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止撒娇》作者:时有幸 文案:有点坏的Alpha大少爷攻x有点甜的Omega小美人受 被摁头结婚的前一天,江行雪终于见到了他的未婚夫杜羡,对方优秀出众,还对他百般照顾,举手投足风度翩翩,然而关上房门以后—— 这货完全换了副面孔! 即便两人产生了诸多摩擦,江行雪依旧留在了杜羡的身边,他每天抗议着“我不和你好了!”再折服于杜羡手里的薯片,炸毛小猫瞬间嗷嗷待哺。 * 家里硬塞的老婆还挺有趣,杜羡不禁去走近江行雪,然后从蛛丝马迹里发现大事不对。 杜羡:卧槽你居然是被拐儿童?!! 江行雪:喂,我十九岁了。 于是杜羡心软了,见从深山里来的江行雪处处与时代脱节,他一边当人老公一边帮人找父母,教他用电器带他出去玩,以及代写他的数学作业。 这些全都ok,但是对方太能撒娇,自己克制不住心动了怎么办? * 杜羡:你的东西就是你的,别人都不准偷,碰一下都不行,懂不懂? 江行雪:我知道啦,别人都不准偷,看一下也不行!但我的就是你的,好了,你可以照镜子了。 杜羡:??? 先婚后爱/假戏真做/治愈 *互怼互宠,彼此都在因对方而成长。 *受豁达努力积极向上,从深山里来的,但是不土!只可爱! *攻爱欺(撩)负(拨)受,小年轻图有趣,该靠谱的时候很靠谱。 *没有什么人情纠葛道德纷争,受的养父母几乎没戏份,亲生父母会非常爱受。 *最后大团圆HE,一切情节都是为了谈恋爱。 内容标签: 生子 幻想空间 豪门世家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江行雪,杜羡 ┃ 配角: ┃ 其它: 第一章 看到眼前规模宏大的建筑,江行雪松了口气,他坐在行李箱上,揉着酸痛的胳膊歇了会。 猝不及防地被未婚夫放了鸽子后,他独自赶往一座陌生的城市,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 这趟旅途几经波折,貌似快要结束,其实接下来的才是最大难题,考虑到待会可能发生的事,江行雪心里一片茫然。 盛夏,即便是躲在树荫底下,也如同被塞在烤箱里。他被热得昏昏沉沉,清瘦的身体开始招架不住这样的高温,自己不想还没结婚先进医院,只能硬着头皮走进报告厅。 里面开足了空调,十分凉快,却没能让江行雪彻底舒展眉心,他有些胆怯,并且越往里走越不安。 连着两日来,他一直在路上犹豫着,杜羡都不来接自己,肯定对这场婚姻充满排斥,等下说不定要给他难堪。 无奈自己父母收了杜家的钱,自己最后也点头同意了,如今再不情愿都得忍着,难堪就难堪吧,事到如今已经不容他反悔。 江行雪思及此,止步在唯一有着人声响动的屋子前。 他深呼吸完,轻轻地推开大门,再摸黑往里找位子坐下,打算散场时找同学问问自己的未婚夫在哪里,刚才给他指路的人光是说了杜羡在报告厅。 里面唯有一束聚光灯打在台上,照着正在演讲的人,那人拿着话筒神态自若地演讲着,看上去很是耀眼,在他身后是巨大的显示屏,细数着这些年的优异成绩。 安安静静地看了会,江行雪被分散了注意力,不再那么忐忑。 身边的人注意到他,借着昏暗的光线,好奇打听:“你是哪个院的同学?” “我是来找人的。”江行雪怕打扰到其余人,压低了声音解释着。 那人注意到了江行雪的行李箱,再问他从哪里来。江行雪报了个偏远闭塞的地名,对方奇道:“这是在西北边。” “对。”江行雪应声。 那人犯嘀咕:“怎么让你一个人大老远的过来?对方忘了来带你了?” 江行雪不说话,这么一提醒,他不禁捏了捏手心。 杜羡会忘掉这事的概率很小,江行雪觉得他肯定是很抵触自己,故意的。 见江行雪无jīng打采,还不跟他抱怨,那人猜测:“来找男朋友的?” 虽然彼此没见过面,但其实身份比男朋友还要亲密些,明天就要结婚了。江行雪叹气,敷衍着:“亲戚。” 夫妻关系也算亲戚的一种吧?他不算说了谎。 那人不再问下去,江行雪看着风度翩翩的演讲者,开始忍不住开始构想着杜羡的样子。 自己以前见过的富家子弟无一例外都是坐吃山空,身无长处还爱横行霸道。并且,那些纨绔的家境与杜家不能相提并论,杜羡是真正被锦衣玉食地养大,身上的少爷脾气可能要比他们的都大。 一声不吭地把自己丢在机场,联系电话和住址都不给一个,学校还是江行雪之前听自己父母说的,这人如此不负责任,脾气可不大吗? 江行雪敲定这事妥妥是想都不用想,船到桥头自然直,何必在此刻白白làng费jīng力。他暗自告诉自己别继续为此出神了,再把视线落到前方。 眼前人个子很高,江行雪猜测对方至少有一米八五,比自己高了一个头。 Alpha眉目间有着年少独有的锋芒锐利,谈吐透露着恰到好处的骄傲,少一点会虚伪,多一点则自负。 “他好jīng神啊。”江行雪感叹,眨了眨那双灵气动人的杏眼。 “杜羡昨天刚通宵做完项目,看不出来吧。”身边人附和。 江行雪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杜羡?” “对,你这趟来得凑巧,还能看一眼我们管院校草。” 江行雪恍若被雷劈了一道,这时PPT播放到最后一张,感谢着自己的老师和团队,最后落的名字就是杜羡。 天啊。江行雪掐了把自己的胳膊。 合身的西装把杜羡衬得更加优雅无比,话本里的贵公子都没他迷人。 这瞬间,一直在打退堂鼓的江行雪,心跳得更加厉害。 家境的差距并未让他怯懦,金钱的诱惑也没让他动摇,连同父母之前对他硬bīqiáng迫,他都没打算退缩。 可如今与杜羡台上台下,江行雪却想要落荒而逃。 逃是没法逃的,江行雪身无分文,过来的公车路费全靠好心人资助,出了这扇门他便得风餐露宿。 演讲结束,整个报告厅的灯光一亮,杜羡下台和教授们问好。 他是最后一个答辩的,大家此刻都放松下来,也有同学围上去夸赞他,他在中间淡淡笑着,得体地附和了几句玩笑话。 这么消磨了十分钟,大家才陆陆续续地散了。 江行雪旁观着,暗自为难待会该怎么和杜羡说,才能让他把自己带回家。 他正犹豫,身边人看报告厅剩下他们三个,再加上几个打扫卫生的学生会gān部,索性直起身来喊:“杜羡,今天那么多人专程来看你,出风头出得慡不慡?” 杜羡扯了下系得笔挺的领带,瞧着自己的发小,走近了说:“昨晚搞定了项目再连夜准备这个,你慡你来。” 他眼神往下移,再道:“季明洵你边上那位是谁?” 江行雪言简意赅:“我是江行雪。” 杜羡顿住了身形,过了两秒钟才反应过来:“你怎么在这里?管家送你来的?” 哪有什么管家,难道是杜家光是通知了自己,没和杜羡说清楚? 江行雪赶路劳累,何况一路上还有担惊受怕,他此刻说话有气无力:“自己来的。” 省略了种种困难,虽然只有四个字,但难免夹带丝委屈。杜羡看他这样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知道其中坎坷不少。 他恍然大悟,抱歉道:“不好意思,我和家里说了声自己太忙没法过去,以为我妈会派别人来找你,没想到非要我来。” 不知道为什么,江行雪听出了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他小心翼翼地对上杜羡的目光,而杜羡神色温柔,没任何恶意或嘲弄,像是自己的错觉。 既然杜羡已经道歉,那江行雪更加不好意思怪罪太多,打着圆场:“没关系。” 一个受累了两天,再好的脾气也该发泄一下怨气,可他心知如今俯仰由人,不想给杜家少爷添麻烦。江行雪克制着,出于懂事识趣。 一个被家长摁着娶素不相识的人,对此有满腹的牢骚抱怨,此刻要娶的人就在面前,却是收敛了情绪。杜羡压抑着,出于礼貌涵养。 “原来你找的亲戚就是杜羡?”季明洵惊讶,随即转头问杜羡,“你哪来这么可爱一亲戚?我也想要一个。” 杜羡拿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把水递给了江行雪,看这Omega嘴唇发白,示意要他解解渴。 在江行雪闷闷地接过以后,杜羡漫不经心地回复季明洵:“你少贫,不过这事好商量,你叫他一声姥爷,说不定他乐意收你这一个小辈。” “嘁,有那么个亲戚千里迢迢赶过来,你也不知道去机场接一下,让人家拖那么大一行李箱。” 杜羡没回答季明洵的牢骚,说:“和我来趟休息室。” 季明洵要去,杜羡单手拎起江行雪的行李箱,瞧着他:“我不是说你。” 于是江行雪跟着过去,几个学生会的好奇地打量了下他,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他觉得自己心跳加速得好快。 从昨天开始,江行雪整个人都是蒙的,现在见到了杜羡,他还是有种不实感。 杜羡走得快,他在前面等了等江行雪。见人清秀漂亮的脸上神色有些紧张,身体也稍稍僵硬,但被Omega有意忍着,不至于很明显,看上去六分懵懂四分乖巧。 他倚靠在休息室的门上,勾了下嘴角,很快再抿起,这细微的动作没被江行雪察觉。 待江行雪小心翼翼进来以后,杜羡反手关上门,收拾着自己的电脑,一边说:“你没把事情告诉别人吧?” “没有。”江行雪说,他说话声虽然轻,可嗓音清脆。 杜羡对此满意:“那就好,不知道你对这件事是怎么想的,总之先把话说明白了,对我们俩之后都好。” “既然你也抵触这件事,为什么不和你爸妈说清楚?” “也?”杜羡抓着个字眼,重复了一遍。 他马上嗤笑了声,说:“你抵触?你爸妈特意让人给我带了你做的礼物,捎话祝我俩早生贵子,恨不能隔空施咒把我和你绑上。难不成那玩意不是你做的?” 江行雪被问得愣住,片刻后才想起来:“那几块糕点?是我做的。” 杜羡把电脑收拾好了:“嗯,本来我有九天的时间在学校处理事情,先是被我爸妈关禁闭了三天,三天后你那东西到了我爸妈手上,我爸妈说你这意思是答应了,然后非要我吃一口,不能làng费你的心意。” 把话说完,杜羡看向江行雪,江行雪不解:“不好吃吗?” 杜羡提起来这事就堵心,看江行雪一脸无辜,给他说:“接着我进医院足足躺了三天,出院以后赶作业再赶了三天,到现在还没睡个好觉。” “怎么可能,我又没下毒?” “我骗你gān什么?”杜羡头疼。 江行雪还没来之前,就已经让他感到过一回生无可恋,现在就在面前,往后指不定还要收拾对方的烂摊子。 趁着还没把人带回去正式见父母,杜羡心想着自己必须要让江行雪搞清楚,自己并非是个好攀附的纨绔。 而在江行雪的角度上,他看杜羡那温柔体贴的形象逐渐崩塌,自己简直晕头转向,气呼呼地要反驳一二,不再端着拘谨。 江行雪道:“那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和你父母说清楚,讲你不愿意?我也不用这么兜兜转转走一趟。” 杜羡挑眉:“谁说我不愿意了?” 江行雪又呆了,杜羡继续说:“与其和我爸妈硬碰硬,闹出诸多不愉快,不如耐下心解决你一个。” “你倒是会挑人。”江行雪没好气道。 “不是人人都说,柿子得选软的捏。”杜羡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说完,他还垂着眼问江行雪:“你软不软?” 江行雪噎了下,嘴硬:“你害我差点流落街头,小心我找叔叔阿姨告状。” 这副样子不像是会告状的,要告状早该在门口赖着,拉条横幅痛斥他。 杜羡似笑非笑,这种表情配上合衬考究的西装,看着有点坏:“你不怕守寡就行。” 第二章 不再束手束脚以后,江行雪机灵得很,回答:“别多想,我守寡也无所谓。” 察觉江行雪没自己想象中的那样粗俗市侩毫无矜持,也不是没个主见任人拿捏的,杜羡有点意外,不禁认真打量着江行雪,而江行雪则坦坦dàngdàng任他看。 杜羡吓唬他:“想得美,不给你守寡的机会,到时候把你抛这儿喝西北风,我回家就说你逃婚了。” 这句话歪打正着碰到江行雪的命脉,江行雪怕再被杜羡丢一次,安静地收起自己的伶牙俐齿,乖乖坐着。 杜羡看着好玩,给他拆了包薯片,江行雪垂着眼看了几眼,显然是想吃,可出于初来乍到的客气,没有动。 杜羡知道,于是逗弄他:“你准备当寡妇,我可没打算做鳏夫,里面没毒。” 这两天,江行雪离家后只在飞机上匆匆吃了一顿,现在饿得慌。听杜羡这么一说,他舔了舔嘴唇,伸手开始吃薯片。 为了让自己的声音别吵到杜羡,他吃得很慢。 杜羡在手机上列事项,看江行雪仿佛饿了好几天,又好像吃人间珍馐一般,眼睛亮亮的,活似只小馋猫。 他瞧人这初次见世面的模样,没话找话:“没吃过薯片?” 没想到江行雪说:“听说过。” 那么夸张?杜羡不敢相信,他了解过江行雪的家乡落后,不料会贫穷到这种程度。 他再从休息室的小冰箱里拿了瓶巧克力牛奶,插好吸管,递给江行雪,道:“薯片牛奶当补偿,把话题回到最开始,我们谈谈好不好?” 江行雪并非不想和杜羡谈,他陷在沙发里,双手接下牛奶搁在一旁:“你想知道什么?” 杜羡开始问:“你想嫁给陌生人?” 江行雪不假思索:“没有。” 杜羡道:“你想当杜家好吃懒做的米虫?” 江行雪摇头:“没有。” 杜羡步步紧bī:“那你想和我睡觉?” 江行雪心想这人怎么还耍流氓呢,红了耳根立即否认:“当然不!” “既然你都不想,gān什么要同意?你不同意,岂不是什么事都没了!”杜羡头疼。 “那你呢?”江行雪不想和他说自己到底是怎么同意的,反问过去。 杜羡没什么不可以说的,也不知道江行雪对自己家的情况了解多少,gān脆给他仔细讲了一遍。 他家本来就盘算着要催他找对象,而他愣是单身至今,相亲了几次全部以告chuī为收场。杜母气不过,去找大师算她儿子的姻缘,而那大师居然报了个地点和姓名,说要杜羡和那人天造地设。 杜羡最开始知道的时候,以为大师纯粹骗钱的,毕竟把话说得邪门了,他并不担心那里会有江行雪这么一人。 于是他放话出来,说“你们要真找得到,我就娶”,哪能想地点姓名一核对,还真有。 这下恋爱过程都免了,直接要把Omega给娶进门。 不管杜羡之后再如何反抗,家里都认准了他当初那句话,要他对说过的话负责。 如果不是他出院前松了口,半是赌气半是妥协地答应把事情办好,此刻自己可能还被关在家里不让走。 杜羡长话短说,和江行雪这么一jiāo代,江行雪“哇哦”了声。 他抓住重点:“可你好像已经把事情给搞砸了,要是我没一个人来,今天你回家后是不是会吃不了兜着走?” 杜羡顺着他的话说:“多亏你,我今天回家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 讲着讲着又要被扯远了,杜羡把话题拉回来:“以后同在一个屋檐下,有些事得详细聊聊。” 他给休息室的打印机传了份文件,江行雪看新奇物件似的盯着那打印机,杜羡把纸张整理了下。 他边给江行雪,边确认:“你识字吧?” “当然。”江行雪心说科技是第一生产力,二十一世纪里谁还不是个读书人了。 他接过那叠纸看了几行,揉揉眼,仿佛不识字一样,杜羡刚想让他别逞qiáng,他惊讶:“居然要签保证书!” 杜羡坐在他边上:“刚才写完,正新鲜,你趁热签了。保证书后面跟着一份保密协议,一起的,这是笔,你会用钢笔吗?” 江行雪才消气,这会愤怒得喝了口牛奶,牛奶又香又甜还凉丝丝的,他恨自己没出息,怒火还没燃起便要熄灭,他被这点小零食收买得彻彻底底。 “互不gān扰各自私生活,凡事要商量,做事前多动脑,大多数矛盾都可以化解,大多数麻烦都可以避免,不必要的问题别让它发展为问题……” “若碰到不知情者,宁信路边没有花,不信大众不八卦,少说彼此关系,共创宁静明天。遇到父母方面的问题时,先对外敷衍再对内解决,不要拆台,不要制造家庭争端,更不要因一己私欲故意抹黑对方……” 江行雪念完很无语,对方把自己想成什么了! “这大多是躺医院里的时候构思的,现在也想不出别的来了,就沿用一下。”杜羡解释。 江行雪道:“你让我极度郁闷。” 杜羡捧场:“你让我眼前一亮。” “是吗?”江行雪抬头。 杜羡好奇:“山沟沟里出了你这么个细皮嫩肉的,你平时gān活吗?” 江行雪讷讷答:“gān啊,家里的农活好多是我gān的……” 这么说,杜羡自然是不信,江行雪的脸嫩得似乎轻轻掐一把,就能掐出水来,哪经过什么风chuī日晒。 杜羡想让江行雪别那么生气,毕竟两个陌生人,以防万一,说清楚点对双方都有好处,自己对他没别的意见。 他挽回:“这条件也不仅要你遵守,我也得受约束。” 言下之意,他并没把江行雪当成坏人。 哪能想江行雪拍了拍吃完薯片的手,喜道:“那我就放心了。” 杜羡:“……” “还有别的事吗?”江行雪问。 杜羡道:“暂时就这些,补充条款以后再说。” 江行雪不会用钢笔,写了三遍才写上去。一式两份,他费劲地打开行李箱,把保证书和保密协议放在里层。 行李箱虽大,可里面衣服很少,chūn夏秋冬全年的加起来不超过八件,更多的是杂七杂八的特产。 杜羡开始皱眉:“大老远的拿这些来gān什么?想要吃的话快递一下就行。” 江行雪嘀咕:“想给叔叔阿姨尝尝,这些是我自己晒的。” “我爸我妈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杜羡不屑。 他停了停,联想到刚才江行雪那可怜相,莫名地有点烦躁,他实在是不理解:“背那么重的东西来这里,你没被压垮在路边算好的了。我要是来接你,先在机场把这些扔gān净。” 江行雪撇撇嘴,拉好行李箱。他挨了那么一顿训,自我安慰着毕竟两人生活环境相差极大,杜羡无法赞同是正常的,可面上难掩失落。 长长的眼睫半垂着,眸子固定看向地面,不吭声。 而杜羡这里完全没想这么多,就单单是一点:大热天的,千里迢迢拉着大半箱子的红薯来,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之前还算是心平气和地解决了桩事,两人都搁下了偏见,这下又彼此不顺眼起来。 去停车场的路上,杜羡抛给江行雪一把伞让他遮阳,自己沉默地拎着对方的行李箱。 江行雪撑着伞,看着杜羡高挑的背影,暗暗道:既要装个绅士帮忙拿,又要逞一时口舌之快,这人怎么哪样都要占? 校园很大,来的时候江行雪就绕了大半个小时,差点迷路,这会要走去停车场,也磨蹭了有半刻钟。 终于到了停车场,杜羡开车,江行雪又没了表情。 在休息室里是失落,这回是怀疑人生。 ——车门怎么还会往上翻?像是蝴蝶翅膀似的,他活在未来世界里?这车会不会飞? 江行雪变得窘迫,在原地没挪步。 杜羡发动了车子又挂挡下来,和江行雪隔了辆车的距离,面对面说:“上车啊,未婚夫。” 话音一落,他还绕了下手做了个绅士礼,朝江行雪抬抬下巴,示意他别磨蹭了赶紧坐上去。 江行雪慌忙上了车,他实在不习惯这车的样式,动作有些笨手笨脚的,上车后左顾右盼,一脸稀奇。 杜羡这回倒不嫌弃他,只是撇过头抿抿嘴,倾身过来帮他拉安全带,讲:“以后上车先系这个。” 江行雪端端正正坐着,有点紧张,低下头发了一会呆,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再用纤细的指尖摸了下身前的安全带,点点头:“好的。” 两人出身的差距犹如一道鸿沟,江行雪战战兢兢,而杜羡浑然不觉,开始和他说明天的结婚流程。 “喂,你在不在听?”杜羡道。 江行雪慌忙回神,杜羡讲的他只听了个六成,被这么一问他更加紧张了,疙疙瘩瘩接话,想喊杜羡名字:“杜杜杜……” 杜羡觉得好笑:“嘟什么嘟,你用嘴开拖拉机呢?” “杜羡,麻烦你再讲一遍。”江行雪道。 车内开着空调,还把车窗拉下chuī风,杜羡也不嫌làng费能源。 他一手握着反向盘,一手搁在车窗上:“这是你请求人的态度吗?” 本来杜羡是拿江行雪打趣,逗逗他的,哪想江行雪红着脸,双手合十朝向他,腼腆道:“少爷,给我画个重点吧。” 然后少爷差点被灌进来的风呛到,勉为其难道:“那给你再画一下。” “早上走个流程,中午一起出门,下午再回到你家,是这样吗?”江行雪问。 杜羡道:“是,我在外面有自己的公寓,过几天你搬到我这里来。” “我留在杜宅不是更方便吗?” “不行,我和我妈签了保证书,我是一时冲动,她是处心积虑,要求我去哪里都不能把你甩了。”杜羡头疼。 江行雪可算知道杜羡这招是和谁学的了:“你们还约定过什么?” 杜羡道:“她说我既然放了明白话,就得负起责任来,别像以前那样敷衍人,我当然会负责,往后我不会推脱你的事情。” “她被封建迷信下了蛊,笃定我俩一见面就会情投意合。”杜羡嗤笑,“你乖点,我就省点事,你要是人不太行……” “我不太行,你怎么样?”结婚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江行雪问得有点找事。 杜羡还真不能怎么样,大不了离家出走,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他等着接招呢。 但现状没到那程度,他只能道:“恨我命中注定遇上你。” 第三章 毫无感情基础的婚姻自然是不làng漫的,各自或许连爱情都没幻想过,更别提对方符不符合自己心意。 但无论如何,两人都没彼此最开始想的那么糟糕。 同样是对这场婚姻心不甘情不愿,对方还倒霉地进了趟医院,可顶多在嘴上嘲弄几句,没做出任何过分的事。 没让我下不来台,还请我吃薯片,喝牛奶。江行雪心想。 路上堵车的间隙里,杜羡讲完婚礼流程,再接到了杜母的电话,江行雪不知道杜母问了些什么,只听得杜羡道:“嗯,接到他了,你在家多喝几杯茶,我们这就到。” 正好,杜羡给江行雪看自己和杜母的聊天记录。 在两天前杜羡就说了,自己没解决的正事太多,并且一一列举出来,再提议着,需要杜母另外安排人去接江行雪。 理由正当要求明确,只可惜杜母没有回应,而他把无声拒绝当成了默认。 “这事怎么说我都是犯了错,下回再忙也不会扔下你不管。”杜羡道。 他以前没那么多话,可对方毕竟是自己的未婚夫,能和平相处那是再好不过,该说的还是要解释,别让人误会自己有敌意。 虽然小腿还酸痛着,但江行雪不打算追究这事,掀篇道:“没关系,本来就没怎么生气。” 要是被妈妈知道他那么容易说话,肯定要点着他的脑袋数落他,笨得不会趁机占便宜。 杜羡问:“真的不生气?” 江行雪难为情,他有收人好处的自知之明:“我爸爸妈妈拿了你家钱的。” 很多钱,多到江行雪咋舌,着实有点承受不住。 杜羡对江行雪的小心翼翼感到意外,侧头瞟了眼Omega清秀漂亮的脸,忽地嘴皮子痒,忍不住要招惹几句。 他道:“你爸妈拿钱不是你拿钱,再说了聘礼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我家里自愿塞给你家,又不是被你家敲诈,你愧疚什么?搞得像是桩人口买卖。” 江行雪有些无措,心里泛起了股酸甜滋味,不知道该说“谢谢”还是别的客套话。 而杜羡怕江行雪开始和自己算账,匆匆补充:“不是让你生我气的意思的啊,怕你想太多,收点钱就要以身相许呢。” 安慰人还不忘再挖苦点,开些玩笑话,这什么脾气。江行雪暗自翻了个白眼。 车开进杜家的宅邸,江行雪还以为是路过了一家公园,可这里比自己来时见到过的公园都要好看,不禁搭着车窗往外看,直到车里停在门口。 杜羡看江行雪一副来观光的憧憬神色,憋住要调笑他的心思,自己先下了车。江行雪一头雾水地待着没动,然后被安保打开车门。 安保恭恭敬敬道:“江少爷,老爷夫人等您很久了。” 等江行雪懵懂着下车,车子被安保开到车库里,他在原地转了一圈,看不远处连绵起伏却不高耸的山脉,还有大片大片的花圃草木,甚至有好几个喷泉,每个喷泉附近都摆了jīng美的雕塑。 江行雪感觉像在做梦,喃喃:“杜羡,你家房子好大啊。” “我看你激动得想在这里打几个滚,要给你让出一条道铺个红毯吗?”杜羡说。 江行雪梦醒了,一声不吭跟着杜羡往里走。 杜羡嘱咐他:“往后喊我妈叫阿姨,喊我爸叫叔叔,讨欢心可以,别给他们添堵。大家平时都忙,我爸顾着公司,我妈赶着美容,你要是有事,最好还是找我。” 江行雪应声点头,即便杜羡总有事没事就嘲他,可他万一真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也不会去麻烦杜家父母的。 通过杜羡的三言两语,江行雪以为杜母会很严厉,杜羡性格鲜明,能把他降住的必然更加qiáng势。 他怯怯地跟在杜羡身边,进了会客厅,见着的人却温婉优雅。 杜母穿着一袭苏绣淡色旗袍,端着茶盏作势要喝,见到他们来了,忙放下杯子站起身来,理了理披肩,莞尔:“小江来了?” 江行雪紧张,杜羡见了也挺紧张的,好像自家妈被人掉包了似的。杜羡推了推江行雪,边说:“妈,你是看不见我么?” “看你这回算是靠谱,没批你的请假条,你倒还是去接人了。”杜母说。 杜羡心虚,对此gān笑两声。 江行雪和杜母杜父打过招呼后,佣人在准备晚餐,他们坐在沙发上闲聊。 杜母向江行雪嘘寒问暖,还道:“来这里有什么不习惯的地方,衣食住行都可以和杜羡说。” 江行雪性子软,到哪儿都是随遇而安。他说:“好的,谢谢您关心。” “一家人,谢什么谢。”杜母和蔼地笑着,拍了拍他的胳膊,说,“太瘦了,等会多吃点。” 杜家怕江行雪吃不惯西餐,特意关照了厨师要做些可口家常菜。待到开饭,杜母三番两次让杜羡别光顾着自己吃,多给江行雪夹点菜,弄得江行雪有些不好意思。 杜羡委婉提醒她:“江行雪自己有手。” 杜母说:“人家内向,你多照顾点。” 杜羡余光中看到江行雪把菠菜放在骨碟里,貌似恰巧不太合他胃口,于是自己使坏,伸手给江行雪夹了一筷子菠菜,温柔道:“吃菠菜补补血,不要客气。” 江行雪僵住了,杜羡想着这人果然是不爱吃菠菜,哪能那么挑食,什么都要吃才对。 本以为是单方面的欺负,不料江行雪也给他夹,把一片大蒜放他碗里,面上乖巧:“你也是,大蒜健胃,得多吃点。” “葱吃着香,我拿勺子给你刮点。” “老姜消肿……” 两人互相伤害了几个来回,杜羡率先投降,原因无他,江行雪向来节俭,硬着头皮还能把东西吃进去,而他不行,咬了口大蒜快要了他的命。 给江行雪捞了块排骨,以示求饶,杜羡要逃了:“我吃饱了。” 杜母已经吃完,见杜羡要走,诧异:“吃那么点?” 江行雪不想落单留在这里,忙讲:“我也是。” 杜羡看江行雪还敢和他走,便随了他的愿,和父母打了几句马虎眼后,把人带去自己的卧室。 手上的项目在昨晚压着死线解决了,他无所事事,决定多管一次闲事,帮江行雪收拾行李箱。 杜羡瞧着那堆东西,问:“你这些吃的先放小阳台上?” 他撩起衬衫袖子要搬,江行雪凑过去一起弄,再把衣服一件件挂进衣柜。 整理完行李后,两人面对面望着,开始不知所措,之前还插科打诨闹腾着,此刻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 杜羡问他:“你吃饱了吗?” 江行雪饭量小,刚刚那些够有七分饱,而且现在是在人家家里,他不敢添什么麻烦,不假思索地答:“饱了。” 本来杜羡想着要是江行雪还饿,他就让人去做点夜宵来,这下没劲了,等会自己一个人吃,显得饭桌上闹的那场特幼稚。 杜羡还没叹气,江行雪猜到他所有心思似的,说:“你想不想尝尝红薯……” “三无产品,不尝。”杜羡对他做的糕点有yīn影,不敢轻易再吃江行雪拿来的东西。 江行雪知道他心里有疙瘩,解释:“送糕是我那儿的风俗,我妈妈一定要我做,可能我第一次不是很熟练……” “但是这个真的很好吃!”江行雪讲完,自己吃了一块,以表食物没问题。 吃完他发现这没让杜羡打消防备,垂头丧气站在桌边,再瞄了眼自己脚旁的加湿器,有点想动又生生克制着,担心这样没礼貌。 杜羡看江行雪像只被迫离窝的小猫崽,眼睛清澈而夹带着疲惫,在自己的屋子里拘谨又好奇,一下子不打算和他多说了,要人早点休息。 杜羡指了指卫生间:“你去拿套睡衣,洗洗睡觉。” 这里提前安放好了整整齐齐的两套睡衣,情侣款的,其中一件正合江行雪的尺码。 江行雪把衣服抱在怀里,穿过长长的一间衣帽间,看着整排整排的杜羡的衣服,后知后觉自己在短短一日之间,没了原先的紧张不安。 明明杜羡对自己不甚温柔,露出的另外一面又霸道又恶劣,却让自己轻松了起来。对方于自己而言本该是极有距离感的人,但此刻在他心中,这人已和同龄玩伴无异。 最多是这位玩伴总勾得自己情绪不定,使得自己对他的印象几经起伏,说不清是好是坏。江行雪如此想着,再关上浴室的门。 浴室很大,江行雪把睡衣放在柜上,没进浴缸,对花洒下的开关研究了一阵,半天没弄懂这四个转头各有什么作用,又怕不小心把淋浴器弄坏了。 他先试了一个,发现花洒只出冷水,幸好夏日炎热,冷水也不是那么难耐,他咬牙要洗,低头解着自己的衣服扣子。 · 杜羡在房里越待越饿,越饿越烦,瘫在椅子上眼神到处乱瞟,最后固定在红薯gān上挪不开。 他动了动手指,再把手搭在膝盖上,继而站起来,绕着屋子兜了几圈,止步在小阳台上,弯腰拿了点红薯gān嚼了嚼。 ……还挺好吃。 吃完手上那些,他再抓了点,怕江行雪知道后得笑话他,没敢放开了吃。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他边填饱着自己的肚子,边回想今日与江行雪的第一天相处。 想完心里还有点庆幸,这次不算被自家妈坑到欲哭无泪。 杜羡回到屋内,察觉到浴室里半天没个水声,而后的声音特别细,他纳闷着江行雪不会连淋浴器都不会用吧,心里嫌弃着,又不自禁去敲敲门。 他问得直接:“会不会用?” 江行雪实话实说:“不会用。” 他再把扣子系上,给杜羡开了门,因为自己头发已经湿了些,这时滴滴答答往肩膀上落水珠子。 杜羡稀奇:“洗冷水澡?你别到时候感冒了。” 江行雪手忙脚乱的,拿着花洒要把自己开的冷水给关了,不料心里一急就gān不好事,把旋转钮往反方向一转,冷水几乎是突然喷出来。 Omega力气不大,手腕跟着水流一抖,冷水浇了杜羡一身。 第四章 江行雪裹着被子捂在chuáng上,不吱声。 “同意我妈那异想天开的时候,我想着大不了就当是长长见识,看算命先生给我配出个什么宝贝来……” 杜羡坐在不远处的榻上,用毛巾搓着头发,抬头看江行雪可怜巴巴那样,说:“还没说过你,自己先怂上了。” 江行雪弱弱道歉:“对不起。” “gān完错事,嚣张劲也没了,之前在我这反驳得那么机灵,要给我吃生姜,现在这样是真乖呢还是装乖呢?” 杜羡没有要责罚他的意思,单单是嘴上不饶人,讲完两句不再多说,闷着一肚子火气,他见江行雪胆子小,怕真把人吓着。 江行雪回嘴回得利落,说到底脾气还是软的,他完全可以和自己说是初来乍到不懂电器,再讲自己不体贴不照顾他,可江行雪没做任何辩解,低头挨训。 脸比想象中白,性格比想象中好,杜羡望着他瑟瑟发抖那模样,想发火也发不起来,不够绅士。 他对陌生人和对朋友态度不同,陌生人的话会草草了事,要泼他水的人是季明洵,早摁浴缸里让人喝一壶了。 江行雪不太一样,他夹在陌生人与朋友之间,处在个截然不同的新的位置。杜羡好几次不知道该怎么办,但在想清楚前,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 他对自己说,第一次结婚还不太熟练,这种冲动克制克制还能忍住。 再转念一想,他偏偏不想忍。 “你住我房,泼我水,躺我chuáng,接下来要做什么?”杜羡提问。 江行雪哼哼着,表示自己听到了,但无法回答。 “知道我妈为什么让你和我睡一间吗?”杜羡没放过他。 江行雪逞qiáng:“啊?” “不管我们以前认不认识,现在横竖都是要结婚了,我还答应了我妈要把事情办好,认真地和你试试。你说白天走完流程,晚上关起门来有些什么事?” 江行雪道:“嗯。” 意思是他知道,杜羡道:“当然,我不是那么随便的Alpha。” “……”江行雪心里愤恨骂道,那他说来gān吗! “得先问问你信息素是什么味的。”杜羡补充。 心情犹如坐过山车,江行雪躺chuáng上装死,半晌青涩地嘀咕了一声,声音轻得让人听不到。 杜羡觉得自己再多问几句,江行雪得开始挥小白旗,这人怎么那么容易害羞。 他说完没再折腾人,从柜子里拿了条毛毯睡在榻上,还把榻前的帘子拉得严严实实,让两人之间隔了一道。 江行雪这两天受惊受累,片刻后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第二天被杜羡叫起来,一脸不情愿的样子,想要赖chuáng。但不等杜羡多叫,他撑着胳膊坐了起来,开始去卫生间洗漱。 两人一起到餐厅去,杜父杜母早已坐着了,一个在看报纸,一个在和身旁管家说着话,都穿得喜气洋洋,分别给江行雪送了个厚厚的红包。 婚礼流程从简,主要是长辈谈天说地,叮嘱小孩该如何维持婚姻。江行雪迷迷糊糊一上午,尽力让自己放轻松点,到后来依旧尴尬得不敢直视杜羡。 杜羡也没好到哪里去,心想着结婚真是人间头等煎熬事,幸好是关上门办的,一咬牙就过去了。 如果再请一众亲朋好友,他可能真宁可离家出走。 直到中午,江行雪看到民政局的门牌,才知道杜羡话中轻飘飘的“出门”,是要和他登记。 他坐立难安,拿着自己的身份证反复确认:“我们真要结婚吗?” “为什么这么问?”杜羡推开民政局的门,一股凉气扑面而来。 江行雪纠结地说:“我以为你会和家里提议一下……以后可没法反悔了,除非我俩离婚。” 杜羡和他道:“其实,当时我答应会和你结婚,我妈特别惊讶,她以为我会和她死磕到底,和以前一样搅合个不欢而散。” 江行雪愣愣地看着他,杜羡继续讲:“要说我不乐意吧,还真有点,可往好处想一下,比起以后被催命一样地劝着找对象,不如这次gān脆结婚好了,反正我对恋爱没任何想法。” 江行雪不懂:“没想法?为什么?” 他以为杜羡虽然暂时妥协,但以后肯定会想方设法把自己退掉,拿婚姻赌气怎么可能赌一辈子,那么优秀的人,理应对爱情存有美好盼望。 “没想法就是没想法,有比谈情说爱更有意思的事情等着我忙。那方面一直比较空白,也不打算填满。”杜羡说,“没劲。” 杜羡见江行雪欲言又止,问:“你不会这时候反悔了吧?你想反悔的话,我举双手支持。” 横竖是自己不肯主动翻脸,他这样,江行雪也如此。 江行雪嘟囔:“我没什么想法,有点迷茫而已。” 杜羡嗤道:“想那么多gān什么,凑合过呗。” 在民政局排队的人很多,一时半会轮不到他们,他们便在等候区聊起来了。 江行雪支着头,说:“我还没好好地看一下山外的世界,没见够新奇东西。” “家门口的草坪是马尼拉运过来的,贴外墙的石材是沙特阿拉伯输送的,就连你刚才走路不老实,踢了一脚的沙石都是日本产的,你回去以后仔细逛逛?”杜羡勾起嘴角。 江行雪被这串地名砸晕了,不服:“我要去波斯看漂亮姐姐!” 杜羡轻描淡写:“你昨晚脚踩的毯子还是波斯的漂亮姐姐们手工织的,四舍五入当和她们见过面了吧。” 江行雪:“……” 他了解杜家有钱,没想到那么有钱,到了种浮夸的程度。 江行雪抓狂,他们的出身差距真是大到离谱,显得这登记更离谱:“有法律效力和嘴上说说是完全不一样的,好奇怪啊。” 杜羡说:“哪里奇怪了,你别像亏了几个亿一样好不好?” 江行雪服了:“是你亏了几个亿。” 杜羡欣慰:“没事,你知道就好。” 江行雪麻木地转过头,他要自己再缓缓,不想和杜羡说话了。 杜羡还说:“现在反悔还有机会,提前告诉我一声,让我录音给我妈听就好。” 江行雪:“切。” “给你打个预防针,往后你要离婚也不要紧,我无条件同意。况且这都几几年了,有段感情史没什么的,而且说出去你前夫是我,还能显得你审美水平高。” “你走开!” 杜羡看江行雪郁闷,更来劲了:“你会离婚吗?那首先得移情别恋,话说回来,我还没问过你,以前谈没谈过恋爱呢。” 江行雪憋出一个字:“没。” “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Alpha?” “我和你一样,没想过!忙着种田。”江行雪希望杜羡别继续捉弄他了。 该他们去敲章,工作人员看他们拍照时隔得很远,叫他们别害羞。 杜羡胳膊一伸,把江行雪拉了过去。江行雪与他肩并着肩,光是这样,就紧张得差点晕了。 全套流程走完,江行雪手里捏着红色的小本子,脚步发飘。 这就结婚了吗…… 以后离婚是不是会有财产纠纷,自己能拿个几分之一? 天啊,这不是天上掉老公,是天上砸金子。 江行雪在心里感叹完,再是苦恼,他知道连门口铺路的小石子都来自国外以后,还没想好要怎么面对那些被自己踢着玩的东西,他都该给它们鞠躬道个歉了。 江行雪晕眩着,在车上发呆,杜羡在旁边打了好几个响指,没引起他的注意,于是碰了下他的肩膀。 “gān什么?”江行雪左顾右盼,明明还没到家。 杜羡发现他妈妈粗心大意,也可能jiāo代人办事的时候没说仔细,只买了他们两人成套的情侣睡衣和生活用品。 他道:“去给你买点新衣服。” 江行雪认为没必要,他已经收到太多来自杜家的好意:“不、不用了。” 杜羡不容他拒绝:“我不想让我的法定伴侣全年只有几件衣服轮着穿,像我恶意nüè待你。” “我平时不和你在公共场合出双入对,别人不会知道这回事。”江行雪找理由。 杜羡不知道该怎么反驳,gān脆转移话题:“你浑身上下加起来还没我家门口的石头贵,别人知道了也不信。” 见江行雪僵住,杜羡一手插在口袋里,一手低低抛着车钥匙,侧身问:“怎么那么震惊?难不成你本来以为我会不管你,彼此眼不见心不烦?” “嗯……”江行雪承认,他的确是这样估计的。 可再想想,杜羡虽然爱找自己的茬,可没有为难施压,千方百计把自己给bī走。 杜羡对这场婚姻毫无期待,再加自己对现状已经非常满意,不需要得到更多照顾,这样的情况中,两人理应就此草草了事。 但杜羡在尽力把自己照顾妥当,这些事他本该不用做的。注意到这点后,江行雪恍惚了下,感觉杜羡台上与台下的形象并不矛盾,至少没自己之前所想的那样天差地别。 “别磨磨蹭蹭的,多大点事。”杜羡催他。 杜羡把江行雪往大厦里一带,两人被经理领到贵宾室里,茶水点心伺候周到。 等人送衣服上来的同时,杜羡瞧着江行雪好奇的脸庞,暗自做好了把卡刷到上限的准备。 以前他被父母摁着相亲过几回,食之无味的烛光晚餐吃完以后,要么看电影要么购物,而要花钱的地方必定是他买单。 那些相亲对象本就是挥霍无度的富家子弟,遇到他作陪逛街,兴致更加高昂。 而且加上他对“这件好看还是那件好看”和“这瓶好闻还是那瓶好闻”的问题,都会面带微笑,送上统一答案“请把这些全部包起来”。 花完钱开车送人到家门口,等要告别的时候,他再保持着优雅风度:“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麻烦留步一下好吗?” 那时对方一定矜持地点点头,然后杜羡说出自己的目的:“我刚刚觉得我们彼此之间并不合适,麻烦你到时候和我爸妈说一下,就讲你看不上我,行不行?” 这方法他百试不慡,每任相亲对象都红着眼眶同意,除了最后被杜母发现端倪外,堪称完美。 杜羡心里得意,说不定今天买得江行雪痛快了,这小笨蛋会产生感恩的心,明天就和自己主动离婚。 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他能轻而易举地让那些娇生惯养的Omega动芳心,却在江行雪这里狠狠栽了跟头。 第五章 “能不能回家呀……”江行雪坐在柔软舒适的沙发上,如坐针毡。 杜羡瞧着面前那些衣服,问:“你不喜欢?” 江行雪用力地点点头,乞求般抓着杜羡的衣角,道:“这里有点冷,我想回去。” 杜羡想把自己的外套给他,刚有所动作,顾及到这种举动有点过线,他们不应该那么暧昧,便收住了手,尽量自然地说:“所以在这里买几套,直接穿上不就好了。” 那导购还在热情介绍着推出不久的夏款成衣,见此随之无措起来。 他笑着说:“您喜欢什么风格的呢?或许可以看一下我们时装周上的高定?” 江行雪比他还要无措,摆着手讲不用了,杜羡纳闷这人眼光高到连着五六个牌子,没一款入得了眼的? 杜羡催促:“你去试试,说不定穿着好看呢?都是适合你的码数。” 江行雪此刻穿着条洗到发白的T恤,怎么看怎么与杜羡格格不入,导购忍不住打量杜羡,杜羡神色如常,没有丝毫嫌弃的意思。 “去啊,听话点。”外人在,杜羡不好开他玩笑,江行雪本来就脸皮薄了,再一打趣岂不是要哭出来。 江行雪硬着头皮接过衣服,还不忘给导购道谢,一连试了五件衣服,他觉得比上午结婚还疲惫,因为每次从试衣间出来,杜羡都会不假思索地讲:“包起来。” 杜羡说“包起来”说得太利落了,跟免费拿的一样,江行雪在穿第六件的时候,特意看了眼吊牌,手一抖差点把衣服掉在地上。 这件衣服款式复杂,他领子理不好,从试衣间出来后,导购帮他整理了一下,把挂在他脖子上的项链拿了出来,还惊讶:“好漂亮的护身符,是杜先生送的吗?” 江行雪含糊不清地应了,再坐到杜羡身边去,和他讲衣服不用买得那么贵。 杜羡望了一眼江行雪的护身符,那是个很别致的牌子,佩戴的时间有点久了,边角有些磨损,上面镶着质地温润的红玉珠子,衬得江行雪的皮肤愈加白皙,那牌子上用小篆刻了两个字:行雪。 不像是他那家庭条件可以有的东西,光是那颗珠子就够普通人家攒个三代,杜羡不禁好奇:“这是你妈妈送的吗?” 江行雪握着自己的护身符,点点头:“这是我从小不离身的,妈妈说一摘下来就会生病。” “你妈妈很疼你,我收回我之前说的话,现在感觉你身价可以和我家门口的石头比一比了。”杜羡随口道,再转身和导购说,“这件也包起来。” “别再试衣服了……”江行雪简直要晕倒。 杜羡看他面露尴尬,是真心不习惯这样,问:“那我直接帮你挑?” 不等江行雪开口,杜羡和别人说:“帮忙把第二排第三排的都包起来,浅色外套也拿几件,西装不用了,到时候订做就行。” 话音一落,江行雪都傻住了。 杜羡朝江行雪一歪头,再挥挥手让人赶紧回神:“你在想什么?” 江行雪喃喃着:“出乎意料,脑内一片空白。” 杜羡:“为什么买点衣服就出乎意料了?我之前对你很坏?” 江行雪急忙否认:“之前对我够好了!所以……” 出乎意料的不该是江行雪,而是杜羡,他听完江行雪这句解释,忽的也有点傻住,反应过来以后笑了声,江行雪身上这股迷糊劲怕不是会传染。 杜羡漫不经心说:“不需要这样,你只要安心收下就行。” 江行雪眨眨眼睛,疙疙瘩瘩地道了谢,比欣喜更多的是忐忑,又不敢忐忑得太明显,怕被杜羡发现,把自己的这份紧张误会成不领情。 可杜羡还是察觉到了,并且被江行雪这态度弄得茫然,眼前人这么天真无邪,他没懂对方为什么会同意嫁给自己。 虽然之前问过被无视,但杜羡还想再提:“连衣服都不要我买,那你是来gān吗的?单纯蹭饭?” 江行雪“嗯”了一声。 杜羡不信,开始胡乱猜测:“是不是我妈派来说亲的媒婆把我chuī得天花乱坠,把你唬住了?” 江行雪笑:“没有,我之前对你没什么了解,只知道你叫杜羡,在T大读书。不过你别再为我花那么多钱了,我不太习惯这样。” 无解,江行雪不愿意明说,杜羡道:“那几千万的聘礼,你自己留了多少?以后你自己来买?” “没、没留……”这个撒谎是会穿帮的,江行雪只好说实话。 杜羡刚才是诧异,这回是倒吸一口凉气:“没留?一分钱都没留吗?” 不等杜羡多问,有人推门而入。 季明洵看到杜羡和江行雪坐在一起,架子上全是江行雪那个尺码的衣服,愣了下,随后道:“来这里吃饭,听人说你在这里买东西,我来瞧瞧。” “瞧什么?”杜羡被打断了对话,冷冷说。 “怎么又见到你小亲戚了。”季明洵笑嘻嘻。 他记起来了江行雪的名字,自然熟地搭讪起来:“行雪,打算在这里玩几天?去哪儿玩?” 江行雪无措地看了看杜羡,不知道该怎么答,杜羡接话:“忙你的去,我亲戚不是你亲戚,攀什么关系。” 季明洵不但没走,还坐到了江行雪身边去。 “和你哥一起玩多无聊啊,我带你逛两天怎么样?”季明洵说。 江行雪心里打鼓,他默认了杜羡是自己的哥哥,暂时没往别的方面想,可相处久了露出马脚怎么办。 他委婉拒绝:“没事的,杜、我哥哥人很好。” “你带?他同意我还不放心呢。”杜羡道。 担心季明洵察觉出什么端倪,以为自己对江行雪很在意,他补充:“要是你突发奇想领人去夜店,他出点岔子,我妈饶不了我。” 结个婚,遮遮掩掩和做坏事似的,彼此生怕被旁人发现。 季明洵对江行雪说:“你刚刚高考完?想不想去动物园,或者美术馆?” 杜羡熟知自己发小的套路:“下一句是不是问他有没有男朋友。” “肯定没有吧。”季明洵不假思索。 杜羡差点要讲,不仅有,连结婚证都办了。憋住了反驳季明洵的冲动,他说:“没有也不关你事,给我起开,他东西还没买完。” 衣服买了那么多,怎么还要买?江行雪扯了下杜羡的衣袖,杜羡无动于衷。 不仅是要给他衣服,柜员随后拿来了裤子鞋子,还有一些配饰,杜羡也不叫江行雪试穿了,撇开些设计得太夸张的,其余让人统统包起来。 季明洵闲着无聊,待在这里没走,看杜羡眼睛也不眨地刷完卡填地址,感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爹……” 说完被杜羡踹了一脚,这时杜羡接到电话,下意识以为是杜母的来电,想避开季明洵去说话,不料屏幕显示是自己上司的名字。 昨晚他向公司请了两天假,江行雪来到这里,还有很多东西没办好,杜羡想在这几天解决一下,请假原因填了个亲戚有事。 “杜羡,亲戚有事必须要你帮忙吗?杜夫人最近不在国内?”上司问。 杜羡人生头一回请假就遇到坎坷,他暗道不好,道:“我妈让我帮忙的,堂弟过来玩几天,得人陪着。” 这理由实在不怎么有力,上司说:“不是什么要紧事的话,就别请了,最近公司里比较忙,你理解一下。” 请假失败,杜羡黑着脸挂掉电话。 季明洵猜出一二,道:“当初gān吗不直接在你爸公司里做事,想请几天假就请几天假。” 实习公司是学校安排的,杜羡直接去他爸手底下做事也不是不行,可他的成绩有机会进入顶尖投行学习,他不想错过。 杜羡无所谓:“家里的公司又飞不掉,看我爸的gān劲,还能再做个三十年,我不急当接班人,趁着年轻到处看看。” “你瞧,他没空陪你了,还是我明天来找你玩吧。”季明洵扭头和江行雪说。 他和杜羡自小一起长大,和杜家走得近,可从未听说他母亲家里有这么一个人,忍不住心生好奇,热情地邀请江行雪。 杜羡挡住江行雪:“别拿他寻开心。” 被季明洵一打岔,本来想追问的问题早被忘到九霄云外,杜羡发现时间临近饭点,拉起江行雪想走。 面前的矮柜上摆着杜羡的购物单子,季明洵不经意瞥了一眼,注意到上面填写的地址在大学附近,好奇:“为什么你堂弟不住在杜宅,住在你公寓那儿?” 要是结婚的事被季明洵知道了,等于人际圈里一大半人都会知道,杜羡不乐意被人起哄,也不喜欢到时候三番两次听到调侃。 他道:“花我那么多钱,在我公寓里打扫卫生没问题吧?” 季明洵笑说:“没问题,没问题,你这么破天荒地照顾人,我还以为他是你家给你买的小媳妇呢。” 季明洵是随口开了句玩笑,戳得两人瞬间寒毛耸立,毕竟心里发虚,听到这种擦边球难免不安。 杜羡欲盖弥彰:“不要瞎说,别人脸皮薄,要对你有意见了。” 江行雪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朝杜羡投去求救般的眼神,杜羡很靠谱,一副对方不可理喻的模样,指责着季明洵:“这年头有谁还买老婆的,当江行雪没人要吗?” 江行雪忍了忍,心里叹气:为什么他不说他自己没人要! 季明洵觉得莫名其妙,以前自己这么打趣,杜羡还能狠狠回击,是在投行里被资本主义压榨久了,伶牙俐齿都生锈了吗?这会居然只是使劲撇清。 甩开季明洵,江行雪捏着口袋里的结婚证,手心微微出汗,过了很久才舒展眉心。 杜羡比他淡定点:“保佑之后别再遇到我同学吧,一个比一个八卦,关键是脑子还好使,推理起来和福尔摩斯显灵似的。” 好在别人总不会一眼看穿的,他们俩除开这张暧昧的结婚证,毫无默契和感情可言。 路上正逢下班晚高峰,jiāo通几乎瘫痪,车流慢慢吞吞地向前行驶,四周时不时响起喇叭声,但车内安静极了。 半晌,杜羡说:“突然多了个弟弟有点不习惯。” “喔。” 江行雪不知道接什么话比较好,继而沮丧于自己无趣,特别容易把气氛弄得冷硬。 怯怯地抬头看后视镜,杜羡侧脸英俊,正目视着前方,眸子里是陆续亮起的路灯,映在眼底成了一簇簇光芒,若有所思地沉默着。 江行雪反思自己太不会聊天了,三番两次这样,让别人跟着尴尬,杜羡可能会不想再和自己说话。 他正要开口,和杜羡说声不好意思,不料杜羡抢先出声,和他提议:“要不然你多叫几声哥哥,让我习惯一下?” 江行雪:“……” 第六章 杜羡是家里的独生子,他那辈的除了他以外,只有两个双胞胎表姐,一个比一个娇蛮会折腾。 他小时候长得水灵,被表姐们qiángbī着穿裙子扎小辫,很长段时间里,他每天祈祷能有个可爱弟弟代他受罪,顺便让他欺负欺负。 “对了,你有弟弟吗?”杜羡问。 江行雪点点头:“他比我小十岁,妹妹也有,我还有个大三岁的姐姐。” 杜羡无意说:“正好缺个哥,你的兄弟姐妹能凑桌麻将了。他们在做什么?” “弟弟读书,姐姐跟妹妹之前待家里帮忙,现在不知道了。” 杜羡蹙了下眉,说:“她俩不读书?” 江行雪小心解释:“爸妈要她们供我弟弟读书,但拿到钱应该会让她们做想做的事情吧,爸妈说了,两千万花几辈子都花不掉的。” 听到最后那半句,杜羡心里叹气,江行雪太单纯了,有的人宁可积蓄放到积灰腐烂,都不乐意付出一点善意的。 “哦,我不和重男轻女的一起搓麻将。”杜羡轻飘飘的,再嘀咕:“帮什么忙?” 江行雪头靠在车窗上,想了想:“夏天的话,种红薯苗,种玉米!” “那么热的天,Alpha驴友在你们那里都得中暑,她们还下田。”杜羡匪夷所思。 江行雪道:“我们起得早,阳光烈起来之前,就回家啦。” 语气那么雀跃,真是不拿这些当成委屈。江行雪的性格细腻敏感,但在很多值得他为之痛苦的时刻里,他往往是豁达的。 “你也没读书吗?”杜羡说。 江行雪噎了下,嘀咕:“读了呀,去年高中毕业了。” 知道这些就行,杜羡不深挖下去了,过去的已然无法改变,多加感慨和遗憾只能当负担,唯有弥补才略有意义。 他缄默掀篇,看面前的路口已亮起绿灯,自己前面的车迟迟不动,十有八九是玩手机玩过头了,他摁了摁喇叭,这是堵到至今的第一次。 前方注意到后,开得飞快,生怕这开豪车的富二代下车来找他麻烦。 “你喜欢玩什么?或者以前想过要做什么没有?”杜羡开口,在询求江行雪的想法。 在此之前,杜家派来谈事的人也问过他,讲杜母发过话,他到了这里以后,有什么心愿可以尽管提,读书或是工作全能帮他实现。 江行雪那时没当回事,他不该这么贪得无厌,让人家如此尽心尽力。如今真来到这里,杜母还没问他,他也没有提,杜羡却成了他的神灯。 他没有许愿,和杜羡讲:“不好意思。” “太多了不知道说哪个吗。”杜羡道。 他回答:“以前没想过那么多。” 杜羡不意外:“那你想想近在眼前的事情吧,我请假没被批,还可能出差。你在我爸妈那儿的话,得天天被我妈拉着闲聊,你估计也觉得无聊,在我家更枯燥,就你一个人。要不然给你报个旅游团,去度个假?” 他再狡黠一笑,说:“你不是想看波斯小姐姐?” 江行雪那时是随口乱说的,没想到杜羡没有对此左耳进右耳出,他硬着头皮问:“去多久?” 杜羡思索了下自己得忙多久,选了个比较短的理想时长:“半年?” 江行雪:“……” 他以为杜羡乱说,然而是真的。江行雪嘴角抽动,推辞道:“没关系,你不用管我无不无聊。” 他这样讲,杜羡便真不管了。 路上没开多久就要停下来等红绿灯,他打了通电话给他爸的助理,之前让人帮忙布置一下公寓的客卧,再把生活用品准备好,不知道搞定了没有。 对方恭恭敬敬,对杜羡的越权使唤毫无埋怨:“全部妥当了,少爷随时可以让朋友借住。” 几乎踩一下油门就要跟着踩刹车,jiāo通堵塞得没救了,杜羡听了会电台,越听越绝望。 播音员叙述着现在的路况,今天某大型超市有力度极大的打折活动,又正逢周六,路况可谓是到处飘红,没到晚上七点谁也别想走。 “我靠。”杜羡心说这算命先生行不行了,选的huáng道吉日能让新人堵在路上饿肚子。 江行雪道:“平时这里车子有那么多呀。” 杜羡心累:“不知道,上次来还是实习前的事情,我每天下班连末班车都没了。” 走走停停,杜羡想再摁几下车喇叭,一侧头却发现江行雪双手轻轻搭着安全带,头歪在窗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杜羡撤回力气,还是没去催前面的车流,他一口气上不来也下不去,无奈的时候,江行雪估计都在做梦了。 江行雪清秀漂亮的脸朝向杜羡,只要杜羡一撇头,就可以看到他微微蹙着眉头。 或许是路途奔波太过劳累,又或许是独在异乡心事沉沉,反正做的应该不是好梦。 · 在梦里,江行雪的思绪翻山越岭,沿着时光追溯回到杜家来下聘礼那会,他在邻居家帮忙摘番茄,突然被妈妈叫回家,再听说要嫁给不认识的人,他慌慌张张地拒绝。 他发育得迟缓,十九岁前才分化成Omega,被村里几户人说过媒,都被他拒绝了,这回父母说什么都要把他送出去,家里发生了激烈的争执,他想逃走,却在半途被捉回来。 他不肯配合,被妈妈揪了下胳膊,指责道:“以前那么懂事,怎么现在这样了?” 杜家派来的西装革履的男人莞尔:“他可能是没想好,你们再讨论一下,如果觉得聘礼不够,夫人说了这些小事都可以商量。” 江行雪不断摇头:“这怎么可以,杜羡难道同意吗?” 那男人巧妙地回答:“现在我们是在征询你的意见。” 江母忙说:“我们这里没问题,没问题。” “家里人说了没用,我们不是在做买卖,这事主要看江行雪到底怎么想。”男人彬彬有礼地说,“我们不着急,先来和您表达一下意愿,不过希望您可以的话,能三天以内答复。我明天启程回去,您可以联系我的电话。” “我真的不嫁,我可以留下来gān活!gān很多很多……” 江行雪畏惧地说着,自己分化成Omega以后,家里对他一直不怎么满意,毕竟Omega总与“娇弱”挂钩,在这里等于是累赘。 原先有几家来提亲,都被江行雪不假思索地推掉了。他知道的,父母对此本抱着随便的心态,因为自己的确吃得起苦,即便没能读成大学,也对家里没丝毫怨言,默默分担了大人身上的劳作。 可这事不一样,两千万,就算去掉三个零,在这里也是笔天文数字,够坐山吃空几代人。 不出所料,江母批评他:“不要任性。” 他提心吊胆地缩起身子,被父亲推着要去把那男人留下来,江父说:“快去啊,人家还没走远!你一个Omega,这辈子藏在家里吗?身体还那么娇弱,什么都做不成。” 江行雪不停拒绝,在推搡中摔在地上,他难得有那么激烈的情绪,以前向来是好说话的。 他道:“我不要!我不去!我根本没见过他!我真的可以gān活,我体……” ——“喂,可以醒醒了。” 有人碰了下他的胳膊,他几乎是惊醒过来。 他喘着气看着杜羡,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的神色,确定对方没有任何不满后,这才咬了咬嘴唇,问:“怎么了吗?” “下车。”杜羡停好车再瞧着他,难得不捉弄他,还说,“在车里chuī着冷气睡觉,小心着凉。” 江行雪揉了揉发红的眼睛,小声答:“我身体很好的。” 江行雪心情低落,但碍于礼貌,不敢在面上表现出来。杜羡没注意得那么细,自然忽略了这些,两人各自琢磨着自己的苦恼,并肩往餐厅里走,看到他爸在让管家醒红酒。 杜羡记起来父亲的助理不知道自己结婚,和他爸搭话:“儿子有喜事,怎么都不给公司员工发点糖?” 他爸瞥了他一眼,再看看江行雪,道:“哪天你说要举行婚礼,连着员工和你同事同学,我请他们喝酒。” 江行雪知道杜羡受不了这事。在旁人知情和举行婚礼这两件事里,杜羡最讨厌的绝对是后者,能被尴尬无措到抓狂。 果然,杜羡欲言又止,再说:“帮你省下一笔的酒水钱了。” 佣人端上来热汤,江行雪喝了口,而杜羡迟迟不坐下,知道杜母在边上的小洋房画画时,声称有事去找她。 江行雪一个人面对jiāo集甚少的杜父时,唯有安安静静吃着饭,想说话拉近关系,但不敢开口,怕自己说错了话,闹笑话出来。 杜父知道江行雪心里纠结,除开亲近的家人会和自己说说笑笑,难得有人会敢于和他自若地闲谈,何况江行雪看上去腼腆,应该十分内向。 他主动问,问题却不好答:“杜羡是不是在接你的时候,和你商量过什么?” 杜父与杜羡神似,多的是久居上位的威严和沉稳,即便是漫不经心的闲聊,也让人不自禁感到一股qiáng势的压迫感。 江行雪心里咯噔了下,心想谎言肯定非常容易被识破,那自己在杜父前面的形象就成骗子了,可是,这事说实话等于把杜羡给卖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 · 杜羡慢慢悠悠逛到洋楼,拖着杜母出来。杜母知道杜羡这模样是要问事情,可两人散步直到女主卧,他依旧磨磨蹭蹭的不肯开门见山。 杜母烦了:“你有话就说,藏肚子里我哪知道你有什么事?” 杜羡拐弯抹角的:“妈,你去年拿到的那块红玉在哪儿?给我看看。” 杜母有些诧异,说:“要来做什么?” 没得到回答,但她还是进了女主卧,从梳妆台的抽屉里把东西拿出来,拿给杜羡。 杜羡不太懂这些玩意,可从小在珠宝堆里长大,算是会识货。 他把玉在手里掂了掂,这是某个合作商送给杜母的生日礼物,千金难买的宝贝,稀缺得几乎寻不见踪影。 可这的确与江行雪佩戴的极为类似,自己没有看走眼。 在那样的家庭条件里,如何得到这样的玉石? 或许是祖上有什么奇遇,既然能把这样的东西拿来点缀江行雪的护身符,长辈肯定万分疼爱小孩,怎么后来会把江行雪嫁给素未相识的自己? 说不通啊。 “你怎么了,发什么呆?”杜母打断他的愣神。 杜羡笑,自顾自喃喃:“觉得江行雪有点意思。” 第七章 “商量什么……”江行雪装傻,“没有啊。” 他睫毛轻扇,再抬眼和杜父对视。江行雪该是心虚怯懦的,但他没有,神色寻常地朝杜父投去疑惑的目光,大大方方任人打量。 杜父笑了笑,江行雪不懂这样是什么意思,表现平静,其实内心一团乱麻,祈祷杜羡赶紧回来。 过了不久,杜羡在他身边落座,紧随其后的是杜母。 杜母说:“小江,在这里别拘束,有事情要和我们说,我帮着你。” 讲完,杜母提醒杜羡:“这几天看看他缺些什么,都早点置办好。” “嗯。”杜羡没讲刚才带江行雪去买衣服的事,淡淡答应了以后,道,“我假没批下来,最近太忙了,晚上我想回公寓那边去,不然明天上班不方便。” 杜父问:“不给批假?” 杜母诧异完了,再说:“领导这么不卖你的人情,你和他关系不行吗?” 被这样质疑,杜羡面子上过不去,此刻装作是称职员工,努力替领导找理由。 他道:“里面一群富二代和官三代,全部自带光环,他要挨个卖人情的话,公司差不多可以关门了。” 杜母不屑:“你是富二代兼官三代,比别人光环亮一倍。” “所以我二十一岁就已经在高锡实习了,别的同事二十一岁的时候,我想想……”杜羡顿了下,补充,“没跳级就在读大三,在我之前,高锡只收硕士,他们连公司的门都摸不到。” 接下来一家三口说的话题,超出江行雪的理解范围了,他安静吃饭,饱腹后乖乖坐在杜羡边上,等杜羡起身,他急忙跟在对方后面,拉了下杜羡的袖子,让人止步。 江行雪转身朝向他的父母,不好意思称呼得太亲近,礼貌道别:“叔叔阿姨,我和杜羡一起走啦。” 他刚被杜父的问话吓得不轻,qiáng自镇定着,继而随杜羡进了房间,把门一关,当下只剩下两个人,他如释重负地靠在墙上,摁了摁自己快速跳动的心脏。 杜羡瞧他惊魂未定:“gān吗?” 江行雪如实答了,再讲出自己的顾虑。 杜羡无所谓:“哦,被看出来也没事。” “这怎么没事!” 江行雪心道,哪有杜羡有这么安慰人的,此时不该说些“放心,看不出来的”一类的话,来打消自己的担心吗? 杜羡知道江行雪在期待些什么,让他别抱有幻想:“他见过的人比你吃过的盐还多,你是不是撒谎,他一眼就识破了,和看戏似的。” “……”江行雪难过地撇了撇嘴。 “不要多想,在这种问题上撒谎比讲真话来得好。” 江行雪为难,他最焦虑的不是杜父对自己的印象好坏:“可、可是,那他不就知道你拉我做戏了吗?你怎么办?” 杜羡反问:“他能把我怎么样?” 江行雪答不上来,愣愣地看着杜羡。 杜羡和他说:“我答应的已经正在做了,没答应的一律不做,他们也不至于继续bī着我。以我对我爸的了解,他只是简单地试探一下你而已,没别的意思,别往心里去。” 他嘀咕:“我有什么值得试探的。” “看你偏不偏袒你老公。”杜羡解释,再悠悠地说,“哎,没想到我妈都没考虑的事情,我爸在那儿偷偷惦记,我果然是亲儿子。” 江行雪:“……” 他面无表情地想,我不懂你们城里人。 杜羡摸了下他头发,他捂着自己的脑袋,再被杜羡往换衣间推。 杜羡说:“放一百个心吧,要是你没过关,答完话就被我爸打包送回山里去了。” 江行雪没心机惯了,他觉得这样子的话,自己很容易被打包送回去:“我以后还会被考验吗?” “和我待在一起,就是我在考验你,往后如果去读书,就是老师在考验你,哪里都是考验。”杜羡说,“但我向你保证,在我这边,你暂时不用害怕挂科。” 吵吵闹闹进了阳台,江行雪看自己带来的那堆特产,红薯gān的数量明显不太对。 对方吃的时候很随意,只盯着一包拿,其余几袋全是满的,唯有一袋少了小半。 他看向杜羡:“你是不是吃过了呀?” 杜羡挑眉:“不能吃?” 江行雪弯起眼睛,问杜羡:“好吃吗?还想吃吗?” 杜羡当时饿了,吃红薯gān时只觉得香甜,此刻酒足饭饱,重新端回少爷架子,看到了那堆玩意开始嫌弃。 他道:“没毒,表扬你一下。” 看意思是不想再碰,江行雪蔫回去了,被杜羡提醒赶紧把东西收拾掉。 杜羡以为江行雪会装起来收好,不料对方把红薯gān拿起来一捧,跑出去分给了几个和他说过话的佣人,阻止都来不及。 江行雪分完,才注意到杜羡的表情不太好,小心翼翼问:“怎么了呀?” 杜羡抿抿嘴:“没什么,别的不用收拾,我那里都有。” “没什么?”江行雪不信。 不由他多想,他被杜羡弹了个脑瓜崩,杜羡说:“这时候倒心思活络了,刚才怎么不机灵点,问题那么多。” · 杜羡的公寓是高层复式,距离学校只要步行一刻钟,和他实习的公司也很近。 江行雪听说那里只有他一个人住,以为会乱糟糟的,没想到异常敞亮gān净。客厅的茶几上养着三条金鱼,吸引住了江行雪的视线。 他换完鞋子凑过去看,惊喜:“好可爱啊,杜羡你喜欢小动物吗?” 杜羡去客卧看助理有没有帮忙把房布置好,扭头见江行雪蹲在客厅那边,伸出手指正隔着鱼缸点了点金鱼。 他道:“不喜欢,我妈说招财的,非给了我三条,就在这里瞎养着。” 江行雪欢快地说:“我帮你养啊。” “这鱼金贵着呢,你小心伺候。”杜羡态度随便。 客卧布置好了,下午买的一堆衣服鞋子,现在已经整整齐齐摆在衣帽间里。杜羡喊江行雪上楼,让他熟悉房间。 “现在会洗澡了吧?”杜羡问。 江行雪频频点头,温顺得要命。 杜羡指着一排东西,生怕江行雪不认识,又要闹出笑话来,说:“沐浴露、洗发露、洗面奶,这个是慡肤水……” 江行雪看了眼标签,忙说:“这些英文我认识的。” 杜羡将信将疑:“别逞qiáng啊,到时候不小心把脱毛膏当洗发露用了,我可不管你。” 江行雪忍住了翻白眼的冲动,被杜羡带着认识了每一样东西的功能,他下楼继续看金鱼,盘腿坐在茶几边,用手掌托着脸。 在楼梯那边望过去,清瘦的少年缩成一小团,像刚被收养的小猫,环境处处陌生得令他心生恐惧,可惜想走不能走,想逃不敢逃。 杜羡胳膊搭在扶手上,整个人半倚着扶梯,保持着这个姿势垂眸看了江行雪一会,再书房挑了本书开始乱翻。 他给他爸发信息,写:你之前在唬人。 他爸过了半个多小时才回复:随便问问而已,他表现得很淡定,挺讨人喜欢的,和我原先想的不太一样。 杜羡心说,和我想的也不太一样。 再想象了下江行雪故作冷静的样子,杜羡有点想笑,打字:别继续唬他,把人吓得不轻,他估计撒谎还会担心鼻子边长。 没有多聊,他放下手机的同时,江行雪敲了敲书房的门,杜羡道:“有事快说。” 江行雪站在门口不动,可怜兮兮:“我是不是很傻?” “你傻,倒霉的不是我吗?你哭丧着脸gān吗。”杜羡看他在郁闷这个,更想笑了。 江行雪认为杜羡的开解角度总是很清奇,他又找不到理由反驳,像一口血咯在喉咙里吐不出来。 他回自己的房间里洗澡,杜羡这里的空调开得比杜宅的低,他从浴室出来,闭上眼打了个喷嚏,拿毛巾擦着头发努力尽快弄gān。 他不敢乱用电器,怕自己再捅出篓子来,让杜羡看笑话。 他瑟瑟发抖了一阵,等头发自然gān的同时,开始研究那瓶慡肤水怎么开盖子。接着,他听到杜羡上楼来的脚步声,然后在他门前止步。 杜羡说:“是不是洗头了?” “嗯嗯。” 杜羡继续道:“要电chuī风么,在我房间里。” 得到江行雪的同意以后,杜羡拿了电chuī风走进来,对方正侧对着他,在专心致志地誓要打开慡肤水的瓶盖。 江行雪的肩上披着一块毛巾,睡衣是蓝色格子的,有块浅huáng色的刺绣,在他身上显得十分清新可爱。 蝴蝶骨把柔软布料支起了青涩的弧度,从朦朦胧胧的曲线里,能看出Omega身形纤细瘦削,如果手掌贴着脊背滑下,可以摸到流畅柔韧的线条。 湿着的头发格外黑亮,衬得脖子那一截特别白皙,江行雪终于打开了慡肤水,欣喜地开始笑,朝杜羡示意了下,展示自己的成功。 杜羡把电chuī风插上电源,都不忍给江行雪开qiáng风。 毫无来由的,或者是太难说明这种感觉从何而来,江行雪容易让人觉得他是一朵含苞欲放的花,经不得任何摧残。 “我帮你chuī。”杜羡说。 江行雪把慡肤水在手心倒了一点,轻轻地往脸上抹去,天真无邪地“呀”了声,继而动了动,仰着脖子和杜羡说:“这味道好香。” 只有他闻得清楚,房间里香味太多,杜羡不知道他说的是那种,但难得附和他:“还不错。” 余光瞥过某个细节,杜羡动作一停。江行雪心生疑惑,打算再次转过来和他讲话,与其同时,那块半搭在自己肩上的毛巾被扯下,松松垮垮的睡衣领口露出了一大片皮肤细嫩的肩头。 杜羡看着江行雪肩膀上的淤青,冷冷问:“伤哪里来的?” 第八章 淤青留下没多久,一片青色里带着些紫,鲜艳地覆在江行雪的身上。要不是杜羡偶然发现,这几块伤疤便会在衣服的遮掩下,悄无声息地褪掉。 江行雪被弄得不知所措,嘴唇张了张又抿起来,再拢起自己的睡衣。他表情茫然畏惧,好像自己犯的错被人揪了出来。 杜羡任他整理好领口,把淤青盖住,他后退半步,给江行雪留出一定的空间,让这场景看上去不那么像审问。 江行雪用手指绞着衣摆,直到指尖泛白,他道:“没什么事。” 杜羡听着江行雪的说辞,嗤了声:“你gān吗替人瞒着,心眼那么大,别人受的罚是罚,你挨的打不是打? “不是这样的。” “那快点说,谁揍你了?”杜羡皱眉。 江行雪纠结了片刻:“但是,没什么意义啊。” 杜羡说:“哪里没有意义,哪来的傻bī还在拿拳头朝Omega说话,就是欠教育。” “唔。”江行雪选择了对杜羡坦诚,小声嘀咕着,“可那个人是我爸。” “什么,是你爸就能打你了吗?你俩有什么冲突?”杜羡不敢置信。 江行雪说:“当时你们家派人来,我没同意。” 这话说得很明白了,联系起来一目了然。父母想让他嫁过来,他没点头,然后被父母打了。 他怕杜羡不开心,匆匆道:“我不是因为我爸妈才答应这事的,你别生气。” “你都不生气,我生什么气。”杜羡淡淡地扫了眼他。 他对江行雪的父母一无所知,但江行雪豁达开朗,他便以为他爸爸妈妈应该也是朴实善良的人。因为身处闭塞的环境,所以思想比较落后,但没到行为野蛮的程度。 在得知江父对江行雪动手的那一刻,杜羡推翻了曾经的想法。 江行雪坐在chuáng边,看杜羡往外走再回来,抛给他一瓶药膏,让他去卫生间对着镜子涂一点。 杜羡靠在门框上,肩宽腿长的,拎上T台就是模特:“你爸爸妈妈平时对你怎么样?” “很好。”江行雪答着,把药膏一点点涂在锁骨附近,在光下亮晶晶的。 杜羡觉得,江行雪的“很好”可能与自己理解的“很好”有偏差,他一手插在口袋里,再问:“那我对你怎么样?” 江行雪沉思了下,认真说:“你这两天凶我好几次。” 杜羡:“……” 转而江行雪道:“但你好好啊。” 很好是好,好好是好上加好。杜羡满意了,随便一问想更让那个自己放心点:“他们以前没打过你吧?” 江行雪实话实说:“偶尔我不乖的时候,会打几下。” 杜羡道:“和这次一样?” 感觉到杜羡情绪的起伏,江行雪敏感地不吭声了。 “怎么又哑巴了,非要挤牙膏?”杜羡催促。 江行雪逃避:“不想说……” 杜羡说:“我是你的合法伴侣,不说我对你能有多好,至少不会打你,也不想别人冲你动手。你要是没有解决能力,就应该什么事都和我说,尽快去相信我、依赖我,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样抓住我。” “以前最多拍拍脑袋!”江行雪气呼呼道,“害我长不高,生理书上说好多Omega可以长到一米八的!” 杜羡没完没了,手举起来作势要拍他头,江行雪急忙捂住脑袋。 “这样拍,还是这样拍?”杜羡只是虚虚地比划了几个手势。 江行雪戒备地盯着他,满脸写着:说好的不打我呢! 两人僵持了一阵子,以江行雪悄悄放下胳膊为转折,杜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揉了揉对方头发。 “呜。”江行雪刚梳好的头发又乱了。 杜羡和他说:“虽然我妈当时和他们说过,往后要他们不要总来打扰你,但我现在想想看,如果是这样对待你的话,除非你想见他们,以后你们都不用碰面了。你觉得这样好不好?” “我和他们其实,关系一点也不亲密,不像我弟弟妹妹那样,他们很少和我说话的,应该也不会再来找我。”江行雪忽的讲。 杜羡嘁了声,道:“最好是,万一来找你,你得告诉我。” 他还想再说几句,在他的生长环境里,实在没见过这样的事情,顾及到对方毕竟是与江行雪有着血缘关系,收住了这股冲动。 江行雪对此没有任何伤感,只是微微茫然了下,告别家乡的这几天里,他终于有了“离开”的实感。 离开了麻木自私的父母、离开了闭塞落后的家乡,以及无数个看不见生活能够有所改变的日日夜夜…… 他现在可以拥有很多种关于未来的可能性,不因为他自己,因为杜羡。 · 自称是救命稻草的人在早上六点多就去打工了,江行雪连他人影都没见着。 睡醒起chuáng,江行雪下楼发现杜羡已经不在家里,但应该没走多久,杜羡走前往鱼缸里撒了把饵料,泡水里才融化了一半。 桌上摆了部手机,杜羡在上面写了密码还有自己的号码,这是他的备用机,暂时借给江行雪用,如果有事就给他打电话。 厨房里摊着本书,大概是杜羡煮早餐时解闷用的,要出门了便随手一放。 金融类的江行雪看不懂,和天书一样,他又不好随便进人家书房拿东西,硬着头皮和这本投机定律死磕,看到一半趴在桌上睡了个回笼觉。 早上八点半,门外有人敲门,江行雪应了声,对方称是物业安保,说杜羡为他点了早餐,他放在门外了让江行雪稍等来取,吃完把餐盘放回原位即可。 听说是早餐,他以为是包子豆浆一类,打开门后映入眼帘的是辆银色小餐车,上面摆满了广式点心,虾饺肠粉马蹄糕,还有海鲜粥在小火上煨着。 蛋挞炸得苏脆喷香,入口即化,江行雪吃完,心满意足地眯起眼,中午物业再次敲门,两荤一素一汤,色泽鲜美,江行雪以前胃口小,每顿吃的不多,这回几乎是光盘。 如此,江行雪在家里好吃懒做了一整天,等着杜羡隔空投喂。 杜羡回家时,江行雪安安静静坐在沙发上看书。 “走,办银行卡去。”杜羡叫他。 江行雪放下书小跑着去鞋柜换鞋,穿的是杜羡昨天给他买的新衣服。 他道:“杜羡,虾饺好好吃呀,是附近饭店做的吗?” 杜羡说:“你要写感谢信吗?再想想你吃到虾饺最根本的原因。” 江行雪闻言一顿,杜羡心道不好,自己是不是被他以为在邀功,他开始害羞了。 哪想江行雪下一句是说:“谢谢虾!” 杜羡忍了忍,开门道:“赶紧走,我刚给人打完工,一天工资又得为你花出去。” 江行雪补充:“谢谢杜羡。” 不被感谢浑身难受,一被感谢更加不对劲,杜羡不知所措,沉默地给江行雪当司机。 副驾驶上有他上班的公文包,杜羡边系安全带边道:“你扔后面去就行。” 江行雪也系好安全带,把包小心翼翼地搁在自己的膝盖上边,晃了晃腿,仿佛要被带去郊游。他道:“我拿着好了。” 里面有电脑有资料,挺沉的,江行雪一路上抱着,下车时裤子有折痕,他拿手顺了顺布料,再被杜羡领着进了银行。 取号办卡,再去隔壁买电话卡和手机,杜羡教他自助打印机怎么用,江行雪很乖巧地照做。 全部轻松搞定,江行雪如释重负。杜羡去停车场取车,他在出口处站着等人来接。 江行雪的眸色很浅,像一块琥珀,外加皮肤白,在斑斓的灯下蒙了层温柔的光晕,衬得整个人更加漂亮,摆在橱窗里当娃娃都不过分,惹得路人频频回头看他。 没在街边站多久,杜羡来了,江行雪问:“我们晚饭哪里吃?” “炸jī吃吗?”杜羡答。 要是往常,杜羡会买点面包随便应付,然后回公司继续赶工作进度,如今身边忽的跟了个人,他生活都慢下了步调。 跟吃饱了撑的没事gān似的,他俩在炸jī店排了一个多小时的队伍,挑了个小桌子挤在角落里。江行雪欢呼雀跃地带上塑料手套,而杜羡给他打开番茄酱的盒盖。 江行雪感叹:“好多jī腿啊,这样子下去,jī腿会不会不够?别人想吃的时候就没有了。” 他以前待的地方哪有这种连锁店,jī是自家养的,等老得不能继续生蛋,便会被妈妈杀了炖汤喝,两条腿一条给爸爸一条给弟弟,没得再多了。 “你还关心别人有不有的吃?”杜羡说,再骗他,“能吃的时候赶紧吃,不够吃还能再买,过了会jī腿就被卖光了。” 江行雪清瘦,可身上没肉也不显得病态,单看手腕的话很细,好像一只手可以轻松圈住。 别的Omega是这样的吗?杜羡纳闷,而后发现,他没那么注意过别的Omega,于是不做多想。 江行雪左顾右盼,看见餐厅后台有jī腿一盆盆地盛出来。这些食物进了保温箱以后,店员对顾客道:“这是今天最后一批哟,您有什么需要吗?” 顾客答:“麻烦十只jī腿打包。” 听完他们的对话,江行雪抓着一只jī腿递给杜羡,要杜羡吃。 他显然是穷苦惯了,经常要为饱腹发愁,这时下意识地做起了最坏的打算,自己主动做出退让。 他目光充满了担忧:“这点你能吃饱吗?” 餐盘上有两杯可乐两个汉堡两份jī块一杯草莓冰淇淋,和五只jī腿。 杜羡想,虽然自己偷吃过一次这人的红薯gān,但这人是不是对自己的食量有什么误解。 他无语地挖一口冰淇淋塞江行雪嘴里,说:“不会饿着你的。” 第九章 两人相处了一个星期,杜羡早上走晚上回,江行雪一天到晚在家里看书,没给杜羡添过麻烦,过得可谓平静和谐。 到了周末,杜羡待在家里休息,开始有事情冒出来了。 听到隔壁响起了闹钟声,起chuáng已久的江行雪蹦蹦跳跳去敲杜羡的门,问杜羡能不能教他用厨房,再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直到现在时间将近中午,杜羡教江行雪怎么点火教了三遍,没教会,克制着不耐烦,再演示了一遍,说:“电磁炉是这么用的,懂没懂?真懂了?你做一遍。” 江行雪颤抖着胳膊不敢旋开按钮,突然蹿起来的火焰让他害怕。他磨蹭了一会,闭上眼把火点着了,表情凝重,看上去像是要英勇就义。 点火时声音很小,他依旧微微瑟缩了下,再舒了口气。 江行雪道:“接下来我都会的,你出去吧,小心油珠子溅到你。” “不信你真会,怕你把我的厨房炸了,我要留下来。” 他要帮江行雪的忙:“之前我同学常常过来开研讨,直接买了菜在这里做一桌,配料在柜子里都有。” 江行雪穿了条嫩huáng色的围裙,格子花纹上绣了一个粉色大爱心,本来他想穿蓝色的,那件绣着颗大星星,可被杜羡眼疾手快地先占去了,说Alpha沾到粉色会过敏。 他把油倒进锅,再把jī蛋连着三颗在碗沿用巧劲一磕,流利地分开蛋清蛋huáng,等油开始往外弹,他gān脆利落把蛋清倒进锅里。 登时油珠子乱爆,杜羡躲闪不及,手臂上中了招,他忍不住“靠”了声。 除了用具差别极大外,其余的对江行雪来说并不陌生,他拿起铲子把蛋清翻了翻,再掌心朝杜羡摊开。 他道:“大少爷,麻烦给我把饭盛出来。” 饭早已煮好,杜羡端给他,江行雪问:“你平时自己做饭吗?” “上次锅被同学弄坏了,这个新买的就用过一次,拿来热泡面。”杜羡说。 江行雪笑:“你看上去像是第一次进厨房。” 杜羡抱着胳膊:“彼此彼此。” 一个不会用灶,一个不会用锅,两个人凑一起正好。 蛋炒饭闻起来很香,再冲泡了一大碗紫菜汤,今天总算不用再麻烦物业和饭店。江行雪握着筷子一脸期待地看着杜羡,就差把“求表扬”三个字说出来。 然而杜羡矜持了尝了尝,只给了句:“再接再厉,下回可以再多放个jī蛋,这儿的好碎啊。” 江行雪态度恶劣:“爱吃jī蛋gān脆白米饭拌炒jī蛋好了。” “放不放?”杜羡说。 江行雪咬咬牙,说,“放。” “想不想去哪里玩?”杜羡道。 江行雪不好意思了,奖励怎么来得那么快。他客客气气:“去哪里比较方便?你想去哪里?” “去哪里都不方便,我想睡觉。”杜羡不和他生疏。 江行雪刚才只是随便礼貌一下:“我想坐摩天轮!” 杜羡一本正经点点头:“行,我们去电玩城。” 江行雪:“……” 虽然不知道电玩城是什么,但感觉里面肯定没有摩天轮。 不出他所料,这个地方在室内,人比游乐场少多了,都分散开来,专心致志地盯着他们眼前的游戏机。逛下来不需要多少时间,非常适合懒得走路的人待着。 杜羡买了堆金币,和江行雪说:“不开心?” 江行雪在家憋久了,其实去哪儿都可以。他道:“开心的。” 他站在街头,连广告屏幕都可以新奇地看个半小时,何况娱乐场所。 这里到处是他没见过没玩过的东西,他指着娃娃机说:“你可以抓这个吗?” 杜羡把金币全给他,靠在边上看:“自己来。” 江行雪投了两个币,机器发出轻快的音乐声,他小心地握住手柄,谨慎地操纵着里面的爪子。 在搭到娃娃的那一瞬间,江行雪眼睛一亮,邀功似的给杜羡递眼神,可惜事情不如他已,爪子松松垮垮地收了上去。 杜羡无所谓,他没打算带着一袋子玩具回家,单纯陪着江行雪出来转转。如果一直把人放家里,估计对方永远适应不了这里的环境。 可这娃娃机激起了江行雪的胜负欲,他连着试了五次,都是沾了边却没拿到,咬牙切齿地捏了捏拳头。 接下来又重复了五次,依旧毫无所获。 “这娃娃机是不是被做了什么手脚。”江行雪开始猜测。 杜羡泼冷水:“自己没本事,就不要找别的理由。” 江行雪不服气:“那你来!” 这话一放,杜羡站正了走过来,让江行雪让出位置。他个子太高了,弯下腰握住手柄,然后微微眯了下眼睛,应该是在分辨那个玩具比较好拿。 他刚才倚在娃娃机上看江行雪屡屡失败而偷笑,现在又自信满满地扬起了嘴角,模样仿佛翘课出来的大男孩。 大男孩手段了得,杜羡轻而易举把其中的小熊给拎了出来,机器发出了“恭喜”的声音,惹得边上的两个女生都在看他。 江行雪惊讶地看小熊掉落出来,被杜羡提着耳朵再捏在手里。 顺顺利利拥有战利品,如今数落得更顺理成章了,他说:“笨蛋。” 江行雪无话可说,他狐疑地再试了几次,还是老样子。于是他谦虚地向杜羡取经,杜羡回他:“多补补脑。” 接二连三受挫,江行雪gān脆放弃挣扎,换了一个游戏。 不知不觉消磨了一下午,把金币全部花完,正好到了吃晚饭的时间点。他临走前多次回望那个娃娃机,想要小熊,又扭头盯着杜羡手里这个。 杜羡故意不给他,想吊着他一会:“想要的话自己抓。” 然后江行雪觉得自己抓等于làng费钱,垂头丧气跟在杜羡身后。他们来到一家早已预定好座位的餐厅,一落座,服务生开始倒气泡水和上前菜。 无jīng打采的江行雪看着面前摆放的刀叉,心道:完了,不会用。 之前被杜羡嘲讽了几句,这下即将再挨找茬,江行雪不乐意,装作没胃口的样子,一手撑着头,对面前的菜肴无动于衷。 杜羡瞧他不对劲,问:“你在生气?” 江行雪道:“啊?我没有。” 杜羡见他用手指百无聊赖地拨弄着刀柄,心里了然:“我让服务员给你双筷子吧。” “不、不要!”江行雪立马拒绝,这样多丢人! 再拖下去杜羡真有可能这么做,而且他没有要教自己用的意思,江行雪只好收起小脾气,照着杜羡手上的姿势,别扭地握住那两件东西。 拆块羊腿拆得累死,江行雪弄了大半天才吃到一小口,他隔着中间的玫瑰花和烛光,可怜巴巴看着对面的杜羡。 杜羡感受到江行雪的视线,抬起头看江行雪沮丧地坐着,揉着他纤细的手指,时不时瞧一眼自己。 他评价:“连肉都切不动,你怎么不投胎的时候找个豪门挤进去?” 说完,杜羡把盘子里的肉类全部切成小块。江行雪一动不动,偶尔眨眨眼睛,想反驳又想不出词句。 杜羡道:“豪门也不行,当公主吧,这架势是还要我喂你么。” 江行雪这才吃了几块肉,过了没多久,问:“这里洗手间在哪儿?” 杜羡给他潦草指点了一下方向,江行雪静悄悄地起身,杜羡对他不放心,要和他一起过去,两人并肩下了楼。 这家餐厅没多少人,昏暗的烛光里,偶尔有情侣的谈笑和私语,窸窸窣窣听不清明。因为光线太黑,江行雪不得不紧紧跟在杜羡身边。 一楼没有客人,杜羡在吧台边站定,抬了抬下巴,让江行雪看对面:“穿过庭院就到了,有指示牌的,我在这里等你。” 江行雪点点头,他不想让杜羡多等,匆匆走了过去。 杜羡望着他的背影意识到有点不对劲,又说不出有哪里古怪。 可能江行雪在闷闷不乐,杜羡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说话说得太过,无意之中把人伤着了? 好在江行雪不是那么小气的人,过了会应该会重新开朗起来。 不待他多想,江行雪撞上了这家店的玻璃墙壁,随着砰的一声,Omega蹲下身捂着自己的额头。 “……”杜羡终于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事实上,江行雪之前没有生气,最多只是失落,然而加上这件事,等于一天下来,自己被撩拨、被激怒、被打趣,此刻再受挫,丢脸丢了好几次。 再随和软糯的性格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江行雪快被气晕过去了。 杜羡上前去看他额头,讲:“你不要激动。” 江行雪缩在玻璃墙的角落,吸了吸鼻子,额头鼓出一个包来。 他摁着伤口,委屈得要命,道:“你是不是想离婚,要离赶紧离,我马上走。” 杜羡看江行雪那么倒霉,自己哭笑不得,蹲在江行雪旁边,示意要看看江行雪的额头,江行雪胳膊乱挥,不让他碰。 杜羡不容他拒绝,撩起江行雪的额发:“别闹,给我看看,撞傻了怎么办。” 江行雪躲他没躲成,嘴上抱怨:“我不和你好了!” “回家给你涂点药。”杜羡道,抬手轻轻地摸过江行雪肿胀的伤口,“小小年纪,脾气那么大。” 江行雪僵着身子任杜羡动作,一抬下巴就能碰到Alpha的手腕。 杜羡在他的肿起来的皮肤边缘摁了摁,疼得江行雪龇牙咧嘴,不停往后退,直到后背贴在墙上。 “疼不疼?”杜羡难得关心人。 江行雪赌气:“我不疼。” 杜羡无奈般轻笑:“我疼,我疼行了吧?” 江行雪对此不买账,急忙站起来要走,差点再和玻璃撞一次,晕乎乎地摸索到了门把手,他转身瞪了杜羡的一眼。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江行雪没再和杜羡讲过话。他一个人吃肉,一个人系安全带,一个人刷门禁卡,十分冷酷。 居然不提醒他这里的墙是玻璃做的!太过分了! 江行雪躺在chuáng上的时候,怒火一分未消,气得把棉被团起来,把被子当成杜羡,往上面揍了几拳,闭上眼便睡觉。 人倒霉起来连周公都和自己作对,江行雪做梦做得乱七八糟,频频惊醒过来,再昏昏沉沉睡过去。 半夜里,他被杜羡给摇醒。杜羡做了一晚上的心理建设,过来低头讨饶。 江行雪手指抠着枕头,一边还要板着脸:“gān什么啊?” 杜羡gān巴巴道:“一个人睡觉害不害怕?” 江行雪心说自己是十九岁又不是九岁,这杜少爷不道歉就不道歉,怎么突然开始没话找话了。 他等杜羡继续讲下去,杜羡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熊,是在电玩城抓到的那只,江行雪光看就知道抱起来肯定很软。 “它说它来陪陪你,晚安好梦。”杜羡把熊塞给他。 这只熊大概被杜羡洗了再chuīgān过,江行雪拥抱了满怀的清香。 第十章 第二天一早,江行雪是被伤口给疼醒的,他蹙着眉头缓缓转醒,要看窗外阳光大不大,然而有道影子挡住了他的视线。 江行雪问:“有事吗?” 杜羡说:“六点十分,来看看你这里好点没有。” 杜羡的作息习惯与大众不同,如果工作忙碌,他喜欢更早起几个钟头去公司解决,规定九点钟上班的,他七点钟就到,一天下来,往往能按时下班,偶尔才会通宵。 六点十分,到他该出门的时候了。 江行雪困得迷迷糊糊的,他揉了揉眼睛,带着鼻音:“没有,好痛啊。” 直直撞上的那一下子,力道太猛,江行雪脸小,额头上肿起来一大片,整张面孔可怜兮兮的。 “那个……”杜羡瞧着这状态怎么看上去比昨天更糟糕了,心虚得不行,“你想吃点什么早饭吗?” 江行雪犯晕呢,打发人:“我要睡觉。” 杜羡试探:“太阳都照着脸了,你还睡,物业说你平时都这个点起来收餐车,今天gān吗赖chuáng。小笼包子吃不吃?汤汁特别鲜。” “不吃!” 江行雪感觉身体不太舒服,于是换了个姿势,把脸埋在枕头里,再被杜羡从chuáng褥里挖出来,他不停地往被窝里面钻。 杜羡制住他:“带你出去吃,你应该从没早上出过门?” 江行雪闷闷回答:“我毁容了,我不要出门。” “臭什么美……”杜羡喃喃,再觉不好,自己怎么又开始找他茬了,立马改口道,“还是好看的,哪有什么毁容。” 江行雪往上挪了挪,从棉被里露出眼睛来。 刚刚睡醒,他眼角泛着一点红,这时候朝杜羡眨了眨。他说话有气无力的,可欢喜的轻快劲盖也盖不住:“真的没有吗?” · “杜羡——你又糊弄人!你今天还骗我玩!” 照了镜子的江行雪怒气冲冲,要向杜羡讨个说话,杜羡一手撑着门板,不让江行雪甩门而出。 他道:“冷静点,这个其实,嗯,还蛮有特色的。” “有特色个什么!它、它。”江行雪气得都结巴了,拿手指比划了一下自己的伤口大小,道,“它有那么大!” 后半句的说法太过扯淡,让人自动忽略了前面那一句话。江行雪愈发难以平静,而杜羡发现自己的安慰不但没有起到作用,反而火上浇油,有点不知所措。 江行雪难受:“是我太笨了,不仔细看路。” “什么?”杜羡不懂江行雪这是什么逻辑,“你不生我的气,生你自己的气?” “想什么呢,当然也生你的气。”江行雪撇嘴。 他拿出牙刷杯开始洗漱,这里摆的牙刷手感有点沉,江行雪刷起来手腕累,对着镜子默默动作,又被杜羡盯得浑身不自在。 杜羡又开始觉得有点不对劲,瞧了大半天,笑出声来:“这自动牙刷你怎么手动刷?” “嗯?”江行雪无辜地顿了顿。 终于有了和江行雪好好说话的契机,杜羡三步并两步上前去,拿过江行雪手上的牙刷,在上面摁了下,牙刷振动起来。 江行雪没接过牙刷,拒绝这玩意在自己嘴里搅来搅去,感觉控制不住。 杜羡道:“这明明很方便啊。” 江行雪不停摇头,说:“会痛的!” 杜羡劝:“绝对不会。” 江行雪退了半步,表示抗议。 昨晚自己粗心大意乱指挥,也没提醒江行雪面前有玻璃,害人吃了苦头,如今不受信任是意料之中。 见江行雪不配合,杜羡无奈:“你张开嘴。” 江行雪道:“我不需要会动的。” “大家都这么用,非常容易。”杜羡放软了语气,“我帮你,嘴巴张开一点点。” 江行雪将信将疑地照做,对方握着牙刷慢慢靠近,刷头摩擦过他的齿贝,带来微妙的麻痒感。 他眯起眼睛来想笑,又qiáng行克制住,双脚往后面磨蹭。 杜羡告诉他:“站好了,抬头。” 杜羡动作生疏,整只胳膊都是僵硬的,比江行雪还要紧张。之前还和江行雪保证绝对不会疼,现在又小心翼翼地问:“痛不痛?” 江行雪说不了话,只能眨眼睛,做完,和杜羡说:“没有痛。” 杜羡待在江行雪的卫生间里,仿佛连杯具都不会收拾了,牙刷和牙膏丢进杯子里再拿出来,整整齐齐摆在水池边上,估计是怕江行雪洗脸时胳膊会碰到这些,再把它们重新放了回去。 他等江行雪洗完脸,江行雪眼睛依旧在微微泛红,嘟囔:“还是想睡觉,我真的不去吃小笼包子了。” 话音一落,他摇了摇杜羡的衣袖:“杜羡,你摸摸我额头的包,它好胀啊,感觉还在变大。” 杜羡抬手朝着他额头贴贴,怕弄疼他,所以掌心虚虚地拢着,尽量不摁到他的伤口。 只是接触了半秒钟,杜羡抽回手:“没有变大,你发烧了。” “发烧?”江行雪不敢置信。 杜羡装作失忆:“原先谁说自己体质好来着?” 江行雪急忙解释:“我以前从来没有生过病,真的!连发烧是什么感觉都没体验过。” 杜羡道:“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行雪咬咬嘴唇,和他说:“又困又累,想睡在chuáng上,等着吃小笼包子。” 杜羡疑惑:“我没让你许愿吧?” 本来他打算带江行雪去吃小笼包子,是因为那店铺排队等位要很久,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相处,这样自己可以多和江行雪讲讲话,让人消气。 最后把江行雪送回家,他到了公司规定的上班的时间,两方都没耽误。 这下江行雪一生病,计划全被打乱了。杜羡这个月第二次去请假,打电话过去时上司大概还没起chuáng,过了许久才接通。 杜羡这回说自己家人生病,上司没再拒绝,放任他去,他在网上提jiāo了申请,再和躺chuáng上的江行雪说:“等几分钟,我给你把小笼包子打包回来。” 江行雪没想到杜羡要亲自跑一趟:“你上班会来不及的。” “不上班了。”杜羡道,“我把你带出去玩,第二天你感冒发烧额头还肿起来一个包,我能走?” 万幸的是温度烧得不高,这和普通感冒没什么差别,总算让杜羡松了一口气。 “我又不是玻璃做的,自己可以照顾好自己。”江行雪难为情。 杜羡道:“哦,我的心是玻璃做的,一遇着困难就容易碎,你照顾着我点吧,赶快好起来,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 房里的空调被关掉,江行雪不觉得热,还认为挺舒服,听杜羡这么一回答,他忽的又觉得热起来。 好在此刻发着烧,脸红也看不出来端倪。 小笼包子过了十五分钟就买回来了,杜羡叫江行雪下楼吃饭,被昨天的事情吓怕了,他叫完以后不禁开始反思自己的言行举止,心想自己是不是太直截了当,没什么人情味。 他又补充:“当心着点楼梯!” 他拆袋子倒醋包,江行雪握着筷子在边上安安静静地等,闻到香味的时候,他记起来炸jī店的排队盛况。 江行雪关心了一下:“队伍不长吗?” “长,但他家店面所在的那块地皮,不巧是我爸拍下来开发的。”杜羡道,“别这么看我,这种插队待遇只有你享受到了,我之前嘴馋的时候,都老老实实排了一个小时。” 小笼包子吃得欢,杜羡给他泡了一碗药,江行雪记着昨天杜羡说他该投胎当公主,登时开始端着公主架子。 他闻了闻药,说:“苦,不喝。” 杜羡给他加了点糖,拿筷子搅拌均匀,再用手指贴了贴杯壁:“温度正好,待会要凉了。” “不喝不喝。”江行雪趁机耍赖,他知道自己的情况就算不喝药也能好。 杜羡“嘶”了声,刚想进行批评教育,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 “今天没点外卖啊。”杜羡说。 门外不是最近那位物业安保,但语调故意模仿成了彬彬有礼的服务生:“少爷,我给您送锅!” “我操。” 杜羡站了起来,这是他同班同学,之前来这里开研讨,把他的锅给弄坏了,当时杜羡说过没关系,他还是买了口新的送了过来。 早不赔晚不赔,偏偏这个时候赔。杜羡烦得不行,让江行雪赶紧上楼去,江行雪心领神会,迅速躲去自己的房间。 扫了圈一楼客厅,没任何让人遐想的东西,杜羡qiáng自镇定地给人开门,一边开门,一边纳闷自己紧张个什么。 毕竟第一次结婚,不太熟练,没想好公开这件喜事该用什么姿势。杜羡这么想。 “怎么开门那么慢,你在睡觉?我本来以为你不在家的,想着万一走运呢,就直接上来看看。” 同学提着锅,走了进来,看到桌上搁着醋碗,早点只剩下个泛着油光的打包袋子,还有碗没动过的感冒药。 “我的我的。”杜羡注意到同学目光的停顿,匆匆说。 同学点点头:“你快点喝吧,感冒了再往肚子里灌凉水不好。” 杜羡僵住了身形,再gān笑两声,从容淡定地端起碗一口气把感冒药喝了。 “哦对了,我之前在你这里借住的时候,把衣服落在次卧里了。”同学拍了下脑袋,“一直想拿,一直忘了。” 杜羡抢着上楼:“我帮你拿。” “不用,你生着病怎么jīng神那么好,赶紧坐下多休息,我自己来就行。”同学拍拍杜羡的肩膀,“你今天怎么热情得那么反常?” 杜羡的表情有点痛苦:“给自己积点德,病好起来快一点。” “哈哈哈哈你不是最讨厌迷信了吗?”同学一路笑着,往上走。 杜羡挣扎了下,还是跟了过去。 眼见同学推开了次卧的门,杜羡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些,尽管江行雪生着病,但下chuáng时还把被褥叠得整整齐齐,chuáng单也像是没人用过一般。 正常人都躲厕所里了。杜羡这么敲定。 同学看杜羡频频走神,便感叹杜羡最近实习太忙了,今天心事重重的。他安慰了几句让杜羡别给自己太大压力,然后慢慢拉开衣柜。 察觉到衣柜里有个人的时候,同学被吓了一大跳。 要不是对方身形纤瘦脸蛋漂亮,他以为这里藏着一个小偷,然后定睛一看。 抱着膝盖缩成一团的,穿着睡衣的,额头肿起来一个包,而眼睛蒙着层水光的…… Omega? “杜、杜羡……”同学几乎腿软,各种奇怪的少儿不宜的猜测往外冒,“你不是人!” 第十一章 被疑似不是人的杜羡站在茶几前,一脸欲言又止。 差点被当小偷的江行雪坐沙发上,蹙着眉头喝完刚泡好的感冒药,老老实实,听话得不行。 同学神情崩溃,他整个人处在惊吓过度的状态:“在我之前二十多年的认知里,你是最人模人样的一个。” 杜羡没想好该怎么说,理由得靠现编,然而现在他意识比同学还混乱,几次开口都急急收住。 他只好说:“向眠,我们之间有点误会……” 赵向眠呆愣道:“嗯,平时是没看出来。” “他是我亲戚,来我家借住几天,最近住在这里。”杜羡语无伦次,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你别想太多。” 可是亲戚为什么躲在柜子里,那么瑟缩怯懦啊?赵向眠笃定,这肯定不是亲戚。 认定杜羡说谎,这妥妥就是欲盖弥彰,他望向杜羡的眼神更奇怪了。 杜羡也抓狂,不知道江行雪在哪儿不好,非得躲在衣柜里,在洗手间的话,绝对不会被同学发现,而要是大大方方待在房间里,那可以介绍成亲戚朋友。 这下好了,两人之间本来没什么事,被那么一搞,越来越像有点什么。 “嗯嗯,我是他……”江行雪附和,但忘了妈妈的妹妹的儿子该称呼什么来着,当时用来搪塞季明洵,用的是这个身份。 “是我表弟。”杜羡匆匆补充。 “是他堂弟。”江行雪急忙回忆了起来。 赵向眠:“……” 三人尴尬得同时低头看地板,赵向眠想到打开衣柜时,自己看到的场景,感觉一辈子都忘不了了。 他喃喃:“我一定在做梦,天啊,我知道的太多了,哥你别灭我的口,我不会说出去的。” “我们俩真是普普通通的关系!”杜羡撇清。 江行雪觉得还能再挣扎一下:“呃,是我生病了,待在家里太无聊,你来的时候,我和杜羡在玩躲猫猫。” 杜羡听江行雪这么解释,哭笑不得,神他妈躲猫猫。 “没没没事!你不要慌!”赵向眠痛苦地安慰江行雪,“虽然我是杜羡的同学,但你可以和我说实话,你是不是被qiáng迫的?” 杜羡:“喂。” 江行雪耳根发红:“不是!没有这回事,他没欺负我!” “那就好,那你们这……”赵向眠心中一块大石落地,轻松了很多。 一个Alpha,一个Omega,住在一间屋子里,外人来了,其中一位会心虚地藏到衣柜里,光是这点,已经跳进huáng河也洗不清了。 杜羡选择尽早接受现实:“我俩单纯在搞对象,下回请你吃喜糖,麻烦你收住点自己的想象力。” 赵向眠冷静了下来,说:“瞒得够可以啊,也是,校草和人同居这件事有点劲爆,要是喜欢你的人知道了,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不等于被八百道天雷劈头顶吗?” “嘶——”江行雪被这说法吓住,忍不住想象了下,倒吸一口凉气。 杜羡道:“哪有那么夸张,我又不是出家了,这辈子都打光棍。” “可你的确不像是这阶段会恋爱的人,还记得半年前,有学妹和你表白的时候,你是怎么说的吗?”赵向眠缓过来了一点。 杜羡实话实说:“不记得。” “你说家里给你安排了三百六十四个相亲对象,她想和你谈这种事,要先排个号。”赵向眠讲完,“狂成这样,到现在说恋爱就恋爱。” “为什么是三百六十四个?”江行雪提问。 赵向眠道:“因为剩下一天要过年搓麻将。” 江行雪乐了,坐在凳子上笑个不停。他还在生病,所以看上去很虚弱,但腼腆地扬起嘴角的样子,特别活泼生动。 赵向眠见气氛活跃了起来,给江行雪做完自我介绍。 他道:“我是杜羡的大学同学,也是每次商赛的搭档,两个人一起打过辩论,一起参加过学生会,那个,请问你叫什么?” “别套近乎,人家爱害羞。”杜羡打断他的搭讪。 江行雪无视杜羡:“我叫江行雪,江水的江,行路的行,雪花的雪。” 赵向眠捧场:“很别致的名字。” 杜羡瞥了赵向眠一眼:“你今天话变得有点多,人变得有点愣,是社会过于残酷,让你变得沧桑了吗?” 赵向眠也跟着无视杜羡:“江行雪,你有什么兄弟姐妹吗?你长那么好看,你家里人应该很漂亮吧?” 江行雪为难了下,道:“认识的人都说,我和我家人长得不太像诶。” 赵向眠若有所思:“你和杜羡同居的事情,告诉你的爸爸妈妈了吗?” 岂止是告诉父母,是父母摁头同意的。江行雪无助地看向杜羡,而大少爷就是大少爷,这时候还一副拽样。 杜羡撒谎不带眨眼的,给赵向眠暗示:“你是第三个知道的,我希望这个世界不存在第四个知情者。” 赵向眠勾着杜羡的肩膀:“你这会儿不该甜甜蜜蜜,恨不能抓紧公开吗?你这恋爱谈得怎么和被包办婚姻似的,掖着不肯说。” 被赵向眠无意之间说中真相,江行雪心跳加速。 对方了解到杜羡谈个恋爱,动静都那么多,那要是发现杜羡和自己登记结婚了,岂不也是八百道雷往头顶上劈,连续劈个三百六十四天,剩下一天去过年,脑袋焦着搓麻将。 他不清楚杜羡慌不慌张,反正看脸的话,稳重得江行雪望尘莫及。 杜羡一本正经:“毕竟是风云人物,要考虑的因素总是很多。” “哦——”赵向眠拼命给杜羡加戏,以为杜羡是怕江行雪被他的迷妹迷弟们缠上,这样的确麻烦,“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简单了,最主要是保护江行雪的安全。” 江行雪:“……” 怎么听起来杜羡突然像是个黑社会,自己在他身边还会有性命之忧。江行雪无语。 杜羡瞄了眼江行雪,说:“累不累?” 江行雪迟钝地点点头,然后赵向眠道:“累的话,好好休息。” “他要好好休息,你还不走?”杜羡赶客。 不经意发现个大秘密的赵向眠立即起身,关门前,还故作神秘地对杜羡做了个手势,竖起食指在嘴唇上点了点,表示自己不会说出去。 杜羡现在累得发蒙,qiáng撑着jīng神而已,他敷衍得挥挥手,以示告别。 没想到赵向眠指指客厅的江行雪,再指指杜羡,双手微微拢着比了个爱心,和杜羡挤了挤眼。 杜羡克制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快步上前去,一掌把那爱心给拍散,再关上了房门。 江行雪终于等到人走了,瘫在沙发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杜羡揉了揉太阳xué,找江行雪算账:“你去哪里不好,非在衣柜里缩着?” 江行雪支支吾吾:“我额头肿起来好大一块包,丑。” “原来你那么爱美呢?”杜羡调笑他。 江行雪捏了捏手掌:“万一对方直接说我是你的Omega,笑话你审美烂怎么办?” 杜羡噗嗤声笑了出来:“别人说烂,那就烂呗。” 江行雪搞砸一桩事,没话说,失落地看着他。 “我感觉好就可以了,要别人多嘴?”杜羡说。 江行雪眼睛亮了些:“不怕别人说吗?” 杜羡反问:“恋爱这种事,不是我自己慡最重要?” 说得也对,江行雪心说,和杜羡谈恋爱其实该是件很幸福的事情,虽然这人毒舌,但很多方面都非常优秀,不仅仅局限于学习和工作。 也不知道谁那么好运。 门外再次响起了敲门声,江行雪以为赵向眠原路折返,登时浑身绷紧,而杜羡让他别那么激动。 “买包子的路上,给你买了点打发时间的小玩意。”杜羡被赵向眠一折腾,差点把重要的事情给抛在脑后,走过去要收东西。 “什么?”江行雪呆呆的。 他看三位工人一起抬着个大器具往书房里搬,两位工人抱着纸箱子,接着,在他好奇凑过去看之前,杜羡把门给关了。 江行雪站在书房门口等,大概过了一刻钟,书房门一开,五位工人陆续离开,而杜羡依旧在里面。 江行雪踮起脚尖蹭了蹭地板,徘徊在书房外:“杜羡杜羡,是什么呀?” 杜羡道:“你可以进来了。” 江行雪深呼吸一下,像是等待拆礼物,而这扇门则为包扎礼物的丝带。 他轻手轻脚地推开门,整个人都顿在原地,这刻,因为实在不敢置信,他甚至用手擦了擦眼睛,再无声地做了个“哇”的口型。 书桌边上的空地上,摆了个娃娃机,里面放满了各种各样的玩偶,几乎叠成了几座小山。 这机器刚通了电,灯泡发着彩色的光,在这欧式书房里显得幼稚突兀,但是江行雪认为自己连呼吸都不会了,或是这高热给他带来幻觉。 不然他为什么会有种喘不上气,却心里被塞满的感觉? “喜不喜欢?”杜羡道,“生着病不能在外面chuī风,可是一天到晚躺在chuáng上,又没什么意思。看你昨天在娃娃机那里抓了半天,猜你应该对这个挺在意的。” “喜欢。”江行雪小心翼翼地摸了摸手柄,仿佛在触碰一朵花。 他认真重复了一遍:“我好喜欢啊,杜羡。”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捉虫! 第十二章 娃娃机的抓力在软件上可以调,但江行雪不知道,他随便玩了一下,就轻松地得到一个粉色兔子。 “这是有几率的吧?”江行雪猜测。 杜羡道:“百分之一,说明你很走运。” 江行雪吸吸鼻子,全神贯注地操纵着机械手,这时机器没有时间限制,他可以磨磨蹭蹭纠结很久,再慢吞吞摁下按钮。 “又抓到了啊!这是为什么?”江行雪道。 杜羡在此之前已经设置过了,除非和玩具隔得太远,否则一定可以拿到,江行雪对位置观察得那么仔细,不可能出现失误。 他骗江行雪:“运气好的时候,gān什么都是百分之一百。” 对方很好糊弄,欢呼了一声,道:“我开始走运了吗?” 一整个下午,他专心致志扑在娃娃机上,而杜羡再调试了一下抓力和几率,给这增加了点难度,然后在书桌上办公。 房间十分安静,江行雪丝毫没打扰到杜羡,这让他时不时要看一眼旁边,怕江行雪无聊了或者是累了。 江行雪的愉快全写在眼睛里,没什么比娃娃机更合他意,他惊喜时,会用手捂住嘴,轻轻地蹦几下,什么声音也不发出来。 他也偶尔会转身去看杜羡,杜羡神色淡淡,左手屈起来支着头,右手在键盘上飞快地打字。 值得一提的是,Alpha身上似乎天生带有一种领导能力。 即便他低调到避开杜家接班人的头衔,单单靠着自己的成绩进了投行当实习生,那光芒丝毫不减,顶多是被暂时收敛起来,只要看一眼,也许是无意地看过一眼,就会被吸引住。 江行雪晃了晃神,硬bī着自己把视线从杜羡的脸上挪开,定在电脑屏幕上,然而连电脑屏幕都倒映着杜羡的面孔,要他无法忽视Alpha的存在。 “这有什么用吗?你好像一直在写这个。”江行雪开口问。 杜羡解释:“编公式,帮忙提供jiāo易思路的一种东西。” 所有的字江行雪都听得懂,拼在一起他就不认识了,于是没话找话:“唔,要在这里坐很久吗?想不想喝水?” “没事,我渴了会自己倒的。”杜羡道,“你就当我在上班。” “啊,没什么能帮到你的吗?” 杜羡愣了一下,因为不知所措,所以下意识打了几个回车:“没,你赶紧好起来,算是帮我大忙了。” 江行雪想想也是,他根本没法提供任何帮助。不过,就算在这方面的了解程度是一张白纸,他也隐约知道这应该很复杂,于是把动静放得更小了一些,生怕打扰到人。 直到杜羡把电脑关了,江行雪才又开始讲话,手指搭在游戏手柄上:“我不生气了,这娃娃机我也玩了好几个小时,要不要待会还回去呀?” 杜羡道:“不生气了?” 江行雪说:“我早上说的话是逗你玩的,如果真的还在生气的话,当然直接不理你了!” 杜羡没从椅子上起来,靠在椅背上:“那我现在做的事也是逗你玩的,好不好玩?” “好玩,我等下陪你一起还回去吧,我可以试试,大概可以抬得动这个的。”江行雪咬了下嘴唇。 “还哪里去?”杜羡道,“用了还想退货,你耍什么流氓,和慡过不负责似的。” 江行雪:“……” 他拿着手机订了晚饭,瞧着江行雪下午抓的一堆娃娃,起身过去单手把他刘海撩起来,反手用手背碰了碰他额头。 烧没退下来,但看江行雪脸色还不错。杜羡说:“别的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江行雪开始形容:“腿痛,手痛,后脑勺痛,像昨晚被人偷偷揍了一顿,好难过啊。” “要是我揍你,你要拿我怎么样,揍回来?” 江行雪说:“不理你了。” 杜羡笑了声:“你昨晚也不理我,吃我的用我的,第二天发烧,还要我端茶送水照顾你。” 说完他便不禁心生好奇,江行雪这样好脾气的一个人,会不会发火发到哄都没法哄的地步。 他问:“你以前最生气的状态,是怎么样的?” 江行雪态度敷衍:“不怎么样。” “多久没理过人?” “一晚上。” 杜羡啧了声:“所以昨晚可以和你以前最生气的情况并列?” “那倒不能并列……”江行雪尴尬。 “哦,那就是你看我好欺负,给我摆脸色。”杜羡说,“那我也给你摆。” “不要!”江行雪急了。 “以前别人几乎没和你有过不愉快?你只生过一次气?居然一晚上就消气了?”。 杜羡不信除了自己以外,没人招惹过他,江行雪的确性格好,但这不代表人际jiāo往可以和谐无事,与之相反,他很可能被人盯上。 “没有,只是不会怎么样。”江行雪低头。 “那次是有什么矛盾?” 江行雪说:“童年的事情了,有个人总是扯我头发,我就也扯了他的头发,他一放学就去我家告诉我爸妈,爸妈要我给人道歉,那天我就不能上桌吃饭了,罚着去反思。”” 他回忆了一下:“后来我要和他绝jiāo,可他又跑去和我爸妈告状,说我没礼貌,故意在学校晾着他,我再被批评了一顿,连着饿了两天。” “所以,以后你吃了什么亏,都不会表现出来,全闷在心里吗?”杜羡道。 他觉得自己是找气受,江行雪之前身处的环境太糟糕了,他只是打听了两次,两次都让他心闷。 “没有闷在心里,可以找个角落悄悄生气。” 江行雪否认,接着认真地和杜羡讲解自己是如何悄悄生气的。 他道:“从我家东边翻过一座山,那里是片树林,没有人住的,大喊大叫说坏话都没有关系,还有个小坡可以躺下来看星星,看着星星心情就好了。” “哟,还大喊大叫呢,不会是一个劲掉眼泪吧?”杜羡说。 “……”江行雪被杜羡说中真相,无法反驳。 “那你和我冷战,我应该开心才对。”杜羡往客厅走。 “啊?”江行雪跟在他后面。 杜羡开门拿饭,考虑到江行雪在生病,他特意点了一些清淡的食物,专门要了碗无骨jī汤捞饭,还有黑海燕奶油豆茸汤。 “至少可以说明,在你眼里我和那些败类不一样。”杜羡得意洋洋。 江行雪没吱声,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杜羡道:“你当然可以和我闹别扭,不管性格怎么样,每个人难免会生气。但我希望如果是我做错了事,搞得你心里不舒服了,你要和我直说。” 江行雪点了点头,试探着问杜羡:“你生气是怎么样的呢?” “那得看我当时多少岁。”杜羡道。 “十二岁?”江行雪说。 “十二岁应该会拿拳头说话,不怎么懂事,一点风度都没有。”杜羡道。 “那十八岁呢?” “十八岁以后几乎不生气了,意识里更多的是尽量规避一些不必要的麻烦,该放弃的就放弃,别给自己添膈应。” 杜羡把餐盘一个个摆好,江行雪想帮忙,被他制止住:“病号坐在椅子上等着吃就行,到时候没力气手一抖,反而给我添麻烦。” 一桌子的鲜蔬美味,江行雪吃饭细嚼慢咽,姿态文雅。难以想象江家父母把他饿到多年后还会后怕,当时是做得多么过分。 杜羡看着心里莫名有些无奈,在昨晚惹着江行雪以后,他笨拙地想要弥补,生怕自己做的不够好,江行雪不把这些补救放在眼里。 事实上,江行雪太容易满足。 “你在走神。”江行雪打断杜羡的发呆。 杜羡草草了事:“可能我最近正义感爆棚,外加同情心泛滥。” 说得模棱两可,超出了江行雪的理解范围,他喝着暖汤,眯起眼睛笑:“你要当超人吗?” 超人没当成,杜少爷先当了猫,还是被好奇心害死的那种。 上回他发现江行雪身上的伤,为此无语了半天,这回gān脆失眠到大半夜,仿佛自己高烧不退,以至于辗转反侧。 失眠导致他第二天丢三落四,杜羡打开不断响动的班级群,才恍然大悟,自己忘记把材料jiāo给学生教务中心了,今天晚上五点钟截止。 “杜羡,下午三点A06开会。”切换回公司的消息软件,上司给他发道。 我靠。杜羡对着屏幕,生无可恋。 · 江行雪接完杜羡的电话,从书房抽屉里找到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出发去T大。 他记性好认得路,再经过杜羡的提醒,沿着树荫大概走了一刻钟,顺顺利利到了校门口,并且看到了季明洵和赵向眠,那两人都拿着装材料的牛皮袋。 他挥挥手,小跑着过去:“太好了,我正担心自己找不到教务中心。” 三人jiāo完材料,季明洵见太阳依旧毒辣,声称要送江行雪回家。江行雪不好意思麻烦别人,推拒了一会,没挡住季明洵热情的邀请。 过了两分钟,江行雪迅速后悔。季明洵不停朝他搭讪,和他嘘寒问暖,并有要他一起共进晚餐的架势。 他在季明洵眼里是杜羡的小亲戚,在赵向眠眼里,则是杜羡的男朋友,这使得他万分忐忑,不禁看了眼后视镜,感觉赵向眠坐立难安,快撩起袖子替杜羡揍人了。 “一起去吃吧,吃完了我把你送到杜羡的公司去。”季明洵道。 江行雪说:“真的不用,我现在吃不下。” 季明洵坚持不懈:“你害羞吗?不用和我客气。” “你知道他是谁吗?”赵向眠发话了。 “杜羡的堂弟呗。”季明洵道,“他来的第一天,我俩就见过面了,拖巨大一个行李箱来找杜羡。” “不,他是杜羡的男朋友。”赵向眠纠正。 江行雪心想,说好的替我们保密,怎么才过了一天,就和季明洵摊牌? “本来我是答应了杜羡,不和你说的,但是你这样真的不好,人家的Omega,你瞎撩什么?”赵向眠说。 季明洵发蒙:“得了吧,他真是杜羡的堂弟。” “堂弟这是搪塞人的借口,其实他们在谈恋爱!”赵向眠向江行雪确认,“你说是不是?” 江行雪:“……” 如果这车的门可以开,他此时此刻就跳车了。 第十三章 江行雪把头朝向窗,一个劲咳嗽。 季明洵和赵向眠继续争论,赵向眠持续震惊,前倾着身子又看了几眼江行雪,江行雪背对着他们。 别问我。江行雪心里祈祷着,问就是杜羡在和堂弟谈恋爱。 三个人直接往市区去,季明洵听赵向眠心急火燎说了一堆,作为杜羡的竹马,认为赵向眠的说法假得不能更假。 他打断:“好了,向眠你绝对被杜羡给骗了。” 赵向眠不服:“可昨天我去杜羡的公寓,他也在,而且是在衣柜里!” “在衣柜怎么了,地上有保险套吗?” “呃,没看到。”赵向眠实话实说。 “是在杜羡的衣柜里?” “在客房的衣柜里。” “那不就得了。”季明洵不耐烦。 江行雪:“……” 果然当时自己和杜羡太慌了,眼前这位季明洵寥寥几句,句句都是有力的撇清,轻松让赵向眠开始自我怀疑。 “是杜羡的妈妈叮嘱杜羡要好好照顾人的,这事我知道。”季明洵道,“杜羡在学校和公司两头跑,哪里来的功夫认识这么一个人?他和我谈恋爱都比这靠谱。” “靠,最开始他和我说的是亲戚,我没信,他自己摊的牌。” 季明洵说:“看你不信,趁机忽悠一下你呗,你个二货。” “真的假的?感觉有哪里不对。” 季明洵懒洋洋的:“哪里都对,你刨根问底打听来gān什么,想倒插门做江家的上门女婿?还是蓦然回首发现对杜羡是真爱?” 赵向眠虽然觉得奇怪,但没法反驳季明洵,暗自推翻了自己的原有认知。 他愤恨道:“杜羡居然玩我。” 江行雪怕说错话,gān脆一声不吭,在季明洵停好车让他们下来的时候,赵向眠盯了他一会,让他忐忑得走路都快不会走了,差点同手同脚。 收回视线,赵向眠转头和季明洵说:“看来我的脸盲还没治好,现在仔细看看,他和杜羡长得有点像。” 江行雪:“……” 他假装没听到,抬起眼瞧着面前的店,好巧不巧,是自己前几天不慎撞到额头的那家。 与此同时,赵向眠喃喃着,说自己要去趟洗手间,然后江行雪旁观着他快步上前,也砰一下碰上了玻璃。 江行雪倒吸一口气,简直想给杜羡打个电话。 看看!看他自己的同学都能这么撞上!他还骂自己是笨蛋! 接着他一摸口袋,发现自己手机没电。 · 顺利解决掉手头的麻烦,杜羡提早下班,他在回家路上买了些冰棒和甜点,哼着歌把这些东西塞进冰箱里,喊道:“江行雪!下来吃饭!” 楼上没动静,他疑惑地啧了一声,明明今天出门时,这人还活蹦乱跳的,完全恢复了平常的jīng神气,难道给自己送了趟材料,被太阳晒得又烧了起来? 带着点心急和愧疚,杜羡上楼去敲门,门内也没反应,他进去找了一圈,随后到书房里去,江行雪确实不在家里。 打了好几通电话,全部提示着无法接通,给江行雪充了话费也没用。 这一刻,他脑内浮出了好几种可能性,江行雪半途中被拐跑了,被累着了,或者是脑子不好使,在这条道上迷了路。 不论是哪种,都让他非常后悔,自己贪一时方便让江行雪出了门。 杜羡把车开得很慢,沿着去学校的那条路,去找江行雪,教务中心已经收到了自己的东西,说是个长相漂亮的男生送过来的。 “当时有别的人在吗?”杜羡打听。 学生会部员说:“不好意思,我刚刚换班的时候迟到了,jiāo接的人和我起哄,讲我错过了一个看小帅哥的机会,我才知道的,不太清楚具体是什么情况。” 杜羡扶着额头,恨不能把江行雪揪出来批评一顿,把娃娃机的抓到几率下调成百分之零。 在那条步行只要一刻钟的路上,他开着车来回找人找了十几遍,太阳都落山了,他也没见着江行雪的影子。 晚上温差有点大,不知道那笨蛋冷不冷。杜羡嘀咕着。 心里冒火地回到家,杜羡打算独自吃掉了两个人的饭,一粒米都不给江行雪留,然而看着饭菜发了半晌的呆,他勉qiáng咽下去两口菜,就把碗给搁下了。 杜羡拿起电话好几次,想要报警,又心存疑惑,认为这块寸土寸金的清净地方治安那么好,连小偷都没有过,况且江行雪一个十九岁的男生,会莫名其妙失踪? 别拿了我家的钱,又和别人看对了眼,偷偷私奔了吧? 好歹也跟我说一声,这他妈的让我怎么办,好没面子。杜羡叹了一口气。 台灯下摊着一本极其厚重的宏经方面的书,可能江行雪为了打发时间,乱翻的。杜羡没心情收拾桌面,往chuáng上一躺作势要睡觉。 然而翻来覆去了半个小时,杜羡越想越难以平静。 江行雪虽然心智成熟,但现在Omega的人数少到了在街上放眼望去,几乎找不到的程度,挺容易被人贩子一类的恶人给缠上。 这年头,关于这方面的成年人案件,无外乎Alpha被骗去当廉价劳动力,还有Omega被拐去当生育工具。 杜羡闭着眼想象了下,江行雪在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地方,逃也逃不出来,无助地抱着膝盖缩角落里。 思及此,他一下子坐起来开始换衣服,在十一点半的时候,踏进了派出所的门。 警察说超过二十四小时才可以立案,并打听江行雪的情况:“那他和您是什么关系呢?” 杜羡面无表情:“前段时间刚领过结婚证。” “最近有没有吵过架?” 杜羡扶额:“前几天有过一次不愉快。” 警察沉思片刻:“按照您叙说的情况,拐卖不太可能,而且您的Omega心智成熟,也许是一时赌气,建议您回去联系一下他的家里人。” 杜羡不认为江行雪会跑回深山里,他身上都没带钱,自己给他准备的钱包里放着沓现金和一张自己的副卡,还摆在客卧chuáng头的抽屉里。 在楼底下的长椅上坐了一夜,他回过神来时,已经有邻居陆续出门晨练。 堵车的那几分钟里,杜羡瞥见空dàngdàng的副驾驶,心道,等我找着你,有你好看的。 · 江行雪提心吊胆了好一阵子,没心思吃饭,也怕用刀叉用得太生疏,被人怀疑自己不是杜家亲戚。 他硬着头皮往嘴里塞了几口水果沙拉,开始坐在位子上走神。 赵向眠摇头:“真是一家人一个样,这吃得也太少了,让我想起他小表姐。” “上来点了一桌子菜,只动了半筷子的那个?”季明洵道。 “我当时问她吃饱了没,她说必须管住嘴,得对自己有所约束,哇这个要保持身材的定力太可怕了。” 季明洵问江行雪:“是不是这里的菜不太合胃口,你饿吗?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江行雪浑身难受,如果这里用的是筷子,他能把这盘子吃完。 “我出门前吃过点东西,现在还没饿,你们别介意,请继续吃不用管我。”江行雪推辞。 他撒了个谎,其实饿得不行,非常担心待会肚子响了该怎么办。 季明洵看了下手表,赶在杜羡下班的时间点之前,他把江行雪送去杜羡的公司,把人放到休息室里。 前台稳稳踩着尖角高跟鞋走过来:“季先生,您在等谁?我帮您联系一下。” “没什么事,杜羡马上下班了,你看到他了就通知一声,让他来接人。”季明洵道。 江行雪坐在这开冷气仿佛不要钱的地方,qiáng撑着微笑,前台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想握着暖暖手,不料连水也是柠檬冰水。 他偶尔站起来绕这间屋子踱着步,打开门看不断有人从电梯口出来。他们无一不西装革履地拎着手提包,行色匆匆地大步离开公司。 杜羡每天下班,是不是同样如此疲惫?江行雪疑惑。 他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杜羡和他们有些不一样,不仅是他们,和好多人、乃至除了杜羡他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杜羡总是挂着所有事都游刃有余的神采,无论几点钟,无论在哪里,都是如此,谁也别想见他乱了心神的模样。 站得腿酸了,江行雪又倒回沙发上,这沙发大得足够两个人躺着睡觉。他安安静静待在这里,等到几乎整座大厦的人都走光了,杜羡也没出来。 他无聊地看着挂钟,秒针划过一圈又一圈,分钟和时针也逐渐挪动着。 后来,江行雪靠在沙发上沙发上睡着了,半夜被冻醒起来好几次,早上瑟缩着身子睁开眼,实在受不了这里的低温,打算去街上晒晒太阳。 他顾不得什么形象,搓着自己的胳膊往外面走。 休息室外是个小型的茶吧,那里摆了几张桌子。有三个人坐在那里吃着早饭,顺带聊了会天。 有人道:“你刚才注意到光汐了吗?融资方案是不是又没让他满意。” “靠,那我岂不是又要加班。” 某人灌了口咖啡:“你们关注到的只有加班,而我看到他站在门口,边上的人是杜羡,俩人看着超级登对。” “杜羡和他什么关系?” “我哪知道,不过你见过季光汐和人笑着闲聊吗?见过杜羡一脸担忧的样子吗?现在去门口,马上能见到了。” 江行雪听到这些,便迫不及待朝门口走去,杜羡真的站在那里,身边有个人微微抬着下巴,在和他说话。 比起杜羡的俊美优雅,那人更加秀气点,打扮得很jīng致,西装袖扣镶着圈价值不菲的小钻,暗色的耳钉很低调,折she着浅浅的光。 不知道两人在谈些什么,他抿了一下嘴,拍拍杜羡的肩膀,嘴型貌似是说:“你放心。” 这样望过去,确实配得上登对二字,加个超级也可以,不算对方厚脸皮。 江行雪顿了顿,杵在原地不再往前。他觉得自己退也不是,进也不是,碍眼得很,于是低头掐了掐自己的掌心,再抬起来头时,杜羡侧过脸看到了他。 chuī了一晚上的冷风,江行雪的思绪跟他的身体一样被冻僵了,对上杜羡投来的目光以后,依旧傻乎乎地愣在那里。 直到杜羡来到他面前,他也没明白杜羡为什么加班了一晚上,还对自己露出那么凶的表情。 第十四章 松锡集团的广场喷泉边上,江行雪战战兢兢看着神色yīn沉的杜羡,一扭头,季光汐理了理衣领,察觉江行雪打量自己,朝他笑了下。 季光汐说:“见到了就好,你不用让我帮忙查他下落了。先走一步,你们慢慢聊。” 江行雪恍然大悟,喃喃:“你刚才在找我吗?” “找了你一晚上,你手机呢?”杜羡说。 江行雪道:“没电了。” 杜羡看他拿出一部黑屏的手机,无奈:“没电了不知道充?你一晚上去哪儿了?” 江行雪指了指休息室:“在那里等你。” “为什么在那里等我?”杜羡皱着眉头,“送完材料不应该回家?就算要出门,至少和我讲一声,没电了也可以和前台说,让前台和我打电话。” 江行雪没见过杜羡这副模样,小声解释:“不想麻烦别人。” “一个大活人无缘无故地消失,联系也联系不上,你让我怎么办?”杜羡道。 江行雪垂着眼:“我以为你在加班,坐着等等不吵到你比较好。” “谁带你来的?” “季明洵,他带我吃晚饭。” 到了上班打卡的时间点,门口的人越来越多,杜羡让江行雪到车上去说话,江行雪魂不守舍的,被杜羡冷冷地提醒了一句要系安全带,才后知后觉有了动作。 有人敲了敲杜羡的车窗,问:“不抓紧去打卡?要迟到了。” 杜羡说:“今天旷工。” “你不是刚刚才下班吗?”江行雪问。 “我昨晚提早下班了,你跑个空。”杜羡说。 江行雪“哦”了声,gān巴巴道:“害你担心了,昨晚没睡好吧?” 杜羡没直接回家,开车开到一家早餐店,说:“你在这里等一下,我去买点包子。” 临时出了这么个岔子,昨天的晚饭和今天早饭他都没吃,杜羡买了一袋包子和杯豆浆,吃到一半,他见江行雪没jīng打采的,在用手指摁他自己的胃。 杜羡说:“季明洵没给你吃饱?” 江行雪答:“是你上次带我去的那家,没敢怎么吃,怕露馅。” “露什么陷?” “不会用刀叉,他会怀疑我不是你堂弟的。”江行雪jiāo代。 杜羡道:“这时候倒是想得周全。” 奶huáng包太甜,江行雪热度刚退,嗓子马上难受了起来,他不敢给杜羡添堵,别开头忍着咳嗽,可微微颤动的背脊出卖了他。 杜羡叹了一口气,貌似在说自己拿江行雪没有办法。 他掀开豆浆杯盖,碰了下江行雪的胳膊:“润润喉咙?” 握着杯子,手背隔着衣料触到江行雪的身体,有点凉,又觉得很软,但如果捏一下的话,应该没几两肉。 江行雪捧过温热的豆浆,低着头很久没动。 他想起赵向眠和季明洵的那段争论,季明洵压根不相信杜羡和自己在谈恋爱,三言两语之后,连赵向眠也跟着没再当真。 这间接性说明了自己与杜羡有多么不合适,但事实上,自己就是杜羡领了证的正牌爱人。 本来该松了一口气的事情,现在突然记起来,不禁有了些别的滋味,酸酸涩涩的,让他难受。 如果把自己换成季光汐,那段对话绝对是另外一种走向,赵向眠根本不会被轻易说服,季明洵也不会笃定地认为是一场玩笑。 “豆浆都要凉了,你在嫌弃这杯被我喝过?”杜羡出声道。 江行雪猛地回过神来,差点把豆浆洒在车里,幸好他急急收住了力气,只有一点点滴在了自己的裤子上。 杜羡急忙给他抽了几张餐巾纸,说:“你走什么神?” 江行雪更沮丧了,觉得自己真的什么事情也做不好。 他道:“谢谢,对不起。” 他喝了几口豆浆,表示自己没有嫌弃的意思,接着闷声不响擦着自己裤子上的水渍,这个抹不gān净。江行雪用手指搓了下:“我会洗gān净的。” 杜羡被他那么生疏客套的用词给吓了一跳:“你gān什么?” “没什么啊。”江行雪无辜。 杜羡把车内的温度调高了点,把江行雪那边的风口给关了,担心这把人chuī得重新发起烧来。 “下次我会联系你。”江行雪说,“出去的话也会给手机充好电,不是,我、我不出去了,除非你要我帮忙送东西。” “没那么多东西好jiāo。”杜羡解释。 江行雪咬咬嘴唇,不管杜羡有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正对方心情是真的不怎么样。 他知道自己做错了,把事情想得太过简单,杜羡忽的联系不上自己,的确糟心至极,但他不懂该如何道歉,没人教过他该怎么安抚人,唯有无措地沉默着。 杜羡道:“为什么走前不多看几眼手机?” “放在口袋里,没怎么注意。”江行雪道。 “不玩吗?” 江行雪摇摇头,他没到完全不会用手机的地步,下载游戏这些都是会的。 可他在这里举目无亲,和他走得近的唯有一个杜羡。自己可以说是连可以聊天的朋友都没有,用不着那些APP。 他道:“嗯。” “手机拿过来。”杜羡道。 他给江行雪的手机插在自己的车载插座上充电,等到能开机以后,给他下载了几款游戏和一些阅读平台,以及最常用的社jiāo软件。 要加好友的时候,杜羡也察觉到,江行雪可以加的只有自己,孤孤单单的,确实想玩手机都无从下手。 杜羡的手指在空中顿了下,还是给江行雪注册了一个账号,还问:“取个名,你叫什么?” “真名吧。”江行雪取不出来。 杜羡在框里输入了一个:我是[狗狗],点击确认后添加了自己,再还给江行雪。 江行雪看到自己的昵称,上面显示了一个狗头,差点撩起袖子要和杜羡打起来,这股冲动愣是被他克制住了。 他生无可恋地靠着椅背,想道:刚才还和杜羡闹别扭,不可以那么快放下隔阂。 江行雪还心里发堵,杜羡也有气没撒,此时是上班早高峰,他们在路上一时回不去家,被迫要肩并肩至少半个小时。 杜羡的手机打来一个电话,是派出所的询问:“请问杜先生,您找到家属了吗?” “早上找到了,不好意思,大晚上的还打扰到了你们。”杜羡道。 警察道:“找到就好,您和他有什么矛盾,要心平气和地好好说,最要紧的是,告诉他下回别再离家出走,这种举动很危险的。” 杜羡再次道谢,让警察放心,自己一定和人好好说话,然而挂掉电话,车内一片静得像是没人存在。 过了没多久,江行雪心虚道:“你报警了呀?” “在去学校的那条道上来来回回绕了几十圈,没见你人影,我吃得下饭、睡得着觉吗?一闭上眼睛,就是你……”杜羡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了,闭上嘴。 “对不起。”江行雪第二遍说这个词。 yīn差阳错整出这样的意外,不全是江行雪的错。杜羡认为人没事就行,也懒得教育人了,和江行雪道:“算了。” 江行雪没想到杜羡会担心成这样,更加难为情了,在座椅上坐立难安,再道:“你是不是生气了?” “对。”杜羡说,“你别吵着我,我现在严重缺觉,心跳特别快,不想听罪魁祸首说话。” 江行雪原本想诚恳地发个誓,说自己真的长记性了,这下子自讨没趣。 车开到半路,杜羡看江行雪那想说话但不能说的委屈样,有点想笑,生生憋住以后,轻哼一声,道:“想说话?” 江行雪很乖地点了下头,手里还捏着喝完的豆浆杯,眼神期待地瞧着杜羡。 杜羡做出退让:“那允许你充当一下我车喇叭,前面那辆车慢死了。” 江行雪一头雾水,挠挠自己的头发,说:“滴滴?” “嗯。” “滴滴。”江行雪很认真地开始代行车喇叭的职务。 Omega清脆的声音好似雨珠打在窗沿上,或是泉水里的冰珠撞在岸边。杜羡很舒心,在嘈杂的车流中,这是唯一一道好听的声音。 慢慢消气的同时,杜羡还得意,时不时瞄一眼江行雪,江行雪刘海长了,柔软地散在眉心间,衬得他的五官更加温柔漂亮。 江行雪估计觉得刘海碍事,用手把它们往边上撩了一下,露出整张温柔漂亮的脸颊,晨间的光照上去,白得好像山间细雪。 撩完以后,杜羡怔了一下,想问要不要带他去剪头发,没及时转过头去,使得江行雪和他的视线在空中碰个正着。 江行雪动了动嘴唇,大概是下意识想说话,但又想着杜羡不太想听自己讲话,只好qiáng行改成:“滴滴。” 杜羡这下没忍住笑,趴在方向盘上噗嗤了一声,jiāo警看他那么开心,走过来查他的驾照。 他两指夹着驾照把证件给jiāo警,jiāo警检查完了要还给他,这时前方的灯由红转绿,轮到他们身后的车子朝他们狂摁喇叭。 江行雪被吓得缩了下,再怯怯地看着杜羡,他觉得杜羡争qiáng好胜,绝不允许别人对他那么嚣张。 于是,江行雪捏着衣角,不情不愿地继续:“滴滴。” jiāo警看着好玩,多说了一句:“这位在gān什么呢?” “话多,让他模仿车喇叭。”杜羡收好驾照,迅速往家的方向驶去。 到了公寓,离开车的车喇叭失去了他的说话机会,眼巴巴待在客厅,看杜羡拿出没喝完的感冒药。 “让我看看你有没有发烧。”杜羡朝他摆摆手,示意他过去。 江行雪被chuī了一晚上的冷空调,身体不舒服,自认为发烧了,可他不想喝药,盼着赶紧去自己的chuáng上捂着被子睡大觉,转身便往楼上走。 杜羡不顺他的意,快步拦住他的去路。 江行雪当了一路的车喇叭,还被jiāo警笑话了,当下极度不愿意配合杜羡。他抬起胳膊护住自己的额头,可惜很快被杜羡摁在了两边。 眨眼之间,他被制在墙上,单薄的脊背紧紧压着墙面。 江行雪不甘心,使劲挣脱开Alpha的桎梏,没想到杜羡直接凑近了过来,两个人的额头贴在一起。 这下子江行雪老实了,被抽掉了浑身的力气般软下身子。 倒不是因为别的什么,他并没自恋到会幻想杜羡对自己抱有别的心思,他也不喜欢杜羡,更非对这种距离特别敏感。 单纯是他闻到了杜羡的信息素。 第十五章 江行雪脑袋一片空白,那瞬间甚至屏住了呼吸。刚才闻到的味道足以让他脸红心跳,那是极容易让人产生依赖和崇拜的气息。 杜羡的信息素味和他的人一样,清慡甘冽,张扬得简直略有攻击性,那点肆意轻狂是恰到好处的,多一分显得浮夸,少一分则光芒黯淡,这不算醇厚温暖的香气,偏偏还颇有安全感。 他第一次闻到Alpha的信息素味,像是喝了酒,醉意迅速冲上头,腿哆嗦着,完全控制不住颤栗。 叫不出这是什么味道,来自哪些树木,或是哪些花草,因为江行雪脑内联想到的是温柔触感。 倾盆泄下的bào雨打湿连绵森林,他打着伞从泥泞的小路穿梭而过,一不留神伞被chuī飞在旁,而他顾不得去捡,迎着难得的凉意和水汽,抱了一怀独属于夏天的风。 是那种感觉。 杜羡松开他,直起身来,低头看着一脸空茫的江行雪,挑眉:“手腕那么冷,脸怎么那么红?” 江行雪晃了晃神,要开口又想起来杜羡在车上说过的,他不想听自己讲话,及时地乖乖闭上了嘴。 不等杜羡撵着他要他喝药,江行雪快速地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人,溜进了自己的房间,还把门反手锁住了,不让杜羡跟进来。 杜羡站在江行雪房门外,对他的举动感到疑惑:“你gān什么?” 江行雪背靠门板缓和着自己的心跳,门板上的雕花纹路硌得他蝴蝶骨发疼,听到杜羡不耐烦的催促,也依旧不讲话。 杜羡敲了敲门,道:“吱个声。” 江行雪非常为难:“吱。” 他吸吸鼻子,可能刚才过于紧张,至今还残留着幻觉,他居然感觉衣服上也染有杜羡信息素的香气,把这味道带到了房间里。 飘红的脸变得更加烫,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恨不得失去嗅觉,这太不好意思了。 对他来说,信息素是件很隐私的东西,要藏着掖着,不该给除恋人以外的人沾到。 然而猝不及防的,他闻到了杜羡的。 “我感觉你体温有点高,要不然你出来喝碗药,预防一下。”杜羡站在门外不走。 江行雪没有动静,他现在完全不能走出这扇门,让杜羡看清自己的脸。杜羡完全不明白,自己脸上的红晕哪是因为发烧…… 全是被他气出来的! 城里人那么开放,信息素别人想闻就能闻吗? 那也好,横竖自己不会对此负责的,估计杜羡也不需要自己对此上心。 他眨了眨眼睛,沿着房门慢慢坐下,在角落抱着自己的膝盖,独自陷入少年烦恼之中。 杜羡见江行雪半天没出来,道:“既然你不喝,那我去补觉了,昨天被你害得一晚上没睡着。” 放完话,杜羡徘徊了几分钟,发觉江行雪根本不买账。 这下他真走了,走前忍不住要吓唬一下人:“生了病难受的是你自己,你不当回事,我可不管你。” 作为思想保守的Omega,不仅不慎接触到了Alpha的信息素味,还挨对方一通训。江行雪有苦说不出,消化着这巨大的冲击,安慰自己要入乡随俗,别和杜羡这等流氓计较。 蹲到自己腿脚发麻,江行雪跌跌撞撞站了起来。 如果说,他从休息室出来时是身体感到有点不适,那现在是反应qiáng烈了。江行雪又热又晕,浑身软软的,时不时要打一个颤。 奇怪的是自己前几天发烧的时候,还会骨头酸痛,此刻却没这种感觉。 江行雪嘀咕:“这病毒会变异吗?” 他扶着墙慢吞吞地挪动,想去把空调温度调高一点。 费力地眨着眼睛看控制面板上的数字,他发现温度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从26 ℃悄悄变成了28 ℃。 原因不用想都知道,是嘴硬心软的杜羡做的。 江行雪摸上chuáng也打算补觉,他翻来覆去了足足半个钟头,终于坠入梦乡,可惜睡梦并不香甜。 他梦到了很久不见的父母,自己拒绝杜家的提亲以后,被家里关了起来。 最开始父母好言好语地劝告,让自己别这么不识相,后来父亲见自己一直不肯改变主意,没忍住怒气,开始对自己拳脚相加。 “我不认识杜羡,不能……”江行雪瑟瑟发抖地拒绝。 母亲挠了挠头发,怒道:“不认识?你嫁过去,别一天到晚闷声不响,和他多说说话,这不就认识了吗?” 姐姐和弟弟妹妹躲在门后看他,从怜悯逐渐变得冷漠,最后不耐烦地叹气:“爸妈,你们声音小一点行吗?” 父亲提着扫把赶他们出去gān活,指责着:“吃着我们用着我们,我们吼几句怎么了?吼你们了?” 太响了。江行雪想着,他都要以为这间房子会被震塌。 江行雪几次逃跑全以失败告终,不仅他爸妈不放他走,连村民都开始管闲事,串门时明里暗里bī着他,要他赶紧同意下来,仿佛他嫁入了富贵人家,他们也能一同发达似的。 “小江到时候别忘了我们,多回来看看。” “我家门口的路坑坑洼洼的,回来的时候可以顺道修一下呢,到时候不就是随便一句话的事情。” 他妈妈则拉着他的手,急急劝道:“你和杜羡还蛮有缘,你不应该对这个名字陌生。”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情节,但接下来开始有了偏差。 在梦里,自己离开家乡的那天,杜羡没有放鸽子,还到他家门口来接他。行李箱在崎岖的山路上不太好拉,杜羡单手拎着箱子,领着他往外走。 逆着光的状态下,杜羡的身形被衬得更加修长高挑。他走得很快,江行雪要小跑着,才不会被远远甩后面。 路过一间木屋,杜羡停下了脚步,不经意间侧了下脸,嗤笑了声,道:“就是这家说的要顺道修个路?” 江行雪没点头也没摇头,可他被杜羡空出来的那只手揉了揉发丝。 杜羡懒散地说:“没顺道把他家拆掉铲平,算不错了。” 那副模样过于真实生动,江行雪没法判断眼前的杜羡是出于自己的幻想捏造,还是本人亲自来到自己的梦里拜访。 他一觉睡到晚上,下了楼想去做饭,没想到杜羡正在厨房里忙活。对方也是睡醒不久,打着哈欠在煮面条,手里撕着调料包。 杜羡问:“你喜欢红烧牛肉还是老坛酸菜?” “都可以。”江行雪哑着嗓子回答。 “我就知道你在休息室呆愣愣地chuī了一晚上空调,大概要被chuī发烧,你非和我犟,被我拦住贴了下额头,还冲我发脾气。”杜羡道,“好心没好报。” 江行雪咳嗽了声,有气无力说:“红烧牛肉吧。” “晚了,我放了老坛酸菜。”杜羡背对着他,眼神都不给一个。 江行雪朝着镜子照了下自己的脸,红晕没有褪下。他举起花瓶摆件贴在自己面颊上,企图物理降温,一边转移话题:“杜羡,多久可以烧好?我肚子饿。” 杜羡说:“得罪了本大厨,你只有喝汤的份。” “味道蛮香的,你会做面条呀?”江行雪凑过去。 杜羡一本正经:“撇开这两样,我还会做香菇炖jī,香辣牛肉,鲜虾鱼板。” 江行雪以前没见过方便面,只有被杜羡忽悠的份。他信以为真,然后虚弱地坐到饭桌那边去,等着喝汤。 开饭的时候,杜羡说自己不斤斤计较,分给了他一半面条。 “我答应会嫁给你以后,我妈也给我做了面条。”江行雪尝了几口,突然说。 “有我做的好吃吗?”杜羡不信有谁能超过□□。 江行雪道:“都好吃,我读小学的时候,她在那里的食堂烧菜,面条下起来比较简单,我们经常吃面条。” 杜羡好奇:“你读小学是不是得翻好几座山?” “村里就有,不远的。说起来,其实我很早就和你有过联系了。”江行雪道,“还是我妈和我说的,讲我和你有缘。” “别和我说什么前世今生,建国以后不准成jīng。”杜羡就差翻白眼。 “我是那所学校第一届学生,它是你妈妈为了庆祝你的九岁生日,想给你积攒功德,才诞生的。”江行雪道,“要不是因为有它,我根本不会读书。” 杜羡想了想,确实有这么回事。他妈妈对这些着了迷,每年定期会用他的名字去修路建校,不过他自己对此不怎么关心。 “我妈生我的时候不太容易,后来算命先生一直说我命薄,要她多做善事,我才可以平安长大。”杜羡道,“她很信这些。” “妈妈和我说了这件事以后,我觉得你们帮过我,所以我也应该报答你们。”江行雪道,“就答应下来了。” 杜羡没想到江行雪是出于这样的原因,点头同意了荒唐的婚事。 他很快反应过来,让气氛不要太过沉重:“早上把我拒之门外,是你的报答之一?我怎么觉得这事不太对劲呢,不该以身相许吗?” 江行雪疙疙瘩瘩说:“以、以……” 怎么以身相许?他也给杜羡闻闻自己的信息素? 他一紧张,几乎握不住筷子。 杜羡看他抖得厉害,皱了下眉头,也不拿体温计给他量了,说:“赶紧把面吃了,我送你去医院看看,顺道做个全身体检得了,万一缺点钙缺点铁,趁早补补……” “我什么都不缺。”江行雪反驳。 “你怎么那么自信?我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你挺缺脑的。” 江行雪咬牙切齿,匆匆吃好面跑去换出门的衣服。 杜羡把碗给洗掉,擦gān净手,见江行雪迟迟缩在客卧里,嫌他磨蹭,说:“还不下来?” 江行雪声音细微:“杜羡,我暂时出不来。” 杜羡诧异:“你在哪里?为什么我听着不像在卧室?” 江行雪道:“我在阳台,你别过来。” “啊?外面风那么大,你是馊掉了要散散味吗?快给我进来。” 江行雪捂着脸,说:“我好像,那个,不小心结合期了。” 第十六章 江行雪换衣服时感觉到眼前模糊一片,他闷得心口喘不上气,热得额头浮了层薄汗。 前不久发烧过一场,昨晚又chuī了冷风,他简简单单以为是病情复发,直到嗅到了自己的信息素味。 毫无征兆的,在一丝甜味弥漫在空气中后,房间里犹如打翻了一瓶橙花味的香水,迅速散开来,浓郁得江行雪踉踉跄跄打开了窗,再跑到阳台上去。 为什么这次结合期伴随的热意会那么qiáng烈,因为杜羡吗?江行雪撇撇嘴,觉得这事没办法怪别人。 待在阳台上chuī了一会凉风,他晕乎乎地趴在栏杆上,用尽了力气去回答杜羡。 以前不是没有经历过这种事情,但这回结合期突然提前到来,冒出了许多没有过的症状。 整个人更加昏沉无力,身子发抖得似乎要散架,那股劲始终没过去,他只得用手指扒着栏杆,实在受不了了,再低头咬住自己的手腕。 房外的杜羡蒙了,他甚至开始纠结,此刻该不该上楼,上了楼要不要开门,他作为一个在关系中掌握支配权的Alpha,自己的存在是否会给江行雪威胁感,让人害怕? “你,呃你等一下,我马上给你叫医生。” 杜羡qiáng自镇定下来,翻出手机通讯录给家庭医生打了电话。他一边通话,一边硬着头皮上了楼,没走得太近,是个让江行雪不会尴尬的礼貌距离。 江行雪在阳台上chuī得迷迷糊糊,听杜羡和医生说话。 “麻烦你赶快到我大学边上的公寓来,这边有Omega生病了,嗯,是在结合期。严重,当然比较严重,他额头有点烫,胃口,胃口倒还行?不是,没有怀孕没有流产,也没那个什么……我没动他!” 杜羡讲清楚情况,挂了电话再冲江行雪说:“别站阳台上了,这季节风那么大。” 风把江行雪的衣摆都刮了起来,灌进了他的领口。江行雪不敢进房间里,单是结合期这三个字就让他害羞得不敢见到杜羡,哪敢让杜羡闻到他的信息素。 杜羡道:“就算你信息素是榴莲味的,我也不嫌弃你,进来吧。” 江行雪问:“榴莲是什么味?” “巨臭。”杜羡答。 江行雪生气:“我不臭!” “那你躲什么?”杜羡感到莫名其妙。 他没想那么多,还数落了几句江行雪,说他太别扭。很快医生到了他家,拎着药箱过来,过了十分钟左右,医生和杜羡说检查好了,他可以进来。 打开江行雪的房门,扑面而来一股清甜。 杜羡陆陆续续闻过许多种香味,舞池里的诱惑qiáng势,晚宴里的优雅知性,这些味道略有区别,可一律能用“某某某的信息素”七个字来概括,不再有其他。 但当下的不太一样。 第一印象是甜,甜得纯粹柔软,一丝腻味都捕捉不到。杜羡后知后觉,这才开始不好意思起来,在房间门口顿住,甚至连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才合适。 “真的不臭。”江行雪不服,不敢直视杜羡,把眼神固定在了地板上。 杜羡视线在房内乱瞟,特意不看江行雪:“医生,他怎么回事?” “不出意外,他之前受到一点刺激,结合期提前了,不是发烧。”医生道。 “刺激?昨天他人走丢了,独自在休息室chuī了一晚上冷空调,这个算不算?” 医生说:“算,他年纪小,分化得也很迟,现在这些身体反应都还没稳定下来。如果近期情绪波动比较大,很容易加速进入结合期,这种情况还挺常见的。” “情绪波动比较大?” 江行雪想起杜羡把额头贴在自己额头上的那幕,感觉脸上要烧起来了,他掩饰:“被你气的。” 结合期还能被气出来?杜羡觉得自己这次长见识了,没多加质疑,把话题切入重点:“要吃点药还是打针?” “打针?”江行雪慌了。 “要打针也不是不可以,我把这三支抑制剂放在这里,皮下注she就可以了。”医生道。 江行雪半坐在chuáng头,急忙抓住医生的衣袖,道:“医生!除了打针以外,还有什么方法吗?” 医生感觉眼前这两个人完全没生理常识,一个把结合期提前描述得仿佛流产,一个连怎么过结合期还要问。 他无奈地耐心解答:“这没什么事的,就是反应比以前要qiáng烈点。平常是怎么过,这次就怎么过,不用抑制剂的话,还可以标记啊。” 江行雪:“……” 太丢人了,当我没问过。江行雪松开了手。 医生前脚一走,杜羡后脚就拿着抑制剂,拆了药液放进注she器,朝江行雪抬抬下巴,示意他主动过来挨针。 江行雪把自己卷在被子里,脑袋抵在枕头边,胳膊搂着一只小熊。 他眼睛上覆着层水光:“不要。” 杜羡难得哄人:“不疼的,你眼睛一闭一睁,我就好了。” “那么快吗?”江行雪疑惑。 他瞧见注she器里的液体,迅速怂了:“你别骗人,这推进去都要很久吧?” “不用抑制剂,你以前这样子怎么过来的?”杜羡道。 江行雪家乡那边,大多数药物都难以买到,何况村落里,唯有他不是Beta,抑制剂是课本上才会出现的东西。 他答:“自己在屋子里待着,躺几天就好了。” “这都可以?那几天得多有痛苦?”杜羡惊讶。 “我习惯了,不用担心我,打针很痛。” “没事,这个真的很快,马上你就舒服了。” 江行雪揉了揉眼睛,因为浑身不舒服,又觉得脸上挂不住,所以只想着逃避面前的困难。 他说:“我不想打针。” “那换种方法?”杜羡漫不经心提议。 江行雪缩进棉被里,不想和杜羡待在一块,要人赶紧离开这里,然而杜羡偏偏不肯如他的愿,掀开了被子把他拎出来。 拎出来以后,杜羡又开始后悔了。 江行雪红着眼睛,可怜兮兮地被迫和他面对面:“都说了别管我了。” 杜羡想深呼吸一下,周围全是江行雪的信息素味,弄得他更加心神不宁。 他脸上看不出有什么端倪,道:“撒什么娇,快过来,我就没听说过哪个没被标记过的Omega,过结合期不用抑制剂。” 说者无意,江行雪却从这句话里解读出了别的内容,心道他身边的人哪个出身不是非富即贵,这样的Omega当然从小被家里娇惯着,可他对这种陌生的玩意完全充满了排斥。 他说:“现在见到了。” “过来。”杜羡qiáng调。 江行雪蹙了下眉头,没力气和杜羡继续争辩,消极地抵抗了一阵,往chuáng边不情不愿地挪了挪,细瘦纤长的手指捏着自己的衣角。 杜羡问:“很难受?” “还好。”江行雪艰难道。 “不要qiáng撑着,我以前班里也有Omega在上学时候经历结合期,一个比一个情绪化,如果确实很难受,使点性子没什么。”杜羡回忆了下。 他没有骗江行雪,至少在他的所见所闻里,Omega在这种阶段受到体内激素的影响,非常容易bào躁。他觉得应该包容些,毕竟谁能在身体不适时保持好心情呢? 他尝试去握江行雪的手,放缓了语气:“我答应你,打轻一点。” 江行雪的脸很红,手却很凉,颤抖着任杜羡握住他,翻转过来手心朝上,皮肤白皙得有点透,可以见到青紫色的筋脉。 他恐惧地闭上了眼睛,在他的潜意识里,打针是件十分疼痛的事情。不过针头迟迟没有刺入,他嗅到了杜羡信息素的味道。 如果在结合期之前,Alpha的信息素是催化剂,那在结合期内,这种信息素无疑是最好的安抚。 “我的也不臭,你凑合闻闻。”杜羡道。 江行雪从脸红到了耳根,心说什么呀,其实昨晚就闻过了。 他的呼吸不由地平和了一些,杜羡捏着他的上臂,在针尖插进去的那刻,江行雪别开头,忍不住闷哼出声,声响很小很细,像猫崽在叫。 杜羡给他打完针,江行雪评价:“痛。” “一回生二回熟,以后说不定你敢自己给自己打。”杜羡把剩下的两支抑制剂放进了chuáng头的抽屉上层。 江行雪道:“谢谢。” 杜羡摇摇头:“下回感觉到快到结合期了,趁早准备好。” 饶是杜羡一派风轻云淡,没有取笑的意思,江行雪依旧难为情。 等杜羡关上房门,他抱着那只小熊哭丧着脸。过了一会,抑制剂起了效果,他果然好了许多,手上也有了力气,不禁在晃神时用力捏着小熊。 发完呆,小熊被他蹂躏得皱皱的,他心疼地把小熊重新扯回原状,拍拍它的头,还捏了下脸。 与此同时,杜羡在门外说:“在书房摊开的那本书,你还要不要看?给你送进来?” 江行雪藏罪证似的把熊藏到枕头底下,不知道在心虚什么。 他解释:“当时去学校前,看到你材料有点发皱,我拿来把它们压平用的。” “哦。”杜羡应道。 他拿着书直接回到自己的卧室,把东西往chuáng上一抛,手上分量消失以后,杜羡面无表情地看了下自己的右手,僵了一会。 拇指指腹在食指上擦了擦,那里似乎还有着Omega的肌肤的触感,又凉又细腻,在暖huáng色的睡眠灯下,蒙着一层淡淡的光。 杜羡侧过脸把手抬至鼻尖,他闻了下,很香。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只有三支抑制剂,现已用掉一支,可说明: 第十七章 盛夏的白昼太长,在家里chuī着空调吃冰镇西瓜,看几本书或是做一大盘甜点,这样子消遣时光,日子过得格外快。 江行雪在这一个月里,吃吃喝喝,几乎没有烦恼。 除了偶尔晚上睡不着觉,要想想心事,心事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一件:在杜羡面前散发了信息素还冒过结合热。 不管过去多久,就算各自当做无事发生,Omega依旧会在夜深时偷偷为此脸红。 他无聊到恨不能与金鱼聊天,与他相反的是杜羡,毕业季要忙着答辩,还得应付实习的诸多琐事,到今天才闲下来。 之前他招呼也不打地旷了一天班,江行雪得知以后,忧心忡忡:“上司会不会对你有意见?” “看在我家的面子上,大家都装作不知道这回事。”杜羡道。 江行雪“唔”了声,说:“那你实习期过了以后,他们会让你留下去吗?” 杜羡从冰箱里拿出两根冰棍,给江行雪的时候偏偏还不老实,把冰棍在人家的脖颈上贴了一下,冻得江行雪马上离他远远的。 杜羡语气淡淡,态度有点嚣张:“那要看我的意思,不是他们的。” 他今天下午要拍毕业照,快要出发去学校了,已经换上灰色垂布的学士服。 江行雪瞧见他坐在沙发上懒洋洋地吃着冰棍,貌似心情不错,说:“你几点回来?” “晚上,等下连着散伙饭一块解决了。”杜羡道。 “我等一下要去超市买东西。”江行雪指了指厨房,“酱油和盐没有了,晚饭没法做。” “记得手机充电,有事情打我电话。”杜羡嘱咐。 江行雪等到太阳落山后才去超市,附近不远处有一家购物中心,场地大得好似迷宫,他面对琳琅满目的调料区,思索了一阵子,怕杜羡吃不习惯新的口味,还是拿了两瓶和家里一模一样的。 付款的地方是一大排机器,江行雪笨拙地点开手机软件,低头找了一会,经过后面的人提醒,终于找到二维码在哪里。 “是您!”江行雪看清楚排在身后的人是谁,惊喜。 最初江行雪身上没带多少钱,千里迢迢到了这里以后,差点走着去T大,幸好有好心的大爷给他指了线路,又帮忙买了张一次性乘车卡。 兜兜转转,居然在这里再次遇上了。 老爷爷笑:“好巧,你现在住在这边上吗?” “是的。”江行雪忙点头。 这下子怎么说他都要把乘车卡的钱给还了,老爷爷摆手讲:“举手之劳,你不用往心里去。如果可以的话,帮我抬一下模型好吗?” 江行雪说:“好啊,当然可以!” 老爷爷的房屋模型放在服务中心的台上,江行雪捧着它,问:“去哪里?” “T大。”老爷爷拎着两个人在超市买的零散东西。 江行雪没有多问,在路上护着这个大模型,生怕它被风chuī垮。 “你是来旅游吗,还是投奔亲戚?”老爷爷问。 江行雪说:“算是投奔亲戚,其实我和他更像是朋友。” “那你朋友还挺有钱,这块地方价格不便宜。”老爷爷委婉道。 江行雪不懂这些,歪头看着他。 他指了一个方向,解释:“看到那处高层了吗?之前开盘刷新了这个区的最高均价。” 江行雪循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恰巧是自己住的地方。 “很多企业选址在这里,许多学生家长在附近买了房。”老爷爷说,“不过隔壁院有个学生一下子拿了两套,一套好像是高价转手了,一套自己在住。” 江行雪觉得能这么做的,不出意外是…… “那人是叫杜羡,我对他印象很深。那会儿他自己用家里给的千百万炒股,出手特别大胆,然后拿利润投资买了房。因为这几年房价涨得飞快,他大概靠着这个又赚了一大笔。” 江行雪道:“这成了课堂案例吗?” “可不是我的案例,但我猜他导师往后少不了提起这个来,这太难得了,当时他才二十岁,我年龄是他的三倍,还远没他会赚钱。” “可能和成长环境有点关系。”江行雪说。 到了T大附近,是一排美食街,他之前听杜羡讲过,这里有家肠粉店特别好吃,既然老爷爷不要他的钱,他买了一份肠粉给老爷爷。 他道:“您在办公室当夜宵吃。” 老爷爷笑着接过店主递过来的食品盒,说:“行,待会你也吃点。” 模型有点分量,江行雪不敢马虎,双手抱着这玩意陪老爷爷路过金融院,他转头看了一眼,只是一眼而已,就从乌泱泱的人群中认出了杜羡。 江行雪不认为这很奇怪或蹊跷,杜羡太耀眼了,无论谁的视线望过去,都会被他吸引住。 由于个子太高,他站在后排的中间,有同学热络地和他搭讪,他与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不知道是讲到了什么话题,那人撞了下他胳膊,被他笑着拍了回去,再低着头认真说了几句。 “在看什么?”老爷爷问。 江行雪说:“我朋友就在这里拍毕业照。” “哦,你在哪里读书?” 江行雪描述:“高考后留在家里帮忙了,不过,现在爸爸妈妈不需要我继续帮忙,每天在朋友那儿待着。” “一天到晚待着不动,也不好受啊。我这一把老骨头,还是想着找点事情做。” “对,我最近也觉得没劲,可没别的地方可以去。上次我手机没电了,私自跑到我朋友的公司,给他添了好多麻烦,不敢再乱走了。” 说着,他们到了老爷爷的办公室,那里摆着许多奖杯和证书,墙上贴着许多毕业照片。 桌边摆着一幅相框,照片泛huáng发白,上了年代,那是五个人在学校门口的合照。 江行雪把模型摆到书柜边,揉着发酸的胳膊检查了下没有磕磕碰碰,松了一口气。 老爷爷介绍了下合照上的另外四个人,是他教书以来最得意的几个门生,师生之间情意浓厚,如今还保持着频繁联系。 他再说:“要是你不嫌累,九月份新生开学的时候,来我这里搭把手?” 江行雪无所事事一个月,对此求之不得,于是慡快地应了下来。 · 晚上十一点半,杜羡吃完散伙饭回到家,见江行雪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纳闷:“你今天怎么那么兴奋?” 江行雪道:“我找到了好去处,终于不用窝在家里了!” “你已经知道了?我妈说的?”杜羡警惕。 “什么?”江行雪一头雾水,“我今天碰见了T大的教授,他邀请我九月份去他那里帮忙!” 杜羡半信半疑:“脸长得这么天真,别被传销的盯上了。” 江行雪道:“人家特别好,上次我来找你,是他在地铁站教我这么去T大的,今天在超市又遇见他,我帮他抬了模型。” 杜羡一愣:“是不是红色的小房子?” “你看到啦?” “远远看到了个轮廓,我还想呢,今天又不是清明节……” “喂。”江行雪不满。 杜羡道:“后天收拾一下行李,我们要去海岛过一周。” “为什么?” “有个楼盘封顶庆功宴,我妈让我带着你一起过去,到时候我家几个旁系亲戚也在,聚在一起玩几天。”杜羡说完,走过来把电视关掉,催江行雪睡觉。 · 这次去海岛,两人把衣服收拾进一个行李箱里,杜羡拖着箱子,江行雪背着包。 在机场上,江行雪蹦蹦跳跳,被杜羡说了几句,接着他gān脆坐在行李箱上,被杜羡一路拉着走。 行李箱已经是最大的尺寸,但一米七多的男生坐在上面,还是得微微屈起腿。 杜羡嫌弃他:“幼不幼稚?” “再快点,再快点。”江行雪期待地说。 杜羡嗤了一声,但还是随了江行雪的心愿,不自禁加快了步子。 江行雪抱着背包在笑:“去海岛可以玩帆船吗?” “给你玩游轮。”杜羡道。 飞机上不免无聊,杜羡先和江行雪讲了自己家的亲戚有些谁,商界朋友会来哪些,各自该怎么称呼,那些人的脾气是怎么样的,哪些人可以一道玩,哪些人需要尽量躲。 江行雪尽力记着杜羡的提醒,感叹:“你分得好仔细。” “这里水深,不多长点心,就很可能莫名其妙被坑死。”杜羡说,“反正你尽量少说话,待在我身边别走太远。” 江行雪不懂这些,杜羡也不想吓唬他,让他紧张得玩都没法好好玩,说完需要他多多注意的,其余不再多透露。 杜羡提议:“要不然我们玩会游戏?” 江行雪推辞:“我不会玩。” 杜羡把两人的游戏全部下载注册好,邀请道:“来呗,我也第一次玩这个。” 事实证明,江行雪的不会玩是真不会玩,最简单的赛车比赛,他频频把车撞上路障,或是gān脆逆向行驶。 一连十几局,他好不容易把操作稍微练得熟了点,奈何杜羡太厉害,把他碾压得毫无翻身之刻。 杜羡笑:“我的天啊,你幸好没考驾照,和你在同一条道上开车的人,还有绿化带里的花花草草,都有点危险。” “再来!”江行雪被激起了胜负欲。 然而他屡战屡败,屡败屡战,开始怀疑人生了。 他和杜羡的出生注定了彼此之间极大的差距,而后的生长环境把这差距变成了一道鸿沟,跨不过去,也非用力奔跑就可以弥补。 可同是第一次玩赛车游戏,自己在杜羡这里输得一败涂地,太夸张了吧?上帝得有多偏心? 他撇撇嘴,疑惑:“你是不是冲钱开了挂?” 杜羡挑眉:“这都被你发现了?” 江行雪生气地凑近了一看,可杜羡明明没有充钱。 玩最后一把,他专心致志地操纵着赛车,这回车子行驶得十分流畅,没再闹出什么笑话。 杜羡比他快了一点,全程留给他一个潇洒的车屁股,他以为游戏就会这么毫无波澜地结束。 然而待到他冲过了终点线,屏幕显示出的却是“胜利”字样。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嘟囔着:“系统是不是有毛病?” 又静默了半晌,他把手机拍上桌板,欢快地拉了拉杜羡的衣袖,道:“你在终点线前等我呀?” 杜羡慢慢吞吞把车往前开了一点,游戏结束。 他瞥了眼江行雪搭在自己胳膊上的手,再qiáng自把目光移开,散漫道:“那么想赢,我能不等你吗?倒是你,都不回头看看我。” 第十八章 海岛的夜晚静谧舒适,滩边凉风习习,让江行雪不得不抬手扶住自己的草帽。 到了这里,他才知道杜羡说的那句“玩游轮”不是随口胡说,眼前真停了一辆豪华游轮正亮着灯光。 见到杜父杜母,江行雪站在杜羡身边,跟着问好。 杜母关心他:“最近杜羡有没有带你到处走走?” 江行雪不给杜羡拆台,应和道:“嗯,我很开心。” 他记性好,杜羡在飞机上和他说了一股脑说了许多人事,他现在记得一清二楚,遇上的都能礼貌地打上招呼。 杜家的亲戚们看他和杜羡待在一起,不免多看了他几眼。杜羡把他护在后面,有意无意地挡着些视线。 杜羡的小表姐好奇:“他是你朋友吗?” 杜羡没明说,敷衍地点点头,他一直打算等瞒不住了,谁把这桩事搞出来的,就让谁和亲戚们说去。 小表姐出落得明艳端庄,拎着个蓝色丝绸边的手提袋,见杜羡这么回应,没继续追问下去。 她把手提袋递给杜羡,道:“到时候大家都围着给你送礼,我懒得夹在里面装模作样了,gān脆先送给你。前几天姑妈那儿没说要你一起来,我还以为你今年要独自过生日。” 杜羡笑:“我妈昨天联系的我,她本来以为我不肯来,和我随便一提。” “以前有这种场合,你确实不怎么爱掺和,这回给了谁的面子?” “为了收礼物而已。”杜羡说。 他的小表姐没多寒暄,很快不紧不慢地走去剧院看表演。 江行雪讪讪:“你最近生日吗?” “嗯,过两天。”杜羡情绪平平。 看样子,好多人都给杜羡准备好了生日礼物,可自己往常受杜羡照顾,还两手空空跟在他边上。 杜羡道:“你在琢磨着要补给我礼物?” “唔……”江行雪搞不懂,杜羡是有读心术吗,自己在盘算什么都可以了解得一清二楚。 “平时我看中了什么全直接买了,什么也不缺,更不期待收礼物,那套说辞是搪塞人的。这里多数是礼尚往来,你和我低头不见抬头见,不谈什么人情jiāo易,也不用刻意维系距离,送什么?” “我没有什么能送你的。”江行雪实话实说。 “说得好可怜,像我克扣了你的零花钱。”杜羡漫不经心地笑了下。 江行雪急忙摇头:“没有,完全花不光。” “花不光就存着。” “杜羡,真的没什么想要的吗?” “真没有,要不然你给我笑一个?” “你走开。” 去他们舱房的这条路不长不短,两人愣是走走停停,半个小时后终于拿卡刷开房门,江行雪坐在欧式的皮质躺椅上,侧头望向窗外。 杜母虽然没想到杜羡会赴约,但依旧给他们提前留出了一个好屋子。较为清净的船头位置,有步入式露台和温馨阁楼的套房,从江行雪此刻坐着的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对岸的斑斓灯火和粼粼波光。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外面风景,被这幕惊呆了。 有人在放烟火,天空与水面同时绽放灿烂的花束,他以前在重重大山里,海对他而言只是个遥远模糊的意象,现在待在海上,即便游轮四平八稳,就如在地面上一样,他还是为此感到一阵激动。 “你想坐在这儿一晚上?”杜羡瞧着他。 他开心地回过头来,道:“怎么了?” 这时在杜羡的眼神示意下,他终于依依不舍地站起来,绕着房间打量了一圈,套房里设施完备,和公寓没什么区别,视线跃到浴室,里面还放着个双人的冲làng式浴缸。 等一下。 江行雪琢磨出不对劲了,为什么这里只有一张chuáng? 最开始的他和杜羡也同住在一间屋子里过,他窝在杜羡的chuáng上,杜羡缩在睡榻上,可这里的躺椅比睡榻要小得多,根本无法伸展开身子,显然没法舒舒服服地安睡。 江行雪沉默了:“……” 瞧着这地毯,倒是软绵绵的。 猜测到江行雪在想些什么,杜羡打破了他的幻想:“只有一chuáng被子,如果你愿意盖着自己的衣服躺在那里,我举双手赞成。” 睡榻是杜羡出于基本的涵养,怕把初来乍到的他给吓着,纡尊降贵凑合着住,这时候两人都混熟了,吃同一碗面条,打同一把游戏,还闻过彼此的信息素。 并且,看杜羡似笑非笑等着他答案的表情,明显要捉弄他。 不催着江行雪表态,杜羡进浴室冲了个澡,示意江行雪快点洗漱,然后神态自若地掀开棉被坐了上去。 江行雪沉默地独自在浴缸泡了个澡,先好奇心qiáng地玩了一刻钟泡泡,再欺软怕硬地玩了一刻钟的huáng色小鸭子玩偶,出来时露出的胳膊和脖颈都泛着层淡淡的粉红色。 他睡衣盘腿待在地毯上,说:“枕头给我。” “不好意思,我睡觉有个习惯,原先没和你说过。”杜羡道。 “啊?” 杜羡把事情说得和真的一样:“喜欢脑袋靠着一只枕头,胳膊再搂着一只。” 这是什么下意识左拥右抱的行为?江行雪内心谴责了一阵,随即反抗:“坏习惯应该趁早改掉。” 地毯到底是硬的,江行雪没多少肉,换了几个姿势依旧磕得发疼,他又别扭地调整了一下。 两人心知肚明,除了一个人睡chuáng一个睡地板以外,还有种解决办法。 江行雪忐忑着想,可是这么睡在一张chuáng上,这也太不恰当了,况且多不好意思。 尤其杜羡还喜欢胳膊搂着一只枕头睡觉! “别多想,我不会和你距离半米以内睡两个晚上的。”杜羡道,“你不怕结合期又意外提前,我还怕呢。” 江行雪支着头苦恼地看着他,忽的一拍chuáng沿,说:“杜羡!我有办法!” 他站起来锤了捶膝盖,朝杜羡比划了个旋转九十度的手势,然后推着杜羡的背:“你说行不行?行不行?” 一张横向一米八竖向两米的chuáng,被江行雪倒过来用,两人一个chuáng头一个chuáng尾,横着睡觉,杜羡的腿得屈起来才行,而这个尺寸可以轻松容得下江行雪。 江行雪靠着chuáng尾,歪歪头还可以看到外面的茫茫大海,心满意足:“晚安,枕头送你了,帮忙抬一下手把灯关掉。” 讲完要求,他被对准脸扔了枕头。 杜羡冷冷道:“我头一回知道长得高也是有坏处的。” “腿如果没地方摆,可以搁在躺椅上。”江行雪好心提议,一边把枕头垫下去。 关了灯,江行雪没很快入睡,窗户的帘子特意没有拉上,他可以尽情欣赏夜晚的温柔景色。 不远处是Alpha平稳的呼吸声,不知道杜羡睡了没有,他的眼皮越来越沉,紧接着什么也意识不到了。 …… “江行雪!”杜羡捏他耳朵。 江行雪猛地睁开眼,想问杜羡怎么那么晚了还不睡觉。 杜羡开了灯,和他说:“你找得着你枕头在哪里吗?” 江行雪迟钝地左顾右盼,发现自己在梦中不知不觉打了好几个滚,居然滚到杜羡身边去了。 他顿时逃似的回到chuáng尾:“你是被我吵醒的吗?” 杜羡没什么困意,貌似没睡着过,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他对此避而不谈。 他道:“为了戒掉我那坏习惯,我觉得第一步是你得克制一下,不要冲我投怀送抱。” “嗯。”江行雪尴尬得都不瞌睡了。 杜羡感觉到江行雪对此是真的感到抱歉和害羞,不禁犯嘀咕,本来他就是为了让江行雪透透气,答应了妈妈来这里玩,别第一天把人给搞得彻夜难眠,接下来都没jīng打采的。 再次关灯,过了大概十分钟左右,他听到砰的一声闷响,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紧接着传来江行雪迷迷糊糊的哼声,显然出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杜羡:“……” 看来他白担心那么多。 · “我晚上还吵着你吗?” “其实我以前睡姿挺好的,都怪我昨天有点亢奋!你看我之前睡在你的chuáng上,第二天连棉被都是整齐的。” “你腰酸不酸,待会儿我给你揉背!” 杜羡轻轻咳了一声,推开餐厅的门让江行雪先走进去:“我们昨晚gān什么了吗,问我腰酸不酸?” 江行雪老实jiāo代:“我后来做梦,梦到我打了一套太极拳,怕误伤到你。” 杜羡道:“没误伤,被我当场降服了。” 事实上江行雪摔了一跤再自己爬回chuáng上,估计那一腔激动逐渐耗光了,那晚接下来都乖乖的,什么动静也没有。 早餐是自助的,餐台上是各类风味美食,江行雪只端了一碗葱油面,再蹭了一块杜羡那边的花草焗褐菇。 过了会,杜羡被长辈们叫过去了,他待在这里不动,有些亲眷坐到了他边上来。 男的已经陆陆续续聚到船头去chuī风,聚过来的是杜羡的叔叔舅舅们的伴侣,昨天杜羡身边带了个男生,这消息在杜家人的圈子里不算是秘密,不过至今没人问。 他们默认了江行雪是杜羡jiāo的恋人,嬉笑地攀谈了一会儿。 其中一位女人说:“我们待会一起去店里逛逛?” 有个男的打了个响指:“对哦,这几天特别想买戒指,买枚钻少一点的,清慡。” “小江你有什么想买的?这里品牌不多,但东西挺齐的,我看你没带什么首饰,是个人癖好吗?” “当然要买点东西啦,消磨消磨时间。” 江行雪不知所措地僵在那里,他不是乐于挥霍的人,也不爱花费时间去jīng致地打扮自己,对此毫无兴趣。 而且,他的直觉告诉自己,她们没那么热情友善,以至于过来和他一个没背景的陌生人jiāo朋友,最主要的是很想试探一下他,看看杜羡的眼光如何。 “他不去。”杜羡回来,轻描淡写地给人拒绝了。 “你们白天都有事要忙,聊聊天,看看海,再打一下午高尔夫,他一个人多无聊。” 说完,一众人跟着附和。 以前在游轮上不外乎是这么几样活动,家庭的顶梁柱们利用这好机会来社jiāo,为事业的发展尽力扩大人脉圈,无心顾及他们的男伴女伴。被晾在一旁的人则知情识趣,和同类聚在一起另找乐子,到了晚上再手挽着手一起参加宴会。 杜羡颇有风度地笑了笑,但态度明确,不放江行雪和他们走:“我不忙,打算和他聊完天,看完海,再教教他怎么打高尔夫。” 第十九章 游轮在中午陆陆续续迎接一些新的来客,杜羡被他父母叫走了,走前和江行雪说这里一时会有点闹腾,让他回舱里待着。 江行雪心知自己应付不来这样的场合,跑回房间里看了会电视,再望着大海,他记起自己的邻里们从没见过波澜壮阔的大海,于是拿出手机生疏地拍了几张照片。 拍完才发现他们已经没了任何联络,江行雪心里不由空落落了一会,趴在窗边愣神。 他用手机的频率很低,笨拙地打开社jiāo软件,里面孤零零躺着自己和杜羡,杜羡的头像是一只猫咪,非常可爱。 点开个人主页,杜羡以前分享的动态寥寥无几,差不多两三个月更新一次。 有几张家里的照片,不是开着全景模式一通胡拍,华丽的水晶灯或旋转楼梯都没入镜,仅有平淡简单的小角落,不知者多半会以为是在某处公园里取的景。 蒙蒙细雨里后山的池塘,锦鲤贴着水面吐出小泡泡,还有明朗chūn日中,沐浴在阳光下的花房,杜母细心栽种的月季与牡丹依偎在一起。 有的是深夜发出一张凌乱的桌面,江行雪认得出拍摄地点在公寓客厅,摆着七个人的咖啡杯、电脑和一叠纸张。 最多的那只被杜羡用来当头像的猫咪,说它胖得把什么东西给压塌了,或者调皮得挨了训。他点开大图多瞧了几眼,再普通不过的橘猫,被养得肥膘体壮。 动态越往前,那只猫越瘦小,直到杜羡主页的最下方,再也滑不下去了,简直认不出来那伤痕累累的小动物就是头像里那只猫。 猫瘦骨嶙峋的,耳朵和四肢都受了伤,被裹了层纱布,无辜地躺在杜羡大腿上。杜羡写:今天起我有旺财了。 “为什么给猫咪取狗的名字啊?”江行雪笑出声,他家乡不知道有多少条看门狗叫旺财。 粗略地看完杜羡这些年分享的事物,他回头再扫了几眼,然后去自己主页摸索着,也发了一条。 江行雪上传好照片,对着页面沉思了一会,什么都没写。 百无聊赖在这里闷了许久,杜羡发他消息,江行雪打理好衣服起身去二楼的宴客厅。 见着杜羡,他先问:“原来你头像的猫是你养的?太可爱了,我以为你在网上找的图片。” “路上捡的。”杜羡边走边说,“现在在我同学那里,据说胖得进化成了猪。” “它当时受伤了。”江行雪跟在他后面。 “被人nüè待的。”杜羡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来。 江行雪自然坐到他身旁去,追问:“为什么?” “除了脑子有病,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原因。”杜羡淡淡道,“后来我叫学校查了监控,那人被开除了,有病就在家好好待着,出来当什么祸害。” 江行雪“嗯嗯”了两声,以示赞同。 服务生们开始上菜,吃完前菜,再过来换碟子。他不太习惯被人这么伺候着,小声和对方说:“谢谢。” 旁人问杜羡下午有没有空,想让杜羡一起去玩牌。 杜羡笑着回绝:“我下午有事。” 江行雪抬起眼,想问又有什么事,如果他有事,自己能不能一个人聊天,一个人看海,一个人打高尔夫。 可他没说,本来杜羡说这话是为了给自己解围,胡言乱语搪塞人也很正常。 杜羡注意到了他黯淡下来的神色,故意没解释,让人煎熬地数gān净了碗里的白米饭,慢悠悠道:“走吧,吃得那么慢,球童该等急了。” “我?”江行雪瞬间有了jīng神。 “不然还有谁?”杜羡伸了个懒腰,给他带路。 江行雪感到被重视,反而难为情起来:“那个,你对人真好。” 杜羡顿了顿,嗤笑:“上一个有这种待遇的,是只猫,要不我也给你取个小名,叫招宝?” 江行雪跟着他不动了,在原地撇撇嘴:“不和你玩了。” 杜羡继续往前走,说:“真的吗?” 江行雪快步跟上他:“我们再商量商量。” · 一上甲板,江行雪立马用手遮着qiáng烈的光线,接着被扣上了一副墨镜,架在秀气的脸上,模样有些滑稽。 他被眼前的场景所惊讶:“昨天没细看,这里居然有球场……” 一旁的杜羡摘掉了墨镜,露出整张英俊的脸,对此不以为意:“别的船还有卡丁车可以玩。” 听到车子,江行雪还没从赛车游戏里玩过瘾,迅速眼睛亮亮地看向他:“哪里?” “不敢让你开。”杜羡想起江行雪那毁天灭地的车技,不假思索地答道。 江行雪哼了下,接过杜羡抛过来的被球童擦拭gān净的杆子。 他对打法技巧一窍不通,幸好这里没什么人,不会有人旁观着看笑话。杜羡纠正了他的细节问题,再给他示范了一遍。 杜羡挥杆挥得流利,让江行雪模仿。江行雪很感兴趣地照做了一遍,用力地一甩胳膊,紧接着球杆碰了个空。 杜羡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你眼睛近视就别装5.0行不行?” 江行雪争辩:“我视力好着呢!” “当时就该把你往医院里一塞,做个脑CT。”杜羡嘀咕。 江行雪咬咬牙,左脚稍微后撤,再十指式握杆,又挥了一次,依旧什么都没捞着。 杜羡捏了下他的肩膀,让他放松:“幅度不用那么大,别紧张。” 大海、蓝天,还有成片的椰林和野芭蕉,即便打球打不出任何花样来,有美景作伴,也能当做愉快的一天。 杜羡站在边上,看着江行雪和球较劲,过了会甚至哼起了歌,然而江行雪就不见得有多开心了。 苦练一下午,他终于有模有样可以打出几杆,好不容易能和杜羡认认真真玩起来,有人过来打断了他们。 季光汐走过来:“找你找了半天,原来你在这里,半天没见人影。咦,又见到你亲戚了。” 江行雪立在杜羡身后,瞧瞧杜羡,又瞧瞧他,忘了这眼熟的美人叫什么名字。季光汐主动自我介绍:“季光汐。光芒的光,cháo汐的汐。” 和季明洵的名字有点对仗,不待他琢磨,杜羡讲:“季明洵的弟弟。” 季光汐和季明洵完全不像,两人从气质到外貌虽然都很出众,但背道而驰。 季光汐比季明洵要内敛很多,像块圆润凉滑的美玉,而季明洵这人不太正经,即便他们站在一起,江行雪也不会往他们是兄弟这一方向去想。 “江行雪,很好听的名字。”季明洵知道他,又看着杜羡,“去哪里都带着人,没想到你改了性子,变得那么护自己亲戚。” 杜羡不假思索地找了个好借口:“毕竟丢过一次,怕我妈找我算账。对了,你找我什么事?” 季光汐道:“本来想去松锡找你,听说你来这里了,我赶时间,便gān脆替了我哥的位置赶过来。之前路演还有一些细节没有落实,想再和你确认一下。” 杜羡点点头,再无奈:“这艘游轮上,没人比你还要工作狂。” 毕竟是件因自己请假而耽搁的正事,杜羡转头和江行雪讲:“你等我一下。” 江行雪没有异议,也不继续玩球了,拿了瓶橘子汽水嗦吸管,乖乖坐在边上chuī海风。 把汽水喝掉半瓶,江行雪撑着头,耐心地等在这里,无意看到天空逐渐呈现出huáng昏的景象,不自禁叹了一口气,再把他自己给吓到了。 他没懂这份哀愁从何而来,让他浑身不慡快,也教他十分茫然。 不待江行雪仔细去想这到底是因为什么,有人打断了他的思索。 也不能说是打断,他猛地察觉有个男人一直在看他,继而疑惑地望过去,那道视线迟迟没有移开。 那人大概有二十五岁的样子,散发着种生人勿近的qiáng势气场,江行雪没明白对方为什么这么看着自己,那人转而对他微微一笑,别开了目光。 杜羡发现他盯着一块地方走神,揉了下他头发:“看什么呢?” 江行雪懵懂着把自己的头发梳理好,咬了下嘴唇:“唔。” “他叫陆成川。”杜羡说。 江行雪道:“什么?” “你偷瞄的人。” “我才没偷瞄人!”江行雪抓狂。 杜羡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往游轮里面走。接下来的晚餐和舞会,江行雪尝试搭讪杜羡好几次,杜羡爱理不理的,极为高冷。 江行雪无奈地说出实话:“我没看他,是他看我被我发现了。” “看你gān吗?高尔夫打得太好吸引了他的注意?” 你把我晾在边上那么久,还不让我被别人瞧几眼? “你看我gān吗,他就看我gān吗!” “哟,我看我家招宝呢。” 江行雪又想笑,又被气得牙痒痒:“球也不会打,舞也不会跳,我要回去睡觉了!” “别走别走,我教你。”杜羡拉住他。 江行雪不买账:“万一我舞跳得太好,又吸引别人注意,你到时候还要嘲讽我。” 他们两个从门口一路拖拖拽拽到走廊,杜羡握住他的胳膊,想拎他回去,反而被他拉着去房间。 几乎所有人人全集中在厅里,没有人知道杜家少爷和他的小跟班在这里幼稚地扯来扯去。 江行雪的后背压在一扇门上,不料门没有关紧,他往后栽了进去,杜羡急忙牵住他,被正面扑了满脸的灰。 储物间没被人打扫gān净,江行雪猝不及防撞上了木架子,但是一点也不疼,他刚才为了稳住身形,伸手搭上了杜羡的肩膀,现在两人同时一愣,再不约而同为对方的láng狈低下头笑了起来。 这里摆着台唱片机,上面放着黑胶碟,大概是工作人员在闲暇时用此抒发着情怀,被杜羡用手一拨,悠扬地放出爵士乐来。 这里的音量很低,但这一刻,外边的热闹喧哗都远去了,这处地方因此自成了一个小世界。 杜羡的手扶上江行雪的腰,轻轻地把他的身子拉正了。 江行雪感觉到这个姿势像准备跳舞,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现学吗?” 杜羡说:“要收学费的。” “啊,要jiāo什么?”江行雪苦恼地微微歪了下头。 杜羡想了下,道:“今晚只当我的舞伴。” 江行雪又笑了,在灯光下,他细密的睫毛蒙了层淡淡的金色,飞扬起的灰尘好似在晃动,这狭窄的房间也随之缓缓摇摆起来。 江行雪仰起头,和他说:“连着明晚的,一起定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微博抽奖送香水,一点小小心意,大家有兴趣可以康康! 第二十章 有人发觉半天没瞧见过杜羡人影,纳闷地东张西望了一会,和舞伴咬耳朵:“杜少爷提前溜了?” 舞伴观察了下大厅,点点头。 “话说和杜羡形影不离的那位,是他男朋友?怎么不和别人介绍一下。” 陆成川注意到他们的对话,问:“杜羡身边的那位是他恋人?” “应该不是,像跟着来玩的同学。”那人的舞伴猜测着,“如果那是杜羡的男朋友,那两人的关系该进展到准备发喜帖了才对,怎么会最近一点风声都没有。” “为什么?” “凭着他把相亲对象气跑好几个的脾气,据我所知,他和人约过一次会后,不会再约第二次。我一直以为他有恋爱恐惧症之类的怪病,和同一位对象谈情说爱五个小时以上,就会浑身难受什么的。” 说完,她耸耸肩,“这么挑剔高傲的人,要是和他的Omega出双入对,能做到在他的长辈朋友面前晃悠的程度,那他俩肯定离结婚不远了,而且杜夫人绝对憋不住要分享。” “也对。”陆成川道。 那人回想了下:“我原先也听说有人讨论过,讲杜少爷每次相亲都仿佛对Omega过敏……” “天生的?” “不是。”那人张望了下,确认主人公不在场,才压低了声音透露着,“因为季明洵。” “嗯?难道他喜欢Alpha?”舞伴诧异。 “这哪儿跟哪儿啊,季明洵前几年在旅游途中和家里闹掰了,不就是因为被他一时心软收留的季光汐吗?他和季光汐当时就差离家出走,然后关键时刻被季光汐摆了一道。” 那人眼睛盯着门口,以防杜羡或者季光汐突然进来:“当时一群外人傻愣着,包括我和杜少爷。估计他看季明洵被看似可怜巴巴的Omega骗得那么惨,可能从那会儿开始,心里有点yīn影。” “杜少爷那会十八岁?确实,在chūn心萌动的年纪旁观这种事情,搁我身上,见我竹马被他恋人耍得团团转,我也会忍不住后怕。” 舞伴走到旁边去,用屈起来的手指搭着唇沿:“原来你也在场?我对季家那段来龙去脉特别好奇,你再说得详细一点?” 陆成川没兴趣去了解别人家一团乱麻的难言往事,搁下酒杯以后往走廊的方向走。 · “左脚,右脚,再左脚。”杜羡细心地指挥着江行雪。 在第二圆舞曲声中,江行雪逐渐记住了华尔兹的舞步,踩着节奏和杜羡在储物间里跳了起来。 尽管他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如何,但显而易见的,江行雪这时非常愉快,如同新奇地拿到一样闻所未闻的漂亮玩具。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紧张地乱了步伐,看向那扇薄弱的木门。 “没事的,上面又没写禁止入内。”杜羡道,“跳支舞而已。” 江行雪不禁靠近了点杜羡,说:“不会被指责吧?” “我是东家,这艘游轮上谁不想要工资了。”杜羡嗤笑。 脚步声停在门口的位置,紧接着有男人问:“你怎么在这里?” 季光汐语调平平:“替了我哥的位置。” “他倒大方。” “本来他也不太喜欢这种聚会,我恰巧有事要找杜羡商量,就和我哥的助理打了声招呼。” “是么,我以为他该很喜欢,得和你抢一下,毕竟在T市的夜店,他估计把每种洋酒都轮番尝过。” 季光汐好似笑了一声,隔着层木板,江行雪听不清楚。 他无所谓般:“为了来喝酒,得和我见一面,多不值当啊,我哥别说抢,知道以后逃都来不及。陆先生今天兴致不高,这架势要提前退场了?” “你今天见过杜羡么?” “见过。” “他边上那个男生是怎么回事,你了解不了解?” 季光汐说:“他和我说是亲戚。” 他们再客套地聊了几句,江行雪靠在墙上松了一口气。 “季光汐和季明洵怎么……”江行雪轻声道。 他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自己的意外,在他眼里,兄弟之间不论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该和睦相处。 “年少气盛不太懂事。”杜羡的声音也很小,“总结来说,两个人互相掰歪了然后好上了,露馅后差点被家里打断腿。” “啊?” 每个字都听得懂,合在一起,江行雪忽的没法理解了。 “季明洵和季光汐偷偷摸摸好上了,他亲他弟被他继母发现,继母当场被吓蒙,大喊着跑去让他爸收拾人。其实,那会儿是集体旅游,好多人正在旁边搓麻将,我,我妈,还有一群他爸的朋友,全部惊呆。” “……” 江行雪表情一片空白,过了好半天,说:“哥哥和弟弟,不太合伦理。” “没血缘关系,季光汐是他继母和前夫的小孩,从小被养在外面的,季明洵无意发现这桩事,又看他太可怜,让他进了季家的家门,改了姓氏。” “亲个嘴,也没什么大问题。”江行雪揪心。 “事后季明洵和我具体地描述了下动作,他把季光汐摁着肩膀压在墙上亲……” 江行雪随即替他们提心吊胆起来:“好严重的样子。” “没什么,也就露馅以后,季明洵一时冲动,拉着季光汐打算私奔,季光汐转头在家人那里否认了自己和季明洵有关系,再被送出国了四年而已。” “季明洵很生气吧……”江行雪想象不出来,那个风流倜傥的总和自己嬉皮笑脸的季明洵,板下脸来会是什么样子。 “当时确实,不过那会没经历过什么风làng,未免太想当然了点,为了爱情可以抛弃所有。”杜羡道,“我曾经一度替季明洵不值,感觉他被季光汐给耍得团团转,现在回过头来想想,也许季光汐才是对的。” “他们和好了吗?” “不清楚,但一定放下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杜羡的手还搭在江行雪的腰上,可两人不再继续跳舞,“理智上来讲,万一私奔成功,那后果真叫不堪设想。” “就算是感情上,如果喜欢的话,也不图着那一时必须在一起啊。”江行雪蹙了下眉头。 要是二十九岁被家人反对要搞私奔,江行雪可以理解,十九岁,开什么玩笑呢? “但季明洵的确在最需要季光汐支持的时候,被人家二话不说地抛下了。因为当时很多人在场,所以直到现在,有些人也对季光汐指指点点。” 杜羡说完,再腾出手点了下江行雪的眉心:“别人家的事情,你别闷闷不乐好吗?” “他们会和好吗?” “你是月老?” 江行雪认真地思考了下,讲:“如果我是,我会帮他们把红线牵上的。” 杜羡挑了下眉,这动作本该很痞气,甚至油腻,但在他的脸上,就有种所不出来的风流。 他狡黠地问:“怎么不先给自己安排下?” “我安排什么?”江行雪疙疙瘩瘩地说。 他怕自己说的引发误会,继而补充:“暂时没有想安排的对象。” “你也永远成不了jīng,没法当月老。”杜羡翻了个白眼。 得知季光汐和季明洵的往事,接下来一天,江行雪对季光汐的态度极其友善。 他本就是个软糯乖巧的人,眼睛亮亮地看向旁边的季光汐,问他要不要吃蛋挞的模样,让季光汐有点扛不住。 一天下来,季光汐神情恍惚地拉住杜羡:“你家亲戚好可爱。” 杜羡面无表情:“你要移情别恋的意向吗?你俩撞号,别想了。” 季光汐揉了揉太阳xué,说:“情什么情?我早就清心寡欲了,少和我谈这个字。” “季明洵为了庆祝我生日,今天特意跑过来了,刚上船,在茶吧里休息。” “几楼的茶吧?” 杜羡别开头笑了几声,季光汐见状心知被骗,又不可以拿面前的杜少爷怎么样,气得去健身房打拳击。 江行雪在二楼茶吧,这回他捧的饮料变成了草莓汽水,喝完轻轻打了个嗝,一股甜味。 有人坐到他对面:“喜欢喝汽水?” 江行雪点点头,他在家时对可乐很上瘾,可惜杜羡不让他多喝,和他说喝太勤快牙齿会掉光的。 “我叫陆成川,突然来有点冒犯,但你有个角度,脸长得太像我认识的一个人了。”陆成川说。 江行雪仿佛没听懂:“我朋友快来了,不好意思。” 言下之意他并不想和陆成川多说,陆成川问:“杜羡?” 江行雪没回答他,垂下眼睫看着汽水,在眼光下,粉红色液体撒着细细的光。 “他不在的时候,你总是显得很孤单,在这里没别的朋友?还是杜羡不让你和别人走得太近?” 陆成川看着江行雪的手,细长的手指正捏着玻璃瓶子:“不用怕,我不是什么坏人。” 江行雪道:“不怎么孤单。” “那你平时肯定很无聊,有二十岁了吗,在读书?” “还好,我马上要去T大帮忙。” “帮忙。”陆成川道,“因为成绩不够,还是申请学校的时候没选好?我可以帮你直接入学,走衡化录取的正规渠道,很容易的一件事。” “不用了,谢谢。”江行雪gān巴巴地回答。 意识到自己或许目的性太qiáng,陆成川想换个方式问话,然而杜羡已经来了。 他坐到江行雪身边,夺过江行雪的汽水,训话似的:“让你少喝点碳酸饮料,你还喝。” 江行雪支支吾吾:“还剩下大半瓶,没喝多少。” “杜少爷,生日快乐。”陆成川扫了眼杜羡的脸。 杜羡笑着问:“这里挤得没有空桌了?” “只是想问问,你的亲戚叫什么名字?是你母亲那边的吗?” “姓江。”杜羡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瓶子,说,“民政局那边的。” 作者有话要说: 副CP在正文没多少篇幅!这是最多的一章了,不占什么戏份。 即便是副CP,他们也HE,属于“表面关系超差,实际早已暗落落睡在一张chuáng”的两人对外装蒜对内瞎撩,梗看上去nüè,实际会比较欢脱,请不用担心=3= 第二十一章 气氛凝固了两秒钟,陆成川笑了下,已掩饰当下的尴尬,道:“开什么玩笑。” 杜羡表情轻松:“这有什么好开玩笑的。” 陆成川带着副金丝边的细框眼镜,打量完江行雪后再看了看杜羡,杜羡不像是在做恶作剧,可说出来的话听起来太荒谬了。 “这位姓陆。”杜羡给江行雪介绍,那表情好似两人第一次提起他。 并且,杜少爷难得心思细腻,特意只说姓氏不肯透露姓名,仿佛这样可以拉远这两人的距离。 江行雪礼貌地和他打招呼:“陆先生好。” “你是哪里人?”陆成川好奇。 杜羡抢先替江行雪回答了一个偏僻的地名,随后说:“你去玩过?” “不。”陆成川摇摇头,再解释,“那是我母亲的家乡,怪不得有一瞬间会觉得江先生有点眼熟,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杜羡看向江行雪,江行雪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露出一段绳子。 他意识到了什么,拐弯抹角地像是开玩笑:“记得没错的话,你母亲也姓江?或许你和他是亲戚。” “是姓江,叫江怀菱,但那里的村落应该许多人都是这个姓氏。”陆成川道,“我母亲家里人丁稀薄,我没有舅舅或是阿姨,不存在亲戚这么一说,巧合而已。” 江行雪附和:“的确姓江的非常多,我爸妈的家人们都各自是左右邻居,以前没听说过那位阿姨的名字。” “哦,这样。”杜羡遗憾地说,指节散漫地敲着桌子,有一搭没一搭的。 “走近一看江先生,发现还是很不相似的。”陆成川道。 杜羡说:“可能气质稍微有些像。” 陆成川实话实说:“完全没有。我之前粗心大意误会了,把这段插曲当做是老套的搭讪吧。” 确实,杜羡见过陆成川的父母,单单就长相和脾气,在他平心看来,没有任何重合的地方。 陆成川转移了话题:“你们打算什么时候举办婚礼?见过双方家长了吗?” “家长是见过了,那么隆重的事情,当然要从长计议,我们商量了一下,打算低调筹备个大半年,先把证领了再说。” 关于婚礼,杜羡说得那么扯,面色却丝毫不改,江行雪瞧着他,佩服到五体投地,如果哪天杜少爷进军演艺圈,家里可以摆一排小金人。 “江先生很漂亮,为什么不趁着这次机会,给亲朋好友们介绍一下?” 杜羡道:“他不喜欢被团团围住的感觉,到时候请客喝喜酒,大家早晚会知道的。” 江行雪犯晕,隐约记得在一个多月前,杜羡还让自己签保密协议,这时候怎么和陆成川演戏演上了…… “我尽快。”杜羡说完,还补充了这三个字。 陆成川发觉杜羡把江行雪看得很重,这种下意识护住对方的行为,根本不是帮自己的亲戚打发人,全然出自于qiáng烈的占有欲。 这样的举止放在杜羡身上十分有趣,他是个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比起自己严厉的成长环境,杜羡过得可谓轻松。 即便他家里对他不过多管教,杜羡也从小保持着同辈人望尘莫及的优异成绩,长大以后,早早流露出正确性极高的商业直觉。 顺风顺水的二十多年人生,令他养成旁若无人的性格根本不奇怪,可他没变得自负嚣张,不仅如此,现在居然会这么在意一个人,因此从神坛上跌了下来,浑身散着人烟味。 陆成川淡淡道:“确实该尽快,也能早点安下心来,那么招人的Omega,得防着被别人半途抢了。” 杜羡刚想回一句什么,突然他爸打他电话,于是把汽水还给江行雪,自己要上楼去书房。 江行雪抱怨:“都没气了,杜羡,我想吃薯片。” 杜羡冷哼:“昨天刚吃过两包,你想想得了。” “切。”江行雪不满。 等到杜羡离开,江行雪去超市买薯片,发现原来在这里一包薯片要八十块钱,再灰溜溜坐回来,把不再冒泡的汽水给喝光。 对面的陆成川也起身走了,一片清净,江行雪支着头望着窗外的大海,今天是杜羡的生日,这扇窗户上布置了贴纸,写着一些生日祝福语,望着望着,他的视线就从海水挪到了贴纸上。 “才二十二岁啊。”江行雪喃喃。 过了会,走掉的陆成川又回来,递给江行雪一包薯片,在给他的时候还把包装给撕开,让江行雪难以推脱。 江行雪抱着薯片,心说这么贵的薯片,吃着杜羡的就喜滋滋,怎么拿了陆成川的自己会那么忐忑。 他道:“谢谢你。” “搁着占地方,正好你想吃,就给你了。” 江行雪不好意思地把薯片放在中间:“你吃吗?” “小时候爱吃的东西,之前我妈怕我饿,顺手塞进去了我的公文包,一直忘了拿出来。” 他们一起吃了几片,陆成川再问他:“你去T大帮哪个教授的忙?” “宋学舟。”江行雪道。 “他是建筑学院的,你对这个感兴趣吗?” “嗯嗯。” 陆成川莞尔:“又巧了,我妈妈也是他的学生,当年受过他的资助。” “宋教授人特别好。” “是,现在应该六十多岁?” “差不多,人还很硬朗。” “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帮助?你年纪还小,应该去读书。” 江行雪抿了抿嘴,委婉拒绝:“我没打算那么多。” 真没想过读书吗?倒也没有,但肯定不是以欠陆成川人情的方式。 虽然之前的注视和搭讪是场乌龙闹剧,但江行雪不想无故收下别人这样的好意,就算想要寻求帮助,自己该找的人也是杜羡。 陆成川失笑:“尊重你的想法。话说回来,你和杜羡认识多久了?你们看上去很亲密。” 江行雪回答得模糊:“有段日子了。” “喜欢他的人一直很多,主动的或委婉的都有,但他对此态度全部非常冷淡,甚至把相亲对象气哭过,好多人以为他对此无感,没想到他一声不吭谈了恋爱。” “啊,是吗?我不清楚,不过他说话偶尔会比较气人。” “刚才说的气人吗?” “也有点吧。”江行雪犹豫道。 陆成川把眼镜摘了,扯了张纸巾低下头擦拭着镜片。这个角度下,他的鼻梁更加高挺,整个人有种成熟稳重的英气。 他仿佛在拆穿江行雪的小秘密:“但我看你挺开心的。” · “爸,怎么了?”杜羡开门进去。 杜母杜父都坐在书房的沙发上,窗外映着刚封顶的超七星级酒店的轮廓,拔地而起的庞然大物在不久以后,将成为这座旅游城市的新坐标。 杜母打听着:“你和小江最近相处得怎么样?” “还可以。”杜羡坐到她边上去。 “前几天他的妈妈联系了你爸的秘书,问他要小江的电话,他没给,再来告诉我了,连着一星期这样子打过来。”杜母道。 “然后呢?” “我今天得空和她讲了几句话,她说想小江了,那我觉得这是情理之中,不过我是给她了你的电话号码。” 杜羡记起江行雪身上的淤青,心里微妙,认为江母的表现并没她说的那么简单,可他没和家人讲。 他说:“这样比较好。” “嗯,主要人心难测,怕她们有些别的打算,你要多帮帮小江。”杜母慢条斯理地喝着清茶。 杜父叹了一口气,被杜母瞥了一眼。 他再咳嗽了声,道:“你们母子俩之间的事情,赌气也好正经也罢,随着你们,我尽量不参与。” 现在说是这么说,杜羡心里明白,万一他哪天因为江行雪,而被缠上甩也甩不掉的大麻烦,父母肯定会非常偏心于自己。 或许可以趁此,gān脆把江行雪哪来的送到哪里去。 这种情况杜羡不是没有设想过,甚至一度祈祷着希望它可以发生,但当这真显露出了一些端倪的时候,他并没自己意料之中的松掉一口气。 反而更加紧张了,这是怎么回事。杜羡疑惑。 看了眼时间,该切生日蛋糕了,他下楼去叫江行雪,却发现江行雪和陆成川有说有笑的,在吃同一包薯片。 不知道陆成川说了句什么,看嘴型可能在说江行雪挺开心,江行雪听完以后,难为情地撇开头。 杜羡在门口沉默了会,转身离开。 生日宴办得热闹,游轮上所有人聚在一起,给他送来祝福。他chuī完生日蜡烛切了蛋糕,扫了眼四周,不见江行雪的踪影。 也没见陆成川的。 他实际内心掀着惊天骇làng,表面维持着风度,笑着接受别人的寒暄,这期间抬腕看了好几眼手表,实在忍不住了。 他道:“抱歉,我有些事,先离开片刻。” 伴着音乐声,他去了房间没找到人,再走到船头,江行雪待在那里,被海风chuī起了白色的衣摆。 看到他,江行雪惊讶地说:“你不在生日派对吗?” 杜羡装作不经意地问起:“陆成川走了?” “我哪知道他在哪里。”江行雪挠挠头,感觉杜羡莫名其妙的。 灯光下,杜羡上前几步,随意地背靠在栏杆上,江行雪的手指搭在附近,微微前倾着身子,好奇:“刚才chuī蜡烛许愿了吗?” “许了。”杜羡撒谎。 江行雪没话找话:“许了什么?” 杜羡顿了顿,和他说:“你不知道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吗?” “对不起。”江行雪往边上缩了缩。 杜羡朝他那里靠近了点,道:“说出来你帮我实现?” “我又实现不了你的愿望。” 江行雪笑着,在杜羡的角度看过去,他神色腼腆,转而试探着讲:“你说来听听,我尝试一下。” 静了几秒钟,迟迟没有回应。江行雪刚想问杜羡怎么了,只听得杜羡吐字清晰,认真地说着自己的生日愿望。 他道:“我许愿,你能不能别理陆成川?” 江行雪登时愣在那里不动,杜羡也僵着身子,不止是身子,连心也悬在半空,唯有江行雪的回应,才可以让它重新跳动起来。 过了半晌,江行雪嘟囔:“杜羡,你怎么傻乎乎的?” 作者有话要说: 杜羡:到底谁傻? 明天入V三更,本周(20号之前)在22章留言的都会发红包=3=感谢大家的支持,以后也请多多关照! 第二十二章 杜羡笑出声来,不知道是笑江行雪还是笑他自己。 他站直了, 一边往回走一边道:“不答应算了, 你这个小气鬼。” 江行雪急忙追上他, 说:“我答应啊,答应的。” 他们回到房间里, 套房的客厅堆满了礼物, 江行雪帮杜羡拆,拆得手指抽筋, 还有一大半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 “这些怎么办?” 江行雪指了指那些被丝绸绑好的盒子,苦恼地问。他盘腿坐在地上,礼物没收拾完,自己先开始揉自己的手指。 “把季光汐叫过来, 一起拆。”杜羡撕开纸包装, 稀奇,“陆太太也送了礼。” “陆成川的妈妈吗?” “是,她是名声在外的建筑设计师,和我妈是同班同学。”杜羡道。 “那和你妈妈走得近, 送你生日礼物不大奇怪吧?” 杜羡微笑:“据我爸说,两人在读书时竞争了四年特等奖学金, 毕业后又进同一个设计院,彼此抢项目, 她们陆续嫁人时, 各自老公都十分凑巧地,是各自的商业对手。” “两个人亦敌亦友了好多年, 直到现在也互相看不顺眼,找个茬嘲讽几句之类的,幸好我和陆成川不是同年生的,否则少不了被比较。当然了,我认为没有什么好比的,我无意看了下,我高考成绩比姓陆的当年高了十多分。” 还说没什么好比的,又偷偷比了下高考成绩。江行雪服了,往年的难度不同,根本毫无参考价值。 他摆摆手,按耐住不去戳破杜羡这点明里暗里的小得意,道:“快看看是不是炸弹。” 那是一对的红绳手链,杜羡疑惑:“她知道我结婚了吗?” 江行雪想了想,说:“陆成川是不是单身?可能你妈妈找她分享过了你的事情。” 杜羡朝前一摊手掌,江行雪把胳膊伸过去,被杜羡虚虚地握住,然后红绳系在了他的手腕上。 接下来江行雪待边上偷懒,杜羡闷头拆礼物,再喊:“去CZ302把季光汐叫过来帮忙。” 江行雪抱着垫子,说:“我不叫。” 杜羡纳闷:“为什么不叫?” 江行雪义正辞严:“季明洵会吃醋的。” “我一个人拆到这艘游轮回到港口都拆不完。要么做,要么叫,你二选一。”杜羡使唤他。 江行雪磨磨蹭蹭捏着剪刀继续拆:“每年你收到的祝福都有那么多吗?” “我爸妈商业上的朋友的,我同学的,几个玩得好的公子哥的,今年还有我同事的。” “咦,你今天喝酒了吗?”江行雪嗅了嗅。 杜羡说:“没有啊,可能切蛋糕的时候,边上喝酒的太多,沾到了点气味。” 江行雪问:“没人敬你酒?” “一个个敬过来,我得被架出去吐个昏天黑地。”杜羡皱了皱眉,“讨厌喝醉酒。” 拆礼物太无聊,江行雪继续说:“那你喝醉过吗?我爸爸生气的时候特别爱喝酒,每次都会喝得醉醺醺的,然后打呼噜。” “没。”杜羡道,“每次深夜开车路过酒吧那条街,或是去夜店拉季明洵回家,都可以看到路灯下横七竖八躺着好几个酒鬼,我就觉得匪夷所思,怎么能让自己醉成这样。” “可能很伤心,或是太开心了?难免想放纵一下情绪。” 江行雪小声猜着,他看着盒子里的东西,惊讶地捧出来给杜羡展示,“哇塞,有人送你一枚超漂亮的胸针!品味真好。” “不太懂这些人的心理活动。”杜羡道。 他回完江行雪的猜测,再看到金绿色宝石打造而成的胸针,没觉得胸针多好看,只认为江行雪的手指细长白皙,再华丽的宝石都成了附庸品。 杜羡不自然地挪开了视线:“你看看谁送的。” 江行雪给他念了下盒子上注明的名字,他噗嗤笑出来:“我相亲对象,品味是不错。” 随即,胸针在空中划出一个弧线,轻轻扔在杜羡的怀里。 江行雪评价:“细看了下,略微有些财大气粗的bào发户范。” “还可以啊?”杜羡在手上把玩了一会,上面还残留着江行雪指尖的温度。 江行雪开始拆下一个:“你的生日礼物,自己喜欢就好。话说你特别伤心的时候,不抽烟不喝酒,那是怎么排解的?” “没特别伤心的时候,这个问题没有意义。”杜羡说。 “一般伤心呢?” “伤心了再说,要不然到时候你哄哄我?” 江行雪不说话了,瞄着地毯的花纹,耳根发烫。 杜羡懒洋洋地靠在沙发上,把这段掀篇:“比起我,你三天两头闹小脾气,你先想想你自己吧。” 江行雪道:“我吃薯片就好了。” 杜羡笑:“那么好打发的吗?” “真的好好吃。不过炸jī也好吃,蛋糕也好吃,巧克力也好吃!”江行雪说。 这堆零食里,他最执着于薯片,别人都是小时候贪嘴吃些膨化食品,而他大有把之前十九年漏下的份额全部补上之势。 杜羡轻描淡写:“上一个像你这样的,我身边的朋友,他已经两百斤了。” 江行雪郁闷了下,目光落在杜羡的手上,他还拿着那枚胸针,爱不释手似的。 别开眼,他说:“我两百斤会怎么样?” 杜羡还真的思考了一阵:“不会怎么样,有可能会压塌我家客卧的chuáng倒是真的,准备好赔我钱吧。” “你相亲对象吃薯片吗?” “你说这个?”杜羡把胸针随意地扔到沙发上,“他连火候不好的小牛排都嫌弃到不会碰,不吃薯片吧。” 江行雪冷漠地说:“哦。” 一不留神,他手上的剪刀差点把包装带着礼物一起剪了。 杜羡看他脸色一沉,疑惑:“你怎么了?这话题不是你问出来的吗?” 江行雪搁下剪刀玩罢工:“没怎么,我困了,等下把季光汐叫下来陪你拆。” 前半句做到了,江行雪洗漱完倒头就睡,安安静静躺在chuáng尾,杜羡等了一晚上,也没等到他再迷迷糊糊往自己这里挪。 后半句是空头支票,直到第二天一早,江行雪也没去叫人下来,实属耍赖皮。 睡到早上七点半再自然醒,江行雪伸了一个懒腰,发现自己腰上有东西,刮着自己的皮肤刮得疼。 他揉揉眼睛,一看,再度翻身摔下chuáng。 这回不是睡得不老实,纯粹被杜羡吓的。 而杜羡就坐在沙发上,看着满chuáng的薯片:“提前支出了你下次生气,和下下次生气,以及下下下次生气,啊好累,反正假设你每天生一次气,加起来两百三十天不准和我闹别扭。” 江行雪看着薯片呆住了,他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如果他记忆没有出差错,这艘游轮上的薯片涨价涨到八十块钱一包。 如果杜羡的书没有白读,不是,只要杜羡的脑子没有问题,就不会一口气买两百三十包薯片让自己开心。 他不敢置信地拿起一包薯片,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和你闹别扭?” “眼睛没看到,心感觉到了,好可惜心提供不了证据。” 江行雪茫然地去吃早饭,中午他们该回到港口下船了,路上有小女孩和她爸爸吵:“为什么整艘游轮没有薯片吃了?” 唉。 他与小女孩擦肩而过后,不自禁扶住额头,发愁。原来两百三十包不是随便开了个数字,而是这里只有两百三十包薯片。 调头回去拿了三包给那个小孩,他看着一chuáng薯片,手足无措。 因为幸福来得太突然,也太猛烈,那么多的袋装薯片堆起来可以淹没他,他突然成了人生赢家,都忘了薯片该怎么吃了。 一上午吃了六包,剩下的再被这里的佣人打包了几十个行李箱,要空运回去。 杜羡下了飞机便直奔公司,江行雪抱着家里的小金鱼,看物业逐个拆开行李箱,把这么多薯片全堆在了客厅里。 物业没搞清这户有钱人在玩什么,见过摆一屋子鲜花的,没见过摆一屋子薯片的,他们看向江行雪的时候没忍住,不禁琢磨着这漂亮纤瘦的男生是不是有着奇怪癖好。 江行雪注意到那些好奇的视线,脸都快烧起来了,把人送走时不停给他们道谢。 事实证明,再喜欢吃的东西,吃了二十包以后,情感都会发生一些变化。江行雪不是个喜新厌旧的人,并且之前放话出去表明了自己有多爱吃膨化食品,所以咬牙撑了有两个星期。 小半个月后,他看着散在飘窗上的薯片,胃和舌头一阵麻木。 杜羡在翻杂志,看江行雪神情痛苦,说:“拆啊,我又不批评你,你想吃多少吃多少,不够再买。” 江行雪捂着自己的胃,窝在沙发的角落:“我再也不想吃零食了。” 爱吃的食物因过多摄入而导致了qiáng烈反弹,此效果不仅作用于薯片,还有炸jī、蛋糕和巧克力,江行雪见了统统绕道,每天乖乖地只吃一日三餐。 那一百多包、每包价值八十块的天价薯片,没法再进江行雪的肚子,也不会被杜羡碰,只好备受嫌弃地在那里积灰。 挑了个周末,杜羡把这些转手给学校,还亲自把它们打包送过去,十足像请瘟神。 江行雪陪着他去,道:“会不会太亏了?” “这趟反正收零售价,也不够付运费和我这车油钱的。” “学校在哪里呀,怎么那么远。哇,杜羡,我看到山了!” “以前你没看够?” “以前荒山比较多,很少很少有树那么多的,看这个!这比我家隔壁那座山还要绿。” 开出城后再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他们停在一家福利院前面。 白发苍苍的院长在门口等着他们,身后是两幢矮房。 这所福利院建了有些年头,看上去比较破旧,里面设施还是完备的。江行雪匆匆打量了一下,再帮杜羡把一箱箱薯片搬进去。 “怎么买了那么多薯片?”院长和蔼地问。 杜羡道:“当时家里小朋友嘴馋,但现在改了,估计他往后看到薯片就得头疼。” 这招戒薯片的方法可谓以毒攻毒,江行雪岂止是看到后会头疼,听到杜羡这么一说,他都下意识腿软。 搬完薯片,有人拉了一车子的桶装水过来,院长给了那人一百块钱,不是整钞,江行雪看到他手上攥的是两张二十块、一张十块和一张五十块。 这些零钱终于给了他“啊,世界还是正常”的感觉,他看向杜羡,杜羡望着里面的教室,道:“好久没来转转了。” 院长说:“这些日子,夫人常来这里。” “嗯,她一切照旧。您去忙,我带着人也不多留了。” 这个时间点,小孩子们都在上课,站在校门口都能听到他们悦耳的朗读声,朝气蓬勃的。 江行雪也和院长说再见,院长道:“这位是您的爱人吗?” 杜羡循着院长的目光,瞧了眼江行雪,似笑非笑:“算是。” 暧昧的答案惹得江行雪开始纠结,回去的路上,他不懂就问:“为什么要和院长爷爷说算是?” 杜羡一本正经:“可以是也可以不是,因人而异。这几天你比较听话,在院长那里,我给你点面子,算是吧。” “谁稀罕啊!”江行雪切了声。 刚才隐隐约约的悸动被泼了盆冷水,江行雪气鼓鼓地想着,是不是爱人还讲究两情相悦呢,杜羡好自恋,真是想得美。 他再疑惑:“爸妈那里必须是,季明洵那里变成了不是,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要没事找事,和陆成川扯上半天?” 杜羡不假思索:“看他不慡需要理由?” “觉得你偏偏给他特殊待遇。” “哎呀。”杜羡如梦初醒般拍了下脑袋,单手握着方向盘,“我似乎把许愿内容给记错了。” “嗯?” “我当时许的好像是,让你把陆成川忘掉,当做没见过这人。你怎么还记得他,上帝没听到我的心声吗?” 江行雪:“……” 路途太长,江行雪犯困,杜羡开到他们的公寓门口时,他已经两手握着安全带,靠着车窗睡得非常香。 杜羡伸手就想把江行雪摇醒,快碰到他胳膊时,又在半空中不动了,回想起帮对方打抑制剂时的柔软触感,他几乎是闪电般缩回了手。 把手搭在方向盘上转了下,他下意识踩了下油门,都挂好档了,车子一动不动。杜羡在车上坐立难安了一会,还想开车到外面兜一圈风,让自己清醒点。 江行雪的头抵着车窗,杜羡只能见到他的一小半侧脸,底下车库的光线不太好,却显得他的脸庞格外安静软糯,脖颈从墨色的发梢往下,露出一截荧白的颜色,那里有着Omega脆弱的腺体。 在这么个不恰当的时间点,他记起了江行雪的信息素味,纯净得不掺半点甜腻诱惑的气息,让他联想到风里摇曳的小花。 杜羡猛地摇了摇头,然后果断地摁着江行雪的肩膀晃,把人给晃醒。 江行雪捂住自己的肩膀,整个人往车窗那边挤,似乎想再睡一会,发出懵懵懂懂的单音:“呜。” “晚上睡觉,白天也睡觉,你是睡美人转世?”杜羡道。 江行雪吸吸鼻子,反驳:“睡美人是被吻醒的。” “我约了人吃饭,你先上去,等下拿手机点外卖,或者打酒店电话都可以。” “和送你胸针的相亲对象吗?”江行雪胡言乱语,想说什么说什么。 他无jīng打采地打开门,差点从柯尼塞格里摔下去,被杜羡扯住了胳膊。 “少给我泼脏水,我一个有家室的人。”杜羡哼声。 他的家室踉踉跄跄溜回家,钻进被窝便昏睡不醒,睡到晚上七点半,起来自己煮了一碗面条。 这时他听到的季明洵声音,喊着“杜羡”的名字,他匆匆跑去给人开门,道:“杜羡不在家。” 季明洵探头进来,把一份包裹放在鞋柜上,右手拎着个手提袋。 他貌似没吃晚饭,闻着屋子四散的味道,和江行雪嬉皮笑脸:“好香。” 这下江行雪又重新烧了一锅,盛出来端给季明洵。 季明洵在杜羡家里,不把自己当外人,一边吃着热气腾腾的面条,一边旁观江行雪喂小金鱼。 他感叹:“杜羡的弟弟怎么那么贴心?对了,你的包裹你不拆吗?” “我的吗?” “我来给杜羡送东西,正好门口看到有你的快递,顺便给你拿了上来。”季明洵把手提袋往茶几上一摆,说明那是杜羡的。 江行雪摸不着头脑:“什么快递呀?” 他去门口把包裹抱回来,轻轻放在膝盖上,满脸疑惑地拆掉这东西。 他有点怕,毕竟自己没有网购,按道理讲,不会收到任何快递。 与此同时,他也期待地设想着,难道妈妈想念自己了,给自己寄了信吗? 包裹的盒子里躺着一封涵件,他心跳加快,拆开了信封。 是白底金边的入学通知书。 · “这回走运,原本的成绩折算下来,正好过了衡化录取的及格线,他申报的院系也恰巧有空缺,真的什么忙都不用我帮,你太客气了,执意要请我吃饭。”校董道。 杜羡莞尔:“应该的。” 现在的大学几乎都是私立,录取方式有两种,一种单看高考成绩,只适用于应届生,江行雪被迫错过了这个机会,只能走另外一种。 那叫衡化录取,把学生近年的成绩进行一定比例的折算,及格后再评估近日的学习状态,如果评估在良好及以上,也可以获得入学资格。 后者比起前者,要看情况划分为ABC三类,按层次多jiāo一部分钱,用于学校的教育建设。 这三类差距挺大,A类需要付前者的五倍学费,而C类得要多年连续捐增,几百万起步,没有封顶。 “他误打误撞,我都没想到系统上他成绩那么高。” “是的,几乎可以称为那块区域的特点了,本市高中生的平均分是80,他们会是92。” 杜羡问:“T大里,来自他的省份的人多吗?我的专业里好像没有。” 校董耐心地解答:“不多,尤其是你的院系分数线高,在几个教育大省都要前百分之二才能进,能走衡化录取的学生少之又少。” 讲完,校董思索片刻,提醒杜羡:“那里普遍而言,学习基础会薄弱一些,最开始读起来比较吃力,以及为能否顺利毕业感到焦虑。” “我们家不会给他压力,初心想让他多出去看看。”杜羡说,“联系你的时候,我都做好了得给新校区捐栋图书馆的准备,这么一来,我现在都没缓过劲。” “不用那么想。”校董局促道,“你家这些年来从没拜托过学校什么,你让我们看看一个成绩优秀的学生,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发出通知书。” “那里分数太夸张了。”杜羡笑。 他看到江行雪在系统上显示的过往成绩的时候,正在喝水,差点全喷在屏幕上。那几排接近于满分的分数,让他怀疑了下自己是不是接了个文曲星回家。 幸好校董和他说,T大好几个从那里出来的学生,高中的成绩单差不多都长那样。 校董道:“在那里,尤其是江行雪在的地区,能坚持读书已经万里挑一了。我年轻时去做过志愿者,对那里的情况比较清楚。” 侍者开始上菜,杜羡接到了一个电话,来电显示是个陌生的号码。他和校董说抱歉以后,去走廊接通了它。 杜羡说:“你好?” “江行雪?”有个女人试探着问,嗓音有点哑。 她地方口音很重,杜羡一时没反应过来,再道:“我是杜羡,您是江行雪的妈妈么?” “对,您可以让江行雪接一下电话吗?” 被长辈用尊称,这让杜羡不太自在。他淡淡拒绝:“不好意思,您有什么事的话,直接和我说就好。” “太久没见着人,我想他了,也有点要紧事和他说,麻烦您让他来一下。” “如果有要紧事的话,gān脆和我说,我会帮您的。他不在这里,没法听您说话。”杜羡靠在墙上,空出来的手插在兜里。 “对不起、对不起。” 女人说完这一句,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忙音。 杜羡一头雾水,心想刚刚自己在岳母那里失礼了吗,难道把她吓着了? 社jiāo软件上也有新的消息提醒,是江行雪发来的,拍了一张录取通知书的照片,说:啊啊啊啊! 杜羡回他:开心? 江行雪:开心,超级开心!我给我和季明洵的面条多加了两个jī蛋。 杜羡:季明洵?他放完东西怎么还蹭晚饭。 江行雪:现在在喝茶。 杜羡:让他从你眼前挪出去。 回去继续用餐前,他把手机调成了静音,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和校董轻松地说说笑笑,不自禁把那通电话抛到了脑后。 结束后,杜羡见江母在几分钟前又给他打了几通电话,正要回拨,又有陌生来电拨了进来,和江母的号码开头一致,两人该出自一个地方。 “有事?”杜羡开锁上车,蹙了下眉头。 “你是江行雪吗?” 他冷冷回复:“怎么说。” 那是个粗嗓子的男人:“你爸昨天填了你的联系方式,说你肯定会帮他还贷款,今天都要过去了,怎么账户上没一点儿动静,家里人都不在。” “不知道这一回事。”杜羡道。 昨天,是他妈妈和江母通话时,报了他的电话号码,当初留了一个心眼,直接给了杜羡的。 那人感觉到杜羡的不配合,态度变得逐渐恶劣:“操,现在你老子跑了,你装失忆,这笔钱找谁要去?” 杜羡没被吓着,语气比对方还冷:“谁借的谁还,这点常识需要教吗?以后别骚扰我。” 被杜羡说的话激怒了,那人骂:“钱什么时候还,让你老子给我个准信儿,再他妈磨磨叽叽东躲西藏,别怪我到时候带人给你家搬空了,不要脸的玩意儿,怎么着,还想换号?您觉得可能吗,欠着我们老板这笔钱,你们家里头一个也甭想跑。” 声音响的和开了免提差不多,杜羡把屏幕从耳朵边上移开,再gān脆地挂断了电话。车厢内没了那流氓的骂声,一下子静了。 他看了会江母的电话,主动地打了过去,那里很快就接了,仿佛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高利贷的事我知道了,多少钱?”杜羡开门见山。 他心里不屑地嗤了声,哪有什么想念不想念,过了那么久,欠了钱了才想起江行雪。 江母报了个数字,但没得到她想要的答案。果然,杜家的少爷比她儿子要难弄得多,她本来想着在江行雪面前哭哭惨,江行雪总归会尽力帮忙。 杜羡道:“见一面吧。” “买不了机票。”江母说,“孩子他爸跑了,也找不到人,我们躲在亲戚家里住,吃的喝的全靠着别人。” 不料这不仅没让杜羡打消念头,反而牵住更令她慌乱的场面。 杜羡不容推拒地讲:“我会一个人抽空过来,记得保持联络,也别再找办法和江行雪说上话,如果想还上钱的话。” · “这金鱼养得真好。”季明洵吃饱喝足,手里握着一杯茶。 江行雪盯着杜羡的社jiāo软件的头像,目不转睛的:“杜羡还养着一只猫,我看照片感觉好可爱。” “那只旺财啊,我摸过。” “嗯?” “这是他在学校里捡来的流làng猫,你知不知道?” 江行雪点点头,垂着细密的眼睫:“还有人nüè待它来着,我看杜羡发的照片,它四肢和耳朵都受伤了……” “不止,还有的没拍到。”季明洵道,“当时我和杜羡去上选修课,大冬天的,这只猫在角落叫得特别可怜,满身是血,身上插进了树枝,呼吸已经很弱了。” 江行雪咬咬嘴唇,不忍心听到这种事情。 “杜羡就旷了那节课,也不嫌弃猫血蹭了他一身,把猫送宠物医院去。” 季明洵道:“做了手术,情况非常不好,里面的器官也出了很大的问题,之前它遭到了极其残忍的折磨,具体的太恶心,不和你讲了,怕你睡不着。shòu医讲,可能这nüè待持续了整整一晚上。” “罪魁祸首被学校开除了。”江行雪知道这件事的后续。 “杜羡和你讲的吗?” “对。” “不止,他这人怎么聊往事还只透露一半呢?” 季明洵继续叙述:“他把人揍了一顿。” “什么?”江行雪诧异,以为自己听错了话。 “那人搬出寝室后,挑衅他说自己下次继续犯,找只小母猫。他听完以后,撩起袖子把那个人打进了医院里,对方不敢拿他怎么样,这事的结束点在这里。”季明洵回忆着,“还挺颠覆你对他的认知的吧?” “他的确不像会打架的人。” “没打几拳,不过那人菜得要命,细胳膊细腿的,第二下就晕了。” 江行雪:“唔,怎么会这样……” “杜羡以前养过一只宠物,被宠物挠伤过,家里一直不太乐意让他收留猫,之后很长段时间里,他把猫养在学校,最近没空照顾了,又把猫给了赵向眠。” “他小时候养过狗狗吗?” 季明洵说的是实话:“养过美洲狮。” 江行雪打了个颤:“……” 季明洵没有久留,江行雪送走了他,再兴奋地打给了宋教授电话,讲自己可以在读书的同时,帮他忙了。 宋教授慈祥地恭喜了他,讲:“我在名单上看到你了,原本想明天早上和你聊聊。” “这样啊。”江行雪笑着。 “没想到你说的朋友就是杜羡,今天听校董们聊起来,我大吃一惊。” 江行雪张了张嘴,解释:“不是有意瞒着您的。” “校董们惋惜,你成绩比预想中的好太多,不然学校可以多出一栋图书馆,你替杜羡省了一大笔钱。” 江行雪说:“他打算为我捐图书馆?” “但你出乎了他的意料。” 江行雪抬头看了下时间,自己太激动了,都忘了老人一般睡得早,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打扰您休息了?” “正要睡,刚刚洗漱好,希望你以后好好加油。” “谢谢您,我一定会的。” 直到晚上十点钟,江行雪的意识还停留在图书馆上,呆坐在客厅里,等到杜羡回来,他站了起来。 杜羡看到茶几上的通知书,笑了声:“送得那么快。” “杜羡,宋教授说你最开始怕我进不去,要送学校图书馆。” “我们家往常送给T大的钱也不少。” 杜羡慢吞吞上楼去,仿佛有什么心事,说话有气无力的,消失在江行雪的视野之后,再倒退回来。 担心江行雪误会自己的实力,他为自己率先澄清:“我可是考进去的,拿了全额奖学金。” 江行雪看他这副较真的样子,笑了起来:“你明天还要上班,快去休息。” 话音落下,他再抿着嘴,补充:“谢谢你,晚安。” 或许是看错了,杜羡觉得江行雪在害羞。他倚着扶手,讲:“我这几天也许都不回来。” “为什么?” “出差,到时候给你带纪念品。”杜羡找了个比较有可信度的借口。 江行雪关心了一下:“去哪里?有漂亮的蓝眼睛小姐姐吗?” “想吃红薯么?” “嗯?” 杜羡歪了一下头,冲着江行雪一笑。江行雪不懂他为什么笑,这表情里不像在说他好忽悠,更像是在安慰自己。 他喃喃:“杜羡,怎么了吗?” “不怎么,那里都吃红薯黑豆焗奶酪,给你带点回来,当做思乡了。” 江行雪也上了楼梯,和他讲:“不要带纪念品,占行李箱。” 杜羡看着他的眼神很温柔,给他开了客卧的门,那张chuáng上,小熊正盖着被子靠着枕头,俨然是副甜蜜入睡的姿态。 “你也晚安。”杜羡道。 · 飞机抵达后,去江行雪的家乡需要转两辆大巴车,在城市里的时候还好,后来开在山路上,杜羡差点把生日蛋糕吐出来。 司机热情好客,看杜羡不像是这里的人,又打扮得活脱脱一个阔少,欣赏着杜羡的手表,边问:“小兄弟去哪个村啊?” 杜羡无语,想提醒他开车的时候能别看自己的手表吗?万一出了点岔子,载着满满一车子人直接往沟里冲。 车厢拥挤得脚不沾地,杜羡被赶到了前面去,再倾斜一点,腿会踩到变速器。 他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口气,报了个名字。 “哟呵,那再过一个小时就到了!” “还有一个小时?”杜羡都想跳车了,这里的味道实在不太好闻。 “哈哈哈哈这儿就是这样的,你来多少天?” 要不是杜羡坐得远,他怀疑司机会拍着自己的背,给自己介绍哪里有好玩的哪里有好吃的。 他沉默了一下,没说。 “这里呢,吃喝玩乐统统没有,你是不是惹着了爸妈,被他们塞到这里来的?最近可流行这种呢,怕熊孩子把家产败光了,来这进行脱胎换骨的思想教育。” “不是不是。”杜羡无奈。 他家的家产就算给他三辈子,也败不掉其中零头,何况他那么会赚。 边上的肥料袋里装着两只jī,被一位老妇人拎着,那只jī在他不远处打鸣:“咯咯咯咯!” 其余乘客说:“抓好抓好,抓jī翅膀,小心飞了!” 杜羡想深吸一口气,吸到一半,因为这里味道太过难闻,而硬生生打断。 好不容易下了鱼罐头般的车,他扶着站台上的歪脖子树,脸色苍白地缓了一小会,根据江行雪弟弟发来的地址,开始往村里面走。 “小伙子!”那老妇人喊他。 杜羡看老妇人驼着背,敲着她自己的膝盖,便问:“有需要帮忙的吗?” 十五分钟后。 “为什么这里的路那么崎岖,走了十五分钟还没看到村口。公jiāo站上不就写了村子的名字吗?”杜羡快疯了。 老妇人像抚摸宝宝一样,拍了拍两只jī的脑袋,道:“快到了,再走十五分钟。” 杜羡的食指搭着大拇指,捏纸巾般捏着那肥料麻袋,保持着一派好风度,老妇人拎着那两只jī。jī不太老实,被他暗自踹了好几脚,踹完以后,他又觉得亏了,感觉自己的鞋变得好脏。 别说这么落后的地方,就连二线城市,杜羡也几乎没去过。 这下颇有苍凉láng狈的感觉,他再想想,这会儿江行雪十有八九窝在厨房里,做着什么好吃的饭菜。 送老妇人到家里,老妇人说jī放在门口就行,他扔炸/药似的把袋子丢了,再扶着那奶奶上了台阶。 他迫不及待地在对方家里用着水缸,在里面洗了有十几遍手,终于觉得自己gān净了。 老奶奶给他抓了一把红薯gān,笑他:“哪里来的公子哥呀?这次真的辛苦你了,要是没了你,我怕是降不住它们,上回去镇子上买了三只来,路上飞走了两只。” “没事的。”杜羡笑着说,再接过红薯gān吃了几口。 红薯gān之间能有多大区别?杜羡说不上来,但觉得这没江行雪带来的要甜。 同一块地方的红薯,为什么会不一样? 难道因为江行雪比较甜? 浮出这个想法的一瞬间,杜羡蒙了。 · “阿姨,好吃吗?”江行雪眨了眨眼睛,问。 杜母尝了尝菜,和他说:“味道非常完美。” 晚上杜母来这里看杜羡,杜羡不在家,于是江行雪提议了下,和杜母一起去附近的超市买了食材,自己动手做了一桌子菜。 杜母笑着说自己的来因:“他老板今天过来和我说,杜羡连着请假好几天,我纳闷了,想过来看看这人在搞什么。” “咦。”江行雪抬起头来,再下意识为杜羡辩护,“昨天有朋友有事找他,他大概在给人帮忙。” “这样啊,倒也无所谓。”杜母勺了点汤,惊喜着,“小江,这道汤好鲜。” 江行雪笑笑,陪着杜母聊了一会天,把人送到楼下,看她上了司机的车,才捏了捏拳头。 杜羡骗起人来这么自然? 杜羡去哪里逍遥快活了? 是不是和送他胸针的人一起? 坐在长椅上发了一会呆,他再回过神来,懊恼着扶住额头:“我是不是快疯了?” 自己想的都是什么跟什么,太不着调,他以前完全不是这种爱胡思乱想的人。 江行雪再批判了一会如此敏感的自己,反思的过程中,发觉这种酸涩的感觉已经不是第一次,上回看到季光汐和杜羡登对地站在松锡门口,自己也是如此。 为什么? 他摁住自己心脏的位置,茫然地想,自己生病了吗?大概是的,他因为杜羡变得如此患得患失,喜怒哀乐全由对方操纵着。 他哄哄自己,自己就开心,他骗了自己,自己就难过。 最要命的是,只要他和别人在一起,即便是自己凭空幻想了一下,自己就吃醋。 第二十三章 休息的间隙,杜羡理了一下思路, 没着急去找江母。老妇人问他哪里过夜, 不介意的话她给杜羡收拾出一间空房。 “再往前面走, 都是土屋子,我这儿是去年新盖的。”老妇人道。 杜羡说:“我在这里坐一会就行, 希望没打扰您。” 屋内闷得像蒸笼, 所有的窗户都打开了,依旧不减燥热, 杜羡最开始坐在门口,然后被蚊子咬到无言投降,逃到房里去。 老妇人的身形佝偻得像站台附近那棵树,脊柱被常年的劳作压得变形了, 她扇着蒲扇, 在杜羡边上点了一盘蚊香。 老妇人探寻着:“你是来找人吗?” “没有,闲着来赏星星。”杜羡道。 他一仰头可见漆黑里透着蓝色的天空,满目的星星闪烁着。大山深处的乡村没有车水马龙的道路,他们晚间的光来自于夜幕。 “还在读书吧?我觉得你还很小, 但说不准。” 要是别的富家子来这里,浑身名牌在村民眼里与普通衬衫无异, 唯有被保养品仔细呵护的面庞特别娇嫩,因此很容易被认成学生。 可杜羡不是这样的, 常人难以处处潇洒自若, 何况这种优雅腔调在他身上的到了种凌厉的程度,让人不自禁地暂时忽略那张几乎没有瑕疵的脸。 注意到他的一举一动以后, 再看他的长相,明明是副二十出头的样子。老妇人陷入了矛盾之中,如果是这个年纪,怎么会有这样的气质。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人。 “刚毕业。”杜羡笑,“空出段时间没事做,到这里来随便转转。我望过去,翻新屋子的人家很少。” 老妇人道:“我以前种田,也经常给人接生,小孩子在镇里工作,我们一家稍微有点积蓄。” “哦,镇里,他很忙吧?” “一般他没什么事,到处给人打零工,今天正好要值夜班才没回来。” “我看这里好像老人居多?” “我们这里没什么外来户,与世隔绝的,还穷,要打工连厂房都没有,你能看到的房子,除了住的就是养牲口的,不然就是拿来堆稻谷的草棚子。全是年轻人陆续出去,多数也不会再回到这儿,只有寄点钱给父母。” “平时这点收入勉勉qiángqiáng可以糊口,过年的时候热闹几天,jīng打细算过日子。生小孩么,两个就差不多了。只有一家,还把别人家的小孩子领进门。”老妇人看他外地来的,也便不瞒着他。 “当时那户人家一连三胎都是女孩子,老大小时候摔下山没了,老三刚刚生下来就断了气,他当场就抱了一个男孩回来,替上了老三的位置。” 杜羡被这做法惊呆了:“村里人就这么把小孩送给他?” “不是,估计是有人从外面带进来的,别的我不太清楚,我只是给他老婆接生了几次而已。”老妇人砸吧了一下嘴,“幸好他老婆肚子争气,过了几年总算有个男孩子了。” “既然下决定要领养,其实那小孩也算是自己生的,没有什么区别。” 蚊香的灰雾熏得杜羡的眼睛发疼,他揉了一下。 “领养?不是这么个说法,当时他老婆和我聊天,讲抱回来就觉得亏了,感觉不是自己怀胎十月生下来的,怎么着都和小孩亲近不起来。”老妇人道,“去年那小孩分化成了Omega,我估计她巴不得吃点后悔药,毕竟Omega哪有Beta能gān重活,结合期一来,就得待在屋子里,什么也不做。” “Omega?” 杜羡的手摁住藤椅,思绪联想到了别的事情,比如价值连城的红玉、白皙肌肤上的淤痕,江行雪朝他哆嗦嗦地伸出手,被他打入抑制剂…… 这些串联在一起,与他听到往事对应,一直以来的疑惑有了解答。他想站起来,再追问几句什么,但藤椅发出的难听的吱嘎声让他冷静了一点。 老妇人在一边,抬眼看着这个高大的青年,见对方那么激动,戒备了一些:“Omega啊,很少见。” 察觉到老人的堤防,杜羡让自己的表情轻松下来:“不好意思,这和我以前接受的观念差得太大了,一时有点惊讶。” 他解释着:“毕竟在山外面,Omega有专门的保护协会,生理课上也普及过,他们这个群体在结合期时,如果没有抑制剂也没有Alpha陪伴,会过得很难熬。” 老妇人听不懂他那些,但他的注意点在结合期上面,而没有要趁机打家劫舍的念头,随之放下了心来,感叹着果然年纪还小,会对这件事情格外敏感。 外面的天已经彻底黑了,这里没有开灯,杜羡拿出手机充当手电筒照明,向老妇人再次道谢,说这里的观测位置不佳,自己要赶去别的地方。 要是老妇人这时候继续打量杜羡,会发现他的眼神没有任何温度,之前彬彬有礼的青年此刻冷着脸,握住手机的指节用力到泛白,似乎在克制着某种情绪。 但她没有,chuī灭了半盘蚊香,说:“回去记得赶第一班车,否则很挤。” · 江行雪加了建筑院的新生群,里面消息刷新太快,他看得眼花缭乱,在备注好自己的名字以后,仔细地翻阅了一下聊天记录,发现里面有个男生频繁被at,让他帅哥爆照。 最先起哄的都是本市的高中生,说那个男生特别帅,算是高中园区里的风云人物。那个男生上线以后,谦虚地推辞了几下,没如群里所愿地爆照,客气了几声说请大家以后多多关照,再发了个红包。 红包已经被领完了,江行雪点进去看了下数额,上面显示着:66666。 江行雪好不容易正常一点的世界,在这一刻忽的又迷幻了起来。 男生的头像就是自拍,爆不爆照其实无所谓。染了甜美的粉红色头发,下巴尖尖的,眨眼瞧上去非常讨喜,五官也耐看。 个人主页是开放的,于是江行雪点了进去,对方的日常动态很多,他越往下翻越有种熟悉感。 他晒的几张游轮照片貌似和自己前几天在的是同一艘,沙滩上的椅子也很眼熟,自己蹲着玩沙子的时候,杜羡就坐在那张椅子上,说私人海滩的好处就是不用抢沙滩椅。 继续往下翻,江行雪觉得对方是个十分活泼的人,一到假期就各处旅游,尝试各个地区的美食,下面和他留言互动的人很多,互相开着有趣的玩笑。 一直看到三个月前,那人写:当当当当,提前三个月准备好的生日礼物! 那张图片上一枚金绿色的胸针,和杜羡玩完以后随手一扔的那枚高度相似,江行雪认了半天,惊讶得差点从飘窗上翻下去。 都怪自己总念叨人家,这回人家和自己当同学了! · 杜羡转身离开,根据那条短信写的地址往山的上坡走,找到了一处矮房。他没走进去,给人打电话让他们出来。 欠下高利贷的江父没回来,江母去找亲戚借钱了,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躲藏在这里,瘦小的女孩子拿着蜡烛,他们借着微弱的光线下瞧着杜羡。 杜羡问那个人:“可以给我几根你的头发吗?” 这个请求在他们眼里十分古怪,女生怯怯地拉扯下三根长发,和他说:“哥哥。” 杜羡用手指绕着那长发打了个结,放在包里。他问她:“你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再过一会会。”女生怕他走掉,侧着身子,有意识地挡着他的去路。 杜羡不和他们计较这些,等了有五分钟,江母回来了,他不打算和她客套寒暄,让三个小孩回屋子以后,江母迫不及待地想说自己的苦楚,却被他打断。 他道:“我不想知道为什么败了那么多钱,赌博还是投资我都无所谓,和我没关系,也和江行雪没关系。钱在你们手上,怎么花是你们自己支配的。” “这事是我们的错,可我还是想见见他。”江母虽然在江行雪面前一贯qiáng横,但完全不敢和杜羡说话。 杜羡不太吃别人打出来的感情牌:“在这段日子里,出事之前但凡你打过一通电话给他,我今天肯定会把他送过来。” “事到如今,连见见他都不行吗?” “如果你发誓单纯是想他,不让他趟你们的浑水,我当然同意。”杜羡的态度很明确。 在遇到老妇人之前,他打算过帮江家还完这笔高利贷,当下他得知江行雪的身世,一分钱都不想给。 从头彻尾,他都没想过要江行雪掺和进来。 “是不是他和你说什么了,他爱撒谎。”江母蹙了下眉头,试探着说。 杜羡道:“他说你们对他还好,我看的确是冲我撒谎,回去再教训他。” “你们对他好吗?不见得,别的暂且不说,同住一个屋檐下二十年,为了点钱让他一个人去陌生的城市,见他不认识的人。这算嫁儿子还是卖儿子,我们心里都有数。” 江母被说得一言不发,随后挽了一下头发:“不论如何,他是我儿子。” “正好,我们去做个亲子鉴定,抽个血化验一下,只要他是你儿子,我马上给你把钱还上。”杜羡没把老妇人jiāo代的事完全摊牌,“那块红色的玉,哪像你们买得起的。” 被戳中了秘密,江母诧异地盯着杜羡,再慌乱地撇开头:“这世上哪有红色的玉,人工造的,很便宜。” 原来不是他们对江行雪的护身符没变卖的想法,而是他们不识货。杜羡差点气笑了。 他觉得江行雪没任何必要去解决他们的困难,他们不尽义务在前,又妄图拿捏着别人的善良。 “我会尽快帮你们去报警,这个高利贷的利率,我不用算就已经知道在勒索了。”杜羡有些失控,他咬咬牙。 江母搓了搓手,道:“我们只是想着来求助你们一下,以后不会再联系了,真的长记性了。” 杜羡在发消息给朋友,让人开直升机过来,他受不了回去路上再挤着公jiāo车,不,准确来讲他一分钟都待不下去。 江母对他说的口头保证,他根本不信,不过这些已经没有了意义,过了今天,江母再也不会企图利用江行雪的心软。 发完消息,他为江母的无知感到可悲,回复她:“这不是求助,是敲诈。您也别担心钱能不能还上,等警察处理吧,现在这种情况,他们敢借你们二十万,短短半个月,滚利息滚到五千万,除非忽悠你们,随便吓唬你们一下,不然就是在明目张胆地圈钱。” 他没说的是,要查的、要受教育的以及要被惩罚的不仅是那些小混混,她们十有八九涉及了拐卖,同样需要对自己的过错负责。 · 凌晨时分,江行雪托着自己的脸,百无聊赖地望着窗外,搁十分钟叹一口气。 之前手机一直因为收到新消息而嗡嗡作响,他gān脆屏蔽了那个群。自己也没心思再看他们热络地聊天,但凡那人的头像一出现,在他眼里,就替换成了那枚胸针,扰得他心烦意乱。 瞧外面黑漆漆的天空快要放亮,他自言自语:“杜羡居然失踪了一整天。” 接着门外一阵动静,杜羡换鞋进来,看他躺在飘窗那边,眼睛还睁着,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你夜生活那么丰富?” “杜、杜羡,你去……”江行雪上下瞧着杜羡一身行头,揣度了下用词,“挖煤了?” 杜羡翻了个白眼,从江母那里离开后,那边说下雨就下雨,还好雨势不是很大,直升飞机可以开过来,打湿的衣服在路上就gān了,就是沾了点灰尘和泥巴,看上去很láng狈。 他把外套甩在洗衣机里,再把短袖也脱了,一起扔在里面,解腰带的时候看了眼江行雪,道:“你gān什么跟着我?” 江行雪支支吾吾,不敢看杜羡□□的上半身:“我的红薯gān呢?你的胸针呢?” “没了,你怎么还记着胸针,我怀疑你得了胸针PTSD。” 杜羡哪记得红薯这回事,他在回去的路上第一时间联系了警方,和人详细地说明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再找好了律师,不管是卖方还是买方,都要得到应有的严厉惩罚,为当年的事情付出代价。 谈到自己回到公寓楼下,他和律师才结束了通话。至于胸针,更是连长什么样子都给忘了。 “挖煤挖得不顺利?你为什么凶凶的。”江行雪道。 他还磨蹭在杜羡边上,瞧着洗衣机里看不清本来颜色的脏衣服:“两件衣服,手洗一下就好了,我洗得超级gān净。” “你是不是不会用洗衣机?”杜羡一语道破真相。 江行雪靠在洗衣机上,为难地点点头:“自己洗掉也不累啊,用不上这个。” 杜羡不屑:“这项发明不知道解放了多少双手,尤其是待在家庭里的Omega。” 他给江行雪讲了一下洗衣机的几项功能,都忘记继续解腰带脱裤子了,看江行雪这懵bī的表情,他语气炫耀:“二十二年以来,我就没手洗过外套。” 嘚瑟完,他再示范着怎么操纵。按钮被摁亮以后,洗衣机发出轰鸣,持续了大概两秒,没声音了,两个人和它gān瞪眼。 杜羡拍了拍洗衣机,机器毫无反应。 杜羡:“……” 江行雪用手指戳了一下,机器依旧不再转动,甚至连按钮的灯光都不再亮。 江行雪:“……” 江行雪往后挪了挪,怕杜羡拉他去洗衣服,正要飞奔回自己的卧室,他被杜羡抓着肩膀,再捏了捏脖子,拎小猫一样拎回来。 江行雪被杜羡摸到了腺体,浑身一个激灵,瞪了瞪杜羡。瞪也不敢多瞪,杜羡没穿上衣,他怕眼睛受不了。 杜羡指了指水池:“舞台在这里,让我看看你说的洗得超级gān净,是怎么个gān净法。” 第二十四章 杜羡把洗衣机里的衣服捞出来,放在池子里, 江行雪正低着头, 水珠溅在他脸上, 他抬起手腕抹了一把面颊,问:“为什么两件衣服要倒半袋洗衣液?” “你到底去哪里了?在泥巴地里打了个滚?” “噫!还有小虫子的尸体!虫!等等, 这是jī毛吗?” 杜羡去了趟房间, 回来时把外裤也抛到里面去浸着。纳闷江行雪在那里生活了十九年,自己都没数落他什么, 自己去了那里一天,居然被江行雪嫌弃成这样。 “衣服料子有点容易沾脏东西,手拍不gān净。”杜羡道。 躲雨时他靠在别人屋子的外墙上休息,去坐飞机时又冒雨穿过了一片枝丫横生的树林, 那么奔波了一天, 他顾不着那么多,脱下来才知道原来蹭得那么脏。 他看清水迅速地浑浊起来,想说要不然别洗了,直接扔吧。 只见江行雪心疼地拉起衣服, 再泡水里搓了两下,嘀咕:“我怕洗得太用力, 把它搓变形了,没以前好看。” 杜羡在他身后笑了笑, 江行雪听到声音, 转头看他:“笑什么?” “没笑你。”杜羡打发他。 倒了半袋子洗衣液,不知道要洗到何年何月, 才可以把泡沫洗gān净,水没过了江行雪的手腕再往肘部漫去,江行雪朝那里chuī了chuī,把一小个泡泡chuī了起来。 天快要亮了,两个人却各怀着心思,毫无困意地在阳台上站着。江行雪揉搓着衣领,暗自感叹这外套的版型真宽松,如果他穿,估计要到膝盖,可刚刚见着杜羡穿这件,非常合身。 六点半,杜母打杜羡电话,接起来后问:“你昨天在哪儿?你老板打电话给我,问你最近是不是家里特别忙,好久没正常上班了。” “唔。”杜羡打算糊弄过去。 “我去找了小江,小江说你帮朋友的忙去了,哪个朋友要你旷班去帮忙?我怎么从没见过你这样。”杜母不疾不徐地和他讲。 杜羡这才知道江行雪已经心知肚明他不是出差,怪不得追问个不停,又不肯直言挑明自己在撒谎。 安慰好杜母,杜羡碰了下江行雪的肩膀,江行雪往反方向挪了挪,说:“你gān吗。” “我去了趟山里,人生头一遭见到那么多矮房。”杜羡和他说,“是给朋友处理一桩事。” 江行雪松了一口气:“我假设了一大堆,最后担心你受了什么刺激,瞒着我去哪里独自散心之类的。” “那你在我进门时一个劲问我,要我真是受了什么刺激,你这不是又要翻起我伤心往事吗?” 江行雪心说,伤心往事不是说出来才畅快吗,从杜羡嘴里讲出来,自己就憋着一股哭笑不得的气! “我比较坏。”他咬咬牙。 “那堆乱七八糟的假设,是不是还扯到送我胸针那男的身上去过?” 江行雪被人猜中心事,恼羞成怒:“话那么多,你是不是不想让我帮你洗衣服啊?” “你都快洗gān净了。”杜羡不怕这种威胁。 江行雪闷头猛搓外套,揉成团了再锤打几拳,似乎揍杜羡的外套等于揍杜羡。 “下回再出现这状况,我就直接告状,和你妈妈说你骗我,背着我有小秘密了!”江行雪蹙了下眉头。 杜羡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光听语气,也清楚江行雪为此倍感上当。 他道:“没想着làng费你感情,说了你可能会因此情绪激动,暂时先瞒着,打算以后和你慢慢讲的,你别这么看着我啊,我保证,处理完了马上讲。” “关我什么事。”江行雪扭头继续给衣服换了一盆水,现在水已经很清澈了。 “我们之前没有秘密的嘛。”杜羡道,“协议里讲了,凡事要商量。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该说的我都不会瞒着。” “你现在说说?” “听完了睡不着觉怎么办,你昨天一晚上没睡。” “肯定睡得着!” “别逞能了,你这个看家长里短调解节目,都能为孤寡老人痛心半天的性子,听完大概彻夜难眠。”杜羡思考了下,“我朋友因为那事吃了很多苦。” “啊,你还有这样惨的朋友吗?”江行雪道,“是不是季光汐,我觉得季光汐好可怜的。” “……”杜羡心说,他都想到这层面上了,为什么不猜一下是不是自己,居然还真情实感地可怜别人。 杜羡和他讲:“主要没彻底解决掉,等有了一个好结果,我第一个通知你好吗?” “先通知季光汐吧。”江行雪见杜羡没否认,便以为真是季光汐的事情。 把两件衣服一条裤子彻底洗gān净,江行雪挥手让杜羡过来,两个人一人一边扯着布料的两端,把水给挤掉了些。 杜羡想帮他晾起来,简单粗bào地给两遍裤脚管各夹上一个夹子,就打算往上面挂,被江行雪急忙拦住,把裤子倒回去,用十字衣架撑起来,递给杜羡。 杜羡拿着晾衣杆,接过江行雪夹好的衣物,虚心接受对方批评:“好笨啊,杜羡。” “相信笨蛋说的话吗?”杜羡注意着江行雪的神色。 江行雪怔了一下,道:“那当然。你说本来打算以后和我讲的,我当然相信你。” 这不是客套话或是忽悠杜羡的,江行雪的表情那么单纯,让杜羡恨不得此刻把事情全部给他jiāo代清楚,让他彻底放下心来,知道自己没有相信错人。 他不能这么做,先不讲江行雪能不能接受自己说的真相,这对江行雪来讲,太残忍了。 那对男女再如何可恶,自己再如何鄙夷他们,他们都已经和江行雪相处了十多年。 即便他们对江行雪没有感情,可江行雪还是真心对待着所有人,在自己问及他的过往时,他甚至说父母对自己还好。 江行雪不是在这方面拎不清好坏是非的人,杜羡清楚他为什么会说出“还好”这两个字。 他的性格使他不会议论别人的坏话,还有毕竟对方是他的亲生父母,再怎么差劲,也与他有着斩不断的血缘关系,感情里没办法完全绝对地厌恶着对方。 “你在想什么?”江行雪扯了一下他的衣角。 杜羡道:“我在想,你要开学了,马上可以拥有新的生活。” 江行雪疑惑:“来找你的时候,就是开始了新的生活啊。” “不彻底。”杜羡道说,“嫁给我,只会变成我的Omega,九月以后,你可以成为任何一种你自己想要的样子。” · 开学那天,江行雪差点睡迟到了,被杜羡从棉被里捉出来,然后被推着去洗脸刷牙。 杜羡拿着热毛巾在他脸上一阵擦拭,动作过于用力,导致江行雪两手摁着他的手腕,手指拨着他的腕表,迷迷糊糊抗议:“呜呜,肤吸不过南了!” 杜羡翻了下日历,趁着他还犯困,让他坐在chuáng头继续闭着眼睛休息,自己拿出抑制剂来给他打了一管。 他好奇:“你昨晚gān吗去了!” “我兴奋过头,好晚才睡着,梦里都在考试。”江行雪的左手被拉住,只好拿右手揉了揉眼睛,再哼哼了两声。 杜羡送他到学校门口:“要是你们晚上去外面搞什么破冰联谊,记得把地点发到我手机里。” 江行雪不停点头,领了书和资料以后,先听一上午校长讲话,听得江行雪频频眼皮打架。 中午跑去帮宋教授做了学生手册的文档,他起初的打字速度和老教授的不相上下,认键盘上的字母要认个半天,幸好他学东西比较快,在做完之际,已经可以盲打,被宋教授奖励了一颗苹果。 住宿的学生普遍较多,在班里商量着待会去哪里聚餐,江行雪找了个座位,远远就认出来杜羡的相亲对象。 不再是粉色头发,染了个绿的,他站在那里不动,便是一道发光体。 不仅在一个院,还在一个班。江行雪看他主页上不经意间的流露,不管现在怎么样,他曾经该十分喜欢杜羡。 左思右想,江行雪认为别让他发现自己和杜羡的关系比较好,省得牵扯出一些不必要麻烦来。 班里的活跃分子们讨论半天,定下来在学校附近的某家小炒店,那个男生对这附近的餐馆很熟悉,数了下班里一共多少人,马上打电话给老板订好包厢,钱从班费里面出。 辅导员来了,扎堆在一起的同学们立马回到座位,江行雪身边的位子之前空着,他沉默地看着绿发男生走近自己,再在自己身边落座。 “我是萧俞,你叫什么名字?”绿发男生主动打招呼。 江行雪说了一下,萧俞拍拍他的肩膀:“你读书是不是很好?以后请带我飞。” “并不好。”江行雪不是和人谦虚。 萧俞趴在桌子上,看着他的笔记本:“可是你的字写得特别好看,一瞧就像是状元签名。” 笔记本是前几天逛商场时买的,他把东西放在桌子上,被杜羡签了个他的名字。 江行雪道:“是朋友的字。” 他自己的字迹远没杜羡的笔锋有力,他翻了几页,露出自己在校长讲话时,太过无聊记的发言稿,不好意思地说:“我自己的字不怎么样。” “没有啊,和你的人一样,很漂亮。”萧俞很认真地瞧着,再嘻嘻一笑,“写你名字上去的,是你男朋友吗?在哪儿读书?” 江行雪摇摇头,没回答。 “其实瞧着这字有点眼熟。”萧俞回忆着,“虽然好看,但让我想起一个很可恶的人……” 江行雪祈祷,千万别是杜羡这个到处欠桃花债的。 萧俞语气不明:“他是我上一个相亲对象,签单时写的字也是这么潇洒。” “他可恶吗?”江行雪qiáng颜欢笑。 “没错,我没见过比他还要不会说话、不解风情以及不懂体贴的人。”萧俞道,“跟我从电影院里出来后,没话找话,问我晚饭吃的什么。” 江行雪听描述,认为这和自己眼中的杜羡不太像是同一个人,难道萧俞在此之后和别人相亲过。 他捧场般地请教:“这个问题有哪里不对?” “在他问出这句话的两个小时前,我刚和他一起吃过烛光晚餐。”萧俞不满地道,“姓杜的真是够了。” 第二十五章 江行雪听到萧俞生气地说到“姓杜的”,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才不至于笑出声来。他道:“他好马虎。” “尤其在我非常投入的情况下, 他居然那么不走心!” 萧俞一脸由爱生恨的愤怒:“亏得我本来对他的照片心动了好久, 都开始幻想两人恋爱时,我和他甜甜蜜蜜地共同度过他的生日了, 为此预支了两个月生活费, 提早订做了送他的礼物。相亲完,我看着礼物越看越难过, 那玩意刻了他的名字又不能转手,于是一怒之下,跑去终结了他的相亲生涯。” “啊?” “在此之前,他还相亲过五次, 我猜他对我们无一例外的, 绅士地陪人吃完饭买好东西,再开车把人送回家,叫对方把这事在家长那里推辞掉,他自己落得个轻松。”萧俞道, “他没料到的是,我只是当时同意, 嘴长在我脸上,我可以时刻反悔。” 萧俞得意地说:“我找了个机会, 我和他妈妈偷偷告状, 一边假哭,一边添油加醋。” 江行雪好奇:“那阿姨说了什么?” “阿姨说她早就从前几次里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只是一直没敢确定。听我哭诉完以后,她先安慰我,再说杜羡太过分了,她替他道歉。估计我的眼泪对阿姨的冲击力挺大,她后来蹙眉沉思了好久。” “十有八九,在替杜……”江行雪顿了下,道,“替姓杜的着急。” “着急完以后就是绝望了,唉,连相亲都解决不了她儿子的恋爱问题,那除了让自己看开看淡以外,她还能有什么办法?” 江行雪心说,杜母转头就找了一桩办法,让算命先生掐指一算,隔着遥遥几百里,把自己从深山里算出来了。 “最近我没再听说他和谁约会,这事四舍五入,还算我做了好人好事呢,救他于不断相亲的水火之中。”萧俞倍感光荣,“这世上,暂时不会再有下一位受害者。” 虽然自认算不上受害者,但下一位真的无言以对。江行雪忍了好久,才忍住真相:托萧俞这么一揭穿,杜羡最近确实没再相亲,结婚了而已。 他深吸一口气,附和着:“唔,这样啊。” 看杜羡对待那枚胸针的态度,肯定还不知道自己因为萧俞才彻底翻船。 直到现在,他依旧认为是自己常常敷衍了事,终是被他母亲发现端倪,怒而找人算他姻缘,其中过程全然没相亲对象的掺和。 江行雪扶着额头,开心地听八卦,即便他并不赞成萧俞的做法。 “之前五个Omega居然全替他瞒得严严实实,可见这人魅力之大。”萧俞啧了声,摇摇头,“他肯定猜不到,其中出现了一位不买账的。” 江行雪再也受不了了,低着头笑了起来:“只因为生日礼物买得太làng费?” 萧俞慡快地说出另一个原因:“还有那几天里,我正好移情别恋,果然比起那种谁也看不上的,我更喜欢中央空调,对他没热情了。” “中央空调是你的现任男友吗?”江行雪不知道中央空调是什么含义。 “当然不,他独自温暖一间房,房里包括我,当然还有别的人,都说中央空调了,哪会只对着我一个人chuī。” 江行雪:“……” 怎么听起来,还是杜羡比较好? “高中同学?” “网络主播啦,打赏到一万就可以加好友。”萧俞羞涩地说,给江行雪看那人的视频。 屏幕上,有个男生正在疯狂地摇头弹吉他,与此同时,唱着些江行雪听不懂的词语。 他努力辨别着,一个字都听不懂,甚至无法区分是哪国语言。 “他让我记起我辉煌的高中三年,差点出道去当摇滚主唱。”萧俞道,“可惜被我爸给骂了一通以后,我伤心地离家出走,人家乐队和我说不收国歌都唱跑调的,然后我只好含泪回家读书。” “那边的同学,不要在讲话了。”辅导员望着他们讲。 萧俞随即收了声,不再继续讨论下去。 辅导员详细地讲了需要注意的校纪校规,给他们灌了心灵jī汤。新生开学,大家都在兴头上,聚jīng会神地听了一下午,再闹哄哄去饭馆。 江行雪记得杜羡在车上跟他讲的话,把自己的地点分享给了杜羡,再说:待会我可能要和他们去唱歌。 杜羡过了一会回复:到时候把包厢号给我,别在那里喝酒。 此时此刻,江行雪对杜羡抱有极大的同情,为此非常听杜羡的话,把回复里提到的两点要求全部照做不误。 他不爱唱歌,也不爱出风头,安安静静坐在角落里,有几个人找他聊了一会天,他们正要起身去买零食,另外一桌的说话声音突然格外得吵。 这使得江行雪止步在原地,他看到萧俞坐在人群中,用罐头倒扣在桌面摇骰子,在某一瞬间,忽的一抖手腕,骰子和罐头同时飞出桌面腾空了几秒钟,再稳稳落回去。 边上围着的同学和萧俞勾肩搭背,为萧俞这手操作欢呼着。 萧俞喝得有点多了,迷迷糊糊地晃着身子,把罐头一开,眼睛看向江行雪,笃定道:“全是一。” 和他讲的一样,六个骰子全是一的那面朝上。 表演再次大获成功,萧俞在人群中央撇过头勾了下嘴角,昏暗的灯光下,他的这抹表情有些痞气。 拿起一杯酒仰头灌了几口,他抬眼邀请江行雪:“来不来玩?喝一杯。” 江行雪道:“你有点醉了,别继续喝了吧?” “小意思。”萧俞说。 这俨然有副不醉不归的架势,在喧哗里,江行雪却想象着,杜羡喝醉酒是什么样子? 会像萧俞一样,劝人一起喝酒,还是像他爸爸一样,不禁粗着嗓门喊话? “小江不给你面子。”有人用手肘撞着萧俞开玩笑。 萧俞道:“他站在那儿,像高中生误入娱乐场所。” 江行雪笑了笑,要去超市买零食,而萧俞慢慢吞吞地追上去,自然熟地搂住他的脖子:“走,我要买果冻!” KTV的超市价格会比外面贵,江行雪看到那袋果冻的标价,一刹那梦回游轮。萧俞拿了好几包,扔在购物篮里要去结账。 江行雪拉住他的手腕:“吃那么多,胃会难受的。” “吃不下扔呗。”萧俞道,“你浑身上下都名牌,鞋子还是限量,我之前叫上高中全班同学一起抢,都没抢着这双颜色,别告诉你平时省吃俭用。” 江行雪原先认为萧俞大大咧咧,此刻又觉得他瞧得过于仔细了。 “提醒你,不是我爱打量人,好多人都在注意你的着装。” 萧俞结完账,直接撕开一袋,给江行雪抓了一大把,让人放口袋里慢慢吃。他往自己嘴里扔了一颗,坐在墙边嚼着果冻,把购物篮放在脚边上。 “但由于柜台上买不到这些,他们只认识Logo,八成把你身上的当做盗版货了。唉包厢里闷得要死,我在这里喘口气。” 他举着手机开始看那网络主播的直播,时不时点一点屏幕,给人刷打赏。然后头一歪,在这里就地睡着了。 江行雪尝试让他坐到椅子上去,然而自己身形那么纤细,一时半会拖不动对方。他再想gān脆把萧俞弄醒,这里走来走去的都是陌生人,在这里睡一晚上多不安全。 萧俞感觉到江行雪在叫他,和他甩甩手:“我自己坐会,你先回去。” 在盘腿坐下前,萧俞能有条理地说几句话,合眼休息了几分钟后,他逐渐神志不清,江行雪怎么放心把他留在这里。 与此同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在振动,顾不上马上接听电话,瘦削的Omega架起萧俞的胳膊,用尽力气把人往休息去拉过去。 十分钟以后,萧俞瘫在休息去的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江行雪擦掉额头的薄汗,正要给杜羡回复,他的脑袋被猝不及防地拍了拍。 拍得很轻,说是揉了把也可以,江行雪捂着头,诧异地转过身,只见杜羡冷冰冰地在他面前,问:“怎么体贴照顾着醉鬼,也不搭理一下我。” “你怎么来这儿了?” 杜羡道:“接你回家啊,你也不看看现在是几点钟。” “我可以坐出租呀。” “大晚上的,Omega坐出租多不安全。”杜羡嗤了声。 江行雪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萧俞。 他眼神飘过去的那瞬间,萧俞在沙发上换了个姿势,舒舒服服伸展着身子,还砸吧了下嘴,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希望以此看清楚江行雪身边人是谁。 紧接着,他直直摔下了沙发。 杜羡眉头一皱,貌似眼熟他,又认不出他具体是谁:“这人叫什么名字?” “萧俞。”江行雪道。 就算几个月前看了部电影,都不带把情节忘得那么快的,江行雪叹气。 杜羡记得这名字,只是不记得脸了,淡淡说:“哦。” “我操,是杜羡?”萧俞一手撑着沙发,试图站起来,奈何腿软,他脚底打滑了几次以后,坐在地毯上再睁大眼瞧了瞧,瞬间清醒了。 江行雪上前扶他起来,手刚碰上萧俞的肩膀,便被杜羡拂开。杜羡俯身把这醉鬼轻轻松松拉起,吩咐江行雪:“去路口拦一辆出租,把他送回去。” 江行雪:“……” 他为什么记得几分钟前,杜羡认为Omega晚上坐出租不安全。 萧俞蒙了,或者说不确定自己是出现了幻觉,还是真实地见到了杜羡。他暗自掐了一把自己的腰,很疼,自己还不至于醉到给人换脸。 眼前的杜羡面无表情,吓得萧俞以为他知道了自己的出尔反尔,下意识要夺路而逃,奈何手脚使不上劲。 “我错了!”萧俞说,“杜大少,杜大少别和我一般见识!” 杜羡换了个方式搀扶着他,让两人离得更远了点,侧头和江行雪说:“什么情况。” 江行雪硬着头皮表示不知道,杜羡便以为萧俞在说胡话,没深究下去,哪想他们刚打算拦下一辆出租,萧俞误会了杜羡的动机,主动坦白:“我不是有意向阿姨告发你的!但也算好事一桩,你不要灭我口!” 江行雪朝出租车挥了挥手,背对着杜羡咽了下口水,假装什么也没听见。 温柔的夜色里,杜羡握住江行雪的手腕,把人挥动着的胳膊往自己这里一扯,借着这股劲,江行雪跌跌撞撞地靠近了他,直到出租车与他们擦肩而过,杜羡也没把手松开。 杜羡提着萧俞,拉着江行雪,往停车场走。他说:“我说错了,即便不是自己的Omega,也理当礼貌性地保护。” 相触的并非紧密贴合,可江行雪感到自己被杜羡握住的手腕在发热,以至于他耳根变红变烫,再被风chuī得头昏脑涨。 好多种情绪在他心口翻涌,坐上车了还没缓过来。他后知后觉地无声反驳着,对现在的萧俞来说,你的潜在危险的可能性,比出租车司机高得多。 如果不是萧俞的言而无信,杜羡肯定和曾经一样自由潇洒,别人有大胆追求他的权利,他也能随时随地坠入爱情,而非被婚姻套牢,别无选择地和自己在一起消磨时光。 他会怎么对萧俞?在一片安静中,江行雪紧张地屏住呼吸。 三人各怀心思沉默了半晌,杜羡主动打破僵持,冲着后座上的人开口:“谢谢你,确实好事一桩。” 车里有股酒味,醉鬼是萧俞不是江行雪,但此刻糊涂得不知西北的人却不是萧俞是江行雪。 江行雪右手捏着安全带,于黑暗里悄悄把拳头抵在自己的胸膛,借着昏暗的路边灯光看杜羡的侧脸。 他挪不开视线,就算旁人发出动静来,眼睛也不同意他把目光落在别的地方。 不仅仅是这双眨都不舍得眨的眼睛,他如此想着,自己的心也同样不听话,它跳得好快啊。 第二十六章 因为酒气浓重,杜羡把车窗开了, 让夏风灌进来, 车里那股味道散了一些, 也教萧俞冷静了下来。 可以自认为做了一桩好事,也可以和外人分享往事可以谈论得滔滔不绝, 和故事中另外一名主角面对面时, 萧俞底气不足,成哑巴了。 车子迟迟没有发动, 杜羡低着头在手机上回复工作消息,萧俞恨不能跳车而逃,而江行雪神游了半天,默默纠结。 要是待会被告密者朝告密者发火, 自己要不要劝架, 劝的话,他拉不拉得住杜羡。 杜羡把手机一收,和萧俞说:“家里地址发我,送你回去。” 萧俞磕磕巴巴:“之前一怒之下, 把你联系方式删了。” 江行雪倒吸一口凉气,道:“发我吧, 用我这里的导航。” 然后三人继续无话,唯有江行雪搁在腿上的智能播报的声音。 “你不想问问为什么吗?”萧俞说。 他被杜羡的态度折磨得自己率先憋不住, 怎么说也是被自己坑了一把, 不算账也就算了,连原因都懒得了解? 不知道自己是该为此庆幸, 还是更加郁闷。 杜羡兴致缺缺地回答:“我刚才想了下,不记得自己有哪里冒犯到你。” 萧俞嘀咕:“如果真没有,我怎么会和你作对,靠,突然有种直觉,你不是不记得有哪里冒犯到我,是根本就把我忘gān净了!” “那麻烦你提示一下?”被说中真相,杜羡没和他装。 萧俞说了电影院门口发生的对话,杜羡没明白:“这至于你跑我妈那里揭穿我吗?” 然后,萧俞再把自己回家后的心态变化解释了一遍,因为酒jīng扰人,他说得很慢,时不时qiáng调自己对生日礼物的心疼。 他不讲还好,江行雪认为杜羡挺冷静的,等萧俞一讲,他感觉这车三番五次差点往江面上开,自己频频提醒杜羡,让他注意看路。 杜羡被气昏了头,脚下猛踩刹车,险险地没让柯尼塞格直闯红灯。他不可置信:“就是因为一枚天天在你面前摆着的胸针?” 这枚胸针都不知道被他扔哪个角落去了,居然是自己在母亲面前翻车的关键因素。 “那你心疼自己在我身上làng费了钱,为什么不直接问我要?难道我妈给了你举报费?”杜羡无语。 萧俞道:“当时最主要的是想撒气,谁会来勒索你,我不至于缺那点钱。其次,要是我来问你要,看到你的脸我又不生气了怎么办。” 讲完萧俞也理亏,试探着问:“你没把这事往心里去吧?” “没。” 萧俞对杜羡的大度持怀疑态度:“那你怎么不直接让我坐出租。” “我要是往心里去,刚刚直接把你扔路边了好吗?”杜羡嗤道。 “轻飘飘掀篇,好得我不太敢信。” “不然要怎么着,我倒贴你一面锦旗,你才肯信?”杜羡反问。 萧俞悻悻地收声,虽然被杜羡原谅,但他自己心虚愧疚了起来。纠结间,快被杜羡送到家门口了,他说了句:“别送锦旗,我信的,唔还有,这次太任性了对不住你,不好意思。” 下车他被江行雪扶进了家,管家拿着件毛毯来门口接他,把萧俞裹得严严实实,怕他喝醉了酒,会嫌屋里温度太冷。 萧俞昏昏沉沉的,握着江行雪的手道谢半天,他内心已经感到车上有些奇怪,无奈酒喝多了脑子不太好使,总结不出奇怪点在哪里,因而没去关心江行雪和杜羡是什么关系。 与萧俞告别后,江行雪坐回杜羡身边,小声道:“那枚胸针,最近我都没见过了。” “好像我没带回来,还在游轮的沙发上。”杜羡蹙了一下眉头。 江行雪的声音更细了,仿佛他做错了什么事:“这样子不太好吧?我回去找找,看看行李箱的袋子里有没有。” 两人在车上不约而同地叹了一口气,杜羡靠在椅背上发消息,江行雪知道最近他公司里事情非常繁琐,使得个人时间常常被工作占用。 他担心继续聊天会打扰到杜羡思考,故而安安静静地等在一边。 直到杜羡熄掉屏幕,江行雪才问出自己第二点疑惑:“你和他说的那些话,是安慰他的还是真的?” “哪句?” 江行雪歪了歪头:“每一句。” “真的啊,我安慰他gān什么。”杜羡觉得莫名其妙。 江行雪埋头玩着自己的手指:“那句谢谢他,确实好事一桩,也是吗?” 闻言,杜羡愣了愣,没想到江行雪会记着这句来向自己求证,也没想到自己说完便不想否认了。 他磨磨蹭蹭地说了半句:“呃,是啊,这事好就好在——” 好在哪里? 脑海里浮出了一种自己不敢相信的假设,江行雪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要自己冷静些,把心态放端正,稍微有点自知之明。 可惜情绪过于qiáng烈,手心的疼痒没法让他清醒,心里的火依旧燃着,无声无息地烧灼着他自己。 他觉得这样多情的自己有点好笑,怎么可以这样去理解杜羡对自己的善意,接着再忍不住幻想:万一呢,万一是对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喜欢呢。 杜羡咳嗽了一声,似是借此掩饰某些情绪,并决定暂且放弃某些意图。 他补充:“这事好就好在,你洗衣服真的很gān净,烧饭也好吃,还把我的金鱼喂得体壮膘肥。” 说完,他低头看着江行雪,与此同时,江行雪也仰起脸看着他,似乎在互相揣度着各自到底在想什么。 杜羡细心察觉出江行雪的慌张,问:“你以为的是什么?” “没、没有,我们两个想一块去了。”江行雪gān巴巴地挤出一句话来。 由于彼此都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谁也确定不了谁在撒谎。 “真的是想一块去了?”杜羡再度朝江行雪确认。 江行雪感觉自己耳根又开始发烫,再这样僵持下去,他脸红得那么明显,会被杜羡识破的。心烦意乱之际,幸好手机一阵振动,让他得以自然地回避掉这个话题。 他点开消息,萧俞隔着屏幕咆哮:“你为什么会在杜羡的车上!难道你是下一位受害者?” 杜羡朝江行雪伸出手:“手机拿来,我帮你回他。” 江行雪乖乖把东西递给他,出乎他意料的是,杜羡没打字,而是打算给萧俞发语音,等到江行雪反应过来想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倾身上前,要把手机拿回来,杜羡动作利索地躲开他,他只能抓着杜羡的右胳膊,眼睁睁看着杜羡得逞。 “他不在他Alpha车上,在谁车上?”杜羡一本正经道。 江行雪以为杜羡疯了,抓狂:“你gān什么啊!” “陈述事实。” 杜羡见语音发送成功,并且显示已经被对方收听,才把手机放进自己的左侧口袋。 江行雪谴责地看着他,郁闷地指出:“我们这样会让萧俞难过的,快给他道歉。” 杜羡不理解:“这有什么好说对不起的,他是我的相亲对象,不是我的前男友,就算是我的前男友,你也没任何亏欠他的地方。” 江行雪劝不动他,只能“哼”一声,跟杜羡开始打冷战。 不料冷战没持续三秒钟就失败,杜羡说:“收下我两百多包薯片,你得到明年才能和我闹别扭。喂,你在生哪门子的气?” 江行雪脱口而出:“你让我签了保密协议书,自己为什么不保密?” 这话说完,杜羡停住了打算开车回家的动作,江行雪也随之顿住。 “我不是那个意思。”江行雪发觉自己说的容易有歧义,摇头道,“我感觉萧俞自尊心蛮qiáng的,怕他可能会被这事影响心情。” “哦。”杜羡淡淡应下,“紧接着,你为了不影响他心情,就让我难过了。” 江行雪:“……” 刚才在萧俞面前如此风度,当下在自己这里怎么变得如此小气。 再说了,他难过什么?他到底为什么要和萧俞讲,之前不是很排斥被熟人知道吗? 他喃喃着,重复了一下自己的问题,不让杜羡转移话题:“所以你gān吗不保密。” 杜羡道:“你之前不是很在意我的相亲对象吗?” 江行雪实话实说:“对啊。” 然后杜羡冷声说:“给你安全感还不好?” 江行雪无言以对,恍惚了:“这样吗?” “不然呢。”杜羡道。 很晚才回到家,江行雪被杜羡催着赶紧去洗澡睡觉,省得明天要赖chuáng,进屋便直奔浴室。 杜羡在楼下客厅里坐了一会,没过多久,助理来送了趟东西。他接过后,在走去江行雪房内的路上,他一手攥着助理买来的胸针,一手打开江行雪的手机,上面跳出来萧俞发来的消息。 萧俞:搞什么,杜羡??不是我说你,我一个Omega都让你敌意那么重,犯得着这样宣告主权? 萧俞:所以江行雪你在和杜羡谈恋爱? 萧俞:哇哦,我是不是掌握了什么小秘密。 萧俞:不收你们封口费,以后你作业借我抄就行了,我绝对不说出去。 杜羡盯着屏幕想了想,把萧俞的第一句给删掉,再与浴室里的江行雪说话:“手机放你chuáng头柜上,不要熬夜玩,胸针也找到了,你不用操心,以及明天你自己去上课,我要早起去公司。” 江行雪正在刷牙,匆匆吐掉牙膏沫,不自禁地喊住杜羡:“胸针在哪里找到的?” 他潦草地擦gān净自己,脖颈上还有着没抹掉的水珠,就这么穿着浴袍出来了。杜羡站在门口,神色淡淡地看着他。 “行李箱的小拉链袋里。”杜羡摊开手掌心,里面躺着金绿色的首饰。 江行雪放下心来:“真好。” 他捧起胸针,凑近了仔细地看了看,表情逐渐变得犹豫:“怎么这名字刻的和我印象里不太一样?” “那你要注意一点,多去医院里查查,小心得老年痴呆。”杜羡把胸针拿回来,不让他继续琢磨,“一般记忆出现差错,就该提高警惕。” “你新买的?”江行雪敏感地瞧出了端倪,拉住杜羡的衣角,“我想找,是因为心里过意不去,毕竟他准备了那么久,说不见就不见了,多可惜啊。” 他道:“但萧俞不会知道这些的,你根本没必要买枚新的。” “你想错了,我没打算过用这个来哄萧俞,单纯为了让你安心。”杜羡假装自己特别遗憾,“在手上还没捂热呢,就这么被你识破。” 江行雪笑着说:“怎么办,再来一遍?我一定装作被你骗得团团转。” “不行,我的心灵有了巨大创伤,补不回来。” 杜羡转身要走,然而江行雪不肯松手,他想到了一个网络用词,问:“杜羡,你是不是玻璃心啊?” “你说得对。”杜羡也笑。 他站在原地抿了抿嘴角,那是个极其细微的弧度,仿佛眼前人是一只枝头的小雀鸟,他要是动静太大,对方便会扑棱着翅膀逃走。 衣摆被江行雪纤细修长的手指勾着,稍作挣脱便松开了,可他竟然没挪步子,并且连呼吸都开始放轻。 杜羡垂着眼睛,道:“所以你要记得多疼疼我。” 第二十七章 江行雪撤回了自己的手,后退了半步, 疙疙瘩瘩了半天没说出句完整的话来。杜羡漫不经心地开了房门, 和他讲:“明天我可不叫你起chuáng。” 如果我明天起不来chuáng, 就是你害的。江行雪心想。 幸好第二天只有下午有课,江行雪顶着一双黑眼圈, 脚步虚浮地踏进高数课的课堂。萧俞拍了拍他边上的空座位, 道:“等你很久了。” 江行雪:“为什么你要坐到最后一排,能看清黑板吗?” “我只想老师看不见我。”萧俞说, “你家在哪里的呀,怎么和杜羡认识的?” “说来话长。”江行雪摆摆手。 萧俞很八卦,缠着江行雪不放:“有一整节高数课的时间,你可以慢慢讲。” 江行雪长话短说, 赶在老师开课前, 和萧俞解释完了。萧俞晃着江行雪的胳膊:“你知道你离婚以后,最少可以分到多少钱吗?” 江行雪此刻听不得离婚这个词语,摇头:“不知道。” 萧俞报了个数字,替江行雪兴奋:“可以包三百六十五个小白脸, 一天换一个,哇塞这岂是一个慡字可以概括。” 三百六十五个小白脸加起来, 对他来说,也没杜羡一点好。江行雪郁闷, 完蛋了, 他已经无法做到对离婚无所谓了。 “离婚的时候,可以让我帮你找律师。”萧俞拍拍他的肩膀, “你想要图一些什么,可以尽管提。” “呃,离婚可以离不掉的吧?”江行雪不确定地问。 “能啊。”萧俞说,“离婚是两个人的事情,没做错事没分居,只要一方死皮赖脸不配合,另外一方也拿他没辙。” 江行雪叹一口气:“听上去好不要脸啊。” “怎么了,你的想法是什么?怕杜羡不肯放你走?” 江行雪一手托着脑袋,另一只手转着笔,发愁:“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的……” “喔,是你不肯放杜羡走。”萧俞懂了。 “不是,你别乱说。”江行雪立马反驳。 “难为情gān什么,喜欢他的人那么多,说明你审美正常。”萧俞不怎么意外,“他知道吗?” “我是这几天发现的,自己有点控制不住情绪。”江行雪gān脆苦恼地趴在桌上,“他应该还不知道。” “战略先做起来,《兵法》里有句话说得好,敌不动我不动,他没表现出对你有意思,你绝不要露馅。” 江行雪对此一窍不通,向萧俞虚心讨教:“怎么能藏好呢?我昨天差点掩饰不住了。” “他不和你主动说话,你就别一上去聊个没完。话题也要选一个毫无暧昧感的,不过要能让他轻松接话,他要是答不上来,场面会很尴尬。” “咦,你和他相亲的时候,聊了哪些话题?” “我和他聊……”萧俞想了想,“我问他,为什么会选择去投行,他说兴趣爱好,趁着年轻随便做做,也当是积累经验,然后我讲他很特别,看起来不像是加班过度的。” “他回答你什么?” “他说他的确不过度加班,工作效率高一点,能准时回家吃晚饭……”萧俞撇撇嘴。 江行雪认为自己情商低,完全不会找有趣的话题,一般能聊起天来,都是杜羡先和他讲话。 “我和他好像从没讲过这些正经事。”江行雪皱眉头。 “那你们平常说什么?” “他问我吃豆腐条加不加香菜,我说加,然后我们俩一人一碗分开来吃。”江行雪道。 “我记得,他妈妈说过他一点香菜都不能吃,讨厌那股味道。” “一点都不能吃吗?”江行雪担心地说,“不对,后来我和他一起去外面吃饭,那家店只剩下一碗牛肉汤了,他让店家加了香菜。” “有哪里不对,他这不是为了迁就你的口味么。到底他在喜欢你,还是你在喜欢他啊。” “是我喜、喜欢他,但他人比较好,我下次注意点……”江行雪轻声道。 杜羡发他信息,讲自己要出差八天,江行雪秒回复说自己会好好上课的,然后杜羡揭穿他:好好上课还玩手机? 江行雪撤回了自己的消息,再和萧俞说:“我自己仔细琢磨一下。” 他认认真真地听了下半节课,觉得自己理解了知识点,待到老师发给他们作业试卷,江行雪从第三道题开始,就不会做了。 江行雪以为老师发错卷子了,可看标题的确是今天的日期。他诧异:“这和上课的时候,讲的是一件事吗?” 周围同学陆陆续续回寝室,有的留在这里写作业,江行雪看他们提笔就写,毫无自己的那种疑惑。 “好简单。”有人说。 “这才刚刚开了个头,过几节课,估计要难上天。”有同学回他。 江行雪:“……” 萧俞哼着歌去吃晚饭,江行雪给第三题画了个圈,对着试卷拍了张照片,觉得提出些学习问题,不失为一种好的搭讪方式。 发过去的五分钟后,江行雪以为杜羡在登机,一点动静也没有。又过了会,杜羡发来一行字。 杜羡:我迷惑了五分钟不止,在想你是不是跟我没话找话。 · “杜羡,你对着手机傻笑什么?谁给你发的消息,那么好笑啊,还不赶紧回复一下。”赵向眠出声道。 自从杜羡收到了一条消息,笑到现在了,倒是没笑出声来,只是一直勾着嘴角。 他对着输入框删删改改,也没把话发出去。这行为太过反常,赵向眠看了眼,再简单不过的数学题而已,杜羡已经心算出了正确答案,打在屏幕上。 杜羡删掉正确答案,给人回了句欠揍的话。 “谁啊,怎么备注是一只小狗的表情?你这微笑有点情况哦,快点坦白jiāo代。” 江行雪的主页姓名早已改掉,但当时杜羡在添加好友时,把“滴[狗狗]”填进了江行雪的备注,所以至今还显示着。 “江行雪。”杜羡道。 “哦,他还在你家住着?”赵向眠问。 杜羡说:“现在在T大读书。” 他给江行雪补充了一句:把已知条件变形一下求导数,自己的作业自己做,先买点六个核桃喝。 刚刚逗完江行雪,有人打电话进来。 “我去外面接个电话。”杜羡看清楚来电显示,和赵向眠说。 杜羡在前段时间向鉴定机构jiāo了江行雪妹妹的头发,还有江行雪的头发,希望等结果出来以后,再和江行雪说。 “确实没有任何血缘关系。”工作人员道,“杜先生,什么时候来拿单子?” 杜羡道:“先给警方吧,我去联系一下。” 他给一直保持着联络的警察打了电话,说了一下鉴定结果。 警察提到另外一件事:“您的父母今天已经来做过笔录了,也证明过这不涉及收买,来往的钱财纯粹是彩礼费用,没有其余目的。” 其中一个重要细节是,杜母当时派了秘书和江行雪谈婚事,有白纸黑字盖了章的出差派遣单。 单子上面写了她的要求,虽然彩礼钱可能令江家父母心动,但结婚必须要尊重江行雪本人的意愿,要是江行雪不愿意,那也就当做打扰人家一场,给他们真诚道歉。 杜母还很贴心地做过重点标注:麻烦秘书注意言行举止,不能给对方压迫感。 万一杜母对江行雪的态度不够真挚,稍有偏差,这件事的性质会更加麻烦一点。 “明天我们需要江行雪配合调查,您放心,我们会把对他造成的伤害降到最低。”警察说。 杜羡道:“他的亲生父母现在有消息了吗?” “我们还在做信息筛选,明天中午之前会出来结果。” “抱歉,我以为那块护身符是非常明显的信息,该找到的很快。”杜羡遗憾,“等下我会和他说的,让他明天等你们电话。” 进了咖啡店,他问江行雪人在哪里,江行雪很快发来个定位。他叫上赵向眠,让人把自己先送去T大附近的一家面馆。 “gān什么?”赵向眠疑惑。 杜羡道:“和江行雪有点事情要说。” 赵向眠道:“我怎么觉得你对他有点不太正常,有点过度在意。” 自从昨天和萧俞讲了“他不在他Alpha车上,在谁车上”,杜羡有点放飞自我,在赵向眠面前也没顾忌:“我不在乎男朋友,我在乎谁?” 哪想赵向眠啧了声:“再骗我可没劲了啊,你骗完我的第二天我遇见季明洵了,确定江行雪是你堂弟。” 杜羡惊讶:“你宁可信季明洵的话,也不是信我本人的话?” “你本人没有可信度。”赵向眠道。 杜羡说:“你要看我和江行雪结婚证吗?” 原先是在朋友面前使劲藏着掖着,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结婚了,这回是百口莫辩,力图证明自己和对方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 “P一张图不是两分钟就能搞定吗?你想不想看我和江行雪的结婚证,我也可以。” 杜羡撇过头,心说,不信算了,反正我的结婚证听起来再假也是真的,你的结婚证看起来再真也是假的。 江行雪又发消息来,问:是不是有事? 杜羡想,是,是自己面临的一道最大难题,现在还不知道该如何说出口。 他回:教笨蛋做题。 · 江行雪把面条吃掉一大半,肚子太撑了,在店门口晃悠着等杜羡,后来gān脆坐在边上那座桥的石阶上。边上的桂花树飘着香气,风过后被chuī掉了几片叶子,有花掉落在江行雪的发间。 他紧张地等待杜羡,像马上要赶赴一场约会。 杜羡的背脊很挺,走路时姿态漂亮,在马路对面下了车,江行雪远远地就看到了他,朝杜羡挥起自己的胳膊。 “今天为什么不穿件外套。”杜羡说。最近温度低,到了晚上得加衣服。 江行雪道:“我还好。” 不顾地上有灰尘,杜羡和江行雪坐在同一节台阶上,江行雪把手搭在自己的膝盖上,侧向他,问:“你怎么不开心?” “瞒着你的那件事,今天出结果了。你不是好奇我去哪里挖煤了吗?”杜羡说。 江行雪不解:“你可以出差回来,再抽空和我讲的。” 杜羡道:“不行,有个人正在被爸爸妈妈爱着,他应该知道这些,却正蒙在鼓里。我很着急,要马上告诉他。” “你去我家里了?为什么。”江行雪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不好的事情。他牵住杜羡的右边胳膊,隔着一层外套,他拉了拉自己碰到的那块衣料,“他们打扰你了吗?” “没有,那里不是你的家。”杜羡说。 他抬起左手覆在江行雪的手背上,江行雪感到自己的手心和手背都是杜羡的温度。 “因为当时亲子鉴定的结果没出来,所以没和你说。”杜羡深吸一口气,“你不是他们的孩子,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是出生时被拐的。” “什、什么意思?”江行雪一片茫然。 “你的爸爸妈妈肯定非常疼爱你,那块红玉价值连城,却被打磨成了你护身符上的小珠子,他们绝对想把你留在身边。” “行雪。”杜羡第一次这么叫他,去掉了姓氏变得更加温柔,像在哄人。 他认真地说:“你有家人,真正意义上的和你互相爱着的家人,真的。” 江行雪咬着嘴唇,摇到几乎破皮出血了才松开。他道:“我没对这些抱有希望,要是没找到他们怎么办。” “那还有你面前这个人啊。”杜羡道,“行雪,你是自愿嫁给我的,从我们结婚的那天开始,我就是你的家人,我的爸爸妈妈也就是你的爸爸妈妈。” 江行雪抓紧了他,看着杜羡手机里机构传来的鉴定报告,感觉在山里的十九年如同一个梦,出于巧合,他才得以回到现实。 “那他们呢?”江行雪说,他指的是收养自己的那两人。 “和贩子一起被拘留了,具体要怎么量刑,还得等你配合警察做完笔录。我不和你细说,总之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再也和你没关系。”杜羡道。 江行雪听得心里一紧,杜羡安慰他:“他们拆散了你和你的父母,一点也不值得同情。你的父母辛辛苦苦生下了你,却被害得没能陪伴你长大,这是那些人为此承担多少罪责,也没办法给你们弥补回来的。” “我可能是被丢掉了两次。”江行雪沮丧道,“虽然第二次是我主动走的,但他们当时的确认为我很多余。” “那不可能有第三次了。”杜羡说,“我不丢掉你,只要你想留下来,我就要你。” 作者有话要说: 萧同学因为和某名人重名,所以改了一下名字! 这里架空背景。 第二十八章 江行雪直到去做笔录,整个人还是蒙的, 他裹紧了外套, 硬着头皮独自走进警局。 昨天杜羡走前, 把他外套留了下来,怕江行雪回去的路上冷, 江行雪现在还穿着, 大了一码的衣服松松垮垮挂在他身上,看起来有点傻, 但他急需通过这些,来给自己安全感。 “不用怕哦,想不想吃糖?” “来喝口热水,没事的, 待会如实说就行, 很快你就回学校了,阿姨送你回去。” “小年轻皮肤真好,嫩得好像可以掐出水。” 几个女警绕在江行雪边上,和他聊天, 希望他可以放松下来。 江行雪小心翼翼地问:“我是不是给杜羡他们家带来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别这么想。”女警急忙解释。 “他们是无辜的,对我很好, 别把他们牵扯进来。”江行雪焦急地讲。 录笔录的时候也是这样,江行雪昨天在杜羡面前显得冷静, 此刻烦躁得多次深呼吸。 他回答完那一对男女的问题, 再确认结婚是否完全自愿,接着被问他自己接下来的打算。 “我想留在杜羡身边。”江行雪道, 说完有点不好意思,低下头去绞着自己的手指。 他打听着:“是不是找不到我爸爸妈妈了?” 警察说:“有效信息太少,只能按照年份做出粗略筛选。” 每年因拐卖而破碎的家庭有成千上万,能够重新团圆的寥寥无几,江行雪心里有数。 他道:“没关系。” 这件事没让他开心或是难过,他只是无措,又回到了几个月前,战战兢兢来到这座城市的状态,比之前还差的是,自己的处境变得愈加尴尬。 江行雪不要警察们送,警察又安慰了他几句,他反过来让她们别放在心上,道:“没困扰到叔叔阿姨还有杜羡就好了,我真的没关系。” 他坐在大厅里,告诉杜羡自己已经配合好了调查,再垂头丧气地想:杜羡的爸爸妈妈此刻会怎么看待自己? 别人再怎么劝说也好,他依旧为此愁眉不展。 正在要叹气的时候,他被摸了一下肩膀,有只手轻轻摁在他的肩头,他抬起头来,差点直接站起来。 “阿、阿姨。”江行雪怔愣地看着杜母,转而马上说,“对不起。” “我们彼此欠过些什么吗?没有的事。”杜母的语调平缓,带有种镇定人心的力量。 江行雪道:“叔叔平时那么忙,一定推掉了公务才来做笔录的,您也是……” “但这不是你的错,不要因此有负担,我们不可能因为这个,对你有意见。”杜母笑了笑,“警察说你今天下午要到这里来,所以我想来接你。” “姐姐,要报案吗?”一位实习生小跑着过来。 她看清了杜母的脸,马上认出来了她是谁:“咦,就是出手太阔绰,彩礼包了两千万,差点被当做非法买卖的姐、阿姨?” 杜母看上去太年轻了,昨天她到局里的时候,说出年龄把一票人都给惊在原地。 “彩礼不过是按规矩包了一点钱,不用惊讶。”杜母慢条斯理道。 她再对江行雪解释,“当时纠结了好久,该给多少好,怕给少了在你父母眼里不够诚意,又怕给多了显得我们太霸道,于是我特意问了问朋友。” “自幼认识的闺蜜和我讲,她儿媳学的是酒店管理,彩礼正好送了一座酒店。我觉得这样不错,可惜后来了解了一下你家的情况,还是给钱比较合适,添座酒店送些地皮,打理不好的话,反而成了你父母的负累。” 杜母蹙了下眉头:“没想到你根本不是他们的孩子,警察和我说他们私下对你动过手,打在你哪里?现在好了吗?” “早没有了,原先在锁骨这边,有点淤青。”江行雪被杜母这么关心,难为情道。 杜母怜爱般抚摸了一下江行雪的头发,江行雪闻到她手腕间的香水味道,还有佛珠上隐约的檀木香。 她是一位非常温柔的母亲。江行雪心想,杜羡真幸福,但杜羡那么好,这是他应该拥有的。 杜母邀请他:“今天来我这里吃饭,安排了人给你做了一桌好吃的。” 司机等待外面,替他们拉开车门,江行雪和杜母坐在后座,杜母一直挽着江行雪的胳膊。 江行雪看着杜母长期不离身的佛珠和玉牌,好奇:“您是不是家里信佛?” “我在我怀上杜羡那年信佛的。”杜母道。 “那您这样,因为杜羡吗?”江行雪很意外,没听杜羡说起过这件事。 杜母点点头,说:“我的身体很难怀孕,后来意外之中怀上了杜羡,没能安心两周,我开始阵痛和流血,医生讲我先兆性流产,这小孩八成留不住,要看情况打掉他,或者等他自然掉落。” “怎么这样……”江行雪听着便觉得残忍。 “那段时间我整个人几乎崩溃,经朋友介绍认识了一位算命先生,他向我保证会有个健康可爱的Alpha儿子。”杜母道,“我当时祈祷过,要是杜羡能有机会见到这个世界,我愿意一生专注于慈善。” “您有没有想过这是一种心理暗示?” “不管怎么样,它让我安心就行。”杜母失笑,“我不在乎它的真假。” 杜母的确在长年累月地做公益,江行雪感叹着,再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猛地想起来:在杜母面前,自己穿着杜羡的外套在外面晃,有点不像样。 杜母早该发现这件事,不过没有说。他懊恼地扯住衣摆,觉得好丢人,幸亏来接他的人不是赵向眠或者季明洵,否则要被笑话了。 心不在焉和杜母吃完晚饭,杜母问他的意见,要不要在这里住一晚上,江行雪说明早要上课,她便让司机等会送他回公寓。 “喝杯茶再走。”杜母讲,“我们还没好好地聊过天。” 她让佣人拿来一本相册,在江行雪面前摊开。她道:“一起看看杜羡小时候的照片?” “哇,可以吗?”江行雪对这个很感兴趣。 厚重的相册里存着杜羡五岁的照片,边上站着两个古灵jīng怪的姐姐,比他高一个头,他被挤在中间,头顶扎了两个马尾辫,表情极不情愿地比了一个耶。 江行雪喃喃:“他小时候好可爱。” “对吧,他五官没张开之前,给他穿件花衣裳,带个小帽子,出门好几次被人认成姑娘。长大后越变越英俊了,个子又高,人人都开始讲他一定会是个Alpha。” 杜母指了指另外一张照片,图里杜羡穿着白衬衫和吊带西装裤,抱着一匹和他差不多高的小马驹:“现在这匹马还在棚里,跑不动了,杜羡时不时去给它喂饲料,放出来散散步。” “咦,这只美洲狮后来怎么样了?”江行雪注意到那只被杜羡骑着的狮子。 “狮子抓伤了他以后,连带着驯shòu师,一起安排进了郊外的那座动物园。” 江行雪道:“我以为该养在笼子里。” “狮子受过训练,平时不会伤人的,当时可能被下药了,咬到了杜羡的胳膊,驯shòu师发现得再迟点,可能会酿出大祸。事后查不出来是谁,怕未来还有人利用这点,我们只好不让他再养动物。” “他后来救了一只猫。” “我知道这件事,别看他平时说话气人起来特别气人,其实他也有温柔的一面。”杜母说,“见过他喂小动物吗?” “嗯?没有。” “别人都是坐在椅子上,或者站着,给小动物扔吃的,或者把它抓过来,但杜羡从小就不这样。” 江行雪眨眨眼睛:“我可以想象,他的话,应该会蹲下来,慢慢哄它们。” “对。” 走前江行雪把杜羡被扎双马尾的照片拍到了手机里,在车上的时候,发给了杜羡,单单一张图,什么话都没讲。 其实一个字不打,都把杜羡激怒了。 杜羡:还以为你在伤心,居然背着我和我妈共赏我童年yīn影。 江行雪:不伤心,心好着呢,你别担心。 杜羡:谁担心你了?给我把照片删掉。 江行雪:我把它设成屏保,以后你发我一条消息,我就看见一次。 把杜羡呛得不再回复,江行雪进屋洗澡,再躺chuáng上搂着小熊,看着高数书看了半天,例题没能看进去,放弃以后,仰面朝着天花板发呆。 他认为自己不该难过,要坚qiáng一点。 浑浑噩噩的一天里,他的确这么做到了,面对那些充满怜悯的目光,他忐忑地收下了所有关爱,并且做出一副洒脱的姿态,让人不要为自己烦恼。 这叫自觉,他觉得。 江行雪闭上眼把头抵在熊的脑袋上,反复默念着告诫自己,我无所谓,全都无所谓。 可惜有些情绪避无可避,越临近深夜,他心里越茫然:自己怎么连爸爸妈妈也没有了? 没有喜欢自己,也没有厌恶自己,是这个名词、这段亲缘关系,在他这里直接成了空白。 枕头边的手机屏幕忽的亮起来,江行雪从棉被里钻出来,及时接通电话,那边传来杜羡的声音,杜羡大概刚刚下班。 “睡了吗?”杜羡问。 江行雪道:“要不是你打我电话,我都做梦了。” 杜羡说:“声音明明很清醒啊。” “你今天工作是不是很忙,赶紧休息吧。”江行雪叮嘱。 “还好,傍晚准时散了会,客户想要请客,但我没去,随便吃了点东西。”杜羡轻笑了两声。 江行雪道:“今天我在你妈妈那里蹭了一顿晚饭。” “听她说了,那碗汤她叫人煲了一下午,大概故意嘴馋我,朝我描述得很生动。” 江行雪笑了两声,他嗓子有点哑,不知道为什么,在漆黑一片里耳边有杜羡的声音,让他脸红心跳的同时,又更加难受。 杜羡离自己好远,各种意义上的。 “你gān什么?”杜羡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的不对劲。 江行雪缩回棉被里,把自己蜷成一团,他捂住自己的嘴,反问自己,这是gān什么? 在警察面前没哭,在杜母面前没哭,怎么偏偏杜羡和自己闲聊了几句,自己却要哭了? 这样真不好。江行雪尽力让自己恢复过来,qiáng自镇静道:“你的照片太好笑,我笑的时候呛到口水了。” “别大晚上的对着我照片傻笑了。”杜羡散漫地说。 江行雪胸膛起伏着,捂在嘴上的手转而揉了揉眼睛,他舍不得似的,瞧着屏幕。通话状态哪会显示屏保,上面唯有杜羡的名字一撇一捺地呈现在自己眼前。 杜羡有意没戳穿他。江行雪垂着眼想着。 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在哪里出差,我可以周末来找你吗?不用陪我玩,我自己出来走走。” “周末不睡懒觉?随你。”杜羡问完,报了个地名,“等下我给你买机票。” 江行雪把手机埋被子里,自己在外面吸吸鼻子,再飞速回来,和他讲:“那周末见。” 杜羡说:“你关门了没?” 江行雪哆嗦了下,不敢往后看:“好恐怖,门外有虎姑婆*吗?” “靠,数学基础那么差,童话故事没少读。”杜羡扫兴。 他提示:“没吃人的妖怪,你开了灯仰头看行不行?” 听到这句,江行雪几乎是跳下了chuáng,甚至顾不得开灯,在昏暗中拉开了那扇门,再看到站在外面的杜羡。 他小声说:“你回来了。” 杜羡道:“庆幸一下我们靠得那么近,过来只需要四个小时。” 江行雪抬起手,却停在半空中,他不知道该抱住杜羡,还是擦掉忽的失控往下掉的眼泪。 在他迟疑的半秒钟里,杜羡弯腰把他拥进怀里,眼泪很快蹭湿了西装肩头的衣料。 杜羡评价他:“我妈说你没哭,比她还冷静,为什么轮到我一看,就看到一个哭包。” 江行雪从轻轻的呜咽变得放肆起来,没反驳对方,杜羡比那只小熊高大那么多,要他踮起脚尖才可以搂住。 “怎么了,同情他们?” 江行雪把脸埋在杜羡脖颈边,摇摇头,他并不同情那些恶人,他们罪有应得。 他只是迷茫,还有一点害怕。 “唉,哪里来的小可怜。”杜羡没遇到过这种场合,也不知道怎么办,任江行雪一个劲地哭,他拍拍对方单薄的脊背。 江行雪抽噎着:“我、我怕连累你们,怕你爸爸妈妈因为这个不喜欢我。” “喜欢的,怎么不喜欢,不喜欢你还会留你吃饭?”杜羡道。 “给你们搞出好多烂摊子。”他眼睛哭红了,还痛。 杜羡拿他没辙:“一家人,帮你是应该的,你脸皮厚点好吗?” 江行雪咽了一口口水,才得以继续往下说:“要是再来一遍,你爸妈……” “首先,他们真没嫌弃你的意思,你别慌,其次,又不是我爸妈娶你,再来一遍,最该考虑的不是我的想法?你竟然担心我爸妈。”杜羡无奈。 江行雪泣不成声,勉qiáng问出一句话来:“要是再来一遍,你收留我吗?” “收啊。”杜羡顺着他的背。 江行雪生怕杜羡不要他,补充:“我会洗衣服的,还会烧饭,给你养小金鱼。” “那倒也不是这些原因吧。”杜羡没想到江行雪会把自己一时敷衍的话,记得那么清楚。 江行雪的泪水透过衣料,自己的皮肤感受到了一股温热。 杜羡道:“不仅洗衣服、烧饭,还有喂鱼,你不会这些也没事,最主要的是,和你待在一起的话,我很开心。” “我没有父母。”江行雪突然说。 “会找到的,我帮你找,不要急,总有一天会——” 江行雪打断他,断断续续重复了一遍:“我没、没有、有爸爸妈妈。” 杜羡这才理解江行雪的意思,不是特指亲生父母,也不是特指养父母,而是他根本没有正常的父母的概念,也从没被父母宠爱过,不懂其中是什么样的感情。 他本来就拥有的很少,可在得知被拐卖的真相以后,自己连父母的名字长相都不知道了,确实是真正的没有父母。 “昨天不是和你说了,我和我爸妈不也是你的家人么?你要是想叫,可以叫他们爸爸妈妈……” 江行雪哭的声音很轻,像某种小shòu迷路时的呜咽,而眼泪很多,全啪嗒啪嗒落在杜羡的衣服上。 杜羡自认情商不低,他第一次感到无力,平常信手拈来的打趣一句也说不出来,江行雪受过的苦太多,他只能站着,顺着江行雪的背,用肩膀接住他的泪水。 “行雪,别哭了,再哭眼睛要坏了。”杜羡摁着他的肩膀,稍稍加了一点力气,让人站直。 那块被江行雪打湿的地方渐渐凉了起来,他没在意这些,月光无声照亮了江行雪半边脸颊,眼睛红彤彤的,上面几道还没gān涸的泪痕泛着淡淡的光。 他叠着手指抹掉江行雪的眼泪,江行雪打了个小小的哭嗝,撇开头害羞地想逃,但杜羡不让他走。 他脸上的泪痕是被杜羡的手还有袖子管擦gān净的,杜羡道:“难受就说出来,别藏着,你客气什么?” “丢人。”江行雪嘟囔。 “不丢人。”杜羡纠正他。 江行雪用胳膊挡着脸,摇了摇头。他的嗓子更哑了,心里一团乱麻,道:“本来没关系的,你们不用这样。” 杜羡声音有点冷:“不用怎么样?” 江行雪说:“我自己一个人,过几天就好了。” “不要因为你没被关心过,就觉得自己不值得被关心。”杜羡道,“和警察装,和我妈装,有必要和我装?” 江行雪用力地点点头,再迅速摇头,乖得不行。 “我一散会就赶回来看你,你要是和我装,我会生气。” “嗯。”江行雪像是个被家长训话的小孩。 他再说:“谢谢。” “不常哭吧?哭成这样。”杜羡开玩笑道,“别人是梨花带雨,你是大坝泄洪,水怎么那么多。” 说完,他被江行雪用手肘顶了一下。江行雪说:“哭完眼睛疼,不想哭。” 在杜羡面前这样子闹了一场,江行雪回chuáng上没再想着那些事了,连同之前的手足无措的情绪也不再有。 他有杜羡,还有杜羡的父母,将会有许多朋友,怎么说都不是孤身一个人。 昏沉下来的意识不容他思考太多,江行雪揪着小熊的耳朵,把它拎过来抱住。 明明睡在不远处的人跟他隔了一堵墙,根本不会知道他在做些什么,他还是很小心,缓着接下来的动作,偷偷地吻了一下熊的肩膀。 第二天,杜羡早早去赶飞机,没和江行雪碰面,他预料到这人会后知后觉地难为情,把萧俞加回了好友。 萧俞对此感到震惊,猜了下杜羡此举的意图:来要锦旗的收件地址? 杜羡没和他废话:江行雪坐你边上吗?我想和他说句话。 萧俞:请说。 杜羡:跟他讲,不用不好意思。 萧俞过了会发来:他也有一句话要和你讲。 杜羡:什么? 萧俞没再发来消息,江行雪的窗口弹跳出来。 江行雪:哼。 作者有话要说: 虎姑婆:故事叙述山上的老虎jīng化身为老太婆,在夜里拐骗小孩并吞食裹腹,常被用来哄骗小孩赶快入睡。——《百度百科》 祝大家520快乐!今天小江他有点不开心,但明天不会了!明天文里会到一个非常甜非常好笑的阶段=3= 第二十九章 学校里的集体生活容易让人忘却烦恼,和同龄人待在一起, 江行雪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到边上去, 再也不去想那些糟糕的困局。 萧俞和他并排在食堂买饭, 朝江行雪打趣:“我还以为今天的太阳是打西边出来的,哎呀杜羡为什么会加我呢?” 一个明知故问, 一个装作不懂。江行雪道:“抓人上课玩手机。” “你别说, 他还挺适合当教导主任的。” “不,他都不肯教我做题。”江行雪郁闷。 “哪道题啊?”萧俞问。 江行雪给他看图, 萧俞怔愣了下,笑:“读不懂,但你问人题目,总归要考虑一下别人的水平吧?就像一个博士突然被说要教小朋友写珠心算, 你说人家会不会嫌无聊?” 江行雪问:“杜羡什么水平?” “拿着全奖入学的水平。”萧俞说, “怎么说也得给他发点有水平的。” 虽然江行雪认为第三题也很有水平,但他沉思片刻,妥协了:“那gān脆把最后一题发给他好了。” 萧俞给他竖起大拇指:“可以。” 两人达成共识,江行雪向同学问过第三题的解法后, 把最后一题拍给了杜羡。 果然萧俞出的主意靠谱,杜羡在下午把答案发给了他, 江行雪从第二句就开始看不懂了,先誊抄在草稿本上。 体育课按照Alpha、Beta和Omega来区分班级, 江行雪跑完素质训练的内容累到四处找座位, 萧俞拉住他去打羽毛球,打得他最后胳膊都抬不起来。 晚上他依旧由司机接送, 在杜母这里吃了两次晚饭。周四,杜母动手给江行雪剥虾,把嫩滑鲜美的虾肉放进醋碟里,让他吃。 江行雪慌忙道:“您不用帮我做这些,我要吃的时候可以自己弄。” 杜母笑着说:“没事,我闲着没事,只想让你多吃一点。” “真的别剥了。”江行雪着急。 “你多吃一点,我就开心了。”杜母讲,再问他,“好吃吗?” “好吃,好吃的。”江行雪急急回答,“谢谢您。” 佣人站在两旁,杜母细致地做着手上的事,说:“没事的,以前杜羡讨厌吃这些,我就亲自给他剥,剥了满碗,他才吃一点。你现在也是我孩子,我给你剥几个怎么了?杜羡不会和你计较这些。” “桌上的汤要凉了,您快点吃饭。”江行雪道。 杜母把手上那只去完壳,去洗了下手,佣人递上来温热的手帕,她擦拭着手指:“明天去找他,要不要送?” 江行雪拿碗给杜母盛汤,道:“不用,我自己去就行,门口有直达的地铁。” 晚上杜母一路把江行雪送到府邸大门外,叫住他:“小江,无论我在不在,只要平常闲着没事,随时来家里坐坐。” 江行雪嗯了声,表示答应,杜母道:“我不是单纯因为杜羡,才对你好,别因此多想些什么。让你来这里,就代表了我已经把你当家人那样看待的准备。不管你有什么事,我都不会推脱,现在看的话,我相信杜羡也不会。” 听到后半句话,江行雪的心怦怦直跳。 杜母问:“小江,你喜欢这里吗?” 江行雪疙疙瘩瘩说:“当、当然。” “嗯,我也喜欢你,而且我认为,杜羡应该非常喜欢你。”杜母挽起耳旁的碎发,讲,“昨天他拐弯抹角的,问我无不无聊,我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了,回了他一句,我早就邀请你过来,这两日都会在一起吃饭。” 江行雪脸上一红,道:“最开始我对他有点误会,也对他撒过脾气,想过闹翻了大不了回家,其实现在……” “现在把他母亲当做你母亲吧,他很好,他妈妈也不错。”杜母说完,再提醒江行雪明天别忘了多带件外套,小心晚上着凉。 江行雪记起自己在杜母面前穿过杜羡的衣服,面颊更烫了,逃似的上了车,告别时轻声地喊杜母“妈妈”。 他在杜家连日吃大餐,犯疼的身体却没有好转。 打完羽毛球的第二天,不止是胳膊,由于他缺乏锻炼,活动完以后,腰疼、腿疼,屁股也疼,忍着身体的不适坐上飞机。 在接机口看到杜羡,江行雪拎着行李小跑着飞奔向他,是自从体育课后,身体最轻盈的一次。杜羡朝他张开胳膊,然后他果断地把行李箱的杆子塞在对方手上,整个人往箱子上一坐。 江行雪趴在那儿不动,一脸“求拉求照顾”。 刚才激动的氛围一扫而空,杜羡咬咬牙,连箱子带人一起往外面走。 这时候虽然早已下班,但杜羡还有一场酒局应酬,他上下打量了番江行雪的衣着,把人带进大厦先买了套新的西装,凑合下待会的场面。 “我不是和你说了,等下有人请我吃饭?”杜羡道。 江行雪直接换上了新衣服,喃喃:“我以为我一个人在酒店解决下。” 他脸生得小,眼睛澄澈,穿了西装也不像是个成熟稳重的青年,一眼看上去,会以为是哪家自幼呵护的的小公子。 杜羡淡淡收回目光,带着江行雪往市中心慢悠悠走去,江行雪看着某座饭店不眨眼:“它好漂亮。” 杜羡给他做介绍:“它岁数可大了,等下就在这里吃,也住在这里。” “哇,公司报销吗?” “要是和你说我给同事升的房,会不会显得公司很抠门?” 江行雪还坐在行李箱上:“为什么?” “因为我一个人住到别的馆去,会让他们不舒服,我又不想委屈自己,就gān脆包了那楼层。” 路上有人看着江行雪,江行雪害羞了,跳下来自己走路。他问:“两个馆有什么区别?” “不知道。” “那你gān什么不住公司安排的?” 杜羡说实话:“因为我没住过商务房,出于习惯……” “而且得知你会来,我也肯定会换房间的,在那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 他们住在转角套房,江行雪注意到这里还有个体重计,脱了鞋在那里试试。 “被你妈妈喂胖了几斤。”江行雪道。 杜羡附和:“怪不得我感觉拖不动行李箱了。” 被这么捧场,江行雪却不高兴,杜羡马上补充:“但瞧上去,你的脸可爱不少。” 江行雪希望他换个形容词:“为什么要说可爱。” “因为可以爱?”杜羡随便瞎说。 江行雪听得耳根软,再道:“那样会有很多人说你可爱。” “不仅可爱,而且可嫁,一般会取后者。” 江行雪已经嫁了,补充:“那生崽呢?” “你想有丝分裂的话,我不拦着你。” 江行雪喝着迷你酒吧里的饮料,想了半天没想到怎么怼回去,默默生气,用桃子汁浇愁,看时间差不多了,并肩与杜羡去楼下某处雅间。 旁人看到江行雪,还不等他们问,杜羡抢先开了口,确认身旁人的身份:“My sweet heart.” 季光汐也在,正和位女士相谈甚欢。听杜羡那么讲,微笑着看向他们:“恭喜,当初在松锡门口,见到你和他那么般配地站在一起,我就有点预感。” “你好肉麻。”江行雪用两人才能听清楚的声音,向杜羡说。 杜羡也压低了声音和他说“没你讲的生崽热辣”,江行雪随之不再吱声。他们落座在季光汐边上后,江行雪发现季光汐比游轮上那时更瘦了,和他寒暄了几句,开始上菜了才停下来。 江行雪对jīng致到仿佛成了艺术品的料理不大感兴趣,除了杜羡让他尝尝的以外,他在边上安安静静的,别人提起他来,他便笑着回应。 点缀着红枫的松茸饭上来以后,江行雪动了几筷子,再被杜羡塞了碗甜汤。 到大半夜,江行雪没出乎杜羡的意料,他饿了,还说:“想吃烧烤。” “这个时间点,哪有烧烤给你吃。”杜羡说。 他查了一下地图,附近步行十五分钟的地方有一家不错的烧烤店还在营业,他们穿好外套按着导航走,然后到了指定地点发现那地方拆了。 江行雪打了个哈欠:“我们回去睡吧。” “不行,来都来了,没吃到岂不是白费了刚才的时间!”杜羡被激发了胜负欲,拉住他不让他走。 这家不行还有下一家,杜羡再找了找,另外家能让他满意的店在开车四十分钟的地方。 他拦了一辆出租,兴致勃勃到店时,江行雪靠在他肩膀上睡着了,把人给叫醒,江行雪又开心地进店吃了好几盘肉,用纸巾擦掉满嘴的油,摸着肚子心满意足,再摆出副昏昏欲睡的姿态。 杜羡要返程,江行雪晃着他胳膊:“就近住一下好了,前几天打过羽毛球,我现在腿都在抖。” “走着吃烤肉的时候,我看你很能走啊。”杜羡冷冷说。 江行雪指着对面一家装修极有当地特色、看上去也gān净整洁的酒店,道:“我们就在那里睡。” “你是你,我是我,别说我们。”杜羡道。 江行雪松开他:“唔,我明天醒了来找你。” 他等着红绿灯,打算穿过马路,杜羡犹豫了下,跟在江行雪后面,别扭地讲:“没套房的话,开两间房。” 江行雪撇撇嘴,失落着,杜羡在有意避开他,本来还盖一张棉被呢,现在是不是嫌弃自己了? 而杜羡则在抓狂,毕竟此刻有些情感已经和以前不一样,再和江行雪睡一张chuáng的话,万一自己克制不住想说些胡话,吓坏他了怎么办…… 他们在前台办手续,前台看他们两手空空,热情介绍了下房里有基本的一次性用品,可以供人轻轻松松随时入住。 与此同时,另一边有男人喝醉了进来,路过他们的同时瞧了江行雪一眼,江行雪疑惑地回望过去,再被杜羡掰回脑袋。 “gān吗!”江行雪捂着头,又因为胳膊酸疼,很快放下来,身体前倾着,手搭在桌面上。 前台问:“先生,确认两间豪华房是吗?” 杜羡要是有尾巴,在那男人看向江行雪的时候,就要充满敌意地竖起来了。他拿出卡,敲在上面:“稍等,麻烦改成一间。” 江行雪对他奇奇怪怪的行为云里雾里的,也不多问,垂下头打了个哈欠。 没有提早预订,他们的房间位置不是很好,这里的档次也完全不能够与吃饭的那座酒店相比。江行雪完全不在乎这些,赶着去睡觉,杜羡一路观察着这里的环境,眉头越来越皱,看江行雪那么愉快,也便作罢。 至少不简陋,还算能凑合着住。杜羡欲哭无泪。 他们刷开房门进去,江行雪“哇哦”了声,稀奇地走进去:“别的豪华房是带迷你酒吧,这里的豪华房居然有旋转木马!” 杜羡在他后面,慢了一步往房里望,差点退回烤肉店里。他生生忍住甩手离开的欲望,却没憋着脏话:“我操。” 太罪恶了。他几乎愣在原地,不敢动,轻手轻脚关上门以后,瞧着墙面上张贴的海报,彻底陷入迷茫之中。 “你到底怎么了?在全神贯注地看什么?”江行雪凑到他这边来。 杜羡急忙用身体挡住那张海报,澄清:“我可没有全神贯注!” “可你进门以后,一直盯着这里啊。”江行雪疑惑。 因为我没什么见识,后知后觉察觉这里是Love Hotel以后,手足无措……杜羡麻木地在心里回答江行雪的问题。 两人在这里僵持了大概有十分钟,江行雪不太开心了,要去洗澡睡觉,杜羡取舍了一番,追过去哄他。 江行雪转身看到了海报上的内容,由于画面太过于有冲击感,他表情变得一片空白。 “啊?”江行雪歪了歪头,仿佛没看懂。 他是隐隐约约不太懂,又隐隐约约知道,反应了好几秒钟,登时红了脸。 杜羡匆忙解释:“我遮着只是不想让你看,我真没全神贯注!没有!” “怪不得我喊了几遍你的名字,你都不理我。这上面……”江行雪恍然大悟,“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我哪里不理你了,我被惊呆了好吗。”杜羡烦躁。 江行雪面无表情地移开视线,不再看那身材火辣的Omega,低头瞧瞧自己,再瞧瞧红了脸的杜羡说:“我知道我平。” 第三十章 过了好半天,杜羡终于理解了江行雪的意思, 打算和人解释, 然而已经错过了时机, 再开口会更加突兀。他只好独自尴尬,看着不远处的江行雪。 而江行雪开始研究角落的自动贩售机, 拿出手机的同时瞥了眼他, 再闷闷不乐打开支付软件扫了二维码,机器里掉出一整套衣物。 江行雪如愿以偿地拥有了绣着星星的服饰, 虽然是一次性的。他坐到chuáng边扯开睡衣,里面的内裤滚落到他腿上。 杜羡像是被烫了下,慌乱地让自己看向窗外。无奈窗户被遮得严严实实,暧昧的粉色帘子和白纱再度让他确认了, 这里是什么地方。 江行雪没搞懂裤子上为什么要装饰一朵蝴蝶结, 多余又奇怪。他尝试扯了一下差点把它扯烂,只好作罢,捧着这些要去把浑身的烤肉味洗掉。 “我看看风景。”杜羡跑去房内拉开帘子。 江行雪顿了顿,问:“那个, 你看二十分钟好吗?” “你还管我看多久?我等日出。”杜羡道。 窗户上贴了单向玻璃贴膜,外面瞧不见里面的场景, 杜羡深呼吸了几口气,闭上眼想到的哪是什么前凸后翘的艳星模特, 他先记起了江行雪的肩。 白皙的皮肤和凹进去的锁骨, 颈窝随着呼吸起起伏伏,那块地方散落着布有几块青青紫紫的淤痕。 淤痕早就褪掉了, 可他依旧清楚地知道它们曾经在哪里,让江行雪疼到了。 然后不止是肩,还有眉梢、眼角,不久前的那个拥抱,江行雪在自己怀里,失控地流着泪水,在他面前露出不为人知的脆弱的一面。 触感是柔软的湿润的,杜羡却为此颤栗。 他心烦意乱地睁开眼,眼神随处乱瞟,再猛地重新闭上。 怪不得江行雪支支吾吾地要问他看多久,这里的浴室和房间之间只有一层透明遮挡,完完全全可以看清楚对方洗澡的样子。 那抹白色的人影在眼前闪过,杜羡qiáng自把视线转移到另外一边,盯着手机屏幕直到浴室的水声渐小。 江行雪没考虑到窗户会反光,出于忐忑,他时不时看向杜羡,杜羡专注地低着头,举着手机但没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酒店的沐浴露和洗发水都是香甜的玫瑰味,江行雪闻了闻,被熏得头昏脑涨。他匆匆洗好澡出来,问杜羡:“洗不洗?” 他一边说一边到杜羡那里去,杜羡抬手一拉帘子,不要江行雪靠近,再推着江行雪往chuáng边走,道:“你可以睡了。” 江行雪不肯这时候睡觉,非要去摸摸旋转木马。他瞧着这里明亮美丽的布置,新奇:“酒店里居然还会有这些东西,好高级。” 最高级的酒店你不住,在情趣房里说高级。杜羡气不打一处来,又不忍告诉江行雪,装修得那么如梦似幻的豪华房究竟是派什么用场的。 江行雪天真地看着这处设施的遥控器,和杜羡讲:“你去洗澡吧,我不看你。” 杜羡撒手不再管他,江行雪摁了下遥控器最上端的按钮,旋转木马慢悠悠地一上一下地朝前晃动起来,暖huáng色的灯光与轻快悠扬的音乐也缓缓开启,和他在电视里看到的游乐园场景几乎相同,只不过这里的规模要小一点。 坐上面转了两圈,一个人玩也没什么劲,他再去自动售货机那里看了看,由于语言不通,十样东西十样均认不出作何用途,秉着一贯节俭的习惯,他没有花钱买来满足好奇心,随意盲猜了一下,瓶子里是果味饮料,盒子里是jīng华面膜。 杜羡洗了好久都没出来,江行雪不懂这人怎么进到这里以后磨磨蹭蹭的。他左思右想,觉得对方大概不想和自己同睡在一起。 他垂头丧气把玩具摆在chuáng头,抱了chuáng被子背对着浴室睡觉。该死的是,视觉暂时不在后,听觉变得异常灵敏。 蓬头的水打落在杜羡身上,流过杜羡宽阔结实的背,笔直修长的腿,再淅沥沥地淌了一地,不知道为什么,杜羡把水流开得很大,让江行雪联想到某个盛夏的bào雨天气。 身上的玫瑰味重得散不去,与Alpha今晚会涂的是同一种,这股气息暧昧到了一种甜腻的程度。江行雪埋头再嗅了嗅,忽的不觉得它难闻。 把灯光调得很暗,在杜羡出来后,江行雪佯装睡着了,他克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感到对方放轻了动静,在自己chuáng头站了会,默默拿起柜子上酒店送的几瓶小罐子。 东西掉进垃圾桶不可避免地发出脆响,他听到杜羡啧了声,收拾完这些,轻手轻脚地去另一边。 靠着杜羡的那个房间有间大衣柜,江行雪注意过,里面是些稀奇古怪的洋装,可能是借给没带换用衣服的客人们,让他们第二天出门时穿的。 杜羡此时应该也看到了那些,坐在chuáng边半晌没动,江行雪有点装不住了,想知道杜羡什么情况,他刚动了动手指,杜羡又迅速翻上chuáng睡觉,为了不靠近自己,连被子都不盖。 江行雪气着想,不盖就不盖,关我什么事,感冒了我可不担心你! 到了凌晨他再睁开眼,自己也跟着没盖被子,缩杜羡怀里就差把腿挂在人家腰上,最倒霉的是杜羡醒着。 两人一对视,江行雪愧疚地往旁边挪了挪,发现棉被被自己蹬到了地板上,他捡起来重新铺好,不忘分给杜羡一点。 杜羡哑着嗓子说:“我这里比被子暖和?” 江行雪心虚地回答:“是、是啊,不,不不是!” “后半夜不会了!”江行雪道。 说完,他伸手把边上雕刻成独角shòu形状的蜡烛点燃,观察杜羡的脸色,嘟囔:“你声音听起来有点不对,是不是感冒了?我现在去药店买包冲剂给你。” 杜羡道:“我太热了而已,不用买。” 江行雪看着杜羡,嘱咐:“但还是要好好盖被子的喔。” 他们睡的是纯白色的皮质圆chuáng,周围有粉白相间的纱幔,把这里围起来,隔成了一个温馨动人的小世界,空中沉浮着暗香。 连蜡烛也是玫瑰味道的,江行雪吸吸鼻子,小心地靠近了点杜羡。杜羡调整了下睡姿,侧着身子,眼睛看向他。 江行雪说:“四周的是不是蚊帐?好漂亮,我卧室也想搞成这样。” “gān吗把卧室搞得像灵堂。”杜羡一句话泼灭江行雪燃起不久的想法。 江行雪露出半张脸,眨了眨眼睛,转移话题:“那个,可以带走吗?” 杜羡明白他指的是那张海报,道:“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你想带回去当纪念品?某些小宾馆的门缝里多得很,随便你捡。” “觉得你比较在意才问的,那个Omega是挺……”江行雪犹豫了下措辞,道,“性感。” “不,没有在意,我只是迷茫,以前没这样毫无防备地看到过如此露骨的图片,所以不太反应得过来。然后你就过来了,我想直接撕掉也来不及,只好挡住。” “为什么想撕掉,不想让我看到?” “少儿不宜。” “我快二十岁了!” 杜羡低低地笑了一声:“难道你想学些少儿不宜的?” “嗯?” 杜羡也靠近了他一点,胳膊动一动就能碰到江行雪的衣衫,故意使坏吓吓他:“想学,我教你啊。” 接着江行雪噗通掉下了chuáng,他闷哼着重新站起来躺回去,道:“才不想学!我只是猜你喜欢那个类型的Omega而已!” “猜得可真离谱。”杜羡嘲弄地道。 被说猜错了,江行雪却意外开心。他拨了拨被角,试探着杜羡:“那你喜欢什么类型的Omega?” 黑暗里,杜羡回答他:“呃,一定要Omega?我喜欢我自己。” “漂亮的,或者可爱的,看着不感觉赏心悦目吗?” “要感觉赏心悦目,我可以多照照镜子。” 江行雪:“……” 他缩进棉被里,表示:“不和你讲这些了!” 自己不和杜羡讲,杜羡主动来和他打听:“班里Alpha多不多?” “多,多得体育课可以把他们分成两队踢足球,再有两队打篮球。” “打得怎么样?” “可好了。”江行雪道,虽然他在和萧俞打羽毛球,没兴趣去围观那些Alpha,但在杜羡这里胡编乱造。 “投十个球可以进八个,到时候校园篮球赛,绝对是一匹黑马。” 杜羡语气变得有些呛:“得亏我毕业了,不然预选碰上我,第一轮就被送回幼儿园,从拍皮球开始重学。” “你可快睡吧,明天还上班呢。”江行雪说。 “他们帅吗?高吗?” 江行雪随便瞎说:“嗯嗯,平均身高一米八五。” “嘁,那还是比我矮一点。” “太高了有什么好的,和你说话仰着脖子还费劲。” “这还能怪上我?怎么不想想是你长太矮。” “我在Omega里算高的了!你看你相亲对象,他比我矮半个头。哼,以后你少摸我头发,说不定少点阻力,我还可以再长几厘米。” 杜羡yīn阳怪气:“算了吧,还不如把这给四肢的养料多给你脑袋匀一点。” “没关系的,我同学可以教我做题,说的答案可简便了。”江行雪道,“他还讲我理解能力qiáng。” 杜羡追问:“哪个同学?” 江行雪不服输,貌似通过这个,能和杜羡一较高下。他说:“投十个球可以进八个的那位。” 那人确实打篮球,不过有没有自己chuī的那么厉害,江行雪就没了解了。 话音一落,杜羡沉默了下,江行雪也不说话。这么一通聊完,江行雪暂时睡不着,头枕在胳膊上,朝着杜羡的方向愣愣走神。 过了会,杜羡怨念般地问:“然后你不肯问我题目了吗?” 这句话很难答,难不成要和杜羡坦白:自己不是不肯问,而是不敢问? 要是杜羡得知自己那份羞怯的小心思,岂不是心里要美上天了。他才不愿意呢,让杜少爷对着镜子独自赏心悦目去吧。 江行雪闭眼装睡,不和杜羡继续谈话,装着装着自己真开始做梦,又下意识往杜羡这边挤。 睡得正香,他感觉到有人虚虚地刮了下自己的鼻子。江行雪蹙了下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杜羡也在睡觉,只好一头雾水地挠挠头发。 江行雪犹豫了下,道:“不要装模作样骗人哦。” 确认杜羡没在和自己演,他勉qiáng放下心来。紧接着咬了下嘴唇,借此攒足勇气,他把头稍微一低,正好抵在杜羡的肩头,然后心满意足地继续睡了。 他睡后很久,杜羡才悠悠地睁开眼,用拇指搓了搓食指,似乎能搓出残留的江行雪的温度来。 自己刚才屈着那根食指gān了件坏事,做贼似的,没敢用力气,甚至不敢贴着对方的皮肤。 怕自己指腹粗糙,弄疼了他。 第三十一章 “昨晚没休息好?”季光汐问。 杜羡喝了一口咖啡:“还行。” 周围人不住地打量杜羡的脸色,杜羡显然一晚上没睡, 顶了双黑眼圈, 憔悴得仿佛此时给他只枕头, 他可以就地睡着。 杜羡注意到了其余同事和客户微妙的表情,发愁地揉揉太阳xué。 事实上他和江行雪什么事情都没gān, 手指头都没勾一下, 咬耳朵也没咬,太冤枉了。杜羡愤恨地把一叠报告拍在桌上。 · 江行雪起chuáng时直喊自己腰酸背痛, 杜羡没给他好脸色:“昨晚你走去吃烤肉的时候很起劲啊,现在说自己腿脚不行?” “哪里起劲,你走那么快,我得追上你啊。真的疼, 下次不和萧俞打羽毛球了。”江行雪皱皱眉头。 一同挤在卫生间里, 杜羡对着镜子刮胡子,江行雪双手捧起冷水往脸上泼,清醒一点以后,朝着镜子仔仔细细地刷牙。 一面镜子中的两个人, 谁也不看谁。 打了车回到市中心的酒店,杜羡把身上的常服换成了一套西装, 边打领带,边向chuáng角轻轻地踢了一脚:“等下想吃什么?” 趴回chuáng上的江行雪动了动, 说:“随便。” 杜羡听不得这种敷衍的答案, 冷哼了一声:“行,找你那位投球十进八的同学带你去吃。” “哦, 反正季光汐正好在这里,之前你同事说你俩站在一起很养眼,你多照顾一下他们的眼睛,带他去解决中饭吧,好吃的话记得告诉我,到时候我和我同学去。”江行雪口不择言,“” “我告诉你,你同学来了我就……”杜羡愣了下。 “你就gān什么?” 杜羡道:“让你今晚睡厕所。” “多泡泡浴缸,我可能就进化成美人鱼了。”江行雪敲着自己泛酸的腿,做梦。 “哦,泡两个星期,你变不变成美人鱼我不知道,身上长蛆倒是真的。”杜羡翻白眼。 他去拿chuáng边的手机,拔掉充电线顺便指指江行雪的手:“浴缸里放点辣椒,腌一会变成泡椒猪蹄。” “九点了,搬砖时间到。”江行雪捂住自己的手,不让杜羡碰。 杜羡不和他多啰嗦,把衣摆扯了扯,理了下衣袖,颇有jīng英相地出了门。江行雪暗骂他斯文败类,接着开始看高数的入门视频,看得太入迷,拿着便签本写写画画,一眨眼到了下午两点。 退出视频软件,手机里没有未读消息,江行雪猛地从chuáng上坐起来,腰腿一时间都不痛了,只顾着想:自己只是随便说说,难道杜羡真和别人去吃饭了! 靠,那个同学只是教了我几道题而已,我们可没一起吃过饭。江行雪心说。 江行雪发消息问杜羡:中午吃了什么? 屋内有些小零食,他先凑合着吃,继续看教学视频,不知不觉又过了两个小时,平常该收拾一下出门吃晚饭了,可杜羡依旧没回江行雪。 江行雪急了,以为杜羡这回真在和他生气,手里握着手机患得患失的,不知道该和杜羡说些什么。 再继续问他晚饭吃了什么,显得很傻,要是突然和人道歉,又搞得自己特别怂。 他叹了一口气,反思了下自己这几天哪里招到杜羡了,难道自己口中的同学太过优异,给了那位骄矜傲气的Alpha一个巨大打击? 不至于吧,杜羡不会这么轻易地认为他自己比别人差的。江行雪想着。 这下视频也看不下去了,江行雪专心致志等着杜羡的回应,屋内的饮料和零食全部吃完后,他下楼点了份寿司,心不在蔫地坐在餐台前。 新鲜的食材在后厨用天然冰块保存着,此刻被搬到桌子上,由师傅现做,江行雪支着头,继续纠结,杜羡今天吃了什么呢?和谁吃? 在他走神之际,有人买了几盒寿司外带,他认出这声音是谁,急忙扭头看过去,朝季光汐挥挥手。 季光汐点了点下巴,坐到他边上:“开会到现在还没好,我中途出来透透气,给他们买点吃的。” “从上午到现在,没间断?”江行雪诧异。 季光汐说:“对。” 江行雪忙和师父说:“叔叔对不起,我的也打包吧!” 他再问季光汐:“我可不可以去?在旁边的空屋子等着就好。” 季光汐道:“都把东西打包了,我能拒绝你吗?” 办公楼在不远处的摩天大厦,他们往那处走,季光汐的手机响个不停,于是江行雪主动帮人拎了三大袋寿司。 季光汐感谢地与他笑了笑,低头看着待他发话的一堆麻烦事,推敲着字句逐个回复。 江行雪感叹:“觉得你好忙呀。” “还可以,杜羡比我事情更多,只不过他一般处理得快。”季光汐说。 刷着季光汐的门禁卡,坐电梯到最高层,他们步入冷清的大厅,会议室紧闭着,隔音效果很好,在门外完全听不到里面的声响。 江行雪把袋子递给季光汐,自己捧着其中一盒分量较小的寿司盒待在外面,尽管他很想尝试着听听杜羡的声音,但还是避嫌地离会议室非常远。 他看着外面的路灯统一亮起,道路慢慢变得拥堵再重回畅通,吃完晚饭出门散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大家在灯光下拥抱或牵手。 晚上九点半,临时散会,杜羡吃着冷掉的寿司想去续杯咖啡,却见江行雪坐在窗边,腿上放着个纸盒子,里面还有两块寿司。 “刚刚才看到你给我发的信息。”杜羡道,“哪想到今天没工夫吃中饭,本来都订好牛排店的位子了。” 江行雪说:“没事,寿司也很好吃。之前恰巧遇到季光汐了,他带我来的。” “他跟我说出门有惊喜,我以为公司要重新给我办一场生日会。”杜羡笑了笑。 他去拿了一杯咖啡一杯牛奶,坐到江行雪边上去,江行雪把纸盒子给他,他自然地把剩下来的那些吃完。 “没有生日会。”江行雪不好意思地说。 杜羡道:“因为我没猜中,所以才是惊喜。” “是吗?” “我以为这一天没回消息,你肯定要闹脾气了。” 江行雪切了一声:“我还以为你跟我冷战呢。” “有什么理由冷战?” “你嫌我笨,不肯教我简单的题,我去问了别人你还要不开心。” 杜羡说:“我瞎讲的。” “哦,你没不开心啊。”江行雪松了一口气。 杜羡纠正他:“不是,我没嫌你笨。” “以后题目可以全部问你吗?” “当然。” “即便简单得类似于1+1那种,你也会教?” 杜羡抿了下嘴:“教完送你去医院。” 江行雪:“……” “我就知道你还想给我拍脑CT!”江行雪抓狂。 杜羡急忙讲:“开玩笑的。” 江行雪仰头喝了口甜牛奶,有点奶渍沾在嘴角,他随意地舔了舔唇畔,说:“是不是晚上还要继续开会?” “今天发现有个地方出了点疏漏,可能会影响到项目。”杜羡解释,“明天,我让我朋友带你玩好吗?他在这里定居了很多年,对周边景点也比较熟悉,晚上我再送你去机场。” “没事,我明天一个人逛逛。”江行雪道。 有同事路过看到他们在说悄悄话,拿杜羡打趣,再看着江行雪:“啧,谈了恋爱就是好,你家Omega长得好嫩啊,是不是大学生?” “你知道你现在两万瓦吗?”杜羡和他说,侧了侧身挡住江行雪。 听他这么讲,同事马上回会议室去了。 “待这里没意思,等下你直接回酒店。万一有事情你直接打我电话,我会接的。”杜羡嘱咐着。 江行雪推拒道:“回酒店也没事情做,我想等等你。” “我都不知道今晚什么时候才能下班,到时候别请里面一屋子人吃狗粮了好吗?”杜羡道。 “唔。”江行雪点点头。 他坐久了想离开,人还没立直,一时腿软又跌了回去,砸进椅子里,他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再被杜羡握着手腕稳稳拉起来。 与此同时,江行雪感觉到很多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他不懂杜羡的这些同事为什么朝这边挤眉弄眼,但被盯得脸上一阵阵发红,害臊地捂脸回到酒店。 套房有两间卧室,他理所应当和杜羡分开睡。趴在自己的chuáng上和萧俞聊了一会天,他在零点前按时睡觉。杜羡该是天亮时分回来的,他略微有点意识,对方给他捻了捻棉被,把伸出被子外的胳膊放了回去,还批评他:“睡觉那么不老实。” 他发出模糊的单音表示反驳,继续把胳膊伸出去,然后又被杜羡坚持不懈地塞回去。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杜羡却又不再房内,江行雪知道他绝对忙得团团转,也不打扰他,独自按着导航去寺庙看了一圈,买了点当地的护身符回来。 有两块送给杜父杜母,其余的再做安排。江行雪规划了下,一块系在杜羡的脖子上,一块挂在杜羡的车上,一块放在杜羡的公文包里,从生活到出行还有工作,让他统统没有烦恼。 杜羡送他去机场前问他买那么多护身符来gān什么,江行雪先给了他三分之二:“给你带在脖子上还有车上的。” “给我买了那么多?哦,还有一块呢?” 江行雪听到前半句,脸上羞怯的表情一垮,回他:“你管好宽。” “送谁?不说把你扣这里了。”杜羡问。 江行雪瞧他那副样子,明明很在意护身符的去向,态度却又不太耐烦。他不如杜羡的愿,偏偏要说点杜羡不乐意听的:“送给投球十进八的那个,祝他以后百发百中。” “靠。”杜羡黑下脸来,“你真的送他啊?萧俞不才是你的好朋友吗?” “要不你还一个给我,我给萧俞。”江行雪朝他摊开手心。 杜羡不轻不重打了下他手心,他急忙把手收回去。 接下来几天,江行雪在学校按时上下学,抽了个空欢天喜地和杜羡打电话,打算问问他既然工作出了岔子,那他什么时候回来。 杜羡yīn阳怪气地和他讲:“我记得快新生杯球赛了吧,不忙着给你的十进八加油鼓劲?” 这把江行雪问得哑口无言,之后再也不和杜羡发消息了。 周五,他无jīng打采地整理完书包,萧俞问他去不去看篮球赛,江行雪不可避免地再次记起杜羡和他说的话,摇头拒绝:“我要回家。” “去嘛,球赛很jīng彩的,就当陪陪我。”萧俞不放他走。 江行雪被拖着往体育馆走,路上有人讨论刚才在校门口停了辆怎么样的超跑,以及他们偶遇了怎么样的帅哥,他左耳进右耳出,魂不守舍地纠结着:杜羡到底什么时候回来?自己买来的护身符还在自己口袋里呢。 然而坐上观赛席,他被人突然拍了一下肩膀。 江行雪回头一看,随即怔愣住,之前的超跑和帅哥联系起来,开着超跑的帅哥和杜羡再挂上了钩。 他刚想开口打招呼,杜羡长腿一跨径直坐到他边上来,和萧俞一左一右在他两旁。 萧俞疑惑:“接人放学接到体育馆里?” 杜羡冷冷哼了两声,江行雪也gān巴巴地笑了下,无奈地想着,这哪是接人,分明就是逮人。 杜羡问:“你们班那群人里,哪一个投球十进八?” 江行雪扶住额头,刚打算说这都是骗人的好不好,哪有他这么较真的。 万万没想到萧俞抢先他一步,真诚地回答:“每一个。” 第三十二章 篮球赛人气极高,他们来得晚, 前排已经没有位子, 三人挤在偏僻的角落里, 时不时被周围人打量着。 “你能离我们远点吗?别人这么偷拍你,打扰到我看球了。”萧俞说。 杜羡移到后排去, 他今天穿了身休闲的白色短袖和牛仔裤, 看着像还没毕业步入社会的学长。 越来越多的人注意到他,纷纷扭过头来打量, 或gān脆拿着手机录像。 过了会杜羡也对此有点不耐烦了,摘下前面江行雪带的帽子,直接往自己脑袋上一扣。江行雪猝不及防地被抢走了帽子,郁闷地瞪了他一眼。 杜羡一脸“你能拿我怎么样”的嚣张表情, 江行雪愣了愣, 摸着自己往上翘起来的一小戳头发,压了几下没把其压下来,反而被杜羡喊作“天线宝宝”,他切了一声不再搭理人了。 选手开始入场的时候, 江行雪低头玩了会手机。年级群里不断有新消息跳动出来,他点了进去。 本来以为大家此刻正兴奋地分析这场篮球赛的双方水平, 然而事实上,他翻看了十几页聊天记录, 只能欣赏到各个角度的杜羡。 大一新生们原先认不出杜羡是谁, 到后来通过各自渠道打听到了,此刻热火朝天地以杜羡为中心讨论起了八卦。 江行雪心想, 你们还记得你们的同学在打篮球赛吗? 裁判一chuī哨子,江行雪关掉手机,悄声问萧俞:“我们班到底厉不厉害啊?你分析一下。” “我怎么分析,之前我又没看过他们打球,好几次想围观来着,邀请你你都不肯陪我,我一个人看多没意思。”萧俞说。 江行雪焦虑了:“那为什么要和杜羡说每一个都能十进八……” 萧俞拍拍他肩膀:“杜羡毕业了,就算没毕业,他也不是我们院的,我们当然不能在外人面前输气势!” “chuī牛chuī露馅了怎么办?” 萧俞说:“你放心,对面是艺术院的,一群细胳膊细腿的文艺小青年,我们班吊打应该没问题。” 他们jiāo头接耳地说完,对方艺术院进了一球三分。 看着记分牌上数字跳动的江行雪:“……” 萧俞安慰他:“上下半场各二十分钟,没事的,对我们班的Alpha有点信心!” 十分钟后,艺术院又进了两球,建筑院一分没动。 虽然双方的确有着较为明显的qiáng弱体型差异,但他们院的高个子和壮实肌肉似乎只是个摆设。 杜羡嗤笑了一声,前面那两个人对此听得一清二楚,萧俞尴尬地解释:“这是个意外。” “没事没事,我相信他们的手指要是能碰到球,的确可以投十进八。”杜羡摆摆手。 怎么这句话听起来特别欠揍。江行雪苦恼地皱了下眉头,他瞥了杜羡一眼。 杜羡一手撑在边上的凳子上,像是一直替人占着身旁的位置。他歪头看江行雪,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撞个正着。 他问:“你是不是想和我一起坐?” 江行雪确实想,可不好意思。 杜羡道:“我觉得你要是离场上远一点,他们就不会那么倒霉地被淘汰了。” “这还有讲究?”江行雪疑惑。 杜羡的下巴一抬,指了指自己边上:“坐过来。” 江行雪的脚动了动,起身坐到杜羡的同一排,却不是杜羡身边,两人之间隔了五个凳子,杜羡再挪到他这边来。 “不要靠得太近,我等一下会被别人问的。”江行雪说。 “问什么?” “问我和你什么关系,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江行雪已经察觉到有人注意着这里的动静了,硬着头皮答道。 “我是你家上不得台面的媳妇吗,江老爷?”杜羡问。 江老爷很害羞,他并不排斥别人猜测自己和杜羡的关系,甚至还为他们俩的名字被人放在一起,而感到窃喜。 “不是。”江行雪轻轻地说。 “那你gān什么这么嫌弃我,为了那张没有任何违约责任的保密协议?”杜羡道。 那张保密协议早被江行雪忘到九霄云外,此刻被杜羡一讲,他诧异:“没有任何违约责任?那你写来gān什么?” “当时想着,反正你也不懂这些,那几句话可以吓到你就差不多了,真追究起来的话有点欺负人。” 江行雪提醒他:“到头来是你先违约的。” 杜羡不在意:“你也没提出来过让我赔啊,这不正好。” “赔,马上赔,你làng费我感情,我要求以后碗全部都你洗。”江行雪咬牙切齿,亏他以前对这份协议在意得很,生怕一不留神触犯其中红线。 说完,他严肃补充:“不准用洗碗机的那种洗。” “以后是指多少年?”杜羡问。 江行雪冷酷道:“直到我俩离婚。” “要是不离婚,我岂不是天天洗碗。”杜羡道,“啧,说得我之前不洗一样。” 江行雪对他的洗碗态度很有意见:“洗得那么脏,我每次都要重新刷一遍,下次你带着眼镜再做家务。”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上半场结束,江行雪瞧了瞧记分牌,落后别人三十多分,没救了,不打算看下半场,却又被杜羡拉住。 “不是和你说过,你坐过来的话,他们会赢的。”杜羡道。 江行雪不抱期待:“他们连球都摸不到,投球更没个准了。我当时是忽悠你的好吗,你那么当真!别人教我道数学题,你搞得和我马上要跟他再婚一样!” “我谢谢他。”杜羡诚挚道谢。 听杜羡这么讲,江行雪心里反而发毛。不过杜羡真没再别扭,情敌的打球实力太值得关怀,魅力还没陆成川那家伙来得大。 他站起来,大度地烁:“为了表示感谢,我帮他们进下一轮吧。” “什么?”江行雪理解不了杜羡这句话。 杜羡道:“对面找了职业代打,那些面孔我认识,我打新生杯的时候,遇到的就那几个人。但你们现在找也来不及了,家属代打凑合下吧,至少也能教教他们什么叫十进八。” 中场休息的功夫,江行雪看到杜羡往场内走,然后和他们班的替补商量了句什么,替补把自己的球衣抛给杜羡,而杜羡脱下短袖把球衣套上。 江行雪坐在体育馆的边缘,照理来说该十分清净,然而在杜羡脱衣服的那刻,他觉得自己即将被场内的尖叫给掀翻。 有夫之夫为什么没点直觉,不去换衣室穿衣服!江行雪捂住自己的耳朵。 huáng昏的光照进体育馆,杜羡在他们班男生衬托下,身材显得瘦削颀长,但看得出身上流畅分明的线条。他和其余人商量了几句站位排布,再不经意地往自己这里看了一眼。 比赛开始,江行雪终于认认真真地看向球场,对面那队通过上半场的碾压式胜利,已经放松了警惕,在chuī哨后不久,很快被自己班突然进了一球三分。 比他们最初进的那球还要快,似乎故意要比一比速度。江行雪捏了捏掌心,目不转睛地看着杜羡。 倒不是他不紧张赛况,主要是这场开始后,球就几乎没怎么离开过杜羡。 杜羡说的熟悉对面面孔不是假的,其中几个人也后知后觉地认出了杜羡,他们慌乱地对视了几眼,对杜羡严防死守。 “靠,这五人他妈是移动人墙吧。”萧俞骂道。 只见杜羡对此不甚在意,踮起脚尖朝着篮板一投,球在三分线外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再空心套进球框。 全场一阵哗然,风头全被建筑院抢了过来。 江行雪说的投十进八是假的,杜羡说他篮球打得好倒是真的。他投球很准,几乎没有失手,外加士气大增,同学打起jīng神来,队里配合默契,稳稳地逐渐追回比分。 观察对面那队的脸色,确实想回幼儿园重新从拍皮球开始学。 哨声不断chuī起,记分牌不断翻动,所有人都没再注意时间,直到裁判表示比赛结束,杜羡刚好再投进一球,球与篮筐下的线网摩擦,发出令人愉悦的声音。 江行雪恍惚了下,这世间再怎么平庸的诺言,都有失信的可能,但杜羡每次说的话、做出的保证,即便离谱到了种荒谬的程度,也会在他手上成真。 结束后杜羡先去了更衣室,江行雪在出入口等他,看了下群消息,话题从杜羡变成了杜羡和自己,他不清楚“自己其实没和心上人一起,可所有人都在祝福我们俩”是甜蜜还是苦恼,只明白自己再看下去,耳根绝对发红到敷衍不过去。 关掉手机安静地站在那里,过了许久,他见到杜羡与他们班的同学嬉笑着作别。 江行雪背着自己的书包,风似的跑到他身边去:“你之前打新生杯,拿了冠军吗?” 杜羡淡淡道:“没,那次季明洵家里出了点事,我陪他一起去医院,然后我们班弃权了。” 这没让江行雪的崇拜减少半分,他追问:“打球好是不是天生的?” “以前一下课就跑去打球,不好就怪了。”杜羡道。 “现在没见你打过。” “半年前,松锡组织过一支篮球队,打算空闲之余,做点运动。”杜羡回想着那时的场景,“除了我以外,年纪最小的也要三十二岁,然后大家打了两次,发现与其十个人抢一个球,伤筋动骨的,不如十个人拿十个球随便投。” 江行雪问:“后来呢?” 杜羡笑着说:“后来觉得还是多叫几个人,组桌麻将局最舒服。” 夏天的尾巴在huáng昏时分尤有热度,杜羡刚洗过头,有股薄荷味萦绕在四周,过了会头发gān了,他漫不经心地用手指梳了梳,江行雪看到有光漏过他的指缝,落向了自己。 两人往停车场的方向走,路过金融院门口的草坪,本就可以踩踏过去,江行雪贪方便,想也没想地往上面走。茂盛的草叶遮过鞋子,杜羡一低头,瞧见江行雪纤瘦的脚踝被杂草摩擦得有点粉。 “不好意思,这块草坪是我们院的著名景点。”杜羡理直气壮地拉住他,和收保护费的一样,“外人来了得jiāo过路钱。” 江行雪不假思索地说:“我身上一分都没有。” 他本想耍赖,但刚刚抬起了脚,便在下一秒被杜羡横抱了起来。 杜羡低着头看他,他搂着杜羡的脖颈稳住平衡后,要反驳谴责,却忽的在杜羡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满满的,全部都是自己。 江行雪呼吸一滞,感觉不圈紧一点杜羡,自己就要飘起来了。 而杜羡道:“那么小气还想继续踩,做什么梦呢?” 作者有话要说: 困到我也要飘了,大概没有错别字(吧),5.25要去守夜没有更新,下周会找一天双更把昨晚缺下的份额补上。 第三十三章 他们横穿过草坪,江行雪被放下来后, 踉踉跄跄扶着墙, 摸了一手翠绿的爬山虎。 一群人正好从教学楼出来看到这幕, 江行雪担心他们还看到了杜羡刚才抱着他的场景,默默低下头, 想要赶紧走。 有位老师叫住杜羡, 问:“你怎么在这里?” 杜羡道:“蒋教授,我今天休息, 来接人放学。” 领头的一位女士停下来,打量了下杜羡,说:“两年没见你,什么时候恋爱的?也没听你妈妈说起来过。” “最近。”杜羡笑了笑, 答, “虽然有段时间没联系,但阿姨好像一直没变。” 女士穿着身职业西装,个子不高,踩着双高跟鞋差不多到杜羡的肩膀。她稳稳地往前走了几步, 侧头看看江行雪,江行雪微笑着和她打了个招呼。 江怀菱和等在一旁的人说:“你们先回吧, 我这里一定会尽快配合方案来出图。” 说完,她继续和杜羡聊:“T大找了我设计分院的教学楼, 今天下午一起在这里的会议室讨论。” 江行雪站在杜羡身后, 看着她。最开始他以为杜母是个qiáng势jīng明的女人,而江怀菱则温婉柔和, 没想到陆续见过两人后,事实恰恰反了过来。 江怀菱和杜羡客套地寒暄了几句,感叹:“没想到你比成川更快一步,你刚生下来那会,我去医院看望你妈妈,她还和我开玩笑,讲最好我们两家能成一家。” “我读初中那会,她还和别人聊过想让我分化成Omega。”杜羡道,“要是我记得没错,她当时还天天盯着陆成川有没有在学校早恋。” 他拍拍江行雪的背:“你去那边等一下,别在这里晒着。” 江行雪走前和江怀菱道了一声别,江怀菱望了眼他的背影,再很快回到当前的话题。 她抿起嘴角:“对,然后你问她为什么不是陆成川当Omega。其实我知道,如果是这样的话,她觉得我肯定不会希望你们在一起。” 杜羡问:“为什么?” “没什么。”江怀菱摇摇头,“伴侣太优秀了,也另有烦恼,想要并肩和你站在一起,会累。你的这位,是在这里读什么专业?” 杜羡道:“建筑学。” 江怀菱说:“那和我以及你妈妈,三人是学姐学弟,以后可以考虑来我这里实习。哎说起来,成川有没有和你聊过,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人?” “喜欢的类型倒没有,小时候念叨着想要弟弟妹妹,勾得连我都开始惦记。可惜您太忙了,没能给他添。” “不是太忙。”她语气淡淡的,拎着铂金包单单是站在这里,气势已经qiáng得令人不得忽视,那是多年在职场上打破的事业家才拥有的自信与硬朗。 她道:“我曾经有个小儿子,不过他有先天性心脏病,没能扛到出保温房的那天。” 杜羡没听说过这件事,怔愣片刻后,马上道:“抱歉。” “没关系。”江怀菱抬腕看了看手表,“等下我要去子公司,先走了,代我向你父母问好。” 杜羡送了她几步,讲:“一定的。” 超市门口,江行雪远远看到杜羡往这边来了,才跑去买了两只原味冰淇淋甜筒,再举起来瞧了瞧,把形状比较好看的那只递给杜羡。 “刚刚那个阿姨好严肃。”江行雪说。 杜羡道:“我妈妈的老同学,陆家有做建筑设计的全资子公司,她兼职了那里的总工程师,和你算是同行。” 江行雪吃着甜筒上的脆皮:“兼职?她主业是什么?” “整个公司的执行总经理。”杜羡解释。 这会功夫,江行雪把冰淇淋吃完了,扯出一张纸巾,撕给杜羡半张。他擦好嘴,喃喃:“总经理?她真厉害。对了,你是不是这次回来能轻松一阵?” “明天照常上班,有新活。”杜羡道。 江行雪意外:“可你们出差的这几天,那么忙。” 杜羡说:“是啊,前天开会开到大家一起看日出,好几个差点当场辞职,被老总发了个红包,算是把他们安慰住了。” “日出好看吗?” “你不该问问我有没有收到红包?”杜羡哭笑不得,“等下用它带你买两件风衣,天气预报说过两周要降温。” 江行雪沉默半晌,再和杜羡道:“过两周……也就是下个月,我们院有晚会。你没空的话,我把门票给妈妈。” “你有节目?” “嗯嗯,班里有人邀请我帮个忙,演《罗密欧与朱丽叶》!” “那你是罗密欧还是朱丽叶?” “我是罗密欧的情敌,帕里斯伯爵。” 杜羡漫不经心地应着:“哇哦。” “你演过话剧吗?” “没,不过现在有点想玩玩。” “演什么?” “演朱丽叶吧,我戴副眼镜,仔细看看你求婚的时候是副什么表情。” 江行雪:“……” “帕里斯对朱丽叶,当然是迷恋又真诚!”江行雪说,他飞快看了眼杜羡,道,“不行,面对你的话,我没办法演了哈哈哈。” 杜羡不慡:“gān吗?” “感觉你下一秒就会说,不行,不能答应你,和笨蛋在一起会生下笨蛋宝宝。” 杜羡诚恳道:“别这样担心,如果小孩子的智商是两个大人的平均数,和我生的话,他当个正常人绝对没问题,你和别人就不一定了。” 江行雪揉搓着手上的纸巾,杜羡把自己手上的也递给他,他愤怒地把那团纸扔进了垃圾箱里。 晚上杜羡用刚发到手的红包给江行雪买了两件风衣,又刷自己另外的卡又添了二十件。 这其中,由于江行雪对杜羡爱答不理,即便杜羡挑出颜色古怪的衣服逗他,他也同样保持沉默,在两人买完衣服后,他的衣帽间多了件嫩粉色毛衣,穿了幼稚,不穿làng费。 晚会当天下雨,温度眨眼从夏天入秋,江行雪在白衬衫外套了那件毛衣,和同学去学校内的剧院做最后一次彩排。 团队里少了个人,原定当朱丽叶的那位Omega恰巧结合期,说是浑身没力气,瘫在宿舍里起都起不来。 本来唯一不用上台的社长见状,纠结片刻,翻了遍社jiāo软件上的动态,恰巧有位之前在外实习的大四学姐回学校jiāo材料。 他和人关系不错,此刻如见到救星,让她赶紧过来,临时顶上朱丽叶的角色。 “为什么不是你演朱丽叶?”学姐到场后,拎着那套洋装,非常推拒。 社长是个身qiáng体壮满身腱子肉的Alpha,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为难:“我演的话,岂不成喜剧了。” 现在情况紧急,那学姐硬着头皮同意后,大家重新排练了一遍,再各自在梳妆台前鼓捣。 化妆到大半,他才想起来,杜羡说过要当朱丽叶来着…… 那张杜羡被迫穿着女装扎着小辫的童年照又浮出脑海,江行雪忍不住笑了笑。给他化妆的同学问:“想到什么好玩的东西啦?” “有个人说过要演朱丽叶,不过他长得高,真上场可能得低着头才能和罗密欧对视。” 同学道:“你男朋友吗?他好帅。” 杜羡打了场球赛,论坛首页到现在都还有关于他们的帖子,也常有同班同学会在江行雪这里提到对方,但听到男朋友这三个字,江行雪还是心虚地咬了下嘴唇。 他迟疑地顿了顿,含糊:“唔。” 开演时剧院坐满了人,学姐记性好,简单地念过三遍稿子,便能镇定地在全场注视中流畅地说出台词。 有段情节要江行雪再一次手捧鲜花来求婚,他抱着一大束玫瑰花迈上台,学姐提着长裙转过身来。 一位优雅美丽,一位风度翩翩,对视的那一瞬间,学姐忽的没忍住,与剧本不符地收起自己的目光,转过头笑了起来。台下小声惊呼了下,纷纷鼓起掌来。 幸好江行雪的台词不多,他慌慌张张说完,再潦草地退场,走进黑暗处时,下意识寻找杜羡的身影。 那么多的学生聚集在这里,他一抬头,却轻轻松松看到了他。杜羡坐在中间,此刻也在看着他,也朝他笑,起身往这边走过来。 同样的神色,江行雪这时候脸红了起来。杜羡到他身边发现他连耳根都红着,以为是这里太闷,没多想,垂着眼指了下花:“我帮你拿着,你去换衣服。” 江行雪递给他:“这是公物。” 杜羡用左手接过,道:“行了,我给你看着,一朵都不少。” 江行雪小心翼翼地摘出一朵来,怕伤到花瓣,他特意握着枝叶,发现刺没了,再塞给杜羡,让杜羡右手拿着。 他说:“少一朵还是可以的。” “万一你社长打算二次利用,要送给女朋友呢?九十九朵变九十八朵,都不意味着能长长久久了。”杜羡问。 江行雪小声讲:“我就讲……我就坦白jiāo代,有一朵已经被我送给你了,大家凑合下。” 杜羡把玫瑰举起来,低头闻着花:“那我委屈委屈自己。” 社长从后台出来,要去洗手间,他见到杜羡和江行雪,打趣:“哟,你俩躲在这里风花雪月呢?” 江行雪默默拿手给自己扇风降热,瞄着杜羡和孤零零的玫瑰。 社长大手一挥,洒脱道:“玫瑰送你们玩了,我们一整个社团全是光棍,这玩意派不上用场。” 杜羡把花插回去,重新凑回九十九。江行雪向杜羡说了串地址:“等下我请你吃火锅,你可以去那里先排个队。” 杜羡点头,正好台上表演结束,剧院的大门打开,他顺着人流往外面走。 萧俞远远见到他抱着刚才的道具,跑去用手肘顶了下他,想抽出一朵来,杜羡护宝贝似的避开萧俞,碰都不让他碰。 萧俞朝后台喊:“江行雪,别和杜羡好了,他这个小气鬼!” 江行雪哭笑不得,没再盯着杜羡的背影不挪步,飞快地溜去后台。 大多数人在学校住宿,在休息间边聊着天,边拿着自己的衣服,打算直接回寝室。副社长道:“小江,要不待会你锁一下门?” 江行雪把钥匙放在桌面上,给副社长比了个“ok”的收拾,去更衣室换衣服。他发现毛衣不知道在何处被不留神勾了线,随即找到一根细长的发卡,把那块瑕疵处挑回了原样,稍微耽搁了点时间。 杜羡发语音过来问他结束了没有,怎么人还没到。 江行雪回复:“我在帮忙关门,要不然你先把锅底和菜点好?” “第一次听说请客吃饭,主人半天不见人影的。”杜羡道,“带伞了没?” “当然带了,你坐在哪一桌?我快出来了。”江行雪笑,“怎么那么着急?” 杜羡报完数字,不明说自己的担心,没好气地讲“怕你被门口的水坑淹掉”,随即挂掉电话去点单。 确认后台电源是否关掉以后,江行雪往外面走去,推开小门发现外面的灯也被全部熄灭,他以为有人恶作剧,疑惑地打开手电筒,往前方潦草地照了照,问:“有人?” 回声dàng在空dàngdàng的剧院,没有回应,可他捕捉到一丝不属于自己的呼吸声,害怕地后退了半步,不假思索地要给杜羡打电话。 比他更快的是藏在黑影中的人,他靠着墙,听声音的远近仿佛贴在江行雪耳边,语气有点虚弱,也很礼貌:“请问你是杜羡的……” “小猫吗?” 第三十四章 话音落地的同时,江行雪拔腿往外面跑, 而那人扯着江行雪胳膊往后一拽, 被江行雪借着力握拳打在脸上, 吃痛地惨叫了一声。 江行雪登时作势要逃出去,却被扑倒在地上, 两人缠打起来。 握着江行雪胳膊的那只手没有松开, 指甲死死地嵌进皮肤,留下大片红色的抓痕, 挣扎中,一部手机掉在地上,碎掉的屏幕亮起来,显示出杜羡的名字——他又打电话来了。 对方低头一望, 似乎对杜羡有些恐惧, 打了个寒颤,再为此更加愤怒难当。 趁着那人在走神,江行雪忍着痛使劲挣脱他,因为被堵着出路, 他只能跑去后台的休息室,关上门的瞬间, 对方整个人撞上门板,他差点被这股力道震得往后摔。 这里的小出口常年被锁着, 他只有大门的钥匙, 又不可能砸开铁门,纠结了片刻, 尝试挪了挪梳妆台,移不动,然后搬了几把椅子,顶着那扇脆弱的木门。 江行雪快速地回想了一遍,杜羡有没有gān过什么坏事,再忍不住骂了句脏话。 想了想去,杜羡在路边看到有扫把倒在地上,都会弯腰帮保洁阿姨捡起来,甚至往垃圾箱扔水瓶之前,会把里面的饮料先在池子里倒掉,怎么可能提仗着自己的家世为难旁人。 虽然有时候故意说话说得惹人又气又笑,但被他有意逗过也只有自己,对方算什么? 思索之际,不远处传来砰的一声,剧烈得仿佛天花板都随之摇晃了下。 在这响动之后,江行雪听到门板被某种钝器、或许是肩膀顶撞着,已经发出微微松动的声音。 门把锁随着外面的动静而转动,似乎下一刻便要掉落下来。 江行雪开灯寻找可以防御的工具,堆在这里的大多是化妆品,和一些装饰用的彩带。角落堆着好几柄板材做的西洋剑,根本抵挡不了任何攻击。 他眼睁睁看着那扇门被踹开,拿扫把对着那个人,克制着自己的恐惧,道:“你和杜羡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和我说也行,我去转告他……” 借着这里的灯光,江行雪看清了来者的面容,瘦瘦高高的,按理说那是副非常文气的五官,可如今尽显狰狞,布满血丝的眼球拼命瞪着自己,用力得仿佛下一秒便要从眼眶里脱落。 更重要的是,那人手里拿了把刀,刃口尖锐得泛着寒光,不像是水果刀,该是雕刻时用的。 “你是外校的吗?”江行雪小心翼翼地问。 那人道:“不,但托杜羡的多管闲事,我被赶了出来。” 这样的提示之下,江行雪想起了那人是谁,杜羡救助过一只被人nüè待到奄奄一息的小猫,后来那位施nüè者受到了学校的严厉处罚。 江行雪对他的说辞感到匪夷所思:“这不是因为你自己违反校规吗?” 那人笑了几下,颧骨高高突出:“如果没有他,他不说,没人会知道,再过两个月,我就能平安无事地毕业了!” “哦。”江行雪的表情冷了下来,“那样的话,所有人都会因为你在这里顺利毕业,感到羞耻的。” 显而易见对方再被开除以后,过得浑浑噩噩,双目混沌无神,又带有攻击性,闯进来以后气喘吁吁地站着,脖子上布着凸起的青筋。 他们僵持在这里,过了会,对方继续说:“本来我挑中了另外一个目标,尾随了半个月,后来论坛上讲杜羡帮你打篮球。” 说着后半句话,他笑到弯腰拍拍膝盖:“帮你打篮球?那还是找你比较好玩。” “你到底要gān什么?”江行雪被他疯癫的表现吓住,道,“等会杜羡就过来了,你最好不要冲动,去看一下心理医生……” “不冲动,我后来复读受挫,找工作也接连失败,在家待了整整半年。听说杜羡去最好的公司实习,再顺利通过答辩,我每天都在想自己到底该去哪儿,要怎么样做,才能再到他面前去,让他后悔。” 雕刻刀在他手上灵活地转动了下,他说:“在你身上刻个到此一游,告诉他怎么样?” · “我操,我才看到论坛最近的热帖,杜羡你居然撩江行雪,这是什么畜生行为?” 隔着屏幕,赵向眠奋力抨击着杜羡。 杜羡揉着太阳xué:“你冷静点?说来话长,他不是我家亲戚,最开始我怕麻烦,被问来问去的容易心烦,所以忽悠你们的。” “你现在不怕麻烦了?” “现在恨不得论坛首页天天挂着我和他的名字,校门口拉条横幅祝长长久久,教学楼摆张结婚照,行了吧?”杜羡道。 “我被欺骗得好惨,前段时间我妈催我可以找对象了,我还打过江行雪的主意。” 杜羡冷声结束话题:“加你的班去。” “同学,要不要现在点火,把锅底热起来?”老板把番茄锅放到桌上,擦了把汗。 杜羡说:“麻烦再等等,肥牛也稍后再上,不然冰块会化完的。” “你不饿吗,先吃起来没什么事情,看你等了好久了。”老板道,“和你朋友确认下,最近这里有点乱,上个月有人跟我讲,她最近一直被人尾随,让我送她回寝室楼。” “刚才问过,他说他在帮忙关灯。”杜羡看了下时间,又一个十分钟过去了,江行雪居然还没到。 他起身拜托老板留住位置,拿起伞往外走。给江行雪打了通电话,没有被理睬,杜羡心急得没留意脚下的路面,去剧院的路上踩到好几个水坑,见那里一片漆黑,疑惑地叠指叩门。 “江行雪?” · 江行雪在山里时不曾接触过Alpha,嫁给杜羡以后,也从没被蛮力粗bào地对待。此时此刻,他第一次感受到Alpha和Omega如此悬殊的力量差距,只要Alpha想要做,Omega几乎是被随意地控制。 扫把掉在一旁,他被捏着脖子提起来摁在墙上,脸因窒息感而泛着病态般的cháo红。呼吸不过来的滋味很难受,他扒着那只枯瘦的手掌,可那只手依旧分毫不动地掐住它。 恍惚中,杜羡似乎在他耳畔说话,喊着他的名字。 “杜……”江行雪从嗓子里挤出破碎的单音。 刀尖抵着自己的腹部,勾破了毛衣和衬衫,江行雪动了动,低头猛地咬住了对方的手背。 啪! 对方吃痛后发了狠,看他摔在地上,蹲在他旁边打算把他拎起来,低头瞥见江行雪的后颈,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问:“杜羡没标记你?” 察觉到不对劲,江行雪抬手捂住自己没有齿痕的后颈,这种反抗使得那人更加好奇,刀尖对准他的脖子要划过去,兴奋地计划好了更加疯狂的做法。 刀风贴着脖颈险险擦过,江行雪感觉自己大概流血了,他闻到了属于血的腥味,没时间教他去恐惧,左手在地上一通乱摸,摸到硬物便向那人挥过去。 这一下使了全力,他眼前阵阵发黑,左手在抡完以后脱臼了般,疼痛到达了一定程度,暂时麻木到失去触感。 他坐不起来,摸着自己一片湿滑的后颈,恢复了视觉才看到自己手心全是刺目的血迹,而对方被迷你灭火器砸得倒地不起。 扶着墙打算缓缓站起来,奈何腿在发抖,江行雪脱力地缩在原地,缓着气看到那人清醒了点,有要往这里爬过来的架势,他往墙角再稍微挪了挪,尽力离对方远一点,除此之外,再也做不了别的。 他把头靠着墙,咳嗽着,门口大概是玻璃被敲碎了,剧院走廊的警报声响彻四周。然后那人见大事不妙,抓起刀柄拼着命朝向自己爬来,在中途被踢开,差不多滚到了十几米,再被提起领口狠狠地揍了一拳。 “杜羡。”江行雪小声说,“小心别把人打死了。”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喉咙口的血沫,重复喊着一个人的名字:“杜羡。” 杜羡神色冷峻地把那人扔垃圾似的丢开,脱下外套裹住江行雪,把他抱起来,让人靠在自己的肩膀上休息。 “松开点,乖。”杜羡示意要他放下搁在后颈那块的那只手。 江行雪没放,他的意识有些模糊,只注意到杜羡指节深深浅浅的擦伤。他迟钝地想着,杜羡怎么能用手砸玻璃。 虽然不知道杜羡要他做什么,但他还是埋在杜羡肩头嗯了一声。杜羡抬起手摸了摸他的手背,道:“听话。” 随即满手的血蹭在杜羡的后背,发疼的地方被温暖gān燥的掌心护住。江行雪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又因周遭全是杜羡的味道,慢慢舒展了原先紧皱着的眉头。 他在杜羡怀里睡了很长的一觉,之后被抬上手术室,再被转移到病房,他都昏昏沉沉的,感受不到外界的嘈杂和担忧。 第二天上午,他醒来时脖子被带了保护器,杜羡坐在chuáng头,用左手支着脑袋在看他,右手被包了层白纱。 “我的腺体。”江行雪苦恼地开口。 杜羡道:“放心,蹭到了一点点,不至于就地出家。” 说完,杜羡不怎么乐意地撇撇嘴,别扭地和他讲:“不仅不出家,还开荤。” 江行雪警惕:“gān吗?” “你的结合期还剩三天就要到了,因为有伤口,所以不能用抑制剂,这种激素容易让伤口发炎。”杜羡道,“Alpha在给Omega做临时标记时,多半管不住自己,不肯单纯啃啃脖子,所以医生害怕到时候出个什么意外,给你推荐了受过专门培训的Alpha志愿者,等你醒了来选选。” 江行雪:“……” 他看到柜子上有盘水果,尴尬地转移话题:“妈妈来过吗?她上次还给我剥虾来着。” “这次把芒果也亲自给你剥皮去核,切好了送这里来的。” “唔,她真好。” “不过被我吃掉了,凌晨饿到不行,我昨天就吃过顿中饭。”杜羡道,“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削。” 江行雪为难地玩着自己的手指:“不会要我还吧?” 杜羡被问得心堵,gān脆承认下来:“对啊,我生日的时候你给我当上帝,那么你圣诞节记得给我当老公公。” “想吃火龙果,你给我挑籽。”江行雪神色期待地坐在chuáng上,舔舔嘴唇。 作者有话要说: 杜羡:? 第三十五章 电梯坐到八楼,拎着灌满jī汤的保温壶往走廊里面走, 护士注意到了有人来访, 抱着记录夹朝季明洵确认了一下病人和房号, 带着他在最里面的那间屋子前顿步,敲了两下门。 开门的是杜羡, 季明洵瞧着他的模样, 感觉不太对劲,进去了才琢磨出来:“你怎么戴了副眼镜?以前高考都不见你这么认真的。” 杜羡回到座位, 把塑料盆重新放回自己的腿上,低头捏着牙签继续挑火龙果的籽,白色纸巾上已经密密麻麻堆了些黑色小点。他问:“今天怎么有空?” “正好在家里休息,睡了个懒觉。我妈中午和你妈打过通电话, 知道你在医院, 让阿姨熬了锅jī汤叫我带过来。”季明洵打了个哈欠,瞥了眼江行雪。 江行雪在沙发上坐立难安,时不时注意一下杜羡,因为脖子上有保护器, 所以这动作格外艰难。 他忍不住小声劝阻:“杜羡,停一停。” “吃个火龙果还挑籽, 你犯什么病,明明伤着的是手, 离脑子应该有些距离?”季明洵不懂。 杜羡不耐烦地敷衍道:“我舌头比较娇贵, 怕被磕着,行不行?” 江行雪:“……” 放弃继续说服杜羡, 江行雪转而看向季明洵:“最近还好吗?” 季明洵坐在沙发的另外一头:“前段时间忙得想离家出走。” 杜羡趁机报仇:“明明是个二十多岁的人,离中二病高发年龄段有些距离啊?” “我也就想想,哪像你七岁那年真的出走过。”季明洵掀他黑历史。 江行雪好奇:“七岁离家出走?” 季明洵点头:“对,当时刚放寒假,他骑着美洲豹出门把隔壁陆家的小孩吓哭了。他妈妈知道以后,批评教育了很久,这人伤心之下,和豹子一起出走。” “刚走出宅邸没多远,就因为自己的爱宠太过吸睛,引起商场群众围观,最后连人带豹子一起被保安送回了家。” “小时候不懂事。”杜羡出声辩解,“说起来那小孩比我大了两岁呢!被你这么一提,我记起来了,从小到大坑我被陆成川坑了好几回。” 火龙果的籽差不多被挖gān净了,杜羡一手摘下眼镜,取了小勺子把火龙果递给江行雪,江行雪捧着拿半只水果,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季明洵没有待太久,人一离开,杜羡便开始催促江行雪:“打算找谁临时标记你?” 江行雪犹豫着,轻轻地说:“那要不志愿者名单给我看一下?” 登陆官网,找到这块区域可以进行帮助的Alpha,志愿者们的姓名电话还有照片都显示在上面,还有以往被他们帮助过的Omega的评价。 Omega们纷纷感谢这些人的爱心,受过这类专业培训的Alpha不具有任何压迫性,且性格非常友善,他们得以度过了一个平静安全的结合期,有的甚至靠着这个平台意外地开展了一段美妙缘分。 “唔,这里怎么还有好多刚满十九岁的。”江行雪道。 杜羡回答他:“比你小?那可不行,就算他们下的去嘴,你得有多少罪恶感。” 江行雪说:“你是不是最近不看论坛?” “几乎没看过。” “这年头不流行霸道总裁了,大家都喜欢年下小láng狗。”江行雪认真地给他长了一波见识。 杜羡冷淡道:“到时候被狗了,还得打狂犬疫苗,前者好歹给你甩一张五千万的支票。” “为什么都要甩面额五千万的?” “不知道,仗着对方没见识,欺负人?”杜羡思索片刻,“如果是我做这种事,二环内一栋楼好歹是要的。” 江行雪叹了口气,看看屏幕又看看杜羡,纠结着想,他要是提出来想被杜羡标记,会不会把杜羡吓到,自己直接滚出他的公寓再喜提一栋楼? “选好没有?”杜羡皱了下眉头。 “没……你等等。”江行雪怯怯地说。 杜羡眼神飘忽了下,gān巴巴道:“作为你结婚证上的另一半,我认为我可以替你参考一下,把手机上的资料给我看看。” “不行!”江行雪道,他宁可打抑制剂然后伤口发炎,也不想别人真来标记自己,临时的也不可以。 杜羡非要来当参谋:“看看怎么了?咱们石头剪刀布,我赢了就把手机jiāo过来。” 江行雪左右为难,和他玩了一局,他出布,杜羡出剪刀,自己惨败。 “三局两胜!”江行雪耍赖皮。 杜羡诧异:“官网上是有什么颜值能够开天辟地的大帅哥,这么藏着掖着不让我看?” 再来了一局,江行雪出剪刀,瞧见杜羡出石头,他整个人都不太好。 把手机往杜羡怀里一塞,江行雪埋头吃火龙果不搭理人,杜羡看他板着脸,道:“这才认识几个月,乖巧文静的Omega完全不听话了。” “听话的!”江行雪差不多是闭着眼说出这句话。 他赌着气,和人说着谎话,打算杜羡选完人就撩起袖子要闹:“你随便选,选到哪个我找哪个。” 江行雪心想,完了,被自己喜欢的人指定志愿者,这是什么事,好丢脸。 杜羡默默气道,我在他面前晃悠那么久,居然还不考虑一下,自己难道在他眼中不是个Alpha。 “抱歉,我眼光比较高,翻遍了也没有顺眼的。”杜羡咬牙切齿。 江行雪猛地抬头,差点闪到脖子,他嘶了一声,杜羡急忙要看他伤口,被他后退半步,躲避开。 他嚷嚷:“那我打抑制剂!你去把抑制剂拿过来。” “我选好了。”杜羡道,不知道为什么,说这话时气势难得有些弱。 “选的谁啊?”江行雪撇撇嘴。 杜羡朝他招招手:“过来,让我咬一口。” 江行雪没反应过来:“什么?” “差点忘了,你昨天没洗澡,那三天后洗gān净脖子再说。”杜羡说。 江行雪成结巴了:“你你你……” 杜羡道:“为了你身体着想,临时啃一下脖子,又不是把你那什么。” “哪什么。”江行雪避开杜羡的视线。 “你说是什么?”杜羡故意问他。 江行雪不打算在这个问题聊下去,他掏出作业来写了一会,杜羡坐在他边上办公,过了半刻钟,他如梦初醒朝杜羡确认:“你标记我吗?” “难道你担心我像某些靠下半身思考的Alpha一样,闻到Omega的信息素就控制不住自己,要给人来套永久标记?” 杜羡见他那么心神不宁,认为自己人生头一遭被那么嫌弃,自尊心极为受挫:“你放心,如果我真是这样子的,那你在公寓楼上突然结合期提前的时候,就会被我拉上窗帘关门里了。” “怎么是拉上窗帘关门里?” “开着门窗gān那档子事,多伤风化。” “嗯。”江行雪咬咬嘴唇。 仓促结束话题,江行雪依旧有种不切实际的虚浮感,杜羡注意到他脸色发红,以为他在紧张,安慰他:“照顾你的伤口才这样,这不代表什么,你看官网上,好多动手术的Omega都需要被临时标记,这个过了几个月就自然消失了。” “几个月?” “最多两个月。”杜羡说。 江行雪嫌两个月太短,失落地垂下眼,这幕被杜羡收在眼底,他无措地补充:“要是你特别在意,打抑制剂也没多大事,注意消毒就好,可能会多疼几天。” 江行雪嘟囔:“不用。” 杜羡问:“那你在难过什么?” 江行雪不敢说出自己冒着粉红色气泡的小心思,羞于提起自己暗暗持续了多日的爱慕。 他潦草地掩饰:“你咬轻一点。” 据说由于临时标记,Omega和Alpha之间会产生微妙的依赖感,他无需被标记,就已经不满于眼下与杜羡的距离,那杜羡在这之后,会和自己想拥抱他一样,想靠近自己吗? 他胡思乱想之际,被杜羡捏捏耳朵,杜羡道:“专心做作业。” 江行雪转了转笔:“不会做。” 杜羡和他并肩坐着,收起自己的电脑:“把草稿本拿出来,我教教你。” 被杜羡细心辅导了一下午,江行雪第二天返校回去jiāo高数作业,被高数老师当堂表扬了正确率。 萧俞崇拜地抚摸着江行雪的试卷,上面步骤详细,打满了对勾:“哇塞,你怎么把这些全部做对的?” 江行雪其实昨天快算数算吐了,他qiáng撑着笑容,解释:“我用的计算机比较厉害。” 计算机,不,杜羡深藏功与名,在江行雪到结合期的那天,早上出门刷了三遍牙,晚上回家又刷了三遍牙,等到江行雪回到家,还要装作浑然不知今天是什么日子的模样,在客厅里玩着手柄打游戏。 Alpha的身体素质向来超群,他右手的擦伤很快愈合,没再裹着那层白纱,几块褐色的痂布在匀称有力的指节上。江行雪的目光落在这上面的瞬间,那双手止住了动作。 “中午换药的时候,我让校医帮忙擦过那里。”江行雪几不可闻地嘀咕。 他脖子上的保护器没拆,站在那里有些茫然,两人面对着面,仿佛隔着山川河海。 杜羡关掉游戏,拍拍自己边上的垫子,江行雪慢吞吞在那里抱着膝盖坐着,等对方帮他拆掉保护器。 江行雪试图冷静下来,可惜肩膀还在微微地发着抖,蝴蝶骨跟着细密地颤动起来。 他在忐忑中露出自己细嫩的后颈,把那块地方完全bào露在杜羡眼前,那里有Omega最隐秘的腺体。 牵扯到腺体的伤口有一层隔离用的贴膏,杜羡用最小的力气最撕开它,然而江行雪还是被疼到了,他短促地呜咽了一下。 接着杜羡俯下身,在贴膏与皮肤粘连的地方chuī了chuī,江行雪抖得更加厉害,以至于他抬手扶住了江行雪的肩膀。 “有点怪。”江行雪喃喃。 杜羡希望他放松点:“的确,我以前特别讨厌啃鸭脖,对着你更加不太习惯。” “很多人都会遇到这事,就像给你打一剂麻药,没什么的。”杜羡碰触了下那块腺体,仿佛摸到夏日里波光粼粼的湖面。 背对着杜羡,江行雪感受到杜羡非常柔和地咬了下自己的后颈,两人信息素的味道在房间里蔓延开来,迅速融合在一起。 他看不到杜羡与他一样发红的耳尖,还有饱含qiáng烈情绪的眼神,只能在被杜羡的信息素包裹起来的同时,迷迷糊糊想到杜羡说的话。 的确很多人都会遇到这种事,但对自己来讲,这不是寻常麻药,麻药怎么可能甜美得如此不可以言说。 有的,有什么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了许久,又因为心上人温柔地标记了他,在此刻忽的开了花。 作者有话要说: 啊小江怎么还是个爹不疼娘不爱只有杜羡哥哥对他好(?)的小可怜,那么下章陆成川该上线了! 第三十六章 被临时标记以后,江行雪后颈上的伤口缓慢愈合着, 一周后拆下了保护器, 被他换成了信息素阻断胶布。 照理说这是自己度过的最轻松的结合期, 其实在那天之后,他发现另有苦恼, 自己没办法控制住浑身散发着杜羡的味道, 也没办法闻到杜羡的味道,一闻就腿软。 然而心里又渴望着可以待在杜羡身边, 被他摸摸头发捏下耳朵之类的…… 避又避不开,碰也碰不了。他偶尔闷闷不乐地望着杜羡,直到杜羡被他盯得心里发毛。 有天下午没课,在厨房里用砂锅小火炖着番茄牛腩汤, 正在往里面加土豆块, 手机里放着轻松愉快的歌曲。 杜羡突然回家拿文件,走到他身后道:“等下我加班,给我留一碗。” 感觉到Alpha的气息,江行雪突然打了个颤, 捂着自己的脖子瑟瑟发抖。 杜羡没往那种方面去想,关心了一下江行雪:“落枕?” 江行雪表面上一派风轻云淡:“昨晚睡姿不太雅观。” “你倒挺有自觉。” 他把锅里猛加杜羡讨厌的胡萝卜丝, 恶狠狠回道:“一滴都不给你留!” 最后还是没出息地留了,他把汤在杜羡到家前温好, 盛出热腾腾的一大碗。江行雪穿着睡衣看着对面吃夜宵的人, 说:“胡萝卜不要吃可以剔出来。” “分不清哪些是胡萝卜哪些是土豆,不都只有番茄味了吗?”经他提醒, 杜羡才知道这里有那玩意。 “随便你。”江行雪支着头,和他继续讲,“不吃葱不吃蒜不吃香菜,也不吃虾不吃茄子不吃胡萝卜,那你在学校吃饭的时候怎么办?” “只有小学是qiáng行分配饭菜的,当时我家里每天三顿送餐过来。”杜羡道,“你呢?” 江行雪说:“读小学的话,大家一起吃大锅菜,高中我在镇上读,早上提前把馒头蒸好,带过去当成中饭和晚饭。” “冬天蒸好了带过去,也该凉了吧?” “用热水泡着吃,会软一些。”江行雪回答。 杜羡把汤喝完,把碗筷搬到水池里,撩起袖子打开水龙头,找出洗洁jīng来,往锅里摁了六泵。 抄起刷子一顿收拾,几分钟下来,江行雪觉得这口锅会被杜羡给刷薄好几层,他急急把东西救了下来,赶杜羡出去。 杜羡不肯挪步:“说好我要洗碗的。” “你在搞破坏。”江行雪蹙眉。 他和杜羡的距离不近不远,杜羡侧过脸微微收着下巴,低头看他,他不禁眨了眨眼睛。 杜羡措辞了一会,问:“你最近青chūn期?” “什么?” “煮汤的时候大呼小叫的,刚才也在走神,以前动不动捶我下,这段时间看都不看我一眼。”杜羡犹豫,“难道我哪里惹到你了?” 科普课本教给杜羡的是,临时标记后的一周内,Omega格外爱黏他的Alpha,那时候作为Alpha就该照顾Omega一点,多陪陪人家。 但是江行雪不仅不黏他,还有点躲着他。 “是吧,昨天额头还爆了一颗痘痘。”江行雪垂头丧气地点头。 杜羡说:“疼不疼?” 江行雪撩开自己的刘海给杜羡看,稍微靠近了一些。 杜羡看那块地方肿了起来,道:“等下涂点药?我让人送过来。” 小区里有二十四小时营业的药店,提供药师□□,药师一上来,瞅到江行雪的那颗痘痘,笑:“最近压力比较大,心事重?” 杜羡疑惑:“你最近满脑子想什么呢?” 药师给江行雪说明药膏的剂量,江行雪捏着那一小条管状物,说:“青chūn期的惆怅,不可以吗?” 他往楼上去,杜羡跟了他几步。他纠结地抿了下嘴,一路上胡思乱想,差点循着那股香味走到杜羡的房间里去,后退时撞上了杜羡的胸膛。 江行雪苦着脸,说出最近困扰着他的事:“你为什么这段时间不把自己的味道稍微收一收?以前不会轻易嗅到的啊。” “你刚被标记完没多久,不是还在结合期么?”杜羡愣了愣,“医生讲我和你既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我最好能释放没有攻击性的信息素,会让你心情更愉快。” 江行雪绞着自己的衣摆再松开,杜羡的气息确实没让他感到有任何威胁,说明Alpha现在对自己没有危险的占有欲。 自己在身体上被毫无负担地吸引,并且起了最诚实的反应,心里却感到失落和羞耻。打颤的腿和狂跳的心一起告诉他,他正在对杜羡有偏轨的歪念头。 这样很差劲,不敢坦白,不敢直视,还无法不惦记。 他沮丧:“我可能有毛病,别管我了。” “你到底gān吗?”杜羡也郁闷。 江行雪回他:“我纠结。” “纠结什么?” 杜羡追问他,他回房踢掉了拖鞋上chuáng,听杜羡问:“因为我吗,被我标记以后才这样?” 江行雪没反应过来,过了会攥紧了棉被,装傻:“啊?” “你不想被我标记,又拿我没办法,现在很痛苦,是不是?” “没有,别乱猜!”江行雪说。 没有痛苦,也不是单纯的愉快,他在忐忑,在窃喜和酸涩里反反复复。 “那你正在青chūn期,有青chūn期心动吗?” 江行雪抬头,正撞上杜羡的目光,他仓促地移到地面上去,疙疙瘩瘩地开口:“有、有吧。” “对方是谁?” “我不仅心动,我还叛逆,不想说。”江行雪道。 他用棉被把自己裹成一团,朝里面缩的时候,被子里掉出个东西,他几乎是扑过去把那玩意收回去了。 虽然只是一瞬间发生的事情,但杜羡还是看清了那东西是什么,脸上有点烧。 “那个……” “话说……” 两人一起说话,又一起闭上了嘴,尴尬地相互望着。 杜羡在书房里放了条小毛毯,时常在午休时盖一会,不过实习以后,他不常在书房里休息,也几乎忘了还有这玩意的存在,不料它居然在这里陪着江行雪一起睡觉。 “我、我最近怕冷,要加条被子盖在上面。”江行雪越说越没底气。 杜羡还蒙着,他难得流露出呆滞的表情,应声:“我帮你去拿一chuáng,明天先晒晒。” 说完,他茫然地往外面走,终于明白了临时标记不仅仅只是咬一下而已。 至少对他来说,有额外的含义。 他萌动的独占欲在作祟,现在浑身上下都不对,再多待一秒,也许就要说出些吓人的话,做出些吓人的事。这不属于Alpha对Omega的有侵略意味的本能,也不算是qiáng者对弱者的疼惜。 被扼制在中途未能发生的,是神魂颠倒者对他爱人的撩拨。 · 周五晚上有个花园派对,在某座酒店的最顶楼,杜羡给江行雪发了个地址,在下课以后,萧俞开车送他过去。 进了门,江行雪被保安给拦住,问有没有邀请函,江行雪摊手说没有,给人看自己和杜羡的聊天记录。 保安把他请了出去:“抱歉,我们这里只认邀请函。” “可我同伴他要迟一些过来,邀请函在他手上。”江行雪让保安通融一下。 保安不为所动:“除了邀请函以外,别的都没有用,除非你在品牌的VIP名单里面。” 江行雪连VIP的条件是什么都不懂,怕打扰到杜羡工作,他没给杜羡打电话让他马上过来,一个人安安静静等在外面。 肚子饿了,秋季的风chuī得也让人发冷,江行雪抱着胳膊,突然打了个喷嚏。 有车陆陆续续停在门口,穿着西装带着白手套的门童过来拉开车门,大多数人在经过他时会瞥他一眼,见他面生,或在游轮上稍有印象,再飞速地与他擦肩而过。 天黑得一日比一日早,六点半整座城市亮起了灯,江行雪望着远处走神,被人礼貌地碰了一下胳膊。 他回过神来,看清楚向他打招呼的人是谁,客客气气地喊:“陆先生。” 陆成川后面跟了一位助理,去给主办方递过邀请函。陆成川道:“江先生,你在这里等杜羡吗?” “对,我忘记带邀请函了。”江行雪说。 “我带你进去吧。”陆成川示意要他避避风。 江行雪道:“可你的邀请函只有两张。” “没事的,我和人说一声。”陆成川道。 江行雪今天穿得不厚实,再chuī上半个小时,怕是明天得冲着杜羡流鼻涕。他随着陆成川向着电梯口走,果然,陆成川和其中某位负责人打扮的姑娘讲了下,自己便被放了进去。 “今天这座酒店的品牌过两百周年生日,来的人会比较多,查得也严。”陆成川的手放在电梯门的门边,等到江行雪进来,才撤下去。 江行雪去顶楼的甜点台上拿了点蛋糕,另外的酒水台只有各式美酒,陆成川喊了一名侍者,让人倒杯牛奶过来。 “谢谢,麻烦你了。”江行雪说。 “不客气。”陆成川淡淡地与江行雪客套,“八点有一场新项目展示大概要按邀请函入座,你最好能问一声杜羡,你们的位置在哪里。” 江行雪点点头,在展示即将开场时,独自站到后面去,过了一刻钟,杜羡来了。 江行雪对那项目很好奇,急忙问杜羡他的邀请函在哪里。杜羡一头雾水:“什么邀请函?我没收到过。” “你真的被邀请了吗?”江行雪比他还晕,他们待会不会被赶出去吧。 杜羡道:“这里的董事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空的,你觉得呢?” “没有邀请函,你怎么进来的?我还被拦下来了,保安特别无情。”江行雪不服气。 “那保安还和我说话来着,问外面今天风chuī得冷不冷……” 江行雪惊了,想下去找人理论一番,杜羡又接到通电话,他看了眼屏幕上面的显示,再观察了下坐下来的几排人。 那边空出来了几个位置,太左边的不行,陆成川在,太右边的也不行,灯打在屏幕上恰巧反光。 “看到第一排中间的那五个空位了吗?”杜羡给江行雪指了一下。 江行雪:“看到了,最中间坐着董事长。” “你和他隔开四个,待最边上。”杜羡推了他一下。 江行雪认怂:“不行!怎么可以离董事长那么近,没规没矩。” 杜羡啧了声,挂断通话开始翻自己和那位董事的聊天记录,给江行雪报了个董事发过来的座位号,然后出门回拨电话。 侍者带着江行雪过去,走到第一排再弯腰朝内挪动,在与董事长相邻的左手侧停了下来,让江行雪坐在这里。 江行雪:“……” 作者有话要说: 赶在零点前来不及写完了,我哭嘞,明天粗长一点! 第三十七章 过程中,白发苍苍的董事长还不解地看了江行雪一眼, 江行雪没心思去听台上的几个人在讲些什么, 心里默默盼着杜羡赶紧回来。 杜羡这通电话接了一个小时, 回来时上面已经在演示概念图,没多久就散了场。 老人拄着拐杖, 问:“你父母最近还好吗?” “很好, 最近恰巧不在本地,所以蒋总后来问了我有没有空。”杜羡道。 蒋总是联系杜羡的那位董事, 在边上也与杜羡挥了挥手,老人与杜羡再寒暄了两句,把话题引向江行雪。 他道:“我是不是快要喝到你们的喜酒了?” 杜羡笑:“争取尽快。” 接下来大家陆陆续续去花园,青年人彼此之间jiāo头接耳, 还有的被长辈带着去拓展人际圈。杜羡走到一旁听了几通来电, 到后来,他让江行雪帮忙拿杯白水给他,江行雪忍不住问:“你这几天为什么那么忙?” “因为jiāo接工作。”杜羡说。 江行雪顿了顿:“怎么突然要jiāo接工作?那不是走人的时候才gān的事情。” 杜羡喝了半杯水,神色自若:“对, 我昨天jiāo了辞职信。” “什么?” “我爸的老搭档前段时间突发脑溢血,瘫在chuáng上起不来了, 昨天转院,我爸妈正在陪着他和他的家人。” 江行雪道:“好突然。” 杜羡说:“对, 况且最近公司里本来就人事变动比较大, 招进来的都还在适应期,我得回家帮着我爸, 使唤儿子总比重新选人来得顺手。” “没听你说起来过。”江行雪嘟囔。 “说什么?” “这件事情啊。” 杜羡笑:“领完证没到半年,你现在管我管那么严?” “我怎么管你了,你去哪里不是加班,建议你平常有空多喝几口热水,也好提早预防着点。” “要是我瘫着不动了,你会照顾我吗?” 江行雪开始胡说八道:“我找护工,比我小又比你高大的那种,他照顾你,我在边上看着。” “那你是看他还是看我?” “瘫前记得摆一个帅点的pose,谁漂亮我看谁。” “你不会在生气吧?”杜羡瞧着江行雪的脸色,试探。 江行雪心里不是滋味,辞职那么大的事情,他居然是杜羡开始jiāo接工作时,才后知后觉地被告知。 杜羡朝他那边挤了挤:“我觉得这不重要,就没和你讲,要不然我把工资卡给你?” 他再恍然大悟,提醒江行雪:“不好意思,我下个月开始,变成给人发工资的了,全公司的工资握在你手里。” 江行雪听他跟自己瞎扯,不假思索地拒绝:“要来gān吗,我难不成可以花光了跑路,让你被人堵在门口,拉着横幅讨工钱?” “你如果这么想,这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我在你眼里,那么心狠手辣啊?”江行雪不可思议。 杜羡开始细数:“让我洗碗,要我挑火龙果籽,奴役我帮你写作业,拉个行李箱还要给我增重……” 江行雪苦闷地打断他:“挑籽是开玩笑的,谁让你真动手了!” “难道我的信息素不香吗?” 江行雪简直想要举手投降:“香,香的。” “那为什么你动不动躲开我,时不时使唤我,一点也不怜惜我?” 江行雪被他问住了,心说杜羡把怜香惜玉这类词往他自己身上套,总有哪里很奇怪,但在他嘴里说出来,又显得理所应当。 “我高冷。”江行雪道。 “对,再加上一条,你还敷衍我。” 江行雪服了他了,哭笑不得:“杜少爷,有没有说过你,没长猫尾巴可惜了。” “摇给你看吗?” “竖给我看。”江行雪道,“待会我该不该再去谢谢陆成川,今天我被保安拦在外面,是他领我进来的。” 杜羡扭头看到他,江怀菱也到场了,母子站在一起jiāo谈着什么事,眨眼看去两人眉目长得有些相似。江怀菱的表情一日往常的严肃,在自己儿子面前也没变得温和。 注意到有人在看向她这里,她没回望,而是蹙着眉头把脸往里偏了一点。 “竖给他看吧。”杜羡漫不经心地一手插在口袋里。 两人一起去再次和陆成川道了谢,陆成川低头看江行雪,江怀菱道:“我去清净地方坐一坐。” 杜羡趁机打听:“听说你有过一个弟弟?” “在我家搬走以前,你骑着匹美洲豹到我家来。当时我在哭,你被你妈妈拎回去训了半天,连季明洵都跑来给你求情。”陆成川记起来这事,表情不太慡,“你不会以为,我是被吓哭的吧?” “不管是真是假,反正我是因为这理由被骂的。”杜羡道。 陆成川解释:“那时候是我弟弟忌日,他心脏病走了,在保温箱里没待几天。” “抱歉。”江行雪安慰他。 陆成川摇摇头,示意他不要有负担:“生死无常,我们早就顺应着接受了。” “亲弟弟没法补,你缺gān弟弟吗,你面前就有一个,虽然学生时代错过了兄弟联手挑群架,但至少还能抓紧争取一下别的。”杜羡拍拍陆成川的后背,“比如明天一块打个马球,培养培养感情。” 陆成川无语:“一边去,我替你养你的小男朋友?” “别这么想,我小男朋友吃得可多了,早饭吃完吃零食,接着中饭和下午茶,晚饭吃完没多久就要开始烧夜宵,我才不能让你把人认弟弟,按照你家那规律节制的饮食习惯,去那里半个月能把他饿瘦一圈。” 江行雪忍不住:“喂。” 陆成川笑了下:“既然舍不得,那你瞎出什么主意?” “我啊。”杜羡道。 “不敢要,饶过我家吧,再说了,我打马球就打赢过你一回,还得赖你队友太差劲,你至于记那么多年?胜负欲qiáng得可怕。”陆成川说。 “还不是因为那场过后,你故意不和我重新比过?” “我偏不让你有翻盘的可能性,你一直输着吧,不给手下败将再次挑战的机会,能让人有种前所未有的愉快,尤其是不给你机会。” 陆成川继续讲:“还有,你是不是明天要去你爸办公室报道?” 杜羡一下子警惕了起来,陆成川解释:“你爸和我妈妈说的,没有小道消息到处飘。他觉得这件事来得那么措不及防,为难你了。” “没事。”杜羡轻描淡写。 在车上,江行雪一边系安全带,一边心心念念:“你真的没事?” “这有什么,我爸以前gān的事情更让我纠结。我们学校每学期会请企业家过来演讲,有一期请了我爸,我作为最佳辩手要和他就公司问题进行对话。他提出来要自己选择题目,然后选了我全程参与进去出主意的整改方案。” 杜羡回忆起那时的场景,勾起嘴角:“我要去质疑方案,等于自己当场打自己。” “围观的人绝对非常多。” “整个报告厅爆满,不过大家的注意点都在我和我爸有几成像上面。” “你和爸爸不太一样。” “我像我妈妈啊。”杜羡摊手道,“长得随我爸倒好,小时候也不用总被认成女孩子了。你安全带系好没有?” “没。”江行雪松开安全带。 “不乐意系安全带就去坐公jiāo车。”杜羡提醒他。 他撇嘴说:“那么凶gān吗?” “让你下车就算凶?那你刚来那阵子,岂不是心脏整天怦怦怦。”杜羡道。 江行雪委婉地说实话:“其实我最近比以前怦得更快一点……” 杜羡没在意他这句,听江行雪轻声细语:“你要是难过,说出来会好一点。” “哪里难过?”杜羡说,“我家随时欢迎我,前任上司没拦着,关关轻松过。” “我是说,情绪方面。无论是不是迟早要回去,你被通知到的时候,肯定心里毫无准备,就被迫要迅速地换掉工作。” 说到这里,江行雪蹙了下眉头:“你是可以难过的。” 杜羡道:“真的没事,遗憾确实有,可我会朝前看。” “可能工作做到一半,接下来必须把成果jiāo给别人去完成,如同比赛没定出输赢就得退场,对你来说,该是件很残忍的事情。”江行雪吸了一口气,“话说我之前被萧俞教了看手相来着,我给你看看事业线?” 杜羡被这转折惊呆了,不知道该教育一下他不要封建迷信比较好,还是和他说,与其在萧俞那里学着看手相,不如去路边摊买三块钱一本的风水书,看完就可以戴上墨镜去天桥底下算命。 下意识里杜羡解开安全带,把手掌心摊开伸向他。江行雪微凉的指尖在他的掌心里划过,明明没有接触到,杜羡却有点痒。 江行雪握着他的指节,说:“你事业线那么长,往后绝对一帆风顺,把集团打理得更上一层楼。” “事业线是哪根?”杜羡难得不批判迷信,虚心请教。 江行雪支支吾吾,过了会,憋不住笑意,底气不足地说:“不好意思,其实我骗你的,萧俞和我都是唯物主义者。” 杜羡没把自己的手抽回去,江行雪也没把自己的手松开,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 他补充:“但我说的是真心话,我认为你不管去哪里,都能把事情做好,只区别在你自己喜不喜欢它。” “喜欢的,不过被你说中了,我争取到的东西做到半途被转给别人,心里确实会不舒服,也仅此而已。”杜羡答,“你观察得那么认真,我以为你能看出些什么名堂来。” “嗯,我看出来你手掌很大,也特别温暖,不过茧子少,十指不沾阳chūn水。” “你茧子多吗?” “多,你看。” 江行雪难为情地展开自己的右手五指,上面除了茧子外,还有劳作时不慎留下的小伤痕,不过不仔细盯着看的话,发现不了,并且他手指白皙修长,即便有粗糙的痕迹,也不妨碍他的手是好看的。 杜羡发呆,心想这只手的无名指适合戴戒指。 “有问题?”江行雪挥了挥手。 “问题,没有问题。” 杜羡慌忙要系安全带,被江行雪拉住胳膊,在半空中停住的手被牵引着摸向Omega的后颈,江行雪的手覆盖在杜羡的手掌上,两人的温度在夜色里融在一起。 江行雪满心疑惑,天真地渴求地寻找着答案,希望能帮杜羡缓解那份焦躁。 他微微歪着头:“既然医生讲Omega闻到Alpha的信息素,心情会更愉快,那反之,Alpha也会吗?” 作者有话要说: 我觉得下章可以 第三十八章 车厢内安静许久,杜羡僵在那里不动, 再猛地抽回手摁住方向盘, 他感觉到自己的掌心浮了层薄汗。 “闻到Omega的信息素, 你有什么感觉?”江行雪不解。 杜羡gān巴巴道:“你之前是什么感觉,我就是什么感觉。” 江行雪耸耸肩膀, 靠在座位上侧着脸看向杜羡:“我之前好紧张啊。” “紧张?”杜羡抬了抬手指, “似乎我也有点,为什么会这样。” · “大概是因为我们都特别没见识。”江行雪趴在课桌上, 胳膊压着期中考的复习资料,和萧俞叙述这段经历。 萧俞道:“什么没见识,你俩没闻过别人的味道?我才不信,先不提杜羡, 就每次体育课, 篮球场上Alpha的信息素味都要炸开来了,你紧张吗。” “那倒没注意。”江行雪喃喃。 萧俞大胆猜测:“他不会喜欢你吧?” 江行雪直起身来,拿荧光笔划着重点,听萧俞这么说, 差点划到自己脸上去:“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他对你不够重视么, 你看他对谁有像对你这样好。”萧俞拿出自己的课本,抄江行雪的课堂笔记。 “可是在国外的那个周末, 我纠结于他喜欢什么类型的Omega, 以为他偏爱性感的,被他说离谱, 然后我追问过他。”江行雪说,“要是正正常常地说些形容词,我就自恋地往自己身上套,或者努力朝那方向靠。” “他说什么?” 江行雪概括了一下:“他喜欢他自己,平常多照照镜子,就可以满足对美的需求。” 萧俞笑出声来,差点打扰到别人午休。他握着江行雪的胳膊,激动道:“杜羡能说出来这种话,放在别人那里,我都不会信。” “对啊,这什么态度,那么岔!拐弯抹角地表示自己值得被喜欢?他做到了,我后来心里一想,好气,搁我我也喜欢他。” “他应该心里有个理想轮廓,不然也不会你猜得离谱,反正告白不会掉块肉。”萧俞说,“试试呗。” “怎么试?” 萧俞朝他勾勾手指:“附耳过来。” · 最近杜羡忙得有家不能回,带了几件衣服住在公司里,回来时江行雪期中考考完了,朝着自己的成绩默默检讨。 此刻摆钟指向凌晨两点,江行雪往常早睡早起,可见今天这场检讨的反思程度是前所未有的深刻。 “挂红灯了?”杜羡看他的脸色,明知故问。 江行雪难为情:“挂了一门,辅导员说我期末有点危险。” 杜羡把外套脱了,挂在架子上:“过来,待会给你买几箱六个核桃。” 江行雪蔫巴巴地过去,被杜羡揉了揉脑袋。他道:“明、不对,该说今天了,今天你在家吗?” “请假休息,怎么?” “我要去图书馆自修,你记得中午点外卖。”江行雪依依不舍。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江行雪说:“我订正试卷jiāo给课代表的日子。” 由于班里这次考得太差,老师担心他们纷纷重修,让他们这周末把订正完的试卷再收上去,他再帮忙批改一遍。 “你的身份证告诉你,今天你二十岁生日。”杜羡道。 江行雪以前不过生日,对这没有概念,经过杜羡提醒,不由叹了一口气。 他道:“这下好了,假设身份证上的时间点真是我生日,从明天起,它不仅代表了我妈妈的受难日,还有我的二十岁伤心事。” “我给你翘了班,你让我在家吃外卖?”杜羡不肯放他去图书馆。 “家里本来也没菜,我这几天一个人在家不开火,自己一天三顿全在学校食堂吃。” “不和你吵,现在就把试卷纠错完很难么,非要明天写。” 杜羡和他拉拉扯扯,把他拖到桌边去,匆匆打量完惨不忍睹的卷面,感叹这年头要当老师可太不容易了。 江行雪说:“其实,我尝试了好几次,不会做的还是不会做,明天课代表给我们补习,我们七个人上午在图书馆碰头,让他慢慢教。” “你们班课代表的成绩很好?” 江行雪比了个数字:“这次考了八十八,全专业最高分。” “这门课我也学了,不过我们系的学科要求更高一点。”杜羡道。 江行雪知道他们系压分数压得厉害:“你多少分?” “我有三十门课满绩,凑巧这门不仅满绩还满分。” 江行雪这下果断给课代表减轻压力,把目光投向杜羡,想要抱一下学霸大腿,委婉问:“我可不可以提早许生日愿望?” “我似乎没有说过要帮你实现什么。” 江行雪双手合十:“等天一亮,我就去买菜,你要吃鱼还是红烧肉?炖jī汤也不是不行,就是我自己养伤的那几天喝得生厌。” “我在餐厅订了座位。” 江行雪拍马屁:“在哪里?我骑共享单车送你去。” 杜羡思见他那么积极,认真思考了下共享单车可不可以载自己。 没有后座,除了前面的车筐放得下拇指姑娘,别的毫无可能。 “算了。”杜羡笑了一声,“你给我支铅笔。” 江行雪递过来的铅笔笔尖已经被磨损平了,杜羡拿了把小刀灵巧地把它削好,抛开压在心头的公司里那些事,耐下心来给江行雪讲题。 教完前面的选择题,江行雪就开始不好意思起来,自己错得太多了。 可想象中的嘲讽迟迟没来,即便基础差劲,频频跳进最简单的陷阱,对方也没损自己,反倒给他把落下的知识点全部补齐。 甚至帮他找理由,杜羡道:“你高中没有技术课程,看不懂代码是正常的。” 解决完基础部分,他们凑在书房里,边上摆着那台娃娃机,座机运行着编程软件,江行雪生疏地重复杜羡给他演示的操作。 直到窗帘透着层亮光,二十几页的试卷终于全部梳理了一遍,江行雪感觉在杜羡的帮助下,自己重读了次高三,累得陷在电脑椅里作势要睡觉。 杜羡想给他盖一条毛毯,发现自己被他拿走的那条毯子还在他房间里,迟迟没有还回来。 “忘记祝你生日快乐了。”杜羡喃喃。 江行雪昏沉地“哼”了一声:“谢谢。” 过了会,他吃力地睁开眼睛,补充:“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 “这不是生日礼物。”杜羡说。 杜羡上楼给他拿了条棉被下来,接着把书房的温度调高,江行雪一通美梦做到清早,晕乎乎地回房洗了个澡,趴回chuáng上再次睁开眼是第二天的晚上。 江行雪着急地往门外冲:“我作业还没jiāo!” “中午你们班的人和我说联系不上你,我就帮你把作业带过去给他们了。”杜羡说。 江行雪扶着墙,想不通:“怎么我的闹铃没响。” “睡得十几个闹铃都叫不起你,反而把隔壁的人被吵起来给你关掉的。”杜羡冷冷地说,“那么嗜睡,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怀了。” “那你吃没吃晚饭?”江行雪满脸歉意。 杜羡站起来:“在等你骑自行车送我过去。” 这句是开玩笑的,厨房里煮着东西,杜羡用汤勺搅了搅,捞起了里面的面条,边上的白盘里已经放了两个荷包蛋。 “第一次做,不知道好不好吃。”杜羡道。 江行雪说:“你上次做的就很好吃。” 杜羡坦白:“上次是康/师傅做的,我只是倒了点热水。” “康/师傅是谁?” 杜羡给他解释了一下方便面是什么东西,江行雪嘟囔:“亏我之前那么崇拜你。” “吃完这个,说不定更崇拜了呢。”杜羡对自己的下出水平特别自信。 江行雪尝了一筷子,双手手心捧着碗沿:“好吃!” 在江行雪熟睡的时候,杜羡终于沾了柴米油盐,照着网上的教程做了好几锅,这是卖相最成功的一次,好歹切葱切均匀了。 他忍不住嘚瑟,坐到江行雪去吃另外一碗没有荷包蛋的,然后差点吐出来。 “你舌头是不是在生病,过来让我检查下。”杜羡捂住嘴。 江行雪喝了口汤,脸红,心想着舌头怎么检查啊。 “给我,把这些扔了,我们出去吃吧。本来还想着你醒来以后肚子饿,直接在家里吃点长寿面比较好,我看这碗下去得折寿。” 杜羡倒掉了自己的,转而去搬江行雪的那碗,江行雪护着不给他。 “挺好的,不要丢掉它。”江行雪急急地连人带面躲得离杜羡远了些,生怕杜羡上手来抢。 杜羡道:“别勉qiáng自己,我现在打电话吩咐餐厅马上做菜,过去就能吃上不用等。” 江行雪说:“我速度很快,五分钟!你坐一小会吃点饼gān。” 其实这碗面中等水平勉qiáng能吃,但是杜少爷锦衣玉食惯了,山珍海味在他这里都是寻常菜色,自然受不了那么平庸的口味。 落于江行雪眼里,杜羡第一次动手做饭居然是为他煮面,别说嫌弃了,连汤都喝得gān净。 “小心烫到……”杜羡愣着。 江行雪扯了张纸巾擦gān净嘴角,给萧俞发完消息,抬头看向杜羡时,不知怎么的,杜羡觉得他眼睛更亮了。 他说:“我们可以出发啦。” 当然没让江行雪骑着自行车过去,目的地在郊外,杜羡开了二十分钟的车,停在一家俱乐部的门口,附近则是大型游乐园。 游乐园以前晚上九点钟下班,奇怪的是这时候快要十一点半,大门已经紧闭,里面有些设施却还亮着。 杜羡在俱乐部里吃晚饭,给江行雪点了块蛋糕,送上来时蛋糕上插了支小蜡烛。 江行雪许了个愿,把蜡烛轻轻地chuī灭,垂下的两片眼睫随着跳动的光焰微微颤抖了下,仿佛下一秒有蝴蝶要飞出来。 “你有什么愿望?”杜羡好奇。 江行雪支着头,坐在杜羡对面生疏地帮杜羡切小牛排:“不告诉你。” “我的都告诉你了,你却瞒着我?” 江行雪笑笑,旁观杜羡潦草地解决掉海鲜饭,紧握在掌心里的手机振动了下,他偷偷地在桌下解锁屏幕,萧俞给他发了ok的手势。 他下意识做了个深呼吸,有个身穿洋装的男人过来做自我介绍,说是游乐园的工作人员,接下来会给他们俩当导游,以及观光车的司机。 被这么打断,江行雪一口气没缓过来,低下头咳嗽了半天。杜羡瞥他:“你刚才在开什么小差?” “没有没有。”江行雪僵硬地摆手。 杜羡瞎猜:“难道你待会有另外安排?” “不是,你说什么呢。”江行雪被他猜中了心思,喝了一口水,并且伸手摸摸鼻子,担心鼻子会变长。 这座游乐园第一次在凌晨时分迎来客人,工作人员全在等候着他们,花车也开始巡游,花车上盛装打扮的女孩在路过江行雪时,边微笑边给他抛了花环。 江行雪诧异:“原来游乐园还能包场?” “早上我没包场,中午才打电话过去,麻烦人晚上安排加班。” “嗯嗯,你该早上把我摇醒的,我们其实可以白天带点零食来,一起慢慢排队。” 杜羡失笑:“本来我买了十万张票,剩下的几千张安排给学校秋游,其实也不用排长队。” “你读书的那几年,该常来玩吧?”江行雪转了个圈,扫视四周。 杜羡否认:“读书之前和季明洵来玩过,读书后每天放学都要补课,没什么空闲来这些地方。” “你读书成绩那么好,还要补课?” “不是学校里的那些课程。”杜羡道。 过山车与跳楼机这些刺激性的危险设施在晚上没有启动,他们打算把剩下来的所有项目陆陆续续玩一遍。 全程没有排队的情况下,他们在每个地点打卡的频率堪称飞快,奈何游乐园面积大得夸张,中途又安插了两出舞台表演,过了整整四个小时,他们才站到摩天轮前面。 萧俞给江行雪打了通电话,江行雪不方便接,一开口容易会被杜羡察觉出不对劲,唯有愧疚地给萧俞发消息,说他们一时半会回不去。 杜羡见他发愁,问:“有事?” “没关系的。”江行雪道。 杜羡没被敷衍住:“现在那么晚了,谁找你?” 江行雪挠挠头:“有批朋友聚在一起,正等我过去,我、我让他们抓紧散场!” “哦。”杜羡说,“今天祝你生日快乐的人多不多?” “不少。”江行雪实话实说,“社jiāo软件上自动显示了我的生日,同院的还有话剧社的同学有和我讲过。” 他在出门前回复过一批,现在软件上再度变成了99+,出乎江行雪的意料。 杜羡道:“跟你表白的呢?” 江行雪组织着措辞的手一抖,把输入进去的内容删光了。他懵懂地与杜羡对视:“啊?” 反应了几秒,他羞怯地别开视线,移到摩天轮上去:“突然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是个长相出众的Omega,杜羡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心里就很清楚,饶是他平常见过不少容貌靓丽的男男女女,也被那双漂亮的眼睛勾得晃了晃神。 这样已有足够的吸引力,何况江行雪性格善良活泼,更加讨喜,怎么会没人朝他示好。 “真的没有?”杜羡存疑。 江行雪疙疙瘩瘩说:“有、有几个。” “有几个是多少个?” 江行雪打开手机搜索了下关键字,数了数:“六个,唔,你来帮我们班打篮球的八卦传得不够广,他们都不知道。” 说完,他尴尬得咬起嘴唇,掉头往摩天轮里走,杜羡不紧不慢地在他后面。 杜羡坐他边上,不肯收起话题:“你全拒绝了吗?” “当然,我完全不认识他们。”江行雪不假思索地回答。 杜羡终于满意了点,继而焦虑起来:“熟人的话会怎么样?” 江行雪说:“要是陆成川和你表白,你要怎么想?” “我要想……”杜羡蹙了下眉头,小心翼翼地道,“果然如此?” 江行雪笑着说:“你别和我开玩笑。” “好吧,说实话,我会觉得以后没办法再和那个人见面。”杜羡无辜。 这下轮到江行雪害怕了,他道:“等一等,那么严重?我总是不知道你到底在说笑,还是认真的。” 杜羡怔了下:“我做出过什么让你出现混淆的事情吗?” 江行雪沉默了一会,选择坦白:“常有。” “比如?” “比如那天在游轮上,你真的希望我别理陆成川?” 杜羡说:“在大厅里满心想要去找你,就想你赶紧出现,你出现以后,我又想要改掉,让你别理陆成川,不算骗你。” “生日愿望还能改?” “你不允许?”杜羡低头与他对视。 江行雪道:“没,你这时候又让我分不清了。” “分不清什么?” 江行雪小声地确认:“你许愿是确实有关于我,不是在玩我?” “除了许愿,还有教你跳舞,给你外套穿,当你的家人,临时标记你,全部都不是玩玩而已。” “想再改改,最后一次希望依旧灵验。”杜羡垂着眼睛,神色像所有轻狂少年初次遇见爱人那般,懵懂且坚定,“当你男朋友这件事,我也一直是认真的。” 摩天轮转动着带他们来到高处,俯视着都市在黎明之前最后一刻的夜景,但没人看这夜景。 “你会不会和我一样?”杜羡问。 “绝对灵验。”江行雪用尽全力控制着自己,让声音听起来抖得不那么厉害,他都下意识地用指甲让自己的手心发疼。 他说:“我chuī蜡烛的时候,期待了同样的事情。” 暗恋成真使得他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茫然中,自己的手被牵过去,另外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温柔地抚平他掌心被掐出来的红痕。 “那恭喜第七位告白者,被小江同学同意了。”杜羡抿了下嘴角,“不对,不是小江同学。”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流露出一种青涩的情绪。 他说:“要喊行雪宝贝。” 说得那么轻,轻得似乎会被呼吸声惊扰,可又清晰地抵达到了江行雪这里。 远处天际泛出鱼肚白,点燃了层层叠叠的云朵,余光中有烟火接连绽开,把江行雪的眼睛给照亮。 白昼与黑暗jiāo界之刻,他第一次相信这世间真的存在神明。 神明眷顾他,疼爱他,为了报答此刻的得偿所愿,他该在往后时时刻刻地供奉着这抹光。 两人逐渐靠近着,在来到摩天轮的最高处时,他们的嘴唇便贴在一起。在这专属彼此的小天地,江行雪被Alphaqiáng势的动作弄得喘不过气来,后背靠上了侧边的门板,那里有冰冷膈人的扶手。 被空着的手搂着膝盖弯稳稳地往上一抱,他坐在桌子上,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杜羡抬手捏了捏他的耳朵:“你的耳根好红。” 江行雪说:“你的比我还要红。” “没有镜子,看不到。” 江行雪微微弯腰,额头抵在杜羡的眉心:“那要多看看我的眼睛,里面有你。” 在耳朵上的手搭上他的后颈,稍一用力,他便往前倾倒,双手不禁圈住杜羡的脖子。 烟花响了五分钟还迟迟没有停下来,这间包厢映着烟火斑斓绚丽的色彩,杜羡沿着他的眉梢亲到眼角,最后再度回到湿润的唇上。 他想,他的神明在吻他。 · 烟花正好在他们离开摩天轮后,升起最后一束。回到家江行雪还有种不切实际的恍惚感,他在走廊上挡在杜羡前面,一遍遍地问:“你真的喜欢我?” 杜羡道:“喜欢,赶紧去睡觉。” “那个……”江行雪还是不给他回房,“待会来不来找我?” 杜羡瞧着他红肿的嘴角,问:“哪儿?chūn梦里?我有没有找过你,我不知道,不过你倒常来找我,你负责吗?” 江行雪顿了顿,疙疙瘩瘩地说:“怎么负责?” “来我房里,帮我收拾chuáng单。”杜羡道。 江行雪害羞得快要蒸发掉了:“昨晚也?” 杜羡骗他:“对啊。” 他纠结了下要开门进去,杜羡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把他拦腰抱起来,把人往卧室带:“舍不得你收拾,滚两圈就好了。” “快把我放下来。”江行雪惊呼道。 杜羡耍流氓:“不放,你求救吧,叫破喉咙都没人来理你。” “放下来!”江行雪抓着杜羡的衣服。 开门的一瞬间,礼花在他们耳旁炸开,彩带飘了他们一身,整个房间摆满了玫瑰花,chuáng头拉了条横幅浮夸地写着“嫁给我”。 在这里百无聊赖了一晚上的萧俞:“……” 作者有话要说: 久等!周一前在本章里评论的每个id都会收到小杜给大家发的喜事红包! (这个算补上的双更了喔) 第三十九章 “我要吃小馄饨,醋倒多一点。”萧俞坐在客厅里, 使劲敲竹杠。 杜羡道:“没糊就不错了, 条件那么多。” “我来吧我来吧。”江行雪尴尬地系好围裙。 杜羡正好也饿了, gān脆把冰箱里的馄饨全部拿出来。他不让江行雪进来:“要么上楼睡觉,要么过去坐着。” 江行雪到萧俞边上去, 萧俞说:“算了, 别放醋,我现在觉得自己很酸。” 兴冲冲在别人房间里守了一晚, 本以为自己是丘比特,没想到成了皮卡丘,浑身上下全是电,在杜羡抱着江行雪开门进来的时候, 炸了。 “为什么会被抢先告白, 我们白安排了那么多玫瑰,làng费!”萧俞不服。 “嗯嗯。”江行雪道。 萧俞问:“为什么你手上是空的,难道直接送你几张支票?好庸俗,这种场景应该送花才对。” “烟花算吗?噼里啪啦放了二十分钟。”江行雪说。 萧俞:“……” “勉勉qiángqiáng可以算。”萧俞郁闷, 他对自己的jīng心布置没派上用场耿耿于怀。 过了十分钟,杜羡端上来两碗糊得毫无形状的馄饨, 馅沉在下面,皮浮在上面, 实现了完全分离。萧俞不敢找茬, 潦草垫饥之后回了家。 “不饿?”杜羡问江行雪。 江行雪摇摇头,杜羡勺了个卖相还行的喂给他, 他评价:“挺好的。” 杜羡道:“能再详细点吗?” 江行雪想了下,补充:“熟了。” 陪杜羡收拾掉碗筷,他洗漱完,去隔壁看对方也将要休息而不是去上班,才放下心来要回房。 “一屋子全是玫瑰,有点奇怪。”杜羡叫住他,感到浑身上下不对劲。 “之前萧俞给我出主意,说可以这样表白,但你前段时间在公司里加班,这件事一直被耽搁着。”江行雪道,“昨天你回来说要出去吃饭,我觉得这机会正好,就让萧俞帮忙来布置。” “我感觉自己都被冲昏了头脑。”杜羡喃喃。 江行雪扫视了一圈房间:“有点出乎意料,我真没想到摆满以后,冲击感会那么qiáng烈……” 他坐在杜羡chuáng头,随手拔了一束花递过去:“被玫瑰吓晕了就赶紧睡。” 杜羡矜持地接过了花,这时窗帘被拉得严严实实,上方昏huáng的灯盏如落日,在花上撒了暧昧却又浅淡的暖色。 他道:“没被吓住,被你迷倒了。” 听了这句话如同被猛灌两缸威士忌,江行雪躺回chuáng上的时候还发蒙,心说杜羡这是gān什么呀,自己还怎么睡。 辗转反侧了半个钟头,江行雪眯到了中午的饭点,他半梦半醒间听到杜羡的脚步声,一阵风似的,从自己门前匆匆走过。 江行雪抓了条衣服往身上一套,急急忙忙追上去,杜羡已经拎着包站在玄关处。 “天气推送说今晚可能会下bào雨,而且是红色预警。”江行雪提醒。 杜羡穿着身西装,一年四季都是如此:“说下bào雨说了三天了,一滴水都没掉下来过。” 江行雪说:“我还不知道红色预警的bào雨是什么样子,听上去有点严重,万一会下呢?你路上小心一些。” 杜羡开玩笑:“可能把会把街道淹掉,不下雨的话我坐车回来,下雨的话划船回来,好吗?” “啊?”江行雪苦恼地撇撇嘴,“那我们还是异地恋一晚上吧。” “舍不得。”杜羡道。 江行雪没话说了,窝在书房里盖着那条毛毯,帮院里的老教授输了一下午数据。仔细地校对了几遍,传好文件以后,老教授打电话过来,问他寒假有什么打算。 江行雪想了想,说:“应该没有什么事,您需要帮忙吗?” “设计院里要寒假实习生,工作内容非常基础,大致上是画图和归档,想问问你有没有兴趣。可以的话,我把你一起捎上。” “有啊。”江行雪道,“可是万一我没挂科的话,怎么办?” 老教授问:“你期中考哪门不太好?” 江行雪报了那门课程名称,老教授道:“这门课挂科率是我们学校最高的,题目一向比较难,给分也卡得很死,你要加把劲,重修就麻烦了。” 江行雪听完特别揪心:“还有半个学期,我尽量。” 所以杜羡是怎么做到满绩又满分的?江行雪愁眉不展,挪动鼠标想要把电脑上开着的软件关掉,然而这时弹跳出一个小窗口,问是否需要保存在云端。 这台电脑的云端正在登陆着杜羡的账号,他没留意,下意识摁了确定,然后页面显示出保存着的文件。 杜羡不常用这款软件,连琐碎的资料都不摆到这里,商业方面涉及保密的东西更不可能搁在这里,只是存放些珍贵孤本的扫描件,最新的上传日期在一年前,大概是他后来空闲的时间越来越少,没工夫再发展兴趣爱好。 恰巧,杜羡打电话过来,江行雪接起来说:“原来你以前还爱搜集建筑草图。” “对此稍微有点欣赏水平。”杜羡道,“你在gān什么,能不能帮忙打个电话给季光汐?” “为什么你不直接打?”江行雪疑惑。 杜羡头疼:“明洵和我拨过去,全部没接通,我让陆成川打,陆成川说他也是,估计被拉黑了,家和公司都找过,没他人影。” 江行雪回想了下:“发生了什么啊?不过之前在游轮上,我感觉陆成川和季光汐关系不太和谐。” “以前其实还可以,在季光汐出国的那几年,明洵过得不太好,周围许多朋友都对季光汐转变了态度,包括陆成川。他性格冷又爱直话直说,听起来让人难受而已,他没有什么恶意。”杜羡道。 “所以季光汐受什么刺激了,突然联系不上?” “不知道。” 江行雪拨过去了一通,居然被季光汐接听了。 季光汐的语气很急,催促着:“订好了没有?” “光汐哥,外面雨那么大,你在哪儿?”江行雪问。 季光汐顿了下,道:“小江,拜托别再打过来,这张卡我马上就丢掉。” “怎么……”江行雪愣住,话还没说完,就被挂断了电话。 他揉了揉眉心,侧头望向外面,窗户上被划了几道斜斜的水珠,天幕低低压向这座城市。 他旁观着雨势渐起,蜷缩在书房的角落,和杜羡把事情jiāo代清楚,问:“他是不是出事了?” “没卷公司的钱跑路,也没在家里和他妈妈有过顶撞,今天平平静静说要去趟医院,然后再也联系不上。他出没出事我不确定,只知道再这样下去,季明洵得疯。” 杜羡道:“你继续gān自己的事吧,我大概再过两个小时回来。” 江行雪发了一会呆,再把自己濒临重修的专业书拿出来,上面几乎每一页都有杜羡给他重新挑出来的重点。 雨水砸在玻璃窗上的声音太响了,扰得他无法静心去看,到后来他开始分不清楚,自己的这份躁动到底是因为自己从来没见过那么恶劣的天气,还是杜羡留在书上的标注过分用心? 学习学不下去,玩游戏又会心里有愧,江行雪纠结了会,决定打把雨伞出门买菜,接着差点被风刮跑。 湿掉了半天肩膀,走进大卖场里,他抖了抖伞上的水珠,忽的被人撞了下身子,他踉跄了下,那人全身是黑色系的着装,胳膊下夹了一把黑色的新伞,行色匆忙地继续往里面去,没和他道歉。 江行雪朝他的方向多看了一眼,发现他接到的人竟是季光汐! 季光汐面若寒霜地与那人叮嘱了几句话,接着用手捂住嘴,低低地咳嗽了几声,似乎着了凉。然后在那人的伴随下,向电梯口去。 “季光汐!”江行雪喊住他。 季光汐停住了身形,不可置信地扭头看江行雪,江行雪到他身边去,握着他的胳膊,想要拿出手机通知给杜羡,胳膊抬在半空中被那位身高体壮的黑衣人制止住。 “我们怎么办?”黑衣人寻求季光汐的意见。 江行雪看季光汐提着一个大袋子,里面塞着西装,大概是被雨淋湿以后,无暇回家换掉,gān脆在这里重新买了一套。 他不由恍惚:“你gān什么不接电话?” “先一起带走。”季光汐说,“Joule是我的私人助理,他不会伤你,你别害怕。” 他边吩咐着Joule,边自己把拿出一枚针把电话卡拔了出来,用指甲掰成两半,潇洒地丢进垃圾桶。 “你要去哪里?”江行雪拉着他,“我明天还要上课,不可以旷的,那门课我在期中考已经开过红灯……” “等我走了就放你回家。”季光汐淡淡道,“反正雨停前不可以,不然我很快就得被找到。” 江行雪抓狂:“二十多岁的人了,玩什么躲猫猫。” “因为儿时没有玩伴,我从来没玩过躲猫猫,当然,现在也不是单纯的捉迷藏。”三人来到空旷的顶层,季光汐一手插在口袋里,和江行雪说。 那里停着一架直升机,出于天气原因,还不能马上起飞。 季光汐顶着那张明艳漂亮的脸,正经地和江行雪解释:“我养胎。” 作者有话要说: 江行雪:???我也想养来着。(bushi) 第四十章 说完以后,季光汐本以为江行雪会被惊到, 然而对方流露出一种极为柔软的小心翼翼的表情, 连目光都温和了些, 瞧着自己毫无幅度的肚子,左一句右一句地问。 “你现在能不能感觉到那里有小生命?” “哇, 是不是要怀好几个月来着?” “快上飞机, 被风chuī感冒就糟糕了。” 最后,江行雪害羞地讲:“那个, 可不可以轻轻碰一下,宝宝会踢我吗?” “才九天,它还很小,连形状都没有。”季光汐哭笑不得。 江行雪道:“为什么你要走?” 季光汐道:“季老爷子快不行了, 我肚子里的孩子姓季, 等于分遗产的时候突然多出一个人头,要是这事被捅出去了,会有多少人不想让它平安出生,我数都数不完。” “他们会怎么样?”江行雪不可思议, 他没接触过这种复杂的利益纠葛。 “虽然上午我才在医院确认了这件事,但要是现在回家, 我已经连那里的水都不敢放心喝。”季光汐笑了笑,“只要他们找不到我, 就算得知我怀了季明洵的小孩, 也拿我没办法。” 江行雪和季光汐一起上了直升机,窝在沙发上。他问:“可你连季明洵都不告诉。” “虽然我家的水又深又混, 但我现在偏偏不肯告诉他的原因很简单。”季光汐耸耸肩膀道,“昨天我刚和他吵过一架,我扶着洗手台吐了,当时怀疑是被他气到吐,就发誓如果再和他说话,我就是狗,他讲他也是。” 江行雪:“……” “唔,他这不是正在尝试联系你,和你和好吗?” “并不,我猜他打电话来是抢完我的项目来挑衅的,没想到我正好在玩失踪。”季光汐道。 “他现在肯定非常担心你。”江行雪道。 季光汐笃定地说:“他此刻绝对在做心里斗争,努力克服着对我妈妈的心理厌恶,跑回季家大宅到我房间里。我的房间钥匙除我本人以外,只有他有,待会他到了的话,就能发现我chuáng头柜上留的东西。” 他抬腕看了眼手表:“保守估计要再过两个小时,到九点钟他会动身去,我这边的直升机肯定已经启程。但愿他演技过关,能让暗中观察的那些亲戚都以为我俩在冷战,到时候宣布遗产的场面才比较jīng彩。” · “操。”季明洵看着chuáng头柜上显示出两条红杠的验孕棒,屏住呼吸。 杜羡确认没人跟在这里听墙角,才反手关上门:“gān什么,别告诉我你那假弟弟不仅跑了,而且给你揣了个崽再跑。” “你说对了。”季明洵扫过季光汐留的纸条,把纸条和验孕棒扔在黑色的袋子里,打算待会一起处理掉。 “唉,这么不恰当的节点,和个同处在漩涡中心的人,有了平平安安怀九个月才能掉出来的小孩子。”杜羡道,“那么久不能出现,他公司里的职务怎么办?” “他写Joule会替他出面的,事情全部照常做。”季明洵道,“那例会请假得找什么理由?被我深深伤害了,不想看到我,要花一年时间冷静下来才行?” “白天抢掉人家几乎拿到手的项目,搁别人得这辈子不想再看到你。”杜羡道。 “那项目本来就是他从我这里截胡的,你在医院里那几天,我妈送你的那锅jī汤,你还记得吗?” 杜羡评价:“蛮好喝的。” “我离开医院以后,听说他也在生病,自己亲手熬了一锅汤去看望他,汤里放料放得我尝完味道差点流鼻血。” 季明洵道:“我陪了他三天,没jīng力分神处理公务,谁能料到,他在chuáng上看着恹恹的,连碗都端不动,背地里偷偷指示Joule,把那客户争取到了他那边。” “你们真来劲,这是什么奇怪趣味。”杜羡说,“本来答应了行雪过两个小时回去的,现在都九点半了,我得给他打通电话。” “不行不行。”季明洵纠结,“不可以让他走,他走了,谁知道他能不能照顾好自己,他每逢换季就感冒发烧,一点也不当心。” “那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吗?不知道白说。这种突然联系不上的事情,要是在我这里发生,我得先劈头盖脸教育一顿。”杜羡拨了江行雪的电话号码打过去。 第一次,没接。 第二次,挂了。 第三次,对方已关机。 季明洵谦让:“麻烦一定要记得狠狠批评。” · “你这样做,季明洵不会生气吧?”江行雪吃着直升机里的huáng桃罐头,在季光汐的示意下,被迫挂掉了杜羡的电话。 “我和他生命的大半部分时间里,两人都在相互陪伴,要是这点彼此理解的默契都没有,这小孩压根不会存在。”季光汐说。 “之前陆成川对你有敌意,我以为你和他没和好。”江行雪道,他再马上补充,“我不是故意听你们对话的,那时我凑巧在储物间里。” “陆成川?那是他朋友,这几年他朋友和我的关系向来差劲,我朋友对他的印象也同样不怎么样。”季光汐揉了揉手腕,“但事实上,即便异地了几年,我和他一天都没分开过。” “不受影响吗?” 季光汐漠然:“这有什么,这些只是站在单方面考虑的各自的朋友,更严重的甚至于彼此父母都不认可,你难道会因此和杜羡分开?” 江行雪不好意思地回答:“我想他们知道的话,也不可能阻止我和他的。” “怎么不可能。”季光汐道,“杜羡在你眼里再完美,在你父母这边,也许能挑出一大堆他们无法接受的缺点,你抽空试试。” 江行雪说:“以后有机会的话再试试,现在还没有父母。” 季光汐怔愣了下:“对不起。” “没事。”江行雪道。 “我让Joule送你,让你消失一天,就算你老师不找我麻烦,杜羡该找我麻烦了。”季光汐说,“你挂了他三通电话,回去和他解释一下。” 在被请出去后,江行雪回头望了眼,虽然对他而言,今天不过是个待在家里抱着热水袋打瞌睡的下雨天气,但好像在季光汐这里,该是个特殊的日子。 远处,季光汐下意识摸了下表带,江行雪这才想起来某个被自己遗漏的细节,季光汐和季明洵似乎一直带着类似的手表,是极为不起眼的款式,普通到认不出是情侣对表,仿佛高中时期在路边随意买的。 但在左腕上从来没换下。 · 被Joule这散发着凶狠气质的私人助理载到公寓大门外,江行雪没让他开到楼下,打伞回去的路上不免又淋了些雨,浑身湿漉漉地回到家,左手拎了一袋子菜。 他内心默默祈祷杜羡还没到家,自己可以装作在被窝里睡着了,可惜电梯门一打开,他便和杜羡打了个照面。 杜羡也刚到家,正在换鞋子,凉凉道:“大半夜买菜回来,做夜宵还是明天早饭?” 江行雪的裤脚管在滴水,他先脱掉了沉重的大衣外套,说:“在大卖场里遇到季光汐,在他的直升飞机上拖了几个小时,吃了他一瓶蜜水罐头。” 杜羡打听:“知道他要去哪里吗?” “他不跟我讲。” 场景随之陷入沉默,杜羡先走进去上楼,江行雪待在玄关里换鞋子,然后被杜羡盖了条大浴巾。 “对了,他有宝宝了!”江行雪分享。 杜羡道:“我知道。” 江行雪嘀咕:“要怀好久,肚子会变大。” 他在自己肚子上比划了一下,示意给杜羡看,杜羡打断他:“我也知道。” 江行雪扫兴:“你有什么不知道的吗?” “不知道怎么凶你。”杜羡戳了下他的眉心,“别人怀孕,你怎么那么兴奋?” “小孩子多可爱,可以抱在怀里。” 杜羡说:“万一他闹腾起来,你就觉得绝望了。” “不会不会。”江行雪摇头,跟屁虫似的黏在杜羡后面,“你说他们怎么那么快有宝宝的?季明洵是你同班同学诶,季光汐和你一个年纪。” 杜羡忍了忍,没脱口而出一句“打pào不带套”,缓缓道:“接触多。” “季光汐那么忙,他们貌似每个月见面的次数还没我们多。”江行雪疑惑。 杜羡被他问住了,绞尽脑汁憋出个答案:“和次数无关,呃有关也许是有关,最主要他们每次见面都比较深入。” “深入?” 江行雪被带到浴室里,杜羡开着取暖机让他站在那儿,被热流烘着,他的头发竖起来几根,被杜羡用手梳下去,然后又立上来。 反复几次,有静电啪一下打在杜羡掌心,江行雪听见了,幸灾乐祸般笑起来。 “你电我。”杜羡说。 江行雪开玩笑:“这样深入吗?” 杜羡用浴巾揉搓江行雪的头发:“再深入,我也怀不上啊。” 江行雪乖乖待在那里不避开,任杜羡擦gān他的头发:“你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孩子算了吧,我喜欢的人倒是性别男。”杜羡道。 “你恐小孩?” “没有的事,不过……”杜羡描述了下,“小孩要是叽叽喳喳还不聪明,辅导他课后作业也够我头疼。” 江行雪否认他的说法:“你昨天就很耐心。” “那是教你题目,独属江行雪的待遇。”杜羡道,“没有第二个人能享有同样特权。” 江行雪在这地板上无故打滑了一下,后背摔在墙壁上,他捂着自己的腰。心事重重地安静了会,还是对养宝宝感兴趣,他说:“这种事难免有个万一呢。” 想来季光汐也不愿意在当下出这种意外,欣喜归欣喜,困扰大概也有许多。 “做好措施。”杜羡gān巴巴回复。 “要是保险套恰巧没了?” 杜羡道:“吃药。” “大过年的,药店已经打烊关门。” “它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二十四小时营业的。” “那就店主回家结婚,整家店休假中!” “动手术。”杜羡得出结论。 江行雪震惊:“什么,你怎么这样?” 杜羡会错意,以为江行雪理解为自己让他动手术,急忙说:“我做我做,不是你。” 江行雪:“……” 最近他看家庭矛盾调解节目,全部是Alpha非要生小孩而Omega不乐意,为什么他这边完全颠倒过来? 好愁,他的Alpha行不行? “我连掐你脸都不敢用力气,怕手指甲把你弄疼,怎么能让那把手术刀在你肚子上划个口子出来。”杜羡伸出食指在江行雪的身上浅浅地刮了一道,勾了下唇角,垂眼看着江行雪。 他道:“我要疼死了。” 第四十一章 “成川,给我一下4H的笔。”江怀菱坐在办公桌前, 面前是一张手绘图纸。 陆成川起身在笔筒里挑出母亲所说的东西, 安静地递了过去。江怀菱没抬头, 接过后继续手上的工作,问:“上周日你在哪里?” “弟弟那儿。” 江怀菱说:“本来想找你聊聊你奶奶的事, 那天见你不在家, 就算了。” “怎么了吗?” “奶奶最近肺不太好,医生建议切气管。” 陆成川道:“九十岁的人了……” “我也这么和他们说的, 都到了麻醉师不敢进她手术室的年纪,折腾什么。”江怀菱淡淡叙述,“有空多陪陪她。” “你这几天为什么心事重重的,看着像恋爱不顺利。”江怀菱搁笔, 怀疑地瞧了他一眼。 “没有那回事。”陆成川说。 他顿了顿, 再犹豫地讲:“最近做了一场噩梦,记得很清楚,所以总是能突然回想起来。” 江怀菱用边上备好的湿毛巾慢条斯理地擦gān净自己满是铅灰的手,猜:“可能你压力比较大。” “和工作没关系。”陆成川侧头看向窗外, 院落里摘种着一大片青翠的竹,它们被风雨chuī打得摇摇晃晃, “梦到好久前的事情,当时您难产, 护士把弟弟抱了出来。” 陆成川道:“当时我想着应该有一对双胞胎才对, 之前取好的名字也为此换成了载清和载澜,她和我说其中有个早就胎停了, 只不过家里怕我难过,没告诉我。然后她把弟弟送去了保温箱。” “后来那小孩有心脏病,不是吗?你一直耿耿于怀这件事,觉得自己一直和我说你希望能有弟弟,导致后续发生了那些事情,但这不是你的错。” “我记得当时虽然场面很乱,我也非常心慌于您什么时候脱离危险,就没怎么去注意他,但应该把奶奶准备的护身符,匆匆放在他的襁褓里了。”陆成川道,“可后来我没看到。” “那时候我们托人找过,也许不小心丢在了哪个角落。这种东西本就是个装饰,没什么意义,他的病和护身符之间没有任何关联。” “确实。” “放松一点,别去自责了,你还在皱眉头。”江怀菱提醒他。 陆成川说:“我只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比如?” 陆成川叹了一口气:“说不上来。” · “杜羡,你是分不清6B和6H的区别吗?每次让你帮忙拿铅笔,你都拿错。”江行雪摊开手掌心,“现在要F的。” “几F?” “人家就是F……” 杜羡抱着笔筒摇了摇,说:“F没有,BoyFriend要吗?” “我早上刚买来的,人家还热乎着呢,多感受一下好吗?”江行雪挠挠头。 杜羡找了几分钟把它找到了,削好搁桌上:“画得那么慢,要求那么多。” 江行雪道:“再等半小时。” “两个小时之前你也是这么和我说的。”杜羡说。 “我还想喝水。” 杜羡道:“腿没法动,你快来看看我,脚已经变质了。” “啊?” “再过半小时,我就是一块完完整整的望夫石。”杜羡说,“到时候你摸着也是热腾腾的,多感受一下。” 江行雪低头猛画,这是分校区湖中楼阁的设计稿,院系办公室在征集大家的灵感,他积极参与其中:“不摸,不感受。” 杜羡又等了五分钟,看江行雪进度缓慢,正卡在瓶颈处朝着图纸发呆,自己打开电脑看了会季度报表,安静地在旁边坐了一个小时,后来打开音箱放着古典乐。 听着曲子,江行雪趴在桌上转着铅笔,道:“我想起游轮上你教我跳舞。” “我们浑身都是灰。”杜羡笑了下,再趁机问,“那时候你喜欢我吗?” “有灰吗?别的不清楚了,我印象里,你当时是金色的。”江行雪道,“头顶上照着我们的灯光是这个颜色。” “那你一定喜欢我。”杜羡指了下外面悬挂着的huáng昏落日,“我那时候也觉得你是金色的,是太阳浮出远处海平面的第一秒。” 江行雪动笔添了几条线:“是不是我打扰到你了,你失眠看日出?” “心跳太快,吵到我自己了。”杜羡道。 江行雪把一些细部构造完善好,拍了拍手,要去挽住杜羡的胳膊,被杜羡避开。 杜羡抬了抬下巴:“洗手,别把铅笔灰蹭我衣服上。” 于是江行雪去洗了手,蹭了杜羡一衣服的水珠。 他们去赵向眠的出租屋里给人庆祝生日,赵向眠烧了一桌子的菜,道:“烧了四人份的,但没叫到季明洵。” “季明洵来,你可能要烧五人份的。”杜羡道。 “六人份!”江行雪补充。 杜羡被安排去楼下超市买酱料,赵向眠把书房的门一开,被杜羡取名为“旺财”的猫咪从里面跑了出来,猫咪身上的伤全部治愈了,一声漂亮皮毛被养得油光滑亮,就是跑起来有些瘸。 猫咪不亲近人,江行雪逗了好久才肯翻身让江行雪揉肚子,见着杜羡回来了,马上站了起来,直起上半身抱着杜羡的小腿,还拐着自己的瘸脚往上跳了跳。 江行雪倍感失败,沮丧地问:“你信息素是猫薄荷味的吗?” “关于我信息素是什么味,最有发言权的人是你。”杜羡道。 他弯下身一手把旺财抱起来,另外一只手提着酱料瓶,旺财的爪子搭在他的大衣上,被他轻轻拍了下,旺财便乖乖把爪子收了回去,朝他低低地甩尾巴。 “是万人迷的香气。”江行雪盯着那猫,一脸羡慕。 “那我庆幸一下,你是万人之一。”杜羡把猫放到他腿上,揉揉猫的脊背,猫在江行雪的膝盖前坐了下去。 赵向眠买了些新鲜生蚝,盛放在冰块堆里,杜羡带上了皮手套,用小刀给江行雪挖了两个,滴上柠檬汁再撒了点辣椒粉,直接摆在他碗边上。 “吃不习惯这个。”江行雪拿叉子戳了下,把里面的海水给倒掉。 杜羡示意他:“尝尝。” 江行雪吃掉一半就全给了杜羡,赵向眠想说扔了也没关系,然后眼睁睁看着杜羡把剩下的给解决了。 这瞬间,赵向眠有些怀疑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杜羡以前连别人没拿公筷夹的菜都不碰。 在他恍惚的下一秒,江行雪盛了一碗青笋排骨汤,觉得好喝,用自己的汤勺给杜羡尝了尝,杜羡朝他点了点头,接着江行雪给他也盛了一碗,转而问僵住的赵向眠:“你要吗?” “不不,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赵向眠急忙摆手。 江行雪打量了下这些菜色,道:“你手艺真好。” “有时候去杜羡家里做小组讨论,都是我买了菜过去,直接在那里烧。”赵向眠道,“只会这么几道,四年下来一群人早吃厌了,现在估计只有你肯买账,合胃口就再多吃点。” “已经撑了。”江行雪解释,“明天长跑测试,得带一肚子菜跑,负担有点重。” 赵向眠恍然大悟:“哦,你现在是我俩学弟,在T大读得怎么样?” “每天都希望自己能顺利毕业。”江行雪实话实说。 “我刚考到那儿的第一年,情况和你一模一样。”赵向眠道,“高考超常发挥正好踩上这里的分数线,坐了十多个小时的火车来报道,一进去发现完全跟不上节奏。” “然后期末拿了份奖学金。”杜羡道。 赵向眠辩解:“那是我熬了多少个晚上争取到的,比高考还用心!” 江行雪捧场:“看来我要多努力一点。” 吃完饭,外面淅淅沥沥落着些毛毛雨,这段时间在降温,时不时会刮风下雨,赵向眠塞给他们一柄被粗bào地合拢扣上的伞,回去路上江行雪把伞整整齐齐地叠好,转头看到T大的操场。 由于天气原因,此刻操场上学生非常少,多是打着伞在散步的情侣,没人这个时候跑步,却让江行雪“哎呀”一声拍了下自己脑袋。 “怎么?”杜羡放慢车速。 江行雪的手摁在车窗上,道:“光顾着画图了,没做简历,该后天jiāo给教授的。” 杜羡漫不经心道:“回去慢慢做。” “能不能分享一下简历制作技巧?”江行雪说。 “刚刚是谁说的,自己要多努力一点?” “是谁呢?可能是某只小狗。”江行雪装作不知道。 杜羡道:“小狗好像不是这么发声的。” “汪。”江行雪说。 “要简历gān什么?”杜羡困惑。 江行雪打了个响指,朝他宣布:“要是没挂科,寒假可能会去设计院实习。” “设计院?我家也有,你朝我发发嗲,本总裁给你开个后门。”杜羡说。 江行雪不撒娇,他报出设计院的名字,杜羡道:“陆成川他妈妈在管的地方,你去了可别被她一天到晚地批评。” “同理可得,我去你的地盘上,岂不是被你指点。” “什么指点?潜规则可以试试。” 江行雪发蒙,道:“啊?潜规则是什么?” “就是你想提早下班的话,得悄悄乘电梯到顶楼,求我让你走。或者你摆不平工作上的问题,在我吃饭的时候坐到我对面来……” “哦。”江行雪懂了,“每天来敲你办公室门的人多吗?我是不是要排队?” “你来了不久知道了吗?”杜羡卖关子,其实没有相应权限的门禁卡,根本去不了他办公室。 江行雪第三天依旧投了江怀菱那边的简历,然后在下课后特意去敲杜羡办公室的门,并在半途被保安拦住。 这保安和之前参加某酒店纪念日活动时的那位,面对他的反应如出一辙,不让他进去。 保安道:“有员工卡吗?或者预约?你预约找谁?什么,找杜羡?开什么玩笑。” 江行雪郁闷,正要给杜羡打电话,有位带了墨镜口罩全副武装的人,和保安说完自己找杜羡,保安看过对方的名片后把人放了进去。 “什么,那他和杜羡什么关系?”江行雪见这还得了,扯开自己的围巾道。 这围巾还是早上杜羡送自己去学校的时候,在车上给自己围好的,叮嘱自己不要着凉! 保安催着他赶紧离开:“这你管不着。” 江行雪在门口偏偏不肯走,迷茫了:“我是他男朋友我还不能管?” 保安和他对视了三秒钟左右,就在江行雪以为他要把自己让路的那刻,对方不耐烦地指责他:“唉,小孩子不要继续捣乱了,行不行?给我们增添工作负担。” 第四十二章 话音一落,杜父从公司里出来, 江行雪和他打了个招呼:“您好。” 保安迅速反应过来, 和杜父说:“老板。” 杜父忙着有事, 没答他,拍了下江行雪的右边肩膀权当做回应, 径直坐上了车。 这下保安把江行雪迎了进去, 拍了下江行雪左边肩膀,道:“是杜少爷的同学就同学, 别恶作剧,快点上去吧。” 江行雪:“……” 什么,怎么回事?我觉得自己还要再解释一下! 然而保安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叫来前台给他做好登记, 马上有人过来给他接上去。江行雪觉得他眼熟, 想了想,就是半年前来深山与自己jiāo流的那位。 “江先生,我最近给杜羡总当行政助理。以后如果您有事找他,可以直接和我联系, 我会给您安排妥当。”助理道。 江行雪硬着头皮站在电梯里,看着数字不断往上跳。 也不能和对方说他就是随便看看, 不用这么接待,这与杜羡来接自己放学, 可教室还没打铃, 他便倚在教室外面的墙上瞧着自己一样。 安安静静跟随在行政助理身后,在玻璃门前再度刷了一次权限卡, 可惜杜羡的办公室门紧闭着,显然是正在谈事,一时半会进不去。 怪不得杜羡随口和他说“来了不就知道了”,能见他一面那么不容易,助理离开以后,走廊就只有自己坐在这里,谈什么办公室外面排长队。 江行雪猜测着之前把脸遮得严严实实的墨镜男是谁,心情从疑惑不已变成怒火中烧,再冷静下来,紧接着继续胡思乱想。 就在他快要睡着之际,门开了,里面陆陆续续走出来一排人,与他正好打了个照面。 有一位面生的助理也适时从门内踱步出来,送着他们去电梯口,自己在公司外遇见的那位墨镜男落在这排队伍的最后面,当下露出一整张脸来,羽绒服也敞开着,摆着副散漫慵懒的姿态。 两人擦肩而过时,那男生也认出了江行雪,在他身边顿住,重心往后一仰,打了声招呼:“嗨,我们在门口遇见过?” 听到声音,江行雪记起来了对方的身份,一个当红明星,学校广播站里常常会播他的歌曲。 他道:“是。” “噗嗤,最开始我和保安一样,也以为你是来搞破坏的呢,就没带你进来。”男生挥挥手,“不好意思。” “没事的,很快我就遇到认识的人了。”江行雪尴尬地说。 杜羡反手关上门,正巧听到江行雪这么一提,道:“我爸说他在楼下看到了你,让我接你一下。我刚刚开完会,才看到了那条消息。” “咦,你是杜先生的同学啊?”男生闻言,瞧着江行雪。 杜羡解释:“不是的,我结婚了。” 男生的表情从淡笑变成了诧异:“结婚?之前没听说过,请问这位是?” “这位是我结婚对象。”杜羡走到江行雪身边去,“我本来要和广告代理公司的一起吃顿饭,你饿了没有,去不去?” “你还回来吗,我可以在这里等你。”江行雪对这没兴趣。 杜羡道:“都让你等一下午了,我还能让你继续等?不去的话,我把饭局推了。” “您和您的Omega很恩爱啊。”代理公司的人插嘴说。 杜羡道:“之前我有空的话,都是下班去接他回家的,今天他难得放学早,我本来还以为他在练画图,没想到他一个人过来了。” “唔,还是去吧。”江行雪道。 被一群人围着,他不太自在,心不由己地想到保安和明星对自己的初印象,自己恨不能迅速消失,别让他们再打量自己、给自己做评价。 可他也不愿意教杜羡为难,纠结中配合着点了头。 他们直接坐电梯去了地下车库,杜羡和江行雪一辆车,在路上,杜羡问:“你怎么不开心?” “你说,我和你不像在热恋中吗?” “啊?”杜羡一脚油门没稳住,差点把对面自己父亲的私家车给撞了,马上道,“你用词真火辣……” “今天是我第二次被保安拦着,然后连着两个人猜我是你同学。”江行雪郁闷,“怎么这样啊。” “他们没往成家这方面想,所以会那么猜,毕竟结婚证又不能顶在头上。”杜羡道。 江行雪问:“我和你结婚这件事,是不是让他们特别惊讶?” 杜羡说:“如果惊讶,那重点也在结婚这件事上,而不是我和你。” “真的?” “那当然,我如果要结婚,当然是和你结婚,不然对我来说叫惊吓。” 江行雪被他逗乐了,可没开心太久,饭桌上不怎么吭声,遇到自己最爱吃的话梅小排也没夹几块。 后来杜羡给他剥螃蟹,他拨了拨筷子,只吃蟹huáng不吃蟹腿,和代理公司的那些人美其名曰自己饭量小,其实背地里欢快的时候吃得下半头牛。 回公司的途中,杜羡采访他:“行雪宝贝,形容一下你自己此刻的心情?你知道你有多丧吗?” 江行雪沉重地说:“用三个数字勉qiáng可以描述。” “你请说。” “555。”江行雪靠在车窗上委屈巴巴。 杜羡在等红绿灯的间隙里,揉了揉他脑袋,以示安慰。江行雪说:“当初你和季光汐单单是站在一起聊了个天,就有人兴高采烈夸你们登对。” “他们眼神不太行。”杜羡道。 “下午坐在走廊上等你们散会,我想到那个小明星。”江行雪蹙了下眉头,“我被保安拦住的那会,碰到他了,他递了张名片然后被放了进来。” “因为开会名单里的确有他,你不会之前以为我和他单独待着有些什么吧?那么愤怒。” “当然不,我怎么会不信任你?”江行雪道,“我当时的确在犯情绪,那是由于我自己进不去!” “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琢磨着自己哪里有问题,越找越为自己生气,后来把自己劝得平静了下来。但等待的时间太长,我想完这么一轮,接下来继续循环以上内容。” “越找越为自己生气,这是为什么?” “我们原先在生活习惯上就有过摩擦,如今好不容易纠正过来了,算是没什么矛盾,可是当我和你站在一起的时候。”江行雪道,“我也许和你并不登对。” 杜羡忽的想起来江怀菱和自己在T大里相遇,江怀菱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嫁给他,理由是会累。 “登不登对,不是别人说了算的。”杜羡道。 江行雪道:“但我希望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时的反应,不是感叹着,哎呀杜少爷什么都好,就是年纪轻轻瞎了眼睛,或者审美一般般。” “而是他挑的人和他怎么看怎么般配。”江行雪喃喃。 “怎样才叫般配?” “像妈妈和爸爸一样,同样能力出众,心地善良,而且气质也相当融洽。”江行雪道,“家世我就不纳进去了,这个我们下辈子再议。” 杜羡的注意点偏移:“这辈子刚一起过了半年,你居然开始预定我下辈子。” 严肃的氛围被破坏,江行雪不知不觉也被带偏了话题,抓狂:“gān吗,我还预定你下下辈子,你有意见吗?” “我怎么能有意见,下下下辈子、生生世世你都gān脆全部预定完,只要能有。”杜羡哭笑不得。 “唉,你说你喜欢我哪里?”江行雪说,“我一个在保安眼里像是瞎捣乱的。” “别人在保安眼里,除了该尊敬的人,就是要驱逐的人,他能说你瞎捣乱,说明你看起来有趣啊。”杜羡道。 江行雪抱怨:“他还讲我小孩子!” “在正常情况下,你说你的同龄人会不会被这么称呼?” “当然不,而且我自己长得也不孩子气。” 杜羡说:“嗯,和长相无关,但你身上某种特指是许多人在童年时才会有的。” “我没长大?” “和这无关,是大多数人在长大的过程中把它丢掉了,麻烦你好好保存。”杜羡轻笑了下,“我很喜欢你这样。” “我以为他觉得我看起来傻,别人在他这里都不是小孩,偏偏我是。”江行雪道。 杜羡把车停到自己的位子上:“别人都没有,只有你有,这明明很珍贵。” 江行雪十分钟前还蔫成了一只霜打的茄子,眼下jīng神了起来,可陪着杜羡刷卡回到办公室,继续垂头丧气。 他恍惚:“我今天过来,貌似是打算看看你怎么潜人的。” “心里唯一想潜的人正好是面前这个小可怜,但他现在有点难哄,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杜羡道。 “拿着你的名片,我以后可以畅通无阻地进来么?”江行雪开口。 问完,他自己摇摇头,对保安有心理yīn影:“别人也有你的名片,保安分不清。” 杜羡在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一张名片来,握着黑笔在自己的名字后面添了个“:的上司”,继续涂涂改改,给江行雪做了张独一无二的出入证明。 他把名片夹在自己手指中间,在江行雪面前晃了晃,说:“求求我,我就给你。” 杜羡的上司果断拒绝了这位下属道:“不要了。” “那我求求你。”杜羡道。 温热的指腹擦过江行雪的眼角,虽然那里并没有眼泪。江行雪缓缓抬起头,在两人对视的上一秒,他听到杜羡用命令般的口吻朝他说:“宝贝,不准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 那什么,也快了!最近好忙,但愿自己没疯狂输出错别字。 第四十三章 正好江行雪用杜羡的台式电脑玩扫雷,杜羡gān脆在办公室多留了一会, 坐在江行雪对面看绩效评估。 助理那边见状都不敢下班, 到了晚上八点多, 猜拳挑了一个人出去,去敲杜羡的门想帮忙收拾下桌面, 然而桌上被整理得gāngān净净, 无活可gān。 江行雪右手操作着鼠标,左手把一叠纸压得平整, 见到助理,还没与人说话,杜羡抢先道:“你们先回去。” 如此,助理们纷纷下班, 整个楼层只剩下他们两人。 坐在杜羡该坐的老板椅上, 江行雪用脚蹬了一下地毯,自己便慢悠悠转了圈。游戏页面显示出局势一片大好,然而他没心思继续。 看杜羡差不多忙完了,他问:“你觉得我的设计图怎么样?” “挺好。”杜羡道。 那张设计图是在杜羡眼皮子底下画成的, 江行雪毕竟才大一,尽管图上有些地方没能做好, 但胜在设想得新奇巧妙,他是实话实说。 江行雪说:“这活动的评委是江阿姨。” “你未来的上级?”杜羡把钢笔盖上, “那你争取早日飞huáng腾达, 让我早点退休在家当小白脸。” “小白脸?过来让老板初试一下。” 杜羡笑了笑,起身绕过去, 把文件往抽屉里一放。落完锁,他漫不经心地说:“老板,你还一分没赚,就已经想招工了?” 江行雪只会嘴上逞能,视线都没在半空中传情几个来回,耳尖已经隐隐约约地泛红。 他们隔着小半张桌子相互对望,杜羡要是这时候伸出胳膊,能轻轻松松把江行雪揽进怀里,但他没有。 他懒散地倚靠着桌沿,手指敲打着不成调的拍子,歪头催促江行雪。 杜羡道:“来啊,你不来,我怎么好好表现。” 这时候要是看江行雪的脚尖,那是绷紧了作势要往后面退的,他陷在椅子里呼吸了几下,磨磨蹭蹭地移过去。 他碰触到杜羡的衣摆,轻轻地拉扯了一下,雪白的脖子往上仰起,露出了段姣好的弧度,如果仔细看,还能看到江行雪的喉结不自然地上下滚动,他在情不自禁地紧张着。 那打拍子的手指便停顿住,紧接着搭住对方的后颈,然后杜羡站了起来,鼻尖先蹭了下他的发旋,继而舌尖飞快地舔了舔那双微颤的嘴唇。 江行雪对这方面生疏得到了一种完全空白的程度,过往经验仅来自于杜羡在摩天轮里与他的拥吻。 那时的动作有种毫不掩饰占有欲的坦dàng直接,哪像现在这样,慢条斯理地仿佛在享用饭后甜点。 他推了推杜羡的肩膀,紧接着自己便被吮吸到喘不过气来。瑟缩着的同时,自己腿一腾空,椅子便随着这股力气朝着墙面挪动,然后撞上了墙面。 腺体被抚摸着,使得他整个人紧绷了起来,再加上越来越用力的深吻,江行雪有种将要窒息的错觉。 如果此时此刻自己的灵魂能够漂浮,可以在半空中俯视着这处,他会发现周边的街道车水马龙,有人冷着脸,也有人扔掉花,在冬日诸多不顺意里,自己有幸在大楼顶层的最后一盏灯光下,被暖流浸润。 被放开的那一瞬间,江行雪急促地喘息了一会,瘫软在椅子里,杜羡则单手撑在他的左上方,让他夹在自己和墙面之间。 他似乎有点不耐烦,也似乎故意这么问:“你什么时候结合期?” “再过半个月……”江行雪小声回答。 “好漫长,我可不可以倒计时?”杜羡蹙眉头,“每天掰一掰手指头。” 现在也不是不行,那份临时的印记还没彻底褪去,被标记的Omega随时随地都能被他的Alpha全然掌握,只要Alpha想要。 “可、可以吧。”江行雪结巴。 杜羡又问:“能进你的房间吗,老板?还是你来叫我?” 江行雪怯怯道:“随便!” “怎么随便,等我随便进来了,要是看到不该看的,我岂不是要失业。” “没有不该看的。”江行雪说。 “都能看?” 江行雪的手抓着坐垫,指甲简直深深嵌了进去,现在让他走,他也没力气迈开腿。 他道:“唔。” 杜羡装傻:“唔是什么意思,我是个庸俗的小白脸,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暗示。” “都能看。”江行雪讨饶。 过了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气鼓鼓地冒出了一个疑惑,自己又没飞huáng腾达,杜羡这么主动gān什么! · 江行雪的那张设计图过了初选和复选,在教授的提点下,不断完善着那副作品的完成度。 由于时间紧迫,他连着一周熬夜赶进度,除了上课以外,连吃饭的功夫都在琢磨着作品里出现的小问题。 江行雪在短短几天之内瘦了一圈,平时穿着臃肿的羽绒服看不出来,在家里一瞧便知道。 杜羡看不下去,让人送了满桌子的肉类佳肴,然而江行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被喊了几遍名字也没应答,被杜羡塞了好几口食物之后,才后知后觉自己被喂着吃了饭。 “你放着,我弄完这些过来。”江行雪不好意思。 杜羡不由拒绝地把碗往他手里一搁,道:“吃了再做。” 江行雪焦急地扶住自己的额头:“要来不及了。” 杜羡说:“你能入围,说明你早赶在了大多数人前面,来不及什么?” “来不及jiāo自己最满意的那份构思。”江行雪目不斜视地往自己嘴里扒了几筷子肉,然后感到有些不对劲,再低头一看,杜羡连酱料都帮自己拌得均匀。 踩着截止日期的那条线,江行雪把自己所想要的效果表达出了八成,这样的遗憾无法避免,好歹自己尽力了。 不久之后他被通知周末去学校的会议室,他抱着杜羡一阵狂喜:“我是不是有戏?” “我给你打电话问问江阿姨?”杜羡挑眉。 江行雪道:“别!留点意外给自己!” “家属可以陪同吗?” 江行雪圈着他,说:“陪吧,万一有意外,你是大功臣呢。” “我有什么功劳?” “待在我身边,就是功劳。”江行雪道,“我的缪斯。” 思路有时会来源于生活的各种小细节,这并不奇怪,但那些是零散的,而杜羡是例外。 明明是个有清晰轮廓的英俊的男人,却可以让江行雪想到清澈透底的湖水,想到鸟鸣阵阵的清晨,或是连样貌都没有的某种炽热情绪,那种心跳加快的感觉使得灵感源源不断。 杜羡若有所思,朝江行雪摊手:“奖励,不给就闹了。” 江行雪咬牙切齿:“开白条,回家猛亲一百下。” 杜羡被这奖励砸蒙了,提出自己内心冒出来的好奇:“那嘴唇不得破皮么?” “分期支付。”江行雪道。 “从现在开始,我祈祷你的作品在所有人眼里都和我觉得的一样,闪闪发光。”杜羡笑着说。 周末,他没陪着江行雪去会议室,在不远处的楼梯拐角等他,江行雪忐忑地接受别人真诚的夸赞,等待最后结果。 江怀菱有事没有来,代替她的是陆成川,和学校方寒暄了一阵后,开始意见jiāo流。在此之前,江怀菱早已和校方认真沟通过,今天把所有人聚集起来是走个形式,向大家宣布最后的结果。 这场比赛出于公平起见,全程隐去了同学们的姓名和年级,只有编号,被选上的不是江行雪,江行雪平静接受。 快散场时,陆成川补充道:“我妈让我给84号捎句话,她看得出这位设计者天赋高,某些地方令她眼前一亮,甚至能为此不去在意专业方面上的差错,可构思没优秀到非他不可的地步。希望84号加油,她已经有被震撼到。” 84号是江行雪,他眨眨眼睛,说:“84号和她说谢谢。” 陆成川由此瞥向他,抿了一下嘴唇。散场时,陆成川道:“没想到是你。” “我也没想到能被江阿姨注意到。”江行雪说。 “她猜过你年纪小,不过大概没想到是大一的。” “其实那张图上好多地方不太合理,时间太紧,最主要的是自己还不明白。”江行雪思及自己碰到的那些难题,“以后得好好听课。” “行雪。”杜羡在楼梯口道。 陆成川说:“听说你常去接男朋友放学,居然是真的。” 杜羡道:“接放学怎么了?我还和男朋友大半夜去游乐场。唉,恋爱这种事情,和你多说了也没用,你又不懂。” 他假作苦恼,陆成川无奈,三个人一起出了这栋楼。路上温度太低结了冰,江行雪没留意脚下,又走得太快,不当心滑了一跤,被前面的那棵树撞了下,再随即被杜羡扶住了身子。 “我妈妈非常看好他。”陆成川道,“他叫什么名字?” “让你妈妈手底下的HR翻下最近投进去的简历,就知道了。”杜羡回答。 江行雪那护身符里镶着的那块玉磕到了自己的锁骨,他吃疼,于是不假思索地把东西抽了出来,挂在衣服外面。 杜羡碰了下他的肩膀:“走路长点心。” 陆成川比他们走得快了半步,循着他们的声音看过去,目光落在江行雪身上,本放松着的身体在那一瞬间变得非常僵硬,上前去扯住江行雪的那块配件。 他太过于慌乱,以至于力道没控制好,粗鲁得江行雪险些又是一个趔趄,继而抬手捂住被线勒痛的脖颈,那里有道浅浅的被雕塑刀伤着的疤痕,至今没能完全愈合好。 陆成川面无表情,语调yīn沉时听起来如同严厉质问:“哪里拿到的?” “你抽什么疯?”杜羡夹在两人中间,推开陆成川,快速地把江行雪护在身后。 对方难得毫无克制,任谁都看得出他心情极差。他一字一顿道:“现在,把我弟弟丢的东西还回来。” 第四十四章 三人各自不动,江行雪呆愣在原地, 自己长大的地方与这里隔了千山万水, 对方弟弟的东西怎么可能在自己这里? “这就是人家的东西。”杜羡道。 陆成川说:“行雪是我奶奶给我弟取的名字, 原本推算出来的预产那天正好是小雪,然后做了这块牌子。只不过后来查出来我妈妈怀了双胞胎, 所以换了名字……” “有个胚胎在很早时就胎停了, 弟弟出来得很艰难,他被护士抱出来的时候, 我把护身符放进了襁褓里,后来不见了。” 杜羡蹙了下眉头:“刻了字的护身符连倒卖都不容易,谁要拿?” 陆成川把视线转向江行雪:“这要问哪位?” 他实在无法理解这种堪称诡异的巧合,本就有着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长相, 此刻面无表情地板下脸, 使得江行雪半天没说出话来,生怕自己的答案让对方更加生气。 杜羡说:“按照他养父母的说法,他们在他身上发现这块牌子以后,觉得行雪这两个字好听, 所以改也没改地用了上去,这东西真应该是江行雪自己的。” “养父母, 他父母在哪儿?”陆成川道。 “不知道,以前查过报失人口的档案, 照理来讲大概的时间地点都清楚了, 还有那么明显的物件,只要他亲生父母登记过, 应该很好找着人。” 杜羡的声音微微冷了下来:“可完全没有符合他情况的记录,你说这样一般被猜作什么原因?” 陆成川摇摇头,这他怎么知道。 “弃婴。”江行雪补充,“我真不知道这东西为什么会在我这里,之前一直以为是我亲生父母留给我的,现在看来,好像我弄错了。” 原先以为有什么偷窃事件,此刻貌似更复杂了一点。陆成川见江行雪要把护身符摘下来还给他,马上摇摇头。 他道:“我刚才有点激动,不好意思,原先有很长段时间,我都在纠结这东西到底为什么会弄丢。其实我弟弟也已经用不着这个了,你带着吧。” “不、不要,我不带了。”江行雪慌忙答道。 “过去还来得及,鉴定中心大概没下班。”杜羡给江行雪的围巾重新系了个结,把脖子捂得严严实实,不被风chuī着受冻。 “鉴定什么?”陆成川问。 杜羡说:“看看他和你有没有关系。” 陆成川皱起眉头:“我弟弟的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讲是这么讲,他还是随着杜羡他们去了鉴定中心,江行雪心不在焉地坐在那里等待结果,看上去这种状况对他来讲太出乎意料,过了好久都没反应过来。 窘迫、惊讶,还有一点点欣喜与尴尬混合在一起。江行雪抬头看向杜羡,被杜羡揉了揉头发。 他道:“随便看看,你不要紧张。” 江行雪说:“是你在紧张。” 杜羡转而握着他的手,笑了一声,再侧头打量了下不远处的陆成川。他站在等候室的门口,机构的工作人员首先把资料递给了他。 拿到报告以后,陆成川不可思议地看着报告上的检测结论,坟头草有三丈高的弟弟忽然变成大活人。 资料的复印件给了杜羡,江行雪和他不约而同倒吸了一口凉气,再蒙着看自己血缘关系上的哥哥。 陆成川坐到他身边来,沉默地拿出手机,由于手抖得厉害,摁了好几次屏幕才把电话拨出去。 深呼吸了下,陆成川自言自语地说了句“我的天啊”,一脸空白地喃喃:“爸,你们过来一趟……” · 江怀菱接到电话,挂断了还继续打进来,她无奈地摁了接听键,压低了音量:“我在医院里,有什么事情回去再说。” “怀菱,来城东的鉴定中心一趟,现在就来。”陆父道。 她叹了口气,说:“老太太今天难得jīng神,我还想多待一会的。” “老太太明天得更jīng神。” “哪方面的?”江怀菱坐上车,闻言挑了一下眉梢:“杜羡为什么也在那里,关杜羡什么事。亲家?说什么玩笑话,杜羡什么时候和那小Omega分的手。” “还有,你清醒点,你的儿子是Alpha,和杜羡从小打到大。” 司机毕恭毕敬地开着车,等到江怀菱挂掉电话,插嘴:“夫人,少爷和杜少爷的关系,与您和杜少爷的母亲有些像。” “互相不顺眼?” “一边暗自较劲,一边又认可着对方。”司机道。 “丛琴确实令人刮目相看,当对手当朋友都不错,但当亲家可饶过我吧。”江怀菱摆摆手。 “当亲家怎么了?” 江怀菱看着窗外,说:“没这可能性,何必自己吓自己。” · 江行雪看到行色匆匆的陆父,无措地往杜羡那边挤了挤,再被杜羡推上前。他不懂该怎么称呼,怎么称呼都别扭,大概陆父也同样。 他硬着头皮喊:“您好。” 陆成川道:“爸,你看下单子。” 陆父没去核验单子,反而注意着深深垂着头的江行雪:“你长得像你妈妈。” “我见过她。”江行雪说,“像吗?” 陆父确定地答:“你的酒窝和她年轻的时候,一模一样。” 江行雪碰了下自己的酒窝,嘀咕:“她不怎么笑。” 以前江行雪也是设想过今天的场景的,自己找到了亲生父母,然后大家聚在一起,或许欢快或许黯然,可事实往往会有偏差。 陆父和蔼地跟自己聊天,陆成川冷静地联系当年接生的医院,江怀菱迟迟没有到场,自己则茫然地站在杜羡身边。 他甚至有种“该怎么办”的茫然感,再被杜羡捏了捏掌心。 杜羡道:“看到你就会笑了。” 几十分钟过后,江怀菱快步进来,那副表情等同于写着“你最好真有要紧事和我说”,身后是司机兼任她常年随在身旁的保镖,看来还怕场面缺人手撑场子。 她抱着胳膊瞄了眼江行雪和杜羡,再瞧着陆成川和自己的先生。 陆父把那叠纸张给她,她匆匆翻了几页,说:“这些是什么玩意?” “成川和江行雪的血缘关系鉴定记录。” 陆父话音一落,她的目光正好定格在最后一页,上面写着:近亲。 江怀菱永远保持冷静自持的面孔出现了类似于疑惑的表情,由于太久没这么震惊过,她摘下墨镜重新看了几遍,五官都是彷徨的。 她抬头看向陆父:“我们家有这号亲戚?我以前没见过啊。” 陆父道:“确实从没见过。” 江怀菱理智了下来,揉揉太阳xué:“我没有兄弟姐妹,你姐姐是单身主义,难道是你哥哥的私生子?不会吧,看着那么正经的一个人。” 陆成川哭笑不得:“不是叔叔。” “怎么回事,你们倒是直说。”江怀菱晕头转向地让他们开门见山。 陆父道:“怀菱,他是你的小儿子。” 江怀菱惊讶地拔高了音调:“我的小儿子不是早已……” 陆父尽量委婉地去解释:“毕竟我们家从没有心脏病史,可能他的病并不是意外,而是当年彻底搞错了个人。” 江怀菱匪夷所思地张了张嘴唇,没说出一句话来。 轻飘飘地“搞错”了,闹了场持续二十年的乌龙,这种玩笑开得太过分,她没办法接受这种反转。 见向来要qiáng的女人百感jiāo集地咬着自己的嘴唇,杜羡这才忽的发觉,江行雪和江怀菱不是没有相似点。 尽管从没见过面,即便性格天差地别,每逢他们遇到纠结的难题,都会下意识做出同样的反应。 杜羡看江怀菱还是毫无反应,道:“阿姨,您还好吗?” 江怀菱背过身去低下头,总是挺直的背脊有些细微的发抖,接着抬起胳膊擦了两把脸。 虽然全程没有响动,但江行雪意识到江怀菱好像哭了,求证自己的猜测般看着杜羡。杜羡默契地理解到他的疑惑,拍拍他的背。 然后,江行雪就慢吞吞地走上去,与陆成川和陆父擦肩而过,轻轻地抱了下江怀菱。 江怀菱伸出胳膊摁了下江行雪的肩膀,江行雪感觉到耳旁有极为压抑的哭泣,不注意听的话,如同一声过于漫长的叹气。 很快江怀菱就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她快速地整理了一下思绪,没先和自己的家人商量后续事宜,或者多和江行雪聊聊天,了解一下这些年他有些什么经历,而是盯着杜羡。 她想要和杜羡谈谈。 杜羡心知江怀菱的大概想法,道:“行雪,你和陆成川他们先去吃晚饭,我和你妈妈说一会话。” 江行雪如同定格在那儿,没挪动,杜羡说:“走吧。” 最先有动作的是陆成川,他走过去打算拉住江行雪的胳膊,似乎觉得不妥,半空中的手又放下,用着自己最轻柔的力气碰了下江行雪。 力气这么轻,江行雪差点感觉不到这小心翼翼的动作。 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杜羡,杜羡已经侧身朝向他突然得到的妈妈,没再回望自己。 等到江行雪被另外两人带着走了,杜羡和江怀菱没换地方,直接在这里说话。 江怀菱抢在他前面,简洁明了道:“他该是读了大学才到这里来,再和你认识的?你们只要没扯淡到认识没几个月就已经结婚了,别的我都可以接受。” 第四十五章 不远处有一家连锁的炸jī店,正逢附近的高中园区下课, 店面内很难找到空位, 陆成川买好东西以后, 打包带到了车上去吃。 750LI里,陆父坐在后座正在和人低声打电话, 示意江行雪坐到副驾驶位, 陆成川把三份食品袋分发到他们手上,陆父接过后直接搁在一边, 同时笑着看了自己的大儿子一眼。 陆成川低头瞧着汉堡和可乐,他与父亲一样不习惯这些油炸口味,又注意到江行雪正悄悄关注着自己的下一步动作。 要是自己不吃,他似乎也不好意思动手。 拆开包装纸, 陆成川咬了一口汉堡, 然后江行雪打开了番茄酱盒,吃了几块炸jī。估计他早已饿得发慌,他很快地吃完那份炸jī,再意犹未尽地舔舔嘴角。 “吃吗?”陆成川晃了晃自己的袋子, 他还没碰过里面苏脆金huáng的薯条。 江行雪抬起胳膊摆摆手:“不用了。” 车内正在播放古典乐,本来播着的曲子随着他的摆手动作, 忽的切成了《G大调làng漫曲》,小提琴的悦耳音色如河流流淌。 “咦。”江行雪好奇地打量着播放器, “因为我吗?” 陆成川道:“你试试顺时针挥个圈。” 接着江行雪照做, 音乐声音放大了一些,他抿嘴朝陆成川笑了笑, 轻声说:“好新奇。” 他再反方向挥了一下,声响回到它本来的大小。 陆父这时候开门出去,走到树旁与人jiāo谈,看神色显然严厉了起来。江行雪转头朝着陆父的方向发呆,陆父抬头与他对视,下巴再指了指他的左边,意思是希望他和陆成川多说说话。 陆成川在递给江行雪薯条的时候,还特意换了一副新的一次性手套。他实在不擅长这一类沟通,gān巴巴道:“吃点?” 江行雪举起自己番茄酱的盒子与陆成川分享:“蘸我这里的,不用再拆你那个了。” 他们一起吃了点薯条,陆成川发现江行雪还有一盒炸jī块碰都没碰,以为他不爱吃这个,要拿自己的jī米花和他换。 江行雪道:“唔,不用,因为杜羡还没吃……” 原来是怕杜羡饿,想留着给人垫肚子。 陆成川对此没什么话可说:“好吧。” “那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养父母对你好吗?”陆成川问,“我们和他们是不是该见一面。” “见不着了吧。”江行雪轻声道。 陆成川以为他们遭遇了不测,已经不在人世:“对不起。” 江行雪见他会错意,长话短说解释了下,把这半年来的事情挑了些重点,概括给陆成川听。 陆成川感觉到他言语里的遮遮掩掩,提醒:“你最好全部和我说明白,之后万一有什么事的话,我才好帮你。” 于是江行雪再忐忑地把所有事情都jiāo代了,包括他结婚的契机出自一场荒唐的算命。 这下子信息量太大,陆成川沉默了一会。 江行雪试探道:“你还好吗?” 陆成川道:“我还好,但我想起来妈妈有高血压。” · “是结婚了。”杜羡硬着头皮道。 他第一次内心如此不安,以至于要把视线望向别处,才不会流露出自己的手足无措。 以前猜测过江行雪的家世不错,可他依旧保持着自信,觉得自己绝对能够在对方父母前留下个好印象,谁知道自己的亲家姓陆。 在他小时候,他家与陆家当过一段时间的邻居,那几年jī飞狗跳,美洲豹到处撒丫子狂跑,自己以往有什么小缺点臭毛病,江怀菱肯定尽收眼底。 陆成川就更不用说了,童年时期每回碰面,期末少比对方考一分,回了房间都得郁闷大半天,有了分歧恨不能当场对挠起来。 总而言之,除了陆家,哪家都可以,命运捉弄人,偏偏给他设置了道最难的题。 江怀菱疑惑:“你不是之前和我说,之前才开始谈的恋爱?” 杜羡说:“结婚的时候没有想太多。” 江怀菱依旧没有相信:“为什么我的印象里,你不是这样的人呢?速度那么快,反而让我以为你是没兴趣找对象,索性随了你妈妈的心意。” 杜羡一边心想江怀菱怎么说得那么准,自己扛不住了,一边淡淡答:“的确有我妈妈参与其中,但我们当时各自愿意和对方结婚,而且现在的确是互相喜欢。” “这事有你妈妈的份,很难让我往好的方面去想。”江怀菱没有太意外,“你可别告诉我,你和行雪结婚的契机,是她找那个算命的骗子瞎忽悠出来的。” 杜羡没有遮掩事实,做过的事情就是做过,他点头承认。 江怀菱深呼吸了一口气,身形摇摇晃晃了几下继而站稳,明显有些接受不了这种说法。 她道:“在来之前,我和司机说过,我都不敢想象和你妈妈当亲家,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杜羡摇头,其实他隐约知道一些,可这还是让江怀菱去叙述。 江怀菱道:“你妈妈在某些方面太理想化了,尤其在当母亲以后,迷信得令我觉得与她无法沟通,一想到我的孩子可能被她拉着去庙里抄经烧香,我就浑身难受,这不是làng费时间么。” “我妈妈生我的时候经历了一些风波,所以才……” “这事我该比你还要清楚。”江怀菱打断他,“她之前的生活太顺风顺水,一丁点刺激都受不起,得知会流产以后,需要这些超出科学范畴的玄学来让她有心理安慰,通过这种暗示让她的jīng神放松下来。” “不过当了亲家也没什么事,两个小孩的想法最重要,我们当长辈的尽量不给你们添障碍。但这样草草了解下来,我对行雪感到非常愧疚。” 杜羡先是暗自松了一口气,听到她后面补充的那句话,又开始提心吊胆。 江怀菱微微抬起眼,看着杜羡:“行雪为什么要和你结婚?” “他也有自己的理由。” “结婚唯一的理由,该是互相喜欢,那样子才叫结婚。” 杜羡不吱声了,说到底他年纪轻轻,而对方不仅是纵横商场几十年的老手,又是自己爱人的母亲,他应付起来很吃力。 “我很愧疚,身为母亲,却让自己的小孩有那么多顾虑,他婚姻的最开始居然不是出于爱情。”江怀菱道。 杜羡说:“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他可以更洒脱一点。后来他去读了大学,T大开学以后我们才确认的关系。” 这后半句话的潜台词是,江行雪与形形色色的同龄人有过jiāo际,可没有更多的发展,他还是喜欢自己。 江怀菱懂他的意思,还附和了一句:“他眼光不错。” 被江怀菱这么一回应,杜羡反而开始害臊,明明提起这话茬的是自己,被认可了还要耳尖发红。 杜羡道:“那您还有什么想法?” “他从小没在陆家长大,能不能在结婚前,住回他自己家里?有些事不用那么急,可以等等。”江怀菱说。 点到为止,杜羡已经清楚了,江怀菱不认可那段无厘头的婚姻,并且要江行雪从自己那里搬出去。 他并不为此感到有什么愤愤不平,江怀菱这么做,是在为江行雪争取。 · 江行雪看到杜羡出来了,打开自己的车门,跑过去把凉掉的jī块塞给杜羡。杜羡低头看着自己怀里的垃圾食品,哭笑不得:“还好,我不是很饿。” “酱也在里面,番茄的。”江行雪道,“需要糖醋味的吗?我也留了一份,但你好像不怎么爱吃那个。” 杜羡吃了两块,让江行雪拿着:“你自己再吃点。” 江行雪看了眼江怀菱,问:“饿吗?” 江怀菱摆摆手,她不爱吃这些。 江行雪不知道自己待会该坐谁的车子,杜羡拍拍他的肩膀:“去公寓里把行李简单的收拾一下。” 陆父说:“我已经让人给你安排好房间了,就在你哥哥的洋楼边上。” 江行雪想要问自己为什么要和杜羡分开来住,又担心伤了另外三个人的心,安安静静地坐到杜羡的车里,他再焦急地开口:“我怎么要走?” “你去和你爸爸妈妈住段时间,那么多年错过了,能补回来一点是一点。”杜羡道,“我们两个人接下来能相处的时间还长。” 江行雪继而关心:“刚刚你们聊什么了?” “gān吗,怕你老公被为难?”杜羡问,不需要江行雪直说,自己就知道他在担心什么。 江行雪啧了声,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了:“谁能为难你。” “那个让我挑火龙果籽的,就是在光天化日之下狠狠欺负我,你为我做主吗?”杜羡道。 江行雪笑了几下,说:“做主,他说可以赔你两个亲亲。” 杜羡点了下自己的脸颊,趁着红绿灯的间隙,江行雪凑过去亲了两下他的脸颊。 到了公寓,江行雪简单地收拾出几条衣服,杜羡帮他叠裤子,说:“棉毛裤,绒线裤,羽绒裤,加厚牛仔裤,你怎么那么怕冷,一天穿四条裤子?” “体育课都迈不开腿。”江行雪嘀咕。 他把衣柜里收纳的那条杜羡的外套拿出来,依依不舍地还给杜羡,还没还到杜羡手上,又中途反悔,把衣服塞到了自己的行李箱里。 他理直气壮道:“你的给我了。” 再把那条在书房顺过来的毛毯也塞进去,厚着脸皮:“这个你的也给我了。” 把行李箱拉好了拉链,他再习惯性坐在行李箱上,抱着杆子,顺势搂着杜羡的胳膊,让杜羡把手搁在自己的脑袋上。 他蹭蹭杜羡的手掌心:“这个也是你的,一直留给你。” 第四十六章 杜羡借着这股力道摸了摸江行雪凉滑的头发,末了抽回自己的手, 两个人都陷入短暂的沉默。 江行雪坐在那里垂着眼睫不动, 虽然自己的亲哥哥正等在楼下, 要接他回家,但他心里微妙地泛出一股酸涩。 “怎么了?”杜羡道。 江行雪咬咬嘴唇, 不愿意和杜羡讲, 这种小动作让杜羡又不禁感叹着,果然他和江怀菱是母子。 “我听你的。”杜羡不催他, “你在想些什么?说来听听。” 过了半晌,江行雪依旧无法形容自己此时此刻的感受,只能模模糊糊地说几句嘀咕。 他道:“我到现在还很迷茫,其实我不排斥这件事, 只是很晕, 我说不上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甚至都没法做出任何反应。” “我假设过好多与父母相遇的场景,没有任何一种, 是今天这样子的。” 杜羡说:“他们太克制?该和你抱头痛哭?” 江行雪安静了几秒钟,点点头, 继而实话实说:“可是再想想我自己,我也一样哭不出来, 我不认识他们啊……” “他们看着你在你妈妈的肚子里一天天大起来, 对你肯定是有感情在的,可你那会毫无感知, 所以才会这样。”杜羡道,“每个人向外流露感情的方式不同,有的会伶牙俐齿,有的会不善言谈,但心情相同,失散那么多年,他们三人只不过百感jiāo集,无法完整地向你表达自己qiáng烈的情绪。” 江行雪说:“我不能理解,哪里qiáng烈?在那辆750LI里的时候,陆成川都在开始解决我的手续问题了。” 杜羡摸了下他的耳朵:“哪天你手上也有着以亿为单位的资金流动,随时随地承受着几万人跟着自己丢饭碗的压力,你也会有条不紊地处理所有变故。” 江行雪似懂非懂:“待会真要去陆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们讲话。” “热情温柔的家人是家人,冷静寡言的家人也是家人,关心你的本质不会变。”杜羡道,“别怕这些。” 说完,他去拿出抽屉里的抑制剂,放进江行雪的书包:“还有几天,记得让家庭医生给你打一下。” 江行雪撇撇嘴,又要不高兴了。 “最近叔叔阿姨有很多事情要做,得给你办手续认亲戚,还要带你适应新环境,要是他们太过震惊,我还得担心这事能不能处理好。”杜羡道,“现在看来没问题,总之你万一遇到麻烦,随时和我打电话。” “那儿离你远吗?”江行雪问。 “挂掉电话以后,我很快就能到你楼下。” 两个人对视了一眼,江行雪突然感到鼻头发酸,垂着头没动作,杜羡用掌心顺着江行雪弯起的单薄脊背。 在江怀菱提出来要把江行雪接回去的时候,他能理解江怀菱焦急心切的心情,可又觉得对江行雪来说,这来得太措手不及,会难以消化,下意识想帮江行雪拒绝。 但自己真要这样gān的话,其实很不妥当。 他再怎么想设身处地为对方着想,也不该替人去做这些事。江行雪不是小孩,有的决定该他一个人去取舍。 江行雪说:“我知道自己确实该陪陪他们,也打算去住段时间,可又舍不得你,好纠结。” 杜羡道:“这世上很多关系,都是互相见一面少一面的,你该抓紧每个机会去感受他们。” 江行雪抬头:“那我们呢?” “都说了是很多人,那肯定有例外,比如我们,在路上不就说了,我们的时间还很长。”杜羡说,“见面的次数也不可以用数字来替代,该说是你想见我,就绝对能见到我。” “我们在二十岁出头的年纪就遇到,余生都会在一起,久到你可以看到我长出白头发,拄着拐杖才可以走路,如同我的镜子,甚至比镜子还要清楚我长什么样。但生命里,我们该去珍惜的人不仅仅只有对方,然而你和他们相处的时间远远没有和我的多。” 江行雪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有了些触动。 他继续道:“其实该喝杯酒庆祝一下的,你现在能纠结,说明接下来很长段时间里,他们都不会离开你,这么想想,不是好事吗?” “唔,我会照顾他们的!”江行雪道。 “在我重新把你接回来之前,你可得抓紧。”杜羡哭笑不得。 江行雪的双手圈住杜羡的胳膊,杜羡把他推到走廊,行李箱的滚轴发出轻响。 杜羡让他自己下去找陆成川,嘱咐着:“乖一点。” 江行雪给他做思想准备:“可能要每天给你打通电话。” “几通?” “想你的时候就打,白天尽量少打,晚上争取视频。”江行雪摁了下电梯键。 杜羡漫不经心地别开头,似乎在笑,转回来时恢复了正经的表情,和他摆摆手:“不要隔五分钟拨一次。” “那你和你叔叔阿姨告状,说我总是骚扰你。”江行雪道,“他们嫌酸,就速速把我送给你了。” 叮一声,电梯门开了,在门合上前,江行雪快速补充:“要么邀请你入赘,你自己想想要什么彩礼。” 杜羡也飞快答:“除了他们的小儿子,其余的都不要。” 江行雪到了楼下还没缓过劲来,喝了一大口西北风,冻得打了个喷嚏。 把行李箱递给陆成川的同时,陆成川注意到他的脸色:“在笑些什么?” “没有没有。”江行雪抿起嘴角。 陆成川道:“我刚想问问杜羡,然后你就下来了。” “问什么?” “这事来得那么突然,你大概不想跟着我搬回去。”陆成川自嘲地一笑,“之前对你有点凶,你是不是还被那事吓着?我该再向你道一次歉。” 江行雪说:“你是哥哥,这事不用道歉的。” 陆家到杜羡的公寓不止半个小时,江行雪特意记了时间,上高架没堵车的话,需要四十五分钟。 哪里来的很快到我楼下。江行雪郁闷地变成一只霜打的小茄子,心说杜羡随口撒谎也不怕鼻子变长。 车子驶进一片草木茂盛的区域,几栋别墅依靠着半山而造,满目都是绿树青竹,沿着宽阔平坦的道路开上山,在转角处能听到山泉的流水声。 江行雪被这景观吸引住,比起杜家的富丽堂皇,这里更加雅致清幽,下车后穿过一条小桥,绕过几块稀奇古怪的山石,映入眼帘的是扇木门。 木门上端摆着块用瘦金体写了“陆”的牌子,江行雪仰着脖子打量了下砖瓦,每个瓦片上都刻着秀气古朴的花纹,瓦片边缘在夜里映着白色灯光,如同落了一场雪。 踩着湿润的青石板路,最里处有两栋相邻的小洋楼。陆成川把拎着的行李给了管家,管家推开左边那栋房子的门,里面漏出来了几缕暖huáng。 “这里没人住过,当时妈妈在怀你的时候,找人来装修的,后来一直空着。”陆成川解释道,“家具全是新的,开门左拐是书房,地下一楼有娱乐吧台,还有洗衣房和保姆房,二楼三楼都是布置好的房间,你挑你喜欢的住。” “好的。”江行雪说,他挑了二楼的屋子。 陆成川没进屋,站在门口:“明天司机会送你去上学。” “爸妈睡了吗?”江行雪问。 他第一次在他们面前提起“爸妈”的字眼,自己还不太习惯,别扭地低头看自己的拖鞋。 陆成川道:“在别的地方了解你为什么会被弄丢。” 话题草草结束,江行雪思绪乱飘,没把“晚安”两字说出口,陆成川也同样,兄弟二人和被迫同居的陌生人没多少差别。 第二天和父母一起吃晚饭,菜肴逐个端上来,吃完一道撤一道,江行雪没尝够雪花和牛,碗便空了,接下来开始吃白芦笋,再被那味道苦得放下了刀叉,把上面两块薄脆的山药给挑掉。 左顾右盼,他发现自己的父母只吃了一小半牛肉,其中的香芹鲜汤都没喝一口,换成白芦笋后倒是光了盘子。 他在观察陆父和江怀菱,没想到陆成川在看着自己。 陆成川问:“不和胃口?” “好吃的。”江行雪道。 应答完,他催眠自己继续吃了几口,面上还装得津津有味,觉得自己再这样多吃几顿,可以去拍戏了。 江怀菱开口:“昨晚那护士全把事情说清楚了,在她把行雪送去保温房的路上,自己去了趟洗手间,在那里找到了一个正在哭的弃婴,潦草检查了下,她感觉弃婴的呼吸不太顺畅,于是留下来哄了一会。出来以后,被她搁在水池边的小孩不见了。” “她害怕被处分,拿心脏有问题的弃婴偷偷顶替我的小孩,就是那么简单的事。”她面无表情道,“真够丧心病狂的。” 陆父也感到愤怒:“要是她能及时和我们说,情况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江行雪想劝几句,可不知道怎么说,只好无助地坐在那里。然后管家上来讲了几句,把气氛调和了下,江怀菱搁了筷子,扶着额头安静了一会。 她疲惫道:“如果当时我没大出血,只要有力气能睁开眼看看他是什么样子,也会不一样。” 陆成川插嘴:“那说起来该怪我,我赖在手术室前面不走,要是跟着护士去保温室,行雪不可能被拐走。” “小少爷能回来就好,大家开心点。”管家说。 江怀菱道:“我已经把晚上的应酬都推了,这几天我全部回来吃。” 接下来几天直到周五,江怀菱说到做到,都回到家里来和江行雪一起吃。江行雪感觉到了这份心意,然而问题在于,陆家的菜实在不合自己的口味。 太清淡了,他之前的三菜一汤里必须有两道肉,现在八道菜几乎全是绿色。每天吃晚饭的那一个小时,可谓最煎熬的时光。 吃得少了,怕他们担心,吃得多了,怕自己肚子抗议。 离自己的结合期还有几天,江行雪一到那段日子,就会胃口特别好,想吃甜的,也想吃各种各样的荤菜,最好躺在沙发上边吃炸jī边看电视。 然而现在只能在学校里使劲填肚子,零食塞满一书包,到了下课甚至泡过一桶红烧牛肉面,看得萧俞目瞪口呆。 萧俞问:“剧本不对吧,小公子终于回到富得流油的自己家,没第二天开辆新跑车来学校也就算了,你怎么惨得和闹饥荒一样?” 江行雪小声道:“惨是不惨,但如果在那里过一整个周末,我可能会被满桌素菜折腾成信息素失调。” “周末到我家来,我请你出去玩。”萧俞邀请他。 江行雪撑着jīng神问:“可以拿你当掩护,跑去杜羡家里吗?” 萧俞恨铁不成钢:“你能不能矜持点?看看你自己这热切的眼神,异地恋而已,搞得和丧偶好多年似的。” 被萧俞一顿批评,江行雪缩在墙角,整个人非常忧郁。 “我都不怎么和他通话,最多每天晚上睡前发条消息。”江行雪抱怨,说完,无声地嘟囔了一句,自己也不会提想念。 萧俞不可思议地打量了他一眼:“看你的架势,我怕你十五分钟打一通电话。” 江行雪:“……” “哪有!”江行雪轻轻拍了一下桌子,毫无威慑力。 萧俞问:“为什么不和他多说说话?” “之前他妈妈和我聊过语音,讲我离开以后,杜羡搬回他自己家了,而且主动承担了一部分他爸爸的工作,每天都会忙到大半夜,第二天在车后座打个盹。”江行雪道。 “哦,你怕最近打扰到他。”萧俞懂了。 江行雪说:“一直都在,我聊完发现有个细节被我忽视了好久,他从松锡离职以后,其实每天从公寓去上班的话,要比在宅邸远得多,要làng费好多时间,为了我上下学方便,才留在那儿住的。” “然后你不该打个二十小时电话,表达自己的感动?” 江行雪沮丧:“不要害得他更累了,到时候说着说着,他本来觉都不够睡,还要来哄我。” 萧俞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你在陆家岂不是特别想逃?” “那倒也没有,和他们还不熟而已,要是这样想,那我也太可恶了。”江行雪道。 “真软啊,为了别人舒心甘愿自己默默啃菜叶。”萧俞往后一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瞧着江行雪。 熬到周五,江行雪再度生无可恋地吃了一盆子蔬菜,回到屋子里正在编辑发给杜羡的消息,屏幕跳出杜羡的来电显示。 杜羡在那边说:“请问我家小可怜在吗?最近只报平安不撒娇,我怀疑他被掉包了。” 江行雪卷着被子蜷缩在chuáng的角落,把手机贴着自己的耳畔,似乎能借此接近杜羡一点:“可能变成了一只吃草的羊。” “咩几声看看真假。”杜羡道。 江行雪没吱声,不肯叫给他听,他也收住了玩笑话,问:“还好吗?” “杜羡。”江行雪喊他名字。 语气里有些轻,收在杜羡心里,感觉对方不太对劲,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忍着没分享。 他不禁浮出不太好的猜测,沉下声音来:“怎么?” 在寸土寸金的别墅区,世俗再如何喧嚣也无法扰乱到这里的清净,周围是世家大师打造的园林山景,院落里开凿着一处私人温泉,他盖着的棉被还由保姆每天晒好,捂在身上还有冬日烈阳的温度。 江行雪在chuáng上打了个滚,揉了揉自己的肚子。 蹙了下秀气的眉头,他把那条小毛毯塞进自己被窝里,自己也闷头钻进去,仿佛赖在杜羡怀里。 他诉苦:“我好饿。” 第四十七章 那边,杜羡刚关掉电脑, 坐到沙发上, 笑:“饿?在家里连饭都吃不饱?” “今天吃的是意面。”江行雪道, “还有菠菜芹菜紫甘蓝,苦苣茼蒿油麦菜……” 杜羡评价:“还挺像顺口溜。” “为什么会这样, 你见过牛肉按片给的吗?一锅汤里只飘着两片!”江行雪唉声叹气。 杜羡说:“你不能让自己饿着肚子。” 江行雪回答自己的难处:“可是我要是给他们的食谱找茬, 他们会很忐忑吧。” 他和父母的关系太淡了,淡到有一方稍微表现出些不称意, 另一方就会立即变得小心翼翼,时刻反思着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好。 “去提意见还得挑时间?” 江行雪嘀咕:“等再亲近一点。” 杜羡提议:“多读读书,肉吃不到,填点jīng神食粮也是好的。” 江行雪“唔”了声, 算是答应了, 摸到摆在桌边的书。 他把书拿到chuáng上来,说:“我突然记起来你接我上学放学,是不是很累?” 杜羡道:“每周也就那么几天,你会有早课和晚课, 这都嫌累我可以就地退休了。不过说来也是,叫你起chuáng实打实是件体力活。” 过往早睡早起的生物钟彻底回不来了, 每逢江行雪第一大节有课,杜羡得七点十五分去喊醒他, 让他赖chuáng五分钟, 再去棉被堆里把人给挖出来,拖到chuáng边换好衣服。 整个过程下来, 拉拉扯扯推推搡搡,比去趟健身房还要折腾。 “啊对了,现在送我的司机好拉风,个子有一米九!带着黑墨镜好酷。”江行雪惊讶地说,“感觉他可以轻轻松松把我拎起来,然后抡着胳膊在空中甩一圈,不行,光想想我就要恐高了。” 杜羡:“……” 男朋友这种突然兴奋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江行雪替人感到可惜:“也许他在幼儿园的时候,就不能进蹦蹦chuáng玩了吧。” “我幼儿园的时候也不去蹦蹦chuáng。”杜羡道。 江行雪说:“因为你家后院就有美洲豹给你骑,不需要骑充气的。” 杜羡沉默了下,决定不和人家司机比。 江行雪翻了一页书:“下班了吗?” “正在。”杜羡说,“今天在C市出差。” “那里的鸭子特别好吃。”江行雪对此有印象。 杜羡认真地说:“等我吃的时候,会给你拍段视频。” “不准拍!”江行雪抓狂。 “由不得你。”杜羡道。 江行雪哼了一声:“不要打扰我好好学习。” “挂完电话十分钟内,你可能就睡着了。”杜羡道,“不得不提醒你,就算把书塞枕头里,里面的东西也不会自动流向你的脑袋。” 正在把书往自己枕头底下放的江行雪动作一顿,马上否认:“不可能,你等着瞧!我读书读到两点钟!” 说完,他神秘兮兮地报了一下书名,再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挑着这本书塞那里吗?” “这本你再不多看看,将会接受你妈妈的悉心辅导。”杜羡说。 “错。”江行雪道,“因为这本上面你给我写了好多笔记,每页全是你的痕迹。” 这下轮到杜羡愣住,他在电话那端笑了声:“那我上上句也有错,过了一晚上你脑袋里就全是我了。” 虽然江行雪信誓旦旦说这次绝对会好好学习,但现实不出杜羡所料,没到五分钟,他便蜷缩着身子睡了过去。 十点半,屏幕亮了亮,光线把他照得睁开了眼睛。江行雪迷迷糊糊把手机拿起来,是杜羡给他发了段视频。 还真是一只鸭子端在桌上,江行雪气得睡意全无,把视频回放了一遍,想仔细瞧瞧杜羡有没有露脸,觉得既然饿虫赶不走,相思病总能解一解。 定睛一看,那张石板桌子有些眼熟。 他再揉揉眼睛,这里就是自己楼下! 江行雪这下彻底醒了,顾不上套件外套就往外面冲,等不及电梯上来,他顺着楼梯往下面跑,这时被打来了电话。 他在接通的一瞬间,推开门看到了杜羡。 他没顾着桌上那盘被罩子罩起来的事物,上前去跳着环住杜羡的脖子,然后杜羡抱着他,就着这个姿势把他在空中转了一圈。 杜羡脱下自己的大衣,披在江行雪身上,问:“恐高吗?” 江行雪踮起脚尖亲亲对方的下巴,说:“是你的话,不恐高。” 这里离他父母的居所很远,陆成川那栋洋楼的灯光暗着,他们不用考虑别人撞见这幕会如何尴尬。 江行雪牵着杜羡往自己的屋子里走,介绍着:“布置得很漂亮,妈妈给我整理出了一间画室,在三楼,边上就是玻璃露台。我睡在二楼,你看,窗边有个梯子。” 那架梯子上挂满了长chūn蔓,即便是冬日,花墙上也充满了活泼生机。 杜羡看了一眼梯子,说:“感觉你另有所图。” “和你私奔起来比较方便。”江行雪随口胡说。 “就算我愿意悄悄爬上梯子来找你,也不能毫无声息地翻那么多堵外墙,你们家的栅栏电网不是白装的。”杜羡提醒他,“我是怪盗吗?还是专门跑来偷Omega的那种。” 听完,江行雪有些遗憾,好奇:“你怎么来的?” “门卫和老管家都认识我,我们不是夜间偷会。”杜羡说。 江行雪道:“不是这事!打电话的时候,你不是在C市吗?” 杜羡给江行雪拆开筷子,指了一下那盒被自己打包的堂食:“对啊,你看看这鸭子,一个半小时之前还在C市的大饭店里吃饲料呢。” “你忙了一天,该在C市睡一觉的。”江行雪嘟囔。 杜羡示意要他赶紧吃夜宵,一边拆开酱料,一边说:“男朋友舍得自己饿肚子,我不舍得他做梦都做不安稳。” 江行雪捧着饭盒,夹了块肉蘸了酱,先给杜羡喂了一块,杜羡吃完摆手说自己不饿,这才自己开始吃。 正要进入结合期的Omega吃饱喝足,无意识散发在外的信息素都变得浓郁起来,杜羡被橙花味熏了一鼻子。 他问:“还没打抑制剂?” “不打,你咬我。”江行雪说。 杜羡拒绝:“不咬,你太瘦了,我牙齿会疼。” “什么?”江行雪诧异,“又不是啃鸭脖,你还挑剔!” 其实杜羡那大少爷脾气在江行雪面前几乎为零,然而此刻开始王子病发作,就差头上顶个小皇冠,拿根权杖在手里。 他道:“啃完鸭脖我能饱,啃完你脖子,我大概被你哥追着打。” “不会管我的!我几岁了又不是早恋,而且标记完又看不出来什么。”江行雪说。 杜羡斜靠在墙上,看他的脸被洒上了大半月光,温柔得像山间白雪,轻笑:“啃完那里当然会有吻痕啊。” 江行雪护着自己的脖子,脸红道:“不能力气小一点?” “那商量商量。”杜羡说。 话音刚落,杜羡把江行雪拉到自己的面前,让人后背贴着墙,自己俯下身去吮了下对方细嫩的右侧脖颈。 那是非常快速的一个小动作,杜羡问:“这样可以吗?” 江行雪与他离得那么近,近到被杜羡的信息素扑了满脸。即将汹涌来临的结合期使他喘着气,明明没gān什么,就已经开始发着抖要软成一滩水。 他道:“再小点。” 杜羡不继续和他商量,吻了下去,只听得江行雪埋怨地指出:“更加重了!” 接下来的亲吻让江行雪确信自己会被留下红色的印记,明天深深浅浅地布在原处,幸好杜羡挑的位置都会被领子挡住,不然自己得害羞到整日系着围巾。 唇齿停留在锁骨的左右,杜羡清楚地记得这个位置,这里曾经有一道淤青,让他窥探到了被江行雪藏着的秘密,再为此驻足。 不仅仅是bào力和私欲,那些只会让人反感到记着都觉恶心。 他是为江行雪这个人感到惊喜,乃至于惊艳。 无论过往遭遇过什么苦难,也不惧将来要碰到什么坎坷,任何风雨都浇灭不了他眼里的火,触到礁石也不改温柔。 怎么会在并肩时格格不入呢?杜羡左思右想,也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江行雪太过于特别。 别人热爱于装腔作势,但他永远真实。 杜羡吻着那块地方,仿佛怕他疼,所以格外地轻,轻到如同在舔舐伤口。 “杜羡。”江行雪打断他,不好意思地说,“我现在一股饭菜的油味。” 杜羡凑近了他的鬓间,嗅了嗅:“为什么我觉得是香的?” 江行雪被他闻得更加不知所措,傻傻站在那里,再被杜羡抱到了chuáng上,杜羡的外套松垮地挂在他的肩膀,随着动作掉落了大半边。 睡衣是衬衫式的,规规矩矩系到了最上面的一颗扣子,他感觉到那颗扣子被修长的手指灵巧解开了,动作温柔得和拆包裹礼物的丝带无异。 与此同时,门被敲了两下,他们俩猛地分开。 “靠,管家说你父母晚上出去了大概不回来,怎么大半夜回来棒打鸳鸯。”杜羡把那颗纽扣还原,还整理了下江行雪被揉皱的上衣。 江行雪快要疯了:“怎么办?” “貌似没什么事,不对,他们看我那么着急,是不是会给我减印象分?”杜羡沉思着,“借用一下你衣柜。” “我这里没有衣柜,只有隔壁的衣帽间。”江行雪蹙眉,“就这样好了,算什么印象分?没人和你比。” 他让杜羡躺下,杜羡心说这是要gān什么,然后被盖了一条被子,里面还夹带着被江行雪带着回陆家的自己的小毛毯。 “要是不知道怎么办,你可以gān脆装睡。”江行雪打了个响指,认为自己的主意非常棒。 杜羡:“……” 然后江行雪紧张地深呼吸了一口气,打开门,发现门口的人已经走了。他疑惑地赤脚走去电梯间,陆成川站在那里,右手拿着一桶保温盒。 陆成川见到他,说:“我以为你睡了。” 江行雪摇了摇头,目光落在他的右侧。 沉默了会,陆成川解释:“其实没什么事情,感觉你好像吃不习惯这里的菜?刚好我出门路过一家店,据说那里的炸jī很受欢迎,就想着顺路带给你尝尝。” 江行雪看了下保温盒上的店名,凑巧他初来乍到时,和杜羡也去过,当时排队排了很久,估计陆成川也是。 “刚好”、“据说”、“顺路”,这些字眼太有掩饰性了,怎么会刚好在晚上出门,是听谁说起来的,而又顺路到了离这里很远的地方。 陆成川抬手把那盒子递给他,已经吃到撑的江行雪把它捧在怀里。 电梯门开了,陆成川跨步要进去,江行雪张了张嘴,叫:“哥哥。” 陆成川止步在那里,看向他,他道:“谢谢你,我很喜欢。” 第四十八章 他们在一楼的客厅里坐下,江行雪拿出还热乎的炸jī:“之前很少见到饭菜口味这么清淡的, 出乎我的意料。” “这几天看你闷着没说什么, 我差点以为你也喜欢。”陆成川道。 江行雪实话实说:“偶尔还好, 我本来还觉得自己跟着多吃几顿,或许能接受的, 现在看来不太行。” 陆成川答:“你这个年纪, 爱贪嘴很正常。” 江行雪嘀咕:“那你要是出去吃,外面重油重盐会不会反而咽不进去。” “其实都可以, 呃炸jī不怎么吃,你吃吧。”陆成川把江行雪推过来的保温盒推回去,“明天我让厨师给你换个菜谱。” “为什么你们偏爱吃素?”江行雪问。 陆成川解释:“没有偏爱,妈妈怀你的时候早孕反应比较严重, 闻到荤腥味就会吐, 不过为了营养还是qiáng撑着吃了些肉,出院后,她在家养了大半年身体,见到肉会胃里难受, 于是太油腻的都不会上桌,久而久之, 就变得这样了。” 江行雪马上道:“那还是别给我换菜谱比较好。” “现在没有那么严重,不然平时去应酬怎么办。”陆成川说, “我和爸妈在家里习惯了这样的菜色而已。” 陆成川回忆了一下:“我高中在食堂吃中饭能吃好多, 然后买一书包的零食带回来,半夜三更再让厨师给我做夜宵。” “专业书太厚了, 我包里塞不下零食。” 江行雪说完,马上察觉到自己说漏嘴。他轻声转移话题:“不过平时在学校也没少吃。” “房间住得还舒服吗?我没去注意过,不知道你有没有要重新添置的家具。”陆成川问。 江行雪差点讲“要不你来看看,房间很温馨”,话到喉咙口,再想起杜羡还在自己屋子里,险险地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都很好。”江行雪道。 陆成川说:“我总是分不清楚你是在和我客气,还是真心的。” “真心的!就是被我弄太乱了,不然邀请你去看看,灯罩还是云朵的形状。”江行雪比划了一下,“对了,我明天想去同学家里玩。” 陆成川挑眉:“杜同学?” 杜同学正在我chuáng上盖着棉被呢,江行雪心道。 他否认:“不是,是大学同学,但是我不能找杜羡吗?” “没说不能。”陆成川被他紧张的神色弄得勾起了嘴角,“是杜羡的话,我还是放心把弟弟jiāo给他的。” 说完,陆成川起身去了另外一栋洋楼,江行雪提着剩下的炸jī地回到自己房间里,要和杜羡分享自己忐忑的心路历程。 然而回去以后,杜羡并不在chuáng上,他坐在自己的桌子那边,显然打算与自己一起应付长辈。 不过因为等待得太久,他一只手撑着头,安静地在台灯前睡着了。 江行雪想要叫杜羡起来,让他到自己chuáng上躺着,但杜羡睡得太沉了,沉到自己不忍心打搅他的好梦。 坐在杜羡旁边打量了他一会,杜羡的睫毛轻轻颤动,似乎要醒过来,然而只是换了个更安稳的姿势,呼吸愈加平缓。 接下来江行雪去刷牙,水声被调的尽量小,几乎是滴滴答答地流出来,忐忑地弄完,他见杜羡还维持着原样趴在桌上,没有被自己吵到,不禁松了口气。 凌晨两点钟左右,杜羡坐了起来,转了转自己酸痛的脖子,迟钝地盯着那盒子炸jī,说:“怎么不喊我。” 江行雪在玩手机:“让你多眯一会。” 杜羡起来洗漱,江行雪看着他出来,套上自己Oversize的衣服。随后两个人挤在一张chuáng上,江行雪关掉手机,整个人挪过去枕着对方的胳膊。 “我周末去和萧俞玩。”他道。 杜羡打着哈欠说:“年轻真好,我周末还得加班。到哪儿玩?记得注意安全。” 江行雪蹭了蹭杜羡的肩膀,然后被揽在了怀里,他不继续闲谈,杜羡忙了一天再连夜从C市回来,该好好休息。 过了会,他以为杜羡睡着了,然而杜羡道:“你把你的信息素味收一收,熏到我了。” “哪里熏!你给我闻。”江行雪不满。 他扯了下杜羡的衣袖,杜羡翻身压制住了他,一刹那,江行雪软在那里,任自己的刘海被撩开,继而眉心被轻轻地啄了一口。 也不是第一天恋爱,为什么还是那么害羞? 他茫然地反省着自己,往后缩了缩,这响动如某种信号,把之前被打断的事情重新连接起来。 节奏乱了,尽管对方十分克制,且室内漆黑,但还是让他在扣子被全部解开的那刻,慌得闭上眼。 “不是让我闻吗?”杜羡故意反问。 指尖摸过江行雪的眼睛,使得他害羞地睁开眼。杜羡贴在他耳边呼着气:“看看我,行雪。” 江行雪与他对视,再与他接吻。心跳盖过冬日的风声,再把这房间升温,让自己蒸腾。 最近临时标记的效果减弱,Omega会明显地感觉到留在自己身上的印记逐渐消失,就像守着自己的保护壳被缓慢抽离一样,空落落的不安感会让人比往常更加爱黏着他的伴侣。 这五天的分别于江行雪而言过于漫长,久到他只想抱着杜羡不再撒手,此时此刻,他也这么做了。 …… 湿漉漉地埋在被子里再被抱着去洗了次澡,被加深标记的Omega经历了场折腾,眼下昏昏欲睡,被杜羡摸了把凌乱的chuī至gān慡的头发,便闷哼一声撇开了头。 “被你玩坏了,我不和你说话了。”江行雪在半梦半醒间嘟囔,脸庞还泛着层cháo红。 杜羡被他抱着一只胳膊,请教般道:“坏了怎么修?” 瞧见江行雪吃力地抬起手拍拍chuáng的另一边,杜羡躺了过去,被Omega自然而然地挂在身上。 过了三小时左右,冬天的早晨亮得慢,外面还起了一层薄雾,杜羡及时关掉响起来半秒都不到的事项提醒,然后对着全身镜穿好衣服。 他转头看,江行雪微微弓起身子,脑袋不在枕头上而在后方,如果自己还在睡,那位置正好抵着自己的肩膀。 他正毫无戒备地陷在chuáng里,可能晚上抱着睡感觉太热了,又不肯远离自己,于是把脚伸出来了一只,露在棉被外面。 杜羡弯腰握起江行雪纤细的脚腕搁回被子里,再整理了一下chuáng面,最后拿起枕头想要给Omega靠着。 然而江行雪感知到柔软物体的存在,便把其抱在了怀里,再往杜羡的方向挪了下。 没碰到杜羡,他蹙了下眉头,下意识继续往那里移,可惜被杜羡摁着不让动,随之迷迷糊糊地停止了“找杜羡”计划。 到了日上三竿,江行雪拖着鼻音,边伸懒腰,边沙哑地问:“杜羡,吃什么?” “小少爷,怎么了?” 佣人把熨烫好的衣服送了过来,与此同时,端进来的托盘上摆着牛奶和三明治。 江行雪瞬间不再瞌睡,他坐起来左顾右盼,整间屋子没杜羡的人影,昨晚的种种和一场梦似的。 他掐了把自己的胳膊,疼的,再苦着脸问佣人:“您见过有客人出门吗?” 佣人笑了:“杜少爷在凌晨开车走的。” 江行雪“喔”了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拿起温牛奶尴尬地喝了一口。 托盘被放在chuáng头柜上,佣人退出了房间,江行雪哆嗦着腿下了chuáng,啪叽一下子摔在地上。他再撑着chuáng站起来,对着镜子换衣服,看了眼自己的身体差点冲去杜羡的公司讨说法。 脖子上倒还好,锁骨和肩头全是暧昧的吻痕,想泡温泉都没办法穿浴衣见人! 两人心有灵犀一般,这时杜羡巧合般打来了电话。 江行雪接通,凶巴巴的:“你站在办公室里不要动,我来找你碰瓷。” “刚才我发完邮件正想折回来,又想着先给你打电话。疼吗?”杜羡问。 “知道我会疼为什么不轻一点!”江行雪说。 其实并不疼,对方除了后来有点失控到停不住外,已经做得很温柔了。 杜羡道:“哪里?马上过来给你chuīchuī。” “别,请杜总不要擅离职守,你清楚我不喜欢这样。” 有一搭没一搭地说完,江行雪坐到桌边的椅子上,又想起后来在这里发生过什么,红着脸闪开这块地方。 下楼到客厅里,司机站在门口等候着他的安排,他给司机看了一串地址,那是萧俞的家。 半个小时以后,萧俞注意到他这副挂着微笑还略微狡黠的样子,仿佛缺水gān涸的小溪被一场bào雨滋润过。 他猜测:“见着杜羡了?” 江行雪上前去挽起他的胳膊,他抬手撕开江行雪后颈的隔离绷带,被迎面而来的陌生信息素呛了半天,反手把绷带贴了回去。 他道:“我何必吃这口狗粮。” 江行雪坐在栏杆上,慢悠悠晃着腿:“好闻吗?” “小江你坏了。”萧俞说。 在萧俞家里一起打了半天游戏,江行雪拿出书本邀请他复习,两人翻到后面齐齐懵bī,果断放弃那一部分的分数。 萧俞拍了把大腿要江行雪去自己的衣帽间换套衣服,带他去个好玩的场所,江行雪挑了件有领子比较高的衬衫。 他道:“我们会冻死在那里的。” 很快江行雪到达目的地,就改变了自己的想法。他默默脱掉自己的羽绒服,再摘下自己的围巾,朝着喷出gān冰的舞台“哇”了一声。 从没去过夜店的小江同学内心骚动,以前不曾见过这种场面,可惜隐隐作疼的腿不让他肆意妄为地乱蹦,只能乖乖地与那些人擦肩而过。 他坐在卡座里,小口小口地喝着五颜六色的jī尾酒,感觉从今晚起,自己也是个潇洒痞气的社会人了。 吸了一会二手烟,拿叉子吃了两口西瓜他便无所事事。他的手机和衣服一起寄存在服务台了,拿萧俞的手机给杜羡拨了视频。 杜羡那边是黑着的,问:“gān吗?我刚给办公室关了灯。” 江行雪用后置镜头给他拍了一圈周围:“是我!” 那边静了大概有十秒钟,冷冷地说:“小心被严严实实管一顿。” “今天我都只能坐在沙发垫上,怎么,你还要凶我?”江行雪无法无天。 在萧俞那里秀,在杜羡这当事人面前还要秀,他补充:“我都是个被标记的大人了,谁能管我。” 杜羡笑了声,示意他:“大人,你把画面放大三倍再往左上方挪一点。” 江行雪听话地照做,发现某张熟悉面孔出现在自己的镜头里,手抖得把萧俞的手机掉自己大腿上。 他哥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也蹦迪? 在他呆愣着的时候,在二楼的陆成川倚着扶手望向下面的人海,打碟的DJ一声欢呼,纸花漫天洒落。 在这梦幻的纸花雨里,江行雪和他亲哥的目光毫无预兆地在半空中jiāo汇在一起。 第四十九章 纸花撒完一波以后,气氛正热, 有的青年踩上了沙发开始循着节奏摇摆起来, 亦或者勾肩搭背地互相敬酒。 昏暗的灯光看不清脚下台阶, 一楼的各处都挤满了人,走到吧台得费一番功夫。过了五分钟, 江行雪终于走到楼梯那边, 陆成川已经下来了。 陆成川穿得比寻常工作日要休闲许多,非常不起眼的白色卫衣和牛仔裤, 搭配得十分简洁。 他在那里站着不动,去掉脸单纯看着装就是实打实的背景板,与他擦肩而过都不一定能感觉到他的存在,但加上脸的话, 有八成的路人会回头看他, 甚至于鼓起勇气去要个联系方式。 没在意那些好奇的目光,他神色淡淡得朝江行雪偏了偏头,江行雪到他身边去。 陆成川感觉自己弟弟的乖巧人设在面前崩塌了,人都在眼前了都不敢置信, 江行雪居然会来这种地方。 他问:“这么回事?” 江行雪解释:“比较无聊,所以就和我朋友一起来玩。” 他摆了摆自己手上的萧俞的手机, 再补充:“那个,我的手机放在服务台和衣服一起寄存了。” “就是你昨晚说的大学同学?”陆成川朝他确认。 江行雪磨磨蹭蹭点头:“唔。” 陆成川忍了忍没忍住, 犯着家长病, 操心道:“这里很乱,你年纪还小, 不该和他一起跑这里……” “小江!” 说谁谁来,比他年纪还要小一岁的萧俞凑在他后面,头搁在他的肩上,手绕过他的腰把手机拿了回来。 江行雪瓮声瓮气道:“萧俞,这是我哥,陆成川。” 萧俞还看着他,说:“正好我们那桌是单数,分队摇骰子还缺一个。” 说完,他酒气浓重地抬头去看陆成川,陆成川见到他也是一愣,然后被杜羡打来的电话所打断。 陆成川侧过头,微微蹙着眉:“你知道酒吧多危险吗?让他一个人待在这里。” 萧俞听完一晃神,疑惑:“我不是人?” 杜羡道:“见着他了?虽然我该提醒你,成年人可以拥有自己的夜生活,但我也不希望他在那里吸二手烟,或者被别人灌酒。” “下班了吗?”陆成川说。 “正在路口堵车。” 挂了电话,陆成川对江行雪无奈,想训又没办法说重话,教育多了怕人感觉自己烦。他多看了萧俞几眼,同时萧俞也在打量他,似乎在确认对方是不是和自己以前碰过面。 陆成川叮嘱江行雪:“自己多注意,我就在楼上,你可以来找我。” 讲完了又觉不够,他道:“把手机拿回来放在身边。” 江行雪犹豫地说:“可以继续留下来吗?” 陆成川道:“杜羡从他公司到这里,大概有半个小时。” 言下之意是半个小时后让杜羡把他给带走,江行雪沮丧,认为自己可以再挣扎下。 他不太敢和陆成川商量,但杜羡还是好说话的,江行雪盘算着,等杜羡一到,自己装个可怜卖个惨,说不定杜羡心一软就随便他去了,指不定还陪着他蹦。 陆成川走前再提醒了他几遍,让江行雪要注意安全,期间但凡有往江行雪脸上瞄的年轻人,他都要警惕地望一眼,生怕有人居心不良打这位Omega的主意。 而江行雪一扫之前的活蹦乱跳,整个人蔫着,陆成川说一次,自己点一次头。 待他离开后,萧俞震惊:“这就是你哥?” “gān吗,你们认识?”江行雪眨眨眼睛。 萧俞道:“不认识,我才知道他叫陆成川,只是以前见过。” 江行雪追问:“只是见过,为什么你一直盯着他。” “我靠,可别提了,比你蹦迪撞见亲哥还尴尬。”萧俞说,“我初三的时候晚自习下课逛操场,突然晕倒了分化成Omega,信息素飘了一操场,然后我同伴找人帮忙背我去医务室。” “找到我哥了?其实不怎么糗啊。” 萧俞道:“这不是重点!我到了医务室以后醒过来,校医说我结合期不稳定,又是刚刚才分化好,最好别打抑制剂,会很疼,希望能让Alpha用他的信息素陪我一会。我躺chuáng上瞧着那人还挺帅,自己横竖不算怎么吃亏,然后你哥就jīng彩发言。” “他说他还有数学作业没做好,能不能出钱给我买点止痛药,或者把他哥们给叫来。”萧俞咬牙切齿,“初三啊,多爱面子的一个年纪!我当Omega的第一天就被Alpha给拒绝了,还不如人家的数学作业。” “最后陪你了吗?” “陪了。”萧俞说,“因为说完以后全校突然断电,他回去也没法写作业。” 校医在休息室里点了支小蜡烛,借着那一小簇烛光,萧俞偷瞄着坐在不远处的学长,对方端坐在那里,连呼吸都很轻,不像某些同学那样,在别人分化以后会开一些下流的huáng色笑话。 直到放学,他们没说几句话,以往外向好动的萧俞和哑巴了似的,纠结半天都没有去问Alpha的名字,连翻身都要悄悄注意人家脸色,怕打扰到人,一点也不像平常那张扬的小霸王。 萧俞叹了一口气:“唉,那时候我真是个害羞的小男孩。” “我想了想你常去的场所,还以为你们理发店认识的。” 江行雪指了指萧俞变成橙huáng的头发,萧俞抓了把头发:“我不允许我的发色和我唱反调,我要全场瞩目它也要。” 这样确实是萧俞会gān的事情,江行雪笑了下。拿回手机以后,正逢零点,全场气氛最嗨的时间点,一楼的人太多了,他没力气挤回卡座,gān脆坐在吧台边发呆。 不知道是谁先惊呼了声,吸引住江行雪的视线,反正他转头回来时,好多人都望着同一个方向,而杜羡已经站在那里了。 杜羡脱了外套,露出剪裁得当的白色衬衫和西装马甲,从后面摆满了酒瓶的玻璃柜台里挑出了瓶度数没超过十度的酒。 修长的食指和中指夹着量酒器,倒了两次酒,动作gān脆利落又不失优雅,他明明是有条不紊地调着酒,却给江行雪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很多人都在看他,他却只是低着头,把冰块加入玻璃杯以后,在另外一个空余的杯子里也放了几块冒着冷气的透明固体,架势熟练得仿佛他真的是位风度翩翩的调酒师,专让人为他和他的作品醉倒。 抬着手指把摇酒壶摇了几下,再轻松地弹了弹处于上方的玻璃杯,把那搁在一旁的空杯里的冰块给丢入边上的桶里,最后将壶里的酒滤入空杯里,拧着薄薄的柠檬片擦过杯沿。 杜羡端着酒,身体前倾着靠在吧台上,一手屈着胳膊搭在桌面,一手把杯子推到江行雪的面前。 他道:“敬你一杯,行雪。” 在众人的注目中,江行雪抿了一口,再一言不发地看了眼杜羡,杜羡则离他更近了点。 “有人灌你酒吗?”杜羡问。 他答:“你。” 杜羡说:“这样啊,那我可真是个坏蛋,现在守在你边上等着你犯晕。” “犯晕?可你怎么把酒调得和饮料一样?”行雪的指尖搭在桌边。 杜羡的指尖敲了敲桌面:“因为满心想着你,就不禁变得甜了点。” 这杯酒岂止是只有gān慡的甜味,这瞧上去还是粉的,像是递情书还嫌不够,信封必须要是娇嫩花瓣的颜色。 “其实超凶?”江行雪问。 杜羡一手撑着下巴,侧脸映着酒瓶折she的浅浅的光芒,说:“昨晚没尝过?” 江行雪不吱声了,下意识抬手要去捂住被用力吻过的后颈,但在中途被杜羡牵着,亲了下手背。 杜羡仿佛天生带有这种能力,再喧嚣的场合,也能因他静下来,刺眼炫目的灯光、摩肩接踵的人流,与温柔毫不沾边的各种元素本来只能让人混沌,但此时此刻它们都变得làng漫起来。 làng漫使江行雪清醒,清醒地意识到爱。 和杜羡并肩去萧俞订下的卡座,杜羡让酒吧经理过来,他再点了些东西,都是给江行雪准备的小吃。 卡座里多数为大学同学,很快能够打成一片,江行雪看着杜羡和他们玩骰,后来杜羡教他玩。 “没事的,随便试试,输了我替你喝。”杜羡道。 然后江行雪连输十把,别人同情地看着杜羡,杜羡则充满怜悯地摸了摸江行雪的头发,好像出去就要给他安排几箱六个核桃。 他说:“一共二十颗骰子,你怎么能一下子喊出十五个数字。” 江行雪沉思片刻,认为杜羡说得有道理。接下来杜羡接了通电话,而伙伴们到舞池声称跳几套广播体操,活动活动筋骨,他在这里待久了耳朵受不了,打算去外面透口气。 被几个身高体壮并且喝嗨了的外国人挤得过不去,江行雪绕着圈子走,扭头望了自己的卡座一眼,发现有道影子屈着身子在他们桌前的餐盘那里扫了一下。 他们的卡座相对比较偏僻,不存在有谁会路过,他对这道身影心里起疑,快速地回去,喊道:“你是谁?” 一束光打过来,他看到那人把手往口袋里一揣,那摆明了捏着什么东西。 接着,江行雪一手撑着前面的沙发跳到那里,不假思索地把水果拼盘和小吃翻起来扣在桌面上。 这下东西全部吃不成了,那人往后退了半步要逃,且灵巧地在缝隙中穿梭,江行雪对此线路不熟悉,迟钝了半拍导致没能把人立马抓住。 他紧紧跟随在那道影子后面,那道影子飞似的上了二楼。不远处杜羡叫了他一声,他头也不回地匆匆摆手,朝二楼追了过去。 有间包厢正在唱歌,坐在中间的男人举着麦克风嘶吼,到了兴致高昂的节点,起身去与夜店二楼连同的露台chuīchuī风。 然而有人抢先了一步,砰的一下子粗bào地踹开了露台门,冲去里面把门重重关上,西北风把那位大哥袭了一脸。 “打扰你们了,我路过。”江行雪扶着墙没喘几口气,解释道。 他眼睁睁看那人拐进了这条过道,扫视周围这一圈后,他上前几步要去露台,却被人给拦住。 麦克风重重扔进他的怀里,江行雪发蒙地看向拦住自己去路的男人,男人显然喝多了酒,眯着眼睛说:“唱首歌就放你过去。” “行雪。”杜羡在他后面,“你跑什么?” 在男人被转移了注意力的瞬间,江行雪抛掉麦克风,把露台的门悄悄打开再关上,西北风再次袭了那位哥一脸。 “大哥,他不唱!”男人身后的人笑着把麦克风捡了起来。 男人费神地瞪了露台一眼,狠狠道:“他不唱,那、那你唱。” 他身边的五个人都不约而同地聚齐起来,在杜羡面前排成了横排,杜羡耸耸肩膀:“不好意思,把人找着了我马上走。” “来都来了,别走啊。”男人转了转脖子,推搡着杜羡,勒令般,“你,说的就是你,什么味道的?给老子留下!” 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被人用这种口气命令,杜羡挑挑眉,感觉这六个人身上酒气冲天,估计醉得神志不清了,见着个长相好看的就以为是Omega。 他不想在这里惹麻烦,沉默地要往前去,只听得有人晃了晃脑袋,嘀咕了句“拽他妈B”,再反手拎起墙边东倒西歪的空酒瓶向着自己挥过来。 这一下要是真挥在脑袋上,明天新闻上得出现《杜家少爷享年22岁,被酒瓶结束生命》之类的标题,好在杜羡及时躲开来势汹汹的攻击,瓶子掉在地上,碎得稀巴烂。 杜羡没有下一步举措,对面几个人疯了般已经激起了打斗欲,骂骂咧咧地要动手。 “再说一遍。” 杜羡解开袖口的扣子,把袖管慢条斯理地卷到胳膊肘,似是靠此忍耐着什么。他抬了抬下巴:“让路。” 中间的男人chuī了声流氓哨,挑衅:“我他妈听不清楚——” “那我讲最后一遍,让路。” 狭窄走廊的尽头,陆成川站在那里,冷冷重复道。 第五十章 寒风一个劲往领口里灌,把人冻得全身哆嗦, 江行雪咬紧了牙关努力跟上去, 对方见甩不掉他, 顺着露台与街道连通的台阶往下跑。 后方是一片旧小区,大多是老人住在这里, 夜深后, 早已陆续入睡,他们急促的脚步声在这里没人注意。 江行雪昨晚与杜羡度过了结合期的第一天, 他被咬破的后颈还能因过于剧烈的动作产生钝痛,现在和人你追我赶了半天,全身都非常难受,发软的腿脚抖得抬不起来, 而嗓子因为呼吸了大量冷气, 此刻连呼吸都能感到一股血腥味。 过了会,他的速度不由地减慢,对方也累得够呛,踉踉跄跄地转向一条小弄堂, 无意之间吵醒了几条缩在这里避寒的流làng狗,小狗们凶恶地吠了起来。 捂着自己的喉咙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 江行雪扶在粗糙的墙上弯腰咳嗽了几声,惊喜地发现那人逃去的弄堂是条死路! “你刚刚做了什么?”江行雪皱眉问。 少年只穿了几件单薄的衣服, 在严冬里, 他的身形是那么的弱不禁风,发出的声音却坚定有力, 质问着那人的意图。 那人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穿得也很严实,明显不是夜店的客人,而是冲着他们那桌过来的。逆着光,江行雪觉得这道影子的轮廓有些熟悉,可又说不上来。 那人闷闷地开口:“拿着食物去检测的话,什么也没有,你不用想太多。” 隔着一层厚厚的口罩,江行雪隐约感觉到这好像是个女人。他百思不得其解道:“为萧俞?还是杜羡?”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的胳膊在餐盘上晃了两圈,该是想要撒什么药物上去。 “随便你和不和我说,再拖下去,等下杜羡也要来了。”江行雪催促道。 闻言,那人嗤笑了一下,摘下口罩和鸭舌帽,整张脸便大大方方地露了出来。 江行雪怔愣地注视着那张似曾相识的面孔,确认:“你是他小表姐?” 他们在游轮上打过照面,眼前人送过杜羡礼物,还寒暄过几句,再联想到杜羡那些被她搞怪过的童年照片,不难看出他们的姐弟关系不错。 “记性还行。”杜茹一改当初的亲近俏皮,变得非常冷淡,“我们见面的时候,他说你是他朋友。” “gān什么要这样?”江行雪喃喃。 要是不解释,自己横竖走不掉,杜茹gān脆从口袋里拿出喷雾,大大方方道:“别怕,一点让胃不舒服的药水,半途想想算了,没用。” 她示意了一下喷头未开封的塑料纸,表示自己真的没有动手。 虽然只是让胃不舒服,常人碰到了不过是食欲暂退几天,但对结合期的Omega来讲,这丁点刺激足够让人吃足苦头。 “为你。”杜茹说,“之前听到些消息,说杜羡要娶你,所以我在你送过来的糕点里做了点手脚,希望他能因此把你退回去……” 她高高在上地看着江行雪:“他排斥你,所以只吃了一点点,去医院躺了下,只要他那时候多咬些,和指甲盖差不多就行,到时候比这严重得多,就算他不发火,叔叔也会赶你走。” 江行雪说:“那是你gān的。” 杜茹问:“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gān吗?” 江行雪沉默地看着她,她安静了半刻,继而道:“说来说去,都是讨厌你而已。” “凭什么可以不劳而获地拥有锦衣玉食,凭什么没有背景没有能力,可以来我们家的封顶宴,凭什么要杜羡忙了一天,再跑去给你买夜宵通宵赶回来?”杜茹歪头不断抛出自己的疑惑。 她走到江行雪面前来:“而你又怎么坦坦dàngdàng接受这些?你值得吗?配吗?” “你在那果盘前面转悠着不下手的时候,自己没有得到答案么?”江行雪说。 杜茹道:“这年头,总有人能中彩票,你中的彩票恰巧是杜羡喜欢你。” · 空酒瓶被踢到一旁转了几圈,停住时瓶口指向着露台的方向,恰巧中间那体格健壮的男人bào起着抡起拳头,被杜羡二话不说踹在墙上。 背脊与墙面发出沉重的撞击声,剩下的五个人相望了一眼,便不约而同地抄起附近能当武器的物件朝着两人跑来。 “gān什么呢gān什么呢!”酒保发觉不对劲,呵斥着。 他阻止得太晚了,这群人都打了起来,看架势还是二打六,这怎么能行,酒保多叫了几个工作人员,上前要拉架。 然而眼前说是二打六,瞧着反而是后者落在下风,经理一来看清某个人的脸,几乎是被吓得魂飞魄散。 “拦着,都给我止住!”经理喊道,“别用力,操,你给我注意点!小心扯坏杜少爷的衣服,等等,这不是陆——” 费了很大的功夫,才把两帮人拉开,主要是有一方喝醉了酒,不依不饶地要逞能耐,有眼睛的都能看得出是谁在挑事,经理头疼得太阳xué突突直跳,找谁不好,非得罪两个小祖宗。 好在杜羡和陆成川压根没有伤着,倒是另外六个人直喊腰酸背痛,检查了下,伤得最重的也只有几处淤青,反而被酒保朝着头拍了一记。 “轻伤都够不上,你少碰瓷!”酒保说,“人家真揍你,你早头破血流了。” 杜羡靠在二楼的栏杆上,经理给他和陆成川分别端了一杯水,嘘寒问暖:“真没事吧?要不我们上医院检查一下,万一内伤呢?” 杜羡道:“连胳膊都没碰到,哪来的内伤。” 本以为对方有多qiáng,其实对付几个说胡话的醉鬼,自己连袖管都不用撩起来。 有小姑娘过来,问陆成川:“可以认识你吗?” 陆成川没接过经理递来的水,回答那姑娘的请求:“不可以。” “刚在我在边上看了全程,你打架很酷。”小姑娘被拒绝了也不扫兴,给陆成川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杜羡:“……” 他想,镜子在哪里,我不酷吗? 小姑娘的同伴挽着小姑娘的手臂,雀跃道:“好厉害,刚才轻轻松松把人嗖一下给过肩摔了。” 杜羡:“……” 他暗道,把人过肩摔的不是我吗?我隐身了? “杜羡!”江行雪喊他。 江行雪从露台那里喘着气跑到他边上,抬起头看着他,眼睛亮亮的。他心里说着,酷的,也没隐身,行雪第一眼看到的还是我。 Omega左顾右盼看到围在这里的人,虽然状况看似没什么不对劲,但他猜测:“你打架了?伤到了吗?” 陆成川瞥过来一眼,杜羡捂着自己的肩膀:“这里。” 之前他把人轻轻松松做了个过肩摔标准示范,现在装得和自己被摔了一样。陆成川面无表情地转过头去,忍着不戳穿他。 杜羡说完,江行雪还真信了,伸手碰了下那里,道:“疼吗?” “超级疼。”杜羡说。 江行雪在那儿摁了两下:“给你捏捏。” 待在一旁如同空气的陆成川听不下去了,打断:“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家?” 杜羡接话:“是啊,大半夜的,我家离这里比较近,行雪直接回我家吧。” “和萧俞说好了,我住他家的。”江行雪gān巴巴说。 然而萧俞不知道去哪里疯了,可能得通宵,江行雪垂着脑袋给萧俞打语音,萧俞接得倒是快,说让江行雪在门口等他几分钟。 “刚刚跑去哪儿了?”杜羡漫不经心地问,“害得我差点被抓去给人唱歌。” 等陆成川去他的包厢和人打招呼告别,江行雪才和杜羡解释了下,揪着杜羡的衣摆踮起脚尖,贴在杜羡耳朵边上嘀咕。 江行雪恼火:“我就说,我做的糕点哪里有毒,还被你数落半天!” “这事我明白了。”杜羡摸摸江行雪的脑袋。 江行雪躲开他的手,理了理自己的头发:“好丢人,可以的话,不要和爸妈讲,反正我不追究她。” 杜羡道:“这事就算你不追究,也不能这么算了,明天我会直接和杜茹谈。如果你不想让爸妈知道,那我不和他们说。” “谈什么呢?” “比如不准欺负小朋友。” 杜羡弹了弹他额头,被他拍了一记肩膀。他提醒:“进医院的是你。” “什么,我就不能是小朋友了?”杜羡问。 江行雪被噎住,别开头咬了一会嘴唇,再被杜羡用手掌心搭着后颈轻轻地顺着。 “会证明给她看的。”江行雪说,“我可以待在你身边,陪你去任何地方。” “那再给你透露一点谈话内容。”杜羡把江行雪的手包在自己的掌心,把微凉的指尖给捂热了。 他道:“我愿意为你做,你就值得,只要我喜欢你,你就配。轮得到他们来问凭什么?” 之后,杜羡和陆成川都喝过酒不能开车,萧俞在路边拦出租,好几个出租车司机目不斜视地与他擦肩而过。 “给我做生意啊!这里没人喝醉!没人吐!”萧俞抓狂。 江行雪看着手机上的打车软件,目前还有两百号人排在他们前面,过了会,放弃一般地取消了自己的订单:“我给司机打个电话,问问他在哪儿。” 幸运的是司机彬彬有礼地和他说,自己开着辆SUV就在这夜店附近,大概还有一刻钟左右能来接他们。 这下直接四个人一起带走,江行雪的如意算盘打得啪啪响,先把陆成川给送走,然后自己就能跟着杜羡回家。 然而S650的车门一开,不仅是江行雪,陆成川也傻眼了。 只见江怀菱端庄地坐在后座,不可思议地看了眼他们背后的夜店灯牌,再看看自己的小儿子,最后把视线挪到了自己的大儿子脸上,以为自己在做梦。 更尴尬的还在后面,这台车虽然是三厢,但后座中间多了道控制台,只能再坐两个人。 四个人在外面同时僵住,萧俞看了眼江行雪,江行雪扯了下杜羡,杜羡和陆成川对视。 “我继续打车。”萧俞说。 陆成川打算自己和杜羡留下来,把他们先送走,道:“太晚了,Omega最好还是不要单独出行。” “那你陪着他去。”坐着的江怀菱开口了,“行雪,正好我去医院,你也看看你奶奶。” “杜……” “杜羡困了吗?” “不困。”杜羡回答江怀菱,道,“可以一起去。” 步入医院,江怀菱走在前面,江行雪牵着杜羡的手,杜羡察觉到他的紧张无措,低头认真地看他。 Omega对即将可能出现的场景有些茫然,怕自己反而刺激到老人,错开视线独自想着心事。 “行雪,你头发上有东西。”杜羡说。 江行雪举起胳膊要摘掉:“哪儿?” 在江怀菱去护士台登记访客的功夫,杜羡倾身啄了下他的发旋,再chuī了口气。 纸花随即飘起来,被杜羡随手抓在手心,他塞给江行雪,低声道:“送你花。” 第五十一章 三人坐电梯上了五楼,走廊上响动不断。 有些老人日夜颠倒, 白天昏昏欲睡, 到了晚上则哼着小曲, 或是发出时高时低的叫喊,拉扯着防止摔倒的保护绳, 绳索和扶手摩擦出吱嘎声。 江怀菱已经习惯了这种场景, 目不斜视地往陆家奶奶的病房走,而江行雪跟在杜羡后面, 手掌心里紧攥着那片小纸花。 “他们在喊护士吗?”江行雪怯怯地问。 杜羡拍了下他的后背:“不是,他们大概身体不怎么舒服。” 奶奶的病房很安静,江怀菱道:“刚下班就听小周和我说,您睡醒不久, 稍微喝了点粥。” 单间病房的设施和家里差不多, 摆放着冰箱和洗衣机,甚至有一间小厨房。两位护工陪在病chuáng左右,小周是其中之一。 老人高烧刚退,咳嗽着说:“现在jīng神着, 老陆呢?” “在散步。”江怀菱说。 老陆是指陆老爷子,前些年已经过世了, 老太太时常糊涂,以为人还在。 奶奶问:“成川上周才来过, 怎么今天又来了?” 江怀菱在chuáng头的椅子那里坐下, 剥了个橙子放在碗里:“这是杜羡,他读幼儿园的时候, 你常常带着他和成川去看电影,不记得了?” “没什么印象,不过,杜家的小夫人被说是先兆性流产?生下来了啊。” 杜羡和江行雪对望了一眼,反应过来陆家奶奶现在意识混沌,有的记忆出现了错乱。然后,江怀菱把灯又开了几盏,朝他们招招手,示意他们走近一点。 杜羡问候道:“奶奶。” “哎。”老奶奶说,“身后是?长得真像怀菱年轻那会。” 其实江行雪与江怀菱是不像的,也许因为气质相差太大,一个qiáng势,一个温柔,导致略有相似的五官看不出任何熟悉感,可奶奶说得认真,貌似是真这么以为的。 亲人的血缘关系太奇妙了,江行雪疙疙瘩瘩喊:“是、是吗?奶奶。” “杜羡的男朋友。”江怀菱介绍,似乎松了一口气,“带过来给您见见,来年指不定能喝上喜酒。” 老奶奶肺不太好,容易gān咳,她咳嗽了几分钟,被护工扶着背喝了些温水,再喂了几块江怀菱剥的水果。 “来年?我的两个小孙子在等我呢。” 在她的印象里,那个因心脏病走掉的江载澜,和在江怀菱怀孕时就胎停的江载清,孤孤单单地在天堂等待她的陪伴。 杜羡说:“既然您说了他长得像江阿姨,那就当他是您的孙子,我也趁机和你们家拉个关系,指望着收您给的大红包呢。” 老奶奶被他逗得笑了几声,道:“想起你了,你是不是总把成川气得在电影院里换座位。” “怎么还有这回事?”江行雪小声嘀咕。 “这种事太多了,看在你的面子上,以后收敛点。”杜羡也用他们两个人才可以听清的嗓音回复,听语气还挺得意。 江行雪搬了块小板凳坐到江怀菱边上:“奶奶,我替杜羡不好意思,给您剥颗猕猴桃。” · 凌晨两点钟,萧俞觉得他家养的小狗都在窝里打呼噜了,自己在路边拦了那么久的车还没拦着。 边上几个喝上头的小年轻靠在路灯下面gān呕,萧俞离得远了点。 他本来可以去麻烦自家老爸的司机,或者在旁边的酒店开一间房,可他偏不。自己貌似一本正经地等待着出租车,让陆成川在边上等着,实际在享受着和陆成川的独处。 过了会,陆成川的那群朋友也散场了,看到了门口的陆成川,问:“要不要送你一程?” 陆成川指了下萧俞:“还有他。” “这是?”朋友疑惑,“来吃块生日蛋糕,怎么身边多出个人来?” 原来他是过来庆祝别人生日啊。萧俞心想。 “学弟,凑巧遇到。”陆成川不多解释,“坐不下的话我叫代驾吧,正好开过来的车还停在这里,本来打算明天自己过来开回去的。” “叫一个。”朋友和他说。 陆成川点点头,随即在萧俞失落的目光中喊了代驾。 不久,代驾过来开导航,萧俞不情不愿地待在后座,向前探出个脑袋来,和副驾驶位上的人说:“我能加你好友付个车费吗?” “不用。”陆成川道。 萧俞悻悻地坐了回去:“喔。” 看到陆成川这样回应,他不知道对方是真的太过正经,完全不懂自己那点想要联系方式的小心思,还是委婉拒绝自己的靠近。 萧俞无聊地盯了会车窗,发现眨眼的功夫就到了自己家。 他跳下车再敲敲前面的车窗:“那可以认识你吗?” 见陆成川不解地降下车窗,他的手搭在窗沿,说:“求个手机号的意思。” 陆成川不至于那么迟钝,他递给萧俞自己的手机,示意让他自己拨自己的号码,并且问:“不会等下问我睡没睡吧?” “如果你先发了的话,就不会。”萧俞讲,“一般而言,我要道晚安。” 回到家进了温泉,盘子上搁着杯清酒,萧俞在池子里泡了会,昏昏欲睡时,岸边的手机收到了消息提醒,他过去打开来看了眼,差点在水里栽了个跟头。 天啊,陆成川问他睡没睡! · 临近考试,课程的学时陆陆续续结束,一晃眼,周末过后将彻底进入期末周,时间全部留给学生们复习。 江行雪làng费了一整个周六,希望能把周日利用起来,他问萧俞去不去学校,萧俞说他去自己就去,然后江行雪做出决定:下午去图书馆复习。 “记得带好充电宝,我认为自己会半途玩手机,本质是江小少爷的陪读。”萧俞说。 江行雪问:“你为什么听上去像一晚上没睡?” “你比我更像。”萧俞道。 昨晚萧俞收到陆成川的短消息以后,很没出息地失眠了,一早上起来说话声音都不对劲,至于江行雪为什么这样,可能得问杜羡。 江行雪趴在沙发上,动作艰难地翻了个身。 昨晚杜羡被邀请留在江家,给他安排的客房没住,溜过来敲自己洋楼的门,速度快得江行雪到了家都没来得及洗澡,接着gān脆一起使用了浴室。 继无法直视椅子以后,江行雪现在认为那冲làng浴缸也已经变质,以后在那里泡澡都得有心理障碍。 唉,Alpha真是善变。他不禁叹气,本来说什么话题都能好好商量,到了某些场合根本不听话,自己的求饶原先非常管用,那时候反而搞得杜羡变本加厉。 他掏出个垫子搁在自己腰下:“昨晚我在认真学习。” “别告诉我在认真学习Omega如何和Alpha一起和谐度过结合期。” 江行雪道:“好,不告诉你。” 萧俞:“……” 一个顶着黑眼圈,一个扶着腰,在图书馆刻苦学习到晚上八点钟,之前比赛被淘汰的图纸可以自己另做用途,江行雪对此修修补补,画完了新的檐角才收工,再到校门口的冰沙店吃绵绵雪。 江行雪拿小勺子捞了块芒果,小声地发愁:“等我考完期末,我家有酒会。” “给大家展示一下自己多了个儿子?” “啊,头疼。”被萧俞说中,江行雪撇撇嘴。 萧俞道:“疼什么,多好的装bī机会。” 江行雪吃光自己盆里的冰,又盯着萧俞碗里的,萧俞不爱吃,全给他了。 他说:“不爱装,说不定到时候还得见到杜羡他表姐。” “他表姐怎么了?”萧俞问。 江行雪解释:“不太喜欢我。” “为什么不喜欢你?” 江行雪草率概括了一下:“总而言之,以她的理解,我不该是杜羡的男朋友。” 萧俞比他还要简洁:“哦,嫉妒你。” “倒也不是,她有什么好嫉妒我的?从小养尊处优,什么都没落下过。”江行雪很平静,“十有八九因为杜羡以前从来没谈过恋爱,突然和我这样的人在一起,让她很难接受。” “你这样的人?” 江行雪歪了一下脑袋:“抱有这种想法的可能不在少数,不光是他表姐,也许认识杜羡的很多人都这样想,以前我伤心过,但现在无所谓了。” 萧俞愣住:“会在意别人的想法,这是很难避免的,很正常,你不用硬bī着自己去无视。” “妈妈要我回家,也有部分原因出于我这样留在杜羡身边,在别人眼里不好看,怕我难受。但是奇怪的是他表姐在我面前说那些话,我并没有心情失落,或者难堪。” 江行雪耸了一下肩膀:“就是蛮好笑的。” 杜茹那样愤怒,表示着不仅只有他清楚杜羡有多喜欢自己,别人也知道。但不管别人有什么反应,再怎么插手评价也好,杜羡从不会因为那些话产生动摇。 很好笑,旁观者指指点点直至嘶吼,不过是当局人耳旁拂了一阵风,chuī过后,杜羡再和自己重复着确认爱意,生怕自己不高兴。 “既然你不怕,那更应该在那场酒会上有所表现。” 萧俞道:“把杜羡的七大姑八大姨全给请过来,让他们睁大眼睛瞧瞧这对新人。趾高气昂算什么,这年头谁还不会拉下面孔给人摆脸色了?但你们掏出存折,几十位数字还能一样,那可装不出来。” “我就不会拉下面孔给人摆脸色……”江行雪为难。 同样的话在他深夜和杜羡语音聊天时,又说了一遍,江行雪把自己裹在棉被里,边叙述边捶着自己发酸的腿。 杜羡诧异:“昨晚你不是很凶的吗?还踹我呢,哄你半天你才睡觉。” 话音一落,江行雪瞬间变凶:“你也不反思反思自己做了什么事,让你赶紧退出去,你偏不!搞到天都亮了才撤走!” 杜羡坦dàng承认错误,并且极有可能下次还犯:“对不起。” 江行雪:“……” “行雪,什么时候考完期末?”杜羡问。 江行雪闷闷地说:“还有两个星期。” 杜羡说:“今晚我陪妈妈去走亲戚,小孩都在讨压岁钱。” “我给你也发一个,不,不行,昨晚你那么欺负我,红包被扣光后还得倒罚。”江行雪道。 “那我也搬个小板凳,到你家楼下来,给你乖乖地剥一颗猕猴桃。”杜羡努力让江行雪消气。 江行雪支支吾吾了一会:“不要,唔,等你有空了,给我列出个你七大姑八大姨的名单?” “把人全请到你家酒会上?”杜羡猜出他的意图。 江行雪蹭蹭被子:“算了。” “不用等,马上发你。”杜羡道,“你爸妈刚问过一遍。” “啊?”江行雪惊讶,再问杜羡的感受,“你会觉得突兀吗?” “你问我的想法?”杜羡说。 江行雪道:“是呀。” “想抱抱你。”杜羡轻笑了一下。 江行雪红了耳尖,回应:“那我想踮起脚,亲亲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嗅到了完结的味道! 第五十二章 考完最后一门课程,窗外飘起了细雪, 江行雪撑着伞和同学们告别, 再弯腰进入等待已久的车内。 后座的加热坐垫让他身体放松了些, 脱掉大衣搁在一旁。 今天没有回家,也不去找杜羡, 车驶上高架开了大概有半个小时, 再稳稳下去停在一家酒店的大堂前。 侍者一手拉开门,一手悬着护在门框的上沿。沾了风雪的外套已经被烘得gān慡, 江行雪拿了外套迈出去,并且冲着侍者礼貌地点点头。 正巧另外一辆车也当到,在他前方半米的位置刹住车,车主下来接过寄存牌, 再把钥匙给了泊车员。 “新买的车?没见你开过。”江行雪跑到杜羡身边去。 “旧的。”杜羡道, “车钥匙我都忘了是哪把,再不踩踩油门,就要生锈了,让它出来透口气。” 江行雪拉住他的衣袖, 说:“我爸妈貌似没到。” “到了就不做小动作了?”杜羡瞧见他揪着自己胳膊的那只手,问。 江行雪道:“我妈昨天还和我谈心, 她疑惑为什么我已经二十岁了,平常还那么爱黏人。” “得出答案了吗?” “天生的。” 他们并肩走进宴会厅, 江行雪领口的宝石折she着水晶吊灯的灯光, 杜羡给他整理了一下衣衫。 “这衣服上面镶了那么多东西,怎么洗啊?”江行雪好奇。 杜羡解释:“不洗, 穿完以后拆了重新设计。” 台边,陆成川喊江行雪的名字,江行雪便松开杜羡跑到哥哥那里去,大概是jiāo代着待会几位亲属的称呼叫法,杜羡无聊地找到自己的位子,发现自己和今晚酒会的小主人紧挨在一起。 刚还在会议室板着脸批评助理的杜总有点害羞,他左右张望了一下,母亲在和自家来的几位亲戚聊天,又扶着陆家的外公外婆在边上落座,拿餐盘盛了些点心给他们,这副场景不像是酒会,倒像是婚礼。 有了这种认知的不仅是杜羡,还有江行雪,他紧张得开始埋头沉默。 “亲朋好友聚在一起喝些酒,到时候你和大家打声招呼,没什么的。”陆成川道,再打量了下他,“你看上去很出挑。” “前天爸爸让裁缝来量我的尺寸,今早就把衣服放在我chuáng头柜上了。”江行雪答。 陆成川说:“你男朋友的家人全来了,等下先去看看他们。” 这自然不会让江行雪独自过去,他阅历太少,没法自若地应付好这样的社jiāo场合,倒了点苏打威士忌以后,陆成川陪着他去。 杜母转过身来,看到他们俩,给自己添了点酒,随即江行雪敬了她一杯。他不知道该称呼阿姨合适,还是称呼妈妈合适,局促地愣了一下。 杜母挽起他的手,说:“小江,以后你一直都有两个家。” “谢谢您。”江行雪真诚道。 “谢我做什么?”杜母扫视了一圈周围,“对了,我儿子呢?” · 她儿子正在洗手池那边捧着水泼脸,连着两三次,总算把脸颊浮起来的红晕给消了下去。 杜羡不可置信地喃喃:“一口酒都还没喝,我已经醉了?” 擦gān净水珠往回走,他便被母亲招手示意着过去,再被扯着往江行雪面前一站。他恢复了散漫的神色,问:“在聊什么?” 江行雪仰头看他,直截了当道:“刚才没找着你,就绕开你独自和妈妈讨论了一会,我们什么时候举办婚礼比较方便。” 杜羡:“……” 经过自我反思,他发现了,私下里自己怎么流氓都无所谓,当着别人的面,自己实在容易难为情。 别开头咳嗽了一声,杜羡道:“你想什么时候?” 江行雪想心急火燎地说明天,还没等他开口,陆成川打断他们的对话:“不着急吧,你公司里事情那么多,我弟也有学业要顾着,这种事可以等之后再说。” 说得和杜羡所想的差不多,一生一次的仪式必然要亲自筹备,所有用品也都该全部自己过目,但现在他们着实没那么多jīng力。 他转移话题:“我陪你去见见我叔叔一家。” 有了结婚证但没婚礼的江行雪此刻脸上就差挂着一行字,表明自己“好想要和杜羡走红毯”,然后被带着再次站到杜茹面前。 之前杜羡和杜茹态度明确地谈过话,她在这事上做得着实过分,尽管这次看在家人的面子上,没有闹大摊牌,但再有下次的话,自己再怎么为难也不会轻易掀篇。 由此,杜茹心里已经有数,再给江行雪不痛快,到头来最不痛快的只会是多管闲事的自己。 她向江行雪道歉:“以前发生过的不愉快,我非常不好意思。” 江行雪摇摇头,寻求帮助般看了一眼杜羡。 杜羡把他往前推了腿:“本来在你眼里,他可能单纯是我男朋友,现在再详细补充下,这位还是陆成川的亲弟弟。” 要是刚才是尴尬的话,现在杜茹已经无地自容了,她抬手扶了下额头,说:“陆家什么时候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小儿子?” 杜羡回答:“哪有突然,他都二十岁了,只不过是别人不知道。” 江行雪解释:“嫁给杜羡前,我确实不在陆家,后来回去的。而且,你最该说对不起的不是我。” 他心心念念着杜羡那会遭的罪,杜羡笑了下,拿他没办法。 杜羡道:“算了,她有阵子学做菜,我的胃都要被试吃给试坏了,没少进医院。” “对不起。”杜茹说,“这酒会是为了他办的?你们该很忙吧。” “这就走了。”杜羡听出她的言外之意,爱面子的表姐即将撑不下去。 “反正,给弟弟的是真心话。”杜茹道,“赶紧的。” 江行雪反应不及:“啊?” 他心想,难道给自己的是虚情假意? “嫁给我表弟,你不就也是我弟弟么。”杜茹猜到他的想法,抱着胳膊说。 见完一圈杜羡的亲戚,江行雪不可避免地喝了不少酒,再被姗姗来迟的父母带着,又灌进去许多,两个小时下来,他已经在角落里默默犯晕了,靠在墙上看着被人群簇拥起来的几处地方。 除了自己以外,陆成川也好,杜羡也好,都对这样的酒会得心应手,他感叹着自己果然还太青涩,紧接着又开始想,此时此刻美好得仿佛在做梦。 放在一年前,他在闷闷不乐时只能跑去荒芜寂静的地方数星星,痛苦再怎么沉重,快乐再怎么渺小,这些情绪都无法和第二个人分享,没人在意他的感受。 要是和一年前的自己说出这半年的经历,估计他都不敢相信。 自己会在古堡般的酒店里穿梭,向来qiáng势严厉的家人在自己这里露出尽量温柔的一面,拉着他的手向所有人介绍,而自己的爱人则以风度翩翩的姿态地来到他的世界。 喝多了以后,感官逐渐模糊,可情绪变得细腻起来,江行雪望着杜羡走神,杜羡端着一杯淡宝石红的雪花沙,注意到了他的视线,侧过脸朝向他,指尖晃了晃酒杯。 江行雪腿有些软,耳根也泛着淡粉色,缩在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眨着眼睛再扬起嘴角。 酒杯被他塞给服务生了,只能伸手点了点自己的酒窝,头跟着手指戳过来的方向一歪。 杜羡垂着眼睫盯着他,过了会借口抽身出来,到江行雪那边去,江行雪傻乎乎地哼着不成曲调的歌,声音很轻,凑近了才能听到。 “怎么酒量那么差,会不会待会发酒疯?”杜羡捏了把他的耳朵。 江行雪躲开对方那想要掐自己脸的手,还拍了下他手腕:“那你记得给我准备一把梯子,我给你摘月光去。” 这点程度不至于意识模糊,摁在考场里甚至还能做一套试卷,可杜羡怕他难受,gān脆带他去外面chuī风。 顶楼的花园里可以远眺市中心的高楼大厦,晚间落过的雪把花花草草蒙上了白色的一片。江行雪靠在杜羡的肩膀上,嘟囔着这场雪太短暂,没法堆雪人。 杜羡说:“你浑身都是紧绷的,也没法好好堆雪人。都快散场了,你还那么紧张?” 江行雪点头:“我的心要跳出来给你看了。” 呼吸到新鲜空气,酒气消下去了一点,江行雪微微舒展了眉心,问:“今天是不是发了好几个红包?” “是啊。”杜羡说。 花园里建了个玻璃房,灯泡珠子一串串地挂在房顶,桌子上摆着雕刻成玫瑰形状的蜡烛,火星跳动在含苞待放的花瓣中。他们到那里稍作休息,杜羡替江行雪拉开椅子。 经理过来问有什么需要的,江行雪看了眼菜单,道:“草莓味的冰淇淋球。” 他要找出手机,杜羡给他签好了单,接着刚才说的事情:“我要送你的东西在车上,马上给你拿过来。” “等冰淇淋球吃完再说。”江行雪不让他走,拿腿勾了一下杜羡的小腿。 杜羡起身:“趁着喝醉撒什么娇,我又不吃小朋友才喜欢的玩意。稍微等一会,我很快回来。” 冰淇淋球上桌以后,江行雪没动,看杜羡拿了个有五厘米厚的红包回来,本来想再发发嗲的,登时被红包惊呆在原地,嗲也不发了。 他抓狂:“什么情况,你在里面塞了多少钱?这不是板砖吗!” “你看看。”杜羡把那大红包塞给他。 江行雪拆开发现不是钞票,不禁舒了口气,再定睛一看,前面是自己画完被杜羡要走的图纸。 那几张比赛过后没了用处的图纸被江行雪在期末周几经修改,为此请教了好几次江怀菱,终于达到了预期的效果,之前晒给杜羡看了眼,杜羡说是想拿来作纪念,自己也没多想便同意了下来,送给了他。 “啊?”江行雪迟钝地支着头。 杜羡看他呆呆的,提醒他:“你想做一期,还是二期?三期都可以,四期也不是不行。” 说完,江行雪把那叠纸拍在桌上,诧异:“你要把它造出来?别这样,得花多少钱。” 废弃掉的创意被重新赋予生命,且非学校的一角,而是变成商业性的作品进行延续,江行雪不可置信地摇头,为了讨自己开心,这也太铺张làng费了,他没办法接受。 “要是你画得不好,我也不会这样做,不需要有心理负担,你知道我不是那种把正事拿来开玩笑的人,它真的很美,美得在会议里全票通过。”杜羡道,“在最后一页签字,行雪。” 江行雪的手有些颤,被杜羡用力地握着才堪堪扶住了钢笔,在空白处签了自己的名字。 将钢笔收回口袋,杜羡把那叠纸塞到江行雪手中,用温暖的手掌把Omega的手包了起来。过了会,见江行雪还在控制不住地发抖,他没办法,捧起江行雪的手在他掌心里呼了口热气。 杜羡说:“陪嫁放在你这儿了,江设计师什么时候娶我?” 第五十三章 侍者不知道什么时候退出了这里,把玻璃花房留给了他们两人, 摇曳不定的烛光伴着隐约的甜甜香气, 酒会厅里悄然响起的小提琴曲飘了过来, 轻柔朦胧,像白纱似的把江行雪盖住。 江行雪支支吾吾地问:“形式不限吗?” 之前杜羡买十万张门票腾出游乐场给他玩, 现在要把他的建筑图纸造出实物, 自己如何策划,才能与前面两样相同? 这道难题简直无解, 江行雪心想这年头能载游客去太空吗?坐着火箭去太空求婚的话,倒是能与杜羡为自己做的那些差不多。 两人的双手分开,化了一半的冰淇淋被他勺了几口,他边吃, 边听杜羡道:“这个问题问得我心里发慌, 求婚有什么别的形式?单膝下跪再送出信物就好了,你千万别折腾出奇怪的事情,有点怕你异想天开,想把我发she去外星球。” “信物?你钻戒要几克拉的?” “不用给钻戒。”杜羡考虑到江行雪还是个学生, 不希望他为了这事对自己太节约,“这年头都送钻戒, 太俗了。” 江行雪忽的抬头要说什么,杜羡预料到什么似的, 迅速警惕起来。 他说:“停下, 不准送你吃了一半的冰淇淋!” 然后江行雪舔了舔嘴唇埋头继续吃,杜羡把蜡烛往对方那儿挪了挪, 让他的光线qiáng一点,照着陶瓷杯盏,方便他看清楚里面盛着的冷饮。 “吃那么快,也不给我留一口。”杜羡说。 这语气,仿佛说“我又不吃小朋友才喜欢的玩意”的那个人不是他。 江行雪哼了声,给他随意挖了一大块喂过去,杜羡毫无防备,差点把里面的硬物咽下去,酿成惨剧。 他捂着嘴咳嗽了几声,掌心摊开是枚鸽子蛋大小的钻戒。 江行雪倾身过去看了看,自己准备的惊喜被无意间摊牌,惊讶:“这东西不是都该埋在最底下的吗?怎么吃了这么点,就挖出来了。” “这至少十克拉吧?你是不是把你存的钱全花完了。”杜羡说。 江行雪过去要把钻戒抢走:“太俗了,不给你。” 杜羡收拢掌心不如江行雪的愿,江行雪挣扎半天未能拿回戒指,今晚喝多了酒,一动就犯晕,这么你来我往了几个来回,他倒回自己的位置上,轻轻地踢了下杜羡的脚尖。 “不巧,我就是个大俗人。”杜羡道。 江行雪嘟囔:“醉了,我感觉一半跪下去会给你磕个响头。” “要是你爸妈不会来抽我的话,我是不会意见的。”杜羡抽出自己衣服里的手帕,把戒指擦拭了番。 他胡言乱语,江行雪已然分不清话里有多少真假,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再被杜羡摁了回去。 杜羡失笑:“怎么突然来真的。” 江行雪固执地动了动,过去半跪下,手指搭上被杜羡捏在指尖把玩的戒指,脑袋十分乖顺地枕着Alpha的膝盖,依赖般用头发蹭了蹭,再被杜羡揉了一把。 如果把地点换到他们曾经同居过的公寓,也是发生过类似的画面的,江行雪窝在小沙发上玩手机,几乎整个人都陷进柔软的沙发里,然后把脚抵着杜羡的膝盖,过了会又变成横躺着睡在杜羡的腿上,杜羡眉眼淡淡,懒散地讲述一些趣事。 “啊,是带在无名指上,对不对?”江行雪嘀咕着。 他醉醺醺的,说起话来嗓音更加软糯,像在梦呓。 即便灯光黯淡,被钻石点缀着的饰品依旧闪耀出雪白的光芒。杜羡怔了下,随即在江行雪正好东倒西歪的身子的时候,径直站了起来。 耳边的琴声越来越轻快,或许厅里有人提起裙摆端着酒杯在寻找他们,但是不要紧,现在的时间独属于彼此。 现在发生的一切是自己不愿分享的秘密,他心里默默道,自己不允许第三人窥探,他自私地霸占这份甜蜜,这样子的江行雪只有自己看到。 江行雪说:“不太懂这些,但我给你买我能买到的里面最大的。” 他的动作缓慢又笨拙,把尺寸正好的戒指推了上去,正好不多不少地戴在杜羡的手指上,继而在指节上留下了一个有酒气的吻。 “想和你走红毯。”江行雪难为情地扬起嘴角,“也不止是红毯,你走过的、和将要走的每一条路,我都想陪你着走。” 杜羡道:“我也想,不过现在最想抱着你回家。” 今晚江行雪是跟着杜羡回去的,提前打扫好的公寓温馨舒适,充满了他们的回忆。恍惚的江行雪抱着鱼缸不撒手,吓得金鱼在水里瞎摇尾巴,接着他被杜羡抱上楼。 在主卧连通的浴室里惬意地泡了个热水澡,醉意更重,江行雪不睡觉,缩在飘窗里含着颗醒酒糖。 面前是杜羡,杜羡的背后是浩瀚夜幕,他换了下坐姿,靠在杜羡的肩膀上,朝前伸出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比了个框。 “咔嚓。”他说完收回手,嘱咐着杜羡,“结婚的时候,这张照片要摆在迎宾的地方。” “好的,拜托你到时候把电子存档发我邮箱里。”杜羡哭笑不得。 江行雪搂着他的脖颈,喃喃:“我们现在可以看同一颗星星了,最亮的行星是不是金星?” “不怎么关心金星,比较想看你。” 暧昧的氛围让心变得大胆起来,江行雪微微歪着头,问:“啊,我比它好看吗?” “你有鼻子有眼的,和一颗球比,脸皮厚不厚啊?”杜羡笑。 江行雪扭过脸去:“哦。” “一定要比的话,区别在于它只能反she太阳的光,你在我这里,自己就是亮的。” 江行雪回过神来,在杜羡的目光里晕头转向,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睛。 他道:“如果我不乖了,你还喜欢我吗?” “你真的喝了太多酒,怎么都开始自夸起来了。”杜羡碰了下他发烫的脸。 “清醒,我非常清醒,今晚我和金鱼一起睡,不理你。” 江行雪要站起来,再被杜羡给摁住。杜羡说:“我不太喜欢如果你失去了自身某种特点,我是否会改变心意,这种假设的问句。” “唔?”江行雪理解不了。 “我喜欢你的每一处,乖也好,天真也好,都想要珍惜。要是哪天没有了,其实我最深的情绪大概是难过,并且苦恼很久。” 杜羡撑着头,和他讲:“怪我做得不够好。” 江行雪嘟囔:“那总而言之,你还是喜欢我啊,不是吗?” “当然。”杜羡道,“比起你不乖,我却依旧喜欢你,诸如此类的事后承诺,我更想向你保证,因为我永远喜欢你,所以你不可能有失去自己该有的东西的那一天。” 他们依偎在一起,温暖的房间没有冷意侵袭,这是最安宁的人间一角。 杜羡漫不经心地卷起他的发梢,再松开:“每个棱角都可爱,我会完完整整地保护好,不让它被改变。” 江行雪呆愣住:“你的保证有点另类。” “但绝对能做到。”杜羡说。 江行雪伸出小拇指,圈住杜羡的小拇指,轻轻地扯了下,算是拉钩。 杜羡左手的无名指还戴着夸张的钻戒没摘下来,两人都不约而同地瞧见了这个。 “回来的路上,你的亲戚是不是看到了这个?” 杜羡道:“连你爸也看到了。” “怎么说?” “虽然我很乐意嫁,但你爸爸说,他很期待有天能带着你走过花门,把你的手jiāo给我。” 即便杜羡提起来时尽量克制住了语气,可还是多少有些小得意。 江行雪害羞地笑了起来,往杜羡怀里一钻:“嗯嗯,你要记得在门口摆我刚刚拍的照片。” 杜羡:“……” · 在结婚的那天,杜羡真的做到了这件事,江行雪看到了图片,猛地回想起自己曾经仗着喝醉,朝杜羡耍过赖皮。 图片是画出来的,江行雪烂漫地露出酒窝,杜羡温柔地看向他比划出来的那个小框,窗外的天空洒满了星星。 彼时江行雪已经开始在江怀菱的身边实习了许久,帮忙在公司里分担事物,见了这图,和小孩一样扯着杜羡的衣袖。 他不可思议:“你怎么还记得?” “我们俩初见说的那些话,我也记得。”杜羡慢条斯理地帮江行雪打领带,“你和我斗嘴,我回了你一句,你不怕守寡就行。” “我怕。”江行雪说。 杜羡打完领带,拍拍他的肩膀:“好巧,我也舍不得。” 离仪式还有半个多小时,宾客们陆续到场,伴郎们在不远处说说笑笑。酒会时杜羡说过会亲自筹划婚礼,他也的确这么落实了,一切布置得妥当美满,毫无瑕疵可言。 在与江行雪聊完以后,他到门口去接人,有朋友问:“还有个新郎呢?” 杜羡回答:“在准备。” “这时候还能准备什么?” “准备说他愿意呗。”杜羡道。 手里握着鲜花的江行雪确实紧张地在重复“我愿意”这三个字,愿意的事情太多了,他得多说几遍。 我愿意嫁给你,愿意和你拉扯不分输赢,愿意和你吵闹不嫌疲惫,最愿意千万遍倾诉爱意,不知脸红是何谓。 愿意与你度过漫漫的光yīn流水,待到星星全部入睡,送你的玫瑰也不会枯萎。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完,本周三前在本章下面留言的id均有红包。 感谢大家将近两个月的支持和包容,截止到今天,这篇文的评论已经比我之前三篇文章全部加起来还要多了,让我收获了很多快乐,最该说也最想说的依然是谢谢大家,发自内心地再次谢谢。 番外有什么想看的可以尽情留言,我都会认真考虑=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