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了，还闹？ 作者：沐沐不是王子 文案： 人人都知道邱氏集团的大少爷邱野人帅又多金，常勾的一众男女前仆后继的热烈追捧。 却没人知道，他早已被季家的私生子季明哲困在身边，无法摆脱。 十六岁邱野认识了季明哲，二十岁他被季明哲带上了床并被迫与其结婚，二十一岁季明哲害他家破人亡。 邱野唯一的愿望：就是在有生之年，一定要让季明哲生不如死，血债血偿。 季明哲只想让邱野留在他的身边，即便不爱他，恨他也行，甚至为了讨好他，他放弃尊严，主动去躺在他的身下。 可邱野是一头养不熟的狼，只想推开他，所以他只能毁掉他的一切，再用卑劣的手段困住他，让他无路可走…… “都离婚了，还这么巴着我，你怎么这么贱呢？”邱野贴在男人的耳边嘲讽地问。 过去，季明哲只会抿紧唇，一言不发的红了眼眶。 后来一向逆来顺受的人，扯开邱野的皮带冷冷地回，“我就这样，所以你想主动上我？还是我给你用药？” 深情坚韧后黑化受（季明哲）VS心狠绝情后沦陷攻（邱野） PS：攻前期很冷酷很无情，强制梗，一个关于束缚与反向束缚的故事。 强强，攻受前期用拳头解决问题的时间比较多。 都市 正剧 现代 豪门 双洁 he 火葬场 第一章 滚 深夜。 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停了下来，季明哲清洗干净自己的身体，做好润滑，推开门走了出去。 卧房的床头正靠着一个在打游戏的青年，听到动静，他盯着手上的屏幕头也不抬地说，“滚，不做。” 季明哲脚步顿了顿，随后继续走近对方，他先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套子，然后脱掉身上的浴袍，半跪下来，伸手去解青年身上穿的松松垮垮的衬衫扣子。 “滚。”青年又重复了一遍，他点击屏幕的指尖飞快，似乎是太忙了，连一个眼神都懒得给身边的人。 季明哲却一点儿不受影响，充耳不闻地解开对方的衣服，随即拉开青年曲起的一条腿，脸往前凑了凑，低下头，自顾自地给对方口起来。 身下传来的刺激使得青年正在操作的手一抖，游戏人物死掉，他终于丢开手机，冷冷的看向埋首在胯间的人。 半晌，他嗤笑了一声，手顺着季明哲的脊背下去，摸向他的后面，开口讽刺道，“找草还要自己做好准备，贱成你这样，也是独一份了。” 季明哲闻言，动作停下，抬起头，盯了青年片刻，问，“你是不是今天心情不好？” 青年呲了呲牙，“你该知道，看到你，我心情永远好不到哪去。” 季明哲无言地半垂下眼眸沉默了一会，这才低声说，“那没办法，你可能得忍忍，毕竟你要跟我一直这样生活在一起。” 青年顿时厌恶的皱了皱眉，下一秒，他推开季明哲，兀自下床，敞着衣服带着满身寒意离开了卧室—— 似乎连半秒钟都不想与这个人多待。 被甩上的房门发出震天的响声，季明哲的心不由自主的跟着一跳。 片刻后，他穿上浴袍来到落地窗前，正好看到青年下楼，钻进一辆超跑，扬长而去的背影。 “刘叔，让人跟着他。”季明哲对身后进来的管家说。 等管家应下退出去后，季明哲弯下腰默默地把散落在地的套子全部捡起来，重新返回了浴室，把身后的润滑液也清理干净。 做完这一切，季明哲去了书房。 手上还有许多工作要做，他太忙了，晚上之所以会回来，是因为好几天没见邱野，很想对方。 但显然那个人并不欢迎他。 比起他回来，或许邱野更希望他能死在外面。 季明哲抿了下嘴唇，拿过旁边的眼镜戴上，遮住眸底一闪而过的黯然。 相对于他喜欢那个人，那个人对他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他没法怪他。 毕竟是他在害的邱野家破人亡后，还用卑劣的手段强行把人留在了身边。 你不能要求人家对仇人还笑脸相迎。 季明哲推了下眼镜，无声地收拾好自己低落的情绪，把注意力全部投注在工作上，然而两个小时后，书房的门被敲响，管家一脸不自然的走过来，欲言又止的叫了声，“……少爷。” 季明哲抬起头。 “邱少他……”管家轻咳了一声，避开季明哲的目光道，“……他又从酒吧带了人去豪庭了。” 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季明哲握着钢笔的手骤然收紧，尖锐的金属笔尖刺入掌心，他没说话，眸色沉沉的坐在书桌后面，良久才敛眉应了一声。 随后，他从旋转椅中站起来，出了书房，叫车去了豪庭。 豪庭是H市中心的一家豪华酒店，邱野带人去那里做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到了地方后，管家把查出来的消息汇报给季明哲，“邱少在1208房，少爷，您要上去吗？” 季明哲站在酒店门外，看着眼前的霓灯招牌没有动，他的脸陷在阴影里，没人能看清他此刻的神色，但周遭的气氛却明显变得非常压抑。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他身后，也没再敢吭声。 这个时节，已是深秋，后半夜露水很重，也很冷，季明哲却像是静止在了原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知过了多久，邱野终于叼着烟懒洋洋的从酒店大门里晃了出来。 季明哲看见他的身影，被冷风吹透的身体有了一丝活气。 他动了动嘴唇，看着走到近前的人脖颈间那明显的吻痕，轻声问，“你不是说，不想做吗？” 邱野对上季明哲的眼睛，慢悠悠的朝他吐出一口烟圈，随即带着一身从别人身上蹭来的廉价香水味，贴近季明哲，附在他耳边道，“跟你是不想做啊。” 他说着嘴角恶劣的勾起来，又慢悠悠的补了一句，“我宁愿花钱上一个牛郎，都不想上你，你说你多恶心？” 第二章 怎么，嫌我？ 邱野说第二句话时，音量不高不低，恰好能够让在场的所有人听到。 等在一旁的管家和司机纷纷变了脸色，他们尴尬的彼此对视一眼，随即噤若寒蝉的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 季明哲垂在袖筒下的手倏然握紧，直直盯着邱野的眼睛。 四年了，邱野从来没有跟他好言好语的说过一句话。 他每次都这样精而准的把刀捅在他心上。 “你这是什么表情？”邱野却突然冷笑了一声，抱臂好整以暇的看着季明哲薄唇微勾，带着嘲讽意味道，“怎么，想让我可怜你？” 季明哲没吭声，不知为什么，他避开了邱野的目光，只说道，“上车吧，外面很冷。” 但话音刚落，酒店的大门就被人推开，一个男孩急匆匆的从里面跑了出来。 当他看到前方的季明哲和邱野时，先是一愣，继而猛地停下脚步，惊疑不定的站在了原处。 “宝贝儿，怎么了？”邱野瞧见他，把嘲讽的表情一收，颇为暧昧的冲男孩眨眨眼。 他一双桃花眼本就生的风流又好看，笑起来时，眼尾的勾子更是要险些勾到人心里面去。 男孩脸一红，他原本是酒吧里的一名牛郎，今晚被邱野带了出来，虽然他们其实并没有真的上床，但看到季明哲，他还是有些心虚和尴尬。 不过看邱野的态度，似乎这二人并不是那种关系。 男孩心里悄悄松了口气，他小跑过来，先冲季明哲一笑，然后把手上的东西递给邱野，语气亲昵道，“哥，你表没拿。” 季明哲的目光落在他的手上。 “为了这么个玩意就不穿外套跑出来，冷不冷？”邱野揉了揉男孩的头发，把他递过来的东西又推回去，语调变得温柔，“这个本来就是送你的。” 季明哲猛地抬眼看向邱野，他没戴眼镜，本就漆黑如墨的眸子此刻更是透不进去一点儿光亮。 这表是他上周送给邱野的礼物。 他送过邱野很多东西，邱野通常转手就会丢给旁人，季明哲一直都知道。 但这是第一回 ，邱野当着他的面，把他送他的东西毫不吝啬的转送给了一个刚刚滚过床单的牛郎。 “邱野。”季明哲叫了一声，嗓音很哑，仿佛在尽力克制什么。 男孩莫名有些害怕，手上的表递出去也不是接过来也不是，原本他以为这二人可能只是朋友，可现在瞧这架势又有点不像。 邱野却好似没有听到季明哲的话，他勾着唇，漫不经心的拍拍男孩的肩膀，然后往前推了他一下说，“乖，上去。” 男孩看了季明哲一眼，略有些踟蹰的往后退了一步，见对方没动，他如释重负的攥着那块百八十万的腕表跑回了酒店。 他一走，邱野无视了季明哲脸上难看的表情，绕过他，走到自己的跑车前，单手一撑，动作敏捷的跃了上去。 而季明哲站在原地，死咬着牙关，下颌线绷的很紧，他握着拳头花费了好大力气才不动声色的把滔天的愤怒和难堪全数压了下来。 引擎声响起。 红色超跑如一只线条流畅优美的猎豹，朝马路上窜去，转眼消失不见。 季明哲转回身，坐进车里。 到家后，季明哲一言不发的拉着邱野进了浴室，他把对方的外套和衬衫脱下来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去解他的皮带。 邱野半眯着眼懒洋洋的拎开了他的手。 季明哲便没再管他的裤子，直接打开了头顶的花洒。 冰凉的水流猝不及防的兜头浇下，邱野眼神瞬间危险的眯了起来，当他看到季明哲给气泡网上挤了一大坨沐浴露，然后用力的搓向他身上的那些吻痕时，他从鼻腔里发出了一声嗤笑。 “怎么，嫌我脏？” 季明哲抿着唇，没吭声，手上的力道却又加重了几分。 邱野的皮肤很快泛起了红，甚至有的地方被擦出了血，但他毫不在意的靠在墙上，抱臂欣赏着季明哲此刻的表情—— 只要季明哲痛苦，他就开心了。 但这样还不够…… 顿了片刻，邱野勾着唇吊儿郎当道，“但我们已经离婚了，不管是从法律上还是情感上，你都没资格管我跟别人上床。” 听闻他的话，季明哲的动作停下，眼睑上沾着水汽的纤长浓黑的睫毛轻轻颤抖着，遮盖住了眸中的情绪。 “或者，要不你克服一下，毕竟我看你也离不开我的那根东西，说不定以后我会带人回来，到时候还可以三人行……” “邱野！” 季明哲终于忍无可忍的抬起头，慢慢的他看着邱野的眼睛红了，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泪来。 “你，你非得……” 后面的话季明哲没能说出口，邱野突然发难，他被对方抓住肩膀狠狠地掼在了墙上。 季明哲的后脑撞到了瓷壁，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剧烈尖锐的疼痛瞬间使得他脑中空白成了一片。 而邱野在下一秒猛然逼近他，语气带着森冷的寒意说，“别在我面前露出这副表情，懂吗？” 第三章 谁给你的胆子 有好一会儿，季明哲没有任何意识，甚至连呼吸都静止了，疼痛攫取了他所有的神经系统。 邱野掐着他的脖颈。 也是因为在对方这只青筋暴跳的手的支撑下，季明哲的身体才没至于顺着墙滑到地上。 有温热的液体沿着发根流入后颈，季明哲满脸痛苦地皱着眉，等稍微缓过来后，他用力推了眼前的人一下，哑声吼道，“你发什么神经？” “装出这副可怜相，除了我爸妈，谁会买你的账？” 邱野裹着冰碴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来，“可惜这世上唯一会可怜你的他们都已经死了。” 因着这句满是戾气的话，季明哲推他的动作停住，脸色倏然变得苍白，他躲开邱野红的仿佛要杀人的眼睛，嘴唇一抖，解释道，“我……” “再多说一个字，我杀了你。”邱野打断他。 季明哲抿紧了唇，他毫不怀疑邱野此刻话里的真实性。 如果他继续开口，盛怒之下的这个人一定会扭断他的脖子。 但邱野似乎也并没有就此打算放过他。 “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在我面前演这套把戏？” 邱野冷冷的问着，掐住季明哲脖子的手越收越紧，那双漂亮的总是带着点懒散意味的桃花眼里盛满了滔天的恨意。 十六岁，流落街头无家可归的季明哲就是用这样可怜的让人忍不住心软的眼神骗他把他带回了家。 二十岁，季明哲在给他喝的酒里下药，骗他上床后，第二天故意让父母发现，也是用这样的眼神对父母说他想跟他结婚。 这个人一次又一次用这样的眼神得到想要的一切，而他不但引狼入室，搭进去了自己的婚姻，最后甚至落得了一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每每午夜梦回，邱野都恨不能穿越到过去，砍断十年前自己朝季明哲伸出的那只手。 如果那时没有多此一举的乱发善心，他的父母就不会因季明哲而死，他的弟弟也不会因目睹双亲的死亡而受到过度惊吓导致精神紊乱，如今只能在待在疗养院。 他自己也不会失去自由，失去一切，被这个人不择手段的困在身边。 邱野不知道自己对季明哲的恨到底有多深，但若有可能，他绝对会亲手杀了这个人。 氧气被从肺泡里一点一点的挤出来，窒息带来的痛苦几乎掩盖了身体其他部位的疼痛，季明哲抓住邱野的手腕，可对方的手就像一把铁钳死死的扼住他的咽喉。 季明哲无能无力的等待着死亡的到来，他不畏惧死亡，但并不想死。 其实真到了生死关头，季明哲也有自救的方法，但看着邱野的眼睛，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头顶的光晕变成了一团又一团灰白的色块，季明哲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真的逃不过了，然而，下一秒，他的身体被甩开。 空气徒然涌进器官，季明哲瞬间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呛咳声。 邱野脸上戾气未散，他带着满身的森冷杀意踢开掉在地上的花洒，离开了浴室。 将近五分钟后，浴室里的呛咳声才渐渐小了下去。 季明哲一手摸着自己的喉咙，另一只手撑着墙，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 他关上淋浴头的开关，抹了抹眼角流下的生理性泪水，然后走到了镜子面前。 后脑勺流出的血不知何时蹭在了耳朵和侧脸上，季明哲看了会儿镜中的自己。 他不知道自己当时在邱野面前露出的是何种表情，但想来可能确实很惹人生厌。 邱野很少动手，对他常常是冷嘲热讽居多，上次跟他动手还是四年前邱野父母死的时候。 这次，显然是把人给气狠了。 季明哲垂下眼，邱野说的对，这世上唯一会可怜他心疼他的人确实已经不在了。 季明哲自己心里也清楚。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为今晚邱野给他的难堪太多了，他竟想求邱野分一点点的心给他。 “你非得这样对我么？” “能不能稍微在乎一下我的感受？” 可他忘了，那个人恨他入骨，当时想说而没能说出口的这些想法到底异想天开了点。 季明哲抿了下唇，冲干净了手上沾到的血迹，也从浴室里走了出来。 邱野不在房间。 他出去找了一圈，在楼梯口碰到了管家，管家看到季明哲一身血呼啦几的样子吓了一跳，急忙走上来问，“少爷，这是出了什么事，你受伤了？” 季明哲没回答，反问道，“邱野呢？” “我看他刚刚又出去了。” 季明哲沉默。 “要不我送您去医院？”管家试探着问道。 “不用。”季明哲绕过管家下楼，在客厅里站了片刻后，自己一个人开车朝市医院而去。 第四章 要回东西 “创口不大，但保险起见，我建议你还是下午过来做个颅内CT，这几天最好卧床休息，饮食要清淡忌油腻，每天下午记得过来换药。” 医院里值班医生给季明哲处理好伤口后，一边收拾酒精纱布一边细细叮嘱了一番。 季明哲点头应下，向对方道过谢，拿着一小袋刚取的药离开了医院。 出来后，季明哲看了眼时间，然后驱车开往豪庭酒店。 现在是早上六点，豪庭酒店里已陆陆续续的有客人在办理退房手续，季明哲站在酒店外面的喷泉边，等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看到跟邱野厮混的那个牛郎打着哈欠，迷迷瞪瞪的走了出来。 季明哲推了下眼镜，过去拦在了对方面前。 沈源本来挺困，他晚上有活，一般白天都会睡到中午，偏偏大清早的老板的夺命连环call叫魂似的催他。 沈源很不爽地在心里骂骂咧咧的往前走，不料迎面撞上季明哲，登时所有的瞌睡都惊没了。 他赶紧往四周看了看，在确定不远处就站着一个酒店保安的时候，沈源心里略微松了口气，迟疑的问道，“你……找我？” “我想拿回昨晚邱野送给你的东西。”季明哲开门见山道。 沈源先是一愣，继而立刻防备地往后退了一步，道，“那表邱少已经送给我了，现在是我的东西。” 季明哲皱了皱眉，目光冷冷的盯着他。 沈源顿时气弱地缩了下脖，明明眼前的人看起来也不强壮，身材甚至有些单薄，但不知为什么，季明哲的眼睛总是让他有种后背发麻的感觉。 昨晚是这样，今天也是这样。 尤其此刻这人戴着眼镜，眸光从镜片后折射出来时，那种感觉更甚，就好像是被一条冰冷的蝮蛇给盯住了。 沈源有点害怕，但邱野送给他的那块表价值百八十万，即便出二手，也能卖个不错的价钱，他作为一个牛郎要多久才能挣到这么多钱？ 想到这些，沈源挺了挺摇杆，东西进了他的口袋那就是他的，他凭什么还回去！ “我原价把钱付你，你把东西还我。”默了几秒，季明哲冷声道。 沈源一听，眼睛顿时亮了亮，咧开嘴道，“这个可以。” “把你卡号给我。”季明哲说。 十分钟后，沈源的手机短信响了一声，他掏出来看着余额后面多出来的那好几个零，没忍住兴奋先笑了两声，然后对季明哲道，“谢谢老板！” “东西可以还我了吗？”季明哲道。 沈源干脆的把表掏出来递给了季明哲。 季明哲拿着表，回到车里，却嫌脏似的把花了近百万赎回来的东西丢在了一边。 到家后，季明哲才知道家里来了客人。 一位打扮时尚的美妇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她保养的很好，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样子，不过实际年龄已经超过四十了。 对方正姿态优雅的在品一杯咖啡，看举止应该是个优雅可亲的人，但见到季明哲，那精心描画的脸上却立刻露出一股尖酸刻薄的味儿。 “大早上的，你干什么去了？” 季明哲看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叫了声，“小姑。” 美妇纤细的柳眉拧起来，显然对季明哲不冷不淡的态度十分不满，面上也带着毫不掩饰的险恶。 咖啡杯在桌面上磕出一声较重的声响，美妇直接指责道，“邱野管理着那么大一家公司，作为他的另一半，不说帮他，早上做顿早饭总可以吧？再看看你，他跟你结婚有什么用？” 季明哲没出声，在另一个沙发上坐下，然后拿起桌上的杂志开始翻看。 如果对面的女人不是长辈，不是邱野的小姑，他连坐都不会坐在这里。 美妇见他这样，顿时就有些气不顺，声音又高了一些，“你这是什么态度？！” 季明哲没理她，翻过了一页杂志。 当年邱野虽然在父母的强硬要求下跟他结了婚，但结婚当天，他对自己的态度非常差，前来观礼的亲戚大多看在眼里，猜测邱野根本不喜欢他。 加上这几年邱野天天在外胡混，根本不着家，邱野家的这些亲戚对他的态度当然好不了到哪去。 尤其以眼前的这位小姑为甚。 也就是对方不知道自己已经跟邱野离了婚，要是知道，态度只会比现在更加恶劣。 见季明哲一副完全无视自己的样子，美妇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长辈给你说话你听不到是吧？阿野怎么能忍受你这样的人？离婚，我要让阿野跟你离婚，你这种没有教养的人不配进我们家！你……” 听到她的话，季明哲终于抬起头。 美妇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不由得一寒，瞬时息了声。 季明哲没再理会她，他放下杂志直接上了楼，对于邱野小姑这样的人，他不屑于跟对方吵架。 邱野依然没回来，季明哲把身上的脏衣服换下，然后去浴室避开伤口冲了个澡。 随即他趴到床上，闭上了眼睛。 昨晚邱野的那一下，可能给他造成了轻微的脑震荡，季明哲感觉自己有点头疼，还有点眩晕反胃。 这一觉季明哲从上午一直断断续续睡到了晚上，期间管家好几次敲门问他吃不吃饭，季明哲都没有下楼。 不知过了多久，卧房的门响了一声，季明哲皱着眉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开灯，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从他的后腰摸了上来。 季明哲闷哼了一声，他最严重的的伤在后脑，但背部其实也受了伤，如果对着镜子看，此刻肯定是乌青一片。 季明哲抓住来人的手，他闻到了对方身上浓烈的酒味。 “干什么？”他问道。 “干你啊，”黑暗中邱野笑了笑，直接拉下季明哲的内裤，俯身压上去，“你不是一直想让我干你么，今晚满足一下你。” 第五章 初见 听到邱野充满恶劣意味的话，季明哲没反对，只躲开他的触碰，爬起身说，“等等。” 他想下床去找润滑剂。 邱野却伸手扣住季明哲的腰，把人捞回来，重新压在身下，直接进入。 季明哲脸白了白，猛地抽了口凉气，有那么一秒，他胳膊肘抬起来，想要砸邱野，最后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攥着枕头，咬牙默默的承受邱野对他的粗暴。 自从几年前被摆了一道，邱野平日里都不喜欢跟他上床，连碰都不会碰他一下，除非喝多了酒。 但喝醉的邱野上他，往往带着发泄和报复的意味，不讲道理的在他身上横冲直撞，季明哲几乎每次都会受伤。 这次也不例外。 “别弄里面，”快到结束的时候，季明哲哑声说，背部的伤此刻全部都被唤醒，疼的他实在不想花大量的时间去做清理。 然而邱野这个人，跟季明哲对着来习惯了，偏偏就不如他的意。 他酣畅淋漓的发泄完，这才叠到季明哲的背上，喘息着恶意道，“怕怀孕啊？你想怀，那也得问问我让不让。” 季明哲掀了他一下。 邱野便从他身上翻下去躺在了床上，季明哲拧着眉起身下床，他先抽了两张湿巾丢给邱野，然后慢吞吞的进了浴室。 后脑的伤口好像有点儿出血，季明哲面无表情的找来医药箱自己处理。 因为睡了一整天，医生叮嘱让他下午去检查的事情也没有做，这会儿头疼的症状没有消失，反而有点变本加厉。 季明哲翻出两颗止痛药吞了，随即冲了澡，回去了房间。 邱野已经拉过被子兀自睡着了，季明哲把散落满地的衣服捡起来放在一边，然后躺下，借着地灯微弱的光线，静静的看着邱野。 昏暗中，他的目光贪婪而偏执，又有些不易察觉的悲凉。 过了一会，季明哲伸手摸了摸邱野的脸，又小心的拉开对方的胳膊，接着靠过去，让邱野的手搭在他的背上，看起来就好像是这个人正搂着他。 做完这一切，季明哲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闭上眼。 邱野不知道，其实他们的初遇比他所以为的要早好多年，只是这个人忘了，记得的只有他一个。 八岁还是九岁，季明哲记忆已经有点模糊，他只记得自己跟母亲所乘坐的私人直升机出了故障，最后他一个人逃生，掉进了一片丛林里面。 那片丛林很大，有很多的野兽出没，在那样极端糟糕的环境下他侥幸存活了两天，然而严重的缺水和饥饿已经让小明哲精疲力尽，他又不小心摔断了腿。 季明哲无法再继续往前走，他渴望活下去，可恐惧和绝望已经让小小的他几近崩溃。 也就是在那时邱野出现在了他面前。 小男孩穿着冲锋衣，戴着太阳镜，肩上扛着一把很大的玩具枪悄悄的溜到他的身边，然后用枪口对着他十分中二地用从电影上学来的词问，“你是哪国的奸细？” 季明哲没听懂他的话，他已经十分虚弱，只寻着心底最渴望的声音问，“你有水吗？” 男孩愣了愣，似乎是盯着季明哲研究了一会，然后把自己的书包放下来，从里面掏出一个大水杯递给季明哲，“给。” 季明哲没力气拧开杯子，他用杯子上面的软管猛吸了几口，终于吊起了一点儿精神头。 小邱野看他灰头土脸，满身脏兮兮，又像是渴极了的样子，试探地问道，“我还有吃的，你要吗？” 坐在地上的人果然点了点头。 当邱野把面包芒果干等一堆零食拿出来时，季明哲狼吞虎咽的吃了好几包，邱野瞪眼看着他的吃相，嘴上忍不住好奇的道，“你究竟是谁哇？” “唐哲，”季明哲咽着食物含糊地说，“我叫唐哲。” “我叫邱野，我来这里探险！”邱野立刻热情的自我介绍道。 有了食物的分享，两个同龄的男孩迅速熟稔了起来，当邱野知道季明哲被困在这片丛林里时，他马上拍着胸脯道，“我带你出去，我妈妈他们的团队就在这里！” 但季明哲的腿伤很严重，已经不能走路，邱野便自告奋勇的背上了他。 邱野从小就很热情开朗，一路上叭叭叭地说个不停，说他的爸爸妈妈，说他的同学，说他得过的奖，说他冒过的险……这样还不过瘾，在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他又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给季明哲看。 手机是邱野妈妈的，虽然深山里根本没有信号，但邱野觉得这是必备的冒险工具，所以走的时候就给偷了出来。 相册里存着很多张照片，五花八门的，有小邱野的单人照、全家福还有很多不知名的植物照片。 两人看一段走一段，邱野背着季明哲，又不停的在说话，很快就体力耗尽走不动了。 最后邱野不得不找个地方放下季明哲，然后把书包给他，说让他在原地等，他去搬救兵。 季明哲心里很怕并不想让邱野走，但邱野实在背不动他了，他保证一定会来救他，季明哲只能压着心里的恐惧看他离开。 而说去搬救兵的小男孩走了就再也没有回来。 后来他被一个男人捡走，可那个男人是个恶魔，季明哲的生活从那以后的好几年都只剩下暗无天日的黑暗。 十五岁，季明哲终于找到机会摆脱了那个男人，他到处流浪，一年后，在非常偶然的某一天，他碰到了邱野。 当时季明哲并没有认出邱野，小男孩的变化太大了，只能看到昔日的一点点影子，但季明哲认得跟邱野走在一起的对方的母亲，他看过对方的照片——那个女人依然跟照片上一模一样。 季明哲心神巨震，他不由得跟上那对母子，跟他们一起穿过广场，穿过街道…… 邱野抱着块滑板，时而会放下来踩着‘飞行’，季明哲听到女人喊他小野。 季明哲一路跟着邱野，终于在人少的地方忍不住喊了一声邱野的名字，然后他看到少年停住滑板，回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纳闷道，“你认识我？” 在他承认的一瞬间，季明哲心里涌上了巨大的难过，他嘴唇颤抖，强压着翻腾的心绪问，“你是叫邱野吗？” 少年点头，“嗯，是啊。” “那你记得唐哲吗？”季明哲问。 邱野茫然了片刻，摇了摇头，“那是谁？” 季明哲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站在了原地。 邱野莫名其妙的等了一会，然后又重新踩上了滑板。 季明哲看着他的背影，他才明白当年不过是小孩子随口一句的承诺，又食言了而已，对方连他的名字都没有记住，可在那一刻，好几年没哭过的少年眼泪却瞬间绝了提，哭的不能自己。 他喊住了邱野，在邱野再次回过头来时，泪眼朦胧道，“你……你能给我一杯水吗？” 第六章 我是你的什么 季明哲不是那种很乖巧的长相，他眼角有些下垂，瞳孔过分漆黑，总给人一种很难以形容的说不出口的沉重感—— 好像原本应该是青涩年纪的少年已经经历过了很多很多的事。 但当他眼眶发红，垂着睫毛哭起来时，又无端的叫人觉得难过，心竟也会跟着他的眼泪微微发疼。 邱野看着季明哲哭的不能自已，最后几乎站不住缓缓蹲下去时，他又忍不住折返回来，然后踟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别哭啊，不就是一瓶水吗，我买给你。” 邱野说着往四处看了看，随即赶紧跑到最近的贩卖机前买了一瓶水。 等他回来，季明哲的情绪似乎是稳定了一些，邱野把水递给他。 季明哲喝了一小口之后，低声说道，“谢谢。” “你……”邱野又仔细打量了一遍季明哲，虽然身上的衣服都很廉价，也不太干净，但对方看上去并不像街边乞讨的那些流浪者，再一想到对方知道他的名字，便试探地问道，“你是二中的吗？” 季明哲抬起眼看他。 邱野又问道，“你是不是离家出走了啊？” 季明哲摇了摇头，说自己不是二中的也没有离家出走。 “那你是谁啊？你家人呢？”邱野好奇了起来。 季明哲说，“我没有家人，就只有我一个。” 邱野微愣，他又跟季明哲多交流了几句，季明哲半真半假的告诉他自己早年被拐卖，后来逃出来后就一直在流浪，没有家人，也没有固定的居所。 听到他这样悲惨的经历，邱野顿时同情心泛滥，都没有多考虑一会就道，“那你去我家吧！” 季明哲微愣，随即瞪大眼，他怔怔的看了邱野好一会儿，才道，“这样……可以吗？” “当然可以，走，我带你去找我妈妈，我妈妈肯定会收留你的，她常常还给福利院捐款呢。”邱野自豪地说。 于是那天季明哲就被邱野带到了自己母亲面前，那是一个很漂亮端方的女人，身上有种让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温婉气质。 邱野的母亲显然要比邱野谨慎的多，在问过季明哲的情况后，他们暂时带他回了家。 后来季明哲就一直住在了邱野家里。 邱野父母的性格和品行都很好，其父亲名下有一家大型企业，母亲是一位植物学家，家里除了邱野之外，还有个刚满周岁的弟弟。 住进这个家里后，季明哲漂泊无依的日子终于结束，生活变得安定下来。 自从被那个男人从深山里带走，季明哲就没有正儿八经的上过学，邱野的父母便请了专门的家教来教他。 季明哲学习很刻苦，但他跟同龄的孩子相比，还是差的太远了。 每每看到他费劲的坐在桌子前，不知昼夜的看书的时候，邱野就会强迫性的拉他去外面玩，他告诉季明哲不学也没关系，他们家有钱，完全可以养活一个人，等他长大挣了钱，他也会养季明哲一辈子。 季明哲当时会笑着看他们牵在一起的手，心境平和而又美好——他觉得邱野像一束光，驱散了他人生中所有的黑暗，也抚平了他过去遭受的所有苦难。 然而十八岁，当邱野考上大学后，似乎一切都有点变了。 邱野学习很好，去了邻省的一所重点大学，而季明哲高考失利。 邱野的父母原本想让季明哲复读一年或送他出国留学，但季明哲却默不作声的报了跟邱野同省份的一个三流大学。 可即便是同省份，两人的学校之间依然有七八个小时的路程。 其实最开始的两年除了分开住，不能生活在一起之外，他跟邱野的关系依然亲密无间，邱野隔一段时间就会过来找他或者他会过去找邱野。 直到上了大二后，有一次，季明哲去找邱野，邱野指着校园里一个长相十分可爱的男孩说，“喂，你看他怎么样，是不是很可爱，很漂亮，像个洋娃娃？” 在邱野笑眯眯地说完话的瞬间，季明哲全身的血液都好像突然凝固了，心头倏地涌上巨大的危机感。 而见他神情突变，邱野吓了一跳，然后清了清嗓子，目光闪烁地问道，“你……你是不是觉得这个有点变态？” 季明哲说不出话来，他脸色苍白的看着邱野，好半晌后才摇了摇头。 邱野猛地松了口气，“你吓死我了，你要介意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 “你……喜欢他？”季明哲问道，声音有点发哑。 “不知道，”邱野啧了一声，道，“没想好。” 但第二天，邱野在电话里告诉季明哲他开始追那个男生了，要是能追成功，就给家里出柜。 季明哲当时站在宿舍的窗户前，茫茫然的看着外面，耳边什么声音都听不到。 他想起跟邱野相处的点点滴滴，想起邱野平时对他的那些暧昧举动和“情话”—— 那个人总是喜欢跟他搂搂抱抱，没事干的时候会捏他鼻子会摸他耳朵……甚至他们两个还互相用手替对方解决过。 “我养你啊。”“放心，我以后会照顾你的。”“宝贝儿，我可太喜欢你了。”…… 原来，这些举动和话语没有任何意义么？ 他一直以为那个人对他有好感，他们早就是一对，难道这些都是他的一厢情愿么？ 季明哲舔了舔嘴唇，想说话，喉咙却干涩而又疼痛，他盯着天空中一只鸟飞过，终于还是问道，“邱野，我是你的什么？” “嗯？当然是我兄弟啊，”邱野一边玩游戏一边笑嘻嘻地说，“记得回家替我求情啊，我怕到时候爸妈揍死我。” 第七章 你不能丢下我两次 早年的经历让季明哲养成了情绪不外露的性格，内心越愤怒、越痛苦，面上反而看起来就越发平静。 他买了当晚的火车票，去了邱野所在的城市，见面后跟对方一同吃了饭，一同逛了街，一同去泡了图书馆……甚至一同平静的去给邱野正在追的那个男孩送了一份精致豪华的晚餐。 直到两人一起到了季明哲订好的酒店，邱野拿了瓶酒在露台上兴致勃勃的给季明哲讲了一大堆关于那个男孩的事情。 季明哲终于声音很平静的问了一句，“那我呢？” “啊？”邱野茫然的刹住了话头。 “你跟他好了，我怎么办？”季明哲道。 邱野顿时抖了个激灵，喝下去的酒都清醒了大半，他坐在地上，而季明哲正站在露台的边沿，手抚着栏杆，微微侧过头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低垂的目光淡淡的，仿佛刚才的话只是跟问天气一样，再平常不过的小问题。 邱野却不由得站起身，朝季明哲走了两步，“你……” 刚开口，季明哲就转身吻住了他。 邱野整个人都蒙了，等反应过来，他连忙推开了季明哲，怒道，“你做什么！” “我喜欢你，”季明哲说，“从第一次见到你，就喜欢上了。” 邱野当场愣住，他震惊的一双好看的桃花眼都瞪了起来，更让他吃惊的是，季明哲又道，“我以为你也喜欢我。” “怎么可能？”邱野立刻反驳，“我不喜欢你！不对，我喜欢你，但不是这种喜欢，是把你当兄弟，当一家人的喜欢。” 季明哲便问他那他们曾经说过的那些暧昧的话和亲昵的举动都算什么？ 邱野的反应很莫名其妙，甚至带着点不知所谓的残忍，他没忍住笑出了声，“不是，那些都是开玩笑，好朋友兄弟间不都是这样么？我还说你是我的童养媳，那你也不是啊，对不对？” 他告诉季明哲，他认识的那帮狐朋狗友们都玩的很开，兄弟朋友之间偶尔互相撸一发都很稀松平常，甚至有需求的话，真刀实枪的干一场，也不是多大点儿事。 季明哲默然。 邱野说的有理有据，字字珠心，竟让他无话可说。 他知道邱野这种豪门大少爷都有自己的社交圈子，邱野也曾经带他去玩过几次，那里面有的人确实没什么下限。 但季明哲没想到邱野也是这个样子。 他当时到底戴着多厚的滤镜？觉得邱野跟那些人不一样，觉得这个人对他同样也是真心的。 “不是，”邱野琢磨了一会回过味儿来，“你把这些都当真了？” 季明哲没说话，沉默地垂眼站着，他自以为彼此心照不宣的感情成了他的一厢情愿，但他并不感到难堪，比起难堪，他心里有更加强烈的东西在翻腾。 “你不能……”良久，季明哲攥着手心，声音很轻地说道，“你不能丢下我两次，邱野。” 邱野没听清他说了什么，但季明哲的眼睛里突然多了一种很阴冷偏执的神色，那样的眼神让邱野心惊。 因而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邱野都避着季明哲，不接他电话，不与他见面。 后来，是季明哲主动退了一步，说自己想清楚了，以后就做兄弟，邱野这才松了口气。 他又跟季明哲和好如初。 而且在他向父母出柜的时候，季明哲替邱野说了不少好话。 但邱野不知道，当时的季明哲已经在一步一步的计划着如何把他套牢在身边。 那是大二结束后的一个小寒假，邱野去参加朋友的聚会，季明哲跟他一起去了，他不动声色的给邱野的酒里加了料，然后深夜回家后，跟他一起滚上了床。 次日早上，季明哲踩着邱野父亲来叫邱野起床的点，故意把满身的情欲痕迹露出来，接着慌乱而又无措的撞上了邱野父亲的视线。 当时他所有的表情都没有丝毫破绽，他让邱野的父亲在一时间就猜到——是邱野强迫了他。 而季明哲的反应和之后他跟邱野父母的谈话，彻底给邱野坐实了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那天邱野从睡梦中被他父亲拎起来，狠狠的甩了几个巴掌。 邱野百口莫辩。 这件事最终的结局是在父母的强压下，邱野跟季明哲结了婚。 季明哲如愿把他强留在了身边，即便他明知道邱野不爱他，即便邱野为此而会深深的厌恶他。 第八章 邱野父母的死 邱野是被胳膊上传来的酸麻钝痛从梦里叫醒的，他拧着眉睁开眼睛，用了好一会儿才从宿醉中清醒过来，随即就感觉到了另一个人温热的呼吸正扫在他的肩膀上。 邱野神情一冷，垂下目光的同时，伸手就把怀里的人掀了出去，然后坐起身，仿佛是碰到了什么脏东西似的厌恶的皱了皱眉。 但紧接着他的目光微顿——有一块沾了血的纱布掉落在了枕头边。 邱野把它捡起来看了看，转眼又看向季明哲。 然而对方从侧卧被他推成了仰躺，此刻后脑的伤势到底如何，他看不到。 邱野抿了下唇，昨晚他盛怒之下，整个人都是失控的，根本不知道那一下把季明哲的头给磕破了。 平日里连看一眼都嫌恶心的目光不由得在对方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季明哲没有像往常一样，紧跟着他醒来，他应该是不舒服，眉心微微皱着。 邱野回想了一下，季明哲刚才扫在他肌肤上的呼吸确实有些滚烫，而对方的脸，此刻也呈现出不正常的潮红。 看来这个人应该是发烧了。 他冷冷的想着，下了床去洗手间放水，然后顺便冲了个澡。 出来后，邱野没管季明哲，直接换好运动服去晨跑，宿醉让他整个人都提不起劲儿，五公里路程花了比平时多一倍的时间。 等回来时，家里的保姆已经做好了早餐，正放在保温箱里，邱野拿了两片面包跟一碗稀饭吃了，然后上了楼。 季明哲还在睡，可能是压到了后脑的伤口让他感觉不舒服，这会儿他又改成了侧卧。 雪白的枕头上有一片泅开的血迹。 邱野盯着季明哲的脸。 自从父母去世后，季明哲就不再在人前装乖弄巧，偏执阴鸷的本质暴露无遗，这两年，他眉眼之间那种针扎似的冷漠也更加锋利鲜明，但睡着的时候，长长的睫毛盖在眼睑上，又意外的显出一丝脆弱感来。 邱野被仇恨浸透了的心，突然微不可查浮现出一点儿异样的感觉，他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一下季明哲的额头。 其实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一切，就季明哲设计他，逼他结婚，毁了他幸福这件事，也许过个一两年，他就会放下芥蒂和愤怒，接受季明哲。 可偏偏因为这个人，他们家遭到无妄之灾，原本幸福美满的家庭一夜之间支离破碎。 邱野记得自己跟季明哲结过婚后，因为太过气愤，第二天他就返回了学校，然后将近一年的时间，他都没有再回过家。 母亲劝不回他，只能通过电话与他联系，那是入秋后的某个早上，母亲告诉他，季明哲找到了自己的亲生父亲，他可能会回家。 邱野当时说，“那正好，让他滚回去，再别回来了。” 但没多久母亲又在电话里告诉邱野，季明哲的那个亲爹品行似乎不怎么好，好像并不想认季明哲，季明哲第一次去找他的时候，就被打伤赶了出来。 季明哲毕竟已经结婚，当父母的也不好直接过问孩子的私事，他们想让邱野跟季明哲沟通一下，问问季明哲对生父的想法。 然而邱野当时听到季明哲的名字就厌烦，哪会跟他好好说话？ 后来是邱野的父母亲自语重心长的告诉季明哲，“要是那个人不行，咱们就不认了，我们一直把你当自己的孩子看待，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 可不知为什么，季明哲对于认祖归宗这件事很执着，他又找了两次自己的亲生父亲，但结果都不尽人意。 那段时间，邱野常常会听母亲在电话里念叨，他们一边担忧季明哲，一边又觉得季明哲的这位亲生父亲太不像话。 而那时候，这对善良的父母根本不知道死神的镰刀已经悄悄的降临在了他们的头上。 季明哲的生父叫季浩东。 当时季明哲没能得到季浩东的认可，但他是对方儿子的身份却已经被很多人包括季浩东的仇人知道。 季浩东势力强大又行踪不定，跟他有仇的人不敢去找他，听说他在外面有个儿子，便想拿季明哲来报复泄愤。 季明哲借住的邱家被无辜牵连。 父母被害去世的时候，邱野还在宿舍里美美的睡觉，听闻这个噩耗赶回来时，他们家的小别墅已经被烧的一片焦黑，而父母烧焦的尸体刚刚才被法医装进裹尸袋，唯一仅剩的弟弟在医院抢救。 一夜之间家破人亡。 邱野不知道那些日子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他疯了一般的追查凶手，没日没夜的在警察局跟医院熬着，熬的双眼通红，形容若鬼。 偏偏这个时候，竟还有人落井下石，更可笑的是，搬起石头的那个人是季明哲。 季浩东、突然就认下了季明哲。 在邱氏风雨飘摇，邱野顾不上管它的日子里，季家父子合谋从他手上夺走了邱氏。 这些过往，每每午夜梦回，都如同一条条血淋淋的鞭子抽在邱野的脸上，它们时时刻刻的不再提醒着他，他到底给家里带来了一个怎样的灾难。 不过是十六岁时，一次好心的伸手，却换得这样的下场。 如果时光能重来一次，邱野想，他一定一定不会再滥发好心了。 回忆起这些，邱野伸出去的手在空中悬停了片刻，又面无表情的收了回来。 算了，他想，这个人是死是活跟我有什么关系？ 第九章 想要？送你啊。 中午吃饭的时候，季明哲依然没有下楼。 管家不方便进季明哲与邱野的卧室，站在外面敲了好几次门，屋内的人都没有应声。 他心里有些着急，站在餐桌边上欲言又止地搓着手看正在喝汤的邱野。 邱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但装作什么都没看见，慢条斯理的用完餐，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 看他要走，管家终于忍不住叫了声，“邱少爷。” 邱野脚步顿住，没转身，只微微侧过了头。 “少爷从昨天就没下楼，也没吃饭，我刚才上去叫了好几声，也没人应，他……没什么事吧？”管家迟疑地问道，他在这个家里待了三年，自然知道邱野跟季明哲的关系实在不好。 邱野时常在外面花天酒地，对季明哲从来没有一分好脸色，他不明白季明哲为什么一直都不肯跟这个人分开。 听说季明哲跟邱野是结过婚的，可哪个人能对自己的另一半冷漠到这种程度呢？ “有事啊，”邱野懒洋洋地说，“说不定我把他弄死了呢，你没进去看看啊？” 管家脸色霎时一变，他看不出邱野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顿时也顾不上什么规矩了，连忙上楼，想去看看季明哲，邱野却又勾唇一笑，“骗你的。” 说完他自己上了楼。 管家到底不放心，跟在了他的身后。 邱野打开了卧室的门，屋内的纱帘都没有拉开，光线并不怎么明亮，管家目光越过邱野的肩头，正好看到季明哲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 他心里一咯噔，立刻走过去看了看季明哲的情况，又伸手摸了下对方的额头，惊道，“好烫！怎么烧成这样了？” 触手的温度不用额温计测都能知道在发高烧，管家连忙拍了拍季明哲低声叫他，季明哲终于幽幽的从昏睡中转醒。 过度的睡眠使得全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空了，四肢又酸又痛，睡着时，意识又陷落在无边的噩梦里，这会儿脱离出来，季明哲只感觉累的一根手指都不想动弹。 他睁着眼躺了好一会，这才撑着胳膊从床上坐起来，管家想伸手扶他，季明哲避开了他的触碰，摇了摇头。 “几点了？”季明哲嗓音沙哑地问，不知道什么时候着了凉，一开口才发现喉咙痛的厉害。 “已经中午了，”管家先看看邱野再看看季明哲，试探道，“少爷，要不我打个120，送你去医院吧？你在发烧。” 季明哲目光也看向双手插兜站在一边的邱野，道，“不用，你先出去。” 管家听闻没再说什么，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从卧室里退了出去，并替二人带上了门。 等他离开，季明哲道，“能抱我去洗个澡吗？” 邱野靠在墙边，闻言只勾了勾唇，偏头看着季明哲道，“没睡醒，还做梦呢？” “明天是探视小念的日子。”季明哲平静地说。 邱野眯起眼，插在兜里的手摩挲着香烟盒，片刻后，他重重的地把烟盒攥成了一团，然后走过去俯身抱起季明哲，垂眼看着他道，“总有一天，我会亲手杀了你。” 当初季明哲就是用他弟弟邱念为要挟，在离婚后，把他依然强行困在了身边。 季明哲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只平静道，“我等着。” 既然第二天要去看邱念，邱野就不能放任季明哲不管，他抱着季明哲进了浴室，把他放在浴缸里，随即出去拿着手机拨了个号码。 嘟嘟声响了好久，电话才被接通。 “艹，少爷你挺会挑时间啊，专门在我办事儿的时候打过来，你丫是不是故意的啊？”一个很不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 邱野嘶了口气，登时无语道，“林修睿，你特么大中午就干那档子事？” “嗯，白日宣淫么。”那人拖着调子说。 “别浪了，我这里有人发烧了，还受了伤，带上你的家伙什，过来帮我看看。” “啧，”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不满道，“死不了吧？能不能等我晚上再来啊。” “别废话，赶紧的。”邱野直接挂了电话。 丢下手机，邱野没有回浴室，而是去露台抽了根烟，等季明哲叫他的时候，他才慢悠悠的晃了过去。 “我洗好了。”季明哲抬头看向邱野，他其实没虚弱到不能自理的地步，但就是想让邱野抱他，那些噩梦的影子依然残留在脑海里，他很害怕。 邱野叼着烟，居高临下的与季明哲对视了一会，而后抬抬下巴，“低头，我看看伤。” 季明哲心里有些惊讶，但面上不露声色，他听邱野的话，微微勾下了脖子。 邱野的指尖摩挲到他的后脑，还没等季明哲有什么感觉，邱野猛然发力，把他按进了水里。 不管是姿势还是力量，季明哲此刻都处在劣势，挣扎不开，近三分钟后，邱野抓着头发把他拉起来，拍拍他的脸问道，“还敢遛我么？” 季明哲推开他的手，自己抹了把脸，没说话。 邱野也没想要他的回答，他直接把人从水里捞出来，扯过浴巾囫囵擦了两下，然后抱出去，放在了床上。 刚刚被邱野在水里淹了一次，季明哲没再提什么要求，只沉默地掀开被子重新躺下。 邱野倒也没走，就坐在床边，划拉着手机玩。 过了一会，管家带着林修睿走了上来。 林修睿是邱野狐朋狗友里的一个，职业是名外科医生，他上来看过季明哲的情况，然后给他开了消炎药再挂上水，这才与邱野一同出了卧房。 “后脑的伤口没发炎，发烧是感冒引起的，还有，”林修睿睇了邱野一眼，嘿嘿笑道，“兄弟，你也太禽兽了吧，生病都不放过人家，看那脖子上被你啃的，身上怕是更夸张吧，可惜了，美人不让看，啧啧，心疼。” “心疼？”邱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可不是么，美人我都心疼，”林修睿暧昧地眨眨眼，“这么多年了，还没玩腻呢？要不，开个价，让给兄弟啊？” 邱野脚步顿了顿，不知为何，林修睿话里的轻浮意味让他听着有点不爽，但嘴上却还是哼笑道，“想要啊，那送你啊。” 第十章 去疗养院 邱野结婚的时候，除了自家的几个亲戚，其他人都没有请，消息也没有对外公开。 林修睿这一众狐朋狗友们，都不知道邱野跟季明哲还有过一段婚姻关系。 他们只知道季明哲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借住在邱野家。 林修睿有段时间一直想把季明哲弄到手玩一阵子，还找邱野中间牵过线。 但邱野跟季明哲关系很好，也很护着他，他告诉林修睿，季明哲是他的童养媳，让他少打他的主意。 不过后来邱家发生变故，不知为什么，这二人的关系突然决裂了。 而这几年邱野是越来越不待见季明哲。 正因为这样，林修睿谈论起季明哲来也就没什么分寸，问的十分下流。 听到邱野很是无所谓的回答，林修睿顿住了脚步，挑眉道，“真的？” 他可是惦记了季明哲好些年，如今邱野松了口，林修睿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你要答应，我现在就转账，带人回我那边。” “滚啊，”邱野笑了笑，懒散的从楼梯上继续往下走，“法治社会，你还敢买卖大活人啊？” 林修睿啧了一声，跟在他身后道，“你是不是舍不得啊？” “我有什么舍不得的，”邱野挑了挑眉，朝楼上抬抬下巴，“你可以自己去问他，愿意跟你走，我不拦着。” “行啊，过几天我组个酒局，你把人给我叫过来，我跟他谈。”林修睿说。 邱野用鼻音嗯了一声。 等林修睿走后，邱野没再上楼，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脸色有些不怎么好看的打开了电视，胡乱的换着台，心里的不爽更明显了一些。 “邱少，少爷怎么样？我让人煮了点粥，不知道他现在能不能吃？”管家走过来问道。 邱野抬头瞟了眼管家手里的盘子，冷淡道，“送上去吧。” “等等，”当管家转身往楼上走时，他又起身说，“把粥给我。” 管家听闻把盘子递给了邱野，心道要是邱少能照顾少爷，那少爷肯定高兴。 端着吃的来到卧房，季明哲正靠在床头安静的坐着，眼睫半垂，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看着邱野把餐盘放在不远处的矮几上，又去接了杯热水出来，然后走到床头，用食指和中指勾起他的下巴。 邱野看着季明哲，季明哲此刻脸上带着不自然的潮红，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因为高烧也显得湿漉漉的，细软纤长的睫毛有一小撮纠结在一块。 即便是站在憎恨者的角度看，季明哲的五官也没什么让人挑剔的地方。 他不是那种平易近人的长相，他的眉骨生的很是精致，嘴唇纤薄红润，鼻梁高挺，但那双眼窝微陷，过分深邃漆黑的眸子却让他多了几分严肃和禁欲感，也使他看起来格外的沉静冷漠——让人很想征服或者是打碎毁掉他。 而现在他生着病，明明神情跟平日没什么两样，身上的那种冷漠疏离的气势却减弱了很多，看起来竟还有几分脆弱，几分勾人。 难怪能让专爱这一类型的林修睿惦记这么多年。 当然，邱野冷笑着想，如果姓林的知道季明哲跟自己上床的时候有多浪，多主动，不知道会不会打破他的幻想。 “看我做什么？”邱野盯着他的时间太长，季明哲开口问道。 “你现在这模样，倒是比较顺眼，”邱野勾起唇，脸上又带上标志性的恶意，他把季明哲身上的被子全都揭开，露出对方情欲斑驳的身体，轻浮的慢慢上下打量。 “要做吗？”季明哲看着他把腿微微分开，平静道，“发烧体内的温度会很高，做起来也会更加舒服。” 邱野似乎是没想到季明哲病了还想着这些事情，他手摸到季明哲的腿根，凑近了感叹似的低语，“季明哲，你怎么这么骚呢？我真是小看你厚脸皮的程度了。” 他说着拍拍季明哲的脸，“我在想……要是把你卖了，不知道能不能卖个好价钱？” “那你做不做？”季明哲不知道他又抽哪门子疯，抬眼看着他，“不做我想吃饭。” 邱野与他对视了一会，没什么意思的放开手，拿过管家送上来的小桌板撑开放在床上，又把餐盘放在了桌子上。 第二天，季明哲退了烧，感冒也好了一些，他跟邱野一大早就收拾妥当，去了慈心疗养院。 他们先去找了邱念的主治大夫了解了一下他最近的状况，然后在护工的带领下来到了活动室的外面。 “邱念，”护工先在外面叫了一声，等里面那个正盯着电视发呆的少年缓慢转过头时，她才接着又笑道，“你哥哥来看你了。” 邱念看上去大概十岁左右，长相更随爸爸，没有邱野的五官那么精致张扬，他看到等在外面的季明哲和邱野，像一个反应迟缓的机器人，又坐了半晌，才慢吞吞的走了出来。 “小念。”邱野摸了摸他的头发。 邱念没理他，抬头看向眼前的季明哲。 邱野眼神微暗，自从家里出事后，可能是因为季明哲带邱念逃出来的原因，邱念只认季明哲一个，对于其他人的触碰很是抗拒。 不过经过几年的治疗，他现在的情况已经要比过去好太多，只要有足够的耐心，以后邱念一定会恢复健康，想到这些，邱野心里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慰。 为了防止把感冒传染给其他人，季明哲今天过来的时候戴了口罩，邱念看不到他的脸，便伸手想把他的口罩摘下来。 “嗯？”季明哲牵住他的手，微微弯腰，轻声解释道，“哥哥感冒了，不戴口罩，会把病毒传染给你。” 邱念却不听，看不到季明哲的脸，他的神情立刻变得有些焦躁。 季明哲只好吧口罩摘下来，邱念原本紧张的状态肉眼可见的变得平静，他抬起另一条胳膊，勾住季明哲的脖子，季明哲跟过去很多次一样，把他抱起来。 但十岁的小男孩已经有了些份量，季明哲身体还很乏力，抱起邱念的时候脚下忍不住晃了晃。 邱野眼明手快的扶了他一把。 “谢谢。”季明哲说。 随即他又转过去跟邱念说话，“待会儿是不是要画画？那我们去找你的画板好不好？” 邱念跟只树袋熊似的抱着季明哲的脖子挂在他身上点了点头。 不知是角度的关系，还是早晨落在身上的阳光太温暖，邱野看到季明哲眼睛微弯，不甚明显的笑了笑，那一瞬间，他像是变了一个人，身上的那种压抑和沉重感消失褪去，眼角眉梢都好像在说着岁月静好。 邱野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抿了下唇，偏开了眼。 第十一章 被丢下 到了画室，几人找到画板，然后邱野在地中央支好画架，季明哲便把邱念放在了凳子上。 “今天想画什么？”季明哲蹲在他旁边问。 邱念没说话，只拿起素描笔在板子上慢慢画起来，起初只是一些简单的线条，慢慢的那事物的形状就出来了——一只猫。 邱念在画画上颇有些天赋，早几年上幼儿园的时候就参加过少儿绘画比赛还拿了头等奖，那只猫尾巴蜷着，正窝在窗台上打盹儿，看上去还挺传神。 但还没等旁边的两个大人开口夸赞，邱念又烦躁的把画全部用铅笔涂抹掉了，最后甚至连画都撕成了几瓣。 季明哲与神情猛然变得紧张的邱野对视一眼。 而后他牵住邱念的手，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只轻声用最平常不过的语气说，“不喜欢画猫啊，那我们画别的好不好？” 邱念不说话，瞪着眼胸口在剧烈起伏。 季明哲把掉在地上的铅笔捡起来，又递给他，“那画个哥哥？小玲老师说，你前几天刚学了人物画，哥哥想看看。” 邱念先是没动，过了一会把素描笔接过去，盯着季明哲看了半晌，然后垂眼在画板上下了第一笔。 由于刚开始接触人物画，很多的技巧都还没掌握，邱念画的很吃力，但也很认真。 在场的邱野跟季明哲都没敢出声打扰他，过了一会，邱野从地上站在来，悄悄的出了门。 一上午过去，邱念终于画好了季明哲的素描像，虽然知道邱念在画画方面天分挺高，但真正看他画出来时，还是让人有点吃惊。 画板上的素描其实跟季明哲并不太像，但对笔触和明暗的处理竟完成的很好，连进来的教邱念绘画的美术老师都真心实意的夸赞了一番并且告诉两位家长，可以尝试培养邱念以后专门往这方面发展。 画完后，邱念把图送给了季明哲，季明哲小心的收起来，然后问他下次来了能不能画邱野哥哥。 邱念点了点头。 中午跟邱念一起吃过饭，护工便带他去午休，季明哲和邱野在花园中找了一条长椅坐下。 “大夫怎么说？” “前几天不知道哪里来的一只布偶猫天天蹲在画室外面的窗户上，邱念喂过它几次，但昨天开始，那猫不来了，可能因为这个，小念的情绪有些不稳定。”邱野说道，他前面从画室里出去，就是去打听了这件事情。 季明哲双腿交叠，一只手掌放在膝盖上，听了邱野的话，他低声道，“原来是这样。” 邱野嗯了一声，双腿叉开，头往后一仰，大咧咧的靠在了椅背上，然后叼着一片树叶闭上了眼。 季明哲转头看他，“累了？要不要靠我睡一会？” 他声音依然轻柔，带着点给邱念说话时恰到好处的哄人意味，面上的表情也是温和平静的，跟他在一起，好像再浮躁的人都能静下来。 邱野不禁眯了眯眼，如果这是季明哲真正的本质，他说不定真的会爱上季明哲。 但邱野很快就将这个想法打住了，他知道，心只要稍微裂开一点缝隙，那么它迟早会越裂越大，最后轰然崩塌，彻底沦陷。 他不允许自己对季明哲有除了恨之外，有其他的情感，一丝一毫也不行。 邱野吐掉嘴里的树叶，给自己点了根烟，压下心头那一丁点躁动，这才跟往常一样开口讽刺道，“当我是小念呢？不用在我面前装，我不吃你这套。” 季明哲果然住了口，转回去，目光不知道落向了哪里。 邱野也看向了其他的方向，为了防止他把邱念带走，威胁不到他，季明哲在疗养院里安排了人。不过真要把邱念带出去，也不是没有方法。 只是邱念这几年只认季明哲，让他离开季明哲，邱念的情况会变得非常糟糕。 好在邱念要不了多久就会完全康复，到那时候，他不止可以摆脱季明哲，还可以反过来将这个人掌控在股掌之间，让他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二人各怀心思的坐在长椅上等到了邱念午休结束。 下午他们又陪邱念搭建了一套积木，等天色渐晚时才从疗养院离开。 “医生说下个阶段会尝试着让小念看到火之内的东西，看看他的反应。” “什么时候？”邱野打着方向盘的手一顿，皱了皱眉。 “就这两天。”季明哲道。 “我要去盯着。”邱野说。 “最好不要，这样会影响小念的治疗，你去了除了看着难受也帮不上什么忙……” 此时的季明哲离开疗养院，又变回了那个令人厌恶讨厌的模样，说话时语气近乎冷酷，即便知道他说的是事实，邱野还是很不爽的吼了一声，“你闭嘴！” 说起火，免不了要回忆起四年前邱家的惨象，对谁来说都不好受。 车内的气氛徒然降至了冰点。 邱野一脚踩了刹车，把车子停在了路边，然后打开车门道，“滚。” 季明哲嘴唇动了动，看向邱野，对方正面容森然的盯视着前方，他到底没再说什么，无言的下了车。 随后银灰色的小跑擦着他的身体扬长而去。 第十二章 别把人带我面前来 疗养院的位置更偏向于郊区，途径这边的出租很少，看着邱野头也不回的丢下他离开，季明哲略有些无言的抬手掐了下眉心叹了口气。 其实他也觉得自己刚刚的话有些不近人情，但已经收不回来了。 这几年下来，邱野恶劣的态度也消磨掉了他的好脾气，不知不觉中，他渐渐的对邱野说话时，就像对别人一样，态度冷漠而又公事公办。 潜意识里他知道，这样下去他们的关系会越走越远，可是他没有办法，邱野从未消停过的折腾让他心力交瘁。 他越来越无法逆来顺受的忍受这一切，如果不是极力的克制，有时候他真的想毁掉邱野的所有—— 不管他情不情愿，恨不恨，让他只能乖乖的待在他的身边。 季明哲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和忍耐这个人多久。 身后有汽车喇叭的声音响起。 季明哲往路边让了让，然后转身看向后面，一辆黑色的SUV慢慢的从他身边开了过去。 季明哲皱了皱眉，SUV上用的是单面可视玻璃，外面的人看不到里面，但他能感觉到驾驶位上人正看着他。 那道盯视的视线，就好像被毒物盯住了咽喉，让人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季明哲顿时戒备起来，如临大敌般严阵以待，不过那辆车却并没有停下，从他身边驶过后，依然保持着龟速缓缓地走了。 而直到那辆SUV走远，直至从视野里消失不见，季明哲紧皱的眉头都没有舒展开来，神色反而越发凝重。 刚刚隔着窗玻璃的那道视线，让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 站在原地半晌，季明哲这才重新往前走，他在心里记下那辆车的车牌号，准备让人回去查一查。 但他直觉，应该什么都查不出来。 临近市区，季明哲终于打到了一辆车，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十点，各色霓灯把这座城市装扮的灯火辉煌。 “哥们，去哪？”出租师傅操着一把有浓厚本地口音的普通话问。 “随便哪家宠物店，要有卖猫的。”季明哲说。 “哟！这个点宠物店估计都关门了，”司机看了眼车上的时间，说道，“带你去市中心最大的那家吧，可能还开着。” 季明哲点了下头说，“可以。” 到达那家叫小精灵宠物店的时候，店员刚刚收拾好东西打算下班。 季明哲推开门走进去。 “抱歉，我们要关店了，”店员说着合上收银抽屉抬起头，看到来人的模样，马上又一改有气无力的样子问道，“先生你是来看猫还是需要猫粮还是？” “我想看看猫，现在方便吗？”季明哲说。 店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小姑娘，她感觉自己一整天的疲惫被这把客气又有点偏冷淡的嗓音治愈了，瞬间原地满血复活，热情招呼道，“当然可以，猫笼在这边，我带您去看。” “对了，您心里有想要的品种吗？没有的话，我可以给您介绍一下这里每个品种的猫不同的特性。” 季明哲看了一眼猫笼说，“布偶。” “哎，正好，这里有非常漂亮的三小只布偶，您可以看看。”店员笑着说。 最终季明哲从里面挑了一只两个月大的蓝白双色布偶。 “额，先生，您要不要挑只三个月以后的？三个月过了的好养活，而且疫苗也就都打完了，这只目前只打了第一针三联苗，其他还没打。”店员小姑娘建议道。 “没关系，我以后会带它去宠物医院打。”季明哲说。 “那行，”店员小姑娘撕下一张便签纸刷刷写了几笔递给季明哲，“这是下次要打疫苗的时间，您别忘了。” 季明哲点点头，把卡片装进了兜里。 因为猫爬架猫窝这些东西都在仓库，而钥匙被已经下班的老板带走了，季明哲只能暂时拿点猫粮和猫奶粉回家，其他的东西店员答应他，明天一早会让人送过来。 深秋的夜晚很凉，怕把小猫冻着，店员小姑娘找来一个小巧的布绒口袋让季明哲把它装在了里面又叮嘱了他很多喂养幼猫的注意事项，这才依依不舍的看他离开了店铺。 因为掌心里捧着一只小生命，季明哲原本冷漠的目光柔和了几分，他小心翼翼的抱着猫回到家里，却在客厅顿住了脚步。 客厅里邱野正跟一个男孩在沙发上打闹，两人似乎在抢着什么，邱野背着手，男孩坐在邱野的腿上，扒着他肩膀去掰他的胳膊，而管家刘兴尴尬的站在一旁。 邱野竟把人带回家里来了，季明哲面无表情地想。 “少爷，您回来了！”管家看到季明哲立时走了过来。 打闹的二人闻声停住动作，同时看向季明哲。 当邱野腿上的男孩转过脸来的时候，季明哲发现那是张自己有些熟悉的脸——娃娃脸，杏眼，正是邱野大二时想要追求并为之出柜的男孩子。 季明哲没什么表情的打量着他，那男孩或许是才反应过来自己跟邱野的姿势很不雅，连忙从邱野身上下来，坐到了一旁。 “学长，这位是？”男孩看着季明哲。 邱野看向季明哲手中装猫的布兜跟他手中提的猫粮，目光闪了闪，然后道，“无关紧要的人，你不用认识。” 听到他的混账话，管家手心里登时捏了把冷汗，他生怕季明哲一个没忍住跟邱野在客厅里打起来。 虽然季明哲从来没有动过手，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季明哲就像是一张拉满的弓，哪天邱野要是再多加一点点力，说不定就崩断了。 一声很细弱的猫叫打破了屋里紧张的气氛。 季明哲身上那种沉而重的气压倏地散去，他垂眼看了眼探出脑袋正胆怯地茫然四顾的布偶猫，没理会在场的几个人，只把手上的东西交给管家，然后抱着猫朝楼上走去。 但踩上第一个台阶的时候，他脚步微顿，转过头来看着邱野道，“要跟别人上床，就去外面开房，别在家里，也别带到我面前来。” 第十三章 克制 这四年来，不管邱野在外面怎么乱来，季明哲都没有管过，今天一反常态的说了这么一句，相当于是在外人面前直接打了邱野的脸。 客厅里的气氛降至冰点。 邱野猛地冷了脸色，眯起眼神危险的盯住季明哲，但还没等他做出什么反应，一旁的那个男孩突然站起身，涨红着脸道，“你刚刚的话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吗？” 尽管已经尽量克制，但他开口时，还是带着质问的口吻。 季明哲把目光转到他的身上，男孩正满脸羞愤的瞪着他。 “我跟学长今晚只是偶遇，然后来他家做客，你凭什么说我们要……” 男孩梗了一下，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受到了巨大的侮辱般握着拳头，眼眶通红地继续说，“……要，要上床？” 面对情绪激烈的质问，季明哲的神情依然平静，他像是一个冷漠的看客，居高临下的看着男孩拙劣的辩解。 偶遇的人深更半夜跟人回家，还坐在对方腿上玩闹，明白人都知道期间的暧昧意味。 这样掷地有声，此地无银三百两的辩解倒显得分外可笑。 季明哲在脑海里搜寻片刻，想起来这个人的名字叫司乐，在邱野追司乐的那段时间，邱野嘴上十句话有九句都不离这个名字。 司乐今年应该二十四岁，样子几乎没怎么变，娃娃脸上依然还有没褪去的婴儿肥，依然是邱野喜欢的类型。 但那又怎样，五年前他能把邱野绑在身边，五年后的今天，他依然可以做到。 季明哲把目光从司乐脸上收回，不再理睬客厅里的二人，上了二楼的卧房。 被当作空气无视，司乐气愤难当，情绪有些压不住，全都表现在了脸上，“学长，他到底是什么人啊，这样说我们，太过分了吧！” 等季明哲一走，邱野也转回了头，从桌上摸了根烟叼进嘴里冷着脸道，“我前妻。” 司乐先是一愣，心里惊讶地想，邱野竟然结婚了，不过他又立刻反应过来，既然是前妻那就是已经离了，司乐不禁有些开心。 在大学的时候，他就喜欢邱野这位学长，天天制造机会从他眼前经过，恰好邱野好像也喜欢他并对他展开了追求。 司乐很高兴，原本他们两情相悦应该很快能够在一起，但司乐很享受被追求的感觉，也很享受邱野追他时周围人艳羡的目光，虚荣心使他多吊了邱野一段时间。 结果这一吊，后来邱野就突然停止了攻势，跟他断了联系。 起初司乐还端着，没有联系邱野，后来实在忍不住主动约邱野出来，邱野却以课业很忙拒绝了他。 再然后，不到一年，邱野竟然从学校直接退了学。 这几年司乐也谈过几段感情，但最后都无疾而终，今天在宠物店与邱野重逢，看着对方潇洒帅气的面容和光鲜亮丽的外表，再看看对方停在外面那辆价值不菲的小跑，司乐觉得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理想型男朋友。 于是他跟邱野热络起来后，半开玩笑半试探地提出邱野要不要请他去家里做客，没想到邱野居然答应了。 司乐暗自惊喜，心道这是一个很完美的开端，然而却遇到了邱野前妻这么一个煞风景的人。 今晚想再发生点什么，是不可能了。 还有他很好奇那人既然都成了前妻，邱野为什么还要跟对方住在一起，但当下，他明白这些都不是问的好时机。 于是司乐眼珠一转，原本气愤的表情又换上了笑脸，他拍拍邱野的肩膀安抚道，“学长别生气，我想他肯定是误会我们了，解释清楚就好了。” 邱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 “对不起啊，害你被骂了。”司乐又说。 邱野脸色缓和了一点，道，“跟你没关系。” “你不生气就好，”司乐笑了笑，从沙发上站起来，“那很晚了，我先回去了。” 邱野跟着他站起身，“我送你。” 季明哲抱着猫上楼后，便把它放在了地毯上，把布兜的口袋完全打开。 小猫乍来到陌生环境，害怕的缩成了一团，季明哲没动它，走到床头柜前，拿过上面放着的烟盒跟火机去了露台。 他没什么烟瘾，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偶尔也会抽一根。 季明哲打开火机，凑过去把烟吸燃，然后对着外面清灰的夜色吐出一口烟圈。 他心里的愤怒比他所以为的还要浓烈，季明哲弹了下手上的烟灰，他能忍耐邱野这么多年，全靠费尽心力的克制。 但如果今晚邱野把司乐留在家里，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克制的住。 正抽着烟，外面的门被敲了三下，季明哲走过去开了门。 “少爷，那人走了。”管家道，“邱少去送他了。” 季明哲微怔，没说话，小猫不知何时从布兜里出来，颤颤巍巍的走到他的脚边，季明哲道，“我知道了。” 而后他关上门，把猫抱起来，心里的戾气微微淡去了几分。 邱野送完司乐，把跑车的棚顶打开，迎着沁凉的秋风跑了一段，这才放慢了车速，懒洋洋的敲了根烟出来，叼在了嘴上。 再见到司乐，心中早已经没有了当年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但在对方提出要跟着去家里的时候，他还是把人带了回来，原因无他，就是想膈应季明哲。 不过那个人的反应却让他现在很不爽，邱野吸了口烟，想着待会回去该如何把今天的难堪还给季明哲，兜里的手机适时响了起来。 邱野掏出来看了一眼，来电显示人是林修睿，“嗯？” “后天吧，”林修睿道，“后天我生日，你把季明哲带过来，怎么样？” 邱野指尖敲了敲方向盘，默了几秒说，“可以。” 第十四章 生日宴 第二天一大早，猝然响起的手机铃声撕破的一室的静谧，催魂似的把床上睡的正沉的人从梦里拉了出来。 邱野伸长胳膊，摸到床头柜的手机，闭着眼也不看谁打来的电话，脸埋在枕头里，只带着被吵醒的火气闷声道，“要是没有重要的事情，我就把你的头给拧下来。” “哟，少爷，还在睡呢？”林修睿把记录本交给身后的助手，笑眯眯道，“我都查完房了。” “你死了。”邱野阴沉沉地说。 “别介，”林修睿笑起来，“明晚给你赔罪，我打电话就是告诉你，地方我定下来，朝都会所，晚上八点，别忘记带人过来。” “你他妈为这点破事就吵我，”邱野很不爽的挂断了电话，伸手一捞，想把另一只枕头抓过来捂在头上，冷不丁手上却抓到了一团毛茸茸暖呼呼的东西。 邱野蹿到房顶的起床气立刻给惊没了，他猛地睁开眼睛，即便已经反应迅速的松开了手，那团软乎乎的东西还是发出了一声尖细的喵叫，然后给了邱野一爪子，嗖一下踩着他的脸飞窜了出去。 邱野，“……” 他看了看腕间多出来了几道血印子又看了看藏进被窝里只露出来的一截小尾巴，这才想起季明哲昨晚似乎是带了一只猫回来。 邱野手摸进被窝，把蜷成一团的小东西给抓出来，然后捧在手心瞧了半天，略微松了口气，看起来似乎没受什么伤。 小布偶瑟瑟发抖的窝在掌心跟他大眼瞪小眼。 “喂，你叫什么名字？” “没名字，等过两天送去慈心，留给小念起。”有个声音突然说道。 邱野抬起头，季明哲站在门边，不知道来了多久。 见邱野看过来，季明哲走近了把猫从他手里接过，当看到邱野手上的抓痕时，季明哲皱了皱眉，放下猫，沉声道，“出血了。” 说着他掀开被子，把睡衣丢给邱野，“下来，这个要用清水先冲洗。” 看到季明哲蹙起的眉心，邱野有些别扭的移开了眼，觉得他有点大惊小怪，“就这么点血……” “这猫还没打疫苗。”季明哲打断他说。 “靠？”邱野眼神瞬间冷了几分，“它什么疫苗都没打，你就敢把它送给小念？” 季明哲抿了下唇，没说话，只拉着邱野到浴室，然后打开水龙头。 “先冲五分钟，然后再用肥皂洗十分钟。” 邱野依言把手伸在了水龙头下面，等冲够时间后，季明哲又拿来医药箱，说还要用碘伏消毒。 “洗洗就行了，这么麻烦？”邱野在被抓住手的时候开始有些烦躁。 季明哲用镊子夹着酒精棉蘸了碘伏，一边仔细的给邱野擦拭伤口一边道，“还要去医院打疫苗。” 邱野啧了一声。 “我陪你去。”季明哲说。 碘伏微微的凉意在皮肤散开，季明哲垂着眼，说话时气息拂过那片被抹了药的皮肤，邱野没有反驳，只看着对方垂着眼沉静的面色，心里的烦躁没来由的更深了几分。 “行了，可以了。”他猛地抽回了手。 打完疫苗在回去的路上，邱野一手打着方向盘，一手夹着根烟搭在全开的车窗上，把林修睿请他两参加生日宴的事情告诉了季明哲。 季明哲先是有些惊讶，而后点点头，“我明天要加班，可能会晚点到。” “随便你。”邱野道。 他说话时语气有点冲，似乎是又因为什么突然就不爽了，季明哲不知道自己惹到了对方的哪个点，便安静的坐在副驾驶，没再说话。 邱野自己也很莫名其妙，答应林修睿要带季明哲去的是他，听到季明哲要去，心里老是憋着火气的人也是他。 次日，季明哲到锦都会所时，林修睿的生日宴已经进行到了最热闹的阶段。 他好几天没去上班，今天刚一到公司，就被铺天盖地的一大堆文件给淹没了，等忙完，果然如他所料般已经超过下班时间四个多小时了。 “我到了。”到锦都会所门外，季明哲给邱野打了电话。 不知是信号不好还是其他原因，邱野的声音静了好几秒后才说，“顶楼左边最大包间，自己进来。” “哎，是他来了？”林修睿走到邱野身边，一把揽住他的肩膀问。 邱野压下心里的那点烦躁，懒洋洋的嗯了一声，“在楼下了。” “艹，我去接他。”林修睿从坐着的沙发扶手上蹦起来，冲众人眨眨眼，然后飞奔出了门。 过了一会，他跟季明哲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林修睿跟邱野两个人的朋友圈子基本重合，他生日会上的人，季明哲大多都认识，见了面，也不用再介绍，打过招呼后，季明哲就自然而然的朝邱野走去。 但还没等他走两步，林修睿就拉住他的胳膊道，“阿野那边没位子了，明哲坐这边吧。” 季明哲不喜欢跟别人肢体接触，他皱了下眉，用巧劲挣开林修睿的手，朝小吧台的位置道，“我坐那边。” “行，喜欢哪儿坐哪儿，”林修睿跟着季明哲过来，亲自给他倒了杯酒。 “谢谢，生日快乐。”季明哲说。 林修睿与他碰了碰杯，笑道，“你能来，我就很快乐。” 这话说的颇为暧昧，季明哲不动声色的看了眼林修睿，后者戴着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笑盈盈的，正直白的盯着他。 季明哲立时明白，对方刚刚的那句话是故意的，不是他的错觉。 第十五章 他不要你了 因为季明哲的到来，包间里短暂消停了几分钟后，在座的男男女女又开始闹腾起来。 有人喊了林修睿一嗓子。 林修睿让季明哲别拘束，随便玩，然后离开吧台去招呼其他人。 季明哲便随便找了张高脚凳坐下来。 林修睿的生日聚会是私人性质的，跟家族没有关系，叫的都是平日里关系很铁的朋友，因此来的人数不多，不过加起来也有十来个。 而且为了活跃气氛，林修睿还叫了好几个漂亮的男孩女孩来暖场。 此刻，众人已经喝过了一轮，在酒精刺激下，这帮二代大少爷们开始玩的更开。 邱野坐在那帮人中间，季明哲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只看到有两个人抱着啃在了一起。 过了一会，邱野似乎是输了游戏，有个男孩凑过去给他点了根烟，然后跪在地上，从下往上一颗一颗用牙齿解开了邱野的衬衫扣子，周围全是低俗的起哄声。 季明哲冷眼看着那一切。 他不喜欢这种场合，如果不是给邱野面子，林修睿的生日会他根本不会来。 但显然邱野却没打算给他面子，这里谁都知道，他是邱野的人。 果然，在众人的起哄声中，有好几道目光也朝季明哲看过来。 “雏儿，”“今晚就把人带走，”旧情人怎么办”…… 一串的字眼隐隐约约的钻入耳中，季明哲面无表情的听着，之前他本来还惊讶邱野怎么会叫他来这种场合，毕竟他们结婚后，邱野就再也没有把他带到他的朋友面前过。 如今看来对方依然不过是想给他难堪罢了。 “那是今年刚出道的一个小鲜肉，上个月才满十八岁，正嫩着呢，今晚阿野点名要了他。”不知什么时候，林修睿又走到了吧台边，他顺着季明哲的目光看过去，然后意味深长地说。 季明哲听闻没理他，只辨不出喜怒的垂下眼，喝了一口杯里的酒。 林修睿把他这样的反应当作是生气，他把视线也从邱野那边收回来，然后在季明哲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看着他不动声色道，“明哲跟阿野认识几年了？已经快十年了吧。” 季明哲像是心情不好，不想与人说话，只冷淡的嗯了一声。 林修睿却很喜欢他的这个调调，非但没有因为遭受冷遇而不快，反而笑着继续道，“明哲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那时候你才多大？看着比那个小鲜肉嫩多了。” 早年季明哲被邱野家里收留时，邱野很高兴，他像个热情过头的孩子，想把自己拥有的一切都分享给季明哲，当然就包括他的那些狐朋狗友们。 林修睿记得那是在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上，邱野揽着个高清瘦的季明哲的肩膀从外面走进来。 “哟，阿野，这谁啊？”见到生人，有人立刻好奇地看向他们。 邱野勾住季明哲的脖子冲在场的人得意道，“我给自己找的童养媳，季明哲，怎么样，好看吧！” 聚在一起的人马上开始起哄。 林修睿也在那些人之中，那时的季明哲为了更快的融入邱野的圈子，模样装的很乖，眼神也很克制，但那种浑然天成的清冷气质还是让他看起来十分特别。 作为性别男，爱好男的纯gay，林修睿从季明哲走进来的第一眼就被他吸引了目光。 他靠在桌边视线肆无忌惮的从少年的脸上滑到看起来就很柔韧的腰肢，又从腰部下移到洗白牛仔裤包裹的臀部和双腿，然后吹了声口哨，笑道，“童养媳啊？我帮你养，怎么样啊，阿野。” 四周跟着响起了几声口哨，“哟，修睿要抢啊！” 邱野也笑骂道，“别吓着他，他还未成年呢。” 当时林修睿发现季明哲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对方站在门厅，逆着光，明明没瞧清楚季明哲的神色，但林修睿不知为什么，因为那一眼，下边竟然硬了。 想起跟季明哲的初见，林修睿舔了舔唇，继续道，“不过大部分男人都喜欢嫩的，这也情有可原，明哲还是别太生气。” 季明哲依然没搭腔。 林修睿也是个脸皮厚的，完全可以自说自话地把戏唱完，他几根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凑到季明哲耳边笑着说，“要不明哲猜猜我喜欢什么样的？” 这个距离过于近了，季明哲的目光终于不咸不淡的看向他。 林修睿本职是名医生，但脱下那一身白大褂，整个就是一斯文败类，他见季明哲没躲，动作又放肆了一些，温热的鼻息从季明哲的耳后一直扫到修长的脖颈，随即慢条斯理地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明哲以后不如跟了我，如何？” 说完，林修睿观察着季明哲的反应说，“阿野能给你的我也都能给你，而且我不会跟他一样糟贱你，我会好好疼你。” 但凡是一个心智不坚的人，都会被此刻林修睿眼里的深情所打动，然而季明哲知道，这个人是邱野的朋友里面最没下限的一个。 他身边的情人从来不会超过三个月，而且还有点小众癖好，失去兴趣后，还会转送给其他的狐朋狗友们。 季明哲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个人在觊觎他，但没想到对方有一天敢当着他的面讲出来。 季明哲用冷漠的眼神无声的拒绝了他。 林修睿心里终于生出了一丝懊恼，他觉得这人也忒不识好歹了一些，反正邱野松了口，无论如何，今晚他都要把人弄到手。 季明哲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但没错过对方眼底划过的一丝冷意。 他一言不发的取了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要走，林修睿却伸手拦住了他，笑眯眯道，“邱野已经不要你了，他把你送给了我，宝贝儿，你还能去哪？” 听到这一句，季明哲的脚下转了个方向，走到人最多的那一桌，然后把腻在邱野身上的男孩拎开，看着邱野道，“他说的都是真的？” 邱野挑了挑眉。 林修睿这时也跟了过来，眨眨眼，笑道，“明哲宝贝儿不信你把他让给了我，过来跟你求证了。” 有人立刻立刻接了句，“哟，邱哥这是有了新欢要抛了旧爱啊！” “他说的是真的吗？”季明哲盯着邱野又问了一遍。 邱野仰靠在沙发上，抬眼看着季明哲，眼前的人神情很平静，眸子漆黑而又深沉，仿佛无法照进一点光亮又仿佛含了千言万语。 被这样一双眼睛看着，邱野的话没有立刻说出口，而是默了片刻才道，“是又如何？” 话音刚落，季明哲的拳头就砸在了邱野的下巴上，随着众人惊呼而起的是季明哲贴近他说的一句，“这是最后一次，邱野。” 之后，还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季明哲的下一拳就砸在了旁边林修睿的脸上…… 第十六章 现在知道害怕了？ 季明哲的两拳砸下去，包间里的声音由惊呼瞬间变成了静止，又由静止变成了哗然，如同油锅里飞溅进去了一滴水，霹雳啪啦的炸了开来。 “艹！林哥！”回过神来的众人中有七八只手伸向了被一拳砸到在地上的林修睿。 也有人去扯季明哲。 但还没等这些手碰到人，季明哲又一脚踢在了林修睿的腰上，后者闷哼了一声，倒在地毯上的身体立时疼的蜷缩了起来。 “操，你他妈……”林修睿抽着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季明哲面无表情的走近他，正想把人拎起来继续揍，一旁的邱野起身捏住他的手腕，阴沉着脸道，“够了。” 季明哲没说话，也没动，目光冷冷的看向邱野。 趁着这二人僵持的功夫，有人赶紧把林修睿拉了起来。 林修睿啐了口带血的唾沫，踉跄着被扶到了沙发上，过了片刻，他终于缓过来了一口气，捂着肋骨面色狰狞道，“阿野，你放开他，我今晚不弄死他，我他妈跟他的姓！” 不知是谁跑出去叫人了，林修睿话音刚落，会所的经理就带着十几个保安推开包间的门，呼啦啦的涌了进来。 看到林修睿脸颊浮肿嘴角带血，经理立刻惊出了一声冷汗，急声道，“少爷，出了什么事？” “把他给我抓起来。”林修睿伸手指向季明哲。 这家会所本来就是林家开的，经理一听林修睿的话立刻照办，看到过来要扯季明哲的两个保安，邱野眸色微沉，刚要开口说什么，他身边的季明哲已经一脚踹在了最前那个保安的身上。 这一下场面立时又混乱成了一片，季明哲把自己左胳膊上挂的衣服扔到一边，随即放倒眼前的两个人，又握住迎面挥过来的橡胶棒。 包间里的人，除了邱野之外，都是一些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见双方打起来，赶紧都躲的远远的，有人还拉了站着没动的邱野一把，把他从季明哲身边扯了回来。 “靠啊，邱哥，你收的这个有点生猛啊！”拉他躲开的那个青年目瞪口呆地看着跟那十多个安保员混战在一起的季明哲说。 邱野也看着季明哲，心里也暗暗吃惊，季明哲打架很厉害，但他竟然不知道？ 不。 邱野突然想起，曾经念书的时候有一次他们被一帮混混堵了，他本来让季明哲先跑，可季明哲没有，而是跟他一起把那些混混打趴在了地上。 当时的季明哲身上带着一股叫人胆寒的狠劲，等打跑混混们后，邱野看到他的样子先是一愣，继而兴奋道，“阿哲没想到你这么厉害。” 只是后来的这些年里，季明哲没有再跟人动过手，在他面前也是一副隐忍甚至是有点逆来顺受的姿态，让他忘了，季明哲也是个打架能手。 然而到底双拳难敌四手，不知是哪个保安手中的电击棒按在季明哲的腰间，季明哲没躲开，脚下一软，跪在了地上，接着雨点般的拳头和橡胶棍紧随其后的落在了他的身上。 混乱的厮打中，邱野看到有人一棍抽在了季明哲的后颈，他双眉不禁往下一压。 恰时林修睿出声道，“住手。” 听到他的声音，一旁的会所经理连忙喊道，“停！停手！” 那些保安得到指令，停止了殴打，把季明哲丢在了地上。 季明哲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被人从膝弯踢了一脚，又跪了下去，他没再动，只抬起头，目光定在了邱野的身上。 林修睿见状阴沉着脸冷笑道，“怎么，现在想让阿野救你了？那得问问他愿不愿意。” 季明哲没理他，依然神色平静的看着邱野。 邱野从来不惧于与季明哲对视，但在这一刻，面对那双过份漆黑，照不进一丝光亮的眼眸，心里的那股子烦躁又腾了起来。 他想祸是你自己闯的，我凭什么给你收拾烂摊子，但他也不想在再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呆下去，于是先一步移开视线，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对其他人道，“我走了。” 等邱野走后，林修睿捂着自己的肋骨走到季明哲的身边，阴霾着脸盯着他看了半晌，继而哼笑了一声。 “现在知道害怕了，刚才不是挺能的么？” 随即他转头对会所的经理交代道，“给他注射点“东西”，然后送去我楼上的房间。” 第十七章 你来接我好不好 冲动了。 季明哲知道自己今晚在别人的地盘上，不该贸然动手，但当弄明白邱野把他带到这里别有目的并且当面承认要把他送人后，四年的隐忍终于全部变成了滔天的怒火。 他无法自控。 横冲直撞的怒火迫使他一次又一次的挥舞着拳头，直到此刻，他被人丢在陌生的房间里，身体里那如同岩浆般沸腾的血液才渐渐的冷凝下来。 继而有一点尖锐的疼痛自心底深处漫向了四肢百骸。 他知道邱野恨他入骨，邱野对他做什么都是有可能的，他应该早就有思想准备才是。 然而当对方真正一刀捅在他心上的时候，他依然疼的难以忍受。 季明哲蹭了下脸上的血，在地上沉默地坐了半晌，终于好似认命般闭了闭眼。 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嗤笑，季明哲转头，不知何时，林修睿正好整以暇的靠在敞开的门边看着他，对方满面的阴鸷之色已经消失不见，嘴角勾着笑，但笑意不达眼底，那样的神情反而让人更觉悚然。 但季明哲看了他一眼就收回了目光，继而看向他所身处的房间。 这间房跟酒店豪华单间的布置差不多一样，唯一不同的是，正对着季明哲的那面墙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鞭子，而另外有一个巨大的玻璃柜的每一格都放着用法各异的调-教刑具。 甚至，季明哲还看到了一整套不知道拿来干什么手术刀。 “怎么样，明哲，这里的东西喜欢吗？”林修睿走过来，揽住季明哲的肩膀，跟着他的目光把房间里扫了一遍，而后贴在他耳边笑道，“今晚我们一样一样在你身上试试好不好？” 季明哲默然，面对这里冷冰冰的各种刑具，他其实更在乎邱野把他推给林修睿的时候，对方知不知道林修睿是怎样的一个变态？ 但很快季明哲就不再想了。 邱野跟林修睿从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了，邱野又怎么会不清楚自己好哥们的这些变态癖好。 被季明哲无视，林修睿也不生气，他慢条斯理的把自己的外套脱下，而后问道，“针打了吗？” “打了，”房间里站着的一个手下看了眼时间，回道，“半个小时了，这会儿差不多该发作了。” 林修睿点头，示意手下关门，他从衣柜里翻出一件白大褂套在身上，又站在墙边，挑礼物似的从上面拿下一条颜色暗红，花纹像蛇一样的鞭子抖开了在空中甩了甩，随即他转身，毫不犹豫的一鞭子抽在了季明哲的身上。 鞭尾扫过脖颈和侧脸，季明哲的皮肤上肉眼可见的翻起了肿棱，林修睿掰过他的下巴看了看，对这样的效果很满意，于是心情愉悦地笑道，“我眼光不错，这条宝贝果然适合你。” 季明哲面容平静，毫无波澜，仿佛那一鞭子不是抽在了他的身上，这样反而使林修睿更加兴奋。 他又挥舞着鞭子照着季明哲抽了十几下，而后往床边一坐，对房间里的另外两个手下道，“你们来。” 这两手下估计常常跟林修睿干这种事，他们手法娴熟地抽打着季明哲，力求待会儿扒下他衣服的时候，那些鞭痕能够均匀且错落有致地分布在他的身上。 季明哲从始至终都未吭一声，体内的药性已经发作了，疼痛反而会让那些噬心蚀骨的麻痒不那么难以忍受，可当药力真正全部发挥的时候，林修睿却叫人停了手。 “挺能忍的，”林修睿过来拍拍季明哲的脸，笑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你们这种人，越是矜持，在床上的时候就越骚。” 两个手下听着他的话，也下流的嘿嘿乐了几声。 “不过咱们不急，我有耐心，既然你不愿意跟我，那我当然就不能碰你，不过放心，待会儿你会求我的。” 季明哲甩开了他的手，喘着粗气挣扎着往后挪了挪，后背靠在了墙上。 身体里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爬，热和痒沿着血液流窜到尾椎，季明哲终于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然后死死咬住了牙关。 “阿飞，给我拿杯酒来，”林修睿盯着季明哲，嘴角微勾，“我突然想起还有点好东西可以给你尝尝。” 不多时，倒好的半杯酒就到了林修睿的手上，林修睿凑近杯口闻了闻，随即从柜子里取出一个装着不知名液体的玻璃瓶，然后打开了往酒杯里滴了两滴，又把它递还给手下说，“给他灌下去。” 季明哲不知道那拇指大点的玻璃瓶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想来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强制性灌了半杯酒后，没多久，体内的欲望瞬间开始翻倍增长。 邱野坐在车里，拧着眉头抽完了手上的第三根烟，当要点第四根的时候，副驾驶上坐着的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心疼了？”那人问道，嗓音低沉磁性，十分好听。 邱野一愣，咬着烟头在齿间转了一圈，继而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嗤笑了一声，然后冷声道，“我心疼什么，我是怕林修睿没分寸把他弄死了，他毕竟还有用。” 说完他推开门下了车，道，“我给他打个电话。” 男人嗯了一声，手撑在额角看着邱野暴躁的踢飞了路边的一颗石子，笑了笑，慢悠悠的也给自己点了根烟。 林修睿正蹲在季明哲身边，耐心的等着他开口求饶，兜里的电话响了。 “阿野，怎么了？” “我就是来提个醒，别把人玩儿死了，养好了我还有用。”邱野道。 林修睿笑着应道，“当然，弄死了我也心疼。” “你有数就行。” 邱野说完，就要挂电话，听筒里却隐隐约约的传来一声微弱的低唤。 按在屏幕上的手指微顿，与此同时他听到林修睿揶揄地说，“他在叫你呢。” 随即电话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季明哲经过信号处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邱野。”仿佛压抑着什么般，他的声音很哑。 邱野听到他的声音，下颌线不由得绷紧，咬着烟默了片刻道，“嗯。” “你来接我好不好？别把我丢在这里。”季明哲说。 邱野分辨不清季明哲是不是哭了，事实上，从第一次见面后，季明哲就没有当他的面哭过，更没有用这样近乎哀求的语气跟他说过话。 握着电话的手不禁紧了紧，他明明那么的痛恨季明哲，可一想到对方将会在林修睿手上遭受到怎样的折磨，心里的烦躁感就越来越盛。 可如今人已经被扣下了，当时又是季明哲先动的手，而且……邱野看了眼自己的车子，想起他跟车里人的计划， “我们已经离婚了，你的事，我不会管。”最终他说。 季明哲息了声，过了一会，电话被挂断了。 然而半个小时后，隐隐带着不详的手机铃声再次乍然响起。 等邱野接通，电话那头的人立刻道，“邱哥，林少被人捅了！” 邱野夹着烟的手几不可察的一抖，坐直了身体问，“季明哲呢？” 那人像是没反应过来，啊？了一声。 邱野道，“就是今晚动手打了林修睿的那个人。” “哦哦，卧槽，就是他把林少给捅了，”那人说话时，声音里依然带着未消化完的震惊喊道，“然后那贱人我听说自己竟然从楼上跳下去了，操，不知道摔死了没有！” 第十八章 怎么配做我儿子？ 体内仿佛有两道电流在横冲直撞，季明哲呼吸浊重的躺在地上，此刻的他身上那种冷淡而又疏离的气质早已经被药性破坏殆尽，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浓烈到近乎有点艳丽的淫、靡美感。 林修睿摸了摸他泛红湿润的眼角，指尖好似摩挲一件艺术品一样，从他的五官上缓慢划过，最后他用食指和拇指捻住季明哲因为喘息而微张的唇瓣。 指腹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林修睿满意的眯了眯眼，随即他又拿过一旁的半瓶红酒抬高了，照着季明哲的脸一边缓缓的倾倒一边问道，“阿野有没有跟你这样玩过？” 酒液飞溅在脸上，季明哲想偏头躲开，林修睿却伸手卡住了他的下巴。 殷红的液体倒灌进鼻腔，季明哲的脸上呈现出几分痛苦的神情，而这点痛苦恰到好处的取悦了林修睿。 “嗯？他没这样玩过你么，那可惜了，你这样才更漂亮。” 林修睿笑着把半瓶酒全都倒完，而后接过手下递过来的单反，对着季明哲拍了几张照片。 随即他松开手，季明哲立刻侧过脸撕心裂肺的呛咳起来。 肩背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抽动，湿透衬衫下面漂亮的蝴蝶骨若隐若现，林修睿看着看着下边就硬了，他解开了一颗白大褂的扣子，略有些着迷地说，“如果你死了，我一定会非常愿意解剖你的身体。” 季明哲出不了声，他太难受了，药性折磨的他整个人都有点昏沉，但刚刚又被林修睿一瓶酒给浇的清醒了过来，继而更深层次的痛苦气势汹汹的在他体内翻江倒海。 “唔……”季明哲嗓音嘶哑的哼了一声，忍不住蜷缩起身体，无意识的唤了声邱野的名字。 林修睿听闻，挑了下眉，然后低头凑近了季明哲，压低了声音残忍道，“他丢下你了，不会再来救你了，与其指望他，不如好好想想以后在我手里怎么活。” 不知道为什么，当他说完，季明哲涣散的瞳孔猛然骤缩，好似听到了什么让人恐惧的东西，喉咙里无法自控地滚出了一点哭音。 林修睿没想到自己的一句话竟能季明哲突然崩溃，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季明哲，正想开口，兜里的电话响了。 季明哲浑身止不住的发抖，因为林修睿的话，心里生出的恐惧甚至盖过了性药对他的折磨——曾经也有一个人给他说过同样的话。 他们的声音不一样，语气不一样，说话的调子也不一样，可在林修睿开口的那一瞬间，季明哲就被撕扯进了少年时那段最为黑暗的经历里。 九岁的季明哲一直在丛林里等待，他抱着邱野留给他的食物和水凄惶的坚持了三天两夜。 他想走，他已经攒够了力气，足以拖着受伤的腿离开。 可他怕那个去搬救兵的小伙伴回来后找不到自己，他只能在原地等待。 最终他等来了一个男人，那人在强行带走他的时候也笑着说，“别等了，他丢下你了，不会再来救你了……” 季明哲呜咽了一声，对那个声音的主人的害怕几乎是刻在了灵魂里，这么多年依然无时无刻的不在折磨着他的神经。 “来，阿野在这里。”林修睿突然把电话贴在了他的耳边。 季明哲不敢相信般的愣住了，他仿佛走投无路的人绝望地想要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般，小心翼翼地叫道，“邱野？” 电话那头的人嗯了一声。 虽然只有冷冰冰的一个字，可季明哲却在一瞬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 他嘴唇颤抖，有点分不清现实与虚幻，只能遵从本心，替那个曾经在丛林里苦苦等待的九岁的自己和现在的自己压抑着哭腔问一句，“你来接我好不好？别把我丢在这里。” 然而电话里的人冷漠地说他的事，他不会管。 季明哲哽住，他突然有些茫然，原来当年的那个人跟林修睿说的都是真的，邱野确实丢下自己了，一直是他自作主张的把对方当成了希望，当成了救命的浮木。 而不管是少年时候的邱野还是如今的他，可能从来都不愿意来救他。 “这么伤心？”林修睿揩了点季明哲眼角的泪水吮进了嘴里，想了想笑着道，“其实你要是乖乖听话，我也会对你好的。” 季明哲一动不动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半晌后，他眼中的迷茫和绝望终于都渐渐褪去，而后他视线转动，目光落在林修睿脸上，说，“好。” 林修睿扬了下眉，“那你知道现在该做什么吗？” “求你，”季明哲看着林修睿道，“帮帮我。” 任何一个高高在上，从来看不见自己的人突然折了所有尊严，卑微的开口求饶，都能极大的满足男人的征服欲望。 林修睿嘴边的笑容扩大，他冲房内的两个手下道，“来，把人弄去床上。” “林少，需要扒掉衣服吗？” 看着季明哲手脚无力的躺在那里，摆出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林修睿心情十分愉悦地从柜子里拿出手术刀在床边铺开，说，“不用，你们出去吧。” 待会他会挑一把最锋利的刀子一片片地把季明哲身上的布料割开，这样才符合他的趣味。 但随着手下出去后，门锁咔哒一声轻响，原本形容惨淡，一动不能动的季明哲却突然暴起，而后伸手抓起一把手术刀，在林修睿没反应过来前，照着他的胸口捅了下去。 一切发生的太快，林修睿甚至都没来得及惨叫，季明哲已经丢开他，跑到半开的窗户前，毅然决然的跳了下去。 邱野赶到现场的时候，地上除了一小滩血迹，再无季明哲的踪影。 他的心不由得重重一跳，随即快步跑进会所，找到里面的负责人道，“我要看外面半个小时前的监控！” 因为林修睿在自家会所出了事，负责人早就吓成了一只鹌鹑，他缩着脖子满头冷汗的把邱野带进了监控室，抱着侥幸问了句，“邱少，是有凶手的消息吗？” 邱野拧着眉叫人调出了会所楼外半个小时前的录像，这才沉声道，“人是从林修睿的房间跳下来的，楼外侧的那个摄像头应该能拍到。” 负责人一听，猛地一拍脑门，差点喜极而泣，“我怎么没想到，能抓到凶手就好了，只要能抓到……” “你还是祈祷林修睿活着吧，他死了，抓到凶手也没用。”邱野紧紧盯着电脑屏幕冷声说。 是啊，林修睿要是死了，他照样得完蛋，负责人的脸顿时又变得惨白。 邱野没再理他，当监控时间倒回到三十五分之前的时候，他的瞳孔猛然一缩。 林修睿的房间在三楼，监控拍不到窗口的情景，但季明哲从楼上跃下，摔在路上的图像却很清晰。 虽然监控画面是无声的，可邱野耳朵里却仿佛听到肉体砸在地面上的沉闷声响。 他猛地摒住了呼吸。 画面里落在地上的季明哲一动不动，好像死了一般，直到将近三分钟后，那人才挣动了一下胳膊。 他似乎是想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但失败了，当监控室的人跟着他的动作，整颗心都悬着的时候，有辆黑色的SUV在季明哲身边停下，接着从里面下来了两个人把他弄进了车里。 车内还坐着一个人，监控的镜头正好拍到了他的侧脸，邱野认出了那人的身份，神情先是变了好几变，继而几不可闻的松了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掌心里竟然全都是冷汗。 几天后，当季明哲从重伤昏迷中清醒过来时，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全身都好像都被碾碎重组了一遍，到处都疼，唯独右腿没有一点儿知觉。 季明哲抿了下干裂的嘴唇，垂眼朝下看去，目光却撞在了一个正坐在椅子里，辨不出年龄的男人身上。 看到他，季明哲本来没有血色的脸不禁又白了几分，而后哑声叫道，“父亲。” 季浩东咔嚓咔嚓地咬着苹果，听闻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哼笑，不屑道，“一段时间不见，你就把自己搞成了这样，这么废物，怎么配做我儿子？” 第十九章 你怎么能这么狠？ 季明哲没敢搭言，只咬牙强撑着从床上坐起来。 他本身伤的很重，并不太适合移动，但季浩东没有出声提醒他，也没伸手帮他，咬着苹果，脸上的轻蔑丝毫不加掩饰。 季明哲坐起来后，缓了一会，然后斟酌着开口道，“谢谢您救了我。” 季浩东鼻腔里又发出了一声嗤笑，他把苹果核往垃圾篓里一丢，站起身，手在工装裤上蹭了蹭道，“如果不是死在那种地方太窝囊，丢的是我的脸，你以为我会救你？” 对这样的回答，季明哲并不意外，只默了片刻说，“不管怎样，还是谢谢您。” “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你么？”季浩东tu然笑着问，他的右边眼睛上有一道刀疤，虽然这并不破坏他的俊朗，但无端的让本就看起来十分不好相与的他身上又多了几分残忍和狠辣。 季明哲对他仅对视不到十秒，就偏开了目光。 “就是你明明很讨厌老子，还要装出一副恭恭敬敬的样子来。” 季浩东啧了一声，“记不记得我说过你有个弟弟叫穆子星？” 季明哲点了点头。 “跟他比，你就是一个废物。”季浩东道。 季明哲也不知道自己该接什么，于是垂了眼没再吭声，季浩东估计也不是专门来守着他的，嗤笑着转身出了门。 等他一走，季明哲绷直的脊背终于放松了下来。 对于这位亲生父亲，他没什么感情，面对他时，心里反而更多的是害怕。 季浩东在外面有众多的情人，当然也就有很多私生子，他不过是其中一个。 如果不是对方正室所生的大儿子跟他断绝了父子关系，另一个最喜欢的儿子也就是刚刚季浩东口中的穆子星满世界追着要杀他，而剩下的几个私生子都是不成器的废材，季浩东可能都不会认他。 但显然，这位亲生父亲对他也没满意到哪去。 而在跟对方接触后，季明哲才发现季浩东是一位凶狠残忍，不择手段，丝毫不把亲情这些东西放在眼里的人。 即便身上留着跟对方一样的血，他也不会因此会多关心谁一眼。 甚至季明哲曾亲眼看到季浩东处理了两个试图夺他家产的儿子。 但不管怎样，这次是对方救了自己，如果没有这个人出现，那他可能就已经死在了林家会所的楼下。 季明哲抿了下唇，然后伸手揭开被子看了一眼，好在右腿只是打了石膏，没有残缺，前面醒来时候，这条腿没有知觉，他还以为…… 季明哲心里微微松了口气，然后艰难的移动着又慢慢躺下，感受着全身传来的疼痛，他这才有了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之后，有个医生进来替季明哲检查身体状况，也大概向他说明了一下他此刻是一个什么样的糟糕状态。 从对方的陈述中，季明哲大概了解道，他的右腿骨折，肋骨断了三根，脾脏破裂……其他或轻或重的伤，大大小小有十多处。 随后那医生交代他好好休息，有需要就按铃后离开了。 房间里只剩下各种医疗仪器的滴滴声响，季明哲躺在床上睁着眼，一旦静下来，免不了就想起了林修睿和邱野还有会所里发生的一切。 他的神情不禁冷了几分，眸底划过了一丝戾色。 “季先生，事情的经过就是这个样子，我们要报复回去吗？”另一间房里有人向季浩东汇报道。 “当然，而且要十倍百倍的还回去，”季浩东坐在旋转椅里，脚搭在桌沿懒洋洋道，“虽然我这个儿子是废物了一些，但既然我认了他，那动他就是打我的脸，这个林家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 手下听懂了季浩东的话，说道，“那我去安排。” 于是在季明哲依然伤重，躺在床上养伤的时候，外面发生了一起震惊H市的灭门惨案。 林家六口除了躺在医院的林修睿，其他人全部遭到杀害，凶手也在现场自杀。 这样残忍的，无视律法的疯狂行径简直令人发指，一时间群情激愤，H的各大媒体都是相关的报道。 然而季明哲没法与外界联系，也没人告诉他这件事，等他知道这个消息时，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情了。 他万万没想到，季浩东会这样做。 季明哲直接被这个消息给砸懵了，他嘴唇颤抖着说不出一句话来，即便要报复他也从来没想过要连累对方的家人，要做的这么绝。 “您……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季明哲嗓音干涩的问站在眼前的男人。 季浩东咂摸了一下嘴，挑眉反问道，“我做什么了？” 对着他的那双眼睛，季明哲喉头艰难滚动，冷汗慢慢的从鬓角滑落，他知道只要张嘴问出，“你为什么要灭了林家？”这句话，季浩东可能连他都会一起杀了。 有些东西即便是心知肚明，那也不能问出来。 季浩东对季明哲的反应很满意，他抱臂凑近了季明哲，笑道，“那个叫林修睿的留给你了，或者你可以去报警，不过儿子，你知道我手上沾了多少血吗？” 季浩东有些得意的比了一个数，继续道，“但警方从来没有找到证据，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为什么？”季明哲跟着他的话艰难的问道。 “因为你老子我能耐大啊。”季浩东大笑着说。 林家被灭一周后，警方终于找上了季明哲，请他去局里配合调查。 虽然凶手已经自杀，但因为找不到对方的杀人动机，警方便开始摸查林家的社会关系，又由于林家其他人都死了，而只有林修睿活着，警方便把重心先放在了其他人身上。 直到这会儿才追着季明哲跟林修睿起过剧烈冲突这条线，找到了季明哲。 季明哲全身是伤，修养到现在也堪堪才能下床而已，季浩东便叫人备了轮椅送他去警局，并似笑非笑的叮嘱，“一定要好好配合警方的调查。” 好像他一点儿也不怕季明哲说出不该说的话。 到了警察局后，季明哲才发现那晚参加生日宴会的人都在。 见到他坐着轮椅被人从车上推下来，好多人都心虚不自在的偏开了脸，只有邱野满面森寒地走过来，一把撕住他的领子，压着嗓音沉声道，“你怎么能这么狠？把事情做这么绝？！” 第二十章 他眼中的温情消失了 相比于邱野满脸的暴戾，坐在轮椅里的季明哲反应要平静的多。 他看了邱野半晌，而后平铺直叙地用之前季浩东的话反问道，“我做什么了？” “林家五口的死，你敢说跟你们父子没关系？”邱野咬着牙道。 季明哲没有回答，他就着邱野撕住他衣领的姿势，突然也贴近了他，说，“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 邱野脸色顿时一变，季明哲把自己的衣领从对方手里揪出来，随即对身后的保镖道，“我们进去。” “季明哲！”邱野压着声音喊了一声。 季明哲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一眼硬生生把邱野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直到他的身影没入警察局的玻璃门后，邱野恍然觉得，季明哲身上一直有的那种沉而重的情感好像都消失了，从鬼门关爬回来的他，仿佛斩断了对这个世界仅剩的温情，眼中只剩下疏离和冷漠。 他突然说不上来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滋味了。 做完笔录，从警察局出来，邱野没再碰到季明哲，他把嘴上叼的烟扔进垃圾桶，而后把兜里一直在震的手机拿出来。 来电显示人备注名是“舅舅”，邱野看了一眼，犹豫了一下，点了接通。 “忙完了吗？”那头的人问。 “刚完，还在警局这里。”邱野说。 “过来‘思苑’，我在这里订了桌。” 邱野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后，他按照发过来的定位导航开车去了郊外。 ‘思苑’名字听着好听，其实就是这附近山里的一家农家乐，那边不是景区，去的人少，生意挺萧条，但依然坚强的开着。 邱野去过几次，说实话味道不怎么好，不过贺文远倒是很喜欢。 等到了地方后，邱野看到贺文远正蹲在地上跟农家乐的老板在下象棋。 看到他，贺文远拍拍裤腿站起身，笑着道，“不下了，我外甥来了。” 听到这把好听的嗓音再看看他的面容就会发现，他就是季明哲出事那晚，坐在邱野车里副驾上的人。 “舅舅，”邱野叫了一声，然后跟着贺文远来到凉棚下面的用餐区，贺文远让农家乐的老板送上来一壶热茶和两个杯子，随即在塑料凳上坐下来，问道，“林家的事怎么样了？” “还在查，”邱野拧着眉说。 “你也不用太担心，这事儿跟我们没关系，警察不会查到我们头上。”贺文远说。 “我不是担心这个，”邱野尝了一口即苦又涩的浓茶，脸上的表情更沉了一些，他默了良久才道，“我只是觉得，我们是不是做错了？” 贺文远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只端着茶杯挑了下眉，而后伸手拍拍邱野的肩膀，温声道，“为什么你觉得自己错了？你只是没有去救季明哲而已，其他的事情又不是你导致的。” 邱野没接话，闷不吭声的喝了一口茶水。 自从四年前，邱家的家业被季明哲父子夺走，他成了一个空架子总裁后，邱野表面上每天过着醉生梦死的浪荡生活，但实际上暗地里他在自己舅舅的帮助下，偷偷创建了一家公司。 公司几年下来也已经颇具规模，然而当它势头正好的时候，却被林家给盯上了。 别看邱、林两家认识了几十年，关系不浅，早年邱氏风雨飘摇时，林家就是第一个在背后捅刀子的人。 如今新仇旧怨加在一起，邱野势必要跟对方争个高低，然而凭林家在H市的势力和地位，最后一败涂地的可能是他。 也正在这时，林修睿要过生日，邀请了他跟季明哲。 其实那天晚上，他叫季明哲去会所的时候，除了想给对方难堪之外，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但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当季明哲被林修睿扣下之后，邱野从会所出来，并没有走远，季明哲毕竟不是他真的养在身边毫无背景的情人，出了事，林修睿怕是要吃不了了兜着走。 而正当他想给林修睿打电话提醒一声的时候，舅舅贺文远的电话先打了过来，邱野说自己有急事，待会给他回过去。 贺文远问是什么事。 邱野便把情况简单给贺文远说了几句，贺文远道，“这是一个扳倒林家的好机会，你就要这么放过了？” 因为贺文远的这句话，邱野约了对方在车场见面，两人谈了将近一个小时后邱野被说服，放弃了告诉林修睿，季明哲的真实身份。 他想，是啊，这是一个好机会，季明哲那晚如果逃不掉，事后，季家父子绝对会对付林氏，都不用他再动手，只需要坐收渔翁之利即可。 可是，他没有预料到姓季的出手竟然是直接奔着人命去的。 “其实不一定是季家父子做的，不是说凶手死在现场了吗？可能就是林家的仇人。”贺文远安慰他道。 这话除了自欺欺人之外，并没有让邱野的良心轻松一分。 而且虽然他对季浩东的了解不多，但这几年隐约也能感觉到对方是个很危险的人物，可是在舅舅的劝说下，他却轻而易举的答应了这个计划，邱野隐约觉得有些古怪，但哪里古怪他却又说不上来。 ——————————————————— 一个月后，警方没有找到其他任何证据证明凶手另有他人，迫于各方压力只得结案。 说来可笑的是，林家惨遭灭门，林修睿并没有悲痛欲绝，他只是像被什么追着似的，等伤一好，就屁滚尿流的跑去了国外。 三个多月后，邱野也到了他所在的国家，然后在林家名下的一家酒庄里找到了他。 昔日意气风发的林氏大少爷如今变成了一条丧家之犬，他喝得烂醉如泥的倒在沙发里，邱野目光复杂的看了他半晌，然后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林修睿哼了一声，手指抓了把乱糟糟的头发，艰难地睁开了眼，他迷离的瞪着邱野，好一会后他认出了眼前的人，猛然从沙发上跳起来，拽住邱野的衣服一拳砸在他的脸上恨极了般咬着牙道，“你还敢来！” 邱野被打的偏过了脸，他舔了舔嘴角流出的血，没吭声。 林修睿又一拳砸了下来，见到邱野，这几个月他经历的恐惧和惊慌在此刻全都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嘶吼，“你故意害我！季明哲不能惹，他根本就不是你的什么情人，你竟然不告诉我！我跟你认识了多少年，你要这么害我！” “林氏对我家下手的时候，你不也没告诉我？”邱野突然道。 林修睿猛地像一只被掐住了脖子的鹅，好半晌才脸色难看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我得到消息，季明哲已经找到这边来了，你是想继续发疯还是跟我走？”邱野道。 也不知道林修睿在国内遭遇了什么，听到季明哲追了过来，立刻满脸惊恐地问，“他来了？！” “走。”邱野拉起他。 然而刚走到门口，他们就迎面碰上了季明哲。 季明哲站在楼梯上，不知道来了多久，此刻正冷冷的看着他们道，“想去哪？ 第二一章 恃爱行凶 季明哲来S国的消息，是邱野从舅舅那里得到的，没想到紧赶慢赶还是迟了一步。 楼梯上站着的季明哲，整张脸都陷在阴影里，邱野看不清他的表情，但看看他身后跟着的一串手下，不用想也知道，今晚势必不能善了。 “跑。”邱野偏头很小声的对躲在身后的林修睿说，他进来的时候就观察到了，这间屋子还有间后门，估计是林修睿专门挑的，以备随时逃跑。 只要从这里逃出去，外面就有接应他们的人。 林修睿艰难的吞了口唾沫，在国内他虽然没有被杀，但却遭到过不少次恐吓威胁，这会儿看到季明哲，就好像见到了勾魂索命的魔鬼，吓的腿都软了。 他死死抓着邱野的胳膊，把自己缩在他的身后，像是没听到般，一动不动。 “跑，跑不掉的。”他牙齿打着颤说。 邱野是真没想到林修睿怕死怕成这样，平日里看着也不像是个能怂成这样的人，但光鲜亮丽的那层皮脱下来，少了家族的支撑，内里就是这么懦弱窝囊。 没办法，邱野在心里大概估算了一下季明哲他们冲下来的速度和他们跑到后门的时间，而后猛地拽过林修睿，吼道，“跑啊，愣着干嘛！” 但一颗子弹毫不留情的射在了他的腿上，邱野闷哼了一声，松开林修睿，脚下一软跪在地上。 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发现，季明哲来的时候是带着枪的。 巨大的疼痛中，邱野想原来被子弹打中是这样的滋味。 从小到大，他就是一个普通富裕家庭养出来的花花大少爷，枪这种东西离他太远了，即便后来父母惨死，遇到了季浩东这样的危险人物，知道还有一个怎样血腥黑暗的世界，但毕竟他没有亲眼见识过。 邱野神情有些恍惚，余光里看到季明哲从楼梯上下来，突然不合时宜地想这人握枪的手还挺漂亮。 而后邱野看着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再一次扣下扳机。 接着房间内响起了林修睿的痛呼。 邱野朝前看去，林修睿显然没他幸运，两只脚踝处各中一枪，此刻正血淋淋的拖在地上。 而林修睿疼的翻了好几次白眼，可到底是没能晕过去，只能顾左不顾右的抱着腿惨哼。 季明哲把枪递给跟在身后的一名手下，慢步走到邱野身边，他垂眼看了邱野一会，随即扯着他站起来，跟那晚在会所一样，快狠准的照着他的下巴砸了一拳。 邱野腿站不稳，身体跌进沙发里，他用手背蹭了下自己的下颌，骂了声，“操！” 季明哲脱下身上穿的外套，然后把衬衫袖子往上折了两折，又一拳砸在了邱野的腰窝里。 这次他明显是要发泄，手上一点儿也没有留力。 邱野疼的倒抽了口凉气，反手捞了一把，扣着季明哲的腰把人也摁进了沙发里。 他虽然没有受过系统训练，但小时候没少报什么跆拳道，武术班……而且从小到大，邱野一直很皮，常常跟人打架，格斗技术虽不标准，但实力不差。 压制住季明哲后，邱野的拳头就高高的扬了起来，但对着季明哲冷白的没什么表情的脸，不知为什么，他的动作迟滞了一瞬。 也就在那一秒，季明哲把邱野从身上抡了下去，随即一脚踢在他受伤的腿上。 “啊——”邱野没忍住吼了一声，不禁喘着粗气骂道，“季明哲我操你大爷！” 季明哲没说话，掀开他后弯腰从地上捡起被碰掉的眼镜，折好了踹进兜里，随即绕过邱野到了林修睿的身边。 在季明哲跟邱野动手的时候，跟进来的几个手下也没闲着，这会儿林修睿半死不活的躺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季明哲走过来，身体下意识的直往后缩。 “那些照片呢？”季明哲问道。 林修睿先是没反应过来，愣了几秒，才猛然想起他给季明哲下药后拍的照片，连忙道，“都在我的手机里，你放心，我没有外传，求求你明哲，饶了我，是我有眼无珠，我不是故意招惹你的，我发誓我以后绝对躲的远远的，不来碍你的眼……” 季明哲听闻看了手下一眼，手下会意，走过去从林修睿的裤兜里摸出手机，对着他的脸解了锁，然后交给季明哲。 季明哲打开相册，找到那些照片，全部点了删除，随即他把手机扔在地上，朝着屏幕开了一枪。 砰声在耳边炸裂开来。 林修睿顿时吓的狠狠哆嗦了一下，他当时让季明哲有多狼狈，此刻的他自己就要比对方在会所的时候狼狈百倍。 或许是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了，林修睿对邱野的恨意突然一股脑儿的爆发了出来，他抱着死也要拉个垫背的决心，嘶声道，“是邱野故意设计害我！他隐瞒了你的身份……” 话没说完，林修睿的肩上猛地被子弹爆开了一捧血雾，难以承受的痛苦使他惨叫过后倏地哑了声音，在地上抽搐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这人交给你们了。”季明哲把从保镖手里拿来的枪丢下，声音平静道。 “少爷放心。”其中二人点头应道，随即走过去扯住林修睿的头发，先一步把人拖出了房间。 “阿野救我！”林修睿垂死挣扎地嘶喊。 邱野跟着那两个保镖的动作忍耐着痛苦咬牙站起身，脸色难看的叫道，“季明哲！” 季明哲冷淡的目光不骗不移的与他对视。 “你要杀了他？”邱野问道。 “顾好你自己吧。”季明哲默了片刻说。 邱野微愣，突然明白过来季明哲的意思，他才是这场事件里的罪魁祸首，如果林修睿没有好下场，那他就有么？可他潜意识里却以为无论他做什么，季明哲都不会杀他。 这种想法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形成的？ 他的底气来自于哪里？ 邱野沉默。 是了，因为季明哲四年以来总是在无条件的退让，包容和忍耐，他知道这个人对他有多深厚的感情， 所以他……一直不过是在恃爱行凶而已。 而这次，他似乎终于把季明哲的感情都给磨没了甚至好像让这个人对他起了杀心。 第二二章 你不如杀了我 邱野自觉自己并不具备舍己为人的这种高尚品质，但林家惨遭灭门，跟他脱不开关系，可能保下林修睿，会让他自己的良心好受一点。 于是，片刻后，邱野还是打破了沉默的气氛，他说，“季明哲，这事儿我来担，你放他一条生路行不行？” 说完邱野自己先呲了呲牙，不知道这做法算不算是当了婊子又立牌坊。 “原来你也会服软，会求人的。”季明哲平静的看着他道。 邱野先是一愣，而后舔着自己破裂的嘴角笑了。 “当然啊……”他坐回去，摊开了胳膊懒洋洋的往沙发背上一靠，随即桃花眼扫过房间里季明哲带过来的其他手下说，“谁叫我势不如人，干不过季大少爷你呢？” “那你知道错了吗？”季明哲紧跟着冷漠问道。 邱野没说话，眼角挑起来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季明哲往前走了一步，俯身居高临下的注视邱野道，“如果今天你要死，后悔吗？” 邱野与他互相盯视着依然没有出声，但没人知道，这次他的沉默却变了意味，半晌，他先一步垂下了目光，避开了季明哲的视线。 确实是有些后悔的。 但并不是因为他今晚可能要死了。 而是…… 邱野用舌尖顶了下腮帮，其实三个月前在林家会所的监控室里，看着季明哲从三楼跳下，砸在地上一动不动，生死未知时，当时他心里就已经冒出了点后悔的情绪。 那点情绪并不浓烈，却像一根细软的刺，一直哽在他的喉咙口。 按理说，以他对季明哲憎恨的程度，知道对方遭受痛苦，生不如死，他应该高兴才是。 可是四年里，除了刻骨的仇恨，如今又多了些什么，他根本不敢去深想。 就好像前面有一道门，一旦打开就是万劫不复，所以他本能的抗拒。 而之后林家被灭门，后悔这种情绪就整个从心脏里漫溢了出来。 “做什么事，都得付出代价，有什么可后悔的？”邱野嘴上却说道。 接着他又混不吝的挑衅说，“不是，你跟我在这里玩什么学生跟老师的角色扮演呢？知错？后悔？是不是待会还得让老子写检讨啊？” 季明哲这次没有跟他动手，而是叫人把邱野从林家的酒庄带出来，扔上了车。 出来的时候，邱野没看到林修睿，不知道季明哲最终会怎么处理他，但他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是生是死全凭季明哲的心情，可能现在他就已经死了。 车子走过半截，邱野上衣口袋里的手机响了，他看了眼旁边的季明哲，而后当着对方的面把手机掏了出来。 来电显示是一串陌生的号码，但邱野知道对方是谁，犹豫了一下，他点了接听。 “船快要开了，邱少你们人呢？”电话那头的人说，声音很大，即便没开外放，车内的所有人也都能够听到。 “不去了，别等了。”邱野揉了揉耳朵道。 “啊？”那人混合在风里的声音十分茫然。 但邱野没再解释，直接挂了电话，对方是早就安排好的接应他们的人，按照原来的计划，邱野找到林修睿后，会带他去码头，然后出海，离开这座城市，可半道却给季明哲截了胡。 通话结束，手机屏幕暗下来，邱野突然狠狠的把手机甩出了窗外。 季明哲看了他一眼。 邱野朝他呲了呲牙，“季大少爷给根烟呗？” 季明哲看着他没吭声。 邱野又哼笑道，“囚犯赴死前还给顿饱饭呢。” “给他。”片刻后季明哲对手下说。 前边坐着的一个人回过头来递给邱野一支烟，然后打着了火，邱野凑过去吸着了，道了声，“谢谢。” 随即他偏过头对着窗外吞云吐雾起来。 季明哲依然目不斜视的看着邱野，这三个月他一直在别处修养，不曾回他们住的房子，今晚是他跟邱野自上次在警察局不欢而散后的第一次见面。 邱野的头发这段时间应该都没有打理，有一缕散落的额发都快长到了眼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生活太丰富的原因，他看上去比之前瘦了一些。 但这都不是季明哲第一眼就发现的东西，他最先注意到的是，邱野整个人气质似乎有了些微妙的变化。 以前的他性格跟长相一样很张扬，总是带着一种混不吝的大少爷脾性，现在还是这样，但却又好像在张扬之外，裹了一层膜，让他看上去竟有些沉郁，而那双恣意的目中无人的桃花眼里竟也好似藏进了心事。 季明哲大抵能够猜到，邱野这样的变化是因为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此刻是不是该讽刺一句：是你自作自受。 然而直到下车，他才看着邱野开口道，“你那样做的时候，应该早就想到后果。” 邱野抓着门框从车上蹦下来，忍着伤口的疼痛眯眼盯着季明哲，本想出言讽刺几句，但下一秒，他猛地偏开了头。 林家所有被杀的人里，最小的一个男孩年仅十岁，跟他弟弟邱念一样大。 作为造成这一切悲剧的源头人物，这血淋淋的五条人命，压得邱野喘不过气来。 他撑了三个月，舅舅贺文远曾经是位很厉害的心理学导师，为了逃避这种罪恶感，他跟贺文远做过好几次心理咨询，然而在异国他乡的夜晚，当着季明哲的面，他却险些崩溃。 “季明哲，你他妈是故意的吧？用这样残忍的手段来报复我？林家五口半夜会来找你们父子索命么？你晚上睡的着么？”邱野突然嘶声问道。 季明哲神色微动，看到邱野眼中泛起的血丝，想解释什么，但最终还是冷着神情让开了他，直接朝前走去。 他早就在邱野心里打上了卑劣、不择手段等标签，解释只会换来对方不相信的冷嘲热讽而已。 邱野的脾气来的快，去的也快，等把所有翻腾的情绪压下去，他便靠在车门上姿态懒散打量周遭陌生的环境。 他们所在的地方一个应该是一个小镇，四周都是平房，邱野看到季明哲走到其中一家的门前敲了敲，然后从里面出来了一个顶着乱糟糟头发的中年人。 季明哲跟对方交谈了几句，随即偏过头来说，“把他带过来。” 两个手下抓着邱野的胳膊把人带进了那家门里，进去后，邱野才发现这是一家私人诊所。 医生也是个中国人，他让邱野坐在椅子上，而后伸手把在车上季明哲手下给他绑的纱布都拆掉，随即看了眼他腿上的伤口说，“能做，但我这里没有麻醉药了，我需要三个小时时间去医院取。” “那就不用麻醉药。”季明哲平静地说。 邱一听，野立刻联想到了电影里深挖子弹的场景，画面感一来，他登时有点头皮发麻，觉得腿疼的受不了了。 “艹！你他妈不如一枪杀了我。”邱野恶狠狠道。 第二三章 被找上门 麻药到底是没打。 季明哲让两名手下把邱野强行按在了手术床上，用东西把他两条腿绑了，自己亲手往邱野嘴里塞了团纱布，而后抱臂面无表情的站在了一边。 唔、唔、唔…… 邱野愤恨的瞪着季明哲，身体在两名手下的桎梏中玩命的挣动，因为用力太大，手术床脚与地面发出短促尖锐的摩擦声。 但当那个头发乱糟糟的医生，洗漱完毕，消过毒穿上手术服的时候，邱野又猛然安静了下来。 锋利纤薄的刀片割开伤口，尖锐的镊子探进血肉，邱野的手臂猛然绷紧，额头跟脖颈上暴起青筋，这时候他反而不闹了，死死咬住嘴里的纱布硬气的竟是一声不吭。 彷佛叫一声就在季明哲面前输了什么似的。 直到到了从血肉里把子弹一点点取出来的过程，邱野终于无法承受的从喉咙里滚出来了几声喑哑的闷哼。 一层又一层的冷汗争先恐后的冒出来顺着他的额头和俊朗的侧脸滚落到脖颈，在肩胛下面形成一大滩水渍，等到手术结束，邱野更像是刚刚从水里被打捞出来。 “好了，没伤到骨头和神经，不会留下后遗症。”那医生把带血的钳子往托盘里一丢说道。 季明哲点了下头，随即走上前，盯着邱野看了一会，取掉了他嘴里的纱布。 邱野此刻已经疼的筋疲力尽完全说不出话来，他脸色惨白，神情涣散，狼狈的没有了一丁点平日邱大少爷的影子。 季明哲摸了摸他之前被打破的嘴角，邱野撩起眼皮看他一眼，又沉重的耷拉了下来，他终于像是一头被驯服了的兽，乖顺的蜷缩在了床上。 “给他打一支镇定，”季明哲道，“他醒了，要是不想留在这里养伤，就让他走。” 那医生闻言，点头应下，道，“好的，没问题。” 邱野半昏半醒间大概听到他们在说什么，手指动了动，下意识的想去拉季明哲，但他实在已经没什么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明哲道过谢后撩起门帘，离开了诊所。 季明哲出来后，在一帮手下的簇拥下坐进车里，连夜朝着另外一个城市而去，他来这里不止是为了抓林修睿，另外还有一笔生意要谈，约了对方的项目负责人明天早上见面，他今晚就必须赶过去。 到了早就订好的酒店，季明哲冲了澡，又吃了些酒店提供的简餐，便打开笔记本看明天要谈的项目计划。 旁边的手机响了一声。 季明哲接起来，那边道，“按照您的吩咐，废了林修睿的一条腿还有他的那玩意，把人丢在医院门口了。” 季明哲嗯了一声，挂断电话。 他本来就没打算要了林修睿的命，但一想到邱野为这个人求情，季明哲的眉心就起了一道褶皱，倒影着电脑屏幕亮光的眼眸也阴沉了几分。 但很快，季明哲眼睛一眨，又敛了眸底所有神色，专心致志的看起项目书来。 明天这个面谈很重要，他必须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不能被其他事影响。 这几年在邱氏集团，邱野只有总裁的名，没有任何实权，而他自己虽然位高，但手中的权利其实也并不多。 季浩东并不信任他，夺走邱氏后，便把高层全都清理洗牌了一遍，留下的都是一些基层的没在关键位置上的员工。 表面上邱氏运营正常，做的都是正规生意，可季明哲直觉季浩东背地里应该在利用它做什么事，比如洗钱、非法集资什么的…… 但季明哲暗中查了很久，都没有什么异常，直到今年年初，他隐隐捕捉到了一点猫腻。 这次他之所以想拿下这个大的项目，就是想利用它进行一次深入全面的暗查。 但合作谈的并不顺利，一来二去等真正拿下来，已经是大半个月之后的事情了。 而被他丢在小镇的邱野，早就在十天前跑回了国。 并且这两天人已经瘸着腿又开始跟一帮狐朋狗友胡混了。 管家还拍到了司乐送邱野回家的照片，并如实告诉季明哲，对方不仅送了邱野回来，还在卧房呆了大概半个小时。 季明哲拿着手机，看着上面紧挨在一起亲昵说笑的两道身影，脸色沉的能滴下水来。 “阿野，你这腿怎么弄的？怎么腿就瘸了？抢人家洋妞的男朋友了？” KTV的包间里有人戏谑地问懒洋洋靠在沙发上的邱野。 邱野被昏暗的灯光照的有点昏昏欲睡，他闭着眼，笑骂了一声，“滚，谁像你一样没素质，专挑有主的下手。” “那你到底怎么瘸的？” 邱野抿了下唇，觉得被前夫给打伤了腿这事儿说出来有点太丢人，于是不耐烦道，“你怎么这么八卦，就不告诉你。” 旁边的朋友撇撇嘴，没意思的又加入了别人的话题。 邱野耳根清净下来，合上眼继续假寐，心思却一点都不配合的活跃了起来。 他在国外的那个小镇修养了四五天，就回到了H市，然后趁着季明哲不在的时间，悄悄地请公司里的骨干吃了顿饭并制定了公司下一阶段的目标。 其他时间就一直在家里窝着，自从林家出事后，这几个月，他没有一点心情出去浪，但静下来，又总是会想起林家被杀的那五口人，心里就越发哽的厉害。 这简直成了一个恶性循环。 前天，他又私下联系了舅舅贺文远，跟对方见了一面，做了心理疏导，但好像并没有多大作用。 “别老钻牛角尖，你应该多出去玩玩，放松一下心情，不要总是绷着。” 邱野听了舅舅的建议，从家里出来了，却依然提不起精神。 不知道季明哲回国了没？也不知道林修睿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他本来还想联系季明哲，但对方不知道是不是故意换了号码，之前的电话打不通了。 邱野只好找别人替他打探林修睿的下落，但目前还没有传来消息。 他不禁叹了口气，然后扒了下头发坐起身，伸手去够桌上的酒。 “邱哥，你腿受伤了，还是喝果汁吧。”旁边有个清亮的声音说道。 邱野偏过头，这才记起来今晚的局司乐也在，对方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身边，正拿着杯橙汁，歪头笑盈盈的看着他。 “给，”见邱野看过来，他笑着往邱野唇边递了一下。 邱野往后仰了仰头，刚想接过杯子说谢谢，包间的门却被推开了，季明哲面无表情的从外面走了进来。 第二四章 我给你十分钟 季明哲堂而皇之的走进来，包间里众人的表情都有点微妙。 有人小声道，“邱哥，来找你的？” 邱野没说话， 只惊讶的挑了挑眉，而后第一反应就是揽住司乐的肩膀，非常暧昧的先就着对方的手喝了口果汁。 以前不管他在外面怎么鬼混，干什么荒唐事，季明哲找过来，都只会在外面沉默的等着，这次倒是稀奇，竟一反常态的找到跟前来了。 他当然不会错过这个能够当面膈应季明哲的机会。 不过做完，他又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幼稚，四年了，除了用这种方式折磨季明哲，让对方痛苦之外，也没弄出个什么新鲜花样来。 季明哲不知道短短几秒钟的时间，邱野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变化，他站在门口，目光平静地在包间里扫了一圈，当看到邱野跟司乐的互动后，镜片后的眸色微不可查的沉了沉，随即走到邱野面前，冷淡地说，“跟我回去。” 邱野舔了下下唇，仰头半眯着眼与他对视几秒，而后漫不经心地问，“你谁啊？” 季明哲不答，只伸手拨开了邱野嘴边的橙汁杯，然后盯着他又重复了一遍，“跟我回去。” 邱野脸上一如既往的浮现出了几分嘲弄之色，刚要开口，旁边的司乐却把杯子重重地放在桌面上，气鼓鼓道，“你这人怎么回事啊？学长都跟你离婚了，你不紧还住在他家，现在还要管制他的自由！我就没见过你……你这么厚脸皮的人！” 这话信息量太大，在场的人顿时都惊掉了下巴。 邱野跟季明哲一起转头看向司乐。 司乐一愣，观察到在场众人的反应，感觉自己似乎说错话了，脸色不禁白了白，“学长，我……” 邱野抬手打断了他，让他别再说下去，而后面色难看的对季明哲道，“我不会走的，你哪儿来的自己回哪去。” 季明哲也把目光从司乐的身上收了回来，他忍着动手的欲望，看了邱野一会说，“十分钟，我等你十分钟。” 说完，在各道迥异的目光中，季明哲又转身离开了包间。 等服务员过来帮他们把包间的门带上，如同被按了暂停的众人终于又都活泛了起来。 “卧槽，这气势……有点吓人啊？”有人抖了抖肩膀，搓了一地鸡皮疙瘩，然后拍拍邱野的肩膀道，“兄弟，那人怎么回事啊？他刚刚是在威胁你吧？” “不是，你们刚刚没听到吗，司乐说离婚？阿野难道之前结婚了吗？” 此刻邱野的神情已经恢复了正常，听闻杨了下眉，吊儿郎当道，“什么怎么回事，国外扯了张证，又撕了而已，就这么简单。” 今晚在场的一帮人都是邱野的大学同学，虽然不认识季明哲，更加不知道邱野跟他的关系，但邱野的性取向倒是大部分人都知道。 众人一听唏嘘道，“操，竟然还真是结了又离了啊，什么时候的事情啊？” “我看阿野就是哄着人玩玩吧，要真结婚，能不办酒席，叫我们吗？”另外有个人说道。 “也不一定，看看那人刚刚进来的样子，一点都没把我们放在眼里，肯定是阿野惯的。” “惯什么啊，不都离了吗？” 邱野对他们的说法不置可否，他笑了笑，由着众人去猜测和讨论，当时跟季明哲结婚，因为赌气和他本人不愿意，确实一个朋友同学都没有请，那场婚姻从始至终都像是个荒唐的闹剧。 因此即便生米煮成熟饭，真的结婚后，他也没告诉过任何人，他心里不承认这场单方面绑架的婚姻。 然而听着众人这样随意调侃，他心里又有点不舒服。 “学长，你生气了？”司乐小声的问道，看上去很是忐忑和无措。 邱野偏头看了他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点难以形容，最终他还是勾了下唇道，“没有。” 司乐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大眼睛里带上笑意，“你不生气就好，吓死我了，我就怕你不理我了，我刚不是故意的，我以为他们都知道……” “别多想，”邱野笑道，“你学长没那么小气。” 司乐也笑着又坐回了邱野身边，他长着一张娃娃脸，面相比实际年龄要小很多，嘟嘴笑起来时，颊边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看着特别的纯情可爱。 而他眼睛里的某种情愫更是毫不隐藏的显露了出来。 邱野却当没看见似的，不动声色的起身避开他靠过来的身体道，“我走了，你们好好玩，账单我已经结清了，下次再聚。“ “额？”司乐愣了愣，“你真要去找他啊？” “是啊，我前妻可厉害了，”邱野凑近了他，半真半假地开玩笑道，“看到了没，我这条腿就是他给打断的。” 司乐的脸登时僵住了。 邱野拍拍他的肩膀，随即向众人打了招呼，在一帮“还真怕老婆啊”的揶揄声中走出了包间。 司乐看着他的背影，很不甘心的咬了下唇。 这个人老婆没有，男朋友情人都没有，但他前段日子主动投怀送抱时，竟然被拒绝了，今晚除了季明哲来的这一会，邱野更是完全忽视了他。 邱野从包间出来后，没有去外面，而是到抽烟区靠着墙点了烟，他知道司乐是什么意思，但他其实除了平日找找牛郎或跟人玩玩暧昧，让季明哲痛苦之外，他并不想跟谁发展一段关系。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次被季明哲下过药设计的原因，他对上床这种事情，没有多大的欲望，这么多年，除了表面做戏之外，竟没有真的跟别人滚过床单。 跟季明哲也是在喝过酒之后，做的次数比较多。 邱野啧了一声，扒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把烟头弹进垃圾桶，然后从KTV的后门出去，又进了隔壁的一家酒吧。 他当然不会按照季明哲规定的时间回去，跟那个人对着干，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最终，邱野一直浪到半夜三点才顶着一身的酒气回了家。 破天荒的季明哲竟然也回来了。 邱野愣了愣，哼笑了一声，脚下有些不稳的走到床边，伸手从季明哲的睡衣里伸了进去。 “几个月没操你，终于痒的受不了了？知道自己回来了？” 原本躺着的季明哲却没有像过去一样任他为所欲为，而是翻身坐起，盯着邱野看了片刻，随即猛地把他掼趴在床上，膝盖顶住他的后腰，掰过他的下巴冷冷地问，“你知道自己迟了多少个‘十分钟’么？” 第二五章 所以你最好听话 “迟你大爷！” 邱野恶狠狠的骂了一句，身体用力一挣，想把季明哲从身上掀下去。 但他已经失了优势，季明哲死死压制着他，对方坚硬的膝盖差点把他胃里的酒都给顶吐了出来。 随即邱野感觉到季明哲把他的衣服从身上扒了下来，衬衫扣子朝四面八方飞溅开去，还没等他张口骂人，对方又用什么冰凉的东西铐住了他的手腕。 邱野转头一看，腕间多了一副钢制手铐，他惊的瞪大眼，“靠！季明哲，你ta妈怎么这么变态！” 季明哲没理他，只松开钳制，下了床，然后俯身又扒了邱野的裤子，从上面抽下皮带，双折了捏在手里，这才居高临下地又问道，“迟了多久？” 邱野全身光溜溜的，除了腕上的手铐，浑身上下一丝bu挂，所有的隐私部位全都暴露在了强光下，羞耻心顿时攫取了他所有的神经。 邱野都顾不上骂人，下意识的蠕动着身体想把自己往被窝里藏。 季明哲却毫不犹豫的一皮带抽在了他的腰臀上。 “啊——” 邱野没忍住喊了一嗓子，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脸竟红了。 “季明哲，你他妈敢抽我！？” 邱野不能相信似的吼道，他小时候那么调皮，都没被他爸妈用皮带抽过，没想到活到二十六七了，竟被人抽了屁股。 还是被扒光了，趴着抽的。 难堪和羞耻心霎时在邱野的脑子里如同煮沸了的岩浆，气的他头昏脑胀，七窍都开始冒烟。 “多长时间？”季明哲又冷声问道。 “你他妈自己不会算吗！”邱野用没受伤的那条腿猛地踹向季明哲，季明哲伸手抓住他的脚腕，随即不知道又从哪里摸出来一条戴链子的镣铐，扣在了他的脚上。 邱野这才发现，对方是有备而来，明显是在等着自己呢。 “不说可以，我换个问题，”季明哲道，“你跟司乐在这间房里做了什么？” 邱野先是一愣，继而就笑了，语气恶劣道，“来这里总不能是聊天吧？当然是什么都做了。” 他说着看了眼床上新换的四件套，又哼笑开来，“不止床上，你最喜欢的露台，浴室我都跟他试过了，说实话，人家操起来要比你爽多了，手感也比你……” 话没说完，季明哲手里的皮带就抽了下来，火辣辣的感觉立刻从后背蔓延到四肢百骸。 邱野腰窝到臀部的线条顿时收紧，他哼了一声，红一路从耳朵延伸下去，面颊，后颈，背部都呈现出了绯色。 这本来是一副很勾人很养眼的画面，季明哲却无动于衷，他连续在邱野光裸的后背连抽了十几下，然后沉着脸解开了一颗衬衫的扣子。 等他动作一停，邱野喘了口气，看着季明哲挽袖子的动作不怕死的又挑衅道，“怎么？想抽死我？来啊！” 房间里很快又想起了清脆的抽打声还有邱野骂骂咧咧的声音。 “季明哲，你也就这点本事了！” “艹！你特么今晚弄不死我，明天我一定杀了你！” …… 骂着骂着，邱野不吭声了，不知为什么，心里竟生出一点委屈来。 前段时间，司乐确实进过他们的卧室。 那天他去医院复查腿伤的情况，路上正好遇见司乐，当时季明哲带回来的那只布偶猫不怎么爱吃东西，因为司乐养猫经验丰富，邱野顺便向他咨询了一下，司乐提出需要先回家看看。 于是邱野便带着司乐回了家，那猫懒得要命，天天喜欢在卧房的阳台上呆着，邱野喊了两声，没喊下来，就直接带他去了楼上。 估计管家是因为他们在卧房里呆的时间太长，司乐出来时，头发湿的，又明显洗过澡，对方才会把这件事情偷偷告诉季明哲。 但他跟司乐其实什么都没有发生。 司乐并不像他的长相一样单纯，略有些小心机，当时他确实有点那方面的意思，所以偷偷的故意把猫罐头倒在了自己身上。 然后他理所当然的借了浴室洗澡，出来时，司乐裹着浴袍从身后拥住了逗猫的邱野，暗示意味十分明显。 邱野却拒绝了他。 之后，司乐似乎是有些尴尬，自己跑到阳台上吹了好一阵冷风，这才回来换好衣服，跟着邱野下了楼。 可这些看在别人眼里就变成了其他的意外。 邱野并不怪管家，对方本来就是季明哲的人，告诉他无可厚非，而且也是他自己要跟季明哲做对，故意不说实话，可莫名的，心里那丁点委屈的情绪却越来越浓郁起来。 他本来家庭幸福美满，有恩爱的父母，有乖巧的弟弟，他自己学习好，长的好，日子过的无忧无虑，长大后本可以肆无忌惮的追逐自己的理想，追求自己喜欢的人…… 可遇到季明哲后，凭什么这一切他就都失去了，父母没了，弟弟直到现在只能呆在疗养院，根本无法变成一个正常的孩子……如果当初没有把季明哲带回家就好了。 没遇到他，没有对他伸出手，也许他早就在过另外一番幸福顺遂的人生，而不是像现在连最起码的自由都没有，仇恨和说不出口的委屈在心里翻江倒海，沤的那双桃花眼竟慢慢的红了。 啪地一声脆响，季明哲手中的真皮皮带断成了两截，他把皮带丢在地上，然后单膝跪在床边，伸手摸上了邱野的后背。 后背虽然没有皮开肉绽，但皮肤上翻起的肿棱都充了血，看起来分外凄惨可怖。 被季明哲的指尖触碰到的时候，邱野身体颤了颤，随即咬紧了牙关，把痛哼都咽回了嗓子里。 “疼吗？”季明哲俯身看着他问。 “滚。”邱野嘶哑着声音说。 季明哲没动，沉默片刻，伸手蹭了点邱野眼角的湿润，在指尖缓慢搓了一下，而后道，“以后你在外面碰了谁，你碰了他哪里我就废了他哪里，要是跟谁上了床，我就杀了他。” 邱野听闻，很久都没有吭声，当季明哲打算去找医药箱的时候，他才闷声道，“疯子，你他妈是不是有病？” “嗯。”季明哲平静道，“所以你最好听话。” 第二六章 求您放过他 第二天早上醒来，季明哲掀开被子看了一眼，邱野的伤形状要比昨晚更可怖一些，皮肤都已经变成了紫红色，翻起的肿棱布满整个后背和腰臀。 季明哲拿过昨晚剩下的半瓶云南白药喷雾，从邱野的肩胛开始，往下喷去。 冰凉的药液覆上火辣的皮肤，邱野眼睫一颤，从困顿中悠悠转醒。 “今天不要穿衣服下床了，也不要洗澡，想要什么想吃什么，让刘叔给你送上来。”季明哲说道。 邱野哼了一声，把脸埋在枕头里，并不想搭理他。 季明哲又抓过他的手腕，对着被手铐磨破皮的地方喷了两下，随即下了床，去浴室洗漱。 二十分钟后，他穿戴整齐站在床边，道，“我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 邱野没吭声，用后脑勺对着他，好像就连每一根翘起的头发丝都表达着不爽。 季明哲推了下眼镜，转身出了门，司机踩着点儿，停好车，等在外面。 上午有个很重要的会议要开，季明哲到了办公室后，打开工作电脑，先把会议内容梳理了一遍，而后用一个账号密码登陆了公司内网。 账号和密码都是他暗中找人盗来的，属于公司内部的一个高层。 但很快密码就提示错误。 季明哲镜片后的目光微微一凝，对方要么是发现异常换了密码，要么就是很谨慎，隔三差五就有改密码的习惯。 季明哲坐在办公椅里冷静回忆自己之前的调查是否留下痕迹，导致打草惊蛇，让对方生出警惕？ 正思考着，助理敲了敲门，略有些慌张的走进来，低声道，“季总，审计局的人早上突然来了，说要查公司的帐。” 季明哲一听，掐着眉心的手缓缓的放了下来。 “审计来查了？”邱野拧着眉，从被窝里爬起来，赤脚走近浴室，然后关上门，压低声音问道，“是公司账务出了什么问题吗？” “还不清楚，你也别着急，我再打听打听。”电话那头的人说。 “自从我的权利被架空，集团被季家父子掌控之后，我一直觉得公司内部有问题，想弄人打入核心层查一下情况，可都没有成功，如今审计的人找上门来，说明它已经被公家给盯上了。”邱野沉声道。 “也不一定，可能就是例行检查。” 邱野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这么乐观，“舅舅，我直觉不太好。” 电话那头的贺文远沉默片刻说，“现在只能先静观其变，不管怎样，你都不能让季明哲发现你一直在查邱氏。” 邱野嗯了一声，挂断电话后，俊朗的面容有些发沉。 当年邱氏被夺走时，季明哲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想让他当一个游手好闲，只吃分红，其他最好什么都不要过问的米虫。 邱野顺了他的意，表面上天天纸醉金迷，混吃等死，暗中却一直在培植自己的势力，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夺回邱氏，跟季浩东抗衡。 虽然现在看来，他跟季浩东完全是两条道上的人，除非对方有一天被抓或者死了，或者他也一脚踩进黑道，否则他永远不可能斗的过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但是邱野没想过放弃，他可以付出百倍的努力，也可以忍气吞声的耐心熬着等待着时机，可邱氏如果有什么意外，等不下去了呢？ 邱野用力攥了下手机，不知为什么，他心慌的厉害。 就好像冥冥中要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然而空想除了让人变得焦虑之外，没有任何好处，邱野强行压下那一阵心悸，把手机丢在一边，到盥洗台边抹了把脸。 他身上只围了条浴巾，屁股和大腿肿的连内裤都没法穿，想起昨晚的耻辱，邱野磨了磨牙，在心里把季明哲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边。 而后他从浴室里出来，打开床头柜的抽屉，找到季明哲昨晚锁他的那只镣铐，又去其他地方翻了一把小刀出来，重新趴回了床上。 管家端着做好的午饭进来时，就看到邱野正在用刀把那根细细的铁链从镣铐上取下来。 看到这一幕，管家眼角不禁抽了抽，没忍住问道，“邱少，您这是在……？” 邱野抬头哼笑，匕首在指尖转了一圈，阴测测道，“你说用刀捅死，拿铁链勒死，那种死法爽一点？” 管家闻言，脸色顿时一僵，“这……” “我觉得，先用链子绑了，再一刀刀给他放血，这种死法更妥帖一点，你觉得呢。”邱野又道。 管家面如土色，嘴唇嗫嚅了半天，愣是没敢搭腔，心惊胆战的把盘子放在床头柜上，“邱少，您先吃饭，我下去给您拿甜品。” 看着管家脚底抹油一溜烟的跑了，邱野冷哼一声，继续摆弄手上的铁链，昨晚季明哲怎么对他的，今晚他一定会加倍的还回去。 但晚上，季明哲并没有回家。 管家出来就把卧房里见到的情况告诉了季明哲，季明哲沉默了一会只说道，“我今晚可能不回来，晚上给他做点清淡的，家里的云南白药喷雾没了，去买两瓶，交给他。” “好的，我知道了。”管家一一应下。 挂断电话，季明哲摘下蓝牙耳机，坐在办公椅里，脸上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早上审计的人要查账，中午季浩东就打电话要见他。 季明哲猜测季浩东叫他应该跟这件事有关，但对方到底想干嘛，他却猜不到。 下班后，季明哲开车上了主干道，朝对方给的地址驶去。 车子最终在郊外的一栋小别野前停下，季明哲把钥匙交给门口站岗的保镖，然后绕过前面的花园，进到客厅。 “明哲少爷来了，您先坐，季先生在楼上，待会儿下来。” 季明哲冲迎上来的中年男人点了下头，目不斜视的在沙发上坐下，沉默的等待。 突然从斜刺里颤颤巍巍的跑过来一个小孩，季明哲目光动了动，朝他看去。 小孩也歪着脑袋，好奇的看着他。 “叔叔。”过了几秒，他咧嘴一笑，奶声奶气的叫了一声。 能出现在季浩东家里的孩子，身份肯定非比寻常，季明哲心里微微一动，刚有一个猜测，旁边的男人就笑着道，“不叫叔叔，应该叫哥哥。” 随即那男人又看向季明哲，“小少爷是季先生的孩子。” 季明哲，“……” 小孩大概两三岁，他不怎么怕生，走过来规规矩矩的爬上沙发，然后坐下，跟季明哲大眼瞪小眼。 半个小时后，季浩东趴在二楼的护栏边喊季明哲，“上来。” 季明哲站起身，从旋转楼梯上上去，进到敞开的书房，然后带上了门。 季浩东估计前面在睡觉，此刻身上还穿着睡袍，正懒洋洋的靠在按摩椅里。 “父亲。”季明哲走过去很恭敬的叫了一声。 “邱氏不能留了。”季浩东说。 季明哲一愣，没应声。 季浩东看着他发白的脸色，慢条斯理道，“过几天警察查到门上，得有个人把罪名都揽下来，就那个邱野吧。” 季明哲没问集团出了什么事，他们利用邱氏又干了什么，闻言只跪倒在地，说，“求父亲放过他。” 第二七章 我可以给你收尸 季明哲这一跪，对季浩东来说没有任何触动，他抱臂瞧着跪在地上的儿子，含笑的语气中带着无所谓的残忍。 “你以为我当初留下他是为什么。” 季浩东当上位者专横惯了，命令和决定都是说一不二的，从来不会像任何人解释做某件事情的动机，但季明哲从对方的只言片语中大概已经理清了前因后果。 四年前，邱野父母惨遭罹害，邱氏风雨飘摇时，季浩东找到他，说要认回他，前提是把邱氏带回来。 这么强盗的行径，第一次季明哲是拒绝的。 但季浩东带他去了另外一个国家，让他亲眼看到自己是如何把别人的公司一步步用最短的时间弄破产，然后抢到手里的。 并且破产的那家人最后都没落到一个好下场。 季明哲也是在那时候，第一次见识到季浩东实力的强横和手段的很辣，季浩东用实际行动让他很快意识到，就算不交出邱氏，对方也有办法夺走它。 而主动交出和被动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邱家兄弟的下场不同而已。 季明哲那时候跟邱野一样，他们只是两个读书的大学生，根本没有与季浩东抗衡的能力，他当时就想，如果把邱氏主动交出去，可能至少能换来一点点的话语权。 于是在邱野苦苦支撑，举步维艰，正需要人帮助之际，他却从背后捅了对方一刀，他把邱氏送到了季浩东的手上，只求季浩东放过邱家两兄弟，并且向对方保证邱野只是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将来肯定不会对季浩东造成威胁，也肯定没能力报仇。 当时季浩东鹰隼似的眼睛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意义不明的哈哈大笑着答应了他。 季明哲彼时一直没理解季浩东笑容里的含义，直到此刻，他才懂了对方那笑里的意味深长。 并不是他的求情和示弱让季浩东放过了邱野，而是留下邱野有用。 夺走邱氏，又没把邱野从总裁的位置上拉下来，年年还给他不菲的分红，就是为了让邱野当替罪羔羊。 原来从一开始他就计划好了。 季明哲手脚发凉，寒意一点点爬上他的后背渗进骨髓和血液。 甚至他都不用问邱氏集团到底出了什么事，邱野要顶什么罪。 可能从他前半年查到集团内部的一些蛛丝马迹时，季浩东就已经放弃了它。 更可怕一些，甚至他暗地里所有的调查，其实对方都一清二楚。 如今邱氏被审计查账，虽然还没有被警察找上门，但跟警方打交道多了，季浩东对警察的动向有近乎变态的敏锐嗅觉。 如果一般人做的事情违法，在提前察觉已经被警方盯上了时，会提前跑路或者把自己违法犯罪的痕迹全部抹去，让对方找不到证据。 季浩东却不一样，他会亲手造出来一个罪犯，然后把他推给警察，以此来阻止警方更深入的调查。 季浩东手里有专业的团队来做这一切。 邱野是集团总裁，季明哲都能想象到，对方会如何完美且丁点不差的把所有的罪名都一项项落实在邱野的头上。 最后只需要做的是让邱野心甘情愿的背锅认罪。 如何让一个人甘愿认罪呢？当然是拿中他最致命的软肋。 冷汗一点点的从季明哲的额头上冒出来，顺着下巴颏滴落在地，他的手心因为紧张和战栗变得黏腻一片。 敲门声就是在这样令人极端压抑的氛围里响起来的。 “进来。”季浩东说。 书房门被推开，楼下见到的那个中年人当什么都没看见般绕过季明哲，捧着一只手机递给季浩东，“先生，电话。” 季浩东接过去听了几秒，随即在其他二人没反应过来之前，从男人腰间拿走手枪，朝季明哲开了一枪。 季明哲闷哼了一声，跌倒在地，下一秒又捂着受伤的肩膀重新跪好。 “你倒是机灵了一回，你把邱家那个小儿子弄去哪了？”季浩东问道，语气里带着笑，却让在场的人心里狠狠打了个寒颤。 邱念就是邱野的软肋，季明哲来的时候有过很多种猜测，虽然他不知道季浩东到底要干什么，但也不是一点儿都没有预料到。 所以他提前让人把邱念从疗养院带走了。 “嗯？藏哪里了？”季浩东踹倒季明哲，而后软底拖鞋踩在了他流血的伤口上。 季明哲脸色倏然疼到惨白，他喘着粗气失语了好半天，才从喉咙里挤出一点声音，还是那句，“求您放他一条生路。” 季浩东倏地笑了，“想不到你这点倒是跟你弟弟穆子星一样，是个情种。” “这样我曾经让他做过一个选择题，今天你也来做一个。” 季浩东说着在季明哲身边蹲下，兴致勃勃道，“我记得你当初找我，是为了让我替你母亲报仇？” “是。”季明哲咬牙应道，关于他母亲的死又是另一段他从未为外人道过的恩怨纠葛。 当初他倒是想给讲给季浩东听，但季浩东却根本没兴趣也不想知道。 “那行，”季浩东摩挲了一下下巴，笑眯眯道，“看在你叫我一声父亲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给你母亲报仇跟邱野之间只能选一样，你选哪样？” 季明哲瞳孔猛然骤缩，他当初千方百计地想认季浩东，就是为了求他替母亲报仇，然而当季浩东问出口的时候，季明哲还是在第一时间答道，“邱野。” 季浩东盯着季明哲看了片刻，随即哈哈大笑起来，他双手撑住膝盖站起身道，“滚吧！” “谢谢父亲。”季明哲心头紧绷的弦猛然一松，踉跄着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躬身退出了书房，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出了别墅。 等回到车里，他从储物箱里翻出绷带，单手往肩膀上裹了几道，接着忍着巨大的痛苦发动了引擎。 抓住方向盘时，季明哲的下颌线绷的很紧，外面有冷风灌进来，额头上疼出的汗水却如雨般往下淌，往前走了一段，他因为大量失血视线开始变得模糊，最后终于支撑不住，撞上了马路牙子。 我可能要死了，季明哲心里模模糊糊的冒出这样一个念头。 他闭了闭眼，掏出手机，拨了邱野的电话，如果真的要死，他希望最后见到的那个人是邱野。 电话接通，邱野喂了一声，问道，“哪位？” “是我。”季明哲道。 邱野的声音瞬间冷了下来，“干什么？” 季明哲嘴唇动了动，想问他能不能来接自己，但想到曾经在林家会所那些无望的乞求，他把话又咽了回去，语气还是变成了命令意味，“我受了枪伤，开不了车，过来接我。” 电话那头的邱野闻言呼吸猛然一紧，随即冷笑出声，“你要是死了，我倒是可以来给你收尸。” 季明哲垂下眼，挡住眸底一闪而过的黯然，平静道，“我死了，你就永远见不到邱念了，所以你最好快一点。” 第二八章 不想让他死 血液的快速流失带走了身体大部分的热量，季明哲开始感觉到浑身发冷，他打开了车内的暖气，却不愿意关上车窗，偏头静静的看着外面。 从他的方向能看到前面路口拐过来的车辆。 路灯把清灰的天空照出一片朦胧的颜色，渐渐的季明哲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也随时随地像是要支撑不住沉入深海。 但他不敢闭上眼睛，他知道一旦闭上眼睛可能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为了保持清醒，季明哲努力的让大脑运转起来，强迫自己去想一些事情。 季浩东今晚松了口，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让邱野顶罪？ 邱氏究竟出了什么事情，还能救得回来吗？ 要是他今晚真的死了，邱野还会那么恨他吗？ …… 这些问题每一个都得不到答案，反而让意志变得更加消沉，季明哲不得不把思考换成了回忆。 据说人在死之前都会有意识或无意识的回顾自己的人生。 然而他这短暂的二十多年生命历程，过的太过颠沛流离，很多事情他都不愿意再去回忆，而很多记忆在脑海里都已经模糊褪色，除了邱野。 其实他也不愿意在此刻想到邱野。 邱野给他的除了无望，还是无望，想到对方那双仇恨之极的眼睛，他会失去坚持下去的勇气。 可只有跟这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清晰的彷佛一本摊开的日记。 季明哲在脑海里慢慢翻过他们曾经相处的每一帧时光，从肩并肩的欢笑变成一厢情愿的厌恶，从厌恶变成仇恨…… 当回忆中的少年身量也跟着拉高抽长变幻成了现在的模样时，远处终于车灯闪烁，邱野开着他的小跑姗姗来迟。 刹车声在黑夜里发出刺耳的尖啸，邱野甩上车门，大跨步的朝季明哲的车走来。 当透过车窗看见靠着椅背一动不动的人时，邱野一路狂跳的心脏再次完全失速，脚下的步子由走变成了跑。 “操，季明哲？”邱野一把拉开车门，看到对方被血完全浸染的肩头和惨白的脸，心里猛然一沉，食指带着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探上对方的鼻息。 随即他微微松了口气，拍了拍季明哲的脸。 “季明哲，醒醒。” 季明哲人已经有些意识不清，只含糊的答应了一声。 邱野又拍了拍他的脸，然后解开安全带，把他从驾驶位抱到副驾，又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盖到季明哲的身上，接着用最快的速度发动车子。 当车子跑起来时，季明哲声音虚弱地说，“别去医院，会被查。” 邱野皱了皱眉，语气变得不耐，“你他妈都快要死了，还要管这些！” “别去。”季明哲又低声重复了一遍，他实在没什么力气，说话时虚弱的只剩下气音。 “你别说话了，”邱野沉着脸从兜里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往下翻了翻，找到一个叫关敬的联系人拨了号码。 “你在不在医院？”等电话那头接通，邱野问道。 “在的，邱少？什么事？”一个很柔和的声音说。 “我这里有个……”邱野卡壳了几秒道，“……有个朋友，他受了枪伤，需要急救，想找你帮个忙。” 关敬先是一愣，随即立刻道，“好的，你说，需要我做什么？” 邱野给他说了下季明哲的情况，然后把电话丢到一边，转头去看季明哲。 寂静的车内，季明哲脸色灰白，肩上的红触目惊心，生命力正在从他身上快速的流失。 邱野握着方向盘的手不禁紧了紧，想跟季明哲说说话，让他不要睡，再坚持一会，但张开口，才发现他们实在没什么话好说，竟半分钟都没吐出一个字来。 “你这怎么弄的？昨晚不是还挺能的么？还抽人呢，今天就被人喂了枪子，算不算是报应！” 憋了半晌，邱野还是用一如既往的恶劣口吻打开了话匣。 而季明哲最开始会应他几声，到了后半段，声音却不可避免的沉默了下去。 邱野心里一慌，又凶巴巴道，“你他妈别睡，睡着你他妈就死了！” “你把邱念藏起来了，你要挂了，我他妈去哪找他！” 但没过几分钟，邱野的语气又变软。 “季明哲，你别睡，你听话，我……” 说着他倏地闭上了嘴，因为自己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瞳孔猛然骤缩。 直到此刻，心里那点不敢承认的，视而不见的，用力掩藏的微妙情感在这静默狭小的空间里发酵开来。 邱野感觉自己喉咙口像是堵上了一个硬块，他一直嚷嚷着要亲手宰了这个人，要让他血债血偿。 可当对方如今真正生死一线时，除了心慌和难言的疼痛，心里竟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从上次眼睁睁看着季明哲自楼上跳下，不管他承不承认，他其实并不想季明哲死。 无论心绪如何翻涌，邱野的车速并没有降下半分，黑色SUV风驰电掣般驶过望不到尽头的长街，终于在市医院门口刷然停住。 因为早就打过招呼，邱野把季明哲一抱下车，等在外面的急救床跟医生第一时间就把人接了过去，送入了急救通道。 接下来就是漫长的手术时间。 邱野站在原地看着手术室亮起红灯，定了定神，转身打算去跑手续，但刚一迈开腿，就险些跪倒在地，他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软的厉害。 手术的过程很漫长，他站在楼下抽了大半包烟，上来又等了很久，季明哲终于从里面被人推了出来。 邱野靠着墙的身体猛然站直，目光先看向躺在移动床上的季明哲，而后又看向周围其他的医生。 “手术很成功，贯穿伤，弹壳没有留在体内，伤者有一定的急救知识，给伤口做了紧急处理，但因为失血过多，还是造成了失血性休克，二十四小时内如果可以醒来，就大概率不会再有问题。”关敬捏着手术手套走过来对邱野说道。 邱野没敢问醒不过来会怎样，只点了点头，向对方伸手道了谢。 “对了，我之前给你说的……” “没报警，”关敬微微弯了下眼角，“我已经给其他人都叮嘱过了，你放心。” “谢谢，谢谢，今晚真的太麻烦你了，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邱野道。 关敬拍了拍他的手臂笑道，“改天请我吃饭就成。” 邱野点了下头。 等把季明哲送去观察室，邱野抹了把脸在长廊的休息椅上坐下。 因为他想留下陪护，关敬把办公室的钥匙留给了他，说他可以进去休息，但邱野没用，他从晚上一直坐到第二天上午，煎熬近十八个小时后，季明哲醒了过来。 听闻这个消息，邱野终于在没人注意到的地方，捂住脸长长的舒了口气。 第二九章 我们已经结婚 季明哲脱离危险后，邱野没再进病房，而是直接打电话给家里的管家刘叔，让他来医院，然后自己回了家。 一进卧室，邱野就把身上的衣服全都脱了下来，随即呈大字型趴在了床上，如同跑了十公里似的，长长的吐了口气。 又过了半晌，他嘶了一声，诈尸般从床上蹦起来跑到穿衣镜前，扭过身体，当看到后背皮肤下触目惊心的紫黑色淤血时，登时有点后悔。 特么的，他就该把姓季的丢在大马路上，让他自身自灭。 之前因为太过心慌，肾上腺素急速飙升，没什么感觉，这会儿情绪平静下来，被季明哲用皮带抽出的那些伤痕像是都觉醒了一般，烧的整个后背都火辣辣的疼。 好死不死的他接到季明哲的电话出门的时候，随手抓了一条质地偏硬的牛仔裤套在了身上。 这会儿大腿根翻起肿棱的地方都已经磨破了皮，在渗血。 邱野无声骂了句脏话，去浴室冲了个澡，又乱喷了半瓶药，然后光着身体给自己点了根烟，在床边坐了下来。 在昨晚的事情之后，他不得不直面自己对季明哲的感情。 可是他对季明哲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呢？ 邱野想不明白。 他确实不愿意让季明哲死，但除此以外呢？ 他跟季明哲一起生活了近十年，不管他愿不愿意承认，这个人的存在早已经成了他生命里的一部分。 也成了一种习惯。 习惯是最为可怕的东西，他对季明哲的憎恨根深蒂固，然而其他的感情是否早就悄无声息的渗透在了他的心里？ 邱野不知道。 心里的恨是真的，担心和惊慌也是真的，这些复杂的情感混合在一起，让他突然产生了一种不知如何面对季明哲的茫然感。 最终邱野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不再为难自己，他把抽剩下的半截烟头在烟灰缸里摁灭，然后掀开被子把自己裹在了里面，开始补觉。 之后的几天，邱野都没有去过医院，管家似乎是想说说季明哲的情况，每次见他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但他不问，对方也就不敢吭声。 倒是关敬。可能因为他说季明哲是他朋友的原因，对方每天都会向他发消息告诉他季明哲的情况，但后来消息内容就有点奇奇怪怪了。 什么你朋友是单身吗？他是圈子里的人吗？我觉得他挺有趣的…… 这是第一次有人用“有趣”两个字形容季明哲，但绝对不是第一次有人对季明哲表现出好感和兴趣。 一点复杂的滋味在舌根蔓延开来，邱野舔了下牙齿，上回把他推给林修睿时的那种烦躁又从内心深处冒了上来。 而且这次烦躁的感觉更甚。 邱野鬼使神差的把手机丢在一边，无视了那几条信息。 在家里待了几天，身上的那些伤痕印子终于都淡了下去，他拉开窗帘，对着外面黑透的天色打了个哈欠，然后趿拉着拖鞋晃晃悠悠的下了楼。 厨房里传来阵阵骨头汤浓郁的香味。 邱野抽抽鼻子，在餐桌旁坐下，刚夹了一筷子海蜇丝，管家就走过来，笑着向他打招呼，“邱少爷。” 邱野点了下头瞥到他手里的东西，问，“这什么？” “啊，”管家晃了晃提着的保温桶，“这个呀？是给少爷炖的补汤，我正打算给他送过去。” 邱野心里一动，问道，“能进食了？” “是呀，今天去了氧气罩和心跳检测仪，转入了普通病房，大夫说可以吃一点点流食，”管家看邱野脸上没有出现不耐烦的神色，顿了顿继续道，“不过导尿管暂时不能取，少爷伤的很重，需要在床静卧好几天。” “哦。”邱野应了一声，没说什么，收回了目光，筷子随意的在盘子里翻动着。 管家看他心情似乎不错，犹豫了一下试探道，“邱少要不要去看看少爷？少爷做完手术，每晚刀口疼的都睡不着觉，你去看看他，他应该就不疼了。” 邱野筷子微顿，沉默片刻说，“不去，我他妈又不是神仙。” 管家略有些遗憾的无声叹了口气，摇摇头，刚要离开，邱野又踢开椅子站了起来，“你知道他把我弟弟藏哪里了吗？” 管家一愣，茫然的摇了摇头。 邱野面无表情道，“那走吧，我自己去问他。” 到了医院，管家停好车，跟着邱野一起上了楼。 等二人来到病房门外，邱野的脚步几不可察的停了一瞬，随即走了进去。 季明哲住的是单人病房，关敬正在一边给他调点滴的流速，一边跟他说话。 关敬背对着门口，身体挡住了季明哲，邱野看不到他们的表情，但关敬说话时嗓音本来就温润轻柔，此刻语调放轻，更是显得缱绻温柔。 好像每个字都带着点别样的意味。 “少爷，关医生。”管家先出声打了招呼。 关敬回过头，看到他们笑了笑，然后道，“你们来了。” 邱野收起心里刚刚生出的一点微妙不爽，点点头，“你还没下班？” “下了，过来看看明哲。”关敬笑着道。 明哲？竟然已经这么熟稔了，刚压下去的不爽又冒了头，邱野没看床上的季明哲，直接对关敬道，“你应该还没吃饭吧？走吧，我请你。” 关敬一愣，而后眼睛微弯，笑道，“那你等我换套常服。” 二人在医院附近找了一家比较高档的西餐厅，邱野接过服务员递上来的葡萄酒，给关敬倒了一杯，道，“虽然之前已经说过了，但还是要说一句：谢谢。” “这么客气，”关敬笑了笑，与他碰了碰杯，“其实真不用谢，要不是有这次帮忙，我还真认识不到像明哲这么好的人。” “你觉得他很好？”邱野问道。 关敬说话很斯文，但其实并不内敛，反而很直白，“是啊，很合眼缘，虽然接触不多，但我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人。” “是吗？”邱野晃了下酒杯。 两人又聊了几句季明哲，关敬感觉气氛到了，刚要说什么，邱野先一步开口道，“如果你想追他，那我只能说声抱歉。” “嗯？”关敬有些疑惑的看向他。 邱野勾了勾唇，道，“我跟季明哲正在同居，并且四年前就已经结婚。” 第三十章 娇气 邱野的话信息量颇大，关敬不知是在默默消化还是被打击到了，愣了十多秒，才道，“抱歉，我以为你们只是普通朋友，你也一直没来看过他。” “该我道歉，是我当时没解释清楚。”邱野道。 关敬笑了笑，倒是没有表现出尴尬的神色，只叹了口气说，“可惜了，我还以为终于有希望脱离单身了。” 邱野闻言挑了下眉，看着他，“你这几年一直没找？以你的条件追求者应该很多才是。” 他跟关敬是在一次校联谊会上认识的，几年前他跟季明哲刚结婚，负气离开了家，又不再搭理司乐，整天丧在宿舍里长蘑菇。 舍友以为他失恋，便给他跟关敬搭了线，准备撮合他们两个，但他自己没那个心思，关敬也不怎么吃他这一类型，两人当时就只交换了电话号码，之后没再联系。 这两年关敬来了H市工作，倒是偶尔碰到过几次，论交情只能算是个熟人，这次要不是季明哲重伤，他求到了关敬跟前，估计他们永远也就是个点头之交。 所以关敬的感情状况他完全不清楚。 “一直没遇到合适的，”关敬笑笑，“倒是你，没想到四年前就已经结婚了。” 这句话里有点揶揄的成分在，毕竟当时所有人包括关系最好的舍友都以为邱野是单身，还极力撮合他跟关敬来着。 邱野清了清嗓子，没解释这其中的曲折，只道，“当时不太方便公开。” 关敬理解的点点头。 吃完饭，二人从餐厅里出来，关敬道，“你上去陪他吧，我不回医院了，直接回家。” “我送你。”邱野拿出车钥匙。 “不用，你刚刚也喝酒了，可别酒驾，”关敬笑道，“我住的地方离这边很近，走过去就成。” “那行，”邱野道，“回头见。” 关敬冲他摆了下手，拢好自己的外套，朝路口走去，邱野把车钥匙揣回兜里，转身慢吞吞的也往医院的住院部走。 “少爷，您要不再喝点？”病房里，管家把保温桶的盖子重新打开，盛了半碗汤出来。 刚刚季明哲喝了两口就拧着眉不再喝了，嫌油腻。 “明天我让吴妈炖点清淡的粥来，但骨头营养高，虽然这东西难喝了点，可你正是需要补充营养的时候，喝这个好。” 管家一边苦口婆心的劝一边想把碗递到季明哲的手里，奈何后者却不接。 季明哲很少挑食，一般是家里做什么就吃什么，他也知道这骨头汤家里阿姨熬的不容易，但几天没进食，乍一闻到油腻的东西，根本没什么胃口。 管家叹了口气，也不忍心逼他喝，见劝不动，便盖上保温桶的盖子，趁着去洗碗筷的功夫，偷偷给邱野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邱野问道。 “邱少爷，你还在外面吗？”管家捂着手机小声说，“少爷不喝骨头汤，你进来的时候能不能帮他带份粥？” 邱野啧道，“平时也没见他挑食，病了倒是娇气起来了。” 管家讪笑了两声。 邱野往四周看了看，远远看到一家粥店，脚下便换了方向说，“行了，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管家觉得这邱少爷好像有点转性了，欣慰的把手机揣进兜里，甩着手上的水珠回了病房。 “帮我把枕头放下去。”半靠在床头的季明哲看到他回来说道。 管家在衣服上蹭了手，然后扶着季明哲躺下，又托着他的肩膀帮他把软枕放好，刚要去调整输液管的位置，季明哲的头猛地一偏，抬手挡住了他的胳膊。 “哎！别动，手上有针。”管家连忙道。 “让开！”季明哲却喝了一声，上半身都从床上坐了起来，目光死死的盯着门上的那块探视玻璃。 他感觉门外有一双眼睛在看自己。 就跟上次被邱野丢在路上，他遇到的那辆SUV里的目光一样，阴狠，恶毒，充满了攻击性，让人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到底是谁？ 季明哲抿紧唇，漆黑的眸子瞬也不瞬看着外面，管家发现他神色有异，也转身看向门口，压低声音问道，“少爷，怎么了？” “外面有人。”季明哲说。 管家神情绷紧，手摸到后腰的枪，“我去看看。” 但他还没迈步，就有个黑影从门口路过，看到那个一闪而过的侧脸，季明哲瞳孔骤然紧缩，身体前倾，直接从床上掉了下来。 “少爷！”管家吓了一跳，回身想扶他。 季明哲脸色一片惨白，但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疼似的立刻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扑到门边，一把拉开了紧闭的病房门。 然而走廊里空空的，除了一个医护人员推着药车走过，其他什么都没有。 “是他，”季明哲却喃喃的说了一句，随即猛然咬住了唇，像是想到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一般控制不住的发起抖来，管家赶忙走过来扶住了他。 “少爷，你没事吧？他是谁？”管家看了看外面，回头问道。 季明哲听闻，没回答，只是身体发抖的越发厉害，连原本漆黑深沉的双眸都跟着急速颤动，而他脸上的神情似恨似恐惧，更有点神经质的绝望。 管家从未见过季明哲会失态成这样，他不敢再出声刺激他，只小心的把季明哲攥在门框上的手扳下来，然后扶着他回到了病床上。 被子、枕头、药架都倒在了地上，管家把它们一一捡起来放到一边，季明哲的伤口似乎是挣裂了，鲜红从纱布的边缘渗透了出来。 他想按墙上的呼叫铃，季明哲嗓音嘶哑道，“先别叫。” 管家便没敢动，有些无措的站在了一边。 邱野打包好粥一路走过来，在上楼前把叼在嘴边的烟头摁灭了丢在垃圾桶里，随即拿出手机，准备给他舅舅贺文远打个电话，问问公司的情况。 但语音提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电梯正好到了一楼，叮一声轿厢门打开，从里面走出来一个个子很高，戴着鸭舌帽正在打电话的青年。 邱野等他出来后，关上手机，走进去，在电梯门快要阖上时，那个青年突然回头看了邱野一眼。 邱野对上他的目光，不禁皱了皱眉，对方的视线让他有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但青年很快收回了目光，邱野看到他一边说话一边朝外面走。 隐隐约约的他听到那人用有点口音的普通话说，“老师，我去看过他了。” 等回到病房，邱野看到里面的情形和坐在床上把脸埋在臂弯里的季明哲，不禁一愣，问道，“怎么了？” 他一来，管家好似看到了救星般，三言两语把刚才发生的事叙述了一遍。 “人？”邱野拧着眉走到床边，刚要看看季明哲的情况，季明哲先一步伸手抱住了他，哑声说，“他回来了。” “谁？”邱野问道。 季明哲脸贴在他的胸口，声音颤抖道，“老师，小时候带走我的那个人。” 第三一章 被抓走 小时候被拐走的经历给季明哲留下了很深的心理创伤。 邱野记得季明哲刚来他家的时候，特别爱做噩梦，但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没有发现。 直到有一次，他半夜从外面玩回来，带了很好吃的蛋糕想要叫季明哲起来吃，但他进入季明哲房间的时候，才发现那个人正缩成一团蜷在床脚，明亮月光下，那张俊秀的脸上满是湿漉漉的泪痕。 “哟？这是怎么了？季明哲？”邱野当时惊讶的把季明哲从床脚拉过来，季明哲也是像这次一样，伸手抱住了他，满脸的泪都蹭在了他的胸口上。 也是在那时，邱野才知道季明哲睡眠质量很不好，常常会被噩梦惊醒，那晚他没有再回自己的房间，是跟季明哲一起睡的。 季明哲那时侧躺在他的身边，额头贴着他的肩膀，身体因为恐惧一直在细微的颤抖，邱野嘴上便嘲笑他，“这么胆小，跟小姑娘一样。” 说完又伸手把人搂进怀里，拍着对方单薄的后背慢慢的哄，“别怕，哥哥在呢。” 第二天，邱野便把这个情况告诉了父母，父母本来想安排季明哲看看心理医生，季明哲却很抗拒，死活不肯去 但之后季明哲每次做噩梦，都会来小心翼翼的敲响邱野的门，低声说，“你能陪陪我吗？”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两年，季明哲做噩梦的次数才渐渐减少。 偶尔邱野会好奇，季明哲小时候到底经历过什么，但每次一提起，季明哲脸色都会变的惨白，全身止不住的发抖，邱野也就不再忍心问他。 再后来，两人闹翻，季明哲不会因为做噩梦来找他，同床共枕四年，季明哲也没有任何异样。 他以为季明哲早就好了。 然而直到今天邱野才发现，事实根本不是他想的那样。 季明哲满脸惊惧的抱住他的那一刻，时光仿佛倒退回了少年时期的那晚，邱野心里一软，没有推开季明哲，而是僵着身子站了半晌后，迟疑的把手放在了季明哲的背上。 他想跟以前一样，说一句，“没事了，别怕。” 可张了好几次嘴，都没有说出口来，他只能沉默的用手揉了揉季明哲的头发。 这是四年来，邱野对季明哲做的最温柔的一个动作，可季明哲的意识早已经被拉进了小时候那个令他无比恐惧和绝望的深渊。 他错过了发现邱野施予他这片刻温柔的机会。 电击、笼子、狗链、塑胶衣、幽闭的能听到身体里血液流动的房间、爬满蛇的地下室、阴暗潮湿的水牢…… 被主人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像一张张血盆大口朝着季明哲扑面而来，季明哲瞳孔针缩，恐惧像是烙印在了灵魂里，他仿佛看到那个男人笑着朝他伸出手，说，“阿哲，到我身边来。” “……不。”季明哲无声的喊了一句，全身颤抖的越发厉害，甚至胃因为生理性抽搐，而出现了呕吐的情况。 “季明哲？”“少爷！” 管家跟邱野声音同时响起，邱野抱住季明哲，对管家厉声道，“去叫医生！” 晚上的值班医生匆匆忙忙赶进来，问过情况后，快速的给季明哲打了一支镇定。 十多分钟后，兵荒马乱的病房终于安静下来，邱野舒了口气，把软倒在怀里，闭上眼陷入沉睡的季明哲慢慢的放在床上。 管家拿了毛巾过来，看着邱野被吐脏的衣服，有些尴尬惊慌道，“邱少爷，我……我给您擦擦，少爷他，他不是故意的……” “不用，”邱野摆了下手，站直身体，让开一步，道，“你给他擦吧，我去外面抽根烟。” 说完，他把外套脱下来丢在椅子上，拿了烟盒跟火机出了门。 来到楼下，邱野蹲在花园边点上烟，随即滑开手机屏幕，拨了关敬的电话。 “你到家了吗？” “怎么了？”关敬问道。 “我想请你再帮我个忙。”邱野说。 半个小时后，关敬陪着邱野调取了外科住院部的所有监控。 “你要找什么？”关敬拒绝了监控室工作人员递上来的烟，拉开椅子在邱野旁边坐下来，然后与他一起看向眼前大大小小的二十多块黑白屏幕。 邱野移动着鼠标，目不转睛地说，“找个人。” 见关敬颇有些无言，邱野又补充了一句，“一个不认识的人，他好像偷偷来看过季明哲，我想把他找出来。” “情敌？”关敬挑了下眉。 邱野笑笑，没说话，快速的点击着鼠标的右键。 晚饭时分，从季明哲病房门前经过的人挺多，但只有一个青年在门外驻足了十多秒。 邱野把画面点击放大，影像虽然不太清晰，邱野还是在一时间认出了，那是自己在电梯里碰到的青年。 想到对方打电话时叫的那声老师，跟季明哲嘴里说的老师，邱野敢肯定，在季明哲病房门外的偷窥者就是这个人。 青年戴着鸭舌帽，摄像头没有拍到全脸，邱野沿着青年行走的轨迹，截取了几张比较清晰的影像保存在了自己的手机里。 接着他向关敬道过谢，从监控室里出来，把照片发给了舅舅贺文远，然后刚要给他打电话，让他帮忙查查这个人并想问问公司的情况，外面却突然警笛长鸣，红蓝绿灯闪烁着朝住院部快速奔来。 邱野眯了眯眼，往后退了两步，打算给呼啦啦下来的七八个警察让路。 对方却直直的朝他走过来，出示了证件后道，“明远集团涉嫌洗黑钱，非法集资等犯罪活动，请跟我们走一趟。” 而另一边的贺文远看过消息后随后把手机放到一边，抬眼看向面前站着的青年，“你让阿哲发现了？” 青年神色一僵，然后点头小声道，“他太警惕了，我就盯着他看了几秒，他就察觉到了。” 说着青年忐忑观察着贺文远的神色问，“老师，您是不是生气了？” 贺文远听闻，盯着青年看了几秒，接着笑了笑，朝他伸出手说，“没有，你这么乖，我怎么会生气。” 青年登时开心的跪下来，小狗般凑过去用脑袋蹭了蹭贺文远的手掌。 第三二章 闹翻 打过镇定针后，季明哲就睡了过去，但他这一觉睡的并不安稳。 纷乱繁杂的噩梦如影随形的跟着他，使他即便睡着了，眉心也拧着一条浅浅的折痕。 早上五点，季明哲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随即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失焦的瞳孔因为残余的可怕梦境而急速颤抖，然而还没等他从迷茫中清醒过来，旁边忽然有个声音道，“你好……” 季明哲惊的猛地偏头，然后与穿着制服坐在椅子上的女警来了个眼对眼。 女警看到他过分漆黑的眼眸跟没有一丝血色的脸，还有干的有点起皮的嘴唇，话音不禁顿了顿，试探道，“……你要水吗？” 季明哲死死盯着她看了半晌，随即狠狠闭了下眼，把梦里那张让他恐惧至极，憎恨至极的脸从脑海里甩出去，然后嗓音嘶哑道，“不用，谢谢。” “哦，”女警坐正了身体，跟身后的记录员对视一眼，这才正式开口，“你好，我们是市公安局经侦大队的警务人员，关于明远集团涉嫌洗钱，非法集资的事件，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 季明哲听闻点了点头，让站在另一边一直没出声的管家刘叔把他从床上扶起来，然后要了自己的眼镜戴上，随即点了点头，配合道，“请说。” 短短几分钟之内，季明哲的气质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坐起身戴上眼镜的他身上那种一碰就碎的脆弱感没有了，变得从容而又镇定，好像早就料到了警察会来找他。 女警察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他片刻，随即开始了问话。 季明哲是明远集团也就是邱野家公司的高层管理人员。 按规定原本也需要去警局接受问话，但他的主治医生关敬说季明哲出了很严重的车祸，受了内伤，不能下床走动。 警察只好把问话地点放在了病房。 因为季明哲态度很配合，半个小时后，问话结束，女警站起身道，“那今天就先到这里，如果想起什么或者有遗漏的地方，请在第一时间跟我们联系，还有在结案之前，请待在市内，电话保持畅通。” “好。”季明哲点头应下。 等女警跟他的同伴出了门，并肩离开，管家连忙把病房门关上，回头低声道，“少爷，怎么回事啊？” “邱野呢？”季明哲揉了下眉心，先问道。 “昨晚九点多，就被警察从医院带走了。”管家说。 季明哲嗯了一声，简单给管家说了下公司的情况，然后道，“集团应该是保不住了，别再管了，你盯紧邱野那边的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虽然季浩东答应了他不动邱野，但这件事情没结束之前，季明哲不敢完全相信他，他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管家应了一声，而后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公司要是没了，邱少爷怕是又要找您的麻烦。” 季明哲眼睫轻颤了一下，随即盯着自己插着留置针的青色手背说，“我没办法。” 邱氏集团的犯罪事实已经板上钉钉，谁都保不了它。 第二天晚上，季明哲病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邱野阴沉着脸，大步闯进来，伸手掐住了季明哲的脖子，咬牙问道，“你们利用公司做了什么？” 他刚刚从警察局出来，身上的衣服都没回家换，熬了二十四小时的眼睛里此刻布满了血丝，浑身上下戾气翻腾，仿佛下一秒就要控制不住扭断床上人的脖子。 没来得及挡住他的管家连忙赶上前制止道，“邱少爷，你冷静点！” “滚！”邱野冲他吼了一声，回头又看向季明哲，目光如刀，“给我个解释。” “公司的事情我也刚知道不久……”季明哲喉咙艰难吞咽了一下，而后看着他平静开口道，“那帮高层一直瞒着我，我接触不到……” 话没说完，邱野猛地一把把季明哲的脸掼在了面前放着的小桌板上，另一手抄起床头柜上放着的水果刀擦着他的眼睛钉入桌面，“你觉得我会信？” 他的语气像是从冰水里浸过了一遍，冷的叫人心底发寒。 管家心惊肉跳的盯着眼前的一幕，生怕邱野一怒之下，划伤季明哲的眼睛。 季明哲眨了下眼，刀锋离眼珠太近，纤长的睫毛颤动时，都能刷到它。 “我说的都是实话，那些人都是我父亲的人，做什么并不会告诉我。”他盯着眼前的刀刃说。 “是啊，少爷的伤就是他父亲打的。”管家也帮腔道。 邱野眸色微闪，继而嗤笑了一声，身上的戾气一点儿也没收敛，他冷冷道，“你为你父亲忘恩负义，抢我们家公司，你父亲为你杀林家全家，你们父子俩一丘之貉，如今你在这里卖他，提前知会过他么？” 见他根本不信，季明哲神情也冷了下来，开口道，“那你是要杀我了？别忘了，邱念还在我的手上。” 邱野没说话，目光仿佛要吃人般盯着季明哲，他一直以为季明哲再狠把事情做的再绝，对他们家是有感情的，即便夺走了公司，他也会好好经营，毕竟那是他父亲留下的所有产业。 而父亲在世时，对季明哲就像对亲生儿子一样好。 可惜他太自以为是了，从季家父子夺走集团的那一天起，邱氏的结局就已经注定了。 那是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他不但没有守住它，如今还让它背上了洗不掉的污名。 太窝囊了，你怎么能这么废物！ 邱野摁着季明哲脸的那只手用力到几乎压碎后者的骨骼。 他从未像此刻一样痛恨自己。 就在昨晚，他还在心疼眼前的人，还在为自己对这个害他家破人亡的仇人而产生的那点心思而惶惑纠结。 而现在那点情感成了抽在他脸上最狠的巴掌。 看到邱野眼中杀意更盛，旁边的管家也忍不住掏枪对准邱野，紧张道，“邱少，请你放开少爷。” 病房里一时间陷入了死寂，气氛紧绷而又压抑，管家眼睁睁看着凶戾，憎恨，决绝……各种情绪从邱野眸中闪过，握枪的手心都冒了汗。 不知道过了多久，走廊里传来医药车的轮子碾过地面的声音，邱野终于推开季明哲，冷着脸朝病房门口走去。 当拉开门时，季明哲看着他的后背道，“你这几天最好都呆在家里，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 “你最好保证邱念没事，要是他少一根毫毛，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邱野道。 随即他裹着一身寒霜离开了医院。 回到车里，邱野收起跑车棚顶，发动引擎来到不限速的废弃旧高速上，狂飙了近二十分钟后，他这才踩下刹车，迎着呼啸的冷风点了根烟，然后给贺文远打了电话。 “我刚知道公司的事，你怎么样了？”等接通后，贺文远问。 邱野咬着烟道，“暂时没事。” “那就好，人没牵扯进去就行，”贺文远说着又叹了口气，“没想到你父亲一辈子的心血要这样毁了。” 邱野心里一哽，使劲咬了下烟头，而后道，“舅舅，你让手底下人帮我查一下公司这次洗钱、非法集资的事，季明哲有没有参与，知不知情。” 第三三章 邱野身世 挂断电话，邱野又吹了近两个小时的冷风，抽完了兜里仅剩的半包烟，这才带着一身寒意回了家。 但进到客厅时，才发现原本该躺在医院的季明哲此刻正坐在轮椅里，而他对面的沙发上，正坐着一位美妇。 两人之间的气氛明显有些紧张。 邱野看到女人，心里好不容易压下去的烦躁，又升了起来。 他无视了季明哲，走过去面无表情的往长沙发上一坐。 美妇见到他，眼睛微亮，刻薄的脸上终于带上了笑意，“小野，你回来了。” 邱野点点头，略有些疲惫的掐了下眉心，然后开门见山道，“小姑，如果你是来当说客的，我就回房睡觉了。” 三个多月以前，邱敏来到这里，见到季明哲时态度居高临下，说话尖酸刻薄，但面对邱野，就立刻换成了长辈该有的姿态。 听邱野这样说，她没好气的往他膝盖上拍了一巴掌，怒道，“上次来找你，你个小混蛋都躲着不见我。” 邱野仰躺到沙发上，闭上眼笑了笑，“您要不给老爷子当说客，我自然乐意见您。” 邱敏瞪他一眼，又语带责怪道，“公司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 “……您知道了？”邱野终于撩起眼皮看向邱敏，公司出事也就刚过二十四小时，风声竟然已经传到他小姑耳朵里了？ 邱野想到什么面色沉了沉，“那老爷子也知道了？” “能不知道么？”邱敏反问了一句，随即话音顿了顿，目光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季明哲，“喂，你走远一点，我跟小野要谈事情。” 季明哲听闻，抬眼看了眼邱野，没动也没吭声。 邱敏立刻不乐意了，美眸一瞪，骂道，“没长耳朵还是没长眼睛？我这要说事儿，懂不懂得避嫌？” 邱野皱了皱眉，“行了，姑，你说什么事。” 邱敏一噎，悻悻的哼了一声，然后往邱野跟前凑了凑，压低了声音道，“老爷子还叫人打听了，你公司犯的那些事儿都是实打实的，我现在就想问问你，那些事是下面人干的还是你也沾了？” 问完邱敏神色有些紧张的盯住邱野，生怕邱野点头承认，要是他真参与了，这件事会棘手很多。 不过邱野还算没让人失望，他摇了摇头说，“我没碰红线，是其他人干的。” 邱敏心里猛然松了口气，继而又想到什么，冷冷的往季明哲脸上扫了一眼，问道，“是不是他？” “……警方还在查。”邱野顿了顿说。 邱敏撇撇嘴，端起桌上的咖啡喝了一口，没再多加追问，她今晚来还有其他的事情。 然而当她刚开口叫了声小野，邱野就抬手截断她道，“打住，姑姑，你要说的我不想听。” 随即他从沙发上站起来，“我熬了一宿，非常困，先去睡了，您慢慢喝。” 说完邱野就要上楼，邱敏也顾不上季明哲在场，立刻提高了声音道，“小野，你知不知道这次的事情有多严重？不说公司要面临停业、巨额罚金还有赔偿，而且即便你没参与，但你是邱氏最高的负责人，如果摘不清也有可能要吃官司，要坐牢，你有没有想过该怎么办？” 邱野背对着她，站住了脚步。 邱敏心里一喜，连忙道，“你爷爷说了，只要你回去，家里会给你兜底，也会保你没事。” 她话音停了片刻，又看着邱野的后背补了一句，“你也不想你爸一生的心血就这么完了吧？” 邱野很久都没有说话，他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正当邱敏觉得有希望时，前者嗤笑了一声，而后转过脸来。 “姑姑，你是不是忘了，我爸以前叮嘱过我不许认邱家，当时他说这话的时候你在场吧？” 邱敏脸色白了白。 邱野勾唇，“所以，别说坐牢，就是死，那也是我的事，不需要老爷子帮我。” 言罢，邱野丢下脸色难看的邱敏自己上了楼。 而听完了姑侄二人全程对话的季明哲紧绷的神情却几不可察的松了一分。 他对身后的管家道，“给小姑换一杯热咖啡。” “不用了！”邱敏喊了一句，气的抓起沙发上的包包，踩着十几厘米的高跟鞋蹬蹬蹬的走了。 十分钟后，季明哲也推着轮椅上了楼。 进到卧室，他看到邱野正坐在露台上，面无表情的撸着他带回来的那只布偶猫。 前几个月他不在家里，猫也就没去送给邱念，由邱野养着。 现在已经长大了两倍的它更亲近邱野，而对季明哲，眼神里充满了警惕。 季明哲没出声，盯着邱野看了一会，然后忍着伤口的疼痛从轮椅上下来，自己掀开被子上了床。 他到底不放心邱野，怕这个人冲动之下做出什么事，还是强行出院回到了家里，以便就近看着他。 可他没想到，邱野的小姑会找上门来。 季明哲是知道邱家的一些事情的，这在圈子里也不是什么秘密——别看邱野的父亲白手起家，创立了明远集团，但其实他有个很好的出身，对方曾经是丰城邱家的大少爷。 但后来因为某些原因，邱野的父亲跟邱家断绝了关系，几十年里除了邱野的姑姑邱敏外，他们跟邱家其他人都保持着老死不相往来的状态。 然而近几年，邱家的掌权人邱老爷子却一直想让邱野认祖归宗，对方每次会打发邱野的姑姑来做说客，邱野一直都是冷漠拒绝的态度。 这次明远集团面临前所未有的危机，当邱野的姑姑找上门时，季明哲其实很担心邱野会答应对方的条件。 毕竟丰城邱家实力也不容小觑，他们要是想掺手管这件事，难保季浩东不会一怒之下杀了邱野跟邱念。 不过邱野给他姑姑的回答让季明哲放了心。 但保不下集团，季明哲心里也很难受，如果早知道季浩东是那么心狠手辣的一个人，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三番四次的想让对方认他。 说到底，是他的自私害了邱野一家。 季明哲抿了下唇，眼睑微垂，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眸中的痛色，而坐在露台上的邱野看到贺文远发过来的信息时候，对季明哲仅存的一点信任彻底消失殆尽，眼底变得一片冰寒。 第三四章 你就不该逃出来 “已查清，季明哲是那些洗钱项目的核心负责人，对方已找到人替他顶罪。” 邱野反反复复把贺文远发过来的这条信息看了好几遍，终究还是没忍住脾气，用力摔了手机。 砰！！！ 手机砸到墙上发出巨大声响。 猫被吓的炸了毛，声音很尖细的叫了一声，与此同时四爪用力从邱野怀里挣脱开了去，只给主人留下四道血淋淋的抓痕。 季明哲眼睫一颤，也抬起了眼，正好与站起身的邱野对上了目光。 离着数米，季明哲看到邱野眼里除了彻心彻骨的冷，不见一丝情感，此刻对方身上的杀意要比在医院时，更加深重。 季明哲与他对视半晌，不禁先一步移开了视线。 而邱野却走过来依然居高临下的盯着他，季明哲能听到他极力压抑的呼吸，也能看到他攥紧的拳头上暴起的青色血管。 他以为再过不了多久，这个人就会忍不住把拳头挥在自己的脸上，但没有，过了很久后，邱野一言不发的转身朝外走去。 “你去哪？”季明哲拉住了他的胳膊。 邱野回过头冷冷道，“放手，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 季明哲不为所动，抓着他的手说，“如果要睡觉，在这里睡。” 邱野被气笑了，“季明哲，你就不怕我半夜忍不住动手宰了你？” “在这里睡。”季明哲没回答，只坚持道。 对峙半晌，邱野甩开了季明哲的手，径自转身进了浴室。 十分钟后，他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汽，掀开被子上了床，季明哲等他躺好，伸手关上了灯。 房间里陷入昏暗，外面的月光如水银般洒进来，朦朦胧胧的勾勒出床上两道平躺的身影，他们明明睡在一个被窝，中间却隔着两个拳头的距离，仿佛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 之后经过一个月，明远集团涉嫌的特大经济案终于暂告一段落，公司内部两个高层认下了全部罪责。 而明远集团被要求停业整顿，接下来便是巨额的罚款和赔偿。 季浩东已经放弃了集团，不依靠他，季明哲根本没办法负担这笔巨额费用，而邱野这边，如果卖掉自己的新公司，倒是可以填补这个窟窿。 可这样他四年的心血会毁于一旦，最主要的是，如果这个窟窿由他来填补，季浩东跟季明哲势必会查到他暗中所做的一切，要是被对方知道他这几年并不安分，可能他当下就会被灭口，永远失去报仇的机会。 “无论如何，你都不能轻举妄动。” 邱野咬了咬牙，听着贺文远的叮嘱，很闷的嗯了一声。 “你爸爸不会怪你的，”贺文远在电话里叹了口气，又想起什么问道，“我听说邱家那边找你了，你……” “舅，我不会接受邱家的帮助。”邱野道。 贺文远没再说什么，只又叹了口气，刚要安慰邱野几句，邱野却突然叫了声，“舅舅。” “嗯。”贺文远应道。 邱野张了张嘴，拿着电话有些欲言又止，但沉默了几秒还是道，“没事了。” 贺文远像是没察觉到他的犹豫，说道，“那行，有消息我会想办法再联系你。” 邱野应了一声挂断了电话，然后趴在露台边的护栏上抽了口烟，他心里其实有个疑问，琢磨了好几天，想问问贺文远，最终却还是没有问出口。 为了不被季家父子发现，他手上培养的势力一直由舅舅贺文远帮忙打理。 当时明远集团出事的时候，他让舅舅帮忙查内部出了什么事，贺文远好几天都没有查出来。 但后面他让对方查季明哲是否参与了这次事件时，舅舅却在当晚两三个小时内就回馈了结果。 按理说，查季明哲参没参与犯罪应该要比公司出了什么事更麻烦一点才对。 邱野觉得有些奇怪，但贺文远是他的亲舅舅，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人，也是他最信任的人，哪怕只是问问原因，都是对舅舅的不尊重。 最终邱野只能把问题归结在手下人最初的调查不给力上。 “先生，邱少爷是不是对你有疑心了？”几十里外的一家农家小院里，有个男人恭敬的问正坐在石桌边烹茶的贺文远。 贺文远用竹签把飘在水面上的一个茶梗挑出来，笑道，“不会，从小我就在一点一点培养他对我的信任，他怀疑谁也不会怀疑我，小野是个听话的乖孩子。” 即便有疑心，在他给邱野从小到大做过那么多次心理暗示后，邱野会先因为怀疑自己的舅舅而自我厌弃，产生浓厚的负罪感，继而放弃怀疑，甚至可能主动向他坦白认错。 而此刻邱野并不知道自己的舅舅，这个曾经很厉害的心理学导师，是怎样一个可怕的变态。 明远集团终究走上了破产这个既定的结局。 在公司大楼被银行收走，明远集团的标志被取下的那天，邱野站在大楼外，一根接一根的抽烟，心情低落到极点。 眼睁睁看着父亲一辈子的心血毁于一旦，他却什么都不能做，这种感觉无异于凌迟之痛。 他到底是无法自控地红了眼眶。 身后传来脚步声，邱野没回头，但他知道，季明哲正在身后看着他。 “你知道我干过的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吗？”邱野抹了把脸，突然说道。 季明哲看着他的背影没吭声。 “我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曾经对你伸出手，每想起一次就后悔一次。”邱野转过身道。 他的声音很平静，没有往常的愤怒，却字字如刀，捅进了季明哲的胸口。 季明哲袖口下的手骤然攥紧。 “为什么要让我遇到你？为什么要撞到我面前来？” 邱野问着慢步走到季明哲跟前，饱含恨意的目光直直看进他剧烈震颤的眼底，继而残忍的笑了，“当初你的母亲死了，父亲不要你，被人拐走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可我现在却希望你当时没有从那个人手里逃出来，这样我们就遇不到，谁都好过了……” “别说了！”季明哲突然哑声吼了一句，拳头猛地朝邱野脸上挥去，但他身体没有康复，这一拳轻而易举的就被邱野挡下。 邱野抓住季明哲的手腕，凑近了他，声音温柔的近乎耳语。 他说，“季明哲，你就不该逃出来。” 第三五章 我不想要你 喧闹的人声和劲爆的摇滚充斥在四周，青年男女们脸上带着纵情的笑在舞池里疯狂扭动。 邱野坐在吧台边，冷着脸一杯接一杯的喝酒。 说完那些伤人的话，他就丢下季明哲，离开了明远集团曾经的办公大楼，独自一人来到了酒吧。 此刻他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畅快。 只有最无能，最窝囊的人才会用那样恶毒的语言去伤人。 太废物了。 邱野在心里自我评价了一句，又仰头猛灌了一口酒。 辛辣的液体滚过喉咙，一路烧进胃里，邱野捂住嘴，咳了两声，然后用手背蹭掉了嘴角的酒渍。 “再来一杯。”他把酒杯推过去，对吧台后的调酒师说。 调酒师是一个很漂亮的美女，她接过邱野的杯子，往里加了冰块，倒满酒又递给他，然后看着他发红的眼尾笑盈盈道，“邱少今晚是不是心情不好？” 邱野勾了勾唇，嗯了一声。 “那酒还是要少喝，”美女笑道，“借酒浇愁愁更愁呀。” 邱野竖起食指贴在唇边嘘了一声。 美女调酒师一笑，十分有眼力见的不再劝他，转而去招呼其他客人。 邱野又灌下了一整杯酒，他今晚只想先醉一场，把所有操蛋的现实都留给明天。 “哟，邱少？”肩膀被人突然拍了一下。 邱野转过头，看到身后正站着四五个青年。 “你一个人在这喝酒？”有个青年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然后问道。 邱野嗯了一声。 “那要不要去楼上？我记得邱少你不喜欢这么吵闹的氛围。” 这帮人都是邱野平日里一起胡混的几个纨绔，他确实正好被酒吧里的摇滚吵的头疼，便跟着他们上了楼。 酒吧二楼有私密包间，里面可以唱歌看电影开party。 邱野进去后，找了个沙发坐下，扯了扯自己的衬衫领口。 “邱少，你喝什么？”有人问道。 “白的。”邱野说。 “这么猛?”那人笑了笑，叫了高酒精度的酒吧特、供。 等酒上来后，众人也就聊开了，但这些日子圈子里没什么新鲜事，唯一的一件就是明远集团。 在场的青年彼此对视一眼，然后目光都看向邱野，有人道，“邱少，你家里的事情怎么样了？有需要帮忙的吗？” 邱野本来用手掐着眉心，听闻心里有些烦躁，他已经喝的有点多，跟这些人上来的时候忘记了自己家的那一堆烂事。 此刻被问起，虽然不想回答，但对方语气关切，他还是道，“都解决完了，没什么需要帮忙的，谢谢。” “听说明远集团赔了不少钱，最后连办公大楼跟好几块地皮都抵押出去了？”有个人说道。 “是吗？那邱少现在住的房子是自己的吗？如果被收了，我这里倒是有一套，可以送给邱少。”另一个人接道。 “不用，谢谢。”邱野说。 “别这么客气啊，邱少，那套房子也就是我包养个小明星的钱而已，还有你要没钱，我也可以给你，我父亲给我的零花钱，我少开两瓶酒，从牙缝里挤点，也够养你了。” “哈哈，是啊，”有人立刻附和，“要是养不起，我们大家凑一凑，也饿不着邱少了。” 听到他们的话，邱野幽幽的睁开了眼睛，他虽然被酒精麻痹了思考，但此刻也反应过来了—— 对方请他喝酒是假，嘲笑挖苦才是目的。 邱野想起来，他以前没少见他们玩这种把戏，但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成了这些人玩乐的对象。 心里的戾气又开始翻腾起来，邱野面上却没什么表现，只勾了勾唇笑道，“那你们能养我多久啊？” 说话时，邱野仰靠在沙发上，喉结上下滑动，下巴跟脖颈拉出一条漂亮锋利的线条，他身上的衬衫扣子开了两颗，露出精致性感的锁骨。 有个左耳戴着耳钉的青年看着他的样子，吞了口唾沫，起身坐到他身边，垂涎的目光丝毫不加掩饰。 “宝贝儿，”他摸了摸邱野的脸笑道，“我可以送你一套别墅，只是需要你拿点东西来交换。” 邱野对称呼的改变没什么反应，只顺着他的话问，“什么东西？” 见他这么识时务，那人的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兴味，也有些贪婪，他的手暧昧的在邱野腰上摸了一把道，“当然是宝贝儿你了，你现在一无所有，也只有自己来交换了。” “这样啊，那行。”邱野默了片刻说。 听他答应，众人顿时有些惊讶，继而眼里纷纷露出鄙夷的神色。 “我还以为邱大少爷有多难啃，看来也是个贱骨头。”有人忍不住嗤笑出声。 相比于其他还在被家长管束的这些富二代来说，早早接受了自己家企业的邱野在他们当中的地位一直很高，平日里根本没人敢这么说话。 现在明远集团破产，这些人除了幸灾乐祸之外，就是想把他的尊严踩碎。 但没想到邱野这么快就放弃了底线，众人顿时都有些意兴阑珊。 “我记得这里没有监控吧。”邱野却突然说道。 “没有，”有人下意识的回了一句。 “那就好，”邱野说着推开身边的青年站起身，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下一秒，离他最近的人就被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抡在了地上。 十分钟后，邱野踢开躺在地上呻、吟的几个人，拎着自己的外套慢悠悠的出了包间。 揍人发泄了一场，他心里的戾气终于少了几分，但他并不想回家。 邱野站在街头，给自己点了根烟，随即叫车去了另外一家比较安静的gay吧。 然而没坐多久，他在这里这里也遇到了熟人。 司乐看到邱野时，眼睛顿时亮了起来，他走过去在邱野的肩上拍了一下，然后很调皮的叫道，“学长！” 邱野抬起头，司乐看到他的样子不禁一愣，“学长，你怎么了？脸色看起来好憔悴啊！” “这么明显？”邱野笑了笑，却没多做解释，只慢悠悠的喝着杯子里的酒。 司乐很擅长察言观色，他敏锐的感觉到邱野心情不好，于是什么都没有问，只在他对面的椅子里坐下，静静的陪着他。 慢慢的，桌面上摆放的空酒瓶越来越多，司乐看着邱野越喝越慢，最终趴在了桌子上。 “学长？”司乐碰了下邱野的手背，试探的叫了一声，但邱野似乎是醉了，一动不动。 突然邱野的电话响了起来，趴在桌上的人胳膊终于动了动，皱着眉从兜里摸出手机，点了接听。 “你在哪？”电话那头的季明哲问道。 邱野没回答，他像是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默了半晌开口道，“那些人说我一无所有。” 季明哲站在落地窗前，抿紧了唇。 邱野却笑了起来，他说，“他们错了，我有你啊，”但紧接着他的声音又低了下去，“可我不想要你，季明哲。” 第三六章 锁起来 电话两端陷入了长久的沉默，过了一会，邱野先按了挂断，把手机丢在了一边，然后重新把脸埋在了臂弯里。 “学长？”司乐推了推他。 邱野含糊的应了声，“嗯。” 司乐道，“你是不是喝多了？” 邱野没回答，似乎是又睡着了。 司乐便站起身绕过桌子来到他旁边，弯下腰轻声问，“学长，那要不我送你回家吧？”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他等了一会又说道。 邱野依然没有要回应一下的意思。 司乐知道邱野是真的醉了，便拿过他的手机和外套，直接把人扶起来，“来，学长，我们走。” “去找他。”季明哲在落地窗前站了很久后对管家说。 司乐扶着邱野从gay吧出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 “哥们，去哪？”出租师傅帮他们把门打开后问。 “去新城北苑……”司乐刚报出邱野家的地址，又突然想到什么，眼神微闪，他先拍拍邱野的脸，试着叫了几声，确定对方叫不醒后，便道，“去附近最近的高档酒店。” 出租师傅顿时神色奇异的从后视镜瞄了他们一眼，然后发动了车子。 邱野确实是喝多了，白酒的后劲返上来，他此刻几乎烂醉成泥，司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他搀扶进了开好的房间。 随即他手撑住膝盖呼呼喘了好几口气，然后爬到床上，盯着邱野看了一会，指尖忍不住摸上了对方的脸。 邱野浑身酒气，头发凌乱，但这一点儿也不影响他的俊朗，司乐的手从邱野的鼻梁滑到下巴，又沿着锁骨和胸线一点点往下，最后停在了小腹的地方。 “学长？”他又试着叫了一声。 邱野紧紧闭着眼，眉心微皱，呼吸悠长而又平缓，司乐放了心，手掌往下，覆在了邱野的胯间。 手中摸到的尺寸让司乐满意的轻笑出声，但紧接着他又叹了口气，邱野实在醉的太厉害了，他们根本没法干点什么。 司乐颇有些遗憾的帮邱野脱了衣服，然后去浴室洗了澡，出来后跟对方一起躺到了床上。 之前他在gay吧跟别人在洗手间里打过一炮，身上还残留着新鲜的吻痕和掐痕，即便不做什么，第二天邱野看到他满身的痕迹也会误以为他们发生过什么。 司乐得逞的笑了笑，贴在邱野身边闭上了眼。 邱野对他来说是最优质的男朋友备选，这个人颜好身材好家世好，他一点儿都不想错过。 虽然手段有点儿卑劣，不过司乐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要是这样能跟邱野更进一步最好，如果不能，他也没有什么损失。 然而他每天忙于工作和玩乐，并不知道邱野家的集团已经破产，如果知道，可能就不会这么干脆的带对方来酒店。 ———叮叮叮。 凌晨两点，司乐刚刚睡着没多久，连续响起的门铃声又把他从梦里吵醒。 “谁呀？”司乐不满的嘟囔了一句，穿着酒店提供的睡袍下床来到了门边，拨开猫眼看了一眼。 当看到外面站着的人时，他愣了愣，随即所有的瞌睡都没了，甚至还有点激动。 他把自己的睡衣领口扯开，然后打开了房门。 “哟，”司乐打量了季明哲一眼，懒洋洋的问道，“找谁啊？” 季明哲没说话，看着司乐裸露在外的脖颈和胸膛上大片暧昧的痕迹猛地沉了脸，片刻后，他推开司乐，大步进了房间。 “喂！”司乐喊了一声，连忙追进去，接着就看到季明哲把邱野从床上撕了起来，做势就要揍人。 “卧槽，你干嘛！”司乐赶紧推开季明哲，挡在邱野面前，怒道，“他喝多了，你看不到啊？” “让开。”季明哲冷着声音说。 司乐看到季明哲镜片后的目光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而后硬着头皮道，“我不会让你动学长的！” 季明哲不再说话，直接走到床的另一边，然后拉住邱野的手腕把人拽了过来。 他的力气过大，邱野的手腕发出了咔的一声响，原本睡的很沉的人不禁有些痛苦的哼了一声，想要把手抽回去。 司乐吓了一跳，嚷道，“你轻点！他手要断了！”” 季明哲却没松手，他粗暴的抓住邱野的头发把人扯起来，然后用地上扔的另一件睡袍裹住了他的身体。 “你们做了什么？”随后他抬头问眼前的司乐。 司乐被他的狠劲给震住，气势不足地嚷道，“当然是该做的都做了，你这个前任没资格管吧？！” 季明哲漆黑的眼眸又冷沉了几分，他拿出电话，拨了个短号然后道，“上来。” 不多时，管家刘叔带着四个保镖来到了酒店房间。 司乐看到这阵势，后背顿时窜上一层寒意，与此同时他听到季明哲说，“把他带走。” 两个保镖一听，还没等司乐反应过来，就上前一个手刀砍晕了他，而后扛着人出了房间。 完全喝醉的人，身体像一滩泥，份量不轻，不管是抱还是背都很费力，季明哲没打算自己动手，他让另外两个保镖把邱野带回家，丢进了浴室。 等人离开后，季明哲拿下花洒，开了凉水，照着邱野的脸直冲了过去。 “咳咳咳——” 没多久，邱野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呛咳声，人终于从睡死的状态里睁开了眼。 但他的意识却依然不清，只凭着本能狼狈的躲避喷洒而下的水流。 “滚开！” 季明哲面无表情的一边看着邱野挣扎一边对着他继续冲。 过了十几分钟，他把花洒丢在地上，拿过架子上的沐浴露直接打开瓶盖，把里面剩下的大半瓶都倒在了邱野身上。 之后又拿了起泡网开始狠狠搓洗他的身体。 季明哲手上用的力气很大，邱野被凉水冰的变得冷白的皮肤很快就染上了绯色，甚至很多地方都破了皮，出现了一道道的血印子。 邱野似乎终于酒醒了一点，他猛地推了一把季明哲，嘶哑道，“滚开！” 季明哲胳膊肘砸上他的下颌，邱野倒在地上，闷哼了一声，季明哲蹲下来，抿着唇继续给他洗澡。 花了近两个小时，邱野终于被扛出来丢在了床上。 季明哲冷冷的盯着他看了一会，随即从抽屉里拿出锁链套在邱野的脚踝上，然后把钥匙丢进马桶，按下了冲水键。 不想要我又如何，你也只能属于我。 第三七章 跟我复婚（一更） 十二月末，一股强冷空气南下，H市终于擦着冬日的尾巴，落下了薄薄的一层雪。 季明哲沉默的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这个银装素裹的世界。 桌上的电话已经响了很久，但他没有理会，他在等它的主人亲自去接。 终于，锲而不舍的铃声在吵了近半个小时后，床上的人皱着眉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摸索到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嗯？” “学长，救我，季明哲把我抓起来了，求你救救我！” 电话里的声音充满了惊惧和害怕，邱野的思维有些迟滞，没反应过来似的默了片刻，而后一下子从困顿中清醒了过来。 他猛地坐起身，但紧接着因为宿醉带来的尖锐疼痛又倒回了枕头上。 “……操。”邱野嘶了口气，用手指按压住自己的太阳穴，问道，“司乐？” “是我是我，学长，你快来救救我！”司乐带着哭腔喊道。 他这样慌乱，迫使邱野炸着疼的神经末梢也跟着绷紧。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被季明哲抓了？”他问道。 “就昨……昨晚他让人把我从酒店带走，关、关在了一个很破的地方，旁边还有两个拿枪的人看着我！” 估计是真的被吓坏了，司乐说话时候磕磕绊绊的，连电话这头的邱野都能够听到对方上下牙打颤的声音，“学长，我很害怕，你……” 话没说完，司乐惊叫了一声，继而猝然没了声音。 几秒后，通话也被切断。 “司乐？”邱野皱了下眉，立刻掀开被子下床，却差点儿被什么东西给拌个跟头。 他赶紧扶住墙壁，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自己脚腕间套着一根锁链。 但还没等他对此表示震惊，锁链就被人猛地一拽，邱野猝不及防，姿势顿时有些狼狈的跌到地上。 “你想去哪？”季明哲终于从窗帘的阴影里走出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 看到他，邱野顾不上疼痛，立刻抬头质问，“为什么要抓走司乐？赶紧放了他！” “这么关心他？”季明哲平静地与他对视，“不先问问为什么把你锁起来么？” 邱野拧眉。 “你昨晚跟他睡在一张床上。”季明哲说。 “怎么可能，你别诬……”邱野下意识的开口反驳，但紧接着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起来。 邱野想起来，自己昨晚一个人喝酒的时候确实遇到了司乐，但后来他喝断了片，对之后发生了什么并没有记忆。 难道自己被司乐带走了？还跟对方上了床？ 邱野的神情在数秒内就变了好几变，他试图努力回忆起当时的情况，但大脑却一片空白。 “我说过，你要是碰了谁哪里，我就废了谁哪里，要是跟谁上了床，我就杀了他。”季明哲突然道。 邱野瞳仁霎时缩紧，厉声道，“季明哲，你敢！” 季明哲没说话，跟他对视半晌，转身就走。 他就是故意让邱野知道，他抓了司乐。 不给这个人长长记性，他会跟以前一样，永远勾三搭四下去。 “季明哲！”邱野连忙蹦起来扯住了他，季明哲什么都做的出来，他不敢放这个人离开，不然司乐可能真的会死。 “……你到底想怎么样？” 邱野知道季明哲吃软不吃硬，于是深吸了口气硬生生把自己满身的戾气压回去，哽了几秒，还是克制地解释道，“我昨晚喝了很多酒，后来断片了，即便我跟司乐躺在一张床上，我们应该什么都没做。” 要是昨晚他真能干那种事情的话，或多或少邱野觉得自己会有点记忆，除非他是被上的那个，但邱野的身体并没有异样的感觉。 季明哲不知道听没听进去他的解释，只转过头看着邱野道，“我昨晚找到你们时，那个叫司乐的身上都是情欲的痕迹。” 邱野登时哑口无言。 他张了张嘴，想跟以前一样说一句，“我们已经离婚了，就算我跟他上了床，跟你也没关系。” 但这样只会刺激到季明哲，让他变得更加极端。 “那你说要我怎么办？”沉默片刻后，邱野沉声道，“你让我听司乐的电话，不是真的为了让他向我求救吧？我怎么做，你才能放了他？” 他已经背上了林家五口人命，不能再多一个了，绝不能再有人因他而死。 “跟外面所有人都断干净，以后也不许再找任何人。”季明哲终于说道。 邱野明白对方这是开始提条件了，他点点头，“行。” “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踏出这间房半步。”季明哲继续道。 邱野咬牙，盯着季明哲冷漠的脸看了半晌，还是点头，“可以。” “司乐不能留在H市，我会给他一笔钱，让他离开这里，你们以后别再见面。” “操，”邱野想说你凭什么把人家赶出去，但权衡过后，只能忍气吞声道，“好。” “最后一个，复婚。”季明哲抬眼看向邱野。 这次邱野很久都没有说话，他盯着季明哲看了很久，才道，“有什么意义？” 他根本不知道季明哲在执着于他什么。 领一张不被国内承认的证，维持一段不被他承认的婚姻，可笑又可悲，他此刻心里甚至开始有点可怜季明哲。 “你明明知道，我不喜欢你，这样绑着我，除了两个人都痛苦，你又能得到什么？” 季明哲垂下眼，有好一会儿没说话，就像邱野说的，复不复婚，改变不了现状，也没有任何意义。 但有的东西在心里会成为一种执念，毫无缘由。 就像他死活不愿意放邱野自由一样，婚姻也是他的执念。 “那是我的事。”半晌后，季明哲说。 “如果你非要坚持，”邱野点头，“好，我答应你。” 双方谈妥，季明哲当着邱野的面拨了手下的电话，吩咐道，“送他去机场。” 其实相比于送司乐离开，嫉妒的心理让他更想杀了对方，那是邱野第一个喜欢上的人，今天邱野又为对方低声下气的跟他妥协，而这些他都得不到。 一个小时候后，手下传来了一张司乐登机的照片。 邱野终于松了口气，等心里一放松，醉酒后身体不舒服的感觉这才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他按了按自己灼痛的胃，又看了眼脚上的锁链，也懒得再跟季明哲计较，直接伸手推开眼前的人说，“我去洗澡。” 季明哲让开了路，拿着手机在网上查复婚要用的证明材料，另外订了两张去K国领证的机票。 然而这场复婚之旅，最终却没能成行。 第三八章 被杀（二更） “对，就照片里的这个人，我需要知道他最近的所有动向。” 邱野挂断电话，叼着烟朝空中懒洋洋的吐出一口烟圈。 自从昨天答应了季明哲提出的所有条件，他就安分了下来，老老实实的呆在房间里。 但他并不相信季明哲，因此还是联系了贺文远，让他注意司乐是否真的安全。 只是明远集团破产，季明哲也暂时闲了下来，他一直呆在房间，从昨天到现在，邱野才终于找到机会，打出了这通电话。 卧室的门被推开，季明哲端着一盘水果走进来，邱野淡定的删了自己的通话和信息记录，然后点开了游戏界面。 玻璃碗在露台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响，邱野眼皮一撩，从里面摸了颗车厘子丢进了嘴里。 H市下过一场薄雪后，温度又降了几度，邱野却只穿着衬衫长裤坐在露台外面，他的身体早已经被寒风吹透，但他似乎感觉不到冷，脚丫光着，纤细的锁链在他的脚腕间轻轻晃荡。 季明哲拿过一条毯子盖在他的身上，邱野扫了一眼说，“不要，拿开。” “明天我们去K国。”季明哲没动，丢下这句话就进去卧室，然后从小书架上找了本书，坐在床头开始安静的翻看。 邱野按在屏幕上的手却顿住，他又从手边的烟盒里摸了根烟。 婚姻与他来说，到底算什么，他并不知道。 少年时候，他梦想过等将来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为对方举办盛大的婚礼，订一生只能送出一枚的钻戒。 他想他一定会非常疼爱自己的另一半并且此生对对方忠贞不渝。 他对婚姻有过最美好的渴望。 然而他真正的第一次婚姻却草率而又荒唐。 如今第二次，他依然要在不甘愿的情况下，跟那个人把名字刻在一张纸上。 邱野仰头看向头顶的天花板，他不信命，但偶尔也有种自己逃不开宿命的无力感。 ———————————————— 次日一早，季明哲收拾好行李，然后用半截铁丝打开了镣铐上的锁，放了邱野自由。 二人吃过早饭，沉默的一起坐上了去往K国的航班。 K国的阿布市是一个很寒冷的城市，这里的冬季长达八个月之久。 下了飞机后，季明哲就感觉到了迎面刮来的刺骨寒意。 他穿着毛衣和厚实的大衣，但依然扛不住这个城市凛冽如刀的冬风。 “很冷？”邱野终于开口和他说了第一句话。 季明哲拢了下大衣，说，“还好。” 下一刻邱野取下自己的围巾丢给他，然后接过了他手中的行李箱，兀自往前走去。 季明哲看着他挺拔的身影抿了下唇，戴好围巾，把冻的通红的手指揣进了自己的兜里。 这可能就是他无法放手的原因。 无论邱野怎么恨他，又如何对他恶言相向，但他有善良的本质，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把这些小小的体贴送给他。 而这些微不足道的东西，季明哲从未在别人身上得到过。 预约好去领证的时间是在第二天下午，季明哲跟邱野到提前订好的酒店，顺利办理了入住。 但当进了房间时，两人同时都愣了愣。 酒店是让管家刘叔订的，估计是知道他们要来复婚，为了有点仪式感，竟订的是情侣套间。 空运过来的新鲜玫瑰花瓣扑了满地和满床，桌子上摆放着一个精致的奶油蛋糕，而床头柜上明晃晃的扔着几盒套子和润滑剂。 不知道季明哲心里怎么想，邱野原本只是抱着完任务的心态，但看到这些，心里突然有了些微妙的触动。 哦，原来我要复婚了。 接着便只剩下茫然。 两人一时间谁都没有动作，彼此静默的站了半晌，季明哲终于无言的转身出去找酒店前台沟通换房，而邱野也从房间里出来，靠在墙上沉默的等待。 眼角的余光里，季明哲的身影拐进了电梯，邱野却突然明白过来，那个人虽然固执的要跟他扯那张没有意义的证明，但心里也并不认为他们能用正常的情侣或伴侣关系来相处。 最终季明哲加了钱，换成了普通的豪华套房。 酒店服务人员问需要不需要把那个蛋糕送去他们新的房间，邱野看了眼上面紧紧相偎的两个小人，开口拒绝了。 第二天，阿布市依然是个风雪天气，二人按照约定的时间到达目的地时，委托的公证律师已经等在那里。 这个市的结婚办理流程是先提交复印材料，三天后由牧师替他们举行仪式，颁发结婚证书。 因此交完材料后，时间便空了下来，一起陪同的公证律师非常热情的给他们介绍了很多阿布市好玩的景点和地方，还有适合约会的餐厅。 季明哲跟邱野礼貌的向对方道了谢，但谁都没有提出要去哪个地方转一圈。 三天的时间全都在酒店里度过，因为要拍照，最后一天的早上，季明哲让人送来了两套高订西装。 他以为邱野肯定会不耐烦，不想换，但当他提出要求时，邱野只是啧了一声，然后提着西装进了浴室。 自从前几日彻头彻尾的醉过一场后，他好像突然失去了故意膈应季明哲，天天故意让他痛苦的兴趣。 他现在只想早点培养出自己的势力，推翻季家父子，结束这一切。 还有一点隐秘的原因，邱野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微抿了下唇，走到今天这一步，他可怜自己也可怜季明哲。 既然事实已经无法改变，那就顺势而为，没必要再给谁找不痛快。 可意外还是在某一个时间不期而至。 邱野换好衣服出来，季明哲也已经收拾妥当，在他把手机从外套兜里掏出来，要装进西装口袋时，来电铃声恰好响起。 “稍等一下，”季明哲看了眼手中的电话，点了接听，“什么事？” “少爷，”像是怕被人听到似的，管家的声音压的很低说道，“司乐被人枪杀到了T市的出租房里。” 季明哲眼神微闪，往阳台的那边走了几步，也低声问道，“怎么回事？” 而与此同时，邱野兜里的手机也很轻微的震动起来。 邱野看了眼来电号码，不动声色的又抬头看了眼接电话的季明哲，随即道，“我在外面等你。” 而后他出了房间，在酒店走廊的另一头接起了电话，“舅舅，怎么了？” “我得到消息，你让我看顾的那个叫司乐的小孩被杀了。”贺文远说。 邱野脑子里顿时嗡的炸裂开来，随即猛地攥紧了手机，“您说什么？！” 第三九章 怀疑的种子 不管经历多少次，邱野每次都会因为季明哲的残忍而震惊。 明明觉得他什么都干的出来，但心里还是会生出一次比一次更加彻底的失望。 邱野什么也听不到了。 他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曾经追的那个青年的脸，对方眼睛很大，模样可爱，有些跟他单纯外表不相配的小心机和小手段，但司乐不是一个坏人。 二十多岁的他，正是人生里最美好的年纪，然而他的生命却因为自己戛然而止。 我又害死了一个人。 邱野茫然的看着外面的风雪，此刻他竟不知道是恨季明哲多一点还是恨自己多一点。 “走了。”季明哲不知何时接完了电话，已经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他在门口等了邱野半晌，但邱野一直站在走廊的顶端没有动，便只好走过来i叫他。 然而到了近前，季明哲才发现邱野脸色不太对。 他心头一跳，顿时有些不好的预感。 像是要验证他的某些猜测般，邱野冷冰冰的回过了身。 “司乐死了。”邱野率先说道。 季明哲瞳孔一颤，随即问，“谁告诉你的？” 司乐被杀没几个小时，他已经叮嘱了管家，别把消息告诉邱野，而现在对方却还是知道了。 他的消息哪来的？季明哲拧了下眉。 邱野看着眼前人反应平静的脸，只觉得分外扎眼，因为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他说话时，声音都带着哑意。 “司乐没有仇人，他的社交圈很普通，认识的大部分也都是普通人，除了你，没有人会去枪杀他。” 原来他连司乐的死因都知道，季明哲脑海里猛然抓住了一点端倪，紧跟着他没什么表情的脸瞬间冷了几分。 “我没有杀他，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 “到了现在你还不承认？”邱野猛地掐住季明哲的脖子，逼近他寒声道。 两人鼻翼间的距离不过几厘米，季明哲能清清楚楚的看到邱野眸底闪动的山雨欲来的危险之色。 “司乐到了T市后，我想看看他安不安分，这几天便一直让人盯着，他的死亡时间没超过三个小时，我刚刚收到他被杀的消息，你却也已经知道了，那只能说明你也找了人跟着他。” 季明哲冷静道，“他的行程除了我的人，我只告诉了你，你让谁去查他？如果我没猜错，很大可能是你找的那个人有问题。” “闭嘴！”邱野突然失控，挥拳砸下来，季明哲偏头躲开，这好像一个开关，二人直接在走廊里打了起来。 拳脚来往间，双方的身上都挂了彩，定制的高订西装也揉成了一团，季明哲硬生生接下邱野的一拳，而后在倒地的瞬间，用脚勾住他的小腿，也把人带到地上。 “如果是我杀了他，我会承认，我不在乎自己身上背多少条人命，”季明哲在彼此互相锁住对方，无法挣脱的空隙中说道。 “而司乐在新城市还没来得及结交和招惹什么人，不是我动的手，那就只能是你找的人。” “你放屁！”邱野嘶吼道，坚硬的膝盖猛然顶在季明哲的腰腹上。 季明哲霎时疼的失了还手之力。 接下来便是单方面的凌虐，后来季明哲模模糊糊的想，他估计要被邱野打死了。 但邱野这么失控，也从另一面印证了那个人对邱野来说很重要。 那就不可能是私家侦探。 会是谁呢？ 他没有妨碍过邱野的社交，但与邱野有来往的人季明哲心里有一张清晰的名单，可脑子里把与他交往的人都过一遍，却没有找到符合的。 那就是他不认识的，藏在暗处，与邱野秘密来往的人。 季明哲暗暗有些心惊，他一直觉得邱野是个富贵人家的大少爷，混迹的圈子也就是上流社会的那些二代和纨绔。 但事实可能并非这样，或许邱野这几年从未安分。 可如果是邱野的人，对方不应该杀司乐才对。 难道暗中还有一股势力在中间搅浑水么？那么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挑拨他跟邱野的关系？ 季明哲在很短的时间内想了很多，连邱野什么时候停手的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到。 等他回过神时，看到的就是邱野起身离开的背影。 对方并没有对他下死手，甚至都没有多揍他几下，季明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从邱野的背影上竟看到了些落荒而逃的狼狈姿态。 邱野从酒店下来，就大步跑进了风雪里，他一直跑一直跑，等到筋疲力竭时，才终于停了下来。 邱野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热气从嘴里呼出来，在眼前晕染成一团白雾。 他坐到路边的长凳上，狠狠搓了把脸，有那么一刻，他跟着季明哲的话竟然真的怀疑起贺文远。 可舅舅没有理由害他。 当年父亲跟家族断绝关系，白手起家时，是贺文远给了他第一笔资金，不顾邱家的打压，依然帮父亲建立了明远集团。 舅舅自己没有孩子，从小到大都非常的疼爱他，这几年他被季明哲困在身边，也是舅舅一手替他操持着新公司，替他培养着势力和人脉。 怎么能因为季明哲的几句话就怀疑他？ 愧疚感霎时填满了邱野的心脏，然而不知不觉中怀疑的种子还是不可自控的种在了他的心里。 酒店里，邱野离开后，季明哲就从地上起身回到了房间。 他低头看了眼自己身上皱巴巴的西装，然后沉默地脱了下来，扔在了床上。 司乐已死，之前的约定就不再算数，这婚是复不成了。 事实也正是如此，季明哲没有等到邱野再回酒店，后来他一个人到结婚的仪式现场给等待的牧师和摄影道了歉，然后拿回了递交上去的所有的材料。 突然取消结婚申请，牧师对此深感遗憾，他非常可惜的收回了原本要交给季明哲跟邱野的结婚证书并承诺，如果三个工作日内二人没有回心转意的话，他会销毁它们。 “可以给我看一眼么？”季明哲临走前用当地语问道。 牧师打开了结婚证书的包装封面，里面写在一起的两个名字霎时灼了季明哲的眼。 季明哲的目光在他跟邱野用中、英、K国三种语言写的名字上停留了数秒，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教堂。 第四十章 创伤应激 很多东西都是得不到的。 哪怕用尽手段也只能成为一辈子求不得的奢望。 季明哲站在风雪中再次拨了邱野的电话，当听筒里重复传来冰冷机械的关机提示后，他放弃了再去联系对方，独自一人回到了酒店。 房间里还是离开之前的样子，没有人回来过。 季明哲把手中复婚所需的材料放在床上，随即拖过垃圾桶，一点点把它们撕碎了扔进里面。 四年前邱家出事时，险些崩溃的邱野在极度的憎恨中提出了离婚。 季明哲同意了。 他以为只要把邱野困在身边，这张代表形式关系的纸对他来说没有多大的意义，如果能让邱野心里好受点，他愿意签字。 然而在之后很漫长的一段时间里，他总是会梦到邱野撕毁结婚证书的那一幕，慢慢的在不知不觉中，就变成了执念。 原来我是在乎的，季明哲心想。 即便这薄薄的一张纸留不住邱野的人，更留不住邱野的心。 他依然想要。 季明哲买了晚上的机票回国，临登机前，管家刘叔打来电话说邱野已经回家，又问他为什么没一起回来。 季明哲没有解释，只说自己正在回去的路上。 管家便知道这二人估计又闹掰了，他不禁看了眼不远处正坐在餐桌旁吃饭的邱野，随即心里暗叹了口气。 折腾四年了，他都替他们累。 第二天上午，季明哲到达了H市，回家时，邱野还在睡。 季明哲推开卧室的门，来到床前沉默的看着他，邱野感觉到他的注视，眼睛睁开了几秒，而后把脸换了个方向。 猫从被窝里钻出来，像是没看到季明哲般，甩着蓬松的大尾巴想去外面找吃的。 然而门关着，当它用爪子挠了几次都挠不开后，回头不怎么友好的冲季明哲喵了一声。 季明哲终于把目光从邱野身上收了回来，他走过去开了门，而后拿走了邱野的手机。 不出所料的手机里面的通话跟信息来往记录都删的干干净净。 “找个人看看能不能恢复里面的数据。”季明哲把手机交给管家，顿了顿又道，“如果邱野要出门，别阻拦，让人暗中跟着他。” 管家答应着立刻着手去办，等他离开后，季明哲去拜访了一位专门画人物肖像的原画师。 如果邱野这边没有问题，他猜测出现的另一股势力应该就是“老师”。 当年那个人逃跑时就说过，他会回来。 如今童飞出现在了H市，很大可能“老师”也已经在这里。 他必须把人从暗处揪出来，否则会永远处在被动的地位。 可是…… 季明哲抿了下唇，他对“老师”的了解太少，相处好些年，除了见过那张脸之外，别说其他信息，他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因此他想让人把“老师”的样子画出来。渝西笃加。 “说说那个人的面部特征吧？越详细越好。”工作室里，画师把手绘板连接好电脑后看向季明哲。 季明哲心里有些紧张，他深吸了口气，微微阖上眼，试图从记忆深处把“老师”的形象挖出来。 但当那张脸在脑海中慢慢浮现，还没来得及变成清晰的影像时，季明哲喉咙猛然痉挛，无法自控的开始生理性的反胃。 他连忙捂住嘴，奔向了洗手间。 那些黑暗的记忆冲破牢笼，张牙舞爪的朝他涌来，霎时间把那张模糊的脸冲的支离破碎。 季明哲瞳孔针缩，对着马桶吐的昏天黑地。 如果懂心理学的人士在这里，他会立刻发现季明哲的反应是非常严重的PTSD表现。 季明哲吐了很久，直到胃里什么东西也没剩下，只余痉挛般的疼和满嘴的血腥味后他终于两眼发黑的站起身到洗手台边用抽搐颤抖的手掬了一捧水泼在了脸上。 “你还好吧？”青年画家拿了瓶水进来递给他。 季明哲接过淑了口，又撑着洗手台缓了半晌，这才道，“抱歉，把你地方弄脏了。” “没事，”画家打量着季明哲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好心问道，“需要送你去医院吗？” “不用，我一会就好，谢谢你。” “老师”的画像最终没能成功画出来，季明哲留下了双倍的钱并再次向预约的画师道了歉，然后离开了对方的工作室。 如果他想把那张脸想起来，可能最先需要做的是去看心理医生。 然而季明哲最抗拒的就是这类人。 季明哲脸色苍白的回了家，也已经回来的管家没发现他状态不对，立刻迎上前汇报道，“少爷，这手机里装了彻底清除软件，数据恢复不了，我找人帮忙调取了邱少爷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这是单子。” 刘叔把一张A4纸连带手机交给了季明哲，继续道，“我做了对比，除了骚扰电话和推销电话，只有一个号码，邱少爷没有留存联系人的名字。” 管家刘叔早年在道上混过，是个赌场老板，后来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遭人乱砍时，被季明哲所救，从此他便跟了季明哲。 他做事周到，考虑全面，不用季明哲吩咐，就已经把未保存号码主人的简单资信息顺便查了出来。 “这个号码的机主姓名叫康寿喜，是本市新源村的一个存民。”刘叔道。 季明哲点了下头，“找到这个人问问他认不认识邱野？” 管家应下。 “邱野呢？今天他有没有出去过？”季明哲又问。 “没有，”刘叔指指地下负一层的影音室，“家里的人说邱少爷在里面呆一下午了。” 季明哲嗯了一声，转而去楼上洗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去了楼下。 影音室里，邱野正仰靠在沙发上在看一部鬼片，可能为了气氛室内没开灯，只有屏幕幽冷昏暗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季明哲面不改色的把手机放在前面的茶几上，然后沉默无言的在邱野身边坐下来。 过了一会，他侧身背对着屏幕，头挨着邱野的大腿躺下，闭上了眼。 柔软的头发扫过手背，邱野漠然垂下眼。 明明他应该是最不在乎季明哲的那个人，可看着对方的小半张脸，他却能在第一时间知道季明哲怎么了。 这个人在害怕或者又因为什么而陷入了恐惧。 邱野用舌尖顶了下牙齿，想起过去季明哲做了噩梦，也是这么一言不发的紧紧挨着他。 他到底是没把人推开，过了数秒，又面无表情的把目光投向了屏幕。 然而季明哲却睡的并不安稳，不知过了多久，他呼吸急促的猛然睁开了眼。 身边的体温还在，季明哲狂跳的心稍稍安定了一些。 而后他抓住邱野的胳膊，在昏暗中缓慢爬起身，跨坐在对方腿上，嗓音沙哑道，“我想做。” 第四一章 你喜欢上他了？ 电影已经放到了片尾，屏幕上只剩下‘某某影视公司出品’的黑白字幕。 没开灯的房间里显得更加昏暗，邱野能听到季明哲压抑的沉重呼吸，也能透过薄薄的衣料感觉到对方身体细微的颤栗。 他明白，这个从噩梦中惊醒的人急于从自己身上寻求一份慰藉。 只是以前是拥抱，而现在是做、爱。 邱野对性并不热衷，他不喜欢碰别人，有生理需求时，便会怀着厌恶和发泄的心情去抱季明哲。 而现在出了公司和司乐的事情后，之前没有把他推开已是极限，以后他根本不会再去碰季明哲。 因此邱野把季明哲从身上掀了下去，而后站起身，打算离开影音室。 季明哲却拉住了他的手腕，脑海里残余的梦境使他的情绪很不稳定，除了恐惧之外，甚至有点神经质。 “你要去哪？”他问道。 邱野垂眼看向他，冷淡道，“欠操，去找别人。” “我不要别人，”季明哲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想要把人扯回来。 邱野却突然俯下身，贴在他耳边低声道，“别这么贱，嗯？” 以往如果邱野这样说，季明哲虽不会因为难堪而打退堂鼓，但也不会再继续纠缠。 但今天的季明哲迫切的需要一场激烈的性、爱来驱除那些黑暗梦魇带给他的阴影，他固执的去扯邱野的皮带，并用发哑的嗓音冷冷说道，“我就这样，所以你想主动上我，还是我给你用药？” 邱野最讨厌威胁，听闻顿时眯起了眼。 片刻后，他扯着季明哲后脑的头发迫使他仰起头，掏出自己的东西，随即拍拍他的脸道，“待会别怪我不怜惜你。” 虽说不想抱眼前的人，但毕竟是二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年纪，邱野撸了两下很快就有了反应。 接着他一把扯下季明哲的西装长裤，又用皮带绑了他的手腕后，顶开他的双腿，没有经过任何前戏和润滑，把自己强行送进了季明哲的体内。 季明哲霎时疼的脸色发白，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你自找的。”邱野面无表情道。 季明哲没说话，趴在沙发上沉默的承受他的粗暴冲撞，虽然疼，但只有跟对方这样亲密的接触纠缠，他才感觉自己跟这个人在一起，而不是被“老师”那个恶魔关在地狱。 好几个月没有做过，虽说起初并不是心甘情愿，但开始做了就有点停不下来。 不知什么时候，季明哲静静睁着的眼睛里，毫无预兆的滑落了一串晶莹的泪水。 邱野一愣，动作不禁慢了慢。 他不知道季明哲为什么哭了，只是没来由的心里突然冒出了一丝心疼。 刚刚被季明哲激起的怒火也紧跟着降下了大半。 我还没上手段呢，邱野心想，但季明哲眼睛里的泪水却越来越多。 看着对方很快被打湿的纤长眼睫，邱野情不自禁的低下头，凑近了季明哲的脸…… 季明哲似乎不知道自己哭了，因为邱野好半天都停下没动，他便转过了脸，结果两片柔软的嘴唇擦在了一起。 二人同时愣了愣。 可能有好几秒也可能只是一瞬，邱野猛然抬起了头，脸上的神色有些变幻莫测，最后他什么也没说，只继续动了几下，就草草的缴了械。 接着邱野几乎以落荒而逃的速度离开了影音室，冲进了洗手间。 我竟然刚刚想亲他？ 邱野脸色难看的看向镜子里的自己，那张脸上有震颤、有迷茫，也有慌乱和…… 而留在影音室里的季明哲，揩了揩自己眼角的泪水后，也用指尖摸了下嘴唇。 他跟邱野从不接吻，除了大二他强吻过对方一次之外，刚刚那次算是他们这些年的初吻，虽然它可能并不能称为一个吻。 但邱野为什么要靠近他，季明哲想了一会，神情又冷了下来，一次意外而已，并不能说明什么。 等季明哲休息好出去时，邱野已经开车离开了家。 “少爷放心，已经安排人跟着了。”管家看着季明哲明显刚刚做过什么，而红晕未散的眼尾，有些不好意思的偏开了眼。 季明哲点了点头，转身上楼，他原本打算继续把邱野锁在家里，不让他出去，但想到对方可能跟身份不明的人物在接触，还是想探查清楚情况。 管家偷偷看了眼季明哲走路的姿势，没看出端倪，但还是清了清嗓子道，“少爷，你需要消炎吗？之前买的可能过期了。” 季明哲脚步一顿说，“不用。”而后他想起什么，问道，“那个叫康寿喜的人查了吗？” “差点忘了，”管家一拍脑门，连忙道，“那个号码并不是康寿喜本人在用，有人盗用了他的身份证办了那个号码，他也不认识邱野。” 季明哲对这条线索没报什么希望，闻言只道，“我知道了。” 然而紧跟着手下就打来了电话来报告说，自己被邱野甩下了，跟丢了人。 季明哲的面容瞬间阴沉了下来。 “季明哲在怀疑我了，不过没事，他查不到我在干什么。”农家小院里，邱野对对面的贺文远说道。 “嗯，最近一段时间就不要跑出来了，外面的摊子我会替你看着，有事情电话联系。”贺文远道。 邱野唔了一声，“季浩东有动向吗？” “他最近去了趟C市，那边的荣兴集团是他的老本家，据说他是因为杀了荣兴现在掌权者的全家而被赶了出来，现在回去估计是想夺位吧，不过这消息还未证实，只能先观望。”贺文远道。 邱野抿了口茶，点头应下。 谈完正事，邱野顿了顿问道，“舅舅，上次我发给你的照片上的那个人找到了吗？” “等等，”贺文远回房拿出一张高清正面照递给邱野，“看看是不是这个人？” 邱野看了眼照片上眼神阴鸷的青年，登时沉声说，“是他！” “这人叫童飞，”贺文远把邱野脸上激动的表情尽收眼底，说道，“福利院长大的孩子，不是H市本地人，你找他做什么？” 邱野解释，“我给您以前说过，季明哲小时候被人贩子团伙拐卖过，他不知道人贩子的名字，所有的孩子都称那个领头的为“老师”，这个人也是被拐卖的孩子之一，但当时警方追拿嫌犯的时候，这个叫童飞的跟着“老师”跑了，如果我能抓到童飞，说不定就能顺着他找到他背后的那个“老师”！” 贺文远对他要找人的行为没发表什么看法，只沉默几秒，而后转着茶盅慢声问出了两个问题。 “阿野，你很在乎季明哲？” “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邱野登时僵住了神色。 第四二章 明白心意 “没有。” 好半晌邱野才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句，然后垂下眼，躲开贺文远的目光，掩饰性地啜了口红茶。 浓郁醇厚的茶味在舌尖漫延开，邱野定了定神，这才从纷乱复杂的思绪里强行拽出了一套说辞。 “并不是因为他，是因为……”邱野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个“老师”拐了很多孩子，害了那么多家庭，却依然在逍遥法外，如果我们能出一份力把他挖出来交给警察，也算是为社会做点贡献。” “那你可以直接选择报警，警方找人比我们找要快很多。”贺文远道。 “可我并不知道这个“老师”到底在不在本市，”邱野凝眉道，“而且我怀疑他在公安系统里有人，贸然报警，反而会打草惊蛇。” 当年警方其实对这个组织进行过一次特大规模的秘密围捕行动，但还是让几个重要的人物都跑了，如果不是他们内部泄露了消息，那些人不可能有那么快的反应时间组织逃跑。 这件事的影响当时太过恶劣，上层震怒，把参与行动的人员整个彻查了一遍，但却没能揪出那个内鬼。 而原本应该饱受嘉奖，得到社会各界称赞的事，也成了H市那几年里最大丑闻。 这些消息都是当年邱野父亲在世的时候，为了季明哲，专门去托人打听出来的。 邱野眸色沉了沉，“虽然当时市局来了次大换血，很多人被调了岗撤了职，但我总觉得内鬼还在，甚至可能已经爬到了更高的位置保着他，否则这么多年警方也不会一直没能把这个“老师”抓捕归案。” 甚至数据库里连对方的一丁点信息都没有。 “慎言，”贺文远道，“有些事情不是我们能评判的，要相信公家。” 邱野垂眸，“我知道。” “我会替你留心这个“老师”的行踪。” 邱野刚要开口道谢，贺文远又继续道，“但是阿野……”他语重心长地说，“你要明白我们做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如果有一天，你有了报仇的机会，你能不能对季明哲下得了手？” 贺文远叹了口气，“我毕竟不是你爸妈，不能替他们管你什么，但你要是喜欢上他了，到时候你要如何对他？这些你都得想清楚。” 话题又绕回了最初的问题上，邱野的心里顿时一乱，随即强自镇定，欲盖弥彰道，“我没有……喜欢他。” 贺文远没再说什么，外甥舅舅坐一块儿又沉默地喝了会茶，然后打发了邱野回去。 等车子的引擎声走远，贺文远笑了笑，不知是对身后出来的童飞说还是对自己说，“不听话了，学会撒谎了。” 邱野开着车走出了一段，又在路边停了下来，从置物盒里拿出烟，给自己点了一根，然后放倒座椅，仰躺在上面怔怔的盯着车顶发愣。 你很在乎季明哲？你是不是喜欢上他了？ 舅舅的话一遍又一遍的撞击着耳膜，邱野瞳孔压紧，他不知道自己对季明哲的感情是什么时候改变的。 他只知道，看着季明哲从林家会所跳下的那一晚，他惊慌的心跳近乎撞出喉咙。 之后在季明哲受了枪伤，生死一线，他等在手术门外的时候，更是有什么东西要从心底呼之欲出。 他知道这不该。 因此他慌乱而又无错的把那点朦胧的心思强行关在心底。 就像是一只把头藏在沙地里的鸵鸟，他一直不敢去想也不敢去弄明白那扇紧闭的门后是什么。 然而今天影音室里的那个吻和舅舅直白的询问，如同打开了锁，让他再也不能自欺欺人。 我是在乎他的，邱野手指发颤，近乎夹不住烟，即便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依然不敢相信。 可有个声音却好像紧贴在耳边嘲笑他，“从第一次你因为季明哲而出现心慌这种情绪开始，你长达四年纯粹而又激烈的恨意就已经变了质，别不敢承认。” 邱野嘴唇张了张，他可以对舅舅撒谎，此刻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正在被生生剖成两瓣，一半对间接害死了他的父母，弄垮他家公司，杀了林家人跟司乐的季明哲恨的噬心彻骨。 而另一半在季明哲表现出脆弱无助的一面时，会为他感到心疼，会想去抱抱他，哄哄他。 明明他以前最厌恶季明哲的这一面。 以后我该怎么办？邱野陷入了迷茫。 半夜两点，季明哲依然坐在客厅沙发上没有上楼，家里的几个保镖都噤若寒蝉的守在自己的岗位，自从跟丢邱野后，虽然季明哲嘴上没说什么，但每个人都能感觉到萦绕不去的低气压。 办事不利的那个手下更是不停的给管家打眼色，想让他上前替自己说说好话。 刘叔不想去撞枪口，垂着手眼睛一闭，默默的站远了一些。 手下，“……” 车前灯的光亮突然从外面远远的照了进来，所有人就像看到救星般，立刻伸长脖子眼巴巴的盯着邱野下了车，迈着两条长腿进了门。 “干嘛呢？”看到臊眉耷眼的众人，邱野随口问了一句，而后穿过客厅直接上楼去了卧室。 季明哲没说话，跟着他站起来。 “你去哪了？”卧室的门关上后，季明哲问道。 邱野摘下腕表，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抬头从镜子里看着身后跟进来的季明哲道，“你不是让人跟着我么，怎么，他没告诉你？” 季明哲皱了下眉，他从邱野身上没闻到酒味，说明这个人没去酒吧胡混，是真的去见谁了，但他知道，邱野根本不会告诉他。 “我父亲最近很喜欢来H市，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动作，不然让他发现，我保不下你。”沉默几秒，季明哲道。 邱野看着季明哲，目光从他冷淡的脸上聚焦到微抿的唇上。 季明哲唇色很浅，有点偏薄不饱满，但形状很漂亮，还有一颗小小的唇珠。 他盯着那颗唇珠看了半晌，目光慢慢变得有些复杂，这个人再冷血狠毒，对他却是真心的。 以前他看不上这颗真心，如今却觉得有些烫手。 “季明哲……”邱野叫了一声，却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他在车里坐了三四个小时，没有思考出一个结果。 仇他不能放弃，而对季明哲，也许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第四三章 煎熬 季明哲一直在等邱野的下文，但时间过了很久，对方却似乎没有再开口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透过镜子，他从邱野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情绪。 那不是以往纯粹的厌恶和憎恨，也不是嘲讽和冰冷，季明哲捉摸不透，只是觉得那双桃花眼看着自己时，眸色很深，也很沉，竟有点专注的意味。 “你在看什么？”季明哲抿了下唇，跟镜子里的邱野对上目光。 邱野仿佛刚刚从走神中回过神来，他没应声，只掩饰什么般收回视线，又低头把手细细洗了一遍。 季明哲看了眼邱野伸在水流下的修长漂亮能配得上世界顶级钢琴的十根手指，又看了眼对方面无表情的脸，随即自己先离开了浴室。 他又把邱野锁了起来，不过这次链子加长了很多，邱野可以去到二层的任何一个房间。 “想出去，就让你背后的人来救你。”季明哲说。 邱野晃了晃腿，不甚在意的坐在床边擦自己半湿的头发，他最近都不打算再出去了，锁不锁的无所谓。 “你把小念藏去哪了，给我看看他，我想他了。”临睡前邱野突然说道。 季明哲原本已经关上了顶灯，听闻默了几秒，又重新打开，然后拿过自己的手机，给微信里的某个联系人发去了视频通话。 没过多久，那边就有人接了起来。 “季先生？”电话里传来一道略有些困倦的女声。 “抱歉，这么晚打扰你，”季明哲道，“我想看看小念，可以吗？” “哦，好的，”对面的护工穿着拖鞋下了床，边走边轻声道，“小念已经睡着了，需要我叫醒他吗？” “不用，在门口看看就好。” 季明哲说着把手机递向邱野，邱野立刻停下手上的游戏，接过来盯住屏幕。 护工道，“稍等。” 邱野听见了门被打开时发出的很细微轻响，而后镜头调转，下一秒，温暖晕黄的光线铺满了整个屏幕。 邱念正侧身躺在床边，脸对着镜头，看到他，邱野的心不由得柔软下来，他戳了戳手机屏幕，笑道，“胖了点。” 电话那头的护工听闻，声音很轻的笑了笑，“是，昨天刚测过过体重，重了三斤，也长高了一点。” 邱野点点头，目光错也不错的注视着邱念，问道，“小念这段时间怎么样？” 上一次的刺激疗法效果并不太好，差点让邱念又回到最初受了惊吓时的糟糕状态。 “最近小念的情绪比较稳定，只有前天白白跑出去时，急了一阵。”护工道。 “白白？”邱野纳闷。 “小念的养的猫，您还没见过吧？”护工笑着走近了几步，而后邱野就看到邱念怀里抱着一只通体雪白，正团成一团睡着了的猫。 “白白是季先生前段时间送过来的，”护工轻言细语道，“小念很喜欢它。” “哦。”邱野应了一声，看了眼季明哲，那猫看着四五个月大了，应该是季明哲那次从林家会所三楼跳下后，养伤的时候送去的。 他本来还以为这个人忘了这一茬，自己想买只猫送进去，奈何那里的人没有季明哲同意，根本不会收。 没想到这人却记得。 邱野的舌根又泛起一丝难言的复杂的滋味。 挂断视频后，邱野把手机丢还给季明哲，闷不吭声的又玩了两把游戏，就着耳机里的枪炮声，终于把那点纷乱的情感又压了回去。 对于他来说，想明白自己的感情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 仇恨和喜欢会互相撕扯，让他鲜血淋漓，而他以后的每一个抉择注定了要充满挣扎和苦痛。 邱野不想走这条路，可他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己一脚踩了进去。 季明哲发现邱野自从回来后，状态就一直不对，这个人有心事，但对方有什么心事，他却猜不出来。 他原本想问问，可自觉没什么立场，只好等了一会儿道，“睡吗，我关灯了。” 布偶猫不知道从哪里浪了一圈，踩着小碎步从阳台上溜达了进来，蹭在了脚边，邱野把它捞进怀里，倒在床上回了声，“嗯。” 季明哲便关了顶灯，然后走过来也掀开被子躺下，随即他伸手把床头的夜灯也关上了。 遮光窗帘遮蔽严实，房间里整个陷在了伸手就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 季明哲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他跟邱念一样，对黑暗有很深的恐惧，但邱野正好相反，他讨厌睡觉时，有光亮的房间。 时间一点点过去，季明哲终于等到邱野的呼吸变得绵长。 于是他小心的往把身体过去蹭了蹭，缩短两人之间的空隙，而后把额头抵在了对方的后颈。 邱野在黑暗里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之后的日子奇异的变得平和下来，邱野待在家里，从始至终都没有让季明哲放他出去。 季明哲也一直没等到有人来救他。 只是两人相处时，邱野话少了很多，他不再跟季明哲针锋相对。 管家因此还激动了很久，他以为邱野终于被季明哲打动，有了要软化的迹象，但很快他就失望了。 邱野的态度依然疏离而又冰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总是会避开跟季明哲独处。 这点倒没让其他人察觉到异常。 毕竟他以前也很讨厌跟季明哲呆在同一个地方。 然而只有邱野自己知道，他只是不想让自己越陷越深而已。 可夜夜同床共枕，另一个人的体温就靠在他的身边，又叫他如何能够坚守住本心。 在这样的煎熬中，个把月时光竟也从指间悄然走过。 贺文远偶尔会给他传递一些消息，比如童飞失踪了，那个“老师”并没有找到。 比如季浩东的踪迹、公司的发展情况。 再比如，被季明哲藏起来的邱念的下落。 偶尔贺文远会问邱野，呆了那么长时间，受不受得了，要不要想个办法，脱离季明哲搬出来。 邱野总是会卡壳几秒说，“再等等，邱念的治疗暂时离不开他。” 他不再急于报仇，潜意识里甚至开始希望这样的日子能够长远一点。 第四四章 吻 春夏交替，时间悄然走过大半年，竟已到了第二年秋天。 H市梅雨季刚过，久违的阳光照耀着这座繁荣热闹的钢铁城市。 趁着天气好，负责清洁打扫的阿姨把家里的床罩被褥都拿去晒太阳，季明哲回到卧室时，一人一猫也正迎着暖融融的阳光呈大字型瘫在露台上。 猫的那身油光水滑的毛被晒的十分蓬松，在太阳底下像是会发光。 而邱野正头枕着胳膊，耳朵里塞着耳麦，翘起的脚尖跟着音乐的节奏轻轻摇晃，嘴里似乎还吹着曲子。 只远远的看着就知道那一人一猫此刻有多舒服惬意。 季明哲脚步定了定，拿出手机面无表情的拍了张他们的照片，而后走近露台。 猫听到动静，睁开眼睛看他一眼，细细的喵了一声，接着继续四仰八叉的打着呼噜做起了美梦。 邱野跟猫的动作如出一辙，也撩起眼皮自下而上的瞅他一眼，随即便收回目光，继续懒洋洋的用口哨吹之前的钢琴曲。 他近半年出奇的安分，就像一只收起利爪和獠牙的猫科动物，虽然话不多，态度也很冷淡，却让季明哲感受到了几分现世安稳的意味。 只是不知道这份平静下面藏着怎样的暗流涌动，蛰伏下来的人又能让这份安稳的表象维持多久。 季明哲不想去想，随着时间一天天推移，当依然查不出来邱野背后的人时，他心里就已经有种山雨欲来的感觉。 但只要邱野一天没动作，他就不会主动去打破现下的宁静。 季明哲收起心思，拿过床头柜上的书，坐到邱野的旁边，翻到上次看到的地方，继续往后阅读。 身边猛然多了一个人，邱野的眼皮动了动，到底是没睁开，只停了嘴边的曲子，转身把半边脸埋在猫的肚子上，开始闭目养神。 但没多久，邱野脸上就感觉到了一点被触摸的痒意，接着下巴被抬起，一个柔软的吻落了下来。 鼻尖充盈进季明哲身上清淡干净的沐浴乳味道，邱野没躲，睁开眼睛，目光冷淡的看向头顶上方的人。 季明哲也盯着他，似乎是在观察他的反应，片刻后，邱野感觉到他顶开唇缝，直接闯了进来。 邱野并没有回应，只是神色漠然的由着季明哲轻轻的在他嘴里搅动。 起初有些笨拙，像刚学走路的孩子，但很快身上的人就无师自通的能够带着他的舌尖一起顶弄。 这算是他跟季明哲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吻，虽然他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吻他。 十分钟后，季明哲终于退出去，呼吸有些浊重的直起身。 邱野舔了下唇，这才说道，“怎么，又发、情了？” 季明哲没说话，只用拇指把他嘴角的一点水渍擦干净，然后捡起掉在地上的书，又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刚刚看到邱野微微嘟着唇吹口哨时，季明哲就想吻他。 但邱野非常厌恶跟他接吻。 可能在他心里跟很多人一样，性是发泄，是生理需求，而吻不一样，它代表着缱绻和爱意，只有彼此喜欢的人才可以做这样亲密的事情。 因此别说平日，纵然上床的时候，季明哲也求不来一个吻。 但看着邱野无视他，躲避什么似的把脸转过去埋在猫身上时，他突然不想再迁就这个人。 过去的四年，让季明哲知道迁就和退让并不能换来半分原谅和真心，既然这样，不如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只是邱野的反应在却在他的意料之外，这个人没有暴怒，更没有暴起要揍他，对方仅仅看着他冷笑了一声，随即便转过了头。 竟也没有负气离开这里。 季明哲搓了下指尖的书页，重新把自己的眼镜戴上，原本他都做好了跟这个人打一架的准备。 邱野背对着季明哲舔了下湿润的嘴唇，似乎上面还残留着另一个人柔软的触感，他闭了闭眼，在心底无声的叹了口气。 他根本不知道现在该怎样去定义自己对季明哲的感觉，恨有，疼惜有，喜欢也有……而且这些情感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愈加混乱，愈加让他无所适从。 跟对方相处时的状态也越发怪异。 即便多年后，邱野每每想起这段时光，依然无法说出它们到底算是甜蜜的还是煎熬的。 放在地上的手机突然嗡嗡震动起来，季明哲看了眼来电显示，起身离开露台，回到卧室，然后点了接通，“父亲。” “儿子，来，爸爸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季浩东不知道在那边说了什么，季明哲起初神色很平静，但听着听着慢慢的眉心就蹙了起来，等挂断电话后，他的面上便只剩下了凝重。 “怎么了？”邱野不知道何时也走了进来，主动询问道。 “父亲说他抢回了自己的东西，现在叫我去C市，”季明哲皱着眉说。 邱野眼神微闪，笑了，“带上我呗，大半年了，你也该放我出去透透风了。” 季明哲抿了下唇，每一次见季浩东，他心里都很抗拒，而且不知是不是对危险的直觉，他隐隐的觉得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 就好像出了这个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就会破碎崩塌掉了。 但季明哲还是坐上了去C市的飞机，他不敢违抗季浩东的命令，就算有千百个不愿意，只能装在心里。 而且带上了邱野，原本季明哲想把人留在家里，但邱野贴在他耳边说，“你走了，谁还能锁住我？不怕我继续出去找小情人么？” 邱野从来没有这么积极的要跟着他，季明哲当下就察觉出不对，便直接问道，“你想去C市干什么？” 邱野竟也很坦然，“我听说荣兴集团的掌权人手腕也很强硬，说不定你父亲跟他斗了个两败俱伤，我正好能过去捡个漏，弄死他呢。” “……你别胡来，”季明哲虽然隐隐猜到邱野身后应该有人，但季浩东有自己的武装力量，手上的势力根本是旁人无法想象的，跟他作对，无异于以卵击石。 最终季明哲还是决定把人带在身边，至少他能就近看着邱野。 彼时他还不不曾预料到，他带去的这个人会把他再次推进万丈深渊。 第四五章 受伤 到了C市后，季明哲才知道季浩东嘴上所说的抢回的东西是是什么。 他抢了C市势力和财力位于金字塔顶端最为庞大的荣兴集团。 季明哲对季浩东了解太少，不知道他跟荣兴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但暗地里一直关注季浩东的邱野却心里了然。 季浩东与荣兴集团的恩怨纠葛，真要讲起来可真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 简单来说，荣兴集团是季浩东的老东家，有一天季浩东忽然发难，背叛了荣兴。 为了夺权他杀了当时荣兴掌权者雷家的其他所有人，只有雷家小儿子侥幸逃脱。 而之后，季浩东夺权失败，被集团的人联手狙杀，逃离了来荣兴。 如今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高调回归，不止把荣兴原来的掌权者赶出了C市，还自己坐上了荣兴集团的头把交椅。 可他把季明哲叫来做什么？邱野想不明白，难不成那姓季的终于要向其他人公开季明哲是他儿子了？ 他胡乱猜测，却也猜对了八九分。 季浩东拥有难以计数的财富，也拥有规模很大的武装力量，按理他在外面混的很好，荣兴于他来说可有可无，但这个人骨子里也有些守旧的东西。 荣兴是季浩东的老东家，是他事业起步的地方，也是他生活了几十年的地方，与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 几十年前被逃离这座城市后，他就对这里有份执念，发誓自己有一天一定会回来。 同样的，季浩东叫季明哲来C市的想法也很简单，他需要一个继承人。 季浩东对亲缘关系很淡漠，心理没有什么亲情的概念，甚至可以对自己的亲生孩子和女人下杀手，但另一方面，他又跟很多老旧的掌权者一样，觉得应该培养一个继承人，以后把家业丢给他，不管对方愿不愿意。 季浩东正室的儿子叫季邵泽，已经跟他断绝了关系。 还有个儿子叫穆子星，跟他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其他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几个儿子他看不上，除此之外，季浩东身边就只有一个三岁的崽子还有季明哲。 季浩东每次骂季明哲窝囊、废物，但自觉也就他能拿的出手一点，所以这才把人叫了过来。 季明哲带着邱野，下了飞机后原本打算先让他去订好的酒店，自己去见季浩东，但前来接他们的人却说让他们一起。 季浩东住的地方据说是之前荣兴掌权者雷家的大宅。 邱野一想到自己待会儿要见季浩东就有些生理性不适，季明哲面上倒是很平静，只是抿成一线的嘴唇出卖了他的紧张。 踏进眼前气势恢宏的镂空雕花大门，两人目不斜视的一路往里走，两旁的过道上隔着数米就站着一个黑色西服的保镖，纵然邱野对季浩东的实力大概有些了解，还是为这样的排场而暗暗吃惊。 总统待遇也无外乎于此了。 在旁人的带领下，走了将近十五六分钟，他们终于来到了雷家宅子的主大厅，但季浩东不在。 “少爷，请跟我这边来。”又有一个身穿管家服的中年男人迎上前说道。 季明哲点了下头，与邱野跟在对方的身后，绕过廊亭水榭和花园小径，大概再走了一刻钟后，他们进了一间地下室。 几乎是在踏入地下室的瞬间，里面传来的血腥味就使季明哲脸色悄然一变。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周遭的环境，与其称他们脚下的地方是间地下室不如说是刑室，里面摆放了各种现代的审讯工具。 地下室的更深处传来嘶哑的闷哼声，旁边管家模样的人说道，“季先生在最里面，少爷请。” 季明哲与邱野对视一眼，而后季明哲先一步推开了内间的门。 映入眼帘先是一个躺在地方浑身是血，不知死活的男人，随即是四五名站着的体格健壮的保镖，而季浩东就跟古代的牢头一样，老神在在的坐在室内唯一的一张沙发里。 见到季明哲，季浩东笑了，他挑了下眉，招手道，“儿子，来，过来。” “父亲。”季明哲走过去叫道。 季浩东嗯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向他身侧的邱野，“邱家的小子？” “嗯，”季明哲扯了下邱野，轻声道，“叫人。” 邱野嘴唇紧闭，下颌的线条因为牙关过分咬合而绷的很紧，口腔里满是血腥味。 克制自己不冲上去跟这个人拼命已经很难，如今还要让他向仇人问好。 邱野眸底恨意翻涌，差点碎一口银牙，他硬生生咽下嘴里的血沫，喉头艰难一哽，垂眼叫道，“季先生。” 季浩东估计是被邱野这种恨极了却依然要低声下气的模样给弄的心情大好，他盯着邱野看了几秒，非常愉快的大笑起来。 过了一会后，季浩东停止了笑，拍了拍掌，而后朝地上抬抬下巴，“看看。” 季明哲跟邱野都转过了身，刚刚角度问题，两人没看到，这会儿才发现地方不止有一个浑身是血的男人，角落里还蜷缩着一对瑟瑟发抖的母子。 “还没见过血吧，”季浩东站起身，走过去用脚踩了踩地方半死不活的男人，看着季明哲笑道，“以后要接我的位子，免不了要沾血，今天提前让你先见见。” 季明哲脸色白了白。 地上的人应该是一家三口，不知道他们怎么触怒了的季浩东，被抓到了这里。 “先从那个女人开始。”季浩东道。 手下得令，把抱着儿子蜷缩在角落里的女人扯过来，丢到距离男人一两米的地方，而后拿出匕首，毫不犹豫的捅进了女人的小腹。 鲜血喷涌出来，邱野瞳孔瞬间缩紧，不禁往前走了半步，季明哲立刻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手腕，看着他摇了摇头。 季浩东看到他们的动作，哼笑了一声，又转回了视线。 他们似乎是不打算一下子杀掉女人，正慢慢的给她放血，地上浑身染血的男人眼睁睁看着自己老婆一点点走向死亡，登时目眦欲裂，喉咙里发出嘶哑粗粝的呜咽声。 季明哲不想看眼前的一切，可他不能不看。 季浩东做这些就是为他准备的。 但当女人失血过多，陷入休克，季浩东的手下把那个已经吓到呆滞的小男孩提溜过来时，强自镇定的季明哲还是忍不住道，“父亲……” 然而在他开口的瞬间，地下室里就响起了一声枪响，紧接着站在侧后方的邱野嘴里发出了一声闷哼。 季明哲脸色突变，立刻偏头去看邱野，邱野捂着肩膀，血沫已经从他的指缝间涌了出来。 季明哲连忙伸手扶住他险些跪倒的身体，而后下意识把人挡在身后，抬头看向季浩东。 季浩东拿着枪，也正笑眯眯看着他，“别出声，慢慢看，给你练胆子呢，不然你出一次声，我打他一枪。” 第四六章 追杀 “人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儿子。” “好，明天我就去D市。” “别让我失望，否则你知道后果。” 季明哲答应了一声，而后挂断电话，坐在车里慢慢吐出一口气。 他刚刚参加完一个晚宴，身上穿着剪裁得体的高定西装，从头到脚的打扮精致完美，一丝不苟，但脸上原本就淡漠的神情因为季浩东的来电而变得更加冷沉。 他已经来到了C市大概有半个月的时间。 季浩东选了他当继承人，就免不了要让他去人前露面和应酬，季明哲不喜欢那样的场面，尤其看着一堆人围着他这位所谓的荣兴新晋太子爷露出逢迎谄媚，虚伪客套的嘴脸时，他打心眼里感到厌恶。 可他根本不敢说不。 他就像是季浩东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对方想给他什么，他就得接着，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必须得去做。 就好比现在对方让他去杀从未谋面的弟弟穆子星，他也不得不去。 咚咚咚—— 车窗玻璃突然被敲响，外面的人试探着叫了声，“大少爷？” 季明哲没动，在后座摘下眼镜，垂眼细细的把镜片擦拭了一遍，等再戴上时，所有的情绪都藏在了眸底的最深处，随即他推开门下了车。 “您回来了。”等在外面的保镖说道。 季明哲点头，让过对方伸过来想要搀扶他的手，自己慢慢走进了眼前守卫森严的别墅。 这是季浩东送给他的地方，周围站着的也全都是季浩东安排给他的人。 “大少爷，需要给您准备醒酒汤吗？”跟在身后的保镖问道。 “不用，”季明哲说罢，径自上了三楼，然后推开了左手边主卧的门。 邱野正拿着遥控，坐在床头漫无目的换台，看到走进来的季明哲，他皱了皱眉，随即丢下遥控从床上下来，走到他的身边。 “喝酒了？”他问。 季明哲点点头，“嗯。” 应完，季明哲脱下自己的外套，揉着眉心进了浴室，邱野却也跟了进来。 季明哲动作顿了顿，道，“有事？” “没有。”邱野抱臂靠在门框上说。 季明哲便没再管他，低头脱了衬衫和长裤，抬腿跨入了注好水的恒温浴缸，而后略有些疲惫的闭上了眼睛。 邱野最近对他的态度有了些改变，虽然说不上热情，但也没有以前冷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上一次在地下室，他拼死保护他的行为让对方心里有了一点点感动。 邱野看着季明哲泡在浴缸里，只露出光裸肩头的身体，眸色深了深，确定季明哲不会因为醉酒把自己淹进水里后，悄无声息的退出了浴室。 他确实因为上次的事而心生触动，但不仅仅是因为季明哲拼死护他，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季明哲为了那个孩子，而忍不住向季浩东发出的一声乞求。 因为这声乞求，邱野觉得自己以前可能对一些事物的认知出现了偏差，自从季明哲跟季浩东相认后，他一直觉得，这父子俩是狼狈为奸。 可现在看来，季明哲分明很怕季浩东，那么也许有的事情并非出自他的本意，比如林家无辜枉死的那五口人，比如他们家公司的破产…… 可是司乐呢？季浩东应该跟司乐搭不上一丁点关系，他真的是被季明哲所杀么？ 他当时已经答应了季明哲的所有条件，对方有必要多此一举的去杀人吗？ 邱野无声的叹了口气，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会为自己最恨的人想方设法的找各种理由去开脱。 浴室门发出一声轻响，季明哲带着一身的水汽从里面走了出来。 邱野收起发散的思维，抬头看向他。 “明天跟我一起去D市，今晚早点休息。”季明哲走过来说。 邱野看着对方头发上一颗晶亮的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进脖颈，问道，“去干什么？” 季明哲默了一瞬，没说话，转而问道，“你的绷带换了吗？” “还没有。”邱野道。 季明哲便找到医药箱，从里面翻出纱布和药粉无声的给邱野换绷带。 十多天过去，邱野肩上的枪伤愈合了一些，但看着依然可怖。 季明哲小心的按照医生的叮嘱，先给他用碘伏洗过，接着撒上药粉，一层层再仔细的裹好纱布。 等弄完这一切，季明哲才收拾着医药箱子道，“父亲让我去除掉穆子星跟雷邵。” 邱野活动着胳膊的动作顿时停下，他面色一沉，盯着季明哲的脸道，“你要去？” 不管季明哲以前到底杀没杀人，他都不希望对方以后手上再沾血。 可季明哲嘴唇动了动，只道，“这是父亲的命令。” 季浩东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邱野顿时烦躁的想大声问一句。 身为人没有一点人性就算了。 身为人父却也要把自己的儿子往火坑里推。 从小被父母捧在手心里长大的他怎么都无法理解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父亲。 最后邱野只能沉着脸，啪一声关上了房间里的大灯，怀着憎恨的心情躺到了床上。 第二天，季明哲带着邱野先一步到了D市。 等在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后，季明哲留下邱野独自一人去见了跟在他们后面来的十几个杀手。 “穆子星跟雷邵离开荣兴的时候，分别都带走了一批人，现在这些人有部分跟穆、雷二人藏在这座别墅内，还有部分都在他们临近的地方，强行劫杀不现实，我们只能等到那二人出来，找机会下手。”一个手下说。 季明哲情绪不明的抬眼透过车窗看向眼前穆子星藏身的欧式建筑，半晌道，“那就按你说的做，等那二人出来再动手。” “好的，大少爷，这是我制定的行动安排，”手下把一张图纸递给季明哲，对方在关键的路口都留了人监视，只要别墅里面的人出来，他们会在第一时间掌握对方的动向，后续的截杀也会无缝衔接地跟上。 然而因为对方实力太强，第一次行动他们就以失败告终。 季明哲得到消息时，拿着电话不知道该松口气还是该紧张。 虽然季浩东常常骂他不如弟弟穆子星，是个无能的废物，但他自己对穆子星这个素未谋面的弟弟心里没有丝毫的怨恨。 在季明哲的眼里，对方只是一个跟他身上留着相同血液的陌生人。 他不想杀穆子星，可是如果对方不死，他跟邱野就得死。 “准备第二套方案。”半晌后季明哲对电话里的人说。 如果真要做出选择，为了生存下去，他会尽力，要是最后还是失败，他就认了。 第四七章 偷溜 时近深秋，天亮的时间要比以往更晚一些，早上六点，外面仍然是一片深灰的夜色。 季明哲却已经早早收拾妥当，他俯身亲吻了一下床上人的额头，然后悄无声息的出了门，对守在门外的保镖说，“看好他。” 随即他独自一人出了酒店，去面见季浩东送过来的第二批杀手。 等他走后，原本躺在床上似乎睡的很实的邱野慢悠悠的睁开了眼睛，他伸了个懒腰，从床上下来，然后捂嘴打着哈欠到客厅里转了一圈。 确定房间里真的没人后，邱野睡眼惺忪的模样瞬间一收，他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洗了把脸，接着一把扯下床单，推开了通往露台的玻璃门。 带着浓重水汽的冷风迎面吹来，邱野打了个哆嗦，把上半身探出护栏，往下看了一眼。 二十五楼的高度带来的视觉冲击使他嘴里忍不住骂出了一句脏话，随即他把床单绑在护栏上，咬牙翻到了外面。 借助床单，他忍着肩膀上伤口炸起的尖锐疼痛，小心翼翼的往下爬了几米，而后用腰部和手臂的力量把自己的身体荡进了楼下的露台。 身体滚了半圈，卸掉缓冲力，邱野站起身，先探头打量了面前的房间一眼，随即放轻脚步，悄悄的从露台钻进了别人的房间里面。 楼上楼下的房间都是布局一样的套房，邱野屏气凝神，轻手轻脚的经过对方的卧室，绕过客厅，来到门前，然后打开了反锁的房门，从里面溜了出来。 五分钟后，他的身影出现在了酒店的大门外面。 邱野捂着肩膀朝后看了一眼，随即勾唇去附近的租车行租了一辆拉风的SUV开上了马路。 趁着季明哲不在的功夫，邱野想去拜访一下穆子星跟雷邵，探探那二人的口风。 他从舅舅贺文远那里得来的消息，虽然这二人被季浩东赶出了C市，好像一败涂地，但是据说穆子星的大哥季邵泽势力不比季浩东差。 季邵泽跟季浩东已经断绝了父子关系。 如果他想要帮弟弟，穆子星他们未必没有反败为胜的可能，当然这时候的邱野还不知道，雷邵跟穆子星根本不用大哥帮忙，他们自己就能推翻季浩东。 机车在D市郊区外的一栋欧式别墅前停下，邱野向守门的保镖说明来意，然后叼了根烟靠着车子的等待。 太阳已经出来，空气里的水分被蒸干，邱野抬眼，看着头顶的阳光懒洋洋的眯了眯眼。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看到季明哲的来电，邱野勾了勾唇，神色不变的把手机关了机。 季明哲发现他失踪的时间要比他自己预料早一点，那么找过来也应该是迟早的事，他得抓紧时间。 恰时，前去汇报的人从别墅里折返回来，冲邱野客气道，“你好，我们先生有请。” 邱野朝来人点了下头，然后在对方的带领下步入了别墅客厅。 “请稍等，我们先生跟星哥马上下来。”那人又道。 “好的，”邱野笑了笑，没有按照对方的招呼落座，而是抬眸打量了一下所处的环境。 欧式风格的装修看起来富丽堂皇，邱野的目光从墙上的油画上扫过，当看到一副宫廷画时，微不可查的挑了下眉。 说来也巧，眼前的画正是以前从他家流拍出去的。 他不由的多打量了几眼，身后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邱野偏过眼，看到牵着手相协走下来的二人时，眸底划过一丝讶然。 随即他不动声色地向其中那位面容俊朗沉肃的男人打招呼道，“雷先生，你好，我叫邱野。” 雷邵脸色平静的对他点了下头，然后拉着身边的青年在沙发上坐下，开口道，“自我介绍就免了，说你的目的。” 对方语调沉稳疏离，虽然已经不再是荣兴的掌权者，但久居上位者的气势却依然给人很重的压迫感。 邱野却面色淡然，他愣了愣，继而笑道，“既然雷先生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开门见山。我就是想来问问，雷先生还会不会回去荣兴？如果你想东山再起，灭掉季浩东，我可以帮你。” 话音刚落，预料之中的在场的其他人面上都露出惊讶的神色，唯独雷邵脸上没有丝毫波澜，他只淡声问道，“你能帮我什么？” 邱野斟酌了一下，保留道，“我不过是季明哲季少爷养在身边的一个床伴而已，能帮你你们的很少，不过如果雷先生真的有抢回荣兴的心思，我愿意出一份力，比如提供一些情报什么的。” “你想得到什么？”雷邵问。 “我什么都不要。”邱野说，他前来也只是探探口风而已，到底能不能合作还要看以后这人的实力。 而他想免费为这二人提供情报的原因是不想让季明哲手上再沾血，再多两条人命。 经过一番交谈，邱野看了眼时间，然后不管对方信没信他的话，他把自己的名片留给了雷邵，又问对方要了号码，随即笑道，“作为见面，我就送雷先生一个消息，第二批杀手已到D市，季明哲这几天可能随时会对二位出手，二位进出要小心，话就说到这里，我偷跑出来的，没法多留，先告辞了。” 雷邵闻言，面上不辨喜怒，只让手下送他出去。 临走之前，邱野偏头看了眼雷邵身旁的青年一眼，心想这应该就是穆子星了——季浩东顶喜欢的，次次拿他作比较，说季明哲是废物的那个季明哲同父异母的弟弟。 对方的眉眼确实跟季明哲有几分相像，很安静，五官俊秀精致，眉眼却冷冷的，像一把锋利的刀子。 单看外表和气质，他其实跟季明哲都有点相似，谁也没比谁差多少。 邱野心道季浩东怎么就觉得季明哲不如这个弟弟呢？ 最终他笑了笑，跟穆子星对视了一眼，而后转身离开了。 到了外面，邱野发动了机车，朝他们所住的酒店方向开去，然而行至半路，却被赶来的季明哲迎面拦了下来。 邱野停下车，降下车窗，看着季明哲满脸山雨欲来的朝他走过来。 “去哪了？”季明哲戴着细边金丝眼镜，目光冷锐的问他道。 邱野看了眼他身后跟着的保镖，没有在第一时间答话。 这些保镖都是季浩东的人，肯定会查出来他刚刚去见了谁，而他身上的标签是季明哲的情人，那么对方很可能会认为他去见雷邵，是季明哲的授意，季明哲跟雷邵暗地里有勾结。 如此会把季明哲置于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不能让人产生这样的误会。 邱野微微眯眼，心念电转间，看着一脸阴沉的季明哲故意慢悠悠道，“怎么，我就出去浪一会，你就后边这么迫不及待的发痒欠艹了？” 第四八章 受伤 邱野的话使得季明哲一路找来本就岌岌可危的理智彻底崩断。 邱野有恐高症，他是真没想到对方敢从二十五楼翻窗而下，原本这些日子邱野没有闹，他还以为这人学会了安分和审时度势，现在看来，自己真是高看他了。 季明哲脸色阴沉的直接拉开了车门，把人从里面拽出来，紧跟着拳头狠狠砸在邱野的脸上，在对方偏头之际，又抓着他的头发用力把脑门磕在了车门上。 季明哲发起狠来，根本不会留手，邱野眼前一片晕眩，脑中嗡嗡乱响，他闷哼了一声，还没等挣扎，季明哲就拧过他的手腕，身体紧贴着他的后背压下来冷声问道，“会好好说话了吗？” 邱野舔了下唇角的血迹，哼笑了一声，用在场所有人恰好都能听到的声音说，“我见到你那个弟弟了。” 季明哲的呼吸猛然一顿。 “难怪你老子瞧不上你，他确实很优秀，而且长得……”邱野故意停顿了一会，把季明哲心里的火吊足了才笑道，“十个你，也比不上人家的一根手指头。” 回应邱野的又是一次猛烈的撞击，鲜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下来，季明哲松开抓着他的手，冷声说，“跟我回酒店。” 而这一幕，被远远跟着他们的人全都报告给了雷邵，也被季明哲的手下报告给了季浩东。 回到酒店后，季明哲先让人看着邱野，自己主动在第一时间给季浩东去了电话。 “听说你的那个小情人去找雷邵跟穆子星了？”季浩东说道。 季明哲呼吸一窒，道，“我会好好管教他，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事。” 季浩东哼笑了一声，漫不经心的问，“不是你让他去的？” “不是，”冷汗从季明哲的鬓角滑落，他把情况实话实说了一遍，而后哑声片刻道，“他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威胁，请父亲再给他一次机会，这次我会好好惩罚他，以后不会再让他出房间半步。” “哦？”季浩东来了点兴趣，意味深长的笑道，“怎么惩罚？” 季明哲抿着唇没吭声，直接挂断电话给季浩东发去了视频，然后拿着手机进入房间，他让手下找来了手铐和鞭子，随即亲手接过鞭子当着众人的面把邱野锁在床头，照着对方的身体抽了下去。 “操！”邱野闷哼了一声，蜷缩起身体，骂道，“你他妈敢打我！” 季明哲没吭声，直接落下了第二鞭，邱野活动范围有限，根本避不开。 一个小时候后，邱野背部衣料全部破碎，泅出点点猩红。 而鞭响一直从中午持续到傍晚，季浩东就着季明哲收拾邱野的视频画面吃过了两顿饭。 邱野最开始的还能气势很足的骂骂咧咧，后来便渐渐息了声，而现在，他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几乎去掉了半条命。 季明哲的手越来越抖，挥鞭的速度也越来越慢，不让季浩东心里满意，他不敢停手。 可是…… “父亲。”最终季明哲咬了咬牙，停下来看向镜头。 季浩东似乎是刚睡了一觉，他抬手坤了坤腰，看着视频里满脸汗水的季明哲笑了，“怎么了，儿子？” “再继续下去，他会死。”季明哲道。 季浩东听闻，挑了下眉，突然笑眯眯道，“别这么紧张儿子，你的人，要怎么处理，当然是你自己决定，我不会干涉。” “……谢谢父亲。”季明哲说。 挂断视频后，季明抿把其他人打发出了房间，随即丢掉鞭子，返回卧室，把邱野从床上抱进了怀里。 邱野眼皮沉重的抬了抬，看他一眼，又耷拉了下去。 另一边季浩东躺在泳池边的长椅上，悠然自得地对身旁的心腹道，“这邱家小子是我儿子的软肋，我可得先留着他，有软肋的人才会更听话，你说是不是。” “你怎么样？”季明哲拨开邱野额前汗湿的头发，哑声问道，此刻他身上刚刚找到邱野那会儿时的恐怖戾气已经荡然无存，抱着邱野的手臂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突然觉得，或许这样不管不顾的把邱野强行绑在身边是错误的，他根本护不住他喜欢的人。 邱野嘴唇动了动，目光看向床头摆放的那盆绿植。 前面跟进来的手下中，有人往那盆绿植里放了个东西，对方虽然动作隐蔽，但还是被邱野眼角的余光给扫到了。 不知里面藏的是窃听器还是微型摄像头。 季浩东还是不相信自己的儿子，邱野心里哼了一声，嘴上虚弱地吐出一个字，“滚。” 季明哲拧了下眉，“还不知错。” “错？”邱野勾了勾唇，像是缓了过来，伸出舌尖舔了下破裂的嘴角，冷不丁一个用力把季明哲掀翻，压在了身下，而后用腕间的手铐扼住对方的喉咙，不无讽刺的冷笑道，“季少爷倒是给我说说我哪里错了？” 季明哲没有防备，被邱野掐住了最致命的部位，他刚用力把人掀开，突然外面露台上一颗子弹裹挟着浓烈杀意破空而来，几乎是同时，一捧血雾自季明哲胸口喷涌而出。 这一变故发生的太过突然，邱野仿佛没反应过来般楞了一瞬，下一秒，他回身吼道，“季明哲！” 季明哲偏头看向他，嘴里咳出一大口血沫。 邱野瞳孔骤然锁紧，他连滚带爬的下了床，从房间里翻出医药箱，找到止血粉快速的全部撒到季明哲的伤口上，而后再用大团的酒精棉压住。 可是大口大口的鲜血依然不间断的从季明哲嘴里涌出来，邱野整颗心脏都像是要停跳，他再也顾不上房间里是不是有人在监视他们，手忙脚乱的跳上床，想要把季明哲的上半身抱起来。 但不知是他自己伤的太重还是如何，竟差点抱不住人。 “季明哲，”邱野拍拍怀中人的脸，克制着极度的心慌，用沾满血的手拨了急救电话。 而后他丢掉手机，无措的用衣袖一遍又一遍的去擦拭对方嘴角溢出的鲜血。 “你别死，季明哲，我前面都是骗你的，你比他好，没有比他差，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只要你……”邱野喉咙哽住，眼睁睁看着生命力无法挽留的从季明哲身上快速流逝，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溅落在怀中人的脸上。 血液的大量流失让季明哲感觉到浑身发冷，可落在面颊的液体却是滚烫温热的，他茫然的看着眼前这个突然变得语无伦次的男人，在意识陷入黑暗之际，心想我要死了，他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这个人却这么难过？ 那是不是说明，你也有那么一点在乎我？ ps：这里的剧情跟掌心里面的那段稍微有点出入，因为我写掌心那文的时候阿哲跟邱野这对只有个大概的主线，所以情感过渡上可能会出现一些偏差，所以就以这边为主，那边的我就不改了。 第四九章 急救 救护车带着隐隐的不详一路呼啸着驶进医院。 车门打开，邱野跟随着担架从里面扑出来，护士医生脚步匆忙，手术床的滚轮急切的碾过地面，仿佛知道有个年轻的生命正在快速逝去，所有人的脚步匆忙而又慌乱。 “快快快！马上手术。”“操！再快点，这是荣兴大少爷，救不活他，我们都完蛋！”“血饱和度多少？血压还在绛？干什么吃的，马上去提血浆！”…… 医院院长的嘶吼在急救通道内震荡着每一个人的耳膜，紧迫的气氛瞬时让每个人的神经都绷成了一线……终于，随着手术室大门的轰然关闭，所有的喧哗都如潮水般退去。 “麻烦让让，这里不能进，别挡门口。” 身体被穿着白大褂，神色匆匆的中年男医生拨开，邱野全身无力的踉跄了一下，继而一把攥住面前人的手腕。 “救他，一定要救活他！” 医生一愣，回头看着眼前浑身是血，嗓音嘶哑的青年，不由说道，“会的，我们会尽力。” 紧攥的手腕被放开，医生推门而入时朝外吼道，“小桃，这里还有名伤员！” 很快另一波身穿白大褂的人围涌上来，他们七嘴八舌的说着什么，可邱野神情恍惚，他什么也听不到。 “别碰我，”他推开伸过来的手，往后狼狈的退了一步，喃喃道，“你们别拉我，我要等他出来。” 但伸过来的手太多了，他所有的力气都在追着季明哲进手术室的路上用完了，他的挣扎显得徒劳而又虚弱。 下一秒，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邱野终于眼前一黑，以一个脸朝地的狼狈姿态向前倒去。 鲜红从季明哲的胸口不断的涌出来，在他的身下汇聚成滩，渐渐的他的身体整个浸泡在了血海里。 邱野的心瞬间缩紧，他看着那人面容平静的地说，“我要死了，阿野。” “别，”邱野惊慌的去拉他，可拥抱在怀里的身体早已经僵硬冰冷，他手指颤抖着探向对方的鼻息，随即在下一秒发出了一声心胆俱裂的嘶吼。 “喂，醒醒？” 邱野猛地睁开眼睛，喘着粗气看向自己的双手，当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手中空空的时候，他又狠狠的闭了下眼。 “做噩梦了？”床边正在给他调点滴的护士语气轻柔地说。 “季明哲呢？”邱野没回答，他克制着胸膛里过快的心跳，尽量让自己语气镇定地问道，“他怎么样了？” “季明哲？”护士微怔，随即反应过来，“哦，跟你一起被送进来的那个人？他刚刚做完手术，在重症监护室。” “他没死，”邱野终于伸手狠狠搓了把脸，颤抖着声音自言自语道，“还活着。” “嗯呢，救回来了，不过现在还没渡过危险期，还要观察术后的情况。”护士道。 “……谢谢。”邱野捂着脸哑声道。 小护士看着他指缝间发红的眼眶，再想想这人身上骇人的鞭伤，没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他是你什么人呀？” 邱野嘴唇动了动，这次却很久没有说出话来。 看他沉默，小护士便很有眼力见的没再多话，只笑着叮嘱面前的病人好好休息，而后推着装药的小车打算去下一个病房。 但当她走到门口的时候，却听到身后的人说，“他是我喜欢的人。” 小护士惊讶的回过头。 “是我很喜欢的人。”邱野看着她又重复了一遍。 因为对方脸上的认真，小护士怔了几秒，继而粲然一笑，“他一定会没事的。” “嗯。”邱野也笑了笑。 季明哲到第三天下午，终于度过了危险期，被转入了普通病房。 他们所在的医院是荣兴旗下的私立医院，原本因为季明哲身份特殊，医院给他安排了独立的特护病房，但邱野要求与季明哲住在一起。 院方不知道去问了谁的意见之后就答应了他。 当季明哲被推进来，成了他的临床后，邱野终于不用再隔着玻璃看对方。 “有什么需要可以随时按铃呼我们。” 邱野向亲自送季明哲过来的医院院长和其他医生道过谢，等他们走后关上了病房门。 然后他来到季明哲的病床边，季明哲还没有醒来，脸上的氧气面罩正随着他的呼吸每隔几秒就会覆上一层薄薄的白雾。 邱野伸手摸上季明哲紧闭的眉眼，虽然只过去了三天，但他却觉得已经熬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此刻看着心电监护仪上稳定的波浪线，和季明哲被子下胸膛微弱的起伏，他一颗被箍紧的心脏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邱野用脚尖勾过一把椅子坐下，然后把季明哲未扎针的那只手拢在掌心，这才很轻的唤道，“季明哲？” 见对方没反应，邱野哼哼了两声，牙齿咬住对方的指尖，力道很轻的磨了磨，含混地骂道，“你他妈吓死我了。” 他想了想又道，“你抽了我那么多鞭子，还揍了我那么多次，想用死来逃避，我告诉你， 没门。” “不过……”顿了顿，邱野的声音又弱下来，脸在对方的手背上蹭了蹭闷声说，“算了，只要你活了，我就不揍你了。” 估计是要把这三天的恐惧和煎熬都发泄出来，邱野说了很多话，但说着说着在床边趴了下来，渐渐没了声音。 除了之前晕过去的时候睡了几个小时外，他这几天不顾自己身上的伤势，一直熬着，此刻紧绷的神经一放松，整个人就近乎昏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等邱野再醒来时，隔壁床十分热闹，十来个医生正围在季明哲的床边。 邱野一惊，以为季明哲又出了什么状况，急忙掀开从床上跳了下来。 结果他睡的时间太长，脚刚落地就膝盖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哟，行这么大礼。”有个戏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邱野抬起眼，就见不知什么时候来的季浩东正抱臂好整以暇的垂眼打量着他。 邱野面色一变，抓住床边的护栏从地上站起来，然后连忙挤到了人群中间，却正好对上季明哲看过来的目光。 第五十章 我喂你 “嗯，经过上次的试探，我觉得雷邵穆子星那边不会坐以待毙，他们应该会反击。” 在季明哲脱离危险的第四天，邱野一手捏着电话，一手拎着热气腾腾的豆浆包子往医院走，路过炸油条的小摊点时，他脚步顿了顿，偏头朝正在揉面的中年妇女道，“姐，一碗豆腐脑，再来两根油条，我要打包带走。” 早餐摊主被他的嘴甜给逗乐了，十分爽快道，“行，给你插个队，稍等哈。” 邱野便施施然的在旁边的蓝色塑料椅上坐下来，继续对电话里的人说，“他们没有动作前，我们就先静观其变，到雷邵他们真的开始行动后，再看能不能趟这趟浑水。”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电话那头的贺文远道。 “对了，季明哲现在受了重伤，很多事情季浩东会交给其他人去做，我在医院，消息也会比较闭塞，雷、季两边，舅舅你劳心让人都盯紧点。”邱野又道。 “放心，你安心在医院待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 结束通话，豆腐脑跟油条也刚刚打包装好，邱野把凳子放回桌子底下，起身付了钱，然后提着一堆食物晃悠悠的往前走。 他脚上穿着人字拖，身上是宽松柔软的棉布衣裤，头发乱糟糟的，睡觉时被输液管压出的红印子还残留在脸上，那形象懒散的跟早起出来在公园里遛鸟的老大爷没什么两样。 好在大众对长的好看的人都格外包容，就算他穿着块破抹布，几天不洗脸，不打理的上街，在别人眼里都是帅的。 邱野似乎也知道自己这一巨大优势，十分不要脸的对每一个路过的医生护士都无差别的释放笑容。 于是一路过来，他不止手里有包子豆浆油条豆腐脑，还多了两盒酸奶，一个苹果和一盒新鲜草莓。 邱野便抱着它们踢开了胸外住院部顶层的双人病房的门。 病房里护工拿着尿袋正好来到外间，邱野看了眼面前被拉起的遮帘，小声问道，“大夫来查过房了吗？” “对，刚走，”护工阿姨笑着所。 “哦，”邱野点了下头，把手上的东西放下，然后掀开帘子进入了里间。 早上他下楼的时候，季明哲还没醒，这会儿对方正睁着眼，看着窗外。 邱野勾起唇，走过去捏了捏他的脸，俯下身轻声道，“我回来了。” 季明哲转过头来，“嗯。” 邱野，“……” 前两天这人总是醒一阵，睡一阵的，每次醒来意识也不太清醒，邱野还以为这次也一样，没想到季明哲却应了一声，再一看对方眸子乌黑清明，邱野突然就卡了壳。 “……早。”半晌邱野垂眼看着季明哲说。 季明哲也抬眼看着他，嗓音微哑道，“早。” 本来这几天养成的习惯，接下来邱野会亲吻季明哲，用舌尖把他发干的嘴唇给舔的湿润，但现在对方明显意识清醒，邱野突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 最终两人对视数秒，邱野先直起了身，站在床边清了清嗓子道，“你口渴吗？要不要上厕所？” 季明哲摇了摇头。 “那你伤口疼吗？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邱野刚问出口，又啧了一声，“算了，肯定疼，当我问了句废话。” 他说着挠了挠头，突然变得像一个情窦初开的愣小子一样，面对心上人搜肠刮肚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是邱野从来没有面对过的情况，别扭又有点儿不知所措。 正当气氛陷入尴尬时，护工去而复返，看到季明哲完全清醒过来，她上前问了几句，问题明显要比邱野全面周到许多。 确定季明哲没什么需要叫医生或者帮忙的情况后，护工阿姨对邱野道，“邱先生，你先吃早餐，这里我看着。” “没事，阿姨，我买了很多，你也吃点，我在这里吃。”邱野咳了一声，指了指病床边的桌子道。 “哎，好，那我先去外间。”护工阿姨没有推拒，直接笑着说，她起初不太好意思吃邱野的东西，但邱野每次买早餐都会给她也买一份，推拒了两次推拒不过后，便接了下来。 邱野将豆腐脑从袋子里拿出来，然后打开盖子，偏头问道，“季明哲的早餐什么时候送过来？” “我刚去问了，八点二十。”护工阿姨说。 邱野掰筷子的手一顿，“还是流食吗？” “对的，”护工笑着道，“王院长说这两天还是少量多次的吃点流食，后天开始就可以补充高蛋白高热量的食物了，鱼汤、瘦肉啊这些东西。” 邱野应了一声，看了眼短短几天都快瘦脱相了的季明哲，心里有些心疼。 护工阿姨是个心思敏锐的人也猜出了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便笑着安慰说，“做了大手术就这样，年轻人恢复能力强，只要用心照料，很快就会好起来。” 邱野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 豆腐脑是甜口的，邱野尝了一口，口感绵软顺滑，味道也很不错。 “喂，”他突然转头看向季明哲，凑近了对方低声道，“你想不想尝一口？” 医院虽然很用心的做了营养餐，但一点儿味儿都没有，他吃了一次就不想吃了，季明哲却已经吃了好几天。 季明哲身体没法自己挪动，听到邱野的话，把看向屋顶的目光转到了他的脸上。 “就一口，我扶你起来吃。” 邱野说着已经身体力行的站起来，小心翼翼的拖着季明哲的后颈把他半扶着抱在了怀里，然后伸手拿过桌上的小碗，用勺子挖了一小块白嫩嫩的豆腐脑递到季明哲嘴边，“尝尝。” 他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就扫在季明哲的耳廓上，季明哲眨了下眼，张嘴把豆腐脑吃了下去。 这几天他嘴里木木的，其实尝不到味儿，吃什么滋味都一样，但莫名的却好像真的从中品出了一点甜来。 季明哲有些怔然，突然想起以前邱野也这样喂过他，但那是很久远的事了。 少年时，他总是想黏着邱野，跟对方相处的时间长一点，每每感冒生病，不管严不严重，在邱野面前他都装的很虚弱，没力气喝水没力气自己吃饭，需要对方哄着喂才行。 “季明哲，你怎么能这么娇气，你是男孩子以后是男人，你要坚强点，知道吗！”十七八岁的邱野总是会喋喋不休地教训他，但抱着他的臂膀却牢靠有力，喂饭的动作更是小心翼翼的没有一点少年人的浮躁。 季明哲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不会得到这样的待遇。 “阿姨，你帮我给豆浆里泡点油条，”邱野倏地朝外喊道，而后拿过纸巾，给季明哲擦了擦嘴角，小声道，“再偷偷尝一口豆浆，多了不能给你。” “嗯，”季明哲应了一声，然后垂眼看向邱野捏着纸巾的右手，眼中竟少见的浮现出一丝迷茫，仿佛冗长的一觉醒来，他再也有分不清今夕是何夕了。 第五一章 缱绻 何止季明哲分不清今夕是何夕，邱野此刻也有这种感觉。 他同样也记起了自己的少年时光。 很多东西隔着经年日久的岁月，以为自己早已忘记了，但其实它们只是沉淀在了记忆的最深处。 不用刻意去回想，已经形成记忆的肢体语言是最好的证明。 就像喂季明哲吃饭这件事，纵然隔了数年，邱野依然知道用什么样的姿势抱着怀里的人会让他更舒服，也会下意识的等季明哲每口吃完替他揩一下嘴角…… 时光突然仿佛倒流，回到了少年时代，两人都有些怔然。 “好了，”最终邱野轻咳了一声，率先打破了沉默，“每样一口，中午再给你尝点别的。” 他把碗放回桌子上，又扶着季明哲躺下，然后坐到桌边，大口的吃饭，用快速的咀嚼来掩饰自己这一刻内心的激荡。 季明哲身体还很虚弱，没多久又睡了过去。 护工阿姨吃完了饭，连带邱野的打包盒一起去扔到垃圾桶，然后回来守到了十点，便下班回去休息。 院方本来给季明哲安排了好几个很有照顾病人经验的护工，但邱野只留下了一个，其他时间他都自己陪在季明哲的身边。 床头柜上放着一束其他医生送进来的百合，邱野摸了摸还带着水汽的叶子，在椅子上坐下来，看向病床上的人。 季明哲的半张脸陷在雪白的枕头里，不戴眼镜的他面部线条看上去柔和了很多，那种让人难以靠近的冷感也被病气削弱了大半。 他躺在那里，抿着淡色的唇，黑软的头发散落在额头，睡着时睫毛随着呼吸轻轻颤抖的样子看上去竟有点乖。 邱野的手忍不住摸上季明哲有点发干的淡色嘴唇。 这样冷冰冰的一个人，嘴唇却软的不可思议。 季明哲被他的动作弄醒了过来，他慢慢的睁开眼，对上邱野深沉专注的目光。 邱野一愣，没有挪开视线，反而撑起身，在季明哲的注视下低头含住他的嘴唇和那颗小小的唇珠。 感觉到对方轻浅的呼吸，他闭上眼，额头抵住季明哲的额头，贴着对方的嘴唇，轻声道，“你还活着。” 不知是不是季明哲的错觉，他好像从对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快要哭出来的哑意。 这几天他虽然昏睡的时间比较多，但也不是完全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邱野对他体贴温柔的照顾他能感觉得到。 可是他不知道邱野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体贴，就好像是在呵护喜欢的人一样。 季明哲有些茫然，毕竟在他中枪以前，他刚刚把邱野抽了个半死不活。 他以为他死了，邱野会开心一点。 然而他的确不知道邱野渡过了怎样难熬的三天。 有时候，一个人的崩溃只在一个瞬间，直到现在邱野回想起季明哲躺在血泊里的场景，心里就会无法自控的后怕，心脏也会跟着不由自主的战栗。 他以前没有意识到自己爱上了季明哲，后来知道了，却并不清楚对季明哲的感情有多深。 可当那天季明哲醒来，他挤进人群，对上病床上人的眼睛。其实那时候的季明哲并不太清醒，目光是散乱的，但那一刻邱野突然觉得，只要这个人没事了，让自己把命给他都可以。 片刻后，邱野又重新坐回了椅子上，他清了清嗓子道，“你睡吧，我不烦你了。” 季明哲看着他摇了摇头。 “睡不着？”邱野一愣。 季明哲没说话，只眸色清明的看着他。 邱野，“……” 最近他虽然一直陪在季明哲的身边，但季明哲整个人都是半昏半醒的状态，邱野自己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然而此刻两人大眼瞪小眼，邱野突然从诡异流动的空气里咂摸出了一点别扭的滋味。 邱野心里有点无奈，过去他们一整天不说话，冷眼相对着，他都没有丝毫尴尬，倒是这会儿却矫情上了。 本着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对方的原则，邱野垂眼摸出打火机在手里把玩，可季明哲的眼睛一直看着他，脸上的神色非常平静、坦然，没有丝毫扭捏。 邱野有点顶不住，轻咳了一声道，“要不我们聊聊天？” 但聊什么呢？ 四年里他就没有好好跟季明哲说过话，突然正儿八经的想要聊点什么，一时半会儿还真找不到话题。 最终还是季明哲先打破了沉默，“你的伤怎么样了？” “哦，没事，”邱野道，“皮肉伤，已经都快好了。” “我看看。”季明哲说。 “有什么好看的，我又不骗你，”邱野说着还是站了起来，然后撩起自己的衣服，他最严重的伤在背上跟腰臀上，五天过去，那些恐怖的青紫色已经消退了不少，破裂的皮肤上也结了新痂。 季明哲抬手摸上他的腰窝。 邱野眼皮一跳，躲开对方的触碰，转过身来又坐回去，哼道，“你他妈下手可真够狠的，你就不怕抽死我啊。” “谁让你不听话。”季明哲说。 邱野啧了一声，下意识的想骂人，但话到了嘴边又忍住了，不过两人之间那种别扭的尴尬气氛却很奇妙的消失了。 “前两天季浩东来看过你，”邱野掏了根烟出来，没点，只闻着味儿说，“他把你要办的事都交给了跟着你的那个手下，然后给你留了几个保镖就走了。” “嗯，他没为难你？”季明哲问道。 “没有。”邱野说。 季浩东估计是真没把他这个落魄的大少爷放在眼里，明明知道他去找雷邵跟穆子星了，但却放过了他。 季明哲又问了几个问题，邱野告诉他，他们还在D市，住在荣兴旗下的医院。 “对了，开枪的人查出来了，是你弟弟穆子星。”邱野道。 季明哲似乎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脸上没什么意外的表情，只嗯了一声，他当时派人去刺杀雷邵跟穆子星，对方要报复也在情理之中。 这个话题很快便说完了，当邱野在想还可以跟季明哲说点什么的时候，后者却因为气力不济，渐渐又睡着了，邱野便也安静了下来。 他盯着季明哲坐了片刻，想要回去自己的床上躺一会，起身才发现对方的手正轻轻的捏着他的小指。 邱野微怔，继而止住了要走的脚步，他回身直接握着季明哲的手趴在床边闭上了眼。 季明哲眼睫微颤，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不自禁的蜷了一下。 人的本质到底是贪心的。 以前他觉得邱野不爱他，只要留在他身边就可以，然而突然重新得到了对方的微末温柔时，季明哲发现自己其实依然是贪恋的。 第五二章 情动 五天后，季明哲身上的医疗仪器都被取了下来，医院院长依然一如既往的殷殷叮嘱道，“今天要多喝水，小便的时候如果尿道有刺痛感，就马上告诉我们。” 邱野点点头，记下院长说的话，然后把人送出门外，回来时，护工阿姨道，“今天给季先生擦洗一下身体吧？” “嗯？”邱野看向她。 “邱先生以前是不是没照顾过病人？”护工阿姨笑了，“病人睡了四五天，身上会出汗，这样一直躺着会很不舒服。” 邱野愣了愣，他确实没怎么照顾过人，上一次季明哲受伤，别说照顾，他守在医院的天数都屈指可数。 “那擦一下吧？”邱野摸了摸鼻子，讪讪地看向季明哲。 季明哲睡了好几天，确实感觉浑身黏腻的厉害，便应道，“好。” 于是，护工阿姨把病房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然后去洗手间弄了两条温毛巾出来。 “需要我帮忙做什么吗？”邱野问道。 “待会帮我给季先生翻下身就可以。”护工阿姨道。 邱野点点头，伸手把病床边的帘子放了下来。 护工阿姨把毛巾交给邱野，随即上前解开了季明哲病号服的衣扣，邱野跟着她的动作，目光看向季明哲的上半身。 短短几天，季明哲真的瘦了很多，肋骨的形状很明显，原本漂亮的腹部肌肉也变得平整光滑。 “这些印子，用温毛巾捂一会儿，就能擦掉了。”护工阿姨一边教邱野一边小心翼翼的避开季明哲的伤口，仔细的给他擦拭。 季明哲身上除了横贯胸口的厚厚绷带，全身就只有电极贴留下的浅色印记。 胸前和腰腹部很快就擦好了，护工阿姨重新拧了温毛巾回来，而后道，“好了，可以翻身了。” 邱野听闻，弯下腰去抱季明哲。 “托着他的肩膀和脖子，帮他变成侧卧的姿势，毛巾能擦到后背就行。” 护工阿姨站在一旁提醒道，“慢一点，当心碰到伤口，你用手托着，不要让他的肩膀吃力。” 邱野听着对方的话，小心的帮季明哲翻过了身。 等上半身擦完，护工阿姨道，“下半身也要擦一下，我再去换条新毛巾来。” 邱野愣了愣，突然想到季明哲现在只穿着病号服，根本没穿内裤，忙道，“阿姨别忙了，下身我来。” 护工了然的笑笑，把弄好毛巾递给了他，自己去了外间。 等人一走，内间就只剩下了邱野跟季明哲两个人，邱野突然有些尴尬，他们之间更亲密的事情都做过，只是擦个身体而已，心里却没来由的有点难为情。 季明哲倒是神色很平静，他主动解开了裤腰上的细带，然后看向邱野。 邱野咳了一声，把季明哲的裤子拉了下来，当两条笔直修长的双腿横陈在眼前时，他顿时感觉耳根有点发热。 人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 厌恶人家的时候，对这具身体不屑一顾，如今喜欢上人家了，却跟个纯情小姑娘似的，扭扭捏捏。 邱野在心里自我鄙夷了一番，无声唾弃自己，“你好歹也跟季明哲上过好几年床了，该看的都看了，该摸的也都摸了，现在矫情个什么劲呢？” 可从那双桃花眼中射出来的目光却依然有点无处安放。 毕竟以前就算是站在仇恨者的角度看，季明哲的身材就很完美，只是因为心里的厌恶，他从来不会去承认和欣赏，但如今心态已然不同，面对心上人一丝、不挂的裸体，邱野作为一个正常男人，想不起点反应都难。 最终邱野顶着季明哲意味不明的目光，先给他把两条长腿擦了。 温热的毛巾带着细微的摩擦感从脚尖一点点往上，季明哲眼睫微颤，手不禁抓住了身下的床单，视线目不转睛的盯住了邱野。 邱野从来没有这样伺候过他，那毛巾更像是对方的手从自己的肌肤上摩挲而过，先是脚心，再是小腿肚和膝弯，再到大腿内侧细嫩的皮肤……季明哲闭上眼感受着它走过的路线，一点酥麻的感觉从尾椎快速的流窜出来。 毛巾在大腿内侧停下，邱野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咳，要不，你分下腿？” 季明哲依言分开了双腿。 邱野装作一本正经地手捏着毛巾覆在了季明哲的腿间，但他的手背却不小心蹭了到了对方的一小块皮肤。 季明哲的皮肤很白，在暖灯下，更像是上了一层上好的釉，触感更是滑腻好摸。 邱野知道，如果用力掐一把，一定会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几天都消不下去的红印。 这样想着，邱野顿时有点心猿意马，某个地方兴奋的简直跟以前对性有抵触情绪的自己判若两人。 好在邱野穿的裤子宽松，只要稍稍弯下腰，别人就应该看不出来。 而相比于他的欲盖弥彰，季明哲就要坦然很多，他从来不在邱野面前遮掩自己的欲望。 于是邱野眼睁睁看着对方的某个部位起了反应，抵在了他的手上。 邱野，“……” “……季明哲，你他妈发、情都不分场合的？”邱野有些牙疼，他抬抬下巴，努努嘴，低声道，“外边还有人呢。” 季明哲看他一眼，平静的拉过被子，给自己盖在了身上。 眼前的裸体消失了，邱野也莫名松了口气，他抽出手，拿着毛巾去了洗手间，在马桶盖上坐了将近十分钟，终于把身体的反应给压了下去。 接下来的日子变得平淡而又温馨。 邱野每天会细心照顾季明哲，会陪他说话，等季明哲稍微好点的时候，会跟他挤在一张床上睡觉，也会让他坐着轮椅推他去外面散步…… 医院就好像变成了一个伊甸园，隔绝了外面所有的仇恨和恩怨。 季明哲曾经所有不敢奢求的温情，突然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全部都得到了。 但他从来没有问过，邱野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改变。 他只是在吃惊的同时，默默的接受了这一切。 好像他陷在一场未醒的梦里，一开口，梦就碎了。 第五三章 我喜欢你 转眼两个月过去，D市也已经入了冬，下过了第一场雪。 这里的冬天要比H市更冷一些，空气干燥冻人，迎着北风吸一口都感觉是吸进了一口冰渣，但昼夜温差挺大，到了正午，阳光还是有暖融融的温度。 邱野把长外套披在季明哲身上，然后跟他一起在楼下的花园里散步。 “歇一会儿吧。”经过一条长椅的时候，他拉着季明哲坐下。 不远处的空地上有几个老人正在打太极，邱野看了看，又眯眼看向头顶湛蓝的天空。 他像只猫一样懒洋洋的摊开了四肢，季明哲坐在他身边，也迎着阳光眯了眯眼。 邱野的手正好挨着季明哲，他便往过去蹭了蹭，然后不见外的挑开对方衣服的下摆，把手探进了里面。 季明哲转过头来看他。 “季明哲，你好像长了点肉。”邱野捏了捏光滑的后腰，闭着眼睛道。 说话时，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微妙的弧度，神情惬意而又慵懒。 季明哲看着邱野的脸嗯了一声。 他在医院被邱野跟护工阿姨各种滋补的东西养着，掉下去的体重确实长回来了不少。 而且几十天过去，他的元气也恢复的很好，其实早在一个月前他就可以回家休养，但直到现在，两人都没有提要出院的事。 季明哲一直觉得他对感情是无畏的，邱野恨他也好，爱他也好，他认定的就是把人永远绑在身边就行。 但当这段时间相处下来，邱野的温柔和呵护让他发现自己其实也是胆小的，他喜欢当下美好而又安逸的生活。 可这样的美好是邱野突然给他的，毫无来由，充满了不真实感，季明哲竟有些害怕出院后，他会失去此刻所拥有的一切。 而邱野之所以呆在这里，只是因为逃避。 季明哲刚住进医院的那会儿，他整个人因为对方而几近崩溃，因此，季明哲醒过来的时候，他恨不得把心掏给他。 那时候他的眼里心里只装着一个季明哲，什么仇恨和报复早已经被他抛去了九霄云外。 然而等这种应激一样的反应过去，随着季明哲渐渐好转，邱野也慢慢记起了自己身上所背负的东西。 他知道外面等着他的是什么，然而在医院呆的久了，邱野竟有点不想去面对。 甚至有时候他希望，能跟季明哲一直这样生活下去。 可这到底不过是一场镜花水月。 兜里的手机震动起来时，邱野隐隐有预感般眼皮一跳，随即他把手从季明哲后背抽出来，站起身道，“你先坐着，我去躺洗手间。” “嗯。”季明哲应了一声。 邱野便往厕所的方向走，在拐过墙角的时候，他拿出手机回拨了贺文远的电话。 “舅舅，怎么了？” “昨晚C市发生了一次很大规模的逮捕行动，季浩东和荣兴的所有高层全部被抓。”贺文远道。 “什么？！”邱野惊的掉了手上的烟。 贺文远语气明显也不太平静，“是真的，这事已经上了新闻和热搜，而且听说警方掌握了很多季浩东和荣兴集团犯罪的证据，这次那些人估计真的栽了。” “……怎么可能，”邱野犹不怎么相信似的喃喃了一句，“昨晚发生的事，可季明哲一直没有收到任何消息啊。” “季浩东也才掌控荣兴四个多月，他进去了，季明哲这个继承人有什么份量？”贺文远道，“荣兴现在乱成了一锅粥，人人自危，根本没人顾得上他。” 邱野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这个消息给他内心造成的震荡太大，一时半会儿他有点消化不了。 良久后，邱野问道，“这是谁的手笔？” 他知道季浩东是什么样的存在，什么人能让他一夜之间倒台？他们查了季浩东四年，也不过是摸到了点皮毛而已。 “我还在查，但十有八九是荣兴的那个前掌权人雷邵跟穆子星干的。”贺文远道。 邱野嘶了一声，“那二人有什么动静吗？” “没有，正因为没有，他们好像早料到了一般，所以我才觉得这事跟他们逃不开关系。” 贺文远顿了顿说，“阿野，说不定这次是个机会。” “嗯？”邱野愣了愣。 “如果雷邵已经放弃了荣兴，而荣兴现在成了一盘散沙，或许我们可以吃掉它。”贺文远声音平静道。 邱野惊讶的眼睛都瞪大了几分，荣兴可是C市首屈第一的大型集团，即便它倒了，那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说能不能吞下，邱野压根也没这个想法。 他只想让季浩东付出代价而已。 “当然这只是我暂时的一个提议，具体形势还要观望，但是阿野，如果有机会，我不希望你犹豫。” 贺文远突然严肃道，“好了，我这边有客人来了，回聊。” 直到电话被挂断很久，邱野才用后背抵住墙壁，沉默的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而后他拿着手机上网搜索了C市，荣兴等关键词。 果然，网上的新闻早已经铺天盖地，甚至有人还发了警方逮捕罪犯的视频。 邱野点了下链接，发现已经被网警删了，但从公众的描述上看，这是C市警方近些年来规模空前的一次行动，所有警种和市局各部门全部参与配合，甚至警方与那些亡命徒之间发生了激烈的火并。 “你在做什么？”季明哲的声音突然从前方传来。 邱野手一抖，猝然抬头，发现季明哲正站在仅仅离他两米的地方。 “你……”邱野感觉嗓子有点发干，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该不该告诉季明哲关于荣兴和季浩东的事情。 “我要回C市了，”见他不开口，季明哲先说道，“荣兴出了些事情，我得回去处理。” 他默了一瞬又说，“我们不能呆在这里了。” 邱野嘴唇动了动，看着季明哲毫无情绪起伏的脸道，“你都知道了？” 季明哲点了下头，“刚父亲的一个手下来找了我。” 他说完，没问邱野为什么去了这么长时间，直接转过身朝住院部大楼走，邱野扔掉烟头，跟上他。 到了病房后，邱野沉默的跟季明哲一起收拾东西，这段时间，医院几乎成了他们的家，邱野给病房里添置了不少的物品。 但其实收拾起来也没多少。 两人花了五分钟的时间就打包好了所有物品，然后装进了从护士站那里要来的手提袋中。 “有遗漏的东西吗？”邱野扫了眼病房道。 季明哲也跟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说，“没有。” “那走吧。”邱野提上手提袋。 当季明哲要去开门的时候，邱野却又喊了一声，“喂，等等。” 之后没等季明哲反应过来，他的身体猛地被人扑在门上，邱野炽热的吻也紧跟着绵绵密密的落在了他的后颈。 “我喜欢你，季明哲，我喜欢上你了。”他说。 第五四章 敌对 季明哲没出声，只是漆黑的瞳孔剧烈震颤了一下，随即他转身，猛地吻上了邱野的唇。 邱野一愣，丢下手提袋，扣住他的后颈，激烈的回吻过来。 两人的呼吸声渐渐变得粗重，季明哲的后背紧紧的贴在门板上，邱野风卷残云般扫荡过他的口腔，而后微微退出来，声音带着情欲的暗哑说道，“下午再走，好不好？” 季明哲看了邱野一眼，伸手去扯对方的皮带，用实际行动无声的回答了他。 邱野情绪明显比刚刚更激动了几分，他们相互纠缠着去撕扯对方的衣服，一路撕咬吮吻着又回到了病床边。 很快病床随着暧昧猛烈的冲撞声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邱野压着季明哲的双腿，紧紧的盯视着他，季明哲也毫不退让的迎着他的目光，两人眸底的神色火热而又疯狂，又好像都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然。 过了很久，病房里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重新归于沉寂。 邱野叼着烟，打开了病房里全部的窗户，然后走回来，把季明哲拉进了怀里，季明哲抬头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把脸埋在了邱野的脖颈间。 等空气里情欲的气味完全消散干净，季明哲动了动，他捡起地上的衣服重新套在了身上，然后去看邱野。 邱野这次没再拦他，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他们什么都没说，但彼此都心知肚明，从踏出医院大门的那一刻，短暂而又美好的“伊甸园”生活终究是结束了。 荣兴的形势，比季明哲预料中的还要严重，集团内部已经彻底成了一盘散沙，并且内斗不断，仅仅过去一天，股价就已经差点跌停，大小股东纷纷抛售股权，大量公司骨干带队出走，荣兴的整个运营体系全部瘫痪停摆，因为涉及领域太广，近乎使得整个C市的经济产生动荡。 荣兴急需要一个领头人来稳住当前的形势。 然而荣兴包括季浩东在内的全部高中层纷纷落网，集团群龙无首，剩下的人要么想借机上位，要么想明哲保身，要么想浑水摸鱼。 季明哲面对当下乱成一锅粥，十分糟心的现状，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冷漠，没有丝毫波澜。 他先从安保公司雇佣了几个身手过硬的保镖，然后在荣兴集团的总部大楼召开了第一次股东大会。 当然没人把这个仅仅来到荣兴几个月，新鲜出炉什么都还没摸熟的荣兴大少爷放在眼里，与会的人寥寥无几。 偌大的会议室里加上他自己也就五个人，那场面看上去有些可笑甚至有些可悲，但季明哲却全程平静的主持完了整场会议。 第二天，还有人把这事当笑料发在了网上。 看热闹的人都笑这大少爷像个小丑，但了解季明哲的人却是表情严肃，凝重，比如兮华酒店豪华套房内的邱野跟贺文远。 邱野关上视频，放下手机，靠进沙发里略有些疲惫的搓了搓脸，问沙发另一头的贺文远，“荣兴突然垮台的事有消息了吗？” “你猜的没错，”贺文远食指点了点桌面，“确实是荣兴前掌权人雷邵的手笔。” “……不知道他为这一天准备了多久。”邱野感叹了一句。 事情已经发生了近半个月，邱野到现在想起来还是有些唏嘘，毕竟当他还拿季浩东一点儿办法都没有的时候，有人却快、狠、准的给了对方致命的一击。 只是他并不知道，他查了季浩东仅四年时间，而季浩东作为荣兴的叛徒，杀害雷邵全家的仇人，雷邵（包括父辈搜集的时间加起来）已经搜集季浩东犯罪的证据近二十年，背后所耗费的心血和努力，还有人力物力别人都难以想象。 “季浩东的案子什么时候开庭审理？” “警方还在梳理案情，”贺文远说，“估计还有的等。” 邱野默了几秒，看向贺文远，“舅舅，这几年把我们手上查到的那些东西送给雷邵他们吧，也算是出份力，做点好事。” 贺文远同意道，“可以。”接着又道，“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邱野这次没出声，而是先习惯性的掏了根叼在了嘴上。 贺文远不动声色的观察了他几秒说，“季明哲能力很强，如果你再不动手，等他收拢好荣兴，再加上季浩东在外的势力，到时候你可能永远无法翻身，这次是你唯一的机会，阿野。” 他语气不疾不徐，却充满了暗示意味。 “我知道，舅舅。”邱野弹了弹烟灰，“我知道我要做什么。” 贺文看了他数秒，然后笑了，“看来不用我劝你了。” 邱野也勾起了唇，仰头从唇间齿幽幽的吐出一口烟圈。 从离开医院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做好了决定。 原本他确实只是想季浩东付出代价就够了。 但四年下来，昔日每天只知道吃喝玩乐的纨绔大少爷因为被禁锢和束缚，心里早已经对权势生出了渴望。 眼下既然有机会，为什么不去争一争？ 只是…… 邱野叹了口气，可能在医院的那天他不该冲动之下把喜欢说出口的。 他要争，那他跟季明哲之间，势必有一个人会失败。 当结局尘埃落定的那天，失败的那个人该怎么办？邱野不知道。 “既然做了决定，那我们商量一下接下来的计划。”贺文远道。 邱野回过神点了点头。 等从酒店离开时，天已经黑透了，邱野看了眼时间，去了荣兴的总部大楼，当他的车子到了地方刚刚挺稳，季明哲恰好从里面走了出来。 邱野降下车窗，招了招手。 看见他，季明哲的脚步微微一顿，而后走过来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怎么会过来？” 估计是今天说了不少话，季明哲的声音有些沙哑，邱野看了他一眼，对方的面容也有些疲惫倦怠。 “路过，正好看到你。”邱野说。 季明哲点了下头，没再多问什么。 邱野启动车子，看着前面路道，“听说股东大会不太顺利。” “嗯，”季明哲说，“那些股东们不听我的。” 邱野，“那你准备怎么办？” 季明哲沉默了片刻道，“先拖着。” 见他不想多说，邱野收了试探的心思，没再多问，只把座椅放倒了一些，让季明哲能更舒服的躺在上面，然后道，“你睡会吧，到了我叫你。” 季明哲听他的话，闭上了眼。 第五五章 对立面 三天后，一个名叫柯远的公司横空出世开始大肆收购荣兴的股权，它像一只蛰伏已久的巨兽，以鲸吞之势迅速成为荣兴的第十大股东。 并且在不断增股中。 它一跃到了明面上，很多东西查起来就容易很多，季明哲时隔半日就拿到了柯远的所有资料。 “柯远四年前由邱野带着他的几个大学同学创立，公司法人是其中一个他同学的名字，实际控制人是邱野，看得出他们的起步很难，期间差点夭折，经过了大半年入不敷出的时间，终于拉来了第一笔融资……” 给季明哲汇报的助理低头看了看眼前的资料说，“……但后来柯远的发展就可以用势如破竹来形容，他短短两年内就把手伸到了娱乐影视，互联网金融等行业。” 季明哲突然想起来之前收购了林家的也是这家企业。 “谁在帮他？”季明哲问道，他把邱野盯的很紧，基本没给他施展拳脚的机会，如果单靠邱野，柯远没办法发展的这么快。 “有位贺先生送了顶尖的专业团队在帮他打理公司，”助理道，“但这个贺先生很神秘，我暂时没查到任何信息。” 姓贺？季明哲皱了皱眉，想起邱野的母亲就是这个姓，但邱野母亲的家族里没听说出现过一个这么厉害的能人。 “季先生，还需要往下继续查吗？”助理觑着季明哲的神色问。 季明哲沉默片刻道，“不用，你先去准备一下，待会我们去见Stan先生。” 助理离开后，季明哲把柯远集团的资料又看了一遍。 从知道邱野背后有人，到如今荣兴出事，季明哲就很清楚，邱野不会放过这个可以翻身的机会。 因此，当时他没有对那句喜欢做出回应。 他也知道邱野只是把它说出来，不管是情难自禁还是出于某种目的，对方都不需要他的回应。 然而同样的，季明哲也不想放弃眼前的一切。 如果他处理不了荣兴当下的危机，季浩东在国外的那些势力根本不会正眼看他。 他必须做出点东西来，证明自己的能力。 “季先生，stan他们到了。”正沉思间，助理敲了敲季明哲办公间的门走了进来。 季明哲敛起眸中的神色，戴上眼镜起身走了出去。 除了C市的荣兴，季浩东在国外明面上的正当生意也不少，而替对方打理这些生意的那个人就是季明哲今天要见的sten。 他要做的就是说服对方给他提供资金支持和管理团队。 shen是个灰头发蓝眼睛的白人，面容看上去偏向斯文，但眸中的精光却像是一只随时准备扑食的隼鹰。 来的时候，他的阵仗很大，带了一排保镖。 季明哲推开会客室的门，两人默然互相打量片刻，而后季明哲先伸出手，用英语同对方打了招呼。 说话时，他的神色很淡，保持在一个不目中无人但也不谦卑的程度。 两人都不是会客套寒暄的人，交谈了几句很快便切入了正题，谈了近半个小时后，sten不紧不慢道，“季先生你知道，我只是个代负责人，收购荣兴这么大风险的事，需得季浩东先生本人同意才行。” 季明哲神色平静道，“目前我没办法与父亲见面，但是sten，你应该知道父亲很在乎荣兴，他一直想开拓国内市场，荣兴是个不错的选择。” “而且荣兴以前是父亲的老东家，父亲一直想把它收入囊中，它要没了，你说等他有一天出来，知道你见死不救，他会不会怪你？” sten脸色眸中的情绪有些灰暗不明，他招了下手，有人立刻送了一根剪好的细长雪茄上。 透过淡青的烟雾，他打量着对面的年轻的季明哲，终于问出了一直想问的问题，“据说警方掌握了不少季先生运毒走私等证据，这次怕是难以全身而退。” 季明哲迎上他的目光，面无表情道，“你该知道，父亲曾经被联邦警察抓住的时候，很多人也都以为他出不来了。” sten脸色一变，把嘴上的雪茄拿了下来，蓝眼睛紧紧盯着季明哲，季浩东确实有这个本事，当所有人都以为他栽了，闹着要分家内斗时，他就是有本事回来。 那次季浩东被抓，等回归后，就以非常残忍血腥的手段暴力压制了集团的内斗。 想到这些，sten缓缓吐出一口气，把心里原先生出的一点其他心思收起来道，“我会帮你。” “希望sten先生动作快点，盯着荣兴这块肉的人很多。”季明哲道。 等谈完，与sten道别，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了，季明哲有些疲惫的掐了下眉心，他就赌这些人手伸不到太长，摸不清国内季浩东案子的形式，而暂时不敢生乱的心态拉着对方帮自己。 送走了sten，季明哲看了眼时间，已经正午了，他便去楼下餐厅吃了饭，而后又工作了半天，等晚上八点，他拿着自己的西装外套下了班。 当站在电梯里的时候，季明哲心里突然有些发紧，邱野最近每天都会来接他，不知道今晚那个人会不会来？ 走出公司大楼后，他得到了答案。 不远处邱野正胳膊撑着车窗，懒洋洋的看着他。 “又这么迟下班？” “……嗯。”季明哲应了一声，拉开副驾的门坐了进去。 “想吃什么？带你去。”等他寄好安全带，邱野发动了车子道。 “清汤鱼。”季明哲说。 邱野在手机上找到一家评价不错的，订了座，然后开着导航慢慢找了过去。 “听说今天你见了一个叫sten的外国人？”邱野道。 季明哲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只嗯了一声，而后道转头看向他，“柯远集团的实际控制人是你？” 邱野神色微顿，而后指尖悄悄敲了敲方向盘，也嗯了一声。 既然摆到了明面上，邱野也不再藏着掖着，坦然承认了。 两人谁都没再说话，要是再谈下去，彻底撕破脸，可能连这顿清汤鱼都吃不成。 吃完饭，邱野把季明哲送到了暂住的酒店，然后迟疑了一瞬，说，“我就不上去了。” 季明哲要去开车门的手停住，偏过脸来看着邱野。 邱野避开了他的目光，垂眼给自己点了根烟。 最近他一直跟季明哲住一起，但如今彼此成了对立面，他也不好再上去。 季明哲没动也没吭声，默然几秒，突然按下座椅的后仰键，随即跨坐在邱野大腿上，非常粗暴的咬上了他的唇。 邱野先是微愣，紧接着扣住他的后颈想要回吻他，季明哲却错开了唇，扯开他的衣领，直接一口咬在了脖颈上。 邱野闷哼了一声，没有把他推文，只喃喃地叫道，“季明哲？” “你那天说喜欢我，是真的么？”季明哲问道。 因为离的太近，反而看不清对方眸底的神情，只觉得咫尺的这双眼睛过于漆黑深沉。 “……是真的。”邱野喉结滑动了一下，心里突然有点难过，声音也带上了哑意。 季明哲在昏暗的车内与邱野静静对视，片刻后，他猛地拉开车门，下了车。 “季明哲！”邱野拉住了他的手腕，看着对方的背影轻声道，“我们各凭本事，如果这次我输了，我就认了，你以后关我一辈子也行。” 第五六章 我想你了 季明哲站在房间窗户前，眸色沉沉地看着邱野的车在酒店楼下停了很久，然后缓缓离开。 他抿了下唇，回身坐到沙发上，打开笔电，但面对眼前的工作报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喜欢你，季明哲。” 他总是会想起邱野贴在他身后说的这句话以及当时对方扫在耳廓上的温热呼吸。 季明哲一直以为听到自己从不敢奢望的表白，自己会欢喜。 可他的心却无法自控的一天天沉了下去。 喜欢，并不是开始，它是结束。 他能感觉到邱野正在离他越来越远。 季明哲了解邱野，邱野本性善良，心软，内心情感丰富，他一直喜欢的就是邱野的这一点，而也正是对方的这种性格，他知道对于邱野来说，喜欢上他，伴随而来的是更加深重的痛苦。 在邱野眼里，他是间接害死他父母和他家公司破产的凶手之一。 仇恨和喜欢会让对方的内心受尽煎熬，这段时间他也能看出来邱野云淡风轻表象下的挣扎。 以他对邱野的了解，季明哲几乎能预料到邱野最终的选择——他不会再恨他，甚至可能会原谅他，但对方不会跟他在一起。 如果跟他在一起，那个人会因为良心的煎熬，而痛苦一辈子。 所以，季明哲心想他宁愿永远关着邱野，也无法忍受那个人推开他。 因此他必须赢，他也有不得不赢的理由——“老师”已经回国，到现在隐藏在暗处，母亲的仇也未报，他不能失去荣兴这个依仗。 房间的门被轻轻扣了两下，刘彬在季明哲说进来的时候推门而入。 “季先生，sten的资金已经全部到位了，管理团队明天早上八点会到公司。”刘彬看着沙发上沉默的季明哲说。 季明哲伸手扶了下镜框，点头道，“通知下去，明天再召开一次股东大会，让sten最大限度的购入荣兴股份，一定要压过柯远集团。” 刘彬答应下来，他是季明哲以前在明远集团时候的助理，明远集团破产后，依然跟着季明哲。 “季先生，柯远的人今天找我了，想让我给他们提供消息。”刘彬顿了顿，还是把自己下午外出时，发生的事儿说了出来。 季明哲的表情看上去并不意外，只淡声道，“你答应了么？” “没有，”刘彬笑了笑，“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我不会背叛您。” 季明哲对此没说什么，转而换了其他的话题，刘彬有能力，只要在自己岗位上好好办事就行，会不会背叛他给别人透露消息，季明哲并不在乎。 因为他从来不相信任何人。 两人又说了几句工作上的事情后，刘彬向季明哲告辞。 等他一走，季明哲把目光重新投住在了电脑上，但没多久，外面又响起了敲门声。 季明哲起身，透过猫眼往外看了一眼，但没有看到人。 他眸色一沉，把后腰的枪摸出来拿在手里，而后不动声色的打开了房门。 接着，他看到了外面站着的还没有他腿高的小男孩。 “哥哥。”小男孩怯怯的叫了一声，紧接着便哇哇大哭起来。 季明哲，“……” “你……”季明哲收了枪，看着眼前大哭的孩子还有他身边平放着的巨大行李箱无言了几秒，而后蹲下身，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妈妈说爸爸被抓了，她不敢养我，让我来找哥哥。”小男孩说。 季明哲，“……” 眼前的孩子名字叫季晗昱，是上次他在别墅里见到的那个据说是季浩东的孩子。 季明哲沉默了一瞬，抱起男孩然后拉过地上的行李箱，把人带进了房间里。 季晗昱刚刚被抛弃，正哭的伤心，季明哲问了几句，什么也问不出来，但根据小孩刚刚在门口的话，季明哲大概能猜到。 除了他自己以外，季晗昱是另一个季浩东带在身边的儿子，如今后者进去了，那么季浩东的仇人和一些别有用心的人都会盯上他们，尤其是这个最没有威胁的小儿子。 季晗昱的母亲把儿子丢给自己，确实小孩的安全上面会有保障一些，但季明哲还是无法苟同对方这样把孩子丢下一走了之的做法。 季明哲有些心疼，摸了摸季晗昱头发，把他放在了沙发上，然后问道，“你饿不饿？” 季晗昱抹着眼泪，哭的直打嗝，根本说不出话来。 季明哲只能又把人抱在怀里慢慢的哄，“乖，哥哥在这里，不哭了。” 他一边轻轻拍打着小家伙的后背，一边打开电视，翻找小孩子喜欢的动画片。 以前邱念也很爱哭，他跟邱野常常拿动画片哄他，不知道这小家伙吃不吃这一套。 十分钟后，季明哲心理生出了一点陌生的可以被称之为无奈的情绪，显然，季晗昱跟邱念不一样，从泪腺打开的那一刻，这小家伙越哭越伤心。 过了很久，小家伙终于哭累了，季明哲松了口气，把他抱进了卧室里。 他本来想换个有次卧的房间，又担心季晗昱半夜会哭醒，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第二天早上，季晗昱醒来后又哭了一次，然后似乎是接受了自己没有了爸爸妈妈的现实，止住眼泪后，就没再哭过。 之后，季明哲便带着他去上了班。 原本他想把小孩留在酒店，但到底是不放心，就带上了他，等下班后，邱野果然没有再来，季明哲抿了下唇，牵着季晗昱到了新租的别墅。 今天上班前的第一件事，他就让手下租好了房子并找了安全可靠的保镖和保姆，毕竟有个小孩在，住在酒店不方便。 接下来的日子，除了照看孩子外，季明哲每天的精力都花在了跟柯远集团的胶着上。 荣兴就像是一块巨大的肥肉，而季明哲跟柯远集团就是两只互相角逐的兽，一人撕咬着肉的一边，谁都不放口，就看最后谁把它一口吞下去。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一直持续了四个多月，双方都有点精疲力竭。 “季先生放心，明天的董事长选举我们已经说服了董事会至少一半的人会选您，柯远那边一定没有胜算。”办公室里刘彬对季明哲道。 季明哲看着对方送上来的董事会名单，心里不但没有任何激动的心情，反而难受压抑的近乎喘不过气来。 他无端的想给邱野打个电话，可握着手机沉默了很久，那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却没有拨出去。 倒是半晌后手中的电话先震动了起来，季明哲看到来电显示，瞳孔微微压紧。 他的拇指在手机上方悬了几秒，而后点了接通。 “季明哲，”邱野的声音从电话里传出来，极轻地说，“我想你了。” 第五七章 对不起 邱野似乎是在酒吧，手机里的背景音很喧闹，DJ舞曲透过听筒一下一下撞击着季明哲的耳膜。 “我很想你，”邱野又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你想不想我？” 他的声音有些失真，也有点含糊，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还带着些微微的哑意，听着无端让人心里感到难过。 站在落地窗前的季明哲有些微的出神，他好像能想象到邱野趴在吧台前，把脸埋在臂弯里，小声给他打电话的样子。 季明哲抿了下唇，问道，“你在哪？” 邱野说了个酒吧的名字，随即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宝贝儿，你要来接我么？” 季明哲没回答，直接挂断电话，拿了车钥匙出了门。 邱野说的酒吧名字全市只有一家，季明哲查到它的地址开车找过去，到达目的地后，他看到那人正蹲在马路边。 酒吧外面各种车辆塞的很满，季明哲找不到可以泊车的地方，只能降下车窗，朝外叫道，“邱野。” 邱野抬起头，他看到季明哲先是一愣，继而嘴边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季明哲被他的笑晃了下眼，随即说，“上车。” 等坐进车里，邱野抱住季明哲的腰蹭了蹭，呢喃道，“季明哲，你真的来接我了。” 后面有被挡了路的车子在鸣笛，季明哲提醒他，“先系安全带。” 邱野听话地坐直身体系好了安全带。 季明哲把车开上主干道，汇入来来往往的车流之中，这才转头对上邱野一直盯着他的灼灼目光。 “……你住哪？”季明哲问道。 “柏悦酒店。”邱野说，目光依然没有从季明哲脸上离开，他今晚喝多了酒，桃花眼里满是醉意还有浓的化不开的思念。 季明哲被他盯的面颊隐隐有些发烫，他看了眼邱野又转回头盯着前方的路。 邱野也没再说话，他把手放在季明哲的腿上，然后仰头靠着椅背闭上了眼。 酒吧离柏悦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 到了柏悦外面，季明哲停下车，透过车窗远远看了眼酒店的大门，随即出声道，“到了。” 邱野睁开眼，但人没有动，只静默了几秒后，转过头来看着季明哲。 “能不能送我上去，我有点头晕。”他说。 季明哲迎着他的目光沉默了一阵，打开车门下了车。 邱野勾了勾唇，跟在了他身后。 两人进入酒店，乘上电梯，邱野说是头晕，但也没真的让季明哲扶，他只伸手拉着对方，然后刷开了房门。 进去后，在门关上的一瞬间，邱野带着酒气的呼吸就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 “唔……” 唇被狠狠咬住，季明哲哼了一声，邱野的舌尖已经顶开他的牙关，长驱直入。 “想不想我？”交缠的呼吸间，季明哲感觉到邱野温热的手掀开衣摆，摸上他的后腰。 敏感的地方被掐了一把，季明哲气息乱了一瞬，继而用比邱野更加急迫粗暴的方式去撕扯对方的衣服。 “想不想我？”邱野又问了一遍，连啃带咬的一路从季明哲的下巴吻下去。 脖颈和胸口，小腹传来带着刺痛的麻痒，季明哲的皮带被解开，剪裁精良的西装裤沿着长腿直接滑下。 房间里没开灯，黑暗中，季明哲感觉到邱野的手勾住了他的内裤边缘，他闭了闭眼，没有阻止，跟着邱野上来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但紧接着季明哲猛地瞪大了眼，他的东西被含进了一个湿润的口腔。 季明哲哼了一声，仰起头，呼吸浊重地把手插在了邱野的头发里。 他没想到邱野会为他做这个，此刻季明哲心理上的感受可能比生理上还要兴奋。 毕竟过去这个人连前戏都吝于跟他做，更别说这样的服务。 等季明哲解决了一次后，邱野吞下东西，起身跟季明哲接吻，接着把人翻过去，压在了墙上。 四个多月没有疏解过的两具身体像是干柴烈火，有点一发不可收拾，房内的喘息渐渐平静下来已经是两个多小时后的事情。 邱野抱着季明哲，额头抵着他的肩膀，等身上的热汗渐渐变凉蒸发，他终于把人松开，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当光亮起的瞬间，邱野眯了眯眼，随即看向背对着他衣衫凌乱的季明哲。 季明哲的眼镜不知道被弄去了哪里，此刻他正微微侧着脸，张着嘴无声地喘息。 他的眼尾还有情欲未散的红，邱野没忍住又凑过去跟他接吻。 “你把我锁起来吧，季明哲，我不想争了。”邱野突然说。 季明哲睁开了眼，静静的看着邱野没说话。 邱野也没再开口，只一点一点的轻啄着季明哲的眉眼，好像刚刚只是他醉酒的一句呢喃。 过了一会季明哲动了动，弯腰捡起地上的长裤重新穿在身上，又整理了一下被弄的发皱的西装，继而抬头看向邱野，犹豫了一下说，“我走了。” 邱野喉结滑动了一下，沉默地靠在墙边。 季明哲便打开了房门，但下一秒他的手腕被抓住。 “对不起。”邱野轻声道。 季明哲脚步顿住，回头看向邱野，不知道对方因为什么而道歉。 邱野也没解释，只笑了笑，眸中却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季明哲心里跟着生出一丝疼痛，直到出了酒店，这种感觉依然没有消散。 明天就是董事大会了，他不知道邱野为什么要选择在今晚给他打电话。 季明哲自认不是一个会心软的人，也不是一个会轻易改变原则的人，但因为这次见面，因为那句想他，因为那句不想争了，因为最后离开时邱野的眼神，他的心却开始动摇。 有没有一种可能，邱野会放下仇恨，选择跟他在一起？ 你敢赌吗？季明哲无声的问自己。 最终，在半夜三点，季明哲打电话给助理刘彬，放弃了竞争荣兴董事长职位。 第二天，荣兴集团董事会正常进行，季明哲和柯远集团的代表邱野作为股东终于一同出现在会议室内，这二人持有相同且最高的荣兴股份，是成为荣兴董事长最有可能的人选。 前来参会的几十个股东和董事里，不明真相的人都猜测接下来肯定会有一场精彩激烈的龙争虎斗，而另一部分之前向着季明哲的人，却早已经知道，这人已经放弃。 “好了，都来齐了吧，各位股东董事们，早上好，今天把大家聚来这里，主要是有三件事需要大家一起商议……” 会议主持人进行了开场，这次的大会分为三个模块，一向各位股东详细说明荣兴目前的形势，二荣兴未来的战略规划，三董事长的选举。 经过好几个小时的争论和探讨，终于到了董事长选举的环节，这次的候选名单除了季明哲和邱野之外，还有其他三个人。 听到名字季明哲与邱野隔空对视了一眼，两人眸中神色都隐晦难言，叫人看不分明。 然而等主持人刚刚把名字念完，还没进行到下一步，会议室的大门却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 几个身穿警服的人进来扫视了一圈，接着目标明确的走向季明哲，领头的警察开口道，“你涉嫌参与一起儿童绑架案，请跟我们走一趟。” 季明哲没动，而是抬头先看向邱野，对上那人情绪难辨的目光，他终于明白了对方那句“对不起”是什么意思。 第五八章 真情假意 季明哲很少做冲动的事，仅仅冲动了一回，就输的一败涂地。 “你把邱先生的弟弟邱念藏哪儿了？现在交代还能争取一个自首，不然等被我们警方找到，再想说，就晚了。” 审讯室内警察严肃的问话在空气里回荡，季明哲垂眼坐在铁椅里，他盯着自己腕间戴的蹭亮手铐，平静地反驳，“邱念也是我弟弟，我没绑架他。” 邱野以邱念数月前被季明哲从疗养院带走，至今下落不明为由在荣兴董事会开始前报了警。 季明哲把邱念藏起来是真，但他确实也是邱念名义上的哥哥，而且患有自闭症的邱念只认季明哲一个…… 季明哲不承认绑架且十分配合警方，告诉了他们邱念所在疗养院的地址。 这样一来，警方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季明哲绑架，甚至连非法拘禁都算不上，因为他根本没有限制邱念的自由。 “那你解释一下为什么不让他哥哥去看他？” “邱念现阶段的治疗很不稳定，他不怎么亲近邱野，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刺激，院方建议除了我之外暂时不要让他跟外面其他人接触，这点你们可以跟小念所在的疗养院和邱野本人去求证。”季明哲平静道。 他每次开口的回答都滴水不露而且没有破绽，最后，警方还是以证据不足在扣留了季明哲二十四小时候后放了他，但这已经足够了，荣兴董事会结束，邱野如愿以偿的坐上了董事长的位置。 之后邱野要做的就是把集团内部的重要职位都换上自己的人，慢慢把整个荣兴全部控制在自己手中。 而这些跟季明哲就没关系了，他放弃了董事长的竞选，sten会及时止损，把他们手上现有的荣兴股份全部重新转让出去。 他将会一无所有。 办完手续从警察局出来时，季明哲远远看到了停在路边的邱野的车，他站住了脚步，隔着十多米的距离看着那个正靠在车边低头抽烟的男人。 邱野若有所感般抬起头。 两人的视线隔空交汇，邱野掐灭了烟，慢慢站直了身体，他以为季明哲会走过来，跟以前一样，先动手给他一拳，但没有，那人与他对视了一秒后就收回了目光，然后脚步左拐，走上了人行道。 “季明哲！”邱野喊了一声。 季明哲停下脚步，微微侧过脸。 邱野穿过马路，快步走到季明哲面前，然后垂眼看着他问，“你要去哪？” 季明哲没说话，只平静的看着他。 邱野抿了下唇，道，“我知道我的手段不光彩，但昨晚我给你说的话，大部分都是真的，只有一句我撒谎了。” “我不想被关着，”邱野顿了顿说，“我不想像以前一样当一个看人脸色，混吃等死的大少爷，季明哲，我想赢，只有赢了你，我才可以摆脱那样的日子。” 季明哲神色微黯，沉默了半晌说，“如果你对我是真心的，我不会像以前一样关着你，你想做什么我会支持。” “这话你自己信么？”邱野叹了口气，“你的掌控欲太强了，永远不会让我脱离你的控制，季明哲，感情不该是这样的，在我们两个的关系里，你从来没有给过我公平的机会。” 季明哲沉默。 他骨子里确实是偏执的，对邱野确实也有很强的掌控欲，他恨不得把邱野真的关一辈子，无论发生什么，他只能永远陪在自己身边。 可最后他还是克制着自己的本心放手了，换来的是被对方狠狠的反咬一口。 “现在呢？”季明哲看着邱野突然开口问道，“现在是你要的公平么？” 邱野哑然。 季明哲也没再说话，他跟邱野从十六岁重逢，到现在一起生活了十年，他们都自以为是最了解彼此的人。 然而到了今天，季明哲发现，他们可能从未真正懂过对方，在他眼里的邱野善良心软，可他忘了，曾经是这个人把他送给了林修睿那个人渣。 如今不长记性被对方又捅了一刀，只能怪他自己活该。 季明哲闭了下眼，再睁开时，眸底已恢复了平静。 “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他对邱野道。 邱野嘴唇动了动，道，“我送你。” “不用了，”季明哲垂下眼，往旁边绕了一步，擦肩而过时，他听到邱野声音很轻地说，“我喜欢你，这句不是假的。” 季明哲没应声，也没停留，沉默的走到路边，拦了辆出租。 不是假的，又有几分真呢？如今回想，对方在医院里突兀开始的喜欢，那样如梦似幻的两个多月，到底是演戏还是真的，季明哲竟有些分不清了。 到了暂住的别墅，季明哲敛了脸上所有的疲惫和黯然进了门。 “哥哥！”季晗昱老远看到他，就颠颠跑了过来。 季明哲张开手接住他。 “哥哥，你昨晚怎么没回家？昱昱等了你好久。”季晗昱抱住季明哲的脖子奶声奶气地说。 季明哲捏了捏怀里小家伙的脸，主动道歉道，“对不起，哥哥昨晚太忙了，忘记打电话回来了，下次等不到，就早点睡。” 季晗昱点了点头，然后小声道，“我也要向哥哥道歉。” “怎么了？”季明哲问道。 “我……”刚开口，季晗昱有些不好意思的红了脸，声音比刚才都小了几分，“……我尿床了。” 季明哲微愣。 寄人篱下的小孩子心思都很敏感，季晗昱瞧着季明哲的脸色，那双湿漉漉的黑葡萄似的大眼睛里全是害怕的怯意。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尿床的，哥哥别丢掉我。” 季明哲回过神来，心里不由一软，平时偏冷调的声音也跟着放软了几分，“没关系，哥哥不会不要你。” 季晗昱顿时开心的在季明哲脸上亲了一口。 回到房间后，季明哲陪季晗昱玩了一会，然后把他交给了保姆，自己上楼去休息。 他身心都有种透支的疲惫，但躺在床上后却有点睡不着，最终他不得不吞了两颗安眠药，强迫自己睡了一觉。 等醒来时，时间已经到了晚上，季明哲去浴室洗了把脸，回来戴上眼镜，手机上有助理刘彬和sten的未接电话。 季明哲看了一眼，没有回，又把手机放回了原处。 没有了荣兴这一大烂摊子事，季明哲突然有些空茫，不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他想带着季晗昱回H市，但发现H市跟C市没有区别，哪里都没有他的家。 不过还没等他想清楚去留，季浩东的案子在近半年后，终于迎来了开庭审理的一天。 第五九章 宁愿不要 开庭当日，季明哲考虑良久后，还是去了，邱野也去了，在旁听席上他还见到了穆子星跟雷邵，还有一个身材高大，样貌英俊，大概三十来岁的男人。 据说他是季浩东的大儿子季邵泽，如果不是对方跟季浩东断绝了父子关系，后者根本不会认回他们这些在外面的私生子。 季明哲的目光不由得在那人的身上多停留了一瞬，恰好季邵泽也正眯眼打量着他。 “之前对你们下手的就是他？”季邵泽低声问身边的穆子星。 穆子星盯着季明哲的眼神有些冷，回道，“嗯。” 季明哲感觉到了来自前方人身上的杀意，他又看了眼穆子星，然后收回目光，在旁听席的最后一排沉默地坐了下来。 先到一步的邱野看着季明哲有些欲言又止，但这种场合也不方便说什么，也便无言的坐在了季明哲侧前方的位置。 “邱先生，谢谢你提供的那些资料，对案子很有用。”雷邵起身过来朝邱野伸出手。 邱野微愣，随即勾了勾唇，回握住对方的手道，“有用就好。” 听到他们的对话，季明哲垂下眼，看来季浩东的案子邱野也是出了力的。 雷邵与邱野交谈了几句，就又回到了座位上。 很快，审判长和其他庭审人员也相继到场，随着法槌落下，法庭内立刻变得落针可闻。 庭审开始，被告人被带上法庭，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看向重型镣铐加身缓缓走出来的季浩东。 半年未见，季浩东的形容并不狼狈，他神情懒散的扫过在场众人的脸，然后施施然站在了被告席。 坐在旁听席上的，不管是跟季浩东有深仇大恨的还是季浩东的儿子，此刻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季明哲也很平静，他来这里，只是想听听对方最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随着庭审的进行，一条条血淋淋的罪行被列出来，一项项证据也被呈现在法官和众人面前……面对那些板上钉钉的事实，季明哲知道季浩东这次是逃不掉了。 最终一审结束，季浩东被判了死刑，剥夺政治权利终身，没收全部个人财产。 季浩东不知道是对自己的下场心里有数还是看的开，听闻判决，他面上依然一派懒散之色。 庭审在沉肃的气氛中结束，全体起立，季浩东要被带走时，突然回过头来盯着雷邵道，“我倒是小看你了。” 雷邵不发一语的冷冷盯着他。 季浩东的目光便转到了季明哲的身上，“小崽子呢？”他问道。 “在我那里。”季明哲说。 季浩东挑了下眉，没再说什么，被看守人员慢悠悠的押着走了。 从法院里出来，众人身上那种压抑的气氛终于都消散了开来，沉默了很久的他们也互相开始交谈。 季明哲落在其他人的身后慢慢走下楼梯时，正好听到季邵泽平静地说，“今天这结果也算是他罪有应得。” 其他人都没搭腔，但脸上的神情都表示了对他话语的认可。 季明哲心里却说不上个什么滋味。 情感道德上，季浩东被判处死刑，他也觉得对方是罪有应得，但另一方面，季浩东活着，即便对方蹲在监狱里，对季明哲来说也是一种无形的庇护。 可如今这个人要被枪毙了，翻不了身了，作为被季浩东亲口承认的继承人，他势必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上。 以后的路他该怎么走？季明哲有些茫然。 从前，不管命运对他再苛刻，他骨子里都有一股决不低头认输的韧性，然而现在，季明哲只感觉到满心的疲惫。 就像脚下的步子，往前走的每一步都沉重不堪。 雷邵似乎是要请邱野吃饭，两人正在并肩交谈，而季邵泽正揽着穆子星的肩膀在跟他说笑……这里的每个人都神情轻松，只有他平静的表面下充满了迷茫。 “小心，”熟悉的声音和拽住手腕的力道把季明哲拉回了神，季明哲抬眼，这才发现自己刚才没注意差点撞到前方季邵泽的背上。 是邱野拉住了他。 季邵泽等人回过头来看着他们。 “雷先生，你们先走，我这边还有点事，就不送诸位了。”邱野对那些人道。 雷邵点头，牵着穆子星的手下了楼梯。 “说起来，他也算是你弟弟。”雷邵想起什么对季邵泽说。 季邵泽唇角微勾，懒洋洋地嗯？了一声，而后伸手揉了把穆子星的头发，道，“他是谁，我弟弟只有这一个。” 看他们走远，邱野放开季明哲的手，垂眼看着他有些苍白的脸问，“你还好吗？” 季明哲看他一眼，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邱野跟在了他身边。 二人一起出了法院，等往停车处走时，邱野终于道，“季明哲，我们谈谈。” “谈什么？”季明哲看着他问。 “你……搬过来跟我住吧，”邱野道，“我刚在C市买了一套房子，顶层有带露台和花园，户型你应该会喜欢。” “你打算跟我在一起了么？”季明哲问。 “嗯？”邱野愣了愣。 季明哲直接道，“你打算放下仇恨，放下你父母的死，放下过去的一切，跟我在一起了吗？” 盯着邱野猛然沉默的神色等了片刻后，季明哲道，“看来你没想好。” 恰时，助理刘彬开车过来接季明哲，季明哲便往后退了一步，想要离开，邱野却再次抓住了他的手。 “季明哲……”邱野没回答季明哲的问题，而是道，“我把猫接到这边来了，你不想去看看吗？” 季明哲低头看着对方漂亮修长的指节，说，“不了。” “季明哲！”邱野不禁压低声音叫了一声，握在季明哲腕间的手用力到发白。 季明哲却感觉不到疼似的平静地站着，直到刘彬等不住从车上下来，暗含焦急的叫道，“季先生。” 季明哲终于动了动，目光看向邱野道，“我走了。” 邱野眸光闪了闪，松开了手。 “阿念需要你，”在季明哲转身的时候，他又突然道，“没有你陪着，他的病可能不会好。” “……我会去看他。”季明哲说。 上了车，季明哲看着邱野的身影在倒车镜里慢慢后退，随即很轻的闭了下眼，如今他失去了对邱野的控制权，在这段关系里，他变得更加无能为力。 作为随地随地能被推开的那个，他抓不住邱野。 他只能等对方的施舍，可横亘在他们恩怨又能让这份施舍持续多久？ 既然得到后又要失去，他宁愿不要。 第六十章 连自己护不住 “季先生，sten的助理前面刚联系了我，他让我们按合同尽快把赔偿金打到他们账户上，否则会走法律程序。” 刘彬的话把季明哲拉回了神，季明哲揉了下眉心，回道，“我知道了。” “……季先生，我们有那么多钱赔人家么？”刘彬有些踟蹰地问。 当初季明哲为了让sten出资出人，跟对方签过一份协议，如果拿不下荣兴，季明哲就要给对方赔偿一大笔钱。 因此当时听到季明哲说自己放弃争夺荣兴的时候，刘彬都感觉自己老板脑子坏掉了，那将失去的不止是荣兴集团还要背负巨额债务。 “我在H市有几处房产，手上还有些股票基金，你尽快帮我套现出来。”季明哲道。 再加上这些年攒下来的一些钱，季明哲在心里预估了一下，觉得差不多应该够了，但他的身家也几乎被掏空见底就是了。 他从来没有把自己弄的这么狼狈过。 仅仅赌了一次，感情和身价就全都输了。 “江城的那套房子给你了，这辆车你也开走，等把这件事处理完以后，我会给你一笔补偿费，以后……”季明哲顿了顿说，“……去其他地方找个好点的工作。” 刘彬抓着方向盘的手顿了顿，转头道，“老板，我还是跟着你吧，我们未必不能从头再来。” 季明哲道，“我想休息一段时间。”他满心疲惫，这样的状态实在不适合去做任何事情。 刘彬知道季明哲是个做了决定就很难改变的人，便没再劝，只道，“那您以后有需要，随时叫我。” 季明哲应了一声。 到家后，刘彬开着车走了，季晗昱听到院子里的引擎声，迈着小短腿从楼上跑了下来。 “哥哥！”他像之前的每一次一样，冲进了季明哲的怀里。 “慢一点，”季明哲摸了摸他的头，把小家伙抱起来，放在了客厅的沙发上，然后半蹲在他面前，看着眼前的小孩儿道，“哥哥跟你商量点事。” 季晗昱听闻立刻乖乖地坐端正了，等着季明哲说。 但季明哲却沉默了良久才道，“哥哥最近有事要忙，照顾不了你，所以……想把你送去别人家里住一段时间，你……愿意吗？” “不愿意，”季晗昱摇着头，眼里已经蓄上了泪水，“哥哥是不是不要昱昱了？” “……没有，”季明哲用拇指揩了下从季晗昱大眼睛里滚落的泪水，缓声道，“没有不要你，他们也是你的哥哥，会比我更好的保护你。” 季晗昱再懂事，毕竟也只是个三岁的小孩，听说又要被丢掉，已经听不进去任何东西，哭的不能自已。 季明哲抿了下唇，把小家伙抱进怀里，一边给他拍背一边轻声道，“对不起，是哥哥不好。” 从季浩东判决下来的那一刻，季明哲就有了要把小家伙送走的想法，他知道自己将来很长一段时间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日子，季晗昱留在他身边太危险了。 “我连自己都护不住，又怎么能护好你。” 再开口时，季明哲的声音有些发哑，眼圈周围也微微泛了红，他撑了这么久，却在一个孩子前没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季晗昱感觉到了抱着他的男人身体在发颤，渐渐停止了哭泣，他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季明哲像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有些无措伸手也摸了摸对方的脸道，“哥哥别难过，昱昱听话，昱昱去。” “乖，”季明哲揉了下小家伙的脑袋，然后把他的脸按在自己肩头，不让季晗昱再看见他的表情。 少顷，他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面上重新恢复了平静。 第二天，季明哲带着季晗昱乘坐飞机到了穆子星跟雷邵定居的G市。 按照让人查到的地址，下午三点，季明哲站在了穆子星家的门外。 他不认识别的人，如果要托付季晗昱，穆子星是最佳的选择。 “在路上教你的记住了吗？”季明哲问怀里抱着的季晗昱。 小家伙坤着脖子往镂空雕花大门内看了一眼，随即转回头有些紧张地奶声道，“记住了，进去要叫哥哥，要乖乖的。” “嗯，”季明哲把他放在地上，伸出一根食指给季晗昱牵着，然后道，“别害怕。” 说完，他犹豫了一下，按下了门铃。 没多久门上的通话器里传出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你好，哪位？” “我叫季明哲，想找穆子星先生。”季明哲道。 “请稍等。”通话器那头陷入了寂静，没多久，一位身穿管家制服的男人从不远处的大楼里走出来，打开了恢宏精美的铁门。 “请进。”对方说。 季明哲牵着季晗昱的手步入了眼前的大门，一路上，小家伙都目不斜视的规规矩矩跟着季明哲往前走。 等到了别墅大厅，季明哲才发现穆子星家里不止对方跟雷邵两个主人公在，季邵泽也在。 那三人似乎正在喝茶聊天，见他们进来，便停了话头，抬眼看过来。 三人里，季邵泽挑了下眉，靠在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盯着他们。 雷邵平静的收回目光，低头抿了口茶。 只有穆子星站起身，神色冰冷的走过来问，“找我做什么？” 季晗昱被他周身的寒意吓的一颤，不禁往季明哲身后缩了缩。 季明哲安抚性的摸摸小家伙的脑袋，随即对上穆子星杀意一点儿都不加掩饰的目光。 不怪眼前的人对他杀心这么重，任谁见到曾经要杀他们的人站在面前，态度恐怕都不会好，更何况，季明哲知道，他第一次派出去的杀手差点伤了对方最深爱的人。 “这个小孩他叫季晗昱，”季明哲与穆子星对视片刻后，把躲在身后的小家伙拉到了众人面前，而后道，“他是季浩东最小的孩子，也是你们名义上的弟弟。” 在场众人顿时面露惊讶地看向了季晗昱，明显没有想到小家伙是这样的身世。 大厅里顿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数秒后，季邵泽先笑了一声，叹道，“……老头还真是老当益壮啊。” “叫人。”季明哲拍了拍季晗昱的肩膀。 季晗昱乖乖往前走了一步，冲在场的众人先鞠了躬然后道，“哥哥好。” 第六一章 车祸 一声哥哥把在场几人的神情都给叫微妙了几分。 “来，小崽子来我这边。”其中季邵泽先朝季晗昱招了招手。 季晗昱仰起脸看向季明哲。 季明哲对他点了下头，小家伙便怯怯地走到了季邵泽的身边。 “你叫什么名字？”季邵泽伸手捏住他的脸笑眯眯地问。 季晗昱不敢躲，乖乖站在原地回答道，“昱昱。” “大名叫季晗昱。”季明哲说道。 季邵泽挑了下眉，捏着小家伙的脸继续问，“那你几岁了？” “三岁半。”季晗昱小声回答。 “哟，是不是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了？”季邵泽道。 沙发对面的雷邵听闻嗯了一声，说，“差不多。” “他还没有入学读书，”季明哲接过话，而后看了眼在场的人，不打算跟对方打太极，直接道，“我今天带他来这里，是想以后把昱昱交给你们抚养，我没办法照顾好他。” 话音刚落，原本因为孩子变得轻松一点的气氛瞬间又沉闷了起来，穆子星冷声道，“你作为他的哥哥，说不要就不要了？” “从血缘关系上来说，你们也是他的哥哥，有照顾他的责任。”季明哲平静道。 今天来的时候，季明哲一如既往的戴上了自己常用的那副平光眼镜，这使得他的眉眼看上去分外锋利而又不近人情。 加上之前他为季浩东做事，暗杀穆子星跟雷邵在先，给人留下了坏印象，此刻即便他的语气没什么起伏，只是在陈述事实，却还是让在场的人都沉了脸色。 “小崽子是不是老头的孩子还有待确认，就算他是，你确定我们会要他？”季邵泽懒洋洋地说。 “不确定，”季明哲道，“但如果你们拒绝收留他，我就只能把他送去福利院。” 回答他的是穆子星手中黑漆漆的枪口。 季明哲噤了声，神色不变的盯着他。 在气氛越发紧绷的客厅里，小晗昱却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他挣开季邵泽的手，转身跑回来，抱住季明哲的腿大哭道，“不要欺负哥哥，你们不要欺负哥哥。” 这一哭，穆子星才突然意识到，好像在小孩子面前拿枪不好，他脸色变了变，连忙又把枪收了起来。 与此同时，季明哲把小家伙抱到怀里，低声哄他。 雷邵跟季邵泽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最终季邵泽道，“过来坐吧，既然要把小崽子留下，你也得给我们说说他的情况。” 穆子星听见季邵泽的话，神色微顿，但也没反驳，面无表情的回到了雷邵的身边。 季明哲哄乖了小晗昱，抱着他过去在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昱昱的健康状况和饮食习惯我有做记录，他在我身边的日子也不长，大概半年的时间，期间做过两次全身体检，前段时间刚打过第三次A群脑流疫苗……这孩子有点怕黑，晚上睡觉要开着壁灯，我正在帮他改掉这个习惯……” 季明哲把小晗昱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然后道，“大概就这么多，我有做些笔记放在昱昱的行李箱里，有需要你们可以看看……如果有不清楚的，也可以给我打电话，号码记录本上有。” 季明哲说话的时候，在场的几人一直在不动声色的观察着他，因为之前对方帮季浩东助纣为虐的原因，他们对这个人没什么好感。 但现在听着季明哲能把小孩照顾的这么细致，他们心里又不免有些吃惊。 不过人心原本就是很复杂的东西，单凭季明哲差点伤了雷邵这一点，穆子星就不可能喜欢他。 而且在季浩东那么多儿子里，能被对方选中当继承人，其本身就不是什么善茬。 季明哲说完，没有人接话，他等了一会，还是忍不住为小晗昱打了点感情牌，“昱昱很懂事，也很听话，你们应该会喜欢他。” 他是真的希望季晗昱能被留下来，没有什么地方比在季邵泽或穆子星身边更安全。 “先生，你想留下这个孩子吗？”穆子星小声地问雷邵。 雷邵看了眼乖乖坐在沙发上的小晗昱，说道，“我都可以，你想要就留下。” “那……留下吧，多个孩子，家里热闹点。”穆子星道。 雷邵深邃的眼眸中浮出一点笑来，“嗯，都依你。” “看来你们有答案了，”季邵泽勾起唇，伸手又把季晗昱拎回了自己身边，笑道，“我也挺喜欢小崽子的，留下也不错。” 季明哲心里暗自松了口气。 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家里的佣人来前厅说准备好了晚饭，季明哲没熟悉到能与这些人共进晚餐的地步，听闻便起身告辞。 众人也没有留他，只有季晗昱见他要走，睫毛上又挂上了泪珠。 “哥哥，你以后会来看昱昱吗？” “……会，”季明哲有些不舍地给他擦干净眼泪说道，“等有空，哥哥会来看你。” 季晗昱点点头，自己用袖子蹭了下脸，而后看着季明哲起身，慢慢走远，当他出了门，身影没入门后，小晗昱终于伤心的哇哇大哭起来。 季明哲隐约听到了小家伙的哭声，他的脚步顿了顿，随即一狠心，抿着唇大步离开了穆子星家。 从穆子星家小区出来后，季明哲便打车前往机场，但行至半路，他所乘坐的出租却被人从后面猛然追了尾。 砰—— 巨大的冲力使得季明哲的身体往前倾去，又被安全带勒回来原位，他的头先是撞到了座椅，又撞在了车窗玻璃上。 鲜血瞬间从他的鬓角和额头上流了下来，季明哲的意识一阵恍惚，他忍着剧痛撑起身，然后解开安全带，想开门下车，但下一秒，另一股更大的冲击力从侧面再次撞向出租车的后门。 季明哲收住脚，在第一时间躲到了另一边，但不知是什么扎到了腿肚，他的腿上传来一阵锥心的疼痛。 而季明哲也反应过来，这是一起蓄意安排的车祸。 没想到季浩东倒了，那些人来的这么快，季明哲忍着阵阵发晕的感觉艰难抬起眼，想看看来的是什么人，但在迅速变得模糊的视线中，他却好像看到了变形了的车门外邱野焦急的脸。 第六二章 你要像我对你一样对我么 季明哲从昏迷中醒过来时，没有在第一时间睁眼，而是不动声色的先感知了一下自己所处的周遭环境。 鼻尖萦绕着刺鼻的消毒水气味，手背上好像扎着针，耳朵里有医疗器械发出的滴滴声…… 我在医院？ 季明哲微愣，随即睫毛轻颤，缓慢的睁开了眼，映入眼帘的是纯白色的天花板，他偏头朝周围看了一眼，自己果然正躺在医院的病床上。 来换药的护士推门进来正好撞上他的视线，对方先是一怔，而后镜片后的眸子微微一弯，随即端着托盘又从打开的门里退了出去。 不多时，身穿白大褂的值班医生走了进来，他拿着手电俯身照了照季明哲的瞳孔，接着问道，“有没有恶心想吐的感觉？” 季明哲嗓子干哑，没说出话来，便点了点头。 “有些中度脑震荡，一周之内最好卧床休息，不要下地走动。”医生把手电揣进兜里，转头对身后的人说。 季明哲抬起眼，看向跟着医生进来，此刻正站在床边眉心紧拧的邱野。 原来发生车祸时候，他看到的人影不是错觉，当时从门外扑过来的真的是这个人。 季明哲的睫羽很轻的眨动一下，而后垂眼盖住了眸中翻起的波澜。 “会不会留下后遗症？”他听到邱野问道。 “不好说，”医生道，“得看以后的恢复情况。” 邱野没再问什么，季明哲听着对方向医生道过谢，而后把人送出了病房。 片刻后，他感觉到病床上的被子被掀开，邱野的身体挤了上来，随即对方的胳膊绕过肩头把他搂进怀里，沉沉地叹了口气，“你他妈又吓我。” 医院的病床太窄，实在是躺不下两个大男人，邱野说话时，温热的吐息全都喷在季明哲的耳边。 季明哲偏了偏头，想往旁边让让，邱野却搂紧了他，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季明哲便没有再动，由着邱野姿势别扭的挂在床边，紧紧抱着他。 “季明哲。”抱了几分钟后，邱野声音很闷的叫了一声。 季明哲应道，“嗯。” “季明哲。”邱野又叫。 季明哲偏头看向他。 邱野的脸正埋在他的颈窝里，他看不清身边人的表情，但能感觉得到对方那种失而复得后几乎要把他揉碎的力道。 “你流了很多血，我他妈都以为你要死了。”邱野低声说，话音里多了分沙哑。 季明哲抬手过去摸了摸他的脸，指尖蹭到了一点潮湿。 “你哭了？”他问道。 邱野有些丢人的躲开了季明哲的触碰，在他的肩头蹭了蹭脸，否认说，“没有。” 季明哲没再说什么，缄默了片刻后，他问道，“几点了？” 邱野抽抽鼻子，从兜里摸出手机，递到季明哲面前。 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晚上七点，而车祸发生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十分，季明哲以为自己睡了很久，原来竟然才过了不到两个小时。 “那个出租司机怎么样了？”他又问道。 邱野的情绪终于平复了下来，他收起手机，回道，“你放心，他也在这家医院，受了点擦伤，没有大碍，等他老婆来了，我会跟他们协商赔偿的事情。” 之后，邱野大致给季明哲讲了一下车祸的情况。 季明哲来G市时，邱野就收到消息，追了过来。 原本他只是怕季明哲被穆子星找麻烦，所以暗中想确保他的安全，但没想到对方会在回程的路上碰到蓄意撞车这样的事。 不幸中的万幸是车祸发生后，季明哲虽然看着满头满脸的血，状态很凄惨，但因为当时躲避的及时，伤势并没有很严重。 他的头顶被磕出了一个三角口子，各项检查做下来，很幸运的颅内未造成损伤，而另一处伤，在左小腿肚上，被车窗碎玻璃割了一条长达十厘米的深口，缝了好多针。 “撞我的人呢？”季明哲想起什么来问道。 “在警局，”邱野话音沉了沉，“你放心，你坐的那辆出租按了行车记录仪，蓄意谋杀的罪名他跑不掉了。” 邱野过来时，不只有他一个人，还带了几名保镖，在季明哲所乘车子被撞的瞬间，他就立刻叫人停了车。 然而当时他们跟季明哲之间还隔着好几辆车，往过去赶的时候，邱野眼睁睁看着肇事的丰田再次从侧面朝季明哲乘坐的那辆出租狠狠撞去。 而后丰田里下来了一个人，对方拉开出租车的门，手伸向里面的季明哲。 恰时邱野赶到，他满身戾气的把那个肇事者一脚踹开，看着车内歪倒在后座上满脸是血的季明哲差点心胆俱裂。 后来邱野在第一时间把季明哲送来了医院，他带来的保镖被留在原地控制住那个肇事者，等着警察的到来。 “这样的话，他应该不是想要我的命，而是想抓我。”季明哲道。 邱野不想跟季明哲讨论这个，不管对方出于何种目的，他一定会让那个凶手付出代价。 “好了，不聊了，你休息一会，等这边的事情处理完，我就带你回去。”邱野摸了摸季明哲的脸说道。 或许是挂的点滴里有助眠的成分，季明哲听了他的话，真的感觉到了困意，他闭上眼，在邱野的怀里渐渐睡了过去。 等他呼吸变得绵长均匀后，邱野从床上下来，到病房门外，拿出手机拨了雷邵的电话。 “喂，雷先生，我想请你帮个忙。” 两个小时后，他抱着陷入沉睡的季明哲登上了托雷邵借来的私人飞机。 从G市飞C市所花费的时间并不长，等飞机落地，季明哲依然没有醒来，邱野又把他抱进早就安排好前来接机的房车，然后带着季明哲到了新家。 直到凌晨两点，季明哲才从沉睡中悠悠转醒，他看着陌生的卧室沉默了很长时间，继而目光转向正坐在床边抽烟的邱野。 “你让人给我的点滴里加了药。”他平静地说道。 邱野没有否认，嗯了一声，隔着淡淡的烟雾看着他说，“我怕你不愿意跟我来这里。” 季明哲无言的与邱野对视了片刻，而后道，“你要像我之前对你一样，把我关起来么？” 第六三章 不想留下 “没有，”邱野看着季明哲道，“你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把你留在身边，我安心点。” “邱野，我不想留在这里。”季明哲却看着他的眼睛直白地说。 邱野呼吸一窒，没接季明哲的话，只伸手蹭了蹭他的脸，轻声道，“你乖一点，听话。” 季明哲便真的没再开口，只垂了眼，静静的躺着。 看到他的顺从，邱野勾了勾唇换了个话题道，“看看这个卧室你喜不喜欢，装修风格跟我们在H市的家差不多，我还让人按了你喜欢的那款按摩浴缸，我带你去瞧瞧。” 说着他伸手把剩下的半截烟头摁进烟灰缸里，然后掀开被子把季明哲从床上抱了起来。 浴室的浴缸里早就放好了温水，露台上铺着厚厚的软垫。 邱野把季明哲放在软垫上，试了试水温，回头问道，“要不要泡个澡？” 他知道季明哲有些轻微的洁癖，不洗澡会睡不好觉。 “腿伤暂时应该不能碰水。”季明哲说。 邱野便让他等等，接着他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拿过一个装着防水贴和保鲜膜的袋子冲季明哲晃了晃，挑眉笑着道，“我叫人提前准备了这个。” 季明哲盯着他手里的东西抿了下唇，没说话。 邱野蹲下身，先用防水贴小心翼翼的裹住季明哲受伤的小腿，又用塑料保鲜膜在外面裹了几层，当确定把整个小腿都包的严严实实后，他脱掉季明哲穿在身上的睡衣，抱着人坐进了浴缸里。 “背靠着我，腿别用力。”邱野从身后拥住他说。 季明哲点了下头，任由邱野托着他身体的全部重量。 “水温怎么样？凉吗？”邱野问。 季明哲说，“可以。” 邱野便从旁边的露台上捞过精油瓶子打开往水里滴了两滴，然后浸湿了毛巾，慢慢的给他擦洗身体。 水流当中，后背与胸膛紧密相贴，耳边是男人强有力的心跳和湿热的呼吸，季明哲眨了下眼，感受着邱野的手指温柔的抚摸过他的身体。 “邱野，”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开了口，“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邱野抚在他腰间的手顿了顿，“我之前说过，我喜欢上你了。” “这次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季明哲抬头看向他，“我们这样能维持多久？” 他不在乎被关着，哪怕永远无法踏出这个房间一步也行，但他不想要这种看不见未来，朝不保夕的甜蜜相处。 他需要长久的陪伴。 一次又一次的被推开，使他精疲力尽，如果还有下次，季明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承受得住这样的打击。 “你能留我多久？”见邱野沉默下来，季明哲又问了一次。 “我没骗你，季明哲，我真的喜欢你，”半晌后，邱野开口道，“如果你因为荣兴的事在生气，我向你道歉，我以后会对你好……”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季明哲截断了他的话，问道，“我们能一直在一起吗？” 说话时季明哲的语气很平静，邱野却从中感觉到了一股无形的压力，对着近在咫尺的这双过分漆黑的眼眸，他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来。 然而他的沉默何尝不是另一种答案。 季明哲没再说什么，只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呆在这里。” 邱野抱着季明哲的手臂猛然收紧，季明哲没出声。 片刻后，邱野微微舒了口气，把季明哲抱出了水面，然后给他擦干身体，又抱着他回了卧室。 比之前长大了一圈的布偶猫不知道从哪里浪了回来，正坐在地毯上咬自己的尾巴。 邱野过去把它捞起来放进季明哲的怀里道，“你先跟它玩，我让人给你弄点吃的。” 季明哲答应了一声，摸了摸跟他正大眼瞪小眼的猫。 邱野便出了卧室，并带上了门。 半小时后，他端着一碗蔬菜粥又走了进来。 “煮饭阿姨今天家里有事，请假回家了，这是我自己煮的，你尝尝味道。”他把粥碗递给季明哲后说道。 季明哲微愣，接过碗说，“谢谢。” “赶紧吃。”邱野抬了抬下巴。 季明哲没再说话，沉默的拿着勺子喝粥。 “味道怎么样？”邱野有些期待地问。 粥是高压锅压出来的白粥，里面撒了点芝麻和青菜碎，没放其他任何的调味料，味道很平淡，但季明哲还是对第一次下厨的人给与了肯定，“还可以。” 邱野听闻松了口气，“我就觉得这个最简单，不至于搞砸了。” 吃完饭，季明哲去漱了口躺回了床上，邱野把碗放去厨房，又把已经睡熟的猫拎起来扔进它自己的窝后，也在季明哲身边躺了下来。 季明哲是背对着他侧卧的姿势，邱野盯着他的后脑勺看了一会，然后手从季明哲的脖颈下面穿过去，把人搂进了怀里。 之后季明哲在邱野买的新家住了下来，他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情，但邱野知道，他不愿意留下。 可是他给不了季明哲一个安心的答案。 他喜欢季明哲，但父母的死亡等种种恩怨却给这份喜欢套上了沉重的枷锁。 邱野不敢开口，他在煎熬和痛苦中艰难挣扎，到现在也没想好跟季明哲的未来。 “要不要把刘叔叫过来？”第二天吃午饭的时候，邱野问季明哲。 他最近刚坐上荣兴董事长的位置，平日里很忙，管家刘叔跟了季明哲很久，把他接过来，如果季明哲有什么事，用他也顺手一些。 季明哲却道，“不用了。” 邱野没再坚持。 如今季明哲无权无势，孤身一个，因此邱野并没有限制他的自由，但季明哲进出都有保镖跟着，一来为了保护，二来也算是一种监视了。 而邱野跟季明哲的身份地位在无形中也完全颠倒——季明哲成了被圈养的那一个，邱野却比之前的季明哲光鲜亮丽很多，成了有权有势的上位者。 “对了，G市那边的警方告诉我，那个肇事者交代了。” 某天上班临走前，邱野看着季明哲道，“对方是荣兴的一个小主管，季浩东掌权的时候，把他从集团里踢了出去，并且断了他所有谋生的后路，那人见你是季浩东的儿子，觉得你肯定很有钱，便想把你绑了敲一笔。” 季明哲当时正捧着一本书在阳台上看，听闻没多大反应的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还有，”邱野迟疑了数秒，走近了季明哲，轻声道，“大后天就是季浩东被枪决的日子，你……要去看看他吗？” 第六四章 墓园 季明哲没有去看季浩东，在对方服刑死后，他做为亲属，把季浩东身体里的有用器官全都捐赠了出去。 几天后，等各项手续交接完成，季明哲从警方那里领回了季浩东的骨灰。 随即，他开始着手替对方准备葬礼。 不过季浩东生前作恶多端，死的又不光彩，所以葬礼十分简单冷清，就季明哲一个人抱着骨灰来到提前几天买好的公墓，平静的看着工作人员把它放进了地底。 之后，季明哲在墓园里站了整整一个下午，他没有对季浩东鞠躬，也没有为这位亲生父亲穿上丧服，他只是站在那里跟对方墓碑上的二寸黑白照片沉默地对望。 那几个小时里，季明哲什么都没有想又似乎想了很多，当暮色四合时，他终于收回了目光，转身朝墓园外走去。 在半道上季明哲碰到了嘴边叼着根烟走过来的季邵泽。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冲季邵泽点了下头，然后让过对方继续朝外走，季邵泽却叫住了他。 “听说你把老头的器官都捐了出去？” 季明哲停下脚步，回身看着眼前同父异母的大哥道，“是的。” 季邵泽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季明哲想了想，从兜里摸出一张A4纸展开了递给季邵泽，说，“这是受捐者的名单。” 季邵泽没接，只垂眼扫了一眼，而后淡声道，“老头干了一辈子的坏事，这些器官要是能帮到几个人，也算是赎一分罪孽。” “嗯。”季明哲应了一声，随即他等了片刻，见季邵泽没有要继续交谈的意思，便向对方道别，转身走进了眨眼间就已经变得深浓的夜色当中。 季邵泽站在原地，看着他渐渐隐没在黑暗中的背影，心里突然想，或许这个跟他有血缘关系的弟弟，并没有他们以为的那么坏。 邱野靠着车门抽完了一整盒烟，终于看到季明哲从墓园里走了出来。 他坤了坤站麻的腿，立刻走上前，握住了季明哲的手，“快上车，这里蚊子好多，我已经被咬好几口了。” 见到他，季明哲微愣，由着对方从自己的兜里摸出钥匙，然后打开车门，牵着他上了车。 “你怎么过来了？”他问道。 “下班后，你还没回家，我就过来看看。”邱野道。 季明哲没说话，低头打开了车载空调，虽然已经到了晚上，但邱野平日里下班的时间要比这个点迟很多，对方显然是专门赶了过来。 “给我看看腿伤怎么样了？”邱野把裤兜里硌着大腿的手机掏出来扔到中控台上，然后拉过季明哲的脚腕，把他的裤腿挽了起来。 距离车祸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的时间，季明哲腿上的伤口差不多快要愈合，但今天站的太久，新长出来的那些血肉增生此刻都泛着暗红色，尤其季明哲皮肤白，那条疤痕看着就很是触目惊心。 而且快要愈合也不是真的完全恢复了健康，季明哲受伤的左小腿跟另外好的一条腿相比明显肿了一圈。 邱野拧起了眉，“你这是一直站着没有休息过？” 季明哲没回答，只静静的看着邱野脱掉他的鞋子，然后把他的小腿放在膝盖上，伸手从脚心开始给他按摩活血。 季明哲的脚往回瑟缩了一下。 饶是加上之前在医院的那两个月，邱野已经对他体贴温柔了的很久，但对方的好还是会让他恍惚和不习惯。 “别动，”邱野抬头看了他一眼，捏住了他的脚掌。 季明哲便没再动，由着邱野给他继续按摩。 按摩时，邱野的神情很认真，车内暖黄的阅读灯光线给他过分张扬锋利的五官打上深浅不一的阴影，使他原本就柔和的神色更显温柔。 季明哲看着邱野有些出神。 他从来不是一个悲观的人，想抓住什么得到什么，可以不择手段的去争取，可是那是在他有能力的时候。 而现在邱野的喜欢，是一把刺进他胸口的温柔的刀，让他在品尝到浓情蜜意的同时也在生生一点一点的将他凌迟。 “我脖子有点痒，你看看是不是被蚊子咬起包了？”邱野突然停下手上的动作说道。 季明哲回过神，目光下移，看向他的脖颈，问道，“哪里？” 邱野偏了下头说，“左边领子里。” 季明哲按照邱野说的掀开了他的领口，而后指尖摸了摸那块红肿的地方，“是有个包。” “很痒，你给我舔舔。”邱野道。 季明哲抬眼看向他。 邱野面不改色地看着他，“听说口水能止痒。” 季明哲没动，在副驾上静坐了片刻，而后他把腿收回去，倾身过来舔上了邱野的脖颈。 感觉到湿润的舌尖吮在麻痒的地方，邱野的呼吸一顿，随即伸手揉上了季明哲的后脑。 过了一会，他扯了扯攥在手心里的头发，在身前的人抬头的那一刻，邱野低头吻上了季明哲湿润的嘴唇。 “季明哲，”他含糊的呢喃着，伸手放倒座椅，然后把人直接扯进怀里，更加用力的深吻。 等两人气喘吁吁地分开时，邱野用拇指揩了下季明哲有些红肿的嘴唇，目光沉沉的看着他。 以前对这个人恨之入骨的时候，他想象过各种有朝一日翻身后折磨对方的办法。 然而等他真正能做到时，他对季明哲的情感和心境却早已改变了。 过去他以让这个人痛苦为快，但现在看着对方眉眼间的沉郁，他想说，“你别不开心了。” 可是到了他这个年纪，无法再像少年时代一样为了爱情可以去不顾一切，经历的太多，牵绊太多，顾忌太多，想的太多，什么都不敢轻易说出口了。 于是他只能把到了喉咙口的话又咽回去，转而道，“明天我带你去看小念，那小子应该想你了。” 季明哲闭着眼睛嗯了一声。 往回走的时候，邱野告诉季明哲，“你还不知道吧，小念最近进步很大，可以在外面的环境里呆一会，也不会推开我了，有天他还叫了自己养的那只猫的名字。” 季明哲有些惊讶，转头问道，“顾医生找到新的治疗方法了？” “也不算，”邱野道，“是他们对小念进行了第二次场景回忆刺激，小念反应比上次要好一些。” 季明哲了然地点了下头。 然而邱念的状况却并不像邱野所说的那么乐观。 第二天两人去康复中心看邱念时，一直只认季明哲的邱念却出乎众人预料的看着季明哲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并攻击了他。 第六五章 我不恨你了 康复中心的医务室里，季明哲坐在椅子上，用手攥着自己的小臂，浓稠的鲜血正从他的指缝间滴落下来。 “让一下，”值班的医生拿了医药箱拨开挡住路的邱野，在季明哲身前蹲下给他做紧急处理。 谁都没有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十分钟之前，邱野跟季明哲刚到康复中心来看邱念，但甫一见面，还没来及说什么，正在食堂餐桌前吃饭的邱念看到季明哲就疯了一般冲过来，用手上的叉子狠狠扎进后者的手臂，接着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嘶喊声。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全场人都惊了一瞬，等邱野反应过来连忙把人分开时，季明哲的胳膊上已经血流如注了。 医生拿了双氧水给季明哲清洗伤口，刺痛传来，季明哲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而后面不改色的抬头问身边的邱野，“小念怎么样了？” 邱野此刻正面沉似水的站在季明哲身边，听到他的话，回答道，“打了镇定针，送去房间了。” 邱念如今也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了，手上的力气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那一下用尽了全力，叉子的锯齿几乎有一小半都戳进了季明哲的胳膊，邱野看着都心疼。 “他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他拧着眉说道。 季明哲没应声，只垂下眼，怔怔地注视着眼前医生的动作，邱念朝他扑过来时，那样的仇恨至极的眼神，季明哲太熟悉了。 以前，邱家父母刚去世的时候，邱野也常常用那样的眼神看他。 他也突然想起来，病着的邱念跟他一样，把自己最悲惨的经历刻意遗忘掉了。 但如果现在他把父母惨死那晚的记忆重新捡回来了呢？ 季明哲之前只想着给邱念治疗，让他恢复健康，而却忘了去考虑这一点。 “听说你们收养了季浩东的儿子？妈的，那小子呢？你们把人藏哪了？我非得把这小子切成一片片了，给他老子送过去。” “季明哲，你养父母的血要被我们放干了，没良心的兔崽子，躲哪呢？你出来！” “看来那小子确实不在，把这两个老的先弄死得了。” 汽油被泼洒在客厅中央，火光冲天而起，季明哲跟邱念被关在楼上书房的暗室里，他们出不去，只能通过桌子上的电脑监控，眼睁睁看着楼下发生的一切。 邱父邱母分别身中二十多刀，躺在血泊之中，邱母已经失血过多身亡，而奄奄一息的邱父实在没力气爬上楼，把两个关着的孩子放出来，手机碎了，报不了警，他只能拼着最后的一口气在地上用血把孩子藏身的地点写出来。 当警车和消防车尖啸着赶到把他们救出来时，邱念因为过度吸入浓烟，已经处在了昏迷当中。 季明哲到现在都记得当时邱念在他怀里渐渐快不行了时，他心里的恐惧和绝望。 突然他的手被人捏了一下，季明哲睫毛一颤抬起眼，邱野正拧眉看着他，“在想什么，我叫了你几声都没理我，手这么凉？是不是不舒服？” “没有，”季明哲看了眼已经包扎好的胳膊，把袖子拉了下来，盖住了白色的绷带。 而与此同时，另一边病房外的阳台上，邱念的主治医生林侑正对拿着手机低声且兴奋地给一个人分享刚刚发生的事情。 “老师，我们之前的强刺激疗法果然有用，小念今天攻击了人，但他会表达愤怒仇恨这些情绪了，以前我的治疗方案果然太温和了些。” “有用就好，”电话那头的人笑了笑，问道，“他攻击谁了？” “季明哲季先生。”林侑顿了顿说，“小念现在还不肯开口跟人交流，但他应该是完整的想起了父母死亡的事。” “挺好，治疗的事情急不得，要循序渐进，有什么要帮忙的地方，你也可以把他再带过来。”对方说道。 “好的，下周我就想带他来给老师看看。” “可以，但记住，跟前几次一样，你找我的事情别让别人知道。” “我明白的，老师。” 挂断电话，林侑把手机揣进兜里，转身进了病房，恰好季明哲跟邱野也推门走了进来。 “季先生的胳膊有没有事，伤的严重吗？”林侑推了下眼镜迎上前来问道。 “没什么大碍，”季明哲淡声说，随即目光看向躺在床上闭着眼睛的邱念道，“小念怎能样？” “现在还不知道，只能等他醒来再看情况。”林侑道。 “小念今天为什么会这么反常，以前没见他有攻击人的倾向。”站在季明哲身后的邱野道。 林侑目光微闪，随即道，“邱先生，我们去外面谈。” 几人出了病房，来到了林侑的办公室，林侑把邱念的状况详细说了一遍，邱野徒然陷入了沉默。 “你是说他恢复了记忆。”半晌后他喉结滑动，说了一句。 “准确来说，小念之前并不算失忆，”林侑解释道，“人的记忆具有趋利避害性，因为当时发生的事情让他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所以他像是关上了一扇窗一样把那段记忆刻意关了起来，而如今通过治疗，这扇窗子被打开了。” 所以当邱念知道是谁害死他父母的时候，恨也就随之而来了。 邱野听完很久都没有说话，最终他长长的吐了口气，道，“我知道了。” 跟林侑聊过之后，二人在休息室里等着邱念醒来，邱念看到季明哲时，神情依然很激动。 “要不二位先回去，改日再来看小念。”林侑建议道。 邱野跟季明哲只好原路返回。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明显要比来时沉闷许多，邱野打开了车窗，单手给自己点了根烟，沉默地抽着。 而季明哲从上车起，就偏头看着窗外。 邱野眼角的余光一直盯着他，季明哲的神色表面上依然平静淡漠，但抿的极紧的嘴唇却泄露了一两分没有言说的情绪。 “你别担心，我……会让林侑给小念做心理疏导。”邱野没忍住安慰道。 季明哲嗯了一声，转过头来看着他，问道，“邱野，你还在恨我吗？” 邱野喉咙一哽，没有立刻接话，季明哲的问题常常直白的让他难以招架。 空气沉寂了好一会儿，邱野看着前方的路轻声道，“不恨，我不恨你了。” 第六六章 我要走 后来季明哲又去康复中心看过邱念几次，邱念的反应都跟之前一样。 有一天，邱念的心理医生林侑委婉的建议季明哲，让他暂时先不要来了，以免过度刺激病人。 季明哲当时不发一语的看着歇斯底里、大喊大叫的邱念很久，然后点了点头。 他没脸去求得邱念的原谅。 他让一个六岁的孩子完完整整的看到了父母被杀害的全过程。 这样的心理创伤，他要拿什么去赔。 “你别担心，小念会原谅你的。”邱野下班后回来，蹲在季明哲身边缓声安慰道。 季明哲已经沉默的在院子里坐了一天，明明现在是炎炎夏日，他的手脚却分外冰凉。 看着这样的他，邱野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握着季明哲的手捏了捏，然后俯身把人抱回了卧室。 “邱野。”季明哲被放到床上的时候叫了一声。 邱野把被子盖在他的身上，应道，“嗯。” 季明哲抬眼看向他，“三个多月了，你想好了吗？” 邱野没说话，只意味不明的看了他一会，随即摘下领带，把西装外套脱了去浴室洗了把脸，回来后，他拿过工作笔电，与季明哲一起靠在床头处理文件，对之前的问题避而不谈。 季明哲看了眼邱野的电脑，又把目光放在了身边人的脸上。 “林侑说，小念现在认你，把他接回来跟你住，对他的恢复有好处。” 邱野敲在键盘上的手停住，片刻后道，“是，林医生下午给我打过电话了。” “那你怎么想的？”季明哲问。 邱野明白这次的谈话是避不开了，他把电脑放在床头柜上，随即看向季明哲的眼睛，“我会多去康复中心陪他。” 季明哲摇了摇头，“应该把他接回来，他需要你。” 邱野眉心微皱。 “小念现在不想看到我，把他接回来，我搬出去住。”季明哲道。 他话音刚落，邱野就猛地沉了脸色，冷声道，“你想都不要想。” “我不想留在这里，邱野，你给不了我想要的。”季明哲却道。 邱野的脸彻底沉了下来，他紧紧盯着季明哲，过了一会，突然伸手把季明哲压在了床上。 “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不想跟你动手。”他摩挲着季明哲的嘴唇语气里有些危险的意味。 季明哲却是铁了心要把当下这种平静的表象打破，“我要走。”他说。 邱野的眼睛眯了起来，季明哲无声的与他对视。 这段时间两个人其实都绷着，相处时也越来越沉闷，谁都知道，他们这样下去走不了多久。 季明哲一直在等邱野开口，给他们的关系做出判决，但没有，邱野到现在也没有做出选择。 他理解邱野的痛苦，但他等不下去了。 “季明哲，凭什么？”邱野突然裂开嘴笑了，他的手缓缓摩挲过季明哲的眉眼，继而用力捏住他的下巴，“你把我困在身边那么多年，我只关了你三个月而已，你这就受不了了？” 季明哲没说话，只平静的看着他，眼前的桃花眼里怒意翻涌，有种山雨欲来的危险意味。 他知道邱野的理智正在摇摇欲坠，这个人绷的太久了，真的激怒了他，可能会带来预想不到的后果，此刻他最好是保持沉默和顺从，像之前一样，不再提要走的事。 但季明哲却在片刻后道，“你以前最憎恶我把你强留在身边，可你现在也变成了这样的人。” 过去有能力能得到的时候，他想尽一切办法都要绑住邱野。 可当知道自己真的永远得不到这个人的时候，他比谁都干脆利落，要走的彻彻底底。 他承认自己是自私的。 邱野眸色压紧，看着季明哲眼角渐渐变红，突然他发狠般的吻上身下人的嘴唇，神色有些疯狂的去撕扯他的衣服，像一只狂怒的野兽。 没有任何的润滑和前戏，邱野不顾一切的强行进入季明哲，像是要摧毁他，吞噬他。 季明哲没有反抗，甚至忍着痛主动撑起身去吻他。 邱野却先一步压下来，用狠绝的力道封住了季明哲的唇，咸涩血腥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成了最好的催化剂，两个人疯狂的纠缠，冲撞，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长久压抑的痛苦彻底的发泄出来。 季明哲渐渐白了脸色，但他一声未吭，由着邱野在他身上无节制的索取和冲撞。 外面星星沉落，月亮隐在云层，有轰隆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传来，一场雷雨很快就会倾盆而下。 房中的二人依然在凌乱的大床上互相纠缠，不知过了多久，邱野终于停下，退出季明哲的身体，然后抱着他去了浴室。 花洒被打开，水流从季明哲汗湿的额发上滑落，滑过眉骨，在眼睫上积聚，再随着睫毛的轻颤落至面颊，像两行泪，在季明哲苍白的脸上显得很突兀，也很脆弱。 邱野心里一疼，他伸手揩掉季明哲脸上的水珠，又俯身凑近亲吻他的眼睫。 季明哲睫毛微颤，没有睁开眼。 而从这晚之后，季明哲再次缄默，没有再提离开的事情。 他们的日子仍然在一天天的煎熬里缓慢的往前走。 有时候，季明哲也会想：过去的四年，邱野恨他，他留住了邱野的人，却得不到邱野的心，而现在他得到了对方的心，却眼看着留不住人。 当下与过去这两段时光相比，他竟也不知道哪一段更让他痛苦一些。 而邱野的痛苦却日渐深重，他放不下季明哲，却也无法心安理得的跟季明哲真的在一起，加上工作繁忙劳心，还有邱念的事情，与季明哲相比，他的状态更加的糟糕。 这样危如累卵的关系终于有一天被打破，迎来了它最终的结局。 这天邱野一如往常的去上了班，然后等下班时，他接到了贺文远的电话，对方让他过来一趟。 邱野便给家里打了电话，让他们不要准备自己的晚饭，然后去见了舅舅贺文远。 “我听说医生让你把小念接回家，你不同意？” “我还听说季明哲一直住在你的新房里，阿野，你真的喜欢上他了？” 刚一见面，贺文远就丢出了如尖刀般的两个问题，还没等邱野做出反应，贺文远又道，“你跟我来。” 邱野被带到了一扇紧闭的门前。 贺文远让他把门打开，邱野心里有些发紧，没来由的手心开始冒汗，他看了贺文远一眼，而后缓缓的推开了门。 门内亮着白光，邱野往里走了两步，随即他看着里面墙上挂着的父母黑白遗像，身体猛然僵住。 而跟在他身后进来的贺文远这才开口继续道，“来，对着他们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第六七章 最终抉择 邱野往后退了一步，根本不敢与墙上微笑的黑白遗像对视。 “跪下。”贺文远却背手站在他身侧说道。 邱野喉结滑动了一下，忍住夺门而逃的冲动，身体僵硬的往前走了几步，在地中央跪了下来。 贺文远关上门，而后回身打开了房间内一张木桌上的静置投影仪。 白色的荧幕缓缓降下，挡住了已逝父母的黑白遗像，邱野抬头，目光看向幕布，当上面投射出影像时，他的瞳孔瞬间针缩。 画面中，外面夜色深沉，屋内他的母亲正系着围裙在开放式厨房里给家里的三位男性煮宵夜，浓汤白色的雾气朦胧了她秀雅的面容。 “哇，好香。”邱野听到母亲很轻的笑了一声，继而关了火，从厨房里走出来。 他知道接下来母亲肯定会走到楼梯口，然后像过去的无数个夜晚一样冲二楼喊一声，“下来吃宵夜喽。” 然而这晚还没等她放下围裙，来到楼梯口，客厅的大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暴力打开，继而五六个戴着黑色头套的亡命徒从外面声势浩大的闯了进来。 邱野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曾经他看过这个视频一遍，再也没有勇气打开看第二遍，此刻不禁偏过了脸。 “看着。”贺文远沉声开口。 邱野心里一颤，又面色发白的把目光转回了屏幕上。 他的母亲是一个十分勇敢镇定的女人，看到闯进来的恶徒，她吓了一跳，继而大声喝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恶徒们没有开口，其中一个不由分说的先抬脚踹上邱母的小腹，用暴力制住她，然后从兜里摸出一张照片递到她眼前，“听说你家收养了季浩东的儿子，他人在哪？” 看到照片上的季明哲，邱母便知道这些人是冲谁来的，她目光微凝，随即说，“这是谁，我不认识！” 压制着母亲的匪徒手拿着刀子立刻捅进了她的肩胛，而与此同时，在二楼书房里的父亲从听到动静，从里面奔了出来。 看到楼下的场面，他目眦欲裂，冲下来就跟那些人缠斗在了一起。 邱野知道，父亲曾经作为邱家的继承人学过一些拳脚功夫，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他也被人制服在地。 之后的情景充满了血腥与残忍，父亲和母亲被那些人用尽各种手段逼问季明哲的下落，锋利的刀刃一次又一次的捅进他们的身体然后又被拔出来。 邱野的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他的眼前一片猩红，匪徒的喝问声跟父母痛苦不堪的闷哼交织着如重锤般敲进他的耳膜。 邱野只觉得头痛难当，心脏更是在胸腔里抽搐痉挛，他想让自己的舅舅把视频停下，可贺文远只沉着脸站在旁边说道，“好好看清楚，你父母是怎么死的。” “为了一个害得你家破人亡的男人，你连自己的弟弟都不要了，你对得起父母，对的起小念么？” “我对你很失望，阿野。” 这话太重了，无异于拿刀剖开了邱野的心脏，那挺直的脊梁轰然崩塌，贺文远看到邱野的头猛然磕在地上，紧接着泪如雨下。 “对不起……”邱野的喉咙里发出痛苦的嘶鸣。 贺文远满意的看着他的反应，手上终于拿遥控按了暂停键。 房间里的其他声音徒然消失了，只有邱野跪伏在地，肩膀耸动，闷声而哭。 过了一会，贺文远伸手拍了拍邱野的肩膀，声音缓和了几分，“好了，起来吧，地上凉，膝盖跪太久会冰出毛病。” 邱野没起身，全身无法遏制的发抖，喉咙里痉挛着哽咽出声，“我会把他送走，舅舅，我错了。” 听到他的话，贺文远眸底浮现出一丝预料之中的淡淡笑意，这是他二十多年里面精心雕琢出来的最满意的作品，他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外甥了，也太明白怎么能一击打中他的七寸。 父母惨死的录像加上对邱念的愧疚和自己这个最亲近的舅舅对他的失望，还有他长时间以来的心理暗示，足以把邱野一直难以抉择的这颗心狠狠的击碎。 “知错了就好，在这件事上舅舅不能偏着你，小念是我的亲外甥，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为了一个外人把他丢在外面，心理上也无法接受你跟间接害死我妹妹妹夫的人在一起。” 贺文远说着摸了摸邱野的头发，随即不露声色的把人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叹了口气道，“我想你也无法做到心安理得的跟季明哲在一起吧，阿野，长痛不如短痛，该做出选择时候就要做出选择，你好自为之。” 邱野面容惨然的点了点头，他摸了把脸上的泪，沉寂了半晌后哑声道，“我知道了，舅舅。” 贺文远没再多说什么，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便也没再多留邱野。 邱野失魂落魄的从他的住处离开，一个人开车行到马路上，然后从兜里摸了一根烟，却手颤抖着好几次都没有点着。 最终那根烟被邱野折断在手里，连打火机一块儿扔出了窗户。 季明哲坐在床头，手里翻看着一本财经类的书，布偶猫在他的脚边挨挨蹭蹭的转着圈。 时间已经到了深夜，邱野却还没有回来，他看了眼表，然后拿过手机犹豫了一下拨了对方号码。 手机铃声在门外响起，季明哲微愣，继而抬起眼，邱野正好推开卧室的门走了进来。 他手上挂断了电话，然后走到季明哲身边，眼睛通红的看着他。 “怎么了？”季明哲抬手碰了碰他的眼睛。 邱野没说话，眸底布满了血丝，而他盯着季明哲的表情像是快要哭出来。 季明哲拧了下眉，把书放下，又把猫从腿上抱下去，然后刚打算起身，邱野却俯身吻了下来。 那吻带着巨大的悲伤和痛苦颤抖着压上了他的嘴唇，季明哲瞬间就被淹没在了这样的浓的化不开的情绪里，他眨了下眼，张嘴含住了邱野被眼泪冲刷后，带着些微咸的唇瓣，同时在心里已经预感到即将要发生什么。 因此这个吻不同于以往，它更像是两只伤痕累累的兽互相舔舐伤口，也更像是在无声的道别。 过了一会，邱野猛地偏开头，紧紧拥住季明哲，把脸埋在他的脖颈处，话音混合着血气从喉咙里吐出来，“季明哲，我放你离开这里。” 季明哲听闻，抱着身上的邱野没有动，只静静盯着头顶的水晶吊灯看了很久，然后平静道，“好。” 第六八章 消失 说过要放季明哲离开之后，邱野并没有立刻把人送走。 他知道外面是什么形势，光这样让季明哲搬出去无异于把他丢在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里。 必须要给对方找一个能够安身的地方。 邱野想了两天，终于想到了一个地方，那是K国的一个叫所默的小镇，他们全家曾经特别喜欢去那里度假，当地的经济不太发达，生活节奏缓慢，但胜在民风淳朴，环境清幽，气候适宜，是一个非常适合修身养性的去处。 主要所默镇离他们跟季浩东的势力都非常遥远，只要把季明哲悄无声息的送去那里，没人会知道他的下落。 但季明哲愿不愿意去，邱野并不知道。 “可以，我去那里。”季明哲想了想，很干脆的答应了下来。 “过两年，等没人把注意力放在你身上了，你也可以回来，如果到时候你要在国内发展，我……我会帮你。”邱野抱着季明哲轻声道。 季明哲靠在他怀里，在黑暗中睁着眼应了一声。 他们这几天依然是相拥而眠，邱野轻的几不可闻的呼吸就扫在他的后颈处，季明哲静静的躺着。 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一会，邱野抱着他的手臂收紧，嘴唇亲上他的肌肤，季明哲背对着他无声的看着窗外的夜色。 曾经，他固执的觉得这世上能够让他跟邱野分开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除非他死了或者对方死了。 他对邱野的固执是深植在骨髓里的。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跟邱野这么平静的分开。 “季明哲，”邱野突然撑起身，在黑暗里注视着季明哲道，“我们再做一次好不好？” 季明哲没回答，只伸手勾住他的脖子，把人拉低了跟他吻在一起。 邱野的手探进季明哲的睡衣，摸上光滑细腻的肌肤，不同于以往的激烈和粗暴，从头至尾这场情事都很平静，像一出沉默的哑剧，甚至到了中间，因为情绪的激荡，邱野无法再进行下去。 他把季明哲抱在怀里，无声哽咽。 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没有你，我又该怎么办？ 邱野以前也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季明哲的离开会让他这样的痛不欲生，仿佛硬生生从心上挖下一块肉来。 “我后悔了，季明哲 。” 早知道要承受这样的痛苦，他当初宁愿跟季明哲呆在H市的家里，被他永远关着。 季明哲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他推倒邱野，跨坐在他的身上，自己继续动起来。 第二天，邱野没告诉任何人，自己一个人悄悄前往了K国的所默小镇，他亲自在那边替季明哲安排好了一切，然后又悄然回了C市。 来去的路上，他总共花了五天的时间。 之后，跟上回一样，邱野借了雷邵的私人飞机，然后秘密的安排心腹，把季明哲送出了国。 季明哲走的那天，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早晨，两人一起吃了早餐，接着邱野看着季明哲坐进车里，由手下护送着去了机场。 他没有去送，只站在楼上，看着那辆坐着季明哲的SUV在视野里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 良久后，邱野收回目光，面无表情的换好衣服，出门去上班，他强迫自己接受这个注定要失去的事实，却在红绿灯路口，看着车窗外匆匆的行人，无法自控的红了眼眶。 季明哲在飞机上看到了管家刘叔。 “邱少让我跟着您，去那边照顾您。”刘叔向季明哲解释道。 邱野的原话是，“那边虽然安全，但他一个人，我还是不放心，你身手好，过去照顾好他，有什么事，及时通知我。” “邱少这个‘事’的程度是多少，如果少爷有个头疼脑热或者生个病什么的，我需要告诉你吗？”刘叔当时在电话里问道。 邱野当时有很长的时间都没有说话，半晌后才嗯了一声，“都告诉我。” 听到刘叔的话，季明哲没说什么，只问道，“你愿意跟我去么？” “家里也没什么事做，让我跟着少爷吧。”刘叔笑着道。 季明哲点了点头。 从C市飞往K国的路途很远，中间飞机至少要降落两次，所花时间差不多在三十个小时以上。 到了所默镇后，饶是情绪不怎么外露的季明哲脸上都满是疲惫之色。 送他们来的人已经按照原路返回，季明哲跟刘叔找了一家当地的宾馆办理入住。 “少爷，邱少不是在这里给您买了房子么？”上楼的时候，刘叔忍不住问道。 季明哲默了一瞬说，“我不打算呆在这里。” 刘叔愣了愣，没明白他的意思。 “我不会在所默定居，”季明哲抿了下唇道，“这两天等把邱野在这里购置的房子地产处置好，我们就离开这里。” “别告诉他。”季明哲又补充了一句。 刘叔有些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家少爷，但到底是没说什么，只在心里叹了口气。 其实对季明哲来说，离开了邱野去哪里都一样，留在国内确实太危险了，而国外他也没想好去哪里，但他绝对不会留在邱野给他安排好的地方。 当时答应邱野，只是为了让对方心里好受一点而已。 他比邱野心硬，也比对方心狠，得不到，无法拥有，那就永远的斩断联系，彼此再也别留余地了。 于是几天后，当邱野账户上收到季明哲资产处置的所有款项时，他整个人仿佛连皮带骨的被人撕了一半下来。 当夜邱野再次飞往K国的所默镇，但那里已经人去楼空，他不得不强压下心里的无限慌乱，然后用尽一切资源手段去找寻季明哲跟刘叔的下落，然而收到的结果残忍而又让人绝望。 三天后，邱野怔怔的站在所默镇那栋他为季明哲购置的小楼前，他知道那个人真的彻彻底底的从他的世界消失了。 季明哲辗转着横跨几千里跟刘叔一起来到了F国，这是他从所默镇离开那天做的决定。 季浩东的主要势力就在这里，邱野想让他离这些人越远越好，但季明哲身上还背负着母亲的血仇，要想东山再起，凭借季浩东亲口承认的继承人身份收拢他手下的残余势力是最快的捷径。 当然其中的凶险也难以估量。 但季明哲如今孤身一人，他无所谓生死，只求尽力就好，可是到了F国后，他人却病倒了。 跟邱野分开，他一直表现的很平静，然而心里却破了个洞，冷风倒灌进来，在这个陌生的国度，他再也支撑不住，身体和心一起轰然崩塌了。 第六九章 被抓 两人到了F国这个陌生的国度，已经有一周的时间。 季明哲一直在反反复复的发烧，这场病来的气势汹汹，刘叔眼看着他迅速虚弱下去，忍不住想把人送医院或者联系邱野。 但季明哲阻止了他。 邱野他是绝对不会再去联系的，而去医院会留下看诊记录，在这个龙潭虎穴的地方还是小心为好。 刘叔只好去当地的私人诊所找大夫，但这个地方他们人生地不熟，他花了好一番力气才请到了一个愿意出诊的医生来给季明哲看病。 “少爷，那大夫说你必须挂点滴，光吃药不管用。” 季明哲点了点头，看着正在桌边兑药的外国医生对刘叔使了个眼色。 刘叔会意，而后走过去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盯着医生手里的每一种药品，这里于他们来说太危险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等点滴挂上，那大夫留下了几样吞服的西药，然后问刘叔敲了一笔天价出诊费高高兴兴的说自己明天再来。 刘叔把他送出了门，回来后对坐在床边的季明哲道，“少爷，你得吃点东西，我去给你买点粥来或者你想吃什么，我去买。” “粥就可以。”季明哲看着窗外说了一句。 刘叔便拿上钱包，打算下楼，但临出门时，他忍不住回头看了自家少爷一眼。 来到这里后，他们没有住酒店，而是租了一个独栋的二层小楼，小楼有些简陋，但胜在采光很好，大片的阳光透过明净的窗玻璃照进来，全部洒在季明哲身上。 季明哲微微眯着眼，那不是一个惬意享受的姿态，是疲惫到没有任何精气神的虚弱，短短几天下来，他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瘦了一圈，阳光下那张脸苍白到几乎透明。 刘叔忽然有些怕，他怕一直强撑着的人这样倒下后会一蹶不振。 他想安慰季明哲几句，但想了想又什么都没有说，只无声的叹了口气，悄悄带上了门。 此刻正是当地午饭时间，刘叔自己先找了家餐厅吃了份牛排，然后给季明哲打包了米粥跟糕点回到了临时的住处。 但进门的时候，他隐约觉得背后有人盯着他，刘叔猛地回头，眼前的街道却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他又警惕的朝四周看了看，然后转回了身等了一会，但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消失了，仿佛刚才是他神经过度紧张的错觉。 刘叔皱了下眉，进了院子，上了二楼，推开了卧室的门，道，“少爷，我回来了。” 然而紧接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笑容也凝固在了脸上，随即他略微有些发胖的身躯朝前轰然而倒。 砰—— 木制地板砸出闷响，汤汤水水撒了一地，一个血淋淋的洞口赫然出现在刘叔的后脑勺上，季明哲瞳孔急剧针缩，猛地抬头朝外看去。 走廊的阴影里，戴着鸭舌帽的青年正手拿着枪朝他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 “刘叔！”季明哲扑到管家刘叔的身边，刘叔已经气息断绝，暗红的血液在他的脖子下面缓缓泅开，他的眼睛大睁着，脸上还有未散的笑意， 季明哲手颤抖着把人翻过来，他怎么也没想到仅眨眼的功夫，这个照顾了自己多年如同父亲般的人就这样死在了自己面前。 “阿哲，好久不见。”门外传来一道温和的声音。 季明哲抬起通红的眼睛，死死的盯住在四五个人的簇拥下，穿过走廊的阴影，朝他走过来的贺文远。 “看来我的出现，并没有让你感到开心。” 季明哲听到对方说，对来人烙印在灵魂上的恐惧让他的身体控制不住的战栗起来，但刻骨的滔天恨意又让他的眼神戾气翻涌，仿佛要吃人。 “还是这么不乖。”贺文远却毫无畏惧的俯下身，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季明哲猛然挥开他的胳膊，藏在手中的刀子以千钧之势划向眼前人的喉咙，但有人比他的速度更快。 麻醉枪的子弹射中他的肩膀，与此同时他的手腕被眼前的贺文远抓住。 “病成这样，哪有力气杀我。”对方笑着说。 季明哲的身体软倒，贺文远接住他，在失去意识前，他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如冰冷的蛇钻入耳朵，“跑了这么多年，该回到我身边了。” ———————————————————— “小阿哲，我会回来的，你跑不掉。” 人们的叫喊声和外面远处的枪声交织成一片，季明哲被两名保镖一左一右拖着往前走。 “快点，警察找上门了，别磨蹭时间！” 季明哲听着那两人的催促，脚下的速度没有任何要加快的趋势，他不时的转头听着从远处传来的警笛声心想：这是我唯一能逃跑的机会，我不能再遭受老师的折磨。 于是下一秒，他奋力的挣脱那两个保镖的钳制，转身朝近处的灌木丛跑去。 “操！站住！妈的！” 保镖拿着枪快速的追上来，季明哲不停的奔跑，他知道自己不能被对方追上，所以用尽了力气，子弹擦着头皮和肩膀而过，他感觉不到疼，只有周围的景物在他眼角不断倒退。 坚持住，再快一点，我就自由了，永远自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枪声停了，风也静止了，季明哲穿过丛林，跑到一片开阔的草坡，他精疲力尽的倒在地上，眼前阵阵发黑，视野里的天空颠倒旋转。 突然螺旋桨的轰鸣声自头顶传来，一架直升机从上空掠过，当季明哲看到蹲在舱门口正朝他笑的人时脸上的血色霎时褪的干干净净。 那人遥遥朝他一指，用口型笑着说，“不听话，我会回来找你。” 季明哲猛地睁开眼，坐起身捂着胸口急速倒气，因为刚刚梦见过去的逃跑场景，他的心脏正在狠狠的痉挛抽搐。 “做噩梦了？”旁边一只手摸上他的脸。 季明哲身体僵住，但忍着内心的恐惧没有动，只睁着布满血丝的眼睛转头看向坐在床边的贺文远。 贺文远也正看着他，对方目光平静，嘴边带着堪称温和的笑意，却让季明哲感到不寒而栗。 而贺文远看着他对自己出自本能的恐惧，满意的笑了笑，道，“见了老师，怎么不知道叫人了？” 第七十章 驯服 季明哲偏开了头，没有看贺文远。 贺文远却依旧目光温和，他笑了笑，然后拍了下掌，童飞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把阿哲带去消声室。”他道。 听到贺文远的话，季明哲的身体条件反射性的一抖，深藏在心底的恐惧冒着丝丝寒气钻进四肢百骸。 他没想到贺文远又建造了一个这样的地方。 以前在他小时候生活的那个村庄里也有一间消声室，是贺文远专门惩罚不听话的孩子或者磋磨他们意志的其中一个地方。 消声室采用了最顶级的吸声材料和非常独特的结构方式搭建，它能吸收掉世界上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噪音，人进去之后，呆的时间久了，在极静的环境下就会听到由自己身体发出的各种杂音，比如血液流动的声音，骨骼的摩擦声，甚至肠胃蠕动消化的声音。 这里每一个尖锐细小的声音持续不断的刮擦着耳膜，人在里面很容易产生幻觉，恐惧，暴躁等等各种各样的负面情绪，时间久了，就会精神崩溃。 季明哲曾经见过有好几个同龄的小孩在里面没撑过去，被折磨到真的疯了，从而因为失去调教的价值而被处理掉。 “老师。”在童飞的手伸过来抓他的时候，季明哲做出了退让。 贺文远挑了下眉，盯着季明哲看了一会，然后笑了，“你跟小时候比起来，变了很多。” 季明哲抿唇无言，他确实不再像小时候，小时候的他总是有一股少年人的固执，不到濒临崩溃从来不会服软讨饶，也因此吃了不少的苦头，甚至留下了严重的PTSD反应。 而现在，在知道结果无法改变的时候，他学会了顺从现实，但贺文远还是道，“去吧， 呆两个小时，让我看看你有没有比以前变得软弱。” 季明哲咬住了口腔内壁的软肉，没再说什么。 他由着童飞带他来到消声室门口，然后一把把他推了进去，从外面落了锁。 季明哲看了眼房内的构造，找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在这里，曾经他最长的极限是撑够了两个小时，贺文远不想让他发疯，后来便把他放了出去。 然而现在，季明哲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这么久，还没进入这里的时候他就出现了心悸盗汗的症状，但他把这样的应激反应藏的很好，并没有让人看出来。 可是没多久，内心无法控制的恐惧就已经攫取了他的神经，随着周围声音消失，自己身体制造出的各种杂音充斥耳膜，季明哲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颤栗起来。 贺文远通过监控看着他的表现，慢悠悠的品了一口刚泡好的龙井，微眯着眼，脸上一片淡然之色。 童飞跪在他腿边，用脑袋蹭他的胳膊，贺文远抬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你说这次他会不会听我的话？” “会，”童飞答道，而后顿了顿，有点不高兴地说，“主人要收他做小狗吗？” “唔……，我还没想好。”贺文远说。 童飞磨了磨牙，“不要小狗，主人只能有我一只小狗。” “行，”贺文远揉了把他的头发，笑出了声，“不要他做小狗。” 不过要把季明哲驯化成什么样子，他还真没想好。 贺文远眯了眯眼，曾经一次非常偶然的经历让他喜欢上了驯化小孩，使他们变成他想让之成为的样子，掌控在自己的手中是一种非常让人愉快的体验。 这二十多年里，他驯化过很多的孩子，其中邱野是他最满意的一件作品，而季明哲是唯一一个到现在都还没有被驯化的失败品。 但他对这个‘失败品’不仅不讨厌，反而很喜欢。 因为人总是喜欢具有挑战的东西，最开始的几年贺文远在屡屡驯化成功后，很快就对那些温顺似绵阳的小生命失去了兴趣，季明哲的出现对他来说是个惊喜。 当年在丛林里找到季明哲，知道对方在那样危险恶劣的环境下生存了好几日后，他就知道这个小孩很坚韧，事实也确实没让贺文远失望。 季明哲的韧性出乎他的预料，他就像是一颗长在沙漠里的劲草，每每觉得要被摧折的时候，他总是能重新焕发出生机。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他终于找到了把这个小孩彻底打碎击垮的方法，贺文远盯着屏幕笑了笑，只要一想到不久后季明哲的精神会彻底崩溃垮掉，他就按捺不住的开始兴奋。 —————————————————————————————— C市。 邱野下班回家时，已是晚上十点，他拖着一身的疲惫面无表情的踏入了自己的家门。 这是季明哲消失的第八天，他的生活一切如常，但明眼人还是能看见他强撑下日渐低迷和憔悴的神色。 而且这种状态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糟糕，邱野周身的气压也越来越低，陪邱念搬进来的林侑感觉最为明显。 “邱先生，我们能谈谈吗？”今晚林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走进大厅的邱野一愣，点了点头。 正陪着邱念看电视的林侑便从沙发上站起来，跟邱野走到外面的露台上。 “邱先生最近是不是心情不好？”林侑问道。 邱野没回答，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咬在了嘴上。 林侑便道，“我并不是想打听邱先生的私事，而是你的情绪会直接影响小念，你不高兴，他就会很紧张。” 邱野怔了怔，继而又把烟拿在了手里，说道，“抱歉，是我的疏忽。” 有些东西点到为止即可，林侑没再多说什么，只道，“小念今天拿了跳棋，说要回来跟哥哥一起玩，邱先生要是有时间的话，多陪陪他，对他的恢复有利。” 邱野应下，听林侑的话，进去陪邱念在客厅里玩了一会跳棋，等十点半的时候，便让护工带他去睡觉。 “给哥哥说晚安。”要走的时候，林侑拉住了邱念。 邱念有些胆怯的看着邱野，没开口，但他对挥了挥手。 邱野勾唇一笑，柔声道，“晚安，睡个好觉。”邱念的情况一天比一天好，对他来说是唯一的一点安慰。 等邱念被带走后，邱野脸上强撑的笑容隐去，他抿着唇上了楼，进到卧室，然后摸黑躺到了床上。 他很想季明哲。 想到全身的骨头都日日发疼，可那个人这么多天了，没有一丁点消息。 邱野翻了个身，伸手去够床头柜上放着的相框，然而摸了半天，却什么都没有摸到。 他不得不起身开了灯，光亮起的一瞬间，邱野的目光钉在了被撕碎的一地照片上，他的瞳孔紧缩，三两步过去手颤抖着把季明哲的照片碎屑从地上攥了一把在手心。 突然他快速的出了房间，带着满身的寒意粗暴的打开了邱念的卧室门，随即脸色骇然地把手伸到惊跳起来的邱念面前，哑声问道，“是不是你干的？” 第七一章 猛然醒悟 邱念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缩在床的角落抓着被子惊惧的发着抖。 邱野又往床边走了两步，克制着翻腾的怒意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为什么要进哥哥的房间？为什么要撕掉这些照片？” 见邱念不说话，邱野伸手把他从床脚拉过来，眼眶通红地抓住他的肩膀，犹如一只狂躁的困兽，“回答我！我都把他送走了，为什么连一点念想都不留给我，啊？！” 邱念被他这副模样吓得直接放声大哭起来。 闻讯赶来的林侑和护工赶忙把邱野拉开。 “邱先生，你冷静点，小念受不得刺激，你别这样对他！” “那他妈他也别这样折磨我！”邱野猛地甩开了林侑的手，胸口剧烈起伏，看着邱念厉声道，“邱念，你十二岁了，不是六岁，应该有明辨是非的能力了，爸妈当时把你们藏起来，宁愿自己死，都没有把他交出去，你凭什么……” 邱野说着话音戛然而止，一线从来没有过的认知突地在脑海里出现，如同无穷的黑暗中猝不及防的闪过了一缕天光。 是啊，他的父母都是心甘情愿为护着季明哲而死的。 自己为什么会一直觉得跟季明哲在一起是愧对他们？他们可能从来没有怪过季明哲，以前他们那么宠爱季明哲，而且后者是他们承认并娶进门的儿媳…… 邱野脸色变了好几变，在心里无声问自己为什么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点？ 爱上季明哲的这一年多以来，他日日夜夜因为愧疚而受尽煎熬，甚至最后送走了他，可是他怎么就没想过，以母亲跟父亲的性子，他跟季明哲在一起，可能根本不会怪他，甚至泉下有知，会祝福他们？ 这样的认知，让邱野踉跄着后退了一步，又被脚下的地毯绊倒，跌在地上。 “邱先生。”有人伸手过来扶他，邱野躲开了他们的手，狼狈的爬起来，又冲回了卧室。 而后他顺着墙壁脸色惨白的滑坐在地上，手颤抖着攥住了兜里的烟盒。 为什么直到现在他才想清楚这一点？ 为什么在季明哲消失不见，可能永远都找不到的时候，他才明白过来这些？ 为什么自己能那样歇斯底里的恨那个人整整四年？ 邱野瞳孔震颤，过了一会，他猛然捂住了脸，咸湿的泪水从指缝间不断滴落。 仿佛有一把锋利的尖刀刺入脊椎，直达心脏，邱野躬起背，再也忍不住从喉咙口发出了一声嘶哑的哽咽。 直到此刻他才发现，自己过去的恨和挣扎是一场多么可怜的笑话。 被仇恨蒙蔽双眼的他，竟亲手把最深爱的人送离了身边。 然而现实根本没有留给他消化这个残忍发现的时间，手机铃声猝然响起，刘叔在F国死亡的消息被人递送在了他的耳边。 ———————————————————— 季明哲躺在黑暗的地下室里，冰冷的蛇在他的身上游走，他一动不能动，只能绷着身体感受着软体动物从皮肤上爬行过时，留下的冰冷黏腻的触感。 跟消声室一样，这是老师曾经调教人的手段之一。 驯化是一个意志被摧毁后重组的过程，老师不会让他的身体遭受不可逆的损伤，但不限于尝试用各种各样的方法达到让他意志崩溃后，被驯服的目的。 但这种肉体的折磨对季明哲来说都扛的过去。 当初他在老师身边三年后，老师就不再用这种最简单的方式来击垮他，这次被抓回来，倒是又把曾经的种种折磨重新在他身上过了一遍。 季明哲把呼吸压抑到近乎屏息的状态，冷汗打湿了他的鬓角和额头，因为无限的恐惧，他的喉咙不断的吞咽，身体也跟着幅度细小的抽出痉挛。 终于，地下室的门开了，有两个人下来，挑开游走在他身上的各种蛇类，把他从里面拖了出来。 “有创伤应激反应，还能挺过来没有开口求饶，阿哲的表现让我很欣慰。”等在外面的贺文远摸上他被汗水湿透的头发笑着说。 季明哲推开他的手，头偏向一边吐起来。 本来就生着病，身体很虚弱，又没吃东西，季明哲吐了半天什么都没有吐出什么来，但那种难受的感觉却让他一直干呕反胃，很快喉咙口因为撕裂充满了血腥味。 “拿杯水过来。”贺文远对手下的人说道。与一兮一湍一√。 一杯水很快递到了他的手中，贺文远把季明哲从地上扶起来，然后喂给他。 “我倒是没想到你对这些会留下PTSD，以前藏的挺好，我都没有发现。” 季明哲没说话，垂眼喝了口水，终于把满腔的血腥味压了下去，随即忍着喉咙口火烧火燎的疼痛，哑声道，“杀了我。” 贺文远却笑了一声，“我怎么舍得。” 他用食指蹭了下季明哲嘴角的水渍，而后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站在大厅里看着他道，“我让人把你那个同伴的尸体丢进了海里。“ 季明哲拳头猛然攥进，青色的血管在瘦削的手背上明显的显现出来。 “难过了？”贺文远笑着问，嗓音温和而又残忍。 季明哲抿着唇没吭声，他再憎恨贺文远，此刻也不过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纵然想为刘叔报仇，也有心无力。 “我还没问你，这些年在外面过的怎么样？”贺文远突然转了话题，他像是一个关心孩子的长辈，看着季明哲明知故问道，“看样子你过得不太好，你母亲的仇报了吗？你心心念念的那个孩子找到了吗？” 季明哲始终一言不发，对他的问题充耳不闻。 贺文远却不恼，只拿了遥控打开了他们所在大厅里一面墙上挂着的液晶屏，然后坐进沙发里笑眯眯地说，“来，阿哲，陪我看一段有趣的东西。” 童飞扯着季明哲的头发让他的脸对上屏幕。 视频好像是用手机拍的，前半段是一条人来人往的繁荣商业街，继而镜头慢慢前移放大，锁定在了一个身穿深色丝绒连衣裙的女人身上。 季明哲不知道贺文远让他看这个做什么，他神色冷漠的盯着屏幕，突然镜头里女人微微偏过了头，跟身边的女伴说话。 季明哲盯着她的侧脸，皱了皱眉，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还没等他认真回想，女人突然转头朝后看过来。 当对方的整张面容拓印在视网膜上，季明哲盯着他看了半晌，渐渐的瞳孔慢慢放大，脸上露出无法掩饰的震惊——视频里的女人跟他故去的母亲长相很像。 第七二章 唐沁 “这个女人，眼熟吗？”贺文远问道。 视频里的女人很快就回过了头，季明哲掩下满眼的震惊，只一动不动的盯着对方的背影道，“你想说什么？” 贺文远却起身走过来，然后蹲到季明哲的身边，看着他吊人胃口似的顾左右而言他，“记不记得我说过，如果有可能，我想欣赏到你一点一点崩溃的样子，阿哲，老师现在觉得时候到了。” 季明哲心里一凛，不动声色的与贺文远对视。 “我记得你心里最在乎的两件事，一是为母亲报仇，二是找到曾经救下你又弃你于不顾的小伙伴。”贺文远道。 他的嗓音温和，眼睛里也含着笑，说出来的话更像是一位长辈对小辈的关怀。 季明哲却知道这个人本质有多么可怕，他强压下因为贺文远靠的太近心里生出的本能畏惧，没出声。 他不知道对方提这个干什么，只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在老师身边的那几年，这些东西他没有主动跟对方说过，但在那样难熬的日子里，季明哲曾忍不住偷偷的把心事告诉过一个跟他一样被抓来的同伴，然而生活在那样的环境里，哪能藏住秘密，支撑着他活下去的这两个信念很快就传进了贺文远的耳朵。 贺文远当时知道后笑眯眯的摸着他的头发说，“老师最喜欢有韧性的孩子，希望阿哲永远坚持。” “我今天想送阿哲两份礼物。”贺文远蹲的有些腿麻，他说着拍拍裤子站起身，叫人搬了张单人沙发过来，然后坐上去抬抬下巴，对眸色晦暗不明的季明哲道，“这是第一份，我们继续看。” 视频里的女人还在继续往前走，她手上挎着一个潮牌包包，跟身边的同伴时不时的说笑两句。 突然，那个女人再次朝后转过了身，贺文远伸手按了暂停键，随即一点一点的把女人的面孔放大。 上一次女人回眸的时间太短，季明哲只觉得对方跟母亲很像，但到底隔了近二十年的漫长岁月，记忆已经有些模糊，因此他一瞬的失态后，便敛了神色，只在内心翻涌着惊疑。 然而现在，当女人微笑的脸静止的正对着他，季明哲死死盯着眼前的屏幕，饶是以往再处变不惊，可面对视频里这张过分熟悉的脸，他的瞳孔震颤紧缩，久久回不过神来。 除了眼角细微的几道鱼尾纹，岁月几乎没有在女人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相比于过去，她变得更加妩媚而又风情万种。 “知道她叫什么吗？”贺文远故意问道。 半晌，季明哲把目光转向了他。 贺文远侧过脸来看着他笑了笑，接着当着他的面叫人打开了录像设备，而后道，“从现在开始，我要把你每分每秒的表情都记录下来，阿哲。” 季明哲对此没多大反应，老师以前就有这样随时记录的“调教对象”的习惯，他顾不上其他，只压下心里的惊涛骇浪主动道，“她叫什么？” “你不知道？”贺文远挑了下眉，语气里多了几分意味深长，“隔了十多年阿哲难道连自己母亲的名字都不记得了？” “不可能！”季明哲抿了下唇，“她……” “你想说她飞机失事，为救你而死了？”贺文远慢条斯理地截过他的话。 季明哲眸色猛然压紧，眉眼间瞬时浮现出一种针扎般的凌厉气势，他看着贺文远，像是要挑破对方的皮肉，看进内里，从而刺探到真相。 “你以为找一个跟我母亲像的人来，会影响到我？”良久，他冷硬的说了一句。 “像？”贺文远把这个字在齿间咀嚼了一遍，然后笑了，“阿哲不妨再看看。” 季明哲目光重新盯着屏幕，贺文远话里话外影射视频里的女人是她的母亲，但他并不相信，母亲已经死了，可是随着视频时间过半，季明哲并没有在那张美丽的脸上找到任何整容或者后期合成的痕迹，他渐渐变得不确定起来。 会不会这真的是母亲？ 季明哲的心脏开始不受控制的狂跳。 直到看到女人身边出现了另一个他小时候也认识的男人时，季明哲终于忍不住激动的嘴唇颤了颤，喉咙仿佛想叫声什么，却没有叫出来。 “看来阿哲相信了，还很开心。”贺文远道。 季明哲的声音哑了，“她在哪？” “别急，”贺文远却道，“阿哲难道不想知道你母亲唐沁女士为什么还活着吗？” “我问你，她在哪！”季明哲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挣开童飞的禁锢，伸手扯住了贺文远的衣领，无法遏制的激动使他苍白的嘴唇都在颤抖，“这个视频是什么时候拍的？她还活着？告诉我，她在哪？” 童飞把季明哲从老师身上撕下来，然后护主般狠狠地踹了他两脚，贺文远整理了下自己的衣服，随即摸上季明哲出血的嘴角怜悯道，“阿哲想见她，可是你母亲未必想见你。” “我这里还有段视频，阿哲要不要看看？” 虽是询问，但贺文远已经叫人切了视频，这次的影像是从贺文远站在一扇别墅的木门前开始的。 而后贺文远快进了开头，把进度条拉到了中间。 上一段视频是无声的，这次的影像和声音都很清晰，等视频正式开始播放后，季明哲率先听到了从贺文远嘴里发出的问话，“唐女士，现在可否告诉我，你们为什么要来这里定居？” 视频的画面是在一间客厅，贺文远坐在单人沙发里，唐沁跟一个中年男人拘谨的坐在长沙发上。 “给贺老师沏壶茶来。”唐沁先跟家里的女佣交代道。 听到她的声音，季明哲紧紧咬住了唇，瞬间红了眼眶。 而屏幕中的唐沁和中年男人因为贺文远的问题脸色僵了一瞬，随即男人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瞒您，贺老师，我们是被唐家人逼得无路可走才不得不来这里的，不然谁喜欢背井离乡。” “可我记得报道上说，唐大小姐在去旅游的路上，所乘坐的直升机失事，死在了事故里。”贺文远不紧不慢地说道。 看得出来，唐沁跟中年男人都有点怵贺文远，视频寂静半晌，才继续传出男人有些阴险且发狠的冷笑声。 “老师肯定读过三十六计吧，没有这招金蝉脱壳，我们又怎么能脱离唐家的控制。” 第七三章 第二份礼物 季明哲全身的血液都凝住了，仿佛沸腾奔流的岩浆猝不及防的迎上了一个冰雪世界，把汹涌灼烫的热意全都冻在了三尺冰层之下。 他不知道贺文远与视频中的唐沁还有那个男人达成过什么协议，让那二人把这样一个残忍的真相铺开在了对方面前。 十七八前年的那场飞机事故是一场人为的骗局，为了脱离唐家，唐大小姐跟机长制造了直升机在一条峡谷山涧坠毁的事故假象，然后带着积攒下来的巨额资金偷偷来到了遥远的F国以新的身份定居。 贺文远还在继续跟那两人交谈，而从他们口中说出来的每个字眼都如同钢针一根接一根的刺穿了季明哲的耳膜。 过了很久，也可能仅仅是几分钟，视频播放到了尽头，贺文远放下遥控，捏住季明哲的脸笑看着他，“阿哲什么感受？” 说着贺文远把摄影机从童飞手里拿过来，透过镜头观察季明哲的反应，他太期待这个‘调教品’崩溃或者因为无法承受真相而变得歇斯底里的样子了。 但季明哲面上并没有十分强烈的情绪，他只是觉得很空。 从激动狂喜到此刻知道真相的巨大落差，让他前所未有的迷茫。 支撑和维系着生命活下去的那根弦被这样淋漓的真相硬生生撅断，竟也感觉不到疼。 于是他的目光在镜头前停留片刻后便一言不发的瞥开了眼，表情几乎可以称得上平静，就连之前的激动都无端平息。 仿佛刚刚看了场与他无关的电影。 贺文远却对他这样的表现更为满意，他放开季明哲笑着说，“看来阿哲不需要时间消化和接受老师给你的第一份礼物，那我们来看第二份。” 言罢，视频被切换成了幻灯片，无数张贺文远和一个小孩的合影映入了在场众人的眼帘。 而小孩的身影，季明哲太熟悉了，因为邱野从小到大的照片他看过很多次，只是现在呈现在眼前的这些他的身边都陪着‘老师’。 从出生到十五岁，‘老师’贯穿了邱野少年时期的整个成长阶段。 这意味着什么？ 季明哲涣散的瞳孔中终于再次出现了一丝裂缝，脑中刺痛嗡鸣，他抱住头，还没等想到一个解释，童飞撕扯着头发迫使他仰起了脸。 一段野炊视频无缝衔接的开始在屏幕上播放。 “舅舅！我要吃烤肉，你帮我烤肉！” 小男孩的声音干净清脆透过播放器传出来，他勾着‘老师’的脖子，跳到对方的背上，‘老师’用手兜住他的屁股，偏头温和道，“阿野想吃什么？舅舅给你烤。” 阿野？舅舅？ 那一刻，季明哲仿佛连思考能力都失去了，他对这两个称呼突然有了理解障碍，怎么都无法想明白它们代表的含义。 “我是不是一直没有告诉过阿哲，老师的名字。”贺文远终于继续说道。 季明哲的脸再一次被转了方向。 贺文远看着他笑着介绍自己，“我叫贺文远，跟阿野……” 他故意顿了顿，而与此同时季明哲捂住了耳朵，那是个出自本能保护的拒绝姿态。 不要说，求求你，他无声的在心里呐喊。 可眼前的恶魔还是带着令人厌恶至极的笑容把真相的刀子捅进他的胸肺。 “阿野是我外甥，亲的。”贺文远缓声说。 季明哲的身体猛然停止了颤抖，半晌，他放下捂住耳朵的手，抬起头嘴唇翕动想说什么，但嗓子里却一个字都发不出来，好像变成了一个不会表达情绪，连肢体都不会动的木偶。 “所以知道当年我是怎么找到你的么？” 贺文远手捏着季明哲的下巴，带笑的目光却看着镜头，说出了季明哲心里拒绝知道的答案，“是阿野告诉我森林里有个可爱的小男孩，当然这次也是他告诉我，把你送去了哪里，我才能一路跟着你。” “阿哲，老师一直在看着你。” 季明哲听闻狠狠打了个寒颤，意识猛然好像沉进了深海，他无法呼吸，只觉得遍体生寒。 但他却依然抿紧了唇，用尽全力把自己缩成一团，克制着内心的破碎和绝望，不死心的抵抗着自己一夜之间被颠覆的世界。 曾以为的救赎成了把他踩进地狱的元凶，要他怎么接受？ ————————————————— F国，多蒙市。 “还是没有，他到底会在谁的手上？” “现在还剩下老K那里没找，先去看看。” 越野的马达在黄土漫天的街道上发出低沉的轰鸣声，季邵泽手搭在方向盘上，眯眼瞧着前方的土路给自己点了根烟。 “抽吗？”他问身边的邱野。 “谢谢。”邱野接过烟盒和火机也点了一根，然后看着车窗外，脸色比当地马上就要发生雷暴的天气更加阴沉。 接到刘叔死亡消息的当晚，他便立刻马不停蹄的赶来了这个地方，然后经过调查，才知道，多蒙市是季浩东的老巢。 了解这个情况后，邱野立刻通过雷邵联系上了季邵泽并委托对方找人。 邱野不知道季明哲来这里做什么，但对方来这里，肯定就是奔着季浩东的那些四分五裂的残余势力来的。 而季邵泽跟季浩东关系决裂之前，是后者势力中名正言顺的少东家，说话很有份量并且他本人在这个国家有庞大的人脉关系，委托他找人再合适不过。 然而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季明哲到现在却杳无音讯。 懊悔和焦躁在心头越压越重，而这些情绪从老K那里失望而归后，邱野终于忍不住一拳砸在了路边的一个乱扔的钢筋架上，然后用血肉模糊的手用力摸了把脸，哑声道，“我不该让他走。” 以至于如今他根本找不到季明哲在哪里。 甚至不知道对方是否还活着。 看他这样季邵泽挑了下眉，等着邱野发泄完，从车里摸出一瓶水丢给了他，随即道，“别担心，既然只发现了一具尸体，说明另一个人对方想抓活的。” “但或许我们的寻找方向是错的，他并没有落到我父亲那些残余势力的手中，我们需要从头再找线索。”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 第七四章 寻找 轰隆—— 天际突然传来一声雷响，一场酝酿多时的暴雨即将倾盆而至。 季邵泽丢了手中的烟头，看了眼瞬间暗下来的天空，朝邱野道，“先上车，天气预报说今天有冰雹，我们得回酒店。” 邱野沉着脸坐进了副驾。 “酒精和纱布在后边的箱子里。”季邵泽跟进来看了看他的手说。 邱野甩了下手背上的血迹，道，“不用。” 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刚刚的发泄而轻松一分，倒是因为可能即将下雨的原因，越发焦躁的情绪甚至表现在了脸上，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变得有些生硬。 “你刚刚说我们寻找的方向错了，可是在这里除了你父亲的那些人，谁还会盯上他，他们说没有抓季明哲，你就信？” 季邵泽食指点了点方向盘说，“信，那些人不会对我撒谎……也不敢对我撒谎。” 如果季明哲死了，对方肯定会拒不承认，但从事发现场可以判断出来，前者是被活着带走的，那么季邵泽亲自上门讨要弟弟，季浩东的那些残余部下肯定会卖他这个人情。 毕竟实力相差悬殊，要是把人藏着掖着或者悄悄弄死，再让季邵泽发现，那对方可能会死的渣都不剩。 邱野虽然不知道季邵泽的势力究竟有多强，但冲着是雷邵推荐的人，且人家亲自陪同找前找后，他就不应该怀疑季邵泽的话。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邱野抹了把脸道，“抱歉。” 季邵泽好脾气的勾了下唇，“现在可以说说目标人物为什么会来这里么？” “我不知道，”邱野先是说，然后盯着车窗外彻底黑沉下来的天色默了一会又道，“可能……想东山再起吧。” 季邵泽挑了挑眉。 “……我把他手里的所有东西都抢了，他如今一无所有，除了这个，我想不到他跑来这里的理由。” 季邵泽先是有些惊讶，但沉思了几秒便想通了。 季浩东的残余势力如今四分五裂，到现在还是一盘散沙，但里面还是有相当一部分对他忠心耿耿的人。 季明哲又是季浩东承认的继承人，前者只要想办法接触上这部分势力，如果能力够强，可以服众的话，便有机会把他们归为己用。 “魄力不小。”半晌，季邵泽笑着评价了一句，如果他没记错，季明哲跟穆子星年纪差不多大，也就二十六七的年纪，在他眼里还是个小朋友。 邱野却哑声道，“是我把他逼到了这一步。” 季邵泽不了解他们二人之间的事情，听闻，对此未做评价。 沉默了一会，邱野缓过了劲，又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递给季邵泽一根，主动分析道，“如果你父亲的那些手下说的是实话，并不知道季明哲偷偷来了这里，那么只有可能是有另一波人盯上了他或者他在这里出了什么其他意外。” “你收到消息的时间，距离‘刘叔’死亡仅仅过去了二十多个小时，这个传播速度快的不合常理。”季邵泽沉吟片刻说。 F国是一个非常落后的国家，经济和通信技术都很不发达，多蒙市的状况更是用一个乱字难以形容。 在这里光跟政府对着干的武装势力就有好几个。 每天发生的枪击事件的频率更是高到离谱，警察局完全忙不过来，死一两个像刘叔这样身份不明的外来人，消息可能连一条街道都传不出去，又怎么可能横跨几千里这么快的传到邱野耳中。 “你最初的消息哪来的？” 邱野抽烟的手一顿，“一个叫Mi的寻人机构。” “他们家消息网确实挺广，但覆盖到这里还是有点难度。”季邵泽说。 邱野闻言，盯着季邵泽看了几秒，随后立刻拿出手机要拨电话。 “外面在打雷。”季邵泽提醒了一句。 邱野没听，指尖迅速的按下了号码，等电话那头的人接通，他沉声道，“帮我个忙，尽快帮我查查这几个人的行踪。” 季邵泽听着邱野报了几个人的名字，然后挂了电话，急声说，“送我去车站。” 季邵泽打开车窗，外面雨点已经落了下来，眨眼间跟乒乓球一样大的冰雹噼里啪啦的砸在了防弹玻璃上。 “看来我们暂时去不了了。” “操！”邱野咬牙挤出了一个字，脸色隐隐有些发白。 因为季明哲跟季浩东的关系，当听到他来了多蒙市后，他们先入为主的考虑到的是对方被季浩东的手下所掳。 可在当前的情况下一分析，消息很可能是有人故意传给他的，那么从一开始关于季明哲的行踪对方就是一清二楚的。 邱野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他突然想起了那个给季明哲留下深刻恐惧阴影的“老师”。 半日后，多蒙市的这场灾害性暴雨终于停了，邱野先坐了十个小时的绿皮火车然后转飞机赶回了国内。 临走之前，他拜托季邵泽继续关注季明哲的下落，而自己匆匆跟雷邵见了一面。 “陈武，这个人被杀害在公寓内，死亡十个小时后，邻居发现报了警，生前有被凌虐折磨过的痕迹。”雷邵把几张照片递给邱野。 邱野盯着那被割喉的死亡现场图，指甲几乎掐进肉里，这个叫陈武的人正是那天护着季明哲去K国的人之一。 “警方那里有线索吗？”他忍着心头翻涌的戾气问。 “暂时还没有，”雷邵默然片刻道，“星星说从死亡现状上看，应该是专业杀手所为。” 邱野想到了有过一面之缘，在医院使季明哲崩溃的童飞。 虽然此刻无凭无据，但他就是有种很强烈的直觉，季明哲一定是落在了老师的手里。 这种直觉让他的心不可遏制的一直发颤，他不敢想象，季明哲真的落在“老师”的手里，会遭受什么。 懊悔和自责如今没有丁点作用，邱野极力让自己冷静，他坐在雷家的沙发里，绷着下颌线静默良久后，拨了一个他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拨出去的电话。 等对方接通，他艰声道，“爷爷，您好，我是邱野……” 第七五章 他是不是疯了？ 打完电话的当晚，邱野便去见了自己的爷爷邱茂良一面。 当年的那件轰动全国的拐卖案到最后都没能侦破，迄今为止依然是悬案而且案子本身是H市的一大丑闻，涉及范围既广又敏感，没人想触霉头。 渐渐的这件案子便被束之高阁，相关卷宗也被严格保密，在公安系统内若没有很高的权限，没有人能够查阅。 邱野想通过卷宗查找到一些关于‘老师’的信息线索，他知道这可能性不大，但没有办法，哪怕一丁点的机会他都不想放过。 然而他在H市公安系统工作的同学不少，但都年轻未到高位，没办法获取到案子的详细卷宗，于是邱野想到了自己的爷爷。 邱家在H市有百年历史，势力根深蒂固，有非常庞大的人脉关系网，所以他想试试，没想到老爷子真的有办法弄到了案宗。 只是…… 邱家大宅的书房里，邱野来回把手上的合同看了一遍，然后签下自己的名字，把它推给了桌对面办公椅里坐着的邱茂良。 “我同意以上所有要求，现在可以把资料给我了吗？” 邱茂良看了眼邱野的签名，没出声，只抬了下手，他今年六十七岁，虽然已年过花甲，两鬓斑白，手上还拿着根拐杖，但对方身材高大，面容冷峻，光坐着就给人一种上位者不怒自威的压迫感。 旁边一直站着的律师看到他的手势 ，立刻会意把合同收了起来，接着从包里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了邱野。 “这是你要的案子的所有复印件，看完销毁，不可外传。”邱茂良终于开口，沉声叮嘱道。 邱野接过东西，点了下头，说，“我知道。” 随即他又道，“那您休息，我回去了。” “记得下周来上班。”邱茂良说。 邱野身形一顿，沉默片刻，应了声好。 等出了邱家大宅，邱野坐进车里，甩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随即舔着嘴角的血迹，拆开了牛皮纸袋。 厚厚的一叠资料在座位上散落了开来，邱野看了一眼，然后把它们拢在一起，驱车回了家。 在路上，兜里的手机响了，邱野点了接听，贺文远微微发沉的声音在车内响起，“听说你去邱家主宅了？” “……嗯。”邱野应了一声，前几天他第一次上门的时候就有记者拍照片发到了网上，想瞒也瞒不住。 贺文远听到他的话，声音里带上了明显的怒气，“阿野你到底在做什么？” “对不起，舅舅，”邱野抿了下唇，说，“我最近要熟悉邱氏的业务，回不去，荣兴那边麻烦舅舅多费心了。” 说完也不等贺文远有什么反应，邱野直接挂断了电话。 他不知道怎么向舅舅解释，也自认没脸解释。 邱野咬着烟，狠狠吸了一口，当年他父母的结合在很多人眼里是豪门少爷跟寒门农女最门不当户不对的结合。 邱老爷子算是这种偏见里的极端，他为了拆散邱野的父母，用了很多手段，最恶劣的一次对方买凶差点杀了已经怀孕的邱野母亲，造成一尸两命。 自此邱父跟家里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 邱父一直教育邱野要与人为善，宽容大度，独独在这件事情上，因为心爱的女人跟孩子差点丧命，他叮嘱邱野以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许认邱家。 这些年邱野也确实听父亲的话，五年前父母身亡，公司风雨飘摇，肩膀难撑时，邱野没有向邱氏求助。 邱氏因为被查出洗黑钱，非法集资等各种罪行要破产时，邱野也拒绝了老爷子的援手。 然而为了季明哲，他违背父亲的叮嘱，主动向老爷子投了诚，把自己卖给了邱家。 日后到了父母的墓碑前，他有什么脸再喊一声爸妈？ 被挂断电话，贺文远惊讶了一瞬，继而失笑出声，脸上不见丝毫怒意。 “我这外甥，看来管不住喽。”他抿了口茶叹息一声，但话音里却没多少遗憾。 邱野的表现让他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兴味。 他花了四年的时间给邱野下心理暗示，放大加深对方对季明哲的仇恨。 但之前当林侑通过电话告诉他邱野因为季明哲的照片被撕，失控冲邱念发火的时候，贺文远心里便明白，这个暗示是彻底失败的——邱野根本放不下季明哲，他迟早会去找他。 于是在当晚，贺文远便立刻让人把刘叔死亡，季明哲失踪的消息故意传递给了邱野，他倒想看看挣脱了心理束缚的外甥能为季明哲疯到什么程度。 他不在乎自己的调教对象偶尔的不听话，在可控范围内，让他们自由发挥，贺文远反而更感兴趣。 比如现在邱野走的这一步就让他惊喜，对方回了邱家，当上掌权人的日子便指日可待。 等邱氏落在邱野手里，那就相当于进了他的囊中。 “这可真是个美好的意外收获，你说呢？”贺文远放下茶杯，挠了挠腿边童飞的下巴。 童飞听不懂他的话，只惬意的眯着眼蹭了蹭他的手心。 “走吧，陪我去看看阿哲。”贺文远起身道。 童飞立刻从地上蹦起来，跟在了他的身后。 季明哲坐在房间里，沉默地看着窗外，从那天贺文远把两份残忍的真相摆在他面前后，他就没有再开口说过话。 他没有被这些事实打击到一蹶不振或者崩溃的寻死觅活，但本身的行为却说不上正常。 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他已经尝试着逃跑了好几次，每次被发现抓回来，他就安安静静的坐着，等着下一次出逃的机会。 童飞问贺文远，“他是不是疯了？” 贺文远笑着说，“没有，他会死但不会发疯。” 最了解你的人往往是他的仇人，这句话，倒是有几分真理在。 没人理解季明哲这样三番四次徒劳的逃跑是为了什么，但贺文远却理解，像季明哲这样的人，即便看到了真相，即便心里知道他提供的那些东西没有做假，但除非亲自去证实，否则他永远不会认命。 第七六章 最后的良知 贺文远没有进去，在窗口看了季明哲一会儿后，就背着手跟童飞离开了。 房间里放着三台监视器，能够全方位的捕捉到季明哲每分每秒的状态和神情。 这么多年，他虽然想看季明哲意志崩塌的样子，但与之相比他其实更享受打碎意志的过程。 他就像是一场电影的导演，一个游戏的主创或者是皮影戏后面抓着木棍的那双手，他操纵着自己亲手建立的角色演绎一场结局注定的悲欢离合。 而正因为结局注定，在不脱离剧本的情况下，看着角色自由发挥的过程就变得观赏性很强。 “阿哲总是会给我带来惊喜。”在路上贺文远笑着说了一句。 他以为看到那些视频季明哲会崩溃，但没有，还欠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既然这样…… 他就让季明哲自己去找这“最后一根稻草”。 “下回让他跑。” 夜晚，季明哲推开了窗户，顺着墙边的排水管爬下了楼，然后赤脚朝外跑去。 楼顶的大灯突然亮了起来，把他的身影照的无所遁形，但他恍若未觉，脚下不停冲向远处的大门。 汽车的引擎声在身后响起来，季明哲没有回头。 明明知道自己逃不掉，他却依然不顾一切的往前。 童飞说他脑子受了刺激，疯了。 只有贺文远和季明哲本人明白，这一次又一次逃跑背后深藏的那份固执。 季明哲一直把邱野当成黑暗人生里的唯一光亮，而比起他，母亲的仇，是他活下去的支撑。 如果连母亲之死都是假的，那他一直这么痛苦的在命运里挣扎是为了什么？ 他必须要当面问清楚，必须要亲自去证实。 只是摇摇欲坠的意志已经无法迫使他静心潜伏，以待时机再逃跑。 他这样横冲直撞，徒劳的奔逃是对命运能做的最后的挣扎。 因此他不会停下，不会放弃，除非死亡。 大门越来越近，身后追赶的引擎声也越来越响，突然后背一痛，季明哲往前踉跄了几步，然后栽倒在地。 SUV的前轮堪堪停在了季明哲的身前，童飞下了车，俯身拎住后脖颈的衣服把他从车底下扯了出来。 季明哲被麻醉枪击中，最后的意识是有人把他弄进了车里，随即引擎发动，车子摇摇晃晃的朝外驶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季明哲被人扯着头发丢下了车，在胳膊肘撞地的一瞬间，他疼的清醒了过来。 季明哲睁开眼，还没等看清楚周遭所处的环境，机车发动机巨大的轰鸣声就朝他碾压了过来。 季明哲本能地侧滚躲开，然后翻身爬起。 等看清楚四周环境后，他才发现自己正处在闹市区一条宽阔的商业街道上，而这条街正是他母亲在视频里所走过的那条。 季明哲往左右看了两眼，童飞正跟四五个骑机车的青年团团围着他。 “跑啊，跑不快，就碾死你！”童飞拧动了油门，恶劣的舔了下自己的牙齿，下一秒，好几百斤的机车再次朝季明哲撞了过来。 季明哲只能转身逃亡，那几辆机车前后左右的夹击着他，让他除了往前，无处可逃。 胸肺中的氧气越来越少，季明哲听到了自己破风箱似的喘息声，此刻的他狼狈而又虚弱，在一群机车的包围下跌跌撞撞的往前，就跟某个电影里被猫群戏耍追赶的那只老鼠一样。 路过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还夹杂着看热闹的起哄，但季明哲顾不上难堪，他只想往前，再往前。 快到一家饭店的时候，正在二楼抽烟的季邵泽听到机车制造出的巨大噪音，漫不经心的偏头朝不远处扫了一眼。 随即他皱了下眉，啧了一声，以为又是当地地痞流氓欺负人的把戏。 但紧接着他的视线一凝，目光定在了那个狼狈奔跑的人身上。 三秒后，季邵泽在心里骂了个脏字，然后丢下烟头，下楼钻进停在路边的车里，跟上了那些人。 他没有在第一时间冲上去救人，而是先给在饭店里吃饭的穆子星跟雷邵打了电话，说明了一下情况。 这里是闹市区，季邵泽通过那些人的穿着判断出来，对方后腰上都别着枪，贸然动手，会造成恐慌和无辜者的伤亡。 季邵泽是真没想到在离多蒙市上千里的另一个城市碰到季明哲。 难怪他们在多蒙市找不到人，这两个城市的跨度基本跟国内南北的跨度一样。 也是巧了，他不过是陪穆子星跟雷邵来这里谈笔生意，竟这样在街上看见了他们一直在找的人。 那些人一直在赶着季明哲往前跑，一路上眼看着对方跌倒了又爬起来，季邵泽沉下了脸，他虽然不待见这个弟弟，但毕竟血缘关系摆在那里，看到对方被这样羞辱欺负，心里还是生出了一股怒气。 “我先盯着，找个人少的地方把他们截下来。” “嗯，我会小心。” 季绍泽边跟穆子星在电话里讲着这边的情况，边跟着那些人穿过了几条街，终于来到了一片人员稀少的住宅区。 但还没等他有什么行动，骑着机车的一行人包括季明哲都在一户人家的大门前停了下来。 季绍泽不知道那些人要做什么，便暂时待在车里没有动。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季明哲站在人家的大门前，但不敲门，只呆呆的站着。 倒是楼上正在浇花的女主人听到动静从屋内走了出来，然后依着护栏居高临下的看向门外。 “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的？”对方用当地语问了一句。 没人应答，季明哲也没说话，他只是抬起头，迎上女人的视线。 两人目光相对，彼此凝视，渐渐的女人的神色从不快变成了吃惊，又从吃惊变成了惊惧，最后她往后退了两步，猛地丢下了水壶带着满脸见鬼般的恐慌跑进了屋内。 季明哲知道不用当面再问了，女人的表现告诉了他一切。 贺文远在视频里问唐沁，当时飞机上不是还有个孩子吗？那个孩子呢？ 唐沁身边的男人说，“那孩子当时已经是八九岁的年纪，养不熟，带着也是个累赘，而且我跟沁沁已经有了自己的孩子，所以……” 曾经直升机出事的时候，唐沁把唯一一只降落伞包给了季明哲。 季明哲以为那是母亲舍掉生命，用死换了他生。 而现在，他终于明白，那并不是母爱，给他那只伞包，让他掉在森林里自生自灭，不过是对方身为人母最后的一点良知。 第七七章 得救 强烈的有点毒辣的太阳自头顶照下来，季明哲眯了下眼，往后退了一步。 里面的人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根本不敢出来面对，再毫无动静。 季明哲抿着唇，透过大门，又看了眼对方庭院里的景象，不远处有个孩子在保姆的陪护下，从别墅出来，跑进了花园。 对方八九岁的年纪，他似乎没注意到门外的人，手上牵着一条苏牧，笑的很甜很快乐。 季明哲被那样的画面灼伤了眼球，他收回目光，终于像是认命般的垂下了头。 童飞吹了声口哨，有人立刻上来要把季明哲带走。 变故就在此时发生，季明哲在被扣住肩膀的刹那，他的手猛然探向对方的后腰，意图抢枪。 可是他已经到了强弩之末，身体太虚弱了，动作根本跟不上大脑的反应速度，等他摸到枪柄时，对方猛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下一秒，童飞拧动机车的油门，直接撞在了他的身上。 “操！”季邵泽忍不住低声骂了个脏字，也顾不上其他了，直接开了枪。 几次点射一下子解决掉了三个人，童飞反应极快的躲开，而后朝其他剩下的同伙打了个手势。 众人得令，炮火立刻全部朝着季邵泽的方向倾泻而来。 砰砰砰—— 子弹打碎了玻璃前窗，季邵泽俯身躲进操控台底下，等对方骑着机车朝他一边开枪一边冲过来的时候，季邵泽听着引擎的声音判断敌人的位置伸手朝外边盲开了几枪。 很快机车声只剩下了一辆，并且直直的朝他撞了过来，但对方的反应速度太灵敏，季邵泽几枪都落了空。 最后季邵泽索性把空了子弹的枪一丢，然后先打着方向盘先快速退了几十米，然后猛地踩了油门，也朝对方撞去。 在两车相撞的瞬间，季邵泽扑出了车子，随即就地翻滚，躲开伤害，恰时，童飞的身体也落到了SUV的车顶。 季邵泽在起身的同时，快一步的伸手扯住对方的脚腕，把人从上面扯了下来。 就近格斗，枪不再是一件趁手的武器，童飞果断扔掉手中的格洛克，换上了一把鹰爪刀，而季邵泽除了一把没子弹的枪外，什么都没带。 两人缠斗半分钟，身形徒然错开，季邵泽甩掉胳膊上的血迹，眯了眯眼，他已经好些年没受过伤了，没想到在这里见了血，对面的青年实力很强。 童飞握了下手中的鹰爪刀，目光阴鸷地瞪着季邵泽，不知道这个多管闲事的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必须杀了他，不能坏主人的事情，他心里想着，再次呈现出攻击的姿态。 但还没等两人重新交上手，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只取童飞的后心，童飞堪堪躲过，然后回头看了眼身后来的车子。 知道今天是没办法带着季明哲走了，童飞眼神一闪，果断放弃纠缠，他把鹰爪刀飞向季邵泽，趁着对方闪躲的功夫，他一把勾起倒地的机车，然后轰着油门从另一条路上逃了。 季邵泽没有去追人，他在第一时间跑过去检查季明哲的情况。 “哥，出了什么事？”赶到的穆子星跟雷邵甩上车门走了过来。 季明哲已经陷入了昏迷。 季邵泽伸手摸了下他的脊柱和后背，在确定骨头没断后，微微松了口气，然后把人从地上抱了起来。 等看清季明哲的脸，穆子星皱了下眉，“怎么是他？” “走，去医院，路上再告诉你们。”季邵泽道。 雷邵帮忙打开了车门，让季邵泽把人放了进去，而后发动了车子。 这边的医院看病很难，季邵泽打了个电话，叫人帮忙提前安排好了一切，然后又委托了可靠的律师去处理今天发生在季明哲母亲家门外的枪击案。 等打完电话，季邵泽便把遇到季明哲的情况给雷、穆二人解释了一下。 “他怎么会在这里？”雷邵道。 “不清楚，只能等人醒了再问，”季邵泽叹了口气，“难怪一直找不到他。” F国毕竟是一个很落后的国家，没有那么全面的信息网和数据库，找个人实在太难。 到了医院，经过检查，季明哲身上的电击伤、严重营养不良、多处软组织挫伤……等一系列病痛看的几人都沉了脸色。 穆子星原本很厌恶季明哲，这时也忍不住冷声说了句，“这是落到了谁的手里？” 几人面面相觑，也不知道个答案。 “我会让人去查查今天那伙人的来历，看能不能顺着线索摸到背后的人。”季邵泽沉声道。 季明哲昏迷了很久，从正午到傍晚人都没有醒来，期间季邵泽亲自去了趟警察局，然后找关系把今天发生的事压了下来。 穆子星跟雷邵生意谈到一半丢下了合作方来找季邵泽，下午便重新请人家吃了顿饭并让利了一个点来表达歉意。 晚上三人在医院附近的酒店开了房，季明哲虽然很虚弱，但身上并没有很严重的伤，不需要陪护，所以他们打算等第二天季明哲醒了，再去看对方。 但时近半夜，医院那边却突然打来电话告诉他们，患者不见了。 季邵泽一听，叫上穆子星跟雷邵立刻赶往医院。 “监控显示季明哲出了住院部的大楼，但医院大门口并没有看到他的身影，说明人还在医院里面，分头找，周围的几栋大楼，花园……” 正说着，季邵泽的话音猛然顿住，他抬头看着对面的楼顶，下一秒，三人一起拔腿往楼里跑。 等到了楼顶天台，季邵泽刹住了脚步，看向坐在天台边缘的季明哲。 季明哲听到声音，转过了头来。 当目光相对时，季邵泽勾了勾唇，仿佛没发现对方此刻的身影正摇摇欲坠般，语气里故意带着几分轻松的调笑说，“怎么了，宝贝儿，来这里吹风？” 季明哲没出声，看了三人几秒，然后又把目光转回去，怔怔地看着眼前茫茫的夜色。 季邵泽朝穆子星使了个眼色，穆子星会意站在原地无声地对季邵泽说，“二十秒。” 随即他不动声色地开始拆卸腕间钢索的钩爪。 而季邵泽见季明哲没反应，便抱臂靠到墙上，然后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漫不经心道，“哦，看来不是来这里吹风，是来寻死的？” “七楼，跳下去不一定会死。”雷邵没什么感情地附和了一句。 季邵泽认同的点点头，“要跳还是得选择高一点的，下去才能一了百了，不过……” 他话音顿了顿，继续道，“宝贝儿，我把你救回来，又给你掏了医药费，跳之前，要不先把账还一下？” 季明哲没出声，只身体很细微的动了动。 季邵泽跟雷邵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哥！”恰时，穆子星喊了一声，手中的钢丝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射向季明哲，与此同时一直蓄势待发的季绍泽跟雷邵从不同的方向如两只猎豹般朝季明哲冲去。 在季明哲没反应过来前，钢丝绳已经缠在了身上，继而在一股大力的拉扯下，他的身体下跌，落进了一个温热的怀抱。 “寻死很好玩吗？这么没出息。”季绍泽接住人后，松了口气，随即冷声说了一句。 季明哲先是有些茫然，脸贴着季邵泽的胸口没说话。 片刻后，季邵泽感觉到自己胸口的衬衫被什么东西泅湿了一片。 第七八章 眼泪 季明哲哭的很压抑，没有发出一丁点声音，但季绍泽还是从怀中轻微颤栗的人身上感受到了对方那种无法言说的巨大痛苦。 这样浓重的情绪甚至感染了在场的其他三个人。 穆子星跟雷邵彼此对视一眼，没出声。 季绍泽原本是以一个半跪的姿势接住了季明哲，索性就地而坐，然后垂眼问，“怎么还哭上了？” “要不……我哄哄你？” 他说完又啧了一声，“可我也不会哄人，家里那个小崽子人家都不哭。” “这样吧，给你五分钟，”季邵泽看了眼腕表，“五分钟之后，擦干净眼泪，跟我们乖乖回病房。” 季明哲始终没什么反应，只肩膀轻微耸动，他心里仅剩的支撑终于在几个小时之前彻底塌陷，情绪崩溃在了这个仅三面之缘的大哥怀里。 不知过了多少个五分钟，季明哲抓着季邵泽衣服的手突然一松，身体向一边软倒。 季邵泽连忙揽住他，再一看，季明哲不知道是哭累了还是身体太虚弱，竟昏了过去。 “啧，头回见把自己给闷晕的。”季邵泽看着怀里人满脸潮湿通红的脸调侃了一句。 “哥。”穆子星忽地叫了一声。 季邵泽抬起头。 穆子星把钢丝绳从季明哲身上收回来，然后拿出枪上了膛，冷声道，“下面来人了，十六个。” 季邵泽闻言挑了下眉，他脱下外套盖在季明哲身上，随即把人放在了靠墙的角落，“那我们来会会他们。” 穆子星点点头，主动守在了通往天台的楼梯口。 雷邵跟季邵泽站在了天台的两个对角，确保有人借助钩索上来时，能够第一时间发现。 没过多久，双方终于狭路相逢，穆子星手中装了消音器的格洛克打出了第一颗子弹。 一捧血雾溅上斑驳的墙壁，偷偷潜上来了的杀手尸体顺着楼梯滚了下去。 三人都是用枪的好手，还占据着地理优势，对方的人数很快就折掉了一半，却连天台的边缘都没有摸到。 敌人似乎是也发现了对手的强大，停止了攻势。 “跑了？”季绍泽问了一句。 话音刚落，直升机的轰鸣声自暗沉的天空传来，与此同时，连成火舌的子弹朝着他们所在的楼顶天台倾吐而下。 “下楼！”穆子星吼了一声，率先冲下了楼梯。 “小心！”雷邵喊道，而后抱起季明哲在敌人换子弹的空隙，跟季邵泽一块儿也冲了下去。 穆子星一口气解决掉了埋伏在楼梯口的三个杀手，他正抓着其中一个的尸体当肉盾跟其他杀手交火。 季绍泽帮忙解决掉了剩下的两个，而后几人迅速下到五楼，随机钻进了一间病房。 “没受伤吧？”季绍泽问。 雷邵与穆子星相互看了眼，确定对方没什么事后各自松了口气。 继而穆子星冷着脸道，“他究竟得罪谁了？” “不知道，”季绍泽用舌尖顶了下腮帮，哼笑了一声，“挺下本儿的。” 直升机已经落在了楼顶天台，楼下不知道还有没有上来的杀手，时间不允许他们此刻去探索答案，三人迅速开始分工。 “星星跟雷邵出去，我守着他，解决完后在这里汇合，注意安全，别受伤。”季绍泽道。 穆子星跟雷邵点头应下，然后迅速出了房间。 这栋要重新翻修的住院部大楼上下共有七层，病房两百多间，分散开来更有利于各个击破。 半个小时后，穆子星跟雷邵与季绍泽汇合。 “干净了？” 穆子星点了下头。 季绍泽把季明哲重新抱起来，随即一抬下巴，“走，接应我们的人也快到了。” 穆子星跟雷邵一路护着季绍泽下了楼，然后在住院部门口与赶来的手下汇合。 “头儿放心，这边待会会有警察来处理。” “查清楚这些杀手的来历。”季绍泽道。 为首的手下应下吩咐，然后手脚利索的替季绍泽打开了车门。 医院已然不能留，住的酒店估计也不安全，众人一商量，难保对方不会再派出第二批杀手，因此打算连夜回去多佛市。 那里是季绍泽的地盘，就是当地颇有规模的武装势力都不敢动他。 “邱野一直在找他，要不要给他说一声？”在路上雷邵问道。 季绍泽思索片刻，然后看了眼躺在后座的季明哲说，“暂时不用，等人醒了让他自己决定。” 季明哲当时对这个世界没有留恋地想要自杀，说明邱野并不是能让他活下去的希望。 那么他想不想见那个叫邱野的青年就是个未知数。 雷邵觉得季邵泽的话不无道理，便道，“也好。” 虽然他知道邱野找人快找疯了，但见过季明哲后，也还是打算尊重当事人的决定。 另一边，童飞捂着红肿出血的脸趴在地上，全身抖若筛糠，半米之外站着的贺文远面上一直淡然、游刃有余的神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冷沉如水。 F国一亿多人，距离相隔千里，他怎么也没想到仅仅把季明哲放出去一回，就那么凑巧的让季邵泽给撞上了。 以前季明哲有他老子季浩东护着，他没有妄动，如今又来了一个季邵泽。 贺文远气的差点咬断一口白牙，损失了那么多人，如今鸡飞蛋打，再想把人弄回来就难了。 而且季明哲逃脱，势必会联系邱野，邱野就会知道他的身份。 但半晌后，他又冷静下来，然后坐回了椅子里并且淡笑出声，“那就看看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阿野会信谁。” 邱野当下并不知道F国发生的一切，他正奔波在各个地方寻找“老师”和季明哲的踪迹。 那件案子牵扯太广，相关的很多涉案人员死的死，逃的逃……竟无一例外都悄无声息的消失了，只有几个被救出来的孩子还存活在世上。 可是第一个孩子精神严重受创，根本回答不了任何问题，邱野在医院看到他的样子不由得联想到季明哲，心里不禁无限绞痛。 他不敢想象季明哲若是真的落在了那个老师手里，这么久以来，会遭受什么？ 接下来的几个孩子因为各种原因，也没有收获到有用的消息。 邱野有些绝望。 并且时间每过去一天他心里的绝望就多一分。 在又一次希望落空后，邱野颓然的走在街上，天空下着雨，他没撑伞，淋在脸上的雨水像两行泪从眼睫滑落。 “你究竟在哪？”风雨里，他捂住脸，嗓音嘶哑的呢喃了一句。 路上行人匆匆。 没有人懂，那个表面看着光鲜亮丽的青年为什么会那样失魂落魄跪倒在雨中。 第七九章 重逢 十月底，G市漏了一周阴雨的天终于放晴。 季明哲下了飞机，手上挽着风衣外套，在两名保镖的陪同下出了机场。 机场外面的停车区，季绍泽站在车旁远远的挥了挥手。 季明哲看见他，微冷的眼神立刻柔和下来，他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来到男人近前，然后开口叫了声，“哥。” “外套怎么不穿上，这边比较冷，”季邵泽说着上下打量了季明哲一遍，随即勾起唇，“气色还不错。” “走吧，上车。” 季明哲与两名保镖跟着自家大哥坐进车里，然后车子启动，出了机场，直接上了高速。 虽然才进深秋，但G市前几天已经下过了一场雪，直到现在路两边依然有未消的一两点白。 季明哲盯着窗外的路景心想自己终于还是回来了。 “对了，这个给你。”一旁的季邵泽突然敲了敲他的膝盖。 季明哲转过头来先看向放在腿上的黑卡，然后又看向季邵泽。 “别不要，认了我这个大哥，那哥哥给你的东西就得收。”季邵泽道。 他的话把季明哲刚要出口的拒绝全都堵了回来，知道对方是那种看着好说话时则很强势，说一不二的性子，季明哲只好接过，然后向自己大哥道了声谢。 季邵泽满意了，“这才听话。” 季明哲没说话，抿着唇，面上依然冷淡，耳根却隐隐有些发热，跟季邵泽关系的改变不知道发生在什么时候。 他在F国季邵泽的地盘上住了将近一年，有一天对方突然逗他说，“来，叫声大哥听听。” 季明哲当时难以启齿似的在嗓子眼把这个称呼含了很久，然后压着砰砰的心跳，带着惊讶，迷茫和一点儿无法言说的激动和无措叫了一声。 “行了，以后你就是重新有家人的人了。”季邵泽笑着揉乱了他的头发。 从此，季明哲便多了一位长自己十几岁的兄长。 收了卡，一路又聊了些这段日子的生活，车子便进入了市区，然后再走了十多分钟，便到了市中心的一片闹中取静的别墅区。 吩咐跟随的保镖各自去吃饭休息后，季绍泽带着季明哲进了眼前的别墅大门。 “哥哥！”一道很清脆响亮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随即身穿小黄鸭毛绒服的季含昱出现在了客厅门口。 看到季明哲，他先是有些发怯的愣了几秒，当季明哲跟过去一样，半蹲下，伸出手臂迎接他的时候，他立马迈着小短腿撒丫子跑了过来。 “慢点。”季明哲接住像颗炮弹一样撞进怀里的弟弟。 小晗昱的帽子被撞歪了，季明哲帮他弄好，让他把脸露出来，但紧接着手一顿，他发现小家伙的眼眶里已经聚起了一泡泪。 “怎么哭了？”季明哲轻声问道。 晶莹的泪珠扑簌簌的掉了下来。小家伙把脸埋在季明哲的肩头闷闷道，“想哥哥了。” 季明哲安抚性的捏了捏小晗昱的后颈，一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自从把小家伙托付给穆子星他们后，这么久以来，他没有惦记过这个弟弟，此刻听了，心里不禁有些愧疚。 “先进去，外面太冷，别把眼泪鼻涕给冻上了。”季邵泽故意在旁边戏谑道。 小晗昱听闻登时有些不好意思的在季明哲肩头蹭了蹭脸，然后抬起头，软糯糯地叫了声大哥。 季绍泽把他从季明哲怀里接过来，然后拉着行李箱进了眼前的三层别墅。 穆子星跟雷邵正在客厅里等，面对季明哲，两人的态度没有以前那么冷淡，互相打过招呼后，雷邵便叫人沏了茶，各自落座。 这次季明哲回来是受了季邵泽的邀请，对方跟雷邵打算合资开一家新能源公司，正好缺个管理者，季邵泽便推荐了他。 不过季明哲刚到，当下几人便随便聊了几句，随即雷邵让人带着季明哲去打扫好的客房休息。 坐了二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季明哲确实有些疲惫，就没有推辞，跟着管家上了楼。 一觉醒来，乏气缓解，正好也到了晚饭时间，季明哲先洗漱了一下，接着下楼坐在了餐桌旁众人为他预留的位子上。 如果是一年之前，他怎么也不会想到自己会跟季邵泽、穆子星有一天能同桌用餐。 但现在心里竟已然平静，因为在F国他们已经一起吃过好几次饭。 “新公司的开业剪彩定在大后天，这两天有什么打算？没事干的话可以在G市多转转，熟悉一下环境。”席间季邵泽对季明哲道。 季明哲沉默片刻实话实说道，“我想去趟H市。” 季邵泽闻言点点头，“去的时候带几个人，注意安全。” “好。”季明哲应道。 吃完饭，季邵泽便带着季明哲离开，去了早就给他安排好的住处。 “有什么事给我或者给星星打电话，你们的房子离的不远，我也住在G市。”季邵泽临走之前说道。 季明哲把他的叮嘱一一应下，然后送对方出了门。 等季邵泽的车子走远后，季明哲折身进了屋内，随即站在客厅的玄关处打量自己的新住处。 这栋别墅也是季邵泽送给他的，说是新总裁的福利，总共上下四层，季明哲先在客厅转了一圈，接着去了地下室。 正当他转到健身房的时候，有手下进来汇报说，“季先生，外面有个姓邱的找你。” 听到对方的话，季明哲脸上略有些柔和的表情冷了下来，他转身上了楼，随即走到阳台边看着外面正站在大门前的身影沉默片刻，对身后的手下道，“把你抢给我。” 手下把随身携带的格洛克从后腰拿出来递给了季明哲。 季明哲面无表情的给枪上了膛，冷声道，“让他来楼顶露台。” 邱野从收到季明哲回国的消息后就立刻动身从H市赶了过来，因为失望而归太多次，他根本不敢相信这次季明哲回来的消息是真的。 然而三分钟后，当他被人带到楼顶，看见几米之外那道熟悉的身影时，他的整个心才无法自抑的颤栗起来。 “季……”邱野张了张嘴，才发现自己在一瞬间失了声，于是他只能激动的往前去靠近他。 但走了两步后，又近乡情怯的顿住了，他怕像梦里很多次出现过的场景一样，他看着那个人在不远处等他，结果冲过去抱住的是一团空气。 次数多了，在梦里他的脚步都变的极其胆怯迟疑。 而现在，即便活生生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他也还是怕的不敢上前碰他。 季明哲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心生的恐惧，相视半分钟，他先走近对方，然后照着邱野的脸挥出了第一拳。 邱野被砸的差点仰面摔倒，季明哲紧跟着下一拳杵在了他的肋骨上。 邱野闷哼了一声，踉跄后退了两步，还没等他站稳，对方的拳头又砸在了相同的部位。 “唔……” 邱野痛的单膝跪在了地上，冷汗刷地从他的后背额头争先恐后地冒出来。 然而这仅仅只是开始，季明哲无声的用暴力发泄着自己心里的仇恨，邱野却始终没有还手。 他心里很高兴，疼痛让他分清了这是现实而不是梦。 良久，当邱野连闷哼声都发不出来了时，季明哲终于停了手。 他甩掉手上沾染的血迹，冷着脸刚要站起身，奄奄一息的邱野却抓住了他的手腕，喃喃道，“你去哪了。”“我好想你。” 第八十章 恨意 夜很凉，带着刺骨的寒意只往人骨头缝里钻，外面起了风，刚刚晴了一白昼的天空又开始下起了小雨。 邱野的气息很弱，混合着腥热的血气吐出来的含混话音更是轻的像这夜里的风，根本叫人听不清他说了什么。 季明哲也并不想知道，他就着邱野拉他的力道重新蹲下身，然后开了保险的枪顶在了邱野的下颌。 “贺文远是你的谁？”他开口问了重逢的第一句话。 “舅舅。”邱野下意识的回答。 “你知道他就是小时候带走我的那个‘老师’吗？”季明哲又问道。 邱野愣了几秒，随即整个人徒然从快要晕厥的状态清醒了过来，惊愕地瞪大了眼。 “你、你说什么？” 因为语气太急，喉头涌上来的血呛进气管，邱野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呛咳声，但他回光返照似的又有了力气，伸手一把拽住季明哲的衣服，想要从地上爬起来。 季明哲看着他的反应，已经得到了答案，他从邱野的手里把衣服抽回来，而后站起身。 “我们两清了。”他对邱野说。 又对守在一旁的手下吩咐，“送他去医院。” 随即季明哲拎着枪下了楼，邱野躺在地上大口的咳血，手下怕他有个好歹，不敢耽搁，连忙叫了其他兄弟把人送去了市医院的急救中心。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邱野肋骨断了三根，胃出血，肺部也有损伤……竟有生命危险。 送来的两名手下不太清楚季明哲跟邱野是什么关系，也不知道该不该把这事儿告诉对方，一商量，便先汇报给了自家老大季邵泽。 “暂时不用告诉他，”季邵泽沉默片刻说，“有了结果，先让我知道。” 吩咐完，季邵泽挂了电话，然后看着窗外的雨叹了口气。 “怎么了？”旁边有人递过来一杯红酒。 季邵泽接过，顺势在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上亲了一口，这才道，“我在操心阿哲跟邱野的事。” 在F国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季明哲从小到大的经历，邱野被揍个半死并不无辜，但邱野这一年来到处找季明哲的那种疯狂劲他也看在眼里。 对方要是真的死了，不知道阿哲会不会伤心？ “还有，我在想季浩东流落在外的孩子是不是都过的很不好？”季邵泽喝了口酒说。 旁边的男人听了，与他碰了下杯，给出了建议，“想知道，可以把他们都找回来。” 季邵泽沉思片刻，摇了摇头，勾唇笑了，“算了，随缘吧，当初老头子身边的那几个都不是让人省心的，说不得找来了我还得清理门户。” 邱野醒过来是第二天的午夜，他睁着眼在病床上躺了一会，然后起身拔了插在身上的各类管子，艰难地下了床。 手机和钱包都放在桌子上，邱野过去拿上，又从旁边叠好的一堆衣物里找到自己的风衣裹在身上，随即出了门。 医院里静悄悄的，咨询台值班的护士正单手支着额头打盹，邱野让过她，从病房走到电梯门口，接着靠着墙呼呼的喘气。 短短几步路，他整个人已经汗湿的像是从水里刚刚被打捞出来一般，到处都疼，每一次呼吸，胸肺和肋骨处更是针扎似的难受。 邱野却顾不上这些，他拖着伤重的身体三步一停五步一喘的离开了医院，然后招手拦了出租，去了季明哲的住处。 外面依旧是一片凄风苦雨的景象，邱野下车到了目的地，按响了眼前别墅的门铃。 看到是他，手下立刻吃惊的瞪了瞪眼，而后跑上楼想要汇报给季明哲。 季明哲却已经听到声音从卧室里走了出来。 “是谁？” “季先生，昨天被送去医院的那个人，正在外面。”手下道。 季明哲下了楼，通过显示器看到邱野站在雨中，额头抵着大门，一遍又一遍的按着门铃。 持续不断的铃声无形的告诉他，此刻外面的人心焦的程度。 季明哲没什么表情的盯着显示器看了一会，然后出了门，身旁的手下连忙拿了把伞撑在了他的头顶。 雨不知何时变成了雨夹雪，邱野已经浑身湿透，冷更是如同刮骨刀一样钻进四肢百骸。 邱野却对此似乎没有感觉，他青白的手指抓着铁门，不厌其烦的按着门铃。 终于，当听到雨打在伞上的声音时，邱野抬起了头。 “来这里做什么？”季明哲问道。 见到他，邱野满心的焦虑突然都哽在了胸口，他仿佛一个想知道真相却又害怕知道真相的胆小鬼一样，踟蹰了良久，才艰声道，“季明哲，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顿了顿他又说，“我不是在质问你，季明哲，我没弄明白，你说……” “我说贺文远也就是你舅舅，就是当初强行带走我的那个人，”季明哲开口打断了邱野的话，“他就是当年逃掉后又回来的老师。” 季明哲的话把邱野心里的最后一点侥幸给击了个粉碎，“怎么会……” “九岁的时候我因为意外掉进了一片丛林里，腿受了伤，在那里面遇到了一个同龄的男孩子，他说他会找人来救我，然后我等来了贺文远。”季明哲道。 邱野面色青白，下意识地动了动嘴唇，“那个男孩子……” “这个故事我十五岁碰到你的时候就给你讲过，可是，你早已经不记得我了。”季明哲冷声道。 邱野不禁往后退了一步，身体有些摇摇欲坠。 如果季明哲说的都是真的，那他就是推对方进深渊的罪魁祸首，一时间，相比于贺文远是“老师”这个真相，他竟不知道哪个更让人难以接受。 雨越发大了起来，带着颗粒感的霜雪拍在人脸上，能感觉到明显的痛感。 季明哲冷漠地看着邱野因为无法承受的打击，狼狈的跌倒在雨里。 他相信邱野不知道贺文远的身份，之前在露台上对方惊愕的表情不是作假，可这也只能让他放过邱野，不至于下手杀了他。 但他恨邱野。 一次次被踩进深渊，被丢下的滋味让这份恨早已经深植在心里。 如今，在知道“老师”就是邱野的舅舅后，终于破土长成，无法轻易撼动。 第八一章 危在旦夕 霜雪肆掠，冷风倒灌进领口，明明只是深秋，却已经让人感受到了寒冬的气息。 邱野满脸是泪的从地上爬起来，像是无法接受这个事实般跌跌撞撞的跑走了。 来时就不体面，走时更是狼狈。 “不可能，不可能是这样……”他喃喃地不断地无声重复着这句话，深一脚浅一脚的踩进雨中。 没多久，他却再次跌进了水里。 可邱野没有力气再爬起来，他翻了个身，面向夜空，想哭想喊，然而张大嘴，却失了声般什么都发不出来。 于是他只能佝偻起背，生生让这残忍的真相搅烂五脏六腑，然后呕出一口混合着雨腥味的血来。 为什么会是这样？ 邱野心里问着，可是直到意识昏迷，他都不知道该找谁去要答案。 “送他回去。”季明哲看着邱野躺在地上很久都没有动弹后，转身对身后的手下吩咐道。 手下领命把人送回了医院，而医院那边因为病人的失踪也已经找人找疯了。 邱野再次被推进了急救室，因为肺部积水感染，导致病情恶化，医院直接下了病危通知。 手下不敢担这个责任，便把情况又紧急报告给了季邵泽。 季邵泽立刻联系人把邱野转到了医疗条件更好的陆军医院，而后通知了季明哲。 等季明哲赶到医院时，邱野刚刚被送去重症监护室，季邵泽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闭目养神。 看到季明哲，他睁开眼招了招手。 季明哲过去在长椅上与自家大哥并排坐下。 “别担心，等烧退下来就会稳定了，年轻人，能扛的过去。”季邵泽什么都没问，只安抚了一句。 季明哲点点头，表情冷漠，拿着病危通知书的手却有点抖。 知道邱野对贺文远的身份并不知情后，他就没想过要杀了对方。 但当时发泄的时候，心里有恨，手上难免会没数，季明哲抿了下唇，他没想到邱野伤势重到了生命会危在旦夕的地步。 医院只能留下一个人守着，季邵泽没有劝季明哲去休息，人能赶过来，说明还是在乎的。 感情的事本来就不是非黑即白的，这两个人的牵绊太深，情感纠葛也复杂难清，季邵泽知道就算自己的弟弟恨着病房里的躺着的那个人，爱相当的估计也不会少。 因此他没有去争谁来留下，而是站起身道，“那我先回去了，明天来换你。” “谢谢哥。”季明哲说。 季邵泽拍了拍他的肩膀，离开了医院。 等人走后，季明哲一个人坐在长椅上，从半夜坐到天亮，早上的时候，手下给他带来了早餐，季明哲没有去吃。 又枯坐到中午，季邵泽跟一个长相俊美的男人一起来替换下了季明哲，季明哲这才去楼下洗了把脸，他没什么胃口吃饭，便站在医院走廊下吹了会风，然后重新返回了楼上。 下午四点多，家属有一次可探视病人的机会，但当季邵泽询问他是否想进去时，季明哲摇了下头。 最终季邵泽去看了眼邱野，然后出来说人醒着，状态看起来还不错。 这似乎是个好兆头，到了次日晚上，邱野持续性高烧终于降了下去，病情也趋于稳定，医生说等到天亮便可转入普通病房。 季明哲听闻，绷了两天的神色终于一缓，面上露出些许疲惫来。 “回去休息，接下来我找个护工看着。”季邵泽道。 季明哲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医院，之后他也没有再去看过邱野。 G市的天仿佛漏了似的，连绵的雨一点儿也没有要停歇的意思。 邱野躺在病床上，听着冰粒拍打在窗上的声音怔怔地出神。 病房的门开了，雷邵拿着一只保温桶走了进来。 “怎么样？”他问道。 邱野眼珠转了转，然后才偏头看向来人，迟缓的笑了笑，说，“还好。” 雷邵把保温桶里的汤拿出来，倒了小半碗递给了撑着身体坐起来的邱野。 “没敢放料，味道可能不怎么好。”雷邵道。 邱野尝了一口，勾了下唇，“比医院里的好吃。” 雷邵便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邱野喝汤，短短几天不见，这个人比过去一年又变的死气沉沉了许多。 跟他们第一次见面更是判若两人，仿佛当初对方身上那种明艳逼人的气质都是别人的错觉。 沉默地喝完汤后，邱野抬手抹了下嘴问道，“季明哲……他之前一直被你们藏起来了对吗？” “过去一年，他在F国大哥的地盘上。”雷邵实话实说道。 邱野咬了咬牙，手背上暴出了青筋，“我委托季邵泽帮忙找人，他竟然这样瞒我。” 从收到季明哲回来直接到了G市，然后被季邵泽从机场接走后的消息，他就知道雷邵、季邵泽这些人肯定早就找到了人。 雷邵却平静陈述出了当时他们遇到季明哲并救下对方的过程。 “所以不是大哥找到了他，是他恰好遇到了我们，”雷邵顿了顿说，“季明哲并不想让其他人知道行踪。” 这个其他人当然包括邱野。 邱野猛然息了声，喉咙口涩疼。 “你是说他落在了我舅舅贺文远的手里？”沉默片刻后，他艰难地问道。 “我不太清楚，当时大哥让人去查过绑了季明哲的人，但对方的藏身点已经人去楼空，并没有找到人。”雷邵道。 邱野闭了闭眼，良久后道，“谢谢你们救下了他，我……” 雷邵却没有让他多说，而是站起身，给进来换药的护士让开了位置。 “后来他在那边过得好吗？”等病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后，邱野换了个话题。 雷邵没说好也没说不好，而是拒绝了回答这个问题，如果当事人不想让人知道他过去的状况，那他说了，就是逾矩了。 但雷邵告诉邱野，季邵泽已经跟季明哲相认，并且后者会担任他们新公司的CEO，在G市发展。 “挺好，以前他都没得到过亲人的关爱。”邱野低声道。 等雷邵走后，邱野重新躺倒，继续盯着头顶的天花板发呆。 他好似把魂丢在了那个雨夜，除了跟季明哲有关的事能让他提前精神，其他的时间，更像是一个没有生命的木偶。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直到出院那天，邱野拎着简单的行李再次敲开了季明哲家的门，红着眼对里面站着的人哑声说，“我会回去查清楚一切，然后给你一个交代。” 第八二章 活着 回答邱野的是冷漠关闭的大门。 邱野不知道事情的所有始末，所以需要查，但季明哲不需要。 同时，他也不需要邱野的交代。 邱野并不欠他什么，对方只是每次做了自己想要的选择，他恨他，但却不能怪他。 邱野走后，季明哲接到了季邵泽的来电，说帮他把心理医生联系好了，有时间让他过去一趟。 季明哲答应了下来，第二天去见了那位心理医生。 其实他并不需要心理治疗，对“老师”出自本能的恐惧在那次崩溃后，竟不药而愈了，但从崩溃中走出来的过程太艰难，季邵泽觉得应该辅以这方面的治疗。 季明哲没有拒绝大哥的好意。 心理医师专门空了时间在等他，季明哲到了后，双方简单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医师放了让人精神舒缓的轻音乐，开始了交谈。 说是交谈，其实更像一场朗读与聆听，季明哲的心太封闭，没有人能够用常规手段窥到内里。 于是之前的医师每次会读本书给他，等季明哲听完后，再跟他讨论对书中内容的看法和感悟，以此来扑捉一些他的真实想法。 现在的医师显然已经充分了解过了季明哲的情况，他翻开了《人与永恒》的第一页，然后语气平和道，“周国平先生的这本书用独特的手法阐述了对人生的思考和见解，要不要听听？” 季明哲点了下头，心理医师便开始了朗读。 一个下午转眼消耗而过，等要离开的时候，医师问，“你觉得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季明哲说，“不知道。” 因为那次天台的自杀，季邵泽一直觉得他有些厌世，季明哲曾自己也亲口说过不知道为什么还要活着。 但他并不厌世，他只是觉得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曾经他为了复仇在老师的手里撑了下来，与邱野重逢后，支撑着他活着的信念便多了一条。 后来纠缠多年，最终还是分了手，季明哲便又只剩下了报仇。 那时候季明哲对活着就不再抱有强烈的愿望。 跟邱野分开时，他很平静，但平静的表面下那种对前者偏执到近乎病态的情感随着分离，却把他整个人都掏空了。 之后当知道母亲唐沁还活着，复仇只不过是对方骗人的一个幌子时，季明哲便彻底陷入了支柱崩塌后的空虚里。 季邵泽说，“即便一个人没有了目标，没有了动力，但为了机体的正常运转，为了吃饭喝水，你也要努力的生活，活着本身就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做到了，你就赢了。” 季明哲听他的话，让自己回归到了正常的生活。 然而或将一辈子他都会被困在前二十七年的人生里，永远无法摆脱，也永远无法往前。 ———————————————— 邱野回到H市时，已经是第二天的早上，他丢下行李箱，去浴室冲了个澡，然后在床上躺了下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关了十多天的手机在黑暗里一直震动个不停，无数的未接来电和消息涌了进来。 他看了看，无视掉了贺文远还有其他人的来电，给老爷子拨了过去。 “明天能不能上班？”老爷子语气沉沉地问道。 邱野说，“能。” 老爷子便没有多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邱野把手机丢在了一边，闭上了眼。 从季明哲嘴里听到真相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十多天。 没有人知道这躺在医院的十多天里邱野内心经历过了怎样痛不欲生的淬炼。 舅舅贺文远是这个世界上他最信任的人。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对方所做的任何事情。 可是季明哲不会撒谎，也没有必要拿这个撒谎。 邱野从无法接受，不敢相信到对贺文远的信任动摇，陷入自我挣扎……直到此刻他终于能够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去思考分析这件事情—— 去掉无条件的盲目信任后，再回头去看当年的案子，邱野的心不禁越来越沉，舅舅贺文远确实有是“老师”的可能。 当年的拐卖案的窝点就藏在舅舅老家那边的深山里。 其二，也是最主要的一点，拐卖的窝点被人举报，遭到警方大力打击的同一年，他的舅舅去了国外。 母亲说，是因为舅舅得罪了人，出去避祸，邱野也被叮嘱，不许对任何人提起贺文远。 因此那些年邱野嘴巴很紧，对季明哲都没有讲过自己舅舅的存在，家里更是连贺文远的一张照片都没有。 直到父母被害，集团被季浩东父子夺走后，他最意志消沉之际，舅舅突然出现，着手开始帮他。 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舅舅当年的离开到底是为了躲避什么？自己的父母又是否知道别的什么？他们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邱野根本不敢深想。 其三，季明哲说当年自己是在丛林里被“老师”带走的。 小时候身为植物学家的母亲常常会跟团队去深山老林这些地方采集研究样本，而邱野和舅舅有时候也会跟着去。 所以在丛林里他们遇上季明哲的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 可是邱野却没有记忆。 邱野自认不是一个健忘的人，小时候的很多事情他都记得，更何况是救了人这种很有意义的事，他应该记忆更加深刻才对。 邱野闭上眼，慢慢把自己的记忆往前推，九岁时他确实跟母亲还有舅舅一起出去过一回。 母亲当时想找一种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孢子植物，所以他们开了一天多的车进入了老林。 然后…… 邱野皱了皱眉，他的记忆出现了断层，能想起来的另一个场景是，他躺在医院。 因为他被蛇咬伤了，差点救不回来。 可是为什么会被咬伤，邱野想不起来，好像是舅舅说因为他太淘气，自己偷跑进丛林深处，才被咬伤。 邱野猛地睁开了眼，呼吸变得有些沉重，如果舅舅当时撒谎骗了他呢？ 邱野腾一下从床上坐起来，然后抓过手机，压着心悸拨了雷邵的电话。 “给我季明哲现在的号码，”等电话那头接通他立刻道，而后又嗓音哑声补了一句，“拜托。” 雷邵没问什么，只默了片刻，然后把季明哲的联系方式发给了他。 邱野手有些颤抖的把那串数字一个一个地输入了拨号框。 听筒里传来通了的嘟声，而后电话被接起，对方没说话，只有些许的呼吸声被电信号扑捉加工之后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季明哲……”邱野喉结上下缓慢滑动了两下，然后艰涩道，“能告诉我当时你碰到的那个男孩身上都带着些什么东西么？” 第八三章 记忆 “问这个做什么？”季明哲沉默片刻说，他的音色很冷，通过数字信号的加工处理传送过来更像是能冻住人的耳朵。 邱野却没有察觉到他话里的抵触，哑声道，“告诉我好不好，季明哲，我想知道……” “运动水壶，AK47玩具枪，迷彩书包。”季明哲道。 他的话把邱野最后的一点侥幸击了个粉碎。 邱母每次带着邱野外出，都会给他拍许多照片，唯独那次邱野当天去就被蛇咬伤，被匆匆送往了医院，当然也就没有留下任何影像记录。 所以如果不是季明哲真正遇见过他，对方根本说不出来他当时所着的行装。 邱野努力的回想自己受伤之前所经历的事情，可是想的头都疼了，那些记忆却云山雾罩的瞧不分明。 “季明哲……”邱野抱住脑袋，痛苦的在床上翻滚了一圈，声音难过的几乎带了哭腔，“……我想不起来，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 季明哲挂断了电话。 他早就接受了邱野忘记了他这个事实，如今听对方亲口承认不记得，心里并没有多少触动。 邱野却蜷缩在床上，疼的心脏都在抽搐痉挛。 年少时，他特别喜欢给季明哲分享自己小时候的各种经历。 而此刻，他无法想象自己当时毫无所觉，兴高采烈的描述自己的曾经，里面却从来没有提到过季明哲时，坐在身旁听着的那个人心里是什么感受。 “你去过深山老林吗？” “去过啊，去过好多次，”吃着冰淇淋的少年洋洋得意，“我还采过毒蘑菇，摘过野果子，还看见过野猪和兔子，还被蛇咬过，我给你说，森林里可好玩了，可惜现在我妈成了家庭主妇，不外出工作了，不然我也可以带你去。” 十六岁的季明哲抿了下唇，“那说不定我们碰见过，我小时候就是乘坐的飞机出事，掉在了丛林里，然后被一个跟你差不多大的男孩救了，你说那个人会不会是你？” 邱野舔着冰淇淋想了想，“不可能，虽然我很想当英雄，但我不记得有救过人。” 少年的交谈停止，邱野跳下飘窗，把冰淇淋的外包装仍进了垃圾桶，回头恰好看到有晶莹的泪滴从季明哲眼眶滚落。 邱野吓了一跳，“哎！你怎么哭了？” 季明哲却什么也没说，把脸埋在臂弯里哭的沉默而又伤心。 邱野一直不懂，当时的季明哲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掉了眼泪。 而现在他明白了。 明明该是两个人的记忆，却只有一个人记得。 房间里响起了压抑的抽泣声，一米八几的大男人痛苦的窝成了一团，在静悄悄的夜里为迟到了很多年的心疼闷声而哭。 为什么会忘了？ 为什么会想不起来？ 邱野在心里质问着现在和过去的自己，可是记忆却不会可怜他，它太残忍了，一点儿的提示也不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邱野终于清了清嗓子，从床上爬了起来。 他伸手拿过丢在床头的平板，眼眶通红地在浏览器搜索框里输入了贺文远三个字。 贺文远曾经是很有名的心理学导师，网上却几乎没有照片，但以他名字发表的学术论文却不少。 邱野情绪剧烈波动之后，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然后把他的论文都看了一遍。 从写文章人的字里行间里能明显的感觉到对方在心理学领域深厚的造诣。 邱野的目光在对方发表的两篇关于催眠的文章上停留了很长时间，然后给以前的同学关敬去了电话。 “邱野？”关敬低沉略带困意的声音从听筒传了出来。 邱野咬了根烟道，“抱歉，这么晚打扰你。” “没事，”关敬起身，揉了下眉心，问，“是有事还是？” 邱野道，“有点事想问你。” “你说。”关敬做出了洗耳恭听的姿态。 邱野顿了顿，用两秒时间组织了一下语言说道，“如果一个人丢失了一段记忆，怎么也想不起来，你知道会造成这种情况的原因有哪些吗？” 关敬愣了愣道，“导致记忆缺失的原因有很多，可能是器官性原因也可能是功能性原因，具体问题需要结合当事人的情况具体分析。” 邱野便简单把自己那天去丛林里的事情讲述了一遍。 “你是说什么都记得，只把遇到过的一个人给忘了？” “嗯，”邱野沉声道，“其实遇见他前后的记忆也有点模糊，我只记得去林子里玩了，怎么玩的，没有印象。” 两人通过问答的方式交谈了半天，最后关敬沉吟片刻说，“这样吧，这方面我不太擅长，明天我找心理学领域的学弟咨询一下或者直接约个时间你们当面聊聊？” 邱野便跟对方把时间约在了第二天晚上的八点并提醒关敬，希望这件事能替他保密。 “你放心，我跟学弟都不会告诉其他人。”关敬道。 “谢谢。”邱野说。 第二天，邱野一早就去了公司，把自己积压下来的工作处理了一半，等下班后他拒绝了老爷子让他回家吃饭的命令，开车去了淮安私房菜馆。 坐在预订好的包间里等了有十多分钟，关敬跟他的学弟到了。 “介绍一下，这是邱野，我以前隔壁学校的同学。”关敬对身旁戴眼镜的青年道。 说完又对邱野道，“丁糖，我学弟。” 邱野跟丁糖握了握手，几人落座，菜还没上来，双方便直接先谈正事。 关敬的学弟显然在心理学方面比关敬专业很多，他就邱野的情况给出了几种分析。 比如可能当时的遭遇对邱野刺激过大，使得记忆自我保护性的进行了封闭，也可能他本身身体太虚弱，意识模糊，导致记忆出现偏差和紊乱等等。 邱野耐心的等对方讲完，然后问道，“有没有可能被催眠？” 对面的学弟一愣，看着邱野点点头，“有的，如果你当时大脑神智不清，防备意识很薄弱，身边有人正好会催眠的话，确实可以达到这样的效果，但那并不是记忆真的缺失而是你的记忆被人为篡改了。” “简单来说，就是对方可以给你的大脑植入一些假的记忆，跟你原本的记忆混淆，然后让你把它们当成自己的记忆。” 邱野的脸越听越沉，最后没忍住去外面抽了根烟。 想不起来的原因有很多，这并不能证明自己真的就被舅舅催眠过，但一旦把季明哲的话跟贺文远这个人联系起来，贺文远的嫌疑就越来越大。 千般滋味在心头翻涌，邱野齿间用力咬住了烟头，盯着院子里的假山石发怔了好一会儿，然后给贺文远去了电话。 等电话那头接通，他闭了下眼，敛了所有情绪，平静道，“舅舅，你现在在哪？我想见你。” 第八四章 演戏试探 通话结束后，邱野调整了情绪，然后神色如常的返回了包间。 菜已经上齐了，几个人边吃边聊。 邱野没什么胃口，但作为请客方，还是主动陪对方喝了几杯。 “丁医生，如果真的存在被催眠的情况，真实的记忆能恢复吗？” 丁糖咽下嘴里的食物，客观道，“有可能恢复，心理医师同样可以通过催眠手段慢慢引导患者一点一点的找回真实记忆，不过不能保证一定会成功。” 邱野眼睛一亮。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没等邱野说什么，丁糖紧跟着泼下来了一盆凉水，“催眠需要患者跟医生之间建立绝对的信任，完全相信对方才行。” 但对于一个已经知道自己可能被催眠过的人来说，对这种治疗手段的抵触可想而知。 果然邱野脸色沉了下来，过了半晌说，“好的，我明白了，谢谢丁医生。” 吃完饭，邱野买了当晚的机票去了C市。 自从他回到邱氏之后，荣兴集团就交给了贺文远管理。 贺文远最近也一直住在C市这边。 邱野微微仰头，靠上椅背，有些疲惫的闭了下眼，他不愿意在无凭无据的情况下给舅舅定罪。 既然有嫌疑，他就去寻找证据。 但他没打算当面去质问贺文远。 如果是第一天知道真相，他绝对会不顾一切的这么做。 然而现在十多天的时间过去，足以让他消化掉难以相信的真相然后变的冷静。 跟对方保持好关系比撕破脸有用。 他需要就近潜伏在贺文远身边，查到一些蛛丝马迹。 到了目的地，邱野跟过去一样，先去当地一家很有名气的茶行买了一套贺文远最喜欢的茶叶和紫砂壶，随即把情绪调动到位，确保自己的表现不会出现破绽后，提着东西上了门。 “又瘦了。”见面后，贺文远打量了邱野一遍，说道。 邱野一听，揉了下鼻子没说话。 贺文远看着他叹了口气，“你啊。” 舅甥两一如往常的在茶桌前坐下，贺文远洗了手亲自为邱野煮茶。 “舅舅，我找到他了。”邱野率先说道，贺文远消息灵通，他没想过瞒着季明哲回来的消息。 贺文远瞟他一眼，淡淡道，“还需要你告诉我？被人揍到医院在躺了十多天，真能耐。” 他的话带着一点讽刺的意味，邱野却没有接，而是恰到好处的露出了一点痛苦的神情。 “他不跟我回来，舅舅，季明哲不要我了。”邱野低声道。 贺文远当然知道邱野近一年找人找疯了，邱野也没瞒他，很早之前就向贺文远坦白，说自己要把季明哲找回来，此生非他不可。 当时贺文远表现的对邱野很失望，但又因为外甥的痴情而无可奈何的接受了。 而此刻，不管他心里怎么想，面上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评价了一句，“出息。” 接着又问道，“为什么不跟你回来？” “舅舅记不记得以前我给你提过的拐了季明哲的那位老师，当时他失踪就是被这个人给绑走，季明哲吃了不少苦，而且他说……” 邱野垂了眼，握紧了茶杯，贺文远看着他用力到微微泛白的骨节，顺着他的话平静地问，“说什么？” 邱野盯着杯中的茶叶，难以启齿似的抿着唇，等新茶咕嘟冒泡的时候，他道，“季明哲说他小时候见过你，说舅舅你就是绑架了他的那位‘老师’”。 说完，邱野紧紧盯着贺文远的反应。 贺文远品茶的动作一顿，先是惊讶的挑了下眉，继而把杯子一放，略带怒意地哼了一声，“可真敢编。” 随即他迎上邱野的目光，“你怎么看？” 不是问：你信他还是舅舅，而是你怎么看。 这是直接很大程度的否定了对方的说法，像是对这样的谎言不屑一顾。 邱野眸色微闪，又把目光转回了茶几上，开口道，“当时听到他的说法，我差点……因为季明哲给我描述过第一次我们见面的情形……” 邱野顿了顿说，“舅舅你记不记得我九岁的时候我们跟我妈妈去深山里采过样本，然后被蛇咬了，他说就是那次碰到了我，然后我找来了你，把他带走了……” 他把季明哲小时候告诉他的还有这次重逢后告诉他的都给贺文远说了一遍。 贺文远摩挲着茶杯的手停了停，“你说季明哲是因为母亲把唯一的降落伞给了他，侥幸没死，掉进了丛林里，然后遇到了你？” 邱野点点头，“他这样说的。” 贺文远指尖弹了下杯沿笑出了声，“女人和孩子都比较轻，即便绑一起，一个降落伞也能承受的住，所以为什么当时那位母亲不跟着季明哲一起跳伞，而是让九岁的孩子一个人跳了？” 邱野小时候不懂，现在一想也想不通，但他心里信季明哲，嘴上却道，“所以这话很有漏洞……” 邱野继续道，“而且我回家仔细回忆了一下，当时我去树林里玩，大人小孩我根本都没有遇见过，因此他说的不可能是真的。” “但他又能描述出当时我所穿的行装。”邱野拧着眉道。 “听说季明哲这次回来跟季邵泽还有穆子星走的很近，”贺文远道，“当年跟着你母亲进山的团队人很多，被他们查到这些不难。” 他说着终于像是真正发了怒，“好一招挑拨离间，阿野，你小心现在的这点家业都被那几兄弟抢了去。” “听舅舅的话，”贺文远叹了口气，“不如重新找一个。” “我……”邱野抿了唇，没说话。 贺文远又重重叹息了一声，“你自己想清楚，我管不了你了。” 之后茶室里安静下来，谁都没有再出声，在这场谈话里，二人互相试探演戏，此刻终于给对方的表现做出了一个评估。 阿野还是最信任我，不过越来越不听话了，贺文远在心里道。 邱野也给了贺文远滴水不露的四字评价。 一壶茶喝完，邱野告了辞，等出来，他站在不远处，捂着因情绪剧烈波动而绞痛的胃回头看了眼贺文远住处的大门。 他知道，从今往后他再也不会跟这个世界上曾经最信任的人交付真心了。 第八五章 见面 等邱野离开，贺文远把他带来的紫砂壶拂到地上，然后面无表情的坐在了椅子里。 当初即便在国外的时候，他也能清楚掌握季明哲和邱野的动向，回来后虽然有季浩东在，但这二人也一直被掌控在他的手心里。 好不容易等季浩东死了，事情尘埃落定，他能把人抓回来，控制在身边慢慢调jiao，结果半路又杀出来一个季邵泽和穆子星。 如今季明哲被这些人保护的太严密，对方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 近一年来邱野也越来越不听话，除了信任他之外，对他的安排十次里面八次都会拒绝。 以前他可以把邱野的不听话，当成自己养的小狗偶尔的闹腾，瞧着还挺有趣，而如今，贺文远却觉得，邱野也正在脱离他的掌控。 掌控欲得不到满足，贺文远渐渐感到十分暴躁，甚至觉得有些难以忍受，在人前他还能像往常一样，保持平和稳重，但只要自己一个人呆着，他的脸就会立刻沉下来。 有铁链与地板摩擦发出声响，躲起来的童飞全身裸着从外面爬进来，来到贺文远身边。 他把脖颈间栓的粗链塞到贺文远手心里，然后像狗一样讨好的去舔前者的手臂。 贺文远阴沉的脸终于回暖了几分，他拍了拍童飞的头，道，“阿野要是真的一点儿都不听话了，就去给我杀了他。” 童飞听话的点了点头，眼中冒出嗜血的兴奋。 邱野来C市时就买了回程的票，他没有逗留，直接去了机场。 但在办理自助值机手下的时候，他触在电脑屏幕上的手一停，然后拿出手机改签了行程，先去了G市。 从贺文远家出来已经是凌晨十二点，又花了四个小时在路上，到达G市时，正是夜里最冷的时间。 邱野在机场打了车然后报了季明哲的地址，明天一早他还有一场很重要的会议要参加，但他还是冲动了。 下了出租，感受到外面冻人的温度，邱野才想起来G市的深秋有多冷。 他身上只穿着衬衫和风衣，被冷风一拍，嗓子立刻有些发痒。 邱野掩唇闷咳了几声，走进小区，来到季明哲所住的独栋别墅前。 周遭静悄悄的，眼前的别墅掩在朦胧的夜色里，地灯在院子里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邱野没有敲门，他摸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然后靠在墙上慢慢的等。 藏在门柱顶上的三百六十度红外摄像头无声无息的转了个方向，对准了他。 里面盯着监控的手下认出来邱野，惊讶地咦了一声，然后放大屏幕看了半晌，随即起身出了监控室。 但行至一半，他的脚步又顿住，不知道应不应该把这件事现在就去告诉季明哲。 迟疑数秒，他身体后转，走到了自家队长的卧室外然后敲了敲门。 “怎么了？”队长小声问道。 青年手下指了指监控室，队长披了件外套跟他过去。 “你说我们要不要告诉季先生？” 队长看着监控画面里的邱野沉默片刻说，“先别了，看他想做什么？有动静再叫季先生。” 手下闻言点了点头，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队长被吵醒，这会儿也没了睡意，便陪他一起盯着监控抽烟。 外面的气温此刻已经低到了零下，手下指指邱野身上单薄的衣服，嘶道，“他不冷啊？” 队长弹了弹烟灰说，“谁知道呢，可能要风度不要温度，也可能人比较抗冻。” 邱野确实比较抗冻，但也撑不住北方的冷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只站了一会儿，他就感觉自己的身体都冻麻了。 他不得不在小区里来来回回的走路和慢跑，以维持身体的热量。 终于，到了早上六点，季明哲卧室的灯亮了起来，邱野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二楼季明哲的房间。 对方不知道是不是发了他，打开窗户，也直直的看了过来。 邱野微愣，对上季明哲的目光，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笑来。 但季明哲只停留了数秒，就离开了窗前。 邱野想要打招呼的手讪讪地放下来，继续在外面耐心等待。 “他来了多久？”房间里，季明哲问昨晚值班的手下。 手下道，“凌晨四点多就到了，怕打扰您休息，没叫醒您。” 季明哲点头，没再问什么，去了浴室洗漱。 半个小时后，季明哲坐着车出了门。 等在外面的邱野见他出来拍了拍车窗。 车子停下，邱野打开车门，看向里面的季明哲。 “早。”他笑着说。 季明哲没应声，只面色冷淡的看着他。 “能下来几分钟吗？我有事给你说。”邱野道，“关于小念的。” 季明哲盯着他看了一会，然后迈步下了车。 等他站直身体，邱野便一把抱住了他，说，“我很想你，你能回来，我很高兴。” 他终于把重逢以来自己一直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想做的事也做了。 邱野的脸很冰，扫在皮肤上的呼吸都没有多少热意，全身更是带着深秋浓重的寒意，被他抱着，简直像是被一块冰块裹住了身体。 季明哲的声音却比他人更冷。 “放手。” “让我抱一会，我马上就要回去了。”邱野说。 季明哲的胳膊肘击在了邱野上次断裂的肋骨上，邱野闷哼了一声，抓住他的胳膊，另一只手却抱的更紧了一些。 “求你了，季明哲，我再抱半分钟。” 季明哲手下上了膛的枪却已经抵在了他的太阳穴上，“放开季先生。” 邱野听到了板机要扣下时发出的轻微咔声，他知道这些人在季明哲的默许下真的会开枪。 他不得不放开了手。 “小念怎么了？”季明哲道。 “他没事，”邱野笑了笑，“只是想把你骗下车。” 听闻，季明哲一言不发的重新打开了车门，邱野却从后面抓住了他的手，“能不能送我去机场？我早上要赶着开会，时间很紧。” 回答他的是冷漠关阖的车门。 看着对方的车子弃他而去，肺部的伤还没有痊愈的邱野忍不住弯腰闷咳起来。 好半晌，他用手背蹭了下嘴唇，咂摸着满口的血腥味，苦笑道，“都不心疼我了。” 第八六章 感冒发烧 回程的路上，邱野通知秘书把会议推迟到了十点以后。 今天的会议老爷子也会参加，对方早早的就到了公司，听到邱野又玩忽职守，老爷子气的立刻让人打了电话过来。 邱野看到他的来电，没接，直接把手机关了机。 飞机即将起飞，空乘人员正站在过道里讲述各类注意事项。 邱野把脸偏向舷窗，捂嘴很小声的打了个喷嚏，从外面冷的地方进入暖的地方，鼻子就堵了，他难受的揉了揉，觉得自己好像有点感冒。 空乘给每位乘客发了毯子，邱野它把盖在自己身上想休息一会，但直到飞机起飞，进入了平流层半个多小时，他都没有睡着。 这一年里他的睡眠质量很差，闭上眼，总是会梦到季明哲被‘老师’折磨的景象，以至于每每从噩梦中惊醒后，他都不敢再睡。 渐渐的他开始依赖安眠药，但这次出来没把药带在身上，邱野只好挂着两个黑眼圈看着外面的云层发呆。 旁边的乘客发出轻微的打鼾声，当外面的层层白云刺的眼睛开始发疼后，邱野收回了目光。 他拿出开了飞行模式的手机，找到录音功能，然后连上耳机，点开一个长达一个多小时的存储录音，听了起来。 录音内容是昨晚跟贺文远的谈话，他打算以后见对方的时候，尽可能的把每次交谈的内容都留存下来。 说不定以后有用。 邱野垂下眼，虽然如今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贺文远就是老师，舅舅也没有承认，但在这件事上他更偏向于相信季明哲。 贺文远说对方这么做是挑拨离间，可是在邱野看来，季明哲完全没有必要，对方不是那种喜欢折磨人的性子，就算恨他也只会干脆利落的收拾他。 如果对方是冲着他们手上的势力而来那更没有必要，有季邵泽和穆子星给他撑腰，他什么得不到？ 再说以季明哲的性格，若不是有绝对把握。他不会随便指着对方说他就是“老师”。 邱野用指腹摩挲了一下耳机线，从对一个人无条件的信任到信任动摇，产生怀疑是一件非常痛苦艰难的事情。 但一旦有了一丝裂缝，它就会像蛛网般扩大蔓延，邱野不想心里却开始无法自控的怀疑过去贺文远所做每件事情的动机。 两个多小时后，飞机降落在了H市的T2机场，助理已经在外面等他。 “邱总，”对方把一包打包的早餐递给他，然后开始汇报今天的工作安排。 邱野一边吃一边打开了对方带过来的工作笔电。 “董事长还在公司等您，现在过去刚好差不多是十点，邱总需要通知各部门准备开会吗？” 邱野浏览着会议提要点点头，“通知吧。” 到了公司，邱老爷子手握拐杖，面容冷峻的看着风尘仆仆归来的孙子，沉声道，“又去哪了？知不知道今天的会有多重要？” 邱野扯下领带，去办公室自带的休息间里快速洗漱了一番，然后换了套新西装，这才出来对明显气的不轻的老爷子道，“爷爷，我心里有数，您不用担心。” 老爷子还想再教训人，但碍于时间紧迫，只好先和邱野一块儿去了会议室。 在路上，老爷子想起什么道，“今天程家的小女儿要来家里，你晚上回来见见。” 邱野像是没听到般，兀自快速走了几步，上前推开了会议室的门对身后的老爷子道，“爷爷请。” 老爷子顿时黑脸又沉了几分，但碍于人多没发作出来。 参会的人都已经到齐，等老爷子坐到主位，邱野向众人打过招呼后，便让助理放出了PPT，进入了此次会议主题。 会议全程老爷子都没怎么出声，看着邱野条理清晰，见解独到的向众人讲解即将投入的新产品研发。 邱野有非常敏锐的市场洞察力和公司管理能力，从最开始空降公司管理层使得人人不服气到坐稳当前的位置，他只用了一年的时间。 这样的能力让老爷子很满意，但同样的邱野跟他父亲一样，一点儿都不服管教。 老爷子想到这里冷哼了一声，打算等会议结束，再好好敲打敲打邱野。 然而到了最后会议结束，等人都走光了时，邱野像是支撑不住般跌坐在了皮椅里。 他的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脸也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红来。 “邱总，您是不是不舒服？”助理走过来问道。 邱野觉得自己应该是发烧了，脸和耳朵都烫的厉害，两个小时不间断的说话，喉咙也仿佛起了火。 “可能有点感冒，给董事长说一声，我不陪他用餐了，先去趟医院。” 邱野有些头脑昏沉的离开了公司，司机小陈正等在楼下，等坐进车里，他顿时疲惫的沉沉出了口气。 在最后的几分钟里，邱野烧的眼睛都有点睁不开，全身的骨头都发疼，到了医院测过体温，竟快烧到了四十度。 医生给他挂了水，助理在之后也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邱野拒绝了对方让他住院的提议，然后坐在输液室的椅子里拿出了手机。 他突然很想给季明哲发消息。 但发什么，邱野删删减减打了半天的字，最终还是只敲了一句：吃饭了吗？ 等了十分钟对面没回，邱野便继续发：昨晚本来打算只去C市，但我很想你，就改签了航班。 ——G市那边太冷了，你出门的时候穿暖点，我都感冒了。 完了他单手拍了张自己正挂水的照片发给了季明哲。 邱野从来没跟谁这么矫情过，不过开了头，感觉还不赖。 渝西笃加。 ——我很想你，这一年每天都想你想的睡不着觉。 …… 消息一条一条的发过去，季明哲始终都没有回，但邱野却有些乐此不疲。 不过怕打扰对方休息，半个小时后，邱野终于停了打字的手。 季明哲坐在员工餐厅里吃饭，旁边亮着的手机上是邱野前面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中，对方手背上扎着针，微微被挑起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而从袖口中露出来的那半截腕子近乎有些瘦骨嶙峋。 雷邵曾经说，邱野一直在找他，状态很不好，那晚见到邱野，他也看到了邱野肉眼可见的消瘦。 但季明哲此刻的眼睛平静无波，冷淡的面容更是让人猜不透他心里在想什么。 吃完饭，他放下筷子，没什么表情的又盯着对方的手看了一会，然后缩小图片，看完邱野后面发过来的消息，随即全部选择了删除。 第八七章 新的发现 忘记一个爱入骨髓的人需要多少时间？ 起码一年不够。 三百六十天过去，邱野在季明哲心里依然是最浓墨重彩的那一笔。 爱那个人，跟呼吸一样，几乎成了他的本能。 但恨也一分不少，甚至远超过了他对邱野的感情。 而在此之前，季明哲从来不知道，自己潜意识里对邱野的恨到了这个程度。 季明哲把手机放进兜里上了楼。 被丢下是他心里永远过不去的坎。 九岁时，在丛林里，邱野丢下了他，让他落入老师的手里。 长大后，在感情蠢蠢欲动的年纪，在玩够暧昧后邱野丢下他，喜欢上了别人。 聚会上，孤立无援时，在明知道自己朋友是个变态的情况下，邱野还是把他丢给了林修睿。 后来纵然爱上了他，邱野终究为了得到荣兴而踢开了他。 最后因为对父母家人的负罪感选择放开了他的手。 他永远在被丢下，永远排在一切的后面，随时随地都可以被舍弃。 如今纵然彼此深爱又如何，他再也不会给对方丢弃自己的机会。 “季总！”有道声音在前面响起来。 季明哲泛着冷意的表情微微一收，抬眼看向站在办公室门口的青年。 “抱歉啊，中午没赶回来送饭，害您只能吃食堂了。”青年有些不好意思的挠着头发说。 “没事，”季明哲进了办公室，问跟在身后的青年，“论文怎么样了？” 青年名字叫束雨，是季邵泽相好的堂侄子，被安排进来他们公司实习，季明哲正好缺个助理，便让他暂代了这个职位。 对方没什么工作经验，不过小孩儿机灵，端茶送水，整理文件什么的都很勤快，人也谦逊好学，还整天露着两颗虎牙乐呵呵的，公司里的那些姐姐哥哥们都拿他当开心果。 “导师给了三个选题，让我挑一个写，我还没想好。”束雨说。 季明哲点头，把眼镜摘下来放在办公桌上，而后道，“以后你可以提前两个小时下班，去准备论文。” 束雨看着不戴眼镜后，面部轮廓瞬间柔和下来的季明哲，心脏不由的一跳，然后受宠若惊道，“不用不用，论文还早，还有大半年时间呢，没那么着急。” 季明哲便没再说什么，伸手拉开椅子，在电脑前坐了下来。 束雨摩挲了一下藏在身后的透明塑料盒，然后拿出来，放在了季明哲的桌子上。 “季总，这个是T市的特产，芝麻薄脆饼干，特别好吃，我给你带了一盒，你尝尝。”束雨脸红着说道。 季明哲看了一眼道，“不用，你跟大家吃吧。” “我给其他人都带了，这一份是你的。”束雨连忙道。 季明哲听闻便没再拒绝，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道，“谢谢。” 束雨瞬间握拳，开心的偷偷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那季总，我先出去了，”束雨道，随即顿了顿又说，“下午还要上好几个小时的班，现在午休时间，您应该多休息。” 季明哲嗯了一声，但人并没有动。 新公司刚成立，有很多事情要忙，虽然大哥跟雷邵都说不用急，但他还是想尽快把公司带上正轨。 忙起来的时候，时间总是过的飞快，下午三四点，手机响了一声，是邱野又发过来了消息。 对方说自己已经挂完了水，但期间他不小心睡着了，导致滚针了，现在手背青了一片。 季明哲看了眼邱野发过来的照片，依然跟之前一样点了删除。 邱野发完了消息，把手机揣进兜里离开了医院，他的高烧已经退了，但跟病魔抗争过的脸色此刻依然苍白。 “董事长在电话里说，让您输完液回家一趟。”陪在他身边的助理道。 “不去，累了，别把我的感冒再传染给其他人。”邱野道。 说完，他坐进车里仰头闭上了眼，助理没再出声，而是在手机上打字，想必是在给老爷子汇报他的情况。 老爷子那边估计放弃了让他今天非得回家的念头，很快助理收起手机道，“那邱总，您好好休息。” 然后退开了一步，替邱野关上了车门。 “开车。”邱野吩咐前面的司机。 “邱总，您想去哪？”司机问道。 “去锦城……”邱野原本想回他跟季明哲之前住的房子，但想到什么，停顿了一瞬，改口道，“去枫叶湾一号。” 到了目的地，邱野打发了司机，自己一个人来到了枫叶湾一号二栋别墅前。 他已经好几年没来过这里了。 眼前的建筑仍然残留着被火烧灼过的烟熏痕迹，里面杂草茂盛，花木枯萎，一片凄凉。 邱野盯着眼前的景象看了一会，然后按了指纹锁，进入了锈迹斑驳的大门。 别墅里除了当年出事后，简单的清理过，没有再进行修复重建，此刻残破的壁画，焦黑碳化的木椅，七零八落的碎裂瓷器都在告诉前来的人，五年前的那场大火烧的有多惨烈。 邱野垂下目光，避开眼前的景象，径自上了二楼，来到了父亲的书房。 当年父母说是因为舅舅得罪了人，才出国去避祸，因此家里把能泄露舅舅信息的一切东西都毁掉了。 可是现在想想，父母从来没有告诉过他，舅舅到底得罪了谁？ 他们这么做，到底是舅舅真的惹了不该惹的人，在保护他，还是因为舅舅犯了罪，在包庇他？ 邱野输入密码推开了书房里那间暗室的门，他看着里面的电脑和书架，心想父亲为什么当年要建立一个这样的地方？ 还有家里为什么要装监控？ 他跟季明哲有次误闯进这里，看到电脑上的监控画面，理所当然以为是为了看顾邱念装的。 然而如今再回头看，就会发现很多问题，邱念当年已经六岁，而且有母亲全天看着，实在没有必要开着监控。 这些东西都没有头绪，邱野索性也不再想，只仔细的打量暗室。 暗室里的东西实在不多，邱野一眼就可以扫完，一台电脑，一套桌椅，一个空着的书架，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 邱野不知道此刻心里是什么感觉，一边觉得自己多心了一边又隐隐有些失望，他拧着眉摸索敲打四周的墙壁和书架，突然他的手一顿。 在深色书柜的里侧有几个凹刻的字。 邱野打开手机上的电筒，然后弯下腰，把头探进书柜里，朝柜壁上看去。 片刻后，邱野的心不可遏制的狂跳起来，他快速离开了别墅，伸手在路边拦了车去了一家位于市中心的交通银行。 柜壁上刻的是一个保险箱的号码。 邱野直觉关键性的东西可能就藏在那里。 等到了交通银行，邱野本来以为要找关系弄证明才能开得了保险箱，但当他拿出身份证的时候，才发现他竟然有开保险箱的权限。 银行工作人员把存储在里面的东西取出来交给了他。 密封袋里装着一个U盘和一张纸条。 邱野把U盘揣进了兜里，然后打开了纸条，里面只有寥寥一句记录：戚同飞，救于XXX年XX月X号晚八点乌头山。 邱野吃惊的瞪大眼，如果他没记错，这个名字正是当年被拐的受害人之一。 第八八章 去找他 银行里空调的温度开的很低，冷风扫过脖间，邱野猛地打了个寒颤，回过神来。 纸条的背面还有一串数字，像是银行卡号，他看了一眼，然后把东西揣进兜里，故作平静的离开了交通银行。 等回到家，邱野踢上车门，三两步上了楼，把U盘插在了自己的电脑上。 U盘内存储着一个视频，邱野点开了它，等看到里面的内容时，他的瞳孔猛然骤缩。 视频很长，是十来个孩子被虐待驯化的画面，里面有施虐者也有受害者。 而这段视频他早先就已经看过，就装在老爷子给他的那些案情材料里。 当年正是有人拿这段视频匿名举报给相关部门，然后警方经过好几个月的摸排侦查，最终重拳出击，直捣不法分子的大本营。 如果不是行动的时候有人泄密，定会一网打尽。 可是现在举报视频的副本却在父母的手里，难道当年匿名举报的人是他们？ 邱野压着内心的震惊，跑下床从抽屉里拿出案情资料，然后找到受害人戚同飞的档案。 档案资料上已经盖了已死亡的章。 邱野拧紧眉，盯着眼前现有的东西看了一会，随即看着纸条上面的银行账号拨了个号码，“喂，帮我个忙……” 十分钟后，邱野拿到了这个账号的户主姓名和流水账单。 户主名字叫王宇，从案发当年一直截止到父母出事去世的那一年，父亲每年在固定的八月十三号会给这个账户打一笔钱。 王宇跟戚同飞是什么关系？父亲为什么又要给他打钱？ 邱野通过银行账号叫人查到了归属地，然后带着诸多疑问当晚就找到了过去。 那是位于北方很偏僻地方的一个小县城，邱野在路上花费了一天一夜的时间，从飞机转火车再转大巴终于到了目的地。 又几经周折花了两天的时间查到了王宇上班的工厂。 看到王宇工牌二寸照片的那一刻，邱野就确定戚同飞跟王宇是同一个人，对方只是改了名字而已。 可惜的是，王宇早在五年前，正好是父母出事的那一年从工厂辞工，而后不知所踪。 线索到了这里好像又断了，邱野有些烦躁，他抓了把头发，呼出一口白雾来。 这里的气候比G更为干燥寒冷，街上行人很少，只有小摊贩主在吆喝着卖糖炒板栗。 闻到清甜的香味邱野的心情又好了一些，他过去尝了一颗，然后买了一包抱着登上了回程的路。 邱野去了G市，下飞机后，他从机场打车直奔季明哲上班的地方。 现在是下午五点，幸运的话正好能接到对方下班。 但邱野从五点半一直等到七点都没看到季明哲从公司大楼里出来后，他开始着急。 是早就下班了还是在加班？ 邱野犹豫了一下，还是打算进去问问他们公司的前台。 然而刚踩上台阶，季明哲恰好跟一个青年并肩走了出来。 邱野眼睛亮了亮，站在原地等对方走近。 季明哲显然也看见了邱野，他的脚步稍滞，随即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来干什么？” “我去了趟M城，给你带了糖炒板栗，”邱野说着从内兜里把纸袋拿出来递上前，笑着说道，“我尝过，很甜的。” 季明哲没接，只面容冷淡的看着他。 邱野手举着举着脸上的笑容慢慢变僵，随即抿住了唇又把手收了回来。 他勉强笑了笑，“应该凉了，不好吃了。” 少年时期，季明哲刚来他家的那会儿很拘谨，想要什么想吃什么都不会主动吭声，全凭邱野去发现。 有一回上街，邱野看到季明哲偷偷瞧了卖糖炒栗子的店铺好几次，他便知道对方喜欢那个。 那几年他隔段时间就会给季明哲买一袋，后来两人决裂，这样的待遇，季明哲自然也就没有了。 今天邱野想起来，给季明哲买了一袋，可他忘记去想对方还会不会接受了。 束雨站在季明哲的身侧一直盯着邱野，眼前的男人让他产生了巨大的危机感。 对方算不上体面，价值不菲的大衣上满是穿久了的折痕，头发乱糟糟的，面容苍白，眼下挂着两个睡眠不足的黑眼圈。 但那张脸实在太能打了。 饶是束雨一直自我认为是阳光帅气的帅哥一枚，可面对邱野的长相，还是有点儿自惭形秽。 即便对方穿着一身破抹布站街上，恐怕也只会让人以为是要拍什么行为艺术广告。 尤其此刻，男人垂着眼，俊美的脸上带着明显的沮丧失落，那模样好像能把人所有的脾气都磨没了，让人不由得会心软不忍。 束雨觉得自己不能再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不然善良如他会忍不住替季明哲把那包板栗接过来。 毕竟对方可能是他的潜在情敌。 于是束雨转头，看向身边的季明哲，想看看季明哲是什么反应。 季明哲脸上的表情很冷，是束雨这半个月的实习期从未见过的冷淡，除此之外，他无法从对方身上扑捉到任何的情绪波动。 两人一高一低的站着，空气随着沉默而渐渐变得凝滞，就在束雨清清嗓子，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打破这份僵持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了车喇叭声。 看到停在路边的大奔，束雨瞬间兴奋的挥了挥手，喊道，“季大哥！” “叫叔。”季邵泽走过来说道。 束雨朝他吐了下舌头。 季邵泽看向季明哲，“看来我来的合适，带你们去吃饭。” 说完这才把目光放在邱野身上，“邱先生，好久不见。” 邱野已经收起了难过的神情，转身打招呼的时候他显然记着季邵泽瞒他的事情，态度颇为冷淡道，“好久不见。” 季邵泽笑了笑，“正好，上次的委托我向你道歉，佣金我会双倍退还给你。” 邱野却摇了摇头，“不用，我想请你帮我另外找个人。” “哦？”季邵泽挑了下眉，问道，“谁？” “我还没吃饭，”邱野看着季明哲，“不如一起，边吃边说。” 他顿了下补充道，“我要找的人跟当年的拐卖案有关，你们应该会想要了解。” 季邵泽听闻也抱臂看向季明哲，见对方没有要反对的意思，他勾了下唇道，“好啊，那一起吧。” 第八九章 给我一次机会 邱野跟着上了车，几人去了一家需要提前很久预定的私房菜馆。 到的时候，邱野才发现里面已经有人等着。 那是一个中年男人，具体年龄光看长相判断不出来，模样很俊美，举止投足间更是充满了闲散优雅的意味。 对方正在喝茶，听到包间门被推开的声音，便转过头来，“来了。” “比我们快，”季邵泽笑着走进去，自然而然的捏了下对方的指尖，“这么冰。” “我也刚到。”男人说。 “叔。”束雨跟在身后开开心心的叫了一声。 男人看他一眼，问道，“在公司怎么样？” “嘿嘿，非常好，明哲哥教了我很多东西。”束雨道。 男人名字叫束明城，是季邵泽的爱人，二者年龄相差不大，但对于在场的几个年轻人来说，束是叔叔辈，而季是兄长。 季明哲站在包间里，一时半会儿还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束明城，正好听到对方跟束雨的对话，他便笑了笑，省去了问人的过程，说，“小雨很努力。” 因为这声小雨，邱野终于像是发现了束雨的存在般，没忍住往他身上看了一眼。 打过招呼，众人落座，这家私房菜馆按照人数上菜，也不需要点菜，告诉服务生自己忌口什么之后，等着就行。 季邵泽似乎没有在桌上谈案子的兴趣，他一直在跟束明城低声说话，束雨也嘀嘀咕咕的凑在季明哲身边，剩下邱野倒成了形单影只的一个。 邱野倒没不自在，只是目光一直盯着季明哲和束雨。 等菜上来之后，束雨开始殷勤的给季明哲布菜。 “明哲哥，你尝尝这个糖藕，这家做的特别好吃。”束雨把用公筷夹来的糖藕放在季明哲的盘子里。 “谢谢，”季明哲筷子一顿，道，“你吃吧，现在是下班时间，不用顾及我。” 平日里，束雨作为助理，端茶倒水，买饭送饭这些都是日常工作，季明哲倒是没察觉到什么，但在场的其他人都是人精，立刻就看出了端倪。 季邵泽跟束明城彼此对视一眼，都笑了笑，没说话，而邱野渐渐沉了脸色。 束雨看着季明哲也笑出了一口白牙，他对这位只认识了半个多月的上司的热情毫不掩饰。 突然他感觉到了来自对面人冰冷的目光，束雨抬头看向邱野，登时被对方的脸色吓的缩了缩脖。 但他很快又挺起胸脯看了回去，公平竞争，谁怕谁啊？ “这小子的眼神感觉要宰了我侄儿。”束明城小声对季邵泽道。 季邵泽勾起唇压低声音回，“别担心，他不敢。” 有季明哲在，邱野哪敢动他身边的人。 邱野没吃几口就放下了筷子，他本来就感冒着，这两天应该去医院挂水，结果他从南跑到北，一路没休息好，满身疲惫。 加上此刻心里嫉妒如火，以至于虽然腹中空空，喉咙间却像是哽着硬块，实在没什么胃口。 季邵泽还要偏偏问一句，“邱先生，看你吃的少，是不合口味么？” “没有，”邱野捏了下拳头，站起身道，“我出去抽根烟。” 说完他拎着自己的外套离开了包间。 私房菜馆的建造类似于一个小庭院，每天只招待三桌客人，邱野出来后，站在一棵海棠树下给自己点了根烟。 他心里憋闷的快要呕出血来，可偏偏又很清楚自己没有再去管季明哲资格。 以至于此刻根本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邱野咬住嘴唇，他从未想过有一天季明哲身边会有别人，今天出现的束雨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忘记了，季明哲本身是一个很吸引力的男人，年轻英俊，有能力有事业，脾气不算好，但容忍度高，只要不真的惹恼了他，他可以对人很好。 只是这样的一个人，以前只把目光放在自己的身上，而如今…… 邱野心下黯然，无限的懊悔让他痛苦的无以复加，一时间连烟头烫到了手都没感觉到。 饭局的后半段，邱野没有再回去，等其他人吃完出来时，看到他正靠着车门摆弄手机。 季邵泽等人很通透的都没有问他去而不返的原因。 只在上车的时候，季邵泽拎住束雨的后脖颈，“小雨跟你叔走。” 束雨看了邱野一眼，有点儿不放心，但还是听话地挥了挥手，“好的，那季大哥，明哲哥再见。” 看着束明城跟束雨走后，剩下的三人就上了季邵泽的车。 “去哪？”季邵泽通过后视镜看向邱野。 邱野迎上他的目光道，“先送季明哲回去。” 在路上邱野把戚同飞也就是王宇的照片交给了季邵泽，“帮我找到这个人。” “跟案子什么关系？”季邵泽道。 邱野没说话，而是又把另外多洗出来的照片拿了一张递到季明哲眼前，看着他轻声道，“你小时候，见过这个人吗？他叫戚同飞。” 季明哲一直保持着缄默的状态，此刻听到问话，他还是看了一眼，然后说，“没有。” “你再看看，”邱野道，“他也是当年那件案子的受害者之一。” 季明哲一听，自己把照片接到手里仔细看了一会道，“我不认识他，当年的那些孩子都是分开养的，不在一处。” 邱野了然，没再问什么，而是道，“当初那件案子的举报材料可能就是这个人带出来的，找到他，或许能得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怎么查到的？”季邵泽挑眉。 “我找人拿到了当年的案情资料。”邱野解释道，至于其他的，在没查清楚之前，他暂时不打算透露给别人。 季邵泽点点头，“行，交给我。” 一路再无话，车子在拥挤的马路上缓慢滑行，私房菜馆离季明哲的住处很近，即便路上拥堵，半个小时也到了。 当季明哲下车的时候，邱野也跟着他下了车。 “你先走，我还有话对他说。” 季邵泽不想掺合年轻人的事情，听闻便向季明哲打过招呼，开车走了。 听到季明哲回来，管家已经叫人开了门，邱野却在门口抓住了季明哲的手腕。 “能不能给我五分钟，我有几句话想对你说。” 季明哲转身看着他。 邱野喉结滑动了一下，原本他打算等把事情查清楚，能给季明哲一个交代后，他再求对方原谅，把人追回来，可现在他等不了了。 “当初把你送走，我很后悔，”邱野哑声道，“我一直在找你，找了很多地方……” “我说这个干什么，我是想说，你……” 邱野第一次觉得自己嘴笨的厉害，他攥紧了手心，有些紧张道，“你可不可以不要喜欢别人，给我一次重新来过的机会？” 第九十章 最恨的人 季明哲的反应很平静，听了邱野的话神色没有丝毫的变化。 这让邱野心慌的厉害，只有完完全全心灰意冷的人才会有这样的姿态。 邱野不由得手上用了力，更加拉紧了季明哲。 他像是一个等待判决的囚徒，心慌、忐忑、度秒如年。 终于，在冗长的沉默后，季明哲开了口，他声音很是平静地反问，“重新来过？从哪里开始重新来过？” 邱野一窒，竟答不上来，回首过去，除了少年时期那段快乐的时光，这些年他们一直在互相折磨，充斥在生活中的最多的是痛苦，仇恨和煎熬。 伤害已然存在，尝过了撕心裂肺，尝过了挖心剔骨，这千般万般滋味裹在心头，又如今谈何重新来过？ “我……”想起过往种种，难受的感觉也哽得邱野喉咙发堵，眼眶通红，他哑声道，“给我个机会，季明哲，我……我以后不会再让你受委屈了。” “我们的分开是你已经做出的决定。”季明哲却道。 “可是我后悔了，”邱野小声道，“我以前没想明白，后来我想清楚了，我爱你，不管……” “不是所有的后悔，都能让一切重新开始，你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季明哲平静地截断了邱野的话，语气也近乎是平和的，他抽回了自己的手腕，看着邱野道，“你该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季明哲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他是一个不属于他的东西，想要他可以去抢，可决定舍弃的东西，再好，他也不会再要的人。 可偏偏邱野觉得自己是特殊的，季明哲喜欢他，仗着这份喜欢，他以为自己有机会挽回。 他知道想要挽回季明哲，让对方回到自己身边可能会很困难。 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有时候还会乐观的想，季明哲也许揍他几顿就回心转意了。 毕竟对方一直，一直那么的喜欢他。 可是他从来没有想到过，季明哲有一天会不要他了。 邱野身体晃了晃，他似乎是不能相信般又去拉季明哲的手。 “你不要我了？” 他喃喃的低声问了一遍，再抬起头时，脸上的表情像是要哭出来，“你不要我了，是吗？” 季明哲没出声，只让开了邱野的手，转身进了别墅大门，该说的话都已经说的很清楚。 他希望邱野不要再来找他，但他也不喜欢故意给别人难堪，因此也算是给对方留了底线。 但邱野却直接追上来，从身后抱住了他。 “我不会放弃，我会把你追回来，季明哲，你别不要我，求你了。” 随着邱野哽咽的话，有温热的液体滴落进了季明哲的脖颈里，如果说之前季明哲的表情只是平静疏离的话，那此刻，他的面容便彻底冷了下来。 季明哲猛地转过身撕住邱野的衣领，冷淡的声音里带了些火气，“因为你父母的死，你恨了我四年，那么我落在你舅舅手里，我该恨你多久？” 邱野怔住，哑口无言。 季明哲直接扯着他的领子进了别墅，然后又一路拽着他来到了地下室，这才一把把人推开，站在黑暗里冷声道，“你以前一直好奇，我小时候到底在老师手里遭遇过什么，今天你可以自己体会一次。” 邱野被推的踉跄了一下，伸手撑住墙壁，站着没动。 季明哲说完，离开地下室，邱野看到他叫过来一个手下，吩咐了几句什么，然后那个手下神色怪异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半个小时后，邱野被从地下室带到了一个面积很大的地下车库，里面亮着灯，触目可及的地方是不知道从哪里刚刚搬运过来的电椅，粗麻绳，水桶等各种明显用来折磨人的工具。 邱野脚步顿了顿，看向身后的季明哲，季明哲没动，有两个手下上前把邱野拉了进去，然后关上了卷帘门。 车库里至少还站着七名手下，邱野终于知道季明哲的那句话不是在开玩笑，他扫视了一圈场内的器材，随即沉默地脱了外套，如果这是季明哲想让他经受的，他不会反抗。 “对不住，兄弟，老板的吩咐，多担待了。”拉邱野进来的一个手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 邱野听闻，刚要开口，下一秒却被人踹向了膝弯，他没设防，猛地跪在了地上，紧接着他的双脚被人用粗麻绳绑住，然后身体被拖到了车库中央，倒吊了起来。 看着下面的巨大水桶，邱野就知道这些人要干什么，也正如他所想，对方手中的绳子一松，他的身体极速下落，淹进了水里。 没来得及闭气，水立刻倒灌进了口鼻，邱野耳朵嗡的一声，溺水的感觉让他分外痛苦，直到他快要窒息的时候，那些人才把他拉出了水面。 但还没等邱野呛咳着把一口气喘匀，对方又松了绳子。 如此反复几次，邱野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觉得胸肺，鼻腔，大脑喉咙都传来剧烈尖锐的疼痛。 偏偏他的思维却十分清晰。 这就是老师折磨季明哲的方式么？邱野恍惚的看着视野里的白炽灯，心想那时候的季明哲多大？ 这些手段，他过去只在电影里见过，他无法想象有人会用在一个孩子的身上。 “这人能行吗？后面的东西还多着呢。”现场有人看着邱野问道。 其中的领头人耸了下肩膀。 “接下来上哪个？” 领头的往四周看了一圈，指了指电椅。 等季明哲再次出现的时候，邱野刚刚被人打过药不久。 用药给予神经末梢最疼痛的ci激也是折磨人的一种，邱野此刻已经到了半昏迷状态，他奄奄一息的蜷缩在地上，直到季明哲走到身边时，才微微抬头看向了他。 “疼吗？”季明哲蹲下问。 邱野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 季明哲伸手揩掉邱野眼角流出的生理性眼泪，神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冷淡。 “你知道经历这些的时候我最恨谁吗？”他垂眼看着邱野直白道，“我最恨的不是老师，而是丢下我的你。” 在邱野震颤的眸光中，季明哲平静地把另外一句也说了出来，“如果真能重新来过，我宁愿死在那个丛林里。” 别再遇上你。 这次邱野终于什么都没说，只极缓的闭上眼。在季明哲的注视下，有两颗晶莹的泪滴顺着他的眼尾滚落，渗进了鬓发里。 第九一章 我的生活不想有你参与 季明哲很少撒谎，从记事起到现在，他说过假话的次数屈指可数。 可是今天他的话却半真半假。 刚刚落入老师手里的时候，他对邱野其实并没有生出恨的情绪，顶多在撑不下去的时候偶尔会有些怨念，除此之外更多是对于邱野的担心。 那个去搬救兵的男孩怎么样了？他是不是遇到了意外？是不是也落在了“老师”的手里？ 为此有很长一段时间，季明哲想方设法的打听老师带回来的每个孩子，当确定里面没有邱野的时候，他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但之后邱野这个人，跟母亲的仇恨成了他心里最深的惦念。 而且在那样生不如死的日子里哪里敢生出恨这样的东西，活着的孩子心中只有无限的恐惧和绝望。 真正的一丝恨意是什么时候生出来的？ 应该是十六岁重逢的那一年，知道对方把他彻彻底底忘了的时候，但那时候这点儿情绪连季明哲自己都不知道。 而且在很长的一段少年时光里，邱野都是他人生里最炽热闪耀的一团星火，他的光芒足以扫净季明哲心里微不可查的阴霾。 直到多年后，一路痛苦走来，弄得遍体鳞伤，这些沉积隐藏着的负面情绪才一股脑儿的爆发了出来。 他才对邱野产生了浓烈的恨意。 而季明哲回头才发现，小时候丛林里邱野的去而不返，两天两夜无望的等待成了他心里永远无法愈合的陈年旧疴。 从那时候起害怕被丢下，可能是他身上最大的一个PTSD。 但恨只是因为被丢下本身。 那些落在老师手里遭受的虐待和暗无天日的悲惨经历不会让他迁怒到邱野，然而刚刚也是他亲口说，因为这些而痛恨对方。 因为真正的原因季明哲永远不会告诉邱野。 季明哲在情感表达上一向是个很直白的人，可每个人都有自尊，在一次又一次的被抛弃之后，他没办法再去开口对邱野说，“我害怕被丢下，别这样对我。” 这是他能留给自己的最后一点体面。 季明哲抱起邱野离开了车库，上到二楼，把人放在了客卧的床上。 家庭医生早已等在外面。 对方打着医用手电拨开邱野的眼皮看了看他的瞳孔，然后给他打了镇定针后又挂上了生理盐水。 “我抽管血回去做检验，醒了先喝点水，如果不吐再让他吃东西。” 季明哲记下医生的叮嘱，叫人把他送出了门外，而后回头在床边坐下来。 镇定针的药效还没有挥发开，邱野这会儿很虚弱，但人还醒着，只是一直闭着眼，似乎没什么勇气跟季明哲对视。 “以后别再来了，”季明哲用指腹揩干净邱野眼尾的泪痕，垂眼看着他平静道，“我现在的生活，不想有你参与。” 邱野眼睫轻颤，还是没有说话，刚刚被擦干的眼尾又溢出了眼泪。 季明哲沉默地盯着枕头上泅开的湿渍，到底没有再伸手去揩，而是起身离开了房间。 当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对不起。” 嗓音很哑，带着哽咽，季明哲脚下微顿，继而大步下了楼。 他知道，当邱野明白自己恨他入骨后，过了今晚，对方会自觉选择不再出现在他的面前。 他的目的达到了。 休息了一个晚上，第二天邱野状态好了一些，季明哲去上班之前吩咐了手下，等邱野醒了，就把人送走。 邱野很配合，没有再固执的留下，他自己在网上订好了机票，中午就飞回了H市。 昨晚季明哲的话让他的心破了个窟窿。 邱野眼神空洞的盯着舷窗。 或许真的他们不该遇见，他带给季明哲的只有灾难和痛苦。 他不知道季明哲没有他的生活过的怎么样，但有他的日子里，对方从来没有幸福过。 “我现在的生活，不想有你参与。” 邱野听到了季明哲说话时的认真，那不是怨恨的口吻，而是真的在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真实的想法。 而他应该要做的，是尊重对方。 可是他没有办法想象生命里失去季明哲的往后余生该怎么办，更没办法想象，如果季明哲以后喜欢上了别人，他又该怎么办？ 想到这些，邱野难受的五脏六腑都拧成了一团，他抬手捂住眼睛，不敢让旁边的乘客看到他的眼泪。 下飞机后，邱野从机场取了车，没有回家，而是直接给关敬打了电话，“把你学弟的诊所地址发给我。” 他十分迫切的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他要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他会把季明哲一个人丢在那个该死的丛林里？ “稍等，”关敬道，片刻后，邱野的手机响了一声，收到了对方学弟丁糖的诊所定位和号码。 邱野点开地图看了一眼，然后开了导航问道，“需要提前预约吗？” “你去就不用，”关敬笑了笑说，“他对你的状况挺感兴趣的。” 邱野便向对方道过谢，然后按照地址找了过去。 丁糖的心理咨询中心在一个旧的写字楼里，面积不大，显然关敬已经打了招呼，邱野到的时候，人正在办公室里等着。 “邱先生，欢迎你来我这里。”丁糖笑着说。 邱野跟他打了招呼，然后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邱先生，我之前给你说过，催眠的话，你选择我作为你的心理医生，就必须要对我有足够的信任，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成功，帮你翻出被修改的记忆。”丁糖道。 邱野沉声道，“我明白，我会尽量配合。” 看出他的决心，丁糖推了下眼镜，温和道，“你不用有太大的压力，建立信任需要一个过程，我们慢慢来。” “我很急。”邱野道。 但信任这东西再急也没用，两个人尝试了第一次的沟通后，丁糖就发现，邱野潜意识里很警惕，防备心很强，想要突破防线不是一个轻松的过程。 一个半小时后，邱野疲惫的揉了下眉心，丁糖给他倒了杯水，“先休息一会，今晚我会根据这次的交谈给你做个初步的心理状态分析，然后想想催眠方案。” 邱野点了点头，仰面靠在椅背上，放下来的手却不小心碰翻了水杯。 “抱歉。”邱野立刻起身。 丁糖把桌上仅有的电脑键盘和鼠标拿开，然后抽了一堆纸巾来擦桌子，“没事，反正桌上又没什么。” 邱野没说话，跟着他一起拿了纸擦，突然他的动作顿了顿，然后弯腰盯着桌面。 “怎么了？”丁糖被他的举动搞的一懵。 丁糖的办公桌是实木桌，为了保护桌面，他往上面弄了层玻璃，而玻璃下面压着几张荣誉证书还有照片。 邱野盯着其中一张很大的集体照看了很久，随即脸色猛然阴沉的看向丁糖，问道，“你跟贺文远是什么关系？” 那张照片的中间坐着的人正是贺文远，而丁糖就站在对方右手边的第四个位置，而在左上角一个十分不起眼的位置上站着邱念的心理医生林侑。 第九二章 下次我会杀了你 听到邱野的话，丁糖先是一愣，继而有些讶然地问，“你认识贺文远贺老师？” “你跟他什么关系？”邱野没回答，又冷声问了一遍。 看到他阴沉着的脸，丁糖把身体往后仰了仰，离邱野远了一点，然后解释道，“我和贺老师没什么关系，他是心理学界我很尊崇的一位前辈。” 他说着指了指照片，“这是有次他来我们学校公益授课，然后就拍了这张合影。” 等丁糖讲完，邱野没说话，还是目光死死的盯着他，仿佛要拆开骨血，看到对方内里是否在撒谎。 “你的情绪波动很大，这个人……”丁糖推了下眼镜，然后迎着邱野冰冷的视线把话说到一半，随即想到什么，目光微闪，问道，“你说的被人催眠，那个人就是贺老师？” 不怪他这样想。 而是贺文远在催眠这块领域的学术论文实在是有很高的地位，恰好邱野此刻的态度又很敏感，让人无法不怀疑。 邱野还是没说话，只继续沉着脸盯了丁糖半天后，他才直起了身体，指向后排左上角位置站着的林侑问道，“他是谁？” 丁糖俯身看了看说，“不认识，这次公益课来参加的学生各个年级各个班级的都有，我之前没见过这个人，但他肯定是我们模范中学的。” 当年也正是因为初二听的这次公益课，丁糖喜欢上了心理学，长大后也学了这个专业。 只是上了大学后，他才知道贺文远这位老师的名字已经好些年没人听到过了。 邱野听闻，又盯着照片看了很久，然后身上的那种冷冽气息才渐渐的消失褪去。 “这张照片能借我几天吗？”他道。 “当然可以，”看他情绪稳定下来，丁糖松了口气，大方的把照片取出来递给了他，然后提醒道，“不过这上面的人要是跟你想找回的记忆有关系的话，我希望你不要刻意隐瞒，把所有的东西都告诉我，这样我才能更准确的分析，我们也能更快的建立信任。” “我现在没法信任你，”邱野却说，“等我自己搞清楚了再来找你。” 丁糖什么都没有多问。只弯了弯眼睛说，“好的。” 等邱野走后，原本看起来斯文温和的丁医生一pi股瘫坐在椅子里，紧接着内心开始咆哮。 嗷嗷嗷嗷！吓死爹了！他差点以为邱野刚刚要宰了他！ “干嘛呢？”关敬从外面走了进来，“下班了吧？走，请你去吃饭。” 丁糖翻了个白眼，“滚，不去！” 关敬默了一瞬，而后点点头，把自己腕表摘下来丢桌子上，随即开始脱外套，“行，这个步骤省略，不吃饭，直接吃你。” “你想的美，”丁糖冷笑了一声，“要不是你介绍了邱先生给我，让我开业以来有了第一位客户，你以为我上次会让你得逞？” 正说着，门咚咚咚地被敲了几下，邱野面无表情地进来，“我外套忘拿了。” 丁糖，“……” 关敬，“……” 两分钟后，关敬跟着邱野下了楼，“你别介意，我学弟他性格其实比较跳脱，平时因为职业的性质才端着，但他的专业素养绝对没问题。” “我是第一个客户？他才出来工作？”邱野冷冷道。 关敬轻咳了一声，“他今年刚读完博，不过跟着导师其实已经接触过的案例不少，而且他对催眠这方面也有些比较深的研究。” “还是那句话，他的专业素养绝对没问题，你放心，”关敬拍了拍邱野的肩膀笑道，“作为朋友，我肯定不会坑你。” 话说到这份上，邱野哼了一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颇有些无语的跟关敬道了别。 到家后，邱野便安排人同时去查丁糖和林侑的底。 回馈上来的结果证明，丁糖没撒谎，当年他确实只是凑巧听了一节贺文远上的公益课，之后便不再有交集。 倒是林侑，曾经出国留过学，去的国家正好是当年贺文远在国外呆的地方，这二人有没有过接触，目前没办法查到。 法律上讲究疑罪从无。 但现在的邱野却不能放过任何的一点可能性，在拿到结果后，他立即安排了人暗中监视着林侑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他也一直在关注着季邵泽那边的调查情况，但显然对方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好消息，戚同飞仿佛从人间蒸发了一样，追寻不到。 在丁糖那边的治疗也在继续，同样效果并不乐观，建立信任的过程非常艰难，每次催眠失败，邱野都会陷入一个很焦躁的状态。 有时候太过焦躁，他就会跑去H市看看季明哲。 但他并不敢出现在季明哲的面前，只能偷偷的暗中看着对方—— 看他上班下班，看他跟那个叫束雨的常常同进同出，并肩交谈。 可能这才是对方想要的生活，邱野竭尽所能说服自己不要去打扰，但心理嫉妒的想要发疯。 “季先生，今天那辆尾号为8的路虎又跟着我们。”下班的路上，司机对季明哲说。 季明哲看了眼倒车镜，对方确实远远的一直在跟着他，这已经是这个月被他们发现的第三次。 有手下还把这个情况报告给了季邵泽，但不用查，季明哲也知道，车里藏的人是谁。 他不知道邱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以为那天他已经把话说的很清楚了。 跟前两次一样，邱野看着季明哲进了别墅后，便在不远处停了车，然后目光贪恋的看着季明哲从车上下来，出现在他的视野当中。 对方的身影从下车到进门，在网膜上顶多只能停留两秒，却足够让邱野那颗天天被思念煎熬的心得到一丝丝的抚慰。 但今天也许是他的目光太过chi裸，季明哲进门的时候若有所觉般偏过了头，随即对方脚下一转，直直地朝着他的车走了过来。 邱野顿时有些心虚和慌乱，他连忙发动车子，想要驶离现场，可不知道什么时候，迎面有辆大奔直接挡住了他的去路。 邱野只能眼睁睁看着季明哲过来，然后等对方到了近前时，不得不降下车窗。 “我知道你不想见到我，”他抬眼看着站在车窗外的季明哲道，“我不想打扰你的生活，我就是想看看你，你别生……” “别让我发现。”季明哲道。 邱野愣了愣，顿住了话音。 “你要做什么，别让我看到，也别让我发现，”季明哲道，“下次，我会杀了你。” 第九三章 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季明哲说完后，邱野静静的看了他数秒，而后竟趴在方向盘上笑了起来，他轻声道，“季明哲，你以前真挺惯着我的。” 过去的他那么混，除了天天膈应季明哲给对方找事儿，什么也不干，可那时候这个人给了他十二万分的包容。 即便后来会气的时不时动手，但对方依然是纵着他的。 而现在，哪怕他把一颗鲜红炽热的真心挖出来捧在他的面前，季明哲也是不想看的。 这可能真的是报应。 兜兜转转，互相折磨过这么多年，他最终到底是失去了这个人。 热意涌上眼眶，邱野嘴边的笑意却扩大，他眨了下眼，把泪水逼回去，然后道，“那下次我一定小心，不会让你发现。” 季明哲没说话，只垂眼看着他，邱野红着眼尾偏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过了一会，季明哲往后退了一步，道，“离开这里。” 随即他摆了摆手，前面挡路的大奔便让开了路。 既然被发现了，邱野的确也不能再呆下去，但他这会儿情绪不稳定，心里难受的厉害，状态实在不适合开车。 “我再留几分钟成吗？一会儿我就走。”他低声道。 季明哲抿了下唇，他真的是不想看见邱野。 对方这样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他的生活里，同样的也让他痛苦不堪。 他本就困在泥淖里，根本无法从过去走出来。 因此他也没办法让自己再去接受邱野。 可偏偏如今的邱野表现的眼里好像只有他，能为他放弃一切，这对他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如果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控制不住下杀手。 而这次，季明哲最终还是忍下了邱野的请求，他什么都没再说，转身回了自己的住所。 留在原地的邱野看着季明哲的背影在视野里渐远，他揉了下眼睛，然后接起了兜里嗡嗡震动的手机。 “邱先生，今天目标人物在家里打过一次电话，我们窃听到了一段录音，不知道有没有用，你听听。”电话里的人说。 随即耳机里传来了的声音有些失真但还是能立刻判断出对方的身份——是林侑。 “老师，这次的催眠要比上次效果好很多，小念已经非常依赖我了。” “我为小念治疗了好几年，我们之间有非常牢固的信任，催眠起来真的事半功倍，但有时候还是不顺，我有点问题想请教您。” 接下来林侑的谈话都围绕催眠在进行，邱野听完后，下颌线绷的很紧，他冷声道，“把录音留着。” 等挂断电话，邱野抓着手机猛地一拳砸在了中控台上。 虽然不知道跟林侑打电话的人是谁，但通过这声老师和谈话内容，几乎也能肯定对方的身份。 纵然早已知道贺文远可能是当年拐卖案背后的真凶。 但他以为贺文远至少对亲人是极好的，可如今知道对方可能在教别人伤害小念，那种愤怒和失望让邱野忍不住浑身发抖。 之后邱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到达机场，然后赶最近的一趟航班到C市的。 他带着满身森然戾气推开了C市住宅的大门，但当往屋里走的时候，邱野心里那滔天的怒火却猛然冷静了下来。 他对上迎出来的林侑惊讶的目光，还扯动嘴角笑了笑，“出差路过这里，我来看看小念。” “哦，”林侑也收起了惊讶的神色，转而笑道，“小念已经睡了，今天还在惦记邱先生会不会来看他，晚上你就来了。” “我也想那小家伙了，林医生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去看看他。”邱野道。 林侑点了点头。 等因为他的到来变得热闹的家里重新安静下来后，邱野推开了邱念卧室的门，然后放轻脚步走了进去。 跟过去很多个夜晚一样，邱念的床头亮着一盏晕黄的灯。 邱野在旁边坐下，睡着的邱念很敏感，立刻从梦里惊醒了过来。 见到哥哥，邱念的脸上并没有出现开心的神色，相反的，他胆怯的往床角缩了缩。 邱野看着他的动作，心里一阵刺痛，上次因为邱念撕了季明哲的照片，他冲对方发过火后，邱念一直有些怕他。 而这一年里他又把心思全部放在寻找季明哲的身上，对邱念疏于照顾，根本不知道有人正在伤害他。 他是一个很不负责任的哥哥。 一只花色的布偶猫从邱念的被窝里钻了出来，邱野抱起它，然后在手里掂了掂，勉强笑道，“这猫还是哥哥给你买的，你已经把它养这么大了。” 邱念的目光在猫身上定了几秒，然后又定在了邱野的脸上。 邱野收起心里的苦涩，笑着朝他伸出手，“哥哥很想你，听说你也想哥哥了？那过来让哥哥抱一下。” 看着他的手，邱念动了动身体，似乎是想过来，但神色之间有些戒备和迟疑。 邱野张开手臂，鼓励性的温声道，“来。” 半晌后，邱念终于慢慢的爬了过来，等到了近前，邱野把已经十三岁，却还是很瘦小的弟弟搂进了怀里。 “对不起，”邱野揉了把弟弟的头发，哑声道，“是哥哥对不起你。” 邱念不懂邱野的难过，只安静的摸着怀里的猫。 晚些的时候，邱野没再去自己的卧室，而是在邱念的房间里睡了。 邱念被惊醒后，很难再睡着，邱野哄了很久，才听到他的呼吸变的平缓均匀，再一次沉入了梦里。 时间已经很晚，但邱野却睡不着，他想了想拍了张邱念的照片发给了季明哲。 不知道对方会不会想这个弟弟，邱野觉得季明哲应该会想的，但等了很久，他都没有收到季明哲的回复。 第二天，邱野向众人宣布了一个消息，他要带邱念回H市的家住一段时间。 “小念到了新环境，可能会不太适应，又要麻烦林医生费心照顾了。” 林侑一边陪着邱念在沙发上玩跳棋一边道，“小念是我的病人，照顾他是应该的。” 邱野笑了笑，没说什么，眸底划过了一丝冷意，林侑却毫无所觉。 直到到了目的地，林侑把邱念哄睡着，从楼上下来后，他被两个保镖模样的人一左一右制住。 随即沙发里坐着的邱野面无表情地按下了录音笔上的播放键，冷冷道，“林医生，来解释解释，你对我弟弟做了什么？” 第九四章 去做该做的事 林侑终于知道邱野为什么昨天半夜突然回来了，他脸色惨白的站在原地，整个鬓角都被冷汗打湿了。 “嗯？对我弟弟做了什么？”邱野等了三分钟，而后又问了一遍。 旁边有个保镖一脚踹在林侑的膝弯处，后者身体猛然跪倒在地。 邱野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林侑身边，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林侑脊背僵直，目光闪躲，他不知道邱野知道多少，脸色变了好几变后，这才强自镇定道，“邱先生，你问我对小念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做，催眠不过是一种治疗手段，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拿这么一段录音来质问我？” “而且你让人窃听我，这是在侵犯我的隐私，日后我一定会通过法律途径来维护我的权益。” “那你在心虚什么？”邱野冷笑了一声，微微俯下、身，靠近林侑，“我记得林医生是个孤儿，无父无母，又几乎没有社交圈子，你知道让你这样一个人消失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情么？” 林侑猛然一惊，又被吓出了一身冷汗，他抬头对上邱野满含冷意的眼睛，一时间竟觉得对方不是在吓唬他。 “你对小念实施催眠是什么时候开始的？”邱野突然问道。 “去年，我们到C市后。”林侑下意识地回。 “为什么要这么做？” 林侑不知道邱野是不是也学过一些问话技巧，对方的语气很冷淡，不带例如愤怒、暴躁什么的情绪，却压迫感十足，让人不敢不开口回答。 “我对催眠这个领域很感兴趣，正好……小念符合条件，所以我……” 林侑顿了顿，像是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般，低声道，“对不起，但我没想伤害他。” 邱野对他的话未置可否，只问道，“老师是谁？” 林侑这次却不再配合，“抱歉，我不会告诉你。” 见邱野脸色又阴沉了几分，林侑道，“就算你杀了我，我也不会说出他是谁。” “你倒是忠心，”邱野气笑了，他站直了身体，冷眼看着林侑，“我不会杀了你，也不会用手段逼你开口，看在你照顾了小念五年的份上，这次我会放过你，不过心理医师这一行你以后不用再做了。” 林侑听闻，脸色一变急道，“可是小念离不开我，见不到我他会哭会闹，邱先生，我保证不会再动歪心思了，你让我继续照顾他好不好，我可以不要钱……” 话没说完，邱野摆了摆手，两个保镖会意，架起林侑连带他的行李箱一起推出了门外。 “邱先生！”林侑用力推门。 然而眼前的镂空大门还是在他眼前缓缓的关上了。 打发了林侑后，邱野便上楼去看邱念，同时他给丁糖打电话，把邱念的情况给对方说了一遍。 丁糖表示自己晚上会过来看看。 第一天，因为不见了林侑，邱念闹的很凶，就算没有被催眠，邱念跟林侑一起生活了五年多，感情很深，一下子被迫分离，谁都接受不了。 好在丁糖对付邱念这类情况还挺有一套，大概近一周后，邱念渐渐稳定下来，开始跟丁糖有了些零星交流。 而在邱念被接回来的当天中午，邱野就给舅舅贺文远打了电话，把这件事故意告知了对方。 “为什么不把他交给警察？” “录音是我非法得来的，而且仅凭这个，关不了几天，林侑口中的“老师”是不是我要找的那个人，也不确定，只能暂时放过他。” 邱野实话实说道。 贺文远似乎是在思考，沉默了几秒说，“找人盯着，看看他会跟什么样的人接触。” 邱野眸光微闪，“我也是这样想的。” 他不怕贺文远知道他的打算，林侑现在暴露，就是个不定时炸弹，即便今天藏着秘密不说明天可能就会说。 如果他是‘老师’，就算知道有人盯着，也会有所行动。 除非对方绝对的信任林侑或者林侑对老师来说没什么威胁。 事实证明，林侑的价值可能并不高，知道的秘密也并不多，之后好些天过去，他都没有被人找上门或者灭口。 “总之你跟小念的安全第一，还有你这一年浪费了很多时间，重心也该放在工作上了，荣兴有好几个项目需要你主持。”贺文远道。 “嗯，我知道。”邱野应道。 “那你过几天来一趟，我们需要讨论一下荣兴接下来的发展规划。” 邱野答应了贺文远，在邱念情况稳定后，他飞回了C市。 与贺文远见了面，邱野才知道舅舅想让荣兴跟邱氏建立业务往来。 “我没这个想法。”邱野皱了皱眉。 虽然回了邱家，也跟老爷子签了以后会接管邱氏的协议，但他心理上并不想荣兴跟邱氏扯上关系。 贺文远便分析说，两个集团现在都是邱野的，建立业务往来只是第一步，以后迟早会合并在一起。 邱野听出了舅舅的言外之意，对方想让荣兴慢慢的吞掉邱氏。 但最终邱野没答应。 等要离开的时候，贺文远笑了笑，然后拍了下邱野的胳膊，说，“舅舅尊重你的决定。” 邱野抿了下唇，心里如今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贺文远，但嘴上还是道，“我知道，您是为我好……” “行了，”贺文远抬了下胳膊，示意他不要多说，只道，“路上小心点。” 邱野点了点头，告别了贺文远。 看他走后，贺文远对身后冒出来的童飞叹了口气，“确实是一点都不听话了，去吧，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童飞应了一声，也闪身出了门。 也许邱野永远也不会想到，今晚贺文远叫他来只是一场试探。 他在贺文远面前的伪装毫无破绽，可是他的拒绝却让贺文远对这个曾经最满意的‘作品’彻底失望。 邱野开着车往自己的住处走，他心里想着事，速度并不快，因此当前方路上猛然出现一个人的时候，他不仅能及时踩下刹车还能仔仔细细的看清楚对方的模样。 “童飞？”邱野瞳孔骤缩，距离十几秒开外的青年抬头冲他勾了勾手指，下一秒对方跑进了路边的一条街巷。 “站住！”邱野下车，立刻追了过去。 童飞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专门在这里等着把他引到什么地方，里面很可能会有埋伏，但邱野顾不上那么多，找到对方一次太困难了，他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邱野追着童飞翻过了两道巷子的矮墙，然后窜进了一条封闭无人的死胡同，在深巷的尽头他猛然刹住了脚步，随即回过头来。 “来。”他舔了舔嘴唇，手上多了一把淬着寒光的军、刺。 第九五章 死志 胡同里很暗，没有路灯，好在今晚的月光能够让人大致看清敌我双方的轮廓。 不远处的主路上偶尔会有汽车的喇叭声传来，邱野盯着童飞，也从兜里摸出了一把小巧的军用鹰爪刀反向抓握在了手上。 两人拉开了标准的格斗姿势，但谁都没有先动做，数秒后，童飞冷笑了一声，率先攻向邱野。 邱野面容冷肃地挡住童飞的攻击，从对方下手的狠辣程度上来看，明显是奔着要他的命来的。 第一回 合两人就都挂了彩，童飞手上的军、刺扎了邱野的肩膀，同时百公斤重的脚力踢中了他的后腰，而邱野的爪刀也划伤了童飞的肩胛，坚硬的胳膊肘直捣对方的胃部。 童飞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似乎有点意外邱野的能耐，接着他嗜血的眼神变得越发兴奋起来。 与他相反，邱野的心颇有些凝重，之前他与童飞没交过手，不知道这小子的深浅，今晚接触过之后才知道，对方的实力跟从小就练格斗的自己相比完全不遑多让。 要命的一点是邱野的格斗只是跟人对练过，就算偶尔和别人起冲突打架，也留着分寸，而童飞却有很丰富的实战经验和杀人技。 因此在交手的前半程，邱野有点放不开手脚，不敢下死手，而童飞却是招式毒辣凌厉，每一次的攻击都直取要害。 这样一来，邱野有些被压制，身上的伤也比童飞多了起来。 但他底子摆在那里，童飞一时之间也没办法要他的命。 早在之前，贺文远告诉过童飞，邱野学过格斗和跆拳道这些东西，但童飞对自己有信心，他原本以为三五分钟就能完成任务，结果不知不觉竟然跟邱野在巷子里耗了二十分钟。 童飞发了狠，他甩了下军、刺上浓稠的鲜血，狞笑着往前跃起，再次扎向邱野的咽喉。 邱野闪身避开，但对方的肩膀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撞在了他的锁骨上。 “嘶——” 锁骨断裂的疼痛让邱野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凉气，他的身体仰面摔倒，砸在了地上，千钧一发之际，邱野双脚勾住童飞的小腿，也把他带倒在地。 之后谁都没能再爬起来，在地上打成了一团，两人的体力都在快速流失。 遇到一个实力相当的对手，几乎是伤敌一千，被伤也是一千，就看最后谁能给谁致命的一击。 军、刺和鹰爪刀在扭打中都脱了手，对战的二人姿态都很狼狈，渐渐的他们的动作越来越慢，巷子里全是体力耗尽的粗重呼吸。 邱野鼻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因为体力过度消耗，他的眼前阵阵发黑，以至于当童飞摸到地上的鹰爪朝他腹部动作凶狠地划过来时，他没能躲开。 邱野闷哼了一声，剧烈的疼痛倒是让他又清醒了一些…… 终于，五分钟后，邱野冒着被割断喉咙的危险，用一块碎石砸晕了童飞，然后捂着腹部，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掏出手机报警。 童飞的脑袋下面渗出了一滩血，邱野靠着墙，盯着他刚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声，对方却猛然从地上翻身站起，而后朝巷子外面逃去。 “艹！”邱野暗骂了一声，拔腿就追。 双方明明都已经体力耗尽，此刻却像是爆发出了无穷力量，邱野一直追着童飞出了巷子，等要继续往前的时候，他的脚步猛然一顿，随即就地滚开。 前方的路边正停着一辆车，一支黑漆漆的枪管从窗户缝隙里探出来，朝着邱野的方向连开了两枪。 邱野只能躲避，等再追时，童飞已经蹿上了车，扬长而去。 “你自己搞不定为什么不发信号？”车里的人问道。 “不用你管！”童飞捂着流血的脑袋面容阴鸷地吼了一声。 而留在原地只能眼睁睁看着童飞逃走的邱野也愤怒的一脚踢在行道树上，随即他力竭般往后踉跄了几步，然后靠在了墙上。 片刻后，邱野体内沸腾的肾上腺素终于恢复了正常水平，他这才发现捂着腹部的指间全是流出来的浓稠鲜血。 邱野低头看了一眼，顺着墙根坐了下来，接着他按亮了捏在手中的电话屏幕，先打电话报了警，说了自己这边的情况，随即拨了急救电话。 但等那头接通后，邱野的动作却猛地停了下来，他眨了下眼，在对方的询问声中，好半晌都没回话，只盯着通话界面。 在这一刻，没来由的他突然心生了死志。 过去，当邱野看到那些因为失去爱情而选择轻生自杀的人，跟大多数人一样，都觉得他们傻透了。 可如今只要一想到季明哲以后会跟别人在一起，自己的生活里再没有了这个人，邱野就接受不了。 他没有面对往后孤独人生的勇气。 邱野捂着腹部的手松开了，他挂断了电话，轻轻闭上眼，也许这样的做法有些不负责任，但于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死了，就不会像现在这样痛苦了。 邱野勾了勾唇，随着身体血液的快速流失，他心里的求生意识也越来越弱。 不知过了多久，警笛声一路鸣叫着停在了路边，有警察拿枪戒备的对准邱野，在排除他的危险后，立刻朝其他人吼道，“这里有个受伤的！” 接着邱野的胳膊被人拍了拍，“喂，先生，你怎么样？是你报的警吗？” 邱野的意识已经处在半昏迷的状态，他听到周围噪杂的声音，好一会儿勉强睁开眼啊了一声。 “打伤你的嫌疑人呢？” “跑了。”邱野气息微弱地说。 赶来的警察看他情况糟糕，又转头朝人吼，“叫救护车！” 因为当街发生枪击事件，舆论没能被压下去，第二天C市的本地新闻就大肆报道了这件事。 “据了解，被袭击者是本地荣兴集团的最高负责人邱野先生，同时，邱野先生也现任H市邱氏集团的总裁职位，目前他暂时还未脱离危险，嫌疑人下落不明……” 之后便是警方呼吁广大群众和目击者提供线索，并且注意安全，晚间减少出行的喊话。 季邵泽关了新闻台，转头对抿着唇，从知道消息到现在一言未发的季明哲道，“邱家今天刚从德国购买了一批最先进的医疗设备送进了C市爱华医院，同时也从H市调了一批最权威的专家过去一起会诊，你……别担心。” “他是邱家未来唯一的接班人，邱家肯定会不留余力的救他。”雷邵也说道。 “嗯。”季明哲应了一声，依然没有多余的话，他脸色除了有点苍白外，看不出其他情绪，但从事发到现在，季明哲就拿着手机坐在沙发上没有动过。 众人便知道他一直在等消息。 “昨晚路口的录像拿回来了。”穆子星手里捏着一枚优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季邵泽看了季明哲一眼，然后把优盘插在了电脑上。 胡同里没有摄像头，录像是街道外面的监控拍下来的。 视频最开头先是空无一人的街道，过了片刻，画面中离监控最进的巷子口猛地先后窜出了浑身是血，身姿狼狈的童飞和邱野的身影。 接着在场的人便看到了邱野追击童飞又躲避枪袭之后，靠在墙上打电话，然后警察赶来和他交谈，又把已经晕厥休克他送上救护车的画面。 “这个人好像是之前我们见过的那个小子。”季邵泽指了指视频里的童飞看向季明哲。 季明哲的目光却一直盯着监控视频，并把邱野打电话的那部分视频来来回回的看了三遍。 “发现什么？”坐在他身边的季邵泽问，但很快后者就发现了端倪。 经过处理的视频的清晰度足够让他们看出来，邱野打了两通电话，第一通他说了话，而第二通他看着屏幕直到对方挂断。 如果警察的到来证明他第一通是报了警的话，而第二通，季邵泽反复盯着邱野拇指按在键盘上的位置判断出来，对方应该是拨了120。 可是邱野却跟电话那头的人没说一句话。 为什么？ 众人沉默，没有人知道邱野那时候在想什么，但从他松开了捂着伤口的手等肢体语言上也大概能猜出他当时放弃了什么。 第九六章 他在等你去救他 雷邵在C市有很广的人脉，就算不在那里，该打听的消息都一个不落的传了回来。 当地警方根据线索，很快就找到了童飞，但逮捕过程却并不顺利，因为童飞也重伤住进了医院，到目前为止还在术后观察当中。 而警察在现场提取到的弹壳并不是实弹，是没有杀伤力的空包弹。 听到这个消息，季明哲就立刻明白，想把童飞借此机会送进去，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医院那边，邱野的姑姑让人把邱念带了过来……” 季明哲猛地抬起眼。 雷邵话音稍停，而后道，“有亲弟弟在身边，他的求生意识可能会强一些，如果他挺不过去……” 那这个世界上唯一跟邱野血缘最近的人，也来得及见对方最后一面。 谈到生死，屋里的气氛变得更加沉闷了几分。 季邵泽转头看向季明哲，“你要过去吗？” “我现在买机票。”季明哲说。 傍晚，季明哲从C市机场赶到了爱华医院，邱老爷子，邱野的小姑和邱念都坐在走廊的长椅上。 季明哲抿唇，远远地看着那三个人。 正是因为这些人都在，更让他明白，里面躺着的那个人，情况有多凶险。 邱敏昨天晚上还在参加一场美妇们的晚宴，结果一通电话让她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赶来了C市，此刻她身上依然穿着晚礼服，脸上精致的妆容却花了，神情之间更是难掩憔悴和悲伤。 她偷偷偏过头擦了下眼角的湿润，却冷不丁与季明哲对上了视线。 邱敏柳眉霎时一拧，随即对老爷子低声道，“爸，我去趟洗手间。” 老爷子面容沉肃地摆了摆手。 邱敏便站起身，踩着过分高的高跟鞋朝季明哲走了过来。 “你来干什么？”她语气凌厉地问。 季明哲知道这位小姑对自己的厌恶已经深到骨子里了，他也不想跟对方套近乎寒暄，只冷淡道，“来看邱野。” “阿野用不着你看。”邱敏恶声说。 季明哲没理她，只转身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如今邱敏也没心情找不痛快，她瞪了季明哲一眼，又沉着脸回去了，然后压低声音对邱老爷子说了些什么，随即邱老就朝季明哲看了过来。 季明哲对上邱茂良的目光，只平静无波地冲对方点了下头，接着便收回了视线。 现在不是可探视时间，季明哲只能等待。 到了晚上，纵然邱野状况危险，但按照规定医院陪护的人员只能留下一个，邱老爷子年纪大了，邱念又是个自闭症小朋友，邱敏便劝这爷俩去外面开好的酒店休息。 邱老爷子原本还想留下两个保镖看护，但院方不答应，老头气的杵了下拐杖，要不是邱野现在不能挪动，他早就安排人办了转院手续。 最终还是只有邱敏留在了医院，而季明哲这边已经有人给院长打过招呼，因而没有人来让他离开。 到了夜晚十点，医院里静悄悄的，只有轮班的护士推着药车从病房里进出的声音。 空气里的温度凉了下来，邱敏搓了搓胳膊，她身上只穿着一件无袖连衣裙，这会儿坐在椅子上，感觉有点冷。 突然一件外套扔在了她的身上，邱敏抬起头，看着不知何时过来的季明哲皱着眉问，“你怎么还不走？” 季明哲没说话，只走近了监护室，然后透过门上的玻璃，注视着里面的邱野。 待会这家医院的院长从手术台上下来，会安排给他额外半个小时的探视权。 邱敏没得到回答，美眸一瞪，下意识地就想发火，但看着手中的外套，她嘴巴张了张，到底没说什么，只把衣服套在了身上。 没多久，爱华医院年轻的院长穿着一身白大褂走了过来。 “季先生？”对方看着季明哲道。 季明哲点头，主动伸出手，“你好。” “你好，”院长跟他握了下手，“现在病人的状况很不稳定，探视时我也会在场，时间可能也会根据情况调整，可以吗？” “好的。”季明哲道。 “我也要进去。”听到他们对话的邱敏突然出声说。 院长看向她，平静地解释，“一次只能进去一个人。” 邱敏冷了脸，“那也该是我，我是病人的亲姑姑。” “我要进去。”季明哲看着她道。 说话时，他的目光冷淡，没什么起伏，却让邱敏瞬间噤了声，悻悻地坐了回去。 沟通好后，季明哲便被带去消毒换上了无菌服，随即进了监护室。 监护室里，从国外进口来的最先进医疗仪器正围绕在床边工作，而邱野躺在床上，带着氧气面罩，身体从肩头往下全部掩在雪白的被子里。 院长先看了看邱野的状况，然后去检查各项数据指标，季明哲便往前走了几步，来到了床边。 他本以为会看到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但由于邱野正在发烧，那脸色倒是没有太过难看。 不过模样还是变了一些。 因为头上也有伤口，为了方便治疗，医院给他直接剃了板寸，这使得他本就漂亮的五官轮廓更加锋利了几分。 可惜这一年多的痛苦折磨里，邱野眉眼之间给人那种张扬到近乎有点扎人的感觉没有了，不知何时，他的眉心有了一道褶皱，像是藏着说不尽的愁绪，而此刻，可能受伤的缘故，那褶皱在这张虚弱瘦削的脸上显得更深了一些。 季明哲伸手碰了下邱野的眼睫，可惜睫毛的主人此刻陷入深度昏迷，没有给他任何的反应。 “可以跟他说说话，重要人的声音能够增加他的求生欲望。”院长站在一旁说道。 季明哲听闻，看着邱野，却半晌没开口。 他恨着这个人，但从来不想这个人死，可是要说什么？ 如今他跟邱野还能说什么？ 季明哲有片刻的怔然。 他知道自己对于现在的邱野来说确实是很重要的人，甚至，季明哲能猜到那个时候邱野的放弃或许跟他逃不开关系。 可是对着这个人开口却成了一件很难的事情。 什么能唤起他的求生欲？当然是给他最想要的。 邱野想要什么？想要重新来过。 但季明哲做不到，纵然此刻只是骗骗对方，他也说不出口。 半晌，季明哲抿了下唇，弯腰贴在邱野的耳边说了两句话。 “多说一些。”旁边的院长提醒道。 季明哲看了对方一眼，随即撑在床边，声音很低的把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好几遍。 “咦？” 旁边的院长看着机器上突地开始跳动的数据讶然出声，季明哲刚要起身问怎么了，他撑在床边的右手食指却被另一只手猛地攥住了。 季明哲立刻抬头，而后看到邱野眉心抽动，仿佛要挣扎着醒过来。 院长先按了呼叫铃，随即让季明哲站到一边，自己上前翻开邱野的眼皮查看。 邱野的主治医生很快赶了过来，然后跟院长两个人一起检查情况。 季明哲不懂发生了什么，拧眉看着那二人。 五分钟后，院长放下记录板，拍了下季明哲的手臂告诉他，病人刚刚对他的话有了些反应，虽然现在没醒，但从目前各项数据上来看邱野很大可能在明天能够醒过来。 季明哲听闻，在心里暗暗松了口气，随即向两人道了谢。 之后他便被请离了监护室，出去时，季明哲垂眼搓了搓似乎还残留着一丝对方体温的指尖，然后又看向邱野。 他没想到自己的话会让对方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说，“季明哲不见了，他又落在了老师手里。” “他在等你去救他。” 第九七章 真相是什么 医生的进出把一直焦心守在病房门外疲惫不堪的正昏昏欲睡的邱敏也惊醒了过来。 “怎么了？是不是阿野出事了？”她紧紧抓住季明哲的胳膊问。 季明哲整个人都很沉默，但听到对方的问话还是在第一时间向她说明了邱野的状况。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邱敏猛然捂住嘴，激动的眼泪从被睫毛膏跟眼影晕染成青黑一片的美眸里滚落，声音变得哽咽，“我就知道阿野能抗过去，他的父母在天上保佑他呢。” 季明哲嘴唇动了动，想提醒对方，是有可能明天能醒过来，具体情况还要观察。 但看着邱敏抓住自己的胳膊痛哭的样子，他什么也没说，只扶着对方在长椅上坐下。 邱敏哭了一阵，等情绪稍稍稳定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便连忙止住了眼泪。 季明哲去接了杯热水回来递给她。 邱敏此刻高兴，连看着季明哲也顺眼了几分，接过纸杯时还道了声谢。 “我得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爷子，让他别准备……”邱敏突然想起什么，赶忙拿出了手机，她也不管邱茂良现在睡没睡，直接把电话拨了过去。 因为邱野从手术到现在情况一直都很凶险，就那样醒不过来的可能性极大。 因此老爷子虽然希望自己的这个继承人没事，但还是理智的叫人提前暗中去准备后事，以防万一。 “我就知道，”等挂了电话后，邱敏口头禅似的又把五分钟前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因为高兴她此刻有极强的倾诉欲，但现场只有一个她非常不待见的季明哲。 邱敏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偏头对季明哲道，“这小子福大命大，不是那么容易倒下的人。” “你不知道，阿野小时候鬼门关里走了好几回，次次他都能从阎王手里把命给挣回来！”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不假，邱敏有些自豪地继续道，“拿三岁那次来说，阿野不小心掉进了水池里，差点淹死，捞上来后高烧了好几天，医生都说没救了，让我哥和嫂子把孩子抱回去，结果这小子争气，自己退烧好了。” “九岁的那次更凶险，臭小子乱跑出去被毒蛇咬伤了胳膊，可是当时他们在山里，离最近的医院有百十里路，幸好我嫂子的团队带了血清，不然根本赶不及送医院。” 邱敏略去了邱野父亲当时求老爷子派直升机来接，老爷子冷漠拒绝这一段没讲，然后想起什么，有些唏嘘道，“那次的情况也很凶险，臭小子在重症室里躺了好几天，吓死了我们一帮人后，才醒了过来。” “还有一次，是阿野十二岁的时候……” 邱敏喝了口水，想继续说，季明哲却打断了她的话，“邱野九岁去什么山被毒蛇咬伤了胳膊？” 因为话被打断，邱敏有些不悦，但还是想了想说，“不知道，好像没名字。” “那次邱野受伤大概是几几年几月份？”季明哲又问道。 邱敏不知道季明哲问这个做什么，奇怪的看了看他，还是道，“阿野九岁是几几年来着，哦，应该是XX年八月份吧。” “您记不记得……”季明哲的声音突然有些紧绷，“他当时穿的什么衣服？” 邱敏眉头一拧，“你问这些做什么？你是不是有什么企图，我告诉你……” “告诉我。”季明哲脸色很冷的说了一句。 邱敏被吓了一跳，她猛地对上季明哲镜片之后那双黑沉幽冷的眸子，心里不禁升了一丝寒意。 “我不知道，我是后来才赶去医院的，”她裹紧了衣服，有些气弱地说，“不过当时天气很热，但山里冷，我买了阿野喜欢的迷彩服给他，他说要穿，不知道他当时去的时候穿没穿。” “最后两个问题，”季明哲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邱敏，“他被毒蛇咬伤时他舅舅在不在？当时他住在什么医院？” “这些我怎么知道？”邱敏瞪眼，她只知道侄儿没事就好了，其他的当时根本没有多问。 季明哲看着他。 “……X市第一人民医院，”邱敏道，“他舅舅跟着一起去的当然在。” 季明哲听闻没再多问，只向邱敏点了下头道，“谢谢您告诉我这些。” 而后他大步离开走廊，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有些手抖的给季邵泽打了电话，让对方帮忙查当年X市邱野的就诊记录。 随即季明哲后背缓缓地靠在了墙上。 在知道老师就是邱野的舅舅，邱野却不知道贺文远的身份后，季明哲根据邱野一点儿都不记得他这个条件，曾设想过一种最可能的情况。 当时说要去搬救兵的邱野可能被其他东西吸引，等回去便忘记了要救他这回事，两天后对方忽然想了起来，便告诉了自己的舅舅。 于是贺文远来找到了他，但他绑了自己，又骗邱野说并没有见到他。 邱野信了，没有再来亲自找他，继续投进了无忧忧虑的生活里。 而他这个被踹进深渊的小伙伴成了对方生命里的一个匆匆的过客。 因为只有这样的不在乎，不重要，不值得，才会让当时的邱野承诺过后，又懒的再跑一趟。 也才会让对方在之后轻而易举的去忘掉了他，而他也才会在对方的记忆里留不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所以这是季明哲能想到的唯一解释。 但如果邱野被毒蛇咬伤，在几天后脱离危险醒来，还记得把自己的事告诉贺文远让对方救他的话…… 那说明救他这件事在邱野的心里足够重要。 那么，季明哲心想，自己一直认定的解释可能就是错误的。 这样一个孩子，真的会在以后那样轻易的忘了他吗？ 还是……邱野身上还发生了什么？ 季明哲怔怔地看着路边的地灯，手脚一片冰凉。 这两种情况虽然最后的结果都一样，可于他来说，却是地狱与人间的区别。 所以，我到底是被你给了希望之后又轻易信了别人而丢下的？还是九岁的你当时信守了给予小伙伴的承诺，曾经也竭尽所能的想要找到我？ 第九八章 醒过来 到了后半夜，空气里的温度又降了几度，邱敏把身上的外套直接穿在了身上，然后又给自己接了杯热水。 从白天熬到现在，她已经十多个小时没有吃东西，这会儿饥肠辘辘，不禁怀念起自己提前离开的那场宴会上的高级红酒和鲜嫩牛排。 邱敏无声的叹了口气，踩着高跟鞋又在监护室门口徘徊了一圈，她心想等邱野好了，一定要让这臭小子请她吃饭还有这一整年的护肤品他都得包了。 正想着走廊里又传来了另一个人放轻的脚步声，邱敏偏头看了一眼，随即有些惊讶道，“你不是走了吗？” “只有快餐。”季明哲把一个纸袋递给她。 邱敏接过，看了看里面打包来的食物，又看了看季明哲，然后再摆不出臭脸，只清了清嗓子道，“谢谢啊。” 季明哲在休息椅上坐了下来。 邱敏去了护士台，借了那边的桌子吃饭。 邱野的主治医生中间又来过看过几次，每次都说病人情况暂时稳定，这让季明哲的心也跟着安定不少。 不过邱野比他们预想的清醒过来的时间还要早一些。 当凌晨五点，医生再去查房的时候，邱野睁开了眼，接着在几秒钟后，他抬起了手。 但医生眼明手快的按住了他，“醒了？手上扎着针呢，别动。” 邱野却好像没听懂他的话，又抬起了另一只手，看样子竟是要去扯氧气面罩。 “是不是刀口疼？这会儿麻药劲早过了，肯定疼，你别动，等检查完就给你打镇痛药。”医生又按住他的另一只手说。 邱野嘴唇动了动，在氧气面罩上呼出了一口很浓的白雾。 被按住后，他没有停下，手上反而用了劲，头部也往上抬起，似乎要挣扎着坐起来。 “哎！不能动！” 明明是一个极度虚弱的病人，年轻的医生竟有点压不住邱野，他连忙按了呼叫铃，很快其他几个一直值班的医生也赶了过来。 “怎么了？”邱敏有些紧张地攥着手看向季明哲。 季明哲站起身，镜片后的目光紧紧盯着监护室。 “病人情绪很激动，心跳频率超过了一百四，”主治医生对身后赶来的人厉声道，“去拿支镇定过来！” 有医护跑了出去，其他人帮忙按住了床上兀自挣扎的人。 手脚被制止，邱野人不能动，脸上的神情却依然十分激动，他看着周围的一圈人，胸膛剧烈起伏，隔着面罩都能听到他急促的倒气声。 而等镇定剂拿过来的时候，邱野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绝望的怒吼，随即那双因为情绪激动而变得通红的眸子里滚出来大颗的泪滴。 主治医生看到这个情形，反而确认邱野人是清醒的，便抬手暂时让人停止了注射，然后跟他商量道，“我知道你已经完全恢复了意识，这样，我们放开你，你不要激动，身体也不要动，有什么需求，直接躺着告诉我好不好？” 看到医护手里拿的针剂，邱野似乎是明白过来再闹下去，没有任何好处，于是他终于妥协似的眨了下眼睛。 “好了，你想要什么？”主治医生俯身凑近了他。 邱野嘴唇动了动，从喉咙里艰难的挤出了一句话。 然而此刻他的嗓音嘶哑含混，又有氧气罩隔着，说了好几遍医生只听懂了前面两个字。 “出院？”医生摇了摇头，“不行，刚刚才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让你出院不是开玩笑么？” 邱野的情绪又开始激动，嘴里不断的重复着什么。 “救？几？季，季什么？” 而此刻外面的季明哲急于知道邱野的情况，他在门口看了片刻，然后转身去换了无菌衣，推开了监护室的门。 “家属暂时不能进来。”有医生看到季明哲后说道。 季明哲停住了脚步，正在跟医生艰难沟通的邱野却在听到对方的话后转过了头来。 随即季明哲看到那双眼睛的主人先是怔怔地看着他，接着眼睛越睁越大，明明眼尾还挂着泪水，脸上却一改刚才的激动，露出了笑来。 看到这样的他，季明哲停下的脚步又继续往前。 邱野的目光便一直盯着季明哲，等人到了床边时，他抓住了季明哲的手，随即像是确认这个人是不是真的一样捏了捏，等得到答案后终于长长呼出了一口气。 医生看着猛然变得平静的邱野，若有所思的看了二人一眼，然后让医护把镇定针收了起来。 之后邱野配合的做了检查。 “病人醒了，最危险的时间算是熬过去了，你可以留在这里陪他，但不能再出现情绪激动的情况，也尽量少说话，有问题就按呼叫铃。”医生离开时对季明哲叮嘱道。 季明哲答应下来。 等医生走后，监护室里除了医疗仪器发出的滴滴声，变的很安静，季明哲在门口低声对邱敏说了邱野的情况，然后关上了门，回到了病床边。 邱野这会儿估计是终于从某种认知里回过了神来，他看着季明哲，极缓地眨动了下眼睫。 季明哲伸手揩掉从他眼尾滚落的泪水，也看着他。 邱野眼里又浮出笑意，他的手动了动，想要去拉季明哲的手，但明显比前一刻多了份小心翼翼。 他先捏住季明哲垂在身侧的小拇指，见对方没反应，又试探性的多捏了半个手掌。 片刻后，邱野完全牵住了他的手。 季明哲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声制止邱野的行为，他沉默地看着邱野把他的手拉到胸前，然后终于支撑不住，又闭上了眼睛。 但显然邱野在害怕着什么，不敢真的睡着，每隔十多分钟，就会醒过来。 当对方再次睁眼看向他的时候，季明哲抿了下唇，说道，“我不会走。” 邱野听闻笑了起来，然后闭上了眼，手却未松，依然牢牢的抓着季明哲。 之前他听到有人告诉他，季明哲被老师抓走了，他在等自己去救他，然而他的意识却陷在一片黑暗里，除了剧烈的心悸感，怎么也醒不过来。 当好不容易挣扎着醒了，那些医生却在死命阻拦他。 直到见到季明哲好端端的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他才分辨出来那可能只是个梦。 可是那种后怕的感觉却还是如影随形的跟着他，让他无法安然入睡。 第九九章 他被你丢怕了 再醒来时，邱野有片刻的茫然，随即被周围的人声吸引了目光。 “床头稍微再高一点点，好，可以了。” “轻一点，我侄儿肩膀上也有伤。” “注意输液管，输液管要缠起来了。” …… 邱野微微偏过了头，还没等他看清楚在场的都有谁，有道他再熟悉不过的女声就激动道，“阿野醒了！” 下一秒，有四五个身影聚拢过来，目光齐齐落在了他的身上。 邱野，“……” 瞬间觉得自己像是一只被围观的猴子，邱野不禁又闭上了眼，但紧接着有个温和的声音问，“感觉还好吗？” 听出这是监护室里那个进来了好几次的医生的声音，邱野不得不重新睁开眼，然后冲对方点了点头。 医生眼睛微弯，问了几个只需要邱野摇头或点头的问题，又在记录板上写了些东西，随即对病房里守着的邱家人道，“病人的情况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之后就是修养恢复，你们可以放心了。” “谢谢大夫，这几天真是麻烦你们了。”邱敏感激地说。 “救死扶伤是我们应该做的。”医生笑了笑，在邱敏的道谢声中带着助理跟医护人员离开了病房。 病房里终于变的不再那么拥挤，邱野看了看剩下的人，没找到季明哲，心里有些低落。 如果不是昨晚他清醒了一段时间，此刻会以为之前对方的出现只是场错觉。 但季明哲能来看自己，他已经很满足了，于是下一秒，邱野的眼睛里有了一丝笑意，他朝离床边最近的邱念伸出手。 “去，哥哥在叫你。”邱敏推了下邱念。 邱念往前走了两步，把自己的手放在了面前哥哥的掌心里，但明显的他的情绪很不好。 “怎么了？”邱野嘴唇动了动，没发出声音，只能用眼神询问。 “还不是你吓的，”邱敏没好气的说了一句，紧接着眼睛又湿润了，“你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小念还以为你……” 邱野听明白了姑姑的话，心里一疼，嗓音嘶哑道，“乖，哥哥没事。” 听到他的话，邱念一直低垂的眼睫终于抬了起来，他先伸手搭在邱野的胸膛上试了试他的心跳，然后很安静的趴在了床边。 “老爷子昨天也过来了，但公司有事，早上听到你脱离危险就先回去了。” “还有他正在给这边的警方施压，让早点把凶手逮捕归案。” 邱野愣了愣，然后点了下头。 又待了一会，邱敏把邱念拉起来，“行了，你好好休息吧，我们在会打扰你，待会我会给你请个护工来。” 邱野嗯了一声，笑着朝一步三回头的邱念挥了挥手。 等出了病房，邱敏犹豫了一下，还是找出昨晚存下的季明哲的号码替邱野报了声平安。 而此时的季明哲正站在酒店的房间里，手中捏着几张颇有些岁月气息的泛黄纸张许久未动。 他知道不能与见到自己就反应激烈的邱念碰面，所以一早在邱野的情况稳定后，就离开了医院。 然后他从季邵泽的手里拿到了大概十九年前邱野在X市第一人民医院的就诊记录。 当年邱野确实就是在跟他相遇的那次被毒蛇咬伤，然后被送到了这里救治，时间完全吻合。 季明哲抿了下唇，看了眼刚刚进来的新消息，随即突然放下纸张，转身朝外面走。 “去哪？”季邵泽在他身后问道。 “我去找贺文远。”季明哲说。 既然邱敏的话被证实，邱野又想不起来，只能找贺文远问清楚当年的情况。 “找他做什么？” 季明哲微愣，脚步顿在了原地，他曾经告诉过季邵泽自己被贺文远带走的事，但把邱野的出现隐去了没说。 而此刻，季邵泽拿着邱野当年的病例资料大致也能猜到一些东西，于是他点了根细长的烟，对门口的弟弟道，“先回来把事情说清楚。” 季明哲不怎么敢违背自家大哥的话，默了片刻，折身走回来坐在了沙发上。 五分钟后，季邵泽弹了下烟灰道，“所以你想知道邱家小子到底有没有在当时丢下你。” “嗯。”季明哲道。 季邵泽没说话，只咬着烟头看了眼前的弟弟半晌，而后道，“去吧，带几个人，谅姓贺的也不敢把你怎么样。” “谢谢哥。”季明哲道。 在他走后，季邵泽也拿着外套出了门，他开车来到爱华医院，然后问清楚了邱野的病房号，慢悠悠找了上去。 护工正在给邱野用棉签浸润嘴唇，突然门被推开，一个长相英俊，个子很高男人走了进来。 “有力气说话吗？我们谈谈？”季邵泽挑眉对床上的人道。 “阿姨，你先出去一会。”邱野嗓音虚弱道。 护工听闻放下杯子，离开了病房。 当房间里只剩下他们后，季邵泽拉了把椅子坐下来，他跟邱野对视片刻，随即勾起唇，漫不经心地说，“先强调一点，今天我是以季明哲哥哥的身份跟你谈，说白了，就是想替他做回主。” 邱野看着他没出声。 “所以说说吧，你跟我弟弟是怎么走到今天这一步的？” 季邵泽的开场就让邱野感觉到了来者不善，但对方既然把长辈的身份搬出来了，他就不能无视眼前人的问题。 于是沉默了一会，邱野开口道，“我做了很多伤害他的事……” 从上大学跟季明哲翻脸到现在，邱野一件一件的把他两的过去全部都细数了一遍。 因为气力不济，他讲的很慢，季邵泽一直在一言不发的耐心听着。 虽然跟季明哲有血缘关系，但认回这个弟弟时，大家都已经是成年人，事关感情，季邵泽从来没有多问。 但一年多了，季明哲到现在都没有点要走出来的样子，甚至对于一件小时候的事，竟让他在乎到了不惜去面对仇人的地步。 因此作为大哥，家里的长辈，季邵泽觉得自己有必要主动了解一下自己弟弟的感情问题。 然而就算早就有了邱家小子是个混账的心里准备，十分护短的季大哥听着听着还是慢慢沉了脸色。 “还真是……” 季邵泽啧了一声，“你说，我是不是该抽你一顿？” 他捏了下手，忍着脾气道，“你觉得是自己当时放弃了他，才让他心灰意冷的？” 邱野没说话算是默认。 “那你知不知道，”季邵泽缓声道，“当年明哲的母亲也抛弃了他，她给了自己儿子一只降落伞包就从直升机上推下去了，然后他遇到了你，可你也丢下了他。”予。溪。笃。伽。 “而重逢后，你一次又一次的在抛弃他。” 最后季邵泽眯了眯眼，在邱野猛然变得惨白的脸色中，话音冷冽道，“所以小子，如果姓贺的不说出真相，你最好期待我们能查出来或者自己想起来，否则……” 邱野听到眼前的男人声音微沉地说，“他被你丢怕了，还怎么敢要你？” 第一百章 把他追回来 他被你丢怕了，还怎么敢要你？ 直到季邵泽走了很久之后，这句话依然回荡在邱野的脑子里。 它无异于一把刀子捅在了邱野的心上。 邱野一直觉得是自己把季明哲伤透了，才无法挽回这份感情，可是从没想过，那个人更多的是因为遭遇了太多舍弃，变得色厉内荏，怯于再往前跨出一步。 “我们分开，是你做出的决定。” 季明哲不止一次的跟他说过这句话，他以为这里面饱含着深重的恨意和失望，所以会一再强调。 可再次回想，对方的语气是冷的，淡的，平静的，是在表达他已经对被抛弃选择了接受和认命。 邱野嘴唇颤动，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用手盖住眼睛，但还是有咸涩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了下来。 他从来没有理解过季明哲的恐惧。 他曾给对方黑暗的人生里带来过一缕光明，可转眼，他自己成了深渊本身。 季明哲陷在他这片深渊里，一点一点被他踩进泥淖，直至终于淹没头顶。 而当那个人放弃挣扎，认命般的让一颗曾经赤诚的心死去变冷之后，他却跑过来说，“来，我们重新开始。” 真混蛋啊。 邱野自嘲地勾起唇，回想起过去对季明哲的伤害，别说季邵泽想动手抽他，就算送他一颗子弹，也是他自己活该。 只是对方不但没有抽他，还在临走的时候有意无意的说了一句，“只有活着，才会有未来，也才有无尽可能，你说呢？” 邱野便明白，季邵泽可能知道了他当时放弃生命的懦弱选择，所以才会有这句提醒。 但其实没有必要。 傻事做一次就够了。 邱野拿开手，眼睛通红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他会好好活着，然后把季明哲追回来，哪怕要花上一年，两年，五年，十年……甚至一辈子时间。 他会用行动证明，无论发生什么他再也不会放开季明哲的手了。 “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叫你都没有反应。”邱敏的声音突然自房内响起。 邱野一惊，瞬间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了神来，随即就看到了已经来到床边的小姑，还有一位个子很高，身穿制服的警察。 “乖宝，你怎么哭了？”邱敏看到邱野的面容愣了愣，然后讶然地问。 “……进东西了，我手上扎着针，不能揉，很难受。”邱野欲盖弥彰道。 “啊？”邱敏立马焦急道，“我去喊医生。” “不用，已经出来了，”邱野清了清嗓子，生怕自己小姑再问什么，连忙转移了话题，“这位是？” 他的目光看向邱敏身后的男人。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队长夏寅，关于前几天邱先生被枪击案，我来找你了解些情况。” “哦，这样……”邱野跟对方握了握手。 邱敏知道警察问话要避嫌，她便道，“那阿野跟夏警官聊，我出去等。” 邱野点了点头。 等邱敏替他们把门关上，邱野脸色正了正，看向夏寅，“能否麻烦夏警官先告诉我，童飞怎么样了？” “做了开颅手术，也刚脱离危险，”夏寅笑了笑，“邱先生不用这么客气，事实上，我跟雷邵算得上是很好的朋友，所以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告诉我。” 邱野微愣，随即他想起来，之前荣兴的案子就是眼前人跟雷邵联手办的，也便明白过来，对方应该是雷邵专门替他找的人。 然而案子目前的情况对邱野并不利。 摄像头只记录下了童飞在胡同口被邱野追的画面，他们怎么进的胡同，胡同里发生了什么没有人知道。 “车里的人用的空包弹？” “对，”夏寅道，“嫌疑人陈某用的枪其实是偷来的剧组里的仿真道具，子弹也是空心弹，据他交代，是因为你们公司有个项目出了事故，伤了几个人，嫌疑人是这个项目里的员工，他是伤者之一，但并没有拿到赔偿款，又讨要无门，所以才铤而走险。” 邱野皱了皱眉，“这跟童飞有什么关系？” “童飞就是帮陈某要钱的人，”夏寅双腿交叠，坐在椅子里食指敲了敲膝头道，“童飞的供词是，他跟嫌疑人一起干过活，有交情，所以出于道义，帮对方来跟你要赔偿款。” “他只承认把你引进了胡同，但动手是因为你俩没谈拢，起了冲突，你先动了手，他出于自卫，才动的手。” 而胡同里发生的一切没有监控根本无法证实。 更棘手的是，嫌疑人口中的项目确实是邱野当初签署的，童飞也的确在工人名单里，跟嫌疑人一起工作，对方也确实因为工程塌方断了条腿，赔偿款也真的没有到位。 这样一来，童飞的各种行为就有了明确的理由和解释，在没有目击者的情况下，警方拿他没有办法。 如果邱野要起诉童飞，拿着管制刀具也重伤了童飞的他会直接被对方反咬一口。 “所以你们现在能抓的只有陈某？”邱野道。 “对，”夏寅道，“虽然很想帮你，但目前证据的确不足，我们会继续追查。” “麻烦了，”邱野理解地向对方道了谢。 随后夏寅便告辞离开了医院，而邱野一直平静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小姑，我手机在哪？”他问进来的邱敏。 “我找找，”邱敏拉开抽屉，翻出邱野的手机看了看电量，然后放在了他的手里，“能拿的住吗？” “没那么弱，”邱野笑了笑，又找了个理由把邱敏支了出去，随即拨了一串号码。 等那头接通，邱野闭了下眼，叫道，“舅舅。” “嗯。”贺文远的语气跟以往没什么两样。 “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邱野说完屏住了呼吸，他以为贺文远会掩藏，会故作不解反问什么为什么，毕竟理论上他并不知道贺文远跟童飞认识，贺文远依旧可以推脱。 但没有，对方坦然地笑了笑，说，“因为阿野不听话，舅舅对你失望了。” “我也对您很失望。”邱野道。 贺文远又笑了一声，似乎并没有因为邱野知道真相而有所改变态度，他用一如即往的口吻说，“明天是你父母的忌日，需要舅舅给你带束花去看他们吗？” 邱野不动声色的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眼日期，发现明天确实是父母的忌日，他沉默半晌说不用。 “你的伤怎么样？”贺文远又道。 邱野道，“没到要命的地步。” “那行，你休息。”贺文远说。 “舅舅，”邱野顿了片刻后问，“我爸妈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贺文远说。 邱野又道，“那你有没有对我进行过催眠？” “阿野可以自己猜猜看。” “九岁那年，我们跟我母亲进山采集样本，我见过季明哲，对吗？” 贺文远又笑了一声，这回却没有回答。 邱野等了半晌，最后说，“我会亲手送你进监狱。” 挂了电话，邱野眼中的情绪并不深重，他很平静的接受了自己的亲舅舅要杀他这个事实，甚至在想到父母的忌日他无法前行后，心想：哦，我有联系季明哲的理由了。 于是他真的给季明哲发了信息。 ——还在C市吗？有事拜托你，能不能来医院一趟。 发完，他躺在病床上静静的等待。 半小时后，当季明哲推开病房门时，邱野心里最后的一点阴霾散去，朝进来的人露出了笑容。 第一零一章 你还喜欢我对吗 “找我什么事？” 病房里，季明哲站在床边垂眼看着邱野，眼前的人目光清明，终于不是昨晚那副濒死之态。 虽然知道对方在早上就脱离了危险，但亲眼看见，季明哲的心还是更加平定了一些。 可惜他的话音依然是冷淡的，不过这没什么，毕竟季明哲本身就不是热络的性子，邱野对此适应良好。 “你能来，我很高兴。”他笑着对季明哲说。 季明哲没出声，如果邱野没什么重要的事，他会立刻转身离开。 好在邱野说了一句后，就转而道，“听说你去见我舅舅……贺文远了，我有点担心你。” 季明哲微怔，“大哥找你了？” 邱野不知道季邵泽有没有告诉眼前人来过医院的事，因此他没有承认，只道，“我前边刚给我舅舅打过电话，他……” 邱野话音微顿，“……别再找他问了，我会自己想起来，他说的我们也不能信。” “自己想？”季明哲看着邱野道。 “嗯，”邱野点了点头，直视着季明哲的眼睛道，“你有没有了解过，贺文远过去是一位心理学教授？” 季明哲道，“知道他的身份后，我查过。” “那你知不知道，贺文远很擅长催眠？”邱野道。 季明哲先是摇头，随即微微凝眸，“你是说……” 他只知道贺文远非常善于攻心，找出每个猎物心理最脆弱最害怕的一点，然后达到击垮驯服洗脑他们的目的，但确实不清楚，对方擅长催眠。 “我不应该忘了你，”邱野把目光从季明哲脸上收回来，然后盯着头顶的天花板，“我小时候学习挺好，记性虽然达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但也没有很差劲，我记得六岁跟邻居孩子打架，也记得七岁在森林里抓的一只野兔……” “如果我真的在那样的情况下遇到过你，我不应该也不会忘了你，”邱野像是在说给季明哲听，也像是在说给自己听，“真的救了一个同龄的小朋友，我往别人炫耀都来不及，怎么会不记得了呢？” “所以，在知道我舅舅就是老师后，我便有了这个怀疑。”邱野又转过头来看着季明哲说。 季明哲抿紧了唇，垂在身侧的手有些颤抖。 “我不相信我会丢下你，”邱野扎着留置针的右手从床边伸出去，很轻地捏住季明哲发凉的指尖，然后勾了勾唇，“小时候的我没有长大后那么混账，老师和同学都夸我是个很乐于助人的孩子，丢下你这么混蛋的事，当时的我应该干不出来。” “所以，能不能给我些时间，我会想起来，”邱野抬头看着季明哲涩声道，“我会对曾经的不告而别，给你一个交代。” 我丢下过你那么多次，至少，邱野心想，让我证明初遇时，我并没有那么混蛋的丢下你，否则连我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 但邱野不确定季明哲相不相信他。 于是等说完后，他有些忐忑的盯着季明哲问，“……你信我吗？” 季明哲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开口，到了此刻，事实的真相其实已经呼之欲出，虽然没有佐证，但他相信邱野所有的话语。 深藏在心底依然在流血化脓的那道陈年旧疴终于有了要愈合的迹象。 季明哲微微闭上眼，他对那个因为老师说，“你的小伙伴丢下你了，他不会再来了”而陷入绝望的小时候的自己无声地说，“你听到了吗？他说他不会丢下你。” 九岁的季明哲止住眼泪，破涕为笑，“嗯，我听到了。” 于是季明哲也笑了，他替小时候的自己开心，眼眶里却没忍住滚落下了一颗泪滴。 “季明哲，”邱野不知何时强自撑起了身体，他的拇指有些颤抖抚上床边人的面颊，“你别哭，别哭啊。” “对不起，”邱野无措道，“我总是在惹你伤心……” 原本邱野没打算把这些话先告诉季明哲，他有自信，自己肯定没有故意把季明哲丢在丛林之中，让贺文远带走，但还是怕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当时的小邱野真的做了对不起季明哲的事。 因此他想等确认自己真的被催眠过，然后把那段过去想起来后再说。 可是当听到季邵泽说，季明哲为了挖出这段过去而去找了贺文远时，他忍不住了。 “季明哲……”邱野像是被面前人的泪水烫到了般眼眶也跟着红了。 季邵泽的一番话让他知道季明哲对被抛弃这件事很在乎，但说的听的，都不如亲眼见到来的直观。 此刻看着对方失态落泪的样子，邱野终于清楚地认识到，自己的行为一直对这个人造成了多严重的伤害。 而如今的他只能贫乏的一遍又一遍道歉，其他的什么都弥补不了。 “出来回血了。” 过了很久或许也可能只是片刻，季明哲突然出声道，随即邱野感觉到自己的手腕被一只略有些冰凉的手拉下来，按在了床上。 他垂眼一看，这才发现输液管里的回血竟然有已经了小半管。 “我去叫医生。”季明哲立刻关了点滴开关，然后出了病房。 等医生赶来，处理这个意外情况时，季明哲的情绪已经恢复如常。 他看着医生给邱野重新换胳膊扎了针，又重新包扎了对方险些崩开的伤口。 “我走了。”等医生离开后，季明哲也平静道。 邱野因为刚才的强行起身牵扯到了手术刀口，这会儿才后知后觉的感觉到了疼，他脸色发白的躺在床上，想开口多留季明哲一阵子，他还有有很多话想说。 但看到对方的样子，邱野没敢得寸进尺，也没敢问当下的季明哲心里在想什么，只虚弱道，“这么晚把你叫过来，其实我是想问，明天是爸妈的忌日，你……会回H市吗？” 季明哲听闻，没有立刻回答，只沉默地垂下眼。 邱野心里有些紧张地等待着，离婚后他就不许季明哲再以爸妈称呼自己的父母。 而现在他却怀着不可告人的别样心思把对方又自作主张地拉回了一家人里。 “回。”季明哲最终什么都没有反驳。 邱野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好的信号，不管季明哲如何想，他自己已经很是激动。 “那能不能帮我也带束花，我好久没去看过他们了。” 季明哲听闻，答应道，“好。” 随即季明哲转身朝门口走，邱野透过遮帘的缝隙看着他的背影，还是没忍住叫道，“季明哲。” 在那人停下脚步后，他轻声问，“你还喜欢我，对吗？” 这次季明哲没有回答，只拉开病房的门，低垂着眼眸离开了。 第一零二章 再见面 季明哲去祭拜了邱父邱母，顺便完成了邱野的嘱托，之后，两人便再没有过联系。 邱野倒是给季明哲发过很多条信息，但每一条都石沉大海，没有得到一丁点的回应。 季明哲回到了G市，除了追查贺文远的犯罪证据之外又投入到了日常工作当中。 转眼过了一周，两人终于因为一件刑事案重新碰在了一起。 彼时邱野正依在床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荣兴集团发过来的辞退涵。 早在得知贺文远是老师的时候，他就知道有这么一天。 荣兴集团里全部是贺文远的人，就是当初跟他一起创业的那些同学都早已经倒戈向对方，而他这个所谓的最高掌权人其实纯粹是一个被架空的傀儡。 这么多年不知道背地里有多少人一直在看他的笑话。 并且在他浑浑噩噩的一年中，手上的公司股份不知什么时候也被贺文远暗中转到了他自己的名下。 过去他以为贺文远是在帮他。 时至今日邱野才懂得，多年的奋斗都是为别人做了嫁衣，而他从始至终都一无所有。 说没有不甘心是假的，但比起以往对权势地位的执着，邱野心里并不是很难受。 毕竟当尝过最重要的东西失去，再也找不回来的滋味后，这些身外之物都会变得无足轻重。 “邱先生，有人找你。”护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邱野抬起眼，他的眸中还有未来得及消散的冷意，但当看见前来的人时，瞬间冰雪消融，变成了激动。 “你怎么来了？” 季明哲跟两个陌生的男人走进来，然后关上了病房门，回过头看着邱野平静道，“这位是T市来的刑警，想让我们提供一些关于司乐死亡的线索。” 听到司乐的名字，邱野怔了怔，目光转向穿着便服的两个中年男人。 原来司乐的案子过去一年多了，警方目前还没有侦破，不过就在前几天，邱野的名字出现在了网上，T市的警方无意之中发现，司乐跟邱野同校，还在同一个城市，是熟人。 顺着之前没有注意到的这条线，警方往下摸排，还真查到了点东西—— 当初邱野喝多被司乐带去酒店，季明哲把人堵了的事被挖了出来。 警方本来在怀疑季明哲，结果排查监控的时候竟然意外的在司乐当时住的出租房附近看到了童飞的身影。 而童飞跟邱野在不久前还有过一场生死较量。 因此邱野、季明哲、司乐、童飞这四个看似毫不相关的人竟然就凑在了一起。 邱野听到眼前便衣警察透露出来的信息，慢慢沉了脸，随着贺文远身份的揭开，以前想不明白的东西现在都有了眉目。 “你认识童飞吗？司乐跟童飞之间有没有什么过节？” 邱野看了眼站在警察身后站着的季明哲，对方脸上的表情平静无波，但两人对上目光时，邱野便知道该怎么答了。 “在我没出事前不认识，他俩有什么过节我也不知道。” “那么可以说说你跟童飞之间的矛盾吗？还有据我们了解你跟死者司乐之间曾经……有过一段，你们交往过？” “没有交往，大学的时候我单方面追过他一阵子，后来断了联系，再见是三年后的H市……”邱野先回答了对方的第二个问题，然后回到第一个。 之后在警方的一问一答下，双方交谈了近一个小时。 而两名警察的神色是越听越凝重，他们没想到一件杀人案会牵扯出这么多的恩怨纠葛，先是童飞，再是从学术界退下已久的贺文远到H市当年的拐卖大案。 “所以你认为贺文远是H市8.25拐卖案的主谋，但这些你们都没有证据？” “是的，”邱野点头。 显然邱野的说辞让人太过震惊，在场的人沉默地消化了好一会儿，然后其中较年长的警察深吸了口气，道，“我会把你今天所说的内容报上去，还有如果邱先生还想起什么重要线索，请及时与我们联系。” “会的。”邱野颔首。 对方点点头，“那邱先生好好休息，我们就不打扰了。” “二位慢走。” 季明哲把人送出了病房。 而等人离开后，邱野的情绪不再掩饰，他脸色难看的往后靠在了床头，瞪着天花板半晌，才低声道，“所以是我害了司乐。” 如果他当时相信季明哲，没把什么事情都告诉贺文远，贺文远也不会仅仅为了挑拨他们的关系，而杀了司乐。 这也再一次让邱野认识到，自己从小到大最信任的舅舅是一个怎样心狠手辣的恶魔。 “我找人查过凶杀现场的证物，杀死司乐的子弹跟杀死刘叔的子弹是同一种。”季明哲没管此刻邱野是何种心情，只平静地陈述道。 那童飞是杀人凶手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实。 邱野闭了下眼，然后看着季明哲道，“但还是没办法把童飞跟贺文远送进牢里是吗？” “嗯，”季明哲道，“刘叔被杀时，现场只有我一个人，没有其他人证物证，也没有监控影像。” 就算能够证明童飞跟贺文远曾经去过F国多蒙市也没多大用处，不拿出足够的证据一下把他们钉死，敌人会随时反扑。 这也正是贺文远肆无忌惮的原因，他有自信做下的每件事情让别人都找不到把柄。 因此季明哲刚才示意邱野把知道的和盘托出，既然他们自己力量有限，那就把这滩水完全搅浑，让警方介入。 等沉寂了许久的案子重新被挖出来，然后就看藏在底下的鬼魅魍魉是否会有动作。 邱野也有这个想法，并且他想借此把一个人引出来。 他不知道公安系统里曾经谁在为贺文远保驾护航，但父母曾经把举报信交给了谁，那么这个人绝对是干净可靠的。 邱野希望风声放出去后，对方能主动来找自己，无论如何，可靠的警方势力是他们必不可少的伙伴。 说完正事，一时间病房里便沉默了下来，季明哲本来就是在两位民警的要求下陪着对方来跟邱野了解一些情况，此刻人走了，他便也没留下的必要。 但没等他开口，邱野突然道，“刘叔他……” “尸体被人处理掉，骨灰被扬进了垃圾堆里。”季明哲沉默片刻说。 邱野听闻呼吸一窒，久久说不出来话来。 想起故人，季明哲神色也冷了下来，照顾了他多年的人不仅被人杀害在了异国他乡，临了连一撮骨灰都没能带回来，这仇他势必要报。 第一零三章 装弱 邱野感觉到了季明哲身上不加掩饰的杀意。 他知道自己多嘴了，但话出口，也已经收不回。 而且真要算起来，司乐跟刘叔的死都跟他邱野脱不开关系，甚至说严重点，他都可以算是半个杀人凶手了。 这笔账要怎么还？ 邱野不知道，他只能像先前所有无可挽回的过去一样，苍白乏味的对眼前的人道歉。 但季明哲却皱了皱眉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邱野愣住，张着嘴说不出任何话来，如果早在父母去世的时候，他能有季明哲这样的胸襟，可能所有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季明哲……”良久，邱野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但病房的门被推开，换药的护士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病房里压抑的气氛也随之轰然而散，季明哲冷冽的表情微收，他侧身给前来的护士让开了路，然后朝门口走去。 见他要走，邱野顿时一急，想去拉他，结果没拉住，自己反而不小心从床上跌了下来。 “呀！”护士发出了一声惊叫。 季明哲在输液架的倒地声中回过头，正好看到邱野狼狈地坐在一堆输液管中的情形。 他眸色微沉，又折回身跟护士一起把邱野从地上扶了起来。 “嘶——”护士看着邱野的腹部抽了口气，“伤口好像渗血了，您等等我喊王主任。” 说完护士让季明哲帮忙按住邱野的伤口，然后急匆匆跑了出去。 邱野却对自己的伤势不甚在意，当季明哲靠过来的时候，他顺势依在了对方身上，然后眉眼间这才露出了几分痛苦之色。 怕季明哲躲开，还故意哼了一声，简直要多柔弱有多柔弱。 季明哲不知道邱野伤口的情况，便真的没敢动，一言不发的帮忙按压着渗血的纱布。 分手以来第一次与对方在清醒时靠的这么近，邱野闻着季明哲身上淡淡的香薰味道，不禁有些沉迷。 他用脑袋蹭了蹭季明哲的衣服，然后转头小心翼翼的带着试探把整张脸都贴在了他的胸口。 季明哲拧了下眉，因为帮忙按着伤口，到底是没有避开。 可惜医生赶来的速度很快，邱野没多久就被人按倒在了床上，然后拆开腹部的纱布重新包扎。 这期间季明哲倒是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的站在床边一直看着。 “下次小心些，”等包扎好后，主治医生叮嘱道，“要下床去厕所什么的让人扶着，你也太莽撞了，这要再严重点，又得重新上手术台！” “好的，下次我一定注意。”邱野有些歉然地笑了笑。 见他这么听话又疼出了一身冷汗，医生也不好再说什么，便也笑着道，“其他地方的皮外伤差不多了，这两天可以让人帮忙擦下、身体，我听护工张阿姨说你都嚷嚷两天了。” 邱野有些尴尬的清了下嗓子道，“好。” 等医生离开后，邱野看向一旁站着的季明哲，又垂眼看向对方沾了血迹的手，“你要不去洗洗？洗手间在那边。” 邱野指了指房间角落的小门，他住的是单人高级病房，自带一个小的洗手间。 季明哲没说话，只镜片后的目光情绪不明的盯着邱野，当后者扛不住，心虚的要转开眼时，他才抬脚朝洗手间走去。 邱野暗暗松了口气，然后自己也掀开被子下了床。 片刻后，洗好手的季明哲与慢吞吞挪过去的邱野在卫生间门口打了照面。 “……我想上厕所。”在季明哲面无表情的注视下，邱野率先解释道。 对峙片刻，季明哲让开了路，看着邱野蜗牛似的走到了马桶边，他出去带上了门。 邱野装模作样的解开了病号服的细带，然后就没有了其他动作，他竖着耳朵听了半晌，确定季明哲未离开，这才放心的开始脱衣服。 季明哲在外面等了十分钟，都不见里面的人出来，他皱了下眉，然后伸手敲了敲门。 “你好了吗？” 回答他的是一声重物倒地的巨响，季明哲的动作先于意识拉开了洗手间的门，随即就看到了全身赤条条的坐在地上正捂着脑袋抽气的邱野。 “你在做什么？”季明哲沉着脸走进去。 听到他的声音，邱野抬起头无辜地眨了下眼，解释道，“刚才王医生说了，我可以擦洗一下，所以……我已经一周没能洗澡了，身上很难受。” 说着，邱野挣扎着想从地上站起来，但此时的邱大少爷身娇体弱，尝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于是他顺利成章的问现场唯一可以帮他的人，“能拉我一把么？” 此时的邱野不管是说话的语气还是面部表情都像极了少年时候装弱的样子，他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又作又矫情，但对季明哲管用。 季明哲的脾气算不上好。 以前两个少年人在一起成长，偶尔发生一些矛盾是难免的事。 邱野记得有一段时间他特别喜欢极地单车，那东西玩起来既惊险又刺、激，极容易让他这种天不怕地不怕的中二少年上头。 邱野一直想去玩玩，但季明哲性格稳重，知道那东西危险，便拦着不让他碰。 终于有一回，邱野偷偷背着季明哲跟一帮单车爱好者去比赛，结果差点掉进山崖，丢掉性命。 因为这事儿季明哲当时知道后生了好大的气，无论邱野怎么哄都哄不好。 最后邱野就坐在季明哲卧室的门外半真半假的哭，还把自己冻了个重感冒，后者终于冷着脸给他开了门。 “你要不揍我吧，”邱野眼睛里挂着泪，吸了吸鼻子说，“解气之后，可别再不理我。” 当时季明哲真的揍了他一顿，但也是这个人心软下来，半夜出去给他买药，再回来照顾他。 于是在很多年里，故意装弱装可怜都是邱野哄季明哲的杀手锏。 今晚看到季明哲紧张他的伤势后，已经二十八岁的邱野十分不要脸的故技重施，但效果确实出奇的好。 季明哲听了他的话，真的朝他伸出了手，邱野心中一喜，抓住了他的手掌。 等起身的时候他湿漉漉的身体故意不动声色的靠近了季明哲，季明哲也确实仿佛没察觉般半扶半抱的把他拉了起来。 然而下一秒，邱野的胳膊猛地被拧到身后，他整个上半身也被压趴在了盥洗台上，随即他听到季明哲声音极冷地问，“你到底想做什么？” 第一零四章 拿他怎么办 邱野伤的最重的地方是腹部，童飞的那一刀差点要了他的命。 但身上其他地方的伤也不少，被季明哲拧过胳膊的时候，打了钢针的锁骨处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邱野脸色一白，要是平日在别人面前他就忍下了，但面对身后气势冷冽的季明哲他非常真心实意的闷哼了一声，然后倒抽着凉气道，“疼。” 季明哲知道这人一条命捡回来的不容易，刚刚纵然发难其实也留了手，没让盥洗台的边缘撞到邱野的肚腹，结果他忘记了这人肩膀上还有伤。 就这么一来一往的功夫，邱野锁骨处的皮肤已经肉眼可见的肿了起来。 季明哲冷着脸放开了他的手腕。 “唔……”邱野站起了身，他像是疼的狠了，白着脸的同时嘴唇都有些发抖，冷汗也从鬓角流了下来。 看他这样，季明哲不想再强制性的问些什么，他转身想出去找医生，结果邱野却抓住了他的手。 “我没想怎么样，”季明哲听到对方说，“就是想请你帮我个忙。” 季明哲回过头去看着他。 邱野赤条条地站在原地笑了笑，“我想洗个澡，躺了几天，身上都有味儿了，我实在受不了了。” 说着他动了动受伤的肩膀，“可惜我没办法一只手拧毛巾，所以……能不能请你帮个忙？” 听到邱野的请求后，季明哲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依然跟之前一样，用一种心思难辨的目光盯着他。 “你可以找护工。”半晌后季明哲说道。 “护工阿姨年纪虽大但也是女的，”邱野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这么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跟人家同处一室，总归不太好。” 季明哲不知道是不是被邱野的理由所说服，五分钟后，邱野坐在了马桶盖上，而季明哲站在洗手台前，挽着袖子接了半盆温水，放在了他的脚边。 当温热的毛巾碰上脖颈的时候，邱野眼睫颤了颤，仰头看向正俯身替他擦洗身体的季明哲。 这会儿他反而成了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木偶，由着季明哲随意摆弄，而他自己十分没出息的眼眶发热，又掉了眼泪。 季明哲的手顿了顿，垂眼看着他，邱野此刻却没了装可怜的心情，真正难过时，他反而有些难堪的背过了脸去。 见他躲开了视线，季明哲便也未发一语地收回目光，继续手上的动作。 给一个伤员擦洗身体不是件容易的事，饶是季明哲以前伺候过喝醉酒的邱野很多次，但等弄完已经是半个多小时以后的事了。 “穿上衣服出去，这里我收拾。”季明哲丢下毛巾说道。 他想去给邱野找一套新的病号服，但后者的动作却让他停下了脚步。 “放手，”季明哲冷冷看着坐在马桶上，手突然摸上他胯间的邱野。 “季明哲，你硬了，”邱野却轻声说道。 季明哲没动也没说话，邱野双腿修长笔直，臀部浑、圆挺翘，人鱼线窄腰漂亮的腰窝和蝴蝶骨一样不少，纵然他此刻身上带伤，但对于一个性取向不直的正常男人来说，他的身材是有绝对的吸引力的。 何况此刻的他赤身裸体，毫无保留的把自己展现在了季明哲的面前，要是季明哲没点生理反应那才叫不正常。 “季明哲……”邱野眼睛眨了眨，轻声问道，“你这一年多里有解决过吗？” 季明哲还是没说话，一直冷眼盯着他。 而在他的注视下，邱野从马桶上下来跪在了地上，然后仰头看着季明哲说，“我帮你口好不好？” 说完，他先是试探性的把嘴唇凑过去隔着裤子亲了亲季明哲的胯部，见对方没反对，他便伸手解开了面前男人的皮带。 不知过了多久，邱野偏过头，单手撑在地上发出了剧烈的呛咳声，他的喉咙灼痛，但神情却带着几分愉悦。 “很浓，看来没有解决过。”他舔了下嘴唇说。 季明哲除了呼吸有些沉重之外从始至终都没有出声，此刻听了邱野的话也未置可否，他丢掉纸巾，整理好衣服，然后蹲下、身捏住了邱野的后颈。 “你到底想怎么样？”他把之前的话又问了一遍。 邱野这次没有回避，他回视季明哲的眼睛很直白道，“想跟你和好。” “季明哲，你对我有欲望，心里也还有我，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 说着邱野额头抵上季明哲的膝盖，低声道，“哲哥，求你了。” 季明哲跟邱野同岁，前者比后者仅仅早出生十天，邱野觉得这个差距可以忽略不计，因此从来都是喊季明哲名字，只有在闯了祸或者有事求对方的时候，才会偶尔撒娇似的这么喊一声。 而从二十岁两人决裂，邱野再也没有这样叫过季明哲。 此时乍然听到对方唤他，季明哲神情有一瞬的恍惚，继而又变成了面无表情。 “和好？”他平静地反问了一声，接着道，“然后等你再次推开我么？” 邱野一窒，立刻道，“不会，我以后不会再这么混蛋了。” “你要我拿什么信你？”季明哲站起了身。 邱野看着季明哲，他原本准备了很多保证的话，但此刻却突然说不出来了，在一个对你完全失望的人面前，再言辞恳切的誓言也不过是一场自我感动。 “我……”邱野嘴唇动了动，他没有办法回答季明哲的问题。 而在他发怔的时候，季明哲出了洗手间，继而离开了病房。 他在医院的走廊里吹了会冷风，然后下楼，在地下车库找到车，随即坐在里面久久没动。 自己的想法在动摇，季明哲知道。 就在前几天因为他对当年被贺文远带走真相的执着，自家大哥曾严肃的找他谈过一次话。 “我不是太理解你的行为，”季邵泽坐在沙发上说，“为了一件已经很久远的事情这么拼，就这么在乎真相？” 季明哲当时没有否认，对自家大哥平静的点了点头。 “好，那么告诉我为什么？” 没等季明哲开口，季邵泽道，“是因为你到现在依然很在乎邱家那个小子。” 季明哲听闻，沉默片刻承认道，“是。” “那么有个问题，我很好奇，”季邵泽笑眯眯地说，“如果证明当年的事情邱家小子是无辜的，你是不是要给他一次机会？” 季明哲被问住了，他沉默了很久然后的抬头看向自己大哥，“我还没想过这些。” “那你该想想，就算当年的事情有误会，但之后邱家小子对你的每次伤害都是真实存在的，你如果要重新接受他，就依然要承担被抛弃的风险。” 紧接着季邵泽话锋一转，“当然，这只是个大哥给你的提醒，你是一个很清醒的人，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考虑好了，就去做。” 于是，这段时日季明哲真的在思考要拿邱野怎么办？ 他一直对邱野有一种不正常的偏执，就算恨着对方，这种情感也没有消失。 而在体会过恨的滋味后，他明白因为自己的偏执而去困住一个人，对曾经的邱野来说是何等痛苦。 因此刚刚回国的时候，他尽量压着这种病态的心理跟邱野划清界限。 偏偏邱野却一个劲的往他跟前凑。 而曾经的经历让他没办法说服自己去相信邱野，可是如果对方一再逼他…… 季明哲的眸子在黑暗里沉了沉，如果邱野看见，就会发现，对方眼中是让他曾经心惊的疯狂神色。 第一零五章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季明哲走后，邱野起身漱了口，从柜子里翻出一套病号服低头慢慢地穿在了身上。 弯腰抬手的动作间会牵扯到伤口，邱野面上却没什么表情，好像那疼痛都不在他身上似的，跟在季明哲面前完全判若两人。 绑好了腰间的细带，邱野看了眼留着寸头，面容清瘦的自己，然后走了出去。 锁骨处的皮肤已经肿的很高，打着钢针的骨头明显发生了易位，他又在医生的责怪声中进了趟手术室。 之后修养的日子便安静了下来，直到出院离开了C市，季明哲再也没有来看过他。 而这段日子里，邱野也变得很沉默，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想不到办法去证明，自己永远再也不会背叛季明哲。 这似乎成了一个无解的难题。 直到回到家的两日后，邱野看着卧房抽屉里放着的季明哲曾经用来锁他的细链，他的心里突然有了打算。 但想好之后，邱野暂时没有动作，而是把目光投入在了当下的生活里。 他积极的带着邱念一起去做心理治疗。 要跟季明哲在一起，邱念不能成为他们之间的阻碍。 他自己也答应了季明哲要把当年的事情想起来。 但相比于他的问题，邱念的情况要好办许多。 邱念亲眼看到父母被害时，年仅六岁，其实以他的理解能力，他并不能把父母不交出季明哲等同转化成是季明哲害死了他父母的说法——从他对季明哲的依赖上面就可以看出来。 他之所以对季明哲突然有了有那么大的仇恨，是因为被林侑施加了错误的心理暗示和引导。 而林侑的治疗最开始一直是温和保守的，从来没有往这方面引导，直到见到贺文远，他才改变了方式。 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他们的舅舅。 “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小念进步很快，提到“季明哲”他再没有发过脾气。”丁糖笑着对邱野说。 邱野很高兴，把邱念抱在腿上跟他一起逗猫，道，“给你的医疗中心加投资。” “这么好！”丁糖开心的捏了把邱念的脸蛋，“谢谢老板！” 紧跟着他又叹了口气，“不过你的治疗到现在依然没有效果，我到底是跟贺老师差了一截。” 邱野撸猫的手一顿，他心里比谁都急，嘴上还是安慰道，“没事，慢慢来吧。” 他知道这不能怪丁糖，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的记忆。 丁糖也不想破坏眼前愉快的气氛，只无声的叹了口气，然后看着眼前年龄差距颇大的兄弟两。 邱野拿过手机，拍了张今天邱念跟猫猫的照片，给季明哲发了过去。 ——小念给两只猫取名字了，胖的那只叫胖胖，花的那只叫花花。 ——对了，我把林侑辞退了，重新给小念换了位心理医生，叫丁糖，是关敬的学弟，关敬你还记得吗？ 发完信息，邱野便把手机放在了一旁，他以为季明哲跟以前一样不会回，但五分钟之后，对方的电话却打了过来。 “林侑有什么问题？”等邱野接通，季明哲就问道。 邱野暗叹季明哲的心思之敏锐，他没瞒着，把林侑跟贺文远有关系的事告诉了对方。 季明哲听完，有好一阵都沉默着没说话。 林侑当时作为邱念的主治大夫是医院分配的，不是他们谁找的，后来邱念情况稳定跟林侑也比较投缘，他们就没考虑过换大夫。 这事儿算不上谁的错，但想到那么小的孩子在他们不知道的情况下被人控制催眠，心理还是会生出愧疚。 “小念现在怎么样了？”半晌季明哲问道。 “丁糖的治疗很不错，再过不久，我相信他能够完全康复。”邱野道。 季明哲嗯了一声。 邱野听着这声嗯，耳朵有些酥麻，他默了默然后道，“如果小念病好点了，我……能来带他来看你吗？” “可以。”过了很久，季明哲说。 等挂断电话，季明哲回身坐在了正在办公室里喝咖啡的季邵泽对面。 原本他在跟自家大哥讨论一个新项目，但看到邱野发来的短信内容，他趁着休息的空档还是没忍住给对方去了电话。 “聊完了？那我们继续？”季邵泽放下咖啡杯道。 然而刚一开口，季明哲办公室的玻璃门被敲了两下，接着束雨就提着一只饭盒走了进来。 “总裁，中午了，该吃饭了。” “哟，小雨又给你明哲哥做了什么好吃的？”季邵泽挑眉看着进来的青年啧声道。 束雨见到他先是一愣，继而轻咳了一声，说，“那啥，总裁你趁热吃。” 说完，束雨放下饭盒又叫了声季大哥，然后转身镇定的走了出去。 等到了外面，束雨腾地红了脸，他摸了摸耳朵，觉得自己耳根有些发烫。 “给我做饭？”季明哲看着关上的办公室门疑惑出声。 季邵泽挑眉，“你不知道？” 季明哲摇了摇头。 “难道你一直以为束雨每天给你拿的是外面买的饭菜？”季邵泽稀奇道。 季明哲没说话，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季邵泽有点想笑，他指了指办公桌上放着的那个精致高档的两层饭盒，“你看它像外面的餐盒吗？束雨每天都会在早上做好了给你带来公司，他在追你，你没感觉出来？” “追我？”季明哲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惊讶来。 季邵泽懂了，感情这二人一个根本不知道小朋友在追他，另一个还在玩以为对方知道其实对方根本不知道的投喂养成游戏。 想到这点，季邵泽乐了，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季明哲却抿唇盯着眼前的饭盒，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他神情之间带着些微迷茫。 他是真的不知道每天吃的饭是束雨亲手做的，也不知道那个孩子对他有好感，在追他。活了28年，他眼里心里只有邱野一个，根本看不到别人。 而且从小到大他都没有谈过恋爱，除了十分明显的投怀送抱，季明哲是真的对别人的示爱反应很迟钝。 “所以，要不要考虑跟他处处？小雨那小孩儿还不错，”季邵泽笑够了后，坐正了身体说道。 “或者还是说，你想好了要继续跟邱家那小子纠缠？” 季明哲的目光微动，视线从饭盒上转到了他跟季邵泽面前放着的那张往H市发展的项目书上。 片刻后他抬起头道，“哥，我要把他重新绑在身边。” 季邵泽仿佛已经知晓了面前这个弟弟的打算，但他什么也没劝，只笑道，“其实就我来说，我更愿意看到你能开始一份新的感情新的生活，但如果真的从过去里出不来，也不用勉强自己。” 对目前的邱野来说，总归他们一个愿打，另一个应该是愿挨的。 第一零六章 去季明哲家 季邵泽走后，季明哲把往H市发展的项目计划书收起来，放在了抽屉里。 他知道自己对邱野的感情是偏执和病态的，他想把人不顾一切绑在身边的想法从未改变。 但回来之后，他并没有这么做，只是因为…… 恨，教会他的不是报复和侵占，而是放下。 恨可以毁掉一个人。 他想占有邱野，但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毁掉他。 他扭曲的情感，也不应该由邱野来买单。 且。 季明哲很清楚，自己陷在过去里，无法解脱，这样下去他迟早有一天会走向末路。 因此他克制着自己阴暗的想法，不伸手去拉邱野。 可这个人，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往他身边凑。 季明哲不是没看到邱野的真心，但毫无安全感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去跟邱野维持一段正常的情侣关系。 因而他一直在警告邱野，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 偏偏这个人不听，而在对方不断的靠近中，季明哲一直压着的最阴暗的欲望再次卷土重来。 他想像过去一样，折断邱野的翅膀，不给他任何的机会，把人完全掌控在自己手里。 往H市发展项目只是第一步。 接下来他会主动去问邱野，要是和好的前提是让他放弃拥有的一切，他愿不愿意？ 如果愿意，他们现在就可以在一起，然后他会一步一步的蚕食吞并掉邱氏，让邱野就算以后后悔也没有再翻身的可能。 如果不愿意，也没关系，他依然会让邱野变得一无所有，只是这个过程可能需要五年，十年甚至更长的时间，但他不会放弃。 而邱野是否会像之前一样再次恨上他，他们是否会重蹈覆辙，季明哲不知道。 他给过邱野机会。 无论如何，除非互相折磨到死，否则这次休想再让他放手。 远在H市的邱野不知道季明哲已经做出了决定，他每天忙碌在公司、案子和治疗之间。 他的情况依然没有好转，丁糖说可能他永远都不会想起来。 邱野不敢把这个答案告诉季明哲。 他仍然在徒劳的坚持，好在邱念的病情越来越好。 一个月后，当丁糖告诉邱野，邱念应该可以跟季明哲见面了时，他激动的立刻给季明哲打电话，“小念想见你，我们之前说好的……我能带他过来吗？” 季明哲没有拒绝，答应了下来。 “那好，我今晚就买机票，明天见。”邱野一颗忐忑的心落到了实处。 季明哲道，“嗯。” 搞定了季明哲这边，邱野放下电话，勾着唇上楼找到正在跟两只猫玩的邱念，然后蹲下来道，“小念，来哥哥跟你商量件事。” 邱念抱着猫抬头看向他。 “明哲哥哥想你了，明天我们去看他，好不好？”邱野道。 邱念没说话，人也没反应。 “同意的话，就点头。”邱野说。 邱念点了点头。 邱野顿时宠溺的揉了揉弟弟的脑袋，“我就知道小念最听话，那明天见了明哲哥哥不许闹，也不许哭，还有我们向他道个歉好不好？” 这次邱念过了很久，然后才点头。 “行！现在哥哥送你去睡觉，”邱野松了口气，继而脸上的笑容扩大，“明天我们就去找明哲哥哥，我们还可以把胖胖和花花带上。” 但实际上，可能因为即将见到日思夜想的人，大脑皮层太兴奋，邱野一晚上都没有睡着。 不过熬夜熬习惯了，第二天起来，他依然精神抖擞，没有任何的疲惫感。 “记得让小念按时吃药，还有注意他的情绪，如果有问题，马上给我打电话。”丁糖叮嘱道。 “好，我会留心，”邱野冲车里的丁糖挥挥手，“谢谢你送我们过来。” 而后他牵着邱念去办理值机手续。 从H市到G市需要三个小时，等下了飞机，已经到了中午，邱野带着邱念出了机场，当他看到候车区站着的那道修长身影时，邱野勾起了嘴角。 季明哲远远的就看到了邱家兄弟俩的身影，他偏了下头，朝车里坐着的小鬼伸出手，“下来吧，两个哥哥到了。” “在哪？”季晗煜跳下了车，探头探脑的朝人群里张望，当他看到邱野时，立马兴奋道，“在那！” “邱野哥哥！”季晗煜蹦着挥了挥手。 邱野先是一愣，继而认出了那是雷邵家里的小鬼，不由得一边笑着加快了脚步一边对邱念道，“等会介绍个小弟弟给你认识。” 邱念没说话，只有些紧张的看着周围陌生的环境。 “别怕。”邱野捏了下他的手掌。 到了近前，邱野含笑的目光盯着季明哲道，“等很久了吗？” “刚来不久，”季明哲说着跟他对视一眼，而后低头看向邱念，脸上的表情不由得柔和几分。 “小念，”季明哲叫道。 听到季明哲的声音，邱念飞快的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抱着猫包，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垂下了头。 观察着邱念的反应，季明哲试探性地先碰了下他的肩膀，见人没躲，这才跟过去很多次一样揉了揉他的头发，随即把季晗昱拉过来轻声道，“介绍个小朋友给你认识，他叫季晗昱。” “哥哥好！”季晗昱十分嘴甜的喊了一声。 邱念又飞快地扫季晗昱他一眼，跟前边一样躲开了视线。 季晗昱眨了眨眼，有些好奇的看着他。 而邱野笑了笑，转身把两只行李箱都放进了车里，随即看着季明哲道，“正好中午了，我请你们吃饭吧。” “我让家里准备了，”季明哲把季晗昱抱到后座，又盯着邱念坐好，然后给两个小朋友都系好安全带后说道。 邱野愣了愣，接着笑了，“那快走，好饿。” 等车驶上高速，邱野看了看后排，两个小朋友一个摸着猫一边惊叹一边咯咯地笑，另一个很安静地垂眼看着，相处的画面竟然挺和谐。 邱野放了心，回头目光偏向旁边开车的季明哲，心里有些感动，这个人显然是考虑到了邱念的情况特殊，所以才在家里让人准备了饭菜，还把小晗昱带出来陪邱念玩。 而他也沾了邱念的光，不但季明哲亲自来接，过一会还可以进对方的家门。 第一零七章 我把所有给你好不好 昨天知道邱念要带着猫来，季明哲便让人去买了猫爬架、猫粮、猫窝、猫砂等一众养猫必备品。 到家后，邱野便把胖胖和花花从猫窝里拎了出来。 两只猫都很温顺，来到新环境，也没有乱跑，只在地上好奇的东张西望。 之前养的布偶花花许久没见竟也没忘记昔日主人，它跑到季明哲脚边，扒拉着他的裤腿，嗲声嗲气的喵喵叫。 季明哲把它抱进怀里摸了摸，然后放在了沙发上。 “给小念准备的房间在二楼，先去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我让人去买。”他转头对邱野道。 邱野上去把行李放下，回来后看着季明哲道，“什么都不缺，小念很喜欢，有心了。” 卧室专门按照邱念喜欢的样子来布置的，连他最爱的橘色卡通小夜灯季明哲都没忘记让人专门给摆上了。 “小念，去谢谢明哲哥哥。”邱野拍了下邱念的肩膀。 邱念听闻有些紧张的看了眼邱野，然后在自家哥哥的眼神鼓励下，他往前走了两步，无声地冲季明哲鞠了个躬。 季明哲微愣，连忙把眼前的小男孩扶起来，道，“小念喜欢就好。” 他说着冲一旁的季晗昱招了下手，“小昱，带小念哥哥去洗手，我们要开饭了。” “好叻。”小晗昱十分热情地牵了邱念，在少年紧张局促的表情中拉着他去了洗手间。 “小念现在还是不跟人说话吗？”季明哲看着邱念离开的方向问道。 邱野想起什么，神色微黯，“本来是会叫人的，但后来有次我发火，吓到了他，他这一年里就又变成了过去的状态。” 季明哲不知道什么情况能让邱野控制不住当着邱念的面发火，他皱了下眉，然后说，“慢慢来吧。” “嗯，”邱野点头，“丁医生的治疗效果不错，再过不久，他应该会跟我们开口说话。” 之后，邱野便也去洗了手，等落座时，煮饭阿姨已经把六菜一汤端在了桌上。 饭菜明显都是以两个小孩子的喜好为主，水晶虾饺这些食物都专门被做成了动物的形状。 小晗昱只有四岁半，却很懂事，都不需要邱野跟季明哲的照顾，他自己就把邱念小哥哥照顾的十分周到。 “哥哥，你吃这个，”季晗昱把一只裹满酱汁的虾球夹给邱念，热情地推荐，“这个是酸甜味儿的，可好吃了！” 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再看看旁边垂着眼喝汤的季明哲，邱野心里募地一软，好像眼前的场景他已经期待了很久很久。 吃过午饭，季晗昱便拉着邱念去楼上玩，然后午睡。 考虑到邱念今天刚刚坐了长途飞机，身体疲惫，季明哲下午也就没有再弄其他安排。 至于明天…… “等小念睡醒后问问他想不想去海洋馆玩，我订明天的票。” 听到季明哲要陪他们玩，邱野心里很开心，但嘴上说道，“明天你不上班吗？会不会很耽误你工作？” “下午我处理一些文件，明天可以不去。”季明哲看着他道。 “……噢。”邱野勾了勾唇，然后怕自己笑的太明显，掩饰性的喝了口刚煮好的咖啡。 “客房也在二楼，如果累了的话，你可以上去休息。” “我不累。”邱野摇了摇头，好不容易争取来了光明正大见这个人的机会，他一分钟都不想浪费。 季明哲没再说话，他原本打算去书房工作，但家里有客人，想了想还是把电脑拿到了客厅里。 昨天邱野提出要过来的想法太突然，他没能把手上的工作完全安排好，只好抽这些碎片时间来赶工。 煮饭阿姨收拾好了厨房，也离开了家，整个一楼便只剩下邱野跟季明哲两个人。 很轻的键盘敲击声在客厅里时不时响起，邱野坐在季明哲的对面，看着那人微垂的眼睫，觉得时光温柔的像是长了一圈毛茸茸的边。 那颗一直有些忐忑的心也跟着变得安静而又柔软。 季明哲突然抬起了目光，邱野没能躲开，被抓了个现行。 “咳，”他顿时有些心虚地捧起了杯子，假装喝咖啡。 但当季明哲低下头时，他再次不受控制的把视线投注在了对面人的身上。 他没想到有一天，自己还有机会，能这样平和的坐在季明哲的对面。 但对邱野来说这近乎有些缱绻的时光过起来格外的快，转眼时间就到了下午，邱念和季晗昱都睡醒从楼上跑了下来，而季明哲也完成了工作，收起了电脑。 之后两个孩子在客厅里玩，季明哲跟邱野一直在旁边看着，到了晚上，他们去订好的中餐厅里吃了饭，接着回到家，又陪两个小鬼看了很久的电视。 晚上十点，到了邱念和小晗昱的睡觉时间，季明哲带着他们去洗澡，然后看着他们乖乖入睡。 十一点，监控房里守夜的保镖换了班，整栋别墅沉寂在夜色之中显得静悄悄的。 客房的门锁咔地响了一声，邱野拿着一个纸袋走出来，来到季明哲的卧室前，敲了敲门。 主卧的门被打开，邱野看着门内站着的人有些紧张道，“我……能进去吗？” 季明哲盯了邱野十多秒钟，然后侧身让他进了门。 进到房间邱野才发现季明哲刚刚洗过澡，头发还是湿的，水珠正沿着他脖颈的线条流进了敞开的领口里。 邱野有些不自然的移开了目光，“我有些话想对你说，等你先吹完头发吧，不然会感冒。” 听到邱野的话，季明哲看了眼他抱着的纸袋，然后什么也没说，转身去了浴室。 等他吹干头发出来时候，邱野正坐在小沙发里，而牛皮纸袋已经被打开，里面的文件也已经都拿了出来。 “这份协议上面我都已经签好了字，如果你愿意，明天我们就去进行公证，”当他走到近前时，邱野把文件递给了他。 季明哲接在手里看了看，发现是邱野把名下所有资产转让给他的协议。 他心里有些惊讶，但面上依然平静地问，“为什么要转给我？” 邱野笑了笑，暂时没有回答，而是道，“我还向邱氏递交了辞呈，卸任了总裁职位。” 说完邱野站起身，握住季明哲的手，在他面前缓缓的跪了下来，然后他单手去解自己身上穿的衬衫纽扣。 当白色衬衫落在地上时，季明哲看到了邱野脖颈间戴的皮质项圈。 他的眼神微暗。 邱野把项圈上链接的细链放进季明哲的手里，然后抬头看着他轻声道，“季明哲，我把我所有的一切和自己都送给你好不好？” 第一零八章 好的开始 项圈上的logo季明哲认得，是他当初跟脚链一起买了放在了H市家的卧房抽屉里。 原本他以为邱野把这些东西早丢了，没想到这人不但没丢，还亲手戴在了自己身上。 季明哲目光沉沉地盯着邱野，很久都没有说话。 而邱野仿佛一个把自己完全交付出去的虔诚信徒，他跪在地上，仰头静静等待着季明哲的宣判。 “你说真的？”半晌，季明哲摩挲了一下手中的金属铁链问道。 “嗯，”邱野笑了笑，看着他道，“我没办法了，季明哲。” “你说要你拿什么信我，我想了很久，除了这样做之外我没办法再证明自己。” “不过这一切都是我愿意的，”邱野握紧了季明哲的手，“如果这样能挽回你，能让你安心一些，我愿意做你的附属品。” 邱野心里知道，这样交付尊严换回的感情可能是畸形的，但现在的他就像是一个走在沙漠里行将渴死的旅人，他没有办法再等待和坚持，哪怕这样的方法是饮鸩止渴，他也想去做。 至少现在的他确实心甘情愿的能向季明哲交付一切。 而未来在被季明哲圈养的日子里是否会像过去一样生出怨恨之心，邱野不知道也不敢保证，但他早已想好了杜绝这种情况的办法。 “你不用担心我以后会想要挣脱你的控制或者像以前那样再跟你闹，”邱野顿了顿，然后道，“你可以调，教我，我知道有个地方专门做这个，我们可以过去。” 季明哲瞳孔微缩。 在他越来越幽深的目光里，邱野看着他继续说，“那里会有人教客户如何调，教自己的情人，让他的心和身体永远的都服从于你，离不开你。” “如果还不放心，”邱野拨弄了一下季明哲手里的链子轻声说，“你就锁着我，没有你的应允，别让我离开家里。” 或许是邱野的话让人太过吃惊，季明哲又是很久都没有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低喃了一句，“调，教？” “被调，教的那个人一般是属于下面的那个吧？”他道。 邱野愣了愣，然后点头，“大部分都是，不过也有反过来的。” 季明哲没再问，只沉默地看着邱野，过了一会他手上使力把人从地上扯了起来。 “裤子脱了。”他道。 邱野闻言听话地照做。 等脱的全身赤条条后，季明哲把邱野推倒在了床上，然后用膝盖顶开了他的双腿。 “你愿意在下面？”他垂眼问道。 季明哲心里很清楚，邱野是gay里面的纯1，对位于下方很抵触。 但当他的手探向邱野身后的时候，邱野神色只是僵了一瞬，然后偏头去吻他撑在耳边的手腕。 做出决定之前邱野就考虑到了这个情况，也做了心里建设。 不过当季明哲面无表情的把手指伸进来时，邱野还是感觉到有些头皮发麻，但他克制着把人蹬开的本能，把腿再分开了一些，方便眼前的人动作。 “来找你的时候，我自己有弄过。”他轻声道。 季明哲听闻，目光越发深沉，当邱野以为接下来他们可以顺理成章继续下去时，季明哲突然撤回手，然后站起声道，“我没兴趣上你。” 邱野先是一怔，继而抿了下唇，垂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的情绪也肉眼可见的低落了下去。 还是不行吗？ 季明哲却突然关了卧室里的顶灯，然后只把床角的两只氛围灯打了开来，接着他去浴室拿了管东西出来丢在了邱野的手边。 邱野捡起来，当看清那是什么东西时，他讷讷地问，“季明哲，你……？” “你上我。”季明哲平静地说。 直到季明哲脱了浴袍，上了床，两人吻在一起后，邱野才猛地回过神来，继而是无限狂喜。 “季明哲！”他情不自禁地把人拦腰扣住，然后狠狠吻住，从地狱到天堂的感觉大抵就是这样了。 季明哲没吭声，而是也用了同样的狠劲来回应他。 之后的事情以邱野从未敢肖想过的情况进行了下去。 “季明哲，你……你为什么？” “我不喜欢在上面。”季明哲半眯着眼，喘息着说了一句。 邱野知道，季明哲不会撒谎，说不喜欢那就真的是不喜欢，不是让着他。 他沉默了几秒，随即笑了起来，俯身呼吸炽热地亲上季明哲沾着薄汗的额头，“那我以后好好伺候哲哥。” 第二天，晨光熹微，邱野率先睁开了眼睛，他迷迷糊糊地看了眼周围陌生的环境，然后等看到躺在怀中的人时，眼里有了点点笑意。 有点像做梦。 充满了不真实感。 但昨晚两人纠缠的情形还有季明哲身上斑驳的痕迹都在告诉邱野，这是真的。 他真的重新把季明哲拥在了怀里。 邱野没忍住，胸膛震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笑来，季明哲皱了下眉，也睁开了眼睛。 “吵醒你了？”邱野止住了笑，垂眼亲了亲季明哲的鼻尖，“抱歉，我太高兴了。” 季明哲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拿过手机看了看时间，然后从床上坐了起来，回头嗓音微哑道，“该起了，早上要带小昱跟小念出去玩。” 邱野显然忘了这一茬，听闻先愣了一下，随即看着季明哲道，“那你今天……” 季明哲没听懂邱野未尽之言，等了等问道，“什么？” “出去的话，你身体会不会难受？”邱野清了下嗓子说。 毕竟他们一年多没做过了，而且昨晚都挺狠的，没有克制。 许是完事后，第一次被对方关心这个问题，季明哲默了默说，“还好。” 言罢，季明哲去了浴室洗漱，邱野自己坐了一会，也下了床。 早上醒来时，邱野心里其实有些忐忑，因为不知道季明哲今天会是什么态度？ 他其实想看看季明哲的反应，但从对方的神情之间什么也判断不出来。 季明哲表现的不热络但也没有过分疏离，这让邱野有些忐忑，不知道这人心里在想什么。 邱野现在也不太敢问。 不过，邱野勾了勾唇，这总归是一个好的开始不是吗？ 第一零九章 我在家等你 洗漱完毕从卧室出去时，季晗昱跟邱念两个小鬼竟然已经抱着猫坐在了客厅沙发上。 “你俩起这么早？”邱野惊讶道。 “我们小孩子觉少，”季晗昱嗓音清脆地说着转过了头来，然后咦了一声，好奇道，“邱野哥哥你怎么从我二哥的房间里出来啦？你俩一起睡的吗？” 邱野顿时有些尴尬，他昨晚本来就是等其他人都睡下后，偷偷去找季明哲的，现在跟对方一起出现，在场的保镖们跟煮饭阿姨一下子就知道他们干了什么。 但这些人没人敢问，只眼观鼻鼻观心的当自己没看见，结果被一个四岁半的小屁孩大声问了出来。 唉，果真是童言无忌。 饶是邱野脸皮够厚，面对季晗昱和屋内好几双燃烧着八卦之魂的眼睛，他也有点扛不住。 “早餐好了，小昱带小念哥哥过来吃饭。”季明哲淡声道，不动声色的替邱野解了围。 吃过早餐，几人便出发去G市最大的海洋馆。 怕邱念紧张，季明哲买了最早的入馆票，加上今天又是工作日，前来的游客很少。 季晗昱带着邱念很开心的检了票，然后在入口处十分积极的推荐道，“小念哥哥，我们先去看水母，这里的水母会发光，可漂亮了。” 邱念心里本来有些发怯，但当进入馆内，他的目光渐渐被这里各种各样的海洋生物所吸引，神色便稍稍放松了下来。 “小念确实恢复的很好。”季明哲跟邱野站在后面看着那两个小孩道。 以前他们也想过办法让邱念与外面的世界接触，但每次的状况都很不好。 “嗯，林侑这些年的治疗不是没效果，小念一直在一点点进步。”邱野道。 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才没把林侑怎么样，只解雇了他并用了些手段让心理医师这个行业再容不下他。 当然这里面丁糖的功劳也少不了。 看完了水母，几个人又去了热带鱼馆，季晗昱已经来过很多次，对这里的地形比季明哲还熟，他牵着邱念，一边走一边连说带比划的给邱念介绍着这里的生物。 “没想到小晗昱跟小念这么投缘。”邱野笑着说。 季明哲眼神也柔和了一些，“小昱应该会成为小念的第一个朋友。” “也可以是弟弟。”邱野突然道。 季明哲听闻，沉默了一瞬没接话，邱野的言外之意很明显，如果他们两个在一起，成了一家人，季晗昱理所当然就成了邱念的弟弟。 但在一起的形式，季明哲并没有考虑好。 之前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但昨晚邱野的表现让他的心第一次有了迟疑犹豫这种情绪。 他没想到邱野会为他做到这一步。 “季明哲，”不知什么时候，他们走到了一个没人的拐角，邱野拉住了他的手，然后靠过来背对着馆内的摄像头亲了下他的嘴角。 “你把协议签了，把我带回家，行吗？”邱野蹭着季明哲的唇瓣轻声道。 季明哲垂眼看着他，眼中的神色有些晦暗不明。 他盯了邱野半晌，而后问，“你说的调，教的地方在哪？” 邱野先是一愣，继而明白过来季明哲的意思，回答道，“就在老家那边，你还记得林修睿么，他常去那种地方，所以我知道一些。” “周六我们过去。”季明哲说。 邱野眼睛弯了弯，道，“好。” 随即邱野退开了一步，重新跟季明哲往前走，这家海洋馆很大，海洋生物的种类也很繁多，转到中午，几人才看完了一小半的地方。 而两个小孩明显已经累了，一直叽叽喳喳的季晗昱话也少了很多。 邱野决定先带他们去吃饭，等以后再来玩。 邱念还是不适应人多的地方，因此用餐的地点季明哲便选在了一家有单独包间的私房菜馆。 吃完饭，众人便回了家，下午也没有其他安排，季晗昱拉着邱念要把今天看过的所有海洋生物都用橡皮泥捏出来，季明哲坐在一旁帮忙。 而邱野一直眼中带笑看着他们。 等到了晚上要睡觉时，邱野不打算再跟昨晚一样偷偷摸摸地找过去，他满含期待的看着从邱念房里出来的季明哲，轻声道，“我以后可以跟你睡吗？” 季明哲经过客房的脚步一顿，平静道，“你的行李我已经让人拿过去了。” 邱野嘴角的笑容顿时又上扬了几分，他跟在季明哲后面进了主卧，“你先洗澡，我整理一下行李。” 季明哲却转头直接吻了上来，邱野微愣，继而捏住了他的下巴，加深了这个吻。 当两人呼吸明显变得浊重时，紧密贴合的嘴唇才喘息着分了开来。 “一起洗，”季明哲把眼镜摘下来扔在床上，然后伸手一边解衣服上的扣子，一边道，“在浴室里做一次。” 过去反目的时候，因为季明哲这些毫不掩饰的欲望和要求，邱野常常会讽刺季明哲不知廉耻，现在他却爱极了这个人想要什么想做什么就说的直白性格。 他盯着季明哲因为情，欲而变的有些湿润的眸子看了很久，随即一把抱起他，朝浴室走去。 被面对面抱起的一瞬间，季明哲的双腿就环在了邱野的腰上，他们边接吻边去撕扯对方的衣服。 急迫的样子都有点等不及跨进注好水的浴缸。 “季明哲，套子在哪？” “别找了，直接进来。” 直到浴缸里的水完全凉了，二人才从浴室里出来，然后又纠缠着倒在了床上。 随后又是很久的暧昧喘息。 不加节制的后果是两个失眠了很长时间的人第二天竟然又醒来迟了。 季明哲错过了一个早会，手机上有好几条助理束雨的未接来电。 “我送你吧。”邱野把熨烫好的衬衫递给他。 季明哲挑了条与之相配的领带出来，然后道，“不用，司机在门外。” “还是我送吧，”邱野笑着说，“反正我待家里没事干。” 季明哲闻言打着领带的手微微一顿。 而邱野比他还敏感，立刻解释道，“我没其他意思，我就是想说：我想送你。” “嗯。”季明哲道。 随后两人都各自收拾，没再说话，其实彼此心里都清楚：让一个原本有事业，不喜欢被困着的男人现在无所事事的呆在家里，成为被豢养的金丝雀，就算心里愿意，但这本身就是一件很难受的事情。 所以彼此才会这么敏感。 但他们此刻，还没有找到能让双方都完全开心愉快的相处方式。 最终邱野还是去送了季明哲。 到了公司楼下后，邱野降下车窗，对下了车的季明哲道，“我在家等你。” 季明哲抿了下唇，应道，“好。” 第一一零章 以后只听你的 送完季明哲后，邱野便回了家。 昨天他的辞职信就发送到了邱茂良的邮箱里，这几十个小时，估计对方一直在发火和找他。 邱野想了想，让自己的手机继续保持在关机状态。 小晗昱早上有书法课，在季明哲这边的时候，平时季明哲都会送他去学习机构。 今天邱野把这活揽了下来。 “我跟小念哥哥说好了，他跟我一起去。”季晗昱背着自己的毛笔盒说。 邱野愣了愣，看向邱念，“小念你要去吗？” 邱念没说话，他其实并没有答应季晗昱，是这小孩子热情洋溢的替他做了决定，但他心里既害怕又向往。 所以迟迟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摇头拒绝。 “去嘛，”季晗昱不知道邱念的情况，但能感觉得到面前的哥哥不喜欢人多的环境，于是他解释道，“老师只教三个学生，你去了和我坐一起，我们两玩，不跟他们说话。” 邱野也想让邱念多跟人接触，他摸了摸邱念的头鼓励道，“跟小昱一起去吧，如果到了地方，你不想呆，哥哥再带你回来。” 邱念点了点头。 邱野便带着季晗昱跟邱念去了书法学习机构。 为了防止贺文远丧心病狂的对小孩下手，同行的还有另外两名保镖。 到了机构，邱野陪两个小孩去见了小晗昱的书法老师。 对方表示很愿意让邱念来蹭课。 邱念的情绪比邱野想象的要好很多，当他接过老师递过来的毛笔时，整个人都平静了下来。 机构的老师想看看邱念的基础，便先给他示范了一下握笔的方法，然后让他在纸上挑一到十的简笔画汉字随便写两个。 邱念默了一会，写了七和八。 邱野在一旁没看出什么，倒是那位老师眼前一亮说，“这位小朋友很有天赋，他以前学过书法吗？” 邱野愣了愣，“没有，但他一直有在学画画。” 并且老师也说邱念天赋不错，画功很好。 “可以考虑让孩子将来往这方面发展，他要好好学，以后绝对能成材。”老师真心实意道。 邱野心里有些自豪，眼中含笑道，“谢谢老师，我们会好好考虑。” 小晗昱也开心的抓住邱念的手嗓音清脆地喊，“我哥哥是最棒的！” 邱念第一次因为别人的夸奖而低垂着眼红了脸。 等两个小孩开课后，邱野便回到了车里。 他无所事事的靠着车窗睡了一觉。 到了中午，他接上俩小朋友，回家吃饭。 下午两点，小晗昱还要上一节跆拳道的课，不过这次他们不用出去，老师会上门来教。 这次邱念没有跟季晗昱一块儿上课，而是跟邱野坐一起看着。 “邱先生一整天确实没干别的什么，一直都陪着两个小少爷，这会儿他们三个正在玩单机游戏。” “中午的时候，他收了一个快递，带回了卧室里。” 季明哲挂断了管家的电话，沉默地坐在办公桌前。 过了一会，他拉开抽屉，取出往H市发展的项目计划书翻了开来。 这个项目的内容他已经在脑海里过了很多次，但真的要这么做么？ 真的以后要把邱野关一辈子？ 那个人现在很开心，也甘愿被他困在笼子里，可这份心能维持多久？ 季明哲见过猎人熬鹰，就算熬好的鹰，放出天际去捕食的时候，也有逃了不回来的，追寻自由是他们的本能。 邱野也是一只鹰，他不是养在金笼里娇滴滴的金丝雀，他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如今却为了他主动收起了翅膀。 甚至邱野也怕自己日后有要逃跑的心，所以教给了他折断他翅膀的方法。 调，教或锁起来。 季明哲闭了闭眼，他本身有这些想法，但当邱野自己提出来并把资产转让书递到他眼前时，他的心里生出了一丝不忍。 “看到那只蘑菇没，等它冒出来的时候，就立刻把炸弹扔过去。” 客厅里，邱野坐在地上，怀里抱着季晗昱跟邱念人手一个游戏柄正盯着屏幕玩的热闹。 外面突然响起了喇叭声。 “二哥回来了！”季晗昱立刻像是听到了信号般从邱野怀里蹦起来，然后扔下游戏柄颠颠的朝门口跑去。 邱野挑了下眉，也从地上站起来。 半分钟后，穿着一身西装的季明哲推门而入。 “哥哥！”季晗昱蹦到了他的身上。 季明哲接住小晗昱抱着他走了过来。 “回来了。”邱野笑了笑。 季明哲看了眼他们玩的游戏，然后应了一声。 夜晚，浴室里的水声响起。 邱野洗完澡，穿着浴袍坐在床边，然后把一直关机的手机开了机。 在信号稳定后，未接来电的提示短信就疯狂的涌了进来。 邱野把它丢在床上，由着它像触电了似的一边震动一边响个不停。 半分钟后，短消息终于消停了下来。 他这才重新把电话拿在了手中，无视掉小姑跟老爷子的来电，在检查了一遍没有想要的消息后，他再次关了手机。 浴室的门开了，季明哲从里面走出来，他看了眼邱野手里的电话，然后转身从衣柜里拿了套新睡衣。 “怎么没吹头发？”邱野起身走到他身边。 季明哲没说话，沉默地换好了衣服，他暂时没有限制邱野跟外界的联系，但那么多的消息提示音还是让他在意。 “我听到你手机一直在响。” 邱野微愣，然后道，“因为我提了离职，老爷子跟小姑打了很多电话，我关了机没有接，刚刚都是来电提醒。” 听到这个解释，季明哲没有再问什么。 邱野拉着他进了浴室，然后拿过风筒给他吹头发。 等头发干透，邱野放下风筒，而后通过盥洗台前的镜子看着季明哲。 季明哲也抬眼看着他。 数秒后，邱野的手探进了季明哲刚换好的睡衣，身体也紧紧的贴在了他的身后。 接着粗重的喘息交叠着在封闭的空间里响起。 季明哲手撑在盥洗台边，微微拱着背，承受着邱野的撞击。 不知什么时候邱野挺动的频率微微停了一下，然后退了出去，说，“稍等。” 随即他出了浴室，但很快的又折返了回来，而他的手上多了个银色面具。 邱野把它扣在了季明哲的脸上。 “明天是周六，我们要去的那家会所名字只有一个字，叫“猫”，为了保护客户的隐私，去的时候每位客人都要戴面具。” 邱野摸了摸季明哲嫣红的嘴唇，然后贴近了他轻声道，“这只银色的是主人戴的。” “我以后只听哲哥的话，哲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季明哲听闻身体颤了颤，不知是因为邱野贴在他耳边说话的缘故还是因为邱野的话本身，他只觉得身体里猛然窜上了一股酥麻。 “抱着我，继续。”季明哲说。 邱野笑着咬上他的后颈，嗓音低缓道，“好的，主人。” 第一一一章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么 第二天季明哲把邱念和季晗昱送去了自家大哥那里，然后跟邱野一起回了H市。 两年多没有踏足这里，这里的景色依旧，家里的陈设也跟离开时没有什么两样。 但到底故人不再，一切早已物是人非。 “如果你不想在这里，我们可以住酒店。”邱野看着季明哲轻声道。 季明哲站在客厅里，敛了眸中因为想起刘叔而微冷的神色，然后道，“就住这里。” 说着他抬脚上了楼，去了二楼的卧室。 这里对季明哲来说没有任何美好的回忆，他跟邱野在这里相互折磨了四年，但他眷恋这个地方。 痛苦的回忆也是回忆。 那是证明他曾经活过的一部分。 “那你先休息一会，我叫阿姨过来做饭。”邱野道。 季明哲打量了一圈卧室，然后拿过床头的相框垂眼看着照片上的自己问，“什么时候拍的？” 照片里是季明哲坐在床边看书的一个剪影，采光很好，温暖的灯光笼在他的身上，但看书人的目光却是空的，没有落到实处，看着像在走神。 季明哲并不记得自己有过这样的状态。 听到他问，邱野的嗓子有一瞬间发紧，他也垂眼看向照片，“是你离开前的几天。” 当时的季明哲被困在家里，偶尔会盯着某一处走神，只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邱野不知道抱着什么心理，偷偷拍了下来。 “嗯，”季明哲把照片放回了原处。 坐了几个小时的飞机，身上有一股味儿，季明哲去冲了个澡，然后把换洗的衣物放进了洗衣娄，随即去了后花园。 后花园栽种着邱母生前喜欢的各种花卉和绿植，季明哲在的时候，他会吩咐刘叔让人把它们精心打理好。 然而现在这里却是一片枯萎荒凉的景象。 “等明年开春，我叫人重新种。”邱野跟在他后面有些心虚的清了清嗓子说。 他知道，在母亲的熏陶下，不止母亲喜欢，季明哲也很喜欢各种植物。 但过去的一年他根本没心思注意到这些，等有天踏进花园时，才发现里面的草都长的一尺高了。 季明哲没说话，绕着花园走了一圈，然后回到了房间，正好煮饭阿姨提了一大兜新买的菜也上了门。 会所“猫”的营业时间在晚上十点，整个下午的时间都空了出来。 邱野便带着季明哲去见了丁糖，并在那里又尝试了一次记忆唤醒。 不过他没让丁糖告诉季明哲记忆可能永远找不回来的情况。 “我想再努力试试，也想让他看到我的努力。” 在治疗室里，邱野笑着说。 “……我怎么有点听不懂。”丁糖道。 邱野勾了勾唇，“我懂就行了。” 丁糖虽然是他的心理医生，但他也不会把自己跟季明哲的感情问题毫无保留的都告诉对方。 而为什么想让季明哲看到，因为看到他的努力，那个人会心疼他。 治疗的时间对于等待的人和治疗的人来说都是一种煎熬，三个小时过去，邱野的记忆找回依然以失败收了尾。 丁糖有些颓然的叹了口气。 邱野因为不断的重复回忆脸色也有些不好，他疲惫的走到了季明哲身边，然后蹲下把脸埋在了对方的腿上。 季明哲垂眼看着他。 “还是不行，”邱野闷声道，“你会不会怪我？” 季明哲没出声，在丁糖有些好奇的注视下，他把邱野从地上拉了起来。 邱野情绪恢复的很快，起身的功夫，他脸上低落的表情已经收的一干二净。 之后两人请关敬跟丁糖吃了顿饭，等时间差不多的时候，他们便换了行头，去了娱乐会所“猫”。 “猫”明面上是一家高档酒吧，只有特殊会员才能进到另一个场地。 邱野花了些手段拿到了他家的顶级会员卡。 下车时，邱野跟季明哲带好了面罩，然后二人进入了酒吧。 当邱野递上会员卡时，前来接待的猫女郎带着他们去了楼下。 楼下的入口处也有一位猫女郎迎接。 “欢迎二位，”猫女郎微微弯了下腰，随即站直身体接过了邱野的会员卡，当他验证过二人的身份后，又微笑着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祝二位玩的尽兴。” 邱野跟季明哲在猫女郎的带领下沿着入口的通道往里走，当要步入眼前的大门时，另一名打扮暴露，身材高挑的女郎拦住了他们的去路，然后笑盈盈地对邱野道，“请这位先生稍等。” 她说着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来一只制作精美的项圈，作势要戴在邱野的脖子上。 “做什么？”季明哲先一步拦住了对方。 邱野拉了下他的手，低声解释道，“这里把被调，教的人称作猫，她手上拿的是“猫”的项圈，作用跟面罩一样，用来区分谁是主谁是从。” 季明哲听闻有片刻没说话，接着他从女郎手里拿过项圈，然后捏在手里说，“不戴，就这样进去。” 邱野目光闪了闪，然后勾着唇进了真正的销金窟“猫”。 “猫”里正好今晚有表演，季明哲跟邱野没去属于他们的包厢，而是坐在了看台上。 季明哲坐下时往四周看了一眼，这里的人不多，坐的也都很分散，看台区的光线也故意调的很昏暗，但还是能隐约看到有人坐着，而属于他们的“猫”大部分都跪着。 季明哲皱了皱眉，把视线投向了灯光聚焦的中央圆台。 那上面有三个赤身裸体的人正在当众被进行着调，教。 看了一会，季明哲就把目光收了回来，落在了邱野牵着他的手上。 他并不喜欢这些，甚至有些厌恶，所谓调，教其实跟老师的驯化一样，都是一种让人失去自我的手段。 这真的是他想要的么？ 一个完全听话的，爱他的，永远不会翻脸吵闹，永远不会恨他入骨，永远不会推开他丢下他的邱野。 他确实想要。 可是…… 季明哲抿了下唇，抬眼看向邱野的眼睛，对方的眸光在昏暗里浮现出点点温柔的笑意。 “二位先生，你们好，我是会所为二位安排的训猫师，Terry，很高兴为你们服务。”突然有道声音在他们身前响起。 邱野愣了愣站起了身，然后转头看向季明哲。 季明哲也目光沉沉的注视着他。 过了很久又好像只是片刻，季明哲收回了视线，然后看着眼前的人冷淡道，“谢谢，我们暂时不需要你。” 第一一二章 放弃 训“猫”师离开后，邱野重新在季明哲身边坐了下来。 两个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只是邱野握住了季明哲搭在膝盖上的手，然后一点一点与他十指相扣。 季明哲盯着他们交握在一起的手看了一会，继而偏头看着邱野。 邱野迎上他的目光，笑了笑，凑过来在他的唇边落下一个轻轻点水的吻。 之后直到看完表演，季明哲都没有提出要去见训猫师的事。 他们离开了会所。 当走在路上时，邱野不动声色的松下了一直绷着的神经，脸上的笑容越发的明亮起来。 两个长相好看的男人走在一起并且手牵着手本就引人注目，邱野这一笑更是吸引了不少偷偷打量的视线。 “在笑什么？”季明哲看了看他。 邱野道，“开心。” 但开心什么，他并没有解释，只是牵着季明哲的手又握紧了一些。 当回到家，看到外面的人时，邱野脸上的笑容才收了收，然后叫道，“姑姑。” 看到跟他并肩走一起的季明哲，邱敏皱了皱眉，冷声道，“还知道回来？看看这都几点了。” “我们出去转了转，”邱野道，“姑姑有事？” “你自己说呢？”邱敏想到自己前来的目的就来气，她从包里掏出一份辞职信拍在邱野的胸口，“丢下这个就不来上班了？你在想什么？” 邱野叹了口气，“离职原因我写的很清楚，我并不能胜任邱氏总裁的职位。” 邱敏如果不开口，只站那里凭着长相和气质，绝对会被人认为是位豪门贵妇，但一开口尤其生气的时候，形象立刻就崩塌成渣。 “放屁！不能胜任是你说了算吗？老爷子都没说什么，你自我否定个屁呢？我告诉你，你明天就给老娘回去上班……” 眼看着小姑一副不肯轻易罢休的姿态，邱野叹了口气，转头对身边的季明哲道，“哲哥，你先进去。” 季明哲点了点头，打开了大门。 往里走的时候，他听到邱敏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咬牙说，“你到底在做什么？我们这两天一直在找你，你电话不接人也不在。” 邱野默了几秒，低声道，“姑姑，你也知道，接管邱氏并非我的本意。” “可是你别忘了，你答应过老爷子日后会管理邱氏！” “我是答应了他，可我没说过我不会辞职。” “你！！！” 清脆的巴掌声在夜色里响起，季明哲的脚步顿了顿，邱敏抖着手看着邱野，言辞激锐道，“文字游戏好玩吗？你这么大个人，拍拍屁股，说走就走了？” “现在是你任性的年纪吗？你既然以前答应了，白纸黑字的合同都签了，就得对邱氏负责，就应该履行承诺，而不是出尔反尔！” 邱敏说着，声音猛然变得哽咽，季明哲没有再听，直接上楼进了卧室。 当他洗过澡出来时，邱野已经在了，正坐在床边抽烟。 季明哲擦着头发走过去抬起他的下巴，邱敏盛怒之下的那一巴掌着实不轻，邱野的面颊上赫然留着几个清晰的手指印，半边脸也有些浮肿。 季明哲冰凉的指腹摩挲上那些红痕。 “不疼。”邱野笑了笑说。 季明哲没吭声，转身去楼下拿了几个冰袋上来包在了毛巾里，然后贴在了邱野的脸上。 邱野很享受季明哲的照顾，故意没有去自己按着冰袋，只目光炯炯的盯着他。 季明哲从邱野纯粹乌黑的眼睛里依稀看到了些曾经少年时期二人相处的影子。 小时候邱野在外面跟人打了架，他也是这样偷偷的躲在房里给对方冰敷抹药。 季明哲有片刻的失神。 当邱野拉开他的睡衣，吻上小腹的时候，季明哲手一抖，毛巾掉在了地上。 而邱野已经沿着腹部吻下去，嘴唇停留在了他的腿间，接着抬头问道，“要吗？” 季明哲看着他唇齿间的一点舌尖说，“要。” 弄完之后，邱野去浴室洗漱，季明哲把两人带回来的面具和项圈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但要关上抽屉的时候，他的目光一凝，随即伸手把最底下静置的文件袋拿了出来。 文件袋上没有任何标识和名字，季明哲打开，翻出了里面的案情资料。 邱野洗完澡出来时，季明哲手上正拿着父母留在保险柜里的那个U盘和纸条。 邱野心头猛地一跳。 关于父母的事，他还没想好怎么给季明哲说。 “这些怎么拿到的？”季明哲从文件上抬起头。 邱野定了定神说道，“我找了老爷子，让他帮忙弄的。” 季明哲沉默，这样邱野为何会回到邱氏也就有了解释。 邱野并不想故意让季明哲知道他为他做过多少事，但如果有能让季明哲心疼他的机会，他绝对会充分利用，但现在他脑子里想着别的，根本顾及不到这些。 想了半晌，邱野还是打算现在把所知道的都告诉对方。 “季明哲……”邱野在了季明哲身边，拉住了他的手，五分钟后，他低声道，“我现在也不知道爸妈在这整个案子里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我很怕。” 他怕极了父母包庇了舅舅，让季明哲曾经享受到的唯一亲情变了味道，也怕极了季明哲会因为这件事而更恨他甚至不要他。 可是这就是一颗炸弹，现在不爆以后也要爆，迟早他都得面对。 季明哲听完有很久都没有出声，邱野在等待中越来越心慌。 “哲哥，”他放软了语气，“你说句话。” 季明哲垂下眼，过了一会道，“等案子查清楚吧。” 邱野张了张嘴，“那我们……” “明晚继续跟我一起去“猫””。季明哲道。 邱野听闻松了口气，季明哲愿意调，教他，说明依然会要他。 但第二天，季明哲依然拒绝了前来找他们的训猫师。 来“猫”的主要有两类人，要么是自己有受虐倾向主动找来的，要么是被金主送进来的，但不管怎样，都有主从关系。 只有邱野跟季明哲两个人每次都是并肩进来并肩出去，还什么服务都不要，这让会所里的工作人员都有点怀疑这二人是警方混进来摸查的。 到了第四天，当“猫”的负责人终于忍不住想找邱野跟季明哲谈谈时，季明哲不去了。 他带着邱野回了G市。 “明天你接小念回去正常上班。”到家后，季明哲对邱野说道。 而他自己盯着那份往H市发展的项目书看了很久，最终把它放进了碎纸机里。 第一一三章 戚同飞出现 回到H市后，邱野的生活又重新进入了正轨。 他去看了趟被他气病了的老爷子，又回去了邱氏上班。 从季明哲接受他进入卧房，到不在财产转让协议上签字，再到放弃驯化他……邱野知道，最终会是这个结果。 那人对他到底舍不得，无法真正的下狠手。 想到这些，邱野眸中的神情柔和下来，他看了眼时间，然后拨通了季明哲的电话。 “吃饭了吗？” “还没有，”季明哲说，“五分钟后下班。” 邱野笑了起来，“作为上司，也这么遵守时间？” “要以身作则，”季明哲平静地说了一句，而后道，“你呢？” “正打算踩点下去吃饭。”邱野道。 季明哲嗯了一声。 “我想你了。”邱野突然说。 季明哲听闻，拿着电话的手一顿，随即打开电脑看了眼行程说，“周六我可以过来。” “真的吗？”邱野眼睛一亮，但紧接道，“你那公司新成立不久，挺忙的吧，要不我过去？” “不用，我有时间。”季明哲说。 直到挂断电话，邱野的眼角眉梢都带着明亮笑意，他看了眼窗外的日光，觉得没有什么比当下的生活更美好了。 邱氏的员工看着自家总裁脸上的笑都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他们天天冷着个脸的邱总怎么突然转了性子，那春风得意的样子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邱野当然不会告诉他们，自己现在有多满足，但他一点儿都不吝啬分享自己的喜悦。 于是，邱氏总部大楼里的所有员工连续三天都享受到了精美的下午茶供应。 “气色不错嘛，”法式西餐厅里，丁糖看着大步朝自己走过来的邱野道，“看来遇到好事了。” 邱野挑了下眉，拉开椅子在他的对面坐下，然后摸了下自己的脸问，“很明显？” 丁糖点了下头，“从来没有见你这么轻松过。” “难道我以前都在哭吗？”邱野笑着调侃了一句。 “这样挺好的，放轻松说不定对找回记忆有好处，你以前绷的太紧了。” 邱野应了一声，转而道，“说说你吧，找我什么事？” “哦，那个……”丁糖闻言放下刀叉，清了清嗓子道，“我来向你辞行的。” 邱野愣了愣，“你要离开这里？” “嗯，”丁糖喝了口酒，然后看着酒杯道，“以后应该也不回来了。” “那你的心理治疗中心呢？不办了？”邱野道，“还有关敬，你们……” “别提他！”丁糖突然拍了下桌子，周围顾客的目光顿时都看了过来。邱野歉然地冲他们笑了笑，随即回过头压低声音道，“好，我不提了，你把火收收。”山与～息～督～迦。 “你投在治疗中心的钱我会退还给你，你跟小念要是有什么事，可以给我打电话，”丁糖抿了下唇，“其他的别问了。” “好的，”邱野换了个问题，“那你什么时候走？” “吃完饭，我买了两个小时后的机票。”丁糖说。 邱野有些惊讶，看得出来丁糖明显是在跟关敬赌气，但他又不好问什么，只得道，“那注意安全，有事电话联系。” 丁糖点点头。 吃完饭，邱野把丁糖送出了餐厅门外，本来他想送对方去机场，但丁糖拒绝了。 “要不你再考虑一下。”丁糖走的时候邱野还是没忍住劝了一句。 丁糖背对着他摆了摆手。 邱野只好目送他离开。 等丁糖坐上出租走了之后，邱野拿出手机，想给关敬打个电话问问这二人什么情况，有个人却走到了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道，“浑小子，做什么呢？” 邱野皱了下眉，抬头看向眼前的人，随即他愣住，“洪叔叔。”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被邱野称作洪叔的中年人眼睛留心着周围小声道，“跟我来。” 邱野听闻，不动声色的跟在他的身后，走近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大众。 大众的驾驶位上坐着一个人。 邱野看了一眼，没看到对方的正面，大概能判断出是个青年，剃着寸头，右耳朵下面有一条三寸长的刀疤。 邱野脚步顿了顿，然后坐进了车里。 “洪叔，你找我有事？” 洪叔道，“我听说你实名举报了你舅舅贺文远？” 邱野目光微闪，没吭声。 “对于当年的那件案子你知道多少？”洪叔又问道。 邱野微微眯了下眼，他看了眼驾驶位上的一动不动的青年，又看向身边坐着的洪叔，保留道，“不多，除了知道我舅舅是幕后主使之外，其他我都不知道。” “为什么你说他是主谋？有什么依据？” “叔，”邱野笑了，“你一来就问我这么多问题，我却不知道你们找我的目的，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洪叔听闻看了邱野半晌，然后从兜里摸出了一份泛黄的信递给了邱野。 那是份匿名举报信，笔迹邱野认得，是他父母的笔迹。 “当年就是因为你父母救下了受害人戚同飞，写了举报信，交在了我的手里，才有了那件大案。”洪叔道。 邱野看着信，有很久都没有说话，坐在他身边的这个中年男人名字叫洪广世，是当年公安局副局长，也是当年案子的主办人。 还有一点，他是父亲的好友。 邱野其实早就猜测过，当年父母应该就是把那些证据交给了洪广世，但他又不敢贸然确定。 所以他才把贺文远是案子主谋的消息捅给了警方，等着对方主动来找他。 但即便这人手里拿着父母的亲笔信，邱野也不敢百分百的相信对方。 于是他默了片刻道，“洪叔，这些东西并不能证明什么？我父母毕竟去世多年，我也不能找他们证实你说的话，对不对？” “浑小子还挺警惕，”洪叔笑了笑，“那我再说点别的，你一直在找戚同飞对不对？” “对，”邱野不动声色地问，“您知道他在哪？” 洪叔点了点头。 邱野神色一凛，刚要开口，前面坐着的青年恰时转过了头来。 邱野看着他，话音断在了齿间。 “你好，我是戚同飞。”青年朝他伸出手。 第一一四章 威胁 说话的青年跟邱野拿到的戚同飞前些年在工厂打工的工牌照片一模一样。 他怔然了好一会儿，才回道，“你好。” “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洪叔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邱野回过神后问道。 “还是要从当年你父母救下戚同飞说起……”洪广世道。 在洪叔的叙述中，邱野发现，事情跟他之前的猜测基本完全一样，父母曾经偶然之间救下了戚同飞，并帮他写了举报信，然后通过洪广世挑出了这件拐卖案，但当时这件案子办的很不理想，几个重点嫌疑人都逃跑了。 为了保护戚同飞的安全，防止别人报复，洪广世便给他进行了死亡注销，然后弄了一个全新的身份，把他送走并保护了起来。 直到六年前邱野的父母被害身亡，他们以为是那些人的报复，戚同飞便换了藏身的地方。 而这次听说有人实名举报拐卖案的主谋，他这才忍不住出来跟邱野见面。 有局长保着，难怪他跟季邵泽花了好大力气都找不到这人，邱野暗道。 “邱先生，您真的能确定贺文远也就是你舅舅是拐卖案的主谋吗？”戚同飞问道。 “能确定。”邱野点了下头。 “怎么证明？”戚同飞接着问。 邱野看着他，面前的青年样貌勉强可以算得上帅气，但不知是不是侧脸疤痕的加持，让他的神情看上去有一股呼之欲出的狠劲。 “你冷静点。”洪广世沉声道。 戚同飞转开了投注在邱野身上的带着戾气的目光。 “我没有证据，”邱野平静地说，“但我这里也有一个当年案子的受害人。” “季明哲？”洪广世问道。 邱野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您认识他？” 洪广世拍了下膝盖，“嘿，当年他的身份户籍都是你爸妈托我弄的。” 收留一个孩子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尤其还是一个被拐卖的孩子，邱父邱母当然要查清楚。 “我们早在当年就知道他是这件案子里的受害人，当时我们也旁敲侧击地问过季明哲，希望他能给我们提供一些嫌疑人的线索，但那孩子遭受的心理创伤很大……” 洪广世说着叹了口气，“他跟那些疯掉精神崩溃可能一辈子只能呆在疗养院的受害者一样，一提到过去，就是本能的恐惧反应，唯一庆幸的是，他的精神正常且保持着清醒。” 洪广世抽了根烟出来，用牙齿咬住，“季明哲原名叫唐哲，按照规定，我们应该把他送回唐家，但他本人不想回去，我不知道他是怎么说服你爸妈的，总之你爸妈想把他留下来。” “而我……”洪广世道，“也想从季明哲身上找到线索，他留在你们家，你爸妈可以帮我，所以我们便给他重新弄了户口，办了合法身份，可惜……” 洪广世吐了口烟圈，“好几年过去，季明哲的心理创伤依然很严重，我们怕他变得跟之前的那些孩子一样，也不敢逼他。” 所以警方只能通过其他方式继续追踪调查，可是当年的刑侦手段和信息技术并不大发达，这给案子的侦破带来了很大难处。 随着时间的推移，找出当年逃跑的主犯越发遥遥无期。 “我以为这辈子这件案子都没希望了，”洪广世拍了拍邱野的肩膀，嗓音有些发哑，“没想到有一天，它还能被翻出来，听到你举报贺文远是拐卖案主谋的时候，你不知道洪叔是什么心情。” 邱野听完默默消化了一会，而后道，“那您怎么一开始不来找我，到现在我消息都放出去了已经将近两个月。” 洪广世啧了一声，“那我不得查查你们的过去啊，而且你举报的还是你亲舅舅。” 邱野想了片刻，接受了这个说法。 “所以我们回到原来的问题，背后主谋真的是你舅舅？季明哲指认的？”洪广世问道。 最终邱野还是有所保留的没跟对方把什么都摊开了说，只约好了时间，让他们跟季明哲见一面。 跟洪广世聊完，邱野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打算离开。 下车之前，他看了眼驾驶位上的戚同飞，对方正看着他似乎有话要问，但终究还是未发一语地沉着脸转回了头。 到家后，邱野便联系了季明哲，把自己跟洪广世见面并且看到了戚同飞的事告诉了季明哲。 季明哲听完之后道，“我记得他。” “你觉得他靠不靠谱？”邱野道。 “他说的都是真的，”季明哲沉默片刻说，“只从这些话上来看，他是个可信的人。” “我这两天会让人再查一下他的底，”邱野想了想道，“等你过来，我们再跟他们见一面。” “好。”季明哲道。 周六中午季明哲便到了H市，他跟邱野一起吃了午饭，然后去见洪广世和戚同飞。 为了以防万一，邱野借了几个季邵泽的手下，暗中跟着他们。 到了约定好的地点，那二人已经在了，几人互相打过招呼，然后在私人茶室的包间落座。 而与此同时，身处在C市的贺文远此刻正接听者一通威胁电话。 “贺老师，这些年我东躲西藏，活的像只阴沟里的老鼠，你却在家里吃香的喝辣的，是不是也该给兄弟分一杯？” 听着电话里传来的怪异笑声，贺文远面色冷沉，嘴上却笑着道，“没想到啊，老六，你还活着，我真替你高兴。” “呸！”那人听闻恶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恨声道，“如果不是你翻脸无情，让人来杀我们，我一直活的好好的。” 说着，对方话锋一变，又笑了起来，“可惜啊，贺老师，你没想到曾经的阴魂从地狱里爬出来，来找你了吧？” “你想要什么？”贺文远眯了眯眼道。 “钱，五千万，”那人喉咙里发出桀桀的怪笑声，“别想着找我或派人来杀我，你知道，我手上有不少警方感兴趣的东西，你要逼急了我，大不了我们鱼死网破！” 第一一五章 乌鸦嘴 挂断电话，贺文远沉着脸坐进了椅子里。 自从上次童飞杀邱野失败，他的心情就一直不怎么好。 不过一切都在可控范围之内，他并没有什么压力，但现在却出现了一个不可控的变数。 贺文远脸色越来越沉，思索良久后，他拨通了一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老六还活着。”等对方接通后，他说道。 电话那头低低的倒吸了口冷气，沉声道，“怎么会？你之前不是已经把他们都处理了么？” “他已经找上我了。”贺文远道。 当年他们组织内部的主要成员包括贺文远在内总共有七个人，事发逃跑后，贺文远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另外六个都灭了口，可他没想到老六却还活着没死。 之前贺文远就算是回了国，行踪一直很低调，老六一直找不到他。 而最近他被邱野实名指认，当年的案子又被轰轰烈烈扯了出来，这老六便闻着味儿找过来了。 “他要什么？”电话的那头的人消化了一会后问道。 “钱。”贺文远道。 “给他，把人先稳住，想办法找到他，然后……”对方的声音猛然沉了下去，“找合适的时机，宰了他。” 贺文远嗯了一声。 “现在局势很紧张，你别贸然行动，还有……过些日子，找个理由先离开国内，以防万一。” 贺文远有片刻没说话，而后道，“嗯。” “现在的情况就是这样，”茶室里，邱野用蘸了水的手指往桌上画了个圈，“如今我们可以确定贺文远是这件案子里的主要人物甚至是核心人物。” “如果他有上线，那他的上线是谁，我们不清楚，”邱野在圆圈上画了两条上下的线，“而下线是谁，我们也不清楚。” “而当年你们抓铺归案的那些，只是他们下线中的下线，”邱野说着抬头看向一脸严肃的洪广世，“警方从下下线那里这么多年没有得到任何的线索么？” 看到邱野怀疑的目光，洪广世叹了口气，“确实是这样，你们看过古风小说或者电视剧么？” 在众人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洪广世比划了一下，“如果把这个组织比作魔教，那他的内部构成就分为总舵和分舵。” “分舵自己就一套完整的经营体系，他们从各处搜寻来孤儿或者流浪的孩子，会先考验他们，然后进行分类筛选，比如长相好看的，凶狠好斗的，性格坚韧的……，”洪广世说着皱了下眉，“筛选好后，他们会通过不同的渠道和不同的客户需求把这些孩子或交易或买卖处理掉。” “而在进行过一番考验后，每个分舵会把心性最坚韧的那几个孩子挑出来，然后送去给总舵。” “警方曾经派出的卧底花费了很大力气，才打入了这个组织的内部，但总舵的核心成员，他却见不到，事实上就是这个组织里一些资格很老的人，也没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这几个核心成员每次出现，都会进行伪装。” 洪广世喝了口茶，又叹息了一声，“我们提审过几个犯罪嫌疑人，从他们口中光描述出来的“老师”的形象就千差万别，别说样貌年龄，甚至男女都不确定。” ““老师”到底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邱野突然插了一句。 “不知道，”洪广世默了几秒说，“我更倾向于他们是一个群体。” “是一个，”很久都没有出声的季明哲道，““老师”是贺文远的特定称呼，但在外面应该有不同的人用他的身份替他办事。” “你在他身边六年，有没有见过组织的其他人？”洪广世道。 “贺文远手下有六个拜过把子的兄弟，但每次出现，他们也都会进行伪装，跟你们抓到的那些嫌疑人一样我并没有见过他们的真实面目，而且……”季明哲声音顿了顿说，“我怀疑他们早已经被灭了口。” 贺文远是一个绝对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威胁的人。 “所以我们现在的主要重心要全部放在贺文远身上，他太关键了，”洪广世说着，一改先前的消沉，沉声道，“这十多年，我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没有丝毫头绪，现在确定了嫌疑人，还怕找不出他犯罪的证据，找不到他背后一直为他保驾护航的人么！” 然而洪广世有些高兴过早了，真的查起来的时候，才发现，那贺文远简直滴水不露，没有丝毫破绽。 早在邱野举报过后，贺文远就被叫去警局问过话，警方从他当年案发时恰巧也离开了国内为切入口，想要套出或者查出一些东西。 “为什么当时要离开国内？” “因为我的一个病人由于心理问题自杀了，他的家人一直在找我麻烦，我得罪不起他们，而且也怕他们借此打压我姐姐一家，恰时正好国外有机构高薪聘请我，所以我就走了。” 据贺文远交代，他当年得罪的那家人正好就是被季浩东杀了个干净的林家。 警方也对他的话去进行了证实，发现当年确有其事，但其中内由和很多细节因为林家人尸体都化成了灰根本无法考据。 而唯一活着的被季明哲废了逃到国外的林修睿早在一年前就因为吸毒过量而死。 当邱野从夏寅嘴里听到这些内容时，只觉得后背发凉。 知道贺文远是“老师”后，他对过去跟舅舅所做的每件事情都重新思考过对方的动机。 邱野以为当初贺文远让他把季明哲丢给林修睿是在挑拨他们的关系，现在想来对方的目的竟然是一石四鸟，贺文远利用他，利用季明哲，甚至利用季浩东最终灭了林家，就是为了今时今日让一切都死无对证。 “难道没有一点办法了么？”邱野面容有些难看的坐进了沙发里，他对这件案子一直很有信心，但此刻却有点挫败。 “急什么？”正靠在窗户边抽烟的季邵泽道，“警方查了十多年都没查到他身上，可见他做的有多干净，这事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解决的。” “可是……”邱野拧了拧眉。 “别愁眉哭脸的，要相信警方的力量，”季邵泽笑了笑，“那个洪警官不是说服上面成立了专案组么，只要他们能顶住压力，继续追查，总会有收获。” 这话让邱野拧紧的眉并没有舒展开来，他捏住身边季明哲的指尖，沉声道，“可我怕他跟当年一样，哪天觉得苗头不对，会跑。” 邱野话音刚落，他兜里的手机响了。 “喂，洪叔？”邱野接起电话。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邱野脸色一变，腾的站起了身，“我舅舅买了去J国的机票，现在在去机场的路上。” “……你可真是个乌鸦嘴啊。”季邵泽叹了口气。 第一一六章 你要怎么做 从老六出现的那天开始，贺文远就知道自己迟早有离开的一天。 钱不用带走，其他资产也不用转移，这几年在国内打拼下来的事业都可以舍弃……在外面他照样可以过的很好。 但还是…… “不甘心啊。”贺文远摸了摸童飞的头，然后叹了口气。 如果当年邱野的父母没有被害身亡，他可能永远不会回来。 但回来了，他就不太想走了。 “那不走了，”童飞说，“我去把他们全杀了。” 贺文远笑了笑。 走当然是要走的，而且是越早越好。 他永远不会把自己置于被动的境地。 不过。 “小飞，给你个任务。”贺文远把手收回来，坐在车里说道。 童飞乖顺地跪在他脚边，“您说。” “过几天，把阿哲给我带过来，”贺文远指尖点了点座椅扶手，又语气平淡道，“带不过来，杀了他，然后你再自杀。” “好。”童飞没有犹豫的答应下来。 贺文远便笑着摸了下他的脸，说，“去吧。” 童飞在贺文远膝头蹭了蹭，转身跳下了车，随即车子往机场的方向开去。 “我找夏寅帮忙，让他想办法拦住我舅舅。” 邱野挂断了洪广世的电话，紧接着拨了夏寅的号码，但等对方接通后，夏警官先开口道，“我知道你找我做什么，但是我们没有正当的理由，邱先生。” 邱野的话瞬间堵在了嗓子眼里。 “到目前为止除了你跟季明哲的实名举报，没有任何的证据能证明贺文远跟当年的案子有关，他在我们这里连嫌疑人都算不上，警方没有权利限制他的自由。”夏寅沉声说。 邱野皱起眉，“能借别的事拖住他么？” “就算今天拖住了，他明天也可以走，你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搜集到证据么？” 邱野抿了抿唇，抬头看向在场的众人，对夏寅说，“无论如何，先留下他，留一天是一天，我们会另外想办法。” “好，”夏寅道，“我再给你们争取一些时间。” 最终邱野不知道夏寅以什么理由拦住了说是要去J国出差的贺文远并且让对方答应，会在国内多留三天配合警方的调查。 但三天时间还是太少了。 一件十多年，警方投入了无数心力都没有破获的案子，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想要找到突破口，除非是命运突然开始垂青他们。 “我不相信我舅舅真的是要去出差，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离开？除非……” 邱野与季明哲对视一眼，季明哲平静地接上了他的话，“除非贺文远遇到了某些不可控的威胁，不得不先一步离开。” “洪叔他们对贺文远的调查到现在没有丝毫头绪，对他来说并无威胁，那么这个“威胁”应该来自于他们……内部？”邱野道。 “明哲不是说，当年那位“老师”身边不还有六个心腹么？”季邵泽叼着烟看向季明哲。 季明哲沉默，按照他之前的猜测，那六个人可能早已被斩草除根了，但如果他们并没有死，如今跟老师闹翻了呢？或者为老师保驾护航的人当下跟老师决裂了也说不定。 “无论什么情况，”邱野面色冷沉道，“贺文远的这次离开应该在他的计划之外，他走了可能就永远不会回来了。” “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但其实他们个人能做的事情很少，只能希望警方那边能带来好消息。 可这并不是一场惊险刺，激按规定时间就能破案的悬疑电影，现实里很多的案子最终都因为证据不足，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嫌疑人逍遥法外。 三天的时间，奇迹并未出现，这件案子依然没有任何进展。 夏寅无可奈何地告诉邱野，贺文远再次出发，已经去了机场。 “这次谁也拦不住他了。” “我出去一趟，”邱野挂断了电话，拿上车钥匙后说道。 “去哪？”季明哲拉住了他的胳膊。 邱野停下脚步，回头对上季明哲的眼睛，沉默片刻道，“我会想办法让他离不开C市。” “你要怎么做？”季明哲看着他。 “别管了，”邱野轻声道，“我有办法。” “你要怎么做？”季明哲固执地问。 邱野有一阵没说话，他们昨天就来了C市，住在离机场比较近的一家酒店里。 此刻阳光正好，暖融融的洒进室内，在季明哲镜片上形成反光，让邱野看不清他眼中的神色。 邱野没忍住伸手摘下季明哲的眼镜，当对方深邃漆黑的眸中投射出自己的影子时，他笑了笑，说道，“我打算制造一起车祸，让他受些伤，暂时走不了。” 看到季明哲蹙起眉，邱野安抚道，“别担心，我有数。” 季邵泽啧了一声，“这办法很不怎么样。” “那你能想到更好的吗？”邱野看着他，“我们总不能绑架他。” “我也想不到，但我也不赞成，”季邵泽道，“你知道这样做你可能会坐牢么？” “就算判也不会比绑架重，”邱野勾了下唇。 “我不同意。”季明哲说，他还要说什么，邱野手中的电话响了起来。 “戚同飞去了C市，他可能去找贺文远了，”等他接通，洪广世呼吸急促道，“我已经给C市警方打了电话让想办法拦住戚同飞，小野你能不能联系到贺文远把这个消息告诉他，戚同飞是找他去拼命的，他不能死，他活着对案子才有最大的价值！” 洪广世一口气说完了全部的话，邱野都来不及吃惊，立刻拨了贺文远的电话。 但听筒里传来的：对不起，你拨打的号码已关机的提示音，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凝结成冰。 “操！”邱野迅速挂断，然后又另外拨了一个号码，“你们跟着贺文远的车吗？” “在呢，老板，目标人物刚上高速了。”电话里的人说道。 “赶上去告诉贺文远，有人要杀他，让他小心，别再往机场的方向走！” 电话那头没反应过来似的啊了一声。 “快！”邱野吼了一嗓子。 “好的，老板！”手下被吼的一哆嗦，连忙丢下手机，踩了一脚油门，白色奥迪超过前面的一辆货车，然后朝着更前面贺文远所乘坐的suv追去。 等并驾齐驱后，邱野的手下降下车窗，朝suv那边喊了一声，但没等对方有什么反应，身后的那辆大货猛然加速，狠狠的怼上了suv的屁股。 “卧操！”白色奥迪急打方向盘，连忙闪躲，在它手忙脚乱的时候，那辆货车又侧后方冲上来，再次全马力撞向suv的后座。 而跟在他们身后的十几辆车来不及减速，几乎瞬间撞成了一团，尖锐刺耳的刹车声更是在马路上响成了一片。 第一一七章 醒不过来 眼前的世界在旋转，尖锐的针扎似耳鸣声中混杂着警笛和撕心裂肺的哭喊，贺文远忍着剧烈的眩晕回过头。 是谁？ 心跳鼓动着耳膜，额角流下的鲜红模糊了视线，他艰难的用手扒住车窗，想在意识失去之前，看清楚到底是谁？ 不可能是老六，也不可能是邱野他们，更不可能是与他绑在同一条船上的伙伴，没有人想要他死。 不会有人这时候要他的命。 所以到底是谁？ 恍惚中有道身影提着一把巨大的扳手靠近了车窗，贺文远看着它被高高举起的阴影，心想自己该躲开，但卡在座椅间的身体却难以挪动分毫。 嘭—— 他的世界终于只剩下了鲜红这一种颜色。 “操！”邱野站在立交桥边，自上而下的看着底下高速路上混乱的连环车祸现场，嘴里忍不住骂了个脏字，接着就是心脏不可遏制的震颤。 除了电影里，没有人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 油箱爆炸腾起的火舌映在每个人的眼底，消防车，警车，救护车的呜鸣撕破了长空，硝烟和哭喊，呆滞和绝望……这所有的画面，汇成了各大媒体的报纸上触目惊心头版标题。 “……到目前为止车祸已造成四人死亡，六人重伤，十二人轻伤……” 邱野关掉车载广播，沉着脸跟季明哲一起迈入了C市第一人名医院。 “情况怎么样？” “不太好，”赶来的洪广世面容冷肃地摇了摇头，“医生说，贺文远脑部受到重创，醒过来的可能性很小。” 邱野微怔，看向被警员重重围住的重症监护室，神情一瞬间变得晦暗不明。 他一直说要把贺文远亲手送进监狱，可是未预料到对方会以这样的方式突然倒下。 邱野心里突然哽的十分难受，他抹了下脸，刚要开口，医院走廊里却传来了一阵骚，动。 “让开，我要见贺先生！”一道充满了戾气的吼声响起。 邱野与季明哲对视一眼，大步朝声源的地方走去，童飞正站在楼梯口与数名警察对峙。 对方带着满身翻腾的杀意，面容因为愤怒而几近扭曲。 “你们凭什么不让我看贺先生？”他从齿缝间挤出几个字。 “贺文远涉嫌参与一起十三年前的拐卖案，他是警方的重点嫌疑人，暂时不能与外界人员接触。”夏寅抱着手臂语气淡淡道。 “那你他，妈总能告诉我贺先生是死是活，他怎么样了吧？！”童飞又吼了一声。 夏寅居高临下地看着童飞阴鸷到仿佛要杀人的目光，依然平静地说，“抱歉，无可奉告。” 童飞身体微动，有那么一瞬他似乎忍不住要冲上来把眼前的警察给宰了，但他最终只是目眦欲裂的盯着夏寅瞪了很久，然后转身下了楼梯。 “跟着他。”夏寅道。 两名警察闻言立刻也下了楼。 等童飞的身影消失在楼梯间后，邱野看向夏寅，“是不是有发现？” 夏寅没说话，抬了抬下巴，然后转身朝走廊角落没人的地方走去，邱野会意，和季明哲一起跟上他。 “是有发现，”夏寅掏了根烟出来，没点，只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说道，“我们在贺文远的行李中找到了一些东西，基本可以确定他跟那件案子有很紧密的关系。” “是什么？”邱野问道。 “抱歉，我们有规定，暂时不能透露，”夏寅看着季明哲，“我只能告诉你们，那些东西跟季先生有关。” 季明哲沉默片刻道，“是影像记录吧？” 夏寅挑了下眉，没否认。 “老师会让人拍摄每个孩子驯化的过程，然后留档。” 季明哲说完，看向夏寅，“他只带着我的记录？” 夏寅点了点头，“除了你，没有其他人，他随身所带的笔记本里也没有其他有用的信息。” “所以我很遗憾，要是贺文远醒不过来，这件案子到这里线索可能又会断了。” 季明哲跟邱野都沉默着没说话，其实他们心里最恨的人是贺文远，贺文远如果死了，也算大仇得报。 但对于这件案子枉死的那些警察和受害者来说，贺文远不是终点，在暗处不知道还有一双还是多少双沾满血腥的罪恶之手没有受到惩罚。 “不过也不一定，”夏寅用指腹搓了搓烟头，笑道，“贺文远现在生死不明，说不定有人会坐不住也未可知。” “对了，戚同飞？他现在怎么样？”邱野问道。 夏寅疑惑，“戚同飞？” “就是这次的肇事司机。”邱野道。 “他没事，只受了些轻伤，现在在拘留所，”夏寅回道，“他不是叫王宇么？” “对，是他，他换过一次名字，”邱野说道，“他交代了吗？” 夏寅皱了皱眉然后点头，“据王宇交代，他是曾经H市8.25拐卖大案的受害人，拐卖案抓捕失败，主犯逃跑之后，一直躲在北方，直到六年前，有人追杀他，他才离开了北方，躲到了L省一带，然后前些日子他通过媒体了解到有人实名举报了案子的主谋后，便回到了H市。” 夏寅说着叹了口气，“接着他就策划了这次的谋杀。” 戚同飞的话应该有所保留，警方还需要一次一次的跟他磨，但邱野顾不上分析这些，他只抓着一个点反问道，“戚同飞六年前被人追杀过？” “对，”夏寅道，“具体情况我们还要去核实。” 邱野听闻，皱了下眉，随即道，“我们能见见他么？” 夏寅想了想说，“明天我带你们去。” 之后几人便去了重症监护室，从H市赶来的公安局局长洪广世正坐在走廊的长椅上，夏寅看到，立刻迎了上去，与对方握手寒暄。 “洪局，没想到您会亲自过来。” “唉，事关重大，不来不行啊……” 邱野与季明哲没有在医院多留，等到第二天，他们踩着与夏寅约定好的时间点去见戚同飞。 “来了。” 邱野点点头，然后他们在一名警察的带领下跟季明哲一起来到会见室，没多久，戴着手铐胳膊上绑着绷带的戚同飞没什么表情地走了进来。 “他死了吗？”见面的第一秒对方问道。 邱野看着他实话实说道，“医院说醒来的可能性不大。” “那就好，”戚同飞扯开嘴角笑了笑，然后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邱野虽然只与眼前的人见过两面，但他十分明显的感觉到对方身上的气质发生了某些无法言喻的变化。 那并不是一个制造了连环车祸，害死了四条人命的疯子该有的眼神，他的眸底更多的是了结了一切的死寂。 “我有些事情想问你。”片刻后，邱野收回了目光说。 第一一八章 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从会见室出来，二人告别了夏寅离开了警局。 “要不要去吃点东西？”邱野看了眼表，指针刚好指向十一点半，正是午饭时间。 季明哲拢了拢衣服，说，“先走走吧。” 邱野听闻按了下季明哲的肩膀，“等我一下。” 说完他过去打开车门，从后座扔着的纸袋里翻出一条围巾折返了回来。 随即他伸手先把围巾在季明哲脖颈间绕了一圈。 季明哲看着他。 邱野动作停了停，然后开始打结，显然他很少替别人做这样的事，也没有点亮如何绑好一条围巾的技能，动作不算熟练，但神色很认真。 季明哲虽然会，手却垂在身侧没有动，他很喜欢邱野这样专注地把目光投在他一个人身上的感觉。 “好丑，”片刻后邱野捏着围巾上挽出的那个很大的结笑了起来。 季明哲低头看了眼土的不能再土的红领巾式围巾系法，眼中的神色也跟着柔和了几分。 他下巴蹭了蹭柔软的织料，然后道，“走吧。” “季明哲，”邱野却叫了他一声。 当季明哲抬眼时，邱野的唇贴在了他的唇上。 因为怕呼吸出来的白雾挡到视线，季明哲今天没戴眼镜，此刻他半张脸又藏围巾里，眉眼间的冷意被中和了大半，整个人显得十分安静柔和。 看着这样的他，邱野没忍住在大街上就肆无忌惮的亲了下来。 当旁边有路人开始驻足时，邱野终于往后退了半步。 “走吧，”他清了清嗓子道。 季明哲若无其事的扯了下围巾，跟上他。 当脸上的热意散去后，邱野牵住了季明哲冻的有些微凉的手，跟自己的一起揣进了大衣兜里。 “戚同飞的事你怎么看？” 谈起正事，邱野脸上的笑容一收，面容有些发沉，他回想了一遍戚同飞在会见室里说的话，而后转眼看着季明哲道，“我们应该想的一样。” 季明哲对上他的目光。 邱野摸出兜里的手机，“我找人查一下他。” “让谁查？”季明哲问。 邱野想了想，先给雷邵打了电话，在跟对方确认夏寅没有任何问题后，他勾了勾唇，对季明哲道，“让这位夏警官去查，应该更方便一些。” 季明哲认同他的说法，点点头，便沿着人行道继续往前走。 步行了半个多小时，路过一家西餐厅的时候，两人进去吃了午饭。 随后他们返回了暂住的酒店。 “怎么样？”等在酒店里的季邵泽见他们回来后问道。 邱野把贺文远跟戚同飞的情况都讲了一遍。 听到贺文远可能永远会醒不过来，季邵泽啧了一声，“便宜他了。” “接下来你们打算怎么办？” “先回去，这边有夏寅看着，出不了事，我们也做不了什么。”邱野道。 “行，”季邵泽点点头，然后看向季明哲，“你跟邱家小子走还是跟我回？” 面对大哥如此直白的问法，绕是季明哲想什么就说什么的性格心里也生出了几分赧然来，但他面上依然平静道，“明天还要上班。” 听到他的回答，邱野心里有点儿失落，但两人在异地，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有事给我打电话。”他只能对季明哲道。 下午，众人便分道扬镳，分别踏上了回H市和G市的航班。 无论贺文远的车祸会给这件案子带来什么样的影响，底下又藏着怎样的暗流汹涌，生活还是要继续。 不过邱野一回到家里，就被气势汹汹找上门的流感给弄的病倒了。 阿嚏，阿嚏—— 邱野揉了揉不通气的鼻子，把体温计从腋下拿出来。 当看到上面显示的数字是38.5时，他叹了口气，然后倒在了床上。 自从受过几次重伤后，他的抵抗力就不如以前，一点儿风吹雨淋都能让他患一场感冒。 其实可能并不只是抵抗力变差的缘故，贺文远的事，他虽然表面上平静，但心理到底是受了影响。 纵使那个人罪大恶极，可从小到大来自舅舅的疼爱也都是真的。 小时候被赶出家门白手起家的父亲和母亲都非常忙碌，没人照顾邱野，他常常会被贺文远拎去学校。 八岁以前，邱野跟贺文远相处的时间甚至比父母的都要长，此刻即便他憎恨极了无恶不作的舅舅，但看着对方躺在重症监护室，他依然会难受。 “唉——” 邱野又老头儿似的长长叹了口气，然后翻身把脸埋在了被子里，他吃了感冒药，这会有些昏昏欲睡。 迷迷糊糊中，他做了很多的梦，梦里有季明哲，有舅舅，有父母，还有乱七八糟的很多记得不记得的人和场景，一觉醒来，邱野感觉自己根本就没有睡，累的好似跟童飞又来了场生死决斗一样。 旁边突然有只手贴上了他的额头。 邱野一惊，下意识的捏住对方的手腕，然后猛地往下一拽。 那人顺着他的力道扑到了床上，而邱野利落的翻身而起，用膝盖顶住了偷袭者的后腰，但下一秒，他连忙又蹦开。 “你……你怎么来了？”邱野既惊又喜的看着趴在床上的人，感觉自己有点没睡醒。 季明哲吐掉吃到嘴里的被子，坐起身皱眉看着他，“这要有人对你不利，你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邱野回过神后，开心的笑了起来，“不会，我装了警报的，有人强行破门而入，会报警。” 季明哲没说话，只把邱野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拿起来，扔进了他怀里。 季明哲不明所以的按了下侧键，当看到上面二十几个未接来电的提示时，他有些吃惊道，“……我没听到。” 而且再一看时间，他竟然睡了七八个小时，外面已经夜深人静，路上连车辆都很少。 “我……是成猪了嘛。”邱野小声嘟囔了一句，接着又看着季明哲，眼里的欢喜藏都藏不住。 季明哲原本因为邱野这么不设防而面容有些微冷，听到对方的嘟囔，他的脸色又松了一分，说道，“你感冒了。” “嗯，可能在C市着凉了，”邱野揉了下鼻子，在季明哲身边坐下来，过了片刻，又黏黏糊糊的伸手抱住了对方。 “季明哲，你是不是担心我了？” “嗯。”季明哲抬头摸了下他的脸，他一下飞机就给邱野打电话，但打了好几个次，都没人接。 原本他应该找熟人先过来看看，结果一着急便亲自跑了过来，然后就看到这人趴在床上发着烧睡的昏天黑地的。 “那这感冒可太值了，”邱野鼻音很重，因为发烧而过于灼烫的呼吸全部喷在了季明哲的侧颈。 季明哲偏了偏头，咬住了邱野有些发干的嘴唇。 直到吻到胸肺里的氧气变得稀薄，有点换不过气时，邱野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样会不会把感冒过给季明哲。 但季明哲显然没有这样的担心，吻的更加深入。 “哲哥，”邱野捏了下季明哲的腰腹，想要提醒对方，自己鼻子堵着，快要憋死了，但下一秒，他神色猛然一凛，抱着季明哲从床上滚落。 一颗子弹破空而来，击碎落地窗，射进了他们身下的床垫。 第一一九章 受伤 刺耳的防盗警报在黑夜之中呜啦呜啦的响起来，邱野一巴掌拍在床边的控制按钮上。 等警报声乍停后，邱野侧耳倾听了几秒楼下的动静，然后从床垫底下摸出两把枪，把其中一把塞进了季明哲的手里。 “麻醉qiang，”邱野低声道，“先报警。” 季明哲点点头，跟邱野闪身藏在了窗户的后面。 他们的卧室背靠花园，此刻十几条人影翻过围墙，从花园的各个方向朝他们快速逼近。 同样楼下客厅也有相同数目的杀手破门而入，握着装了消音qi的手枪明目张胆的闯了上来。 “一个不留。”黑暗中有人说了一句。 那些人的速度变的更加迅捷，邱野透过窗帘缝隙看着外面闪动的人影，心里沉了沉。 对方人数太多，今晚恐怕讨不了好。 他抿了下唇，拉着季明哲通过卧室的内门进了书房。 买下这栋别墅的时候，季明哲不止让人打通了卧室和书房，还跟他们的旧房子一样，在书房让人弄了间密室。 邱野把季明哲往密室门前一推，沉声道，“先藏一会儿，我拖住他们。” 接下来他只能祈祷自己坚持的时间能长一些，在他死后对方找到这间密室的过程能慢一些，而警方赶来的速度最好快一些。 听到邱野的话，季明哲微愣，恍惚间他又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黑夜，邱野的父亲也是这样把他跟邱念推进密室，然后食指竖在唇边小声说，“嘘，好好藏着。” 没想到六年后邱野跟他父亲做了同样的选择。 季明哲心潮翻涌，盯着邱野眼眶有些发热，六年前的他没有能力去改变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最亲的人为他而死，而现在…… “动手，”季明哲弹了下藏在衣领处的微型通讯器。 下一秒枪声四起。 邱野愣了愣，转头看向季明哲。 “你睡着的时候，大哥告诉我童飞偷偷跟在我后面来了H市，所以我早就做了安排。”季明哲也看着他道。 如今他们的别墅里全藏着自己的人。 他不会让同样的悲剧再次发生。 邱野听闻猛地松了口气，但他依然不敢掉以轻心，还是想让季明哲先藏起来，只是没等他开口，季明哲已经走到了窗户边，透过窗帘的缝隙看着外面的情形。 闯入者明显未预料到季明哲这边有准备，他们的行动稍滞，随后双方的人立刻交上了火。 一般情况下，当知道目标有所准备时，这些杀手都会撤退。 但今晚却很邪门，对方拿出的明显是鱼死网破的架势，季明哲皱了皱眉，这样的情况对己方很不利。 他们手里拿的是麻醉qiang，而敌人枪管子里装的可都是实弹。 “别硬拼，拖着他们，等警察来。”季明哲沉声道。 通讯器里有人应了一声。 然而对方的攻势太猛，自己这边又不敢真的杀人，全都束手束脚，很快卧室的大门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有人闯了进来。 “小心，是那个童飞。”手下报告道。 邱野跟季明哲立刻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藏在了卧房与书房相接的那扇门后。 “躲哪儿了？”外面传来童飞笑嘻嘻的声音，接着便是衣柜门被踢开的声响。 还没等书房里的二人细听，一梭子子弹全部打在了卧室的内门上。 上好的实木门发出了让人牙疼的呻，吟，随即轰然而倒。 就在他们以为童飞会直接闯进来时，一个点燃的酒精灯被抛了进来。 “操！” 在酒精灯触地爆炸，玻璃碎片飞溅开的一瞬间，邱野下意识的从门的右侧扑到左侧季明哲的身上。 而当他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过时，童飞枪里的子弹也破膛而出。 邱野闷哼了一声，身体猛然下沉，倒在了季明哲的身上。 “伤哪儿了？”季明哲没控制住吼了一声，当他从邱野的背上摸到了一手血时，眸色猛然变的通红。 但他根本没有时间去查看邱野的伤势，外面的童飞已经闯了进来。 看到季明哲，对方二话不说，握着手中的军，刺朝着他的头顶直劈而下。 季明哲抱着邱野滚了一圈，躲开这致命一击，当童飞再次扑过来时，邱野架住对方的胳膊，对季明哲道，“先解决了他。” 季明哲听闻，配合的一脚踹向童飞的小腹，然后迅速的站起身。 童飞侧身避开他的攻击，再次扑了上来。 书房里着起了火，季明哲与童飞硬碰了一拳，当他的身体向后退开的时候，他快速看了眼邱野的背。 火光之下，对方深色睡衣上那大片泅开的血迹刺的他眼睛生疼。 如果论单挑，邱野可能跟童飞能勉强打个平手，季明哲相比要稍逊色一些，现在他们二对一，原本应该会赢的轻松一点。 然而邱野中了弹，加上他本身就感冒发着烧，战斗力基本去了百分之八十，而童飞从一照面两人就感觉到他的状态不对。 他是来拼命的。 火烧到了木质书架，书房里的烟雾越发浓烈了起来，季明哲想拉着邱野退出去，童飞却一直封锁着他们的去路。 对决变得胶着。 随着时间推移，季明哲的脸色越来越狠，当他看到邱野徒手握住童飞手上的军，刺时，摇摇欲坠的理智彻底崩断。 他随手抓了块地上的玻璃碎片，然后发了狠的朝童飞扑过去。 三分钟后，在警笛由远至近的呜啦声中，邱野抱住季明哲，轻声道，“够了够了，哲哥，我没事，我没伤到要害，你冷静点。” 听到他的话，季明哲砸向童飞的拳头终于松了开来。 他吸了口气，然后借着邱野拉他的力道站起了身。 一个摆脱敌人，赶来的手下迅速地把倒地不起的童飞劈晕，从火势已经蔓延开的书房里拖了出来。 而随着警方的到来，那些人终于撤退。 “歹徒手里有枪，极度危险，一旦拘捕，立即击毙，立即击毙！” 外面警方的喊话通过通讯器传进季明哲的耳朵，季明哲神情微顿，仿佛在某一瞬看明白了什么。 他飞快的与邱野对视一眼，随即叫住了要把童飞抗出去的手下，“等等。” 下一秒，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把童飞丢进了衣柜。 而眨眼间的功夫，穿着防弹衣的洪广世跟一帮武，警冲进了房间。 “童飞呢？！”洪广世厉声问道。 季明哲看着他的面容，目光微闪，扶着邱野道，“跑了。” 第一二零章 医院 话出口的一瞬间，洪广世猛然意识到什么，他神色不定的看着邱野跟季明哲，在发现这二人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后，强压下了心理的慌乱。 “一队和二队去追，小刘立刻展开全城搜索，这帮歹徒极度危险，对社会的危害很大，必须全部捉拿归案！” 洪广世面容严肃地沉声道，“尽量活捉，但大家要先保证自己的安全，如果遭遇反抗，危急情况下可以现场击毙。” “是！”wu警队队长带着组员领命而去。 火势已经蔓延了开来，有些不可控制。 现场有人打了消防电话。 邱野和季明哲还有洪广世都从房间里退了出来，来到了外面。 洪广世站在空地上又下达了一条条紧急命令，而后看向站在一旁的邱野跟季明哲。 “是那个童飞吧？”他终于找补似的说了一句，“除了他，谁敢这样明目张胆的来杀人。” 季明哲对他的话未置可否，听闻只应道，“是他。”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就算报仇，也不应该找你们两个。”洪广世拧着眉道。 季明哲不动声色地看着对方，“只能等抓到他再问了。” 洪广世叹了口气，摆摆手，“罢了，你们两没受伤吧？” 话刚说完，邱野适时闷哼了一声，倒在了季明哲的身上，也正好把背后的伤露了出来。 “伤了怎么不说？！”洪广世瞪起眼，立刻转头对随行的警员说，“赶紧让救护车进来。”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 片刻后邱野躺在担架上被赶来的医护人员抬上了救护车，季明哲跟着他。 临行前季明哲悄无声息地对身边的手下打了个手势。 手下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 在消防来临之前，他们必须把还在卧室里的童飞尽快转移出去。 这里的危险排除，现场便只留下了一些勘探侦查的技术人员，洪广世回到局里坐镇指挥中心。 然而他的心里早已经方寸大乱。 “不行，我得走，童飞跑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洪广世压低了声音对电话那头的人吼道，“姓贺的绝对会拉我们两个下地狱的！” 他满头的冷汗，手指发抖，面上更是带着无限焦虑，没有一点人前局长的影子。 电话那头有很久都没出声，最后也只咬牙骂了一句，“你个蠢货，连个戚同飞都看不住。”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洪广世吼了一声，“你告诉我，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电话里的人反问了一句，“老贺要真死了，我们两都得完蛋。” 一滴冷汗流进了洪广世的眼睛里，他有些不甘心地想反驳，但知道事实就是如此，于是只能狠狠地眨了下眼，然后大力挂断了电话。 随即他咬了咬牙，拨了自己老婆的号码，“收拾一下行李，我买了几张去M国的票，你带着小彤去玩两天。” 而另一边，救护车到达医院后，邱野就被安排了手术，在进手术室前他低声对季明哲道，“给夏寅打电话，这边我们没有可信任的警察。” 季明哲点点头，手背碰了下他的眉眼，“我知道，你放心。” 邱野笑了笑，随即抬手捏了捏他的指尖，“别担心，我没事，小伤。” 季明哲嗯了一声。 邱野确实伤的不算重，当时子弹是贴着他的肩胛骨过去的，并没有留在体内。 但看着对方背上血淋淋的伤口还有邱野苍白的脸，季明哲的心情就轻松不了。 他抿了下唇，回头坐在了走廊的长椅上，然后拿出手机找到了夏寅的号码。 跟对方谈了近半个小时，季明哲这才结束了通话。 接下来就是等待。 他原本想把这件案子从头到尾梳理一遍，但脑子里总是会闪现出邱野扑向他的那一幕。 其实酒精灯扔进来的时候，邱野要是呆在原地不动，两个人就都不会受伤，但关心则乱，在那一秒，他的身体先于思考，出自本能的奔过去把季明哲护在了身下。 自从重逢以来，邱野向季明哲不止一次的表白过心意。 但说的跟做的给人的冲击感还是很不一样。 直到今天，季明哲终于知道他握住的是怎样的一颗真心。 或许，邱野对他的感情并不比自己对邱野的感情少。 想着这些，时间便过得很快，不知不觉手术室的灯灭了，邱野趴在移动床上被人推了出来。 他没有做全麻，此刻还清醒着对季明哲挥了挥手。 季明哲回过神，立马起身跟着来到了病房。 安顿好邱野后，医生交代了一些术后的注意事项，然后和助理离开了。 “哎——” 邱野叹了口气，下巴顶在枕头上说，“以后只能这样睡了。” 季明哲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有没有告诉医生你还感冒发着烧。” “量体温量出来了，”邱野朝挂着的点滴努努嘴，“药里有退烧的。” 季明哲听闻，终于安心下来，他拉了张椅子坐在了病床边。 “夏寅怎么说？”邱野偏过头来问道。 “他会向上面打报告，然后尽快带人过来扣下洪广世，”季明哲道，“还有他说让我们别坑他。” 邱野听闻笑了起来。 洪广世毕竟是局长，要动这样一位人物，还是跨省，夏寅要承担的压力巨大。 最后要是再冤枉了人，那夏警官刑侦大队队长的位子估计得换人坐了。 “你休息一会儿吧。” 邱野摇了摇头，虽然今晚过的挺惊心动魄的，他还受了伤，但精神却意外的亢奋。 当然也可能是白天睡醒了。 “我不困，”邱野看着季明哲道，“倒是你，一晚上没睡了，你先回去洗个澡睡一觉，换套衣服，明天再过来。” 季明哲身上的衣服因为打斗此刻皱巴巴的还带着血迹，镜片也碎了一只被他摘了下来丢进了垃圾桶，模样虽算不上狼狈，但跟平时也大相径庭。 可他并不太想走。 “乖，”邱野却伸手覆上他搭在膝上的手，看着他故意放低了声音道，“哲哥听话，回去休息，明天估计还有的忙。” 季明哲眼睫颤了颤，片刻后他站起了身，“那我走了。” 第一二一章 交易 季明哲回到家时，刑侦的技术人员跟消防都已经撤了，只有一帮手下刚刚配合完调查聚集在已经扑灭了火的客厅里。 “季先生。”有人看到季明哲后站起了身。 季明哲的目光扫过在场的众人，问道，“大家有没有受伤？” “两个轻伤，已经自己处理过了，其他兄弟都没事。”其中一个说道。 季明哲点点头，把这帮人的老大留了下来，然后让其他人都散了去休息。 “童飞呢？” 老大说，“在地下车库。 季明哲听闻，站起身，跟老大一起来到了车库，童飞已经醒了，正躺在地上满眼阴鸷的瞪着地板。 季明哲进去后，他的眼珠转了转，目光落在了季明哲的身上。 随即他猛然挣了下四肢，想从地上跳起来，但被五花大绑的身体只能像脱水的鱼一样，垂死挣扎似的蹦了蹦，然后被季明哲一脚踹在了心窝上。 童飞的身体倒滑出去，撞到了墙上，嘴里咳出了一口浓稠的血。 “来找我是老师给你的任务？”季明哲走过来，蹲在他身边道。 他跟邱野并没有害贺文远，童飞却来找了他们，那原因只有一个，就是贺文远在被撞之前，就给童飞下达过抓住他们或杀了他们的命令。 而童飞是贺文远训练出来的最听话的“小狗”，他的思维模式里第一条就是服从。 所以不管主人变成什么样，他都会严格的去执行主人下发的命令。 童飞没说话，只朝他呲了呲牙。 季明哲走过来，蹲在了他的身边，然后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道，“老师醒不过来了，最好的情况，就是成为植物人。” 童飞所有的表情都定格半秒，随即他猛地一口咬向季明哲。 季明哲向后退开，掐住了童飞的脖颈。 童飞瞪着眼，喉咙发出狗护食时的呼噜声。 “我们来做个交易。”季明哲垂眼盯着他道。 童飞仿佛没有听到他的话，他发疯般的在季明哲手底下挣扎，一声尖锐的抽气般的嘶哑哭腔从他的嗓子眼里挤了出来。 季明哲放开了钳制他的手，童飞原本还在挣扎，但慢慢的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滚落出来，他把身体也蜷缩起来，哭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嘶哑，像是狗狗失去主人时的悲鸣。 过了很久，季明哲才从从地下车库里走了出来，“看好他，别让其他人找到。” 跟在他身后的老大说，“季先生放心，” 季明哲点点头，然后上了楼，卧室不能住了，他从衣柜里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在客房里睡了半晚。 早上醒来，夏寅也正好到了，季明哲给邱野找了几套换洗的衣服，然后跟他一起去了医院。 邱野趴在床上睡了好几个小时，醒来时感觉自己的半边脸都麻了，他坐起身，呲牙咧嘴的揉了好一会儿，然后就看到季明哲跟夏寅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哟，这造型，”夏寅看着邱野裹着绷带的上半身竖了竖拇指，“伤的重吗？” “小伤，”邱野笑了笑，目光看向季明哲。 季明哲放下手里的袋子，走过来拿过床边放着的病号服给他披上，然后伸手探了下他的额头，“还烧吗？” “昨晚就退了。”邱野笑着说。 季明哲点点头，把从路上买来的早餐先放在了桌子上，“我刚问过了，待会量过血压你就可以吃东西了。” “正好，有点饿，”邱野摸了摸肚子，掀开被子说，“我去洗把脸。” 他昨晚做完手术后，全身就光者，到现在也没穿病号服，被子一掀两条长腿就露了出来。 邱野没觉得有什么，他刚想下床，季明哲却一把给他盖了回去。 “呆着，”他冷声道。 邱野愣了愣，一旁的夏寅直接低笑出声。 季明哲没说话，拎了袋子去外面的洗手间，一会儿后，他拿了条温毛巾进来递给邱野，平静道，“擦擦就好。”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邱野其实挺想下去刷个牙的，但看着季明哲没什么表情的脸，他没敢吭声。 但下一秒，一瓶漱口水和一个一次性纸杯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邱野的眼睛弯起来，笑着道，“谢谢哲哥。” “哎，”旁边的夏寅叹了口气，“我是来办案的，还是看你们秀恩爱的？” “你有你也可以秀。”邱野道。 夏寅挑了挑眉，抱着手臂没接话。 等医生查过房，邱野吃完早餐后，夏寅跟季明哲不动声色的把病房里检查了了一遍，又吩咐人在外面守着，然后便坐下来谈起了正事。 “你们真的能确定洪广世有问题？” “很可疑，”邱野点点头，“我们之前确实没有怀疑过他，直到戚同飞出事，才发现了一点端倪。” 之前他们早在电话里就沟通过很多次，但很多事情都没有说开详聊，此刻三人终于能面对面的把案子从头到尾再梳理一遍。 “关于当年的8.25拐卖案你已经有了了解，”邱野先开了口，“戚同飞是举报人，副局长洪广世是这件案子的总负责人，但其实戚同飞之所以能跟洪广世搭上线，是我父母帮了忙。” 夏寅挑了下眉，“这点戚同飞没有交代。” 邱野点点头，“嗯，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是个秘密。” 他喝了口水道，“后来8.25案的主犯逃跑，案子没办法侦破后，洪广世怕那些人报复戚同飞，所以把他送去了北方小城。” “六年前，我的父母……”邱野顿了顿，继续说，“……被人杀害，然后戚同飞就从小城离开了。” “问题就出现在这里，戚同飞曾经给警方的供词里说，“他六年前是自己被人追杀才逃离了小城。”” 夏寅道，“对，他最开始没有说这个点，后来被我们警方诈了出来。” “但是，洪广世跟戚同飞从来没有在我面前提过这件事，那天听过你说的戚同飞的供词，见面时，我专门问过戚同飞，为什么没有把这件事告诉我，因为……” 邱野道，“……我父母死后，戚同飞也很快遭到了暗杀，而他的下落就只有洪广世和每年定时会给戚同飞打一笔钱的我的母亲和父亲知道。” 夏寅很快反应过来，“所以他觉得是你的父母出卖了他。” 邱野的呼吸变得有些沉重，他想起戚同飞在会见室里的话，“其实我可以理解，那些人的手段有多残忍我知道，叔叔阿姨扛不住把我的藏身地泄露给他们，我并不怪他们，所以我觉得没有必要再把这些告诉你。” “放屁！”邱野当时咬着牙低声说了一句，“我爸妈根本没有出卖你！” “我父母被害时做了什么，说了什么，我亲眼目睹了全程。” 邱野手指搓了搓，想抽根烟，但病房里不允许，他只能抓了季明哲的指尖一下一下捏着然后道，“他们被害的原因根本不是因为那些人的寻仇，他们也没有说过任何跟戚同飞有关的事情，但是戚同飞却在他们死后被找上了门，杀手怎么找到他的？” “除了巧合之外，就只剩下一种解释，”夏寅眯了眯眼，“另一个知道他下落的洪广世泄了密。” 第一二二章 条件 “这是我对他产生怀疑的原因，”邱野道，“所以那天我请你帮忙查查洪广世。” 夏寅打开公文包，把一叠资料拿了出来，“当年8.25拐卖案发生后的第二年，洪广世上高中的女儿遭遇了一次绑架。” “绑匪索要赎金六百万，但最后绑匪钱没拿到，人质也没被撕票，警方也没有抓到绑匪，这件案子不了了之。” 夏寅说着把其中的一张纸挑了出来，示意邱野跟季明哲看上面的调查结果，“然后到了第三年，洪广世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开始跟同学一起创业，期间他们经历了两次失败，第三次成功，并迅速把生意做大，还被评为了当年的有为青年。” “他们家的生活原本属于小康型家庭，但儿子事业有成后，生活便变得富足，只是到了这个位上，大家都比较忌讳这些，所以洪局一直很低调，但也很坦然，儿子的成功他从没藏着掖着，给女儿的生活也全都是按照最好的来。” “这些东西查来查去我们目前没有发现问题，”夏寅道。 “但如果在知道他有问题的情况下，再回头去看，不排除当初他儿子的成功背后有人一直相助，而他们所谓的艰辛创业可能只是给外人看的一层包装。”邱野接上他的话。 夏寅摊了摊手，对邱野的猜测未置可否。 季明哲把眼前的资料快速的看了一遍然后道，“经过戚同飞这次，我们对他起了疑，而经过童飞这次，基本可以肯定洪广世有问题。” “当时邱野让我报案，我打110的时候还没见到童飞，所以只在电话里说我们遇到了枪袭，但洪广世赶过来的时候却问我们童飞在哪？” 季明哲平静道，“另外，在那样危险的局面下，身为局长一般都会留在安全区坐镇指挥，而他却和其他警察在第一时间就冲了上来。” “还有一点，贺文远如今醒不过来了，童飞对案子来说就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突破口，他却下了击毙的命令。” “他的行为和反应确实很可疑，可是身为局长，你们认为他会犯这样低级的错误么？”夏寅道。 “如果他自乱了阵脚呢，”邱野有些坐不住，他把下巴撑在了季明哲的肩上，然后道，“贺文远刚刚被撞的时候，我以为是有人利用戚同飞想要灭他的口。” “但后来我想了想，这个假设是不成立的，戚同飞在C市动手，那他一定会落在C市警方的手里，这不是把破绽往别人手里送么？” 邱野顿了顿道，“所以我更倾向于戚同飞的行为是他们计划之外的一个意外。” 戚同飞是那个变量。 他的行为导致了贺文远如今的下场。 “而贺文远既然能与他们合作，手里就绝对有牵制他们的东西。” “之前我以为包括我舅舅在内这些人之间应该是互相牵制的关系，”邱野沉声道，“可贺文远眼看活不成了之后，洪广世便急了，他乱了阵脚，说明什么？” “说明贺文远在这帮犯罪分子中处于绝对的主导地位，”夏寅道，“他可能会告诉他的同伙，必须好好为他办事，还有保他，否则，他要是有什么意外，其他人谁也跑不掉。” “老师的掌控欲极强，这些他不是做不到。”季明哲平静地说。 “贺文远如今一倒，活着的人生怕这人咽气之后他们也得跟着下地狱，所以便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童飞的身上。” “而童飞作为跟贺文远最亲近的人，如果有人想替贺文远拉他们陪葬，把他们的把柄全都交给警方，那这个人肯定是童飞。” 邱野条分缕析地讲的时候，季明哲就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但身后的这人娇气的很，讲着讲着，下巴蹭了蹭季明哲的肩头说，“累了，哲哥继续。” 夏寅却手一挥说，“我差不多清楚了，童飞本身实力很强，C市又是我们的地界不好动手，正好那小子跑到了H市追着季明哲来了，对于洪广世来说完全是天赐良机。” “就算没有这次，洪广世也会想办法把童飞吸引过来。”季明哲道。 “只是洪广世当年是这件案子的主要负责人，如果没有他，根本就不会有当年的8.25惊天大案，那些受害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被解救出来，”邱野皱了皱眉，“他怎么会……” “人是会变的，”夏寅估计是见的多了，没多大感觉，只淡淡道，“好人有可能变成坏人，坏人也有可能在某一天幡然悔悟，变成好人，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在这几十年里，谁知道他是否能好到从一而终呢。” 邱野觉得这夏大队长用词有些不当，但想了想又没说反驳，只抱着季明哲又蹭了蹭脸。 “好了，关于洪广世，我现在认为他确实有问题，但这些都是我们的分析，警察不能凭着直觉办案，”夏寅指节敲了敲档案袋，看着季明哲跟邱野道，“所以两位少爷，证据呢？” 跟夏寅熟了之后，邱野跟他说话就不再客客气气，闻言便道，“去找啊，你不是警察嘛。” 说着玩的他又笑眯眯道，“夏警官也是办了好几起大案的人，一个洪广世算什么，人民群众相信你绝对能把他拿下。” 季明哲却在此时说道，“我有证据。” 病房里的其余二人全都看向了他。 “不过要跟你商量一件事，”季明哲推了下眼镜看着夏寅道，“我们把童飞留了下来，昨晚我问过童飞，他的手上确实有证据，但他要求见贺文远一面，才会给我们。” 说完，病房里静了片刻，随即夏寅眯了眯眼道，“跟他讲什么条件，这次他带人暗杀你们证据确凿，把他抓回去一审，不信他不交代。” “见不到贺文远，他什么都不会说的。”季明哲道。 他跟童飞一起生活过好几年，最了解对方的性格。 夏寅办了很多起案子，也知道有些罪犯很难缠，从头到尾什么都不交代，最后如果证据确凿，可能会零口供结案。 但显然童飞不能零口供，他不开口，找出证据将会变得非常艰难。 “你得让我考虑考虑。”随后夏寅说。 季明哲点点头。 病房里沉默了下来，夏寅低着头，想了一会开口道，“我可以答应他。” 第一二三章 死亡 于是在第二天早上，季明哲等人便带着童飞动身前往c市。 为了隐藏童飞的行踪，他们没有坐飞机，而是悄悄开车返回。 原本夏寅打算就他跟季明哲走，但刚刚做完手术的邱野却要跟他们一起，季明哲竟也没阻拦只在临行前问，“洪广世那边怎么安排的？” “让人盯着呢，”夏寅道，“放心，他家大业大的，一时半会儿跑不了。” 季明哲点了点头。 而从h市往c市走的一路上，戴着手铐的童飞都很安静，几乎没什么存在感，他真的像极了一只失去了主人的小狗，整个人身上所有的精气神都没了。 到了c市的医院，他们下了车，童飞被带到了贺文远的病房门外。 “证据呢？”季明哲在病房门前问道。 童飞透过玻璃看着里面躺着的贺文远，出口的声音有些发抖，“我要先听医生的诊断。” 季明哲朝夏寅打了个手势，夏寅点点头，几位会诊专家都被请了过来。 当对方描述贺文远的情况时，童飞垂着眼，脸上的戾气都消散的干干净净，他听不懂大夫嘴里说出来的那些专有名词，但一直在认真听着，眼神专注而又茫然。 在最后听到贺文远成了植物人，可能永远不会醒来时，他身上的暴虐杀意才再次翻涌开来，围守的两名警察警惕的全都掏枪对准了他。 童飞却发起抖来，就近的人都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夏寅把医生全都请走了，而后回来看着童飞。 过了一会，童飞的情绪渐渐稳定了下来，然后声音很低的报出了一串地名。 “快。”季明哲道。 夏寅记下，立刻拿出手机给手下打电话。 “是我舅舅老家那一片的房子，”邱野道。 夏寅比了个ok的手势，马上让人赶去了那边，接着回头对童飞道，“抱歉了，可能得等些时间，等我们拿到证据才能让你进去见贺先生。” 童飞没吭声，只看了说话的夏寅一眼，然后顺着墙根蹲在了地上，从兜里摸出了一根棒棒糖，慢慢的舔。 夏寅带去h市的人力不够，那边又没有可信任的警察，只能从他们这边派过去，路上所要花费的时间，可能不止是一两个小时。 他原本想把童飞暂时带去警局，但看童飞的架势，明显是不想挪窝。 众人只能等。 面对童飞这样危险的人物，都不敢放松警惕，时间便变得既紧张又难熬。 “你怎么样？”季明哲转头看向邱野。 一路过来，邱野的伤口估计有点迸裂，有星星点点的血迹从他的后背渗了出来。 原本退下的高烧也卷土重来。 季明哲皱了皱眉，“我陪你去找医生。” “不用，没什么大问题。”邱野笑着说。 “别让我动手。”季明哲没什么表情地说。 邱野立刻怂道，“那我自己去，你小心一点。” 从h市到c市他们开车在路上跑了一天一夜，坐飞机返回也需要近两个半小时，贺文远老家又在很偏僻的农村。 夏寅打发的人从早上出发，到了傍晚五点多，才到了目的地。 “往里走，找到门前有三颗柳树的那家，进去，然后堂屋里有个死人牌位，把牌位的底座砸开，你们就找到了。” 在漫长的等待里童飞的心情似乎彻底变好了，他用舌尖裹了裹糖，冲众人呲了呲牙，“东西是我藏的，我藏的位置好不好？” 众人，“” “队长，我们找到了一个存储卡。”属下的声音透过电话传来。 夏寅道，“看看是什么。” 几分钟后，属下截了一段贺文远跟洪广世见面的视频发送在了夏寅的手机上。 夏寅精神一振，冲季明哲点了点头，随即问童飞，“除了这些影像，还有其他的吗？” “有啊，”童飞懒洋洋地说，“在地下，挖吧。” 当赶去h市的人终于把证据全部拿到手时，天已经擦了黑。 “现在我能见贺先生了么？”童飞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道。 众人一时半会儿都没吭声，他们没想到证据竟然这么容易就拿到了。 没拿到之前，他们担心其中有诈，拿到之后，又觉得顺利的不踏实。 夏寅也没说话，他跟其他人可能有一样的感觉，毕竟这件横跨了十多年的案子填进去了太多的人命，总要谨慎再谨慎才行。 “夏警官。”季明哲却叫了他一声。 夏寅对上季明哲的目光，季明哲点了点头。 “好了，我们警察答应的事情当然会做到，”夏寅看着站起身的童飞道，“给你二十分钟探视时间。” 童飞点点头。 随即一直守在门口的警察打开了门，把他放了进去。 季明哲看着童飞的脚步先是顿了顿，然后快步的走到了贺文远的床边，他半蹲下讨主人关心似的蹭了蹭贺文远的手，接着又站起身叫贺文远。 当好半天床上的人都没有反应后，童飞趴在贺文远身上哭了起来，二十几岁的人，手上握着多条人命，此刻却哭的像个被丢下的孩子。 众人都沉默的站在门口。 童飞哭了将近有十分钟，这才站起身用手背抹了抹眼睛，随即他垂眼看着贺文远。 而变故就在十多秒后发生。 在众人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童飞的手抬起，猛地掐上了贺文远的喉咙。 “拦住他！”夏寅丢了烟头，扑了进去。 然而他的耳朵里已然听到了喉骨碎裂的声响。 夏寅抓住童飞的手腕，用最快的擒拿手法锁住他，把人拖离了床边，而童飞在那一刻，爆发出了常人难以想象的力量。 他挣脱了夏寅的钳制，扑过去摸到了一个警员的腰间。 “小心枪！”夏寅吼了一声。 可那名警员的反应还是太迟了，下一秒，童飞用夺过来的枪对准了他们。 在场的所有人的动作都被按了暂停键。 童飞笑了笑，手指扣住板机，在众人猛然屏住的呼吸里，他却突地掉转枪口，摁在了自己的太阳穴上。 砰—— 不怎么大的声响，血却从太阳穴的另一边喷射出来，而童飞的表情永远定格在了刚刚的那个似挑衅似蔑视的笑容上。 第一二四章 真不哭？ “……靠！” 眼睁睁看着人在自己面前死了，在场的人瞪着童飞倒地的身影，脸色个个都很难看。 病房里一时间变得落针可闻。 夏寅紧攥着拳头，从胸肺间缓缓地吐出一口气来，自他从警十来年，现场不是没有嫌犯走投无路自杀过。 但这是第一次，在两步之遥的距离下，在包括他在内四五个警察的阻拦下，却依然让嫌犯杀了人还把子弹送进了自己的脑袋。 这种冲击别说这些属下，连他一时半会儿都有点缓不过来。 气氛凝滞了将近半分钟，夏寅终于抹了把飞溅在脸上的血迹，沉声道，“保留现场，去个人，叫技侦和法医过来取证拍照。” 有人蹦起来，应了一声，飞奔出来了病房。 夏寅也推开人群走了出来。 邱野递给了他一根烟，夏寅偏头看了一眼，接了。 随即他用夹着烟的食指和中指朝季明哲的位置点了点。 邱野笑笑，挡住了他看季明哲的视线。 夏寅哼了一声，在邱野拿着火机替他点烟的时候收回了目光，“我要是丢了这铁饭碗，你们得负一半责任。” “行，”邱野勾唇笑道，“你要没饭碗了，邱氏副总的位子给你坐。” 没过多久技侦和法医就赶了过来，对现场进行拍照和取样，而病房里所有的警察和邱野、季明哲都被带去警局问话。 等做完笔录，这里就没他们的事了，邱野便拿出手机，想在附近定个酒店，季明哲却拉住了他。 “去医院。” “我不想去，”在警局门外，邱野返身抱住季明哲，他还发着烧，炙热的呼吸全都喷在了怀中人的耳朵上。 “我们不去，”他低声道，“我不想去。” 季明哲没说话，默了一会，他往后退开，然后接过邱野的手机，继续搜索酒店。 片刻后他道，“离我们最近的一家，步行过去需要五分钟。” “那不开车了。”邱野道。 他们便把车丢在了警局，只带了医院给邱野开的药按着导航去找附近的酒店。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出声交谈。 从事发到从警局出来，邱野表现的一直都很轻松，他似乎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嬉皮笑脸的维护季明哲，积极的配合警方做笔录，跟夏寅讨论案情…… 直到此刻，他整个人突然变得安静下来。 到了酒店，等开好房间，季明哲终于开口打破了沉默，“我看看伤。” 邱野嗯了一声，脱下外套和衬衫，坐在了床边。 季明哲洗了手，慢慢的解开他裹着伤口的纱布。 “一天换几次药？” “一次？”邱野想了想，“还是两次？” 季明哲无言的看着他。 邱野有些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抱歉，我没记住。” 季明哲听闻便打算先看看伤口再说，在C市医院重新处理过后，邱野的伤没有再渗血，但这个程度，应该待在医院才合适。 不过今晚在邱野提出不想去医院后，季明哲并没有强求。 “你早知道童飞会那么做？”在换新纱布的时候邱野抬头看着季明哲道。 童飞突然发难时，季明哲是现场唯一一个站在原地没有动的人。 季明哲手上的动作没停，平静道，“大概能猜到。” 他跟童飞一起生活了好几年，了解对方的性格。 童飞是唯一一个从被老师带来，就愿意被驯化的人。 贺文远叫他小狗，他就模仿狗的习性去讨贺文远的欢心。 被驯化之后，童飞越发认为自己是贺的一条狗，是贺最疼爱的宠物。 可与此同时，童飞却并没有完全失去自我，他有身为正常人该懂的所有情感。 作为狗狗，只会遵从主人的命令办事。 但他不，他会为了去见贺文远，而违背主人的命令，跟季明哲做交易。 他明白贺文远不想一辈子躺在床上当植物人，从而创造机会帮他解脱。 同时因为失去了主人，作为最爱主人的小狗，他没有办法独活。 邱野听闻眨了下眼，“所以我要跟过来的时候，你没有反对。” 因为季明哲知道，这将是他与贺文远的最后一面。 季明哲嗯了一声。 邱野盯着季明哲看了半晌，随即轻声道，“谢谢你，哲哥。” 对于贺文远来说，死是一种解脱。 邱野没想到季明哲会放任这样的结果。 以贺文远对季明哲的伤害，以贺文远手上沾染的罪恶，就那样永远半死不活的躺着，可能更能解每个人的心头之恨。 “我是为了自己。”季明哲只平静的回了一句。 他跟贺文远之间的仇，必须有一方死了才能罢休。 原本直接找人杀了贺文远会更容易一些，但在乎季明哲的人都不想让他的手上沾染人命。 而且要是贺文远被杀了，当年的案子可能就永远翻不起来了。 因此大家才拉了这么长的战线，想用合法正规的手段把贺文远送进监狱。 然而命运难料，贺文远最终还是没能像季浩东一样被送上审判席。 他成了植物人躺在床上，别人是如何的恨他他都感觉不到。 不如让他死了。 贺文远死了，季明哲的仇就放下了。 他不想恨着一个人过一辈子。 闻言邱野没说话，只抱住了季明哲，他把脸贴在面前人的肚子上，好一会儿才闷闷道，“其实我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我知道。”季明哲说着伸手摸了摸邱野脑后的发茬，贺文远再恶劣，再坏，邱野到底是承过他的好，被他自小疼爱过的。 但凡不是个冷血的人，看到亲人死了，心里都不会好过。 不过…… “我没带换洗衣服，你要哭，等我脱了。”季明哲道。 邱野愣了愣，道，“我没想哭。” 季明哲探手过来，摸了下他的眼角说，“最近哭不是你的杀手锏么？” “……靠，”邱野乐了，他抬头看向季明哲，“您这是哄我呢，还是损我呢？” 季明哲的眸子里浮上一点笑意，他的指腹蹭过邱野有些发红的眼角，问道，“真不哭？” “……那我去阳台抽根烟，”邱野蹦起来抓住烟盒和火机说。 “待会过来吃药。”季明哲道。 邱野点了点头，去了阳台，季明哲看着他点燃了烟，然后趴在了护栏上。 他想提醒一下小心拉伤伤口，但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只静静的欣赏了一会邱野俯身时腰臀拉伸出的性感线条，然后拿了水壶去烧热水。 大概过了一支烟的功夫，邱野走了过来。 季明哲拿着杯子看他，邱野的眼睛不红，应该没哭。 “好了？” “嗯，”邱野叹了口气，“阳台风太大，眼泪没出来呢，就给吹没了。” 第一二五章 承诺 季明哲本来在倒水，听到邱野的话，壶嘴一抖，差点把水都倒在了外面。 “那你要换个地方哭吗？”他笑着看向邱野。 邱野看着他的反应先是一怔，随即走过来伸手摸上季明哲的脸，这是这么多年以来季明哲第一次露出这样忍俊不禁的轻松笑容。 邱野心头像是被柔软的羽毛挠过，他轻声道，“季明哲，你笑起来很好看。” 季明哲眼睛看着邱野，片刻后，他摘下眼镜，偏头捏住邱野的下巴亲了上来。 邱野箍住季明哲的腰身。 过了一会，季明哲贴着邱野的嘴唇呢喃道，“你有反应了。” “这样亲，我当然会有反应了，我还不到三十岁，正血气方刚呢，”邱野戏谑道，“哲哥不也一样。” 季明哲在这方面一向直接，他嗯了一声。 “我帮你。”邱野道。 很快房间里便只剩下两个人交错的浊重呼吸。 结束后，季明哲握了下湿黏的掌心，脸贴在邱野的耳边问，“你还哭吗？” “……不了，”邱野道。 亲舅舅死了，邱野心里确实有些难受，但可能失望攒的太多了，没到难过的要哭出来的地步。 再这么胡闹了一通，邱野的心情早已经扬了起来。 而且他第一次把季明哲逗笑了，觉得特别开心，特别有成就感。 之后两人便去一前一后洗了手。 “对了，你刚刚用的是哪只手？”季明哲想起什么问道。 “嗯？”邱野抬起左手晃了晃，“这只。” 季明哲的脸沉了沉，他绕到邱野的身后，果然看到纱布上已经泅出了点点血迹。 “又渗血了？”邱野扭头往自己的后背看了看，啧道，“不至于吧？我就lu了一发，又不是打了一架。” 季明哲抿了下唇，没说话，邱野的伤在左肩，用左手会牵动伤口，当时他却被情yu支配，压根没发现。 “哎，你别这幅表情啊，”看到季明哲沉默，邱野连忙转过了身，“又不是你的错，我当时只顾着爽了，都没觉着疼，我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用的是哪只手。” “季明哲，哲哥，我没那么娇气，”邱野戳了戳季明哲脸，又用大拇指把他的嘴角拉起来，“来，笑一下，别板着脸。” 季明哲抓住他的手，“出去重新换纱布。” 邱野却在他转身的时候从后面抱住了他，“这么心疼我？” “以前你下手揍我揍的可狠了，”他笑眯眯道，“那过后不是要心疼死了。” 季明哲默了片刻，没反驳。 邱野觉得自己的一颗心脏欢快的简直能蹦迪，他清了清嗓子，“当然主要还是我太混账了，挨揍是应该的。” “不过，我想说的不是这些，”邱野突然变得正经起来，他把人转过来面对自己，随即看着季明哲的眼睛道，“季明哲，这段日子，我从你的态度里差不多已经得到了答案，但是我还是想正式问你一次。” “我想跟你在一起，你愿意再给我一个机会吗？” 季明哲看着他平静道，“等这边事情了了，挑个时间去复婚，我想要那个证。” 这个答案在邱野的意料之中，但季明哲说出来的时候，眼泪还是没忍住夺眶而出。 他伸手抱住季明哲，因为心潮翻涌而无法控制的一下子哭出了声，继而哭声越来越大，仿佛只有这样的发泄，才能平复他失而复得的激动心情。 “先生，请问需要帮助吗？”酒店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卫生间里的哭声戛然而止，片刻后，邱野怒道，“这什么破酒店，隔音这么差！” 外面站着的服务生黑了脸，平价酒店，一百八一晚，要什么隔音，但他嘴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道，“先生，是你们的哭声有点大呢。” 邱野，“……” “不住了，我现在就退房。” 要不是不想走路，谁会来这里，隔音不好就算了，竟然还听墙角！没素质！ 季明哲却拉住了他，然后自己过去打开门跟外面的服务生解释了几句，等回头时，邱野还涨红着脸站在原地，看样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季明哲眼里显出一点笑意，他安慰道，“这么多房间，没人知道是你在哭。” “可是外面敲门的人肯定知道，”邱野有点儿自闭，太丢人了。 季明哲，“那我去告诉他们是我在哭。” “算了，”邱野叹了口气，从卫生间里走了出来。 季明哲拿了张纸巾替他擦眼睫上沾染的泪水。 邱野闭上眼，“其实我还有话想说。” “嗯，”季明哲应了一声。 “我是想说，”邱野吸了吸鼻子，看着季明哲，他的话带着鼻音，听着有些搞笑，但目光却很郑重，“人都说一辈子很短，其实也挺长的，往后几十年，我和你在一起，肯定会有做的不好的地方惹你生气，我们偶尔会有摩擦，也可能会吵架，但是我保证，往后余生，我绝对不会再伤你的心，也绝对不会以任何理由再丢下你。” 季明哲听闻盯着邱野的眼睛，有很久都没应声，他虽然放下了那些想把眼前人关起来困在身边的可怕念头，但他心里的恐惧却一直存在。 邱野的话没办法让他的恐惧一下消失，可是听到这个人承诺，他的心里还是有些动容。 见他不说话，邱野握住季明哲的手缓声道，“你信我，季明哲。” “好。”季明哲应道。 邱野登时笑了起来，他像个刚谈恋爱的愣头青一样抱起季明哲原地转了一圈，又狠狠地在人家嘴上啃了一口。 这样做的后果是，伤口渗血更严重了，等坐下后，季明哲一言不发地冷着脸替他重新换纱布，邱野全程闭着嘴没敢再吭声。 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在两人商量后，邱野跟着季明哲先去G市养伤。 临行前，他们联系了夏寅，问他是否还需要他们做什么，夏寅表示暂时没有，日后如果有，会联系他们。 邱野点点头，问道，“洪广世呢？” “放心，昨晚拿到资料后，我就让兄弟们把他控制住了。”夏寅道。 第一二六章 哎呦，快完结了 到了G市后，邱野便在季明哲的要求下住进了当地的一家私立医院。 其实与之相比，他更想住进季明哲的家里。 但季明哲让他在回H市与医院之间选择，邱野只好委曲求全的选了后者。 “那你要陪我，我一个人很孤单的，我会害怕。”邱野一边委屈巴巴的晃季明哲的胳膊一边小声说。 季明哲，“……好好说话。” “你得陪我！”邱野立马换了副口气，理直气壮道，“是你让我住的，那你就得负责照顾我！” “……好。”季明哲道。 于是在回家拿了几套换洗衣服后，季明哲陪着邱野住在了医院。 原本他打算白天给邱野请个护工，自己去上班，晚上再回来照顾他，但邱野却突然变得十分黏人，他只好又把假期延长了一周。 而邱大少爷还变本加厉，之前重伤都能忍着一声不吭，这会儿在季明哲面前却变成了一个脚不能走，手不能动，饭要让人喂，身体也要让人擦的娇气包。 专门过来的季邵泽恰好看到邱野撒娇的情形，觉得简直没眼看，对季明哲啧道，“他这样你能忍？” 季明哲笑了笑，把刚刚给邱野擦完脸的毛巾放去了洗手间。 “怎么了？”被人家大哥撞到，邱野坐在床上有点儿不好意思，但面上却装的不以为然，“人家小别胜新婚，我跟哲哥分开了这么久，黏一点不是很正常？” “哟，”季邵泽挑了挑眉，笑了，“说话这么硬气，看来是真的和好了。” 邱野的嘴角翘了起来，没说话，眼里却全都是心满意足的愉悦。 “行吧，既然是一家人了，”季邵泽看向从洗手间出来的季明哲，“等这小子出院后，带过来，大家一起聚聚。” “好。”季明哲点了点头。 说过两句家常，季邵泽便坐下来问起了案子的事。 当得知贺文远被童飞杀了时，季邵泽道，“便宜他了。” “不过你与他的恩怨算是了了。”他看着季明哲道。 季明哲嗯了一声。 接下来的几天，邱野跟季明哲便一直呆在医院，夏寅时不时会打电话跟他们说一下案子的进程。 在拿到证据的当晚，想要拖家带口逃跑的洪广世就被人堵在了家里。 但当年的拐卖案到底是H市那边的案子，身处C市的夏寅把手上的所有案情资料一整合整合，全都打包移交给了H市。 “那边上面已经派了人下来接手这件案子，接下来的事情就跟我们没关系了，不过这案子我会继续关注的。”夏寅道。 “除了洪广世外，贺文远还有没有其他同伙，当年泄密的人是谁能查到吗？”邱野问道。 夏寅点了根烟，笑道，“查到了，你可以猜猜他的身份。” “当年8.25拐卖案的前期调查都是秘密进行的，洪广世是最高负责人，如果是他，那他早就泄密了，但直到抓捕行动开始，贺文远才收到了消息，仓皇出逃，说明这个人地位比洪广世低，也不是参与案子的主要人员。” 邱野沉思片刻说，“不过彼时参与行动的警察太多，我猜不出来。” “告密的人是当年刑侦二支队的副队长，行动失败后，他就被调离了H市公安系统，”夏寅吐了口烟，“这些年他倒是混的挺好，已经坐到了副局的位置。” 也就是说这件案子直接撸下来两个局长。 “还有个新收获，”夏寅道，“我们从童飞的手机上得到了一些信息，他一直在找一个叫“老六”的人。” “老六？”季明哲有些惊讶，“他竟然真的活着。” “对，从那些信息中警方猜测，这个“老六”正是迫使贺文远当时要离开C市的原因。” 如果拿多米诺骨牌打比方的话，老六就是推倒骨牌的那只手，而贺文远就是那第一张骨牌，他一倒，后面的鬼魅魍魉跟着都浮出了水面。 而时隔十多年，当年的拐卖案再次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贺文远等人令人发指的罪行也暴露在了阳光下。 曾经的那些未被发现未被找回的受害者也终于有了回家的希望。 “洪广世交代了吗？” 说起他，夏寅叹了口气，“交代了。” 当年案发后，那位泄密的副队被调离H市，贺文远少了个内应，于是他们便把目光放在了洪广世的身上。 他们先把洪广世的女儿绑了给了洪广世当头一棒，又在之后帮他儿子功成名就送了他一颗甜枣。 洪广世因为拐卖案行动指挥失败，要面对来自各界的压力，原本应该升的正局级也黄了。 那两年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很压抑，一个不察，就走错了路，然后再也没有了回头的机会。 “那我爸妈呢？” 邱野的声音变得有些紧绷，“洪广世有没有提到我爸妈。” “提到过，”夏寅默了片刻道，“当年是他们帮戚同飞把举报信递进了洪广世的手里还有收养了季明哲的事你们都知道，我说点你们不知道的。” “洪广世说，你的父母在收养季明哲大概半年后，突然有一天就开始怀疑贺文远可能跟这件拐卖案有关，但他们只是怀疑，没有任何证据，因此，他们一直想让贺文远回国，把这件事谈清楚，但直到他们被害去世，贺文远都没有回来。” 结束通话后，邱野有好一会儿都没说话，他一直很担心父母在这件案子里充当的角色。 现在知道了答案，他的心情却没有丝毫放松。 洪广世的话证明父母确实是不知道舅舅的所作所为的，他们没有故意包庇舅舅，但其实又算是包庇了。 如果最开始在怀疑贺文远的时候，他们要是能拿着舅舅的照片和信息给季明哲看，或许所有的恩怨不会拖到今时今日才了结。 邱野几乎可以肯定，父母当时的心里是存在私心的，在怀疑的种子产生的时候，他们不敢把贺文远的信息先展现在季明哲的面前。 他们想自己先确定舅舅到底有没有犯罪，然后再做打算。 邱野突然不敢去看季明哲，他怕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失望、不可置信和怨恨。 但季明哲的神色却很平静，他拍了下邱野的肩膀，把季邵泽拿过来的粥递到他手里，然后道，“我记得他们对我的好，所以不会怨他们，就算有一点，之前也从你身上都找回来了。” 第一二七章 出院回家 早在之前，当知道贺文远是老师，邱野告诉他父母跟这件案子有关时，季明哲就有过一些猜测。 那时候邱父邱母偶尔会问他一些关于被拐后的生活，季明哲当时以为是对方关心这件案子，但现在想来应该存在试探的成分。 但季明哲确实没办法怪他们。 在这小前半生里，他体会过的唯一温情都来自于邱家。 邱父邱母对他更是比自己的两个儿子都好，或许这里面有愧疚的原因，但曾经的那些温情，那些无畏死亡的保护都是真实存在的。 他又有什么立场去怨他们？ “谢谢你，哲哥。” 听到他这样说，邱野看了季明哲很久，然后单手一把抱住了他。 “粥要撒了。”季明哲提醒道。 “没，”邱野伸长胳膊说，“我端稳当着呢。” 季明哲便由他抱着，然后默了片刻道，“别想太多。” “你那时候说，宁愿死在丛林里，也不想遇到我，我想了很久，也许……” 邱野抬起头，眼尾有些发红，他闷声道，“要没遇到我，你的生活可能真的会好过很多。” 季明哲没有正面回应他的话，而是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想起丛林之中我们第一次遇见的事？” 邱野下意识地点点头，“嗯，想不起来，丁糖说可能我永远都没办法把那段记忆找回来。” 说完邱野猛然意识到自己秃噜嘴了，季明哲对那段记忆很在乎，他一直都不敢告诉对方自己的情况，竟在这里全交代了。 他顿时心里慌的不行。 季明哲却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从邱野的怀里出来蓉幼，然后把勺子放进他的碗里，淡声道，“当时我的腿断了，近三天滴水未进，如果没有遇到你，我不可能会活着。” 邱野听闻有些犹豫地开口，“那……那时候的话……” “是气话。”季明哲平静道。 其实并不是，只是彼时与此时的心镜已经变了而已，不过若是这样说能安慰到邱野，就让他当是气话好了。 果然邱野脸上的表情轻松了很多，他对季明哲的愧疚感太深，季明哲要是心里不如意，他可能就会陷入无法自拔的痛苦之中。 而这样的创伤，一时半刻也好不了，只能交给时间慢慢去治愈。 “还有什么想知道想问的？”季明哲默了片刻说，看着邱野变的这样敏感，他心里也不好受。 邱野听闻端着粥碗想了一会，然后抬头笑道，“好像没了。” “以后有什么担心的，想知道的都可以来问我，”季明哲想了想，道，“你也可以对我提要求，想要我做什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季明哲话音稍顿，随即看着邱野的眼睛道，“我从始至终对你只有一个要求——永远陪着我。” 听到季明哲的话，邱野的心里第一个冒出来的不是其他，而是心疼。 即便他们走到现在，季明哲要的也只有一个简单的陪伴，他甚至都没提你要永远喜欢我。 在季明哲心里，永远的陪伴，可能已经够奢侈了，而永远的喜欢可能近乎是一种奢望。 邱野突然想对季明哲说很多话，想告诉他自己有多在乎他，但话到了喉咙口，却说不出来了。 有时候语言实在是太苍白了。 世上有多少曾经刻骨铭心的誓言最后不也都随风而散了，比起承诺，他更希望通过实际的行动给予季明哲安全感。 于是最后千言万语只变成了一个温情的笑。 “好，我听哲哥的话。”邱野笑着说。 或许是很少这样互相剖白内心，说完后，房间里安静了一会，两个当事人看着对方，心里不约而同地各自都生出了一点不好意思的情绪来。 但并不尴尬，这种感觉很奇妙，就像是刚刚表白完的情侣间那种特有的缱绻和温柔。 活了二十八岁，头回尝到这种滋味，觉得特别新鲜，邱野自己细细品味了一番，然后笑盈盈的看着季明哲。 这个时候应该做什么？当然是顺应感觉自然而然的跟心爱的人接个吻。 可惜邱大少爷忘了自己是盘腿坐在病床上的，手里还端着个碗，屁股抬了好几次，都没能以一个帅气潇洒的姿势把自己的身体给撑起来。 而季明哲在察觉到他的意图后，十分配合的自己弯腰吻了下来。 “唉——” 分开时邱野叹了口气，舔去了嘴角的一点湿润，有些无奈道，“你就不能给我一次主动的机会？” 季明哲笑了笑，没说话。 又过了几天，邱野终于出了院，老爷子已经催了好几次，但邱野以还要修养为由，暂时留在了G市，住在了季明哲的家里。 当初怕呆在自己身边危险，邱野便把邱念寄养在雷邵跟穆子星的家，现在他出了院，季明哲便把他接了过来。 一同来的还有小晗昱。 “邱野哥哥你怎么这么久都不来看小念哥哥，吆吆小念哥哥昨天还看着你的照片发呆呢。”季晗昱扭了扭身子，坐在了邱野的身边。 邱野摸了把小晗昱的脑瓜，然后把有段日子不见的邱念拉到身边，然后仔细打量了他一会，咦道，“是不是长个子了？” 邱念点了点头。 季晗昱用拇指跟食指比划了一下，自豪道，“这么多呢，是我给小念哥哥量的！” “你这么一点，是蹦起来量的吗？”邱野故意逗他道。 “我站椅子上量的！”季晗煜喊道，“站椅子上就跟小念哥哥一样高了。” 邱野笑了起来，他捏了捏邱念的手，随即看着眼前的小少年有些歉然地说，“抱歉，哥哥最近有事没能来看你，但哥哥一直都有在想你。” “嗯。”邱念很小声的应了一声，然后他把自己的书包从背上拿了下来。 看到他的动作，季晗煜立刻兴奋地蹦了一下，“小念哥哥有礼物送你们！” 说着他又转头朝刚停完成车走进来的季明哲大声喊，“二哥快来，有礼物！” 季明哲一听，不动声色的加快了脚步。 邱念被季含煜喊的有些紧张，掏书包的动作不由得停了停，但面对在场众人期待的目光，他犹豫了一会还是把东西拿了出来。 他掏出来的是一本画册。 邱念低头从里面拿出一张纸递给了邱野。 “是画？”邱野接过，跟季明哲一起把对折的纸打开。 确实是一幅画。 画里有一家人正在一块草地上野炊。 邱念的绘画功底很好，邱野看得出来坐在一起微笑的那对男女是他们去世的父母，坐在烧烤架前烤东西的是季明哲，拿着一瓶啤酒喝的是他，蹲着的小邱念正眼巴巴的盯着烧烤架。 季明哲记得这是他们曾经在花园里烧烤的场景，当时拍了照片，邱念的画就是看着照片画的。 现在丁糖不在，季明哲不知道邱念画出这样一幅画意味着什么，但那明亮的色彩和扑面而来的温馨感让季明哲肯定，邱念的心理肯定是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但…… “你旁边的这个小火柴人是谁？”邱野问出了在场两个大人的疑惑。 “是我！”季晗煜立刻声音响亮道，“小念哥哥不要我，我就自己加上去了，我也要跟哥哥们一起烧烤！” 第一二八章 结局 季晗昱不会画画，邱念又不要他，他只能自己动手强行加了个火柴人蹲在了邱念的身边。 瞧着整幅画里十分突兀的那个火柴人，邱野乐了好半天，然后笑容一收，看着邱念认真道，“谢谢，我跟你明哲哥哥都很喜欢。” “嗯。”邱念小声的应了一声，把手里抓着的书包放在了沙发上。 季明哲也向他道了谢，然后把画从邱野的手里接过来，亲自收进了房间。 “等有时间，我去找人把它裱出来，挂墙上。”邱野笑着道。 季明哲点了点头，“明天我就去。” “啊？”季晗昱一听登时急了，“你们还要让别人看啊？” “是啊，你小念哥哥画的这么好，挂出来正合适。”邱野笑着说。 “可是……”季晗昱挠了挠头，表情十分的纠结，“那上面的我好丑啊。” 听到他的话，在场的几个人都笑了，邱野故意拖长了声音逗他，“别人又不知道是你。” “但那就是我呀，家里又没有其他小孩儿了。”季晗昱拧着眉道。 “哟，反应还挺快，”邱野乐了，他戳了戳季晗昱的肚皮，“那求你小念哥哥把你画上去。” 季晗昱一听，眼巴巴地看向邱念。 邱念被他看的有些扛不住，抿了抿唇说，“我再画一幅有你的。”与希杜嘉。 季晗昱立刻欢天喜地的滚到了他的身上，邱念怕他甩了，小心的护着他。 看着两只小的相处这么亲密，邱野勾起唇，“那好，刚才的那副我们就放卧室了。” 接回了邱念和季晗昱，季明哲便让家里的阿姨准备午饭。 而后他暂时去书房处理一些公司的事情，邱野留在客厅里陪着两个小的玩。 到了开饭时间，邱野去书房叫季明哲。 季明哲正在看一份电子合同，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电脑上，没发现邱野走了进来。 邱野也没叫他，而是靠在门边，看着季明哲慢慢地出了神。 直到季明哲发现了他。 “在想什么？” 听到说话声，邱野思绪回笼，然后朝走过来的季明哲笑了笑。 他在想，如果当年自己能早点想通，不钻牛角尖，自己是不是早已经有了现在的生活？ 那时候季明哲为了陪他，常常会把工作全部带回家里，而他对这样的做法除了厌恶就是不屑一顾。 那个人因为他而耽误了工作，整夜在书房加班加点的时候，他却在外面纸醉金迷。 “我可真是个傻子。”邱野低声感叹了一句，他为所谓的仇恨和自尊折腾了六年，直到今天才发现，他想要的其实都是他过去所拥有的。 季明哲没听到邱野嘟囔了一句什么，只听到了他长长的叹气声，他皱了下眉，走的更近了一点，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自我矫情呢，”邱野勾了下唇，往季明哲的办公桌上看了看，道，“最近照顾我，是不是耽误了很多事？” 季明哲观察了一下他的神色，没发现异常，便道，“还好。” “累了我给哲哥捏肩。”邱野一边跟季明哲下楼一边笑着说。 季明哲回头看了邱野一眼，并不觉得邱野会这个，但还是很给面子道，“嗯。” 下了楼，往餐厅走的时候，季明哲想起什么，微微偏过头来，“前几天大哥说等你出院了，大家一起聚一聚，他把时间定在了明天，你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邱野往季明哲身边凑了凑，小声道，“这算不算是正式见家长了？” 季明哲脚下的步子不禁顿了顿，有些不明所以的看着邱野，“什么？” “没事，”邱野笑着说。 季明哲以前没谈过恋爱也没什么社交圈子让他去懂这些，但邱野知道，季邵泽整这个聚会，一来是真的把大家伙叫一起聚聚，二来怕是要给季明哲当娘家人，撑撑腰。 如今季明哲可是有季邵泽这个大哥，穆子星和季晗昱这两个弟弟的人。 邱野深深地觉得自己可一定得好好巴结巴结未来的大舅子和小舅子。 因此吃过晚饭后，邱野就窝在沙发里，研究该怎么让这些人对自己满意。 小晗昱最好哄，邱野先问了他，当得知季晗昱想让邱念教他画画后，他先果断卖了自己的亲弟弟。 还十分贴心的给二人买了昂贵的绘画用具。 季邵泽的也简单，听说他喜欢酒，邱野便打电话给小姑，让她把前段日子刚拍下的一瓶天价红酒给寄了过来。 至于穆子星…… 邱野想了半天，没想起对方有什么爱好，于是他就给雷邵发信息，拐弯抹角的想试探一二。 结果曾经的荣兴老大雷先生直接回了一句：我们的关系没有好到你惦记星星，我不会动手杀你的地步。 呸！谁惦记你家的了，我自己有好么！ 邱大少爷在心里啧了一声，然后手忙脚乱的赶紧解释，当他表达出想巴结未来小舅子时，雷邵道，“等你家的那只布偶生了崽，送他一只就好。” “啊？”邱野一脸茫然，但还是马上笑眯眯地用“好滴，没问题”答应了下来。 聚会的地点选在雷邵跟穆子星的家里。 次日邱野便跟季明哲带着两个小的去了。 季邵泽比他们先到一步，已经在跟雷邵聊天了，在他的旁边还坐着一个长相十分俊美的中年男人。 邱野挑了下眉，季明哲低声对他介绍道，“那位是束明城，束先生，他是大哥的爱人。” 说着几人走过去，小晗昱先蹦进季邵泽怀里喊了声大哥，又冲着束明城喊道，“束叔叔！” 邱野有些惊讶的刚要笑着调侃，季明哲也跟小晗昱一样叫了对方。 “……你家辈分这么乱的吗？”邱野稀奇道。 束明城不是季邵泽的爱人吗？那应该也算是平辈了，怎么还就一个是哥，一个是叔了？ 季明哲也不好当着人家的面给他解释，便只平静道，“就这样叫的。” “哦，”邱野从善如流的点了点头，然后也叫道，“大哥，束叔。” 这次轮到沙发上的两个人男人挑眉看着邱野。 邱野面上坦然地与他们对视，心里着实慌的一比，这二人气场太强了，比他第一次回邱氏开董事会面对几十双眼睛还紧张。 俗话说，长兄如父。 这可是季明哲的家长，邱野生怕人家对自己一个不满意，再给他曲折的情路上添砖加瓦的制造难度。 好在对方似乎挺好说话，在季邵泽还在玩味打量他的时候，束明城笑眯眯道，“来了就坐，我们今天煮火锅。” “哇，是火锅啊！”季晗昱兴奋地喊了一嗓子。 邱野松了口气，跟季明哲一块坐了下来。 一旁的穆子星亲自泡了茶端给了他们。 “谢谢。”邱野说道。 雷邵看着他，“事情都解决完了？” “嗯，”邱野点点头，然后跟他用茶杯碰了下杯，“夏寅帮了我们不少忙，谢了。” 之后众人又聊了会案子的情况，等家里的阿姨把火锅食材都准备好后，便全部都移步到了餐厅。 吃火锅是最好的聚餐活动之一，一家人热热闹闹的，特别有气氛。 餐厅里大人边吃边聊，剩下的全是小晗昱逗邱念的响亮笑声。 “听说你把名下资产全都给了明哲？”坐在邱野左手边的季邵泽突然靠过来说道。 “季明哲没要，”邱野先答了一句，接着眯了眯眼，“你怎么知道？” 季邵泽哼笑了一声，“我想知道的，当然能知道。” 那估计他主动让季明哲把自己锁起来的事，他们去会所的事，这人也知道了。 “好一招以退为进。”季邵泽道。 邱野听闻笑了笑，“你当哲哥不清楚么？只有他纵着我，我才能用这一招。” 季邵泽默了几秒说，“如果当时他全都按你的提议做了呢？” “那我也心甘情愿。”邱野道。 “行吧，我没什么要叮嘱你的，”季邵泽涮了片毛肚夹给束明城，然后道，“只有一条，别让我弟弟受委屈。” 邱野应了声好。 聊完，季邵泽坐了回去，穆子星给他倒了酒。 季邵泽站起身，“来，大家碰一杯，祝贺咱们家又添新成员。” 邱野听闻举杯先笑着看向季明哲，季明哲也正看着他，当目光相触的刹那，所有的温情都倒影在了彼此的眼眸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