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离婚之后 作者:北林大疯 文案: 谢烜有一个竹马。 他们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一起入伍,一起退役,大学挨在一起,就连结婚成家也是在一年。 他们牵过手,彼此拥抱过,甚至曾在起哄与玩笑声中亲吻,每周六还是会保持固定的时间见面,可谢烜依旧坚决认为,他是个直男。 直到他离婚之后。 写着玩儿的,应该是个中短篇。 纸糊冷漠攻×皮皮人7受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青梅竹马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烜 ┃ 配角:叶蔚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离婚之后和竹马在一起了 立意:增强自我的认识,才能看到更美的风景。 ================== ☆、离婚之后 谢烜到家时已经十一点。 他将西装外套从臂弯上取下,家中暗了大半,落地的玻璃窗映接出一片属于外界的灯火,只有书房依旧亮着冷白的光。 谢烜弯腰换鞋后走到书房门口,两指曲起,象征性地敲了敲门。 “回来了?”平静的女声响起。 谢烜并未回答,只是走到她身后,瞥过桌上的两份离婚协议书,才问:“小颐睡了?” “睡了。”女人回过头来,姣好的面容有几分疲惫,可是目光却是轻松的:“谢烜,谢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把字签了,我们离婚吧。” “所以这几天都是谁在照顾我干女儿?”叶蔚眉头微蹙。 “我请了阿姨照顾她的饮食,周末送到她妈妈那去。”谢烜漫不经心地给自己添茶:“实在没时间的话,就送去她爷爷奶奶家。只是她好像不大适应阿姨做的饭菜,脸瘦了点。” “这怎么行,小孩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叶蔚把自己的茶杯递到他面前,示意他给自己续上:“反正这个月阿婧也在出差,不如我去你家住一段时间?等你找个稳定的阿姨来了我再走。” 谢烜抬眼看他一眼,随后颔首:“成。” 叶蔚说做就做,行动速度飞快,他们昨天刚一起吃过晚餐说定这事,第二天中午他就把车开到了谢烜家楼下。 谢烜今天在加班,叶蔚帮他接了在上钢琴课的谢颐,一手拿着行李,一手牵着小姑娘。 “二爸,”谢颐仰起头看他,眼睛圆圆的,自然地显露出小孩的天真:“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妈妈这几天为什么不见了啊?” 叶蔚摸了摸她的头发,在心底叹了口气,然而脸上还是扬起了笑:“你妈妈在准备新房子,等过几天就可以接小颐过去玩啦。” 他嘴角有个酒窝,笑容别具感染力,于是很快调动起了谢颐的情绪,可她还是疑惑:“那妈妈是不是住新房子里,不回来啦?” 这次叶蔚没有回答她,他只是蹲下身转移了话题:“二爸给小颐带了礼物,小颐想不想快点回家去看看呀……” 谢烜今年升上校长,事情本来就繁忙,又因为邻市出现的杀人犯潜进校园杀害三位初中生的新闻连连开会,要配合公安那边保证学生的校园安全,还要商议准备接下来的一系列应对行为等,一整天都未休息。 但毕竟是周末,就算他有心加班也不能留别的老师太久。晚上六点,谢烜准时到家。 空调的温度开得刚好合适,客厅里播放着谢颐最喜欢的动漫,她身上盖着一层薄薄的小毯子,呼吸均匀,已经睡着了。 厨房门关着,但依稀从门缝中传来饭菜的香气,谢烜先把女儿抱回床上,又去换下一身西装穿上家居服,他走出房间时,叶蔚刚好将最后一道菜端出来。 一道茄汁鱼糕,一道牛肉羹,炒了地三鲜和上海青,糖醋排骨,四菜一汤,刚好合适。 “多谢。”谢烜转身:“先坐,我去叫小颐起床。” 叶蔚低头解围裙,轻笑:“这么客气?” 对方要转身前,他拉住谢烜的手臂:“你先别去,我有话问你。” “说。” “你准备怎么跟小颐说离婚的事,她今天在我这里问了,总不能一直瞒下去吧。”叶蔚托起腮帮子,问。 “她还很小。”谢烜两只手交叠,他手指上的婚戒已经取下来了:“直说吧,没什么好隐瞒的。” 叶蔚:“……我干女儿才八岁,你确定?” 谢烜看着他,不能理解:“不是很正常?” 叶蔚顿住。 是了,谢烜才五岁的时候,他父母便已离婚,后来—— 他只是放低声音:“你再想想吧。” 谢颐没有小孩子的起床气,开开心心的吃完了饭,她的食欲总算提了起来,添了一次碗,期间虽然也有问过妈妈为什么不回来吃饭,但到底是小孩子,没想太多,又高兴地想着过两天又能见到妈妈了。 饭后谢烜收拾餐桌和厨房,叶蔚则进了书房。 舒鹤走得很干净,她几乎没在这个家里留下一点痕迹,除了挂在书房上的星空油画,那是她亲手画下送给谢烜的,后面又被带到这来。叶蔚仰头看了那画几秒,心中思绪纷飞,却又自然地被打断。 谢烜抬手敲敲房门,他靠在门边:“准备工作?” “是呀。”叶蔚笑了笑:“晚安。” 他端着茶杯转身,往自己房里走,声音很冷静,冷静到近乎敷衍:“晚安。” 谢烜的背影消失后,叶蔚的笑容不免黯淡。 谢烜在枕头边摸到手机,黑暗里忽然亮起一小片白,照亮了他的脸。 凌晨三点了。 谢烜按开台灯,揭开被子翻身踩上拖鞋,虽然空调温度开得刚好合适,但小孩子半夜爱踢被子,他还是不放心,得亲自去看过一趟。 结果刚到谢颐门口,就遇到刚退出来的叶蔚。 “我帮小颐盖好被子了。”他压低声音,走到一旁:“你回去睡吧。” “谢了。”谢烜看了一眼房门:“我过会儿再睡。” 叶蔚沉默了一下,而后突然问他:“你失眠了?” 谢烜颔首,他走过去给自己接一杯水,抬眼看到叶蔚跟了过来,于是接上之前的话头:“以前偶尔也会这样,可能工作压力有点大。” 叶蔚看着他喉结上下滚动,喝下大半杯水,眼角确实有疲态。 “睡不着就跟我说一会儿话吧。”叶蔚自己找了个地坐下,示意他坐在自己身边:“你还没告诉我,不是一直好好地过着吗,舒鹤为什么突然要和你离婚?” “没什么感情。”谢烜坐在他身边:“很多时候过的只是一种责任而已。” “你……”叶蔚欲言又止:“你们刚结婚那会儿,感情不是很好吗?” 谢烜忽然转过头,他漆黑的眸子就直直看着叶蔚,叶蔚对上他的目光,觉得背有点发凉。 直到谢烜重新将目光移回去,无波无澜的声音才响起。 他说:“谈恋爱时是喜欢,实际上我没有爱过她。当时她说想和我结婚,我有跟她说清楚,但她坚持说没关系,感情可以慢慢培养,而且我也二十八了,觉得挺适合,就同意了。” 叶蔚垂下头:“这样啊。” 他听得很清楚,谢烜说这段话的时候,好像只是在简单概述一件别人的事,而非他十几年的感情生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困意降临之前,叶蔚想起自己第一次见到舒鹤的时候。 那个下午他和谢烜在学校打篮球,突然冒出来一个眼睛很亮笑起来很好看的小学妹,她拿着一瓶水,充满期待地递给谢烜,谢烜顿了下,随后接过水喝了一半,随后一边将水扔给他喝,一边冷淡地对小学妹说谢谢。 从那次之后,每次篮球赛小学妹都会来,再之后,人人都知道系草谢烜有了个爱笑的小女朋友。 他又想起上一次看到舒鹤的时候,她被养得很好,看着很年轻,除了气质外,几乎和二十岁的时候没什么太大区别。 只是她的眼神却是灰暗的,没什么光彩,谈话间也很少再笑,和他聊过几句后,就离开了。 舒鹤这样一个女子都暖不下来的人,他又怎会有能力令谢烜温暖? ☆、离婚之后 叶蔚习惯了做早餐,所以早起就在厨房忙活。 谢颐则很乖,小姑娘已然可以自己起床洗漱,选好衣服,把马尾辫扎得很规矩,然后自己去读书,慢慢等早餐上桌。 叶蔚看在眼里,不免向谢烜夸她:“小颐自理能力很强,多可爱的女儿呀。” “可爱?”谢烜望着女儿头上一摇一摇的小马尾,轻笑:“你自己也可以生一个。” “我和阿婧都打定了主意,你又不是不知道。”叶蔚看着他难得出现的笑容,好像连带着自己的心情都轻快了起来。 他和谢烜是在一年结婚的,不同的是,谢烜的妻子是和他相恋了多年的女朋友,而叶蔚的妻子则是一见钟情。谁也没想到当初说要坚持单身的人,出门旅了个游回来后就直接进了民政局。 陈婧是事业型女性,更应该在职场上大放光彩,而叶蔚的父母也很开明,他们不要孩子,倒是很正常的事情。 谢烜应了声,低头继续吃早餐。 饭后依旧是他去洗碗,谢颐拿着玩具来,让叶蔚陪她一起玩。叶蔚有心陪她,可是昨晚陪谢烜聊得太久,又从大清早起床开始忙活早餐,于是没能一起搭上多久,他便靠着谢颐放在一旁的大熊睡去了。 “爸爸,”谢颐扯扯他的衣角:“二爸睡着啦,我怕他躺在垫子上会着凉。” 谢烜起身:“我去看看。” 叶蔚睡得迷糊,肩头被拍了拍,是谢烜的声音。 “去床上睡。” 叶蔚摆摆手,趴在大熊上翻了个身,熊软软地凹下去,足够他版个人陷在里面,侧躺着很舒服:“我就打会儿瞌睡……” “你要和小孩抢玩具吗?”他的声音再次落在叶蔚耳边,然而叶蔚不甚在意,他只觉得这声音熟悉,但自己眼下不想去管,于是皱了皱眉。 等到十几秒后,他恍若听见了男人微不可察的叹气声,有人将他抱了起来。 叶蔚猛然睁眼。 看到谢烜的下巴时,他意识到了自己现在处于一种怎样的姿势中,连忙翻了个身,脚终于踩落在地。 谢烜垂下手,没什么表示:“醒了就回房间睡。” 他这边无事发生,叶蔚却记得清清楚楚,耳尖有些发热:“我不知道是你。” “是我又怎样。”谢烜淡声道:“这么大人了,好意思睡小孩的玩具,还不好意思叫人抱去睡觉?” “你……”他欲言又止,生怕多说一句话就多一桩误会:“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一直赤脚踩在地上会着凉。”其实谢烜并不在意,他转身回到房间,把他的拖鞋拿了出来:“穿上去睡觉吧。” 谢烜还没有把离婚的事情告诉他父母,他从小跟着他父亲生活,本来应该和母亲生疏些的,但所幸他母亲是个很有主见的性子,每年寒暑假都接谢烜去她那儿住,平时该有的关怀和问候也一点没少,这才没丢掉这份母子亲情。 于是谢烜先给他母亲于女士打了电话。 “怎么啦小烜?”于女士的声音很亲切:“有事找妈妈?” 他明明都三十七岁了,结果到于女士这里还是像个会打电话给妈妈告状的小孩。 “嗯,”谢烜早已适应于女士这样的称呼,他开门见山:“我离婚了。” 于女士那边沉默了一会儿,“什么时候的事?” “前几天。”谢烜平静地说:“双方都没问题,只是没感情,也不想一起过了。” 于女士自己是过来人,自觉没有资格指责他,问:“孩子呢?” “孩子我带着,等舒鹤安定下来后周末和节假都去她那。”他有条不紊地继续往下说:“房子和工作我都帮她找好了,以后她婚姻自由,至于我没有再结婚的打算。” “你都想好了,我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于女士知道他对于感情向来淡漠,当初谢烜结婚的时候她就不是很支持,她觉得这样对舒鹤不公平,以后他们要是有了孩子,对孩子来说也未必是好事。但事情走到这一步,也算是及时止损,但她还是不免多问:“你不会做饭,这段时间是请了阿姨?小颐挑嘴,还吃得惯吗。” “她吃不惯,我还得再找一个长期的。”谢烜的语气忽然轻松很多:“不过最近没关系,蔚蔚在我家。” 于女士不由自主想到叶蔚那张带酒窝的笑脸,真诚的笑容总到照到人心底,也让她敢彻底放心了:“蔚蔚自己又不是没结婚,哪有天天跑来给你们父女做饭的道理?也就你仗着蔚蔚从小就听你话才敢这样。” “他妻子这段时间出差。” “你身边也没什么朋友可以说话,还好有蔚蔚在。”于女士提醒他:“你得对人家蔚蔚好点,别总是欺负他。” 谢烜无奈:“小时候明明他更喜欢欺负我。” “那你看看人家现在多懂事呀,”于女士回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你高二的时候,我带你们去海边玩了一个暑假,分明就是你在——” “记得。”谢烜忽然出声打断她,声音有些冷硬:“没忘。” 他话锋忽然一转:“不和您多说了,还要给我爸打电话。” 于女士也知道说不了几句话,以为是他怕自己唠叨,只得叹气:“成。” 下午一点,叶蔚睡得迷迷蒙蒙,从床上爬起。 他走出房门,径直往书房走去,谢烜在看财经。揉了揉自己的头:“中午你给我干女儿吃了什么?” “嗯……”谢烜沉吟片刻,“点了外卖和甜点,桌上有给你留的草莓慕斯,要吃点别的吗,我现在给你点。” “别别别,”叶蔚真心不喜欢吃外卖:“我还没饿,想吃的话自己去做。” 叶蔚顺手拉开一把椅子,在谢烜身边坐下,他现在其实还有些不清醒,不然也就不会做出很多年都没有在谢烜面前表现出的举动——将手臂垫在桌上,然后枕着头静静地看着谢烜。 “为什么不把我叫醒让我来做?” 谢烜往后翻开一页,他这时候文文静静的,要不是叶蔚深知他快四十了,否则只说感受,真的很想是在看着一个高中生学习,这样的谢烜半天才说出一句叫人哭笑不得的话来,乍一品味确实还挺像个好学生:“你分神来照顾我和小颐,是你辛苦,而且我妈叫我别欺负你。” 叶蔚单手撑起头:“后半句才是重点吧?” 谢烜颔首,并没有否认。 而叶蔚则是慢悠悠移开了目光,他再次看向墙上那幅星空油画:“我们是好兄弟嘛,应该的,而且我现在也没什么创作灵感,顺便照顾你和我干女儿既不麻烦也不耽误事。” 谢烜注意到他的眼神去向:“你喜欢这画?” “喜欢这画里的内容。”他笑。 十六岁的时候,叶蔚就已经看见过全世界最美的星空,导致后来无论再看见多么令人惊艳的事物,他都会忍不住拿出来对比,最后永远都只总结出一点: 他还是偏爱星空。 ☆、离婚之后 周末过去得很快,到周一早上,谢烜要上班,谢颐要上学,叶蔚倒是能清闲不少,专心去画室画他的画。 晚上谢烜临时有事,没办法去接谢颐放学,正好家里还有一份备用的接送证,任务便落到叶蔚头上,他想着回来路上顺便去买点菜,谢烜家里的冰箱也快空了。 然而还没进到幼儿园,一道女声就叫住了他:“叶蔚。” 叶蔚闻声看去,是舒鹤。她手边牵着谢颐,正朝他朝朝手。 “好久不见。”叶蔚主动向对方寒暄,他伸手揉了揉谢颐的头:“谢烜今天工作有点忙,让我来帮他接小颐。” 舒鹤颔首,美好的面容上扬起微笑,没有半点不得体,但也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嗯,我本来以为是他来,准备跟他说几句话,既然这样的话,不然一起吃个饭?” 叶蔚也微笑起来,准备拒绝:“谢烜他还没吃晚饭。” “他一般不回家吃晚饭。”舒鹤轻轻将这句话带过,她的语气好像有些恳求,充斥着身为母亲的感情:“我几天没见小颐了,也想和你叙叙旧。” 对方的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又是小颐的母亲,叶蔚不会拒绝,他点头:“那也成。” 停车的时候他给谢烜发了短信,告诉了他自己带小颐和舒鹤一起用晚餐,点单的时候,谢烜回了短信,他果然没表示什么,只说还在忙,要很晚才能回。 叶蔚放心了。 虽然说是叙旧,但用餐途中两人基本没怎么说话,更多的是对谢颐的照顾,直到饭后喝茶,舒鹤才主动问他:“你在照顾小颐和他爸爸?” “不算是照顾,就是负责一下饮食而已。” 舒鹤问:“陈婧,她不会介意吗?” “她在出差。”叶蔚答:“等谢烜找到长期的阿姨就没我的事了。” 谢烜和叶蔚的关系一直很好,从她认识谢烜那年起就是这样,于是舒鹤不疑有他:“多谢你了,帮我照顾小颐。” “应该的,小颐也是我干女儿。” 分别的时候,叶蔚让谢颐坐上自己的副驾驶,谢颐定定地看着舒鹤,问:“妈妈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回去?” 舒鹤神色如常,故意压低声音:“因为妈妈有一个好消息要和小颐说。” 谢颐好奇地将头探出车窗,“那妈妈快告诉我!” 舒鹤贴在她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话,说完后终于提高声音,问她:“小颐觉得这样好吗?” 谢颐本来想开口回答,但注意到身边的叶蔚,又笑着捂住了嘴,只用力点点头。她终于不再问妈妈为什么不一起回家了,开开心心和叶蔚逛完超市回家。 进电梯后,小女孩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她对着叶蔚提满手的袋子左看看右看看,最后终于说,“二爸,我要告诉你一个小秘密!” “嗯?”叶蔚说:“可是这不是你和你妈妈之间的小秘密?” “因为二爸对我很好,所以告诉二爸也没事。”她朝叶蔚朝朝手,示意他蹲下。 叶蔚笑着蹲下了。 只听见小女孩儿清脆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天真无邪。 “妈妈跟我说,她有自己的房子啦,以后小颐就拥有两个家了,想去哪儿玩去哪儿玩。” 谢颐明明笑着,可是声音却逐渐哽咽,当叶蔚意识到不对劲侧头看她时,只看她大大的眼睛上挂着的泪珠,叶蔚心头一紧,听见她努力强笑着问:“爸爸妈妈是不是离婚了?妈妈她、妈妈是不是不要我了?” 叶蔚说不出话来。 晚上谢烜回家,叶蔚还坐在桌前,快十二点了,他换上拖鞋,诧异地问:“你还不睡?” “等你回来,怕你没好好吃晚饭。”叶蔚起身:“要尝尝吗?我炖了排骨汤。” 谢烜确实还没吃东西,他一忙起来就会忘了别的,也忘了自己胃里还是空空荡荡的,和舒鹤结婚了这么多年,她并不知道这点,因为一般来说,一个正常的成年人要是饿了该会自己找吃的,谢烜看着成熟稳重,但其实只有叶蔚知道他这点。 他说要,然后叶蔚就去帮他端汤,当排骨的香气慢悠悠飘出来,谢烜这时候才想到,原来自己是真的饿了。 排骨炖了很久,已经近乎软烂,轻轻一咬便脱离了骨头。因为有放土豆进去,汤醇厚的味道里多了绵密的口感,且叶蔚还考虑到了谢烜的口味,底下加了红色的干椒,令人食指大动。 “很好喝。”他说:“谢谢。” “客气。” 叶蔚看着他喝汤,问:“舒鹤说你不怎么回家吃晚餐,忙的时候都在外面吃吗?” 他以为谢烜的同事会提醒他。 谢烜埋头喝着汤:“一般不吃。” “不会饿吗?” “想不起来。”谢烜喝完一整碗汤,将碗递给他:“还有吗?” 叶蔚转头去给他盛了第二碗,终于开始说正事:“我问你。” “说。” “你和舒鹤还有复合的可能吗?”叶蔚的声音很轻。 “大概率没可能。”谢烜知道叶蔚如今的脾性,也知道叶蔚了解自己,不会轻易问出这话,于是他说:“小颐猜到我和她妈妈离婚了?” 是肯定的语气。 “我看着怪心疼的,睡前还朝我笑,说她再也不会当丑丑的花脸猫了。”叶蔚想说什么,可最终还是没说出口,他转开了话题,提醒谢烜:“今天我去接小颐的时候,舒鹤原本好像是在等你。” 谢烜道:“我会给她回电话。” 夜里谢烜罕见的做了个梦,梦也不是什么好梦。 梦里的人都被白蒙蒙的雾遮住了脸,他们异口同声地指责谢烜,说他没感情,说他对婚姻和孩子都不负责任,告诉他不该离婚,应该挽留住舒鹤,他们说他是错的,他一开始就做错了,大错特错。 谢烜不知道他们是谁,可是他们的声音又那么熟悉。这些声音在他的脑海里,和当年他父母离婚时他无意间听到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以及各种亲戚的指责声一样,他们密密麻麻铺成一张网,让他无处可遁,就连他的内心也跟着一起喊了起来,告诉他他真的错了。 谢烜醒来。 他再度打开台灯,拉开抽屉翻出了一本相册,翻到第十八张,是他初二的时候照的。 葱郁的枫树荫下站着一个介于青春期和男孩期间的少年,阳光碎碎地打在他身上,他穿着夏季校服,白色衬衫白色裤子,脸上没有表情,是青涩又带着故作的成熟,像纸糊的老虎,只要叶蔚说句笑话,就能让他露出原来的样貌。 他靠着枕头,在暖黄的灯光下看着那张照片,眼也不眨,恍然间好像又听到了一道少年的声音,他带着笑意响亮地说—— “小烜,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的,因为我们是最好的兄弟啊!” 谢烜轻轻扬起嘴角。 ☆、离婚之后 闲暇时候,谢烜一连面了好几个阿姨。 清洁打扫基本都是合格的,主要是厨艺,光是谢颐挑嘴这点就足够让他头疼。一天下来还是没有结果,谢烜只好开车回家。 叶蔚坐在沙发上,谢颐则站在他面前,小脑袋垂着,举着他的手呼呼吹气。 “小颐给二爸呼呼,呼呼就不疼了……爸爸!” “怎么了?”谢烜放下公文包,问。 “二爸的手被烫到啦,好痛。”谢颐轻轻抬起叶蔚的手:“爸爸快来看看。” 谢烜走到他身边。 叶蔚有些惭愧:“我当时没大注意,一不小心就烫到了,其实没什么大——” 谢烜并没有理会,只是从谢颐手中接过了他的手,他看着已经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察觉到了叶蔚说到一半的话,反问:“没什么大事吗?” 叶蔚点头。 谢烜的声音都冷了:“没什么大事能把肉都烫出来?” 叶蔚被带着去了医院,等他听完了医嘱后再看手,那已经被包扎得宛如粽子。 谢烜帮他打开车门,叶蔚更不好意思了:“我还有一只手可以用,车门还是能开的……” 谢烜没回答他,只是关上车门,自己去另一边主驾驶座。 一路车水马龙,霓虹迷眼,叶蔚知道他是生气了,心里有些忐忑:“谢烜?” “嗯。”谢烜应声。 叶蔚心中稍微放松了点,才敢继续说话:“我现在也没办法帮你和小颐做饭了,不好意思啊,不然你直接送我回家?”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烫到手,明明这种事情从前很少发生,也从没这么严重,可是偏偏是在谢烜面前,表露出了这种没用还会添麻烦的模样。 “你想回家?”谢烜问。 他颔首:“继续住你家会给你和小颐都添麻烦的。” 谢烜在红绿灯前缓缓停下:“陈婧不在,我不会送你回去。” 他说:“医生说你这只手很长一段时间都不能碰水,到陈婧出差回来之前,我都会一直照顾你。” 叶蔚还想说什么,却被谢烜轻易看出了他的意图,从而也被简单打断了。 他已经平静下来,不再是当初那个被气到了只会到一旁默默生闷气的少年,他长大了,学会了怎样快速让自己平静下来,思考问题解决问题,并且能表达清楚自己想说的每一句话:“生气是因为你没有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让我带你去处理伤口。你是画画的,我不想让你的手受一点伤害。还有,我从来没有觉得你麻烦,你因为照顾我和小颐烫伤的,该不好意思和愧疚的人都是我,叶蔚,不要胡思乱想。” 手烫伤真的很不方便,这点特别体现在洗澡上,叶蔚深有体会。 他原本以为只要套个手套就能依靠自己顺顺利利的把澡洗完,经过实践操作后,他发现自己大错特错,无奈只能喊谢烜。 谢烜知道他现在怕生,所以早早在外面站着,就等着他自己洗不来了开口叫自己。 他们不是没有一起洗过澡,只是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换句话说,自从他们双方都各自组建家庭之后,除了每周六固定的共进晚餐时间,基本就再也没有靠近的接触。 谢烜将他的手套重新戴好,拿起喷头。他先将水淋在自己手臂上,像照顾小孩那样,试过温度后才缓缓淋在叶蔚身上。 “头发一会儿你躺着再洗,”谢烜还穿着短袖,不是很方便打湿,所以离他有些距离:“小心手,别碰到水。” 叶蔚“嗯”了声。 谢烜用沐浴球在他背上揉出泡泡,问:“疼吗?” 叶蔚摇头,他并不是受不得疼的人:“烫伤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后来疼了一会儿,上药之后就完全没问题了。” “我还没找到合适的阿姨,不过这两天也忙完了,可以在家里做饭,你教我。”谢烜说:“转身。” 叶蔚规规矩矩地转过身,颔首:“好啊。” 泡泡在他脖间出现,谢烜做这件事情做得很认真,叶蔚的身形和他相差不大,两个人都是实打实锻炼过的,只是他现在运动少了,比谢烜要瘦上点,谢烜给他洗澡和给自己洗澡一样,没什么区别。 “你抖什么?”谢烜抓住他的腰,眉头微皱:“还怕痒吗?” 叶蔚颤得更厉害了。 “冷?”谢烜不解,他拿喷头从他肩上淋了淋。 “不是……”热水缓缓流下,叶蔚的语气忽然变了,像是恳求,他说:“你出去吧,让我自己洗可以吗?” 谢烜:“为什么?” 他缓缓松开自己握在叶蔚腰上的手:“我捏疼你了?” 腰腹之间确实多了五指的红印,谢烜收回手,继续给他淋水:“那你就不要乱动。” “不是的,”叶蔚再次重复这句话,但他的声音更低了,同时又很焦急:“那你先把眼睛闭上,行吗?” 谢烜盯着他的脸,用实际行动表示着拒绝。 叶蔚叹气,喊出了那个他很多年没有再叫的称呼:“小烜,偶尔也听听我的话,可以吗?” 这次谢烜退出去了。 叶蔚留在浴室里面,水声洒在地上哗啦哗啦,谢烜看着衣服上不小心沾到的水渍,微微走神。 叶蔚单手抓着浴巾出来的时候,谢烜已经换了身睡衣,坐在椅子上,一边放的是叶蔚的睡衣和内裤。 尴尬地穿完衣服后,叶蔚又躺在了小沙发上,谢烜则拿了个不高不低的椅子过来坐着,两人中间则是放了个水桶。 水打湿头发的时候,叶蔚习惯性闭上眼,但没过多久,他的眼皮就被谢烜的手指抬了起来。 “不会淋到你的眼睛,”他说:“水温合适吗?” “嗯,”叶蔚回答:“谢谢你。” 谢烜的手指插/入他的发间,揉搓出白色的泡沫,半响后突然问他:“还记得吗?” “什么?” 谢烜说:“有一年秋天,我打篮球摔到了手,你每天来我家,帮我洗澡洗头。” “是啊,你老是嫌弃我让你耳朵进水,搞得我根本不敢乱动,生怕你又皱眉头。”叶蔚这次是惬意地闭眼:“可是呢,不乱动又洗不干净,我只好大着胆子继续洗了。” “现在不会。”水从他耳后蜿蜒而下,谢烜玩笑一般:“以前欠你的,不是总要还的?” “那你可还不清。”叶蔚答。 光是这么多年的喜欢,就不知道究竟要还到几时才能清算。 叶蔚的手伤好得慢,谢烜让他在厨房看着指导自己做饭,一周下来,他竟然也学会了两三个家常小菜。 一天晚上,叶蔚临时要回家取一份合同,他手开不了车,正好谢烜有时间,就把他送回了小区,自己则是在停车场等他。 没过多久后,叶蔚回来了。 “我们回去吧。”他没注意去看谢烜的表情,单手系好了安全带,也没有注意到他自己早已在潜移默化中转换了词语,明明是去谢烜家,他却说成了“回去”。 谢烜将车开出了停车位,离开小区后,他忽然说:“我看到了陈婧的车。” 叶蔚看着远方,神色不变:“是吗?” “我还和她聊了两句,其实她不是很会说谎,因为编得太仓促了。”谢烜说:“我不清楚你在想什么。” 叶蔚的手不小心撞了一下车门。 刚烫伤的那会儿,其实他都没有觉得有多疼,反而是现在忽如其来的这一下,明明手伤已经在慢慢痊愈了,却疼得他想流泪。 ☆、离婚之后 谢烜终于找到了合适的阿姨,叶蔚的手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早上喝完牛奶后,谢颐突然问他:“爸爸,以后二爸是不来家里了吗?” 谢烜颔首。 “为什么呢?”谢颐问。 “因为二爸也有他自己的生活要过,他有自己的家庭。” 谢颐歪了歪头:“不会和我们一起住了?” “是。” “也不会和我们一起吃饭了?”她语气不舍。 “嗯。” “那二爸之前为什么会突然来?”谢颐说:“以前不是只有周末的时候才能见到二爸吗?” “因为之前他在照顾我们。” “为什么不能继续照顾我们?小颐很乖的,不会给二爸添麻烦的。”一滴泪水掉进牛奶里,小姑娘不受控制地哭出来:“妈妈不要我了,二爸也不要我了吗?” 谢烜耐心地和她讲起道理:“妈妈并不是不要你了,她只是不和爸爸在一起了而已。” “那、那有什么区别?” “区别在于,她可以不是我的妻子,但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妈妈。”谢烜抱了抱她:“她会一直一直很爱你。” 周末谢颐去了舒鹤那边,谢烜打电话和她商量,想让她不忙的话多留着谢颐几天,他也不愿她们之间有隔阂。在之后,谢烜和叶蔚各自回到各自的生活,依旧像之前那样,一周见一次面,吃个晚餐聊会儿天,然后说再见和晚安。 只是他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谢烜在一次失眠后,来到了舒鹤曾经住过的房间。 他和舒鹤在谢颐出生后就分房睡了,这点是舒鹤主动提出的。两个人分开睡,能更好照顾孩子,也能让大家睡眠质量都好一点。 谢烜坐在椅子上,看着屋子里的陈设,内心并没有任何触动,反而因为窗外照进的月光,所以一片平静。他翻遍自己的内心,发现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属于舒鹤的痕迹——喜欢只是一段时间的感情,这从来维持不久,至于爱情,根本从来没有过,以至于现在,连思念都根本无迹可寻,可能再过一段时间,他连舒鹤的脸都不一定能想起来是什么模样。 十多年的夫妻情谊都不足以让他动容,他想,原来舒鹤说得确实没有问题,他的确是个十足冷漠的人。 半年时间不知不觉匆匆而过,拿到期末考试的成绩后,谢颐的寒假生活正式开始。 舒鹤说要带她去旅游,于是家里只剩下谢烜,初中生放假时间要晚一点,等他开始假期的时候,整个城市已经飘雪。 谢烜忙忙碌碌一整年,快春节的时候总得回家看看。 他先去于女士那,于女士近些年倒是也有交过男朋友,只不过都不算长久,以至于现在身边都还没有个稳定的人。虽然她现在不说,但谢烜也做好了打算,老年人难免有磕磕碰碰,再过一两年,他就得专门找个人在她身边照顾着,自己才放心。 然后才去看他父亲,他会在那儿住上几天,陪谢父度过整个春节。 护工来给他开门,谢烜并不客气,只提了点老爷子爱喝的茶。 “老先生在画室,有客人。”护工告诉他:“他新养了几尾锦鲤,很喜欢,所以这两个月心情都还不错。” “多谢你认真照顾他。” “应该的。”护工将他领进画室,抬手敲门:“谢先生回来看您了。” 她错开身,露出谢烜的身形,谢烜看见了室内的情形。 叶蔚站在桌前,抬手拿着毛笔,谢父则是坐在太师椅上,一边笑着和他说话,一边喝茶。 “回来了啊。”一段时间不见,他的白发好像又多了几根,但仍是乐呵呵的模样:“蔚蔚都回来好几天了,我这边有幅牡丹一直拖着没画完,再想起又不知道该怎么落笔,只好来麻烦他了。” “不算麻烦的。”叶蔚笑着答完话,转而看向谢烜,像是解释:“正好我家那两口子出去旅游,我一个人呆在家里也无聊,来陪陪您挺好。” 谢烜缓缓看过去,他的手已经恢复如常,因为一直细心呵护,所以连一点伤疤都没留下,细瘦的腕骨下藏着青蓝色的血管,手指修长白皙。 幸好。 牡丹已经画了一半,花瓣舒展有致,雍容大气,未干的水墨色淡,还未展现出它最美好的时刻。 谢烜陪他们说了几句话后,借口开车有点累,回房间睡觉去了。 以前舒鹤和谢颐陪他回来的时候,他们都是不过夜的,一般上午来,当天晚上就走,这次知道他离婚要多住几天后,谢父特意让人为他收拾了房间。 他房间的陈设几乎没怎么变过,墙上贴着他早已经忘了姓名的动漫人物,早些年挂在一边的篮球不知道扔了多少年了,只有书柜上还留着几本他曾经看过的书。 冬天难得天气好,可惜屋外的树荫遮住了大部分阳光,于是谢烜没拉窗帘。刚刚脱掉外衣刚睡下去还是有点冷,谢烜打开空调盖好厚被后,在单人床上翻身,缓缓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脚步声传到了他耳边,谢烜不想睁眼,于是问:“叶蔚?” “是我。”叶蔚的声音响起,“我画完了。” 他的脚步声已经彻底消失,好像在某个地方止步不前,就这几步路而已,永远都跨不过去般。 至少叶蔚自己是这样看的。 谢烜以后闭着眼,他问:“什么事?” 叶蔚想说“没什么”,但他确确实实没办法昧着心意说出这话,暂时也找不到什么更好的理由,干脆不回答,静默了。 他想反正谢烜这时也闭着眼睛,没办法发现自己一直望着他。 “要不要睡午觉?”不想谢烜没等到他的回答,又这样问。 他家客房早已给护工住了,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叶蔚也心知肚明—— “睡得下么?”他一边这样问,一边朝谢烜走来。 谢烜没回答他,身体却往里挪了点。可毕竟是单人床,要两个大男人睡在一起还是太勉强了。 叶蔚同样脱了外套,在他身边躺下,这里被谢烜睡了会儿,很是温暖。他们俩的身体因为这张床靠得很近,他只要再往前靠点,就能完完全全趴在谢烜背上,像年少的时候。 这样的距离近到叶蔚有一瞬的恍然,他甚至觉得就这样一直躺下去也不错。 但这思想终究是错误的,他打断自己的想法,出声:“睡吧?” 谢烜只是换了方向睡,他动作时,冷空气冷不丁溢入些许,居然吹得叶蔚有些打颤。 下一秒他只得看着谢烜的脸发呆:“你干什么?” 谢烜不知在什么时候睁开了眼,带着点朦胧的睡意,只是他也盯着叶蔚:“我看看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心虚了,所以声音也小了:“我能干什么?” “……”谢烜保持沉默,手却忽然有了动作。 叶蔚被他吓一跳,险些叫出声,他的腰被谢烜强行掰过去,整个人被迫呈出背对他的姿态,然后谢烜的手臂收紧,将他以这幅模样固定住了。 “谢烜,”被子里温度太高,他分不清无意间撩开自己一片衣角、碰到自己皮肤的是谢烜的手还是被子,叶蔚只觉得自己已经彻头彻尾的热了起来,于是浴室那幕重复发生了,他问:“松手好吗?” “你到底在想什么?”谢烜眉头微皱,眼底一片迷茫,他依旧继续着自己的动作:“从我离婚之后,你就很奇怪。” “不是,你先松——”叶蔚在他怀中猛然抖了下,随后他很快咬住嘴唇,抵死不再发出声音,也将头彻底靠在了谢烜脖颈间。 谢烜在帮他解决。 认识到这点后,叶蔚整个灵魂都在颤|抖。 在很多时候,他都无法控制自己的喜怒哀乐,但是谢烜可以,也只有谢烜可以。 他们俩就这样挤在张小小的单人床上,兴奋一层层叠加积攒,他眼前看到的一切几欲模糊,好像只有身后的谢烜和他无意间的闷|哼是真的。 “那天在浴室,我看到了。”谢烜的嘴唇停在了他耳边,用只有他们俩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有什么?都是好兄弟,互相帮忙么,应该的……嗯?” 叶蔚大脑一片空白,面色绯烫,他能清晰感受到谢烜声带的震动,耳边只剩下他那句尾音微挑的“嗯”。他原本张嘴想发出声音,可是只是将自己的嘴唇咬得更紧。然而不过多久后,他终于慢慢从濒死的快意中反应过来,这次慢慢吞吞翻身,自然地靠在了谢烜怀里。 “让我躺下。”他像是解释。 谢烜没同意,但也没有拒绝,他只是探身去拿床头的纸巾,将手擦了个干净。 随后顺手搭在叶蔚腰后,这次真的睡了。 ☆、离婚之后 叶蔚醒得要比谢烜早,然而他只是在被窝里干睁着眼,人根本不敢动。谢烜睡眠很浅,从小到大就这样,身边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轻易地让他惊醒。 两人都是侧躺着的,这样睡起来好歹能舒服点,叶蔚发着懵,回想起睡前发生的一切,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互相帮忙这种事他们确实不是没做过,但那不过是少年时期青涩懵懂的玩笑罢了,他以为对于谢烜而言,这根本当不得真的,但谢烜不仅真的做了,且还做得很理直气壮。 “醒了就下床。”谢烜扯了扯被子,半梦半醒:“太挤了。” 叶蔚笑了:“好嘞。” 他翻身拿起外衣穿上,又给谢烜压了压被子。至于之后,谢烜一觉睡到晚饭时候才起床。 晚饭是叶蔚和谢父一起完成的,谢烜收拾好自己后往那儿一坐就可以直接吃饭。 晚餐时偶有交流声,只不过都是叶蔚和谢父的,谢烜话不多,最多就是提一嘴自己工作上的事情。 再晚一些,外面飘起了雪。虽然两家离得不远,但老年人总爱操心,看他们俩还像看小孩似的,让谢烜送叶蔚回家去。 谢烜拿了把伞撑着,小雪在路灯下慢悠悠飘着,路上行人很少,这时候大多都在家里一起看电视聊天。 叶蔚围着条红色的围巾,全身都捂得严严实实,只有个脑袋留在外头,他小时候因为爱耍小伙子,时常在冬天穿得风度,从而到了三十岁之后就尤其怕冷。 谢烜将伞往他那儿偏了偏:“今年叔叔阿姨不和你一起过年?” “不啊,他们忙着出去旅游呢。”叶蔚用手臂将偏掉的伞不动声色地碰了回去,自己则往谢烜那儿走近了点,这样两个人就都能打到伞了。他今天心情格外好,说:“你不是在吗,和你一起过年也挺好啊。” “陈婧今年还是回她父母那儿?” “嗯。” 谢烜没继续追问,他早该想到是这样,叶蔚和陈婧从某些方面来说,真的不怎么像夫妻,好像只是为了凑合过日子所以才在一起的两个人。可是他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叶蔚这么一个人会选择这样的生活方式。 别的分析就不必了,只是至少他可以肯定,这种生活方式绝对不是叶蔚喜欢的。 路上雪下大了,风也吹得更加厉害,叶蔚留了谢烜,说是现在打着伞相当于没打,再冒着风雪回去容易感冒。 他的脸被冻得有点红,进了屋子打开暖气后倒是好上不少。谢烜坐在沙发上,接过他递给自己的热水:“你和陈婧分房睡了?” 杯里的热水差点泼出,还好谢烜接得快,直接端稳。 “为什么这么问?” 谢烜静静看着他。 叶蔚不晓得怎么回答才好,事已至此,再瞒着谢烜也没有什么意义,可是他更不知道该怎么和谢烜坦白。 “好吧。”叶蔚想了一下,他默默背过身:“一会儿你先去睡吧,小烜。我可能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外头风雪交加,室内则温暖安逸,谢烜站在窗前看了会儿,最终伸手关上了窗帘。 叶蔚家的客房,他其实没怎么住过。 因为少时他来叶蔚家里玩的时候,两个人都是同吃同玩,到了睡点叶蔚仍要折腾,趁着叶父叶母都不注意的时候,把谢烜拉到他的房间里去,两个人打游戏机打到半夜。第二天往往是叶蔚先醒来,他好像有无穷的精力,撑着头侧躺,就能盯着睡梦中的谢烜看很久。 谢烜原来不知道这件事,直到有次被他抓了个正着,叶蔚才不得不承认。他说平常谢烜大多数时候都冷着一张脸,难得看见他有恬静的模样,所以就想花时间再多看上一看。 叶蔚往往看到谢烜快醒的时候,才装模作样故意来和谢烜抢被子,好像他也是刚刚睡醒,于是总避免不了一通打闹。 早上又正是男性精力最充沛的时段,他们抢着抢着被子,身体叠在一起,少数时候会擦/木仓/走/火,然后叶蔚会示弱耍赖,趁着谢烜放松警惕后猛然把他按在床上,自己则屈身坐在谢烜腿上,握着两人的东西一并解决。 谢烜总觉得怪怪的,他对此不是很适应,但叶蔚向来接受坦然,两只手握满就开始。那时他的口头禅便是:“这有什么,都是好兄弟,互相帮忙么,应该的……” 语气里带着戏谑,然后渐渐地,口齿间溢出舒适的闷|哼,咬着小烜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地喊,谢烜嫌他动作慢了,一个抬眼望过去,叶蔚就一边加快动作,同时盯着他笑,酒窝浅浅陷进去,眼神离|乱。 或许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也从未想过,有一天谢烜会反过头来拿这些话对付他,以至于今天才会如此讶然。 做完这一切之后,谢烜慢慢收拾好自己,离开叶蔚的房间,他回到客房换下睡衣,再出来一声声喊叔叔阿姨早上好,然后和他们一起吃早餐。 叶蔚的母亲有时候会怀疑叶蔚昨晚拉着人熬夜,因为在清晨的时候,她不经意间看到过谢烜从叶蔚房间里走出的景象,甚至好几次。可她从来看破不说破,十分大度地给他们自由。 谢烜想要再继续往下回忆,可惜大概人已经开始健忘,后面的内容他再怎么想也无法想起,于是作罢。只记得记忆里一声一声小烜,不知道从哪一年开始戛然而止。 雪越下越大,到半夜也没有见停的趋势,这样的大雪在这个城市实属罕见,等到第二天出门的时候,或许会垫到行人的小腿上。叶蔚靠坐在沙发上,身上半盖着张毛绒毯子保暖。他始终睁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不过一直没有困意而已,终究是彻夜难眠。 ☆、离婚之后 谢烜和叶蔚很小就认识。 他们父母是好友,又住得近,经常带着两家孩子一起玩。谢烜比叶蔚要大上两个月,但是叶蔚听多了别人喊“小烜”,于是自己也跟着没大没小地喊起了小烜,一喊就喊了很多年,叶父叶母拿他没办法,再加上谢烜这边又确实不在意,只能由着他去了。 大概谢烜六七岁的时候,想和院子里一个霸道的小姑娘一起玩游戏,可是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于是就由着人家小姑娘欺负他。 不想天降一个叶蔚,上来喊一句小烜后,直接一把将小姑娘推到了地上,并且放言,说她要是再敢来找谢烜,不管是男生是女生,不打哭对方他就不姓叶。 谢烜:……这游戏不玩也罢。 年幼的谢烜抿了抿唇,默默把叶蔚拉走了,从此之后再没找这个小姑娘一起玩过。 读初中的时候,谢烜受动漫影响,觉得自己也应该去谈一场恋爱。 但他没有喜欢的人,只知道动漫主角是在和班上的班花谈恋爱,于是他照着书认真抄了一封的情书,让叶蔚帮忙递一下。 然后他就亲眼目睹了叶蔚一边将情书递给班花,一边认真地说:“你必须答应他啊,我请你吃一个月的早饭。” 谢烜:……这恋爱不谈也罢。 他一怒之下从班花手里抢走了情书,逼着叶蔚给他写了十封一模一样的,叶蔚写情书写得快吐了,导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他说起那些甜言蜜语来都毫无障碍。 高中的时候,不知道又受什么影响,叶蔚总觉得谢烜喜欢那个来实习的语文老师,她没比他们大几岁,还在读大三,年轻又靓丽,这个年龄段的男生最容易对这种有亲和力的大姐姐产生好感。 在谢烜熟睡的时候,他强行挤进对方的被窝里,直白地问:“你是不是喜欢她?” 谢烜半梦半醒:“谁。” “就是她呀。”叶蔚压低了声音,凑到他耳朵边:“小肖老师。” 谢烜觉得他有问题,索性翻过身不理他。他不过是和那个老师多说了两句话而已,怎么落到叶蔚眼里,又变成了他喜欢人家? 看到他这无可奉告的模样,叶蔚更好奇了,趴在他身上摇摇他的肩膀:“告诉我嘛,小烜,告诉我好不好?” “我要睡觉。” “好兄弟之间怎么能有小秘密呢。”叶蔚干脆直接骑到他腰上:“你不告诉我,我就不下去啦。” 谢烜终于不耐烦起来,他轻轻松松就把叶蔚拉了下去,为了防止他再乱动,谢烜干脆直接把他圈在手臂里,叶蔚不断挣扎,非要他给一个答案。 谢烜把他圈得更紧,语气里睡意朦胧,显然是随口乱答:“喜欢你,行不行?” 这句话好像成功打发了人,叶蔚顿时不再乱动了。 过了很久之后,谢烜终于再度睡去,他松了手,转向自己习惯的方向,而叶蔚也蹑手蹑脚地下了床。 他赤脚踩在冰凉的地上,忽然无比清醒。 原来他喜欢谢烜。 喜欢谢烜。 高二那年的暑假,于女士说要带他们去海边玩,她在那边考察基地,会呆很长一段时间,这意味着一整个夏日炎炎的假期,他们都可以在凉爽湿咸的海风中度过。 他们从小长在中部山城,对海的唯一印象还是巴掌大点时双方家长带他们去海边时留下的照片,叶蔚兴奋了一整夜,不断地在谢烜耳边絮絮叨叨说着话,他说要和小烜一起穿和派大星一样的沙滩短裤,要把皮肤晒得黝黑,看看到底要多久才能白回来。 谢烜没怎么回答他的话,却也没有阻止他自言自语。他精神很敏感,一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被惊醒,可是当叶蔚的声音低低地响在他耳边的时候,他却能感到一种异样的安心,好像就算这样坦然睡去,也不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因为蔚蔚会一直守护着他,也守护着他的梦境,像个拿着剑的小王子。 叶蔚说累了,抱着他的手臂闭上眼。 “小烜,睡吧。”他迷迷糊糊说:“我们去游泳,去潜水。哦,还有吃海鲜,我剥虾给你吃,剥好多好多虾给你吃好不好?你不喜欢剥壳,我会帮你剥的。” “睡吧……睡吧,”叶蔚哼着哼着调子,轻轻笑出声,接上曲调:“我亲爱的小烜……蔚蔚的手轻轻抱着你……小烜小烜快快安睡,” 他在叶蔚的歌声里做了个好梦。 代价就是,第二天上飞机前,叶蔚在睡,在飞机上的时候,叶蔚在睡,下了飞机没多久后,叶蔚还在睡。 “他就是昨晚太兴奋了。”车上,谢烜拿靠在自己肩上呼呼大睡的叶蔚没办法,只能这样和于女士解释。 “我知道。”于女士很喜欢叶蔚,且他们刚到这里,舟车劳累,休息好了第二天才能玩得开心,这很正常。 于女士已经安排好一切,她单独住在市区的酒店里,方便随时去谈生意,而她一个朋友在海边有别墅,正好朋友的孩子今年也会来这度假,就让谢烜和叶蔚去那玩,三个男生年龄相仿,也能说得来话。 “那个哥哥大你一岁,他姓秦,叫秦谦。这个暑假过后就要去沪大上学。”于女士轻声跟他说话,怕吵醒叶蔚:“你们自己玩,玩得自在些,有事情就给我打电话,我有时间就会过来看你们的。” “好。”谢烜肩膀有点酸,但也快到地方了,他从来不是会让人多担心的孩子,说:“您放心谈生意就好。” 这片别墅区环境很好,他们下了车之后,就有人来接。 一个身形高挑的男生站在台阶下,他带着眼镜,神色自然从容,看上去很好相处,先和于女士打过招呼:“于阿姨好。” 才看向谢烜和叶蔚,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你们好,谢烜,叶蔚。我叫秦谦,咱们差不多大,直接叫我名字就好。” “你好。”叶蔚先跟他打招呼:“我是叶蔚。”他向来外向些,主动跟秦谦介绍:“这是谢烜。” 谢烜对他微微点头:“你好。” 于女士那边有助理帮她安置,她今晚会多在这里呆一段时间,至少要看这三个孩子把晚饭吃完。 她早知道朋友这个孩子很优秀很独立,但当看见秦谦在厨房里娴熟地处理各类食材时,还是吃了一惊:“你会做饭呀?” “让您见笑了。”秦谦人如其名,很是谦虚:“我挺喜欢做饭的,自己也会炒几个小菜,负责他们的饮食应该没有问题。” “这哪行?”于女士笑着摇摇头:“暑假本来就是给你们玩的嘛,哪有你来做饭的道理,我已经找好阿姨了。她明天上午来,每天做完饭和清洁就离开,也不会打扰你们,你放心玩就好。” “麻烦您了。” “小烜和蔚蔚都住在这,找个人照顾你们也是应该的。”于女士发自内心地赞叹:“你成绩又好,还会做饭,可比我们家小烜强多了,他水果皮都不怎么会削。” “每个人的长处都不同,谢烜也会有他优秀的地方……” 谢烜还在收拾行李,见他回来了,问:“不帮忙了?” “我觉得应该不用我帮忙,”叶蔚拉了个椅子在一边坐下,由衷赞叹:“秦谦好厉害啊,他自己一个人就会做饭,于阿姨也在厨房里,我怕我去了反而帮他们添乱,就退出来了。” 谢烜收拾行李的动作顿下:“嗯。” “小烜,你怎么不收拾了?” 谢烜合上凌乱的行李箱,“收拾完了。” 他站起身来:“走吧,下楼看看。” ☆、离婚之后 晚饭间叶蔚对于秦谦的手艺赞不绝口,吃过饭后,谢烜主动去洗碗。 看到这几个孩子相处得还不错,于女士心情也好,她和叶蔚在客厅和叶母打电话,说说这边的情况。 谢烜低头洗着碗,身边突然出现一个人。 秦谦虽然比他大一岁,身形也很挺拔,但其实谢烜也不矮,两个人站在一起是差不多高矮的,他主动拿起水池里的碗,用清水冲洗干净。 “谢谢。”谢烜说:“还是我来洗吧,辛苦你做饭了。” “并不辛苦。”秦谦听他的话,收回了手,他拿卫生纸将手上的水擦干:“你还记得我吗大概是你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们见过一面,那时候你还叫我哥哥。” 谢烜的动作停住,好像真的在认真回忆这件事,但不久后,他又继续洗碗:“抱歉,我忘了。” “忘了也没事,我一直记得你。”明明光看对话显得那样尴尬糟糕,可是秦谦的语气里却没有一丝讨好或者咄咄逼人的意味,他只是能很无形地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明天一起去海边吗?我约了潜水教练,我们三个可以一起。” 谢烜想起叶蔚一直念叨着的潜水,颔首:“好。” “你们在说什么?”叶蔚已经和叶母通完了电话,他发现客厅里没人,于是在厨房门边冒出了个脑袋,查看里面的情况。 “我们在说明天一起去潜水。”秦谦转身向他走去,跟他介绍:“我想你们应该会想试试。” “好啊,”叶蔚顿时兴趣盎然,开始同他说话:“我只会游泳,还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共通之处。” 他们交谈起来,离开厨房。谢烜看着一水池的碗筷,心情忽然不是很好。 别墅足够大,他们分开房间睡。 谢烜在睡前终于收拾好行李,屋里一直开着空调,湿气有些重。于是他推开玻璃门,站到外面的露台上,却发现因为临海,所以外面更湿。 他刚想转身回去,却听见有人在喊他。 “谢烜。”秦谦就站在他旁边的露台上,他们的房间隔得很近,好像用力一跳就能跳过来。 谢烜回过头:“晚上好。” “晚好。”秦谦隔空和他对话:“第一天晚上睡可能有点不适应,早点休息,明天的活动很耗体力。” 他微笑着说:“晚安。” 接下来几天的活动都安排得满满当当,秦谦是个细心的人,他考虑的方面广,将他们照顾得很好。 只是叶蔚不大高兴,他总感觉谢烜好像生他气了,可刚想仔细问问的时候,秦谦又在场,他实在说不出口。 等到晚上快睡觉了,可偏偏房间也是分开的,叶蔚好不容易找到一次机会去敲了敲门,但还没能说上几句话,房门就被谢烜冷淡地关上。 第二天外面温度过高,人刚踏出房门,汗水就迫不及待地往下落。 今天没安排什么外出活动,休息一天,秦谦和他们一起呆在别墅看电影。电影情节很精彩,叶蔚却不怎么想看,他把注意力都集中在谢烜身上,并且慢慢向他挪了挪位置。 “小烜,”他问:“吃葡萄吗?” 谢烜没拒绝,他瞬间轻松很多:“那我去给你洗。” 他说完话后起身就去,没半点拖沓。谢烜则看着他离开的背影走神。 厨房门关上的时候,秦谦开口问了。 “你们是在生气吗?” 谢烜面无表情:“没有。” 秦谦笑:“他好像很想和你和好。” 叶蔚端着葡萄回来的时候,秦谦正在和谢烜说话。 “我能也叫你小烜吗?”秦谦说:“听于阿姨和叶蔚叫着太顺口了,有时候忍不住想这样喊,可是又好像太唐突了。” 对方这么直白地问出来,大概也是肯定了他不会贸然拒绝,谢烜盯着屏幕,看着并不怎么在意这个称谓:“可以。” 叶蔚低头看着盘子里的葡萄,忽然不想端给谢烜了。 这一定很酸,他想。 晚上气温降了些,他们吃过晚饭后去海边散步。 葡萄虽然吃了,但是叶蔚还是没能和谢烜说得上话,这次是他变得缄默。夕阳在远处映出淡淡的颜色,偶尔有白色的海鸥从远处掠过,开始时三个人的速度都还是差不多的,可是叶蔚渐渐放慢了脚步,他停在原地,盯着前面两人的背影出神。 相处时间越长,他就越能感受到秦谦这个人的优秀。 高中最主要的事情就是学习,光从文化成绩来说,叶蔚虽然知道自己不如谢烜那样成绩优异,但他在美术生里的成绩绝对是最好的那一类。美术招生分数会比纯文化生要低很多,不出意外的话,他肯定能和谢烜上一样的学校,也是因此,叶蔚在学习上对自己要求不是太严格。 他在别墅里看到过秦谦的画作,想秦谦应该和他一样是美术生,还以为自己可以向他请教一些艺考的经验。可当他兴冲冲地跑去问人家之后,才知道原来画画只是他的兴趣而已,对方是纯靠文化分上的沪大。 会画画,会做饭,又聪明又稳重,还会照顾人……相比之下,好像谢烜也确实该多和这样优秀的人来往,而不是每天听他插科打诨。 太阳落到海平面上,叶蔚的心一点点往下沉。 他穿着拖鞋,潮水时不时会卷着细沙冲到他的脚下,这时给人的感觉非常不舒服,和中午那盘酸溜溜的葡萄没有差别。 谢烜放慢了脚步。 “你们还在生气吗?”秦谦则是停下了。 谢烜不回答他,依旧往前走着。 “叶蔚!”秦谦回头喊他:“在干什么呢?快来跟我们一起。” 谢烜的脚步更快,将两人远远甩在身后。 像小孩之间最幼稚的置气,他心烦意乱。 ☆、离婚之后 回到别墅后,气氛就冷了下来。 谢烜直接回了房间,只有叶蔚和秦谦还在客厅坐着,叶蔚心中想着谢烜,自然不能规规矩矩坐多久,没一会儿后,他就找借口离开了一楼。 “小烜。”叶蔚去敲他房间的门。 敲了两下后,并没有人答应,叶蔚难得心里忐忑,犹豫着要不要再敲,又怕自己这样只会惹得谢烜更烦。 但想跟他解释清楚的心思更为浓烈,叶蔚还是再度抬手,又敲了敲门。 “小烜,别生气了,给我开开门好吗?”叶蔚哄劝着他:“至少也告诉我你生气的原因,可以吗?” 虽然不知道谢烜为什么这么生气,但他想谢烜该没有这么大的气性,毕竟两人从前不是没有吵过架,每次到这个时候,也总该笑一笑就和好了。 他怀揣着巨大的希望,然而那希望很快又落到谷底,因为确确实实没有人来给他开门。 认清了这一点后,叶蔚静静在门边蹲下。 他穿着短袖,因为碰到了海水,小腿上还有水珠,潮湿透了。叶蔚抱住自己的腿,一时间居然觉得很孤独。他和秦谦不熟,对于在记忆中不怎么明朗而今又逐渐清晰起来的海却也没有这么喜欢,潜水游泳的时候,小烜都不需要他,吃个虾也有阿姨早早就剥好,根本轮不到他。他甚至觉得度假也可有可无,如果可以的话,他宁愿明天就结束这场假期,这样他和小烜就可以重新回到学校,两个人也不会再闹别扭,很快就能和好。 “你在干什么?”谢烜的声音自他头顶上传下。 叶蔚愣愣地抬起头。 谢烜的手伸过来:“蹲在这里干什么?”他瞥过叶蔚有些湿了的衣服:“先洗澡吧,一直湿着吹空调会感冒。” “你不在房间里吗?”在谢烜的房间里洗完澡后,叶蔚这样问他。 谢烜背对着他,脱下自己的短袖:“嗯。” “我以为你回来了。”叶蔚轻声说:“可是我敲了很久的门,也没有人答应。” “我要是在的话,不会不给你开门。”谢烜并没有告诉他自己去做了什么,而是反问叶蔚:“找我有事?” “你还在生我的气。”叶蔚的语气很肯定。 可是谢烜却找不出话,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叶蔚和秦谦靠得太近?因为感觉秦谦好像想和叶蔚拉近关系? 他自己说出来都觉得荒谬可笑,谢烜自认自己对朋友没有这样小气且可怕的占有欲,更没有资格这样做,叶蔚是他的好兄弟、好朋友,并不是唯一的恋人。只要遇到志同道合并且感兴趣的人,他还可以交很多好朋友,而这些都不是谢烜可以去控制的,也是他不应该去控制的。 谢烜觉得自己好像出问题了,他该改正的,不该蔓延错误继续。 于是他索性否定:“我没有在生你的气了。” “你没有骗我吗?”叶蔚看着他的眼睛。 好像为了说服他,也为了说服自己,谢烜同样看向他的眼睛,认真点头:“没有骗你。” “那你抱我一下。”叶蔚忽然提出这样无厘头的要求。 “为什么?”谢烜转过自己的眼睛:“抱什么?很奇怪。” “为什么会奇怪?”叶蔚盯着他遮掩的神色:“好兄弟之间抱一下,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你既然没有生我的气了,为什么连抱一下都不行?” 谢烜兀自去拿自己的衣服:“不可以,不行,就是很奇怪。” 叶蔚跟在他身后,彻底反客为主:“你不抱,就是因为你还在生气。” “我没有。”谢烜进了浴室。 他转身要关门,看到叶蔚又不依不饶地跟了进来,问:“干什么?” 叶蔚张开双手,今夜有冲动为他壮胆,他张开双臂,神色坦荡:“要抱抱。” “不行。”谢烜态度坚决:“我要洗澡。” “你说你不生气了,抱我我就马上出去。”叶蔚整个人站在那,不肯退让。 谢烜难得看到他满脸都是倔强的模样,可是叶蔚越是坚定,他就越是理不清思绪。 不就是抱一下吗?……不就是抱一下吗。 叶蔚都张开手了,都在等着他了。 最终谢烜转过身,语调漠然,这次拒绝得彻底:“那你就看着我洗澡吧。” 他用背部对着张开怀抱的叶蔚,听见叶蔚问:“小烜,你确定吗?” 谢烜闭上眼,花洒从头顶淋下,这使得他什么也看不清了,只想逃开:“嗯。” 叶蔚的声音很失落:“真的不行吗?” 他的脚步有所挪动,好像是要靠近谢烜,却被谢烜察觉。 谢烜向前跨了一步:“别过来,我不会抱你。” 叶蔚呼吸一滞,可他还想尝试:“你又不是没有抱过我。” “那是打篮球赢了的庆祝。”谢烜仰头,水顺着他的脸颊留下:“全场所有人都在拥抱。” “那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是啊,为什么现在不可以? 谢烜心想,我也想知道为什么不可以。 为什么他不能抛开自己心里所有的顾忌和不允许,去抱抱叶蔚呢?尽管他还不清楚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但他知道,其实他的内心并不抗拒。 但是他嘴上却说:“随意你怎样等,我不会抱你。” 夜半时分,谢烜醒了。 外面终于不再下雪,叶蔚仍旧裹着毯子坐着。 “有点冷,”叶蔚看到他之后,这样说。 “去床上睡吧?”虽然屋子里开了暖气,但毕竟外面冰天雪地,说不冷是不可能的。谢烜刚从被窝里出来,温差巨大。 他在叶蔚窝着的角落边坐下,叶蔚将毯子分给他一半,这才有了些暖意。 “我睡不着。”叶蔚说:“你这次留到几号?” “小颐放假跟着她妈妈,我过完十五再回去。”即使在一个被子之下,两个人之间仍旧保持着距离,中间露出冷气。 “过来点。”叶蔚说:“中间真的冷。” 于是谢烜向他身边靠了靠。 可是叶蔚还是不满意:“你能再过来点吗?”他说:“我真的很冷。” 谢烜察觉到有点不对劲,他伸出手掌,想要摸一摸叶蔚的额头,却被叶蔚提前告知:“别,我没有发烧,我只是想让你离我近点。” 谢烜挪了挪自己的位置,不想叶蔚更加直白,他歪着头,靠在谢烜肩头。 两个人彻底挤到一起。 “你能抱抱我吗?”恍然间,他听到叶蔚这样问。 年少时就是如此,经年仍旧,好像连语调都不曾变过,可是这回谢烜没有再那么别扭,他伸手拦住叶蔚另一边的肩头,把他抱住了。 “你知道我想跟你说什么吗?” 谢烜颔首:“隐约猜到。” “你还是听我说吧。”叶蔚往他脖子里埋了埋,对于谢烜,他从来就是想要更加亲近却又不敢,但一想到往后可能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他就又不在意了,只想珍惜眼下:“我没有和陈婧结婚,从来没有过。” 谢烜静待下文。 “你和舒鹤结婚后,我怎么看自己都觉得碍手碍脚,想要是我也结婚了,你应该就不会顾忌继续和我来往了。” “我和陈婧确实是旅游的时候认识的,她取向和我一样,只是要应付父母,我们结婚没多久后,就各住各家了。”叶蔚突然问:“我可以抱你吗?” 谢烜垂眼看他:“我不是已经抱你了?” “过去等你一个拥抱要这么久,现在好不容易抱了一下。”叶蔚说:“可是我没有抱你。” 谢烜被勾起了部分回忆,他颔首,一双手很快就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很明显,从今天中午开始,这就不再属于寻常好兄弟的范畴。 “就算你不结婚,我也不会和你保持距离。” “可是我怕我会影响你的家庭。”叶蔚说得很直白:“一个一直未婚的男人,每周五晚上都和你见面共进晚餐,这在舒鹤看来,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所以我离婚了,你就来了?” “是。”叶蔚承认:“因为你离婚了,我才敢来找你,才敢这么光明正大地喜欢你。” 这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如此轻松,轻松到不像是深藏了十几年的感情,连叶蔚都发现自己刚才不对劲,好像太执迷不悟。可话已经说出,他只能静静地等谢烜的答案。眼下他又觉得自己像个小人,像个趁人之危的小人。 可是他不怕当小人,比起被他人看作一个小人,他更想拥有谢烜。 “你一直在逃避我的感情。”叶蔚也不再替他遮掩:“我每次一有勇气后,你就拼命地拒绝。” “和我在一起,真的很难吗?”他语气难得如此强硬,几乎是在逼问,因为他清楚,如果不是这样,绝不能从谢烜那得到真实的答案:“还是你真的觉得,你从来都没有动过心?” 沉默了很久,谢烜终于有了动作。 他侧脸,低头在叶蔚的额头上吻了下,“那就试试吧。” ☆、离婚之后 “小烜。” “嗯?” “你知道单身三十多年忽然脱单是什么体验吗?” “不知道。” “我现在知道了。”叶蔚凑近吻他的脸,一下一下的。 谢烜顺手把他往自己怀里带了带,问:“不睡觉吗?” 自从他答应之后,叶蔚就一直拉着他絮絮叨叨说话,直到现在。外面天都快亮了,可是叶蔚的兴致却很高。 “不睡吧。”叶蔚说:“你想睡吗?你想睡我就和你一起睡。” 谢烜摇头,他伸手拉好了叶蔚背上的毯子,轻声问:“我该怎么对你?” “你过去是怎么谈恋爱的呢?” “就那样。” “那么就那样对我。” 到年关,到谢家走亲访友的人越来越多,谢父有了朋友闲聊,于是也不留着谢烜陪他,因此谢烜多出许多时间,整天腻在叶蔚家。 叶蔚对他的感情从前过于隐忍,所以如今忽然展现在明面时,在谢烜看来又显得过于炙热浓烈,甚至让他时常感到猝不及防,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所以言语间依旧缄默。只是因为少了许多桎梏,两人之间的肢体接触倒是比以前要亲密许多。 舒鹤大学专业是美术相关,她为谢烜画过不少画。叶蔚其实也为他画过许多,但一幅都没能送出去,全都放在他自己的画室里。 他回忆过去的时候,其实唯一想到的人就是谢烜,因为亲情不曾让他有过任何遗憾或者残缺,而少年时的友情和爱情都寄予一人,唯一缺了一角的,是始终放在谢烜身上的不知何时分出去的心。 在家的时候,他说想要谢烜陪他画画,画画时又说想让坐在一旁看着他的谢烜抱着自己,从前他看到过舒鹤这样向谢烜撒娇,不知道何为,或许是因为是与他紧密相关的事物,从而那一幕实在让他记了很久很久。 他也不知道谢烜有没有多想,但是最后谢烜什么也没说,只是抱起他,让他坐在自己腿上画。 叶蔚画着画着,忽然停住了笔,问:“这样……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 谢烜摇头。 “我给你画了很多画,”他说:“放了大半个画室,你结婚后我们就只有周五晚上可以见面,但是很多时候,我都在想你,” 叶蔚说到一半,随后轻轻喊他:“小烜。” “嗯。”谢烜将下巴放在他肩上,神色好像是漠然的,但是动作又十分亲昵,他问:“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去看那些画呢?” “过完年带你去看。”他侧脸在谢烜嘴角吻了下。 春节悄无声息过去,这个年不算过得热闹,却很轻松。谢烜比叶蔚先回去,他还有工作要提前准备,到叶蔚回来了,谢烜直接把人和行李都接到了家中。 谢颐很欢迎叶蔚,小孩子都喜欢他这样温柔可亲的人,两人同居一两个月后,一切都稳定了下来。 于女士期间倒是来过一回,家中的摆设还有他们的表现都让她直接看穿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未点破,临走前让他们再仔细考虑考虑,毕竟年纪都不小,这种事情再也没资格当做儿戏。 再之后是舒鹤。 叶蔚去接谢颐放学,再次“巧合”遇到她。舒鹤大变了模样,她似乎更加鲜活,更像记忆里最早时的她。 谢颐去儿童玩耍的区域,舒鹤一边关注着她,一边分神和叶蔚对话。 “你和谢烜在一起了?” 没什么不好承认的,叶蔚坦坦荡荡地承认,他的目光同样落到谢颐身上,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一弯:“她和谢烜小时候很像,事情都爱藏在心里。” “你们走到一起,我不意外。”舒鹤的目光寥落下来:“但到底不是很甘心,原来我的感情真的很失败。” 叶蔚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这时候说话反而像得意洋洋的炫耀,但他并不是这样的心态,所以他只能保持沉默。 炫耀什么,炫耀他抢走了谢烜吗? “抱歉,我不该说这些。”离婚一年多了,舒鹤对于这件事情也逐渐看淡:“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一两个多月。”叶蔚回答了大概。 舒鹤掩饰性地笑了笑:“明天也是周五了,反正周末都要和我一起过的,我今天能不能带小颐去我那儿?” 叶蔚开口,“可”字说到一半,谢颐的头忽然冒出来。 她拉过叶蔚的衣袖:“妈妈先和我一起回家吃晚饭吧?二爸做饭可好吃了,和妈妈做得一样。” 离婚离得干净,彼此没什么亏欠,也没什么理由往对方家里跑,更何况对方现在还有了新的伴侣,舒鹤想这样总归是不好的。她想要拒绝,但又对上了谢颐那近乎恳求的目光,于是舒鹤只好看向叶蔚,询问对方的意思。 “走吧。”叶蔚说:“我开车带你。” 叶蔚在厨房准备晚饭,舒鹤坐在客厅,有些不知所措。 这个房子不再那么冷冰冰,变得温馨了起来。沙发换了颜色,搭配色彩大胆的鲜花被随意插在瓶中,摆在桌上,叶蔚在一些地方放了他的画,盛夏的枫树,蜿蜒的海岸线……以及星空。 舒鹤仰头看着他的画,陷入沉思。谢烜喜欢冷色调,于是装修的时候她都按照他的喜好来设计,但这其实不是她喜欢的,她想要的家是一个温馨的,充满暖色调布置的空间。所以即便也在这住了好多年,深夜的时候还是会怅然。 她忽然想,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谢烜的呢? 好像是少女时代路过篮球场,原本是去给自己的同乡会加油的,谁想到不知道谁球技烂,到处乱打,一个篮球迎面朝她砸过来。 料想中的疼痛没有迎来,一个男生站在她面前,帮她接住了。 “没事吧?”提着篮球刚上场的谢烜问。 “我没事。”叶蔚站在她身前,将篮球扔回了那边球场中,回过头看舒鹤:“她可能被吓到了。 ” 舒鹤后怕地抬起头。 她匆匆忙忙说着谢谢,第一眼看到的却不是帮她接下篮球的叶蔚,而是意外地看见提着篮球、穿着八号球衣,站在叶蔚身后面无表情的谢烜。 再之后,她来篮球场就只是为了谢烜。谢烜会接她递来的冰水,可他自己从来只喝一口,剩下的全部丢给叶蔚,然后又回到场上继续打球。 造化弄人。 她想,如果能够避免开从前的意外,自己说不定还能和叶蔚做个好朋友,毕竟其实不难看出,他们兴趣相同。 “妈妈。”谢颐将她从回忆里叫出来,笑着问:“发现了吗?我们家有一点小变化哦。” 舒鹤也笑着走向她,摸摸她的脸:“什么变化?” “妈妈好久不回来了。”谢颐抱住她,扑进她的怀里。在这一刻,舒鹤的心脏忽然疼起来,她知道谢颐不过是个才八岁的小女孩,她一直都知道,可是她还是自私的为了自己向谢烜提出了离婚。 她在不可避免的自责,不止是现在,是在离婚后每一个谢颐对她展现出依赖的瞬间。但现在尤为浓烈。 可怀里的小女孩说:“但是妈妈现在的房子我也很喜欢哦,是不是就相当于小颐有两个家了?” 舒鹤的双眼湿润了起来,但她在谢颐未看到的时候悄然抹去了,随后颔首,“是呀。” 谢烜加班到家,晚餐刚好完成。 他知道舒鹤在家,谢烜从没觉得这是一件尴尬的事情,他洗过手后就坐在了餐桌前,像平常一样吃饭。 饭后他不再洗碗,而是把碗放进洗碗机里,随后又出门了。 也许是怕舒鹤不好想,叶蔚解释说:“他是去加班。” “我知道,”但舒鹤还是很感谢他愿意对自己说这句话,“他下班回家不换衣服的话,就是还要出门。” 他们又聊了两句,说生活,也谈艺术,叶蔚这临时接了个电话,于是转身去了房间。 谢颐趴在她腿上,好像对于大人们说的话似懂非懂。 她只是问:“妈妈,你知道吗,二爸要一直住在我们家啦。” 舒鹤颔首。 “我还怕妈妈不知道。”她坐起身来,贴在舒鹤耳边说:“我可以问你一件事吗?” 小女孩的声音轻轻响起:“我一直想告诉妈妈,是因为我希望妈妈也可以有一个人陪着。” “小颐如果在学校没有朋友、在家里没有爸爸妈妈或者二爸的话,小颐会很难过,妈妈会不会难过呢?妈妈也会吧。” 她的呼吸很温暖,“我真的很希望,不止周末有小颐,妈妈也可以一直有人陪着呀。” ☆、离婚之后 再过几天就是于女士的六十岁生日,谢烜得抽出时间回去一趟。 于女士是个爱热闹的人,六十岁又是个不同寻常的岁数,因此她巴不得将自己天南地北的小姐妹都请来陪她过生日,说要人多才好玩。 “你呀,到时候记得要把小颐和蔚蔚都带来,蔚蔚他妈妈也在我这呢。” 出发前一天,于女士还打电话这样同他说。 谢烜应下,接着听到她问:“蔚蔚的爸妈都知道这件事吗?” 谢烜微怔:“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于女士大感惊讶:“你们在一起三四个月了,你就没向蔚蔚问起过这件事?” “叶叔叔他们不怎么管他的。” “就算不怎么管,你们心里也得有个主意,你怎么半点都不关心呢。” “嗯,”谢烜承认:“是我的问题。” 电话那头沉默半响,最后归结于一句“那就这样吧,”。自家儿子对待感情向来如此,生日又在即,于女士说不出什么重话来,再加上自己感情也不算成功,更不晓得该如何嘱咐谢烜,只能道:“早点睡,晚安。” “您也是。”谢烜挂了电话。 “阿姨说了什么?”叶蔚抱住他。 “她让我把你和小颐带去,还问我你叶叔叔和阿姨他们知不知道我们的事。” 叶蔚眉梢微挑:“那你猜猜?” “我不想猜,”谢烜捧住他的脸,轻轻咬了一口:“猜来猜去太累了。” “小烜是懒鬼。” “嗯。” “不给自己正名吗?” “没什么好正的。”谢烜直白道:“我就是懒鬼。” “好吧。”叶蔚想到什么,笑起来:“我如果说我妈一直知道,你相信吗?” “我信。”谢烜回想了下:“高中的时候,每次我去你家,她的眼神都很奇怪。” “啊?”惊讶的人反而变成了叶蔚:“怪在哪儿?” “可能是我自己心里有鬼。”谢烜说:“因为那会儿你总拉着我悄悄去你房间睡,每次早起都会被阿姨看到。” “她跟我说,是在我们从海边回来之后。” 那会儿的叶蔚整日魂不守舍,要找出他的问题来,太过容易。 谢烜说:“我记得不是很清楚了。” “那就睡觉吧,明天还要早起。” 于女士就在自家别墅过六十岁生日,谢烜到的时候,时间尚早,来得人还不是很多。 于女士在客厅同人聊天,旁边坐着一个青年,谢烜觉得有点面熟,却不怎么想得起来,最后还是对方主动问:“小烜吗?我是秦谦,好久不见。” “你好。”谢烜礼貌回答:“好久不见。” 后来就是一堆人的寒暄,谢烜不甚在意,也是在谈话中才得知,秦谦的母亲前两年就因病去世了,这次他来看于女士也是为了已逝的母亲陪伴故友。 “小谦应该成家了吧?”于女士关心地问。 她想自家儿子都离过一道婚了,秦谦还比自家儿子大一岁,而且条件叶优秀,应该是已经成家了,不想秦谦摇了摇头,说:“还没有。” “啊,那也很好。”于女士向来不对他人的婚姻指手画脚或者多多关心,她觉得人都有着自己的缘数,结婚固然好,不结婚也是个人的自由选择,哪种生活过得好并不是由他人怎么说决定的,而是由自己的选择和想法决定的。 正是四五月的时候,院子里的玉兰开得正好,一枝枝白皙雅丽,含苞待绽。 秦谦站在玉兰花树下,忽然听见有人问他:“玉兰花也有香味吗?” 他回过头来,发现是谢烜的女儿,小姑娘很可爱,也很招人喜欢。于是他俯身问:“你想上去闻一闻吗?” 谢颐思考了片刻,随后颔首:“我想,但是我上不去。” 秦谦蹲下来,指指自己的肩膀:“伯伯背你上去吧。” “谢谢伯伯!”她坐稳了,一下子变得很高,可以轻轻松松拉下一枝长到墙边的玉兰到鼻尖。 “嗅到了吗?”秦谦问。 “嗯。像兰花一样,淡淡的,但是很香。”谢颐将花放回墙头,说:“谢谢伯伯。” 秦谦将她放下来。 这时他才发现,原来叶蔚一直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 他朝叶蔚招招手,示意对方,叶蔚缓缓走过来,先和他说上两句话,之后才对谢颐说奶奶叫她上去给红包。 谢颐跑走后,玉兰花树下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你和小烜在一起了?”冷不防的,秦谦这样说。 “嗯。”叶蔚没有否认:“在一起了。” “挺好的,”秦谦眉宇间温柔了很多:“你们那会儿还老是闹别扭呢?现在不闹了吧。” 叶蔚看着他,总觉得这个人似乎沧桑了许多,想起那个令人唏嘘的暑假,他问:“你呢,你还好吗?” “我么,一直不好也不坏。”秦谦一笔带过了他自己的经历,也许是并不想多提:“走吧,该上去了。” 叶蔚没找到谢烜,问了人才晓得,他被于女士拉去凑麻将了。 眼下麻将已经打完几圈,众人又下楼去,不知道还安排了什么活动,房间里只剩下谢烜和叶蔚的妈妈。 “和蔚蔚在一起啦?”她问。 谢烜颔首:“是的。” 叶妈妈长得好看,年轻的时候是话剧演员,她眉头轻蹙,话语却诚恳:“他这孩子喜欢了你很多年,喜欢得很苦,现在也算是得偿所愿。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感情上的事情,最勉强不得,我只想你有时能包容蔚蔚……” “蔚蔚他很好,一直以来都是他在包容我。”谢烜答。 “你说话总是那么好听。”她淡淡笑了。“可是哪有这么多年的一厢情愿,你要是对他没有半点好,他也不会这样喜欢你。” 叶妈妈下楼时,刚好遇到上楼的叶蔚。 “妈,谢烜还在麻将室吗?” 她无奈摇摇头:“在呢。” “那我先上去啦!” “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叶妈妈望着自己儿子的背影,忽然拉住他的手臂:“跑什么跑?你的小烜在上面呢,他又不会像你这样乱跑。” 叶蔚回过头,笑着看着她,两个酒窝一如既往陷进去:“可是我想见他了。” “是是是,你就是不想见妈妈。”叶妈妈被他逗笑:“主要是告诉你,今天给你于阿姨过完生日后,我和你爸爸准备再去外面逛逛。” “又出去外面呀?”叶蔚倒是不反对这点,只是叶爸叶妈都上了年纪,他总是会有些担心他们的安全问题,更何况他们又不跟团旅游,到时候在外面遇到了什么情况都没有照应的:“我陪你们去吧?” “我和你爸爸哪里要你陪呀,你过好自己的生活我们就很欣慰了。”叶妈妈虽然这样说着,但心底暖暖的:“上去找小烜吧,至于旅游啊,还是我们自己去比较好,你走到哪儿跟到哪儿,我们也怪不自在的。” 叶蔚应了声好。 晚上谢烜没有留宿,但是因为陪于女士说了会儿话,所以也耽搁了一段时间,走的时候差不多九点半,车程也得两三小时左右。小孩精神了一整天,眼下耐不住困,谢颐窝在后座睡着了,叶蔚给她盖了个毯子,怕她感冒。 “阿姨今天没留你?”叶蔚好奇问。 以前于女士过生日,大概率都是要留谢烜的,从他们小时候开始便是这样。 “留了,我不想。”这段时间高速公路上车不多,谢烜依旧开得很稳,叶蔚惬意地向后靠了靠,问:“为什么?” “留在她那儿我们就要分房睡。”谢烜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语气有了轻微变化:“我不想。” “你习惯搂着我睡了啊?”他回头看了眼谢颐,小孩睡得正熟。 “亲我下。”谢烜说。 “啊?”叶蔚惊讶到怀疑自己的听力:“你是在说……让我亲你一下?” 谢烜手握方向盘,定定地看着前方,颔首。 “真要亲啊?” “嗯。” “那我亲了啊?” 谢烜这次没说话,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吻。 兴许是因为他在开车,叶蔚在他脸上飞快地亲了下,瞬即离开。 “怎么忽然让我亲你啊,难得看到你这么主动——欸,”叶蔚问:“为什么进加油站?不是还有——” 车缓缓停在加油站中,谢烜侧身捧住他的脸,吻了下去。 叶蔚睁大了眼睛。 他并没有开进去,而是排在别的车后面,后座的谢颐还睡着,没有人能看见谢烜在这里突然地吻他。 叶蔚的心跳很快,他的手横在两人中间。 他是想推开谢烜的,因为谢烜的动作太突兀,突兀到他根本无法及时反应过来。 可是谢烜从没这样对过他,像现在这样热烈的、急迫的,他好像是急于要找到怎样的证明,证明他自己现在拥有着叶蔚,或许这样的亲吻对于他来说也不算足够,但是现在并没有人知道他到底是怎样的想法。 叶蔚只觉得被他的温度包围住了,他从慌张的状态中脱离出,缓缓垂了眼睛。 谢烜表达亲昵的时候,从来是从容不迫的,冷静的,可这样总会让人觉得有些敷衍的意味,好像只是因为对方需要或者要求,他才会这样做,但实际上这对于他本人并没有什么意义,平日里他根本不会想也不会做。 他向来也没有什么表情,抱了就是抱了,吻了就是吻了,互相帮助了也只是互相帮助而已……至于再进一步,他们现在还没有发展到这种程度。 于是那只原本要推拒的手垂下,然后抱住了谢烜。 ☆、离婚之后 谢烜把女儿抱回了床上,自己则是回了房间。 叶蔚在浴室里,他听着通过玻璃传到耳边的水声,忽然想到今天的秦谦。 他现在三十七了……读高二的时候,他才十七,他又想起大概二十年前的那个暑假。 三十七岁时的谢烜会为了自己在意的一件事情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十七岁时的谢烜也是同样的。 那天晚上,叶蔚被他冷漠的语言和行为逼走后,到凌晨谢烜还睡不着。 站在阳台上,远远望过去就能看到海岸线,十七岁的谢烜穿着睡衣,看到的月下的海。 左右两边的房间已经没了灯光,显然秦谦和叶蔚都睡了。 谢烜定定地望着叶蔚房间外的阳台,很多个夜晚,他睡不着的时候,都独自站在阳台上望着那儿。这时候他期待着也叶蔚能同样失眠,好出来和他聊聊天,指不定两人说上两句话,又什么都好了。 可是这种幼稚的心态、幼稚的行为,小孩一样赌气的行为,始终没有等到他想要等来的那个人失眠。 叶蔚,叶蔚。 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念着这个人的名字。 脑子里又浮现出叶蔚失落的神色,怅然的音调。 谢烜手按上栏杆,支撑身体,双腿一跃,坐到了栏杆上。 他转了个身,面向叶蔚的房间。 从这跳过去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只怕自己突然过去吓到叶蔚。 然而还是跳过去了。 叶蔚连阳台门都没关,透过外面的月亮,谢烜看到一个身形趴在床上。 他全然没想到若不是叶蔚不关门的话,眼下自己根本进不来,只是心想这个人也太没有安全意识了,就连他跳了过来都不知道。 当然,也许是睡熟了。 谢烜缓步走进屋中,停在他身边。 叶蔚将头埋在被子上,他没开空调,后脖颈间全是汗水。 谢烜拍拍他的肩,叶蔚没有理他。 于是谢烜又抬起手,再度拍了拍他的肩。 确认对方是真的睡着了之后,谢烜在他身边躺下了。 他侧躺在叶蔚的被子上,伸手去推他头。这次却摸到了一手的眼泪。 谢烜怔住,再度靠近。 他手臂搭在叶蔚身上,权当是拥抱,然后也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然而没能睡上多久,谢烜醒了。 他刚睁眼就对上了叶蔚那双眼睛,哭得比核桃还肿。 “小烜。”叶蔚趴在他身上,手撑在两边,委屈地喊他,声音很小:“你什么时候来的?” 谢烜只是看着他,并不回答,他嘴唇微微张了张,随即很快紧紧抿上。在这样的时刻,叶蔚也不会看到他喉结的滚动。 他很想……不,他并不想。 谢烜转过头,将自己原本放在叶蔚背上的手拿开:“没来多久。” “没来多久是多久?”叶蔚穷追不舍。 “你哭了。”谢烜只是顾左右而言他。 “对,我哭了。”他承认道:“我很难过,我真的很难过。” 叶蔚依旧趴在他身上:“小烜,你看着我。” 谢烜转过头来看着他。 叶蔚垂下头,鼻尖抵住了他的鼻尖。 谢烜皱起眉,但怪只怪叶蔚的声音响起得太及时,“小烜,我很难受,让我贴一会儿可以吗?就一会儿。” 于是谢烜没有作声了。 他们靠得那样近,甚至能感受到对方的每一次呼吸和心跳,可叶蔚却觉得自己离谢烜很远,远到好像无论他怎么努力,都贴不近他。 “你以为我是没有心的吗?我并不是不会难受,每次你生气,都要我主动来……可是就算这样,现在你还是不肯告诉我你为什么生我的气,你有了新的朋友,你……” 叶蔚的眼泪顺着他的脸留下,滴到谢烜脸上。 “我没有,”谢烜说:“我没有。” 他没有认为叶蔚没有心,他也没有认为叶蔚不会难受,可就算是这样,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生气。 一个男生,怎么样都没有理由为了他的朋友拥有了其他的玩伴而生气。 “那你告诉我,”叶蔚从他的脸上抬起头来:“你告诉我,你以后不能这样对我,也不会再这样对我。” 谢烜盯着他,一字一句说:“我以后不能这样对你,也不会再这样对你。” “有人话说人话,”叶蔚说:“不准骗我。” “有人话说人话。”谢烜当真顺着他的意思来:“绝不骗你。” 叶蔚真的是哭惨了,惨到谢烜觉得他也许都有些昏厥了。十几岁的男生了,还学着小学生的样子伸出手:“拉钩,” 谢烜不是很情愿,但终于还是勉强伸出了自己的手:“拉……钩吧。” 手指勾上的瞬间,叶蔚侧脸,在他耳边亲了一下。 谢烜不懂,但他大感震撼,当即坐直了:“你干什么?” 叶蔚刚听完他的承诺,眼下理直气壮:“好兄弟亲一下不行吗?” 谢烜眼底缓缓冒出三个问号。 叶蔚心虚了,但是他眼下还是胆大的时候,于是也点点自己的脸颊:“你不信?你自己亲一下就知道了,什么感觉都不会有。” 谢烜冷冷别过头,下了床。 “小烜,做什么?” “回去。” “等等,”叶蔚将手臂放在腿上,托腮望着他:“你怎么来的?” “阳台啊。”谢烜看着他,不解:“怎么了?” 叶蔚终于没能忍住,嘴角涌出笑容:“你猜?” 他顶着哭得红肿的眼,伸出手臂,指向门:“我怕你来找我,根本没关门,结果谁知道我们小烜好大的威风呀,直接走阳台,我们这样算不算私会?潘金莲和西门庆,罗密欧和朱丽叶。” 谢烜:…… 他的面色明显难堪起来。少年还没有后来成熟的模样,现在正是青涩时候,叶蔚好想上前去摸摸他的耳朵,可他现在又忽然不敢了。 他只想继续逗逗谢烜:“小烜,还要爬阳台吗?” 谢烜关门的声音传到耳边,叶蔚乐不可支,再度躺下。 结果没躺多久,谢烜又出现在他房中。 谢烜直直向阳台走去,叶蔚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问:“怎么了,小烜?” “我不像某人那样睡觉不锁门。”谢烜恼羞成怒:“你快给我睡!” “小烜,叶蔚。”第二天早上,秦谦跟他们说:“我有三位高中同学会过来玩几天,最近两天可能会比较闹,你们要是嫌吵的话,我给你们安排在一边。” “没事的。”总归是叨扰别人,而且这也不算什么,因为年龄相仿,没准还能说得上话,所以两个人对这件事情并不排斥。 秦谦那三位朋友虽然性格差异很大,但是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很好相处,众人疯玩了几天。 刚有些感情的时候,这三人就要离开,虽然心中不舍,但秦谦还是给他们安排了送别宴,他们决定晚上去烧烤。 秦谦临时去市区有点事,于是他们就先去海边等他。 那三人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谢烜就近找了块礁石坐着,上头还是烫的。 叶蔚在他身边坐下,喊:“小烜。” 谢烜侧过脸来看他。 “抬头看星星。”他说。 谢烜抬头,天上并没有星星,因为才刚黑没多久,远处天空还是半白半昏黄的。 叶蔚也仰起头,和他的身体挨在一起:“我有时候真的觉得,秦谦哥是一个特优秀的人。” 谢烜想问他,那我呢。但是他终究是没有问,因为他觉得自己太小肚鸡肠且目光狭隘,他在嫉妒自己好兄弟的朋友,这想法让他自己都觉得惭愧,反思过自己后,于是他也承认:“他确实很优秀。” “我甚至没有他一半好。”叶蔚低下头。 “才没有。” “我会变得和他一样优秀的。”他又说。 “你能做到的。”谢烜在这方面从来对他很自信。 后来他们再无暇顾及星空,因为秦谦又从市区带了一个朋友回来。 几个男生终于开始烧烤,然后盘腿坐着玩游戏。期间又来了几个人,男生女生都有,有些是本地的,家就住在这附近,有的则是来旅游的。 原本大家玩得还挺拘束,直到转盘转到秦谦这,他那个朋友冷着一张脸问他喜不喜欢自己,秦谦挑眉说喜欢后,大家都彻底玩开了。 “你自己说,你是不是喜欢以前隔壁班的校花?” “我要你去海边裸/奔!” “两个弟弟还没成年呢,你自罚十倍果汁吧!” …… 转盘悠悠转到谢烜面前,上一个人受罚的是秦谦。 “该让你去做什么呢。”秦谦说的是谢烜,看的却是叶蔚。 叶蔚感觉不大对,不由得紧张起来。 于是秦谦嘴角一扬:“你和叶蔚亲一个吧,要对嘴的那种,既然都是好兄弟,这也没什么嘛?” 他平时待人温和,难得有这样充斥着恶趣味的时候,几个男生瞬间鬼嚎起来,女生们也说他欺负两个小弟弟,秦谦不以为意,只是盯着叶蔚。 这才谢烜看来充满了挑衅—— 是,他也不知道自己的脑子哪里出了问题,可他就是感觉秦谦在挑衅他,在挑衅他和叶蔚的友情吗?还是……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吻吗” “小烜,我……” 他被谢烜拉了过来,两人的唇撞到了一起。 惊叫声与鬼嚎声在这一刻达到巅峰,可惜只可惜在这吻过于短暂,在昏黑的夜色下其实连看清都难,只知道这是两个交叠的身形。 一触即逝。 谢烜松开了手,回过头回以秦谦意味不明的目光,总之决不友善。 “叶蔚。”秦谦喊他。 “啊?”只见叶蔚还有些微楞,而他身后的星空一片灿烂。 ☆、离婚之后 这个暑假很短暂,回去后一切照旧。 就好像这个暑假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意外,就好像他们根本什么都没有经历,只是平平常常地过了一个再寻常不过的暑假而已,回去之后,也不会有人再记得海上的月亮,天上的星空。 高三之后,他说他要入伍,于是叶蔚跟着去了。两年兵当出来,他拿着录取通知书去读大学,叶蔚就去读他大学旁边的艺术大学。 只是他们都在岁月中逐渐沉稳下来,谢烜很早之前就已经不再叫他蔚蔚,小烜这个称呼也不知道从那一天开始不见了。 再之后就是他和舒鹤认识,参加工作,结婚,紧接着叶蔚也告诉了他结婚的消息。 叶蔚洗完澡出来,看到谢烜静静坐在那儿,问:“在想什么?” “想起了过去。”谢烜实话实说。 “高二暑假?” “是。”谢烜颔首:“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也经常想到那个时候。”叶蔚心想,因为后来的他们再也没有像那个夏天那样靠近过,有的只是各自生活后的疏离还有彼此之间小心翼翼的距离。 “你到底喜欢我哪?”谢烜问他。 “喜欢是没有理由的。”叶蔚穿着浴衣,在衣柜里翻找:“看见我那件姜黄色浣熊睡衣了吗?我还以为我拿出来了。” “没看见。”谢烜答。 叶蔚整个人又钻进去了点,念念叨叨:“奇了怪了,明明我之前有收进衣柜里啊,到底在那儿?” “我帮你找?”谢烜看他整个人都快扎进去了,走到他身后。 叶蔚没回答他,自己伸手一件件翻找,他不说话,谢烜也当真不动作,他就撑着衣柜门立在一边,看着叶蔚慢慢进到衣柜里。 这时他终于动了手,提着叶蔚的衣领子把他往后拉:“衣柜就这么大,就算你整个人都揉进去了也找不到。” 叶蔚试图摆脱他的手:“先别拉拉扯扯,我真没找到。” 谢烜的眼底浮出点点笑意,他转过头:“那你先找。” “不是说要帮我找吗”叶蔚又问。 “一定要穿那件吗?”谢烜反问。 “你难道不觉得那件穿着很可爱?”叶蔚转过头继续找,因为头又进了衣柜,所以声音闷下去很多:“等我找到了,我就去给你买一件,你穿着肯定更可爱。” “是吗?” “当然,给小颐也买一件,这样就算是亲子装了。”他说着说着,不自觉转过头来看谢烜,到这时他才发现谢烜脸上带着微笑。机敏如叶蔚,瞬间嗅到了阴谋的味道,他贴近谢烜,认真地盯着对方的眼睛:“你真没看到我睡衣?” 谢烜认真点头:“当然。” “你确定你没看到我的睡衣?” “确定以及肯定。” 叶蔚却从谢烜快要控制不住的笑意中抓到了关键点,果然一回头就看到了谢烜出差准备带的行李箱。 他在谢烜目光的注视下去打开行李箱,里面除了几套衣服之外,他的姜黄色浣熊睡衣赫然在内。 “好你个谢烜,你——”他哭笑不得地拧起自己的睡衣,原本欲言又止,可好笑之余还是别有滋味,问:“你出差带我的睡衣干嘛?” “就想带着,图个安心。” 叶蔚伸手给自己的睡衣折好,又放了回去。 他走过来抱住谢烜的腰,埋头问:“我们能永远在一起吗?你真的是我的吗?” 谢烜没回答。 实际上叶蔚并不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有一天夜半,谢烜临时接了个电话要出门,匆匆收拾的时候,叶蔚也是这样问的。 他拥有太多的不确定,也曾拥有太多的克制,这让他患得患失。可是理智在很多时候还是会严肃地掌控着他,于是叶蔚只会也只能在片刻失神时问起这个问题。 如料想中没有听到他的答话,叶蔚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失落更多还是安心更多,可在他以为这个话题要结束的时候,谢烜忽然反问了。 他问:“你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假话?” 无论如何,谢烜怎么都算不上在感情上知情识趣的人,所以他才可以如此坦白地问出这一句话来。 比起听真话或者是听假话,其实叶蔚更想他不要再说了,但想到是自己问的,终究该有一个答案,于是他说:“真话。” “我现在是你的恋人,但是有一点更重要,无论我们是否分手,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他不自觉松开了抱住叶蔚腰的手,说:“……我不信永远在一起。” 他的父母并不是没有恩爱过,但是那爱太短暂。他也并不是没有和舒鹤两情相悦过,但是那感情从喜欢慢慢成为亲情,到最后还是一片虚无。而他最为珍惜的叶蔚,已经和他拥有了二十多年深厚感情、并且他以为未来也会持续这感情的叶蔚,也从朋友沦为了恋人。谢烜不知道这感情会维持多久,喜欢也好,爱情也罢,他从来无法相信多巴胺分泌的持久。 “我知道我知道。”叶蔚笑着,故意打哈哈:“死后肯定也是要分开的嘛。” 谢烜在他头上亲了下。 “睡吧。” 这似乎也是叶蔚料想中的答案,却不是他期待的答案。 他依旧会伤心得一塌糊涂,却不会如谢烜那样死性不改,他现在只会尽力维持住自己还算平和的表情,而不是还像许多年前那样趴在床上把眼睛哭肿。 谢烜出差两天后,叶蔚在发呆时依旧会想起这件事。他发觉自己上错了颜色,于是又拿颜料来把它本该拥有的颜色覆盖上去。 “我现在是你的恋人,但是有一点更重要,无论我们是否分手,我永远都是你的朋友。” “……我不信永远在一起。” …… 唰拉一笔,刺眼的颜色从画上划下,一直连续到他手背上。 叶蔚又发了会儿呆,最后放下了画笔。 他知道是自己太过贪心了,要求一个人的爱意恒长,那本来就违背常理,而要求一个人永远和自己在一起,那更无异于精神绑架。 可是执障一般,他却无比希望自己这贪心的愿望也终能实现,确实可笑。 ☆、离婚之后 谢烜这次出差太久,回来的时候,叶蔚去机场接他。 回家的路上,谢烜听着车里舒缓柔和的音乐,靠在副驾驶座上睡觉,没过多久后他又睁开眼,一看时间,下午四点。 堵车了,看路况估计会持续很久,于是谢烜合上眼,又睡过去。 到家依旧是睡,直到他睡够后,才晃出卧室,看见叶蔚在对着手机发呆。 “怎么了?” “我爸妈今天还没跟我通话,”两个上了年纪的人出去旅游,叶蔚总是不放心的:“给他们打电话也不接。” 时间不早了,这时候也不大可能还在外边玩,两个长辈更没有关机或者静音的习惯。 “再等一会儿吧。”谢烜说:“可能刚才没看到。” “嗯。”叶蔚转头看他:“你睡了这么久,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吃的。” 谢烜实诚地点头:“吃碗面。” 叶蔚焦虑的心情总算因为谢烜在身边从而有所缓解,他站起身来:“等我。” 谢烜还没能吃下几口,叶蔚去接了个电话。 “我是,怎么了?” 直到他的声音骤然低下:“我知道了,我很快就去。” 谢烜放下筷子,问:“怎么了?” “我爸在浴室摔倒了。”他匆匆忙忙收拾东西:“我马上过去。” “我和你一起。” 这时候已经没什么交通工具了,所幸他们去旅游的地方距离本市并不算远,开车去的话明早就能到。 叶蔚闭着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两只手则紧紧握在一起,因为太过用力而颤抖。 “叔叔会没事的。”他双手握着方向盘,说:“蔚蔚,不要怕,会没事的。” “我不怕。”叶蔚的双手终于脱离,缓缓松开,他说:“我听很多人说,无论原本多健朗的老人,只要不小心摔了跤,身体就会慢慢垮掉,要是我爸的身体真的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到。”谢烜的声音很平和,无形中再次抚过了他的焦躁:“等我们到了,先看看叔叔的身体情况,检查结果也还没出。你给阿姨打个电话,叫她也休息会儿,这么熬着夜身体受不住。” “好,”叶蔚收到他的提醒,“我去给我妈打电话……”他在座位上摸索手机,却始终找不到,直到谢烜开口:“你走得急,我帮你拿了,在我衣袋里。” 叶蔚侧身在他衣袋里拿出自己的手机,开始给叶妈妈打电话。 谢烜这里要开车,只依稀听见她好像在哭,而叶蔚则是强行稳定地安慰着她,并且叮嘱她早点去睡。 讲了好一会儿后,叶妈妈总算答应他的要求,说一会儿就去睡觉,叶蔚这才舒了口气,“谢烜正开车,我们明早应该就能到,您放心吧,有什么事情我都会处理的。” “睡会儿吧。”谢烜说:“到了我叫你。” 叶蔚摇摇头:“睡不着。” “睡不着也得睡。”谢烜说:“我明天肯定没什么精力,你得帮阿姨照顾好叔叔,还有一通事要忙,现在必须好好休息。” “那你要是累了告诉我,换我来开。”叶蔚说。 谢烜颔首,轻声说:“好好睡一觉。” 叶蔚被他叫醒时,已经到了医院,天刚刚蒙蒙亮,导航提醒他们目的地已经到达。跟医生了解完情况后,叶蔚总算放心了许多。老人虽然摔得重了些,但到底没什么大问题,中途已经醒过一次了,不过多久应该就能彻底清醒,到时候再做下基本检查,好好调理就可出院。 “既然没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谢颐在舒鹤那儿,这没什么好担心的,但是谢烜明天还要上班,没办法在这陪叶蔚照顾他们。 “那我送你下去。”叶蔚挽过他的手,两人一起进了电梯。 “等我爸能出院了,我就回来,他现在身体情况不稳定,我也不敢让他回去。” “你安心呆在这里。”谢烜说:“回来前给我发消息,我去接你们。” 他把谢烜送到车边,谢烜刚坐上去打开车窗,叶蔚的脸又出现在了视线中。 他将手撑在车窗上,说:“能不能亲我一下?” 谢烜认真地跟他讲道理:“我没刷牙,只吃了口香糖。” 叶蔚挑眉:“你以为呢,我也就漱了个口而已。” “那还亲什么?”谢烜疑惑。 “我妈哭了好久。”叶蔚转移话题:“她一直怕我爸昏过去就不醒了,我今天早上看她的时候,她眼睛都肿了。” “阿姨担心叔叔,正常。” “我是想问别的事。”他喊:“小烜,如果今天摔倒的是我,你会不会哭啊?” 谢烜:“……您多大?摔一跤能晕?” 怕不是还生龙活虎。 叶蔚追问道:“假设呢,假设我晕了呢?” 谢烜实话实说:“我只会怀疑你是装的。” “很好,我生气了,你——” 谢烜起身,在他脸上亲了下:“亲了亲了,行了吧?” 他刚才亲的是左边,叶蔚侧过脸,指指自己的右脸:“这边也要。” 可恶,得寸进尺。谢烜一边这样想,一边在他右脸上也亲了下。 这次亲完后,他转头发现叶蔚定定盯着他,亮亮的。 “我这个小天才有个想法……”他说。 “那你慢慢想。”谢烜最后亲了他额头一下:“我真的得走了。” 一转两个月,又是个暑假,谢颐被她妈妈接去外婆家,家里又只剩叶蔚和谢烜。 下午谢烜外出回家,却没听见家里有动静。 想到叶蔚十分钟前才给他发的“我在家等你”,谢烜觉得,对方可能是睡着了。 所以打开厨房看到趴在地上的人时,真的给他吓了一跳。 “叶蔚,”他喊:“别趴地上,地上凉。” 叶蔚面容安详,一动不动。 谢烜在他身边蹲下,推推他肩膀:“别装,我看到你眼皮动了。” 叶蔚立马不服了,眼皮一抬双脚一蹬马上坐起:“怎么可能!我绝对没有乱动!” 谢烜忍俊不禁。 他去拉叶蔚的手:“别坐地上了。” 不想叶蔚反而也将他拉到地上:“你也坐。” 谢烜:…… “我想问你一件事。” 谢烜面无表情:“爱过,保大,我妈会飞。” 叶蔚憋着笑提醒他:“于阿姨不会飞。” 谢烜颔首。 接着叶蔚认真说:“至于保大还是保小,我也不会生孩子,你生一个给我看看?” 谢烜靠亲他来堵他的话。 “你到底想问什么?” “你不是已经回答了?” 叶蔚忽然想,原本他确实有问题想问,可是他现在已经知道答案了。 谢烜缺失的勇气,他们还有很多年可以一起找回,而他不敢说出口的话和承诺,叶蔚总会让他看到那是能够实现的。 “但是接下来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只能说嗯,作为给我的心灵补偿。” “什么问题?” “你先答应我。” “……行吧。” “给我生孩子吗,小烜?” 谢烜:…… 午后热烈的阳光透过玻璃窗洒进来,叶蔚笑倒在他身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