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公的小娇娘(美食)》作者:芝芝萄萄 文案: 爹爹去世,阿娘失踪,被叔婶发卖,本一番风顺的人生就像进入了地狱模式。 一次落水,故作凶狠的小白兔被表面温和的大灰狼娶回了家,地狱里开出了花。 ~★~☆~★~☆~★~☆~★~☆~★~☆~ 临溪村的温小秀才要娶亲了,娶得还是一个容貌丑陋、无父无母之人!不知村里有多少女子因此绞碎了帕子。 若不是父母早亡还有个小拖油瓶,温家的门槛早就被踏破了,还轮得到这外县之人?多了一张嘴,温家这秀才公迟早要被拖垮的! 可事情的发展,好像与他们想得不太一样? 温家灶房里飘出的香味到村口都能闻的见; 温家那小拖油瓶梳着好看的发髻,整个人被养的胖嘟嘟,奶乎乎的,还三天两头吃着他们从没有见过的糕点,村里的小孩都被馋哭了; 看着这一切,村里人倒戈了。 和气的婶子:温家秀才白白嫩嫩的,一看就不会疼人,闺女你看看我儿子怎么样? 馋哭的小孩:不知道现在跟团子说想跟她换个嫂嫂还来不来得及。 温秀才本人:所有人都在觊觎我娘子,我真是一点都不介意呢。(转头搬家到镇上.jpg) 拿着团宠剧本的清儿:哥哥你在说什么,嫂嫂是团子的,感情线也是团子的! ~﹡~﹡~﹡~﹡~﹡~﹡~﹡~﹡~﹡~﹡~ 这是一个假*小白兔把真*小白兔叼回去宠的小甜饼——最开始的一点小算计,搭上了自己整颗心。 木槿视角--投喂计划进行时! 温鸿阑视角--今天也是为娇娇吃醋的一天。 绿豆糕、豌豆黄、荷花酥、藕粉桂花糕 葱油饼、红烧肉、阳春面、肉夹馍 蒸鱼、窑鸡、炸藕、酱鸭 你问我做哪个好?大人当然是全都要! 人美心善小仙女X不想搞事业只想甜甜甜的小秀才 ﹡~﹡~﹡~〖.配合文章食用的小点心.〗~﹡~﹡~ 梅花糕:开局小白兔就被人叼走了,节奏会显得快一些,后文会解释。 紫米糕:芝芝是个蠢鸽子,如果让小天使看的不开心了,蠢咕在这里先道个歉,求你轻点骂,本来就不太聪明,骂完就更傻乎乎的了。 芙蓉糕:家里长短的美食小甜饼,如果你笑了,咕咕我就成功了(鸽鸽开心.jpg) ——我是小剧场的分割线—— 【1】关于老师和传说中的那位不可言说的二三事 许多年后,桃李满天下的几位大人聚在一堂,门生们乘机发问。 众弟子:先生,你从童生一路走到现在,可是为了达成心中所求? 对方颔首 众弟子:我悟了,先生定是为了匡扶百姓,共谋盛世 对方再颔首 知情人士反驳:别听你们师父胡诌,如今装得好好的,当初可不是这副模样。 众大人:夫子,给我们留点面子可好?(疯狂暗示) 学生:渴望的眼神.jpg 祁夫子:他们啊,是因为那人成绩太好,怕追丢了,这才发奋入了官场。 弟子:这题我会,那人是说的连中三元,官拜宰相的温鸿阑温大人吧。 夫子:对,他们就是觊觎对方…… 学生们:!(这是我能听的吗?) 夫子:的妻子…… 瑟瑟发抖的弟子:!(我是不是听了什么不该听的,还能活过今天吗?) 夫*说话慢吞吞*子:的吃食 众弟子:师爷您说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这么大喘气真的好吗?(我都在考虑用什么棺木收敛我自己了) 【2】论温鸿阑和搓衣板之间的爱恨情仇 “诶诶,你们听说了吗?温相被家丁拒在家门口啦!” “小声点啊你,要被温大人听到了,等上了朝你就等着哭吧!谁人不知温大人睚眦必报,更可怕的是他啥时候算计你的都不知道,转眼就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还饭后消遣,我看是你欠扁了!” 被骂之人也不恼,缩了缩头,四处张望后赶忙溜了。 而此时话题中心的温大人好不容易进了府中大门,正在---- “夫人我错了,为夫任打任骂,您消消气,仔细伤了身子。” “温大人朝堂之上倒是伶牙俐齿,大杀四方啊,我当初怎么没看出来那个跟我说句话都要措辞好久,表面柔弱的温大人暗地里可威胁了不少人啊!” “还不是因为那些人觊觎夫人的美色嘛,而且,若不表现的柔弱一点,当初夫人怎么舍得立马跟为夫成亲呢!” “夫人明明偏爱这款的!”论转移视线,温大人真是专业的 。 木槿驳回不了,也不在意,朝自家夫君笑了笑,手往地上一指。 “温大人,你看你是要这个金搓衣板呢,还是这个银的呢?” 门外听墙角的小团子支棱着小耳朵,娘亲和爹爹又是浓情蜜意的一天呢! 本文又名《夫君装柔弱的一百种方式》、《论我是如何上赶着被夫君套路的》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种田文 美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木槿;温鸿阑 ┃ 配角:温清;预收《宠糖为上》(古言小甜饼) ┃ 其它:预收《檀香成精后他红了》;基友文《被巨龙们吸秃的奶猫》感兴趣见友链哦 一句话简介:美食能治愈一切! 立意:心里有光,苦难也能成为沃土 第1章 出逃(小修)彩画被罚,厨房走水…… 足有半个手指那么粗的竹棍夹杂着风声,狠狠落下。每当竹棍因触到皮肉回弹,受罚之人的身上又会平添一块血痕。 “桂嬷嬷,我不逃了,我再也不敢逃了,求……求您饶了我这一回吧,啊!求您了!” 忙不迭的求饶之声并不能勾起施虐者半分的同情,恶狠狠的话语抒彰显着对方心中怒气,可真要细听起来,还有一种万事尽在掌握的沾沾自喜。 “跑呀!你有本事继续跑呀!再让我发现一次,我就先折了你的腿再把你贱卖给人牙子去。嬷嬷我倒是很好奇,这没了腿的人,还能有个什么活法!”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扫了眼剩下的几人,心里有了成算,“贱皮子尽会嚷嚷,打你,你受着便是,平白扰了我耳根子的清净。别叫了,再喊一句就堵了你的嘴。” 在旁边观刑的木槿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直往黑暗里藏。眼前的老嬷嬷动作狠厉,手法老道,耳边不断响起的闷哼声敲击着众人的心房,害怕与无助席卷而来。竹棍打在人身上,下意识的回避换来的,是更加强横的力道。小半个时辰过去,除了脸,受刑之人怕是没半块好肉了。 血沾染了衣衫,凝成一团的血与衣料连在了一起,又是一重新的折磨。看着这一切的木槿身子忍不住抖了抖,她知道彩画与自己并不要好,对方却在要逃出府之际找上了她,话带引诱,字字算计。所幸,被彩画画了大饼的人并未被喜悦蒙了眼,一如既往地保持着清醒与冷静。所谓的助她,不过是想诓骗个垫脚石,在必要时刻用来吸引院中之人的注意罢了。 扪心自问,木槿自己又何尝不想远离如今这个火坑,只是她心里清楚,机会只有一次。没有一定的把握她绝不会妄动,更不会平白无故做了他人手中的棋子。 桂嬷嬷对付像彩画这种刺头的技术早就是炉火纯青,看着时机差不多了,该教训的该敲打的都做完了,就差这最后一把火了。 “不论你们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到了府里,就得知道自己现在是最低一等的下人,生死都系在主子们的一念之间。今天都看到了逃跑之人的下场,你们是聪明人,要么好好伺候主子得一条生路,吃饱穿暖都不会短了你的,要么……呵,嬷嬷我可没得那精力再教次规矩,就等着被发卖或者一张草席裹了去。” 说完这长长一段话,有些乏累的嬷嬷停下动作,剜了几人一眼。 “行了,都站好。既然有人动了那不该有的心思,这规矩也不是摆设。平丫头,把人带到隔壁去,反省好了再放出来。” 木槿被旁边的小丫头扯了扯袖子,两人相互搀着站了起来。 几个姑娘站成一排,年龄相差无几,齐溜溜地垂着眸,眼睛眨都不眨地盯着前面人的足跟,脚步放轻,连一丝声响都不敢发出。 平儿将她们带到隔院的房里,也不说话,直等姑娘们站到足尖发麻,这才出了门去,落了锁。 一根棒槌一颗枣,吓破了胆自然学会什么叫听话了。 天色渐晚,黑夜就像一张网,罩住了她们,然后再慢慢地缩紧了,直让人喘不过气来。 姑娘们聚在一起,磨搓着汲取一点暖意。不知过了多久,屋内出现了细微的啜泣声,若有若无的,却像爆竹旁的一点火星,点燃了这里所有人的无助、委屈以及恐惧。 木槿眼眶微红,眼泪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木槿知道哭解不了她此刻的困境,更不甘心囿于这府中一生。没人救她,唯有自渡。 时间慢慢地走着,屋内声音慢慢低了下来,姑娘们哭倦了,眼皮子渐渐地粘在了一起。 吱呀一声突然如平地惊雷般炸在了耳畔,本来困倦的人儿们猛地弹起,光透了进来,映出了一张张泪迹未干的脸。平儿走了进来。 “想来这规矩也该学会了,都回屋去,仔细误了明日的活计。” 之后几个人规规矩矩地回了房,心绪一放下来便睡死了过去。 次日,晨起天白。 廊间响起重重的脚步声,在桂嬷嬷的怒斥声中,几个姑娘悠悠转醒。 “这些贱蹄子,再不从床上爬起来干活,就由嬷嬷我给你们紧紧皮子!” 能在县里有一座大府邸,刘府主人的财力自然无须多言,在府中丫鬟小厮粗估起来也有上百之数,而这许多人自然是有自个的规制在的。 最低一级的丫鬟做的都是诸如浣衣这类的重活,累死累活不说,谁都可以来踩上一脚,自是苦不堪言。手上有些功夫的便会被打发去做绣活或是洒扫之类的,至于贴身服侍的活计,那是最令人艳羡的,定然轮不上她们几人。 而木槿她们要做的又与寻常丫鬟们有些不同。 平日里由像平儿之类的大丫鬟们教教规矩,便打发了去侍候主子们的花草。若是犯了错引得嬷嬷们打骂,也会特意避开仔细伤了脸,嬷嬷们都是教训人的老手,让人疼的冷汗直冒却不留伤痕自是再简单不过。 至于木槿几人为何能得主子青眼,这便要从她们几人被买来时细细说来了。 府里主子姓刘,年四十,虽有家财却相貌丑陋,平日里养尊处优惯了,手掌肥的像蒲扇一般,肚子上亦是突出好大一块,善于敛财,好美色。 而夫人贾氏,颧骨高耸,鼻梁起节,嘴薄口尖,容颜自然算不得好。仔细说来她们二人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婚前并未见过面,再加之贾氏丰厚的嫁妆单子,就这样踏进了刘家大门,成了当家主母。 前些年老夫人还在时,刘老爷即使对贾氏有所不满,却也不敢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直到去年老夫人因病去世,看着贾氏因年老而愈发丑陋的面貌,暗中养了外室,等到瓜熟蒂落,才将母子二人带回了府,府中自然是炸开了锅。 为了稳固自己和儿子的地位,贾夫人听从了心腹嬷嬷所献之计,挑几个貌美的女子,扶持分薄那贱人的宠爱,再加上丫鬟的身家性命都在自己的手里,翻不起浪来,自然乖乖听话。 出于这样的目的,木槿这几个姑娘容貌方面自然都是没得挑的。 至于木槿,更是个中翘楚,肤白貌美,五官清秀,特别是那双眼睛,眼角微微上挑一些,既不会让人觉得妩媚,又平添了几丝风情,真真恰到好处,那是一丝不添、一点也不能减的。 在几人侍弄花草之际,这厢桂嬷嬷正在夫人面前回话。 “夫人您放心,昨儿个老奴已经教训了这些不听话的玩意,等过些日子再敲打几次,夫人您再对她们稍加恩泽,奴用这张老脸保证这群丫头一定服服帖帖的,半点心思都不敢有!” 贾氏轻敲着茶盖,睨了桂嬷嬷一眼。 “嬷嬷的手段,我自然是放心的,不过嬷嬷还是要更加仔细些,等老爷回府便把人洗净送过去,好好杀一杀那贱人的威风。此外,管教那群小丫头的时候要多警惕些,千万莫伤了脸。”说罢,贾氏端起茶杯,轻嘬一口。 桂嬷嬷赶忙连声应是,福了身后退了下去。 桂嬷嬷离开后,屋内传来了茶杯落地之声。 日子就这样过了几日,这天,夫人派小丫鬟送来了新的衣裳首饰,说是这几天姑娘们认真做事的犒赏。 得了好处自然是高兴的,几个姑娘也从原本的怯懦渐渐放的开了些,只不过逃跑的心思是再也不敢有了的,偶尔冒出了点小芽也迅速被自个掐了去。 这天,府里收到了老爷要回复的消息,老爷回府自是一件大事,上上下下的都忙了起来。 门前洒扫,屋内陈设,厨内事宜,后院采购,这一桩桩事都落在了府内奴仆身上,而诸事调度都需贾氏发话。 可不巧,昨个天冷,贾氏被风一吹竟染了风寒,连夜喊了大夫煎了药,现在还躺在床上呢。 这两件事一撞上,府内便乱了。 没人调度,再加上大丫弋?头们往日懒散了些,一乱人手就不太够了,木槿她们也就被抽调了过去,管事不敢让她们随着出府采买,就安排去了后厨。 几人一到后厨,便被厨房嬷嬷塞了几框菜打发了出去,几个姑娘互相看了一眼便开始择菜了,顾着身边无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唯有木槿低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厨房里传来一阵骂声,几人忙噤了声。 细细一听原是往日负责生火的小厮不知去了何处,木槿突然抬起头,往厨房内走了进去,余下几个顾念面面相觑。 “嬷嬷,我从前在家里学过生火,您老是负责案板的大师傅,怎么能干杂货呢,仔细烫伤了手,生火这类的活计还是让我这小丫头来干吧。” 嬷嬷斜了她一眼。 “生火?你这细皮嫩肉的丫头打着什么鬼主意呢!” “嬷嬷您说笑了,我一个小丫鬟能有什么主意,只求嬷嬷往后能稍稍照看几分罢了。” 嬷嬷顿了一顿,应了下来。 “走水了!快来人啊!走水了!走水了!”小丫头声嘶力竭的喊声在府内响起。 本就慌乱的府里现在更是乱成了一锅粥,诸人都停下了手里的活计,拿着桶、盆就往声音处跑去。 第2章 落水幸得公子相救,以身相许可好?…… “跑!快跑!不能停!” 木槿在街上狂奔着,连足上的鞋跑掉了一只也没法停下来捡,地上粗糙的石粒磨破了皮,没跑一步都犹如踩在钢针上,但求生的欲望让她忽视了一切疼痛,跌跌撞撞的向前跑去。 “别跑!快!快拦住她!千万不能让这小娘们给跑了!” 在木槿身后,刘府的仆人们拿着木棍、竹竿、犁耙紧紧追着,嘴上不住地骂出了污言秽语,手上动作也不停,棍子来回在空中挥舞,扭曲的五官彰显了他们此时的愤怒。 约摸一刻钟前,刘府后厨。 “嬷嬷,小小姐醒了,正闹着要吃红豆糕,夫人拆我来问问糕点好了没有?”一个梳着双鬟发髻,绑着素色丝带,着棉质的浅黄色服饰,有蓝紫流苏相间的大丫鬟踏入了厨房。用手轻遮了遮鼻,语气不佳。 “好了好了,这点事也劳得苏姐姐你来走一趟,差人说一声我亲自送过去便好”刚刚还在木槿前面逞威风的嬷嬷此刻满脸堆着笑意,连声应承着。 “行了,既然做好了那就提着跟我走吧,夫人正好有事要吩咐嬷嬷你呢。” “诶,好!”厨房嬷嬷赶忙净了手,掸一掸衣服,提着食盒跟了上去。 缩着身子在炉下生火的木槿神色一动,细听着声音待两人走远,立刻直起身来将灶上的油泼在柴火之上,再往四处撒了撒,点燃火折子往柴上扔了上去。 火折子一碰上油火势便大了起来,火舌席卷着四周,火焰在厨房铺开,木槿转身跑了出去。 “木姐姐,你怎么也出来了?”木槿看着几个稚气未脱的姑娘,扔下一句话便跑开了。 “想要跑的话,趁现在赶快离开刘府。” 声音马上消散在空气中,仿佛什么也未曾说过。 木槿听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骂声,心中恐惧之意越甚,脚下也仿佛灌了铅一般,即使自己拼尽全力,速度也愈发慢了下来。 又过了一会,刘府众人看着前方的景象,不由笑出了声。 木槿停了下来。横亘在木槿前方的,是一条河。这条河连接着附近几个县市,码头也建在了附近,河流湍急,若是不小心落了水,即使是熟知水性之人也怕难逃一死。 诸人认准了木槿会乖乖与他们回府,一边是老爷的宠爱,享尽富贵荣华;一边是湍急的河流,九死一生。木槿会选哪一个不是已经板上钉钉了吗? 这样想着,他们也就不继续追了。啧啧,这个相貌,等做了老爷的小妾可就不是他们能看的了,仆人们贪婪的目光在木槿身上肆意扫视着,姿态令人作呕。 木槿知道身后这群人在打量她,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一只大手攥住了,又好像被一群毒蛇给盯住似的,嘶嘶吐着舌,时刻准备着将她缠绕住,把毒液注入她的身体,再兴致盎然地看着她挣扎着死去。 木槿咬了咬牙,往下一头栽了进去。 噗通一声,溅起一片水花。 一开始,木槿还能努力控制身子往远处游去,仔细控制着节奏不至于让自己溺了水,但天不如人愿,一个浪打了过来,木槿口鼻之中均呛了水,她挣扎了几下便脱了力,被水流裹挟着不知飘向了何处。 木槿知道,自己恐是活不了了,她的意识开始涣散,恍惚间好像看到了自己的阿娘。 木槿的阿娘是个美人。美貌在宫中可能是杀人的刀,可落在小宫女上却是穿肠毒药,幸好皇后是个良善之人,木槿阿娘凭借一手好厨艺得皇后赏识,在宫中扎了根,谨小慎微熬许多年,终碰上圣上大赦,放出了宫。 而木槿的爹爹,是个秀才。木槿的阿爹才学出众,可惜好像欠缺了点运气,三次乡试,一次腹泻,一次风寒,一次丢失了盘缠,都落了第。后来阿爹遇上了回乡的阿娘,一见倾心,拜了天地之后便安安稳稳地过自己的小日子,不再追求功名。阿爹总说,遇上阿娘,用尽了他一辈子的好运。 在木槿记忆里,阿娘和爹爹从未红过脸,爹爹总是轻言细语的,哄着自己,也哄着阿娘。可这样好脾气的阿爹,在有一次阿娘被街上的混混推倒时,第一次红了脸,拿着刀便冲出门去,当时的木槿吓坏了,她从未见过爹爹这样凶狠的样子,小小的人儿缩在角落里,哭得一颤一颤的,最后还是阿爹买了三串糖葫芦才给哄好。 后来,木槿慢慢长大了,阿爹阿娘想给孩子更好的生活,阿娘便用在宫中攒下的银钱开了间吃食铺子,阿娘的手艺好自然是客如云来,赚了不少,阿爹便领了抄书的活计,也攒了些小钱。不愁银钱,感情甚笃,这日子自然是和和美美的,木槿也成了十里八村里最受人羡慕的女娃娃。可是有一天,木槿的阿爹病了。 木槿知道,阿爹病的很重,尽管阿爹阿娘都瞒着她,可是阿爹止不住的咳嗽声,阿娘在自己睡后悄悄抹泪的模样,都成了自己的梦魇。 木槿每天都守在阿爹身边,可阿爹最后还是死了。大夫摇着头从家里走了出去,阿娘哭哑了嗓子,原本清澈的眼中是化不开的痛意。 等阿爹下了葬,阿娘把木槿送到了叔婶家,给了叔叔一锭银子,说过几天来接她,还暗中给了她一个小包裹,包裹中满满都是银钱和地契。 木槿看着这样的阿娘,意识到了什么。抱着阿娘的腿嚎啕大哭,却最终没能留下她。 木槿等啊等,不知等了多少个春秋,等到自己被叔叔婶婶抢走小包袱,暗中发卖了,依旧没能见到那个说要带她回家的人。 自己再也等不到阿娘了。 临死,木槿终于再次见到了那个眉眼弯弯的阿娘,她的笑容总是让木槿觉得自己咬了一口糖葫芦,甜到了心头。 “阿娘……”木槿嘴唇嗫嚅着,闭上了眼。 戌时,临溪村。 “哥哥,这个姐姐怎么还不醒呀?”小童瞧着榻上的人,担心的问了问在一旁煎药的兄长。 “这姐姐溺水受了寒,发热了,需要调养,清儿乖,困觉去。” 木槿迷迷糊糊听到好像有人在她耳边说话,难道是她死后入了阴曹地府吗?那是不是意味着她终于可以见到阿爹阿娘了?那真是太好了! “哥哥,哥哥,姐姐哭了!”两行清泪从脸颊滑下,正好被清儿给看见了。小人儿慌了,直得转过身去拉哥哥。 温鸿阑放下手里的蒲扇,顺着力道走了过去,刚一站定就直直的撞上了一双星眸。 “多谢公子相救。”木槿刚睁眼时的确有些不解与害怕,但转念一想便明白了自己定是被人给救了,毕竟她已经在水里泡了不知多久了,若是想害她放任她在水里便可,又何须大费周章的把她捞上岸来? 当然,挟恩求报也有可能,可是她身上又有什么值得对方图谋的呢?就连容貌都已经被河里尖锐的石子给毁了。 脸上的痛意绵绵不断,可木槿却感受到了一丝快意,自己终于不用因貌美而受到他人觊觎了。 “姑娘不必多礼,不过是不忍姑娘白白丧命罢了。”温鸿阑轻声说到。 “姐姐,喝粥。”清儿见榻上的姐姐醒了过来,噔噔噔跑去厨房将灶上温着的粥断了过来,小手捧着往木槿跟前递。木槿接过粥,道声谢后慢慢地喝着。 尽管没什么胃口,但是为了自己的身子她也得多喝些进去。若是自己死了也就罢了,可如今她活着,就一定要顾好身子,才能有机会去找那黑心的夫妇两人报仇。 温鸿阑哄着小姑娘去隔间睡下了。看着喝粥的木槿,缓缓开了口。 “姑娘,我姓温,名鸿阑。救下姑娘确无他意,但当时情况危急,我下了水将姑娘移至岸边,确是碰了姑娘,当时岸上有几人在场,于姑娘名声有碍,还请姑娘你见谅。” 木槿看着眼前这个有些拘谨的少年人,有些好笑,正准备开口。 “不过临溪村偏远,等姑娘养好伤离开此地,想必也无人会嚼舌根了。” 木槿喝粥的手一顿。 “公子这是要赶我走?” “不不,我绝无此意,不过姑娘你若不离开此地恐遭人非议。” “公子想来听过“以身相许”一词,公子若不嫌弃,不妨娶了我,小女子孤身一人,早已无处可去,想来这样便无人多说什么了。” 木槿把碗往旁边轻轻一放,看着对面之人的脸色由白转红,修长的手指不自觉的拧在了一起,局促地站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她不自觉笑出了声。 温鸿阑听到这声轻笑,明白自己怕是被人给戏弄了,脸上的红晕迅速褪了下去。心里却并没有被人戏弄的愠怒,看着她带着笑意的眸子,略有些遗憾。 “姑娘何必打趣于我,我连姑娘姓甚名谁都未可知,婚姻大事又岂可儿戏?还望姑娘莫顽了。”定了定心思,温鸿阑认真的回了木槿的戏言。 木槿又细看了看这少年郎。大概十六七岁的年纪,虽不着华衣,也自有一番气质在。鼻梁高挺,薄薄的嘴唇,有些凌厉的眉毛斜斜飞入鬓角落下的几缕乌发中,但整个人说话温温柔柔的,没给人什么压迫感,尤其是那双眼睛,明亮如星,温润如玉。 其实嫁他也没什么不好的,她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更何况他生的好看。 “我姓木,名槿,家中父母亡故,前些日子被叔婶发卖,逃难到此,既缺银两傍身又无亲人依靠。如此,我与公子可算相互认识了?” 短短数语,道尽心酸。温鸿阑听闻此言心下一沉,看着脸上带笑却眼中含泪的人儿,握了握拳。 “木姑娘,我亦父母缘薄,唯有一妹名唤清儿。虽家寒,但今已考取了秀才,定会想到办法改善家里。姑娘若愿意,可否与在下结两性之好,我必拼尽全力护姑娘一生,再不受他人欺辱。” 温鸿阑脸上一热,只觉圣人之言都被学到狗肚子去了,怎可如此轻浮。可他越是想冷静下来,越是觉得脸颊发烫,头顶都要冒了烟。 与之相对的,在他对面的木槿却满眼兴味,不知情的看到现在这场景怕是会以为被求娶之人是他呢。 “好。” 第3章 成亲白头之约,书向鸿笺 又在床上躺了几日,身上的伤虽还未好全,但也不影响日常活动了。 温家那个小书呆子昨天借了辆驴车,天还未亮就赶往镇上,回来时候带了一马车的东西,一路上碰到了不少乡亲。 “枕头、被褥、剪纸,还有这么多肉和豆子,咦?你还绑了只大雁回来?秀才公,你怕不是把家底给掏空了吧。” 温鸿阑朝出声之人看去,他整个人温温和和的,带了些喜意。 “婶子,木姑娘既嫁了我,自是不能让她受委屈的。” 木槿朝刚下驴车的人走了过去,看了看他手上提的东西,有些感动。 这年头为了几只牲畜而许人的事也不鲜见,临溪村又偏远,嫁出去不用家里养活就行,温公子还特意去镇上买了这许多东西,想来他是把他俩的亲事放在了心上的。 “哥哥,哥哥,清儿的糖葫芦呢?”小团子从一旁冒出了个小脑袋,巴巴地盯着哥哥,左瞧右看都没看到半点糖葫芦的影子。 温鸿阑好笑地摇了摇头,把东西往旁一放,又弯腰从车上摸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两串红彤彤的糖葫芦,煞是馋人。 他先是取出一串递给乖巧盯着他的小馋猫,换了小人儿一声甜甜的道谢,想摸摸她的小脑袋,却被团子躲开了。 “这是木姐姐给清儿扎的小揪揪,哥哥不能碰乱了哦。”说完晃了晃脑袋,拿着糖葫芦就跑远了。木姐姐扎的真好看,她要让小虎他们都瞧瞧,看他们还敢笑话自己头发吗,哼! 看着小人儿一蹦一跳的跑远了,温鸿阑收回了视线,把手里的油纸包递给了身前的木姑娘,略带期待的看着她。 木槿接过糖葫芦,轻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跟原先的味道很像。 可能是太久不吃酸了,木槿感觉眼眶有些涩。 “木姑娘,是这糖葫芦太酸了吗?木姑娘你莫哭呀,我……” 木槿晃过神来,就见温鸿阑这惊慌失措的模样,太过着急使得脸色又开始泛红了,明明满肚子诗书,现在却话都说不完整。 自己不过是被酸到罢了,真是个呆子。 木槿把手往前一送,糖葫芦便到了温鸿阑的嘴边,他一动,唇便碰了上去。 这是刚刚木姑娘咬过的糖葫芦…… 木姑娘咬过的…… 木姑娘…… 咬…… 轰!温鸿阑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透顶,这时若拿上个鸡蛋往他脸上滚上一滚,便可直接剥了壳吃了,保准是个全熟蛋。 木槿瞧自己把人逗弄成了这个样子,心中好笑,但也知道不能太过了,就将糖葫芦往温鸿阑手里一塞,拿了几袋东西进屋去,反正这日子还长着呢。 等温鸿阑反应过来,除了自己手里的糖葫芦,哪还有那人的影子。他一口一口将特意带给木姑娘的糖葫芦吃掉,整了整衣袖,抬脚进了屋。 这糖葫芦,真甜。 六月初六,宜嫁娶,宜祭祀。 东方之日兮,彼姝者子,在我室兮。在我室兮,履我即兮。东方之月兮。彼姝者子,在我闼兮。在我闼兮,履我发兮。 “木槿姑娘,你我既都父母双亡,那我们拜过天地,你就是我的妻了,可好?” 阳光照了进来,洒在温鸿阑身上,他认真的模样,撞进了木槿心里。 她听到自己说,好。 无论今后怎样,她现在总归是该相信他的。 “我温鸿阑,我木槿,于今日结为夫妇。”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 “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 “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 两人相对而拜,此刻起,便为夫妻了。 第二天,鸡鸣天白 木槿昨夜没睡安稳,今日便起的早了些,闭了闭眼,见没了睡意,索性起身下了床。 洗漱完,轻轻地走到清儿床前瞧了一眼,见团子睡得正香,掖了掖被子,转身去了灶房。 小小的灶房里东西不多,调味种类也只有最基础的几种,想来平日里兄妹也只能做些最为简单的吃食,不过现如今夫妇一体,她自是不会再亏着两人了。 木槿翻出了一小袋面粉,看着锅边放着的鸡蛋和番茄,准备做一锅炒刀削。 把面粉倒入木盆中,加水和成面团,手上加了力气反复揉搓,直至面团光滑再放到一旁醒发。趁着醒面的间隙,将葱蒜等调料处理好,再蓄一锅水烧开。 待面醒发之后,木槿左手托住揉好的面团,右手持刀,手腕灵活,出力平稳均匀,用力要匀,对着烧开的锅一刀赶一刀,一叶连一叶,煮好之后又迅速捞出往冷水一过,劲道爽滑。 接着将番茄去皮之后切大块和小丁各半,锅洗净,用刷子刷上一层油,葱蒜爆香,再趁火势较小将鸡蛋打散倒入,等蛋液煎至嫩黄,加入些许盐调味后翻炒几下后盛出。往锅中倒入少量清水,烧热后将番茄丁倒入熬酱,收汁后将鸡蛋与大块番茄翻炒,再加入放在一旁的面条,盖好锅盖焖上一会后出锅。 木槿正准备将盛好的面条端去正房,小腿便陡然一沉,往下一瞧捉到了一只抱大腿的小团子。 小团子朝她甜甜地笑着,嘴角却有一点可疑的水迹。 “嫂嫂安!” 木槿被萌的心肝直颤,手上却一轻。 “清儿去将桌椅擦净,别闹你嫂嫂。”温鸿阑将碗从木槿手里拿过,她做吃食已然是十分辛苦,他不通厨艺帮不了什么忙,却不想在他处再累着她了。 清儿碍于哥哥的威势,只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泪眼汪汪地盯着哥哥手中的碗,活似被拆散的牛郎织女,依依不舍。 木槿没忍住笑了出来。 “瞧清儿这样子,可见你这个做兄长的平日里是亏了她的吃食。” “我下厨唯有煮些粥还尚能入口,偶尔会向隔壁家婶子买些饭菜,那时倒也觉着味道不错,可今日见到木姑娘做的饭菜,连我也饥饿难耐,更别说清儿了。” “木姑娘?嗯?”木槿眉毛一挑,望着他。 “槿,槿儿。”温鸿阑话音一落,端着碗便快步往正屋走去,好似一点也不受影响,若是他耳朵不如此红,可能会更有说服力些。 饭桌上,一大一小两人排排坐好,等着木槿入座。 “怎么不吃,往后饿了便先用,不必等着。” 清儿把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奶声奶气开口。 “嫂嫂累,要等嫂嫂一起吃!” 木槿点了点她的小脑袋,拿起筷子往兄妹二人碗里夹了些面。 “尝尝,好不好吃,我的手艺向来都是不错的呢。”温鸿阑闻言点点头,见木槿开始用了,便也动了筷。 一入口便是爽滑的面条,混着番茄的酸甜与鸡蛋的滑嫩,细嚼一嚼面食的小麦香也在口腔中散发出来,葱蒜的香味也发挥的恰到好处,几口下去极其开胃。 与这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一碗面相比,自己往日里吃的都算什么呢?糟糠吗? 这边温鸿阑正在回想自己往日的饭食,那头的小团子已经把脑袋给埋在碗里去了,吭哧吭哧地往小嘴里面塞,腮帮子鼓鼓的,脸上还沾了些番茄汁,好在兄妹二人容貌都是上乘,这样的清儿看起来更加可爱了些。 木槿手指动了动,强压下想捏一捏奶乎乎团子的心思,低头吃面。 待木槿吃了几口再抬起头,温鸿阑已经开始添第二碗了,见木槿看过来,面色羞红。 “木……槿儿做的太美味了些,我不自觉的就吃多了。” “就是就是,嫂嫂做的面条真好吃,以前哥哥也下过面条,淡淡的,还成了面糊糊,让清儿吃了好久呢!”小人儿一边揉着小肚子,一边“控诉”哥哥的罪行,眼睛还不忘往剩下的炒刀削瞟,为什么她这么快就饱了呢,应该可以再吃一点的。 木槿实在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本不好意思的温鸿阑见她一笑,也跟着笑了。 “无妨,本来就多做了些,吃好了你才有精力温书不是吗。再说,君子远庖厨,家中有我一人善厨便足够了。” 木槿放下筷子,给身侧的人儿揉了揉肚子,看着小人遗憾的眼神,轻声哄着。 “哥哥买了些绿豆,等过几日嫂嫂给清儿做绿豆糕可好。软糯香甜,清润可口,清儿一定会喜欢的。” “糕糕?”清儿是见过糕点的,但是一块糕点能换两大碗云吞面呢,哥哥养她本就辛苦,小人儿自是不愿再给哥哥添负担。不过听小花说,糕糕甜甜香香的,是这世上最好吃的东西了。 “真的可以有糕糕吗?” 看着眼里满是期许,还小心翼翼生怕给嫂嫂添麻烦的人儿,木槿感受到了会心一击。 “真的,不仅有绿豆糕,以后嫂嫂给清儿做芙蓉糕、藕粉桂花糖糕、如意糕……清儿挨个尝尝好不好?”不就是个糕点嘛,这可是自己的看家手艺。 听嫂嫂这么一说,小人儿欢喜得不行,摸了摸肚子觉得自己又有些饿了。 温鸿阑在一旁垂眼看着哄团子的木槿,眼里笑意更浓了些,又抬手夹了几筷子面放到木槿碗里。 “清儿乖,去院里顽去,莫扰着你嫂嫂吃面了。” 清儿一听这话,赶忙从凳子上跳下,往屋外跑去。 木槿看着自己碗里满满登登的一碗面,只笑了笑,安安静静地吃了起来。 用完早膳,因着纸墨有缺,温鸿阑准备去镇上走一遭,临走问自家娘子有什么缺的他好一起带上。等与木槿说完便出发了,镇上路远,他得早些动身。 温鸿阑走后,木槿独自在屋里坐着。 温鸿阑今年才十六有七,便已是秀才,聪慧自不必多说,可读书一道向来所费甚多,笔墨纸砚、书院束脩都不是一笔小钱,更不用说往后赶考所需银钱,兄妹二人定然是负担不起的。 除读书开支之外,一家子的日常用度自也是不小,温鸿阑能独自一人将清儿养大,甚至养得极好,肯定费了不少心血,现如今又多了一个她,若家里银钱全赖温鸿阑一人,他所受压力定然不小,木槿舍不得。 木槿想起了被叔婶抢走的地契、银两,眼神一暗,这两人欠她的,她总有一天要让他们二人数百倍偿还。现如今却是只能另想法子了。 木槿思索了许久,却没能想到什么立竿见影的法子。 正当木槿有些愁苦之际,院里传来了清儿银铃般清脆的笑声,木槿笑笑,罢了,日子还长,她总归能想到法子的,再将小团子养的白白胖胖的,到时候肉嘟嘟的脸蛋肯定更好捏。 第4章 葱油饼美食要有,银子也要有 又过了几日,温鸿阑向夫子告的假也已经到时候了,明日便该回书院去。 往日里并不觉得读书有什么苦痛,对于温鸿阑而言,从书中汲取知识,聆听圣人教诲自有其趣味。但如今他居然破天荒的感觉到了不舍,希望时间能走的慢一些,这样他便能多瞧槿儿几眼了。 再怎么不愿,一天也很快就过了。 去书院自是得早起的,温鸿阑从睡意朦胧中清醒过来,侧过头去看着身旁的木槿,鬼使神差地抬了手,在空中照着她的轮廓描摹着,动作放的极轻。 木槿脸上那道石子留下的伤痕极为细长,本来颜色上乘的脸却显得有些吓人,温鸿阑用手细细描绘着,眼神里全是心疼。 大抵昨日也已将所用书具都收拾好了,再躺一会也无甚妨碍。 等温鸿阑回过神来,发现自己需得迅速穿衣洗漱才行,再瞧了一眼床上之人便拿了衣物去了门外。 等温鸿阑洗漱回屋,却见榻上已没了人影,心中一紧,赶忙去寻。 这边,木槿已在灶房里有一会了。 昨夜她已提前揉好了面团,醒发了一晚上,剩下的很快便能做好,不至于误了时辰。 木槿将面团均分成几份,一手拿擀面杖一手转动面团,不一会便擀得极薄,都依稀可以看清案板上的纹路。待面团一一擀好之后,锅里的油便也热了,趁热倒入摆在一旁的面粉中,朝一个方向用力搅匀,一碗油酥就做好了。 将油酥均匀的涂抹在擀好的面饼之上,再撒上葱花,手指飞舞,揉、搓、按、擀之后葱油饼的饼皮就完成了,迅速往锅中一贴,煎至两面金黄便出了锅。 温鸿阑在门口细细的瞧着,鼻尖满是葱油的香味,可抓住他视线的却不是那一盘子葱油饼。 温鸿阑觉得自己心口暖暖的,好像被人捂了许久似的,还有些发烫。 木槿将几个葱油饼用油纸包好,转身递给了身后的呆子,视线灼人,真当她感觉不到吗? “书院的吃食未必比得上家里,你回程之时若是饿了,好歹有些东西垫着。” 又将盘子递了过去,适宜他尝尝。 温鸿阑拿起咬了一口,咔嚓一声,极为清脆。葱油的香味本身就很浓郁,一咬更是弥漫在了整个口腔之中,细嚼嚼还有一股回味,香而不腻,当真好吃。 不用几口一个饼子便下了肚,木槿见状又递了个过去,自己也拿了一个开始吃,自己的手艺自是没有退步的。 “劳烦槿儿了,时辰尚早,槿儿不如再回屋睡会养养神。” 看着温鸿阑目中柔情,木槿点了点头却没回屋,待到温鸿阑背上书箧,在拐角处朝她挥了挥,才转头去看了看小团子。 小团子睡姿十分乖巧,有些肉肉的小拳头虚握着,脸上还带着红晕,身上的小被子随着呼吸一鼓一鼓的,小嘴还不时的咂摸两下,眉眼弯弯的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好吃的。 木槿看着这样的团子十分想笑,看着那两个甜甜的小窝窝,一时没忍住戳了上去。 滑滑嫩嫩的,戳一戳还会稍稍往上弹一弹,若是再养养,身上奶香奶香的,手感一定会更好。怪不得小时候阿爹阿娘总是来逗她,捏捏带着婴儿肥的小脸,眼中笑意满得都要溢出来。 或是感觉到脸颊痒痒的,小人儿眼皮动了动,可惜没能成功,小手挥了挥,翻了个身依旧睡得香甜。 眼神暗了暗的木槿一滞,嘴角勾了勾,轻手轻脚地离开了。 天色尚早,回屋补个眠也不错。 等木槿再醒来时天已大亮,整个人迷迷糊糊的,动动身子却感觉手上触感不大对劲,低头一瞧,怀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软糯的萌团子。 还不等木槿有什么动作,小人儿就困难地睁开了眼睛,再用手揉了揉,笑得露出几颗小米牙。 “嫂嫂!” 木槿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带着小人儿吃毕早膳,成功收获一只肚子滚圆的小清儿。等清儿出去找小伙伴们顽,木槿托了隔壁的婶子照看一日,便出了门往镇上去了。 怎样才能将兄妹二人喂养的白白胖胖的,这个问题木槿想了许久。她最拿的出手的,便是承了娘亲的那身好厨艺,可若是要开一家铺子,没有银钱是办不起来的,她得想个法子攒点银子才是第一要务。 镇上比乡下繁华了许多,店铺林立,路边不断传来货郎吆喝之声,木槿旁的瞧都未瞧一眼,径直往首饰铺子走了去。 “掌柜的,您这儿还缺时新花样吗?” 正在拨弄算盘的掌柜抬了一眼,眼前之人带着面纱,看不出样貌,但这双眼睛生的到是极好,气质也上佳,话到嘴边又转了个弯。 “不……收到是收,可本店要求不低,小娘子的花样恐入不得眼。” 木槿也没在意这话中的揶揄,从怀中掏出这些时日画好的珠宝样式图递了过去,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掌柜并不觉得样子能有什么出奇,珠宝价高,总会有些小娘子带着自己画的样式进店来,可画技拙劣不说,更毫无新意,若是他随便收了,怕是能被主子爷揭下一层皮来。 微瞟了一眼,却突然顿住了。干他们这行的没有点鉴赏力怎么可能干的下来。况且他虽不及京城那地方掌柜的眼力,可若不是主子派遣他也不会到这小地方来,自认能力还是不错的,这个样式…… “小娘子这样式到底有些新意,不知娘子作价几何?”掌柜收了收心思,跟木槿攀谈了起来,眼底那丝轻视也彻底拂了去。 掌柜的变化木槿都看在眼底,心底有了数。 “掌柜的眼力肯定是极好的,明人不说暗话,五十两银子,这样式就是掌柜你的了。” “小娘子莫不是在说笑,五十两?如此高的价格,哪怕是楼里的大师傅也是开不了口的。”掌柜笑意敛了敛,语气也不如先前了。 木槿不为所动,语气不疾不徐,手指在柜台上轻敲。 “掌柜的,我若是在远走些,这价必然比如今高上几成,掌柜自然是能看出这样子的潜力,若我往旁家问问,未必找不到愿出五十两银子的买主。” 还不待掌柜接话,木槿再开口到: “掌柜您家铺子诚信极好,我也无心换个主顾,这样五十两挣个交情,隔日我画出好的样式来直接找掌柜您交易便是,不知您意下如何?” 第5章 红烧肉论一块红烧肉的杀伤力 掌柜看到首饰样子的时候便清楚,这首饰一旦面世,必定会受贵女们喜爱,配色简单,样式华丽又不落入俗套,个人风格浓烈,细看几分却还有些宫廷的痕迹,这是往贵女们的心尖尖上戳呀。 况且主子近些日子正在为老太君寿辰发愁,若是他选些好料子,暗地操作一番,未必没有得主子青眼的可能。 权衡利弊之后,掌柜的也没了那严肃的表情,脸上堆着笑意让人取了五十两现银,寒暄了一番后把木槿送出了铺子。 木槿将银钱揣在怀里,手上掂着特意换的碎银子,直奔着成衣铺子而去。 木槿现在的衣物是大婚之前温鸿阑特意买的,料子不错,暂时是不用换了,清儿身上的短衫却有些旧了,缝补起来倒不困难,但如今有了银钱,自是要给自家小姑娘拾掇拾掇的。 “夫人,这新进了一批上乘的料子,您要不要瞧瞧?” 摸了摸,质地柔软轻薄,颜色清雅,针脚细密,掌柜倒也没夸大。 “这料子倒是尚可,裁一匹使人做一件书生样式的青衫,再做一套小人儿的对襟短衫” “夫人爽利,掌柜我必让铺里手艺最佳的来给您制衣,无须您另外添钱,还烦您到一旁告诉小二您的尺寸罢。” 付了银钱安排妥当后,木槿又转头朝肉摊走去。 木槿眼力了得,无须一会便选定了一块品色极好的猪五花,也不心疼银钱,比划着让屠夫剁下。这一大块靠近猪前腿的腹前部分层比例最是完美,脂肪与瘦肉交织,色泽粉红,拿回去炖了滋味肯定不错。 时辰不早了,木槿买了肉后也没在镇上多留,加快脚步回了村。 该回去进行投喂大业了! 村口,几个婶子聚在一起,正磕着瓜子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从村里老赖媳妇怀了身孕聊到今年麦子的收成不大好,你一言我一语的聊得相当快活。 有眼尖的瞧见了木槿,绕有兴趣的打量了起来,这个外县女可气得村里不少女儿家绞碎了帕子呢。 想当初温家也是村里的大户人家,家里唯一的男丁长的好看不说,在读书一道还如此聪慧,惹得多少姑娘芳心暗许。要不是当时温家放话自家孩子尚小,暂不考虑婚事,那温家的门槛早怕被踏破了不知多少回了。 想至此,那婶子又不禁摇了摇头。 天意弄人啊,温家夫妇二人居然遇上了山石滑落,掉下山崖尸骨无存。 真是可惜了那温小秀才了,无父无母还带着个小拖油瓶,秀才公又不是举人老爷,当不了饭吃,现在又多了张嘴,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拖垮了。 对方的视线在自个身上扫视着,虽说没什么恶意,但也让人有些不适,木槿不禁又走得快了些,不料此时风一吹,筐上盖着的布被掀起了一角。 筐里累的满满的,开始也没有引起婶子们的注意,只当她放了些干粮和水壶之类的,毕竟若是价高的,哪能装那么满不是? 本想的好好的,现在她们却有些呆了,那白花花的,不是肉又是什么? “额滴个老天爷诶,温小秀才新娶的那个小娘子未免太不会操持了吧!” “就是就是,这才嫁进门呢,就买那么大一块肉,真是糊涂。” “我看啊,她是自己肚子里没油水,馋肉了!温秀才也有几分家底,却娶了这么个媳妇,嚯嚯起来没个把门,我看啊,他们兄妹几个没几天好日子了。” 周围的人纷纷应和着,心里却有些懊恼。 前些日子温鸿阑买的东西大家都是见过的,这才几天又花了这么多银子。若是早知道温家还留有这么多银钱,小拖油瓶又能吃得多少粮食,自己姑娘嫁过去岂不是美事一桩? 更别说这木姑娘还带着面纱,据说是当时在水里被划伤了脸,想必是不堪入目,而自家姑娘生的好看,可比这破了相的人强了好几倍,温秀才真是眼瞎! 想着想着,有人不由发出一声叹息,那人一慌,赶忙抬眼往四周看了看,却发现周围几人脸上都带着懊悔之色,还有的气得直用手锤树的,有打自己脑袋的。得嘞,大家都一样,谁也别说谁。 回到屋里的木槿却不清楚村口的风云。 猪皮往烧热的锅中游走一趟,烙干净后凉水下过后捞起,切块,为了更有满足感,木槿直接切成了拳头大小的方块。切好肉后再用放在一旁的细线绑起,收紧。 接着木槿用了些碎的□□糖,加水熬出糖色,待到糖色颜色偏棕,倒入适量开水 ,伴着滋啦之声搅拌均匀后放凉。 先后放入葱姜蒜、八角、香叶、酱油以及刚熬至好的糖色,最后倒入黄酒没过肉块,待大火炖制一个时辰后翻面继续炖着。 “嫂嫂!”腿上传来熟悉的触感。 木槿弯腰将人抱起,掂了掂。 “清儿怎的回来了,可是玩累了吗?午膳可吃饱了?” 小团子摇了摇小脑袋,一想好像不大对,又赶忙点了点。 “清儿闻到香香的味道,知道嫂嫂回来了,不累。”说着又咽了咽口水。 “末时婶婶炒了鸡蛋,清儿吃饱了,可是现在好像又有点饿了。”小人儿边说着,边把小肚肚一挺往嫂嫂手里送。 木槿有些无奈,顺着揉了揉。 “清儿再等等,哥哥回来我们就开饭好不好?” 小人儿一听,乖巧的应了。想了想主动凑上去香了嫂嫂一口,让嫂嫂将自己放下,跑去屋门口搬来个小板凳,伸着脖子等哥哥。 青云书院往日都是申时下课,今日却稍晚了些,因此待温鸿阑回到临溪村时已近戌时了。 “多谢梓仪兄相送。”温鸿阑朝马车上之人揖了一礼。 宋梓仪没能拦下,只能赶忙回礼。 “温兄何须多礼,还要多谢温兄替我答疑,不然夫子那关我可没那么好过。” “天色已晚,温兄不若早些归家。” 温鸿阑听他此言,便也歇了继续交谈的心思,转身往村里走去,却突然被身旁之人叫住。 “温兄,你可闻到一股奇香?”宋梓仪动了动鼻尖,那股味道更霸道了些,只往人心口钻去,让人恨不得狠吸一口,却只能狂咽口水。 宋梓仪只觉得自己的腿此刻怎么也迈不动了。 “鸿阑,你可否带我去村里走一遭?” “…….自然.” 这味道,大抵是槿儿又做了什么珍馐吧。 温鸿阑面上不显,脚步却越发快了些。 第6章 遗忘红烧肉的滋味,我和你都想了解…… 宋梓仪跟着温鸿阑进了村,本想顺着香味寻一寻,没成想自己走的这条道香味越来越浓烈了。 “想必温兄也闻到了这股香味,到不必我特意去寻了。”宋梓仪心中欢喜,跟的更紧了些。 今日的临溪村与往日相比不大一样。家家户户都跟有了默契似的,搬了家中的凳子坐在屋外,往一个地方眺望着。 让温鸿阑二人感动讶异还有不少人端着碗筷在自家屋外头,猛吸一口气再低头把饭往嘴里扒拉。 小孩哭闹的声音也在各处响起,你哭一会,我嚎一嗓子,默契十足。 而这一切动作,在两人踏入众人视线范围之内后戛然而止,只剩下几个小孩断断续续的哭嗝。 “温兄,你们村的人,都相当热情呀。” 宋梓仪感觉自己要被视线灼化了,只能往温鸿阑背后躲了躲,虽说他家底丰厚,但这么明晃晃地像盯银子般盯他的人还是不多见的。难道是自己容貌又有所精进了? 还不等宋梓仪想明白,他身前之人就有了动作。 “今日书院事忙,归家迟了,家中娘子怕是等的急了,各位叔婶可否行个方便,让一条道出来好让我们二人过去。”说完略揖了一礼。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好像有什么事想说,却只是搬了搬凳子,让了条小道看着二人走远了。 “温家这小娘子,厨艺还真不错。” “岂止是不错啊,嗅着这香气我都可以下两碗大米饭,也不知道这做的什么,要是能让我尝一口,那滋味……” “你才两碗算个屁,老子可以干五碗,我有一次经过镇上一顶一的酒楼,那味道都不如这个!也不知道温秀才怎么就这么走运!” “是啊,是啊,你说咱那条河还能捞到温家娘子这样的人物吗?赶明儿我也去试试。” 突然,一个尖锐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附和。 “嘁,这温家小娘子大手大脚惯了,谁家新妇像她一样,我看啊,这温家迟早得完。” 大门猛地一关,砰的一声惊了树上的鸟雀。 ----------- 温鸿阑顺着香味走到了自家屋前,身子却被个小炮弹撞的微微后仰,仔细一瞧,是个萌团子。 “哥哥再不回来,清儿的肚子都要变成扁扁的了。”小人儿话里都带了点哭腔,嫂嫂做的菜真的好香啊,清儿知道要等哥哥,但往常哥哥早就回来了,偏今日总是不见影子,清儿脖子都酸了! 温鸿阑弯腰抱起小团子,快步朝屋内走去,边走边哄着。 “是哥哥不对,让嫂嫂和清儿等久了,下次清儿拉着嫂嫂一起用,不用等哥哥了。” 团子一听,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 “不要不要,嫂嫂说了,要等哥哥,一家人要一起的!” 温鸿阑脚步一顿,他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她对着自己,笑靥如花。 槿儿笑起来真好看,眼睛闪闪的,像有细碎的星子点缀在其中,温鸿阑觉得自己醉了。 “嫂嫂!”温鸿阑怀中的小团子可不知道哥哥的内心活动,见哥哥不知怎的突然停住了,这可怎么行,挣扎着探出身子,朝嫂嫂伸出两只肉肉的小手,眼睛里满是孺慕。 木槿看着对面怔住的人,被团子这么一喊,自己也没了继续逗弄的心思。 “天色已晚,鸿阑想必也饿了,我们用膳吧。” 温鸿阑这才回过神来,将注意力放在这比村口浓烈几倍的香气上,醇厚悠长,让他不自觉的动了动喉咙。 等两人清理好桌椅,木槿也让炖了数个时辰的红烧肉从锅盖下露出了真容,盛好端上了桌。 红烧肉色泽红艳鲜亮,却不是大红之色,稍稍有些深,一块一块的垒在盘子里,方方正正的,大小也相当一致,熬好的汁水挂在红烧肉上,还有一小部分顺着肉的纹理流入盘中,肉块随着木槿的动作微微颤动,浑身都在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木槿不等兄妹二人动作,给他们一人夹了一大块红烧肉放碗里。 小团子欢呼了一声,下一秒筷子就直冲肉而去了。 肉块对团子而言显得有些大,小家伙也不在意,拿着筷子就戳了上去,却不料与筷子接触的一瞬间,肉就顺着力道分离开来。小家伙眼睛亮亮的,轻轻夹起其中一块,嗷呜一声吃到了嘴里,感受到肉在嘴里渐渐化开,开心的眯起了眼。 旁边的哥哥比之团子吃相就斯文了许多,一入口,肉汁就从肉块里爆开来,微微一抿,肉显得有些黏滑,酱香浓郁,仔细品品还带些酒香。再咬一口,瘦肉与肥肉界限分明,肥肉一触即化,肥而不腻,瘦肉也丝毫不柴,只有肉丝的Q弹,最后配上一口白米饭,肉汁浸润到饭里,这滋味真是绝了。 温鸿阑强忍着再来一块的欲望,飞快地夹了两块到槿儿碗里,看着她动了筷,自己才大块朵颐起来。 在沉浸在肉香中的前一秒,温鸿阑恍觉自己好像忘了什么,仔细想想却没想起来,大抵是自己的错觉吧。 待温鸿阑第二碗米饭下肚之时,屋外突然传来了声响,木槿微微皱了皱眉,正想起身,却被自家夫君给拦下了。 “槿儿继续用吧,我去看看。”还不待温鸿阑动身,屋外敲门之声更大了一些,伴随的还有一声中气十足喊声。 “鸿阑!梓仪我可以进屋吗!” 木槿闻言,疑惑地看了看自家夫君。 温鸿阑嘴角略抽动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刚刚忘了什么了。 屋外,原本没从鸿阑娶妻的震惊中缓过神来的宋梓仪落后了他两步,就眼睁睁瞧着他抱着个小团子进了屋。 宋梓仪想着,自己未有鸿阑相邀,直接进入他人居所,不符君子端庄。再言之鸿阑想必是一时情急,暂时将他忘了,稍等一会,待鸿阑与嫂夫人续完旧,必会出门迎他。 宋梓仪这般想着,便也放下了心,耐心在屋外等候。不成想他等啊等,等到屋内爆发出一股猛烈的香气,咽了咽口水,满怀期待的望着温家的门,却始终没等到来开门的人。 夏日晚间天凉,宋梓仪闻着屋内绵延不绝的香气,吹着冷风,实在是受不住了,管他什么君子端庄,终是动手拍了门。 吱呀一声,门开了。 “鸿阑!” 第7章 亲吻从你我成亲那刻起,你便是我的妻…… 温鸿阑将宋梓仪迎进门来。 宋梓仪一跨进屋内,肉香便扑鼻而来,他艰难的回过头去温鸿阑。 “原是鸿阑此刻正在用膳,真是不巧,扰了鸿阑与家人的清静了。” “梓仪兄哪里的话,今天还要多亏梓仪一路相送。” 宋梓仪听闻此言脸上一喜。 “这倒也不妨事,就是鸿阑你瞧,天色已晚,为兄这腹中有些饥饿,回程却有些远,鸿阑你看……” 木槿在一旁听着,寥寥数语,心中将事情拼凑了个大概,温温柔柔地开了口。 “若是不嫌弃饭菜口味,鸿阑不若请友人一起用了。” “嫂夫人大善!”宋梓仪眼中好似有了光,也不等温鸿阑回答,一口应了下来。 温鸿阑见状朝木槿无奈地笑笑,转身添了一副碗筷。 木槿今日买的肉本就多,即使四人一起用膳,分量也是够够的。 历尽千辛终于坐上桌的宋梓仪知道,此刻他该与主人家聊些什么,毕竟圣人言…… 还是先用膳罢! “鸿阑,那为兄便不多礼了。”话音一落,一大块肉便充满了口腔,给宋梓仪带来了一种别样的满足感,他不想去评鉴肉的好坏,只一味的填满自己的五脏庙。不过即使这样,他的动作也不显得粗鲁,顶多是相较平时更为豪放不羁了些。 待到两块肉下肚,宋梓仪才有心思去感受肉汁的肥美、充盈,正想夸赞一番,却瞥见一旁一口米饭一口肉的小团子,小人儿脸颊鼓鼓的,脸上写满了满足二字。 宋梓仪喉咙动了动,极为自然地起身盛了一碗米饭,浇上一点汤汁,米饭混着肉往嘴里一扒拉,全然忘了自己要说些什么。 而一旁的温鸿阑手疾眼快地往木槿碗里放了几块肉,垒的高高的。 木槿朝温鸿阑的方向弯了弯身子,凑在温鸿阑的耳边。 “鸿阑不必顾及这我,我食量小,倒是鸿阑需多吃几块,这些肉我可炖了不少时辰,不过鸿阑也无须介怀,毕竟是书院友人,若鸿阑喜欢,下次我再给你做便是。” 温鸿阑绷着身子,一动也不动,一抹红色悄悄从脖颈处爬上了耳尖。 “槿,槿儿说的是,不过槿儿食量甚小,也得多进一些,别清减了。”温鸿阑声线都有些不稳。 木槿听了这话便缩回了身子,乖乖地用了起来,自然也没能听到那句几不可闻的: “你若瘦了,我会心疼。” 屋内一阵无言,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吞咽声。 待四人用毕,桌上的碗筷都洁净如新,一滴汤汁都没能剩下。 小团子舔了舔嘴,小手揉了揉鼓起的小肚子,这是团子出生以来吃的最好吃的东西了,连打得嗝都带着浓浓的肉香味。 而宋梓仪,终于又能回到那一副君子端庄的模样,语气里带着羡慕。 “嫂夫人这手艺,真是万中无一,小生我也自认尝过不少珍馐美味,可今日才明白什么叫真正的美食,往日种种,无人能及得上嫂夫人万一,鸿阑,你可真是好福气啊!” 宋梓仪说罢,突然灵光一闪。 “鸿阑今日带去书院的葱油饼,莫非也是出自嫂夫人之手?想必也是了,那般葱香酥脆的饼子,寻常摊贩怎么可能做的出来!” “葱油饼?” “是啊,嫂夫人你是不知道,今日鸿阑刚踏入书院,葱香味便弥漫在了整个学堂。” “结果那时正碰上夫子没能用上早膳,鸿阑便把饼子送予了夫子,那酥脆之声整个学堂都听得清清楚楚的!我们都在暗中猜测鸿阑是在哪处寻得的,只是没来得及开口罢了。” 宋梓仪说着便感觉有些难过。若是店里的大厨,他不过出些钱财,便可日日吃到如此美食,当真是再划算不过,可惜对方却是鸿阑的妻子,哪怕他再不知礼,也实是开不了这个口。 温鸿阑多聪慧一个人,自不会看不出宋梓仪的欲言又止,却没多说,只是借着天色太晚之由,将宋梓仪送出了村。 待温鸿阑从村口回家,木槿已哄着洗漱一番的小团子睡下了。小孩今日顽了一天,又吃得饱饱的,困意一下就上来了,小脑袋一挨枕头便睡了过去。 确定团子睡得香香的,木槿便回了屋,与自家夫君坐在了一处。 温鸿阑还未说话,木槿便伸手在枕头里摸了摸,掏出剩余的银钱,放在了两人中间。 “槿儿这是?” “我今日去了趟镇上,用画的首饰样子换了些银钱,剩余的钱我想拿来开个糕点铺子,鸿阑认为如何?” “槿儿若是喜欢,那做便是,我无甚意见。”温鸿阑看着正仔细盯着他的木槿,眉目间有笑意溢出。 “鸿阑不觉得家中有人经商会影响仕途?” 木槿一开始便知温鸿阑怕是不会阻拦自己,可听他宠溺的语气,心中还是有些惊讶,这人当真不怕受自己影响吗? 温鸿阑自然不会听不出木槿言语当中的惊疑,亦不会错过她眼底的那一丝期待。心中泛起一阵心疼,他的槿儿,值得这世间最好的东西,而不是需要小心翼翼的试探自己的夫君,是他之过。 “仕途于我而言,暂时太遥远了些。先不论槿儿是否会对此造成影响,即使是会,那又何妨。” 温鸿阑把身子往旁边靠了过去,伸出手试探着想要拥她入怀,见木槿并无抗拒之意,这次收紧了双臂,第一次真真切切地,拥抱了自己的妻。 “槿儿想开糕点铺子,若是自己喜欢,为夫毫无异议。但若是为了银钱,槿儿无需如此辛苦,我必会想到法子,让槿儿过上更好的生活。” 木槿怔住了,这好像是温鸿阑第一次,在自己面前自称“为夫”--她的夫君。 “为夫倒是有一事,想请槿儿解惑。” 见怀中之人稍抬了抬头,呆呆地看着自己,温鸿阑才继续开了口。 “槿儿手艺如此出众,又怎会……槿儿若是不想多言便不必回答,槿儿只需知道,无论从前怎样,自你我成亲之刻起,你便是我温鸿阑的妻了。” 话落,温鸿阑闭了眼,俯身上去,爱怜地吻了吻小妻子的眉心。 第8章 前因上天有好生之德 一阵温热的触感从眉心处传来,木槿浑身一颤,弹开了些,却被自个夫君给箍住了。 “你,你想问我怎会逃难至此?” “嗯,我想问,槿儿愿意说吗?” 木槿盯着这个抱住自己的人,热意源源不断地从他身上传来,还带着一股笔墨的香气,淡淡的,却莫名让自己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 木槿本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 “也不是什么了不得之事,你想知道,我便说与你听便是。” “我与鸿阑说过,我是被叔婶发卖的。我阿爹在几年前病逝了,我阿娘在我阿爹死后不久也失踪了。自那以后,我被叔婶抚养长大。” “我阿娘生的貌美,是从宫中出来的,精于厨艺。嫁与我阿爹后,两人开了家吃食铺子,挣了不少银钱。阿娘失踪之前,将家里值钱的东西都给了我,而我也每月给叔婶交了银子,权当他们二人供我吃穿所用。” “刚开始,我叔婶对我极好,连我想要帮忙做些活计,婶婶都会被叔叔责骂。但随着阿娘总是不来,我的处境也就变了。” “婶婶开始让我帮忙浣洗衣物,我当时很高兴,以为与叔叔一家子的疏离,终是没了,我还有亲人陪着。但我慢慢发现,并不是我想得那样,我要做的越来越多,从日常洒扫,到洗衣晾被,再到缝制衣物,除了做饭,没什么是我不做的。” 木槿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手紧了紧,她知道鸿阑定是在心疼自己,可是她不想抬头,只清了清嗓子来掩盖自己带些泣音的声线。 “再后来,婶婶与我说,家中桌椅太高,她担心我人小够不着,便给我寻了个小椅子,让我坐在角落里吃。饭菜也大抵是玉米面之类的,管饱,有力气做活。” “我叔叔有一子,几个月前,通过府试,考取了童生,叔叔和婶婶大喜,叔叔觉着自己这一支终于有望出了个秀才。又瞧不上本来的夫子,怕误了我那堂哥的大好前程,就与我婶婶说要去其他镇上找个有名望的。” 说到这,木槿嘴角动了动,脸上有些嘲讽。 “呵,我那婶婶自是无有不应的,可要去镇上,又供养一人读书,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怕是把我那叔婶按斤卖了,也换不得足够的银钱,可若不去,怎么搏那光明锦绣的前程呢!” “许是老天有眼,那天我不小心摔了碗,怕被婶婶打骂,躲在了叔叔惯去的屋内。” 那天------- “我看我那妯娌肯定是回不来了,那小丫头片子是他们两个的独苗苗,家中产业肯定藏在她身上!一个丫头,到时候嫁了人,不全都便宜了夫家!与其到时候便宜了外人,不如……” “可她年纪尚小。” “小又如何,我们辛辛苦苦供了她那么久,个赔钱的玩意,总该轮到她报答我们这养育的恩情的!而且这又只是个幌子,等我们鹤哥儿得了贵人青眼,可容不得有这糟践的妻子!” 木槿下意识地往温鸿阑怀里缩了缩,屋里的风好像大了些,她有些冷。 “我当时躲在柜子里,慌极了,却找不到能救我的人。我知道叔叔是默许了的,我不能寻他,我就只能去找鹤堂哥了,我记得以前他也是哄过我的,后来虽不曾替我说话,也没刻意为难过我,有时婶婶打我打得狠了,他还会不满。” “我把这事告诉了在书房温书的堂哥,甚至把自己藏东西的地方告诉了他,我说我只要一条生路。他被我打动了,告诉我让我在书房待着,不要出去被婶婶抓了,他去去就回。” 而高兴极了的木槿,最终只等到了拿着木棒和麻绳的叔婶,等到了她那熟读圣人言堂哥从她屋内翻出了娘亲给她的小包袱,等到了满脸凶恶的人牙子。 “她既已知道,便留不得了,免得日后到处嚷嚷着,污了我的名声。上天有好生之德,把她发卖得远远的,也算一桩善事了。” “是极是极,我儿就是聪慧,这赔钱货还能换不少银子呢!” 木槿把头埋在了温鸿阑怀里,许久都未再说过话,温鸿阑也没了动作,两人就这么抱了很久,屋内只余远处偶尔传来的蛙鸣。 不知过了多久,温鸿阑终于动了。 “槿儿若是再埋着头,就要把自己憋死了。” 木槿顺着温鸿阑手上的力道直起了身,撞见了对方通红的眼眶,有些水润的眸子里映出了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槿儿莫哭了,仔细伤了眼。”温鸿阑一边说着,一边用手给自己的小妻子梳理发髻,动作放得极轻,生怕扯疼了她。 “谁,谁哭了,只是风太大,被风沙迷了眼!再说了,我早就没把那一家子当亲人了,自然不会感到难过,只是有些心疼银钱罢了!” “好好好,槿儿没哭,是我看错了,是我哭了。” 木槿看着温鸿阑那笨手笨脚哄着自己的样子,笼罩在心头的乌云好像哗啦一下就散了,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温鸿阑看着笑出声的木槿,也傻傻地跟着笑了,手一伸把刚直起身的木槿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木槿一时没注意,就撞上了自家夫君的心口。 “槿儿放心,夫君一定会让那一家子,百倍偿还。伤了槿儿的,一桩桩一件件,为夫都记下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死还是太便宜他们了。” “……我信你的。” 今日这风沙,好像又大了些。 --------- 木槿刚要起身,就被自家夫君按下了。 “槿儿昨日睡得晚了,今儿个就不早起了,我随意买个包子便是,槿儿再睡会,乖。” 还不等自己辩驳,对方又哄了哄,拿起书箧便出了门,脚步之快活像有狼赶着似的。罢了罢了,那便再睡会。 睡醒了,正打算去厨房看看昨日发的绿豆,却被桌上发着亮光的物件吸引了视线。 木槿揉了揉眼,走近一瞧,竟是银子。 这些银钱数量不小,再加上昨日剩下的,略一估计大抵能在镇上买间不小的院子了。 这样一来供一家人起居之外,拾掇个地方开个小铺子也不成问题! “也不知他哪来这么些银钱,还真是个大呆子!” 木槿把钱藏好,脚步轻快地朝厨房走去。 自己答应清儿的绿豆糕也该兑现了。 第9章 绿豆糕小伙伴太可怕了,清儿是不能吃…… 先将泡了一夜的绿豆搓皮洗净,再冷水上锅蒸上大半个时辰。 大半个时辰过后,再来看时豆子中的水分已全部蒸发干净,微微一捻便成了末,赶紧趁热将绿豆压成泥,压制过程中放入适量的糖。 为了口感更加细腻,木槿还反反复复碾了好几次,直至绿豆接近粉末状。 锅里放入黄油,小火使黄油融化后将绿豆沙倒入,迅速翻炒。大概五分钟后黄油全被绿豆沙吸入,绿豆沙颜色比之前也深了些,不住地散发着黄油的香气,木槿手腕翻转,炒好的绿豆沙便被搁置在一旁了。 只用绿豆做的绿豆糕口感极为单一,所幸当时温鸿阑还买了些红豆在,便可制成红豆馅来。 红豆处理方式与绿豆处理极为相似,但又简单很多。 红豆直接加水煮熟,沥干水分后将一部分碾成泥,一部分仍保留颗粒状,炒制时加入适量红糖,最后加入饴糖增加豆沙的粘性,炒好后放凉即可。 绿豆沙在旁搁置一会后看起来较为松散,但一捏就成型。将绿豆沙分成小份团成球状,捏扁后将红豆馅加入其中,封口捏紧,重新揉制成球。木槿的手法极为老练,手指一转一推,一个个夹着红豆馅的绿豆沙球就排好了阵列。 此时再拿出前几日托村里木匠制好的模具,进行最后一步处理。 外表平平无奇的小球球转身一变,个个带着好看的印花,齐整地摆在桌上,散发出绿豆的清香,又裹着甜,诱人采撷。 “清儿看了这么久了,不过来尝尝?” 木槿捏起一块送到小团子嘴边,小人儿就着嫂嫂的手,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小人儿没能咬到内里的红豆馅,嘴里全是绿豆的清甜,沙沙的,微微用嘴一抿就化开了,舌头上却还保留着一点沙状的阻塞感,带着些回甘,软糯香甜,唇齿留香。 团子是被空气中飘散的甜味给唤醒的,与糖葫芦那种甜还不一样,一点酸气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诱人的芳香,吸一口都是满满的香甜,对于爱甜的小孩来说真是致命的吸引。 顺着糖糖的味道来到厨房,小孩儿终于想起不久前嫂嫂说的要给自己做糕糕吃,眼睛亮亮的,却没去扰了嫂嫂。 糕糕可是个名贵的东西,万一因为团子的不小心,嫂嫂做坏了可怎么办?因此直到木槿出声喊她,团子才从角落里挪了出来,尝到了自己想了许久的糕点。 “是嫂嫂做的不好吃吗?清儿怎么只吃一小口呢,哎,嫂嫂厨艺退步了吗?” 木槿看着只咬了一小口的团子,眼中满是疼惜,故作忧伤的开了口,还加上几声叹息,把正在回味的小人唬的一愣一愣的,回过神来疯狂摇晃着小脑袋,发髻都要乱了。 木槿见自己逗弄过了头,赶忙按住小团子。 “那清儿怎么不多吃些呢?清儿你瞧,这些糕糕都是嫂嫂特意为清儿做的,你哥哥都吃不到呢,这么多,清儿慢慢吃可好?” 团子被木槿抱起,手里塞着被自己咬了一口的糕糕,看到了桌上满满一大桌子的糕糕,语气惊疑。 “这,这些,都是清儿的?” 好笑地用手戳了戳小家伙眉心,向小团子肯定的点点头。 小团子陷入了被惊喜砸中的呆滞中,过了一会回过神,将手里的糕糕往木槿嘴里喂。 “哥哥和嫂嫂也要吃,清儿小,不吃这么多!”木槿便也顺着尝了一小口。 因为还没放凉,黄油处于较为软乎的状态,绿豆糕也整体偏软,绿豆沙裹着内里的红豆馅,味觉层次丰富,是不一样的清甜,待到糕点微微冷却些,糕点的口感也将变得硬挺些,甜味会更为突出。 木槿给团子包了几块,让她带着去与小伙伴们顽,累了吃一些垫垫肚子,自己好在厨房里做其他吃食。 小团子被木槿一哄,欢欢喜喜地应了。 小孩儿刚走出自家的大门,就见到了在自己家门口或蹲或站的小伙伴们,甚至还有的在一蹦一蹦的,小孩深深地迷惑了,小伙伴们这是怎么了? 还没等团子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刚刚还四处分散的小孩们目标一致地朝自己跑来,就像见了兔的鹰,眼中冒着精光。 团子吓坏了,也忘了关门,转身就往院子里跑。 “呜呜,嫂嫂,嫂嫂!他们好吓人,呜呜,嗝~~~呜呜!” 木槿闻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收获了一只哭唧唧的小团子。她赶忙蹲下身来,帮小哭包把泪水擦了擦,手绕到小人背后轻轻安抚着。 哭了一会,小人儿许是哭累了,委委屈屈地把脑袋扎进了嫂嫂怀里,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门口,嗝~门口好多的人,小伙伴们都好奇怪,见了我都冲了上来,他们的眼神好可怕,好像,好像要吃清儿!呜呜,嫂嫂,我害怕。” 木槿心中好像明白了什么,哭笑不得地抱起眼泪汪汪的小团子,往门外走去,小人儿察觉了嫂嫂的动作,抓着衣服的小手陡然攥得更紧了些。 木槿抱着小孩儿来到屋门口,看着这一堆因为吓跑了清儿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的小豆丁,安抚地朝他们笑了笑。 一个与团子年纪相仿的小女孩走了出来,头上梳着双髻,衣服有些旧但看着也是不错的料子,脸上带着些婴儿肥,也是个受家人宠爱的小家伙呢。 “清儿不哭,我们不是故意要吓你的,只是你家里香香的,还带着甜甜的味道,我们就想来闻闻。刚刚,刚刚你一出来,香气更浓了些,我们就想凑近闻闻,没有恶意的。”说话的小孩脸上有些红,鼓了鼓腮帮子,快速添了一句。 “清儿,你跟我最好啦,你嫂嫂又给你做什么好吃的了,能给我尝尝吗,我保证跟你顶顶好,小虎他们都比不过你的!” 其他孩子见状,暗暗腹诽了两句,也争先恐后地开了口。 “我我,还有我,清儿跟我好,我把自己的小花花给你,我缠了我阿娘好久她才给我买的,最好看了!” “不要脸,清儿明明是跟我最好了!” “小虎你在做什么梦呢,是我!” “我!” 眼看着这群孩子争得面红耳赤,就差上手了,木槿刚要出口制止,怀里的人就探出头来。 “大家,大家是想跟我顽,不是想要吃清儿?” 这话一出,犹如给熊熊燃烧的火焰迎头浇了一瓢冷水,所有孩子都齐齐点了头。 小团子也不害怕了,香了自家嫂嫂一口后从她身上滑了下来,跑去了一堆孩子中间。 “那我们一起顽吧!” 第10章 留堂宋兄,怕是今日你又得留堂了 书院,学子们晨读过后,夫子走了进来,经过温鸿阑面前时稍微停了一下,又神色如常地走到了讲台处坐下,开始了今日的讲学。 学堂的学子来自各地,年纪大抵相仿,大多为童生,如温鸿阑这般年纪便为秀才的也有几位,不过家底殷实,离书院也离得近。 今天讲学内容为诗,待一个时辰后,将基本规则讲明白了,夫子便让各人以“夏”为题练习。 因学子们层次不一,夫子便没以统一的标准要求他们,有的写的尚能入眼,语气通顺即可;有的要求平仄相符,词句达意便可过关;但如温鸿阑一般的,需写得格式规整,用词雅致,融情于字,才算达到要求。 因是第一次考察,时间也极为宽松,只要在两个时辰内交上课业即可。 夫子把规矩讲清后离开了学堂,留学子自己思索,也给了他们讨论的空间。 夫子走后,学堂里依旧十分很安静,学子们眉头紧皱,也有人提笔就写,文思泉涌一般。 大概过了十分钟左右,原本寂静的学堂突然出现小声的低语,并且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放大了。 “诶,今天的课业怎么这么难,秦兄你有思路了吗?” “你们说夫子会不会突然回来!” 宋梓仪看着大家三三两两地聚在了一起,便也离了座挪到了最前头。 “鸿阑鸿阑,嫂夫人今日做了什么吃食,为兄能不能尝尝,银子买也行啊!” 温鸿阑被他戳得身子一晃,好好的字上便沾上了墨点,十分惹眼。 宋梓仪缩了缩脖子,这样的鸿阑看起来怎么有点唬人呢,不管了,嫂夫人的美食最重要! “鸿阑你别恼我,嫂夫人做的实在味美,我回去之后惦念的不行,早起去了一品阁买了吃食,却是差极,哪像嫂夫人做的,余味犹存啊。” “晨起上学甚是匆忙,我不想让内子与我一同早起,因此是在路上摊贩处买的包子,你若有兴趣我可以推给你 ” “这怎么行!”宋梓仪听闻这话,心里一急,嗓门不由得大了些。 周围学子见状十分好奇,宋家可是这镇上的大户,宋梓仪作为宋家独支,平日里讲究的都是君子之道,鲜少能看见他有如此失态之色。 “是何故让宋兄如此惊讶,可有我等能帮上忙的?为了宋兄我等自是义不容辞,还请宋兄不吝告知。” 宋梓仪转头看了打首之人一眼,觉得对方虚伪极了。平日里就冲着自己的银钱不住地扒上来,现在还拿个扇子一甩一甩的,故作清高给谁看呢。 不过,若是鸿阑愿意因为自己的钱财与自己交为知己,想想都让人止不住高兴! 宋梓仪把头转了过去没搭理他,却不料对方不依不饶的,非说要给他解忧。 “无甚事,只是问问温兄葱油饼的事罢了。”宋梓仪只觉得身旁之人气压都低了很多,赶忙开口想把对方打发了。 没成想,葱油饼一词牵动了屋内众人的心弦。 “葱油饼?是昨日温兄带的那个?在哪?” “宋兄果然体贴,我们早想问来着,只是一直没能开口!” “对极,敢问温兄那葱油饼是从何处购得的,我昨日走遍了镇上大大小小的铺子,再没能闻到那股霸道的葱香了!” “你也去了?” 宋梓仪神色一滞,看着兴致高昂的众人,心往下一沉。 完了完了,鸿阑好像不想让人知道嫂夫人来着,不过也没明说,说不准是自己想错了呢。 这样想着,宋梓仪瞧瞧往旁一瞥,却被温鸿阑的视线盯了个正着,没等自己反应过来,头就深深地低了下去。 “那葱油饼,实是我夫人见我赶路辛苦,特意早起做的,并不是从他处购得,感激诸位的抬爱了。” 随着温鸿阑这话一出口,学堂里又恢复了原本的寂静,众人再没多言,专心完成夫子布置的课业去了。 大概一小刻钟过去了,除了温鸿阑,却无人动笔,反是学堂里时不时传来一声叹息。 宋梓仪在一旁瞧着,见温鸿阑停下了笔,这才又一次凑上前去。 “鸿阑,外面的吃食比不上嫂夫人万一啊,你又如何入得了口!” “梓仪说笑了,与夫人成婚前,我又不擅此道,都是如此过来的,又有何不可?” 当然不可了!你吃过如此美味的珍馐,又怎甘愿去吃路边的馍馍的! 宋梓仪暗暗腹诽,却又不敢明言,又思考了一阵,想到了个绝妙的说辞。 “鸿阑如此想自是不错,不过嫂夫人与你感情甚笃,肯定是舍不得让你日日吃外面的吃食的,鸿阑你说为兄可是言之有理?” “……宋兄若是再不去思考夫子留下的课业,怕是今日又要留堂了,若惹恼夫子动用戒尺,宋兄这面上可就过不大去了。” ……怎么能转移话题,还用夫子来威胁,这是君子行事吗? 宋梓仪只能垂着头走了,流连在他身上的视线也纷纷收了回去。 看来宋兄还是,不中用啊。 两个时辰过去,夫子踱步进了学堂,背着手在各学子间游走。 夫子打量着摆在温鸿阑面前的字,赞许的点了点头。 字若游龙,词句优美,短短数语描绘了夏日阳光熠熠,山色空蒙,水天一色之景,笔法细腻,情感含蓄,虽称不上极佳,但对于乡试也差不了多少了,只需再磨砺一段时日便可,此子悟性不错。 夫子又往旁看了几眼,心中大抵有了数。 一圈走下来,学子们都努力挺直了腰杆,小心翼翼地用余光观察着夫子的脸色,呼吸都粗重了不少。 “今日初学,课业完成度尚可,你们自去用膳去吧,温鸿阑你留下。” 众人心中一喜,努力压下上扬的嘴角,规规矩矩地行礼。 “多谢夫子!” 眼瞧着同窗们一个个快要走光了,宋梓仪特意绕至温鸿阑身边,瞅了一眼上座的夫子,在他耳边低声说着话。 “鸿阑,你今日可是发挥不佳?你待会语气放低点,跟夫子服个软,为兄先走一步给你打饭了!” 说完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鸿阑要记得为兄的好,若能邀为兄去家中一叙便最好。” 第11章 阳春面夫妻之间的套路能叫套路吗?…… 待学堂内只剩下自己与夫子二人,温鸿阑往前两步恭敬行礼。 “夫子。” “鸿阑,科举之路举步维艰,你可有一直走下去的打算,或是另谋出路?”夫子笑着看眼前这个聪慧的后生。 温鸿阑未回,只深深作了一揖。 “夫子,为人行高远,若无入阁拜相之志,何苦十年寒窗。” “泱泱万人,入阁拜相之人未有其一,何必拘泥于此。” “乌纱头上有青天,能得此志,不负少年。” 上座之人许久未有言语,温鸿阑便也不动,依旧保持着作揖的动作。 “罢了,你起身吧。” “多谢夫子。”温鸿阑缓缓起身,身子微微一晃又立马稳住。 再一次仔细打量下首之人,这人褪去了这个年纪本该有的青稚和浮躁,即使在他的威压之下依旧面色不改,倒也是个好苗子。 “今年秋闱,你若想去试一试,现在这点水平还差点火候。这样,七日之后,你每日散学之后来寻我便是。” 温鸿阑刚直起的身子又拜了下去。 “弟子多谢先生教导之恩!” “行了行了,该用膳了,你自去吧……诶等等,为师问你,上次那葱油饼,你是从哪家买的?” “……回夫子,那是内子亲手做的。” 夫子抚须的手一顿,摆了摆手让刚出炉的弟子下去了。 一日的讲学结束,温鸿阑背起书箧准备回家,宋梓仪又巴巴地跟了上来。 “鸿阑,乘我家的马车回去吧。” “梓仪,我们俩并不顺路,今日天色尚早,就不烦扰了。” “诶,诶,这怎么能算烦扰了,再说今日鸿阑留堂还是为兄给你打的饭,鸿阑何必与我如此客套,真是惯伤人心!” “谢谢梓仪好意,来日必将答谢,梓仪今日还是早些归家的好。” 再三婉拒后,温鸿阑终于踏上了归途。 太阳西沉,伴随着暮色,温鸿阑推开了自家大门,撞上了闻声而来的木槿。 “鸿阑?你今日倒回来的早。” 温鸿阑自然而然地走上前,牵住了自家小妻子的手。 “为夫思念槿儿,因此脚程快了些。” 手里传来的触感软软的,相当嫩滑,柔若无骨。温鸿阑细细把玩着,脸上的笑意掩都掩不住。 “一日不见,鸿阑怎么变的油嘴滑舌了?”木槿手上用了些力,却没能抽出手来,没想到自己夫君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手上力道却不小。 木槿无法,只能用另一只手将其推开了些。 “你再不放手,晚膳就别用了。”木槿脸上有些红,狠狠斜了他一眼,语气也急了些。 低沉的笑声从胸腔传出,看着面前有些可口的槿儿,温鸿阑视线一转,牵着她往厨房走去。 铛的一声,菜刀与砧板亲密接触发出的声响在厨房内回荡着。 木槿把篮子里的菜拣了拣,将篮子往温鸿阑怀里一送,转身便回了案头。 “既然闲来无事,那你去择菜吧。” 温鸿阑不说什么,乖乖巧巧地拿着篮子蹲在一旁。 木槿熟练地烧了火,将猪板油切小块后扔锅里,趁着小火熬出猪油。熬到油慢慢出来,肥肉缩小成渣,猪油就算是熬好了。 熬制过程中木槿也没闲着,拿起一早醒发的面团细细揉搓,反复拉伸、对折,直到面条细如发丝,才停下了动作,将其放在一旁备着。 一碗阳春面用量在一勺左右,木槿留出三人份所需,余下来的倒进干净的瓷碗里,放阴凉处备用。 锅中蓄水烧开,碗里依次放上盐、糖、蒜叶,猪油、酱油。糖用来提鲜,一小点即可,酱油除了吊鲜之外还可以上色,再加上早间熬制好的高汤,往上一激,各种滋味都释放出来了。 待锅里的水烧开了,将一旁的细面下下去,木槿知道自个夫君喜欢劲道且偏硬一点的,水一滚就捞了一半的面出来,剩下的面则是等到熟透又不软耙时出了锅。 简简单单的一碗阳春面自然是不够的,木槿从一角放着的小罐子中捞出几块肉来,切成厚片齐整地码在面上。 “槿儿这是做了什么,香味悠长醇厚,与之前做的红烧肉又有所不同。” 木槿没搭理,从他手里接过菜来,指使着他把面端走。 “把面端去,我再炒个小青菜就来。” 温鸿阑摸了摸鼻子,用托盘将面端了出去,木槿炒个青菜的功夫,他已经把家中出去耍的小花猫叫了回来,洗了个干净。 “嫂嫂!”小团子一见到嫂嫂,就笑得甜甜的,也不知道是喂了多少糖才养出来的,散发着饴糖气息的小甜心。 木槿刚把手上的东西往桌上一放,下一秒就开始轻轻揉搓自家的小宝贝了。 “清儿饿了吧,嫂嫂下了面条,清儿快尝尝。”边说着边夹起一筷子来,小心吹凉了,再递到小人儿嘴边。 团子往嫂嫂怀里靠去,嗷呜一口就将面条吃了下去。面很细,咬起来有细微的咯吱声,浸满了鲜味,就一口卤肉吃,肉香味和鲜味彼此交融,滋味妙极。 尝了一口的团子也不往嫂嫂怀里蹭了,乖乖地坐在一旁,拿起小碗认真地嗦面吃,吸溜一口,十分满足。 温鸿阑看着两人甜甜蜜蜜的样子,也不自讨没趣,仔细尝着自己这碗特制的面条。 面条十分有韧劲,却又不会夹生,码在面上的肉带着一股浓烈的香味,此时再来一口脆嫩的小青菜,清香扑鼻,既保留了肉的鲜美,又中和了腻味,搭配精妙。 一大一小两个不一会就把汤底都喝了个精光,果然不论被槿儿/嫂嫂投喂多少次,下一次还是会被美味给惊艳。 待到吃饱喝足,自然是到了大人们谈事的时间了,小团子依旧早早地被哄着睡下了。 温鸿阑把房门关紧,坐到了木槿身边,挺直了腰板,等待自己娘子的问询。 “鸿阑,今早那银钱是怎么回事?” 温鸿阑早就想到要经历今儿个这一遭,也没思索太久,反正没什么不能让自己娘子知道的。 “槿儿或许听村里人说过,温家从前也算个大户人家,我爹娘本只盼望着我与清儿二人一世平安,却没成想当初给我启蒙的夫子说我于读书一道有大才,这才期望着我在科举之路上能有所建树。可读书所耗巨盛,他们二人恐今后家中横遭变故,便专门留出一笔钱财来专供我读书所需。” “这些银钱,是你阿爹阿娘留给你读书用的?那你为何给了我。” 温鸿阑摇了摇头,看着面带不解的木槿,往旁边挪了挪,直到把人圈在怀里。 “是我们的阿爹阿娘,槿儿怎么可以不认呢?至于为何给槿儿,我们二人夫妇一体,家中钱财本就该槿儿管着,况且这些年,我也挪用了不少了,槿儿既想去镇上,那去便是,无须为银钱烦扰。” 书院开在镇上,来回往来多有不便,温鸿阑不是没有动过搬家的念头,可清儿年幼,白日里无人照顾他放不下心来,在村上还能有邻家婶子帮衬一二,因此搬家之事便搁置到了现在。 今时不同往日,槿儿必能将清儿照料得很好,搬去镇上,一则能遂了槿儿的心愿,二则离书院近些,往后不必与她们二人相隔甚远,还能缩短在路上所耗时辰,自己便有更多时间陪在槿儿身边,一箭双雕,岂不美哉! 当然,这些具体缘由自己在心中想想便可,就不必让槿儿知晓了,还能让她多心疼自己几分。 果然,听了这话的木槿心中一动,转过头来往自己夫君俊秀的脸上印下一吻,然后快速地把自己整个人都埋在了被子里,裹得严严实实的。 等温鸿阑从刚刚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就只能看见榻上的一个小鼓包,自家小娇妻的头发丝都见不着了。 温鸿阑好笑地戳了戳,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笑。 “夫君这刚上交银子,往后连笔墨的银子都要让槿儿批,槿儿就这么忍心让夫君受冻一夜,半点被褥都不给我留吗?” 鼓包没有半分动静,温鸿阑也不急,自家娘子脸皮薄,要是上手去掀,惹恼了可不好哄着呢。 又过了一会,鼓包才缓缓漏出一条缝来。 “若是以后惹恼了我,连吃饭的银钱都不给你!” “是是是,娘子说的在理。” 第12章 肉夹馍圣人言:君子之交淡如水…… 伴随着偶尔的鸡鸣之声,木槿从睡意中挣脱了出来,小心地将温鸿阑环着自己的手慢慢移开。 温鸿阑的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除了握笔处带着厚茧,就没什么可挑的。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昨天牵我手的时候力气怎的那么大!”木槿心中有些不平,一不留神把话说出了口,忙闭了嘴,往温鸿阑脸上看去。 幸好,自个夫君呼吸平稳有序,看起来还在熟睡中。 木槿看着昨个牵制住自己的罪魁祸首,鬼使神差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自己的手显得十分娇小,跟对方比起来长度差了好几个指节,掌心也略有些发烫,两人相握分不清到底是谁造成的,木槿却像被烫到似的收回了手。 她就想不明白了,明明自己在叔婶家也做了不少粗活,用起刀来也游刃有余,怎么会比不过自家夫君呢?木槿沉浸在思考之中,没发觉身旁之人的呼吸乱了一拍。 木槿怎么想都没能想出个结果来,干脆抛之脑后,准备起身去做吃食了。她微直起身来,一脚跨了过去,轻轻地踩在了被褥上,没发出半点声响。正当她准备如法炮制,另一只脚悬在半空之时,却陡然对上了温鸿阑含笑的双眸。 温鸿阑一双黑眸生的极为好看,里面像藏了点点星子,现在这般含了笑的模样,若是换个人瞧见了定感觉清风拂面,舒适淡雅。可偏偏现在这人极为不解风情,清风是停了,只剩下暴雨初歇,整个人吓得卸了力,直往下倒去。 木槿闭了眼,身下传来的却不是砸在床榻之上的痛楚,温温软软的。 “槿儿这一大早投怀送抱,为夫真是甚是欣慰。”热气打在了木槿脸上,红色却从身上一直蔓延到了耳后,木槿的脸此时就像一颗熟透了的水蜜桃,那层薄薄的果皮都要被里面的汁水撑爆开。 不知感觉到了什么,木槿顾不得羞涩,迅速撑起身子下了榻,把衣服往身上一披就往厨房跑去。 身后,某人的笑声久久未停。 厨房里,木槿将早就做好的饼胚弋?往锅上一烙,从瓦罐里捞出几块巴掌大小的肉来,再添一小块肥的,拿着刀快速将其剁碎。木槿手上使了十成十的力,厨房里一直回荡着咚咚咚的声音,就在砧板即将不堪重负之时,切肉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木槿脸上的热意也消了个七成。 肉切好了,饼也烙得差不多了。木槿摸出一个饼子来,从中间开了个口,留了半寸粘连,将卤制好的肉往里面塞的满满的,再浇上一小勺卤汁,齐活。 “还不赶紧吃了好去书院!” 从木槿剁肉开始就在一旁站着的人赶紧把东西接了过来,嘶,总感觉脖子有些凉意。 手上的吃食用油纸包了一半,里头偏棕的肉块散发着浓厚的肉香,后调却还带着些香料的香辛气,让人一闻便口齿生津。 温鸿阑也没急着吃,而是递到了自家小妻子的嘴边,木槿躲闪了几次,他去不依不饶的,只能很恨地咬了一口,活像咬在了某人身上。 木槿见自己咬也咬了,便腾出手来想把肉夹馍从温鸿阑手上接过,却被他微微一躲,把手收了回去,在刚刚木槿咬过的地方咬上了一大口,细细咀嚼着。 “回味无穷,味美至极。”温鸿阑脸上满是认真,就是不知道夸的是肉夹馍呢,还是别的什么。 木槿只觉得刚刚褪下去的热意又卷土重来,咬了咬牙,把剩下的馍一一做好,留下几个在锅里温着,剩下的都用油纸仔细打包好。 “你再吃个,上次听你友人说葱油饼给夫子了,夫子若喜欢,你多给两个便是,其余的你自己安排。” 说完便出了厨房,往小团子的房间走去。 谁要跟这块木头待在一块,是香香软软的小团子抱起来不舒服吗? 温鸿阑怕自己逗弄过了火,也不拦,拾掇拾掇就往镇上走去。 小团子在睡梦中被自己嫂嫂抱在了怀里,稍动了动又睡得香甜,睡醒了还能有肉夹馍吃,这小日子过得滋润极了。 可另一头的书院众人,就没有这般好的运气了。 对于没有经过红烧肉历练的众人而言,乍然接触到如此摄人心魂的香味,造成的影响不可谓不大,因此在温鸿阑掀开油纸包的一瞬间,整个人便被团团围住,让他是插翅难逃。 宋梓仪凭借着自己稍好点的地位,以及一身蛮力,终于披荆斩棘来到了包围圈的最里层,语气激动。 “鸿阑,为兄早说不必报答那一饭之恩,没成想鸿阑你竟如此客气,那为兄也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话都还没说完,就直冲着油纸包而去,温鸿阑竟也没拦,让他拿走了一个。 在众人如狼似虎的瞪视之下,宋梓仪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仪态了,撕开一角就往嘴里塞去。 一口下去,唇舌与肉相撞,外面的馍烙的酥脆,表面金黄带着一股子焦香,咀嚼几下变得软糯,麦香与肉香相互交融着,在舌尖起舞。再咬一口,里面的馍被汤汁浸泡的有些久了,酥脆与软糯参半,馍中带着卤汁的香味,一咬,汁水与唇舌相遇,混着肥瘦相间的大肉粒,让人惊觉世间美满之事,大抵如此。 宋梓仪是吃了个痛快,倒苦了旁边接受视觉与嗅觉双重刺激的众人,攥紧了拳头,强忍着明抢的冲动,喉咙不停地滚动。 “温兄,嫂夫人所做之物实在是馋人,小弟平日里与温兄交情甚笃,不知可否有幸一尝? 此言一出,立马为宋梓仪减了不少战火,众人纷纷瞧着这人,心中怒火腾升。 交情甚笃?什么交情?一起读书也算交情,那我们也是啊! “你这人说话,怎的如此不守规矩呢?那我尚有一次与温兄一起用膳,按你如此说法,我岂不是能说我与温兄是结拜之交?” 众人不甘示弱,纷纷开火,圣人之言完全被抛之脑后。 “咳,咳…….咳咳咳!” “谁啊,没看这正忙着呢吗!夫……夫子!” 学子们一惊,下意识挺直了腰,往身后看去。 “学生见过夫子。” “这吵吵闹闹的,成何体统!” 夫子将手中一寸厚的竹板往桌上一拍,凌厉的眼神扫过鹌鹑似的学子们,最终停在了温鸿阑身上。 温鸿阑感受到身上灼人的视线,把剩下的油纸包往手里一揣,走了出来,恭敬行礼。 “禀夫子,现时辰尚早,想必夫子还未能用罢早膳,弟子这有一些吃食,夫子若不弃不如吃毕再讲学,夫子以为如何?”说着把东西呈了过去。 夫子盯着他看了会,从他手里接了过去,冷哼了一声。 “若再有下次,必不轻饶。” 第13章 宅子分不了肉夹馍的木匠不是好的读书…… 待夫子出了屋子,众人这才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实有些后怕。 还未等这股劫后余生的情绪发酵起来,就被温鸿阑的一句话给戳破了,如同泡沫般消逝得无影无踪。 “内子特意做了不少,我这儿尚余了几个,不介意的话,诸兄可自分而食之。” 这句话在众人耳畔响起,恍若天籁。 “多谢温兄慷慨相赠!” “不介意,不介意,若是有谁嫌弃的,我秦某愿意分担。” “这几日不见,秦兄文章不见长进,这脸皮倒是越发厚了些!” 夫子余威尚存,大家也一致地压低了声线,可这□□味倒是半分未减。不过嘴上不饶人是一回事,手上功夫也须得跟上才行。 讨论一番后,学子们终是推举出一人来进行分馍大业。这学子平日里为人安静,学业也不算拔尖,此刻能担此大任还得多亏他家中所做之事为木匠之类的活计。 “来了来了,好不容易从厨房借来的,差点没被大师傅追着揍一顿。”刚从书院厨房走一遭的学子提着把刀就冲了进来,顾不得擦擦脸上的汗,就一眨不眨地盯着穆云,周围竟也没人对此表示奇怪。 “穆云兄,你这下手可得稳着些,少一厘我可都是不依的!” 剩下的人也没附和,只是故作沉稳地点了点头,眼神紧盯着穆云将要动作的手腕,视线在肉夹馍和穆云的手之间来回切换。 穆云顶着众学子热切的眼神,用手指细细比对了一番,深吸了几口气,这才下了刀。 随着酥脆的咔嚓之声响起,本来飘在云端的心终于是落了地。 学堂内人数算不上少,因此每人可分得的也很有限,可尽管如此,拿到好不容易分得的美味,众人还是如珠似宝的捧着。有人实在禁不住诱惑,一口送进了嘴里,肉的香味挣脱了馍的束缚,充盈着整个口腔,再嚼一嚼老面的回甘便反了上来,比刚刚想象的味道还要好上许多!正当自己沉浸在这个味道里,准备细品时,嘴里却什么也不剩了。 梦醒之后,那些懂得珍惜,还在小口小口吃着肉夹馍的人便吸引了足够的目光。他们对着师兄弟们虎视眈眈的眼神,下一秒就将剩下的一并塞了进去,在众人遗憾的目光中慢慢嚼着。 就这样,整个学堂里的人都尝到了肉夹馍的美味,众人对温鸿阑投过去的目光是越发和善了,而宋梓仪的处境却越发艰难。 许是经过了美食的抚慰,往常令人头疼的学业也变得不那么面目可憎了些,新的一天就这样开始了。 这头,小团子终是睡饱了,正打算伸展伸展身子,却发现自己被嫂嫂抱在了怀里,软软的,可舒服了。乖巧的小人也不闹,往上挪了挪,用肉肉的脸颊蹭了蹭嫂嫂滑嫩的脸,打算陪嫂嫂再睡会。 “团子醒了,跟嫂嫂去洗漱一下再吃好吃的好不好?” 清儿半睁着眼,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动了动鼻子,闻到了空气中留存的香气,越发期待了起来。 洗漱完后的小团子也不用人抱,两条小短腿蹬得飞快,一溜烟跑进了厨房,眼巴巴的看着那口大锅。 木槿掀开锅盖,热气裹挟着肉香冒了出来,拿出一个递到嗷嗷待哺的小孩嘴边。 “清儿尝尝,小心烫。” 团子用两手牢牢抓住,凑上去咬了一大口,一边呼着气一边嚼着。 “好次,稍稍也次。” 木槿见状赶忙用手在团子嘴边扇着风,真是个贪吃的小团子,烫得大舌头了都不舍得吐出来。 “团子乖,待会嫂嫂要去镇上一趟,团子去婶婶家待半日可好?”小孩也知道自家嫂嫂肯定是有要事要做,也没缠着,只点了点头。 吃完后,木槿打包了几块昨儿个剩下的绿豆糕和肉夹馍,牵着小孩肉乎乎的小手去了隔壁婶子家。 “婶子,这是自家做的点小吃食,清儿还得劳烦您照看一番了。” “哎哎,这是哪的话,清儿这孩子本就乖巧,碍不着什么事,哪值当这么精贵的吃食呀!” “婶子就别跟我客气了,自家做的也费不了多少功夫,这也不多,您就收下给小孩解解馋吧。” 婶子看着牵着自己衣角,眼睛发光盯着油纸包的儿子,心一软,也没再推拒了。 “木姑娘你放心,我保证是把清儿当成自家孩子来疼的。” 团子用力抱了抱自家嫂嫂,声音甜甜的,却带了一丁点哭腔。 “嫂嫂一定要早点来接清儿呀!” 木槿倾身亲了亲小孩的脸蛋。 “好!” 镇上,木槿先去找了个庄宅牙人,把要求说了,让他帮忙留意一下可有合适的房子,房牙听了后脸上都笑出了褶子来。 “夫人运气甚好,我这正巧知道一家合适的宅子,房主人因为要另移他乡,正急着出手,那可是二进的大宅子,离青云书院也只一刻钟左右的脚程,可谓是极佳的了。” 木槿被房牙说的有些心动,他们这一行惯是会察言观色的,看出了木槿的意动便邀着她此刻去看看房,木槿应了,跟了上去。 二进的院子,从大门进去,便遇见了屏门,外院和内院之间隔着二门,两院之间有曲折游廊相连,台阶下青色石子铺成一片。台阶之上两三间厢房相对而立,内院之景尽收眼底,院主人想必是个雅趣的,种了些君子兰、牡丹等各色花卉,姹紫嫣红的甚是美艳。从正房出来又见一小门,推门出去便是是后院,粗大的桂花树旁芭蕉亭亭玉立着。 屋主人在一旁领着,夫妻二人看起来甚是甜蜜,几人移步正房,屋内陈设一应俱全,木槿仔细瞧着,心里也有了成算。 “不瞒夫人,我们夫妇二人对这院子甚是喜爱,建造之时也是费了不少心血的,可我家夫君不多日便要前往京城,怕是难得回此地了,家中也无甚亲朋,这才找了房牙想卖出去,价格好说,夫人若有意不如早做打算。” 木槿听得出来两夫妇言语中的诚恳,这屋子的装饰也是不错的,便也不装腔,开口直言。 “我确是喜欢这座宅子,不过具体事宜还得与我家夫君商量才行,可否等一两日,我必尽早给您答复。” “这是自然。” 几人交谈地十分顺利,木槿与他们作别后便去市集挑了些家禽等带了回去。 第14章 回村读书人怎么会疼媳妇呢? 自从木槿显露厨艺后,她在村里的人缘也越发的好了起来,回村时正巧碰上赶驴车的李大爷,车上还坐着几位婶子,眼尖地瞧见了独自一人走在路上的木槿。 “这不是木槿吗?村里路远,不如一起回罢。”木槿看了看自己满手提的东西,又有几位婶子陪着,便也没拒绝,朝李大爷道了谢后上了车去。 在车上的这几位都是脾气比较好的,年纪也大了些,看木槿跟看自己闺女似的,更别说木槿那手好厨艺,一到饭点都会馋哭不少小孩。来回几次,大家也都学聪明了,做饭的时间稍稍往前提一点,这样等温家飘出饭菜香的时候自家好歹能吃上东西,就着点香味也能吃下去不少。 几个婶子是越看越欢喜,这么好的一女娃,咋就配给了温家那小子,虽说是个秀才,但自家那小子也是不差的,赚钱养家样样在行,温家那秀才看着就不像是个疼人的,要真论起疼媳妇来,怕是没人能比得上自家娃,真是可惜了。 婶子们心思一活络,车里自然是安静不下来的。 “闺女啊,你咋一个人来买东西啊,你家那口子也不知道来搭把手?” “王婶啊,这你就不清楚了吧,读书人不比我们,手精贵的很,怎么知道疼媳妇呢!你看隔壁那村,前阵子闹得那么大,都快三十的人了,考了个举人,就要把自家娘子给休了,村正都没能拦住,那男人给了五两银子就给赶出门了。” “你可小声点,那可是举人老爷,是要当大官的!”说话那人进这么一提醒,也有些后怕,声音低了下去。 “知道了,这不是没别人嘛,而且这点事我们这几个村谁不知道,闺女你瞧,这书读的多了,心思指不定就在哪了呢,又不会疼人,哪配得上你啊,你看我家那小子,打猎的一把好手,每次都换得不少银子呢!” “得了吧,就你家那五大三粗的样,哪比的我家那个白白净净的,一看就会疼媳妇。” 几人争论着,声音越发洪亮了起来,木槿想要拦着,却不知怎么开口,这事自己也没经历过呀。 恍惚间,木槿看到自己手上提的篮子,突然想起自己怕路上饥饿,塞了包糕点进去,眼神一亮,赶忙从一侧把油纸包翻了出来。 “婶子们聊了一路了,怕也饿了,这里有些绿豆糕,婶子们要不尝尝?” 几人停了下来,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木槿手上黄橙橙的绿豆糕。好家伙,这年头糕点可精贵着呢,这木家闺女未免太大手笔了些。 “闺女你自己收着,现在这东西可名贵着呢,婶子们咋能白吃你这么好的东西,不成不成。”看到有人拒了,其他人也没好意思开口。 只是几位婶子手上虽推脱着,眼睛却离不开,这面上的花样,一看就很好吃啊,比着镇上的糕点还要精细些呢。 “婶子们不必这么客气,我夫君他今日要去书院,因此只我一人,多亏了婶子和叔叔愿意搭我一程,不然我这许多东西带回去也艰难。再说往日里,我夫君想来也受了诸位不少帮扶,今儿个回馈一二也是应当的,婶子们说是也不是。” 边说着边往几位婶子手中放了块绿豆糕,她们见木槿这动作,肯定是真心实意想让自己吃的,便也依着放进了嘴中。 绿豆糕已经过了一夜,温度下来后糕体就偏硬了,绿豆本就是解暑佳品,在这大热天里咬上一口,嘴里甜滋滋的不说,还有些冰冰凉凉的,最是好入口不过了。 本只想小尝一口,剩下的就留给自己小儿子,这绿豆糕香甜软糯,清润解暑,自家那皮猴子肯定爱得不得了,结果没想到一留神,手上就空了,有些呆愣地瞧瞧自己的手,咂摸咂摸嘴,算了,这等好东西,还是不要吃了好,免得那小子以后惦念着,自己又没地方去弄。 几位婶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得了,大家手上都空了,没差。待会要叮嘱老李,别把绿豆糕的事到处嚷嚷,自己还不够吃呢,哪顾得了家里那小子,谁让他哥不争气,没能娶个这么好的媳妇回家! 不过这闺女,做的东西可真是好吃,难怪平时闻着味就那么香。 不多久,临溪村便近在眼前了,经这一路,几位婶子可以说是把木槿当成金饽饽了,硬是要帮忙把东西给送回温家去,还是木槿再三推拒,这才作罢。 “哟,这不是王家和李家几位婶子吗?怎么,看上人家了,颠颠地扒上去,别人看都懒得看你一眼。” “齐家的,管好你那张臭嘴,要再满口腥臭我就帮你洗洗,人木家闺女五官清秀,手艺又好,绝对是个有福气的娃,又比你懂事的多,老是看不惯人家,也不去村里那口井照照,你比得着吗你!” “就是,再让我听到你说人家不好的,你看我撕不撕烂你这张嘴。” 木槿自是不知道自己身后几位婶子是如何维护自己的,一心想去接小甜心。 “嫂嫂,清儿可想你了!”一踏入隔壁家的院子,小团子不知是不是听出了自家嫂嫂的脚步声,还没等木槿出声,就见一颗圆滚滚的球撞到了自己腿上,小乖乖还担心把嫂嫂给撞疼了,临近之时还知道卸了力道缓缓。 木槿好笑地看着顺着自己腿往上攀爬的小团子,暗自用力,往上搭了一把手,小团子就稳当当地爬到了嫂嫂怀里,用手环着木槿的脖颈,亲亲热热地蹭了好几下。 “嫂嫂这不是一忙完就来接清儿了嘛,今儿个可顽得尽兴呀?”木槿将小团子往空中颠了颠,小孩一不注意就腾了空,还来不及害怕就被稳稳地接住了,对上嫂嫂含笑的眸子。 “呜!再,再来一次?”小孩想着飞在空中的感觉,有些期待又有些害怕地开了口。 木槿自是没有不应的,抛出,接住,来来回回了好几次,小团子在游戏中得了趣,却发现嫂嫂额头上挂着小小的汗珠,赶忙叫停,用手轻轻抚过木槿的额头,语气中有些愧疚。 “清儿太重了,嫂嫂快把清儿放下来,清儿自己走。”说着就要挣扎着跳下去,却被木槿拦住了。木槿见她实在心疼自己,就蹲下身子把小人儿放了下去。 木槿看着正在用力给自己揉着手臂的小人儿,温柔的不行。 “团子不重,是嫂嫂力气小了,等你哥哥回来让他陪团子顽,我们先回家,嫂嫂给清儿弄鸡吃。” 清儿重重点了点头,告别了婶婶和小伙伴,欢欢喜喜地回家了。 第15章 毽子今天要吃土土吗? 木槿将买来的鸡仔细处理干净,吊水之后鸡肉吃起来更为紧致。 之后便要进行腌制了,先将鸡身上戳上数个小洞,再在碗中加入适量盐、酱油、黄酒、再撒上一小勺糖,最后倒油,搅拌均匀后洒在已沥干水分的鸡上,反复揉搓,直至调料分布均匀在鸡的内外两面。 这时再将新鲜的生姜、大葱、芋头洗净,生姜切末,大葱成结,芋头切块。再将生姜末洒在鸡肉表面,进行第二次揉搓,葱结和芋头块塞入鸡肚,静置约莫两个时辰。 木槿瞧着时间尚早,出了厨房,捞起坐在木凳子上等着的小孩儿,陪小孩踢毽子去。 小团子人小腿也短,平日里跟村里的小伙伴也大多是你追我赶,时不时去寻寻有没有好吃的野果子,要么就是女孩家在一起互相炫耀一下头花、发髻之类的,踢毽子倒是头一回。 木槿踢毽子的动作十分熟练,盘踢、磕踢、拐踢样样不在话下,灵巧得很。看着颜色鲜艳的毽子在空中一上一下的飞舞着,小孩儿玩闹的心蠢蠢欲动。 小团子看着嫂嫂这么轻松的样子,眼中带着惊叹,兴奋得直鼓掌,若不是木槿即使制止,怕是能把肉肉的小手给拍红咯。 “清儿要不要来试试,简单踢一踢就行。”木槿边哄着,边用足尖踢着,这样没什么花样,最适合小孩上手了。 小团子经过嫂嫂的示范,觉得踢毽子大抵是不难的,便高高兴兴地应了,从嫂嫂手里接过毽子,用力往上一扔,睁大了眼睛,待到毽子落下,扑腾着小短腿去接,却扑了个空。 “没关系,一定是清儿看错了,再来一次!”小孩在心中给自己暗暗打气,用小脚踩了踩地,自信地再往空中一扔,小腿一出,又扑了个空。扑了一团空气的小孩下意识地往嫂嫂方向看过去,见到木槿一直朝着自己笑得很甜,又把头转了回来,腮帮子鼓了鼓,一脸严肃地盯着手上的毽子。 在清儿身旁,木槿笑得越发欢乐了。小小的人儿,都还没长开,以为自己表现得很严肃的样子,落在大人眼里就是比往日里更可爱罢了。 小孩儿再一次动了,这一次她盯得紧紧地,小腿紧绷,往前一踢,因为用力过猛,差点摔了个倒栽,却倒在了嫂嫂的怀里。 “嫂嫂,清儿踢到了!”原是小团子在摔倒前脚尖碰到了毽子,毽子受力后又一次回到了空中,小孩儿因此意识到自己成功了一次,整个人都乐开了花,清菱的眼睛里都浸了蜜似的。 木槿摸了摸团子头上的小揪揪,朝她肯定地点了点头。 “清儿真棒,这才三次就能踢到了,当初嫂嫂跟阿娘学了好久才学会的,我们清儿最是聪明不过了。”备受夸奖的小团子整个人兴致高昂,誓要再接再厉,把毽子踢得跟嫂嫂一般好才行。 看着清儿这样子,木槿摇了摇头,眼底的一缕愁思散了,她现在已不是孤身一人了,比之前的遭遇好上了千万倍,还有什么好难过的。 “嫂嫂去后院了,清儿自个顽会,不许伤着了,踢一刻钟就得在一旁歇会,不然腿会疼的。” 见小团子认真地应了,木槿便进了屋。 前些日子清儿与小伙伴们玩耍之时,小孩们嘴馋,用泥块之类的搭了个简易的窑,用来烤番薯吃,他们本来还有些害怕被大人责骂,没成想木槿却笑着进屋给他们拿了些个头大的番薯,小孩们见此自是更加喜欢她了。 隔天还有个小姑娘拿着自己的新衣服,想跟团子商量着换个嫂嫂,结果被团子推出了门,气鼓鼓地放话说再也不会搭理她了。别看小孩儿一脸凶样,可凶巴巴的团子转头就扑进了嫂嫂怀里,哭成了个泪人,木槿亲亲抱抱好一会才哄好的。 木槿在看到小孩们搭好的窑时,灵机一动就想到了今天这道菜,不过要征用小孩们的劳动成果了,特地问了一句,他们自是没有不应的。 这个窑搭起来又不难,小孩们搭起来也有玩的成分在,清儿的嫂嫂这么好,还愿意用他们的窑,小孩们感受到了被大人肯定的喜悦。 木槿用柴火开始烧窑,烧窑的过程十分简单,只要把窑上下烧至泥中透红,外面的泥也微微透着红光就行,木槿趁着烧窑的时间进了趟厨房。 厨房内,鸡肉经过了长时间的腌制,调料已经渗了进去。把腌制好的鸡用荷叶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用线缠紧,然后将其拿到了后院,在荷叶外涂上一层厚泥。 等一切东西都备好了,窑也烧得差不多了,这时再将窑内剩余的柴火掏出,将包裹好的鸡放在窑中间。 木槿捡一根木棍,把窑最上层的泥土敲碎,让鸡被泥土紧密地包裹着,最后再在窑上盖着一层未烧过的泥。 做好这一切,剩下的就只待时间了。 天色渐渐的暗了,温鸿阑也从书院回来了,手里还小心翼翼地攥着个木盒子。 小团子被哥哥抱在怀里,两人一起往厨房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鸡蛋的香气,厨房里,木槿的蛋炒饭也已经做好出锅。米饭粒粒分明地铺在碗里,夹杂着青菜叶以及肉粒等,用料丰富,让人眼馋。 温鸿阑正打算把晚膳端出去,却被木槿带到了后院,兄妹两目瞪口呆地看着木槿从土窑中挖出两个大泥块来。 “嫂嫂,我们今天要吃土土吗?”小团子嗓音中满是疑惑。 “对呀,那清儿愿意吃吗?”木槿兴味地看着小孩儿的五官都皱在了一起,纠结极了。 嫂嫂平日里做的都那么好吃,团子应该相信的,实在不行那不是还有米饭嘛!对着嫂嫂期待的目光,小孩儿重重点了点头。 见团子这么乖,木槿也不忍心再逗她了,用石块将泥土狠狠砸开,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荷叶。 在泥土外衣破开的那一刹,鸡肉的原香混着荷叶的清香就在后院里爆开来了,让人垂涎。 第16章 窑鸡鲜嫩多汁的窑鸡谁会不爱 “好了,鸿阑你把厨房里的炒饭端过去,今儿个我们吃窑鸡。” 小团子麻溜地爬上凳子,伸长脖子去看桌上的窑鸡。因为木槿此时还没有把荷叶拆开,荷叶经过炙烤后呈干枯的黄色,所见不多的小孩儿现在深深的迷惑了,她仔细地打量着这两团东西,愣是没看出来鸡肉的影子。 温鸿阑拿着炒饭进屋之时,正赶上木槿把荷叶上的线给剪了,香气四溢。而直面这冲击的温鸿阑差点脚下不稳。 扒开层层的荷叶,里面躺着的窑鸡外皮金黄,木槿也没打算馋他们,把鸡腿扒下来一人碗里放了一个。 小团子着实有些饿了,迫不及待地咬了上去。 鸡肉经过炙烤之后鸡汁都溢了出来,团子用米齿往上一撕,鸡肉里的汁水就爆开了来,表皮金黄还带着些焦脆,咬起来既嫩滑又有弹性。 小小的人儿还来不及使劲,鸡肉就跟骨头分离开来,牙齿和舌尖感受不到丝毫的阻碍,嫩得不行。里头白白的脆骨,咬起来咯吱咯吱的,深受团子喜爱。而再往里吃,骨头都很软烂,一咬全是汁水,真是太绝了。 木槿挑的鸡肥瘦正好,个头也大,一个鸡腿都能比上团子那张圆乎乎的小脸蛋了,再加上刚出炉的,汁水都有些烫人,理应够小孩儿吃上一阵子了,结果这才一会的功夫,鸡腿就下去了一半,让木槿着实有些讶异,暗自庆幸自己准备了两只。 看了这么一小会,木槿有些饿了,正准备动筷,发觉自己和旁边的碗掉了个个,鸡腿在自己碗里,身旁之人眉眼带笑地看着她,语气温柔。 “槿儿先吃,另一只我来拆就好。” 温鸿阑迅速的拆开另一个荷叶包,待热气微微消散,才上手把鸡撕开,待扛过一波又一波香气的袭击,里头塞得芋头块才犹抱琵琶半遮面地露出脸来,芋头本身的香甜之气这才冲出重围,诱人采撷。 刚刚还把头埋进碗里的小团子被诱得抬了抬头,视线在鸡腿和芋头中来回游走,温鸿阑只觉得好笑,挖了一勺送到她碗里,叮嘱说吹凉些再吃。 作为一只向来乖巧的团子,自然是把哥哥的话放在心上了的,鼓着腮帮子努力吹着气。还没一会,团子就试探着挖了一小点,送到自己嘴边碰了碰,感觉不怎么烫了,又往旁边瞄了一眼,见哥哥正在给嫂嫂夹菜,就大着胆子塞了一口。 芋头已经被蒸的十分绵软了,白色的芋头块在鸡肉的汁水中浸了许久,满是鸡汁的鲜美,口感湿润不干涩,又有着芋头独特的清甜。更妙的是这两种味道混在一起完全不显得突兀,反有一种相得益彰之感。 这种独特的美味俘获了小团子的心,即使芋头中藏着的热气让小孩儿着实吃了点苦头,也只是一边泪眼汪汪地一边弋?咽下一边哈着气。木槿见此赶紧倒了杯水让她压压热气,又仔细看了看她的小舌,好在小人儿一开始吹了吹,也没伤着。 小孩儿知道自己惹嫂嫂担心了,乖乖地被木槿擦干净小嘴后内疚地蹭了蹭她,还凑上去讨好地亲亲,嘴上的触感却不如往日一般软。 团子呆呆地抬起了小脑袋,不明白哥哥为什么突然拿手挡住嫂嫂,温鸿阑轻咳一声,往团子碗里又夹了块肉,成功转移了小人儿的注意。 木槿好笑地看着兄妹二人,将大的那个都盯得有些吃不消了,这才伸手拿过一旁备受冷落的炒饭来,给自己和温鸿阑各弄了一碗。小团子人小,若是再添碗饭怕是要撑得难受,除非小孩儿自己要尝尝,否则木槿是不打算主动给她添了的。 既是槿儿给的,温鸿阑自是立马送进了嘴,炒饭上还码着几块鸡肉,汁水往下渗,挽起一勺来,最先感觉到的是蛋炒的香味,还带着一股特殊的烟火气息,再一嚼,粒粒分明的米粒干湿混合,米香在牙齿与饭粒的碰撞中释放得淋漓尽致,直引得他连吃几口。 单吃炒饭仍有不足,此时再来上一块带皮的鸡肉,混着炒饭一起吃,饭中夹杂着的青菜很好地解了鸡皮与肉粒那一点点油腻,个中滋味,自是难言。 就这样,两大一小吃完了鲜嫩多汁的两只窑鸡,连一旁的炒饭也所剩无几,即使木槿特意将炒饭的分量做的小了些,但加起来也不少了。 小团子正享受着嫂嫂揉小肚子的快乐,舒服得哼哼唧唧的,全然没能注意到哥哥的目光,又过了好一会,小人儿才转过脑袋,跟哥哥分享着趣事。 “哥哥,今天清儿可厉害了,能踢毽子啦,还能一次踢三个!”说着又自顾自摇摇头。 “不,是四个,四个哦!”还把自己的小手伸了出来,怼在了温鸿阑眼前,又自以为隐秘地把大拇指缩了回去。 温鸿阑自然也只有捧场的份,鼓励地摸了摸小人的头,小孩儿被两人这么一摸,困意就上来了,眼睛一眨一眨的,迷迷糊糊的嘀咕了句什么之后就彻底进入了梦乡。 “飞高高?” 温鸿阑把小团子从木槿手里接过,这可是个实心的崽,老是让槿儿抱着,累着了可怎么好。 “就是把清儿抛起来再接住,她很喜欢这个。” 温鸿阑了然地点了点头,起身把小孩抱进屋里后再折了回来,伸手拉住了木槿。 “鸿阑?” 木槿低了低头,就见他那修长的手正在自己手臂上一下下地按着,有些力道,却不会按得发疼,算得上很舒服了。 “以后等我回来陪清儿顽这个,免得累着你。”温鸿阑手上动作不急不徐,哪怕木槿说自己无事也丝毫未见他停下。 “真是个呆子,就算有些酸也早就好了,真不必揉了。”温鸿阑抬头,对上有些羞的木槿,不由莞尔,他的槿儿怎么这么可爱。 眼见自己揉得也差不多了,就顺意停了手,转身从一旁拿出个木盒子来。 这木盒子是温鸿阑送小团子回屋时拿的,又特意避了避,故此木槿现在才瞧见一旁有个盒子。 “这是?” 温鸿阑没直接答复自己的小妻子,而是径直牵上了那让他魂牵梦萦的手。 “槿儿不若猜猜?” 第17章 木簪挽卿青丝三千,许君一世白头 木槿仔细打量着眼前的木盒,四四方方的,也没什么特别的花纹在上面,细一闻,也没什么沁人的香气,倒是真猜不出什么来。 “槿儿若猜不着的话,不如……亲夫君我一下,为夫就把谜底告诉槿儿。”温鸿阑把身子稍稍靠了过去,那张极为俊秀的脸庞往前一倾,等着自家娘子蜻蜓点水般的吻。 木槿看着这般没脸没皮的夫君,脸色红了红,凑上前去,然后…… 然后,温某人的木盒子就跑到了木槿手上了。 盒子没有带锁,轻轻一掀就可以打开,里面正安安静静地躺着一根簪子。 簪子约长六寸,前端雕刻着一朵半开的花骨朵,花瓣层层叠叠,底部还精巧地刻着一个小花萼,带着一些细小的绒毛,中间镂空一点充当花蕊,灵动逼人。 木槿将簪子拾起,仔细磨搓着。虽是木头,但摸起来十分细腻,丝毫不扎手,似乎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幽香。 “也不知是哪家的簪子,做的甚是粗糙,鸿阑莫不是遭人哄骗了吧。”木槿垂着眸,让对方看不清神情。 “这,这簪子槿儿不喜欢吗?那定是那摊主诓我的,为夫……为夫下次给槿儿买更好的,这根就不带了吧。”温鸿阑不知怎的,有些着急地去拿木槿手上的木簪,语气中还有些落寞。 就在温鸿阑的手触及木簪一刻,木槿按住了他的手。 一抬眸,一低眼,恰齐眉。 “我很喜欢这簪子,谢谢夫君。” 温鸿阑楞住了,直直地盯着木槿的脸庞,就像本是干涸的土地遇见了属于它的甘霖,开出一朵朵新生的花来,欣喜若痴。 木槿松了手,将簪子放入了自个夫君手中。 “我手疼,鸿阑替我簪上吧。”木槿轻声说着,若不是离得极近,怕是都听不清她说的是什么。 温鸿阑呆呆地应了一声,就见木槿将原本的发簪取下,乌黑的秀发没了束缚,如瀑般倾泻而下,美甚。 温鸿阑小心地伸出了手,轻柔地将头发挽起,再慢慢地插上这根木簪。 他从前给清儿梳发髻时都时不时将她扯疼了,现在倒是没让自家娘子有一丝一毫的痛感。 簪子稳稳地插在了木槿的发髻上,而温鸿阑静静地站在那儿,失了言语。 此刻在他眼中,应是万千星辰都失了色,只余眼前姝丽。 木槿被温鸿阑牵起,两人一同回了屋,在烛光下,簪子上的木槿花,开了。 榻上,两人如往常躺下,中间相隔两拳,泾渭分明。 木槿正要入眠,背后突然传来一阵温热,她立刻绷紧了身子。 “槿儿莫怕,让我抱抱可好?”温鸿阑的手环至木槿身前,抱得牢牢的,又埋头至她颈窝。木槿动了动,没能挣扎出来,随着对方一开口,热气喷洒,又引得她一阵颤栗,便也乖乖地任由温鸿阑抱着了。 “我,我今日去镇上看宅子了,有个二进的宅院我看着不错,院主人要赶往京城,这才出的手。” “嗯。” “那院子离青云书院不远,你日后进学也方便些,就无需日日奔波了。” “嗯。” 木槿听着这话,怒意上涌,竟盖过了原本的羞涩,用力一个翻身,直挺挺地撞上了温鸿阑的下颌。 “嗯嗯嗯,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嗯?” “自然,夫君我只是赞同槿儿罢了。”温鸿阑见槿儿挑着眉看着他,只觉得十分可爱,也不管自己还在泛着疼的下颌,反倒是给木槿揉了揉。 “那你要不要见见那个宅子?” 温鸿阑没有直接回答她,只反问了一句。 “槿儿可喜欢?” 木槿见他这样,心中那一星半点的火也给息了,短暂抛下的羞意又爬上了脸庞,恨恨地转过身去。 “自然是喜欢的,可是……”木槿后半句--那家所需银钱估摸着也不会少的,还尚在嘴边,话头便被对方劫了去。 “槿儿喜欢就可,至于银钱,不必烦扰,夫君定不会亏着槿儿的。” 温鸿阑自是知道自家小娘子的担忧,可木槿嫁予他之后要操持家里大小事务,已然是十分劳累。 他想给她最好的,银钱方面他多抄些书便是。 温鸿阑发觉怀中之人放松了些,手上微微使了些力,让木槿转过身来正对着自己。 “乖,一切有你夫君顶着。”说完,将小娇妻往自己怀里压了压,满足地闭眼睡了过去。 木槿听着头上均匀的呼吸声,轻轻抬了抬头,好像有些惊扰到身边之人,忙低下头去。 又等了一小刻钟,见温鸿阑没有半点反应,木槿这才呼了一口气,牵上了他的手。 沿着修长的手指一路向里,便是那略显宽大的掌心,与上次厚茧带来的触感不同,这次似乎还有些凹凸不平的痕迹,摸起来十分粗糙,木槿用手指细细描绘着,有六处较长,其余零零散散的小划痕约莫有数十之数。 木槿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来,这个傻子,也不知从哪弄的木料,还偷摸地做了个簪子藏着不让她知道。 这呆子也不想想,如今这木簪的样式大抵都是云月之流,做工又粗糙,谁会特意做朵木槿花在上面,还特地磨光了木头上的小刺? 木槿抬头仔细打量起自己夫君,对方风采依旧,可眼下却多了两道青黑,碍眼的很。木槿略动了动身子,在唇上印上一吻之后又缩进了他怀里。 一夜安眠。 温鸿阑醒得早些,他近日来着实费了不少心力 ,沉沉地睡了一觉后精气神补足了不少,更别提现如今娇妻在怀,欢喜得不行。 许是温鸿阑的视线太过热烈,木槿悠悠转醒,一睁眼,便被近在咫尺的夫君给惊了个正着。 “时辰不早了,你怎还未起身?”木槿推了推,却没能推动,只好出声质问某人了。 温鸿阑朝自家娘子笑笑,并未多言,只是眼神却落在了一处。 木槿顺着视线看去,发现自己的手与他紧握着,想必是昨日忘了把手移开,刚刚有些气急,竟未能及时察觉。 看着木槿的视线放在了两人紧握的手上,温鸿阑这才凑近她耳旁轻声说: “槿儿如此不舍,夫君我又怎能独自起身,这岂不是辜负槿儿一番心意?” “砰!” 屋内传来一声巨响,无甚大事,只是温某人不慎滚下榻罢了。 第18章 欺负人要是太困了,什么都做得出来…… 日升日落几轮,明日便是到了要搬离临溪村的日子了。 木槿前几日又去了镇上,在庄宅牙人的见证下与屋主人签了契约,官府也留了底,按律纳了税,房屋事宜就此落定了。 幸运的是,因着夫妇二人急于上京,木槿又合其眼缘,屋主人也就没有开出太高的价钱,屋内陈设也一概未动,就当结个善缘罢了。再加之温鸿阑的秀才身份,税钱也减了不少,这样下来,家中银钱还能有不少结余。 从定下屋子起,到如今也过了好几日了。木槿和自家夫君一合计,并不打算把大的家伙什搬到镇上,临溪村的宅子还是要留着的,权当一份念想,而现如今该收拾的大抵也都差不多了。 这日,日头西沉,温家用晚膳的时辰比往日早了不少,木槿早早地将清儿给哄睡了。 厨房里,隔夜泡的红腰豆和江米正在静待主人的来临。 木槿先将红枣洗净,放入锅里蒸熟,因着红枣分量太多,大抵蒸了两刻钟才彻底蒸好。蒸好后将红枣取出,锅中蓄水,把泡好的红腰豆放入,大火烧开,煮至红腰豆熟而不烂的程度即可。 红腰豆煮好的过程耗时较长,木槿自是不会闲着的。 为了使糕点有着更好的口感,枣核是必然得去掉的。虽说蒸过的红枣一掰就开,可耐不住数量多不是?为着减轻负担,温鸿阑又一次被自家娘子抓来干苦工了。 温鸿阑倒也高兴于槿儿能驱使自己。夫妻两人相对而坐,一起剥这枣核,还自有一番乐趣在里头。 等这头的红枣去好核,那头红腰豆的煮制也进了尾声,木槿嫌自家夫君在厨房里碍手碍脚的,便赶了他出去。 将盖掀开,红腰豆吸足了水分,颜色比之前而言稍浅了些,形状却保留得很好。木槿将煮过红腰豆的水单独放至一旁,待放凉之后加些糖进去,便是去暑热的佳品了。 接着再把江米放在一边沥水,将前几日便做好了的蜜枣拿出,切大块,去核。 木槿本是打算把剩余的蜜枣都给切了的,结果脑海里又浮现出一只软乎乎的小团子来,想到前几日里从小团子那收获的,不知多少个带着枣香味的亲亲,木槿又划出一小部分蜜枣,倒了回去。 罢了罢了,自家小孩儿嘴馋,待会零嘴没了可不好哄。小孩委屈起来也不闹,就低着小脑袋,鼻子一抽一抽的,哭都哭得没声,可招人疼了,糕点里的蜜枣少点就少点吧。 一切准备就绪之后,早早备在一旁的甑终是有了用武之地。甑有两口,上口略大些,底部有让水蒸气透过的小孔,将篦子卡好之后就可以把准备好的食材一一码好了。 因着要做的量大,因此木槿将食材均分成两份。 先铺一层红枣打底,再添上厚实的江米,铺好之后把软糯的红腰豆密密地洒在其上,然后将切好的蜜枣码上去,码好了再用一些红枣将其捂得严严实实的,而另一份食材也用同样的方式堆叠上去。 最后,盖上一层干净的薄麻布,防止锅盖上的水滴渗入甑糕之中即可。 剩下的工作便只有蒸制了。锅中放入足够的水,用鬲把甑加高,大火煮开后,水蒸气被鬲圈着向上腾升,穿过甑底部的小孔,最终渗入甑糕之中。 木槿看准时机,往甑糕内倒入一小杯热水,以防止蒸出来的甑糕口感太干,然后减小火势蒸半个时辰,点第二次水,再蒸两个时辰后,将柴火熄灭,用余热将甑糕焖一夜。 弄完这一切已是三更了,木槿有些疲乏地回了屋。 一推开门,微微的烛光下,温鸿阑正在温书。 “鸿阑你?这都夜半了,你怎的还没休息?” 温鸿阑早在木槿推门之时便把书本放在了一旁,趁着木槿说话的功夫,已然是来到了她身前。他领着自家小娇妻在榻上坐下,帮木槿解了衣带后,用手在她肩上用力按压着。 “疼吗?” 可能是过于劳累,木槿整个人都有些恍惚,以至于温鸿阑替她宽衣时整个人都是懵的,根本来不及反应,直到夫君问话,这才回过神来。 “不,嘶……还好,不是太疼。”木槿回想起身后之人的动作,再加上此刻肩上温热的触感以及无法忽视的力道,羞成了一只刚煮熟的虾。 “下次不许了。”温鸿阑见木槿的反应,满是心疼,手上减了力道,语气却稍微重了些。 木槿本就混沌的脑子经温鸿阑这么一激,理智就暂时离家出走了,平时乖乖巧巧的人儿此刻却显出几分小孩心性,被亲近之人这么一说,委屈得不行。 “你凶我,我这都是为了你,你还凶我!”肩也不让按了,强硬地转过身来,与身后之人对峙着,凶巴巴的,却有些哽咽。 温鸿阑又何曾见过这样的槿儿,哪怕是之前木槿因着一串糖葫芦红了眼眶,也不曾像如今这般,委屈极了,还带着些许难过之意。 温鸿阑慌了,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情急之下只能将木槿抱入怀中,像往日哄团子一样,轻声哄着,生怕又惹了她不快。 “是我错了,槿儿乖,是夫君错了,夫君不该凶槿儿的,槿儿都是为了为夫好,是我不识抬举,槿儿想怎么罚都行,不哭了好不好,哭肿了眼该不好看了。” “你胡说,我明明是最好看的。”木槿从温鸿阑怀里抬起头来,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此刻有些泛红了,自以为大声地驳斥着自家不识好歹的夫君。 “是是是,槿儿最美了,在夫君心里谁也不能越过槿儿去。”温鸿阑见她还有心情反驳自己,提着的心放下了一半,尽心尽力地继续着哄着自家小祖宗。 木槿盯着温鸿阑看了一会,觉得他说的不像假话,便打算原谅了他,可仔细一想,还是打算给他留个教训。 温鸿阑正哄着人呢,就见人儿朝自己扑了过来,他只好顺势倒下,一股轻微的刺痛从脖颈处传来,低头一瞧,正打算阻止,浑身却一机灵。 原本正啃咬着的人突然松了口,犹豫了一下。不一会儿,伸出小舌舔了舔,还小声呢喃着什么。 “下次不许欺负我了,不然,不然……”趴在身上的人突然没了声,原是困极,睡了过去。 温鸿阑见状,缓了缓,认命地将人抱进被窝,环着睡了。 真是要了命了。 第19章 甑糕软糯香甜的甑糕,确定不来一块吗…… 木槿她做了个梦。 在梦里,木槿不清楚自己是被个什么东西给缠住了,她一挣扎,对方就缠的更紧,在她停下来之后,那种窒息感依旧慢慢地涌了上来。 一滴冷汗落下,木槿终于从噩梦中醒了过来,眼前的情形真是让她哭笑不得。 木槿的身上不知何时来了一只胖嘟嘟的小团子,乖乖巧巧地趴在那儿,两节莲藕似的小胖手箍在自家嫂嫂脖子上,许是觉得有些热,偶尔还哼唧两声,可就是黏黏糊糊的不下去。 木槿抱着这样一个小暖炉还能睡到现在,着实要归功于昨儿个太累的缘故。她伸手想将小孩儿抱开,动作放得很轻,生怕把小人儿给惊扰了。却不曾料到刚一移开,白嫩嫩的小手又追了上来,木槿无法,只能重来一次。 “嫂嫂?”小胖手被这么来回摆弄几次,小手的主人自然也是有脾气的,挣扎着睁开了一双雾蒙蒙的大眼睛,揉了几下,等小孩儿看清眼前之人时,那一点小火苗噗的一下就熄灭了。 “团子怎么在这?”木槿给小孩扎着小揪揪,有些疑惑,昨儿个还是她哄着小孩睡下的呢。 团子听到嫂嫂的问话,摇了摇小脑袋:“清儿也不知道。” 话刚一说完,小团子清醒了些,想起来些什么,赶忙又如小鸡啄米般点了点头。 木槿被小孩这一通操作弄得着实有些迷惑了,不过贴心的团子自是不会让嫂嫂困惑太久的,奶声奶气地给她解了惑。 “团子睡醒了,来找哥哥和嫂嫂,哥哥说嫂嫂太累了,要休息。” 小孩顿了顿,又开了口。 “哥哥还说嫂嫂醒了以后看见他会不高兴,就把清儿抱上来,要清儿陪着睡。” 团子逻辑清晰地把事情讲了个清楚明白,讲完了还不忘歪了歪小脑袋,把自己的问题摆出来。 “哥哥为什么说嫂嫂看见他会不开心呢?嫂嫂,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团子去给你欺负回来。”说着还挥舞了下自己攥得紧紧的小拳头,小拳头上有着几个奶窝窝,一看就没什么威慑力。 木槿听到小孩这话,自己都有些不明白,不高兴?她怎么会不高兴呢!等等,昨天晚上…… “嫂嫂,嫂嫂?” 清儿见到嫂嫂老是不理自己,脸色也一会白一会红的,就像天上的小云朵,刚开始还白白的,到了下午就被染成红彤彤的了,小孩儿有些害怕,伸手往木槿脸上摸去。 木槿被有些凉凉的小手一激,也回过神来,哄了哄泫然欲泣的小孩,抱着她走出了屋子。 昨晚,昨晚那个人一定不是她,再说,这肯定只是个梦罢了……对,只是个梦。 两人一走出屋子,便看到了在院子里踱步的温鸿阑。 “哥哥!”温鸿阑见两人醒了,朝着木槿就走了过去。 木槿看着在跟前站定的某人,即使再三告诉自己昨日只是个梦,也不免觉得有些害羞,只能强装镇定地开了口。 “鸿阑你,你今日怎么没去书院。” 温鸿阑见她虽是询问自己,语气里却没有半点疑惑,便知晓她不过是想找个话头转移一下注意力罢了。 “槿儿忘了,今日是书院的旬假,我们才特意选在今日移居的不是。” 温鸿阑伸手抱过小团子,认真地回答了她。 ……话头终结,那就再起一个。 “我忘了,鸿阑,你跟我一起去厨房一趟吧。”木槿说完便朝着厨房走去,半刻也不想多留。 温鸿阑自是无不应的,小团子刚到哥哥怀里就被放了下来。 “清儿乖,你自个去顽会,哥哥去帮嫂嫂,乖。” 小团子却没能如他意,扯着他衣角,不依。团子可是嫂嫂的小棉袄呢,凭什么只有哥哥去帮忙,团子也可以。 温鸿阑想着反正也到了用早膳的时候了,带着小孩儿去也好,兄妹二人便一起到了厨房。 厨房里,满室枣香。 一掀开最上层的麻布,里头被柴火的余热焖了一夜的甑糕,正在肆意地散发着甜甜的枣香味。木槿拿来把大平铲,最上头的枣蒸了这么久早就软烂的不行,被铲子这么一碾就成了枣泥,均匀地铺在这上头,看起来煞是诱人。 看着跟哥哥一起进来的小团子,木槿本想快点打发人出去的念头就此破灭,肉嘟嘟的小孩儿就这么眼巴巴地盯着你,无论经历多少次都扛不住!只能拿出个小碗来剜上那么一大块,递给嘴馋的小团子。 小孩有吃的了,大人自然也得来上一块,不然乖小孩怕是不会动筷。 团子见哥哥嫂嫂都有糕糕了,馋得不行的小孩立马挖了一勺送到嘴里去,可贪心的团子挖的那一口都快赶上自己两个小拳头那么大了,肯定是塞不下的。无奈之下只能把嘴塞得满满的,腮帮子一动一动的,像只囤食的小仓鼠。 甑糕是用余热焖的,夏日暑热,这么放了一夜也带着点热气在里头,又不至于烫嘴,刚入口时还稍微能感觉到一丝凉意,正是最好入口的时候了。 甑糕层次分明,粗看起来成琥珀色,最上面的是一层枣泥,枣泥之间夹杂着切碎的蜜枣颗粒,再往下看就是一层厚厚的江米,还裹着红腰豆呢。 小团子一勺子直挺挺地挖下去,还恰好将所有的种类都给顾及到了。就这么大口一咬,入嘴就是浓浓的枣香味,甜味都要从嘴里溢出来了,再配上微甜的江米,甜度调节的正好。 红枣软烂无核,蜜枣又有颗粒感,红腰豆吸足水分口感软绵,最绝的是那一口江米,软软糯糯的,有些粘牙。细嚼之下,江米自带的米香显露出来,就像粘合剂一般将其他几种味道掺在一起,各种香味弥漫在整个口腔。 “好次!”小团子嘴里的一口还没能吃完,又嗷呜一口,将小嘴重新填得满满的。嫂嫂每次做的糕糕都那么好吃,小团子是一点抵抗力都没能培养出来。 温鸿阑也在一旁吃着,面部表情比不上小孩儿那么夸张,但吃的速度那是一点也不慢,还时不时地想投喂自己小妻子一口,虽然都没有成功就是了。 可即便如此,温鸿阑脸上的笑意也依旧未曾下去过,看着这满满一大锅的糕点,再加上昨儿槿儿说的话,他好像知道槿儿要他帮忙做什么了。 温鸿阑每次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爱槿儿的时候,他的小妻子总能告诉他,还能再多爱她一点。 第20章 惊喜这世间,善恶终有报 小团子一心沉浸在糕点的美味之中,江米也是她第一次接触到,故而这口感对于小孩来说,十分新奇。不料正吃着呢,自己手上的甑糕却突然被拿走了。 小孩儿有些懵,埋在碗里的小脸终于抬了起来,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直往甑糕的方向看去。 “嫂嫂,团子的糕糕?”木槿拿了帕子,给吃脏了的小花猫擦了擦脸。 “江米吃多了积食,嫂嫂给清儿留一点,清儿乖,先去找小伙伴顽会儿,待会再来吃好不好?” 小团子素来最听她嫂嫂的话,虽然还有些不舍,但摸了摸自己已经有些鼓的小肚子,脆生生地应了。 木槿安抚地摸了摸团子的小脑袋,一旁的温鸿阑用毕也放下了碗筷。 “鸿阑,待会我把甑糕用油纸包好,你给村里交好的人家送去吧。” 木槿为了做甑糕熬到那么晚,并不是一时的心血来潮,否则又哪需要一次性做那么多。 木槿被送到叔婶家时尚且年幼,还那么小却见识了人心险恶,这么小的孩子,哪怕一时佐了心性都不奇怪!可一则阿爹教导过她,人之初,性本善,希望她能做个善良的孩子。二则,在她这苦难的数年里,也曾有人在她身逢绝境之时帮她一把,若不是叔婶迫于邻里的压力,想着人言可畏,小小的孩童能不能平安长大还未可知。 木槿前些年活得艰难,自然知道在失去双亲之后,要把一个小娃娃抚养长大有多不容易。温鸿阑也没比自个大多少,清儿却被他养成这般乖巧懂事,玉雪可爱的模样。若说临溪村里无人帮扶,她是不信的。 先不说隔壁婶子时不时会帮她照看小团子,就说上次她搭驴车回村那一遭,遇见的李大爷和几个婶子也都是心善之人。对于这些可爱的人,木槿也想回馈几分,权当感谢他们这些年对兄妹二人的帮助罢了。 总该要让人知道,这世间,善恶有报。 温鸿阑性子向来通透,早在刚刚就已经猜到了几分,这一番吩咐正好验证了他的猜测,都无需木槿多言,他已然是应了下来。 温鸿阑在团子面前蹲下身来,轻声哄着她。 “我们就要搬到镇上去了,清儿要不要跟小伙伴们去道个别呀?” 从前几日起温鸿阑就告诉过小孩儿说要移居了,可小团子懵懵懂懂的,并不能完全明白哥哥和嫂嫂的意思,只是乖乖地点头,现如今被哥哥这么一问,小孩儿这才清晰地意识到搬离临溪村代表着什么。 两只大眼睛一闪一闪的,不一会儿就蓄满了泪,看着可人疼极了。 温鸿阑早就猜到自己要面对一个小泪包,也不慌,伸手把小孩抱了起来,慢慢哄。 “团子是不是舍不得自己的小伙伴?”温鸿阑一边问着一边用手轻轻拭去小孩脸上的泪珠。 小团子难过得很,却还是认真地答了自家哥哥的话,用力点了点小脑袋瓜。 “清儿要跟哥哥和嫂嫂去一个更大的房子里住,这样哥哥就不用每天起这么早去书院了,还会有更多时间陪清儿,团子不开心吗?” “清儿开心的!清儿想让哥哥陪。”小孩儿把脑袋抬起来,盯着自家哥哥,小手攥着他的衣衫,语气有些急。 温鸿阑把怀里的团子颠了颠,继续哄道: “清儿长大了,总会遇到新的小伙伴的对不对?再说了,我们又不是不回来了,清儿想小伙伴的时候哥哥和嫂嫂就带你回来看看好不好?” “还会回来的?不是以后再也见不到了?”小孩儿有些欣喜,又有些不敢相信,赶忙寻求哥哥的肯定,声音都上扬了几分。 而温鸿阑自然没有让小孩儿失望,“嗯,会回来的。” 团子得了保证,知道自己会有新的小伙伴了,还能时常回来,哥哥也有更多时间陪自己了,顿时就不难过了。小孩儿也不用哥哥帮忙擦眼泪,自己拿袖子一抹,然后就挣扎着想从哥哥怀里下去,急着想跟自己的小伙伴们道别去。 温鸿阑感觉到了自己怀中突然加大的力道,却没有松手,小孩儿急了。 “哥哥,快放清儿下去,不然清儿来不及道别了!”哥哥真是的,一点也不懂小孩子。团子有些生气,小奶膘一颤一颤的。 “团子别急,嫂嫂这不是做了甑糕吗,清儿帮嫂嫂个忙,把甑糕带给小伙伴们,当做离别礼好不好?”木槿在一旁瞧着,直到温鸿阑哄得小孩儿不哭了,这才去将甑糕一块块地分好,到现在才开口哄人。 小孩听嫂嫂这么一说,脑瓜转得飞快,一下就理解了木槿的意思。 “团子,送糕糕?”小孩儿转过身,面朝着嫂嫂,小胖手指着自己,不确定地开了口。 木槿把油纸包垒好,用绳打了个活结,手里提着好几袋,朝兄妹二人走了过去。 “对,团子跟哥哥一起去,这两提就是给团子的,团子想分给谁就分给谁。”木槿正说着,就把手上那几提小的给小孩儿递了过去。 这是特意给小孩包的,分量小些,免得积食,但数量确实足足的。 “团子可以送给小花、小月、小虎、安安……他们?想送谁就送谁?” 木槿好笑地戳了戳小孩儿的眉心,在她期待的小眼神下点了点头。她们家的小团子,这人缘可真是好得没话说。 小孩儿欢欢喜喜地牵着哥哥走出门去,都到门口了,还特意回头跟嫂嫂挥了挥手,脸上的笑意盖都盖不住。 木槿的脸色却有些红,都怪小孩儿的哥哥被牵走前还跑到她身边来,用只有他们两人可以听到的声音在她耳旁低声说: “是夫君错了,槿儿这都是为的我才受的累,为夫认罚,还请娘子原谅则个。不过夫君希望槿儿不要像昨日那般辛苦了,我会心疼。” 就是这句话,戳破了木槿这么久的幻想,原来昨日种种,都不是梦。 昨晚,她怎么能…… 一颗水灵灵的桃子,熟透了。 临溪村内,众人毫无所觉,惊喜却悄然而至。 第21章 离别听取哭声一片 “哥哥,你走得好慢,清儿能不能自己去送糕糕呀,我有好多话想跟小花她们说呢!”一开始还乖乖牵着哥哥手的小团子有些不乐意了,觉着自己哥哥走得也太慢了些,都耽误自己跟小伙伴们告别了。 温鸿阑手上提着糕点,自是没法抱小孩的,又怕步子迈得太大了,小孩儿跟不上,现在倒好,被人倒打一耙,他都给气笑了。 被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大人转念一想,平日里自家孩子也是在村里到处跑的,也没啥危险。现在团子一颗心都要飞了出去,栓是拴不住了,那就随她去好了。 “谢谢哥哥!”心愿达成的小孩儿嘴上抹了蜜似的,道声谢后就扑腾着两条小短腿跑远了,只给温鸿阑留下个圆滚滚的背影。 被小孩抛下的哥哥只能摇头轻笑,继续朝着村长家走去。 “小花!小花你在吗,团子来看你啦~~”小孩心情很好,小奶音都带着颤,这声音很快就传到了屋内去。 “是清儿,清儿来找我顽了,阿爹阿娘我用完了!” 小花一听最好的小伙伴在呼唤自己,这哪忍得住,也不管自己用了一半的粥了,顶着嘴角的污渍就要往凳子下跳,可惜被自己阿娘给拦了。 小花她阿娘除小花之外只得了一个儿子,比温鸿阑年岁都要大上不少。因此小花可以说是夫妇二人的老来子了,虽是个女娃也是当成心肝疼爱的,在木槿没有嫁到临溪村前,小花可以说是整个村里最受宠的女孩了。 像他们把女娃养得这般好的,她阿娘敢说村里的人家一个手都数的过来,看着木槿把团子养成如今这讨人爱的样子,夫妇二人都有些佩服,也不拦着两小孩黏黏糊糊的,正好同岁,交好了不还多个伴? “知道是清儿来找你了,可这粥你不吃等会就饿了,到时候可不许哭。”小花被阿娘逮着擦了把脸,便迫不及待地出了门。 “团子!”两小孩一见面就抱了上去,亲亲密密的,不知情的看见还以为是多久不见了,君不见昨儿个两人还在一起踢毽子呢! 两人缠在一起好一会,直到小花委委屈屈地问团子拿着什么咯着她背,忘事的小孩这才想起了正事,稍稍退开了点。 还不待自己的小伙伴开始质问,小团子就费劲巴拉地拿出一袋,打开油纸包,露出里头琥珀色的甑糕来。 “清儿,这糕糕看起来好好吃,我能咬一口吗?” 你若是抓着个临溪村的小娃娃问问,他最羡慕的人是谁,那答案一定只会有一个,温家的小团子。自从小团子她哥哥娶妻,温家的香味就没有断过,没有一个不馋的。 不过幸好,清儿可是个大度的团子,只要大家在一起顽,总能分几口尝尝味,虽然吃完后更馋了,不过大人们想吃还没有呢!只是不好意思开口罢了,这可是小孩们发现的小秘密。 不过这么多好吃的,若非要分出个一二三来,那必是各种糕点无疑了!软糯香甜,口感绵软,这甜甜的味道,又有哪个小孩能逃得开呢? “这本来就是给小花的,这是清儿的离别礼!”说着就把糕点往小花怀里一塞,拿空出来的小手去牵着自己的小伙伴。 本来只想小尝一口,结果被这突如其来的惊喜砸得有些懵,怀里的糕点散发着阵阵甜香,好看的糕点在日光的照耀下折射出诱人的琥珀色,小花已经听不见团子的话了,牵着小伙伴转身就往屋里跑。 好想就这么咬一口呀,但是外头人那么多,万一有人想抢自己糕糕怎么办?屋里有阿爹阿娘在,肯定没人敢抢! 与团子这边进展缓慢地告别不同,那头的温鸿阑已经走了好几个人家了,手里的甑糕也少了不少,而现在来到这家,正巧是上次回村木槿碰到的王家婶子。 “这不是温秀才公吗?怎么这时候来了,可有什么需要婶子帮忙的,你尽管说!” 温鸿阑这还没能开口,一连串的问话就砸在了他头上,让他有些困惑。这几家确实在他爹娘去世后对他帮扶了不少,可也没热络到这般田地。 当初若不是村长力保,温家那宅子他就算保住了也免不得要让出些什么去。 村里有人怜他小小年纪还要拉扯个更小的,也会偶尔送些做好的吃食过来,让自家娃照顾着些,不过谁家还没有些难处呢,能帮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尽管如此,温鸿阑还是万分感激,因此当他考取秀才功名之后,依旧是那般平易近人的态度,能帮则帮。 温鸿阑这甑糕也送了几家了,大家开始都不愿意收下,这年头糖本来就不便宜,糕点那更是个金贵的东西,镇上卖糕点的铺子那手艺都是家传的,其他人别想学去一星半点儿。 况且,这几家的娃跟小团子关系都不错,时不时地能蹭点吃的,那什么绿豆糕、红豆糕也都有份,他们真不好再收他这礼了。不过好在,最终这礼还是送出去了。 “这温小秀才,当真是取了个顶顶好的妻子呀,这也算是老天爷开眼了吧。” “是啊,你看他刚刚细数这些年来我们帮的忙,可一件都没落下,也是个好孩子,老天这才发了善心。” “这糕真是不错,香甜的很,软软糯糯的,枣味也浓,怪不得每次小虎跟温家那孩子玩一趟回来都不想吃你做的。” “老头子你是皮松了吧,趁我不注意居然先吃了,你还有没有点良心,不想吃以后你都别吃了!” “诶诶,好夫人,别扯耳朵了,诶,你给我留一口啊,我这还没吃多少呢!一口,就一口成吧。” “老太婆,这你总得给孩子留一口吧,这样,你给我吃半口,我就当啥也没看见!” 温鸿阑自是不知道他走后,因着小小一块甑糕引起的鸡飞狗跳,王家婶子接下来的话倒让他知道,为什么婶子会对自己这么热情了。 “温秀才,木槿那闺女没来呀,我老想她了!不过也是,看你提着这么多东西,还是别让闺女来了,这日头大着呢,晒着了可怎么好。” “王婶,我们这不是要搬去镇上了吗,木槿念着村里人这些年对我们兄妹二人的好,特地做了些糕点让我送来,这块大的是特意给您的。” 温鸿阑听王家婶子这么一说,就知道是槿儿太招人疼了,语气和缓地把此行的目的说了,还特意给挑了个大的,这么喜欢他娘子的,都是很有眼光的人。 “诶,这可使不得,使不得。”王婶一听,心里可美了,这闺女真好,还惦记着她呢,回头得好好跟李家婶子说道说道。 不过这糕点可不能收,上次就已经吃了那闺女的绿豆糕了,这次再吃,像个什么样子。 两人正推拒着,王婶她儿子听到动静出来看了一眼,正好被自家娘亲扯着来当个挡箭牌。 “儿子,你看木家闺女多贴心啊,这么久了还惦记着我这老婆子呢!上次那绿豆糕可是真好吃啊,这次又送了来,我都不用看,就知道味道绝对是一绝,可咋能老是吃人家闺女的不是,那糕点多贵啊!” 王家婶子拉着儿子在一旁絮絮叨叨的,这一边说着又引起了她的伤心事来。 “你说你长得白白嫩嫩的,看着就是个会疼人的样子,怎么就不会讨女孩子欢心呢,白长这么好看了,你说要是闺女是我家的,我至于连块糕点都吃不着吗,木家那闺女绝对是我心肝。” 无辜被训的儿子:……娘,你这大嗓门,压能压到哪去,你心里没点数吗? 听了全程的温鸿阑:……这糕点是不是拿大了。 “娘,别说了!”再说下去我怕是要被温兄打死在这了! 王家小儿子转过身来,一脸歉疚地朝温鸿阑行了一礼:“温兄。” 温鸿阑面上不动,回了礼,将甑糕塞进了对方怀里后又迅速退开来。 “婶子,这是我们夫妇二人的一点心意,还请不要再推拒了。” 说完,也不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转身就走。走了一小段距离后停了停,留了一句话。 “婶子,我也长得挺白嫩的,还惯会疼人的,槿儿她说最喜欢我这样的了。” 大概又过了个把时辰,兄妹二人送惊喜的活动也差不多到了尾声。 “团子,我不想跟你分开,哇呜呜呜!”小花牵着小孩的衣衫,眼里的泪止不住地流。 小孩儿一个个去送糕糕,每送完一个,身后的小尾巴就多了一截,现在手里的甑糕是没了,周围却围了一圈二头身的小娃娃。 团子每送一次,离别礼这个词就要出现一次,即使大家最开始注意力全在那块美味的甑糕上,到后面也回过神来了。 离别礼这个词可能还是有些深刻了,但耐不住还有大人在一旁呀,一口甑糕换一个解释,多划算的事!就这样,在诸多大人孜孜不倦地解释下,所有小孩都明白了,吃了这块糕糕,就代表着他们要跟团子分开了,团子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他们再也见不着了。 不想面对事实的小孩们本来就很难过,小花这么一哭,就像是在火星上滴了滴油,破防了。 “哇,我想清儿,想她嫂嫂,想糕糕!” “我不要这块糕点了,这什么,镜糕?嗝,我不吃了。” “团子你别走,我爹给我买了小木马,我还没跟你一起玩呢,你说话不算数,要变小狗的!” “呜呜,哇呜呜~~” 好不容易到了临溪村的众学子,一进村就碰上了这般大的场面。 听取哭声一片。 “宋兄,温兄和嫂夫人真的住这吗?我们是不是走错地了?” 第22章 误会团子胆子可大了! 宋梓仪也被这群孩子的哭声给震在了原地,伸出的腿又给缩了回来,嘴上却不是那么回事。 “怎么可能呢?你们是不知道嫂夫人上次做的红烧肉的味道,那飘香十里可不是虚的,我好不容易才蹭上那么一顿,拳头大小的肉,肥瘦相间,一入口就化开来,再加上浸满汤汁的大米饭,珍馐一词实属绝配……咳,我的意思是,鸿阑可是我至交好友,我自是不会记错他家所在的。” 周围同袍们看他的眼神属实算不上友善,宋梓仪这才改了话头,但一想这么多人里唯他一个领略了那般美味,这心情还是美妙不少。 至于他们为何会在此,这事说来也十分简单。 这些日子里,木槿也时不时地做了些吃食让自个夫君带去书院,本是为了防止他回村路上饥饿的,却没一次能留过午后的。虽然这事温鸿阑没跟小妻子提过,心细的木槿却把分量加了不少,糕点也做得十分精致,小巧玲珑,这样起码从数量上来说是够的了。 有个这么体贴人的嫂夫人,温鸿阑的同窗们都是高兴并煎熬着,高兴的是自从木槿意识到他们的存在后,群分肉夹馍的事件就没再发生过,他们也不必每次都冒着被夫子训斥的风险了。可让人煎熬的是无论是香甜的糕点,还是其他一些味美的吃食,都让他们有了除却巫山不是云的惆怅,生生消减了几分。 而宋梓仪呢,比其他人还多了一次蹭食的经历,虽说有些不体面,但好歹是吃了个尽兴,十分清楚光靠温鸿阑带到书院的这一点是不够的,自己得主动出击。 就这样,在每回散学之后,宋梓仪总是热情地想送温鸿阑一程,就差没把他直接往马车上拖了。这一来二去的,大家也都知道了宋兄这般做的目的所在,还被他描绘的红烧肉的滋味馋了个彻底。 而在前天,就在两人再一次拉锯之际,温鸿阑着实有些拗不过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的宋某人,只好将自己要移居的事情透露了一番,好让宋兄知道这马车往后都用不怎么上了,并且用日后邀他暖居这一说辞转移了宋梓仪视线,这才成功脱身。 新宅子离青云书院才一小刻钟的距离,这马车自然也是可有可无了,况且对方都邀自己日后暖居了,一般来说是不是只要备下适宜的礼物,等着对方邀请便是了。 可宋梓仪他不是啊,他可是有着大志气的,才不只想着吃乔迁新居这一顿饭呢,势必要跟嫂夫人打好关系才行,这不,机会不就来了吗? 这头,宋梓仪正打算等温兄移居这一日添把手,争取给嫂夫人留下个好印象,却不料被自己诸多同窗堵下了。 这也只能怪宋梓仪不够细心了,他没发现每次散了学,就经常有人从他们二人身旁路过,认真研读圣人言,书却一不小心拿倒了的可不在少数。 因此,在众人交流一番情谊之后,就定下了今日这一行。 “宋兄,我们只是有些震惊,并无质疑你的意思,还请宋兄见谅。”有人出来打了个圆场,气氛也缓和了下来。周围的人这才意识到,当务之急是得找到温家,这还得靠宋梓仪才行,便也顺着说了几句。 “是啊是啊,我们只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小孩儿哭,这场面着实有些大了。” “秦兄说的在理,我们还是快些去找温兄吧。”这话题转移的,也是着实有些生硬了,却得到了一片附和。 “对对,找温兄才是首要的!宋兄你看接下来该如何走才好?” 众人如梦初醒,正忙着催促呢,却好巧不巧,跟送完了甑糕来寻团子的温鸿阑打了个照面。 “温兄,这呢!” 这些学子当中有眼尖的,都不待温鸿阑往他们这边走,看这身形就分辨出来了,心中一喜,这嗓门就不由得大了些,不仅将他温兄的视线给引了过来,连小孩们的哭声都给盖了过去。 小孩们哭了这么一会,其实是有些累了的,只是那悲伤的情绪被往上这么一激,再加上周围的人一起哭,被这氛围所染,就有些停不下来了。 哭声突然被盖了过去,离得不远的小孩们还是有些受惊了的,哭声就这么卡在了嗓子眼里,打了个哭嗝就好了,而围在中间的小团子也未能幸免。 小孩儿平时都是被自家哥哥嫂嫂给哄惯了的,那声音要多轻柔就有多轻柔,在村里也是备受宠爱的那一类,哪见过这般阵仗,吓得整个身子都弹了下。若是个毛绒团子,身上的毛毛指定都得炸开来。 清儿的这番举动,那自然是逃不开自家小伙伴的眼睛的。哭累了,眼里还挂着泪的小孩们本来还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哭吧,眼睛有点疼,不哭吧,一想到团子要离开了就很难受,更别说跟团子道别了,小奶音一开口,那种想哭的冲动就又涌上来了。 弋? 来人这么一哄,可算是解决了横亘在小孩们心头的难题。这下好了,有一个算一个,都瞪着自己那双红红的大眼睛看了过去,就算是刚刚被吓到了的小孩,也暗地里攥紧了圆乎乎的小手,一股子保护欲油然而生,顿时就不怕了。 你别说,这带着红丝的眼睛,配上愤怒的神情,再加上人数上的优势,还真是有些唬人的。 “误会,这都是误会。”刚刚开口的学子赶忙解释。 但是这么多小孩在虎视眈眈,本来就有些词穷的人更不知道从何说起了。自己也没有对付小孩的经验呀,更何况一来就是这么多个,完全招架不住。 最终还是刚赶来的温鸿阑替众人解了围,温鸿阑作为小团子的哥哥,在众小孩面前还是十分有脸面的,他都开了口了,团子的小伙伴们自然不会不依不饶,可是吓到清儿这笔账,该算还是得算。 “温哥哥,他们刚刚都吓到团子了,我们都看见了的!” “就是就是,清儿刚刚整个人都这样动了一下呢!我可看得清清楚楚的!”许是觉得光说不够有说服力,行动力比较强的小虎还特意模仿了一番,务必要让温鸿阑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被小伙伴们护在中间的小团子脸色有些红,她刚刚只是没有反应过来,才不是被吓到了呢,小胸脯往前一挺。 “团子,团子才没有吓到,不胆小的!嗝~~” 温鸿阑一脸严肃地朝着小孩们点了点头,又伸手给在打嗝的小团子顺了顺气。 小孩羞得整个脸都红彤彤的,小手背在身后绞在一起,纠结了一会,确定自己不会再打嗝了才抬起小脑袋来。 “刚刚,刚刚那是个意外!”小小的人儿,气势却很足。 “嗯,我们家小孩胆子最大了,才不会被吓到的。清儿的糕点都送出去了吗?那再跟小伙伴们顽一会,哥哥回家一趟,待会儿就过来。”温鸿阑被小孩气场“震慑”到了,顺着小孩的话头往下接,见她乖巧地朝自己点头,摸了摸团子头上的两个小啾啾,让她们顽去了。 小孩的事情解决了,就该轮到大人了。 “那个,温兄,是宋兄他告诉我们说你今日要移居,我们想着来看看,兴许还能帮上什么忙,你看马车我们都赶了三辆,定是够了的。” “我们同窗之谊如此深厚,温兄你移居怎能不说一声?” “对啊温兄,我们都是来帮忙的,要不是马车不够,来的人更多,你就不要再推拒了。” “平日里温兄时常带嫂夫人的吃食,我们当然要来感谢一二。” 温鸿阑视线一看过来,这群人就争先恐后地开了口,生怕自己比别人晚了一步。其实哪怕他们不说,温鸿阑也是知道他们在此处的缘由的。 “多谢各位抬爱,鸿阑我在此先谢过诸位,不过不知宋兄他人现在何处呢?” 众人听到温鸿阑前半句,忙摆手称不用,但这话还只说道一半,就在对方的提醒下想起被忽略的人来。 宋梓仪呢?他刚刚不还在最前头吗?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终于在人群最后方发现了努力减小存在感的某人。 “宋兄他是什么时候到那去的?我怎么都没发现?算了,还是温兄要紧。” 本来只在自己心里想想,也没人知道,却不防一不小心说出了。这学子赶忙四处了张望一下,对上其他人颇为赞同的目光,这才放下心来。 宋梓仪在己方拉满小孩仇恨值的时候,看到了对方阵营里的小团子,他那不弱的记忆力提醒了自己,那可是温家的小心肝呀!完了完了,就鸿阑那宠孩子的模样,这饭他指定蹭不上几口,况且若是被鸿阑知道大家都是被他带过来的,以后他的课业就真的没人能救了! 经过一系列复杂的心理活动,在宋梓仪自己还没有理清思路的时候,他就已经来到了众人的大后方。 温鸿阑见对方那强装镇定的样子,按下了立马找他算账的打算,毕竟只有未知的才会让人更紧张。 第23章 携恩求报不历经九九八十一难,怎能抱…… 既然都来了,自然是没有让他们继续留在村口的道理,温鸿阑只好把众人领回了温家。 木槿见鸿阑和团子都走了,把厨房里该带走的东西收拾了一番后,就回了屋。她想到了个有些新意的首饰样子,已经画了好几日了,正好去收个尾。 最后一笔落下,精美的步摇跃然纸上,木槿将其放在了一旁待墨收干,屋外却突然传来了动静。细想来鸿阑也该回来了才是。 “鸿阑?”本想着是自家夫君,因记着他走前在自己耳旁的低语,木槿原是不打算出来见他的,可这声响听着又不大对劲,许是有外人,这才出了门。 “嫂夫人安!”好不容易见到了温兄的妻子,众人都难掩脸上的激动之色,问好的声音也都响亮了些。 木槿回了一礼,眼神却往自家夫君身上瞟去。 “槿儿,这是为夫的同窗,宋兄你上次是见过的。他们听闻我们今日移居,特地赶过来帮忙的。” 温鸿阑一边简单解释着,一边快步走了上去,一把牵住槿儿的手,他的小妻子顾及着外人,应当不会挣开自己的手。反正债多了不愁,到时候再一并哄了就是,槿儿就连生气的样子都十分好看。 这早上的事情还没找他算呢,又巴巴地凑了上来,看着温鸿阑这样子,木槿不知怎的想到了从前家中养的小动物,也就没在别人面前下了他面子。 “临溪村路远,诸位来到急,不知是否用了早膳?” “不曾!”“不曾!”大家一听,自然是明白了木槿的意思,回答短促而有力,生怕对方改了主意似的。 “不曾的,这路上我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用呢!”有人反应的迟了,又不甘心落于人后,就干脆把句子说的长了些,想着哪怕是凭字数也能压过一堆人了。 好家伙,大家都在一条线上,你却把自己说的这么惨,说得跟谁不是一样! 还不等众人在原回答上继续添补,势必要从字数上压倒对方突出重围,木槿就已经把打包好的一大块甑糕拿了出来,让温鸿阑给大家分了。 浓浓同窗情,大家的视线都聚焦在了温鸿阑这,空气中又重新弥漫着浓厚的枣香。 其实早在温鸿阑跟团子说话之时,糕点两字一出,大家就已经敏锐地抓住了重点,而且因为那群小孩都吃过清儿派发的离别牌甑糕,身上都带着淡淡的枣香味,他们怎么可能闻不到呢? 只是当时情况有些复杂,他们没法直接开口,只能暗搓搓地试探着。却不料温兄这人实在不解风情,还是嫂夫人贴心。 温鸿阑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下把甑糕一一分好,木槿又将早就晾凉的红豆汤拿了出来,一口软糯香甜的甑糕,有些黏的口感再配上清凉解渴的红豆汤,甜而不齁,吃下肚去整个人都舒适了几分。 甑糕做得多,他们分的自然也很大块,不过美中不足的是温兄的手还是没有穆云兄那般稳健啊。不说大小一模一样,这简直就是肉眼可见的差距啊,不过前头切得大块了一点,到自己这少了些也正常,正常,温兄在村口还替自己解了围,不能太过苛责了。 本来在队伍最前头,却最后才分到不足巴掌大甑糕的宋某人表示:我就知道,惹了他的小团子,能得什么好!我早就看透了。 这糕点也蹭上了,众人又岂有看着木槿动手的道理,一窝蜂地冲上前去,半点机会都不留的。 “嫂夫人你别动,放着我来!”木槿伸出去拿篮子的手只稍稍停顿了下,篮子就已经跑到他人手上了,只能把手缩了回来。 “秦兄,你拿这么多,不觉得有些过了吗?好歹分我一个啊!” “你们谁挤到我了,让让,东西倒了!” 木槿和温鸿阑两人被硬生生排离在各种行李之外,只能在一旁当个看客。 一阵兵荒马乱之后,停在村口的马车终是有了用武之地。 小团子被嫂嫂抱在怀里,朝着小伙伴们挥了挥肉乎乎的小手,身子一转,把脑袋藏得严严实实的。 “嫂嫂,清儿告别完了,嫂嫂记得要陪我回来,团子答应小花她们了的!” 木槿听着小孩这带着哭腔的奶音,显然是又有些难受了,还是个小团子呢,哪受得了离别。只能轻柔地抚着小孩的背部,好一番安抚。 在临溪村众人不舍的目光下,木槿他们坐上了马车。 缓缓行驶的马车在泥里留下一路车辙,日光照了下来,前路璀璨。 出了村,马车便跑得快了起来,不一会就到了镇上。 哭总是更费心力些,小孩趴在自家哥哥身上睡了过去,温鸿阑把团子安置好,这才出来与木槿一同布置家里,一番拾掇之后,这移居之事便算是落定了。 “这也快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大家若是有空,不如留下跟鸿阑小叙,我去厨房做些简单的吃食。” 空气突然安静了下来,木槿还有些奇怪,鸿阑的同窗也不像不喜欢吃的样子,怎的…… 显然还是温鸿阑更为清楚其中缘由,一声轻咳,就像在平静的江面投入了颗小石子。 “嫂夫人,这怎么好意思……我平日里吃得不多的,多谢嫂夫人!” “嫂夫人大善,我们平日最爱的便是跟温兄谈诗词经纶了,对吃的没什么挑的。” “秦兄你还想挑?当然是嫂夫人做什么我们吃什么了。” 木槿拦住了想跟她一起进厨房的人,几番保证不会累着自己,这才脱了身。 现在才开始煮饭有些迟了,再加上有醒好的面团,木槿打算做一大锅焖面。 纤纤玉手下,白胖的面团被擀成了中间厚两边薄的面饼,用刀切成细条,约莫拇指宽。再用两手交替着将面条按扁后朝左右方向拉扯,最后用力一拉长,一根宽面便在手上成型了。 把面条依次做好,再将豆角和番茄洗净,豆角切段,番茄切大块,上乘的猪五花切薄片。 五花肉下锅炼出油来,烹入少许黄酒,下入葱姜蒜酱油,最后放糖增鲜。先下入豆角仔细翻炒,待豆角即将熟透之际加入番茄,放适量盐,倒水没过豆角,最后将一旁的宽面盖上,焖煮至水分收干。 一切做好后翻动面条,让酱汁均匀地挂在每一根面上,手腕翻转,出锅。 正厅里,众人交谈的话题已变了好几轮了。 “温兄,夫子的课业你可做完了?那首诗可是表达的怀才不遇的忧愤?”好学型学子拔得头筹,率先发问。 “得了吧你,温兄,你与嫂夫人是如何相遇的,可是经过了九九八十一难方才抱得美人归啊?”拥有着丰富看话本经验的秦某不甘示弱,试图从气势上压倒对方。 这话一出,厅里连喝茶之声都停了下来,一束束求知的目光把温鸿阑围了起来。 话题中心的人仔细思量了一番,脸上似乎有些薄红,在万众瞩目下摇了摇头。 “当初我家娘子她受了些伤被我救下,我本不愿收何报酬,毕竟携恩求报非君子所为。” “然后呢?” “然后是不是你发现自己动了心,主动追求?” “肯定是的,然后嫂夫人百般推拒却拗不过你,再加上你用恩情相求,这才答应下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拼凑出了事情真相,皆是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嫂夫人这般佳人愿意嫁与温兄,原来还有这般隐情,温兄这运气,属实不错。 至于还有没有其他可能,那也不是没有,但哪个有上面这个合理呢?总不能是对温兄一见倾心了吧,温兄除了课业上好些,人也比他们俊美,哪还有什么优点能吸引嫂夫人,更别说他极不解风情,平日里行情还比不上自己呢! 温鸿阑见众人频频点头,似对这说法十分自信,小酌一口茶水,清了清嗓子。 “然后,然后娘子她说我既然救了她,她不如以身相许,我应了。” 兴致勃勃的众人:“……” “真是可惜了,竟然让娘子她先开口,是我的不是。”说着温鸿阑又摇了摇头,语气中似乎带着遗憾。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寂静,众人脸上的神情那是相当的一言难尽。 你这遗憾的语气,配上上扬了两个度的嘴角,真是非常有说服力呢。 “怎么都不说话,可是聊完了吗?”木槿端着一大盆面来了正厅,还没走几步,手上的东西就被自家夫君接了过去,往旁边一放。 “怎么不喊我过去拿,这么重,手酸吗?我帮你按按。” “没事,没事。”木槿用力把手往外一抽,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拧了温鸿阑一把,这还有人呢,拉拉扯扯的,不像话! 温鸿阑也不动,任由她拧,嘴角还带着几不可察的笑意。 “厨房还有,我去端。”木槿脚步还没能迈出去,就被扯住了。 “我去,烦娘子去喊清儿了。” 两人先后出了屋子,留下一脸兴味的众人。 “想不到温兄在家中竟然是这幅模样,啧啧!” 嗯……怎么没人应我。 “秦兄,你深吸口气试试?” “吸什么……什么味道这么香!” 温兄你们何时才能回来,你倒是让我们去啊,我们绝对跑得飞快! 第24章 焖面这要了命的求生欲 温鸿阑和木槿这一走倒是爽快的很,就是苦了留下的众人,那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把两人盼了回来。 “去哪?” 木槿牵着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团子过来,见其他人都已经摆好了碗筷准备落座了,无甚需要帮忙的,便打算跟小团子去隔壁左室,却被刚回来的夫君给拉住了。 温鸿阑话刚问出口,心里就有答案了。也没等木槿答话,一手将小孩儿抱起,一手牵着自家娘子走向了长桌。 “无事,自家用膳,没那么多讲究,何况夫君我这不是在。” 从几人一进门开始,便成了众人目光的焦点,就盼着主人家赶紧落座,这样他们也能动筷了不是。心里虽这么想,面上的表情倒是都控制的不错,毕竟不能显得自己太过心急,万一给嫂夫人留下不好的印象,这以后的谋算不就都成了泡影? “对啊嫂夫人,我们与温兄那关系都是极好的,是吧宋兄?” 宋梓仪被人把话头这么一递,本来有些神思不属之人眼中突然有了亮光,这就是他表现的好时机啊! “对对对,上次有幸去温家做客,嫂夫人不也没如此拘谨。今日是我等沾了温兄的光,只有客随主便的道理,哪能让嫂夫人你去偏房呢?” 木槿见其余人皆是一副此言有理的神情,便也没再坚持,只是朝他们笑了笑。 “今日时辰太赶,食材也不足,简单做了个面,暖居之事会让鸿阑隔日相邀,还请诸位不要嫌弃才是。” “不嫌弃!”嫂夫人说完了,是不是就可以…… 接收到众人眼色的温鸿阑对自己的同窗自然十分了解,提了筷。 “今日便当家常闲聊,大家用膳吧。” 这话一落,连寻常道谢之声都没有,空气中只剩下筷子飞舞的残影。 因着人多,焖面分装了好几大碗,约莫着三人面前就有一份,按理说应当是足足的了。但凭借着这么多天以来温鸿阑对同窗们的投喂,所有人对木槿的厨艺都有了充分的了解,下手慢了那可是渣都不剩了。 宽大的面条上面挂满了偏棕色的酱汁,一入口便是咸香四溢。一咬,劲道的面条与牙齿较上劲,弹力十足,待你微微使劲,这才败下阵来,散发出本身的麦香。嚼着嚼着,面条里藏着的五花薄片终于显露了出来,油脂的香味强势地占据了口腔,金黄焦脆的肉片带来了口感与味道的双重满足,诱得你不由又夹起一筷来,细细品味。 面条爽滑,一吸溜便可从碗中整根滑到嘴里,充盈的滋味让人根本舍不得从中间咬断。接连几筷子下去,这才从香味的冲击中缓过神来,慢条斯理地咀嚼着。突然感觉到了一点酸甜,却转瞬即逝,平添了许多风味。 等到一碗见了底,露出被你拣在一边的豆角,思索一番后还是夹起一根来,随意地放入口中,并不抱有什么期待。毕竟平日里已经吃惯了这味道,并无什么新奇的,甚至因为有些生涩而难以下咽。豆角并不是十分软烂,还稍稍带点脆劲。最先下锅的豆角吸满了汤汁,还带着点油香,不仅没有往日的生涩,还中和了各种滋味,清爽解腻。等你回过味来,碗底已经没了它的影子。 木槿右手边坐着小团子,左边依着温鸿阑。这面条做得有些宽了,小孩儿鼓着腮帮子努力往里吸,筷子一戳一戳的,尽可能地把各种配菜往自己嘴里送,模样可爱极了。木槿见团子乐在其中,也没帮忙,给她夹了满满一碗之后就没多关注了,毕竟自己碗里也被某人塞得满满的,都溢出一截来,再不吃就该倒了。 因着身旁之人的投喂,木槿整个过程都没抬起头来。她都这样了碗里都没空过,要是再往桌上看一眼,怕是又要让他觉得自己没吃够,更努力地给自己夹菜了。因此当木槿实在吃不下抬起头来的时候,恍然发现——长桌上的面除了自己眼前这一碗之外,其余的都被扫荡一空了。 不是,她这是按着自家夫君的饭量来的啊!甚至还放宽了许多,怎么就这么没了,连汤汁都没剩下? 温鸿阑时刻关注着木槿,看她抬头就知道,槿儿这是实在吃不下了。木槿的面都是温鸿阑给盛的,思量着这饭量已比平日里大上不少,便也没再强求她吃。手一伸将木槿的碗拿到自己跟前来,低头又吃了起来。 其实这事温鸿阑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可今时不同往日,木槿红着脸往周围瞄了一眼,发现其余人都在两两交谈,凑得很近,便也稍稍放下心来。 “温兄这,跟平日里差的有点远啊,我好像知道他是怎么讨得嫂夫人欢心的了。” “是啊是啊,幸好我扭头扭得快,不然要是被发现了,嫂夫人不好意思了,下次不请我们了那可如何是好!” “是极是极,你看鸿阑他分甑糕的时候,就给我巴掌大的一块,还不是因为我把移居之事告诉你们,还让人吓到了他的小心肝。他啊,看着风光霁月的一人,实则小心眼的很,要是再惹了他心尖尖上的人……”宋梓仪听到了他们小声的谈话,恨恨地插了一嘴。 “啧,你们不知道吧,那天我去蹭了顿红烧肉,他转头就在回答完夫子问题后拉了我一把,说什么我学得极好,必有心得,结果那题我根本回答不上来,被夫子罚抄了好几遍。还不是想着我耽误了他们二人甜甜蜜蜜,无耻!”宋梓仪越想越气,想起当时在温家门口闻着味却吃不着的凄惨,当时被红烧肉浇灭了的火星又燃了起来。 “无耻,什么无耻?”宋梓仪说道最后有些激动,忘了压低自己的音量,声音就凸显了出来,被离他们不远的木槿听了进去。 宋梓仪迎着几位同窗自求多福的眼神,心里一咯噔,脸上挤出个笑来。 “是……是我阿爹,他给我阿娘定了个檀木梳子,结果回家打开一看,发现中间少了几齿,被我阿娘给笑话了。我刚刚正是在跟穆云兄说着事呢,他家是木匠出身,对木头了解甚是清楚,肯定是那匠人偷工耍滑了,这才有了这“无齿”的梳子,对吧,穆云兄。” 宋梓仪用肘戳了一下身旁之人。无端被卷入的人有些懵,看着大家都在盯着自己,只能硬着头皮把话接下去。 “是……是啊,宋兄刚刚就是在跟我说这事来着。”可能觉得有些牵强,穆云想自己还要填补几句才行,来证明这事的真实性。四处张望了下,正巧看到木槿旁边之人,心思一动。 “我家对木头那可是知之甚深,宋兄这才找我聊的。想当初我还替温兄找了块上好的黄檀木,并且附赠雕刻的手艺呢!” “啪塔。”温鸿阑手上的筷子掉在了桌上,猛地转头,对上了自家娘子似笑非笑的眼神。 “哦?黄檀木,那穆云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 周围众人听着木槿的话,又看了看温兄那神情,平日里只在吃食上才有的直觉竟蹭一下上来了,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赶忙帮忙岔开话题来。 “秦兄,你刚刚是不是吃了三碗来着,亏你吃得下去,平日里要是学习有这个劲,啧啧。” “你就没吃那么多?都堆到高出碗的一半了,要是有人没吃够,那绝对有你的一份责任在!” “好了,你们吵什么,这碗干净的都能照出人影子来,你们还好意思吵,我都替你们躁得慌。” 又聊了一会,众人也就起身告辞了。算起来他们这也是叨扰了许久,再待下去多少有些不合时宜了。 待众人都走光了,温鸿阑自觉地收拾起桌子来,小团子则安安稳稳地窝在木槿怀里。以往每次小孩儿要帮忙都被自己哥哥拦下来了,可她下次依旧锲而不舍地举着小手要参与,嫩乎乎的。 这次倒不是温鸿阑拦她了,是木槿贴到小团子的耳边告诉了她一个小秘密,她这才乖乖窝着的。 兴许是巧合,每当温鸿阑做完一件事后总有另一件接着,不是在收拾屋子,就是在侍养花草,又或是在温书,也有可能是在练字。总之只要是木槿眼神撇过去的,他就没有在闲着的。木槿也不戳破他,只安心地逗着小团子,肉肉的,捏起来可舒服了。 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温家用完晚膳后,被自家嫂嫂哄了一天的小孩有些困了,小手却紧紧箍住哥哥的脖子,哼哼唧唧的不松手。 “槿儿,我去送下团子,你别收拾,我待会就来。” 说完就迈开大长腿,两步并一步的走了。 温鸿阑走后,木槿终于憋不住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眉眼都弯出了好看的弧度。她倒是要看看,这呆子能躲她到什么时候。 “哥哥,你是不是生嫂嫂气了?你怎么能欺负嫂嫂呢!”回到自己小床上的小团子伸手揉了揉眼睛,哪还有先前那般困得不行的模样。死死揪着自己哥哥的衣角,湿漉漉的眼睛盯着他,定要看出个所以然来。 第25章 坦白这事情的发展,跟想象中的不大一…… 小团子这话问的,让温鸿阑一惊,连忙反驳。 “怎么可能!清儿怎么会这么想,哥哥永远不会生你嫂嫂气的,哥哥疼她都来不及,怎么舍得生气呢?” 小团子将信将疑的,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自家哥哥一次。可小孩也不打算跟哥哥解释,她答应嫂嫂的,这是她们之间的小秘密,她要做个守信的团子。 “唔,哥哥清儿困了,睡着了哦。”小孩儿打了个大大的哈气,把肉乎乎的小手往脸上一盖,往后一躺,不动了。小肚子还一起一伏的,睡得很香的样子。 温鸿阑都来不及细问,对方就这么“睡”了过去,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只好给小孩掖好被子出门了。 槿儿那里他还不知道要面对什么呢,头疼。 “诶,哥哥和嫂嫂今天好奇怪哦,哥哥说嫂嫂见到他会不高兴,嫂嫂又说哥哥见到她会不高兴,好难哦,团子该怎么办呀!” 小胖手盖在脸上,指缝里透出水汪汪的大眼睛来,眼里是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苦恼。 小团子在小小的一张床上翻来覆去,一会儿坐起身,一会儿又躺了下去,头发都被自己扯掉了几根,直到—— “砰!” 刚从地上爬起来的小孩儿自己揉了揉,圆嘟嘟的小脸上五官都皱在一起了。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团子只觉得脑袋沉沉的,一趴好就睡着了。 而被团子惦记着的哥哥正在内室外站着,也不走动,就跟个木头似的杵在那儿,要不是那反复抬起放下的右手,还真跟个雕像没差了。 “鸿阑你在外面站了这么久了,还不打算进屋吗?”木槿看着门上那一团大黑影,终是没忍住出了声。 “没,没有,夏日燥热,晚间蚊虫甚多,怕扰了槿儿安眠,想着驱赶一番,这才迟迟未进。” 温鸿阑一进屋就看到了桌边的木槿,木槿用手撑着下颌,眼带笑意的看着他。看着这样的槿儿,温鸿阑一串解释的话都没过脑子,就这么说出了口。 “哦~蚊虫?那夫君赶完了吗?” “完了。”自己也完了。 木槿轻笑出声,把手放了下来,也不准备接着逗他了。拿起特意放在手边的东西来,主动走向有些呆愣的某人,牵住了他的手,轻晃一下木盒。 “摊主诓你的?下次买更好的?你也跟宋兄一样遇到了那偷工减料的匠人了?”木槿每问一句,眼前人的脸色就红上一分。木槿觉得这样的夫君比之往日,要好看得多。 “那,那还不是因为槿儿你说这簪子做的甚是粗糙,还说我莫不是遭人哄骗了!我,我这才没告诉你的。”温鸿阑的声音由低变高,到后面又小了下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清楚,语气里倒破天荒的有几分委屈在。 木槿觉得自己的心被戳了一下,这么久了,他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不过这理由…… “那我后面是不是还说了,我很喜欢。”木槿把木盒放在一边,又往前进了一步,正打算把牵着的手抽出来,却发现被对方给扣住了。木槿好笑,却也没继续使力,用另一只手把自家夫君的头往下按了按,额头相贴,轻声哄着。 “可你那是,那是觉得我平白丢了银子,用话宽慰我罢了。”温鸿阑伸手环住自家娇妻,往自己怀里压了几分,两人距离又短了些。 “傻子,你见过寻常的簪子上刻着木槿花的吗?人家都是云啊月啊的,偏你的是朵木槿花。况且手上还留这么多伤,不是你做的还能是谁?我只是逗你罢了。” 停了一会儿,木槿语气更轻柔了几分,补上一句: “夫君做的簪子真的十分好看,比别人的好上千万倍,怎么也不换的。” 木槿这番话惊的温鸿阑往后一仰。 “槿儿你,你早就知道了?你真的很喜欢,不是诓我的!” 得到了自家娘子频频点头的温鸿阑还没来得及欢喜,就又陷入了连环发问中。 “好了,这个问题过了,下一个。鸿阑你为什么突然给我送簪子?课业这么重,你又是什么时候做的,我都没发现。” 这问题不只一个了…… “是宋梓仪,宋兄他说要送胭脂水粉才能讨得女子欢心,可我见平日槿儿又不喜涂抹,买的簪子又缺几分心意,我这才寻穆云兄朝他买了木材,让他教我的。” “若是在家中练习,肯定会被槿儿你发现,我便每日更早些做完课业,练上小半个月,这才上手,想给槿儿个惊喜。” 温鸿阑见木槿不答话,有些急了。 “我只是怕槿儿觉得我没什么能力,连个簪子都做不好,又不知情趣,这才没说,不是有意欺瞒娘子你的。” “槿儿你别,唔……”别生我气。 木槿突然凑了上去,两唇相依,反复磨搓,唇色显得的有些泛红。温鸿阑彻底呆在了原地,只能任由自家娘子动作。木槿也没什么章法,啃着啃着就觉得自己有些呼吸不上来。但也没松口,直到自己彻底喘不过气,这才恨恨地在对方唇上咬了一口,退开来。 “昨晚那本就是梦,今日这才是真的,算做你坦白的奖励。” 两人脸色一个赛一个的红,木槿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故作镇定地开口。 又过了片刻,温鸿阑才缓过劲来,犹豫了一下。 “坦白,就有奖励?” 也不等木槿回答,自顾自地往下接了过去。 “娘子我错了,我刚刚在门口并没有赶蚊虫来着,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这才紧张得不敢进屋。”这一串话说下来,顺畅得不行,甚至让人觉得如果不是要让木槿听得清楚,他恨不得连停顿也没有。 “所以……” 木槿斜了他一眼,帮他把话给说完了。 “所以夫君你既骗了我,就认罚吧。正巧隔壁客房也收拾好了,夫君不如就在那将就一晚。”木槿一边说着,一边把红着脸的温某人给推出门去。还顺手把门给关上了,差点让对方碰了一鼻子。 “娘子你听我说……”事情的走向明明不应该是这样的啊! “夜深了,鸿阑早些睡吧,明日还要进学呢……记得把熏香点上,夏日燥热,晚间蚊虫甚多,怕扰了夫君安眠。” 在屋外赶蚊虫,亏他想得出来。 于是这一夜,有人睡得香甜,有人孤枕难眠。 “你们没去真是太可惜了,昨儿个嫂夫人不仅拿了甑糕给我们分,还留了我们吃了一顿午膳,那面条滋味真绝!” “秦兄所言不假,那甑糕啊,软糯香甜,枣香馥郁,比以前的糕点那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诶,还有那现做的面条,劲道爽滑,油香四溢。那肉也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就是比别的地方香太多,丝毫不柴的。” “就是,就连那豆角,一点生涩的口感都没有,清脆解腻,真是奇了!哎,你们没去,真是一大憾事。” 若是有人这时进了学堂,就会发现明明是同一个屋檐下的人,却硬生生分出两个派系来。一派脸上都洋溢着自得之色,相当一致;而另一派表现就丰富许多,有撞圣贤书的,有唉声叹气的,有捶桌的,总之只要是把“痛苦”两个字写在脸上的,就必定是同一方的人没错了。 “还不是你们,说什么临溪村偏远,道路也窄,马车太多不好,非要抽什么签。否则我们怎么会错过如此美味!” “宋兄你评评理,都是同窗,就算手气不行,但哪有得了好处还卖乖的道理?宋兄你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而话题中心的宋梓仪表示,并不想搭理,如何在鸿阑手下安安稳稳地过了今天这一坎才是大事。 “行了,嫂夫人说了,昨日简陋,改日必定相邀,有时间吵不如花时间好好想想,怎么才能让鸿阑他主动邀请,他可不会舍得让我们这么多人去,待会累着他心肝了怎么?” 前一秒还分成两派的众人“……” “秦兄,我们……”有人试探着问周围的好友。他想着人多力量大,说不定能想出个法子来,结果对方的反应有些出乎意料了。 “什么秦兄,什么我们你们的,我秦某只有温兄一个兄弟,温兄跟我可最是要好了!” “秦函你怕是还没睡醒吧,温兄在学堂里,除了跟宋兄交情甚笃,剩下的里面,我若排第二可就没人能当第一了。” 好不容易转移话题才从此事脱身的宋梓仪,一不留神又被卷了进去,也是十分心累了。 好在也不需要他纠结太久,随着温鸿阑与夫子一同进了学堂,众人便都安静了下来。 趁着夫子讲学之后的空档,宋梓仪慢慢地挪到了温鸿阑身边。 “鸿阑,你今日不大对劲啊。再说这既然已到镇上了,你离书院也就一刻钟的脚程,怎么来的比往日更晚些?有什么为兄能帮忙的,你尽管说!” “对对,看你这脸色也比昨日差了些,还有那早膳……”见宋梓仪都打头阵了,有人不甘示弱,也插了一嘴。 其余人没有搭话,正视前方,目不斜视,耳朵却暗地里支棱起来了。 温鸿阑只瞥了一眼,并没有说话。昨天夜里…… 第26章 护犊子夫子往日向来严肃 “夫子!快快快,夫子就要到门口了!”靠窗的学子压低了嗓音,尽职尽责地替众人通风报信。 随着他这一句话,整个学堂里乱了一瞬。 目光在整个学堂里巡视了一圈,发现并无什么异常,大家也十分刻苦地在完成自己布置的课业,夫子欣慰地抚了抚须。这群后生底子倒是不错,尤其是那几个出挑的,运气好说不定能再养出一个…… 罢了罢了,能出一个已是万幸,剩下的就看他们各自的造化吧。 大抵是今日学子表现上佳,夫子的讲学速度比之往日更快了些,到了时辰便散学了。 宋梓仪也顾不得收拾东西,待夫子一走出屋子,就又回到了他温兄身边,定要为温鸿阑出谋划策。 可鸿阑一脸不愿多言的样子,这症结到底会在哪呢?昨儿个移居还好好的,若非说不对劲,那应当是在穆云兄说黄檀木的时候了,黄檀木,雕刻手艺…… 宋梓仪心思飞转,眼里突然有精光闪过,伸手扯住温鸿阑的衣袖,往他身边靠了过去… 温鸿阑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宋兄有话不如直言。” 宋梓仪缩回了手,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又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大家都走得差不多了,这才压低嗓音开了口。 “鸿阑,你是不是惹嫂夫人生气了?” 温鸿阑手上动作只停了一瞬,便又恢复如常,脸色也淡淡的。 宋梓仪看着对方这样子,有些怀疑。 不对,往日里鸿阑就是这个神情,想要瞒过我也十分容易,事情绝对是我想的这样,他一定是在强装镇定。 “咳咳,你不说我也知道,为兄早就说让你买胭脂水粉吧,你非得买块木头自己雕,现在好了,太丑了惹嫂夫人生气了吧!” 温鸿阑本有些紧绷的身子霎时松了下来,回过头对在他旁边一脸得意的人轻笑了下。 “宋兄,我记得古人有首词,上句是:闭门不管庭前月。温某愚钝,把下句给忘了,宋兄可还记得?” 说罢拿起东西出门去,独留宋梓仪一人。 陡然被反问的宋梓仪有些懵,仔细思量了一会。 “哎,你都不会的,我怎么记得!”实在没能想起来的人不再纠结此题,一抬头却发现整个学堂里空空荡荡的,哪还有温鸿阑的半点影子。他赶忙追出门去,连手上的书都忘了放下。 “穆,穆云,你见到鸿阑了吗?”好不容易逮着个人,跑了好几步的宋某终于能停下步子,喘几口气。 “宋兄?刚刚温兄正打算走来着,但被夫子派来的人喊了过去,此时应当与夫子一处。宋兄可是寻温兄有事?” 穆云见他这般气喘吁吁的模样,赶紧搭把手去。 “多谢穆云兄,无事。” “宋兄不必多礼,若无要问的,我便先走一步了。” 宋梓仪刚点了头,又想起什么来,忙喊住已经朝前走了几步的人。 “穆云兄可记得,闭门不管庭前月的下半句?” 穆云有些奇怪,他往日里课业并不怎的出色,宋兄也从未问过他,何故今日有此一问?不过幸好,这首词他几日前恰好温习过,不至于失礼。 “闭门不管庭前月,分付梅花自主张。” “多谢……”宋梓仪话还没说完,便听到了穆云的后半句话。 “大意是说做人莫要多管闲事。” “诶,宋兄你去哪?宋兄你书掉了!” 而被人惦记着的温鸿阑,此时正面临着夫子的考验。 “曾子云:“十目所,十手所指,其严乎!富润表,德润身,心广体胖,是故君子必诚其意。”此句何解?” “禀先生,弟子认为此话是说:人若是被许多双眼睛注视着……” 在两人就这么一答一问间,时间飞逝。 又一题毕,夫子眼中的满意也从先前的八分变成了九分,看来往日还是低估了这学生,让他散学后来寻自己,果真是个明智之举。 昨日事多,木簪一事又远超他意料,他竟忘了今日与先生约定之事,槿儿更是不知。时辰已晚,槿儿必定十分担忧,晚膳也不知用是没用。见此时夫子没接着开口,温鸿阑向前行了一礼。 “先生我……” “夫子,书院外有人来寻温秀才,说是见他迟迟未归,来送晚膳的。”一小厮推门进来,朝上首之人恭敬行礼。 “想必是鸿阑的家人,好生请人进来,往后也不必再拦了。”夫子一听,脑子里立马闪现出往日吃过的肉夹馍、绿豆糕、桂花糕、葱油饼等诸多吃食来,喉咙动了动,也没问过学生,直接吩咐了下去。 待小厮退下去接人,夫子这才有时间把眼神放在自己收的好苗子上。这么一瞧,哪还有平时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就差没咧开嘴笑了,得亏生得一副好皮囊,不然都没眼看。 “哥哥!” 伴着一声甜甜的呼唤,一颗奶团子进入了两人的视线中,再之后便是一手牵着团子,一手提着老大一个食盒的木槿了。 在木槿进门那瞬,温鸿阑眼里再也放不下其他,只有眼前一人罢了。 “哥哥,你快去帮嫂嫂,食盒好重的,团子都抱不动。”小孩跑了过来,扯着自家哥哥的衣角就往前拖,小脸鼓鼓的,好像有些生气。 被气呼呼的团子这么一打岔,温鸿阑总算是回过神来,连跨好几步把食盒拿了过来。 木槿没和他争,朝他身后之人福了礼,以表敬意。 “先生,这是内子木槿,小的这个是舍妹温清。”温鸿阑将食盒提在手里,站在两人身前,夫子平日里十分严肃,他怕二人会被吓到,忙挡了挡。 “真是个好孩子,不仅手艺极佳,这五官也十分好看,礼数也挑不出错来,配我这弟子,倒有些委屈了你。”夫子瞥了一眼自家便宜徒弟,真当自己看不出来他在想什么吗?我这么慈爱一人,怎会吓着她们呢! 木槿看着眼前这人,好似又看见了临溪村婶子们的影子,这如出一辙的疼爱让她放下心来,转身把藏在自己身后的小孩抱了出来。 奶团子一进屋就吸引了夫子的注意力,只是刚刚隔得有些远没能看清,只觉得这小孩说起话来让人不禁软了心肠,惹人疼爱。现在仔细一瞧,这胖嘟嘟的小身子,水汪汪的大眼睛,乖巧地窝在自家嫂嫂怀里,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个有福气的小娃娃,哪哪都让人觉得可爱。 平日里被自家熊孩子闹惯了的长辈,最见不得这样的小孩了,一个没忍住就想伸手抱。正当夫子在与冲动作斗争的时候,被自家嫂嫂叮嘱了两句的团子走了过来,努力行了个礼。 “夫子好。”小孩刚要直起身,两条小腿一绊,往前栽去。 摔是肯定没摔的,被萌的心颤的某人一把抱住了怀里。 “温清?韵绝香仍绝,花清月未清,好名字。清儿叫声伯伯好不好?” 小孩儿刚从要摔倒的害怕中回过神来,见抱着自己的人温温柔柔的,虽然说胡须有些扎人,还说些自己听不懂的话,但想来是在夸自己。 被宠着的小孩对别人的善与恶总是格外敏感,知道对方是喜欢自己的,团子也没先前那么怕生了,抬起小脑袋喊了一声。 抱在怀里的小身子软软的,不仅声音跟浸了蜜似的,整个人都带着一股子饴糖的香甜气在,从未享受过养娃快乐的夫子醉了,甜醉的。 “想必都饿了,不如先用晚膳吧。”木槿等两人抱了一会,见小团子悄悄用手揉了揉肚子,先开了口。 温鸿阑所料不错,木槿将晚膳做好后又等了许久,见他还是未回,有些着急。但木槿知道自家夫君不是个不知轻重的人,想必是在书院里被什么事情给拖住了。 书院离自家不远,木槿便想着先喂了团子再来书院一寻,不成想小孩不依非要跟着,再加上初来镇上也没个照应的人,还是带在身边安心些,就把团子带上了。小孩禁不得饿,现在时辰也晚了,得快些用膳才行。 “哥哥老是不回来,清儿的肚子都扁扁的了。”听嫂嫂这话,有些委屈的小团子待在伯伯怀里,朝自家哥哥控诉着。 “鸿阑你也是,怎么不早些跟亲人说清楚呢!非得让人等,你吃不吃到无关紧要,她们把身子饿坏可怎么好。待会把今日所习抄上个十遍,下次莫这样不知事了。”听了小孩这话,护犊子的夫子又显露出了往日严肃的模样。 被先生训斥一番的温鸿阑有些无奈,但此事本就是自己的过错,他心里也十分内疚,恭敬应了下来。 “先生教训的是,弟子定当谨记。” 小团子紧紧盯着哥哥手里的木盒,丝毫不知道已经坑了自家哥哥一把。木槿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嘴角的笑意那是怎么压都压不下去。 温鸿阑将食盒放在刚搬来的长桌上,用力一打开,一股子鲜味便涌了出来,在空气中四处逃散。 “咕噜噜……” 第27章 清蒸鱼徒弟与徒媳孰轻孰重,这还用问…… 食盒最上层放着的是一大盘清蒸鱼,白嫩的鱼肉围着特意调制的酱汁,再挂上姜丝点缀,着实有些诱人。把鱼拿开,中层的大碗里盛着数个拳头大的丸子,肉香十足,让人看着就想狠狠咬上那么一口。而摆在最后的,并不是粒粒分明的白米饭,而是一只只白胖的大饺子,元宝模样,摆的齐整。 几人刚刚坐下,守在门口的小厮又一次推门进来了。 “夫子,厨房差人来问,晚膳……” “晚膳还未备好?秋白,我记得昨日你回禀,说是厨房里的大师傅回乡探望妻儿去了,其余人做的膳食不太和我胃口,准备去食楼买来着,午膳不就是这么干的吗。怎么,可是食楼那里出了什么岔子?” 秋白被自家主子抢了话头,自然是只能仔细听着的。可这越听越不对劲,主子这话自己怎么听不明白呢?大师傅明明好好在那,厨房的人也…… 秋白抬头,对上主子那频频往长桌上瞟去的眼神,说是询问实则肯定的问话,再闻着空气中弥漫着的各种香气,作为主子的心腹,秋白悟了。 “主子容禀,实是那食楼今日菜色均不为您所喜,厨房那边不敢擅自做主,便差人来问个话,主子你看是将就一下还是……” “这年龄大了,有些菜实在是入不了口。这样,你派人去问问那掌柜的,能不能让个师傅专门做一道,添些银钱便是了。” “主子,那食楼的师傅,脾性大了些,恐怕……” 木槿在一旁听着主仆二人这一来一回,心中了然,伸手掐了自家夫君一下。 “先生,这时辰也晚了,食楼那边也不好说。内子做的分量也大,若合您胃口,不如与我们一同用膳,您看如何?” “伯伯吃,嫂嫂做的菜最好吃了,清儿喜欢!”小团子并不知道大人之间的风起云涌,咽了咽口水,一心想让伯伯动筷。小人儿精明着呢,知道伯伯不动筷哥哥也不会动,所以只要伯伯开始吃了,团子就能吃鱼鱼了,团子都馋好久了。 “合胃口合胃口,这一看就很好吃,清儿真乖。”夫子听一大一小这么一说,自己也饿得不行,也不说些虚的了,直接夹一个大丸子放到小孩碗里。 “木槿你不必拘束,还是瘦了点,要多用些。鸿阑你也动筷吧。”话毕,一只大饺子就已经入了口。 饺子皮是现擀的,既不会太薄没了劲道,又不会太厚让嘴里一股子面粉味,厚度掌握得极好。猪肉白菜馅的饺子,馅多的感觉都要爆了出来,一口下去白菜的汁水混着肉的香气,既油润又清甜,让人一口一个不带停的那种。 夫子这边对饺子爱得深沉,旁边的小团子却正在跟丸子作斗争。木槿这次做的并不是那种浓油赤酱的,相反还十分白嫩。平平无奇的外表下,细腻的肉泥团成一团,口感轻柔,一口咬下去有些烫的汁水在嘴里爆开,鲜香四溢。经木槿搅打上劲后,丸子吃起来并不粉,肉质弹嫩,中间还夹杂着特意留的肉粒,吃一颗下肚,再配上一口丸子汤,人间绝美。 木槿看几人吃的欢,微微提起的心也放了下来。略吃了几颗饺子,便想着给爱鱼的小孩儿把刺给挑掉。这筷子还没夹到鱼呢,一旁就递过一小碗来。碗中嫩滑的鱼肉有些外翻,还带着些鱼骨的纹路,再沾一点酱汁,鲜味直往外冒。 木槿抬头看了身旁之人一眼,四目相对,温鸿阑笑着倾过身来。 “槿儿你先吃,团子那我再给她夹便是。”一说完便被自家娘子给推了回去。 清蒸最大程度的保留了鱼肉的鲜味,在水蒸气的作用下鱼皮有些缩紧,把肉中的汁水牢牢锁在里头。没了鱼骨的阻碍,一抿鱼肉便在口中丝丝化开来,一点腥气都不曾有,口感和味道真是没得说的。 就连被投喂了这么久兄妹二人都沉浸在这诸多美味中,偶尔才能吃一次的夫子更是赞不绝口。毕竟往日里吃的都是有些放凉了的,今日这刚出锅不久,味道上自然有所加持。这么一顿下来,原本就和善的夫子,现在看木槿的眼神那是更为慈爱了。 “鱼肉鲜嫩,肉丸多汁,饺子劲道,木槿这手艺怕是连食楼那的大师傅都比不过。你这小子,运道倒是极佳,才能娶了这么个宝贝回去。” 温鸿阑对上自家先生,那自然只有连连点头的道理。况且先生这话说得极为有理,他这一辈子的好运,怕是都用在了与眼前人相遇之上。 木槿把小团子抱在怀里,小孩饿的有些久,一个不注意就又吃多了,老是这样也不行,回去用山楂做些消食的小点心,总好过每每都要揉肚子。 小团子肚子上被自家嫂嫂揉得暖呼呼的,舒服极了,肉肉的小脸蛋往嫂嫂脸上蹭去,可可爱爱的。 小孩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把脑袋转过来对着自家哥哥。 “哥哥以后都要这么晚才回家了吗?” 温鸿阑正准备答话呢,就见夫子先他一步摸上了团子头上的两个小揪揪,那语气跟换了个人似的。 “哥哥要在伯伯这习书,这才回去晚了。清儿你若是想哥哥了,随时都可以过来看好不好?” “谢谢伯伯!”小孩儿甜甜的道了谢,又偎在自家嫂嫂怀里,自以为小声地说着话。 “嫂嫂,哥哥以后都要晚回家了,我们要等哥哥回家再吃东西吗?团子倒是不饿,但是团子的肚子老是咕噜噜的叫,一点也不乖。”小孩一边说着,一边把小手放在嫂嫂手上,摸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子。团子可乖了,不乖的是团子的肚子,愁人! 木槿被小孩的这番言论给逗笑了,今天这只是个意外,她肯定不会再让小孩等这么久了,往后该怎么办自己早就想好了。看着小孩皱着眉头,故作老成的样子真是可爱。 有些恶趣味的嫂嫂用手揉搓了那圆鼓鼓的脸蛋两下,心满意足地开了口。 “当然不能让我们家乖宝饿着了,这样,以后我们自己吃,不管哥哥了,让他回来自己热热就行。团子看这样可好?” 小孩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看了看嫂嫂,又瞅了瞅哥哥,旁边还有个慈爱的大伯,心里有了主意。 稍稍直起身来,把小嘴巴凑到嫂嫂耳朵边,奶声奶气地跟木槿打着商量。 “嫂嫂,哥哥他惹你生气了,他不乖。但是读书好累的,那个字有好多好多画。以前小花跟我说他哥哥因为读书太难了,都躲起来偷偷的哭!哥哥晚上回家都好久了,团子的肚子今天都好难受,我不想让哥哥这么难受,嫂嫂你不要不管哥哥嘛。” 小孩的嘴巴一张一合地,往木槿脖子上呼着热气,有些痒。木槿把人抱在怀里,往团子脸上香了一口。 “嗯,看在我们家小孩的面子上,就勉为其难地给他送个饭吧。以后每天我们早些吃晚膳,用完了就来给哥哥送行吗?” “嗯嗯!还有伯伯,伯伯也喜欢吃,伯伯好!”小团子点着小脑袋,还不把刚刚给她夹菜的伯伯也加上去。 夫子在旁边听得那叫一个感动,多乖的小孩啊,他总算是明白,为什么那些老友一个个宠孙子跟宠啥宝贝似的,熊孩子不打就翻天了,还宠? 蜜糖做的小孩确实要宠啊,不仅惦记自家哥哥,连他这个刚见面的伯伯都给记挂上了,多招惹疼啊! “清儿乖,伯伯不用,伯伯家里有人做的,不会饿着。”夫子朝着两人笑得柔和,手不自觉的来回抚须。虽然很想一口答应下来,但是老是蹭自家弟子的饭菜,他还要不要脸面了,心痛,他好久没尝到这般心痛的滋味了! “这到不妨事,鸿阑他还得多谢夫子您的栽培。况且书院那虽已交了束脩,但夫子这还缺了礼数,家里除了些新鲜的吃食,也没甚拿得出手的。若夫子不弃,那日后便替您一同备下,若您不喜,折成银钱我们也是愿意的。” “你这说的哪得话,你夫君他是个好苗子,我只不过是见猎心喜罢了,哪要得什么银钱!若非要给,就把这部分给小清儿买些玩具吧,全当伯伯的一份心意了。” 清儿听到提到了自己,懵懵懂懂地抬起头来,被嫂嫂的笑迷了眼,也傻傻地笑开了花。 “晚辈知道夫子的慈爱,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承了您的恩却当做理所应当,万没有这个道理,还请您莫要推辞了!” 夫子见木槿眼中满是坚定,便也答应了下来,心中的疼爱又多了几分。 “那我也算沾了弟子的福了,往后若是鸿阑他待你不好,你尽管来寻我,我必替你将他好生教训一顿。若日后他官运亨通,做出那等抛妻弃子的龌龊事来,我定当折了他的腿,将他逐出师门,给你个公道。” 一句话都没能插上却无端被训的温鸿阑:“……” “弟子定不会……” “行了,说的比唱的好听。人心易变,你也无须在我面前承诺什么,我话都说清楚了,你记得便是。”夫子摆摆手,打断了学生的话。 夫子又跟木槿聊了几句,见天色晚了,便送他们出了门。 月色温柔,几人的影子拉的很长,却依偎在一起。 小团子趴在哥哥耳边,悄声说了句什么,脸色本还有些凝重的人嘴角立马上扬了些。 第28章 青衫槿儿可是害羞了? “嫂嫂,清儿还不想睡。”过了一会,团子就重新回到自己小床上。 今日比起平常来已算是晚上了许多,按理说小孩应该困了才对,而不是在这抓着嫂嫂的袖子撒娇。 木槿见小孩这欲言又止的样子,哪会不知她打着什么主意,只是成心想要逗弄一番罢了。 “可是已经很晚了哦,再不睡就要变成矮团子了!”木槿嘴角微微勾起,把小孩的外衫给脱了下来。 “嫂嫂是不是忘了什么,还有东西没给团子呢。”团子有些急了,一把抱了上去,眼巴巴地盯着嫂嫂看,却见木槿一脸疑惑,只好开口提醒。 “衣裳,团子的,新的!” 原是今日用完早膳,木槿带着清儿去了趟成衣铺子。其实更早些时候她就去了趟,但不料那铺子临时出了些问题,只能拖了些工期,后又赶上要弋?移居到镇上,这一来二去的,竟是到如今才去取。好在那掌柜为人也算厚道,加上他也有些责任在,干脆搭了件与短衫相配的裤子作添头。 做好的衣衫自然是要给主人家过目的,随嫂嫂一起去的团子当然没被瞒着,早早地就知道自己有了新衣裳,心生欢喜,就等着换上给哥哥和嫂嫂看呢。 这等啊等,终于等到了太阳下山,却没能等到自家哥哥。踏上寻哥之路的小团子又等啊等,这总算找到了人,吃了晚膳回了家,怎的就要睡了?团子的衣裳呢,那老大一个衣裳呢? “瞧嫂嫂这记性,我这就去给乖宝拿好不好。”木槿捏了捏那圆乎乎的脸蛋,转身去把小孩的那身衣裳给拿了过来。 小孩让抬手抬手,说动脚动脚,跟个棉娃娃似的,十分乖巧。 被自家嫂嫂拾掇好的团子美滋滋的,小脚丫踩在鞋上,拉着嫂嫂就跑到哥哥身前去,美美地转了个圈。 “哥哥,团子的新衣裳,好看!”正在完成抄书大业的温鸿阑停了笔,点了点头算是应和小孩的话,眼神却放在了她身后之人上。 “那槿儿的呢,不穿给夫君我看看?”温鸿阑对着自家娘子,嘴角的笑就没下去过。 木槿朝前走了几步,把手上抱着的衣服放在他的桌上,双手撑着桌子,身子前倾,一抹笑显在了脸上。 “衣裳有是有,但不是我的。夫君你这么想看,不若现在换上,对镜自赏?”木槿停了一下,身子再往前进了进,笑意更深。 “我倒是很想看看,夫君这如花美貌,配上这青衫,会是何等风采。” 被自家娘子调戏的人也不慌,毕竟有些话说着说着,脸皮自然会厚了,再说昨个夜里他都那样了,还有什么好怕的。倒反在木槿没反应过来之际又直起身逼近了些。 “青衫若能娱你,为夫乐意之至。” 木槿确实没能想到对方的反应会是这样,惊得倒退了几步,慌乱间还放倒了桌上的笔架,砰砰两声接连响起。 温鸿阑也顾不得收拾这一片狼藉的书桌了,忙起身去抓对面之人的袖子,生怕把人给摔了。 “槿儿有伤着哪吗?快让我看看,别伤着了自己不知道,脚踝可扭着了?”木槿被吓着了的某人紧紧牵着,然后就让这一连串的问题砸得有些懵,缓了缓,摇头示意自己无事。 温鸿阑提起的心这才放了回去,木槿却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刚刚笔架倒了她怎么好像听到了两声?按理说来除了毛笔四处散落的声音外,大的声响应该只有一个才对。而且她怎么觉得有一声是从身后传来的呢? 木槿转过了身,妇唱夫随的温鸿阑终于舍得把视线放到了她身后去。 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只坐在地上的小团子,两只小手捂住了圆溜溜的大眼睛,却从中间开出一条缝来。见哥哥和嫂嫂看了过来,机紧的小孩立马把眼睛给闭上了。 “团子什么也没看见!一点也没有!” 木槿脸色泛红,都不知道作何反应了,只能瞪了一眼罪魁祸首,想要把手给抽出来。温鸿阑被这么一瞪也不恼,紧张的表情又被笑意取代。把人牵到桌后,放了个软垫,这才让人坐下。 大的安置好后就该哄小的了,走过去把人从地面上抱起,慢慢哄着。 “这刚换的新衣裳,团子怎么就坐地上了,不心疼?”小孩被哥哥这么一问才想起来被自己忽略的事,大眼睛一眨一眨的,眼看就要有泪出来了。 “清儿刚刚怎么摔了,可是像在书院那般,又自个绊住了?”温鸿阑又怎会给小孩酝酿眼泪的时机呢,一个问题就转移了团子的注意力,也不想着哭了,乖乖答话。 也不知道团子想起什么来,小脸嘟起,一副生气的模样,还用力戳了戳自己哥哥。 “坏哥哥,就会点头,也不夸团子。团子都转了好几个圈了都没听到,脑袋有些晕乎乎的,都见着星星了,然后,然后团子就在地上坐着了!” “是是是,是哥哥不好,光顾着点头忘了夸,我家清儿配上这一身最最可爱了。”小孩被自家哥哥这夸赞迷晕了小脑袋,喜滋滋地点着头。 “衣裳也换了,乖孩子是不是该睡去觉了,睡一觉起来穿上新衣裳出门逛逛好不好”温鸿阑一步步哄着,等小孩点了头就把人抱去了隔壁屋子。 一不留神,团子就又回到自己床上,不过这次感觉到了浓浓的睡意,刚沾上枕头这眼睛就有些睁不开了,再被哥哥一摸摸头,困了的小孩可不就睡着了。 看着睡得香甜的团子,一旁的人笑得温柔。 “睡了?” “嗯,槿儿这是去哪?”低沉的嗓音里透着一股子宠溺,一边问着,一边把手放在将要起身之人肩上,像是一定要得个答复方可。 “这,这时辰也不早了,该歇息了。”木槿把脑袋低了下去,这好不容易下去的红色又爬了上来,甩都甩不掉,真是让人恼怒。 “那为夫换衣衫,槿儿也不看了?” “不看!” 短而有力的拒绝,换来的却是自家夫君低低的笑声,这眼瞧着火气就要上来了,却被人从椅子上拉起牵去了内室,手还被扣得紧紧的,根本挣扎不开。 待温鸿阑放了手去,木槿一个箭步就冲到了门口。 “要看的是槿儿你,现在怎么倒改变注意了?既然已见过另一件衣裳了,娘子不若行个好,也替夫君我掌掌眼,如何?” “不如何。”门已被打开,风灌了进来,带来了些许凉意。 “槿儿可是害羞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娘子脸皮怎的还是这么薄,真是相当可爱,咳咳……” 谁害羞了?哪不是第一次了!屋子里那么大的屏风杵在那你看不见? 腹诽归腹诽,听到那两声咳嗽时门就被重重地关上了。木槿打量了一下自己缩回来的腿,又看了看手,叹了声气,转过了身。 烛光下,修长的手指已触到了顶端衣扣,光影晃动间脸庞的棱角更为分明,本是一清尘淡雅的人,偏偏眉目含情,平添几分柔色。 旧的衣衫褪下,木槿这才注意到自家夫君竟也有一副美人骨,锁骨微突,与脖颈下方形成两弋?块标准的三角区,煞是好看。 “槿儿。” “槿儿?” “啊?嗯,我在。” 温鸿阑也不点破,带着笑轻唤了几声,让人过来。 木槿也不知自己怎么回事,鬼使神差般就走到了跟前,待回过神来已经让人给扣住,想走也走不了了。 “夫君我手疼,不若槿儿帮我把这身换上?” “温小秀才,你不过是吹了吹风,哪怕是风寒入体,也不至于手疼吧?再说你这抓我手的样子,可不像你说的这样。”木槿晃了晃两人紧握的手,终是扳回一局。 “槿儿莫不是忘了,因着忘记告知槿儿,为夫我可是受了夫子的罚的。至于抓娘子的手嘛,槿儿的手柔若无骨,我自然是要收着力道的,不然抓疼了可怎好,现在那可当真是半分力气都没了。” “槿儿就心疼我一次可好?”温鸿阑特意放低了语气,尾音上挑,含着期待之意。 “那,那你放手……” 木槿拿起被温某人冷落在一旁的青衫,手腕一抖,衣裳便顺势展开。 “抬手。” “那边。” “低头。” 烛光摇曳,两人的影子紧紧挨在了一起。葱白的手指从下游上,将衣扣一一扣好,专心的人儿却没能发现,两人之间已只余了一个抬眸的距离罢了。 系好扣子,木槿伸手理了理领子之后就要退开来,结果被人锁在了怀里。 “温鸿阑!” “好看吗?” 自然是好看的,淡青色的衣衫服帖地依在身上,即使未有腰带来衬出腰身,修长的腿也是显露出来了,更别说环着自己的人腰还挺细的。 “你不放开我,我又如何看得到?”木槿红了脸,语气都厉上了几分,显然是被逗得狠了。 温鸿阑低头笑了几声,放开了手。 终于感受到凉意的人儿恶从心头起,朝对方肚子上用力戳了一下,转身就跑到床上裹成了茧,眼睛一闭,睡得死死的,谁也喊不醒。 就是这耳朵吧,红的滴血。 第29章 山楂糕朽木不可雕 再睁开眼,已是天明了。木槿刚醒时还有些懵,都不清楚自己昨日是何时睡着的了,唯一记得的只剩下自家夫君贴上来的温热,以及临睡前戳那一下的手感了。 冰凉的水打在脸上,神游的思绪终于收拢了些,脸也没那么烫了。洗漱完后,木槿也冷静下来,直接去了厨房。 团子人小嘴馋,一个不留神就会吃多了些,哼哼唧唧地躺在自己怀里求揉揉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得做些什么才好。 正巧昨日上街,恰逢一老翁挑着担在卖果子,看到那一个个圆滚滚的小球,让她想起幼时阿娘做得山楂糕来,小孩嘛,在吃这一道上各有各的忧愁。与团子总是吃撑不同,小木槿继承了阿娘于美食一道上的天赋,嘴也挑上了许多。别看小人儿平日里乖乖巧巧的,一到用膳就让夫妇二人发愁,那是拿着勺子在后面追着喂的。不过就这点小性子,也早被叔婶给磨平了。 山楂糕酸酸甜甜的,无论是切成小块放进嘴里,细细感受那股酸甜的滋味,亦或弄成薄片,叠好之后一层层撕下,又或者卷成小筒,想象力丰富的小孩总能找到法子的。 木槿正是瞧上这点,打算做一大块山楂糕备着,这样日后用完膳给上那么一些,总不至于积食难受。 厨房里,昨日买好的山楂颜色正极了,颗颗饱满圆润,看着就讨喜。 木槿将其洗净后切下果肉来,凉水放入锅中,煮上一刻钟后捞出,搅打成泥。搅打的过程最是费力不过,直到小臂有些酸痛,这才停下手来。仔细一碾,手感顺滑便算成功。 将做好的山楂泥放入锅中,再加入足够的糖,减小火势慢慢翻炒。随着时间的推移,糖与山楂逐渐融为一体,山楂还是十分顺滑的状态。待一刻钟过去,原本顺滑的山楂泥逐渐粘稠,继续翻动,直到山楂泥彻底失去流动性,才算彻底好了。 经过炒制的泥被放在四四方方的碗里压实,再将表面仔细抹平,盖好于阴凉处放着便是。 酸甜的气息总是最能吸引人的了,对此小孩们更是没什么抵抗力,若是再加上嘴馋这一点,那可是一抓一个准。睡得晚的小团子就跟只兔子似的,被胡萝卜吊着迷迷糊糊地来到了厨房,那眼睛好不容易挣扎着睁开了一半,紧接着又闭上了,真是让人忍俊不禁。 “嫂嫂!”被木槿揉搓了两下的糯米团获得了短暂的清醒,唤了一声。 “团子乖,糕糕还没好,我们再睡会,醒来再吃饺子和糕糕好吗?”本就迷糊的小孩一听,都没听全,脑子里反复回荡着“糕糕、没好”这四个大字,就任由自己甜甜地睡了过去。 木槿把人抱回了自己床上,软乎乎的小娃娃抱着,温和的日光晒着,也就这么睡了过去。 不远处的青云书院里,学子们可就过得不怎么安逸了。 为了检验学习成果,书院历来就有小测制度,时间不定。出卷之人由山长采取抽签制决定,而排名靠前者由书院出面给予奖励,每次奖励不一。弋? 距离上一次小测已经过去了有一段时日了,前些日子也没什么风声,因此今日一来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就连一开始气势汹汹想找某人算账的宋梓仪,此刻都跟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 夫子坐在上首,本只是打算把考卷拿起粗看一眼,却过了许久都未放下。这风格,越看越像他那位老友的,也好,挫挫这群孩子们的锐气,也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上方的夫子倒是心情不错,其余人脸上的表情可就没那么愉悦了。有眉头紧皱的,此类通常还伴随着无声叹息。也有紧盯一处没有动作的,脑子里循环往复地想着仅存的知识,好像沾点边,可就是答不上来。当然那种有下笔如有神助的也是存在的,只不过寥寥无几就是了。 不管众人愿或不愿,学堂里的香最终还是燃尽了。 让人收了考卷,夫子也未多待,拿起便出了门找其余人一起批卷去了。 “温兄,经义那倒数第二题,你是如何答得?”有人心中没了把握,又见温鸿阑满面春风之色,试探着开口问询。 “去去去,这刚写完,何必要自寻烦恼,让人开心两日不好吗?”这说话之人面上烦闷,想来是笔力不佳,未能交上个好答卷,这才不愉。 “秦兄你还有心思在这贫,不若赶紧想想怎么过家中父亲大人那一关才好!” 学堂里有些吵闹,不过隔壁情况也差不多,夫子又都不在,也无人说他们什么,这早已是每次小测完的常态了。 说笑归说笑,真论起来众人关系还是不错的,特别是自那次分肉夹馍事件之后,温鸿阑所在学堂的气氛,比从前还要好上不少,也是书院里其他学子艳羡的对象了。这不,刚调侃完又互相安慰起来,一点火星味都没有。 只是这话题聊着聊着,逐渐走偏了些。 “你们看我今日,可与往日有什么不同吗?”发问之人一脸期待地看着好友,腰身不自觉地挺了挺,等着对方慧眼识珠。 “子墨你……你今日话变多了些!”友人磨搓着下巴,一脸了然。 “你再看!” “比往日更疲累了些?这眼下都青黑了……” “……”关子墨重重地叹了口气,他这好友简直是朽木转世了,这点眼力见都没有。 两人这一来一回,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众人来了兴致,你一言我一语的猜着,却始终没能得个正解。 “子墨兄你这腰带上的穗子,怎么好像从未见过?” 刚刚还越发显得脸黑的关子墨,脸色立马变了个样,说句白里透红也不为过。 “咳咳,你说这个,也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不过是内子辛苦了一月,方绣得这么个荷包。这不,昨儿刚绣好就巴巴地给了我,还非让我戴上,否则她耍起性子来,真不好哄。” “……”那还真是遗憾呢。 “秦兄,你刚刚说什么来着?最后一道题?那是这么解得没错了吧!” 安静了一瞬后,学堂里又恢复了原来的吵闹,三两成群,留下关子墨一人形单影只的。 话说到一半的人有些不甘,在学堂内一扫,盯上了四周同样安静的温鸿阑。他兴致勃勃地走了过去,别人不懂,温兄一定会理解自己的! 第30章 荷包这荷包与子墨兄,甚是相配!…… “这卷已然交了,温兄你还手不释卷,真是让我等佩服。” 温鸿阑见来人一脸笑意,手上动作一顿,刚沾了墨的笔就被放在了一旁。 “子墨可有事?” 关子墨细细打量了他一番,气色上佳,语气也算得上温和,这才将荷包给掏了出来,递到他跟前。 “也无甚大事,就是听闻温兄与嫂夫人夫妻二人琴瑟和鸣,想问问这相处之道。温兄你看看,这荷包样式也不精巧,无非是胜在心意,哎。” “你说若就这一个也就罢了,可内弋?子说她技艺不佳,要多加练习,但我又如何舍得她这般辛劳。退一步说,真让她绣起六、七个来,我每日一换又算什么样子。” “子墨兄……” “说起来我好像从未见温兄你配过荷包,可是嫂夫人不愿?温兄你也莫恼,就连我岳父大人都没能有这待遇呢,听我岳母说,我娘子未出阁时那女工是怎么也不碰的,想来像鸿阑你这样没能有荷包的才是常态。” 温鸿阑这话刚开个头,就被人给截了。对方脸上一直带着笑不说,还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一副你要体谅的模样。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可温鸿阑却觉得自己手好像有点痒。 关子墨终是说了个痛快,也没发觉学堂里早已安静了好一会了。虽说大家默契地闭了嘴,给了某人充分的发挥空间,可那眼神之间的交谈,可真是火热。 占据着绝佳观赏位的宋梓仪首先发言:啧啧,子墨兄真是勇气可嘉,佩服佩服!没想到鸿阑他也有吃瘪的一日,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看客二号秦函紧跟其上,与各同窗都交换了个眼神:子墨兄说的有理,以后他的那份吃食,我们平分? 其余众人:真是再赞同不过了! 正当众人已经将多的那份吃食的归属权分配好时,心情甚好的关子墨又在万众瞩目下开口了: “温兄你怎么开始抄书了,可是因为嫂夫人之事心情不好?那也没必要抄书呀!我都说了,这荷包呀,温兄不必介怀,实在不行咱可以自己买一个不是?诶温兄你倒是给我出出主意,我该怎么委婉地告诉内子,不许她再绣了呢?这直说吧,到头来要哄要抱的,苦的还不是我!” 温鸿阑扬起一抹笑,转过身来正对着他。 “子墨兄,你这荷包上绣得可是鸭子?倒是极为可爱,这样式也巧妙,与子墨兄甚是般配。” “咳咳!” 支棱着耳朵围观的众人听到这么一句,顿时就有些憋不住笑了,又不想破坏气氛,只好用其他声响掩饰。故此学堂里刹那间响起一片咳嗽来,倒是让人有些生疑,莫不是患了什么大病不成? “温兄学问一道上真是没得什么好挑的,但这眼神就……温兄怕不是昨日未曾睡好迷糊了,这明明是一对生死不弃的鸳鸯。” “是我眼拙了,这荷包绣得可爱,上面的图案又与子墨兄你气质相符,我这才认错了,还请见谅才是。” 温鸿阑一边说着,一边朝对面之人拱了拱手,以表歉意。 关子墨听他道歉,又夸了荷包,便也不想追究下去,可这话他怎么听着有些许的不对劲呢?算了,他既然夸了,我若不回两句,岂不是显得我小气? 抱着这样的想法,关子墨又打量了对方一眼,看着温鸿阑与往日不一样的穿着,心里有了主意。 “温兄言重了,不过温兄这衣衫,好像与往日的有些差别,倒是很衬你。” 关子墨这一句话让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温鸿阑这,还未来得及细瞧,有心人就已经发现了端倪。 去温家做过客的诸人相互对视一眼:你们觉不觉得,温兄现在这个表情,好像在哪见过? 关子墨自是不知身后众人的想法的,只觉得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周围的气温似乎略高了些?许是时辰不同的缘故吧。 “子墨兄眼光极佳,这身青衫是内人挑的,扣子也是她亲手替我扣上的,说很衬我,看来她这句话不是诓我的。”温鸿阑正说着,脑子里又浮现出了自家小娇娇那羞涩的模样,笑意又浓了几分。也不知槿儿此刻在做什么,这还有好几个时辰才能见到,真真是有些难捱了。 “……”听到这番解释,刚刚还能言善道的人觉得自己突然被掐了喉咙,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至于抄书,昨日夫子有事相询,许久未归。内子心中不安,带着晚膳来寻,夫子责我处事不周,罚了几遍罢了。” “……”喉咙好像更堵了。 “晚膳?今日还有吗?” 捕捉到关键信息的众人也不装了,一拥而上,将温鸿阑团团围住才罢休,关子墨一个不留神,就被挤到了最外层。 同样慢了一步的穆云看到他呆愣的样子,有些不忍,轻声安慰了一句。 “子墨兄莫伤心,哪怕你还在最里层,这吃食怕也轮不上你了!既然这样,在里面还是外面又有什么关系呢?” 穆云拍了拍对方的肩,又将手放了下来,今日也是日行一善的一天,甚好甚好! 外层的两人相处融洽,里头又是另一番光景了。 “鸿阑,你昨日问我的那句词我已经想起来了,咳!我呢,大人有大量,也就不追究什么了,但是下次嫂夫人来送晚膳,是不是得分为兄一点,聊表心意?” “宋兄,你这就不对了,凭什么一句词就能让温兄分你一份?温兄,我虽学问不及你,但若有能帮到的,你尽管问,我必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眼看众人又要吵了起来,却被中间那人一句话给浇灭了。 “因着府中厨子回乡,昨儿个的晚膳是于夫子一同用的,内子见夫子喜欢,便说每日也给夫子带一份来,诸兄这是……” “没有没有,为兄怎么会想动夫子的晚膳呢,就怕其他人……”宋梓仪赶忙摆手自证清白,那手速快得,都要有虚影了。 “宋兄,这可不带信口胡诌的!” 众人互相打趣了一番之后便散了,至于这心里怎么想,那可就没人知道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就到了散学之际。 第31章 守株待兔再这么看下去,夫君我………… 往日这个时辰,最多一刻,学子们就大抵都走光了,可今日却显得有些不同寻常。 众人互相瞧了一眼,都有了数,可能是为了让气氛不那么安静,不约而同地闲聊起来。 “宋兄,你怎么还不回家?这小厮都在门口等了许久了。” 宋梓仪没理他,继续翻了翻书,一脸严肃,还时不时地在上头圈画一番,认真极了。又过了一阵子,可能是被问烦了,这才开口回击。 “我这还有篇文章尚未读完,不急。倒是秦函你,平日这个时候,都快到家了吧,怎得今日转了性子?” “学了一天,腿有些发酸,这才想着歇上一歇。比不得宋兄你勤学好问,看这文章靠后程度,没半把月来夫子绝对讲不到,宋兄大才!”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也没什么火气,见对方不吃自己这一套便作罢了。 隔壁偶尔有人经过,看到学堂里竟是座无虚席,心中惊奇。怪不得他们学问比自己好上不少呢,原是这样,我也该加倍努力才是。 来人也不仔细想想,为何以前没见到过这般景象,轻易地就有了论断。至于书院里怎么渐渐有了温鸿阑他们个个头悬梁,锥刺股的传闻,就都是后话了。 到现在为止,距离散学已过了两刻钟了,众学子能聊的也都聊完了,实在是憋不出什么话来,对视一眼,软了身子瘫在桌上,彼此放过。 温鸿阑也没管他们,只专心进行他的抄书大业,隔座却有人按奈不住,拿着不知从何处扯的一朵小花来,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来,不来,来……不来?不行,我得再来一次!” 眼看着就要有另一朵小花饱受折磨,奶声奶气的一声呼唤把它救了下来。 “哥哥!” 穿着对襟短袄的小团子一路小跑,却没想到遇上了拦路虎。小人儿嘿咻嘿咻地爬了几阶后,低头瞅瞅自己的新衣裳,又反过头去看提着食盒的嫂嫂,嚎了一嗓子。 木槿算着时间做好了晚膳,又加上两人用膳和花在路上所耽搁的,想来书院的学子们都走得差不多了,又问过了守门的小厮,这才和小团子进来的。 虽说如今男女大防没有从前那般苛刻,但总归还是该注意些,若不是昨日夫子派人打了招呼,断不会像此刻这般轻易。 小奶音一传进学堂,刚刚还没了力气的众人此刻均挺直了腰板,脚尖朝外,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温鸿阑也停了笔,转眼间就没了身影。 走到外头,他熟练地单手抱起台阶上的小团子,再接过食盒,与木槿并排走着。 带些金色的日光打在来人身上,一袭青衫,风姿迢迢。 温鸿阑见自家妻子似乎仍有些羞涩,顾及着在外头,没再提昨日的事,笑得温柔。 “没我盯着,槿儿可用足一碗饭了?” “那,那是自然。”木槿低头逗弄着小团子,没正眼看他,所幸没几步便走到了学堂门口,打断了对方接下来的问话。还不待木槿松口气,就被一屋子的人给惊着了。 “嫂夫人好!” 小孩儿本在哥哥怀里安安稳稳待着,时不时咬一小口山楂糕,很是惬意,如今嘴里却鼓起一块来,呆呆地都忘了咽下去。团子一个没拿稳,手里的东西便没了踪影。 “嫂嫂,糕糕!” 这一声带着颤音的控诉,成功让众人的目光移到了地面之上,惋惜之色溢于言表。 木槿在心底夸了小孩一番,向其他人回了礼,便想着带着团子离开。 温鸿阑将怀里的人儿放下,牵着木槿走到自己桌前,把食盒打开来。 各种滋味在屋内蔓延开来,最浓的还是一股酸甜之味,让人口齿生津。看着里头明显分成两份的吃食,温鸿阑拿出一碟子切成片的山楂糕来,先给旁边眼泪汪汪的团子递了一块,又夹了几块放在一边,然后转过身正对着宋梓仪。 “宋兄,这时辰也不早了,大家也都饿着,用这叠山楂糕垫垫肚吧。” 始终让自己处在最佳位置的宋梓仪眼神发光,这幸福来得太过轻易了些,他赶忙伸手去接。 “鸿阑你太过客气了些。”嗯?怎么拿不动。 盘子的另一端,温鸿阑紧紧攥着,见对方有些疑惑,这才徐徐开口。 “诸位若再不归家,恐惹家中之人担忧,你们看……” “哎,我突然记起出门之时花卉还未浇水,怕是要枯死了!诸位,我先走一步了。” “我家小厮怕也该到了,失陪失陪!” “秦兄,我有一事相询,出去谈会?” 众人自然是闻弦歌而知雅意,呼吸间的功夫就散了个干净,至于手拿山楂糕的宋梓仪,当然是被同窗们友善地拖走了。 “这人都走光了,槿儿还不打算看夫君我一眼吗?”温鸿阑夹起一块山楂糕喂到木槿嘴边,细心哄着。 木槿红着脸将山楂糕吃进嘴里,抱起一旁的小团子退开来。 “你若是再不吃,菜都凉了,待会夫子问起,仔细又是一顿批。” 小孩儿吃得正欢,突然换了个地,顺从地挪了挪小身子继续,酸甜软糯的糕点,吃多少都不腻。 酸甜口的锅包肉裹着一层酥脆的外衣,牙齿轻轻一咬咯吱咯吱的,一下就碰到了里头的肉来。肉质紧而不柴,混着外头的酱汁,在清脆的咀嚼声中肉本身的芬芳从齿间逸了出来。此时再配上炖了许久的莲藕排骨汤,莲藕粉糯微甜,排骨清淡味香,一口下去带走了满身的疲累,舒适得紧。 小人儿在一旁瞧着,好像又觉着有些饿了,把手里的山楂糕举到木槿跟前,用很小的声音跟她说着话。 “嫂嫂,团子不撑了,就是糕糕吃得有点多,又饿了。”清儿想起自家嫂嫂的嘱咐,说山楂糕是用来给自个消食的,不能吃太多。所以现在饿了,一定是因为她吃太多糕点了,而不是自己馋了! 温鸿阑见木槿无奈地笑了,又喂了一筷子锅包肉过去,却不是给撒娇的小孩的。 “槿儿一直看着我,可是有什么话要跟为夫说?” 木槿嘴里咯吱作响,耳畔又传来某人的低语。 “再这么看下去,夫君就把持不住了。” 第32章 糕点铺只这一条,旁的都依你 木槿还没来得及动作,她怀里的小人儿便不依了,小孩觉得肯定是自己没讲清楚,哥哥这才没懂团子的意思的,再讲一遍便是了。 “哥哥,清儿饿,想吃锅包肉!”小人儿光说还不够,白嫩的小手扯着哥哥的袖子,水灵灵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自家哥哥从碗里夹出一大块来。 虽然说这块有点大,但小孩还是努力张了嘴,嗷呜一口下去,酥……怎么什么都没有? 团子一瞧,她心心念念的肉可不正被举在嫂嫂嘴边吗,还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清儿吃太多了,再吃下去肚子就要疼了,明天再吃其他的可好?”温鸿阑是知道木槿的,一点都受不住小孩撒娇,分量绝对是喂得足足的。再加上有山楂糕做点心,可不能继续让她吃了。 小孩儿不是听不进去劝的,就是有些馋了,哥哥这么一哄,虽然有些不开心但还是乖乖听话了。 木槿揉了揉团子鼓起的小肚子,偏头将肉给吃了。毕竟让人这么一直举着也不是个事,尽馋着小孩了,不过为了防止对方再来一块,木槿赶忙把事情给说了。 “我先前提过的,糕点铺的事,想问问你。” 温鸿阑先把小孩给抱了过来,挺沉的,别压着她嫂嫂了。 “槿儿想做便做,夫君自然是没有意见的……但如上次甑糕那般劳累是万万不行的,吃食之事我既不能替槿儿分忧,槿儿便也无须操心银钱,每日做个几盘足以。” “……你自己说没有意见的。”那后面跟着这一长串又算什么。 温鸿阑捏了捏团子白嫩的小脸,抬眸看着自家娘子,眼里尽是纵容。 “只这一条,旁的都依你。” 木槿转过头去不想看他,她答应便是,用这种眼神看她作甚。 “槿儿……”哐当一声,打断了温鸿阑的话。 距两人不远,学堂的木门来回晃动了几下,发出有些刺耳的吱呀声。视线下移,本该早就离开书院的人正齐整地扑到了地上,几个人乱做一团,好生狼狈。 “咳那个……鸿阑,我们是来还盘子的,刚到,也没听多少。” “对对,我们真不是故意的,只是恰巧路过罢了,秦兄你说是吧!” “……你们解释归解释,能不能先从我身上起来?” 虽说有些不好意思,但这么多人一起总归还是少了几分尴尬。温鸿阑怀里的小团子见了,颇觉得有趣,身子一扭一扭的,被哥哥给按了下来。 被这么一闹,槿儿定是不想再待着了的,好在夫子那头应该也要遣人过来了,温鸿阑索性收了东西,打算将她们二人送出门去。 前头那几人也不干站着,脸皮略薄的就转头看着窗外,往日怎未发现书院风景独好,值得一赏?至于旁人的窃窃私语,非礼勿听非礼勿听。 “说了让你们别推别推,现在好了,被发现了,关键信息都没听着呢!” “诸兄何故看我,刚刚在最外头的可不是我。” “行了,这人都要走了,吵有用吗?还不快想想怎么问嫂夫人那事吧。” “……宋兄与温兄最为要好,要不你去?” “现在知弋?道我跟鸿阑关系最好了,平时也没见着我多吃一块啊!”听完全程的宋梓仪有些气急,这就是和谐友善的同窗关系吗? “宋兄,话可不能说这么绝,刚刚那碟子山楂糕……” 众人对视一眼,齐齐往后退了一步,没反应过来的某人就这么突显在了最前头。 宋梓仪震惊地看着这群昔日好友,深吸了几口气,还是没能做好准备。 这眼瞧着木槿几人就要动身,他也只好硬着头皮开了口。 “鸿阑,我刚才好像听到了什么糕点铺,是我想得那个吗?是不是说往后若是想吃嫂夫人做的糕点,使些银钱就可以尝到了?” 一口气把话说完,再仔细端详一番对方的脸色,很好,有嫂夫人在就不会黑着个脸,不过还是再填补两句好了。 “碰巧,碰巧听到的,也就这么一句。要我说啊,嫂夫人那手艺真绝,那山楂糕看起来晶莹剔透的,尝一口黏软酸甜。山楂味浓郁却不酸牙,口感还十分细腻,比其他地方不知好上多少!若是开家铺子,保管客如云来。” 话一说完,宋梓仪就察觉到有些不对,客人多了,那他岂不是买不到多少?古人云心诚则灵,小生在此用心祷告,这糕点铺可少些人去吧,不然哪够分啊! “温兄,那个我有一位友人,馋嫂夫人的手艺许久了。糕点量少,等哪天铺子开了,还请温兄你多留几块,也好圆了他这个心愿。” “巧了,我恰好也有一位多年好友。” 得说不愧是同窗吗,这心思都撞一块去了,见宋梓仪已然开口,其他人也不拘着了,紧随其上。 木槿听着这些,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看他们这样子明明是知道夫君他不许多做的,想来都给听了去,幸好那番话是鸿阑凑到她耳边说的,不然…… 温鸿阑没回话,只是一手将小孩抱着,一手牵着自家心上人,径直走了出去。 边走边转过头来,轻声叮嘱,“小心台阶。” 直到三人彻底离了视线,有些安静的学堂才重新恢复了喧闹。 “温兄,刚刚说什么来着,有人能再说一遍吗?”秦函戳了一下身旁之人,语气有些欣喜,好似还有些不敢置信。 “他说是。”站他旁边的人退了一步,却也高兴地答了话。 “他说什么?” “是。” “是谁说的。” “……温鸿阑?” “再说一……” “温兄说嫂夫人是要开糕点铺子啦!以后再也不用抠抠搜搜地吃一小口了,不是梦,是真的!” 至于学子们声音太大惊起一片鸟雀,吓到了路过的其他班的夫子,被罚着抄了好几张大字,就不关走远了的温鸿阑几人什么事了。 青砖小院处,本该在里头的秋白却守在了屋外。 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 “泡好了,是你素来喜欢的云雾,凉了可就不好入口了。” 第33章 抱抱就抱吧,命都给你了…… “这人老了,泡茶的功夫怕是不见长进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这几年过去了,说话的风格一点不变,倒也是幸事。 来人着一身灰色纱衣,穿过小廊走进了屋。也不等主人家招待,往旁边刻着镂空浮雕的椅子上一坐,伸手将茶杯端起,小酌了一口。 “祁晏,我那句话可一点都没说错啊,你这修养的日子可不短了,还是这个脾气,可见养气功夫还没到家。” “谢老头你可省省吧,哪阵风把你给刮来了,看起来这风也不小,不然如何吹得动你啊。”上首之人表情不变,黑白两色棋子交替落下,逐渐布满了棋盘一隅。 “不过是功成身退罢了,年纪大了老是占着位算个什么事,也该让后来人上去了,还能留个面子情。”谢崇闵把杯放下,重新坐到好友对面,把白棋给挪到自己身前来。 “你说你想颐养天年就直说,整那么些弯弯绕绕的何必呢,还跑我这小书院当个出卷人。我看你啊,就是闲得慌,山长也是,任由你闹。”黑子落下,截了路去,将白子逼到一角。 “这小小的书院,既容得下你,自然也容得下我,是也不是?”一子的功夫,破而后立,局势陡然掉了个头。 祁晏手里的子迟迟未落,恰逢秋白叩门而入。 “夫子,人已在外头后者了。” “把人带去隔壁书房,我这就来。”祁晏对着人随手一挥,衣袖不经意间拂过棋盘,幸好这棋子材质较重,未能移位。 “也不知这棋盘你是从何处寻得的,往后也不必担心你再一个不小心乱了局,扰了我两的对弈,甚好。”看着神情有些复杂的好友,谢崇闵倒是开心的很,只是顾着架子,这才未抚掌大笑。 “不过是个不省心的送来的,学了这么久为官之道,这智商倒没添几分。罢了罢了,我这还有徒弟要教,跟你下棋作甚,你自便吧。”话音一落,许是坐的久了有些疲乏,伸展了身子,这才起身往隔壁而去。 看着散落一地的棋子,余下的人只能摇头轻笑,低骂了一句:“臭棋篓子!” “你家主子竟又收了个徒弟?他倒不怕这晚节不保。”这骂也骂了,干坐着也无趣,就转过头来问询秋白,自己对这个徒弟,可是感兴趣的很啊。 秋白低着头没有答话,所幸对方也没抱着能得答复的心思,欺负个小厮有什么意思,待会问正主便是。挥了挥手,让人退下了。 书房里,祁晏一进门就看见了摆在桌上那个偌大的食盒,摆了摆手示意一旁的人无须多礼。 “咳,昨日的可抄完了?” “回先生,已经全部抄完了,均在此处。”温鸿阑将垒好的纸张呈了上去,祁晏略翻了翻,笔力劲挺,还算不错。 “那你暂且先温书,待我用毕。”说着便绕到桌后,将食盒打开,把里头的菜品依次排开来。 “先生……” “怎么,连这点自制力都没有?”几息之间,筷子已经拿在手上,朝锅包肉夹了过去。见人出了声,眉毛一挑,反问道。 温鸿阑微一拱手,没再说话。 没人干扰,碗里的锅包肉这才顺利的入了口。沾了酱汁的那头已有些软了,但另一边依旧是脆的,整块入口,里头微锁的热气这才伴着酸甜之味涌了出来,半脆半软的外衣既添了些韧劲,又保留了酥脆,口感丰富。吃上那么几块,嘴中有些干,舀起一勺汤来,里头满满的都是大块的排骨,肉香合着莲藕的清甜,还藏着些脆白的软骨,味道极佳。 没一会儿,盘子里的东西便被吃了个干净,一点油星都没剩下,坐着缓了会,祁晏这才觉得有些撑了。 桌子的最外侧摆着一碟子切得方方正正的山楂糕,因着其余菜品味道浓烈,把山楂的香气给盖了过去,直到此刻才显露出来。祁晏本不是太喜山楂的气味的,这可能跟他从前被人坑着吃了颗酸掉牙的糖葫芦有关,但此时他面前唯余这碟子山楂糕了,而且闻这味道,怎的感觉不是那么撑得慌了。 他面上有些纠结,那股子酸酸甜甜的气味却直往他鼻子里钻,红的透亮的糕点就那么摆在那,就好似隔空有着小钩子,使劲浑身解数诱人采撷,可他祁晏是那么容易屈服的人吗? 正在一旁温书的人被自家夫子敲了敲桌子,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 “咳,鸿阑啊,夏日暑气旺盛,你可千万别像先生我一般,整日里没什么胃口。直到吃了这几块山楂糕,方觉得好受些,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温鸿阑往旁边桌上瞟了一眼,上头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块了,显得有些萧瑟,心中了然。 “这日头确实毒辣,可若老是不思膳食,总归有损。清儿人小,吃起东西来容易没得节制,内子也只有惯着她的份,这才做了这些山楂糕来,想必做了不少,回去我替夫子问问,若是还有替您带来。” 祁晏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但细微的表情还是没能藏住他内心的喜悦,与聪明人说话就是要轻松许多,不过还是得叮嘱一句才行。 “没了的话就不要让小槿再做了,要是只剩清儿那份了你也不必提及此事,她平日操持上下,本就十分劳累了,你这做夫君的要多体谅些才对。” “是,先生。” 踱步到桌前,吃完最后一块细腻绵软的山楂糕,夫子这才继续开了口。 “此次测验,与往日不大相同,想来你也感受的到。今儿个批卷,我倒是看到了份不错的,言语犀利,于经义一道也是十分娴熟,应该是新转来的那个。你这次的首位,怕是有些悬咯。” 说辞是这般说辞,可语气里没有半分担忧的样子,若真要说可能还有几分幸灾乐祸在。 “卷上所言,均为学生仔细斟酌后的结果,已然无什么缺憾,没什么好忧虑的。”毕竟是自己先生,温鸿阑虽有些无奈,但还是答了。 “你连对方答卷都未曾见过,自信太过可不是好事。不过既已成了我的弟子,若是输了……罢了,接着往后头讲吧,八月的乡试若没能榜上有名,看你怎么跟你娘子交代。” 温鸿阑握笔的手一顿,笔尖的墨滴了下来,晕染开一片。 月色透过窗子,洒在了相拥而眠的两人身上,一大一小睡得十分香甜。 屋内,微弱的烛光闪烁,好不容易才回到家中的人下意识放轻了脚步。等他小心地推开门,看到的便是这般景象,眉目间不自觉得柔和了下来。 许是木槿觉浅,温鸿阑一走至榻边便瞧见她手指微动了动,眉头也皱了几分。因怕将人吵醒,慌乱间就将平日里哄团子入睡的那一套给拿了出来,手在她背后轻抚,还哼着首不知名的曲子,声调柔和,倒是真起了几分作用。 温鸿阑刚松口气,那头本乖巧窝在木槿怀里的小孩儿却有了动作,紧紧抱住自家嫂嫂不放,热气直往木槿身上去,被子都被踢开一角。 就在木槿将要被热醒之时,怀中的小暖炉突然没有了,凉爽的风打在脸上,这才好上些许,又睡了过去。 而被哥哥扒下来的小团子就没这么舒服了,本来香香软软的怀抱突然有些硌得慌,还在睡梦中的小孩自然是不开心的,蹬了几下小脚,发现回不到原来的地方,也就委委屈屈地不动了。这个梦不好,她要换一个才行。 其实若怀里的人儿在动几下,温鸿阑都怕是要抱不住了,毕竟一手要给槿儿打着扇子,单手还是困难了些。 待两人呼吸再次平稳,温鸿阑这才把小孩放在床榻内侧,用薄被盖上那一起一伏的小肚子。确认团子被安顿好了,他再退开半步靠着边坐好,视线再未从木槿身上移开过。 又过了一小刻钟,纹丝未动的某人这才有了动作。只见那人的手慢慢地在枕上移动,乌黑的秀发散在其上,连呼吸都停住了,生怕惊扰了正在熟睡的人儿。等一切准备都做好,这才将弯下的腰渐渐挺直,将人给抱了起来。 等抱着人走到内室,衣衫都已经紧紧地贴到了背上,额上也冒出了细小的汗珠来,既要顾着不要发出声响,又要防止手劲太大抱疼了人,还担心力气太小将人给摔着了。这一路走来,真是相当不易了。 温鸿阑半跪在榻上,轻轻地把怀里的人放了下来,刚出了汗仔细熏着了人,便想着去梳洗一番。正打算抽手离开呢,怀中的人却往自己这边靠了过来,还不老实地抓了几团空气在手上。一旁的人怕她给磕着哪,只能将对方的小手虚握在手里,顺着力道靠近了些,却一个不留神被抱住了,还直往自己怀里缩。 “夫君?”就在他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的时候,一声低唤将他的思路给拉了回来。低头一看,怀中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半睁了眼,睡得迷迷糊糊的。 “槿儿,我去洗漱一番,马上回来。”温鸿阑轻声哄着,觉得身上环着的手力道也松了一些,便慢慢地往后退去,轻呼了一口气。结果这气还只松了一半,刚刚还乖巧的人又缠了上来,更是把头埋在了他颈窝处,呢喃了句什么又睡了过去。 “抱……” 温鸿阑只能嘴角带笑,无奈地盯着熟睡的人儿,也不管其他的什么了,认命地抱住自己的小娇娇。 抱就抱吧,命都给你了。 第34章 灌汤包汤包如此可爱,怎么能吃它呢?…… 天还只微微亮,昨个早早睡下的人儿便已醒了过来。伸手往旁边一摸,只剩下温温热的褥子,肉乎乎的小团子却不见了踪影。她赶忙睁眼一瞧,床上没有,地上……也没有? 发现小孩儿并不是摔下去之后,放下心来的木槿这才有心思仔细看了看四周,这一看就有些迷糊了。她怎么记得昨日自己是抱着团子睡的,现在怎么反而在内室?而且此刻时辰尚早,鸿阑也该还没去书院才对,那他人呢? 正想着呢,木槿惦记的那人便从门口走了进来,身上带着清爽的皂角香气,水珠顺着发尾滴了下来,衣衫也换成了之前的那身。 因木槿心里存着事,见自己夫君凑了上来,头发还未干,有些神思不瞩的人儿下意识将干帕子拿了来。她用帕子包住一簇头发,细细地擦拭着,对手下之人陡然紧绷的身子浑然不觉。 “鸿阑,你回来之时我没有跟团子睡一起吗?我不应该睡这才是。” 怎么也想不明白的人儿决定还是找知情的问问,难道说真是自己睡懵了,连走到内室都给忘了? 听到这话,温鸿阑一怔,回过神来就忍不住想要发笑,原本收紧的肌肉也放松了下来。 “槿儿忘了,我刚回不久你就回这屋睡了。” “真的?”木槿还是有些疑惑,怎会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呢?可看鸿阑这样子,也不像是骗人的,再说也没那个必要。 “自然是真的。”温鸿阑语气未变,他怎么会欺瞒槿儿,回屋是事实,只不过不是自个回屋罢了。 “嗯,我信你。不过你这一大清早的,沐浴更衣一番,可是有什么事?”那青衫都只穿了一天,就这么换了。木槿有些担心他是不是穿不惯,亦或是不喜欢那料子,只是不好开口。 温鸿阑又怎会听不出她话中的担忧之意,将头稍稍一偏,颀长的手又握了上去,好生宽慰。 “只是昨儿天热,出汗出的多了些,怕熏着你。不过槿儿昨晚,是不是做了个梦?” “当然没有,我怎么会做梦,我,我睡得可香了!” 木槿的手被他给握住,自然是没法接着擦了的,再加上她发现自己越来越受不住对方这宠小孩的语气和眼神了,也不去想对方为何有此一问,又为何会知道昨晚她会做梦,那个梦…… 强迫自己不再想下去,又怕他发现端倪,木槿干脆将帕子塞到这人手里,忙忙慌慌地奔去了厨房。 直到看不见那人,脸上的热意才降了下去,手上动作也麻利了起来。先将锅中蓄水,依次放入适量花椒、小茴香、八角,待水开之后减小火势烧上一小刻即可,放凉备用。接着拿过洗净的大葱,留下葱白,顺着生长的方向划细丝,然后断面切开,直至将葱丝切成细末。待到葱末足够细腻后木槿将其盛起,放入盐和生姜末后静置。 昨晚剁好的肉碎此刻便派上了用场,加上一小点磨碎了的花椒和胡椒粉调味,再放入蛋清让肉馅吃起来更为顺滑,最后倒入先前放凉的调料水,将它们朝一个方向搅匀。随着木槿的动作,碗中慢慢出现了细丝来,碎末逐渐黏在了一起,这时再将处理好的葱末倒入,继续搅拌,直到葱末与猪肉完全混在一起,方才停手。 再将吊在水井上方的皮冻取出,熬制好的汤此时再看已凝结成固状,晶莹剔透的,将其切小块后混入肉馅中,这馅便算是做好了,剩下的便只有面皮了。 木槿在面食方面早已是得心应手,醒发好的面团十分光滑,拉长之后切成大小均匀的剂子,转着圈将其擀成中间厚两边薄的面皮,再加入满满的肉馅,手指飞动,小巧的面皮上便出现了十八个漂亮的小褶,收口成鱼嘴状,煞是好看。 不一会儿,案板上就齐整地放着好几排小包子了,一个个白胖胖、圆嘟嘟的,很是可爱。 “哇,好好看!”被哥哥抱着的小孩没忍住发出一声惊叹,小胖手立马捂住了嘴。哥哥说不能打扰嫂嫂的,团子有些小心虚,脑袋往旁边一歪,瞅了瞅抱她的人。 木槿往门口一瞧,还是熟悉的一大一小。她招了招手,那人立马意会,朝自己走了过来。 “团子觉得这小包子可爱,那我们不吃了好不好?”木槿捏了捏小孩的鼻头,想逗一逗她。 一听这话,小人儿脑袋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有些不明白为什么小包子可爱就不能让自个吃了,也就这么问了出来,肉肉的脸蛋上满是疑惑。 “待会煮熟了,吃进团子的肚子里,就没有可爱的包子看了呀!”木槿一边逗着她,一边拿了一半上弋?锅蒸。 热气上涌,肉香渐渐从锅盖里头逸了出来,本来还在对着手指的人儿动了动鼻子,转过头来,一脸坚定。 “包子这么可爱,怎么能不吃呢!团子要吃三个,不,五个!”白嫩的小手张得大大的,生怕嫂嫂看不见。 趁着蒸包子这一小会,木槿打了几碟蘸汁,等时候一到便掀开锅盖来。里面原本白胖的小包子往旁边塌了些,外皮透亮,仿佛还可见里头充盈的汁水。夹起一小个来,汤汁直往下坠,却被薄皮给死死兜住,一滴不落。放到碗里轻戳一个小口,汤汁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芬香四溢。 旁边的小孩看着都馋的不行了,动动小短腿就想下来,可惜她哥不准,只能咬着嘴唇看着那碗里的小包子,隔着银河以寄爱意。无奈抱着自个的王母郎心似铁,这汤汁看着就烫,真随团子去了还指不定烫成什么样来。 等汤汁放凉了,木槿这才用勺子舀了起来,喂给眼巴巴盯着的人儿。小孩也不等嫂嫂递到自己嘴边了,直接探出半个身子来把嘴巴长得大大的,将小勺子全部含了进去。 汤汁一入嘴,团子的眼睛就瞪得大大的。鲜美的汤汁完全俘获了小人儿,连来几勺,最后将饱满的肉馅混着皮一口吃下,多种滋味在嘴中迸发出十足的香味,让人舍不得咽下。 “嫂嫂,包子可爱,再来一个!”小孩紧紧盯着剩下的小包子,眼睛好似在发光一般。 贪嘴的人儿完全没意识到,自家哥哥是用了多大力道才让她不至于摔了,眼神中只有对小包子的渴望。 木槿看着一脸无奈的温鸿阑,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弋?声,将剩下的灌汤包夹出,再蒸上一锅。然后把团子抱了过来,径直走了出去。 小孩在自家嫂嫂怀里就乖巧多了,怕她累着一动也不动的,还努力吸了吸小肚子。等两人一坐上凳子,温鸿阑便左手端着一大碗包子,右手叠着几个空碗,最上头还放着刚打好的酱汁,手的缝隙中还带着筷子和勺,就这样了还能不显得狼狈,也是有些本事在的。 木槿帮着把碗筷分好,先放几个在一旁晾着,又往温鸿阑碗里夹了个进去。 “你也是,怎的也不分两次拿。快吃吧,小心烫了嘴。” 被娘子批了一句的人丝毫不见羞恼,反而很是愉悦。 “是是是,娘子说的极是。都怪我没能抵抗住槿儿做的美味,这才急了些,下次不会了。” 温鸿阑像木槿先前那般,先戳个小洞,吹凉几分,再轻轻一吸,鲜美的汤汁便尽数进了口中,汁水甘甜,虽说有些微烫,但并着肉香十足的内馅一并吃下,肉里头的汁水再次爆开了,滋味十足。再夹起一个来,往旁边的酱汁内一滚,往嘴里这么一送,冰凉的酱汁成功让温度降了下去,包子在醋的刺激下又显露出不一样的风味,吃上满足的这么一口,很是幸福。 小团子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因着不放心让她自己来,都是木槿一口一口慢慢喂的。温鸿阑本想把小孩抱过来,好让她安心进食,却被她给躲开了。温鸿阑无法,想直接喂大人吧,又怕烫着了她,愁得眉头都皱了起来。 “嫂嫂,清儿能自己吃的,我可乖了,不会烫着的。”目睹两人之间眉眼官司的小孩也不吃了,抓着木槿的袖子好一顿撒娇,加上这距离出锅也有一会了,不至于烫伤小人儿,右手边还有人虎视眈眈地瞧着自己,木槿这才作罢。 一低头,碗里包子都已放了好几个,眼看着自己再不吃身旁这人就要上手喂了,赶忙吃了一个,温鸿阑紧缩的眉头这才松开来。 很快几人便都吃完了,厨房里的那一锅也差不多了,木槿便又去了厨房,只余下兄妹二人。 别看团子口气大,但耐不住她人小,吃饱了也就能干看着,所以大部分还是她哥哥吃的,这让 小人儿十分羡慕。不过很快小孩就想起什么来,跳下凳子,往自己房间跑去。 “清儿你慢点!” 听到哥哥叮嘱的团子头也不回,敷衍地点了点小脑袋,也不管对方看不看得见,留下一句话便不见了踪影。 “哥哥你不许走哦,一定要等着我,清儿马上就回来!” 第35章 委屈我想要银子傍身 小孩儿也没骗自家哥哥,从自己屋里翻出个什么来,用再三擦过的小手仔细地摸了摸,眉梢都带着笑。 温鸿阑看着去而复返的人儿,去时风风火火,回来的时候倒像是顾及着什么,慢慢吞吞的,手还背在了身后,脸上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哥哥,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买呀。”温鸿阑垂眸望着在自己跟前站定的团子,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知道小人想要怎样的答复。 他作思索状,直到面前的人有些急了,这才开口。 “没有。” “你仔细想想,真的没有吗?团子有钱,可以给哥哥买的!”这个答案明显不是人儿想要的,小奶音都急促了些。 原来是想给哥哥买东西吗,温鸿阑被体贴的人儿甜到了,揉了揉她的发髻。 而这通安抚却反常地没能换来小孩的笑,反倒是长长的一声叹息,哥哥你很不上道啊。 这声叹息彻底把温鸿阑搞迷糊了,手不自觉地就停了下来。 既然哥哥靠不住,聪明的小孩自然是不会就此放弃的,那就只能自己找了。 于是温鸿阑就眼睁睁看着团子把自己的脑袋移开,抬头看了自己一眼,又点了点头。 “哥哥今天抱我辛苦了,刚刚还揉了我的头,清儿该给哥哥报酬的。” 也不用答话,自个就把背在身后的小手拿了出来,手里藏着的是个淡黄色的荷包。小小的一个,做荷包的人手艺很好,上头绣着的花瓣很是灵动,连细小的绒毛都刻画了出来,许是花蜜太香,引得蝴蝶流连其上,让人不禁莞尔。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小孩从荷包里取出银钱的动作很慢很慢,手还努力的往自己哥哥眼前伸,势必要让他看得清清楚楚的才行。 好不容易才掏出个铜板来,团子痛快地将它放在温鸿阑手上,一脸喜滋滋的。 看着自己手上的铜板,他总算明白了小人的用意,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不过,又是荷包,怎么让他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呢。 “这荷包,是嫂嫂给你买的?”温鸿阑伸出手去想拿来瞧瞧,结果被机警的人儿躲开了,扑了个空。 “不是,是嫂嫂给清儿绣的,最最好看了!”依旧是平时奶乎乎的声音,一听就知道主人很是高兴的那种,可听这话的人却高兴不起来了。 “嫂嫂说有了荷包,团子就可以把钱钱随身带着,也不怕丢了。” “鸿阑,你不去收拾东西吗,不然待会该迟了。”刚将蒸好的汤包都给装好的木槿正想找小孩呢,却见两人都还在屋里,有些疑惑。 “槿儿。” “嗯?”这语气,好像有些委屈? 温鸿阑就这么唤了一声,起身走到了木槿身前,在她有些震惊的眼神中伸手将她牢牢抱住。 “你……” “娘子,我也没有银子傍身。”温鸿阑低下头,在木槿耳边低喃。 已经有些懵了的人听他这么说,有些哭笑不得,“那我给你便是。” “可我也没有东西可以装,会丢的。”这声音越发委屈了,好像木槿欺负了他似的。 “你以前不是有个布袋子吗,蓝色的那个。” “……那个旧了。” “还有那个灰色……” “破了。” “我记得你新买了……” “丢了。” 好嘛,旧了破了丢了,合着就是没有能用的了。 “那你想如何?我都依你好不好。”这动作,这语态,说不是撒娇都没人信。好吧,正如木槿拿团子的撒娇没办法一样,团子她哥她也抵挡不住。 “别人都有荷包,就我没有……”听出了自家娘子语气中的纵容,温某人真是越发放肆了,手都抱得更紧了些。 木槿艰难的抬起头来,看见一旁捂脸的小团子,依稀可瞧见指缝间淡黄色的影子来,她总算是明白自家夫君怎么突然这样了。 “你跟小人儿吃什么醋,嗯?我是看你往日不带荷包在身上,这才没给你绣的。既然夫君喜欢,我改天就做一个送你行吗?”木槿动了动身子,没能挣脱,抱住自己的人也没什么反应,只好再开了口。 “待会,我待会就给你做,但温小秀才你若再不去书院了,就真的要迟了。” 说完这句,她才感觉到被松开了来,可算是哄好了。 木槿正要转身之际,手臂突然又被人给握住了。待她一抬头,一个吻便落在了眉心处,柔软温热,满是情意。 “嗯。” 至于这个嗯字答应的是什么,怕只有温鸿阑自个清楚了。 等温鸿阑到了书院,人都已经差不多来齐了,在交谈着什么,神情很是激动。 “鸿阑,这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啊。”宋梓仪兴奋的迎了上去,寒暄两句。 “宋兄,我们日落之时才跟温兄分开的,尚不足一日。”有人好心提了一句,得到的却是对方的瞪视。你当酝酿感情是件容易的事啊,他这不是先铺垫一下嘛。 被人拆了台的宋梓仪没法继续下去了,清了清嗓,决定单枪直入。 “今天,是没能等到糕点铺开业的第一天。为兄感觉无论什么吃食都不香了,许是患了病,也不知道这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经过知情人的普及,学堂里的人都已知道昨天下午发生的事了,因此不会对他这番言论感到奇怪,反倒是灵光一闪纷纷效仿起来。 “哎哟,我这心口怎么有些发疼呢,大概是没能听到什么好消息,愁疼的。” “诸位简直假到离谱了,我就不一样。我有个好友茶饭不思,都进医馆了,怎么治都治不好,我问他是怎么了,他说是馋糕点馋的,怎么样,是不是很真实!” “……”这话漏洞多的我们都不知道从哪开始批你。 温鸿阑也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可能是因为今日心情甚好的缘故,他竟不觉得他们聒噪,反而有几分好笑? 等众人都说完了,他这才拿出一个小盒子来。其实这盒子早就有人发现了,毕竟每次温鸿阑一进门,他的手总是焦点所在,没道理这次不是。可这么多次下来,他们也发现木槿大部分做的吃食都会用油纸包包好,偶尔几次用食盒的,那也是老大一个了。所以这么小的盒子,一看就不是出自嫂夫人之手,应该是温兄自个的,那他们就不感兴趣了……嗯,哪来的香气? 一股鲜香之气猛然出现在学堂内,而香气的来源就是这个学子们连目光都懒得施舍的小盒子。 “有些烫嘴,吃的时候小心些,这汤包味重,大家还是出去吃吧。” 温鸿阑叮嘱一番,便让宋梓仪拿出去给大家分了。众人自是无不应的,但是听进去多少那就难说了。被香气吸引的人也没去考虑今儿个分量怎么会这么小,就不准嫂夫人累了吗,有吃的就很不错了,哪还能挑三拣四的。 “这汤包汁水真是充盈啊,谢老头,你说对吧。”距离他们不远处的宅院里,有两人相对而坐,其中一人满足之情溢于言表,另一人……不提也罢。 “……” “别不说话嘛,虽然你吃不到,但是你可以看啊,好歹能闻个味不是?喏,我戳一个给你瞅瞅。”话说着,正吃着的人便戳开一个来,也不吸溜,让里头的汤汁汩汩地涌出来,再放一个沾了蘸料的到自己嘴里,那种扎实弹嫩的肉感和鲜美的汁水让人欲罢不能。 “……” “你也别恼,我那个徒弟啊,也就学问上有点天赋,加上运气极佳,娶了个人美心善又手艺超群的媳妇,体谅我这老头子,天天让他送吃食来。也就这两样,其余也就没什么了,自然比不上谢大人你,还不用担心晚节不保不是。”祁晏一边筷子飞动,一边真心地宽慰身旁之人。 “……够了,不就说你一两句,这还记上了。”被调侃了的人捏了捏自己眉心,满脸无奈。 本来是想着对方独自一人待着有些无聊,再加上老友重逢总要多说几句,谢崇闵便一大早就过来了。谁成想这早膳刚准备好,秋白就进来送了个食盒,说是让夫子拿一些,剩下的好带去书院。 他还觉得奇怪,不就是一点吃的吗,为什么祁晏这么高兴?不过食盒一打开他便清楚了,这味道是当真不错。还没等他夸两句,就看着那人吩咐人取了个小小的食盒来,从大的里面夹出几个放进去,然后就一脸肉疼地让秋白把小的拿走了。 “……行了,我不该说你臭棋篓子,也不该说你晚节不保,更不该说你为老不尊,这总成了吧。”其实他也不是个挑剔的人,但是这对比着实有些明显了,馋得人有些心痒。 吃的正欢的祁晏听他这么一说,筷子上的汤包都差点没夹稳。自己居然能听到这人服软,真是稀奇,想着也不好太过,就只能意思意思地分了几个出去。 一会后。 “……你居然还骂我臭棋篓子!” 又是好一阵折腾,还是因为要到去书院的时辰了,这才消停的。待一盏茶毕,他也该动身了。 “昨晚山长派人送了两张考卷过来,让我分个一二。你猜,你那徒弟可在里头?”谢崇闵半靠在椅背上,对着出门之人问询了一句。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这么无趣。”几声鸟啼响起,似在应和一般。 第36章 首位你师从何人? 要掐着时候进学堂的祁晏在门口被人给拦下了。 “祁夫子,我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说这话的人面色有些复杂,好像有几分不好开口。 “但说无妨。”看着对方纠结的样子,祁晏也来了点兴趣。来人是他们隔壁班的夫子,虽说偶尔会有考试结果的对比,但两人并无什么私交,可这又是闹得哪一出。 “有学子反映说,说你班吃食味道太香……他们无法专心温习书本了,您看这?”说着说着这声音就逐渐低了下去,毕竟书院从未禁止学子们自带吃食,就连午膳都有人自带的,更别说早膳了。家境好的自然有下人备着,而且能上这读的大多都是家中的心头宝,家里人做了带来也是常事,实在不行在路边买个包子什么的凑合着也是一顿。 对方也知道自己这么说属实有点不讲理了,但这人啊,就怕比较。平日里隔三差五的从隔壁飘来的香味本来就很考验意志力了,可是今天这味道,当真过于浓烈了些,就连他这个来得晚的都…… 祁晏听对方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早知道当初温鸿阑去送的时候就全扣下了,还是自己太过心软啊。 “我待会就跟他们说这事,你放心。”还不等对面之人道谢,他便话锋一转。 “不过这群人你也得多加磨炼啊,这点抵抗力都没有,到时候下了场,环境如何还未可知呢。” “一定,一定。” 因着已经过了开始讲学的时辰,一直让众人在里头自己温书也不好,该说的也都说了,两人也就不再多言,朝各自学堂走去。 “祁夫子留步。” 这才刚一抬脚呢,又被人喊住了,祁晏低了低头,难道是他今天抬脚的方式不对? “夫子,这是小测考卷,生员首位依旧出自您手,山长想见见他。”小厮见他似有不愉,一溜烟地将话说完后便恭敬的候在一旁。 被打断两次的人转身从小厮手里将东西接过,一脸严肃地走了进去,这次总算是顺顺利利地入了学堂了。 等众人礼毕,上首之人看着底下躲闪的眼神,心里好笑,清了清嗓。 “昨日小测结果已出,想来你们心中都有数,我就不挨个评价了。温鸿阑,你随门口那小厮走一趟。” “是,夫子。”被点名的人虽有些莫名,也没多问,大抵跟小测之事有关。况且跟先生呆的久了,他对对方情绪的感知倒是比以前更强了些,应当不是坏事。 温鸿阑出了门,而其余没听到自个名字的人松了口气,一转头就对上隔座那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跟自己如出一辙。 “好了,我们先来谈谈今早的事。” 今早?现如今不就是吗,今早能有什么事好谈的? 在学子不解的眼神中,他们的夫子十分愉悦地开了口。 —— 穿过长廊,两人一路走到了最里头的一间书房处方才停下。 “温秀才,山长在书房内等您许久了,请。”小厮说完便退下了,只余他一人。 温鸿阑上前叩了叩门,得准许后便推门而入。 书房内陈设简单,一幅字画在显眼处挂着,一张红木书桌,上面堆砌着不少书卷,剩下的便只有几张椅子罢了。 “山长。” 屋内并不只有一人,看这座位却隐约以另一个人为首,故此虽只称呼山长一人,他却分别向两人都行了礼。 “此番叫你来,是因你此次小测位居首位,书院决定以元书纸一刀,笔五支,兼免你这半年的束脩为奖赏,你可还有其他想要的?” “全凭书院做主,弟子无异议。”温鸿阑面上不动,却有些震惊,此次的奖励比之往年,着实丰厚太多。元书纸贵,再加上半年束脩,都能抵他以前三次奖励的总和了。 山长在上头瞧着,其实前几次他就有过把人唤来的想法,但总是被各种各样的事情给耽搁了,又只是书院小测,几次榜首也算不得什么,这才作罢。可这次不同,那人来找他时都给他惊住了,自是连声答应。后来他通过多方问询,总算知道那人与祁晏的交情不浅,这才被这座小庙给引了过来。 要不是两人喜静,再三强调不能将他们的存在给宣扬出去,能进书院与否全凭缘分,青云书院早几年就该成了天下学子向往的圣地了。 虽然有些遗憾,但能像现在这样已是他这做山长的莫大的福分了,要学会知足才是。眼下这人不仅能在祁夫子底下进学,此次谢大人出卷又是生员首位,今年的乡试怕八九不离十了。 “不对,是我记差了,这次难度不比往日,奖励也自不能相比,还多了匹料子。既无异议,你想要什么颜色的。” 温鸿阑抬起头来,见到对方的眼神在自己身上逡巡,心中了然。 “多谢山长,只需是适合女子的淡蓝色布匹即可。” “女子?”山长有些疑惑,这人年纪轻轻的样子,不像是娶了妻的。 “是,给内子的。” 一旁未发一言的人不知为何,一听内子这二字就想起早膳之时老友那看似遗憾,实则炫耀的话来。想来能入他眼之人年纪也不会太大,怎的现如今娶妻都这么早的吗,就不想着往后靠岳家扶一扶? 想到这的人略摇了摇头,他真是魔怔了,这想得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不过他也确实有事要问底下这人,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了。 “我且问你,策问那题,你既花大笔墨写出了如今赋税徭役制度的不足之处,说赋役分开,苛扰百姓,容易造成地方贪污,那可有解决的法子?若无,你这也全是妄谈。”待一口茶毕,尊位这人才继续开了口。 “我之所以选你为首位,不过是矮子里挑高个,但你笔力太劲,需知过刚易折的道理。” “弟子认为,若能把各州县的天赋等总征为一条,将征收银合并,再按亩折算缴纳,不仅简化如今繁杂的税制,易于税款的征收,还可以使账目简单明了,防止地方官员作弊,从而使得财政收入加大。”即使被人说自己全为妄言,温鸿阑面色依旧不改,大大方方地迎上了对方的质疑,语气却十分恭敬。 随着他的答话,上首之人脸上的厉色逐步褪去,轻敲桌面的手也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你这话,有些大胆了……不过倒是很合我的心意。今年的乡试,你要下场?” “是。”这话题,跳的有些快了。 “可拜了先生,我说的可不是书院这些。”谢崇闵偏头看着他,眼里满是兴味。 还不等温鸿阑作答,自从谢崇闵开口之后便再未插话的山长头一次开了口,神情有些激动。 “谢先生这是看中了你,还不赶快改口,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好机缘!”只要这师拜下去,谢大人和青云书院不就彻底绑牢了吗? 被两人注视着的人也不慌,从容行了一礼,直起身来,出言婉拒。 “学生感激大人厚爱,可学生已拜入家师门下,断没有转投他人的道理。” “……”山长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就这么灭了。 “你可想清楚,我门下可不是这么好入的。你拒了这次,下次哪怕是哭着求我,都不会有这个机会了,你这是生生断了自己的青云大道啊。”自他成名以来,恭维的话他听多了,可这拒绝的,倒是新鲜。 “多谢大人好意,但求问心无愧罢了。” “行了,你走吧。”谢崇闵不过是看到好苗子一时兴起,既然无这师徒缘分,他也不会强求。若对方脱离师门,巴巴地跟上来,必然也不配做他的徒弟。可对方反倒拒绝地如此坚定,一丝犹豫都不曾有,这才引起了他的兴趣。 眼看着温鸿阑就要走了出去,心痒痒的人把他给喊住了。 “你师从何人?” “回大人,晚辈拜在了祁夫子门下。”见人再无多问的意思,温鸿阑便带上门,退了下去。 书房里寂静了一会。 “山长,这青云书院,可有第二位姓祁的夫子?”回过神来的人觉得有些荒唐,往身侧之人问了句话。 山长自己都觉得有些懵,山重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古人诚不欺我也。 “没……没了,就那么一个。” 谢崇闵转头看着欢喜得懵了的山长,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而回到学堂的温鸿阑,被眼前的情形弄得有些不知所措了。 “宋兄,你们这是怎么了?” 怎么自己一回来,同窗们都用一脸痛心的模样对着自己呢? “温兄,夫子说因为我们吃早膳影响了其他学子,以后,以后……”秦函说着说着便有些说不下去了。 “以后便不许带早膳来书院了是不是。”温鸿阑接了他的话去,语气欢快。每次他看着槿儿要做这么多份就愁得慌,他都阻止了好几次了,槿儿就是不依,现在这样倒是正正好。 他话语中的喜意过于明显,正做痛心状的人表情有些卡壳,往宋梓仪处瞟了一眼,神情立马由难过转为震惊。 “当然不是!温兄你怎么能这么想!” 第37章 哄今天月色甚美 “温兄,你这个想法,不太好。夫子只是说以后我们要是再吃的话,就去书院门口,不许在学堂这。”秦函义正言辞地反驳了他这个观点,怎么能不带早膳呢,必须不能啊! “那你们……”这话才开了个头,对方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自然地接了下去。 “温兄想问我们为什么这么难受和痛心吗?温兄你想想,以后你把吃食带过来,我们还得跑到书院门口才能吃,这是多大的折磨啊!” 温鸿阑往四周一扫,就见每一个与他视线相撞的同窗都频频点头,有些无奈。 他正准备说什么,门口却来了个生人。 “叨扰诸位了,温秀才在否?” 众人往门口瞧去,来人着玄色衣裳,腰间配着流光溢彩的玉佩,手里还拿着一柄玉竹折扇,端得是风度翩翩,仪表堂堂。 “鸿阑,这人你认识吗?”宋梓仪站他身侧,打量一番门口那人,虽说那人面上温和,话语也还算谦逊,可不知为何,他总觉的对方给自己一股疏离之感,甚至说是高傲。按理说宋梓仪这出身,于人心一道应当是吃亏许多,但在看人一事上,他的直觉却出乎意料的准确,就连他爹看了都只有啧啧称奇的份。 “正是在下,兄台可有事?” “无甚大事,只是鄙人看了此次小测发榜,见温兄位居首位,特意想来拜读一番,不知可否?”这人脸上带笑,语气中却有些笃定。 “发榜了?我都未曾想起这事来,温兄又是榜首?” “大惊小怪,这又不是第一次了,温兄这首位不是名副其实的吗,有什么好疑惑的?” “恭喜温兄了,不过既然温兄再夺榜首,口头祝贺太没诚意,要不改日我等带上贺礼,前往温家一聚?” “这个主意不错,我看甚好!” 温鸿阑还没能说话,众人便讨论开了,一会的功夫连时间和人数都给定下了,半分注意力都没给新来的那人。 就在来人面上笑容即将挂不住之际,他问的那人总算是开口了。 “拜读谈不上,不过是一点拙见,兄台若是有意拿去便是。”温鸿阑将考卷递给他后便折回来座位上。 等人走了,其余人才继续围了上来。其实大部分人也没觉得有哪不对劲,不过既然宋兄给了眼神暗示,那他们自然是要顶上的,万一温兄被人给欺负了,哪对得起嫂夫人做的那么多的吃食呢?再说了,对于去温家做客一事,他们可是认真的。 “好了,还不快去温书,待会夫子就该来了。”温鸿阑哪里不知道自己这群同窗们的想法,但这么多人,没得商量。 上午这一通折腾,下午讲完考卷,今儿个的时辰便已足了。 因夫子差人告诉他,念着他今日表现不错,特意给他放假一日,晚上不必再去了,温鸿阑便尽快收拾了东西赶回了家。 “哥哥?”小团子正在院子里踢毽子呢,突然被人给抱了起来,连毽子都给掉地上了。 “嫂嫂都没做好呢,哥哥你怎么就回来了,不用去伯伯那了吗?” 小人儿有些惋惜,自己只差一个就能踢满二十个了,哥哥这一抱就白费功夫了,还有早上也是,一点都不会接话。不过看在哥哥没有荷包的份上,大度的小孩儿还是原谅了他,自家哥哥最近真是越来越难带了,哎。 抱着小孩的人看她这故作深沉的样子,伸手在她小脑袋上轻敲了一下。都被槿儿宠坏了,没大没小的,早晨炫耀也就罢了,现在都敢嫌弃起他来了。 “嫂嫂,抱!”木槿刚做好晚膳来寻,看到的便是小孩伸手求抱抱的样子,嫩乎乎的,赶忙抱了过来,贴了贴她的小脸蛋。 “鸿阑你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夫子今儿个给我放了个假,怕你去书院寻我,就回来得早些。”他这一路快走,气息都乱了,槿儿却没能第一眼瞧自个,温鸿阑看着窝在木槿怀里的团子,有些酸。 “嫂嫂,哥哥他欺负团子,你看!”小孩把头一抬,睁大了那清凌凌的眼睛,小手还在额头上摸了摸。 木槿看着她额上一点红印都没有,就知道兄妹二人不过闹着玩罢了,不过既然小孩说了,总该哄哄才是。 “清儿乖,我们先去吃晚膳好不好,待会嫂嫂给你欺负回来。” “好,刚刚哥哥可用力了呢!” 今日做的菜色有些少,桌上只有一道江米扣肉和一盘蜜汁藕。五花肉的油脂渗透进了江米之中,每一粒米都浸满酱汁,呈现出诱人的暗红色,一口下去,软糯咸香。五花肥嫩的部分早已化在米里,油润的米粒配上精瘦的五花,黏糯的口感让人欲罢不能。旁的一碟子蜜汁藕口味偏甜,厚实的江米填满了藕的每一个小孔,不留一点缝隙,藕本身也早已炖的软烂,一咬下去还能拉出藕丝来,吃起来软糯却紧实,每咀嚼一口都是满满的甜香。 小孩吃得十分忘我,吃着吃着小脸又埋在了碗里,一抬头嘴边沾满了米粒,看起来傻乎乎的,把两个大人都给逗笑了。 “今天的晚膳,还去送吗?”被某人盯着又夹了几筷子藕的木槿只能再次主动开口,以期能转移对方的注意。 “去吧,待会槿儿跟我一起,把团子也带上。”温鸿阑一边答着话,一边往自个娇娇碗里舀了一大勺江米扣肉,还特意多夹了两块肉进去。 “哦。”虽说知道是为自己好,但是这么冒尖的一大碗,还是让木槿有些不开心了,她刚刚都已经吃下去大半碗了,哪有这么吃的。想是这么想,可又不好开口,心里闷闷的人下意识就拿筷子在碗里一戳一戳的。 时刻注意身侧的人自然是发现了的,槿儿这是耍小性子了?倒是十分可爱。不过这饭还是得多用些才行,她也太瘦了些,夏日还好,若到了冬日,这身子骨扛不住。 这么想着,手上又夹了筷藕过去,换来一个奶凶奶凶的瞪视。 等几人用完晚膳,温鸿阑这才提着食盒,牵着槿儿去了夫子的宅院。至于团子,当然是被亲亲嫂嫂给牵着的。 秋白将人给引了进来,刚动筷子的祁晏有些惊喜。刚刚与谢老头吵了一架,正是需要恢复体力的时候,奈何吃了这两天,他都有些挑嘴了,对着这一桌子菜,属实有些茶饭不思的意思在了。 “你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着清儿和小槿一起,这大热的天,就算是这时候也得仔细别中了暑气。你一个人跑一趟便是,非得累得她俩也跟你一路。” 嘴上将徒弟给批了一顿,手却自然地将食盒给接了过来。 “多谢夫子关怀,我和团子无事,惹您担忧了。只是吃得有些晚了,没能早些过来,厨房已然是备好了,这……” “无妨无妨,这是给隔壁送去的,那人跟我交好,平日里最爱吃的便是这些了。秋白,还不赶快收拾收拾,给他送过去。” “是,夫子。”侍立在一旁的人赶忙上前,腾出个空出来,好让自家主子手上的吃食有地方放下。 “先生,清儿可否劳您照顾一会?”见人都已经吃上了,温鸿阑这才开了口。 坐在椅子上由着嫂嫂扎小揪揪的小孩有些懵,哥哥刚刚好像提到自己了来着,但是这话团子怎么有些不明白? 等两人并肩站在祁宅门前,依旧是秋白领二人出来的,仿佛跟进去之时没什么两样,只是少了个玉雪可爱的小团子罢了。 “你一早便打算把团子托付给夫子一晚上?”跟小孩有同样呆愣的木槿直到此刻,才意识到什么来,怪不得要把她和团子都给带上呢,原来是为着这。 “不是一早,为夫也是散学之时才知道今日放假的不是?”要不是有这般打算,他怎么会舍得让她们二人跟自己一同跑这一趟。 木槿偏头看着眉眼弯弯的人,又想起小孩的表现,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来。 “我且看你回去之后怎么哄才能把人给哄好咯,反正我绝对是不会帮忙的,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自己扛。”就团子今天那副晴天霹雳的表情,没生几天气她是不信的。 “是是是,都是为夫的错,不过小的那个往后再说,我得先把大的哄好才是。”温鸿阑牵着身侧之人的手,笑得温柔。 “谁,谁要你哄了!”本来还在笑着的人脸色一红,语气中似是有些恼了。 “娘子原谅则个,是我说错了。槿儿这么乖,自然是不会生闷气让我来哄得。”这人边说着,手指边动了动,在木槿手心挠了挠,又把人给逗笑了。 “今天月色甚美,娘子就当哄哄我,陪夫君逛逛吧。”温鸿阑侧过身子,在他的娇娇耳边低语。 “槿儿不是答应团子要帮她给欺负回来吗?陪我这一次,怎么欺负都依你。” 月色下,两人的影子在他们脚下延伸开来,缠绵在了一起。 第38章 夜市(上)大灰狼和小兔子 夏夜蝉声阵阵,熙熙攘攘的人潮夹杂着路边摊贩的叫卖声,很是热闹。 上次看到这般的场景是何时候,木槿已然不太记得起来了,不过现在…… “那边人多,槿儿想去看看吗?” “想的。”面色羞红的人儿朝自己夫君绽开一抹笑来,华灯朗月下,迷了对方的眼。 迟迟没能等到回应的人偏了偏头,晃了晃双方交缠的手,这才将人给唤回神来。 “好。”温鸿阑牵着她往一个方向走去。 “鸿阑……”是不是走反了?眼看着摊子与自己越来越远的木槿有些疑惑,不过很快自己身侧的人便停下步子来。 摆在二人跟前的,是一个卖假面的老人,小小的一张桌子上堆叠着大几十个,风格多样。 “槿儿看看,想要哪个?这个兔子的好不好,很是可爱,最是配槿儿你了。” 被温鸿阑拿在手上的这个底色偏白,一只兔耳耷拉着,一只竖起,内廓粉粉的。 “怎么突然要戴这个?”木槿避开对方给她戴面具的手,迎着他有些惋惜的目光,将假面给拿了过来,再扣在了温鸿阑那张眉清目秀的脸上。 “你自己说只要我陪你逛,你就任我欺负的。怎么,温秀才要言而无弋?信吗?”调侃的话一落,某人想要揭下面具的手就顿了一下,轻笑一声后放了下来。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虽说我算不上君子,但在槿儿你这,我言出必行。” “那,那就好。”遮住了大半张脸的人看不清神情,但眼中的笑意却是实打实的。就像前些时候埋下的那坛子花酿,就连气味都有些醉人,她转身就想避开,却被人拉住了。 “为夫都戴上了,槿儿不挑一个?” 木槿往桌子上瞟了一眼,一个深灰色的假面引起了她的注意。 “这个吧,挺好看的。” 呲着牙的大灰狼和腼腆害羞的小白兔,嗯,挺配的。 小白兔伸手给大灰狼调了调角度,确定挡的严严实实了,这才退开来。 摊主看着两人,一脸乐呵,对着温鸿阑道:“承惠二十个铜板。” “娘子,夫君我荷包还没见影子,只能劳槿儿你养为夫了。” 待木槿付了账后,便被人牵着去了刚刚的地方,自己连呼吸都是热的,好在面具的遮掩下看不出神色。 “公子,您要不试试?套中了就都是您的了,一次才三个铜板,保证不亏!”那原是一个套圈的小摊,因着刚有人套中了靠前头的碎银子,这才引得众人围观。不过又过了一刻了,人都换了好几轮,却再也没能套上什么值钱的物件,围着的人也散开了些。 这不,看着又有人上门,摊主笑得牙不见眼的,赶忙上前吆喝。他看人可准着呢,这男子身上带着书墨气,一看就是个书生没跑了,这手上的准头还用说?至于旁边那位,想必就是这人的妻了。两人倒也没什么出格的动作,不过那眼神嘛,啧! 套中的可能又小,还有佳人在侧,定是不出一番风头不肯罢休的,到那时…… “公子,您看那最前头的花灯,可是花了大价钱的,最受这些小娘子的喜欢了,哪怕您出银子,小人我也是不依的!若是您……还怕讨不到佳人欢心?”他的口才,整条街就没有不服的,若是对方不动心,他就把名字给倒过来喊。 瞅瞅,这又贴一起去了,一准有戏!但这戴着个兔子面具,是个什么奇怪的爱好?算了算了,有银子,谁管他是兔子还是老虎呢。这般想着,摊主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而贴在一起的两人,画风是这样的: 凑到对方耳边的小兔子:“槿儿想不想要那个花灯?” 红着耳朵的大灰狼:“好看是好看,就是远了些,套不中的吧。” 受到质疑后的某人:“那我们打个赌?”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要打赌的大灰狼:“赌什么?” “我赢了,你抱我一下,你赢了,我抱你一下。”此时的小兔子,像极了诱哄猎物的猎人。 并不笨的大灰狼:“横竖都是我吃亏,凭什么要赌?” 至于后面聪明的大灰狼是如何被一步步哄着答应的,那就不太清楚了。灯火闪烁间,依稀能看到大灰狼略微发红的眼尾,以及身旁之人眼中的得逞之色。 摊主盯着这两头肥羊,笑得脸都有些发僵了,总算是把人给盼了过来,忙不迭地把竹圈递了过去。 “先说好,只十个,多了可没有。”一想起是怎么答应的,木槿就气不打一处来,反正银钱也在自己手上,多了就把人抵这吧。 “好好好,全听你的。”温鸿阑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头,不禁莞尔。 拿着圈的人在规定位置站定,用手比划了一下,竹圈便脱手直奔花灯而去,看得一旁的摊主整个心都提了起来。这么轻易的模样,难道自己碰上硬茬了? “啪嗒。”许是力道不够,离最前头还有好长一段距离,竹圈就跟泄了气的球一般,直挺挺地摔在了地上。 呼,他就说嘛,摆摊这么些年,他从未有看走眼的时候。 而与摊主心情一致的,还有一旁差点笑弯了腰的大灰狼。看着自家夫君那架势,还以为能一鸣惊人呢,把自个都给唬住了。 “夫君,你到底行不行,噗哈哈哈,就这你还敢跟我打赌。”温鸿阑转身扶住笑得开怀的人儿,也跟着笑了。他的槿儿,本就该如此肆意、鲜活。 就这么一手半搂着,一手将剩下的竹圈一一给扔了出去,木槿这笑意还没过呢,他这手上就只剩下光秃秃的一个了。 “小兄弟,你这准头,可真是不行啊,就别霍霍银子了吧!哪怕几个铜板,那也是钱不是。”这玩意有趣,围着的人还不少。本来看他这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还以为能看场好戏,谁成想不过装装样子罢了,看了几眼便走了,现在剩下的寥寥无几。 刚刚还在笑夫君的人儿神色立马凝重了起来,把脑袋转过去想说些什么,但对方也没什么恶意,只能恨恨地转了回来,扯扯衣袖,又握住了他的手。 而看着笨拙地安慰自己的大灰狼,小白兔嘴角一勾,把最后一个圈给抛了出去。 这次的竹圈显然要比前头的有力许多,它越过一个个前辈,眼看着就要和最里头的花灯来个亲密接触了,却还是直直地垂了下去。 看到这的木槿小手一紧,下意识闭了眼,人群却一片喧哗。 “槿儿,乖,睁眼。” 大灰狼又一次被哄住了,依言把眼睛给睁开了。远处,那盏精美的花灯之上,淡黄色的竹圈稳稳地挂在那。 “不可能的,明明已经落下去了,怎么还会弹起来,还正正好挂在那上头呢!” “啊啊啊,亏死我了,我这心在滴血啊!肥羊肥羊,现在倒好,看走眼被宰了吧!” 旁边卖面人的小贩看着他那捶胸顿足的模样,有些好奇。 “夏衍正,你这嘀嘀咕咕的在说什么呢,莫非是亏太大魔怔了?” 被他询问的那人转过身来,语气沮丧:“叫谁呢,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正衍夏在此。” “完了,真疯了一个。” 摊主后来怎样,温鸿阑自是不知的,他正牵着木槿的手,沿着街慢慢走着。 花灯四四方方的,上头绘着一副山河锦绣图,边缘还点缀着几朵淡金色的小花,手柄也不知用什么木头做的,轻巧不费力,还雕刻只相思鸟在上头。烛光映照下,各种景致都跟活了似的,很是漂亮。 自从木槿提着花灯后,脸上一直都挂着淡淡的笑意,眼神时不时的就往灯上瞟去,偶然间偏头一瞧,直直地撞上了自家夫君带着笑意的眸子。 “你……你不看路,看我作甚。” “灯前观月,月下赏人,我自无心看路了。” 这话一出,腰上就传来一阵酸疼,兔子急了尚且咬人,更何况是大灰狼呢。 “好了好了,是我唐突佳人,槿儿也逛累了,不如尝尝这街上的小食?虽手艺远不及你,吃个趣味罢了。”温鸿阑也不躲,就让她这么拧着,待人气头过了,再实施他的投喂大业。 “晚膳那么多,我吃不下了。”大灰狼低下脑袋来,向小兔子服个软,想着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谁料对方十分有原则,坚守底线,绝不放松。 “那边支了个馄饨摊子,我闻着味还不错,槿儿陪夫君尝尝?” “你要想吃,我明天给你做好不好,不吃这个了。”不想屈服的大灰狼决定再努力一把,软软地撒了个娇,却还是被自家夫君给牵着走了过去。 可能是时候已晚,回程的人有些多了,温鸿阑怕身侧之人被冲撞了,干脆把人给护在怀里,愣是没让她沾染半分。有那么一刻,木槿耳朵里就只剩下那砰砰的心跳声,再无其他。 “婆婆,麻烦来一碗馄饨,大碗的。” “小的!” “槿儿不是问我,最后一个圈是怎么套的吗?听夫君这一次,就告诉你。” “……大碗的。” 第39章 夜市(下)娘子你想怎么欺负?…… “诶,好嘞,婆婆我这就给你煮。” 温鸿阑先一步将桌子上给擦了擦,这才带着人坐下的。 这么小小的一个馄饨摊上,也就零星几个客人,算不上热闹。摊子是夫妇两人一起支的,一人负责包,一人忙着煮,配合的十分默契,不一会便端了上来。 起身准备多拿副碗筷的人动作突然停住了,视线落在被按住的手上。 “夫君,这样就多脏了一个盘子,婆婆她们年纪都大了,要不你……”木槿想了想,那竹圈怎么套上去的也不是很重要,知不知道都无所谓了。 “槿儿确定不让我拿?”面具下的人真的给逗笑了,这还带临时反悔的,眉头一挑,笑着反问道。 “不拿便不拿吧。” 自己还没答呢,对方这么快就答应了,木槿怎么觉着有些不大对劲。还不等她多想,一颗小馄饨就递到了自己嘴边。 “既怕脏了碗,那用一个就行,想来槿儿也不会嫌弃为夫的。” “……还是再拿一个的好。”灰色面具下,肤色白嫩的人儿早已涨红了脸,她那动不动就脸红的夫君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 这个问题有些难度,她得好好想想,不过还是先过了眼下这关再说。 但事情的走向真会如木槿所想一般吗?显然不是。风水轮流转,大灰狼和小白兔,终究是掉了个个。 即将起身的人儿被自家夫君给按住了,一抬眼,碰上了对方含笑的眼,以及那只朝自己伸过来的手。 鬼使神差的,木槿闭上了眼。面具被人慢慢地揭开来,带着些红意的脸蛋也露了出来,粉粉嫩嫩的,煞是可爱。 轻柔的风拂过,乱人心神。 “温度我给槿儿试过了,恰能入口,尝尝?” 闭了眼也躲不过这一切的大灰狼怒了,嗷呜一口吞了进去,也不知把馄饨当成了什么,表情十分凶狠。奈何这馄饨太滑,还没来得及嚼两下就没了影,木槿凶狠的表情差点没能维持住。好在有人一个接一个地喂,总算是没让她失了面子。别说,汤色清澈,口感爽滑,皮薄馅大,味道还十分不错。 等那股劲过了,这人才发现自己吃得有些多,都撑得慌了。明白自己中计了的人儿十分生气,尤其是看着对面那人戴着面具都挡不住的笑,怒从心头起。 “温鸿阑!” “太过分了,这银钱我不出了,把你抵这还债。”气呼呼! 被压这的人还没说什么呢,一旁看了好一会的婆婆倒是笑眯眯地开了口。 “小娘子可想好了,这么俊秀的儿郎,老婆子我倒是乐意,就怕你会心疼。” 木槿一转头,就对上了夫妇二人调笑的目光,那口气突然就泄了。 “没,没有。”害羞到有些结巴的人连忙掏出足数的铜板来,拉起身旁之人就跑。 望着木槿二人远去的背影,守着摊的两人也都笑了。 “老头子啊,你还记得吗,我那时病了不愿吃药,你也是这么哄我的。人老珠黄,你都没从前那般喜欢我了。” “说什么胡话呢,就你这煮个粥都能糊了的手艺,还非馋口馄饨。要不是为了讨你欢心,老头子我学这干嘛?这一做就是半辈子,也守了你半辈子了。”被嫌弃的人握住了那双同样有些苍老的手,语气坚定。 “知道了知道了,诶,那桌上留着的,是碎银子?这后生,也太败家了!” “人家这是谢你帮忙哄人呢,收着吧。你不是说看上块布吗?回头去买了,裁了穿着好看。” 收拾完桌子的婆婆看着背过身去的人,低声嘀咕了句什么,很快就散在了风里。 “老婆子,你又在念叨我什么?” “说你人老了,想得到挺美。” 半辈子,哪够呢,起码守完这辈子才行。 —— 另一边,大灰狼牵着小白兔一直跑了许久,方才停了下来。 四周静谧无声,温鸿阑将喘着着粗气的人儿扶起,往怀里一带,让人靠着自己的肩缓了缓。 “槿儿这是改变主意,不拿夫君抵债了?” “胡说,我那明明是花几个铜板把你买了!”好不容易歇口气的人一听这话,想都不想就回了过去,就算还得靠对方在背后轻抚顺气,这气势上也不能输。 本还笑着的人脸色陡然一凝,语气中有些慌张。 “槿儿你是不是哪不舒服,面色怎么这么白?” 被自家夫君这么一问,刚缓过劲来的木槿恍觉一阵痛意从腹部涌上,正要出口的话卡在了嘴里。 温鸿阑也意识到了什么,给人顺气的手缩了回来,转而替她揉着肚子。 “是我不好,我不该让你这么跑的,好些了吗?” 掌心的温度隔着衣衫传了过去,按揉的人手上用了些力道,由轻及重,逐渐加大。温鸿阑的手很稳,速度也放得很缓,揉了一会确实好上许多。 因着没那么疼了,木槿的理智也回笼了些,一着急就想往后退开来,却重新被人按回了怀里。 “没事了,周围没人,乖,再揉一会。” 动了动身子,原来就挣扎不开,现在更是。没了办法的人儿选择把脸埋在夫君怀里,死不抬头。 “你还没告诉我,那竹圈是怎么套上的呢。” 闷闷地声音从胸口处传来,虽听不是很清楚,但也能猜出一二。温鸿阑严肃的表情一滞,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无奈。 “竹圈啊,只是恰好被地面一弹就挂了上去罢了。” “真的?就不怕没套中别人笑你?还跟我打赌,觉得自己一定能赢。”木槿抬起脑袋来,满脸的不信任。 “自然是不怕的,别人的看法与我何干。再说,槿儿不是会护着我吗?”看着又把头埋进去的大灰狼,小兔子笑着把话说了下去。 “况且,输和赢,我都不亏啊,只要槿儿答应打赌就好。嘶—” 狠狠咬了一口之后,感觉到痛意消下去的人顺势脱了身,刚刚抱了这么久,他们的赌约也算完成了,剩下的便只有他欠自己的了。看在他尽心尽力替自己揉肚子的份上,宽容大度的木槿决定过阵子再欺负对方。 见人脸色红润了些,温鸿阑也没再强求,只是弯下腰去将随意扔在地上的花灯和面具捡起,擦拭干净后把木柄递了过去,再把原来呲着牙的大灰狼给找了回来。 这一切做完后,两人牵着手,朝来时的方向走去。 月色打在两人身上,极尽温柔。 夜已深了,夫妇二人从祁宅接回的小团子早已睡得香甜,被温鸿阑一路抱了回去。 安顿好小孩儿后,回到内室的人发现自家小娇娇眉头微簇,好像在愁些什么。担心她又有点不舒服,温鸿阑步子都急了些。 “鸿阑,你说我那糕点铺子开了,若是太贵了,会不会没人买?” 被问到的人脚步一顿,想起学堂里那群人平日里的表现,嘴角都抽了抽,连走几步,在她身旁坐下。 “槿儿怎么突然想这个?可是今日不够开心?” 木槿在他的注视下摇了摇头。就是今日这一游,她才恍然发现,自己好像比以前更喜欢眼前这人了。而意识到这点的人有点不知所措,又没人能问,只能想着如何对自家夫君更好一点,这仔细一考虑,思绪可不就落在糕点铺上了。 其实她对自己的手艺还是十分自信的,只是突经今日这一遭,不由得想得多了些,怕万一失手,她…… 温鸿阑仔细观察着身侧之人面部表情的变化,细一思索,猜了个大概。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他该感到高兴才是。 “槿儿,若是我此次乡试落榜了,你可会觉得夫君我无用而不喜?”温鸿阑伸手握住对方因有些紧张而紧握的拳头,放在了自己膝上。 “不会的,你不会落榜,我也不会那样想的。”木槿看他垂着头,似乎很是低落,嘴唇抿了抿,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你,你自己说我是你的妻的,那我又怎会不喜你呢。” 见他许久未答话,木槿心中焦急,慌张之间学着团子往日那样,用脸蹭了蹭。 “以后不许再说这话了。我,我阿爹考了三次都没考上,你要是再说,那就是不敬岳父!” 话都说到这份上,眼瞧着语气中都有些低落了,温鸿阑自是不能再装难过惹她心疼的,还得想个法子转移槿儿的注意力才行。 “槿儿不怕我屡试不第,那为夫也当放心让槿儿去做自己喜欢的,无论结局如何,都有我陪你扛。再说,有宋梓仪他们在,槿儿只需记着不能太过劳累即可。” “现在,让我们来谈谈更重要的事,嗯?”看着有些疑惑的娇娇,温鸿阑凑近了去,接着开了口。 “君子要言而有信,这是槿儿教我的不是?现在该到为夫兑现诺言的时候了,娘子你想怎么欺负?” 红意又迅速的爬上了木槿的耳尖,她匆匆往他额上一抚,转身就钻进了被里。 “我……我肚子疼,这次就放过你。” 有人相伴的时光,总是要过得快些。 翘首以盼的众人又一次等到了他们空着手的温兄,长长的一声哀叹在学堂内响起。 而肩负重任的宋梓仪,又开始了他每日一次的问候。 “今天,是没能等到糕点铺开业的第十天。” 问完这句话,他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与往日一般无二的寂静。但今天,宋某人好像失策了。 “不,开了。” 第40章 一口酥糕点包圆?你看包圆我怎么样!…… 突然听到熟悉的声音,宋梓仪还懵了两秒,按正常发展对方不应该什么都不说吗?他都已经习惯了,怎么还改了?但等人回过神来,仔细想了想这话中的意思,刚刚还漫不经心的神情立马变了色。 哐当一声,宋梓仪身后的凳子倒了地,站起身来的人却毫不在意,死死地盯着刚开口的人。 “鸿阑你说什么?” “开了,是我想的这个意思吗?” “到底是开了还是不开了啊,你给为兄……不不不,温鸿阑,温兄!给个准话成吗?” “不对,不可能不开的,一定不可能!” 可能也没指望有什么答复,一连串的问题抛下来后,好像想起什么来的人猛地跑出了学堂,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至于堂内的其他学子,在这么多天的等待中,他们早已从一开始的满腹热情到了现在的一切随缘,有个盼头就好,因此当惊喜来得如此突兀,他们完全没能反应过来。过了许久,众人这才如梦初醒,满脸喜意。 “不过,这时辰都要到了,宋兄为何这时候出去,不怕夫子责罚?”回过神来的穆云看着空了的座位,有些疑惑。 其他人刚回拢的思绪又被穆云这句话给带跑了。对啊,这时候出门,宋兄图什么啊?有什么事不能散学再做,非得冒着被夫子责罚的风险,不应该啊! “宋兄……不会是让小厮去蹲嫂夫人的糕点了吧,我记得前几日他说,等哪天嫂夫人的糕点铺开业了,他要去包圆来着。”说这话的人似乎是被自己这想法给惊到了,连连摇头,又补了一句。 “不会的不会的,宋兄那只是等太久了说的气话,肯定不会这么不顾同窗情谊的。”但想起宋梓仪说这话时候那恨恨的表情,他又有些不自信了。 这句话给了沉浸在喜悦中的众人一榔头,神情逐渐狰狞。 “咳,那个我书本落家里了,我这就回去拿,烦诸兄给我向夫子告个罪,我去去就回。”想清一切的秦函起了身,边说着边往门口走去,却被人给拉住了。 “秦兄你桌子上不摆着本书吗,是不是记错了……嗯,我阿娘早上让我给她带东西来着,我忘了,我这就去。” “诶等等!” 看着两人之间的拉扯,其余人也回过味来了,纷纷不顾君子仪态,往门口奔袭而去,连往日负责望风的学子都不例外。 “你们这是做什么?”迎面撞上了自家夫子,很好,出师未捷身先死。 看着夫子手中一晃一晃的戒尺,众人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你们谁,出来解释解释?” 啪—戒尺打在厚重的木桌上,发出沉闷的一声,灰尘都给抖落了下来。 “夫,夫子,我们……我们是因为嫂夫人的糕点铺开张了,宋梓仪偷跑去让小厮把糕点包圆,我们气不过想要把人抓回来。”走在最前头的秦函对上祁晏这极具杀伤力的眼神,心下一沉,咬了咬牙,闭着眼不带停顿的把话说完了。 听完这番话,其余学子眼神十分微妙,却默契地点了点头。 等了许久,都没再听到夫子答复的众人往前瞟了一眼。嗯……还是如平日一般严肃,看不出情绪。不愧是夫子,美食当前半分反应都没有。 “山长刚刚差人唤我,你们先进学堂温书,我去去便回。” 祁晏转身走了两步,又折了回来,叮嘱道: “等宋梓仪回来,跟他说让他将昨日所学写一篇两千字的体悟,散学之前交给我。” 众学子:“好的夫子,夫子您慢走。” 礼毕直起身来的众人脸上无一不挂着淡淡的笑意,直到—— “你们有没有觉得,去去就回这几个字,有点耳熟?” 且不论赶回的宋梓仪感受到了多么浓烈的同窗情,此时温家大门前,人有那么一点点的多。 前些日子该备的也都备好了,因着今儿个天气不错,日子也挺好,木槿的糕点铺子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开起来了。 其实要说铺子吧,也不是特意盘下的铺面,被自家夫君千叮咛万嘱咐的人儿不仅失去了做多少糕点的决定权,就连那摆摊的时辰,都只能在日头不晒的时候才行。思虑周全的温鸿阑支了张大桌子到家门口的空地上,也不用走几步路,断然不会累着她。 那张平平无奇的大桌之上,成块的紫米糕散发着淡淡的米香气,不是很浓,却意外的有些勾人,路过的行人不由驻足。 “那摆着的是何物,一股子甜香,放那儿可是主人家做出来换银钱的?” “应该是吧,不然摆出来作甚,不过怎么没人守着?都没法问问。” “诶,你仔细闻闻,那门里头可是有股芝麻的香气?” “怎么一直没人出来啊!” 一个两个三个……等到后面哪怕是没什么想法的人,都不由得来凑个热闹。这么多人呢,定是有可取之处在的。 故此当木槿端着刚炸好的一口酥打开温家大门时,看到的便是挤挤攘攘的人群,身侧的糯米小团子吓得直往她背后藏。 拖着个小尾巴的木槿先将手上的东西放好,再拿起块紫米糕哄了哄刚睡醒的小孩,可受了惊的团子怎么着也不愿意离开自家嫂嫂,自己也只好由着她。 “小娘子,你这糕点怎么卖啊?”心急的人好不容易把正主等出来,实在压抑不住那双蠢蠢欲动的手,连忙高声问询,他这还饿着肚子呢! “紫米糕一块一钱银子,旁的一口酥要贵些,二钱银子一个。” 糕点价贵大家心里都是有数的,但拿几钱银子换块好吃的点心,不少人还是得斟酌斟酌,尽管这香味十分诱人就是了。刚还有些躁动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说完这句话的木槿也不急,等一口酥的温度降下去些,蹲下身去喂给一旁的小团子。 小人儿还没缓过劲,小手捧着紫米糕小口小口地咬着,见嫂嫂喂过来个胖胖的点心,也就张开小嘴顺势一咬。 一口酥的外皮酥脆的不行,隔得近的人看着簌簌掉落的表皮,仿佛都能听到那酥皮在嘴里爆破开来的脆响,紧接着,芝麻的油香便从小小的点心里透了出来,四处逸散。几口就吃完了的团子眼睛亮亮的,也没那么怕了,抓着她的手甜甜地撒了个娇,又换来了好几个。 “里头有芝麻的,芋头的,还有跟清儿一样奶香奶香的,很多,宝贝慢慢吃。” 小孩乖乖地去搬了个小凳子,往旁边一坐,咔嚓咔嚓地吃着,还时不时地瞅瞅嫂嫂,满足弋?的很。 小人儿倒是吃的开心,可苦了在一旁观望的众人,各种香味轮番上阵,还吃的这么香甜,口水都快吞咽不过来了。等团子把各种口味都吃了一遍,又迈着小短腿地跑过去,扬着小脸,续了个饼。 “哇呜呜呜,娘亲我要吃那个香香的,要那个!”被甜味吸引过来的小孩可不少,不知是谁哭了一嗓子,引起了此起彼伏的应和声。要哭大家一起哭,还挺有默契的。 “小娘子,麻烦给我来一块那个一口酥,芝麻.不芋头的吧。”来人面上十分纠结,取出两钱银子给了木槿,接过油纸包后赶忙转身冲了出去。太香了太香了,每个都好想来一个,绝对不能再待下去了。 这人并不是独自一人来的,刚被桌上的糕点吸去目光的友人回头一看,怎么只剩自己孤零零一人了?算了算了,都挤到最前头了,不买一个不白来了,要个芝麻馅的?可是旁边紫白相间的点心闻着也很香啊! 一通纠结过后,他带着两块糕点寻到了角落里的友人。 不一会儿—— “绵软细腻,带着奶香,还很油润,更别说这层酥皮,要我说啊这芋头馅的当属第一!”说这话的人一边用手接着掉落的皮,一边盯着身旁之人,要个答复。 看着满脸写着“快说我说的对”的友人,刚刚被抛下的人笑了笑,在他面前把芝麻酥掰开来,待芝麻的香味溢出后一口吞下。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人吗? 迎着对方震惊的眼神,他觉得口中味道本就极佳的点心更香甜了些。 被打击到了的人垂下头,握了握拳头,然后……转身再一次冲进了人群。 “小娘子再来两个!” 一直在暗搓搓围观的其他人看他这反应,心中有了数,赶忙也跟了上去。虽然也有人对此不屑一顾,觉得不过是见识少罢了,这再好吃能好吃到哪去?不过更多的还是抱着怀疑的心态,揣着口袋里的余钱,想试上一试。 所以等秋白合着谢、宋两家的小厮一同来到温家大门前,遇到的便是这样一幅场景。 秋白:“夫子想得好像有些多了。” 谢家:“主子爷,我真的尽力了。” 宋家:“少爷跟我说要把糕点包圆,我觉得还是把我给包圆来的实际点。” 三人对视一眼,面上都是浓浓的无奈。 而在小厮们身后的一个小人儿,可不在意他们的想法,四处一张望,怎么都没找到那只扎着啾啾的小团子,眉头紧蹙。 第41章 安哥哥这位哥哥,生得貌美 在三人背后的小孩走了出来,在试图寻找小团子无果后,他绷着一张小脸对谢家小厮挥了挥手。 “子言,你这么高,看到清儿了吗?” 听小主子这么问的人眉心一跳,努力往人群里头瞧了瞧。他皱着眉看了许久后,瞥见身旁之人越来越严肃的神情,只能苦着脸答话:“小少爷,这人太多了,像清儿小姐一般大的一眼望去都有四五个了,小的我实在是找不到。” 那人倒也没批他,不过语气中带了些疑惑在。 “那么可爱一人儿,难道不是一眼就能瞧见的吗?” 子言看着这人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有些语塞。就在他努力措辞的时候,对方却直直地朝一旁的大树走去。虽有些不解,但也赶忙撒腿追了上去。 “少爷,你这……”这盯着棵树看什么?再看也不能把清儿小姐看出来吧。至于会不会要爬树?别闹了,自家少爷怎么可能…… “少爷!你怎么就上去了!” 成功踩在树枝上的小人松了一口气,看来大哥也没有骗自己嘛。丹田运气,提于顶部,身法轻灵……后面,后面忘了。不过不重要,这不是上来了嘛。 如果不是看到了那轻微颤动的腿,子言说不准还真信了他不恐高了,这要叫老爷和夫人知道了,一年的月例银子就凭空砸在他头上了。可现在,他只希望自己还能剩下两个铜板。 上头的人可不知道自家小厮的腹诽,占着高视角往前头一看,立马就瞅见了个可可爱爱的小身影,脸上这才泛起笑意来。他就说,那么可爱的人儿,认不出来一定是子言的问题,子言站的不够高。对了子言人呢? 树枝上那人终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稍低头往下一看,脑袋刷地一下重新抬起,眼中有些迷茫。缓了缓神的人儿盯了一会前头移动的小影子,试探地伸出了腿,陡然一晃后又缩了回去。过了一会儿,这人直视前方,用尽量沉稳的声线对下方说了句:“……子言,我要下去。” 而底下已经不知道转了多少个圈的人:少爷,自从我被派到您身边,知道您恐高之后,就从没想过有这一天。作为一名合格的小厮,我上得厅堂下得厨房,还练就了转移视线这一技能,可爬树这……我真不会啊。 主仆两人沉默弋?了一会,连对视都做不到,好不凄惨。最后还多亏了宋家小厮,知道这事后麻溜地爬上了树,把人给抱了下来。 面对对方迭声道谢,宋家小厮倒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摇头。 “没事没事,我家主子自小就是这样,这树都不算啥,爬墙那才算困难呢。跟了这么多年,我早就熟了,小事一桩。”说罢他又想起什么,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那个,要真不好意思,待会要是挤进去了,那糕点能不能多分我两块?” “……”你要说这个,那我可就没法子了。 因惦记着自家少爷,才聊了几句,怕主子害怕的小厮把头一偏,正要宽慰几句,就看到空无一人的身侧,瞳孔紧缩。 吃的欢快的小团子自是不知道有人辛辛苦苦越过人潮,奔她而来。看着前头香香的嫂嫂,小人儿不知怎的想起今早还在哄自己的坏哥哥,小嘴一撇,又忆起当日的情形来。 这事说起来也不复杂,那天…… 祁晏看着塞到自己怀里的小团子,脸上都写着发愁两个大字。这小孩抱起来软乎又暖和,也不闹腾,就乖巧地窝在你怀里,按理说应该不难带才对。可,可谁又能忍心看到如此可爱的小人儿泪眼汪汪地看着自己?反正平日里板着张脸的夫子是做不到的。 这么可人疼的小孩,祁晏愁啊。一说等她那个无良哥哥回来以后罚他吧,不仅没能哄得人笑,反倒是眼眶哄哄地扯住你袖子,这还生着气呢,依旧奶乎乎地跟你说: “伯伯不气,不气。哥哥他也没那么坏,写字手疼,团子回去凶他,伯伯不罚哥哥好不好?” 这谁扛得住?祁晏在心里骂了那个逆徒百八十遍以后,实在没得法子了,病急乱投医,又让人跑了趟谢家。谢家那老头子,鬼主意多,指不定能想出什么呢。 而此时的谢家,谢崇闵对着那一桌子菜无语凝噎。 “你家主子,这是什么意思?我若没记错,这都是他喜欢吃的菜色吧,里头还有两道是我不能碰的。你刚刚说,这些菜是他特意替我备下的?” 一旁站着的秋白面上僵了一秒,也没法解释什么,只能答是。 见有人推门而入,秋白刚松了口气,可听清楚对方说的话后,懵了。 “主子,门口又来人了,说是祁夫子派来的。” 上首之人直接给气笑了,无事不登三宝殿,祁晏今儿个都登了两回了,他倒是要看看这人到底想干什么。 “你说,他问我有什么办法能哄孩子?” 被祁晏当做救命稻草的人闻言,往身侧瞟了一眼。 “去吗?” “不去,吵。”小人儿一抬眼,对上世叔含笑的眼神,嘴角一抽。 完了,失策了。 当然,谢家这里的风波远在祁家的小团子是不会知道的,在小孩的记忆里只有一个陪着自己的大哥哥,会解鲁班锁、九连环的聪明大哥哥。 而第一次见到对方的小团子,竟短暂地忘了生气这回事,歪着小脑袋说: “大哥哥,你好好看。” —— “安哥哥!” 小团子看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朝对方招了招手,又把自己手里的糕点塞进了他怀里,转身跑回了屋。 猝不及防抱了满怀点心的人儿怔楞了下,正想追上去呢,就见奶团子努力地从里头推出个小凳子来,小手往凳上一拍,朝他甜甜地一笑。 “安哥哥坐,先吃糕糕,好多种口味呢。”作为众人视线焦点的小孩儿完全不知道,她这一连串的举动给对方拉了多少仇恨值。看着这一切的人们心中暗恨:我这一口都没吃上呢,这人怎么就能有这么多?这也是我年纪大了,否则…… 没有读心术的清儿一点也不受影响,认认真真地在给自己的小伙伴介绍哪种糕点最好吃。虽然说到底也没分出个高下,但对方还是听得十分仔细,不住地点着头,时不时地还应和一声。 见他这般模样,小团子感受到了被肯定的快乐,肉嘟嘟的小脸上带着甜甜的笑,让人不禁想戳一下。而对面这人深吸了几口气,这才没能付诸行动。 冷静下来的唐承安盯着自己怀里的糕点,细想了一番,拿起了一块奶香的一口酥来。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刚刚小人夸的第一种,嗯,绝对不是因为小孩对它的评价是——跟清儿一样,奶香奶香的。 趁小伙伴吃点心的功夫,团子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诶?怎么衣裳乱了,头发也乱了,额上还挂着汗珠?注意到这一点的小人再次转头进了屋,出来之时手上便拿着块帕子,还是浸了水拧干的。 贴心的团子见他吃的十分专注,手也不空,稍想了想,直接拿着帕子往他额上擦去。冰凉的帕子在额上轻蹭,被凉意激地猛一抬头的人看到这场景,吃了一半的酥饼直接掉在了地上。 “这帕子不是凉的吗?安哥哥你的脸怎么好像越来越烫了。”擦了一会的小人十分不解,瞅了瞅自己手上的帕子,往自己小脸上一盖,是凉的没错啊! 那头,丢了自家主子的子言并着秋白二人一同冲进了人群,只要能进温家大门,小主子肯定也没跑了。 处在最里头的木槿终于是看到了好不容易挤进来的秋白几人,眼瞧着这糕点也没剩几小块了,便歉意地跟还在等着的众人解释了两句,转身准备把剩下的给端回去。 “小娘子,你看我这手里头还揣着银子呢,你把手上的糕点放下,我们换换?”这是等了很久,却没能成功把银子送出去的。 “是啊,这还早着呢,怎么就没了,你们不刚刚还嫌贵的吗?”这是对自己的速度赶到十分不满的。 “这一口酥真是绝了,明儿个还有这个吗?”这是尝到了甜头,已经开始惦记着明天的。 “什么一口酥,明明紫米糕才是第一!米香浓郁、松软香糯就不说了,中间那流动的红糖芯,趁热吃才是绝佳!”这是后知后觉发现紫米糕惊艳之处,努力捍卫首位的。 就在越来越多的人为自己心中最爱的糕点争得面红耳赤之际,木槿只能出来打了个圆场。 “多谢诸位厚爱,明天这时候依旧会有的,不必为此争执。至于剩下的这些,是留给家里人的,还请诸位早些离去吧。” 话落,木槿便牵着一旁乖巧的团子,想将人带回屋去。人群中却突然冲出个小孩来,在几人面前站定,眼中好像还带着点湿意,面色红红地开了口。 “你,你能做我伙伴吗,我,我把玩具都给你!” 与团子拉着小手的唐承安:“……”这还白天啊,怎么就有人做梦了。 第42章 他追,他逃宋兄,君有疾否? 被人堵住的清儿看着眼前这一幕,莫名觉得有些眼熟,小短腿刚要迈出去,却被人带着往屋里一跑。小孩儿还没反应过来呢,迷迷糊糊地就离开了自家嫂嫂身边。 “外头人太多了,还晒,待会白团子就变成黑团子了,我们先进来。” 小人儿听到对方这般解释,下意识点了点头,可面上的神情有些不对。唐承安见她这样,正要开口,又怕多说错多,纠结了好一会。 陡然被抱到了凳子上,团子有些呆愣地看着嘴唇一张一合的对方,心中疑惑。难道是团子的小耳朵出问题了?怎么一个字都听不见呢? “不……”做了好久心理建设之后,不生气三个字还只轻轻蹦出一个来,凳子上的小人就着急忙慌地跳了下来,扑腾着小短腿往自家嫂嫂那奔去,速度比往日快多了。 “呜呜呜,嫂嫂,清儿听不见了,呜~”木槿还没能听清小孩说的是什么,直接蹲下身接住了化身成小炮仗的泪包,圆滚滚的泪珠一颗颗往下砸,都把她整懵了。不是就耽搁了一小会吗,甜甜的奶团怎么变成这样了? 被惊着的大人赶忙把人抱起来慢慢哄,连向旁边那个小的知情人问询一番都忘了。而因为离得近,把团子带着泣音的话听得一清二楚的唐承安也没好到哪去,整张小脸上都写着茫然二字。 至于跟在木槿身后的几人,那更是恨不得自己是块木头,面上很平静,内里…… 子言:少爷你在傻站着干嘛,这是能发呆的时候吗?刚刚都有小孩来抢你位置了,你不应该赶紧表示表示吗,怪不得这么些年小人儿一个个都被你吓跑了,夫人发愁真是有道理的! 秋白:这要让夫子知道了,谢大人那怕是又要少几幅名家字画。 一心只有糕点的宋家小厮:也不知道一块点心都没带回去该怎么交代,跟祁家争是不可能了,但另外一家……我看有戏,没准能多拿几块。 哄了好一会,木槿怀里的人儿才终于停了,肩膀还一耸一耸,时不时打个哭嗝。她轻轻揉了揉小孩那通红的兔子眼睛,又哄着人儿把事情说了一遍。 小孩尚未缓过来劲,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但意思还是说明白了。弄清楚事情真相的众人齐刷刷地看向了站在一旁的唐承安,眼神里的控诉显而易见。 等罪魁祸首一脸内疚地解释完,知道自己闹了个笑话的小人儿红着脸埋在了嫂嫂怀里,过了一会才探出脑袋来。 “为什么,嗝~团子为什么要生气啊,清儿只是想着万一嫂嫂晒黑了怎么办,是不是不要出去卖糕糕了。” 知道了事情真相的某人脸色一会红一会白的,不过还是高兴占了上风,他就知道那些人跟自己没法比,还想抢小孩,做梦。至于清儿发愁的这件事嘛,他略一思考,就想出了个绝佳的点子。 “清儿说得对,槿姨还是不要出去了,太阳太大了。我小金库里还有好多的银子,足够把糕点全部买下了,团子你看这样好不好?” 三家小厮:……你抬头看看天,再说一遍? 因为小伙伴太过富裕而被震惊到的小人儿摇了摇头,从嫂嫂怀里下来凑过去跟闪着金光的唐承安咬着耳朵。 被小孩劝了一通的有钱人还是改了主意,跟木槿行了一礼,牵着小人儿的手熟门熟路地进了隔壁房。 小小的孩子行礼还带着几分稚气,配上故作深沉的表情也是可爱的不行,木槿笑了笑,正准备去给二人拿些小食,一转头就看见了身后排排站的三人。 看出了木槿面上的疑惑,秋白先一步开了口: “夫人,今儿个夫子从温秀才处知晓您开铺子了,特意让我来捧个场,看能不能多买些糕点回去。” “是极是极,少爷他原是和谢大人一起去了趟书院,正巧碰上了祁夫子,爷一听闻这事也要差人来的,是少爷说他能办好,我便跟着少爷来了。”已经习惯被自家主子抛下的子言语气有些无奈。主子能忘他可不能,毕竟他们主仆二人可是被塞到谢家的,谢大人也算他半个主子了。故此糕点这事还得靠他上心才行,不然带一手空气回去可不好交代。 前头两个小厮好歹还在木槿跟前混了个脸熟,宋家的那个到真是第一次见,不过好在宋梓仪给她的印象还比较深刻,也能立马对的上脸。 “辛苦你们特意跑这一趟了,这些糕点你们拿着尝便是。厨房还有热着的,我包好让你们带回去交差。” 本来以为白来一趟的几人被惊喜砸昏了头,看着怀里被强塞的点心,不可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木槿没给他们道谢的机会,细心将糕点分成几份打包好后,也没收银子,就将人送出了门去。 青山书院外,宋梓仪看着小厮手里的三份点心,语气有些飘。 “你说夫子的小厮都只拿了一份去,你带了三份?” 听自家主子这么说的人感觉有哪里不对,又把后半句重复了一遍。 “那位夫人说这几份是给堂内的各位学子的,说今日温秀才走得急,托我顺便带来。” 宋梓仪略颔首,选择性地忽略了几个字。 “我知道了,不就是给堂内学子的嘛,你主子我完美符合。”见他还要再说什么,前头这人眉头一皱,真诚地发问: “你这嘴上是沾了什么?” 被问到的人身子一僵,想起了流心的紫米糕和酥到掉渣的小点心,把几份糕点往主子手里一放,转瞬间就不见了踪影。 被剩下的宋梓仪越发困惑了,他还想夸这人做得好给他添月例银子呢,怎的随口转移句话题就给人吓跑了?算了不管了,手上热乎的糕点才是紧要的。 喜滋滋的人一转过身去,就对上了自己脸上带着笑的同窗们,表情一凝,撒腿就跑。 “宋兄,你跑什么,我们真的没其他意思啊,就想友好交流一下!” “宋兄,夫子让你写的千字体悟你写完了吗?还不赶快回去写,休息时间要过了!” “有辱斯文啊宋兄,你的君子仪态呢!” 前头跑着的人头也不回,任他们在后面怎么说,他只管一个劲的往前。这些人平时肩不能挑,手不能扛的,他体力可比他们好多了,绝对追不上。 “砰!” 离宋梓仪最近的秦函眼看这几份糕点就这么被抛了出去,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他心里一紧,什么都顾不得了,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牢牢地抱进怀里,长舒了一口气。 又是一声巨响,放下心来的人闻声望去,原是跟人撞了个满怀的宋兄摔在了地上,他赶忙朝宋梓仪的方向走了两步。 “宋兄,就说让你别跑了。看看,这不就摔了?你摔了倒不打紧,可按你这个摔法,就算不把糕点扔出来,点心在你怀里也该震碎咯,这多浪费啊!” 满心期待对方把自己接住,再不济也该将人扶起的宋某人脸上的表情一滞,语气激动地开了口。 “我怎么可能把糕点摔碎,那是手滑,手滑懂吗?”说完这句,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的人声量又低了几分,有些结巴。 “那,那个……秦函你是不是先该将我扶起来再说?” “啊,宋兄,我手好像断了,你要不自己努力一把?刚刚看你跟只撒了欢的兔子似的,体力一定很好,区区摔倒这件小事,定是不能将宋兄怎么样的。”秦函一手提着糕点,一手垫在另一只手下面,面上倒是再悠闲不过了。 而其他在后方追着的人这才姗姗来迟,反正糕点已经到自己人手里了,慢点就慢点吧。 “秦兄,你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我们陪你去看大夫?” “真是多亏秦兄了,不然这……” “对对,秦兄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让我们良心何安啊!” 躺在地上的宋梓仪听着众人一个比一个焦急的声音,额上青筋直跳,愤而起身,朝站在一旁的众人吼了一句。 “我这么大个人躺那,你们都不来搀一把吗?圣人言……” 听到这声低吼的其他学子这才转过身来,语气十分震惊,像是才发现对方躺那一样。 “哟,宋兄你怎么在这,瞧我这眼神,哎。”这人边说还边敲了下脑袋,好似真在责怪自己一般。 “刚刚有人不知足,想把嫂夫人送的糕点全给昧下,我们忙着抓贼呢,宋兄可瞧见了?”说这话的人见宋梓仪摇了摇头,也点头表示肯定,继续开了口。 “你看,宋兄你这眼神也不怎么好啊,又如何能怪我们呢,对吧?” 就在几人一唱一和之际,耳边又传来一声低骂。众人往旁边一瞧,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宋兄这一撞还有几分功劳在,不错不错。 “我好像耳朵也不大好使了,总听到些奇奇怪怪的声音。不说这了,我们去吃点心吧,凉了就白费嫂夫人一番心意了。” 友善的同窗们搀着个伤员走了,不远处的地上,躺着的那人眼里冒出了火来。 温鸿阑,宋梓仪……这仇,他记下了! 第43章 不负相思我本以为槿儿会绣兔子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这显然是不符合学子们处事风范的,这么好的事怎么能不让正主知道呢? “温兄,你猜我们刚刚碰见谁了?就上次那个诬你德不配位、文不对题、藐视……反正就那暗地里捅人的家伙,宋兄撞他身上了,可惜伤得不太重。哎,早知道就换个五大三粗的上了,还能让他多吃点苦头!” 秦函这一通话说下来,本在专心做文章的人也停笔望向他。说话之人面带愤慨,他这苦主脸上倒无什么愠怒之色,视线落在了对方怀里。 “宋家小厮回来了?” 温鸿阑这么一问,对面那人可就来了兴致。揣着几大包糕点往那一坐,就开始讲起他们从宋梓仪手上将点心拿回来一系列跌宕起伏的故事,尤其是他英勇救糕的事迹,那叫一个精彩绝伦,引人入胜。 “秦兄,你要废话可以,手里的东西给我们,绝对没人拦你。”秦函这话还只刚开个头,在外头还满脸焦急的众人此刻就变了番模样。现在是话多的时候吗? 被人这么一打断,冷落许久了的点心这才显露出真容来,浓郁的香气在学堂内蔓延,一边吃着甜香软糯的糕点,一边与友人闲聊,的确再舒适不过了。 “还第二呢,人心不足蛇吞象。那姓王的就是嫉妒我们温兄的才华,眼看事瞒不住了直接发卖个小厮了事。且不论这举动实非君子,真当我们其他人都傻的吗?”不行,越说越气,得再来一块才行,那边圆鼓鼓的酥饼就看起来不错。 “听说那人是冲着书院某位夫子来的,就那位出考卷的夫子?不然人家才看不上我们这小地方呢。”趁着大家都在点头,得到了最新消息的人赶快朝心仪的口味下手了。这糕点看起来多,但绝不够分两轮的,抢到就是赚到! 温鸿阑也没阻止他们,毕竟这事上众人帮了不小的忙。虽说他自己有十足的把握将污水洗清,但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轻易。麻烦点倒不算什么,怕就怕走漏了风声,凭白惹槿儿担忧。 在人群最后端的宋梓仪看着桌上三大包糕点,心痛至极,本来有一包是自己的,结果…… “你们不要高兴太早了,我小厮告诉我说他去的时候温家大门口可全是人,挤都挤不进去。这次是嫂夫人念着情谊送的,难道下次也要厚着脸皮去要吗?”他看着这群人脸上的笑容就来气,不行,不能只自己一个人,要愁大家一起愁。 眼瞧着同窗一个个表情都从愉快变成凝重,他满足了。 “温兄,能不能商量下,让嫂夫人多做一点?”不愿意面对事实的人想要挣扎一下,眼含期待望向了作壁上观的温鸿阑。 正主还没答话呢,看透了的其他人就忍不住出来反驳了。说这话也不动动脑子,温兄对嫂夫人什么样谁不清楚?就差没把他们偶尔蹭到的早膳都给停了。 “行了行了,嫂夫人的点心多好吃你心里没有数吗?温兄他要是能听你的就不是他了,而且说得好像多做点你就能抢得到一样!” “还有你,宋兄,今儿个那账我们还没找你算呢,你这笑意能不能藏藏?我们买不到你就可以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听到前头那句话的宋梓仪还有些心虚,感觉自己的背又在隐隐作痛,脸上的笑容也没了。可一听那最后一句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一句:“谁跟你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明明是嫂……鸿阑那条绳上的。” 众人:“……”但凡你硬气些,我们说不定就信了。 大家各执一词,最终也没争出个有用的法子来。眼看这夫子都要进学堂了,自然是只能暂且按下。 结束了一天的进学,伴着月色,温鸿阑总算再见到了自家的小娇娇。 说来也奇,平日这个时辰木槿该是睡下了的,今日他进门之时却显得慌乱异常。 他朝人走过去,假装没看见这人脸上的无措,伸手去牵,却落了个空。 “槿儿?不躲我好不好?” 许是意识到自己有些过激了,看着对方霎时苍白的脸色,木槿微红着脸让人背过身去。 而温某人被惊吓取代的理智也重新占据上风,顺从地转过了身,心思飞转。一阵细小琐碎的杂音后,熟悉的声音才又一次在耳后响起。 再一次转过身来的人什么也没问,只是快速而坚定地握住了对方的手,将人牵到榻旁坐下。等把人半搂在怀了,这才细声开了口。 “我听宋梓仪说了,槿儿的糕点很受人喜欢,今日可有累着?” 怀里的人一时没反应过来,满脑子都在想刚才的事,解释的话语在嘴边转了好几个圈了。好不容易等到对方开口,合着问的不是这事?虽然有些语塞,但还是让她长舒了一口气。 “没有,做的不多,都没晒到。不过祁夫子他们都派人来了,还有安哥儿。” 温鸿阑轻点的头顿住,柔和的眼神中也多了点别的在。木槿听他久未答话,想起什么来,侧了侧身,与这人正对着。 “人家小孩也没惹你呀,挺乖巧的,长得也好看。你不也没阻止他跟团子来往吗,怎么一提他你就生闷气,嗯?” 瞧着他这样子还怪可爱的,胆子越发大了的人儿觉得自己的手有些蠢蠢欲动。她刚努力把这股子冲动压下去,结果一走神回来就发现手已经在对方脸上了。 木槿本准备缩回手的,却发现手下触感还算不错。嗯……反正摸也摸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自家夫君这俊朗的面庞上摆出个笑来。 等人玩够了,温鸿阑才将这作怪的小手抓住,耐心解释了一番。 “我没阻止只是因为清儿在镇上没个同龄人陪着不好,有个伴后就不会总缠着她嫂嫂了,而且.” 这句断的,让一旁这人不禁往下接了一句。这话才刚落呢,那尽会吊人胃口的人就凑了过来,温热的呼吸打在了她颈间。 “而且,他见你的第一面,那个称呼甚合我心。” “你说是吗?温夫人。” 总算忆起初见时的场景,木槿脸还没来得及红呢,就被短短几字给逗得直接耳尖粉粉的。自己想还没那么羞,可耐不住对方这语气,太过缱绻。 被逗得狠了的人儿恶向胆边生,上去就是一个捂嘴,凶得很。 “不许再说这个,否则,否则我就一直捂着,也不跟你说话了!” 直到见到对方眨了眨眼,她这才放心地把手慢慢放了下来。被自家娘子准许说话的人正准备开口,那刚撤下去的手却又再次盖了上去。甚至因为她太过用力,两人一起往后倒了下去,发出一声闷响。 不过此时主动扑倒的人也顾不得羞了,半直起身来,用手在温鸿阑脸上擦着什么,眼中也带了几分焦急。 被压在身下的人本是笑意盈盈的,却回想起今日娇娇的一系列反常,神情一滞,直接起身把人拥在怀中。 变故来的太过突然,还不等木槿适应,自己的手就被对方紧紧攥住,露出指尖的一点鲜红来。 “我,我今天不小心伤着了……被木头上的毛刺扎的,才,才不是针线弄的,你别多想啊。”被自家夫君盯着的人慌了,等意识到说了什么的时候都恨不得往自己脑门来上那么一下。 “嗯。” 手被困住的人用余光观察着那人的反应,见他准备将自个放在一旁,忙扯住了对方的袖子,眼巴巴地盯着他。 “我去给你拿药膏抹上,嗯?”温鸿阑面上淡淡,话里倒依旧温柔。 “就戳了一下,等你拿来,伤口都愈合了。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的,谁知道你回来早了……” 听着怀里这人的嘟囔,他原本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长叹了一声。 “是我不对,回来太早惊着槿儿了,荷包我们不做了行吗?” “就不,都只差几针了!”木槿被这人一哄,本还有些不好意思,但荷包是说不做就不做的吗?那前头那么久算什么事。再说她都答应了,怎么能不守诺?对,就是这样,绝不是因为对方的撒娇! 被激了一下的人儿从他怀里挣出,又翻出不久前藏好的荷包,借着烛光补上了最后几针,连阻拦的机会都不留。 等用剪子剪断最后一点线头,她这才抬起头来想看看那人的反应,却见榻上空无一人,惊得她从凳上站起。 眼中才刚浮现那么丁点疑惑的影子,木槿就被人从身后一把抱住,连带着拿荷包的手也被牢牢扣住。 指节分明的手在荷包上轻轻拂过。浅黄色的荷包上,红白相间的杏花正值花期,花团锦簇,压满枝头。艳彩不输桃李,一色千里。花枝上栖着两尾燕,似是被丝丝缕缕的杏香吸引,结伴而来,风雨不去。 “我本以为槿儿会绣兔子的。”温鸿阑没给人生气的机会,在他的小娘子面上轻啄了一口,把话给接了下去。 “杏林春燕,夫君真的很喜欢,定不负槿儿心意。” 第44章 春风得意温兄,人言否? “温兄,你今日怎的来的这么早!” 学堂里的人唰的一下朝门口看去,依旧没能找到油纸包的影子,只能悻悻地转了头。 不过……怎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就在其他人冥思苦想之际,宋梓仪总算聪明了一回,没辜负他这与温鸿阑最为亲近的名头,一语道破。 “鸿阑,你可是遇上了什么喜事,感觉你心情甚好。”这句话一出,众人这才恍然意识到那种违和感是从哪来的了,纷纷出声附和。 “对极,温兄看起来比平日里温和了不知多少!不不,温兄,我没有说你往日不好的意思,只是今日格外的柔和罢了。” “何事能让温兄如此展颜,可是嫂夫人又做了什么新的了?温兄可是走得太急忘了拿?真不必如此着急的,这时辰还早着呢!” “你在说什么胡话,要嫂夫人真做了什么,即使温兄不让,嫂夫人那么好一人,怎么会不让他给我们带过来呢,对吧……温兄你点头了?” 其实大家都更赞同后者的观点的,虽说是很希望是木槿又做了什么吃食没错,可他们不傻,这可能性几乎为零啊!直到看到温鸿阑点头,只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鸿阑,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离进学的时辰还差这么多,何必这么赶!”本来没带早膳也没什么,毕竟嫂夫人也很累,偶尔能吃上一次就很不错了。可你现在告诉他,不是没有,而是没带,这性质就不一样了,一步之遥啊,想想就心痛。 而一直没说话的温某人看着频频点头的众人,饶有兴致地开了口。 “带了,你们要看吗?”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温兄怎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了!算了,先点头再说。 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的学子们完全忘了思考,一来为何这次对方用的是“看”而不是“吃”或“尝”一类的词,二则若真如他们所想,那东西又会放在何处,箱笼?可往日木槿所做吃食无一不是飘香四里的,怎的今日例外? 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什么的众人满心欢喜地瞧着,瞧着对方从腰际取出个浅黄色的物什来。 看着他这举动,其他人真是满脑子问号,心大的还在想着温兄怎么还不将东西拿出来,今日异常机敏的宋梓仪已经是猛地往后一退了。可惜啊,因为刚刚太过凑近,四周围的人又太多,他错过了最佳的逃跑时机。 “宋兄,君子端仪,不要再随便动了,我好不容易挤进来的!” 听到这般指责,预料到接下来发展的人木着张脸,也不动了。 又等了一小会,众人还是没等到温鸿阑下一步的动作,很是茫然,只能把视线放在了对方手上,这一眼便看出了点不一样的来。 “温兄,你这荷包……很是精美啊,应是花了不少银子吧?”审美能力不错的穆云如是说道。 “温兄,君子言而有信,荷包好看不错,但嫂夫人做的东西呢?”与穆云不同,心急的秦函早已等不及了,决定弃掉这些弯弯绕,单刀直入。 对自己同窗还抱有几分期待的宋梓仪扶了扶额,算了,认命吧。 眉眼都舒展开了的温某人含笑摇头,反问了句:“这不在这吗?” 没回过味来的学子们就是一惊,四处张望,直到最后才将目光放在了对方手里。荷包上花开正好,两只相依的燕似是在嘲笑他们的有眼无珠,连半分眼神都不肯施舍。 祁晏一进门,就觉得今日学堂里的气氛不大对劲,安静的过了头了些。往日就算是苦着张脸,那表情也是一个赛一个的生动,现如今却个个木着张脸,好似受到什么打击一般。更奇怪的是他那逆徒却是眉眼带笑,一副春风得意之色,这个笑容,他只在小槿在场的时候见到过。 因有着更为重要的事情要谈,他只能先将心中的好奇按下不表。 “咳,大家近日于课业一道上的努力夫子我都看在眼里,可这临近乡试了,我还是有几句话要提点一下。” “我这心里头明白,你们有些人觉得,乡试落榜是平常事,也没什么紧迫感,大不了再静心学个几年便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有些人明明有那么点天赋,却不肯好好利用,我也没什么想要过多责怪的,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只一句,这一屋子人各有去路,若是中途离散,这往后,可就没共坐一堂的机会了。” 说完这两段话,祁晏也没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开始了今日份的讲学。想必这往后的日子,有得热闹咯。 —— “宋兄,散学了,你家小厮还在外头等你呢。”久等不到主子的宋家小厮眼瞧着天都要黑了,随手在书院门口拦了个学子,看能不能进去代为问询一番。也巧了,这位学子本就位处隔壁,也算相熟,想着当行善积德,便应了下来,折返回去。 结果这一瞧,整个学堂里除了前头有个位是空的,其他都座无虚席,一个个都在手不释卷,奋笔疾书,偌大个学堂除了他的声音,寂静的很。 “宋兄,你看日头也晚了,平日也没见你这么刻苦,突然这般努力,容易伤身啊。”秦函头都没抬,朝着旁边就是一顿规劝,话中倒没有什么关心之意,反而有些揶揄。 “你想的倒挺好,我告诉你秦函,你再怎么着都比不过我的,此次乡试我必能上榜。”被调侃的人连个眼神都没给他,嘴上回击了回去。 他们这一来一回的,其他人一点反应都没有,全都在紧缩眉头盯着书本,那样子恨不得把这书给吃进去似的。 这些人倒是见怪不怪了,门口被央着来带口信的人一股强烈的紧迫感油然而生,好像不立马拿出书来温习都是一种过错,忙跌跌撞撞地跑了。 至于那空座位的主人嘛,此时的境遇也没好哪里去。 “小槿给你绣荷包了?”祁晏手里拿着的包子足足有两个拳头那么大,皮白宣软,馅都要溢出来了。白白的表皮上渗了点油星,一口下去,软乎的面皮配上里头扎实的肉馅,竹笋的清香混着肉的油香,嚼两口还有微甜的麦香味,口感和味道都是极佳。心情甚好的人眯着眼向身侧发问,尾音都向上挑了些。 “是。”被问的人有些疑惑,学堂诸人应当不会向夫子提起这事来的,那……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啊你,我倒不知看起来稳重端庄的弟子私下里是这般幼稚。你跟团子较什么劲,可有半点当哥哥的样子?你那荷包呢,给我看看。” 温鸿阑朝祁晏手上望了一眼,没动。 “行了行了,还嫌弃夫子,我看你是课业太轻了!我不拿你的,就看看。”顺着对方的眼神看去,被嫌弃的人嘴角抽了抽,拿起包子又咬了一口。算了,看在这小子运气好的份上,饶他这一回。 在他的再三保证之下,这人才慢慢地将荷包掏了出来,谨慎地攥在手上,离自己的夫子足有好几米远。 祁晏好不容易才按下抽人的冲动,仔细打量了一番。这一看,就越发羡慕自己这徒弟的好运道了,如此好的绣工,配眼前这人,还是可惜了些。 “先生,这是内子特意给弟子绣的,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温鸿阑怎会看不出对方的意思,这般丰富的面部表情,他又不是瞎的。 祁晏斜了自己这便宜徒弟一眼,没什么好气。 “如此精巧的杏林春燕,我不信你看不出。这乡试就近在眼前了,若是没个好成绩,你可配不上对方的一片心意。” “别急着回话,为师并不担心你此次落榜,可你要争的,是那解元之位。你已是得小三元之位,再往前一步,于省官绩效有利,看你平日发挥,不出岔子希望还是很大的。若能得中于此,后来的道路也会平坦许多,这你当懂。” 见他颔首,前头的人才把话继续往下说了去。 “乡试九日,你这学识上问题倒是不大,可这身体素质上,堪忧。往后散学便无须来祁宅了,直接去谢家,这老头子当初想跟我抢人,如今便全了他这片心意。”话落,他长长叹了一口气,倒不是为以后没了晚膳发愁,就木槿那丫头的性子,即使他不允,对方也会日日送来。 祁晏叹的是便宜了那姓谢的,竟也能享受如他一般的待遇。哎,那人本就精明,先是靠着小孩从团子手里蹭去不少吃的,如今倒好,自己直接把人给推了去,这不是如了他的意吗?可恨他没得半点功夫在身,也就只能这样了。不过,依着唐家那小孩的性子,怕是他这徒弟讨不到什么好哦。 话说回来他为什么会知道荷包这事呢?归根到底还是温鸿阑自己做事太没章法,早膳的时候非得拿着那荷包到团子面前晃悠,还一本正经地说自己荷包上的花比小孩的多,一团一团的煞是好看,上头的两尾燕比她的一只蝴蝶也更秀美,把小孩给逗弄得泪眼汪汪的。 唐承安这一去可不就收获了只小哭包,生气的团子逮着人就控诉自己哥哥,哄了好久都不见好。其实里头撒娇的意味更重些,但对面那个小孩不知道啊,可心疼了。这不,听了几耳朵的小伙伴就跑他两面前添油加醋来了,倒还挺会借力打力的。 第45章 受伤?原来温书也是会有危险的 “站住。” 前头走着的小孩背影一僵,叹了口气,慢慢地转过身来行了一礼。 “世叔。” 谢崇闵挑着眉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去找温家那小团子?我陪你一起去。” 唐承安不太明白自家世叔这是弄得哪一出,但这并不妨碍他表现出十分不情愿的模样。对方老是板着张脸,清儿很容易被吓到的,不行,敌不动我不动。 “怎么,不愿意,那就不晓得那软团子知不知道她的大哥哥嫌她吵呢?”小家伙,就这样还跟我较劲,你爹都比不过我。 一听这话,本信心满满的人儿就想起那日事情的经过来,脸上的表情都有些维持不住。 “世叔,我那时还没见到清儿,你不能乱扣帽子的……我带你去,世叔你可不能乱说话。”小孩抬头看着他,见他不摇头也不点头,有点生气,却又拿对方没办法,只能皱着眉头伸出了小手,又是一声叹息。 等两人下了马车,都已经能看到温家大门了,眼前的场景却让谢崇闵感到十分奇怪。 这奇就奇在总是有人时不时驻足在温家大门口,你要说他有什么企图吧,待个一小刻就快跑着走开了,然后又有其他人顶上,也不像有什么谋算。可要说什么事情都没有,那也说不通。无缘无故的,他们手里拿着各式各样的吃食蹲在人家门前,也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大的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功夫显然是修到家了的,面上一丁点都看不出来,小的那个却是一副司空见惯了的样子,熟练地越过人群,在众人艳羡的眼神下扣响了朱红色的大门。 不一会儿,门后就传来了哒哒哒的声响,门外的小孩听着脸上也不由得带上个笑来。都不用看,唐承安就能想象的到那个奶嘟嘟的小孩鼓着脸推个小凳子,吭哧吭哧地爬上去踮起脚来开门的样子,可爱极了。 吱呀一声,里头探出个小脑袋来,圆乎乎的脸上是又奶又甜的笑容,好像早就猜到了来人似的。 “安哥哥!”小人儿甜甜地唤了一声,又把手里的串递了过去,眼睛里的星子一闪一闪的。对方自是扛不住此番攻势,顺着咬了一口。串上头的豆角细细长长,尝起来脆生生的,又十分清甜,还带着股蒜香,一点豆腥味都没有。 两个差不多大的小团子就这么在门口吃了起来,一点也不管被香气袭击的众人,可以说是十分无情了。 谢崇闵站在温家门口时就差不多猜到刚刚那出是怎么来的了,就连他这时不时能吃到木槿手艺的人都不太抵挡得住如此馥郁的气味,更别说其他人了。现在这门一开,香气的浓烈程度更甚了,他略往后瞥一眼,甚至都数不清有多少人匆匆离开。没办法,再不走他们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咳,咳咳。”他是真的嗓子有点痒,而不是看不惯唐承安这幅高兴的模样。 谢崇闵想提醒的人没什么反应,倒是乖巧的团子依言望了他一眼,动了动嘴面上却有些纠结。那样子,即使肃着一张脸的人见了,也不由在心底叹一声可爱。他那好友为何会这么喜欢个小孩子,想来自己也明白了两分。 心中腹诽的大人把带着奶膘的小人儿抱在怀里,大步走了进去,至于身后那家伙,自然会追上来的不是? “谢大人。”自家夫君近日都在对方手里进学,木槿自是认识的,只是不像祁夫子那般熟络便是了,也不知他突然拜访是…… 人精似的谢某人看出了她的担忧,缓了缓语气,浅笑着开了口。 “无须担忧,你夫君无事。我记得祁晏他喊你小槿,他是我旧友,我又收了你这么多吃食,实在不必多礼,唤我谢叔便是。” 木槿还没答话呢,在谢崇闵怀里窝了一路的团子也不怎么害怕了,先唤了一声。这声可把他给逗笑了,他知道祁老头是哄着这小孩喊他伯伯的,这样一来岂不是他更显年轻些?甚好甚好,他都有些期待看见对方听到这话的神情了。 “乖。” “世叔,快把清儿放下来。”一直追着对方的承安看对方仍不准备把团子还给他,只能上手扯住这人的衣袍,小眉头皱起。 可谢崇闵哪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人,美美地将怀中的人儿换了个姿势抱着,偏头继续与木槿聊着。 “恰逢今日无事,就特意把承安给送来,劳你这么多天的照拂了。这早膳时辰都已过,小槿你这是在做什么吃食?说是十里飘香都不为过了。” 被他这么一问,木槿这才想起忘在厨房里的东西来,忙告罪一声,转身去取。 木槿正忙着没错,可这不是还剩了个嫂嫂的贴心小团团吗?小孩自觉地担起为谢崇闵答疑解惑的担子来。 “嫂嫂说哥哥要去考试了,要考好久都不能出来,得做些好吃又耐放的东西才行。”小人儿年纪虽小,吐字却十分清楚,嫩乎乎的小嗓音听起来舒服极了。 许是想到这些日子吃的各式各样的好吃的,团子咽了咽口水,“有软软糯糯的米糍,炸好之后切成长条在熬好的砂糖水里头滚一圈,撒上黄豆粉,可香了,是团子最喜欢的。还有腌好的小黄瓜,咬起来咯吱咯吱的,好多汁水,酸酸甜甜最好吃了。” 小孩一边说着一边掰着指头,把自己都给说馋了。但对于嫂嫂做的东西就没有不爱的小人儿来说,偏宠哪样吃食显然是不可能的,偏了偏小脑袋,又继续开了口。 “还有还有,那个叫什么来着,让清儿想想……肉虎?红红的,亮亮的,还薄得可以看见光呢!一点都不干,香香的还很甜,我一次可以吃三块呢,就是嚼起来太费腮帮子。” 小人儿就这么不停说着,直到自己的小指头都不够用了,这才吸溜一声停了下来,脆生生的补上一句:“嫂嫂说清儿和安哥哥可厉害了,帮她尝了这么多种吃的,要给团子做一只小老虎,比哥哥的荷包更大,更好看的小老虎。” 唐承安站在他世叔身侧,仰着脑袋望着谢崇闵怀里过分可爱的人儿,点头应和之后才笑着给她纠正,“是肉脯,肉质紧密,味道醇香的那个。” “世叔,我今儿个还听小厮回禀说青云书院的山长寻你有事,你不去吗?” 被他出声拆台的谢崇闵也不恼,用手捂住了团子的小耳朵,勾着嘴角回击了回去。 “你以为我今日为何特意跑这一趟?你瞧瞧你,这几日圆润了多少,再这么下去你阿爹阿娘怕是都不敢认人了,回去之后跟着我练练。”都不知道给他这个世叔带一点,白养了真是。 唐承安面色凝重地点点头,他知道对方肯定有夸大的成分在,可自己也确实比往日重了些,这样不行,毕竟小团子一开始赖着他全凭他好看,这可不能赌。 “世叔你可不能在清儿面前说这些,她当真了怎么办。”想了想,还是叮嘱几句来的更安心些。 谢崇闵瞥了他一眼,迎着团子疑惑的小眼神放开了手。杞人忧天,这么乖巧可爱一小孩,好不容易被养的白白胖胖,他自是不会多嘴的。 小人儿本来还想问两句,却看见自家嫂嫂带着一大盘子香香的吃食走了出来,嘴馋的小孩立马就忘了。 “谢叔若是不忙,不如坐下来尝尝?” 炸好的肉丸金黄酥脆,圆鼓鼓的小球对于小人来说正好一口一个,很是满足。厚切的五花肉片先卤后炸,一点肥腻的感觉都没有,只余下满嘴的油香。随手拿起的豆干,平平无奇的外表下却是极大的惊喜,松脆的外壳之上气孔吸饱了酱汁,滋味岂止一个绝字可以形容?最后再来几串清爽的豆角解腻,真让人欲罢不能。 已经熟悉流程的小团子边吃还边往外蹦出几个赞美之词,扬起吃花了的小脸,硬是评出了个最好吃、次好吃来。 而小孩的嫂嫂给小人擦了擦嘴角,笑得一脸宠溺,“清儿真棒,等放一段时间后嫂嫂再尝尝,若是好吃就给你哥哥带去好不好?” 在一旁吃着这些的谢崇闵听着两人的对话,又想起刚刚那一串长长的吃食名来。不知怎的,他突然忆起很多年前在贡院考试,自己那啃干粮的惨状来。感到有些唏嘘的人忙夹起几颗汁水充盈的肉丸送入口中,满嘴留香。 吃饱之后,他对门外那些显得怪异的举动更为理解了,细细一思忱,觉得对祁晏那徒弟……不对,也算自己半个徒弟了,还是太过仁慈了些。既然那人根骨不错,操练的力度也该再加大点。 这么想着,谢某人的心情好像愈发的好了,说话也更柔和起来。 “小槿你放心,我定会对你夫君多加上心。武功精进我没法保证,但让他身子骨健壮地参加乡试,那是不在话下……当然,我平日里也会注意些,不让他受伤太过的。” “受伤?鸿阑他不是在谢大人那温书吗?” 啪塔一声,木槿手里的筷子磕在了桌上。 第46章 劫后余生浓浓同窗情,一起行不行?…… 这边,好不容易从谢崇闵手里逃开的人终是踏着月色回了家。 轻轻把门推开,屋内一片寂静,就连灯花爆开的响动都无,只剩烛光摇曳,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四处张望一番后,视线所及唯有榻上的一鼓包,这让来人着实松了口气。 轻解衣带,满身疲累的人刚一躺下,旁边的茧便动了动,探出个脑袋来。 “夫君。”含着迷蒙睡意的一声唤让他整个人一颤,下意识的就将身子侧了过去,让对方更方便地蹭进了怀里。 “可是我吵醒槿儿了?” 怀里的人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半睁的眼似乎被烛光闪到了,赶忙闭了去,略长的眼睫微微颤抖着,似一把玄色的小刷,在他心头反复撩拨。看她睡得不安稳,温鸿阑忙伸出手去盖在了上空,遮住了泛黄的光。 “夫君,为何你每次从谢家回来都换了件衣衫啊?” 被问之弋?人眉心一动,语气倒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又平稳,还掺着几分笑意。 “槿儿不是前些天就问过吗,槿儿忘了?夏日暑气重,汗湿了衣裳,不想熏着你。” 似乎是对这个回答有些不信,闭上眼的人眉头微皱,再一次追问:“那从前在祁夫子那儿,怎么就不换?”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等到答复的人儿不干了,眼瞧着就要睁开了眼,清润的嗓音却又一次在上头响起。 “槿儿怕是不知,祁夫子喜凉,屋里头放着冰块呢。上次槿儿去祁家的时候恰逢冰用完还没能续上,这才错过了……至于谢大人,安哥儿一个小孩受不住凉,加上他也不怎么惧暑热,便没那般安排。” “嗯……”正在那人思忱明日如何找人串供之时,怀里头就要睡过去的人儿又往他那靠了靠,纤纤软玉攀其脖颈,头还埋在了他心口处,直让人呼吸一滞。 “夫君你今日,跟我让你睡客房那晚,十分相像。”嘟囔了两句,不怎么安分的人儿就再无什么动作了,呼吸不疾不徐的,当是彻底睡了过去。 木槿倒是睡得安稳了,可苦了身旁之人,被她这一句话勾得这心里头那是七上八下的。 那天晚上…… 被自家娘子赶出了屋的人怎么想都没能想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错,那叫一个辗转反侧、心事重重。夏日的风本就是暖的,有些燥热,屋子里头的人却只觉它寒凉。夜半三更,犯了错的温某人终是没能忍得住,暗暗地推开了内室的门,轻手轻脚地回到了榻上,却让装睡的木槿逮了个正着。 有的人表面波澜不惊,实则内里慌得不行。顿时化身成个小结巴就不说了,短短的一刻内,大抵数出了自己的数十条错处来,让听着的人都不知道他从哪凑到的这么多。木槿原就不是真的生气,再加上对方这积极认错的样子,直让她品出几分可爱来,心软的人儿干脆就顺水推舟,闭眼滚到对方怀里,抱着睡着了。 所以……到底是哪里像呢? 娇妻在怀,还没等温鸿阑想出个结果来,自己已然是沉沉地睡了过去。 —— “夫子。” 祁晏站在上头放眼望去,耳边又响起晨时那个糟心老友炫耀的话语。心情不慎美妙的同时,也不由再一次感慨他这群学生的好运气。 “坐。” 头悬梁锥刺股多日的学子早已不是当初的他们了,现在的众人各个怀揣着一颗积极进取的心,恨不得把夫子每一句话都刻在心里。这么多天的磨砺下,对自家夫子情绪的把控那可不只精进了一星半点,即便就这么一个字,那也够他们察觉到祁晏的心思了。 秦函:宋兄,可是你不够努力,又惹着夫子了? 读懂眼神的宋梓仪不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不说是你太笨,策问一题都不会,夫子被你蠢到了呢! 穆云:宋兄、秦兄,气大伤身,还是和善些好。 其他人:每日一次的针尖对麦芒,都已经算得上例行公事了,穆云兄你还是得早些习惯。 “不日,你们当中的一些人就要前往遥州府了,书上该讲的夫子我也都讲过了,就不再多加赘述,至于其他的……心态要放稳些,平日里要注意身子,莫染了疾。” 众人之间的眉眼官司被祁晏的话打断,只有连连点头的份。这些话他们早已听了百八十遍了,料想夫子也说不出个花来,倒不如想想昨日新写的诗词有用些,面上淡然的很。 将学子们的神情尽收眼底,本来板着脸的人突然露出个笑来。 “还有饮食方面,也是个大头。贡院九日,吃食由学子自备,你们可以先啃几天干粮适应适应,免得到时候吃不惯,影响发挥。当然,如果有心,可以如小槿一般,尝试做些好吃又耐放的。我听说这些日子温家的香味就没断过,什么裹了黄豆粉和砂糖汁的米糍、酸甜脆爽的腌黄瓜、甜香紧致的肉脯、腌渍好的蜜饯、脆而不碎的酥饼……想来味道不会差到哪去。不过若是没那个能力,就老老实实啃饼子吧。” 祁晏这番话,犹如平底惊雷,炸醒了所有人,哪怕是作为“有心人”的亲属,温鸿阑也只有满满的震惊。而其他学子更甚,头一次没能顾及到夫子的存在,直接认准了目标往前挤去。 要被众人火热的视线给烧着的某温姓学子一抬头,就对上自家先生那似笑非笑的面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调侃之意。 “我,我,我为何不是个秀才?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古人诚不欺我!” “温兄,我就问一句,几年后小弟有幸参加乡试之时,还能请嫂夫人下次厨吗?” 前些日子还在庆幸自己暂时无须经历乡试之苦的人,为其他学子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当初有多欢乐,如今就有多么痛苦。既然现状无法改变,那他们就只能…… “温兄,我觉得院试条件同样艰苦,很影响发挥的。温兄你觉得对吗?” “去去去,这才几时,怎的就在白日做梦了?我们这要考九日的还没说什么呢。放平心态,院试没那么难……鸿阑,这么久的同窗情,你也不忍心看我们在考场里啃干粮的吧。” “就是,这乡试眼看着就要到了,这些天废寝忘食的,我都消瘦了好几分,衣带都宽了几寸,要是再吃几天干粮,温兄你在考场之上怕是见不到我了。” 本来拧成一根绳的众人立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虽然互相看不惯对方,但目的却出奇的一致。 “咳咳。” 喧闹的学堂霎时静了下来,回过神的众人忙起身告罪,不过视线却还盯着前头那人不放。在其他人激动又忐忑之时,温鸿阑却只有劫后余生的庆幸,长吁一口气。 “行了,要叮嘱的我都叮嘱完了,剩下的章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落下这么一句话,祁晏便转身出了门。他这徒弟心态还是不行啊,这么点人都应付不了,以后入了官场保准得吃亏。他作为高瞻远瞩的先生,这磨砺徒弟的重担还是要扛起的。 “祁夫子,你这学堂,动静未免有些太……”隔壁班的夫子闻声而来,恰好碰上了打算走远的祁晏,立马出声挽留。他从不是没有眼力见的人,这不看着弋?对方眼角含笑,他这才鼓起勇气问询一番的。 “哦,这不是要院试和乡试了?他们这段时间着实有些辛苦,我这做夫子的也都看在眼里,不过是找点乐子好让他们调节一下心情。想着一两次讲学耽搁了也无妨,可是扰到你了?还请见谅才是。” “祁夫子这是哪的话,我绝无此意,有些好奇罢了。”来人赶忙摆了摆手,他至今还记得上次与对方商量早膳事宜后,隔天确实是没有香气从传来了。他那心才刚放下去,结果转眼就发现原本在隔壁的人现在一个个立在书院的门口,手上还拿着让人眼馋的吃食,弄得整个书院的学子都闻到了那股子奇香,神思不属的弋?。最后还是山长出面,让他们又回到了学堂内,这才作罢。 虽说也有自己的一点心思在,可兜了一个大圈子,什么事都没能解决,还让全书院的目光都聚集在了隔壁,他图个什么呢?算了算了,就当磨炼学子们的意志了。不过……调节心情?祁夫子他向来教导有方,这么做必有他的道理,就是不知那乐子究竟是什么,自己也可以拿来试一试。 他这么想了,趁着对方心情好,也就顺嘴一提。一听他这话,那人脸上的表情立马微妙了起来,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模样,让他十分好奇。 “不可说,不可说。” —— 夏日的雨总是来得突然,素雅的油纸伞下,书生打扮的男子正小心地扶一人走下马车。不大的油纸伞向对面倾斜泰半,任由雨滴浸湿了肩。 “槿儿慢点,路滑,仔细些好。” 沉寂多年的宅院,终于又有了烟火气。 第47章 遥州府你可娶妻了? “嫂夫人!”这还没进门呢,宋梓仪他们的声音就透过雨幕传了过来,各个脸上都洋溢着真切的笑容。 此次同行的机会可是他们连着磨了好几天才磨下来的,能不高兴吗?圣人言:水滴石穿,绳锯木断,木槿那一关倒是好过,可那不是还剩了个拦路虎吗?他们人多,相互之间也能有个照应是不错,可每年赶考人数甚众,路上还好说,一旦到了贡院,那周围的客舍那都是人满为患的,客栈一事倒是有些难办。 正当他们愁眉之际,一旁的祁晏恍惚忆起自己在遥州府好像有个空置已久的大宅子,待问过管事,得了准信,二话不说便去温家拎走了一堆做好的吃食,留下了把铜钥。不是他说,这么多东西,哪怕自家那徒弟一天十顿,那也是够的。他年纪轻轻,就算有个宠他的娘子,也不能这么糟践自己身子不是?还是让他这个夫子来替其解忧来得好。 这房舍问题也解决了,众人便安安心心地一同驱车前往遥州府了。学堂内有应试资格的共九人,现如今也俱在这了。 说来也是个趣事,本来像宋家这种人家,前前后后配上数个小厮也就是了,可耐不住宋梓仪他受宠啊!前头的府试、县试、院试,宋夫人那是每天一炷香,早也拜晚也拜,大大小小的寺庙都留下了夫妇二人的影子。考试当天虽不能算得上是全家出动,但也八九不离十,差不了多少。再加上这次被祁晏给激起胜负欲来,宋梓仪整个人消瘦了不少,连带着宋家夫妇两人也既紧张又揪心,说什么也得一同前往遥州府,不能亏了他去。 而知道这事的宋梓仪呢,也没苦心规劝什么。只是隔日靠着自己与鸿阑那情同手足的情谊,换来了样嫂夫人做好的小食,还顺手捎带了一碗樱桃酥酪,递到宋家二人面前这么一晃。然后……然后他就被打包送到了温家。吃食?吃食自然是一点都没留给他的。至于其他几户人家,也不是什么见识短浅的,刚开始可能还有些不解,但一看宋家这举动,赶忙依葫芦画瓢把人送上了马车,生怕晚了温家就反悔了似的。 这头,下了马车的宋某人想起自家阿爹临行前的嘱咐,又摸了摸阿娘塞在包袱里的银两,很是疑惑。怎么传言都是我如何如何受宠,但又有谁知道乡试前昔,表面宠子的宋家夫妇想着的都是什么? “儿啊,那碗酥酪的滋味为娘惦记至今,等你回来,记得带一碗再进家门。” “是极,那肉脯要是有剩,你路上也别全吃了,去客栈吃点热乎的,银钱管够。” 而被嘱咐的宋某人,内心里想着的都是——我要是有这本事,早就…… “宋兄,你在思忱什么?还不动身?” 温鸿阑在前头护着人进了屋,其余人也一溜地跟了上去。 这宅子十分宽敞,房间数量也是足数的,就是荒废太久,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在上头,还充斥着一股潮湿的气味,让人有些不适。 “槿儿你些坐会,夫君我收拾一下。”看着自家娇娇面上的神情,温鸿阑忙拾掇出张干净的椅子来按着人坐下,又从水壶中倒出杯水让对方缓缓,直到木槿脸色红润许多,这才打算起身去与众人一起收拾。 “温兄你不陪着嫂夫人,到我们这来做什么?收拾屋子这事有我们几个足矣,你应当守在嫂夫人身旁,寸步不离才是。”他这刚一动身呢,就被一旁的秦函给瞧见了,连忙出声制止。 “秦兄说的极是,温兄你一点也不体贴。我阿娘可是说了,为人可不能这样,不然找不到女子愿意嫁你的。”温兄真没点眼力见,没见嫂夫人指尖朝他那移了一寸吗?就这他还舍得离开! “他们说的有理,嫂夫人要做如此多的分量已然是过于劳累了,屋子这事怎么还能劳她操持?此事自然是我们来的。”咳咳,至于鸿阑嘛,那完全只是顺带的,不然嫂夫人一人待着过于无趣,他在那还能逗个闷。 温鸿阑见他们态度坚决,便也没再多言。 依着木槿坐下的人把手伸了去,强势地让对方靠在了自己没被淋到的那侧,修长的手指在她额上轻缓地揉着,“他们在忙,不会往这头看的,槿儿可好些了吗?” 脸色泛红的人抬眸一望,见确如自家夫君所说,便也稍稍放下心去,闭着眼想休息一小刻。 “夫君,厨房许久未用,我不大放心。晚间我去客栈或者食楼看看,花些银钱,借他们的小厨房一用吧。” “嗯,到时我陪你去便是。先不想这些,槿儿安心睡会。” 闻着对方身上清爽的气味,被哄着的人倒真起了几分睡意来。张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脑袋一偏,就睡了过去。 看着歪在自己手心的小娇娇,刚还在哄人的温鸿阑不由轻笑。 “鸿……”收拾好隔壁房的宋梓仪这前脚才跨进来,嘴就被门口的人死死捂住了。这气他宋某人哪受的住啊,火气蹭蹭往上冒。本打算立刻反击的,却见捂着自己的人眼神一直往旁边瞟,也好奇地望了过去 这一转头,别的没见到,只看到个笑得一脸宠溺的人。宋梓仪闭了闭眼,将头转了回来,用眼神跟身旁之人好一番交谈。 在生死边缘走一遭的宋某人:多谢穆云兄了。 看得正起劲的穆云:宋兄不必多礼,往后若有点心,还望多分…… 满眼茫然的宋梓仪:穆云兄你在说什么,梓仪我怎么看不明白了,不若你说句话? 这边,确认木槿睡着了的温鸿阑这才有心思注意起前头那两人来,朝刚被放开的宋梓仪看了过去。接收到眼神示意的人霎时间明了他的意思,先是用手指了指隔壁客房,又做了个擦拭的动作后,方停了下来。 看清对方动作的温鸿阑手一顿,挪了挪身子,缓缓将睡得香甜的人儿抱起,走向了隔壁。 “温兄这力道,好像比往日又大了些,会不会不知轻重啊?” 原以为对方开窍了的宋梓仪斜了他一眼,“还以为鸿阑他是以前那块木头呢?怪不得穆云兄你至今都未娶妻。” “……宋兄,你娶妻了吗?” 还没等两人绊上几句嘴呢,那头独独娶妻的人就从房里出来了,把门虚掩着,一点声响都无。 “梓仪,你去附近的客栈问问,看能不能借他们厨房一用。这时人多,估计得多跑上几家,劳你费心了。” 听到厨房二字的人眼睛一亮,“可是嫂夫人要下厨?甚好甚好,我这就去!”不过这么大方,一点也不像眼前人的行事作风。 温鸿阑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厨房是为了做酥饼和油炸之类吃食的,只有这样才会进了贡院风味不减……至于晚膳,要么去客栈、食肆之流,要么就去打些白粥回来,像往日一般便是。” 对方这么一说,宋梓仪虽然有些失落,但这才是他熟悉的那人啊。再说了,肉感满满,汁水充盈的肉丸,想一想他就又来了兴致。他动了动喉咙,颔首后就径直往屋外走去。 至于是选食肆还是选白粥,食肆……那当然是不可能的。路途遥远,他们中途找个客栈落脚是常事,一开始一群人兴趣正浓,不知事地点了一桌子好菜,结果那是相当的惨烈。客栈的水准本就良莠不齐,他们还倒霉地碰上个连鱼都是苦的那种!若不是思一粥一饭来之不易,也不会勉强自己吃了个五分。 若偶然一次,他们也不是不能忍,偏偏这三次能遇上两次,要不是后来嫂夫人借了厨房拯救他们于水火,还不知道后续该怎样。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舟车劳顿,某人连让自家娘子做一次都很是心疼,还想时常吃到,那必是不可能的。所幸的是有些客栈厨艺不怎样,这白粥倒还尚可入口,配上木槿腌渍的小食,也能吃上一大碗。 “温兄,那我继续收拾去了,你记得多陪陪嫂夫人。”穆云见宋梓仪脚下带风似的走了,便也打算招呼一声就转身离去。他走到半途,又想起什么,折返了回来。 “温兄,常怀仁善之心没错,但嫂夫人单纯太过,容易被骗。这次讹走一点吃食和银子也就罢了,下次可就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了,还是要靠温兄你多多盯着些。” 温鸿阑笑着应下了,自己的珍宝,慎之又慎都不为过。 可能是真的太累了些,木槿这一觉睡到了日头西沉才悠悠转醒,略一偏头,闯入眼帘的便是自家夫君姣好的侧颜。 “槿儿醒了?这粥正好放凉了些,还困得话先喝几口再睡,嗯?”她这一动,身旁的人就看了过来,试探了下白粥的温度,坐至榻上。 见瓷勺已是递到了嘴边,不太有胃口的的人儿也只能顺着对方的意含进了嘴里,却总是不咽下去。 “夫君,我去看看乡试要用的东西都收拾好了没。” 想要起身的人儿被人单手给按回了榻上,言语中满是无奈。 “槿儿,你今日都看三回了,没什么缺的了。” 看出了她的不情愿,温鸿阑将碗放下,叹了一口气,把对方搂在了怀里。 “别怕,我不会有事的。”我还盼着有一天,策马游街,与你看尽这世间繁华。 第48章 乡试你们这是,带了个食楼进来?…… 一向好眠的宋梓仪今日起了个大早,略拾掇一下后便拉开门。这时辰,甚至连日光都还未能透过云层来,屋外连烛光都没有,显得有些黑。 “宋兄。”响亮又齐整的声音惊走了他最后一丝困意,原本微睁的眼此时是彻底瞪大了。 门内和门外的人对视一眼,又十分自然地撇开了去,不就是乡试前夕有些紧张嘛,在考前心焦这件事上,大家势均力敌,没什么好置喙的,谁也别笑谁。 眼见周围就这么安静了下来,宋梓仪清了清嗓子,率先开了口,“咳,鸿阑可起了?” “未曾,想必正睡得香……温兄?”话还未说完,只听嘎吱一声,那头的木门被猛地一拉开。 “温兄,你这行色匆匆的,是要去哪?” 平时稳重的人此刻一脸急色,脚步顿都不顿,直直地穿过他们中间,半个字都未曾留下。 被抛下的众人面面相觑,待一回神,那人已是走至大门前了。 厚重的大门外,木槿正准备叩门的手怔在了半空,绽出个笑来。 “夫君,桂花糕!” —— 缓缓行驶的马车上,宋梓仪暗暗地瞟了眼对方的神情,“乡试这一考就是三场,还要提前一天进贡院,要不是嫂……要不是有特意准备的吃食,我怕是考得艰难。” 说完话的人等了足足一小刻,都没等到对方接话,只能又低着声音开了口。 “这文会我们没去到也罢了,不过那上马宴……我听人说主考官他们离开后,那蔬果杯盘一个都没剩,全让人给抢光了。鸿阑,你说他们图什么啊?不是都为了讨个好兆头?折桂折桂,那桂花糕……”再斜一眼,很好,旁边坐着的人还是没什么表情。 宋梓仪万万没想到,有这么一天,他竟然会念起那个话多的秦函来。所以自己为什么要跟对方坐同一辆马车呢,也不知道现在去后头挤挤还来不来得及。 又过了一刻,连自己呼吸声都听烦了的人终于忍不住了。 “算了我不忍着了!你说担心嫂夫人安危不让她跟着来的是你,坐那一动不动暗地里生气的也是你,这又是唱的哪出戏啊?刚刚在门口也没见你训人家啊,抱得可紧了,说话也温柔得不行,都快掐得出水了,怎么一上马车就变了个人似的。” “说以后不许这不许那的,要是生气你倒是用点力啊,我们看着还以为你让嫂夫人把手伸出来就是为了牵个手呢,现在在这……” 被他一顿说教的人抬眸往那看了一眼,声音越发大了的某人往后缩了缩,立马息了声。 “……我没看,秦函,秦函告诉我的。”人家那么早便起身去做糕点,热乎的桂花糕口感糯糯的,香甜绵软,若是为的是他,他做梦都能笑醒,也不知道鸿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到了。” 从头到尾只说了两个字的人伸手掀开车帘,外头杂乱的人声涌了进来,冲淡了马车内的静谧。 现在时辰还早,贡院门前却有了不少人了,两人排到队尾等待进场。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都陆续地到了,跟在了后头。 众人相互之间只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毕竟在贡院门口,还是不要多话的好。 倏然,人群中有些躁动,有两人不知道为何吵了起来,不过看那样子,也不像是来应试的学子。他们声势有些大,吸引了一部分的目光,又许是瞥见一旁的侍卫要有所动作,其中一个人猛然推了一把对方,朝一个方向奔去。 他动作很弋?快,上一瞬还在旁观的宋梓仪连人走近了都没能反应过来,在即将撞上之际被温鸿阑扯住手臂,擦着那人给避开了。 “梓仪。” “嗯?”有些后怕的人应了声,缓过劲来。至于对方从为何不直接松开手去,而是沿着自己手臂一路滑下,这不是很正常的事吗,顺手罢了。 唤他的人神色有些冷,手指动了动,“无事。” “鸿阑你怎么还板着张脸啊,待会乡试失……看你怎么向嫂夫人交代。” “鸿阑你能不能不用这种无奈的眼神看着我?” 贡院前头的队伍一直在有序地往前走着,被人这么一打搅,也就快轮到他们几人了。 乡试不比院试,检查更为严密些,前后要查验三次,方可通行。也不是没有动了歪心思的,夹带一经查出,那人便被几个侍卫拖着走了,声嘶力竭的叫喊还犹在耳畔。等全部考生进了考场,贡院的大门便落了锁了,直至第一场毕才会重新打开。 进了贡院的学子们沿着甬道找到自己的号舍坐下,运气好的不用受周围环境所扰,安心答题便是,运气稍差的遇上那面积小些的,全程都得窝着身在里头,自然是难受些。不过要论起最惨的,还是被分在末端的学子们了,与粪房紧邻,也称做“粪号”,别说安稳做卷了,撑过乡试的这几天都是难事。 所幸这次温鸿阑的运气不算差,上下一打量,虽还是同样的逼仄,但也很是不错了。他手里头有两块大的木板,答卷时一块当做桌一块当做椅,等晚间要休息就并在一起,睡那上头。在这一米见方的小地,蜷着身子入睡才是常态。 很快就调节过来的人拿起篮子里的布来,将号舍里头擦拭一番,再把分发的东西仔细查验了,水、蜡烛、火盆都是由贡院这边提供的,但这几天的吃食都是由学子自带,若是乐意,你带米面之类的物品也是准许的。 掂了掂这沉沉的一竹筐,一直肃着脸的人这才有了和缓的迹象。这满满一篮子,木槿可是做了十足的功课的,她不仅是将谢、祁两家问了个遍,还用几大盘子糕点向众人换了各家的准备单子,什么遮风的油纸布、蜡台,能带的全都带上了,可以说是集众家之所长。 考题一分发下来,扫视一眼,温鸿阑这心里已然是有了数,四书、经义、试贴诗,这些天在夫子的鞭策下早已熟记于心,范围虽极为广泛,但对他而言还是没太大难度,挥笔洒墨,一气呵成。 自他提笔起,便再无停顿过,等他放笔时已然是该吃午膳的时辰了,早膳吃的匆忙,现在倒是可以慢些了。待考卷仔细放好后,拿出个包得严严实实的饭团来,往炉上一放,等有丝丝热气往外冒便算好了。 米饭蒸的软硬适中,看起来倒是没什么稀奇的,可一咬下去,才发现里头藏着的惊喜。炙烤后的猪肉有着柴火烟熏的香味,肉粒聚成紧实的一团,外表焦脆,吃起来除了猪肉的油香,还藏着一点若影若无的葱油的香气,汁水渗进米饭里,跟米粒彻底融为一体。若是觉得肉感不够足,再来上几颗稍有些软了的炸丸子,若是腻了,清新脆爽的炸蕈子也就在一旁放着,各式各样的主食、小点,任君选择。 这边倒是吃的欢乐了,可号舍它是一排相连的,隔壁的考生看不到不错,可这不代表他们闻不到啊!我在这惨兮兮地啃热软了的干粮,姑且能劝自己大家都一样,撑过这几天也就罢了,但这飘来的香味是怎么回事?大家不都是个秀才吗,你怎么搬了个食楼过来? 要是只有一个,飘到考官面前气味也就淡了,可这好几个叠加起来,事情就不太一样了。 细论起来,乡试考官甚多,除阅卷、分别去取、核定名次之外,还有管理各项事务的,另外还有负责巡视的,负责派送的,各司其职。而在公堂内帘之后的几个官员,此时正是最为放松的时候,悠哉悠哉地用着午膳。他们也是一步步考上来的,自然清楚乡试的不易,但此刻再入贡院,心态却极为不同,尤其是看着面前的三菜一汤,那心中的滋味,无法言喻。 “也不知里头的学子们怎么样了,会不会吃得太急把自己给噎着。” 坐他旁边的一人夹起颗汆丸子,送入口中,“这丸子,味还是有些淡了,不过香味若飘出去,怕也会引得学子们垂涎。” “林大人说的极是,咦……这香气是从哪位大人的膳食中传来的?味道如此浓烈,这遥州府的地方官怎还厚此薄彼!” “对极,可是换了不同之人掌勺?我这的三菜一汤寡淡的很。” “下官也是一样的。” 几人纷纷出声应和,结果仔细一看,其他人跟自己是同样的面带不满。 “萧大人,不是你吗?” “我还以为是曹大人这传来的香气呢,难道不是?” 这么问过一轮,却惊讶地发现大家的菜色都是同样的。对方脸上明晃晃的质疑之色也不是看不出来,众人干脆将午膳都挪到了一张桌子上。 “所以,那香气究竟是从哪传来的,总不可能是在考试的学子们吧。”说这话的人十分不解,语气都带着十足的困惑,一抬头却发现自己的同僚们都面色古怪地望了过来。 “各位大人,为何这般望着我?” 第49章 别动槿儿对为夫未免太过信任了些 内帘后的风波,正在乡试的学子们是不知道的,有人干脆避开用膳的点,总好过被人馋到,但也有人就着这香味,趁机多吃两口。可无论是哪种人,对香味的来源都是在心里头一顿暗骂。等能出去了,一定要找到卖这东西的食楼,然后……然后大吃一顿,不,十顿。 乡试总共分三场进行,正场分别在初九、十二、十五,提前一日进场,后一日出场。每逢出场之时,学子交卷于受卷官以得一签,等人数足够将会开启贡院大门,待人放出后再次闭门,循环往复,大抵三次。因此,应试之人的亲属家眷总是早早地在贡院门前候着了。 初十这日,温鸿阑在考卷之上落下了最后一笔后将笔放下,从头至尾看了一遍,等待墨干。考卷设有规式,一旦落错便再无修改的机会,既然已经答完,那也没了继续待在贡院的必要了。他按规矩领了签,就在一旁等待放牌了。 温鸿阑交卷之时恪守礼制,低头作揖后便离开了,故此也不知那上首之人看他的神情是有多么的复杂。若非要说个一二来,应当是明悟中掺杂了一丝期待,还带有几分认真。 贡院大门一开,人潮马上就要朝他们这边涌过来,好在有侍卫威慑,加之第一波出贡院的学子不多,他这才能安稳地从一旁绕过,快速朝宅子而去。 院子里,被千叮咛万嘱咐的人绕着不小的地方来回走着,做什么都定不下神,心思很是繁乱。 在不知打了多少个转后,像是决定了什么似的,转圈的人倏忽停了下来,一把抓起石凳上放着的幕篱就往门口走去。 “槿儿。”温鸿阑一推开门,就眼瞧着对方朝自己这奔来。他刚想出声制止,却发现她已止住了步子,手还一直在后头背着。 顿住的木槿想起桂花糕一事来,手里的毡笠突然有点扎人。她有些心虚,只好把手再往后藏了藏,正对着他,估摸着位置向屋子里退去。 “夫,夫君,水烧好了,你且去沐浴吧。” 门口那人也没说什么,许是有些累了,站弋?那点了点头就没了下一步的动作。他这样的举动让木槿放下了心,往后退的步子也大了些……嗯?怎么突然有点晕? 等晕了神的人回过劲,身后已是熟悉的触感,就是比往常要硬上许多,硌得慌。见把人给抱住了,赶忙冲过来的温鸿阑总算是松了口气,将人儿护着,送进了房。 “槿儿歇会,待会夫君带你去寻大夫。”瞧人乖巧地半躺在榻上,他才收回一直搂着腰的手,若无其事地朝门口走去,一副什么也没察觉的样子。 木槿听着脚步声远了,这才把背着的手拿到前头。得亏她机智,就连刚才也不忘把东西藏……这幕篱上的压痕是怎么一回事? 后知后觉的人儿想起了什么,脸上又泛起粉意来。 沐浴完的温鸿阑面对的就是这么个水嫩的娇娇,当真有些哭笑不得。 “鸿阑,我只是被太阳晒久了罢了,不用去看大夫的……也,也没想出门。”躺着的人眼神亮亮的,一听到木门发出的响动就往门口看去,就是声音越往后越低了些。 那人嗯了一声,走到榻边坐下。 窝在薄褥里的人瞅了他一眼,见对方嘴角含着笑,也放心下来,看来对方第一场考得不错,没出岔子。 绷紧了的弦一旦放松下来,思绪就四散开了。不再紧盯这一处,被某人遗忘了的事情终于从犄角疙瘩处跑了出来。 一股酸痛猛地从肩颈处的穴位上传来,跟谢崇闵学了一段时间的人下意识一个反手就将那作乱的小手给擒住了,意识回拢后又急忙放开,转过身想看伤着人儿没有。 “别动!” 遭受无妄之灾后,木槿瞥了一眼自己泛红的手腕,在对方彻底转过来之前把人给掰正了。也不知谢大人教了他什么,这人手劲越发大了。不过听婶子说这处按着确实有些疼,按完之后却会舒适不少,可不能让自家夫君给瞧见,不然依他那性子,绝不会让自己按了。 “槿儿……” “不许动!” 确保对方不会再动作了,身后跪坐着的人这才按记忆中的法子,用手指在穴位上两重一轻地按着。被自家娘子呵斥之人身子原就不软,现在更是浑身都绷直了,给木槿添了不少难度,不一会手指就十分酸疼。 在温鸿阑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小妻子甩了甩手,思索着还只进行到十分之一大业,腹诽了两句。 “槿……” “不许说话!” 甩手带起的风声在耳旁刮过,哪怕不转头,他也知道是怎样的场景,前头那人无奈地开了口,眼中尽是心疼。 越挫越勇的人儿将指换成掌,分别向前后、上下推挤,来回几轮后手指下移,在背上相应的穴位处按上面的方法重来几次,然后往下、往下……就这样一直游移到了腰部。 “鸿,鸿阑。” 本在尽心尽力按压着的木槿一个不留神,陡然就被人压在了身下,有些懵。脑子还没缓过劲来,面色到是先红了,连耳朵尖都没能幸免的那种。 “槿儿,你对为夫未免太过信任了些。”夏日的衣衫本就薄,虽说木槿也是认真学了,但时日尚短,总有些不得章法,穴位按准了没错,可这放松的效果…… 温鸿阑悬身在上方,垂眸看着她。喉结滚动,欺身凑近。 “鸿阑!为兄这第一场总算是考完了,还得多谢……” 迈入一只脚的人抬头望了望天,又把脚缩了回去,嘴里还嘀咕着什么,“这也没人啊,鸿阑他怎么也不把门关上,进贼了怎么办!” 穆云几人一起在屋外等着,见他刚进门就出来,还特意把门给关上了,很是奇怪。其实关门这动作也不稀奇,大家都可以理解,不过宋兄关个门罢了,怎么还偻着腰,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对待什么宝贝似的。 “宋兄,温兄不在?一扇门罢了,用得着这么仔细吗?”穆云先一步问了出来,其余人也跟着一同点头。但等宋梓仪一转身,他们就再也顾不得门了。 “宋兄,你脸色怎么这么红,可是染疾了?这还有两场呢,如何是好!”众人惊得就要往宋梓仪那处走去,却被他喊在了原地。 秦函一向爱与他较劲,可此时罕得眼眶发红了些,“宋兄,我知道你是怕我们也染上,这份好意我们心领了,但这大夫还是必须得去瞧的。” 而宋梓仪好不容易找回了声音,面色有些古怪,“想什么呢,我这是被日头晒的,谁染疾了。”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秦函一脸了然地看了对方一眼,没有说话,不过他不说自然有其他人顶上,毕竟同窗这么久了,默契还是有的。 “讳疾忌医可不是好事,日头能晒成这样?就算是晒得,又缘何不让我们过去?宋兄还不如说自己是害羞了来得更可信些,说宋兄你害羞,我是不信的,你们可信?” 宋梓仪看着齐齐摇头的众人们,心里却泛起一种众人皆醉我独醒的微妙自豪来,语气中也不由带上了点。 “信不信随你们,不让你们过来是为着你们的小命着想,吾命休矣,其言也善。” 其余人对视一眼,都看懂了对方的意思——宋兄莫不是乡试没发挥好,疯魔了? 自信的秦函:有几分道理,避开这个话头,讲点其他的。 众人:秦兄说得对极! “说起来,鸿阑未在也就罢了,嫂夫人怎么……” 原还一脸淡然的某人立马变了脸色,十分焦急,“嫂夫人去哪与我们何干,还不赶快进屋温书,四书、经文、诗句、策问,你们可都看完了?没有还在这呆愣着?” “……” 众人到头来也不知道夫妇二人究竟去了何处,等他们再一次从房里出来之时晚膳已然摆在了桌上,下一场的吃食也备好了,香气四散,让人口齿生津。 大家疑惑了一下午,直到此时才恍然大悟,原是出门做饭食去了,嫂夫人大善! —— 乡试第二场试五经之外,还有诏、判等总共四种文体,难度有所加大。十五的那第三场,考的是策问,目的是考察学子们对政务民生的见解,选出最合适的人才。对于温鸿阑而言,策问本就是强项所在,唯一要担心的是笔锋太劲,恐惹主考官不喜。为着这事,祁晏拉着好友一同分析时局,猜测了此次会担任遥州府主、同考官的人选,又通过其文章来判断他们的喜好,让自家徒弟做了相应的调整,也算是尽全了人事。 十五这日与前几日不同,按理说应是十六开启贡院大门才是,但这场却可于十五当天领签出贡院,若未答完卷者仍能留至十六日。 策问这几题先前已练过,故此在考场之上的人文思泉涌,提笔挥就,早早地便答完了这最后一卷。 受卷官见他再一次来到自己身前,心中困惑不已。闻这味道,那香气的源头应该是他没错,可是这几日下来,他也发现这源头有好几个学子,并不是单单一人。难道是在同一食楼买得?可如此精湛的厨艺,物稀价贵才是,怎得如此普遍? 就在他思索着是否要派人打听一番时,交完卷的人已踏出了贡院大门,于拥挤的人潮中一眼看到了那件十分熟悉的幕篱,无奈又欢喜。 八月十五日,佳人赏月时。 第50章 赏月?考完了,这个惊喜可还喜欢?…… 刚出考场的人快步上前,把人群中那一抹白给牵了出来,一路护着走至一处人少的地方。 “鸿阑你看,我戴好幕篱了的,也没被挤到。”木槿觑了眼对方的脸色,看他嘴唇微动想要说什么,赶忙抢了话头去,还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帽檐,遮得可严实了呢。 看她这心虚的小模样,温鸿阑是半点责怪的心思都没生出。他伸手将挡住人儿的白纱掀开,又笑着用方帕在她额间擦过,拭去细密的汗珠。 “这段时日,劳槿儿上下操持了,是夫君的过错。如今乡试已毕,又正逢十五月圆,我与娘子一同赏月去,就当赔个不是,可好?”等确保对方面上再无汗珠后,他这才将帕子叠起,收入袖中,接着开了口。 “见到槿儿,为夫这心里不胜欢喜。槿儿能够前来,可是愿意原谅夫君我前些日子的孟浪了?” 他不提起还好,一说起这事来眼前之人就连眼尾都染上了红色,偏偏在白色的映衬下,这脸上的红意就更加明显了些。 木槿微一抬眼就对上了自家夫君那笑意盈盈的眸子,气呼呼地将被掀开的纱面重新垂下,遮住了自己发热的脸庞。 做完这一系列动作的人儿想了想,还是有些气不过,伸手直朝对面那人腰间袭去。背上的肉这么硬,她拧腰上那块总可以了吧! “嘶~,下手这么狠,槿儿你当真不心疼?”被她拧了一把的人眉头紧蹙,一副很疼的模样。 “……不心疼。”嘴上虽是这么说,可那用力的手却立马松开了来,还隔着薄衫在拧的那处安抚地揉了揉。不过真有对方表现的这么疼吗,自己好像没揪动啊?疑惑归疑惑,心软的人总归是没能再下的去手了。 又揉了一会,她正准备将手收回去呢,结果却在半道上被人给截住了。看着紧握的双手,红着脸的人儿又想起那时突然盖上来的褥子。明明就什么都没发生,被他这么一弄,她…… “这次留下的印子,倒是不愁再被衣衫给遮住了。” 牙齿一触及到皮肉,有人就开始后悔了,只是想着不能没了气势,还是咬了下去。这人手冰冰凉凉的,染着一缕淡淡的墨香,不一会就显现了个微红的牙印来。 被人这么一提醒,还在生气的木槿如同一只受了惊的猫儿似的,瞪圆了那双澄澈的眼,反手将对方的手给扣住,捂得严严实实的。 “回去了。” 温鸿阑就这么让自己的小娇娇牵着,回到了宅子,那勾起的唇角就没放下来过。 等把东西都给放好,顺从了一路的某人这才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帮人把幕篱重新戴好,想将人带出府去。 “嫂嫂!” 唐承安刚把人抱下来,笑还凝在脸上呢,小团子就迫不及待地挣脱了他的怀抱,迈着小短腿朝目标冲了过去。奶团团人虽小,眼神却好着呢,她可看见那个把自己抛下的坏哥哥了,那旁边那个肯定是香香软软的嫂嫂。 多亏温鸿阑觉着自己和槿儿即刻就要出门,便未曾把大门给闭上,否则小孩儿绝不可能如此顺畅地就抱上自家嫂嫂,“嫂嫂,清儿好想好想你。” 小人儿抱着木槿的腿,奶奶地撒着娇,越撒越委屈,到后头都带上厚重的鼻音了。而被团子抱着的人总算从惊喜中回过了神,感受着那暖暖的一团,心都要化了。 也顾不得去掉自己头上的幕篱了,木槿直接弯下腰将人给抱起。小人儿十分自觉地把横亘在两人之间的纱给掀开,却被对方调皮地绕上了白嫩的小手。不得章法的团子将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好像要跟这不听话的面纱一决高下。 抱着她的人被这孩子气的举动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却在小人儿湿漉漉的眼神下乖乖地伸手帮忙。而好不容易也让幕篱给罩住的团子终于再一次见到了朝思暮想的嫂嫂,小胳膊攀上去直接猛亲了几口,等停下来后似觉得不够,又补了几个奶乎乎的吻,这才罢休。 “嫂嫂,你都走好久好久了,团子连饭饭都吃得不香了。”小孩把脸贴到木槿心口出,小声地说出自己的想念,等到后头控诉起哥哥来,那声音可就大得多了。都怪哥哥在嫂嫂面前说什么路途遥远,奶团会不舒服,还说到时候人生地不……怎么怎么样的,太多了小孩都记不清了。记不清不打紧,知道是哥哥的错就行了,坏哥哥,说什么都是为了清儿,其实跟那天晚上把团子留在伯伯那一个样子,坏得很! 戴着幕篱的人静静地听着小孩奶声奶气的话语,时不时点头应和一番,等人儿说完了,这才伸手在她那肉嘟嘟的脸上轻轻地揉搓了两下,是瘦了些,都没从前那么软乎了,这可不行。 心疼万分的木槿揉了揉小孩的脑袋,轻声哄了哄,“苦了咱家宝贝团子了,今儿个中秋了,嫂嫂给你做月团好不好,酥油的,饴糖的,红豆的,鲜肉的,清儿想吃哪个吃哪个好不好?” “好~~” 而在一旁站了很久很久的温鸿阑:“……” 听自家娘子这柔软轻细的声音,他终于不得不承认,说好的赏月之行还没开始就让小团子给掐灭了。 被忽视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脑海里又浮现起刚刚那一幕来,清脆的啵唧声在耳畔回响。他是大人了,不能跟一个小孩置气,他也一点也不艳羡对方,一丁点都没有。 这么想着的人撇开眼去,不再看两人亲亲我我的样子,把目光放在了同样盯着幕篱的另一个小人身上。 也是凑巧,那人也正好把视线移开,一大一小就这么对上了,默契地一同走到了角落处。 大的那个微眯了眼,先发制人:“怎么突然来遥州府了?” “团子最开始几日用膳还是乖乖的,到后头槿姨留的点心之类的都吃完了,清儿用的便少了许多,怎么哄都不管用。小人难过也不说,可那眉头总是皱着,不好看。”心疼地说完了这一通,面上也带上了明晃晃的责怪之意,顿了顿,继续开了口。 “我问过世叔和祁伯了,知道最后一场在中秋这日,祁伯说按你这性子,定会早早地交了卷赶着去赏月。” “既然都考完了,周围客栈想必没那么紧缺,其他人家也都派小厮过来了,不必再住在一处,省得累着小槿,要给他们这么多人做吃食。这是祁伯的原话。” “世叔他们还说,路远,你势必要在遥州府等着放榜,参加之后的鹿鸣宴。团子很想槿姨,这么拖着也不是个办法,干脆算着日子,等十五这天给她个惊喜,好不辜负这月圆人团圆的美意。” 这几段话说下来,有理有据,一点反驳的余地都不给对方留。 而温鸿阑也确实沉默了一会,看着就差没把心疼两个大字写在脸上的唐承安,笑着开了口。 “你称呼祁夫子为伯伯,谢大人为世叔,这事先生可知晓了?” 对面的小人千算万算,唯独没想到他会揪着这茬不放,表情僵了一下,又马上镇定了下来。 “清儿既然这么喊,我自是要跟她同辈的,哪怕祁伯知道,我也不会改口。再者,我人小,想必祁伯他大人有大量,不会同我一般计较。”不像某人一般,连我这小孩都能嫌弃。 而温鸿阑也不负他所望,读懂了这未尽之意,不过面上依旧是一副温温和和的模样,似乎半点都没恼。 他们两人在这针尖对麦芒呢,小团子却又一次过上了有嫂嫂宠着的幸福日子。先前因为宅子空置许久,乡试又十分特殊,木槿做炸丸子一类的吃食都是租借了客栈的厨房,但这厨房的收拾从未落下,东西也全都准备齐全了。 认为奶团消瘦了不少的人心软成了一滩水,忽略了走到一旁的两人,抱着清儿就去了厨房里,搬了个小木凳让小孩坐好,自己给她做好吃的去。 小人儿点着小脑袋,又往她脸上亲了一口,眼睛眨也不眨地瞅着自家嫂嫂,乖得不行。 趁他们说话这一会,木槿麻利地擀好了面条,熬了一锅番茄浓汤下进去 ,又煎了两鸡蛋,一个煎得金黄焦脆,另一个嫩嫩的,是透过白嫩的蛋清还可看到里头流动的蛋液那种,小孩看着就馋得不行了。 把东西端到外头的桌上,再把团子抱上凳子,轻哄着人,“烫,清儿记得吃慢些,嫂嫂再去给乖宝做个拔丝地瓜,甜丝丝的,清儿绝对喜欢。” 等屋外的两人被番茄的酸甜之气给吸引过来,看到的就是在努力嘬面条的小人。面条被木槿擀得极细,更好地吸收了碗里的汤汁,爽滑劲道还很开胃。此时再配上一口焦黄的鸡蛋,咬起来咯吱咯吱的,蛋香里头混着柴火的香气,塞上满满一口,好吃得让小孩的眼睛都快闭了起来,腮帮子还一鼓一鼓的,可爱的很。 吃完嘴里这一口,终于有空抬起头的团子总算记起要招呼小伙伴了,“安哥哥,一起来吃面面,流心的蛋吃起来又滑又香,可好吃了。”虽然团子也想吃完这一大碗,可是嫂嫂这次做得太多了,对自己认识深刻的小孩可聪明了,还要留肚肚给后面的拔丝地瓜,甜的,喜欢! “好~”唐承安自是喜滋滋的应了,这可是槿姨做的,小孩这么久不吃了,这时居然还惦记着他呢,哪能不让他欢喜? 一个人的快乐很快就变成了两个人的欢喜,至于你说屋里还有个人?团子人小,眼神不好也是常事。 第51章 团圆我抓到你了! 等木槿将做好的点心端出来,就与自家夫君那幽怨的眼神对了个正着。转过眼去,旁边就是在揉着小肚子的奶团和一脸幸福的安哥儿,她不由得有几分想笑。帮忙是不可能帮忙的,惹了小孩生气就只能自己哄,她不落井下石就很好了。 “嫂嫂抱!”伸手要抱抱的白嫩糯米团,是无论见了多少次木槿都抵挡不住的,忙把手上的东西放到桌上,然后把糯米团拥进了怀里。 做完这一切的人夹起一筷子琥珀色的地瓜来,往外一拉,雪白纤细的糖丝便显现了出来。丝丝缕缕的糖丝在两块地瓜之间缠缠绵绵,随着筷子的动作往外伸展,最后再一缕缕断裂开,很是好看。 被这惊到了的小团子微张着小嘴,小手也不由自主地攀了上去,圆溜溜的大眼睛紧盯着筷子上的那块地瓜。小人儿看着它从一堆同伴中脱颖而出,越来越高,越来越高,眼看就要进自己嘴里了,嗷呜~ “嫂嫂。”闭着眼的小孩没能尝到甜丝丝的滋味,反倒是上下的牙碰了个正着。不解地睁开眼,却见到本该在自己嘴里的东西被放进了清水里头,小人儿急了。 木槿也没打算逗她,把团子再次喂得肉乎乎的才是头等大事。等地瓜上的热气散去,立马喂到了小孩嘴里,“清儿乖,慢点,别烫着了。” 一入口,脆脆的一层糖衣应声爆开在嘴里,露出里头粉糯香甜的地瓜肉来。从清水里走一遭,恰好中和了地瓜的热气,吃起来又脆又软,甜而不腻,最是得团子的喜爱了。光吃还不够,小孩儿学着刚刚木槿拉丝的动作,攥紧筷子,费力夹起一块来。等把小短腿给伸得直直地,还使劲往上踮了踮脚,眼睛里有星子闪耀。 炸至金黄的地瓜被木槿切得很小块,可这分量却是足足的,只小孩儿一个肯定吃不完。到了后头,贴心又乖巧的团子就专门负责给小伙伴和嫂嫂夹地瓜,嫩嫩的脸上一直挂着笑,让人看着就想狠狠亲上几口。 “槿儿……” “嫂嫂待会陪团子藏猫猫好不好?” 一直站在那儿却好不容易插上一句话的人刚起个头,就被对面的的小孩给打断了,扯着木槿的袖子不说,还试图拿小身子挡住某人看过来的视线,尝试未果后干脆拿小手遮住了自己和嫂嫂的眼睛,说是提前练习一下,免得她害怕。 虽然知道团子打着什么主意,但宠孩子的人怎么可能戳穿她呢,只能等吃完东西陪着小人儿一起闹这样子,至于那个大的……都是大人了,该学会自己陪自己了。 于是从院子到屋子,再从屋子返回到院子,一直都是三个人的快乐,剩下的那个人却什么都没有。 今儿个的月亮比往日出来的更早些,也没了那遮遮掩掩的羞涩,大方地悬在天上,温柔又明亮。 月下,小人儿轻柔地给木槿系上帕子,遮住了那双清丽的眸子,笨拙地打了个结。 “好了,那团子跟安哥哥去躲了,嫂嫂要慢慢的,不要摔着了。”小孩叮嘱两句后便牵着身边小伙伴的手,准备往一同往旁边走去。这小腿才刚迈出去呢,又给收了回来。只见她转过身子,隔着厚帕,轻轻地在对方眼睛上落下了一吻,这才噔噔噔地跑开了。 蹲着身子的木槿被小人儿甜得都忘了站起,眼睫动了两下,缓缓地绽放出个笑容来,月色朦胧,迷了旁人的眼。 “藏好了!”小孩特意压低了声音,可那言辞中的喜悦却半分不减,惹人开怀。 蒙着帕子的人寻声而动,特意再扎紧了些。团子手劲太小,方帕都只是堪堪挂在那上头,怕是一会儿就得被风给刮走了去。 院子虽大,但除了正中间的石凳外也没太多遮挡的东西,不必担心会撞着哪,两小孩藏得也不算很隐秘。若是两人擦肩而过,险而又险的避开,又或者,被喜欢的人抱了个满怀,那都称得上是件乐事。可要是从头到尾都不露面,赢是赢了,可这趣味也没了不是?因着这点,木槿捉人的难度并不算很大。 咔嚓一声,树枝被踩断的声音突兀地在这静谧的院子里响起,那简直是再明显不过,让人想忽视都不成。带着笑的人儿转了个身子,试探着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而去,不过这踩树枝的力道着实有些大了,奶团这是明晃晃的偏着她啊。 而偏心的团子此时却身处她的反方向,气鼓鼓地瞪着那个惹人生气的坏哥哥,小脑袋上的一咎呆毛都炸了起来。她蹬了蹬小脚,却难过地发现自己完全没法盖过哥哥闹出的动静,小脸都憋红了。 她身侧的唐承安也看不过眼了,明明是逗清儿开心的,怎能平白无故被人给截了?他思忱了一会,凑到小人儿耳边低语了几句,换来了个小鸡啄米似的甜团团。 温鸿阑自是了解自家小孩的脾性的,但债多了不愁,慢慢哄就是,还是眼下之人最为重要。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槿儿,他这心里跟浸了蜜似的,脸上也稍稍显露了几分。呼吸紧促,声音不小,可那眉目却温软的很。三步、两步、一步…… “我抓到你了!” 木槿摘下帕子来,入眼的便是她那面如冠玉的夫君,不对,现在对方的脸色可称不上白,甚至有点点发黑。视线下移,就是紧紧抱着自己腿的小团子,在捂着嘴笑个不停。 想通了其中关窍的木槿蹲下身去,捏了捏小人儿的鼻子,也跟着一起笑了,“你啊!” 深觉不能再这样下去的某人往前走了一步,主动把小孩从地上抱起,随她闹腾了会,这才好言好语地哄着,“团子你看,你跟嫂嫂一个躲一个捉,就不能牵着手一起藏了,但如果哥哥来捉……” 就这么轻言细语地哄了一通,没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小人儿迷迷糊糊地就点了头,直到要给对方系帕子了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对啊,不是要生坏哥哥气不理他的吗,怎么现在还一起藏猫猫了?有点晕乎的小孩摇了摇脑袋,决定不想这么难的问题了,小手往两边一扯。 “嘶!”正蹲着身子的人猛地往后一仰。 “团子给嫂嫂系得时候可好了,哥哥你乱动,一点都不乖!” 而理亏的温某人也只能点了点头,任着那小手重新系了一次,心中不由感叹这小的真是越来越难哄了。 良辰美景,清光挥洒,正是团圆时。 —— 嬉闹许久,又就着月色尝了块红豆馅的月团,这睡意不经意间就袭了来。 小孩窝在木槿怀里,眼睛半睁不睁的,一会儿功夫就困得狠了。 “团子困了,先睡一觉,明儿个就能见到嫂嫂了,乖。”木槿心疼地抱着人哄了好一阵子,又把人抱到了离自己最近的那间房里头。正要将人放下呢,就听怀里的人儿嘟囔着什么。 “清儿想嫂嫂,想跟嫂嫂睡,不要一个人,不要……” 木槿这么久不见小人儿,对她的话又哪有不依的,直接抱着人儿往隔壁房去了。 “鸿阑你回来的正好,团子今夜跟我一同,你带着安哥儿去隔壁休息吧。” 刚一只脚踏入房门的人:“……” 看着一大一小两人已经在榻上躺得好好的了,还想说些什么的温鸿阑在对方疑惑的眼神下也只能败下阵来,轻手轻脚地出了门去。 而隔壁房的榻上,唐承安也换好了衣衫,坐在了那上头。 “里头有个房间,榻没那么高,安哥儿你人小,还是去那吧。” 对面之人却丝毫不怵他,笑着回绝了这番好意,还补上一句:“这些天我都是睡清儿隔壁的,我怕突然这么一换,明早找不到我,她会不习惯。” 温鸿阑也没生气,斜了他一眼便走了,眼神里意味不明。 这次人多,房间也只剩下两间来,而众人默契地空出了与夫妇二人相邻的一间,之后就各自紧挨着住了进去。也因此隔壁那间被唐承安给占走后,他就只能去离自家娇娇最远的那间了。 无妨,今夜还长。 夜深了,偌大的宅子一点声响也无,只远远地有打更人敲竹梆的声音传来。 淡淡的月色下,似有一人影。修长的影子穿过长长的廊道,走了许久,方才停了下来。 “吱—”木门在外力的作用下发出了不小的动静,屋内的烛光也顺着打开的缝隙四处逃窜。屋外的人呼吸一滞,等了片刻,没听见其余的响动,这才松了口气,继续往里头推。 门应声而……声音有了,门怎么没动? 小团子在嫂嫂怀里打了个滚,舔了舔唇,像在做什么美梦似的,很是香甜。上次团子一觉睡醒嫂嫂却不见了踪影,还莫名其妙地跑到哥哥那去了,自己却一点印象都没有。没关系,这次清儿可是吭哧吭哧地搬了好多东西挡在门口的,一定不会再把人给弄丢了! 第52章 解元今日……不是不放榜吗? “宋兄,你今日来得倒早,不过怎的不直接叩门?如此凄凉,不像宋兄你做出来的事啊!” 宋梓仪在宅子前没有回头搭理,这声音,除了那惹人厌的秦函,不做他想。 至于他此刻为何会站着跟块石头似的,那就说来话长了,一想都不由为自己掬一把辛酸泪的那种。 十六当天,让众学子叫苦不迭的乡试总算是结束了,考完了的宋某人那是高兴的很,一路哼着小曲就回了宅子。昨儿个中秋,想必嫂夫人的月团肯定做好了,这回去岂不美哉?更重要的是,凭鸿阑这水准,自是要留到乡试放榜的,那这些日子……可能是意识到自己的表情有些吓人,他急忙收敛了几分,嘴角的弧度也小了些。 宋梓仪这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祁宅门口——对,就是他现在所站的地方,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呼唤,表情立马就绷不住了,拔腿就往里头跑,还顺带把大门给带上了。 在其他人的轮番的关怀下,一路狂奔的人终于缓过劲来,看着众人不似作伪的神情,松了口气。一定是自己听错了,自家小厮怎么可能在遥州府呢,不可能的,自己还要在宅子里住上半个多月呢。 见宋梓仪恢复过来,其余人也没深究太过,天南地北地聊了起来,这话中的喜意都不用细听。但避开乡试不谈的学子们究竟为何如此欢乐,那就不清楚了。 这种喜悦之情一直延续到了温鸿阑抱着奶团进屋,这时的他们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对团子手上的月团有些垂涎。可就在此时,旁边的那个大些的小孩板着小脸开了口,众人脸上的神情这才猛地一变。 事情的走向也很好猜,无非就是各家小厮挨个把自家主子领走了呗,这有什么好说的? 这些天以来,沉浸在悔恨中的宋梓仪不知设想了多少次那样的结局,若是那一天……他又怎会沦落到如今这地步? 多想无益,见人都来齐了,他就坠在队尾一同进去了。 就在他要踏过门槛之际,身侧的穆云实在没能压抑住内心的好奇,问了一句。 “宋兄,当时你说的公报私仇,还有温兄和嫂夫人他们在屋……” 他问的那人一个踉跄,转身就捂住了他的嘴,四处打量了一番,这才恶狠狠地低声说了句,“我说了,那天是我晒昏了头,胡乱猜的,不许再问,否则你我同窗之谊就此断绝。” 穆云眨巴几下眼,示意自己明白了,这才被放开了来。宋兄真是奇怪,不就是个猜想吗?有什么不能说的,说一半尽吊人胃口。 而走在前头的人完全没注意到二人的交锋,笑话,他们可是被嫂夫人邀来的好吗,一颗心都恨不得飞进去了,还顾得了别人? 宴客的屋子里头,大大的长桌上两个小孩紧挨着坐着,奶乎乎的那个乖巧的坐在凳子上,晃悠着两只小短腿,念念有词。 “桂花蜜藕、桂花小排、紫米桂花粥、桂花糍、藕,藕……”糕糕名字有些长,突然卡壳的小人歪了歪脑袋,往旁边看去。 唐承安听她念叨了这么久,却无一丝不耐,揉了揉人儿头上的髻子,笑着接了下去。 “藕粉桂花糖糕。” 两小孩报菜名报的欢,推门而入的大人们却被扑鼻的香气震在了原地,脑子里什么都没了。 温鸿阑端着刚做好的菜,牵着自家的小娇娇进了门。回头还是得再给槿儿揉揉手才行,一次弄这么多,肯定累着了。 察觉到手心里的小动作的木槿有些无奈,可也知道自己劝了也无用,朝那人笑了笑,任对方按着。 “嫂夫人,温兄。”众人回过神,强忍激动见了一礼,便被招呼着入座了。 被周围这么多人宠着的小团子也没了最初的害怕,黏黏糊糊地窝进自家嫂嫂怀里,语气中有些好奇,“嫂嫂,今天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好吃的呀,还都有花花在上头,闻起来好香!” 人儿说着,又动了动小鼻子猛吸了一大口,被馋得直咽口水。 木槿夹起一块带皮的鸭肉送进小人嘴里,“前些日子哥哥不是考试去了吗?明日就该放榜了,这桂花啊,是期待在座的哥哥们荣登桂榜、仕途平顺的。” 嘴里鸭肉的表皮很是肥厚,裹上了添入桂花熬好的糖浆。外皮是带着桂花香的微甜,里头却卤制得十分入味,吃起来也是细腻的口感,混着汁水,丝毫不柴。口中两重味道交错,着实味美。 小团子吃得连连点头,仔细想了想木槿说的话。虽然小人儿有些转不过弯来,但这并不妨碍她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含糊地开了口,“哥哥,唔……哥哥考试,要考得好,所以嫂嫂做了这么多好吃的?” 得到嫂嫂肯定的颔首后,小孩眼睛更亮了些,头一次主动扑到自己哥哥怀里,脆生生地开了口。 “清儿不生你的气了,哥哥你要记得再多考好几次!”这样团子就有好多好吃的了。 而同桌的大人们也被这童言稚语逗得开怀,纷纷应和了两声。 “小团子说得对极,温兄,这重任可就担在你肩上了。” “我也没什么想多说的,只一句,只希望下次还能有幸被嫂夫人您相邀。” “此为幸事,当浮一大白!” “秦兄,想喝嫂夫人酿的酒你就直说,何必绕个圈子。” “去去去,你不想喝?” 被秦函反问的人笑了几声,没有说话。 桂花酿香气浓郁,清澈透底,尝起来十分绵甜,回味悠长,一杯接着一杯完全停不下来。眼看这一小坛子飞速消了下去,温鸿阑赶忙打断了众人,又夹了几块小排放进了木槿碗里。 “酒香醉人,诸兄还是慢些用的好。” 蜜藕软糯清甜,小排细嫩多汁,清粥小菜又最是爽口……一轮吃下来,就没有不爱的,诸多筷子悬停在菜肴上方,无法取舍。 宋梓仪此刻也顾不着关心温某人的脸色了,用膳才是头等大事。见着大家都犹豫不决,心有成算的宋某人不屑地看了其他人一眼。只见他手里的筷子飞动,各种菜色都来了一大勺,碗里直接堆成了小山。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都要不就好了? 其他人:“……”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内心谴责归谴责,手上却实诚地动了起来,这个方法很是不错啊。 气氛陡然就热了起来,众人也不拘什么虚礼了,君子仪态更是抛之脑后,就差没撸起袖子了。而温鸿阑也不得不在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努力夹菜,他不夹槿儿就更有理由不吃什么了,这可不行,好不容易才养得几分肉呢。 至于旁边的奶团,已经从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变成了现在的眯着小眼睛看着,要不是手上拿着安哥哥递过的小排,说不准还能乐呵地拍着小手给自家哥哥鼓劲。 “怎么好像有叩门的声音。宋兄,你可曾听见?” “未曾,再者今日又不放榜,何人会来,穆云许是日思夜想,听错了吧。”宋梓仪来上一大口蜜藕,朝他摆了摆手,吃得香甜。 坐在外侧的人又动了动耳朵,面带疑惑,他好像…… “锵~” 铿锵有力的锣声传了进来,让众人夹菜的动作就是一滞。 “今日……不是不放榜吗?” 门口的报喜人有些郁闷,他干了这么些年了,哪家不是门户大开伸着脖子在外张望的,那一家子出动都是寻常。这可还是头一次见到大门紧闭,叩门不应的,也是件稀奇事。 还没等他寻到正主呢,后头的街上又敲敲打打来了几个,一,二,三…… “你们不是往旁边那条街上去的吗?怎的来这了,不带抢活计的!” “老哥误会了,是我去的那户人家主子不在,由他家小厮带我来的,万没有那意思。”直面怒火的人有些无奈,忙出言解释一番。 “我也是一样。” “我也……” 几人对视一眼,突然有些语塞。刚想要说些什么,人群却躁动了起来。为首之人见状,面色平添了几分不佳。 “专差报喜,何故如此喧哗?” 最后头的人瞅了他一眼,犹豫了下,“……那后头,好像也是来报喜的,只是路面太窄进不来了。” “……” 叩了许久的木门终是在他们面前缓缓打开,一连串地走出许多人来。 “敢问,哪位大人是青州府温鸿阑温相公,小人在此恭贺大人您,获此次江南乡试解元之位。” 报喜人低头作揖,脸上都笑出了褶子。解元啊,这可是他好不容易抢到的差事,哪怕不给赏钱,沾些福气也尽够了。 “鸿阑,解元,你是第一啊!” “恭喜温兄!” 温鸿阑笑着回了礼,请屋外之人稍等片刻,自己转身进了屋。 “为夫曾经说过的,定当不负槿儿一番心意。” 他紧紧拥着怀中之人,自今日起,他总算能多护着她几分了。 两唇相贴,一触即分。 “嗯。” 第53章 奖励是我醉了 从自家娘子手里拿到银子的新任解元心情甚好,好到报喜人都不禁偷瞄了好几眼。他报喜时看对方那波澜不惊的样子,本还以为是个不苟言笑的,原来只是太过欢喜了没反应过来吗? 而从其他人的视角看过去,就…… 秦函:温兄的银子,好像是由嫂夫人管着的吧? 关子墨:这我记得,温兄那天说银子都交给嫂夫人了,但对方不放心,非要给他点银子傍身,荷包也是因此绣的,我可是连他荷包上有几朵杏花都记得清清楚楚的! 宋梓仪:他笑成这个样子,一看就是去后头找嫂夫人了啊,说不准…… “敢问宋梓仪大人可在?还未恭喜青州府士子宋梓仪宋秀才高中正榜举人第二十二名。”后头的报喜人有些等不及了,见前头已得了赏银,也着急忙慌地开了口。 “还有秦函秦相公,恭喜……” “恭贺……” 报喜声在并不宽阔的街道上蔓延开来,敲锣打鼓的,热闹极了。 刚刚还在看戏的众人,霎时间就变成了话本里头的主人公。他们虽不及温鸿阑一般名声显赫,但架不住数量多啊,一旁的群众看他们跟什么宝贝似的,怕是不输他们在饭桌上的风采。而这逐渐火热的视线,在最外头的报喜人灰头土脸地挤进来之后达到了顶峰。 一排九个举人啊,尤其是中间那个,郎艳独绝,若是能捉一个…… 察觉到周围人逐渐变了味的目光,温鸿阑若无其事地将唐承安送过来的油纸包分发给报喜之人,然后便牵着他的手走了进去,“恭喜诸兄了,我先把安哥儿送进屋去,还请各位自便就是。” “太喧闹了些,温兄说得什么?我没听清。”与中间那人隔了个位置的秦函扯着嗓子问了句喜笑颜开的宋某人。 “他说他送安哥儿。” “送安哥儿送便是了,为何要把大门关上?” 听到这句问话的宋梓仪转过头去,看了一眼紧闭的大门,只觉得有哪里不对…… —— “清儿!” “安哥哥!”小团子发髻有些乱了,正乖巧地坐在嫂嫂怀里让对方梳着。这次用的是新买的头绳,木槿还特意在上头点缀了朵粉扑扑的桃花,小人儿喜欢极了。 “好了,乖宝瞅瞅,可好看?” 小孩都不找镜子,直接在抱她的人脸上香了一口,“好看的,嫂嫂梳的就是最最好看的了。” 木槿被她奶声奶气的话语逗得开心极了,正准备往肉乎的小脸上亲一口呢,怀里头却直接空了。 “哥哥?”小孩被人从背后一把抱起,只能在空中无助地蹬了蹬小腿,小眉头眼看着又要皱起了。怎么回事,嫂嫂就要亲奶团团了,哥哥这时候来捣什么乱! “团子今天真好看。”温鸿阑将人放在了地上,由衷地赞叹了句,小孩的脸色立马明媚了起来。 “真的?” “真的,哥哥可曾骗过清儿?若是不信的话团子可以问问旁边这人,他刚刚还跟我说他想了一百句夸清儿的话呢。” “安哥哥,一百句?”小人儿惊喜地偏头看着旁边的人,眼睛里都放出光来了。一百诶,清儿只能数到三十,安哥哥好厉害。 而有些懵了的唐承安看到小孩如此期盼的眼神,哪里又抵挡的住,笑着肯定地点了点头。面上云淡风轻,脑子里却……他阿爹平日里是怎么夸阿娘来着? 不一会儿,白白嫩嫩的奶团子就变成了一颗红扑扑的粉团子。而被赞美淹没的粉团子完全没能发现,自家那香香软软的嫂嫂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鸿阑,你……” 等把自家娇娇牵进房里,温鸿阑折返至门前。先将门慢慢阖起,把插销插上,最后再仔细往里头拉了两把,待确保它纹丝不动后这才走到榻边坐下。 木槿看自家夫君这一系列动作,不知怎的,突然有些慌张,往旁边挪了一步。 温鸿阑也没紧挨上去,只是将对方放在身侧的手给牢牢牵住了,“槿儿,坦白从宽都有奖励,那金榜题名……难道就不值得拥有吗?” 趁人脸色慢慢红润之际,他稍稍一扯,卡着力道让人摔进了自己怀里,“为夫觉得这世间没这样的道理,娘子你我夫妇一体,应当也是赞同的吧。” “刚刚夫君不在,槿儿可是偷喝了桂花酿了?这香气,醉人的很。” 木槿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僵了,那人埋头在自己颈边,只稍一侧头就可以触碰到,“没,没有……没喝太多。” 呆愣住的人儿听到自己软绵的话语,自觉丢了气势。不行,自家夫君可是更容易脸红的,她不能虚。 “我可没醉,你才醉了。” 温鸿阑听着在耳边炸响的声音,那内里的羞涩遮都遮不住,更论不上凶狠二字,顶多是在撒娇罢了,不由轻笑。 “是我醉了。” 被搂着的人还没来得及为他的示弱高兴,眼前一晃,再睁开眼时就是与对方正对着了。 陡然在木槿面前放大的容颜让她下意识闭了眼。 下一刻,冰凉的触感从额上传来,伴随着满是情意的低语,“槿儿既未否认,那夫君便当做你应了。” 放在人儿背后的手臂缓缓缩紧,喉结滚动,朝着娇润的丹唇袭去。 “砰砰砰!” 被敲门之声惊到的人儿猛地睁开了眼睛,攥紧的手也伸直开来,横亘在两人中间。 “温鸿阑你出来,你当初敢关门,现在怎么就不敢开了?我被人追着跑了三条街啊,三条啊,腿都废了!我告诉你,要是没个交代我今儿个就不……” “就不怎么,你继续说,我听着。” 凭着一腔怒火来敲门的宋梓仪瞅了眼跟前面色漆黑的人,噗嗤一声,头上的火花就给熄灭了,熄得透透的那种。 看着衣衫领口处有些皱的温鸿阑,宋某人离了家的理智总算回拢了,往后连退了几步,咽了咽口水,“走了……不不,我是说我就不走了,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我,我是说我立马就走,马上,现在,即刻!” 宋梓仪撂下话转身就跑,这速度可比刚刚被一群婶子追还要快上很多,一点也看不出连跑了三条街的模样。 而站在门口的人深吸了几口气,等手上的青筋消了下去,这才转身回到自己娇娇身边去。 “槿儿……” 木槿有些好笑,这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装给谁看了,她又不吃这套。 “再……” 温鸿阑自己补足了人儿的未尽之意,亲身领悟到话多坏处的人再没接话,直接将人抱在了膝上,俯身下去。 “砰砰砰!” “温兄,官差来报,明日在布政司设鹿鸣宴,你可莫要忘了。”秦函敲了几下门,却无人回应,皱了皱眉头,正要继续叩门。 “明日的事与今日何干?” 得到回复的人有些不解,怎么觉得这话里头怒气甚重呢,肯定是自己听错了。但这答话,怎么品都十分奇怪啊,温兄往日可不是这样的。 门外的人带着满心的疑惑走了,而里头的人只能看着怀里笑个不停的娘子失了语。 将人轻柔地放到褥上后,温鸿阑走到书桌前,挥笔留下了成为解元后的第一幅墨宝,又迅速出门把字给糊在上头。 “鸿阑,你刚刚……” 那人第一次没有答她的话,半跪在榻上,用手护着自家娇妻的头,就此贴近。 “砰砰砰!” 拍完门后的奶团子觉得手有些疼,停下来歇了一会,顺便歪着头问了问旁边的小伙伴,“安哥哥,这门上写得两个大字是什么呀,清儿看不懂。” 憋笑憋得辛苦的唐承安再次抬头看了一眼门上大大的“勿扰”二字,努力压了压嘴角,用尽量平稳的声线哄着小人儿,“没关系,这两个字太难了,团子不会很正常。” 门在两小孩面前打开来,被转移视线的团子也顾不得字了,直接冲了进去,弯着小身子爬上榻去。 到了木槿跟前的小人儿定睛一看,急了,“嫂嫂,你的眼睛怎么湿湿的呀,是不是哥哥欺负你了?嫂嫂不怕不怕,团子帮你揍他!” 小人儿慌慌张张地给用手轻轻拂过自家嫂嫂的眼睛,另一只小手攥紧了在空中挥舞几下,转身就想找坏哥哥一决高下。 最后,炸了毛的奶团子花了好久才接受太过高兴也会浸出眼泪这个事实,又被人抱在怀里哄了好一段时间,这才勉强点了点小脑袋,答应不找自己哥哥麻烦。不过答应是答应了,可小孩看温鸿阑的眼神总有些不对劲,还主动带着唐承安出了门去。 “安哥哥,我觉得嫂嫂肯定是被哥哥给欺负了,只是不好意思告诉团子。”小人儿凑到自己小伙伴耳边,一脸坚定。 “团子说的有理。”欺负肯定是欺负了的,但…… “不行,坏哥哥,清儿不要跟他好了,得想个办法欺负回去!” “嗯。” 至于怎么欺负……这是个大问题,团子需要好好想想。 —— 呦呦鹿鸣,食野之苹。 第54章 最后一次,乖绛唇渐轻巧,云步转虚徐…… 三年一次的乡试有多少人失意,就有多少人得意。寒窗苦读数十载,放榜时节锦上花。 一旦得了举人之位,便代表着有了做官的资质。而鹿鸣宴,就是为这些乡试高中的学子表示庆贺的宴会。当然,同时也能拉得学子们的好感,毕竟官途漫漫,往后的造化又有谁说得清楚呢?办了宴会总有几分情分在。 这天,来赴宴的学子们早早地便到了约定的地点,主考官却迟迟未曾出席,眼瞧着时间就要到了,其他人也不由低头私语起来。 “萧大人,这林大人不是与您一同出门了吗,可是路上被什么耽搁了?” “说来也巧,我们这刚出门呢,林大人的小厮就急匆匆地来找他回了个话,林大人便跟着小厮走了。不过这面上到没什么急色,反倒是欣喜之意更浓些。” “欣喜,你确定是欣喜?难道说……” 上头的考官在说什么底下的学子们不得而知,主考官的缺席也丝毫不曾影响他们的好心情,除了那打着得主考官青眼主意的人,其余的对上首之人并不怎么在意。可有一小部分人就不一样了,眉头一直紧蹙着,那模样,若不是他们出现在此处,活像是落榜了似的。 “秦函,你说鸿阑他难道不知晓今日在布政司设宴?以他的性子,若是知道了怎么可能迟了?”两人名次一前一后,座位也紧挨着,正好方便了二人交谈。 而被询问的那人面色也不太好,“知道啊,我昨天特意跑了一趟的,就是温兄那时语气有些古怪。” “你昨日……特地去了一趟?白天?” 秦函看了对方一眼,颔首。怎么这一个二个的都这么奇怪,白天有什么好值得惊讶的吗? 宋梓仪像被人迎面挨了一棒槌似的,半晌没蹦出一个字来,可那掺着三分同情、三分怜爱、四分喜悦的神情,以及那只放在他肩上的手,还伴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硬生生让秦函在暑气极甚的夏日感觉到了一丝寒冷。 好在主考官终于是到了场,众人一同起身行礼作揖,这才替他解了围。 “诸位无须多礼,坐下便是。” 在正中心落座的人就神情而言,说不上高兴,宴席的气氛也凝重了很多。相熟的同僚很是好奇,拐着弯地问询了一番,而林策也没瞒着,直接答了。 事情要从乡试那天说起,那日被人馋着了的众考官虽嘴上不说,可这心里头怎么想的那就没人清楚了。可为了保证科举的公平性,防止舞弊一事的发生。按律,各参与审卷的考官是无法与外头之人互通消息的,直至乡试放榜后方能放出。也因着这缘故,直到昨天,林家的小厮才拿着主子给的画像寻人去了。这一天的功夫,他们是将遥州府内的各个食楼都问了个遍,却一点消息也没有,愁得不行。 一筹莫展之际,他们决定派一人先回去复命,其余人继续在城内寻找。被选定的那人正往自家府邸方向奔去呢,结果好巧不巧,迎面就撞上了画中之人。好家伙,那话本都不敢这么写啊。不过他也没顾得着太多了,连忙上前说明了来意。等他报了自家主子名姓,那人便跟着他走了。 而那头的林策呢,那心情可以说是起起伏伏的。他还未来得及高兴呢,一问才知道那根本就不是从食楼购得的,而是自家亲眷做的。受到打击的他也没了再问下去的心思,挥挥手就让人离开了。 从主考官口中知晓事情来龙去脉的众人也不由得扼腕,那香味可是硬生生折磨了他们九日的,现在也没机会报复回来了,哎。 “那座位,是今年的解元的?人怎的还未到,难道等着本官亲自去请吗?”人不高兴了,那语气自然也是重了些。 “是啊,着实有些不懂规矩了。”虽然时辰还差点,不过提前入场是这些学子应守的规矩,挨这么句骂,对方也不冤。 上面的考官出声了,下面的学子自然是得应和几句。可宋梓仪却坐不住了,赶忙站起身来想要解释两句。他这刚站稳呢,门口就传来了官差的通报之声,“青州府温鸿阑温解元到。” 温鸿阑一路纵马驰骋,这才掐着时辰堪堪赶到,见人都到齐了,也不辩解,低头行礼告罪。 林策身旁之人瞅了他一眼,见他神色复杂,好像在思忱如何怪责才好。自以为揣摩透彻了的人眼珠一转,先他一步开了口。 “满招损,谦受益,这你……” “你可愿意拜师于我门下?” 其他人:这不对啊,林大人你刚刚不是还训斥对方来的嘛!事情是怎么变成现在这样的,是他们漏了什么关键信息没听吗? 而有脑子转得快的,心思一动,小心试探了句,“莫非,这位新任解元来迟了,就是被林大人家的小厮……” 这世间之事,真是无巧不成书。 且不说后来林策再次被拒心情如何,在场的学子们也终于是找到乡试那股奇香的来源了。他们就说,怎么走遍了这遥州府大大小小的食楼都未曾再闻到同样的香味,原来是这般缘故。 这气氛总归是热闹了起来,吟诗作对,杯盏交连,众人倒是聊得甚是欢乐。一番比试下来,对温鸿阑这解元之位,也是心服口服的。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那其余八个能不能不那么严防死守的,都是举人,引为知己好友岂不是佳事? 青云书院的学子们:你们这心思都写在脸上了,不成,绝对不成。若是觊觎温兄还好说,可你们扪心自问,为的谁自己不清楚吗? 这场鹿鸣宴一直延续到余晖洒落,这才散了席去。各考官前脚刚走,温鸿阑便也迫不急待的离了席。 昨晚槿儿可是答应了,鹿鸣宴结束后,她…… 离席后的人翻身上马,扬长而去,衣炔纷飞。 “这也没几步路啊,温兄怎么还骑马了,何事如此焦急?” 何事?自是急着见自家的小娇娘啊。 —— “槿儿。” 推门而入的人陡然顿住了身子,不一会便又恢复如常,往前走几步将人紧紧拥在怀里。 “这件淡蓝色衣裙,倒是第一次见你穿。” 木槿被他抱着,主动将手环在了他腰间,偏头一笑,“那夫君可觉得好看?” “好看,十分衬你。” “那,平日我不穿便不好看了吗?”木槿依偎在对方的心口处,有些兴起,想逗他一逗。 “美人如玉,肌肤胜雪。若不是穿在你身上,不过是一件普通的衣裙罢了,哪值得夫君我垂眸。” 她还想细问,身前之人却已弯下腰去将人儿给抱了起来。双脚突然离地的感觉让她慌忙之中环住了对方的脖颈,两人之间贴得极近,呼吸交缠在了一起。 短短的一段路,木槿却觉得尤为漫长,气息都有些不稳。而抱着她的人知道自己出声安抚怕是只会起反作用,便用他那在人儿琵琶骨处发力的手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肩,脚步也快了些。 温鸿阑缓缓地将手中的人放在榻上,用手拂开了她额上汗湿的发,手指顺着面上的轮廓细细描摹着。这个动作他早已在空中做了数十回,可此时从指腹传来的温度提醒着他今日与往日的不同。待其手指划过那几道狭长的伤疤,他向下滑的动作戛然而止。 木槿看着自家夫君眼中越发浓郁的痛意,用手指勾住了那只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朝他绽开了个大大的笑来。她还想要说些什么,温鸿阑却先一步按住了扰他心绪的薄唇,轻轻地揉了揉。淡淡的唇色由浅变深,像极树上那点点红透了的樱桃,诱人采撷。 他将唇送了上去,樱桃的外皮又软又薄,让人不由得多怜惜几分,生怕太过心急伤着了一星半点的。哪怕只轻柔的贴着,都能感受到里头汁水的甜美,丰盈。轻轻一吮,娇软的很,舍不得放下,也舍不得用半分力气。 温鸿阑的身子悬在娇娇上头,底下的人却没感受到半点压迫,又离得极近,情到浓时下意识将手攀了上去。努力克制住自己的人被这么一激,也不再满足于外皮浸出的清甜,稍稍撬开一个小口,任由里头的樱桃汁润红了自己的唇舌,不退让半分。 鼓鼓的小樱桃变成了扁扁的小樱桃,颓了下来,决定把对方给推开,不然连呼吸空气的机会都不剩下了,更别说重新变回一颗水水润润的小樱桃。 “这么久了,槿儿还未曾学会换气吗?” 重新睁开眼的人儿早就是红扑扑的了,但这话一出,她耳尖的红色又深了不少。一汪秋水似的眸子清凌凌的,羞恼地瞪着上方那没脸没皮的夫君。 “上次你明明……你是不是有什么对不起我的,嗯?就像话本里,唔……” 总算恢复了两成活力的小樱桃又被人给盯上了。可恨的是那人还很是精明,缓缓地,柔柔地,一点一点夺取了周围的气,温水煮樱桃。等她实在受不住了,这才用手在背后安抚一番,把沾染了自己气息的空气给渡了过去。 没了水分的小樱桃再次焉了下去,整个身子都软哒哒的,费劲巴拉地用手戳了罪魁祸首一下,好在对方也算听话,稍稍退开了来。 小樱桃看着对面之人红若丹朱的唇,便也知道自己大概是个什么样子了。与自家夫君含笑的眼对了个正着的小樱桃顿时气鼓鼓的,唇也抿了起来。本想控诉一番,可一想起那没说完的半句话所造成的后果,膨胀的小樱桃立马泄了气。 受了委屈的人儿眨了眨眼,一双美目含着雾,垂在身侧的柔荑揪住了那人衣袖一角,“夫君,不亲了好不好。” 撑着身子的那人哪受的住这般,小樱桃都不知道自己此时含羞带怯的模样是多么摄人心魂,她一撒娇,他一颗心都能捧给她。 指腹从那饱受折磨的唇上划过,看着对方因此一颤,他就知道他还是心急了些。再次俯身下去,蜻蜓点水般落下一吻,“最后一次,乖。” 小樱桃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最后一次,不就是刚刚那个吗?还没等她松口气,肩颈处便是一凉,轻薄细软的纱罗半遮半掩,沁得人一激灵。直到此刻,无措的小樱桃这才害怕起来,连红润的脸色都添了几分白,伸手就想把人推开,却没能撼动丝毫。 情急之下的小樱桃微抬起身子,朝对方脖子上的软肉一口咬了下去,一阵温热却从自己锁骨处传来,懵住了的人慢慢松了口。 那人一点也不在意自己渗出血来的皮肉,直起身来,把榻上的人儿抱进了怀里。轻柔地将褪开一点的袖衫归到原位,修长的手指在她身后来回拂过,静静地等人缓过来。 小樱桃愣愣地抬起头来,看到了那往外冒血珠的伤口,慌了神,“我,我不知道,对不……” 温鸿阑的手又一次轻轻放在了人儿的唇上,堵住了那即将说出口的话语,“是我不好,让槿儿害怕了,是我之过。” “槿儿不愿,为夫不会动你的,别怕。”他倾身,在他的小娇娇眸上留下一吻,语气缱绻。只要你不怕我,怎样都好。 馀生太长,变数万千,可唯有失了你,是我连设想都不愿的。 第55章 回家团子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好咬…… “哥哥~”小团子还有些困,用手揉了揉眼睛,努力几次,未果。困了的团子干脆就直接把小脑袋枕在了对方肩上,小脸一歪,又睡了过去。 小孩的哥哥无奈地笑了笑,把人一路抱着回到了房里,将软软的一团放在了榻上。他这刚一直起身子来呢,就发现自己放下的人儿动了。 那白嫩的团子打了个滚,又挪了挪,眼瞧着马上就要蹭进自家嫂嫂怀里了,却凭空出现了个软枕隔在了一大一小中间。小人儿抱了抱这个大家伙,似乎有些不满意,想翻个身跨过去,结果每到中途又滚回了原处。坚持不懈的小团子就这么翻、滚,翻、滚……来回几次后不甘心地挥了挥小拳头,皱着眉头睡了过去。 而在榻前站着的人也终于舍得收回了自己的手,把目光放在了正中心那人身上,笑得莞尔。 出了屋子的温某人直冲厨房而去,看到琳琅满目的食材,思忱了好一会,最终拿起了……大米。他觉得还是煮粥适合自己一点,毕竟再怎么说也不会太过难吃。 许久不做了,他本就不纯熟的手艺更加生疏了些。往日里提笔就能写就一篇锦绣文章的手,这时却哪哪都做不对劲,也就洗菜娴熟一点了。霹雳哐当一阵响后,总算是火也生了,水也倒了,米也洗了,菜,菜……白米粥也挺好的。 温鸿阑蹲下身去,将不知何时洒落了一地的菜捡起,重新洗过一遍后放在了一旁,静静地等待米粥翻腾。 而一醒来便会去隔壁看一眼的唐承安此次扑了个空,这个时辰,奶团应该还在睡着才是。想清这事的人转身就往另一个房间而去,却被厨房飘出的烟雾吸引了目光,槿姨在这的话,那团子……唐承安的脚步快了几分,随意往里头瞥了一眼后没再细看。那小小的身影飞快地往前走了几步,却猛然一停,差点摔了个倒栽。 稳住身形的人儿肃着张脸,转了个方向继续走了几步。他这次的速度比之前却慢上了许多,直到走到厨房门前,就彻底没了动作。 “……是不是糊了。” 守在锅前的人看了他一眼,终于不再思考是添水还是添米这个大问题,舀了两小碗出来,再将转身想跑的人一把拧起,“尝尝。” 经过武力值、身高、地位等多方面的考虑,唐家小少爷最终还是选择了屈服。唐承安自认为他是一点都不挑嘴的,不就是个粥吗,难吃也难吃不到哪去。 尝了一小口粥的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默契地放下了勺子。 “食楼里,应当有粥卖的吧……我让子言去一趟。” “不必,我去便是。” 认清自己的温鸿阑将厨房清理干净后就朝着食楼去了,而总算睡醒了的小团子却看着手里头的软枕一脸疑惑。 不过很快软枕就不再能抓住小孩的目光了,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后窝在了最角落的地方。没了软枕的阻碍,奶团终于能把小小的自己塞进嫂嫂的怀里了。小人儿喜滋滋地钻了进去,抬头想在对方脸上亲一下再接着睡,结果这一看她就变了脸色,哪还有先前那高兴的样子。 等木槿睁开了眼,第一眼看到的便是小孩这如临大敌的模样,乐了,“团子怎么这么看着嫂嫂呀,可是谁惹我们家乖宝不高兴了?” 软乎乎的小团子任她揉搓,乖得很,等自家嫂嫂揉够了,这才又凑了上去,朝木槿脸上心疼地呼呼。 “嫂嫂,这间房子不好,你跟清儿睡吧。” 木槿被团子这话说的有些懵,仔细一想应该小孩是黏自己了,便一口答应了下来,“好啊,不过团子为什么会认为这房间不好呀。” 小人儿抬起头,一脸认真地看着她,“嫂嫂都被蚊子咬了,红红的,跟清儿以前手臂上的大包包颜色好像好像。团子白白嫩嫩的,一看就很好咬,就能护着嫂嫂了。” 被护着的人心暖暖的,团子这幅认真又严肃的小模样可爱极了,木槿在对方嫩乎的脸蛋上来上一口,这才有心思去思考她话中的含义。蚊虫,哪来的蚊虫?等等,红红的…… 温鸿阑提着个大大的食盒赶回来时,收到的便是一大弋?一下两个冷眼。大的那个他自是只有认了的份,可小的那个,他还没找对方算前些日子的账呢。 “坏哥哥,一点用都没有,还让嫂嫂被蚊虫咬着了。” 迷糊的时候还是哥哥呢,这时候倒又变回去了。他抬手,在仰着小脑袋的团子额上轻轻来上一记,“瞎说什么呢,但你都说我坏了,我不做点什么岂不白担了这罪名?” 小团子本来有些心虚,她抬头的时候看见了,坏哥哥嘴上也是红红的。看来对方也不是一点用都没有,好歹替嫂嫂分担了一点点,但这房间肯定是不能住了,还是让他一个人留这吧。不过这点小小的心虚马上被震惊给盖过去了,哥哥怎么能说团子瞎说呢?更过分的是他这么大一人了居然还欺负团子,怎么可以! “嫂嫂,哥哥乱说,还欺负团子!他明明自己都被咬了,还不承认。”小人儿泪眼汪汪地看向抱着自己的人,可委屈了。 木槿揉了揉小孩捂着的那地方,一点印子都没有,而且这地方,怎么好像跟刚刚那人手落下的地方不太一样啊……这不重要。 “低头。” 站在榻前的人顺从的凑近了些,对方的手冰冰凉凉的,这一下弹过来,算不上疼,只是有些痒罢了。至于丢不丢面子这个问题……他听了团子那句撒娇,才忽然反应过来什么叫被蚊虫咬着了。这事本就是他的错,犯错受罚是应当的,应当的。 “怎么带了个食盒回来?”很快就消气了的木槿紧紧抱着怀里蠢蠢欲动的软团,忙转移话题。 被问到的人赧然一笑,“槿儿昨日睡得晚了,我本想着给你煮些粥喝,凉了也好入口。但许是太久没做过了,水和米的分量总是没控制好,一不小心就糊了。” “从前哥哥就只会煮粥,现在连粥都不会了吗,羞羞。”小团子果然被他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在打击自家哥哥这事上,乐此不疲。 “嫂嫂你看,哥哥一点东西都不会煮了。如果以后哥哥惹嫂嫂不高兴了,嫂嫂记得把清儿一起抱走,不然团团就变得扁扁的了。”小孩对他最近的表现很是不满,竟早早地有了忧患意识,一番话把抱着她的人给逗笑了。 而被嫌弃两回的温某人微微一笑……自家孩子,自家孩子,她嫂嫂护着呢,不能揍。 几人一同吃完早膳,温鸿阑便朝着林府去了。 守门的小厮早得了主人家的吩咐,等人一来忙不迭地就把他一路领进了书房。 “林大人安。” 对方在作画的手一顿,将手中的狼毫放到一旁,对着前面这人开了口。 “我昨日问你,你说你已有师从,只能辜负我一番好意。我派人查了你前几次考试的结果,这才知晓你已是小三元之身。再加上此次乡试的解元,你……你若投我门下,我必倾囊相授,助你夺会元之位。” 林策见他再一次出言拒绝,面带惋惜。这青州府地处偏远,如若不是此次乡试连中九人,这青云书院也未能入得他眼。不过即使这样,也只能证明那夫子确于乡试一道上有所建树,可这会试却不一定了。 不过此子心性倒是上佳,对策问一道也见解独到,能忧民之所苦。若以后入朝为官,说不定能造福一方百姓。 “既如此,我便不再强求,不过说起来你我也算有缘。要不是那天我顺手从莫大人书桌上抽走了你的考卷,你这卷子怕是会被墨给污了。” —— “娘子慢些,别摔着了。” 时隔多日,几人终于再一次回到了自家大门前。 小人儿嘴里含着腌渍过的青梅,朝着木槿伸出那被养的胖嘟嘟的小手,最终却被自家哥哥给截走了。算了,团子好像比以前重些了,还是让哥哥给抱着吧。 温鸿阑护着几人回了家,等将东西收拾好,又看着两人乖巧地躺在了榻上,这才轻声开了口。 “槿儿,我先去夫子那一趟,你和清儿好生休息。” 帮两人掖好薄被后,他便拿着一幅画卷朝着祁府的方向去了。 祁晏打量了眼前人一眼,打趣道,“有小槿帮扶着,你这乡试倒也顺遂,一星半点也不带消瘦的。” 想当初他们熬那么九日,精气神都被抽走了大半,别说一个月了,这数月下来可能都不见得养得过来,哪像这人一样啊,不但没清减,面色还红润的很。 “弟子多谢先生帮忙照顾清儿,也多亏先生的谆谆教导,学生这才能得这解元之位。夫子大恩,鸿阑定当铭记于心,不敢忘怀。” “行了行了,这话我听多了,也不差你这一个。你记不记在心上我管不着,也不在意,但若有一天你直上青云,生出了不该有的心思……我能助你,必能阻你,你可明白了。” 第56章 名声大噪那小娘子声音好听,人更是生…… “夫子,山长那边又派人送信过来了,您可要拆开看看?” 正想说什么的祁晏止住了话头,示意对方去一旁坐着,自己从秋白手里接过信,粗瞥一眼便放下了。 “这半个月内,与今天差不多的信山长都写了不下十封了,还不加上平日书院里在我耳边叨叨的,你可知这是为何?”祁晏端起茶来,轻轻撇去面上的浮沫,朝身侧之人抬了抬眼。 “半个月,想必是遥州府那的喜报传过来了,甚至……其他州府也都听闻一二了。” “你们这乡试的成绩一传出去,青云书院的门槛都被人磨平了几分。”喝茶的人顿了顿,待茶水凉上些许,这才入口。 等润了喉,他似是想起了什么,那严肃的表情也再没能绷住,柔和了些,“我倒也没想到你们九个能全中,至少后头那几个肯定是有几分运道在里头的。小槿做的东西,或多或少扰人心绪了,也是占了人和。” “夫子说的是,乡试这几日下来,弟子过得倒是比院试还舒服些。说来也有趣,今年遥州府竟提前了一日放榜。那天槿儿特地早起做了一桌子菜,只为了能讨个好彩头,桂花藕、桂花鸭、桂花酿……我们还在用着呢,报喜人便敲锣打鼓地来了。”温鸿阑想起当日的情形,也不由得带上了点笑意。 而猝不及防听了一耳朵菜名的人就没那么高兴了,斜了对方一眼,“我虽不打算收人了,可其他夫子那还是缺些苗子的。我原先想着你这车马劳顿,便给你推了山长那的相邀,不过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 “夫子,我……” “过几日青云书院招生,生员那边的筛选就由你负责,这解元的名头还是挺好用的。山长盛情难却,我一个小小的夫子,怎么好回绝他呢?” “……是,夫子”先生你刚刚可不是这幅模样的。 又聊了几句,祁晏便挥手让自家这便宜徒弟退下了。也不知道那画卷里头画得何物,问他还藏着掖着,只说是去求谢大人帮忙寻的。难道他祁晏就寻不到了?要走赶紧走,别杵这让人看着就糟心。 温鸿阑这么一圈走下来,等他再回到温家时,各家各户都燃起炊烟了。可在自家门口围着的人怎么瞧着有些多啊? “这位兄台,可否容在下问一句,你们这是……” 被他拦下的人心情那叫一个美妙,一点也不在意被陌生人给拦了。他这满腔的激动之情正愁无处发泄呢,正好让他逮着一个没见识的,那自己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一看你就不是住这附近的……也不对,你应该是刚来这镇上的,这才见识浅陋了些。没关系,这既遇上了我,保准给你把事情说的明明白白的。” “你别看前头那扇大门长得平平无奇的,那里头可住着一位神仙般的小娘子呢,凡那位小娘子做的糕点,就没有不好吃的。你这么看着我干嘛,不信啊?我好歹也是凭着这单薄的身躯抢到过的人,那小小的一块梅花糕软软糯糯的,里头的馅细腻香甜,外头的皮却是脆的,好吃得我恨不得把舌头吞下去……” “哎你别走啊,我这关键的地方还没说到呢,你不是想知道我们为何在这吗,听我细细地跟你说呀。”说得兴起的人见他要走,赶忙扯住他的袖子,往前追了两步。 “咳,你可是听馋了?没事,我们这不也是馋了嘛,我问你,你可闻到那屋里头飘出的香气了?” 待温鸿阑颔首,他这才继续往下说了去。 “你看到门口那张大桌子没?那里就是那位小娘子卖糕点的地方。先前,那每日都会摆着满满一长桌的糕点,虽然不太够,但总归还有个念想在不是?结果啊,前些日子那挂了个牌牌,说是小娘子的夫君要去别的地方赶考,她也要一同跟着。我们这是日想夜想,好不容易才等到这重新燃起了炊烟,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说完这一长串,他也没给对方反应的机会,自顾自地接了下去。 “算了,你这呆呆的样子,想来也说不出个什么来。这代表着那小娘子回来了,过几日就又可以吃到那美味的点心了啊!你说说,这难道不值得高兴,不值得我们来看看吗?” 总算理清事情来龙去脉的人应了一声谢,抬脚就走了,身后却传来几声嘟囔,“也不知道那人考中了没有,你说他多大个人了,考个试怎么还要自家娘子跟着呢,若是没考中那得多惹人伤心啊,那小娘子人美心善的,东西好吃,声音也好听,人更是生的好看……” 走了几步的人脚尖一转,又到了这人跟前,声音清冷,“你见过了?” 自说自话的人被他这么一打断,下意识答了,“那倒没有,人带着面纱呢,可是那眼睛……” “中了。”甩下这两个字,温鸿阑便快步朝自家大门而去,他的小娇娇一定想他了,他得再快些别让她等急了才好。 “不是,什么中了,你说清楚啊!她夫君中了?你个外乡的怎么知道的?”被吊了胃口的人不甘心,一路在后面追着,直到……他口中的外乡之人堂而皇之地走了进去。 他刚刚都跟那人说了些什么来着? “槿儿。”温鸿阑直接入了厨房,果不其然捉到了一只奶乎乎的小团子。 小人儿看到他,软软地抱怨了句,“哥哥说是去祁伯伯那,结果这么晚了才回来。” 他揉了揉小孩圆乎乎的脸,又从木槿那把东西端了过来,柔声解释,“本是去夫子那的,后又往谢大人和山长那走了一趟,这才晚了些。让娘子和清儿等久了,是为夫的过错。” 奶团瞅了他一眼,见他态度诚恳,大度的人儿点了点小脑袋表示谅解。不过很快,小孩的注意力就不在哥哥那儿了。 因着今天是回府后的第一顿,木槿特意做的清淡了些。炖了数个时辰的蹄花汤色泽奶白,看着虽淡,香味却极为浓郁,白嫩白嫩的,把小孩的馋虫都给勾了上来。 前些天一路跋涉,但有嫂嫂在,团子依旧被养得软乎乎的,脸上的奶膘那是半分都没下去。可木槿怎么看都觉得自家人儿又瘦了几分,那肯定是得多补补的。因此还不等团子撒娇呢,小人儿碗里便被盛了一整个大大的猪蹄,看起来诱人极了。 小孩嫩乎乎的小脸凑了过去,筷子一戳便弄了一块下来。快要炖化了的肉颤颤巍巍的,都不用咬,一嗦,大块的肉便入了嘴,只余下细细的骨头,软糯的很。蹄花没有太重的调料味,更多的是肉本身的醇香,配上青菜的清甜以及豌豆的绵软,淡而有味。最后再往嘴里扒拉一口白米饭,就着汤咽下去的滋味,妙不可言。 看着小人儿吃得欢快,木槿也不由得弯起了嘴角,端起碗吃了起来……不对啊,她不是特意给自己挑了块骨头多的吗,怎么一咬下去全是肉?不解地往旁边人的碗里一瞧,那块骨大肉少的猪蹄正在她夫君碗里乖巧地待着呢。 被看破小心思的人心虚地往对方脸上瞅了一眼,得了个笑容,赶忙低了头去。 温鸿阑无奈地笑了笑,自家这娇娇也不想想,没他摁着她怎么可能给自己夹块那么大的,反正他是不信的。说是舍不得说的,多哄哄也就是了,多少还有点成效。 “槿儿,这些日子你太过费神了些,糕点就先不做了吧,将养一段时间再说。” 木槿虽不知他为何突然说起这事,可要是不答应的话,对方总会有办法哄着自己点头的,倒不如干脆应了下来,说不定还能少吃两块…… “再吃一块,乖。”冷酷无情的人用行动告诉在想东想西的人儿,少吃是不可能少吃的,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 一眨眼,便到了青云书院招生的日子了。 今儿个的书院门前那是人头攒动,热闹的很啊。现在别说青州府了,就连周围的几个州府又有谁人不知,青云书院有个厉害的夫子,一次乡试养出了九个举人。那可是举人老爷啊,秀才跟其是万万比不了的。 “你听说了吗,那九个里头还有个解元呢,就是举人里头排第一的那个,最是了不得。”陪自家儿子来这的婶子们闲不住了,与周围的人攀谈起来。 “这谁不知道啊,而且听说前阵子的院试他们也不差呢,好多都中了秀才!要不是因着这,我干嘛带着人跑这青州府来。你瞧瞧那边,别说云州府、严州府了,就连最远的宜州府都有人来呢!” 原本还在闲聊的婶子远远望了一眼,心里像是陡然被人攥紧了,赶紧转头叮嘱自家儿子几句,“我儿这么优秀,肯定能被挑中的。儿啊,娘这辈子就盼着你能出人头地了。” 人群之中,有一人穿着新裁的衣衫,抬头盯着书院上头的牌匾,眼中满是势在必得。 第57章 考核君子六艺,你会哪个?…… “凭什么童生就要考君子六艺啊,这究竟是考他们还是来考我啊!”嚎了两嗓子的人瘫倒在桌上,整个人由内而外地散发着一股看破红尘的气息。 身旁的秦函见他这样,嘴皮子动了动,最终还是没有开口。相比于自己受苦,还是宋兄受苦来得更合算些。 这些天来青云书院求学的人不计其数,都已经影响到了正常的讲学了,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山长秉着不放过任何一个好苗子的原则,在祁夫子的鼎力支持下,决定让新任解元负责生员入学的遴选工作。 而就在堂内众人出声庆贺之际,山长又宣布了另外一则佳讯。说是经过某人的推举,再加上他多方考量,童生那边就由宋梓仪来担任考官一职。如果仅是这样,那问题倒也不大,可妙就妙在山长的后一句话——童生不比秀才,人数太广,若要挑出其中最为拔尖的苗子,光一场考试怕是不太够,得增添君子六艺的考核,方能砂里淘金,广纳人才。 天降的考官一职把在旁边看戏的宋梓仪给砸懵了,遴选多累啊,不仅要从籍贯、品性、学识等多方面考虑,你现在还加了个君子六艺?他自己都不会,又怎么去评判别人? 宋梓仪当场便给婉拒了回去,却没想到同窗里居然有个给他拖后腿的,说什么他即使不能样样精通,可鉴赏能力还是在的。还说不过是个初步筛选罢了,只要他人在那就是块活招牌。最可怕的这番狗屁不通的说辞山长居然信了,摆摆手就走了出去。 “秦函,鸿阑他可真狠,童生可是秀才的三倍之数啊,他在上头稳坐钓鱼台,要我去考核君子六艺。礼、乐也就罢了,要是碰上个擅长骑射的,我还得顶着个大太阳去射场?”宋梓仪歪了脑袋,狠狠地对身旁之人说道。 “其实……也不一定是温兄提议的啊。”听他抱怨的人下意识地摸了摸鼻子,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 宋梓仪瞥了他一眼,没再说话。他就知道对方没那么容易放过自己,但这刀真的落下,还挺疼的。算了,谁让他宋某人的出现总是那么不合时宜呢。 又瘫了一会,眼瞧着要到考试的时辰了,即使他再不情愿也只能硬着头皮去了。 “宋兄,想开一点,你好歹混了个考官啊,也是种福气。” 在前头走着的人转过身来,眼神里明晃晃地写着几个大字——你想要?拿走好了。 考试共持续两个时辰,宋梓仪坐那上头一动不动的,板着张脸,竟也有一番威势在。整场下来,没出什么岔子,偶尔有一两个抬头的,也都被他给瞪了回去。 等时辰一到,考生们按顺序把卷子交上去后便离了场,到时将会有人在书院门口张榜,合格的学子于申时来接受第二次考核。因此,现在摆在宋梓仪面前的就是高高的一摞考卷,而他的任务便是将其按题目的完成情况粗分成叁等,壹等最优,贰等次之。 为了防止出错,糊名批改好考卷后,后续的登榜工作是由一人唱名,一人填榜,两人合力完成的。秀才和童生的考试流程大抵一样,只是缺了个君子六艺罢了。 温鸿阑比宋梓仪更熟练些,考卷也少上许多,故此当他这边完成登榜工作后,那边才刚刚开始。 负责协助的小厮抱着一摞卷紧跟在他身后,穿过长廊,朝山长书房的方向而去。两个考场相邻不远,宋梓仪所监管的考场正巧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 “宜州府木鹤,贰等。” 小厮见前头走着的人突然停了下来,也赶忙刹住了脚,在一旁候着。 顿住身子的人往那屋子里头望了一眼,然后便收回了视线,继续朝前方走了。小厮有些疑惑,悄悄瞥了一眼,见他神色如常,好像只是兴致来了看了一眼,便也没多想。 那人走在前头,还是那副温润君子的模样,身侧的手握紧了又放开,什么印子都没留下。 夏日的风吹过,带得他的手臂微微颤动。 —— “青云书院放榜了!” 一直关注着书院动静的众人见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了来,整颗心都高高提起,眼睛紧盯着小厮手上那张薄纸,就差没看出个洞了。 “儿啊,你中了没有?” “中了中了,贰等,可以去参加生员的第二次测试了!娘,来遴选的可是这一届的解元呢,惊才艳艳的。” “好好好,列祖列宗在上,定要保佑吾儿顺利入得这青云书院。” 人群里隔一会就会发出一句叫好之声来,然后就又多了几个面上带着笑的,若是周围的恰好也有个上了榜的,还会相互道一声恭喜,再赶忙扯着自家儿子准备申时那一场去了。而若是不幸落选,那也只好落寞地垂下头去,等待下一次的机会了。 “不愧是青云书院,要求就是高,就连木兄和敬远都只得了贰等的名次。夫子先前说,要不是木兄此次发挥不稳,他应是秀才了的,结果……” “好了,往事休要再提,木兄和敬远被选上了那是喜事一桩,我们才学不够,下次再来便是。”见人脸色差了些,他赶忙打断了去。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被议论的人脸色稍霁,但也没好到哪去,敷衍了几句就不再开口了。贰等……他合该壹等才对。 给了众学子一段修整的时间后,第二场考核便开始了。 宋梓仪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一长串学子,脑子里嗡嗡的。没关系,自己只是走个过场,当个吉祥物罢了,“所有人……” 他话才刚开个头,学堂的门便被人给推开了。这个时候进来,岂不是在挑战他考官的权威? “闲杂人等……鸿,鸿阑?”训斥到一半的人被身后的小厮戳了戳,不耐地往门口看了一眼,赶忙把剩下的话给咽了回去。 “梓仪,我已禀明山长,童生这边就由我负责了。你跟着小厮走,他会带你去生员那的。” “好……嗯?”宋某人还没反应过来呢,下意识就点了点头。等他明白过来那句话里头的含义,那眼睛刹时就亮了起来,喜悦之色溢于言表,扯着小厮飞快地走了出去,生怕对方反悔。 待学堂的门再次关上,被他忽视的疑惑这才一股脑涌了上来,“所以,秦函竟然说对了?推举我的人真的不是鸿阑?那我到底是招惹谁了!” 逃离苦海的人左思右想,等走到了另一间学堂门前了都没能想出个合理的解释来,只能暂且先抛之脑后。反正最可能的那个已经排除了,剩下的再慢慢观察便是。宋梓仪怀揣着对友人的感激之情,大步走了进去。 而温鸿阑那,此时就是另一番景象了。 “温解元安。” 下方的学子有些躁动,他们可是听说过这人的名头的。县试、府试、院试,三试均为案首,现如今又得了解元,可谓是风头无俩,让人羡慕,就是不知为何会在此处出现了。 “青州府、云州府、严州府、宜州府,从左到右,排成四列。我唤到名字者,上前,待问询完后,去留随意。最终结果会于明日张贴在书院门前。” 温鸿阑的一席话让学子们安静了下来,忙按他所说排列整齐,屏息凝神,心中紧张之意更甚。 “宜州府,陆仁。” 人群中走出一人来,步伐平稳,礼数周全。二人一问一答,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 “宜州府……” “宜州……”随着名字一个个的响起,考试在有条不紊地向前推进。 因为是从壹等开始考核的,这给了后面的学子足够的准备时间,还有前人的例子在,也就没先前那般惶恐不安了。 “宜州府,木鹤。”总算从考官口中听到了自己的名字,队伍后头的的人微微勾起唇角,十分泰然地走了出来,到对方跟前弯腰作揖。 “为何千里迢迢来这青云书院?” “贵院声名远播,想求心中之道,故而来此。”这个问题他早就设想过,因此作答之时没有丝毫停顿,再加上他与其他人所言大有不同,定能引得考官注意的。 而一直垂眸的人也终于微抬起头,打量了他一眼,“求道就去道观,来书院作甚。” 噗嗤一声在堂内响起,声音不大,却像在木鹤耳边炸开似的,让他羞愤至极。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温鸿阑往那瞥去的缘故,笑声的主人立马收敛了起来,垂下头去避免与他对视。而偶然看到考官那并无训斥含义,甚至有些欣赏的目光的学子眨了眨眼,见对方眼神还是一贯的清冷,这才松了口气。他就说是自己看错了,怎么可能是欣赏呢。 “不是,大人,小生我……”得了这么个评价的人慌了神,张嘴就要填补两句。 “可有父母亲族相随?” 冷着脸的人却没给他继续答下去的机会,直接抛出下一个问题来。 木鹤只能憋着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没事,这题他也想过,知道怎么答能体现出他的自立自强、为人纯孝。 “因怜二老体弱,这才没让他们跟着,孤身一人来了。”答完后的人稳了稳神,这第二题他总该过关了才是。 座位上的人薄唇轻启,“也就是说,除了父母,你竟然找不到个愿意帮扶你的亲族?” 对方的反应再一次出乎了木鹤的意料,把他都给问懵了。这可不能认,一旦认下岂不是说他品性不佳,连亲族都不愿与他交好,没有什么值得培养的地方吗?那他可就真没了入这青云书院的可能了。 没关系,只要他表明自己身世凄苦,亲族缘薄,这一题也就能顺顺利利地过了,说不定还能博得考官的怜悯之情。 “不,不是的,小生的伯父伯母相继离世,独留一堂妹在我家中,孤苦伶仃。我自是愿意护着她的,可,可前些日子人牙子猖獗,我那堂妹生的貌美.” “够了。” “最后一个问题,君子六艺,你会哪个?” 木鹤被他话中的冷意冻得一激灵,抬起头去,撞上了那人布满寒冰的眸子。 第58章 招惹他没招惹我,可我与他有仇 直到这时,木鹤就算再蠢笨也该知道自己是惹这位解元不喜了。不然怎么在其他人那是擅长什么,到他这就变成了你会什么了,让他平白比别人矮了一截,还有这眼神…… 可任凭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来。他与上面这位解元大人素未谋面,更别说招惹对方,唯一可能的就只有今日的过错了。若如此,这位大人的心胸,着实有些小了。 “回大人,小人擅书。”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也没了其他法子,暂且先走一步看一步吧,但他对自己的字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君子六艺,即礼、乐、射、御、书、射。书院考核标准也不高,选一种你擅长的呈于考官面前即可,前头除了一位擅乐器之外,大家都不约而同地选了书。简单点的写几个字,稍复杂的在上头写首诗,更难的就书画一体,引人注目些,也最容易脱颖而出。 而木鹤,选的就是最后那一种,他前头诸多不利,这题他必须赌上一把,才有可能扭转败局。 他站在书桌前,细细一思索,便落了笔。温鸿阑在他身边瞧着,也没出声催促,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一副竹枝图在对方手下缓缓画就,旁边还提了首小诗。 他久久未曾言语,木鹤提着的心也终于放了下来。这么久了,自己总算凭着本事让考官折服,刚刚那些看他笑话的人真是不知好歹……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换一个。” 这话一出,不仅考试的人懵了,在一旁等着的人也懵了。其他人见温鸿阑盯着那副画那么长时间,都以为是那副字画太过惊艳的缘故,怎的等到的竟是这样的评语?这听起来可不是什么好话啊,甚至是…… “考官大人,您不觉得自己太过偏心了吗?从开始到现在,这一桩桩一件件,哪点你不是在针对我?我一个个小小的童生,不知是哪惹解元您不悦了,值得您下这般大的力气贬低、折辱我。” 这番话听得学子们就是一惊,木鹤的话乍一听,好像的确有几分道理。 被质疑的人连眼神都没给他,让小厮把画撤了下去,换上了一张新的空白纸张,提笔在纸上描绘了一番。没用多长时间,他便停了笔。 “你们拿着这两幅,去下头绕一圈再上来。” 许是站位的问题,木鹤被他给挡着,一直没能看到他所做的那副,面上尽是茫然。 不过还没等小厮上来呢,刚刚还底气十足质问考官的人猛然发觉,众学子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了。若说最开始有些人的眼神之中还存在着质疑之色,现在就只剩下惊艳和嫌弃了,当然,这两种情绪绝不是对同一个人的。 待小厮走到他跟前,木鹤的面色这才陡然一白。入眼,是一副竹枝图,一枝新竹跃然纸上。作为画的主体,枝干挺拔径细,稍稍弯曲几分,而附在那上头的枝叶纹路清晰,叶尖向上,好一副生机勃勃之态。短短几笔,不仅勾画出了嫩竹的盎然春意,优美姿态,笔力也十分俊挺。再配上旁边那首小诗,画者的风骨破纸而出,让人生敬。很明显,这幅竹枝图不是出自木鹤之手,而他的那一副,在旁边的对比之下,活像小儿涂鸦之作。 “现在,可以告诉我,你擅长的是什么了吗?”与最开始考核之时一样清冷的声音,一样平稳的语调,好像学子对他的指控不能扰他半分,是平和,也是……对蝼蚁的不屑。 “射。”木鹤听到自己如是答道。 —— 一行人出现在了射场之上,这儿就不仅有那些考试的童生了,还有一堆来看热闹的。除了正在当考官的宋梓仪,秦函他们那是一个不落的全来了。 考虑到射箭所花费的时间太长,问过得知再无擅射的考生后,温鸿阑便让木鹤先在一旁候着了,等其余人应试完,这才领着人来了射场。 考完了的学子也不走,紧跟在了两人身后。这么一长串人自然是引起了书院内其余学子的注意,他们随手抓了一个,问了个事情的大概,心痒痒的就跟着来了。 “秦兄,你知道这怎么回事吗?我听人说,是有人跟温兄比射箭?”其他班的学子有的是被友人强拉过来的,自己一知半解,下意识的就去寻与正主亲近之人解惑了。 “你哪听来的啊,明明是有个童生上赶着招惹,把温兄惹怒了,这才拎过来切磋切磋的。”秦函还没回,旁边的人见他与自己听到的消息不一样,就先反驳了回去。 “啊?是这样吗?不过这射场自修建以来就一直闲置了,连山长呼吁都没用,一只鸟都没有,现在倒是派上用场了。” 听他们聊得起劲,一旁知道实情的实在是没忍住,出言纠正,“你们都在哪听来的闲言碎语?是这次童生的遴选要考君子六艺,那人自己选的射,解元他身为考官,肯定是要来跑一趟的,不是温兄他亲自上场。” “原是这样,我本还想看看温兄的骑射功夫呢,不过温兄文之一道上极为擅长,可这武嘛……想必也是上乘。”被秦函瞥了一眼的人急忙改口,连连赞扬了几句。青云书院谁不知道他们那一学堂的人都十分要好,现在还个个都有功名在身,实在无须因为口舌之快招惹对方。 穆云站在秦函身边,面色焦急,“你说这拉弓射箭的,万一伤着手了,那……” “放心,温兄那人,行事颇有章法,不会有事的。再说了,他作为考官都不一定上场,更别说伤着了。” 无论众人如何议论,木鹤都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闹到如今这样,是他千算万算都未曾设想过的。可前两题他答的显然不合身旁那人心意,至于书,那更是……他只剩下唯一这条路了,再怎么说也得为自己日后的锦绣前程搏上一搏。 手一松,箭就破空而去。他远远瞧着,看着箭扎在了靶上,这颗心也终于放下一半来,侧身往身旁之人面上瞄了一眼。 “继续。” 放下一半的心又因这短短二字再次高高提起,但他就像砧板上的鱼肉,没有拒绝的权利,只能再一次举起弓来。好在上天眷顾,他这一箭依旧只是射偏了些,并未脱靶。 “继续。” 又是一箭射出,手臂已泛起痛感来,稍一用力就如蚂蚁啃噬般难熬。毫无疑问,他此箭射偏了。 “继续。”那人一如既往的清冷,是如此的让人火大。 木鹤将手上的弓狠狠往地上一掷,木制的弓应声裂开,“解元大人,我这已然是射中了,您还想看到什么?小生是唯一一个选射箭的,也没有其他人作参照,自然是您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小人我福薄,惹了您不喜,这青云书院肯定是入不得了,那我还费个什么劲。” 木鹤这充满愤怒的怒吼让围观之人俱是一怔,他们把对方这番话听得一清二楚的,感觉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你这厮在阴阳怪气些什么,本就是你技艺不佳,干温兄何事!你给我说清楚了,什么叫惹他不喜你就入不得书院了?”被这番话说得很是生气的人往前两步,伸手就要去抓木鹤的衣领。 “秦函,烦你到那边帮我拿把弓来。”手伸到一半的秦函转头看了站那的人一眼,乖乖地收了手,跑到一旁把弓拿了过来,“温兄……” “无妨。” 从搭箭勾弦到最后的放飞,温鸿阑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均只在须臾之间。连射几箭后,他把弓递还给了身旁之人,“你说你擅射,可总共三箭,两次偏离靶心,一次脱靶。就我所见,哪怕七岁稚儿都比你强上许多。” 说完这句,他便再无多言,朝着出口走去。走到半途,又折转了身。“对了,这弓是书院之物,损了,你记得照价赔付。” 等他走远了,有的人这才缓过劲来,怔怔地开了口,“温兄第一箭穿了靶心了,这技法,是白矢无疑了吧。” “那算什么,后面温兄先射一箭,再连着三箭,四箭成一直线,皆中靶心,是五射里的“参连”之技啊!更何况,温兄他对准的,是……”是那个童生的靶子。 “解元他……于射之一道如此擅长的吗?” 过了好一会,众人才如梦初醒,纷纷议论起来。至于被留下的木鹤,呆呆地看着地上其余被劈开的箭矢,以及自己靶心上唯有的那一箭,想露出个笑来,都勾不起嘴角。 跳梁小丑,不外如是。 射场上的纷纷扰扰与温鸿阑已经无甚关系了,在他正准备回家之时,被秋白给拦下了。 “举人,夫子让我来唤你。” —— “你说说你,不就是个遴选吗?怎么能闹出这么大动静来!” 祁晏背着手踱步,显然是气急了。 “好好的监考,突然就交换了主考官,你别跟我说这是偶然。君子六艺的考核是你提的,宋梓仪是你推的,今天下午这又闹的哪出啊?” 连番质问后,他看着站在底下弯着腰不发一言的弟子,火气直往上冒。 “你都是解元了,文人的名声有多重要你不知道?这为着私怨打压童生的言论一传出去,仕途你不要了?你若不想他进书院,跟我说一声便是了,非要累的自己下场!你告诉我,他小小一个童生,哪招惹你了,说话!” 祁晏实在气不过,抄起手边的杯盏就扔了出去。就在茶杯即将脱手之刻,手腕一抖,本对准人而去的茶盏砸在了下首之人的脚边。 “回先生,他没招惹我,可我与他有仇。” 第59章 算计是我当初瞎了眼,还是你愚不可及…… 火气发到一半的人因着这个回答给怔住了,深吸了几口气,冷静下来。 “有仇,你想报复,那也犯不着用美玉去碰石头啊。我教了你这么久,你就学了个这?是我当初瞎了眼,还是你愚不可及?”说完这番话,他就像脱了力似的,往后一倒,坐在了椅上。 “罢了罢了,我会把流言压下,再无下次。” 一直保持着行礼姿势的人又往下压了几分,总算是再一次开了口,“惹先生担忧,是弟子的不是。弟子虽已将名单递给山长,但怕突生变故,还求夫子帮忙多照看些,以保明日放榜,那名学子能以最后一名的成绩入得书院。至于流言,无须多管。” 祁晏被他这席话弄得一头雾水,电光火石间,却好像抓住了什么,“流言,是你放任的?你早就猜到书院中有人要对你不利,会借着此事毁你名声?” “是。” “你一开始就没有打算把人给刷下来?而是打定主意,要保他入书院?”说话间,椅子上的人已半直起身子,朝他那不成器的弟子看去,眼神犀利。 “是” “除了亲自下场射箭,你还算计了什么?” “回夫子,学生照着他的考卷,画了同样的一副竹枝图,提了诗。”下方之人一改最开始的沉默不语,悉数答了。 祁晏看着对方,心思飞转。自家弟子的丹青他是见过的,至于这诗就更不必多说,结果如何,哪怕不问他也能猜到。先后打压两次,对方定是被衬得文不成,武不就,若是这样,还能以最后一名上了榜,那…… “你今日的表现,就是为了让暗处之人以为你与那学子有怨,认定你不会让那人有入书院的机会,借机传出你这个解元气量小、不容人的碎语。等明日一放榜,流言自会不攻而破,可你今日种种,已经证明了那童生的无能。落了榜的学子不会在这关头得罪书院,却不妨碍他们把矛头指向这德不配位的最后一人,只要把人扯下了马,自己就有机会了。” “而你,已经给了他们最好的筏子。”祁晏走至他跟前,神色莫名。 “我本以为你是被怨蒙了眼,没成想实则是步步算计。尽管入了书院,对方也待不长久,被赶出去是迟早的事。现如今青云书院如日中天,再加上你解元的名头,好的书院都不会为了他败了名声。积毁销骨,众口铄金,你这是要让他身败名裂,再无复起的可能啊。” “如此大费周章,不惜以身设局,也要毁了他,值得吗?” 过了一刻,发问的人都没等到对方开口,叹了一口气,便要转身离开。 “弟子只恨时间太短,没能让那人的处境再惨几分。” 祁晏回头看他,行礼时间太长,这人额上已冒出汗珠来,却依旧一动不动,垂着眸,让人看不清神情。 “你戾气太重,这些天便不要来书院了,回去将《中庸》抄上三遍再说。不,我记得原先你是在临溪村的,回那吧。小槿那边,就说是回乡祭祖。” “入了夜马车不好走,你收拾收拾,等明日天一亮就带着她们启程,切莫耽搁了。” “好了,起身吧,别在我这待着了。”说话的人心烦地摆了摆手,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温鸿阑这才缓缓地直起身来,晃了晃,又立马稳住。他没管自己发白的面色,再次拜了下去,“多谢先生成全。” 祁晏等人走出门去,这才再次转身过来,看着他依旧挺直的背影,长长叹了一声。 “秋白。”门口守着的人一听传唤,闪身进了屋。 “我让你去打听的,有消息了吗?” 秋白行礼起身,将他打听到的事娓娓道来,“回主子,被温举人针对的童生,来自宜州府,唤做木鹤。听在场的学子说……” “等等,你说,木什么?”听到熟悉的姓氏,祁晏赶忙打断了他,再问了一遍。 “木鹤,风声鹤唳的鹤。” “木鹤,木槿,是巧合,还是……”首位之人喃喃自语,若有所思。 —— “夫君。” 刚把奶团给哄睡了的人儿一走出来,就撞上了披着月色而来的温鸿阑,朝他甜甜地笑了一下。 在学子面前一直板着张脸,神色清冷的考官此时却勾起唇角,笑得温柔。连着上前两步,把人给一把抱住了。 温温软软的人儿窝在自己怀里,身上清淡的草木香飘到鼻尖,浇息了他心里所有未发出来的怒火。 “夫君……” 木槿觉得抱着自己的人有些不对劲,担心地唤了一声,微抬起头,想看清他面上的神色。对方却没给她机会,借着月色,在她唇角轻柔地印下一吻,“为夫只是,想你了。” 被偷袭了的人儿不禁又染上了粉意,不过比起当初耳朵尖子都红了还是有很大进步的。她伸手推了推身前这人,小声抱怨了句,“油嘴滑舌。” “晚间炖了鸡汤,在炉上温着呢,我去给你端来。”抱怨归抱怨,心疼那也是真心疼。说完这句她便要转身去厨房,这么晚还未用膳,对方肯定饿了。 温鸿阑自是不会让自家小娇娇去的,哄着她先去屋里坐着,自己往厨房走了一遭。 说是鸡汤,里头的鸡肉却是足足一大碗。炖了许久的鸡肉软软糯糯的,因着事先煸炒过,锁住了里头的肉汁,吃起来那叫一个鲜嫩多汁,特意炸过的栗子的外皮也是酥酥脆脆的。在漫长的炖制过程中,浓稠的汤掺进了栗子的甜,不仅解了鸡汤的油腻,就连鸡肉都带着些微甜的滋味,而吸收了汤汁的栗子也因此拥有了粉粉的口感。 夹上一块鸡肉,配上一块粉糯的栗子,盖在米饭上,等白白的米粒染上鸡汤的金黄,再一勺子将其全部舀起,送入口中。那滋味,直接暖到了心里头。 他吃了几口,缓了腹中的饥饿,便惦记起自己的投喂大业来。温鸿阑夹起一块带着皮的鸡肉,送到了身旁之人的嘴边。 而旁边的人瞅了他一眼,对上他含笑的眉眼,也只能顺从地张开嘴,吃了下去。等到下一筷子,再推到对方跟前。两人就这么你一筷子我一筷子的,不知不觉间,用过膳了的人儿又被喂了不少。意识到这点的木槿忙把身前的手给推开,瞪了自己的夫君一眼,“不吃了……夹栗子好不好,我想吃那个了。” 嗯……可以说是很凶很有气势了。 被凶了的人轻笑了一声,很给面子的把鸡肉给换成了栗子,成功再喂了几筷子,见人的确吃得差不多了,这才停了手。 “槿儿今日下午一直在家待着吗?” 总算是无须继续再用了,人儿松了口气,乖巧地答了,“嗯,鸿阑不是说下午要去找夫子告假,带我和清儿回村祭拜双亲吗?还说会回来的晚些,让我别担心,所以下午我就待在家收拾东西了。” 温鸿阑眉心微动,把人拥进了怀里,“不是说好了,等我回来拾掇就行,嗯?” 怀中的人儿底气有些不足,“嗯……你晌午从书院回来,还要折返一趟,加上在书院温书什么的,本就很累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就……” 那人静静地听她把话说完,也没说什么,只轻轻地回了一句,“辛苦娘子了。” “不,不辛苦……” 他的小娇娇啊,这么好,他又怎么会舍得她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那些人,永永远远也别想接触到她半分。 —— 软团一从睡梦中醒来,眼睛都还没能睁开呢,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嫂嫂,怎么一震一震的呀,团子的床是不是坏掉了。” 小孩迷迷糊糊的,凭着软软的触感知道自己是在嫂嫂怀里,抬起小脑袋蹭了蹭,奶乎乎的声音里全是疑惑。 “嫂嫂抱着呢,乖宝在睡会,待会就好了。” 木槿想着反正也要到了,不如给小孩留个惊喜,就没指出她话里的不对来,只是哄着人儿又闭上了眼。 而临时充当车夫一职的温某人自然也听到了两人的对话,嘴角没忍住向上弯了弯,动作再次放缓了些。因为怕硌着里头的人,马车上原本就铺了一层厚厚的软垫在里头。不过是眼瞧着就要进村了,路不太平整,这才把半梦半醒的小团子给震醒了。 好在没过多久,临溪村就到了。 “吁——” 时辰还早,正是大多数人家准备早膳的时候,有的小孩便乖乖待在家里,守在锅边等吃的了。可有的贪顽的,这时已经在村口与小伙伴一起闹起来了。 突然出现的马车吸引了小孩们的目光,几个小脑袋叠在一起,往外张望着。胆子最大的小虎承担起了探听敌情的重任,拿着不知道从哪折的树枝,往外头走了几步。 “小虎,小虎,你看到人没有,是谁呀?”后头的人小声的唤了几句,却迟迟没有等到回复。而此时的小虎望着那张熟悉的脸,有些疑惑。那人长得,怎么那么像团子的哥哥呀?不对,那人穿的衣裳可新了,他没见过,应该不是。 躲在后头的小花见人只顾着摇脑袋,也不吱声,急了。心急的人自己走了出来,恰巧碰上温鸿阑掀开帘子,把一大一小给接出来。 那团成一团的小身影,是…… “清儿!” 趴在木槿肩上的人儿睁开了眼,凑到自家嫂嫂耳边小声说着话。 “嫂嫂,团子刚刚做梦了,梦到小花了。” 第60章 久别重逢夫君若是能做到,我自然也可…… 抱着小孩的人忍俊不禁,伸手揉了揉她头上的髻子,“那乖宝梦到小花什么了呀?” 团子歪着头想了想,认真地回了,“梦到小花喊清儿了。” “清儿!”小花见小人儿没转头,直接蹬着小腿往三人那跑去了,边跑还挥着手又喊了一声。 听到这声的软团支棱起小耳朵来,“嫂嫂,你听,就是这么喊的,团子又梦到了。” 木槿被一本正经的小人给逗乐了,实在没忍住,笑着往旁边人身上倒去。那人也不负她所望,稳稳地接住了自家小娇娇,眉眼间笑意盈盈。 团子看看这个,瞧瞧那个,也傻乎乎地跟着笑了起来。木槿被她萌得不行,戳了戳她脸蛋上的小窝窝,问了一句,“傻团团,你现在都没有睡觉了,怎么做梦呀?” 被提醒了的小孩恍然大悟,“对哦,清儿醒了,不可能做梦了。” 说完这句,小人儿好像又觉得有哪里不对,“那小花为什么会跑到清儿脑袋里来?” 软团偏了偏小脑袋,面上是大写的疑惑。 温鸿阑侧过身子,扶住倚在自己身上的人,再单手把小孩从对方怀里抱了过来,放在了地上,“团子转头,看看我们在哪。” 小孩乖巧地转过身,直接被冲过来的小花抱了个正着,那眼睛霎时就睁圆了,“小花?” 而其他小伙伴在听到“清儿”这一声时,就反应过来了,一窝蜂地追了上去。跑在前头的见最佳的位置已经被占走了,脚往旁边一挪,绕到了后方将团子给抱住了。 等后面的小伙伴再追上来,看到眼前的场景直皱眉,又扒拉不开前头的,就只能见缝插针,委委屈屈地从右边把自己给塞了进去。他们就这么一个抱一个的,硬生生围出了个圆来。 “呜呜呜,清儿,我好想你啊,我都好多好多天没见你了!” “团子你说你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一天掰一个手指头,我哥哥的手指头都被我用光了,还是没见到你。” “呜哇哇,清儿你不在,我的新头绳都没人看了,也没人舍得分我香香甜甜的糕糕了。我阿娘都说我瘦了,清儿要是再不回来,就该认不出我了!” “呜呜,还有我还有我,团子你听我说……” 木槿站在一群小孩身后,看着自家乖宝那哄了这又紧着哄那,手足无措的小模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团子这下,可有的忙了。” 温鸿阑瞥了一眼后便没再看了,专心盯着怀里的人,伸手给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轻声应了句,“嗯。” 被护在正中心的软团团手都不知道往哪放的好,吸了吸小肚子,可惜依旧没什么用,连调转个方向都做不到。听着从身后传来的阵阵哭声,小孩儿的小奶音都往上飘了几个度,“小花,小虎,小月……清儿也好想你们的,大家不哭了,不哭了。” 小孩嘛,明明没那么想哭的,只要被人一带,那委屈劲就蹭蹭往上冒,泪水也出来了。而小花因为离得最近,是第一个发现团子变化的。自己脸上的泪都来不及抹呢,就忙着哄抱着的这个小哭包了,扯着嗓子吼了一句。 “你们还哭,清儿都被你们惹哭了,还不赶快来哄哄。” 其他小孩:“……”没记错的话是你第一个哭的吧。 想是这么想,但对方说的也是大事,哭到一半的小人们身子颤了颤,小手一抹,就啥事也没有的样子,上前哄人了。 唯独剩下一个眼泪蓄到一半的小团子。她泣音都准备好了,大家却一下子都不哭了,水雾雾的大眼睛有些迷茫,“嗝~” 木槿见小孩们情绪都稳了下来,又黏黏糊糊腻在一起了,浅笑着牵着自家夫君的手,从马车上拿出了个大大的油纸包,“团子,来。” 小人儿听到嫂嫂的声音后立马往那看了过去,眼睛红红的,像只小兔子,而她的小伙伴们也十分默契地给让开了条道来。嗯……团子的嫂嫂人最好了,做的糕点又香又软,还甜滋滋的,在她面前,自己要做个乖巧的小孩才行。不过若是喊人的是团子的哥哥嘛……说不准这时她们就拥着小人儿走远了,都离开这么久了,怎么能再占用属于她们的宝贵时间呢? 奶团走到自家嫂嫂跟前,软软地唤了一声。 木槿蹲下身子,揉了揉她的小脸蛋,“久别重逢,乖宝该高兴才是,不哭了。嫂嫂做了桃酥,团子跟小伙伴分着吃,好吗?” 温鸿阑帮着把油纸包打开来,里头的桃酥一个有巴掌大小,外表圆润,裂纹均匀,散发着浓郁的芝麻香。小人试探着用手碰了碰,对方却调皮地碎开了,“嫂嫂!” 被唤的人笑着捏起一块来,喂进因为惊讶而微张着嘴的小孩嘴里,“尝尝。” 桃酥是已经放凉了的,入口就化开了来。外表酥松,吃在嘴里却又甜又粉,香味醇厚,即使多吃几口也丝毫不会觉得腻。 “好香!” 小人儿抱着这个大大的油纸包回到了小伙伴们中间,“小花,这个好好吃,你们尝尝呀!要轻轻的拿哟,清儿刚刚用一点点力它就碎了。” 桃酥的香味比以前的糕点的气味还要霸道许多,许久没尝过点心滋味的小孩们,早在油纸包打开的那一瞬间就已经馋得不行了。现在团子这么一邀请,被香味勾了魂的小伙伴们哪还扛得住?一个个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拿起一个送到嘴边,嗷呜就是一口。 “呜,好好次!”香味好浓好浓,比自家阿娘做的好吃十倍!不,哪个数比十大来着,不管了,就是好吃好多好多倍。 吃的欢快的小孩们用手在底下挡着,势必不能落下一点渣渣来,每吃一口还舔了舔嘴,连桃酥的粉粉都不愿意放过。 可有的手劲大的却愁眉苦脸的,他已经很小心很小心了,怎么还是裂开了?呜呜,掉了这么多碎碎,他心好痛。 对小伙伴们的情绪十分敏感的团子瞅了瞅眼前这人,见他很是难过的样子,就顺着对方的视线瞥过去,看到了那块四分五裂的桃酥。小人儿眨巴了下眼,明白了。小虎是因为小花他们都是一整块,自己的却碎了才不高兴的!想通了这点的小孩把手挪了挪,腾出一只来,轻轻地拿起一块完整的,喂到了他嘴边,“大的,小虎不要不开心。” 被幸福砸懵了的人含住了这块来之不易的桃酥,好像看到了许多朵小粉花在空中绽开来,憨憨地笑出了声。 “哎哟,我手疼!” “啊,还有我,我也疼。” “去去去,一只手疼你不会换一边啊,我可是两只手都疼了!” 至于为什么后面围攻小虎的时候手就突然不疼了,一个个活蹦乱跳的,砸人一砸一个准,那就不清楚了。 —— “村长。” 村口这么大动静,自然是瞒不过里头的大人们的。温鸿阑把马车上的东西搬回了家,又将屋子里收拾了一番,把自家娘子给安置好,这才往村长家走了一趟。 “鸿阑啊,你来便来了,还带什么东西,这我可不能收。” 村长眼里满是心疼,可那往外推的动作却丝毫不含糊。但他年纪大了,论手劲又哪里比得过跟着谢崇闵练了一段时间的人呢?最终还是被塞了个满怀。 “这是槿儿的一番心意,还请您不要再推拒了。” 见他这样,村长委实是不好再说些什么了。他看着眼前这依旧知礼懂进退的少年人,叹了口气。江南乡试的解元啊,多少秀才穷尽一生都没能再进一步,他年纪轻轻就得了榜首,往后必然是前程无量的。若是温家夫妇尚在人世,那该有多好。 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油纸包,低着嗓子,开了口,“镇里早就派人来报过喜了,咱们这临溪村倒也有福,还能出个举人老爷来。不过我说句不好听的,你可千万别被这功名蒙了眼,做出那等抛妻弃子的丑事来。你娘子自嫁与你,对你和清儿那都是实打实的好。都说同甘易,共苦难,若是一个不小心做了什么错事,往后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尽管是被人苦口婆心地劝了一顿,温鸿阑这脸上却依然是带着笑的。他也没端着举人的架子,向这位扶助过自己的老人恭敬行了一礼,“您放心,我必护内子一生,永不相负。” 等人从村长家出来,又往相熟的人家走了一圈,再回家时都已经快正午时分了。 厨房里,正在切菜的木槿动作就是一顿,唇微微勾起,“夫君这是怎么了?” 那人低着头,在她脖颈处蹭了蹭,言语中有点委屈,“所有人都不信为夫,觉得我会是那等抛妻弃子的小人……在他们的设想里,槿儿都不会继续陪在我身边了。” 听人抱怨了一番的人笑出声来,“夫君说的不对,大家明明是说的你不要我了,你却说我不会继续陪在你身边,这不是倒打一耙吗,嗯?” “那槿儿,以后会一直陪着我的,对吗?”自家娘子说他不对,他也不反驳,只是把手收紧了些,贴到她耳边,低语了句。 “夫君若是能做到,我自然也可以。”话落,木槿脸颊上便是一凉,对方唇色不浅,温度却有些低了。 第61章 姜母鸭下了这么大一盘棋,也不怕人把…… “嫂嫂,清儿回来了!” 团子顺着香味来到了厨房,一眼就瞧见了灶前的人,再一转眼,“哥哥?你怎么站这么远啊?” 被自家娘子兀地推了一把的某人:“……” 小孩还是原来那个可可爱爱的样子,就是变得有些脏兮兮的,蹬蹬蹬跑过来,手伸到一半又心虚地给缩了回去。 奶团的这点小动作被人看在眼里,笑了,“鸿阑,你先把菜端过去吧。” 说完这话,木槿主动牵起小孩的手来,捏了捏她的小鼻子。等人儿被自家嫂嫂用帕子擦拭一番后,就又变回那个白白嫩嫩的糯米团子了。 小人儿乖巧的爬到凳子上,看着刚摆上桌的菜,又有些馋了。 煲了好几个时辰的鸭子色泽金黄,上头点缀着大块的姜片,筷子轻轻一划,皮肉就顺势分开。木槿用手捏着露出的那块细骨头,往外一扯,足有小孩脸那么大的鸭腿就这么被撕了下来。汁水顺着肉的纹理向下滴落,馋人的很。 团子用力呼了呼,一口下去,嫩滑的鸭肉一嗦就脱了骨,配上有些咸咸的鸭皮,很是入味。木槿见她吃得欢,拿起一旁被冷落的白米饭,浇上碗底炖出来的鸭油,再夹上几块连皮带肉的,混到一起拌开来,喂到了小孩嘴边。 小团子自是来者不拒,小嘴一张就给吃了个干净。丝丝缕缕的鸭肉配上厚重的油香,都不用怎么嚼就吞下了肚去,连米饭自带的麦香都只是一闪而过,便没了踪影。小人儿眼睛亮亮的,都不用她说话,对方就又给喂了一口。这次有些多,小孩鼓着腮帮子嚼了嚼,还没咽下去呢,含含糊糊地就开了口,“债,债来一次?” 小人儿的嫂嫂当然没有不应的,正打算继续喂呢,旁边伸了个手来,打断了两人这亲亲热热的模样,“团子自己吃,槿儿也该饿了,多吃些。” 小孩也连忙点了点小脑袋,把手里的鸭腿递了过去,“嫂嫂吃。” 木槿拗不过她,只能就着奶团的手咬了一口,“好了,乖宝吃,嫂嫂自己夹就是了。” 小人儿瞅了眼自家嫂嫂碗里那堆的高高的肉山,放心地把手给收了回去。小脸往碗里一埋,就继续跟鸭肉做斗争去了。 同样往自己碗瞄了一眼的木槿:“……” “夫君……温书辛苦,你得多补补才行。” 早些时候吃了桃酥,实在没什么胃口的人慢慢地开了口,又试探着运了几块肉到身旁人的碗里。等过了一会,觑了眼对方的脸色,见他没什么反应,又大着胆子送了一块,再送…… “至少要吃这么多,不能再少了。”看着不老实的人儿点了点头,温鸿阑这才松开了对方的筷子,往团子那看了一眼,叹了口气。 临溪村的生活安逸静谧,而此时的青云书院却…… “这榜,是不是出错了?” 落榜本是寻常,毕竟人数摆在那,能进书院的总归是少数,叹一声自己学识不够,下次再来便也是了。可像如今这般,一群人坦然接受,一群人义愤填膺的样子,属实不太正常。 书院门前总共张贴了两个榜,能在这上头有了名字的,就是被书院选中了的。其中一个榜是秀才,另一个便是童生了,让学子不满、连连质疑的,则是后者。 而昨日忙着参加遴选的秀才们,对这事一知半解的,看着其他人是这种反应,就有些茫然了,“我听传言说有个学子惹解元大人不喜,故而进不得书院,你们这是在为他抱不平吗?”若真是这样,那这位童生的人缘倒是极好的了。 可说这话的人完全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人给斜了一眼,而且还不止一个。有人见他实在是一脸茫然,不像是故意找事的样子,就好心地给他答了。 “你看看,那榜上的最后一名,就是你口中那个进不得书院的学子。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荒唐话,解元他明明文武双全,眼瞧着前路大好,费得着跟他一无名小卒置气?摆明了就是那童生他自己技不如人,还空口白牙污蔑对方。” “就是,那天下午我们都见着了!解元大人不辞辛劳,亲自担任的主考官。那人说自己擅书,可画出来的东西……大人开恩,又给了他一次机会,结果那箭射的,连我都不如。就这还大言不惭,质疑起考官的公正严明!”说这话的人一副愤慨之色,盯着榜上的“木鹤”二字,恨不得将其咬碎了似的。 那秀才也不是个不知事的,见旁人都这么说,也知道是自己的过错了。他就说,昨日考第一场时,上首之人看着就是位风光霁月的人物啊,怎会闹出打压学子的事端来?不过听得多了,他也就信了。 “是我不好,随意听信了去。说来也怪,早些时候总能听到一耳朵,都是在说那位考官偏袒什么的,我这才……” “我昨日也听到了,我还以为……” “我也……” 众人这么互相看了一眼,察觉出不对来。有心思转得快的,灵光一闪,“你们说,那人是不是故意往解元头上泼脏水,然后再到书院门前哭诉一番,就……” 其他人想了想,有的点头赞同,有的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来,“不对啊,这榜上明明有他啊,他做这事不是吃力不讨好吗?” “这你就不懂了,放榜前谁知道结果如何啊,先把消息放出去……至于这榜嘛,主考官是个大公无私的,必然是不会放着更好的不用拉他上来。而他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不让他进书院,他就敢把解元的名声给败坏了去,到时候登了榜就出来解释一番,要是没他名字,那就……” “对对,兄台这番解释不无道理。况且我看他的穿着,像是个家境优渥的,使些银子,这话不就传出去了吗?不然这漏洞百出的消息哪能传的如此之快!” 眼看这事态愈演愈烈了,正主却一直没能出现。而与木鹤同为宜州府的几人,面对众人的质问只能再三避让,退到了一边。 “敬远,你当时也在场,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相熟的人扯着他的衣袖,焦急地开了口。 “是啊,敬远,这怎么一天就变成这样了,他们为何都要说木兄不配入青云书院啊!这都放榜了,有什么好置喙的?” “说不定是他们没考上,故意……” “别说了!当时,木兄的表现着实是,差劲了些……而且他,他还顶撞考官。”唤做敬远的人面色有些红,平日里他跟木鹤交好没错,可这次,他真的没办法昧着心站在他那边去指责无辜的人。况且,若不是心虚,放榜这种关键的时候,他那么要强的一个人又怎么会不来? —— “书院那边都闹开了,你这宅子里倒是安静。” 握着棋子的人手一顿,眼神却盯着棋盘不动,“闹就闹吧,闹过了自然就静下来了。” 谢崇闵往那一坐,看着棋局轻笑了一声,“我家那个,刚带着子言兴冲冲地往温家走了,怕是待会就得着急忙慌地回来。下了这么大一盘棋,也不怕人把棋盘给掀了。” 祁晏把手里的白棋一扔,悠哉地端起旁边的茶杯来,“好歹是我教的,能差到哪去?” 他身旁之人重新执起白子,在棋盘上落下,出言调笑,“行了,就你这心机,还不如说像我来得更为贴切些。瞧你现在这淡定的模样,怕是昨天把人给骂了一遍吧。” 见那人不说话,他也没等,继续开口说了下去,“刚山长还来找我抱怨,说名单是温鸿阑给的,通过是你给通过的。他就想不清了,怎么还会有人说那姓木的给他塞了银子,荒谬!” 在品茶的人抬头瞧了他一眼,随手扔了个棋子过去,“闹得再大,一般的学子也不会轻易议论书院,至少当着人前不会,更不可能捅到山长面前……他这又是从哪听来的?” “小猫三两只罢了,翻不出什么浪来。不过是有心人的算计,想拉人下水,让他出手平息流言。”谢崇闵伸手截住空中飞过的棋,落了子。 “我跟他说了,与其出面惹得一身腥,不如把人给招进来,过段时间等人自己扛不住了,再名正言顺地把人给赶出去,还能捞个言出必随的好名声。” 棋盘之上,白棋本是必死的局势,却偏偏让人给救活了来。“你那徒弟,避去哪了?总不至于傻傻地待在家,等着人上门对峙吧。” 祁晏露出个笑来,头一次痛痛快快地答了他,“我让他回家祭祖了,那地偏远,除了学堂里的那些人,肯定也没人知道。” 对方看他这样子,玩味地笑了声,“很高兴?你不会以为他布了这么大一盘棋,还会忘了这唯一的破局之法吧。就他那护着人的样,能让别人招惹他的心尖尖?” 谢崇闵看着友人僵在脸上的笑容,心情甚好地落下这最后一子。棋面之上,依旧是一盘死棋,不过这次,是黑棋的死局。 “下棋之人没了,这黑旗的最后一丝生机便也断了。” 第62章 罚那个……你姓甚名谁 而身处客栈的木鹤,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不可能的,那榜上怎么可能有我的名字!” “能不能的,木兄你自己不清楚?” 看着昔日友善的同窗是如此态度,他有些奇怪,却没工夫细想,又问了一遍,“那榜上当真有我的名字?” 等对方没好气地点了头,他这才敛去了刚刚那副惊讶的样子,换上了个意料之中的表情,“想必是解元大人慧眼识英才,选了我去,惭愧,惭愧。” “我还有事,就先走一步了,还请诸兄莫怪。”木鹤虽想装成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可他实在是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留下一句客套话,就快步走了出去。出了门的人脚尖一转,朝着青云书院去了。 剩下的几人见他这等行事,更是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有一人藏不住话,抢着开了口。 “你们看他说的,知道自己上了榜,就知道替考官开解几句了。一点都不见当日那气势汹汹,指责别人偏心的架势呢,惯会装模作用的。” “好了,心里有数就行,好歹同窗一场,闹得太过也不好。”这话里头到底还是给木鹤留了几分颜面在,可却是在心底给这事盖了戳,定了案了。 不过也有气不过的,直接给驳了回去,“同窗?马上就不是了呢。别人费劲心思才入得的青云书院,我们这些人,自是不配与他做同窗的。” “就是,你看我这袖子,皱成什么样子了?刚刚因为他不在,我们受了人多少冷眼,可是好不容易才脱了身的!我们惦记着情谊,他惦记吗?亏得我当时还替他辩解两句,真是看走了眼!” 而满心欢喜的木鹤,自是不知道他辛辛苦苦营造的好名声、好形象,已经被毁了个彻底了。 等他来到书院门前,恰巧撞上山长身边的小厮出来回话。 “各位的疑问,山长他已经悉数知晓,山长有言,这既放了榜,便没有再收回的道理了。还请通过了此次遴选的诸位大人,于后日辰时准时来此。届时等交付束脩后,再分到相应的夫子班上,便可入内听学了。” 这一番话,虽暂时将学子们的怒火给浇灭了去,可那心底压着的火气却愈发旺盛了。众生百态,各人对当下的处境也有着不同的谋算。 “这等无才无学之人,就算能通过诡魅伎俩入得学府,但总归待不长久,我们静待佳音便是。”这是按兵不动的。 “放了榜就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可若是这人品性不佳,总该逐出书院去吧?免得坏了风气才是。我就不信了,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手里头会干净到哪去!待仔细查探一番,总能找到些蛛丝马迹的。”这是主动出击的。 “他敢做出污蔑人的事来,焉知不会又使同样的招数对付其他人?这次是解元运气好,我们在场这么多人作证,再加上榜上有那人的名字,这才洗清了打压学子谣言,不然……”这是推人及己的。 大家对视一眼,默契地没再说话了,但对下一步的计划,这心里都是有了数的。 至于木鹤,在看到自己的名字果真安安稳稳地写在榜上后,他那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下来。 —— 很快,就到了这些学子入学的日子。 “敬远,这两日里,可是我有哪里不对,怎么感觉你们有些避着我?”其实“有些”一词还是委婉的说法了,简直是避之不及,像遇上什么脏……等木鹤发现这种不对劲时已经晚了,可他连个理由都想不出来。难道是因为对方落榜而心有不满?但敬远不也入选了吗? “木兄,前头夫子在等着了,我们还是少说些话的好。”敬远脸上淡淡的,说完这句便闭口不言了,木鹤也只能悻悻地把头转过去。 “各位夫子,这便是此次新入书院的学子了,夫子们可根据自己班里缺的人数,挑些合眼缘的去。” “学生见过各位夫子。”小厮的话一落,其他人就朝着前头之人恭敬行了一礼,待起身后便规规矩矩地站着了。 所幸,夫子们也没让他们等太久,互相谦让了一番后,就各自选了些人去。整个过程下来和和气气的,也没弄出什么几人抢一个的戏码,很快,这一群人就只剩唯一的一个了。 “我刚挑了五个,这人数实在是满了,看你们哪位愿意,把剩下的这个给收了?” 其余的夫子见他这么一说,也纷纷开口,生怕晚了似的,“那不成,我学堂里人多,再教一个怕是会精神不济。” “我学识不足,手上的这些就已经够头疼的了,还是不要误人子弟了。” “我亦如此。” 这么一圈问下来,竟是没有一个愿意的,木鹤孤零零地站在原地,面色忽白忽红。恍惚间,他好像又记起了那天被人全面碾压的惶恐。 “噗—”当初考核君子六艺时没忍住笑出声来的那人,现在依旧没能忍住,还是笑了出来。不过这次没了冰冷不近人的考官,也无人往他那瞥了,毕竟身边之人都憋笑憋得很是辛苦。 “……夫子,我”已然是有了入学的资质了,木鹤怎么着也是不愿放弃的,开口想争辩几句,却被前方之人给打断了。 “祁夫子,您怎么在这?”夫子们看着走来的那人,语气热络。 祁晏脚步一顿,眼中也有些许笑意,“正准备去讲学呢,你们这是?” “这不是新来了一批人吗,正挑着呢,说不准能养个好苗子出来。祁夫子若有兴趣,我这收的任你挑选,能得您教导,那也是他们的福气了。” 其他夫子也一同点头,把身后的学子们给让开了来。 “祁夫子安!”众人的尾音都上扬了些,祁夫子,就是这次那个培养出九个举人的人啊!虽说几乎没可能,但能在这的,又有谁没幻想过可以入他班里呢?眼瞧着这机会就在眼前了,又怎么可能不激动?学子们的腰杆又挺直了几分,连呼吸也止住了。 他们这表现被其他夫子看在眼里,出言打趣道,“这群小孩精神头都足了些,祁夫子你要不就遂了他们的愿,挑个?” “不了,我班里那几个要参加明年二月的春闱,得好生练练才行。我是分身乏术,不打算再收了的。”拒绝的话一砸下来,刚刚还生机勃勃的小树苗顿时就焉了。 “行了,你们接着选,我忙去了。”祁晏转过身,朝来时的方向走去。不过不知为何,他这脚步放得很慢,像是在等什么似的。 “祁夫子!” 本在低头走路的人立马就转过身来,那速度快的,跟走路的速度完全没得比。 他看着唤他的那人,面带疑惑地开了口,“何事?” “学生仰慕夫子已久,久闻夫子美名,假若有幸得您相授。我必当孜孜不倦,笃学好古……” 木鹤就这么说了一大通,待他停下,空气中安静得都能听见其他人喘粗气的声音。 “那个……你姓甚名谁啊?” 众人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游走,后头的学子们更是握紧了拳头,死死盯着。 “木鹤,鹤立鸡群的鹤。” 祁晏蓦地点了点头,恍然大悟,“我记得你,就是传闻中,被我弟子打压的那个童生?” 听到前四个字的人心中一喜,可等听到后面,面色就变了,“不是,解元大人他处事严明,只是待我严苛了些,想来也是对在下的期翼与磨砺。” “你的意思是说,觉得我那弟子监考不公?哎,不用急着否认。此事啊,论起来也是他的错。我已罚他在家思过了,再把《中庸》抄上个九遍的,如此,你可满意了?” 木鹤自是喜不自胜,对方愿意为了他惩处那人,岂不是说…… “夫子容禀,温考官为人正直,文武双绝,断没有做出木鹤口中的那等事来。” “是啊夫子,当时我等亦俱在场中。若论起过错,绝不是解元大人的过错,还请您不要偏信小人的一面之词,白白冤枉了好人。” “学生也可以作证。” 见他们群情激愤的模样,祁晏不得不承认,自家徒弟这局棋,下得倒极为出色,事了拂衣去,半点不沾身。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落在他人眼里都是板着一张脸,十分严肃。他这神情让学子们不由噤了声,就连其他夫子也不敢插话。 木鹤见此,上扬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夫子……” “你别误会,我并不是认为鸿阑他对你做的事有错。他的错不在于你,而是错在过于锋芒毕露了,不懂藏锋于钝,平白惹人算计,这才罚他抄的《中庸》,目的在于自省。至于你……怪我,把他养得太优异、刚直了些。” 这番话说的,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而原先火气上涌的学子们,如今只余了一句:“噗!”,没抚掌大笑已经是他们留给对方最后的颜面了。 为局势加完了这最后一把火的祁晏转身,暗叹了一句谢某人的料事如神,脚步轻快,向着远处而去。 “祁夫子!” “嗯?” “那个,学堂在那边,方向反了。”您不是去讲学的吗? 咳,反不反的,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第63章 入贼?阳光正好,情意绵长 “夫君。”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屋子,留下一地璀璨。榻上之人却毫不为这美景所动,搂着身旁的人儿,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温鸿阑自是明白这一声唤的含义的,却没有应她,只是把人往怀里又带了带,手虚搭在对方细腰之上,闷闷地嗯了声,似是气音。 抱在怀里的人儿被他这动作给逗笑了,放在身侧的手轻轻往上,在这人胸膛处戳了戳,“再睡下去,团子就该醒了。” 作乱的手没能戳几下,就被人给制住了,“醒便醒了,那么多小孩在等着呢,正好与他们多待待,不要总是腻到她嫂嫂身边。” 那人闭着眼,握着自家娘子的手,随便地答了话,似乎还有一股醋味在空气中弥漫。 “早膳还未做,难道让清儿饿着吗,你这个哥哥怎么当的?” “昨儿个不是做了栗子酥饼?自己去厨房找找,总能找到的。团子又不像槿儿,吃饭这事上无须我担忧才是。” 说完还轻笑了下,清润的嗓音就像钩子一般,钩得人心里一酥。 木槿直起身子,压在对方心口,另一只手放在了他脖颈处,恶狠狠地开了口,“夫君这是在说我,嗯?” 一直闭眼小憩的人终于睁开了眸子,眼角含笑,像沁了蜜。只稍稍一动,两人的位置就翻了个个,“为夫不敢。” 这些日子,暑气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则是秋日的凉爽。不过此刻,木槿仿佛又回到了热气最甚之时,白皙的脸上慢慢染上了红晕。 上方之人缓缓压下,软嫩的触感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控。呼吸喷洒间,往日冷淡自矜之人,正专心致志地给淡红色的唇添上一抹艳色。 “咕,咕咕……” 察觉到了自己娇娇的不自在,这个算不上浅尝辄止的吻就这么停了下来,鼻尖相碰,出声哄了哄,“乖,再躺会。” 温鸿阑伸手拿过被踢到一旁的薄被,将人盖得严严实实的,这才起了身。衣衫顺势往肩上一批,走到窗前,捉住了那只雪白的鸽子,翻转手腕,露出那绑在细腿之上的纸条来。 宣白的纸张之上,墨色的小字密密麻麻,铺满了整张纸。那只鸽子很通人性,见他迟迟没有提笔回信的动作,扑棱了下小翅膀,准备回到自家主人身边去。 嗯?没成功……想必是自己力气太小的缘故,重来!再扑腾两次,嗯?怎么还没飞起来!我扑棱棱棱…… “槿儿,这只鸽子活泼好动的,用来炖汤如何?这翅膀看着虽小,总归还有些力道,肉质必然嫩弹紧致,也能给你补补身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懂了什么,刚刚还挺着小胸脯的小鸽子顿时就缩了下去,委委屈屈地蹭了蹭压在自己脑袋上的两根手指。 “……夫君,别闹。”她可是看见了的,他攥了个纸条在手上。这可是专门用来传信的鸽子,哪能说炖就炖了。 又蹭了一会,见鸽头上那惹人厌的大山还没移开,面临蹭秃噜皮这一鸽生危机的某鸽怒从心头起,啄了对方一口就打算开溜,扑棱……起飞失败。 温鸿阑瞅了一眼倒地装死的鸽子,心中好笑,快速地把纸条原原本本地系了回去,松了手。 陡然重获自由,以为要命丧于此的鸽子还有些不敢相信,试探地伸出小脚脚,见对方没有阻拦的意思,赶忙振着翅膀飞了出去。 关了窗,温某人这才回了榻上,把不知何时坐起身来的人儿拥入怀中,“怎么起了?” “鸿阑,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这飞鸽……” “无甚大事,是夫子。他见我们久久未归,来信叮嘱,重阳节后就必须回去了。”他用手护着怀中人的头,侧身一躺,又回到了最开始的模样。 “只这事吗?”她怎么感觉不像…… “还有……书院里不小心入了贼,被人抓了,扭送进了官府。后来虽因证据不足把人给放了,但好歹是被赶了出去,这偷窃的名声也传开来,算是毁了。”这话的语调平平淡淡的,一丝起伏也没有,可那眼睛却一直盯着自己的娘子,片刻也未曾离开。 他不忧心,木槿语气中却带了急色,“入贼?无人因此受伤吧。官府怎能不判呢,可是没能偷得什么?” “嗯,最珍贵的东西,藏得好好的呢,怎会让他给瞧见?” 见对方还想说些什么,他先一步开了口,“相比于为这些事糟心,槿儿合该多看看夫君我才是。等过几天回了镇上,便再无这般悠闲的日子了。” 木槿再一次被他这话给逗笑了,“夫君原是因为这,今日才迟迟不肯起身的吗?” 顿了顿,又接着问了一句,“鸿阑现在,是在撒娇吗?” 那人定定地看着她,薄唇轻启,“是,娘子可愿意哄哄?” 忽的被人调笑了回来,木槿一愣,但看着对方那眉眼低垂的样子,她这心里就是一软。 “嗯。” 唇上的红意还未褪去,就又迎来了新的揉捻,不过这次,轮到她欺负别人了。那人倒也乖觉,除了伸手搂着她之外弋?,再无其他的动作。乖乖巧巧的,还努力放软了身子,任她亲吻。 阳光正好,情意绵长。 —— “世叔,有信回了吗?” 谢崇闵看着在自己眼前打转的小人,有些无奈,“这不过一炷香的功夫,你问了不下十遍了。再说,我先前就告诉你了,那人是不会回信的。” 唐承安还没说话呢,旁边的祁晏就不依了,“怎么不回?那信可是我写的,他若是不回,那就是不尊师长,当我那戒尺是做摆设的吗?” 见旁边那小的也帮着点头,谢崇闵轻嗤一声,不再开口。 “咕咕咕,咕咕咕!” 那只充当送信重任的鸽子一回来,就直往自己主人怀里扑。 “你看,这不是有纸条吗?谢老头,你也有算不准的时候……”将纸条打开的人一怔,嘲笑的话说到一半,卡在了嘴里。 旁边的小孩眼睛一亮,赶紧凑了上去,结果被人给躲开了,“没提到你,不用看了。” “我不信,团子才不会不想我的。”唐承安冷着脸,面带质疑地盯着他手里的纸条。 “行了,对方根本没回,他骗你来着。” 被人拆穿了的祁晏面上有些挂不住,气狠狠地就是一顿骂,“把人给算计干净了,自己躲得清闲,让我这个师长在忙前忙后的。现在目的达成了,却连个信都不回,逆徒!” 谢崇闵没搭理他,反倒是对着旁边的小人说了几句,“等重阳节后,他们便会回来的,你且耐心等着吧。子言,把你家主子带下去,别让人乱跑。” 等将人支走了,他这才不疾不徐地开了嗓,“你在信里头把这事抖落了个一清二楚的,他怎么可能让小槿看见?先不论你那徒弟恨不得时时刻刻跟在他娘子身边,就算那信送到之时,两人恰巧不在一起,他会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给你回信?” 喝了茶润润口,他看着那若有所思的人,继续说了下去,“当然,他大可以把信给烧了,但想必是小槿就在他身边,怕人起疑,这才原封不动给你塞了回来。” 祁晏沉默了一会,也明白过来自己差点坏了事,语气立马弱了下去,“那木鹤……真不是个人。” 谢崇闵将这局棋从头到尾看了个清楚明白,自然知道对方何出此言。那童生自入学以后处处受阻,书院里的人没个好颜色,书院外的更是努力拉他下马,可谓是腹背受敌。但这人也不是那种蠢笨至极的,弄清楚前因后果后,径直找上了温府。只要苦主能出面解释一句,他便能全身而退,逆风翻盘。即使正主不愿,装个样子卖个惨,处境就能好上许多不说,或许还能拉那人下水。 可惜啊,这世上的事情哪能次次如他所愿?现如今书院里所有人都知道了,解元在家思过,闭门不出。敲门而无人应,那是谨遵师嘱,无可指摘。祁晏先前那般行事,让他失了人和,没法利用人言来强压对方开门见他。破门而入?律法上白纸黑字,他又怎么敢?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在门外蹲守,不离片刻。不过蹲了这么久了,却始终是个空。 而耽搁的这些时日,足够有心人将该打听的打听了个彻底,木鹤转头就被人以侵占他人家财的罪名送了官。 “那夫妇二人一口咬死,小槿是被人牙子掳走的,银子、地契是她阿娘主动给的,没人对峙,就无法定罪……就算有邻里的证词,轻飘飘一句教养侄女也就过去了,连个毒打的罪罚都判不了。”祁晏手边的茶杯砸在了地上,碎了一地。 “若是小槿出面作证,那……” “对簿公堂,小槿失了双亲,又由夫妇二人抚养,到时候一顶不孝的帽子压下来,对方的罪有多重还未可知,“子告亲”按律却是要杖刑的。你可莫忘了,你那弟子还不是官身。” “砰!”又一个茶盏应声碎裂,茶水四溅。 “好了,这局棋下到这也算完了。这些账,那人一笔笔的都记着呢,且看来日吧。” 第64章 生气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从临溪村回来已有几天了,小团子却好像碰上了什么烦心事,总是皱着一张脸,怎么逗都逗不好,把唐承安看得那叫一个愁啊。再小孩又一次撑着小脸叹息一声后,实在没法子的人终是醋溜溜地问了出来,“清儿,可是在想别的小伙伴了?” 小人儿抬头望了他一眼,水水的眼睛里写满不解和忧愁,“安哥哥,嫂嫂生哥哥气了,团子哄不好。” 听到这么个回答的唐承安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他们两人,比自己阿爹阿娘还黏糊些,怕是都不带红脸的,怎么可能吵得起来? 但瞅一眼团子的脸色,总是弯着的眉眼皱了起来,小嘴巴也抿的紧紧的,似乎……是真的?他仔细一想,刚刚清儿也不是说的吵架,若是单方面的生气,或许还真有点可能。那问题就来了,对方要做什么才会让那么一个好脾性的人生气了?唐承安不由回忆起了他阿爹往日的行事来,试探着开了口。 “你哥哥藏的私房钱被发现了?” 小人儿摇摇头,“哥哥的钱钱都是嫂嫂给的,他还每次都要把荷包给拿出来,就是有好多花花的那个。” “那……是因为说错什么话了?”想他阿爹竟在阿娘生辰之日,说什么她又年老一岁,两鬓也生出白发了。虽然哥哥说阿爹是想要表达与阿娘白头到老的决心,但这也改变不了他被阿娘赶出房门的事实呀。 小孩还是长叹了一声,“不是。” “那总不可能是未经允许,出去闲逛了吧。”唐承安实在是想不出什么来了,这理由说的,他自己听了都嫌荒唐。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这次小人儿的反应却有些不同,“闲逛……也会让嫂嫂生气吗?” 可团子也经常出去与小伙伴们一起顽,嫂嫂每次都是笑着给自己擦手的,没见她不开心啊。瞧着小孩的疑惑都明晃晃地写在脸上了,唐承安只能支支吾吾地解释了句,“大人……和我们不一样的,而且就算是清儿你,出去的时候也总会说一声,对吗?” 小孩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小脑袋,“安哥哥,我好像知道嫂嫂为什么生气了。” 她旁边的人一惊,不对啊,世叔不是说团子去了个偏远安静的地方吗?就这样还能沾花惹…… “那天,嫂嫂本来是在给团子扎小揪揪的,还给我换了身新衣裳,跟嫂嫂身上是一个颜色的呢!结果后来,哥哥从外头提了个空空的篮子走进来,嫂嫂就有些不高兴了……不,是难过。”小人儿低着头,嘟囔了句什么。 “原来,是因为哥哥出门没跟嫂嫂说,才惹她难过的吗?” 唐承安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具体的却又说不上来,“那天,是哪天呀?” “就前几日,下大雨的那天,下得好大好大的。” —— “夫子,这是刚送来的晚膳。” 祁晏从秋白手里把东西接过,“小槿又直接走了,没留下歇会?” 见对方颔首,他便挥了挥手让人离开了。 师徒二人相对而坐,长桌之上,三菜一汤整齐地摆放着。 白切鸡被木槿剁成恰好入口的大小,摆盘时还特意修整成鸡原本的模样,鸡胸的部分切了花刀,看着美观不说,沾蘸水时也更容易挂汁些。祁晏的筷子悬在盘子上方,有些无从下手,一息过后,他最终还是在香气的引诱下狠下心夹起一块,送进了嘴里。一入口,首先感觉到的是鸡皮的脆爽,再一嚼,嫩滑紧实的鸡肉在唇舌间溢出汁水,诱使人赶忙又夹起一块来,使这种美妙的滋味得以延续。接连几块下肚,这才注意到被忽略的蘸汁,不舍地往酱油里头一滚,等鲜味在嘴里迸发开来才恍然惊觉自己刚刚错过了什么。 用膳间隙,祁晏往对面一瞟,见对方还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斟酌了一番,问出了口,“这几日,小槿都是直接送的好几人的量,你也是一散学就过来了,先前……”先前可不是这样的。 “嗯。” 我是问你这个吗?揣着明白装糊涂!气不打一处来的某人还是决定直白些,“你做了错事,惹她不高兴了?” “嗯。” “那你……”究竟做错了什么,你倒是说啊,为师还能给你出出主意不是? “夫子,炸藕要软了。” 祁晏斜了他一眼,这么简单的转移话题当他看不出来?他肯定是……先尝菜,其它的押后再议。 两层薄薄的藕片夹着厚实的肉馅,里头的肉糜三分肥七分瘦,混着细嫩的豆腐。一口下去,金黄酥脆的外衣响起接连不断的咯吱声,肉香携着豆香一起蔓延开来,爽口解腻,汁水充盈。再配上时新的青菜,很是舒服。 “先生慢用,弟子先离席了。” 祁晏端着汤,品着秋梨的清甜,看着自己这起身行礼的弟子,有些无奈。 “自从重阳节后你回我这了,那汤是一日不落地送啊,不是驱寒的就是温润止咳的。知道的是小槿她恐你淋了雨,染了风寒,要是换个不知情的,还以为我这老头子体弱多病呢。” 叹了口气,见对方未接他话茬,祁晏只能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 “要不是你功课上并未出错,就你这神思不属的模样,我那戒尺不知道已经落下几回了……罢了,不愿说我也不逼你,你自己好生掂量着。” “是。” —— “嫂嫂,你今天还是要跟团子一起睡吗?”小人儿窝在自家嫂嫂怀里,眼睛一睁一睁的,显然是困极了,却强撑着不肯入睡。 木槿把小孩抱紧了些,手在她背后轻抚着,“清儿不喜欢我陪着睡吗?” “喜欢。可,可是,我更想让嫂嫂高高兴兴的,但团子哄不好。安哥哥说,解铃还……清儿忘了,反正是只有哥哥才能让嫂嫂开心。” 小人儿本就困,被木槿这么一安抚,现在已经变成小鸡啄米了,却还是努力晃了晃小脑袋,把肉乎乎的小手伸到了她脸上,轻轻地揉了揉,“嫂嫂不要……不要难过,我,我陪……” 兀得被哄了一遭,抱着她的人眼尾一红,看小孩闭着眼睡了过去,低头在她额上亲了一口。 门口传来了细碎的脚步声,屋内的人一懵,水雾雾的眸子立马闭了去。 来人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给一大一小掖了掖被角,挨着人坐下了。 大抵过了一刻,房间里终于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再一次重归寂静。本熟睡的人儿耳朵动了动,确定没了声响,这才大呼了一口气,准备睁开眼。 原就昏暗的四周好像突然更黑了些,像有人专门遮住了似的,榻上的人动作就是一顿,连条缝都没有睁开的眼睛闭得更紧了。 “槿儿就打算一直这么躲着我吗?”还是那般温柔的声线,可落到木槿耳朵里就是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温鸿阑见人儿没有动作,也不急,就这么安静地坐着,垂眸看着她。 漫长的一刻钟过去了,却还是没能等到那人走开,想睡又因为心里烦乱怎么也睡不着的木槿气了,“还不走,明日起迟了可没人叫你。” 许是她闭着眼的缘故,此时的耳朵格外敏感,轻微的响声都如同被放大了一般,这就导致某人的轻笑在她听来尤为的刺耳。 “槿儿在担心我。” 他这颠倒黑白的能力让木槿更是生气了,也顾不得自己在装睡,翻转过身子,“谁担心你了!” 蓦然入眼的光亮让她眼睛一涩,但不到一息就被人给挡住了。温鸿阑的手一直横在那上头,就是怕她被光给刺到。不过因为维持太久了,手臂有些酸痛,她翻身的速度又太快了些,那麻了的手没能立马反应过来,这才慢了一步。 木槿看到他略显迟缓的动作,也意识到了什么,嗫嚅了句,“谁……谁让你一直挡着的。” 对方没解释什么,起身将熟睡的团子挪到最里头,“秋日寒凉,为夫不想独守空房,就只能过来挤上一挤了。” “……这么小的床,你疯了吗?”怕惊扰小孩,两人都是压着声音的,因此哪怕是质问都显得很没有气势,倒有几分娇嗔的意味在里头。 温鸿阑的动作一停,弯腰把人给抱了起来,“既如此,还有劳夫人,陪夫君我回房了。” 还在气头上的人儿自是不可能依的,可挣扎了两下后也知道毫无用处,又怕动静太大闹醒了小孩,干脆乖乖让人一路抱了回去。 把人放在榻上,面对低着头不愿说话的自家娇娇,温鸿阑也没问出诸如“生气了?”一类无意义的话来,只是半蹲下去,与她视线相平。他这动作换来的却是头埋得更低的人儿。 “官差判案,尚且要给人辩解的机会,怎么到了槿儿这,就一点余地都不留了呢?” 沉默许久,他就这么蹲着,也不起身,像是一定要等个回复才肯罢休。 “我又不是官差……你解释吧。”垂着头的人终于舍得正眼瞧他了,面上虽是一副我看你怎么骗我的神情,眼眶却渐渐地红了。 “你是不是不喜欢我,才不带我去祭拜双……祭拜你爹娘的。” 还没等那人答话,憋了许久的眼泪突然就砸了下来,滚烫滚烫的,砸得人心里发疼。 第65章 歉语我求你。 而一直镇定自若的人最终还是慌了神,慌慌张张地朝袖口处摸去,许是太过着急,摸索了好几下都没能将方帕给拿出来。大颗大颗的泪珠砸在手背上,他下意识地就想伸手去擦,却被人给躲开了来。 “没有,不是……” “你就是!那么多东西,你宁可一个人全拿上也不肯带我,让我一个人傻乎乎地在家里等着。”说着,木槿又想起了那日,对方浑身湿透,提着空篮走进屋来的场景,真真是击碎了自己所有的幻想。 “那日雨势太大,哪怕撑了伞,也无甚用处。槿儿底子本就不好,这一淋雨,身子骨遭不住怎么办?”若是让人再这么哭下去,眼睛就该肿了。温鸿阑无法,只能伸出手去把人儿的脸颊给捧住了,一边轻柔地将泪拭去,一边缓缓地出声解释。 哭上头了的人根本没太多的精力去思索对方所说的话,只坚信自己最开始的想法,一开口便给人驳了回去,“你狡辩。雨大你就不能等等再走吗,你怎么知道那一天都会下那么大的雨,万一后面停了呢?你就是不想和我一起,偷偷摸摸地就一个人走了。” 虽然事实证明,重阳节那日大雨不断,根本就没有半分停歇,但现在明显不是能说这事的时候,他得顺着小兔子的毛,慢慢哄才行。 “我若是不想带着槿儿,又何必让你受那舟车劳顿之苦,跟我一起回这临溪村?” “所以夫君你如今是后悔了,后悔不该带我一同?那你为何不直接说你当日就不该娶我!”尽管她心里清楚,对方的本意不是这个,但委屈了的人儿又怎么可能全程都保持理智呢? 温鸿阑动作一僵,怔在了原地,回过神来的木槿也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伤人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开口。脸庞上的温热源源不断,可放在上头的手指未曾再移动半分。正当她准备打破此时的静谧之时,前方之人突然凑近了来,将她半拥进怀,身上清冽的气息侵袭了她的鼻尖。 “抱歉,让娘子难过了。那天雨太大,哪怕后来停了,山路也是泥泞难行,若你一个不小心……我赌不起,也不敢赌。” 两人耳朵相贴,让她很轻易的就感受到了对方话语中的小心翼翼,甚至还带着微不可察的哽咽,委屈和怒火顿时就散去了大半,“我……” “就算不去,槿儿也是阿爹阿娘认定的儿媳。假若他们还在,知道我把你给惹哭了,怕是能追着我揍。” 眼泪都还没干的人儿听着这夸大的描述,不由得扯出个笑容来,她倒是很想看看对方被追着揍的场景,不知面上会是个什么神情。 温鸿阑时刻注意着怀中人的情绪变化,见她缓过来劲,松了一口气,“槿儿答应我,日后若逢大雨,无论如何,都不往山上去,可好?” “好……不好。”自己还在生气呢,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要答应他的要求了,不成。 木槿这点小脾气被人听得一清二楚,他也没恼,继续哄着,“那娘子怎么才肯答应夫君我,嗯?” “那你求……”我 “我求你。” 他这么快的回答让对方一愣,她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并没有真的想让他这么说的意思,语气也软了下来,“鸿阑……” “槿儿肯答应了?” 木槿怔怔地点了点头,却忘了两人此时的动作,这一颔首直接在对方的脖颈处蹭了蹭,如同撒娇一般,让她原本因生气而显得红润的脸色又深了几分。 感受到耳边的痒意,抱着她的人放下心来,“多谢娘子。” 心里积攒了几天的火气就这么被人一点点地给磨灭了,木槿从他怀里挣脱出来,看着还在蹲着身子的人,眉头皱了皱,“你先起来。” 那人顺着她的力道起了身。蹲了这么久的腿都快没了知觉,一用劲酸酸麻麻的,陡然失了力往前扑去,身前的人儿也被他带倒,眼瞧着就要撞在榻上了。 木槿下意识闭了眼,却迟迟没能感觉到从头上传来的钝痛,身上也没什么力道压过来。她有些疑惑地睁开了眸子,入眼就是撑着身子悬在上方的人,眼中俱是自己的倒影。 护在自家娇娇脑后的手一用力,两人就一同慢慢直起身子,坐了起来,“刚刚睁眼时没能及时护住你,所幸这次还来得及。” “鸿阑……” “娘子这气都消了,却连一声夫君也不愿意喊了吗?” 木槿不想答他这话,其实她确实不再生气了,可不知怎的,夫君二字到了嘴边,却总是说不出口。 温鸿阑看着默默缩进被子里,背对着他的娇娇,叹了一口气。 他将衣衫给解了,扯住被褥一角,一拖……纹丝不动,“槿儿一点被子都不想分给为夫,是打算明日继续往夫子那送姜汤吗?” 裹在里头的人儿声调平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旁边的柜子里还有一床,鸿阑自己拿吧。” 木槿支起耳朵,听着他叹息一声,再然后,动静便有些远了。似乎是对方认命地下了床,往木柜走去。 吱的一声,是柜门被打开的声音,“空的,娘子是不是记错了。” “明明就有。”她不信。 “槿儿自己看看?”榻上的人儿闻言,虽内心笃定是对方在瞎说,可还是实诚地翻过身,往那边看去,却被打开的柜门阻住了视线。 她半直起身子,瞅了瞅,隐隐约约地看到一点影子,“我就说……” 本该站在远处的那人此时却回到了榻上,一把将她给抱住了,而原本被裹得严严实实的被褥也展开了来,把两人都给盖在了里头。 “你诓我?” “我错了,槿儿想怎么罚?”他这认错速度太快,小火苗还只刚冒出点苗头呢,就被人强势地给掐了。 “夜深了,睡吧。”木槿背过身,不想再说下去了。这几天她也乏了,不想再去细究对方的话了,等沉沉一觉睡过去,有些事就当它从未发生的好。 闭着眼准备歇息的人儿背上一热,“槿儿,山上路途险峻,再逢下雨,山石滑落……人就没了。” 那人身子紧绷着,没有多余的动作,尽量平稳了声线,“后山那个,是衣冠冢,去不去都不要紧的。” 他抱在怀里的人懵了神,脑子里回忆起对方今晚所说的每一句话来,以及那句非要自己答应的,无论如何都…… “夫君,你双亲……”木槿动了动身子,就要翻转过去,却被人给牢牢制住了。 “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她一急,语气里就带了些泣音,眼眶中好不容易褪下去的红色又浮了上来。温鸿阑听着,叹了一声,放缓力道带着人翻了个身,让她正对着自己。 “槿儿没错,是我从一开始就没说清楚,错在我。不哭了,乖。”他把人抱在怀里,在对方的眼角落下一吻。再退开半寸,重新轻轻地吻了上去,堵住了那一连串的歉语。 眼泪顺着脸庞滑落到唇上,两唇相依,已分不清谁才是这滴泪的主人了。唯一刻在心头的,唯有这个咸咸的吻罢了。 —— 众人看着空着手踏入学堂的人,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 很久都不往那人跟前凑的宋梓仪终于主动往前走了两步,凑近了去,“鸿阑,你……” “温兄,你总算不是沉着一张脸了!” 秦函这句话说出了所有人的心声,众人齐刷刷地点了点头,终于不用再经受对方的冷气压迫了,天空看起来都蓝了许多。 “即便是今日没了嫂夫人的吃食,那也抵挡不住我这愉悦的心情啊。鸿阑你是不知道,前几日嫂夫人做的点心我都吃得不香了。” 本还在点头表示赞同的人们一滞,“宋兄,你觉得不香你可以不吃啊,哪次你不是冲到了最前头的?你不喜欢就留给我们啊,绝对给你分得干干净净的。” 见温鸿阑也朝自己看了过来,宋梓仪忙挥了挥手,“嫂夫人做的哪道点心不是一绝?不香是我的问题,绝不是嫂夫人的问题……我不过是夸大了几句,你们一个二个的,不是举人就是秀才了,还能听不出来?” “对了,温兄,那个木鹤他……” 这事他们从一开始就想问来着,毕竟因着这么个人让夫子罚他闭门思过,怎么想怎么不对劲。木鹤还三番两次地在学堂门口晃悠,虽说每次都被众人冷着眼给赶了出去,但这心里总归膈应的慌。直到后来,那人被人告上公堂,听着夫妇二人的罪状以及辩词,再想起前段时日温兄那不同往日的行事作风,众人心中就有了猜测。 “这个名字,还请诸位莫要再提起了。” 他这么一说,其他学子纷纷颔首,“温兄你放心,我们这心里都是有数的。” 堂内诸人脸上都带着明晃晃的嫌恶之色,唯有宋梓仪却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所以,当时鸿阑你跟我换考官,不是因为惦记着同窗情谊,而是……还有,当初向山长举荐的我的人,果真是你?” 被问的人沉默了一会,“真是难为梓仪你了,现在才想明白。” 第66章 年糕缘,妙不可言 祁晏一进门,就发觉了众人神情上的转变,眉毛一挑,往最前头那人瞟去。 很好,看来今日要轮到他独自一人用膳了。看着对方完成课业,自己却在一旁吃着点心,那滋味,可比两人一同要好的多。 这人心情一好,连带着讲学的速度都比往日要快上许多,即便被人中途打断了,也不见他面色有什么不愉。 吩咐一声后,祁晏就走出了学堂。 “山长,可是有什么事找我?” 山长心虚地瞅了他一眼,见人没有不喜的意思,这才放心地开了口,“有人想见您,谢大人他已经在那了……夫子您看?” 本想拒绝的祁晏听完这整句话,改了主意。若是一般人,对方也不会这时候来找自己,再加上既然谢某人都愿意见了,那他见见也无妨。看他点了点头,山长松了口气,把人给带了去。 一推门,里头的两人便朝他望了过来,坐在谢崇闵右手边的人正要起身,被祁晏挥手制止了,“我现在不过一介白衣,翰林无须多礼。” 林策的话卡在喉咙,又咽了下去。他不过途径此处,忆起青云书院这个名字来,顺势来看了看,谁成想竟会碰上个意料之外的人。他依言坐直了,却突然有些疑惑,“大人……认得我?” “咳,无意间瞥见过你的画像罢了,翰林不必唤我大人了,夫子便可。”何止是认识啊,当时为了那逆徒,自己可没少下功夫啊,连文章都看了,这人自然也是认得出来的。 有些激动的林策擦了擦额上的汗珠,也不这么拘谨了,“这青州府风景宜人,倒是个人杰地灵的好地方。”不然也不会引得这两位前来了。 祁晏结果谢崇闵递过来的茶杯,饮了一口,“是挺不错的。话说起来,翰林怎么会来这?若有要职,那也该去遥州府才是。” “夫子有所不知,内子嫁与我多年,头次听闻孕事,喜不自禁,想回岳家一趟,故而……” 说起自己妻子来,林策这话匣子就打开了来,眉梢都带着笑意,一不小心就说得多了些。回过神来,便想告罪。 “无妨无妨。”黏黏糊糊的小夫妻嘛,他又不是第一次见,早已是司空见惯了,没甚大碍。 林策看了看两人的脸色,见他们都没有不耐和怪责的意思,放下了心。蓦然想起什么似的,长叹一声,“内子自有孕以来,时常害喜,吃三分吐两分。因此此次出行,除了几个贴身仆役,下官还特意捎带个厨子,以解路上膳食之苦。可偏偏我那内子是个嘴馋的,每到一处都会让人打听那地的新鲜吃食,费劲买过来,尝一口就丢给我了。虽嘴上说着没有下次了,然而换个地方,依旧如此……大人知道,这外地的点心花样,嫌少有比得上京城的。这一路过来,下官塞了一肚子东西,可那味道却真是一言难尽啊。” 等喝口茶水润了润嗓,他就接着说了下去。 “这不,刚到这边,又听街上的行人说这附近有家味美的糕点铺子,只是许久没开了。她眼睛一亮,带着人兴致冲冲地就找了过去,我……” “但凡他们能说对一次,我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看到吃食就想吐的下场。” 林策拿起茶盏就灌了下去,这言语中的怨气那都快凝成实质了,平日顾及着自家妻子不好多言,现在一个没刹住就全给说了出来。等他反应过来了,脸色有些讪讪。 祁晏跟旁边的谢崇闵对视了一眼,笑了笑,“若说是糕点铺子,你倒是大可不必担心了……”就算是买到了,估计也到不了你嘴里。 他这未尽之语落在对方耳里却是另外一层意思了,“是极是极,幸亏这糕点铺子未开许久了,不然下官还得再遭罪一次。” 两人见他误会了,不约而同地勾起了唇角,却没解释。 “伯伯。” 奶声奶气的一声唤让座上的二人都站起了身来,剩下一人不明所以,也赶忙站了起来。 门被一只白白嫩嫩的小手给推开了来,紧接着映入眼帘的,便是个圆乎乎的小身影。还没等小人自己跑过来,祁晏就连走了几步将人给抱起,声音柔和得不行,“团子怎么过来看伯伯了?” 小孩朝他露出个软乎乎的笑,“嫂嫂刚刚做了糕糕,说哥哥今日起得晚了,怕是没用早膳,就带了几份过来。” 而在人儿身后的唐承安也跟了上来,进了屋,朝几人行了一礼。 “我原是去温家的,恰巧碰上了槿姨和团子提着糕点出门,想着世叔你们应当都在书院才是,便和团子直奔这了,也省得槿姨再跑几趟,太过辛劳。” 小孩用手圈住祁晏的脖子,也跟着二人一起点了点小脑袋,“嫂嫂好累的,眼睛都有些红了,清儿就和安哥哥一起过来了。” 谢崇闵将系好的油纸包从唐承安手中接了过来,绳结一松,里头糕点的香气就溢了出来,在屋子内四处飘散。 “伯伯把团子放下来,尝尝糕糕呀。软软糯糯的,可甜了。” 祁晏笑着把贴心的小人儿放在了地上,团子还没转身呢,小手就被侯在一旁的人给牢牢牵住,拉到旁边坐着去了。走了这么久,清儿肯定累了,还是坐着好,坐着好。他绝对没有不想让对方抱的意思。 白嫩的年糕里配了做好的山楂条,米香和山楂的酸甜之气融合的很好,软糯不说,也不难嚼,小巧一个,一会就没了,酸酸甜甜的很是开胃。 小孩只坐了一小会,就从椅子上跳了下来,蹬蹬蹬地跑到了祁晏身边,“伯伯,清儿能不能去给哥哥送糕糕呀?” 祁晏揉了揉人儿头上的小发髻,“团子想去,当然可以。伯伯现在也没讲学,清儿不用担心扰了你哥哥。” 得了准许的软团子乖乖应了一声,就牵着唐承安走出了门去,小手一晃一晃的,显得开心极了。 “团子很高兴?” 见他这么问了,小孩朝人招了招手,小声凑到他耳边说着什么,“安哥哥,今天我醒过来的时候,床上只有清儿一个人哦。” 唐承安有些不解,小人儿傻乎乎地笑了一声,“昨天晚上嫂嫂是抱着团子睡的,早上却不在了!而且,嫂嫂看起来,不像前几日那么难过了,肯定是不生哥哥气啦!”嫂嫂不难过了,清儿也就高兴了呀。 看着小孩脸上的笑意,他也不自觉地笑了起来。阳光打在相视一笑的两人身上,光彩熠熠。 学堂里正在温书的学子即将面临什么样的惊喜林策不知道,他只知道吃过早膳的自己被这气息勾得又饿了起来,又不敢出言说什么,就这么愣愣地站在原地,直到…… “翰林可吃过早膳了?要不要来试试?”祁晏看着被忽略了的人有些好笑,出口问了句。 林策抬头看他,脑子里闪过一句:“人而无信,不可……” “没有。”圣人言都还没闪现完全,耳畔就响起自己的声音来。他这嘴为免太快了些,平时也没见这么利索啊。 让林策没有想到的是,他不仅嘴快,手也挺快的,就这一小会已然是夹起一块来了。 这糕点跟他已往所用都不大相同,清甜不腻。两种香味交织在一起,没有半分削减,反而更突出了些,相辅相成。而黏糯的口感也很是独特,还不费牙,只是让他还想再来一个罢了。 “这糕点……味道真的不错。”他这句发自内心的感叹得到了旁边两人赞同地颔首。 “说起来,我那弟子也就运道不错了,能得小槿真心相待。我啊,也算是沾了他的光,这才能时常享用到如此美味。”祁晏说着,又往嘴里送了一个。 听了他这句话的人莫名觉得十分耳熟,仔细一思忱,终于想起自己从前的谋算来,看气氛正好,就当个趣事说出了口,“想这次乡试考场之上,有几个学子带得吃食很是馋人,我寻遍了遥州府的各大食楼都没找到同样的气味。结果后来阴差阳错碰上那人,我才知道是人家内子给做的。我那遗憾劲还没过呢,猛地发现这人学识不错,就想着要不干脆收他为徒算了。本以为会是段佳话,不成想对方说自己已有师从了,再三推拒,只得作罢。” 现在从头说起这事,除了遗憾,还多了几分好笑,林策这嘴角的弧度也越发大了,“倒也巧,我看好的那人也是青云书院的,一样娶了个手艺极佳的妻,夫子你说巧……”不巧。 笑着的人一转头,对上了似笑非笑的祁晏,身体里的哪根弦好像霎时绷紧了似的,这么多的巧合,连在一起…… 林策喉咙动了动,声音低了下去,“下官还未曾问过夫子,你那弟子,名姓是……” 他问的人还没发话,旁边的谢崇闵倒是先笑出了声。这场面,跟他当时问山长,这书院里有没有第二个姓祁的夫子,有的一比呢。 “真要论起来,翰林也该听过,毕竟是翰林你亲点的解元,温,温鸿阑。”祁晏抚了抚须,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挑眉看了他一眼。 “老夫还有一事忘了说了,翰林现在用的点心,正是出自那家许久未开的糕点铺的主人之手……翰林觉得可还好?” 好,好极了,好到他恨不得连夜离开青州府了。你说这地上,怎么就没个缝呢? 第67章 偏心这份偏心,为夫甚喜 “哒哒哒……”脚步声由远及近,吸引了堂内诸人的注意力。 “如此欢快的声音,也不知是谁遇上了什么喜事,不过……此时不应该是讲学的时辰吗?这动静着实大了些,到时引来了夫子,怕是要乐极生悲了。” 秦函正打趣着呢,前头的人偏过身来瞧了他一眼,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温兄,可是我说错什么话了,你何故这般看我?” 对方没搭理他,起身往门口走去,正正好捞到个冲到了学堂前的小团子。 “哥哥,糕糕!”小人儿觉得东西不多,自己一个人就可以提了,撒了个娇,从唐承安手里拿了过来。现如今被人抱起,奶乎乎地笑了下,把油纸包怼到了自家哥哥眼前。 刚刚还在疑惑温鸿阑为何起身的众人:“!” “嫂嫂说哥哥没用早膳,会不舒服。哥哥快吃,团子要回去陪嫂嫂了。”小孩见他接了过去,扑腾着两条小短腿就要下来。她任务完成了,要赶紧回到香香软软的嫂嫂身边去。 不过打开个油纸包的功夫,小人儿就带着小伙伴跑远了,只留下个可可爱爱的后脑勺。小孩哥哥看着自己手里的点心,眉眼含笑。 “温兄……那个,我突然觉得这胃中有些许不适,大抵是因为今日晨时走得匆忙,忘了用膳,温兄你看……”他边说着,边盯着那白白嫩嫩的糕点,满眼期待。 “也不知是谁遇上了什么喜事?”温鸿阑净了手,拿起一块来,笑着问他。 秦函忆起前一刻自己所言之词,笑容一滞,“是我。” 对方没接他话茬,秦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人将点心缓缓送进嘴里,细嚼了起来。 外头的米粘性不大,吃起来却软的不行,带着清新的米香气,里头藏着厚厚的红豆沙。红豆沙是木槿细细研磨了几遍,方才制得的,尝起来甜糯沙软,口感顺滑。 好吃与否自是不用多说,可让温鸿阑感到有些奇怪的是,他刚刚闻到的明明是山楂的酸甜之味,怎么入口却变了个味道? “温兄……” “鸿阑……” 几声呼唤打断了他的思路,不过他今日心情甚好,也不在意这些,就给众人分了去,除了…… “乐极生悲?” 唯一一个没有分到点心的人孤零零地站在那,欣赏着窗外的飞鸟。人类的悲欢,并不怎么相通呢。 —— “夫,夫君,今日祁夫子那无事吗?” 木槿才将手上的东西放到早早睡下的团子怀里,一转身就看见了张熟悉的面容。 温鸿阑朝自家娇娇浅笑了下,轻轻分开对方拧在一起的手,牵起,带回了房。自己却抬脚出了门去。 被他留在房间里的人愣了,直到对方再一次踏进房门才回过神来。 “槿儿怎么也不坐着,这么久不动仔细腿麻了。”来人看着站在原地,姿势半分不改的人儿有些无奈,赶忙上前几步牵着人到榻前坐下了。 “我……”木槿也知道自己犯傻了,面上泛起淡淡的红意来,也不深,粉粉的。 温鸿阑轻笑一声,将床头的两个软枕叠在一起,一横一竖,按着人半躺下去了。 他手下的人儿身子一紧,眨了几下眼,顺着对方的力道往后倒去,眼前一黑。 “夫君……”没有防备下猛地被人用手遮住了眼,让榻上的人下意识扯住了对方的袖子,想了想却又松开了来。 在她忐忑不安之时,一股热气从眼睑上传了来,“烫吗?” 浸过热水的帕子一大半都搁在榻前端坐的人的手背之上,剩下那一小点才敷在了该在的地方。等手心下的人儿愣愣地摇了摇头,温鸿阑这才将手从帕子下缓缓地抽了出去。 “槿儿昨儿哭得狠了,得敷敷才行。今早起得晚了,未曾来得及,还请娘子勿怪才好。” 刚反应过来的人脸上红意更甚,嗫嚅几下,没能出声。所幸那人也没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转而换了个话题。 “槿儿今日让团子送的糕点,只有一份是红豆馅的吗?”木槿还没来得及回,他就再一次开了口了。 “娘子怕是想不到,夫子来学堂讲学之时,闻到若影若无的红豆香气,那神情……” 被他问住的人儿有些不好意思,手又不自觉地拧了起来,声音也细细的,“没,没有……只是做的不多,想着你未用膳,山楂的味道怕是太过刺激了些,就……” “我,我其他几份也放了的,就是没那么多,大概……两个?”好不容易大了点的声音到后面又给低了去,若不是他凑近了些,恐怕还真听不到最后那几个字。 被自家娇娇给可爱到了的人又将身子往下压了几分,“这份偏心,为夫甚喜……谢谢娘子。” 木槿觉得耳旁有些发痒,朝一旁偏了偏头想躲开来,却蹭上了什么滑滑的东西,唇上的触感也很是熟悉,软软的。 “娘子亲了这么久,我亲回去一个,总归不算过分吧。” “夫君,我有事和你说,唔……” 帕子上热气慢慢散了,渐渐凉了下来,可帕下之人那红扑扑的脸蛋,热度再没有下去过。 不知过了多久,已经变得冰凉的帕子被人给拿了去,重获光明的人儿对着那人的腰间就是一拧。 面对气呼呼的自家娘子,温鸿阑脸上的笑意就没淡下过,等她气消了,才声音轻柔地哄了哄,“槿儿不是,有事要和我说吗?” 被他这么一提,想起自己要说什么的人气焰顿时弱了下去,“那……那个,今儿有人叩门,说是她家夫人害喜,听人介绍,又闻到这附近的山楂香气,想尝上一尝。我见她言语恳切,不像说谎的样子,便拿了几块……” “等人走了,我才发现是错拿了红豆馅的……我不是故意的,当时两种口味的都所剩不多了,放得也很近,我后来自己吃的时候才知道。” 温鸿阑见人自责的样子,伸手把人揽进了怀里,“无事的,槿儿也是一番好意,若是下次碰见了,把银子还给对方也就是了。夜深了,娘子闭眼歇息吧,不想了,乖。” “嗯。” 阳光穿过云端,唤醒了沉睡中的人。 小团子这一觉睡得可香了,在梦里,自己抱着个毛绒绒,又软又大,还暖呼呼的那种。那触感太过舒服,以至于小孩都睡醒睁开眼了,又赶忙闭了去。 闭上眼的小人儿蹭了蹭,还是软软的,真好,嗯? 经历过一次小迷糊的团子长了记性,她可还没睡着呢,所以…… 奶团睁圆了那双水凌凌的大眼睛,往自己怀里一瞧,“小脑斧!” 立马没了睡意的小孩抱着软乎的老虎一路小跑,直接冲到了自家嫂嫂怀里,甜甜地亲上一口,“嫂嫂最好了!” 而准备凑近的小孩哥哥被挤到了一边,看着两人黏黏糊糊的,一点发言权都没有。 等小人儿亲够了,这才想起一旁的人来,窝在她嫂嫂怀里,手伸得直直的,让对方看了个清楚,“哥哥你看,团子的小老虎,这么大!” 木槿为了能让小孩抱个满怀,可是费了不少功夫才做成的这么一个。用色大抵是黄黑白三色,还带点粉。那眼珠用的是她精挑细选的两颗黑色珠子,带着白痕,粗看起来倒是十分相配。老虎一只爪爪抬起,一只爪爪放下,笑着露出里头粉粉的小舌头来,憨态可掬。 抱着她的人儿揉了揉她的小脸蛋,“乖宝喜欢就好。” “槿儿……” 自从上次被哥哥拿着荷包晃荡了一圈后,团子就已经不是当初的团子了。小孩敏锐地察觉了对方的心思,转头找人告状去了,“嫂嫂,哥哥那么大个人了,还要跟团子比,羞羞。” 木槿好笑地戳了戳她的眉心,“只给乖宝做,别人都没有,好不好?” “好!” 等小人喜滋滋地抱着小脑斧走了,被忽略的那个人才有了凑上来的机会。哄了小的了,大的那个自然也不能缺不是? “娘子可要一碗水端平,既没了东西,那槿儿把自己抵给我可好?” 抵不抵的不知道,但…… “温兄这是怎么了,他嘴角就没见下去过。” —— “谢大人安。” 谢崇闵看着下首之人,语气中有些欣慰,“你当初托我寻的那人,已经找到了。” “你倒也机警,那人受人指使,让他在乡试入场那天想办法凑到你和宋梓仪跟前去,趁机把纸条塞到你二人身上。计策算不得多聪明,可一来即将入场,大多人都放松了警惕;二来,那纸条也做过伪装,不至于让你们一眼看破。若事成了,你们自顾不暇,更别提从茫茫人海中找出对方了,若不成……”说话的人顿了顿,瞥了一眼桌上展开的一副画卷,笑了。 “那人估计也没想到,你丹青不错,仅凭一眼,就画了个八九不离十。” “至于你那差点被墨污了的卷子……我派人仔细打听了一番,不知是巧合还是有心人的算计,当时在场之人只有林、莫二人,辨不出林策那话的真假。不过经我昨日一瞧,你那主考官不算个有心计的人物,话也坦诚,可信度不低。我已吩咐了,让人接着去查那莫姓的考官,你且放心。” “学生多谢……”一阵喧哗,打断了他的话。 “翰林,温举人就在这里头了。” 第68章 立冬槿儿可记住了? 谢崇闵看着叩门而入的人,有些意外。 “翰林所为何事?”昨日还怕自己的人,如今却主动找了上来,恐是有事相言才对。 而在谢崇闵下首的人行礼行到一半,就被来人给止住了,“我是特意来向你道谢的。” 在两人疑惑的眼神里,林策把事情说了个清楚明白,临了一句,“……还得多谢你娘子,特意将山楂换成了红豆,我夫人这才无碍的。” 听完事情前因后果,温鸿阑敛去了眼中复杂的神色,“翰林言重了,内子并不知晓有孕之人须得慎食山楂,只是阴差阳错罢了。说起来,夫人原本还打算下次遇见时,将糕点的银子悉数奉还,以补错拿之过。” 一想起昨日在自己怀里皱着眉的人,面色淡淡的人眉眼都温和了许多,自家娘子总算无须为这事挂心了。 旁边因为得知真相而陷入沉思的人听闻这话,却突然开了口,“银子不必了,她想托我问问你,能不能……多买一点。” “……”所以道谢不是目的,最后一句才是,对吗? 虽然温鸿阑很不想答应,但决策权还是落在了他娇娇手里。 因此,等到林策夫妇二人在青州府待到不得不启程之时,带走了一大包袱的糕点,留下了一小堆银两以及……一本小册子。 “这可是我花了大价钱,寻遍医馆,方才得的这么一份。虽是我誊写的,但内容可没差半个字,你得好生读读才是。” 被他叮嘱过的人伸手翻开一页,骨节修长的手指之下,安安静静躺着几个大字——孕期禁忌(饮食篇) 连锁骨下的风景都没能见识过的某人:“……”也不知道现在把包袱抢过来还来不来得及。 “夫君?”见他脸色不大对劲,避到一边的人儿担心地凑了过来。 翻开的书页被重重合上,被人塞进了宽大的袖子里,再不见踪影。 “一些课业罢了,我们回家。” “嗯……”林大人还带布置课业的吗? 随着这二位的离开,青云书院像是终于进入了沉寂期,没了那么多慕名而来的学子,也没了时不时在门口驻足的行人。对于众学子而言,除了称呼从童生变成了秀才,亦或是唤得一声举人,好像与乡试之前也没什么两样。课业还是让人摸不着头脑,偶尔出现一次的油纸包仍是众人的心头好,而温家门口那小小的糕点铺子,依旧……挤不进去。 来回奔波所带来的疲倦慢慢淡去,有软糯的小团子逗着,被自家夫君宠着,岁月安稳,是木槿从未设想过的完满。 盛开的秋菊渐渐凋零,生机蓄起,万物收藏。立冬时节,在人们不经意间,悄然而至。 —— “夫君,时辰不早了,该起身了。”在自家夫君怀里醒过来的人儿轻轻地推了推对方,换得的却是眉心的一个吻。 “今日沐休,娘子忘了?再陪夫君我躺会。”连眼睛都未睁开的人手臂动了动,让怀中人枕得更为舒服些。 被他这低沉的嗓音唤着,木槿竟又升起一丝困意来。回过神的人小幅度晃了晃脑袋,微抬起头,在对方下颌处轻啄了一下,“夫君才忘了,立冬是要去夫子家拜见的。昨日可说好了,早些起来,一同包饺子的。” 抱着她的人也不知是被这番话给说动了,还是被刚刚那个蜻蜓点水的吻给吻醒了,总归是睁开了眸子,“好。” 环在木槿身上的手打开了去,让躺着的人儿得以直起身子来,可这才刚跨出去一步,就被半躺着的人给拉了一把,直接坐在了对方腿上。 “夫……” 那人凑身过来,吻上了浅淡色的唇,“这样才有用,槿儿可记住了?” 他腿上的人瞪了他一眼,得寸进尺……“没有,不对,下次你自己起,我不喊了。” 被木槿训的人非但不恼,嘴角还弯了几分,“记不住没关系,多教几次,娘子总能学会的。” “你……” “嫂嫂!” 穿戴整齐的小团子推门进来,露出脸上的两个小窝窝,心满意足地窝在自家嫂嫂怀里。 “嫂嫂,我们待会包饺子吗?” 小人儿从昨晚就开始惦记了,兴奋地睡不着,抱着怀里的小老虎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最后还是数羊数睡过去的,不过也成功把自己给数饿了。 木槿在奶团软软的脸上亲了一口,声音温柔,“嗯,嫂嫂跟清儿一起包饺子去。” 至于剩下的小孩哥哥……当然是跟在手牵手的两人身后,一同进了厨房。 要做饺子,无疑是要做馅和皮的,而兴致冲冲的小团子,卡在了第一步……和面。 与一旁自由发挥的大人不同,小人没有水放多了加面,面放多了加水这一苦恼,水和面的配比都是亲亲嫂嫂给调好了的,但…… 团子瞅了眼旁边那个光滑白胖的面团,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费劲巴拉聚拢的一团坑坑洼洼的东西,咬了咬唇,继续揉啊揉,揉……手感突然不太对的小孩停了下来,怔怔地看着小手里攥着的一小块,嘴巴一瞥,把它往大的面团里使劲一摁。很好,这样就又是一团了。 兄妹两在与饺子皮斗智斗勇,而木槿也没闲着,剁好肉馅,再将炸过的葱姜配上炝锅熬制的酱油,倒进馅里,增鲜调味。最后再把早早腌好的酸菜切成大块的颗粒,与肉和到一起,这饺子馅就算做好了。 做完这一切的人往自己一开始揉好的面团那看了眼,嗯,醒发好了。视线往左边一转,“这只白白的小猫是谁家的呀?” 屡败屡战,屡战屡败的小团子见到了靠山,立马就蹭了过来,奶声奶气地抱怨,“你家的!嫂嫂,它不听话,欺负清儿。” 木槿看着静静摆在那,四分五裂的面团,没忍住笑出了声。 小孩这力气小,情有可原情有可原,大人那…… “夫君……你是在做面糊糊吗?” 被自家夫君抹了一鼻子面粉的人儿怒从心头起,伸手往那俊秀的脸庞上一盖,打平了。 一家三口闹也闹过,笑也笑过,齐齐洗了把脸,继续干正事了。 认清了形势的木槿也没让两人再弄了,等揉好的面团醒发上劲,拿着擀面杖,手指微动,一张张饺子皮就成了形。 在一旁看得跃跃欲试的团子也上了手,这个看着好简单的,一点也不费劲,一转就行了。可一张饺子皮都还没擀好呢,小人儿就发现了个让她难过的事实——这的确不费劲,可它费手啊。 小孩转头就扑进了木槿怀里,伸着被压到几次的小手要呼呼。抱着她的人哄了哄,又亲了亲,这才把人儿放在了她哥哥怀里,独自一人进行擀皮大业。 等饺子馅和饺子皮都准备好了,在一旁干站着的两人才终于又有了用武之地。 团子盯着嫂嫂的手,对折,捏几个褶,往中间一握,元宝样式就出来了。看着不难,清儿也会!对折,捏褶……怎么变成一团了? “没关系,乖宝,我们换个花边的饺子。” “好!”一定是刚刚那个太难了,换个样子,团子肯定行。 在做了弯月、铃铛、四喜等十个样式以后,木槿揉了揉泪眼汪汪的小孩头上的小髻子,“乖宝,我们只要把饺子皮封严实就好,味道都是一样的。” 而在旁边观摩了许久的温鸿阑,总算等到了自家娇娇的教导。他也不看正在包饺子的木槿,直接把自己的手伸了出去,掌心朝上。 “夫君……”你这是要做什么? 她还没问出口呢,对方就贴心地给她解了惑,“为夫愚笨,还是劳烦娘子握着我的手教吧。” 没给她拒绝的机会,温某人直接就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一副认真好学的模样。 没想到还有这个办法的小团子:“……” 本半个时辰就能包好的饺子硬生生拖了一个小时才勉强结束,热气腾升,屋子里逐渐布满了诱人的香味。 饺子皮薄馅大,猪肉肥瘦正好,肉感很足。再配上酸度恰当的酸菜,一咬一冒汁,清爽不腻,开胃的很。 “这有三个角角的,是团子包的!”小孩喜滋滋地伸出筷子,却怎么夹都夹不起来,急了的小人用筷子一戳,送进了嘴里。 “好吃!” 眼尖瞅见哥哥动作的小人儿眨了眨眼,从一堆饺子里找出了自己包的几个,一股脑地塞进了嫂嫂碗里。 “嫂嫂,哥哥那个长的好丑,吃团子的,团子包的可爱,一定好吃。”小孩一边说着,一边把木槿碗里那个丑丑的饺子夹走了。 温鸿阑伸在半空中的筷子一顿,趁着小人儿低头吃饺子的间隙,把身旁人碗里的饺子一个个偷运过来。就这个长得跟个球似的饺子,还是他自己吃吧…… 木槿笑着夹了一个自家夫君做的,送到了嘴里,汁水充盈,爽脆可口,挺不错的。 —— “夫子,您都走了一炷香了,是不是坐下歇歇?” 第69章 抽签老天爷终于眷顾我一回了 “我,我只是坐太久脚麻了罢了,起来动动也好。”祁晏步伐一顿,出言解释了一番。 秋白了然地点了点头,“夫子所言极是,可这时辰已不早了,您先前说无需厨房备膳,现在可要为您备下?” 祁晏没应,转而说起了别的来,“秋白,我仿佛听到附近传来的欢笑之声了,今日可是什么特殊的日子?” 被他问了的人眼中闪过笑意,“回主子,今儿正是立冬呢,按理说是学子拜见老师的日子,自是要热闹些的。” “呵,那可不一定。若是运气不好,碰上个不尊师的徒弟,别说热闹了,人影都不见得有。” 话音刚落,小厮的通报声就从门口传了来,“主子,您学生在宅子外头站着呢,可要让人进来?” 一道人影从秋白眼前一闪而过,前一瞬还在腿麻的人已坐回了椅子上,端着一张脸,好不严肃,“说我有事,让他候着……不,让他进来吧。” 万一小槿和团子也一起来了,岂不是误伤了。算了,暂且先饶这逆徒一次。 而一旁陪侍着的秋白关注点却不大相同,温举人每次不都是直接进的吗,今儿个怎么还…… “学生见过夫子。” 祁晏看着鱼贯而入的众人,表情差点没能绷住。 上方坐着的人呆着,下方之人的神情也没好到哪去,暗搓搓地交换了个眼神。 打头的宋梓仪:不是吧,鸿阑呢,嫂夫人呢,这么大的人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我们来晚了? 鼻翼微动的秦函:宋兄你是不是饿傻了,夫子这儿一点香气都没有,明显是还没到啊! 其他人:掐点掐早了…… 很快回过神的祁晏轻咳了一声,接过旁边人递过来的茶水,“我这府里倒是头一回这么热闹……你们可用过早膳了?秋白,去吩咐厨房,多下点饺子,别让人饿着了。” 看破了夫子心思的众学子:“多谢夫子,不劳您费心了。” 底下站着的人忙开口阻了,真要让对方去传话了,等东西端上来他们能不吃?一个也就算了,可看夫子这样子,恨不得给每个人端一海碗上来,这要是全吃下去了…… “不用吗?也对,这个点了,应该都已经吃过了。那待会我就不留你们一起用膳了,不然撑坏了可不好。”祁晏对着他们,语气和善了许多,也不再板着一张脸了。 吃也不行不吃也不行的学子们“……” 正当众人进退两难之时,木门被推开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炸响,让低着头不知道怎么答话的人齐齐松了口气。 “弟子见过先生。” 来人虽对眼前的场面有些意外,但转瞬间就想明白了事情的原委,面色如常地走了进去,朝上首之人恭敬行了一礼。 祁晏垂眸,看着来得不是时候的逆徒,对方手里还什么都没提着,一句话哽在了喉头。 而在门口等了一会的小团子悄悄凑到了自己嫂嫂耳边,“嫂嫂,哥哥不是说等给伯伯行完礼就好了吗,怎么还没有喊清儿啊?” “很快就能进去了,乖宝再等等。”木槿把食盒放在一边,将小孩抱了起来,揉了会腿。 小人儿想起那些可可爱爱的饺子,软软地笑了。那么好吃,伯伯一定会喜欢的。 又等了一小刻,团子有些窝不住了,缓缓地从嫂嫂怀里下来,小手扒着门框,想偷偷地往里头瞧一眼。小人儿说瞧一眼真的就只瞄了一眼,速度可快了,嗖地一下就把脑袋给缩了回来,奶乎乎的话语里满是惊疑,“嫂嫂,里面不只有哥哥,还有好多好多人。” “不过他们都没有发现清儿哦!”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得意,可……真的如小孩说的这样吗? 秋白陡然弯下腰去,凑到了正慢条斯理喝着茶的人的耳边,“夫子……门口。” 屋子里太过安静了些,他也不由得放低了音量。许是他没能掌握好,有些太低了,以至于在那人的耳朵里,一句完整的话,就剩下这么四个字了。 “门口?什么门口?”祁晏随意往那处一瞥,不过是个小揪揪,有什么好奇怪的……等等,小揪揪? “小槿,清儿?” 被抓了个正着的小孩也不脸红,直直地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腿,“团子来给伯伯送饺子吃。” 祁晏被小人儿哄得心头暖暖的,抱着人走了进去,嘴上还念叨着什么,“小槿和清儿站了很长时间了吧,赶快坐着歇会。你哥哥他真是不懂事,待会我说.”说他。 在他怀里的团子摇了摇头,“没有很长。嫂嫂说今日立冬,哥哥是要正式拜见伯伯的,等哥哥行完礼团团就可以进来了……可是清儿一直都没有听见哥哥喊我。” 祁晏责怪的话一停,赶忙往旁边瞅了一眼,笑得慈爱极了,“小槿真是有心了,不必如此拘礼的。” 听完了全程的众人,“……夫子说的对。” 木槿跟场内诸人都见了礼后,便直接走到自家夫君身边去了。秋白提着食盒跟在夫子身后,想着还没用早膳的主子,贴心地问了句,“主子,可是现在用吗?” 祁晏往他的手上看了过去,其他学子的目光也紧随其后,然后再重新落回到了自己夫子身上,眼含期待。 万众瞩目的人想了想,还是决定在团子面前维持住温柔和蔼的一面,“既然大家都没用,那让厨房蒸上一大锅饺子,和食盒里的混在一起呈上来吧。” 话落,他跟秋白对视了一眼,等对方颔首,这才放人下去。 祁晏派人拾掇出一个大长桌子,众人依次落了座,小孩也单独占了一个,很是高兴,就连脸上的窝窝都跑了出来。 厨房动作很麻利,不一会儿就端了上来。走在最前头的秋白拿着一个大盘子,冒着热气的饺子整整齐齐地摞在那上头。 而秋白后头,是一连串的小厮,每个小厮手里头都端着个海碗,壮观极了。 计从心起的祁晏派人拿来个签筒,对着下面疑惑不解的众人微微一笑,“让小厮分多没意思,你们自己选吧,毕竟不可能分的均匀。不过这选的顺序嘛……就按从小到大,如何?” 在场的人都清楚,对方这句分的均匀指的是什么,心里也蠢蠢欲动起来。运气好的话,不就全是嫂夫人做的饺子了吗? 在众人纷纷点头之际,宋梓仪却发现了点不一样的,“夫子,你不就是秋白给……”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秦函捂住了嘴,本来就是来截胡的,宋兄你是真饿傻了吧,低调点不行吗? 祁晏斜了两人一眼,夹起一个饺子放进了嘴里,把签筒传了下去。 脆嫩的酸菜混着肥瘦相宜的猪肉,几种香气缠在一起,从主位上慢慢向四周飘去。在香味的冲击下,面带纠结的人眼一闭,迅速抽出了个。没过多久,所有人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一根,就连木槿都不例外,谁让自家小孩看着眼馋呢,她干脆也陪着了。 “嫂嫂,团子是十三诶。”小人高兴地晃着小脚脚,这个数团子知道,可大了,把别人的都比下去了! “十一……我就不该对自己的运气抱有希望的,这么多年了,我看得还是不够清楚啊。” “得了吧,我还十五呢,你要不乐意,我两换换?” “所以,谁抽中最小的了?” 众人互相瞧了一眼,遗憾地摇了摇头,只剩下……“宋兄,都抽完了,你还闭着眼干嘛?” 总算睁开眼瞄了一眼的宋梓仪:“一,老天爷终于眷顾我一回了!” 其他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窜到一排小厮面前,仔细打量,挑挑拣拣。这么一路看过来,宋梓仪总算选出了个卖相最佳的,一看就是嫂夫人的手艺,乐滋滋地回了座位上。 其他人也有样学样,拣着最好看的挑,他们都看见了,夫子那一盘就是皮薄馅大,白胖极了,这么选准没错。 “看起来,我们来得正是时候?你这倒热闹的很。”谢崇闵带着身侧的小人,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祁晏咽下刚吃的一个饺子,“喏,都在这了,抽签,自己挑。” 小人儿朝站那的人招了招手,往旁边挪了挪,又拍了拍十分宽大的椅子,“安哥哥,过来坐,团子有签,给你呀。” 唐承安立马抛下了身旁的世叔,直奔软乎乎的小孩去了,留下谢崇闵一人站在那,孤苦伶仃。 两小孩不在意,秦函他们却很有眼色地挪了个空出来,添了把椅子,让他和祁晏坐在了一起。木槿趁机把自己的签给递了出去,像放下什么心头大患似的,长舒了一口气。而一旁的温鸿阑看着自家娇娇,嘴角上扬。 “刚刚轮到谁了?”主位之人开口打破了寂静,气氛重新热了起来。 “十二。” 团子听了,把手里的签往旁边的人怀里一塞,“安哥哥,十三了。” 唐承安站起了身,却没立马往那边走,而是伸手把小孩给抱了下来,牵着手一同走了过去,“清儿的签,我们一起挑。” 这番操作让众人如梦初醒,对啊,还有外援啊,他们怎么就没想到呢?可等细一想,刚刚还懊悔的人立马冷静了下来。让温兄挑……可能性为零,让嫂夫人……自己还想多活几天。 学子们的心情才平静下来,团子脆生生的话就传进了他们耳朵里,“安哥哥,拿这个,团子包的,是不是很可爱?哥哥那个太丑了。” 等等……可爱?丑?精挑细选后的众人低头,看着自己碗里一个赛一个好看的饺子,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也没有明白。 第70章 胭脂不知为夫,算不算悦了娘子你? “这饺子,是鸿阑你包的?”宋梓仪好不容易运气好一回,实在不愿意相信是这样的结局。虽然他心中已有了成算,但还是想最后挣扎一下,万一是他想错了呢? 在众人的殷切注视下,温鸿阑肯定地点了点头,嘴角向上扬了几分,“我和团子一起包的,梓仪有意见?” “没有没有,就,就是……造型别致了些。”被他盯着的人连忙摇头,那速度,就差没快出残影了。 秦函见身旁之人不打算再问下去,叹了一口气,决定自己顶上,“那嫂夫人,你?” 木槿刚准备答话,自家夫君就先她一步开了口,“馅和皮是夫人亲手做的,饺子则是我们几人一起包的,不过你们想要的那些……” 他的话到这就戛然而止了,其他人却把目光抛向了主位。祁晏在众人瞩目下,淡定地夹起一个,往醋汁里蘸了蘸,“剩下的几个签快些去选了吧,再不吃,热气都要没了。” 以团子他们选的为界,前头的十二号是比美大赛,后头那则是……争奇斗艳,百花齐放。 “你看我,这个圆溜溜的,一看就不是后厨给包的。” “你这算什么,我这只封了个边才是好吃的饺子呢。” 不管宋梓仪他们如何懊恼悔恨,都只能看着那些签数靠后的同窗们,乐呵呵地将剩余几碗饺子瓜分完。 两种馅混在一起,口感上的差别被放大了。也不是说大师傅做的不好,就是酸菜的咸酸味过于浓厚了些,盖过了肉本身的纯香,再加上肥的部分稍多,吃起来就容易腻味,没有那种相得益彰之感。 秦函旁边坐着的穆云运气不错,抽了个靠后的,秦宋两人闻着身边飘来的,让人口齿生津的香味,味同嚼蜡。可能是上天看他们太过凄惨,正吃着的宋某人突然一滞,停了几瞬,这才细细地咀嚼起来。清爽的馅料缓解了先前的油腻,丰盈的汁水充斥着整个口腔,唇舌间,劲道的饺子皮散发出麦子的芬香。意识到什么的人忙又往嘴里送了几个,可惜,刚刚那不过是昙花一现。 越发懊悔的宋梓仪:还不如一个都不让我吃,现在更馋了…… 等众人用毕,仆从上前把东西全给撤了下去,将空间留给了他们。等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祁晏这才想了个话题出来,学生和夫子之间,那就只有…… “沐休之前我留的课业写完了吗?” “先成家后立业你们做到哪一步了?” “二月份的春闱,把握可有三成了?” 被三连问的众人:“……”现在跑,可还来得及? —— “夫君,我们就这么走了,是不是不太好,团子……” “安哥儿在那,槿儿不必忧心。”温鸿阑紧牵着自家娇娇的手,在大街之上,慢悠悠地走着。 自从经历了嫂嫂生气一事,懂事的小孩大度了那么一点点。就连这次又被无良哥哥给丢给伯伯,小人儿也只是在木槿脸上留下了个软软的亲亲,再朝旁边那人淡定地挥了挥手,“哥哥,你记得带嫂嫂好好逛逛哦,团子和安哥哥在一起,记得回来接。” 至于为什么说只大度了一点点……“安哥哥,清儿的嫂嫂又被哥哥给拐走了,团子这里有点闷闷的。” 唐承安看着捂着自己心口,眼眶红红,抽了抽鼻子的小人,赶忙轻声地哄了又哄,把人给带到院子里顽去了。 立冬,街上的行人并不是很多,但像两人这么一路牵着手的,也是罕见。 不知道是第多少次被人投来探究的目光,即使隔着白纱,脸皮薄的人儿也羞红了一张脸去。 木槿的手往外动了动,却没能成功,对方轻柔而不失力道,让她没了法子,低声唤了一句,“鸿阑……” “嗯。” 那人回了一句,也只回了一句,再没别的动作了,就好像没能明白她话中的意思似的。 尝试未果的人垂眸瞅了相连的手一眼,手指微移,在他手心处挠了挠。没反应?那再试试…… 在人儿坚持不懈的努力下,那只修长的手总算松开了来。木槿还只是往上一挑眉,都没能细细品味这达成所愿的惊喜滋味,对方的动作就从一开始简简单单的牵手,变成了……十指紧扣。这下挠不成了,还不如最开始那个呢。 听着从身侧传来的一声轻叹,某人的眉眼又柔和了许多。 “夫君,你带我去哪?”放弃挣扎的人儿把注意力从手心处移开,终于发现这不是回家的路了,疑惑地问出了声。 去…… “脂粉铺子?” 镇上卖胭脂的云娘子遇上了见件奇事。大大小小的娘子她见多了,貌美的,寡淡的,都无甚稀奇的,可像今日这样的,倒还是头一遭。 郎君嘛,虽说来的少,但也不是没有。她这铺子在镇上口碑最好,花点银子买上一盒去,说不准能讨个姑娘的欢心,像这种夫妇二人同行的,才最是少见。男子薄情,哄到手了,娶了妻了,便没有当初兴致咯。 不过若仅仅是这样,也不会让她如此震惊,这夫妇二人的相处之道…… “檀红之色看起来与槿儿很配,来上一盒如何?” “不,不要……” “那,这口脂呢,浅浅的,颜色不深。” “不要。” “这个?” “不。” 与蒙着面纱,越发羞恼的小娘子不同,那被拒绝了无数次的小郎君脸上带着浅淡的笑意,把自己看上的都给问了个遍。 一度以为两人是来找茬的云娘子,面色越发的难看了。就在她准备压着火气出声问询之时,那小郎君却把刚看过的东西挑了好几样,摆到了她面前。对方向她问了好几个问题后,满意地颔首,“麻烦掌柜的,把这些全给包起来吧。” 陡然失语的云娘子:“……全,全部?” 本还积攒着火气的人顿时露出了个顶顶大的笑容,“好,好的。郎君要不要让你娘子在这儿试试?不费银子的。” “嘶,不必了,内子害羞……这些银钱可够了?” 等人走了,云娘子才看着这些日子里最大的进账,有些发痴。不过……那郎君为何要特意问胭脂用的材料温不温和,伤不伤身?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好不好看吗? —— “鸿阑你今日魔怔了吗?”回到家中的人儿摘了面纱,又无须顾忌着自家夫君的脸面,气呼呼地开了口。 被她凶了一顿的人不怒反笑,伸手想把她牵到身边,却被人躲开了来,还反手在他手背上轻打了下。 “槿儿刚刚掐的那一把还没消气?夫君我再让你掐一次可好?不气了,气大伤身。”温鸿阑低头看了眼自己连红痕都没留下的手,轻笑了下,扯着人儿的衣袖,哄了哄。 木槿被他这么一哄,生气的小火苗不太争气地晃了晃,嗤地一声熄了大半,只留了那么点火星子,“夫君为何突然这般?” 那人没直接回她的话,见人气得没那么狠了,牵着她在一旁坐下,“槿儿不喜欢?” “不喜……” 话还只说到一半,木槿的身子就被人轻柔地搬转过来,与身旁之人正对着,“是不喜欢,还是……不想恢复原来的样子。” 温鸿阑掌心之下的身子猛然一紧,再也没有放松下来。 望着垂头不与自己对视的人儿,他叹了声,语气更为柔和了,“那日林大人的妻子来寻槿儿,槿儿看着她的面容,呆了好久。” “……我不过是觉得那簪子好看罢了。” “娘子可是说那支缠了金丝的月牙簪子?” 木槿忙点了点头,却又意识到不对劲来,抬眸看向笑着的那人,“你怎么记得那么清楚?” 温鸿阑听着这话,笑意更深了些,把对方拥进了怀,倚到她耳边,“我眼中只有槿儿一人,又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簪子,不过随口一说,竟这么巧,蒙对了吗?” “那你……为什么非要等到今日才去。”花言巧语,她不信。 “那铺子里头全是小娘子,为了不让娘子误会,我自是要和槿儿一起的。” 许久没听到怀中人开口,温鸿阑也不急,在那越发粉嫩的耳尖之上落下一吻,“娘子,你夫君已是解元了,若还不能护住你,那就是我无能了……槿儿要是不放心,就再等等我,等我将这条科举的路子走完,好不好?” 陷入回忆的人儿被他这句话给拉了回来,恍惚之间,那些不好的记忆就好像从脑海里移了出去。黑白昏暗的世界里,蓦然有了光。 “好。” “没有不放心。”木槿伸手环住了对方的腰,细声反驳了回去。 “嗯……常言女为悦己者容,不知为夫,算不算悦了娘子你?” 丹青不错的人,在这配色一道上,也显得有些许天赋。挑的胭脂颜色算不上薄,但也不会太过厚重。施过粉的面颊,掌中是晕染开来的胭脂,拍于脸上。淡色的浅妆,像极了早春时间初开枝头的桃花。 温鸿阑就在一边仔细瞧着,瞧着他的娇娇敷粉、点脂、描眉,眼中似有点点星子,好看至极。 最后一笔落下,铜镜前的人儿忐忑地想转过身去,却被人从背后抱住了。铜镜里,映照出两人的影子。 “眉联娟以蛾扬兮,朱唇的其若丹。我现在相信了,《神女赋》果真是宋玉梦遇神女所做。” “因为……我也见了。” 第71章 雪停今天风好大,团团听不见哥哥说话…… “嫂嫂嫂嫂,雪停了!” 被裹成球的清儿穿着新衣裳,哒哒哒地跑到了自家嫂嫂跟前,尾音都往上扬了好几个度。 木槿低头看着自己腿边这颗红红的糯米小团子,笑着弯腰把人抱了起来,换得个奶味的亲亲,“嗯,雪停了,所以……” “所以嫂嫂可以陪团团顽了,堆雪人!”小人儿盼了好久了,总算等到了雪停,都学会抢话了。 抱着小孩的人被她这得意的小模样给逗笑了,暖呼呼的,像个小太阳,“嗯,乖宝去把哥哥喊过来,我们一起。” 小人儿得了准话,蹬着小短腿一路小跑,小奶音响亮的很,“哥哥,雪停了,堆雪人!” 坐在书桌后的人笑了笑,将手中的笔搁置在了一边,把旁边蠢蠢欲动要扯他袖子的小孩捞了起来,放到膝上抱着。 “团子可看清了,真停了?” 小人儿再现小鸡啄米式点头,头上的小髻子一晃一晃的,头花都快被甩了出去,“停了停了,清儿盯了好一会呢,手上都没有接到雪花花了。” 温鸿阑看她这迫不及待的样子,成心想逗逗她,“哥哥不是说,让团子在家待着,不许随便顽雪的吗?” 小人儿眨了眨圆溜溜的大眼睛,“清儿没有出门,团子的脚脚还在台阶上呢,只是把手伸出去了。”腿又没有伸出去,怎么能算清儿没有在家待着呢? 嗯……有理有据,“说不定是乖宝手太短了,够不着,雪还在外头下着。” 小孩得到个这样的答复,怒了,“哥哥你骗人,我要告诉嫂嫂去,不让你一起了。清儿有嫂嫂陪着就行,你自己一个人,不带你。” 生气的小团子劲可大了,直接扒拉开那人抱她的手,顺着腿滑了下来,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被留在原地的人好笑地摇了摇头,迈步走了出去。出了书房的某人将目光往自家娇娇那一瞟,气鼓鼓的小团子附在对方耳边,小嘴巴一张一张地嘀咕着什么。 “嫂嫂,哥哥可坏了,尽会说瞎话,我们两个去吧,不管他了。” “槿儿。” 哼哼唧唧的小孩一顿,把头埋进了木槿颈窝里,不想看他。 被忽视了的人朝两人走近,伸手握住了那纤细的手,“槿儿想和团子去院子里?” 木槿见他眉心微皱,似是有些不愿,调笑地开了口,“下小雪,夫君说这天上的雪刚落就化了,没甚好顽的。等雪势大了,夫君又说雪花打在身上,太凉,伤身……现在雪停了,地面上也铺了厚厚的一层,夫君可是又要想出什么新的说辞了?” 温鸿阑感受着从手心传来的寒意,手指一动,将那人的小手全给包在了里头,清朗的声音里夹杂着些无可奈何,“娘子把话都给说完了,为夫我还能再阻着你不成……想堆便堆吧。” 小人儿蓦地扭过头来看他,眼睛亮亮的,那一小缕不听话的呆毛都竖了起来。 “不过,先说好,手套不能摘,待会回来要喝姜汤,不能……” “知道了知道了,团子知道了。哥哥不要再念叨了嘛,清儿都要会背了。” 夫妇两人笑着看向皱着一张脸的小孩,嘴角弯了弯,“那团子背一个听听,背对了就让你去。” 小人儿瞪大了眼睛,小手往木槿脖颈处一环,“今天风好大,团团听不见哥哥说话了。” “噗!” 小孩哥哥听着身侧之人清灵的笑声,决定放对方一马,转身从屋里拿出一堆东西来。 “鸿阑……” “团子把东西都穿好,先去院子里顽会,哥哥和嫂嫂待会就来。”手里抱着东西的人没回自家娘子的话,先转头把小孩给支了出去。小人自是喜滋滋地应了,把自己融入了雪里。 被他这架势唬到的人儿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却依旧没能逃脱对方的魔爪,一顶雪帽直接被人单手扣在了上头。经历这一切的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盯着身前的人,看着他将搭在手臂上的斗篷展开,凑近了来。 木槿闻着从对方身上传来的淡淡书墨香,一低头,那修长白皙的手正在替自己系着绑带。她不是不知道这是自家夫君的一番好心,可……“夫君,这未免太厚了些,能不能不披……” “不能。” 温鸿阑斩钉截铁地拒绝了来自人儿的不合理请求,替人整了整帽子,确保耳朵被藏得死死,这才退开了来。 斗篷和雪帽浑然一体,白色的衣身上,绣着朵朵盛开的凝香花。针脚细密,配着里头粉灰渐变的衣裳,清新自然,煞是好看。 当然,最主要的还是看起来捂得很严实,他十分满意。 “槿儿不许走动,我去将手套拿来。” “夫……”木槿瞧着对方走远的背影,欲哭无泪。 在雪地里转了一大圈的小团团低着小脑袋,看着踩出来的那一连串小脚印,圆嘟嘟的脸上布满喜意。簌簌的踩雪声在耳边响起,小人儿抬头一望,两个身影映入了眼帘。 “嫂嫂。”小孩一边唤着,一边飞扑了过去。 “嫂嫂穿得好厚哦,抱起来超软,团子喜欢!” 白色的大团子抱了个红色的小团子,这景象,让旁边站着的人一不小心笑出了声,眼角眉梢,俱是笑意。 “堆雪人?” “堆!” 说干就干的小人儿笨拙地团起一个雪球来,在雪地里滚啊滚,滚啊滚,还时不时地蹲下身去拍一拍,争取让它能保持个球形的样子。 小孩在那吭哧吭哧地滚雪球,旁边的大人在…… “槿儿想要什么?” 蹲着身子挽起一捧雪的人抬眸,狐疑地望了他一眼,“我都裹成这样了,夫君还是不许吗?” 温鸿阑怎会看不明她眼中的控诉,含笑摆了摆头,“为夫只是看槿儿多有不便,想帮个忙罢了。” 对方低着头戳雪,用极小的声音碎碎念,“不方便还不是你弄得。” 清润的笑声在寂静的雪地里传了开,他屈膝下去,与人儿正对着,伸手取了一团雪,细细雕琢起来。 木槿努力了很久,最终还是败在了手套之下。她瞧着手里那看不出原型的东西,叹了一口气。 放弃挣扎的人儿本只是随意往旁边一瞥,目光却被牢牢地吸引住了。 一只小巧的兔子在对方手心上卧着。兔兔的后爪和前爪缩在一起,翘着小脑袋,两个耳朵也可可爱爱的,不过…… “夫君你从哪里弄来的红珠子?” 温鸿阑迎着自家娘子那“我就知道你早有预谋”的小眼神,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滚了很久雪团的小人被吸引了过来,毛绒绒的小脑袋插进了两人中间,“哇,小兔纸!” 赞叹了一句后,奶团回过神来,转过头,面带严肃。看着那一点都不圆润的大球球,小人儿的视线在哥哥和自己之间来回游走。 团子瞅了眼自己被手套束缚住的小手手,心里有了主意。 “清儿!” 陡然被人唤了一句,小人儿慌慌张张地转过身子,朝来人看去。 唐承安看着红彤彤的小团子,有些担心,“团子不舒服吗,脸色怎么红红的?” 小孩背着手,连连摇头,“没有没有,团团没有不舒服。” 见到是他,小人儿明显松了一口气,奶声奶气地答了,声音还特意压得低低的。 可即使小孩快速地驳了回去,旁边的两个大人却依旧被引了过来。 “乖宝过来,嫂嫂瞧瞧。”木槿忧心忡忡地朝小人挥了挥手,生怕她一个不小心着了凉。而平日恨不得黏在嫂嫂身上的团子却破天荒地没往前走,小脚动了动,往唐承安身后躲去。 两人一头雾水,小孩哥哥却察觉到了什么,大步一跨,手一捞,把人送到了木槿跟前。 半戴的手套被人扯了下来,里头白白嫩嫩的小手冻得有些发红,许是直接碰雪的时间不长,颜色不深,捂捂便热了。 “嫂嫂,清儿错了。”重新带好手套的小人儿看着对面之人心疼的模样,声音里也带了点哭腔。 木槿把她搂进怀里,亲了下,“没事了。乖宝记得,下次不许这样了。” “嗯……团子不会了。” 认了错的小人被自家哥哥从嫂嫂怀里提溜出来,与他正对着,“清儿做错了事情,要罚。待会回去喝两碗姜汤,再对墙站一刻钟……半刻,可好?”迎着一家之主不赞同的目光,温鸿阑只能险险地改了口,最少半刻,不能再少了。 “好。” 木槿把小孩抢了过来,看着垂着头心情低落的奶团,语气轻柔地哄了哄,“团团不是想顽雪吗,我们打雪仗好不好?” 小团子自然没有不应的,跟着嫂嫂团了个小雪球,捧在手里。至于这扔雪球的对象嘛,那就…… “鸿阑你能不能站着不动啊?”木槿长叹了一口气,这手套太影响发挥了,根本砸不中。 本来就没怎么动弹的温某人:“……” “夫君你再站近点。”君不见小团子的雪球都只能扔到半路吗? “……” 再次精准命中的唐承安:“清儿你看,这样,这样,再这样……是不是打中了?” 陷入三打一战局的温鸿阑,温柔且纵容。 第72章 水盆羊肉羊肉鲜嫩,馍酥肉香 畅快地顽了一场,眼瞧着就要到用膳的点了,小孩们看着也有些疲态,几人便一同回了屋子。 “夫君,你去看看安哥儿有没有哪冰着了,我去帮团子把外头的衣裳给换了。”说罢,木槿径直抱着小人儿进了房。 留下的一大一小对视了一眼,小的那个决定先发制人,“槿姨关心则乱了,我底子好着……” 好不好的两说,可自家娘子发话了,他怎么能不做?这不,唐承安话还未落呢,就被人提溜起来往屋里头走去了。 等换好衣裳的小团团被嫂嫂抱出来,浓烈的姜味就钻进了小人儿的鼻子里。 温鸿阑将刚盛好的姜汤摆在桌上,望着收拾好了的两人,语气里有些急,“天凉,快趁热喝了,暖暖身子。” 已经坐在那垂头喝着的唐承安见人坐下,立马挪了过去,与团团靠在一起。 小人儿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舔了舔,被烫得缩回了小舌头就不说了,那味道还很是辛辣,刺激得人直皱眉。 而小孩旁边的木槿也没好到哪去,一只手被人仔细捂着,一只手舀起一勺汤吹了又吹,就是不送进嘴里。 “槿儿,温度都下去得差不多了,再不喝就该冷了。”看得心焦的人在碗身试探了下,温热的触感从手背上传来,让他有些无奈。 被人戳破了的人儿无法,瞅了眼自家夫君的面色,闭了闭眼,一口气喝完了。此时同样喝得差不多了的小团团跳下椅子,自觉地走到了墙脚,乖乖面壁思过。 听到动静的木槿睁眼看去,放下碗就要起身,却被人拉住了手。 “夫君,这刚刚才在院子里闹腾了许久,好歹让团子先歇会。” 温鸿阑看着她脸上写满的不赞同,轻轻地将人往自己怀里牵了牵,没牵动,“槿儿,半刻种,眨眼就过了。” 被他哄着的人没说话,停了一瞬,对着他连眨了几次眼,“半刻钟是不是已经过了?” “槿儿……” 木槿看了眼跟小团子站在一起的唐承安,心下稍安。 “夫君言而无信,也站会吧,我去厨房了。夫君记得,半刻钟一到就把清儿抱回来揉揉腿,不然明天怕是酸疼的很。” 说完,她也不管被留在身后的某人,朝着厨房走了去。 浸炖了两个时辰的羊肉,已然吸饱了汤汁里的醇香之味。筷子往里头一插,毫无阻力地就割破了肉的纤维,进到肉里。羊肉从最开始的酥松,逐渐变得软嫩多汁,凝脂洁莹。 木槿等羊肉放凉,切成厚块,码在碗底铺好的粉丝之上,然后用锅里熬制好的清汤将肉冒热,调味,最后再浇上一瓢滚烫的清汤当做收尾。 “好了,夫君端出去吧,那碟子烤好的月牙饼也莫落下了。”招呼完门口倚着的那人,小孩的嫂嫂就拿着闲暇时雕好的胡萝卜回了屋,她得赶紧去看看小人儿现在怎么样了。 不招待见的某人端起碗,认命地跟在后头。 “嫂嫂。” 木槿把人抱在腿上,好生打量了下,看小孩不像哭过的样子,放下了心,“乖宝的腿痛不痛,嫂嫂揉揉。” 小人儿偎过去,用小脸蹭了蹭,声音奶乎乎的,“不痛,哥哥给揉了。嫂嫂不担心,是清儿先做错事的。” 木槿自然知道这是为的团子好,可小孩平日里太乖了些,让她不禁觉得偶尔犯个错也不是什么事,何必苛责太过。 这么想着,她不由嘟囔了出来,还正好传到了正主耳朵里。 只罚人站了一小会的小孩哥哥:“……”苛责这两个字,是这么用的吗? “团团看,这是什么?” 小人儿依言看去,眼睛顿时就亮了,“红红的小兔子!” 木槿看见她脸上那两个熟悉的小窝窝,也笑了,把胡萝卜雕成的小东西放到她手心里,低声哄着,“是手套太厚,团子才会堆不好雪人的,没关系,嫂嫂也堆不好,但嫂嫂能给清儿雕其他的,顽雪的时候清儿只要滚球球就好了。” 见小孩点了点头,木槿这才又亲了亲,把人放下,“团子饿了没,嫂嫂做了好吃的,团子多吃点。” 冬日的羊肉最为滋补,炖煮好后,羊肉鲜嫩味美,汤底清澈不浑,粉丝绵软,几者之间极为适配。小孩低着头,呼噜噜地往嘴里扒拉,时不时吸一口汤,吃得欢快极了。 而旁边月牙饼自带的饼香吸引了另一个小人的目光。饼被人从中间破开,足以塞几片厚厚的羊肉进去。烤制的月牙饼吸附了柴火的香气,混上芝麻的油香,再加上浸润进饼里的羊肉汁水,一口下去,馍酥肉香,口感极妙。 “团子,这样好吃,你尝尝。” 小人儿来者不拒,沿着月牙饼的边边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都鼓鼓的,像极了正在进食的小兔子,“安哥哥,真的好好吃!” 见她喜欢,唐承安眸子里也浸了笑意,时不时投喂一口。两人碰在一起,一点都不劳大人费心。 而真正需要费心的…… “槿儿,这饼你再掰下去,就要变成粉了。” 温鸿阑看着自己身侧,吃了没几口就开始沉迷掰饼子的娇娇,有些头疼。 被他说了的人一点也不心虚,用勺子刨了一大勺,送到他嘴边,眉毛一挑,示意对方试试。 没法拒绝的温某人只能顺着她,吃进了嘴里。浓郁的汤汁填满了馍每一个细孔,外层酥软,里头却保持着应有的劲道,配上大块的羊肉,馍小,味足。 “喜欢吗?” 木槿看那人颔首,嘴角一扬,又准备递一勺过去,一筷子羊肉却抢先送了过来。 “娘子若是喜欢,饼我待会慢慢给你掰,槿儿先把肉给吃了,再喝点汤。” 转移视线失败的人儿:“……好。” 伴着羊肉的奶香气,天色逐渐昏沉了下来,吃得饱饱的奶团子伸手捏了捏肚子上的软肉,困意上头,有点想睡了。 木槿及时地把往桌上栽去的小孩抱进怀里,手在她肩膀处拍了拍,哄着人睡得更沉了些。 等身旁之人附耳过来,抱着团子的人把声音压得低低的,“夫君,你把安哥儿送回谢大人府上去吧,我先陪清儿睡会。” “嗯。” —— 往谢府走了趟的人一回来,屋子里安静的很,只余微弱的烛火在来回摇曳。 木槿等得也有些困了,正在她险险入睡之际,轻微的推门之声响起,要睡着的人这才找回了点精神。 她轻柔地将自己的衣袖从小人儿的手里抽出,再给小孩掖好被角,确保裹得严实了,才放轻了脚步,出了门。 “汤婆子已经灌好了,槿儿过来躺着吧。” 温鸿阑看出了自家娘子脸上的倦意,刚把手里的东西放到被褥里捂好,就连忙转身把人从门口给牵了来。 木槿确实是困得狠了,解了衣裳,躺进了暖暖的被窝里。慢她一步的人等自己身上寒意褪去,才伸手把人儿拥进怀里,免得冻着她。 “夫君,大雪停了,你是不是该回书院去了?”汲取着身边人的暖意,木槿强打着精神,问出了口。 这些天雪势太大,考虑到雪天难行,再加之不是所有学子的住处都距书院不远,山长便允了几日假,让众人在家温习即可,这也是为何温鸿阑今日能陪着两人一起闹的缘由所在。 “嗯……白日我不在身边,槿儿务必要顾着身子,仔细受了寒。” 怀中之人已被他叮嘱了不知多少遍,也不反驳,听话地点了点头。 “晚膳夫子和谢大人那边会派小厮来取,槿儿不用……” “不用去书院,糕点铺子也等天暖了再开。” “还……” “还有炭火要记得一直燃着,经常通通风。有什么要买的告诉鸿阑你,我尽量不要出门,恐受冻染了风寒。夫君,我说得可对?” 被抢了话头的人一笑,看着枕在自己臂弯里的娇娇,欺身吻上了那淡色的柔唇。他力道轻得很,却不失霸道,缓缓地往里头探去,攻城徇地。 一吻毕,浅淡之色已被嫣红所取代,过了几息,怔楞的人儿这才回过了神,缓了几口气。 “槿儿记得清楚,这是奖励。” 木槿抬眸,对上了那人压不住的笑意,有些羞恼,“明明就是奖励你自己的。” “嗯……娘子聪慧。不若这样,娘子亲回来,就算奖励槿儿你的,如何?” 被亲懵了的人儿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顺着对方的思路走了走,还觉得有点道理,手肘一撑,就要轻薄回来。 眼看离那人的薄唇只有半寸不到了,她迟来的理智终于回笼。明白自己犯傻了的木槿动作一顿,准备退回去,可羊入虎口,又哪有轻易脱身的道理?被她压在下方的人挺起身子,再次袭上那刚刚亲吻过的唇。 被算计了两次的人儿恼羞成怒,往旁边一躺,背过身去,不再搭理他。 惹人生气的某人翻转过身,从后方把人拥进了怀,“是我不好,可槿儿还是要万般小心才行,为夫再也不想看到娘子你……我只能看着,却不能替你承担半分。这样的无力,我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了。” 装睡的人忆起那日自己蜷缩在对方怀里的情形,脸色越发红了。说起来,他在自己面前向来温柔,那好像是她头一回见到自家夫君害怕时的模样,明明痛的不是他,抱着自己的手却一直在发抖,再无往日的镇定。 “不会了。” 木槿主动转身抱住他蹭了蹭,想说点什么来缓和气氛。仔细一思忱,倒还真让她想到了个很重要的问题。 “夫君,腊八要到了。腊八粥,你想喝甜的还是咸的?” 第73章 腊八粥式微式微,胡不归 “要喝甜的!” 被问了同一个问题的小团子都不带想的,仰着小脑袋就答了,奶乎的声音里掺着喜意。 腊八粥,小人儿是记得的。以前哥哥都是找隔壁婶婶买的,不过什么味道她给忘了。 “团子问过哥哥,哥哥自己就会煮粥的,腊八粥为什么不给清儿煮?那时候哥哥没告诉我,但团团现在知道了。” 小孩在自家嫂嫂身边站着,一脸的恍然大悟,她这幅洋洋自得的小表情引起了木槿的注意。 “那乖宝说说,知道什么了?” 小人儿也不卖关子,肉乎乎的小手往眼前这一大堆花花绿绿的东西一指,说起话来脆生生的,“因为东西太多了,哥哥煮不来。” 木槿顺着她的手垂眸一瞧,噗嗤一声,笑了。可不嘛,大米小米鸡头米,花生红豆红芸豆……就这么大大小小十八种食材,自家夫君弄得来才是个稀奇事。 小人儿知道嫂嫂要做甜甜的粥了,吭哧吭哧地搬了个小板凳,也不添乱,就乖巧地坐在那看着她。 小孩嫂嫂被她这可人疼的小模样暖到了,从旁边的小篮子里捡出个刚剥好的栗子,送到了小人嘴里,“甜吗?” 单独煮过的栗子少了最初那份脆甜,但多了粉糯,香气也更厚重了些,即使空口吃,那也是香香甜甜的,很讨人喜欢。 待投喂过小孩,木槿就再次低下头去,忙着给莲子去芯了。莲子心苦,却是味好药材,故此她也没直接这么扔弃了,就往一旁的小碗里放着。 小人儿吃完栗子,嘴更馋了些,看着在自己小腿边摆着的东西,有点好奇。过了好一会,盯了许久的小孩最终还是向这黄绿色的东西伸出了手,捻起一小根,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往嘴里放。 许久没听到团子动静的人抬头一瞧,见对方举着个什么东西,逆着日光打量着,眉头还皱巴巴的,“团团,你……” “啊?” 突然被唤了一声,小孩手一抖,那东西就直直地落了下去。 “唔……”本来只是皱着眉的小孩现在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呸呸呸地往外头吐了几下,口中的苦味却如影随形,挥之不去。 “嫂嫂,苦!”苦的没法子了的小团子眼角浸出了泪,栽到木槿怀里撒娇去了。而被她抱着的人在慌乱间猜出了几分,赶忙把干桂圆剥了一颗喂给她。 桂圆的甜很是霸道,将莲心的苦给压了下去。缓过劲来的小人儿眼泪汪汪的,含着甜桂,窝在自家嫂嫂怀里,心有余悸,“嫂嫂,腊八粥里能不能不放这个呀。” 木槿好笑地戳了戳她的眉心,“可是不放就不好喝了。” “可放了才……”小孩一听就想反驳回去,她觉得放了才会不好喝的,但对亲亲嫂嫂的信任让她把后头的话给咽了下去,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被她可爱到了的人笑着把奶团抱了起来,指着那东西,慢慢地教她,“团子,这是莲子,这是莲心。莲心是苦的,可做药材,下次不要再往嘴里放了。乖宝可记住了?” 看小孩肯定地砸了砸脑袋,木槿才把她放回小板凳上,继续处理食材去了。等该剥的该泡的都弄好了,事先就在锅里煮着的芸豆也该差不多了。 木槿将红小豆、绿豆诸多豆子倒进锅中,再捏起一丁点碱洒进去,大火烧开,反复点水。经冷热这么一激,豆子也就开花了,最后用小火慢慢熬着便是。 熬上一段时间,再将鸡头米、藜麦、红枣等不容易熟的先下入锅中,莲子桂圆后放,熬到最后再添进去瓜子仁和葡萄干,逢柴火即将熄灭之际加入适量的冰糖,用勺轻起搅几下,便可出锅了。 坐着的小团子不知何时站起了来,挪到木槿身边。小孩闻着锅里飘出来的各种谷物香,咽了咽口水。 “温夫人安。” 木槿正盛出一碗粥准备给小人儿晾着,蓦然听到熟悉的声音,转头,有些无奈,“这几日都劳烦你们往我这跑了,秋白无须如此客气才是。” 秋白他们依言收了礼节,在一旁候着。 拿着勺的人又打出三碗粥来,递给了来人,“冬日寒凉,今儿个又恰逢腊八,喝碗粥再去吧,也不急这一时半会的。” 秋白身后的两人有些激动,最开始来温家的那几个都抢着要这份差事,一问,他们还支支吾吾地不肯说。后来还是碰到个鼻子敏锐的,嗅到了他们身上的红豆香气,这才把事情真相问了出来。 “你们不知道,温夫人做的炸糕老大一个了,外面那层又脆又薄,里头裹着满满的馅料,油滋滋的,还很有嚼劲。” 对方那炫耀的话语犹在耳边回荡,经历千辛万苦,也总算轮到自己一回了。 知道拒绝也无用的秋白双手接了过来。黏黏糊糊的粥里,脆脆的花生,软糯的米粒,香甜的桂圆,种类丰富却又层次分明,一口下去,赶走了身上所有的寒气,暖到心头。 “好次!”旁边的小团子也终于吃到了这份香甜软糯的腊八粥,刚刚吹凉的粥嗷呜一下就吞进了肚子里,然后再眼巴巴地盯着下一勺,喜欢的不得了。 等粥的温度下去了,木槿这才放心地把碗给小人儿自己端着。转过身去,看着吃得干净的几个空碗,眉眼带笑,“可还要再来一碗?” 秋白几人自是连连摇头,她也不强求,只是轻轻柔柔地开了口,“等这锅粥送去,还得烦几位再跑一趟才是。” 早已得了夫子吩咐的秋白低头应是,周全礼数后,三人就提着几个偌大的食盒朝着青云书院的方向走去。 —— “式微式微,胡不归……”念叨着诗词的人看似十分认真,这眼睛却一直往学堂门口瞟着,一点动静都不放过,旁边的人都看不下去了。 “宋兄,这首式微你都读八百遍了,咱换个成不?我知道,你想把人早些念叨回来,可你再这么背下去,式微式微就要变成腊八腊八了。” 宋梓仪瞥了上首之人一眼,见他没看过来,抄起书本就往身旁之人头上敲了一下,“你不想?看你这样子,别不是从昨天鸿阑告知嫂夫人会往书院送腊八粥起,就没再用过膳吧!诶,你别急着反驳啊,我刚刚可听到某人咕噜声了。” 被拆穿心思的秦函:“……” 堂内,像他两这样窃窃私语的还是不多,不过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众人的注意力都不怎么在眼前的课业上。你瞅瞅,窗边那个书本都拿倒了,嘴上却还振振有词地嘀咕着什么,肃着脸,端得一副认真温习的好模样。 “夫子,粥取来了。” 随着秋白这一声落下,只听嗖的一声,刚刚还沉浸在圣人言里的众人立马从书案下取出个碗来。上头的人这一眼望过去,还怪整齐的。 秋白将食盒双手呈了上去,又附在祁晏耳边说了什么,这才退身下去。祁晏看了他一眼,面带赞赏。 食盒被人揭开了来,不出片刻,浓郁的甜香之气便占据了学堂里的每个角落。当然,也攥紧了众学子的心。 “夫子……” “秋白,你把这碗大的给谢崇闵送过去。这些小的,给其余班的夫子送过去,至于怎么分,那是他们自己的事……对了,记得单独给山长送一碗。” “夫子你怎么……”被自家夫子的豪爽震惊到的诸人有多疑惑就不说了,一个个盯着被拿走的那些粥,神色惋惜。 祁晏扫了他们一眼,语气坚定,“这粥是饱腹的,留下的这些尽够你们吃了,多了浪费……行了,挨个上来舀吧。” 本还想说些什么的众人听到后面那半句,什么心思都没了。尽顾着算数,以及看着前头人打粥的手去了。 “前头还有五个就轮到我了,四个……秦函!打这么多,你的脸皮和你的食量一样,厚得令人发指。” “是极是极,秦兄,这都跟碗口平了,要是洒了,多可惜啊。” 遗憾的是,端着粥的人并不为他们言语所动,小心翼翼地回了座位之上,吸溜一口,再拿过特意放到一边的勺子舀了起来。真当他蠢笨啊,这勺子占空这么大,哪能放到碗里? 冰糖的甜均匀地附在每种食材之上,米润果甘,香甜糯滑。偶尔吃到一颗脆嫩的花生亦或是瓜子仁,都会带来不一样的口感与风味。 “甘香味美,往年腊八我都只意思意思尝一口的,图个吉利罢了。”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碗就见了底,头一次分到这么多的人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尝一口?那剩下的我给你解决好了。” “那是往年,往年!话都听不明白,时策题你怎么做的。” 已吃过一碗的人回味了下,抬眸看着上方慢条斯理的祁晏,试探着问了一句,“敢问夫子,这腊八粥,能添碗吗?” 在话出口时,这人便已料想到了结局,“可以。” 看吧,如他所料,果然是不可……“夫子您说,可以?” 被惊喜砸中的众人赶着把剩下的那些给瓜分完了,唯有坐在中间那人,望着自家笑意盈盈的先生,心思微动。 那天,槿儿问他想喝甜的还是咸的,自己是怎么答来着? “夫子,这是新送过来的腊八粥。温夫人说这是咸口的,她做了些小包子,让大家配着吃。” 肉馅的油汁浸润了薄薄的面皮,腊肉的烟熏气也逐渐溢了出来,喝了一肚子甜粥的学子们瞅着秋白手里的吃食,神色呆滞。 “只要是娘子做的,咸甜均可。” 第74章 除夕嫂嫂你是不是热着了,脸这么红?…… “夫君你倒是快些啊。” 再一次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儿先一步踏出了屋门,心急地唤了一声,后头那人却依旧慢悠悠的。木槿看得着急,干脆折返了回去牵起了对方的手。 一直在注意着自家娘子神态的某人低头一瞥,盯着紧连的双手,勾起了唇。这一牵手,另一只手上的动作也利索了些,迅速落了锁。 “娘子莫急,这不就好了。” 临近年关,街上比往些时候要热闹不少,路边的摊贩的吆喝声也更卖力了,誓要做人群中最响亮的那个。行人来来回回,手上总要提些什么,才不负走这一遭。 “瞧一瞧看一看啊,我家宣纸柔软易裁,颜色极正……客官,您瞅瞅这大红之色,多喜庆啊,买回去剪个窗花,保准得小孩喜欢!” 小贩在两人之间扫了一眼,这心里就有数了。那小郎君的眼睛都未曾离开过身前之人,黏糊的很,一看就不是个能做主的,朝他吆喝也是白费劲。他也不管靠后一点站着的男人了,对着那蒙着面纱的小娘子就是一通夸,还忙不迭地将自家红宣纸给递了过去,殷勤极了。 “这摸着不错,夫君我们拿点吧。” 她话音一落,后头护着她免受人群冲撞的那人便笑了笑,从腰间掏出几个铜板,递给摊贩,换了纸张过来。 “新年新衣裳,梁家衣铺亏本赚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咯。” “咱崔玉轩的首饰那是一等一的好,京城贵女都喜欢,诸位郎君给自己心上人买上一个,说不准能成就一段良缘哩!” “食楼大师傅新作,飞鱼酿翅,味鲜肉嫩,包君满意!” 在嘈杂的人群中,木槿凑到自家夫君耳边,语调欢喜,“夫君,我们再去前面逛逛可好?” 被她问的那人左右手各提着六个盒子,手心里头还握着几卷宣纸,对上自家娇娇含笑的眼,满是纵容。 “好。” —— “安哥哥,团子是不是睡太久了,嫂嫂怎么不见了?” 刚睡醒的小人儿用小手揉了揉眼睛,不信邪地重新睁了次眼,房间里却仍是空荡荡一片,没有自家嫂嫂的半点影子。 唐承安抓住小孩的手,止住了她再揉一次的想法,柔声哄着,“不是团子起晚了,是槿姨他们大清早就出门了。清儿你瞧,那桌上有留给你的信呢。” 有点难过的小团子被他这话转移了注意,哒哒哒地冲了过去,小手一撑爬上凳子,把桌上的信给拿了下来。 信封之上并没有写字,可小孩清菱的眸子却瞪得圆圆的,往旁边虚扶着自己的小伙伴那一送,惊讶地开了口,“安哥哥,上面画的是团子诶。” 唐承安看了看,上头是一颗咬着糖葫芦的小团团,倒很是传神,不过……还是自己身边的最为可爱。 就在他出神的这一会,小人儿已经小心地拆开了信封,乐滋滋地读起里头的内容来。 “画里的清儿穿的鹅黄色的衣裳,嗯……就是团子身上这件。洗漱,团团洗完了,下一张是……这个角角,怎么有点熟悉?” 唐承安在一旁瞧着,既不催促,也不出言提醒,就让她一个人解谜。他看着小人头上那一翘一翘的呆毛就知道,对方欢欣极了。 小人儿似乎想起什么来,猛地拍了下小脑袋,跳下椅子,抓起旁边的人就跑。 “厨房,信里是厨房,那个角角是腊八那天清儿坐着的小板凳!” 等两人手牵手到达了目的地,迎接小人们的,是浓郁醇厚的奶香气。 微风拂过,桌上的信件被吹起一页来,露出未被翻到的后一张纸。那纸上画着成块的牛乳糕以及…… 一朵盛开的木槿花。 天色渐晚,吱呀一声,温家的大门被人从外头缓缓推开了来。支棱着小耳朵的小团子听到动静,放下手中的花花就扑腾着小腿往外跑。 “嫂嫂!” 木槿把及时刹住脚步的小团子抱起,闻着她身上厚重的奶味,亲了一口,小人儿现在倒真是个货真价实的奶团子了。 等亲热了一会,窝在自家嫂嫂怀里的团团终于舍得分点目光给别人了,“哥哥,你怎么提着这么多东西啊?” 夫妇二人一同看向了迷迷糊糊的小团子,笑了,“因为……要过年了呀。” —— “将军!谢老头,你输了。” 棋盘之上,谢崇闵看着那横着走的士卒,有些无奈,“你悔五步也就罢了,这“士”横行又是个什么道理?莫非是你自创的路数?” 谢崇闵对面之人也不听他念叨,反正自己也下不过他,悔了也就悔了,这可是他离对方的将棋最近的一次,怎么着也得赢一局才行。 观战的小人儿看不懂局势,只听祁晏这么一说就傻傻地信了,很给面子地使劲鼓着掌,“伯伯赢了,厉害!” 而听得懂的那个也不在意他两的输赢,剥了瓜子送进团子嘴里。刚出炉的瓜子酥酥脆脆的,很得小孩喜欢,就是小人儿的手不怎么灵活,手指都红了还没吃够,因此这剥皮的重任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唐承安肩上。 这人一边喂着,一边应和了团子一声,“嗯,厉害。” 听了两人夸赞的祁晏心情那叫一个舒畅,虽说有一个夸得不怎么走心,但剩下的那个乖崽可是真心实意的呢。 看对方这飘飘然的样子,谢崇闵也没拆穿他,棋子往旁边一收,不继续下了,然后抓起一把瓜子就开始磕起来。核桃味的,还挺香。 厨房里,该洗的菜都给洗完了,多余的那人两手空空的占着地,就是赖着不走。 “夫君,你出去陪夫子他们坐会吧,你在这也帮不了什么,光被柴火给熏着了。”木槿看着怎么劝都不听的那人,头疼的很。 果然,她这一次的劝说依旧是无劳而返,心疼自家娇娇的人取出帕子,拭干净她额上的汗珠,“谢叔他们有团子陪着就好,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被温鸿阑注视着的人丹唇微启,就要再劝,却被对方给打断了去,“槿儿,鱼要焦了。” 掌握着火候的人儿赶忙转过身去,这事就只好先暂且按下不提了。 留下的那人也没闲着,取过一个长得饱满的橘子来,剥开尝了一瓣,确保是甜的,这才仔细去干净了上头的白丝,时不时得喂一口过去,“乖,吃点解渴。” 正如温鸿阑自己所说,他就在那静静地陪着,不走,也不添乱。各式各样的香气充满了厨房,随风飘到了主厅,勾起了众人的馋意。可在站着的这人眼里,自始至终都没有这些吃食的半点影子。 “开席了!” 葱油嫩鸡、四喜丸子、八宝葫芦鸭、豆豉蒸鱼、开水白菜、花开富贵……这大大小小十多种菜色,震惊了在座所有人。 小人儿张大了小嘴巴,久久都没能合上,“好……好香。”香到团子想嘬手指了。 “得亏我兴起收了个徒弟,绝了。” 温鸿阑给身侧之人揉着手,牵着人儿坐下,递了个碗筷给她,“夫子想来也饿了,有什么话待会慢慢说,还是先用膳吧。” 祁晏也不在意弟子拿自己做话头了,毕竟他也是真馋了,重重一颔首,不拘那些虚的了。 拳头大小的肉丸先炸后炖,上头挂着深褐色的酱汁,入味极了,咬上一口,满满的肉感。等众人好不容易挣脱了四喜丸子的怀抱,那边鸡肉的香气又勾人的很。事先腌制过的葱油鸡葱香浓郁、鸡肉滑嫩,一口就爆汁,接连几口,停都停不下来。 花心的小团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狠心地把筷子伸向了鱼肉……旁边的八宝葫芦鸭。鸭子去骨,只留皮肉,里头塞满了江米、香菇、栗子等多种馅料,吃起来香酥软糯,齿颊留香。 “唔,好好次!”小团子久违地又一次吃成了小花猫,沉浸在各种美味里无法自拔。 许是被这气氛所染,木槿头一次没让自家夫君给操心,一口一片开水白菜。白菜的清甜融着鸡、鸭、火腿等的鲜味,直叫人下了半碗饭去。再加上时不时从旁边递过来去过骨鱼肉,这一顿饭倒是吃的很爽快。 “嗝~团子还想吃,可清儿的肚肚吃不下了。”小人看着桌上剩下的菜品,遗憾地放下了筷子。 木槿正想把吃撑的小孩给抱过来呢,她夫君的速度却更快几分,抱着人缓缓地揉了起来。 舒服得哼哼唧唧的小人儿有些困惑,奶声奶气地问了出来,“哥哥好久没给团团揉了,怎么比以前还要揉得好些了?” 奶团这话一出,屋子里突然安静了几秒,除了唐承安是在认认真真听小孩说话,其余的几个大人嘛…… “嫂嫂你是不是热着了,脸这么红,团子给你扇扇。” 贴心的小孩最终也没能扇成风,就连揉肚子的待遇也没了。小人儿那无良哥哥把她往凳子上一放,牵起自家娘子就进了里屋,蒙了圈的小人被落在了原地。 “安哥哥,团子明明是在夸他呀?” 第75章 新年幸好,遇上了你,没错过你。 温鸿阑不过是关个门的功夫,他牵着的人就挣脱开了相牵的手,背转过去。 “槿儿……” 他这一唤,非但没让对方转过身子来,反倒激得人又往里走了一步,正对着墙。 木槿也是羞懵了,只想躲着人,都不管这样做有没有成效了,好像她对着墙,自家夫君就不能瞅见了似的。 “夫君,你,你别说话,让我缓缓。” 身后那人依她所说,闭了嘴没有再动了,静谧的环境让木槿冷静了下来……那是不可能的。 靠墙角站着的人听着自己怦怦怦的心跳声,羞意怎么也褪不下去,愈演愈烈。 温鸿阑从后头看着,那一点藏于黑发中的红尖尖显眼的很,耳朵尖都这样了,他娇娇的脸色即使不看他也知道。自己若再往前走一步,对方怕是要以头碰墙了。 不敢有所动作的某人就这么等着,一刻,两刻……那深红之色总算渐渐淡了下去。还没等他松口气呢,就见前头那人直挺挺的往前栽了去。 “夫,夫君……我腿麻了。”意料之中的疼痛没能如期而至,额上软乎乎的,还有些冰,这触感……闭着眼的人儿试探着睁开了眼,入眼的,是熟悉的墙壁。 温鸿阑见自家娘子有些晕乎乎的,抵着她额的手微微发力,另一只手一拉,把人送进了自己怀里。 明明刚刚已经用手挡了个正着,他拥着人的第一反应却是垂眸看了看对方的额头,没见红痕,用大拇指在那上头轻抚了下,“砸疼了没有?” “没,只是夫君你……” 木槿这关心的话语还没能说出口,便被对方弯腰抱起,朝着榻上走去。 “嘶……” 腿上的麻劲还没过,纵使抱着她的人力道再轻,她都会觉得酸酸麻麻的,有些难忍。 温鸿阑两步并一边地把人放在榻上,自己在榻边坐着,力道从浅到深,慢慢按揉起来。 被褥一角被木槿缩在身侧的手紧紧抓住,生出许多褶皱来。躺好的人儿脸上刚降下去的温度陡然又开始腾升,一半是麻的,一半是羞的。 “不,不麻了,夫君你别按了。” 专心给她按腿的人听闻这话,抬眸瞧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手上加了些力度。 “嘶……唔。” 修长的手指之下,力道又重新放轻了,“槿儿若再这么脸红下去,怕是要熟透了。” 听清他话里调笑意味的人儿把头一偏,不再看他。说又说不过,她避着总行了吧。 酸麻感逐渐降了下去,对方的手指一按一松的,痒意是没有,就是有些发困,“夫君,好了……真的不麻了。” 温鸿阑看着她,瞧出两分倦意来,不由弯了弯嘴角,手上动作也停了。 就在他松手的那刻,脸色依旧发红的木槿身子一收,本枕在对方腿上的纤纤玉足就缩了回去。 “往后槿儿若想要躲着,坐着行,躺着也行,夫君都依你,就是不许再站着了……当然,还是不要躲着为夫的好。” 被戳破心思的人抱膝坐起,声音有些低,“知道了……” 晕乎的劲一过去,木槿停滞许久的脑子也终于转了起来,这让她意识到了个很严重的问题。 “夫君,我们……把夫子他们都落在外头了。” 她本身是因为团子的那句话而羞恼,可现在细想起来,只要自己没什么大反应,那对方按揉得更舒服这件事不就与她没半点关系了吗?如今倒好,两人进了屋子这么久都没出来……那,岂不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听着自家娘子小声念叨着的人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槿儿,你我是夫妻,即便共处一室,又不是孤男寡女,有什么好解释的,嗯?” “……” 温鸿阑看着突然语塞的娇娇,思忱了会,给她递了个台阶下,“要不,就说我进屋温习功课,娘子是替我磨墨的,如何?” “……夫君,你觉得夫子信吗”木槿嘴角抽了抽,也不知对方是觉得她好糊弄,还是谢大人他们太糊涂。 功课这个理由着实过于离谱,不过磨墨…… 抱着膝的人往书桌那一瞥,一抹大红之色映入眼帘,木槿转过头,一脸肯定地看着身旁的人,“夫君,我觉得咱家门口现在贴着的那个对联不好,你觉得呢?” 坐在那的人也不拆穿她,只笑着颔首,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那我们是不是该重新写一个?” 得到了自家夫君的赞同,刚刚还焉焉的人儿眼睛一亮,踩着鞋来到书桌边,随手取出一只狼毫笔递给了他,“写!” 等对方写完了,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拿着对联出去了。 温鸿阑一把笔接了过去,这人就打算溜开,她还是少看对方为好,总不能见人之时再红着脸吧。 木槿这小算盘打得倒不错,奈何有人不太配合,直接把她牵到了书桌前,从后面一把搂住。 “夫君?” 站立在桌前的人儿呆呆地看着对方将纸铺平,磨墨,提笔…… 那人的动作看起来如此的娴熟,行云流水,不停片刻……可问题是,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啊。 温热的呼吸洒在颈边,伴随着的是对方的低喃,“槿儿既不满意夫君我写的,那只能劳烦娘子亲自写这一回了。” “我,我没……” “乖,放松。” 绷紧的手背被人拍了一下,木槿楞了会神,手下意识松弛了下来,竟真被身后之人带着落了笔,在纸上写着什么。 宣纸之上,温鸿阑向来锐利的笔锋头次柔和了许多,一笔一划,皆是柔情。 “好看吗?” 被环着的人侧过头,擦过了自家夫君的唇角,“好……好看的。” 啪嗒一声,沾满墨的狼毫直直垂了下去,晕染开一片,可却无人在意了。 “唔……” 这个吻来的突然,可又好像是情到浓时,顺理成章。 由浅至深,辗转反复,书墨的香气绕在周围,比她往日从这人身上闻到的要浓烈许多。似乎是看出了怀中人的走神,嫣红的唇上,碾压的力道稍稍大了那么一些,恰好卡在引起刺痛的边缘,虽无痛感,空气流失的速度却越发快了。 实在不怎么扛得住的人往后退了一步,抵上了那木桌一角,倒仰下去。 并未摔着的小樱桃看着自己陡然高出一截的视线,不知第多少次懵了神。那人的手护在她身后,都无须垂头,直直地一个吻,两唇相依,呼吸交缠。 红润多汁的小樱桃垂在身侧的手晃了两下,被人抓住,轻柔地送到了桌上容易使力的地方,伸手覆了上去,把所有会磕碰到小樱桃的危险都规避开来。 后退不成,小樱桃没了法子,不退反进,脑袋一歪,埋在他怀里。总算逃过一劫,人儿足足喘了几大口气,声音听起来有些闷闷的,“不亲了。” 本伸手在她背后轻抚的人笑了两声,胸腔处的起伏连带着她的脸都震了两下,呆呆愣愣地退开身子来,与自家夫君沁了蜜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见危机解除,坐着的小樱桃挪了挪身子,想从书桌上下来,那两只不知何时放在她腰间的手却蓦地使了力,怎么抱上去的,就怎么把她抱了下来。 双脚触地的幸福还没能体验几息,木槿对着罪魁祸首就是一个投怀送抱,刚缓过劲的人嘴唇一抿,“我不想的,是腿……它自己软了。” 被她给可爱到的温某人嘴角压都压不下去,抱着人的手紧了紧,低声哄了哄,“嗯,是它的错。” 他怀里的人瞪了他一眼,下一瞬这人就改了口,“我的错。” 木槿抓着自家夫君的衣袖,盯着对方嘴角上那一点点的小痕迹,整个人跟个脱水的小树苗似的,垂着脑袋,不愿面对这惨烈的事实。 温鸿阑惦记着他娇娇不舒服,把人重新抱回了榻上,兜兜转转,找了这么多理由的人儿终是又回到了这儿。现在好了,也不用考虑怎么跟外头那两个大的狡辩了,被褥一展就把自己裹成了个茧,连根头发丝都见不着的那种。 在那坐着的人低眸浅笑了下,手刚伸过去,那一团就翻了个面,往更里处挪了挪。 被人嫌弃的某人也不慌,耐心地撬着藏着珍珠的壳,“槿儿,再不出来,憋坏了的。” 旁边的烛火微微闪了两下,除此之外,再无动静。 “我好像听到夫子在唤我,我出去一趟,娘子便无须躲我了。” 刚刚还裹得严实的人儿猛地钻出个脑袋来,气呼呼的,“你敢!” 坐在榻边没挪动半分的温鸿阑看着她,半眼不错,“娘子吩咐,自是不敢的。” 冒出一半的火气缩了回去,人也要往褥子里藏,一扯却没能扯动。木槿不解地微微抬眸,见到了张熟悉的脸。 厚厚的褥子隔在中间,小樱桃脸颊边的一缕碎发被人温柔地拨开了来,在她额间留下一吻,淡淡的,缱绻缠绵。 “幸好,遇上了你,没错过你。” “槿儿,新年快乐。” 爆竹声响起,又逢新年时。 第76章 会试你……不要跟在唐承安后头了…… 睡得昏昏沉沉的小团子半睁开眼,眼睛一眯就想往旁边人的身上靠去,却碰到了一只惹人厌的大手。 被阻着的人儿撇了撇嘴,朝另一边一挪,跟身侧的小伙伴脑袋挨脑袋,咬着小耳朵。 “安哥哥,哥哥又不让团团窝到嫂嫂怀里去,说什么会扰着嫂嫂休息,那他为什么能抱?” 小孩本半闭的眸子因着生气彻底睁开了来。她瞅了瞅躺在那人怀里香香软软的自家嫂嫂,又低头瞧了眼自己白白嫩嫩的小胖手,奶乎乎的音调里满是对大人的不满。 “团子也想抱呀,但是团子现在太小了,只能辛苦嫂嫂抱抱我了,哥哥不许嫂嫂抱清儿,自己却搂着不撒手,这不是只许我放火,不许他点灯吗……不对,这不是只许他点灯,不许我放火吗?” 小人儿靠着的人笑了笑,揉了揉她乱了的小髻子,“那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奶团肯定地点了点头,鼓了鼓腮帮子,生气的小模样像极了水里的小金鱼,“哥哥真是,这么大个人了还要腻着嫂嫂,羞羞。” 从寒梅傲雪到莺飞草长,也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在小孩没有发觉的某一刻,自家哥哥好像又变了点样子。最开始小人儿还会意思意思地捂捂脸,然后再从指缝里露出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来,可现在……等自己能进嫂嫂怀里的次数直线减少,小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不对劲来。 “吁——” 檀红色的帷裳被人从外头掀开了,“主子,前面的马车停了,想来是到了。” 小团子牵着对方的手直接紧了紧,眼睛里的喜意都要溢出来了,又想到了什么,一根手指立马竖在了嘴边,轻轻地对着来人嘘了一声。 唐承安先出了马车,再转身把奶团团抱下来,手牵手往前面走了几步。 “世叔,祁……伯” 祁晏不知道第多少次对这个称呼表示了不满,可对方真是……屡教不改,下次还敢,让他平白比那人老了几岁。 管家打扮的男人见他们都不说话了,上前一步对着谢崇闵行了一礼,“主子,照您的吩咐,隔壁院里都收拾好了,厨房那边也早已备好了膳食,您看……” 从后头马车里走下来的几人扫视一眼,有点困惑,温兄呢?” “嫂嫂没醒,哥哥还在车里陪着嫂嫂。”小人儿被祁晏抱着,声音很小地给他们解了惑。小孩说到一半才记起自己已经不在马车里了,这才稍微放大了点声。正因如此,除了靠她靠的很近的人,小孩这一番话落在其他人耳朵里那就是…… “鸿阑在里头陪着嫂夫人?陪什么,怎么……唔!”陪 说着话的宋某人被人从后面捂住了嘴,他十分不耐地把那只不识时务的手给扒拉下来,瞪了对方一眼,“秦函你捂我嘴干嘛,这关键的地方就要到了,我正听得兴……起,鸿,鸿阑,你出马车了啊。” 弯腰从马车里出来的人斜了他一眼,转过去伸出手搀住自家娇娇,“慢点,仔细扭着脚。” 刚从睡梦中惊醒的木槿还有些迷蒙,握住对方的手,“夫君,我们到了?” “嗯,到了。” —— 小团子来到这个叫京城的地方已有三天了,于小人而言,她的生活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若真要说起来,无非是疼爱自己的叔叔和伯伯都离她更近了些,出个门往旁边的门那一拐也就到了。 不对,清儿好像还忘了什么没提,究竟忘了什么呢?滋滋,滋滋滋…… “乖宝,不能一次吃这么多番薯片的,清儿去院子里顽会好不好,待会积食了就遭罪了。” 小人儿缩回了手,望了眼桌上那金黄酥脆,泛着油光的片状番薯,慢吞吞地应了声好。她记起来了,哥哥又要去参加考试了。嫂嫂说怕上次的东西哥哥吃腻了,试了些新的花样,这次依旧是团子给尝的呢。 小孩往门口瞅了眼,嗯……哥哥不在,应该是在书房里。小人儿眼睛一转,张开手臂就往木槿怀里扑去。 成功环到自家嫂嫂脖子的团子一喜,用肉乎乎的小脸蹭了蹭,“嫂嫂这几天都绕着哥哥,都不理团团了。哥哥都是大人了,该学会自己倒茶自己读书了,还老是要人陪着……” 小人儿软声软语地抱怨了一通,听得抱着她的人那叫一个哭笑不得,轻声哄了哄,“清儿乖,哥哥这次的考试很难,也很重要,等这几天忙完了,嫂嫂一定多陪陪清儿。” “真的?”木槿怀里的小团子抬起小脑袋来,喜滋滋地看着她。 “自然是真的,我何曾骗过团团?” 得了承诺的小人儿在对方脸上软乎乎地亲了下,“清儿记住了,嫂嫂把我放下来吧,团子想去院子里了。” 小孩的嫂嫂笑着把她放了下来,小人儿蹬着小短腿,不一会儿就跑远了,只是这方向嘛…… 温鸿阑提笔的手一顿,看着门框边露出的那半个小脑袋,轻笑一声,“清儿怎么来了?” 被发现的小人儿半点不虚,理直气壮地走了进去,脸上很是得意,“团子没有扰哥哥读书哦,是哥哥自己不专心,也是哥哥让团子进来的,不能去嫂嫂面前倒打一……点到?颠倒,对颠倒黑白。” 恰当应用了从安哥哥那学来的成语,小人儿眼睛亮亮地看着坐着的那人,等他回应,结果等了许久都只等到了一个短短的嗯字。软软的拳头打在棉花上,小孩有些气馁,不过等她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那两个小巧可爱的窝窝又重新冒了出来。 “念在哥哥要考试的份上,团子就大度一点,把嫂嫂借给哥哥你一小段时间,等哥哥考完了,就要把嫂嫂还给团团的。” 端坐着写着什么的人动作一停,终于有点反应了,垂眸看着十分嚣张的小人儿,“嗯?” “嫂嫂可说了,过了几天就专心陪清儿,嫂嫂跟清儿才是最最最要好的。” 那人没点头也没摇头,单从喉咙里发出个气音来,没再看她。 —— 京城的贡院看起来就比遥州府的那个要气派不少。其实总的来说,会试跟乡试在形式上差别不大,考试同样分为三场,正考同样在初九、十二、十五,同样是提前一天进场,后一天出场。要说不同,那也有,会试毕竟是更高一级的考试,该有的规制还是得做足的。无论是从主考官的人数,主同考官的官职,考试的森严程度,都比乡试高了一倍不止。 “鸿阑,这人好多啊……” 宋梓仪在某人身后站着,感慨了一句,这人多的,让他呼吸都不怎么顺畅了。 “宋兄莫不是紧张了?”秦函看着他,虽用得疑问号,眼神中却写满了笃定。 被他调笑了宋梓仪觑了这人一眼,抚了抚自己的考篮,本有点躁动的心马上平复了下来。想想那些没能赶上趟的同窗们,他们可硬生生少了两次绝佳的蹭吃机会,这可是前车之鉴啊,他可不能步那些人的后尘,只要紧跟在鸿阑身后,这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几人还没聊得两句,贡院的大门便缓缓地打开了来,侍立在一旁的守卫们目光如炬,捍卫着律法的底线。 处在天子脚下的贡院修缮力度自是比省城好,可因人数众多的缘故,号舍仍是较为逼仄,加上春日乍暖,寒气仍存,天气可不比去年八月要好。所幸温鸿阑随着谢崇闵练了这么长时间,身子骨比之乡试之时又更为强健,没受什么影响,若是换个身子弱的,怕是要在生死关头走一遭。 考试中的人正忙着收拾着周围环境呢,不远处的谢家宅子里却来了个不速之客。 小团子窝在自家嫂嫂怀里,吃着新鲜出炉的杏花糕,笑得甜甜的。 “你就是唐承安嘴里念叨着的清儿?” 明明也是个小人,但许是她长得高高瘦瘦的缘故,与吃着点心的小孩一比,显得大了不少。 奶团呆呆愣愣地看着这个穿着红衣裳的姐姐,把嘴里含着的杏花糕咽了下去,转头问了句身后的人,“嫂嫂……安哥哥?” 还没等木槿回答,小人儿面前的那人就像是等得不耐烦了,连连往前走了几步,气势汹汹的,让小孩的嫂嫂下意识将人儿护在了身后。 小团子还没反应过来呢,稀里糊涂地就从嫂嫂怀里移到了后头,走路带风的人也走到二人跟前了。 木槿还没说什么,眼前仰着脑袋想要说话的人刚微张开嘴,又立马闭得死死的,喉咙动了下,像是咽了个什么东西。 “我……” “咕噜噜……” 被护在身后的团团摸了摸挡在她面前的手,绕到前头,把在手里攥着的那块还没来得及咬的糕糕递了过去,露出个又奶又软的笑来,“姐姐生的好看,要不要吃块糕糕,可甜了。” 那人板着小脸,把小人儿手上的糕点接了过来,咬了一口,面无表情。 又过了一会,她弯下腰去,捡起一颗石子,对着再次被木槿护着的团子伸出手。掌心朝下,四分五裂的石子洒落了下来。 “你……不要跟在唐承安后头了。” “你给我闭嘴!” “跟着我吧,我比他强多了。” 一只脚跨过门槛的人一个踉跄,积蓄中的愤怒立马清了零。 第77章 哄人嫂嫂不乖,都不帮清儿 三个小孩一起围着圆桌坐下,各占一角。 小团子夹在两人中间,总觉得气氛有点奇奇怪怪的。小人瞅瞅左边这个,又瞧瞧右边这个,试探着唤了一声,“安哥哥……” “小孩儿,我说了,唐承安他太弱了,保护不了你,你跟在我后头……” 无缘无故被扣了个弱小的帽子,小人儿身侧的人又怎么忍得了,拳头握得紧紧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戚箬,闭嘴。” “本来就是,唐戚两家虽均是武将世家,可我能徒手碎石子,你能吗?我能爬树,你能吗?就凭你说话那板着个脸生人勿进的模样,竟还能让你走运哄回了个毛绒绒的小团子!你都可以,我为什么不行?” 这么一长串话说下来,戚箬长呼了一口气,转过头看着坐在那奶乎乎的小人儿,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小孩歪着脑袋,仔细想了想这个姐姐说的话,没能明白过来。她不明白,唐承安却明白了,嘴角抽了抽。 什么叫他板着个脸?对方就不能照照镜子看看她自己吗?生人勿进……明明是那群小孩不想凑上来,他往那一站都跑得没影了,说他生人勿进?再者,他们两人的风评又差不多,这人还好意思说他? “戚箬你就好到哪去了?戚家大门都换了多少次了,有哪一次不是被你砸的,京城大大小小那么多孩子,被你揍过的不下二十之数了吧!” 两人中间隔着个小团子,面上都没有什么神情,却硬生生的营造出了一种剑拔弩张的氛围。 小人脑袋晕晕的,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可也能感受到二人都不大高兴。察觉到事情并不简单的人儿眉头皱了皱,两只小手缠在了一起。 想了好一会的奶团灵机一动,伸出小手要拿什么,结果…… “团子,给。” “清儿,给。” 小孩看着自己面前的两块点心,懵了会神,把头摇得跟个拨浪鼓似的,“团团吃饱了……” “你看你,清儿都被吓住了。”平时多爱吃糕点的一个人啊,现在居然连点心都不愿意吃了,还不是因为对方太强势,猛地给扒上来,让团子都不知如何是好了。 “呵。” 想拿糕糕哄他们的小团子:“……” “安哥哥,糕糕,不气不气。”小人儿把唐承安手上的糕点接了过来,递到他嘴边,又学着他哄自己的样子,把手举得高高的,在他肩膀处拍了两下,算是安抚。 被她哄着的那人头上的小火苗噗的一声就熄了,就着小孩的手吃了一口,面色温柔。 而被小人忽视的另一人看不出什么情绪来,只是那目光…….一直在她藕节似的小手和圆乎乎的小脸上来回游走。 小孩打量了眼身前的人,发现对方的心情似乎好了许多,自己手上的糕糕也快没了,小手一缩……没缩动。 机智的小团子并没有强行把手拉回来,一只被抓住了,那不是还有一只嘛。小孩稍稍偏转过身子,依葫芦画瓢地哄了哄旁边这个看起来更不高兴了的姐姐。很好,两个都哄好了。 喜滋滋转头回去的小人头疼地发现,刚刚明明已经被她哄好了的人,嘴唇又抿成一条直线了。 “安哥哥……你要不,再吃块糕糕?”奶团瞅了瞅自己被握住的两只小手,很是无奈。 —— 踏入宅子的温鸿阑抱着冲到自己怀里的小团子,有些惊疑,“清儿这是怎么了?” 慢她一步的木槿望了眼把头埋得低低的小孩,想起这几天的所见所闻,一个没忍住笑出了声。 温鸿阑把小人儿单手抱着,腾出一只手在自家娇娇后背轻抚,团子是为何这样的暂且不论,就槿儿这笑弯了腰的模样,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坏事,他还是小心别让槿儿笑岔了气来得更紧要些。 “夫,夫君……你先去洗漱下,等,等人来了你就知道了。”好不容易顺过气的木槿眉梢含笑,断断续续地回了他一句,伸手把小团子从他怀里抱了回来。 “嫂嫂坏……不坏,嫂嫂不乖,都不帮清儿。” 破天荒地从小人嘴里听了句对木槿的抱怨,让温鸿阑兴致更重了。他这几日略为紧绷的心弦霎时完全放松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满满的期待。 不过也没让他等太久,小孩哥哥很快就知道了小人儿反常的原因所在。 “团子,你想不想去屋顶上看看,那儿景致可好了,我抱你上去。” “屋顶有什么好去的,一个不小心把人摔着了怎么办。清儿,我带来了新出的鲁班锁,我陪你解。” “呵,我又不像某人似的,轻功这么差劲,武力值这么低,还好意思养团子。” “清儿……” “团子……” 夫妻二人站在一边瞧着,不由莞尔。 “那小姑娘,是谁家的?” 木槿附在他耳边,笑着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那日的情形就是这样。后来我去找谢大人,他告诉我,那天他把唐承安带回唐府,唐国公看着自家时不时笑一下的小儿子不太敢认。许是唐夫人太过欢喜,把这当成趣事跟自己的手帕交戚夫人说了,然后……” “谢大人说这两孩子都是个孤傲的性子。原本唐戚二府素来交好,夫人又都差不多时候遇喜,想着亲上加亲,定个娃娃亲,青梅竹马也算佳事,结果不巧,两人生出来的都是男娃。后来啊,两府总算再盼来了小娃娃,本以为这次能成,可两家夫人看着自家崽那半天蹦不出个笑的模样,都把希望寄托在了另一个人身上,之后两家一见面……夫人们齐挥了挥手,表示那天是自己夫君喝高了说了胡话,压根没结亲这回事。” 木槿喝了一口自家夫君喂过来的茶水,清了清嗓子,接着往下说了去。 “安哥儿怕高,头上又有个哥哥顶着,唐国公就没逼着他学武,反倒是托给了离京的谢大人,觉着游学增长点见识也好,说不准就不会是这幅冷冰冰的样子了。戚家本也想有样学样,但因着是个女娃娃,不太放心,就留在身边,不拘着,随她闹。结果后来各家夫人见心肝那哇哇大哭的模样,纷纷找上了门,夫妇二人这才发现自家闺女天生神力。那时小小的戚箬板着一张脸,很自然地说了一句……” “他们太吵了,我只是轻轻推了一下……” 温鸿阑感受着耳边的痒意,时不时还能听到两声低笑,也跟着弯了弯嘴角,“倒是头一次听槿儿一口气说这么多。” “夫君……咱家的小团子真真挺惹人疼的,就是不知道这两个她哄不哄得过来了。”木槿半靠在他身上,压了压自己止不住的笑意。 揽着人儿肩膀的某人垂眸,看着她眼中的星子,轻笑,“挺好的。” “我也觉得挺好的,团子被他们围在中间,那手足无措的样子,真的好可爱。” 听她这么说的人随口附和了一声,“嗯。” 小孩总算没精力缠着她嫂嫂了,真的挺好的。 —— “解元。” 宋梓仪瞅了眼来人,感觉有些眼熟,却愣是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人一眼瞧出了他的疑惑,笑了笑,“在下曾在鹿鸣宴上有幸见过几位,不过当时诸位防得严,没能插得上话。” 秦函被他这么一提,也有点印象了,“你就是那个挨个与我们喝酒,到头来把自己喝倒的那位?” 想起自己当初的窘态,说话之人脸色红了几分,“还请诸兄勿怪,当时我本是想着把你们灌倒,就可以……不成想高估了自己的酒量,平白闹了个笑话。” 穆云觉得对方这想法还怪有趣的,插了句,“既然那次没能成功,兄台可是觉着现在不必饮酒了,便又过来了?” “不,不是的……我只是听到了周围人的议论,这才想过来提醒两句,怕之后万一出什么事,几位应付不过来。” 众人听了他这话,脸上写满了不解。宋梓仪蹙着眉头,语气不大好,“这春闱第二场在即,能出什么事,你莫不是故意……” 对方一听,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连连摆手,“没有没有,我绝无咒解元的意思。我见诸位刚刚在闲聊,想必没有注意其他人的谈话……” 经他提醒的学子们眉头一皱,侧过耳去留心了下旁人的话语。 “第一场的香气你闻到了没有?我让我家小厮跑了趟京城最大的食楼,打包了好几个菜,就是不对味。”这是面带疑惑,发现事情不太对劲的。 “怎么可能没闻到,那味道直往我鼻子里钻。那是羊肉?带着一股炙烤的味,还有野茴香,香得很。”这是忆起往事,边说边往下咽口水的 “你们都别猜了,我自小在这京城长大,食楼吃了个遍,就没遇上过那么厚重馋人的肉香。光想想就知道,那肉肯定是浓油赤酱,入口即化。”这是喜好吃食,算半个老饕的。 “等我把那家食楼挖出来,我一定要点上那么十道八道的。不,不行,我要把那个大师傅买下来,专供我一人,让我天天换着花样吃。”这……这是白日做梦、引起众怒的。 宋梓仪几人低声骂了几句痴心妄想,因着其他人的反应跟他们几个一模一样,也没显出什么不同来。 好巧不巧,贡院大门此刻在众人面前打开了来,算是解了这人的围。 温鸿阑跟着队伍往前走了几步,临动身时微转过头,瞥了那人一眼。 第78章 押注如今,这账面上,可不是零了?…… “下注了下注了,买定离手买定离手!” “酸甜可口的杏子,只要两个铜板,两个铜板!” “刚出炉的状元糕,香甜热乎。东家说了,不为图财,就当交个朋友,讨个吉利。” 三个小人手牵手排成一排,慢悠悠地在前头走着。 小人儿努努鼻子,脸上蒙着的面纱依旧是要掉不掉的,不大舒服,“安哥哥,箬姐姐,团子能不能不带这个呀,痒。” 唐承安伸手把白纱往上移了一点,又将小孩脑后的结系得紧了些,柔声哄了哄,“清儿乖,你看槿姨也带着呢,这样别人一眼就认出你们是一家的了。而且团团这么可爱,京城人多,被不安好心的人盯上就不好了。” 小孩听他这话,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团子是嫂嫂家的,没错! 站在小人另一边的戚箬也罕见的没跟他唱反调,唐承安一个就够惹人厌的了,再来一个……小孩还是藏着点好。 离他们不足两步的木槿不错眼地盯着,绷紧了神。她原是不想将团子带出来的,京城这地方人多眼杂,自己又人生地不熟,送到夫子府上才是最为妥帖的。 小孩也乖,知道要去伯伯府上,窝在她怀里点了点小脑袋,没说什么。抱着奶团的人看着她眼中蓦地暗下去的神采,很是心疼。等问了问,明白了小人儿为什么不高兴,木槿抱她的手紧了紧,在她脸蛋上亲了亲,拾掇拾掇,把人给带出了门。 至于面纱……在团子的小伙伴们的强烈要求下,木槿便也顺手给小孩戴了个。 “清儿你看!小糖人,喜不喜欢?” 小孩顺着对方的手看去,太阳光打在摊上,整整齐齐的糖人看着金灿灿的,好不好吃不知道,漂亮是真的漂亮。 “嫂嫂……” 木槿走上前,朝着对她撒娇的小人儿笑了笑,“团子是不是没看过自己的小荷包?” 被她提醒的小孩歪了歪头,小荷包? 小人儿小心翼翼地摸出了被她藏得严严实实的小荷包,小手在上头珍惜地抚了抚……怎么有点咯人啊,好像还比以前更重了些。 “嫂嫂给团团的小钱钱!” 乐滋滋的小团子啵唧一口亲了上去,“谢谢嫂嫂。” 面纱覆在脸上,温温热热的,细小的毛刺扎在上头,跟往日滑嫩的触感完全不同,让小孩直皱起了小眉头。小孩嫂嫂好笑地戳了戳她的眉心,把皱着脸的小团子重新戳出个窝窝来。 等一大一小亲热完了,阔绰的小人儿转过头,挺起小胸脯,“安哥哥、箬姐姐,你们想要什么样子的糖人呀,团子有钱!” 戚箬不知道在想什么,陷入了沉思,没有应她。倒是唐承安走上前去,低声跟卖糖人的老伯说了几句。等得到了个肯定的颔首,他才满意地回到了小人儿身边。 “团团。” “嗯?”正在跟戚箬说着话的小孩依言望去,被纱束缚着的小脸陡然露了出来。 下意识伸手去接的小人被人按住了小身子,“团子乖,别乱动。” 迎着戚箬虎视眈眈的目光,唐承安用眼神示意了下,本想上手揍人的人这才注意到前头摊主的动作,绷着的面容和缓了几分。 老伯手法利落,技艺娴熟,不一会就画出几了个玉雪可爱的小人来。糖画里的小孩或躺,或站,或趴,不过无论是哪种动作,嘴角都是弯弯的,又奶又甜。 团子瞅了眼自己手上的小老虎,又看了看其余三人手里拿着的糖人,撇了撇嘴。 “大家好坏,想吃团团。” 小人儿被木槿抱在了怀里,小口小口舔着栩栩如生的小老虎,圆溜溜的眼睛瞪得大大的,新奇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押谁?这还用想,当然是方大人之子方策啊。小三元就不用我说了,去年乡试发挥不稳,屈居第二,总不能回回都差点运气吧。此次春闱,他必是榜首。” “这也说不准吧,毕竟各省的举人都在这呢,说不定就……” “你在想什么呢?别的书院能跟国子监比吗?押他,绝对不亏。” 几人这信誓旦旦,成竹在握的样子,让不少围观群众动了心思,纷纷效仿他们押了注。但也有那等不愿随大流的,揣摩了几下,盯着写在犄角嘎达里的一个名字,问出了声。 “这个温……温鸿阑,什么来头,也能在板上有一席之地?” 正在填账的掌柜看着摞在桌上的银两银票笑眯了眼,听到他的问话,眯着眼看了看最下头的那个名字,思虑良久,终于想了起来。 “客官有所不知,每逢会试,咱们家都会开个赌局,可应试的人这么多,总不能个个都写上不是?因此啊,能在这上头的,除了京城里有名的学子,就是其他地方的解元了。至于这排名,客官去士子楼、文人阁走上一遭,便知晓是怎么回事了。” 听掌柜这么一解释,那人也明白了泰半,“也就是说,这人文墨功夫不到家,名气比不过其他几个喽?” “话也不是这么说,许是人家低调,没想着往那去罢了。”开了这么多年,已是人老成精的掌柜自是不会把话说死的,不过这话里的意思嘛……看众人一脸了悟的样子也就知道了。 “呵,真正有才的哪有不去文人阁的,既能广交天下学子,又能打出名气来,运气好还可能被哪位大儒看上,从此青云直上,一展宏图。我看啊,这位应当是心里有数,不想丢了面子才对。”语气笃定地说完这番话,这人大笑了几弋?声,真是越想越有理呢。 “嫂嫂,他们在说什么呀,团子听不懂。” 自从刚刚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名字,木槿就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而吃着糖人的小孩也支棱起小耳朵,听得仔细,就连小老虎融化了点都没发现。 许久没得到回应的奶团扬起小脑袋,疑惑地看了去,这一看…… “嫂嫂,不生气,不生气。”小人抬起手想把自家嫂嫂那紧锁的眉给缕平,结果却发现自己的手黏黏糊糊的,沾满了糖液。心里一着急,小团子干脆用小脸蹭了蹭,乖巧的很。 被她这么一哄,木槿收紧的手臂也放松了下来,把呆愣着的小人儿放在两个小伙伴的中间,转身想挤进人群里。 看出她下一步动作的唐承安一惊,赶忙扯住了她的袖子,“槿姨,这人太多了,被冲撞了怎么办?” 肃着一张脸的小孩思忱了下,想出个法子来,“戚箬,鞭子。” 被唐承安阻着的人一愣,鞭子,什么鞭子? 没等木槿想明白呢,凌厉的破空声在她耳边炸起,随着咻啪一声,前头还在夸夸其谈的众人立马噤了声,四散开来。 突然被人砸了场子,奋笔疾书的掌柜把笔一摔,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走了过来,他倒是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子,竟敢…… “戚,戚大小姐……不知是哪阵风把您给吹来了,可是有什么要吩咐小的我?”完了完了,他这是哪招惹这小霸王了,他这小身板可不抗揍的。再说了,戚家别的不行,护短一流,真惹了事,他身后的大山都护不住他。哎,早上光拜财神爷去了,竟忘了把其他神也给拜拜,失策失策。 目的达成,戚箬把鞭子收了,折返回去忙着牵小团子了。 劫后余生的掌柜松了一口气,刚擦了擦额上吓出的冷汗,就见一位戴着面纱的夫人走到了自己跟前。 “掌柜的,我要下注。” 被银票晃花了眼的人本能地露出一个笑来,“夫人您看要押哪个,这上头之人都是我们精挑细选的好苗子,尤其是这位方策方举人,那才学是一等一的……” “不必了。” 被打断了的人抬眸觑了一眼对方的面色,知道自己怕是惹了她不喜,赔了个笑,画风一转。 “当然,您若是想押别的举人,那也是行得通的。”往年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不过这么做就跟给他送钱没什么两样了。这么想着,掌柜这脸上的笑意更深了些。 木槿走到最前头,把手里的银票往案上一砸,声音清冷,“温鸿阑。我赌他,会是此次春闱之首。” “谁?” “温,温鸿阑。” 总算记起这个名字的掌柜的还没来得及开口呢,旁边那几个好为人师的就按捺不住了。 “小娘子,你不能看着谁赔率高就投谁啊,这不是浪费银子吗?” “是啊,你瞅瞅,方策才是众望所归,大官之子,书香门第,国子监出身,怎么看怎么是个榜首的命。你投的那个,账目上可是大写的零呢,费这钱干甚。” 木槿深吸了几口气,正要开口,一颗圆滚滚的团子哒哒哒地跑了过来,踮起脚,把荷包里剩下的银子倒在了桌上。 “团子也要押,哼!” 小人儿气鼓鼓的,头上那一小咎呆毛也立得直直的。团子才不是个笨团子,安哥哥说了,他们这是在笑哥哥,说哥哥考试会输,所以把银子都投给了别人。虽然无良哥哥总是跟她抢嫂嫂,但是哥哥可聪明了,才不会输,团团也要投银子! 唐承安紧随其后,跟了上来。他把代表自己身份的玉佩往那一扔,“你拿着玉佩去国公府,让账房把我的小金库清点了,全填在账上。记住了,本少爷投的是温鸿阑温举人,不是什么方策。” 大气都不敢喘的掌柜哆哆嗦嗦地把玉佩握在手上,“是……是。戚小姐,您?” “朱雀街上的那家银庄是我名下的,你去一趟,把里头的银子都给取了,算是小团子押的。” 哐当一声,刚还端坐着的人摔在了地上,努力了几次,都没能爬起身来。 “如今,这账面上,可不是零了?对了掌柜的,赔率多少来着?” 第79章 放榜为夫我都教了一遍了,娘子还不明…… 等温鸿阑顺利答完十二那日的考卷回到家中,他便察觉到家里的小孩行事有些奇怪。 至于温某人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哥哥,你渴不渴啊,团子给你倒了茶!” “好,谢谢清儿。” “哥哥,你饿不饿啊,嫂嫂刚做的果脯,你甜甜嘴。” “好……” “哥哥,你累不累啊,团团给你捶捶腿吧。” “不,不用。” “哥哥……” 受宠若惊的小孩哥哥看着围在自己身边不停打转的小人儿,额上的青筋跳了跳,将人一把捞了起来。 “清儿,你这是怎么了?”前些天那得意的小模样哪去了?戚家那小姑娘把人给逼成这样了? 小团子心虚地瞅了他一眼,要是让哥哥知道别人都觉得他会输,哥哥肯定会不高兴的。不高兴了,那考试…… “不是,没有,你乱说!” 坐他膝上的小团团连连摇头,掷地有声地反驳了回去,一点也不像撒了谎的样子。 “嗯……团子自个顽会,哥哥再翻翻书。” 被放下来的小孩点了点头,飞快抬头瞄了一眼对方,见哥哥像是相信了自己的说辞,悄悄地呼了一口气,转头跑了出去。 已经跨过门槛的小人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动作一顿,转过身,侧对着里头的人。 “哥哥是最聪明的,要好好考试,不要被别人比了去哦。” 说完这话的小团子没等他回复,小短腿蹬得飞快,一溜烟地跑走了。 张嘴要说些什么的人把话头咽了下去,低头打量着自己被小孩揪得起了褶皱的衣角,勾起了唇。 小人儿有事瞒着他,而且是跟会试有关的,今日的反常也肯定是因为他。不过第一场考完之时,小孩明明还不是这样的,也就是说,在他考试的这两日里一定发生了什么。这两日,别人…… “夫君。” 温鸿阑刚猜出几分,还未来得及往下深思,思路就被来人给打断了。 木槿见对方神色幽深,有些局促,“夫君,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对不起,我……” 回过神来的人忙起了身,接过自家娇娇手里的东西,牵着人一同坐下,语带安抚,“没有,我只是在想,团团今天怎么转了性子,不再嫌我抢她嫂嫂了。” “嗯……许是乖崽心情好。” 温鸿阑瞅了眼她微微发红的耳尖,轻笑了声,“娘子说的有理。若是清儿心情日日都如此,那该有多好……” 话落,他又凑近了半寸,放低了声音,“这样的话,我便无须再吃小孩的醋了。” 木槿往后避了避,伸手拿过一颗青枣塞进他嘴里,“夫君话这么多,一定口渴了,吃颗枣解解渴吧。” 含着半颗枣子的人眼角带笑,清脆的咀嚼声在屋内响起,果子的清甜之气也蔓延开来。 “挺甜的,槿儿尝尝。” 木槿机警地躲过了递到自己嘴边的枣子,另拿了一个新的,一口咬了下去。 尝了青枣的人儿被酸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眼睛也给闭上了。 “明明是酸的……” 看到自家娘子这恼怒的小表情,温鸿阑笑了笑,“槿儿这就有些不讲理了,你夫君我说得可是我手里这颗。” 被他笑了的人儿有点不好意思,低声喃喃,“我又没怪你,哪里不讲理了……” 木槿正低着头呢,她的手却被人柔柔地牵到了半空。与往日不同的是,对方这次扣着的并不是手心,而是虚握起她的手腕来。 懵了神的人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夫君就着自己的手,咬上了那颗酸到发涩的果子。 “夫君,酸……” 口中剩下的劝阻通通被人给堵了回去,褪下去的酸涩重新浮了上来。不过与第一次尝这果子不同,酸意慢慢淡去,引她注意的也再不是那果子的酸甜。 书桌后头的椅子算不上宽大,两人相依而坐尚且勉强,可若是要远退开来,那只能是……避无可避。 许是被后头的雕花给咯着了,唇舌间逸出一声浅浅的痛吟来,让人儿身前的人眉头一蹙。木槿还未能缓上几息,便被一股轻柔的力道推着往前贴了去,彻底落入了自家夫君怀里。 温鸿阑的手环在他娇娇身后,微微垂头,与怀中之人额头相贴,轻声细语地哄着,“疼?” 愣住了的人儿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想了想,又抿着唇晃了晃脑袋,等蹭了对方两下,这才反应过来。回过神的木槿羞红着脸就想要往后挪,却被那人温柔又霸道地按回了怀里。 “现在可好些了?” 被他问的人表示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话锋一转,掌握了主动权。 “夫君,你该温书了,后头还有一场呢。” 温鸿阑愣了两秒,被自家娇娇那生硬的转移话题的样子可爱到了,没忍住笑了几声。 “槿儿……你当初塞枣子给我,可是为了堵我的话?” 被戳破心思的人儿瞅了眼他的面色,见对方不像生气的样子,胆子大了几分,“不是,没有,你……我错了。” 某人本来以为会听到跟团子一模一样的答话,木槿这最后的低低三个字,反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了。 被甜到的温鸿阑使了点力,微抬起怀中人的下巴,在对方那嫣红的唇上轻啄了口。 “槿儿让我去温书,也是为了堵我的话。” “为夫我都教了一遍了,娘子还不明白吗?” 教,教什么? 木槿的疑惑都写在脸上了,她夫君自然是看了个清清楚楚,为自家这笨拙的娇娇叹了口气。 “教你……怎么才能堵我的话。” 顾及着怀中人儿的感受,这第二次亲吻要柔了许多,算不上蜻蜓点水,但也只是浅尝辄止了。 “那,娘子能不能告诉我,你瞒着我什么了?” 因着自家夫君留情很快就缓过来的人儿身子一僵,闭着眼在对方唇上贴了一下,打算趁对方不注意立马溜走…… “不想说便不说,不过……” 逃跑失败的人乖巧地偎在他怀里,头埋得低低的,“不过什么?” “乡试都有奖励,总不至于会试没有吧,若我得了榜首……” “有。” 被截了话头的人呼吸一滞,眼中笑意更深了些,“有什么?” “有奖励。” 埋头在温鸿阑心口的人儿抬眸,看着自家清润如玉的夫君,语气坚定,“没有如果,夫君定是此次春闱之首。” “都听槿儿的。” —— “鸿阑你都不紧张吗,这马上就要放榜了!” 一旁的秦函瞥了他一眼,“温兄有什么好紧张的,这板上钉钉的事,他只要安心准备后头的殿试便够了。” “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我说的是这个吗,我说的是榜首好不好?你想想,小三元,解元,若是再加个会元,那后头的殿试……” “隔墙有耳,梓仪慎言。” 知道自己差点说错话的人赶忙刹住了话头,捂了嘴。宋梓仪四处打量了下,见没什么人影,这才松了口气。 “明白明白……其实我就是想问问,上次放榜前,嫂夫人不是弄了个桂花宴嘛,这次杏榜在即……”你看看,这可比上次重要多了吧,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个杏花宴什么的?毕竟杏花糕都有了,其他的也该跟上嘛。 围坐一桌的众人齐齐点了头,不愧是宋兄,把他们想问的都给问了。 不知想到了什么,中间坐着的人的脸色肉眼可见地温和了下来,周身的气势也没那么凌厉了。 “本是想做的,可是……” 眼睛发亮的几个人的心立马提了起来,宋梓仪甚至有一股冲上去捂住对方嘴的冲动,可即便他们再怎么不愿,温鸿阑这话也说下去了。 “我看娘子神思不属的,恐她伤了手,就没准。” 看着长吁短叹的同窗们,说话之人的脸上带了个浅浅的笑,端起茶杯,小饮了一口。 “应该的应该的,怎么能让嫂夫人伤了手呢。” “是啊,谁提出杏花宴的,蠢死了,我宋某人第一个不答应。” 众人点头的动作一停,一同往宋梓仪的方向望了去,神色莫名。 “嗯?我本还想告诉你们,夫人说等殿试完两个宴一起办了,现在……” “是宋兄不答应的,我们可不是。” 唯一一个不答应的宋梓仪:“……”你就不能一次性把话说完吗? “我……” 杂乱的脚步声在街道上响起,人数之多,声音之大,直接把他的辩解给盖了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掺着喜意的一声:“放榜了!” 杏榜之前,人头攒动,一眼望不到头。 放榜之人张榜的顺序是从后往前,也就是说,最先的一批人的名次是最低的。可尽管如此,榜前站立着的人们依旧是全神贯注地盯着,盼望着一个奇迹。 “我中了!我中了!” 人群里时不时爆发出一声惊叹,震得人耳朵都有些发疼。 “娘子可还好?” 温鸿阑的眼神全在怀中护着的人身上,前头的红榜没能分得半分。 他不在意,木槿却死死地盯着,手都攥出了个印子来,什么话也没说。最后还是虚护着人儿的人不小心碰到了她的手臂,发现不大对劲,这才察觉到自家娘子的小动作,赶忙把她的手指给掰开了来,十指紧扣。 下一息,两人的手握得更紧了些,木槿的声音都带了点颤,“夫,夫君……贴榜了。” 第80章 夺魁夫君,这个奖励,你可喜欢?…… 能登在最后一张榜上的,唯有五人。官员唱名的声音犹在耳畔回响,此次春闱后三名的归属已然是定了下来,只剩…… “夫君,是第二,方策他是第二!” “方策?槿儿是怎么认识这个……” 还没等他问个清楚明白呢,围在周围的其他人便纷纷出了声,上扬的语调里,是满满的不可置信。 “方举人这次又是第二?这运气也太差了点吧。” “叫什么举人,人家已经是贡士了!再说了,他不也得了个好名次吗,你们这么惊讶是作甚?”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文人阁的那场文斗,方策明明是第一的。名气、才华、家世、小三元,该有的样样都不缺,此次春闱之首,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看似有理有据的一段话,却被摆在眼前的事实击了个粉碎,他身侧之人看不下去了,伸手指了指刚显露出来的最后一个人名。 “喏,榜首不是在那嘛!只是这名字,看着眼生的很啊,温……温鸿阑?” —— 小团子今日起得很早,唐承安告诉她,今天是哥哥考试出结果的日子,原本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孩立马就清醒了,缠着要去。 可让小孩失落的是,她那百试百灵的撒娇之法头一回失了效,自家哥哥说什么也不带自己一起,说是人太多,带着清儿他怕顾不过来。 “哎……”小人儿都不知道揪了多少朵花了,垂着小脑袋,耳朵却一直支棱着去听门口的动静。 坐在小孩旁边的戚箬握了握拳,蓦地起身,把皱着脸的奶团子也给牵了起来。 “箬姐姐……”小人儿微抬起头,清灵的眼睛中带着些许疑惑。 牵着小孩的人控制着手劲,轻声哄着,“团子乖,我带你去看榜好不好。” “好~” “不行。” 奶团脸上才出现的小窝窝因着这一声拒绝又消失了去,让想戳戳她脸蛋的戚箬面色更冷了些,朝着不识好歹的那人瞥了一眼。 唐承安看着她那没什么表情的样子,竟也读出了对方未尽之语,“给个解释,不然……” 受了威胁的某人眉心一跳,在那人抽出鞭子之前率先开了口,“那里人真的好多,清儿一个不小心走丢了怎么办。” “团子最乖了,才不会到处走!”小人儿握着姐姐的手,据理力争,将对方的话反驳了回去。 唐承安往前一步,走到小孩身边,揉揉她的小髻子,把道理掰碎了讲给她听,“嗯,清儿乖,但在那里的都是大人,就算你戚姐姐能护着你,她自己也免不得被人挤着了。我已经派子言去看了,团子再耐心等等,马上就能知道结果了,好不好?” 小孩抬头瞅了瞅旁边的戚箬,奶乎乎的,“箬姐姐,团团不去了,我们留在家里吧,嫂嫂她们待会就会回来的。” 戚箬看着小团子这乖乖巧巧的模样,皱着眉头,思考着将人抱走的可能性。不就是人多了点吗,她家那么多小厮又不是白养的,只要把眼前这个碍事的拖住了…… “虽然看不了榜,但不代表我们不能出去啊,有一个地方,我们倒是应该走一趟。” “嗯?” —— “这都几时了,看榜的怎么还没有回来!”说这话的人活像脚下着了火似的,那步伐快的,绕得人眼晕。 “掌柜的,何必这么心急,这么多年了,咱哪次输过了?庄家庄家,稳赚不赔才是庄家。这京城里这么多想开赌局的,最后不还是落到了咱主子手里,你且放宽心吧。” 虽说他这劝说之词有些狂妄,但也确实是让心急火燎的人宽慰了不少,“你说得有理,是我想岔了。主要是那戚大小姐……还有国公府的小少爷,那往里砸银子的样子,就像是笃定了那人会夺得榜首一样。” 听他这幅说辞的人摆了摆手,面上全然是不以为意,“哎,戚、唐两家都是武将,此次若是武举,那我绝对劝你赶快卷铺盖逃跑,可这文人之间的争斗……呵,你就等着收银子吧。我原还担心京城众人都押的方策,赚不了什么,不好跟主子交代,现在嘛……咱们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这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脸上带着抑制不住的笑意。 “掌柜的掌柜的,人,人,快……” 刚刚还看似淡定下来的掌柜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抓起那人的领子,语气激动,“人回来了?那姓温的举子是不是没中?” 气还没喘过来的小二摇了摇头,咳嗽了两声,没能说话。 “摇头到底是中了还是没中啊,你这是要急死我啊!” 就在他打算自己冲出去之际,缓过劲的人咽了咽口水,说话断断续续的,“没……没回来,是,是国公府的公子,已经快走到门口了。” 听了前半句的人这心里就是一喜,嘴角才刚刚弯上去,立马又给整垮了,冷汗倏地一下就冒了出来。 “掌柜的,你这是去哪啊?” 被唤了一声的掌柜一顿,对啊,他的腿怎么不听使唤呢,他心里有底,跑什么? 做了一会子心里准备的人缓缓转身,露出一个笑来,“唐少爷安,小的我正打算去拿账簿算个账呢,您几位怎么来了?” 唐承安没搭理他,侧身想将小人儿带到一旁坐下,却发现戚箬已经把人带走了。如果仅仅是这也就算了,对方竟然还一直抱着。 掌柜躬着身子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回应,悄悄抬眼瞄了一眼,见他面色越发黑了些,赶忙把头压得更低了。 “没什么事,不过是恰逢放榜,就过来看看。毕竟我们赌得大,万一掌柜的赔不起,那……” “少爷您放心,我这铺子在京城里向来是有口皆碑,万万做不出那等坏了账的龌龊事来,不过若是您输了,这国公府和大将军府……” “银子不都在你手上了吗,慌什么?” 撂下这一句,唐承安已没了继续谈下去的兴致,脚步一转,朝着那边坐着的两人走去。 小人儿被人抱着,好奇地打量了一会周围,然后便乖乖地窝在戚箬怀里不动弹了。安哥哥可说了,团子是来帮他们镇场子的。小孩虽然对这几个字一知半解的,但后一句她明白了。团团投的银子,哥哥要是赢了,那些坏坏的大人就得把钱钱还给团团,还要多给好多好多,要是不来守着,清儿的银子就跑了。 小人儿被唐承安这一番话激起了浓浓的责任感,她要好好看住自己的小钱钱,然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小孩咧嘴笑了起来,把那几颗白白的小门牙都给露了出来。 笑了一阵子的团子又想起自己的职责,故意板起肉嘟嘟的小脸,嗯,清儿超凶的,这样他们就会怕清儿,不敢抢清儿的银子了。 走过来的某人看着她一会一个小表情,可爱极了,憋住笑就想戳下她的小脸蛋。唐承安这手才伸到一半呢,便被抱着团子的人打了个正着。手上传来的痛感让他充分有理由相信,若不是怕声音太大吓到小人儿,自己现在的手早已红成一片了。 “安哥哥?”听到动静的小人偏过头来,小奶音里掺了点困惑。 “没事,我刚刚替他拍了只蚊虫罢了,团团只听到了一点点动静对不对?要是这样都喊疼……呵。” “团……” 唐承安张嘴就想要说些什么,这才只开了个头呢,外头就有动静传了来。 “掌柜的掌柜的,人,人,快……” 有了经验的掌柜丝毫不慌,淡定地觑了眼第二次进门之人,“又有谁来了,没瞧见贵客在吗?仔细着些。” 来人却疯狂地晃着脑袋,气都没缓过来就急着开了口,“那,温,温举人,夺魁了!” 掌柜手里的笔掉在了地上,几个小孩身旁的椅子也哐当一声倒了去,惊得小人儿睁圆了眼睛。 “你说什么,榜首不是方策?是不是看错了?再说了,姓温的举子千千万,也不一定是那人!对,对,就是这样,同姓而已。” 本想进来报信让掌柜快跑的小二苦着一张脸,“我问了几遍了,他说他看得真真的,红榜上最显眼的地方,温鸿阑三个大字在那摆着呢。” 小人儿一开始没反应过来他们说得是自家哥哥,还想着旁边的那个叔叔摔得很惨的样子,一定很疼吧。直到她听到熟悉的字眼,这才后知后觉地歪头问了问身后的人,“箬姐姐,他们是在说哥哥吗?” “嗯……团子的哥哥赢了,团子现在是只富裕的小团子了。”唐承安摸了摸她的小脑袋,笑意盈盈的。 “掌柜的,愿赌服输,你不是在清点账簿吗?正好算完了账把足数的银子拿出来。若是人手不够,唐、戚两家的小厮供你差遣,不过若是打算赊账……戚箬” “咻啪!”掌柜前头的木桌从中间裂开了来,死状凄惨。 想做龌龊事的掌柜:“……” —— 回到家中的温鸿阑看着这一箱箱的银锭子以及……坐在箱子上晃着小脚脚的小团子,转身看了看自家娇娇,“槿儿……” “夫君,这个奖励,你可喜欢?” 第81章 拷问逆风翻盘,不外如是 被惊喜砸懵了的某人连脸上的笑都维持不住了,“喜,喜欢,为夫我欢喜极了。” 虽然奶团觉得自己哥哥看起来有点奇奇怪怪的,但对方都说喜欢了,涉世未深的小团子便抛下了心中的疑虑,藕节似的手臂张得大大的。 “嫂嫂,抱!” 木槿笑着把眼前这个金灿灿的小人儿抱了起来,捏了捏她的鼻尖,“乖崽如今倒是有钱的很,嗯?” 小孩乐滋滋的点了点小脑袋,“箬姐姐可厉害了,啪的那么一下,他们就都不敢动了,乖乖地把团子的银子拿出来了……不过安哥哥说那掌柜的还欠了我们好多的小钱钱,让他把铺子抵给团团,慢慢还,否则逼急了就不好了。” 团子一边说着,手上的动作也没停下,学着戚箬的样子在空中挥舞着看不见的小鞭子,有力极了。抱着她的人笑了笑,正要开口,旁边被小人儿夸了一路的人脸色又粉了些,走过来扯了扯木槿的袖子。 一大一小同时把目光向来人投去。那人仰着头,盯着上方那颗小团子,把手里的一叠银票递了过去。小孩瞅了瞅要两只手才能抱住的东西,把它往怀里一靠,腾出一只小手来抽了一张,往空中晃悠了两下,没看出什么特殊的来,“嫂嫂?” “这是银票,可以拿它去换很多的银子的。” 经人这么一解释,小人儿明白了,主动离开了自家嫂嫂的怀抱,小心翼翼地扑进了戚箬怀里,把银票重新塞给了她。 抱着奶香的小团子的人本舒展开的眉眼又蹙了去,有些不解,“为什么还给我?” 小孩蹭了蹭她,声音软软的,“太多了,清儿还小,不能拿这么多。” 戚箬想了想,从最上面拿出两张来,折叠好放到小人儿的手心里,“我不给多了,就这一点点,清儿把它放到小荷包里,不然……我会很难过的。” 小孩见对方一脸认真的模样,怕真的惹了她不高兴,乖乖地收了,甜甜地道了一声谢。 面色晴了两个度的人嘴角上扬了些,尽管不怎么看得出来就是了。可才过了几息,刚刚还高兴着的人眼神中竟然有些失落,“没了吗?” 团子被这没头没脑的话问得一愣,什么没了?见小孩迷迷糊糊的,戚箬抬起手,在自己脸上戳了两下,期待地看着她。聪明的小人灵光一闪,亲了上去,“谢谢箬姐姐给团子的小钱钱!” 意识到了什么伸手去拦却没拦住的唐承安:“……” 软软的触感在脸颊上转瞬即逝,惦记了几天的戚箬终于得偿所愿,脸色也不再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了,倒像是跟旁边那人换了个神情似的。 小人儿连亲了好几下,这才停了下来。歇下来的小孩余光一瞥,瞄到了自家那黏黏糊糊的哥哥,想起了自己原本打算的团子眼睛亮亮的,转身抱起一个银锭子,跑到了两人身前。 “哥哥,给你!” 小孩哥哥勾起唇,笑了笑,“清儿乖。”奶团倒是乖觉,还知道给他算一份功劳,都会花钱堵别人的嘴了…… 小人儿见他收了银子,乐滋滋的,脸上的两个小窝窝也更深了些,奶声奶气地开了口,“哥哥你收了团团的小钱钱,就不能跟我抢嫂嫂了哦!还有还有,清儿本来就是看在哥哥要考试的份上才短暂地把嫂嫂让给你的,现在你考完了,要还了。这可是我们一开始就说好了的,不许耍赖。” 温鸿阑的笑容凝在了脸上,呵,果真是他熟悉的奶团子呢。 看着自顾自点头的小人儿,小孩哥哥屈指在她额间弹了一下,把银钱扔到了唐承安怀里,趁几人不注意,牵起他娇娇就走。 等团子撇着嘴揉了揉额头,再抬眸时已没了对方的踪影,耳边只余了一句含着笑的低语。 “谁跟你说好了?” 等离了小团子,温某人终于有机会来拷问拷问自家娘子了。 “夫君……” 被木槿唤了的人没什么反应,转身把门关上,再用手带了下,确保关得死死的,这才回到了她身边坐着。 “槿儿就没什么想解释的?” “没……他们说你没名气,没才学,比不过其他人,我不喜欢,所,所以……” 温鸿阑听着耳边越来越细的的声音,叹了声气,把人搂到了怀里。 他垂着眸,手放在对方肩后轻抚,声音也放低了些,“槿儿就不怕万一……” “你这不是赢了嘛。我,我留了日常花用的银子的,万一你输了……” 搂着她的人轻叹一声,柔声将她的话打断了去,“夫君我说的不是这个。” 不是这个?木槿没能理解对方的意思,眸子里盛满了困惑。 “娘子就不怕万一我输了,自己会成了他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不……”不过就是说说而已,她哪有那么脆弱。 “我怕。” 温鸿阑把人抱在怀里,平复了下心情。他心中自然是欢喜的,得了会元,就代表着他能多护怀中人几分,得了权势,往后才有法子将那些伤过她的人一一料理了,不然总归是伤皮不伤骨,没甚意思。 至于自家娘子先前瞒着自己的事,只要不伤对方,她不愿意说,他就不会暗地去查。原是想着就算有什么事也是冲着他来的,却不曾想…… 木槿也终于明白了他忧虑的点,心里暖暖的,知道是自己冲动了,乖巧认错。 “我,我没想那么多……我错了,下次不赌了。 既然事情已尘埃落定,再加上现在的局面已是再好不过了,再说下去怕是会伤了人儿的心。深谙哄妻之道的人看她认了错,在她眉心吻了吻,声线清朗,“嗯……多谢娘子的信任,为夫很喜欢。” “不,不用谢……”你喜欢就好。 —— 会元之位的归属在京城之中的确引起了不小的风波,尤其是京城最大赌坊易主的消息,简直像是给燃着的柴火里泼了一瓢油。不过在有心人的引导下,唐、戚两家一掷千金的豪爽以及新任会元的生平,逐渐成了人们最爱议论的话题,而那传闻中蒙着面的一大一小却从众人的视野里淡去,就连偶尔激起的小水花也立马被人压了去,了无痕迹。 随着时间的推移,喧嚣非但没有隐去的趋势,反而愈演愈烈了些。虽然也有一小撮人觉得人家是实至名归,可大部分书生对这陌生的三个字依旧是十分看不过眼,直到…… “贡院把你的考卷放出来了?” “是。” 祁晏看着下方一点都不惊讶的某人,挑了挑眉。经木鹤一事,他对自家徒弟的心计也算有了数,这声音听起来还算平稳。 “你猜到了?流言你也推波助澜了一把?” 温鸿阑在他下首处端坐着,恭敬地答了,“虽没放卷的先例,可殿试在即,主考官为了证明自己的公正无私,破此一例也是有理可循。况且,此事只要运作的好,不仅可以化解学子间的怨气,到时候万一上达天听,考官也能落个不畏名利,慧眼识英才的美名。故此,会试的考官们必会多加上心,弟子只是把内子和清儿摘了出去,其他的并未插手分毫。” 听了这样一番解释,上边的人了然地颔首。 “经这么一遭,别人不知多少年才积攒起的名气,你一朝之间补了个完全,就连先前的考试结果也被挖了个彻底,所有人都知道了你已得五次榜首,逆风翻盘,不外如是。” “说起来……把人算计干净了,自己却不沾染半分,到真是符合你的行事作风。” 在旁边坐了好一会的谢崇闵轻笑了声,“我都说了,这人像我,你非不信。现在倒是一脸明悟了,前几日也不知是谁着急上火,还说要放出风声,把对方这关门弟子的身份坐实了,借着自己的名头把这事压下去。” 被人戳穿的人有些恼怒,一时却不知从何开始反驳,“我,你……” 在祁晏措辞之际,底下坐着的人已起身行了个大礼,“惹先生担忧,是弟子的不是,请先生责……” “停停停,先起来吧,看在你护住了小槿她们的份上,这事暂且不提。说些要紧的,虽说为了成全这连中六元的名头,你被点为状元的可能性着实不小,但你还是不能掉以轻心,以免前功尽弃。” 面对自家先生的谆谆教导,刚起身的人再次拜下身去,“弟子明白。” 例行叮嘱完,祁晏看了眼身侧之人,他怎么觉得好像有什么忘说了来着,到底是什么呢…… 谢崇闵接到对方求助的目光,有些好笑,帮着开了口,“师从一事,我动了些手脚。在这京城里,除了少数人家,其他的皆只知你来自青云书院,至于具体是谁,他们是不知的。时策这几日你也练了不少了,到时候卷子交上去,若是当今问起师从,你无须担忧,照实答话便可。” “是。” 第82章 殿试苏爱卿这关门弟子的身份,怕是悬…… “槿儿,带子系错了。” 温鸿阑一脸宠溺的看着身前的人儿,调笑道,“娘子看起来怎么比我这个要考试的还紧张些,嗯?” 他前方之人没搭理他。木槿深吸了两口气,待缓过劲来,这才颤着手重新将带子收紧,移到他腰侧系好,再用手从上至下缕平。等一切打理好了,将一旁的腰带取过,贴近,仔细系好,伸手展平,最后再退后几步上下打量,以防有一点错漏。这一系列动作做下来,人儿脸上严肃的表情就没放缓过。 真正要直面天子威仪的某人看得好笑,唯有的一点点紧张之感也彻底没了,垂在身侧的手一动,就要安抚对方,却被人给躲得远远的。 木槿皱着眉头,出声制止了他的动作,“夫君你别乱动,待会衣服起褶子了。” 被拒绝的人一愣,刚打算说些什么呢,话头再一次被人抢了去。 “宋梓仪他们应该已经在外头等着了,时辰虽还早,但为防万一,夫君还是早些动身的好。” 温鸿阑看着如临大敌的自家娇娇,无奈地摇了摇头,顺着对方的心意出了门。罢了罢了,他若是再待在这,槿儿怕是要一直紧张下去。等殿试完了,他…… 打定主意的人才刚跨出一步,身后传来的一声唤就蓦地让他转了头。 刚刚还往后退了好几步的木槿最终没能控制住自己,走到自家夫君跟前,小心地不曾碰到他半分,踮起脚尖在对方唇上点了一下,语气缱绻,“我信你。” —— 天地之间,殿宇绵延。屋脊翻飞,形若展翅的大鸟,红墙黄瓦,衬托着人之渺小,让人望而生畏。这,就是淳朝的皇城。 天还未曾放出亮光,会试录取的两百来名学子便已在城门外安静的候着了,皇城总共有七扇城门,他们所立的,便是所属南向的南安门。 虽说没明文规定,众学子也还未曾进入皇城,此时的站位应是随心的,可众人还是规规矩矩地按照杏榜的先后排成了几列。因此,温鸿阑所处的位置便是最为靠前的那几个。 当他站定,后排的人都不自觉地微抬起头来,想要一睹此次会元的庐山真面目。要说也是温鸿阑这些时日里藏得太好了些。任外头风波不断,话题中心的人却始终未曾露过面,让改观了的众学子这心里是直发痒,现在好不容易遇上了,自然是抑不住自己内心的好奇了。这不,就连站他身侧的人都未曾免俗,稍偏过头去打量这夺走自己榜首之位的人。 许是方策的目光太过强烈,他这还没能收回视线呢,就被右侧的人逮了个正着,朝他微微颔首。 总算见到正主的方某人赶快回了一礼,然后目不斜视,看向前方,淡定的很……如果忽略他身侧颤抖的手的话。 按理说,有着“夺位之仇”,即使两人不是势如水火,那也该是针尖对麦芒的,着实不该是现在这个样子。可问题就在方策他乡试之时就已得过一次第二了,少年人嘛,难免失意,等那个劲过了,也就看开了些。若说最开始,他还有些许不平,毕竟对方只是个无名小卒,偏偏压了他一头,叫他如何能甘心?可喧嚣过去,贡院把前三的试卷一同张榜,方策都不用拿给父亲大人看,自己一眼就能瞧出来对方的水平远在他之上,说难听点,碾压都不为过。噗嗤一声,那点子小气焰也被灭了个干净。 天际的日光穿过云层,照在人身上,紧闭的南安门终于在众人面前缓慢地打开了。一连串的内侍步子齐整地走了出来,微低着头,一举一动间均恪守着宫廷的礼仪。 与前几次考试不同,能走到殿试这一步的,最低也能赐一个同进士出身,没有落榜一说。为表尊重,此次考试无须经历严苛的搜身,就连笔墨纸砚,也是一应由宫中备好了的,待查明身份,便可直入泰安殿面圣。 “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面圣的礼仪都是之前礼部着人仔细教导过的,经过了众人不知多少次的反复练习,此时看起来倒是十分养眼。 “平身。” 上首之人短短二字,牵动了不少人的心弦。本还可以强装镇定的学子们立马破了功,若仅仅是手发抖那还算好的,额上溢出汗滴的也不在少数,更有甚者整个身子都在细微地颤抖,呼吸都急促地喘不过气来。 坐在宝座上的人垂眸打量着这一批皇朝的新生力量,嘴角勾了勾。能被他选派出去的主考官无一不是有识之辈,品性上也没什么大的缺憾,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这群人会替他挑出最适宜的人选。上座之人的目光在最前头那几人身上来回逡巡着,发现这几人相貌上都算不错,尤其是最右边的那个,啧,不点个探花郎倒是可惜了。 待说完几句勉励的话,着常服御殿的人派内侍将策题赐下,再由礼部官分发到众人手中。不得不提一句的是,按往朝的规制,天子面前不赐座,这批贡士本是该跪着答题的。当今仁慈,才有了现在这坐着答卷的恩典。 随着考卷的下发,温鸿阑他们也于两侧坐下,在旁边侍立着的,还有文武百官。据皇上亲口所说,反正都是官员预备,该有的心理素质还是要有的。正因如此,原先只需走个过场的文武百官们,从本朝开始,都变成殿选的陪侍了。还别说,自己考和看着别人考,快乐真的不是同一个层次的。 等从礼部官手中双手捧过试卷,青云书院的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呆愣了几息,这熟悉的策问,这如出一辙的赋税徭役,不就是那次史上最难的小测里的吗?宋梓仪想起自己那被压着修改了好几次的考卷,刚浮起的欣喜之意瞬间灭了下去。不行,他要冷静,本来就比不过前面那些人,再一个得意忘形…… 温鸿阑看着眼前杏黄的卷轴,忆起前几日两人的叮嘱,心里已有了成算,顿了顿,提笔落下。与从前刚劲有力的字稍有不同,雪白的宣纸之上,笔尖藏锋,字端得是一副圆融雅正,秀润等大的样子,不至于让观卷者有凌厉冒犯之感,却自有一番风骨在。 已从后方绕了一圈的人途径此处,先是被方策的答卷吸引了目光,不得不说,方卿于教子一道上倒颇有心得,这人也被他养得钟敏灵秀,腹有诗书。带着对这人的赞誉,以及何人能压对方一头的疑惑与期待,他继续踱步向前。 会试放榜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底下的官员们处理的很好,他便没有插手,只是打算取卷一观,可朝政事多,又临殿试,便暂且搁置了。不过考卷虽然没能递到他手里,但京城里瞬间转变的风向他还是知道的,要不是派人查了这事没对方的影子,他都要觉得这是一场久有预谋的造势了。 看过去的第一眼,背着手的人便被那宣纸上的字夺去了注意,再细一看内容…… 两边的官员见四处游走的人顿住脚步,他们的眼神也不由地停在了那,凝望良久。 “苏卿……我记得你先生告老之时与朕有言,说江南风景秀丽,他想去见见,望朕恩准。” 侧立在旁的尚书大人在他开口之时便已出列行礼,却仍是被对方这话问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老师辞官时自己也不在跟前啊,不过这点问题自是难不倒久浸官场的苏某人的。 “回皇上,臣虽不明先生当初所言是何,但先生去了江南下官还是知晓的。去年,微臣偶然寻得一触手生凉的棋盘,便让人给送了去,当时先生就是在青州府定的居。” 站那的人看着卷边的籍贯一栏,眉毛微挑,转过身来侧对着他,轻笑了声,“苏爱卿这关门弟子的身份,怕是悬了。” 说完,也没等他再次答话,问话的人就跨步走出了殿门,留下似有所悟的文武百官。 若说对皇帝的到来毫无所觉那是不可能的,但许是太过沉浸在答题的思路里,周围的注视对正在挥墨之人也没太大的影响,下笔游刃有余,一气呵成。等在草卷上落下最后一笔,温鸿阑这才长呼了一口气,紧绷的臂腕也稍得放松。 殿试持续一天,到了正午之时,司膳局备好的午膳也呈了上来。相较于供给百官的茶食、果子、点心、四菜,考生们的膳食就比较简陋了,但两菜一汤还是有的,不至于像前朝似的,只有几个馍馍罢了。 人数太多,司膳局准备起来也耗时不短。等呈到众人手里,除了汤品还有些许热气,其他的都已发凉,没什么气味了。经历过会试的磨砺,这些菜色对在场的学子们的影响可谓是微乎其微,更谈不上什么被扰乱思绪了。 旁边的官员见他们这一幅幅不为所困的模样,不由在心里暗暗点了头,感慨了下这届考生的素质之高。 日头渐沉,随着最后一缕余晖斜落,这场三年一试的殿试也到了尾声。 从南安门走出,考得有些脱力的众人强打起精神,想要跟这位见首不见尾的会元攀谈几句,却被他脸上的神色唬得不敢上前。 嗯?现在好像变了,从疏离变成了真切的笑意,莫不是……机会来了? “夫君。” 第83章 争抢传闻那新任会元,柔弱不能自理…… 跟在温鸿阑身后的贡士们惊奇的发现,榜首身边的气场霎时就柔和了下来,而秦函他们也识趣地后退了几步,不再上前。 “等很久了?” 木槿被他牵着手,有些不好意思,但又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驳了对方的面子,不自在地拨了拨眼前的幕篱,声音放得很低,“没……等了一会会。” 牵着自家娇娇手的人将手中的柔荑握得更紧了些,点了点头,没有再问。 木槿见他没有细问下去的打算,松了口气。她仔细端详了一下对方的面色,言语中是藏不住的心疼。 “夫君你是不是累了,我们早些回去休息吧。我听夫子说殿试最劳心神,宫里备的膳食也……我炖了锅乳鸽汤给你补身子,你等用完了再好好睡一觉,好不好?” 因为太过心急,木槿的手已经从简简单单的牵着变为了搀着对方的臂膀,温鸿阑听着她这哄小孩的语气,又垂眸瞅了眼相贴的手臂,眼眸里带了点笑意。 “好。” 就这么平白无奇的一个字,从刚考完试的人的嘴里说出来,不知怎么就弱了两分,尾音好像还在发颤似的,让扶着对方的人儿越发认定自家夫君身子更虚了些。 宋梓仪几个在后头,瞅着前面都要挨到一起的两人,抿了抿唇,神色莫名。 “温兄刚刚还健步如飞啊,现在怎么瞧着都要倒在嫂夫人身上了,也不看看自己那身板……”装也不是这么装的吧。 在最前头张望的宋梓仪嘁了他一声,很是不屑,“这是人家夫妻两的小情趣,你不懂。” “呵,容在下斗胆问一句,宋兄你娶妻了吗,你就懂了?” 眼看两人就要日常斗嘴,觉得在皇宫前这样不大合适的穆云想起先前听到的碎语,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宋兄,秦兄,我刚刚好像听到嫂夫人说了什么……乳鸽汤?” 正要你推我搡的两人动作一顿,齐齐偏头看向了他,“乳鸽汤!” 对用了一顿清汤寡水的午膳的众人而言,这平凡的三个字有着莫大的吸引力,一不小心就没能控制住自己的音量。 反应过来的秦宋二人僵着身子,缓慢地转身,朝着某个方向望了过去,果然对上了那人和善的目光。 “……” 木槿也注意到了几个熟悉的人影,心头一喜,“夫君,让秦函他们来扶着你吧,我担心我一个没扶稳把你摔着了。” 一点也不想答应的温某人:“……嗯。” 在嫂夫人的接连恳求下,缩成鹌鹑的两人也只能慢慢地挪了过来,一左一右地围着那人站着,却迟迟没有伸手去扶。 终于,二人在木槿不解的眼神中,迎着虚弱的某人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颤颤巍巍地抬起了手。就在他们即将挨着手的那一刻…… “夫君,要不还是我搀着你走一段吧,前头就能坐上马车了。”是她想岔了。她光顾着自家夫君去了,却忘了其余人也是刚参加完殿试的,估计自己都虚的很,要是真让他们扶,说不准就几个一起倒了。 如蒙大赦的二人嗖地一下收回了手,往后弹开了几步,一点也看不出刚才那抖成筛子的样子。 木槿有些困惑,但也没问出口,还是眼前人更要紧些……嗯,她夫君呢? “二位公子,这是……” “温夫人安好,鄙人方策,仰慕会元才学已久,见夫人似乎为此事困扰,如若不嫌弃,在下愿替您将温兄护送回府。” “好,好的……有劳了。那旁边这位……” 看出了她眼神中的不解,左侧那人含着笑意开了口,“夫人可还记得,去年夏日遥州府外的官道上,自己曾救过一人。夫人心善,不仅给了对方赶考的银两,还塞了足足一包袱的吃食给他。” 说完,见木槿若有所思的样子,说话之人自嘲地笑了笑,“也对,我当时仪容不整,邋遢的很,夫人自然是认不出我来的。” 被架在两人中间的某人罕见地愣了愣神,还未等缓过劲来,就下意识地挣开了两人的手,与他娇娇站在了一起。 “不必麻烦了。我已感觉好了不少,在这多谢诸位好意了。” 温鸿阑这冷脸还没摆多久呢,身侧的手便被人给牵住了,“夫君,你不要强撑着,乖,一会就回府了。那就辛苦两位了。” 围观了全程的学子们并不能理解事情的走向为何会是这样,可……前三都站一起了,这不是拉近感情的好时机吗,此时不上,更待何时? 而在一旁目瞪口呆的青云书院的众人瞧着这些人蠢蠢欲动的样子,一股危机感油然而生。虽然他们也不能理解,但这并不妨碍他们阻止对方接近夫妻二人。所以,最后…… “哥哥!” 听到动静跑出来的小团子一看这场面,慌了,“哥哥你怎么被嫂嫂扶着,是哪伤着了吗,清儿给你呼呼。” 紧接着跟出来的唐承安也懵了,乱成这样的衣衫,这是去殿试了还是去打架了? 木槿看着腿边眼泪汪汪的奶团子,轻声哄了哄,“团团乖,哥哥他只是有点累了,歇会就好了。” 乖巧点头的小团子望着自家哥哥进屋的背影,声音里带了点哭腔,“箬姐姐,嫂嫂不会骗团子的,但哥哥这样,真的只是累了吗?团子累了明明……”明明不是他这样的。 认真打量了一会的戚箬熟练地把人抱到了怀里,柔声解释了几句,“清儿乖,你哥哥虽然是斜靠着的,但我观他用力,好似并没有把力道施加到槿姨身上,脚步也稳健,肯定是没有大碍的。” 小人儿被她这番有理有据的样子说服了,眼看着要跑出来的眼泪也给憋了回去,小奶音里满是疑惑,“那嫂嫂为什么要让哥哥这么靠着她啊?” 抱着人的戚箬想了想,没想出合理的解释来,目光瞥向了一旁抽了抽嘴角的唐姓小孩。 “大概,是因为爱吧。”幸好槿姨听不到,不然…… —— “夫君,你好生躺着,我去躺厨房把汤温温,待会就回。”木槿给人掖好了被子,转身就朝屋外走去。 “槿……” 想挽留的人没留下来,那边友爱同窗的几个人就打着探望的名义走了进来,“鸿阑,你真的虚弱成这样了?” 躺在榻上的人斜了他一眼,与其浪费时间跟对方斗嘴,倒不如想想怎么跟自家娘子解释争取减刑来得更有意义些。 见他不搭理自己,宋梓仪也没意外,憋着笑,“鸿阑你是不知道,为了给你拦下那群人,我们几个费了多少功夫,那是一件衣衫都没幸免啊。要不是顾忌着几日后的放榜,大家手里都有数,现在恐怕就是青一块紫一块的了。” 他们之间的交谈远在厨房的木槿并不清楚,心疼自家夫君的人儿一边支着锅子炖汤,一边动作飞快地炒好了一大锅炒饭,盛了一大碗出来,端起就准备往里屋走。才走了一步,忙昏了头的小孩嫂嫂就发现了在门沿处乖巧蹲着的小团子,手上的东西瞬间就被她放了下来。 木槿折返回去,重新打了几碗外表金黄,蛋香浓郁的米饭,再将翻滚冒泡的汤品盛出三小碗,一起端到外头的桌子上。 做完这一切的人弯腰抱起了在自己身边打转的小团团,往她肉嘟嘟的小脸上亲了一下,“乖崽跟小伙伴们慢慢吃,嫂嫂先去照顾你哥哥了,团团小心烫。” 窝在她怀里的小人儿贴心的很,大力地点了点头,又伸出小手在抱着自己的人脸上轻柔地摸了摸,“清儿知道了,嫂嫂也不要太累了哦。清儿看哥哥也不像是有事的样子,哥哥是大人了,要学会照顾自己了。” 木槿被小孩这一本正经的小表情逗笑了,见几个小人坐在一起,乖乖地拿着勺子舀起米饭往嘴里送,便也不再多言,回屋去看自家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夫君了。 宋梓仪他们闻着刹那间浓烈起来的香气,本还在说着什么的嘴顿时闭了去,眼睛放光地朝门口望去。 看着众人渴望的目光,端着木盘的人呼吸一滞,总算想起自己忘了什么了,露出了个歉意的笑容。 “如若不弃,厨房里还有一大锅炒好的饭在那,诸位可随意自取。不过时间太赶,这鸽子汤炖的少了些,因此……” “无妨无妨,我们什么都可以,不挑的不挑的。”等对着木槿连连摆手后,众人瞬时就没了踪影。笑话,若不是为了这一刻,他们有必要顶着温兄那和蔼的眼神磨蹭到现在吗?目的达成了还不溜,是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槿儿……” “夫君感觉可好些了,用完膳歇上一歇,有什么想说的睡醒了再讲也不迟。”木槿端着碗坐在榻沿,舀起一勺汤仔细吹凉了送到对方嘴边。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的温某人心一横,飞快地把话给说出了口,“娘子我错了。为夫我身子骨好得很,只不过是想让你多心疼几分,这才……” “夫君把话给说开了,就不担心我一生气罚你跪搓衣板?” 第84章 举贤避亲相拥而眠,岁月安然 温鸿阑被她这一问整得人一懵,倒不是因为搓衣板三个字,而是那话中的笑意…… “槿儿看出来了。” 在榻边端坐的人儿把勺子收了回去,搅上一搅,将温热的汤重新递到了他眼前。 乳鸽性甘,最适春日。木槿将其同山药与玉竹一起放入砂锅炖煮,文火慢煲,临出锅前再辅以白胡椒粉调味,汤色清而不浑,肉质紧而不柴。牙齿轻轻一撕,细嫩的鸽肉就顺势滑到舌尖,咀嚼间鲜味十足。 看着他喝下一小碗,头一次体会到投喂的快乐的人儿才慢悠悠地开了口。 “即便最开始时我确实没能看出来,但后来秦函他们的举动,再加上……” 想起之前的场面,木槿不由轻笑一声,继续说了下去,“等回过神来,细细一感,就知道夫君你根本没有把重量压我身上。都到这一步了,我若是还看不出来鸿阑你是装的,岂不是再蠢笨不过?” 咽下口中鲜美的浓汤,被戳破的人抬眸看着自家娇娇,二人眸中是如出一辙的笑意。 “娘子聪慧,为夫不及。” 木槿没搭理他,将旁边的米饭盛出一小碗,递到对方手上。 “鸿阑说什么便是什么吧,就算稍稍夸大了些,可这脸上的疲态是做不得假的,况且……夫君不也看出我撒谎了吗?不然怎会那么巧,每次风吹都是你替我挡住的。” 真论起来,在对方牵住她手的那刹,冰凉的触感便把她暴露个彻底了。想必那时自家夫君就已经知晓,她不止等了他一时半刻了,这才握得更紧了些。要不是后来对方频繁挡在风口,木槿说不定就真以为他被自己给骗过去了。 半躺着的人把碗放了下来,微直起身,牵住了他娇娇的手,再在身侧的被褥之上轻拍了俩下,语带诱哄。 “槿儿,过来。” 木槿偏过头,看向被冷落了的吃食,语气里有些不赞同,“夫君你合该再用些才是。” 人儿这手才伸到半道,整个人就被抱了个满怀。清润的嗓音在她耳畔响起,言语中还带着些委屈,“我累了,娘子陪我歇会可好?” 被他抱着人无奈地发现,即便过了这么久了,自己对兄妹两的撒娇依旧是……毫无办法。 “好。” 等得了她肯定的答复,温鸿阑这才稍微退开一点,给了对方动作的空间,可那视线却如影随形,未曾有片刻偏离。 夫妻二人一起躺了下来,松手不足几息的人立马侧过身去,将自家娇娇拥入了怀中。周围寂静无声,两人紧绷的心弦都悄然放松了下来。 许是真的太过疲累了,不知不觉间,本还在轻轻抚着怀中人的那人竟就这样睡了过去。被他拥着的木槿微抬起眸子,修长的手指从她脸颊上划过,眼瞧着就要垂落了。瞬息之间,本该砸在榻上的手腕却被人轻柔地挽住了,小心地捧进了褥子里。 做完这一切的人儿看着自己熟睡中的夫君,悄声凑近了些。欺身过去的人在对方棱角分明的脸庞上落下一吻,笑靥如花。 屋内的两人相拥而眠,岁月安然,而屋外…… “箬姐姐,这些哥哥们比团子能吃多了。”小孩摸着自己的有些鼓鼓的小肚皮,舔了舔唇。嫂嫂做的炒饭…… 细密松软的蛋丝缠绕在每一口米饭上,蛋香和大米的香气相互交融,脆嫩的豌豆又增添了口感。鸡肉的肉香,虾子的鲜美,配上醇香的米酒提鲜,最后再撒上翠绿的葱花激味。一口下去,米粒干爽,颗颗分明,各种香气交缠在一起,让人欲罢不能。 又被馋着了的小人儿晃了晃小脑袋,不行不行,清儿吃不下了,不能再想了。 团子身侧坐着的人把她抱起,学着木槿的手法在小孩肚子上慢慢揉了起来,“好点了吗,要不要再轻一点?” 她可是在自己和自家阿娘身上试过了的,可奶团这摸起来软乎乎的,跟她一点都不一样。至于她阿娘……没揉几下人就不见了,眼角还泛着泪光,让按揉的人差点以为是自己手劲太大了,结果…… 走神的小人被脸上软软的触感给唤了回来,嘴角扬起了微不可察的弧度。获得小孩这枚奶乎乎的吻的戚箬在小团子的眉心处亲了下,继续专心致志地给人儿揉了起来。 在旁边冷眼盯着,脸越来越黑的唐承安:“……”他觉得光宣扬男女大防不行,女女应该也授受不亲才是。 秦函几人看着长桌上不见一颗米粒的碗筷,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嫂夫人这手艺,真真是百吃不腻。” 他们还在闲谈呢,一阵叩门之声就突兀地传入了耳中,坐在最外头的宋梓仪担起了开门的重任。 “谁……秋白?” 不仅是开门之人被惊到了,秋白也没好到哪去。不过只一瞬,他就立马掩去了眼中的讶异之色,坦然开口。 “宋贡士安。我家主子想着许是温夫人事忙,脱不开身,这才迟迟未去,便派我来取今日份的膳食了。” “膳,膳食?咳咳,我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没做完,秦函他们在里头呢,你问他们就行。我,我先走一步,再会!” 话音刚落,原说自己吃饱了走不动道的宋某人一眨眼就溜出了门去,连个背影都没留下。 而剩下的未能及时脱身的诸人,齐整地避开了秋白的视线,不发一言。 看这陡然静谧下去的气氛,被按得昏昏欲睡的小团子迷迷糊糊地开了口,“嫂嫂做的炒饭没有了,哥哥们可厉害了,都吃完了呢。” 吃……完了? 嗯……他们这次是真完了。 —— 殿试结束,无论结果如何,学子们都已经算是尽全了人力,剩下的便只能听凭天意了。考完了的人在修养元气,京城里的百姓却热情高涨,茶楼书馆,总能听到此起彼伏的谈论之声,比之往年还要更为热闹些。 勤文殿里,被皇帝任命的读卷官们通过三日的反复审阅,终于从几百份卷子里择出前十来,呈至御前,由对方亲自批阅。 在上头批折子的人朱笔一顿,尚未过目便先开了口,“苏卿,这些卷子里,可有一张让你觉得眼熟啊?” 苏笙从下首八人中走了出来,恭敬行礼,“回皇上,微臣确有此感。” 发问之人没继续往下说,反倒是往摞着的那一沓卷子上瞥了一眼,看到熟悉的字迹,这才再问。 “举贤避亲,方爱卿尚且知道不参与其中,怎么苏尚书你,依旧是选了此人呢?” 上首之人的语气听不出喜怒,但听这用词,似乎是有些不满。 底下的人被他如此质问一番,面上也不见慌乱之色,不疾不徐地,“皇上容禀,下官只是选出了心中最佳的考卷罢了。在下观他卷子,并不是空洞的泛泛之谈,反倒是言之有物,剖析入微,结合民生,日后若是入朝为官,想来能造福一方百姓。至于避亲,微臣之前连那人名字都未曾听闻过,更别说从老师那听到只字片语了……也是经皇上您提点,这才恍觉自己那关门弟子的身份恐怕是已属他人,否则微臣还不知要被瞒到几时呢。” 本来板着脸的人被对方那厚着脸皮的自我打趣逗得破了功,嘴角噙着一抹笑,细细地翻了翻。 “八个红圈,在朝堂之上能争得面红耳赤的诸位爱卿,这次倒是观点一致了。五次魁首,祁晏这游山玩水的,不声不响又养出个好徒弟……罢了罢了,这人才华横溢也是真,朕就成了这连中六元的美名又有何妨,也算是一桩佳事了。” “皇上圣明。” —— 南安门外,人群之中。 宋梓仪抹了抹额上的汗珠,瞅了眼旁边气定神闲的某人,有些不忿,“鸿阑你就当真一点都不紧张吗?” 这可是天下读书人这一生里最为紧要之事啊,对方怎么做到这么淡定的?宋梓仪不是不知道他和自己之间的差距,可他要争取的是状元之位,连中六元的荣光,不该有点紧迫感吗? 被他问的人不知是想起什么来,眼底眉梢,俱是笑意。 “又不会落榜,梓仪在怕什么?” 殿试后,所有参考的贡士会被分为三甲,一甲为尊,三甲最次。一甲总共三名,赐进士及第,按排名的先后分别称为状元、榜眼、探花。其中探花郎通常是三人之中最为俊朗的一个,前朝还有因为容貌出色,御笔亲批为探花的先例,当然,也偶有例外。二甲和三甲人数皆无定数,区别在于二甲赐进士出身,三甲则为同进士出身。不过无论如何,能站在这的,便已皆是科举这条道上的佼佼者了。 “落榜是不会落榜,但这不是关系到以后的官职吗?我也不是有多大的野心,就是若与鸿阑你相隔太多,万一去了偏远之地,那不就没了……” 即使宋梓仪最后的话并未说出口,可心里有数的秦函几人还是十分一致地颔首,“温兄你是不知道,那天夫子没吃到晚膳,罚……” 紧闭的大门再一次再众人面前打开了来,明黄色的纸张被打头的内侍拿在手上,晃得人眼晕。 十年寒窗,胜败荣辱,全在今朝。 第85章 赐恩温卿,君子怎能拗于颜色?…… “草民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上座之人垂眸凝望着自己钦点的新科状元,嗓音温和。 “草民……不出十二日,你这状元之名怕是要传遍南北。按先前惯例,朕本该授你翰林院修撰一职,可朕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翰林院侍读学士与你更为相配,正好侍读人数缺一,就你了吧。平身。” 谢过圣恩,下方行跪拜大礼的人这才直起身子,规规矩矩地站立着,恭敬守礼,半点都挑不出错来。 底下的人不说话,上头那人却饶有兴致,再次开了口。 “你就不好奇,朕为何破例?” 温鸿阑行了一礼,语调平稳,“皇上的安排自有其道理,小人不敢妄自揣测您的心意,只需照做便是。” 发问之人微微挑眉,起了兴趣,“祁晏这个人,学识向来是没得挑的,就是缺了些官场上的圆滑,教出的徒弟也向来如此。可你,倒是让朕有些意外了。殿试上的策问,还有会试的那场风波,朕总觉得从你身上,看出了点故人的影子。” 还未等人答话,发话的人就继续往下说了去,没给对方开口的机会。 “至于侍读学士……祁晏当初向朕请离时,说什么年老体弱,能教出一个状元已是费了他不少心神,怕是担不起教养储君之责,唯愿远离朝堂,做一闲云野鹤,去江南一带调生养息。呵,嘴上说得好听,朕给他学生他不要,转头自己捡了个,还送到了朕跟前。你说说,这论不论得上欺君,嗯?” 宝座上端坐的人看着下首处不辩一词,只管低头叩首请罪的人,浅笑一声。祁晏这徒弟倒有点意思,知道说什么都是错,独自一人揽下了。别的不说,刚点的状元,他又不可能真在这时候罚对方什么,否则岂不是丢了自己帝皇的威仪?那人教徒弟的本事,似乎见长了不少啊。 “够了,别磕了,到时候打马游街,顶着一副破了相的面容,怕会吓坏了百姓。不过,既是你先生欠下的债,就由你这做弟子的替他还了吧。” “微臣谨遵圣命。” 等人再次站起身来,面上依旧是一副淡然平和之色,如翠松挺立,无人出其右。他这副模样,让上首的人想起一件事来。 “说起来,朕这些臣子啊,总是把先立业后成家挂在嘴边,大义凛然。可朕冷眼瞧着,能做到的没有几个,各个都是一副为我大淳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样子,朕心甚忧。你那先生,还有谢爱卿,就是个典型。少年总有年老之时,总让他们这么办,等吾儿继位,身旁没个可用之人,那怎么行?朕有一女,聪慧机敏,温柔贤淑,朕看与温卿你甚是……” 恪守礼节的人头一次逾了礼制,俯身再拜,温润的声音中是掷地有声的坚决。 “还请皇上恕罪,微臣早已娶妻,只求与她琴瑟和鸣,共赴白头。” 相配二字咽在喉咙里,他脸上的笑意也敛了去。内侍悄无声息地跪了一地,整个泰安殿寂静无声。 沉下脸的人薄唇微翕,沉默许久,这才缓缓开了口,“温卿,你想清楚了……本朝又无那驸马不得入朝为官的铁律,尚公主,这可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皇恩。再者,你都是状元了,莫非还不明白抗旨不尊是个什么罪责?朕念在你老师的份上,给你一次改口的机会。” 俯着的人微直起身子,低着眸,迎着对方的威压,直直地叩了下去,“臣……领罪。” 所有的侍从都将头埋得低低的,没人能看到上面坐着那一位的脸上是怎样的神情。 天子一怒,伏尸百……嗯?气氛怎么回暖了些?跪在旁边的内侍敛着眉,内里的心思却百转千回。 “罢了,本是顾及你是我朝第一例连中六元之人,这才额外赏恩与你。朕之公主,理应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儿郎,不缺一个你……官运亨通你不愿,那就赏你些别的。黄金,宅院,你可有想要的?” 问话的人其实心里也明白,他这话问出去,得到的只会是千篇一律的回答。众人都想着在他面前留个不慕名利的好印象,可这人啊,千辛万苦才到现在的位置上,又哪能没有所求呢?名利财权,总有一个是他们想要的。想要却不明说,虚伪…… “下官曾有所耳闻,太医院副使于养颜祛痕一道极为擅长,臣想向皇上求个恩典,准他替臣……” “养颜祛痕?咳咳……温卿,君子怎能拗于颜色?” “替臣夫人诊上一次。”被他质疑的人面色不改,把话给说全了。 “这就是你求的?” “是。” 被他弄迷糊了的人语气里有些惊疑,为着自己的预判错误,也为着…… “朕准了,温卿可还有别的?” 跪着的人思忱了会,最终还是将心中所求付诸于口。 锵的一声,帝王手边的瓷盏碎了一地。 接见完殿试前三,看不出喜怒的人侧过身子,“怀鸣,你说这人年纪轻轻,怎的就是个痴情种子?能让温卿向朕求太医院副使,对方那容颜必然有损,即便这样了,依然能诱得他公然抗旨,还想……如此匪夷所思之事,倒真让朕开了眼了。” 被他问道的人半弓着身,没有明言,“奴才不知。” 不过他这个答复似乎并不能让对方满意。那人翻了翻手上的折子,沉着声道,“如今殿内只余你与朕二人,但说无妨。” 他紧追不放,非要个答案,唤做怀鸣的人只能试探着张了口,“温大人的想法,奴才确实不知,可奴才在旁边瞧着,觉着您并不是动了真怒,反倒是……您瞧奴这张嘴,说的都是些什么乌七八糟的,该打,该打。” “怀鸣跟着朕多年,这察言观色的本事,倒越发精进了。”那人瞥了他一眼,从喉咙里逸出一声低笑来,让站在一旁的人彻底放下了心。 “奴不敢。奴才只是觉着,要是皇上真的被温大人给气着了,就不会答允他最后那一件事了。” 不知这句话是哪里戳中了对方的心思,皇座上的人合上折子,手指在上头轻敲着,说话的声音放得很轻,侍奉在侧的人低垂着眉眼,没有接话。 “有了弱点的臣子,才能用的顺手啊。” 音落,他话锋一转,吩咐下去。 “这些日子朕政务繁忙,竟是许久未曾去过皇后宫中了。传旨,摆驾椒房殿。” “是。” —— “嫂嫂,团子怎么好像听到有人在喊哥哥?是团团听错了吗?” 小人儿乖巧地窝在木槿怀里,时不时瞅她一眼,再嗷呜一口吃过递到自己跟前的糖炒栗子。 “呸呸呸!” 小孩的反应让抱着她的人回过神来,看着自己手里那颗饱满的栗子仁,赶忙拿过一旁的茶水让小人儿漱了漱口。 将嘴中的栗子壳吐了个干净的小团子一抬头,就与自家嫂嫂那自责的眼神对了个正着。 小人儿用肉乎乎的小脸贴了贴对方,奶声奶气地宽慰着,“是团团自己没看清,不怪嫂嫂的。” 奶团伸手环住木槿的脖子,小小的脸上写着大大的忧愁。早上明明还好好的,出了一趟府,嫂嫂就不大对劲了。小人儿看不懂大人眼中复杂的愁绪,哥哥又不在,她就只能自己想办法哄嫂嫂了。小孩试了不少法子,可亲亲不管用,抱抱也不管用。唐承安告诉她,要转移对方的注意力才行,这才有了后头团子缠着木槿要吃栗子。 小人儿将信将疑地用了用小伙伴的法子,瞧着自家嫂嫂好像在专心给自己剥栗子,没空想其他的了,好似真有点作用。放不下心的小人儿便吃一口瞅一眼,再吃一口,再瞅……小孩都想好了,等到这招也不管用了,就让抱着自己的人陪她一起踢毽子。 可让奶团没想到的是,这招失效的这么快,小人儿嘴巴里清甜粉糯的栗子都变得苦涩了起来。 在前头坐着的祁晏眉头一皱,想要说些什么,却被旁边那人给拦下了。 看着朝自己摇头的好友,他也只能暂且按下,而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了两个并排坐着的小孩身上。 戚箬盯着横在她面前的手,眉拧的越发得紧了。 就在小人儿拉起木槿的手,准备撒撒娇再次使用注意力转移大法之时,整个人迷迷瞪瞪地就被对方给抱了起来。等小孩反应过来,她已经到了别人怀里了。 “箬姐姐……嫂嫂!” 小团子眼睁睁地瞧着那人拿起带着白纱的幕篱直接冲出了门,小奶音都急促了起来。早上就是这么出去的,回来的时候清儿那高高兴兴的嫂嫂就变了个样子。就这团子都还没哄好呢,又要出去,要是更难过了…… 小孩挣扎着就要往下跳,戚箬怕自己一个用力箍疼了她,便只敢虚抱着,倒还真让小人儿给挣脱了。 眼看团子就要溜出门去,她那扑腾着的两只小短腿又离了地。小人儿看向抱起她的人,水雾雾的眸子睁得大大的,“伯伯……” 祁晏叹了一口气,抱着人儿出了门。他那逆徒干的都是什么事啊,怎么就让流言满京城地飞了呢? 先他们一步出府的木槿听着远处的喧闹声,脚步一顿,拐向了隔壁的宅院里。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新科状元的仪仗,逐渐逼近了。 第86章 打马游街槿儿不想藏住我了? 旗旌招展,鼓乐齐鸣,平日的京城便足够热闹,可与今日相比,不足其万一。 打头的乌骓通体乌黑,没有半点杂色,唯有足尖上一寸有余是纯色的雪白。此马性子极烈,因其能行千里而被选入御马之列,此刻在骑行之人的掌控下却显得很是服顺。 打马游街,这一场景不知入过天底下多少学子的梦里,又不知有多少人曾在心底暗自发誓,若真有这一日,自己必当缓缓慢行,看遍这京都春景。 今朝金榜题名,这梦中所想总归是得以圆满,不过…… “温兄,在下知你骑术卓绝,可你这速度……未免太快了些。” 他们一行人从泰安殿出来,经过正门,再绕这么一圈,方才走到如今的大道上。方策敢说要不是有仪仗在前头挡着,身侧这人能驾着这乌骓马一骥千里,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冷着张脸,控制着骑速“慢悠悠”地走着——即便这速度于他而言已经是需要拍马才能追上了。 跟在三人身后的新科进士们从最初的一脸惊慌,到现如今的坦然接受,并且在骑马的同时还能保持着自身的君子仪态,也不过是几刻钟的事情而已。 各色的花瓣在空中飞舞着,但占多数的还是粉、红二色。稍稍靠后的两人望着自己前头那落了一身粉的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噗,我少时还曾疑惑过为何游街一事要示以明文,但现在我明白了,得亏我朝律法写明了准许围观之人所扔之物什,不然……哪怕是香包,温兄大抵都扛不住。” 旁边那人也笑着应和了一句,“可怜我这探花郎啊,本该是众人视线之所往,如今却硬生生成了陪衬,这探花一词,在下受之有愧。” 被两人接连打趣的人却面色如常,可他那冷峻的脸色非但没能吓退两侧的小姑娘们,反倒是让身上的落花更多了些,所过之处,皆是花路。 看着历经千辛万阻才到达目的地的帕子被人给轻易躲了过去,锲而不舍扔帕子的贵女们不由扼腕,叹了一声,“这人怎么能如此不知情趣,都是木头。” 被附上众多名头的人看着眼前熟悉的街道,手里缰绳一紧,起初怎么也慢不下来的速度就这么立竿见影地减缓了。后头的人一个没注意,差点撞了上来。 “温兄,你这怎么……” 本想多说两句的方策觑了一眼身旁之人的面色,识趣的噤了声。若说最开始对方只是冷,现在这蹙着眉的样子,平白让他在这暖阳里有了大雪纷飞之感。 温鸿阑环顾四周,却没能见到自家娇娇的影子,内心情绪翻腾,难以言喻。 二人瞥见他动作,想起殿试当日所见,有了明悟。 “温兄可是在寻自己夫人?可这里女子众多,又有不少带着同样的幕篱,温兄怕是分辨不清。” 那人转头,朝他望了过来,“她不在其中。这儿人太多了些,她若来了,免不得被人推搡了去,如此最好。” 光听前半截话,方策原还有些惊疑,正想问对方是如何看出来的,可围观之人所发出的呼喊声陡然拔高了许多,让他只能把未说出口的话语咽了下去。 而且……说着如此最好的人,面上一点喜意都看不出来啊,他还是少招惹的好。 思绪流转间,前方之人却突然打马向前,扬起的马蹄几次落下,便与后头的人相隔了好几步的距离。 想要追上去的榜眼被旁边的探花给拦了下来,对方微微抬起下颌,“你瞧。” 方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去,身披红色大氅之人利落地下了马,快步朝人群走去,哪怕只是一个背影,都掩不住那人心中的急切。 本因他这动作而更为喧闹的众人对上对方那双眸子,听着那温声的歉语,就不由自主地按他所说往旁边退去,让出了一条小径来。唯有一人,站在最末端没有半点动作。 温鸿阑慢慢逼近傻乎乎站那的人,冰雪渐融,春意露出了头来。若有人能看到这双清眸,就会发现在这人眼中,天地都失了颜色,唯有中间那一人,熠熠生辉。 “夫人,过来。” 周围的人因为这声清晰可闻的夫人惊得失了语,木槿却看着那只伸向她的手,迟迟没有动作。 那人脸上的笑意未曾削减半分,她不来,他便朝她而去。 手心是熟悉的柔软,被他牵着的人抬眸,“我……” 刚开个头,说话之人却不愿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重新垂着头,任由对方把自己牵出了人群,立于乌骓马旁。 身侧无人围着,低着头的人儿耳侧处却蓦地传来了暖意,温热的呼吸打在那上头,赶走了心底的寒意。 “槿儿这面具都握在手里了,不准备给夫君戴上吗?” 面色凶狠的大灰狼猛地抬头,溺进了对方那温柔的眸子里,眼底是化不开的情意。 温鸿阑轻柔地掰开他娇娇的手指,拿走了那只白兔子,主动地往自己脸上一盖…… 未能成功的小兔子瞥向自己手臂处,那是属于自家大灰狼的,白皙修长的手。 “我……我觉得,大灰狼更适合夫君你。” 话落,木槿从对方手上抢走了假面,手往上一抬,就准备把自己正戴着的那个取下。 她对面之人瞳孔一缩,将人儿往怀里一拥,把人给遮了个严实。 埋在自家夫君怀里的木槿愣了神,手心的面具往下滑落,却在中途被人给稳稳接住了。 拥着人儿的温鸿阑垂下眸子,浅浅一笑,轻轻地将呲着牙的大灰狼变成了温柔无害的小兔子。 而他,则成了那个专属于小白兔的大灰狼。 “夫,夫君……” 小兔子耳朵粉粉的,只觉得兀地失了力气,再回神时身下已是陌生而又有力的触感。 侧身坐在马背上的人儿慌了神,腿有些发软。大灰狼小心地扶着她,趁她闭眼之际翻身上马,将小兔子紧紧地拥入怀中。 温鸿阑瞥了一眼自己起了褶皱的衣袖,轻声哄着,“别怕,我在。” 身子有些发颤的人儿在对方的安抚下渐渐冷静了下来,声线却还是不稳,“夫,夫君,这……这样不行。” “无妨,我求了皇上,无人敢说什么。” 听到这话的小白兔蓦地攥紧了手,微微的刺痛从臂上传来,那人嘴角的弧度却从未下去过。 “你……求了皇上?皇上知道你,我……你不尚公主?” 被问之人怔了一瞬,脑子里闪过今日被自己所忽略的那些小细节来。他原以为这种种的不对劲仅仅是因为人儿太过害羞,结果竟是…… 温鸿阑将怀中之人又往自己怀里压了几分。木槿懵懵的,耳畔只余下了对方砰砰的心跳声以及…… “槿儿忘了?” “嗯?” 抱着她的人低着眸,声音里掺着笑意,“为夫说过的,自你我成亲之刻起,你便是我的妻了。” 木槿额上一凉,还未开口,就听到了那人未尽之语。 “忘了也无妨,夫君再给娘子讲一遍便是了。” 清风拂过,怔楞之人缓过劲来,绽出了这么久来的第一个笑,巧笑嫣然。 这次愣了神的,可不再是腼腆害羞的小兔子了。 小兔子略过心底的害怕,直起身子,轻轻地将对方脸上的面具揭了下来,护在心口处,又重新靠在了他怀里。 “状元游街,夫君生的好看,不露面就太可惜了些。” 温鸿阑低头瞧着小白弋?兔那粉嫩的耳朵尖,笑意更浓了些,“槿儿不想藏住我了?” 从怀里传来的声音有点闷闷的,还带着点羞意。 “不藏了,反正是我的。” “嗯,是你的……但我这又乖又软的小兔子,可不能让别人给瞧了去。” 原地踏着马蹄的乌骓在身上那人的掌控下,缓慢而又平稳地向前走去,停滞已久的队伍也跟着往前,可众人面上却是明晃晃的呆滞之色。 游街之人未观全貌,只是听前头的人口口相传就尚且如此了,那周围看了全程的……她们连手上的帕子是何时掉落的都不知道,就差没把懵字写在脸上了。 小团子扒着围栏,肉嘟嘟的小脸都快挤出几条道道来了,头上的呆毛也一翘一翘的。 突然想起什么的小人儿回头,奶乎乎的,“箬姐姐,她们怎么不撒花花了?刚刚明明还有好多花花在空中飘着的,现在哥哥抱着嫂嫂了,怎么就没了呢?” 戚箬肃着一张小脸,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总不能对小人说自己也不知道吧。 木板的吱呀声响起,小孩依声看去,脆生生地唤了来人一声。 “安哥哥!” 唐承安两步并一步地朝小人儿走了过去,伸手捂住了她圆溜溜的眼睛。 小团子不明所以,却也乖乖地让他捂着,支棱着小耳朵听着附近的动静。 不过几瞬,小孩眼前的黑暗就尽数褪了去。映入小人儿眼帘的,是足有她人那么高的大竹篮,里头粉红的花瓣密密麻麻地堆叠在一起。 小人迷迷糊糊地被人抱了起来,小脑袋头一回越过了栏杆去。旁边的子言看着,想起了自家主子的吩咐,检查了下上头系着的绳结,麻溜地把花篮递了过去。 小团子都没等抱着自己的人开口,下意识就把手张得大大地,一把将它抱住了,脸上的小窝窝也跑了出来。 唐承安正想说什么呢,小孩就瞄到了那两个熟悉的身影,费劲巴拉地往下一推,花瓣簌簌落下,形成了一场漫天的花雨。 唐某人张开的嘴又闭了去,他早该料到的,自己怀里可是一颗聪明的奶团子。 这一场花雨唤醒了沉浸在震惊中的众人,周围站着的姑娘们低头看着自己手上那一小篮花,喃喃低语,“所以……这花我们还砸不砸?” “买都买了,来都来了,砸!” 寂静过后,这场游街又重回了最初的喧闹,甚至更甚了些。不过这一次,没了四处飘散的帕子,也没了那零星几朵其他颜色的花,只剩下粉红色的花瓣在空中肆意地飞舞着,将湛蓝的天空染成了绚丽柔美的浅粉色。 等人走远了,篮子也空了。美梦碎成一瓣瓣的少女们瞅了一眼身侧之人,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同样的酸意,这心里头莫名地好受了些。 从日出到日暮,温鸿阑拥着他的小娇娇将这京城繁华看尽,踏上了归途。 小心地将人儿从马背上抱了下来,他也没就此放手,而是直接把红着脸的小兔子给抱了回家。 跟了一路的小团子看着即将紧闭的大门就想扑腾着短腿上前,却被祁晏拦下带回了自己的院里。小人儿是怎么被他出去的,就怎么被他带了回来。 “伯伯……” “团团乖,你哥哥他现在……不太能顾得上你,你还是在伯伯家待上一夜吧。” 第87章 囍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温鸿阑将手里抱着的人儿轻柔地放在了褥子上,笑着拣走了那些黏在她身上的落花。 “夫,夫君……” 戴着的面具被人缓缓地摘了下来,小兔子尚且还有些不适应,冰冰凉凉的触感就从脸上传了过来。 细细擦拭掉自家娇娇面上的汗珠,端坐在榻边的人便准备起身去换一块干爽的帕子,袖口却被对方给攥住了。 “槿儿?” 木槿眼里的羞意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浓浓的疑惑。她身侧之人正打算开口,细密的疼痛就从额上传了来。 小兔子盯着对方额上那块不小的青紫,手指下意识磨搓了两下,白色的粉末便顺着指尖滑落在地。 被拆破伪装的人朝她安抚地笑了笑,解释道:“不过是不小心磕了一下罢了,礼部怕游街之时吓到一旁的百姓,这才替我遮掩了一番,娘子无须忧心。” 可皱着眉的人儿却没那么好糊弄,握着对方的手直起身来,与他正对着。 木槿看着自家夫君的眸子,定定地张了口,“真的是不小心的吗?鸿阑答应过,不骗我的。” 被她望着的人没说话,伸手抚了抚她脸上的伤疤,语气温柔,“宫中太医院副使精于养颜祛疤之道,想必不用多久,槿儿便可恢复昔日容颜……到时候夫子怕是更嫌弃我了,还望娘子替为夫我美言几句才是。” 往日一害羞就迟钝起来的小兔子此时却很是机灵,并没有被他话里的期许给带跑,而是抓住了另一个点趁机发问,“副使……即便夫君被授了官,按理也没法请动他吧。先前夫君你说,求了皇上……那副使他,也是你求的对不对?” 虽然问是这么问了,但问话之人根本就没有听对方答复的打算,清菱的眼神中写满了笃定。 转移话题失败的温鸿阑看着他家的小兔子,薄唇微动,没发出半点声音。 木槿抬眸,再一次盯着那碍眼的青紫,神色莫名,“夫君……你求了这么多,就没有一个是为自己的吗?又或者说……你替自己谋的,就只是拒了一桩婚事?那可是天子,万一……值得吗?” 小白兔的声音越来越低,等到她被对面之人抱进怀里,那最后几个字已经轻到近乎呢喃。 抱着她的人没有回她值不值得,伸手在她背后一下下地轻拍着,轻声细语,生怕惊着人儿似的,“我观君王平日行事,仁善宽和,不像是会因此治罪于我。再者这天下惊才艳艳之辈何止百数,公主万金,何苦拘于我一人?为夫只会是,也只能是,我家小兔子的夫君。” 埋在他怀里的人细听他言辞,见对方避开几问不答,心里便知晓了答案。 过了一刻,低眸之人抬起头来,静静地望着他,脸颊上挂着半干的泪痕。 慌了神的人伸出手去,想擦掉自家娇娇眼尾处的泪珠,肩膀上却猛地受了力。温鸿阑眼前的景象一转,背后便是褥子的柔软。 “槿儿……” 大灰狼的未尽之语尽数被人堵了回去。小兔子的唇比他要软上许多,学着某人往日的动作,一点点地给身下的唇添上颜色,由浅到深,细细雕琢。 可即便是对方手把手地教了这么多次,小兔子在这事上依旧显得有些笨笨的,不得章法。没过多久,杵在上头的兔子就有些喘不过气了,爪子也酸酸的。撑不起自己的小兔子只能放软了身子,在大灰狼的身上靠着。先歇会嘛,待会再继续好了,团成一团的小兔子如是想着。 大灰狼被压在下头,感受着心口处那暖呼呼的热意,哭笑不得。不甘于此的人稍稍一用力,把自家的小兔子护在了底下。 累着了的小白兔正在喘着气呢,一个眨眼主动权就没了,整个人都有些慌张,瞪圆了的眼睛显得雾蒙蒙的。俯着身子的人欺身凑近,在对方一颤一颤的眼睫上啄了几下,等拭去了上头颤颤巍巍的小泪滴,再继续往下亲了过去。 小兔子粉粉的耳朵的颜色更深了些,软软的丹唇又迎来了新的揉捻。失了水分,本来支棱起的耳朵都软哒哒地垂落下来,小爪子一伸就想把那人给推开,可不知她想到了什么,朝对方心口而去的手中途转了个道,攥着底下的褥子不再松开。 大灰狼奖励似的在人儿红红的脸蛋上亲了亲,给了她喘息的机会。闭眼任他亲吻的小兔子还只试探地睁了睁眼,又被撑在上头的人给逮了个正着。气息交缠间,刚恢复点力气的小兔子又焉了,恨恨地在对方的唇上咬了一口,想了想,似乎是觉得自己咬的太重了些,安慰似地微抬起脑袋,在那人渗出一丁点血的地方轻吻了下。 水水润润的小兔子唇有些微肿,嫣红的唇色即使是在淡淡的烛光下,也很是显眼,本想就此打住的大灰狼因她这一亲,眸子又幽深了些。这人稍稍往后退了一点的身子重新靠近,手护在小兔子粉嫩的脸旁,叼住那越发柔软的唇,缓慢轻柔地攻城掠地,情意缱绻。 口中的空气一点点地被夺走,小兔子彻底焉了下来,就连不知何时抵在对方胸口处的爪爪都没了力气,脱力似地垂在褥子上。 看着瘪下去的小白兔,大灰狼笑着给她渡了点气过去,又再她额上落下一吻,准备退开身子,再哄着乏了的人睡下。 重新睁开眸子的人儿见他动作,想起自己最开始的打算,心一横,伸手环在了对方的脖颈处。 没有预料到小兔子会突然发力的大灰狼被自家娇娇这么一带,差点砸在她身上,还好手臂一撑,停在了距她半指宽的地方。 “槿儿你……” 被他唤了一句的小兔子凑到自家大灰狼耳边,闭着眼,耳朵红得滴血。小白兔声音低低的,还有些发抖。 “夫,夫君……我,我们来对……对个诗……” 被自家娘子弄懵了的温鸿阑眼中的不解还没浮起呢,就被人儿下一句细若蚊吟的话语给打散了去。 “金……金榜题名时,上……唔” 大灰狼往日的冷静自持彻底没了,亲了下自家的小兔子,维持着最后一丝理智,给了对方反悔的机会。 “娘子真的想好了?” 炸着毛的小白兔脸色通红,并不想答他的话,伸出颤着的小爪子去勾对方的腰带,弄了半天都没解下来,气鼓鼓地睁开眼,对上了自家夫君的眸子。 这样的大灰狼是人儿从未见过的,炸着的毛顿时塌了下来,小兔子一怂,就想反悔。 看出了对方怯意的某人勾了勾唇,笑如清风朗月,迷了他娇娇的眼。 “槿儿,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什么来不及了?中了美人计的小兔子迷糊的很,晕乎乎的就被人把身上那层薄薄的衣衫褪了去,失了伪装的小白兔整只兔子都变得粉嫩嫩的,暴露了自己是只小粉兔的事实。 小粉兔闭着眼睛,听着上方传来的细微响动,耷拉下来的耳朵也羞得卷起,即使只是几息的功夫,小兔子却觉得时间过了好长好长。直到与绸缎完全不同的触感从身上传来,想东想西的兔子才不敢再走神了,注意力全在相贴的那片温热上。 大灰狼看了看缩成一团的小兔子,柔柔地在她脸上蹭了蹭,轻声哄着自家腼腆的小粉兔。人儿被他哄着,不知怎么的竟被他的思路带偏了去,真的按对方所说,睁开了眼,瞄了一眼属于自己的大灰狼。 小粉兔迟疑地伸出爪爪,在大灰狼的那显然与她不同的肚皮上戳了两下,带着红意的眼尾里满是惊疑,戳不动?不行……我得再戳一次,肯定是我刚刚没用力的缘故。 戳的起劲的小粉兔逐渐忘了自己的处境,也忘了在上头虎视眈眈的大灰狼。目的达成的大灰狼盯着又粉又白的小兔子,神色越发幽深了。 回过神来的小粉兔内心一个咯噔,挣扎着就想要溜走,可守了她这么久的人又怎么可能同意呢?大灰狼笑着低下头去将痴心妄想的小兔子一个按倒,从她脖颈处慢慢啃咬……被人顺了一遍毛毛的小兔子懵懵的,柔软的兔毛服帖的依在身上,成了一只落水的小兔子。 温鸿阑好心地替自家人儿理了理汗湿的头发,被他亲得双眼无神的小兔子得到了短暂的休息,蓦地想起了个重要的问题……她知道现在这个场面,不应该只有亲亲,可多的她就不太清楚了……她能明白这么点事情还是因为自己从前那段经历,那自家这熟读圣人言的夫君,岂不是更…… 看小兔子走神了的大灰狼挑了挑眉,哄着问了一句,胆大包天的小粉兔居然就这么傻乎乎的把脑子里的疑惑都给问了出来,眼睛里是真切的问询之意。 本打算再缓缓的大灰狼:“……” 小粉兔的毛色在某人的重点关照下,又深了些,渐渐地整只兔都成了红色,星星点点的红,漂亮极了。树上结着的小樱桃甜甜的,薄薄的樱桃皮颜色越发的红了。觉得已经捱不住的小兔子蹭了蹭自家大灰狼的脸,低声恳求,却依旧没能抢回熟透了的樱桃。生气了的小兔子伸出白白的小短腿踹了踹觊觎樱桃的大灰狼,可被人哄着哄着,炸开的毛毛又软了下来。毛绒绒的兔子软成了一朵软乎乎的云,揉一揉便是另一个样子了。 大灰狼把小兔子困在自己怀里,趁着对方彻底放松之际,一点点送了进去,把小粉兔揉进了骨血里。 向来被他宠着的小兔子何曾受过这般委屈,头一次伸出了锐利的小爪子在大灰狼背上挠了好几道,却依然疼的紧,口中溢出的嘤宁声被人轻轻地堵了回去,唇齿相依。 在大灰狼的诱哄下,小兔子紧绷着的身子渐渐松了下去,痛意也慢慢的消了,酥麻之感涌了上来。 “夫,夫君,呜……” 时刻注意着小兔子的大灰狼听到这声低语,看着眉眼含情的小粉兔,这才放下心来,放开了动作,时深时浅,时快时慢,费劲心思取悦着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儿。 桌上的灯烛慢慢地燃尽了,偶尔爆开的灯花也全被另外的声响给盖了去。大灰狼惦记了这么久的小兔子,终于被打上了他的印记,再也抹不去了。 第88章 伤疤我额上的伤有些泛疼 等累极了的小兔子在自家大灰狼怀中醒来,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尚且有些困倦的人儿蹭了蹭抱着她的人,声音有点沙哑,“夫,夫君……” 被自己声音惊着的小白兔唤了这一声便闭了嘴,身侧那人赶忙倒了几杯茶水,哄着人喝下了。 木槿被他扶着微微动了动身子,好看的眉立马蹙了起来。一直盯着自家娇娇的温鸿阑见人儿这模样,喂完了手里的茶就小心地护着人躺下了。 大灰狼重新把小兔子拥进自己怀里,爱怜地在她眉心处吻了吻,低声认了个错,换来了小兔子生气的瞪视。 被凶了一眼的人也不辩解,朝怀里的人笑了笑,伸手在她腰处缓缓地按揉起来,轻重有序,力道适宜。身上的酸疼在某人的努力下慢慢地减轻了,刚醒的人儿眼睛一闭一闭的,眼瞧着就要再次睡过去。 “槿儿,先用了午膳再睡,好不好?不然连着两餐都不曾进食,身子会遭不住的。乖。” 被他轻声哄着的人儿并没有胃口,半睁着眼,感受到按揉的动作停了,手一伸就把撤离的大灰狼给抓了回来,紧紧牵着,将他的手放回了原地。 本打算去厨房将吃食端过来的人无奈地勾了勾唇角,但怕牵到她伤处,只能依着他娇娇的力道重新躺了回来。 “槿儿……” 小兔子偏头在他脸上蹭了蹭,又在对方唇上轻轻啄了一下,然后就缩在他怀里,把眼睛闭得死死的。 大灰狼对自家小兔子的撒娇那是一点办法都没有,顺着人儿的心意慢慢揉了起来,声音柔的不行。 “那我们歇一歇,晚膳再用好不好?” 看似睡着了的人粉粉的耳朵动了动,却没有开口答话,搂她在怀的人轻笑一声,说起了别的。 “我找了谢大人,从他手里将这座宅子买了下来,房契已经在槿儿枕下垫着了,为夫先斩后奏,还请娘子勿怪才是。” 装睡的小兔子微抬起眸,眼睛里满是困惑,“不是说好……” 温鸿阑抱着人的手紧了紧,先她一步开了口,“娘子若是喜欢先前看的那栋宅院,一同买下便是。” 没回过神的木槿有些晕乎,既然对方不是不喜那栋宅子,那为何又非得…… 对上自家夫君那含笑的眸子,想起什么的人儿面色渐渐地红了。 “鸿,鸿阑什么时候找……”他找谢大人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而且对方看起来…… 大灰狼看懂了小兔子眼里的质问,也知道怀中人这是羞恼的很了,竟连称呼都变了。他手上的动作不停,低头在人儿耳边轻声解释了两句。 他这不解释尚且过得去,一解释……怀里直接多了颗熟透了的水蜜桃。 任大灰狼怎么哄,他的小兔子都不愿再抬起头了。又过了好一会,意识到不对劲的大灰狼正打算把团成团的小兔子叼出窝去瞅一眼,就听到了从怀里传来的均匀的呼吸声。他怔愣了一瞬,松了一口气。 —— 远在谢府……不,现在应该叫做温府了。远在温府中的两人相依睡去,丝毫不知道京中已因昨日游街一事而彻底炸开了锅。 温鸿阑这侍读学士还没走马上任呢,参他的折子就出现在了御桌之上,可谓是开了先例了。上首之人端坐于宝座之上,笑着观望着朝中众人分成三派,除了中立之人,其余的两派可谓是争得不相上下。 “苏大人,这新科状元所为确实于礼不合,尚书大人您又何须一味袒护?” 被御史发难了的人正要接话,一旁的人似是看不过眼,先抢了过去。 “王御史这话说的,我朝又有哪一条律法明言,状元游街,不许与他人共乘一骑?” “这……这还需写明吗?古往今来,不都是如此,约定俗成,又有什么好置喙的?林大人莫不是因为对方是您亲点的解元,就不辩黑白,睁着眼说瞎话吧。” “御史大人既要参他,总要给个理由才是。找不到相应的条例就直接给人定了罪,怕是不合规矩吧。” “你!” 就在他们吵得不可开交之际,上头坐着的人似是看够了,才施施然开了口,“诸位爱卿说的都有理。不过昨日之事,那人先前已经向朕请过旨了,朕是念在他六元及第的份上,这才应了下来。原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便没给明旨,没想到被你们给误会了去……罢了,此事便到此为止,众爱卿可还有其他事要奏明的?” 白白争论了一通的众臣子:“……” “怀鸣,太医院副使可去了温家了?” 跟在轿撵旁走着的人垂着头,恭敬地回了,“回皇上,奴才去寻郑副使时他正在调配新药,说是等晚间日落,大概就能制好了。到时他便即刻领了牌子出宫,去温侍读府上走上一趟。” 闭眼休憩的人嗯了一声,过了一小刻,又重新往身侧吩咐了句,“让他仔细瞧瞧,等人回了,再把他召来朕跟前。” “是。” —— 躺了一天,木槿也没了睡意,望着窗边的晚霞有些出神。 “醒了,可还疼吗?” 提着食盒的人将手里的东西放了下来。晨时买的膳食他看着时辰已有些久了,就掐着时间又往食楼去了趟,等他回来了,人儿也差不多该醒了才是。 榻上的人依声看去,对着来人愣愣地摇了摇头。 看着自家小兔子这不太清醒的模样,大灰狼眼底的笑意都要溢出来了,他支起一张小桌子摆在一旁,端坐在木槿身边,慢慢地将人扶了起来。 温鸿阑将手上的汤羹用勺子搅匀了些,又试了试温度,这才递到了人儿嘴边。 “银耳莲子羹,槿儿喜欢的,多用两口。” 许是一天都不怎么用了膳的缘故,她倒还真有些饿了,加上对方点的都不是什么油腻的菜色,木槿头一回不用自家夫君督促,满满一大碗便下了肚去,并着一小碟青菜,都给用光了。在榻边坐着的人眼中异彩连连。 心满意足的人正打算说些什么,霎时间,外头响起了叩门之声。 “团团?”可这声音怎么有点不像…… 温鸿阑安抚地在她手上拍了拍,“夫君去看看,槿儿别乱动。” 乖巧颔首的人就这么静静等着,细听着屋外的动静。没过多久,出了门的人便走了回来。 听了外头之人的来意,粉兔子羞红着耳朵整了整衣衫,被人抱去了外间。 一盏茶的功夫,太医院副使总算见到了此行要诊治的对象,道了声安。 原准备起身的木槿被人轻轻地按了下来,站在她身侧的人放缓了声音,开了口。 “内子身体不适,礼数便由我替她全了,请郑副使勿要见怪才是。” 温鸿阑对面之人连摆了摆手,“无妨无妨,大人年少有为,一入官场便已是从五品之位,下官阶品在您之下,还请温大人莫要折煞老夫才是。” “副使哪里的话。内子当初不慎在脸上留了疤,遍寻良医而不得法,我闻副使美名已久,这次总算得以相见,也算全了我一件憾事。” 被他一通夸耀的人有些不自在,连连点头,也没多浪费时间,在对方的注视下开始了诊治。 站在一旁的人仔细打量着他脸上的神情,不知不觉间,自己的脸色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等隔着帕子诊过脉,诊脉之人脸上已没了最开始的轻松之意,眉头紧皱,嗫嚅了两下,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木槿看着对方这神情,原有些雀跃的心情也彻底沉寂了下来,无措地往自家夫君那望了望,被他牵住了手。 “副使……” “我有一事,想要问大人。大人是从何处听得我的消息的?” 温鸿阑定了定神,迎着两人疑惑的目光,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明白。 郑悬抚了抚长须,了然地点了点头,“温大人所言我已知晓了。我那师弟确实是受了谢大人的恩惠,效力于他门下的。大人既已寻过他,尊夫人脸上的疤却依旧未曾消去,想必是接受不了我那师弟的法子,不想让温夫人受那等苦楚,这才拖到了如今,可……” “恕老夫直言,我们师兄弟二人,医术相差不大,不过是下官的手段要温和些罢了。若夫人的疤想彻底祛除,那就势必要将结痂了的伤口重新……再辅以疗伤的药材,假以时日,便能恢复如初。至于要不要这么做……下官只是个医者,等大人拿定主意,再来寻我即可。” 说话之人顿了顿,看到坐那之人震惊的神情,想来是不知情的,细细一思忱,还是把剩下的那点子事说开了。 “老夫冒犯问一句,夫人平时月事之时,可有腹痛之感,尤其是冬……” 木槿不明白他话中深意,听对方这么问了,便懵懵懂懂地点了头。 “郑副使,我额上的伤有些泛疼,还请大人一观。” 郑悬朝说话之人那处看去,对上那人的眸子,心里有了数。他话锋一转,那问了半截的话就此打住,再未提起。 第89章 流言我听说温大人你,身患隐疾?…… “嫂嫂!” 总算能回到自家嫂嫂跟前的小团子迫不及待地就要往坐着的人那扑去,两条腿扑腾的可欢实了。眼瞧着她就要成功滚进木槿怀里,结果在最后几寸远的地方被人拦腰抱开了来。 小人儿还没来得及不满呢,抱着小孩的人就直接把她放在了一旁。 “轻些,别压着你嫂嫂。” 被无良哥哥给说了一句的小人儿不高兴了,哼哼唧唧地往旁边的人怀里蹭去,声音奶乎乎的,带着浓浓的控诉。 “嫂嫂,哥哥乱说,团子可乖了……而,而且,团团这几天吃的没有以前多了,安哥哥都说团团瘦了的,才不会压着嫂嫂!” 木槿把人一把抱进了怀中,亲了亲她的小脸蛋,肯定地点了点头,“清儿最乖了,嫂嫂待会给清儿做点好吃的补补。” 小人儿喜滋滋地亲了回去,搂住自家嫂嫂的脖子就不动弹了,恨不得跟她黏在一起似的。 被忽略了的人站在一边,狐疑地望着小孩肉嘟嘟的小脸,叹了一口气。也不知是不是他这声叹让小人听到了的缘故,奶团子把小脑袋一藏,再也不让自家那无良哥哥瞧见自己了,嘴里还在念叨着什么。 “坏哥哥,把团团丢给伯伯就不管了,还不让团团回家。安哥哥还说他病了,我看哥哥明明好的很,一定是骗团子的。” 抱着小孩的人神情一变,抬头望了望自家夫君。温鸿阑对上她担忧的目光,笑着摇了摇头。 可惜他的表态并不能打消人儿的疑虑,木槿把藏在自己怀里的小团子柔声哄了出来,揉了揉她的小髻子,“团团从哪听来的哥哥病了,嗯?” 小孩埋头在她颈窝处,乖乖地答了,“那天团子给嫂嫂撒完花花就想回来的,可是伯伯说哥哥顾不上我,就把我抱回去了。团团等啊等,就是没等到哥哥忙完了来接我……我想嫂嫂了,就想自己回来,结果安哥哥告诉清儿,说这几天哥哥总是往各个医馆跑,好多人都瞧见了。” “安哥哥还说,不让团团回家是因为团团小,回家染病病倒了,嫂嫂就照顾不过来了,团子这才继续待在伯伯家的。” 小人说了这一长串话,嘴巴都有些干了,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个重要的问题,“嫂嫂不知道?也就是说哥哥真的没有生病吗?那怎么不来接团子……” 小孩越想越委屈,眼看那水盈盈的大眼睛里就要蓄满泪了,抱着小人儿的人是哄了又哄,把事情揽在自己身上,这才把奶团给哄住了。 窝在自家嫂嫂怀里的人扬起小脑袋,忧心忡忡地打量着对方的面色,猛地把人抱得更紧了些,还用小脸贴了贴,软软的。 “嫂嫂现在好点了吗?难怪哥哥不想让嫂嫂抱团子,嫂嫂的脸红红的,椅子上还都多了软垫,原来是嫂嫂病了。那团团回来照顾你哦,嫂嫂要乖乖的,不要乱动,有什么想要拿的喊团团。” 木槿被人哄着,耳朵更红了些。红着脸的人斜了罪魁祸首一眼,说了好久才让怀里的团子相信自己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若真说起来,对方频繁跑去医馆,应该是为了寻郑副使口中减缓痛意的药材……可郑副使不是说那药材许久都未曾面世了吗? 百思不得其解的人儿正打算开口问询,又想起她手里抱着的小人来,只好把口中的话给咽了下去,暂且按下。 站那守着的人半眼不错地将自家娘子的表情变化看在眼底,垂眸,敛去了眼中复杂的神色。 —— 有团子陪着,温鸿阑总算不用担心他娇娇在府中过于无趣,这才安心动身来东宫点卯。 负责为太子讲学的侍读学士并不只有他一个,再加上太子并不是个乖戾的性子,资质也好,教导起来并不是什么难事。 等讲解完今日的文史,便到了用午膳的时辰。其余侍读都很有默契地放下了手中的书本,移步到偏殿的长桌处。满脸不解的人也紧随其后,被同僚招呼着坐了下来。 “温大人莫要惊疑,太子讲学所需时辰不短,为了不让殿下感到厌烦,当今命我们分两次进行进行教导,好让殿下得以休憩。但考虑到若是每日往返于东宫,那耗时又太长了些,皇上恩泽,派人辟出偏殿,特供我们用膳、小憩之用。” 听了解释的人了然地颔首,朝他道了声谢,对方却又想起什么似的,补充了句。 “想来这次温侍读家中并无准备,若不嫌弃,便与在下一起用吧。” 听他这话的人自然无有不应,声色是惯常的清冷,“那就多谢沈侍读美意了。” 其余诸人见此,也纷纷应和了两句,只不过这话说着说着,就偏了道了。 “说起来,温侍读年纪轻轻,竟已娶妻,倒是让老夫我着实震惊了一回。” “对,想当初我乡试两次不中,我家那个嫁与我也是殿试放榜之后的事了。但我听京中流言,温大人好像……温大人与尊夫人倒是情深甚笃,没了那等榜下捉婿的事情发生了。” “何止啊,想那日王御史参奏游街一事传了出去,我妻在府里念叨了好久,说什么我不愿意带她共骑,还要给别人添堵,直接把我撵去了书房……又不是我参的,再说那都过了多少年了,还带翻旧账的?” 一桌四人相对坐着,除了新来的那个一直在默默听着,其他几个吐苦水吐的起劲,直到…… “诸位大人,各府的小厮都已在外头候着了,大人们现在可要用膳?” 刚刚还说着话的人立马闭了嘴,恢复了往日那副端庄矜贵的模样。 得了准许,几个小厮在内侍的带领下排成一列走了进来,温鸿阑瞥了一眼,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秋白?” 他这一声唤引起了余下几人的注意,不约而同地朝那人的方向看了去。他们这一看……温家的食盒,是不是有些大了? 提着东西的人向坐着的几位依次行了个礼,出声解释了一番,“温夫人给主子那送午膳时,恰逢苏尚书到访。尚书大人对东宫的事宜了解不多,但也知晓学士们的午膳是由各府备下的,夫子便派我来这走一趟了。” 等小厮们一同退下,偏殿大门重新被关上,屋子里的寂静这才被打破了去。 “苏尚书……我差点忘了温侍读师从祁大人了。” 三人一边闲聊着,一边将桌上的食盒打开了来,温家那个足有他们两倍大的食盒吸引了几人的目光。 在众人的注视下,桌前的人带着浅笑,把里头的吃食一一取出。 浓厚的香气在屋子里飘散开,几人正要移开视线的动作硬生生地固定住了,四目相对,一时无话。 “内子做的多了,诸位大人可要一试?” 前一刻还炫耀过自家大厨手艺的人默默把食盒移到了一边,坚定地点了点头。虽按理来讲他应该先推拒两下,但……何必呢,万一对方当真了怎么办? 想着这几天把家里的小孩委屈坏了,木槿这次可没少下功夫。大块的粉蒸肉铺了厚厚的两层,肥瘦相间的五花上头裹着一层薄薄的米粉,晶莹剔透。长时间的蒸制逼出了肉里头的油脂,筷子一夹,颤颤巍巍的肉块就被送入了口中。用牙齿轻轻一撕,肥厚的粉蒸肉分离开来,再一抿,肉顺势化开,留下满嘴肉香,肥而不腻,香而不齁。大快朵颐后,底下的番薯才渐渐露出了踪影。油脂浸润到番薯的甜香中,绵软清甜,这时再配上一口米饭,肉汁混着麦子和番薯的香气,精瘦的口感加上充盈的汁水,实在是绝。 至于旁边用来清口的时蔬,虽然一时被人忽略了去,但后头偶然夹起一根,清脆爽口,清香十足,瞬间俘获了众人的心。 “这菜的味道……我着实是有些羡慕温大人你了。原是想着帮扶你一把,却没成想自己才是受人恩惠的那个。” 吃饱了的几人相视一笑。若说他们最开始的温和,是对这位后生前途的看好,以及与人为善的本心,那现在,总归是吃人嘴短……多了几份真心了,话题也不再仅仅是一味地打趣,而是添了些关怀。 “我听说前几日,温侍读你拜访了各家医馆,可是身子有碍?我倒是有个熟识的太医,让他帮你瞧瞧?再怎么说宫中的太医也都是有些能力在身上的。” 坐在温鸿阑对面之人拈起一块软糯的方糕,细品里头的奶香气后,接了一句。 “沈侍读说的有理,我们这入朝为官的,言行举止上还是要注意些好。尤其是温大人你,一入朝便是从五品,多少人盯着呢……这才几天,我就听到了些莫须有的流言,说是你身患某些隐疾,却又不相信医师的论断,所以才病急乱投医,四处奔走。” “此话极是。虽说流言终归只是流言,只要去医馆一打听便知这都是些虚话,可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这假的也能成真的了。温大人,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啊。” 他们的这些好意,端坐在那的人都一一的领受了,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一点也看不出为声名所累的样子。 第90章 晋升软刀子戳人,那才疼呢…… 古有言,白丝红颜不过咫尺之间,可在有些人身上,时光似乎分外温柔。 纵使距上一次殿试已有数年,但那一年的魁首从未从京城诸人的视野中离开过。那人升迁速度之快,足以让所有人瞠目,可若一细数这些年来对方所做之事,众人又觉得一切都是如此合乎情理。其余之事尚且不论,光改革赋税这一项,便配得上他如今这侍郎之位了,而且更何况前些日子…… 此日朝会已毕,离了大殿,大臣们都三三两两地向宫门处走去。 细碎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匆忙赶来的怀鸣将拂尘往怀里一收,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温大人,皇上让小的请您去勤政殿走一趟。” 正在跟宋梓仪说着话的人脚步一顿,偏头朝来人微微颔首,声色平稳。 “有劳了。” 围在他周围的人利落地让开了条道,温鸿阑却没有立马动身,而是回头望了望杵那的人。 宋梓仪与他目光对上,了然地点点头,“鸿阑你放心,嫂夫人那我会去通禀一声的,必不会让她为此忧心。” 得了答复,站那的人才低声与旁边的内侍说了句什么,两人一同朝着勤政殿的方向去了。 二人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范围内,再无踪影。刚刚不发一言的几个人这才长呼了一口气,肃着的脸色也缓和了下来。不过很显然,他们放松的有点早了…… 早在怀鸣出声之时便停下步子的大臣们纷纷围了上来,脸上的笑意再真切不过。 “温侍郎这阶品,怕是又得往上升上一升了,真是让下官我敬佩的很啊。” “若不是西域来使,我倒真不知道侍郎非但文采斐然,就连武学一事上也毫不逊色,下官拜服。” “正是如此,温大人他……” 等秦函他们艰难地从诸位同僚的包围圈中走出来,已是半刻钟之后的事了。衣衫乱了的几人对视了一眼,理了理袖子和发冠,语气里是满满的无奈。 “温兄这一走倒是轻松了,反累得我们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若非我学不来他那冷冰冰的模样,我也不会被人当成软柿子捏了……” “想当初我与温兄也只不过隔了一名罢了,现如今怎就相差这么远了呢?温兄这事做的,尽打击我自信来了,哎……生不逢时。” 众人这话听起来都是在抱怨没错,可这眼底的喜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的,面上尽是一副与有荣焉之色。 这几年里,青云书院出来的几个渐渐地都有了起色。慢他们几年的学堂中人也趁着皇上开恩科的时机得了个功名,只是还需磨砺一段时日,方才能有做京官的资格。故此,现在能聚在一起的,也就只有当初一同考试的那几个了。至于后加进来的方策二人……他们全凭那不屈不挠,坚持不懈的行事作风,现如今与宋梓仪几人姑且也能算作半个知己好友了。 聊了几句,众人嘴角的弧度又深了些。停下来歇口气的秦函环望一圈,有些不解,“宋兄呢?怎么一直不见他说话?” “那个……你们还记不记得,温兄走前,宋兄说了什么?” 穆云这句话如当头棒喝,敲醒了沉浸在喜悦中的几人,让人下意识地就照着他的话想了下去。宋兄当初回了句什么来着……嫂夫人! 原还在整理仪容的众人立刻向自家马车奔了去,争先恐后的,一点也没了刚才那其乐融融的氛围。这好不容易有了上温府的机会,再不抓紧着些,下次就不知道要等到何时了。 —— “臣温鸿阑拜见皇上,恭请皇上圣安。” 上头之人抬头看了他一眼,温声把人叫了起来,话语中没什么明显的喜怒。 “温卿可知,朕让你来这一趟,用意在何?” 底下的人规规矩矩地弓着身答了他的话,“臣愚钝,不敢妄揣圣意。” 端坐的人瞥了眼下头的臣子,声色冷了几分,“你愚钝,那将温卿你一路提拔上来的朕,岂非是用人不清,识人不明?” 他话音一落,弯着腰的人又往下压了几寸,没再多言。 看对方这样子,上面冷着脸的人也失了兴致,叹了一声,“你实话说了,朕又不会治罪于你……这都几年了,温卿还是这幅滴水不漏的样子,一点都没有朕心腹大臣的做派。你看看苏卿,他话里话外就比你放得开多了,都是一个夫子教的,性子怎么差得这么大。” 说话之人许是渴了,接过旁边呈上来的茶水小酌了一口,这才接着往下说了去。 “此次西域派使者来访,你屡次赢了比斗,扬了我朝国威,这功绩也不比你先前赋税一事要少了,朕总该奖些你什么才是。” 说完这话,他也没想着能从对方口中听到什么,嘴唇微动,就要开口,下方的人却先一步跪了下去,引起了宝座上的人的注意,“温卿……” “臣斗胆,想借此机会向皇上求那朵西域进贡来的奇花。臣唯此愿,还请皇上恩准。” “花?” 站他身侧的人适时凑近了些,替人解了惑。 “皇上,西域带来的贡品里确有一朵花,名为曼陀罗,您当时还赞了一句此花奇美。” 怀鸣这解释倒是勾起了坐那的人的一点印象,不过内里的困惑更深了些,“温卿貌似不是爱花之人,怎么要向朕求这个?” 他下首处的人跪得笔直,正要出言解释,话头却被人给夺走了。 “温卿这么多年来,仅有的几次求恩似乎都是为了同一人。上上次你用连中六元换太医院副使,求朕予你与她一同打马游街的殊荣,朕准了。上次你用追缴欠银的功绩,换对方不必参加宫宴,还以这为借口拒了宫中出去的礼仪嬷嬷,朕准了。这次,你又要为你家娘子求朕什么……瞧,这都给朕弄糊涂了,朕应该问你,这朵花能帮她什么?” 跪在下方的人叩了下去,“皇上圣明。此花是臣一直在寻的一味主药,直到此次西域进献,方才觅得。” “主药……朕恍惚记得,郑悬向朕回禀时,说的是你早寻了办法祛除对方脸上的疤,不过是要经历剜肉之苦,你不愿,这才费尽心思找到了他。所以那曼……那朵奇花,是用来减缓痛楚的?” “是。” 坐着的人一脸明悟,话说若不是抱着何人能让对方如此深情的好奇,他也不会对那人的事记得清楚,他这臣子文韬武略、书法丹青,都没得挑,就是这情之一字,陷得太深了些。自己原想着是个弱点好掌控,不过现在看来……过犹不及。 “温卿,朕已拟擢你从侍郎一职晋升为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从三品到次二品,多少人熬了许多年仍求而不得,你这次若是拒了,下次可没这么好的机会让你往上升了……不过是一朵花罢了,你等下次立功之时再向朕换了它便是,不必如此着急。” “下官叩谢皇上圣恩,但臣心意已决,求您成全。” 劝说无果,上头坐着的人也恼了似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 “既如此,朕便应了你,希望温卿日后不要后悔才是。怀鸣,把朕先前拟好的圣旨给烧了,再从内库里把那朵花拿出来给温大人送去……小心着些,别摔了,毕竟是他用自己官途换的,金贵着呢。” “是。” 自西域来使一行走后,所有在朝的大臣都认为这位几年内连跃五级的朝堂新贵会再往上走那么一步,彻底步入二品大员之列,就连贺礼都提前差人早早备下了。可他们等啊等,愣是没能等到那道意料之中的旨意。 摸不着头脑的众人多方打探,虽无法得知当日确切的情形,但一些蛛丝马迹仍旧入了有心人的眼。比如,那日勤政殿内碎了一地的杯盏。 偌大的京城里,有些蜚语,悄然四起。 —— “谢大人。” 谢崇闵看着底下那由他和祁晏一手教导出来的人,轻叹一声。 “我听闻,你惹了圣怒?” 温鸿阑在下头站着,既没有否定,也没有颔首,而是寥寥数语将事情讲了个清楚,言语中未曾有丝毫的慌张之意。 “皇上曾有意擢我为内阁学士,学生想法子出言婉拒了去,所以才有了此番事端。” 书桌后的人挑了挑眉,手指在桌面上轻叩着,声音有些沉闷,“次二品,你不心动?” “学生晋升太快,不是好事,缓上一缓,或许是福非祸。” 谢崇闵动作一停,端详他许久,这才重新开了口。 “你向来心有成算,谋定而后动。你有你自己的考量,我便不再多说些什么了,可有几句话我还是要提点你……” 温鸿阑抬眸,与他正对着,眼神里是一如从前的敬重。 “你挡了太多人的道了,如今你是皇上心腹,动不了你,自有他们能动的地方,而你的弱点,一开始就明明白白的摆在人前了。那些人明面上虽没办法做什么,可是有的时候,软刀子戳人,那才疼呢。” “学生谨记。” 谢崇闵望着他眼里的正色,最后叮嘱道:“小槿被你藏得再好,也总有一日要显露于人前的,你该早做打算才是。” “是。” 第91章 亲自动手夫君当初到底弋?是为什么愿意娶…… “嫂嫂,安哥哥来接团团了!” 长高了些的小团子哒哒哒地跑了进来,看到里头正在为木槿簪发的自家哥哥,司空见惯地绕到铜镜前,歪了歪头。 小孩脸上的奶膘下去了点,看起来却依旧是奶乎乎的。由一大堆人护着的小人儿,哪怕长大了,也仍是那副无忧无虑、玉雪可爱的小模样。 “清儿待会去陪安哥哥摘桃子,然后把最大最甜的那些都留给嫂嫂!” 小孩一边说着,一边肯定地点了点小脑袋,头上的髻子一晃一晃的。昨天唐承安以自家院子里的桃子都熟了为由,成功约到了小人儿一整天的时间。 木槿嘴角浮现出一抹笑来,动了动身子,站她身后的人立马松开了手去,没让梳子扯疼她。 被人抱起的小团子乐滋滋地在对方脸上亲了一大口,面上带着得逞的小表情去瞅了眼站那的哥哥。小人声音软乎乎的,还掺着些得意。 “哥哥,团子要出门去了哦,一整天呐!” 又开始全神贯注替自家娇娇梳发的温鸿阑瞥了小孩一眼,简短地嗯了一声,没再开口。 窝在木槿怀里的奶团子没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小嘴抿成了一条直线。小人儿鼓着腮帮子等了一会,终究是不甘心地朝那人扬起小脑袋来,脆生生地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团子真的真的要出门了哦!” 鎏金刻花的梳子小心地从上至下梳了过去,偶而碰到一点打结的碎发,握梳之人都会在上方一寸左右的地方攥紧了去,再一点点地把发结梳开。 “嗯,摘桃子的时候仔细着些,别摔了。” 等把手里的一小缕梳顺了,小孩哥哥才似乎有了精力顾及到一旁的小人儿,出声叮嘱了句。 团子撇了撇嘴,往自家又香又软的嫂嫂面上贴了贴,小声嘟囔着什么。 “平时团团跟安哥哥出去,哥哥总是要说上一大通的,今天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因为被清儿骗到了,觉得羞羞,不好意思说清儿了?” 被小孩嘀咕了几句的人还没开口,抱她的人就来了兴趣,挑着眉问出了声。 “乖崽骗哥哥什么了?”木槿是知道今天小团子一定会被自家夫君给支走的,不过……听小人儿这语气,事情好像不单单是安哥儿邀她出去这么简单? 小孩蹭了蹭她,软软地声音里头既有高兴,又带着点心虚,“团团趁哥哥在忙,问哥哥团团可不可爱,哥哥说可爱。” “嗯……然后呢?” “团团就告诉哥哥说,不许他说话,只能点头或者摇头,哥哥答应了。” 小人儿边说着话,边把自己往木槿怀里藏了藏,声音越发的低了。 “然后清儿问他,嫂嫂是不是这世界上最最好看的人?看哥哥要点头的时候,团团就飞快地说了一句,明天能不能去安哥哥家摘桃子?等清儿问完,哥哥的头就点下来了。” 一想起此事,团子都还有些不敢相信,原来糊弄自家哥哥这么容易的吗?那先前小伙伴约她三四次,哥哥就算能让自己出去一次都还要先约法三章才行……清儿怎么不早点想到这个法子呢,哎。 小人儿这么想着,一个不小心竟然就把话原原本本地说出了口,小心思尽数被两人听了去。 温鸿阑看着笑出了声的人儿,唇边不由得勾出一抹笑。他把梳子往旁边一放,就将对方怀里那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小孩拧了出来,一路牵到门口,带到她小伙伴跟前。 “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小团子盯着在自己眼前关上的大门,小声地跟身侧的唐承安咬着耳朵,“安哥哥,明明是哥哥太笨了才被团子骗到的,他还好意思凶团子,哼!” 唐承安牵起她的手,轻声哄了几句后将人送上了马车。在帘布落下的前一瞬,他转身看了眼身后的门,面上的表情有些严肃。 马车缓缓向唐府驶去,布幔翻飞。与小伙伴说着什么的小孩没有发觉,她对面那辆马车之上刻着的,是太医院的徽记。 木槿望着镜子里簪着白玉发簪的自己,露出了个浅浅的笑来,“夫君这技艺,倒是越发精进了些。” 被她夸了句的人俯下身子,在他娇娇脸上轻啄几口,将小人儿留下的印子彻底盖了过去。 坐那的人张嘴想说些什么,对方的唇却轻轻地贴了上来。这个吻不重,无关情与欲,哄人的意味倒是更浓厚些。 “别怕,我在。” “嗯。” 自家夫君或许不知道,他眼里的苦涩都要溢出来了。哄人的明明是他,可看起来却比自己这个被哄之人还要害怕些——这是木槿睡过去前脑子里最后一个念头。 —— 调配好的药膏整整齐齐地列在药箱里,郑悬将手里的刮刀往沸水里过了一遍,等用明火使其表面的水汽得以蒸发后,便直接递给了端坐在榻沿的人。 “大人……” 视线定在一处久久未动的温鸿阑被他这声唤给惊回了神,偏过头深呼吸了几次,把东西从对方手上接了过来。 郑悬看着那人的手,叹了一声,“大人若是实在下不去手,就让下官代劳吧。” 说来也稀奇,他从一开始提出那个祛疤法子的时候就知道,对方是不会答允的。忍一时痛楚换来长久的美貌,听起来是个很合算的买卖了,更何况那个苦又不用自己捱。无须切身体会疗伤的痛苦,却能换来个貌美的妻眷,怎么想都是于对方有利才对,可这人却硬生生拖了那么久,甚至连他师弟的法子都不敢让自己妻子知道,郑悬那个时候便明白了,这个疤大抵是去不掉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当温鸿阑找上他时,郑悬是震惊的。一来他未曾想到这么几年过去,那人却依然没有放弃,仍在寻找能够两全的法子;二来,这味麻沸散的主药,兜兜转转竟还是落到了对方手里。不过最让他惊讶的,还是…… “大人要亲自动手?” 在细致地给这位朝廷新贵讲完了动手的整个过程后,从对方嘴里蹦出的话才是彻底让这位太医院副使愣了神。虽说最主要的那一步若是能由武功上乘之人做起来,确实是能减轻受诊者不少痛苦,但问题是……他眼前这个人不像是能下得去手的样子啊。 不过在接下来的几天内,他的想法彻底的变了。从死囚到病患,郑悬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当初一动刀就是两寸深的口子,再一步步飞速进展到贴着伤痕的纹理将其削去,最终变成现如今几息内就可以结束动作,也不过是花了短短几日的功夫。若不是对方官位太高,他都打算把人留下来替他打下手了,当然,他也只敢想想罢了。 记忆回笼,郑悬望着许久未曾动手的那人,打算再劝。他跟在这人身边几日,就算是最开始的那次,也没见对方的手抖过,更别说是抖成现在这个样子。但细一想来也对,若非珍重太过,堂堂一个正三品的大臣,又怎会去那种地方沾了一身的血?如此便罢了,对方还每每都要绕道去他府中借地洗浴一番,换身常服,确保没有了半分的血腥气方敢回家。 “不必。” 拒了他的好意,端坐在那的人伸出了手,骨节分明的手指在身边那人的面上轻柔地磨搓着。温鸿阑细细体悟着手指之下凹凸的触感,闭了闭眼。等他再睁眼时,眼里的惧意全然敛了去,握着刀的手也稳了下来,不再有分毫的颤动。 一息之间,在小兔子脸上停留了许久的伤痕,被她的大灰狼一一抹了去,从此以后,再无人能伤她了。 —— 自黑暗中醒来,木槿的目光便与守着她的人对了个正着。见她醒了,榻边的人紧绷的心神才终于是松了一点点,忙不迭地将旁边的茶水温柔地喂给了她,浸润了对方有些干燥的唇。 “夫君……” 温鸿阑对着人儿微微摇头,止住了她后头的话语,“乖,脸上有伤,不说话了。” “不,不疼。” 旁边坐着的人叹了口气,握着对方的手又紧了些。现在不疼是因为曼陀罗的药效还没过去,可一旦过去了…… 好的不灵坏的灵,他这正担心着呢,本还没有任何感觉的人儿就感觉到了一阵细密的疼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更麻烦的是其中还夹杂着痒意,让人总想挠上一挠。 木槿的手一动作,便被人迅速地压了下来,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不给她半点机会,无情的很。 “夫君,痒……” 脸上的痒意越来越重,小白兔说话的声音里都带着浓浓的泣音,对方抓她的手却始终未曾放松过。实在抵不住痒意的人儿将头往身侧一偏,想要用枕头蹭蹭伤处,可脑袋却被手疾眼快的那人用双手牢牢地给护住了。 “痒……夫君你放开我好不好,求你……” 大灰狼护在她两侧的手不停抖着,努力压下眼中的痛意,垂下头,与自家小兔子额头相抵。试了又试,总算能再次发出声音来。 “不能挠……乖,是我不好,槿儿忍忍。” 感受到额上逐渐升高的温度,温鸿阑本就绷着的心弦更是绷得直直的,眼瞧着就要断了去。 许是感觉到了对方的紧张之意,他身下的人儿反倒是尝弋?试着尽力忽略掉面上的痒意,转移话题般,颤着声开了口。 “夫,夫君,你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愿意娶我啊?” 第92章 我心悦你我心欢喜 撑在木槿上方的人怔了怔,稍稍退开身子来,将自家娇娇的神情看了个清楚明白。 见他不答,小白兔说不准自己是个什么心情,伤口处蚀骨的痒意好像都消退了几分。 温鸿阑轻叹了下,缓缓地将人扶起,再小心地搂进了怀里。 不大放心的大灰狼腾出一只手来,避开她的伤处仔细护着,免得身上的衣料剐蹭到了她。 “那槿儿呢,当时又为何愿意嫁我?” 他怀里的人儿被他问的一愣,张嘴想答,却因不知从何答起,又给闭了去。 突然语塞的木槿略一思忱,终于想出了让她感觉到不对劲的点,弱弱地反驳了回去,“明明是我在问你的,怎么又变成夫君问我了,鸿阑不许耍赖不答。” “团子可说了,耍赖是小狗。” 看着忽然孩子气的小兔子,垂眸望她的人那一直未得放松的面色终是和缓了下来,冷峻的眉眼中也带了点笑意。 他偏了偏头,试了下怀中人额上的温度,尽量柔和了嗓音。 “不耍赖……娘子可还记得,鹿鸣宴后,你曾问过我什么?” 鹿鸣宴?这跟我问的有一丁点关系吗?话说起来,我当时都问了些什么…… 陷入沉思的木槿没有发觉,她放在身侧那蠢蠢欲动的手渐渐安静了下来。大灰狼望着自己怀里不再惦记着挠伤的小兔子,松了半口气,视线从她的手上堪堪移开了。 绞尽脑汁都没想起来的人儿恼了,从回忆里抽出身来,“我,我不记得了。” 温鸿阑轻轻握住对方那重新动了动的手指,语带诱哄,“槿儿再仔细想想,话本子。” 话本……“我当时就想问你来着,夫君刚开始别说亲了,只要我一逗你,你就会红了脸,还是红到耳朵尖子的那种,可后来……” 小兔子脑袋晕乎乎的,却越想越觉得自己有理,声音也比最开始有劲了些,气鼓鼓的,精神足了不少。 “后来怎么?”抱着她的大灰狼悄悄地松开了按住人儿的手,转而环在她腰侧固定着,以免她动作太大牵动了伤。 “后来……后来你好像会好多你不该会的东西,我再也没把你弄得红过脸了,我,我比不过你……” 许是觉得这样太没有气势了些,小兔子弱下去的声音又扬上来了一点点,对着对方就是一句斩钉截铁的质问,“话本里说,只有风流的人,才会有那么熟练的技巧,把人玩……玩弄于鼓掌之间。” 温鸿阑听着这有些心虚的质问,笑了一声,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怀中人的脸侧,“娘子看的话本叫什么,改日我也想借来看看。” 木槿的脸色又红了些,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口的缘故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这不重要……所以你到底是从哪学的,换气明明那么难……” 怀中人的声音时强时弱,让好端端的质问变成了软乎乎的撒娇,不过无论是哪种,他都会答她的。她想知道的,他就不会瞒她。 “槿儿能不能先告诉我,若夫君我那日看着不是个软弱害羞又拘谨的性子,你可还会愿意嫁我,嗯?” 小兔子迟疑了片刻,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愿……” 抱她的人手上稍微用了些力道,语气却更柔了几分,“娘子疑我为何精于换气,却忘了我当日是如何将你从水里救起的。” “夫,夫君……” 温鸿阑似乎想起了什么来,眼里的神色说不清道不明,不像失落,也不像是欣喜。 “槿儿当时……当时是抱着必死的心落的水吧,可又惦念着什么,心有不甘,才会有那般的神情……最终却又归于死寂。槿儿活了下来,一定会有想要去做的事,对吗?” 他怀里的人下意识地微抬起眸,面上痛意更剧,可她已然是顾不得那么多了。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有算计,夫君……” 被人护了这么多年了,木槿本以为她已经忘了当初的无助与痛苦,也忘了那溺在水中,空气一点点被夺走的无力。可现在一回想,落水的窒息感却犹如跗骨之蛆,如影随行。 抱着小兔子的大灰狼只能再用了几分力,将人牢牢地箍在了怀里,“没事了没事了,乖,别动。” “不干槿儿的事,是我之过,是我算计的你啊。” 听到这个答案的人儿一愣,挣扎的动作也停住了,整个人显得有些呆呆的,“鸿阑这是……什么意思。” 低眸望着她的人看着自己那被攥紧了的衣袖,正要开口,小兔子细细的声音就从怀里传了来。 “鸿阑怎么知道,那样……那样我会……” 脑子里一头乱麻的人连话都不大说的全了,可她问的人却明白了。 温鸿阑在自家娇娇额上蹭了蹭,“槿儿什么都没有了,最迅捷的法子便是找个人相助不是?与其让别人把你拐走了,不如我自己来,而看起来柔弱无害的人,才能哄得那时的槿儿放下心防。” “……你骗我,我生气了。” 小白兔的话软软糯糯的,嘴上明明正说着凶狠的句子,被凶的人却一点紧迫感都没感觉到,高高提起的心也落了下来。 “嗯,娘子准备怎么罚我?” “……不许说话。”一说话就能把别人带着走,真是……太坏了,大狐狸。 大灰狼眼里浸出了笑来,微微颔首,盯着自己那迷迷糊糊的小兔子小声地嘟嘟啷啷着。 “你骗我了,我也骗你了……我当时就在想着,你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我……我赖着你好了,也不是因为……因为什么想要报答你,以身相许。不过,要是你不答应,我就想办法慢慢攒点银子,总要活下去才行。” 小兔子往对方怀里缩了缩,声音越来越小,“夫君身上,一直带着淡淡的墨香气,跟我……跟我幼时所闻很是相像,我那时已经好久,好久没闻见过了。而且,而且夫君你,生的好看。” 说完这话的人儿等了很久都没等到对方的回话,眼底都浮现出了倦意。被四周的静谧给包裹住的小兔子心里有些忐忑,自家夫君不会是生气了吧,可他不是都猜到了吗,该不高兴的不应该是她才对吗?算了算了……我哄哄他好了。 彻底晕了圈的小兔子已全然忘了自己刚刚的嘱咐,轻轻地偏过头去,找准地方,落下了个炙热的吻。 “我们扯平了……谢谢夫君。”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倾心相护。 温鸿阑牵过她的手,一笔一划地在自家娇娇手心处写着什么。感受到手上的痒意,小兔子软软地问出了声。 “夫君你为什么不说话呀,这个字好复杂,你……” 抱着她的人垂眸,定定地望着她。一双清眸里,写满情意。 “我心悦你,我心欢喜。” 许是一直横亘在心头的事情得以放下了,心神一松,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木槿彻底睡了过去。 大灰狼无奈地摇了摇头,轻手轻脚地将人放回枕上,转身出了门去。可大抵半刻不到,他便又回了屋。 浸在水里的方帕被人拧干了,往躺着的小兔子额上敷去。热意尽数被帕子给汲取干净,等帕上的凉意散了,就再往水里走上一遭,如此反复,片刻不断。 小兔子有些发烫的体温,就这么渐渐降了下去,人也睡得更安稳了些。而她脸上敷着的药膏,在悄无声息间,一点点发挥着作用。 鸡鸣天白。 —— “团团,嫂嫂脸上的伤真的好得差不多了,团团不用一直守着了,去跟小伙伴们顽会好不好?安哥儿都找了你十五次了。” 守在木槿腿边的小团子倔强地摇了摇头,先用小刀将桃子给一块块的切好了,再用叉子小心地送到她嘴边,生怕碰着了旁边那沾了药膏的地方。 “不去,团子现在还在生气呢,不理他。” 奶乎的小人儿鼓着腮帮子,像极了在水里游的小金鱼。亏得清儿那么信任自家的小伙伴,结果这么大的事对方竟然瞒着她,还有自己那无良哥哥……不过念在那天他瞧起来那么疲惫的样子,眼睛都红红的,清儿可以等以后再找哥哥算账。 木槿还要再劝,小孩就睁着满是水雾的大眼睛委屈巴巴地望着她,看着团子马上就要化身成了小哭包似的,想开口劝人的小孩嫂嫂只能把话给咽了下去,吃过小人儿费劲举着的桃肉。 守在屋外的小厮叩了叩门,隔着门扬声通禀了一句,“夫人,林夫人到了。” 被请进来的人轻车熟路地坐到了木槿身边,再一把将乖乖巧巧的奶团子给抱到膝上坐着,仔细打量了下她的面色,这才放下心来与她说着话。 “总算是好上不少了,小槿这脸上的疤一旦去了,肌肤胜雪,眉眼如画,不知要惹多少人倾心于你。” 被她打趣的人笑得温婉,“你这三天两头的往我这跑,就不担心林大人孤零零的一个人会难过吗?” 正戳着小孩头上小揪揪的陶宁随意摆了摆手,脸上满是不以为意。 “他那哪是一个人啊,那不还有儿子让他带……” 说话之人这话说到一半,立马噤了声朝木槿脸上看了过去,眼神中带着浓浓的不安。 敏锐地捕捉到她内里的情绪,坐那的人有些不解,“宁宁……” 等把膝上的小孩给忽悠了出去,陶宁这才紧紧握着自家密友的手,谈论着什么。 “……事情就是这样。我本不想告诉你的,都是些捕风捉影中伤你的话,听了还影响你养伤的心情。不过后来的那些流言……听着可信度高了很多,京城里的人都言之凿凿的。” “你也别急着生气,无论怎么样,这世道对男子总比女子要宽和太多。哎,怪就怪你那夫君现如今称得上是朝堂新贵,多少双眼睛盯着呢,就想着能塞个人……那些人自己没本事,全仪仗着女子去维系官场上错综复杂的情谊,本就不是多光明的伎俩。相比于大家责你几年无所出,我倒宁愿看到现在这个局面,惹火也惹不到你头上。顶多是温大人自己被人说两句就罢了,不痛不痒的,总比闹到你跟前来堵你的心要好得多。” 木槿似是被她这番话给惊到了,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清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猫着身子将小耳朵给贴到了门上的小团子慌慌张张地转过身来,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团团什么也没听到,团团也不知道哥哥有了什么不能说的隐疾。” 第93章 你最好了奈何桥孟婆汤,我总能找到你…… 听见外头的动静,里面坐着的两人就是一惊。随着笃笃笃的叩门声响起,本来紧握着身侧人的手的陶宁立马松了手去,挺直了腰,专心致志地吃着旁边那削好了的果子。 等穿着朝服的人提溜着小团子走进屋来,入眼的就是这样一副无事发生的太平景象。 “嫂嫂……” 一颗又软又奶的小团子被人拎在手里,像只小鸡崽似的,可怜的很。 被小人儿求助的木槿自然是不能坐视不理,语气都有些急了,“夫君你快把清儿放下来,别待会勒疼了她。” 小孩有了人撑腰,底气顿时就足了。刚刚在某人手里还乖乖巧巧的小人立刻艰难地点了点小脑袋,嘴里头还振振有词的。 “就是就是,哥哥不能欺负团子的!” 见自家娇娇就要从椅子上起身过来了,小孩哥哥也只能顺从地把这只偷听墙角的奶团子给放了下来,抬起脚就要往她那边走过去。 可比温鸿阑动作更快的,是他家那颗短腿的团团。小人儿步子虽小,可耐不住她扑腾的快,他一错眼,对方就窝在木槿怀里躲着了。当然,贴心的小孩依旧很小心地避开了自家嫂嫂的脸。 “咳,那个……温大人下朝了,林策也该回府了才对,我,我就先走一步了。” 坐那的人还没来得及出言挽留,陶宁就三步并两步地冲出了门,赶着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只见她给好友留下一句:“小槿你好好养伤。”,人就彻底没了影。 被陶宁抛下的小白兔觑了一眼自家夫君的面色,试探着唤了他一声,有点心虚。 绛紫色的朝服容易把人衬得老气,可在眼前人身上,却一丁点弊处都没显出来,看起来反倒是更为风姿卓绝了些,随意一瞥,都会让人不由从心底升起一种被压迫之感。当然,压迫什么的只是在外人眼中的样子,至于在自家小兔子这…… 在木槿面前站定的人朝她安抚地笑了笑,又伸手戳了戳在她怀里一动不动的小人儿,声色清朗。 “清儿为何要在门口偷听嫂嫂讲话,嗯?” 被他戳着背的小团子不耐地挪了挪小身子,却怎么也躲不开自家哥哥那惹人恼的手,只好可怜巴巴地搀着泣音喊了声自己的靠山。 看着挡在小人儿背上的手,温鸿阑本伸出的手指立马收了回去,改拳为掌,将小兔子的手牢牢地握在了手心里。 “团团若是再不出言解释,哥哥就要罚你描大字了。做错了事情本就该受罚,团团别到时候又跑到你嫂嫂跟前告状,说我欺负了你。” 小人儿埋头在木槿怀里,动了动,就是不肯说话。心疼了的小孩嫂嫂不太赞同地瞥了自家夫君一眼,利落地把手抽出来,一下下地在小人背后抚着,轻声哄她,“乖宝平日里对大人的讲话都不感兴趣的,可今日为什么要这么做呀,团团告诉嫂嫂好不好?” 许是被人哄了,又或许是哪点戳着了小孩的痛处,小人儿慢吞吞地从木槿怀里抬起小脑袋来,眼眶有些红红的,软软地跟她解释着。 “你们都觉得清儿小,有什么事情都要瞒着我,就连嫂嫂的脸又伤着了清儿都是最后一个知道的,都忽悠团子。不听你们说话,万一……万一团子这次又错过了大事怎么办?团子也想一直陪在嫂嫂身边的,凭什么不告诉我。” 小小的人儿越说越委屈,说到后面更是抽着小鼻子,哽哽咽咽地把话给说完了。 望着有些无措地哄着人的小兔子,小孩哥哥叹息一声,把小人从她怀里抱了出来,放到地上站好。 温鸿阑蹲下身子,垂眸看着抹着眼泪的小团子,放柔了声音,“清儿的确是做错了,所以大字不能免。但,事情归根结底,是哥哥做得不对了,因此清儿的大字罚在哥哥头上。我答应清儿,日后能让清儿知道的事,哥哥都会告诉你的,好不好?不哭了。” 小人儿听到前头的大字,缓缓地点了点头,不就是手酸一点嘛,清儿……清儿可以。可等小孩完整地把对方的话给听完了,懵得连擦眼泪都给忘了,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脆生生的声音里很是惊讶。 “不……不罚清儿了?以后也不会瞒着清儿了?” 蹲着身的人微微颔首,再一次重复了刚刚自己话中所提到的前提条件。可对于大人的话术,小孩还不太弄得明白,只乐滋滋地点了点自己的小脑袋,扯过对方的手来,一板一眼地跟他拉了勾。 脸上带着两个小窝窝的奶团子歪了歪头,想起一件事来,直勾勾地盯着自家哥哥,眼睛里满是好奇。 “所以哥哥,刚刚团团听到的不该说的隐疾是什么呀。难道哥哥生病了吗?可团团瞧着不像啊。” 嗯,这个问题……再一次被赶出门外的小团子严肃地望了望守在自己身边的人,面上是说不出的愤怒。 “烟烟,我想进去找嫂嫂。” 思烟满脸无奈地将想往里头冲的小孩给拉了回来,“主子说了,清儿小姐去哪都可以,就是不能再去扰了他和夫人,不然小人的月钱就没了。” “团子有钱钱,团子给你呀,你放我进弋?去嘛。” 可对方又哪里是能答应她的,只能对着她遗憾地摇了摇头。 利诱无果的小人儿跺了跺脚,转身出府去了。太可恶了,团团要去找箬姐姐告状! —— “夫君,你这样团子会闹的。” 在木槿身侧坐着的人没立刻接她的话,将手里沾了水的帕子给拧干了,轻柔地擦去人儿脸上碧绿色的药膏,“还疼吗?” “不疼了……郑副使不是才让夫君给喊来替我看过?副使都说了只剩下最后一点点伤,不日便可痊愈了,夫君忘了吗?” “嗯,不疼就好。”话虽是这么说,温鸿阑手上的动作却仍旧没有加快半分,又轻又缓地将药膏给拭去,生怕刺激到了那点子伤口弄疼了对方。若是让不知道的人瞧见了,准保还以为木槿是昨日刚刚动过的刀子呢,擦个药都如此小心翼翼的。 等把失了药效的药膏给擦干净了,坐那的人紧接着就开始给自家娇娇敷新的药膏了,动作行云流水,熟练极了,一看就是做惯了的。 “槿儿想说什么,欲言又止的。清儿那不必槿儿担心,闹一会也就过去了,现在指不定在找谁控诉我这个哥哥呢。” 木槿抬眸瞅了眼他,喉咙动了动,最终还是将憋在嘴里的话给说出了口。 “夫君……是不是又暗地里做了什么,听宁宁说,京城里都在传……” 替她上药的人轻笑了下,打趣到,“娘子信了?流言准不准,槿儿应该最为清楚才对。” 小兔子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朵蓦地变粉了些,“不,不是的。我只是觉得事情太巧了,据宁宁的说法,那火本来是冲着我来的,可是顷刻之间,就烧到了夫君你头上,大家还都信了……夫君,你真的没背着我做什么吗?” 大灰狼抹药的手顿了顿,不过一息,便又恢复如初,眼神里也没什么波动,就仿佛对方说的事情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一样。 “流言罢了,做不得数的。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多稀奇都不为过,槿儿实在不必为此事忧心。” 说话之人面色如常,看不出什么破绽来,可每当碰上与大灰狼有关的事情,小兔子都格外的聪慧。无子……说起来最初的流言也没说错什么,自己确实是这么多年来都没能成功怀上孩子,问题也不应该是归根于自家夫君身上。不过,若是流言是眼前人想办法引开的,如此及时,不像是一朝一夕间能完成…… 木槿脑子里闪过了什么,声线有些颤,“夫君,他们最开始说的都是对的是不是,我于子嗣一事上的确艰难,而你先前便知晓了,这才早早地想好了应对的法子,揽到自己身上。” “那……我,我是不是永远都怀不上孩子了?” 温鸿阑盯着自己那被人儿紧紧抓住的手,叹了一声,哄着她松开了来。 待迅速地将手上的残膏给清洗干净了,他才走到木槿跟前站定,俯下身,在他娇娇额上屈指微微弹了一下。那力道,也就比羽毛轻不了多少吧。 “不许胡思乱想。” 被罚了的小白兔愣愣地抬起了头,眸子里有些困惑,“夫,夫君……”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点踪迹,那事情也没有瞒着的必要了,说开总比让对方胡乱猜测忧心忡忡要来得好。 大灰狼把人抱在怀里,把事情的前因后果一点点掰碎了讲给她听。 “槿儿可还记得,打马游街后,郑悬第一次见你,就问了你月事有关的事宜,只是当时被为夫我打断了去。” 小白兔被他抱着,呆呆地点了点头,“记得的。” “槿儿月事不准,还每每腹痛,手也常年是冰的,冬日犹甚。我既寻了谢大人门下医师问疤痕之法,又怎么可能不问询此事?” 温鸿阑停下话来,在刚刚被他罚过的地方吻了吻,安慰一番后,才继续将话给说了下去。 “槿儿不是无法有孕,只是从前因为……没能好好注意身子,又落了水,诱发了宫寒,这才迟迟未能怀上孩子的。我怕你多思,便一直未敢让你知道此事,槿儿原谅夫君这一次可好?” 大灰狼看着怔住了的小兔子,把人儿向着自己怀里压了些,凑到她耳畔,一字一句,语气坚定地开了口,“不过是晚了别人几年罢了,我不在意,槿儿也不着急,好吗?再说了,就算真的没有那个缘分,那也无妨,不就是个继承香火的孩子吗?若是娘子喜欢,天下流离失所的孩子那么多,挑个合眼缘的教养就是了,若是不喜欢,等我们一起把这一生走完了,家业什么的就留给清儿。无论哪种,总归能有解决的法子,不要担心了,嗯?” 说完,抱着小兔子的人轻笑了声,“一辈子太短了,哪怕寸步不离我尚且觉得不够,能不多出个人来与我争抢槿儿的注意力,夫君我求之不得。” “也不知道,等日后走那奈何桥时,能不能不喝那碗孟婆汤,这样我便能再次找到你,护着你了……不过,就算喝了,为夫依旧能找到我这又乖又软的小兔子的。” 温鸿阑说了这么多,终于将他的小兔子给逗笑了,“奈何桥,孟婆汤,夫君原来也看话本子的吗?我要告诉夫子,让他罚你。” 目的达成的大灰狼温柔地拭去了自家娇娇脸上的泪珠,柔声哄着,“我总该知道娘子你喜欢看的都是什么才对,不然以后接不上你的话,岂不会让槿儿觉得我无趣?” 木槿笑着摇了摇头,主动抱上了他,手环在了他的腰间,“你最好了。” 被人温暖的怀抱给裹挟着,提着心的小兔子终于安心下来。放下心的人儿想起了个让她疑惑的事情。 “夫君,那京城里的流言……到底是怎么回事?” 抱着她的人定是没有不答她的道理,“先前我没有入朝为官,自是不惹眼,可官场鬼谲,我怕有朝一日会牵连到你。纵使我千防万防,无子之事却是瞒不住的,而七出之条,也是最能攻讦于你的法子,若哪天事发了,哪怕我能想办法干扰流言的走向,可未免太过刻意,恐无法护你周全。因此,我便趁着风头最甚之际拜访于各大医馆,有心人自然不会放过诋毁于我的机会。诬我有疾,是对方最容易做,也最方便做的事情。当然,如果他按兵不动,我也会自己把风声放出去的,几年过去,又有谁能查到最初的流言是从哪出来的呢?” “我先前所做之事已于众人心中埋下了个种子,只要在恰当的时机把它翻出来,便能将我有疾,并且是不可宣之于口的隐疾这一名头给落实了。三分真七分假,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挖掘出来的真相,至于我和医馆的否认,那重要吗?医馆在这件事情里,所扮演的角色不过是碍于权势不能将事实说出口的无辜棋子罢了,而我为此而大动干戈,不就是证明了他们猜到的,才是真相。桩桩件件,都能成为别人眼里的铁证。这样下来,就算哪天你宫寒之事暴露了,那也没人会置喙槿儿什么,顶多说一句——我们二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正好相配。” 好不容易捋清楚对方所说之话的小兔子彻底愣住了,脑子成了一坨浆糊。 “……团子跟我说这事的时候,我,我还以为夫君你是为了找郑副使说的药材,这,这才……” 缓过神来的木槿将头埋在了对方颈间,声音细不可闻,“费了这么大功夫,还……不惜自诬,不值得的。” 温鸿阑哄小孩似的揉了揉自家娇娇的脑袋,眉眼里浸着笑,“声名罢了,身为男子,我自有千万种法子从别处找补回来,可若是伤了你,那我只怕要追悔莫及。不提这个了,祸兮福之所倚,皇上看我名声遭诬,便赏了我个恩典,让我找个地方调养调养,顺带避过京城风波……我已上了折子,带你回江南一趟。” “江南……青州府吗?夫君想回去看看了?那我去告诉团子。” “不是……” 大灰狼轻声说了什么,轻到连他怀里的人都未曾听清楚。迷糊了的小兔子还未得以问出口,便被自家夫君给抱回了里屋。 “娘子这伤既然好的差不多了,此番良辰美景,还是莫要辜负的好。” 不知是不是想求什么,红着脸的小兔子虽然羞着,但半点挣扎都无,予取予求,乖巧极了。 至于某人的不是究竟对应的是哪个问题,那就不得而知了,可被小兔子听漏了的那后半截话,其实很短,短到只有十个字。 “我这次回去,是去讨债的。” 第94章 结局谢谢娘子 通往宜州府的官道上,一辆马车踩过泥泞,缓缓慢行。 困意正浓的人儿靠在自家夫君怀里,迷迷蒙蒙的,半点都未曾察觉到周围景致的不对劲之处。 温鸿阑虚虚护着怀中之人,手放至她肩处轻拍着,渐渐将人给哄睡了过去。 垂眸望着睡着了的小白兔,达成了心中所想的人面上却并未见轻松之意,反倒是蹙着眉,神色难辨。 念着此行路远,木槿身子又弱,二人现在所乘之马车是温鸿阑特地差人改造过的,空间宽敞不说,凡视线所及之地都铺上了厚厚的鹅毛软垫,坐在里头震感极弱,犹如平地。但虽说这次出行确要比往常舒适许多没错,可怀里的小兔子……这觉未免也太多了些,让他着实放不下心来。 又是一觉过去,眼睛都没完全睁开的人儿就下意识抬起头来,蹭了蹭抱着她的人,声调糯糯的,“夫君,还没到吗?” “快了……近日槿儿的精神看着都不怎么好,等会为夫寻个郎中给槿儿瞧瞧可好?” 窝在他怀里的木槿一听这话,赶忙摇了摇头,“不要……我就是坐马车坐太久了,有些乏,不用看大夫的。” 许是觉得自己拒绝的太过坚决,说完不要二字的小兔子又放软声音,填补了两句。 答完话的人偷偷瞅了眼对方的面色,见他还是一脸的不赞同,有些苦恼。 想了又想,实在没了法子的人儿偏了偏头,揪住他衣袖一角,用一双水水的清眸望着对方,“药太苦了,不想喝。” 彻底败下阵来的大灰狼只能把人搂得更紧了些,另想他法。 见他妥协,木槿弯了弯眉眼,凑上前去,乖巧地吻了吻那人的薄唇。原打算就此退开的小白兔被人温柔地给拉了回来,反客为主,气息缠绵。 行进中的马车猛地停了下来,“主子,到了。” 唇色有些深的小粉兔霎时红了脸,抱她在怀的人却笑了笑,在兔子那纷纷嫩嫩的耳朵尖尖上轻轻一吻,似在安抚。 等亲手把自家娇娇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遮了个严实,温鸿阑这才将人儿给牵着一同下了马车,而旁边候着的人十分有眼色地垂头下去,眼都不带抬的。 木槿看着眼前有的点陌生却又莫名熟悉的景色,慌慌张张地将身侧人的手抓得更紧了,“夫君……” “我在,别怕。” 安下心的小兔子乖乖地跟在自家大灰狼身边,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个她从未踏入过的地方。 —— “大人,那几个犯人就关在里头了。我可是特意嘱咐过的,里面那间最是阴湿,最能……” “有劳了。”护着小兔子的温鸿阑看了旁边喋喋不休的县令一眼,插了句话,打断了他去。 被抢过话头的人面上也没因此而显出什么恼怒之色,反是笑容更深了几分,识趣地闭了嘴,一心一意地在前头带着路。 借着火把的光亮,大灰狼仔细打量着自己那身边不发一言的人儿,眉头紧锁。 “放我出去,我都说了我那侄女就是被人牙子拐走的,你们凭什么抓我?” 妇人粗糙的大手打在紧锁着的牢柱上,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我可告诉你们,我儿子马上就是秀才老爷了,以后那可是要做大官的!你们无凭无据抓人入狱,等我出去了,我一定要让他写个状子,把你们这一个个的,都给告了!” “大……” 听着从前方传来的狂妄之词,带路的人这面子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明明前阵子都是怕得跟个鹌鹑似的,现在怎么倒凶狠了起来,这让他如何能跟身边这位交差啊…… 额上都要冒出冷汗来了的县令心里一急,转过身就想为自己辩解两句。可他这才刚蹦出一个字就立马噤了声,头也低的死死的,就差没埋到缝里去了。 “夫君在呢,没人能欺负槿儿,不怕。” 自听到第一个字起,小兔子心里的猜测就被落实了。即使都已这么些年过去了,可这兀地冒出来的声音还是让木槿身子一颤,再没了前进的力气。 所幸,失了魂的人儿下一瞬便被人抱进了怀里。怦怦的心跳声在她耳边炸响,唤回了愣神的小兔子,也破开了所有的黑暗。 “我,我才没怕,我……我是气的!” 抵颌在她上方的人轻笑了声,清润如玉,“嗯,娘子说得对,是我说错了。” 大了胆子的小兔子主动牵起了自己的靠山,一步一步,走的坚定。 看到从不远处传来的光亮,似乎是刚刚的威胁起了效用,牢房里的人一喜,嗓音尖锐的很。 “怕了?怕了还不赶快把我们两个放出去……否则啊,我就算豁出命,也要告你个欺压百姓!” 可等沾沾自喜的妇人回过神,看清了来人的样貌,整个人就往后头连连跌了几步,那……那双眸子。 “他爹,孩他爹!我,我做梦了,梦到那个赔钱货回来找我了。” 被她晃醒的人正要骂着什么,眼神一瞥,便瞥见了距自己几寸远的地方站着的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你不是她,她早就跟我那个短命的兄长一起死了,要索命也不会等到现在。” 似乎是激起什么不堪的回忆,在牢里关了许多日的人情绪彻底崩溃了。他一个用力,就把身边的人推开了几米,朝前头那个绰约的身影冲了过去。哪怕被栏杆拦了个正着,他也要挣扎着伸出手,状若疯魔。 挡在木槿身前之人终是收敛不住自己眸子里的冷意,厉声开了口,“满嘴污秽!该怎么罚,难道还要我教县令大人你吗?” 旁边的人被他的话冻得一哆嗦,赶忙转过身去,招呼着远处站着的手下,不敢再看他。 “都傻了,啊?她骂你们就任她骂啊,还不敢快给我掌他们的嘴!” 见势不妙便想要逃跑的妇人被人一把给薅了回来,叫声尖利,“不行,你们怎么敢,啊!” “啪!” 心虚的县令偷摸往后看了一眼,又忙转了回来,“用点力,平时衙门养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啊,打!” 大灰狼俯下身,温柔地抬起了小兔子垂下的头,在她的眸子里找到了自己的倒影。紧接着,手指上移,捂着人儿的耳朵,替她隔绝了外界所有的声响。 不知过了多久,从妇人嘴里冒出的终不再是强硬的话语,而是断断续续的求饶之声,而那边的男子也恢复了清醒,不再试图往牢房外冲去。 “大人……” “啪!” “错了,民妇错了……” “啪!” “停。” 随着这一个字的落下,牢房里又恢复了原本的寂静。除了那两人高高肿起的脸,以及衙役们发红的掌心、酸软的手臂,一切都好像与他们踏入牢房之前没什么两样。 “现在……可学会怎么说话了?” 那两挨了罚的人认清了他的地位,自是不敢闭嘴不答,只能忍着嘴角的痛意和心里的害怕,迭声应是。 “本官刚刚在门口听到有人说,衙门无凭无据就抓人入狱?” 跪那的二人对视一眼,决定让口齿伶俐的那个去答他的话。 “是……小人有眼无珠,冒犯了大人,还求大人恕罪。不过小人被抓进牢里,确实是因为别人空口白牙的陷害,说我们夫妇侵占手足家财,那小的是万万不能认的。我那嫂子把闺女托付于我,我这个做叔叔的,自然是尽心尽力的,不敢有丝毫怠慢的。可惜天不遂人愿,我那侄女相貌生的好,又没什么戒心,不听长辈劝导,这才一不小心被拐了去……” 他身侧之人听闻,忙应和了两声,“是啊是啊,大人你不知道,那个丫头片子天生一副狐媚……” “打。” 又收获了几个巴掌的人被打懵了神,不知道自己又是哪里惹了这凶神不悦,她也没说什么啊,不就说了狐…… “婶婶,多年不见,你可还记得我吗?” 主动摘下面纱的小兔子低眸看着直到现在还在诋毁于她的人,神色清冷。 早在她出言那一瞬便瞪大了眼睛的人紧紧攥着膝下的稻草,声音里满是不可置信,“木……木槿!” “呵,原来婶婶还记得啊。那你可曾记得,我是怎么被你们绑了卖给人牙子的,又是怎么被你们抢走了我阿娘留给我的东西的!” “你敢说,这一桩桩一件件,有一件是我冤了你?” “不是的,小槿,不是这样的……婶婶也不想的,婶婶只是被鬼迷了心窍了,心里是疼你的。” 跪那的人膝行过来就想抓她的裙角,却被守在对方身旁的那人给一脚踹开了去。 小兔子望着满口谎言的夫妇二人,闭了闭眼,再一回眸,对上了自家大灰狼眼底那化不开的紧张与心疼。木槿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一切没甚意思,自家夫君既已给她谋了一个公道,他们所做之事就必会有律法严惩,他们欠下的债,总归是要慢慢还的,又何必因不值得的人气坏了自己? 本想要朝着身旁之人绽开个笑来的小白兔身子一晃,眼前蓦地一黑,失去了意识。 —— “槿儿!” 等晕过去的人再一次睁眼醒来,便落入了个熟悉的怀抱。 “夫君……我,我是不是吓到你了?对不起,我不知道……” 温鸿阑小心地亲了亲她的眉心,声音里都快浸出蜜来了,一点都没有刚刚在牢房里的冷冽之色。 “不用道歉,是我不好,没能早点发觉你身子不适。” 怀中之人听他这么说,语气中倏地带上了点不安,“不,不能看大夫的……以前每次把脉都是郑副使看的,夫君费了那么大功夫才把京城里的流言给引开,万一现在我得了宫寒的消息传出去了,会不会让人起疑?那,那岂不是……” 抱着小兔子的人一怔,音色里搀了些沙哑,“原来槿儿是为了这个,才不让为夫请郎中的。” 被戳穿了的人儿脸红了红,辩解道,“也,也不是,药本来就太苦了嘛。” 温鸿阑将他娇娇的手握在掌心里,环在她腰侧的手却一直不敢用力。 “那我每日都给娘子准备蜜饯好不好,这样就不会那么苦了……再不行的话,日后我陪槿儿一起苦,可好?” 小兔子懵懵懂懂地应了一声,却后知后觉地发现了个疑点。 “嗯……嗯?夫君,我为什么要喝药啊,还每日?” 被她问了的人没有答她,而笑着牵起小兔子的手,移到了她的小腹处。 “往后啊,这京城里的流言便该散得一干二净了……谢谢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