疲惫，对他的指责却没有回应，只说了句：“我马上就回去。”
    说完对面就挂断了电话，沈躬自愣了好半天没回过神。
    史依依几人出来发声之后，除了同情楚林的，那些呼吁她站出来，讲出决赛当天离开球队原由的声音也越来越响亮。
    时间长了，又形成了另一股指责的声音。
    这些人说她即使是被队友伤了心，也不该意气用事一走了之，太不成熟。也有的说，她大概是胆小，不愿意出来承担后果。
    方舟队的官方账号受到的冲击最严重，赢了比赛的战报下，球迷的欢呼被挤到了角落里，评论区前排无人关心比赛结果，都是询问楚林在哪里，什么时候出来。
    虽然这些事，方舟队没人告诉楚林，但她也能想象得到。
    距离关机已经过去了三天，楚林终于开了机，爆满的短信和未接来电甚至将她的手机挤出了内存不足的提示。
    她目光在无数的短信上一一划过，然后选择批量删除，只是在那些质疑她怎么还不出来的言语上停了几秒。
    接着，她打开了信息编辑页面。
    收信人是方舟队之前合作过的媒体。
    她斟酌了一番，打出了几个字。
    等打了几句话，她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又立刻全部删除，过了几秒，指尖在键盘上方颤了颤，重新开始打字。
    刚打下第一个字，她就突然收到了一条短信，来自一个熟悉的号码。
    “今天突然想到了我的母亲，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你愿意安慰一下我吗？”落款依旧是：我是卫凌。
    下一刻，楚林的门被笃笃敲响了。
    她几乎是立刻就冲到了门口，拉开门，门外站着一个风尘仆仆的卫凌，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他的眼神格外得温柔，然后对着她，缓缓张开了双臂。
    楚林扑进了他的怀里，紧接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哽咽着说：“你怎么才来啊？”
    “对不起，出去办了点事。”
    卫凌将她抱进门，放在沙发上，小心地给她穿上了拖鞋。
    然后抽了张纸，轻轻擦掉了她的眼泪，好像是笑着说：“我是来让你安慰我的，别哭。”
    可是楚林完全忍不住。
    这三天来她没有流一滴眼泪，她想，自己变得更坚强了，直到现在，她才明白，只是那个能让她肆无忌惮流眼泪的人还没出现。
    卫凌没再出声，等她宣泄完情绪，望着她的眼泪出神。
    在从江都回来之前，他见到了楚林的父亲。
    楚继明不关注网络，前段时间指导学生参加武术比赛，近来才知道网上的风波，打楚林的电话也提示关机。
    看到那些触目惊心的言论，他心急如焚，正买了机票，打算即刻动身去盛京，就被一个男人登门拜访了。
    这个看起来格外高大的男人他认识，不仅是国内最有名的球星，也是女儿的前男友。
    楚林跟父亲的关系很好，两人相处更像朋友，几乎无话不谈，在来到江都，饱受折磨的最初阶段，她就曾跟他讲过她跟卫凌的事。
    也只有讲述这段故事的时候，她还能流露出笑意。所以他对这个男人印象深刻。
    只是后来，她又伤心地说他们大概不可能在一起了，他才渐渐忘了这个人。
    没想到今天会再次见面，还是对方主动找上门。
    卫凌微微低下头，在楚继明的面前有着后辈的谦礼，还有一些其他的情绪。
    他的来意也很明显，就是了解那最后一点空白的，一直困扰着楚林无法放下的真相。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呢？你又是以什么身份来找我的？”
    楚继明冷静了下来，以一个父亲的角度审视这个男人。
    卫凌的目光很坦然：“我想保护她。”
    这个世界上，除了楚林的父亲，还有什么角色可以保护她呢？
    楚继明沉默了一阵，才长叹一声，缓缓开口：“她最过不去的，是自责。”
    “她妈妈，是为了去盛京看她的比赛，才在路上出的事。”
    第64章 （二、三更合一）
    楚家一直生活在盛京,后来楚继明接到江都那边的教练邀请，所以一家商量过后，决定带着妻子暂时住在那边。
    两地离得远，所以楚林也很少回去。
    楚林一直是全家的骄傲。那场决赛,她提前了好几天就告知了楚父楚母,且时常提醒,两人也一口答应,一定会去现场看她的比赛，见证她的重要时刻。
    可谁也没有料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楚继明只是转身去买了瓶水，再回首，妻子已经倒在血泊中，人事不省。
    刹那间血涌上头，他全身最后的力气,都用来给楚林打电话了，医生说情况不容乐观，所以签下病危通知书的那一刻，他想,至少也得让楚林见到妈妈的最后一眼。
    在这件事上,最痛苦的除了楚林，还有他。因为他的这个电话,让近乎失去理智的楚林也在路上出了事,他失去了妻子,又差点失去了唯一的女儿。
    楚林昏迷着被送到医院，最终也还是没能见到妈妈的最后一面。
    醒来后,身体和心理的创伤让她完全无法再面对过去。
    此后几年间,她无数次地假想,如果那时她不催着父母动身，不是非要他们来看自己的比赛，甚至，她不去打篮球，或许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
    最痛苦的时候，她就会想到队友们在比赛前一晚说的话，或许如她们所说，她确实很差劲。
    她只是一个赢球的机器，拼命想赢得比赛，却输掉了人心，更害死了自己的妈妈。
    她再也不想上场了。
    卫凌从离开江都，到落地盛京，奔向楚林，直到她打开门的那一刻，心脏都是揪着的。
    但在当下，见到她的眼泪，他的内心奇迹地平复了下来。
    他就这么坐在地板上，静静与楚林平视着。
    楚林的眼泪渐歇，看着他，没头没脑地说：“我以为你跟他们一样，是来安慰我的。”
    卫凌摇了摇头，目光悠远：“我过来之前，去见了你爸爸。”
    楚林一怔。
    “你爸爸很爱你，他本来要过来看你的。”
    只是卫凌走前向他恳求了一个机会，让他相信了这个年轻人，没有立刻过来。
    因为卫凌说，怕楚林见到他，又想起故去的母亲。
    他继续讲：“回来的飞机上，我就想到了我的父母。”
    他以前从来没有提起过自己的家庭背景，楚林止住了眼泪，眼神也软了下来，听他说。
    “我对他们，其实没什么印象，他们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我是在亲戚之间辗转长大的。”
    楚林看着他：“那亲戚他们对你好吗？”
    “算不得好，也算不得坏。”卫凌淡然地说：“但是我能长大，全靠他们。”
    “小的时候，刚跟父母分开那一阵，我常常想妈妈，也会偷偷地哭。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楚林想象了一下，幼小的卫凌，裹在被子里偷偷哭的样子，心里某个地方变得柔软起来。
    “时间久了，她的样子我都忘得差不多了，一切都过去了。可现在我又想起她了。”他面无表情说：“要是没有人安慰我，大概晚上又会偷哭了。”
    楚林下意识笑了一下，随后低下了头，眼泪再一次夺眶而出：“可是我的妈妈，是因为我才死的，是我害死了她。”
    “不，不是的。”卫凌靠近她，近乎是仰视地看着她，语气轻而温柔：“不是你的错，是那个疲劳驾驶的司机的错，是那辆车的错……是老天爷的错。”
    “是他们有错在先。”他说，“你和你的妈妈只是太不走运，不得不为他们的错误买单。”
    泪水凝在楚林的眼中，在掉下来的瞬间，又被卫凌接住。
    接着，他叹了声气：“可你还是没有安慰我。”
    楚林突然一把抱住了他，“好，我安慰你。”
    卫凌按住了她的左手，摩挲着手腕，“这里当时伤到了？”
    他感觉到楚林的头，在他的肩膀上重重地点了一下，也感受到了她的委屈。
    “治好了吗？”他耐心地问，即使已经知道答案。
    过了好一会儿，楚林轻轻点头。
    “那为什么不再继续打球了？”
    楚林没有反应。
    “你觉得你不适合打球？因为你那些队友们的话？”
    这次，楚林慢慢地点了下头。
    “这是她们的错，何必用来惩罚你自己？”
    “说出来，可能有点丢脸。”卫凌沉吟了一番，“其实在你追我之前，我就有关注你。你在球场上很厉害，我一眼就看到了你。”
    他喟叹一声，像是紧紧掩盖的死穴被人戳穿，抵御已久，终于承认了自己的溃败：“你说得没错，我就是假正经。”
    “我知道，你跟校队里除了我之外的男生都打过对抗赛，他们甚至都打不过你，我那时经常想，你什么时候才会找我？可是一次也没有。”
    楚林趴在他的肩膀上，闷声闷气地说：“因为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啊。”
    “哦，真是可惜。”卫凌一手打开了自己的手机，不动声色地说。
    楚林的心里正又酸又涩，面前突然出现了卫凌的手机屏幕，上面放着什么。
    “你看到了吗？”
    “什么？”
    “你的队友们，承认了自己的错。”
    他点开史依依的采访，声音放大。
    一道女声传了出来，“楚林是全队训练时间最长、最累的人。”
    “可是在这之前无人问津的上百场比赛，都是楚林扛下的。”
    “我想她虽然很平静，但应该是很伤心的。”
    “真正需要道歉的人，应该是我们才对。”
    ……
    楚林渐渐从卫凌肩膀上抬起了头，看着视频中的一脸懊悔的史依依。
    原来她们都知道。
    “她们都知道你有多好，都知道你有多适合赛场。”卫凌说，“你看，每个人都有错，可你又做错了什么呢？”
    楚林眼也不眨地看着他。
    “我听沈躬自说，你已经几天没有出去了。”
    楚林点点头，犹豫了一下，长长的眼睫垂着：“我，对不起，就算是现在，我也还是不想出门，我是个胆小鬼。”
    卫凌没有意外地点了点头，“不用说对不起。我知道，你需要时间。”
    “更何况，在我面前，你也用不着胆子大。”
    他突然起身，慢慢折起了袖子，走向门外，从外头搬进来了一箱什么东西。
    楚林望过去，是一箱啤酒。
    她仰头，茫然地望着他。
    “抱歉，我知道你不喜欢和啤酒，但时间紧急，酒精度低的只能买到这个。”
    卫凌将酒在她脚底下放好，半蹲着，看向她：“所以，喝吗？”
    楚林定神看着他，随后重重点头：“喝！”
    楚林的酒量确实不太好，卫凌陪她灌了几瓶，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而楚林的脸已经红了。
    卫凌控制着量，没有让她多喝，因为他晚上还有别的安排。但楚林大概是内心郁结已久，沉浸在酒精之中，所以没喝多久，神智已经有些不清。
    刚止住的眼泪又扑簌簌落了下来，她甚至迟钝地不太认得出卫凌，但却能感受到，身旁男人对她的无限耐心与温柔。
    让她想恃宠而骄。
    卫凌被她用力地抱住，感受着胸前衣襟滚烫的湿意，轻轻拍了拍她的头发。
    大概是动作太过轻柔，他听到耳边，楚林轻轻喊了声：“妈妈。”
    他的手微滞，可那声音太难过，又太依赖。半晌后，他还是继续抚过她的头发，无奈道：“算了。”
    室内一片寂静，卫凌看着钟盘上的时间缓缓流淌，想要起身，给她倒杯水，又被楚林拉住了衣襟，喃喃絮语：“先别走。”
    于是他又坐了下来，“告诉我，你醉了吗？”
    楚林反应了一会儿，才说道：“有点，不过还好。”
    口齿清晰，看来已经恢复了些许理智。
    卫凌放下心来。
    最难捱的那些情绪，已经借着酒劲舒发了出去，楚林觉得那些伤口，好像正在渐渐愈合。
    就在这时，卫凌又问：“现在，还是不想出门吗？”
    楚林鼓起勇气，抓着他的衣服起身，小声说：“应该，可以了。”
    在两人灌着酒的时候，网上另一则消息引起了轩然大波。
    事情的起因，还是那些叫着让楚林赶快站出来，为当年的不告而别给个理由的言论。
    在这些声音中，倒是有一个网友站出来了。
    【啊，我终于想起来这个楚林为什么这么熟悉了，五年前，我在江都市第一医院里见过她啊，毕竟她的长相让人真的很难忘记。另外，这姑娘真的挺惨的。】
    就是这么一句话，好像只是句随口的感慨，再没有下文，却勾起了网友的好奇，并将其送到了热门评论。
    【五年前？不会是大学生联赛决赛的那天吧？她在医院？难道是因为生病了，才没办法去比赛的吗？】
    【可是生病住院，怎么会出现在江都啊？江都跟盛京一南一北哎，太奇怪了，你确定真的不是你看错人了吗？】
    这名网友的主页，立刻被铺天盖地的询问塞满了。
    但直到过去了大半天，他才又重新上线。
    【我的天，发生了什么，怎么这么多评论？？吓人，我只是个普通人啊！】
    他大概是去翻看评论了，又过了长久的时间，才发出了回复。
    【原来是问楚林的事啊，了解了一下那个比赛，我遇见她的那天，好像就是决赛的第二天吧。另外我刚才翻了一下手机，找到了一张五年前偷偷拍的她的照片（希望轻点骂我哈，当时只是觉得她长得太好看了，后来也一直舍不得删。）】
    所有人都认出来了，附上的照片确实是楚林。
    她穿着病号服，站在医院走廊的中央，面色苍白，表情满是茫然无措，眼神放空，眼圈却红着，闪着光，身上还有几处打着石膏。
    【其实事情很简单，我也是后来才听人说的，她妈妈在前一天，在江都出了车祸，抢救无效去世了，她昨天在赶来医院的路上也出了车祸，很可惜，连妈妈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所以我才说她挺惨的。】
    【有点感慨，再多说一句吧。因为看到网上好多人要她给个说法，她能说什么呢？是为了见妈妈的最后一面才缺席的比赛。缺席比赛这件事，对她而言，是一个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但是对于那些要说法的无关网友而言，又有什么意义呢？我很想问，你们又有什么资格，替谁，要说法呢？】
    事情的真相总是在人毫无防备的时候揭露出来。
    所有人看着这段描述，再看看照片上，楚林茫然无措的表情，都沉默了。
    【我好难过啊，看到那张照片，眼泪也忍不住了，我不是楚林的粉丝，但是就是特别心疼她，五年前，她大学还没毕业呢，多么年轻，我想想如果是我，二十出头就没有妈妈了，肯定天塌地陷。】
    【真的没想到是这样的原因，更难过的是，妈妈是不是当天想要去看她的比赛的？结果路上……她肯定很自责，很崩溃吧，所以再也不愿意提起这件事。博主说得对，网友说什么要说法，太可笑了，其实不过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可是对她而言，是永远的缺憾。】
    【之前她被网暴的时候，好多网友骂得真的很难听，尤其是看到有个人说的“总不至于是亲妈死了吧”，啊，现在再去看，太触目惊心了，楚林会不会看到了？好担心。】
    【而且当时她自己也出了车祸啊，看起来好像也很严重，他们这种打比赛的人，身体受伤是很要命的吧？她现在只是当教练，我看有人说，没再见她打过球，有没有这个原因？她曾经是个天才诶！差点就进国家队了，她拼命维护校队，努力训练，一定是热爱这项运动的，却被迫放弃了。而她的那些队友，也在往她心口插刀。】
    【我觉得，或许人家用了五年的时间，才勉强治愈了伤口，可是在这几天又被毫不留情地揭开了，唉，今天晚上睡不着了。】
    【呜呜呜对不起，她这么好，可是我这几天还骂了她，我好后悔，但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我愿意做任何事来弥补。】
    【她现在还好吗？不是想逼她出面，就想知道她的情况，不管是这件事本身，还是现在被挖出来，二次伤害，肯定受了很大的心理创伤，怎么知道她现在的状况啊？】
    方舟的官方账号下，风向也很快变了。
    此前出言不逊的人，纷纷删掉了自己的评论，还有许多人表示要向楚林和球队道歉。
    更多的评论，还是关心现在楚林状态怎么样的。
    但是方舟队的社交平台上没有任何回音。
    这反倒让他们更加惴惴不安了。
    卫凌带着楚林，在这几天里第一次出了门。
    日头早已西沉，暗灰色渐渐取代橙红铺满天空，城市里的路灯接连亮起，楚林坐在车上，望向车外一言不发，也没有问他要带她去哪里。
    汽车平稳地行驶，直到进入了一条她熟悉又陌生的路，她转过头看了一眼卫凌。
    卫凌注意到了，问她：“不愿意来吗？”
    楚林看着窗外的景色，摇了摇头。
    汽车驶入盛京大学，在篮球场前的停车场停下。
    卫凌下了车，又打开了楚林那边的车门。
    两人慢慢走向了那座熟悉的，用了四年的篮球场。
    球场上很热闹，有许多学生正在打球。
    其中被网隔开的两座球场中，各有十来个男生和女生，穿着统一的球衣，上面印着盛京大学的字样。
    是校队的球员，楚林一眼认出。
    两人在石椅上坐下。
    “这是这一届刚入队的新生。”卫凌淡淡地介绍。
    “这几年，学校加大了对女队的扶持力度。”
    楚林点点头：“是因为那场决赛赢了？”
    卫凌看着她，“你觉得，一场决赛就可以动摇学校的资金吗？”
    两人对视着。
    她听他说：“你是不是忘了，前几年的大学生篮球联赛，女子组的冠军都是盛大。”
    她仰着头，是啊，四年的联赛，楚林带队赢了三届，只是现在，所有人都只记得毕业前的那一场罢了。
    连她自己都忘记了。
    “每年都有很多球员入选盛京的女子联赛队伍，还有国家队。女队现在的基础，都是你打下的。”
    楚林耳边听着球场上激烈的呼喊，与篮球擦地的碰撞声，另一边是卫凌低沉的声音。
    “盛大电视台会直播大学生联赛的决赛，只不过男子组和女子组只会选一场。”
    楚林自然知道，电视台会提前预测那场比赛更有看点。
    “毕业前的那一届，直播的是女子组。”
    这一点，楚林也知道，她已经看过无数遍比赛回放了。
    只是现在，她迎着风望向卫凌，突然预料到他要说的是什么。
    “那一届比赛，电视台直播的是女子组。”卫凌的声音好似夹杂着刻意的委屈，更多的却是骄傲：“你说你打不过我，可是在他们的评估中，你比我更优秀。”
    两人对视良久，楚林缓缓扬起了嘴角，这是今晚，她露出的最真实的笑意。
    卫凌突然站起了身，双手插进兜里，拿出了两张票：“方舟队今天晚上有比赛，要去看看吗？”
    这个晚上，方舟队将要主场对阵沂南队——这是去年发展联盟的总冠军。
    在发展联盟中，目前创下连赢次数记录的球队，正是十年前的沂南队，记录是四十二场。
    当时的那个赛季是沂南队建队以来最辉煌的时候，他们的总积分经过两年的累计，也冲上了正式联盟，只是可惜没过几年，又降了回来。
    虽然近两年基本没有冲上正式联盟的机会了，但实力还是不容小觑。
    其实就在十天前，他们就曾经客场打过沂南队，当时林友谊发烧，缺席了比赛，最后方舟也赢了，不过分差不大。
    前天那场楚林缺席的比赛，方舟遇到的对手的实力比较弱，拿下比赛没费什么力气。但这一场，所有人严阵以待。
    赛前，他们全都看到了网上的消息。要不是队长林友谊和沈躬自一起拦着，恐怕他们现在都已经冲到楚林面前了。
    但是还不行。
    因为这场比赛，他们必须要赢，不仅仅是为了连胜，为了进入正式联盟，更是为了告诉楚林，是她改变了他们。
    曾经在盛大校队的经历，是她人生中璀璨的一段过去，却也是黑暗的。现在，他们希望为她的人生创造更加辉煌、任何阴影都无法掩盖的高光时刻。
    这场比赛的观众席，比方舟以往任何一场比赛坐得都要满。
    出场的时候，他们抬着头，听着四面八方的呼喊，心知肚明，这些人都是冲着楚林来的。
    他们看到，很多人手中举着宽大的牌子，上面写着：楚林对不起！
    或是：永远支持楚林！
    甚至有的激动得泪水涟涟。
    更有无数观众，在球队中间，或是场边球员休息区寻找着楚林的身影，但他们失望地发现，楚林照旧没有出现。
    教练席上坐着的，依然是这几天代班的副教练。
    沈躬自对那些向楚林道歉的标语嗤之以鼻。
    他巡视了一圈观众席，又沉沉地收回视线，赛前他接到了卫凌的电话，这场比赛，他会带着楚林来现场。
    他自然知道，卫凌是警告他好好打，他没好气地怼回去：“用不着你提醒，不管她来不来，我们都会认真打好这场比赛。”
    在这上万道热切的目光中，有一道是来自楚林的。
    这个认知，让他全副身心都热了起来。
    上一场比赛，沂南队吃到了楚林排兵布阵的大亏，而这场比赛，面对没有主教练的对手，沂南队觉得自己抓到了机会。
    可很快，他们就发现，他们错了。
    从周末跳球的那一跃而起开始，这支球队的每一个人，都表现出了他们从未在对手身上见过的凶狠。
    第65章
    楚林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坐在观众席上去看一场比赛了。
    她不能给下方跑动接传的球员们现场指导，但却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她看着林友谊接到陈于维传过来的球后，快速突破上篮，吸引了对手防守球员的全部注意力,而周末早已绕至篮下。
    等林友谊带球突破沂南禁区,便迅速换手将球传给周末,周末所在的位置几乎是空位,毫无悬念地命中得分。
    这是她在队内训练赛时提到的，周末与林友谊的锋卫联动。
    林友谊的个子在队中不算高,平时习惯于外线得分，凡是研究过他们的对手都知道。所以当林友谊突然转向内线，会让防他的球员措手不及，从而忽略身后的周末。
    她看着沈躬自与丁康健交互传球，将对方的注意力引至三分线外,丁康健假动作远距离投篮，本来正针对沈躬自贴身防守的球员转而起跳阻拦。
    而沈躬自却早已迅速空切至禁区篮下，丁康健投出的球直传沈躬自，他立刻接球、扣篮,随着球与篮框相碰的巨大撞击声,场边的观众同样爆发出如雷的呼喊声。
    这也是她在训练中制定的策略之一，只是对丁康健和沈躬自的默契度要求比较高,她还没在赛场上应用过。
    她看着一幕幕自己曾经提出的尚未完善的战术,此刻在场上被完美地实践。
    沂南队勉力支撑,但颓势已现，分差逐渐拉大。
    她听到身旁的观众没没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这真的是方舟吗？”
    “几年没看方舟的比赛,这变化,天翻地覆啊。”
    她听到球迷骄傲地说：“你才知道？这个赛季每场比赛打得都特别好。沂南的防守已经撑不住了。”
    “楚指导真的是有两把刷子的。”
    她慢慢往后,靠在了椅背上，松下了腰身。
    楚林低头笑了笑，因为她突然意识到，原来自己也是渴望被认可的。
    卫凌同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场下，并不因为下方的球员实力与自己有差距而松懈，偶尔会提几句方舟球员的缺陷。
    “周末的速度有点慢。”
    楚林点点头：“他的体格摆在那，速度要练出来很难。”
    “吴梧的速度也不快，但他的预判能力要比周末强得多。”
    “林友谊的球感不错，但是进攻方式单一，而且太保守。”
    “嗯，性格使然，不过沈躬自可以弥补这一点。”说到这里，楚林笑着摇了摇头，“不过沈躬自，又未免太不保守了。”
    卫凌望着下方甚至不用假动作晃过对手，便直冲篮下的身影，“他只是想在你面前表现自己。”
    “但是每场比赛都过分表现，队里其他人压不住他。”楚林沉思。
    突然，观众席声浪大了起来，应该是沈躬自持球突进篮下的时候与对方防守球员撞在了一起，双双倒地。
    沈躬自一时没有起来，似乎伤到了，楚林和卫凌同时皱了皱眉，坐起身来。
    裁判在看回放，判了沂南的防守犯规。
    队友们扶着沈躬自下了场，队医围上前检查伤情。
    两人坐的位置看不见休息区，只能等待。
    耳边其他球迷同样焦急：“可千万别是大伤，方舟要回到正式联盟还得靠他呢。”
    “我看刚才那一下撞得挺狠的，他天赋这么好，才刚开始打职业，就怕成了玻璃人，再好的天赋都被伤病耗干了。”
    不过很快，他们又欢呼了起来——沈躬自重新出现在了场上。
    他撑着腿，小跳了几下，然后直起了身，朝观众席挥了挥手，应该是没有大碍。
    楚林松了口气。
    下半场，没有再出现意外，沂南几乎已经丧失了斗志，方舟最终以大比分收割了这场比赛。
    终场哨声吹响的那一刻，全场高呼方舟二字。
    此时此刻，几乎所有人都毫不怀疑，方舟会继续赢下去、直至赢回正式联盟、赢出队史中最光辉的一段坦途。
    这个认知，让所有的方舟球迷热血沸腾。
    而这，都是楚林带来的改变。
    如果说在这场比赛开始之前，网上对于楚林的言论还是怜惜、同情，那么在这场备受瞩目的比赛结束之后，大家眼中的楚林，不再是一个需要别人怜悯的弱者，而是可以训练出一队足以撕碎敌人意志的猎隼的，强大的狩猎者。
    【方舟牛逼！楚林牛逼！】
    【那些叫嚣女教练无用论的，好像一夕之间销声匿迹了。】
    【方舟真的是整个联盟最幸运的球队，在最低谷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好的领队，未来一片光明。我上一支这么看好的球队，还是有沈焦在的猎鹰。】
    【楚总今天虽然没在教练席，但我相信她一定看了这场比赛，希望以后我能见证她带着方舟走过的每一场比赛！】
    走出球馆的时候，楚林与卫凌俱是一言不发。
    直到踏入宁静的夜里，卫凌突然低声问：“现在还害怕吗？”
    楚林仰头看天，内心是五年来前所未有的平静，“卫凌，你是不是一直都是这样的感觉？”
    “弱点与软肋被人抽离出来是很痛苦，但是现在，我的身上就只剩盔甲，且密不透风。”
    卫凌望着她，眉眼带笑：“不是。我的软肋，无法剥离。”
    与楚林境况完全相反的，是薛眉。
    她对楚林的那些指责，已经被自己昔日的队友一一戳穿，她对楚林的嫉妒也暴露在所有人眼前。
    那些曾经泼在楚林身上的脏水，如今成百倍地泼回了她自己身上。
    球队里的队友们远离她，议论她，她在访谈中种种的微妙表情如今都被截下来，成为了网民嘲讽的靶子。
    这是她第一次知道什么叫人言可畏。
    她为此愤恨不已，既恨网友，恨队友，也恨楚林，但还是被迫在网上发布了给楚林的道歉信，可根本没有效果，所有网友都说她隔空道歉，表面功夫。
    因为行为不端给球队带来负面影响，她已经违反了合同条款，能不能留在球队还有待商榷，而领导迫于舆论压力，责令她登门道歉，求得楚林的原谅。
    即使是大学里一直处于楚林的阴影下，薛眉也从未觉得像今天这样屈辱过。
    她来到了方舟的主场，而身边的人正举着手机，要拍下她给楚林道歉的全过程，发到网上。
    第66章
    这座盛航中心球馆,薛眉在看猎鹰的比赛的时候来过几次，也曾为它的现代化设计惊叹过。
    然而现在，方舟那支破破烂烂的小球队，本该如楚林一样坠入无边的黑暗,却也用上了这样豪华的球馆。
    旁边的人不耐烦地提醒她：“注意你的表情,都拍进去了。”
    薛眉抿了抿嘴唇,将不甘心与嫉妒埋在心底。
    然而这种掩饰,在见到楚林的那一刻还是失效了。
    她正在督促球员们训练，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余光见到他们来了，也没什么反应。
    薛眉不明白为什么，楚林看起来完全没有被这段时间的风波影响，而自己却有如丧家之犬。
    陪同她来的人主动迎上了楚林。
    直到他主动搭话，楚林才暂停手里的工作,薛眉探究的目光仿佛要从她脸上拔下一层皮，却失望地连一丝耀武扬威都没发现。
    身旁的人简单寒暄完，说明了两人的来意，得到了十分钟,然后推了推她,低声催促：“还不道歉！”
    一时间静了两秒，薛眉没再看楚林,低着头,生硬地说了句：“对不起。”
    楚林拿着战术板,懒洋洋地看了一眼对面冲着这里的镜头，笑了笑：“你是在跟地板道歉吗？”
    对面的两人都是一僵,薛眉唰地抬起头,压抑着扭头就走的冲动：“对不起！”
    “给别人道歉,都没有称呼吗？”
    “……楚林，对不起！”
    楚林却还是微笑：“只有对不起三个字，我听不太懂，你为什么要道歉？”
    薛眉眼睛睁大了，呼吸急促，却在身边人的示意下，还是僵硬地一字一句说：“对不起，楚林，我在网上发表了一些不实言论，对你的名誉造成了困扰，请你原谅我。”
    楚林手指敲了敲战术板，慢悠悠地点了下头，“哦。”
    “这个道歉可以了吗？”薛眉瞪着眼问。
    “可以，但是我不会原谅你。”
    薛眉原以为楚林最多只会刁难她几下，在镜头面前会塑造出一个善良的，不计前嫌的形象，哪知她这么直接地说出不原谅，惊怒之下还是忍不住了：“你终于露出你的真面目了，你就是在羞辱我！”
    “我为什么要羞辱你？”楚林反问。
    “因为你一直在心里怪我。你不甘心，那场决赛，我抢走了你的风头，抢走了你的胜利，抢走了现在本该属于你的国家队队长的位子！”
    楚林没有被她激怒半分，冷静地说：“我虽然遗憾，但从来没有不甘心，也没有怪过你，更没有觉得你抢走了我的什么东西。”
    薛眉愣住了。
    “风头谁爱出谁出，胜利也不是独属于我的，你能带队获胜是你自己的本事，至于国家队队长，薛眉，这是你自己凭实力挣来的，不是从谁的手里抢来的。如果你没有那些心思，我会很欣赏你。”
    薛眉仍回不过神来，看向楚林的表情，就像她说了什么惊天霹雳的话一样。
    楚林看了眼时间，十分钟快到了，不打算再浪费时间：“我过去很想融入你们，为此做了很多尝试，可惜都在决赛前的那一晚宣告失败了。你好像总是觉得我瞧不起你，所以将我视为假想敌，可真正瞧不起你的，恐怕是你自己吧？”
    话音落下，薛眉只觉得当头一棒。
    她说的没错，她明明自己也很优秀。如果她没有偏要盯着楚林，偏要主动凑到她的阴影下活着，她一定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楚林转身，正要走，下一秒，衣服却被薛眉拉住了，她回过头。
    薛眉刚才的气焰已然完全消失，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惊慌失措：“楚林，对不起，我只是太羡慕你了，可你要是不原谅我，我的职业生涯就全完了！”
    “我为什么要对你的职业生涯负责？你五年前排挤我，五年后中伤我的时候，有考虑过我的职业生涯吗？”
    “你谤我辱我，难不成还要我忍你让你？”
    这是楚林对薛眉说的最后一句话。
    薛眉怀着巨大的恐慌，几乎瘫软在地，半晌后抬头，看向另一个呆呆的人：“你还在拍什么？！没听见吗？她不原谅我！我已经完了！”说完失声痛哭起来。
    楚林回去的时候，一直躲在角落里偷听的球员们急不可耐地跳了出来，给予了她最热切的鼓励：“楚总，干得漂亮，咱就不原谅她！”
    “没错！一句轻飘飘的对不起就能把事儿翻篇了？想得美！下次她要是再来找你，你把我们都叫上，一人一口唾沫星子淹死她！”
    “我还担心楚总心软呢，结果，不愧是楚总，嘿，就是铁石心肠！”陈于维竖起了大拇指。
    楚林看着他，嘴角浅笑：“我不仅铁石心肠，还蛇蝎心肠，想领略一下吗？”
    陈于维连忙摆手：“啊不了不了，消化不了。”
    楚林笑意消失：“那还不开始训练？”
    一众人四散而逃。
    楚林当了几天的甩手掌柜，再回来，要捡起很多工作。
    每天相处还没察觉，但从上一场对阵沂南的比赛，她切身体会到了球员们的进步，他们的上限或许比她想象的还要高，需要制定新的训练计划。
    当然，她也没忘记卫凌。
    这个名字，即使只是在舌尖滚动一圈，内心都能涌起无限涟漪。
    薛眉后来也曾去求过卫凌，楚楚可怜，但可惜，卫凌向来冷情，他仅有的那点温柔从来只会对楚林开放。更何况她动的恰恰就是楚林。
    这件事卫凌并没有瞒着楚林。
    只不过提起薛眉的时候，他的神情依旧像提起一个陌生人。
    “那你怎么回她的？”楚林饶有兴趣地问。
    卫凌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她回去之后就被球队开除了。”
    楚林愣了愣，笑了声：“倒也不必主动出手。”
    说完她凑近了倚着卫凌的肩，玻璃似的眼中盛满了流光溢彩笑意：“不过你这和尚，假正经和真正经分得倒挺是时候，我很满意。”
    卫凌任她靠近，眼睫微微垂下：“不算出手，只是推了一把。”
    楚林看着他英俊的侧脸，心里一动，“哎，卫和尚，等方舟拿下发展联盟的冠军，我有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卫凌凝神望她一眼，“好。”
    当楚林再次出现在公众的视野，已无人能窥见她内心曾有的波动，他们只看到了她创造的一场场势如破竹的胜利。
    他们为她而狂。
    方舟凭借常规赛全胜的战绩，以第一名进入了季后赛。
    当抽签结果公布，与方舟成为对手的球队只能自认倒霉，收获季后赛一轮游，成了方舟铁骑下的一块筑基石。
    比赛的节奏犹如赛马的鼓点一样紧凑，方舟的球员们，在万千球迷的狂彩中，一路胜到了总决赛。
    决赛的对手依旧是沂南队。
    这个赛季，方舟与沂南队在常规赛中总共交手了四次，球队飞速地成长、磨合，一次比一次将沂南打得溃不成军。
    所以这场总决赛，被球迷们戏称为史上最没看点的决赛。
    沂南队一开始还努力负隅顽抗，然而很快就因为全面失防而丧失了斗志。
    终场哨音回荡在球馆上空，犹如烈火烹油，全场齐齐高喊着方舟，高喊着每一个球员的名字，高喊着楚林的名字，经久不息。
    胜利来得太快，直到捧起那座奖杯，所有人似乎都还没回神，在合影中显得格外沉静。
    在狂欢来临前，楚林悄悄走出了球馆。
    这是她与卫凌约好的。
    卫凌早已等候在昏暗的通道中，看着她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直至占据自己的全部视线。
    “我们赢了。”
    “我知道。”
    “我们是冠军。”
    “我知道。”
    “我们可以回到正式联盟了。”
    卫凌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我知道。”
    “我以前说过，等方舟拿下冠军，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
    卫凌静静地等着。
    背后是人声鼎沸，两人之间却寂静得能听到彼此的呼吸。
    楚林的眼睛在昏暗中却发亮，亮得卫凌心底越发柔软，他听到她小心地问：“所以，卫凌，你愿不愿意……”
    “加入方舟队？”
    卫凌：“……？”
    第67章
    楚林说完,两人陷入了沉默。
    半分钟后，卫凌问：“你要说的，是这个？”
    楚林认真地点点头。
    卫凌看到了她的诚恳，闭了闭眼。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楚林好像听到对面的人深吸了一口气,再开口,却是平静无波：“我会好好考虑。”
    视线昏暗,楚林看不出他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加之被夺冠的兴奋麻痹了神经,她没多想，“哦，那你好好考虑，我回头让陈经理联系你经纪人。”
    两人相对无言。
    下一秒，通道里传来了激动的人声,是方舟的球员们跟球迷合完影签完名，正朝更衣室走来。
    兴高采烈的一行人第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一起的楚林和卫凌。
    周末拿着奖杯，亢奋上头，一时间脱口而出：“卧靠卫狗……”狭小的空间骤然一静。
    周末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瞳孔微缩,对着楚林嘴角蛇蝎心肠的笑，还没落下的那一口气硬是拉长：“我是说,喂！Go,Go,Go，Let。's go！方舟！”边说边高举起了奖杯。
    他身后的球员集体松了口气。
    林友谊将周末一推,挤到后面,委婉地说：“楚总,陈经理还在更衣室给咱们准备了庆祝仪式呢。”
    卫凌颔首：“我先回去了。”
    “好。”楚林又说了一句：“别忘了好好考虑啊。”
    卫凌沉默着点了点头。
    一踏进更衣室，香槟彩带立刻齐齐喷发，幸好楚林早有预料，特意走在了最后头。
    不过躲过了香槟和彩带，还是没能躲过奶油攻击。
    一屋子的人笑笑闹闹，将上个赛季的失意忐忑，和这个赛季的起起落落全都发泄一空。
    陪伴方舟度过了这大半年的球迷们，比他们更疯狂，各大社交平台的热度榜都被#方舟连胜破纪录##方舟赛季全胜前所未有##方舟史上最快重回正式联盟#刷屏。
    换作一年前，谁能想到方舟会有这样的光景呢？
    榜上最具热度的，球迷提及次数最多的，还是楚林二字。
    一年前还被他们嘲笑不切实际的女教练，现在已经实现了自己一半的诺言。
    楚林醒来的时候，早已日上三竿。
    昨晚她最终还是加入了其他人放肆的队伍，来了场宿醉，印象里，最后好像还是卫凌突然出现，将她带回了宿舍。
    虽然喝得有点断片，不过隐约还能记起一些片段，大概是闹腾了卫凌好一阵。
    她闭着眼，左手按着头疼欲裂的太阳穴，右手伸向床头，摸到了一杯水。
    再打开手机，时间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楚林挣扎着坐了起来。
    今天晚上有猎鹰的总决赛，总决赛七局四胜制，猎鹰大比分已经三比一领先，只要赢下今天这场，就将拿下六连冠。
    这场比赛卫凌一定会上场。
    因为算是内部人员，楚林得以提前进了场馆。虽然她没跟卫凌说会来看比赛，但卫凌好似早有预料，且先一步找到了坐在前排的她。
    “头还疼吗？”
    楚林抬头，立刻可怜兮兮地回：“疼。”
    说完，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卫凌一言不发，转身走了。楚林正气着，没过多久，他又回来了，胳膊上搭着一件外套，手中拿着杯热水。
    她定睛一看，还是上次去拍宣传片给她挡雨的那件。
    场馆里开着冷气，底下的球员一直在跑动，感受不到，但在观众席上坐久了，就会手脚冰凉。
    楚林立刻笑眯眯地接过来披上了。
    两人的谈论与动作丝毫没有避讳底下猎鹰的球员。
    他们暂时停下了手中的球，望着两人，一脸凝思。
    “你们看，这喝了半年的牛奶，到底还是有用的。虽然没变白。”
    郑明光脸色倒是阴沉。
    他踱步着，走到了观众席上楚林的位置，皮笑肉不笑地问候：“楚教练，恭喜啊。”
    楚林悠悠地吹了口热茶：“郑教练，同喜同喜，马上猎鹰就要拿下第六个冠军了啊。”
    说到这个，郑明光脸上的笑才勉强真了两分，这也是他自得的一部分。他要猎鹰在他手里，永远将这个冠军垄断。
    “楚教练今天来，是看卫凌的吧？”郑明光故意问，语气不屑。
    楚林却摇了摇头，气定神闲回道：“他呀？只是附带的。”
    郑明光一愣，“附带？”
    “嗯。”楚林轻笑：“我主要还是来看猎鹰的。”
    他了然，轻蔑地笑了：“哦，那你是来取经的？毕竟方舟下个赛季就回来了，能从猎鹰身上学到哪怕一点儿，也能勉强保持不再降级了吧。”
    “倒不是为了这个。”边说，她边慢慢抬头看着郑明光：“谁都知道，绝版的东西，才最珍贵呢。”
    郑明光不明所以，又见她喝了口水，继续说道：“所以，猎鹰这最后一个冠军，我想着怎么也得来见证一下呀。”
    郑光明明白过来，气得脸色煞白。
    楚林尤嫌不够，撩了撩头发，风情万种：“您也不用因为我来看猎鹰的比赛，就过意不去，礼尚往来，等下赛季方舟拿冠军的时候，您说不定就坐在我们对面的教练席上看着呢。”
    随即她又改口：“哦，当然，前提是下赛季，猎鹰还能进总决赛。”
    郑明光一通脏话几乎都到嘴边了，然而顶着背后卫凌的目光，又生生咽下，只是发出一声冷笑：“楚教练的执教水平我还没看见，嘴皮子功夫我倒是领会到了。”
    “那郑教练还得加油了，”楚林靠着椅背，摩挲着杯口，“您不仅执教水平我没看见，嘴皮子功夫我也没领会到。”
    郑明光又是一口气喘不上来，楚林若有所思，关切道：“郑教练，您多保重身体。”
    “我还等着您好好见证方舟的十连冠呢。”
    “……”郑明光这次没再跟她多说一个字，直接大步走下了阶梯，“都看什么看？！热身做好了？！”
    正式联盟的总决赛，自然要比发展联盟的更精彩，这次，她是将猎鹰当成对手来看，所以除了欣赏卫凌的英姿勃发，她还关注着猎鹰每一个上场的球员。
    猎鹰队卫凌之外的其他几人同样很强，每一位单拎出来，恐怕也比方舟打同位置的球员好得多，毕竟是聚集了联盟的顶尖球员。
    这其中又以仲枢为首，可以想见，如果卫凌离开猎鹰，猎鹰的头把椅子一定是仲枢来坐。
    但显然，现在这些球员们相较于仲枢，更信任卫凌。
    楚林笑了笑。
    比赛的最后两分钟已经没有悬念，对手基本无法翻盘，俗称垃圾时间，卫凌也已经下场，这段时间交给球队的替补席练手。
    他下场的时候，隐晦地望了一眼楚林的方向。
    剧烈运动过后，他胸口起伏急促，汗湿的眉眼也显得越发深邃，望过来的眼神，甚至让楚林有种他下一秒就要冲过来，揽住她的错觉。
    不过卫凌显然克制住了，他将毛巾搭在脸上，遮住了视线。
    比赛结束，夺冠的猎鹰队没有昨晚的方舟那么兴奋，只是愉快地讨论起了赛后去哪喝酒。
    同时拿到常规赛MVP和总决赛FMVP的卫凌被体育台的记者拉去球框下单独采访了，楚林便也没急着走。
    她百无聊赖地望着那边，不知卫凌说了什么，记者的表情突然变得震惊无比。
    此时，网上也一片沸腾，方舟重回正式联盟的喜悦还没过去，猎鹰又再次成功卫冕，两方的粉丝都在狂欢。
    本来双方互不干涉，直到不知是谁，将两支球队提到了一起，甚至还有博主发起了方舟是否能打败猎鹰的投票。
    【方舟现在积分够了，下赛季就要回正式联盟打球了，那不就要和猎鹰队对上了？两支冠军球队诶！】
    【哈哈哈不会真的有人觉得楚林说什么都对，方舟真能打败猎鹰吧？搁这异想天开呢？】
    【那个，楚总一开始说她只用一个赛季就能让球队回正式联盟的时候，所有人可都觉得这是异想天开啊，但是现在……】
    【妈的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脸疼，当时疯狂嘲讽楚总心里没数，谁能想到心里没数的其实是我呢？方舟居然真TM做到了，从常规赛到季后赛，那可是五十九场比赛！一场都没输啊！这什么概念！绝不可能再有球队能破这个纪录了！太疯狂了！我到现在都觉得像在做梦！那是楚总吗？那是我楚神！】
    【居然还有百分之一的人选方舟能赢猎鹰的那个选项啊？】
    【楚总牛归牛，我承认，但是你告诉我，方舟要怎样打得过猎鹰？他们唯一拿得出手的也就是沈躬自吧，还是个新手，还没定性的。也就是楚总太会用人罢了，方舟能走到发展联盟的冠军这一步，已经是顶了天了，楚总日后也绝对可以在教练榜上留名了。但是想要拿到正式联盟的冠军？还是做梦比较快。】
    【倒也不一定，如果卫神明天就宣布加入方舟，那方舟可能还有一战之力，狗头.jpg】
    【哈哈哈哈哈卫神加入方舟？这简直比方舟拿冠军还好笑哈哈哈哈！】
    【方舟登月碰瓷卫神。】
    【除非明天是愚人节。】
    【就算是愚人节整蛊都觉得失败的地步啊哈哈。】
    【等会卧靠！谁能告诉我愚人节到底是几号？！卫神他真的宣布要加入方舟了！】
    第68章
    准确地说不是宣布,只是记者在采访卫凌的时候，在结尾提及了昨天赢得发展联盟赛季冠军的方舟队，以及楚林。
    “卫神之前就表现出很看好方舟，现在楚指导以一匹黑马之姿,率领球队强势夺冠,有力地回击了众人的质疑,我听说你们关系很好是吧？有没有表示祝贺？”记者强压下想要八卦两人的心,中规中矩地问。
    卫凌话不多，似乎默认了两人关系很好这句话,只是点了下头。
    “哦。”记者又问：“大家都知道，楚指导的下一个目标，将是打败猎鹰，成为正式联盟的冠军，那么,卫神是否觉得楚指导对你、以及猎鹰队构成了威胁呢？如果觉得有威胁，你又会展开什么样的应对措施呢？”
    他等着卫凌冷冷地表示毫无影响，或是说些会积极训练的官话，然后结束采访。
    “我的应对措施？”谁知卫凌破天荒地笑了一下,淡淡说了四个字：“加入方舟。”
    记者呆呆地愣在原地,一时不知是该为卫凌昙花一现的笑意震惊，还是该为他这更像是在幽默的话语震惊。
    采访是直播,这四个字,让电视机前无数观众惊掉了下巴。
    当采访的视频传到网上,一石激起千层浪。
    【是开玩笑的吧是开玩笑的吧是开玩笑的吧？？卫神还笑了！活久见！】
    【可是他是会随便开玩笑的人吗？老实说，做了六年的球迷,从没见他在采访的时候开过玩笑。】
    【可是卫神拿的是顶薪,方舟有钱给他？】
    【想了一下可行性,一，卫神的合约这赛季刚好到期，是自由球员，方舟想要人的话不用跟猎鹰交易。二，方舟集团财大气粗。三，方舟目前没有满员，虽然联盟对球队的总薪资有划线要求，但方舟还有很大的薪资空间。所以只要卫神本人同意，完全可行！】
    【不要啊，他昏头了？图什么？？】
    【方舟球迷也不敢信，顺其自然吧，窃喜但小心翼翼.jpg】
    【联盟官方应该很乐意，前几天的新规又把薪资红线划低了，针对的其实就是猎鹰，因为猎鹰大牌球星多，薪水多。这个规定一出，猎鹰要么降薪，要么交易球员出去，可是降谁，交易谁？后面可能还会继续针对猎鹰，直到削弱猎鹰的实力。所以卫凌如果真的出走，说不定还是一件好事。】
    外界众说纷纭，卫凌巍然不动。
    经纪人杨竞倒还算镇定，只是一再确认：“真决定去方舟了？是为了小楚吗？”
    卫凌从桌子上抄起一沓什么东西，丢给了他。
    杨竞不明所以地接过，“这是什么？”
    “方舟的未来发展计划书。”
    他翻了翻，挑眉：“嗬，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写这个的，够有条理的。难怪你答应，小楚写的？”
    “嗯。”卫凌颔首。
    杨竞感叹了两声，总觉得从对面男人的表情中读出了骄傲。
    不过他看完，再联想到方舟的改头换面，倒是放心了，只是表面上还是哼哼一句：“反正我是管不了您这大球星的想法的，行吧，方舟那边的合同我再看看。”
    说到这里，他又摇着头叹了声：“那秦综对方舟还真下得了血本，给你的年薪比猎鹰这边还高一点，不过你也值得。这次联盟新规下来，我听说猎鹰的高层是不愿意裁人的，好像在商量减薪，挺难办的。”
    卫凌没什么表情。
    “不过现在高兴了吧？”杨竞转而揶揄着：“以后不用一想到沈躬自近水楼台，就咬牙切齿了。等你的好消息啊？”
    说到这个，卫凌反倒面色凝重了起来。
    “怎么，我之前看你不是还挺春风得意的吗？进展不好？”
    卫凌慢慢摇头：“是我误会了。”
    “那你得多主动啊。”杨竞给他支招，“什么苦肉计啊美人计啊，你都得会使。”
    卫凌若有所思。
    有了卫凌的表态，签合同基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了，方舟那边，管理层们几乎要乐疯了。
    楚林成了所有人的中心。
    “楚林，啊不，小楚，你可真是我们队的福星啊！自从你来了，咱们方舟就越来越好！”
    “小楚啊，我这性子急，有时候说话不好听，也是为了球队，你可千万别放在心上，以后球队还要靠你更上一层楼，回头咱们商量一下提薪的事。”
    “对对对，以后你跟卫凌强强联合，还有其他球员，咱们一起朝下一个冠军发起冲击！”
    “以前我还不相信，现在想想，小楚说的话什么时候没做到过？怪我们太没有想象力了。”
    陈经理与有荣焉：“怎么样，现在都庆幸当初没把人家小楚赶走吧？”
    “是是是，幸好还有你劝着拦着，老陈啊，你这小说看得太对了，言情小说真照进现实了。”
    “……”
    楚林但笑不语，对所有夸赞与奉承照单全收，转头又接到了秦综的电话，说起来，他这半年来的电话倒是少了。
    “恭喜你，楚林，得偿所愿了。”
    楚林唇角翘起三分：“恭喜我？这不也是秦董您一开始的愿望？您别忘了当初同意赞助方舟的原因，应该是恭喜方舟才对。”
    秦综听懂了她的提醒，沉默了几秒才开口：“是啊。”
    卫凌加入方舟，对方舟集团也产生了巨大的效益，他作为生意人，确实应该高兴才对。
    但不知为何，本应有的喜悦没多少，他心里铺陈更多的，却是五味杂陈，甚至不知道自己打这个电话是想要楚林的什么反应。
    一时也记不清自己说了什么，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楚林放下了手机。
    早已等在一旁的沈躬自知道秦综这会儿来电，提的必然是卫凌，便饶有兴趣地问：“是秦综吗？他说什么？”
    楚林没回，只是随口一笑：“资本家，就是贪心。”
    沈躬自看着她脸上浅薄的笑意，突然不合时宜地生出种兔死狐悲的酸楚，于是酸溜溜地问：“凌哥要来方舟，那你们以后谈恋爱也方便了吧？”
    楚林却反驳：“我们可没在一起。”
    沈躬自不解，“为什么？”
    她顿了顿，低声说：“我不想他被人诟病，来方舟是因为我，是因为谈恋爱。”
    沈躬自再不服气也不得不点头：“他确实不是儿女情长的人。”
    旋即又听她不客气地说：“虽然确实有我的因素。”
    “……”
    “另外就是，如果我跟他在一起了，你怎么办？”
    沈躬自心中一跳，怔愣地看着她。
    “毕竟我这么喜欢他，如果关系更进一步，我以后布置战术球权都倾向他怎么办？”
    “……”沈躬自第一次觉得语塞。
    楚林收起了玩笑，手背轻拍了两下他的肩：“我只是想告诉你，别顾着争风吃醋，提起危机感吧沈躬自，你最想超越的那座大山，真的要来了。”
    方舟给的合同实在无懈可击，杨竞仔细研究后也没有什么改进意见，很快，卫凌签下了合同，这也意味着，他自此离开了效力六年的猎鹰，正式加入方舟队。
    盛京方舟队：方舟与球员卫凌友好协商达成一致，正式签约加盟盛京方舟队，下个赛季，我们将重回正式联盟，像最高领奖台发起冲击。
    如果说之前卫凌的采访还只是引发热议，那么方舟的正式公告一出，整个球坛都地震了。
    卫凌的决定，瞬间掀起了一阵巨大风暴，牵动着多方的利益。然而暴风眼最中心的人，正给楚林打电话，斟酌着语气：“我的小腿好像拉伤了。要来看看我吗？”
    第69章
    “受伤？韧带拉伤吗？”楚林一惊：“怎么搞的？”
    卫凌这才刚公告加盟方舟,外界无数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如果旧伤复发，或是再发新伤，对双方来说都是个坏消息。
    卫凌声音冷静：“只是普通拉伤,不严重。”顿了顿,他又说：“其实没什么大碍,算了,你不用来。”
    楚林却问：“你现在在哪儿？”
    “在北球场。”刚才还说不用来的卫凌从善如流答道。
    “在单独训练？上个赛季才刚结束啊，休赛期你也这么努力？”楚林浅声抱怨着,一边急匆匆换好鞋，跑出了门。
    挂断电话，卫凌坐在球场上，仰头喝了口水，站在他旁边的吴梧目瞪口呆地看着他,“队长，你可真是……”
    卫凌眼睫一掀，看向他，“怎么？”
    “你居然告诉楚总你受伤了？”
    单手撑地的男人曲着腿示意他看：“确实受伤了。”他还不至于装伤。
    “不是,你怎么做到这么……”吴梧大张着嘴难以形容。
    他来找卫凌的时候,他正在打球，大概被他的到来分了神,落地时没站稳,小腿筋抽了一下,然后却见他低头看了眼腿，大概只思考了两秒,就立刻朝场边走去,拿出手机,打了个电话。
    从电话内容来看，对面应该是楚林。
    他震惊的是，卫凌这一套动作做下来简直行云流水，让人很难不怀疑是不是早有预谋，已经在内心排练了无数次。
    这可是卫凌——曾经韧带撕裂，手指骨折也只是一声不吭下场的卫凌！
    像这种小伤，他以往顶多只是休息一阵，就又会重新上场。
    他盯着卫凌，“队长，你现在可真是，诡计多端。”
    卫凌面不改色地接受了他的赞美。
    只是，想到以后他再也不是猎鹰的队长了，吴梧又黯然下来，叹了声气，现在他看到卫凌，还是会下意识喊出队长。
    他在队里还算是理智的，都不太能接受，更别说其他人了。
    在卫凌的采访播出后，球队里的所有球员都不敢相信，只以为他是在开玩笑，然而卫凌却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朝夕相处的队友，即将成为自己的对手。
    “队长，你离开猎鹰，是因为……楚教练吗？”吴梧小心翼翼地问。
    最近，这个问题几乎所有人都在问他。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卫凌问。
    吴梧点点头。事实上，队里其他球员情绪都很激烈，要不是极为克制，否则恐怕都要轮番给他一拳。
    夺冠的喜悦已经所剩无几。
    卫凌淡然地说：“不是，即使不是方舟，也会是其他球队。”
    “我上个赛季就跟管理层说过了，赛季结束，不会续约。”
    只不过一方面管理层不相信他真的愿意离开如日中天的猎鹰，一直在想方设法游说他改变想法，另一方面，也担心这条消息会影响球队的军心，所以没有让他公布。
    吴梧也说不清自己是松了口气，还是更失望了。
    如果他早有离意，那么有楚林在的方舟，确实是他的最优选择。
    虽然很难接受，可他也无法怪卫凌，即使知道自己不会留下，这一年里他也依然尽心尽力，起到了队长的职责。
    更何况，他也能理解卫凌。
    接连夺冠后，猎鹰被蜜糖裹挟着，一直呆在舒适圈里，意志渐渐被软化，没有一记重锤，很难将他们打醒。
    与方舟打的那一场比赛，或许更加确定了卫凌的想法。
    吴梧攥紧了拳头：“卫凌，就算你离开了，猎鹰也不会就此倒下的。我们依然会是联盟里最强的球队。”
    卫凌仰头，笑了一下：“那就看看，你们能不能在赛场上打败我。”
    吴梧打起了精神，也笑了：“好，一定会。”
    楚林在来球场的路上，正碰到了徘徊在附近的猎鹰球员。
    他们似乎在朝球场的方向张望，忐忑踌躇，脸上笼罩着一层灰暗的低落和无措，还有恐惧。
    楚林慢下了脚步，顺着他们的方向望去，看到了坐在地上的卫凌，以及蹲在旁边的吴梧，瞬间了然。
    有人注意到了身后她的脚步，接二连三回头。
    见来人是楚林，他们的目光中没有了往日的惊艳与好感，反而充满了不友好的审视。
    楚林坦然地回视了一圈，下巴微抬，指向了卫凌那边，戳破了他们的心思：“到现在还接受不了事实？”
    他们表情不忿，却没说话，想放狠话，面对楚林那张笑靥，又说不出口。
    “怎么，觉得我是拐走了小红帽的恶狼？”楚林弯着唇打趣，对面好像站着数个高大的猎人。
    猎人们正沉默着严阵以待。
    她说：“联盟里的球员流动不是很正常？”
    刚拿到冠军，球员就被老板交易出去的也比比皆是。
    虽然篮球是团队运动，大家一起打球感情很深，但为了夺冠，球队拿着己方的球员去别的球队交换一个选秀轮次，或是自己球队需要的球员，并称之为一笔交易，都再正常不过。
    只不过卫凌是自己走的而已。
    “你们都不是新球员了吧，还适应不了？”话虽这么说，楚林脸上依旧柔和。
    因为此时的他们，让她想到了一年前她刚到方舟的时候。那时候钱强跟另外两个球员出走，队里其他人也是这么难过。
    而卫凌在猎鹰的存在和声望，比钱强之于方舟要高得多。
    “楚教练肯定很高兴吧，方舟多了一大战力。”终于有人开口，冷冷地问。
    “我当然高兴。”楚林回道，“不过比起卫凌加入方舟，还有更高兴的事。”
    “高兴什么？”对面的人等着她继续说。
    “再锋利的刀子，用多了却不磨也会钝，你们曾经很厉害，但是现在，比起方舟，你们确实要钝得多。”
    “我视你们为方舟最大的对手，现在看到对手比我想象的弱得多，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他们愣了一下，怒意上涌：“猎鹰才不是什么弱队！我们是冠军！”
    “真的吗？”楚林点点头，微笑：“我知道，你们是很看不起方舟的，方舟在你们眼里就属于‘弱队’。”
    “上个赛季前，方舟降级，紧接着最为依靠的主力球员离开了球队，跟你们一样。而剩下的球员们都认为自己无比弱小，方舟完蛋了，这支球队几乎要解散。可他们只沮丧了几天，就团结起来，为了一笔不多的奖金，拼命拿下了街球比赛的胜利。”
    “后来在所有人的不看好中，拿下了发展联盟的冠军，重回正式赛场。”
    “仔细想想多么不可思议，这支弱队在经历了低谷，艰难地重振旗鼓之后，又跟你们这支强队，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
    对面的人呼吸一滞。
    “但是你们的开局已经比方舟好得多，因为你们资金充裕，备受瞩目，因为你们除了卫凌，剩下的都是非常优秀的球员，想必你们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可你们还陷在伤春悲秋中，在这里徘徊不定，原地踏步，连一句质问都说不出口。而那个投奔了对手的球员，”楚林随手指着球场：“此刻竟然还在加练，等待着在赛场上毫不留情地，给予你们致命一击。”
    楚林叹息了一声：“我几乎可以预见，猎鹰日后遇见方舟时溃不成军的样子了。”
    “不可能！你胡说！”对面有人脱口而出。
    另一个人也紧接着开口：“我们是破纪录的六连冠！方舟算什么？”
    他们一步步靠近楚林，说：“猎鹰是联盟里最强的球队，方舟不可能打败我们。”
    楚林没有后退，只是耸了耸肩：“是吗？可是我们有卫凌啊。”
    “只是一个卫凌而已，可我们还有联盟最好的中锋，有最好的后卫，有最好的配合！”
    “那你们还害怕什么？”
    其他人怔住。
    就在这时，吴梧走了过来，见猎鹰的其他球员围着楚林一个人，心脏立刻提了起来，直接冲上前来，将他们与楚林隔开。
    看起来是以为他们起了冲突。
    走近了才发现，气氛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紧张。
    “你们在说什么呢？”他左右环顾着问道。
    猎鹰的那帮球员先是神情复杂地看了一眼楚林，扭过头去：“没什么。”
    其他人拍拍他的肩膀：“我们先走了。”
    “回去放松一下，赶紧开始训练吧。”
    说完，一众人三三两两地散去。
    吴梧却觉得他们神态好像轻松了一些，几乎看不出来之前托他挽留卫凌的焦虑，怪异地看向楚林：“楚总，你们刚才……”
    “你不是看到了，在聊天。”她轻松地答道。
    “你们方舟才刚挖走了队长，他们都挺接受不了的，说话语气肯定也不太好吧？你胆子可真大。”
    他刚才远远地看着一群人围着楚林，都吓了一跳。
    “不，我只是在赌。”楚林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目光深远。
    “赌什么？”
    “赌他们不打女人。”
    “……”
    第70章 （二三更合一）
    吴梧不知道说什么,冷静了一下，小声嘀咕：“得，我算是知道队长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楚林听到了，顿了顿,咳了一声：“你们球队里,我最喜欢你,最会说话。”
    吴梧却惊恐地看着她,“最喜欢？”
    “哦，是最欣赏。”楚林改口。
    吴梧觉得自己如芒在背,急忙跟她道别：“我还有事，那我就先走了，楚总再见！”
    楚林跟他挥了挥手，随后想起自己来的目的，又朝球场走去。
    看吴梧的样子,卫凌应该确实情况不严重，于是她脚步松快了许多。
    她到球场的时候，卫凌正坐在地上，一只腿伸平,另一只腿曲着。球衣微微卷起,露出了几块边界分明的腹肌。
    阳光打在他低垂着的头上，落下一道阴影,看起来竟然有点可怜。
    她蹲下来,瞧了一眼他的腿,没看出哪条有伤，便问：“还疼吗？”
    卫凌缓缓抬头：“本来不是很疼。”
    “嗯？”
    “等久了,有点疼。”
    楚林脸上慢慢浮现出笑意,没有多少歉意地表示：“哦,抱歉，我来晚了。”
    卫凌目光深邃，“但我看到你早就来了。”
    “嗯，这不是被你的队友们绊住了，没办法，我不是故意的。”楚林无奈地摊开了手心。
    “可我看你跟他们聊得很开心。”卫凌语气淡淡地陈述：“还笑了。”
    “这你都看到了？”楚林凑近他：“你上次体检，视力多少？”
    说完她站起身：“你还能走吗？太阳这么大，坐在这里不晒？”
    卫凌慢慢伸出一只手，楚林默契地握住，他借劲站了起来，起来时似乎牵动了拉伤的腿，不小心扑到了她的身上，卫凌扶住了她的腰，才看看站稳。
    “好了，可以松手了。”楚林提醒。她甚至有点怀疑他是故意的，但刚才的动作又很自然，不像故意为之。
    卫凌收回了手。
    “怎么不去室内球馆练？”
    “有人在用。”
    “走吧，我扶你去找队医看看。”
    楚林带卫凌去找了方舟的队医。
    队医本来正闲着，见楚林和卫凌同时过来，先愣了愣，随后才想起来，卫凌现在已经是方舟的一员了。
    他连忙帮着楚林将卫凌迎了进来，“怎么了这是？”
    “您帮忙看看，小腿可能拉伤了。”
    “哟，现在这时候还在训练啊？不愧是卫神。”队医啧啧称叹。
    检查了一番，又有些疑惑，因为这程度实在不像是需要看队医的伤。
    但转念一想，或许是楚林对这尊新来的大佛太过看重，再加上他还有旧伤，以防万一。
    于是没有说出口，只是宽慰：“没什么大事儿，回头热敷一下，这两天小心点，别打球了就行。”
    “好，谢谢。”卫凌沉声说道。
    “不用谢。”
    楚林不放心，又扶着他回了宿舍，虽说是扶着，但卫凌并没有把大部□□体靠在她身上，所以她走得很轻松。
    因为与猎鹰解除了合约，所以现在卫凌的宿舍已经换到了方舟那边，楚林送他过去的时候，还引起了所有人的围观。
    众人堵在楼道里，冷笑着，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痛心疾首：“我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瞧，卫狗的手都快搭到楚总的腰上了。”
    “这俩人离得也太近了，楚总就是没有一点警惕心。”
    “说是腿拉伤了，但是他明明表情中都透着愉快，哼。”
    楚林一直盯着他给自己热敷完才离开，离开的时候还没忘叮嘱他：“对了，这几天你先别上网，影响心情。”
    卫凌顺从地点了点头，他本来也不怎么接触网络，那些纷飞的言论对他无碍。
    而卫凌正式成为方舟球员的第一天，就因太过刻苦训练受了伤，这件事让方舟的全体球员敲响了警钟。
    他们甚至在晚上全队紧急开了个会，排除卫凌。
    “你们有没有觉得，这个男人，啧，真的太有心计了。”
    “早就看出来了，故意表现得又有天赋又努力，一看就是想讨好楚总。”
    “他不就是想要衬托咱们不努力，不上进吗？”
    “哼，还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我以前以为他只会打球，实在是看错他了，丫就是球婊！兄弟们，咱们可不能落入他的圈套！”
    “没错！咱们必须动起来，不能沦为他的对照组！”
    “沈公子，咱们这里就数你最了解他，所以针对他的计划，你是中心，一定不要辜负我们的期望。”
    沈躬自艰难地面带微笑：“我尽力吧。”
    楚林一转头，就发现原本还打算先轻松一段时间再继续训练的众人，撸起了袖子，满怀热情地投身于训练之中，且看起来一个比一个刻苦。
    楚林：？
    她记得，昨天还听到他们在商量去哪里放松的，原来商量完，竟然是决定在训练场上放松？
    他们在球馆中练得热火朝天，另一边，球迷们的讨论也热火朝天。
    自方舟的那封公告发出，不管是哪支球队的球迷，都陷入了癫狂。
    【我至今还觉得像在做梦，这还是我的主队，那支濒临解散的小破球队吗？点烟的手都在颤抖，降级的事好像还在昨天，结果今天不仅破纪录回去，还搞到了卫凌。太有出息了。】
    【我不接受！好他妈无语！你就算去达亚也比去方舟有前途吧！】
    【喂喂喂，去达亚更不行啊！卫神跟达亚有仇的你忘了吗？达亚故意垫脚让他受过伤，而且达亚打球这么脏，风评也不好，方舟现在至少打球算得上干净吧，要我说，比达亚好多了。】
    【可是方舟整体实力是不如猎鹰的，卫凌去了那边，真的能适应吗？一切都得从头再来啊。】
    【哈哈哈太好了，猎鹰这下再也不能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了吧？我爽了！】
    【大家能不能相信卫神的决定，也相信卫神的实力啊？用不着别人来教他怎么做吧，还有经纪人呢，身为球迷，能做的也只有支持他啊。】
    方舟的球迷欢天喜地。
    猎鹰的球迷不敢置信。
    原本比方舟强一点的球队沮丧，不管方舟能不能拿总冠军，反正自己常规赛的排名肯定得往后推一位，同时季后赛的席位也少了一个。
    原本比猎鹰差一点的球队欣喜，离开卫凌，猎鹰的实力削弱了一部分，自己也有了对冠军奖杯发起进攻的可能。
    卫凌的球迷更是两极分化，有的支持他，觉得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更何况现在的方舟不可低估。
    有的不理解，觉得卫凌是想不开，自甘堕落，居然舍得离开全联盟最好的球队和最好的队友。
    双方吵得不可开交。
    当然，因为联盟不久前发布的降低球队薪水红线的新规，还有一小部分人觉得，卫凌是冲着只有方舟才能给他开出的顶薪去的。
    在这期间，受益最大的还是方舟。
    靠着楚林的热度和卫凌的名气，方舟一跃成为了联盟最炙手可热的几支球队之一，球队的周边大卖，除了卫凌，沈躬自、林友谊等人也进入了更多球迷的视线。
    在卫凌的球迷担心他在方舟是否还能发挥出原来的实力的时候，方舟那发完公告就沉寂下来的官方账号，又发布了一组图片，配字：训练中，挥汗如雨。
    训练的照片总共有九张，看背景，时间是从早上到傍晚，并且涵盖了方舟的所有球员，而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莫过于卫凌了。
    【啊，卫神的新球衣真好看啊！这好像是方舟的主场球衣吧？旗舰店上架了吗？想买。】
    【这些照片是以前的存货吗？】
    【肯定不是啊，照片里有卫神呢，应该就是近期的照片吧。】
    随后方舟也回复了：【这些都是今天的训练照片哦，球员们的训练作息跟赛中是一样的。】
    看到方舟的回复，球迷们震惊了。
    【妈耶，不是才刚拿了冠军吗？？立刻投身训练，关键是还跟平时一样从早练到晚，看照片真是一点没松懈，这也太拼了吧？！】
    【太卷了太卷了，我看报道，其他球队的球员都去参加各种活动或者休假了，方舟的球员居然还在训练！】
    【突然为我的主队升起了强烈的危机感，方舟都在努力训练，他们还在吃喝玩乐，再看看方舟这些球员的肌肉，其他球队的真的要提高警惕了。】
    【之前对楚总说要夺冠的话一直没有概念，现在，从这组照片之中，我真的看到了方舟夺冠的信心……不管最后能不能成功，我都不会嘲笑方舟了，我也没资格嘲笑。】
    【卫神以前还在猎鹰的时候也是这样，即使在休赛期，也从来不会松懈的，基本全年无休地，不是打比赛就是在训练，所以我才成了他的球迷。但是真没想到，方舟全队居然也是这样的画风，即使赢球了，破纪录了，也没有迷失自己，突然对方舟有好感了。】
    【楚总超级尊重球员的，楚总加卫神的组合，一定所向披靡！】
    【作为卫凌的球迷，本来很难以接受他去方舟的，毕竟队友实力相差太大了，就有种……消费降级的感觉，但是现在倒突然觉得，他大概挺适合方舟的，就连猎鹰那边都没有这么浓烈的拼搏氛围啊。】
    【我之前还担心卫神跟队友相处不好，不过现在看照片感觉卫神融入得很和谐呀！其他球员看着他的目光都是炯炯有神的！好像都特别崇拜他！】
    【哈哈其他球员肯定都有一种追星成功的感觉吧，自己居然跟卫神成了队友！】
    方舟的健身房内，所有人都死死盯着卫凌，仿佛在盯着自己的毕生死敌。
    周末不甘心地问陈于维：“小丑鱼，你卧推推了多少？”
    陈于维尴尬地挠了挠头：“我这身板，不擅长这个，才一百，哎，他多少？”他指了指另一边的未卫凌。
    沈躬自面无表情回他：“他卧推一百七十公斤，关键是，看起来还没用尽全力。”
    “靠，这核心力量也太变态了。”陈于维眼睛一瞪，瞬间被激起了胜负欲：“不行，我得再来一次，刚才肯定不是我的真实水平，我还能再加点。”
    周末拽住他，翻了个白眼：“可得了吧，你他妈就算现在转行去练举重也别想练过他！”
    “那可不一定，举重可比卧推难多了！”
    不过再看看卫凌从器具上下来时游刃有余的表情，陈于维还是放弃了靠练习举重曲线求胜的想法。
    第二天，体测现场，所有人依次测数据。而卫凌作为新来的球员，排在最后。
    所有人依次测完，便聚拢在一起，目光盯着卫凌助跑，起跳，举着手臂，跃起摸高。
    手指触及的地方，肉眼可见比他们每个人都高一大截。
    陈于维排在倒数第二个，摸高这是他的强项，于是测完之后，跑进围观人群兴冲冲地问：“我刚跳了362，那个谁摸高多少？我在队里算弹跳好的了，我们应该差得不多吧？”
    丁楠不咸不淡地回他：“385。”
    陈于维抹了把脸：“靠，自取其辱。”
    个人的身体素质无论如何是无法将卫凌比下了，大家的希望放到了球场上。
    楚林将球队分成了两组，进行两两对抗。
    考虑到卫凌的实力，放到哪组，都会失衡，于是对人数和球员的分配进行了调整。
    卫凌几乎是一对多，大家对他严防死守。
    “注意抢板，跳得再高点！”“把球握紧，千万别再被他抢了！”“他又要扣球了，快盖他！”
    “大家记住，他的每一次得分，都是用来衬托我们的无能！都是他在楚总面前炫耀的资本！咱们得给楚总争气呀！”
    一想到这一点，所有人就像打了鸡血一样。
    卫凌一场训练赛打下来，要比在猎鹰时累很多。
    下场的时候，楚林来到了他身边，笑着说：“被所有人针对的感觉怎么样？”
    卫凌点了点头，泰然自若：“不错。”
    在猎鹰的时候，球员们一方面因为在赛场上依赖他，所以无法将他当成真正的对手，另一方面也下意识畏惧他的实力，与他正面交锋的时候，只想躲开他。
    没想到在这里，他反而练得更尽兴。
    更重要的是——卫凌看了一圈气喘吁吁正在休息的球员们，满意地点了点头，这里没人脱球衣，大家都很有秩序地穿着整齐。
    即使是休息，大家也不忘盯着卫凌的动向。
    “呵，看到没，他又去找楚总了。”虽然大家都看到明明是楚林主动走过去的，但他们依然坚持这么说。
    “不过话说回来，他确实很强啊，这家伙体力又贼好，太难防了。”
    这么练下来，全队能跟上他脚步的只有沈躬自，而且就连他也有点勉强。
    沈躬自看着喝水的卫凌，想起刚才的对抗，内心再一次被激起了斗志，心中激荡，面上却更镇定，沉思着：“既然没法拦住他，那就得学会预判。”
    除了以前还在大学时接受卫凌的指导的时候，沈躬自基本上没跟卫凌正式交锋过。
    在场边看他比赛的时候，也没有如现在这样更能感受到他带来的压迫感。
    于是他暂时放弃进攻，开始了对卫凌的全面紧盯。
    卫凌对上他的视线，若有所思，随后不着痕迹地逐渐放慢了攻势。
    其他人只当他是体力有所下降，楚林却敏锐地发现了他的意图，“你是故意想让他们看清你的进攻？”
    “嗯，他们想要预判我，就要先了解我。”卫凌欣然接受他们的挑战。
    与卫凌这种愿意迁就他们的顶级球员打训练赛，球员们比以往都要进步得快。
    这也是楚林一定要卫凌来方舟的原因之一。
    不过她看着场上随着不断跑跳，已经累得打晃的众人，再看看仍旧只是微喘，游刃有余的卫凌，还是摇了摇头。
    他们的体力虽然相较去年已经有了大幅提高，但还是不够。而在所有的纸面实力中，体力是最容易提升的。
    她想了想，走出训练馆，打开通讯记录，拨出了一个电话。
    电话打了许久，没人接听，楚林先回到球馆。
    等到训练结束，球员们下场收拾东西，跟她打招呼离开，她的手机才有了来电，卫凌正站在她身边，低头放毛巾，不小心看到了她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秦董。
    很客气的备注，他又移开眼去，却没有如其他球员一样离开，而是一直站在旁边。
    其他人基本都走了，只剩他们两个，楚林也没在意，接起了电话，“喂？”
    “抱歉，刚才在开会。”
    楚林随口回道：“没关系，知道秦董忙，是我打扰了。”
    “难得你主动打电话来，”秦综顿了顿，“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件事想跟秦董商量，关于方舟的。”
    “哦。”秦综答应了一声，“好，你说吧。”
    直到这通电话打完，楚林一转头，才发现卫凌一直站在一旁，离得很近，只是视线看着对面正在清扫的阿姨。
    她笑了笑：“哦，偷听我打电话？”
    卫凌瞥了她一眼，没回，只是重复了一下刚才楚林在电话中提及的：“高原训练？”
    “嗯。”楚林将包收拾好，“他们的体力跟你的差距太大了，跟猎鹰的人也有差距，要想快速练出来，去高原训练效果比较好。”
    卫凌对此并不陌生，国家队集训的时候他们也有去过高原。
    “方舟以前没接触过，所以我让秦董帮忙联系一下。”两人一起走出球馆。
    卫凌点了点头，目视前方，语气十分自然：“我也可以联系到适合的基地。”
    楚林立刻仰头看向他。
    只听他说：“所以下次可以问我。”
    她笑一会儿，答：“好，我知道了。”
    秦综那边办事很有效率，方舟众人很快全队打包，前往了远在西南的巴多基地。
    更重要的是，等他们训练结束回去，方舟的新球馆也将建成，届时他们也可以搬离猎鹰的球馆了。
    巴多基地海拔将近两千米，这里空气湿润，与盛京的干燥大不相同。
    最后一段路得徒步进基地，路很长，且有一定的坡度，但好在他们身体素质都不错，没出现什么问题。
    只是每个人都觉得脚步沉滞了许多，没有以往在球场的轻松。
    陈于维依然是最活跃的那个：“即使是卫凌在这里，实力也肯定大大受限，我觉得，我有望打败卫凌了。”
    丁康健无语道：“哦，合着你觉得受限的只有他一个？”
    林友谊也提醒：“他肯定是去过高原训练基地的，但你可是第一次来。”
    说着，大家不约而同朝卫凌望去，果然，他依旧走得很轻松——即使手里还帮楚林拿着行李。
    而沈躬自就走在楚林的另一边，看起来情况也比他们好得多，收到其他人的眼风，于是主动正跟卫凌说话：“凌哥，你拿得动吗？要不我帮你拿一个吧？”
    说着就想接过楚林的箱子。
    卫凌摇了摇头，稍稍侧身，躲开了他的手：“不用，拿得动。”
    “我也还能多拿点。”沈躬自还想继续挣扎，被楚林抓住了胳膊：“你确定你可以多拿？”
    沈躬自立刻点头。
    “好。”楚林视线在左前方扫了一圈，叫了一个名字：“孙栋，你的东西让沈躬自拿着吧，他说他很想帮你。”
    沈躬自浑身一僵。
    孙栋体力最差，正埋头苦走，被叫住后先是茫然了一秒，反应过来后喜不自禁，“真的？”
    他麻溜地一路小跑过来，将背包递给沈躬自：“沈公子，谢谢了啊，以前真没看出来，你人居然这么好。”
    “是吗？”沈躬自皮笑肉不笑，从齿缝中漏出几个字：“那现在看出来了吧？”
    “嘿嘿看出来了看出来了。太感谢你了。”孙栋轻松地抹了把汗，憨笑着。
    一直看着他们动态的周末几人，遗憾地叹了声气：“连沈公子都败下阵来了，情况真是不妙啊。”
    不过等走到基地，他们已经累得无暇顾及卫凌离楚林到底有多近了。
    这里太偏僻，只有一栋宿舍楼，且没有划分男女宿舍，所以楚林与其他人住在一栋，只不过她独占一层楼。
    而且这里每一层楼都有浴室，不用再去单独的澡堂。
    头天晚上就有训练，结束了训练，球员们洗完澡，回到各自的宿舍，正瘫在床上，周末突然发现似乎少了一个人。
    “卫凌呢？”
    “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下楼了。”众人奔出房外，往楼下一看——
    “靠，他怎么还有力气去楚总面前搔首弄姿啊！”
    第71章
    卫凌倒还没有他们想象得这么急迫,他只是下楼给楚林送东西的。
    帮她拿行李的时候，她有个小包漏拿了，他回去整理东西的时候才发现。
    “谢谢，我正找着呢。”楚林笑着接过了包。
    巴多高原人烟稀少,站在楼下,抬头就是无边的星空,说完这两句话,两人静静站着，气氛有些微妙。
    楚林披着头发,平时极具冲击力的五官也柔美了几分，卫凌看了两秒，张口：“你……”
    恰在此时，只听上空传来“咣”的一声。
    紧接着楼上响起一阵叫喊声：“卫神！快来呀~一起来看星星呀！”
    两人同时抬头，就见数十个大脑袋伸出了栏杆,正齐齐地望着他们。
    刚才发声的是周末。
    楚林皱了皱眉，放大了音量问：“你们在干吗呢？”
    陈于维打了个停顿，“额，这,刚才不是说了,在看星星呢。”
    她冷笑：“低头看的？”
    “没有，都是周末,看着看着,被这浩瀚的星空深深地震撼了,他一激动，脑袋就磕栏杆上了,再一低头,哎,突然发现卫神了。”
    周末纠着他胳膊上的肉，瞪了他一眼，小声说：“明明是你丫按住我头磕的，你自己怎么不磕呢？”
    “我可做不出来这么毁形象的动作。”陈于维同样小声反驳道，随后又大声叫道：“卫神~快上来，咱们一起看星星啊！”
    边说还边朝卫凌大幅地挥手，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热情。
    卫凌没什么反应，只是收回了视线，对楚林说：“早点睡吧。虽然这里的海拔还不算高，但是如果休息不好，也可能会起高原反应。”
    楚林以前没来过高原，但舟车劳顿，加之晚上运动过，还是要小心。
    “我知道。”
    说完，他独自上了楼。
    到了宿舍那层，楼道里已经没人了，宿舍是大通铺，他走进房内，敲了敲门，“不是说要看星星？”
    陈于维叹了声气，又指了指周末：“还不是周末，刚才突然说他头疼头晕，虽然晚上训练完测过身体指标都正常，但这个症状，我们还是怕他是高原反应嘛，赶紧把人扶进来了。”
    周末也十分配合地倚在床头，捂着脑袋，做出一副虚弱的样子，“我也怀疑，我是不是高反了。”
    “高原反应？”卫凌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这里的海拔才一千八百米，今天晚上的训练强度也不大，第一天就起高原反应，那你的体质也不适合继续练球了。”
    周末双目圆睁。
    “我明天跟楚教练说一声，让你先回去，至于以后……”
    周末霎时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下来：“虽然刚才我短暂地怀疑了一下，但是我又灵光一现想明白了，这肯定不是高反！我头疼纯粹是磕栏杆磕的！这TM是物理疼痛啊！”
    接着他原地蹦哒了几下：“看，我身体好好的呢，就晚上那点训练强度算什么，我还能继续练！”
    卫凌审视地打量着他，许久后，终于点了点头，“看起来是没事。”
    周末脸一松。
    “既然你还能再练，那以后晚上跟我一起加练投篮好了。”
    周末脸一僵。
    卫凌的加练，是指整个集训期间要进行两万次的命中投篮，白天没有达成每日目标，晚上就要加练。
    队里只有他跟沈躬自的目标是这个数字，其他人是一万次，已经有点艰难了。
    “身体还是不行？”见他犹豫，卫凌眉头一挑，看得周末的心也随之一提。
    “不，我行。”他一个字儿一个字儿地往外蹦。
    然后一胳膊拐到了旁边瑟瑟噤声的陈于维的脖子上：“兄弟，你今晚上这么照顾我，有这好事儿，我怎么也不能忘了你，以后咱们一起加练。”
    “啊？我就不用了吧？”陈于维艰难地回应。
    卫凌眼风扫过去，“你也高原反应了？”
    他努力地挤出一个笑脸：“哪有，我也好着呢，我练。”说完左胳膊搭在丁楠肩上，右胳膊搭在王边肩上，“但是像加练这么好的事儿，确实不能忘了兄弟。”
    于是一行人一个串一个，最后得出全队加练的结果，卫凌才没再追加，去洗漱了。
    他前脚刚踏出房门，周末立刻瘫倒在床上：“这人太可怕了，不行，咱们斗不过啊，光是分开他跟楚总就把自己搭上了，伤敌一百，自损一百万。”
    陈于维冷哼：“跟楚总在一起的时候还是‘早点休息，别高原反应了’，跟咱们一起就是‘这你都能高反，那你不配打球’。”
    “卫凌来咱们队，猎鹰他们那边的球员还成天丧气呢，换作是我，就该鞭炮齐鸣，庆祝个三天三夜。”
    “话又说回来，我是真不想加练啊！周末，都怪你！”
    一众人正热火朝天地声讨与哀嚎着，那边卫凌洗完澡一进门，所有人又立刻作鸟兽散。
    “我最爱加练了，一想到加练，我激动得都睡不着。”
    从这天起，方舟的官方账号将球员们晚上自发加练的照片发出，再一次收获了无数球迷的赞叹。
    【他们真的好努力，好热爱打球啊，我甚至觉得好像看到了他们眼中闪着的热泪，特别让人动容。方舟，加油！】
    在基地的训练很充实，球队来这里的目的就是练心肺练体能，所以楚林与队内的体能训练师并不手软，每天根据他们的身体数据，摸索着他们的上限。
    户内户外的体能训练，力量练习，还有常规的战术演练，几乎将所有人的精力都压榨一空。
    这种高强度的训练叠加之下，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些反应，体能稍微弱点的已经需要吸氧了。
    弦不能绷得太紧，所以为了放松，每隔两天楚林也会安排一些其他的运动。
    适合在高原缺氧的环境下加强体能训练的不止是篮球运动员，所以基地内还有网球馆，足球场，游泳馆等等一应场馆，只不过这个时候来基地的恰巧只有他们一支队伍，其他场地都空了出来。
    相处了一段时间下来，球员们在卫凌面前也渐渐越发乖顺，因为不管是什么运动，卫凌似乎都可以轻松吊打他们。
    于是一边气得咬牙切齿：“可恶，又被他炫到了”，一边佩服得五体投地：“可恶，真是太炫了”。
    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他们也只能看着楚林每□□他投去欣赏的目光。
    今天安排的业余活动是游泳。
    他们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看卫凌在水下大杀四方，一骑绝尘，然而这次，卫凌却迟迟没有下水。
    只有楚林知道，卫凌几乎什么运动都会一点，唯独不会游泳。
    但这一点，球员们直到结束也没看出来，也没有丝毫质疑，因为卫凌表现得很正常，除了不下水，只是站在岸上看着他们，其他都与他们无异。
    他表情太自然，以至于周末游远了还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我甚至都怀疑是不是咱们搞错了，其实真正的游泳应该在岸上游。”
    “那我比你正常点，我只是怀疑他想让我加练游两万个来回。”
    楚林在旁边好笑地看着卫凌淡定的模样：“你既然不游，还穿得这么煞有介事？”
    只着泳裤，他的颀长完美的身体曲线袒.露无遗。
    卫凌视线划过其他人在水里浮沉中时隐时现的年轻身体，明智地沉默不语。
    楚林却面露可惜：“怎么不学？”
    卫凌慢慢开口：“别人教不会我。”
    闻言，她讶异地转头看他，“怎么可能？”
    卫凌也转过头，与她对视，眼中陡然升起一丝挑衅：“你要试试吗？”
    第72章
    游泳馆里空荡静谧,唯有池中淡蓝的水波掀翻滚动，哗哗作响，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
    一道细挑的身影灵活地穿梭在其中。
    岸上站着的男人不急不慢地做着热身运动，目光如隼,紧紧锁定着泳池中曼妙的影子。
    水中的人游到岸边,突然冲破水面,冒出头来,抹了把脸，睁开眼,自下而上看向站在岸边的高大男人。
    “活动好了？”
    “嗯。”
    “那你下水。”卫凌不算是初学者，动作要领都知道，倒不用她从零教起。
    从他脸上丝毫看不出不会游泳的人对水的恐惧，迈着肌肉匀称的长腿，缓步走下泳池,在水中站定。
    浅水区的水只堪堪盖到他那截精瘦的腰，两侧界限分明的人鱼线延伸进布料内，在浅蓝的水中折射出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
    楚林晃神多看了两眼，对上卫凌仿佛洞悉一切的眼神,正色道：“算了,咱们去深水池吧。”
    深水池的深度对卫凌来说倒是正好，他扶住池边,脚在水中漂了起来。
    “这座池子没有浮板,一会儿我扶着你,不介意吧？”楚林笑眯眯问。
    他沉声答：“不介意。”
    说完，楚林的左手已经托在了他的腹部,对方紧实的肌肉在她的掌心留下了块垒凹凸的质感,右手指尖也搭在了劲窄湿润的腰上。
    卫凌宽阔的背肌悄无声息地绷紧了。
    紧接着,两人相触的皮肤上升腾起了一片热意。
    楚林仿佛没有察觉，仍旧一本正经：“你先做蹬腿练习，有我扶着你，不用怕。”
    卫凌对她的指令言听计从，好像楚林真是他的游泳教练。
    即使楚林渐渐放开手，他也只是一顿，并未慌张，修健有力的四肢在水中舒展。
    看他练了一会儿，楚林露出狐疑神色：“我看你都做得挺好的，也用不着教什么，为什么不会？”
    他想了想，才答道：“我游起来的时候，不太会换气。”
    “是吗？”
    卫凌恳切地点了点头：“这个需要教。”
    楚林半信半疑，给他做了示范。
    几息之间，楚林已经游出了数十米远，她回过头：“你游过来，我看看。”
    卫凌慢慢动身，动作开始变得有些笨拙。
    他闷着头沉入水，一鼓作气游到了楚林身边，才浮出水面，期间确实没换过气。
    她又说了几遍要领，但他慢慢游了极长的一段距离，还是不换气。
    看他如此执着，楚林陷入沉思：“你以前学游泳，请的是潜水教练？”
    卫凌的肺活量大，就算憋着气，也能游至少一个标准泳池的来回，大概是有恃无恐，所以怎么都改不了。
    既然常规的方法不行，那就干脆游到他憋不住，不得不换气为止：“你现在一直跟在我后头游，直到你换气了，我再停下。”
    “好。”卫凌痛快地答应。
    楚林重新扎入水中，一边游动，一边注意着身后的动静，后方只有水浪翻飞声，依旧没有喘气声。
    游了不知道多久，楚林再听，却突然发觉身后已经没有水花的声音了，她心里一惊，忙回过头去。
    水面上没有动静，而下方，有个阴影正在往下沉。
    她连忙也沉入水里，飞快地朝阴影的方向游去，然后一把拽住了对方的手腕，想要往上拉，然而卫凌不知是不是失去了意识，本能地挣扎了几下。
    她低下头，仔细查看他的情况。他眉头紧锁，双目半阖，似乎已经因为氧气不足晕过去了。
    楚林焦急地靠近，手轻拍在他两颊旁，正要采取措施，突然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她低下头，朝不对劲的地方看去——
    随着她的靠近，看起来正在昏迷的卫凌，手却下意识圈住了她的腰。
    楚林一下子明白过来，这哪里是不会游泳，不会换气?
    她眯起眼，嘴角牵出一丝冷笑，接着直接曲腿，蹬向了对面人的胸口。
    在肌肤相触的一刻，仿佛被预料到了似的，她的脚腕也被人紧紧攥住了。
    她原本向后倒去的身体也又被拉了回来，再看卫凌，他睁开的眼中划过一丝了然的笑意。
    两人姿态亲昵，膝盖相抵，几乎紧贴着。
    就在这时，池边岸上突然传来几道熟悉的呼喊声：“楚总！卫神！你们要撑住啊！我们马上就来救你们了！”
    紧接着响起的是“扑通”几声重物落入水中的声音。
    卫凌蹙起眉，松开了手，很快便被迫与楚林分开，二人接连被人拉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之后，又立刻被推向了水池边沿，最后拉上了岸。
    “怎么样？听得见吗？意识还清醒吗？能说话吗？我们没来晚吧？”周末等人围着他们一圈，紧张地接连问道，手上还时刻准备着掐人中。
    楚林甩下脸上的水珠，同时拨开他们和蠢蠢欲动的手，定了定神，似笑非笑看着卫凌说：“没事，你们来得不晚。”
    卫凌也坐起了身，虽然没开口，但显然两人都状态良好，神志清醒，大家这才放下心来，“那就好。”
    楚林只简单解释自己是看卫凌溺水了，便去救人，接着就拿起自己的毛巾，去了浴室换衣服。
    只留下板着脸的卫凌坐在地上，应对其他人的疑惑与劝诫。
    “你俩这一出，吓得我高原反应都要出来了。”周末皱着脸说道，“不过这可不能说明我身体不好。”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你们怎么过来了？”卫凌抬眼问。
    两人单独留下，原因没提游泳教学，只说要讨论训练的事，让他们先解散去吃晚饭。
    “是沈公子说担心你们讨论得太晚，食堂要没饭了，所以来叫你们。”
    卫凌轻瞥了沈躬自一眼，对方却无辜地冲他笑了笑。
    “你还问呢，幸好沈公子想到了，也幸好我们过来了，真是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卫神，你也太不小心了，刚才多危险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也就算了，要是楚总出了什么问题，那可怎么办啊。”
    “你说你，想游泳干嘛还背着我们？怎么先前不跟我们一块儿游呢，那哪还用得着楚总捞你？”
    陈于维窃笑：“在泳池都能溺水，我看你得游个两万来回，加深一下基本功了。”
    难得有这样抓住他把柄的时机，他们激动地七嘴八舌数落着卫凌。
    卫凌听了一会儿，缓缓站起了身，居高临下地望着他们。
    几人对上这极具压迫感的视线，一时语塞：“怎，怎么了？”
    他一字一句说：“没什么，谢谢你们，来得这么迅速、及时。”
    第73章
    周末：“哦,不用客气，咱们之间是什么关系啊。”
    陈于维：“对啊，谢什么，反正咱们也就是普普通通的救命恩人的关系啦。”
    然后卫凌就让他们知道了什么叫做恩将仇报。
    在他各种手段漫长的洗礼下,为期三十天的高原训练结束,精疲力尽的球队重新回到了盛京。
    同天,方舟的球馆宣告改造完成,只待他们入驻。
    当他们重新站在阔别已久的场馆大门外，再看向里面,已经完全看不出过去灰暗破败的影子。
    这片被重新命名为方舟赛事中心的建筑群焕然一新，除了标准化的体育设施，还增设了餐饮、娱乐、住宿板块，显然，方舟集团是要将此打造为城北的一个新地标。
    他们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放下行李,就大包小包冲进了球馆内部。
    下沉式球场，可以容纳两万人的宽阔看台，场地正中央上空总面积超过一千平米的LED斗型屏，引进了最新技术的回放中心,VR全景直播,地板内嵌的投影显示屏……
    在方舟赛事中心正式宣布投入使用的这一天，媒体们大肆报道,将其称之为超越了猎鹰的主场盛航中心球馆的联盟最豪华主场。
    那些溢美之词终于在此刻具象化在众人眼前。
    借用猎鹰的豪华球馆时,球员们都有种微妙的寄人篱下的别扭,可现在回到了自己的场馆，却又突然有了一种不真实感。
    “这,这还是咱们那寒酸的小破球馆吗？一点儿都看不出来了。这个位置,我记得原来的墙皮还被我蹭掉过好几块呢。”
    “我都有点懵。”
    而周末摸了摸场边全新的设备,傻傻地笑：“感觉我现在就像土狗进城。”
    “那还用像吗。周末，你别乱碰，碰坏了怎么办，你知道人家方舟集团花了多少钱吗？”陈于维瞪着眼，两只手都张开，在他眼前用力晃了晃，“这么多位数！”
    “还用得着你说？新闻都报道了当我没看见？再说了，沈公子不也碰了吗？”周末不服气地嘟囔。
    “你俩能一样吗？你那气质是土狗进城，人家那气质，是贵宾犬回家。”
    正在找着楚林的沈躬自转过身来，斟酌着说：“虽然你好像是在夸我，但能不能，不要使用拟狗的修辞手法？”
    “对不起对不起，”陈于维边说边笑着搭上他的肩：“我下次再夸你，一定记得使用拟人的修辞手法，以示对你的尊重。”
    “……”沈躬自将他的手放下去：“你别夸我，别拟我，就是对我最好的尊重。”
    周末还在身后跟陈于维互怼：“语文没学好就别出来说话了。”
    “那我也没见你有哑巴的自觉啊？”
    沈躬自摇了摇头，无意间抬头，就看到了正静静坐在观众席上的两人。
    楚林坐在最高处，将下方整个耀眼的球场尽收眼底。
    距离新赛季只有一周的时间了，等赛季开始，万千球迷们就将坐在这些崭新的位置上，见证赛场上的球员们继续创造一个个崭新的奇迹。
    即使现在馆内还是空荡荡的，但刹那间，她仿佛已经听到了万人呼喊的声响，回荡着，将全身的血液点燃沸腾。
    楚林嘴角微扬，突然开口：“改天，咱们在这里切磋一下？从没跟你打过球，想想大概会遗憾的。”
    卫凌顿了顿，转而望着她：“好。”
    与球场隔着一条通道的更衣室，同样比原先扩大了两倍，这里除了换球衣，也是赛前布置战术的地方。
    柜门上印着他们各自的球衣号码和名字，柜子里，挂着训练常服以及方舟下赛季的主客场球衣——那是秦综为了迎接他们重回正式联盟而特意让人设计的回归球衣。
    楚林斜倚着卫凌柜子的门，笑了笑：“看来现在，方舟各方面都比你们猎鹰的球馆要更加阔绰了。”
    卫凌瞥了她一眼，说：“现在不是‘你们猎鹰’了。”
    “哦，对，是‘我们方舟’。”楚林从善如流地改口，又问：“对了，你来的时候看到了吗？”
    “什么？”
    “一直闭馆的游泳馆也开了。”楚林意味深长：“你有场地练换气了。”
    “是吗？我会去的。”卫凌回答得面不改色，虽然这段时间，楚林时不时就拿这件事来揶揄他。
    两人正说着话，更衣室里突然蜂拥而入十几个人，进门的同时发出阵阵惊叹：“啊！金钱的味道！”
    “方舟也太壕了！”
    “回头真得谢谢秦董！”
    随后才看到楚林和卫凌两人，众人潦草地打了声招呼，就又扑到了自己的柜子前。
    卫凌看着他们，眉头皱得不太明显。沈躬自已经走到了他和楚林的中间：“琢磨什么呢？”
    “没什么。”
    虽然方舟的球员平时穿戴整齐，但不会看眼色这一点，跟猎鹰的人也没什么区别。卫凌想。
    “对了，有空回去看看你爸。”他想起自己一直搁置的话。
    沈躬自这一年来也就回过一次家，还是在卫凌的逼迫下回的，结果跟脾气不好的沈焦吵了起来，最后不欢而散。
    “我知道，会的。”沈躬自眼神变得锐利，“等我赢下进入正式联盟的第一场比赛。”
    卫凌颔首。
    高原时的训练成果，很快便在新球馆的训练中展现出来。
    楚林可以明显看到所有人跑动的脚步更轻了，在与卫凌的对抗赛中也能坚持更久了。
    这最后一周的倒计时，就这样在他们的训练中，在球迷们的翘首以盼中渐渐归零。
    第一场比赛，方舟主场对阵临安队。
    这场比赛对他们有着非同一般的意义，不仅是因为在全新的主场，也不仅因为打的是回归之战，还因为这支球队，是他们曾经出走的主力球员，钱强的新东家。
    钱强在踏入赛事中心的那一刻，不禁回想起了自己一年多前离开这里的时候。
    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离开了沼泽，奔向了远大前程，但现在，那些曾经被他瞧不上的前队友们成为了无数球迷们的新宠。
    而他在临安这支顶了天也就到季后赛的球队，正走着下坡的职业生涯已经一眼望得到头。
    可当时的他根本没想到，那个他第一次见面就看轻的楚林，居然能把这支球队救活。
    球场上投影着揭幕战的宣传片，直到放完，临安的球员们无声缩在自己的椅子上，耳中能听到的只有方舟球迷的掌声与呼声，完全将自己球队的那点球迷湮没。
    钱强身处其中，贪婪而又不甘地看着环绕他们的人声鼎沸的观众席。
    对面，沈躬自与卫凌坐在方舟一众球员的正中间。除了这两个，旁边的人他都再熟悉不过，但头顶耀眼的聚光灯打在他们身上，又显得有些陌生。
    他开始忍不住想，如果当初自己抵住了诱惑，与方舟续约，那么现在，坐在他们中间的，享受豪华球馆以及球迷喝彩的，或许就是自己了。
    毕竟，就连周末陈于维那样的球员，都能受到重用，而他原本就是球队的核心啊。
    想到这里，他又忍不住朝楚林投去热切的目光。
    他知道，现在方舟内部最有话语权的就是她。
    两队赛前最后一点时间，各占据了半边球场热身。
    钱强心不在焉地接连投球，最后一个球打到框上，弹到了对面半场，他望过去，看到楚林正站在那里跟卫凌和沈躬自说着话。
    他借着捡球的动作，慢慢走向了那边，然而刚跨过中场线，面前就被三个高大的身影拦住了去路。
    他定睛一看，是陈于维，周末和丁康健。
    “钱强，好久不见啊？”
    钱强心中下意识升起几丝不屑，“是好久不见了，过去一年在发展联盟虐菜很爽吧？”
    陈于维笑嘻嘻地答：“一般一般，哪有虐你爽呢？”
    钱强的脸顿时阴沉了下来，打量了一眼三人：“我还真没想到，你们几个现在关系倒是好，不过，虐我？”
    他鼻腔逸出一声冷笑：“当初你们几个可都是给我作配的，要不是后来我走了，你们能不能打上主力还不一定呢。”
    周末却发现他的视线时常飘到楚林身上，一语道破：“你不会是又想回来了吧？”
    钱强脸一僵，被他话中的嘲讽激得恼怒道：“你什么语气，管我想不想，林友谊我不敢说，但是周末，我在球场上总归比你要有价值！”
    一直没说话的丁康健笑了：“你有什么价值？”
    他想起最初楚林对钱强的评价，于是冷冷回：“哼，瓜皮菜叶。”
    陈于维也想起来了，接道：“哼，臭鱼烂虾。”
    周末：“哼……呸呸呸呸！”
    第74章
    “还想回方舟？”
    周末又呸了一声：“你以为我们都失忆了,忘了你走之后在外面说过多少楚总的坏话，给方舟填了多少土吗？”
    钱强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周末转头走了回去，咒骂了一声，低头踹了一脚地上的篮球。
    这场比赛楚林没有把卫凌和沈躬自排进首发,首发阵容用的是方舟的原班人马。
    她知道,方舟的球员们大多对钱强的出走已经淡忘,但是林友谊没有。
    他给钱强做了数年的配角,太深刻，这次,楚林要让他带队，大胜临安一场。
    钱强想起方舟的阵容，知道最强的两人不会上场，稍微放下了心。
    虽然现在外界将方舟传得神乎其神，但是作为曾经的对友,他对林友谊他们有着根深蒂固的印象：他们绝不如他。
    也正是因为他了解方舟，所以这场比赛他才能成为首发球员，毕竟由于性格原因，他在临安就快要沦为边缘人物了,而他当初带走的另外两个人,甚至已经很久没上场了。
    在看到如今的方舟后，他们没有一天不后悔。
    钱强寻找了一番,看到了站在篮筐下的林友谊,咧嘴,轻蔑地冲他笑了笑，“弱鸡,一会儿看我打爆你。”
    钱强想,他们被下放到了发展联盟一年,而他可是一直待在正式联盟的。他会用源源不断的得分，让林友谊回忆起两人曾经的差距。
    林友谊转头的视线与他擦过。
    比赛开始。
    钱强在过去的方舟能成为球队核心，靠的就是强壮的体格与蛮横的球风，从跳球开始，他就用肩膀狠狠撞开了所有人，抢到了裁判抛出的球。
    紧接着第一个球进了，他挑衅地看了林友谊一眼。
    但对方不为所动。
    临安的教练在场边跟着球员来回走动，时不时朝场上吼几句，而楚林则只是坐在场边，淡定地掠过场上的情况。
    她看了明显在针对林友谊的钱强一眼，支着下巴，手指搭在唇边，掩住笑意：“他一个擅长内线进攻的人，动不动跑到外线防守拦三分？”
    但他也没被换下，不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想法还是教练制定的战术。
    当然，这对林友谊的命中率确实有一定干扰，但是少了钱强，临安的内线同样空虚。
    钱强更没想到，林友谊有球权却并不独占球权，一旦被针对，判断出无法甩开钱强，他会当机立断掩护挡拆，将球传给内线空位的丁康健或是篮下的周末。
    这是在这个休赛期，被楚林无数次练出来的条件反射。林友谊偶尔的优柔寡断，逐渐被楚林强硬地剪去了中间犹豫多余的片段。
    然而林友谊的这种果决让钱强觉得陌生，在他的印象里，林友谊一向习惯衡量考虑，出手并不坚定。
    他也看过几场发展联盟的比赛，球队的重心一般会在沈躬自身上，林友谊通常在外线配合内线，就像以前配合他一样。但现在，他终于成为了主角，却反倒更愿意将球传给队友了。
    他这么分神想着，身体一滞，却被林友谊立刻抓住了机会，后撤步，原地跳投，三分命中。
    随后与队友简单击了个掌，脸上挂着轻松的笑意，看起来这场比赛他的手感很好。
    钱强急躁地抹了把汗，接下来开始有意无意用身体冲撞林友谊，试图激起他的怒气，林友谊则是尽量避开。
    “钱强也就会这些了。”沈躬自眯着眼笑。
    隐晦的小动作是他一贯的把戏。楚林自然有预料，所以对林友谊提前进行了另一项训练。
    就在钱强下一次加大幅度将肩膀顶过来的时候，林友谊却比他更快地做出投篮姿势，核心力量下沉，在球出手的那一刻不着痕迹地主动迎了上去。
    钱强发现他正在投篮的时候已经收不住势，于是两人相撞，投出的球也偏离了球框。
    裁判哨向，判定钱强三分线外防守犯规，干扰投篮，方舟获得三次罚球机会，由林友谊执行。
    林友谊被队友们拉了起来，缓缓走到了罚球线上。
    钱强还真没预料到，林友谊现在也开始造起犯规了，还是对曾经的队友，找裁判说了两句，面临技术犯规的追加才悻悻闭嘴，转头狠狠地瞪了林友谊一眼：“妈的别得意，主场优势罢了。”
    林友谊三罚三中，在观众的喝彩声中，方舟与临安的差距又拉大了三分。
    临安队叫了个暂停。
    楚林看了一眼临安的教练，他正面色凝重，大概是在考虑要不要换下钱强，毕竟比赛还没开始多久，他就吃了个犯规。
    暂停时间过去，钱强没有被换下场。看来对方教练对他还抱有希望。
    她敲了敲手边正盯着场上的卫凌，“你猜，他这场比赛会因为恶犯被驱逐吗？”
    “会。”
    “哪一节？”
    卫凌瞥了一眼钱强越发明显的小动作：“这一节。”
    话音刚落，钱强就在阻拦林友谊往内线突球的时候挥了下手肘，正好打在了林友谊的脖子上，观众席看到了钱强的动作，可看不清林友谊的表情，但林友谊立刻倒地，捂住了脖子。
    楚林和卫凌同时皱了下眉，站起身。
    虽然猜测钱强会再次犯规，但当事情真的发生了，心里还是一紧。
    场上，周末他们立刻奔到林友谊身边，小心地将他扶了起来，他似乎还站不太稳，靠着队友的肩，松开的手下，脖子红了一大片。
    观众席上响起愤然的声浪，讨论着臭名昭著的钱强即使对待前队友竟然也毫不留情。
    楚林申请换人，叫来队医到林友谊面前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这时才摸着脖子，挥了挥手：“我没事儿，就刚刚懵了一会儿。”
    大家松了口气。
    “幸好没事，脖子可是要害啊。”
    王边叹了声气：“好家伙，这场比赛的伤害全让你扛了。”
    林友谊却摇了摇头：“我最熟悉钱强，他会使的小动作我心里都有数，不会受大伤。”
    说完，他顿了顿。老实说，直到钱强离开方舟，他都当钱强是好兄弟。
    他曾经一直是钱强的影子副手，在这场比赛开始之前，他都还在紧张，楚林没有开导他，只是告诉他，即使不相信自己，也可以相信队友。
    这句话让他放下了所有忐忑。
    直到刚才两人在面对面对抗时，他才猛然发现，他其实早已跳出了钱强的阴影，因为钱强粗陋的手段，实在不堪一击。
    林友谊沉默了一阵，周末突然蹲在他身边，低声笑道：“哎，我发现你造犯规造得还挺有水准的，演技不错嘛。”
    楚林清咳了一声，义正辞严：“周末，造犯规是一种正规得分的手段，前提也是对方确实有犯规的行为。演技？”
    周末一拍手：“啊对对对，队长这哪能叫演技，那叫行为鉴定与信息披露。”
    另一边，裁判看完回放，做了个手势，判定钱强恶意犯规，被驱逐出场。
    钱强冲到他面前，摊开手掌焦急地反驳：“我没用这么大力气！我只是正常防守，正常的肢体碰撞！你这是主场哨！”
    主场的裁判通常本就会稍微偏向主队，更何况他的动作幅度极大极凶，全场的人都将他的肘击，以及沈躬自的倒地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并不理会钱强的狡辩。
    临安的人赶紧将钱强拉住，免得他因为辱骂裁判罪加一等。
    钱强用力磨着牙，最后将球泄愤似的砸到了一边，场内场外的观众们同时看着他骂骂咧咧愤然离场。
    而在他上场的有限的时间里，他总共只拿到了四分。
    方舟的球迷们全都狠狠舒了口气。
    还有比战胜对手更振奋人心的吗？有，是战胜一个曾经在球队最低谷的时候落井下石的对手。
    少了小动作不断的钱强，球场上和谐了许多。
    第二节 比赛，恢复好的林友谊又申请重新上场了，全场为他欢呼，而他也不负众望，接连命中。
    中场休息的时候，要颁发上个赛季的FMVP奖杯。
    卫凌还在猎鹰的时候拿下这个头衔，却是在方舟的主场上领到了这座奖杯，这中间不过隔了一个多月。
    卫凌领好奖，重新坐了下来。
    “这奖杯，还挺好看的。”楚林看着那尊灌篮小人说。
    沈躬自敛起笑容，听着满场球迷们经久不息的掌声，凝视着卫凌：“明年的FMVP，我也会争取。”
    卫凌：“欢迎。”
    楚林一笑：“别忘了，还有常规赛的MVP。”
    比赛继续，第四节 比赛过半，方舟已经大比分领先，临安几乎没有翻盘的可能。
    随后她将林友谊换下，将沈躬自换上场。
    本来以为没什么看点了的观众顿时面面相觑，根本没人想到，楚林居然在垃圾时间让王牌球员上了场，前面的三节比赛却按下不发。
    楚林只是让沈躬自在正式联盟的第一场比赛里亮个相。
    但卫凌知道，她将这场比赛的主角定为那些方舟的原班球员而不是他和沈躬自，不仅是为了让他们一行人通过钱强，亲手翻过方舟一年前最为落魄的旧页，更是为了测试他们的训练成果。
    “体力进步很大。合格了。”他评价了两句。
    楚林微笑着，也在内心做出了同样的评价。
    同时，她再一次回顾了赛程安排——下一场比赛，他们就会与猎鹰相遇了。
    十分记仇的她正思索着如何再气一气那郑明光，手心里突然多了一样东西。
    她低头一看，是卫凌的奖杯，问：“怎么？”
    “你不是说，好看？”
    第75章
    楚林手指摩挲着底座,“你知道我刚才在想什么吗？”
    卫凌望向她。
    “我在想，下场比赛碰见猎鹰的时候，要怎么气一气你的那位前教练。”她明目张胆地朝他坏笑，“你觉得呢？”
    楚林只是想逗逗他,过了两秒,他突然开口：“我以前获得的奖杯,都会摆在猎鹰的陈列室。”
    卫凌轻描淡写说：“下次见面,你可以告诉他，以后我的奖杯都是你的了。”
    恰在此时,方舟队又进了一个球，全场观众放声欢呼，音浪几乎盖过了卫凌的声音。
    但楚林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了几秒，余光瞥了一眼正转向他们的摄像机，忍住了上手的欲望,没说话，只是翘起嘴角，将奖杯紧紧握在了手里。
    不过，比赛直播的镜头还是将两人的互动拍了进去。
    【哈哈哈临安那边的教练急得到处跑,我楚总岿然不动,颇有大将之风，还跟卫神聊天呢。】
    【艹！卫神居然把奖杯送给了楚总！】
    【应该只是让她看看吧？】
    【好一会儿了也没拿回去啊,他以前可从来没把奖杯送过谁,啧啧。】
    【额,也可能只是想让楚总帮忙保存一下吧，毕竟现场人这么多,他肯定是怕自己不小心弄丢了……对不起我编不下去了！虽然我已经看出来很久了,但是卫神这也太明目张胆了！下次是不是就直接牵手了！】
    【早就有蛛丝马迹了啊,上次还看到有盛京大学的往届生爆料，说这两人在大学里就有苗头了。最关键的是，每次这两个人同时出现，卫神都在楚总身边。一开始我还震惊过，但是现在，这俩人不在一块儿我才震惊。】
    【笑死，楚总刚才好像想抱卫神吧，但是看了一眼摄像头，又若无其事地放下了，全网只有楚总觉得自己掩饰得很好。】
    【都大惊小怪什么，我现在只等两人宣布结婚了，嘿嘿。】
    比赛已经接近结束。
    自沈躬自上场后，临安队彻底绝望了，也彻底摆烂了，沈躬自出入对方禁区犹入无人之境。
    临安的教练也放弃了挣扎，垂着嘴角坐在椅子上。
    即使是最后时刻，沈躬自也依然在狂揽得分，将两队的分差定格在了52分。
    与现场观众的热烈反应相比，方舟的球员们的表情倒没有多兴奋，这个结果是意料之中。
    而且这一年里，他们也已经习惯了胜利。
    大家平静地收拾好东西，已经有大量球迷兴冲冲地跑过来，等待合影签名。
    即使是经历了发展联盟的登顶，这种阵仗对他们来说也是第一次。
    而作为回归正式联盟的第一战，方舟的赛后发布会同样前所未有的热闹。
    被提问最多的就是楚林。
    “下场比赛就要对阵猎鹰了，楚指导准备好了吗？会紧张吗？”
    楚林坦然一笑：“紧张，是源自对自身实力的不自信，以及对强大对手的恐惧和焦虑，所以……”
    记者：“所以，楚指导是想说您并不紧张？”
    楚林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想说，所以这个问题，你更应该去问郑明光教练。”
    “……”记者被她说得一噎，“好的，额，我看出了楚指导的决心。”
    第二个记者有了前车之鉴，不打算再问楚林。
    她旁边的卫凌作为顶层明星球员，虽然这场比赛没上场，但同样备受关注。
    “下场比赛就要打老东家了，卫凌应该会上场吧，心情是不是很复杂？要对阵以前关系亲密的队友，比赛的时候心态会不会受影响呢？有没有调整好呢？”
    “我们会赢。”卫凌言简意赅。
    记者等了好一会儿，没有下文，“……哦，好的，嗯，很有力的回答。”
    第三个记者小心翼翼地指定沈躬自：“楚指导是在第四节 末尾换你上场的，一般在比赛结果已经注定的最后时间，获胜球队都会比较放松，你为什么打得还是这么拼呢？是因为尊重对手，不想放水吗？”
    他特意给出了标准答案。
    “当然不是。”沈躬自桃花眼中带上些许疑惑：“没有很拼，只是正常发挥。”
    “哦……明白了，是我想多了。”
    第四个记者做好心理准备，转而看向看起来最温和的林友谊。
    “看得出来，这场比赛你的状态很好，那你觉得这次胜利的过程当中，最可圈可点的地方是什么呢？是每个人的输出，还是整体团队的配合？”
    很官方的问答。
    林友谊也礼貌地笑笑：“是钱强被驱逐。”
    记者：“……这是可以说的吗？好的，谢谢。”
    解散后，沈躬自第一时间跳到楚林面前，就自己的首战表现向她讨赏。
    他的表现倒是没什么可指摘的，楚林轻笑：“刚才说什么正常发挥，你这么狂，以后是会吃亏的。”
    所有人面色古怪地看着她：“楚总，你觉得这话从你口中说出来，有说服力吗？？”
    回到正式联盟的首天，方舟在体育记者中得了个最难采访的球队的称号，同时采访视频在网上热传。
    【记者的脸色：我不应该在这里，我应该在车底。】
    【是谁大半夜在狂笑？是我！请问最可圈可点的地方是什么——是钱强被驱逐。妈的笑死我了，一想到钱强之前落井下石的嘴脸就觉得好爽。】
    【但凡看多一点方舟的赛后采访就知道，常规操作罢了。】
    【哈哈哈哈用最礼貌的语气说出最狂的话，我记得以前方舟的赛后采访画风还不是这样的，这股狂风就是一年前开始，被楚总刮起来的，感谢楚总，现在连卫神都近朱者赤了。】
    由于这次采访，关于方舟第一场比赛的热度持续了一整晚，不过第二天一早，另一条新闻又引发了热议。
    起因是联盟一支球队的球员被女友曝光多次出轨，脚踏两条船，随后又有几名球员被曝出在休赛期流连夜店，拍到了左环右抱的照片。甚至还牵扯到了猎鹰的球员，于是愈演愈烈。
    这一整天，球迷们骂声无数。
    这种事虽然不至于影响职业生涯，但是会影响个人以及球队的商业价值，而且过于放纵，也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了球员的体能。
    利益当前，一时间每支球队都提高了警惕，开始对手下的球员严加管教。
    这其中，只有方舟队的球迷最为淡定，卫凌的球迷们甚至集体庆幸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去了方舟，因为方舟在这个休赛期，几乎每天都会发布球员的动态。
    其他人忙着恋爱，方舟人忙着训练，其他人在夜店喝到醉，方舟人在高原练到吐，其他人搂着美女灯红酒绿，方舟人看着星星陶冶情操。
    没有比方舟更爱训练的球队。
    不过虽然方舟一下子成为了口碑最好的球队，但陈经理还是将所有人召集起来，开了个会，准备敲打一下这帮精力旺盛的小伙子们。
    他背着手，义正辞严：“方舟不会干涉你们的正常感情生活，但是记住了，对待感情，要一心一意，不许乱搞男女关系、脚踏两条船。都给我谨言慎行，知道了吗？”
    大家连连严肃地点头：“一定一定。”
    下一秒，陈于维略显忧愁地小声说：“道理我都懂，可是老陈，我们队里全是单身啊。”
    他话音刚落，室内陷入一片沉默。
    陈经理：“单身？咳，单身也得注意分寸，你们看看人家卫凌，一直以来都跟女球迷保持距离，从来没闹出过什么不好的绯闻，多跟人家学学。”
    过了一会儿，楚林无意间抬头，突然发现所有人的目光投向了自己和旁边的卫凌。
    陈于维幽幽地说：“他是跟女球迷保持距离了，但他没跟女教练保持距离啊。”
    第76章
    卫凌朝陈于维投去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眼神,陈于维打了个哆嗦，突然想起了以往被支配的恐惧，话音一转：“毕竟我们的教练如此亲切动人，谁又能忍心跟她保持距离呢？”
    周末冷哼两声。
    陈经理又咳了两声,当做没听到：“好了,我要讲的就是这个事儿,散会吧。今天晚上的比赛,大家加油。”
    晚上，方舟即将客场对阵猎鹰。
    说到这个,大家表情都严肃了起来。
    这是他们回归后，首次在公众面前与猎鹰碰上，外界对这场比赛的关注度同样极高，网上已经发起了好几个关于哪队能赢的投票。
    两队的竞猜也是热度最高的一场。
    虽然方舟崛起的进程惊人，但猎鹰作为老牌强队,多届冠军得主，有着强大的基础盘，球迷无数。
    所以加上卫凌这个筹码，两队的赔率才勉强打成了平手。
    方舟跟猎鹰的球迷更是在网上吵成一片。
    夜幕降临,方舟的球员们坐着大巴来到了猎鹰的主场。
    两只球队都是盛京本地球队,所以虽然是猎鹰主场，但前来支持方舟的也不少,整个观众席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席位上坐着身穿方舟球衣或是帽子的球迷,汇聚成一片耀眼的橙红。
    猎鹰的球员入场的时候,全都不约而同望向了卫凌，在看到对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球衣时,才不自然地转过头去。
    猎鹰的队长成了仲枢,一眼望过去,也只有他的表情带笑，连郑明光在看到卫凌时脸色都不太好。
    尤其是看到卫凌与方舟的球员相处和谐的时候。
    “看队长成了对手，真不习惯啊。”猎鹰有人小声嘀咕。另一个人捅了捅他，他一扭头，看到仲枢不悦的神情，他背过身去翻了个白眼。
    热身结束，在现场数万双眼睛中，裁判的手用力一挥，篮球被高高抛起。
    卫凌跃起，长臂将球揽入，对面只差了一点的仲枢懊恼地落地。
    猎鹰并没有因为曾经的队友情而松懈，接到球后，卫凌立刻被两人包夹，严密防守。
    他们最熟悉卫凌的脚步，他尝试突了几次，无法突破。
    于是后撤步，假意投篮虚晃一枪，将球抛给身后经过的丁康健，丁康健带球直奔篮下，一跃而起，举起的手却随即变换方向，篮球脱手直传卫凌。
    此时猎鹰的防守球员目光尚被丁康健吸引。
    卫凌接过球立刻原地起跳，手腕翻转，众目睽睽之下，球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进框，落网，行云流水。
    这个中距离跳投，开启了本场的第一次得分。
    短暂的一秒停顿后，现场爆发出轰鸣的欢呼声。
    猎鹰的球迷跟着起身欢呼了一阵，才尴尬地想起卫凌已经不是猎鹰的一员了，讪讪地重新坐好。
    不管是楚林，还是郑明光，都没什么表情。比赛才刚开始，并不能说明什么。
    但郑明光还是朝记录台右侧看了一眼，两人对视的那一刻，楚林回以一个微笑。
    球权交换，猎鹰队三号持球，长传仲枢，被陈于维截断，往回跑至罚球线附近，将球传给卫凌，下一秒，球被包夹卫凌的球员抢断，再次传给仲枢，他带球朝反方向狂奔，在方舟防守空虚的篮下跳起，轻松单手扣篮。
    猎鹰重重回击了两分，球迷们再次欢呼。
    场上的节奏飞快变化。
    卫凌带球向内突破，对面，死守篮下的吴梧距离他仅差三步，虎视眈眈盯着他，在吴梧近身的前一刻，沈躬自飞速朝篮下跑动，卫凌手伸向背后，球脱手反切，沈躬自接球，起跳，再次命中。
    楚林再次微笑着看了郑明光一眼。方舟的进攻端足够强悍的不仅有卫凌，还有沈躬自。
    只包夹卫凌，怎么够？
    现场的球迷们与观看直播的观众们的心脏，也与场上的比分一样上下翻转。
    每一次两队优势转换，网上的讨论都会涌起声浪。
    【我靠开场就这么燃，印象里很久没见过节奏这么快的比赛了，不得不说，卫神离开猎鹰这个选择是对的。】
    【为了楚总第一次看球，虽然看不懂，但是我好紧张！其他队也是这样吗？】
    【当然不是，只有强者之间的对决才是这样，虽然我是猎鹰的球迷，但是现在也不得不承认，方舟也是能跟猎鹰比肩的强队了啊！】
    【方舟的表现好出乎意料，楚林更是让我意外，本来以为对上猎鹰之后，楚林的战术会偏向保守，没想到现在看来，保守防守的反倒是猎鹰！反之方舟的打法就是不断地进攻、进攻、进攻，居然全程压制猎鹰，这个节奏太爽了。】
    郑明光叫了个暂停。
    场上紧绷的氛围一松，两队的球员回到替补席，围住了各自的教练。
    转播的摄像机在双方球员身边停留。
    郑明光沉着脸低声吼：“不要只包夹卫凌，沈躬自你们看不见吗？上场前我跟你们说过了随机应变，一个个碰到卫凌就跟傻了似的！一会儿改二三联防！”
    方舟队，楚林的笔触飞快地在战术板上划过：“他们这场比赛主防守，包夹没用，接下来对面大概会改联防，你们一二二站位，撑开联防，卫凌弧顶切入，给他制造投篮机会。沈躬自你先下场，到下一个暂停再上。”
    暂停结束。
    丁康健边线开球，王边接球，随着猎鹰中位两名防守球员的跑动拦住了他的去路，仲枢跑上前与其中一人换防，与王边碰面的一刹，陈于维从底角跑出，挡住仲枢，王边将球传给身后的周末，转身拦住另一个防守球员的脚步。
    周末在篮下右侧吸引视线，手一挥，下一秒，卫凌从弧顶切入，接住横空传来的球，从左侧空位突进，高高弹起、灌球入篮。
    球在框沿碰撞的那一刻，卫凌抓着篮筐的手臂瞬间肌肉偾张。
    在现场万人尖叫声中，他稳稳落地，微喘着气，冷静地与队友们击掌。
    对面的猎鹰球员不解地嘀咕：“队……卫神换队也没多久，怎么会跟他们配合这么默契？”
    除了方舟，没人知道，整个休赛期，方舟全队的训练赛不是练合作，而是与卫凌打对抗，所有人一直都以对手的角度不断观察、解析着他的打法。
    那时是为了找他的破绽，但是现在，当身份转换，他们成为队友，卫凌的每一次跑动、每一次转身、每一次举手，不必说话，他们脑中就能立刻闪现卫凌的下一步意图，从而竭尽调动打出相应的助攻。
    卫凌明明是球队的绝对核心，实力远超队友，按理会独占风头，但是从开场到现在，所有围观者的眼中只有一场又一场完美的团队合作。
    赛前绝没有人能想到，那些不够天才的队友们，并没有在天才卫凌的荣耀下黯然失色。
    观众们为林友谊的远距离投篮命中惊叹，为陈于维果断的长传叫好，为丁康健的假动作提起心脏——这些观众们仍然会为卫凌的每一次进球惊诧雀跃，但他们的视线从来不会只局限于卫凌身上。
    几个回合下来，方舟依旧隐隐占据上风，期间楚林叫了暂停，换阵容。
    郑明光在场边不住大声怒吼着：“防守防守防守！不要留空位！”
    【楚林这个教练，有点东西的，居然把老狐狸郑明光给逼急了，而且不管场上局势怎么样，都是一脸淡定，心理素质太强了。】
    【好家伙，这比赛，看得我尿急都不敢去上厕所。】
    【这几年的比赛都没什么悬念，太无聊，弃了好久，今天抽空一看，简直天翻地覆啊，方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了？？】
    【方舟今天真的全员牛掰，尤其是卫神跟队友之间的合作，一点都不像才加入的新队友，感觉对彼此都太了解了，传接绝逼是联盟所有球队中最流畅的！之前一直断定卫神跟方舟不可能融合得好，现在，我收回我的话。】
    【再一次感叹，楚林到底是怎么把队伍练成这样的？大家都说楚林的前队友有一句话没说错，天才与其他人之间确实隔着鸿沟，天才就是会夺去其他人的光彩。但是看了这场比赛，我有点怀疑了。】
    【不过，沈躬自的节奏好像不太对劲，他是不是有点独啊？】
    楚林不知何时皱起眉，看向持球的沈躬自。
    他正下意识地带球朝里突，篮下的防守紧密，让他犹豫了一下，停在罚球线。
    二十四秒计时还剩五秒，必须出手。
    卫凌就在他后方，但他并没有朝后看，只是下意识做了个假动作，接着晃到篮下打算扣篮，但下一秒，对面高大的吴梧大手一盖，将球掀翻。
    球权再次回到了猎鹰队手里。
    这样的场景越来越多地出现，猎鹰的人反应过来，在郑明光的布置下，他们开始有意严防其他球员的传接，给沈躬自留下空端，逼迫方舟的人将球传给他。
    接着，他在仲枢和吴梧的针对下接连丢球。
    猎鹰的比分开始反超。
    第77章
    郑明光中间再次看了一眼楚林,她不为所动地坐着，观察着沈躬自，但甚至没有叫暂停的意思。
    第二节 比赛结束，进入中场休息,球员们抛开球,依次下场,在替补席坐下,擦汗的擦汗，灌水的灌水。
    楚林将正呼哧喘气的沈躬自叫到了更衣室。
    四周寂静,沈躬自握着矿泉水瓶的手垂了下来。
    她没有像郑明光一样大吼，只是极其冷静地抬头望着他：“知道我为什么叫你出来吗？”
    “知道。”
    “沈躬自，你看得见其他人吗？”
    在卫凌没来之前，沈躬自是方舟进攻端最锋利的刀刃，所以队友会尽量把球传给他,而他也习惯了自己突进。
    更重要的是，那时方舟没有遇到过像猎鹰这样强的队伍，可以针对沈躬自织出一张他无法突破的大网，所以他们一直坚持着以沈躬自为中心的战术,现在,弊端显现出来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我永远支持你挑战卫凌，但是挑战他,不是指完全与他站在对立面上,在被围堵的时候,明知不行还依旧坚持自己突破。那叫自不量力。”
    “我知道了。”沈躬自抿了抿唇。
    楚林看了他一会儿，突然开口：“一直没跟你说,今天晚上你爸来现场了。”
    沈躬自猝不及防：“你说谁？”
    “沈焦教练,怎么,不认识？”
    “怎么可能！”沈躬自狐疑地看着她。
    楚林却不疾不徐说：“他是猎鹰的前任教练，你跟卫凌又与他关系匪浅，新赛季双方的首战，会来看也很正常吧，我有必要骗你吗？”
    沈躬自消化了一会儿，蓦地垂下头：“他是来看卫凌的吧。”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原来你过不去的是这个。”
    “当然不是，”楚林看着他，肯定地说：“他是来看你的。”
    沈躬自默不作声。
    “他本来赛前就想见你，被我拦下来了。我怕你会紧张。”
    楚林缓缓说：“他告诉我，你在发展联盟的每场比赛他都有看。他说，你防守不行，进攻端漏洞一大堆，莽撞、盲目、好胜，但脑子又时常不够清醒，我真应该对你更严厉一点。”
    沈躬自嗤笑一声：“确实是他会说出的话。他对我从来不曾满意。”
    “但是，”楚林耸了耸肩，“他说，他其实一直都清楚你的天赋，他欣慰你进步飞快，看到你成为方舟核心，见证你带队拿下冠军，就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自己，因为他当年——”
    “防守不行，进攻端又缺点一大堆，莽撞、盲目、好胜，但脑子又时常不够清醒。你就是当年的他。”
    “但他不会是未来的你，因为他毫不怀疑，你会比他走得更远。”
    “对了，他说这些话可能不太像他这种人会说出口的，也从不会在你面前提起，因为他强硬惯了，管儿子的时候，也总下意识像是在管自己手底下的球员，不知不觉间就跟你疏远了。”
    “但无论如何他很骄傲，自己有个好儿子。你一直不愿意去看他，所以他主动来看你了，看他引以为豪的儿子，如何带领方舟，打败他引以为豪的猎鹰。”
    沈躬自瞳孔一缩。
    楚林坐下来，柔声说：“你大概很在意他对待你跟卫凌的区别，站在我的角度来看，他惜才，欣赏卫凌，但他更爱你。卫凌无懈可击，你与他相比，不够完美，但意义重大。”
    沈躬自的手覆在脸上半晌，“他，真的这么想吗？”
    楚林顿了顿，补充：“嗯，我觉得他应该喝了点酒，所以状态不太一样，提起你的时候，有点兴奋。”
    说完，两人沉默了片刻。
    楚林起身，看了眼时间，再次肃声问：“好了，中场休息快结束了，现在，我给你三秒时间思考，告诉我，我下半场还能派你上场吗？”
    两秒后，沈躬自抬头，冷静问：“我应该怎么做？”
    楚林嘴角缓缓上扬：“方舟的核心有两个人，在分配球权这件事上，卫凌比你更成熟。你要做的只有两件事，一件是相信卫凌和其他队友，解决不了的麻烦，统统抛给他们。”
    “另一件，是在他将进球的机会交给你的时候，给我保证得分。得分，就是你超越他的唯一途径。”
    在得到沈躬自肯定的答复后，她转身离开，懒洋洋地留下一句：“我可不想再看到，郑明光朝我投来耀武扬威的眼神了。”
    他们走出更衣室，下半场开始。
    在沈躬自的一次次助攻与进球中，郑明光再也没机会投出耀武扬威的眼神。
    【沈躬自状态回归之后，感觉猎鹰就完全无法招架方舟的攻势了！】
    【以往几乎每支双核心的球队最后都要散，因为两个人会争球权，可我看了一下方舟的数据，得分最高的是卫凌和沈躬自，但是这两个人的助攻数居然也都很高！他们一直在相互喂球！这才是双核心的正确打开方式，猎鹰完全没办法防。】
    【其实沈躬自的技术还不全面，但是刚好有卫凌兜底，能扬长避短，而且他在球场上的意识简直比卫凌刚打职业的时候还敏锐！方舟挖到宝了！】
    【方舟挖到最大的宝是楚林，她居然能平衡队里所有人！】
    【看得出来，失去卫凌对猎鹰还是有挺大影响的，这场比赛输了还没关系，但是如果猎鹰再不调整好状态的话，冠军真的有可能丢掉。】
    【啊啊啊啊方舟赢了！赛前是谁说方舟在猎鹰面前不堪一击的？！我等着看方舟拿下总冠军！！】
    【楚总牛逼！方舟牛逼！】
    【我靠，刚才镜头给了谁？是沈焦！沈焦居然也来看比赛了，好久没听到他的消息了。】
    【好微妙啊，沈焦是猎鹰的荣誉教练，一手带出来的冠军，而自己的儿子和爱徒又在对手球队。】
    全场沸腾中，只有楚林看着正领着沈焦朝他们走来的陈经理，勉强保持刚才的表情。
    沈躬自不像其他人一样惊讶，而是看了一眼楚林，大概意思是你果然没骗我。
    楚林回以一个笑：当然。
    她其实真的在骗他。
    糟糕的是，沈焦真的来了。
    沈焦拍了拍站在前面的卫凌的肩，接着又与沈躬自遥遥望了一眼，走了过来。
    沈躬自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怎么过来的？”
    沈焦一愣，仿佛没想到他会主动找自己说话，虽然还是板着脸，但眼中迸发出惊喜，手不知所措地动了动：“我开车过来的。”他停了一下：“你打得很好。”
    却见沈躬自皱起了眉：“开车，你酒后驾驶？”
    沈焦脸上也露出疑惑。
    楚林一僵，清咳一声：“沈指导，你好，我能跟您聊几句吗？”
    沈焦的注意力被转移。
    他看向楚林，立刻认真地伸出手，严肃的脸上升起一个赞许的笑容：“楚教练，你好，我很早之前就知道你了，不过你可能不记得，我们以前见过面。”
    楚林泰然自若地与他握手：“怎么会不记得呢？”
    她微笑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毕竟也就两个小时前才见过面呢。”
    第78章
    沈焦意识到什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直到两人走到了沈躬自听不见的地方，楚林才一脸抱歉地将原委告知了沈焦。
    沈焦先是一愣，随后饶有兴趣地问：“你说你是随口胡诌？那你还真说对了，我年轻的时候,跟那小子一模一样。”
    楚林笑了笑：“这段不算,我看过您年轻时候的比赛录像。”
    沈焦大笑：“那你对我的评价还真不客气！”
    “说到这个,我也看过你的比赛。”
    这次愣神的换成了楚林：“是吗？”
    她上场打过的比赛,只有在大学期间。
    沈焦点点头：“应该是你第一次参加大学生联赛。”
    他唇角的笑纹明显：“本来是去考察男子组的好苗子，误打误撞看到了女子组。那时我就跟旁边的人说,这个姑娘，不输男生，锻炼锻炼，打世锦赛的时候可以进国家队。”
    “虽然你最后没有成为球员，但现在当了教练,还是不输男教练。”
    往事如烟，楚林低头坦然笑了笑：“谢谢您。”
    “两年后就是男子世锦赛了，篮协正在着手开始选人。”
    楚林正色：“我知道，卫凌肯定会入选,沈躬自也有机会。”
    沈焦却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是说球员。考虑过教练自荐吗？”
    楚林没说话。
    她没有考虑过,毕竟满打满算，她步入这行也才一年多,“我的资历尚浅,恐怕篮协不会选我。”
    “这次教练组的名额总共有三个,不试一试怎么知道？我观察了方舟一年，你的胆子不是一贯很大？”
    楚林与沈焦相视一笑。
    “本来篮协想让我出任主教练,但我这两年身体状况不好,所以没有接下。老实说,现在联盟里的这几个教练，我都不看好。但是你的风格很独特，虽然那些老古董们对女教练戴着有色眼镜，可女教练确实能补齐他们的缺点。”
    楚林思考着。
    “你可以再考虑考虑。”
    这个话题中止，两人又说到了沈躬自身上。
    沈焦感叹：“我老来得子，干了半辈子教练，却不会教他，幸而他遇到了你这样的教练。”
    “方舟是一支好球队，他以后的职业生涯，大概也不会离开了。”
    楚林明白他的意思，看着他：“我会尽我所能。”
    “谢谢。”他话风一转：“对了，小楚，你给我透个底，真不喜欢我儿子？我看那小子倒很喜欢你。”
    楚林正哭笑不得，肩膀突然被人揽住。
    她抬头一看，是卫凌，他意味深长：“老沈，她确实不喜欢您儿子。”
    沈焦哈哈一笑：“我就是随便问问，看把你急的。看来你在方舟呆得也不错，那个郑明光，也是得叫他吃点苦头。”
    两人走后，沈焦又与沈躬自单独谈了谈。回来时，楚林看到沈躬自眼眶微红。
    不知他们谈了什么，此后的几场比赛，沈躬自开始有了团队意识。
    当他与卫凌同时上场，两人不再完全割离，却又保持着各自鲜明的球风。
    沈躬自在与卫凌的配合与竞争中日复一日成熟，这两个名字，逐渐汇聚成方舟球馆上空最璀璨的双子星。
    猎鹰也在努力适应没有卫凌的赛程，剜肉补疮，紧追不舍。
    方舟与猎鹰的接下来两次交手，一胜一负。
    这天是周末妹妹出院的日子。
    这一年多来，周末的妹妹又做了两次手术，手术很成功，医院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宣告她以后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方舟所有球员都来接她出院。
    周末的妹妹是方舟集团新成立的儿童基金会扶助的第一例病患，所以秦综也特意到场了。
    周末的父母不住地抹着泪：“秦董，谢谢您。”
    秦综摇了摇头：“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小楚吧。”
    如果没有她，方舟队恐怕早已在资金断裂时飘摇解体了。
    只是在看到楚林旁边的卫凌，秦综的嘴角只余浅浅的笑意，垂下眼，却没有说什么。
    一旁的沈躬自不客气地搭上了他的肩：“你跟她说过吗？”
    语言不详，但两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她大概早就知道，也表过态。”秦综自然而然接道。
    沈躬自挑眉：“所以你也没努力过？”
    秦综理了理被他动作带皱的领带：“我这种人，更擅长衡量利益。”
    沈躬自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只是啧了两声。
    楚林跟周末的妹妹说完悄悄话，转头发现卫凌正看着两人出神，退回他身边问：“你在想什么？”
    卫凌看着那小姑娘手里抱着的巨大拼图：“她很幸运，遇到了你们。”
    “是啊。”楚林微笑：“但我也很幸运，遇到了你们。”
    “在这支球队里，有谁不是幸运的呢？”
    送了周末的父母和妹妹到家，他们便打道回府。
    楚林和卫凌落在最后，讲起了接下来的赛程。
    方舟第二天要去开源市参加客场比赛。在发展联盟比赛的时候他们就去过几次，楚林了解过，开源有一处知名的表白圣地。
    “开源的夜市小吃很有名，等明天比赛结束，咱们去逛逛？”她提议。
    卫凌往常比赛完从来不会在当地参观什么景点，不是比赛就是训练，枯燥至极。
    本以为要花些时间说服他，卫凌却爽快地点了头，让楚林的一腔说词都堵在了喉口。
    只是第二天一早，看着窗外的雨，楚林却皱起了眉，天公似乎不太作美。
    开源离盛京不远，下午，方舟所有人整理好东西，坐上了大巴车。
    楚林坐到了最后一排，卫凌同样走到了最后一排，落座。
    汽车开上了盘山公路。
    雨似乎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的迹象，天空阴沉得可怕，噼里啪啦的声响像无数双巨手疯狂拍打着车。
    大家听着这骇人的声音，没人再大声说笑。
    司机不知何时打开了广播，广播里的声音被雨声覆盖，断断续续：“……暴雨红色预警……洪涝……被困……”
    楚林耳边同时响起了周末跟林友谊小声嘀咕的声音：“下次在我家吃过饭再走，我爸烧的红烧带鱼……”
    楚林正要笑，司机打了下方向盘，似乎是车轮打滑，下一秒周末的声音突然升高成了一声“卧靠！”
    汽车急停，似乎撞上了什么，所有人被一阵惯性往前甩去，楚林差点被甩出座位，又被安全带死死勒住。
    卫凌抓着她的胳膊，将她扶正。
    她的腹部被勒得生疼，莫名朝窗外望去，僵直着身子，久久没有说话。
    卫凌顺着她的视线朝外望去。
    大巴车几乎横在路中央，而前三分之一，已经撞开了护栏，悬在空中。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几乎能感受到车体的缓缓颤动。
    楚林骤然打了个冷战。
    车内一片混乱，撞到椅背的球员们抬起擦伤的头，纷纷问着怎么了。
    楚林强逼自己打起精神：“都闭嘴！”
    卫凌也起身：“都下车！快！”说完他开始打电话。
    楚林看向前面的司机：“师傅，您先下。”跟司机说完，她又指着坐在最前面的丁楠，“丁楠，等司机下完车，从你开始，一个一个下。”
    前面的车体逐渐空了，重心在车后面，楚林的心也随之稳了下来。
    球员们迅速有序地下了车，很快就到了最后两排，沈躬自看着她：“你先下。”
    楚林摇头喝道：“快点走！”
    沈躬自抿了抿唇，还是听话地走了。
    车上还剩卫凌和楚林两人，楚林的心终于放下了大半。
    卫凌让她先下车，这次她没有推拒。
    刚迈出一步，她突然听到车外爆发出呼喝声和轰隆巨响，紧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
    狭小的空间内，楚林被遥远的呼声喊醒，又疲惫了闭了闭眼。
    “别睡！”
    她听清了，是卫凌的声音。
    她睁开眼，四周一片黑暗，隐隐发觉自己躺在一个怀抱里，头发黏在脸上，湿漉漉的，大概是雨水入了车内。
    “你怎么样？”耳边再次传来卫凌焦急的声音。
    楚林麻木的神经开始复苏，努力感知了一下，虽然四肢隐隐作痛，但应该不危机生命：“我没什么事。你呢？”
    卫凌的声音听起来比她要清晰得多：“我也没事。”
    楚林松了口气，不幸中的万幸。她想到失去意识前看到的景象，“刚才是山体滑坡？”
    卫凌沉沉嗯了一声。
    “能出去吗？”
    他似乎摇了摇头。
    掉下来时，她被卫凌护着，现在身体被困在他的怀里，动弹不得，只有左手有活动的余地。
    她的手艰难地在身旁摸索，摸到的只有变形的椅子，还有许多玻璃窗的残渣，在手心划出了一道道血痕。
    她不管，继续摸，到脸旁，摸到了卫凌笔直有力的一截手腕。
    她这才感觉到，卫凌的手掌此刻正垫在她脑后，不知为何将她的头微微压向了另一边。
    她动了动，大拇指侧轻碰她的脸：“别转头。”
    于是楚林乖乖地转回去。
    下来前卫凌已经打了求救电话，楚林静静地等着。不过她想，这下告白是彻底泡汤了。
    外面的雨似乎小了。
    “这场比赛比不了了。”
    “嗯。”
    “下次打猎鹰，不可以输。”
    “好。”
    “郑明光真的很讨厌。”
    “是啊。”
    “仲枢要是再在场上搞小动作伤你，我会套他麻袋。”
    他笑：“我帮你。”
    她停了数秒，突然小声问：“我回来之后，好几次想跟你解释离开的原因，你为什么总是听都不想听啊？”
    大概是昏暗糟糕的环境使然，她问出口的时候有点难过。
    对方沉默了一阵。
    许久后，她听到自卫凌的胸腔里传来低低的喘声：“因为，你到底为什么不辞而别，到底为什么接近我，到底是不是喜欢我，我都不在乎，我都喜欢你，我都要你。”
    他的声音沙哑：“只要你回来。”
    楚林盯着黑暗中他模糊的轮廓。
    随后努力仰头，脸触碰到了他的脸，然后在他唇角，印下了一个混杂着雨水与泥泞的咸涩的吻。
    “我也喜欢你，我也要你。”
    这时，外面传来了搜救人员的呼喊，夹杂着搬运、切割的声音，嘈杂而又让人安心。
    终于，光亮重新照进了这片逼仄的空间，楚林闭了闭眼，适应了灯光，才缓缓睁眼。光束打在两人脸上，仿佛迎接新生。
    突然，她看见卫凌的嘴角有一片干涸的血迹。
    血渍是两片唇印的形状。
    但她清楚，那不是她的血。
    她缓缓侧过头。
    余光里，一块尖锐的玻璃，穿透了卫凌那只护在她脑后的手掌。
    玻璃顶端反射着红得刺目的光，距离她被托着偏过去的头，只有半公分。
    原来她湿漉漉的侧脸上，不是雨水。
    大脑停止思考，热泪上涌的那一刻，她想起他刚才说：“别转头。”
    第79章
    楚林站在窗边,看着窗外阴沉的天空出神。
    “楚总，咱们得出发了。”林友谊小心翼翼地走上前来。
    她回过神来，“好。”
    因为方舟队的事故，联盟暂时休赛了一个月,如今已经重新开赛了三天。
    方舟队内除了她和卫凌,其他人没有受伤,而她运气好,伤得不重，修整了一个月,已经痊愈得差不多了。
    今晚的比赛是客场对阵达亚队。
    他们行色匆匆，舟车劳顿了大半天，到了球馆，下车，几乎没人说话。
    这座城市是达亚队的主场,与盛京距离遥远，但他们还是碰见了几个方舟的球迷。
    楚林与他们合了影，签好名，得知他们大多是从盛京赶来的,照常叮嘱了几句。
    “楚总,今晚的比赛加油啊！”
    “谢谢，我们会的。”她笑着说。
    楚林看起来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也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球迷们放下心了,目送他们进入客场更衣室。
    林友谊却看着楚林独自走远的背影,错愕地叫住她。
    楚林转过头，他正提着包带,说：“你包还没拿！”
    她愣了一下,才缓步走回去,拿上了自己的包，“差点忘了。”
    林友谊沉默不语。
    周末担忧地望着她的背影：“你们这两天有谁跟卫神联系了吗？”
    沈躬自脸色也不怎么好看，揉了揉太阳穴：“我今天早上打过电话，不过有时差，我们没聊多久。”
    “他的手……”陈于维欲言又止。
    “还在治，说是要修补肌腱，难说，看最后的复健效果吧。”
    “楚总知道吗？”
    沈躬自沉下声音：“凌哥说，她一直没有联系过他，打电话也不接。”
    这一个月来，她表现得都很正常，他们想安慰，可每次走上前，看她挂着微笑，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有的事，外人就算安慰一万句，也不过是隔靴搔痒罢了。
    达亚这支队伍对他们来说不算陌生，常规赛前期就遇到过，那时有卫凌在，比赛赢得很顺利。
    今天没有卫凌，这场比赛就成了一个挑战。
    达亚的球员人高马大，看着他们的眼神充满挑衅。
    一开场，就展现出了他们球风的彪悍，所有球员不断的身体碰撞、肘击、别腿，各种明显的犯规，但主场裁判却视而不见。
    在林友谊又一次被推得踉跄之后，楚林找到了裁判，裁判只是摇头，表示达亚属于正常防守没问题。
    楚林强压下愤怒，叫了暂停，换了人。
    然而变本加厉的犯规动作，加上这段时间以来的憋屈，方舟的球员们被激得同样怒气上涌，开始反击。
    势态渐渐升级，好几次双方抢篮板时差点打起来，火药味越来越浓。
    裁判终于开始对达亚吹了犯规，但对方舟的判罚却要严得多。
    楚林冷眼看了一会儿，径直走到技术台，看向教练：“刚才五号肘击我们的球员，明显是恶意犯规，为什么只判普通犯规？”
    裁判摇摇头：“常规动作。”
    楚林定定地看着他，突然曲肘朝他挥去，堪堪在他胸口前停下，随后在裁判惊恐的眼神中问：“你觉得这是常规动作？”
    裁判回过神，怒气上涌，两手比成T型，高高举过头顶，随后指着场外，意为技术犯规，需要驱逐出场。
    楚林面无表情扭头离场。
    紧接着，是沈躬自和周末被判五犯离场。
    最终，方舟在一场混乱中输了比赛。
    网上也早已掀起了骂战。
    【方舟是没了卫凌就不行吗？】
    【喷子滚开，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场比赛方舟输最大的原因就是裁判，妈的主场哨也太黑了。】
    【达亚就是有名的脏队，从球员到裁判都脏，赢不了球？那我就上手上脚，全武行还打不过？那我直接把你教练和主力都罚下，这样就打得过啦~】
    【这个22号裁判一直这么瞎吹的。太讽刺了，达亚肘击成功，把王边打出界外了都，还只是普通犯规，楚总只是做个肘击的动作，根本没碰到他，就吃T被驱逐了。】
    【不过楚总其实有点点不太理智了，不应该去跟裁判多说的。可是我又能理解，离场的时候她眼圈好像都红了，她也挺难过的吧。】
    【要是卫神在，达亚的小动作哪敢这么明目张胆，所以卫神什么时候回归啊？】
    【卫神是不是真的赛季报销了？手掌的伤对职业生涯影响很大的吧，方舟也很惨，刚得了希望，本来局势一片大好的。】
    【真的，天赋再好，也抵不过伤病。】
    【手掌贯穿伤，感觉很难恢复如初，唉，但还是希望卫神没事，希望方舟挺过这个坎，大不了下赛季重新再来。】
    赛后发布会，记者的提问也大多是围绕卫凌的伤情，楚林一概用官方说辞回应。
    “楚总，对不起，今天我们太冲动了。”回去的路上，林友谊跟楚林说。
    楚林别过脸去，看着舷窗外摇了摇头，深吸了一口气：“不怪你们。今天晚上我的问题最大。”
    大巴车将他们从机场接回来。
    楚林低着头下了车，走了几步，突然发觉前面的人不走了。
    她茫然地抬头，第一眼就看到一张阔别了一个月的，熟悉的脸。
    其他人自觉地给两人留下空间，先走了。
    楚林在原地眨了眨眼，才慢慢地走上前，“你怎么回来了？”
    卫凌说：“沈躬自说你精神不好，我来看看你。不能离开太久，所以我待十分钟就走。”
    她视线从他风尘仆仆的脸上下滑，落到他还上着夹板的手，转而凝望他：“你来回飞二十四小时，就为了这十分钟？”
    “嗯。”
    她眼睛一热，匆匆移开视线。
    卫凌看了眼时间：“还有八分钟。”
    他话里带着笑：“你还来得及在我怀里哭一场。”
    楚林吸了吸鼻子：“谁哭了。”
    下一秒，她骤然落入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
    四周寂静无声。
    其实卫凌在走之前一直很后悔没有抱一下她，现在终于补上了。
    这是出事后两人的第一个拥抱。这一刻，楚林突然觉得，一颗悬坠了三十几天的心，落到了实处。
    她眼泪簌簌落下：“我们刚刚输了比赛。”
    卫凌说：“我知道，明天记得去申诉裁判。”
    “我今晚表现得是不是很糟糕？”
    “是不太好，因为，”他顿了顿，“如果我是你，那一肘会落到实处。”
    楚林用力摇头：“你一定不会像我这么冲动的。”
    “你说错了，”他自胸腔逸出一声喟叹：“如果场上是你，我会。”
    楚林心中读着秒，还有五分钟。她手向下，碰了碰他的手，不敢用力。
    卫凌察觉到了，开口：“其实不是很疼。”
    楚林想，怎么可能。
    源源不断的滚烫的泪水似乎穿过了厚厚衣服，穿过他的皮肤，直抵心脏。
    过了一会儿，楚林才难掩哽咽说：“可是如果你以后再也打不了球了……”
    她泣不成声，说不下去了。
    还有三分钟，卫凌指尖轻柔地抹去她眼角溢出的泪珠：“不会，我会回来的，你只需要等着我。”
    “可是要等多久呢？”
    卫凌似乎在思考，笃定说：“我答应你，一定会在总决赛的时候回来。”
    “在此之前，你要带他们走到决赛。就像上个赛季，没有我的时候一样。”
    “可是没有你，真的也可以吗？”她抬头问，湿润的眼前却一片模糊。
    “当然，”时间还剩最后一分钟，卫凌的吻轻轻落在她发顶：“因为你才是这只球队的诺亚方舟。”
    第80章 完结（上）
    输掉比赛的那个夜晚,许多人怜悯或是讥笑，说方舟的未来或许止步于此，说楚林大概会一蹶不振。
    同一个晚上，猎鹰对阵上赛季的季军球队,顺利赢了比赛。
    两只球队的对比,更引发了极端球迷对方舟的冷嘲热讽。
    尤其是在赛后发布会上,仲枢意味深长说：“虽然这个赛季前期,我们猎鹰走了一些弯路，但我们一定会继续走下去,可有的球队却在半路就被驱逐出场……”
    “所以，能笑到最后的球队，才是赢家。”
    看过比赛的都知道，他这句“被驱逐出场”内涵的是谁。
    一时之间支持猎鹰与支持方舟的双方争吵不休。
    虽然大部分人认为仲枢这么内涵没有气度，但也有人觉得,输球就是实力不济的表现，方舟确实没有底气反驳仲枢的内涵。
    因为楚林与裁判的争执，更有一小股声音表示女性就是容易情绪化，不适合当教练云云。
    楚林没有去管外界众说纷纭。
    有卫凌短暂陪伴的十分钟正值冬末,眨眼冬去春来,方舟也重新迎来了自己的春天。
    没人能想到，方舟,或者说楚林,恢复得如此之快。
    就在与达亚队那场比赛的第二天,方舟还有一场比赛，一般打背靠背的比赛,球队都会很疲劳,但这一晚,大概是憋着前一场的气，球迷们看不出他们有任何迟滞。
    楚林还是大家记忆里的楚总，依旧运筹帷幄。
    每当镜头转向那张五官异常优越的脸，她沉着冷静，或是扬眉勾唇，即使已经看了无数遍，观众们还是会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没有了不公的主场哨，这一仗方舟赢得很漂亮。
    楚林回到宿舍后，在日历上轻轻划下一笔。
    此后方舟仿佛突破了瓶颈，一路高歌，一路连胜，每胜一场，都是对新的连胜纪录的冲击。
    再遇达亚，楚林重新制定快攻战术，沈躬自带头，让他们的小动作毫无用武之地，方舟以摧枯拉朽之姿取得了胜利。
    这一战后，属于方舟的新的连胜纪录诞生，狠狠打了那些笃定达亚将成为方舟噩梦的人的脸。
    到春末夏初，常规赛宣告结束，方舟以第一的成绩进入了季后赛，抽签，分组，紧接着又以全胜的战绩，与猎鹰在决赛相遇。
    除了方舟的球迷，大多数人不看好他们。
    可在万众瞩目之下，卫凌缺席的方舟，偏偏顽强地与猎鹰三胜三负打平。
    只剩最后一场比赛了。
    同一时刻，征战世锦赛的国家队大名单公布。
    有人注意到，理应在名单上的仲枢竟然不见姓名，但这个发现却被名单上的另外两个名字瞬间掩盖。
    【啊啊啊名单上有卫神！虽然后面写的是待定，但是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恢复得挺好的啊？！泪目，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在赛场上见到他了。】
    【卧靠！楚总居然在教练组的名单里！】
    【半年前还有人说楚总不适合当教练，说她情绪化，全然不管多少男教练发起火来直接跟裁判大打出手的，结果你们看不上的女教练打败了一众男教练被选进国家队，那些阴阳怪气的人请出来走两步？】
    【从被所有人看低，到成为教练的第二年就入选国家队教练组，还有谁比这更励志更传奇？！】
    【咱们理性讨论一下，楚总进大名单合理吗？】
    【个人认为非常合理，重建方舟是她的本事，仅用一个赛季把方舟拉回正式联盟是她的本事，拔高每个球员的上限是她的本事，能争取到卫神是她的本事，就算没有卫神照样赢比赛，甚至面对猎鹰也平分秋色更是她的本事，关键是，就现任教练里，你还真找不到比她更出众的。】
    【拜托，不要太合理！看看现在的方舟吧，职业联赛第一男模队，从外表到内在，没有乱七八糟的绯闻，只有坚持不懈的训练和多项记录与奇迹，再没有一支球队能比得上了，只要不瞎都知道是谁的功劳吧？】
    【觉得不合理的，别忘了，这份十二人的大名单里，方舟有四个人入选国家队：卫凌沈躬自还有林友谊周末，占三分之一！其中三个人是楚林一手带出来的！】
    恰在这时，前段时间方舟队录制的体育访谈节目播出了。
    节目中，主持人问了一个问题，如果那一年楚林没有来到方舟，现在会是怎样的光景？
    大家沉默了一阵，王边回答：“方舟解散后，泯于人海。”
    丁康健：“在小饭馆里，每日与灶台油烟相伴碌碌终生。”
    周末：“现在一定还在为妹妹的医药费发愁。”
    林友谊：“日复一日的怀疑自己。”
    陈于维：“去了其他球队，当个永远不能出头的替补。”
    沈躬自：“永远活在阴影下。”
    丁楠：“不会再打球了，但会抱憾终生。”
    ……
    【感谢老天爷，把楚林送到了方舟，更感谢楚林，愿意留在方舟。】
    名单在网上公布之前，各支球队就得到了通知。
    楚林对于自己通过筛选不是不意外，不过更意外的是，网上的言论竟几乎都是一致的欢天喜地，没有人质疑。
    明天就是最后一场比赛了，无论是成是败，方舟都已经创造了历史。但她只会迎接胜利。
    楚林的视线缓缓移向球员名单上的第一个名字。他约定过，总决赛一定归来。
    日历划到最后一天，卫凌归讯仍未传来，她知道，方舟每个人心底都在问：“他真的能赶回来吗？”
    她没回答。
    但最后一场比赛的首发阵容，早在冬天就已经拟好。
    晚上的训练照常，结束后，方舟全队举行了聚餐，既是庆祝，也是一场出师宴。
    楚林中途被管理层叫去开会，去得晚了，等到的时候，其他人已经点好了餐和酒。
    楚林看了一眼，好在他们有分寸，酒点得不多，不至于醉。
    她在唯一的空位落座，下一秒，目光突然在面前的桌子上停住了。
    那里，放着一杯熟悉的香菜柯林斯。
    她呼吸一滞，嘴角上扬，眼眶却不可控制地涌上热意。
    再抬头时，周围人群依旧熙来熙攘，有一个人却停驻其中，笑着看着她。
    第81章 完结（下）
    最后一场总决赛开启的这天,篮协对方舟申诉的有关22号裁判的调查结果下来了。
    方舟的申诉成立，裁判与达亚队之间存在不正当交易，构成违规。
    达亚不仅面临巨额罚款，还将被取消本赛季的成绩。
    而这次申诉牵扯出来的还不止这一桩丑闻。
    最令人震惊的,是其中与猎鹰队有关的一起。
    据知情人士爆料,仲枢在去年的某场比赛中达成了和裁判与达亚的三方交易。
    在那场比赛中,卫凌因被对手垫脚,扭伤了踝关节。
    消息一出便掀起了滔天巨浪。
    【仲枢居然帮着达亚打假球？？？】
    【不可能，仲枢打球一直很认真啊！】
    【卫神受伤的那场比赛仲枢确实有问题,总把他往达亚那里推，这么脏，滚出球场吧！】
    【这个伪君子终于翻车了哈哈，有什么不可能，因为他嫉妒卫凌啊！卫凌走之后,其他人都不怎么高兴，就他肉眼可见的心情好，好几次赛后采访还内涵卫凌来着。】
    【他球迷还总吹他跟卫神一个水平线，结果再看现在的猎鹰,跟以前比差远了。上次还阴阳怪气方舟被驱逐呢,结果人家没有卫神在，照样走到了总决赛,到底谁是输家啊？】
    【当猎鹰的球迷真的无语,一把手出走了,现在二把手也要出事？原地解散吧干脆。】
    【仲枢的粉丝别自欺欺人了，昨天国家队的大名单里没有仲枢的名字,他的位置被林友谊替代了,我就猜到是出事了,估计最快等打完这场比赛处罚就下来了。】
    【幸好现在处罚还没下来，毕竟我还想看方舟打他脸呢：）要是像达亚一样被取消比赛资格，不就看不到了。】
    球队知道的内情比网友们更多，仅仅一天时间，猎鹰队内天翻地覆。
    当走到方舟的主场，猎鹰每个人内心的复杂更甚。
    他们看着豪华的球场上空飘着方舟的队旗，挂着方舟的队徽，更坐满了方舟的球迷。
    他们本以为可以四比零横扫方舟，却硬生生被拖到了最后一局，打满七场比赛。
    仿佛位置对换，方舟在不断前进，猎鹰却在向后退。
    随着方舟的球员跑步入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投以期待的目光，期待一个人的出现。
    终于，卫凌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队伍最后一个，不疾不徐地走出阴影，灯光大亮。
    时隔半年，当他重新踏上球场边线，全场观众为之沸腾。
    仲枢阴沉脸盯着他，对身后的队友压着嗓子说：“这场都给我拿出拼命的架势来。”
    打假球还陷害队友这件事，就算猎鹰保下他，他的前途也毁了一半。
    更何况他们更无法原谅他。
    吴梧抵着他的胸口，一字一句说：“我们是会拼命，但不是为了帮你打败卫凌。”
    两队人的视线交错，打了照面，又转过脸去。
    晚上八点，球赛开始。
    同一时刻，无数观众打开了电视，调到体育频道，或是打开直播软件，点开今天男篮唯一的一场直播：方舟vs猎鹰。
    电视台解说开始介绍双方阵容。
    接着，裁判开球，两队的较量正式开始。
    高高抛起的球在空中停滞的那一刻，吴梧的手臂用力一挥，划过周末对面的头顶，抢到了球。
    解说：“两个中锋相遇，看来吴梧更胜一筹啊。”
    下一刻，他将球传给了仲枢，仲枢随即转身，箭步冲向方舟篮下，在他们回防之前迅速跳投，命中。
    时间只过了五秒。
    第一分入账，猎鹰没有庆祝，方舟也没有交流，两队均是冷静地进入下一回合。
    卫凌持球，立刻被死死盯防，他没有选择冲破防线，立刻直传另一侧的沈躬自。
    “猎鹰的这次开场状态比前几场都要好，攻防转换执行得非常不错，依旧是紧逼防守。不过看得出来，卫凌打得比较收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手伤。”
    在球到沈躬自手中的一刻，猎鹰立刻补位换防，速度极快，严守的对象变成了沈躬自。
    楚林笑了笑，与郑明光视线相对的一刻，投去了一个赞赏的眼神。
    沈躬自面临严防同样没有犹豫，立刻将球抛给了外线的林友谊。
    联防球员被吸引视线，朝他奔来，而林友谊也在三分线上抛投出手——球却弹出了框。
    吴梧抢到了篮板，猎鹰再两分。
    “太可惜了，刚才那个三分没中，看卫凌和沈躬自没有犹豫就把球传给林友谊，应该是之前就商量过用外线得分破解联防，不过显然，林友谊目前手感不在，这个法子不行。”
    但方舟却似乎依旧将希望压在了林友谊身上，而林友谊的手感也依旧没有回归。
    解说声音凝重：“方舟现在比分落后，总决赛的每一分钟都很珍贵，分差继续增大的话，方舟有点危险。”
    镜头推向了楚林。
    她淡然地看着场上的形势，看着林友谊在三分线上的一次次出手，逐渐将猎鹰的防守带向外线。
    解说摇了摇头：“方舟不知道为什么全队不在状态，应对猎鹰的战术不是很积极，楚林也没有叫暂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已经落后将近二十分了，再不调整方舟恐怕要……”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沈躬自这次没有将球传给林友谊，而是抓住了猎鹰前往外线换防造成的空隙，瞬间直冲篮下，抓着球重重一扣。
    “方舟开始反击了！”
    全场观众终于爆发出了开场以来最大的喝彩声。
    楚林慢悠悠地拧开了一瓶水。
    “这个进球太突然了，我们看看回放！”
    “猎鹰为了不留空位，已经尽量快地换防了，他们做得也很优秀，但这几个回合换防次数太多，总有漏洞，而沈躬自的身形实在快，抓住了这个漏洞。”
    他叹了一声：“看来楚林一开始就算好了，并没有打算靠外线投篮破联防。现在，猎鹰被打乱了节奏。”
    第一节 比赛结束，猎鹰领先十分。
    球员们下场，楚林看了看对面猎鹰正在做热身的三个球员，突然笑了笑。
    摄像机在猎鹰的席位绕了一圈，郑明光正争分夺秒地布置战术，语速飞快：“……如果卫凌跟沈躬自连线挡拆，一定要挤过去分开他们，注意小心卫凌后撤步二次进攻……最重要的是拖住他们……”
    镜头移到另一边的方舟，只拍到了楚林的最后一句话：“一会儿都跑快点。”
    暂停时间结束。
    “两队阵容都有变动，我们来看看，猎鹰这边，仲枢等三名主力下场，换上了替补阵容的三个人。”
    “郑明光其实以往不太会在赛初就上替补，还上这么多，基本都是等主力体力不支再上，这个风格……让我想到了楚林，她最擅用替补。看来郑教练也开始灵活大胆地用人了，不知道方舟还能不能顶住这个变动。”
    “至于方舟这边——”解说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方舟的主力阵容全部下场！全换成了替补阵容！”
    “看来楚林教练……”他一时语塞：“用人更灵活更大胆。直播画面里可以看到，郑明光的脸色也很愕然。”
    猎鹰的替补上来之后，开始积极地全场跑动。
    “似乎是想消耗方舟的体力。”
    解说看了一会儿，突然不可思议地笑了：“看来楚林又是早有预料。因为她换上的替补球员，全是以速度见长的小个子球员，论跑动，猎鹰竟然跑不过方舟。”
    “从方舟这赛季的比赛来看，他们有一个联赛其他球队都比不上的优点——替补阵容同样有自己的一套优势。郑教练大概也没想到，楚林这么敢用人，被消耗体力的反倒成了猎鹰这边。”
    第二节 比赛结束，方舟领先十分。
    中场休息，两队重新布置战术。
    下半场，仲枢再次被派上场。
    猎鹰的进攻变得更具侵略性。
    “看得出来，两队的身体碰撞变多了，猎鹰开始频繁造犯规了，有点达亚队的风格。”解说顿了顿：“但达亚的球员身体比较笨重，猎鹰更灵活，所以方舟很难单纯依靠速度躲过去。”
    “更重要的是，他们的核心仲枢的打法也有种豁出去了的感觉。”解说心知肚明：“末路狂徒。”
    “猎鹰的战术很成功，方舟这边几个人都被记过犯规了，次数再多有被罚下场的危险，所以他们现在尽量避免正面对抗，打法趋向保守。”
    解说摇了摇头，“而且猎鹰罚球很准，几乎全中，两队的分差越来越小了，猎鹰这股乘胜追击的劲头，对方舟很不利。”
    楚林有条不紊喝了口水。
    第三节 比赛结束，两队打平。
    到了最关键的一节比赛，两队的表情都很凝重。这次摄像头没有近距离拍摄。
    只是远远的，还能听到郑明光激昂的声音，以及在暂停即将结束时，楚林缓缓环视一圈众人，说的那句：“我不想看到比赛进入加时。”
    “最后一节比赛，如果继续保持领先，那么猎鹰将守住自己的冠军。”
    卫凌持球。
    解说有些失望：“说起来，卫凌今天的打法没有太大的攻击性，之前下场的时候好像也有找队医看手，看来本场比赛不会发挥得太出色了。”
    话音刚落，场上卫凌带球突破猎鹰的防守线，高高跃起准备跳投，同一时刻吴梧挥臂盖帽，他近乎滞空，刹那间将球收回、变换动作上篮。
    “一个非常漂亮的拉杆！”
    “抢断、晃人、再次劈扣！好球！”
    “外线三分命中！猎鹰根本防不住！”
    解说激动：“我收回我的话！即使带着伤病，卫凌也还是那个顶峰时期无可替代的卫神！”
    无法抵挡的，不止是卫凌。
    “周末从吴梧的手里抢下了篮板！开场时输了的那一球，他在最后一节抢回来了！”
    “两位中锋都在各自的队伍中占据着重要地位，谁也没想到，一个赛季过去，楚林竟然将他训练成了能与吴梧并肩的优秀中锋。”
    “两个年轻人都入选了国家队，彼此既是队友，也是对手，未来还将有无数次同场较量。”
    陈于维与丁康健流畅地接传衔接。
    “方舟全队的速度太快了，你很难想象，现在已经打了一个多小时的比赛了。如果这是一场耐力长跑，毫无疑问，楚林的战术赢了！”
    “反观猎鹰，前面消耗了太多体力，现在明显反应慢了，仲枢运球到弧顶——两侧竟然没人能快速上来掩护。”解说一声叹息。
    仲枢几乎摔了球，郑明光在场边大声喊着，比划着，场上的球员却疲惫不已。
    周末再次抢下篮板，沈躬自掩护卫凌快攻上篮。
    “楚林的布置全部很清楚了，这最后一节比赛，方舟的战术就是疯抢篮板加快攻得分，而显然，猎鹰完全无法招架他们的节奏。”
    “如果说前三节比赛的方舟是韬光养晦，那么这最后一节，就是势如破竹。”
    计时器上，时间正一分一秒地缩短。
    不知什么时候起，方舟的比分已经反超。
    分差在拉大，他们与那座奖杯越来越近。
    距离拿下冠军，只差最后一分钟。
    球迷们屏息着，手心冰凉，心跳如擂鼓，场上所有人的跑动与投球似乎都成了慢动作，每一滴汗水砸地都清晰可见。
    四十秒，二十秒，十秒……
    卫凌投出了最后一个三分球。
    球脱手，入筐。
    比赛结束的尖锐哨声，瞬间将所有人的视野拉回现实，热血回流四肢，动容的泪水填满眼眶。
    那一刻，全场寂静无声。
    “方舟赢了！方舟赢得了建队以来的第一个总冠军！！”
    “在降级的第一年回到正式联盟、第二年拿下冠军，方舟创造了奇迹！这是属于方舟的时代！这是属于楚林的时代！！”
    “观众们，听到了吗？现在！全场高呼的那个名字是楚林！”
    尖叫声、掌声、呐喊声交织激荡在球馆上空，沸反盈天，经久不息。
    哨音尚未停止，篮球尚未落地的瞬间，卫凌已然转身。
    他穿过所有或是喜极而泣，或是跪地痛哭的人，眼中只有一个方向。
    一切沸腾的、喧闹的声音骤然消失，一切斑斓背景淡成黑白，楚林耳中唯一清晰的，只有滚油浇火的炽烈心跳声，眼中唯一鲜明的，只有眼前正向她走来的男人。
    当盛大的表演落下帷幕，三千万观众的目光，汇聚在这片似乎将所有鲜花和掌声隔绝在外的地方。
    他们看到卫凌在楚林面前停驻，看到他额发湿润，胸口剧烈起伏，眸光沉静却明亮，看到他近乎臣服地低下头，轻轻托起她的后颈——
    看到他毅然覆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