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娘子:傻女的锦绣年华》作者:不爱钱只爱财 文案: “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挣钱养家。” 这是未成亲前,苏夏至对闵岚笙说的话。 “闵秀才貌美如花,娶的娘子是个傻瓜。” 这是山下村的街坊邻居之间偷偷咬耳朵的话。 秀才娘子大名苏夏至,是个重口味穿越人士。 自打她的灵魂依附到了那具臭哄哄的身体上之后,她就被所有的人嫌弃了。 尤其是哥哥娶了嫂嫂之后,家里更是容不下她。 穿越到一个傻子身上,苏姑娘并不觉得悲哀,毕竟好死不如赖活着。 而当她见到闵岚笙的那一刻,整个世界都亮了! 虽说,男人生的俊俏当不了饭吃…… 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虽说,已经当了自己相公的秀才从来不给自己一个好脸色…… 但是! 苏夏至依旧云淡风轻地说道:“作者君有句名言,日子是睡出来的,睡多了就好了……” 此处作者君不得不捂脸插嘴:“俺说的明明是日子是过出来的好么?怎么好好地一句话到了你那里便进化成了这个样子?” 鸡毛蒜皮没小事,小门小户从清贫到富足的温馨生活。 看色如春花的老实秀才如何被顶着傻子名头的娘子一步步蚕食吃掉。 看一个孤独的灵魂如何在陌生的异世寻一份久违的温暖。 正文 第1章 极品傻妞 十八岁,正是一个女子最美好的年华。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皆是如此。 还差几个月就满十八岁的苏夏至姑娘正坐在玉米秸堆的后面懒洋洋地晒太阳,顺便闭着眼睛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正屋里哥哥与嫂子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拌嘴。 正版的苏姑娘已经死了。 如今的苏姑娘是个身子里住着现代灵魂的组合货。 二人死的方式比较重口味,都是掉进了粪坑,闷死的。 于是不满自己就这么翘了辫子的一缕魂魄带着深深地怨念跨越时间和空间穿越到了古代的被人从一堆翔中掏出来的臭哄哄的尸体上,重口味重生了。 不管对现代社会有多么不舍,她都已经再也回不去了,上一世的一切都已经成了过去式,手机电脑麻辣烫都再与她无关。以后她就是苏夏至,一个生在古代的小村姑。 苏姑娘如今待字闺中,是个名副其实的黄花大姑娘。 这样的年纪,放在现在社会,正是高三党和高考死磕的阶段,是父母手心里捧着的娇宝贝儿呢,要是偷偷交了男朋友可是会被老师‘淳淳教导’的:“好好学习,不要早恋!” 而在古代,一个这么大年纪的老姑娘还没有出嫁甚至连定亲的对象都没有,是会被街坊四邻笑话的。 不过没人笑话苏夏至。 这倒不是杏花村的街坊邻居有多么的良善,而是苏姑娘从生下来就有些与众不同,她娘虽然给她生的全须全羽,有胳膊有腿有脑袋,可好似没有往脑袋里装脑子。 说白了,苏家的二丫头是个先天的傻子! 她上头还有个哥哥,比她大了四岁,人生的壮实周正,一副漂亮的容貌,如果不张嘴说话看着还是挺是那么回事儿。但只要一张嘴,用不了三句便会原形毕露,又楞又呆,比连家里人都认不清的苏夏至聪明得有限。 因此也没人喊他的大名苏春来,大伙都叫他一声苏大楞。 于是论资排辈,苏夏至是苏春来的妹妹,就顺理成章地成了苏二傻,昵称:傻丫! ‘咔嚓……稀里哗啦……’ 正屋里的两口子拌嘴已经升级,有人砸了瓷器。 “败家娘们儿……”在仲春温柔地阳光下正晒得舒服的苏夏至几乎都要昏昏沉沉地睡去,被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惊醒,她眼皮都不带抬的小声嘀咕道,顺便伸手挠了挠发痒的头皮,琢磨着自己上次洗澡后有没有过了半个月。 “老娘就说咱家是闹了耗子,让你到集上去买两副耗子药备着,你个呆子咋就不听呢!”杨巧莲在屋里絮絮叨叨地数落了自己的男人半天,几乎说得口干舌燥,可那个木头一样的死人就一句话:“我没看见耗子。” “耗子才多大的东西啊,跑起来出溜出溜地贼快,是随便就能看见的吗?我藏在柜橱顶上的一包番薯干都不见了,我用油纸包了几层。你说,放在那么高的地方除了耗子谁还能偷着吃得连纸都不剩?” 嚷嚷了半天,有些口渴的杨巧莲端起茶杯来想润润喉,水还没喝到嘴里去,耳边就听见半晌没有说话的男人闷闷的开了口,还是那句话:“我没看见耗子。” 心里压得那股火终于被拱了上来,她抬手就把手里的茶杯朝着坐在桌子另一侧的苏春来砸了过去,没敢对着脑袋瓜子砍,而是朝着他的肩膀头丢了出去,“你当耗子和你一样都是木头啊,站在灶间等着你看!” 茶杯擦着肩膀的一侧飞过,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微烫的茶水将苏春来的半边衣衫淋了个湿,他歪着脑袋看了看,然后皱着眉瞪了杨巧莲一眼,没言语。 原本是觉着自己的举动有些出格的杨巧莲心里是很怕的,自古男人打老婆天经地义,可女子打男人就是大逆不道了。因此茶杯出了手,她心里就后悔了,怕男人的脾气上来揍自己一顿。 没成想自家男人居然和没脾气的泥人一样无动于衷,当下她心火更胜,就觉得自己是嫁了个废物,无限地委屈,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大声吼道:“老娘是造了什么孽啊,眼瞎了才会看上你这么个中看不中用的东西,真是个连死人都不如的呆子!你给我滚出去!别在我屋里杵着!” 抬眼看了看并不刺眼的太阳,苏夏至把身子又往玉米秸堆后面挪了挪,这样正屋房门打开的时候里面的人就看不到她了。 过了半晌才传来房门开合的声音,接着沉稳的脚步声响起,是脑子慢了几拍的苏春来被老婆骂了出来,直接朝着院门走去,拿了立在墙边的锄头,顺手又把挂在锄头把上的一顶草帽扣在头上,准备下地干活去。 苏夏至偷眼看了他的脸色,居然神色如常,看着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真是‘好涵养’啊,她心里嗤笑一声并不自觉地撇了撇嘴。 “张——宝——福。”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念出这三个字后,苏夏至便把身子蜷起,靠着身后的玉米秸一动不动地‘装死’。 张宝福是一个男人的名字,这个人是杨巧莲前夫。 只是这个短命的男人早在两年前就病死了。还给杨巧莲留下了两亩薄田以及一处不大的院子。 杨巧莲在为张宝福守了两年寡后,终是耐不住寂寞,孤衾冷被的让她一个岁数正是好时候的女人怎么活?于是使了银子托个相熟的媒婆子为自己寻个下家。只求那人脾气好,相貌生的好。自己瞅着舒心就行。 至于家里富不富的,她不挑。反正手里有几个钱,还能养活的起自己。 杨巧莲嫁过人,人更是泼辣的出了名,亲爹亲娘都管不住她。在她娘家附近是没人肯要这个破烂货的。 正文 第2章 无敌一家 媒婆子看在银子的份上也是用了心思,东找西找地竟把她和苏春来说和到了一起。 成亲前杨巧莲特意跑到杏花村一个远房亲戚的家里串了趟门子,想见一见苏春来。 当然,她跑了这么远就是为了偷看汉子的事儿是不能和远房亲戚说的,否则人家看在这点亲戚的关系上,怎么也得把苏家的老底儿和她说说。 苏家上下没别的毛病,除了已经死去的苏老爹,剩下的娘三个都有点傻。 而彼时杨巧莲在见到了低头在地里干活的苏春来后,立马春心萌动,越看越喜欢,回去就答应了媒婆子。 变卖了房产和两亩薄田,给自己置办了一份嫁妆,催着苏家定了日子,屁颠屁颠地就嫁了过来。 苏春来他娘脑子里也是缺了点啥的,遇事不会多想。只觉得儿子大了就该娶媳妇,现在媳妇能自己找上门来,还不嫌自己家里穷,那正是求之不得的事呢。 于是年长了苏春来三岁的杨巧莲顺顺利利地嫁进了苏家,拜了天地入了洞房,她从张杨氏变成了苏杨氏。 几日之后,各方见了面,真相大白。 被蛮牛似的苏春来干的走路都费劲的杨巧莲如梦初醒,但,悔之晚矣! 一个二嫁女人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 杨巧莲心不甘情不愿地认了命,觉得是苏家的人都对不起她,她让一帮傻子给骗了…… 认命了,也就不再掩饰,在苏家,杨巧莲是无所顾忌的,既不怕脑袋一团浆糊似得婆婆,也不怕夜夜都把她按到床上往死里折腾的愣头青,就看着只会吃饭不会做事的苏夏至碍眼,每看她吃一口东西杨巧莲都心疼的如和吃自己的肉一般。天天想着法子要把这个早就该嫁人的小姑子弄出家去。 可媒婆子请了几拨,苏姑娘还是磨盘一样的留在了家里,没人搬得动。能吃能喝,就是不会干活儿…… 杨巧莲从无奈到愤怒,天天像个炮仗似的,瞅谁都不顺眼,打头年成亲到现在也就几个月的光景,她和苏春来大大小小的架已经打了无数了。 而且掉进粪坑死去的小姑子,居然在被冲洗干净之后又活了过来……这件奇事发生后,她是从失望变成了绝望,脾气坏到了极点,苏夏至冷眼瞅着,估计用不了多久,她嫂子就能疯了…… 杨巧莲的身世堪称可怜,但醒过来之后继续装傻的苏夏至一点也不同情她。苏姑娘心里明镜似的:这个女人绝对不是好东西! 她这个身子的本尊就是被杨巧莲推进粪坑才死去的。否则一个傻了十七年的女子怎么会早不死晚不死,只等着嫂子进了门后才失足丧命呢? 眼看着被那个恶婆娘轰出来的木头哥哥就要下地干活去,苏夏至觉得非常有必要提醒一下这个没心没肺的汉子。 果然,张宝福这三个字如同有魔力似的钻进了苏春来的耳朵,一根筋的男子定定地思索了片刻,突然将锄头又靠在了墙上,摘下草帽往地上一扔,大步往回走去,到了正屋门口。一脚将房门踹开,声音冰冷的问道:“刚才你说什么?” “呦!你脑子傻耳朵也出了毛病?”杨巧莲不知死活地尖细声音紧接着响起:“没听见?老娘让你滚啊!赶紧滚!” ‘哐当’!两扇房门关起,‘哗啦’!里面上了栓,然后就是女子惊恐的叫声:“你个呆子,你要干什么?哎呦!打死人了……” 拳头锤在肉上的闷响结结实实地,连躲在玉米秸堆后面的苏夏至都听到了,她闭着眼换了个姿势,唇角勾起一抹坏笑:“没有男人能允许自己的女人口中说出别的男人的名字,杨巧莲,推老子进粪坑……这顿揍你就挨着吧……不谢!” 屋里的鬼哭狼嚎此起彼伏经久不绝,苏夏至听着愉快极了,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包东西,打开外面层层包裹着的油纸,她捻起一块橙黄色的番薯干放进口中慢慢地嚼着:“你特么才是耗子呢……” 正屋里的武斗进行的如火如荼。 苏春来不愧是个二愣子,揍起人来绝不含糊,拳拳见肉,和种地一样,非常的卖力气,杨巧莲被他打得嗷嗷乱叫几乎没了人声。 开始打的时候他还闷声骂了两句:“贱妇,让你叫姘夫的名字!看我不打死你!” 捶了一会儿过后,他头上见了汗,感觉身上燥热,便停了手,先把外面穿的湿哒哒的袍子脱了,只留了件里衣,挥挥臂膀,感觉没了衣衫的羁绊活动挺自在,心里一美,攥起拳头继续揍! 杨巧莲没头没脑的就挨了顿暴打,最初以为是因为自己嘴欠先骂了人,可听着听着就觉出了不对劲,口中想解释几句,奈何认真揍人的苏春来完全不给她开口的机会,搂头盖脸,逮哪揍哪,她光顾着嗷嗷喊疼,别的全都忘了。 闷头挥舞了一顿拳头,苏春来彻底活动开了身子骨,他停下手来,先狐疑地看了看自己有些生疼的手背,然后喘着粗气问倒在地上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杨巧莲:“我……干嘛打你?” “……” 杨巧莲已经被打得连自己姓什么都说不出来了,只抱着脑袋摇头,对身前自己的小丈夫怕的不行。衣衫凌乱地身体剧烈地颤抖着。 有心不理这个混蛋,可又怕他的拳头再抡过来,最后她还是抽泣着哑声回道:“我也不知道……” 平日里她凶悍惯了,说话高声粗鄙,行动大大咧咧,没一点女子温柔的模样。苏春来几时见过自家婆娘这般可怜柔弱过?心里立时来了兴致,伸手抓小鸡子似的将杨巧莲从地上抓起直接丢在了靠墙的炕上,几下就把她身上的衣裙剥了下来:“既然你也不知道,那就不打了……咱干一场吧……” 正文 第3章 狗血相亲(1) 说干就干,杨巧莲先被打的进了地狱,随后又****的翻了白眼儿架了云,她心里苦楚,那一刻想死地心都有了。 屋外,躲在玉米秸堆后面的苏夏至一边慢条斯理地嚼着番薯干,一边听着里面的动静,心里盘算着这顿肥揍估计能让屋里的那个爱没事儿找茬的悍妇老实几天。 可听着听着,里面传出的动静就变了声调,哼哼唧唧地不说,还一顿一顿地挺有节奏感! 活了两世,苏夏至都没有经过这个,所以她支愣着耳朵听了好一会儿才醒过闷来,不由得皱眉臊了个大红脸。 想想自己还蹲在这里听人家做好事,好似有点说不过去,略一转念,她又坦然地坐了下来:“我现在可是个傻子,我怕啥啊!” 东屋的房门哗啦一响,苏夏至不动声色地将手中吃剩下的番薯干包好塞入怀中。 扶着房门,苏婶子小心翼翼地往外探头探脑。 方才正屋里那么大的动静,她早就听见了,但她不敢出来。一个是惹不起自己牙尖嘴利的儿媳妇,怕她晚上不给自己饭吃。另一个她知道自己的儿子在那个女人面前是吃不了大亏的,因此便不声不响地躲在东屋里直到听不见什么动静了才壮着胆子出来看看。 从门里一伸头,她先瞅见了自己的女儿。 看着闺女靠在一垛玉米秸上闭着眼睛嘴巴快速地嚼着什么,于是她又往正屋那边扫了一眼才小声地叫道:“傻丫!” 当着和尚别说贼秃,苏夏至虽然在装傻充愣,可心里还是挺忌讳‘傻’这个字眼儿。 尤其是自己这个身体的亲生母亲这么叫来,她便更不爱听了。 看女儿并未搭理自己,苏婶子并未在意,知道正屋里面的二人一时半会儿的出不来,她便堂而皇之地出了屋,轻手轻脚地走到苏夏至身前,又问道:“二丫头,你到底吃什么呢?” 二丫头比傻丫好听了不少……苏夏至勉勉强强地睁了眼,右手举着一根干透了玉米秸子递给她娘:“甘蔗……娘吃……” “唉!”苏婶子一阵心酸,觉着自己的丫头命苦,傻得很彻底,竟连甘蔗和玉米秸子都分不清,“别吃了,你又不是驴,吃了这个还能拉出来吗!” 劈手夺过闺女手中的玉米秸丢在一边,苏婶子将苏夏至拉了起来往东屋走:“这么大的丫头了,什么都不懂。你哥哥在干你嫂子,你坐在这里听着,也不嫌寒颤!” 脑子里也缺了点儿嘛的苏婶子絮絮叨叨的教训着闺女。 而这些话落到苏夏至的耳中,她差点爆笑出声!直到忍成了内伤,又咽了一口老血,才勉强保持住了自己的面瘫表情,跟着她娘进了屋。 “带上房门。”苏婶子吩咐了一声,径直走向屋里,指着摆在炕上的一件灰色衣衫说道:“这是你爹的一件旧袍,做好了就没怎么上过身。” “嗷。”有新衣服穿总是好的,苏夏至并不挑。心里挺感激这个脑筋不太好使的娘亲,不管在什么时候,当娘的都是会惦记着自己的孩子。 至于衣服新不新旧不旧的倒是无所谓,她一个‘傻子’又不能明目张胆地捯饬自己,有的换洗就行。现在不是讲究的时候。 表情木然地走到床前,苏夏至伸手拿起衣服,入手的感觉竟是沉甸甸的。低头看了一眼,她扭身问道:“被子也穿上?” “呦!”苏婶子也看傻了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缝的,竟把袍子的下摆和被子缝到了一起! “放那儿,娘给拆开。”做事儿糊涂了一辈子的苏婶子不以为意,拿了剪子盘腿坐在炕上眯着眼小心地将袍子和被子分了开来。又把下摆上的边细细地缝了才递给苏夏至:“穿上看看。” 笨手笨脚地将衣衫往自己的身上套,这些动作倒是不用装,原本苏姑娘就对古代这些罗里吧嗦地穿戴不太熟悉。 起身帮着闺女把衣服整理利索,苏婶子又欠身坐在炕上,觉着干干净净地闺女瞅着挺好看。 “唉!”瞅着瞅着,就又叹上了气:“除了傻点儿没别的毛病。” 一句话差点让苏夏至背过气去,都成了傻子了还叫没毛病,那什么才叫有毛病呢? “昨儿她又请了媒人来家里。”苏婶子自顾自地说着话,也不管闺女是否听得明白,“娘影影焯焯地听见她说只要有人肯娶你过门,不管啥人都行。”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苏夏至心里是明白的。 嫂子看自己不顺眼,总觉得养了个吃闲饭的东西亏,既然害不死就变着法子把自己往外推。想尽快地把自己打发掉。只要有人肯要自己,不管阿猫阿狗的,自己都得嫁! 看来那个女人还是不想放过自己啊,苏夏至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对于自己的婚姻,苏夏至是有一些想法的。 古时候的女子社会地位很是低下,她若想改变目前的生活状况,成亲嫁人,不失为是一条路。 但绝不能由着她嫂子的想法,不管啥人都得嫁。 默默地走到窗前的椅子边坐了下来,苏夏至抬手将窗扇支起一点,开始发呆。思索着以后该如何应对杨巧莲。 让她嫁人可以,但总得找个差不多男人才行。就自己的条件而言,苏夏至也明白,愿意娶自己进门的人家不多。 所以,最后她决定走一步看一步,万一媒人给自己的说的亲是那么回事,她也就做个顺水推舟了。 抬眼瞅着闺女不言不语地托着腮对着窗子静静地坐着,苏婶子越发觉得二丫头其实生的挺好,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杏花村里的闺女没一个有自己的闺女俊俏,惟一的,人家的闺女机灵,自己的闺女傻,只这一样,别家提亲的都是媒人踩破了门槛,唯有自己家,还得使银子求媒婆子去说。 正文 第4章 狗血相亲(2) “唉!”一阵唉声叹气之后,悲哀的苏婶子身子一歪,头往枕头上一靠,一眨眼的功夫就睡着了,再一眨眼,小呼噜打起! “嗤……”苏夏至无可奈何地看着倒在炕上的女人,摇着头起身走过去抻过堆在里面的被子给她娘盖上:“这没心没肺的人就是好。” 月朗星稀,四处安静,苏婶子这个觉睡得舒坦,醒来的时候屋子里已经全黑了。 扭头望向窗边,闺女还在那里安静的坐着,淡淡的月光自外面泻了进来,让她的身影显得也是淡淡的模糊的一片,仿佛与月色融在了一起。 侧着耳朵又听了听了隔壁房间里的动静,苏婶子很是欣慰:“大愣子真长出息了!生生把他媳妇给干趴下了,这下巧莲能消停几天。” “二丫头。”撩了被子坐起,苏婶子一挪身子弯腰拿了鞋子穿上:“别傻坐着,没听见都没动静了吗?就你哥那力气,你嫂子明早儿也下不了地,你去洗洗睡吧,今儿咱娘俩是没晚饭吃了。” 杨巧莲一嫁进苏家,没有对手,旁若无人地掌了权。现在家里的一切都是她把持着。 她心眼小,心疼人吃喝。婆婆还好,毕竟家里家外的活儿都能干,吃也就吃了。 可小姑子就不行了。 在杨巧莲看来,这个除了吃什么都不会的女子活着都多余!所以为了防止苏夏至偷吃,也为了防止婆婆偷东西给闺女吃,她给灶间上了锁,一把铮亮的小铜钥匙贴身挂在腰上。她不开门,东屋的娘俩就别想进去。 也正是因为如此,放在灶间的番薯干丢了,她便怀疑到了耗子头上,万万不会想到别处。 “嗯。”苏夏至随口应了,慢慢直起身子,行到门口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是别家飘来的饭菜的香气,深深地吸了口气,她伸手摸摸肚子,觉着不饥不饱,似乎还有些腹胀,扭头看了看挂在灶间门上的锁头,捅开虽然不是难事,但里面也没啥好往外拿的,晚饭不吃就不吃吧。 正屋的夫妻两个是真累了。云停雨歇之后便瘫在一床被子下面睡得昏天黑地,早就顾不上旁人…… 苏夏至用冷得冰手的井水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然后打了个激灵,并没有一点睡意。 这个时辰也不过是正在用晚膳的时候,要说睡觉确实太早了些。 正琢磨着长夜漫漫该如何排遣,她娘也从东屋走了出来,先提着裙摆急吼吼地跑到了后院,片刻功夫过后又系着腰带慢慢地走了回来,走过灶间的时候,她停了下脚步,待到看清门上有锁之后,才死了心,失望的回了屋子。 脸上的水份慢慢干了,苏夏至用两只手狠狠地揉了几下,还是感觉皱皱的不舒服,她开始怀念上一世的护肤霜。但很快地,她便自己制止住了这种想法,上一世的一切已经与自己毫无关系,她得学会在现在的这个环境中生存。 “二丫头。”苏婶子从窗里探出头来。声音小小地说道:“夜里凉,别在院子里杵着。”随即,不等苏夏至回话,她便又缩回了屋里,并随手关上窗户。 苏夏至回了黑漆漆地东屋,见她娘又盘腿坐在炕上,摆着枕头被子,看样子是想接着睡觉。 她走了过去,伸手将自己手里的一大捧东西摸索着递到苏婶子的手里,才踢了鞋子往炕上爬去。 “什么啊?”苏婶子先是攥了一下手中的东西,又放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惊喜的说道:“番薯干!哪来的?” “耗子窝里。”苏夏至爬到里面,也不脱衣衫,直接躺下,用脚勾过被子盖上。 抓起一块番薯干就塞进口中,苏婶子并不嫌脏。一口气吃了三四块之后,她才心满意足地说道:“闺女,娘觉着你自打掉进粪坑吃过屎之后就变得孝顺了……” “!” 苏夏至‘蹭’地起身坐了起来,张了张嘴,不知从何说起。想想跟这糊涂的娘是没道理可讲的。于是又气急败坏地躺了下去,一把将被子蒙到头上,闷头挺尸。 苏婶子低估了自己儿子的战斗力。 她们与杨巧莲再见面的时候,已经过了三天的时间。 灶间的门是苏春来开的,饭是苏婶子做的,杨巧莲就在屋里挨了三天才勉勉强强地出了屋。 她先在院子里踅摸了一圈,然后挪到了玉米秸堆旁边,踹了蹲在那里抠蚂蚁窝的苏夏至一脚:“你明天不许出去,听见没有!” 苏夏至慢慢地回头,仰着脑袋看了一阵,才面无表情地又垂了头,心里不断的高呼:“我艹!我艹!丫脖子上顶的那个是脑袋么!” 苏春来打人没轻没重,生生将杨巧莲揍了个五眼青,人脑袋变成了猪头! 第二天,才过了晌午媒婆子就来敲门了。 依旧靠在玉米秸堆边上无所事事的苏夏至闭着眼睛竖着耳朵,监听着门口的动静。 “哎呦!春来家的,你这脸是?”媒人想是也被杨巧莲的样子吓了一跳,声音高了很多。 “嗨,夜里从炕上滑了下来,这不就摔成这样了。”杨巧莲要面子,不愿意说是被男人打的,随口编了个瞎话掩饰道。 苏夏至立马撇了嘴,心道:你家的炕得有多高啊,才能把你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摔成这样? 随即便感到似乎是有人进了院子朝她走来,不等睁开眼,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丝丝缕缕而又连绵不绝的钻进了她的鼻孔中,让她觉得很是熟悉。 略一思索,她就想起了那熟悉的味道是羊膻气!而且还是一大群羊堆在一起的羊膻气! 从不吃羊肉的苏姑娘立马觉得自己是抱着羊屁股狠狠地咬了一口的满嘴的恶心! 正文 第5章 警告失败 这股子挥之不去的羊味,让她再也不能装死,于是她面无表情的睁开了眼睛,身前竟立着一个穿着棉袍子的壮汉! 只是如今已经是仲春时节,他还穿着带毛领的棉袍子是什么意思? 苏夏至受不了这股过于浓郁的味道,只想站起来逃跑! “看着还行啊。”壮汉往地上吐了口痰,抹了抹嘴,惊喜的说道:“模样还成!” 这下苏夏至明白了,原来此人是媒婆子领来相亲的。 看着连毛胡子长了一脸,完全看不出模样的粗鄙男人,苏夏至心里一沉。 壮汉似乎对她倒是很满意的,又往前走了一步,几乎是贴着她蹲了下来:“苏二傻,跟哥哥进山放羊去吧?” 苏夏至被熏得泪眼朦胧,心里已经将媒婆子的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一遍,迅速的思索着赶走此人的方法。 见那人不知死活的想要伸手摸上自己的脸颊,她面无表情的一欠身子,鞭炮似的屁声过后,她又缓缓地坐了下去,没事人似的闭上了眼睛。 放羊的壮汉几乎是屁声一响便跃身而起,动作很是矫健,他表情吃惊地愣了一会儿,然后才点头说道:“成!小娘们儿,你还真成!哥哥都放不出这么响的!” 说完,一转身大步迈出了苏家的院子。速度快得媒婆子追都追不上! 一屁轰走一群羊,苏姑娘相亲失败。 此刻,苏夏至正在心里不断地开导着自己:姑娘啊,为了你终身的幸福,节操什么的先喂了狗吧! 杨巧莲正觉得那放羊的汉子不请自入,径自进了自家院子很是失礼,有心和媒婆子抱怨几句,口还没有张,就见对方又狼追似的疾步走了出去。 媒婆子也觉得奇怪,顾不上再和杨巧莲搭话,一路小跑着跟在壮汉身后殷勤的询问着越走越远。 杨巧莲立在门口等了有半个时辰都没见那两个人再回来,知道自己那三百文说媒钱算是打了水漂。 “三百文啊!”咬牙切齿的念叨着这个数字,她觉得心疼。 “拿钱不办人事的张婆子!不是说这山里的羊倌不挑,只要是女人能生孩子就行么,怎么才往院子里一站,屁大的功夫没有人就溜了!”抬手想要把大门的门闩拉上,动作做了一半她便愣在门口,不禁暗道:不是那张婆子随便在哪里找来个人一起蒙我吧?骗了钱就跑? 这念头几乎是一生出来就被她自己给肯定了。自然不知道那山里汉子还真是被‘屁大的功夫’吓跑的。 把吃闲饭的傻子尽快打发出去的希望又落了空,杨巧莲有些失落地想回屋再躺躺,把做晌午饭的事情自动丢给了婆婆。 “杨巧莲。”一直委顿在玉米秸堆旁的苏夏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面色平静地叫住了她。 在那个粗鄙的汉子被自己用更粗鄙的伎俩轰走之后,苏夏至就决定和嫂子谈一谈,今日的这种事情不能一再的发生,否则人言如虎的地方,她是真有可能一辈子嫁不出的。 杨巧莲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看了看笔直地立在一边的苏夏至,又往东屋门口瞅了几眼,终于确定婆婆和那个混蛋下地去了,屋里屋外就她们姑嫂两个。 “傻子,你……叫我?”她扭头对向小姑子不可置信地开了口。 “如今天的这种事,以后不要再做。”苏夏至对于这个杀害自己的凶手多一个字也懒得说,因此说话便是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你……和我说话?”杨巧莲根本就没有听清苏夏至说了什么,她从未想过对面的那个傻子会这么正常的与自己说话。所以此时的她只顾得吃惊,而忽略了苏夏至说话的内容。 苏夏至静静地看着她,待到与杨巧莲的眼神对视上之后她不疾不徐地将自己方才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今天的事你不要再做。” 这回杨巧莲是听明白了,只是一个傻子用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和她说话,让她打心里不能接受,随即她一瞪眼睛双手叉腰准备开骂,哪知才摆好泼妇骂街的姿势,院门就被从外面推开,在地里忙活了一上午的苏春来和苏婶子一前一后的走了进来。 杨巧莲忙把叉在腰上的手臂放了下来,迎着苏春来说道:“哎!你知道吗,你妹妹一点儿不傻!” 苏春来随手将锄头立在墙边,然后用和苏夏至一样的面无表情瞪着自己的媳妇说道:“我妹妹本来就不傻,我们家人都很聪明。” “你们家人聪明?”杨巧莲如同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了一声刚想再接着挖苦苏春来几句,忽然对上了他幽黑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仿佛正等着自己说下去呢。 杨巧莲打了个冷战,余下的话生生被她咽回了肚子,她现在对这个愣头愣脑的丈夫是真怕,因为他打人都是没有缘由的。 自从酣畅淋漓地揍了自己老婆一顿然后又抱着她胡天胡地了一场,苏春来觉得这事儿挺有意思。竟是别有一番风味。 所以他现在是时刻还想找机会再揍她一顿。奈何对方学了乖,不再像以前那样张嘴闭嘴的骂骂咧咧,自己也就不好上去就打人。 “煮饭去!”看着鼻青脸肿的媳妇没了嚣张的气焰,苏春来心里突然升起的小火苗熄灭,没了兴致,闷声甩下一句抬步进了正屋。 苏婶子见小声嘟嚷的儿媳妇不情不愿地进了灶间,这才走到站的笔管溜直的闺女面前从上到下的看得仔细:“我闺女不傻?” “娘。”苏夏至轻轻地唤了一声。 “嗳。”苏婶子点头应了。 “吃甘蔗!”苏夏至将背在身后的右手伸出,将手里的玉米秸子递给了她娘。 正文 第6章 再次相亲 不管小姑子是真傻还是假傻,她的那番话还是起了些作用。再加上地里的头茬菜开始成熟收获,苏夏至也跟着忙里忙外,没少出力。杨巧莲终于将给她打发出苏家的念头暂时的放下了。 苏夏至总算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她默默地和哥哥学习着田里栽种的本事,并不偷懒。几个月下来,苏姑娘黑了不少,不过她自己倒是觉着身体比以前好了很多。 最初穿越到这个身体中的时候,她能明显地觉出这是一具并不健康的躯体,除了脑子,苏夏至估计自己的前身是有些营养不良的,动作大了就会晕头转向,因此,才来到古代的时候,她只能保护好这个身体,多多休息,让她慢慢的缓起来。 十七八岁,正是生命力最旺盛的时候,生活有了规律,又能吃上饱饭,苏夏至一点点的恢复了健康,从里到外都透着有活力。 转眼夏天过去,秋天也进了尾巴,天气开始转凉。当地里的大白菜也收了之后,庄户人从农忙转入了农闲。 家家户户屋顶墙上都晾着玉米萝卜,开始为过冬做准备。 地里没了活儿,苏家的母子三个又都猫在了家里不怎么出门了。一天三顿饭,眼看着人家个个吃的挺香,杨巧莲心疼的抓耳挠腮。 几个月没见苏夏至有什么动静,杨巧莲又恢复了老样子,照旧地锁灶间门,不让婆婆小姑子吃饱,没事儿还指桑骂槐地找找茬。 苏春来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性子,这些事情他就是看见了也和没看见一样。 忍无可忍的情况下,苏夏至又挑唆哥哥瓷瓷实实揍了嫂子一顿,这回,姑嫂是彻底结了仇,杨巧莲也在心里发了狠,拿了五百文钱给了媒婆子,放了话:“别管什么人,别管多大岁数,只要能把家里的傻子给我带走就行,以后她是死是活都与老娘无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五百文的说媒钱在杏花村这个小地方可以算的上是大钱了。 媒婆子得了这沉甸甸地一笔横财,说起媒来可谓尽心竭力,毫不懈怠。磨穿了鞋跑断了腿,功夫不负有心人,进腊月的时候终于给说成了一家! 当然,所谓的说成了,就是苏家主事的杨巧莲点了头,而男方又愿意娶一个傻名远播还掉过粪坑的女人。 这事儿从头到尾苏夏至都是不知晓的。 因为急着把小姑子嫁出去,杨巧莲将婚俗礼节减了又减,直接让男方家来苏家过大礼,依照当地的风俗,过了大礼几天至多半个月的光景就必须过来迎娶新娘了。 男方是个死了两房老婆的屠户,住在镇子上。据媒婆子说是个家境殷实的富户。富到什么份上呢,家里天天都能吃上猪下水。 岁数也不大,虚岁四十八,男人四十一枝花,若论岁数,也算是正值盛年,和苏婶子倒是挺般配。而且人生的干净,不像上次那个山里的羊倌长了一脸的连毛胡子,瞅着像个狗熊。 陈屠户脸上就没有连毛胡子,而且连眉毛和头发也没有,干净的很圆满。 腊月初三,陈屠户提着个大猪头到苏家来过大礼,苏婶子开了门,以为儿媳家的亲戚到访,兴高采烈地收了对方手里的礼物,对着正屋直往里面让:“自家人,串个门子何必还带东西!” 媒婆子跟在陈屠户身后一起进了院子,站在地中间扯着脖子就喊:“春来家的,娇客上门,猪头我可给你带来了。” 正屋的房门推开,杨巧莲满面春风的迎了出来,先瞟了一眼婆婆手里提着的猪头,觉得个儿是真够大,随即笑道:“屋里坐,茶水早就沏上了。” 陈屠户也是满脸带笑的对着未来的嫂子点了点头,没开口,随着大伙儿一起进了正屋。 屋子里束腰八仙桌的旁边苏春来正举着一柄茶壶嘴对着嘴喝的痛快,他早饭咸菜吃多了,现在觉得嗓子干渴得厉害。 一壶好茶就这么被糟践了,杨巧莲皱了皱眉,随即又换了一副笑脸说道:“相公,家里来客人了。” 苏家的亲戚少,杨巧莲没进门的时候,他们娘三个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很少有人登门。因此见家里突然来了两个陌生人,苏春来还是挺高兴的,人多热闹,他虽然笨嘴拙舌,可也喜欢家里热闹。 待到看清了客人的容貌,苏春来愣了一下,放下手里的茶壶,站起身来走到陈屠户身边,他身材高大威猛,比陈屠户高了几乎一个头,因此看人的时候是个居高临下的姿态。 “哎,我说你光着脑袋冷不冷?”杏花村里没有秃头,哪怕是上了岁数的老者,也只是头发稀疏而已,所以苏春来看着来者的光头很诧异。 陈屠户虽然是个杀猪的,但人家做的是买卖,做买卖的人大多好脾气,因此他一团和气的开了口:“冷……” “冷你还不让你娘给你做个帽子戴上。”苏春来指着旁边的媒婆子说道。 “冷……倒是……倒是不冷……小……小弟……早就……习惯了。”陈屠户个子没有苏春来高,说话也赶不上他。一句话没说完,苏春来就已经给他认了个娘。 “呦,结巴啊!”苏春来很仗义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并不嫌弃对方:“叔,坐下说话。” 杨巧莲头都快炸了,只觉得脑子里是一片混乱,待要解释几句,似乎又无从说起,于是她扭头对着站在门外看热闹的苏婶子说道:“娘,您把妹妹请过来,一会儿咱一家人一起吃顿饭。” “对对对!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现在见见面也不算逾矩。”媒婆子也随声附和道。 “好。”苏婶子听见有饭吃,自然而然的是希望闺女也赶紧过来的,于是她快步走去了东屋,手里还提着那个大猪头。 正文 第7章 杀鸡儆嫂 “谁来了?”外面冷,苏夏至端了一盆子玉米在屋里搓玉米粒,正好奇家里来了什么人,就见娘提着个猪头走了进来,于是随口问了一句。 “你嫂子家的亲戚,跟着媒婆子来的。正和你哥在他们屋里聊天呢。”苏婶子已经好久没有吃到肉了,如今看着手里的猪头真是越看越爱,几乎就想张嘴啃上一口。 苏夏至心中一动,停了手里的活计,继续问道:“那人多大岁数?” 苏婶子抬头想了想说道:“看不出来,左不过也就比你爹大几岁吧。” 苏夏至一阵烦躁,低头不在说话,拿起两根半湿不干的玉米继续干活。 “闺女,别干了,你嫂子让咱们过去吃饭呢。快点,娘也去。”苏婶子想法简单,自然不会体谅女儿的心思,生怕正屋里摆了酒席娘两个吃不上,她有些心急的催促道。 “我不去,这顿饭指定不是好饭。”苏夏至头也不抬的说道。 “不去也得去。”房门‘咣当’一声被推开,杨巧莲站在门口几乎是横眉冷目地说道。 五百文的说媒钱啊,好不容易有了个不嫌弃傻子的人肯娶这个废物,杨巧莲说什么也不能让这桩亲事再黄了。 迈步进了东屋,她把苏夏至手里的玉米丢进木盆,然后连拉带拽地就将瘦小的苏夏至拖去了正屋:“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老大不小的了,难道还要吃老娘一辈子不成!” 正屋里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占据了八仙桌的两边,媒婆子没地方坐,只好依靠着门框站着。 大茶壶已经被苏春来客气的推到了陈屠户的一边,宾主正在一派友好的气氛里说着什么。 看见被杨巧莲推进屋的女子,陈屠户心中一喜,脸上笑的菊花似的都是褶子:“来……来了。” 苏春来也扭头往门口望了一眼,随即继续刚才的话题:“你家在杏花村也有亲戚?” “姥……姥娘……”眼睛看着生的水灵的年轻女子,陈屠户说话心不在焉起来。 “嗷,是姥娘家啊。”苏春来点点头,抄过茶壶喝了一口,又放到对方面前。 “是姥娘……老娘舅……”陈屠户赶紧摇头。 “老娘舅啊?那也是长辈,那是该走动走动。”苏春来又点了点头。 陈屠户头摇得更加厉害:“是……姥娘……老娘舅家的……家的哥哥,住在……住在……” 这回是不等人家把话说完,苏春来就拍了桌子:“这他娘地到底是啥关系吗!” “哎呀,能是什么关系?左不过就是七大姑八大姨的亲戚关系!”媒婆子赶紧接了嘴,唯恐这个自己费了许多功夫说来的娇客给大舅哥这拍桌子的阵势给吓跑。那陈屠户答应给自己的二百文谢媒钱和十斤上好的五花肉可就到不了手里了。 “就是,就是,又不是石头缝儿里蹦出来的,谁家还没个三亲六故,寻常走动也是常情。”杨巧莲被苏春来这下桌子拍的肝儿都颤了,忙陪了笑脸和媒婆子一起打着圆场。 苏春来盯着门口看了一会儿才说道:“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我家就没有那么多亲戚。” 这话又让杨巧莲心里一惊,想着屋子里还有好几个人,这愣子总不会说动手就动手,于是装着镇定,脸上挂着一抹哭似的笑容:“相公,你又说笑!娇客第一天上门,总要好好招待,要不,我先去准备准备?” “嗯。”苏春来语气平和地点了点头。 “那,婶子您先陪着娇客在屋里说说话儿,我去备几个酒菜。”如释重负地出了口气,杨巧莲给媒婆子使了个眼色,自己转身往门外走去。 看见门口立着的低头不语的苏夏至,她又赶紧往外推,就怕这兄妹两个一起发了疯,那今儿这事就又得玩完。 “早上一忙活咱家的鸡还没有喂,妹妹你去剁点鸡食撒上。”言罢,又是不由分说地将苏夏至给带了出去,不给她开口的机会。 带上正屋的房门,又拉着苏姑娘走到了灶间门口,杨巧莲一边开锁,一边低声恶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傻子,别不识好歹!陈屠户家里有钱,养的起你。你乖乖的嫁过去咱还是亲戚,否则……” “否则你再把我推粪坑里去?”苏夏至慢悠悠地说道。 “你!”杨巧莲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事儿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没人知晓。就算是这个傻乎乎的小姑子又活了过来,她也没太往别处想。如今两个人之间的这层纸被一语捅破,惊得她冷汗瞬间就从背上流了下来。 杀人害命,这不是小事儿,若是被傻子说出去,那后果不可设想。 杨巧莲又弄不清这个小姑子到底是不是真傻子了。 她定了定神,才开口说道:“你到底傻不傻啊?” 身前已经没有苏姑娘的影子,她这句话算是白说了。在院子里四处一看,只见小姑子已经蹲在地上拿着一把都是锈的刀剁上白菜帮子了。 不管真傻假傻,今天这算是过了大礼了,等会儿吃了饭陈屠户走的时候,一定得定下迎亲的日子,这货是决不能养在家里的。杨巧莲用衣袖抹着额上的冷汗,心里主意已定。 正屋里苏春来又开始饶有兴味的关注起了陈屠户的大秃脑袋,说了两遍让他做个帽子戴上的话。苏婶子也提着猪头进了灶间帮着儿媳妇忙活,一边很好奇地询问着屋里客人的来历。杨巧莲自是不会理她。 屋里屋外都恢复了平静。 但这平静也就片刻便被院子里一声听着瘆人的凄厉叫声给打破,所有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拥到了门口,朝院子里张望。 正文 第8章 混乱谈话 院子里一只没了脑袋的公鸡,正在‘闲庭信步’。漫无目的的顶着脖子上的往外噌噌喷血的血窟窿朝着灶间走去。 一路走来,脚下都是血爪子印…… “啊!”唯恐那只鸡撞到自己身上,失魂落魄的杨巧莲惊叫着跳开:“苏夏至!你在干什么!” 蹲在地上的苏姑娘还是深深地低着头,长长的刘海遮盖了她的脸颊,让人看不清她此刻面上的表情,众人就见她双手握着刀柄,一刀一刀地用力在菜板上剁着菜,破刀几乎是刀刀都会被她剁进木头,而菜板上也是血了呼啦,白菜和被切掉半个的鸡头被她一刀刀狠狠地斩碎,很快地混在了一起:“没有鸡,就不用剁鸡食了……”她幽幽地说道,吐字清晰。 没了脑袋的公鸡如同着了魔,东倒西歪地追着杨巧莲身后,吓得她哭喊着扑打在地,腿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不要叫了!”苏春来先是看着自己的媳妇被个鸡身子追着落荒而逃挺好玩,待到听见她不断的高声尖叫,心里便又烦躁起来,迈步出了房门,走过去一脚将鸡踢飞,“天冷,正好煮鸡汤喝。” 公鸡撞到灶间的墙上又落到地上,又是一路血迹。整个苏家都飘散着一股腥咸的血气味道,闻了让人不舒服。 “我妹妹不爱剁鸡食。”进屋看见媒婆子和陈屠户都给吓得脸色煞白,他难得的解释了一句。 “令妹真乃巾帼也!”陈屠户挑起大拇指文绉绉地吐出一句话,也是难得的一点不结巴。 这饭任谁也没有胆子再吃,陈屠户强自镇定地拱了手和苏巾帼的哥哥告别,临行对于过大礼之事是一字未提,更别说几日后来迎娶的事了。 而苏春来觉得挺遗憾,家里难得来个客人,饭都没吃一口就走,他觉得自己作为主人有点招待不周,于是又嘱咐了媒婆子几句:“一定要给你儿子做个棉帽子戴上……” 送走了客人,关起了院门,又剩了苏家四口人。 杨巧莲瘫坐在冷硬的地上,根本起不来。 “我们苏家祖传呆傻,对此,你就以为可以在我们苏家为所欲为了吧?”苏夏至提着破刀笑模笑样地走近杨巧莲:“可我们已经傻了快二十年,你以为这二十年我们是混的么?” 今天的这一场闹剧是真把苏夏至给惹毛了。她觉得杨巧莲此番作为完全是给脸不要脸! 若说以前,苏夏至是夹着尾巴做人,心里存了得过且过的念头,并不打算与这个二嫁的嫂子撕破脸。总想留一点情面,等着自己将来出嫁后,让自己的娘亲好过一些。 奈何这个女人长头发长指甲长脾气甚至长鸡眼,就是不长良心!对于这样从里到外都黑了的贼婆娘,必须得下猛药! 否则今天她敢把傻子小姑推进粪坑,明天就能给年老体衰的婆婆灌了毒药! 事到如今,倒在地上的杨巧莲仰头看着脸上带笑,手里提溜着菜刀的苏姑娘终于明白过来了:这姑奶奶傻不傻的都要看自己如何表现。自己若是消停了不去招惹她,她自然会闷声不响地老实过日子。自己若是做了不如她心意的事情,她不但会傻还会疯!疯到剁鸡食的时候连鸡头都剁了下来。那,她再发疯的时候,就是直接把自己脑袋给切了当球踢! 想到这一层,杨巧莲后背上又吓出了冷汗。颤巍巍地将手在腰间摸了一气,摘下一对儿铜钥匙双手捧着高高举起,她不敢看苏夏至的眼睛,只低着头开了口:“我有眼无珠,白瞎了一对眼睛。几次……” 抬头偷看了身前的苏夏至一眼,见对方面色平静,甚至连笑容都未变过,两只眼睛光闪闪地望着自己,右手的破刀平拍在左掌上,不紧不慢‘啪啪’作响,让她觉得像是在抽自己耳光。 苏夏至不说话,一派闲适地低头望着她,唇角上扬,笑的自然。 咽了下口水,杨巧莲扭头往四周一看,自己的丈夫和婆婆居然并排蹲在正屋前面,伸脖子瞪眼的瞧热闹呢。 心里又是袭上一阵凄苦,这样的丈夫正是自己相中的,她能怨谁? 指望不上苏春来伸手搭救自己,杨巧莲只好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是我几次做了对不住妹妹的事情,还望妹妹你能抬抬手饶了我这次,这是家里的钥匙,一把是灶间的,一把是……是我私房钱匣子上的,里面有我带来的一点陪嫁,如今……” 举着的手攥成了拳,杨巧莲竟觉不出里面的钥匙硌手。她交出的可是她自己的全部身家,以后除了老老实实地伏首于苏家众人,她一个嫁了两次的女人已经没了别的出路。 手上一片冰凉,是苏夏至用刀头捅了捅她。愣神的杨巧莲哆嗦了下,赶紧将使劲攥着的手摊开,带着红印子的手掌上摆着两枚铜钥匙。 伸手用左手的食指尖挑起拴着两枚要是的红色线绳,苏夏至看也不看就在指尖上晃悠了两下,将钥匙甩出了圈,一圈一圈地荡在手指上,而她本人则蹲了下来,用刀身拍了拍杨巧莲的面颊。 “妹妹,你割她屁股吧,那里肉多,要是割了她脸上的肉,多难看。”苏春来不知道这姑嫂之间到底是闹了什么别扭,但他潜意识里总是觉得妹妹与自己更亲近一些,所以开口便是让杨巧莲听了想死的话。 “你!”杨巧莲扭头望向自己没人心的丈夫,悲从中来,此刻倒真有几分希望苏夏至砍了自己才好!和这样的人过日子有什么意思…… “谁说我要割她的肉?”苏夏至头也不回的说道。 “二丫头!你别吓唬娘,快把刀放下,别听你哥的!”眼前的一幕早就看得苏婶子心惊肉跳,她也是腿软的动弹不了,心里虽然跟儿子一样混乱一片,可还是觉得闺女拿着刀对儿媳妇不太好。 正文 第9章 一念之间 苏夏至对着身后挥了挥手,指尖的钥匙就飞了出去,直接落到了正屋的门口。苏婶子伸手捡起又给闺女拽了回去,可手上没有准头,一下子就丢到了杨巧莲的肩头上,疼得她一闭眼睛,瞪了苏婶子一眼,没敢吱声。 “瞪什么眼?”苏夏至又用刀身在她脸上拍了一下:“你平时是怎么对我娘的?她自己种地,自己煮饭,没吃你一口,你凭什么锁我家的灶间不许她进?你说这一下冤枉么?” “不冤,不冤!娘和我逗着玩呢……”杨巧莲赶紧点头。 “我娘最是老实本分,她不会玩笑,逗你玩?你多大了?”苏夏至从地上捡起钥匙,这回看了看:“你有多少陪嫁?” “我嫁过来的时候是卖了家里的宅院和田……” “多少!”苏夏至没心思听她说废话,她现在心情并不好,面上是强压着怒火不发。 “不算几件首饰,还有四十六两多。”杨巧莲小声说道。 “我的佛菩萨啊!你可真有钱!”苏春来对数字没有概念,苏婶子已经惊得从地上蹦了起来。由此可见银子的力量是有多么的巨大。 “你把我的话完全的当了耳旁风,这点我很不高兴!”苏夏至不理她那个没有见过世面的娘亲的反应,直接把话转到了正题上,“我早就和你说过,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你忘了么?” 杨巧莲瘫坐在地上,低了头无话可说。 “你不把自己当做这家里人,我不怪你,我家穷,你有钱,没人该天生跟着我们受穷吃苦。”苏夏至接着说道。 “可苏家这个门是你自己进来的吧,即便是瞧不上我们娘几个,你抬屁股走人就是,陪嫁这么多银子,你还怕饿死?” “你既然不走,以后便该安守本分,踏踏实实的做我苏家的媳妇,你懒,我哥哥有的是力气,你好生经营着,难道这个家就永远穷了不成?” “有心机而不用到正地方上,我哥哥揍了你两顿都不曾打醒你,如今竟变本加厉地对着老子来了,你这不是找死是什么?” “闺女,你傻啊,你老子早就死了。”苏婶子怕女儿和儿媳妇打架,只好绞尽脑汁地劝。 “……”苏夏至越说越气,然后就被她娘的一句话给泄了火,她抬头望天,停了好一阵才继续开了口。 “今天这个事儿要怎么了,你心里有数了么?” “这门亲事就此作罢,以后小姑的婚事我再也不敢胡乱行事!”杨巧莲想了想才开了口。 “哼!老娘一刀剁了半个鸡脑袋下来,他还有胆子把我娶回家去?他就不怕旁边睡着一个半夜能把他的秃头砍下半边的疯子?你说的都是屁话!”苏夏至冷笑。 “那个公鸡不是娘剁的!”苏婶子赶紧为自己辩白。 “我也瞅着他的秃头新鲜,和他娘说了让给他做个棉帽子戴上……”苏春来也开了口。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正准备慷慨陈词敲打杨巧莲一番,然后再下点猛药,让她懂得日后行事有所顾忌。 奈何家里蹲着的两位神人不断地在关键时刻出来刷一下存在感,将苏夏至身上蕴藏的无穷杀气一点点的拉低,最后消化于无形…… 恢复了面瘫状的苏姑娘把菜刀抗在肩上,默默地看了看自己的亲娘和亲哥,然后在心中大喊:您二位是猴子请来的逗比吗?! 二位没心没肺的亲人们一脸茫然的对上苏姑娘的眼神,脑子终是动了一动,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了快二十年,谁都没有见过她眼中竟流露出这样的神态,这让他们感到了不安,这种不安如同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人心中所产生的惶恐一样。 “二丫头,娘……是不是说错话了?”苏婶子两只手用力地揉搓的自己的裙带,说话都小心翼翼的。 “没有。”心里百转千回,方才发生的事情已经在肚子里过了几遍,苏夏至压下胸中那股温怒的情绪,用平淡的声音回道:“娘说的对。公鸡的脑袋是女儿剁下的。娘心善,这种事自然不会做。” 苏婶子终于松了口气,‘罪魁祸首’自己承认了罪行,那她就是清白的。而且二丫头身上那股吓人的东西也褪去了不少,可她还是有些怕,说不出缘由的,脑袋里突然蹦出一个念头:这不是我的二丫头了…… “娘,您烧锅热水,咱把这只鸡拾到干净,中午就煮了鸡汤,我哥不是想喝吗。”苏夏至说话的语气愈加的平和,看着苏婶子不敢与自己对视的目光,她心中亦是感慨:苏夏至,你是越发的有出息了!装了一年的傻子,脑袋还真是成了木头疙瘩,有多大的气也不能和娘撒啊,那不是混蛋吗! 知道苏婶子胆子最小,家里谁对她瞪眼睛她都会怕,苏夏至检讨了自己的胡乱发火,对与母亲来说,儿女情绪哪怕有一丝的变化,她也是能感觉到的。毕竟那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啊。如苏婶子这样的母亲也不例外。 再次对上女儿的眼神,她探究地看了一眼,这才提着死鸡进了灶间,心里很安稳:傻丫没变! 蹲在正屋门口的苏春来独自回了屋里,听娘和妹妹絮絮叨叨地说话,他觉得没意思。 院子里只剩了坐在地上的杨巧莲与若有所思的苏夏至姑嫂两个。 “你到底想把我怎样,给个痛快吧。”杨巧莲觉着今天自己是过不去了,索性也就横了心,先听听傻子如何说,若是只要留下自己的陪嫁能保住性命,她也认了,这件事儿说出大天去也是她挑起的,而且,自己还真的害过小姑子的性命。如今轮到自己的命要被对方去拿捏,杨巧莲不觉得亏,因果从来不虚,报应从来不爽! 正文 第10章 与君初遇 抬起左手,苏夏至将手里的钥匙扔到她身前。 杨巧莲没有捡起,而是抬头狐疑地望向对方。 “不想过你就走吧,我不能容你像过去那样在家里为所欲为。”苏夏至没想要了杨巧莲的性命,既然不能生吞活剥了这个恶女人,还是好聚好散吧。 苏夏至也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把:没用啊!做不到心狠手辣是没有前途的! 可想归想怨归怨,她依旧不会去做出伤人性命的事情。 没人比她更懂得生命的可贵,死过的人尤其珍爱活着的日子,哪怕这日子是别人的,苏夏至也会不由自主的去珍惜。 “嗯?”杨巧莲觉着自己没懂她的意思,试探着问道:“你不砍死我?还让我走?嫁妆也还给我?”一连三个问题问出,她自己都沮丧了,因为没人能这么大度! 苏夏至也在沮丧,沮丧自己的有心无力。 “是。”回头将手中的破刀丢到墙角,苏夏至抬头望天:“你说的没错。我不砍死你,而且让你带着嫁妆走。” 随即不等杨巧莲开口她便大声说道:“老子没你心黑,所以只能让你走了,嫁妆本来就是你的,你不愿意要了就留下,我们不嫌钱多烧手!” “这下你不用胆战心惊了,赶紧站起来滚蛋吧!告诉你,老子现在可是越说越来气,保不齐一会变了主意,再拿刀砍死你个没人心的毒妇!” 苏夏至面对着杨巧莲,理智上虽然放过了她,但心里的怨气哪有那么快便真的放下了?因此说着说着,原本已经归于平静的情绪再次激动起来,连说话的声音也是渐渐的大了…… 苏婶子提着死鸡又从灶间里跑了出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还是小声地说道:“你不能走,你走了,我儿子就没有媳妇了……” “娘!”苏夏至恨铁不成钢地大喊一声。 “娘。”瘫坐在地的杨巧莲挣扎地爬起,然后跪在苏婶子和苏夏至中间,气若游丝地说道:“我不走。像我这样已经嫁了两次的女人,就是回了娘家也是会被兄嫂弟妹嫌弃,离了苏家,现在我无处可去……” 不管是剽悍的女人还是温柔的女人,都是女人。在古代,女人的命运从来都是握在别人手中。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女人的一生,她的命,她的幸福,她的一切都是别人给的。从来没有自由过…… “妹妹。”杨巧莲对着苏夏至磕了个头:“我不是人,你就是真拿刀劈了我也是应该……” 杨巧莲的话一出口,苏婶子就愣住了,她使劲想也想不明白儿媳妇对闺女说的这些话是啥意思,看对峙的两个人都闭了嘴不言语,她满是疑问地开了口:“巧莲,你不是人?那你到底是啥?” “我是没人心的畜生!”杨巧莲头深深的垂着,下巴抵着自己的胸口,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是闷闷的:“我曾经……” “娘,灶间的水开了,哗啦哗啦的,我都听见声儿了。”一直沉思不语的苏夏至朝着苏婶子的身后努努嘴,制止了杨巧莲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哎呦!可不是开了么!”苏婶子探头往灶间一看,心疼空耗着柴火,转身就跑了进去,随即就忘了自己刚才说的话。 “我娘想的少,不会记恨你不给她吃喝,也不会在意你把家里地头上那点钱都把持了去,但不代表她能容忍你可以谋害她的孩子!”苏夏至压低声音警告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你若还想在苏家安生的过日子,这件事……” 说到这里她停了下来,半晌不语,要放过这个曾经对自己痛下杀手的女人嘛?苏夏至的脑子里在人天交战…… 杨巧莲艰难地抬起头来,她也在等着小姑子对自己的宣判。 “唉……”几不可闻的一声长叹,苏夏至对上杨巧莲的眼睛:“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很多时候,放下仇恨是无比困难的事情。 看着她幡然醒悟,苏夏至决定暂时放下报复,以观后效。 从内心那点最阴暗的角落里藏着的私心杂念也偷偷地劝自己:如今的自己能够活着,也算是杨巧莲促成的因缘…… “看在你是女人的份上……”杨巧莲将苏夏至的这句话重复了几遍,她懂这句话的含义:女人活得不易,我不想再为难你了…… 反手不遗余力地给了自己一记耳光,杨巧莲再次捧起了那两把钥匙举到苏夏至身前:“过去的事儿不提了。妹妹,钥匙你收着,以后你掌家,咱们好好过日子。” “不行!娘活着就是娘掌家,轮不到你们。”苏春来端着茶壶站在正屋门口瞪了眼睛:“你不跟我过了?这是要跟我妹妹过去?” “……”先一句说的还是那么回事儿,后一句就又拐上了岔道,杨巧莲对自己的相公是没啥想法了,心道:这个蠢货是真傻!没救了…… “切~”苏夏至不以为然的冷笑:“你媳妇太丑,我看不上,你自己留着吧。我可是要娶个大美人的!” “嗷。”苏春来放了心,‘咣当’一声关上房门,不再理外面的两个女人。 “……”杨巧莲张了张嘴又闭上了,自此算是彻底明白了一件事:真傻子并不可怕,装疯卖傻才是狠角色! “我哥说的对,面子上确实应该娘掌家。”苏夏至看见哥哥回了屋子,随即换了腔调好好说话。 “可我娘若是管着钱不行。” 苏婶子糊里糊涂的过了大半辈子,十个手指头以外的数就从来没有掰饬清楚过,算的一笔好糊涂账,这样的人管不了家,只能混日子罢了。这点苏夏至和杨巧莲都明白。 正文 第11章 公子如花 “那,妹妹你管钱。”杨巧莲总想做一些事情去弥补过去,所以她是真心实意地把钥匙举给了苏夏至。 “这是你的钱。”苏夏至摇了摇头,“我娘和我哥都不会过日子,钱你管着,地里出的银子养这几口人也是紧紧巴巴,少不得你要不时的贴补一些。” “我终是要嫁出去的,家里的事儿,不搀和。” 苏夏至是明白人,一山不容二虎,这是苏家,自己的身份是女儿,早晚都是泼出去的水。 “妹妹……”杨巧莲心里悔得无以复加,早知道小姑子是这样的人,她也不会做那样的蠢事! “行了,就这么着吧。你这几声妹妹叫的我发酸发冷。”苏夏至两手胡噜着手臂撇着嘴往东屋跑去:“你愿意跪着就跪着,老子没心情扶你……” 一场风波就此过去。 陈屠户过了大礼之后再没有出现过,苏姑娘自然不用去嫁这个脑袋光溜地和个蛋似的老男人。 杨巧莲自此洗心革面一心一意地把自己当做了苏家人。开始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正不娶,腊不定是这一方的规矩。因此各家办喜事都会安排在农闲的时候,腊月十二是村子里周里正家的小儿子娶亲,苏家也是杏花村的人,因此也是得了喜信。 杏花村是个小地方,没有那么多讲究,一般人家办喜事也就是家里的长辈到街坊邻居家挨户通知一声也就是了。 周里正作为这里最大的‘官’,很要面子,早就夸下了海口:“办喜事儿那天大伙给我面子可都得来!流水席从早到晚摆一天,好酒好肉管够!” 这种话也就是里正大人敢说,放眼杏花村再没有第二家能有这么体面了。 苏婶子在羡慕的同时,又对周家好酒好肉的流水席满怀期待,因此她做了掌家后第一个决定:“十一那天都别吃晚饭了,你们都存着点肚子,去周家吃肉去!” 苏夏至对她娘能做出如此决定是嗤之以鼻,又无可奈何,饿着肚子睡了个半梦半醒之间,好不容易熬到了早晨,她嫂子又在院子里折腾上了。 杨巧莲一边蹲在地上剁鸡食一边嘬着牙花子说道:“老娘可是出了一百文的喜钱呢!大愣子,你说我把咱家鸡也轰他家后院去拣点菜叶吃行么?” 屋里炕上正在赖床的苏夏至听到后不禁夸赞道:“真他娘的是长了出息了!” 苏家一家四口梳洗打扮利落,早早地就到了周家,还没进门,就看见四邻街坊已经到了不少,几乎家家都是拖家带口妇孺老小一起出动,由此可见存了苏婶子那份心思的人还是不在少数。 混在这么一大堆志同道合的人当中,身边的人都在叽叽喳喳的扯淡,苏姑娘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也没人搭理她,颇有点百无聊赖。 手肘被人重重地碰了一下,刚才还和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说话的杨巧莲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拽着她就往周家门里走:“刚才抬杠子的送来消息,再有一刻花轿就到了,咱不看新媳妇下轿子,咱去席上先抢个凳子去!” “娘呢?”手臂被杨巧莲拽着,苏夏至有些身不由己,脚步踉跄,口中忙不迭的问道。 “咱娘机灵,早就进去坐席上了……”杨巧莲拖着小姑子在人群中穿行,头也不回的答道。 客人们大多拥到了门口等着看放鞭炮迎新人,宽敞的院落里摆满了桌椅,杯盘碗碟有的已经上桌,人倒是没有院子外面多。 远远地,苏夏至看见她娘正缩着脖子坐在最靠近灶间的一桌酒席上四处张望,并随手抓了一块什么塞进口中,快速地嚼着,她赶紧别过脑袋,痛苦的想到:你什么都没看见,那是幻觉…… 下一刻,当她的眼神不经意地落在某人身上的时,立马就觉得整个世界都亮了! 两个帮忙的妇人抬着一个装满了馒头的笸箩放到院子里的一张长条案的一头,而长条案的另一头也被几个婶子婆子包围着,她们都低着头死盯着坐在案几后面的一个穿着月白色斜襟大袖直裰的青年,面上带着色眯眯的淫笑! 当然,人家脸上带着‘色眯眯的淫笑’是苏夏至眼中反映出的影像。 青年也低着头,身子坐的端正,右手执笔左手拢袖,勾勾点点地写着什么。并不时抬头对着身前的众人点头含笑。 青年岁数应该不大,并未戴冠,一头墨发只用一支青玉簪子别了,露出白皙的面容和光洁的额头,眉目如画,唇如花瓣,只是他脸上的笑容太淡,淡到让立在门口的苏夏至都能够感觉到他骨子里的疏离。 “这么大岁数了,还缠着我的美人!”苏夏至看不下去了,她绝对不能容忍美成这样的少年被几个猥琐的妇人给摧残下去,想也不想地抬步就朝着那一堆人走去。 只是脚步一动,手臂就一紧,杨巧莲拽着她的手并未松开:“咱娘不是在里面坐着,你这是往哪儿走?” “别拦着我救美去!”苏夏至回手想把嫂子的手甩开,谁知没听清她说了什么的杨巧莲拽得更紧了:“别乱走了,那边的几个婆子在给主家上份子钱,咱家的那份昨天娘就让我给送过来来。咱家不亏礼数。” “哦?”苏夏至停了脚步,眼睛仍不舍的盯在那青年身上,然后她吸溜了一下口水,扭头伸手:“给我点钱。” “都说了,咱家的那份儿都给过了!”杨巧莲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她,两只手都捂在腰间的荷包上。 勾勾手指,苏夏至不说话,只把自己的手伸到了她的面前。 犹豫了片刻,杨巧莲还是把荷包从裙带上解了下来,一边打开一边说道:“今儿咱们出来是喝喜酒的,我没带几个铜板……哎!” 正文 第12章 一贱倾心 不等她絮絮叨叨地话说完,苏夏至已经抢了她手里的荷包,然后把里面所有的铜板都倒了出来,一只手里满满的攥了,随后又将荷包塞给嫂子,头也不回地就朝着那一小堆儿人走去。 “这真是……”杨巧莲赶紧接了荷包,随手系在腰间,目光追随者小姑子的后背望去,随即她便捂着嘴笑了:“我说呢,傻子原是发了春,看上闵秀才了……” “唉!”才笑完,她紧着又叹了气:“傻妹妹,你这眼光也……唉!” 一步,两步,三步……每近一步青年,苏夏至就越发的欢喜起来。 她从心里喜欢这个从里到外都透着清爽干净的年轻人,对于男人的容貌,她自觉不是外貌协会的,可她就是会不由自主地喜欢干干净净的斯文男子。 这是她的软肋。而此时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的青年如花一般的开在几颗大白菜中间,这画面让她觉得太不协调了,于是苏姑娘眼珠子一转,准备拯救世界。 “刚才抬杠子的传了话,花轿马上就到,周里正说要撒出轿钱图个吉利呢……”她站在众人身后自言自语地说道。 ‘嗖嗖’几声,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位婶子婆婆便都不见了身影,速度快得不可思议。有钱捡不去的是傻子,可见众人都是不傻,也知道人家模样生得再俊俏也是不能当饭吃的。 长条案几前只剩了英雄救美的苏姑娘一人。 她也静静地看着那青年。 自从穿越而来,她又重生在这个大多数是务农的庄户人家的小村子里,眼前来来往往都是土里刨食的庄稼汉,这是她头一次见到如此清爽的男子,所以便在她的眼中显得极为特殊。让她想要去亲近。 认真的写好最后一个字,青年依旧头也不抬的开了口:“下一位,请您说出尊姓大名,还有您随喜的份子钱有多少。”声音如他的人一般清雅纯净。 苏夏至眯了眼,看着他单薄提拔的身子坐在哪里,四周漂浮着笸箩里热馒头上散发的皑皑水汽,有一刻,她竟恍惚了,仿佛在梦中也曾见过这样的画面…… 好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声音,青年缓缓地抬了头,脸上的笑依旧是淡而疏离:“姑娘,就您一位了,请……” 张了张嘴,他皱起了眉,似乎觉得问一个女子的姓名不合规矩,因此顿了顿说道:“请问令尊或是令堂的尊姓大名,您家随喜多少……” “苏夏至。”苏姑娘在和青年只有一条案子隔开的距离里观察了他,还是觉得他太过好看干净!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报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将自己的右手伸了出去。 一只紧攥着的小拳头伸到了自己的眼前,然后慢慢的摊开,青年看不出手掌上躺着的铜钱有多少枚,倒是看清了那白皙的小手上生的手指根根如春笋般好看。 “多……多少?”他又垂了头,话语中难得地现出了一丝忸怩。 “嫂子给的,我还没有数。”苏夏至笑了,因为她看到青年的耳朵都变得粉粉的,这是在害羞吗? “请放在桌子上就好。”青年深吸了一口气说道。 ‘哗啦’一声,手里的铜钱都被放到了案几上,苏夏至收了手,而过了片刻,那青年才用笔杆将钱一枚枚地拨开数过。 “二十九文?”没见过这钱数随份子的。数过之后他诧异的抬头,正对上两手支着案子俯视着他的苏姑娘黑漆漆的深不见底的眼睛,那一瞬,他竟忘了别开。 “嗯,二十九文啊?谢谢你帮我数好了。”说完,苏夏至笑模笑样地将散在案几上的铜钱又一枚枚地收在手里,歪着头问道:“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礼尚往来,你也要告诉我你的名字才对。” 青年的眼睛蓦地瞪大,颇有些吃惊地望着苏夏至,然后正了颜色,垂了眼帘,轻声问道:“您家的喜钱到底放不放下?” “我家的喜钱昨天就送来了,这个啊……”苏夏至将手中的铜钱又摊开来看了看,然后志得意满的说道:“这是我的嫁妆!” 青年人彻底黑了脸,侧身而坐,连正脸都不再给她。 苏姑娘正想再问人家的名字,一个年轻的端庄女子娉婷地走了过来,先对着苏夏至笑着点头,然后转向那青年柔声问道:“岚笙,冷不冷?” “岚笙?”耳朵竖起比驴耳还长的苏夏至暗暗地对这个名字点了个赞:“人生的俊俏,名字都这么好听!一个字:真美!” 只是……她又把目光移到了才来的那个年轻女子身上,毫不避讳地上下把人家看了一遍,只见对方玲珑有致地身材外面穿着一件葱绿色的薄棉夹袄,衣襟上用稍浅些的嫩绿丝线绣了一圈小小的兰花,花叶相连,绵绵缠缠地别致秀雅。 下裳是一件左右各捏了八个褶子的月白色罗裙,小腰收得服服帖帖肥瘦刚好,正显得盈盈一握。右面垂下一条水绿色的络子,里面兜了一块翠,随着女子的走动在她的股间荡来荡去……整个人竟是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风情! 不自觉的,苏夏至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棉袍,正是前些日子娘亲给改的她爹的一件旧袍,样式就别提了,单只说这灰呼呼的老旧颜色,正好把她打扮的不男不女,很适合搞基! 两下做了比较,苏姑娘并不死心,毕竟只看衣服是肤浅的行为,这人啊,尤其是女人,还是要看内在及外在的气质。所以一定要站有站相坐有坐相…… 如果说方才围着那如花少年的几个年岁稍大的妇人是一颗颗大白菜,那么现在站在自己身前的这个女子绝对是一根顶花带刺的小黄瓜!当然,在这个朝代,黄瓜还被大家叫做青瓜呢。 正文 第13章 不怕贼偷 于是苏姑娘决定在气质上压倒新来的小黄瓜! 挺胸!没有…… 提臀!还是没有…… 抬头!这个有!唯一的就剩了这个…… 苏姑娘攥着小拳头,仰着高贵的头颅,自觉很有气质…… 青年听了那女子的问话,赶紧起身,才想回话,想到旁边还站着一个外人,随即扭头正好瞅见了苏姑娘——的两个鼻孔! 那青年不禁又皱起了眉。 穿着俏丽的女子也随着青年的目光瞟向苏夏至,不禁莞尔,当着客人不好大笑,人家涵养极好地用手悟了唇,轻声说道:“岚笙,若是记清了,就把册子和喜钱给姐姐吧,我这就给婆婆送过去。” “是。”被唤作岚笙的男子这才转了身子,对案几前的苏姑娘是一副视而不见的态度,只顾低头收拾着记着名单的册子和装了喜钱的一个匣子,再一抬头,余光一扫,那个奇怪的女人已没了身影。 闵岚笙暗暗地吐出一口气。 在知道那根鲜灵的小黄瓜只是人家的姐姐后,苏夏至心情愉快地入了席,屁股才一挨凳子外面的鞭炮便震天地想了起来,再加上众人的欢呼起哄声,听着就热闹喜兴。 她也歪了脑袋往外面张望,口中喃喃说道:“我出门子的时候要比这个还排场……” “不害臊!”与她挨得很近坐着的杨巧莲赶紧用手拽了拽她的袖子:“哪有大姑娘家家的说这种话,也不怕别人听见笑话你!” “我是傻子,谁爱笑话就笑话去,关我屁事!”苏夏至坐正了身子,并把视线移到了桌子上面摆着的吃食上面,发现几乎每盘都少了些,不禁由衷地佩服起她娘那很有伸缩力度的肚子来。 “钱哪?”杨巧莲对着苏夏至伸出了手。 “什么钱?”苏姑娘又抬头瞄向了俊美青年的方向,竟看见他姐儿两个正嘀嘀咕咕地有说有笑,尤其那个女子还偶尔的往她这边指一指,而那青年也随即望来,若有所思的点头。 苏夏至面无表情的望着眼前的这一切,心里明白:自己专业呆傻十几年,系出名门,一家疯癫的段子估计是又流传到了下一个人的耳朵中去了…… “唉!”杨巧莲伸手在她的腿上拍了拍:“妹妹,那不该是咱这样的人家能多看多想的,四里八乡谁不知道山下村有个貌美如花的闵秀才?可人家是秀才啊,听说教他的先生都是举人老爷呢!人家看不上咱……” “他是秀才?”苏夏至心里一阵窃喜,刚才光顾着看人家的脸,都忘了看一看他写的字了。 不过没关系,以后成了亲,不是有的是机会看吗…… “可不是么!”杨秀莲点头,“整个平县有秀才功名的人一巴掌都数得过来,闵秀才可是最有名的那个。大家伙儿可能不知道县大老爷姓字名谁,可一说起闵秀才,没人不知道呢。” 说完她扭头对着右边的苏婶子说道:“是吧娘,您也知道闵秀才吧?” “什么菜?这桌上的我都尝过了啊……”苏婶子又把桌子上的扫了一遍。 一群人拥着一对新人涌进了院子,方才还宽敞的地方到处都站了人。 苏夏至眯着眼看着这热闹的一切,入眼的都是浓烈的红色。 好兆头啊! 她又开始在人群中寻找闵岚笙…… 既然,我们能在这种地方相遇,那就是缘分。 既然你未娶我未嫁,那么,你就是我的了…… 苏姑娘没有经历过恋爱,也从未想过自己的恋爱会在这样的朝代这样的地方萌芽。她只知道,她死过一次,必须要好好的爱一次,也好好地被人爱一次,才算没有白活二遭! 她喜欢清爽利落的男人。 碰巧眼前这个清爽利落的男人还生的如此俊俏,更凑巧的是人家还是个知书达理的秀才,那她还挑啥? 谁也没有想到,在周里正家喜宴的饭桌上,一对新人正在拜堂的时候,苏姑娘决定了她这一生最重要的事情:嫁给闵秀才,让他成为自己的男人。 不过嫂子说的也有道理,条件这么好的男人万一看不上自己可如何是好呢? 惆怅了片刻,苏姑娘心下一片淡然:“日子是睡出来的,睡多了就好了……” “哎,光顾着说话都忘了,我的钱呢?”东拉西扯了半天杨巧莲才记起自己最初的问话,忙用手推了推想问题想得发呆的小姑子。 “不知道。” 苏姑娘大大方方地将二十九枚铜板纳入自己的袖笼:“看什么?既然你妹夫已经有了着落,那我就要攒嫁妆了……” 新人拜了天地,先入了洞房,里面自有一番礼节热闹,外面院子里,街坊邻居们最盼望的婚礼喜宴也开了席。 周里正就两个儿子,又家境殷实,小儿子的喜宴就开了流水席。 吃流水席也是有规矩的,一般坐在院子里用膳的都是不太重要的宾客,讲究个屁股不能离开凳子,来了就吃,吃饱了就走。什么时候您一起身,后面就会有人补位,换了碗筷接着吃。 人如流水的走,饭菜如流水的上,吃的就是一个豪爽热闹。 宽敞的院子里是地方就摆了桌椅,走动起来都不方便,虽说男女分了席,但各家的孩子可是在两边随意跑动,苏夏至这一年装疯卖傻地窝在家里清净惯了,如今看到眼前处流不息的人影,心里就烦乱,几次想起身离去,都被她娘和杨巧莲给强行按住,不许她屁股离开凳子。 “我出了一百文喜钱呢!” “好饭好肉的还留不住你?咋就坐不住呢!” 正文 第14章 明目张胆 两个会过日子爱占小便宜的女人这回倒是统一了战线,愣是在流水席里吃成了中流砥柱! 一个半时辰过后,苏夏至实在受不了了! 寒冬腊月里的饭菜摆在屋外,片刻功夫就会冰冷,吹着西北风吃‘冷餐’,吃到最后,她瘦小的身子已经冻透,牙齿就是不嚼东西也会上下抖动‘咯咯’直响,手更是僵的拿不住筷子缩成了鸡爪子…… “不吃了!”这回不待苏婶子杨巧莲有反应,苏夏至先发制人,丢了筷子就起了身,然而她坐的太久,双腿双脚都已经麻木,这猛一起身就没有站稳,身子晃悠了几下,就又坐了下去。 身后一声惊叫:“你怎么回事啊?流水席的规矩都不懂,既然站起就不能再坐!” 原来,这一起一落的功夫,她身后的位置已经被一位久候多时的妇人占了,苏夏至是一屁股坐在了人家的大腿上! “婶子,对不住!”苏夏至扭头赶紧道歉:“我腿麻了,没站住,凳子给您,我这就腾地儿。” 话是这么说,她人却没动,两腿都酸痛地犹如有万千蚂蚁在爬着啃食着,根本不听使唤…… 龇牙咧嘴地扶着桌子,苏夏至仰着脸吸冷气哀嚎:“哎呦!哎呦!婶子您可别推我了,老子两条腿都要断了!” 正屋里主家几个有头脸的人满脸堆笑的出来送客,簇拥的正是闵岚笙。身材颀长俊秀的他走在窄窄的过道里,如鹤立鸡群。 听见这边的喊叫声,他不经意地扭头瞥了一眼,正好与面目扭曲坐在女人身上挣扎的苏夏至目光隔空相遇,苏姑娘立马瞪大了眼睛,不动了,定定的直视着他。 而闵秀才微一愣神,马上移开视线,依旧与旁人轻声说着话脚步不停地朝外走去,如没看见一般。 此时身体呈‘半身不遂’状态的苏夏至也很坦然,“美人早晚都是我的,这么多人在旁边看着,实在是不好下手……” 待身体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时候,苏夏至匆匆走出了周家的院子,在门口左右张望了一阵,早就没了闵秀才的影子。 “跑那么快干嘛,老子又不吃人。”略感失望地小声嘀咕着,她先下了台阶,等着后面跟出来的娘和嫂子。 “要不是傻丫这么快就起身了,我还能吃些。”苏婶子一出来就遗憾地对儿媳妇说道。 苏夏至听得一撇嘴,随即又摇了摇头,家里还是穷,平日里粗茶淡饭也就是个温饱,要不母亲何至于如此缺嘴呢…… “没追上啊?”杨巧莲知道苏夏至的心思,见到周围没人,就幸灾乐祸的开口说道。 “帮我打听打听……他家的详细情形到底是咋样的。”苏夏至不理她话中的调笑,边走边说,头也不回。 “傻丫,你走慢点,娘跟不上你!”苏婶子吃的确实过了量,肚子坠得难受,所以走路慢吞吞的。 “您就慢慢走吧,正好磨磨食。”苏夏至一把拉过杨巧莲大步往前走去。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她不想惊动了脑子过于简单的娘。 “还不死心呢?”杨巧莲吃惊的拉住了她:“你不是当真了吧?你和闵秀才?” 在杨巧莲看来这桩婚事就是痴人说梦,根本成不了。 苏夏至扭头望着远处,思索了片刻说道:“一定要把你妹夫家的情况都摸清楚,越细越好,我好对症下药。” “……妹夫?”杨巧莲挑了眉,然后点头:“成!嫂子帮你一把,不过,这事过去了你可不能再多想着,水月镜花的事儿,想了也是白想。你也不小了,等以后寻个差不多的人家……” “不等了,就是他了。”苏夏至斩钉截铁的回道。 傍晚天擦黑的时候,杨巧莲带回了闵秀才的详细‘情报’。 闵岚笙今年还不到二十岁,确实既未定亲也未娶亲。 “他不是有什么病吧?”长得这么漂亮的美人到了如此年岁没有成亲不新鲜,竟是连亲也没有议过就不正常了。 苏夏至眼都不眨地听着,对这一点感觉很蹊跷。 “这不是为了给他爹守孝么,三年重孝,就给耽误了。”杨巧莲喝了口水说道。 “那就行了,没病没灾,不傻不疯,能吃能喝就成。”苏姑娘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眼睛翻着房顶开始琢磨起来。 她是行动派,又有着一个现代的灵魂,自然不会奢望自己目前的这种状况,闵岚笙能相中自己。 幸福从来都是需要自己去争取的。 为了自己今生的幸福,苏姑娘开始抓紧时间算计上了远在山下村的闵秀才。 第二天一早,苏家早饭桌子上少了一个人。 “娘,妹妹还没起来啊?”杨巧莲端着几个杂粮馍馍进了屋,没看见小姑子便随口问道。 苏婶子昨日流水席吃的太过瓷实,看着早饭没有一点儿胃口。 “早就出门了。”她伸手揉了揉肚子,思索着说道:“傻丫说去……找什么……幸福?” 闵岚笙是自己的幸福么? 苏夏至也不知道。 只是清晨她迈出苏家大门的时候,确实是朝着另一个家走去的。那个时候,她觉得自己就是在朝着幸福的方向前进。 为了避免被村子里的人看见说闲话,苏夏至起了个大早,在天还黑着的时候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出了村。 毕竟她还是一个没出阁的大姑娘,万一人家闵秀才死活不愿意从了自己,那,怎么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所以这个时候苏姑娘还是很理智的。 望山跑死马,山下村就在九龙山下,出门的时候苏夏至是一直朝着九龙山走的,觉得好似也没有多远。 正文 第15章 人妖斗法 但当她两腿走得就会迈步根本停不下来的时候,才开始后悔,“娘的!竟然有这么远!早知道老子就雇头驴了……” 这么远的路,一个人走了这么久,苏夏至居然把自己的脑子放空了。 她什么都不许自己想,只盯着沿路的不怎么好看的风景用一种勇往直前的态度走着。她心里明白:瞻前顾后必将会让自己胆怯,那样,她会自惭形秽,再没有胆子去面对如此美丽孤傲的闵岚笙。 两条腿哆嗦地站到闵家门口的时候,苏夏至两手叉腰‘呼呼’地喘着气,待到扑通乱跳地小心脏恢复了正常的跳动频率之后,她毫不犹豫地敲响了门板,并在心里狞笑:要什么后路啊,老子不要后路!所以,美人啊,遇到我,你也没有退路。 院门从里面缓缓打开,闵岚笙站在门里才想说话,待看清台阶上站的是苏夏至时,马上紧紧地闭了嘴,只用一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狐疑地望着她,似乎对她忽然地出现在自家门口感到很不可思议。 果然……苏夏至的心忽悠地沉了沉,自己的那些段子果然已经被他知道了。 不过这一点她昨晚就想到了,所以也不算意外。 “闵青兰说……”她先是对着闵岚笙轻轻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道。 “嗯?”闵秀才一听到这个名字面上就紧张起来,马上从门里出来,与她一起并排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我姐姐怎么了?她说什么?” 苏夏至快速地将自己的身高和身边的美人做了个比较,发现对方正比自己高了差不多一个头…… “般配啊!”她美滋滋地不请自入,径直进了闵家的院子四处打量起来。 “我姐姐说了什么?还望姑娘告知。”闵岚笙不及细想,也随身追了进来。 “闵青兰是你姐姐啊?”苏夏至明知故问,眼睛叽里咕噜地在闵秀才家的几间房子上转悠。 “正是家姐。”闵岚笙老实地点头。 “哦……”苏姑娘拉长了声音应了,然后就自己走到人家的几间房子前探头探脑。 “姑娘?”闵岚笙摸不清她到底要说什么,只好又问道:“不知家姐到底说了什么?” “我又不认识她,哪里会知道她每天都说了什么。”看见正屋的房门敞开着,便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走了进去。 “哎!傻子!你不要进我的屋子!”知道自己被面前的这个女子摆了一道,闵岚笙很是气愤,再到看见她竟然进了自己的房间,他急的赶紧喊了一声。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听到他的喊声苏夏至停住了脚步。 傻子……他这么叫自己的…… 顿了片刻,苏姑娘笑模笑样地回头轻声说道:“我叫苏夏至,你要记住了这个名字。” “什么?”这下轮到还立在院门口的闵岚笙愣住了:“我为什么要记住你的名字?!” “因为我是你的娘子啊。”苏姑娘挑眉笑的贼兮兮的,对着呆立在那里的俊俏青年眨了眨眼:“你说你是不是应该记住呢?”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情况,让从没有遇到过这样怪事的闵秀才一时没了话。 “你这个女子,怎的……怎的……如此不知羞耻!”顿了几下,终于将他认为骂女人最狠的话说了出来,闵秀才觉得很羞愧!万万想不到自己也会说出如此过激的言辞,慌乱之间他瞪了苏夏至一眼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这个时候你知道我是个女子了?”苏夏至将身体靠在门框上,好脾气地坑上了还没转过神儿来的闵美人:“你拐我来你家私相授受的时候怎么不说羞耻二字呢?” “是我拐你来的?!”闵岚笙悠地抬头,讷讷地重复道。 “再大声点吗,这样街坊临街便都听见了。”苏夏至笑的像只狐狸。 ‘咣当’一声,闵秀才鬼使神差地连忙将院门给关上了。 “嗯。”苏夏至看见闵岚笙做贼似的关了院门马上点头认同:“必须关上,否则让街坊邻居看见了,我们说不清……” 闵秀才两只纤细如玉的手指还搭在门闩上,听她这么一说竟面朝着两扇破旧的门板呆立在那里,一时接不上口,不知说啥是好。 “我……我们有什么说不清的?”悠得转身,他脸颊绯红,杏眼含怒地瞪着往自己屋里探头探脑的非常不要脸的女子。 “你费尽心思地将我拐到你家里,难道你还能说的清?”说着话,苏姑娘迈步进了正屋,见里面的墙上还挂着一块十分破旧的门帘,随即又往里屋走去。心道:这厮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的穷秀才,昨天穿的那么体面,瞅着贵公子一般的人物,原是个驴粪蛋子! 俗话说:驴粪蛋表面光…… 苏夏至的话又把闵岚笙说愣住了,他也很奇怪大清早的这傻女人是如何摸到自己家里来的。 转念略一沉思,他终于找到了话反驳:“都知道你是个傻的,谁会拐一个傻女子回来!” 话一说完,才发现原来站在门口的女子早没了影子,“你不要在我家里胡乱走动,你快点出去……” 快步追进正屋,并未看见她的身影,再一转头,闵岚笙看见里屋摇曳的门帘,绯红的脸颊一下子变得通红! 他几步走到里屋门口,站在门帘外面迟疑了一下,还是咬牙撩开布帘子走了进去。 天才亮,太阳升的不高,屋外的阳光还未照射进来,里屋了没有点灯,光线有朦胧的灰暗。 苏夏至站在架子床前,正躬身收拾着床上的东西。 摊在床上的被子已经叠成长条摆在床里,上面压着光秃秃没有枕套的枕头。拿起随意丢在床上几件衣服,苏夏至习惯地放在鼻尖一闻,然后卷起丢在地上,眉眼含笑地望着手足无措,仿佛有什么最见不得人的事情被人看穿的闵岚笙:“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拐带我吧?” 正文 第16章 合(1) 闵岚笙满脑子都是自己的里衣被她拿在手里放在鼻尖轻嗅了一下那个画面……心跳如鼓! “因为我是个傻子啊,刚才你不是还那么叫我么?”苏夏至看见呆立在里屋门口的美人,目光换撒的望着自己,以为他是在等着自己的高论,于是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傻子多好骗啊,而你又自己过得凄凄惨惨的……” “所以我就拐带了你?”闵岚笙的思维还停留在方才那个暧昧的画面里不能自拔,明显跟不上苏夏至说话的速度。 苏夏至郑重地点了点头:“都是寂寞惹的祸。” “可……”闵秀才心里明明觉得哪里不对劲,嘴里就是说不明白。 他平时是个谨言慎行思维缜密的人,可这人想的一多必定就会说话慢些,因此他在脑子里七拐八拐地想了一番之后才说道:“可我也和你不熟啊,为什么偏偏就拐带了你呢?” 在他看来,即便是和人私奔,也是要选个相熟的情投意合的女子,怎么也不会选上这个掉进粪坑没见过几面的傻子! “我叫什么名字?”苏夏至弯腰捡起地上的一团脏衣服抱在怀里,随口问道。 “苏……苏夏至。”自己的里衣亵裤都被她搂在怀里,就好像自己裸着身子站在她面前一般,闵岚笙的思绪又开始飘忽了…… “我家住在哪里?”苏夏至走近他,仰着脸问道。 “杏花村。”梦呓般迷糊的声音自脸红似火的美人口中溢出。 “哎呀死鬼!”苏夏至轻扭了一下身子,又扭回来面朝着他状似扭捏地说道:“还说我们不熟……” “你!”闵岚笙气结!一张俏脸忽地变得雪白,他粉唇哆嗦着说道:“你……你不要脸!” 笑容凝在苏夏至的脸上,她心里一阵苦涩,眸光定定地落在闵岚笙如玉的容颜上,许久之后,她伸出右手,用食指的指尖挑起他的下巴,极轻极轻地说道:“我想要你……” 那一刻,闵岚笙觉得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他脑子里只剩了那四个字:我想要你…… 女子的手指是冰凉的,挑在自己的颌下火热的皮肤上的感觉既让他战栗又觉得舒服,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使人痴迷。 可怜的闵秀才,饱读诗书博古通今,空有一身的抱负,却在苏夏至坚定如狼一般的眼神里迷失了…… 一切都错乱了…… 院子里传来打水,拖动木盆,和搓洗衣服的声音。他知道是那个硬闯进自己家里的女子在为自己洗衣服。那是自己最最贴身的衣物,连姐姐都未曾帮自己浆洗过。 从来都是乱成一团的床榻上如今被她收拾得利利落落,露出铺在上面褥子。瞅着那上面的花纹,他竟觉得眼生。 有多久没有叠过被褥整理过床榻了?他记不清。 从姐姐出嫁父亲过世,他一个人守着这所院子生活开始,他便不再关心这些。 三年的岁月,为父亲守孝,大多时候他都穿着白袍白衫,人人见了他都会惊艳的说一声公子如玉,却不知,在他的心里日子也已经慢慢地成了白色。 没有了色彩的生活不是纯净,那是无边的寂寞染就的无边的白…… “怎么想到这里去了……”自言自语的他烦躁地低下了头,抬手用手指捏着自己的眉心,感觉外面的女人真是麻烦,竟会让他无端的想到这些。 不行,还是要赶紧把她赶出去,留在自己家中,孤男寡女的,终究不是个事儿! 想到这里,闵岚笙一撩帘子又走了出去,没来由的,他一阵心悸,好似有些怕她? “在我的家里,我竟然会怕一个女子?这真真是笑话了!”站在正屋的门里,闵岚笙一面觉得自己窝囊一面鼓励着自己。 鼓励了自己二三十次以后,闵秀才终于低着头迈步出了屋,院子里一片安静,扭头,檐下才洗干净的衣衫都齐整地晾晒着,还滴着水,而那个莫名其妙的女子却不见了。 “走了?”闵岚笙紧张的心情顿时放松,眼睛瞟向紧锁着的院门。 “想我了?”双手端着一只冒着热气的陶盆,苏夏至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着说道:“咱家没啥吃食,我将就着做了些。过来吃饭。” 香喷喷的味道引人食欲,闵岚笙又开始站在门口思索面子和肚子到底哪一个重要。 直到苏姑娘又去了厨房拿了碗筷回来,他总算坐在饭桌前是意志坚定的想明白了:自然是气节和面子重要! 过了晌午,苏姑娘在把院子也打扫干净之后准备起身回家,临走的时候,她对猫在屋里正后悔没有气节吃了自己做的杂面汤的闵秀才说道:“明天我还来……你也不用躲着我,终归是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 出了闵家的院子,苏夏至随手将两扇院门带上,然后闭眼将后背靠在上面静静神儿。 进门的时候,闵秀才情急之下叫了她傻子。 后来,又骂了她‘不要脸’…… 这都让一直嬉皮笑脸的她心里酸酸的疼。 怎会不要脸呢?又有哪个女子喜欢听这样的话? 她已经十八岁了,在这个让她倍感孤独的异世里,一直装疯卖傻地活着。在她原来的世界里极普通极正常的事,在这里她都不能做,不能说。 表面的平静终是不能抹去她如影随形的寂寞。她的灵魂一直是孤独的。 看到闵岚笙的第一眼,让她触动最深的不是他如花的容颜,而是他眼中刻到骨子里的疏离。 她明白,那个单薄的男子独自茕茕,不管身边簇拥了多少人,都是和她一样的孤寂。 正文 第17章 合(2) “我想要你……”苏夏至轻声的自言自语。 门里,一双才伸出去准备拉好门闩的修长素手僵在了半空中,竟不敢落下。 “你一定是不懂我的意思。”苏夏至睁开了眼望着冬日柔和的太阳说道:“人生百年转瞬即逝,就算你有如花的容颜又能美得几日?我不过是想要和你好好过那几十年的日子罢了……” “秀才,秀才……” 门里的人屏住了呼吸,反手捂住了自己的唇,已是连气都不敢喘了。 “我以为你一肚子墨水见识会与别人不同,如今看来,不过如此!岚笙……岚笙……多好听的名字。” 门里的美人也抬了头望着头顶上的太阳,浓密长长的睫毛忽闪了几下,随即又垂下眼眸心中窃喜:我的名字是父亲起的,自然不错。 “哼!只可惜你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也是个以筌为鱼的东西!” 自言自语一番,又甩了甩头,骂痛快了的苏夏至又人为地放空了脑袋,啥事没有地迈步下了台阶,感觉腿肚子有点转筋:“艹!还特么二十多里路呢……GO!” “狗?她说……我是狗?!”扒着门缝瞅了半天,终于确定门口的女人已经走远。闵岚笙轻手轻脚地将门打开,看看左右都没有人,才摇头摆尾气呼呼地说道:“明日你若再敢来我家里搅扰,看我不咬死你的!” 来回四十里的路,把苏姑娘存了一年的力气几乎都给用完。 回到杏花村家里的时候,她自觉两条不停迈动的麻杆腿都已经快支撑不住身体,随时都有可能从胯骨上掉下一条! 摇摇晃晃地爬上了东屋的炕头,苏夏至连手指头不都想动了。 一直在家等着她回来的杨巧莲和苏婶子,一起从灶间追进了东屋:“妹妹,找着幸……福了?” “傻丫,幸福是谁啊,哪个村的?” “容我缓口气儿……”死狗一样趴在炕上的苏夏至抬起一只手臂软软地挥了挥:“待会咱们再细说……” 苏姑娘觉得自己并不困,就是身上很乏,只想稍稍休息片刻好起来吃饭。 眼睛一闭再一睁,屋里灰蒙蒙,一歪头正好看见侧身睡在自己身边的娘,苏夏至愣了愣神儿,琢磨着时间,耳边此起彼伏的鸡叫声从村子远处传来,分外清晰。 她噌地一下从炕上坐了起来,手忙脚乱的往炕下爬:“我艹!又该走了……” 苏春来打着哈欠进了正屋,看见饭桌前还是只剩了老娘和自己的媳妇,“我妹呢?饭都不吃了?” 苏婶子啃着梆硬的杂粮饼子也在思索:“娘估摸着,昨儿你妹妹没找到幸福他家……今儿一早又去了。” 闵岚笙一夜没睡好,一闭上眼,脑子里就浮现出那个女子用手指勾着自己的下巴说:“我想要你……” 睁开眼睛,耳边就会传来她故作娇嗔,恶心地他想吐的声音:“哎呀死鬼!还说我们不熟……” 如此也是一闭眼一睁眼,天就亮了。 闵秀才脑袋嗡嗡作响地起了床,穿好衣衫才想去洗漱,回头望着胡乱堆在床上的被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又走回去耐着性子给叠好放在了床里。 一个人过日子就是凑合,闵岚笙就这么没滋没味的凑合了自己三年,早就习惯了冬天用拔凉的井水洗脸,夏天喝烫嘴的热水,倒也没病没灾的对付过来了。 弯着腰在井沿边上放了个木盆洗漱,他心不在焉地不时往门口瞅一眼,总觉得门闩没有锁好。 拿着布巾一边擦脸一边走到院门前,他仔细的看了看关得严实的门板和严丝合缝的插在门闩里的横木这才放了心。 进了厨房,冷锅冷灶的,锅里还有差不多一碗杂面汤。还是昨天那个傻子做的。想了想,他决定把这点饭食留到晌午吃,这样就可以省去煮一餐饭。 傻子?闵岚笙回了屋,坐在书案前拿着一本书相面,上面写得什么他一个字也没有看到心里去,脑子里想起姐姐对他说的话:“苏家那一家子啊,没有一个不是傻的,尤其这个女子,说来腌臜,还掉进过粪坑……” “傻么?”无心读书,闵岚笙索性将书轻轻地放下,开始琢磨起苏夏至的一言一行来,细细地将她的言行过了一遍,秀才嗤笑一声:“装疯卖傻,还敢觊觎我的美色……真是……” 话一出口,他自己的脸便红了,猛地起身,负手在屋里来回踱起了步子,心里竟慌乱的不行,看看天色不早,约莫着时辰,闵秀才总觉得那个女子随时都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想要逃跑了。 对于一个这样的女子,既不能打也不能骂,闵秀才唯一能想到的计策便是逃跑! 快步走出了屋子,回手关了门,还没出院子的他又垂头丧气起来:“没用的!那个不要脸的说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有气无力的逡巡到院门口,闵秀才有了主意了:“管你在外面如何的拍门叫门,本公子就是不开,一个门里,一个门外,你能奈我何?就算是街坊邻里见到,也只会说那个女子不守妇道,我也不怕和她纠缠不清了!” 躬身,撅着屁股趴在门缝上往外偷窥,闵秀才轻松极了:“呵呵,傻子还未到啊,今天比昨天晚了呢。” “想我了?”梦魇一般的声音毫无征兆地从身后响起,闵岚笙顿时身子僵直,脑袋‘嗡’地一下,吓得差点坐地上! 看了看关得严实的门闩又看了看立在身后笑眯眯的女子,闵岚笙嘶声问道:“你是如何进来的?” “走后门啊,咱家不是有个后门吗。”苏姑娘身上都是土,倒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她一边说话一边拍打着衣裙,暴土扬长,妖怪出场也不过如此了…… 正文 第18章 死缠滥打 闵岚笙糊涂了,自己在这院子里住了快二十年了,怎么就不知道他家还有个后门呢? 随即看着她这一身土,马上又明白过来:后墙年久失修,去年夏天连阴天的时候便塌了一个豁口,这傻子一定是翻墙进来的! “嗳!”苏夏至抬眼瞟着身前的美人,越看越觉得漂亮:“我都为你爬墙了,你感不感动?” “怎么没把你摔死呢!”闵秀才咬牙切齿地回道。 苏夏至歪着脑袋斜睨着闵岚笙,整个人看着都很不正经。 “你啊……”在狠狠地盯了他几眼之后,她摇着头朝着水井走去。只觉得对方撅着粉唇急赤白脸的样子很有趣,就像是情侣间拌了嘴,女孩子在强词夺理撒娇一般。 而闵岚笙也在暗暗的奇怪,方才这个女子没有爬墙进来的时候,自己一直在心惊肉跳地怕她出现,如今她就在自家的院子里晃悠,自己倒没觉得有多可怕。 甚至……有种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的破罐子破摔地念头…… 如同被判了死刑等着行刑的罪犯,最使他恐惧的不是死亡,而是等待大刀落下之前的那段时间。 现如今‘苏大刀’已经活生生的站在了他眼前,并且刚用过闵岚笙早晨用过的木盆洗过脸,目前正在用他的擦脸布巾掸着衣裙上的灰土。 闵岚笙竟不可思议地觉着自己心里踏实了。 一抬头,看见闵美人正瞪着幽黑如深潭似的眼眸带着探寻的目光审视着自己,白皙的脸上,两边的眼窝处都挂着一片明显的黛色。 “这么想我?”苏夏至抿嘴儿对面带狐疑的闵岚笙露出一个微笑:“寤寐思服辗转反侧了一夜,你都想我什么了?” 闵秀才眼神飘忽了一下,眉头拧得更深。 见他不说话,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苏姑娘也不害臊,就由着他看。自己则转身泼了木盆里的水,又换了些新的,然后弯腰在井边上投布巾。 “为什么?”闵岚笙在脑子里百转千回地想了半天,还是摸不透这个女人,只好开口问道。 “喂小米……”泼了水,苏夏至把布巾拧干抖开搭在木盆边上然后转过身子面对着他:“你这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我该如何回答?” “我的意思是,你天天走这么远的路,又是煮饭又是爬墙的,到底为什么?”闵岚笙最初以为自己只是遇到了一个花痴,这样的女人他见的多了,早已习惯。 可前后把她的话想了个遍后,他迷茫了。 “我瞅你漂亮。”走了二十多里路又爬了墙头的苏夏至身上已经见了汗,用凉水这么一激又冷又热的感觉很不舒服,她打了个冷战,往四周一看,又接了一句:“还瞅着你家有钱!” 闵家的日子一直过得紧吧,房子早就破旧不堪,连院墙坍塌了一处也无钱修补,因此苏夏至这话一说闵秀才自是不信。 “不信?”苏夏至走近闵岚笙,仰头望着他:“我不是傻么……” 从苏姑娘欺身过来的时候,闵岚笙的直觉就是想后退逃跑,可理智又告诉他:跑得了初一真跑不了十五,在这场两个人的战争里,谁跑谁败! “你不傻。”强自敛了心神,他故作镇定,“傻子是不会说出‘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这样的话的。” 在这个女子面前他总是有些把持不住自己的情绪,虽然他很不愿意承认……他是有些怕她,而且怕得莫名其妙。 苏夏至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睛直视着他。 在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后,眸光一闪,随即笑意愈浓:“那我说真话了啊。” 闵岚笙点了点头,很认真的等着结果。 “娶了我吧,我们俩成个家,一起好好过日子。我来,就是为了这个。”苏姑娘垂下了头,也是有些不好意思,明明她是一个女子,如今却在厚着脸皮向一个男子表白,不对!是求婚! 所以她害羞了。 两世啊,她活了两世,终是为了她想象的幸福,让她鼓起勇气来向一个并不太熟悉的男子求婚! 如此莽撞的行为,她已经压上了她的所有,去赌这一生。 “不可以!”几乎是苏夏至才闭嘴,闵岚笙就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哦。”顿了一下,苏夏至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越过闵岚笙朝着厨房走去。 “我说了……”闵岚笙不想再与她纠缠,一步跨到苏夏至身前拦着她大声说道:“我说不可以!” “听见了。” “那你还不走?” “我饿了。”苏夏至依旧进了厨房:“肚子饿腿就没有力气,怎么走回去?” “……”闵岚笙再一次无语,不知道说什么好。 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听着热闹,闵岚笙搞不清自家的厨房里能做出什么来,竟让她搞出了这么大的动静。 躲在正屋的窗子后面,他不时地往外偷看几眼,见她进进出出的,倒是挺忙。 “吃饭了。”不大会儿功夫,苏夏至端着一只大碗进来放到他的面前,转身又出去端自己的。 “哪来的南瓜?”碗里是满满的一碗南瓜杂粮粥,稠稠的,散发着淡淡的甜香,很是诱人。 家里一直缺菜少盐的,闵秀才不记得厨房里还剩了这么个宝贝。 将一柄汤匙放到他的碗中,苏夏至也坐了下来,盛了一勺就喝,热粥直接滑过食道进了胃,烫得她如同吞了火。 “咱家后院墙外面挂着的,我看再不收回来就冻坏了。”苏夏至一边吹着热粥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 正文 第19章 柔肠千转 “咱家没后院,南瓜是邻居婶子种的,你不要随便拿人家东西!”闵秀才一口粥咽下,义正词严的教训起行为不断的苏姑娘。 “嗷。”苏夏至点头说道:“可那个南瓜都爬到咱家墙上了……” “爬到咱家墙上也不能要,毕竟是有主的东西!”正义的闵秀才觉得南瓜粥很好喝,又面又甜,吃到肚子里还暖和,全没有看到旁边的苏姑娘又笑成了狐狸。 “爬墙的南瓜有主你都吃了,爬墙的我可还没主呢,秀才你要不要……”苏姑娘探过头来,好脾气的问道。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 刚正不阿的闵秀才和不走正道的苏夏至喝了同一锅南瓜粥,被她抓了短处,因此成了同案犯。 苏姑娘阴谋得逞,心情愉快的忙里忙外,又将他家收拾了一番。 而闵秀才觉得自己为了一餐饭竟堕落了,依旧猫在屋子里生自己的闷气。 正午一过,苏夏至告辞,柔声细语地和屋里的闵秀才告别:“别送了,明儿我还来。” 半天都未出声的闵岚笙终于开口大声回了一句:“滚蛋!” 没想到斯文的秀才竟然爆了粗口,立在院门口处的苏姑娘一愣神的功夫就笑岔了气:“我没有蛋啊……你有……你来滚一滚……” 屋里气愤非常的秀才立时闭了嘴,脸臊得堪比火烧,心道:这到底是个什么女子啊!怎的说话如此……如此…… “扑哧!”外面院子里一片安静,没了她忙碌身影的家里,是空落落的。闵岚笙还在想着她说的话,想着想着就笑出了声:“这个死不要脸的!” 自此以后,苏夏至早早的来,一过中午就离去,连着七八天,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秀才说不过她,轰了两次都没有效果,最后索性自己做了哑巴,对苏姑娘采取了不理不睬的态度。 谁料想他成了哑巴,苏姑娘立马也成了闷嘴葫芦。 连每顿吃饭的时候也是把菜饭往桌上一摆,碗筷一放,爱吃不吃! 闵岚笙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有气节的人,奈何苏夏至烹饪的手艺实在是高超,以往家里偶尔有了点肉,菜,都能让他一锅熬成了猪食,瞅着就没有食欲!而现在就算是白菜帮子杂粮,到了她的手里也能做出薄皮大馅的素馅团子。 再配上一碗不咸不淡的菜叶汤,一顿饭有干有稀热热乎乎吃的他很滋润。 到了最后闵秀才自己都觉得自己的那点骨气全部进了肚子,实在不算坚定。 不过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他也很能开解自己:“在我的家里,吃我自己的饭菜,不是很应该吗。” 如此这么一想,闵秀才一直忐忑的心里变成了坦然。每顿饭倒也吃的再不纠结。 腊月二十八的时候,苏夏至带了两张方方正正的红纸来,进了正屋铺在临窗的案几上微笑着看着坐在旁边拿着本书装模作样地闵岚笙说道:“你的字好,给我写两个字吧。” 闵秀才自从和她开始明争暗斗地开了战似乎还没有赢过,如今见她有事求自己自然心花怒放,俏脸一抬还拿捏起劲来:“你是如何知道本公子的字好的?” “我说你怎么尽冒傻气啊!”苏夏至看着他得瑟的模样很有些孩子气,两眼发光人表情活泛,不禁伸手就捏了他挺直的鼻梁一下:“就咱俩,我不会写字,两厢比较可不就你的字好吗!”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动手动脚的!”用力的往边上一甩头,闵岚笙总算是把自己的鼻子从她的手中扥了出来,因为用力过猛,竟是生疼的感觉。 “好好!我不动手,你动手,写吧。”苏夏至这几日与他相处已经将他的脾气秉性摸得差不多,知道他虽然爱生些小气,倒是很好哄,陪个笑脸啥的也就过去,并不会真存心里。与本质上来说也是个性子随和的人。 由生到熟,苏夏至觉着自己眼光不差,越发觉得以后能和秀才过长久了。 慢条斯理地接过她递过来的毛笔,闵岚笙右手捻着笔杆将笔头在砚台里蘸着墨,眼皮都不抬的问道:“写什么?” 腊月二十八,民间风俗贴哈哈,就是后世说的贴春联,闵岚笙以为苏夏至已经备好了吉利话,因此等着她念出来。 “你就写:闵岚笙稀罕苏夏至!”苏姑娘存了调笑呆秀才的心思,说了这话之后就瞪着眼等他脸红。 果然,闵秀才的手顿在砚台上不再动作,随即把笔一丢,扭了身子背对着她闷声说道:“你走吧,总是说这些不着调的话,我不爱听!” “和你说笑呢,又急了!”苏夏至看着他连耳朵都红了起来,心里痒痒,又想伸爪子去摸,终是不敢太过,赶紧一本正经的说道:“就写两个福字。我要贴在我家院门上,过年了,图个吉利。” 闵岚笙依旧扭着身子侧身而坐不理她,直到苏夏至认了错,保证不再胡说八道,他才沉着小脸又拿起了笔,很认真地在红纸上写好了字。 这一天苏夏至又把他家彻底的打扫了一遍,连床上的褥子也给拿出去晒了半天,再铺回床上……这么一折腾,她走的时候就比平时晚了许多。 看着她急匆匆地出了门,闵岚笙几次想开口叫住她,问问明日她是否还会来,毕竟是快过年的时候,家家都要团圆了。 可话在口中盘桓了几次最后他也没说出口。 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该问她来不来家里,还是该叫她再不要来自己家里…… 这个问题又让他纠结了。 第二天,这个让他纠结的问题就有了答案,苏夏至自己没有来。 正文 第20章 一起过年 像往常一样的时辰起了床,梳洗完毕之后,闵岚笙就坐下来开始读书。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 开始的时候还好,他一行一行地看着已经读了千百遍早就烂熟于胸的文字,细细体会着,还是觉得挺有意思。可慢慢的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眼睛开始不自觉的一次次瞟向并没有锁上的院门,似乎是有些盼望着那两扇门早点被推开。 到了正午的时候,闵岚笙终于坐不住了,先是支起窗扇往外探头观望,又竖着耳朵倾听……最后索性开门出了屋子,走到院门处扒门缝儿……甚至于连后墙那处豁口处他也去看了不下十次…… 闵岚笙很失落。 他觉得傻子不是个有长性的人。 勾搭了自己十几天,如今突然就不勾搭了,而且连个话都不留,这让他有些不适应。 他不爱说话,是个极安静的人。这几天有个人屋里屋外的忙活着,虽然两个人甚少交集,可吃着顺嘴的饭菜,睡着松软的被褥,他也觉出了好。 揉着已经瘪了的肚子,闵岚笙蔫头耷脑地进了厨房。 锅碗瓢盆都被她擦洗收拾地干净利落,码放的齐整,瞅着就舒心。 面无表情地看着如此陌生的摆设,已经不是往日里被自己糟践的杂乱无章地模样,他恍惚的以为自己进错了地方:“真干净……” 锅里,屉上,柜橱里都被他搜索了一番,哪里都是干净的‘彻底’,家里本来就没剩下多少粮食,如今被他和傻子一起吃了这些时日,已经是爪干毛净了。 什么也没有找到的闵岚笙出了厨房,一个人站在院子中间他四处看着,感觉家里太空旷了。 村子里不时的响起一两声爆竹声,是心急的孩子等不及过年,缠着大人放的。 空气中都是淡淡的爆竹炸裂后留下的味道,有些呛眼睛。 不知不觉中闵岚笙竟又走到了大门口,虽然知道那个女人是不会来了,可他还是身不由己的走了过去。 西北风吹得很疾,呼哨着从门外掠过,秀才百无聊赖的开了门闩,双手拉开两扇门板,扑面而来的是两簇耀眼的红! 两张福字服帖端正地粘在门板上,字迹隽秀飘逸,正是昨日她求了自己写的。 白皙纤细的手指轻抚上去,闵秀才用指尖随着红纸上的字迹勾画,脑袋里蓦地响起她说的话:“我要贴在我家院门上,过年了,图个吉利……” 想到这里,闵岚笙咬唇轻笑,语气娇嗔:“这个死不要脸的!” 苏夏至没来,闵岚笙又过起了没滋没味的日子,不声不响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他连口热水都懒得去烧。 家里没有吃喝也不着急,反正过去也是常常断了顿,他就挨着,姐姐一个月总会过来一趟瞅瞅他,算了算日子,年初二出嫁的女子都要回娘家的,挨个两三天的他还不至于饿死。 日子对付他,他也对付日子。 年三十,天还没大亮,山下村就在零星的鞭炮声中忙碌起来。家家户户的主妇都早早地起来忙着准备祭祖的花馍和晚上的年夜饭,毕竟一年到头就放纵这么几天,所以处处欢声笑语…… 然而这一切都与闵岚笙无关。 一个人过惯了,他早就没了年节的概念,别人家都是团团圆圆的,秀才家里就自己,天天都是团圆的。 他早就醒了,甚至比平日里醒的还早。可醒了又能怎么样?家里还不是冷锅冷灶的没有吃食? 闵秀才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因为冷,他把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成了一个筒子。 侧着脑袋往小小的后窗上瞟了一眼,闵岚笙猛地坐了起来:“年三十,谁不在家过年呢,傻子一定不会来了。” 若说昨天他还是有些希望苏夏至出现,今天他是彻底熄了这点念想,知道想也是白想。大年夜,就算是她想来,她家里人也未必能让她出门…… “唉,傻子真是没有长性……”叹了口气,秀才起了床,没精打采的洗漱,冷水一过,他精神抖擞起来,身上的感官都从睡眠中清醒,尤其是肚子,更是叫的欢畅! 站在院子中间,鬼使神差地他又走到院门处扒了门缝儿,想起门外贴着的两个福字,先是抿嘴一乐,进而又轻声的叹了气。 不声不响地回了屋子,拿了书,翻到昨天看到的那页,眼睛却瞟向了厨房方向,这几****和苏夏至在一起吃饭有了规律,渐渐地竟已经习惯,昨日一天水米未打牙,今儿一早他就觉得分外的难熬。 肚子里空空如也,书上的那些之乎者也自然也就看不进去,闵岚笙放下书,进了厨房翻腾。 奈何厨房挺大东西挺少,就那几样器物,眨眼间已经瞅了几遍,秀才心里一动。快步出了厨房,走到了后墙根,沿着墙垛上爬着的干枯的南瓜秧一点点看过去,还真就被他瞅见一个只有两个拳头大小的漏网之鱼! 那几株南瓜是被邻里婶子随意的在闵家的后墙处丢了几颗种子,有一搭无一搭的过来看看,本就也没当回事,成熟的时候早就将个儿大生的好的瓜给摘走了,余下的一个半个,想是当时瓜秧给遮住,才遗漏了。 尽管是在自家的院子里,闵岚笙还是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看,然后才犹犹豫豫地踮着脚尖向着那个小南瓜伸出了手去。 心跳如鼓的用力拽了几下,没想到那秧子干透了又被露水打湿,带了韧性,竟是出奇的结实,根本扯不断! 于是闵秀才又往墙边贴了贴,一手抓着瓜秧一手揪着南瓜想连瓜带秧的都扯了再说。 人饿的时候通常胆子都比平时大些,老实巴交的秀才从未想过自己也有做了毛贼的一天,因此一边坚决的拉扯着瓜秧,一边扭了头不去看自己攥着南瓜的手。 正文 第21章 明媒正娶 眼不见为净啊…… “通”地一声!闵岚笙眼瞅着从墙外飞进来一个大大的蓝皮包袱落在自己身边,然后顺着包袱飞进来的方向,他的视线移到了墙上的豁口处,两只白细的小手搭在那里,暴着青筋,一看就是在用力气。 紧接着苏夏至的头就从外面探了进来,于是墙里墙外两个人的视线毫无意外的遇上,俱都是一愣。 顺着闵岚笙的手顺藤摸瓜,苏夏至乐了:“我说在墙外面看这南瓜秧子一直哆嗦,还以为它成了精要飞升呢!” 闵岚笙乍一见她先是吃了一惊,马上心里就涌出一阵狂喜,再后来听她说话又是不着调的调笑自己,奈何自己的手还抓着瓜秧,这可算是给抓了个现行! 他一个堂堂的秀才,一个知道礼义廉耻的读书人,如今竟做了贼!最可气的是,还被人看见了! 闵岚笙觉得寒颤,心里七上八下的难受…… 两只杏眼中似有千言万语又说不出,只直直的瞪着嬉皮笑脸的女子看着。 “秀才?” 觉出他神情有异,好看的大眼中竟蒙了水气,苏夏至收了笑容,小心翼翼地叫了一声。 “你……”闵岚笙一早晨没怎么说过话,所以声音是嘶哑的:“你昨天为什么没有来?” “……”苏夏至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并没有马上回话,而是撑着身体骑到了墙头上,然后把闵岚笙的手掌从南瓜上拿开,而她则从怀中抽出一柄带鞘的小刀来一下就把瓜秧割断,然后捧着那个南瓜说道:“以后这种事我来做就好……” 闵岚笙觉得自己很不争气,有种想哭的感觉。于是他忙扭了头看向别出。 “往边上站站,我跳了啊!”苏夏至说完张开双臂纵身就从墙上跳下,而站在墙下的闵岚笙想也没想伸出手去就接住了这个不管不顾的女子:“小心些!”他脱口而出。 苏夏至冲进了闵岚笙的怀里,然后两个又一同僵住了。 闵秀才两臂展开不敢碰她,鼻尖都是她身上传来的清爽澡豆的气息,“一点都不臭啊……”他脑子里胡乱的想到。 皱起鼻子吸了口气,苏夏至狗一样地在闵岚笙身上乱拱:“秀才……你吃什么了?好臭!” “大……葱。”闵岚笙说着话一把将她推开,脸色绯红地扭了身子背对着她:“厨房里什么都没有,我就只找到了大葱……” 一个没注意被他又推到了墙上,苏夏至并不生气,也知道他是害羞了:“两棵都吃了?你也不怕烧心!” “没。”闵秀才几乎不敢开口说话,因为她才说了自己臭的:“太辣了,我就吃了一棵……” 靠在墙上,手里还捧着那个南瓜,苏夏至瞅着闵岚笙纤细顺溜的背影叹了口气,心道:“这就是个少爷公子啊,以后只能给供起来养着了……” 半晌没有听见她的回话,闵岚笙才想起自己好像还生着气呢,于是低声问道:“你昨天为什么不来?” “啊!”苏夏至如梦初醒似的一拍脑门,然后把手里的南瓜递给他:“饿了吧?你拿着这个,今儿三十,咱们也过年,我给你做好吃的!” 闵岚笙回身,看都不看那个南瓜,而是弯腰挽起了地上的大包袱沉着脸往前走去:“有主的,我不要!” “你不要,我要。”跟在闵岚笙的身后,苏夏至看了看手里这个先是被人惦记,到手之后又被人嫌弃的小南瓜很是同情,决定一会儿就给它煮了粥。 “嗳,秀才。” “嗯?”听见苏姑娘叫他,闵岚笙停了步,回头朝她望去。 “昨天……”苏夏至说的吞吞吐吐。 闵秀才挑了眉,一副小心肝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儿,就怕她说出什么‘昨天家里人说我了,以后再不能来……’的话。 “昨天,你想我了对不对!”迎着闵秀才的目光,苏姑娘笑得两只眼睛都弯成了月牙,张着嘴巴露出一口好牙,得意的很! 而且她说话的语气不是询问,而是肯定。 闵岚笙原本脸上的红潮才退成了粉色,如今一听这话,俏脸徒然变得绯红,如傍晚的云霞…… 他先是心事被窥破手误无措的想跑,眸光一转落到已经走到他身前,笑模笑样地欣赏着他害羞表情的苏姑娘脸上,忽然来了气:在自己的家里,他堂堂七尺男儿,屡次被一个傻子调笑,自己难道就只有跑的份儿了? 不能总是这样,一定要给她教训! 闵岚笙张开手掌,让手里提着的包袱落了地。 俯身,像豹子一样地咬住了苏姑娘的嘴巴,终于让她那两片咧开很大,笑的讨厌的唇瓣聚拢到了一起,在看到摇头摆尾的她被自己的举动完全惊呆后,闵秀才缓缓地松开了嘴巴,毫不躲闪地盯着她的眼睛说道:“让你说我臭……让你总是欺负我……” 苏姑娘的初吻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老实巴交的秀才给咬没了。她有些缓不过神来,脑子里乱哄哄的,就是不能集中精力思考。 “秀才……”目光没有焦距的苏夏至终于清醒了一点,抬头一看,哪里还有闵岚笙的身影…… 恶狠狠地雄起了一把的闵秀才在苏姑娘没有清醒之前便落荒而逃了。 “扑哧!”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嘴唇,苏夏至弯腰拾起地上的包袱朝着厨房走去:“老子的初吻真他妈够劲!大葱味的……” 闵岚笙躲进了正屋,再不敢露面。 苏姑娘独自在厨房忙活,一会儿发呆,一会儿傻笑,也不好意思去面对那个突然发了疯的男人。 正文 第22章 胜负分晓 “吃饭了。”厨房里暖和,苏夏至把不多的几样吃食摆在了地桌上,然后对着正房的门口喊了一声,声音并不大,也不知道屋里的那位听见没有。 房门开合声过后,闵岚笙慢步走了进来,看见坐在板凳上的苏夏至脸还是红了,俯身坐在她对面的板凳上,两个人中间只隔了一张小饭桌,并不远。 桌上摆着一大盘才出锅的饺子,各个鼓得小气蛤蟆一样,包的漂亮!几样肉食都被切成了片码在一个盘子里,旁边摆了一小碗调味汁。 样儿不多,量足够大,两个人吃不完。 “你的手艺好。”闵岚笙自己都觉得奇怪,方才自己在房中的时候还害羞的不行,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女子,可如今两个人就这么面对面的坐着,他却心底安宁,一派恬淡。 “吃吧。”苏夏至微笑着递过一双筷子,闵岚笙没有接。 白皙如玉的手掌伸了过来,闵岚笙很轻很轻的擦去她唇上的面粉,那是苏夏至包饺子的时候,傻笑着摸了几次嘴巴留下的。 “你……不要总是欺负我,我便不会……发疯。”他的手指纤细,皮肤柔软,轻触在苏夏至的唇上,让她觉得舒服。 “呵呵!”笑声出口,苏姑娘自己都觉得自己的笑声不那么机灵:“吃吧,我剁了好多肉馅,要是冷了,吃着会腻人。” 从盘子中夹了几只饺子放在碗中,苏姑娘先递给了闵岚笙。 “嗯。”回手接了碗筷,两个都闭了嘴,安心的吃饭。 灶里的余火忽明忽暗,映得两人的面颊也是忽明忽暗,厨房里暖暖的,屋顶上飘着淡淡的水气。 苏夏至不时的夹几个饺子或是把蘸了调料汁的酱肉放进闵岚笙的碗中,他都来者不拒的吃了下去,只偶尔从端着的碗中抬眸偷看一眼对面的她…… 谁也不说话,就算是目光碰到一起,也是在空中打个结,然后再错开。 一顿饭竟让两个人吃出了缠绵的味道,彼此心里都是莫名的温暖。 用了饭,闵岚笙并未离去,而是站在厨房的门口看着苏姑娘手脚麻利的收拾碗筷。 “还有十个馒头,你吃的时候热一热再吃,不要懒。”苏夏至手下干着活,口里嘱咐着闵秀才。 “嗯。” “酱肉我都切好了,都扣在碗柜的上面,你若是觉得淡了,就蘸着汁吃。” “嗯。” “那个南瓜是冻了的,要早点吃掉,放不住。” “嗯” “……” 苏夏至说一句,门边的闵岚笙就蚊子似的哼一声,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那成了……”擦干净手上的水渍,苏夏至放下抹布,用手抿了下垂下的发丝:“我该走了。剩下的这些东西够你吃十几天的。” “我什么都不会做。”闵岚笙抬了头,拦住走到门口的苏夏至轻声说道。 “嗯。”苏姑娘点头认同。 “我家里穷。” “嗯。”苏姑娘继续点头,但看两家的破房子,她倒是觉得他们是门当户对的。 “我有功名,是秀才。” “……”苏夏至靠在门框上不置可否。 百无一用是书生,就算你是秀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有个屁用! 这话只在她的心里晃悠了一下,她是不会说的。 “我……”闵岚笙努力想着自己的优点,可想来想去他不会种地,不会挣钱,优点实在是少的可怜。 “我生的好看!”终于,被他想起一样儿,于是冲口而出。 然后,两个人就都愣住了。 “哈哈!不害臊……”苏夏至笑的肚子疼,张着嘴巴笑出了眼泪。 闵岚笙的脸先是通红,然后就转成了雪白。 是啊,他是男子,生的美貌都拿出来说事儿,真是太没有出息了! 低着头,让出了堵着的厨房门,闵岚笙闭了嘴。 “秀才。”一双手臂无比怜惜的从身后揽住了他,苏夏至将脸贴在他纤瘦单薄的脊背上轻蹭了几下,然后轻声说道:“请个媒人去我家提亲吧……我嫁你……” “提……亲……”闵岚笙在心里默默地重复着这两个字。 后背上贴着的是傻子温暖柔软的身子,可他脑子里却浮现出另一个女子俏丽无双的容颜。 如今,你还未嫁,我……就要成亲吗? 这个问题问得闵岚笙自己心疼。 他不甘心。 他不甘心自己的一生就在无望中度过,他喜欢看傻子在院子里忙碌的身影,喜欢吃她做的与众不同的饭食,甚至……他喜欢被她调戏! 可,傻子是个大字不识的傻子,琴棋书画这等闺趣她怕是一样不会……那他所向往的红袖添香就不会有了…… 而他以后的日子不就是从现在的没滋没味变成了有人陪着吃饭睡觉了么? “提亲……”不知觉间,闵岚笙梦呓般的说出了这两个字。 后背上贴着的柔软的身子,瞬间变得僵直,环在他腰上的两只小手也慢慢打开,一点点地垂了下去……低头看着就要从自己身边滑走的手臂,闵岚笙舍不得! 那一刻,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傻子不要我了…… “傻子!”飞快的抓住了就要从自己腰际逃走的手掌,闵岚笙紧紧的握着,他知道,只要自己松开,身后的女子便会离他远去,再不看他一眼。 “秀才,放手。”苏夏至的声音平淡如水,是罕见的清冷。 正文 第23章 两种亲情(1) “我不!我不!”闵岚笙不敢回头,只更加的用了力,“你不想嫁我了对不对?” 手掌被他攥得生疼,苏夏至并不想挣扎,只是这被动地搂抱着他的姿势,让她很不舒服。 “你不喜欢我,就该放手的。”她咬了咬唇,还是觉得有些话要说开的好。 “不是。”闵岚笙垂了头,停了好久才用非常小的声音说道:“也不是……一点都不喜欢的。” “嗯。”苏夏至点了点头:“你心里还装着别的女子,那个女子在你看来自是比我好了很多,所以你放不下,不甘心。” “你啊,你是瞧不上我。”苏夏至自认为是个心宽皮厚的人,可这话说出来,她也觉得自己憋屈。 “成了,放手吧。老子若是知道你有了心仪的人,是绝对不会爬你家墙头的……” “我不!我不!”傻子说的都对,每一句都像高手射出的箭直中把心,闵岚笙心里已经拧成了一团乱麻。 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心里还会装下别的女人,而且两厢比较,那个女子的清高雅致此刻竟比不得身后傻子的温暖恬淡更让他想去依靠。 “呵呵!”苏夏至试着抽了抽自己的手臂,闵岚笙警觉地攥得更紧。 “我说秀才,你真不是个东西!” “是男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我虽然身无长物,亦是好人家的女子。两次厚着脸皮求嫁都没有求到你一个痛快的答复,你还想怎样?” “我……我都亲了……亲了你……你不能嫁与旁人了。”闵岚笙眼睛一亮,男女亲密至此,只有夫妻之间才可以做吧?那,她就不能不要自己! “嗤!”苏夏至嗤笑出声:“你那是亲亲么?你那是咬人!哪有这样亲人的?你根本就不会亲……唔唔……” 松开了攥着她的两只手,闵岚笙就地转身,一把就将张着小嘴笑话自己的女人拖进了怀抱,如玉的容颜贴向毫无防备的苏夏至,粉嫩的唇瓣覆上她的,舌尖也趁她在愣神的时候,快速地探入她的口中,在她软软的舌上轻抚了一下随即离开,然后他颤抖着对又一次呆住了的苏夏至说道:“不会……可以学的……我可是秀才呢……” 一天之内,被他偷袭了两次,苏姑娘后知后觉地确定这厮绝对是个披着羊皮的大尾巴狼! 把眼神迷蒙,身子软得几乎站不稳的苏姑娘紧紧地揽到了自己的怀中,闵岚笙轻叹了口气,心里踏实了。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地依偎在一起,都让他觉得了从未有过的安宁。 “傻子,我会去请媒人提亲的。”把下颌抵在她的头顶,他几乎是耳语地告诉她。 “别叫我傻子。”被亲的五迷三道的苏姑娘抗议道。 “就叫!每次叫你傻子的时候,我才会觉得自己很聪明……”闵岚笙固执的扭了扭身子,像小孩子撒娇一般:“其实啊,我早就知道你在装傻了,哼!” “……”这人的脑子想的还真是与众不同,一时之间,苏夏至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只是,你不要恼我笨手笨脚的什么都不会做,也不要嫌我家里太穷。”闵岚笙很没底气地说道。 “决定了?”苏夏至仰起头,只看见他脖颈处一片白皙的皮肤,心道:好高…… 低下头,闵岚笙俏脸绯红的凝视着她:“你不要后悔就好。” “秀才,你真好看!”苏姑娘的眼睛又眯成了月牙儿,“以后我要把你当儿子养着,你就负责貌美如花,我来负责挣钱养家。” 这话说的又是不着调了。 闵岚笙只蹙了下眉,随即便扭头望天不看她,十分得意的说道:“你后悔也没用了,我们已经亲过了……” 依依不舍的送走了撅着两片红肿的嘴唇的苏姑娘,直到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一片爆竹声里再也看不见了,闵岚笙才关了院门。 回身看着又变得清冷的院子他手抚着唇瓣喃喃自语:“傻子是一心一意地对我好,我也不能再想着别人,那样对不住她……” 直到感觉不到黏在自己身上的两道目光,苏夏至才放慢了匆匆而行的脚步,出了山下村,天已经擦黑。 年三十,家家户户都图个团圆,路上行人绝迹。 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小刀,她才觉得安全些。 “这一根筋,总算是开了窍!”左右无人,苏姑娘自言自语也不怕旁人听到:“再不去提亲,老子这么天天来回走着,太费鞋了!” “以为我会放手?想的挺美!”摸着被那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吻疼了的唇瓣,苏夏至吸了一口冷气:“管你有没有小青梅呢,男未娶女未嫁的,现在你就是我的小竹马,等着被骑吧!” 从闵秀才家出来的就晚,冬天天黑的早,苏夏至一个人快步走在回家的路上,越走越黑。 她脑子里一直回想着今天的发生的事情,一会儿心酸一会儿傻笑,二十多里的路倒也不觉得多远。 还没进村子,就远远地闻到了一股肉香与鞭炮燃放过后搅合在一起的味道,苏夏至微笑着深吸了一口气,“呵呵,这就是年味了……” 自家院子的门虚掩着,留了一条缝子,推门而入后,苏姑娘反手将门落了闩,大年夜,都在家里守岁,没人会出来串门子。 “傻丫?”东屋的窗户支开,苏婶子从里面探出头,待看清走进院子的真是自己的闺女才放了心:“大过年的你也往外跑,明儿别去找了,姑娘家家的这么晚才回来,娘心里不踏实!” 苏婶子倒不是担心别的,在她看来,她家的这个傻丫头是没人看的上的。她就怕二丫头见天的往外跑,跑的太远,不认识路,回不了家。 正文 第24章 两种亲情(2) “嗯,明天不出去了。”苏夏至对着她娘一笑,先进了灶间。 杨巧莲正在里面忙活着年夜饭,看见她进来便指着灶台上已经码了盘子的几样菜笑道:“这都怎么回事儿?” 那几样卤鸡酱肉都是昨天就切好了码在盘子里祭祖的,如今都缺了很多,尤其是肉多的地方全都没了,剩下的没几块像样儿的。 “谁知道呢。”苏夏至看都不看,揭开锅盖,从锅里舀了半瓢热水倒进木盆,她端着到门口去洗手。 “甭又装傻!”杨巧莲白了她一眼,“咱娘从天一黑就惦记着你,都问了我好几次到底幸福后生是哪个村的,就怕你走丢了。” “你说了没有?”洗净了手,把盆里的水端出去沿着墙根儿泼了,苏夏至又回了厨房,看看有什么活儿能帮得上忙。 “没。你不是说八字没有一撇的事儿不让和娘说么?”杨巧莲努努嘴儿:“没什么活,别沾手了。把这几个菜端过去,咱这就吃团圆饭。” 说完她冲着东屋喊了一声:“娘,过去吃饭吧,妹妹回来了。” 苏夏至一手端了一只盘子去了正屋,苏婶子也出屋跟了过去,追在闺女的身后絮絮叨叨。 “早就知道女大不中留!哼!拿了家里的吃食去倒贴小白脸子还不承认……”杨巧莲一边在背后编排着小姑子,一边贼头贼脑的往外看:“幸亏我机灵,早就把腊肉藏了,要不都便宜了闵秀才了!” 关上灶间的门板,门后挂着两条上好腊肉的地方空空如也,干净的很。杨巧莲傻了眼…… “娘!您快管管妹妹吧!她一个人能顶一百只耗子!咱家都快被她倒腾空了……” 吃了年夜饭,苏夏至主动的收拾了碗筷,然后才回了东屋。 屋里没人,油灯点着。 旧时的风俗,年三十要守岁,不吹灯。所以哪怕是平时日子过得再节省的人家,这一天也是要点一夜的长明灯。 安静下来,苏夏至觉得有些疲惫,但人还没有睡意,于是摊开两条腿像个‘大’字一样躺在炕上,头枕着手臂望着屋顶出神。 门外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苏婶子和杨巧莲一前一后的开门走了进来。 看见看炕上躺着很没样子的闺女,苏婶子摇摇头:“你这样儿谁能看得上?姑娘家家的劈着个腿睡,不嫌寒颤!” 苏夏至躺着扭头看了她娘一眼,把两条发酸的腿都收了回来,搭在了一处。 苏婶子和杨巧莲哼哈二将一样分左右坐到了炕沿上,一致瞅着她不说话。 “相面啊?”苏夏至也扭了脸对着她们:“好好看看吧,以后想看就要去人家看喽。” “嗯?听你这话中有话啊?”杨巧莲立马来了精神,弯腰脱了鞋子,盘腿坐在炕上等着她继续。 “是啊,我不是招人烦吗,所以赶紧得给自己寻个出路。”苏夏至眼睛又瞟向了屋顶,声音淡淡地说道。 “你这……”一句话说的杨巧莲面上难看,随即她用手搡了小姑子一下:“咱不是说不提过去的事儿么?” “没提过去。”苏夏至索性闭了眼:“刚才谁在灶间喊我顶一百只耗子的?” “噗!”杨琼莲捂了嘴想笑,“这话我还真说错了,妹妹您是耗子精,顶一千只耗子!” “你要是这么说,我就不嫁了,你尽可以想一想,一千只耗子你养得起么。”苏姑娘支起了一条腿,另一条架上,还是觉得腿酸。 “等会儿!”杨巧莲往前挪了挪,贴着她小声问道:“闵秀才他肯娶你?” “什么菜?”苏婶子只听见了一个字,也赶紧凑了过来,“傻丫,你还偷了咱家啥菜了?” “娘。”苏夏至坐了起来,也盘了腿,一本正经的看着苏婶子说道:“我给自己寻了门亲事。我要嫁人了。” “真是闵秀才答应了?”杨巧莲吃惊的瞪眼张嘴,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谁家的后生瞎了眼啊?”苏婶子也是吃惊,原本以为自己的这个丫头要养成老丫头也嫁不出去了。所以她对闺女的话是完全的不信。 “……”苏夏至攥拳吸气,告诉自己一定要淡定,娘终归是娘…… “正月十六闵岚笙会请媒人过来提亲。”苏夏至当着家里的两个女人宣布了这件很重要的事。 “闵岚笙?不对呀,傻丫,你又不要那个叫幸福的后生了?”苏婶子听得迷糊。 “闵秀才真的亲口答应你了?”杨巧莲还是不信,或者说是半信半疑。她对于小姑子的实力还是信服的,但,提亲的可是闵秀才啊!这事儿要是真成了,那杏花村的人都得傻了眼! “……”苏夏至又吸了一口气,然后拉过她娘的手很贴心的解释道:“我哥的小名不是叫大愣子吗,闵岚笙的小名就叫幸福。” “哦哦。”苏婶子连连点头:“我就说我家傻丫不可能一下子相中两个后生。” 女儿有人肯要,没砸手里,这也算是件喜事,至于对方是谁,家里情形如何,苏婶子是不会考虑那么多的。 只要闺女愿意,她也就跟着高兴。 “正月十六娇客上门,娘得准备准备!”苏婶子心情愉快的说道。 “不用准备。”苏姑娘还是觉得两条腿怎么待着都不舒服,于是又没骨头一样的躺了下去:“等媒人提亲的时候,您赶紧答应就是,顺便定了成亲的日子,咱就不能给他退货……不是,反悔的机会!” 正月初二,天上落了雪,薄薄的下了一层,路上有些难走。 闵青兰带着早就准备好的一篮子东西,坐上周里正家给套的骡车回门。 正文 第25章 黑心秀才 骡车一直停到了闵家的门口,车把式放了脚凳,她踩着小心翼翼的下了车,然后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申时来接我就行。” “是,大少奶奶。”赶车的把式点头应了,赶着骡车又原路回去。 站在娘家的台阶上,闵青兰先神态端庄的整理了一下衣裙,又借着轻抚发髻的动作快速的四下看了一圈,心里有些失落:怎么一个人也没有?我这身锦缎的衣服可是才做的,今儿第一天上身…… 弯腰提起放在脚边的竹篮,她神色恹恹地回了头,手还没有敲到门上,迎面两张簇新的福字便让她一怔:“岚笙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敲门声,闵岚笙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打开院门见到姐姐,先站在门口规规矩矩地行了礼,给闵青兰拜了年,然后才伸手接了她手里的竹篮,见地上的雪越积越厚便扶着她进了屋。 见弟弟还是如此的恭谨体贴,闵青兰心里的那一丝诧异和不快才渐渐压了下去。 待到进了屋子,她里屋外屋都细细地看了,脸上挂着笑意夸赞道:“这才是个过年的样子!姐姐在周家,大年夜还哭了一鼻子,就是心疼你一个人过的凄惨……” 说着她慢慢地走到窗前的书案前坐下,一边翻看着上面那些写了字的纸张一边说道:“今儿姐姐看你屋子收拾的利落,连院门上都贴了福字,也就知道你有了过日子的心气,姐姐看着高兴!” 闵岚笙扯了扯唇角,算是笑过。 提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水,双手捧着放到书案一角,闵岚笙才开口问道:“姐夫怎么没有陪姐姐一起来?” 低头看文章的闵青兰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的神色,待到她放下那几页薄薄地纸张面向闵岚笙时已经换了一副心疼的表情:“存孝的身子你是知道的,稍稍变个天儿,他就染病,姐姐就是个不省心的,在周家惦记着你,才进了咱家的门,心里又挂着他,也不知道早晨给他煮的的药用了没有。” 闵家如今只有姐弟二人,闵青兰在父亲过世前就嫁了杏花村周里正家的长子周存孝。 周存孝也算个读书人,参加过县试和府试是个童生,没有功名。两个人如今膝下只有一女,已经两岁,才离了怀不吃奶了,眼下正被周家催着再生。 而周存孝没有跟着他回门,也不是什么体弱多病身子有恙,而是昨夜一家子吃团圆饭,他喝多了酒,又熬了夜,直到天亮吃了一大盘子的饺子才睡,及至她赶着要回门,却是死活唤不醒那个睡得像死猪一样的男人,只好自己形单影只的上了骡车。 不给自己做脸的男人! 闵青兰在心里骂了一句,看弟弟并没有接话,想来他多半也是不信,毕竟两个人也曾经同窗过一年,闵岚笙知道姐夫是个什么样儿脾性。 “不说他,大正月的就喝药,晦气!”闵青兰挥了挥手,起身仔细地打量着屋里的摆设,明明都是旧物,她是怎么瞅怎么陌生。 “不错。”最后她点点头说道:“这屋里被你这么一收拾,倒是霍亮了许多,岚笙长大了……” 闵岚笙低头垂眸,依旧是淡笑。 他性子如此,便是在姐姐面前话也不多,闵青兰早就习惯。因此她仍是自顾自的说着话:“本想着回家就是要替你收拾一番,如今倒是省了姐姐的力气,那,姐姐给你煮饭去,估计你这个把月又是没饥没饱的对付。” “姐姐。”闵岚笙手扶着书案坐到了侧首的位置,伸臂拉住了就要起身忙活的闵青兰:“不要忙,我在锅里热了馒头,家里也还有菜,够我们中午的饭食。” 闵青兰狐疑的望着自己的弟弟,然后慢慢地又坐了下来似是无限感慨地说道:“我就一个多月没有回来,岚笙真的长大了!” “是大了。”闵岚笙点头:“过了年我就二十了,早就该长大了。以后让姐姐也省省心。” 闵青兰轻轻一笑,这丝笑意倒是发自内心的,知道弟弟从小就依赖着自己,他的话比旁人说的话都真! “年前你去我婆家帮忙的时候,就有好几家的女人来问,都是有意与你做媒的。我没说行也没推拒。”闵青兰端起书案上的热茶抿了一口,心里又是一怔:这么好的茶,他哪来的银子买? 心里想归想,面子上她倒是没有表现出来,依旧接着刚才的话茬说道:“今年的秋试你可要用心准备,要是顺利的话,秋试放了榜,姐姐就寻个体面的媒人到安家去提亲,安家小姐的心气太高,你若是不能考取举人,怕是……” 叹了口气,闵青兰闭了嘴。 安举人家的小姐心气自然高的不是一星儿半点,她眼睛是一直盯着宫里的选秀呢,奈何当今圣上独宠皇后一人,六宫无妃!年年都会驳了各地举荐选秀女的折子,她才一年年的耽搁了下来,否者以她的相貌才学,何至于到了快二十岁还待字闺中? “姐姐。”一直低头听着她说话的闵岚笙此时头垂的更低,声音小小地说道:“不要再提安家小姐,我与她此生注定无缘,我不会娶她。” “别灰心。”闵青兰以为他是空等了安小姐几年有些没了勇气,于是鼓励他道:“安家书香门第,选婿自然都看功名,安小姐眼界再高,也不过是待价而沽,你若能考取举人,这桩婚事姐姐看是十拿九稳的。她对你也不是无情……” 不等姐姐说完,闵岚笙直接摇了头:“我不会娶她,我要娶苏夏至。” “……”闵青兰愣住了,她是知道弟弟的心思的,偷偷喜欢安家小姐也有几年,如今怎么就突然断了这个念头呢?而且,他还说要娶谁?那个名字怎么听着那么耳熟呢? 正文 第26章 扫清阻碍 “苏夏至?”闵青兰皱着眉跟着说了一遍这个名字,还是没有想起这个人到底是谁,“苏小姐是那家的千金呢?” 在她的眼里,她弟弟能娶的即便不是名门闺秀也必定是有些身家的小家碧玉。苏夏至到底是谁家的女儿呢? “就是你们杏花村苏家的二女儿苏夏至。”闵岚笙的头都快垂到了肚子上。 “什么!”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闵青兰的脑子里猛的浮现出苏家那与众不同的三口人,手里的茶盏滑落,扣到新穿的锦缎素色罗裙上,像被她女儿尿了一片的黄…… “苏傻子家的傻丫头?!”尽管被茶水烫了腿,她还是觉得自己听到的话有些不真实。 “嗯。”闵岚笙蚊子似的应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明清兰脸色都变了,顾不上收拾狼狈的衣裙,手里拿着那个茶杯,眼睛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弟弟,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不顺畅了。 “那日……”过了半晌,闵岚笙才吭吭哧哧地开了口:“在周家,她见了我……” “就是我家小叔成亲的那日?” “是。” “你接着说!”闵青兰要摇头,那日傻子看自家兄弟的眼神和狼似的,当时她还觉得沾沾自喜……早知如此,当时就该把那一家子赶走的! “第二天,她不知如何打探到了咱家,打着姐姐您的名头骗我开了门……” “后来呢?” “后来,她便自己进了屋子,而我想,来的是客,总不能把人家轰出去吧?” “男女有别,你怎么能容个陌生的女子在家里走动!”闵青兰气得手掌拍在书案上‘啪啪’直响! “这个我自是懂得,后来也曾请她出去,第一日,她便无趣的走了。” “你都这样对她,难不成她还厚着脸皮再来?” “正是。”闵岚笙又是点了点头。 看得闵青兰一阵气结,只觉得弟弟就是个窝囊废! “第二日,她又来了。” “你就不会不开门么?” “是没开门,她翻墙进来的。” “无耻!天下间怎会有如此无耻的女子!”手里的茶盏被扔了出去,在地上转了圈,竟然没有碎! 闵青兰更气了,真想把茶盏捡起来再摔一次出火! “我也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事儿,于是便正告她:以后都不要来了,要是再来,休怪我不客气!” “对!”闵青兰重重点头:“岚笙早就当如此,她才能怕!” “可她根本不听我的警告,依旧我行我素的到家里来,被街坊邻居看到我还如何做人?于是我就决定吓她一吓……” “?”闵青兰等着听她软趴趴的弟弟是如何吓唬的苏家的傻子。 “我就狠狠地咬了她的嘴!”蔫头耷脑的闵岚笙说得还挺有气势。 闵青兰‘噌’地就站了起来! “可是那个女子胆子委实不小,根本不怕我,后来她依旧爬咱家的墙头……” “我总不能任她在我的家里如此为所欲为吧?”闵岚笙攥了拳,似乎此时都在生气的样子。 “那……”闵青兰觉得有点不敢开口再问了。 “我就睡了她!”闵岚笙抬头看向自己的姐姐:“就睡了两次……真的!” “扑通”一声,闵青兰坐到了地上…… 闵青兰坐在地上,那一刹那竟是万念俱灰,如同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本想着奇货可居,到出手的时候能卖个大价钱!可不曾想自己的宝贝到了该出手的时候却被贼偷了,让她全部希望落空……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蔫头耷脑一直用眼睛的余光瞄着姐姐的闵岚笙看到她的神态也是相当吃惊,心道:姐姐这是怎么啦?看她的样子倒像是让她去娶傻子呢…… 赶紧起身,闵岚笙两手去扶失魂落魄的姐姐,谁知却被她一把推开,闵青兰白着一张妆容精致的小脸仰面喊道:“岚笙!你是读书读傻了么!怎么能与那种下贱的女子扯上关系?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 “下贱?”闵岚笙的伸出的手顿在半空,也皱着眉问道:“难道她还与别的男子有染?” “我嫁到周家四年,在杏花村都没见过她几面,就她家那一门傻子,还有谁会相中她?她能与谁有染?也就是你这个书呆子才会……”民勤蓝看着自己的弟弟,越说越气,眼泪簌簌的滑落,比死了老子的时候还要伤心。 原来……傻子只和自己有染…… 听到这句话后,闵岚笙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高兴,对闵青兰说苏夏至‘下贱’的话就很不赞成,但当着伤心欲绝的姐姐又不好表现出来,于是他再次伸出手去搀扶她:“事已至此,姐姐就不要替我伤心了,左不过就是个女人,和谁都是过。” 这种没出息的话居然能从她寄予了厚望的弟弟口中说出,闵青兰顿时怒极,抬手就是一记耳光,正好抽在俯身扶她起身的闵岚笙的脸上,清脆非常! 闵岚笙只是稍愣了一下,还是小心地把闵青兰架着搀扶起来,坐在旁边的凳子上,自己则推门走了出去。 过了片刻,他手里拿着块投过的热布巾回来,不言不语地递给闵青兰。 闵青兰也不看他,只伸手接了布巾,捂着脸嘤嘤地哭泣了一会儿,忽然抬起了头来,泪眼朦胧地望向弟弟:“岚笙,你也不要走这样的绝路!左不过她是个傻子,你不要忍就是!就算她以后来家里闹腾,也无妨。你只要咬定了不曾与她……她便无法讹你!” 正文 第27章 媒人上门(1) 说道这里,闵青兰莫名的兴奋起来,好似宝贝失而复得般的惊喜!一个傻子的话又多少人会信?只要岚笙不认账,她还能怎样? 未免夜长梦多,岚笙与安小姐的婚事也不能再拖,最起码也要先把这婚事定下来…… 想到此,闵青兰忙用布巾擦了把脸,一边抚着自己的发髻,一边示意闵岚笙也坐下:“这事儿,姐姐帮你。怎么也不能让你娶那个傻子进门!姐姐明儿就请个能说会道的媒人到安府去提亲!” “你现在还没有考取举人,安家怕不会那么痛快的应承这门亲事,咱们退而求其次,只要你和安家小姐先订了婚,这事儿就算是稳妥了!” “岚笙,你可不能白白的被苏家的傻丫头给糊弄了,她那种样人如何配做我们闵家的媳妇!” 说道这里,闵青兰豁然开朗,心里也不再纠结,觉得自己还是比兄弟有见识,遇事能镇得住。 涩着眼睛,她的面色渐渐的恢复了平日端庄的神态,用手轻抚着弟弟被自己抽红的面颊,略带歉意的说道:“岚笙,别怨姐姐。闵家家就剩了咱姐俩个,除了我还有谁能掏心掏肺地替你着想?嗯?” 闵岚笙点头,眼里也蒙了一层薄薄的泪水,眼巴巴地看着闵青兰求道:“姐姐说的在理。只是……傻子走的时候拿走了我的……亵裤,里衣,还有那日在你家穿过的袍子,很多人都见了呢,你能不能想想办法给讨要回来?” “她说了,要是我不娶她,她便天天穿着我的衣服来咱家门口坐着……” ‘啪’! 闵青兰直觉无边的绝望袭来,弟弟的一番话差点气得她吐了血,简直是忍无可忍!抬手又是一记耳光扇了过去:“你脱得倒是干净!” “睡她时……自然要都脱了啊……”闵岚笙双手捧着脸,无限委屈。 申时,周家的车把式准时来到山下村接大少奶奶回家。 闵青兰是哭着上的车。 车帘子放下后,她只冷冷的甩下一句话:“你的事,姐姐以后再不会管,愿意娶谁尽管去,丢人现眼也是你自己的事了,就算是你真与傻子成了亲,我也不会来,更不会认下这门亲戚!” 骡车走的快,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闵岚笙的视线里,雪上只留下两道清晰的车辙印…… 他平静地关好了院门,一个人回了屋子,进门就看到了那只没有被姐姐摔碎的茶盏,弯腰捡起,不禁展颜一笑:“傻子,我姐姐想摔的是你呢,可偏偏你就这么结实……” 把茶盏送到了厨房,闵岚笙揭开温热的锅盖往屉上看了看,里面热着两个馒头,和一块酱肉,都是苏夏至给他带来的。 看着吃食想到了那个女子,闵岚笙心里也是欲语难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低头出了厨房,他告诉自己:已经这样了,你就不要再想着别的…… 甘心不甘心的,自己已经给了傻子承诺,作为男人,闵岚笙逼着自己只往前走,再不许回头。风花雪月毕竟是虚幻的,他想要踏踏实实日子…… “哎?”疑惑的抬头,他发现自己没有回屋,竟走到了后墙塌了一块的豁口处:“怎么走到这里来了?” 伸手往豁口处够了够,摸了一手的雪,激得他哆嗦了一下:“这么高,也难为你爬了几次。” 脸颊似火烧,是跳着的疼,闵青兰下手不轻。 秀才用两只冰凉的手捧着自己的脸颊,心里一阵子委屈:“都是为了你……姐姐从未对我动过手呢。为了你,我脸都不要啦……” 望着苏夏至爬了几次的地方,闵岚笙觉着她好似随时都会从外面探出头来,想着想着,就想到了苏姑娘的小嘴上,甜甜的,软软的,味道甚好…… “傻子你就没安好心!总是勾引我,哼!”闵岚笙娇羞的扭了身子对着墙,就好像此刻苏夏至真在墙上趴着一般。 “爬墙进来,前门出去,来来回回的,当街坊邻居都是瞎子吗?你是存心的毁我声誉,一点都没有给我留退路,如今我毁了你的清白,只是迫不得已的事情。你也别想回头了!若说坏啊,傻子你才是最坏的!” “正月十六,媒人就去提亲,除了我,没人会要你啦……呵呵,呵呵……”脸颊生疼,秀才捂着脸,笑的呲牙咧嘴。 从苏夏至在家里说了大名鼎鼎的闵秀才会来家里提亲这件事,杨巧莲就是将信将疑。总觉得这事儿不太靠谱。 奈何小姑子说的一本正经言之凿凿,又让她不得不信。 到了正月十五,一家子吃了年糕元宵又闲聊了几句,便早早的躺下,杨巧莲就又把这个提亲的事儿翻腾出来开始琢磨。 一把推开苏春来的手掌,她心不在焉地说道:“你消停点儿吧,没见过我正想事儿呢。” 苏春来在上面吃了闭门羹,一只手又摸到了下面去,开始拉扯媳妇腰上的裤带。 “哎,你说妹妹是不是扯谎呢?”杨巧莲按住他的手,扭头对和她枕着一个枕头苏春来问道。 “嗯?”苏春来没听明白。 “就是妹妹说的,明天,正月十六,闵秀才会来咱家提亲的事儿啊。” “这有啥可扯谎的?”苏春来还是不明白他媳妇儿到底要说什么。 “闵秀才?会来咱家提亲,和你妹妹?你觉得可能么?” “那有啥不可能的?”绕来绕去的话,苏春来听了两句就有些烦了。 “人家可是秀才!”杨巧莲声音大了些,说话的时候眼睛也瞪得老大。只可惜两人吹灯聊天,她面上的表情苏春来是看不清的。 正文 第28章 媒人上门(2) “秀才咋了?”苏春来的声音更大,他把手从杨巧莲的手里抽出来,狠狠地在她胸口揉了一把:“秀才他也没有我的力气大!” “嘶!”杨巧莲疼得抽了一口冷气,在心里骂了一句:愣头青! 随即身子便自觉地贴到了丈夫身边。 这下苏春来高兴了,一边上下其手,一边闷声闷气地说道:“秀才也得娶媳妇,娶媳妇就是娶女人,我妹妹就是女人,他是秀才难道就娶个男人当老婆了?” 过去,男人的地位比女人高了不少,苏春来这话的意思本意是说:秀才又能怎么样,还不是得和普通人一样娶媳妇吗? “说你没见识,你还不爱听。”杨巧莲撇着嘴奚落自己的男人:“你当男人不能娶男人?我就听说过……” “啥?”这话让苏春来听着新鲜,脸朝上苦思冥想了一阵儿,认为媳妇骗了他:“男人不能娶男人,没地方打种。” 杨巧莲先是横了他一眼,然后抬头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一通,最后还咯咯笑着推了他一把:“知道了吧……” “哦……”苏春来恍然大悟似地点了点头,稍一琢磨便一把掀了盖在二人身上的被子,单手就把仰面躺着的媳妇翻了个个儿,让她趴在炕上:“试一试就知道了……” 事毕,二人都觉得这事儿不是个事,坚决不能再做。 杨巧莲是屁股疼,而苏春来认为,种子白瞎了,种了也不会长出瓜来。 正月十六,苏家全家都起了个大早儿,虽然没啥可收拾的,三个女人还是把家里家外的收拾了一遭,吃了早饭,又都跟着苏夏至一起进了东屋。 天冷,进屋就上了火坑,苏夏至坐在里面,瞅着侧身坐在炕沿上的嫂子姿势有些怪异,不过她心里有事儿,倒是没有多问。 “唉!”瞅着安安静静坐在一边的闺女,苏婶子叹了口气,开始感慨:“最不禁混的就是日子了。傻丫也长大了,也有人要来提亲了。娘还以为你得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呢……” 哪有当娘的这么说自己闺女的?苏婶子说习惯了,所以张嘴便是这几句。 苏姑娘神色木然地望着她娘,心里劝着自己:娘是替你着急,怕你真嫁不出去…… “有剩男,没剩女。妹妹生的好,谁娶了是福气!”杨巧莲总是觉得亏欠了苏夏至的,所以主动开口打圆场。 “傻丫模样确实生的不赖!”儿媳妇的话苏婶子很爱听:“她生的随我……” 苏夏至索性闭了眼,大白天的就躺下挺尸。 “我年轻的时候,表哥总说我俊的像朵花儿。”苏婶子伸手抚摸着闺女摊了一片的头发,眼神柔和地说着旧事。 苏婶子说的表哥就是苏夏至和苏春来的父亲,他们是青梅竹马的姨表亲,感情一直很好。 苏夏至觉着自己的本尊和哥哥脑筋有些有异于常人,估计就和这个近亲婚配有一定的关系。 因为苏婶子曾经说过这样的话:“我爹就叫我娘表姐……” “生你的时候好像就在昨天,眨眼个功夫你都这么大了。”苏婶子陷入回忆往事的沉思中,失神中手上一暖,却是闺女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望着自己。 “你和你哥的名字都是你爹起的,大愣子生在二月,刚立了春,就叫了春来。” “生你的时候就娘一个人在家,外面的大雪下的铺天盖地的,等你都落了地,你爹才回来……” 苏夏至又默默地闭了眼扭头冲里躺着,习以为常地听着她娘胡说八道…… 坐在炕沿上的杨巧莲早就捂着嘴笑出泪。 苏夏至和苏春来的名字都是她爹根据他们出生的时间依了节气起的,夏至,正是麦收的时候,天气已经很热,而苏婶子却说天上下着大雪,苏姑娘只好在心里说道:还是叫我窦娥吧。 东拉西扯的说了好一会子话,杨巧莲有些坐不住了,来回在炕边上挪动着屁股,偷偷看了闭目养神的小姑子几次,终是忍不住问道:“妹妹,你没记错日子么?人怎么还不来?” 这个问题,苏夏至也是没多大把握的。 她知道秀才娶自己不是特别的心甘情愿,他们十多天没见了,万一他念念不忘自己的小青梅而改了主意,她只好另想办法。总之,绝不能轻易地让那个亲了自己的东西逃出自己的手掌心! 见小姑子如同睡着了一般的并不说话,杨巧莲也不好再问,只好起了身,撅着屁股朝外走去:“晌午了,我先煮饭去。” “巧莲,你怎么这么走道儿?”苏婶子关心地问道。 “那个……”杨巧莲红了脸,臊得正不知如何回复的时候,外面传来叫门的声音:“是苏家吧?我是来道喜的!” 听声音耳生的很。 “来了!”杨巧莲逃也似地小跑着出了东屋,给外面那个替自己解了围的客人开了门,“是苏家,您是?” “我是山下村的,来替闵秀才说媒。”门口的妇人生的富态,一张嘴就带笑,瞅着就让人想亲近。 “哟,婶子快请进!”杨巧莲赶紧打开了院门,将来人让进了院子,“东屋坐,那屋暖和。” 不等客人走到门口,苏婶子已经开门迎出:“这个时候来正好,正赶上该吃饭了!” 妇人脚步一停,有些尴尬的笑了几声,还是跟着苏婶子进了屋,心道:真他娘的不会说话! 来人正是闵岚笙请的媒人,她收了秀才送的两条上好的腊肉,算计好了时辰,正是踩着饭点登的门。不成想才进门就被没心没肺的苏婶子给说破了心思,面上就有些挂不住。 正文 第29章 待嫁心情 进了东屋,看见已经下了地,规规矩矩站着的苏夏至,媒婆子笑着就走了过去:“那就是夏至姑娘吧?婶子这一趟就是为你来的!” 苏姑娘在听到媒人上门的时候,心里已经乐开了花,此刻不好太过喜形于色,依旧低头垂眸,给人家行礼:“婶子万福!” “姑娘,我家姓高,和闵家是近邻,我家的门正对着他家的后院墙呢。”妇人扶起行礼的苏夏至,自我介绍道。 “高婶子。”苏姑娘再次行礼叫了一声,心道:哎呦,真对不住!我都偷了你家的两个南瓜了…… 闵岚笙家里并没有余钱,原本想着和姐姐讨要一些,奈何一提要娶苏夏至,闵青兰就是一副死活都不会同意的架势,秀才只好破釜沉舟下了一步狠棋。 姐姐被气得再也不管他的亲事,而他也不好再提要银子的事。思来想去,只好把苏夏至带来的两条腊肉送到了高家,说了来意,求不是媒人的高婶子做回媒人,替自己说次媒。 高婶子对于轻易不登门的闵秀才能对自己提出这个请求简直是受宠若惊,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应了。 就恨自己闺女嫁的早,早知道秀才娶媳妇要求这样低,她就应该再留姑娘几年,嫁给这样的姑爷多体面!哪怕什么都不用他做,天天看着他那张脸也痛快啊…… 男女双方都有意,这门亲事说的异常顺利,高婶子才说男方家是闵家的独子,那边苏夏至他娘就点了头:“不就是幸福么,我闺女就嫁他!”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宾主都很满意,知道这门婚事算是成了。 想起闵秀才嘱咐自己的:最好把成亲的日子早早的定下。高婶子装模作样地拿出一本黄历,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他婶子,两家离得不算近便,您看,我跑一趟不容易,您心疼心疼老姐姐我,我替闵秀才求个成亲的日子,四月……” 成亲是终身大事,哪家都要准备一番,过礼下聘的,总有的折腾,高婶子是厚着脸皮给说了个四月的日子,一般人家,都是订了亲,差不多一年时间才会成亲。四月,确实很仓促。 苏婶子皱了眉,从媒人手里拿过黄历,也是一页一页的翻看。 苏夏至和杨巧莲都很奇怪:娘大字不识,这是在看啥? “就这天了,我看着好!”苏婶子拿着黄历看了半天,确实是一个字不认识,便随手翻了一页摆在桌上让大家看。 苏姑娘伸头一瞧:二月二,龙抬头,诸事不宜! 几个人的视线都一起集中到了桌上摊开的黄历上。 高婶子一瞅那纸上的日子便抿了嘴缩了脖子笑的勉强。 “二月二?”杨巧莲伸手把黄历拿了起来犹豫着问道:“是不是太仓促了些?妹妹出嫁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嫁衣都还未做,今儿都正月十六了。” 说完她直接扭头看向立在旁边默不作声的苏夏至。 “他大嫂这是心疼妹妹,想要留在家里多享几天福。”高婶子心里骂着杨巧莲是头多嘴驴,口中却顺着她的话茬说道:“可再疼妹妹,姑娘终有家人的一天,早几天和晚几天没差了!” 她是得了闵秀才的嘱咐的,最好是将婚期定的近一些,如今女方家的娘亲亲自定了个她都没敢说的日子,高婶子自然是乐得坐享其成。 “妹妹?”杨巧莲不接高婆子的话茬,只用眼睛盯着小姑子看,她知道婆婆是个稀里糊涂的,而苏夏至做事有主见,这门亲事她本来就觉得不可思议,如今又见男方催的急,便留了心思,唯恐小姑子吃了亏。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女人出嫁,就是为了后半生的日子有个着落,现在看闵秀才家就这么干巴巴的来提亲,聘礼什么的只字不提,杨巧莲拧了眉,越想越觉得这事儿不对劲。 “嗯?”苏夏至知道杨巧莲是在替自己着想,可现在说到这个份上,她也能揣度出一些闵岚笙的想法——他是想把婚事早点办了。 木呆呆面无表情的抬头,她先望了杨巧莲一眼,而后又低下了头:“我听娘的。” “这姑娘懂事儿!”高婶子笑的像庙里的菩萨,言不由衷地夸赞着苏夏至。 苏姑娘又缓缓地抬了头,瞅着坐在那里笑的无害的女人心里想到:你是想说这姑娘真傻吧? “这写的到底是啥?”杨巧莲看到小姑子是这个态度也不好再说别的,指着黄历上‘诸事不宜’四个字问媒婆子。 这几个字高婶子是认识的,可她不能说实话啊。只好打着哈哈说道:“不过是些吉利话,什么宜纳彩嫁娶之类的。” “不对!”苏婶子得意地指着那行字说道:“这几个我看着眼熟,你爹告诉过我,诸事大吉!” 苏姑娘很感动:这才是真娘! 在双方生辰八字纸上媒人按了手印,高婶子收了苏夏至的那份给闵岚笙带回去,这边苏夏至也收起了秀才的那张。如此,这桩婚事除了一些俗礼未做,保亲,这桩明媒正娶里最重要的一项已经礼成。 在苏家用了午饭,杨巧莲又塞了一百文的辛苦钱给高婆子,才和苏婶子两个人把这个大媒人送出了屋。 几个女人有说有笑地往院子里走,就见苏春来负着手仰头闭眼,拧着眉,一副很痛苦的模样立在院子中间,拦路虎似的挡住了路。 几个人只好停了下来。高婶子端详着人高马大的苏家长男,也觉得这后生长得很挺体面。 “大愣子,你这是干什么呢?”苏婶子觉得奇怪,没见过自己的儿子这样过。 “相公?”见苏春来泥塑似的不动,杨巧莲也担心起来,几步走到他的身边伸手推了推:“娘问你话呢,你这是?” 正文 第30章 嫁鸡随鸡(1) 苏春来低下头,眼睛里都是泪水,他一把推开身边的媳妇,埋怨道:“走开些!眼瞅这就打出这个喷嚏,被你一推,又憋回去了!” 高婶子摇着脑袋出了苏家,给这家人下了定论:一门大傻子! 送走了媒人,杨巧莲直接回了东屋,见到在屋里装着害羞的小姑子就行了礼:“给妹妹道喜!如今妹妹的这门姻缘可是要羡煞多少人呢!” “以后不管那个秀才多么的富贵,妹妹你也是他的结发妻!” 名份,对于一个女人,尤其是古代的女人是很重要的,苏夏至要求闵秀才必须要请了媒人来提亲,为的也是‘明媒正娶’这四个字。 “我不要嫁妆,给我做身嫁衣就好。”苏夏至望着杨巧莲说道。 “唉!”一句话让杨巧莲眼泪都落了下来:“妹妹只管放心,咱家再穷,也不能让你空着身子出这个门!好歹我也有些体己……” “一身嫁衣足矣。”苏夏至轻声截住了她的话。 二月初二,是苏夏至成亲的日子。 几乎一夜未睡的她,早早地便起来梳洗,脱去平日穿惯了的粗布衣裙,火红的嫁衣上身,伸着手臂任杨巧莲和娘亲为自己整理着,她有片刻的失神——前世今生,自己是真要出嫁了…… 身前没了声音,苏夏至才回过神来,眼见着杨巧莲和苏婶子都在看着她抹眼泪。 “我就说我家傻丫生的俊俏,越看越像娘呢……”苏婶子一阵欢喜一阵难过,心里也说不上是个啥滋味,就觉得闺女俊得让她心酸,心疼……她这个当娘的没有疼够呢,转眼女儿便要是人家的人了…… “妹妹坐。”扶着已经穿好了嫁衣的苏夏至坐在凳子上,杨巧莲立在一边,把位置让给了来给新娘子上头开脸的‘全和人’。 按照礼节,一样一样的做下来,苏夏至始终是魂游天外,仿佛这些帮着自己梳妆打扮的人与自己无关一般。 耳边不停的有人道喜,有人进出,她都听得见,就是不能让自己的情绪被感染,她只安静地等着闵岚笙。 很奇怪的,仿佛此刻她更想看到他脸上的表情,更想知道他心里在想着什么…… 秀才,你要好好待我啊,在这个世界里,我什么都没有,只有这个灵魂才是真实的我,你一定要真心的待我……望着铜镜中那张陌生的,精致的面容,苏夏至在心中轻轻地念道着。 “新娘子真是俊!”不知是谁夸了一句。 苏夏至垂眸一笑:秀才,听到没有?人家夸你媳妇好看呢…… 家里极少有人来串门子的苏家,如今院子里院子外都站满了杏花村里看热闹的人。 都听说了那个神仙一样俊俏闵秀才今天要来娶苏家的二女儿,大伙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早早地便聚在苏家门口,三人一群两人一伙的堆在一起,从屋里就能听到外面的嘈杂声。 “都没啥准备,大伙进来喝杯茶,吃块点心吧……”杨巧莲和苏婶子走出去忙着张罗。 东屋里只剩了苏夏至一个人默默地坐着。 她站起身来,先是前后的瞅了瞅自己的嫁衣,然后又凑到铜镜前端详着自己的妆容:“会不会太艳了?” 镜中美人艳若桃花,一抹红唇如朝霞晕染,红的眩目。 “新郎官来了!”院子外面一声高呼,紧接着是一片宁静。 苏夏至抬头往窗户望去,侧耳倾听的屋外的声音。 “秀才?”这声音是杨巧莲的,“你咋这样就来了?花轿呢?” 苏姑娘心中一沉。 从早晨起来就喧闹异常的院子现在突然安静下来,苏夏至知道,所有的人都在等着闵岚笙的答复。 她也在等。 心沉如静水,等着听外面那个来接新娘的新郎如何连花轿都未曾备下…… “闵岚笙一介书生,身无长物,家贫如洗……”窗外传来秀才清雅好听的声音,稳稳地,透出一丝宁静:“有山下村高刘氏为大媒,蒙贵府不弃准与贵府小姐苏夏至缔结鸳盟,今日正是迎娶吉日,还望诸位成全,让在下迎娶新人,莫误了吉时。” 苏夏至坐在窗前的凳子上,低着头微微一笑:“顾左右而言其他,先把大媒搬出来,是想让在场的人都知道我已经是你闵家的媳妇了吧?大尾巴狼!” 站在院子外面的人不断的挤到里面,让苏家原本很宽敞的院子显得很是拥挤。不过这么多人挤在一起,此刻都呆呆地看着站在院子正中生的俊俏貌美的秀才皱着眉头,没人开口。 外面依旧安静。 站在那里面色如常的闵岚笙被这么多双眼睛盯着,也是在极力地保持着镇静。 直到此时,他才忽然明白:婚事办的过于草率了!即便是傻子再愿意跟着自己,她也是她娘的女儿,她哥哥的妹妹,她有一大家子的亲戚,这些人只要是合起伙来不许她跟着自己走,那,今天这个人他是丢到家了! “他……说的是啥意思啊?”终于,苏婶子打破了沉寂,犹豫地开了口。 “扑哧!”东屋坐着的原本正在思索对策的新娘子听了娘亲的话忍不住也笑了出来:“跟我娘之乎者也,这不是作死么。” 闵岚笙的脸渐渐地变得苍白,拢在袖中的素手已经不自觉的颤抖起来,这样的情况下面对这样的一群人,他有些手足无措了。 “我说秀才。”杨巧莲也是听得迷迷糊糊,大概意思琢磨了一下,她还是甩了脸子:“你家再穷,也不能连顶花轿都不抬就接了我妹妹走吧?这也太不拿她当回事了!” 正文 第31章 嫁鸡随鸡(2) “不行!这么让我妹妹出门子,我这个当嫂子的第一个就不能答应!” 苏婶子糊涂,杨巧莲不糊涂。 闵秀才说自己家里穷的一贫如洗,那他那个姐姐是死人吗?好歹也是周里正家的长媳,看着弟弟成亲连顶轿子都不准备,这姐姐也是白当了! “是啊,再穷也得有花轿啊……” “还没出门子呢,闵家就不拿苏家的丫头当回事呢。” “苏家丫头嫁给这么穷的秀才,以后这日子……” “看着闵秀才生的像朵花儿似的俊俏,不想家里竟是这般状况……” 只要有一个人开了口,大家便都小声议论起来,继而对闵岚笙指指点点,议论的内容也更加的肆无忌惮。 面上强自镇定的秀才。后背上已经见了冷汗,两条腿如灌了铅般沉重,就是挪动一下也难。 他现在只盼地上裂出条缝子来让他躲藏。从记事起到现在,他头一次觉出了狼狈! “穷不是毛病!”苏家也不富裕,所以苏婶子觉得穷人和穷人在一起才是般配的。 “……”她一张嘴,别人的议论便自然的消了声,闵岚笙顿时觉得压力小了很多,于是他抬眸望向站在台阶上的岳母大人,满眼的感激之情。 “幸福啊——”苏婶子走下台阶,语重心长的叫了一声,觉着自己的闺女眼光不赖,相中的女婿生的也随自己,就是好看! 闵岚笙没敢搭茬,搞不清岳母大人对着自己叫的是谁。 “没花轿也不要紧。”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苏婶子看闵岚笙也挺好玩,她伸手拍了拍女婿娇嫩的小脸很慈爱的说道:“你也别走了,山下村还没咱杏花村富裕,苏家虽然不是富户,添个碗多养个人还是养得起……” 闵岚笙的脸被这句话臊得白一阵黑一阵,胸口热血翻滚,已经有些站立不稳了。 “娘,您这个主意好!”杨巧莲第一个表示了赞成。 “娘。”东屋的房门推开,苏夏至缓步走了出来,眼睛不看闵岚笙,只对着来看热闹的远近邻居低头福了一福,然后转头向了苏婶子。 一直在屋里听着外面动静的她及时截住了杨巧莲的话头,没由着她说下去。 给秀才一些教训可以,刚才那些人说的话并不好听,相信已经是触动了他的小神经,至于留秀才到苏家的话是绝对不能再说二遍的。 旧时,倒插门的姑爷是被人瞧不起的。小惩大诫,苏姑娘认为火候已经差不多,再多就是侮辱秀才了,她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哎呦妹妹,你怎么出来了!”杨巧莲惊呼一声傻了眼,没想到小姑子竟是这样不管不顾。连盖头也没蒙就走了出来。 院子里的人也傻了眼,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一身新娘嫁衣的清秀绝伦的女子真是苏家那个傻丫头? 这样的容貌身段,别说在桃花村,便是在附近的几个村子里也挑不出第二个来! 般配!太般配了! 苏姑娘往苏婶子身前一站,正好与闵岚笙站成了一排,两个人都是画里走出来的一般,真是太般配的一堆儿璧人了! “娘。”苏夏至往前走了一步,把脸色很难看的闵岚笙挡在了身后。 “傻丫。”苏婶子轻声叫着闺女的名字。 苏夏至提了裙摆慢慢地跪了下去,然后头也不回伸手一扯身后的秀才,拉着他也跪在母亲的身边,余光一扫,她皱了眉:成亲你也穿这件绿袍子,是想证明自己很嫩吗? “您既把孩儿许配给了他,那今后我就是闵家的媳妇了,我们给娘磕个头,先谢您的养育之恩!”说着苏夏至躬下身子,恭恭敬敬地给母亲行了一礼。 闵秀才浑浑噩噩,只好也跟着做了。 一个头磕在地上,苏夏至直起身子依旧跪着说道:“今儿女儿出了门子,在娘跟前行孝的时日便会少了很多,还望娘亲保重身体!” 第二个头磕在地上,苏婶子已经是泪流满面。她想伸手扶起闺女,却见她已然俯身一个头又磕到了地上。 “岚笙虽然清贫,但他饱读诗书,胸有大志。女儿敬他是个男儿丈夫,自此毕当生死相随,还望母亲成全,让我们回家吧。”苏夏至抬头看着身前的母亲,亦是百感交集,说话的声音已有些颤抖,不复方才的冷静。 “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若愿意,娘自然不会拦着,可,他连轿子都没抬,你怎么出这个门呐?”苏婶子抹着泪说道。 “他怎么来的,我便怎么随着他回去。”苏夏至轻声说道。 “傻丫啊……我的傻丫头……”苏婶子摇着头不再说话。 杨巧莲忙走到小姑子的身边,将跪在地上的她扶起。 “嫂子。”苏夏至一开口,杨巧莲便呆在那里,眼泪一对儿一对儿的往下掉,“嗳。”她哽咽的应了一声。 她嫁给苏出来快两年了,这是小姑子头一次这么称呼她。 “嫂子,同是女子,这话我只同你说。”苏夏至说话的声音不大,院子里的人都能听得清楚。 “咱娘和我哥哥都是性情纯良的,只要你好好待他们,他们是断断不会给你气受。” 杨巧莲点了头。 “好好经营着咱的家,我虽然出嫁了,也是娘的女儿,哥哥的妹妹,平日里行孝你多费心,万一娘有个头疼脑热,你一定要告知于我,床前端水送药也有我这做女儿的一份!” 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给老人养老送终一般都是儿子们该做的事,如今苏夏至的这番话已经是在告诉哥嫂:给娘养老我不会袖手旁观…… 正文 第32章 倒霉新郎 “苏家这二丫头仁义啊……” “苏婶子这个闺女没有白养……” 眼窝子浅的妇人在听到她的这番话后,已经陪着落了泪,倒是再没人对着闵岚笙指指点点。 “哥,家交给你了。”又对着一直皱眉不语的苏春来行了礼,苏夏至转身拉起还跪在苏婶子身前的闵岚笙说道:“相公,我们回家吧。” 两只手握在一起,苏夏至的手柔软温热,闵岚笙的素手冰凉。 低头想看清她面上的表情,奈何她已经转了身子,只让他看到了她纤细娇俏的身影和头上盘得光滑端正的髻子,一头乌黑的秀发如今已是妇人的样子。 闵岚笙心中一痛,默默地任她牵着自己的手掌,从众人中穿行,朝着院门走去。 “等一下!”杨巧莲用衣袖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提着裙摆就匆匆地冲了出去。 苏夏至只觉手上握着的手攥得更紧了,唯恐自己丢了似的。闵岚笙像个无依的孩子紧随着她。 苏姑娘捏捏他的手掌,算是安慰。 “妹妹,女人出门子,脚不能着地,否则操劳一辈子没个闲!”院子外,杨巧莲的声音传来:“大愣子,给妹妹抱上来,你送她出嫁!” 门口一只掉了毛的老毛驴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院子里的一堆人,缰绳牵在杨巧莲的手中。 从正屋到院门口的人群自动分到了两边,苏春来直眉瞪眼地朝着苏夏至走去。 离他近的人不禁又往后躲了躲。 苏春来小时候有个混号叫做苏大傻,直到他年岁越来越大,敢当着面这么叫他的人也是越老越少,最近几年更是到了绝迹的地步。这都是他人高马大,拳头的功劳。 他虽然平时人木讷老实,但在杏花村也是横着走的人物,皆因为他那打架不要命的个性。 走到门口,他也不说话,只用手一拉闵岚笙,示意他走开。 出乎意料的,闵岚笙并未给这个高出自己许多的大舅哥让路,倒是往前一步,把手从苏夏至掌中抽出,然后一手托腰一手托着她的腿弯就将新娘子抱了个满怀! 正在和毛驴相面的苏姑娘一不留神双脚已经离了地,一双手臂很自然的就环住了闵岚笙的脖子,口中也随着惊呼一声。 “我的娘子,自然是由我来抱。”闵岚笙声音不大语气坚决,倒是不怕身后这个浑身带着戾气地大舅哥。 “好!”人群中有人起哄叫起了好,随即有更多的人一起跟着喊了起来:“秀才好样的!” 立在那里无事可做的苏春来挑了下眉,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不明显的笑意。 抱着苏夏至小心的下了院门口的台阶,闵岚笙犹豫了一下。 “我是不是太重了?”脑袋靠在他肩头的苏姑娘马上就感觉到了他动作的变化。 “放我下来,这不是出了门了么。”她挣扎了一下身体,马上就被秀才紧紧搂着自己的手臂给制止了。 闵岚笙咬着唇走到小毛驴跟前,手上用力将新娘子给托了上去。 好在他个子细高,苏姑娘又身材纤瘦,所以这一托倒也不费什么力气。 “秀才还成!”打心里觉得闵岚笙就是个绣花枕头的杨巧莲也点了头,抬手把手里的缰绳递给他:“好好对我妹妹,好好过日子!” “嗯。”闵岚笙接过缰绳,用手使劲攥着,低声应道。 “这头驴子胆子小,你不用这样牵着,只要随手一拽,它便会跟着。”看他牵驴的姿势就不中看,杨巧莲赶紧嘱咐道。 随即转头对着站在院门里的苏春来说道:“你也别站着了,赶紧回屋,娘给妹妹做了两铺两盖的陪嫁,还有几样东西,一并给送过去吧。” 再一回头,闵岚笙已经牵了驴走出了好远。 “还怕我们把新娘子给留住啊,跑的倒是快!”杨巧莲望着他们的背影捂着嘴笑道。 苏夏至没有骑过驴。所以一坐上来的时候她还有些紧张。等到走了一会儿之后,她渐渐地胆子大了,也不在紧绷着身子像棍子一样呆坐着。 仰头看着头顶碧蓝的天色,苏夏至呼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驴毛,觉得自己很像阿凡提,而秀才就是巴依老爷…… “我嫁人了啊……”‘阿凡提’感慨地说道。 以为秀才会接着说几句什么,没想到旁边跟着的人如今倒成了哑巴,苏夏至低头,伸脚轻轻地踢了一样闵岚笙:“哎,我,好不好看?” 闵岚笙的手一直是不敢松了手中的缰绳,眼睛也紧张地盯着前面的路,听见苏姑娘的问话,他扭头小心翼翼地看了驴一眼,点头:“好看!” “你看哪里啊!”苏姑娘气得又用脚碰了碰他:“看我,看我啊!你老盯着驴做什么……” “它一直看着我……”闵岚笙说话的时候又不自觉地往远处挪了挪身子。 “你怕它啊?”苏姑娘终于发现了秀才的不对劲,在自家院子被那么多人笑话的时候他的脸色都没有这么难看。 “幼时顽皮,曾经被驴踢过。”闵岚笙说着,又瞟了一眼身边的牲口,正好对上驴子的一双含义不明的眼睛,双方都是一惊! “要不等一等我哥哥吧。”苏夏至见他怕成这样,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回头张望着:“不是说哥哥要跟着去送亲吗?” 此时这副画面正应了那句诗:她坐在驴上看风景,驴下的人正在与驴对望! 是的,原本就从心里怕驴子的闵岚笙简直就不能控制自己的眼睛了,不时的看一眼驴子,并且总觉得旁边的牲口是在呲着牙不怀好意的笑! 正文 第33章 花烛寂寞 在闵岚笙不知第多少次对着驴回眸之后,二位的目光就这样地又遇到了一起,他心里突地一跳,扭头就往后面跑去。 驴子被他的动作惊得一声长鸣,尥蹶子就往后踹了一脚,正好踢在没跑出几步的闵岚笙的后腰上,他踉跄这往前冲了几下,最后才扶着一棵树站稳。 赶紧回头,苏夏至也是才从地上爬起,一看就是也被驴子给甩了下来。 闵岚笙顾不上别的,又跑回苏姑娘身边,拉着她急急地问道:“傻子,有没有伤到你?让我看看!” 驴子不高,苏夏至又是侧身而坐,所以并未摔伤,此时她顾不上回话,一把推开秀才,撩起裙子就朝着‘嗷嗷’叫着疯跑的惊驴追了过去:“畜生!哪里跑!等等老娘啊……” 苏春来扛着一个大包袱,手里提着一个描着合欢花的红色恭桶大步走了过来,这些都是家里给苏姑娘准备的嫁妆。 远远地就瞅见身着绿袍的秀才托着后腰在往远处张望,他紧走了几步。 “你在这里做什么?我妹妹呢?”苏春来问道。 “傻子和驴跑了!”闵岚笙指着远处着急地和大舅哥说道。 苏春来听到这话抬腿毫无征兆地朝着秀才就是一脚,直接把他踹到了旁边的树上,然后走过去,对双手枹树才站稳的闵岚笙说道:“这次我和你好好说,我妹妹很聪明,你不要叫她傻子,这样不好。” 驴子认家,尤其是这头胆小的老驴子,受惊后直接穿了林子往自己主人家跑去,等到苏夏至拼了命的追到那户门前时,毛驴已经平静的站在门口不再发疯。 还了驴子,道了谢,苏夏至厚着脸皮还讨回了嫂子给人家雇驴的钱,这才又匆匆地赶回,正看见哥哥把手里的新恭桶递给眼泪汪汪的秀才:“拿着,里面都是好吃的!” “让驴踢疼了吧?”苏夏至看着眼泪在眼窝里打转的秀才一阵心疼,伸手接过那个红色恭桶,入手的感觉还真有分量:“这里面装什么了,这么重?” “娘说陪嫁的东西不能空着,就给你装上了些点心,红糖啥的。”苏春来见妹妹回来也不多问,随口答了一句就朝前走去。 闵岚笙强忍了泪水,走近苏夏至伸手和她抢手里的东西:“驴呢?” “你这是……”一眼瞥见秀才腰上的大脚印,苏姑娘紧走几步追上苏春来喊道:“哥,你干嘛踢他!” “你咋知道是我踢的不是驴踢的?”苏春来平静的说道。 “我知道驴不穿鞋!我还知道整个杏花村就你个子高脚大!”苏夏至拉住只顾走路的兄长,准备和他说道说道。 “他叫你傻子。”苏春来看赖不过去了便直接说了因由。 “……”苏夏至扭头也白了闵岚笙一眼,心道:活该!早就说不要你叫我这个了…… 可她现在是闵岚笙的媳妇了,出于本能的,她还是护着他:“我乐意听!” 苏春来扭身接着往前走,淡淡地丢下一句:“那也不行。” “走吧。”手上一轻,恭桶又到了秀才手上,他一手托着腰,一面尽量走得快些,不让那个小山一样的大舅子把他们甩下太远。 老远就看见闵家大门上贴着的大红喜字,苏夏至一直泛酸的心终于有了点甜:“还不算不长一点心!” 闵岚笙放下了托着后腰的手,单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正对着一身红衣的苏夏至说道:“傻子,进了我家的门,就是我媳妇,你再不许后悔。” “嗯。”苏夏至点头:“你放心吧,我会对你负责的!” “……”这样的回答总是让人觉得有哪里不对劲,闵岚笙顾不得多想,又把她鬓角滑落的几根发色别到了耳后:“回家吧。” 明目张胆地与秀才牵着手走到闵家的门口,苏夏至这才发现原来门没锁,只是虚掩着,院子里传出她哥哥的声音:“下次我妹妹再出嫁的时候,我一定要先看看,他家这房子看着都要塌了!” “呵呵!”苏夏至轻笑一声。接着就是手上一痛。 “下次你也是嫁我!”闵岚笙小脸脸色难看,要不是知道大舅哥的脑子确实有些异于常人,他一定会翻脸! 哪有在人家婚礼的时候说这样的话的? 他自己也不想想,哪有成亲连顶轿子都没有的?他自己还不是穿了件绿袍子? 可见这人都是惯爱挑别人的毛病,单单看不到自己的黑! 院子里站了不少人,都是跟着高婶子过来看热闹的。 先是看见一个面无表情的汉子推门而入,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屋檐下就开始四处溜达着审视着几间屋子,接着不大一会,就见闵秀才手里提着个恭桶,后面跟这个穿着嫁衣的水灵女子走了进来。 “这姑娘真俊!”在愣了片刻之后,高婶子先迎了出来,瞅着新媳妇连盖头也未蒙只做没有看见,双手缠着苏夏至的一只臂膀走到正屋前:“秀才请我做的大媒,他家又没有老人张罗,婶子我就帮着你们忙活忙活。” 苏夏至此时才低了头敛衣行礼:“辛苦婶子了!” 被高婶子扶着进了正屋,才发现在原本放着八仙桌的地方摆了一张香案,上面供奉着闵岚笙父亲的牌位,还放着一只小香炉。 他娘呢?苏夏至一直以为秀才娘早就故去,如今看见牌位才觉得不对,那上面分明只写了闵父的名字。 新人迎到家中先拜了天地,众人都围在屋里屋外的看热闹。都认为秀才如此潦草的办了婚事,对方必定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的女儿。 可即便是这样,大家也都觉得秀才这是捡了个大便宜了,虽然早就听说新娘子是个傻子,可人家这个小模样配秀才也算是般配。 正文 第34章 一年为期(1) 礼毕,几个家里有小子的妇人都聚到了高婶子的身边,咬着耳朵打听还有没有这样的女子……娶这样的儿媳妇太省银子了,想不动心都难。 “没有,没有!”高婶子得意地把身边围着的几个女人赶开,她拿着一个小小地布袋子走到闵岚笙身边:“秀才,这是婶子在村子里给你敛的份子钱,不多。也就是街坊邻居的一点意思,你收着!” “这?”自己的婚事闵岚笙并未通知任何人,皆因他囊中羞涩,请不起酒席,本想默默地办了就好,谁知道还有这么一出? 不接,好像嫌人家给的喜钱少似的。 接了,家里什么都没有准备,他拿什么招呼这一院子的客人? “多谢婶子和诸位左邻右舍的街坊!”苏夏至伸手接了那个袋子,反手递给闵岚笙:“把咱家的桌椅板凳都摆上,不够的到婶子家去借着用用,我这就准备饭食,大喜的日子,怎么也得热闹热闹!” “好。”闵岚笙接了喜钱心里却犯了愁,家里啥都没有,拿什么招待客人? 按照傻子说的,闵岚笙先和大伙把家里的桌椅板凳都摆在了院子里,又去高婶子家搬了一张方桌过来,三桌,把院子里站着的人粗粗一数,也是差不多可以坐下。 “秀才。”厨房里忙活的苏夏至对着外面喊道:“再去借几副碗筷,等会儿咱就开饭!” “这么快?”因为和新媳妇不熟,院子里站着的人不好跟着进厨房,琢磨的煮菜蒸馍再快也得半个时辰吧?这才几柱香的功夫就能让这么一大伙子人吃上饭? 碗筷借了回来,苏夏至又用开水烫了才把刚出锅的肉丝汤面给每只碗都装的满满的,端着走不稳汤都会晃悠出来,等到一碗一碗的上了桌,等在那里的宾客看了先满意的点了头:“秀才家的是个实在人……” 待到一口热面条进了肚子,大伙的眼睛一亮,低头吃面再不多话…… 恭桶里苏婶子给闺女装的一袋子白面一块鲜肉可算是救了急,没让秀才在自己家也丢了面子。 苏夏至做饭的手艺没得挑,简单的一碗汤面被她做的劲道好吃,众人又吃的暖和,虽然略显寒酸,但吃饱喝足后心情愉快的街坊们自动忽略了这些,说笑着告了辞。 “妹夫。”苏春来吃了两碗面,意犹未尽,走的时候对送他出门的闵岚笙说道:“你又傻又笨,以后过日子还是听我妹妹的吧。” “……”被大舅哥身体力行地打击了两次的秀才终于克制着没让自己发脾气,他狠狠地关上了院门,估摸着苏春来走远了才小声的说道:“傻子!傻子!傻子!” 连叫数十声后,堆积在胸口的闷气似乎退去不少,他又觉得腰上是丝丝缕缕地疼。 托着腰进了厨房,看见苏夏至忙的热火朝天,他不知道该帮着做什么,只好站在门口等着吩咐。 “灶台上的那些碗筷是高婶子家的,你给人家送回去。”苏夏至一边收拾着盆朝天碗朝地的家伙事,一边对着秀才努努嘴:“那包红糖也捎上,礼尚往来,咱不能不懂事。” “嗯。”闵岚笙提起装着碗筷的篮子又拿起油纸包,转身的时候皱了下眉。 “腰疼?”苏夏至放下手里的活说道:“要不我去吧,你回屋歇着。” 闵岚笙没搭茬,较劲似的提着东西走了出去。 忙忙叨叨一天,晚上又热了中午剩下的饭食二人吃了,苏夏至做了一锅水,招呼秀才过来用热水洗漱,她自己则进了里屋去铺床。 洞房花烛,今儿是她的洞房花烛啊…… 苏夏至心里像揣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跳动得比平时都快了几分。 这样快的速度就成了亲,确实有些潦草,如果就这样和秀才滚了床单,苏姑娘心底是有这一丝犹豫的。 她可以不在乎丈夫是否富有,但不能不在乎这个男人是否全心全意的爱她! 精神与身体对于她来说从来都是不能分开的,就这样和秀才睡了? 把包着母亲给自己做的两铺两盖的大包袱放在架子床上,苏夏至犹豫着要不要解开。 “你……不能睡在这里。”身后是闵岚笙很没底气的声音。 原本还在包袱的结上犹豫的手指握成了拳,苏夏至欢跳的心情在听到那句话的时候已经跌入冰窟。 调整了一下自己几乎愤怒的想要暴走的情绪,她扭过头看向挑着门帘立在门口的闵岚笙。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闵岚笙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错开与苏夏至对视的目光:“我不能这样害了你……” 苏夏至如看陌生人一样的望着他,最后点了点头,扭身提着包袱就往外走。 包袱太大太沉,她提着有些费力,只能两只手使劲的拽着,一步一步的往外挪…… “傻子!”闵岚笙伸臂拦住了她:“你睡这里,我去东屋睡。”说着他便朝着床铺走去,想抱走床上的铺盖。 “闵岚笙。”苏夏至面孔朝着门外,说话的语气飘忽,似乎没了底气:“如果你对我说,你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和我欢好,这样的理由我能接受。” 闵岚笙弯腰向着床铺的脸‘腾’地红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么过火的话,她居然能够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其实,我也是没有想好是不是真的要和你过这个洞房花烛……我们是人不是畜生……做这些事,总要由着自己的心……” “可你居然对我说‘我不能这样害了你’?这他娘的是人话吗!”苏夏至闭了眼,死死地忍住,不许自己落半滴眼泪。 正文 第35章 一年为期(2) “你既怕害了我,何苦请了媒人去我家提亲?今日又何苦走这二十多里路去娶我?” “如今嫁衣我穿了,天地与你拜了,你居然说:‘我不能这样害了你’?” “好,说的真他娘的好!让老子真想一刀砍死你……”攥着包裹的手手指已经泛白,苏夏至浑身都在颤抖。 无边的寂寞袭来,她一刻不愿与他待在一起,拖着那个大包袱踉跄地走了出去。 夜风清冷,吹得气血翻涌地她打了个寒战。 站在正屋的门口,背后是那个没有人心的东西,面前是漆黑的院门。 何处何从……苏夏至抬头思索了一会儿,竟是怎么做都不太好。 回娘家?黑灯瞎火的走夜路也不安全。 “艹!干嘛回娘家?”苏姑娘在心里鄙视了自己一把:老子一个现代人,别的不说,光这个脑袋也比屋里那个混蛋进化了几百上千年吧?怎么能在新婚夜就被气回娘家呢? 推开东屋的房门,苏夏至先把包袱放下,然后摸索着到了靠窗的位置,拜过天地之后,那条老长的香案就被她拖到了东屋摆在窗前。 火折子还在,拿起吹亮,借着微弱的火光她在屋里扫视了一眼,见到窗台上还有半截蜡烛,伸手过去点燃,把火折子缝好,苏夏至站在亮起来的屋里四下打量。 空荡荡的屋子里除了香案还靠墙摆着一个衣柜,下午的时候打开看过,里面除了灰尘什么也没有。 总不能睡地上吧?这才二月呢,到了夜里也是很凉的,睡地上她那个小身子骨怕是挨不住。 挠挠头,苏姑娘有了主意。 把香案上闵父的牌位请到了窗台上,香炉还有几支未燃的立香也放在了上面,她拖着香案的一头往屋子的正中挪了挪了。 窗户纸有很多破损的地方,挨着窗户太近晚上睡着会着了夜风。 “没人疼就自己心疼心疼自己吧。”苏夏至自言自语着,蹲在地上把包袱打开,看着里面做的厚厚实实的被褥,眼眶又是一阵发酸:“有娘的孩子象个宝呢!” 用手将香案上的灰尘用手好歹胡噜了一把,苏夏至把两床褥子都铺了上去,然后又抱了床被子放在上面,瞅着虽然窄些,她正好身子瘦小,倒也能睡。 忙活了一阵苏姑娘还是不想睡,不是不困,而是心里憋着好多话,总想说一说,来这个世界一年多了,她好似都习惯了自言自语,若是连这个都忍了,不管遇到什么都生生受了,她也会疯…… 站在窗前,随手拿起一枝香就着烛火点燃插进香炉,青烟渺渺的升腾在四周,恍惚间想到了上一世好似也有这么一次烧香的几乎。 记忆里那次是跟着她那个谈了一辈子恋爱的老妈去的一所寺庙。那里烟火极盛,据说所求的姻缘最灵。 对于老妈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的祈祷,苏夏至是嗤之以鼻的,她并不是很信鬼神,因此也不太信佛菩萨。冷眼看着老妈都年纪一把还在求姻缘,她只觉无语! 倒不是她不通人情,想要干涉早就离异的老妈再婚,而是她母亲恋爱的速度远远地超乎她对于后爹人选的接受速度,往往是她才明白跟在老妈身边的男人已经不是前几天见到的那个,再过几天这个男人也成了昨日黄瓜! “来一趟不容易,你也求一求!”心不在焉地她被老妈出其不意的一拽,正好也跪了下来,旁边看管香炉的比丘尼不失时机地捧了三炷香给她。 捻着已经点燃的立香,抬头望着塑得一脸慈悲的菩萨,苏夏至只好大声的说道:“天灵灵,地灵灵,掉个美男行不行?不求房,不求地,只要老公很美丽……” 话没说完就被老妈打了脑袋:“你傻啊?长得好看能当饭吃?” “我养着他啊,将来俺的远大理想就是要养一个貌美如花的小白脸儿!”苏夏至张嘴就来,根本没顾忌说话的地方。 “呵呵,嘴欠啊!”往事如烟历历在目,想起这些苏夏至忽然地豁然开朗,如今美人有了,而且还是穷得叮当乱响狼心狗肺的美人,这些不都‘如了’自己的意吗,也算是给了自己一个教训:祸从口出,这话可是真理啊! 无比虔诚地对着香炉拜了拜:“早知道拜了菩萨这么灵,我就多求几个小白脸了……嘿嘿!” 话一出口,窗台上的烛光就晃动了一下,似是随时都会熄灭。 “呸!童言无忌!”装模作样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苏姑娘再不敢胡说八道:“就这个大尾巴狼秀才就够了!千万不要再添小白脸了,俺可不想活活把自己累死!” 摇曳的烛光恢复了平静,她提着的心也随之安静了下来,瞥见香炉旁闵父的牌位,苏夏至也双手合十拜了拜,然后有想到了自己的亲妈。 苏夏至的母亲很爱她的父亲,奈何他的父亲觉得小三才是真爱。他们离婚后,苏夏至的母亲便如同换了一个人,从此也走在了寻找‘真爱’的路上。 苏夏至管不了母亲,更不喜欢她接二连三的走马灯似的换男伴,大学毕业才一实习便搬出了家。 因为是实习的身份,专业是酒店厨房管理的她便被实习单位派去到食品原料原产地调研。 这是很苦而且很耗时间又很要专业知识的一份工作。 调研的目的地大多在农村,有的甚至是非常落后的地方。 而苏夏至上一世的元身死亡的原因,就是在这次调研中,去了解散养野山猪的时候,被突然从围栏里冲出来的几只猪追着慌不择路,不慎掉进了盖着草席的化粪池里…… “老妈,那边就剩了你一个人,以后你要长点心,好好的对自己。” 正文 第36章 大尾巴狼 “今儿是我结婚的日子,我在这边告诉您一声,以后也不要再为我难过。我结婚了,长大了。我……挺好的……” 轻声细语地说了几句,苏夏至低了头:“其实……我骗了您,现在还不是很好,不过,以后一定会好的!” 这话算是为自己打气吧,说完心里确实舒服了不少。 无视自己对着公爹的牌位对自己母亲说话的这个怪异的行为,苏夏至揉着酸涩的眼睛爬上了长条香案。 脱了鞋子,很小心地躺了下去,苏夏至这才发现脑袋后面还缺了枕头。 直挺挺地躺在香案上,她眼睛望着屋顶出神,只觉自己现在的样子无比神圣! 旁边是白烛摇曳,香烟缭绕,她居中躺在屋子里,再配上点菊花翠柏,放上哀乐就可以向遗体告别了…… “我一千个艹啊!这画面太尼玛吓人了……” 细致地脑补了一下自己目前的样子,苏夏至猛然坐起,穿上鞋顾不上提好,拿着闵父的牌位推门就冲了出去! 来到正屋门口,她狠狠地踢了一脚房门:“你爹找你!” 房门几乎是立刻就打开了,闵岚笙眼睛里满是惊喜的目光:“回……回来啦?” 从苏夏至失落的走出这间屋子开始他就后悔了,而且悔得肠子都青了! 他是有些生气的,在苏家他被杏花村的人嘲笑,被岳母提议入赘,后来又被大舅子一脚踢得落了泪……这些都让他觉得憋屈。 为了能娶她,他连唯一的亲人,姐姐都得罪了,可还是换来这些,他觉得委屈。 然而,这些都和她有什么关系?他怎么能把这些无声的怨气发到她的身上呢? 闵岚笙里屋外屋地走了几次,想要去找她。 这下可好了,她自己回来了,他心里欢呼一声:傻子还是最在乎我的! 苏夏至不知道闵岚笙见到自己为什么会是这幅开心的表情,她却很想伸手掐死他拉倒! 把闵父的牌位塞到秀才手中,苏姑娘一字一字地说道:“当着你爹我也要这么说,秀才,你真是个王八蛋!”说完转身就走。 “傻子!”一把抓住她的衣袖,闵岚笙被拖着走了几步,带的腰上的伤痛疼得厉害,顾不上这些他急急地说道:“回来吧,回来睡……我……我就是腰疼的很,我什么也做不了……” 慢慢停了脚步,苏夏至思索着什么,良久,她回身,对闵岚笙伸出了一根手指:“一年,一年为期,若你我还不能真心相爱,那便一拍两散吧!” “我不!我不!”闵岚笙怕了,他知道自己今天是真的伤了她了:“你打我出气,骂我都好,就是别定这个一年为期……我们好好过日子,等我腰好了……” “我们就洞房……”闵岚笙几乎是用了自己的全部勇气才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有那么片刻,对着这样的他,她几乎有想动摇。 眨了几次眼睛,苏夏至推开他扯着自己衣袖的手,平静的说道:“我不愿意……现在,我不愿意了……” 看着一身火红嫁衣的她趿拉着绣花鞋子挺胸抬头的往东屋走去,闵岚笙略一思索还是追了上去,等他扭着嘶嘶剌剌疼痛不已的小腰追到门口的时候,已然吃了闭门羹。 “亲亲……亲亲……总可以吧?”在门口踟蹰了一会儿,他还是小声的问道。 “滚开!”屋里传出新娘子睡意朦胧的声音:“再不走老子强了你!” 好一会儿之后,苏夏至几乎已经睡着的时候,屋外传来小小的一声…… “好啊。”秀才咬着下唇面红心跳的说道。 猛地睁开眼睛,苏姑娘并未搭话,扭头望着门口若有所思。 又等了片刻,在确定屋里的那一位确实睡下了之后,闵岚笙才双手扶着腰一步一步地挪回了自己的屋子:“没有拒绝,就是可以亲亲……”他自我安慰道。 进门就看见父亲的牌位躺在地上,应是方才和傻子拉扯时落下的。闵岚笙心里一惊,赶紧跪下先对着牌位磕了头才双手捧着牌位战战兢兢地爬了起来。 “孩儿不孝。”将牌位安置到正屋的柜子顶上,闵岚笙又行了礼,然后仰视着那块木头片诉苦:“原本想娶个能持家勤劳的女子与我安分的度日,哪知我娘子比姐姐还难对付,父亲您说这可如何是好?” 牌位终究是牌位,自然是不能给他出个主意。 闵岚笙自己也明白,要把隔壁那个惯会装傻充愣的女子哄好可是要下狠功夫了…… 竞走婚礼过后,是一对新人分房而睡的新婚之夜。 苏夏至很累,对着门板看了一会儿就不知不觉的睡着了。而隔壁的秀才则是躺在床上怎么待着都难受。 他的腰上经过自己一夜的揉搓,已经完美的显现出一个黑紫色的大脚印形状,这证明的苏姑娘的判断是正确的——还是她哥哥的那脚厉害! 在香案上‘挺尸’了一宿,苏夏至睡得安稳。 拿得起放得下,遇事不钻牛角尖,她从不会为什么事过度纠结。 该咋地咋地,总不能掉了粪坑,别人嫌自己脏,自己也嫌自己脏吧? 如今也是,她既然已经瞎了狗眼选择了这么个貌美心冷的东西做丈夫,那就在今后挣钱养家的生活内容里再添一项:调教大尾巴狼! 想明白之后,又睡了一个好觉,苏姑娘神清气爽的出了屋,门口摆着的洗脸木盆里半盆热水还冒着热气,盆沿上搭着一块布巾。 “娘子,洗漱吧。”闵岚笙站在厨房门口,手里拿着水舀子:“我煮了一锅热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塌,就一直烧着……” 正文 第37章 推心置腹 苏夏至心疼的眼珠子都快掉出来!就这么一直烧着锅得用多少柴火? 快步进了厨房,将灶里燃得正旺的几根大的木柴抽出,丢在院子里浇了半盆水熄了火,苏夏至对手足无措站在门外的闵岚笙说道:“这样烧火很浪费,以后咱过日子得算计着,如此大手大脚可不成。” “哦。”闵岚笙低头应了,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他脸色并不好看,眼下还带着淡淡地黛色,一看就是没有睡好。 苏夏至心里一软,看在他是为了讨好自己的份上,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转:“你洗漱了没有?” 家里就一个木盆,两个人用,总要分个先后。 “洗了。”闵岚笙点头。 “那我去洗漱。”越过堵在门口的秀才,苏夏至走到东屋檐下端了木盆到井台边上洗漱了,走回东屋去收拾被褥。 那身红的刺眼的嫁衣随意的放在香案上,她拿起又细细的看了几眼,然后麻利的叠起,擦干净靠墙而立的那个衣柜,苏夏至把自己的东西一股恼地收拾了进去。 又换上了平日里穿着的破旧衣裙,边走边挽袖子,脑子里琢磨着早晨两个人饭食,恭桶里的东西已经都拿了出来,家里所剩的食物不多。 “娘子。”闵岚笙站在正屋门口歪着头唤她。 苏夏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被那个倚门而立的美人这么深情的一叫,她心里想打人的小火苗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趋势。 “你对我瞪眼睛,你也是我娘子。”秀才不怕死的接上一句。 点点头,苏夏至把袖子往细麻杆般的手臂上撸了撸,皮笑肉不笑的走近他:“相公,要妾身伺候伺候您吗?” “等你不生我的气了,我的腰也好了,我伺候你。”秀才双手揪着袍子的前摆,眼睛望着地说道。 瞬间,苏夏至觉得现在自己就是个逼良为娼的大流氓,正在欺负善良无害的纯洁弱小‘少女’! 思前想后竟不知说啥才好,苏夏至一手叉腰一手伸出食指指着羞答答的美人气急败坏的说道:“要点脸!” 手才伸出就被一只冰凉的素手握住,闵岚笙拉着她往屋里走:“有正经事呢,不要闹啦……” 现在他倒说不要闹了? “……”苏夏至气极反笑:“圣人说的没错,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秀才你是真行啊……” 秀才失落的摇摇头,语气很抱歉:“不行的,我腰疼呢……” 把又要炸毛的苏姑娘按着坐在靠窗的书案前,闵岚笙有些费力滴拖着一个凳子过来挨着她坐下,把一个荷包和一个粗布袋子放到她手中。 “一包是昨天咱们收的份子钱,一包是咱家里剩余的一点钱。都在这里了,过日子你掌家,我听你的。”闵岚笙把苏夏至的两只手都包在自己的掌中,如捧着珍宝。“傻子,真的不要闹了,咱好好过日子吧。” “还敢叫我傻子?”苏夏至秀气的眉峰一挑,不怀好意地歪着脑袋往秀才的腰上看。 “我就是要叫!”闵岚笙捧着还没吃到口里的媳妇的小手很有骨气地扬头说道:“一脚算什么,你哥哥又不是天天都跟着咱们,我才不怕他!” “再说了,我为何要当着他的面如此叫你?”说着他往前一探身,鼻尖几乎贴着苏姑娘的脸颊就在她的耳边快速地叫道:“傻子,傻子,傻子,傻子,傻子……” 耳朵被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骚扰着有些痒,苏夏至自然地一扭头想躲开他,哪知正脸才扭向秀才一侧,就被他准确无误地咬住了小嘴儿:“呜呜……”她除了哼哼,什么话也说不出。 这确实是咬,苏姑娘的两片嘴唇都被他叼着,两个人只隔着彼此的鼻子对视着,闵岚笙的眼中都是笑意,玩味地看着有口难言的女子。 被他咬了几次,苏姑娘这次总算没有晕头转向,她快速地把手抽出,死死的捏住那个混蛋的鼻子,不一会儿,再不喘气就憋死了大尾巴狼终于恋恋不舍地张开了嘴。 “属狗的?你怎么老咬人!”苏姑娘揪着他的鼻子不撒手,站起来扥着他往里屋走:“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今儿非得把你的牙全部拔光!” “疼!疼!疼!”闵岚笙弯着腰也不反抗,任由着娘子把自己拽到了屋里的床边才有些忐忑的问道:“你……想干嘛?” “趴好!”苏夏至一推他,秀才腰上不能用力,顺势扑到了床上:“你自己挑:先奸后杀还是先杀后奸……” “……”趴在床上的秀才听了就想笑,这什么女人? 他爬了几次想要起身,只是腰疼的不敢用力:“傻子,傻子,我错啦!你就饶了我这一遭吧!我这腰是真疼啊……” “趴好!不许动!”苏姑娘走路带风,说话也狠狠地:“我回来要是看见你姿势不正确,绝对不会怜香惜玉的!” “呵呵……”闵岚笙只顾趴在床上‘呵呵’笑个不停,自己把自己笑得肉酥骨软,哪里还起的来? 他长到快二十岁,几乎比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还要安静,认识的年轻女子一个巴掌都凑不够,好不易接触到了一个,便是苏夏至这样与众不同的极品,只觉得她说什么都那么有趣。 “干什么!”袍子的下摆被撩起,方才还笑个不停的秀才笑不出了,因为他发现苏姑娘正在把他的里衣从裤带里往外拽! 苏姑娘一把拍飞他揪着衣服的手,三两下就把他的上衣掀开,不等惊恐万状的秀才挣扎,腰上一片冰寒袭来,冷的他浑身一颤! “嘶……”知道傻子是不会害他的,闵岚笙咬牙坚持的没有动,奇怪的,冰寒过后,腰上火烧火燎的疼痛感也消了很多,他觉出来了舒服:“傻子,你给我揉揉吧……” 正文 第38章 三天回门 “瘀伤是不能热敷揉搓的,只能冷水敷,这样才可以快速的散瘀。”估摸着布巾挨着皮肤的那一面已经热了,苏夏至把布巾翻了一个面。 闵岚笙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侧着头静静地看着苏夏至:“你一点都不傻,我早就知道了。” 苏姑娘看着他腰上的大脚印子有些心疼,用手轻轻滴摸了一下:“我哥哥最不爱听这个字,你以后真要注意些。” “傻子,我不是故意给你难堪的。”闵岚笙挪动了下身子,伸手拽着苏夏至坐在床上:“我得罪了姐姐,把她气跑了,结果家里只剩了六十一文钱。” “雇花轿,做新衣,这些钱差的太远,我只能留着一文不花将来留着吃饭用。我想,如果就这样能把你娶回来,那你肯定能和我过一辈子,不会因为我穷而离开我。” “咱家里就是这个状况,如今我把底交给你,是不想你心里存了结。” “朝廷不是给各州县的秀才们发廪膳费么?你的呢?”苏夏至开门见山的问道。 “是有的。”闵岚笙点头:“而且我是壬辰年县学考试的第一名秀才,廪膳费比旁的秀才还要高些,每月有九百五十文钱。” “也不少了啊。”苏夏至不解的望着他,九百五十文钱,养活一个人还是够了的,只要不乱花,依照现在的物价他就算不富裕也不至于穷成这样啊。 “我从未胡乱花过银钱。”似乎知道她在想些什么,闵岚笙接着说道:“从那年有了这笔费用,我一直没有领过,都是姐姐到县衙去代领了,然后按月给我买好粮食纸张等物,然后再给我放下五十文零花,若是买书,也是要告诉姐姐,她会另给一些。” “初二那天我把姐姐气跑了,原本想要一些银子回来,也没有成功,而平日我与邻里素少走动,借钱这等事,我是开不了口的……” “所以,昨日我是硬着头皮去迎娶的娘子,你若是不肯跟着我回家……” 连个傻子都娶不回来?那他就成了十里八乡最大的笑话!这样的结果两个人心里都是明白的。 “每个月何时发廪膳费?”苏夏至拿起布巾站了起来。 “初五。姐姐会去领的。” 苏姑娘又把布巾头凉给他敷上:“明儿是回门的日子,正好咱家也没啥吃的了,就到我娘家去打打秋风,后天初五,我和你一早就去县衙,以后这个廪膳费我来领。” “咱成亲了,得过日子,你姐姐那边要是懂事,就不会说什么,若是来家里找事闹腾,由我来对付,你不用为难。” 闵岚笙合上眼睛思索了片刻,终于点头:“姐姐好面子,你不要太过就好。” “切!”这话听得苏姑娘一百个不爱听,伸手就在他腰上最紫的地方使劲按了按,看着秀才脸都疼地发了白,她才慢悠悠地说道:“谁不要面子啊?你我成亲的时候她面儿都没露,这让我怎么给她面子?” “那不是被我气得吗。”不敢招惹又有发火征兆的傻子,秀才只能好脾气的劝慰:“毕竟我只有这么一个姐姐,她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唯一的亲人?”苏夏至两只手都浮在他腰上的瘀伤上:“说,我是你什么人?” “你是……”秀才侧着头趴在床上,黑漆漆地眼眸很认真的看着苏夏至,然后他慢慢地扭了一下身子,握住了她的一只手:“你是我娘子,我们本就是一个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不离不弃,傻子,你可以愿意?” 他语调轻柔,说出的情话带着无法剥离的哀伤,苏夏至不知道他的这些悲哀来自何处,可她感觉的到,那些痛已经植入他的骨,来自他的心…… “我愿意。”她郑重点头,望着那样的一双使人沉沦的眼睛,她根本不想拒绝:“你要记得你说的话啊……不离不弃!” 渴望一份东西便会加倍的怕失去,此刻的他执着的眼神里染着脆弱,苏夏至忽然意识到原来他是在害怕,如她一样的害怕失去。 更意识到他们的爱恋还没有到最浓的时候,每个人都如此的小心翼翼窥探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然后把这些在放大,犹豫着要不要付出自己真心的时候,却在要求着对方先要付出全部! 闵岚笙的眼睛亮了,灿若星辰,美得眩目,让苏夏至看了失神。 挣扎的坐起身子,他将身前的女子拦腰抱住,他撒娇一样的在她身上蹭着脸颊:“那就搬回来吧,好不好?” “这个,我还是不愿意!”上一刻还神魂颠倒迷失在他美色中的苏姑娘云淡风轻地抛下这么一句绝情的话,瞬间就将二人之间才飘起的一丝浪漫打回原形。 “秀才,早饭你是吃贴饼子还是吃蒸饼子?”苏姑娘拿着热腾腾地布巾在屋外喊道。 “我讨厌大饼子!”欲求不满的闵岚笙又趴回到了床上,一只手拍着铺板发泄:“夏虫不可语冰!此女完全不解风情!” 知道吃瘪的滋味了吧?完胜一局的新娘子哼着小曲飘进了厨房,心里别提多舒服了:“从今儿开始,早中晚三餐皆为大饼子也……爱吃不吃!” “吃!”里屋的某人赶紧应道。 自己最后的六十一枚铜钱都交了娘子,不吃大饼子吃什么? “唉,悍妇!唉,可怜的我!”闵岚笙用手抠着褥子上的线头,叹了口气,微笑着轻轻地阖上了眼,心底安宁一片…… 三天回门,新姑爷自然要陪着新娘子一起回娘家。 早早地就潜出家门托腰而行的闵秀才还是被山下村几个早起的邻居看到了,众人眼中皆是一副了然的神情,就差追上来拍着他的肩说上一句:年轻也要节制! 正文 第39章 兵贵神速(1) 闵岚笙弯腰低头,红着一张脸只顾走路,旁边他媳妇倒是见谁都客气的打声招呼:“呵呵,吃了吗?呵呵。” 在终于走出了大家视线之后,闵岚笙左右看了看都没有行人,才放松了脑子里紧绷着的那根弦,开始教育娘子:“不要那样和人家打招呼,万一人家说没吃呢,难道你还要请客不成?” “没吃?没吃就回家吃去呗,关我屁事!”苏姑娘搀着在村子里死活不让人扶的伤残人士无所谓地说道。 “……”闵岚笙闭了嘴,自己娘子的脑袋本来就异于常人,你非要她依照正常人的思维去行事,那不是和自己过不去吗? 秀才一直能开解自己,娘子是自己娶回来的,家里穷,什么也没给她添置,那就都随着她,只要她高兴,能心甘情愿地搬回到他屋里,继而再老实地躺在他的床上,娘子就是‘完美’的! 夫妻二人出门出的早,来到苏家的时候,杨巧莲才收拾了早饭的碗筷从厨房里出来就听见院门被敲响的声音。 “娘,相公,是妹妹和妹夫回来了!”打开院门看见门口站着的一对儿新人,杨巧莲扬声喊道。 新婚回门,这是新娘子带着姑爷正式来娘家认亲,从这一刻开始,新姑爷对岳家人的称呼都要随着媳妇了,因此一见到杨巧莲苏夏至便先进了院子给她行礼:“嫂子。” 闵岚笙跟在苏姑娘身后亦是行礼改口称呼:“嫂子。” 杨巧莲看着弯腰在自己身前恭敬行礼的新人,怎么看怎么般配!虽然二人都穿着旧衣,可瞅着就是觉得顺眼! 眼睛一热,眼瞅着眼泪就落了下来,她连忙背了身子低头在袄袖子上抹了把,然后回身扶起苏夏至,又对着闵岚笙做了个‘请起’的手势:“看我,就是眼窝子浅!先进屋,咱娘从昨儿就念叨着你们呢。” 正屋的房门敞开着,苏婶子扶着门框迎着朝着自己走来的一对新人,眼神不停的在闺女和姑爷身上扫动,像是要从他们的身上瞧出花儿来。 “娘,女儿给您请安!”苏夏至敛了衣裙,心里又把同样的话对自己上一世的母亲念叨了一遍,俯身跪了下去。 闵岚笙也是紧走几步,与娘子跪成一排,恭恭敬敬地叩首:“小婿给岳母大人请安!” “幸福贤婿,快快请起!”苏婶子看着自己的这一对儿孩子是打心眼里高兴!而且还很有分寸的先把新姑爷给扶了起来:“我家傻丫从小娇生惯养,还望贤婿多多担待!” “噗!”不等老娘搀扶苏夏至自己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她娘的脑门,又对着她娘的眼睛紧盯着审视了半晌,还是不能确定刚才说的那些话是从娘的口中讲出的。 “看什么?和不认识娘似的!”将女儿摸向自己脑袋的手挥开,苏婶子得意地说道:“怎么样?娘说的好不好?昨天你嫂子教了我一天呐……” “噗!”苏夏至放心了,这话才对嘛,这才是自己的亲娘呢! “哈哈!”杨巧莲先是仰头大笑了两声,又觉得自己这样很是不雅,赶紧又用手掩了口把人往屋里让:“都进屋,进屋再聊……” 一进屋就看见堵着门站立的高大的苏春来,闵岚笙又过来行礼:“舅兄。” “你这个腰是怎么回事?”苏春来皱着眉转到闵岚笙身后就想撩人家衣服。 秀才吓得直接躲到了媳妇的身后,他知道傻子可是不怕她哥哥的。 “大愣子!”苏婶子才要坐下,又站起来,把受惊了的胆小姑爷拉到八仙桌旁坐下:“贤婿,你哥哥不懂事,不要和他一般见识!” “噗!”每次她娘一叫贤婿,苏夏至就觉得一阵蛋疼。总觉得那词语与老娘违和。 “只有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田。日子还长,媳妇已经成了你的,不要把自己累成这样。”苏婶子用一种了然的口气,和蔼慈祥地规劝着‘房事过度’的姑爷。 “是。”闵岚笙又扶着桌子站了起来行礼:“小婿谨遵母亲教诲!”虽然他如玉的脸颊已经泛红,但是依旧保持了面瘫的表情! “强!”苏夏至都开始佩服起这样的秀才来。 “那是他的牛不好……”苏春来不以为意的说道。 “……”苏夏至再也忍不住了,推门疾步而出,没一会儿,东屋就传来一阵慎人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妈呀不行了……” 在苏家吃了两顿精心准备的回门饭,又在娘家凑合了一宿,闵岚笙给了岳母二百文的‘回门钱’。小夫妻天没亮就离了苏家奔了平县的衙门。 二百文的‘回门钱’不多,堪称寒酸!可苏婶子盘腿坐在东屋的炕上,一枚一枚地铜钱围着自己摆了一圈,挨个数了几遍,倒是越输越多,最后说道:“这些钱给我孙子和外孙子留着,也不知道我啥时候才能抱上呢。” “娘。”杨巧莲送了小姑子和新姑爷出了村子才端着针线笸箩进了东屋:“刚才我说塞给妹妹点体己,她就是不拿,自家人还如此见外。” “傻丫就是傻!”苏婶子把自己身边围了一圈的铜板一枚一枚地收回袋子:“她一直不知道银子是个好东西。” “也亏得姑爷不嫌弃她,这丫头命不错。”将手里的钱袋子塞到枕头下面,她拿起笸箩里已经做好的一只针脚密实的布鞋用手量着大小:“大愣子的脚正好是我这手的两扎长……这孩子小时候生下来可是俊得很,小手小脚的,谁想到他以后长了这么个大个子!” 杨巧莲侧身坐在炕上,伸手在褥子上摸了摸,觉着还有一丝热乎气,便放了心。今年倒春寒来的厉害,别看已经进了二月,外面可比腊月还要冷似的,所以苏家一直还烧着火炕。 正文 第40章 兵贵神速(2) 对于婆婆说小姑子傻的话杨巧莲只是抿嘴笑笑并不接口,倒是想起了一件旁的事情来:“昨儿夜里妹妹不是说到衙门里领妹夫的廪膳费吗,刚我瞅见咱村里的把式也套车呢,说周里正家的大少奶奶等会要去平县,不是也去领这个钱吧?” “存孝媳妇?”苏婶子问道。 “可不就是她吗!”一说到闵岚笙的姐姐杨巧莲就撇了嘴:“昨儿我去集上回来,进村子的时候和她走了个对脸儿,我心里想着有妹妹这层关系怎么也算是门亲戚,就过去见了礼,原本也是客套,哪知那个女人竟说从不知她兄弟已经成了亲!” “凭白地让旁人看了笑话,倒像是我赶着去巴结他!真是……”杨巧莲气得摇了摇头。 “她不认咱,咱也不认识她。以后见面甭搭理她!”苏婶子想法简单,自然不会想到自家的态度对闺女的影响,“从成亲到回门,不是幸福认咱苏家吗?那就成了!” “娘,妹夫不叫幸福。”杨巧莲总觉得婆婆叫的这个名字咋听着那么别扭呢。 “他就叫幸福,昨天给我磕头认娘的时候叫他幸福贤婿他也应了。”苏婶子固执己见:“幸福,幸福……这名字越听越好听……” “阿……嚏!”好好走路的闵岚笙突然打了个喷嚏,眼泪汪汪的,带着鼻音说道:“谁在背后说我闲话!” 苏夏至身后背着一个簇新的大荆条背篓,是苏春来刚编好的,因为是想自己用,所以编的个子很大!赶上妹妹回门打秋风,早上出门的时候,苏夏至看见就直接背上了:“大小正适合我……” 当时杨巧莲还笑话她:“你坐在里面让妹夫背着你还差不多!” “不走了。”听了闵岚笙的话苏夏至扶着他站在路边东张西望:“咱们搭顺路的车过去。” “没多远了。”秀才往前看了看,估摸着也就还有五里的路程,两个人这么早就出来了,到了县衙也不会很晚,搭车?怎么也要十文钱吧? “我是个好老婆,最心疼自己的相公,不能再让你弯着腰走路了,心疼的我心都碎了啊……”苏夏至口中说着言不由衷地话伸着脖子往来时的路上张望,伸手就拦住了一辆空着的马车:“老伯,我和相公去平县医馆里看大夫,他腰被驴踢了一下,昨夜疼得哭了半宿呢,走路实在是受不住了,您好心捎我们一段吧!” 不算太远的距离,小两口又生的招人待见,再加上秀才的腰疼确实不是装出来的,苏夏至和闵岚笙一文钱没花,只是多说了几句好话,便搭了顺风车进了平县县城。 谢了赶车的老者,苏夏至扶着面色古怪的秀才装模作样地询问医馆的位置,及至转了弯子再也看不见方才的那辆马车,苏夏至才说道:“县衙你认识,咱赶紧过去。” 闵岚笙的廪膳费这么多年来一直被闵青兰把持着,她自然是把每月领钱的日子记得牢牢的,所以今天她是肯定会来平县。 走到半路,苏夏至忽然想到,她和秀才是走着,怎么也快不过家里有骡车的闵青兰脚程快,别起个大早赶个晚集,被人捷足先登了将钱领走可不好! “我这腰明明是舅兄那一脚踢伤的,你怎么说他是驴?”忍了一路没吭声,尤其是被她说成什么‘疼得哭了半宿’,这让秀才有些哭笑不得。 “没有证据的事你不要乱说,我哥哥的那一脚只是在你腰上留下了一个印记,驴踢的那一脚才是你腰疼的根源……不信,你可以去问问驴子。” 问驴子?闵岚笙摇摇头,很想笑,终是忍了下来,带着苏夏至直接奔了县衙。 平县并不是大县,县令以下便没有县丞一职,平日里那些不大不小的杂事都是由一位姓赵的主簿管着,领廪膳费就是要去找他。 闵岚笙虽然轻易不来县衙,但朝廷重视文教,偶尔也会请当地的大儒学生聚一聚,鼓励一番,所以他与赵主簿倒是见过几次,算的点头之交。 没有官司大案,县衙的正门一般是不许寻常人等直接出入的,秀才因为功名在身虽然可以走正门,见了县令不跪,但他还是领着苏夏至走了衙门的侧门。 不骄不躁不张扬……嗯,苏姑娘对闽岚笙的做法很是认同。不禁对着他笑了笑。 “我平日素不与人谈论银钱之事,等下见了主簿……”闽岚笙请衙差帮着通禀之后便低声地嘱咐起娘子来。 “知道。”他的话一开头,苏姑娘便已然明白:“你是心地高洁的秀才,虽穷,却不谈银钱俗物以免流俗。小女子村妇一枚,见识浅薄,这些阿堵物自然要我去领的。” 闵岚笙点头,俊脸上露出笑意:“知我者,傻子也!” “滚蛋!”苏夏至横了他一眼,好人都是你做的,老子以后这悍妇把家虎的名声怕是要背一辈子了…… “闵先生,主簿大人请您入内呢。”半熟脸的衙差和闵岚笙说话很是客气,一双眼睛向苏夏至这边瞟了一下又移开了。 “有劳了!”闵岚笙道了谢,转头对苏夏至说道:“娘子,随为夫一起进去吧。” 这么说,也算是给苏姑娘的身份落在的实处。 闵岚笙才貌双绝,是平县中很有名的人物,他娶亲自然也是一条很大的事情了,虽然两人的婚事办的低调,可架不住人的嘴两张皮,东一句西一句的就已经传的满城风雨尽人皆知。 甚至于在他们成亲的第二天,山下村的孩子就开始流行说这样的一句顺口溜:闵秀才貌美如花,娶的娘子是个傻瓜…… 闵岚笙与苏夏至才进了赵主簿的屋子,他已经站起身迎了过来:“多日未见,闵公子可是稀客!” 正文 第41章 狭路相逢 闵岚笙回礼寒暄,并介绍了苏夏至的身份。二人落座只说一些寻常无关紧要的事情,打着哈哈,并不提正事。 苏姑娘听了几句便趁着二人说话的空档插了嘴:“主簿大人,今儿正好是发廪膳费的日子,不知我现在可以领了么?” “这个……”赵主簿托着茶盏望向闵岚笙,“往常不是令姐来领么?” “如今我与秀才已经成婚,这等小事自然不能再劳烦姐姐,以后廪膳费都是我来领!” 苏夏至直接接了话头:“并且也求大人一事。” “请讲。”赵主簿面色平静的说道。 “以后领廪膳费都要凭着我家相公的印记,若无印记,任他什么人来都不要发……” 这事儿摆明了是新媳妇要夺大姑子的掌家权啊,赵主簿见多了这些,苏夏至一开口他心中便已明白。略一观察秀才的神态,他马上点头:“这是小事,谈不上求,原本也是该见了印记发放的,以后都依此行事便是。” 闵家的私事,他才不会搀和,既然秀才肯跟着娘子来县衙,那便已经摆明了态度,赵主簿从善如流,痛痛快快地发了廪膳费,并留存了闵岚笙的印记。 沉甸甸的一袋子钱就这样顺顺利利的领了出来。苏夏至小心的将钱放进了背篓,又在上面盖了几件她从娘家收拾出来的旧衣,瞅着钱藏安全了之后,她被好背篓扶着闵岚笙说道:“咱们快去找医馆吧,相公,你这腰疾可是不能再耽搁了!” 赵主簿送了二人出去,心道;这妇人倒也不是无缘无故的贪财,原是为了给秀才看病呢…… 出了县衙才下了台阶,就看见闵青兰下了骡车,正站在车下整理衣裙。 “好悬!”苏夏至小声的嘀咕了一句。 闵青兰停下动作,双手翘着小指虚握在一起放在腰侧,神态安详地望向闵岚笙,并不说话,眼里只有自己的弟弟。 闵岚笙心里‘咯噔’一下,虽然知道双方早晚是要见面的,但他没有想到这见面来的如此之快。 紧走了几步,闵岚笙对着闵青兰恭敬的行礼道:“姐姐。这是……” “岚笙,你的腰是怎么了?为何如何行走?”打断弟弟介绍旁边畏畏缩缩站着的傻子的话,闵青兰只微扬着脑袋和闵岚笙说话,完全无视苏夏至的存在。 “无碍,只是不巧被驴子踢了一下。” “他叫我傻子,被我哥哥踢的。腰上的脚印子有那么大!” 夫妻两个很有默契的同时开了口,只是说出的内容却是南辕北辙,再加上苏夏至声情并茂的比划,‘脚印子有那么大!’闵青兰心里狠狠地疼了一下。 弟弟长大了,现在心里只有那个傻子,已经不把我这个姐姐放在第一的位置!甚至,言语之间还要替她的家人掩饰!再不顾忌她这个一奶同胞的姐姐了…… 两句话相比较,失落的闵青兰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一双保养地极好的玉手先是紧紧地攥了一下,随即放开,依旧保持着优雅的姿势,用带着淡淡心痛的声音问道:“岚笙,你的腰到底要不要紧?” “让姐姐担心了,已经几日,现下觉着实无大碍。”姐姐一向对自己很照拂,闵岚笙不愿她为自己担心,于是连忙出言安慰,并有意无意地扫了身旁的苏夏至一眼,示意她还是闭嘴的好。 “怎么无碍啊!”苏姑娘针锋相对地与他对视毫不退让:“你为什么要骗自己的亲姐姐呢?” 闵岚笙看着说话横冲直撞的娘子心里又是咯噔一下,猜到这个女人不知又有什么惊人之语要说出来。他感觉很不好…… 果然…… 在成功地把闵青兰的视线引到自己身上来之后,苏姑娘面无表情地平铺直叙起一个自己相公‘腰疼的惨状’:“他骗你的!” 闵青兰不自觉地点头,也认为弟弟是骗了自己。 “我哥哥的那一脚踢的很重,相公已经在家里躺了两日,成亲那晚更是连洞房都洞不了,可他又说什么‘良辰美景不能空负’,一定坚持洞房!” 闵岚笙好想死啊!虽然知道自己娶得娘子与一般的女子不同,可千想万想,他也想不到这个女人居然和自己是一个调调的!连谋事的手段都同出一辙,心黑手狠不留余地! 几句话的功夫已经离间了他和姐姐之间的关系,让自己成了一个只护着媳妇的糟心弟弟不说,还是那种最最不济的被傻子骑着的糟心弟弟! 此时,闵岚笙已经明白,自己的一世英名彻底被傻子给‘洞’得稀碎! 闵青兰妆容极好的面容强自保持着平静,端在腰间翘着兰花指的玉手已经僵硬地像两只握在一起的鸡爪子,很好的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两厢比较,她相信傻子说的是实话,‘良辰美景不能空负’这种话,她一个粗鄙之人如何说的出? 失望之极! 闵青兰从未想过被自己寄予厚望的弟弟竟会沦落至此!心中那个清风明月般高洁的弟弟再也没有了!这一方面是那个傻子害的,另一方面也是他自己自甘堕落…… 伤心欲绝间,闵青兰觉着自己珍藏多年的宝物已经蒙尘,再不复过去的华光,只这样想着她的泪水便已经夺眶而出,止都止不住…… “哎呀!快看!”苏夏至迅速地凑近闵青兰,指着她的脸大声说道:“相公你看你看!姐姐的脸上出现了两条大沟呢!” 闵青兰对于自己的外貌是极为在乎的,不把妆容画的精致了是绝对不会出屋的,如今她情深意切的两泡泪水一淌,正好把扑了几层细粉又拍了胭脂的脸上冲出两条明显的印迹来,看着很是滑稽。 正文 第42章 一线商机 苏夏至这么没遮没拦地一喊,旁边路过的行人也不时的侧目瞅来,这让极为重视仪容的闵青兰觉得很丢脸! 背转身子,掏出丝帕细细地擦干脸上的泪痕,闵青兰恨不得给身后那个使自己失态的多嘴女人一记耳光,只是毕竟路上行人众多,她还是要注意分寸。 “这么早岚笙来县衙有事?”她一边从袖中掏出一面小小的铜镜观察着自己的姿容,一边开口问道。 “我和相公来领银子的。”苏夏至抢着回道。 “贱人!我和我弟弟说话,你不要插嘴!”虽然心中对于这个答案早就有数,闵青兰还是气得发疯! 没想到一大早赶了出来竟是白跑一趟,自己的弟弟已经生了外心,而自己月月领的银子又落到了傻子的手中!这让她对苏夏至的忍耐已经到了极点,因此转过身子就对她喊道。 “相公,贱人她好可怕!”指着面目狰狞的大姑子,‘胆小’的苏姑娘躲到闵岚笙身后不忘嘴欠:“喂,贱人,你的两条眉毛都立起来了,这么丑的表情你是怎么做到的?” 闵岚笙保持面瘫,决定坐山观两只母老虎斗,坚决不插嘴,否则不管帮着谁都是错! “你说谁是贱人?!”闵青兰被苏夏至气得要死,阴沉着一张脸低声说道。 “贱人就是你啊。”苏姑娘无辜的望向她:“不是你自己说的:‘贱人我,和我弟弟说话’吗?” 原来,傻子是如此断句的?闵岚笙无语望天。 “你!”闵青兰的一张脸早就变成猪肝色,伸出手去指着苏夏至才想开骂,一眼瞥见三三两两站着看然闹的路人,她愣是把口中的话咽了下去。 她是秀才的姐姐,是周里正家的大少奶奶,不能落了泼妇的名声。傻子不要脸,她是不能不要脸的…… “相公,快走吧,下个月我也不要来了,银子谁爱领谁领,反正我不要来了!”‘受惊了’的苏姑娘只看闵青兰一眼,便被她摄人的气势吓住,扶着走路弯腰的秀才落荒而逃…… 不敢来了?听到这话,暴怒的闵青兰稍稍舒服了些,心下冷哼:谅你一个傻子也不敢和我作对!你就不怕你娘家还在杏花村么! 紧盯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闵青兰是越看越糟心! 此时的苏姑娘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背篓,只露出脑袋。落在闵青兰眼中便是自己芝兰玉树般的弟弟在和一个长着脑袋的大筐并肩而行…… “娘子。”离了县衙很远处的一个僻静所在,左右无人,闵岚笙停了步,面无表情地叫住了东张西望的‘大背篓’。 “相公!”苏夏至随即眼睛笑得弯弯地成了月牙儿抬脸望着他,很‘贤惠’地用手轻揉着秀才纤细的腰肢。 “傻子?”闵岚笙俯身垂首,眼眸深邃地审视着嬉皮笑脸的女子。 “滚蛋!”苏夏至变脸堪比翻书,小手狠狠地在秀才腰伤处按了一下:“有话说有屁放……” 这态度…… 闵岚笙被她偷袭的腰上一阵疼痛,他只蹙了蹙眉,依旧保持着平和的态度盯着自己态度恶劣的小媳妇儿。 “你不就是怨我愚弄了你姐姐么。”被他看久了,苏姑娘不自觉的移开了目光。随即马上又扭了脑袋,伸出小爪子一把薅住秀才的劲下的衣襟,使他不得不低下头来。 “老子这是……” 老子?闵岚笙眼中寒光一闪。 “我这是替爹教育教育她……”心中一虚,苏夏至马上就改了话茬,在这些小节上,她可不愿意得罪了这个小心眼儿东西。 “闵青兰吃着周里正家的饭,惦记着我闵家的银子,这话说到那去也是她不占理,我这么做不过是提点提点她。” 闵青兰心高气傲话里话外就是不承认苏夏至的身份,苏姑娘自然也不会称呼对方一句姐姐,犯不上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 闵岚笙想了想还是说道:“银子咱们领走也就是了,况且又和主簿大人说好以后只能拿我的印章去领银子,你何苦不对姐姐明说,还让她下月多跑一趟?” “哎?你这话说的什么意思?方才明明你也在场的,为何你不对你亲亲的姐姐直言呢?”苏夏至瞪了眼,瞅着闵岚笙就差张嘴说出: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贪心不足蛇吞象,你姐姐若是长了记性,不再搀和我们的日子,那我们便是井水不犯河水,我也不会去招惹她。但是……” 苏夏至仰头,眼神直视闵岚笙,完全没有一丝一毫妥协的意味:“但是,如果她敢拿着那点与你仅存的血缘关系来咱家指手画脚,我也绝不容她!” 说着她手上用力,拽着秀才的衣襟,让他的头低得脑门几乎抵上自己的脑门:“廪膳费,我的!你,我的!” 娇小的她,仰着素白的小脸,满是骄傲地对闵岚笙宣示着主权:“一个娘生的又怎么样?从娘肚子里爬出来你们还不是分道扬镳?我才是那个与你生同衾死同穴的人。” 闵岚笙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这个嚣张的女子,心中想着她说过的每一个字,忽然一侧头就在她微张的小嘴儿上吻了一下,然后垂下眼帘,红着脸说道:“我饿了……” “你真是!”苏姑娘被他的举动惊得连忙四下张望,这可是在古代的大街上,他这样的动作也太惊世骇俗了…… 及至看到四周根本无人的时候,做贼似的苏夏至才放了心,豪气十足地回手拍拍身后的大背篓:“大爷有的是钱,乖乖听话,爷包你以后吃香的喝辣的,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哈哈哈!” 这女人……闵岚笙摇了摇头,回身就走,让她一个人在墙角抽疯。 正文 第43章 苏氏秘籍 苏姑娘‘哈哈’了几声之后发现相公没了踪影,赶紧停了独角戏提步追了过去。 “你娘家还在杏花村,姐姐心胸狭窄,你还是不要太过了。”闵岚笙低声嘱咐着追上来的娘子。 “嗤!”苏夏至冷笑一声:“苏家祖上代代贫农,包括我在内一门呆傻,做事毫不顾忌。周里正挂着个乡绅的名份,他要的是面子,你说我们光脚的会怕穿鞋的?” 闵岚笙听了这话侧头看了她一眼,随即轻笑:“你这装疯卖傻的功夫也是到了家。” 两个人出来的早,如今一番耽搁,都有些饿了。寻了一家看着干净的铺子进去,只点了两碗素面。 等面条上了桌,入口缺油少盐的味道寡淡,苏夏至又要了两个咸鸡蛋就着面条吃。 咸鸡蛋一入口,苏姑娘的眉头就拧成了大疙瘩,“打死买盐的了……怎么这么咸!” “小娘子应是平日吃的少,咸鸡蛋哪家不是这么咸的?”跑堂的伙计见她夫妻穿的寒酸,故而说话也是很不客气。 苏姑娘眼睛转了一下,用手肘碰了碰秀才:“你过去吃的也是这么咸么?” 闵岚笙用筷子尖夹起很少的一点鸡蛋放入口中尝了尝,随即点头:“味道确实都是如此。” “哦。”苏姑娘眼睛看着那一小碟咸鸡蛋出了神,随即若有所思的思地应了。 “这饭食煮的还没有娘子你的手艺好呢。”出了面铺,闵岚笙就往回去的方向张望。 “出来一趟不容易,正好有钱,咱去买点东西。”苏夏至却并不打算算回家,拉着秀才在平县东游西逛起来。 走出平县县城的时候,她身后的背篓里已经装了不少东西,沉甸甸地很有分量。 “买烧酒做什么,我又不饮酒。”闵岚笙伸手想把苏夏至身后的背篓接过来。 “你的腰上有伤,不要逞强。”苏姑娘推开他的手继续往前走。 “咱家没有地,如今只有你这些廪膳费,是不够我们两个人吃喝的。”苏夏至边走边说,闵岚笙跟在她身侧静静地听着。 “因此我想弄些营生,挣点银子。方才我们吃的那个咸鸡蛋口感已经咸的苦涩,太难吃了!也就是在这种青黄不接的时候才会有人买。” “你买了那些鸡蛋难道是想做咸鸡蛋卖?”想起方才她一口气买了一百多个鸡蛋,闵岚笙还觉得奇怪呢,不过说好了以后娘子掌家,所以不管她买什么,他都不吱声。 “可腌鸡蛋不是要好久才可以的么?等这些鸡蛋腌好了,没准儿新鲜的菜蔬都上市了呢。” “呀!你还知道这个啊?”苏夏至不禁扭头看了看他,笑着说道。 “过去,姐姐也曾做过的……我自然知道。”过去的日子历历在目恍若昨日,如今的姐姐……闵岚笙轻叹了口气。 感觉到闵岚笙语气中明显的失落,苏夏至扭头看了看他的脸色,然后伸手牵住他的衣袖说道:“秀才,你成家了。” “这个家里有你有我,作为这个家的女主人,我不能允许任何女人染指我们的生活,哪怕她是你的姐姐。这是我的底线。” 苏夏至说话的声音不大,甚至与她平日装疯卖傻时的语气都不同。闵岚笙却知道她说这种话是严肃的。 “我知道了。”闵岚笙有点头痛,明明两个都对自己很好的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的相处呢?他觉得女人的心思实在是不好琢磨。 “这有啥可想不明白的。”苏夏至的两只手都揪着肩上的背带,背篓里的东西不少,若是让带子直接放到肩上会硌得生疼。用手揪着带子把拇指放在带子下面会让肩上的摩擦小很多。 “圣人云:一山不能容二虎,除非一公和一母。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你能允许家里出现另一个男主人么,比如我哥?”她直接道破了他的心思。 让大舅哥来自己家里?这个念头才在闵岚笙的脑子一闪,腰上的疼痛感便尤为强烈起来,看来,家里还是‘一公一母’的好…… “你口中的‘圣人’说的话都和你一样的调调。”闵岚笙想着她说的这么言简意赅的话不禁莞尔。 “不要夸我了!”苏姑娘仰着头得瑟地笑了笑,接着说道:“你那个姐姐今天在我这里吃了憋,定然不会就此了事。我猜她还会有举动。这些你都不要管,让我去应付就好。” 两个人采买的东西不少,大部分都被苏夏至背着,她舍不得用腰上有伤的秀才,只让他提了一小坛烧酒。 这一次她说的话秀才没有再接口,苏姑娘琢磨着他应该是听进去了。 从平县到山下村距离可是不近,幸亏是小夫妻就着伴儿一路说说笑笑走走停停,饶是如此,回到闵家的时候也是下午时分,两个人累的都成了一滩! 晚上做了一锅乱炖,苏姑娘往锅里扔了几片五花肉和两刀白菜,再把早晨剩的杂粮饼子切了小块儿丢在里面,连汤带水地一人一大碗,两个人吃的暖暖和和的挺美! 吃饱喝足洗漱干净,秀才回了正屋几乎是躺下就睡了,苏姑娘也继续躺在东屋的香案上‘挺尸’。 奔波了一天,身体都需要休息。分居的小两口睡得香甜安逸,心里都是难得的踏实。 第二天一早用过早饭,苏夏至收拾好碗筷,把昨天买的东西都从背篓里倒腾了出来,摆的厨房里到处都是东西,几乎没有了下脚的地方。 暂时用不着的东西先分门别类的收好,外面只留下了那些腌鸡蛋准备用的物品。 打了一桶水,苏姑娘端着一大盆子鸡蛋一个个的洗干净,身前一黯,闵岚笙把一个小方凳放到她屁股下面,然后自己蹲在一边看她干活。 正文 第44章 心慈手软 “这个,我也可以做的。”看了一会儿,闵岚笙觉得洗鸡蛋这个活儿很简单,他满可以胜任。 “不要抢,小心碎了,四文一个呢!”拍开他伸过来的好看的玉手,苏夏至侧着头对他笑道:“去!读书去!不是早就说好了:你负责貌美如花,我负责挣钱养家吗。” 闵岚笙横她一眼,俏脸绯红:“你不要老说这样的话。我是你男人,自然是我养你!” “哈哈!”苏夏至手里捧着一个鸡蛋不花好意地往他腰上望去:“自己麻利儿地站起来走几步让姐姐瞧瞧。” 蹲下了的时候没有注意,闵岚笙是很自然地蹲了下来,结果被她这么一提醒,他提腰试了几次竟是酸痛的不敢用力,真起不来了。 小心地把鸡蛋放回盆子,又把湿手在后腰上蹭了几下,苏夏至起身一手架在他的腋下,一手托着他的腰伺候祖宗一样地把娇滴滴地美人从地上搀起:“宝贝儿,千万要慢一些,月份大了,身子重,伤了你或是伤了儿子,我都心疼啊……” 才站起来的闵岚笙被她扶着走了几步才想明白她话里的意思,随即一把推开她,脸上红潮又起:“谁给你生儿子!” “闺女也好,只要和你一样漂亮就成!”苏姑娘带着一脸贱笑跑开,丢下哭笑不得的秀才站在正屋门口张嘴结舌的接不上话。 “去屋里读书吧。”苏夏至一边继续忙活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你是秀才,家里的活儿不用你插手,不是想去参加秋试么,以后你就在家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吧。” 一只脚已经迈入房门的闵岚笙立在那里,转头望向院子里的那个娇小的女子:“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这话甚有深意……” “深意个屁!”手里的活儿不停,苏姑娘随口说道:“这话就是个万金油的话,你若不想做官,读书就是了做学问,尽可如此。” “若你读书还是为了考取功名,位列朝班,那还是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吧……” 迈进屋里的脚又收了回来,闵岚笙托着小腰走到娘子身前费力地弯腰想要蹲下。 “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这些?”苏姑娘抬手止了他的动作,省的一会儿自己再扶他起来。 闵岚笙点了点头。这些话自然不是寻常女子能够随口说出的。 “这是我的秘密!”苏姑娘左看右看,院子里明明只有他夫妻二人,她也偷偷摸摸地像是在做贼:“你不是也知道我掉过粪坑吗?” 闵岚笙又点点头。 “我娘说我自从掉了粪坑吃了那啥之后人就变得聪明了,不信你也试试去呗!”苏夏至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千万别告诉外人,否则我娘家的茅厕会被人抢了的……” “哈哈……”看着被自己气走的身影,苏姑娘又笑岔了气儿! 一百多个鸡蛋花了五百文钱,几乎是廪膳费的一半了。所以苏夏至洗的格外小心。 洗过之后她挨个把上面的水份擦干,把烧酒到了半碗出来,将鸡蛋先在烧酒中滚一遍,再在淹灌里沾上盐,一个个地码在一个坛子里,并不加水,待到鸡蛋都放进去之后,她把坛子搬进了厨房,放在墙角,拍拍手:“齐活儿!” 过去腌鸡蛋的方法非常简单,就是煮了浓盐水将鸡蛋泡在里面,四五十天过后,鸡蛋黄腌出了油,而鸡蛋也咸的发苦了,口感并不好。 苏姑娘这个腌鸡蛋的方法是现代的方子,关键就是把鸡蛋外面用白酒泡一下,这样加速了鸡蛋出油的时间,缩短了腌制的过程,自然也就不会那么咸了。 春天正是母鸡多产的时候,鸡蛋相对便宜。而这时又是各种蔬菜还没有长出的青黄不接季节,因此本钱不多的苏夏至,灵机一动便想到了这个。 忙忙叨叨的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候。 苏夏至蒸了一大碗糙米饭分两只碗装了,又炒了一盘子白菜,里面放了几片腊肉,外加一盆萝卜丝酸辣汤。 一饭一菜一汤,摆在八仙桌上两个人对面坐了,隔着饭菜冒出的热气对望着。 “吃啊!”苏夏至先端起了饭碗扒拉了一口饭到嘴里,又挑了一片腊肉放在秀才碗中:“看我能饱了肚子你便尽管看吧……” 闵岚笙扶着桌子慢悠悠地站了起来,然后拖着身后的凳子挨着苏夏至坐了,把放在对面儿的自己碗筷端了过来,垂眸叹了口气:“真好……” “嗯?”苏姑娘歪着脑袋看了旁边这个几乎贴在自己上的俊秀男子‘扑哧’一笑:“这就好了?你倒好养活。” “现在咱钱太少,一餐饭也就只能放几片肉在菜里,以后等咱有钱了,我做更好的给你吃,我可是会做好多好多的好吃的呢!” 闵岚笙把腊肉放进口中细细的嚼着,一片腊肉在很少的油里炒熟又烹了少许酱油入味,煸炒后的味道齿颊留香,越嚼越好吃。随即也夹起一片放进苏姑娘碗中:“我是说有人陪着吃饭,真好。” 苏夏至又是扭头看了看他,就觉得旁边的玉人低眉垂首间说不出的好看,于是抿嘴一笑:“确实真好……看!”说完用手肘一碰他:“你自己吃。你是男子,现在这身子也太纤细了些,总要给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腌鸡蛋会有人买么?这东西本是极为寻常的,你做了那么多,不怕买不出去?”廪膳费的一多半被用去买了鸡蛋,再加上买了一点盐和一坛子烧酒,这花销也不少,两个人吃喝不比自己硬扛着凑活,闵岚笙还是有些担心。 “这个……”这个问题若用现代的营销理念很好解释,可换做已经是古代人的苏夏至还是在脑子里琢磨了一番才慎重的开了口:“你看,这么多人都会腌鸡蛋,可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去买呢?” 正文 第45章 驯夫宠夫(1) 闵岚笙低头静静地用饭,耳朵却在听着她说话。 “单独地自己腌一坛子鸡蛋需要的银两可是不少,官盐差不多二两银子一斤,所以这个咸鸡蛋也就是在现在这个新鲜菜蔬还未上市的时候买的人最多。” “一般人家,买上三五个的当菜凑活一顿也不是什么大钱,可若是一下子如咱们昨天那样用几百文去买鸡蛋就不是家家都能做的到了。” “咱挣的就是这个钱。”苏夏至得意的一笑。 “同样的腌鸡蛋,咱单个花费的银子可是比别家都少,而且腌制的时间也短,最主要的是我腌制的手法与别家不同,最最常见的东西若是做出了不同寻常的味道,那里面的商机有多大你可想过?” 低成本,低消耗,制作时间短,品质高……这本身就是商品的有力竞争资本。 这是这些太多的现代词汇是不能一股脑地从她口中蹦出来的,先不说秀才懂不懂,说惯了这些,变得口无遮拦以后,会给自己带来危险才是主要的。 在这一点上,苏夏至一直很注意。 她现在生活在古代,那么,她就必须在古代的生存法则里求生存。 “我从不知道傻子你还会经商。”闵岚笙为人沉稳善于思考,苏夏至的话在他脑子里只转了几转,他倒也体会出了一些味道。 “你再叫我傻子,下次就把你卖了!”天天把这个傻子挂在口头上,苏姑娘觉得自己都快慢慢接受这个称呼了。所以必须把他这个嘴欠的毛病改一改。 闵岚笙侧头对上她的目光,漂亮的眼中波光流转,就这么情深意切地望了她一眼,随即又扭过头去唇角上扬,不无得意地说道:“你舍不得……” “……”一记媚眼看得苏姑娘浑身的骨头都轻了许多,心里美美的连自己变成了贱骨头都不知:“嘿嘿……嘿嘿……确实舍不得……”实话马上就跟着吐露了出来,毫无保留! 闵岚笙依旧默默地坐着吃饭,眉眼一直弯着,心里也是享受傻子对自己的这一副痴迷的模样。 用了饭,秀才自动地拿了抹布收拾桌子,苏夏至端了碗筷去厨房洗。 才舀了一盆子水占了手,院门就被敲响了。不等苏夏至喊,闵岚笙已经托着腰慢悠悠地走去开门。 “六婶?”门口站着的是村子里的街坊,平日也是见面了点点头,因大伙都叫她男人一声六叔,因此也就连带着喊她一声六婶。 台阶上小眼儿吧啦的女人先伸着脑袋往院子里看了看,然后才扯着唯恐别人听不见的嗓门说道:“我那个嫁到杏花村的闺女今早回来的。我们娘俩个闲聊,听她说你姐姐去了趟平县,被什么不知分寸的人给生生气病了,怕是要小产,周里正家还请了大夫过去呢!” 苏夏至手里拿着一个碗,站在厨房的门后偷偷往外盯着那个‘好心’来传消息的女人,听了她的话不禁撇嘴道:“三八婆!她那个肚子是有多娇气,受了点气孩子就掉了?就会装可怜忽悠秀才……” 秀才果然被忽悠了,所谓关心则乱,父亲去世后,他一直认为姐姐是他最亲的亲人,因此听了来人的话他心里马上就急了。 “我想去……”送走了六婶,闵岚笙直接进了厨房。 “不行。”几乎是他一开口,苏夏至就截住了他的话茬:“我敢断言,你姐姐绝对没有任何事情。她绕这么大的一个圈子,还找了同谋来传递消息,无非是想对我示威,顺便看看她在你这个弟弟心中的位置到底如何。” “再如何,姐姐也不会拿腹中尚未出生的孩子来说事儿的,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秀才想了想,觉得姐姐平日很疼孩子,要是真有了孕也会加倍珍惜,绝对舍不得伤害,往常哪怕是说点不吉利的话也是不行的。 “不如我们打个赌。”闵岚笙在琢磨,她心里也没闲着。 这一趟断然是不能让他去的。 先不说这是两个女人之间波涛暗涌的战争,只要秀才一露面,那便做实了是她欺负得大姑子差点落了胎……这话可是歹毒!她苏夏至还什么都未做呢,便先落了个坏名声。 在杏花村她是个人人都知道的傻子,以后在山下村她就是个恶毒的妇人了,还怎么混?! 苏夏至皱了眉。 “我不和你赌,我要去看姐姐。”闵岚笙说完扭头就走,也不管她要说什么了。 放下手里的碗,用抹布擦了手,苏姑娘赶紧追了出去。 院门开着,闵岚笙已经托着腰下了一个台阶。 心里一气,觉得这个男人倔起来怎么就那么蠢呢?苏夏至可不能由着他! 抄起立在院门边的长把笤帚调了个个,苏姑娘用笤帚把不轻不重地往拾阶而下的闵岚笙的腿弯处一戳,还有两阶台阶才脚落平地的秀才一个跟头就栽了下去,连滚带爬地跪在了地上! 苏姑娘行凶完毕顺手把笤帚扔出去老远,两只手都捂住了眼睛,摔的太惨了,她心软,不敢看呐…… 闵岚笙被摔的七荤八素,好不容易定住了身子,一回头就看见吓傻了的娘子双手都捂在小脸上木呆呆地站在离自己老远的院门里,他又疼又委屈,带着哭腔说道:“傻子,快来扶我,这下真起不来啦……” “相公,你不会摔死吧!”苏夏至如梦初醒似的嗷嗷叫着冲下台阶,不等她把爬在地上的秀才扶起来周围邻居家的院门已经打开了不少,纷纷往外探头探脑地张望。 连惊带吓,秀才也不知道自己是摔到了哪里,几次起身都是用不上力,他心里也是惴惴不安,听见娘子咋咋呼呼地一番言语更是委屈,两眼泛红泪水盈满,强撑着才未落下。 正文 第46章 驯夫宠夫(2) “我……死不了……”四周围了一圈看热闹的街坊,秀才便是再脆弱也不好意思当着这么多人落泪,口中犹自逞强。 要不是旁边有人看着,苏夏至好悬笑出声。秀才摔倒的时候她看得真切,自然知道他身上没有大伤。 弯腰,连拖带抱地让他的半边身子靠着自己,苏姑娘总算是把地上他扶起:“相公,你还真结实!” 看热闹的人听她说话不着调已经有人笑了出来,循声望去,方才那个传闲话的六婶也在人群里,苏夏至盯着她的脸扫了一眼,心里已经影影焯焯地记起杏花村里确实有个和她长得像的小媳妇,估计就是她家的女儿。 以后要留点心了,苏姑娘在心里提醒自己道。 “能走么?”揽着他的腰,试探着迈上台阶。 右腿一用力闵岚笙就皱了眉头,几乎是把大半个身子都挂在苏夏至的肩上。 “大伙帮把手!”苏姑娘扶着他吃力,也怕真把他摔坏了,所以赶紧旁边围观的众人求助。 七手八脚的一哄而上,两个叫不上名字的汉子把秀才抬进了屋,并好心地指点道:“秀才娘子,咱村子里的六叔就会正骨,去年秋上我家的驴伤了腿,就是六叔给治好的,现在虽然四条腿儿不一边长,但拉车犁地的还是可以的!” “……”治过驴?怎么听着那么不靠谱呢…… 苏姑娘想了想还是听了劝,请了精瘦的六叔过来给秀才看看。 六叔识字,上过一年的私塾,后来偷了先生的一册医书,在家潜心学习了一段日子之后就开始‘治病救人’了。 平时山下村的人谁有个头疼脑热的病症,到他那里花几个钱,弄一点儿小药,吃不死人治不了大病,偶尔也被他治好过几个。 久而久之坑蒙拐骗的,他也靠这个营生混了大半辈子。 久病成医,久治也成医,见的多了他还真就会开几副正经方子,倒也不是完全的糊弄人。 撩着衣服细细地给秀才验了伤,六叔的眉头拧成了大疙瘩。光看着表情不明所以的人都以为秀才的两条腿得废了! “跟你六婶子回去拿药吧,这也就是遇到了我……”听口气若不是遇到了他,秀才的腿还得废! “十天不能下地,否者神仙也救不了你!”六叔张嘴说出的话让闵岚笙都以为自己要是不仔细着,下半辈子得瘫床上。 翻着白眼跟着那个女人回家取了药,苏姑娘掏出十几文钱来递给六婶:“有劳了。” “这也不够啊?”大致一数六婶子不干了:“我家老头子出诊街里街坊的就不算钱了,可这药一瓶怎么也得三十文!” “相公就给我这么多,三十文我买不起,那我不要了。婶子把钱给我吧。”原本就不想花钱的苏姑娘立马就把手里那瓶成分不明的东西递了过去。 这个傻东西,秀才当然不会把钱放你那里了。六婶子自以为是地想道。 “拿去吧,拿去吧,街里街坊的不差这点儿。”挥挥手,六婶子口中说的大方,十几枚铜板已经进了荷包。 送走了街坊苏夏至直接进了正屋,看见里屋面色雪白的秀才笑了笑:“怕了?” “六叔说十天不能下地呢。”闵岚笙隔着被子轻抚着膝盖不敢用力。 弯腰才掀开棉被一脚,闵岚笙的两只手便都按了下来:“不要看!” “嗯?” “没……没穿衬裤……”秀才低了头,两只手死死地按住了被角,面红耳赤地低了头不敢看她。 “哧……”苏姑娘拍着他的手不以为意:“不要害羞,洞房都洞过了……” 一句话秀才心跳如鼓,两只手已经慢慢地松开。 轻轻地掀开棉被,苏夏至的眼睛直接落在右边肿起老高的膝上,用一根手指轻轻地按了按,手掌虚握成拳在他笔直的腿上一寸寸敲过,眼睛看着秀才面上的表情。 “疼吗?”每敲一下她便问一句。 “不……疼……”除了膝上的瘀伤,余下部分苏姑娘敲下时他都摇了头。只是脸色通红,呼吸紊乱。说话的声音也小的不能再小。 “好了。”苏夏至伸手拍了怕他的面颊:“苏大夫可以负责地告诉你,你的腿很好,骨头没有受伤!” “你怎么知道?”闵岚笙歪头瞧着她:“你哪里是什么大夫。” 随手把被子给他盖好,苏夏至琢磨着还是不用六叔家里拿来的那瓶子药。她总觉得那老头不像个正经行医的人物。 “若是骨头伤了,方才我扶你的时候你的两条腿都是不能着地的,骨伤最是怕碰,刚才我在你的腿骨上敲过,你不是也没有感到疼痛?” 苏夏至一边解释着,一边走向衣柜,打开,拿了一件干净的袍子,“换了吧,你穿着的那件袍子磨破了。” “我自己来……”闵岚笙掀开棉被坐起,一条光洁的大腿先伸了出来,脚还没落地就又收回了被子:“你不要看……” “……”不就一条腿吗,老子可是混过现代社会的,大夏天的什么腿没见过?苏姑娘无语地看着他,心中的话自然不能说。 一把掀开被子,苏夏至扶着闵岚笙的腋下一用力就把他拽了起来,不等他呲牙咧嘴的叫出声,她已是迅速的解了他衣襟上的带子,脱了身上的袍子,又把干净的那件给他穿上。 闵岚笙立的橡根棍子,身体僵直。 “天冷,赶紧换好,你回被子里歇着去,现在天还凉,再墨迹一会儿会着了病的。”手指灵巧地给他系好带子苏夏至扶着他坐在床上,才一拉开被子,秀才已经伸开双臂环住了她的腰…… 正文 第47章 孰远孰近 “又给你找麻烦了,我真是没用……”他说话声音小小的,带着撒娇的意味。 “知道没用,以后就乖乖听话。”停了一阵,苏夏至把他头上的发簪拔出,用手指穿过他如墨的青丝,一遍遍地梳理着。她喜欢他的头发,软软的柔柔的,带着健康的光泽。 “姐姐病了,我才心急的。”被她一下一下地顺着头发,闵岚笙只觉无比舒服,心里欢喜地几乎想变成一只小猫扎进她的怀里…… 这是一种奇怪的感觉,他发现自己越来越迷恋她温暖的怀抱,如飞蛾扑火般的迷恋。只想一直这么依赖着她,那是无比的安宁。 “你姐姐没病。”苏夏至试着把她打散的秀发挽起,始终不得其法,最终放弃,退后一步想让他自己梳好。 那知她才一动闵岚笙就更用力的抱紧了她,并把她拉进自己的两腿间,让两个人的身体完全贴在一起。 “这话我是认真的。”没想挣扎,苏夏至温顺地任他抱着:“你动脑子想一想,女人有孕小产这是多么隐私的事情,六婶家的女儿和她关系是有多好啊,你姐姐连这等话都肯和她说?” “若真是落了胎,你姐姐定是不敢声张的!” “为何?”闵岚笙抬头问道。 “周里正盼孙子都快发了疯,你姐姐又是周家长媳,自然责任重大。而她明知有孕还来往于平县为取你闵家的廪膳费奔波,不在家里好好安胎,若真没了周家的孙子,她公公婆婆能轻易饶了她?” “所以我断言,她不过是让六婶子的女儿传个闲话给你,试探一下你的态度。” 话说到这个份上,闵岚笙自然已经明白。他两眼失神地低了头无比愧疚:“傻子,傻子……” “我在……我在……”手指穿梭在他的发间,苏夏至答的轻柔。 傻子就傻子吧,他知道错了就好。 闵岚笙这一跤摔的四邻街坊都看见了,再加上六叔装神弄鬼地夸大了伤情想多骗几个钱花花,也让这件事成了不大不小的谈资。 风言风语的传了出去,没两天那个让秀才想起就头疼的大舅兄便上了门,一只手倒提着两只活鸡站在门口面色沉沉地对开门来的妹子问道:“听说差点把妹夫给摔死?” 这他娘地是谁传的闲话啊!苏夏至听了心中一堵,大老远的,哥哥走了二十多里来探望病人,自己总不能甩脸子,只好保持着惯常的表情将苏春来让进了屋:“没死,别听外面的人瞎说八道,我相公结实着呢!” “舅兄。”坐在床上看书的秀才一见来人便觉得腰疼,眼睛不由自主地就瞄到了苏春来的脚上,心里忽悠一下:好大的脚! 苏春来把手里的鸡递给苏夏至,然后居高临下地看着与他打招呼的妹夫,出其不意地一弯腰掀了盖在秀才腿上的被子兜起一股风。 闵岚笙的两条雪白笔直的大腿就摆在床上,骤然的凉气让他的皮肤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右腿的膝盖青紫一片肿的像个馒头,这颜色掺和在白花花的细腻肤色上显得尤为刺眼,只觉确实伤的不轻。 “还能走?”苏春来伸手就想摸一摸那伤处。 “能!能!能!”苏夏至一把扔了手里的鸡扑到床跟前拽过被子赶紧给面色通红惊呆了的秀才盖上:“伤筋动骨一百天,总要养一养的。” 她可不敢让哥哥的手落到闵岚笙的腿上,他一贯做事没个轻重,手上力气又比常人大了许多,就秀才那两条小细腿瞅着都能让他一只手就给拧下来! 得到了妹妹肯定的答复苏春来点点头,一撩袍子的前摆便坐到了床边,闵岚笙赶紧裹着被子往里让了让。 “咱娘惦记着他的腿,就怕他摔不死,最后摔个瘫子祸害你,把咱家两只最肥的鸡给抓了,催着我赶紧来看看……” 苏夏至十分不好意思地望了秀才一眼,心说:我哥哥说话就这样,人不坏…… 既没摔死也没摔瘫的秀才自然知道大舅哥的脾性,因此就算人家说话难听,他也是不敢表示异议的,毕竟人家的脚丫子那么大啊! 苏春来粗枝大叶,眼睛里看不见妹妹与妹夫间的眉来眼去,依旧兢兢业业地重复着他娘嘱咐的话:“两只鸡四条腿都是妹夫的,咱娘说了,吃哪儿补哪儿……你不要和他抢!” “不抢,不抢,让咱娘放心,四条鸡腿都给他吃,保准儿他好了以后四条腿儿着地跑的比马快……”苏夏至背着身笑得花枝乱颤。 “这个给你。”苏春来从怀里摸索一阵,掏出一个半尺长的白瓷瓶:“你嫂子让给带来的,药酒。” “呀!”苏夏至伸手接了,打开瓶塞就着鼻子一闻浓郁的药味刺得她赶紧躲开,口中欣喜的说道:“这可是好东西,帮我谢谢嫂子!” 小病大养,苏姑娘楞把秀才按在床上瓷瓷实实地躺了十来天,到了最后连闵岚笙自己都不敢再躺了,穿好衣服下了地。他怕在这么躺下去真得瘫在床上。 十天的时间,他人不能大动作脑子可是没有闲着。 成亲前后的这点事儿在他心里是翻来覆去的琢磨,一边是平日热络的姐姐姐夫,一边是连句好话都不会说的岳母一家,思前想后的,闵岚笙虽然没有言语,却也品出了滋味。 都在杏花村里住着,听到他摔伤的消息岳母马上就打发了舅兄过来探望,而姐姐姐夫连面都未露,这让心心念念一直还想维护他们的秀才伤了心…… 锦上添花不及雪中送炭。 看着苏姑娘进进出出忙里忙外的伺候自己,毫无怨言,简直是把他宠成了孩子。秀才暗自叹了口气:“傻子对我是真好……” 正文 第48章 小有收获 然而对于这些,苏夏至是一个字儿没提。 她知道秀才脑子里想的什么,可关于闵青兰的坏话她是不会说的。 秀才不傻,将心比心,日子还长,让他自己品去吧…… 一场倒春寒让今年的菜价贵的吓人。苏夏至每日精打细算地过日子还是捉襟见肘。 没办法,两个人只剩几百文钱,怎么算都太少了。 与村子的别家不同,闽岚笙家没有地,再加上他也不会过日子,入冬的时候一点冬储菜没有贮备,如今家里又多了一口人,眼看着娘子跟着自己吃糠咽菜,他也觉得对不住她。 因此连写字的墨和纸用光了他亦是不说,没脸和傻子要。 米缸都见了底儿,他也知道发愁了。 然而与臊眉耷眼的秀才不同,苏姑娘没事人一样的,依旧走路带风,出来进去都哼哼着小曲儿,瞅着挺乐呵。 “没心没肺的女人。”许是娘子的好心情感染了闵岚笙,只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晃悠着他就觉得踏实。苏姑娘成了他的定心丸。 “明儿我去平县,初六了。”吃了晚饭,苏夏至在厨房洗碗,闵岚笙贴在她的后背上看着她干活儿。 “我陪你去。”伸着鼻子在她的脖子上拱着,他变成了一只大狗。 “别闹!”颈上痒的不行,左躲右躲的躲不开,苏夏至手肘后戳给了闵岚笙一下:“你的腿才好些,还是在家乖乖呆着,等你好利落再和我去。” “不行,太远了。”骚扰不成,闵岚笙把下巴搭在她的肩上,在她耳边说道:“你自己去我不放心。” 初六,领廪膳费的日子,闵青兰定然也会前往,闵岚笙是怕她吃了亏。有他在,姐姐总会收敛些。 苏夏至没说话,可她眼睛笑地弯弯的,心里甜甜的…… 上个月腌的鸡蛋被她用加了花椒大料桂皮等香料煮熟了泡在锅里,成了五香腌鸡蛋。 拿了一个用刀一切两半,橙红的蛋黄油汪汪的瞅着馋人! “尝尝。”剥了蛋壳把手里的鸡蛋送到秀才口中,苏夏至紧张地等着评价:“口感如何?” 先是怕咸,闵岚笙只小心的嚼了一下,待到醇美丰腴的味道盈满口中的时候,他一个劲地点头:“确实与别家不同,很美味……”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效果,但眼看着身前的男子吃的赞不绝口样子还是让她觉得开心! 把剩下的半个鸡蛋塞进自己口中,苏姑娘有些遗憾地说道:“只可惜这一批咱们不能留,还是先都卖了吧……” 三月初的天气,乍暖还寒时候。尤其是一早一晚的更为阴冷。 闵岚笙躺在床上被子裹得严严实实地成了个筒子,眨巴着迷蒙的眼睛耳朵支愣着。 与过去醒了就起床的习惯不同,他现在睁开俩眼先侧耳倾听一会儿。等听到隔壁或者院子里有了动静才会哆嗦着掀开被子起身。 然后飞快地跑出去和苏夏至抢东西…… 抢茅厕,先进去的会舒舒服服地解决内急,晚到一步的就只能在外面跺脚憋着! 抢洗脸盆子,为了省柴火,早晨苏姑娘一般只烧两瓢热水。而闵岚笙总是等在灶台旁边等她把热水舀出端着盆子就走,他现在就喜欢看着傻子用他洗过脸的水接着洗,然后再用他的布巾擦干脸上的水份…… 慢慢地,苏夏至也发现了他这个奇怪的毛病,骂过他几次‘恶趣味’,然而闵岚笙返老还童了一般的每日坚持着自己的幼稚行为并乐此不疲,说了几遍没有效果之后,苏姑娘也懒得和他较劲,由着他在家撒欢儿。 歪头看看窗外的天色,闵岚笙决定起床。等下还要和傻子一起去平县,若是再在床上耗一会儿怕是要赶不及。 后半夜下了点零星的小雨,推开房门迎面湿冷的空气激得他哆嗦了一下,随即探头往东屋瞧去,只见门窗紧闭的还没有动静。 闵岚笙没吱声,轻手轻脚的朝着厨房走去,想让娘子多睡个一时半刻的,他先去烧水。 厨房里光线有些暗,灶上的锅里正冒着淡淡的轻烟,灶里的火想是才熄,还带着一两点火星儿…… “又比我起的早……”秀才撅着嘴抱怨道。 揭开锅盖,一股热气扑面而来,他侧着身往锅里望去,锅里煮的不是洗漱用的热水,而是架了篦子,上面热着饭菜。 “傻子,傻子!”闵岚笙扣上锅盖转身就往外走,一出门就看见厨房门口地上写了一行大字:“在家乖乖的,回来给你买好吃的……” 没有抬头没有落款的一行字,闵岚笙一看就知道是苏夏至留下的。那些字瞅着奇怪,缺胳膊少腿的,都是‘错字’,他要连猜带蒙地才能看懂。 不过这已经足够使他惊讶,他想不出她那样的人家,这些字傻子是从哪里学来的。因为那些字虽然写的很多‘错误’,但那笔画构架绝对自成一格,看着很是流利。 惊讶之后,他气恼地跺脚:“怎么不带着我?家里就剩我一个人了……你要是遇到姐姐可怎么对付……” 在闵岚笙蹲在地上用小木棍狠狠地戳着苏姑娘的留言的时候,她的人已经走了快一半的路程。 虽然昨天秀才提过要和自己同行,苏夏至心里美美的,但她早就打定主意,以后这些抛头露面的事只能靠自己。 古代与现代不同,阶级观念极重。人分四等:士农工商。 闵岚笙是有功名的秀才,是读书人。从知道他准备秋试入仕起苏夏至就明白以后挣钱养家的重担暂时要她一个人挑起了。 正文 第49章 趣斗五渣(1) 小商小贩这等末流身份人能做的事,她自己做就好。 她要维护秀才‘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体面。 而之所以说是暂时,那是因为秀才若以后真做了官,俸禄怎么也会比廪膳费多不少,养活一个家还是没有问题的。那时候她也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进了平县县城,她径直去了一家看着挺气派的酒楼,那是苏姑娘上次来就记在心里的。她要去推销自己腌制的五香咸鸡蛋。 见了一团和气地掌柜,直接递了一个鸡蛋过去:“您尝一尝,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一个腌鸡蛋能腌出什么花样?那掌柜的又好气又好笑,有心不理这个乡下女子,奈何一对上她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睛他便改了主意:“那就尝一尝吧,这个算姑娘白饶的,我不会给钱。” “那是自然。”苏夏至笑着点头。果然是生意人,身后的酒楼这么大,还是会和她算计一个腌鸡蛋的钱。 掌柜的也不用刀,只把鸡蛋在桌子上磕了磕便剥了皮,拿着鸡蛋不吃先闻了闻,然后抬眼对着苏姑娘说道:“闻着有肉香,煮的时候加了香料。” 苏夏至一抬眉,但笑不语,只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酒楼掌柜用手将去了皮的鸡蛋掰开,一看流着油的蛋黄便点了头:“已经腌透了,最少四十日……” 苏夏至依然是笑,等着他品尝。 但等一口鸡蛋入了口,掌柜的不禁露出一个吃惊的表情,随即招来小二,把手里剩下的鸡蛋放在碟子里递给他:“给赵师傅送过去。” 小伙计捧着半个鸡蛋快步离去,也是面带狐疑,不明白这个鸡蛋与自家卖的有何不同。 酒楼尚未开始一天的生意,原本掌柜的只是站在柜台里与苏夏至说话,现在他已经把人请到了雅间,亲手倒了茶给她。 苏夏至道了谢,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知道人家是在等消息,也不急着催。 不大儿会功夫,一个看着干净利落的中年汉子走了进来,先对着掌柜点点头,然后眼神发亮地直奔苏夏至:“姑娘,这是你家腌制的?好手艺啊!” “您客气!”苏姑娘起身行了礼。在酒楼里,掌灶师父的地位可是不低,若想做长期生意,她自然要给人家留个好印象。 “敝姓李,这位是赵师傅。”直到此时,酒楼的李掌柜才正式与苏夏至作了介绍,苏姑娘再次起身敛衣行礼,双方算是真正说上了话。 李掌柜为人精明,话里话外愿意出银子买个方子一了百了。然而几句话下来,他发现对面坐着的女子说话滴水不漏笑语盈盈就是不上套。 最后他也只好死了心。 双方你来我往地在价格上拉扯,最后终是讲定:九文钱一个,他家包销,苏姑娘不得再卖别家。 这样的价格与市场上买卖的价格低了一文,但好在以后不用苏姑娘送货而是他们自己去取,只这一点便节省了很多时间,所以苏夏至很痛快地答应了。 没有交通工具只靠背篓走着,绝非长久之计。况且做生意就是有钱大家赚,你让旁人挣了钱自己才能挣得更多……一文钱的利该舍就得舍。 留了地址,把背篓里的腌鸡蛋过了数,收了钱,约好了下次取货的时间苏夏至才起身离了酒楼,出门回头一望‘聚福楼’的招牌下李掌柜居然送了出来,苏夏至赶紧又挥了挥手作别。 一百二十个多腌鸡蛋,她得了一两多银子,去了成本还挣了四百文左右,小本生意,细水长流,这头儿开的不错!苏夏至脚步轻快地朝着县衙走去,唇角带着笑意,心里有些小小的得意。 这可是她活了两世做的第一笔生意啊,她挣钱了!虽然不多,可她真的凭着自己的双手挣钱了,只这一点便让她兴奋不已。 平县不是很大,却很繁华。毕竟是有县大老爷镇守的地方,附近稍有些身份和身家的人都愿意往在这里。 拐过两三条街之后,便遥遥地望见县城里最威严的建筑——县衙,苏夏至住了步往四周一扫,不出意外地在街角处看到了周里正家的骡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唉,秀才,你姐姐这么讨厌我要是不小心把她气死了,可不能怨我,都是她自找的……”苏姑娘带着一脸贱笑不紧不慢地朝前走去。 一辆架着棚子的骡车停在街边并不碍事的地方。车帘半挑,闵青兰端坐在里面两只手不停地揉搓着腰上垂下的裙带。 起了个比鸡还早的绝早,催着把式赶着车到了平县,她到的时候县衙的大门紧闭着,里面的人还未开始公干。 本以为弟弟的廪膳费会妥妥地落入自己的荷包,不曾想她竟吃了赵主簿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没有秀才的印章不好发放,对不住您了,要不,您先回去取了印章吧……” 取印章?弟弟前段日子摔伤她都狠了心装病没有去探望,如今为了这些银钱倒要回娘家去,别人会怎么说她? 面红耳赤地出了衙门,她直接上了车。屁股都坐定了,心里还恼怒的不行! 岚笙,什么时候开始跟姐姐动上心眼儿了?我装病让你去看我,你便也装病,而且还装的弄伤了自己,难不成你娶了个傻子,你也呆傻了?非要伤了自己才甘心? 你若不愿姐姐来取银子,直接说就是了,何苦累我再跑这一趟受赵主簿的笑话! 从你认识傻子开始,你便不是我心中的那个弟弟了…… 傻子,是了,这其中发生了这么多的事,都是因为她!那个傻女人就是一个害人精……别遇到我……哼哼! “少奶奶,回去吗?”等了半天车里的人也不吩咐句话,老实巴交的车把式只好问了一句。 正文 第50章 趣斗五渣(2) “不回!” 闵青兰现在心里恨透了苏夏至以及被她带坏了的弟弟,心里憋了一团火似的没处发泄,她就要等着,和岚笙要印章,当初让她领银子的事儿是父亲定下的,她倒要看看弟弟如何给她解释! 只是…… 闵青兰怒火冲天地坐在骡车中等得泄了火犯了困甚至开始打起瞌睡,也没见到自己想要撕碎的两个人。 她觉得有点奇怪。难道真因为那个傻子怕自己,他们不敢露面了? 那也不对啊,不到一两银子的廪膳费两个人花,岚笙家里剩了什么她心里有谱,不来领银子他们吃什么? 想来想去,反正也出来一趟,闵青兰决定死守。今天非要和岚笙讨要个说法,她就不信弟弟敢做个明目张胆的不孝子,连父亲的话都敢不听! 就在闵青兰斗志起了又消,消了又起,最后眼看着就要到晌午,她肚子开始咕咕叫的时候,她等的人终于从长街的另一头慢悠悠地拐了过来。脸上挂着毫无意义的傻笑。 “嗤!”闵青兰不以为然的嘲笑道:“真是个傻子,自己走路还能这么高兴?有啥好笑的?” 苏夏至从看见闵青兰的那一刻起,面上的表情就没有变过。咧着嘴,露出八颗牙,笑的很专业,眼睛也直直地盯着车里的女人不错眼珠,心里骂道:傻叉,今儿没有你弟弟在旁边碍手碍脚,你还上赶着来作死,老子不成全你那多不好意思啊! 闵青兰与苏夏至对视着,一个眼神凌厉,一个眼神空洞。 然后就在她以为直眉瞪眼朝着自己走来的依旧背着大筐的女子该和自己打招呼的时候,苏夏至如没看见她一般,脸上笑容不便直接走过了骡车,朝着县衙的侧门走去。 她是瞎子么!自己这么大一个人坐在这里她竟然视而不见?闵青兰沉不住气了,再忍下去她会忍出内伤的!于是她从车中探出半个身子,对着已经上了台阶的大背篓喊道:“傻子,你过来!” 苏夏至没有任何反应的迈着台阶,仿佛没听见一般。 “傻子!傻子!”连着叫了几句,眼看着大背篓就要迈上最后一阶台阶了,闵青兰一急,直接跳下了车,大喊一声:“苏夏至!” “贱人。”这回苏姑娘站住了,站在台阶上笑模笑样的俯视着台阶下面的大姑子。 “!”先是以为她耳朵聋了,乃至对方开口就噎了自己一个半死,好像自己存心找骂似的。闵青兰气结:“你叫我什么?不知道我是岚笙的姐姐吗?” “我叫你贱人啊,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名字吗?” “岚笙呢?”意识到名字的问题最好还是不要纠缠,闵青兰换了问题。 “不知道哎。”苏夏至仰头想了想,然后轻声回道。 “你连你相公在哪里都不知道?”闵青兰摇着头状似怜悯的说道。 “贱人,你也知道闵岚笙是我相公啊,我一直以为你不知道呢。”苏夏至眨巴着眼睛,说话的声音不大。 “……”闵青兰心里一动,猛然意识到了什么。话里带话的问道:“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傻啊,你自己不是说你是贱人么。” “……”二人的目光再次相遇,一个是探寻的,一个是嘲讽的。 “你耍我!”虽然还不能判断她是否真傻,最少闵青兰是终于明白了自己好像是掉套里了。 “你是猴子么?”苏夏至嗤笑一声,扭头进了衙门,先把银子领出来再说,这是正事。 “我们谈一谈。”苏夏至出来的时候闵青兰叫住了她。 “说吧。”苏姑娘立在车下,并不接受她邀请自己上车的示意。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 苏夏至望着她不说话,心道:老子这个傻不傻的要看需要,如果斗争需要,老子还能给你疯一疯呢! “廪膳费是我父亲在世时吩咐我去领的,你把印章给我,以后我领了按月给你们送去,剩下的再给你们存一些。岚笙不会过日子……” “吃着周家的饭惦记着我闵家的银钱,你累不累!”不听闵青兰叨叨,苏夏至直接截住了话茬。 “既然你说是父亲的主意,那就让父亲亲自来对我说吧!”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父亲去世几年了,如何还能说话?”闵青兰被她堵得没话说,总算是找到了一处她话中的疏漏,因此声音变故意大了些。 “你也知道死人不能说话么?”苏夏至往车里一探头:“所以以后就别打着死人的名头吓唬我,不好使!” “没有尊卑不懂孝道的东西,我不屑与你说话!”闵青兰忽然在苏夏至眼中看到了一种是她害怕的眼神,那眼神清澈无比,仿佛已经看穿所有!所以,她想赶紧结束这处处落了下风的谈话。 “等等,你说完了,老子却还有话说。咱们算算账吧!”苏夏至伸手拉住缰绳在手上绕了几圈又把多出来的绳子套在自己的脖子上,摆明了就是不许闵青兰离开。 “算账?我和你有什么账可算的?”闵青兰望向站在边上的车把式,示意他赶紧赶车走人。 “别急着走,就一笔账好算。”苏姑娘笑嘻嘻地往前走了几步,拍着骡子的脊背说道:“我夫君是壬辰年的秀才,他考取功名如今已有五年,我也不与你多算,就从父亲去世算起。” “廪膳费一个月九百五十文,三年下来就是三十四两二的银子!利息我不与你算了,零头再给你抹去,三十四两银子拿来!”苏夏至敲着车棚子说道。 “三十四两!”数目一报出,闵青兰惊得一欠身就从车里跳了出来,也顾不得形象面子,站在街上开口说道:“谁出门带这么多银子!” 正文 第51章 解决一个 “没银子?”苏夏至抬手就开始解骡子身上的缰绳辔头:“没关系,我先把这头骡子拉走抵一些,剩下的你给我送家去就是!” “苏姑娘,使不得啊!”这回闵青兰没说话,倒是赶车的把式急了,这匹骡子一直是他养着,伺候的精细,如今正是身强力壮能干活的时候,就这样被人拉走,他舍不得啊! “为何使不得?”苏姑娘继续研究着怎么把骡子解放出来。 “这……”车把式急的没了主意,脑袋上都冒了汗:“你若是把骡子牵走了,周里正家的车可怎么办?” “这不是事儿!”苏姑娘回手一指身后站着的闵青兰:“把她套上,多抽几鞭子,准能把车拉回去。” 什么?把少奶奶套上拉车? 车把式茫然地瞅了瞅同样茫然的闵青兰,觉得还是自己的骡子好。然后赶紧掉了身子继续给苏夏至作揖:“姑娘您手下留情吧……” 东家一家子包括少奶奶在内都不认苏家这门亲戚,他明知苏夏至已经嫁人,也只能称呼他一声姑娘。 “还钱,还了钱我要这头骡子做什么,闵家又没有地……”苏姑娘不想难为老实巴交的车把式,所以她说话的时候眼睛是瞟着脸色变幻不停的大姑子。 三十四两!当这个数字从傻子,不,从苏夏至的口中蹦出的时候确实是惊到了她。 三年,三十六个月,每月九百五十文的廪膳费,那个女人居然脱口而出那个数字,脑子如此清晰,算的如此明白的人如何是个傻子呢?! 是她自己忽略了,早就应该想到眼高于顶的弟弟即便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会委屈作践自己娶个真正的傻子。 可三十四两啊,她拿什么还? 周里正家虽然在杏花村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可婆婆才是掌家的女人。平日虽然吃喝用度从不亏欠着他们,就是手紧的要命,很少给儿子儿媳零花。 她就算是买个针头线脑的也要去和婆婆讨要钱财,这种手心朝上的日子闵青兰真是腻烦透顶!奈何自己的夫婿也是个游手好闲的,读书读不成,种田不如二叔,养在家里****吃闲饭,让她也跟着抬不起头…… 弟弟的那些银子她月月领,只给他留下将够的花销,剩下的一半都被她零七八碎的给花掉了,否则她哪里来的银子买胭脂水粉,又拿什么添置头面呢。 脑子里乱乱哄哄地涌起无数的念头,穿着体面妆容精致的闵青兰在与苏夏至的眼神对上的时候忽然镇定下来:“信口开河诬人钱财,你好大的胆子!” 万事讲个依据,这么多年的钱被她领走那是没错,可她花的,岚笙花的,早就成了一笔糊涂账,谁能算的清?况且只要她封嘴不认,她就不信姓苏的能把自己如何! 想到这里,闵青兰先安静了下来。 一边用手整理着水红色绣着梅花的罗裙,一边不紧不慢地说道:“旁边就是县衙,我就不信县大老爷管治不了你这样的刁女子!” “哎呀,本来呢,看在你和我相公有点不那么重要的亲戚关系想放你一马。”苏夏至也停了动作,骡子身上的装备太过复杂,她折腾了半天也没解开。 “现在你既然摆出一付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嘴脸,那我还真不和你废话了,走,见官去!”把脖子上手上套的绳子都解了丢在一边,苏姑娘走向闵青兰一把就薅住了她的衣襟拽着就往县衙的台阶上走:“以为没凭没据地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主簿大人和里面的衙差有多少认识你的?廪膳费的册子上虽然写的是闵岚笙的名字,但那字迹根本就不是我相公的。” “到时是要把我相公的字迹与你代写的名字的字迹一比较,还有什么说不清的?” “钱是你领走的,如今我就和你要!三十四两二,利息单算,一文钱都不抹了!” “那些钱就算我领了也给岚笙花了不少,你凭什么都算在我头上!”原本只想吓唬一下苏夏至,让她不再和自己要银子也就是了,到头来那些对那个女子好似没有一点用处。 “嘿嘿!”苏夏至停步回头,上下打量着闵青兰这一身合体的春装摇头:“这里的老爷用不了几句话就能问出是你领的那笔银子,至于那些银子的去处……谁知道你给花到哪里去了!” “!”闵青兰两手死死的攥住苏夏至揪着自己衣襟的手呆住了……是啊,赵主簿和衙差都亲眼见过自己来取钱,至于是不是给岚笙送去了,这外人如何知晓? 只要岚笙咬死她从未给他送过银钱,那这三十多两的银子她是躲不过去的。 “有话好好说……我们商量一下可好?”方寸大乱的闵青兰哪里还敢去县衙,只盼着能说动苏夏至,让她不把这件事弄大,若真是传到婆家,她好不容易才压了小叔子媳妇一头的气势,以后怕是要被她和笑话死,婆婆公公那里,她也是无言以对的…… “有什么好商量的?你不是出门没带银子么,现在你这里值钱的就剩了这头骡子,要不我和衙门里的官差借把刀,把它切开一人一半?”苏夏至摸着下巴眼睛叽里咕噜地看着那拉车的牲口。 “使不得啊……使不得……”车把式就差给苏夏至跪下了,“苏姑娘您还是和我家少奶奶好好商量商量吧……” 骡子切开?那不是成了死骡子了?车把式宁愿她把骡子牵走也不愿意害了它的性命…… 苏夏至言语虽说的狠戾,不过是想把闵青兰唬住,再不济也不会真的坑了车把式,所以只好‘很为难’的去和闵青兰商量商量了。 商量的结果很简单:以后秀才的银子闵青兰不许再领,而她这次出门带着的二两多银子也归了苏夏至,至于那欠着的余下银两,以后再说…… 正文 第52章 如此经过 苏夏至用虚虚实实的三十多两银子给闵青兰做了个套圈在脖子上,线的一头牵在自己手中,苏姑娘想好了,只要大姑子不老实,那手中的线一拉紧,就能勒得对方喘不上气来,不怕她瞎折腾…… 天擦黑的时候,背着满满一背篓东西的苏夏至终于挪回了山下村。 背篓里的东西太多,坠得身材娇小的她只能使劲向前倾着身子才能保持住身子的平衡。 苏夏至觉得自己现在快累成了一头驴,已经恨不得手脚并用的四条腿儿走路了! 远远地看见了山下村村口的大榆树,苏夏至咬了咬嘴唇:“坚持!再有二百步就能到家了……” “你还知道回家!”天黑了,眼睛一直盯着路面的苏姑娘根本没想到路边有人,突然冒出的声音惊得她差点摔倒,幸亏闵岚笙扶住了她:“你背了多少东西?!你要气死我吗!” 顾不得过多埋怨,闵岚笙赶紧伸手去抢她背上的背篓:“说好了一起去的,你这个骗子,说话不作数,我不和你说话!” “好好,不说就不说。”苏夏至推开他放在自己肩上的手,把左手臂弯里挎着的包袱给他:“拿这个,咱赶紧回家,再多耽搁一会儿我怕真背不动了。” “唉!傻子啊!”闵岚笙接过包袱,赶紧朝家走去,先一步打开了院门,放下东西又折回来弯腰托着苏姑娘身后的背篓让她轻一些:“上台阶的时候仔细看着脚下……” “嗳。”苏夏至笑着应了。这东西总是别别扭扭,连句关心的话都不会好好说,不过,倒不是没心没肺的…… 东西才一落肩,没了重物压着的苏姑娘竟晃悠了一下,秀才手疾眼快地揽住她:“你要是累病了,我真不理你!” “呵呵!”两只手臂已经灌了铅,她无力地抬起在秀才瘦弱的背上拍拍:“今天在家乖了没有,怎么跑到外面去了?” “我都出去接了你好几趟啦。”小心地扶着她坐在凳子上,他投了布巾给她擦手:“以后说什么也不能让你一个人出去了,我都快急死了。” “不是不和我说话吗,那你还管我出不出去?”擦了手,端起桌上的杯子,还没等里面的水入口,杯子已经被闵岚笙抢了去:“兑上些热的,你走的这一头汗,不能喝凉的。” 一杯温水一饮而尽,苏夏至把杯子递给秀才:“我还要……” 这一趟采买的东西太多,肩上背着手里提着,苏夏至像驴一样的闷头把这些都弄回了家,如今坐在椅子上已经累脱了劲。 等闵岚笙再倒了一杯温水递给她的时候,苏姑娘手臂抬了几次愣是哆嗦着没抬起来。 闵岚笙皱了眉,一把推开她挣扎着抬起的手,弯腰把手里的杯子送到她的唇边…… “嘿嘿……”苏夏至没被人伺候过,眼底看着他一双如玉的素手脸红心跳不好意思起来:“我自己来吧……”说着就想把茶杯接过。 拍开她的小手,闵岚笙贴近她,固执地用手托着杯子送到她的唇边,也不说话,呼吸粗重,似乎还气哼哼的。 没办法,苏姑娘只好低了头就着秀才的手饮了那杯水。 “伺候的不错,爷有赏!”生平第一次被人伺候了一遭,苏夏至心里美美地得瑟起来,伸手想去拉秀才,手却抓了个空! ‘啪’茶杯被重重地放在桌上。惊得苏姑娘心肝一颤:美人又来脾气了…… “哼!”轻哼一声,闵岚笙拉了一把椅子过来,紧挨着娘子坐了,然后拧了身子,给她留了个背影儿。 “哎呀,真不理我了啊……”苏夏至侧头瞅着他,声音里都带着笑:“那这好吃的我也不给他吃了,我给高婶子家的孙子送去。”说着站了起来先把手里的油纸包往他眼前晃了晃,然后作势朝外走去。 腰上一紧,苏夏至半步都未迈出身子已经离了地,不等她惊呼出声,闵岚笙已经伸臂把她抱起直接放到了自己的腿上,于是两个人就面对面眼对眼地直视着…… “我的!”手里的油纸包换了主人,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抢了东西,闵岚笙气势汹汹的发着狠! “扑哧!”愣了片刻,苏姑娘还是忍不住破功笑场。她又把那个纸包拿了回来,放到膝上小心的打开,然后捻起一块松仁糖送进秀才口中:“你的,你的,都是你的……” “哼!”闵岚笙扭头得意地哼了一声,还是不说话。 “我知道你心疼我。”苏姑娘低头在纸包里扒拉着,挑了一块最小的拿了起来想自己吃:“可你是秀才,又想入仕,我总不能让你混到小商小贩的人堆里去。所以,以后这些事还是我出去做的好。等将来你发达了,我哪儿也不去,等着你养活,怎么样?” 苏夏至手里捻着小小的一块糖,仰着头笑盈盈地望着还在闹别扭的秀才:“所以啊,别气了哈,我不是故意骗你的,你别不知好歹。” 闵岚笙低了头,一侧的脸颊鼓鼓的,他想说话,可才一张嘴,赶紧吸溜一下,他把口中的糖从一侧倒腾到了另一侧,不敢说话,一说话就会流口水。 “哈哈!”拍拍他的脸,苏姑娘仰头笑的没心没肺,觉得平日人前清冷的秀才幼稚地像个孩子,很可爱。 闵岚笙俏脸一红,被她看得扭了过去,但马上又扭了回来,他一俯首便吻住了哈哈傻笑的女子,将口里的糖用舌尖推到她的口中,然后咬住一半,‘嘎嘣’一声把糖咬成了两半,一半留在了苏夏至的口中…… 一颗糖,两个人分了,都是从嘴里甜到了心尖儿…… 苏夏至仰头望着他那双漆黑如墨的双眼,缓缓地靠在了秀才单薄的胸口上,只觉得今天所受的一切累吃的一切苦都值了。 正文 第53章 道高一尺 闵岚笙揽着她的腰,一只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揉着她纤细的肩膀:“不要什么都自己扛着,我是你的相公,不是摆设……” “嗯。”苏夏至吸溜吸溜地倒腾着口中的糖块,眼睛笑的弯弯地点头应了。 “啊,对了,来看看我的战利品!”苏夏至包好松仁糖塞进秀才的衣襟,随即又嘱咐道:“晚上吃了糖一定要漱口,否则牙齿会坏掉的。” 从闵岚笙的怀抱里起身,苏夏至先把那个包袱拿了过来递给闵岚笙:“你的。” 闵岚笙一挑眉,起身放到桌上打开:“哎呀,你怎么知道的?!” 包袱里包着的是一刀生宣纸一刀熟宣纸,还有两块带着印记的墨条。 闵岚笙先把墨拿起放到鼻下闻了闻,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是这是明志斋的墨,好东西啊!” “父亲在的时候我曾经用过,后来……”眸色黯了黯,想起姐姐,闵岚笙没往下接着说。 “早就知道你没有纸墨了,因此这次出去就多买了些,你只管用。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这个咱们不省着。”苏姑娘一边说,一边把她的大背篓也拖了过来。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闵岚笙负着手微闭着双目琢磨着这句话,越嚼越有味道,他转头望向苏夏至,看见她的大背篓就变了脸,忘了才想到的话题,沉着脸问道:“买木盆干嘛?我们不是有一个了吗?为什么不能一起洗!” “嗯?”苏夏至把扣在背篓最上面的木盆拿出来对着灯光仔细看着有没有透亮的地方,想不明白他见了这个为什么反应如此剧烈:“当然要两个啊,一个洗脸,一个洗脚啊……” “喔。”沉着的小脸儿马上就变得喜笑颜开:“买吧,买吧,为夫不在乎那几个钱!” 苏夏至把盆子放下,用白眼珠瞪了他一眼。继续弯腰从背篓里掏东西。 她没说实话,这个盆子买了确实是想和闵岚笙分开用的。她是女子,以他们目前的条件天天洗澡是不现实的事情,所以买个盆子洗屁屁还是必须的。 可秀才的反应有点过火,她也只好给盆子改了用途。 东西一样一样的掏了出来,摆的桌上地上都是,看得闵岚笙心疼:“你要是再这样不爱惜自己……” “知道,知道,你就不理我了!”苏姑娘头都没抬,接了话茬。 “知道就好!”闵岚笙也是抿嘴一笑,蹲在她身边小声问道:“遇到姐姐了吧?她,有没有为难你?” “遇到了。”苏姑娘点头,撇着嘴表情痛苦地说道:“你姐姐真是太客气了!啧啧……太客气了!” “……”闵岚笙心里忽悠一下,怀疑姐姐是否还活着。 “先是非要我牵走她家的骡子,可我能要么?你连驴都怕,我若是牵头骡子回来,这家门你还敢进啊……” “于是?”闵岚笙感觉越来越不好。 “于是,你姐姐又从荷包里掏出二两多银子跪着求我拿走啊,我不拿她就要把骡子劈开,一人一半……你说,我要是再不要,岂不是白搭上了那牲口的性命?嘿嘿!” “二两多银子?”闵岚笙重复了一遍苏夏至的话。 “就二两多,谁想到她穿的那么光鲜,出门才带这么点银子啊。我差点把她家骡子砍死,也就榨出这么点钱来!她身上的衣服倒是不错,我估计穿我身上有些大而且颜色也太骚包,否则老子也给她扒了……” 苏姑娘小心地从背篓里把垫在稻草里的鸡蛋一个一个往新买的木盆里倒腾,嘴上就不小心了,兴高采烈地把自己今天做的事儿都撂了底儿。 “嘿嘿……嘿嘿……”意识到自己话说多了的苏夏至从一盆子鸡蛋里抬起头来贼眉鼠眼地望向闵岚笙满脸假笑:“不要在意细节,你只要知道咱们多了二两多银子就够了。” 闵岚笙没听见似的站起了身子,默默无语地把摆的满处都是的东西往厨房里送。来来回回地从苏姑娘身边走过,口中的糖块咬的‘嘎嘣嘎嘣’直响,让她觉得他嚼的是自己的骨头。 平日秀才的话便不多,两个人过了一个多月了,苏夏至也习惯了屋里坐着这么一个闷葫芦,可现在他在听见那样一番话后还是保持了平静沉默,倒让苏夏至有些惴惴不安起来。 上赶着没话找话与秀才搭讪了几句,对方都是微微蹙眉一副受了骗上了当欲言又止的模样,这让苏姑娘很内疚! 有错必改,这是她在上一世就养成的良好习惯。于是苏夏至从心里好好地检讨了一把,瞪眼说瞎话的水平还是有待提高! 以后再说谎话的时候一定要编得更圆,而且绝对不能为到手的那么点成绩就得意忘形,高调做事低调做人,说话注意分寸,争取不给秀才留下把柄,省的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麻烦…… 秀才小心眼,没事儿坐在屋里就爱瞎捉摸,有时迎上他定定望向自己的目光苏夏至就有点发毛,总觉得自己屁股上一定是长了尾巴没藏好,又被对方发现了的感觉。 面对这样的他,以后说话可要过过脑子,苏姑娘后知后觉地总结了一下自己疏忽的地方。 累了一天,两个人都没吃上一顿正经饭。苏夏至切了几刀白菜加上今天才买的一块豆腐和几片五花肉做了一锅汤汤水水,出锅的时候点了几滴麻油,从锅里盛到碗里都是芝麻浓浓的香味,飘出去老远。 从灶台上拿下烤在上面的杂粮饼子,才想喊还在正屋的闵岚笙过来吃饭,对方已经不紧不慢地踱进厨房安安稳稳地坐在小方凳上,低眉顺眼地开了口:“吃吧。” “嗳!”终于肯理自己了…… 正文 第54章 心如明镜 如蒙大赦的苏夏至赶紧狗腿地把筷子递到对方手中,又把肉片多的一碗菜推到对方跟前,然后自己也坐下,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心情好胃口就好,半锅菜被小夫妻吃的干干净净汤都不剩。 因为是在厨房里吃的饭,苏夏至便直接把碗筷放在灶台的大锅里洗了,又刷干净了锅做了半锅热水。 吃完饭就出去的闵岚笙端着旧木盆走了回来,盛了热水放在地上:“你先洗……” 等深受感动的苏姑娘洗漱完毕,他才又用那盆水洗了脸,端出去倒了脏水,换上一盆新水给她:“今天就用这个盆子洗……洗脚吧……”新买的木盆被苏夏至装上了鸡蛋,今天也只能将就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俏脸泛红转了头去,不敢对上苏姑娘受宠若惊的眼睛。 “要不,这回你先洗吧。”原本还想着要怎么哄哄这个爱使小性儿男子,如今他倒伺候起自己来,苏姑娘提着的心落了地,也知道了客气。 闵岚笙白了她一眼,楞把娇小的她按在小板凳上:“要不要为夫替你脱履解足衣?”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两下甩了鞋子,解了绑腿,除了足衣,苏夏至把自己白皙秀气的脚丫放进了水中:“嘶!” 倒抽一口冷气,马上又把脚抬起:“太烫啦!” “就是要烫一烫的。”蹲下身子,闵岚笙如玉的手掌轻轻捂住她的两只脚缓缓的一起浸入水中:“你走了那么远的路,这样洗了解乏。” 眼睛看着他的纤纤素手轻柔地在自己的脚上揉搓着,苏夏至觉得自己过了电般地从脚底一直到头顶都是酥软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前倾想靠在他的身上,而脑子已经成了一团浆糊……现在别说是水烫了,就是把脚砍下来她也未必知道痛! 此刻如同驾了云般的苏姑娘晕晕乎乎真成了傻子似的忘了思考。 这感觉,让她不能自已。 她看着闵岚笙的手捏着她的每一个脚趾,心里觉得应该后退,可腿却不听使唤…… “以后,不许骗我。”秀才的声音如从云端落下。 “嗯,不骗……”苏夏至随声应道。 “也不许说话不作数!”抬头横了她一眼,他似乎还在为早晨她的不辞而别恼火。 “一定说话算数!”苏姑娘直到此时才良心发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伤害了秀才脆弱的心灵了。 闵岚笙与她对视了片刻才垂了头,温热的滑腻的手掌已经移到了她的小腿上,稍稍用力替她松着紧绷绷的肌肉:“添置几件新衣吧,你的衣裙都太破旧了,买几件你喜欢的穿给我看。” “秀才。”苏夏至眼睛一湿,倾身靠在了他的肩头,双臂环着他的脖颈在他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抽泣:“要不……我搬回去吧……” 这样的闵岚笙柔情似水,温暖得让她只想去依靠。 “随你。”苏夏至看不见此时秀才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身子也是轻颤了下,连带着声音都抖了起来。 “那……”苏夏至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心里犹豫了一下,模模糊糊的记起自己似乎说过什么‘一年为期’的话,就这么作废了吗? 算了,本来就是夫妻,再坚持什么分房而眠岂不是太矫情了?! 用浆糊一样的脑子思索了片刻,苏姑娘就有了答案:“我去搬铺盖!” “不用麻烦了……”闵岚笙偷瞄了她一眼,脸红红地说道。 “什么?!”苏夏至云游在外的理智终于又回到了脑袋里,她伸手抬起秀才下巴低头对上他的眼睛:“这话什么意思?” 闵岚笙的目光闪躲了一下,随即不好意思地说道“为夫清早就把娘子的被褥搬回去了……” “靠!”用脑袋重重地撞上大尾巴狼的脑门:“你……你又算计我!” “娘子说话要算数!”闵岚笙伸臂抱起炸了毛的小媳妇,快步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你才应了我的!” 正屋的油灯放在外面,闵岚笙径直把气得呼哧带喘地小媳妇给抱进了里屋放到了床上。 苏夏至坐在床边抬脚朝着大尾巴狼就是一脚! “呵呵!”苏姑娘这一脚正踹在闵岚笙的大腿上,力气不小,让他身子晃悠了下。抱得美人归的秀才好脾气的生生受了,然后马上伸手按住要起身的她:“才洗了脚,还湿着……” 脚丫又被他攥在柔弱无骨的掌中,那股过电的感觉又从脚下传了上来,苏夏至心中纵有千万个不乐意,奈何身子实诚,一碰到这个生的俊秀的东西就软成了一滩泥,没有一点儿抵抗力。 对于这点,她不知道鄙视了自己多少回了,可每次二人过招都是她溃不成军……她甚至觉得真是应了那句话了:不是冤家不聚头,这黑心秀才就是自己的克星! 里屋的门帘挑着,灯光从外面照进来光线还是很暗。她能清楚地看着秀才含笑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自己,粉唇微启,露出一嘴小白牙…… “让你得意!让你骗我!”瞅清楚对方脸上脉脉含情的神态,苏姑娘怒火更胜,踢踏着完全没有伤害力的小腿儿,不断地踹向身前的秀才。 一只手攥着她的两只脚而她又折腾的厉害,闵岚笙已经有些招架不住,怕自己一松手,这气急败坏的女人就敢一头撞过来和自己拼命。 一边左右躲闪着她没轻没重的打过来的小手,一边撩起自己的袍子把她脚上的水份擦干:“忘了拿布巾,先对付对付吧。” “哎!别擦了,袍子湿了你怎么穿。”苏夏至停止了动作,气息不稳的说道。 正文 第55章 嫂子有喜(1) 闵岚笙过日子虽然过得稀里糊涂,可他却是很要颜面的。出来进去都会穿得衣衫得体干净,连家里只有他和苏夏至两人的时候,他一样会穿的规规矩矩头发挽得一丝不乱,像要随时接待客人一般。 “无妨,无妨,这长衫正该浆洗了,明日还要劳烦娘子。”秀才客客气气地应道。 “……”苏夏至有种深深地无力感,总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点小九九打不过他心里的那个大算盘。 “好啦,不要气啦……”把她的脚丫擦净又趁机捏了捏,闵岚笙低头在她脑门上轻吻一下,拉长了声音哄着娘子:“就在这里等着,不许跑!为夫去去就来。”说完他扭身快步走了出去。 “滚你的吧!”两只脚一起蹬了出去,也只扫到他袍子的一点儿,苏夏至把脚往床下才探了探便收回放到了床上:“鞋子还在厨房……” 心里纠结矛盾地坐在那里,她心里纠结的不行。耳边听着外面进进出出和稀里哗啦倒水的声音,苏姑娘还在考虑要不要‘宁死不屈’一回,他又没把自己捆上,就这样光着脚回东屋去并不是难事儿…… 可以后呢?天天这么分屋而睡也不是长久之计啊。秀才是个大尾巴狼,是狼就要吃肉的……想到这里苏夏至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下。 “呀!我就知道傻子你舍不得我,呵呵!”就在苏夏至在脑子里快速地分析着要如何处理怎么睡觉这个难题的时候,闵岚笙已经趿拉着鞋跑了进来,看见抱膝坐在床上发呆的她展颜一笑,随即又转身跑了出去。 外屋的房门关起落闩的声音敲钟似的传到苏夏至耳中,她听着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竟不知该如何是好,心脏‘砰砰’地跳着,似乎一张嘴就能从口中蹦出来似的。 宽敞的内室骤然明亮起来,秀才把油灯放到床边的凳子上,又随手脱了袍子搭在床头,一回头就看见了瞪着一双水汪汪大眼小脸刷白的苏夏至正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架势,慢慢地往床尾挪去…… “唉!”侧身坐下,伸臂捞过明显受惊了的娘子放到自己腿上,他揽她入怀轻轻摇晃着身体:“怎么吓成这样……” “你……你……不怕么?”苏姑娘的声音有些抖。 “怕什么?”闵岚笙轻声问道。 “你不怕……和我睡觉么?” “呵呵!”秀才低声笑了,“平日叫你傻子你还不爱听,就这点胆子吗?你是我娘子,早晚都要和我睡在一起的。” “那……”想明白了的苏姑娘听了这话如醍醐灌顶,马上停止了一切纠结,主动往床上爬去:“艹,来吧,睡!” “哈哈!”笑倒在床上的闵岚笙又把爬走的女子拽回怀中,抱着笑个不停:“傻子啊……傻子啊……” “是!我若不傻怎会因为你姐姐的那点破事担心你生气呢,你倒好,这样耍我有意思吗!”苏姑娘翻身而起说话的时候唇角哆嗦着。 “怎么还真气上了……”闵岚笙赶紧坐起抹去她眼中含着的泪水:“是为夫不好,娘子不要气。”说完便又把担惊受怕的小媳妇揽进自己的怀中。 “你今天出去我也只是担心你,怕你被姐姐欺负。” “看见你一个女子背了那许多东西,为夫心疼。” “说的好听,难道你不担心你姐姐被我欺负么?”苏夏至仰头问道。 摇摇头,闵岚笙把视线移向如豆的光亮,思索了片刻才接着说道:“姐姐贪了多少银子我心里是有数的。” “嗯?”苏夏至疑惑地看着他。 “不过是二三十两银子,都花在我身上也不会富裕多少,而姐姐每月拿了那些钱也算是有了些体己,由着她去就是了,左不过哄她一个开心。” 说到此闵岚笙又低了头对上苏夏至的目光:“现在不行了,我有家,有娘子,将来还会有孩儿,自然不能再由着性情去哄姐姐。” “以后过日子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只会由着你。如今你把为夫的廪膳费要回来是正事,我为何会怪你?是你自己想不明白啊……” “那,不哄着你姐姐了?”虽然只是聊着家常,苏夏至竟听出了甜言蜜语的味道,又有点心花怒放的感觉了。 “没有你,宠着姐姐是应该的,有了你,我还是会尊敬姐姐,这并不矛盾,但掌家的事情自然是要交给娘子你啊,难道你不愿意吗?” “愿意的,愿意的。”苏姑娘不矫情,马上就点了头。 “你是我娘子。”闵岚笙的手掌抚上她的脸颊:“你既选了我做相公,那为这个家吃苦受累也是应该。我若有了富贵,亦都是你的荣耀,只求这一世我们不离不弃,相携相伴。” “哼!”苏夏至笑着捏他挺直的鼻梁:“说的比唱的好听,你的富贵呢?” “那算什么。”闵岚笙拂开她的手握在掌中傲然说道:“为夫虽不敢说能官至九卿,但考取个功名为官亦不是难事。” “那以后呢?” “以后?以后你也是我的娘子,我还是你的夫君。” “睡觉!”话说到这个份上苏姑娘已经没有心结,只要他明白日子是两个过的那就够了。 至于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承诺什么的她从不信。 地久天长那是他们白发苍苍的时候才要兑现的过程,她只能把握当下。 闵岚笙和苏夏至都是有脑子的人,话说到这个份上对彼此的心意已明,多说只是无义。 苏姑娘说了一声‘睡觉’,那边秀才已经扭头吹熄了油灯。 苏姑娘摸着黑把枕头摆好,又把闵岚笙的被子放到他的一侧。 正文 第56章 嫂子有喜(2) 自己解了小袄,跪在床上解腰上的裙带,然后把自己的衣服也搭在床头,只穿着里衣往后一躺,拉过被子盖好,大大咧咧地在床上滚了滚叹了口气:“终于他娘地不用在香案上挺尸了,舒坦啊……” “……”这女人的前后变化也太大了,一吹灯的功夫好像换了个人,闵岚笙有点失落,他还是喜欢刚才那个见了他哆嗦的小媳妇儿。 “你怎么不害怕了?”秀才一手揪着被面一边懊恼地问道。 双手枕在脑后的苏夏至把脸扭向坐在身旁的人影,打了个哈欠一呲牙:“怕个毛线!” “毛线是何物?”傻子口中经常会蹦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词语,闵岚笙听得多了如今已经见怪不怪了。 “你不睡就在那里静坐吧。”苏夏至一天的活动量早就超出了她身体的负荷,所以脑袋一挨枕头困意便袭来,又打了个哈欠,她翻了身冲里,准备睡觉。 身下的床动了一下,想是闵岚笙也躺下了。然后苏姑娘就觉得背后凉风一起被角被人掀起,她才扭了身子过来要骂,人已经自动地滚到了他伸出的一条臂膀上,掖好被角黑暗中对上她发光的眼神秀才小声嘀咕道:“傻子,为夫喜欢你方才的模样。要不……你再装一装吧?” “别扯淡!”没想到他会自动的滚进自己的被窝,苏姑娘扭动了几下想离他远点:“你根本就没想睡我,我自然不用害怕。” 闵岚笙把头又靠近她一些,两个人脸对着脸在黑暗中对视着,彼此都能看清对方的眼神。 良久之后,闵岚笙收紧手臂,把苏夏至整个人都抱进怀抱,让她紧紧地贴着自己:“娶亲那日,你身着火红的嫁衣向为夫走来,那时的你好看得将我的心都烧融了……” “而我只穿了一件……”他迎娶她的时候几乎穷到一无所有,虽然只能穿着旧衣,可他依旧按照两个人的约定去杏花村娶她。 那是好大的一个赌局,押上的是他自己尊严! 这个女子若肯在那个时候嫁给那样的他,才是值得他用性命去守候的。否则,哪怕是他成了众人口中笑柄,他也不会违背自己的心意,娶个没见识的女子回来。 “为夫还没穿过新郎的红衣吉服呢,等咱们银子再富裕些,娘子要给我置办下一套,与你的那件一样的衣料就好。我要穿了再与你成婚。” “那个时候,想必傻子你也不会再犹豫着是否与我睡在一起,所以,为夫等着你给我穿上新郎的衣衫……” 哪个女子出嫁不梦想着穿起凤冠霞帔? 那么爱美的秀才自然也是想穿一次新郎的吉服。 这红色是一道藏在心中的风景,是人生的一个仪式。总要与喜欢的人一起经历了才会圆满。 如今闵岚笙是把圆房的主动权交到了苏夏至手中。 他在等。 等她全身心的接受自己。 等她亲手给他穿上红衣…… “点灯!”苏姑娘听了这番话沉默了好一会儿。突然一撩被子坐起。 “怎么了?”闵岚笙紧跟着坐了起来,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陪着小心的问道。 “老子赶紧算算,还得腌多少鸡蛋才能凑够银子给你做一身美美地红衣衫!我今天卖了一百多个腌鸡蛋,又买了三百个鸡蛋……” “闭嘴!”差点气疯的闵岚笙随即躺下又把口中念念有词的苏姑娘拉倒拢回自己的怀里,然后把两个人都盖严实:“你若是再开口鸡蛋闭口鸡蛋为夫现在就睡了你!” 有些人就是有这个本事,一张嘴就是煞风景的话。 苏姑娘的‘蛋蛋经’霎时将秀才的满腹柔情蜜意都化为哀怨浑身蛋疼,只想拿起个鸡蛋把她的嘴巴堵上才好! “真的不要我陪你去么?”第二天清早,小夫妻用了早饭,苏姑娘背起她的大背篓要回娘家。闵岚笙问了两遍,都被她拒绝了。 新姑爷回娘家总要带点礼物,苏姑娘想想背篓里的那一罐油,还是觉得寒酸,这不那么长脸的事还是自己去比较好。 “中午自己热了饭吃,我回来做晚饭。”挥了手,离了送她到院门口的秀才,苏夏至一个人快步往杏花村走去。 已经与闵青兰撕破了脸,有些事还是要防备的。苏家人都是实心眼儿,但难保她的大姑子不利用周里正给苏家使个绊子挖个坑。所以终归是回去给家里人捎个话心里踏实些。 二十多里路来来回回的苏夏至已经走了很多趟,如今一个人走着也并不觉得多远。 迈上台阶,院门虚掩,苏姑娘没有敲门便直接推开:“娘,我回来了。”她走近院子朝着东屋喊了一声。 东屋的墙边上苏婶子和杨巧莲坐在小凳子上手里都做着针线活,而苏春来则当不当正不正地蹲在两个女人中间,还高出一大块来,娘三个一排,正好是个山字形! “呦,傻丫回来了!”苏婶子看见闺女便把手里的伙计递给杨巧莲,起身迎着苏夏至就走了过来:“你两个过的怎么样?揭不开锅就回家来,别不好意思!” “娘!”苏夏至自动忽略她娘说的内容,先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又与迎过来的杨巧莲见了礼:“嫂子。” “妹妹,妹夫怎么没一起回来?”杨巧莲回了礼,口中搭着话,想帮苏夏至把身后的背篓拿下来:“这个你背着太大了,你哥又编了个新的,你瞅瞅去,在后院挂着,我看比这个小了不少。” “这是一罐菜油,嫂子收了吧。”现在杨巧莲对苏婶子很好,再不像过去那样对待,苏夏至回来两次都见娘身上穿的是新衣,因此直接把带来的礼物大大方方地递给了她。 正文 第57章 一起致富 “给娘,你嫂子现在提不得重东西。”油罐直接入了苏婶子的手,说的话很有内容。 “哪有那么娇气……”杨巧莲不好意思地说道。 “哦?”苏姑娘稍一捉摸已经猜到,随即在杨巧莲身上打量起来:“莫不是有好消息了?” 杨巧莲比苏春来大了三岁,今年都二十六了,她这个年龄在过去还未生养过的女子可以说是少之又少,所以成亲以后她是没少为自己的肚子着急。 推了一把围着自己打转的小姑子,杨巧莲有些不好意思又得意地点了点头:“快三个月了!” “呀,真是好消息啊!”听到哥哥嫂子有了孩子,苏夏至从心里替他们高兴,又给杨巧莲道了喜:“嫂子辛苦了!” “她辛苦什么,每晚都是我在卖力气。”苏春来站起身接过他娘手里的油罐送进了厨房。 “哎呦这个浑人!”杨巧莲羞臊得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脸。 “有没有害口?”强忍了笑,苏夏至赶紧转移了话题。她那个哥哥说话从来都是不着调的。 “没有,若不是月事没来,我都不知道是有了。”杨巧莲小声的说道。 “那感情好,说明这个孩子疼娘。”苏夏至依旧在她身上看着:“都三个月了?也没见嫂子身材变化。” “还小呢,要五六个月才显怀。”苏婶子接口道。 “怎么没有变化,她屁股大了!”从厨房出来的苏春来丢下一句便回了正屋。 “这个大愣子,说话总是不着调!”苏婶子对着儿子的背影轰苍蝇似的挥挥手:“你媳妇的屁股本来就大,有没有孩子娘瞅着都是两大坨肉。” “噗!”苏夏至用手狠狠地揉了一把脸才把自己想笑的感觉揉了回去,同这样的两个人生活在一起,她都有些同情杨巧莲了。 “说点儿正事儿。”一手挽着一个女人的手臂,苏夏至拉着娘亲和嫂子朝着东屋的墙边走去,把话题从杨巧莲的屁股上移开,也算是解了她的尴尬。 “傻丫,你能有什么正事儿啊?”苏婶子一边随着女儿走向墙边坐下,一边从放在地上的针线笸箩里拿了还没有上好鞋面的布鞋接着做了起来。 扶着杨巧莲坐在小板凳上,接收到对方同情的目光,苏姑娘点点头,很有点同病相怜地拍了拍嫂子的肩膀,随即蹲在了苏春来方才蹲着的位置上,好好的一个山字形如此便成个凹字形,中间缺了一块。 “我把秀才的姐姐得罪狠了,你们同在一个村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要多留心。”都是自家人,苏夏至说话开门见山不绕弯子,眼睛看着杨巧莲说道。 哥哥和娘亲的脾气太直,遇事不会变通,因此苏姑娘主要是提醒杨巧莲多长心。 “存孝媳妇?她在咱杏花村住着你嫁去了山下村,一年到头碰不上,你如何得罪人家的?”苏婶子停了手里的活儿,觉着自己丫头的话简直是莫名其妙。 “那女人一看就是歪心眼子多,莫不是还在搀和你们两口子的家事?”杨巧莲撇了嘴,她对闵青兰没好印象,又经历过这些家长里短,因此苏姑娘的话一说来她马上就猜到了点子上。 “秀才的廪膳费我给夺了回来,她心里不忿,就这点子事儿。”苏夏至言简意赅,几句话便把事情说明白了。 “哦。”苏婶子点点头:“嫁出去的女子还惦记着娘家的钱财确实不该。” 看了苏夏至一眼,苏婶子又说道:“你嫂子现在对娘不错,她那些体己钱你不要老惦记着!” “嗐!娘您说的啥,我那几个钱妹妹哪里看的上!”婆婆说的话虽然难听却是向着自己的,杨巧莲怕小姑子面上不好看,赶紧圆了回来。 苏姑娘却是如同没有听见一般,压根没把娘亲的话往心里去,依旧接着方才的话茬说道:“闵青兰不像个心胸开阔的女子,她在我这里吃了瘪,怕是还要动心思报复在咱家头上,嫂子你要多留心,别着了道儿。” 杨巧莲长出了口气,也把手里正做的小衣服放下对着苏姑娘说道:“刚还和大愣子盘算着去周里正家佃上几分地种,咱家地少,现在又要添张嘴……你这么一说,他家的地是种不得了,我们还得另作打算。” 回娘家之前苏夏至只是想把闵青兰的事给家里人提个醒。倒没想到遇见嫂子有了身孕增加了人口这档子事。 苏婶子和苏春来都是极本份的庄户人,只会在土里刨食,至于别的营生他们的脑子里是没有的。没有地种也就没有收入,杨巧莲犯了难。 “没事儿。”沉默中还是杨巧莲先开了口:“娘不是说我有钱么,先把孩子养下来,到时候让娘给带着,我也去镇子上卖点菜啥的,再加上大愣子能干,你别担心家里。” “倒是你那个大姑子忒不是东西,你自己要多留神!” 最后一句话让苏夏至的心里好一阵感动,娘家就是娘家,总还是向着自己的。如今杨巧莲这个嫂子也是越来越上道,终是让她觉得有了贴心的感觉。 “要不这样。”苏姑娘心中盘算了盘算才慎重的开了口:“嫂子现在的身子也不能种地,咱家的地虽少,我哥哥一个人打理已经有些吃力,咱不去佃周里正家的地,你和娘养鸡可好?” “养鸡?!”村子里家家户户都在养鸡,平日家里的鸡蛋也是除了吃还能余下几个拿出去换东西,苏婶子和杨巧莲想不出养鸡能增加多少收入。 “正好开春,嫂子你多抓点鸡仔养着,养好了年尾就能产蛋,不管有多少鸡蛋,到时候我都收走,至于价钱咱随行就市,外面多少文钱一个我就多少钱一个收。你看如何?” 正文 第58章 蒸榆钱饭 “你疯了!你和幸福贤婿能吃多少鸡蛋?到时候你嫂子养上百十只鸡,天天收几十个蛋,你和你相公天天吃这个也不行啊,拉屎都要鸡屎味了!” “再说你哪有银子买那么多鸡蛋?好几文钱一个呢!”苏婶子第一个摇头反对,认为闺女说的话完全不靠谱。 “咯咯……”杨巧莲摇着面瘫地苏夏至笑个不停:“养鸡……倒是不怕,可现在家家户户都有几只……怕是杀鸡卖肉都不好出手呢。”她琢磨着婆婆的话一面说一面笑,说出的语句都一顿一顿的。 苏夏至仰头看着杨巧莲张着嘴巴哈哈,直到她自己安静下来才接着说道:“我现在和平县的酒楼定了合约,每个月他们都会来家里收我腌的鸡蛋,昨天我就在集上买了三百个鸡蛋。收别家的是收,还不如收自己家的。” “这样也算是一笔进项。”苏夏至平心静气的说道。 “平县酒楼的掌柜的疯了?腌鸡蛋谁不会啊,凭啥买你腌的?要是腌鸡蛋那么好卖,不如娘在家做这个得了!”苏婶子说话粗声大气,依旧是不信闺女说的话。 她是认准了傻丫就是傻,注定啥也做不成的。只盼着幸福贤婿能有始有终地给她一碗饭吃,别把自己的闺女饿死就成。至于别的,她还真没有奢求。 “干不干?”苏夏至从怀里掏出一个咸鸡蛋递到杨巧莲手中。 杨巧莲把膝上的小衣服放进针线笸箩,看看苏夏至又看看鸡蛋。 苏夏至一扬眉,示意她可以尝一尝。 杨巧莲起身拿着鸡蛋进了厨房,不大会儿功夫拿着用刀一切两半流着橘红色油脂的鸡蛋走了出来,眼睛泛光:“干!” 苏夏至从苏家出来的时候背上还背着那个巨大的背篓,只不过里面又多装了一个秀气的小背篓。 苏春来站在门口望着土匪一样的妹妹劝道:“这个太大了,你要那个小的就好。” 苏夏至正儿八经地摇头:“这个大的和这个小的是两口子,我不能狠心把它们分开,哥哥你再编一个吧……” 苏春来想想亦是正儿八经的点头认同:“成!妹妹下次来接它们的儿子吧。” 杨巧莲听见他一家子人说话就头疼,只觉得没有一个正常的。 苏家三口子都堆在门口看着长着脑袋的背篓晃晃悠悠地走出了村子,杨巧莲不禁感慨:“妹夫就是生的样貌俊俏些,若说养家还是我家大愣子能干。” 苏春来听了媳妇的话将脊背挺得更直:“你再看一看我。” “看什么?”杨巧莲眼睛在他的脸上扫来扫去瞅着自己的相公和平时没有两样。 “我也生的很漂亮。”苏春来一本正经的说道。 “嗯。”苏婶子马上点头表示认同:“大愣子随娘……” “……”杨巧莲下意识的用手抚了下小腹,只愿自己的孩儿不要随了他爹这样的性情。 “明儿一早就去集上抓些母鸡,大愣子你把咱后院圈起一块搭个鸡棚子吧,能养下百多只鸡就行。”一想到孩子她马上就想到了以后的生计,脑子里一转,说干就干。 说不上为什么,苏夏至的话她总是莫名的信服。 “不是抓鸡仔养么,怎么直接买母鸡?”鸡仔和母鸡的价格天差地别,苏婶子认为比她还傻的闺女出不了好主意,只想劝儿媳妇悠着点,一下子拿出那么多银子买鸡,万一弄砸了,傻丫还要落埋怨。 “娘,机会不等人。妹妹每个月都去收别人家的鸡蛋,咱不如买了蛋鸡回来养着,就算是鸡仔抓了能省几个钱,可怎么也要养小一年才能下蛋,背着抱着一般沉。还不如先买回一批能生蛋的,过几日再抓一批鸡仔,混在一起养好些。如此,马上就能卖鸡蛋挣银子了。” 既然儿媳妇愿意,苏婶子也不在多话,白嘴儿吃了半个腌鸡蛋还觉得意犹未尽:“娘没记得教过你妹子腌鸡蛋啊,她是怎么弄得,倒是好吃。下次等她回来得问问。” 这回杨巧莲看着婆婆吃的满嘴是油不禁一笑:“您若想吃找妹妹要几个便是,哪有您这样连方子都给讨了的?那她还拿啥拿捏着旁人?” 苏婶子和苏春来一起皱了眉,想不明白一个腌鸡蛋的方子有啥可藏着掖着的。 吃了晌午饭离了娘家,苏姑娘快步往回走,到山下村村口的时候她特意往大榆树下瞧了瞧,秀才没在。倒是看见树上的榆钱一串串的结的正好。 自家院子的门紧闭着,苏夏至站在门口轻叩了几下,闵岚笙两只手腕都免着袖子出来开门,露出两节白皙的手臂。 “你自己在家鼓捣什么?”从未见他如此装扮的苏夏至觉得好奇,不等关上院门就开口问道。 闵岚笙被她问得顿时红了脸,也不说话,只帮她把背篓先落了地回手又关了院门。 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闵家的院子里阳光最好的地方放了一张草席晾了一地的鸡蛋,个个干净透亮瞅着让人喜欢。 “呀!”苏姑娘顿时笑弯了眼眉,一把拉住想躲进屋里的秀才在他的脸上吧唧了一口:“有啥可害臊的,我是不会认为你帮我把鸡蛋都洗了是为了早点挣钱好给自己置办嫁衣的!” “不要乱讲!”闵岚笙扭了头唇角含着笑意要笑不笑的:“女子才是嫁衣,为夫要一套新郎的吉服。” 苏夏至就喜欢看他比女子还爱羞臊脸红的模样,如今只见他俏脸绯红耳朵都变成了粉色,不禁心里痒痒地爪子不知不觉就伸了出去捏着他的耳垂又揉又捻:“我娘说,男子的耳朵软会听媳妇的话呢。” 一把拍开媳妇色眯眯的小手,闵岚笙负手而立,一挺背脊傲然说道:“岳母大人说的对,为夫本来就很听话!” 正文 第59章 杏花春雨(1) 撒娇还这么傲娇的不招人厌烦的也就只有他了……苏夏至傻傻地想道。 “愣着干嘛。”闵岚笙一指那些鸡蛋:“娘子若是不累就把这些先腌上,已经晾干了。” “好!”苏夏至也挽了袖子过去拖着草席到了厨房门口,又拿了烧酒和盐依照上次的方法一个个把鸡蛋处理了,让秀才帮着都码在靠着墙边的水缸里。 家里只有一个腌菜坛子,装不下三百个鸡蛋,苏姑娘前几日就把闲置不用的水缸刷了出来装鸡蛋。 两个人干活说说笑笑,苏夏至把嫂子有喜的事情也说与了秀才听:“娘说……” 随口说出的话,内容在心里过了一下,她马上给换了内容:“娘说这孩子要立了秋才出生,正赶上好时候。” 码好了鸡蛋闵岚笙打了水把手上的盐分洗净,抬眼看了苏夏至抿唇一笑:“不急,咱们还年轻。” “呸!”这下轮到苏夏至脸红,心里暗暗觉得这秀才厉害!自己才开了头他便猜到了母亲说话的内容。 今日苏婶子确实是拉着她的手说道:“你也赶紧怀上一个,趁着娘身体还结实,帮你拉扯一把。总不能给你哥哥带了孩子不带闺女的孩子了……” 拉着脸红面热的苏姑娘过去洗了手,闵岚笙细心的给她擦净,“有没有用饭?” “对了!”一说到吃苏夏至立马就想起了村口的那棵榆树:“走,咱们采榆钱去,晚上蒸着吃。” 拿了个凳子踩着,闵岚笙拿着一根竹竿把榆树下够得着的嫩黄的榆钱打下不少,苏夏至蹲在树下挑着好的捡了满满地一笸箩。 “呦,秀才,你也打这个吃?”从地里回来的高婶子手里提着一个竹篮,里面放着几只碗筷。 “婶子送饭去了啊。”苏夏至赶紧起身搭了话:“是我嘴馋,又够不着,央着相公给我打下些。” 高婶子摘下头上的蒙头布巾擦了擦脑门子点头笑道:“秀才好福气呢,你家娘子是个会过日子的……往年这树上的榆钱也就是村子里的几个老婆子才会采了吃。那些媳妇后生们都嫌弄这个麻烦呢。” “不麻烦,婶子若是爱吃,等蒸熟了我给您端过一碗去?”高婶子是他们的大媒,两家走的倒是比旁的邻居近便。 “成!那婶子就讨一碗吃个新鲜。”高婶子也不客气,高兴的应了。 秀才娘子的煮饭手艺可不一般,几次去她家见她煮的饭食都与别家不同,高婶子很乐意和她学上几手。奈何秀才不食人间焰火似的,一天到晚一个表情,清清冷冷的,让人看了害怕,不好轻易地总去他家串门。 一笸箩才采摘的新鲜榆钱被苏夏至摘了细小的枝桠,只把一片片榆钱留下,用清水洗了控在篦子上。 晚饭时分,把略带水分的榆钱拌上面粉粗玉米面搅拌均匀,撒在笼屉上大火蒸熟。 一笸箩的榆钱见生不见熟,出锅的时候刚刚装满了三只大碗。 苏夏至又用蒜末,醋,盐,香油,调了一点汁浇在每只碗上,先端了一碗给高婶子送了过去。 回来看见灶上的水开了又做了个葱花鸡蛋汤盛了,才对着正屋喊道:“秀才,过来吃饭。” 带着些许甜味的榆钱裹在面粉和玉米粉里,嚼起来糯糯的,再拌上苏夏至调好的调料,入口蒜香浓郁,既开胃又适口,一冬天没见到新鲜蔬菜的小夫妻只觉得这顿饭吃的分外香甜。 “傻子,先别洗碗了。”才吃过饭,手里拿着竹竿的闵岚笙拉着忙着收拾的苏夏至就往外走:“我看那树上还有很多,咱都给它敲下来,明天还做这个吃!” 三月,临近清明,家里有田的和佃了别家田地的农户都开始忙活起来。 猫了一个冬天,万物复苏。当嫩嫩的小草从去年枯黄的碎叶下面开始露出地面探头探脑的时候。细如牛毛的春雨时下时停,落得有一搭没一搭的…… 苏夏至自上次腌好鸡蛋之后又采买了两次,准备每隔十天腌上一拨鸡蛋。顺带买了两口齐窗台那么高的缸回来,缸里码上三百个鸡蛋也只是七成满。 最早腌鸡蛋的那个菜坛子因为小了倒是闲置下来,苏姑娘想着今年入冬的时候也要腌上些酱菜。 用过早饭,山下村的村民大多下了地。一年之计在于春,此时正是翻地种地最忙的时候。 村里子人少了便会很安静。 从井里提了桶水出来倒在旁边的木盆里,苏夏至准备洗几件衣裳。呼吸间一股带着苦味的清香吸进肺腑,顿时让她神清气爽起来。 抬头往山上望去却已经是满山都染了粉色,原是野杏花开的正好! 山下村村如其名,就坐落在九龙山下一大片宽阔平坦的地方。村民都是一抬头就能坐在自家的院子里观山景。 “秀才,秀才!”苏夏至眼睛仍停留在那一山的杏花上流连忘返:“你看这花儿开的多好!” 闵岚笙听见娘子的大呼小叫施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站在正屋的门口也抬头往山上望去:“快清明了……”他轻声说道。 苏夏至收了目光移向他,已然脱了棉袍换了春衫的秀才更显身材颀长挺拔俊秀,只是此刻他如点漆般明亮的眼睛里正透出一抹思念。 他父亲去世几年,就埋在半山腰上。年年杏花开的正好的时候也是清明该拜祭的时候了。 “今日来不及了……”闵岚笙对上苏夏至的目光,唇角微微一翘:“等下准备些酒水糕点,明日我们去给父亲扫墓可好?” 绝大多数时候,他与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一副好说好商量的架势。让苏夏至听了别提多受用了!因此每次秀才与她‘商量’的结果都是她心甘情愿地去张罗。 正文 第60章 杏花春雨(2) 此次也不例外。 片刻之后,苏姑娘的声音从大门口响起:“秀才,走吧,给咱爹扫墓去!” “这么快?”闵岚笙从支起的窗扇里探出头来,看见娘子已经手扶着门扇站在院门口等着他,身后背着那个‘背篓娘子’。 大个的背篓叫做‘背篓相公’,小一些的叫做‘背篓娘子’,这些奇怪的名字都出自秀才娘子之口。 “不就是准备些酒水贡品么,咱家都是现成的。快点出来,上坟不能过了晌午。”苏夏至对着他招招手,示意他麻利些。 锁了院门,夫妻二人穿过村子并排朝着上山的小路走去。 嫁到这里两个月,这是苏夏至头一次上山。又赶上山花正盛小草才绿的好时候,自然看哪里都觉得漂亮,眼睛左顾右盼已经不够用了。 手上一片温柔,闵岚笙已经伸手牵住了她的小手。九龙山虽然不是很高,可上山的路也比平地陡峭了很多,眼见着身边的女子不住的东张西望,他只好伸手牵住了她。 苏夏至收了眼神诧异地望了他一眼。秀才为人淡漠多思,人前从来都是一副清冷的模样,像现在这般在家外就牵起她的手的情况真是少之又少。 攥着他温热的手掌摇了摇手臂,苏姑娘脑子里一转便不经意地笑了。知道身边的男子有心,走山路的时候都护着自己的安全。 上坟要赶早儿,因此二人径直先去了埋葬闵父的地方。 半山腰处小道越发的难走,因为甚少有人会到坟地左近砍柴,因此道路两边的荆棘枝杈都大咧咧地伸展开来,随时拦截着过往的行人。 从并排而行变成了一前一后行走,前面的闵岚笙依旧紧紧地握着苏夏至的手,走的急了,掌心都湿润起来出了汗。 “到了。”一直沉默不语的秀才终于开口说了话。 一小块横切进去的平地上只有一座坟茔,四周去年的枯草和今年的新草混在一起透着荒凉。半人高的青石墓碑上写着几行字,苏夏至没细看。 总觉得墓碑就是故人的面容一般,她并不想多看。 放下背篓,苏夏至弯腰围着坟头走了一圈,随手把近处的一些杂草拔光,又用一把枯草扫净墓碑前的一片空地儿,把自己带来的酒水和贡品都摆了出来,然后一拉眼睛盯着坟茔发呆的秀才。 闵岚笙愣愣地把视线移到那些贡品上,唇角直接抽了一下! 一坛子酒,正是娘子腌鸡蛋用的烧酒。 贡品是两根白萝卜,一把芫荽,还有两个烤饼,花花绿绿地看着倒是挺水灵! “嘿嘿!不要在意细节,重要地是咱的一片真心……”本来背篓里还有一个小南瓜,看见相公那脸色,苏夏至自动就把最后一件贡品给忽略了,直接拿出几张宣纸递给:“这个是我孝敬父亲的。” 这回闵岚笙不但抽了唇角,连眉毛都扬了起来,纸上写了几个大字——一千万万两! 这是苏姑娘从现代社会冥币上得来的灵感,临时起意去给公公扫墓,哪有时间准备的那么周全?所以,这个‘意思到了’的冥币便诞生了…… 打开烧酒,围着坟头撒了一圈,又把苏夏至自制的烧纸用一块小石头压在坟前,闵岚笙拉着苏夏至毕恭毕敬地跪在了父亲的坟前磕了三个头:“爹,岚笙成亲了,这是您的儿媳妇苏氏。” “今儿是我们夫妻二人头一次来看您,我闵氏一门一直人丁稀薄,您放心,孩儿一定早些开枝散叶,延续香烟,不使人脉凋零!” 跪在一边的苏夏至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要不是对着公爹的墓碑不好胡说八道,她一定会揪着秀才的耳朵问问:“你这些话到底是说给谁听的,嗯?” 拜祭完先人,闵岚笙又把四周的杂草拔去许多,苏姑娘趁机又把她准备的‘贡品’收回了背篓:“父亲这里没有灶台调料,做菜实是不便呐……” 闵岚笙默默干活,没搭理她。长这么大,他就没见过谁家有用菜蔬祭祖的…… “我们去山上走一走。”看着收拾的差不多,闵岚笙拍拍手上的尘土,提步往回走:“扫墓踏青,山顶一片杏花想必比别处都好。” 自动把小手伸进他的掌中,苏姑娘抬头往上望去没看见杏林,倒是看见天又阴了上来,心道:不会又要下雨吧? 手牵着手爬到山顶的时候,霏霏地细雨如期而至。淡的似有若无,只打湿了呼进肺里空气,让人好不舒服…… 一片粉云映入眼中,绵绵延延的杏花开的绚烂,看得苏夏至屏住了呼吸:“哇!要不要这么好看啊……” 摇了一枝杏花,一树的花都跟着动了起来,粉色的花瓣纷纷扬扬落下,围着二人飞舞,苏夏至仰头望着负手立在树下的闵岚笙真有几分痴醉的感觉。 杏花,细雨,春日,少年…… 这美景应在梦中啊…… “傻子,又看着为夫发呆!”扭头对上痴痴地女子,闵岚笙抿唇一笑,伸出素手用如玉的手指拈去她脸上的一片花瓣,苏夏至张嘴咬住了他的手指,用舌尖舔了一了,那片花瓣已经进了口中,然后含着花瓣低声说道:“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足风流。妾拟将身嫁与,一生休……” 后面本来还有一句:总能被无情弃,不能休…… 苏夏至没有念出这句来,无情弃?弃了老子?嘿嘿!打不死他,算他身体结实! 花瓣随着她的轻吟被咬碎在口中,齿颊间是淡淡的苦味,只是品着品着,苦味退去最后只留了清甜。 “傻子。”闵岚笙声音黯哑,手掌僵在半空,才想说话,另一个陌生的声音已经传来:“这么巧?竟然在此地遇到闵贤弟……” 正文 第61章 糊里糊涂 谁这么讨厌啊!竟在这个时候插进一腿来? 苏夏至皱眉扭过身子按耐住想打折此人一条狗腿的冲动望向身后,卧槽,好大一朵烂桃花! “娘子不要理他!是安逸。”闵岚笙低声说道。 越过苏夏至,闵岚笙神色淡淡地往前走了几步,非常随意的一拱手:“安公子也来踏青么,倒是巧了。” 他淡淡的声音如平时说话一般听不出喜怒,但一声‘安公子’已经让苏夏至心中了然。 对方称呼秀才一声‘贤弟’原本透着热络,若是相熟关系近便之人秀才理当称呼对方一句‘仁兄’,可秀才只中规中矩地叫了对方‘安公子’,由此可见此人在他心中的地位并不重要。 烂桃花好似并未听出闵岚笙语中的疏离依旧满脸带着讨好的微笑走近,眼睛只在苏夏至身上踅摸:“这位是?” “此乃拙荆。”秀才只介绍了苏夏至的身份,并未给二人引荐。 不引荐就不用见礼,被相公挡在身后的苏姑娘探出头来上一眼下一眼地瞄着烂桃花。 之所以称呼对方为烂桃花那是因为他确实打扮地像一大朵桃花还烂着嘴角! 粉色的春衫,下摆上绣着一枝盛开的桃花,腰上粉色丝线揉着绿色丝线结的络子,里面挂着一块莹润欲滴水头极好的翡翠。头发油腻腻的打了很多桂花油梳得镜子似的光滑,窝头大的髻子上顶着一指粗的碧玉簪也是价值不菲。 此人面貌生的不错,粉白粉白的肤色,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公子哥,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细胳膊细腿儿,手里拿着一柄粉面撒了金粉上面画了桃花的折扇,呼打呼打地扇着风,一双桃花眼眼尾处两道笑纹极深,平日应是常眯着眼的。 常眯着眼?难不成是近视?苏夏至心里琢磨道。 如此骚包的颜色就是穿在年岁稍大的女子身上都会显得突兀,更别说他一个男子穿了就更显得油头粉面,尤其是他的两边唇角处还烂了好大的一块,看着好似才结了痂,裂开的细纹里透着血丝……苏夏至想了想,估计他过了一冬蔬菜瓜果吃的少,肉吃多了导致的营养不良…… “呵呵,原来是弟妹!”安逸笑着点头,眼睛里的神情分明就是——他早就知道了…… “成婚这等大事贤弟也瞒着我等,实实不该!”摇头叹气表情做足后,他又一派了然地指着自己的脑子敲了敲:“后来听令姐告诉我家小妹,才知道弟妹这里有点……呵呵,呵呵……” 呵呵你妹啊!不就是闵青兰大嘴巴把自己有点傻的段子又讲给他妹听了吗…… 嗯?闵青兰那个人虽然刻薄势利但并不是一个多话的人,她为何要巴巴地把自己的消息告诉他妹妹呢? 斜眼瞟向闵岚笙,苏夏至想从他脸上看出点故事来。 闵岚笙气闲神定,回望娘子,很是坦然。 “呵呵……呵呵……”未语先笑,安逸还未说话,一连串的哈哈声已是响起。 “哎!”苏夏至对着他一扬下巴。 闵岚笙一看娘子的表情眉心就蹙了蹙。 “嗯?”安逸一愣神,不知那个傻子要对自己说什么。 “你别笑了,看看你的嘴烂的,再这样张着嘴哈哈,非得连腮帮子都裂开……”苏姑娘皱着眉,用手在自己的脸上从唇角到耳际画了两条线。 安逸闭了嘴,不好再哈哈,唇边的两块已经烂了一个多月。再这么烂下去他都担心真会烂到耳朵边上去呢。 “安公子慢慢观赏,我夫妻先行一步。”自己娘子什么德行闵岚笙心里有数,安逸虽然使人厌烦,但他住在平县县城里,平日见到一面并不容易,犯不上招惹这种人。 “没事儿,没事儿!本公子不会与弟妹计较,都知道她这里……”安逸快速挡住闵岚笙的去路,又是看着苏夏至用手指了指脑袋。 靠!这孙子是认定自己是傻实了的啊,自己要是不傻给他看多对不起人家?正好秀才好像也不待见这个人…… “我相公不许我骂人的。”苏姑娘笑盈盈地走到秀才身前,脆生生地说道。 “嗯?”安逸的手还放在脑袋上,不禁挠了挠,他不知道傻子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到底是啥意思,一愣神间就见那女子一扬右手,‘嗖’地一声,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已经挟风带雨地到了眼前:“哎呦!”他惊呼一声赶紧躲开,石头擦着他的耳朵飞了过去,蹭得耳廓生疼! 她确实没骂人,而是直接动手打人了! “告辞告辞!”闵岚笙扭头拉着又开始装疯卖傻的小媳妇赶紧往山下走去。 “哎,贤弟,我话还没说呢!家父和舍妹都很惦记你啊……你何时得了空到我府里走走,为兄正有许多话要说呢……”顾不得疼,安逸赶紧就要追去,远处站着的青衣小厮连忙拦住了他:“公子,咱还是回去吧,老爷吩咐说不许您去山下村的!” 眼瞅着自己处心积虑等着的人就这么走掉了,安逸心中一阵懊恼,他一咧嘴才想感叹几句,唇边的伤口便又裂开几个小口子,疼得他只吸冷气。 “本公子等了他六七日了,若不是那个傻女子,这次一定能说上话的……只是,这回去要和妹妹如何交代呢?” “呵呵……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把烂桃花甩开后苏夏至就开始面无表情的呵呵,从身后望去看不见秀才的表情,可她能看见他的耳朵又可疑地变成了粉红。 果然是有奸情啊…… 进了自家的院子,苏夏至把背篓放下,仰着脸拦住关了院门红着脸低着头就想进屋的闵岚笙:“呵呵,呵呵呵!我都呵呵半天啦!” 正文 第62章 十动然拒 “我去给娘子打水洗手。”闵岚笙的脚步才往旁边移了一步,衣袖已经被苏姑娘拉住:“坦白从宽,抗拒从严,顽抗到底,死路一条……呵呵,呵呵!” “那……你不要生气……”秀才被她呵呵的已经有毛骨悚然的感觉,掂量着那些陈年往事要不要都说出来。 “我像是小心眼儿的人么?” “像。”闵岚笙不假思索地回道。 “呵呵!”苏姑娘放了手,扭头就走。 “他是我老师的三子,叫安逸。”闵岚笙快速拉住娘子的小手,觉着还是说了的好,否则这些事以后要是从别人的口中再传到她的耳中反倒麻烦。 “他妹妹怎么回事?”苏夏至知道秀才心中还藏着一个女子,即便他不说她也知道。 “她叫安静,是我老师的小女儿。”多少时间了,似乎是好久了,这个名字藏在闵岚笙的心里已经被他盖上了土,他曾经以为自己以后都不会再提起她的名字呢。 “嗷,原来真是小青梅!”苏夏至点点头,看见秀才那一闪而过的落寞,她心里一阵酸楚,于是一甩他拉着自己的手:“呵呵!我一点儿都没有吃醋也没有嫉妒!” “呵呵!”看着她那副纠结的样子,闵岚笙呵呵一笑便是一愣,忽然觉得两口子这样都挺傻,而且这笑声也挺傻! 一用力就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怀抱:“那些都过去了……” 在把苏夏至揽到怀中之后,闵岚笙把下巴支在她的头顶又把自己的话轻声重复了一遍:“年少轻狂的往事,你要听么?” “你要讲吗?”停了很久苏夏至才回了话。理智上觉得自己应该做到不闻不问,只看未来……留给他一点小小的空间。 可她是他的娘子啊,从她认定他的那一刻起,她便只希望他的心里只有一个自己。 “父亲病重的那一年许是有感知会不久于人世吧,他希望我和姐姐都早些成家。”叹了口气,闵岚笙还是把藏在心里的那个故事翻出来讲个她听。 “姐姐早就许给了周存孝,趁着父亲精神尚可的时候周家花轿上了门,他们热热闹闹地办了一场婚礼。” 说到此处,秀才心里一紧,想想怀中这个女子出嫁时的凄惨,他很是内疚。把她纤细的身子用力的贴近自己,那一刻他在想:以后一定要对她好些,再好些…… 苏夏至不去打断他,让他有时间去思考整理想说的话。 “那时我还在老师门下读书,老师也算是大梁的一代大儒,虽不能与老太傅姜承相较,可也算得桃李遍天下。受先帝……”说到此处闵岚笙又住了口,给她讲官场的明争暗斗以及老师站错了队伍,认错了太子?有些话他认为还是不说的好。 “老师曾经也是在京里为官,五十岁告老还乡,便在平县旧居住了下来,醉心传道授业解惑,收过了不少门生。至今安先生的长子还留在京城任上,次子放了五品郎中在外郡也算是功成名就。唯有三子……” “就是那朵烂桃花吧?”苏夏至插嘴道。 “正是他。”闵岚笙点头应道:“老师离京返乡的时候只有他与安小姐尚未成年……” 原来小青梅还是从大地方来的,难怪眼界那么高。苏夏至在心里想到。 “其实,也没什么可讲的。”这话题让秀才觉得很是匪夷所思,好似往哪方面讲都不好说太多,于是他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 “父亲病重的时候很想看着我和姐姐都早一些成家,我那时在老师办的书院里读书,认识的女子不多,于是就……”低头看看怀里的小人儿,只看见了她的梳得乱七八糟的发髻看不到她的表情。 秀才一闭眼,死就死了! “于是就去对安小姐示好,想娶她为妻。把父亲的病情说与她知晓,并写了几首小诗相赠……” 卧槽!这么浪漫!苏夏至开始磨牙。果然是争来的馒头不香,上赶着不是买卖。自己这天天追着他屁股后面跑的,求了他几次才委委屈屈的答应娶自己……苏姑娘的小心眼病开始泛滥。 这故事的主角若是换了旁人,脑子里对男女之情粗枝大叶的苏姑娘估计都没有耐心去听,可现在这个向安小姐示好的是秀才啊!她觉得满肚子里心肝脾肺都被醋泡过了,哪哪都是酸的! “后来呢?”后来肯定是没成啊,虽然知道结果,她还是低头小声问了。 “后来……她听了我的话十分感动,还落了泪……最后拒绝了我……只说我们还小……” 十动然拒?!哈哈!原来这么嘚瑟的故事古代也有啊……苏姑娘好想仰天大笑几声,可她心里有气笑不出来。 “完了?” “完了。”秀才点头。原本也没什么,尤其是现在他已经成了亲,对于过去种种便已经放下。傻子一心一意地跟着自己过日子,他也想过安生日子,自然不会有别的心思。 而且,他也知道,安小姐拒绝自己的原因其实并不是年岁的问题,而是她存了当秀女的心思。眼睛里有了皇帝的女人如何还能看得上他这样一个一文不名的秀才? “没劲。”用了大力气推开闵岚笙,看着他倒退了几步后背贴到了院墙上,苏姑娘貌似没事人儿似的往厨房走:“就这点事儿有啥可藏着掖着的?我是那种心里搁不住事儿的小心眼么?” 秀才张了张嘴,脑子里还在琢磨着她话里的意思,自己也觉得过去这点事儿不算啥。一抬头的功夫才走开的苏姑娘又风一样的刮了回来,照着他的腿就是一脚:“还写了几首小诗!你都没给我写过诗呢!” 闵岚笙没敢说话,只在弯腰揉腿心里默默的想到:苏家人的怎么都这样爱踢人呢?比驴还可怕! 正文 第63章 有些用处 丢下没办什么错事也挨了踢的秀才进了厨房,苏夏至默不作声地开始做午饭,安安静静地一句话也不说了。 秀才回了正屋拿着书装模作样地一直往厨房里偷看,觉着这样的娘子很吓人,如同夏季阴沉沉的天气,随时都会下起暴雨打起响雷。 只是他小心翼翼的等了半天都没见小媳妇有啥进一步的动作,倒是等来了她语气轻松的声音:“秀才,吃饭了,咱还在厨房吃吧,省事。” 放下书,用最快的速度进了厨房,闵岚笙的眼睛直接盯在了小媳妇的脸上:“娘子幸苦了。” “别扯淡!”苏夏至白了他一眼,转身把才出锅的杂粮饭端上桌:“就你那点早恋的破事儿我至于生气么……” 早恋?这词听着又是个新鲜的。不过看着娘子的脸色却是不像生气的,闵岚笙吊着的心也安稳下来,不接她递给自己的筷子,而是直接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按到墙上好一顿亲,直到两个人都气喘吁吁神色迷离的时候他才放开了她:“你不说话,为夫害怕……” 一场稀里糊涂的往事引来苏姑娘吃了一场没味道的干醋。站在灶台边她一边扒拉菜一边就想明白了:“谁还没个年轻的时候,最主要的是他最后选择了最正确的我,这就可以了……” 闵岚笙先是被突然出现的安逸惊了一下,又被自家娘子给了一脚。倒霉的秀才成亲两个月还没摸清自己小媳妇这跳脱的性格,白担心了半天。 用过午饭,已经啥事没有的小夫妻开始各忙各的。 秀才回屋继续读他的圣贤书,苏夏至开始倒腾她的腌鸡蛋。 把最早腌的三百多鸡蛋都从缸里捞了出来,放进加了香料的五香水里煮了几锅,把家里的盆子都占上了才分别用煮鸡蛋的水都泡上了。 算了算,一个腌鸡蛋刨去成本大约能挣四文钱,三百个就是一两二的银子,一个月三拨腌鸡蛋再抹去点零头,最少能到手里三两五银子! 有了这三两五银子打底儿,他们小两口的日子就会过得宽裕很多。 “秀才,明儿我去镇子上转转。”明天聚福楼的车会来家里拉鸡蛋,她正好可以蹭车去趟镇上。 “我陪你一起去。”秀才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不用啊,我就想买些白面会来琢磨点东西。现在这鸡蛋咱不管卖,做起来又不费劲,我想再鼓捣点东西试试。”秀才秋天要去要去应试,没有大事,苏姑娘舍不得用他。 “那我也要陪你去……”秀才固执的说道。 一早苏夏至才收拾好早餐用过的碗筷,院门便被敲响了。 把手在碎花围裙上抹了几把,苏姑娘解了围裙搭在窗台上走出厨房去开门。 门口台阶上站着一个陌生的后生,往台阶下望去,一辆宽敞的马车前站着聚福楼的李掌柜:“苏姑娘,今儿是月底了,我们来拉腌鸡蛋。” “快请进!”两扇院门都打开,苏夏至招呼李掌柜和伙计进了院子:“没想到您还亲自跑一趟。” 李掌柜这一趟自然不是没事乱转悠的,一个酒楼就是开张入了正轨,每天的闲事也是没完没了,哪有时间让他闲的到山下村这种小地方呢。 他是想抽冷子登门探探苏姑娘的底儿。想知道她家里都备了什么调料用了什么手法才在二十天的情况下把鸡蛋腌得出了油还口感正好,不咸不淡的。 苏夏至早就防着他这一手,用过的烧酒摊子都放在了东屋的柜子里。因此看着李掌柜进了厨房指使着伙计往外搬鸡蛋也没言语,还是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在人家的厨房里踅摸了一圈,又和苏姑娘寒暄了几句,李掌柜除了看出收拾的干净利落以外是一无所获。这让他略感遗憾,觉着自己这一趟是白来了。 低头出了厨房,原本想让伙计把鸡蛋过了数,扭脸就看见了负手立在正屋门前的闵岚笙。李掌柜一愣神儿,随即快步走到他的身前拱手道:“难不成此处竟是闵公子的府上?” 闵岚笙淡笑着还礼:“正是寒舍。”说话的态度,显然二人是早就相识的。 “哎呦,这真是!”李掌柜一拍巴掌,两只眼睛转了转随即对着蹲在地上熟鸡蛋的小伙计喊道:“多事!数什么啊?秀才娘子说多少就是多少,数目断不会错!” 跟来的伙计很有眼力见,听到掌柜的呵斥,连忙向苏姑娘告了罪,把鸡蛋直接抓到了他们带来的竹篓里,手脚麻利,没几趟便把这拨腌鸡蛋都搬了出去。 “闵公子可是许久没去我们聚福楼了,倒是安老爷常去我们那里。”李掌柜依旧与闵岚笙套着近乎。 在他看来,读书人本就高人一等,而闵秀才又是平县内读书读得最好的秀才,自然更是人上之人。做官只是早晚的事,所以巴结要趁早啊…… 他口中的安老爷就是安逸的父亲,闵岚笙的老师安怀远。他没了官职闲居家里,旁人不好再称呼他旧职,大多还按照他早年在家时的称呼,尊称他一声‘安老爷’或是‘举人老爷’。 安怀远也算是当今名满天下的大儒,当年在跟随主子的选择上站错了队伍。不过那时也由不得他选择。 他是先帝十一皇子的授业恩师,明里暗里先帝暗示过几次有意把皇位传给这个他与皇后亲生的嫡传子。因此安怀远便格外的护持这个皇子。 对他的管教甚至比先帝还要严苛几分。奈何这个十一皇子生错了时候,生在帝王家却没有帝王命,在与当时还是逍遥王的岑相思的明争暗斗中被杀的溃不成军节节败退…… 最后惠帝禅位,传皇位于岑相思。 正文 第64章 秀才发火 皇权的变革更替往往血泪斑斑,死保十一皇子的安怀远算是幸运的。 新帝并未对先帝的旧臣大开杀戒,对安怀远也是网开一面允了他告老的折子。于是他自然不敢再在京城逗留,几乎是仓皇逃窜出京回了平县。 夹着尾巴过了几天提心吊胆的日子,他发现京里根本没人再盯着他。不禁感慨新帝心胸开阔,以仁治天下,推已即人。虽然用雷霆万钧地手段得了皇位,却并未用杀戮荼毒异己,只这一点已经比先帝强了太多! 思想想后,安怀远又开了书院,只想多教出几个得意门生为朝廷效力,也算是对当今陛下不杀之恩的报答。闵岚笙就是他这些学生中最出众的那个。 “掌柜的,秀才娘子说这拨鸡蛋有三百个。”伙计弯着腰凑近李掌柜。 “嗯,知道了。”挥挥手,示意伙计离开,李掌柜仰头闭目心算了一下银子的数目,随即从怀里掏出一个布袋拿出两块碎银收起,双手捧着小布袋递给闵岚笙:“三百个鸡蛋,九文钱一枚,这里正好是二两七钱,闵公子您收好!” 闵岚笙连忙摆手,摇头道:“这等持家算计之事岚笙实不擅长,家里一切安排皆由拙荆,我可算图个清闲……” 娘子既然存心把他的身份与商贾之徒分开,秀才自然不会再去与李掌柜掰饬一个鸡蛋几文钱的‘小事’。这是身份地位的问题,马虎不得。 “哦哦!”李掌柜点头如啄木鸟,随即转了身子把钱送到苏夏至面前:“上次在聚福楼招待不周,改日,改日请贤伉俪到我那里坐坐,也让我备些酒菜给您赔罪!” 李掌柜是生意人,面对秀才说话客气谦卑。苏夏至可不会实心眼的就信了。 也用双手接了那布袋看都不看一眼,苏姑娘笑的本份无害:“瞧您说的,什么赔罪,等对上时间,您不忙的时候,我们夫妇必会叨扰一番!” 人家不数鸡蛋的数目,那是看着闵岚笙的面子。苏姑娘也不看布袋中的银两,那是不丢自己相公的脸。她心中明白的很,贪自己这几文钱,李掌柜犯不上。 “不如进来喝杯茶吧。”傻子的做派让闵岚笙痛快,没想夫妻二人的配合竟是如此默契,他不禁有些小得意的望了她一眼,然后客气地对李掌柜说道。 喝茶?家里的银子几乎都被用来存了鸡蛋买了盐和烧酒,原来从嫂子屋里偷得半两茶叶早就喝了,现在拿什么泡茶啊?苏姑娘翻楞了信口开河的相公一个白眼,用很热情的口吻回道:“那李掌柜您先屋里坐坐,我这就去山上砍柴烧水,很快的。这么远的路怎么也得招呼您喝杯茶再走!” 说着她匆匆朝着立在墙角的破刀走去,想必是要拿着去山上砍柴用的。 “不要忙了!”李掌柜赶紧作揖道谢:“来得匆忙,晌午前就得赶回去。就是想看看这鸡蛋是在何处腌制,如今也是该告辞的时候了。” 为了喝一杯茶还得等着现砍柴,李掌柜等不起。他刚才往厨房里看过,确实灶台边没多少柴火了,因此也就没往旁处想。既然和秀才搭上了话,又取了鸡蛋,那就是时候告辞了。 听见人家有事,闵岚笙也不再假客气,跟着李掌柜身后就送出了院子,门口停着的马车四周竟围了不少山下村的人。 山下村挨着山,村子里的农户大多温饱有余日子过得紧吧,很少在村子里看到套车进来的,更别说秀才家门口的这辆是马车了。 “秀才家的,刚才那个后生说这些腌鸡蛋都是你做的,还都卖到平县去了?”就爱打听个闲事说个闲话的六婶子耐不住好奇开了口:“婶子也会腌鸡蛋,要不你和掌柜的说说,也买婶子几个鸡蛋呗。” “六婶子您还有功夫腌鸡蛋?”跟在李掌柜和闵岚笙身后出院子的苏夏至对着那个开口的妇人笑了笑:“一个村子的病人都要找六叔去诊治,您给六叔帮忙就够忙活了……” 六婶子生的嘴大眼小,一副大吃八方的模样,她家就在闵家的斜对门,两户只隔着一条街。苏夏至没进门之前,她看着独自出入的秀才有点怕。 至于为什么怕,她也说不清楚。总觉得自己老头子做的那些坑蒙拐骗的事儿秀才都知道。六叔私下也和她说过:对门那个后生眼睛毒,你在外面胡咧咧的时候要背着点儿他。 如今她听了苏夏至的片儿汤话明显是不愿意帮自己和县城里的来的大掌柜说上话,心里一阵不爽,撇了嘴就想接着说些什么,才一抬头就对上了站在台阶上芝兰玉树般清冷的秀才正淡淡地向她望来,平白的她便觉得自己矮了半截,随即闭了嘴不敢再言语。 旁边那些跟着看热闹心里也有几分想法的老少娘儿们们瞅着第一个开口的六婶子就吃了软钉子,于是便都自觉地禁了声,依旧围着马车张望。 “留步,留步!”几步走到马车前,伙计已经打了车帘候着李掌柜上车,他忙不迭地同闵岚笙道别:“改日一定到聚福楼坐坐。” 闵岚笙轻笑点头,缓步下了台阶,回身看着已经背上了背篓的娘子:“正好,送了李掌柜出村子,我们也去镇上。” “闵公子也要出门?”抬腿才要上车的李掌柜听了不由分说两手托着闵岚笙的一只手臂就往车上推:“顺路的事儿。” “路不甚远,我夫妻步行就可以,不要耽误了您的生意。”闵岚笙客客气气的推辞,一只脚业已就势上了车,随后对站在车下的苏夏至一伸手就把她拽了上来,很是无奈地摇头:“到镇上把我们放下即可。” 反正也是顺路,多拉两个人也不算什么。更何况李掌柜很愿意和闵秀才讨个近乎,他的小儿子也到了开蒙的年龄,先在别家私塾念上几年书,大些了,他还想求秀才给引荐引荐到安举人的书院去读书呢。 正文 第65章 一场大病(1) 安举人虽然辞了官,可气质里总是带了种当官当久了的威严,他虽然广收学生,还是很讲究学生的门户的,比如李掌柜家这样的从商人士,他便是敬而远之,努力维持这自己作为读书人的傲气。 闵秀才肯坐自己的马车那是给了自己面子,李掌柜高高兴兴地坐在前面并未进车厢。 吆喝一声,伙计赶着马车稳稳地出了山下村,围在一起看景的人们并未散去,依旧凑在一堆小声议论着:“瞅见没有,秀才娘子腌的鸡蛋和咱们腌的不是一个颜色,我拿了一个闻过,是肉味的……” “胡扯!”六婶子知道苏夏至娘家的底儿,对她并不信服,因此马上反驳道:“鸡蛋就是鸡蛋,甭管你用什么坛子罐子装着,它也变不成肉!” 到了镇子上,闵岚笙夫妇下了车,谢过了李掌柜,目送着聚福楼的马车小跑着离去。 “没想到你还有这个作用啊……”围着秀才转了一圈,苏夏至点点头,原本自己是想求着李掌柜捎上一段路呢,现在可好,有了这个东西在身边,人家还觉得坐了他的马车是给他面子的事儿。 这完全出乎了苏夏至的意料,让她心里不得不对闵岚笙重新‘估价’! “呵呵。”秀才有些得意地一扬下巴,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为夫早就对你说过,当官也不是什么难事。坐他的车真就是给他面子。” “说不定李掌柜还会有什么事情要求我,总之,商人皆是为利,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巴结我的。”这话是实话,闵岚笙倒是清醒的很。 “走吧,一会儿记得提醒我买半斤茶叶,省的你又请人喝茶……”苏夏至提步朝前走去,小脑袋东张西望着。 “无妨,无妨,娘子尽管去山上砍柴,余下的交予为夫便是。”闵岚笙挂着笑意追了上来,越琢磨越觉得娘子机灵,和自己的配合堪称默契。 苏夏至扭头对上他含着笑意的眼睛,抿嘴一笑,突然伸手就在他粉扑扑的脸上摸了一把:“真好看!”速度快如闪电,摸到手后马上就缩了回来,没事人似的继续走路。 “……”闵岚笙心惊肉跳的四下看了看,发现她的恶行未被旁人注意后心才放了下来,随即哭笑不得的摇头,只觉得自己是遇到了克星! 他胆子再大,也只是敢在家里来几次突然袭击,按着傻子亲几口或者偷着揉揉她的小屁股……她可倒好!光天化日之下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调戏他,这种行为,让他这个男子都自叹不如啊…… 偷袭得手,苏夏至把摸过秀才脸蛋的小手不着痕迹地放在唇上轻吻着,发出只有旁边的他才能听得见的‘啾啾’声,眼睛斜着瞟到秀才的脸上…… 不出意外,秀才的脸红的像喝了酒,此刻正窘迫异常的瞪着她,只是那眼神落到苏姑娘眼中也成了‘秋水盈盈,脉脉含情’了。 “哈哈!”大咧咧抬头一笑,苏夏至心情愉快。兜里有钱,出来一趟不易,她得把该买的都记着。 镇子就是镇子,比平县县城小了很多。只有两条街巷是商铺林立,夫妇两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脑袋转向了不同的方向。 “傻子。”闵岚笙拽了拽她的衣袖轻声说道:“给你做两套新衣吧……” 苏夏至走了两家面铺,问了价钱,耳边听见他说的话,心里马上就浮现出一条面口袋来。她心不在焉地说道:“你又嫌我穿的丑了?” “没有!”秀才很快回道:“你又生的不丑,打扮起来一定更好看。” 回头若有所思的看了看他,苏夏至计算了一下开销,没有表态,只拉着秀才继续溜达:“先买东西,等把咱需要的东西采买完了再说。” “嗯!”闵岚笙痛快的应了,跟在小媳妇身边打下手,不一会手里就也提了两个纸包。 两条街来回串了两遍,秀才的脸越走越黑。 想着该买的东西大概是买齐了,苏夏至托了托身后的背篓,呼出一口气准备回家:“成了,差不多了,咱回家吧!” “不回!”手里提着东西的闵岚笙站在路边拧了身子,给了苏姑娘一个漂亮的后脑勺:“还没给你做衣服呢!” 说着他把左手的东西交到右手,抬手指着远处一家做成衣的店铺说道:“就去那家,我都看见啦,他家的红布有好几种料子呢,你给我捡不费钱的做一套吉服就好!” 被闵岚笙拖着进了卖布匹连带做成衣的店铺,苏夏至走得踉踉跄跄,她费了好大劲儿才没让自己站在街上就哈哈大笑一番,越发觉得秀才有时候幼稚的可爱。 “这位公子,您又来了?还是看看红颜色的料子?”见到有主顾登门,腰上别着一把竹尺头戴四平方巾的中年男人迎了过来。 苏夏至一眼盯住他身上穿的衣服上。一件棕色缎子的盘领衣衣料普通,做工却极好,领口处沿着的褐色细边儿不细看竟以为是和身上的衣服用的是一块布料,只是稍有色差而已。 您又来了? 掌柜的一句热情的招呼让原本心里不快的闵岚笙更增加了几份不快,他直接冷了脸扭了身子,然后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傻子要笑不笑面容古怪的瞅着自己,立时便有一种心思被勘破急着要洞房的尴尬。 愣了一下,闵岚笙恼羞成怒的又扭了身子面向柜台,巧的是,他才一抬眼自己竟对着的是那一排码着红色布匹的那面,俊脸‘腾’地就红了起来。 “掌柜的,做一套成亲的吉服要多久?”秀才面子薄,尤其是在外人面前更是时常端着几分,苏夏至和他生活在一起自然知道他这点小心思,于是连忙把掌柜的话茬接了,省的闵岚笙下不了台。 正文 第66章 一场大病(2) “那要看什么布料和什么样式了。”布店掌柜奇怪地看了看这个已经来店里看了两次却只看红色衣料的公子,便满是笑脸地对了苏夏至:“若是府上急着用,咱店里也有做好的几套,要不你先看看中意不?” 闵岚笙眼睛一亮,满是期待的也望向苏夏至,顿时忘了发脾气。 不曾想苏姑娘已经直接摆了手:“不看。那些衣服不管什么人都能试上一试,我是不会让我相公穿的。” “确实,确实!”掌柜的马上点头认同,“这位公子身材样貌出众,若是再精心做一套合体的吉服,那定是十分的人才谁都要多看几眼了!” 掌柜的马屁拍的均匀舒坦,苏夏至给出的理由又很充分,闵岚笙想了想,也觉得自己该做一套新的,“就挑寻常的衣料即可。”一说起做新衣,他早就把自己还在生气这件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小声地与娘子商量道。 “等我看看啊。”苏姑娘缓步走到那一排码着红布的柜台前挨个看得仔细:“能拿下来让我近点看么?” “这就给您拿。”掌柜的弓着身子进了柜台,不一会儿就把那一排红布都拿了下来,展开一些让苏夏至摸摸手感:“不知吉服是什么时候用呢?” “你什么时候做好我便什么时候用!”闵岚笙在心里叫道。 “就是……”犹豫地对上秀才紧张的小眼神,苏夏至咽了口口水才说道:“就是……左近了……”她说话的声音明显小了很多。 秀才忽然就笑了,只对着娘子笑的色如春花,眼眸流光溢彩,看得有些害羞苏姑娘的心里不由一荡…… “那您二位看看这块料子,都是适合春夏穿着的。”掌柜的从一堆布料中抽出几匹放在最上面让他们挑。 “你喜欢哪块儿?”苏夏至征求闵岚笙的意见。 “娘子选哪块就是哪块。”眼看着就会有良辰美景了,再说这吉服本就是穿与她看的,秀才自然是什么都由着她。 挑来挑去,最终苏姑娘选了一块红的很正的素锦,做的款式也不是时下流行的窄袖而是颇有古风的广袖,就这两只大袖子就多花了几百文钱,不过她觉得值。就想看看自家相公华服广袖的模样。 这样的穿戴在现代也只是在电视剧看到些不伦不类的东西,有那个明星比得过美得冒泡的闵岚笙呢? 所以,当走出店铺的时候,苏夏至是和秀才一样期待着取吉服的那一天的。 心里甜蜜蜜的走回了山下村,已经过了晌午吃饭的时辰。 简简单单地做了一顿饭二人吃了,苏夏至招呼着闵岚笙一起把一直放在厨房窗外的大缸都挪进了东屋。 腌鸡蛋谁都会,口感的好坏就差用烧酒泡一下鸡蛋这个过程。今天既然让村子里的人看见腌鸡蛋也能挣钱,苏夏至就必须做一些必要防范。 以后再腌的时候,她便把阵地移进了东屋,这样外人就看不到了。 关了屋里的窗扇,一把大铜锁把东屋的门锁上,苏夏至把钥匙放进荷包收好。一转身就看见闵岚笙正端了盆子在井边用布巾擦身。 回来走了几十里的路,记着又挪动了三口大缸,闵岚笙出了一身汗。黏黏地很不舒服,冰凉的布巾贴着皮肤擦过,让他浑身哆嗦了一下,起了身鸡皮疙瘩。 “才出了汗,不要用冷水洗!”苏姑娘看见忙提醒他。 “无妨,现在天气暖了,擦擦没关系。往日就是在冬天为夫也是敢用冷水沐浴的!”咬牙吹牛的秀才,拉起一边的衣袖,把自己的麻杆手臂举给苏姑娘看。 “切……”苏夏至摇摇头,想想那厮的小腰儿估计还没有哥哥的大腿粗呢:“你甭不在乎,病了有你难受的。” “你当为夫是纸糊的吗?”秀才心里高兴,现在颇有点傻小子睡凉炕全凭火力壮的意味:“这样擦一擦很舒服呢!” 见他越说越来劲,苏夏至转身进了厨房鼓捣她今天采买的战利品,也没太把这个当成事,毕竟现在四月了,天气确实不冷了。 忙活了一天,晚上睡得正沉的苏夏至是被一阵轻微的呻吟声惊醒的。 “秀才?!”在床上愣了会儿神,苏姑娘才意识到刚才听到的声音不是在做梦,而是躺在旁边的闵岚笙发出的。 翻身起床,顾不得点灯,她借着屋里微弱的光线把缩成大虾一样的秀才从被子里掏出来,对方早就烧成了一个火炭! “这么热!”尽管没有现代的体温计,苏夏至的手才碰到他的身体心里就是一惊,秀才在发高烧,而且已经烧得迷糊连眼都睁不开了! 一场大病来的突然,把闵岚笙烧得如死了一回似的。 迷迷糊糊的知道有人给他喂药,帮他擦身,在他耳边说话……可他就是觉得眼皮有千斤重,根本抬不起来。身子的没处骨节都给钉进了钉子似的,疼得让他忍不住呻吟…… 不知过了几天,躺在床上的闵岚笙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梦中的情景是有人拿着一柄大锤在不断的敲击着自己的胸口,几乎要把他的心从胸腔里敲出! 就在这种痛苦的感觉中,他缓缓地睁开了眼,昏黄的灯影里,映入眼帘的是傻子闭着眼哼唱的情景:“咱们工人有力量昂昂昂……嘿!咱们工人有力量昂昂昂……每天每日工作忙昂昂昂……嘿!每天每日工作忙昂昂昂……” 歌声时断时续,声音不高,每一句的句尾都被她拖着‘昂昂昂’几声,然后在重重的拍在他的胸口上…… 难怪自己会做胸口碎大石的怪梦! 只是傻子口中的曲调自成一格,歌词也是没有听过的,这让没听过她唱歌的闵岚笙觉着新鲜,于是他忍了痛,饶有兴味的听着娘子继续唱下去。 正文 第67章 如此孕吐 把这样倚在自己胸口上的病人往自己身边搂了搂,苏夏至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睡着了,口中的曲子也换了调,依旧唱的有一搭无一搭:“睡吧布娃娃啊啊啊……睡吧小宝贝诶诶诶……慢慢闭上眼啊啊啊……好好睡一睡诶诶诶……你会看见花园里有个大头鬼诶诶诶……” “扑哧!”快被她锤死的闵岚笙终于忍不住出了声,嗓子是火烧火燎的痛。 “哎呀!”苏夏至马上睁开了眼睛,赶紧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了他的试试温度,觉着正常,又觉得不放心,直接把小手从他的衣襟里滑入他的胸口摸着他的皮肤,然后长叹一声:“宝贝儿啊,你可终于是不烧了……” 头上女子的容颜憔悴,眼睛血红,看了使人心疼。闵岚笙用力地把自己的身子揉进她的怀抱,然后又闭上了眼睛把头抵在她的胸口上拱了拱:“还没有好利落呢……” 躺在她的怀里,闵岚笙恨不得将自己全身都缩小成了一个婴儿,一拱一拱的使劲蜷了往她身上贴,嘴里还哼哼唧唧的:“没好利落呢……还有点儿难受……” “这是要吃奶啊……”苏夏至抬手就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难受,冲北站着去。” “傻子……傻子……你再叫我一次……”闵岚笙闭了眼********的想在她这里撒娇,自己都管不住自己。就觉得贴着她靠着她才是安全的。 “秀才?”看他这个样子,明显有了精神,苏夏至悬了几天的心才安稳了些。她放下支着头的手臂平躺在枕头上轻声唤道。 “不是这个!”闵岚笙不满的扭了扭身子。 “岚笙?”这个名字因为是秀才姐姐常叫的,苏夏至从心里有点排斥。不是名字不好听,而是被讨厌的人给叫讨厌了。 “也不是!”闵岚笙急的坐了起来:“是刚才叫的那个!” 苏夏至扭头看着他急赤白脸的样子凝神回想自己方才说的话:“我刚才没说什么啊……好像就说了一句宝贝儿,你可终于是不烧了……” “宝贝儿?!”苏姑娘瞪大了眼睛觉着不可能是这个吧? “嗳。”闵岚笙小了一圈的脸上泛起红晕,俯身又躺在她的身边:“就是这个,我……我爱听……” “呃!”苏姑娘摇摇头,这可真是越活越抽抽了! 伸手把知道害臊了大宝贝儿揽进了怀里,苏夏至闭上了眼睛,一只手在他的背上轻轻地拍着:“你可终于是好了……再不好就把老子给累死了……” “我躺了几天了?” “算上今天,四天了吧……”苏夏至说话的声音变得有气无力。 “……”四天!闵岚笙心里疼的发酸。 自己一个男人什么都不能做,还总是给她找麻烦。生一场病,更是害的她劳心劳肺外加提心吊胆,不敢想啊,越想越觉得自己欠她越多…… 耳边传来了熟悉的呼吸声,比平时她睡着后的呼吸声重了些。 苏夏至与闵岚笙说着话就睡着了。 她太累了。四天,衣不解带的照顾着病得人事不省的秀才,她几乎熬干了自己所有的体力,因此在知道他不烧了以后,她马上解除了紧张的情绪进入熟睡状态。 很轻很轻地从她的身边移开身体,闵岚笙起身把自己盖着的棉被把两个人都盖上,然后躺下,托着她的头放在自己的左臂上把她圈进自己的怀中,又伸出一直手臂去把被子掖好。 耳边是她沉沉的呼吸声,他与她脸对脸躺着,床前的油灯还亮着,他方才忘了灭掉,现在他不想动,就怕自己一折腾吵醒了才睡的她。 就让灯燃着吧…… 她才睡,秀才看着她憔悴的面容心里既心疼又幸福。 多少年了啊,在母亲走后,他就从一个三岁的娃娃一下子成了男人。 父亲的脾气也在母亲走后变得沉默暴躁。他从不抱自己,哪怕那时他只有三岁,父亲也不许自己哭,更不许自己找娘亲…… 如果自己不小心忤逆了这些规定,那肯定会挨一顿暴揍! 所以他学会了在父亲面前隐藏自己的情绪,并且再也没有提到过母亲。 连姐姐提到母亲的时候都会用不屑的口吻说道:“那个女人……” 那个女人,是这个家庭留给母亲唯一的称呼。 闵岚笙的童年结束在母亲离去的那一刻。 可他还没在母亲温暖的怀抱里待够啊…… “睡吧布娃娃……”想起方才她唱的儿歌,亦学着她的样子,闵岚笙用右手在她的后背上轻轻拍着:“睡吧小宝贝……” “我是你的大宝贝,你是我的小宝贝。”忍不住轻吻了一下她的额头,秀才在她耳边呢喃着。 睡着的苏姑娘只觉得耳边好痒,烦躁地从被子里把手抽了出来,先挠了挠脑门,然后一耳光把在自己耳边嗡嗡叫的东西扇走:“四月就有蚊子了……”她叽叽咕咕地说道,然后翻了身用屁股对着一脸错愕的相公。 说情话挨了一个嘴巴,这结果让闵岚笙有点没想到。 用手抚着自己的脸颊,他忽然坏笑着把自己的腹部贴在她的屁股上顶了两下:“娘子好热情,为夫都不好意了……” 苏夏至一觉睡到了第二天过了晌午才醒,睁开眼回了神第一件事就是赶紧摸摸闵岚笙的脑门。 对上他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苏姑娘吃了一惊:“你嘴角怎么起了水泡儿?!烧退了还上火?!” 秀才发了几天烧,苏夏至照顾的仔细,不时的喂水,用布巾擦身降温,口唇也是会用手指沾了水润一润,所以烧退之后,他除了容颜憔悴,并未起了燎泡。 正文 第68章 前因后果 苏夏至想不明白为何在烧退之后他嘴上还会起水泡儿。 “我生病身体里有火气,现在才算出来了……”秀才解释地很没底气,因为他心里还在想着娘子的屁股…… “哦。”想了想,这个解释也对。苏姑娘不在纠结脸上一直干干净净地他生了这么一个碍眼的东西:“一会儿煮点清淡的给你吃,调理几天就是了。” 给秀才喂了一肚子白米粥,并在他如狼似虎地眼神中吃了一张肉饼之后,苏夏至看着天色尚早。现在接近夏季,白天的时间渐长,她准备回趟娘家。 李掌柜的拉走一拨腌鸡蛋,已经空出一只大缸来,每隔十天就要腌上一拨,秀才病了几天,算算又该是去买鸡蛋的时候了,苏姑娘想先回娘家看看嫂子那里的境况。 嘱咐了大病初愈已经有点形销骨立的秀才在家好好待着,苏姑娘空身上了路,约莫着哥哥编的那个背篓娃娃也该‘出生’了,这趟正好背回来。 期期艾艾地送走了只许自己喝白粥的娘子,关好院门,闵岚笙直接溜进了厨房:“刚才我明明看见她做了两张肉饼的,她才吃了一张……我捏着自己坚持了半夜,多辛苦啊……只喝粥怎么行……” 来到娘家的时候是苏婶子给开的门,才叫了‘娘’没顾上说话呢,就看见杨巧莲捂着嘴从正屋里飞奔出来,然后蹲在墙角‘哇哇’地吐了起来…… 只是她‘哇哇’了好一阵也没吐出什么东西,倒是把眼泪给逼得哗哗直流。 苏夏至赶紧到厨房倒了点水给她端到身边,一边胡噜着她的后背一边问道:“四五个月了,怎地到这个时候才开始害口呢?上次来还说没有啥感觉呢。” 抬头看见说话的是小姑子,杨巧莲先把泪水在袖子上抹了,然后接过苏夏至手里的碗漱了漱口,最后才摆着手往后一指:“妹妹,你快去我们屋里看看吧!” “嗯?”苏夏至往正屋的门口瞅了瞅,并未发现异样,随即快步走了进去,不大会儿功夫她也从屋里飞奔出来,蹲在杨巧莲身边‘哇哇’起来。 “呀!傻丫也有了?”苏婶子惊喜地走近并排蹲在墙边呕吐的女子身边点头笑道:“有了好!娘帮你们把孩子都拉扯起来,要是一儿一女最好,姑表亲亲上亲,将来正好做夫妻!” 苏夏至起身对她娘挥挥手,现在她没时间和苏婶子扯淡。 几步走到正屋门口她双手捂着鼻子大叫道:“哥,你出来!” 屋门一响,小山似的苏春来不紧不慢地从屋里走了出来,脚上趿拉着鞋子:“我出来了。” 苏夏至赶紧往后倒退了几步,才指着他的脚说道:“你能不能把你的大脚丫子洗洗?!你闻闻你那屋里都什么味啊,跟放了一筐烂咸鱼似的!” 苏春来立在屋子门口很严肃了想了片刻,最后平静地说道:“我的脚很干净,上个月初一才洗过的。” “噗!”苏姑娘一阵无力,随即大叫道:“今儿都初四了,你一个多月没洗脚啦!” “再过十几天就是洗澡的日子,所以到时候可以一起洗。”苏春来算了一下时间,把自己的安排告诉了正对着自己老远捂着鼻子的妹妹。 他脚臭自己也是闻到了,开始的时候他也觉得挺不好闻,可闻过了几天之后就习惯了…… “什么?!”苏夏至把捂着鼻子的手放下,不记得哥哥过去也是这个样子的啊,她不可思议的问道:“我就听说过初一十五拜菩萨烧香灵验,还没听说过初一洗脚十五洗澡的事儿呢,咱家院子里就有井,不缺那点水,你为什么还要这样节省?” “是初一洗脚,下个月的十五洗澡,所以洗澡的那个月初一就不用洗脚了……”杨巧莲手里还端着苏夏至递给她的那个碗,扶着墙纠正道。 “哥,谁给你说了什么了?”苏夏至越想越不对劲,苏春来一项说话做事都是一根筋不善思考,他忽然改了生活习惯,那就是一定又接受了什么新的‘思想’。 苏春来和杨巧莲夫妻两个一致将头扭向了没事人儿似的立在旁边的苏婶子,苏姑娘马上就明白了,原来臭脚的根源出在自己的老娘身上。 见三个人的目光都盯在了自己身上,苏婶子抬手抚了抚头发,很有几分高深莫测地开了口:“傻丫啊……” 头一句傻丫就叫的气息绵长,尾音拖得苏夏至那叫一个堵心和欲哭无泪。 娘家一个亲娘,婆家一个亲相公,开口闭口只要叫自己就爱带上一个‘傻’字,看来自己这辈子都甭想从这个字底下逃出生天了。 而苏婶子从心里也认为闺女就是傻,虽然闺女儿子都是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受世俗影响,她多少还是偏着些儿子的。 不过古时候重男轻女是常态,家家户户都是如此,所以明知道娘的心思,苏夏至倒是没有因为这个闹过心病。 有时候她自己都觉得有些游离,大多数时候自己是苏夏至,偶尔,她会搞不清自己到底是谁……这种状况在她才来古代的时候会发生的多一些,现在已经甚少出现了。 “你甭不爱听,什么都不懂!”苏婶子看见闺女的两条眉毛头快拧到一起了,伸手指戳了戳她的脑门子,没使劲。 苏姑娘一歪脑袋等着她娘这个不洗脚还有理的‘高见’。 “你没成亲的时候,娘不好对着你说。现在娘就告诉告诉你……”苏婶子准备开始长篇大论。 奈何听众很不给面子,闺女拉着她娘往正屋走:“娘,您先感受一下气氛再接着说。” “男人和女人不同,成了亲就是金贵。”苏婶子边走边‘谆谆’教导起一众儿女:“不比那没女人的后生,一滴精十滴血,沾了女人就是伤元气的事儿。” 正文 第69章 娘子变身(1) 啥?这话咋就让苏夏至觉得全天下成了亲的女人都是喝人血吃人肉的小妖精了呢。 “而且沐浴洗脚也是伤元气的事儿,咱家就大愣子一个人是壮劳力,娘能不护着点他么?” “不就是臭点么,习惯了就好了。”苏婶子站在正屋门口语重心长地结束了发言。 苏春来点头表示认同:“媳妇,你会习惯的。” “这没法习惯!”不等快被熏晕了嫂子开口,苏夏至就把她娘和苏春来一起推进了屋子,顺手关上了屋门:“您二位先屋里体会一下再出来吧。” “娘,您说说吧,您这套歪理邪说是谁传给您的。”苏夏至脑子转的飞快,把街坊四邻里嘴巴大的几个娘们都在脑子里过了过。 “什么歪理邪说,这是你爹亲口告诉娘的!”苏婶子在屋里待了会儿也觉得味道太重,有些待不下去了,随即开门就要出去:“当初你爹就是这么告诉娘的,还对娘说,天下的男人都有个称呼,叫做‘臭男人’,就是这么来的。” “!”苏姑娘点头,自己来了一趟古代,终于是考证了‘臭男人’这个词汇的出处,也算是一大收获了。 同时她更是无比敬佩起自己已经死去多年的老爹,为了偷懒不洗澡不洗脚,这么煞费苦心地编了个谎话来忽悠自己的傻媳妇,可……真够缺德的! “不过大愣子啊,你个子比你爹大,味道也比你爹大啊,娘也有点想吐了……傻丫,你赶紧让娘出去!”门板被苏姑娘在外面拉着,苏婶子出不去,在屋里越待越觉得头发晕。 松了手,让老娘出了屋,苏夏至捂着鼻子想对策,不能让死鬼老爹的一句忽悠祸害活着的人啊。 “娘,爹是多大岁数去世的。”苏姑娘开口问道。 “就是大愣子十二岁那年,多少年了……他多大岁数了……”闺女这么一问,苏婶子脑袋里又成了浆糊,一时也说不清丈夫的岁数了。 “我哥今年二十三了。”苏姑娘提醒道:“爹已经走了十几年了。” “三十,整三十。正是好时候啊!”苏婶子马上就记起了那些陈年往事,声音里带了唏嘘。 “是啊,正是好时候。”苏姑娘点点头:“所以,当年爹这个一定是听错了的,您不信咱就去问问大夫,都知道洗澡洗脚是舒筋活血的事儿。爹当初就是没听明白不洗澡不洗脚,所以才会那么早去世的……” 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看苏春来的大脚丫子:“哥,你今年可二十三了。” 一句话让母子两个都受了惊,苏春来很用心的分析了一下娘说的和妹妹说的话,认为还是妹妹说的对。 他确实有些印象,记得自己的父亲去世的时候还很年轻,而那样的年纪又不是七老八十,在他看来确实还不该死。 苏婶子沉默不语了,表哥对自己很好,因此不管他说什么她都会相信,如今…… “娘,肯定是当年爹听差了。”看着母亲呆愣的眼神,苏姑娘忙劝慰道。 “对!”这么说苏婶子还是能接受的:“表哥一定是听差了,他是不会哄娘的……” 没了理论的支持,苏春来老实地坐在台阶上泡脚,苏婶子坐在儿子的旁边发呆。 她切实感觉到当年的自己没有闺女聪明,为什么就不懂得把表哥的话去问问大夫呢…… 苏夏至进了屋,她站在凳子上踮着脚够后窗户的窗扇,想把屋里的空气散散。 “妹妹,这可多亏了你了!你可不知道,这段日子我天天死说活说的,你哥冲我直瞪眼睛,我就怕了……”进屋给苏出来拿布巾的杨巧莲见到苏夏至的动作赶紧说道:“别开!” 晚了……随着她的一声惊呼,苏夏至已经把窗扇抬起,立时五六个瞪着圆溜溜眼珠子的鸡脑袋同时从窗外探了进来,与同样瞪了大眼的苏姑娘对了面,对方立时一起欢快的叫了起来:“咕咕……咕咕……” “卧槽,过儿,原来你们都在这里!”‘砰’的一声赶紧把窗扇放下,苏姑娘转身问道:“这个怎么回事?” 杨巧莲用手扇着从天而降的鸡毛躲闪着说道:“你哥怕有人进咱家院子偷鸡,就把鸡窝垒在了这屋子的后墙,说有点动静就能听见……” 苏夏至从椅子上跳了下来半晌无语,原本想着家里还有杨巧莲一个有点脑子的,如今看来,她也被那二位给传染了…… 想想她怀着孩子,最后苏姑娘心平气和的说道:“怕有人偷可以养条狗看着,也没必要把鸡窝搭在这里,现在是春天,等立了夏,天气那么热,你们这个屋子连后窗都开不了,得有多热?” “还有,你怀着孩子,家里真养了狗也不要靠近,只拴在后院看鸡就是了。” “这法子好!”杨巧莲马上点头应了,随即她又添了几分小心地说道:“妹妹,你什么时候收鸡蛋?我买的一大半都是母鸡,回来就下蛋呢。咱家都存了几百个鸡蛋了。” “走,看看去。”没想到杨巧莲心思还挺活泛。原本这次苏夏至回娘家就是想和她说说别都买了小鸡养着,干喂一年徒费了时光。 这点她们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 两人一起急匆匆地往后院走去,从苏春来身边路过的时候,杨巧莲把手上的布巾搭在了他的肩上。 “娘也看看去。”鉴于自己的糊涂理论不许儿子洗澡洗脚差点造成‘杀人’的后果,苏婶子觉得自己很对不起大愣子。她低着头也要去后院。 “娘。”苏春来牵住母亲的衣袖仰着脑袋望着她:“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点点头,苏婶子心里是酸涩的。 正文 第70章 娘子变身(2) 儿子孝顺,一直不下蛋的儿媳也有了身孕,连一直傻得没救了的闺女仿佛也有了比自己还聪明的架势,她觉得自己知足。 “好好洗洗,这半个月可是难为你媳妇了。”像他小时候一样拍拍儿子的脸颊,苏婶子内疚地说道。 后院里贴着房屋的一面墙垒的鸡窝比屋子的后窗还高,难怪一开窗比邻而居的鸡们就可以探头俯视主人屋内的一切。 长长的一溜鸡窝,分了三层。上面两层是下蛋的母鸡,最下面的一层空着,拦起来的一处空地上跑着十几只毛茸茸的黄色小鸡仔,连叫声都是奶声奶气的‘叽叽’声。 抬头仰视着母鸡们如此有规模的‘豪宅’苏夏至不解的问道:“这么高,楼上那些鸡都怎么上去的?” “都是你哥一只只捉上去的。”追过来的苏婶子解释道:“每天早晨先挨个摸了鸡屁股,看哪个有蛋就送到最高的那层去。过了晌午就能收一茬鸡蛋。咱家西屋都存了好些个了。” 苏夏至上一世也没有养过鸡,对于老娘说的话似懂非懂,也不敢乱加点评。只是苏家后院很宽敞,比前院还要大些,临着自己的住处建了这么一溜鸡窝,实在不是什么好主意。 先不说天天听着窗户跟底下的叽叽咕咕声有多闹腾,就是那股子鸡味也是够人一梦的! 洗了脚,袍子的一角还别在腰上,免着裤腿穿着木屐,苏春来‘哒哒’地走了过来:“妹妹,你说把鸡窝垒在哪里合适?” 苏春来并不懒,而且做事还一板一眼,并不会像他老子那样连洗个澡都要动动心思。他只听他信服的人说的话。 原来他是只听母亲的话,现在觉得妹妹说的也在理。至于杨巧莲就没在选择之列。他认为自己比媳妇厉害,圈着的那些鸡虽然是媳妇养的,可她从来都没有数明白过,他就知道具体的数字。 “这一共多少只鸡啊。”看着从鸡窝伸出的一溜小脑袋,苏姑娘觉着数目不少。 “四分银子一只,我买了八十只,还抓了他家的一窝小鸡仔,那人见我买的便多送了我一只,现在家里下蛋的鸡有八十一只,一天能收四十来个儿鸡蛋。”杨巧莲瞅着那些都快把她吃穷了的鸡祖宗们说道。 “她偷了人家一只鸡,不是人家送的。我看见了。”苏春来纠正媳妇话里不切实际的地方。 “你!”谎话被揭穿,杨巧莲臊了个大红脸,抬手在他身上擂了一拳:“你就不会给我留点脸?” 苏春来面无表情,后院里站的都是自己人,他不觉得这么说有啥不妥的地方,“而且也不是八十一只下蛋的,是八十五只。” “你和那个掌柜的进屋去结银子,我又偷了四只。所以一共是八十五只。”几个女人都把眼睛盯在自己身上,这让苏春来有点不好意思,他抬头望了天。 杨巧莲心里一阵惊喜,拍着丈夫的手臂不知说啥好,就觉得自己是占了大便宜了。 点点头,苏夏至放心了,觉得哥哥很有‘前途’……比黄鼠狼厉害。 几个人商量一下,最后决定把鸡窝贴着院墙从新垒,也不弄这么高,就直接用砖搭个带门可以上锁的,这样到了晚上一锁门,安全了很多。 离开杏花村回了山下村,苏春来和妹妹一起到了闵家,一人背了一背篓鸡蛋。 苏夏至进屋去给哥哥数银子,苏春来围着瘦出了竹子般气质的妹夫转了一圈,最后捏着秀才单薄的小肩膀怜爱地传授长寿经验:“没事儿洗洗脚。” “……”发了几天的高烧,闵岚笙怀疑自己把脑子烧坏了。否则大舅兄的话他怎么就听不明白了呢? 先把银子递给了哥哥,看着他把银子贴身收好,苏夏至进了厨房。把柜子里留的十几个腌鸡蛋用布包了她一掀桌上倒扣着的笸箩:“肉饼呢?还剩了一张啊……” “秀才,早晨是不是剩了一张肉饼?”苏夏至对着院子里喊道。 “早晨你吃了两张,哪有剩。”秀才弱猫似的喵喵,是个大病初愈的模样。 “……”苏姑娘回头瞅着那个瞪眼说瞎话的东西眯眼一笑:“哦,我说肚子一点不饿呢。你现在又没食欲,那晚上不煮饭了。” 秀才得意的小眼神瞬间就转为了幽怨:“我们不吃,舅兄大老远的来一趟总是要招待一番的。” “我回去吃。和娘说好了。”接过妹妹递给自己的腌鸡蛋,苏春来把背篓相公背走了:“下次送鸡蛋给你背回来。” 送走了哥哥,苏姑娘蹲在地上写写画画,闵岚笙围着她写的东西左看右看不知道娘子到底写了啥。 地上那一堆曲里拐弯的东西堪比道观里道士画的驱鬼的灵符,他从未见过。 苏夏至在算账。 嫂子一口气买了八十多只下蛋的母鸡,母鸡下蛋会歇窝,一般都是隔天下一个。也就是说现在苏家一天就能收四十个左右的鸡蛋。一个月就是一千二百个。 如此按照目前的销量基本满足了鸡蛋的数量,以后她可以不用每隔十天就出去买一次鸡蛋了。到时哥哥就会送货上门,又让她省了不少事。 如果李掌柜那边能够全部卖掉,那她一个月就可以有快五两银子的收入了,而且是稳定的收入! 心里有了数的苏姑娘站了起来,伸脚抹了地上的数字,笑眯眯地对秀才嘘寒问暖:“累了就回屋躺着去吧,反正晚上也没饭。” “娘子,你不能这样!”秀才抗议,他病了几天,都是被娘子喂了米汤面汤,早就觉得肚子瘪了一块:“我们是夫妻一体,我吃了和你吃了有区别么?” 正文 第71章 重要日子 “有。”苏姑娘忍了笑:“谁吃了谁不饿。” “饿,早就饿了……”秀才几乎是半抱着把娘子拥进了厨房:“肉饼是我吃啦,这都怪娘子做的饭食太好吃了,为夫忍不住啊……” 用了晚饭,夫妻两个又蹲在厨房的窗户前面忙活起来。用砍柴的刀挖了不深的两溜沟,苏夏至把从娘家地里带来一排小葱和一排韭菜种了下去。 看着她把土填好,闵岚笙舀了漂水给那些小苗们浇了水,感觉就像种下了希望一般。 “好好长啊,长大了就可以吃了……”蹲在一边的苏姑娘轻轻说道。 一夜无话,清早醒来,闵岚笙几乎是睁眼就往院子里跑:“傻子,傻子,赶紧看看咱们种的菜吧。” 一晚上的功夫,昨天种下去看着挺鲜灵的小苗们都有点蔫,这让秀才有点失望。 不明白为什么从岳母家移来蔬菜到了自己家就成了这幅半死不活的模样。 默默的洗漱了,闵岚笙蔫蔫地进了里屋,站在床边穿衣服。看见还赖在被中的娘子,他不禁拉起她的手说道:“傻子,那些菜都蔫啦。” “把你的冰爪子拿开!”苏夏至从枕头上回过头来,一张小脸白的吓人:“你要是再敢用这么凉的爪子碰我,等会儿老子就把它炖了!” 岚笙惊得忘了松手,从认识到至今,他何曾见过这样的娘子,只觉得白着脸红着眼皱着眉的她好可怕! 一夜之间,鲜亮的小苗变得半死不活。而一向温柔温暖的娘子也变成了暴躁的要吃人一般…… 闵岚笙有点不知所措了。 苏夏至的一番话说得咬牙切齿,表情扭曲,声音可是有力无气甚至是带着颤抖的。只这点就让她气势小了很多。 可即便是做不成母老虎,苏姑娘此时也如同一只浑身的针刺都立起来的小刺猬一般,一副谁敢打扰我我就扎死她的模样。 手足无措地在床前站了片刻,望着整个人都蜷成了一个疙瘩双手握成拳抵在腹部的娘子,闵岚笙终于意识到傻子可能是病了。 侧身坐在床边,他的手才一拉已经滑到她腿上的棉被,小刺猬马上就窝在那里虚弱的喊道:“不要……碰我……不要和我说话……离我远点……我难受……” “你都病成这样了,还自己硬挺着。”拽过被子把她整个人都包在里面,闵岚笙把手放到她的额上试试温度,入手的感觉带着不正常的温热,还浮了一层薄汗。 “不要碰我!”苏夏至烦躁地摇摇头,想把额上的那只手甩掉:“你的手太凉……” “……”闵岚笙心中一动。随即弯腰从床底下够出一个汤婆子来,拿着就往外走,好一会儿功夫,就见他用袍子的下摆兜着灌满了开水的汤婆子疾步而回。 打开衣柜不及细看,他拿了最上面的一件衣衫把烫手的汤婆子包好,随后小心的掀开娘子的被子,把那一大包放到她的怀里:“捂一捂……”给她把被子盖好,闵岚笙有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才要对不断‘骚扰’自己的秀才发脾气,苏夏至感觉到那一团东西的温暖,不禁全身都贴了过去…… 她把里衣撩开,将那个包裹好的汤婆子贴着自己冰凉的小腹放好,外热内冷的奇怪感觉让她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一下,唇边溢出自己都不知道的呻吟声。 “娘子。”身后一阵悉悉索索,苏夏至在听到他的轻唤后,上半身就被秀才托起,让虚弱的娘子靠在自己的身上,闵岚笙一只手端过一碗冒着热气的东西送到她的唇边:“姜糖水……一定要熬趁热喝的……” 热乎乎的辛辣姜味与红糖的特有甜香搅在一起直接被她呼吸进了肺里,暖暖的,很舒服,竟暂时让苏夏至忘了绞着疼的肚子。 “还知道煮这个?”强忍着烦躁的情绪,苏姑娘克制地尽量用平静的声音与他说着话:“不用担心,我没病……” “我知道……娘子是来癸水了……”眼睛盯着手里的碗,秀才的目光躲闪,有些害羞。 “……”苏姑娘把头往后仰了仰,脸上的表情要多古怪有多古怪:“这你也知道?” “快喝,冷了就没有效果了。”又把碗送到她的唇边,闵岚笙先把姜汤给苏夏至喂了下去,然后扶着她躺回被窝,他才端着空碗又走了出去:“我见姐姐煮过……” 闵青兰……这段时间她没有出来刷存在感,苏夏至都快忘了秀才还有这么一个姐姐呢。 昨儿回娘家的时候娘还告诉她:存孝家的月份和你嫂子的差不多,生的时候前后脚…… 看来她是真的怀上了,当初还以为她是用这个吓唬闵岚笙呢。 脑子因为肚子痛的原因有点锈住。苏夏至感觉自己的思维和动作都有些不协调了。 双手又把汤婆子按到肚子上,她闭眼忍着正在发作的疼痛劲过去,床板‘吱嘎’一响,闵岚笙又坐到了她的身边。 她的灵魂穿越苏夏至身上,便把这个女子的身上的一切都照单收了。这其中也包括了上一世她从没有感觉过的毛病——痛经。 来到这个时代一年多,苏姑娘没有来过几次大姨妈。但每一次来都是疼得她死去活来,所以她也懒得去调理,巴不得它永远不来才好呢! 她的身体也是一副瘦小干瘪,没长开的样子。为此她很不害臊地把自己的身材归类为骨感美。 不过在看了闵青兰的玲珑有致,杨巧莲的丰腴肥臀之后,她又提升了自己的高度,认为一切只注重外表的人都是肤浅的,只有认识到她的美的人才是真正有了深度…… 于是在这种很不要脸的思想下,苏姑娘首先认为自己是个美人,其次外貌并不重要,内涵才是最能体现一个女人魅力的。 正文 第72章 惹人眼馋 因此她是一个有内涵的美人…… 可有内涵的美人一到癸水来的时候就会变得情绪有些暴躁,这个是她也控制不了的。 “秀才。”知道他在身后陪着自己,苏夏至病怏怏滴说道:“厨房有剩饭,你自己热了吃吧,我再躺会儿……” “嗯。”一只温软的手掌探入被子,摸了摸汤婆子的温度,不经意间在她光裸的小腹上蹭过,两个人同时哆嗦了一下。 秀才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已经不冷的手掌按到了她小腹上:“我……我也给你捂捂……” 苏夏至先是僵住了身体,觉着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脑袋,随即不等这股热血在脑袋里停留又都一股脑地涌向了肚子…… 她几乎是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秀才按到自己小腹上的爪子扔出了被子,随即身下一股热流涌出……登时让她觉出了痛快。 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这下她可是通了…… 身后半天没了动静,苏夏至忍不住回了头,一向清冷的秀才傻乎乎地盯着自己才摸过娘子的手掌在发呆,挺直的鼻子下面一道血迹正蜿蜒流下而不自知…… 秀才伺候祖宗似的照顾了她几天,苏姑娘终于收起爪刺,恢复了平日嘻嘻哈哈的常态。 闵岚笙缓了口气。趁着她出门的时候,特意把黄历取了出来,然后将每个月里面的那几天都圈了,以便提醒自己到时候不要忘了趋吉避凶。 苏姑娘好了,厨房窗下她亲手种下的两排小葱韭菜也适应了新环境,从新变得水灵起来,绿油油齐整整地长势喜人! 这极大的刺激了她的种植欲望,天天琢磨着再从娘家搞点什么好伺候的菜种上。 早晨村子里有骡车进来送货,苏夏至与几个婆子媳妇一起搭车去了镇子上,过了晌午才头上顶着一个木盆高高兴兴的进了院子:“秀才,快来看,我买了社么!” “你又买了个木盆!”闵岚笙关了院门与傻子横眉冷对。 家里已经有两个木盆了,洗脸的洗脚的都有了,如今媳妇又弄回了一个新的来,还是要和自己‘分家’! “不是这个。”随手把木盆放到地上,苏夏至把身后的背篓放下,然后小心翼翼的把上面几棵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植物拿了出来:“你看这个是社么?” “这个盆子干什么用?”闵岚笙瞅了瞅娘子手里长了一堆根须的东西并不在意,他现在就是想不明白小媳妇为什么非要和自己分开盆子用。 “我洗屁股用的。”苏夏至瞪着他说道:“上次那个盆子就是,结果你就这种态度,我只好给它改了用途。” “你说我能不能买?” “能。”她是女人,当然要比男人麻烦了,想明白了的秀才马上嬉皮笑脸地说道:“娘子手里拿的是什么?这么多根须,是人参么?” “切……”苏姑娘撇撇嘴,看着他没事总和个盆子较劲真懒得搭理他。 “呵呵,娘子,这到底是什么?”秀才的小心眼病无药自愈,立马开始讨好娘子,随即摆了一个自认为迷死人的笑容对着苏姑娘浅笑。 “这是牡丹。”苏夏至看着他笑的花似的容颜,很有内涵的脑子里马上浮现出了一句话: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闵岚笙见过牡丹,而且还是牡丹开的最盛的时候,与安小姐一起观赏的。 那时他眼里只觉得身边的璧人比花还美,比春色还娇,以至于那时他的眼里只有美人而忘了细细地去看地上那些默默无语的国色。 “你见过牡丹开花么?”苏夏至手里提着砍柴的破刀开始在院子里溜达,准备找一块好地方把这些牡丹花种下。 “没有。”闵岚笙盯着她手里的破刀回答地干净利落,说瞎话都不带脸红的。 “我……也没见过。”苏姑娘说话磕巴了一下,差点直接说成‘我就见过’。 辛亏及时惊醒收住了话头,否则多疑多思的秀才一定会问她是在哪里看到过的。 总不能回答说‘在没掉进粪坑前的上辈子见过’吧…… 夫妻两个很默契的一起说了谎,于是因为各怀鬼胎都不太想再说这个话题。 在正屋的窗前苏姑娘住了脚,回头问正捧着几株牡丹研究的秀才:“种这里怎么样?” “啊?”闵岚笙直觉把花种在此处并不太好,当不当正不正地好似有点碍事儿,“为什么要种在那里?” “花开的时候,我们一开窗就可以看见了啊,多美……” 说话的时候,苏姑娘脑海中浮现出一副这样的画面:窗外,几株怒放的牡丹开的正好,窗内,色如春花的相公临窗而立望着正在给花浇水的她流口水…… 这画面只是想想都会让人觉得那么的——猥琐…… 苏姑娘赶紧晃了晃脑袋,忽然觉得自诩为很有气质深度的自己格调也不怎么高。 “那就种在那里吧。”秀才想了想,读书读倦了的时候,抬眼就能望到这一丛养眼的绿色和她进进出出忙碌的身影也真是一幅美景呢。 夫妻二人统一了意见,苏姑娘蹲下身子二话不说开始挖坑。闵岚笙捧着几株根须上还挂着土坷垃的牡丹磨叽:“这花怎么连片叶子都没有,能活么?” “买花的时候我看了,越是长得好的越贵!比咱们这几株也就高了一尺,顶花带刺的……” “顶花带刺的?”闵岚笙不解的重复道。 “口误。”顶花带刺那个是嫩黄瓜,苏姑娘赶紧纠正:“是顶着花骨朵儿带着大片叶子的要二百文!”说完她撇撇嘴:“那得腌多少鸡蛋啊。” 正文 第73章 不管闲事 娘子自从弄了这么个腌鸡蛋的营生,明显不管什么东西都会不自觉的拿鸡蛋来比较一下,已经有点走火入魔的趋势。好在秀才觉得自己接受事物的能力挺强,现在已经完全适应了。 “咱家这几株要多少银子。”看着手里光秃秃好似干枯树枝的东西闵岚笙实在看不出这些东西值多少银子。不过依照平日娘子花钱抠门算计的程度,这东西指定贵不了哪儿去。 “你猜猜。”用手肘一碰蹲在自己身边的男子,苏夏至得瑟道。 “猜不出来。”闵岚笙老实的摇头。 “六株,一共十文!”扬起下巴,苏姑娘笑的得意:“我很会过日子吧?” 她笑的时候左侧脸颊上就会出现一个不深的酒窝,只有在她真心笑的时候,脸上的五官都挤向一处的时候才会出现。闵岚笙每次看见小酒窝出现的时候都很想戳一戳。 于是他抬手伸着一根手指点在了她的脸颊上,忘了手里才拿过带着土的牡丹,凑巧就在她的脸上戳了一个黑点儿…… “哎呀!”惊呼一声,把手里的植株都放在地上,闵岚笙忙不迭地用想用手把娘子脸上弄干净,结果却是越弄越脏。 “一会儿洗吧。”苏夏至不以为意地低了头,从那几株花里挑了一棵最高的先种了下去,然后依照高矮一棵一棵的给它们排了队,种成了一排。 “不太好看啊!”等把土都培好,她站远了一看觉着这由高而低的造型委实不太美观。有心过去拔了从新种。 “别折腾了。”拿了水瓢给才种上的牡丹挨棵浇了水,闵岚笙拉住了娘子:“过几天等它们缓过来,我们可以修剪的。” 几天之后,缓过来的牡丹才在枝子上长出几个嫩芽,按耐了多日的苏夏至操起剪子咔嚓咔嚓的就给它们理了个‘小平头’! 瞅着一般身高的光秃秃的牡丹,她心里终于舒服了很多。 腌鸡蛋的销路不错,每隔十天,聚福楼的马车就会准时出现在闵家的门口。 看着一篓一篓的腌鸡蛋被伙计从闵家抬出装上马车,山下村的人们有些坐不住了。 最近两日来家里串门子的女人尤其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几乎是拉帮结派的登了门,话里话外都是围着腌鸡蛋找话茬。 而苏姑娘则是做起了滚刀肉,你有来言我有去语,该说的不说,不该说的胡扯,已经说晕了好几拨客人。 “秀才家的,你就不是个实在人!”六婶子在吃了几次软钉子之后毫不气馁的又是不请自来:“你家的腌鸡蛋和我们腌的不一样。” “哦?那我可不知道。没吃过婶子家腌的。”苏夏至坐在小板凳上眼都不抬的继续洗早晨就泡上的一盆子衣服。心道:实在?真把方子给你才是缺心眼儿呢! “实不相瞒,婶子上个月也腌了些鸡蛋,让你六叔拿到镇子上去买,结果,现在的青菜都下来了,根本没人买。”六婶子说的痛心疾首,又是盐又是鸡蛋银子花了不少,一个子儿没挣回来,她肉疼! 说了事情的经过之后,六婶子住了口,等着秀才家的接话茬,你一言我一语的才能聊起天来啊。 结果人家苏姑娘压根就没有想聊天的意思,低了头两只手抓着衣服在搓衣板上搓得带劲,如没听见一般。 “哎,秀才家的,婶子说了半天你到底听见没有啊?”看见她一盆子衣服都洗好了晾上,六婶子终于又沉不住气了。 “听见啦。”把手上的水渍在围裙上抹干净,苏姑娘轻描淡写的说道。 “那你说婶子该咋办啊?”记起老头子嘱咐自己在她面前要做低伏小的话,六婶子只好皱着眉问道。 “不知道啊……”苏姑娘眉毛拧的比六婶子还厉害,眼巴巴地瞅着叨叨了半天的女人:“要不您和六叔自己都吃了呗。” 六婶子本来就生的眼小嘴巴大,如今听了苏夏至的‘高见’更是心里堵得如同压了石头,她张着大嘴愁眉苦脸的对着秀才家的,恼怒地只想掐死她! 二百多腌鸡蛋啊,她和老头子就是天天吃一个月也是吃不完的。 苏夏至抬眼随意地瞅了瞅大蟒蛇似的张着嘴的女人:“婶子您牙不错,嘴这么硬,山核桃都咬得开吧?” 她说的是嘴硬而不是牙齿结实,明显话里有话。 山核桃皮厚果肉少,成熟后锤子都难砸开。真要是用牙咬,那碎的指定不是核桃皮。因此六婶子听见她说的话就觉得牙疼,一直合不上的大嘴巴也随即闭上。 “呵呵。”皮笑肉不笑地对着她一呲牙,把免了老高的袖子放下一些,苏夏至拽了拽腰上围着的碎花围裙边往厨房走边喊道:“秀才,晌午想吃什么菜?” “腌鸡蛋。”闵岚笙清冷的声音从屋里传了出来,说的慢悠悠地,就像人都是冰做的。 背对着六婶子,苏夏至脸上露出了一抹忍俊不禁的笑意,心里毫不吝惜地给她家秀才点了二百五十个赞,这回答,堪称神回复啊,绝对是和自己配合默契的。 先被秀才家的往嘴里硬塞了个山核桃,又被秀才跟着给了一闷棍,脑子再笨六婶子也瞅出这两口子不待见自己了。 可思前想后的琢磨了半天,她自问除了帮着闵青兰传过一次闲话以后就没得罪过他们啊。而且从那次以后老头子也说了回娘家来的闺女,让她别和闵青兰走的太近便,那女人花花肠子太多,连她兄弟都算计,不是个好东西! 找出了原因,再想到家里从镇子上再到平县都没有卖出一个的腌鸡蛋,六婶子决定认怂。 “秀才家的,上次那个事儿是我闺女嘴欠,回家瞎咧咧,婶子也是嘴快没弄清楚就把消息带给了秀才,害的他心急火燎的摔了腿。”跟在人家的屁股后面,六婶子也进了厨房,一眼就看见了几把均匀精细的面条摆在案板上,立时她就傻了眼:“你这面是咋擀出来的,怎么根根都跟比着尺子切的似的,这么细!” 正文 第74章 寻常日子(1) 拿起盖在大锅上的锅盖直接把面条都扣上,苏姑娘拦住了她想要摸摸面条的手,早晨才晾上的样品,还没有干透自然不能让人随便乱摸,否则被碰过的面条会黏在一起,再下锅的时候也是一个面疙瘩煮不开…… “婶子您说,我嫁给秀才,这山下村是一个人也不认识的,是谁嘴欠传的闲话,说我是个傻子呢?”右手按着锅盖,左手托着下巴,苏夏至两条眉毛扬了扬,脸上看不出喜怒。 这几乎就是指着对方的鼻子在说那个背地里说苏夏至闲话的人就是六婶子了。 “我……”那些话确实是自己传出去的,虽说不是什么败坏人家名节的话,可也确实是让才嫁进闵家的秀才娘子在村子里丢了脸。 心里越发的怨恨起自己那个不长心的闺女,没事儿给自己说这些干嘛?山下村谁不知道她就爱串个门子传点有的没的闲话,这不是逼着自己往外咧咧么…… 手拍在锅盖上发出‘啪啪’地响声,打断了还在不断自我反省的六婶,她又是张着嘴巴不知说啥是好地对向苏夏至。 “您不用追着我了,腌鸡蛋的事儿,我帮不上忙。”苏姑娘不是滥好人,管不了的事儿自然不会往头上揽。六叔六婶子不过是看着她的鸡蛋好卖想搭个顺风车罢了,因此失败了必然要自己承担后果。 “可我买了一两多银子的鸡蛋……”被秀才娘子如此干脆的拒绝,六婶子有点接受不了,她还是试图把自己难处再说说。 苏姑娘抬了手并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反过去说话装疯卖傻的风格,简单明了地说道:“您买鸡蛋是您自己的事,卖不掉了就来找我,没这个道理吧?” “都在一个村子住着,街里街坊,你还真就看着婶子这么为难?”六婶子依旧不死心。 “呵呵。”苏夏至笑着摇头:“您这鸡蛋卖出去了,挣得银子归我么?” “……”是啊,鸡蛋卖了挣得银子当然只能归自己,当初也是她看着秀才家的鸡蛋卖的好才起的心思以为腌了就能卖钱,自己并未想到还有砸手里这一层……这么一说现在自己求着秀才娘子帮着卖鸡蛋的事儿确实有点不讲理了…… 想当然的要求变成了无理取闹,六婶子心灰意冷的回了家。 敲着两只酸痛的臂膀苏姑娘进了屋,正在写东西的秀才马上用笔杆一指桌上的茶杯:“赶紧喝一口,二过水,正香。” 秀才没银子的时候过的将就,只要能吃上口饭饿不死就行。如今有了娘子伴着,几个月下来,两个人的小日子逐渐有了规律,过的越发的有滋有味。 苏姑娘过日子精细,已经算计到家,但却并不奸贪吝啬,在保证开源节流的情况下,最大限度的保留了生活品质。 因此现在秀才过的可是有肉有茶的日子。 家里任事不用他操心,原本略显干涩的他正一天天的温润起来,整个人都似春风一般,让人既感到了它的柔和,又实实在在的抓不到掌心里去。 一口气喝干了杯中的茶水,又倒了一杯端着送到秀才的身边,才想放下,他已经探了头过来借着她的手饮了一小口,然后就势把头歪在她的身上拱了拱。 “懒!”回手把茶杯放到书案上,苏姑娘伸手在他的颈椎上揉搓着,秀才马上猫一样的眯起了眼睛,尽力伸着脖子让她揉,只觉低头写了半天字的脖子被她揉得舒服死了…… “为什么都管他们叫六叔六婶子啊?这是从哪里论的?”苏夏至脑子里还想着方才的那点事。 “他的名字叫六书,想必是他的父母期许自己的孩子做个有学问的人吧,只是这名字与六叔同音不同字,现在他的年岁不小,村子里的人大多辈分小过他,随口叫着,六书便成了六叔。”闵岚笙解释道。 “这名字起的,真是占了一辈子的便宜!”苏姑娘住了手,眼睛叽里咕噜的乱转,一看就是没动好心思。 “将来我儿子要叫苏也!嘿,被人苏爷苏爷的叫着,霸气!” “你儿子姓闵。” 秀才把手中的笔在砚台上蘸饱了墨,低着头轻声纠正道。 “闵……”后面的那个‘爷’字没有说出口,就被反应敏捷的苏夏至给吞在了嘴里,然后她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不是东西,占我便宜!” 闵岚笙低头浅笑,提笔的手臂姿势依旧端正,并未言语。待到娘子又去了厨房鼓捣起她的‘挂面’的时候,秀才才咬着笔杆沉思起来:“我们的儿子到底叫什么好呢……” 腌鸡蛋的销路稳定在了一个月一千二百个。这些都是在聚福楼卖掉的。五香腌鸡蛋已经成了那里比较受欢迎的一道下酒菜。九文钱一枚的腌鸡蛋到了客人的餐桌上便是二十文一个,李掌柜这钱挣得省事。 隔几天派伙计到山下村把腌好的鸡蛋收回来即可。而且秀才娘子做事稳妥守信。李掌柜知道前后有几拨人也跟着他家的马车摸到过闵秀才家里去,但最后都被秀才娘子给打发了。 有这般见识的女人实在是太少,只这一点便让做了大半辈子生意的李掌柜又高看了她。很愿意和苏姑娘做个长久的生意。 四月进了尾巴,天气渐热。下田种地的汉子们经过了春风的刺啦现在又被大太阳晒着,一个个皮肤都变得黝黑起来。 住在这样的街里街坊中间,家里没有地种的秀才夫妻皮肤就显得格外的白! 基本只在屋里读书的闵岚笙原本就是个皮肤白皙的男子,现在被娘子一天三顿好吃好喝地喂养着,心境又平和,于是他越发朝着姿容既好,神情亦佳这等极品‘小白脸儿’的趋势发展开去,容貌俊美更胜往昔。 正文 第75章 寻常日子(2) “傻子,来洗脚。”时辰不早,洗漱后就该就寝,此时端着木盆进来的闵岚笙只穿了淡色里衣,手臂上的袖子还挽着露出两截白皙的手臂。 别看家里只有两口人,苏夏至的活儿可是一点不少。她现在安排好了家务之后便一头扎进厨房试着做上一世很普遍的方便食品‘挂面’。为了找准面团的软硬以及盐碱的添加配比,她已经连续奋战了十几天,抻面,拉面,擀面……各种操作方法轮流上阵,其结果就是夫妻两个吃顶了面条,而她的两只手臂也因为抻面累的抬不起来。 近两日更是肌肉酸痛的只想脱了臼似的垂着,搬个重点的东西都会有些费力。 她要做什么,在家里怎么折腾,闵岚笙都由着她。就是看着她一做起工来就一副拼命的架势颇有微词:“活儿是一天都干得完的么?你怎么就不知道爱惜我的身体呢?” “你的身体?”累了一天坐在里屋的床边有点昏昏欲睡的苏姑娘不解的望着他。 “是的。”放下盆子,闵岚笙也拉了把椅子过来坐在床对面,脱了鞋和足衣,把自己的脚也放进了盆子:“娘子的身子是我的。” 如此不要脸的话,他说的理所当然,而且连脸都不红了。 在人前似模似样的秀才只要进了屋关了门就是另一个样子,而且是反差极大的两个极端。苏姑娘自负心里素质强大,但真论起不要脸来,面对秀才,她也是甘拜下风的。 身子确实累,又懒得和他斗嘴,苏夏至懒懒地瞄了他一眼,便要把脚擦干净睡觉,明天一早还想回趟娘家呢,早去早回,也省的路上太阳晒。 “要泡一泡的。”看着娘子的小脚丫要跑,秀才马上就把自己的两只雪足踩在了她的脚背上,用脚心轻轻地磨着她的脚背,他的头低垂着,紧紧地盯着盆里‘风景’,生生把坐着都快睡着的苏夏至看得心惊肉跳起来。 “有什么可看的!”用力想把自己的脚从他的脚下抽出,盆子里的水被搅合的撒了一地,她的脚还是被他‘欺负’着。 “那,看!”苏姑娘赌气似的瞬间把脚拽出,水淋淋地直接搭到了秀才的腿上,立马让他大腿上的衬裤湿了个透。湿哒哒地贴在大腿上,露出里面肉皮的颜色…… 用一只手把她的两只脚都攥住,回身把搭在椅背上的布巾拿起细细地把水擦干,秀才用手指搔了一下她的脚心:“又淘气,你看看为夫的衬裤都湿了。” “呃!”苏姑娘被他挠的浑身起来一层的鸡皮疙瘩,待他一松手,马上就收了腿滚到了床上,心道:这人现在可是招不得,随时发春发骚! 倒了水,关门吹灯,闵岚笙回屋的时候娘子面朝里骑着被子已经‘睡着’。 他望着床上淡淡的一堆人影,感觉傻子长高了些。刚才洗脚的时候他比对过了,她的脚没有长大,肉肉的几个脚趾还是看着心里痒痒,总想去捏捏。 “卧了个槽!”身后一暖,秀才像往常一样贴了过来躺下,紧挨着她,感觉到温度不对的苏姑娘回手一摸,立时惊得坐了起来:“裤子呢?你不是脱了个精光吧?” “不是你给弄湿了吗。”闵岚笙一手臂托着头,左腿笔直右腿微曲,一条手臂搭在身侧,摆了个无比风骚的姿势。苏夏至眼睛在他的腰上一扫,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件半长不短的衫子,下摆正好遮到膝上部分。 古时候的男子不像现代的男子会有贴身的内裤穿,所以可以想象,衣衫下面必定是风光无限…… “傻子,吉服该做好了吧?”搭在身侧的手臂收起,秀才用食指勾起自己的一缕头发缠在食指上一圈一圈的绕着,饿狼似眼神的直勾勾地瞅着坐在自己身前的‘小绵羊’,等着娘子回话。 “嗤!”冷笑一声,‘小绵羊’居然伸了手去撩他衣服的下摆:“你都脱成这样了,还穿什么吉服……” “哎呀!”上一刻还春情泛滥的闵岚笙轻呼一声,蹭得坐起两只手忙不迭地一起按住衣服:“不能看!你个色胚!” 两条匀称修长的大腿上,衬裤的裤腿被撸到了大腿根处,盖上衣摆倒是像里面什么都未穿一般。 “啧啧……”苏姑娘满是不屑的摇了摇头,似乎早就把他看成了色厉内荏的货色。 打了一个小小的哈欠,她把卷着的被子打开盖在身上后躺了下去:“今儿哥哥应该来送鸡蛋的,不知道为什么没来,我有些闹心,明儿得回杏花村一趟……” “嗯,我陪你一起去。”拉起被子一角,脸上发热身子发冷的秀才又钻了娘子的被窝。 “哎,我说。”苏姑娘用手肘顶了下身后的男子:“天都这么热了,咱这床又不小,贴着睡多热啊……” 秀才不说话,只是用力的把小媳妇拥进自己的怀里,然后像刚才她骑着被子一样的把腿放到了她的腰上,手臂收紧,身子颤抖着死死地把她禁锢在自己的身前:“傻子,别怕,让我抱抱……” 苏夏至不敢动了,也不敢说话,从他说话是吐到自己脖颈上的热气她就知道身后的人现在又在发春了…… 好在闵岚笙的自制力极强,哪怕怀里抱得是已经娶进门的媳妇儿,在他认为时机不到的时候,他依旧会尊重她的意愿。 睡着前,苏夏至迷迷糊糊的想到:自己好像一点都不抵触和他在一起呢,就这么被他抱着,都快勒死了,她心里也是喜欢的…… 一大早收拾利落了,赶在太阳才升起的时候夫妻两个就出了门,刚到杏花村的地头,就看见苏春来背着一个大背篓抬头挺胸脚底生风地迎面走了过来。 “哥,昨天你怎么没去给我送鸡蛋啊?”苏夏至紧走几步应了上去,急急地问道。 正文 第76章 水淹农田 “昨天轮到咱家的地浇水,我得在家照看着。”没有按日子给妹妹送鸡蛋去,苏春来认为自己做的不对:“没耽误事儿吧?” 杏花村的农户几乎家家都会种一些玉米,这种大梁才推广了没有几年的粮食作物很受当地的庄稼人喜欢,高产容易伺候,几乎是一出现,就成了家家户户必种的粮食。 但这种作物需要浇灌的水也比别的作物多。 香花村只有一条水渠,因此当一个村子的农户都种上玉米的时候,浇水就成了问题。 年年都为这个争水打架,弄得邻里之间不痛快。 最后还是周里正出了个主意:抓阄。以后到了栽种玉米的时候,杏花村里一家出一个人一起抓阄。纸条上写好浇水的日子,抓到那天,哪家家就有半天的浇水时间。 昨天就是苏春来抽到的浇水日子。 “先回家吧。”刚出家门就遇到了妹妹妹夫,苏春来领着俩人往回走。 进屋先给丈母娘见了礼,闵岚笙双手把娘子准备的礼物捧了过去。 一包腌鸡蛋,一把挂面,还有一块小花布。是上次做吉服的时候买的。 “花布是嫂子的,给孩子给小被子。嫂子呢?”苏夏至站在东屋的门口往外张望。 “在后院喂鸡。”苏婶子怀里抱了闺女姑爷孝敬的东西,笑的合不拢嘴。 “我去看看。”苏夏至推了门直奔后院。 苏夏至才从前面转过来,一眼就看见了新盖好的鸡窝前拴着一条毛色黑亮的大狗,此时黑狗正立了耳朵眼神凌厉的对着她走来的方向凶巴巴地看着…… 苏姑娘被这突然出现在家里的体型庞大的动物唬了一下,马上就停住了脚步,立在拐弯的地方对端着一盆子鸡食正在喂鸡的杨巧莲叫道:“嫂子,这狗拴好了没有?这么大的个儿,看着慎人……” “刚就听见你和妹夫在娘屋里说话,我正说喂了鸡就过去呢。”杨巧莲放下手里的盆子,拍拍手走了过来,拉着小姑子走到呈警备状态的大黑狗身边:“二愣子,这是咱自己家人,来,认认。” “噗!”这名字…… 大黑狗低了头伸着大长嘴在苏姑娘脚边闻了个仔细,最后对着站在近处的主人使劲地摇着尾巴,方才凶狠冷漠的眼神已经换成了温顺。 苏夏至不怕狗,看见它并不敌视自己了,伸手摸了摸它脖子下面的软软的细毛,黑狗仍用警觉的眼神扫了她,随即舒服的眯起了眼睛,乖乖地被顺毛:“二愣子?谁给起的名字啊?怎么和我哥排着?” 杨巧莲先是往东屋的后墙一努嘴,随即小声说道:“娘给起的。好赖咱这狗不放出去,要不可是让村子里的人笑话了!” 苏夏至摇了摇头,完全不能理解老娘想法,“这么大的狗还养的熟么?” 杨巧莲怀着孕,苏姑娘认为离这些猫猫狗狗的东西还是远点的好。尤其这些养在家里的宠物,毕竟是动物,说翻脸就翻脸,万一伤了她,可是大事! “这狗打小就是我养的,后来我和大愣子成亲,就把它送到我娘家哥哥那里养着,上次不是你提醒我养只狗拴在后院么,我就又把它娘两个牵了回来。” “娘两个儿?”苏姑娘开始四下踅摸。 “它这是生的头一窝,就生了两个狗崽,一个我哥留下了,一个……”杨巧莲也在周围看着:“才还在脚底下跑呢。” “鸡窝里呢!”苏夏至才把目光移到鸡窝的栅栏门处,就看了混在一群母鸡中间的两只溜溜圆的小黑豆眼睛,正贼贼地望着她。 “这狗东西,又去偷吃鸡食了!”杨巧莲骂了一句,弯腰开了鸡窝的门,将混迹于鸡群中的小狗掏了出来。 “这只给我吧。”接过这个肉呼呼奶毛还没有换满嘴沾了鸡食的小狗崽,用手架着它的两只小前腿仔细地瞅了瞅,越看越觉得可爱,苏姑娘马上开口讨要。 “早就该断奶了,也好养,妹妹喜欢就抱去吧。”杨巧莲乐呵呵的答应了。 “那一会儿我走的时候就抱走。”把小家伙轻轻地放在地上,看着它撒欢似的奔着大狗跑了过去,苏夏至又打量起杨巧莲来:“这回可是看出肚子来了。” 穿了单衣的杨巧莲此时腹部微微隆起,只从身材上就能看出是个有了孕的模样。 “已经会动了。”说道孩子,她目光柔和的笑了,用手在肚子上摸了摸,随即抬头:“咱去前院坐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太腌臜……” 姑嫂两个嘀嘀咕咕地轻声说着私房话,才走到东屋门口,苏家的院门便被人擂鼓似的敲响了,声音透着急切! “我去看看。”杨巧莲皱了眉,快步朝着院门走去。 苏夏至也停在东屋门口并未进去,心里有一丝不好的感觉。 “大愣子呢?!”门才打开一条缝,外面站着的人急吼吼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快到地上看看去吧,周里正都过去!” “怎么了?没头没脑的急成这样?”杨巧莲也有些慌了,说话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哐当’!不等门外的人回话,正屋的房门已经被苏春来一巴掌推开,他一边往腰上系着腰带,一边沉着脸走到门口,伸手拿起立在门口的铁锨,对着来人开口道:“走!” “哎?这是怎么回事啊?”杨巧莲不敢拦他,只能在他身后高声叫嚷着。 东屋里坐着和姑爷说话的苏婶子听见喊声也坐不住了,与闵岚笙前后脚除了屋:“你哥这是干嘛去了?” “我去看看!娘您别着急。”苏夏至说完就往外走。 正文 第77章 情份本份 “娘子。”闵岚笙伸手拉住表情严肃的女子:“我与你一起去。” 苏夏至停了脚步犹豫了。 周里正是闵青兰的公公,自从得罪了闵青兰,而她又迟迟不见动作,苏夏至就存了心思,总觉得她不是个能拿得起放的下的人。 如果闵青兰只对着自己使坏,苏夏至倒并不惧怕,她所担心的就是那个女人把歪心思动到自己娘家人身上,那才是令她头疼的。 因此她三五不时的往娘家跑的勤也正是为了这个。 苏夏至不怕事,可她不愿意闵岚笙为了这些事太过为难。毕竟姐弟两个真要是撕破了脸,秀才心里会很难过的。 “走吧,无妨的。”拍拍娘子的小手,闵岚笙给了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率先提步出了院子。 苏家祖祖辈辈都是老实本分的庄稼人,没遇到过什么事。因此来报信的人一嗓子就把苏婶子和杨巧莲一起给喊毛了,哪里还在家待得住?匆匆地锁了门婆媳两个也往地头上赶去。 苏夏至和闵岚笙来到田里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几乎整个杏花村的人。 踩上田边一块平整地地方,苏姑娘明显感到脚下的土地是松软的,如同被水泡过才干的感觉。 人群自动分开,让出一条窄窄的小路让苏夏至和闵岚笙一直走到田边才住了步。 眼前的景象颇为凉爽惬意。 一大片连在一起的田里灌满了水,此时正是波平浪静的模样,水中均匀的立满了绿油油的庄稼,不是应该种在水田里的水稻,而是一茬出落得整齐的玉米苗! 地是周里正家的地,如今他家的玉米都泡在了水中。 周家的一行人也是全家出动,正站在对面的田垄上围着先到的苏春来说着什么,看样子情绪很激动。 站在家人的身后,大着肚子地闵青兰一身清爽的淡绿色衣裙颇为显眼,此刻她正瞪了和闵岚笙颇有几分相似的眼睛幽幽地望着他。 “我过去给姐姐见礼。”闵岚笙神情平静的对苏夏至说了一句便信步朝对面走去。 只望着他走得从容的颀长俊秀的背影,苏姑娘稍显烦躁的心情便渐渐安定下来。 远远地看着一袭白衫的弟弟信步走来,闵青兰眼睛死死地盯在他的身上。 原本她想看到的落魄,邋遢,憔悴,以及瘦弱这些都没有,闵岚笙面色白皙红润,姿容如玉,神情平和,衣衫随风轻扬,就这么望去竟让人有了他是踏波而来的仙人一般…… 眼泪一下便涌上了眼睛,闵青兰心里苦楚,几乎被气得吐血! 弟弟越走越近,她看他的身影却因为泪水的关系越加的朦胧,不对,这不对! 他娶了那样的一个女人,就应该过的是吃不饱穿不好,面色憔悴不堪的样子才对!现在对面走过来的气质坦荡的芝兰玉树般的公子怎么会是岚笙呢?! 这样的岚笙就是在她照顾的时候也没有如此风华啊…… “伯父,伯母。”耳边传来弟弟温润柔和的声音,一错神间他已经走到了身边,正在给自己的公婆行礼。 闵青兰忙暗地里压下心里怄得气血上涌的情绪,换了一副浅浅地笑意在脸上,就像种种过往皆未发生一般。 “姐姐,姐夫。”拱手对着闵青兰和周存孝施了礼,闵岚笙眼神不着痕迹的扫过周家所有的人。 “岚笙,这次诗会也未见你出席,怎么娶了个傻子倒见懒散了?”周存孝是周家的长子,应试几次也未取得过功名,每每只是拿捏着自己是闵岚笙姐夫的身份喜欢说教他几句。 然而他的学识名声实在是差了闵岚笙太多,因此他一张嘴,被说教的闵秀才还未搭腔,他的父母连带自己的妻子便一同皱了眉,同时心里想道:真是大言不惭,不知道寒碜! “呵呵!”站在周里正夫妇身后的二儿媳已经捂着嘴巴笑出了声,一个秀才一个童生,两个人只站在一起就有种天差地别地感觉,大伯子那个德行的人还好意思去说人家闵秀才?真是好厚的脸皮! “阿秀!”自己的儿子再不争气,当娘的可以自己骂,可是却由不得旁人去笑话,周里正的老婆即刻沉了脸,冷冰冰的呵斥了二儿媳一句。 与周存孝站的还有几步路,闵岚笙已经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再看他青白着一张脸眼中都是血丝的模样便猜到姐夫一定又是喝了不少的酒,现在怕是都未完全清醒呢。 和个酒鬼没啥好掰饬的,所以他过来与周家的长辈见过礼之后转身便往回走。 “岚笙,你我姐弟好久未见,你都不陪姐姐说说话么?”闵青兰大着肚子行动稍有几分笨拙,她快走了几步拦住了想要离去的弟弟。 “姐姐有孕还是安心在家养身体的好,这里的事自有伯父伯母处理,此处也不是说话的地方,不如改日吧,拙荆还在那边候着我回去,姐姐请留步……” 过来拜见姐姐是一奶同胞的情份,拜过之后就要去守着自己的妻子,那是作为丈夫的本份,闵岚笙一去一回又静静地负手立在了苏夏至的身边,这已经是在杏花村人的面前表明了他的立场——闵秀才是坚定不移地站在娘子这边的! 苏夏至笑眯眯地瞅了一眼表现良好的秀才,而闵岚笙则面色无波地扫了她一眼,随即又仰起头看向了对面。 “德行!”苏姑娘撇了嘴,心里却是乐开了花!终于,终于啊,在他的心里我还是重了一分的…… 闵青兰拢在袖中的两只手已经搅在了一起用力的握着,在这么多人的面前扫了自己的脸,她现在对弟弟的作为已经由失望转为了恨意,她更是恨死了那个从自己手中抢走了岚笙的女人,如果有可能,她真想让那个女人死无葬尸之地! 正文 第78章 出手助妻(1) 只可惜她是低估了苏姑娘顽强到不可思议的生命力。一个掉进粪坑闷死后都能活过来的女人,是绝度不容小觑的。 不理儿媳妇这边的明争暗斗,周里正夫妇与二儿子周存礼依旧围了苏春来讨说法。 昨天轮到苏家给地浇水,而前日周里正家浇水时因为土地面积过大,种田的佃户认为水没有浇足,应该多浇几个时辰,又自持种的是里正大人家里的地,便把水渠封了,没让水进苏家的地。 做事一板一眼的苏春来大清早到了地里看见这种情况自然不干,二话不说就把封渠的土挖开开始浇田。 而周里正家的佃户一看自家的地还没有完全浇透,又不敢招惹苏春来,于是就跑去周家找周里正告状,正巧在门口遇到了从来不下地的周存孝。 原本从不管家里这些事情的周存孝一听被告的对象竟是抢了自己媳妇私房钱的傻子家的人,竟跟着佃户到了地头上,他本意是想仗着周家的人多欺负一下苏春来的,不曾想不管死说活说连带吓唬都不管用,那个又高又壮的汉子就是不许他们挖渠。 双方言语不和,加上周存孝满口‘傻子长傻子短’的叫着,苏春来不再言语,直接动了手,先揍了两个佃户,最后又提着铁锹一直追着落荒而逃的周存孝进了周家他才黑着脸走开。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杏花村的很多人都看见大个子苏春来提着家伙追打周存孝,连带着今儿一早有人发现周家的农田被淹首先想到的就是苏春来。 周里正的想法也正是如此,他想不出除了苏春来整个杏花村的人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爹。要不先把田里的水放了吧。”平日田地都是周家的二儿子周存礼管着,他到田边摸了摸泥土的情况,认为赶紧把水放了问题还不大。 “不行!”苏春来脸色比周里正阴的还厉害:“今天不把冤枉我的畜生找出来你家的地就泡着吧!” “你!”周里正往后倒退了一步,跟那个浑人离得太近他心里也发毛,“别以为没人看见你做的好事我就拿你没办法了!” “你有办法就先把堵水渠的人找出来。”苏春来把铁锹抗在肩上,庙里塑者的天王一般威猛,愣是没有一个人敢去挖开他身后的水渠。 “你就浑吧!你爹活着的时候都不敢这么和我说话!”周里正心疼地里的庄稼,可对面的浑人吃了秤砣似的认准了死理儿——不把冤枉自己的混蛋找出来,你家的庄稼就得泡着! “周里正,你现在敢和我爹说话?”苏春来才不管你里正是个什么芝麻绿豆的官儿,低着头藐视他。 “你”你了半天周里正也不好接口。 苏春来他爹做了死鬼十几年了,和他说话?那岂不是自己也得咽了气? 大愣子一句话噎得周里正干生气说不出话来。而周围围着看热闹的村民则一起哄笑出声。 “哎,这大愣子!”苏婶子就怕儿子惹事,而如今儿子惹的又是杏花村里最厉害的人物,她吓得脸都白了。 “不是我哥干的。”苏夏至笑吟吟地看着哥哥一个人都快把周里正活活气死了,斩钉截铁的对母亲说道:“他们周家确实冤枉他了。” “你怎么知道不是大愣子干的?”苏婶子一开口就把围在四周人的视线都引到了苏夏至身上。 苏姑娘心里暗叹一声:老娘啊,您真是神队友了!这种口气说话让外人听着都会以为是我哥干的了。 “我哥脾气最是淳朴耿直,他打小就跟着我爹侍弄庄稼,对地里的秧苗瓜菜无一不用心呵护,这是他的本性,也是土里刨食的庄户人本性,他们是舍不得去祸害庄稼的。”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没人比农人更懂得这些。” 被那么多人注视着,苏姑娘侃侃而谈,只几句话就把一个浅显的道理说了出来。而围在这里看热闹的街坊邻居都是家里种着地的,农户对庄稼对土地的感情自然只有他们才是最懂的。 因此这番话才说出来就引得大伙不由自主的点了头。 闵岚笙侧头俯视着自己的小媳妇,眼睛里的神色很有些内容。 往年村子里人家也因为这个浇水闹过别扭打过架,可不管打的多热闹,也就是双方对骂动手而已,若说哪家会去毁了对方地里的庄稼,那是他们连想都不会想到的事儿呢。 坑了人家地里的秧苗,弄不好就会让这块地绝收,农民靠地吃饭,砸人饭碗的事,太缺德!有点心的人就断不会去做的。 “听见没有?”站在田对面的苏春来指着周里正的脑袋大声说道:“这点道理连我妹妹一个妇道人家都能想得明白,你还当‘里’正呢?这点道理都想不通?” 苏春来不识字,自然不知道‘里正’的‘里’和到‘道理’的‘理’不是一回事。 “好好好!”周源作为一方乡绅,就算出了杏花村在附近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今儿被苏春来指着鼻子在众人前教训说他身为里正不懂理,他就是再端着一副有涵养的派头现在也是装不下去了。 如果连苏家这样的人家都敢这么对他说话,这个先例一开,那他以后在村子里就不要说话了。 周里正的火彻底被苏春来激了起来,尤其是旁边那些人的哄笑声更是起到了火上浇油的作用,他猛的抬手拍开指在他额头上小棒槌似的手指怒道:“没大没小的东西!” “你不是说连你妹妹那样的傻子都能想明白么?那就让她来把堵渠的人找出来吧!”周里正用力掸了掸袍子前摆上的灰尘,随即想到这个弯腰的姿势仿佛是在给身前的这个浑人行礼一般,于是他又马上站直了身子双手背在身后大声说道:“今儿要是找不出来这个恶人,老夫拼了这几亩地的庄稼绝收也要把这事告上官府,到时候毁田毁苗的重罪该怎么判,你也先掂量掂量!” 正文 第79章 出手助妻(2) 周里正的一句傻子才说出口,苏春来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他发了火是毫无声息的几乎是对方的话还没停,他的一只大脚丫子已经踹了过来! 幸亏是周里正暗地里也在提防着他,耳边听见风声一响,周里正已然兔子似的闪到了旁边,五六十岁的人了,亏得他还有这幅好身手! 一脚没踹着,不等苏春来追过去,四周的人包括周存礼已经一拥而上的抱住了他,饶是五六个汉子拖着大愣子,他还是狠命的挣扎着,野兽似的眼神盯在周里正身上,连眼珠都不带动的。 “大愣子!”那边儿子一抬脚,苏婶子和杨巧莲便都惊出一头冷汗,他做事没有轻重,真要是把周里正踢个好歹,那这事儿可真是大发了…… “娘,嫂子,你们别急,我过去看看。”那边都是周家的人,苏夏至看了一会儿,心里已经有了些底,不管你周里正告不告官,她哥哥都不是这个事件的罪魁祸首,她怕个毛! “我也去!”丈夫被几个人扯吧着,还不断的往周里正身边冲,杨巧莲急的只想哭,知道他这狗熊脾气就这样了,急起来天王老子都不怕! “我自己去。”苏夏至对着杨巧莲的肚子一努嘴儿,示意她留在这边,她自己已经慢悠悠地朝对面走去。 “十指不沾阳春水……”闵岚笙悄然碰了碰她,轻声说道。 “嗯?”余光扫去,秀才还是负手仰头望着对面的样子,这意思是不准备出面了? 苏姑娘脑子里尽快地消化着方才他突然递给自己的话:“十指不沾阳春水……” 十指不沾阳春水,今来为君做羹汤……秀才说这个是是要为自己煮饭?想到前段来癸水的时候,他自告奋勇的做的一餐饭,苏姑娘只看了一眼就失去了想尝一尝的兴趣,直接给归类到了猪食的范畴。那简直不是人吃的。 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脚下走的从容,脑子里在高速地思考,面上一副嬉皮笑脸老神在在的模样,苏姑娘晃悠到了对面。 两边嗡嗡的议论声霎时都停了下来,隔着一条田垄,一个村子的人的视线全部集中到了苏夏至身上。 当不当正不正地站在了周里正和苏春来的中间,苏姑娘头也不回的问道:“哥,你为什么要对里正大人动手呢?” “他叫你傻子!”苏春来眼睛还盯在周源的身上。 点点头,苏夏至对着周里正一摊手:“里正大人,您看,我哥哥是最讲道理的人了,他从不无缘无故的动怒。” “……”周里正又是一噎:听她话里的意思倒是我嘴欠了? 不过这事儿要是细掰饬起来,还真就是他说话有些过火,尤其是当着一村子的人叫一个女子傻子。 “老夫不与你们这些小辈论口舌短长,别的都不说……”周里正年岁身份都比苏春来兄妹高,他站在地头上和两个子侄辈的年轻人斗嘴皮子即便是赢了也没啥可光荣的。 周里正随即换了话茬,才说了半句话,他便发现这话说不下去了,确切地说他不知道该如何的去称呼苏夏至。 再叫苏二傻?真把她哥哥那个浑人惹急了,怕是他以后都没了安生。 叫秀才家的?因为儿媳妇一直不肯认这门亲事,周家自然也只能随着她不认,那这个称呼等于是承认了她的身份,现在肯定是不能叫的。 可这个女子到底叫啥来的……周里正一时糊涂竟想不起苏夏至的大名来,越急脑袋里蹦出的名字就越是:苏二傻,苏二傻,苏二傻…… 周里正在一边劳心劳肺的想该如何称呼苏夏至,苏姑娘的脑子也没闲着,翻来覆去的也是在琢磨着秀才的那一句话‘十指不沾阳春水……’ 眼睛不自觉地在周家人身上一个一个的扫过,对上他们眼里的各种目光,除了闵青兰眼里的恨意之外,她还从别人的眼中看到了嘲笑,审视,以及嫌弃? 苏姑娘不管这些,管你嫌弃不嫌弃,反正老子又不和你过日子,她的眼睛依旧直愣愣从众人的脸上移到了手上,从上到下,最后看到了脚上……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 心中一片光明,苏姑娘不自觉的笑了:“里正大人,您是想不起我叫什么名字了吧?” “苏夏至!你不要得寸进尺忘了尊卑有序!”闵青兰瞥见公公脸上不时露出的尴尬神情,更对苏家的傻子恨得咬牙。 “里正大人,我叫苏夏至。”苏姑娘轻笑一声,晃晃悠悠地走近闵青兰,别人不承认她的身份,她亦是不用他们承认,开口闭口只叫周源一声里正大人,透着疏离。 “得寸进尺?闵青兰,你倒是说说谁得寸进尺?” “无凭无据的就把我哥哥从家里叫走,到了地头就给他扣了个堵渠淹田的罪名,到现在都是你周家在咄咄逼人,里正大人还开口闭口傻子傻子地称呼与我,这,到底是谁在得寸进尺?!” “随你巧舌如簧,说的头头是道,你哥哥仍是脱不了干系的!有本事就找出证据来洗脱他的罪名!”闵青兰在周家一贯的恭谨温顺,若不是恨极了苏夏至,她也绝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跳出来与她打嘴架,这是让她认为很失身份的事情。 “对啊,你哥哥昨天还追着我家存孝打到了家里,今天又差点和我家老爷动了手,你们今天若不把这件事说清楚,老身就到衙门告你们去!”周里正的老婆周徐氏也叉着腰给儿媳妇帮腔。 “好啊!”苏姑娘重重地点了头,两手拍了一下巴掌发出‘啪’的一声:“进了衙门,看老爷不把你家周存孝打死的!” “什么?!”听到的人几乎是一起愣住了。 正文 第80章 心生疑窦 “你说什么?”闵青兰面色如冰的又往前走了一步,与苏夏至只隔了一步之遥,“把话说清楚!” “还要我说的多清楚啊?”苏姑娘不屑地摇了摇头,“你别离我这么近啊,到时候自己摔个跟头什么的又来赖我……” 说着她走近周存孝,一指他衣服的下摆,“你们自己看看呗。” 别人已经闹翻了天,周存孝却正靠在一个佃户的身上睡觉。 喝了半夜的花酒,没几个钱打赏,他被邻村的寡妇轰了出来,一早回家还没等洗漱就跟着周家人一起到了地头,他开始还强打精神立在旁边看笑话,奈何被小凉风一吹,酒气上了头,他再也支撑不住,靠在一个佃户身上就睡了过去。 周存孝的袍服下摆被撩起,他的靴子上衬裤的裤腿上都沾满了泥,而泥土的颜色正是周家田里黄土地颜色! 周里正皱眉之一思索,脸上便气得五官挪了位,一耳光对着睡得东倒西歪的大儿子脸上就抽了过去:“畜生!” “哎,老爷,您打孩子做什么?他不就是喝了点酒么?”周徐氏拦着丈夫说道。 “唉!”周里正伸手哆嗦着朝着妻子点了几下,终是没有说出什么来,低头一声不吭的离去。 “这,这到底什么意思啊?”周徐氏茫然的四下问道。 众人有的摇头有的点头,没有一个做声的。 “呵呵。”苏姑娘走到苏春来身边,扒拉走了围在他身边的几个人,才摇头晃脑的说道:“你家畜生……你别瞪眼,这是你家老爷这么说的。” 看着周徐氏还是一副稀里糊涂的样子,苏姑娘索性讲了明白:“他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大伙可以想想,在杏花村这么多年啦,谁见他下过地?” 周存孝出生的时候,周源还不是杏花村的里正。他与妻子周徐氏都对这个长子宠爱有加。 尽管家里祖祖辈辈都是靠着土地吃饭,他还是早早地决定让周存孝去读书,考取功名走入仕途是他们夫妻两个给大儿子描画的道路。 周存孝是烂泥扶不上墙,白瞎了爹娘的一番心思。最后学的是高不成低不就的成了一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难为周里正求爷爷告奶奶地把他送进了安举人的书院,又娶了当年与他同科的第一秀才闵岚笙的姐姐…… 这些都没有让他在做学问上提起兴趣,整日里结交一些不三不四的痞子,新婚燕尔过后,冷落着家里如花美眷,尤喜欢勾引远近村里的寡妇婆子。 昨日便是他因为身上没几分银子,喝了半夜的花酒过后,愣是被狠心的寡妇给轰了出来不许宿在她家,摇摇晃晃的摸到村口路过苏家的院子他没来由的恨了起来。 只怨苏家兄妹都不是东西!一个白天提着铁锹差点拍死他,一个更狠,愣是断了他家娘子的‘私房钱’,让他手头也紧吧的难受! 想起早晨轮到苏家浇水的事儿,他动了歪心。顺手拿了不知谁家靠在墙边的铁铲到了地上。 晕头转向地围着水渠走了半圈,他心里想的是把苏春来在渠上留的小口堵上,让苏家的地焦不透,只是他平时根本不到地上来,也不懂这渠水是活的,你堵上出口,就要给水找个去处啊…… 结果水自己找了去处,往他家足足的流了半夜,旱地成了水田! 周里正的一耳光把睡得五迷三道的周存孝打的身子一个踉跄,总算是涌起的酒气下去一些。 他面对母亲的责问还有些不解:“不可能!我就把他家水堵上了,一定是姓苏家的大愣子报复咱家,才把咱家的田淹了的!” 这回看热闹的真是看到了热闹:周家老大就是个白痴,对地里的事儿是一点儿不懂!水渠一出一进两个口,你把人家的堵上里,不流你家去等什么?谁让你两家的地挨着…… 于是周存孝的一番辩白成了坦白,周家的地是周家人淹的,冤枉了苏春来不说,还闹了这么大的一个笑话,这脸可是丢老家去了。 大哥做了这事儿自有爹娘教训,周存礼顾不上别的,先捏着鼻子给苏春来道了歉,随即马上招呼了两个佃户,把水渠多挖几个口,让田里的水尽快散去…… “妻贤夫祸少,你若管柱了他何至于出这等事?还不扶着存孝回去?”周徐氏有心再抽大儿子一记耳光消火,当着这么多人她是无论如何也不好再扫了长子的颜面,只能把火出在了白着脸呆立在东倒西歪的丈夫身边的闵青兰身上。 闵青兰僵硬的扭头看了眼婆婆,又看看朝着苏夏至快步走去的弟弟,她一句话不说,一把推开往自己身上靠来的周存孝,捂着脸往回跑去。 “这个贱……”周徐氏冲口而出脏话在闵岚笙冷的像冰似的眼神里又被她自己吞了回去,这后生前途无可限量,她可犯不上去招惹他。 “秀才,秀才……”苏夏至怀里抱着那只眼睛贼溜溜的小黑狗跟在闵岚笙的身边回山下村。 一路上因为高兴,她话唠似的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你能站在我身边,我真高兴!” “你眼睛真贼!过去那么一趟就发现了周存孝身上的破绽……”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这样的诗句虽然简单却意义深刻,是谁作的?”闵岚笙突然问道。 “哎呀!”苏姑娘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说话要处处小心,一个不留神,旁边那个心细如丝的家伙就能揪住自己的小辫子不放。 闵岚笙停了步,不知道她这么大声说话是为了什么。 “忘了给小狗起个名字了,你说叫它闵什么好?”苏姑娘开始打岔。 正文 第81章 黑狗白狗 闵岚笙扫了一眼趴在傻子怀里,和她一样贼眉鼠眼的东西淡淡说道:“这个可以姓苏……” 那个女人脑子装的东西太多,两人相处的越久,闵岚笙越觉得惊讶,她信口说出的一些话经常是饱含深意是,虽然早就知道她在装傻充愣,可明明出口成章的娘子为何要伪装的大字不识呢? 他想不明白。 更让他想不明白的还有娘子异于常人的思维,比如现在她就在旁边说着让他头疼的话…… “这只小狗毛色乌黑油亮,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如点漆,还有你看它的牙齿,虽然还小,咬人已经很痛了。这样的狗狗一定要取个好名字。” 背着一篓子鸡蛋,尽量挺直脊背走得潇洒的闵岚笙凝神静气地等着听娘子的高见。 “旺财!旺财怎么样?”苏姑娘一直盼着有只小狗养,上一世老妈不着调,她不敢养在家里,怕把狗活活饿死,养在学校宿舍更是不可能,如今终于有了一只,她已经喜欢的不知怎么喜欢了。 “你若不怕唤旺财的时候把整个村子的狗都唤了出来,就叫这个名字吧。”闵岚笙回手托了托背后的背篓,只觉得两肩被压的像冒了火似的疼。 “也是……”别说山下村,就是邻村的狗叫旺财的估计也不少,苏夏至觉得自己挺对不起小黑狗儿,给它起的名字忒俗! 不俗的?苏姑娘脑袋里灵光乍现,小黑狗脖子一缩,两眼水汪汪地仰视着新主人,连它都有了不好的感觉! “猫小白!就叫猫小白了!”苏夏至举着小狗晃了晃:“我既想养猫又想养狗,这下好了,你叫猫小白,咱家就全了……” 秀才摇摇头,面无表情的抬头望天,还好,天上还是一个太阳…… 猫小白……这个名字一出,闵岚笙便迅速地做了一个决定,以后他有了孩儿,名字必须自己起。绝对不能由着娘子把孩子们的一生毁了。 看着她现在东拉西扯的态度已经很明显的是在逃避方才自己问出的问题。 闵岚笙也不再问,视线在道路两边扫过,右侧很大的一片树林吸引了他的视线,林子生的茂密,春夏之交的时候树木的枝叶以及生在树下的一丛丛的灌木让整片树林看起来像个密不透风的屏障。 “以后再出门的时候要么多花点银子雇车,要么为夫陪着。总之,这条路不能自己走。”伸手拉住了娘子的小手,闵岚笙眼望着前方说道。 “你是说这条路不太平?我都走了好多次了……”把怀里的小狗儿用一只手抱稳,苏夏至大大咧咧地说道。 “今时不同往日,我姐姐姐夫都不是君子,这点你要明白。廪膳费,水淹农田,两样事就能让他们怀恨在心,过几日舅兄来的时候我也会嘱咐他的。” 扭头望向秀才,闵岚笙也侧过头来望着她,表情平静:“小心些终是好的。” 秀才眼中的神情是安详的抚慰的,每每在这个时候,苏夏至就会意识到这个身材单薄年轻俊秀的男子是她的丈夫,她的依靠,她可以完全的信任他…… 在娘子如此专注清明的目光的注视下闵岚笙放慢了脚步,一挑眉,眼中画出一个问号。 踮起脚尖,扑到他的身上,苏夏至快速的在他唇上‘啾’了一下,突然被挤在两具身体间的猫小白被压成了一条,马上抗议道:“呜呜……哇!” 太小的可怜家伙还不会‘汪汪’叫呢。 “我知道啦!”苏姑娘笑眯眯的应道。 “哎呀,真是的!不要脸的!”被亲了一口的秀才俏脸马上红晕染起,他扭了头不看她,磕磕巴巴地说道:“回家……回家再亲……” 身后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让有心再调笑几句的苏夏至住了口,她和秀才都未回头,只是悄悄地松开了两只握在一起的手。 两个人又往旁边靠了靠,让出大半的道来。 马蹄声由远及近,听着声音好像不止一匹。到了二人身后时,马蹄声渐渐的慢了下来,苏姑娘心里默默地点头:骑马的人不错,知道放慢了速度不让马蹄扬起太多的烟尘扰了路人。 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地跑了过去与闵岚笙夫妇擦身而过,就在苏夏至肖想着什么时候自己也能这么牛逼哄哄地骑着高头大马在路上跑几圈的时候,骑在后一匹马上的人正回了头望向他们,让她没想到的是骑在马上的人竟是一个半大孩子! “秀才哥?爹,是秀才哥!”骑在马上的少年收了缰绳,慢跑的马儿被勒得不耐的摇晃着脑袋,四条腿不停的抬起放下,在原地踟蹰。 前面一匹马上的汉子听见儿子的喊声亦是让马停了下来,在马上回首一望便哈哈大笑道:“我说这背影看着眼熟,原来是闵公子!” 父子二人同时下了马,长着一张圆脸的少年已经丢了缰绳往回跑了过来:“你是秀才哥才娶的娘子吧?还是我娘做的媒呢。这小狗不赖,养上一年正好吃肉。” 苏夏至一瞪眼,躲开他摸向猫小白的爪子,“这是猫小白,是养大了看家的。” “猫?还小白?”半大孩子这才抬头望向她:“可它明明是黑狗啊!” “你看错了,这是一条白狗。”苏姑娘说的煞有介事。 那孩子不可置信的用两只手揉了揉眼睛,许是长途跋涉,脸上来不及清洗,竟被他揉出一边一个圈来,看着很是滑稽。 “白……狗?我怎么看着是黑的?”他又看了一遍之后犹豫地回头望向站在身后的父亲,此时那胡子拉碴的汉子也正在揉眼睛…… “高伯父,小越。”闵岚笙淡笑着与二人打了招呼见了礼,随即介绍道:“这是拙荆苏氏。” 正文 第82章 不知情深 “秀才哥,我眼睛出问题了,咋看着嫂子抱的小狗是黑的呢?” 闵岚笙瞄了一眼装的一本正经的娘子,叹了口气:“只有你嫂子看着是白色的……” “逗你呢。”苏夏至伸手想揉揉高越的头发,手还未到,那孩子已然身法灵活地闪到一边,就算是脸上的灰尘有一寸厚,大伙还是看出他红了脸:“嫂子?” 高越红了脸,秀才黑了脸。 一旁的高仲武为平县唯一的镖局‘远威镖局’的镖师,常年在外,天天和人打交道,最会看人脸色,闵岚笙的脸才一沉,他便‘哈哈’出了声:“小毛孩子不识逗。” “赶紧回家吧。”他把手里的缰绳递给儿子一根,随即对秀才说道:“这一趟出门几个月,你看我父子都成了泥人,先回去拾到拾到,就此别过!” “请便,请便。”闵岚笙拱手回礼。 “小越,走吧。”高仲武飞身上马,居高临下地一撇秀才身后的一背篓鸡蛋,只一愣神,双腿用力一夹马腹,‘驾’地一声,脏了吧唧的大棕马已然小跑着离去。 “嘿嘿!”高越也飞身上了马一侧身用马鞭点了点苏夏至臂弯里夹着的小黑狗:“猫小白,我记住你了……” “高越……我也记住你啦!我是白色的……”苏夏至抓起一只狗爪子对小屁孩摇了摇。 “哈哈!嫂子你又唬人!”说完,他一拍马臀,调转马头追着他爹而去,男孩子在变声期特有的难听的笑声扬了一路,听了使人头皮发麻。 “这孩子好玩……哎呦!你属狗的!”话说了一半,苏夏至用力把手从闵岚笙的嘴里扥了出来,看着手掌一侧上下对称的齿痕不解的问道:“好好的抽什么疯,咬我干嘛!” “你成亲了,是我的女人,你不能碰别的男人!”秀才板着小脸磨牙。 “老子什么时候碰别的男人了?就那个小屁孩儿还男人?而且我也没摸着啊……哎呦!你怎么又咬!”一不留神,苏姑娘的小手又进了秀才的嘴巴,牙印又多了两排。 “首先高越十四了,他不是孩子。再者不许对我说脏话!我是你夫君!”说这番话的时候,闵岚笙脸上的神色是苏夏至从未见过的冷厉,那冷厉,看得她心寒。 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用这样的口气和自己说话,那是居高临下的教训,那是王在对他的臣民宣示他的绝对的权利! 可正是这股突来的霸气,才是真正的闵岚笙吧…… 瞬间的错愕,失神……只一句话,就把古代与现代思维的冲突打回原形。苏夏至心里藏着千言万语,舌头却打了结。 她想说:十四岁的高越在她看来就是个孩子,摸摸他的头发与摸摸猫小白的背毛没有区别…… 她还想说:正因为你是我的夫君啊,所以我才敢在你的面前肆无忌惮,这一切都是源于我以为你,喜欢我…… 她说不出,心里难受的如同洞房夜被他赶出正屋一样。 为什么啊?为什么每次我以为可以和你更亲近可以在你面前无所顾忌的时候你都像变了一个人? 苏夏至纵有伶牙俐齿,奈何千头万绪,内里五味杂陈,她竟有了无从说起的感觉。 “卧槽,没法活了!”苏姑娘仰头在原地转了两圈,心里如油翻滚,她不能安静。这样的烦躁极少出现在她的情绪里。 索性弯腰把小狗放下,苏夏至顺势往地上一坐不走了:“今儿你要是不把这个泼妇的王霸品性给改掉,咱就散伙吧!” 苏夏至真急了。 她觉得秀才闹腾的有点莫名其妙。怎么想都是在无理取闹。她什么时候碰别的男人了?还有,从始至终她说话在他面前都未曾刻意的修饰过,几乎想到什么就会说什么,早不吼晚不吼的,现在她都胡说八道惯了,他又咬她! 她想不明白。 道上没有行人,偶尔旁边的树林子里会传出一两声不知名的鸟叫。苏夏至低着头不说话。 闵岚笙不敢说话,他也未曾料到自己赌气似的一句话惹得娘子立时翻了脸,现在的娘子如同一块冰,他不敢触碰。 两世为人,她没有恋爱过。早先宿舍里六个同学先后名花有主,只有她一个寂寞着。她便瞧着一个个或活泼或文静的室友在堕入爱河后,在经历的烂漫美好的爱情故事之后陆陆续续并无一幸免地被男朋友进化成了蛇精病! 晚上她们熄灯后卧谈会的内容也从兴致勃勃地讨论哪个男生才是‘真校草’演变成了咬牙切齿地声讨谁的男友才是‘真混蛋’。 她没有男友,那时还偷偷地在心里酸溜溜的羡慕嫉妒恨过,想着等自己有了男友的时候,一定会选个最最完美的,没有缺点给自己骂,给别人笑话。 如今到了古代,恋爱的滋味还未尝过,便直接做了人妻。每天忙忙碌碌的累成了孙子她都没有埋怨过半句,可她毕竟是个现代人啊,秀才骨子里的这种男尊女卑的态度她接受不了…… 静静地抱膝坐了一会儿,苏夏至知道闵岚笙和猫小白一起手足无措的围着她绕了几圈了。 一手支在膝上狠狠地在自己的眉间掐了一下,纷乱委屈的情绪渐渐被压制。 她无声的站起,立在路边,一侧是山下村,一侧是杏花村。 哪里是家啊…… 闵岚笙紧张地望着她,可娘子的眼里没有他,什么都没有…… 习惯性的选择了山下村的方向,苏夏至游魂似的抬脚,走的飘忽。 “傻子啊……”闵岚笙快步跟上她,扶住了她的一只手臂。 正文 第83章 不要散伙 扭头面无表情的推开秀才,苏夏至回身拍了拍手:“猫小白……” 小黑狗摇头摆尾的颠颠跑了过来,眼睛水汪汪地围着她的腿打转,口中哼哼吱吱的叫的娇气。 弯腰抱起它,苏姑娘‘呵呵’一笑:“原来,没有真完美,只有真混蛋……” “娘子。”闵岚笙又凑了过来,陪着小心叫了一句。 “想散伙?” 闵岚笙摇头。 “那就闭嘴……” 挺长的一段路,两个人走的沉默。苏夏至偶尔抬手抚摸一下猫小白的背毛,小黑狗很享受的安静的伏在她的怀里,不时地伸出小舌头来舔一下自己的鼻子。 苏姑娘在思考。 从在周家的婚宴上见到闽岚笙第一眼开始,她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就喜欢上了他。 为了这个喜欢,当时已经到了适嫁年龄的她凭着一时的冲动又一往直前的爬上了闵家的墙头,那时的秀才对于这样的女子又怎么会喜欢的起来。 自己是一个长在古人身躯里的现代灵魂啊,对于满脑子要有‘妇德妇言妇容妇功’的女子才是佳人的秀才来说,自己的思想可谓是惊世骇俗不可理喻了…… 只这么想着,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对于将来想混迹于官场的他来说实非良配!而对于一切都心里有数的他来说,自己的出现更是突兀的,愣生生地插进了他的生活…… “傻子……别不理我。”闵岚笙的手又一次地伸了过来,抓住了她正在无意识地给狗顺毛的手,也再一次被苏夏至毫不留情地甩开。 第一次,苏夏至正视这些早就该思索的问题。 还是自己莽撞了啊。不管不顾地就和他成了亲。 闵岚笙没有变,他一直是如此的。甚至,他比大多数粗枝大叶的汉子都更尊重自己…… 余光扫到他纤瘦地身影,忽然地就想到了早晨他坚定地负手立在自己身边的样子,从容淡定。 那是他作为丈夫对妻子最最厚重的支持……不管在任何时刻,他都会站在她的一边。这是他的态度。 “傻子……”闵岚笙的手还是试探的伸向她,只敢牵着她的衣袖。 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两个人都是一阵心痛,原来,对方的手都是冷的。 秀才的手在轻微的颤抖着,手心还有着冷汗。苏夏至用力的握住了。直到走过山下村村口的大榆树,直到踏上了自家的台阶,直到他用一只手把钥匙插进了锁孔,苏夏至才伸出手去扶住了锁头,‘咔哒’一声,铜锁应声而开…… 进了院子,把怀中抱着的猫小白放在地上:“看看吧,这是你的新家。”她轻声说道。 小黑狗先是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巴鼻子前伸着闻着院子里的味道,然后试探性地走了出去,低着头在地上一寸一寸地嗅着,最后像是突然地发现了什么,它几乎是‘撂着蹶子’小马似扭着小屁股直接奔到了墙角,一脑袋就扎进了放在那里的鸡食盆子! “嗷呜……嗷呜……”那几辈子没吃过东西的吃相,逗得苏姑娘不由得笑了起来。 墙角围起的一圈栅栏里养着两只母鸡,还是秀才腿摔了的时候哥哥送来的。两个人没舍得宰了吃肉,养了起来下蛋。 身后一热,是闵岚笙关了院门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他身后还背着一篓子鸡蛋。 “先把鸡蛋放下,你不嫌累么……”苏姑娘扭动了几下身子。走了这么久,天气又热,她身上早就出了汗。 身后的人没有说话,而是将头伏在了她的肩上。 “秀才?”感觉到他身体的颤抖,苏夏至猛地转身:“我不理你,你也难过是么?” 秀才在哭,两颗大大的泪水顺着他苍白的脸颊滑落,他睫毛轻颤两片失了血色的唇抖着,似乎是在极力的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你……对我说……散伙……”他张了口,声音哽咽,又是两颗泪珠滑落。 “散伙?你为什么这么狠心?”泪水很快地掉到地上,然后又是几滴泪水落了下来…… “我是因为……哎呀,我那是气话了!”没想到他一个老大不小的人会当着自己哭的这么伤心,苏姑娘赶紧伸手为他去擦拭:“气话怎么能当真。” “因为我咬了你么?”闵岚笙抬眼望着她,将自己的两只手都伸给她:“你咬吧,只要你解气。” “抽什么风!”一把打落他的手臂,苏夏至转身想去拿木盆给他洗把脸:“先把鸡蛋放下。” “我自己咬!”闵岚笙把手掌放进口中狠狠地咬了下去……连走出几步的苏夏至都清楚的听见了‘咯吱’一声,那是牙齿入肉的声音,鲜血流出,瞬间染红了他的唇角,满口的殷红! “你干什么啊!”苏夏至扑到他的身前,一把将他的手掌抓了过来,他咬的是自己的手背,薄薄的皮肤上两排牙印并不清晰,都被不断流出的鲜血给染红了,入眼的是一片慎人的血肉模糊…… “我真是要被你气死了!”苏夏至拉着他真想给他几巴掌,觉着此刻的他就是个十足的疯子! “我咬了,傻子,你别再说散伙……” 牵着痴痴呆呆的他,走到井边,苏夏至先摇了一桶水上来,扶着他肩膀把他身后的背篓拿了下来,这时才看见他的薄衫在后背上早就被汗水湿了一片。 “你说,咱们不会散伙……” 把絮絮叨叨的他的手直接按进桶中,血水马上将清澈的井水染得污浊起来。 “傻子……” “闭嘴!”苏夏至忍无可忍的沉声叫道:“给我好好在这里蹲着,等老子拿布回来,你要是敢动,我绝壁拍死你!” 正文 第84章 他如是说 “那……不散伙了是吧……”闵岚笙蹲在地上一只手伸在木桶里,仰着脸泪眼婆娑地仰视着她。 苏姑娘握拳望天,深深的无力感由内及外的蔓延开来,最后指着他的脑门骂道:“你这个大傻瓜!真是气死老子了!” “娘子,你骂我是傻瓜了啊?那……我们就不散伙了吧?”被苏夏至指着脑门骂的闵岚笙蹲在地上动也不动,眼睛里的泪水依旧在打转,他执着地问着那个他已经问了好多次的问题。 酸涩袭上心头,苏夏至此时看他就像个溺水地孩子,浮浮沉沉地挣扎在水中,而她正是他能抓住的唯一的浮木。 伸手把他泡在桶中的手拿了出来,倒掉桶中的血水,苏夏至进了厨房从锅里舀了一瓢净水把吊桶里外都冲了一遍才又丢进井中,然后回屋端了木盆出来,肩上搭着布巾。 新打了井水倒在盆中,苏夏至拉着眼睛始终盯在她身上的秀才蹲下,把他还在滴血的手掌放入水中,秀才乖巧的配合着她的动作。当娘子把他的伤手放入水中的时候,他便自觉地将另一只手也放了进去。 苏夏至抬起眼皮望了他一眼。 闵岚笙马上就给给了她一个面部肌肉僵硬紧张兮兮的笑容,只是他泛红的眼里还盈着泪。 “别笑了,难看死了……”苏姑娘低了头,心疼的碎了一般。 “我丑了?”闵岚笙知道她痴迷自己俊美的容貌,每每望着自己都会情不自已的失神,而今他笑着对她,她竟说出了‘难看死了’的话,这让他紧张的赶紧低头往木盆里望去,想从水里的倒影看看自己的样子。 用手搅乱了盆子里的水不让他再看,苏夏至拉着秀才站了起来,伤手已经不再出血,被井水泡过的伤处有些发白,牙齿咬过的齿痕里透着带血的肉色。 咬得真狠啊……苏夏至侧过头去。 牵着他进了正屋,示意他坐在椅子上,苏姑娘拿下肩上的布巾把他伤手上的水份蘸干,低头轻轻地吹了吹:“天热,这么晾着吧,干了,伤口才容易愈合。你自己小心点儿,不要摸脏东西,也不要再弄湿了……” 说着话她又把他的另一只手牵起,也用布巾擦干了,随后出了屋子,坐在椅子上发呆的闵岚笙马上站了起来,尾巴一样的跟了出去。 苏夏至不说话,他也不说话。 苏夏至忙忙叨叨地把井边的吊桶木盆都是收拾了,随即进了厨房。闵岚笙亦步亦趋地影子似的又跟了进去。 拿起晾在案板上的已经干透了的‘挂面’看了看,苏姑娘又把竹笸箩倒扣在上面防止落了蚊蝇,这一次的尝试估计是差不多了,看着比以前实验的效果都好,只等着它完全干透了以后下锅煮了尝尝口感如何。 用脚勾着一个小方凳到了灶台前,苏夏至忽然想起这个姿势好似也不太文雅,大概与秀才心里喜欢的女子的动作大相径庭,弯腰拿起凳子,转身又忘了要做什么,随即从心里升起一股腻烦的感觉来,她把凳子顺手就扔出了门口:“这日子不能这样过!” 秀才看着在院子里四脚朝天躺着的小板凳哆嗦了下,望向娘子的眼神中透着紧张。 “咱们必须好好谈谈了。”双手狠狠地在脸上揉搓了几把,苏夏至正视着闵岚笙:“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不能散伙,别谈这个。”闵岚笙摇着头说道。 “这样的日子你愿意过么?” “这样的我你真的喜欢么?” 苏夏至不容他逃避,直接甩出两个问题:“好好想想吧,这是我们两个人的问题。” “我们现在的日子,是父亲在的时候也没有的安逸。我很知足。”停了不知多久,闵岚笙终于开了口。 苏夏至没有表态,静静地听着他说。 “这样的娘子……”顿了一下,他似乎在斟字酌句:“娘子很能干,会持家,煮的一手好饭菜,会给我浆洗衣衫……娘子也不丑不傻……” 苦笑着摇摇头,苏夏至又伸手在额头上掐了几下,头疼的厉害,太阳穴一蹦一蹦地跳,仿佛再给它增加一点压力,脑袋就会承受不住的裂开! “洗衣做饭持家……这些,你只要找个管家婆子,都是可以做的。” 不傻不丑的年轻女子更是比比皆是,这实在不算什么优点,她已经懒得再接这个话茬。 信任呢?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信任呢?为何没有从他的口中提及?苏夏至失落地望着门外的小板凳,眨眼间,猫小白迈着蹒跚的脚步进入了她的视线。 小东西鼻子贴着地面东闻西闻,许是察觉到有人在注视着,它扭头往厨房里望了一眼,嘴巴上脏乎乎的粘着鸡食。 “我们有猫小白了!所以不能散伙!”看见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的温柔的笑意,闵岚笙赶紧说道,心里不禁唏嘘:傻子一天都没给我好脸儿了,她现在居然还对着死狗笑!哼!现在先用你哄着她,等娘子好了,你若敢跟老子争宠,老子绝对让你吃不上明天的鸡食! 不知不觉间,秀才已经开始沾染了娘子的不良习气而不自知,一声声‘老子老子’叫着似乎很顺口。 “我们有猫小白了?我们还有两只老母鸡呢!”苏姑娘撇嘴,“说得它和你儿子的似的……” “它怎么能和我的孩儿比!”秀才心里一喜,终于是不再说散伙的问题了,只要不提这个,别的都好办! 就势一把拉住闹了半天别扭的小媳妇往怀里一搂,熟悉的娇小身子,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总算又抱在怀里了,这感觉是难以表达的安宁,而这安宁直达心底…… 正文 第85章 开诚布公 “傻子啊……”闵岚笙闭着眼用下巴在她的头顶摩挲,又想落泪了:“别不要我。” “歪楼了……咱说到哪里了?先放开我……”他的怀抱使她迷恋,他身体散发的特有的男子的味道让她觉得安全,被他纤细的手臂搂紧的那一刻,苏夏至又失神了。片刻之后清醒过来她忙扭着身子挣扎。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收紧双臂,闵岚笙的两只手扣在一起,几乎把苏夏至抱得离了地。 “你在怀疑我们到底有没有感情。你还怀疑我是不是喜欢你……”他的声音虽小但字字清晰。 苏姑娘不动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说话,那声音好似发自心底。 “我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虚长二十岁,我极少做冲动的事。娶你,我也是衡量过的。” 衡量……这个词用的极为坦诚。 在选择婚姻的时候,没人不去衡量自己与对方的关系,地位,家庭,出身,财富,容貌……甚至更多。 “你是与众不同的女子,从你爬上我家墙头我就知道了。” “或许,你在爬上墙头的那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可我就是在那一刻认定了你。傻子,你傻乎乎的爬上我家的墙头,是老天给我最慈悲的眷顾,我怎么会放你走?!” “不管你原来是痴迷我什么,我都是清醒的。知道你会与我同甘共苦,你会对我不离不弃,所以,今日你说了散伙,我慌了……” 苏夏至窝在秀才的怀里,一动不动地听着他强有力的心跳,听着他的声音从心底发出,一个字一个字的传到自己的耳中,她没有表态,只把他说的内容在脑子里细细地过着。 “与你成亲不是被你爬了几次墙头逼着才勉强成的。”顿了一下,见她仍不说话,闵岚笙接着缓缓说道:“是我权衡了利弊,才做出的决定,是我愿意的。” 捧起她的小脸,他低下头去抵着她的额头,近的两个人都看不清彼此脸上的表情:“所以这样的日子我愿意过,这样的你我喜欢……而且是越来越喜欢啊……” 苏夏至被他说话是不断吹到脸上的气息弄得痒痒的,头便不自觉的向后仰去,想躲开他一些。 闵岚笙马上伸手托住她想要逃离自己控制的脑袋,又把她托向自己,那一瞬快的让苏夏至只来得及看清他发红的眼睛里满是委屈:“我说你是傻子是个没心肝的,你到现在也不爱听,可你看你说了什么?!” 我说了什么?方才我说了许多话呢,谁知道你在问哪一句……苏姑娘在心里偷偷地想到。 “你说洗衣做饭持家……这些,你只要找个管家婆子,都是可以做的……”他吸了一下鼻子,似乎是又要哭了…… 苏夏至有点心虚了。这话说的好像有那么一丁点儿过了。 舒缓了情绪秀才才继续说道:“我闵岚笙若想只想找个管家婆子,何至于大费周章地把你娶回家来?难道是谁都能给我掌家的么?” 这话说的是秀才的心里话,读书人的骄傲与自负是融进了他骨子里的。 “嘿嘿……”苏姑娘感觉到他说话时不知是气还是失望不断轻颤的身子,赶紧伸手在他背上轻拍着安抚。 闵岚笙的眼更红了,离得太近,她看不清他的眼里是否有泪水,只模糊的看到两只红通通的大眼在凶狠狠地瞪着自己:“你还说要散伙!” “这个我不对!”‘散伙’,这个词的作用就相当于现代的‘离婚’吧?理智告诉自己,在夫妻两个吵架拌嘴的时候也要适可而止,否则说了伤人的话自己心里也会难受。 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而两个人之间的问题远远未到要散伙的地步,所以哪怕是气话说了也是不对的。 苏夏至马上道歉。 “可你看,高越明明就是个孩子,在路上又有你和高伯父在旁边,我不过是觉得他很好玩才随意和他说笑了几句,你的醋坛子打的是不是也太过分啦?” 既然是开诚布公的谈谈,才道了歉的苏姑娘马上反守为攻,指出了她对他的不满:“你还咬了我两次!我说你属狗的有没有冤枉你?” “有!你有冤枉我!”闵岚笙死鸭子嘴硬,说到高越心里就酸酸的,拒不认错! 这态度让情绪才有缓和的苏夏至马上就推开了他:“你这个泼妇爱吃醋的脾气必须要改改,我们两个人之间怎么能连这么点信任都没有呢?” 被推开了几步的闵岚笙神情颇为幽怨的瞅着她,然后他两手竖起两根白皙的手指举过头顶,两脚并拢一跳一跳地蹦出了厨房:“你就是冤枉了人家,我明明是属兔儿的……” “我勒个擦擦的!”苏夏至看着突然中了邪似的秀才嘴巴张开不知说啥是好,下巴好悬直接掉到地上!对于这样的闵岚笙她有点接受无能,暂时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去形容了。 “哈哈!”为了哄娘子开心完全豁出去了的秀才又没事人儿似的走回了厨房,拥着她轻摇道:“不要气啦,不要气啦,以后我有了错处,娘子直接说了就好,为夫一定改。” “只是有一样,散伙的话,以后你也决不许再提!” “还有一样,你若想说笑也只能对着我说笑……” “对,更不能用手去摸别的男人,男娃也不许!” “还有……” “有完没完?!”苏夏至爆喝。 “娘子……娘子……”秀才挤在她的身前羞红着脸撒娇,两只手后悄然滑向苏姑娘的屁股,出其不意的抓了一把。 “作死啊……” 正文 第86章 良辰美景(1) “呵呵,呵呵。”闵岚笙笑的风骚,面若桃花。心里没憋好屁地想到:下手还是要快啊! 两个人腻在厨房里絮絮叨叨你一样我一语地找对方的不是,最后竟说得秀才抱着苏姑娘不撒手,亲的差点断了气才意犹未尽的放过她。 “傻子,我好饿啊……”这话说的,内容很多。 奈何此时苏姑娘大脑缺氧,腿上缺钙,站都站不稳,哪里会多想,只会气若游丝地说道:“马上煮面给你吃……” 吃了一顿当不当正不正,时辰不对的午饭饭,几乎又到了做晚饭的时间。 两个人神清气爽心情愉快的各忙各的。 苏姑娘抓着猫小白给它仔仔细细地洗了个澡,翻着它的毛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虱子跳蚤,然后用布巾搂头盖脸地给它擦干净,小东西的一身奶毛都一缕一缕的,像个刺猬。 举着瞪着两个黑扣子似的眼睛的小黑狗相了会儿面,苏夏至又对它的性别发生了兴趣,于是二话不说将毫无抵抗能力的小东西翻成肚皮朝上开始研究:“秀才,你说它是公的还是母的?” 秀才拿了本书从屋里走了出来,亦蹲下身子和娘子对着头研究猫小白的屁股,只是这二人都没有什么经验,看了半天也摸不准小黑狗的性别,他只好嗫嚅着说道:“雌的吧?没有蛋……” “噗!”苏姑娘抬头神情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立马用布巾将猫小白的下半身包起,回身将身上还湿着的它放到了身后干净的地方,让它晒晒午后的太阳。 “又说腌鸡蛋呢,都说秀才娘子腌的鸡蛋好吃,也不见你拿出来卖几个给婶子尝尝!”高婶子从门外大声说着话走了进来:“难得你家的院门没拴,婶子就自己进来了,秀才,今一早就有信差送信给你,你夫妻两个都不在,婶子就替你收了。” 说着将一封面上盖着官印的信件递了过去。 听见高婶子突然发出的声音,两个人都吓了一跳。苏夏至偷偷对着秀才一吐舌头,心道:听岔了,此蛋非彼蛋也…… 闵岚笙直起腰身站了起来,先对高婶子道了谢才抬手接了信件,看了看信封上的字迹,随即对站在院子里的两个女人点了头施施然进了屋。 “一大早儿就回了娘家,过了晌午才回来,麻烦婶子了!”天气渐热,现在坐在院子里正是舒爽的时候,苏夏至说着话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您快坐!” 拉着高婶子坐下,她又进屋拿了把剪子边修剪牡丹边和她闲聊:“过一两天聚福楼的伙计就来收腌鸡蛋,我多煮几个给您留着,正好伯父也回来了,您一家都尝尝。” “那感情好!小四儿一回来就说在道上遇见了秀才哥和秀才嫂子,还说你脾气好人生的端正呢。”两家走得近便私交不错,高婶子和她两口子说话相对随便,随意的拉着家常,脸上的笑容和善。 “小四儿?就是高越吧?”苏姑娘说话的时候不经意的抬头,屋里临窗而坐的秀才此刻正黑着脸对高婶子磨牙。 还说不是属狗的……低头抿嘴一笑,苏夏至总觉得秀才挺大一个人了,有时候真是幼稚的可以。 “就是那孩子。”说到自己的小儿子,高婶子忽然一拍巴掌:“险些忘了!这次他爷两个回来没带啥稀罕东西,就这个花种子我看着眼生……” 高婶子起身走到苏姑娘身侧,拿出一个掖在腰带中的小布袋,打开系着丝线的一端,她还没有说话就先打了一个大大地喷嚏出来! “就这个,也不知道是些啥。是小四儿才给婶子的,婶子看你就喜欢侍弄这些花花草草,都给你。”高婶子扭着头又一连打了三四个喷嚏才止住了。 “有股子怪味,似茱萸又不是,闻了就受不了!”几乎是有些嫌弃地将布袋塞到苏夏至手中,她赶紧又坐回了椅子上,皱眉在鼻前快速地煽动着有些粗糙的手掌,只想把那种引人喷嚏的味道扇走。 空气中有着高婶子喷嚏过后的口水味道,苏夏至借着看花种子的机会不着痕迹的起身走向窗口,“秀才,你看看你认识么,婶子才给我的,我……” 低头随意的一瞄布袋里装的种子,苏夏至的眼睛都亮了!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看了闵岚笙一眼,然后用手指到袋子里拈了几粒种子到鼻尖一嗅,那熟悉的,如同隔了几世,自己都快忘记的味道一下子窜进了她的心里,紧紧地闭了眼,只怕自己一睁眼就会落了泪。 布袋里装的不是花种子,而是在这个时代里还未被当地人们认识的一种崭新的作物的种子——辣椒种子。 这种在后世太过普通的调料,对于擅长烹饪的苏夏至来说当然是认识的。她依稀记得在专业课上老师讲过辣椒是何时传入我国的,只是她没有想到自己居然阴差阳错地见证了一个这么重要的事件。 此刻,屋里屋外的另外两个人是绝对不会想到这个小小的布袋里的种子将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怎样的冲击。 除了苏夏至,谁也无法预料辣椒对中原饮食文化带来的巨大影响! “娘子,怎么了?”觉察到她的异样,闵岚笙快步从屋里走了出来,伸手扶着她关切的问道。 “哎呀,别提了,这东西好古怪,闻了就想打喷嚏,你这一扶我倒是打不出来了。”苏姑娘睁开了眼,湿润的眼睛看着也是喷嚏憋回去的模样,正好让她掩饰。 “你看,婶子说的没错吧,这花估计种出来也不是满院子香的,若是不好,你就给拔了烧火,就当是个玩吧。” 高婶子家里有地,忙的时候她自己也要下地帮工,自然对种花草不感兴趣。可种子被小四儿大老远的给带了回来,她虽然觉得没啥用处,扔了又可惜,索性就借花献佛把这破东西送给了就爱在家里瞎鼓捣的秀才娘子,也好就势要几个她腌的鸡蛋给老头子下酒。 正文 第87章 良辰美景(2) 不过也还好她不认识辣椒的价值,否则必定会后悔的抽自己几个大嘴巴解恨。 “既然这样就放远些么。”不动声色地将娘子攥得死死的布袋夺了过来,闵岚笙看都未看便拿了进屋。 娘子在撒谎。这个瞒不了他。只是此刻有外人在场,秀才自然是不会说破。 撩了门帘走进内室,屋里的光线有些暗。 闵岚笙打开布袋往里一瞅,辛辣的气息扑面而来,刺激得他也有了打喷嚏的感觉。赶紧用手揪了鼻子再抬了头,才把这股子难受的滋味强压了下去。 “这到底什么东西?怎么傻子见了这个如同见了奇珍异宝一般的惊喜……”闵岚笙好奇的打量着小小的一袋辣椒籽。 “你家的院子看着可真热闹,韭菜再长长就能吃了。头茬韭菜味道好,多给秀才吃点儿……壮阳的。”外面高婶子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进来,闵岚笙的注意力马上就被吸引了过去,耳朵支棱着,唯恐听不见。 “婶子!”苏姑娘有些不好意思地叫了她一声,只想赶紧岔开这个使人尴尬的话题。她几乎敢肯定,屋里那货现在一定是贴在墙上偷听呢,“这回高伯父和小越要在家多住些日子了吧?” “他们走镖的哪有个谱。”高婶子叹了口气:“还不是镖局接了生意说走就走,去哪儿,多久回来……从来都没个准信儿!” 俗话说的好:少是夫妻老是伴。现在他们夫妻年岁都大了,高婶子不愿意孩子他爹常年在外奔波。 头年他出去的时候,她就提过这事,老两口一合计,家里四个儿子还有个最小的没有成亲。 娶儿媳妇就要盖新房,再加上置办聘礼婚宴这些就是一大笔银子。她也只能看着丈夫再受几年累。 “都不容易啊。”苏姑娘跟着感慨了一句,心里却还在惦记着那一小包辣椒籽,恨不得立刻就把那些种子都种下去,然后等辣椒还嫩的时候炒上一盘子尖椒肉丝拌着米饭吃……光想想那引人食欲的味道,她的口水都快落下来了。 “秀才家的。”高婶子的声音打断了她的凭空想象,苏姑娘只好伸脖子咽下口水清醒过来。 “听说京里早就换了皇帝。”她又压低了声音,将头探向苏夏至:“这个皇帝好手段,让咱大梁太平了许多。道上好走了,劫匪少了镖局的生意也难做。我家老头子和小四儿出去这一遭有半年多了,两个人才挣了这么点银子。”说着她伸出胖乎乎的手指比划了一个数字,摇着头拧着眉满脸的无奈。 苏夏至心里一动:好端端的和我说这个干嘛?借钱?要是真借钱的话,她开了口,我到底是借不借呢?借了也得写个字据吧?对,古代还要按个手印…… “婶子的意思是,你家秀才不是能和平县衙门里的老爷说上话么,得了空帮小四儿寻个正经差使吧,要是能进县衙当差那是最好不过了!”高婶子望着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意。 “这个……”原来高婶子是为了这个来的。想起方才秀才接过去的信件上盖在面上的那枚火红的官印印记,苏夏至明白了。暗笑自己胡思乱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正地方上去。 “我看小越年纪还小吧?” “可不小了!”高婶子一瞪眼站了起来,又恢复了很有底气的大嗓门:“今年都十六了!我和他爹成亲的时候,他爹也不过才十七岁。” “十六?”苏夏至心虚的瞄向屋里,闵岚笙正抬着下巴用鼻孔望着她,看得她差点笑了出来:“您说的是虚岁吧?” “嗨,一年半年的差不多。”高婶子不以为意的摆摆手:“别看他岁数小,身上的功夫不是我这当娘的自己夸,正经不错!从小儿他爹亲自督促着打的基础,他上面三个哥哥都不是他的对手!” 老儿子吃香,只看高婶子说话的神态就知道她心里最疼的也一定是这个高越。 “这样,待会儿等秀才出来我和他提提,成不成的,到时候我都给您回个信儿。”这话说的模棱两可,苏夏至不知道秀才愿不愿意帮这个忙,也不知道他有没有能力帮这个忙,自然不能一口答应。 “那成。”知道秀才就在里屋呆着,外面的话他定然听得见,高婶子该说了的话说了,起身要走,到了门口她又指着窗前那一排光秃秃的植物好奇的问道:“那是种的啥?婶子看着眼熟。” “那是牡丹。从镇子上买的。”苏姑娘带着几分得意说道。她虽然不会大家闺秀都会的琴棋书画,可她会种花草,买回来的几棵牡丹在她的精心照料之下都活了,只等花开了,自己进进出出地行走在一排‘国色天香’中这也算是一桩风雅之事吧…… “牡丹?”高婶子不记得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牡丹花,就觉得那些东西看着熟悉:“婶子这记性……唉!” 送走了死活也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牡丹花的邻居,苏姑娘快步跑进了屋子:“秀才,再给我看看!快点快点!”她心急的催促道。 闵岚笙回手一指身后的桌子,小布袋就放在上面:“这是什么?你那么紧张。” “这是……”嗯? 苏姑娘把视线从布袋上移开望向闵岚笙:“你怎么知道我认识?” “嗤。”秀才轻笑一声,认为她这个问题太过肤浅不作回答。 “我的表现有那么失败吗?”拿了桌子上的布袋,再次确认了里面的东西,她走到秀才背后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轻声说道:“我要是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辣椒籽。” “哦?是花么?”秀才在收拾东西,一站一张地翻阅着书案上的纸张,挑挑拣拣。 “你要出门?”苏夏至诧异地问道。 正文 第88章 良辰美景(3) 两人成亲以来,除了有数的几次,他都是猫在家里的,比养在深闺的大小姐还大小姐。所以一看到他收拾东西,苏姑娘很好奇。 反手把手边已经打开的信件递给她,闵岚笙继续在自己众多的诗词文章里挑选着。 信封里有一张烫金请柬,是平县县衙用公文的形式送达的,以示这封请柬的重要。 “奉天书院是什么地方?”请柬上的繁体字写的新云流水,苏姑娘连蒙带猜算是把上面的内容看了个七七八八。 原来是平县的县大老爷召集自己地方上的文人墨客聚一聚,大家坐在一起说说写写歌功颂德的文章,拍拍当今圣上的马屁! “就是我的老师办的那家书院。” “那你这次去了岂不是能见到你的小青梅了?”出于女子的敏感,听到他一说安举人,苏夏至马上就想到了秀才‘十动然拒’的初恋。 手上一顿,闵岚笙停了动作,回头面无表情的对着她说道:“安小姐住在府里,极少在书院走动。为夫未必能见到她。” “啧啧,遗憾啊……”苏夏至摇头晃脑地直起身子,拿着辣椒籽朝外走去。 “这次若不是盖了官印我便不去。”拉住她的衣袖,闵岚笙耐心的说道:“秋试的时候,为夫还要请县令大人写几封保举信,这样一路到京里也能方便许多……” “得得,别跟我解释,老子……”舌头打了个结,苏姑娘想起他嗷嗷叫的话,翻着白眼改了口:“奴家……妾身……小女子……你大爷的!” “靠!说不惯!”一连换了几个自称,苏夏至都不能把话继续下去,索性一挥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你不用跟我解释,反正我对这些也不懂,自己拿主意就好。” “呵呵。”闵岚笙一直盯着她的眼睛看,见她目光坦诚没有半点儿拈酸吃醋的意思,心里不禁一阵小小的失落,轻笑着松了手:“我要出门五日呢。” “嗷。”苏姑娘心不在焉的声音从屋外转来,紧接着就是一声惊叫:“糟了!”窗前人影一闪,她已经提着裙子飞奔了过去。 “艹啊!老子才给你洗的澡,你怎么又进鸡窝了!” 后墙边上围的不算密实的栅栏里,猫小白挤在一白一黄两只母鸡中间瞪着水汪汪地眼睛不解地望着叉腰发怒的主人,毛茸茸的小嘴上沾着一圈鸡食。 “你敢有点追求么?这么小就天天嫖鸡早晚死在鸡身上……”伸手掏出一身鸡味的小黑狗,苏夏至痛心疾首的教训着它。 屋里坐着的闵岚笙无奈地摇头,伸手揉了揉鬓角的穴位,同样觉得痛心疾首…… 再一次给猫小白擦干净之后苏夏至把它带进了屋里,放在地上任它随便乱逛,“我去给你收拾换洗的衣物。”她对秀才说道。 “有劳娘子。”口里道着谢,闵岚笙跟着她进了里屋。 打开柜子拿出一件新做的素色袍子搭在床边,苏姑娘半个身子钻进衣柜中翻腾:“你去忙你的,我一会儿就好……”以为他要过来帮忙,她开口说道。 “已经收拾妥当。”身后的人轻声答道。 “那你自己收拾衣服,反正天热了衣服带两套换洗的就好。”苏夏至又丢了两件里衣在床上:“就这几件衣服看着还新些……用包袱皮包了都带着吧。” “娘子。”堵住门口,闵岚笙望向她的眼睛里冒着幽幽地光。 “嗯?你怎么不叫我傻子了?”听惯了那个称呼,苏姑娘竟有些不适应他这个忽然的改变。 “你不是不爱听吗。” 不置可否的点点头,苏夏至伸手拍拍他粉嫩的脸颊:“乖!” 门口被他堵住,依旧不放她出去。 苏姑娘无奈的抬头:“行,您歇着,我帮你收拾去……” “还不给我穿吉服么?”秀才的语调堪称幽怨。 心脏猛地一跳,突来的问话使她心慌,胡乱地收拾着床上的衣物,她结结巴巴地答道:“不就是……穿吉服么,这着什么急……” 身后的人不说话。 苏夏至只觉得小屋里的压力空前的大。 他们两个都知道‘穿吉服’代表着什么。 老实说,她并不排斥与闵岚笙有身体接触。 可一想到自己要与生的几乎完美的他‘赤诚’相见,她就怕的要死! 不止一次地想过这一关要如何闯过,可越想越觉得没出路,甚至她都认为自己根本过不去这个坎了。 一会儿害怕脱了衣服自己身材没料惹他嫌弃,一会儿又怕赤城相见之后怀了孕,在古代生孩子把自己生死了……总之苏姑娘担心的事情千头万绪,可以说是没一件正经的! 包袱乱糟糟的包成了一团,如同此刻她的心情。 转过身子把包的烂豆腐一样的东西塞进他的怀里,苏夏至嘿嘿笑道:“收拾好了,我去煮晚饭……” “……”闵岚笙纤瘦颀长的身子堵在门口,并没有多少威慑力,可她面对沉默不语地他就是不敢走过去。 默默地对视了片刻,他白皙修长的手指动作优美地搭在了自己的腰带上,缓缓地就要解开:“你在怕是不是?可你总要面对为夫的身子,那么,现在就来熟悉吧……” 离铉的箭一样冲到他身前,按住他动作的手,苏姑娘手脚冰凉牙齿打颤:“你放心去吧……” 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别扭?秀才蹙起了眉。 “我的意思是,你放心到书院去吧,明儿我就去镇子上把吉服取回来,然后在家乖乖地等着你回来……”苏夏至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可惜她现在说的口舌发干,秀才也没有半点放过她的意思。 正文 第89章 良辰美景(4) “等我回来做什么?”他用逼死人的语气问道。 “洞……洞……动次打次……” “嗯?”闵岚笙挑眉,声音拖得老长。 垂着头,终于说出了那两个让她想死的字:“洞房。” 下颌被他用指尖轻轻挑起,他的唇瓣也轻轻的落在了她的唇上,闵岚笙温柔的答道:“好。” “那个……嘿嘿……就是不知道你的吉服做好了没有。”苏夏至作死地说道。 “嗤!”秀才冷笑一声,把一手抱着的包袱仍在床上,里面的衣服马上散落出来,“吉服就在东屋的柜子里。” “嗯?!”他是怎么发现的? “那件新袍子是做吉服的时候一起裁制的,你怎会只取了它回来。”对着床上的一件新衣一努嘴,答案毫无悬念。 苏夏至一拍脑门:“百密一疏啊……” “呵呵。”闵岚笙的笑声稍显得意。 “本姑娘心情不爽,晚上没饭吃了……”面对如此臭不要脸的他,苏姑娘拿出致命一击。 “既然不吃饭了,娘子也是无事可做,不如还是来观赏观赏为夫吧……”不要脸的人决定把不要脸的行动进行到底,继续脱衣服…… “我去煮饭了……不要耽误时间……”苏姑娘小马似的冲将出去,落荒而逃。 “呼!”长长地出了口气,闵岚笙用衣袖擦去额上密布的汗水,整个人也快虚脱:“好悬!”真要这样脱了衣衫与娘子面对么?他也是怕的……怕她会笑话自己瘦得和竹子一样的腰肢以及手忙脚乱的动作。 只要苏夏至再坚持一步,就能看到某人外强中干的模样,只可惜…… 第二天清晨早早的煮了饭让秀才吃了,苏夏至高高兴兴地送走了压得她透不过气来他。关了院门后只觉神清气爽轻松地都能飞起来。 “五天啊!老子终于自由了!”拿起笤帚,心情愉快地打扫院子,口中哼着没词没调的小曲儿,猫小白也撒着欢地跟在她身后跑着。 一人一狗,她感到很安逸。 中午热了早晨的剩饭好歹吃了,苏夏至一个人蹲在井旁洗鸡蛋。耳边听着别人家里传出的说话的声,她不自觉的想起了秀才:“也不知道他中午吃的什么,习惯么……” 猫小白此刻攒成了一团卧在她的脚边睡觉。 院子里太安静,连它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 一个人在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默默地做着家务。苏夏至忽然觉得说话成了多余的东西。 成亲后第一次独自在家的夜晚很快来临,又凑合了一顿晚饭之后苏夏至无事可做,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秀才摆在书案上的书籍,她昏昏欲睡地爬上了床。 头一挨到枕头,刚才困倦的感觉马上不翼而飞,她竟在该睡觉的时候精神起来。 没了闵岚笙的床铺显得格外的大。足够她自己在上面滚来滚去的折腾…… 数了绵羊,又数山羊,最后连灰太狼都数了一两万个,还是睡不着的苏夏至弯腰把卧在床底的猫小白够了出来,放到身边,小家伙在被褥间伸着鼻子闻了闻,随后就地卧倒,不一会就传了它的细碎的呼吸声…… 苏夏至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 只觉得自己才一闭眼天就亮了。 睡眠不足,头昏脑涨的坐起,苏姑娘觉得自己支在褥子上的右手一片湿气,低头一看,右手正按在猫小白尿出的‘地图’中心上!而那个狗东西早就挪到了干松的地方用无辜的眼神望着她…… 把猫小白按在它尿地地方闻了闻,苏夏至很想揍这个给自己找事儿的小东西一顿,手抬起来,对上它扣子一样圆圆的眼神,她自认倒霉……人家狗狗在床下睡得好好的,还不是她给人家放在床上的? 如今尿了一床,当然不关狗狗的事。 拆了褥子,洗了晾上,苏夏至进了厨房,掀开扣着面条的笸箩,她拿了一团盘在一起的干面条觉着自己该吃早饭了,可她只觉得困倦,没有一点儿食欲。 “秀才在干什么呢,他会与小青梅‘偶遇’么……”自言自语着回了屋,坐在窗前他天天坐着的椅子上,苏夏至趴在书案上不一会儿就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从正对着的窗口吹进的夜风是暖的,撩在身上很舒服。 呆坐了一会儿回神,苏夏至映入脑海的第一个问题居然还是:秀才现在在做什么…… 他在家的时候,两个人一个屋里读书写字,一个院子里厨房里忙忙叨叨几乎像两条永不交叉的平行线,个人有个人忙碌的轨迹,似乎没有关联。 可真等家里只剩了苏姑娘一个人的时候,只用了两天时间,她就有了寂寞的感觉,而且这种寂寞来自内心,除了闵岚笙,她不想任何人来缓解这份使人心疼的孤独。 原来,即使是孤独的,两个人也要骄傲的孤独。直到等来那个完全与自己契合的人来与自己相拥取暖。 所以闵岚笙独居寂寞了四五年的时光,等来了肯为他天天走几十里路,又肯为他爬上墙头的苏夏至。 彼时,他固执的叫她‘傻子’,她不爱听。 此时,苏夏至忽然懂了,那是秀才发自内心的柔软的怜惜啊! 有哪个女子肯为了一个穷光蛋而义无反顾的爬上墙头的?她搭上的可是这个时代里女人最最看重的名节,是比性命还要沉重的东西!秀才心疼了…… “那些日子,你一个人是怎么过的?”靠在椅背上,用闵岚笙的视野审视着院子里的一切,小小的一个窗口却能仰视广袤的夜空…… 正文 第90章 良辰美景(5) 原来是这样……苏夏至忽然笑了:“没想打这里能看到这么美的星空。” 闵岚笙的身体是安于这所简单破败的院落,然而他的眼睛一直看着很远很远的未来。 起身打水,洗了把脸,到厨房给自己煮了些粥,安安静静地吃了,又给猫小白喂饱了肚子,她把院子打扫了,看着时辰,是每天该睡觉的时候,她准时上了床。 褥子还没有做上,只能睡棉套,下午睡了很久。她以为自己仍会睡不着。可结果是,才躺下一会儿,在她想着闵岚笙在做什么的时候已经渐渐地入了梦乡…… 第三天第四天同样安静的度过。 她把拆洗后的褥子缝好,并趴在床上仔细的闻了闻,狗尿味不重。想了想,便若无其事的把褥子掉了个个儿,这样猫小白的‘地图’就去了闵岚笙的那一边。 煮了一拨腌鸡蛋泡在加了香料的汤里,直到第五天聚福楼的伙计按时敲响了院门,用马车拉走了四百个鸡蛋,她接了银子数过以后收好,才心里狂跳了了一下:他说出去五日,那今天就是他回来的日子啊。 平静了三两天的情绪因为这一个念头彻底失了平静。 最后连她自己都觉出了自己的慌张。 一次次开了院门到外面往村子外张望,一次次的失望。 天快黑的时候,她照常做了两个人的晚饭扣在小饭桌上,想等着秀才回来两个人一起吃。 又一次出门到村口等了一会儿,苏夏至形单影只的回了家。闩好院门。这次她有些累了,决定不再出去,只在家里等他。 百无聊赖地挪到了一排牡丹的前面,她竟惊奇地发现在几株牡丹的根部又长出了新芽! 那些新出的枝叶还非常的细小,颜色是淡淡的绿色外面挂着一圈淡紫色的边儿。 “等你们再长大些我就把小的移出来。”她自言自语着,对这些植物的生长速度表示满意,心里琢磨着到底要把这些新芽种在哪里合适。 蹲在她身边的猫小白突然站起了身体,调转了方向警觉的望着院门的方向,一动不动的听着什么。 苏夏至也听见了,那是迈上她家台阶的轻轻地脚步声。 飞奔过去,拉开门闩,打开院门,站在门口的正是面上带着惊讶表情的秀才,而他的右手还保持着要敲门的姿势。 “傻子……”闵岚笙不明所以的叫道。 揪着他的衣襟,一把把他拽进门里,用脚踹上院门,直接把他扑到了门板上,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迫不及待的吻上了他。 闵岚笙只愣了片刻便被娘子的热情点燃,进而紧紧的搂住了她,深化了她这个有些潦草的吻。 直到把身体软的不像话的娘子抱稳后他才轻声问道:“这是怎么了……” “我,想你了……”他走了五天,苏夏至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 她恋爱了,爱上了这个黑心秀才。 所以在他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她发了疯似的想他,想他,想他…… “我还以为……”看她那天把自己送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笑意,闵岚笙还以为这个女人真就是没心没肺的,现在看来,他们是一样的,五天分别的时间里都在疯狂的思念着对方。 “洗澡了?”闻到她身上清爽的澡豆香味,闵岚笙的心顿时烧了起来,像是猫小白在里面轻轻的挠着。 “嗯。”苏夏至低着头应了,然后站直了身子:“去洗洗手,我们先吃饭,我饿了。” “我早就饿了。”闵岚笙一语双关的望着她。 极少脸红的苏夏至脸‘腾’的一下变得通红,但她仍旧咬牙望向那个向她求欢的男子:“吉服……在……床上……” “我的傻子啊!”闵岚笙先是瞪大了眼睛,随即欢呼一声伸开双臂抱着身前的女子就地转了一圈,背在身后的包裹随即被甩在地上:“不吃,不吃饭了吧?” “呵呵!”忍了笑,苏夏至俯下身子在他的耳边偷偷的说了一句什么,然后就见秀才一扬眉,就势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走,为夫去吃娘子做的韭菜鸡蛋!” 吃了饭重新洗漱后的苏夏至就一头扎进了里屋抱着猫小白哆嗦…… 而且她哆嗦的频率居然带着屁股下面的架子床一起‘哗哗’作响。 主人身体的剧烈抖动让猫小白不安,它几次想挣脱她的怀抱,几次都被她抓的死死的。 正屋里闵岚笙在洗澡。撩动的水声亦是‘哗哗’作响。听到她的耳中如同惊涛骇浪! “猫小白……我们……从后窗逃了吧……”呆坐了半天的苏姑娘终于想出了一条逃出生天的‘妙计’。 “娘子,把吉服给为夫送出来。”‘哗啦’一声,外面是美人出浴的声音。 等了片刻,闵岚笙以为屋里藏着的人没有听见他说的话,才想挑了帘子进去,里面的女子已经先他一步撩了门帘将一个小包袱丢了出来。 “呵呵!”一把接住包裹,闵岚笙还是踩着木屐咔哒咔哒地走了进去:“不是说娘子你与为夫穿戴么?” 床上坐着的苏夏至头低低的垂着,几乎要扎到两腿间去了:“明天吧……明天行不行?” 身前一双雪白的玉足缓缓的走近,闵岚笙慢慢地蹲下,一头带着湿气的长发铺在了地上,他把她的头轻轻抬起,救出就快被抱死的小狗直接扔出了门口,然后他拉着她站了起来语气坚定:“娘子,给为夫更衣。” 吉服送到了她的手中,身前只穿着里衣的玉人张开双臂等着她。 正文 第91章 金钗绾青丝(1) 苏夏至沉默了很久,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一抖手中的衣衫,红火的吉服像一蓬燃得正旺的火焰披到了闵岚笙的身上。 他伸臂穿上,任由她为自己系带子,再系上腰带,然后她蹲下身子,一寸一寸地将吉服的下摆抻平……而她也渐渐的安静了许多。 伸出如玉的双手拉起身材娇小的女子,他示意她坐在床上,然后蹲下亲手脱下她足上的绣鞋,抱着她,让她站在床上居高临下的看清自己:“娘子,你看,为夫好看么?” 踢了木屐,赤着脚,他在原地转了一圈,吉服的下摆划了一个美丽的弧度,如同一朵盛放的繁花! “好看!”这样的他,大红衣衫上身,广袖墨发,色若春花,已经是美的使人移不开眼睛。 “你眼里的一切,都是你的。”闵岚笙一步一步走近她,抬着头仰视着她,看着她眼中的自己。 “可惜家里没有铜镜……” 闵岚笙摇摇头,柔声说道“为夫的这个样貌只是给娘子你看的,如今你见了,喜欢了,那就圆满了。我只要你记得我此刻的模样。” 点点头,苏夏至冰冷的手指抚上他俊美的容颜,轻声说道:“我记住了,不会忘。” “吉服,一生为夫只穿一次。”说着话,闵岚笙的手指灵巧解开才系好的带子,并用极为优美从容的姿势褪了腰带,在苏夏至的错愕中,他双臂一扬,红衣展开铺满在床! 苏夏至低头看着身边的一床张扬的红色,有些不知所措,随即她便天旋地转地倒了在那片红色之上,他的手指已经在解她衣襟上的衣带。 只一个恍惚,苏夏至便如同一个才出生的婴儿一般被褪了衣衫,侧身贴着她的闵岚笙单臂支着头,眼睛一寸一寸在她身上审视过去…… 好难为情啊…… 苏夏至想抓起被子的手被他一把捉住,他俯下头正视着她:“娘子,为夫是个骄傲的人。今世认准了你,便会死心塌地的爱护你,我这一生,不管荣华也好贫困也罢,都会只有你一个女人,所以,你必须也要如此待我,决不能负我!” “嗯?”身体被他的手掌抚摸着,苏夏至战栗着打了一个激灵。 “答应我!”覆上她的身子,闵岚笙几乎是态度强硬的命令道。 “我答应,今生今世决不负你……”奇怪,明明是霸道到吓人的狠戾眼神啊,苏夏至却被这眼神蛊惑了,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重复了他才说的话。 “呵呵……”眼波流动,狠戾退去,闵岚笙侧头妖媚一笑,一缕乌黑的带着水气的墨发随即滑到了苏夏至的胸口,冰凉的温度让她又是一颤。 闵岚笙的身体在她的轻颤中只僵直了一下,便要有所动作。 苏夏至马上紧绷了身体制止了他:“对我说一句话吧。”她定定地求道。 “说什么?” “说:夏夏,我爱你!” “嗯?爱?” “是。你说给我听。” “夏夏,我爱你……” “我也爱你……” 他的话一出口,苏夏至便主动抬起头深深地吻住了他。满眼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 有一句话,她也许永远都不能对他说,上一世,她的名字叫夏夏。 而一直忍着不动的闵岚笙顺势沉下了消瘦的腰肢…… “……”两个人同时发出一声不明所以的声音…… 清晨天亮的时候,终于消停了的闵岚笙沉沉地睡了过去。 怎么呆着都不舒服的苏夏至艰难的起了床,推开屋门放一放室内满是暧昧的空气,她奇怪地感觉着新的一天。 就这样成了女人了? 确实是不一样了…… 苏夏至摇摇头,感觉着身体各个地方的不适。 四肢应该是折断了从新装上的。 尤其是两条大腿,酸疼的让她只想把腿拆下来扔掉! “是不是人啊!就吃了一把韭菜,就恶魔附体了?”站在门口呲牙咧嘴地‘夸’了屋里床上的男子几句,苏夏至走向井边想去洗漱,只是腿一软,她差点摔倒。 “艹!”双手握拳,无力地捶打着自己的双腿,初为人妇的女子也只能咬牙切齿的忍了。 “娘子,娘子……”本以为睡熟了的男子,此刻在屋里娇滴滴地叫着:“人家腰好痛啊……” “真的痛?”屋外的女子关切的问道。 “是的,是的……”屋内的男子叫声媚得入骨。 “该!” “……” “娘子,娘子,你都不可爱了……” “娘子,快点进来嘛……” “娘子,小宝贝儿……” “娘子,人家腰疼,起不来了……” “娘子,娘子,我想你了……” 屋里的秀才闹猫似的喵喵叫着,一句一个娘子,柔媚婉转,越叫越骚,听得在院子里扫地的苏夏至实在受不了了,面红心跳的挪进了屋,手里还拿着笤帚,对着卷在被子里横卧在床上披头散发风情无比的某人吼道:“想死啊!” “想呢……昨晚都快舒服死了……人家还想要……”吃饱喝足的秀才眼睛湿润润的都能滴出水来,此刻正上一眼下一眼地在苏夏至身上瞄着。 我勒个擦擦的!苏夏至在心里哀嚎一声:这个磨人的公妖精啊……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 “娘子为何还能行走?”磨人的公妖精在看到自家娘子杀气腾腾的提着笤帚站在自己面前以后,眉眼含春的脸上顷刻换上了一副不高兴的表情。 正文 第92章 金钗绾青丝(2) “嗯?”没听明白他说了什么的苏夏至一挑眉:“我为什么不能行走?又不是残疾。” “唉!”幽幽一声长叹,他粉唇嘟起神情怨怼的横了她一眼,站在里屋门口的苏夏至接受到这抹目光后立马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连说话都还这么有力气。”摇摇头,他仰面躺下,眼睛看着架子床的帐子说道:“为夫明明已经很努力了,尽心尽力地喂了娘子一夜呢,不是都说女子初承雨露会娇躯不适行动不便么。” “行动不便又不是说不能行走……”才说了几个字,面如火烧似的苏夏至忽然住了口,心道:我理他干嘛!这****变着法子调戏老子,就是骗我跟着他胡说八道呢! 想到此,苏夏至马上转身,抬手就撩了里屋的门帘朝外走去。 身后一阵响动,苏夏至抬腿就想跑,奈何两条劳累了一夜的腿确实有点软,她还是被闵岚笙给抱进了怀里。 他紧紧地贴着她,先把她手里的笤帚夺了扔出门去,随即两条纤细光洁的手臂环便在她的胸前,细碎的吻紧接着落在她的耳边,鬓角,脖颈…… “娘子啊,为夫开心呢!”他的声音里有她从未听到过的满满的知足:“我知道你也开心,毕竟为夫这么好……” “不要脸!”前一句苏夏至听得满心温柔,后一句就满是鄙视了。 “呵呵!”他轻笑一声,抱着她后退着到了床边,随即用力往后一倒,两个便后仰着滚到了床上。 不等苏夏至动作,他已经翻身用一条腿压在了她的腰上,并一手支着头侧着身笑盈盈地望着她。 “你,你,你怎么还不穿衣服!”看清身边的人竟还是不着寸缕的时候,苏夏至的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好了。 “人家腰疼么。”他用手指捻起一缕墨发,用发梢在她的脸颊上画着小圈圈:“除非娘子给为夫穿。” 苏夏至拍开他的爪子一瞪眼,这货一夜之前如同狐狸精附体,撒娇,发骚,卖乖全用上了! 但是!她就吃这一套啊…… 苏夏至非常没有骨气的起了身,想去帮他找件衣衫。 “不用。”他爬到床边,把昨夜自己扔了一地的里衣抓起塞进她的手中:“晚上还要沐浴的,这些都是才穿的,穿这个就好。”说完翻了身,四仰八叉的躺好,笑模笑样地瞅着娘子。 “真是的!”苏夏至接了衣服,侧身坐在床边,把衣服都堆在床尾,一件一件的拿起挑着,闵岚笙马上将整个身子都贴了过来粘着她。 才扶着他坐起把手臂伸进里衣的两只袖子,闵岚笙就没骨头似的又躺了下去:“娘子,你说为夫是不是很心疼你,为了怕娘子洗衣伤了手,都肯穿旧衣呢。” 苏夏至懒得搭理他,弯腰为他整理着里衣衣襟上的带子。 这些衣服是昨天他洗了澡后才上的身,根本没穿多久时间就被他脱了丢在地上,而屋里屋外的青砖地她都收拾的干净,连浮土都看不见,哪里脏了? 娘子不理他,秀才也不生气,继续自顾自地说着话,她弯着腰俯视着他,他躺在床上仰视着她:“我喜欢娘子的这里……”说着他抬起身子在苏夏至的唇上‘啵’了一口,轻轻的,像羽毛拂过。 苏夏至情不禁的笑了,她喜欢这样轻轻触碰地轻柔感觉。 “这里也喜欢。”就势侧头又在娘子一笑才出现在脸颊上的酒窝‘啵’了一口,也是轻轻的。 苏夏至脸上的笑意愈浓,心里柔柔的,连说话声音都甜了:“抬腿,把这个穿上。”她小脸红红的,手里拿的是他的亵裤。 “呵呵!”他口中轻笑,听话地抬起笔直修长的腿来伸进了裤腿里,却在娘子为他整理腰带的时候快速地亲在她的胸口处,左右各亲一下:“这里也喜欢……” “呀!”被偷袭了的苏夏至条件反射般的一把推开他,后退半步,两只小手紧抓着自己小袄腹部的下摆急了眼:“你敢!” “哈哈!”闵岚笙双手仰面躺在床上双手拍着床板笑得无比张扬:“昨天夜里为夫就敢!” “哎呦!”饶是苏夏至身体里住着一个现代的灵魂也受不了他如此的撩拨,她心跳如鼓,脸烫的要融化,两只手捂在脸上不敢面对他。 “傻娘子……”闵岚笙起了身,赤足走到她的身前,拿下她捂着脸的手领着她朝外走去:“这样的娘子真是可爱。” 牵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平日常坐的椅子上,闵岚笙转身走到靠墙的柜子前,开门从里面拿出一个很新的木盒,那是苏夏至陪嫁的妆奁。 木盒是时下最最普通的样式,上着薄薄的红色的漆,用金线在面上描了几朵合欢。 打开盖子,支起里面的小铜镜,闵岚笙让娘子对着书案坐好,他拉开盒子最下层唯一的一个抽屉,拿出了里面的木梳:“今日为夫为娘子梳妆。” 梳妆?苏夏至平日都是素面朝天,除了出嫁的那日请人帮着捯饬过一次,她便再没有刻意的打扮过一次。 而这个妆奁里除了铜镜和抽屉里的这柄木梳之外,一无所有,拿什么梳妆? 解开她自己编的七扭八歪的辫子,闵岚笙先用纤巧的手指把一缕一缕的头发通开,然后才拿起木梳耐心的把她的长发梳顺。 苏夏至的头发并不好。 穿越前,正牌的苏夏至呆傻的彻底,连最基本的饥饱都分不清。给吃的就吃,给什么就吃什么,饥一顿饱一顿的凑活着长大。身子瘦弱头发稀疏,完全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当夏夏的灵魂住进这具身体之后,才开始注意了调理,慢慢地养了一年多的时间,如今不说别的,单是这发色就比以前黑了很多,而且还生出了很多新头发。 正文 第93章 金钗绾青丝(3) 这些半长不短的新头发是最难打理的,这让本来就不会梳古代发髻的苏夏至无比头疼! 先前是乱七八糟地拧了个包子头扣在脑袋顶上,结果那些不听话的头发不一会儿就会东一缕西一缕的滑下来,用不了多久她就成了脑袋上顶着鸟窝的疯婆子。 当了一段时间疯婆子之后她总结了经验,改变了策略,直接把所有的头发都拢在脑后编成辫子,就像现代京剧里李铁梅姑娘的大辫子一样,垂在身后。 这样果然利落了很多,最大的优点就是特别省事。 就是不那么好看,而且总让她有点穿越的感觉,很想揪着辫子捏着嗓子开口唱上那么一段:奶奶,你听我说! 身后,秀才动作轻柔,十指灵巧。舒服的她只想闭上眼睛,而实际上她也确实是很快的闭上了眼睛,默默地感受着他的细致。 鼻尖一缕甜淡幽香惹得她忙睁眼看去,秀才正从一只小瓷瓶倒了几滴东西在手心,“是桂花油。” 将头油在掌心研开,抹在她的鬓角发尾之后,秀才又拿了木梳把她的头发从新梳理起来:“知道娘子喜欢素净,不喜欢这些啰嗦东西,等你的这些碎发长齐整了就可以不抹。” “挺好闻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油了枕头。”苏夏至吸了口气随口说道。 “就这一点点不算什么。”说话间他已经把娘子所有的头发都拢向头顶的一侧,只三两下,一个漂亮的发髻就出现在他的手下:“把钗子递给为夫,也在那个抽屉里。”手按着还未固定的发髻,他对娘子说道。 “嗯?”她迟疑着伸出手去,小心地把妆奁的抽屉又拉出一些,一枚簇新的金钗静静地躺在里面。 伸手拿起金钗苏夏至并未递给他,而是凑在眼前细细地端详着。 两股钗金灿灿沉甸甸,有些压手。钗头上是两朵初开的并蒂莲,金色的花瓣并未全部打开,就像才做了新娘的女子害羞带怯的娇羞模样,美不胜收! “这是金子做的?”看了半天,苏夏至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闵岚笙一叹气,心道:这个财迷! 不过口中还是应了一声:“金的。” 苏夏至一听二话不说就把金钗往口里送去,然而不等她咬上金钗已经易了手:“为夫就知道你会这样!哼!” 闵岚笙说着便把金钗插进她的头发将发髻固定好,然后俯身把头搭在她的肩上两个人一起往铜镜里望去。 镜中女子容貌清秀,眉眼带着浅笑,头上新梳的发髻正是已婚的妇人该梳的样式。 闵岚笙苏夏至的视线在铜镜中凝视,彼此对望着。 “金钗綄青丝,恩爱两不离。夏夏,我爱你……”他看着镜中她的眼睛极轻极轻地呢喃。 夏夏,我爱你……这是她让他说的话,闵岚笙总觉得这话别扭,可,她爱听,他就会说…… “……”苏夏至一怔,随即扭头扑到他的身上不可抑制的哭了起来。闵岚笙由着她哭,一只手揽着她,一只手轻抚着她单薄的后背:“好了……好了……娘子受委屈了……” 直将他腰上的里衣哭湿了一片,苏夏至说不清道不明的各种情绪才舒缓了一些,耳中才听明白他说了什么,随即破涕而笑,把脸上的鼻涕眼泪都蹭在他的衣服上,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去你的!哄孩子么……” 忽然想起妆奁的小抽屉里好似还有几样东西,她马上回身去翻看,原是几样胭脂水粉和描眉的黛色,都是年轻女子喜欢的东西。 在抽屉的最里面还有一只看着已经用了很久的荷包。 苏夏至认得这个荷包,是闵岚笙往日挂在身上的东西。 “什么时候放进去的……为何我不知道……”苏夏至看着妆奁里突然多出了这么多东西有些吃惊。 “就是你躲在里屋想逃走的时候。”伸手拿起荷包递到她的手里,闵岚笙轻笑。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要逃走了!”苏夏至死鸭子嘴硬。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些铜钱还有两张折好的蓝绿色的纸张。 “这是?”打开纸张,上面印着繁复的花纹已经银庄及官府的半枚印记,苏夏至没有见过这种东西。 “是大梁通宝。一张一两。”闵岚笙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她的身边对她说道:“为夫考取功名的那年,朝廷上设立了奖赏各地学子的时令。正好为夫考取的是平县的头名,就拿了十两银子的奖赏。” “干得漂亮!”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尽管他讲的云淡风轻,可苏夏至还是听得眉飞色舞高兴异常!毕竟他的荣光就是她的骄傲啊。 “要奖励!”原本好好说话的闵岚笙马上抓住机会嘟着嘴凑到她的面前。 “啵!啵!啵!”苏夏至大大方方地几个亲吻落在他的俊脸的各个部位,最后又在他的唇上‘啾’了一下才舔了一下唇瓣说道:“相公好美味啊!” “娘子也很可口!”秀才马上接口说道。随即两个人一起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只觉得今日两个人都疯疯癫癫的。 “黑心的东西!还藏私呢!一天到晚就会骗我,你是真把我当了傻子了。”笑过之后,苏夏至马上就翻了脸。伸手在他紧挨着自己的大腿上拧了一把:“还藏什么了?赶紧都说出来把。” “呵呵!”尽管被娘子拧的生疼,闵岚上还是不以为意的笑着说道:“为夫身上最贵重的东西昨日已经一股脑的喂了娘子,娘子若是嫌少,也只能容为夫以后慢慢的补了……” 这话又是一句极不正经的,苏夏至情不自禁的想起昨夜的情景,随即红了脸扭头不看他。 正文 第94章 金钗绾青丝(4) “你我成亲的时候,为夫确实藏了私。我性格如此,还望娘子体谅!”闵岚笙说着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服非常严肃地对着苏夏至行了一个礼:“没给娘子聘礼,没有喜宴,亦是连洞房花烛也是昨日才……” 说到这里,闵岚笙哽咽了一下,停顿了片刻才接着说道:“今日为夫给补上,金钗为聘,永结同心!” 苏夏至放下手里的荷包,也起身整理了衣裙,端庄的还礼:“夏至愿与夫君永结同心!” 扶起妻子,闵岚笙把她揽进怀中,视若珍宝:“为夫藏了十两银子的银票,原是想秋试的时候做盘缠的。” “看着娘子****为我们的家操劳,为夫藏不住了。每每看着它都觉得愧疚……” “正好前几日去了平县,我就去‘一两金’打了这支金钗,剩下的银子都交于娘子了……” “什么!”当‘一两金’三个字落入苏夏至的耳朵的时候,她马上吸了口冷气。 ‘一两金’是平县最最有名的首饰铺子的名字,那里的东西件件价值不菲,这里的女人谁要是能有一件‘一两金’的首饰那真是极有脸面的事情。 “这是‘一两金’买的?” “如假包换,这支并蒂金钗正是一两金价。”闵岚笙臭屁的答道。 当时金价与白银正是一两黄金值七两八钱白银。闵岚笙说金钗是一两黄金的价格,那么就是值白银七两八钱! “你个败家娘们儿啊!”天天从鸡屁股里扣钱,跟鸡蛋玩命的苏夏至马上炸毛! 闵岚笙‘哈哈’大笑着躲进了屋里,对于娘子不断拍在自己身上的小拳头并不在意,而是把穿上铺的吉服拿了起来,很认真的瞧着。 做工极好的大红衣衫如今皱巴巴的不像样子。苏夏至只看了一眼就挑了帘子落荒而逃。 那是他的吉服,上面尽是二人欢好过后留下的印记……在这件衣服上面他成了男人,她成了女人。 闵岚笙痴痴地看了好久,才小心翼翼地把它铺在床上用心叠好,在柜子里寻了一张包袱皮包了,然后郑重地收了起来。 初夏的一场雨让热起来的天气凉爽舒适。 苏夏至经过了多次试验后的挂面终于在晾干后保持了稳定的品质。 挂面这个词并不是现代才有的,在当时的市面上也是有这种叫做挂面的东西出售。 苏夏至买过一次,吃过之后发现这个朝代的挂面与后世的挂面在质量上还是差了太多。 因为是掺了杂粮的缘故,现在的挂面虽然很容易保存,可口感却不怎么地。 下锅后很容易糊化,一根根的干面条没煮多一会儿就成了烂糟糟地一锅,没了嚼头的东西,只有老人和孩子会食用一些,所以销量并不大,整个镇子上只有一家铺子有卖。 苏夏至做的挂面是完全用面粉制作的。 为了增强面条的劲道程度,她又加了盐和碱在里面,后世做面食的师父都知道这么一句话:盐是筋,碱是骨。 苏夏至上一世学的专业就是与烹饪有关的,因此自然也是知道这句话的。 而往面粉里添加多少盐碱才是合适的比例呢?这个是一道非常艰巨的难题! 由于制作工艺和品种的不同,古代和现代面粉的差异很大,所以照搬古代制作挂面的方法和照搬现代的方法都是不可取的。 苏夏至知道挂面存在发展的巨大空间,也知道这种以后极为普及的东西是能被普罗大众所接受的,这就是她的商机! 因此她埋头苦苦的做了数不清的实验,在见到面条都快吐了的时候,终于的找到了一个合理的配方。 用这个方子又做了几拨成品过后,家里已经收了不少,苏夏至开始琢磨销售问题。 自己有家铺子卖自家的东西当然是最好的选择。可以目前她家的实力,买腌鸡蛋攒下的几两银子苏夏至还不敢怎么放肆的投入。 还是先试试水深水浅吧。苏夏至最后做了决定。 “秀才家的!”高婶子的大嗓门从院门外传来,苏夏至赶紧放下摆了一桌子的挂面走过去开门。 “咱们山下村就你一家,门户天天关得这么严!”高婶子进门就抱怨道。 “我这不是家里养了一条狗么,村子里大人孩子都有,万一它出去把人咬了就不好了。” 苏夏至和闵岚笙都是安静的人,自己并不爱串门子,也不喜欢自己的生活过多的被外人所打扰,在关门闭户过自己的小日子这点上,两个人意见一致。 “嗷呜……嗷呜……”此时,已经当了恶犬的猫小白躲在主人的身后,对着不太熟悉的客人探头探脑。 “猫小白,过来!”变声期男孩儿特有的破锣嗓子声响起,高越从他娘的身后挤进了院子,先叫了苏夏至一声‘嫂子’,随后蹲在地上对猫小白拍着手说道:“过来。过来啊……让我看看长肉了没有!” 被儿子挤得几乎贴在门板上的高婶子搂头盖脸的照着他就是一巴掌:“混小子!在哪里都冒冒失失的,险些把娘挤进门缝里去!” 高越晃了晃脑袋,完全不把她娘这一巴掌当回事。苏夏至却撇了嘴,暗想:俺家的门可没有那么大的缝子! 对于高越的示好,猫小白是不屑的。因此不管他怎么叫,小黑狗就是不过去,只站在主人的身后好奇地观察着才来的一对母子,不长的尾巴左右快速的摇摆着,让苏夏至看了时常要担心有一天它会把自己的尾巴摇掉。 “给你。”伸手捞起胆小如鼠的‘恶犬’走向高越,将小东西递到他的手中,然后一本正经地问道:“现在看出它是白色的了吗?” 正文 第95章 金钗绾青丝(5) “哈哈!嫂子,我不会上当了!”高越接过小狗,直接坐在地上大笑着说道。 “哎呦……哈哈!你就养了这么个东西,还怕它出去咬了人?”高婶子也拍着大腿笑个不停:“你是得看好了它,留神别让那大耗子给叼了走!” 几个人在门口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身后两声清冷的咳嗽声很不知趣的传来,让苏夏至心里一阵哆嗦,暗想:“这货应该不敢出来吧……” 然,当她看到高婶子和高越同时张着一张大嘴的吃惊表情的时候,希望顿时破灭! 好希望院门上真有一道大缝子让她钻进去啊……太丢人了! 正屋门口拿着一本书的闵岚笙负手而立,月白色的袍子穿在他颀长提拔的身体上真是别有一番韵味,奈何,此时更有一番韵味的是他的脑袋! 秀才的脑袋上顶着一个巨大的鸟窝,而且是已经快被风从树上吹下来的鸟窝,歪歪斜斜地挂在他的左耳边,固定住发髻的簪子插在里面,眼看着就要掉落。 “秀才哥,你这头发怎么这样儿?”高越终是忍不住问道。 “呵呵,是你嫂子亲手为为兄挽的。”闵岚笙一派从容淡定地笑着,还不时的点一下头。挂在头发里的木簪也跟着晃啊晃啊,晃得苏夏至的心都碎了。 “你秀才哥才洗了头,嫂子给他挽的发髻松些,天啊,梳得松些凉快。”苏夏至快步走了过去,揪着相公往屋里轰:“快去读书,有为妻陪着婶子和小四儿说话就好。” “哼!”闵岚笙皮笑肉不笑地冷哼一声,用眼睛扫了高越一眼,随后对着高婶子客气地一点头:“婶子有事吧?” “是有事儿……”高婶子点了头,又觉得这夫妻俩好似有点不对头,也不知道自己的话该不该说了。 苏夏至心里那个恨啊!知道这东西就开始犯小心眼儿病了,顶着这么雷人的一堆乱发,这是成心让她丢人呢! “晚上加个炒韭菜,你想吃多少炒多少!”压下心里的邪火,苏夏至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 “娘子,你先陪婶子说说话,为夫去去就来。”说着满面春风的秀才背着手回屋了。 “这是?”人家两口子打哑谜,给高婶子看迷糊了。 “婶子坐。”苏夏至进了厨房拿了两个小板凳出来,递给高婶子一个,另一个自己放到了屁股底下:“小四儿你就坐地上吧……” “成。”低头逗弄猫小白的高越瓮声瓮气的应道。 “明儿有车去镇子上,你去不去?” 山下村地势偏僻地少人少,是附近几个村落里最穷的一个。村子里的人家大多是过得撑不死饿不着的半吊日子。 近一两年陆续的有一些农户开始搬离,挨着山住,而九龙山上石头多,能开出地来的地方少,又没有大的野兽,因此靠山吃山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的。 有人走了,再没人搬进来,村子里的人口越来越少,多少有些萧条了。 村子里定期会有骡车过来,大伙花上几个钱就可以搭着去镇子上,饶是如此,那些会过的女人们也大多不坐这个车。 高婶子也没打算去,只是随口问问,她惦记着前段提起的给高越寻个差使的事情,所以眼睛不时地往正屋飘着。 “去。”苏夏至攒了一大堆挂面,正惦记着要去镇子上试试水呢,有骡车倒是可以省不少力气,她马上就应了。 “婶子是来问高越的事吧?”从正屋出来的闵岚笙已经收拾的利利落落地走了出来,一头墨发纹丝不乱,光洁整齐,那光滑程度,苏夏至怀疑苍蝇站上面都得劈叉…… 闵岚笙刚才那一头乱发的造型确实是出自他娘子之手。 那****给娘子梳好髻子之后,也曾要求娘子为他挽发。而苏夏至对古人这一头贼长贼长的头发是深恶痛绝! 开始的时候,她还能饶有兴味的梳好盘起,然而试了几次之后都是她的手一离开头发,相公头上的发髻就会像遭了雷劈的雷峰塔似的轰然倒塌…… 如此试了几次,闵岚笙的头发被她扯下不少根来,还是没有成功。 苏夏至没了耐心,于是开始耍赖,不想再做这么无聊的事。 闵岚笙倒是来了心思,心道:难道这一生我都没有福分让娘子为我挽发么?不急,不急,慢慢来…… 从此夫妻两个人为这个头发暗暗较上了劲。 秀才天天给娘子梳得溜光水滑美美的。苏夏至天天愁眉苦脸的对付,唉声叹气。只恨不得相公剃个法海那样的发型才好。 闵岚笙呢,拿出水磨功夫,不着急不着慌,****跟她耗着。更轻声细语地说道:“娘子给为夫梳成什么样都好,为夫不嫌弃。” 苏夏至给他梳个马尾,他就拖着一头长发扫地。 给他梳个包子头,他就娇滴滴地说话都像了太监。 给他编个李铁梅式的大辫子,他就摇着发梢倚在门口含情脉脉地对她抛媚眼:“娘子,为夫可美?” 好在小两口在家没外人,烦躁过后苏夏至也觉得有趣,就是不想好好学挽发,而闵岚笙气得恨不得把她按到床上就地正法,心里越发的发了狠,嘴上却笑嘻嘻地说道:“等下次到平县,为夫就这样去。” 苏夏至压根就没把他说的话往心里去。疯子才那么出门呢。结果……今日她家相公就那么顶着鸟窝,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院子里,惊呆了来客。 那神情就差说一句话了:反正我什么样子都是娘子的功劳…… 这边苏夏至已经下了决心,必须学会为相公梳头。那边高越已经大嗓门的抗议上了:“我不去!” 正文 第96章 生意难做(1) “嗯?”前面的他们聊了什么苏夏至没有细听,如今不好插嘴,只好先看看再说。 “你这孩子!”高婶子说着话就扬起了手,对着儿子又是一巴掌,这回高越猛的一回头,瞪着眼睛冲他娘梗楞脖子:“我不去衙门,我就想跟着我爹四处跑镖。衙门里规矩太多,我才不受那窝囊气呢!” 苏夏至这回听明白了:“你秀才哥不是说要年底经了考试才能进衙门么,又不是现在就去。你和你娘发什么火。” 闵岚笙其实并没有帮着高越往衙门里递过话。他只是带回一个消息,而这消息正是平县的县衙贴出的布告上写的,年底县衙里要进几个衙差…… “嫂子,我外面跑惯了,受不得衙门里的拘束。这事儿,我娘没和我说就给我拿了主意,我也是才听到。”高越低头摸着猫小白,有些委屈地说道。 “嗨,反正还早,你秀才哥没说人家只要满十六岁的男子么?到时候一查你岁数,没准儿县大老爷还不要你呢。”看娘两个之间气氛紧张,苏夏至只好和稀泥。 “十六?娘,我今年才十四啊!”高越一听这个,马上眉开眼笑的转头对自己的娘亲说道。 这边高婶子倒苦了脸,皱着眉,满脸的不甘心:“没准儿虚岁也成吧……” 反反复复地又问了闵岚笙几句,她才带着高越心事重重地离去:“我再回去和老头子核计核计,还是给孩子寻个长久的差事稳妥。”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是自己家的事儿苏夏至自然不愁,她劝了高婶子几句才关了院门,一转身,看见自己相公拿了把剪刀把厨房门口种的韭菜剪了一半! “娘子,炒韭菜吃。”他笑的无害。 “艹!”她吓得腿软。 前半夜先是秀才软磨硬泡地把娘子按在床上这样那样,苏夏至发火咬人都没了用处,只要被他贴了身,用不了一会儿工夫身子就会化成了水,满脑子浆糊地由着他肆意地这样那样。 最后已经累的手软脚软的她是在他的身下昏睡过去的,和死了一样,现在就是外面打雷放炮她都听不见,实在是太累了! 后半夜进了闵岚笙肚子的韭菜开始发挥它们除了壮阳以外的另一个功效——润肠通便。 他开始一趟一趟地跑茅厕。 在天亮前秀才是眼皮都没合过,一直重复着这个步骤:下床,往茅厕跑,脱裤子,蹲下,擦屁股,起身,穿裤子,回屋上床,不等头挨了枕头,小腹处一阵绞着的疼痛外加完全不能阻挡的便意,他只好接着用最快地速度夹着两条腿往屋外跑,再次重复上一轮的动作:下床,进茅厕,脱裤子…… 天亮的时候,苏夏至在每天睡醒的时辰里准时醒来,在床上用力地伸了个懒腰,浑身的骨节都咯咯作响着,她的四肢毫无拘束地向四个方向伸展着,除了有些酸痛,倒是有一种说不出的滋润的感觉。 “哎呦!”这种身体随意伸展的无拘无束的感觉是陌生的,她马上就从初醒的朦胧中清醒过来,薄被下的自己还光溜溜地凉快着呢! 她小声的惊呼,然后赶紧蜷起四肢窝成了团,眼睛不好意思地往旁边瞟去。 旁边的枕头歪歪斜斜地摆在自己枕头旁边,躺在枕头上的人却不见了。 “切!到底是不是人啊!”屋里没人,苏夏至也就不用那么藏着掖着,掀了被子爬到床尾把堆在那里的衣裙拿起穿上,边穿边磨叽:“折腾的老子要死要活,他怎么白天精神还这么好,居然比我起得早!” 穿好衣裙弯腰把床铺整理好,又用扫炕笤帚把皱皱巴巴的床单子扫平整四边都抻好,苏夏至走到里屋的门口把挂在门楣处的帘子拧成一股掏着系了个疙瘩吊在那里,这样没了帘子的遮挡,再开了屋里与外屋大门对着的后窗,正好一阵一阵地穿堂风吹过,初夏,这样的温度真是最舒服了,不冷不热的。 院子里传来一阵哗哗的水声,原来他是在洗漱啊……苏夏至心里想着便在屋里叫了一声:“秀才。” “嗳。”屋外的人马上就应了,只是声音听着很是有气无力。 这么娇弱啊?又装!被他扮猪吃老虎吃的连渣都不剩了苏夏至‘扑哧’一笑挽着袖子走了出去,直接忽略他的虚弱。 “呀,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的?”院子里闵岚笙背着身子面朝着水井弯腰洗衣服。 成亲好几个月了,她就没见这东西表现出要做家务的意思过,今天这是怎么了?居然一大清早就这么勤勤? 闵岚笙没说话,继续搓着盆子里的衣服。 苏夏至也没在意,直接进了西屋端了洗漱的盆子杯子出来,现在天气热了,她也懒得在烧热水,直接走到井边想提桶井水上来。 “不许用冷水。总是不爱惜我的身子!”秀才不悦的说道:“再过几****就要来月事,去加些热水,为夫烧好了。” 两个人欢好情浓的时候,秀才吻遍了她的全身,一寸都不放过,每一次唇落下的时候他都会加上一句:“我的,我的,我的……” 所以他一说‘我的身子’,苏夏至便心中一阵狂跳,接着无比温柔幸福的感觉由心底蔓延开来,让她整个人都开心地不能自已。 只觉得有这样的相公陪着,宠着,爱着……是自己几世修来的造化,除了无比珍惜,她别无选择! “我知道了。以后都不会用冷水洗手洗脸,洗‘你的身子了’。”苏夏至懂得好赖,马上听话乖巧地应了端着木盆进了厨房,见灶上的热水才落了开,灶里的柴火都燃成了灰色。 用水瓢舀了半瓢热水倒进木盆,她有端着走到了井台边上,边加凉水边随口问道:“你怎么起这么早,睡得太少了。” 正文 第97章 生意难做(2) 闵岚笙恨恨揉搓着洗衣服,心道:“你睡得像头猪!我就是把你捆起来翻过来调过去这样那样你也是什么都不知道的……” 这个奇怪的想法一出现,秀才的眼睛马上就亮了,他不怀好意地偷窥了一眼正弯腰洗脸的娘子,一抹贼笑在他的脸上一闪而过。 苏夏至用热水洗着脸,忽然觉得背后凉飕飕地,接着便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寒颤,她有些奇怪的站直身子往院子外的树梢上望去:“没风啊……” 闵岚笙赶紧低了头,一派老实模样。 把脸擦干,苏夏至又弯下腰就着盆子里的热水投了一把布巾,侧头一瞅洗衣服的秀才就乐了:“瞅你那姿势就不像会干活的,放那吧,我洗。” 坐在洗衣盆前的闵岚笙保持着一个非常别扭的姿势:两腿并拢着夹着衣服的前摆微微侧着身子坐在小板凳上,扭着腰在身子的右侧的棚子里捞着衣服在搓衣板上搓洗。 这样扭捏的姿势光看着都累,别说还要用力去洗衣了。 闵岚笙抬头剜了她一眼,轻声说道:“娘子没进门的时候还不是为夫自己洗衣做饭。” “是是,你能干。”苏夏至嬉皮笑脸地围着他转了一圈,然后一拍他的肩膀说道:“公子,您真是辛苦了!难怪腰上功夫那么好,原是如此洗衣练出来的!” 听她笑话自己干活没个干活的样儿,闵岚笙又用眼睛剜了她一眼:“我会洗衣。” “就这样儿?”苏夏至转到他的面前蹲下身子,学着他的样子并拢双腿拧巴着扭扭捏捏的说道。 闵岚笙默示了她片刻,忽然把手里的衣服往水里一丢,随后把身子坐正,两腿分开放到洗衣盆两边,摆了个非常正确的姿势给她:“既然娘子这么闲,洗衣的事就有劳娘子了。” 眼前的一切差点让苏夏至看得眼珠子掉下来。她吃惊的看着一脸云淡风轻的秀才两条光洁纤细的大腿从长衫两边的开叉处一边伸出一条,瓷白细腻的肌肤晃得她只觉眼睛要瞎! 这个季节,男子大多换上了轻薄的衣服,而闵岚笙是文人秀才,他的着衣也有着士人的规矩,如此刻他就穿着时下生员们常穿的大袖对襟开衫。 玉色的衣衫两边开叉前面的对襟只在****用两条带子系着,这样的常服在热的时候穿着很是方便凉爽,只要套在里衣的外面就好。 只是…… 这也太凉快了吧?! 天天看着他穿的人摸狗样规规矩矩,现在他这种只穿着外衫的形象实在是有碍观瞻! 惊恐中苏夏至猛的起身,先看了看院门上门闩好好的落着,随即拉着秀才往屋里拽:“你怎么不穿裤子!” “洗了。”秀才手上湿哒哒地无处可放,被她拽着正好一搂她的肩膀把水都蹭到了她的衣服上:“娘子要扶着为夫一些,人家腿上没力气。” “没力气就在床上好好躺着,你大早上光着屁股洗亵裤不是抽疯么!”把很不对劲的秀才丢到床上,苏夏至走到衣柜前想找件里衣给他。 “不要找了,都在盆子里。”闵岚笙身子后仰头枕在被子侧躺着,大腿又露了出来。 “你有四条亵裤呢。”苏夏至不死心地在衣柜里翻找着。 “都在盆子里。”闵岚笙幽幽说道。这半宿折腾的,紧跑慢跑的还会脏了四条衬裤。 “……”苏夏至想不明白他没事大半夜的换裤子干嘛。 “人家也不想的……看我忍不住啊……”秀才说完,非常不好意思地将脸埋在的被子里。 院子里洗衣服的换了人,躺在床上的闵岚笙听着外面不时响起的娘子的笑声,怎么听都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秀才,昨儿我看你挺爱吃韭菜炒鸡蛋,一会儿再给你炒个吃吧……呵呵!” “哼!谁家早晨吃韭菜炒鸡蛋!”闵岚笙敢怒不敢言。 “秀才,要不晚上也吃韭菜炒鸡蛋吧,咱家种的那些现在正嫩,炒着吃挺香的……嘿嘿!” “真是女人难养!”秀才一个人在床上自言自语:“等我有了力气的……哼哼!先容她放肆几日!” 一大早洗了四条亵裤,苏夏至出了汗,可心里痛快啊!不禁有些膜拜起韭菜来:这东西真厉害啊,不止能让老子腿软,连屋里那公妖精的腿也软啦……看他以后还闹腾! 吃过了早饭,收拾了一背篓的挂面,又进屋看了看睡得安稳的秀才,苏夏至在他有些苍白的俊脸上吻了下,轻手轻脚地出了屋。 用铜锁锁了院门,苏夏至用手抚了一下一下鬓角,心里暗笑:行了,这回大家看见门上有锁就不由有人敲门了。他那样春光外露的,我自己在家看看就好…… “咋上锁了?秀才也出门了?”高婶子手里挽着个篮子和几个婆子媳妇说说笑笑地走了过来,都是要去镇子上的。 “呵呵,都去镇子上啊。”苏夏至打着哈哈下了台阶,和一堆女人走在一起朝着村口的大榆树走去。 去镇子上的骡车是辆平板车,就停在大榆树下面。赶车的把式正蹲在树下的阴凉里抽着旱烟。 瞅见这些叽叽喳喳的女人走近,他赶紧起身,猛吸了几口烟袋,随后才把烟袋锅子在树干上敲了敲,又把落下的烟灰用脚踩灭。 今儿来的娘儿们多,把式可以多挣几个钱,他心里高心起来,把烟袋别再腰上,他牵着骡子颈部的辔头让骡子稳稳的站好,等着她们上车。 因为都是熟人,几个女子都和赶车的把式打了招呼,随即挑了自己喜欢的位置背身坐在了平板车上,把随身带的背篓竹篮啥的放在中间。这样平板车的四周都坐了人,正好挡住中间的东西。 正文 第98章 生意难做(3) “秀才家的,这背篓里放的啥?”人家出门都是带着空家伙,回来也好装采买的物品,惟独苏夏至是背着东西出来的,高婶子好奇,抬手掀起她背篓上盖着的屉布愣住了。 “是挂面。”伸手把掀起的屉布盖严,苏夏至说出了背篓里东西的名字:“干的,怕碎。” “哎,不对啊!挂面不是这颜色啊。”几个看见的女子都扭了头冲里一起伸手抓向了她的背篓。 苏夏至眼疾手快地把背篓拽向自己一边,让她们的手都落了空后才不徐不疾的说道:“就是挂面,只不过我做的与别家的不同。”说着,她自己打开了盖在上面的屉布,大大方方地给她们看。 “只是不要用手捏,干挂面很爱碎。”她最后的一句话,让那些还想身后摸摸的女子没好意思再伸手去抓。 “坐好喽,你们车上聊吧。”眼瞅着天色不早,车把式算计着来回路上的时间,只好开口催促还围着秀才娘子说个不停的妇人们。 “秀才家的,你做的东西婶子觉着都和我们做的不一样啊。”上了骡车,高婶子还惦记着人家笸箩里的东西。 前些日子秀才家的送了二十个腌鸡蛋到她家,她一家人都尝过了。确实味道与平时自己做的味道不同。 不咸不淡的味道吃着正好,个个蛋黄冒油,越嚼越香,而且居然还能吃出肉味来,这让她从心里佩服。 女人看女人,看的不只是容貌,更看的是内秀与持家的手艺。 早先秀才提着腊肉登门求她帮着提亲的时候,她还为秀才是一个人呆惯了想找个女人搂着暖被窝。 可街里街坊的住着,她眼瞅着人家的小日子越过越好,出来进去的两个人眉目间是让别人羡慕的恩爱,这才醒悟:秀才那个贼东西,眼睛真毒!愣是抄上块宝贝了。 包括整个山下村的人,别看大伙谁都不说,现在都有几分嫉妒秀才家日子了呢。 “呵呵。”苏夏至抿嘴儿一笑,并不想多解释。 “你甭光呵呵,婶子瞅出你两口子都是能人了。”高婶子抬胳膊碰了碰身边的苏夏至:“你有那好主意也和大伙儿说说,让我们也跟着你沾点光,你吃肉,我们喝汤就行。” “就是啊,高婶儿这话说的在理儿。” “你才嫁过来没多久,嫂子和你说不上话,这话也就高婶子敢说,妹妹有那发财的门路可得和大伙说说啊。” “……” 高婶子的话一开头,一骡车的女人马上就炸了锅,叽叽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对着苏夏至说上了话。 远亲不如近邻,这话是从古流传下来的。 在当时人的思想里,一个村子的邻居,应该是一个整体。平时个人过个人的日子,可谁家有了事儿,大伙也会一拥而上的帮忙,正是体现了人多力量大的真谛。 所以她们也是从心里认为自己的要求并不过分,秀才娘子要是有能力就该带着大家一起发财,如果她只做那些关门自己吃肉的事儿,那她就是个不地道的人! 苏夏至扭头从身旁看向身后,一圈往下来,她发现连赶车的把式都在看着自己,不禁笑道:“叔,您赶车怎么不看着道儿呢?” “呵呵,这骡子闭着眼都能把你们拉到镇子上。”赶车的老汉被她说得不好意思的一笑,忙坐正了身子。一车大姑娘小媳妇的,他一个老头子这么瞅着是不好看! “别!您还是让骡子睁着眼把我们拉镇子上去吧。”苏夏至打趣道。 一车的女人都跟着笑了起来,眼睛还是满怀希望的望着她。 “成,既然大伙儿都这么说了,又信得过我,那我就回去琢磨琢磨这个事儿。”苏夏至终于说了句让大伙踏实的话。 挂面将来的销路苏夏至并不担心。 她担心的是如何把挂面制作量化。 挂面想挣钱就要有一定的数量才行,靠的就是攒鸡毛凑掸子的招数,只有薄利多销才能挣到银子。 而这个量化制作只靠苏夏至自己一个人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今天就是随性的这几个女人不说,那她给挂面找到销售途径之后要做的也是招人。 原本这个挂面的生意她就是想做大的,所以她才用了很大的精力心思去实验。 如今大伙把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她正好顺水推舟,送个免费的人情给高婶子:“婶子您是真疼我啊,若是干不好,一人一口就得把我吃了。” “你放心,没人敢!”高婶子得了脸面,自觉面上有光,嗓门又扯开了说道:“就你家那个秀才,别看文文静静地不言不语的,咱全村的男人都绑一块也干不过他!” “呵呵!”看着大伙儿对着她挤眉弄眼儿的笑,苏夏至也装着不好意思的捂着嘴干笑了几声,心道:“一把韭菜就把那货拉倒在床上了……” 骡车到了镇子上,众人下了车,车把式赶着车到了路边候着。 一堆女儿扎堆往街边的铺子里走去。 走着走着,大家就散了伙分了拨,每个人都去找自己要采买的东西了。 苏夏至这一趟的主要目的就是给她身后背着的挂面找出路,因此专挑卖吃食的铺子逛。 不一会儿镇子上两条街的铺子便都给她逛了一个遍,她试着把自己制作的挂面推销过几次,都因为各种原因被铺子里的掌柜拒绝了。 而且那些人拒绝的很干脆:“谁家不会擀面条儿啊?卖不动!” 再以面食为主的北方地区,确实家家的女人都会擀面条儿,因此那个朝代做的挂面大多数就是用面粉加了小米面等杂粮和面擀面条,然后晾干了论斤卖。 正文 第99章 屡教不改(1) 所以这个东西几乎是个人就会做,而当时的挂面煮了又不好吃,销路自然不会太好。 就如同世面上卖的腌鸡蛋一样,谁家都会做,所以也就是冬天没菜吃的时候那些家里不养鸡的人家才会买上几个。 苏夏至做的就是把这些最常见的东西做精做细的活儿。而这条路一旦走通,就会商机无限。 她做的挂面品质比现在大家吃过的那种挂面好了太多,口感,卖相,以及可以保存的时间上都有着绝对的优势,最主要的一点她并没有说。 这是她制作的杀手锏。 苏夏至改变了当时用擀面条晾干做挂面的手法,应用了当时人们还没有见过的一种面点技法:抻面。 抻面手法的出现给面点行业带来的改变是巨大的,直到现在,我国手工制作挂面仍旧采取抻面技术。 可现在没有一家铺子肯接受代卖自己的东西,甚至连苏夏至提出要煮了挂面给他们尝尝人家都没有耐心去等。 “看来这样卖不行啊……”推销失败后,苏夏至一个人立在路边仔细思考着:要如何让大家一看到它就想买呢? 街道对面的茂昌记是镇子上最大的一家的杂货铺子。苏夏至已经站在街对面看了它半天也没有进去。 这是她在镇子上的最后一点希望,所以她不敢茫然进入。 茂昌记一溜有二十几间店面,基本上现在家里用的东西它这里都可以买到,因为品种齐全,所以附近几个村子的人只要来镇子上,便都会逛一逛,就算不买东西,看看也是好的。 毕竟那里有不少从外面来的稀罕物。 苏夏至一定要把自己的挂面送进茂昌记,在没有想到好的法子之前,她决定先稳一稳。 想明白之后,她转了身,脑子里想着家里该采买的东西开始随意地转悠了起来。 先去有成衣卖的裁缝铺子里挑了两条亵裤,这东西是贴身穿的,又缝制简单不需要什么针法,都是家里的女人缝制,像苏夏至这样到铺子里买的人并不多见,因此还引得坐在那里缝衣服的女子看了她好几眼。 爱看不看,苏夏至才不在乎这个,总不能让家里那个东西就那么在被窝里躺着把? 又买了几样必须要买的东西之后,苏夏至进了一间卖肉的铺子。最近几天秀才****劳作,虽然年轻,可也不能光出不进啊,她要买点腰子给相公补补。 “有猪腰么?”她的目光在案子上摆了一排的鲜亮猪肉理搜寻着,并没有发现她要买的东西,于是转身想走。 “你是……杏……杏……杏……花花花村的苏……姑娘?” “嗯?”这声音听着耳熟啊,苏夏至一回头就看见了那个更眼熟的大秃脑袋! 陈屠户见苏夏至面无表情的望着自己,以为他没有认出自己来,于是赶紧说道:“我……我……我是……” “我知道,你是陈掌柜。”不等他把话说完苏夏至就接了口,她可不想听他说什么:我是给你过过大礼的那个人啊! 铮光瓦亮的大秃瓢儿,一团和气的肉肉的笑脸,离着八丈远就能闻到的浑身猪下水味,再加上说话结巴的让听的人都能一口气倒不上来憋死的特征,陈屠户就是不提起自己是谁苏夏至也是忘不掉的。 “陈掌柜您忙,我只是随意看看。” 开口称了对方一声掌柜,苏夏至的客气透着疏离,她并不是看人家的外貌说话就讨厌这个屠户,而是阴差阳错地曾经和他有过那么一点点关系,让她本能的采取了回避的态度。 看着才进来的女子只点了个头就要出去,陈屠户马上从肉案底下的木盆里拎出一样东西,水淋淋地滴答着血汤儿,追着举到她的面前:“有!” 一着急只蹦了一个字,一点儿没听出结巴来。 苏夏至一看他油脂麻花的手里攥着的东西先是一愣,随即摇着头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的,还没问价钱呐。” 陈屠户手里举着的正是一副紫红色的猪腰子,个儿大,饱满,外面的筋膜紧紧地包裹着里面的肉质,透着新鲜。 “天……天……天……”陈屠户说一句一伸脖子,越急越说不出话来。他自己心里都觉得奇怪:自己做了半辈子生意,为何见到这个女子会如此的紧张呢? 方才她站在自己的铺子前面往茂昌记看了许久,那个时候他就注意到她了。想不到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同自己一样用这么专注的眼神关注着茂昌记。 乃至因为这个原因陈屠户特意看了看那个的女子的容貌,这一看就让他心里一颤,没了脑袋的浑身是血的死鸡在她家院子里闲庭信步的画面再一次映上他的脑海。 “天热?所以这东西在冷水里泡着?”再听一会儿他说话苏夏至觉得自己也要憋死了,探头往肉案子下面一看,她猜想这秃光光估计是要说这个。 “对!”陈屠户咧嘴一笑,没想到她还挺机灵,自己只说了一个字,她就把后面的话猜出来了。 苏夏至明白了,人家是在招揽生意。费了半天劲,就是想告诉她‘猪腰子很新鲜,一直用冷水泡着。你买了吧!’ “那您给拾到拾到,我要了。”没问价,苏夏至直接做了这个决定。 她现在不想算计这几文钱,只想赶紧结束了这遭买卖出去,然后记住了这间铺子,以后再也不会进来。 笑着点点头,陈屠户知道自己说话不止是自己累,连带着听的人也累,平日几乎他都是不开口的。 拿起肉案上一把薄薄的尖刀,他熟练地将一只猪腰剖开,把里面的白色腰骚去了才要再改刀切片,却被苏夏至制止了:“这样就行,您把另一个收拾成这样就行。” 正文 第100章 屡教不改(2) 陈屠户抬头看了看她,等着她改主意。 猪腰子这种东西很多男人爱吃,可女人们因为它有一股腥臊难闻的味道大多不爱做。 来他铺子里买这种东西的客人都会要求他将猪腰改刀成片,这样回家下锅就做,省的沾手弄的满手难闻的臊味。 “就这样收拾好了就行,我回去自己切。”苏夏至又说道。 这回陈屠户不再啰嗦,用草绳将已经被分成四片的腰子穿了系上,又结了个绳圈递给她:“十……十……十……十……” “停!”苏夏至接过猪腰子掂了掂,挺沉,就是陈屠户说的话太吓人了:“您别再十下去了,这么会儿都四十了!” “呵呵!”见她表情紧张说的有趣,陈屠户不由得张嘴一笑,沉了口气一闭眼一甩头:“十六文!” 苏夏至几乎跟着他一起做了个深呼吸的动作,待到他终于报出一个数字来,才松了口气。 这话说的,太费劲了! 把手里提的东西先放在肉案上,苏夏至从荷包里数了钱给他。 两个腰子十六文,并不贵。 那个时代人们的饮食习惯和现在还是有很大的区别,物价也与现在差别很大。 羊肉比猪肉便宜很多。猪下水猪腰子这类东西比猪肉也便宜很多。 两个猪腰还不及苏夏至做的两个五香腌鸡蛋值钱。这倒不是鸡蛋比肉值钱,而是那个时候的盐比现在贵了很多。 收起荷包,又很客气的道了谢,苏夏至提起肉案上的猪腰子走了出去。到了门口还不忘往对面的茂昌记望上一眼。 弯腰在盆子里洗了洗手,接过一直站在里屋的伙计双手捧着的布巾擦了擦手,陈屠户若有所思的看着门口的女子头上的大辫子。 而被轰到里屋的伙计也往门口看了看,想知道到底是什么女子能让好久不动刀的掌柜的又亲自操刀收拾了猪腰子。 “掌柜的,您可是好久没有摸刀子了。门口儿那姑娘……” “嗯。”陈屠户随意的哼了一声儿打断了伙计的话,又接过他递过来的香茶抬步进了里间。 心里还没有拿个准主意,苏夏至决定还是先把挂面背回去。她恋恋不舍地瞅了瞅茂昌记门口出来进去的人群咬牙说道:“我一定会回来的……” 买了几样平日里的用的东西,早早地到了和车把式约定的地方,她是最早回来的一个。 日头近午,天气开始燥热起来。先把采买的东西和背篓放上平板车,苏夏至也站在道边的树荫下乘凉。 “怎么又背回来了?卖不掉?”蹲在树下抽旱烟的车把式用烟杆指着她的背篓问道。 苏姑娘轻轻地叹了口气,才想说话,就见高婶子和同村出来的几个女子已经一起走了回来,一人手里提着一堆东西,眼睛都盯着她看。 “唉!人家嫌少,说这么点货根本搂不住卖。让我最少准备好能接上的一拨货源再送!” 挂面一份都没有推销出去,这个事实她决不能说。 总不能她的计划还未实施就先泻了大伙的士气吧?因此苏夏至只好瞪着眼说瞎话了。 山下村的女子大多见识浅薄只争一时之短长,若是被她们知道了实情,那她将来再想在村子里招帮手,那可就成了难事儿。 苏夏至就是先忽悠着大伙儿,也不能因为一句不慎的话给自己以后的路刨了坑。 “婶子就说你行!”高婶子听见她的话,也顾不得手里还提着一堆东西直接走到她跟前说道:“回去就领着大伙干吧!” “是啊,是啊!现在春种过去了,田里的活少了,我们都有闲!”几个姑娘媳妇一拥而上将苏夏至围到了中间。 望着面前这一张张带着兴奋表情的相熟的不熟的面容,苏夏至心里一阵发虚。 大伙儿是真把她当成了能人,********的想跟着她发财。可她现在除了那个不能说出的方子的腌鸡蛋,别的哪里有谱啊! “都提着东西不嫌沉啊?”笑模笑样地接了高婶子一手的东西她走向骡车:“来的路上不是说好了么,让我先琢磨几天。” 随着她的走动,身边的几个女子也拥着她走到了骡车边,但还是眼巴巴地望着她。 山下村的农户比较穷。是四里八乡出了名的没希望的穷。 穷山恶水土地少,这样的情况让几辈子在土里讨生活的庄稼汉们一筹莫展。 有力气没地方使干看着一家老小节衣缩食的受罪也是痛苦的事情。 自从看着闵秀才家新进门的媳妇弄出个能生钱的腌鸡蛋来,她们所有的眼睛就都盯在了苏夏至身上。直接把吃好穿好的希望转嫁给了她。 而且还觉得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都上车,回家。”众星捧月般地被大伙这样看着,苏夏至心情沉重,她确实要回去认真地想想了。 “给我几天时间,把这个儿事理出个头绪来再和大伙说。”终于,她慎重地对着坐了一圈的女人们说道。 有这句话就成! 一骡车的女子犹如吃了定心丸,一路眉飞色舞的回了家,心里开始憧憬着等有了钱,说啥也要把那块织着金线的粉嫩料子买上二尺,做个贴身穿的肚兜,紧紧的箍在身上,把胸脯子勒的鼓鼓的,让男人们看了心里冒火…… 众人在村口的大榆树下了车,各自拿了东西,都同苏夏至道了别,才纷纷散去。 苏夏至给了自己的那份车钱,背好背篓提着采买的东西才要回家就被赶车的把式叫住了。 正文 第101章 屡教不改(3) “车钱叔不收了。”看着先行的那些个女子已经渐渐走远,车把式把才拿到手里的铜板递给她:“叔家也不富裕,买这头骡子拉下的饥荒还没还上。” “你若是招帮手能把我家的婆娘和儿媳妇都招上么?我家里还躺着一个瘫了的老娘,现在就我和儿子能挣下点钱。” 家家一本难念的经,只要活着,谁家都不容易。这是苏夏至成亲以来的切身感受。 车把式是个看着老实巴交的汉子,憋了一路还是陪着小心把话对秀才娘子说了出来。 山下村的那些女子信服她,是因为人家腌的鸡蛋是平县都没有的头一份,能挣钱! 而车把式肯死心塌地的信她,全因为她是秀才娘子,是整个平县才出了一个的闵秀才的娘子。在他的脑袋里,能读书会读书的人都是能人。 能人的娘子能错得了么? “这事今儿才提起来,也是很突然。我必须仔细合计好了再说找帮手的事儿。”苏夏至推开他拿着铜板的手:“一码是一码,叔,我坐了您的车,这钱您得收着。” 伸出的手被推回,车把式五指并拢攥紧了几枚铜板,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失望。 “只要我招帮手,您家的婶子嫂子又愿意过来,能受得了累,我就要!”转身回家前,苏夏至微笑着说道。 她想好了,自己既然老天让她重生到这个世界,又让她带着上一世的所有记忆及知识,那一定是有道理的。 虽然她没有责任为身边的这些人的好生活负责,可她现在愿意担起这个责任。 睁眼闭眼一天,睁眼闭眼间就是一世。 这一世她得好好的做点什么,比如,用自己掌握的知识带着大伙吃上肉。再比如,好好爱秀才…… 一想到秀才苏夏至整个人都轻松起来,她原本有些沉重的步子也轻快了。快步上了自家的台阶,放下手里的东西拿出钥匙开了院门,她第一件事就是在院子里寻找他的身影。 只有半天时间未见,她竟开始想他了…… 院子里没人,安安静静的。 他还在睡觉吧?苏夏至马上放缓了动作,轻手轻脚的把东西提进院子反身一边关着院门一边小声叫道:“猫小白……猫小白……” “哼!”身后一声冷哼带着煞气:“娘子出去了大半日,归家后不说先叫为夫的名字,却是心心念念地记挂着一只狗!” “噗!”苏夏至面朝着门板真想一头撞上去: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先是嫉妒一个十四岁的孩子,现在连条狗也容不得了…… 身后闵岚笙斜身倚在门框上,一脚门里一脚门外,身上还穿着早晨的那件大袖开衫,前摆后摆分开,他的两条笔直修长的大腿毫不顾忌的从开叉处探了出来,瓷白的皮肤上连毛孔的痕迹都看不到。 他歪着脑袋,两根手指都勾在胸前的衣带上,眼睛斜睨着她。 那姿势,那神态,要多风骚就多风骚! “扑哧!”看着他这闷骚的样子苏夏至就想笑,她一边把背篓放下一边调儿啷当地说道:“这位姑娘是新来的吧?小模样不错,今儿晚上爷包了!” 谁知话才出口,门口立着的风情万种的闵美人就沉了脸:“哪里学来的混话!青楼楚馆那等腌臜所在,娘子难道去过?” “没有没有!这不是与你逗着玩么。”苏夏至连忙讨好似的迎了过去,扬着手里的小包袱说道:“走,先给你穿裤子去。” “呸!”上一刻还装模作样发脾气的闵岚笙马上就红了脸,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东西扭身就进了屋:“才不给你个色胚看呢!” 听他这么一说苏夏至在门口笑着停了步,想在门外等他出来。 哪知还不等她站稳,门里一只素手便伸了出来,一把将她拖进了屋子:“傻子!为夫不给你看,你难道不会硬看么……” “哈哈!”被强拉进里屋的苏夏至一路笑个不停,直到他绯红着一张俏脸当着她的面穿戴整齐,她还在吃吃地笑。 “这次就算了。”闵岚笙拉过她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这等贴身的衣服以后都要娘子给为夫做。” “可我不会针线呐!”苏夏至听了这话脑袋‘嗡’地一下差点炸开。她一个现代的灵魂,穿惯了成衣,长这么大缝扣子的机会都有限,现在他要求她亲手缝制衣衫给他穿,她觉得太难了,几乎是不能完成的任务。 “又不是外面穿的袍子。”闵岚笙把她的脸扭向自己:“为夫的里衣以后都要穿娘子亲手缝制的,你做成什么样儿,我便穿什么样。” “你又这样!”苏夏至皱了眉:“明知道我最不喜欢针线女红。” “那,娘子喜欢我吗?”他说话的时候在她的唇上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 苏夏至才烦躁起来的心情马上便被这个吻安抚了,她很实诚的说道:“当然喜欢了。” “那,你希望为夫开心吗?”又一个吻落下,闵岚笙笑眯眯的看着她。 “嗯。”苏夏至又受了美人的蛊惑,顺从的承认了。 “可你看,现在为夫的头发这样,里衣又穿着不知道是什么人做的烂东西怎么能开心的起来。” “我去学,你不要嫌我做的手艺不好就行。”当他的唇齿从自己的唇齿上移开的时候,受过那么多年现代学校教育的苏夏至心甘情愿地跳进了黑心秀才给她挖好的大坑……并在坑里傻傻地幸福着。 因此可见现代的应试教育是多么的失败! “娘子最好了!”小心思得逞的闵岚笙毫不吝惜自己的赞美之词:“娘子的手很巧,煮的饭食好吃,以后裁制的衣衫定也是好的!” 正文 第102章 赔礼道歉(1) 苏夏至抿嘴一下心里受用。抬头端详着他的脸色,只觉得红润润的甚是好看:“晚上做好吃的给你。” 说到吃的她忽然想起自己买的猪腰子还在外面放着,赶紧从他腿上站了起来快步朝外走去。 这么热的天东西放不住,得赶紧处理一下。 院子里收拾的利落,她一看就知道自己出门后秀才曾经打扫过。 进了厨房拿了盆子到井边打了水上来,苏夏至把猪腰子上的草绳解了,将几片腰子放进水里泡着。 “这是什么?”闵岚笙望向盆子里泡着的东西问道。 “猪腰子。”苏夏至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明白,秀才从小被当做读书人培养,他的父亲更是在生活里很注重一些细节,时刻教育儿子拿士人的标准来要求自己。 士人风骨里有一条就是雅。 也难怪秀才会不认识猪下水猪腰子这等不雅的东西了。 把盆子放在井沿上,她转身开始收拾买回来的东西。进进出出厨房几趟才发现门口种的韭菜和小葱都已经浇了水,长得挺拔翠绿。 “我以为你一气都会给拔了呢。”苏夏至笑道。 “为夫还没堕落到自己吃多了东西拿韭菜撒气的地步。”闵岚笙不以为然地说道。 他这一说苏夏至忽然觉得这院子里有点不对劲了,原本每天她在屋里屋外忙活的时候屁股后面都会跟着一只小黑狗的,如今跟在屁股后面的却换成了秀才。 “猫小白呢?”她再一次问起了这个她一进门就问过的问题。 猫小白在西屋被绳子拴着,连嘴巴也用带子绑上了。 “你抽什么风啊!”蹬了站在门口的秀才一眼,苏夏至小心地把倒霉的小东西放开:“不是说不会随便拿别人撒气么?猫小白怎么得罪你了?” “哼!”闵岚笙傲娇的一扬头,给了对他怒目而视的‘狗仗人势二人组’一个华丽的背影,直接滚回了屋子,连个合理的解释都没有说。 代表自己的相公对受了半天委屈的小黑狗道了歉,苏夏至把它放在地上:“先在外面玩会儿,等会做饭的时候给你煮点肉皮吃。” 猫小白一得了自由马上就跳出了门槛,一溜烟奔着鸡窝就冲了过去,然后一脑袋扎进了鸡食盆子…… “呃!”苏夏至呆立着看了看这不争气的狗东西,最后只好自己绝望的离开。 愿意‘嫖鸡’就随它去吧,也许大了就好了……她自我安慰道。 晚饭的时候苏夏至把泡了许久都有些发白的猪腰子拿了出来,非常熟练的剞了麦穗花刀,又切了姜末,葱花,蒜蓉做调料。将火烧的旺旺地做了一盘非常地道的‘爆炒腰花’,怕秀才第一次吃,吃不惯猪腰的味道,她特意在腰花出锅前又加了把青蒜进去,红润润的腰花间点缀着碧绿,渺渺升起的烟雾里是诱人的蒜香。 又做了一个素炒青菜外加一大碗豆腐汤摆在小桌上,秀才已经自觉地进了厨房拿板凳。 天热以后苏夏至就把两个人吃饭的地方挪到了厨房外面,这样还凉爽些。 接过娘子递过来的米饭,闵岚笙还在低头观察那一盘子爆炒腰花。 娘子这样刀工他没见过,至于娘子是如何练就的这门手艺他虽然好奇但也不想问。 他不想听她胡说八道,更怕听到自己不想听到的结果。 有时候看着苏夏至那些不经意间流露的异于常人的话语以及技能,他都选择了忽视。宁愿相信这样的娘子就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是老天赐给他的…… “吃啊。”加了几个腰花房间他的碗里:“这个也是补肾的,不像韭菜吃多了会……” “吃饭!”抬头横了她一眼,秀才夹起一块腰花小心的嚼着,味道有点怪,就像……想到这里他忽然红着脸偷瞄向娘子…… 苏夏至正端着饭碗紧张的盯着他:“吃的惯吗?” “很美味……”他垂了眼帘,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了眼中的羞涩。 晚饭后洗漱了。苏夏至脱了衣裙只穿着里衣进了屋,弯腰在床前摆着枕头,然后踢了鞋上了床,眼睛睁着想心事。 往常只要她往床上一趟,秀才便会整个人贴过来腻在她身上上下其手,如今她躺在那里半天了也不见那个东西跟过来,苏夏至觉出了不对劲:“秀才,你不睡觉吗?怎么还在看书?” “娘子先睡吧,为夫把这章文章看完就睡……”屋外闵岚笙的声音略显紧张。 “哦。”累了一天身子有些困倦的苏夏至不以为意地翻身朝里,把身下的被子拉起卷成卷骑着,才一闭眼便猛的起身,往身下摸去:“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许把再把狗拿床上来么!” 身下的一片地图似干非干,散发着‘迷人’的猫小白味道。苏夏至简直要被他气死了! 一定是这货自己在家无聊,又把小狗放到床上逗弄了。 “娘子就不要怪它了……为夫已经狠狠地责罚了它……”秀才站在门口小心地说道:“它真的知道错啦……” 躺在猫小白‘画的地图上’没法睡觉,气得苏夏至一边骂着闵岚笙一边下了床收拾床上的烂摊子。先把被子枕头都堆在了床头的凳子上,就势把脏褥子拆了。 里子面子丢在地上,被套搭在外面椅背上。古人规矩多,不管什么东西都不能夜里晾晒,所以只能等明天天亮的时候再拿出去晾着。 又把衣柜里最下层压箱子底的陪嫁褥子取了出来在床上铺好。 看见娘子跪在床上铺床单子,闵岚笙赶紧有眼力见地把地上扔着的一堆东西拿出去放在盆子里泡上,随后后进了厨房烧水。 正文 第103章 赔礼道歉(2) 娘子睡在了狗尿上,里衣指定是弄臭了,他可不想抱着臭烘烘的娘子睡觉。所以赶紧烧了水给娘子沐浴。 一泡狗尿让夫妻两个好一通折腾,苏夏至洗了澡换了里衣也没了力气再骂秀才,困得眼皮睁不开,蔫蔫地爬上床准备睡觉。 穿越来古代若说还有什么好处,那便是治愈了她从来都没有正常过的生物钟。苏夏至觉着自己已经与鸡同步了:天一黑就困,天一亮准醒! 身上洗的清清爽爽的躺下,后窗和屋门都敞着,里屋常年不着阳光并不太热,她几乎是头一挨枕头睡意便袭了上来:“再敢把猫小白弄床上来,以后你和它睡去……” 苏夏至含混地对着先躺下的闵岚生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睡着的他听见没有。 先躺下的秀才脑子里正在进行人天交战。 待到娘子躺下之后,他马上翻身贴了过去:“我和娘子睡。” 身后一具温热的身子贴了过来,苏夏至迷迷糊糊地扭了一下:“你不热吗……” 不过别看两个人的身体是紧挨着的,秀才的身体确实不热,皮肤细滑,没有一点汗意,就这这么被他抱在怀里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因此她只扭了一下身子便安静了。 “娘子,人家错啦……”娘子身上好闻的体香幽幽传来,他把头伏在她的脖颈后面,贪婪的呼吸着。 “嗯……”耳边他的话语她听得断断续续,几乎就要睡着。 “你不要生气了……”身后的人不安的拧了了下身子。 苏夏至努力的睁开眼皮,随即又闭着眼伸手在他的腿上拍了拍:“现在我没有生气……” “真的?” “嗯……”回答的声音愈来愈低。 “干什么你!”感觉到自己的衬裤忽然被他拽了下去,苏夏至睡意全消,激灵一下侧身坐起,揪着已经到了脚踝的裤腰不撒手。 “娘子还说没有生气,连裤子都不许为夫脱……”秀才趴在他的脚下,猫一样的弓着身子,眼神幽怨。 “……”古代没有现代人穿的内衣内裤,这衬裤被扒了那就直接凉快了,苏夏至咬着唇角与他对视就是不松手。 这家伙外表柔弱纤细,文质彬彬,可上了床就如同狼一样的,非要把她连皮带肉吞的渣都不剩才会罢休,新婚燕尔的苏夏至猛一接触到这样的他,心里总是发毛的。 “你都不给人家赔礼道歉的机会!”娘子不松手,他也不松手,两个人和裤子较上了劲,苏夏至很担心用的力气太大把裤子撕坏,闵岚笙就恨裤子太结实,还撕不烂…… “就一次……就一次!”秀才伸着一根嫩葱似的手指到她的眼前晃动着:“人家一定要赔礼道歉!” “扑哧!”原本还绷着劲儿的苏夏至破功笑出了声:“谁要你赔礼道歉……” “要的,要的……”娘子一笑身子便会发软,秀才一把夺过衬裤将笑的嘻嘻哈哈地她扑倒在床…… 一番卖力的‘赔礼道歉’之后,苏夏至果然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在道歉一次之后秀才倒是说话算话放过了她。 看着汗津津的娘子软在床上娇羞的让他心里说不出的满足。 空身儿披着外衫下了地,闵岚笙摸黑出屋端回一盆子水。方才烧的一锅剩下的还是温热的。 投了布巾给娘子将头上身上擦拭干净,他又借着那盆子水好歹把自己也擦吧了几下,才端着盆子出去。 再躺回床上的时候,意外地看着娘子还在黑暗里瞪着眼望天。 “怎么不睡了?方才为夫看你困得就要睡着。”躺在枕头上,他侧了身子对着她。 苏夏至扭头没好气儿地瞪了他。又把头扭了漫无目的的看着。 “神情甚是幽怨,让为夫很是愧疚。”他伸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子:“看来只此一赔礼道歉是不够的……” “够了!”苏夏至推了他一把:“有你这么赔礼道歉的吗?”说完两个人都吃吃地笑了起来。 “我没生你的气。”苏夏至靠在他的怀里,用手指绕着他一侧衣襟上的带子轻声说道。 “为夫知道。”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背。 “其实……”苏夏至咬了下唇,还是把自己的烦心事说了出来:“其实早晨我做的挂面一份都没有卖出去。” “我看见了,你背着背篓放在地上的时候我就看见了。”他的手还在她的背上,只不过变成了轻轻地抚摸,手下,娘子的背单薄得几乎没有肉,他心里一疼,不禁把她小小的身子又往自己的怀里抱了抱。 “今儿,高婶子还有一起出去的几个人都起哄让我带着大伙一起干呢。”苏夏至猫在丈夫并不算宽阔的怀抱里只觉得舒适,能让她放心地说出藏在心里的话。 闵岚笙认真地听着她说话,并未打断。 “我想把挂面这门生意做大,也知道这是非常好的东西,把它推广开来只是时间的问题。” “你答应她们了?”闵岚笙开口问道。 “没有。”她摇了摇头:“我心里没谱,总得先找到肯卖挂面的铺子才行。” “这么说,娘子是想带着那些人一起做事了?” “是。”她抬起来来望着他,想看清他脸上的表情,黑暗里竟发现他是闭着眼睛的。 沉默了片刻,在她的目光里秀才睁开了眼睛给了她一个微笑:“别太累了,不管做什么事情的时候都要先想想照顾好‘我的身子’。” “……”这是?这是支持她的意思吗? 正文 第104章 赔礼道歉(3) “这是一件没谱的事儿,今天的挂面一份没有卖出去,我要是带着大伙干起来,很有可能会失败的。”她坐了起来,把心中的顾虑和盘托出。 “权衡利弊,多思慎行。做事情不是成功就是失败,娘子若想做些事情就要想好这些。”闵岚笙用手支起头来宽大的袖子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臂,说话声音淡淡的带着一份欢好后的慵懒,就那么随意的侧卧在那里,裸露着大腿整个人看起来随意极了。似乎娘子紧张不已的事情根本不值得紧张。 “失败……这个事情失败就是要赔钱赔银子的!你都不担心么?”苏姑娘又追问了一句。 “嗤……”他一声嗤笑,搭在身侧的右手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广袖亦跟着带起一阵微风。 “家里的银子如今都在娘子手里握着,够不够?” “不够,为夫还有这几间房子一处院子,你成日里鼓捣那些面食,这些也够你去赔,不用担心。” 秀才的话说的轻松以极,仿佛从内心里就不觉得做买卖失败赔了银子是一件多么值得忧虑的事情。 他的话语让苏夏至受了一些鼓舞,心下也跟着轻松了不少。也在屋里四处看了看笑道:“你倒大方,为若是真把咱家这屋子败光你又怎么办?” “那有什么。”他拉着她躺下,笑着说道:“到时候为夫就与娘子回杏花村吃舅兄去。” “哈哈!真不要脸,连我娘家都算计呢。”苏夏至躺在他的身边用肩膀拱了拱他。 “只要不让娘子和我的孩儿饿肚子,为夫谁都会算计!”他不以为然地扫了她一眼,说得心安理得。 “你的孩儿……”呃,苏夏至不由自主的摸了摸小腹,然后哆嗦了一下。生孩子很疼吧?生不出来怎么办啊?万一生出的孩子长了五条腿呢…… 一转眼的功夫,方才还在发愁挂面销路的苏夏至脑子又开始胡思乱想了。 “睡吧,不要胡思乱想。”闵岚笙见她还睁着眼发呆,用手盖在她的眼皮上,不许她再瞪着眼不睡觉。 片刻之后,感觉到手心被她的睫毛轻轻地扫过,知道她是闭眼睡觉了,他松了手。自己也合上了眼睛。 “要是赔了银子你真的不会埋怨我吧?”才安静下来的屋子又被苏夏至不安的声音打破,她摇了摇闵岚笙手臂。 “快赔礼道歉!”闵岚笙悠地睁开眼睛,伸手就把一惊一乍的小女人拉倒:“为夫方才有睡意便被你惊扰了,如今不赔礼道歉三次为夫的火是不会下去的!哼!” “哈哈!”苏夏至没听他说完已经笑得不行:“老子道歉很诚恳,今儿没有十次你就别下床了……” “不要!一次就可以了……” “不行!必须十次……” “那……” 苏夏至贼笑着等着他说:“那,还是睡觉吧。” “那,为夫分十天接受娘子的道歉,今天先第一次吧……”他贱笑着应道。 “滚你的吧……” “喔喔喔!喔喔喔!” 天亮的时候,苏夏至在一阵公鸡的高声啼叫中睁开了眼。两个人嘻嘻哈哈的说笑了半夜,正经的不正经的都说,虽然没有真的再来一次‘赔礼道歉’的事情,她还是觉得挺困。 “没睡醒呢……”她嘟嚷了一句。 闵岚笙显然也不想动,只伸手抱着她,顺便把大腿搭到了她的腰上。 这动作显然就是在制止自己起床吗……苏夏至得到了暗示索性躺着不动,想再眯一小会儿。 “喔喔喔!喔喔喔!”高亢的鸡鸣声再次传来,吵得苏夏至心烦意乱:“这是谁家的公鸡啊。练过吧?怎么跟在咱家院子里叫似的,吵死人了!” 一句话出口,两个人都睁开了眼,对视了片刻,支愣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喔喔喔……”他们没有听错,鸡叫声确实是在自家的院子里传来的。 “不是咱家的母鸡自己招了姑爷回来吧。”苏夏至迅速的起身,穿衣,往外跑,闵岚笙也随便穿了衣衫跟了出去。 墙角围起的栅栏里只有两只母鸡,一白一黄,两人两鸡对视着,大眼瞪小眼儿。 “听错了吧?”没看出异样地闵岚笙先转了身子往茅厕走去,苏夏至也回了身准备洗漱。 “喔喔喔……喔喔喔……”鸡叫声响起的时候,他们同时回头,就看见了那只骄傲的小黄鸡正伸着脖子叫的带劲! “我艹!鸡妖!”苏夏至拿起一只筐子就给它扣上了。 中午的时候,小黄鸡被装在大碗里端上了桌,苏夏至先把鸡屁股丢给了在桌子下面觅食的猫小白。 猫小白伸着鼻子闻了闻,转身走开。 “甭跟我来绝食的这套!”见对方完全不给自己面子,苏夏至用筷子敲着桌子说道:“我还不是为了你吗?以后你和鸡小白就可以在一起愉快的搞基了,第三者已经加入豪华午餐。” “吃饭。”洗了手过来坐下的秀才又听见娘子满口说着自己听不懂的话,也敲了桌子,随后夹起一只鸡腿递到对方碗里。 娘子太瘦了,还是要养胖些抱着才好。 鸡腿很快地又飞回秀才碗中,苏夏至也很不给面子的摇着头:“不吃,不吃!” 闵岚笙一扬秀气的眉,不解地看着她。 “我才不吃这个鸡妖呢,没听见它打鸣么?万一我吃了长出胡子和******来可怎么办啊!” ‘吧嗒一声’秀才才夹起的鸡腿整只掉到了桌子上,让娘子说的他也有些心虚了。 正文 第105章 赔礼道歉(4) 用过一顿心惊胆战的午饭之后,苏夏至去了高婶子家。昨晚和闵岚笙的一番长谈彻底地打消了她心底所有的顾虑,她下了决心——干! 高婶子家的院子不小,院子里跑着好几只鸡。看见苏夏至等了门,高婶子是抑制不住的高兴。不等她进屋就开口问道:“秀才家的,你想好了。” “想好了。”苏夏至不爱串门子,来了她家几次也是匆匆来匆匆去并未仔细看过,如今口中和她说着话,眼睛却在院子里四处打量着:“您家这院子可真大!” “可不大么!”高婶子自己也在院子里踅摸着:“儿子们一分家,他爹和小四又常年在外面跑镖,平日里家里进进出出的就我一个人,我也住的空空落落的。” “这还有个后院?”苏夏至扯着脖子外后看去。 “是个后院。”高婶子拉着她往后院走去,挺大的一片空地只挨着院墙盖了一间不大的屋子:“几个儿子分了家,这个地方留给小四儿。等他娶媳妇的时候盖上两间房子。” “挺好。”苏夏至点点头:“高伯父和小四儿呢?” “去平县了。”高婶子把苏夏至往正屋里让:“隔个几日就要回去看看,若是有押镖的生意省的落下了。” “不进去了,咱就在院子里说说吧。”正午时分天气正热,苏夏至朝着摆在阴凉里的小饭桌走去。 桌子上摆着一只碗,里面装着半碗剩饭菜,筷子加在腕上,显然高婶子的午饭还未吃完。 “您还没吃完饭啊?”苏夏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要不您先吃,我待会再来。” “你快别让婶子着急了!”高婶子伸手拉住她,按着坐到板凳上:“昨儿回来我就惦记着这个事儿,可你都说了要合计几天呢,婶子也不敢去问。” “那您吃,吃完了我再说。别让饭冷了。” “成。”高婶子端起饭碗,几口就把里面剩的东西扒拉到了嘴里去,随即一抹嘴儿把碗筷送进了厨房:“家里就婶子一个人,凑合一顿得了。” 苏夏至叹了口气。这就是女人过的日子。省吃俭用的养大了孩子,然后还要为他们娶媳妇盖房子,从牙缝里抠钱,苦着自己,转眼就白了头发…… “咋这样看婶子?”高婶子坐下不好啥意思地用手摸了下头发,将碎发拢到耳后。 “昨天我也想了想。”苏夏至直接从感慨里抽离进入正题:“挂面这个生意可以做。” “好啊!我跟你学学,你做的那种面,婶子做不出。”高婶子一拍大腿调门又高了起来:“等学会了,我也晾些到镇子上去卖。” “不行。”苏夏至果断的摇了头:“不能那么做。” “不行?你不是教了大伙法子让大家学会了都发财么?”苏婶子不明白了,她探着身子皱着眉都苏夏至说道。 “那样不行。”苏夏至再次摇头:“法子我可以教,在大家没有学会的时候,面粉啥的这些我也可以出,但不是照您说的那样,大伙学会了各人做各人的。” “那……那能怎么样?” “我要开挂面作坊,在村子里招帮工,愿意来婶子嫂子姑娘,只要身子没病,吃得苦,都可以。” “……”高婶子慢慢地坐回了自己原来的位置,皱着眉思索了片刻才试探着问道:“秀才家的,你这是要当掌柜的,让我们给你做伙计?” “我要做东家,开挂面作坊,请大家到作坊里帮工,我按月给大家发银子。”苏夏至简单明了的说道:“而且还要与我写契约。” “契约?婶子只听说那卖身的女人才写这个东西呢!”高婶子有些不悦地说道。 “呵呵!”苏夏至摇头笑道:“我才不买一堆老娘们儿养着呢!” “你这话说的!”高婶子跟着她一起笑了几声,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道:“要不我们各家都出几个钱,你把做挂面的法子教了我们得了!” “不行。”苏夏至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平静的说道:“一盘散沙成不了气候,您不是想给小四盖房子娶媳妇么?” “是啊。”高婶子点头:“所以我家老头子这么大年岁了还在外奔波,等小四儿成了亲,我才不让他再跑镖了呢!” “咱山下村宅院房子比平县便宜很多。”苏夏至给她算了一笔账:“您家的后院空着,无非是买些砖木请些人手就能盖起新房。您自己想想吧,就算您学会了如何做挂面,咱村里的人都去卖,您还能挣多少银子?” “就凭您自己的力量能挣出小四儿的两间新房么?” 两间新房,人手加砖石原料没个十两银子盖不起来。这笔账高婶子心里不知道算了多少次了,越算越头疼。 而对于学做挂面,她也没想着真的能发了财,只不过是跟着秀才家的后面挣点小钱贴补家用罢了,至于别的,她压根就没有想过。 “那你的意思是?”高婶子也站了起来,秀才家的话她越听越糊涂,既然大伙学了做挂面也挣不到钱,凭什么她家的挂面就能挣到钱? “我的意思是,如果我们的作坊开的顺利,三年!”苏夏至对着她伸出两根手指:“三年,您一个人的工钱就能给小四儿盖上房子!” “……”这么说三年她最少能挣到十两银子,那一个月得有多少工钱啊……高婶子算不清楚了。她眯着眼睛几乎想破了脑袋也没算明白。 “没事儿,您先算仔细了,然后再去找我。”苏夏至转身出了高婶子家的院子。 三年十两银子的工钱一个月有多少?苏夏至昨晚就算过。一个月一人三百文! 正文 第106章 事不过三(1) 这在当时的社会,尤其是对山下村这种小地方的人来说,那已经是他们想都不能想的一笔巨款了。 作为土里刨食的农户,一年到头见到银子的机会并不多。在平头百姓的日常生活里,以物易物的消费方式是非常普遍的。 所以苏夏至能开出三年十两银子的工钱,直接就把高婶子唬晕了! 直到晚上闵家的院子都安安静静的没人来敲门。而作为邻居,苏夏至却清楚的直到,村里的那些姑娘媳妇们都去高家。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有的是,她并不愁招帮手,现在最让她头疼的还是如何把挂面推销出去。 在几乎一个村子的人都在对她的话半信半疑的吵吵时候,她也在绞尽脑汁地琢磨着销路。 表面平静的一天过后,闵家的院门被敲响了。苏夏至像平常一样挂着淡笑地去开了门。 “哎?哥?他们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台阶上站着的人是自己的哥哥苏春来,而他的手里还拽着两根带子。 带子的一头拴在两个汉子的脖子上,而那两个鼻青脸肿的嘴唇上带着血渍的男子两只手紧紧地抓在自己的裤腰上! 苏春来牵着两个男人上门了。 苏夏至站在院子门口瞅着哥哥牵着的两个汉子很是眼生,不是杏花村的人,心里更是好奇,才想开口询问,一看台阶下已经围了好几个看热闹的街坊便住了口。 “舅兄,进来喝茶。”从屋里看到外面情形的闵岚笙不紧不慢地迎了出来,招呼苏春来进屋说话,人多口杂,大门口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嗯。”苏春来对着妹纸点点头,然后拴驴似的把两根步带系在了闵家大门的门环上,迈开大步就进了院子。 “这……”门口拴着两个鼻青脸肿看不出模样的男人也不好看呐,牵院子里去好似也不太好,苏夏至站在门口一琢磨便对着端着饭碗看热闹的高越一招手:“高越,别吃了!” 古人很少有像苏夏至这样连名带姓叫人的,大多是称呼对方的字或者论辈分加上尊称,岁数小的会称呼对方在家里的排行,现在她这么一叫,在旁人耳中多少是有些命令的意味的,因此大伙儿都把目光移向了她。 “嫂子,咋了?”饭碗里的饭食已经见了底,高越紧扒拉几口一口气吃光,用袖子一抹嘴挤上了台阶。 把他手里的碗筷接了,苏夏至一指门上拴着的两个人:“把这两人牵大榆树那边去,帮嫂子看着点儿,别让他们解了绳子跑了。” “这个好玩!”高越见到打架的就手痒痒,如今见到这两个男人被揍的这么狠,他是从心里佩服刚才门口站的那个大个子。 “嫂子,大哥也练过吧?”他边解布带边问道,自愿做了苏春来的兄弟。 “练过!”苏夏至吹牛皮不打草稿,信口就应了。 哥哥练过毛线!不过在没弄明白整个事情的头绪的时候长长自家士气还是非常有必要的。 “我哥打小就好练练拳脚,就咱村石磨上的碾子他扛着就走!” 石磨上的碾子是是整块的石头做出来,那得多沉啊!所以苏夏至的牛皮才吹完,人群里便发出了一阵整齐的惊呼。 “其实您不说我也看出来了。”高越解了布带往二人身上一抽:“您看他们的胳膊,根本抬不起来吧?摘得这么利落的手法,没个十年功夫万万做不到!” 难怪这两个人垂着手臂提着裤子,苏夏至刚才还纳闷他们为啥不解了脖子上的系着的布带逃走呢,原来是根本抬不起来。 高越牵着两个汉子去了大榆树底下的阴凉里站着。那两个人疼得满脑袋是汗就是不敢哼哼。看热闹的人围成了一圈嘁嘁喳喳的问东问西,两个人也只低了头。 高越围着他们转了几圈才幸灾乐祸地说道:“牙掉了吧?” 其中一个汉子听见这话终于口齿不清地说道:“没见过这么打人的!光抽大嘴巴!那大巴掌,一下能把我整个脸都罩上,打掉了我好几颗牙呢……” “快别说了!”站在他身边汉子惊恐地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苏春来的身影,总算是踏实了些:“仔细被那祖宗听见接着抽!让你一颗牙不剩……” 苏夏至见门前的街坊都跟在高越身后去了大榆树那边,随即把门虚掩了,把手里的碗筷送进了厨房,拿了一只大碗出来。 正屋里苏春来和闵岚笙正坐着说话。他说,闵岚笙听,二人皆是面色平淡看不出喜怒。 把手背贴到茶壶上试试了温度,闵岚笙一手拢袖一手端起茶壶倒了杯茶,然后将茶壶放下,把茶杯推向了大舅兄一边,并做了个请的手势。 苏春来住了口,低头一看小茶杯,直接抄起了大茶壶! 闵岚笙一扬眉眼睛便望向了别处,心中嫌弃琢磨着一会儿得和娘子说说把茶壶煮煮。但口中没敢言语。他不能好了腰伤便忘了舅兄的大脚丫子。 “哥,哪有你这么喝水的!”后进屋的苏夏至几步走到哥哥跟前伸手就把他手里的茶壶夺了,一手执壶一手端碗,哗啦哗啦的茶水倒入碗中,正好一壶水。 “再急也不能端着壶喝啊。”她把手里的大碗茶端给了哥哥。苏春来确实渴了,一口气儿见了底。 苏夏至又给茶壶里续上了开水这才坐下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春来摇了头:“这两个人是从路上的树林子跳出来的,就拿着石头砸我的背篓,手下又没个准头儿,好几颗石头差点把我开了瓢!” 苏夏至听了他的话赶紧起身走到他的身前伸手就向哥哥的头上摸去。 正文 第107章 事不过三(2) 苏春来往后一躲,扒拉开妹妹的手掌说道:“没打着。就是把我背篓给弄坏了。” 苏夏至往大背篓望向一看,倒是没发现有破损的地方。 “不在外面,许是和舅兄拉扯的时候被背带给拉扯坏了。”闵岚笙起身走到背篓前弯腰往里看着。里面装的是大半筐新鲜的蔬菜。绿叶间还留着几枚石块。 “才摘的,青瓜是头一茬,娘让给你们送过来尝尝鲜。”苏春来自己端起茶壶,瞅了妹妹一眼,还是把水倒到了饭碗里。 苏夏至成亲后和娘家走的近便,两家一个养鸡,一个腌鸡蛋,配合的挺好。闵家没有地,苏家地不多,可开春种的几种蔬菜还是够两家和鸡吃的,所以苏春来隔三差五地跑一趟山下村,除了按时送鸡蛋过来,也会不时地送些才下来的蔬菜给他们两口子。 “幸亏不是鸡蛋。”苏夏至想想就后怕。 哥哥口中说的那片子树林就是秀才嘱咐过不许自己单独走的那片林子。当初她还认为秀才太过谨慎,没想到今天还真出来事儿。 “哥,你没受伤就是万幸!”突然从林子里跑出几个人来偷袭真是令人防不胜防,苏春来反应也算是迅速了:“也幸亏不是鸡蛋!” 一背篓鸡蛋加了稻草隔开,每次都是四百个,这小拳头大的石块丢进去保准能砸碎很多。搭上的功夫不说,苏家的损失也不小,最主要的还会耽误苏夏至这边准时把鸡蛋腌上…… “上次我来的时候就觉着林子里有人,这次便有了防备。所以他们才跑出来就被我一耳刮子抽倒一个。” 苏夏至知道哥哥身上有一股子邪劲,尤其是气急的时候力气就会更大,他说一耳光能把人抽晕那绝不是夸张。 “后来我追上先跑的一个……” “也抽了一记耳光?”苏夏至接口道。 “抽了两个耳刮子,也躺地上了!我让他跑……” 不跑是傻子!苏夏至听得好笑,那两个泼皮若是乖乖地在原地等抽现在估计连鼻子都被抽飞了。 “问了他们为什么要偷袭么?我瞅着这两人不像是咱一个村儿的。”苏夏至从哥哥的几句话里已经隐隐约约地猜到了一些,所以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不经意地看向闵岚笙。 秀才的手搭在桌上的茶杯上正慢慢地在杯沿上画着圈儿,娘子的目光一望过来他便抬了头:“你猜的不错,不过出面的是周存孝。” “不会错?”苏夏至又转头望向哥哥。 “反正我一问其中一个就把周存孝说了出来,后来一个醒了也说是周存孝给了他们几百文钱,让他们在林子里,只要砸了咱家的鸡蛋,见一次砸一次,砸的越多钱越多。”苏春来据实说道。 见一次砸一次?! 苏夏至心里的火‘腾’地就窜了起来!这是多大仇,苏家和闵家都是指着鸡蛋挣银子的,对方这么做完全就是想断了两家的活路吗! “您一问他们就说了?”尽管心里有气,她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替闵岚笙问出一句来。 看他那眼珠子叽里咕噜转着就是在怀疑吧?这回我看你怎么处理!苏夏至在心里暗暗地想到。 “没有。”苏春来不爱说话,如今和妹妹妹夫一句一句的说了这么头,他竟觉得烦躁起来,随即起身做了脚踩手拽的动作:“我用脚踩着他的身子,用手拽着他的一只胳膊一扯,他就说啦……另一个躺在地上总是不醒,我只这么一扯,他就爬起来了。” 苏夏至直接从心里浮现出两个大字:我艹!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来是直接把小毛贼的胳膊个生生拽下来的!那得多疼啊…… 整件事情被几句话说得已经很清楚:或许是因为‘水淹农田’,或许是因为老婆再也拿不到小舅子的廪膳费让他吃了瘪,周存孝便动了歪心思,花钱找了两个不成气候泼皮来骚扰苏春来。 可着充当打手的两个人实在不堪重用,被人高马大的苏春来给活捉并暴揍一顿。 “第二次。”苏夏至两只手握成拳砸在桌面上,脸上带着慎人的笑意,咬牙切齿的说道:“这是第二次了!相公,你说该怎么办呢?” 事情到了现在,苏夏至觉得自己忍够了。 若不是看在闵青兰是秀才亲姐姐的份上,她上次就想翻脸。 闵青兰夫妇若只是对着自己下绊子伸黑手,她心里还未必有这么大的火。 而对方竟把黑心用在自己娘家人身上,她受不了! 杏花村上上下下晓两百户人家,有谁不知道苏家的情况的?他周存孝闵青兰竟敢下作到去欺负一家傻子,还是不是人! 闵岚笙把在杯沿上花圈地手放到娘子的小拳头上,先轻轻拍了拍后才一扬脸,带着十二分的小心满脸贱笑地说道:“三次,就三次。再一再二没有再三的道理,娘子,你莫要动怒!这一次还是让为夫来处理吧?” “是啊,妹妹,你对着妹夫发什么火,又不是他找人偷袭我的。”苏春来看不懂妹妹的心思,就觉得她对着妹夫发火是没道理的。若是他老婆敢对他瞪着这么大的眼珠子,他早一巴掌把她抽抗上去了。 苏夏至对着哥哥挥挥手,打断了他的话。也懒得和他解释,说多了他也是想不明白的。 “事不过三?”她斗鸡一样的盯着秀才。 “我保证,绝对不会过三次!”秀才马上就对她抛了个千娇百媚的小眼神儿,桌子下面的手还在她的肚子上抓了一把。 又看了他片刻,苏夏至在脑子里把事情又前前后后地过了一遍之后终于点了头:“这次听你的。最好别有下次。” 正文 第108章 事不过三(3) “多谢娘子!”闵岚笙马上起来一揖到地,一本正经地说道:“若有下次不等娘子开口为夫一定出手。” “哼!”苏夏至冷哼一声,带着一股子阴嗖嗖的凉气往外走去。 “哎,妹妹,你干嘛去啊……”苏春来不知道这两口子在打什么哑谜,看得云山雾罩的。 “我给你做饭去!”苏夏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 “中午吃什么?”走了一路还收拾了两个毛贼,卖了力气的苏春来真有些饿了。 “面!”‘哐’!一个小板凳被她踢了出来:“哎呦,疼死了!”紧接着苏夏至就喊起痛来。 闵岚笙马上起身,风一样地刮了出去:“好好的拿凳子出什么气,你心里有火,踢我就是了……” “怎么老吃面,都吃了几个月了……”一个人坐在正屋的苏春愣了半晌,终于有些不屑地说道:“妹夫,你稀罕我妹妹,也不能这么惯着她啊!若是我的婆娘敢如此对我,我一准儿揍她!” 厨房里蹲在地上正在给眼泪汪汪地娘子揉脚的闵岚笙听到这话直接撇了嘴,心道:谁和你个浑人一般见识。你若爱动手打人,买匹牲口拴上可劲儿抽,还娶娘子做什么?我家的娘子可是用来疼的…… 午饭过后,山下村几乎一个村子的人都围到了大榆树。 平日除了种地就是吃饭睡觉,庄户人也没啥事做。如今有了这两个灰头土脸的汉子被猴子一样的拴着,大伙也全当看了猴儿! “高越,把他们牵过来!”苏夏至手里端着一个碗站在自家的门口对着村口的一大堆人喊道。 “来了!”高越听见声音马上就牵着人走了过来:“嫂子,是给他们吃饭么?” 吃毛!苏夏至心道:不给他们喂一丈红就算是便宜他们了。 从扫地的笤帚上折了根笤帚苗,蘸着碗里才打的糨子往那两人身上一通乱涂,然后她对着院子问道:“好了没有啊?” “好了。”苏春来一手拿着一张纸大踏步的走了出来。 ‘啪啪’两声,两张纸被贴到了小毛贼的身上,上面写得是几笔七扭八歪的字迹。众人围拢过来都往纸上望去:“二两银?” “二两银,这写的是二两银吧?” “对!”苏春来很高兴有人能认出自己写的字来。 这是刚刚妹夫写了让他照猫画虎地抄写的,他写了好几张,最后妹妹心疼纸贵不许他再写,只从那些写好的纸张里挑了这两张。没想到大伙儿一看就认出来了,说明自己写的很好。 “就这么两个东西值二两?”看着秀才的大舅兄牵着两个气儿都不敢出的汉子大步离去,山下村的人接着议论纷纷。 “两个大姑娘还差不多……” 高越手里的玩意被牵走,有些失望,他还没有玩够呢。而且能在村子附近出现毛贼,这事儿本身就是让他很兴奋! 他跟着父亲走镖,天下越不太平,他们的活儿就越多。所以他对毛贼盗匪的看法与大多数人不同。 眼巴巴地看着大个子威风凛凛地带走了人,他看着眼馋又羡慕,想了想,他也撩开脚丫子追了上去:“大哥,您慢点走,也教我几手吧……” 门外归于安静,门里风起云涌。 闵岚笙猫在窗后小心翼翼地看着娘子的脸色,不敢出声儿。 猫小白仿佛也体会到了主人与平日的不同,老实地蹲在鸡窝外面陪鸡小白一起哀悼已经进了肚子的小黄鸡。 苏夏至拿着一柄小铲子在挖土。 入了夏,牡丹长势迅速而且不断地往外生出许多小苗来,她舍不得拔掉,便一棵一棵地移了出来栽在院子里的四周。 现在越种越多,几乎满院子不碍事的地方都种满了牡丹。她和秀才两个人都在用心的浇水施肥,期待着明年栽种的花儿生的茁壮了,能开得花香满园。 把新栽下去的小苗培好土,苏夏至的心也平静了。 她心疼自己的家人,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在这个世上,她还有个娘亲有个哥哥,而他却只剩了一个姐姐。 所幸这次没有出大事,而他也说了,是事不过三,那就再由他这一遭吧。 一缕清水缓缓落下,闵岚笙蹲在了娘子的身边给她才种下的小芽浇了水:“这次,真的是最后一次。” 姐弟之情他已经顾及了太多,若姐姐姐夫再不懂得收敛,下次一定会惹出大事,那便不是他能袒护的了的了。 他有自己的底线。娘子就是他谁都不能触碰的底线。 苏婶子再一次打开院门,不放心地看看门口和她家的大黑狗拴在一起的两个人是否还活着。 两个人在大黑狗虎视眈眈地眼神里,已经尿了一地。 “大愣子,二愣子不会咬死他们吧?”关上院门,她小声问道。 “不会。”杨巧莲端着粥碗放到饭桌上:“他们两个只要不跑。咱家狗就不会扑上去咬。” “娘,吃饭。”苏春来大马金刀劈着腿坐下,接过媳妇递过来的杂粮饼子一口就咬下去半个。 家门口拴着那么两个东西,苏婶子有点食不知味,她端起粥碗又放下:“不行,娘还得去看看。” “娘,您快别折腾了!”才坐下的杨巧莲一把拉住又要起身的婆婆:“妹妹不是嘱咐了么,以后咱娘俩进进出出都要小心些,周家老大两口子都不是好东西!” “嗯。”苏婶子现在比较信服闺女,因为听闺女的话养了鸡,她家每个月的进项不少,儿媳妇时不时地会给她几个钱,她都攒着呢,如今都有一荷包了! 正文 第109章 牡丹梦魇(1) “那两个人身上写的啥?”听了儿媳妇的话可苏婶子的心还在大门外面,她不识字,所以认不得。 “是我写的!”咽下口里的食物苏春来得意地说道:“可……写的是啥来的……” 脑子一热,他瞬间忘了自己到底写了什么。 “呦!大愣子长出息了!”苏婶子心里也跟着高兴起来,只觉得闺女嫁了个秀才,把一家人都带动地聪明了起来,现在连儿子都会写字了,虽说,不知道自己写了啥吧…… 晚饭过后,苏婶子回了东屋,苏春来拎着茶壶坐在正屋门口的台阶上,一动不动。 “相公,进来等吧,外面蚊子多。”杨巧莲铺好了床。在屋子里叫道。 “我不招蚊子咬。”苏春来喝了一口水,觉得还是自己家里舒坦。 “坐屋里吧,我给扇扇扇子。”自家男人今天的一场遭遇让杨巧莲非常的害怕。 她大着肚子,孩子还未出生,要是大愣子有个三长两短,这以后的日子她可咋过? 越想越怕,她心里想的都是苏春来的好处:干活从不惜力,虽然话少脑子缺根筋也不会说点贴心的话,可她却知道他心里也是知道心疼人的。 自从她有了孕,他便再不上她的身,每每来了兴致,他便到院子里冲个凉水澡…… 粗归粗,傻归傻,可他炕上的那些力气也只用在自己身上,就凭这点,他就比周存孝那个天天往寡妇家跑的杂碎强上百倍,她的命也比闵青兰好。 “你又不中用,就不要发骚!”苏春来把茶壶蹲在八仙桌上,眼睛直勾勾地盯在婆娘的胸脯上。 “谁说我不中用?”杨巧莲横了他一眼,就觉得站在炕前的男人越看越顺眼:“孩子月份大了,没那么娇贵,你轻点就是了……” “真的?”苏春来不放心地问道。 “不信你问问娘去!”杨巧莲伸手解了里衣的带子,眼睛瞄着他看。 苏春来咽了口口水。 “轻着点,轻着点就行,别那么实打实的顶,别把我大孙子给顶出来……”苏婶子的声音适时的想起,臊了儿媳妇一个大红脸! 天热,都开着门窗睡觉,两个屋有点啥动静互相都听得真切,这边儿子媳妇一张嘴,那边做婆婆的不想听都不成。 苏春来听了老娘的话二话不说就吹了灯,三两下脱了裤子把已经几个月没有碰过的媳妇捞到怀里犯了难! 媳妇如今怀着孩子,肚子鼓得像个西瓜,他不敢压。 “呆子!”杨巧莲小声的笑骂了一句,自己侧了身子躺好,苏春来立马心领神会的扑了过去,接着就听‘通’的一声闷响! “哎呦我说大愣子,你这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把墙都戳了个窟窿吧!”吓得不轻的苏婶子翻身从炕上坐起,只担心自己的小孙子还在不在。 “不是我,我还没动呢。”苏春来翻身下了地,摸黑穿上裤子一脚踢开了门,院子里一个布袋碍眼地落在地上。 他走过去拿起打开,泛着银白色的两只小银元宝躺在里面,正是二两银子。 布袋里只有两锭小元宝,苏春来把银子掏出来转手递给了苏婶子,“娘,收好。”转手把空了的袋子丢给媳妇,仰头往院墙上张望。 依着银子落下的位置来看抛的人应该是从侧墙那边站着扔的东西。难怪院门外趴着的大黑狗没汪汪叫。 苏婶子拿着银子才一发呆就见儿媳妇挂了脸,连忙把手里烫手的东西递给了杨巧莲:“还是让你媳妇收着吧。” 苏春来这一趟只被砸坏了几根青瓜几棵蔬菜,大背篓虽然被扯坏了带子,但修修也能接着用,所以这二两银子堪称天降横财,杨巧莲没推脱直接收了钱。 婆婆做事颠三倒西稀里糊涂,大钱还得自己收着。 苏春来几步走到侧墙边上先用手一扒墙垛子,腿上用力一蹬人就支在上面,夜色黑的沉,外面一片漆黑什么都没有。丢银子的人早就跑没了影儿。 松手落了地,苏春来把里衣掖进裤腰随即扎紧腰带提上鞋,抄起墙根处扔着的破砍刀开了院门朝外走去:“你们不要出来。”他对身后的两个女人说道。 门外台阶下影影焯焯地有三个黑影,最高的那个是他家的大黑狗,而与大黑狗拴在一处的两个小毛贼此刻正挤在一处脸朝院门的方向,苏春来看不清他们的脸。 而两个人却看见了他手里提着的刀,立马鬼哭狼嚎似的大叫了起来:“爷爷饶命!爷爷饶命!” 因为害怕,他们两个人不由自主的坐在地上向后移动着身子,拽着大黑狗不耐的从喉咙里‘呜呜’,最后一弓身子窜了过去‘汪’地一声怒吼,震得苏春来耳朵里都有了回音儿。 “我不是你们的爷爷,不要客气。”苏春来一手揉着耳朵一边慢悠悠地走了过去。 两个毛贼早就吓得尿了裤子,心道:谁跟你客气啊,我们是怕你手里的刀! 怕啥来啥,走到他们跟前的苏春来还是扬起了手中的刀:“不要乱动,一刀就好。” 月黑杀人夜,现在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一刀?一刀就足够把他们一个人的脑袋切下来了…… 手起刀落,两具已经吓破了胆的身子同时委顿在地。 苏春来回身就走:“做毛贼不好,你们要做好人。” 台阶上两个女人一个举着门闩一个端着笤帚严阵以待,见苏春来进了院子,她们也赶紧跟了回去,待到大黑狗也进了门,杨巧莲哆嗦着关门落闩,心跳的发慌。 几个人都进了正屋,苏婶子侧身坐在了炕上,随手拿起被子上一个绣着五子登科的肚兜,不等看清上面的几个娃娃的模样就被红着脸的儿媳妇抢了塞在枕头下面:“娘!这有啥好看的!” 正文 第110章 牡丹梦魇(2) “要不,娘去和周里正说说去,一个村子住着这叫什么事儿?” 儿子回来就牵回两个被打的血葫芦似的汉子,还说是姑爷说的,就这么拴在门口让村子里的人看,看高兴了一准儿有人给送银子上门。 现在银子真上门了,她又觉得不该收。 一个村子住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存孝家的不认这门亲戚,可咋说那也是闺女的大姑子,二两银子,这钱太大了!她心里怕…… “您能和周里正说啥?”杨巧莲从苏春来手里拿过茶壶倒了杯茶捧给婆婆。 苏婶子摆了手:“夜里喝了茶就清醒还要憋尿,不喝了。” 杨巧莲把茶杯又放到了桌子上,她也不喝。她怕喝多了茶孩子生下来和茶水一个颜色。 “听妹妹和妹夫的吧。”她挨着婆婆坐下,继续说道:“妹妹和妹夫都是稳重的,既然让咱拿了银子啥也别说,那咱就和谁也别咧咧。以后咱们进出的都留个心眼儿,狗也别拴着了,就让它在院子里跑吧。” “不会出事吧?”苏婶子还是不放心。家里有个身大力不亏的儿子,她没觉出心慌来。她是怕看着就单薄的姑爷和闺女过的不安生。 “没事。”苏春来把媳妇倒的一小杯茶喝了:“妹夫说了,他们送来银子就是怕我们闹腾把那两个毛贼交了官府去,咱不说话就啥事没有。” “噢。”苏婶子信服姑爷,既然他这么说了,那就不会有事儿。 提心吊胆了一天现在门外终于清静了,她终于觉出困来,打着哈欠往外走,一脚才迈出门去:“大愣子。”她回头叫道。 “娘?” “轻着点儿……” “秀才,你说真的不会有事儿吧?”苏夏至一早起来就不时的往门外看,就怕有人上门送来不好的消息。 “……”秀才低头看书没接话茬,同样的问题他昨天到现在已经回答了很多次,娘子还是不放心。 “我哥把人这么拴着不犯法吧?”现代社会是法治社会,随便给人限制了自由那可是犯法的事。苏春来牵着两个人走来走去的,得有多少看见了啊! “民不举官不究。没人管这样的闲事。再说为夫就是让躲在暗处的人看看后果。”闵岚笙放下了书,双手揉着额头边两侧的穴位用力压了压。 他夜里睡得不好。在不断安慰娘子的同时,他也在深深的自责着。 为了姐姐,他再一次用了相对柔和的法子去震慑他们。而没有用激烈的手段除了后患,这是让娘子不安的根源。 只希望姐姐姐夫能够体谅的他的苦心,赔上二两银子后能消停些,这样对大家都好。 他知道周存孝一定在暗处注视着他们。在他花钱雇的那两个人落到舅兄手里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消息了。 那个时候,稳妥的做法就是把这两个毛贼送出去衙门,那,他们一定会供出背后的指使人周存孝来……将周存孝法办才是比较明智的。 可是,他想到了在田边大着肚子的姐姐,还有她才会走的女儿,心软了…… “姐姐,我答应了娘子,这次是最后一次帮你,希望你们好自为之吧。”闵岚笙在心里默默的想到。 “秀才,你看咱家的花儿长得多好。”苏夏至是拿得起放的下的开阔胸怀,偶尔粗枝大叶起来有点像男孩子,到了快晌午的时候也没人来送信,她知道,娘家那边一定是平安无事的。因此又开始侍关注起一院子的花花草草来。 “头疼啊?”她趴在窗户外面把上半身探进窗子伸手替他揉着穴位:“我知道你没睡好。等下吃了饭就上床去躺躺吧。” “呵呵!”闵岚笙闭着眼吃吃地笑了几声:“娘子睡得像头猪,竟还知道为夫辗转反侧?” “别看我闭着眼,其实我什么都知道。”苏夏至抢白道。 闵岚笙抿唇淡笑没言语,只觉得方才头疼欲裂的脑袋被她揉搓的好不舒服,真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了。 “秀才家的,在家呢么!”院门被敲得‘砰砰’作响,高婶子的大嗓门一张嘴隔着院子都能听得真切。 “秀才家的,秀才家的……”一把揪住娘子想要直起的身子,闵岚笙捧着她的脸在她的小嘴上亲了一口:“你是秀才家的。”他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道。 苏夏至被他这么一叫,心里也温柔起来,探身也亲了他一下笑道:“我是你家的……”说完快步往门口走去:“来了来了。”她口中应着开了院门,只觉得她家的闷骚秀才真是可爱极了! 台阶站了好几个女人,除了上次一起搭骡车到了镇子上的还新添了几个,山下村年轻力壮的女子几乎都堆在了闵家门口儿。 苏夏至面上不动声色的开了院门把媳妇婆子的往里招呼:“都进院子坐。” 一回身儿,方才还在窗前坐着对自己撒娇的相公已经没了影儿。里屋门帘晃动着,一看就是才放下。 闵岚笙极少与年轻的女子说话,每每有姑娘媳妇到家里找娘子闲聊,他都会自动回避,不在人前出现。与村子里那些就喜欢往大姑娘小媳妇堆里扎的汉子完全不同。 高婶子登她家的门最多,已经习惯她们一出现秀才就消失的事情,因此进门她就拉住了想去厨房给大伙拿凳子坐的苏夏至问道:“秀才家的,你说的按月给大伙三百文的工钱指定能兑现么?” 那个时候开作坊招帮手付工钱不是单单的那几百文钱,而是还要包人家的一日三餐伙食,甚至有的作坊还要包住宿。 一个人一日三餐,不论吃的好坏,就算只吃个饱肚一月也要几百文钱也是要的,那这么多人都进了作坊,苏夏至能不能承担这笔费用是大伙最担心的问题。 正文 第111章 牡丹梦魇(3) 苏夏至没有立时回答,而是在身前围着的一堆女人挨个望了一遍,在大概记住了名字之后她才很平静的说道:“一个月三百文的工钱外加三顿饭,谁想干就留下,我们细说。” 这消息原本只是从高婶子嘴里听了个大概,如今终于从苏夏至口中得到了证实,大伙从最初的怀疑忽然就安静下来。 “别发呆了,这事儿就是我苏夏至应承下来的,你们想不想干?受不受得了苦?” “想……” “受得了!” 一开始几声零落的回答之后,一院子的女人终于醒过闷来:“秀才家的你就说咋干吧!” 骄阳似火的天气,山下村闵家小院里一众女子的热情竟比天上正中挂着的日头还烫。 躺在里屋床上的闵岚笙闭目倾听着娘子关于挂面作坊的种种安排,这也是他头一次听到她把自己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 从招工的要求,到帮工的培养,再到做工的各种要求,她讲的头头是道井井有条,如同再说一件已经做了千百次的事情,哪里有半点初次经营的青涩? 侃侃而谈里时不时的冒出几个他也不懂的生僻字眼儿,都被她耐心地给大伙儿解释了。 慢慢地,他睁开了眼,又缓缓地坐了起来,心里空空地听着她说话,一会儿觉得外面讲话的女人是他的娘子,一会儿又忽然搞不清娘子是谁了…… 这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感觉真是不好。 “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咱作坊里也是,以后若是在规定的时辰未到,一次扣五文工钱。不能上工的要打招呼,不能随意不来,不能按时上工者,以后就不要来了。”苏夏至环视了一遍听得认真的女人们。 村子的女人大多勤勉,可以大多散漫。规矩对于她们来说是一项很陌生,而苏夏至又必须让她们遵守的事情,因此她这话一出口,方才还不时插嘴询问的众人一片安静。 “说的挺好,可若大伙学会了你的法子做挂面,而你的挂面没人要可咋办?”六婶子老早就就来了,只是她并不进闵家的院子,只靠在院门上听着,这时看大家都不说话了,她才开了口。 只是她一开口就是阴阳怪气的在拆台。 “婶子您想多了。”苏夏至扫了她一眼,慢悠悠地说道:“挂面的去处自然有我这个做东家的想办法卖出去,大伙儿只要做出符合我要求的挂面就是了。” “那你教会了我们,我们自己在家做就是了,还上什么工?”苏夏至的话直接扫了她的脸,明摆着是在说她咸吃萝卜淡操心,六婶子的一张老脸在这么多后辈面前有些挂不住,随即她气急败坏的问道。 “是啊,我们学会了自己在家做就是了,何必都在一起上工?”迟了就扣五文钱的规矩听着就很严厉,有几个女人心里敲起了鼓。 “不可。”苏夏至这回连看都不看堵门的女人了“必须到作坊来按时上工。否则就算大伙按数量交了挂面,我又如何知道你们用了多少面粉,里面添没添杂粮呢?” 若想保证质量,统一生产才能直接地控制这些,否者大家拿了原料不按配方去做,苏夏至是没法去管的。 “可不么。”高婶子仔细琢磨了她的话点了头:“遇上那不开眼的东西,随意掺假,咱这作坊就一准儿关张,大伙儿谁也别想挣到银子了!” 道理说在明面,众人都有脑子,所以对此也没了异议。靠在院门上的六婶子连吃连次瘪自己也不好再待,拧了身子没趣儿地走了。 “就这么着。”苏夏至起身拍着裙子上褶皱说道:“想干的,明巳时来我家,我先教大伙儿做抻面。” “还有,在大伙儿学做抻面的时候我不给开工钱。” 学徒,在任何作坊里也是只管个吃喝,没有东家愿意教了手艺还给钱的。苏夏至在商言商,她也不做冤大头。 “那是自然。”见她起身,大伙也不好屁股再沉,纷纷站了起来和她道了别朝外走去。都是********地想赶紧回家去和家里人商量商量去。 “秀才家的,你咋还在家里种蒿子?要想熏蚊子就上山拔去,不是满山都这东西吗?”一个女子在出门前笑着对送大伙出门的苏夏至说道。 “啊?!”苏夏至愣住了:“蒿……子?” 她没听明白那个她应该称呼一声嫂子的女人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蒿子?耗子? “可不是么!”苏婶子一拍巴掌接了口:“打你种上这些东西婶子就瞅着眼熟,宝来家的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就是苦蒿,咱九龙山上有的是……” 苏夏至听了这话小跑着窜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院子里的人已经走光,闵岚笙挽着袖子笑模笑样地站在那从最茂密的牡丹跟前对着她说道:“为夫就说为何看着窗外为何如此荒凉……” 把手里从山上拔得一棵苦蒿拿到自己精心照顾了好久的牡丹前不死心的对比了一下,很糟心的‘配对’成功。苏夏至快要气疯了! 她被人骗了。 花十文钱买了好几棵当时看不出模样的苦蒿,伺候宝贝似的种在院子里,原来是种了一院子的野草! 难怪这东西生命力这么旺盛,东一棵西一棵的往外冒,拦都拦不住,如今被她种的满院子都是,也无怪乎秀才说窗外一片荒凉了。 能不荒凉吗?看着自家院子这一片此起彼伏的绿色,苏夏至只能想起一处所在——荒山野岭人烟罕至的乱葬岗子! “呵呵!”闵岚笙一边卖力地拔着苦蒿,一边忍不住的偷笑,已经被气急败坏的娘子踢了好几脚了,可他忍不住啊。 正文 第112章 柳暗花明(1) “有什么好笑的!你不是也不认识吗!”苏夏至气得只想哭。 她活了这么大从未种过庄稼花草,也就是穿越过来以后才跟着哥哥看了几天,她还没认清各种菜蔬的种子秧苗便嫁了人。 本想着附庸风雅种一院子花繁叶茂国色天香给他,谁知道竟被自己种出了平野草青青的笑话…… “呜呜……”他越是笑,苏夏至越气,最后攥着一把怎么也拔不出来的苦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 “哈哈!”娘子这番模样落到闵岚笙眼里只觉舒心:还好还好!傻子还是有傻的时候,就这样才能让他心里安定些…… “不要哭了,不要哭了……哈哈!”他把想把她从地上抱起,只是她手里还拽着一把蒿子不松手,他竟一下没有抱动,人也跟着跌坐在地。 索性就这么把哭的别提多伤心的小媳妇揽进怀里,他边笑边哄:“不赖娘子,都是为夫太过愚笨,没有认出这些牡丹的真面目来!” “……”苏夏至心里还是气的,可他说的这些话惹得她还是笑出了声:“滚你的吧!” 忙了半天,夫妻两个终于把满院子的‘牡丹’清除了干净。苏夏至洗了手,站在井边往院子里一看,只觉一马平川的院子好像大了很多。 “拔了好,看着利落了。”她自言自语道。 “呵呵!哎呦!”蹲在地上洗手的闵岚笙才张嘴一笑,屁股上就挨了一脚。 “以后我还不种了呢。”苏夏至白了他一眼进了厨房:“还不是为了给你看吗。” 白天收拾了院子,两口子都挺累,再加上半夜落了雨,总算是让他们睡了一个凉爽安逸的好觉。 穿好衣裙,苏夏至下下了地。她发现自从那晚洞房花烛之后秀才经常会比自己起的晚。 “艹!”一夜好雨,天空碧蓝,青山含翠,而昨天明明已经拔得很干净的院子里又四处滋出了一些苦蒿的幼芽,直接碍了她的眼! “老子就不信了!”苏夏至牛脾气上来谁也拦不住,茅厕都不去了,憋着尿蹲在地上就开始拔开了。 “娘子何苦和它们较劲。”跟着出屋的闵岚笙瞅着她赌气地样子想笑又不敢笑,只能劝道:“慢慢拔就是。” “不行!我看着别扭……” 巳时,昨日来的那一拨女子准时登了门。 闵岚笙转身进了屋。 盯着他的背影苏夏至想了想,这一院子的姑娘媳妇进进出出,秀才确实不方便,连上个茅厕的不好出来。 “婶子。”略一思忖她对着高婶子说道:“您家的后院不是还空着?小四儿成亲还早,不如租给我使使。” “租院子?”高婶子还未开口,几个女人就开了腔:“我家院子也空着,秀才家的,你给几个钱用着就是。” “咱村里人家院子都不小,谁家都行啊……” 苏夏至听得心里一动,办挂面作坊这事儿可是说是临时起意脑子一热就下了决心做的。准备不足很是仓促。 原想着在自己家里找几个老是稳妥的女子做帮工先小打小闹地试试,现在搞得满村子的人都被惊动,已经容不得她在细细的去谋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我家的后院能租!”高婶子一扒拉围在苏夏至身边的那些女人:“秀才家的是和我先说的,你们争什么?” “既然能成,那咱们就都去高婶子家吧,一起帮着收拾收拾,拾到干净了咱就开始练抻面,学徒的时候虽然没有工钱,饭还是要管的,就是大伙手里做的面条……” “在没学会之前,咱们就天天吃面条!” 领着叽叽喳喳的女人出了院子,苏夏至边走边说,声音渐远,不一会后院高婶子就传来阵阵嘻嘻哈哈的说笑声。 闵岚笙出了屋子关了院门,仰头也望着碧蓝碧蓝的天,有点小失落,他的娘子被一帮老娘们抢走啦…… 抻面是一个技术活也是个体力活。几天下来,最初吵吵得最欢实的几个女人开始累得怨声载道废话连篇。 这是苏夏至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就是在现代社会手工抻面作为中餐面点师必考的内容,操作者也大多为男性。没有一股子毅力的女人根本坚持不下来。 毕竟抻面环节里的溜条一项真是太费体力了! 所谓溜条就是将和好的面团拉长一手攥住一头站直了身子向下甩去,悠着劲儿,两把面头交在一手,空着的手再去抓起折叠后出现的新的面头……如此反复,直到面粉里面的面筋网络完全被溜顺,这样再在案板上抻出面条来成品的劲道程度自然是那些用擀面杖擀出来的挂面所不能比的! 从溜条到出条这个过程就是要求制作的那个人要拿着四斤水面在手里来回抻长,叠起,再抻长……整个过程怎么也要持续三刻时间。 没点子体力和毅力的人是做不了的。 而挂面作坊要长久的经营下去,所有的帮工做工时的态度与耐心也是非常重要的一个因素,所以她什么也不说。爱来不来爱走不走。 一窝蜂起着哄说要一起干的,未必受得了这份苦这个罪。世上谁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您想挣挂面作坊的工钱,就得先过这道坎儿。 一个累字就把几个受不了苦的女人自动淘汰了出去。 而且还是她们自己灰溜溜地走的,那是你没有本事挣到这笔银子,怨不得她苏夏至。 其实依着她的本意是想招几个年轻小伙子的。可在山下村谁家的年轻小伙子也是壮劳力,都得在家里老老实实地种地。再一个她女人的身份,若是作坊里招了几个男人进来,一天到晚什么也不用干了,只那些嚼舌根的口水就能把她淹死。 正文 第113章 柳暗花明(2) 入乡随俗。到了古代就得依照古代的规矩行事。所以苏夏至很快就摒弃了招几个大小伙子回来了想法。家里那酸货若是翻了脸,她就是‘赔礼道歉’十次也未必能哄得好。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眼瞅着那几个中看不中用的女子相继离去,而留下的那些个女人手艺也逐渐成熟,再稳定几天就可以出师了,苏夏至给挂面找销路的点子还是没有想出来。 若是没有作坊里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还可以背着已经做好的那些成品到平县里去试试,可现在她的一言一行一动都被山下村的人盯着,所以她在没有稳妥的法子想出来之前半点不敢轻举妄动。 否则一旦被大伙儿知道了真相,那她的挂面作坊可就只能落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下场。 上一世苏夏至的运气似乎不是那么好,追个公车跑的快断了气儿眼瞅着到了跟前,就听见‘茨’地一声响车门关上缓缓启动,她只能对着后视镜里的无良司机竖起一根手指,然后接着倒气…… 连做个调研都能被猪追进了粪坑。 到了这一世她的好运气依旧不知道在哪里玩耍,反正她做点啥事都不太顺。 院子里劳心费力种了几个月的牡丹变身成了野草,她才下了决心要带着大伙做个挂面作坊出来,接二连三的雨就落了下来。 一转眼已经到了夏季连阴天的天气。 高婶子家的后院只有一间小屋,晾在院子里的挂面都进了屋便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了,所以今儿过了晌午一听见打雷苏夏至就让大伙收了工各回各家。 没了‘牡丹’的院子里看着光秃秃的让她很不适应,站在门口对着淅淅沥沥的雨幕也没有一点凉爽的感觉,倒是憋闷的使人气短。 秀才在看书,似乎已是入迷。苏夏至回头看了看他安静的侧影才略略地有些心静下来。 拖了把椅子摆在他的身后,她侧身而坐,后背抵在他坐的椅背上,手里一柄大芭蕉叶蒲扇扇得‘哗啦哗啦’乱响。听着都能感觉到她纷乱的心情。 闵岚笙抬起眼来望着窗外的雨丝,感受着娘子的烦躁。稍一思忖便又低下头去继续读起书来。 娘子烦什么,他心里明镜儿似的。 十几口子人又吃又喝,就算现在还不用开工钱,天天吃面条也是个不小的开销。而挂面的销路还没有找到,娘子手头的银子已经流水似的花了出去了不少,就算有腌鸡蛋这笔不错的进项,也架不住现在这样天长日久的拆东墙补西墙。 而且现在也只是强撑着。 等大家完全学会了做挂面手艺而作坊还开迟迟不了张,那才是最麻烦的时候。 可他不能劝娘子收手。 尽管现在找个由头让娘子收了手是很简单的解决方法,但,这事儿娘子自己不说,他是绝对不会先提出来的。 他是由着她折腾,就算真搭上家里的这几间破房子和这个院子也不怕。 真没了住处,他就把脸往下一拉,跟着娘子回岳母家里将就些时日。正好秋试的时候他要离开几个月,娘子一个人在家他是万万不能放心的,倒是让她住在娘家还好些。 秀才的小算盘打的‘啪啪’的,早就有了主意,因此他心里边不太着急。 平心而论,他并不太愿意让娘子去经商。娘子为了他的仕途并不让他与贩夫走卒为伴,而他同样的也不希望娘子与这些人多打交道。 有了腌鸡蛋和他的廪膳费,家里的日子在山下村已经算是数一数二的滋润,他更想让娘子好好调理了身子为他生儿育女,闵家人丁稀薄,到了他这一辈,他父亲这一支只生了他一个男丁。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父亲已经去世。他得挑起为闵家开枝散叶的责任来。 他许了娘子,以后家里只有她一个女人,他不会纳妾。所以就只能辛苦她多孕育几个孩儿了…… ‘吱’地一声,是椅子摩擦着地面发出的刺耳的声音,苏夏至起了身默默地进了内室。 “秀才。”大蒲扇把她的声音扇的有些飘忽。 “嗳。”他在外面答道。 “我好烦啊……”蒲扇落地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闵岚笙放下书,把它倒扣在书案之上起身进了内室,娘子正大虫子一样的在床上扭来扭去。 弯腰捡起被她仍在地上的蒲扇,他侧身坐在床边上,一边抬手给她扇着风一边轻声说道:“过几日就是我老师的寿诞,为夫还未想好要备下何等寿礼,不如明日娘子陪我一起到镇子上走走,一来准备寿礼,二来娘子也可散散心。” 从他说出‘寿礼’开始一直在床上拧啊拧啊的苏夏至便老老实实地趴在床上不动了。 脑子里似有一道闪电劈过,让凝成了黑夜似的思想闪过一道灵光,她忽然有了主意! 不管在古代还是现代家里人的生辰,一碗面条都是必不可少的。家人的祝福都在这一碗长寿面里煮出了滋味。 秀才的一句话就提醒了她:为什么只把挂面当做低档的食品去推销呢?她满可以把自己制作的,质量已经甩了别家的挂面几条街的自家挂面当做礼品来推销的! 而且毕竟是面食,价钱不会很贵,又饱含了心意的礼物一定会得到大家的认可的! “嗷呜!”苏夏至支起身子欢叫一声,随后爬起就扑到了闵岚笙的身上,两只手捧着他的俏脸一通乱亲:“秀才啊……你真是我的大宝贝儿啊……姐姐咋就那么爱你呢……” 被亲得满脸口水的闵岚笙先是一怔,这样主动投怀送抱的娘子真是太少见了,让他一时半会儿都有些发呆。 正文 第114章 柳暗花明(3) 随即他用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三两下就脱了自己的衣衫,并在娘子的惊叫声中把她也剥成了一个‘刚出生的婴儿’。 “大白天的你发什么情!”状况发生的太过突然,上一刻还心情澎湃地激动终于给挂面找到一条出路的苏夏至就被相公压倒了身下动弹不得。 “都九天啦!”他撅着粉唇幽怨地瞪了她一眼,随即伏下身子在她唇上,颈上,肩上……一寸寸地向下吻了下去:“先是娘子来了月事,为夫不能碰……后是娘子为了那个挂面的作坊愁眉苦脸不许为夫碰……都九天啦……” 先前还颇有些抗拒的苏夏至身子缓缓的软了下来,体会着他无与伦比的温柔,她也无比的愧疚,他是他的丈夫啊,她竟忽略了他九天! 去它的挂面,去它的作坊吧…… “嗯……”轻哼一声,不知道是谁发出的声音,苏夏至和闵岚笙同时醒来。 面对面的躺着,他们看着彼此,都是幸福的一笑。 “好不好?”她有些害羞的问道。 “好。”他抬起她要垂下的头不许她回避自己的眼神。 “我也觉得……”苏夏至伸臂一把搂住了他白皙的身子,伏在他的耳边很轻很轻地说道:“非常好……我真喜欢……” 小夫妻一场尽兴的缠绵,让他们都忽略了时间的存在。不知不觉中,醒来已是第二天清晨。 身心愉悦的起了床,只是夏天天亮的早,村子里的人家都还在梦中。 一个打水一个烧火,两个人配合默契地做了两大锅热水。苏夏至赶不走死皮赖脸要帮着自己沐浴的秀才,脸红心跳地被他伺候着洗了澡。若不是她意志坚决地拒绝了他的骚扰,两个人好悬又骨碌到床上…… “娘子说话一定要算话!晚上还给人家一次!”秀才抓着她揪着裙带的手不许她系上。 “算话,算话!你看看天色,再不做早饭咱们今儿就别出门了……”苏夏至着急冒火,只想赶紧出去,压了太多天的事情终于有了出路,怎么着也要试试的。 “那说定了。”在她的小嘴上亲了一口,闵岚笙端着盆子出屋去倒水。 吃早饭的时候,两个人胃口都不错。 直到此时苏夏至才意识到好像昨天的晚饭还没有吃。闵岚笙端着饭碗对她不怀好意的吃吃笑着,显然也是想到了此事。 心情好人也透着精神,吃饱了肚子,在街坊邻居才起来的时候,小夫妻已经锁了院门上了路。 两个人没有去镇子上,而是在大路上直接搭了过路的马车去了平县。 苏夏至要给外形普通显色单一的挂面改头换面做个包装。这一次她的主要目的就是找到包装用的东西。 出来的早,到平县的时候各处的商铺也才开张,宽阔大街上行人并不多,苏夏至一间铺子一间铺子的看着,心里更有了底儿。 粗粗这么一看就有两三种器物适合做挂面的容器。她问了价钱,几件铺子询问下来,最终在一家南方商户开的竹器店里住了脚。 这是一间主要经营竹子制品的商铺,里面的所有物品都是用南方盛产的竹子制作出来的。因为取材简单,所以价格也并不贵。 大早才开了铺子就有客人登门,兆头不错。店铺的掌柜操着外地的口音说着本地话,非常热情地招呼着才进来的两个年轻人。 待到对着云淡风轻爱答不理地闵岚笙献了半天殷勤之后,他才发现原来想买东西是跟着这位公子进来的女子,于是他又不动声色地与苏夏至套起了近乎。 “夫人请喝茶。”做了多年的声音,掌柜的眼神如炬,他从苏夏至的眼神里就看出了她喜欢自己的铺子里的东西。 南方人会做生意,自古便是如此。 一声夫人恭维得夫妻两个都挂了笑,对着他点了头。 只是,掌柜的等了半天也不见女子开口,他摸不准她到底看上了自家的哪样儿东西。 “这竹椅不赖。”苏夏至一屁股做了上去,颠了两下,觉得挺结实。 “夫人好眼力,敝店里只有这个还有那边的竹榻用的是头层竹,用久了会去掉青色,显出油亮来。” “就这两样是头层竹?”苏夏至复述着掌柜的话语,她也不懂头层竹到底是竹子的哪里,只不过听老白的意思,头层竹做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好东西价钱就贵。 掌柜的点头应了,并报了一个数目。他以为这对小夫妻一定是来买竹榻的,这么闷热的天气,正是竹榻竹椅好卖的时候。 “哦。”苏夏至随便搭了一句便在店铺里逛开了,见什么都新鲜,什么都问问,最后在掌柜的都快被问烦的时候,她提起一只编的精细,外面上着漆描着花鸟的竹篮问道:“这个呢?” 掌柜的只是不经意的用眼一扫,估摸着那女子也是不买,便随口报了个价钱:“十二文。” 十二文……苏夏至已经把这个数字归类为成本迅速地核计起一篮挂面的价格来。 看着她不说话,掌柜的也站在一边扒拉起算盘,心里已经认定自己是白搭讪了半天,没准儿这小两口就是清早起来没事儿闲逛的。 苏夏至拿着那只竹篮,一拉竹椅,示意闵岚笙先坐之后,自己也拽了张竹椅坐了下去:“掌柜的,咱们谈谈吧……” 生意上的较量那是锱铢必较,杀下一文钱,便能压低一文钱的成本,因此苏夏至拿出在现代社会还价的软磨硬泡功夫与店铺里的掌柜开了战。 双方你来我往,吐沫星子横飞,你有八十岁的老娘,我有八十岁的老母,都是可怜的不能再可怜的人,最后二位终于说定了一个价钱,凑个整数好算账,就十文。 正文 第115章 惊才潋滟(1) 而且同等样式的竹篮不能再买,苏夏至包了。 留了地址,说好了数量。竹器店的掌柜笑的花儿似的送出了二位主顾,随即转身进了铺子就开始扒拉算盘珠子,第一批货就送三百个竹篮,刨去成本他到底挣了多少呢…… 拿了一只当做样品的竹篮离开了那间铺子,苏夏至左右看着,路上行人见多,整个街道热闹了不少。 “找什么?”闵岚笙一看娘子的眼神就知道她在寻找东西。 “哪里有印东西的铺子?”苏夏至不知道这个朝代做印刷的地方叫什么,只好这么说了。 “铺子?”闵岚笙想了想说道:“娘子说的是印书的书堂吧?” “对!就是这个东西!”苏夏是马上点头。 “……”闵岚笙一阵无语,办书堂的一般都是文人,虽然也算是做的生意,可他们本身却不认为自己是生意人。毕竟人家做的是文雅的事体。 “走吧,为夫带你去。平县只有一家书堂,典藏书堂,印的都是经史子集。” 闵岚笙对这间书堂是很熟悉的,书堂的堂主是位老秀才。过去书堂若是出了什么新书,他都会派人去通知左近的读书人,闵岚笙作为平县最有名的秀才,自然次次都会通知到。 在秀才的带领下两个径直到了典藏书堂。苏夏至站在书堂的门口仰头欣赏着门楣上挂着的金子招牌,不禁赞了一声:“好!” “哦?”闵岚笙饶有兴味地看着她,不明所以的问道:“娘子看出这字哪里好了?” 苏夏至贼眉鼠眼的四周看了一圈,见没人注意着自己才凑近他低声说道:“我是看这些写的潦草,一点都不好看,才说的好。” “?”闵岚笙给了她一个没听明白的眼神。 苏夏至一撇嘴:“傻啊你?要是这破字都能挂书堂的墙上当招牌,那你的字也行。我觉得你的字比这个字写的漂亮多了!就算你不去科举应试也不怕,以后你随便给人家写几笔就是钱!” “……”闵岚笙沉默了片刻,终是摇了摇头,指着那块金字招牌说道:“这就是我老师的墨宝。”老师的书法秉承先贤精髓并自成一格,在当朝非常有名气,她竟说一点都不好看?闵岚笙也只好摇摇头了。 “小青梅她爹写的?”苏夏至不禁又抬头打量了起来,真是越看越难看! “正是。”闵岚笙面无表情的答了,迈步进了门。 “难怪怎么看怎么酸!”苏夏至也跟了进去。 “闵公子!”书堂前后门通着,进去就一目了然地看了后面印刷的屋子。一个系着围裙的年轻人快步迎了过来:“您可好久没来了。” 二人见了礼,那年轻人吩咐伙计去沏茶,抬手请他夫妻落座,然后才对着闵岚笙问道:“这位是?” “拙荆苏氏。”秀才给做了引荐。 “原来是弟妹!”闵秀才娶了个傻瓜的闲话早就在平县地读书人里传遍了,因此那人不由得多看了苏夏至几眼。 “秀才公呢?”书堂的主人姓邓,是个老秀才。功名也就到秀才而止,在没有升上一级,因认为自己是个读书人,所以总愿意让大家叫他一声邓秀才,如今他年岁大了,也就成了年轻秀才口中的秀才公。 “家父去了安举人府上,说是安小姐近日的诗作已经润色好了,要印制成册呢。”秀才公的儿子不是秀才,因此大家都叫他少堂主。 闵岚笙不动声色的‘哦’了一声,眼神已经瞟向了娘子,发现娘子正瞪着一双大眼珠子翻楞他。 “咳咳!”当着外人闵岚笙不好说别的,正好把眼睛移向了别处岔开了话题:“娘子不是要印制东西么,与少堂主说了就是。” 少堂主?这称呼让苏夏至马上有了穿越到武侠剧里的感觉。 “哦?难道尊夫人也有大作要印制?”小邓堂主十分诧异的问道。 “我才不糟践纸呢。”还诗作?苏夏至听到这几个字都觉得牙疼!她自动把安小姐的诗作归类到了唧唧歪歪的闺阁女子伤春悲秋的东西了,因此神经大条的她认为印制这种东西就是糟践纸。 “咳咳!”闵岚笙脑袋嗡地一下,他心里明白自己娘子对安小姐的抵触,可娘子是不知道的,安举人家的小小姐安静在平县也是有一份名号的,乃是远近闻名琴棋书画都精通的才女啊。不知有多少人在暗暗地仰慕着她…… 娘子这话说的如此难听,小邓堂主怕是要不爱听了。 小邓堂主果然不爱听了,而且马上就沉了脸:“你既这么说,想必也是早有佳作,不知在下可有幸拜读大作!” 看吧,连个尊称都省了,直接用了个‘你’字。 小邓堂主的一句话苏夏至还未如何,闵岚笙先不高兴了。不管怎样,当着他面如此呵斥他的娘子都是让他不能容忍的事情。 因此才坐下的他马上撩衣而起,先是毫无表情地扫了小邓堂主一眼,随即淡淡地说道:“娘子,咱们走吧。” “走哪里去!”门外男子之声洪亮高亢,透着一股子家主的气势,正是小邓堂主的父亲典藏书堂的主人邓恒归来。 已经走到门口的苏夏至一眼就看见他正从一头黄牛的背上跳下,这人头戴四方巾,布衣布履,鬓角露出的头发半黑半白,几缕长髯铺在胸前,清瘦的身材一派仙风道骨,看了就让人想亲近。 “秀才公?”苏夏至看了这个方脸慈眉善目的老头一眼,就直奔了他手里牵着的牛:“这个骑着好玩吗?” “啊?”秀才公不认识她,自然不好搭话,只好将视线移到从门里迎出的儿子和闵岚笙身上:“岚笙,老夫未归你就要走?” 正文 第116章 惊才潋滟(2) “父亲。”小邓堂主快步走到秀才公的身前,弯腰施礼后双手接过他父亲肩上背着的褡裢,一转身对着闵岚笙做了个哀求的表情,求他不要在父亲面前提刚才的事情。 他已经意识到自己的唐突。不管心里是如何仰慕安小姐,自己那样说话都是非常失礼的事情。更何况早就听说过那个口出狂言的女子脑子不太好使,自己何必与她一般见识。 对于小邓堂主的示好,闵岚笙是视而不见。 他护短儿。家里就一个娘子,只能他欺负。外人谁说一句都不行! “秀才公。”抱拳拱手见了礼,一转眼儿,就见娘子已经趴在牛背上弓着身子死活上不去,正揪着牛尾用力往上爬呢! 闵岚笙吓了一跳,快步走过去就把娘子抱了下来:“不要闹!留神它踢了你。”当着外人,他只能小声说道。 “秀才,我骑过驴,还没骑过牛呢。你骑过吗?”苏夏至瞅着秀才公这头黄牛不赖。 在现在的这个朝代,牛作为能耕田的牲口是不能私自宰杀的。所以自从她穿越到这里就再没吃过牛肉,如今这么一大堆肉就在眼前,她看着馋…… 秀才就怕这些驴马骡牛,什么时候见了什么时候躲得远远的,如今娘子居然还问他骑过牛没有,他挑了下眉,心道:我骑过你!比牛厉害多了…… “这位是秀才公,过来见礼。”他拉着娘子很郑重地做了介绍,邓恒在一众读书人种还是有些地位的,皆因为他性子豁达只要是读书人都愿意结交,又开着典藏文堂,以书交友,在平县的声望仅次于安怀远安举人。 “秀才公您别见怪,我就是贪玩的性子。”苏夏至说着话行了礼,笑眯眯地接着说道:“您那个儿子说话我不爱听,所以我和相公要走啦。” 苏夏至穿越到了傻子身上没少遭白眼儿,就连苏婶子也是傻丫傻丫地叫,她耳朵早就出了膙子,刚才小邓堂主的几句话就把秀才给惹毛了,她几句话就给圆了回来。 是她不爱听小邓堂主的话要走,就算人家说他们小气,也只能说她小心眼儿,说不到秀才头上去。 闵岚笙心里一阵感慨:我的傻子啊,总是这么护着我,她自己是面子里子都不要了。 “他说什么了,竟然把你气的要走?”秀才公一手捋着长髯一团和气的问道。 闵秀才娶得这个娘子有趣!说话做派果然与寻常女子不同。早先听到他与这样一个女子成了亲,邓恒还想他是有什么说不出的苦衷,比如让女子珠胎暗结之类的,这在他看来不过是年轻人胡闹风流的结果,算不得毛病,只要娶了那个女子就是。 现在瞅着又不像他猜的那个样子了…… “他呢……”苏夏至回手往典藏文堂里小邓堂主身上一指:“他喜欢那个安小姐,已经到了奉若神明的地步,我最看不惯那些吃饱了撑的没事做,只会无病呻吟的调调,所以便说了几句。” “一会儿悲春,一会儿又伤秋。一年四季就不够折腾的,您说,脑子里天天想着这个还活不活了?” “哦?”秀才公细细地听着她的话,也有几分的不以为然。只道这女子见识浅薄自然不能体会春花秋月四时景色轮回给人带来的感悟。 “春花秋月,日升月落,这都是自然,如同我们生下来就会死一样,轮回有序,就算感悟更多也应该是敬畏吧?敬畏年华似水转瞬百年,哪有时间唧唧歪歪?” 苏夏至就像早就知道秀才公在想什么一样,小脸一扬目光清澈如水地望向他:“万事万物都有规律,实在没什么可去悲观或兴奋的,顺其自然就好,道法自然。诚然,我并未见过安小姐的诗作,只是一概而论唧唧歪歪的诗作是糟践纸张,您儿子马上翻脸呵斥了我。” 道法自然,这是老子学说里最顶端的方法论。苏夏至在上一世只翻过几页《道德经》,此时就是拿来忽悠这些喜欢咬文嚼字的酸腐文人。 至于让她讲的再清楚些,那就是难为她了。 这些话云山雾罩,不止忽悠了邓氏父子,连着闵岚笙也失了神,将娘子的话在心里默默地过了一遍,只觉得天大地大,万物轮回不过如此,确实没什么可感叹的…… 一时之间,门外的两个男人都没有说话。而站在典藏书堂里的小邓堂主还是有些不服气。 论法论道这些都是男子该做的事情,女子就应该安于后宅,性格婉约柔顺才是最好的,哪像闵秀才家的那个女人,连牛都敢爬! “小友喜欢这头老牛?”秀才公听了苏夏至的话与闵岚笙一样,都有一种豁然开朗心态平和之感,他几乎有了闻道得解脱的快活。 看见那个女子眼睛不时看向自己的老黄牛,他就想送个人情,算是对儿子唐突人家的赔罪。 “喜欢!”苏夏至一想起红烧牛肉,豉椒牛柳,干炒牛河,咖喱牛肉……就想流口水!“就是不能宰了它,我最喜欢吃牛肉。” “……”秀才公一怔,心下暗道:幸亏没嘴快把牛送了她,原来竟还是个嘴馋的! “呵呵!”闵岚笙右手握拳抵在唇上轻笑出声,忍俊不禁地看着娘子。 “进来聊。”秀才公伸手招过一个伙计,示意他赶紧把牛牵走:“犬子招呼不周,小友勿怪!” 说完他瞪了儿子一眼:“还不过去赔罪!” “别!”苏夏至跟在秀才公又回了典藏书堂,既然秀才说了,整个平县就此一家能做印刷的地方,那她就得回来,要办的正事儿还没办成,那就不能走。 “你别让他给我赔罪,您看看他那脖子支愣着,定是心里替他的安小姐在不忿,认为我不过磨磨嘴皮子罢了。”苏夏至背着手典藏书堂里溜达了一圈。 正文 第117章 惊才潋滟(3) 偌大的屋子足足有两层楼高,上下通透的几排书架依着墙建造,里面装满了书,看得她眼晕。 “您这里书真多……”她由衷地赞道。 “这里的书有很多已经成了孤本,也只有在这里才能找到。”秀才公负手立在她的身后,话语中很是自得。 “弟妹,恕我唐突了!”小邓堂主迫于父亲的压力,不情不愿地过来给苏夏至马马虎虎地行了礼:“这是我父亲才拿回来的安小姐的诗稿,您不妨读一读,虽然确实写的是春花秋月,可安小姐用词精妙……” “你心里爱慕着她,自然她写什么你都觉得好。”苏夏至说话毫不留情面:“可这些东西在我看来就是糟践纸张!” “……”几次被说穿心事面上已经挂不住,他手里双手举着安小姐的诗稿如捧着珍宝,而她却说这些东西印出来都是糟践纸! “这么说来,春花秋月四时美景都不能让人感伤了?” “呵呵!”苏夏至仰头,视线在书架上的书籍上流连,口中淡然念道:“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随即一挥手示意小邓堂主收起那些诗稿:“请收好,这样的东西我不看。” 那语气狂傲以极! “好诗啊!”秀才公走近她,一把推开儿子举着诗稿的手,貌若癫狂的说道:“老夫真是走眼了慢待了小友!”说着他弯腰便要施礼。 苏夏至赶紧伸手拦住他笑着说道:“我就这样的性子,若非如此怎会长了这般年岁都被人当做傻子呢,您快不要这样,礼过了!小女子受不起。” 一面是为人处世的豁达,一面是出口使人惊艳的诗句,邓恒太喜欢苏夏至的性子了,只遗憾她是个女子,不能留在家里畅谈。 小邓堂主有些丧气了,安小姐的诗与秀才娘子的诗完全不是一个路子,不过他清楚的很,只从诗的意境上安小姐的诗格局甚小,已经落在了下处。而秀才娘子所作的诗文已经带了匠气,这等磊落坦荡男子又有几个做得到的?至少,他便不行…… 小邓堂主暗暗地把安小姐的诗作又收回了父亲的褡裢。 “岚笙,你这次来是寻什么书的?只要我书堂里有随便你看。”秀才公听了苏夏至念出的那首诗如喝了小酒似的高兴,他拉着闵岚笙坐在桌边,小邓堂主赶紧让伙计过来换了桌上的茶壶茶杯。 “非也,是我家娘子要印些东西。”闵岚笙据实答道。 “小友要印什么?”秀才公一直称呼苏夏至为小友,那是已经把对方当了同道中人了。 “我想印的是……”苏夏至也坐在了桌边,把这次来的目的说了出来。 她想印制的是铺在挂面上面的写着吉利话的红纸。 挂面若想找到销路,必须另辟蹊径。秀才说要给安举人送寿礼时她变受了启发,决定把她家的挂面往礼品方面包装。 刚才在竹器店定的那些竹篮也是为了做这个用。她想着一个篮子里装上六份挂面正好取六六大顺之意,再加上民间就有吃长寿面的风俗,她家的抻面做的挂面可是比擀面杖擀出的面条长多了,那岂不是更‘长’寿! 而印制铺在上面的红纸一方面是为了显得喜兴好看,另一方面还有防伪的作用。 连比划带说,秀才公总算是明白了她的意思,扭头问小邓堂主:“四块这样的雕版,咱们一文银子不挣要多少钱?” 苏夏是要的是分别印制着‘五谷丰登’‘福寿绵长’‘百事通顺’‘四季平安’四句吉利话的红纸,这四句吉利话配上四副吉祥图案分别要用四块雕版才能印制。 小邓堂主挠着头皮仔细的计算着…… 苏夏至看着他那副德行就有点后悔刚才嘴欠招惹了他了,只觉得他那样子就是在琢磨怎么多坑自己一点钱呢。 “十二两,已经不能再少。”他放下手,对着父亲说道。 “什么?坑爹的啊!你数学是刽子手教的吧?这明摆着杀人啊……”十二两?心里一阵哀嚎,苏夏至一下就不淡定了! 什么‘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啊,这都是扯淡的话! 现在让她一下子拿出十二两银子来她也拿不出啊。苏夏至眼前都是鸡蛋!她要腌多少鸡蛋才能挣出这些银子呢…… 腌鸡蛋没有进项不少没错,可现在为了开挂面作坊各种花销也花去了很多,她根本就没有想到原来印个吉利话要花这么多钱! 古代的印刷术虽然普及,可造价是非常高昂的。雕版选用的木头要经过特殊处理才能保证雕版的不变形,而雕版工匠的工钱也很高,一般的小作坊也只能养一两个这样的工匠而已。 苏夏至没有这些概念,她在计算成本的时候,过于简单的把这项与现代的印刷品等值了。 小邓堂主知道她是误会了,非常耐心地将制作过程细致低与她解释了一番,并亲自带着她到和面的工坊里转了一圈,这时苏夏至才明白确实是自己说错了话。 蔫头耷脑地给小邓堂主赔了礼,她想的好好的事情只能搁浅,对此结果她有些失落,但没钱办不了事这是指定的,她起身告辞:“秀才公,我的钱不够,以后等我攒够了银子再来。” “无妨。”秀才公拉住起身要与娘子离去的闵岚笙:“只要小友为老夫的典藏书堂作诗一首,四块板子就算老夫送给岚笙秋试的贺礼好了,我看这几句话也很讨喜!” “不可不可!”闵岚笙赶紧推脱,秋试还未开始,人家贺礼都送了,万一自己没考取岂不是成了笑话? 正文 第118章 惊才潋滟(4) “真的?!”一脚迈出门槛的苏夏至马上又眼睛冒光的退了回来:“一言为定!” “秀才,我念你写,也不要算什么秋试的贺礼,就算我们夫妻送给秀才公的,愿典藏书堂书香四溢福泽各方!” “如此甚好!”做书堂的人,有很多一半是为了谋生,一半也是为了传播书籍学识,所以苏夏至说典藏书堂福泽四方秀才公是很爱听的。 那是对他所做之事的褒奖。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典籍勤向窗前读。” 这首古诗流传度很高,是宋朝的一位与秀才公同名不同姓的皇帝写的。苏夏至知道自己穿越的朝代并不是过去自己历史书本了学到的那些,所以才敢堂而皇之的剽窃而不脸红。 但是她很小心的修改了最后一句诗,原句是:‘六经勤向窗前读’改为‘典籍勤向窗前读’。 朝代不同六经所包括的《诗》《书》《礼》《易》《乐》《春秋》这个朝代并没有。所以她不能用原文。 但同类的书籍还是很多的,换上典籍也算通顺。 一首诗句句说的都是读书的好处,让秀才公甘心情愿地搭上了四块价值十二两银子的雕版。而此时与秀才走在回家的路上苏夏至又在后悔:早知道学什么管理啊,不如学中文……这要是背一脑门之乎者也来了就忽悠呗……都是钱! “娘子。”闵岚笙一直在偷偷看着她面上的表情,很希望她能把今天的这些给自己一个解释。 “啊?”沉浸在春秋大梦里的苏夏至茫然地望着他:“怎么了?” “无事。”他轻声说道。 看她发傻的样子就是没把今天这些事情放在心里,也许她觉得这些不值得解释吧……那样也好。至少说明娘子认为这是小事,不值一提。 四块雕版的事情落实了,基本就解决了以后挂面被仿制的风险。秀才公说了,这几块雕版他会让几个雕工去制作,这样他们单独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完全再做出一块来。如此也保证了红纸被复制。 以后她家作坊出产的挂面上面都会盖上一张这样喜兴的红纸,那正代表着这蓝挂面与别家的不同。 “娘子。”闵岚笙再一次轻唤出声。 “有事?”苏夏至停住了脚步,左右一看,已经到了上次哥哥捉住两个小毛贼的那片树林。 “我……”闵岚笙还是想问她到底是如何学的作诗,往常他也见过娘子写字,都是缺胳膊少腿的错字。因此他几乎可以认定娘子腹中的笔墨有限。 但今天,娘子作起诗来分明就是信手拈来想都不想,这等大才已经使在场的几个人震惊,尽管他装着面色平和,仿佛娘子所做的一切都是正常的,可他心里…… “你……”他再次张口,可对着娘子那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的眼睛,还是问不出口。娘子说过的:夫妻间要信任。 “你早晨答应了我的,晚上还欠了人家……”他信娘子,所以还是不问了。只伸着一根白皙的手指在她的鼻尖笑吟吟地说道。 “哎呀!”苏夏至被他说得也是一笑,脸红红的说道:“还在路上呢……回家再说……” 闵岚笙笑了笑,拉起她的小手紧紧握住,转身朝着山下村走去。 “林子里有人!”苏夏至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凝神往树林里搜寻着。 “那就快些回家不要看了!”娘子这么一说,他看都未看,拉着她快步就往山下村的方向走去。 娘子是个女流,而他若真遇到了毛贼可没有舅兄那等体力去对付,现在只能赶紧领着她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岚笙,岚笙……闵贤弟……”一连串的叫声,断断续续地从身后传来,不止是闵岚笙连苏夏至都觉得似曾相识。 “哈哈!原来是烂桃花!”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苏夏至便放慢了脚步:“今儿真是邪了啊,怎么老和安家的人打交道呢?” “不要理他,我们快走。”知道后面追赶的人是安逸以后,闵岚笙非但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加快了步子,只拽得苏夏至几乎小跑起来。 “你欠他钱啊?跑什么啊……”紧跑了几步之后苏夏至两手扶在大腿上喘气儿。她怎么觉得秀才不但是讨厌这个烂桃花还有点怕他呢? “我只是不愿与他打交道而已。”闵岚笙也停了脚步,冷冷地望着越追越近的安逸说道:“此处离家已经不远,娘子先回去,为夫与他说几句话。” “哦。”苏夏至又看了安逸一番,想从他的脸上勾勒出小青梅大概的模样,他们不是兄妹么,总应该有几分相像吧? 安逸的两个烂嘴角已经痊愈,这让他本来就不算寒颤的面容看着好看了不少,细眉细眼小尖下巴,苏夏至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只成了精的狐狸。 “闵……闵……闵……”安逸拼了老命才追上想得心疼的那个人,一句闵贤弟竟叫不出来,只剩了呼哧带喘。 “那我先回去了。”苏夏至与秀才说了句话径自转身离去。相公不喜欢这个烂桃花,她就犯不上与他说话。 “闵贤弟,为兄想得你好苦……” “闭嘴!” 嗯?影影焯焯地听见了几句的苏夏至诧异地回头望了一眼,发现两个人已经一前一后地朝着那片树林走去。 “是我听错了吧?”苏夏至掏了掏耳朵:“应该是在给小青梅带话:‘闵哥哥,人家好想你啦’……” 正文 第119章 知道真相(1) 捏着嗓子酸溜溜地说出一句,苏夏至马上被自己给恶心到了。 苏夏至想吐是被自己恶心到了。闵岚笙也在想吐,是被情深款款地望着自己的安逸恶心到了,他已经不能再看他第二眼,索性把目光移到了枝繁叶茂的大树上。 “何事?”走进树林几步他便停下了脚步。 这个位置正好让偶尔路过的行人看不到自己,而他又能很快的跑出树林。 “岚笙。”魂牵梦萦的男子近在咫尺,他随意地立在那里便已风姿绰约,安逸按捺不住激动的心绪,欢喜地只觉得自己想要落泪。 一句‘岚笙’唤得缠绵,听得秀才脊背发凉,更想吐了! “何事?”闵岚笙再次问道。语气淡淡,开口闭口间是掩饰不住的厌烦。 安逸知道闵岚笙厌恶自己…… “岚笙……” 身后衣衫窸窸窣窣地声音伴着踉跄的脚步声一起传来,一直全神贯注的闵岚笙听到之后也不回头,身形直接横着跨了出去,眼角的余光瞥见衣襟敞开的安逸脚步虚浮跌跌撞撞的朝着前方的杨树冲了过去。 他把头扭向一方吸吸鼻子,强把涌上眼眶的泪水压了下去,尖着嗓子说道:“愚兄度日如年啊!一想到你跟一个傻子成亲,愚兄就恨不得去死!” “那你为什么还不去死?”闵岚笙转身面对着他。 闵岚笙看了他好一阵子才淡淡地说道:“我念你是安先生的公子,屡次不与你计较,原想你会知难而退,不想竟是变本加厉!” 他一介书生,不会打架动粗,几下之间不曾防备竟被他拉住了袖子! 这一下让最初只想逃开的闵岚笙受了刺激,胸中的怒火已经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他猛地抬腿,原想是借用腿上的力量将两个人紧贴在一起的身体隔开,谁知这一抬腿就重重的顶在了安逸的跨上,让他惨呼一声就势倒下,捂着下腹在地上翻滚。 手中攥着的小瓷瓶正好落到闵岚笙的脚边,急了眼的他弯腰拾起,随手拔了瓶塞,抓住安逸的头发便将整个瓶子都塞进了他的嘴里,一边用力的拍着瓶底一边疯狂的叫道:“下作的畜生……连爷的主意你也敢打……喝!把瓶子也给老子咽下去!” 情急之下竟不知道自己已经将娘子的口头禅脱口而出。 安逸张着嘴含着的瓶子被闵岚笙拍的直抵喉部,他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甚至连喘息都变得困难,只能任凭口里的药液随着口水血水一起流入了自己的腹中。 喘不上气的时间如同一世那么长。 他在眼睛发黑之前都盯在闵岚笙的脸上,看着他疯狂扭曲的表情还是想抬手去摸摸他的脸。 死就死吧……夜夜睡不好觉的安逸觉得自己就快死了,在死之前他一定要摸到他…… 几乎是拼尽了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安逸颤巍巍地抬起了自己的手,才抬起了几寸就被闵岚笙伸脚踩在了地上,还用力跺了几下:“还敢动!还敢动!” “少爷!少爷!”林子外跟随安逸的小厮听出了里面声音的不对劲,他慌慌张张地就跑了进来。 老爷三令五申不许少爷靠近山下村靠近闵公子,可少爷就是不听话,没了魂似的往这边跑,他怎么劝都没用。 而且还不许他贴身跟着,现在要是少爷有个好歹他也别想活了,回去最起码也会被小小姐赏一顿鞭子! 安老爷不问世事如今一心扑在书院只做学问,安家掌家的事就落到了小小姐安静身上。 安小姐看着娇娇弱弱的一介女子,掌家手段却比那成亲了多少年的婆子主母还狠! 和颜悦色地就能赏下一顿鞭子板子,还会堵了下人的嘴不许喊叫。 上次因为少爷偷着爬了九龙山的事他便白白地挨了二十板子,整整在床上趴了三天才下了地。现在听着树林里闵秀才狠到骨头缝里的声音,小厮吓得腿都软了,就怕安逸已经被打死。 安逸没死,就是现在的模样看着很吓人! 才长好没几天的唇角好似又被撕开了,血了呼啦地弄得脖子上都是。 闵岚笙已经在小厮跑进林子的时候起身出了林子。心里的火再怎么忍不下去,他残存的理智还是告诉他——不要弄出人命来。 “不要追……”用舌头顶出口中的瓷瓶,安逸呻吟着叫住了从小就跟着自己的小厮:“此事因我而起,不怪他。” 小厮哆哆嗦嗦地走了回来先把少爷从地上扶起,小厮伸手把他身上沾着的树枝草叶捡了下去:“少爷,小奴求求您了!这一次就罢了吧,以后不要再招惹闵秀才了!” 安逸直到此时气息才渐渐地换了上来,眼前发黑的症状慢慢消散,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让新鲜的空气进入胸腔,瘦骨嶙峋的两扇‘排骨’起伏着说道:“你不懂,你们都不懂……” 小厮抽出安逸袖笼中的帕子胡乱地为他擦拭着脸上身上的血迹:“您这样子让我回去怎么交代啊……” ‘啪’的一声脆响,安逸抬起胳膊拼上了全部力气照着小厮的脸上就是一巴掌,只是他现在力气有限,指甲老长的爪子是连抓带挠地让小厮的脸上也挂了花。 安逸这个人没有大本事,虽然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招安怀远嫌弃,但对府里的下人还算和气。 偶尔高了兴还会打赏几个子儿给小厮,动手打他这还是头一遭。因此主仆两个都愣住了,脸对脸眼对眼地注视着…… 家里没人待见自己,只有这个从小买回来陪着自己的小厮是实心的对自己好,安逸一巴掌下去,人倒是清醒了不少。 正文 第120章 知道真相(2) 小厮红了眼。 安小姐的二十板子只让他屁股疼,而安公子这一巴掌却让他心疼了。 “得了,爷心情不好,你别委屈。回去给你买个好玩意儿玩!”安逸伸手拍了怕他的肩膀示意他服自己起来。 小厮不说话,觉得自己也被公子当成了玩意儿。 先一步回家的苏夏至心情是愉快的。 剽窃了两首诗词换了四块印刷用的雕版,这买卖做得太合适不过。基本可以说是无本万利。 自觉占了大便宜的她此刻是一边和猫小白聊天一边在给它洗澡:“这是最后一次,下次见你在鸡食盆子里蹲着,信不信我也把你放碗里端上桌?” “呜呜……呜呜……”不会汪汪叫的小黑狗用哭似的狗叫声抗议着主人的行为。 “这个臭毛病必须改!你在我娘家也就罢了,现在你是在秀才家啊,你怎么还不知道干净呢?” 小黑狗听不懂主人说了什么,更不知道在谁家和干不干净有什么必然联系,它就知道鸡食吃着还不错,毕竟是从小吃惯了的…… ‘咣咣咣’!院门被砸响。苏夏至赶紧把洗干净的猫小白放在地上,起身跑去开门。 闵岚笙俏脸煞白,一边的衣袖被从肩上几乎撕扯下来,长长地拖在地上,他一句话不说地进了院子,朝着正屋走去。 苏夏至心里一紧,赶紧探头往外看了看,所幸现在是下午最热的时候,左右都没有人影。 关好院门,她快步追着他也进了屋,进门就看见秀才身上穿着的外衫被丢在地上:“烧了吧!”里屋一阵翻腾的声音。 烧了?才做的新衣啊……苏夏至捡起地上的衣服搭在椅子背上,想了想,还是朝着里屋走去。 “我要洗澡。”里屋的床上丢了几件里衣,闵岚笙背对着门站在窗前正在脱身上的衣服。 “好,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准备。”苏夏至什么都没有问,挑了帘子往外就走。 只看秀才的脸色,在看他的衣衫撕扯的模样,苏夏至心里就有了答案:刚才他和那朵烂桃花打架了,不仅动了手,还是打输的那个。 从古至今男人都是好面子的,更别说如此心高气傲的闵岚笙了,所以她什么都不能问。 没想到那朵烂桃花还有把子力气啊……随手往灶台上的大锅里舀着水,苏夏至回想着安逸的身材体格,觉着烂桃花应该没有秀才高。 看来以后得让秀才适当的锻炼一下了,比力气都用在自己身上,随便遇到个男人都打不过。 热水一盆子一盆子的端了进去,又一盆子一盆子的端了出来,闵岚笙的沉着脸洗了三次澡还没有停止的意思,苏夏至的心也沉了下去…… 她终于意识到了秀才的行为绝对不是打输了架那么简单。 “秀才,我累了啊。”她好脾气地与他商量:“洗了这次就算了吧,要不咱晚上再洗?” 秀才不说话,抬头看了看娘子,然后抬腿出了浴桶,带着一身的水滴湿淋淋地进了屋子。 苏夏至马上拿着布巾追了进去,拉住就要往床上坐的他轻声说道:“擦干净了身子再坐。” “嗯。”秀才终于出了一声,笔管溜之地赤足站在地上转身对着她。 “低头。”先给他擦了头发挽起,又换了布巾把他身上的水份擦干净,推着他坐在床上,苏夏至伺候孩子似的伺候着他穿上衣裤,又弯腰擦净了他的一双玉足,抬着他的小腿让他整个人都坐在了床上,才拍了拍他的脸说道:“歇会儿,别睡着啊,等下我们先吃饭。” “我没事。”身子往后一仰,闵岚笙想直接躺下,哪知躺的太过靠后,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床帮上,疼得他马上抱着头屈身坐在了床上。 “这么不小心……”苏夏至心疼的赶紧抱住他的肩膀在他头上吹着气:“吹吹,吹吹,不要揉,会起大包的……” 闵岚笙松开了捂着脑袋的手,把头抵在苏夏至的身上,耳边听着她的话,烦乱的心绪逐渐归于平静。 苏夏至解了他的发髻,扒着他的湿头发找了半天也没发现他头上有破了的地方,不禁更加心急,隐约记得摔伤磕伤就怕不见血,容易脑震荡。 “你有没有觉得恶心?” 秀才缓缓的点头。 “想吐吗?”担心地搬起他的脸,苏夏至想看看他的脸色。 “想吐……”娘子脸上都是焦急的神色,让闵岚笙一阵委屈,他含着泪点头,几乎撇着嘴哭出来:“我想吐……” “坏了!一定是磕坏了脑袋,脑震荡了!”苏夏至心急火燎地伸臂把枕头被褥都够了过来堆在他的身后:“好好坐着,不要乱摇晃,我去给你请大夫去。” 身子被他箍在怀中苏夏至动弹不得,又不敢挣脱,怕自己的晃动让他愈发的眩晕,苏夏至只好安慰他:“不碍的,你只要不乱动好好坐着就是了。” 脑袋抵在她的身上闵岚笙摇摇头。 苏夏至吓得赶紧搬住他的脑袋不许他动:“有话就说,别摇头晃脑的!” “我是恶心……” “安逸。” 一句话分了两句说,闵岚笙还是说了出来:“他一直骚扰于我,就是因为此事,我才从书院里搬回了家。” “他妹的!”苏夏至怔了半晌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一句。 “他妹是安静……”闵岚笙小声说道。 “……”苏夏至又是一阵沉默,然后推倒闵岚笙就开始扒他的裤子。 “娘子……你这是干什么……”苏夏至突如其来的举动把闵岚笙吓了个半死,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是死死地攥着裤腰做‘贞洁烈女’。 正文 第121章 收拾祸害(1) “让我看看有没有被那畜生占了便宜去!”苏夏至用力地撕扯着他衣服,心里懊恼不已:他娘的啊!天天防着安家那个母的,没料到安家这个公的竟在老子的眼皮底下想要偷腥儿! “没有的……真的没有……”听到娘子说的只是这个,闵岚笙倒不再挣扎,任她在自己身上作为,趴在那里脸埋在被子里说道:“是我打了他,还差点把他闷死……” “打得好!”苏夏至检查完毕果然没发现异样,随手在相公的小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啪’地一声,让趴在床上的秀才浑身一阵轻颤,竟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娘子……”他猫似的叫了一声。 “嗯?”苏夏至横眉冷对地磨牙,心里还是琢磨着怎么出了这口恶气! “你打疼我了……”秀才趴在哪里扭了扭身子。 ‘啪’!又是一巴掌落下,比上一次更狠:“疼个屁,我又没用力气。”说着话苏夏至气哼哼地走了出去:“以后没有我陪着不许出门!” “嗯……”过了一会儿,一直趴在床上的闵岚笙才红着脸爬了起来,只觉心情好了很多。 提上裤子前他扭头看着自己屁股上巴掌印子偷偷地瞄了一眼轻笑了一声:“这个狠心的……打得……真舒服……” 第二日一早,在床上翻腾了半夜的苏夏至起床梳洗了,照平时的样子做了早饭,自己没有吃先去了高婶子家。 过了一会就见她急匆匆的走了回来,进屋数了银子,然后把剩下不多的一些银子又数了一遍。 “要出去么?”等着娘子吃早饭的闵岚笙进屋一见她对着银子发呆便随口问了一句。 “这是钱是付昨天订的那些竹篮的。”苏夏至回道:“不是说好了今天来送货吗。” “看我这记性!”闵岚笙一扬眉,拉起了娘子:“雕版还要几天功夫才能刻好,作坊开张也要再往后错几日,娘子要算计好这些。” “我知道的。”收好余下的银子,苏夏至把买竹篮的钱先放到了衣柜的衣服下面后跟着秀才到院子里吃饭。 昨日的一场风波说出来两个人都会添了堵,所以在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他们都不再提,只在心里提醒着自己:以后出门更要加了小心! 早饭刚过竹器店送竹篮的马车便上了门,苏夏至收了竹篮并过了数,让闵岚笙帮着都收进了西屋:“秀才,我跟着马车去趟平县,你不用担心,回来的时候我会雇辆车。” “去平县干嘛?”闵岚笙追出来问道。 “去趟聚福楼,放心,我不会惹事的。”她笑着对他说道。 娘子才一离去,很不放心的闵岚笙还未关上院门,高越就叼着半根青瓜上了门。 “小四儿啊,为兄要读书,今日没空陪你。”这小子现在登门就围着娘子乱转,因此秀才见他就烦。 “知道,咔嚓!”一口青瓜嚼的脆响,高越从闵岚笙支在院门上的手臂下钻了进去:“嫂子雇了我,从今儿开始我就是秀才哥你的书童了!” 书童?闵岚笙看着一溜烟儿进了屋的高越,院门都来不及关上就追了进去:“不要动我书案上的东西!” “我不动。”几口把青瓜‘咔嚓’完,高越拿着青瓜尾巴四处看,最后实在没找到放的地方,抬手放进嘴里也给吃了。 闵岚笙拉开椅子坐下不看书,只看着依旧在满屋子踅摸的高越说道:“会研磨铺纸么?” “不会。我连笔都不会拿,我自己的名字也只是会认不会写。”高越据实答道。 秀才乐了,扭过身子对着书案坐端正后拿起一本书笑道:“那你做什么书童。” “嫂子说了,我不用研磨铺纸,而且还特意嘱咐我了,绝对不可以动秀才哥书案上的东西,哪怕是你扔在地上的废纸,在你没有发话之前我也不能动!” 秀才背着身用拿着书的手往门口一指,还是那句话:“那你不用做书童了。” “秀才哥,你甭赶我走,嫂子早就撂下话啦,让我听她的。”高越说着话弯腰往书案底下望去:“猫小白呢?” 秀才很生气。娘子给自己雇了什么都不会的书童,就会招猫递狗,还不听话! “你去鸡窝里看看,这会儿应该在鸡食盆子里了。”既然说啥都没用,秀才索性不理他,扬手往外面墙根一指,高越‘嗖’地就窜了出去。 闵岚笙把书‘啪’地往书案上一摔,心道:“口口声声说是给我请的书童,结果这孩子什么都不会……就会玩狗!” 窗外高越怀抱着从鸡窝里掏出的猫小白举得老高,一个劲儿和它对头拱着,头发上也粘了鸡食。 “你嫂子给你开多少工钱?”家里银子剩的不多,娘子又算计的狠,晚上等她睡下,他得身体力行地吹吹枕头风,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 “三百文,管饭,和我家后院的那堆女人一个价钱。”高越背着身坐在窗前的太阳地里,把小黑狗放到地上,两个人一起在夏天里晒太阳。 秀才伸手捏了捏眉心,怎么听着高越说话那么别扭,‘和我家后院的那堆女人一个价钱’? “钱不多。”他先感慨了一句随后好言好语地劝道:“其实你在我家干有点屈才,不如到平县的铺子里去寻份差使……” “去了。”高越拍拍手示意在地上撒欢的小狗过来,:“镖局最近就走了一趟镖,用不了那么镖师。前几天我就在平县的药铺子里找了份学徒的差使。” “不赖。”秀才是真觉得在药铺子做学徒比在他家做书童强百倍。 正文 第122章 收拾祸害(2) “只干了一天,掌柜的就不要我啦。” “嫌你学的慢?”闵岚笙想着高越不识字,在药铺抓药看不懂药方子是有点麻烦。 “不是,那老头太抠!他嫌我吃的多……” “中午你嫂子留了话,只做了我一个人的饭食……”闵岚笙马上从善如流的赶人。 “知道,嫂子出门前说了,秀才哥去哪儿我去哪儿,中午我娘会给我送饭来,晚上嫂子回来给我们做好吃的!” “什么给我们做好吃的,我娘子只给我做好吃的!”闵岚笙一想到窗户外面他要天天见到这个都快赶上他高的东西就呕得要死。 高越回头看了他一眼,又扭过头去:“秀才哥你不好好读书尽想着吃!等嫂子回来我就告诉她。” “……”闵岚笙一把拉下支起的窗扇,眼不见心不烦。 跟着竹器店的马车一直到了平县,苏夏至向跟车的伙计和赶车的把式道了谢后径直到了聚福楼。 在聚福楼的门口正好遇到上了马车要出去办事的李掌柜的。才上车的李掌柜赶紧又要下车张罗招呼她。 “您去忙您的。”拦住李掌柜的动作,苏夏至笑着说道:“上次来的时候和赵大厨正为炖鱼汤总有股子土腥味发愁,我琢磨了个法子,今儿就是和他说说这事儿。” 李掌柜一听是厨房里的事情,自己确实在不在两可,又和她相熟,因此也不客气,拱了手道了歉自去忙自己的事情。 轻车熟路地进了聚福楼,站在传菜出菜的档口她拦住一个往后厨跑的伙计说道:“麻烦小哥,帮我叫一下赵师傅。” 这是规矩,不管古代还是现代,讲究的厨师都是不会允许闲杂人等随意进出的后厨的。所以尽管与李掌柜和赵大厨打了几次交道,苏夏至依然规规矩矩地站在外面,连看都不往厨房里面看。 “苏姑娘,今儿怎么有空过来啦。”袖子挽的老高,腰上系着围裙的赵大厨很快就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现在还不是饭口,聚福楼里没有客人,他正带着徒弟们准备食材。 对上笑模笑样的苏夏至,他一开口就有点不好意思,皆因苏夏至今天早晨是秀才给梳得髻子,端正水滑的小媳妇发式替代了往日见到她后背拖着的七扭八歪的大辫子,他再叫人家一声苏姑娘就有点不合时宜了。 “赵师傅,借一步说话。”苏夏至并没有注意到称呼的不妥,她这次来可是有大事要办的。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雅间,赵大厨招手让伙计送上几份点心和茶水随即说道:“秀才娘子,有事吧?” “是有事儿。”苏夏至点头承认:“我在平县不认识谁,知道您是个仗义的主儿,所以这就直接求到您这里了。” 赵大厨为人确实豪爽仗义,平时喜欢呼朋唤友的喝喝小酒吹吹牛皮,但酒量很好从不喝多,原本他在族里兄弟间排行老九,也因此得了个赵酒缸的外号,真名赵岗知道的人倒不多。 “哦?”赵大厨把桌上的点心都推向了苏夏至:“您先说说是什么事,我看看能不能办。” “帮我收拾一个人。不知道您敢不敢惹?” “谁?” “安逸,安举人的儿子。” “嗐,就他啊!”赵大厨不以为然地撇了嘴。 赵大厨一开口,苏夏至就听出来了:有门儿!说不定两家还有过节呢。 赵大厨确实不待见安逸。倒没有什么了不得过节,皆因安逸借着他父亲的名头懒散惯了,在平县都是仰着脑袋看人说话,有点嘴欠! 他为了疗治情伤曾经到了帝都他大哥的府上住过很长一段时间。在那边依旧是游手好闲吃喝玩乐。在花钱上很替他爹舍得,多贵都敢买敢吃。 他回来后早先也是聚福楼的常客,有一次喝多了,竟然当着一屋子的人说他在帝都最大的酒楼品香楼吃过一道菜:‘五彩鱼丝’,口感嫩滑,入口即化,鲜香异常,而且每根鱼丝都有一尺长,比聚福楼做的烩鱼丝好吃了太多! 此后这话七扭八拐的传到赵大厨的耳中,让他听了非常不自在! 作为内行,一道菜的口感先放下,单是安逸说的‘五彩鱼丝’的每根鱼丝都有一尺长他便不信! 一条鱼宰杀后脱骨去皮,拾到干净能出鱼丝的净肉就是巴掌宽的一条。而出鱼丝是有讲究的,基本都是横着下刀抹片出丝,这样不管怎么切都不能切出一尺长的鱼丝来! 所以他认为这个就是安逸在胡说八道,欺负大伙没出去帝都,没见过世面。 为了安逸这几句打脸的话,赵大厨通知了跑堂的伙计,以后只要是姓安的来吃饭,点的菜都是他亲自给做。 从此安逸再来聚福楼可成了笑话。 赵大厨不是把别的客人走后桌上剩下的菜热热再给他端上去,就是给他做的菜里不放盐,偶尔也吐点口水和用刷锅水给他做碗汤……总之各种缺德的小手段是没少用。 久而久之,安逸不来了。 他这个人比较简单,倒没发现饭菜给人动了手脚,只是觉得聚福楼的饭菜越来越不好吃,让他懒得来。 听说得罪了秀才娘子的人竟然是安逸的时候,赵大厨一拍桌子:“您要怎么收拾他?是给他扔粪坑里去还是扒光了扔大道上?” “对不住!对不住!”说了话才想起对方是一介女流,他一个大老爷们和人家说什么扒光了衣服的话是太不着调儿了! “不用这么麻烦。”苏夏至直想撇嘴,心道:这人可真够损的!想的着还挺黑! “他不是不要脸吗?我只要您打他的脸,抽的他不能见人就行!”苏夏至昨晚上机会一夜没睡,越想越气! 正文 第123章 收拾祸害(3) 幸亏秀才逃脱了,若是被安逸这个混蛋下了药得了手,她得恶心死!想想她的秀才居然被他兄妹两个都惦记上了她就怎么都压不下这口气,不做点什么简直都不能原谅自己了! “打脸?”赵大厨勾着小指挠着头皮,不是只有老娘们打架才揪头发扇大嘴巴么?不过只打脸就更没有难度了。 “我保管抽的他爹都不认识他!”不多想就应了下来。赵大厨都没问安逸是哪里得罪了秀才娘子。 左不过那个东西也是悠悠荡荡的不学好,没准儿就打上人家秀才娘子的主意了呢…… 正事说定,苏夏至又嘱咐了几句:“不管怎么说他父亲和哥哥都当过官,您下手的时候别让他认出您来。没有十拿九稳就别出手!” 赵大厨点头应了,只是没往心里去。只道她一个女子胆量小禁不得事儿。 他父亲再是官,也是被赶出京城的官。他哥哥是官又能怎么样?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平县,不买他赵家兄弟帐的人还真不多! “行,这事儿和您说了结果我就不问了。”千里马的四只蹄子也比不上人的两片嘴,只要安逸挨了揍,又被揍得那么寒颤,用不了几天这消息就得传得四下皆知,赵大厨确实不用特意给她送个消息去。 “您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怎么也得谢谢您。”苏夏至笑着说道:“我就说个煮鱼汤不腥的法子给您吧。” “那感情好!”除了喝酒赵大厨最大的爱好都留在了厨房里,他把大部分的心血都放在了满福楼,连家都很少回。 现在听见秀才娘子竟然肯教自己一招,他马上就起了身抬腿就往后厨走:“还是您当着面煮一次给我们瞅瞅吧……” “去厨房?那多不合适啊。”苏夏至说完了正事就想走。挂面作坊的事很多都需要她亲力亲为的拿主意,只让高婶子带着那几个女人去做,她还真不放心。 “无妨。”赵大厨说着话人已经走了出去:“别人不行,秀才娘子您行!” 自从和聚福楼做起腌鸡蛋的生意苏夏至也来过几次,几乎每次都不显山不露水的把现代的烹饪手法教一点儿给赵岗,只为买卖做得长久拉拢个人心。 而她教的招数都是非常实用的,用在平日劳作里很有几分西两拨千金的作用。所以赵岗对她的厨艺是非常佩服,总想逮住机会请教一番。 只是秀才娘子谦虚的很,说话就是点到为止,真实的手段从不显露,这就更让他有了那个女人的厨艺已经到了深不可测的感觉。 难得今日她有求于他,赵大厨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的。 苏夏至骑虎难下,只好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厨房。 夏日正午的厨房可以说根本不是人待的地方!苏夏至才走进去就被扑面而来的热浪热出了一身汗。 桑拿房一样的环境热烘烘地使人很不舒服,她只能硬着头皮往里走去。 走到灶头的火前赵大厨一抬手:“这是我的灶,您就在这里做。” 厨房里有七八个人,从赵大厨带着一个女人进来就都把眼睛偷偷地盯在了他们身上,现在听见他竟然让那个女人用他的火试菜,几个人都不干活了,全部围拢了过来…… 酒楼的头火是只有大厨师父才能用的,平时就是闲着,别人也不能到他的火上煮东西,这也是行里规矩。 如今赵大厨不但让个女人用了他的灶头,还做起来小徒弟的事,亲手刷了一遍锅,整个厨房的人全部傻了眼。 “来来来,都过来学学。看看人家闵夫人怎么做鱼汤。”厨房里的几个伙计都是自己的心腹,赵大厨不是藏私的人,自己有什么本事也是掏心窝子的教给徒弟,所以这些跟着他学手艺的徒弟们非常听话。 “那我就不客气了。”再客气就显得有些虚了,苏夏至对着赵大厨点了头:“鱼。” 一尾开了膛去了麟的鲤鱼被送到了菜墩上,苏夏至洗了手挽起衣袖就准备开始操作。 “谁的围裙干净?先给闵夫人用用。”赵大厨扬声说道。 “不必!”苏夏至马上开口拒绝。大夏天的,都穿着单衣,厨房里什么都不干只让这一溜火熏着都一身汗,她才不会用带着别的男人身上汗味的东西呢! 说着话她已经手法利落地给鲤鱼上下都剞上了一字花刀,又切了几片葱姜放到一边。 “开了火吧。”聚福楼的灶台烧的是煤块,平时关着灶台上炉门封着火,只有用的时候才会打开炉门,这样空气就会进到炉子里加速煤块的燃烧,火就会旺。 “要几瓢水?”有徒弟在自然不用师父在动手,看见她走到了灶台前,赵大厨的几个徒弟便都跟了过去帮着打下手。 “先用油炸一下。”搬着大铁锅上灶,苏夏至感到有些吃力。她个子瘦小,手臂力气也小,几乎是把锅举上了灶台。 “我来吧,您说说就行。”她一出手赵大厨就看出了问题,秀才娘子一拿刀他便知道人家真是个行家,动作利落姿势端正,只两三下便已经把鱼改了刀,没有一点犹豫。这是心里有底手下有准儿做了多少次才会有的自信。 而上灶煮汤她便吃了身材的亏,赵大厨马上就把锅和炒菜的勺子接了过去,不在让她勉强。 “正好,这锅太沉我搬不动。”苏夏至马上就让出了位置:“把锅先烧热,放上底油,热锅凉油把鱼和葱姜都放锅里炸一下。” 这话一出来,大伙的面色便同时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但凡煮汤,尤其是煮鱼汤,很忌讳煮得又腥又油,冬天还罢了,尤其是在这么热的夏天,本来就都有些食欲不好,放了油的鱼汤腻呼呼的谁爱喝? 正文 第124章 秀才出手(1) “炸啊,我怎么说您就怎么做。”苏夏至催促了一下与徒弟们正在过眼神的赵大厨。 “好!”照着她的话,把锅烧热后加了油就把鱼和葱姜都放到了锅里。 ‘刺啦’一声,下锅的鲤鱼受热鱼身朝着一面弯了上去,等到一面炸的微黄后翻了面,一股葱姜夹杂着鱼香的味道马上散了开来。 随后又将炸好的鱼捞出后刷锅令加了水烧开才把鱼又放了进去:“中火,三刻时间。”苏夏至走到火前看了:“调口什么的就不用我多说了,这个赵师傅您也是行家。” 苏夏至煮鱼汤的做法利用的是油脂的乳化作用,先把鱼炸过之后增加了鱼肉里脂肪的含量,而与葱姜同时下锅正是可以起到去腥的作用,这种方法与聚福楼热水煮鱼汤的煮法有很大的区别。 赵大厨和他的徒弟们都围在火前看着下了锅的鱼在开水里咕嘟冒泡,苏夏至直接告了辞。 家里还有很多事等着她去做,她不能耽搁时间在这里等着鱼汤变成奶白色后出锅,但她知道,这锅鱼汤只要按照她说的法子煮够了时辰,那就一定是一锅鲜美的奶白色鱼汤! 离了聚福楼为了安全起见她雇了车直接回了家。 家里的院门半开着,她没有敲门就直接走了进去:“为什么不把门拴好?” 院子里高越叉腰站在茅厕的门口扭头望着她一笑:“嫂子,您回来了!” “院门可能是我娘中午给我送饭走后我忘了关。” “哦。”苏夏至随手关好院门走到井边想大点水洗手洗脸:“秀才呢?” 她往正屋的窗户里望了望,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在茅厕里面呢。他就是不许我跟进去。”高越粗声大气的回道。 “你让他站远些!”茅厕里传来秀才气急败坏的声音:“站在这里都快憋死我了!” “哈哈!”秀才在外人面前脸皮薄,这样被人盯着方便他肯定是不习惯的,苏夏至知道他没事就放了心,把手里的一个油纸包递给高越:“拿屋里去吃吧,是聚福楼的点心。” “不许吃!”高越接过东西还未说话,闵岚笙的声音便又从茅厕里飘了出来:“都是我的!” “秀才哥,我看你还是先解决了再吃吧……你都在里面蹲了快半个时辰了……” 被高越苍蝇似的寸步不离地追了半天,闵岚笙总算是明白了娘子的用意。 她给他请的不是书童,是侍卫。 树林子里出了几档子事儿,她把他的安危放在了心上,高越从小跟着他爹学武,对付一般的小毛贼有富余,而且年岁又不大,留在他身边按说是挺好的事儿,看他就是看不惯那小子追在娘子屁股后面的样子,对了,还有那只狗! 半晌之后,闵岚笙一步一步地挪了出来,蹲得太久,他的腿麻了。看见高越在院子里正在活动身体。 “秀才哥,嫂子拿回来的吃食我就放在屋里的桌上,没有动。”高越跟着父亲护了几趟镖也走了不少地方,眼力早就比同龄的孩子毒了不少。 他自然看得出闵秀才不愿意别人动嫂子带回的吃食,那他就不动,何必惹他不高兴呢。 “嗯。”闵岚笙不咸不淡地哼了一声也先去洗了手。随后一脑袋扎进了厨房:“娘子,早点做饭吧,我饿了。” “桌上有点心,你先垫吧一点,我马上做。”苏夏至回头笑着看他,然后低声说道:“你别老和孩子一般见识,他跟着你我才能安心做事。” 这话说的,闵岚笙一皱眉,怎么就觉得自己是那红颜祸水了呢。 “娘子,吃饺子吧,好久没包饺子吃了。”他拦着娘子不许她出去,一天没见,他见了她只想抱抱,可院子站了那么一个碍眼的东西,他没法下手! “吃饺子啊……”苏夏至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看了看也没什么剩饭剩菜就点了头:“成,正好咱们种的韭菜也该剪了,再不吃都老了。咱吃韭菜鸡蛋素馅的。” “吃韭菜啊!”秀才眼睛亮晶晶地瞅着自己的媳妇,忽然坏笑了一下。 “德行吧你!”瞅着院子里的高越转身背对着他们,苏夏至马上抓紧时间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啵’了一口,随后才拿着剪子走了出去。 秀才自己背着身站在厨房的门里心里美滋滋的,被娘子占了便宜他觉得开心。伸出舌头来又轻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随即不满地小声哼哼道:“什么嘛,老敷衍我……” 眉眼带着笑地转了身,他回了正屋。迎门放着的桌子上包着点心的油纸包老老实实的躺在上面。 先倒了杯茶又打开油纸包他一手拿了两块点心出了屋,路过正在伸胳膊蹬腿活动身体的高越给了他一块点心:“既然是当书童就要有书童的样子,以后要学会研磨铺纸。” “嗳。”高越刚活动开身子,脑门上带着汗,先大咧咧地答应了才接过闵岚笙递过的点心,张嘴就咬下来大半拉,然后蹲下身子嘟嘟嚷嚷地说道:“猫小白,来,好吃的,一人一半!” 猫小白摇着尾巴颠颠地跑了过来,兴冲冲地闻了闻后失望的跑开,它不爱吃甜的。 “还挺挑食,饿你几顿就好了!”高越说着把剩下的半块点心也塞进了口中。 “娘子,先喝杯茶。”走到厨房门口蹲着剪韭菜的苏夏至身边把手里的茶杯递了过去。 苏夏至一手拿剪子一手攥了一大把韭菜,干脆一低头借着他的手就把茶喝了。 秀才的脸立时变得红通通的。 家里多了一个人,还是个半大小伙子,真是太不方便了!娘子已经习惯了与他亲近,可在外人面前这样终是不太好。 正文 第125章 秀才出手(2) 苏夏至心里根本没把方才的行为当回事儿。在古代呆久了,她现在已经慢慢的习惯这里的风俗,也放松了藏起尾巴的戒心,尤其在秀才面前更是如此,上一世的习气不时的冒一下,她自己都不知道此时就这相公的手喝杯茶有啥不妥。 偷眼看看蹲着和猫小白套近乎的高越有没有注意着自己,闵岚笙素手捻着点心送到娘子唇边:“吃一口。” 这回苏夏至马上就转了头。她不爱吃这种酥点心。 这个时候市面上能见到的点心大多是猪油做的,与现代社会里人们常吃的素油和黄油制作的糕点味道上差别非常大。苏夏至吃不惯这个猪油点心最后留在口里的那股子腥味儿。 “不识好歹的,哼!”闵岚笙小声地骂了一句,自己咬了口点心起了身回屋去放茶杯。 “高越,你练功的时候也叫上你秀才哥,让他也跟着你活动活动。”把韭菜放在盆子里苏夏至端着来到井台边打水。 “成啊,现在不是就没事儿吗?秀才哥,嫂子说让你也活动活动。”高越还是个半大不小的孩子,每天睁开俩眼就闲不住。尤其喜欢练武,在镖局走镖的时候可是没少和别的镖师讨教,人家看着他机灵嘴甜,也乐得教他几手。 “你好好练就行了。”闵岚笙迈步出了屋,身子妖娆地往门框上一靠,一边小口小口地吃着点心一边用眼睛瞄着弯腰在井边洗韭菜的媳妇的屁股说道:“我活动不少,不用再练了。” 高越不在坚持,心里倒是有点想笑:今儿这一天除了上茅厕的时候见你走动过,还真没见秀才哥出过屋。 拉开架势,高越先做了个前腿弓后腿绷的姿势,然后双手虚握高高举起做了下抡的动作,随后不断‘咳咳’出声高举……下抡…… 苏夏至洗完韭菜回头瞅了瞅:“这是什么功夫?看着像握着大刀砍人呢。” “我还以为是抡斧子劈柴呢。”秀才把最后一点点心放进嘴里,两手拍着手上的点心渣。 “还是嫂子懂行!”高越一边卖力的做着动作一边解释道:“我估摸着这手里也应该是握着一柄凤嘴刀,刀背厚刀身沉,只有反复的虚砍,练出了力气才能使得动那刀。” “呵呵,我哪里懂什么武功,只是看着你架势像罢了。”苏夏至得意的瞟了眼门口的秀才,秀才马上回她了一个白眼儿。 “这是你家传的功夫吧?”端着韭菜进了厨房,苏夏至吧韭菜头朝下戳在木盆里控水,她自己则先系上围裙准备和面。 “这可不是我家的功夫。”高越回头说道:“这是嫂子家的大哥亲自教我的,要说家传也是嫂子家的家传。” “啊?!”苏夏至两步走到厨房的门口不可思议的问道:“我娘家哥哥教你的?” “正是!”高越做了个收功的动作,双手从拳变掌,掌心向下沉气丹田,呼出一口长气随后说道:“那日大哥不是捉了两个毛贼吗?” 苏夏至点点头。 “后来大哥回去的时候我追了去。磨了他一路,都快到杏花村了,大哥才答应教我。” “你磨他什么?”闵岚笙也来了兴致,在他的印象里不记得娘子说过舅兄会武啊。 “就是求大哥教我如何把力气练得大一些,我也想像他那样一只手就能举起一个汉子来!”高越说到了苏春来眼中是掩饰不住的钦佩之情。 “所以我大哥就教了你这个?”苏夏至瞅了眼闵岚笙,只见那货已经笑得花枝乱颤地软了身子,像条蛇似的七扭八歪地贴在门板上。 “是啊。”高越也看向正屋的门口,头一次见到这样的秀才哥,他有点害怕。 “那……好好练吧……”苏夏至摇着头进了厨房,心道:“练好了正好刨地,这什么劈刀的姿势啊,分明就是我大哥轮着锄头刨地的姿势!” 三个人吃饭,苏夏至炒了十个鸡蛋切了两把韭菜拌了一盆金黄翠绿喷香的饺子馅,又和了一大块面,吭哧吭哧地连擀皮再包饺子忙活到天擦黑才包好。 一大锅水开的哗啦哗啦的,饺子下了锅,不一会儿鼓得气蛤蟆一样的饺子都浮在了水面上,苏夏至用笊篱贴着锅边下去将整锅的饺子推了几下:“秀才,拿筷子拿醋,开饭了。” 往常家里就两个人,她开口闭口的叫惯了秀才。 “嫂子,我来拿。”高越连跑带颠地跑了进来,眼睛在厨房里踅摸。他不知道闵家的碗筷都放在什么地方。 “那边,柜橱上面一层。”苏夏至说着话饺子已经出了锅,带着蒸腾的热气被端上了小饭桌,桌前坐着大爷似的闵岚笙:“我都快饿死了……” “饿了也慢点吃!”两大碗的饺子,她数过,一百二十个,怎么也够他们三个人吃的。 “好吃,素馅的也香!”高越也饿了,烫烫的饺子让他说话的时候有些含混。 “呦,咋才吃饭啊。”看天黑了儿子还没有回家,高婶子有点不放心的登了门,老远就闻见带着韭菜香的饺子味,她笑着走近饭桌子看了一眼,白面饺子各个薄皮大馅,这秀才娘子可是真舍得吃! 不掺杂粮只吃白面,这在山下村可是头一份了。 高婶子心里窃喜,小四儿跟着他们两口子有前途,比进衙门强!而且秀才家的在吃喝上从不小气,儿子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在她家吃饭可比在自己家强百倍! 因为是相熟的街坊,苏夏至客气了几句搬了个凳子给她便又坐下继续吃饭。 高婶子伸手从儿子的饭碗里捏了一个饺子放进口中吃完后说道:“放这么多鸡蛋!再放点姜就好了。” 正文 第126章 秀才出手(3) “韭菜性温,味辛,生姜亦是如此。现在天热,这两样东西放在一起吃了上火烧心。”苏夏至慢条斯理地解释道。 “还是你们有学问的人懂得多!”高婶子听了她的话点点头:“以后我家包饺子也不放姜了。” “也不都是如此。”苏夏至放下碗筷:“若是肉馅的还是要放些姜解腥膻的。” “咱家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饺子,到时候我娘早就忘了该不该放姜了。”高越把自己面前那只大碗里的饺子都倒进了自己的碗中。 高婶子赶紧抬眼看看苏夏至,要知道小四儿进了药铺子才干了一天就被那家的掌柜给辞退了,就是嫌他吃的多。 苏夏至正笑眯眯地看着高越吃饺子,并顺手把自己面前的装着饺子的大碗也推到了他那边儿:“多吃,一定要吃饱。” 高婶子心里一阵感动,秀才娘子心里实诚啊…… 吃过晚饭收拾了饭桌高越跟着老娘回了家。 苏夏至又是一通洗刷。 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她虽然不心疼高越能吃,还是被他的饭量惊着了。思忖着以后每顿饭都要多做些才是。 一百多个饺子最后只剩下了小半碗,她用凉水过了凉扣上避蚊蝇的罩子放在了厨房的桌上:“我还说剩下的明儿早上一炸正好当早饭,这也不够了啊……” 闵岚笙捏了一小把茶叶进了厨房非要往娘子嘴里塞:“嚼一嚼,去去味道。” 苏夏至口里嚼着苦涩的茶叶觉得自己像一匹马,“你嫌弃我?那干脆我背身睡吧。” “看你说的。”为了表示自己一点不嫌弃娘子,秀才马上嘟着嘴巴过来狠狠地亲了她一口:“娘子什么样儿为夫都喜欢!” “走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开对自己表忠心的秀才,苏夏至用手背擦着自己满嘴唇的茶叶末子,感觉如同用磨砂膏在磨皮。 “娘子,你嫌弃我了!”小心肝受了伤的秀才马上撅着嘴快步出了厨房。 呃,不是这点事儿就生气了吧? 苏夏至头疼地一仰脖,望着厨房被烟熏火燎弄得黑漆漆的屋顶闭上了眼:“又得哄孩子去了……” 漱了口,把自己收拾干净后苏夏至才慢腾腾地进了屋,书案前没人,秀才早进了里屋。 里屋的床上趴着还在生气的秀才,已经脱了长衫头朝里趴着,两条大长腿有一截还搭在床外。 “秀才?”侧身坐在床边,苏夏至看了看床上剩下的地方,好像不够自己躺的,只好先把犯了小心眼儿病的相公哄好。 “伤心呢……”脸朝下的秀才细声细气地说了一句。 “又是谁惹你生气了?说出来,老子替你去收拾她!”苏夏至很想笑,只觉得躺在那里的丈夫变成了‘儿子’。 “你……”秀才气得不轻,好似多一个字都不想说了。 ‘啪’!苏夏至抬手就朝着他的屁股上来了一巴掌:“让你欺负我家秀才,不揍你揍谁!” “你干嘛打我?”秀才支起头来媚眼如丝地问道。 “我的身子是你的,你的身子也是我的!所以打你也是一样的。”苏夏至嬉皮笑脸的解释道。 “那……”闵岚笙扭着水蛇腰欺向她:“我还生气呢,你多打下吧……” “……”苏夏至举着的手拍不下去了,就觉得自己的相公明明就是很享受自己的的巴掌吗,这家伙不是有病吧?! “傻子?”伸手把她举着的手拉下来,闵岚笙亲了一下,然后坐起身子,把小媳妇拢到自己的怀里抱住:“吓着你了?” 苏夏至扭头想看见他脸上的表情。 “我啊,记不得我娘的样貌了,也不记得她抱着我的时候是什么滋味……”秀才在她的耳边很轻很轻地说道。 “只一次,我模糊的记得娘亲打了我,就是打在屁股上,所以……” “所以我一打你,你就想起娘来了?”苏夏至开始磨牙:原来是到老子这里寻找久违地温暖来啦! “嗯。”秀才有些不好意思。 “来吧!”苏夏至慢慢地起身,一边摞胳膊挽袖子一边对他扬扬眉:“赶紧趴好,今儿老子一定抽的你不止能记起娘亲来,保管你连祖母都忘不掉!” 一早吃了早饭娘子就去了镇子上,家里就剩了闵岚笙和高越。 欠着身坐在椅子上,他挪动了一下身子,屁股有点疼,是娘子打的。早晨他看了,两边都是巴掌印。 想起昨夜异样的疯狂,闵岚笙不由自主地吃吃笑了,随即俏脸一红赶紧瞟向窗外,就怕被院子里练功的家伙听见。 不经意间瞅见檐下挂着晾晒的衣衫,有一件正是被安逸撕扯坏了的那件。闵岚笙马上就沉了脸,满心的温柔化作戾气,就想着能一刀砍死那个姓安的畜生! 沉吟了片刻,他收了目光对着高越叫道:“小四儿,过来,愚兄有点事儿让你去做。” “秀才哥啥事儿?”高越收了功,汗都没擦就跑了过来。 “帮我去收拾一个人!”闵岚笙对着他一招手,待到高越又往窗前走了一步他才压低了声音说道。 “安逸,安举人的儿子。”闵岚笙恨声说道。 “他啊。安举人不是您的先生吗?”高越用手臂一抹头上的汗珠子,随口答道。 “你认识安逸?”闵岚笙不回答高越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 “认识啊,平县的人谁不认识安举人家的小公子安逸啊,他在平县还有一处宅子,就在我们镖局同一条街上。” 正文 第127章 混合双打(1) “他怎么得罪您了?”安逸住在平县,秀才哥住在山下村。两处相隔几十里路,按说这两个人是碰不到面儿的啊。 闵岚笙紧闭着嘴唇只字不说!他没法说,他嫌寒颤! 看着闵秀才煞白的一张脸,在看着他眼里熊熊燃起的怒火,高越瞬间就明白了:秀才哥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可嫂子不是啊!她家腌鸡蛋的生意不就是做到了平县吗。她是常去平县的…… 由此联想一下高越自己马上找到了答案:安逸那个畜生一定是欺负了嫂子了! “秀才哥,您就说怎么收拾他吧。”越想越气,高越几乎现在就想出去找到安逸狠狠的揍一顿,然后扒光了他的衣服把他扔粪坑里! “让他长记性,你就狠狠的揍他一顿就是!”闵岚笙咬着后槽牙说道。 “好办,小事儿!等哪天嫂子在家的时候我寻个由头去趟镖局,顺手就把那个畜生给收拾了!保管揍得他连他爹都不认识他!”打架这等事是高越最爱搀和的,尤其还是这么正义的打架他更要搀和! 昨晚上回家娘和爹说的话他也听见了:秀才家的是个实在人,咱儿子吃了她家那么一大碗饺子,人家还不住声的让他多吃呢! 比起那个看他吃饭就心疼的药铺掌柜,嫂子就是个大好人!高越想着,把手放在嘴边吐了口吐沫,准备接着练功,练好了好着着实实地揍安逸一顿。 “小四儿。”闵岚笙叫住他,身子前探,小心的嘱咐道:“务必不要让他看见你,还有,不要打他的脸,那样人家都会看见,不好。只要往他身上要不了命的地方打就好……” “知道。”高越点了点头。 “也别让你嫂子知道。” “秀才哥,这事儿您就放心吧!我连我爹娘都不会说的。” 秀才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一点,他往后一靠椅背,咧嘴说道:“你嫂子拿回的点心我放厨房了,你自己拿着吃……”心道:晚上一定要和娘子说一说,再打屁股的时候一定要轻些……轻轻打几下就好了。 安逸那天真玩大发了。大发到什么程度呢?晕倒在了树林里。 半道上搭了车进了平县,安逸没敢回安府,他直接回了安怀远在别处的宅子。 自从父亲交了掌家的实权让妹妹当了家,安家他是一天也呆不下去,妹妹的手段别说府里的下人就是他也是有点怕。 她动不动就到父亲面前给自己告告状,惹得自己挨了几顿臭骂不说,还被禁足过几次。 安逸后来求了父亲,只说自己大了也该有些事做,思来想去还是只有读书一条可行,因此要搬出去清净读书。 安怀远早知道儿子不是个读书的材料,但是他在家天天游手好闲的晃悠,让他看了也心烦。尤其是朋友登门的时候看到他的儿子竟是这般模样,他更是觉得丢了面子。 父子两个一说就通,安逸没费力气就搬出去另住了,只在没有了银子的时候才会再回安府。 守诚是小厮进安府的时候安怀远给起的名字,安家的下人都排着守字起名,守诚,守礼,守义……听着就有学问。 小厮病了十来天,安逸就十来天没出门,在家安安生生地守着他。可小厮病好之后忽然和变了一个人似得,连话都不肯和他多说一句,每日除了照常的伺候之外就是发呆落泪,看得安逸心烦气躁。 在家呆得心里长草的他百无聊赖,换了一身体面的衣衫拿着一把折扇,在铜镜前顾影自怜的照了一番后决定出门透透气儿。 “站住。”小厮守诚低着头从屋里追了出来:“公子还没说去哪儿呢!” “去哪儿都成!”见他终于又肯和从前一样与自己说话了,安逸心里挺高兴,过来一拉小厮的袖子:“你说吧,你想去哪儿爷都带你去!” 小厮守诚其实哪里也不想去。 可安公子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自己必须看住了他才行。 小厮知道自己是安逸的贴身随侍,离了主子,安府其余的主子肯定不会再用他,那他的出路便只有一条——再次被卖掉! 这是他最害怕的事情,甚至比死还怕。 他没来安家之前被转手过两次,挨打受饿简直就是家常便饭,遭过的罪都不是人受的。所以他拼了命也得保住安公子,安公子在一天他便活得舒坦一天,这就是他的命! “那公子就带小奴去聚福楼吃顿饭吧。”小厮头依旧垂得很低,他小声儿说道。 聚福楼的饭菜公子是不爱吃的,那样他就不会在外面流连太久,还是早点回家踏实。守诚在心里盘算着。 而主子想出门他根本拦不住,只能换个折中的法子了。 “聚福楼啊?”安逸摸了摸下巴不太想去。同样是花银子,何必不选一个自己喜欢的酒楼呢? “要不……”他扭头对着小厮才想说:‘要不我带你去个更好的所在’,只是一对上守诚瘦的脱了形的身子便改了口:“要不,爷就带你去聚福楼吧,你想吃什么就点什么,甭替爷省着。” 十几天的时间原本脸色红润的守诚消瘦的厉害,连一贯对他没心没肺的安逸看了也心软了,只道迁就他这一次也不算什么,难为他为自己受了这么多罪! 主仆二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门,安逸几天没有出来溜达,这回走到街上心里一痛快看什么都顺眼,两条腿紧倒腾,走到一处做衣衫的铺子前他停了脚,头也不回的说道:“捡那吸汗的布匹给你裁制两件新衣吧。” 安府下人的衣服都是府里统一裁制,一季两套,将够换洗。 正文 第128章 混合双打(2) “守诚?”手中的折扇合起,像棍子一般的拍在手掌上发出‘啪’的一声,安逸端着架子回了身,身后哪有小厮的身影? “嘿!人呐?”他一皱眉往四下望去,穿着安府青衣的小厮正艰难的一小步一小步地低着头往前挪着步子,走得无比艰难…… 安逸站在原地没动,想等着他自己走过来。然而当他清楚的看清守诚两只垂在身边的手掌紧紧握成拳头的时候,他身子激灵了一下,总算是良心发现的看不下去了,他看得出来,守诚每走一步都疼! 回手把折扇往后衣领里一插,安逸迎着小厮走了过去,伸手搀着他的手臂说道:“改天再吃,先回去吧。” 可回去了公子必定不会在家消停的呆着,到时候再跟出来还不是一样的受这份罪? “公子不是昨日就说家里的饭食已经淡出鸟来了?”安怀远虽然也算是大儒,他这个小儿子说话可没有一点文人言语的斯文,因他惯于三教九流厮混,所以口里不干不净的零碎也多。 安逸一听他这还是要去啊。于是伸手一拉守诚的手掌,牵着他直往聚福楼走去,口中说道:“你是真不识好歹啊。” “公子!” “敢对爷大呼小叫?”安逸抽了扇子就要照着他的脑袋拍下去,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小厮含着两泡泪水的眼睛。 “不识逗……”安逸嘟囔了一句,扇子是拍不下去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小厮赶紧跟上自己:“这事儿爷以后不说了,你也甭往心里去。” 小厮抬臂擦去眼中的泪水,低着头又跟了上去。 不往心里去?除非他没有心,否则被人做了那样的事情他怎么能不往心里去? 聚福楼离安逸住的地方并不远,两个人走的虽然磨磨蹭蹭,可不大会儿功夫仍是进了聚福楼的雅间落了座。 “想吃什么就点。”安逸把伙计送进来的菜牒往小厮面前一扔连看都不看。 安府里的下人都要学认字,守诚也认得字。这回他没和公子客气,把菜牒拿在手里从头翻到尾,先点了两道安逸爱吃的菜,最后把菜牒一合递给伙计:“再加一盆鲜鱼汤。” “是。”伙计从小厮手里接过菜牒,继而对着安逸躬了躬身:“安公子您稍候,小的这就把茶水点心送上来。” “等等。”把折扇往桌子上一扔,安逸一伸手。 伙计赶紧把菜牒双手奉上。 “让爷再看看……”守诚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这让外人看着自己带了个猴子出去也不体面呢。安逸觉着得给他点几道有油水的菜补补。 “公子。”小厮抬头故意不看伙计的目光,瞟了安逸一眼后马上又低了头:“小奴不饿。” “不饿也得吃!”安逸的视线依旧盯在菜牒上专找那些大鱼大肉,一口气点了五六个。 “公子。”这回小厮的声音大了些:“小奴吃不了。” 安老爷当了一辈子的官,还是大官,当年风光的时候先帝和五皇子赏了他不少好处,他不缺银子使。对儿女也不刻薄,但凡他们花点钱,只要不出圈,他便不管。 可现在当家的是小小姐,府里的境况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变了。小小姐表面浅笑盈盈实则算计的很,每次公子没了银子回去要钱的时候都是异常艰难,小厮不愿自己的主子去向自己的妹妹低头弯腰陪笑脸儿! “吃不了……”安逸重复着守诚的话,也想起大夫确实说过这几日让他只吃些清淡的食物,于是不再坚持,把菜牒甩给伙计不耐烦地说道:“就照他点的上吧。” “是!”伙计大声应了,出门前瞪了一眼小厮,好好的一笔银子没挣到,都怪这个多嘴的东西! “多谢公子!” “你就好好坐着吧,就爷一个人,哪儿那么多事儿!”雅间里只有一面有窗,房门一关便显得有些闷热。开了房门外面散客吵闹不说,他和个下人坐在一起吃饭也是不成体统的事,所以再热也只能关着门。 伙计一出去,安举人的儿子来聚福楼吃饭的事情便传进了赵大厨的耳朵。 他解了围裙,对着案板上切肉的汉子一使眼色,自己转身先出了厨房。 “师父?来了?”切肉的汉子马上心领神会地跟了出来。 “嗯。”赵大厨站在厨房门口摘了脖子上挂着的布巾抹了把汗:“这小子不出门也真够能憋的。” “去,在叫上你二师兄,他力气大,就咱们三个人儿,收拾他们两个小鸡子有富余!” “嗳!”切肉的汉子答应一声掉头往里就跑,片刻间三人会合,也不说话直接去了聚福楼装食材的仓库。 “赶紧换上!”赵大厨从一堆米袋子里掏出一个鼓鼓囊囊的口袋扔在地上,自己率先开始宽衣解带。 “您连衙差的皂衣都借来了?”赵大厨的二徒弟早先的志向便是进衙门做差役,穿上这身皮拿着大板子打人。 阴差阳错的大板子没拿着,换成了大勺子炒菜,这是他一直都难平的念想。 “快着!别和个娘们儿似的,是不是还得给你找面镜子照照啊?”天热,仓库里也热,衙差的皂衣又比寻常的衣服厚实,尤其脚上这双皂靴,一穿上脚底下火烧似的。赵大厨只想赶紧完了活好换回自己的单衣来。 “师父,这是和赵主簿借的吧?” “别那么多话!”看见二人已经穿戴妥当,赵大厨推门才想往外走,二徒弟的一句话就让他皱了眉。 衙门里的赵主簿是他的叔伯哥哥,赵家兄弟多又抱团,虽然到了赵主簿这里已经是最大的‘官’,可就应了赵大厨自己的那句话:强龙不压地头蛇。在平县,不给他赵家兄弟面子的一巴掌都数的过来,安举人安怀远算一个。 正文 第129章 混合双打(3) 这也是安逸格外招赵大厨讨厌的原因之一。 “是!”师父一瞪眼,徒弟不敢再多嘴,老老实实地跟着师父带着家伙从聚福楼的后门溜了出去。 晌午这个饭口没有晚上的饭口忙,所以即使厨房了少了三个人手也是无所谓的,大伙手底下都利落些,出菜的速度一点儿不慢。 因此厨房里少了几个大师傅,连在前面盯着的李掌柜都不知道。 赵大厨带着两个徒弟溜出去之后马上就进了一条人少的巷子,七拐八拐地离聚福楼已经有两条街的距离才住了脚。 “就在这儿等着吧,就点了俩菜一汤,吃不了多一会儿就得出来。”立在一处不碍眼的地方,赵大厨让徒弟到巷子口盯着,他自己则拉低了头上帽子,低得连眉毛都遮住了…… “师父,要是他们吃完了不往这边走咋办?”二徒弟又多了句嘴。 “传菜的时候伙计说了,那小子带着个病痨鬼跟班,走不远,就算在外面晃荡会儿,也得走这条巷子回家。”赵大厨抬手往身后一指,正是安府别院的方向。 顺着师父手指的方向看了几眼,他徒弟一缩脖子,凑近师父低声说道:“师父,那边儿镖局门口可坐着个人呢。” 赵大厨回头随意的望了望,不以为意地说道:“一个半大孩子,你怕他作甚!咱们现在可是差爷!” “师父,他们来了!”在巷子口盯梢的汉子几步跑了进来,并回头摸了摸腰里别着的面口袋。 “连那个跟班的一起揍?” “冤有头债有主,谁的事儿找谁,咱们不连累无辜!把那个跟班套上堵上嘴就成。”赵大厨觉得自己就是个为民除害的大侠,还是很仗义的大侠。 安逸和小厮都没吃多少东西。他没心情吃,小厮吃不下。凑凑活活的扒拉了几口结了账就出了聚福楼。 “回去吧。”安逸看守诚走路都费劲,也就没心思在外面闲逛,琢磨着回去的路上还是得给他再添置两套衣衫。 主仆二人拐进巷子离家已经不远,都看见在巷子口背着脸站着的几个正在说话的衙差,但两个人都没当回事儿,一前一后的继续朝前走。 赵大厨对着两个徒弟一扬眉,二人心领神会的转身就摸到了安逸主仆的后面,齐齐出手,锁脖拉倒安逸和守诚,不等他们张嘴叫喊,一团破布便进了嘴塞得死死的,而后都是眼前一黑,被一条大口袋套上了脑袋! 赵大厨一边挽袖子一边点着头走近安逸,搂圆了就是一个大嘴巴,只是隔着布袋他觉得有点不解气。 安逸突然遭了袭击,还没惊叫出声就被堵了嘴,他晕头转向地被拉倒了身子,看人都是倒着的,也看不清谁是谁,就看明白了这几个人是穿着官府皂衣的衙差。 再往后眼前一黑,就被套进了口袋里,再然后一巴掌抽了过来,饶是他脑袋外面还有条口袋,他也听见了那巴掌是带着风抽过来的! 手掌拍到布上没有拍打脸上响得脆,赵大厨稍微觉得打的欠了点意思。 二徒弟瞅着师父先动了手,自然不能落后,他一手反剪着安逸的两手,把安逸的身子往外一拽,用手背把扭向自己这边的布口袋又抽了回去…… 打人也是件上瘾的事,只要开了头就好办了。 赵大厨先自己的徒弟反手打的力度不够,索性自己来了全套的,左右开弓抽的好悬没把胳膊给甩了出去才住了手。 抬眼对着抓着小厮的徒弟递了个眼神,自己扭身就走。 那个徒弟马上心领神会把守诚整个人往地上一摔,和二师兄一起扔下躺在地上已经不动了安逸撒丫子就跑,转眼,师徒三人便没了踪影。 坐在镖局门口的高越从始至终地看着这边的一切。 要不是看着打人的几个人是衙门里的差爷,他一准儿过来插一脚。 静静地瞅着那几个跑到前面一个拐弯后就没了踪影,高越慢悠悠地走近安逸。 巷子口聚集了几个人正在往里探头探脑,他一挥手赶人:“看什么啊!没见是官差办案?这热闹也敢看?” 他一个半大孩子,说话没有分量,可他说话的内容还是提醒了围着的众人,官差办案热闹确实看不得,那些人有时候就是土匪,惹不得。 围着的几个人很快散去,头被撞到地上的小厮模模糊糊地听见有人说话,可他没力气动弹一点。心里急的油煎似的,就想知道主子到底如何了。 不知死活的安逸被高越加起来拖到赵大厨跑进的那条胡同,看看前后都没人他才伸手到了口袋里摸了摸安逸的鼻息。 安逸只是暂时被抽的有点懵了,并未真的晕掉,耳朵里传来的耳鸣声让他根本听不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 张着嘴使劲用舌头顶出了里面的破布,不等叫喊就觉得一只手在摸自己,他想也不想的就张嘴咬住了! 手被安逸咬住疼的高越身子激灵了一下,随即他马上用另一只手掐住他的下颌骨一用力咬人的嘴自然而然的张开,他抽出了手,把已经褪到他肩上的口袋就势拉了下来,连安逸的两只手臂都套在里面后,照着他就是一顿拳脚! 刚才远远的看着这个混蛋挨了打,高越本想着要不就放过他这一遭,哪知道这个混蛋竟是不问青红皂白的咬了人。 再想到他连嫂子都敢调戏,那,这顿打是说啥也不能免了…… 高越拿出捶沙包练功夫的力气在安逸身上猛一通招呼,直到胡同的一边听到了行人的脚步声才住手离去…… 小厮起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了少爷的身影。他眼前一阵发黑,就觉得自己已经快坚持不住。 正文 第130章 生几个娃(1) 好在没走多远就找到了躺在地上的主子。他哆嗦着手把套在他身上的布袋取下,见公子紧闭着双眼,除了两个鼻孔在往外流血之外,脸上倒是没有见了口子的伤。 安逸很在意自己的外貌,自认也算风流倜傥。在平县,除了闵岚笙的样貌能让他承认比自己强,旁人,他谁也瞧不上。 “公子!公子!”小厮的叫声已经岔了声儿。 安逸费力的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死。 挺了好一阵他才费力的睁开眼,示意小厮先扶自己起来。 “公子,先去报官吧。”小厮惊恐的前后左右看着,就怕有生人靠近。 这回安逸摇了摇头,把气息调匀了才有气无力地说道:“报什么官……那几个人就是官差……” “可公子您什么时候得罪了官差老爷啊……” 安逸继续摇头,靠着墙站了一会儿,他把胳膊架在小厮身上靠着他说道:“那些人打人还用找理由么?回家吧。” 东摇西晃地走了几步安逸似乎想起了什么:“你刚才闻见什么味没有?” “什么味?”小厮愁眉苦脸的问道。 安逸没说话,方才他挨揍的时候虽然眼不能视口不能言,可他的鼻子还是能呼吸的,他清清楚楚地觉得自己闻到了一股子油腻的煮肉的味道,好像还掺杂着点别的菜,总之就是各种菜肴搅合在一起才能发出的怪味。 那感觉就像是把他按在案板上,让饭勺子和大铁锅给揍了一顿! 不过里面的细节安逸已经不想再去琢磨,他知道自己是得罪了人了。否则不可能一天挨两次胖揍! 这个人是谁呢? 岚笙?他摇了摇头…… 岚笙,若是你,这打,我便挨了……只是,你我的情分也就到此而止了…… 安逸这次真的伤了心。 “你说那伙差役都往聚福楼的方向跑没影了?”闵岚笙托着下巴听着高越带回来的消息沉思着。 “是啊。秀才哥,您说他们去聚福楼干嘛?”高越趴在窗台上瞪着秀才,等他拿个结果出来。 “能干吗啊?自然是吃饭了!”闵岚笙垂下眼帘心里只想笑:娘子啊,娘子……你可是有把柄落在为夫的手里了。 “那他们还真是衙差啊?” “他们就是衙差。”秀才郑重其事的点头:“否则谁敢当街打了人还去酒楼吃饭的?” “安逸一定是得罪了衙门里的人了。”闵岚笙故作神秘的小声说道:“你想想,平县里能指使得动三个衙差的还有谁?” “县令大人!”高越瞪大了眼睛。 闵岚笙把白皙的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拍了拍他的肩:“聪明!” 高越得意的一笑,能被公认的聪明人秀才哥夸上一句聪明,他心里美美的! 祸水东引,嫁祸他人,几句话就把高越给说得深信不疑。闵岚笙色如春花的脸上挂着无害的微笑:“既然有人收拾了这个祸害,那咱们也就此收手吧……” 与典藏书堂的秀才公说好了半个月就可以见到雕版印制出来的样本,算算日子也差不多了,苏夏至心情不错。 把装了挂面的造型精致的小竹篮上再贴上这么一张喜兴的红纸,捯饬一番她就可以拿着到镇子上的茂昌记去推销了,对于这次关系到挂面作坊命运的推销苏夏至告诉自己: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如果在茂昌记不能让人家代卖的话,她就准备咬牙自己开铺子了。 挂面作坊现在倾注的已经不只是她一个人的心血,还是坚守在高婶子家后院的那些女人的希望。 苏夏至觉得让人没了希望是一件很罪过的事,因此她会想方设法给挂面寻到一条活路。 裁了一张见方的红纸出去,好大一会儿功夫苏夏至才兴冲冲地进了屋子,对着院子里拔‘牡丹’的秀才说道:“别拔了,今儿拔干净了不定几天就会又长出来,你拔了上面的,底下的根须不断总能长出新的。” “我看你挺烦这东西,拔了它省的碍你的眼。”秀才把手里拿着的几棵苦蒿扔在了墙边儿,自己去西屋拿了盆子洗手。 “我不用手拔也能干掉它们,小意思!” “哦?”弯腰打水的秀才回头看了看笑道:“娘子有何妙计?教教为夫可好?” “浇开水……”苏夏至低头看着她放在案几上的东西嘴里不忘得瑟:“我看见咱院子里哪儿长了这东西就给它浇开水,滚开滚开的水半瓢下去,那一片的根须都能给烫死,不会再长!” “……”娘子这狠招好歹是只对付苦蒿!闵岚笙乖乖洗手并提醒自己不要犯那些碍娘子眼的错误…… “在看什么?”擦干净了手放下挽起的衣袖秀才进了屋,站在娘子旁边低头往书案上瞅去。 “好看吧?”书案上放着一张大红的剪纸,上面剪了几只寿桃和蝙蝠等图案。 寿桃代表长寿,蝙蝠同福,都是吉祥的东西,看了让人心生欢喜。 “这是在为安先生的寿礼做准备?”秀才一扬眉,马上就猜到了娘子的用意:“把挂面送到老师的寿宴上去不失为一条妙计!” “真是聪明的孩子,来,让娘亲抱抱……”苏夏至给秀才让出了位置,嘴上不忘逗着贫。 把他拉到书案前说道:“再往这空白的地方写上句祝寿的吉利话,总之能让人看出这是你送的就行。” “娘亲?”秀才不看剪纸而是很不正经地瞅着嘴贫的媳妇胸口说道:“我饿了……” 正文 第131章 生几个娃(2) 苏夏至先是脸一红,随即伸出爪子一边拧着他脸颊上的一块肉笑道:“撕嘴!” 闵岚笙两只手握着娘子的小手,嘴巴被她拽的合不上,只好费力的说道:“轻些,轻些,不要弄出印子来,明日还要去给老师拜寿呢。” “看你以后还嘴欠!”苏夏至马上就松了手,也怕把他白嫩的脸蛋上人造出两块腮红来。 闵岚笙自己揉着脸摇头,明明是她先说要给自己当娘亲的,现在倒说自己嘴欠。 “别用那么幽怨的小眼神看我。”苏夏至走到案几的另一边用小铜匙盛了点水倒在砚台上又拿了墨研起来:“再往这剪纸上的留白处写几个字,吉利喜兴就成。” 闵岚笙坐下执笔略一思忖便一挥而就:福寿康宁!四个字隽秀飘逸,隐隐透着厚重。 苏夏至歪着脑袋看得一阵发呆,飘逸和厚重本来是背道而驰的两种风格,她想不出秀才是怎么能把这么矛盾的东西统一到他的子上的。 “我的字临的是老太傅的帖子,后来小有所成后又临了素体,再加上自己的习惯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闵岚笙把笔架在砚台上,很耐心的为娘子解释着。 “奇了怪了!”苏夏至脸上带着探究的表情望向他。 “我为什么能猜到你心里想说的话?”秀才老神在在地说道。 苏夏至老老实实地点头。 秀才突然站起俯身在她的耳边嘀嘀咕咕了几句,苏夏至只听了一半就把他用力推开:“胡说八道!什么里里外外你都看过了……” 话一出口又觉得实在是说不下去,她只好使劲板着脸不去理那个厚脸皮的。 到西屋拿了一只竹篮,把精挑细选的九把挂面小心的放在里面,扣上盖子,苏夏至提着回了正屋。 书案上晾着的剪纸已经干透,她拿起还是吹了吹随后铺在竹篮的盖子上面,用红绸兜底十字交叉在竹篮的正上方打了一个蝴蝶结,一边留下一条飘带随意的搭在两边。 “你看怎么样?”竹篮的样式很精巧,不是北方常见的大肚提篮的样子,扣上盖子虽然不能一目了然的看清里面装的东西,但是通过竹篮上编出的大小孔洞里还是能看清里面的挂面,正是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味道。 红色的剪纸,大红的绸带都给这一篮子东西平添了富贵欢喜之气,更让人觉得这寿礼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好看!”秀才在写字,他只抬头看了娘子一眼就低了头。 “什么啊,你看了吗?”苏夏至不满地说道,走过去低头一看他竟在一张纸上写她的名字,苏夏至,苏夏至,苏夏至,苏夏至…… 不大的一张纸上已经快被他写满,一个苏夏至一种笔体,满纸的苏夏至也不知道他用了多少种笔体。 “怎么都是我的名字啊……”苏夏至俯下身子一个个的看得认真。 “我喜欢。” “喜欢我的名字?”苏夏至笑眯了眼睛:“这名字没什么特别。” 夏至那天出生所以就叫了夏至,这名字确实没什么特别。 想到这里苏夏至就失了神。 今年的夏至刚过,她不记得自己的生辰,看着秀才写了那么多自己的名字她才意识到:这一世,我十九岁了…… 放下笔,闵岚笙转身朝着她的方向,拉过发呆的娘子,让她坐在自己的腿上。 开始的时候,每次坐在他的腿上苏夏至都不敢坐实,总怕自己的身子太重把他的两条小细腿压断,现在坐的次数多了她也习惯了,每次都会不由自主地把上半身靠在他的怀里,这样只有他们两个人独处的时候才能有的亲密姿势,让她觉得温暖。 哪怕是孤独地穿越到了一个陌生的朝代,终有一个人,可以让她全身心的去依靠…… “因为你是苏夏至,所以我喜欢这三个字。”闵岚笙的情话总是那么特别。只有细细的品了才能听出原来他是在说情话。 方才她问他为何能很轻易的猜到她的心思。 闵岚笙只是拉着娘子说他到她的身子里探寻过了,自然知道她心里想的什么。那是一句夫妻间的调笑…… 而有一句话是闵岚笙没有说出口的,生活的越久,他与她便越契合,契合到严丝合缝,契合到从彼此的一个眼神都会知道对方的心意。 他喜欢这样的契合,那是一种天造地设的默契,也许离了她,穷其一生他都不会再找到这样圆满的默契。默契到连对安逸出手的方式都那么的一致! 那种感动使他从心里觉得幸福。 “放开些,要勒死我了……”失神间,娘子已经开始在挣扎。 闵岚笙没有松开手臂,而是抱着她直接放到了里屋的床上,他温柔的注视着眼神又开始躲闪自己的小女人,白皙的手指伸向她的衣襟:“傻子,我们生孩子吧……多生女儿,儿子一个就够了……” “……”一句话把苏夏至吓得差点没了魂,她两只手死死地揪着衣襟的带子不松手:“多生女儿,儿子就生一个?一个还不够么,为什么要生那么多?” 试了几次都因为娘子死命的不松手而没有解开衣襟上带子的闵岚笙索性退到了他的腰上动作优雅地解她的裙带:“人多了才热闹,你看咱们新买的那张桌子,只咱两个坐着吃饭多冷清……” 苏夏至嫁进闵家的时候,正屋里摆的那张桌子就已经快散了架,缓缓悠悠地放点东西就怕它直接分裂成木头。 所以尽管银子紧巴到就快接不上,苏夏至还是买了一张新桌子。 买的时候她挑了一张最大的搬回了家,摆在正屋里有点碍事。 正文 第132章 生几个娃(3) 闵岚笙问她为何买了这么大的,她没说桌子不管大小都是一样的价钱,自己财迷自然是哪张大就要哪张,而是说:“现在咱家里就咱两口人,以后总会有人多的时候,还是大的方便……” 天哪,苏夏至那时候想的是家里会来客人,比如自己的娘家人……可身上的这个东西竟把桌子边上的空位都排满的孩子! 那张桌子可以能坐九个人的啊! 上衣还好好的穿在身上,裙子和衬裤已经不翼而飞,在苏夏至还满脑子做着九减二等于七的算术题的时候,秀才已经开始耕作。 “我不要生七个!”这数字太吓人!完全超乎了苏夏至的小脑袋所能接受的极限。 “七个……是多了……”闵岚笙的话语有些断断续续,“六个……正好。” 屋外下着瓢泼大雨,屋内雨收云歇。苏夏至眼泪汪汪地蜷着身子不理他。 “娘子,你又不理我。”打着伞跑了出去,闵岚笙一只手端了半盆水回来,给娘子擦干净了身上的汗渍,他才躺下讨好的想把她捞进怀里。 苏夏至使劲往墙边又靠了靠,还是不想和他说话。 她怕生孩子,上个月杏花村里就有个媳妇难产死去了,一尸两命。消息是山下村的女人们闲聊的时候脸上带着夸张的表情说出的,当时她听了就更怕。 现在的日子多好啊,两个人甜甜蜜蜜的,不管有多大的事儿,秀才和她说话都是轻声细语的。就算自己有时心急说话重了他也从不对自己红脸。 秀才懒,不爱做家务。可现在家里就两个人,家务再多也就是两个人的活儿,苏夏至并不觉得多干点儿活算什么,她愿意守着他就这么细水长流的过下去…… 可生孩子会死人的,万一自己生死了,那,她的好日子就到头了。 好日子到头了不可怕,还有谁会像自己这么去爱他么? 苏夏至舍不得现在的日子,舍不得手脚虽懒可心里却宠着他的闵岚笙……她简直不能想象没了她以后,他身边会站着别的女人! “你啊。”把娘子搬过来对着自己,闵岚笙用布巾给她擦把脸。 苏夏至使劲摇头:“脏死了……”那布巾才给她擦过身的…… “呵呵。”闵岚笙轻笑一声把她揽在怀里,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就为这点小事儿也值得哭鼻子?” 苏夏至吸溜了一下鼻子,心道:反正又不是你生,你当然不怕。 “是女人总要过这道坎,就像我们第一次洞房的时候,你不是也怕的要逃……” “别扯淡,这不是一回事。” “我知道你想的是旁的事。”闵岚笙把头一歪紧贴她:“我也怕,和你在一起越久我便越怕失去你。” 他总觉得娘子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怕她还有再回天上的一天。 因为在乎所以珍惜,因为珍惜所以怕失去,因为怕失去所以患得患失……这是天下间情侣的通病。 “你到底是谁……”在苏夏至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他轻声的问道。 “傻瓜,我是你娘子!”闭着眼睛的苏夏至往他的怀里又靠了靠,口齿清晰的说道。 天亮的时候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了,只是天还阴沉着。 尽管这样秀才还是得出门,老师的寿宴总是要到场的。 “带上伞。”递了一把油纸伞给秀才,苏夏至与他一起出了门:“高越,可跟好了你秀才哥。” “嫂子放心吧。”高越伸手接过苏夏至手里的竹篮快步走到了他们夫妻前面。 “这孩子懂事。”秀才去平县的安府,苏夏至去镇子上推销装好蓝的挂面,正好有一段同路。 “嗯。”闵岚笙望着高越的背影点点头。也觉得小四儿再磨练个几年确实可以独当一面。 岔路口上夫妻分了手,闵岚笙嘱咐了娘子早去早回,回去的时候一定要雇车。 苏夏至点头应了,站在路口看着秀才和高越上了去平县的马车她才快步往镇子上走去。 天阴成这样,看着就像在憋大雨,她确实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 这回她没有迟疑,直奔了茂昌记。 阴雨天气,难得的茂昌记的人并不多。苏夏至迈步入内,只觉得从这边到那边望不到头。 茂昌记一溜有二十多间店面,中间都有一人粗的柱子支着屋顶,所有的房间通着,显得格外的长。 隔不远就有一个伙计站在货物后面等着主顾上去问询,而里面货物分类摆放的形式竟让苏夏至记起了上一世的农贸市场。 “掌柜的在么?我是如约来送货的。”就近招手让一个伙计过来,苏夏至如是说道。 伙计皱了眉:“小娘子是和我家掌柜的约好了?” “怎么?”瞪着眼说瞎话还得做出样子来,苏夏至也皱了眉,有些不耐烦地说道:“若不是你家掌柜的催的急,谁会在这种天气走几十里路到镇子上?这回去指不定能不能雇上车呢。” 年轻伙计眉头皱的越深,他苏夏至说道:“您先此稍候,我这就去请我家掌柜。” “嗯。”苏夏至点点头,待到伙计离去后她自顾自地在这间镇上最大的杂货铺子里溜达起来。 一看之下,她点了头。茂昌记生意能做的如此之好是有原因的。 货物齐全丰富不说,价位也与镇上所有的铺子持平,并没有因为自己做大了而店大欺客。 “掌柜的很会做生意啊!”她由衷地夸赞道。 “小娘子是说我请您来送货的?”身后一个男子的声音突然传来,苏夏至听得身子一僵。 正文 第133章 人小鬼大(1) 转身时她已经换上了一副带着淡笑的表情,让人看不出任何异样:“当然不是!” 身后的中年男子生的周正,一袭蓝衫穿的利利落落很是四衬,透着一股子稳重干练。 “那您这是?”中年男子看了看请自己出来的伙计,眼里带着问询的意思。 “这位小娘子进来就说是掌柜的要的货,要见你。”伙计赶紧回道。 “您是这里的掌柜?” “我是啊。”掌柜的点头承认。 “掌柜的。”门外跑进来一个身上油脂麻花的小胖子,快步走到掌柜的身边嘀咕了几句,然后对苏夏至行礼说道:“苏姑娘,请跟我来。” 跟你来?这回轮到苏夏至莫名其妙了,心道:我就是到茂昌记推销挂面的,跟你干嘛去啊! 一愣神的功夫她马上就警觉起来:“你认识我?”那小胖子口中方才称呼自己的分明就是‘苏姑娘’!这三个字自打她成亲后可有日子没人称呼了。 如今听到真是分外——惊悚啊! 她可以肯定自己在镇子上没有亲戚朋友,这个小胖子怎么能认识她呢? “呵呵!”蓝衫掌柜此时说话倒是客气了许多,他先呵呵一笑,随后说道:“姑娘跟着他去就是。” 他一指苏夏至手里的竹篮:“跟着他去才是正路。” “嗯?”苏夏至听得糊里糊涂,心里稍一捉摸,便点头道:“劳烦小哥请头前带路。” 一想到自家的厨房和高婶子家后院的小屋里都快摆满的挂面苏夏至只好胆子大了起来。 再说了,大白天的,就算街上人少,她随便喊一嗓子也能招来不少人,难道还怕个小胖子么! 出了茂昌记小胖子并没有往偏僻里带她,而是领着她径直走到了街对面的一间铺子里。 “行!”苏夏至看着一案板的煮肉,呼吸着带着猪下水味的空气,对着秃脑袋笑眯眯地陈屠户说道:“您是真会拉生意啊!” “苏……苏……”陈屠户依旧结巴,一张嘴一扬眉,表情甚是滑稽。 “今儿我什么都不买!”苏夏至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尽量保持着心平气和说道:“您看见没有?”她一扬手里的竹篮接着说道:“今天,我这篮子挂面要是卖不出去,我今后指不定还能不能吃上肉呢!” “呵呵!”陈屠户一摸自己的大秃瓢,笑的挺开心。 “我没和您开玩笑,今儿我真是到茂昌记来送样品的,刚把他们掌柜的请出来,就被您铺子里那倒霉孩子给拉这里来了!” “哎?”看看从里间探出半个身子的小胖子,再看看陈掌柜苏夏至乐了:“把这孩子的头发剃了和您一个模样啊,我说刚才怎么看着眼熟呢!” “我儿子。”这句话倒是没结巴。 “错不了。”苏夏至点头表示认同,然后转身就走:“等我有钱了把你铺子都买了,让你再不闻这下水味。” “我就是……陈茂昌。” 身后这句还算连贯的话让马上就冲出去的苏夏至停了步,她猛一转身回手指着斜对面的茂昌记盯着陈屠户没说话。 陈屠户依旧笑得一团和气,点了点头。 “茂昌记不是有个穿蓝衣服的掌柜的?”陈屠户说他叫陈茂昌,难道是巧合?苏夏至这回一定先弄明白再说话了。 “齐鸿羽不就是那边的掌柜吗,我爹才是东家。”小胖子又从里间探出头来脸上挂着和他爹一模一样的微笑。让苏夏至看了觉得这倒霉孩子好讨厌呐! 他爷俩这样笑怎么看都是像在笑话自己傻呢…… 看来秀才叫自己傻子也没啥不对。 终于意识到自己不是非常聪明的苏夏至在对自己的脑细胞狠狠地鄙视了一把之后马上调整状态:“肉铺子给您留着,我不买了!其实我是来推销我家作坊里做的挂面的!” “哈哈!”陈屠户笑着点头,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肉铺的里间比外面大了很多,对着街的一面墙上开了两扇大大的窗户,如今都开着。 苏夏至顺着窗户往外一望就能清楚看到对面茂昌记的情况。她点了点头:“谁会想到镇子上最大商铺的东家竟会在对面杀猪呢!” 谁会想到镇子上最大的商铺的东家竟会在对面杀猪呢?这是苏夏至在知道陈屠户的另一个身份后的感慨。 但感慨就是感慨,还没有到让她诧异的地步。 她一个穿越人士,可以说经历了死去活来,现在除了生死大事,已经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想不通了。 所以在极短暂的吃惊过后,她把手里的竹篮往陈茂昌身前的桌子上一放:“挂面,完全白面制作,不掺一点儿杂粮,这样品质的东西,我可以谦虚的说:别说咱平县,就是整个大梁也找出第二家!” 这话不是苏夏至在信口胡吹。在当时用抻面技法做挂面的确实没有。 也可以这样说:苏夏至把抻面这种技法产生的时间提前了少许。 但用这种技法做出的挂面可与过去的挂面在口感上有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陈茂昌不说话,他说话结巴,所以他便不爱开口说话。 他对着自己的儿子一招手,指了指桌上的茶壶。贴墙站着的伙计赶紧过来就要端走去沏茶,却被东家搡了一把示意他出去。 小胖子正在啃甜瓜。看见爹爹指使自己马上就走到了桌子前,把没吃了几口的甜瓜叼在嘴里,伸手就去抓茶壶。 ‘啪!’苏夏至看见小胖子伸向茶壶的两只带着甜瓜汁地小手抬手就给了一下子:“你这爪子直接放水里涮涮,那水都能毒死人,脏成这样不洗,谁敢喝你家的茶!” 正文 第134章 人小鬼大(2) 小胖子人胖动作可不慢,两只手全都背到了身后。先看了父亲一眼,然后趴在桌子上把嘴里叼着的甜瓜放到桌上,对着苏夏至说道:“我爹说差点把你娶回来给我当后娘,你为啥不嫁给他?嫌他是个杀猪的?” 陈茂昌四十多岁的人了就这么一个儿子,闺女早就嫁人了。老婆过世的早,他心疼儿子没娘疼,宠的没了边儿!自己亲自带着,从几岁开始家里就是爷俩混日子,他做生意也带着他,言传身教,这孩子被他养的猴机灵贼皮! 可在皮也不能直接当着人家女子说这样的话啊!这也太失礼了! 陈茂昌差点就管自己的儿子叫了‘爹’,他不能再装哑巴了。 “混……混……混……” “我看不上你爹。”苏夏至说话简单明了。 “混账!”陈茂昌结巴了半天,一句话竟接错了地方。惹得苏夏至和儿子都看向了他。 越急越说不出话,他只好用手指了指儿子。 “你爹骂你混账。”苏夏至看明白了。 ‘啪’!小胖子抬手照着他爹的大光脑袋就来了一下子:“这么大人了,怎么还骂上人了!” 陈茂昌锃光瓦亮地大秃头上立马就出现了一个甜瓜汁爪子印。 “呵呵!”他揉了揉秃脑袋,也照着儿子的脑袋来了一巴掌,看着就没用力:“小混蛋!” 这回小胖子没还嘴,而是挤到他爹的身前一屁股坐在他爹的大腿上,看着苏夏至说道:“现在你知道我爹有很多很多银子后悔吗?” 苏夏至皱着眉头看着这一对儿给人感觉怪怪的父子,怎么瞅着都是一窝狐狸! 有钱人就是任性啊……连说话都这么直接。 不过依着苏夏至的性子她更喜欢说话直接的说话方式。 “你爹为了你家的这些银子能踏踏实实留到你长大接手家业的那一天,宁愿娶个傻子,可见你家那些银子也是他留给你一个人的,我嫁不嫁他都与那些钱无缘,我后悔个屁!” “嘿!聪明,痛快!”小胖子一拍桌子,从他爹腿上站起身子走到苏夏至身前,似乎是在与她比身高:“我今年十二了,要不,你等我几年,等我长大了嫁我吧!” 小胖子的话一出陈茂昌就做了决定:一定要请个先生回来教教这孩子规矩了!再这么信口开河下去早晚得惹出事儿来! “哈哈!”苏夏至先是一怔,随即一拍他的肩膀笑着说道:“你我也看不上!” “为什么?你不是都知道我将来会是个财主了吗?”小胖子眼睛一眯将让苏夏至看出点老谋深算的意思来。 “你看看你发际多高!我怕你再长几年也和你爹一样。”苏夏至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道。 陈茂昌紧绷地脸色放松下来,饶有兴味地听着俩人聊天,他看出来了,儿子和她投脾气!只这一点就让他心里有点后悔了:自己精明了一辈子啊,最后竟走了眼。若知道这个女子是如此的脾性,他说什么也要正经请了媒人上门去求娶的。 “我知道,你嫁给了闵秀才。”从桌上拿起甜瓜接着吃了一口,小胖子一抹嘴儿:“那个人看着还行!” “什么叫看着还行啊?说得你和我家秀才多熟似的!”苏夏至觉着这孩子挺好玩,招她喜欢。 “还有,你以后见了我要叫一声‘姑姑’,别没大没小的耍贫嘴!” “姑姑?”小胖子一砸吧嘴儿,对着两扇大开的窗户使了个眼色:“对面的娘们还老让我叫她姐姐呢!” 苏夏至回身儿一看,对面一间铺子里一个瘦的如豆芽菜似得女人正提着秤盘子称东西,对上她的眼神儿,那个穿着淡蓝小袄同色罗裙的女子瞪了她一眼。 “她多大岁数了?”苏夏至看了半天也没看出那个女子的年岁。 “十八。”小胖子吧唧着嘴边吃边说:“打我帮着我爹做生意到现在都三年了,第一次见她就是十八,现在还是十八!” “……”苏夏至想笑,又觉得嘲笑一个女人的岁数有点不地道,于是她没有说话。 “爹,您看看姑姑的货怎么样?要是说得过去您就收了吧,我挺喜欢她,以后还想找她玩呢!”小胖子吃完了甜瓜随手往窗户外面一扔瓜蒂,把桌上放着的竹篮往陈茂昌跟前推了推。 这小胖子太可爱了啊!苏夏至真想抱住他亲一口。 因为这个小家伙的关系,她现在看陈屠户那个大秃瓢也顺眼了很多。这人啊,真是不能以貌取人! “您也先别忙着高兴。”小胖子一本正经的说道:“我爹是个生意人,无利不起早。要是您的货不行,我说什么也是没用的。” 陈茂昌点点头,算是对儿子这句话便是赞同。 他先把竹篮提起来掂了掂分量,然后一边打开竹篮的盖子一边说道:“二……斤……斤……三两左右。” 陈茂昌说二斤三两左右。 苏夏至挑了下眉,默默地在心里点了一个赞!手底下的准头儿不错! 五把挂面一把四两,再加上竹篮的分量正是二斤三两。 陈茂昌抽出一根挂面来看了看,又闻了闻,随后说道:“后……后……” “后院有灶,煮一碗尝尝。”小胖子直接替他爹说道。 “嗯。”陈茂昌又点点头。 “你叫什么?”苏夏至切了几刀葱花,对更着过来看热闹的小胖子问道。 “冠西。”小胖子已经拿好了碗筷等着吃了。 “噗!”苏夏至把他连名带姓的一叫差点吐了血,“好名字!” 正文 第135章 人小鬼大(3) ‘刺啦’一声,厨房里烧了火用葱花炝了锅,加了半瓢水下去,等着锅开的功夫苏夏至在厨房里踅摸了一遍,拿了两个鸡蛋又摘了几棵芫荽。 锅里的水开后,她把鸡蛋直接卧在锅里,等鸡蛋受热定了形才把挂面贴着边放进锅里,轻轻地用筷子搅合了几下。 不一会儿功夫锅里的水开了,挂面在水面上翻滚着,苏夏至又加了点冷水进去,又放了盐,胡椒粉调了口味。 至于咸淡,她是估摸着放的,没尝。毕竟不是自己家里的东西,苏夏至也有点洁癖。 接了小胖子手里的大碗她挑了两筷子面条进去,又把荷包蛋放在最上面,撒了芫荽末,点了几滴麻油,最后才加锅里的热汤,一碗简单的鸡蛋挂面清清亮亮地呈现在父子二人面前。 “可以吃了。”苏夏至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胖子把手里的筷子递给父亲,自己走到柜橱前又拿了一副碗筷:“剩下的都是我的!” 一碗煮熟的挂面吃到嘴里胜似千言万语。父子两个端着碗蹲在厨房里吃的满头大汗,吃完后陈茂昌同意茂昌记进货。 是进货而不是带着卖些。这是苏夏至所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了! “只按一篮来买这样太过死板。”陈茂昌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当然,他的话还是结巴着说的。 价格,送货,数量……一堆儿问题细细地谈过,苏夏至几乎忘了和她说话的人是个结巴。倒是从心里开始佩服起陈茂昌来。 他的很多建议非常实际有用,连苏夏至自己都没有想的这么多。 比如在挂面的包装上他就提出了不止要有装好提篮,还要加上不带包装的零散着卖。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对挂面感兴趣……说白了就是要散装零售稍稍降低价位扩大销售量。 不知不觉谈到过了晌午,双方最后敲定了送货的时间,苏夏至起身告辞。 “百无一用是书生,闵秀才看着漂亮可漂亮不顶饭吃啊。”一碗挂面好吃,可太少了,小胖子吃了个半饥不饱,此时他又拿了一个甜瓜啃上了:“读书人看不上我们杀猪的,可我们杀猪的家里顿顿有肉吃。” “你想说什么?”已经出了门正在望天的苏夏至回头看着小胖子。 “要不,你来我家吧,你做的饭挺好吃,就天天给我做饭……” 天阴的厉害,眼瞅着就下雨,苏夏至没理还再絮絮叨叨说个不停的陈冠西,对着陈茂昌点点头快步离去。 直到出了镇子也没看到一个等活的车把式,苏夏至不敢再耽搁时间。谈生意一谈就到了这般时候,也不知道秀才回去没有。想想回去还有不少的路要走,她只能快步往家里赶去。 走了没有一里路雨便落了下来,疾风急雨瓢泼似的让人看不清几步外的景物。 一把油纸伞举着苏夏至在雨中走的艰难,她的鞋子已经湿透,踩在雨水里每迈一步都会觉得鞋子要掉下。 湿了半截的裙子几乎裹在小腿上,像牛皮筋似的绞着她的两条腿…… 路上没有了行人,只有她自己。 “不就下点儿雨吗,走慢点就是了,好在没有电闪雷鸣……”苏夏至自言自语地给自己打气。 一道亮的耀眼的闪电几乎将整个阴郁的天空劈成两半,随即炸雷声起,响得苏夏至几乎以为就是在耳边发生了大爆炸! “我勒个擦的!”她赶紧用一只手捂上了嘴巴不敢再胡说八道,依稀仿佛记得好像自己在上一世就是寝室里姐妹中最著名的乌鸦嘴,看来,穿越把这个优良传统也带了过来了。 “今天是个好日子……明天也是个好日子……”苏夏至昧着良心边走边唱,全为在这望不到头的路上为自己壮胆。 天不大一会儿便黑了下来,而雨一点不见小。苏夏至走的上气不接下气,四周都是混混沌沌的,她简直就是在凭着记忆往山下村走。 偶尔在路上遇到一个行人都会吓得她一惊,从来没想过原来孤独无助的时候人是这么的没用! 她能看到伞下自己湿透的衣服在冒着热气,可她的唇却冷的打颤。 “再走一步,一步……”歌唱不下去了,鬼哭狼嚎的声音她自己听了也瘆的慌,可她还是得说话,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坚持下去。 模糊的,前面似乎冲过来一个影子,苏夏至看不清那人的样子,只好自己往路边又挪了一步侧身而立。 她现在的形象太狼狈了,从上到下的衣裙都已经湿透裹在身上。夏天本来就穿着单衣,湿身的样子她不愿意让别人看到。 “傻子!”一条手臂伸了过来,用力地把她抱在怀里,让吓得惊叫出声的苏夏至动弹不得:“是我……是我……不要怕。” 他抱着瘦小的她不松手,直到她安静下来。 “秀才?你来找我了?”没想到向自己冲来的一团人影竟是闵岚笙,苏夏至吓得差点尿了裤子。 “我先回了家,见你没有回来,便一路寻了来。”雨声太嘈杂,闵岚笙是好在她耳边大声说道。 “秀才……秀才……呜呜……我都快吓死了!”苏夏至听着他说话的声音,鼻间闻着带着水气的他的味道,她只想哭。 几乎是用尽了全部的力量靠向他,苏夏至只想把自己揉进到他的身子里去:“秀才……秀才……你怎么才来啊……我讨厌你!” “我讨厌……我讨厌……”娘子从未像现在这样像过一个小女人,这样瘦小的她让闵岚笙止不住的只想怜惜:“来,上来。” 他弯下腰,示意娘子趴在他的背上。 正文 第136章 作坊开张(1) 一个人走路都费劲呢,他还想背着她走? 苏夏至心里虽然感动可还是舍不得,怕累坏了他:“好了,我没事了,走吧。” 闵岚笙不动,固执地弯在那里等着她。 一把油纸伞支在头上,遮住了两个人。闵岚笙背着苏夏至走在漆黑的雨夜里,两个人都安静下来。 原来,两个人这样靠近的时候,心贴的最近。心在一起的时候,他们才是不畏风雨的…… “娘子。”闵岚笙走的并不快,他随口和她说着话,只是怕她睡着着了凉。 “嗯。”他的背不宽,可依旧给她安全的感觉,慢慢地这么摇着走着,苏夏至几乎就快睡去。 “今天我想了一下。”他说。 “想了什么?”苏夏至睁开眼睛。 “生七个孩儿确实太辛苦了,六个也多,我们可以少要几个的。”知道她怕生孩子,闵岚笙故意说这个吓唬她,这样她就睡不着了吧。 苏夏至侧着头伏在他的肩上,半天没有说话。 “娘子?”闵岚笙晃动了一下肩膀。 嘟起嘴来在他的脖子上用力的亲了亲,苏夏至似乎是下了最后的决心:“生!只要你有本事种,我就生!给你生好多好多的宝宝,以后我什么都不做,就生孩子了!”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家,两个人虽然累的都不想在动还是先做水洗了一个痛快的热水澡。 猫小白饿了一天见到换了干净衣裙的主人蹦跳着扑了过来,两只小前爪扶着苏夏至的腿直立起来‘呜呜’地叫着。 “知道你饿了。”怕摸了猫小白还要洗手,苏夏至没有抱起它而是直接挽了袖子准备做晚饭。 淘了米,在锅里蒸上米饭苏夏至切了几片腊肉放在猫小白的食盆里,先喂了它才开始收拾炒菜的食材。 把茄子去了皮,切成鱼鳃块,又拍了蒜末切了豆瓣葱做调料,只等米饭好了她就做一盘素烧茄子。 一菜一饭一汤,今天的晚饭格外简单。闵岚笙却吃得格外顺口,就觉得烧茄子拌米饭真是美味,娘子做的饭食就是好吃! 他一边细嚼慢咽着一边用眼睛瞟着紧贴在自己身边的女子。 一张小饭桌摆在地上,四面都可以坐人,苏夏至偏偏把小板凳放到了和秀才并排的一边,与他挤在一起坐着。 “看我干吗?吃饭。”苏夏至知道秀才在一直看着她,可今天她就想这么靠着他啊……直到现在她都觉得自己身上有他后背上的温暖呢。 “感动吧?”秀才忽然靠近她,低声说了一句。 “德行!”苏夏至对着他抿嘴儿一笑。 “快点吃,吃完早点安歇……” 苏夏至扭头看着他,她怎么就从这句话里听出了不正经的味道呢。 “你许了我了!”放下碗筷,秀才把身子挤向她:“你说了,只要我种,你就生的!”说完他忽然捂住了脸,好像很不好意思的模样。 苏夏至撇了嘴,拉着凳子倒了离他最远的那一面才停了下来:“你不是说了吗,不用生太多的。” “傻子!”闵岚笙拉着凳子追了过来:“信誉,人要将信誉!” “嘿嘿!”苏夏至也放下了碗筷,盛了一碗汤给他:“此事再议,咱先说点别的事。” “什么事?”接过娘子手里的汤碗,闵岚笙的目光依旧停在她的脸上。 苏夏至才沐浴后的皮肤光洁细腻,透着建康的粉红色。正是一个花季女子该有的好颜色。 想起雨中那个立在道边的瘦小身影,闵岚笙心里一疼:“做事不用勉强自己,若是实在太累不如就算了吧。” 看着她整日为那些挂面奔波,他心疼。 只想等着秋试过后自己能混上个一官半职的,总是能养家糊口。 “小瞧我?”看秀才的神色苏夏至就明白他是误会了,于是收起原本想得瑟一番的心思直接把结果告诉了他:“卖出去了。茂昌记的东家答应了从咱们的作坊进货,是进货啊,直接结银子的!” “以后咱作坊开起来了,我还想到平县再去试试呢。” “也卖挂面?”闵岚笙问道。 “还没想好。”苏夏至摇摇头:“我总觉得镇子上还是太小了。不过咱挂面作坊也就那几个人,真要是卖的多了,我们暂时也做不出来。” 闵岚笙端着碗慢慢地喝汤,心里盘算着娘子刚说过的话:先开挂面作坊,作坊入了正轨怎么也要入秋,那他都该进京赶考了,自己这一走最少也要几个月,娘子在家有些事情忙着也不会寂寞,最主要的是会有好几个妇人能陪着她也不错…… “我说的话你听见了吗?”看他眼睛定定地望着一个方向发了呆了,自说自话了半天的苏夏至忽然住了嘴,伸手推了他一把。 “自然!”闵岚笙放下饭碗,面无表情的点了头。 “那你说说,我方才都说了什么?”鬼才信他说的呢,刚才他就是在发呆,苏夏至哼了一声。 “娘子说:我要给相公你生好多好多的宝宝!”闵岚笙说着话,长臂一伸捞起坐在板凳上的娘子就往正屋跑。 “秀才!”地上很滑,苏夏至不敢挣扎,只好说道:“还没漱口,还没有漱口呢!” “为夫不嫌弃你……” “我嫌弃你!” 双脚一落了地苏夏至就兔子似的又跑了出去,厨房里吃过饭后还摆着一堆东西没有收拾,谁有时间这会儿就与他发疯! 闵岚笙轻笑着看着娘子逃跑的身影缓缓地坐在了书案前,上面躺着一册诗籍,正是安小姐的新作。是在老师的寿宴过后她亲自交给他的。 正文 第137章 作坊开张(2) 收拾完厨房的锅碗瓢盆解了围裙,吹熄了油灯,苏夏至站在厨房的门口望天。 “别又着了雨,你的头发还没有干透呢。”坐在窗前的闵岚笙瞥见站在那里探头探脑的娘子赶紧叫了一声,起身,拿了立在正屋门口的雨伞,才要打开过去接她,苏夏至已经踮着脚尖跑了过来。 “一点都不听话!”拉住险些撞到自己身上的女子,把她按在椅子上,闵岚笙到里屋拿了布巾给她擦拭着潮湿的头发。 “这浪费纸张的东西还真印出来啦。”看见放在书案上印制精美的书册,苏夏至探头看了一眼书名,《静夜思》。 尼玛!原来不只是穿越的女子玩剽窃啊,安小姐她一个古人也这么明目张胆的剽窃好意思吗!《静夜思》是人家诗仙李白的经典之作好不好! “静夜思?呵呵呵呵!”苏夏至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念了一遍诗籍的名字,呵呵地笑了几声,听得闵岚笙后背发凉。 “娘子愿意看就看看吧。”他小声说道。 “不看。万一看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还惹得自己糟心。”苏夏至大摇其头,连手臂都懒得抬。 “静夜思……我也来一首!”她闭上眼摇头晃脑地说道。 “别动!”拿着布巾擦不到头发的秀才按住不安分的娘子:“还没擦干呢。” “床前明月光。” 闵岚笙停了动作,倾听着娘子念出的诗句。首句随平但也中规中矩,意境尚可。 “地上鞋两双!” “……”鞋两双?床上的人指定没干好事儿,秀才开始脑补床上两个人正在做的事情。 “白天走四方,晚上补裤裆!” “哈哈!哈哈!好诗啊!好诗!”苏夏至念完自己先笑趴下了。 闵岚笙把布巾往椅背上一撘,回身进屋睡觉! 笑过之后,身后没了听众,苏夏至不笑了。又瞥了一眼小青梅的诗籍,还是懒得伸手,关门吹灯,进屋找秀才睡觉! 里屋黑漆漆的,飘着蚊香的气味,有些刺鼻。秀才穿着白色里衣顺顺溜溜地躺在床上,显出一个纤细的身影来。 苏夏至摸摸索索地走到床边,踢了脚上的鞋子,嘴里笑道:“地上鞋两双!” 身后的秀才没动。她只好轻手轻脚地从他身上爬过去。才把上半身探过去就被闵岚笙拦腰抱住让她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身上。 “秀才,秀才!今天不种了吧?土地也要休息的!”心疼他背着自己在暴雨里走了那么远的路,苏夏至怕他累过了劲,赶紧讨饶。 “今天老师的寿宴安逸没有来。”闵岚笙忽然开了口。然后明显地感觉到身上的小媳妇僵成了一根棍子。 “安逸?他怎么了?”苏夏至尽量用平静的语气问道。 “唉!”秀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口中呼出的气体喷在她的脖子上,苏夏至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她想起来看着秀才说话,可她才一动做就被身下的人用力制止了:“听说很不好……”闵岚笙说道。 “会死吗?”苏夏至开始纠结。 她讨厌对秀才怀有色心的安逸,甚至对他想要用药强暴秀才的事耿耿于怀,所以才找了赵大厨把他胖揍一顿,而且要求只打脸,就是怕男人出手没轻没重真把他打死了。 结果这么严重,苏夏至是没有预料到的。 “没听说过抽嘴巴能把人抽死的……”她没头没尾的说了一句。 “那是你不知道厨子的手下是多么的有劲,他们天天用的就是两条臂膀上的力道,可不是比常人更有力气。” “那倒是!”苏夏至表示赞同:“若是换成我哥哥,两个嘴巴能把安逸脑袋从他的小细脖子上直接抽下来!” 说完苏夏至一阵沉默,过了片刻之后才问道:“你知道了?” 这话问的多余,他能清楚的说出打人的是厨子,那就是一定知道了。 “我是猜到的。”闵岚笙并没有否认。 安怀远的寿宴他最小的儿子没有出现并未引起任何的波澜。大家都知道安家小小姐是个才女,而安家的小公子最不成器。所以当给他拜寿的只有女儿和从京城赶回来的大儿子的时候,外人几乎都忘了安逸的存在。 没人提,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说明安逸的伤虽重还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看着满面春风的老师,以及对自己频频望来的安静,闵岚笙只在安府停留了不多久便告了辞。 连他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原来见到安静的时候他便会不由自主的脸红心跳,而这次再见他居然心如古井不起一点波澜。 甚至他还在心里将安小姐与娘子进行了比较,最后得出结论:二者根本没法比,还是他家娘子好。而且是哪哪都好! “傻子!”身上的女人又在用力的要逃走,闵岚笙依旧抱着她,让她伏在自己的身上。两个人贴的紧紧的。 “以后长点心。”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他轻抚着她的肌肤:“一句还没说完就能把你那点小心思都诈出来。” 她经常和那些做生意的人打交道,闵岚笙认为有些话还是要提醒一下她的。 “我不是傻吗。”不让自己下来那就趴在他身上吧。苏夏至停止了挣扎:“安逸真的死了?” “你都说了,哪有抽嘴巴能把人抽死的,他估计是没事。”闵岚笙闭上眼说道,手下越发的不老实,已经从娘子的后背滑到了屁股上。 “再说,他对为夫居心不良,竟还想用药来……” “哎呦!”闵岚笙越说越气,竟不自觉地在苏夏至的屁股上抓了一把,疼得她马上叫出了声。 正文 第138章 作坊开张(3) 松了手,赶紧轻轻地又给娘子揉了几下他才接着说道:“他怀了这样的心思,就是真打出了什么事娘子也不必自责,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活该!” 这道理苏夏至懂。 闵岚笙如此高傲孤洁的性子,那天若真被安逸得了手,他是一定活不下去的。 想到这里,苏夏至伸臂抱住了身下的秀才,心里一阵后怕。 “都过去了,我今天并没有见到他,连那本书也是我告辞后安小姐又追出来特意送给我的,你不要多心。” “切!多什么心啊,她明知道你已经成亲还追出来送书给你,说明她就是对你没憋好屁!” 这回苏夏至一翻身就坐了起来,盘着腿坐在床上骂道:“安家这姐弟也算是奇葩一对儿了,居然都对你动了心思!” 秀才没吱声。他也觉得这次安静的态度有些奇怪。过去她见了自己似乎还有些拿捏端着架子,这次……闵岚笙也说不出有哪里不同,总之他就是觉得安静对自己的态度似乎与过去不同。 “不说这个。”闵岚笙也起身把枕头靠在身后倚在床帮上,他拍了怕身侧示意娘子过来;“挂面不是有了去处了,倒是该赶紧把你的作坊开起来了。” 一说这个话题苏夏至眼睛都冒了光,她爬过来靠在秀才身边就眉飞色舞地说开……一直说到后半夜两个人不知不觉的睡去…… 模糊间好像才睡着似得,苏夏至困倦地睁开双眼,她愣了下,觉着自己是在做梦。梦见坐在小船里随波逐流。 “吵醒你了?接着睡吧,还早。”闵岚笙的声音从床下传来,气喘吁吁。 “你不睡觉在干什么?”苏夏至感觉到床在动,往旁边一看才看出自己睡的床已经挪了位置,离墙壁有一尺多的距离。 “又下雨了。”闵岚笙又把床往地中间拖了拖。 “下就下呗,你挪床干嘛。夏天不就是雨水多,这几天都是连阴天呢。”苏夏至睡得正香,一点不想动弹,被人打扰了好梦她有点不高兴。 “咱屋里漏了。”闵岚笙围着床转了一圈,仰着头看了好久才又爬上了床。 “啥?”房漏了?苏夏至抬手想接接雨水,随即想起自己睡得是架子床,上面是有个木头罩子的,就是房子漏雨床上也不该有雨水的。 “是你睡得那边顺着墙在往下渗雨水,半面墙都湿了。”闵岚笙轻声说道,觉得很对不起娘子。唯一有的产业房子还漏了…… “塌不了吧?”苏夏至也扭身往后墙上瞅了瞅。 “应该……塌不了。” “那就睡觉!”往枕头上一躺,苏夏至把薄被搭在两个人身上打着哈欠说道:“这黑灯瞎火的急也没用,睡觉,有啥事也得天亮了再说了。” 闵岚笙想想也是,随即侧着身面朝着娘子躺下,心里正忐忑间耳边已经传来了她均匀的呼吸声。 “这个没心没肺的……”眼前,她的表情柔和睡得安稳,看了使人平静。 抬头在她的额上亲了一口,秀才也阖上了眼睛。今天他也很累了,不大会儿功夫便拥着娘子睡去。 第二天是个难得的大晴天,苏夏至和秀才都起的迟了。 洗漱完毕开了院门,高越早在外面候了多时。 “嫂子,咱早晨吃什么?”他抱起向他狂奔而来的猫小白举过了头顶,猫小白马上就吓得连尾巴都不摇了。 “我看看啊,还没想好吃啥呢。”苏夏至进了厨房。 “你现在连早饭也不在家吃了?”闵岚笙拿着一把大扫把在扫院子,眼皮都不带抬的说道。 “秀才哥,我来吧。”高越放下小黑狗,接过秀才手里的笤帚接着扫起院子来。 “嗯。”闵岚笙答应了一声,随即一脑袋扎进了厨房,不再问人家在哪里吃早饭的事儿。 “娘子,咱早晨吃什么?”他掀开灶上的锅盖看了看,空的。 “炸油饼吧,我给你们炸油饼吃。”夏天的饭食不能做的太多,基本是做完吃完,所以顿顿都要做新的。 “炸油饼?”高越扫完了地也进了厨房,站在闵岚笙的身后伸出胳膊来想先锅盖。 “洗手了么就乱动?”苏夏至一句话,高越的手便收了回去。 “赶紧都出去吧,过一会儿做好了我叫你们。”厨房里多了两个人,大清早的也觉出了憋闷,苏夏至挽袖子赶人。 轰走了哼哈二将一样的秀才和小四儿,苏夏至从面缸里拣出一块老肥来,用刀切了半块,把余下的半块又扔回了面缸。 烧了半锅水,用温水泡了老肥,又往盆子里打了三个鸡蛋,加了一点糖,盐,又倒了两碗面,苏夏至把这些东西和匀成面团后,盖上屉布醒在一边。 看着灶上的水快开了,淘了半碗小米下了锅,用勺子搅和了几下,看着金黄的小米在锅里打着旋儿暂时不会沉底,她把勺子放在了锅边。 弯腰在放案板的桌下的坛子里掏出一个芥菜疙瘩,用刀切了细丝,又用水过了两遍,控尽了水分加了醋点了两滴麻油拌了个小菜。 小米粥好熟,不一会儿功夫锅里的小米已经煮开了花儿,苏夏至把粥都盛在一个盆子里对着外面叫道:“高越,摆饭桌!” “知道了!”高越几步就跑了进来,拎起立在门口的小饭桌摆在了院子里。又回来把灶台边上的小米粥端了出去。 “还有案板上的那盘子咸菜丝。”苏夏至一边刷锅一边吩咐道。 家里就一个灶台,做饭比较麻烦,只能一样一样的做。 正文 第139章 几种心思(1) 煮完了粥,又在锅里加了油,等油热的功夫,苏夏至把醒好的面团放在案板上撒了薄棉揉了几下。 下剂子,擀成巴掌大的圆片,用刀在上面划了两道。 油热后把面片下了锅,面片遇热膨胀起来成了面饼……不大会功夫十几张炸得金黄酥脆的油饼就上了桌,不用她喊,家里的另外两个大活人就都自动落了座。 素油炸面食,山下村也就是苏夏至敢这么吃。要知道那时候的素油价格可是不低。 “好吃!”一口酥脆的油饼,就着爽口的咸菜丝,再来一口凉热正好的小米粥,高越除了好吃也说不出别的了。 “你啊,就是肚子里没油水,又是长身体的时候,所以才饭量大。”一个油饼一碗粥,苏夏至放了碗筷:“你家用了早饭没有?” “早就用了,我娘和我爹起的早,他们吃饭的时候我还没起呢。”盘子里还剩了一个油饼,秀才哥还没吃完,他不敢动。 “都是你的。”闵岚笙低头吃饭,把盘子推给高越。 十二个油饼,这小子一个人就吃了六个…… 连阴天好不容易放了晴,家家户户都在晒被褥洗衣服,整个山下村放眼望去一片花花绿绿的好不热闹。 高婶子家也是晾的一院子东西,苏夏至进来的时候高婶子正在把一床被子搭在院子里的小石桌上。 “潮的都快出水了。”她一边打开被子一边招呼苏夏至坐下:“再一会她们就都过来了。” “正好,我看能留下来做工的目前也就咱这几个人了,所以不等了,明天咱的挂面作坊就正式开工。” “真的!”高婶子把被子仍在石桌上一屁股坐在苏夏至的对面又追问了一句:“明天开工,就算工钱了把?” 苏夏至点头:“这是自然的。” “老头子,你听见没有?昨儿你不是还说我们这挂面作坊要泡汤么,今儿人家秀才家的就说明儿我们开张了!”高婶子扯着嗓子对着屋里喊道。 “净胡扯!”高仲武很不好意思的从屋里走了出来,对着苏夏至说道:“别听你婶子瞎咧咧。” 苏夏至抿嘴一笑,心道:这么久作坊都没开起来,谁都得胡思乱想。 “作坊开了我就有工钱了,以后家里的活儿你多干着点。”高婶子带着几分得意地说道:“反正镖局我看着也要散,现在家里就你一个闲人了!” “你这话说的!”高仲武有点不爱听了,他保镖在外十几年了,才闲了几个月,这老娘们说话就不中听了。 “伯父也别闲着。”苏夏至站起身子,对高仲武说道:“咱作坊出的挂面是入口的东西,就怕有人使坏动个歪心眼子啥的,伯父若是不嫌咱这里钱少,就帮我看着点,尤其是大伙下了工后,您家的小后院就更得多留心了。” “我也能来?”高仲武心中一喜,随后听了苏夏至分配给他的活计正是他所擅长的,而上工又在家里,这好差事哪里找去?于是他赶紧点了头:“行,伯父帮你看这作坊还是能做的。” 这是秀才给她出的主意。 他说: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作坊开了起来便要处处小心!这人面上看着个个都是好人,你哪里看到人心呢…… 挂面作坊前几天还被村子里的人议论估计是要开不起来了,没过几天,秀才娘子就又没事人儿似地宣布作坊马上就要开工。这可把一直坚持在小后院里练抻面的几个女人高兴坏了! 大伙儿分头准备,把做工的小院里里外外打扫了个彻底。苏夏至还带了两个人去了镇子上,一人给做了两条白布围裙,两块蓝底素花的头巾,又买了一大块面板,以及一挂千头的炮仗。 第二天一早,几个女人一水儿的腰系白围裙头戴蓝花头巾出现在高家门口,山下村里能动的人也都堆在了这里等着看村子里的第一个作坊开张。 高越拿着一根长长的竹竿挑着那挂爆竹,等着苏夏至点燃。 摆了香案,燃了香烛,供了贡品,苏夏至带着几个女人拜了神,在众人的视线里点燃了那挂长鞭! “噼噼啪啪!”一阵火花之后震耳的爆竹声脆亮亮的响起,卷起烟尘带着回声儿传出去老远,将在高家看热闹的人都掩在了爆竹爆裂后的带着火药味的烟尘里…… “轰隆!哗啦!”不等爆竹声歇,两声更大的声音把人们惊得抱着脑袋直往天上望去:“晴天打雷了这是?” 天上晴空万里碧空如洗,阳光甚好…… 只是,秀才家的后墙全塌了! 同样受了惊的猫小白从冒着烟的一堆破砖头里冒出了头,茫然的往外张望着…… ‘啪’!最后一个爆竹炸开脆响之后一切归于平静,静的苏夏至可以听见闵岚笙‘砰砰’响着的心跳。 “汪!”几个月大一直只会‘呜呜’叫的猫小白终于被崩过来的炮仗皮惊得吼出了它出生以后的第一声呐喊,以此证明它长大了。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苏夏至身上,而苏夏至忽然想起了昨夜自己曾经迷迷糊糊地问了闵岚笙一句:“塌不了吧?” 自己这乌鸦嘴果然是越来越给力了,随便一句话墙都塌了! 这边作坊才开张,那边自己家的院墙就塌了,两样事同时发生,让她还没高兴起来的心一阵添堵,怎么都觉得闹腾! “这真……”作坊一开起来紧接着就要给雇的这些人开工钱,再加上早就说好的还要管饭,银子本就吃紧的苏夏至张口差点骂出声:“这真它娘的闹心啊!” 好在她及时闭了嘴,想起自己那已经黑化了的鸟嘴她在最紧要的关头改了口,对着大伙说道:“这真是——吉兆啊!” 正文 第140章 几种心思(2) 吉你妹啊!院墙一塌,倚墙而建的茅厕也塌了,苏夏至立马觉得肚子里的小米粥发挥了作用,她尿急般地瞥了闵岚笙一眼,示意他赶紧说两句。 “然!此乃吉兆,大大的吉兆!”闵岚笙几步走到燃着香烛的香案前,敛衣抚发然后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谢天!谢地!” 他这一跪四周茫然无措的村民便也跟着跪了下去,苏夏至不好木头桩子一样的戳着,只好也随着大伙跪了下去。一抬头正好看见前面那个女人磨盘似的******! 秀才拜谢了天地又在点了三支香插在香炉里才声音平静的说道:“所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讲的就是现在的这种境况。” “在拙荆办这个挂面作坊前山下村不能靠山吃山,各位乡邻也只能在仅有的一点地里苦捱,现在既然老天给了我们这么好的一个兆头,娘子……”他望向隔得远远的苏夏至:“虽然为夫原来并不太情愿你在外面抛头露面,现在我也支持你带着大家把这个作坊开好,造福一方!” “嗯!”苏夏至眼里含着泪水重重地点点头。尼玛啊,这个把墙再垒起来得花多少银子啊!她心疼死了…… 秀才的几句话几乎点燃了在场所有人的热情,那些早先退出的女人有的已经后悔,暗暗地怨自己没有长性吃不得苦,琢磨着一会儿抽个空子找高婶子说说情再回来。 还有些女子当场就围住了苏夏至表示要进作坊当学徒,管饭就行,等学会了再要工钱…… “今天作坊头天开张,杂事众多,嫂子婶子们,大家看看我家的院墙还塌着呢!”苏夏至对围着的众人回手一指‘坍塌现场’发现高越已经从断壁残垣里迈了过去带着猫小白满院子的跑,手里提着一只死鸡! 墙倒了,鸡小白被砸扁了…… 本来就不爱养鸡的苏夏至一撇嘴,这倒省事儿,小四儿进我家连门都不用敲了! “小四儿!哪有你这样的!什么人才不走正道爬墙啊!”高婶子不好意思的瞅了瞅以后就是他们一家子东家的秀才娘子,高声骂了自己儿子一句。 秀才默默地也瞅了自家娘子一眼。心道:我家娘子就是这样来的…… “秀才家的,要不趁着大伙都在,你拿个主意,把这院墙再垒起来?”两家挨得近,闵家的后墙和高家的侧墙隔了二十几步路的样子。高仲武看着来看热闹的壮劳力挺多,赶紧给苏夏至使个眼色。 “这个……”苏夏至低头沉思了起来。 闵家的破房子已经老旧到四处漏雨的地步,昨晚上黑灯瞎火的看不清,今儿早晨夫妻两个起来每个屋子都查看了一遍,发现已经不是修补的问题,有几处房梁上都出现了裂痕。这样的房屋已经没了再修补的价值,住着也不安全。 “大伙不忙的先帮把手,帮我家先把这些旧砖清理出来。”心里稍一思索苏夏至抬头对着大伙儿说道:“现在数伏天,雨水太多,院墙先不垒呢,等入秋了再说!” 现在家里的银子没剩多少,她根本拿不出多余的钱来垒院墙,只能先凑合着对付一两个月,到时候看看怎么筹措一笔银子出来连房子一起翻盖了。 高仲武点点头,一拉衣袖露出两条结实的手臂,对着人群里的男人们一挥手:“哥几个,有力气的别看着,乡里乡亲的搭把手!” “好!”远亲不如近邻,高仲武带头一吆喝,没事儿的男人们便都聚拢过来,二话不说帮着收拾上了。 “秀才,这里你招呼着,我回家去烧水做饭,等下留大家吃饭。” “好。”闵岚笙也挽了袖子,看着自己的两条麻杆儿粗的手臂又白又嫩的,不禁脸一红,又把衣袖放了下来,也跟着大伙搬起了砖头。 “婶子。”看着自家院子那边已经热火朝天的忙活上了,苏夏至不敢再耽误时间,招呼了高婶子过来说道:“作坊那边您就盯着吧,要紧照着方子下料,溜条的次数一定要够!” “放心吧,你不在的时候,我们几个都是照着你给定下的规矩干着,不是也没事。”作坊开张,东家的院墙都被喜气冲塌了,高婶子心里有些兴奋,自我感觉有年轻了二十岁,回到了十几岁才成家的时候,她浑身都是干劲呢…… “那好,晌午您那边也别起火了,我就手把饭都做出来,您带着她们过来吃。” “成!”高婶子应了,招呼了一声穿戴整齐的几个女子兴冲冲地小跑着回了自家的院子。 那边几个女子欢天喜地地开了工,这边自家的院子就成了一处暴土扬长的工地!苏夏至左看看右看看,随即摇了摇头,也从才清理出的一条缝隙里直接回了家。 “嫂子,咱中午吃啥?”高越提着死鸡跑了过来。 “吃屁!”苏夏至一把把鸡抢在手里,往地上一扔小声说道:“你看你秀才哥是能干那活的衙役么?” “嘿嘿!”高越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一呲牙,然后往一堆忙活地人里跑去:“秀才哥,嫂子问你把茶叶放哪了呢……” “懂事儿!”苏夏至暗暗地夸了他一句,随即愁眉苦脸的进了厨房:“这么多人啊,一个灶台做饭真是麻烦!” 烧上一锅水,想把死鸡先脱了毛,这么热的天气,必须赶紧拾到出来,否则一会就得臭了! 才出了厨房把鸡丢在木盆里,苏夏至就听见院门被敲响了,她走过去打开门一看,是哥哥来了。 “哎呦!”她看着苏春来身后背着的一大背篓鸡蛋哀嚎出声:“我怎么忘了今天该是腌鸡蛋的日子呢!” 苏春来直眉瞪眼的走进了院子,先把手里提着的篮子递给她:“顶花带刺的,新摘的,娘说你就爱用这个。” 正文 第141章 几种心思(3) 一篮子顶花带刺的直溜溜的小青瓜瞅着就新鲜,问题是她听着哥哥说的话咋就那么别扭呢! “这么多……”苏夏至才想说咋没给娘和嫂子留着用呢,就觉得这话太难听,她说不出口! 古代这个词汇说着太别扭,吃饭叫用饭,喝茶叫用茶……这一路用下来,苏夏至都不能纯洁的思考了…… “家里还有。”苏村来自己把大背篓放在了地上,瞅着妹妹家的院子里这么热闹他走了过去,正赶上才腾下手来的闵岚笙正灰头土脸的往回走。 “舅兄,您来了!”闵岚笙一直对苏春来很恭敬,皆因为新婚时的那一脚给他心里留了阴影,所以每次见他都会不由自主的腰疼! “嗯。”苏春来背着手走过去,随意的点点头,围着‘坍塌现场’转了一圈也自觉的加入了干活的人群:“放个炮仗都能把院墙崩塌了,你家那屋子也好不了哪去,放个屁都能……” “哥!”苏夏至气急败坏地只想撕了哥哥那一张嘴,就怕他也和自己一样也是乌鸦嘴,那她在屋里可真是连屁都不敢放了!万一也崩坍了呢…… 一嗓子喊出去,干活人都停了手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你们该干啥干啥,我妹妹叫我呢。”苏春来左右看看身边的这些汉子,觉着人家是想占自己的便宜。 “那个……中午也在家里吃了饭再走。”苏夏至呼出一口气,直道万幸!好歹及时制止了哥哥的话头儿。 “嗯。”苏春来点点头,随即又抬头嘱咐了一句:“别再吃面条了。” “不吃面条……这么多人吃什么……”苏夏至有点发愁。 院子里干活男人的加上作坊里的女人加在一起已经够了晓二十人,一锅蒸出的饭也不够吃啊…… “娘子,水开了。”闵岚笙洗了手,站在厨房门口说道。 “哦。”苏夏至赶紧回屋拿了茶壶抓了把茶叶进去,回了厨房舀了水倒进壶里泡好了茶递给秀才:“把饭桌放下,摆几个杯子在外面。” 秀才接过茶壶去招呼干活的众人喝茶。 苏夏至一个人在厨房摆开了阵势。 想舀了落开的水浇在鸡身上退了毛,开膛去内脏,把收拾干净的母鸡留了膛油,剩下的整只丢进大锅里,一锅水煮一只鸡,国开了没一会儿,灶膛里的柴火燃尽,苏夏至把木头锅盖给锅盖上,焖着鸡。 “这才多一会儿啊,我来烧火吧。”秀才忙完外面又进来帮媳妇的忙,一边说话一边想掀开锅盖来看看。 “不要动!那鸡就要焖着才会鲜嫩!”苏夏至赶紧制止了他的动作,往外一努嘴说道:“你去洗那些青瓜,洗半篮子。” “哦。”秀才拿了盆子出去洗菜,给娘子打下手。 和了一大盆子的面,软软的,没有和上劲,醒在一边。吃饭的人多,苏夏至只能做些省事的吃食。 中午她准备烙鸡油饼招待大伙。 黄瓜洗好了端了回来,苏夏至直接给改刀切了筷子粗细的丝,半篮子黄瓜有二十多条,都切了就有大半盆子的丝,满屋子的清香味,很好闻。 “再去打……”心里算了一下二十个人一人两个鸡蛋,最少也要打四十个鸡蛋才够吃,她对秀才说道:“再打五十个鸡蛋。” 哥哥和高越都能吃,干了半天力气活,总要给人家吃饱。 秀才又听话地拿了盆子去打鸡蛋,一个一个地数的认真。一个鸡蛋四文钱,他不能多打了。 午饭的时候又从高婶子家里借来了一个小饭桌和一张八仙桌,都摆在院子里。 四张桌子,每桌都摆着一样的东西:一摞焦黄酥脆的鸡油饼,一盆子鸡汤,一盘子葱花鸡蛋,再加上一大盘凉拌麻酱鸡丝青瓜……管饱! 这一桌子的饭食看着简单,但口味搭配的正好,而鸡油饼和那道凉拌菜又是大家从未吃过的东西,所以,别看闵家的院子里坐了一院子的人,倒是安静的很,除了吃饭的声音再听不到别的。 “别看了。”六叔坐在自家院子的树下,一手拿着破蒲扇一手拿着他早年偷的那本医书翻看着。 书已经非常破旧,就像六叔的人一样,已经老了。 六婶子站在门口一直往闵家的方向张望。闵家的院门今天倒是一直开着,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院子里的人说话这边也是时有耳闻,不知道为啥现在突然安静了下来。 “估摸着是吃饭了。”咬了一口手里的青瓜,闻着空气里飘散着香香的鸡油味道,六婶子觉着才吃过饭的肚子又饿了。 “秀才家的也不知道做了啥,闻着还挺香!”她回身走到六叔身边一屁股坐到了屋门口的台阶上。 “那个女人不简单。”六叔觉着自己的眼越来越不好使,一本医书要远近地找好距离才能模模糊糊地看清。 “她大姑子还说她是傻子呢,现在看看闵青兰才是傻的!不和娘家拉好关系,现在在婆家也不招公婆待见!”六婶子撇着嘴说道,全忘了苏夏至才嫁到山下村的时候她是如何笑话人家的。 “那个女人……”六叔放下了医术眯着眼睛望天:“我说的是秀才的姐姐,也不简单。” “她不过是和我一样,看走了眼啊……”六叔抱着膝往树上一靠,有些懊恼的说道:“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啊……” “什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六婶子没明白他说话的意思。 六叔闭了嘴,心道:你就是一个真傻逼,还天天笑话人家秀才家的是个傻子,连我说了什么话都听不懂! “山下村以后就是他们两口子的天下了。”过了半晌他悠悠地开了口:“你以后说话可得管好了自己这张嘴!” 正文 第142章 晴天娃娃(1) “他们的天下?切!”六婶子不以为然的撇嘴挑眉:“不就是一个十几个人的小作坊么,还能养了一村子的人?” “蠢材!”六叔扭了脖子望向自己的老婆,觉着自己的脖子也不好使了,僵硬的很! 六婶子嘴欠,在外人面前撒泼打赖不要脸豁的出去,山下村的人一般没人招她,她也是觉着自己是天不怕地不怕,惟独就怕自己的相公。 六叔的一句话骂的她一瞪眼,没敢还嘴。 “你给我捏两下!”六叔把脖子伸了过去。 瞅着老头子这细长细长的都是褶子的脖子几乎扎进自己的怀里,六婶子差点就骂出了声:“王八头!” “唉……”僵直的脖子被媳妇狠狠地揉搓着,六叔觉得轻松了不少,他幽幽地开了口:“现在村子里还有多少户人家?” 不等六婶子算清楚他就继续说道:“挂面作坊那十几个老娘们就是十几户人家,哪家的汉子不听媳妇的话?这一下子就有多少人见了秀才家的要低头了。” “再者,她们的作坊不成功便罢,只要做好了,那想进她家作坊的人一定会更多,而她想要把作坊做大也就还要雇人。要是村子里的年亲女子都进了作坊,你说,这山下村谁还能惹得起她?” “是啊……”老头子这么一说,六婶总算是醒过闷来,她不知不觉地停了手,发起呆来。 “揉!”六叔晃动了一下脑袋,示意她不要停手。 六婶子赶紧又敷衍了几下,才说道:“我也想去她的作坊,我去看过几次,听说那里管吃喝,一个月还给开三百文钱呢!” “你?”六叔摇摇头:“你没听那些退出的女子说了啥?作坊里的活儿不轻松。你懒惯了,那活儿你干不了。” “嗐!也就你敢这么说我!”六婶子推开六叔,有些不快的说道:“这村子还没人敢说我懒呢!” “那是人家懒得说你。”六叔不以为然的嗤笑一声,坐直了身子,又拿起了医书,准备找找有没有能根治自己这脖子僵直的方子。 “你先别看了。”六婶用手打了他手中医书一把:“那小娘们我是得罪过了,你说我要是求求高小四儿他娘能不能进作坊?” “放着祖坟不哭你去哭乱葬岗子,蠢!”六叔拿着说一直闵家院子方向:“那里住的才是东家呢,你去求个给她干活儿的不是白搭吗!” “我去找那个小娘们儿?” “嘴臭!”六叔低了头,对媳妇不再抱希望:“你是去求人家啊,嘴巴还这么臭,是我也不用你!” “秀才娘子,秀才娘子……”六婶自己拍了拍自己大嘴,接着说道:“我去找秀才娘子求求,她能给我个差使么?” “那个女子心大,你好好求求她……”六叔话说了一半,住了口。 “成不成啊到底?”六婶子急得搡了他一把。 “我哪儿知道啊!”六叔瞪了眼。 “刚才作坊开张的时候放炮仗她家的院墙都塌了,闵秀才说叫啥?不破不立?反正就是说作坊以后必定能成!” “愚不可及!”六叔又靠在了树上,心道:老夫用这些坑蒙拐骗的东西蒙了大半辈子的人了,怎么家里的这个东西还是这么笨! 不过这想法他也就打算在心里想想得了,万不能再讲给她听,否则就她那个性子用不了片刻就能传的满村子的人都知道了。 那就真把闵秀才得罪了……以后他们就别打算从山下村住了……闵岚笙可不是个好东西!六叔在心里暗暗想到。 吃饭前院子里那段塌了的院墙已经全部被清理了出来。所以饭后吃的肚子饱饱的众人便纷纷离去。 砖上的黄泥被磕掉,转头堆在原来是墙的地方。没了半面墙的茅厕用竹竿支起了一张破席子,也就只能凑合着用。 苏夏至愁眉苦脸地望着简易厕所,觉得自己再也不想方便了…… “这地方没法住人,上个茅房都能让人看见屁股。”苏春来围着院子转了一圈之后发了话:“你们两口子先回杏花村叨扰我一段日子吧。” “叨扰?哈哈!”苏夏至听着哥哥说话忽然文绉绉起来不觉好笑。 “是他说的,万一拙荆赔的房屋地契都要给了出去,我们夫妻就要到舅兄家叨扰段时日了。”苏春来皱着眉把前几次来妹夫与他说的私房话兜了底儿。 “他是这么说的?”苏夏至眼睛横着笑模笑样的秀才,冷冷问道。 “还有……”苏春来冥思苦想,那日妹夫与自己说了不少话,都很重要,他要先把哪句说给妹妹听呢。 “舅兄!舅兄!”闵岚笙心里叫苦,脸上陪着笑,双手抱拳说道:“天气燥热,一会儿您还要赶路,不如再用些茶……” “嗯。”苏春来早先很看不上这个中看不中用的妹夫,相处了一段时日之后他也发现了妹夫的好,总是对他很恭敬。让他真正觉得自己像个哥哥的样子了。 “苏大哥。”一直想找机会与苏春来说话的高越见人家一家子不再聊天便赶紧凑了过来:“您教我那招我都练熟了,我给您演示演示?” “我教你什么了?”苏春来记性一直不是很好,瞅着高越就是眼熟,竟想不起自己何时与个半大孩子有了交情。 “就是那招空手劈刀啊!”高越说着拉开架势,双手虚握成拳,右手高举左手平胸接连做了几个轮下去的动作。 “哦,这个啊。”一见到这个动作苏春来终于想起高越就是那个追着自己到了杏花村的孩子。 没想到这个孩子这么爱种地,苏春来很高兴。走过去拍了拍高越的肩膀:“好孩子!真是个好孩子!” 正文 第143章 晴天娃娃(2) 高越被苏春来一番实打实地夸赞兴奋地脸通红眼冒光,自己这一个多月下的苦功总算是没有白费! “师父,要不您再教我几招?”小心思一动,他立马顺杆爬就想认个师父。 “你管我妹夫叫秀才哥,叫我妹妹嫂子,现在又要叫我师父,这是乱了辈分的事情,还是叫我一声大哥吧。” 苏春来做事一板一眼,在家里走路都走直线,虽然心里也很喜欢高越,但还是觉得他做自己的小弟更合适。 “大哥。”高越有点失望,师父没认成,倒认了个大哥。也不知道人家还愿不愿意教自己功夫了。 “这大哥不能让你白叫,我再教你一招。” 苏春来说着往两只手啐了口吐沫搓了搓手也做了个前腿弓后腿绷的架势:“这招用的不多,但很关键。” “谢谢大哥!”高越见人家苏大哥是倾心相授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拿了出来,他心里又高兴起来,毕竟是个半大的孩子还没有完全长大,马上就站在苏春来身后认真的模仿者他的动作。 这回苏春来教给高越的动作与上一次的完全相反。虽然起势相同,但两只手的动作变成了从下往上挥去…… “这是在干什么?”虽然知道哥哥的招数都会和种田有关,苏夏至站在二人身边观摩了半天也没瞅出苏春来的动作到底是在干嘛。 用一根手指在自己的下巴上摩挲的闵岚笙也摇摇头,表示看不出来。 “动作不要这么大。”已经做好了示范的苏春来很耐心地指导着高越:“你想一想,自己手里拿着家伙,再挥这么大的动作好吗?” “不好。”高越略略一想就明白了,自己让杨的手如果扬的太高,那手里要是真握着一把大刀的话,就是刀背对着自己的脑袋也能把自己砸晕了…… “好孩子!”苏春来认为高越是和自己一样聪明的可造之材,不禁又拍了拍他的肩。 “妹妹,娘问你为什么好久不回家了。”瞅见妹妹妹夫并排看戏似的看着自己,苏春来忽然想起了老娘让带的话。 为什么?因为杏花村里死了个难产的产妇,她心里发毛,几次去镇子上路过娘家她都没敢回村子。 可这话她不能说啊。 “哥,您看看我这里有多忙?最近事情太多根本就没得了功夫呢。”苏夏至只好找了个借口敷衍道:“再过几天吧,等我这边家里家外的事稍稍利落些,我就回去看娘看嫂子。” “嗯。”苏春来点点头,背上已经腾出来的大背篓起身告辞:“你看看娘就成了,你嫂子现在没啥可看的,人粗的像个大水缸。” “……”到了秋天杨巧莲就该临产,她现在月份已经很大,身材肯定已经变了形,可不会笨重很多么。 苏夏至和闵岚笙一起把哥哥送出了门,瞥见小四儿没跟出来,她才偷偷地问了一句:“哥,你刚才教高越的那招是干什么用的?怎么还不能扬高了啊?” “那是撒粪扬粪。”大步走在前面的苏春来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把铁锹举那么高,挑的粪不是都扣自己脑袋瓜子上了?” “……”苏夏至扭头看看笑弯了腰的秀才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转身儿回了院子,高越还再认真的重复着同一个动作。 走过他时,苏夏至也拍了拍他的肩膀:“傻孩子啊……” 忙乱了一天,苏夏至又在大伙儿都回了家后才偷偷地躲在东屋把鸡蛋腌上。 院子倒了半面院墙,不知有多少眼睛要盯在这里,以后腌鸡蛋更要小心了。 把东屋的窗户从里面锁死,又锁好了屋门,苏夏至把钥匙收在荷包里回了正屋。 闵岚笙正端着油灯仰着脑袋看屋顶。 “别看了。再熬上几天数伏就过去了,咱家这破房子没法修,得翻盖。”苏夏至才洗了手,手上湿哒哒的,布巾在外屋她懒得去拿,都抹在了秀才的后腰上。 “让娘子跟着为夫受苦了。”闵岚笙说得很自责,脸上却是笑嘻嘻的。 “又扯淡!”苏夏至白了他一眼,踢了鞋上床,四仰八叉地一躺,就觉得这床的位置一挪和换了房间似的有点不习惯。 眼前一黑,跟着床上晃悠了一下,是秀才吹熄了灯也爬上了床。 “下去。”身上那个臭不要脸的被子一样盖在自己身上,苏夏至被压得有点喘不上气,只好伸手推了推他。 “睡着了。”秀才细声细气地说道。 “睡着了好!”苏夏至看他又开始耍赖撒娇,抬手照着他的屁股就拍了两下,拍完才想起这家伙就喜欢这个调调,又嘿嘿地笑了起来。 “笑什么?”也怕压久了娘子受不了,往旁边一侧身滑到床上,用一只手臂支着头看着她。 “笑你啊,大骗子!”苏夏至伸手揪了揪他挺直的鼻梁越发笑的收不住:“然!此乃吉兆!大大的吉兆!” “呵呵!”娘子一开口,闵岚笙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也揪着她的鼻子说道:“当时你那么看着为夫,我也只能这样说了。总不能拆了娘子的台。” “你说大伙信么?”苏夏至放低了声音小声问道。 “信也不信。” “又说废话。”苏夏至这回去揪他的两片粉唇:“不好好说话就闭上吧。” 闵岚笙一把握住娘子的手腕,轻启薄唇,探出舌尖来舔着她的指尖,痒的苏夏至一下子颤到了心尖儿上:“别……” 听着娘子呼出的气息一下子变得急促,秀才坏笑着靠近她:“别什么?” 正文 第144章 晴天娃娃(3) “别放屁,要不咱家房子该……”话说了一半苏夏至自己把嘴巴堵住了,叽里咕噜地转着两个亮亮的眼珠子贼似的望着闵岚笙:“我没说!我没说!” “哈哈!”一向笑的矜持的秀才再没绷住,双手拍着床板大笑起来。 砰砰作响的床板吓得苏夏至脸都白了:“不要闹了!一会儿真塌了怎么办!” “真塌了我就挡在你上面,就像我们欢好的时候一样,我在上面……为你挡着落下的一切……”秀才止了笑,轻声说道。 “秀才……”苏夏至的小心肝如同坐了过山车,一会儿高高扬起吓得她没着没落,一会儿又稳稳的落下让她有了温柔踏实的感觉。 “叫相公……”闵岚笙眼神幽幽地靠近她。 “嗳!”苏夏至马上点头应了。 “……”闵岚笙先是一愣,随即才明白自己又被娘子占了了便宜去,马上翻身朝着那个牙尖嘴利的东西扑了过去:“相公,奴家要伺候你安歇……” 床上两个人一阵折腾,如同起了平静的河面起了风浪波涛汹涌…… 闵岚笙和苏夏至只是孩子一样的笑闹,你咯吱我一下,我摸你一把,黑暗里夫妻两个拧成了一个四条腿四只手的妖怪,闹得没心没肺。 分平浪静之后,苏夏至的肚兜系在了秀才的腰上,而苏夏至被相公剥成了白斩鸡! “快点给我穿上!”气喘吁吁的她背对着秀才,示意他赶紧把肚兜给自己系好:“热,不闹了啊……” 身后的秀才很快贴了过来,先把娘子给他系在腰上的肚兜解了,随后才吃吃笑着给她套在了脖子上:“小气……”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说村子里的人是‘信也不信’呢。”苏夏至旧事重提,显然还是没弄懂他话里的意思。 “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村子里的人心里虽然敬畏鬼神天道,但毕竟谁也没见过神仙,所以我说单从这点来说,大家是不信的。” “可我又说了,咱家院墙倒了是上天给的吉兆,正是挂面作坊将来会做成的吉兆,这样的结论自然是大伙都想听到的,所以大家便信了。” “由此可见,山下村里的街坊邻居大多还是盼着你把作坊做好的。天时地利人和已经占全,娘子以后多用点心经营,这个作坊前途无量。” 口中说着挂面作坊光明的前景,闵岚笙叙述的口气倒是极为平静。如同这个作坊的成功在他认为是情理之中的事。 娘子是女人。虽然她比大多的女人心胸开阔了很多,可那日雨夜他背起她的时候闵岚笙就明白:娘子的心里也住着一个小女孩儿,她也有胆小和彷徨的时候,所以,那个娇娇小小的女孩儿他必须宠着溺着呵护着陪着她能一点点长大…… “你是说,咱们的作坊真会前途无量?” “当然。”闵岚笙毫不犹豫地点头。 “唉……”苏夏至躺在他的腿上,眼睛望着床顶发呆:“要是这段日子不要再下雨就好了,第一批货送出去之后,作坊里的存货便余下不多……” 挂面出条后需要晾晒,最怕下雨,现在数伏的连阴天晾晒挂面只能在屋里,晒不了多少。 “这好办!”闵岚笙听了苏夏至絮絮叨叨的碎碎念之后马上下了地:“做挂面呢,为夫不会。可为夫可以帮娘子求来一片晴空。” 油灯再次被燃亮,闵岚笙先把针线笸箩从衣柜里拿出放在床上,又在柜子里翻出一块布头拿着坐到了床边。 “做什么?”从未见相公做过针线活儿的苏夏至也坐了起来,好奇的望着他。 闵岚笙一条腿盘着坐在身下,眯起眼睛对着娘子一笑,充满了孩子气。 先用剪子把布头裁成了方形,闵岚笙把减下来的碎布又包到了布头里,他一手攥着布头一手从针线笸箩里挑出一卷麻线递给苏夏至:“剪一段给我。” 三尺来长的麻线在闵岚笙白皙的手指间绕啊绕啊……破布头有了新摸样。 “晴天娃娃!”苏夏至轻呼一声,上一世喜欢看动漫的她一直以为这个东西是某岛国的特产呢。没想到却意外的出现在了秀才的指尖。 “晴天娃娃?”秀才抬眼看看他,浓密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的忽闪忽闪,嫉妒的苏夏至总想用手去揪下几根来。 没见过那个男人的睫毛能长得像他这么好看…… “娘子给起的名字也不错。”用麻线系出了布偶的身子和圆圆的脑袋,他端着油灯去了外屋。 苏夏至马上下地跟了出去。 “研一点磨。”他说道,自己则把手里的布偶底下的裙摆打开摆在书案上。 接过娘子递给他的蘸了墨的笔,他悬着腕只用笔尖在布偶的脸上画出了眼睛和微笑的嘴巴,又在它的手的部分画上了一把小扫帚。 “你叫它什么?”把这个秀才亲自做的布偶拿在手里,苏夏至有点爱不释手,模糊间,思维不断地穿越在古代,现代…… 记忆里忘不掉的很多片段都用了上来。 “扫晴娘,不是都这么叫它么?” 打开门闩,推开屋门,秀才搬了椅子到檐下,接过娘子手里的布偶系在了檐下的柱子上。 漆黑的夜里,两个人都仰着头望着那个在清风里微笑的布偶。 “扫晴娘,我娘子不喜欢阴天下雨,你拿着笤帚好好看着天空,若是有了乌云就要快快的扫走,娘子做的挂面要养活好多人,你一定要帮帮她……” 从椅子上跳下,闵岚笙双手合十闭目对着挂在檐下的布偶轻声祈祷着。 正文 第145章 偶遇青梅(1) 苏夏至走到他的身后伸臂环住了他的腰身,把脸贴在他的背上也抬头看着那个笑的温暖的娃娃,她想:我有秀才,真好…… “回去睡觉吧。”秀才转过身,牵着她的小手往屋里走,“明天天气一定不错。” “嗯。”苏夏至点头应了,又想起他说的‘信也不信’,一个扫晴娘挂在檐下只是挂了个希望在那里,不管明天下不下雨,都无所谓,她的心里都会是一片艳阳。 “这房子……”才一躺下,望着墙壁上阴湿一片,苏夏至还是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只要不下雨就不妨事。”闵岚笙关好了屋门也进了里屋。 “早晨我请高伯父过来看了看,他说房梁屋柱虽已老旧,还不至于就塌了。” “那就好。”房子破点没啥,暂时住着就是了。 “明儿我要去平县的典藏书堂,看看咱们印制的东西好了没有。”再次躺下的苏夏至脸朝着闵岚笙的一边说道。 “带上高越。”家里的院墙塌了,东屋还锁着好几缸腌鸡蛋,闵岚笙知道自己必须留下看家。 “要不我去吧,娘子在家正好主事。”脑子转了一下,秀才忽然提议道。 “不行。”苏夏至直接拒绝:“我才不给你机会偶遇安家的两个色胚呢!” 院墙塌了,被过来过去的村民窥视她还能忍,而家里的茅厕成了露天的,苏夏至忍不了。 出嫁的时候娘家陪送了一只描着合欢花的红色恭桶,里面苏婶子给装的东西吃完之后,这东西就被她收进了东屋。 以为从此会成了废物的东西如今也被苏夏至提溜了出来放到了里屋,夫妻两个红着脸轮流方便了,谁也不敢再用外面的茅厕。 只这一个早晨苏夏至便已经下了决心:立了秋就把整个院子翻盖了! 日子再凑合也不能凑合到上个茅房都成了难事。正好入了秋秀才就要启程入京应试,她搬回娘家住上个把月,来回跑着辛苦点也就是了。 用过早饭,苏夏至换了一身新衣,上身淡蓝暗花窄袖小袄,袖口衣襟都沿着深蓝色的窄边,下身为同色百褶长裙正好到脚面,蓝缎面的素花绣鞋上的是千层布底子,三指宽的束腰上左右分别垂了一个荷包一个络子。 这是苏婶子这个月才给她做的一身新衣,裁剪的虽然没有成衣铺子裁的那么合身,可娘给闺女做衣裳自然是实心实意的针脚密实,再加上苏夏至在外人面前与众不同的恬淡气质,正衬了这衣服的颜色。 衣料是杨巧莲选的素净颜色,苏夏至很喜欢。 穿好了衣裙,苏夏至拿出了自己的那个妆奁支起了上面的小铜镜,她左看右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 “娘子眉眼生的都好,平日也不见你打扮,今日只换了身新衣为夫就不愿放娘子出去了!”才从门外进来的闵岚笙一眼看见着了新装的娘子便楞了神,随后他揽着她的纤腰不松手,说出的话都满是酸气。 “好看么?”苏夏至扬着小脸笑眯眯的问道。 “非要为夫说出来你才甘心吗?”闵岚笙低下头望着她的眼睛,也望着她眼中瞳孔里的自己;妆奁上的铜镜太小了,而在我眼中,你现在就是我的全部啊…… 苏夏至仰着头看着他眼中的自己:年轻的女子笑容里的幸福连她自己都觉得有些过分,“说呀,说呀,我想听!” 扑进他的怀里,苏夏至把头侧过去,刚好能听到他的心跳。 “我的娘子在我的眼里当然是最美的。”他终于说出了她想听到的话语,苏夏至又傻傻地笑出了酒窝。 他说:在他的眼里娘子是最美的,这就够了。她只要做他眼中的最美丽女子。 苏夏至直到此时才知道爱情原来是这个样子的,让你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傻子,只因为他喜欢…… “来,坐下,为夫为你绾髻。”扶着娘子坐在书案前,闵岚笙细心地将她的头发挽起梳成了髻子。伸手想拿那枚放在小抽屉里的金钗却被她制止了:“下个月我正捉摸着到哪里去筹银子盖房,哪里还敢戴这个。” 她这么一说闵岚笙马上明白过来,轻叹一口气又拿起妆奁旁的那只桃木钗为她把发髻固定了:“碎发渐少,娘子的秀发多了呢。” “秀发?切!”从她穿越而来睁开俩眼,她就知道自己的头发不太好。又细又稀,编成辫子也是细细的一条猪尾巴似的拖在身后,实在配不上秀发二字。 “你自己摸摸。”牵起她的手放在才梳好的发髻上,秀才让娘子自己感觉一下。 “好像……真是多了!”手底下的头发摸着果然厚实了不少,苏夏至用力抓了抓,马上就被相公打了手。 “才梳好的,你就不会轻点么。”在手心点了一点桂花油研开,把娘子抓乱的一缕头发抚顺。他板着她的头不许她乱动,端详了一阵才点头道:“为夫梳头的手艺比那些婆子嬷嬷们也不差!” 苏夏至抿嘴一笑起了身:“我现在不是梳的也挺好吗。”把支起的小铜镜又放下,收了妆奁放进柜子。 “尚可。”他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似乎对自己的发髻还不是很满意。 “我瞅着就挺好。”秀才的头发现在也是她梳,苏夏至学艺不求精只求快,往往闵岚笙觉得自己才披头散发地在椅子上坐好,就觉得头皮一紧脑袋上耙地似的一阵抓挠,身后的人已经发了话:“梳好了……” 支起窗子,院子里高越还在练功。听见身后的响动他只是回头看了看。 打开房门,一眼望见悬在檐下的扫晴娘在微风里笑着摇晃,苏夏至的心就如同映衬着娃娃的远处的天空一样说不出的开阔。 正文 第146章 偶遇青梅(2) “高越,差不多就得了,你看看你,一大早就一头汗。”不忍心看着挺机灵的一个孩子被哥哥莫名其妙的忽悠了,她好心地劝道。 “拳不离手曲不离口,功夫就要时时练才有长进!”高越有自己的想法。他觉着在嫂子面前也得好好表现,那样说不定她才会在大哥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 保不齐大哥听了一高兴,新招式还能再学几手…… “练吧,练吧。”后头看见秀才又坐在书案前开始读书,苏夏至一伸手就把挂在梁上的扫晴娘拽了下来藏在衣襟里。 进了厨房,把煮好的腌鸡蛋都捞了出来控水,才过了数,聚福楼拉鸡蛋的马车就到了。 几个人跑了两趟,跟车过来的伙计又过了一遍数才把银子给了苏夏至。 把钱妥帖的收好,总算让空了的布袋子又有了东西装。家里有粮办事不慌。这几日都是在花钱,现在有了进项,苏夏至一直为银子发愁的心也稍稍的放下了些。 “嫂子,我跟着一起去吧?”见苏夏至和赶车伙计客气了几句要搭车去平县,高越接到秀才丢过来的眼神连忙也追了过去。 “回去吧,你秀才哥读起书来就是两耳不闻窗外事,来个人把院门拆走他都不知道。现在院子连墙都倒了,家里得有人看着。”挥挥手示意他留在家里看家,让秀才安心读书,苏夏至跟着聚福楼的马车出了村子。 “秀才哥,嫂子不让我跟着。”高越进了院子,回身关院门的时候六婶子跟了进来。 “秀才娘子在家么?”她对着坐在窗下的闵岚笙说道。 有邻居登门,还是岁数大的六婶子,闵岚笙只好站了起来走到屋外说道:“我娘子才出去。” “那我就坐这儿等等她。”六婶子开始在闵家的院子里找小板凳。 “是去了平县,要过了正午才能回。”秀才客客气气的说道。 “要不,婶子跟你说说吧?”聚福楼的马车方才就停在闵家的院门口,六婶子是看见了的。 她就是眼看着苏夏至上了马车出了村子才找准了机会登门的。 昨天看着挂面作坊红红火火地开了张,她与老头子商量了半天也没敢找苏夏至。 人家才成亲的时候她和闺女在人亲人后没少说秀才娘子的闲话,弄得一村子的人都知道了原来这个女子一家都是傻子。 如今看着人家作坊有钱挣她又想往上靠,就算她脸皮再厚,现在也有点挂不住了。所以瞅着秀才家的出了门,她赶紧登了门,想走走秀才这边的门路。 闵秀才要是点了头,他媳妇还敢说个不字? “您请说。”闵岚笙站在中午的台阶上清清冷冷地瞅着站在院子当中的女人,带着点居高临下的姿态。 “不过,若是那边挂面作坊的事,就还是等拙荆回来再说吧。我说话做不得数。”不等六婶子开口,秀才已经不温不火地堵了她的嘴。 “啥?”六婶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她的眯眯眼,声调瞬间高了很多:“你家娘子的主你做不了?这么点儿小事还得等她回来?” “正是。”对于六婶子的质疑闵岚笙是毫不迟疑地点头认了:“男主外女主内,闵家的事就是听娘子的。我从不过问。所以些许小事,您还是去找我家娘子去说吧。” “看不出来啊!”一直到进了自己的家门六婶子还再琢磨秀才说的那几句话。 “看不出来什么?”六叔正在院子里活动身子,听见她说话便随口问了一句。 “看不出来闵秀才还是个怕老婆的主!”六婶子把刚才闵岚笙说的话又跟他学了一遍。 这回六叔连骂她蠢笨都懒得了,直接说道:“多此一举!你要去作坊做工只有去求秀才娘子,别的念头就不要动了。” 马车进了平县苏夏至就下了车,说了几句客气话谢了聚福楼的伙计她径直朝着典藏书堂走去。 典藏书堂坐落的地方不算繁华,七扭八拐的走了半天才走到。 顺堂的门口有一大片空地,种着几棵高大的梧桐,枝繁叶茂的树荫下一头老黄牛正在悠闲地吃着草。旁边还停着一辆带着车棚的马车。 看来不只是秀才公在,还来了客人。 站在不起眼的地方苏夏至先整理了一下衣裙,低头瞅见腰带上原来挂络子的地方被她换上的扫晴娘,苏夏至不由自主的笑了笑。 才迈步进了书堂就看见小邓堂主眉开眼笑躬着身子送出一位身着白衣的年轻女子。 果然是有客人。 迎门而站的苏夏至轻笑着对小邓堂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脚步随意地往旁边移去,让出了门口的通道。 小邓堂主猛然见到忽然出现在屋里的她先是一愣,随即马上就记起了苏夏至的身份,拍着脑门说道:“几日未见,几乎认不出了。” 他的意思是苏夏至有段日子没来,如今又换了衣衫,竟让他以为来了生客。 哪知这句话引得与他同行的女子也好奇的望了过来,苏夏至正抬眸随意地看向后院,两个女子的视线就这样不期而然的相遇了…… 有一句话是这样的说的:女人如花。 没见到这个女子的时候,苏夏至一直认为她家的秀才才是最美的一朵花儿。 如今见了她,苏夏至不禁在心里叹了口气:难怪秀才的初恋给了她,小青梅长得确实漂亮!漂亮的像朵白莲花…… 到古代久了,她几乎已经忘却白莲花在现代还是可以骂人的! 小青梅里面穿着白的抹胸长裙,两条淡粉色的带子在胸前结了一个非常繁复的花式,余下的自然垂下,几乎落到了地上,外面罩着白色的宽袖外裳。 正文 第147章 疯狂代价(1) 交握在身前的玉手上涂着紫红色的丹蔻一下就把人的视线吸了过去,让人情不自禁的惊叹,这女子生了一双好手! 淡粉色的披帛从臂弯里垂了下去,随着她的走动轻扬,正衬托了如花女子的娇柔。 “这是?”苏夏至不说话,只是饶有兴味的瞪着眼在她身上瞅得仔细,小青梅被看得粉脸泛红,一双杏眼,先看看对面的女子,又转了方向,对着小邓堂主轻声问道:“邓兄留步,还是先招呼客人吧。” “不忙不忙!”小邓堂主连说了两句不忙,才觉得不妥,毕竟人家秀才娘子还再那里干站着呢。 “呵呵!这个不是外人。”他只好给自己圆了场子扭头笑着问苏夏至:“家父曾夸赞弟妹是此地数一数二的才女,那愚兄倒想难为一下弟妹,可认识这位姑娘?” “这确实是难为我了。”苏夏至用指尖虚指着小邓堂主轻笑了一声说道:“没头没尾的,上来就让我猜一猜安小姐的身份,这不是难为人吗。” 在平县有学问又出的起银子印书的女子除了安府的小小姐再无旁人。再加上旁边小邓堂主看向那个女子的小眼神儿。苏夏至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出她是谁来。 安静听她一语就道破了自己的身份,不禁又仔细地瞅了苏夏至几眼,心里还是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子,而且还是被秀才公称作数一数二的才女的人应该不简单! 出于这个考量,她先对着苏夏至行了礼:“恕静眼拙,不识姐姐,还望见谅!” 这句姐姐叫的旁边才想说话的小邓堂主又闭了嘴。脸色微沉。 “你叫我姐姐啊?”苏夏至心里觉得好笑,嘴巴也真就随心所欲的裂开了:“我是苏夏至。” “苏夏至……”安静垂眸轻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心中一阵不舒服的感觉马上升起又被她压了下去,再次对上苏夏至的眼神,她依旧浅笑盈盈地说道:“原来是苏姐姐,这段时日您的大作在平县可是已经流传开来,家父在寿诞那日也曾向闵兄问起过姐姐。” 不知道对面那个女子是谁的时候,安静一声‘姐姐’叫的顺口,在知道了对方竟是‘那个女人’的时候,她这一声‘姐姐’叫的可是有些勉强了。 个中缘由不言而喻。 那个时代那个社会,若不想给人为妾,那个女子愿意叫自己心仪的男子的妻室姐姐的? 此时不管是安静还是苏夏至,心中都在想着一个问题:怎么会在此地遇到她了! 可人家毕竟先给自己行了礼啊,苏夏至也只好回了礼:“蒙安先生夸赞,几首随意之作实在算不得什么,愧不敢当。” 这话说的不伦不类,一边说人家的夸赞愧不敢当,一边又说那几首诗不过是自己随便写着玩的,倒不知道她是在谦虚还是在卖弄了。 “……”夸对方文采好?安静不甘心。再闲聊几句?她又没那份心情。于是她又对着苏夏至施了一礼告辞:“匆匆一会,不曾亲近,改日得空我们好好聚聚,写诗作画必当尽兴!” “您请便。”苏夏至见对方要走赶紧表了态,至于什么写诗作画?老子忙的恨不得生出四只手四只脚来,谁有时间与你扯淡啊! 不咸不淡的说了几句话,两个初次见面各怀鬼胎的女子笑容可掬的道了别,小邓堂主点头哈腰三孙子似的出去送他的‘梦中情人’苏夏至自顾自地进了典藏书堂的后院去找秀才公。 至于安静,她觉得不值得自己多费心思。她相信秀才。 书堂的后院四四方方,三面都是屋子,从外面就可以见到屋里人们忙碌的身影。 院子里空气中飘散着一种混合这木头气味的特殊味道,苏夏至猜想这大概就是印刷用的油墨的味道。 “小友!”秀才公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苏夏至一扭头就看见了他。 原本身材就枯瘦的他此时已经脱了广袖长袍,只穿了简单的窄袖长衫,还挽了袖子,瘦骨伶仃的他看起来像只仙鹤! “秀才公!”苏夏至对他先行了礼。 “快过来看!”秀才公公挥了挥手里的一块约莫有两寸厚的木板:“这雕版除了我典藏书堂,再没有地方能做的这么好!” 典藏书堂的几位雕工,有两位是安怀远介绍给邓恒的。是在帝都享有盛誉的工匠。所以他才敢说的这么有底气。 “进来啊!”秀才公见苏夏至走到门口便止了步,并不进门,只好又招呼她进去。 “不好吧?”她知道酒楼的厨房外人是不能随便进入的,就怕这印刷的工坊也有如此规矩,而秀才公作为东家明知故犯也会被人诟病。 “你等一下。”秀才公停住脚步想了一下说道:“这里小友确实不能进的!” “哦。”苏夏至点点头表示理解。毕竟一行有一行的规矩。 秀才公一头扎进黑乎乎的屋里没了踪影,想是去拿刻好的雕版。 苏夏至兴致勃勃地等在外面,也很想看看印刷出的纸张效果如何。 听见身后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她马上回了头:“我都等不及呢!” “哐!”的一声,一个年轻的后生双手抱着肩惊恐地瞅着站在院子里的苏夏至,手里抱着的木活字撒了一地,而他的上身完全****下身也只穿了一条织得稀疏的棉布裤子! “都别出来!外面有个娘们儿!”他撕心裂肺的喊了一声后逃也似的转身跑回了屋里。 典藏书堂从上到下都是男子,天天进进出出的秀才公早就忘了这个。 见苏夏至犹犹豫豫地不随着他进来,他才想起现在是夏天,工坊里做工的小伙子大多都赤着上身只穿了衬裤。 正文 第148章 疯狂代价(2) 结果没等他开口提醒屋里的人不要出去,有女客到,外面已经有一个受了惊的后生高声叫着冲了进来…… “真不是我干的……”门外的秀才娘子对端着四块雕版出来的秀才公摊手,一脸的无辜。 “这个怨老朽!”秀才公赶紧赔不是,随即回头对着身后喝道:“不穿衣衫的就不要出来了!” “是!”几个屋里同时传出的声音齐刷刷的,接着就是一阵男子的哄笑声…… 书堂里干活的大多是年轻的后生,互相之间胡乱说笑本就是常有的事儿,秀才公听多了也不觉得如何,可苏夏至毕竟是个女子,让她听见了可不太好。 “到前面坐吧。”秀才公迈步先进了典藏书堂的门面房里。 听得津津有味的苏夏至只好遗憾地跟了回去。 “你看!”四块雕版被一字排开摆在了案几上,嫌摆在上面的茶壶碍事秀才公拿在手里托着:“小友快来看,这样的雕功,这样的板子,真是难得一见!” 苏夏至探头过去,四块大小一致的木板上雕刻着不同的花纹字迹,印刷用的雕版上面的花纹字迹都是反着的,所以她辨认字迹的时候颇费了力气。 雕版上的花纹里已经有了颜色,显见是加了油墨印制过了。 “怎么样?”秀才公献宝似的等着她发表一下对这几块板子的夸赞。 “不懂。”苏夏至实话实说,当着秀才公这样的行家,她不能随便乱说话,否则夸不到点子上就是露怯,为人徒添了笑柄。 秀才公抬了头半张着嘴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了:“你这……真说实话啊!” “嘿嘿!”苏夏至也抬起头来对着秀才公:“这个,我是真不懂,我都想象不出它印出的花纹是什么样子的。” “呵呵!”送走了安小姐,直到对方的马车都没有影儿之后小邓堂主才回了书堂,进门就听见了父亲与秀才娘子的谈话,他笑着接过秀才公手里的茶壶说道:“弟妹倒是直性子,有趣的很!” “嗯。”秀才公又趴在书案上欣赏起几块雕版来,头也不抬的说道:“小友这性子才是性情中人,比安家丫头活泛了很多。闵岚笙好眼力!” “父亲,怎么好端端的又扯到人家安小姐身上去了。”平心而论,小邓堂主也不得不承认苏夏至是个才女,而且她的诗作比安静的诗作大气洒脱了不少,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刚才这两个女子站在一起的时候他偷偷地看了,若论姿色还是安小姐更胜一筹! 都说郎才女貌天作之合,从来都是男要才女要貌。他还是觉得娶妻能娶到安府的小小姐才是最好的姻缘呢。 “有印制好的么?”苏夏至也不想多说安静,现在家里家外一堆事,她没时间浪费在这些无谓的事情上。 “有,我去取来。”小邓堂主端着茶壶去了后面,不大会儿功夫拿着几张红纸走了回来:“已经各印了五百张,弟妹看看。” 鲜红的一尺见方的纸张上印着近乎于黑色的朱红花纹,栩栩如生的各色花卉跃然纸上喜庆祥和,再配上那四句吉利话,没看见货物已经让人心生欢喜! “漂亮!”苏夏至一拍桌子由衷地赞叹道:“这样的效果比我想的好了太多,雕功我确实不懂,只看这成品便当得‘巧夺天工’四个字!” “巧夺天工……”秀才公从雕版上抬起头来看着她,脑子里细细地品着她说的这四个字,过了很久才说道:“安家丫头绝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便是那个闵岚笙也说不出这样的词语!” 平县不大,识文断字的女人不多,像安静这样出自大家的小姐原是绝无仅有。现在凭空地冒出个苏夏至来,也难怪秀才公这样生性洒脱的人都会不自觉地将她二人相比较了。 “好,好,好!”他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可见心里是如何的激动。 那是一个在得到深深认同的时候才会有的激动,旁人自然很难体会。 巧夺天工这句成语并未在这个时空出现过,所以秀才公听了既新奇又兴奋,认为那是苏夏至对他典藏书堂做出的印制品极高的赞誉,让他有了知音的感觉。 而闵岚笙就是大梁人,的确说不出他这个朝代没有的词汇。 “难怪岚笙要对外说小友是个傻子。”秀才公忽然恍然大悟似的说道:“他定是要藏私,不愿意外人见到你的好!真真是个黑心秀才!” 一转眼的功夫苏夏至的祖传呆傻就变成了秀才的信口雌黄,她抿嘴一乐笑道:“黑心秀才?然!” 离了典藏书堂,苏夏至挽了一个不大却看着挺沉的一个包袱。 四块雕版的图样,各印了五百张,一共两千张成品,她根本拿不动,只好先付了银子一样儿拿了一百张。余下的以后再来取。 想着秀才家里用的墨条剩下的不多,苏夏至顺道一并买了,才出了卖文房四宝的铺子便与拾阶而上的安逸走了个对面儿! “公子!”守诚扶着走路低头闷声不响的安逸停了步,仰头看着站在台阶上面的秀才娘子心里一紧,他赶紧轻摇了几下身旁的主子。 “啊?怎么不走了?”安逸的声音轻飘飘的说了出来似是没有底气一般。 随即他费力的抬起了头,也看见了站在铺子门口的苏夏至。 盯着她的面孔看了很久,他突然笑了一声,这个女子每次见面都会让他觉得有些陌生,像是初见的感觉。接着就是一阵连绵不断的咳嗽,咳得苏夏至都以为他一张嘴就能把肺吐出来! 小厮一手搀着他的手臂,一手伏在他的背上轻抚着好言劝道:“公子,咱们买了东西就回吧,外头这日头太毒了。” 正文 第149章 疯狂代价(3) 又咳了一阵,安逸才渐渐地平息下来。他调着自己的呼吸感觉能说话了才点了头:“嗯。” 依旧低着头迈了步,才要与站在那里不动的苏夏至擦肩而过的时候,他忽然又停了下来,伸手就向她抓去。 眼睛一直盯着他的苏夏至不等他的手碰到自己便纵身直接跳到了台阶下:“还觉得自己命长是么!”她轻声说道。 “把那个给我,我给你银子!”安逸说着话,两手在自己的身上摸着:“银子呢?守诚,爷吧银子放在哪里了?” “在这里!”守诚不知道他忽然又发的什么疯,看他着急的样子赶紧把他悬在腰间的荷包提了起来递给他,并讨饶似的看着苏夏至说道:“闵夫人,我家公子身子不好,小奴求您……” “滚开!”安逸一把推开护着他的小厮,摇摇晃晃地走下了台阶,最后腿下一软直接扑到了苏夏至的身前,他举着手里的荷包递给她:“苏……苏……” 他忘了对面这个女子的名字,只隐约的记着她好似姓苏。 “苏夏至。”苏夏至低头看着他,报出了自己的姓名。 安逸的脸色非常难看,苍白的没有一点血色。一双细长的狐狸眼已经完全的凹了下去,带着血丝的眼珠带着渴望望着她,脸颊深陷,两片薄唇也成了灰白色…… 苏夏至心里忽悠一下:我擦!老子这是给他打出原形了么?原来他不是狐狸而是猴子啊…… 安逸瘦的皮包骨的手指像极了鸡爪子,他颤抖的伸向了苏夏至:“把这个卖给我吧……” 他指的正是苏夏至挂在身上的闵岚笙亲手做的那个扫晴娘! “不卖!”苏夏至伸手把扫晴娘拿在手里扭头就走。 她是缺银子,这东西也不是稀罕物。可这个是秀才亲手做了并许了愿的布偶啊,那是他给她的一片心,怎么能卖掉呢! “等一下!”看那个女子转身就走安逸急的吼了一句,惹得来往的行人都朝他们这边望了过来。 “守诚,你带了银子没有?都给爷!”他对着小厮厉声吼道,因为用了太大的力气,他又撕心裂肺的咳了起来。 小厮默默地看了一眼苏夏至拿在手里的布偶,又看了看安逸,缓步走了过来,用力把委顿在地咳嗽不止的主子拽了起来:“公子,小奴还有点银子,那是咱们留着吃饭的……” “给我,都给我!”安逸止不住的咳嗽,话说的断断续续,但态度是坚决的。 小厮点点头,从衣襟里掏出了一个不大荷包,扁扁的,递了过去:“只这二两通宝票子了……” 捂在口边的手马上伸向小厮手里的荷包,小厮往后退了一步:“公子,这是我们剩下的最后二两……” 荷包被安逸抢到了手里,再加上他自己的那个,被他双手捧着举到了苏夏至面前:“都给你,把那个扫晴娘卖给我!” 小厮绝望地蹲在了地上。 因为死也不肯说出为何挨了打,还不许家人去衙门告官,安逸已经被安老爷认定做了什么不堪的事而被人报复一怒之下便将他轰出了家门,连寿宴也没有允许出席。 主子已经成了安家的弃子。 虽然还能住在安老爷给他的那处宅子里,可宅子里原来的两个仆妇和门房都被小小姐调回了安家,也说是老爷的意思。 家里剩的米面不多,而安逸又花钱花惯了,哪里懂得节省。一顿暴打挨了下来,他伤了肺腑,又只能养着。 这段日子下来只看病就花了快一两银子,好不容易伺候着他下了地,小厮找了份替人抄经做功德的事情做,钱不多,但够两个人吃顿粗茶淡饭了。 本想着能等着主子身体再好些,他也能出去再找份工做,不想今日才出来买笔墨便遇到了秀才娘子,他家的主子立时便发了疯,竟拿了家里剩下的全部银子要去买一个扫晴娘! 小厮彻底的绝望了……脑子里只留了一个念头:你既然不想活了,我便陪着你死吧。 蹲在地上的他不再管主子,一切随他去,他只是个小奴,他什么都管不了…… “我不卖。”苏夏至神情严肃地看着安逸,而安逸的眼睛痴迷地望着她手里的布偶。 “岚笙……”他干瘪的唇里喃喃地吐出两个字。 “你知道这是秀才做的?”苏夏至问道。 “他做的?”安逸眼中划过一抹兴奋,随后他再一次伸出了手:“我竟不知他还会做这个……” “我只是以为这个扫晴娘的眉眼是他画的,这样的画法,只有岚笙才会这样的下笔……所以我看了一眼就知道了。” “原来如此。”苏夏至把扫晴娘拿起又细细地看了看,随后依旧扭头就走。 “三两多银子,我就买这个东西,你为什么不卖!”安逸两只手都伸了出去,就像溺水的人要抓住一根浮木。 “省省吧,多少银子我也不会卖的……”苏夏至手里提着一个挺重的包袱,走的并不快,她没回头儿直接说道。 “都是你!若没有你这个女人,岚笙又怎会如此对我!”眼看着扫晴娘就要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安逸真的发了疯,他一头朝着前面的女子就扑了过去。 既然不卖给他,那他就抢!总要抢一样儿属于岚笙的东西陪着自己,以后的日子才能过下去啊…… 听到身后踉跄的脚步声,苏夏至只往旁边一闪,便很容易的避开了。 安逸现在还病着,既没有体力也没有精力,所有的动作都是轻飘飘的。在被那个女子躲避开以后,他只是停顿了下便又晃晃悠悠地扑了过来:“我的……给我……” 正文 第150章 疯狂代价(4) 苏夏至看着他年纪轻轻行将就木的样子本来是有一丝同情的,只是他一再的纠缠让她心里的怒火瞬间便升腾起来,安逸再次迎面扑来的时候,她抬手一记狠狠地耳光便抽了过去! 那记耳光她几乎用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安逸应声倒地! “公子!”蹲在地上呆了许久的小厮被突然倒在身边的主人惊得一下醒了过来,他抬头对着苏夏至吼道:“不卖就不卖,你为什打人!” “为什么?”苏夏至往他们主仆二人身前有走了一步,缓缓蹲下身子,沉声说道:“闵岚笙是老子的!他的一切都是!” “我不管你对他安了什么心思,最好都适可而止!这耳光是轻的,否则……”她伸手捡起掉在地上的一个荷包擦了擦安逸唇角流出的鲜血,随后把荷包丢在他的怀里:“你敢对我家秀才伸手,老子就剁掉你的爪子!” “你敢再对我家秀才存了那不良的心思,老子就剁了你的那只鸟儿!” “呵呵……呵呵……”苏夏至都走了很久,连路上的行人都已经完全散去的时候,安逸才闭着眼滴滴地笑出了声。 “这娘们真他娘的够劲儿!”吐出一口血水,他请骂了一句。 “哈哈!咳咳!”才笑了一声,他又咳了起来,皱着眉把一只手臂搭在小厮的肩上,安逸想站起身子:“不想了,不想了……爷就是个没出息的……” “你哭什么啊!就烦你这没事哭哭啼啼的!”没有人扶着,他站不来,对上守诚流着泪的眼,安逸心里也说不上是个什么滋味。 安逸忽然一阵心烦意乱,捡起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个荷包连带着手里的这个都塞进了小厮的怀里:“都给你,别哭了!” “公子。”他望向安逸。 “啊?”安逸茫然的望向小厮。 “我也想抽你!”小厮瞪着他说道,然后他站了起来,一个人朝着卖文房四宝的铺子走去。 “嗐!守诚,你怎么不扶爷起来?你也不要爷了?”安逸惊慌地叫道。 走到台阶前的小厮停了步。他背对着安逸站着,眼泪都落到了地上…… 然后他用力地吸了口气,快步跑了回去,双手扶起了坐在地上彷徨无措的主子:“走吧,咱们去买东西。” 安家,老爷有三个儿子,所以就算公子死了,安老爷也不会怎样。 小小姐有三个兄长,所以就算她的三哥没了,她也不会有多伤心。 在安逸问了他‘你也不要爷’了的时候,小厮忽然觉得公子很可怜,从某些方面来说,他们是一样的人,都是不被家人在乎的…… 所以,他不能丢下公子。如同那年他被买进安府又瘦又小没人待见,只有公子肯要他一样…… 雇了车,苏夏至并没有直接回山下村。她又去了趟典藏书堂,取了余下的所有盖纸,并预定了下一批。 挂面的销量到底有多大她没有谱,但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她是明白的。 回了山下村已经过了晌午。 高越扛着盖纸回了他家,家里只剩了秀才和苏夏至。 她在厨房里张罗着饭。半天没见到媳妇的秀才贴在娘子身后不时地骚扰着她,半步也不离开。 “我今天见到你的小青梅了。” “哦?”闵岚笙的下巴支在娘子的肩上,看着她切东西。娘子切菜的手法利落,有条不紊,甚至有一种从容的优雅。 是的,他觉得娘子在做饭的时候的样子优雅极了,每次看到都让他有一种着迷的感觉。 把案板上切好的青菜用刀挑着放进了盘子,苏夏至又拿起一条腊肉切了起来:“还看到了安逸,他也没死。” “哦?”闵岚笙的眼睛落在娘子按着腊肉的纤巧的手指上,忽然的很想亲一亲。 “不过他要是再这么作下去,离死也不远了。”腊肉只切了几刀,苏夏至就停了手,又切了几刀葱花:“中午就炒一个菜吧。晚上再多炒一个。” “成。”娘子做什么他吃什么,总不会饿了肚子,闵岚笙马上就点了头。 扭了扭身子,想甩开身后的牛皮糖,没有成功。苏夏至无奈的说道:“秀才啊,我们成亲都好久了,你怎么还这么粘人啊,我要做饭啊……” “娘子,你要习惯这样。”他低了头在她的耳朵上轻轻地咬了一口,然后就清楚地看到她的整个耳朵都开始红了起来…… “我们还要过一辈子呢,所以为夫要粘你一辈子。” 苏夏至红着脸听着他说话,然后两个人连在一起走到灶台前,她要蹲下烧火,他只好松开了揽着她腰肢的手。 “他们兄妹没有为难你吧?”闵岚笙似乎直到此时才听到娘子方才说的话,问的有些心不在焉。 “没有。我和安静只是初次见面,她难为我做什么。”苏夏至取了灶台上火折子,又拿起一本书,随手撕下两张来点燃丢进了灶膛,又挑了一块不大的柴火先放了进去,书页燃的很快很旺,马上就将那块木柴也燃了起来,她又添了一根木柴进去。 闵岚笙一挑眉,瞥着被她丢在柴火堆里的书籍没说话。昨天就不见了安小姐的诗籍,原来是到了这里…… “我……”苏夏至想了想,还是说道:“安逸要买你做的那个扫晴娘,我没有给他,还抽了他一个耳光。” “为什么?一个布偶而已,娘子是嫌银子少么?”早就看见她把那个应该挂在檐下的扫晴娘挂在了身上,心里高兴的闵岚笙故意这样说道。 “是啊!”没想到苏夏至竟毫不迟疑的应了! 正文 第151章 他的支持(1) 闵岚笙一皱眉。 蹲在地上烧火的女人扬着小脸撇着嘴说道:“银子太少了我不卖!” “多少钱你才肯卖给他?”明知道娘子就是在说笑,闵岚笙的心里还是别扭起来。 “我说啊……”苏夏至站了起来,一步一步地朝着门口挪去:“你只出一文钱当然不行,这个是我家秀才做的,怎么也要两文钱!” 知道秀才小心眼,原本想说完就跑的,只是苏夏至才一动作就已经被闵岚笙捞进了怀里:“娘子学坏了,竟敢对着为夫说谎,必须要教训一下!” “高越!”苏夏至被闵岚笙紧紧地抱着身子半分动弹不得,她眼睛往院子里一瞟,马上惊慌地小声叫了一声。 “简直不能饶恕!”闵岚笙腾出一只手来拽起了她的裙摆,手掌大大方方地探了进去:“那小子机灵的很,见我和你进了厨房,他哪敢那么快回来。” “秀才,秀才。我错啦!”身子已经被他抵在了墙上,单薄的衣衫摩擦着肌肤,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墙皮的粗粝。衬裤上他作乱的手掌有些凉,贴在她的腰上,让她情不自禁绷紧了脊背。 还是讨饶吧…… “为什么不把扫晴娘卖给安逸?嗯?”‘嗯’字的尾音他故意扬起一些,说话骚的很。 “你说你挺大一个人了,还非要听我说说喜欢你,舍不得之类的话,你害不害羞?”苏夏至抬起脸来笑嘻嘻地望着他:“院子里没人我就怕了你吗?” 她手上用力,竟推着他往厨房门口走去:“咱们也别吃饭了,回屋里好好‘谈一谈’。” 伸进裙子里的手马上收回,闵岚笙紧张地帮她整理好,眼瞅着院子里除了趴着的猫小白再无旁人的时候他自己也笑了:“你这个东西,胆子真是越来越大!” “好啦,不要发春了,我还要赶紧做饭,等下还要把挂面包装起来,后天就要去送货了。”苏夏至勾着他的脖子让秀才低了头,很大声地在他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秀才的脸一片通红……眼睛汪成了水…… “我知道,因为那个扫晴娘是为夫做的,所以不管安逸出多少银子娘子都是不会给他的!”他羞红着一脸,得意的说道。 这个女人啊,脾气可别扭了,她要是不想说的话,就是哄着,骗着,威胁着,也是不会说的。 “都知道了还问……”苏夏至推开他,拿起挂在腰上的扫晴娘亲了亲又轻轻地放下:“好了,好了做饭了,你快点摆好饭桌碗筷。” “高越。”四平八稳地走到院子里,秀才对着高家院子的方向叫了一声:“过来吃饭了。” “来了!”高家的院门不到睡觉的时候都是打开的,秀才的刚闭了嘴,高越就从院子里冲了出来,直接跑进了院子:“嫂子,咱们吃什么?” “先不要忙着吃。”已经进了正屋的闵岚笙从窗子里对着他说道:“洗干净了手,先把饭桌和碗筷摆上。” “这个懒东西!”在厨房里已经开始炒菜的苏夏至无奈的摇了摇头,对于她家秀才这种吃饭端大碗干活瞪大眼的性子也是没了脾气。 “六婶子来找过你。想进作坊。”吃了饭,见苏夏至提着几个竹篮要去作坊,闵岚笙叫住了她:“作坊一开张,村子里人的眼睛都盯着你,用谁不用谁,你心里早拿个主意。” “嗯,我知道了。”挂面作坊才开张,挂面的销路还不知道好坏,苏夏至暂时不想招太多的人进来。而且就算招人,她也会招一些年轻的女子,六婶子比高婶子还大了快十岁,五十的人了,放到现在社会也是该退休的年纪了。 临时设在高家后院的挂面作坊离着老远就能听见几个女人说笑的声音。三个女人一台戏,作坊里现在算上高婶子是九个干活的,正好三台大戏! 几个女人都站在院子里忙活,手里嘴里都不得闲。 撒了一点薄面的案板摆在院子的正中,两个人正在出条。面团经过遛面,出了条,来回抻十扣就是挂面的粗细。再抻,来回十二扣就是龙须面了。 “东家,过来了。”站在面案上出条的一个女子对着两手都提着竹篮的苏夏至叫了一声,一院子的女人便都跟着笑开了。 这个一句东家,那个一句东家,都觉着这么叫着不太顺嘴。 苏夏至自己听着也别扭:“什么东家西家的,婶子嫂子们还是照原来的那样儿叫我吧!” “秀才家的?”高婶子张嘴就是大嗓门。 “就秀才家的,我本来就是他家的。”苏夏至笑着点头应了。 “秀才家的……”夏天,家家都是开着门窗,高婶子的嗓门又大,闵岚笙不时听见从高家传出一句半句的话来,说的大多都是这句‘秀才家的’。他唇角上扬很轻很轻的说道。 “秀才哥,你说什么?”高越坐在他身后的大桌前正在抓耳挠腮的练字。手里拿着的一支笔竟比几十斤的大刀还重! “安心写字,心无旁骛才是。”闵岚笙坐正了身子教训着那个脑袋开了小差的孩子:“我根本就没有说话!” “哦。”高越用笔杆掏了掏耳朵,也觉得是自己走神儿了,要不怎么会以为秀才哥叫自己的娘子为‘秀才家的’呢。 “晾上条,还有和好的面没有?”苏夏至挽着袖子对高婶子说道。 “没了,五十斤都做好了。”高婶子拿着把高粱苗做的小笤帚在扫案板,眼睛不时地往苏夏至身上看来看去:“这身衣服没见你穿过。” “我娘新给做的,第一天上身。”她这一说苏夏至才想起自己竟穿了新衣来做工,“哎呦,我怎么忘了换衣服!” 正文 第152章 他的支持(2) 旁边站着的女子赶紧回来屋,拿了条围裙给她:“系上吧。” 苏夏至点头接了把围裙系在了腰上:“后天要去镇子上送货,今儿大伙一起先把做好的挂面装上。” 九个做工的女子加上苏夏至这个东家十个人围着架在院子正中的案板站了一圈。 她给分了工:“婶子,您先去打点糨子,别太稠了。” 高婶子拿了一只大碗去了前院的厨房,端回来的时候半碗糨子还冒着热气。 “干嘛非用这白面打,杂面不行吗?”用这么好的面粉打糨子,高婶子看了心疼。 平日她们纳鞋底子打糨子用的都是杂粮面掺了玉米粉的。 “白面的粘。”苏夏至对围着看的众人招招手:“我先做个样子,大伙儿都要照着我的方式包装,一点不能错!这个是咱们作坊第一次出货,所以,半点差错不能出!” “知道了!”九个女人齐声应了,眼睛都盯在了她的手上。 “挂面一斤。”苏夏至对提着秤盘的女子吩咐道。 “挂面一斤!”一斤挂面上了秤盘,秤砣打在一斤的星上,秤杆持平不高不低。 “就要这样。”苏夏至笑着点了头:“少了,买的客人亏,多了,咱们作坊亏。以后装货,就是大嫂您来称!” 被苏夏至叫做大嫂的是高婶子的大儿媳,高赵氏,闺名叫做赵婉。人很本份,从不多说少道,虽然高家分了家,兄弟都单过但彼此之间关系倒还融洽。 “那行。”赵婉有点不好意思的点头应了,又看了她婆婆一眼。 “秀才家的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你,可得长点心!”自打挂面作坊才说要建起来,苏夏至就把管事的权利给了高婶子,如今又把称重的事情派给了自己家的大儿媳妇,高婶子高兴中透着几分得意,更觉得要好好嘱咐她几句,别给自己丢了脸。 “我知道了,娘!”赵婉恭恭敬敬地应了。 这么大一把?挂面散在秤盘上看不出来多少,等把这些干的透了的细细的笔直的面条整理顺了,苏夏至才发现手感不对啊! 脑子里迅速地想了一下,她恍然大悟! 古代的斤两和现代的斤两是不同的。 现代的一斤是十两,而古代一斤大多是十六两。而且这个‘两’的重量也不是现代的五十克。 到哪儿说哪儿吧……到了古代就得按古代的规矩办! 拿了一张红纸,将印花的一面朝下,一角朝上,把挂面摆在上面,又将下面的一角包了上去,左右的两个角包好,像包孩子的襁褓一样,把一斤挂面抱在了红纸里,用筷子蘸着糨子在抹在一面纸上,封了口…… 雪白的面条,红艳艳的盖纸,颜色分明,闪了众人的眼! “这……包了像个金娃娃似的,瞅着就金贵啊!”高婶子拿起那把挂面瞅着印在红纸上的花纹说道:“呦!还印着字呢!” “这上面分别印着‘五谷丰登’,‘福寿绵长’,‘百事顺通’,‘四季平安’,都是喜庆吉利的话。”苏夏至说一个词,便把对应的纸张拿出摆在面案上让大家辨认:“都认清了吗?” 见大伙点了头她才接着说道:“那咱们就一起动手开始包,一种红纸包一百斤。” “好!”几个女子一起应了,开始照着苏夏至教的样子小心翼翼的包起挂面来…… 不一会儿功夫便被她们琢磨出一套流水线似的操作方法,有人称重,有人递挂面,有人把挂面捋顺,有人用红纸包裹,最后还有一个人专门拿着筷子给红纸上刷糨子…… 四百斤挂面整整齐齐地码在案板上的时候,天已擦黑,院子里已经掌了灯。 直起一直弯着的腰,苏夏至才发觉身边竟安静的有些不对劲! “这都是怎么了?一个个儿成了木头了?”几个女人的眼睛都盯在案板上红簇簇的一堆挂面上失了神。 “这都是咱们做的?咱们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来?”苏婶子指着包装了以后她几乎不认识了的挂面说道。 “是啊,咱们几个天天和面,遛面,出条,晾面……看着这东西原本也就觉得没啥,怎么今儿这一打扮,看着就那么好看!”站在高婶子旁边的女人点头应道。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咱们这挂面是好东西啊,好东西再加上个好装扮才能卖出个好销路呢!”苏夏至对于包装好了挂面瞅着并不新鲜,倒是包装的红纸看着实在是晃眼,让她觉得有了意想不到的效果。 “成了,咱们把这些货都收了吧,明天再装进竹篮。”忙的忘了时辰,现在早就过了吃晚饭的时候,苏夏至还有几分奇怪:怎么没见高越找来问吃啥呢? 几个醒过神来的女人打了鸡血一样的叽叽喳喳又凑在一起说着什么,透着一股子兴奋劲,苏夏至不去搀和,径自出了高家的后院。 几乎一年四季都开着的高家院门此时竟上了栓,高仲武立在门口,脸朝着院门。 听见身后的脚步身,他才回了头,对着苏夏至问道:“下工了?” “下工了。”她笑着应了,随后指着院门小声问道:“外面有人?” “有,老早就过来,围了一堆人,闹闹哄哄的,被我赶了出去。”高仲武说着话,一只手拉开了门闩,高家的门口竟站了有二三十人! “呃!”苏夏至也觉得有些诧异,看着门外的人问道:“大伙儿这是?” “秀才家的,听说挂面作坊今天出货,大家都没见过这东西呢,让我们瞅瞅吧?” 带头说话的是吃不得苦,最早从作坊里退出的一个女子。 正文 第153章 他的支持(3) “是啊,让我们看看吧!”一个人出了声,门口站着的几十号子人一起吵吵起来。 果然让秀才说中了:一个小小的挂面作坊已经让山下村这个小村子里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了过来…… “可以啊!”挂面后天就要上市,也用不着藏着掖着,苏夏至大大方方的点头。 “可有一样!”伸手拦住就要往里涌的人流,她大声说道:“只许看,不许动!” 门口的人潮水一样的涌了进去。险些把苏夏至又推回院子。她急忙躲到一边,然后就看见了安静地站在自家塌了的院墙里的闵岚笙。 闵岚笙负手而立微笑着看着对面神采飞扬的小媳妇。 苏夏至轻笑着跑了过去,拉起手指微凉的他就往高家的院子里走:“秀才,你也来看看吗!” 高家的小后院里都是人,才搬进屋里的案板又被搬了出来,上面还摆着她们才包装好的挂面。 站在最里面的几个作坊里的女人都故作矜持地忍着笑意给街坊邻居们解释着红纸上印着的字迹,话语间是掩饰不住的快活! 苏夏至也在笑,秀才宽大衣袖里,她的小手紧紧地握着他的。这一刻,她心中的满足感是无以言说的! “我,还成吧?”她攥了一下他的手指,眼睛望着人群低声说道。 “我的娘子,当然还成!”闵岚笙立刻就接了口,语气里是比她还开心的自豪! 挂面在山下村一亮相就搏了个满堂彩。这原本在意料之中。披红挂彩的挂面有个好卖相,迎合了大众的喜爱,能有这样的好评苏夏至并不意外。 她担心的是,在得到了大伙的好评后,有多少人愿意花银子去买,这个才是最最关键的问题。 好在这个困扰了她多日的问题马上就要有个结果了。 车把式赶着骡车来山下村拉货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细高的的年轻女子:“东家,这个是我儿媳妇,您不是答应过的只要招帮手就……” 老实巴交的车把式佝偻着腰,带着小心谨慎地瞅着苏夏至。 想起那次去镇子上回来的时候,是与车把式说过这些话。苏夏至马上点头承认:“我记得您要婶子和嫂子一起过来呢。” “奶奶一个人在家婆婆不放心,因此就我一个人儿来了。”细高的女子说话也是细声细气一副好性情,就是不敢看着苏夏至开口:“东家,我笨,但我不怕吃苦,您别嫌弃!” 想起车把式确实说过家里还有一个瘫了的老娘,苏夏至轻轻摇了头。人活着,真是不容易啊…… “你叫什么?”几乎是这个女子一说话,苏夏至就喜欢上了她。在现代社会见多了油嘴滑舌的人,她尤其喜欢这样本份老实的古人。 “二妹,卢二妹。”细高的女子终于抬了头,看了苏夏至一眼又低了下去:“夫家姓郭,东家叫我郭卢氏就行。” 锅炉氏?果露氏?呃…… 这两个姓搭配在一起,马上就让苏夏至有了笑场的欲望。 “算了!”她赶紧掩饰性的摆摆手,扭头看向别处,假装想了想说道:“看着你岁数也不大,我就叫你的名字二妹吧。” 卢二妹这回抬起头来没有再低下,她红着脸点了头。自从嫁进郭家,有多久没人叫过她的名字了,娘家的哥哥姐姐们才会这样叫她,如今这个才见面的东家也这样叫她,就像自家人一样呢。 “婶子。”苏夏至把卢二妹带到了高婶子面前,简单介绍了一下随即说道:“还是您盯着作坊里的事儿,我带着大嫂子去镇子上,她会使秤。” 苏夏至说的大嫂子就是高婶子的大儿媳赵婉。 “好,这个郭把式家的媳妇我会亲自教她的,你就放心吧!”高婶子马上点头应了,带着新来的卢二妹去了作坊。 “叔,咱也跟着过去装货。”苏夏至爬上骡车,示意车把式跟上前面的两个女人。 四百斤挂面片刻的功夫便已经装上了车,昨儿晚上就跑来看热闹的村民有一早堆在高家门口接着看热闹。 不过这热闹倒不白看,苏夏至一招呼装货,大家便一忽而上全去帮了忙。 挂面摆在平板车中央,苏夏至和赵婉分别坐在了骡车的两侧。车把式手中的长鞭在空中抽出一声脆响,骡车稳稳地走了起来。 作坊里的几个女人挤在前面,后面堆着村子里的街坊,每个人都眼巴巴地瞅着她们坐着的骡车远去,似乎那是全村人的希望。 苏夏至的心是七上八下的。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而又前途未卜! 她明白,这一车的挂面已经不属于她一个人,它现在可是承载了一个村子的梦想呢…… 眼睛不受控制地移向自家的院子……一袭白衣的闵岚笙笑得色如春花,视线也在她的身上。 他的唇在动! 苏夏至马上前倾了身子细细地看着他的口型,然后随着他的口型轻声念出了一句话:“我的娘子,当然成!” 泪水一下涌了上来,她忽然对着身后使劲摆着手大声说道:“秀才家的,当然成!” 闵岚笙站在正屋的侧面,透过倒了的围墙处看着自己的妻子,笑着点了点头。 挂面作坊的几个女子看不见他,以为苏夏至是在和她们说话,于是几个女人一起喊道:“当然成!” “哈哈!”苏夏至仰着头捂着脸笑了起来,顺手用手掌擦去了眼里的泪水…… 她想:其实啊,人幸福的时候也是会流泪的…… 骡车到了镇子上,苏夏至没有再去找陈茂昌。她直接让车把式把骡车赶到了茂昌记的门口才停下。 正文 第154章 开张大吉(1) 陈茂昌既然不显山不露水的做着他的大东家,那她就得懂事,嘴巴严严的,少给人家找麻烦。甚至在骡车路过那间卖肉的铺子的时候,她都没有往那边望一眼。 小胖子陈冠西拉了一张椅子放在窗前,他跪坐在上面,上身趴在窗台上。趴好之后,他头也不回地往后一伸手,陈茂昌往儿子的小脏手上放了一把炒南瓜子。 这小子嘴不闲着,最近有点积食,已经三天没上茅厕了,看了大夫,大夫给他把了脉又开了几丸消食的大药丸子。 大药丸子是山里红加了蜂蜜做的,挺好吃,他一早已经把三个大药丸子都吃了,结果茅厕没去,他倒是觉得肚子又饿了。 只是他爹宝贝儿子宝贝的如同眼珠子一样,听了那大夫的话,让他停食两日,直到肚子里的存货卸了下去才能吃干货。 小胖子拧不过他爹,只好把吃饭改成了吃零嘴儿,而陈茂昌只给他吃炒南瓜子。 有的吃就行,小胖子的嘴不能闲着。 牙齿轻咬,将瓜子壳嗑开,用舌尖一挑,南瓜籽仁已经进了嘴里,瓜子壳被他丢出了窗外:“秀才家的媳妇好看!比咱镇子上的女人都好看。” 陈冠西瞅着对面和茂昌记的掌柜齐鸿羽说话的苏夏至感慨道。 “你……你……把把……瓜子壳……都都……吃喽!”陈茂昌端着一个大盘子,里面都是新炒的南瓜子。和儿子说好了的,为了磨食,让他把南瓜子整个嚼了吃,可这小子一吃上就把皮都嗑了出去。 小胖子回头瞅了他爹一眼,答非所问地说道:“女人生孩子要多长时间?” “十……十个个……月。”陈茂昌不明白儿子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 “我今年十二了,她再有了孩子生出来,就得差不多一年,等她闺女长到十二……” “不成!十二太小了,怎么也得十四!”小胖子眯缝着眼睛自言自语着:“那我都二十七了!” 一声感叹说的老气横秋,小胖子脑袋了出现了一副不太美的画面…… 二十七岁的小胖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大胖子,而且还生着和他爹一样的大光脑袋,身边站着一个清秀灵巧的小丫头正拿着把杀猪刀对着他,怎么看都像他的闺女,人家看不上他…… “这事儿也不太靠谱!”走神儿间,手里的南瓜子都被他塞进了嘴里,嚼了几下就都被他吐了出去。 “呸!呸!呸!我又不是鸡,磨什么食!”他瞪了他爹一眼,觉着他爹给他生错了时间。 早两年出生吧,他可以去挖闵秀才家的墙角,把秀才那个能干的小媳妇变成自己的大老婆。 晚两年出生吧,他就先把秀才家没出生的闺女给定下,有那样的老子和娘,闺女指定错不了! 现在可好,他生的当不当正不正的,挖秀才家的墙角,挖不动!等秀才家的闺女,等不起……小胖子发了愁…… “唉!”他叹了口气,站起了身子,把他爹手里端着的大盘子接了过来,示意他坐下。 陈茂昌坐在了方才儿子跪着的那把椅子上,才坐下,小胖子的屁股就落在了他的腿上。 把盛着南瓜子的盘子放在窗台上,小胖了又开始嗑瓜子,嗑开一粒剥了皮,反手把瓜子仁塞到了他爹的嘴里:“好女人不好找啊!” 陈茂昌嘴里嚼着儿子给剥的瓜子,脑子里想着他说的话,点了点头:“不……不……不……好找!” “好找?”小胖子回头拿他爹的结巴寻开心:“好找您还光着?” “混……混蛋!”陈茂昌笑着给了儿子一巴掌。 “嘿嘿!”小胖子一缩脑袋也是一笑,又剥了一粒瓜子往他嘴里塞:“其实,二十七也不算大,您看您,都四十多了,不显老。” 女人三十豆腐渣,男人四十一枝花,陈茂昌也认为自己还年轻,所以儿子的这话他爱听。 “二……二十七……七……不算大。”他表了态。 “真不大?”小胖子停了手里的动作回身瞅着他爹。 陈茂昌没说话直接点了头。 “那成!”手里的瓜子带着皮就给他爹塞了进去:“您也磨磨食。”他起身到桌子下面把扣着斗笠的小木箱拖了出来,抓了一把钱就往往外跑。 “干……干什么……去?”陈茂昌起身一把就薅住了儿子的衣领,小胖子跑不了了。 “哎呀,爹!您怎么不明白呢?我这是要先和我未来的丈母娘搞好关系啊……”说着他往窗户外面努努嘴儿。 对面的茂昌记门口摆了一张桌子,上面码着新到的挂面。秀才娘子站在桌子后面招呼着客人,桌前围了一堆人,看得多,就是没人掏钱买…… “哦。”陈茂昌点点头:“不……不……不错!能……放下……架子!” 他没想到那个女子还真能放下秀才娘子的身段当街就做起了生意,而且脸上不带半丝扭捏的表情,仿佛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材料一般。 “哎!”这边一失神,手底下就松了,小胖子哧溜一下便跑了出去,陈茂昌从窗户望过去,见儿子一条直线就奔了对面儿…… “有……有……出息!”嘴里夸着儿子,陈茂昌心里也是一阵凄凉:儿子还得等到二十七呢,家里以后要出两个光棍儿了…… 茂昌记的伙计已经帮着卸了货,因为是进货,所以苏夏至直接收了银子,把银票贴身收好,那种有了钱的踏实感是不言而喻的。 货物送到,又收了钱,按说就没她什么事儿了。可苏夏至并没有回去,而是在茂昌记转悠了一会儿之后,直接找齐掌柜要了张桌子,把摊子摆在了门口。 正文 第155章 开张大吉(2) “秀才家的,您这是要?”赵婉看着她把一些挂面从茂昌记里搬了出来码在桌子上,不知道她要做什么。 “帮着卖货。”桌子摆到了路边上,鲜红的包装纸,老远就把行人的视线吸引了过来,马上就有人朝着她们围拢。 “如果货物卖不动,咱们做出了再多也是没有用处的,所以,让大家认可我们的挂面才是当务之急。”苏夏至见有人过来,便压低了声音对赵婉说道:“一百文一把,这是茂昌记给定的价钱,一会儿我卖挂面你收银子。” “一百文!”赵婉眼珠子差点瞪出来。她做工一个月才能挣上这三把挂面钱呢! “这是什么东西啊?”已经有人开始张口询问了,苏夏至马上转身对着围上来的众人解释起来。 从做法,到保存,以及它的口感诸多细节她都说的极为仔细,她想让人们接受的就是一种思想:这东西虽然有点贵,但物超所值,是居家送礼不错的选择! “听着倒是不错,而且还真没见过都是白面做的挂面呢。”围拢的人越来越多,甚至有人已经有了要买的欲望,犹犹豫豫的要不要掏银子…… “今天是第一天,买三把就可以再送一只竹篮。”竹篮是苏夏至特意多带了几只,就是为了‘勾搭’那些有占小便宜性子的客人购买的。 “就是有点儿贵……”这是围着看的人们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贵有贵的道理,您想想,上好的猪肉怎么也不能卖出羊肉的价钱不是?所以白面挂面虽然比杂粮挂面贵些,可吃起来也强了百倍呢!” 这个朝代的物价与现代社会有恨大不同,比如猪肉就比羊肉贵,因此苏夏至用了这个一个比方:猪肉就是猪肉的价,那是因为它值这个价钱! “姑姑,你也夸我家的猪肉好啊!”小胖子从一堆人里挤到了前面,笑嘻嘻地说道:“我家就是卖猪肉的,我就爱吃面,我用猪肉换你的挂面成么?” 苏夏至瞅着他叽里咕噜乱转的大眼睛就想笑,这小子人小鬼大,说话貌似天真实则机灵的很,竟跑过来给自己当‘托’了!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托’做的值!挂面卖的好,他家的买卖也能多挣钱呢。 “不行啊……”苏夏至指着身后茂昌记的牌匾说道:“货是掌柜的定好的价钱,我不能随便乱改。一百文,不能用猪肉换。” “噢!”小胖子点头,似乎是很认真的想了想才说道:“茂昌记价格很公道的,他家的东西很多都比别处的便宜呢!那……”他咬了下唇,终于下了决心:“我买两把,姑姑要送我一个竹篮!” 三把挂面送一个竹篮,这是十文钱的成本,这小东西装的一派天真地就还了价钱,陈茂昌生的好鸡贼!苏夏至在心里暗暗的骂道。 真是不能小觑了这个陈冠西呢。 她低下头,仔细的看了看小胖子:“你几岁啦?” “十二。”小胖子笑眯眯的答道。 嗯,和上次说的一样。苏夏至点了点头。 “他就是斜对面陈屠户的儿子,爷两个过日子,不容易啊……”人群里有人说了话,倒是很同情这对儿‘生活不易’的父子。 “我爹不爱煮饭,老给我住煮挂面吃。”小胖子揉了下肚子,“忙到现在都没吃上饭呢。” “那行。”苏夏至拿了两把挂面装到一只竹篮里递给他:“二百文。” “等等啊!”小胖子提着竹篮就跑,一溜烟儿进了对面的肉铺子。 “哎!没给钱呐!”等着收钱的赵婉急的喊了一声,等看到大家伙都望向她之后,又臊了个大红脸,赶紧躲到了苏夏至的身后。 “没事儿,他家的铺子就在哪儿,跑不了。”苏夏至还未说完,就见小胖子又呼哧带喘的跑了出来。 “姑姑,我称过了,二斤足足的!”小胖子手里拿着一个钱袋子举着递给她:“您数数。” “数数。”把钱转手递给了赵婉,苏夏至再一次望向笑眯眯站在那里的陈冠西,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脑袋。想起了那句‘名言’:热闹的马路不长草,聪明的脑袋不长毛…… 现代人很多有爱凑热闹跟风的毛病,古人也如是。 有一个人掏钱买了挂面,那些围着看热闹有心购买的也开始掏银子,而且为了得到一个价值十文钱的竹篮,大多数人都是买了两把…… 桌子上摆的挂面没到晌午就卖空了。苏夏至已经说得口干舌燥。 回头看见茂昌记的掌柜站在铺子的门口也若有所思的望着这边,苏夏至走了过去。 “闵夫人做过生意?”齐鸿羽开门见山的问道。 这个女子经营的手段与他们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同,齐掌柜也说不上。 现在灵活的销售方式与古代的铺子的坐店经营有太多的区别,齐掌柜看不明白很正常。 “哪里哪里,才在茂昌记转了转,现学现卖。”苏夏至客气几句,招手让赵婉过来:“六十把挂面收的钱都在这里了,您过过数。” 齐掌柜挥了手,招来一个伙计带着赵婉进去把钱交到柜上,待到赵婉出来,苏夏至又与齐掌柜说了几句便告了辞。 该说的都说了,该做的也做了,第一拨挂面也帮着茂昌记卖了出去,还搭上了自己带来的二十只竹篮,以后的是便是听天由命了…… 车把式已经先一步赶车离去,他也得多拉几趟活过日子。 苏夏至和赵婉两手空空地往家走,总觉得这么回去不太好。 走到陈记铺子的时候,她让赵婉等在外面,自己独自走了进去。 正文 第156章 开张大吉(3) “爹,您输了!一两!”里屋小胖子从门口探出头来望着外面,见苏夏至走了进来,他马上回头对着屋里喊道。 “呵呵!”陈茂昌笑着从屋里走了出来,在肉案前盯着的伙计马上转身去了后面。 “挺……挺……挺好!”陈茂昌对着苏夏至竖起了大拇指。 挂面买回来他就到厨房里煮了一碗,尝了尝果然还和上次她从来的样品一个味道,劲道耐煮,这才放了心。 陈茂昌做生意极为谨慎,所有的货物都是反复验看了才会入库,所以茂昌记能有今天的好名声,也是和他的严苛很有关系的。 对苏夏至家的挂面,他只尝过一次便拍了板进货也算是给了她面子。 至于为什么要给这个女人面子,陈茂昌自己也思量过,皆因为这个女子前后的反差太大,让他产生了好奇,聊过之后,她那一句‘全大梁也找不出第二家的’豪言壮语吸引了他。 他做的是生意,自然明白奇货可居的道理。 暂时挂面的销路并不能说明什么,长远的经营必须要禁得住时间的打磨,而这个,才是他想要的结果。 陈茂昌等的是几个月后挂面销售的情况…… “姑姑,这个是新炒的,您拿回去吃着玩儿。”小胖子提着才装挂面的那个竹篮走了出来,里面装着半下子南瓜子。 “又坑你爹钱了?”苏夏至不接那个竹篮只是笑着问了一句。 “嘿嘿!”小胖子走过来自觉地把竹篮塞进她的手里:“我和我爹打赌,说您一定会进来买些猪肉回去的,因为我是第一个买您家挂面的!” “不过啊,我现在把打赌的内容一说来,您就不会买猪肉了。” “……”一时间苏夏至倒不知如何答复了。 原本她还真是在听了小胖子说了他和陈茂昌打赌的事情准备逗他说不买猪肉的,可现在竟被个孩子说破了心思,她再说不买,可不也成了小孩子的心性吗…… “你和你爹打赌是你们父子两个的事,姑姑是一定要买些猪肉回去的。”苏夏至走到肉案前选了一块肥瘦适中的猪肉说道:“就这块了。” 她是大人,若和个孩子较劲就没意思了。 陈茂昌笑模笑样地称重收钱,又用麻绳把肉系上递了过去。 “您这个儿子啊……机灵!”苏夏至接过猪肉,把手里的竹篮又放到案子上,只从中间抓了一把南瓜子笑着对小胖子说道:“你买了姑姑家的挂面,挣得银子是你家的,姑姑又买了你家的猪肉,挣得钱还是你家的,你说姑姑仗不仗义?” “仗义!所以最喜欢姑姑了!”小胖子眯着眼睛点头,那模样要多虔诚有多虔诚。 “哈哈!我走了。”苏夏至摇着头走了出去,要不是知道这小子的本性,她真是会信了他的鬼话呢! 小胖子追到门口,直到人家走远了他才摸着下巴说道:“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啊,为什么姑姑看着好似不太相信呢……” “爹,银子!”小胖子伸出了小脏手,一抬头,他爹早就没了人影儿…… 就买了一块猪肉,也不算沉,苏夏至带着赵婉便没有雇车,两人不慌不忙地说着话往回走,远远地看见山下村的大榆树的时候,她们也看见了站在榆树下的一堆人。 “秀才家的!”高婶子认清走来的是苏夏至和自己的儿媳妇的时候扯开嗓门就叫了一声:“快来给我们说说,咱们的挂面买的咋样?” 赵婉对着婆婆一笑先接了口:“好着呢,才多大会儿功夫啊,就卖了六十把!” “还真让您猜着了……”路上苏夏至就说过,一回村子,大家一定会急着等个结果,只说咱们卖了的那些就是。因此众人一拥而上的围上她们之后赵婉便先开了口。 苏夏至只捡紧要的说了几句便离开了人群先回了家。 “你们小夫妻啊,真是一刻也分不开!”高婶子对着她匆匆离去的背影说笑道。 “那成,我不回去煮饭了,看高越一会饿的嗷嗷叫,回家找你这当娘的要去!”苏夏至身上装了今天才收的银子,这个是必须要先收好她才能安心的。 “快去,快去!”瞅着她手里提着的那一大块肉高婶子就痛快,自己吃不上没关系,儿子吃的好就行,当娘的大多都是这种心思。 家里的院门虚掩着,猫小白在门缝里吱吱的叫着,急的挠门。 “呦,高越怎么没和你一起玩呢?”蹲下身子摸了摸小狗头,苏夏至往屋里望去。 “嫂子回来了!”高越站起身来,用笔杆子指了指才起身走到门口的秀才,手里比划着。 “娘子。”闵岚笙早就听见了院子外面那些女人的吵吵声,也听见了她们与娘子说的调笑的话,此时心情大好的他已经走了出来接过媳妇手里的猪肉,并头也不回的说道:“一百个字不写完就不要出来。” “哎呦!”高越重重地坐在椅子上,愁眉苦脸的等着嫂子救他。 “写了多少了?”把肉交给秀才,苏夏至觉得手指很疼,举起来一看,竟是被穿着肉的麻绳把手指都勒紫了! 两手互相揉搓着让血液流通起来,苏夏至先去西屋拿了盆子洗手。 “十九个。”屋里高越小声说道。 “那不多啊,一会儿就写完了。”打了水,她一边洗手一边说道:“你现在可是你秀才哥的书童,闵秀才的书童连个字都不识得,说得过去吗……” “他哪里是差了十九个,而是从早晨到现在他只写了十九个!”闵岚笙拿了布巾站在娘子身后,一副贴身小跟班的模样。 正文 第157章 秀才发火(1) “呃……”苏夏至接了布巾,这回是对秀才说得:“你还是放他出来把,我看天黑了他也写不出来。”说完苏夏至对着他一眨眼。 “算了,今天就先这样吧。”闵岚笙恨铁不成钢地发了话:“下午是一定要写完的!” “好嘞!”终于得了自由的高越跳着就从屋里冲了出来:“我先回家上茅厕去,憋死我了!” 打发走了高小四,苏夏至赶紧进了里屋,伸手把怀里的银票拿出来又看了一遍才收到了她装钱的袋子。又把钱袋裹在一件不起眼的旧衣之中塞到了几件衣服中间,她才关了衣柜的门。 “怎么样?”闵岚笙端了一杯茶进来递给她:“不烫,喝吧。” “现在还看不出来,今天买的还不错,那是因为我搭上了不少自家的竹篮,至于以后,就只能看茂昌记了。”一上午都在说话,苏夏至早就渴得嗓子冒烟,一杯茶一饮而尽,好似更渴了。 “牛饮。”秀才心疼媳妇,大夏天的一个娇小的女人这么奔波着,连口水都喝不上,他舍不得,又不能劝。 现在要是让娘子收手,就是娘子愿意,山下村的村民也是不会允许的。挂面作坊好不容易开张了,带给了大家一线希望,他们怎么能由着娘子撂挑子呢! “早晨六婶子又来了,你才走,她就来了。”接过娘子手里的茶杯,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里屋,秀才端起茶壶又到了杯茶送到了娘子面前。 苏夏至正皱着眉头看高越写的字,一张纸上的稀稀拉拉地只写了十几个字,而且各个都有拳头那么大! “山下村,还有杏花村的孩子大多都是不识字的,秀才……”苏夏至抬头望着他。 “为夫不做教书先生。”娘子的话没有说完秀才就打断了她:“将来我只会教我们的孩儿识文断字,别家的孩子我可不愿意教!” 说话的时候他嘴巴一嘟,倒像自己还是个孩子。 苏夏至没有再说话,心里却又琢磨开了。 村子里孩子不多,但没有一个去开蒙读书的。大多都是才长大一点儿便已经随着家里的大人开始下地种田,这样祖祖辈辈的过下去,他们仍旧只能看到眼前的这个村子…… 慢慢来吧……现在挂面作坊才起步,家里的房子也要翻盖,苏夏至只能先捡要紧的事情做了。 “不要太累。”闵岚笙站在她的身后,十指在她消瘦的肩上轻轻的揉捏着:“姐姐……该生了吧?” “嗯?”苏夏至猛的回头。若不是秀才这句话,她几乎都忘了好久不曾出现的闵青兰了。 记得嫂子说过,闵青兰的月份比她还大,现在这么一算,杨巧莲的产期在秋天,闵青兰可不是该生了么。 一奶同胞血脉至亲,闵岚笙有感而发的一句话,马上就应验了。 第二天一大早,苏夏至和秀才才起来不久,周家的人便上门了:“大少奶奶难产,已经生了三日了,孩子还未落地……大公子请舅爷您赶紧过去!” “我陪你去,等我一下。”听到消息后闵岚笙的脸马上就变成了白色。苏夏至上前握着他的手对送信的人点头说了一句转身回了正屋。 “高越,等下我和你秀才哥回趟娘家,家里你可要看好。”进了里屋拿了银票,苏夏至对站在门口的高越嘱咐道。 “嫂子放心吧!”刚才送信人说的话他听得真切,但人家说回娘家就是回娘家,高越既不多问也不多嘴,只点头应了苏夏至的话。 上了周家来接人的骡车,闵岚笙依旧不发一言,苏夏至一直握着他的手。只是他的手指凉的如冰! 女人生孩子就是一脚踏进了鬼门关,至于生还是死,就凭个人的运气了。 苏夏至知道闵岚笙现在心里怕什么,可她没法劝。 难产了三天,到现在才来送信,这意味着什么,大家都清楚。 若闵青兰真的要难产而死,那么,这就是他们姐弟的最后一面了……周家此时才通知闵家,不过就是为了不担责任罢了。 “等下。”骡车一到杏花村,一直没有开口的闵岚笙忽然叫停了骡车。 “娘子下去吧。”他伸手抚了一下她的脸颊,把她腮边的碎发拢到耳边:“我知道你怕……为夫自己去就是了。” 成亲这么久了,姐姐一直不肯认娘子闵家媳妇的身份,而周家也装聋作哑摆出一副含含糊糊不愿与苏家沾亲带故的姿态,此时,便是娘子不蹬周家的门也是应该。 “那……”苏夏至脑子转了下,本想一直陪他过去的,但她还是下了车,先回趟娘家,把这段日子周家发生的事情问问清楚再说。 闵青兰一直身体康健,没病没灾。而且她又不是头生。发生难产的比率本来就小了很多。现在周家到了这个地步才传了口信过去,苏夏至总觉得不对劲。 “那我先去看看娘。”见闵岚笙点了头,苏夏至挑帘子下了车直接回了娘家。 一段日子没有回娘家,她被杨巧莲隆起的巨大的肚子吓得半天没说出话来! “有点……太大了吧?!”苏夏至小心地摸在嫂子肚皮的外衣上,觉得手底下的感觉硬邦邦的。 “可不是么!”杨巧莲自己也无奈地叹了口气:“过了五个月这肚子就眼看着长,现在我睡觉都不能躺着。” “进来说话。”一听见和儿媳妇说话的人是傻丫,东屋里的苏婶子马上就喊出了声。 “娘。”先给坐在炕上的老娘行了礼,苏夏至才问道:“我哥呢?” “后院呢吧?”苏婶子支愣着耳朵听了一阵,点了头:“就在后头呢,鼓捣你让他种的什么辣椒?” 正文 第158章 秀才发火(2) “哎呦!上次来还在盆子里才出了苗呢!”这些辣椒籽还是高婶子给她的呢,因为太少,苏夏至没敢自己种,怕养不活。而是都给了会伺候庄稼的苏春来。 “这个傻丫!也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是这样毛糙!”才进来的闺女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便又跑了出去。苏婶子只能看着她的背影摇摇头。 “姑爷没跟着?”看闺女去了后院,苏婶子压低了声音问了一句。 “妹夫没跟着,就妹妹一个人回来的。”杨巧莲托着后腰挺着肚子晃悠到椅子边,才坐下又站起了身子:“这怀个孩子咋还这么没出息呢,一会儿一趟茅厕!” 苏家的后院原本是很大的一块地方,现在居然被苏春来弄得只剩了一条小道儿。 小半个后院搭了鸡窝,一百多只鸡都被他拔了翅膀上的羽毛,现在鹌鹑一样的只会在地上安静的走来走去。 大半个后院种了满满的一地辣椒,如今都挂了绿色的辣椒,眼看着就要成熟。苏春来蹲在辣椒地里拿了一个辣椒正在喂狗:“吃!” 二愣子伸出大舌头舔了一下鼻子,别过了脑袋去。 “哥,你还真把这个种在家里啊!”一地的辣椒看得苏夏至热血沸腾,如同看见了老乡一样让她只想扑过去挨个咬上一口! 这个世界和现代社会差了太多了,有不少现代生活里很常见的东西都还没有出现。 辣椒就是其中的一样儿!这让无辣不欢的苏夏至着实郁闷了好一阵。 不管是镇子上还是平县她都细细地找过,当时能稍微有点辣味的调味品也就是茱萸了。 可那个味道,苏夏至吃不惯。她太怀念这个吃了口中冒火身体冒汗的辣椒了,如今终于又见到了它们,她有些忍不住想要摘几个加上肉炒一盘子拌米饭吃! “你不是说这个东西不能给外人看见吗?那就只能种在家里。”苏春来扭头看了眼妹妹,继续往狗嘴里塞辣椒:“吃!不吃这个没饭!” “它不吃这个!”苏夏至小心翼翼地走过去,把他手里掰开的辣椒抢了过来,贪婪的闻了闻,然后打了个喷嚏。 “狗都不是吃,人能吃吗?”自打妹妹给了他那一小袋辣椒籽他就拿回家先种在了盆子里。待到小苗出齐了,又在后院开了块地直接移到了地里。 “放心吧,肯定是能吃的!哥,你一定要等这些辣椒果开始变红了再摘!”拿着半个被他捏碎的辣椒,苏夏至有点心疼。 今年收了这些,留了种子,明年就能种出不少来了。只有种多了,有了规模,辣椒才能显现出它的价值来。 苏夏至想过,明年开春哥哥在地里种上些,到了秋天她便又能加工出不少的新东西来……那时候家里的腌鸡蛋,加上挂面作坊,再加上的这个辣椒,想着那越过越红火的日子她心里都发烫! 而苏春来的想法就比较简单了。妹妹说这个东西叫做辣椒,是个稀罕东西,大梁也是才有的。所以让他看紧了。那他就把这些东西都种在自己家的后院里。 他家本来来串门的人就少,再有他和狗一起看着,保准一个都少不了! 才种下的时候,鸡窝里的母鸡经常从鸡窝里飞过来糟践小苗,轰了几次之后他直接把鸡毛拔了,才让那些欢实的母鸡消停下来。 可现在辣椒眼看着就要成熟了,苏春来心里又犯了疑。种出的东西他确实没见过。偶尔用手掐一个他皮糙肉厚的手指都火辣辣的生疼! 所以他开始怀疑这个东西到底能不能吃。 于是隔几天摘一个喂狗,隔几天再摘一个喂狗……如此逼着他家的二愣子吃了不少时间了。苏春来想:到收获的时候狗没毒死,那这东西就能吃! 杨巧莲提着裙子小跑着进了茅厕,苏春来抬头望了一眼又低下头去拔草:“你就在里面呆着吧,等会儿娘做好了饭我叫你。” “噗!”苏夏至刚把狗子从他哥哥的魔掌里解救出来,又听见他说的话奇怪,不禁问道:“嫂子是不是也要生了?” 苏春来摇了头:“我不知道,你问她去,我没生过。” “别听你哥胡咧咧!”系好裙带杨巧莲又从茅厕里走了出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娘说月份大了都这样,生了就好了。” “哦。”苏夏至点了头,才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于是她扶着走路有些蹒跚的杨巧莲往前院走去:“闵青兰那边怎么回事?” “你听到信了?”杨巧莲扭头看着小姑子的脸色试探地问道:“妹夫也知道吧?” “一早就接了周家的消息,说闵青兰难产,我就得这里面有事儿。难产三天,为什么人不行了才给送消息过去?”一听嫂子的口气苏夏至心里便是一沉:果然有事! 姑嫂两个一起回了东屋,此时苏夏至才发现苏婶子坐在炕上正在做小被子,用的正是挺早的时候她给买的一块小花布。 杨巧莲现在身子重,直接坐在了椅子上。苏夏至侧身坐在炕沿上一瞅,她娘的屁股下还压着一床小花被。 见闺女伸手摸了摸薄厚,苏婶子一挪屁股:“我外孙子的在这里呢,压一压,平整。” “这,这也太急了!”做娘的不偏不倚,闺女儿媳妇一人一份,都是一块布上撕开做的被面,正好两个包孩子用的襁褓。 “嫂子,都是你的。”一想到闵青兰现在正因为生孩子要死要活,苏夏至就对这个退避三舍,扭身冲了杨巧莲坐着。 “说说,周家到底是咋回事。” “周里正是个最要颜面的人,他在咱村子里摇头摆尾的惯了,这回可是让他那个大儿子弄得老脸都没处放!”杨巧莲因为水淹农田的事儿心里一直膈应周里正,如今他家出了事,她说起来颇有几分幸灾乐祸的味道。 正文 第159章 秀才发火(3) “你大姑子嫁的那个周存孝真不是个东西!婆娘在家大着肚子,他就又把邻村寡妇的肚子搞大了。”手里的线用完了,苏婶子嘴里和闺女说着话,顺手就把棉线和针递给了她。 苏夏至嫌总是认针麻烦,便扯了老长一根棉线给认上,然后将针线有递给老娘。 苏婶子看着针后拖着的长长棉线摇了头:“拙老婆挽长线,挽得疙瘩一大串!” “……”没想到自己干了活还被老娘嫌了笨,苏夏至撇撇嘴,看着杨巧莲,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就是娘说的那样,周存孝搞大了人家的肚子,那个女子也不是个省油灯,带着一家子兄弟到周里正家闹,连着来了几遭。” 杨巧莲自己也曾经做过寡妇,因此她挺忌讳这个词儿,每每说话的时候都会刻意的换掉。 “咱一个村子的人都看见了,那个女人坐在周家的台阶上一口一个软蛋,龟蛋的骂周存孝。” “这么难听的话,你那个走路都摆个架子的大姑子也听不下去了,前日?”杨巧莲说着停了下来,想着什么。 “就是前几日,那个女人又来闹事,非让周存孝娶她进门,你大姑子出来与她理论,竟被那个悍妇从台阶上推了下去!” “什么?!”尽管苏夏至对闵青兰的好感有限,听到这句话她还是皱起了眉:“那个泼妇对一个怀着孕的妇人下手,都没人管么?” “她男人就在院子里站着都不出面,谁会管这等闲事?”杨巧莲说着又站了起来:“不行,还得去茅厕……” “我来了才多大会儿啊,嫂子都去两趟了!” “女人该遭的罪多着呢。”苏婶子不以为然的开了口:“闺女,你怎么回事?” “我怎么啦?”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苏夏至没听明白。 “你成亲都快一年了,怎么还没怀上?”苏婶子靠近一些盯着她的脸说道:“看着脸色不错,幸福贤婿也没冷落了你啊。” “……”苏夏至被她娘说的老脸通红,几乎都要坐不住。就算她是一个现代人,也没脸皮厚到当着老娘讨论床上那点私事的程度。 “秀才都不急,您急什么?”眼睛瞟向窗外,苏夏至想听嫂子说完赶紧到周家去。那边只有闵岚笙一个人,她不放心。 “早点生,娘还能帮你们带着,生个小丫头,给我孙子当媳妇……”苏婶子越说越美,现在家里越来越富裕,儿子媳妇两口子种菜养鸡,月月银子不少挣。她每天除了帮着做点饭也没啥事,就盼着赶紧抱上孙子呢。 “我这话先说前头啊,甭管我将来生男生女,都不会和哥哥成亲家的!”一听她娘说什么亲上亲苏夏至就脑袋大,近亲结婚的事儿她是绝对不允许发生在自己孩子的身上。 “还由得了你了?”苏婶子笑眯眯的斜了闺女一眼:“到时候我找幸福贤婿一说,准成!” “嗤!”苏夏至一呲牙:“那您和他说去吧。” “嫂子,后来周家如何解决的此事?”看见杨巧莲鸭子似的走了回来,苏夏至赶紧走过去扶着她坐下。 “哪里解决了。周徐氏也没憋好屁!”杨巧莲费力的坐下便接着说道:“闵青兰头胎生了个闺女,如今周家两个儿媳妇都有了孕,保不齐生下的是男是女的,周徐氏听说那个泼妇有了她儿子的种,就没在吱声。她家还没孙子呢……” “所以闵青兰被推得滚下了台阶,周家人也没有把那泼妇一家告了官?”苏夏至听得差不多,心里也明白了大概。 这事儿是周存孝惹出来的,报了官也是周家面子上无光,而且勾搭成奸这等糗事更是不能摆在明面上去掰饬……更何况周里正的老婆还惦记着抱上孙子,所有这些加在一起,闵青兰确实不算什么。 “我去周家看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苏夏至沉了口气往外走去。 “闵青兰都不认你,你去干嘛?”杨巧莲急的慌忙起身想拉住她。 “哎呦,嫂子!您就稳着点吧!”苏夏至赶紧又把扶着坐回到椅子上:“秀才先过去了,我就是回家打听打听来龙去脉。他自己在周家我不放心。毕竟牵扯一个女人生孩子,他不好说话。” “也是。”杨巧莲和苏婶子对视一眼:“要不,让你哥陪着你过去?” “拉倒吧!”苏夏至看她坐好之后抬脚就往外走:“过好咱家的日子,我哥看好你们几个就成。咱们的好日子在后头呢!” 院子里二愣子伸着一条粉红色的大舌头‘哈哈’地玩命在喝水,苏春来尊在它的旁边,手里拿着一个辣椒把……看来这倒霉的狗子又被喂了辣椒! “哥,那些辣椒金贵着呢!我都舍不得吃!”苏夏至想到垂涎已久的尖椒肉丝就心疼,好好的,被哥哥糟践了多少了…… “成,以后不给狗吃了,给你吃。”看狗吃了没事儿苏春来终于放了心。 “……”这说的简直不是人话!苏夏至气得差点回来给她哥哥几下子,想想还在周家孤军奋战的秀才,她心急火燎的出了门。 周家的院门紧闭,载他们过来的骡车还停在门口。车把式正往食槽里甜草料,看见急匆匆走来的苏夏至赶紧一低头装作没看见。 周里正一家看不起村头的苏家,这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事,车把式犯不上为了一个傻丫头而得罪了东家。 周家在附近几个村子都算是大户人家,如今两扇大门紧闭,院里院外都是安静一片。 一步一步迈上一尺高矮的台阶,想着闵青兰大着肚子从上面滚落下来,苏夏至有点不寒而栗! 正文 第160章 生死一线(1) 难怪周家当时不敢送消息,闵青兰估计从台阶上滚落后就没有醒过,周家哪里敢把这样的消息传给闵家? 只能遮掩到现在实在遮不下去了才匆匆通知了闵岚笙。 ‘啪啪啪!’迈上台阶,苏夏至抬臂重重地敲响了门板。 “让开!”开门的婆子正迟疑间,苏夏至已经一把推开了她径直走了进去。 绕过迎门的画着花开富贵的影壁墙,正对着的正屋的门打开着,她一眼就看见了脸色阴沉坐在主客位子的一袭白衣的闵岚笙。 闵岚笙抬头望着她,缓缓起身迎了出去:“娘子。” 这个女人来做什么?周存孝谨慎地看了他爹周里正一眼。 周里正身子没动,坐得四平八稳,于公他是杏花村的里正,于私他是闵青兰的公公,都用不着来迎接那个身份特殊的女人。 他对着儿子微一颔首,示意儿子过去。 儿媳妇生死未卜,弄不好就是一尸两命,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安抚好闵岚笙。只要他不闹事,那便都好办! “屋里坐吧,外面热。”周存孝陪着笑,也不称呼苏夏至,只客气的往屋里让。 “我们去看看姐姐。”牵起闵岚笙的手,苏夏至不看周存孝,直接往后院走去。 周里正家的二儿子成亲的时候她来过周家,所以不用人带路也能找到后院住人的院落。 “苏姑娘,请留步!”周存孝大步走到他夫妻的前面满脸是笑的说道:“岚笙是个男子,怎么能随便进后宅呢?” “哦?那是不是只有等他姐姐死在你家后宅了,我家相公才能见上一见!”苏夏至跨前一步横在他与闵岚笙之间,冷冰冰地望着他。 “放肆!”正屋里的周里正一拍桌子脸红脖子粗地走了出来,怕什么来什么!这个女人说的话太狠,他们才把闵秀才劝住等着内宅的消息,一句话就让苏家的这个掉过粪坑的傻瓜给说没了,周里正能不气么! “这是我周家,容不得你随便撒野!” 手掌一紧,苏夏至赶紧用力握了一下,示意闵岚笙不要动,她自己则扭头横着周里正说道:“撒野?寡妇泼妇大了肚子堵到你周家门口,也没见您打出去说她们撒野,我和相公不过是看看不知死活的姐姐倒成了撒野?” 手里握着的手掌悠地收紧,疼得苏夏至差点叫出声。闵岚笙生气了…… 这些话娘子要是不说,他还被周家的人蒙在鼓里呢。 “你……”周里正被她一句话堵得暂时没得辩解,只好用里正的名头来压人了:“老夫堂堂里正,难道还会和一个妇人在自家门口辩论是非吗?那岂不是自降身份!” “呵呵!”苏夏至一呲牙:“我堂堂一个秀才娘子与您老说话,可降了您的身份?” “……”闵岚笙功名在身,进了公堂见了县老爷都是不跪的,他的夫人身份与升斗小民自是不同。周里正无言以对。 不管闵青兰认不认,也不管周家认证不认,苏夏至都是闵岚笙正正经经请了媒人下了聘娶回去的正妻,这点,毋庸置疑! “你到底想怎么样?”见父亲没了话,周存孝只好又跳出来接了口。 “我要见见闵青兰。”苏夏至说罢拉着闵岚笙迈步就往里走。 “青兰在产子,此时如何见客!” “你停一停,不如先在前厅喝杯茶,候着消息就是……” “苏二傻,别……” 一路走着,一路叫着,周家父子追着苏夏至和闵岚笙走向了后院。眼看着就到闵青兰和周存孝的屋子,他急了眼,口不择言的一下把苏夏至的外号叫了出来。 闵岚笙停了步,二话不说朝着周存孝抬脚就踹!一脚把他踢出去好几步,倒在了随后而来的周里正身上。 “她是我闵岚笙的娘子,侮她者与侮我无异!”闵岚笙煞白着一张脸,步步逼近周存孝…… 苏夏至不可否认自己有恶趣味,注意是恶趣味,绝对不是花痴!她喜欢小白脸儿…… 闵岚笙就是方圆百里之内最俊的小白脸儿。 可小白脸如今发了脾气,本来就白的一张俊脸没了丁点血色,白的吓人! 小白脸儿脸太白了,苏夏至看着也怕。 闵岚笙寒着脸,满身煞气,轻飘飘地走近周存孝,他伸出玉白的一双素手,五指如钩一把抓住惊魂未定的姐夫轻声问道:“周存孝,你方才叫我娘子什么?嗯?” 这一声问的,别说周氏父子,就连站在他身后的苏夏至都在大夏天的感到了森森鬼气! 苏夏至从未想过行住坐卧处处斯文有礼的秀才会有与人动手的一天。 当他利落的抬腿有力的一脚踹出的时候,她几乎以为那是被苏春来附体了! 不同的是,哥哥揍了人会心平气和地与你讲道理,告诉你以后不要再‘淘气’,而秀才揍了人,只看他现在的气势,那是不死不休的! “岚笙,你这孩子,怎么对你姐夫动手!”周里正明知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可真看见一直被自己偏着的长子挨了打,他还是心疼。 “姐夫?你最好烧香拜佛求神灵护佑我姐姐此番无事,否则,新账旧账闵岚笙都要好好与你清算!”闵岚笙瞟了眼周里正,依旧薅着周存孝的衣襟不撒手:“你方才叫我娘子什么?” “口误,口误!姐夫真是口误啊!”闵岚笙身子纤细,手指如葱,五官精致如画中人,就这样的一个弱质公子周存孝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怕!而且还是在自己的家里被妻弟这么一再的逼问,他还不敢不答。 正文 第161章 生死一线(2) 他绝对相信,如果他这一刻敢再叫了苏家的二丫头为苏二傻,下一刻闵岚笙就敢扭断了自己的小细脖子! “哼!”闵岚笙冷哼一声,随即松开了抓着他的手:“我要见我姐姐!” “哎呦……女人生孩子你怎么能见?”周里正的老婆一直在后院里听着前院的动静,如今知道相公和儿子都顶不住了,她只好自己硬着头皮走了出来。 “岚笙啊,婶子知道你心疼青兰!”周徐氏一出来就拉住了闵岚笙的手,用一种长辈的姿态说道:“青兰是你的姐姐,她也是我周家的媳妇,你说,我们能慢待了她么?” 闵岚笙不说话,手上用力甩开了周徐氏湿淋淋带着冷汗的一只老手。他是男子,可以一脚踹开信口开河的周存孝,却不能随意张口和周徐氏这样的老婆子斗嘴。 “女人生孩子我相公不能见,我可以见。”苏夏至不等周徐氏再开口已经提步直接迈进了后院:“相公,家里我都撂下话了,若是天黑咱们还不回去,就去报官。” “苏夏至,你这话说的我可是不爱听!”周徐氏小跑着拦住几乎是横冲直撞往里走的女子叉着腰叫道:“你看我们周家好欺负是不是?竟敢讹我们!还告官?你告我们什么?” 周徐氏的声音尖戾高亢,让苏夏至一时间竟想起了清早打鸣的公鸡! 每天早晨最烦的就是听见鸡叫了!因此她一张嘴就惹得苏夏至心里一阵烦躁。 她抬手掏了掏耳朵,似乎是很随意地说道:“前段时间,我哥哥被两个下作的毛贼劫了道……” “岚笙家的也是妇人,进去看看青兰自是可以。”苏夏至才说了半句话周存孝就表了态,而且用上了‘岚笙家的’这个称呼,这已经是在说:我们周家认怂了。苏家这门亲戚我们认了…… “这……”周存孝为难的看着父亲和母亲,他不想让苏夏至进去,可又找到不到理由拦堵。 “岚笙……家的是妇人不假,可女人生孩子都没了模样,青兰那么要强的性子,哪里愿意外人见到她现在的样子。”周徐氏放软了口气说道。 她心里已经恨死了这个不争气的大儿子! 一桩桩一件件的,没脑子的周存孝闲赋在家惹了太多的事情,都是当父母的在给他擦屁股! 开春的时候喝多了酒挖错了水渠,淹了自家的农田。没多久又找了两个泼皮去偷袭苏春来,结果那两个废物被人家给霍作乐去,害的她出了二两银子才把人赎了出来! 就当破财免灾吧,总比让苏家把那两个人送去官府告官强。 可这消停日子才过了几天?他便又惹了事,把隔壁村子那个开暗门子的寡妇给弄大了肚子…… 事情一件件地在脑子里走马灯似的过着,周徐氏以及快被气炸了肺! “那个屋子吧?”大热天的,后院东面一间屋子的门上居然挂着棉布门帘,这除非有生孩子怕风的妇人才会如此啊,苏夏至也不和周里正的老婆废话,直着就朝那间屋子走去。 “哎!”周徐氏一愣神的功夫,苏家的二丫头已经直接走到了大儿媳的房前,她神色慌张地望向自己的丈夫。 周里正看都不看周徐氏,背手转身气哼哼地回了正屋。 当家的一气之下撂了挑子,周徐氏心里有些慌乱,她想和儿子说几句话,又见白衣白脸的秀才一声不吭的立在后院的门口,她只好对着儿子使起了眼色:“还不让岚笙回屋坐着去,日头地里站着,留神中了暑。” “对对对!”周存孝伸手想去像原来一样亲昵地拉着妻弟说说笑笑地到前面去喝茶闲聊,甚至用姐夫的身份说教他几句……但如今,望着修竹一样立在自家后院门口的闵岚笙,他已经失了亲近的勇气。 “你呀!”周徐氏右手食指虚点,对这个偏疼不上色的儿子透着失望! 先不说自己家比闵家富贵了多少,单就周存孝从小当公子哥一样的供着长大,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看着让人眼红的?可如今往早就没了爹娘的闵岚笙身边一站,人品人才没一样拿得出手,闵岚笙如果是块玉,那她的儿子连块石头都算不上! 周徐氏越看越糟心,猛然听见儿媳妇屋里传来的话语声,她什么都顾不上了,赶紧追了过去。 苏夏至其实是站在这间屋子的门帘前迟疑了一下才挑开的。 挂着门帘和紧闭着窗户的房间里光线很暗,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臊味道让苏夏至胃里一阵翻滚,她强自做了几个吞咽的动作才将想吐的感觉压下。 屋外阳光灿烂,屋内昏昏沉沉,苏夏至克制着想用手捂起口鼻的冲动适应着光线。 “这位夫人是?”趴在屏风外的桌子上睡着的婆子听见动静惊醒,先探身往里屋瞧了一眼,才发现门口站着的女子,她猛的起身,撞得身前的桌子擦着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她怎么样?”苏夏至不答她的问话,放轻了脚步往内走去。 婆子不知道她的身份自是不敢拦着,忙亦步亦趋地跟了过去:“还是未醒,方才我摸了摸大少奶奶的肚子,胎儿动的也……” “顺婆!”布帘子撩开,周徐氏匆匆而入,及时打断了稳婆的话。 顺婆是这附近有名的稳婆,因为接生手段精湛,被人们送了个‘顺’字褒奖,意为接生多为顺产,母子平安之意。 苏夏至不着痕迹的一皱眉,走过四扇屏往内直行。 “岚笙家的,这话原不该婶子说……”周徐氏挤到顺婆前伸手想拉住走在前面的苏家丫头。 “既然不该说,那就别说了。”苏夏至淡淡的接口,一点不给她留面子。 正文 第162章 生死一线(3) 周徐氏多少年没在外人面前吃过瘪,如今乍一听这个,不禁愣在当处。 苏夏至不能再谦和了,现在管他什么里正大人,也顾不上面不面子,她都不能顾忌,因为她看见了闵青兰,躺在床上如死了一样的闵青兰! 苏夏至只能用震惊来形容此时自己的心情。 几个月未见,若不是知道屋里住着的人是闵青兰,她几乎认不出躺在那里的女子是谁。 她咬着唇走了去。 闵青兰的脸是灰色的,死亡的灰色!只看了一眼就让人产生了这个念头:这女子活不成了…… 她发髻松散,有一些头发凌乱地铺在枕头上。上身穿着一件小袄,身上盖了一床看不出花色的旧被子。 苏夏至先用手在她的鼻尖探了一下,感受到她微弱的呼吸后心里才稍稍安静些。 她伸手想要掀开闵青兰身上盖着的被子…… 周徐氏先她一步按住了被头:“青兰就是累了才睡,女人生孩子不穿裙裤,就别看了吧。” 苏夏至的手放在被头上然后扭头望向周徐氏:“如果不想搞得太难看,你就放手!” 周徐氏对上苏夏至的眼睛不禁哆嗦了一下,如刀的眼神让她立时收了手,仿佛慢了一点就会被对方剁掉似的。 盯着着周徐氏退开半步之后,苏夏至沉了口气,缓缓地揭开了盖在闵青兰身上的旧被子…… 一股难闻恶心的气味扑面而来,被下的闵青兰果然是****着下半身的。 高高隆起的肚子上肚脐突出,一侧腹部几道青紫的淤痕赫然在目!这还不算,她两条浮肿得厉害的腿上也有不少磕碰过的痕迹。 她的身下铺着一床旧褥子,上面阴湿一片。 “这是怎么回事?”苏夏至没生过孩子,对于产程也不了解,所以看见闵青兰睡在湿褥子上面直觉以为她失禁了。 “哎呀!破水了!”顺婆过来一看马上就提高了声:“周夫人,来的时候我就和您说了,这人要是醒着,婆子自是有法子让她顺产,如今大少奶奶还厥着,婆子就是再有手段也是使不上的!” “你来的时候,她就是这样?”苏夏至一把拉住有些惊慌失措地顺婆问了一句。 “可不是!婆子来的时候一看这样就让他们先去看大夫,少奶奶那时还未见临产症状,又厥着,您说让我怎么接生?” 顺婆不知道苏夏至与周里正家的关系,现在闵青兰眼看着不好,她自然是有啥说啥先把自己摘干净。 “青兰这身上的伤是她走路不下心自己从台阶上跌下去的!”周徐氏一听稳婆把什么都说了出来,幸亏她还不知道儿媳妇是如何受的伤,因此赶紧出言掩饰。 “你是不是当全杏花村的人眼睛都是瞎的?!”苏夏至一手用力抓着顺婆的手不放,一边用手指着周徐氏的鼻子骂道:“好歹你也是个女人,白吃了那么多年饭!” “闵青兰叫了你多少年娘了?孩子也给你周家生了一个,到头来你这当婆婆的还有点人心啊?” 若不是现在不是打闹的时候,苏夏至真想一巴掌怕死这个刁钻的老东西! “你最好先安生着别再动歪心眼子!也别再张嘴说那鬼都不信的瞎话!否则,秀才姐姐但凡有个好歹,我闵家定不会善罢甘休!”她是闵家的媳妇,闵家虽然人丁稀少,但还没死绝呢! “……”苏夏至一番话已经明白的说了出来,人家什么都知道了,周徐氏心里发虚,腿上发软,平日的那点伶俐劲全没了踪影,只能傻子似得站在那里,听着她呵斥自己。 “顺婆。”见作乱的人老实了,苏夏至转向接生的稳婆问道:“现在她这个样子,是不是要生了?” “破水了,就是要生了!”顺婆走到床前也不嫌脏,把手探到闵青兰的身下摸了一把,然后肯定的说道:“这是才破水,褥子上还是热的。可这产妇不醒,任谁也不能接生啊!” “她是从台阶上摔下就没有醒过么?” “婆子也不知道,我是昨日才过来的,少奶奶就这样躺着不动,不过我试过几次,她肚子里的胎儿都是动的。” 苏夏至点点头。稳婆说胎儿还在动,那孩子暂时应该是没事的,可闵青兰再这么昏迷着,她和孩子都不会撑太久了…… “青兰醒过,就是……”周徐氏不敢看苏夏至的眼睛,只能期期艾艾地说道:“就是醒了以后不肯吃喝,如今是四日了……” “不是说难产三日吗!”这一家子混蛋!苏夏至此时算是完全明白了周家的意图,就是怕闵青兰一尸两命,所以就造成一个她难产的假象! 生孩子死人的事虽然不多可也不算少,到时候抬出一具大着肚子的孕妇的尸体,闵岚笙还能脱了他姐姐的衣服验看不成? 现在说什么也都来不及了,苏夏至压着心里的怒火,对着周徐氏吼道:“赶紧准备接生!” “她……这样,怎么生?”周徐氏被她吼得又是一哆嗦,小声的开了口。 “你就是等着她耗死呢是吧?!”苏夏至带着一身寒气逼近她。 “不是啊!真不是!”周徐氏想跑,可是腿软的厉害,她哪里还迈得开步子。 “那就去准备接生的东西!”苏夏至瞪着她,往外一伸手指。 “我马上就去。”周徐氏脚底拌着蒜往外走,才走了两步便又被苏夏至叫住了。 她用小了一些的声音问正在搓手的稳婆道:“要吃点什么才能让她快速恢复些体力?喝参汤?”完全不懂女人生孩子该如何处理的苏夏至有点有力无处使的挫败感。 正文 第163章 稳婆手段(1) 她不喜欢闵青兰,而且也听秀才说过,周家的这么亲事是她自己点了头的,可现在闵青兰到了这个地步,她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死去…… 当初闵青兰听说周里正家是远近闻名的富户,所以在只见了周存孝一面的情况下就点了头。 当时闵岚笙也对父亲提过,在书院里周存孝便行为不端不思进取,游手好闲,屡屡被安先生教训!到了最后,安先生看他这个天天混日子的学法难成气候,干脆就劝他退了学,也省的影响书院的声誉。 可闵青兰不听,只看了周存孝穿金戴银的一身装扮就死心塌地的同意了这门婚事。闵父虽然心有疑虑,但儿女的婚事还是由着儿女,既然女儿愿意,他这个当爹的只有遂了她的心意。 闵青兰凤冠霞帔美滋滋地上了周家八抬大花轿的时候,她只看到的是山下村里小姐们艳羡的目光,以为就会过上少奶奶的日子,何曾想到过自己会有如此的境地! “不能喝参汤!”顺婆听了苏夏至的建议马上就摇了头:“参汤温补,活血,产妇现在喝了这个怕是要大出血的。” “那,红糖水。”苏夏至对着站在屏风前等着听吩咐的周徐氏说道。 “哎!”周徐氏颤声应了,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放下手里的门帘,她身子贴在门框上半晌动弹不得。待心绪平静些她才发现内宅院子的门口已经围了好几个人。 闵岚笙眼神冷的像冰,站在周家父子当中一言不发,两片嘴唇抿成了线。 周徐氏只看了一眼便赶紧移开了眼神,心道:这贼夫妻怎么都是要吃人的样子! “娘,大嫂怎么样?”二儿媳妇才有了身孕四个多月,不太显怀,一直听着隔壁屋里的动静,如今听到婆婆被骂了出来,她才赶紧出来买好。 “你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回屋去!”周徐氏被苏夏至骂的没了一点脾气,现在见到二儿媳妇总算又找到一点当家主母的威严来。 “徐妈。”她对着外面喊了一声。 周家虽然是富户,但周里正和周徐氏都是想不开的人,家里并没有使奴唤婢。 只有一个老妈子还是周徐氏的族亲,是个老姑娘,父母死了以后没了依靠才投奔了她。 周家不养闲人,于是徐妈就成了他家的老妈子,干一些零七八碎的家务。 “夫人。”徐妈听见喊声,快步从前院走了过来,从围着的几个男人中挤进了后院。 “赶紧生火做水,再去沏一碗浓浓的红糖水来。”周徐氏吩咐道。 “你去沏糖水!快点!”屋里传来苏夏至带着气的喊声。 “老身这就去……”周徐氏不敢说话,只能和徐妈一起去了厨房。 “顺婆,您不能走!”屋里苏夏至两只手都抓在稳婆的衣服上不敢松。 闵青兰这样产妇,顺婆不敢接。她能给活人接生,给死人怎么接生? 在她看来,闵青兰虽然没死也差不多了…… 破了水,要是不赶紧开始生,等肚子里的水流尽了,而产妇又几天没吃饭没有力气生,不是死人是什么? “夫人,您放手吧。婆子接生一辈子,可从来没给这样的人接生过啊,不是婆子见死不救,实在是无能为力!” 苏夏至不松手,几乎指甲都要把稳婆的衣服抓破:“这个人是我相公的姐姐,我公婆都不在了,他们姐弟相依为命了很多年,如今要是她走了,我的相公也会难过死的,而我没了相公也活不下去……您想一想,这是多少人命?!”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顺婆啊,您算算吧,您这一下子造了多少浮屠行了多少善?” 稳婆听不进这些只是摇头:“产妇不醒,说什么都是没用的……” “好,您只要在一边等着,我一定会让她醒过来的!”苏夏至就差给接生的稳婆跪下磕头了,听她说了这句话,她马上说道。 “一个时辰。”稳婆竖起一根手指对着她:“一个时辰产妇必须醒来,否则,婆子就走!” 苏夏至一把松开了抓着她的手,跑着到了门口大声喊道:“周徐氏,红糖水!给老子快点!” 一个时辰是现代的两个小时,这是闵青兰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唯一的一线生机,苏夏至必须分秒必争。 “……”这一声怒吼听傻了站在门口的周氏父子三人,倒让闵岚笙吊着的心略略沉了些。 娘子还在发脾气,那就说明姐姐还活着…… “来了,来了。”周徐氏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只骨瓷盖碗,她走到蹒跚,一边走,碗里的糖水一边往外洒。 苏夏至跑过去,端了杯子就往屋里走:“太少,她几日未吃东西,这一小杯,你喂鸟儿呢!” “老身再去沏。”周徐氏已经被她骂傻,听了也不敢生气,原路又返回了厨房。 “几日未吃东西?”闵岚笙转身看着躲在周里正身后的姐夫,负在身后的手掌已经握成了拳:“周存孝,我姐姐最好平安无事……” 一盏红糖水已经洒了小半,杯子外面黏腻腻的。苏夏至端着小心翼翼的走到床前想扶起闵青兰为她灌下去。 “使不得!”站在屋里随时准备逃走的顺婆看到她的动作赶紧开了口:“大少奶奶已经破水了,您不能随意搬动她,而且也不能让她上身立起来太久。” 肚子里没了水,那生孩子的时候就是干生,得受多少罪?顺婆虽然觉得给周家少奶奶接生的活很棘手,自己也不想干,但看见那个替少奶奶着急的女子毛手毛脚地要搬动产妇的时候还是张嘴做了提醒。 正文 第164章 稳婆手段(2) “多谢!”苏夏至轻声对这个好心的稳婆道了谢,略一思索便侧身坐到了床边上。反手把手里的盏碗放到了床前的小桌上。 一想到这床周存孝那么脏的人也曾睡过,心里一阵压抑不住的嫌弃感油然而生,苏夏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小心的搬着闵青兰的肩膀试着将她移到自己的腿上。 怎么也得让她的上半身稍稍高一些才好喂水,否则她那样躺着是很容易把水喂进气管呛到肺里。 把盏碗外翻的边缘对着闵青兰灰白色的唇凑了过去,稍稍倾斜,试着将里面浓浓的红糖水给她灌下一些,哪知才送进口中的一点糖水又顺着她的唇角流了出来,顺着耳朵流到了苏夏至的裙子上。 “唉!”顺婆看在眼里,摇着头叹了气。 “我再试试。”就怕接生婆撂挑子走人,苏夏至赶紧说道。 四周看了下,连块布巾都没有,而闵青兰身上盖得又是接生用的旧被褥,太脏!顾不上许多,只好用自己的裙子为她好歹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苏夏至又把红糖水端了过来。 “嗯……”此时一直闭眼没有动静的闵青兰忽然发出了一声痛苦的呻吟,接着她的两只手便都伸向了腹部,似乎做了一个抓紧的动作,随即又无力的滑了下去。 “这是醒了?”苏夏至再次放下杯子,有些兴奋的轻轻地推了推她,见闵青兰又和死了一样的没有任何反应,她只好扭头望向了顺婆。 顺婆挽起衣袖走了过来,将被子掀起一些,那种难闻的使人想吐的气味也随之散了开来。 苏夏至只好别过头去。 顺婆则是见惯这些,浑不在意地伸手在闵青兰的肚皮上轻轻按了按,又俯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她的肚皮上听着什么…… “肚皮发紧,她却是要生了,刚才那一阵怕是疼的。”盖上被子前,顺婆又掰开闵青兰的两腿往****看了看说道:“要不是这么厥着,大少奶奶这个是二胎,应该不难生。” “那咱就给她弄醒!”苏夏至心里起了急,这是古代啊,没有现代的医疗设备和技术,只对着一个接生婆,她心里是一点儿底儿都没有的。 “闵青兰!”苏夏至提高了声音,再次把杯子对着她的唇边一边灌一边说道:“你就这点本事么?” 外面门帘一响,周徐氏端着托盘走了进来,上面放着两只碗:“不够还有。”她陪着小心说道。 “又不是洗澡,你就是弄一盆子也没用!”对这个面慈心黑的女人苏夏至没有一点好脸色,她冷着脸说道:“脸盆热水和布巾都没有,周家就这这么对儿媳妇好的?!” “有有有!老身这就去拿。”周徐氏看她没事净找茬,可现在又有把柄被她攥着,只好陪着小意顺着人家的话说了。 放下手里的托盘,周徐氏又脚步匆匆的离去。 “这家子人真是!”苏夏至看着独自躺在床上的闵青兰,好歹周家在外人眼里也是一个大户,儿媳妇生孩子身亲竟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可真是做的够绝! “夫人。”顺婆看着那一盏糖水已经见了底,好似没有喂进去多少,她走近苏夏至又回头往身后看了看,似乎有话要说。 “您说吧,我相公就在外面候着,只要是能对闵青兰好的,我拿不了主意的可以去问我相公。这家人太不是东西,听他们的我这个大姑子就得等死了!” “那我说了啊?”顺婆小声的又问了一句。 “说。”苏夏至点了头。 “刚才大少奶奶不是有了点动作么,那是疼的。夫人产子肚腹都会隔阵子疼一会儿。”顺婆俯下身子把手再次伸进被子摸了摸闵青兰的肚子。 “等下少奶奶的肚子再疼的时候,婆子用点力气推推孩子,让她疼的很些,您看?” 稳婆的意思就是利用产妇的宫缩机会让她产生更强烈的痛感,让疼痛刺激一下闵青兰。 这话苏夏至听懂了。 “会伤到她和孩子么?” “不会,婆子接生了多少了,这点把握还是有的。”顺婆自信地说道。 “那就来吧!”苏夏至放下手里空了的杯子,又端了一碗红糖水准备再接着喂。 “再等等……大少奶奶的肚皮还没有动静。”顺婆的手伸进被中便没有出来,她在等时机。 片刻之后,周徐氏手里拿着两块布巾而徐妈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青兰怎么样了?老身都快急死了。” 苏夏至和顺婆都没搭理她,两个人全神贯注地等着闵青兰的再次宫缩开始。 “开始了!”感觉到手底下的肚皮明显收紧,顺婆一把掀开了被子,两只袖子往手臂上一撸,两只手重重地往闵青兰的肚子上推了下去。 与此同时,苏夏至清楚的看到闵青兰的脸上有了表情,她突然皱起眉头痛苦的哼出了声,两只手也同时伸向了肚子,想把压在上面让自己痛苦的手掌赶走。 “青兰?青兰?你怎么啦?”周徐氏见昏睡了几天的儿媳妇忽然有了要醒的迹象,心里也说不上是个啥滋味,只能凑上前叫着她的名字。 只是叫着叫着,她的声音变小了,她心虚,真有点怕见到醒过来的儿媳妇! “怎么拉?蹲着拉!你给我大头朝下拿着大顶拉一个!”苏夏至听周徐氏说话就有气,所以她只要开声,苏夏至便想噎死她。 “没事儿净说废话!她躺了这么多天,你还好意思问她怎么啦?她要死了!”苏夏至对着凑过来的周徐氏吼道。 这一声连站在外面的几个人也听得真切,立时几个男人都愣住了。 正文 第165章 敲打周家(1) “青兰要死了?”周存孝小声的说道,神情有些恍惚。 与闵青兰成亲几年,他们也有过一段甜蜜的时候。不可否认,他娘子也是个大美人,闵家的人不知道咋生的,每个人都是难得一见的漂亮! 才成亲的时候,周存孝恨不得死在闵青兰身上,夜夜欢好,连她来月事的日子都忍不住……那个时候他看着她处处都好处处顺眼。 慢慢的,几个月下来,几年下来,刚开始成亲的股新鲜劲过去,日子又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特别是闵青兰怀了女儿之后娇气得很,天天吐得他恶心,那段日子他们夫妻甚至是分开就寝的。 他听不得她呕吐的声音,听得他也想跟着一起吐,好似也怀了孕…… 就是那段时日,他又开始了沾花惹草的生活,也说不上是谁勾搭谁,总之与那个寡妇一拍即合,才见了面便滚进了一个被窝。 在寡妇身上他尝到了前所未有的甜头!那个女人手段好,床上的招式层出不穷,让他这成亲多时的男子都叹为观止! 有了比较便有了好坏,于是他愈加的看花一样的闵青兰淡而无味。 自己娘子精致如花的容颜在不知不觉间便败给了寡妇的一对大胸脯和在床上翻滚时的夸张的喊叫! 可如今听到她就要死了,周存孝心里还是一疼,前几****还肖想着把寡妇娶进门做妾,以后两个女人一起伺候他,让他坐享左拥右抱,现在看来这个愿望怕是要破灭了。 “岚笙!”就在周存孝失神发呆的时候,同样听到了声音的闵岚笙已经不管不顾的走进了后院,周里正和他的二儿子两个人都没能拉住他。 “娘子,姐姐她……”站在屋外,他颤抖着声音问道。 “啊!”屋里传出一声惊呼。 “我艹,牛掰!顺婆你太牛了!”接着就是娘子才能说出的一堆乱七八糟的言语。 这是有了转机吧?闵岚笙觉得自己的心头提到了嗓子眼儿。原来在亲人生死攸关的时候,他也不能保持一贯的从容。 “你姐姐醒了,不过她现在没劲对我使脸子,秀才你不用担心。” “……”这个娘子啊,闵岚笙只有听到娘子说话的时候才会感到瞬间的轻松。 “瞪什么眼?”苏夏至把才醒过来就瞪着一双迷蒙的眼睛望着的自己的闵青兰扶正:“你现在不是瞪眼的时候,赶紧把这碗红糖水喝了,一会儿才有力气生孩子!” “你怎么在这儿?”闵青兰终于找到了焦距,看清了自己头顶上那张让她心生讨厌的脸是苏夏至的。 “我也不想来。”苏夏至把杯子送到她的唇边:“你那个缺德丈夫一早送了信,说你就要难产死了,我和秀才怎么也得过来见你最后一面啊,喝!” 闵青兰昏睡了几天,有时醒着有时是晕过去了。可即便是晕过去的时候,她的脑子也是清晰的。她清晰地听到过周家人在她身边说的所有的话,所以她愈加的伤心,竟也真的不想再醒…… 对着送到唇边的杯子,她闭上眼别过了头去。 “你就这点出息!除了惦记着我家秀才的那点廪膳费,你还能长点志气么?”苏夏至心里起急,一抬腿,把她扭过去的脸又给颠了回来。 “我不喝……”脸才扭过来,闵青兰便看见了立在床前的周徐氏,她心里一阵腻歪,气若游丝的说道。 “不喝?”苏夏至低了头,马上又抬了起来,一脸的嫌弃:“卧了个槽的!你都臭死了!身上又骚又臭,嘴里比粪坑还臭!” “……”闵青兰一直都是最注意形容仪表的,如今被自己讨厌的人这么说了自己,她气得差点再次厥过去。 “也就只有你知道粪坑的滋味……”哪怕是没了力气,闵青兰也断断续续的说了出来。 “所以我就说,你也就这点出息了!”苏夏至不屑地撇嘴。 “你那个缺德丈夫在外面被个寡妇搞得晕头转向你没本事管,你这个缺德婆婆都恨不得你赶紧死了,你没本事骂,就会和娘家人斗嘴,你说你这出息吧!” “岚笙家的,你说的这是什么?”当着一屋子的人,周徐氏挂不住了,她沉了脸。 “没听见?我说你是缺德婆婆还高抬你了呢!好歹你也是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心肠也忒歹毒了!” “让人送信给我们,说闵青兰难产了三天,她明明现在才开始要生产,你们是不是心里早就存了她活不了了?!” “不是……”搂头盖脸的一句直接揭了周家的老底儿,周徐氏没了话。 “啊!”又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闵青兰有气无力的喊出了声。 “忍着!别叫了,攒着力气生吧!”苏夏至执着的把杯子送到她的唇边:“不想你的女儿有个后娘,不想带着你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就喝。” “小男呢?”说道女儿闵青兰猛然想起自己从醒就没有见到那个孩子。 “小男……”周徐氏茫然的想了想,心虚的说道:“不是在她二婶屋里吧?” “娘亲,我在这里。”小猫似的一声嫩嫩地声音就从屋里响起,闵青兰的女儿周男从外面昏暗的脚落里瞪着一双惊恐的眼睛走了出来:“娘亲,小男一直陪着您和弟弟呢……” 从角落里走出的孩子只立到屏风那里便不敢往里再走。含着泪的眼睛先看了看母亲,小嘴儿扁了扁,想哭。 可当她的眼神移到周徐氏身上的时候,马上垂了眼眸,小手交叠着放在腰侧对着周徐氏行了一礼:“奶奶。”声音小的可怜。 “小男,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不是说让你跟着二婶玩吗,怎么到你娘的屋里添乱。”周徐氏当着外人不好太多呵斥孙女,只好低声教训了几句。 正文 第166章 敲打周家(2) “嗯……”又一阵阵痛毫无征兆的开始了,浑身虚软屋里的闵青兰痛的紧紧闭着眼睛两只手都抓在了苏夏至的手上,当着女儿她也能喊痛,怕吓到孩子。 “娘亲……”小男想过去母亲的身边,脚步踟蹰着眼睛却依旧望向了周徐氏。 “丫头,就在那里站着吧,你娘现在是‘闻不得’,都快臭死了,我也受不了啦!等她把这碗红糖水喝了,咱俩一起外面透透风……” 这不是苏夏至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早先没有闵岚笙这层关系,她还是苏家二傻的时候就见过,不过那时候苏家和周里正家可是没啥交集的。因此她对这个孩子的印象也有限的很。 现在不说别的,就看这孩子谨小慎微的眼神已经说明了一切,小丫头在周家混的不好。 有了那样一个爹,再有了重男轻女的奶奶……苏夏至暗地里一声长叹…… “喝!”被闵青兰捉住的手终于放开,估摸着她这阵宫缩是挺了过去,苏夏至不敢耽误时间,摸着糖水还是温的,赶紧又举了过来。 闵青兰费力地把头扭向一边:“让我坐起来……我自己喝。” “活该你在周家受这些窝囊气!”看她这个时候还要顾及个面子啥的,苏夏至也不客气,用手一扒拉就将闵青兰的脑袋摆正,杯子直接给杵到了嘴里:“赶紧喝吧,待会儿你肚子疼起来什么都顾不上,哪还喝得下去。” 闵青兰不愿意承这个女人的情,也不爱听她说话,句句如刀,直戳她的心窝。 是她抢走了自己的弟弟,让自己没了娘家依仗,可闵青兰又不得不承认:这个女人这次就是帮了自己,她说的话虽然难听,那也全是为她好。 而且她说的对:不想自己的女儿有个后娘,不想带着肚子里的孩子一起死,那自己就得咬牙闯过这个坎去! 这几日来闵青兰一直昏昏沉沉的,脑子也没停了思考,可她想的都是委屈,怨尤……这样的情绪堆积起来,不知不觉间她也没了活的生趣。 看了一眼女儿,闵青兰干涩的眼中大颗的泪滴涌了出来,她张开灰白色起了皮儿的唇主动迎向了杯子…… 一碗红糖水顺利的喂了下去,苏夏至竟比自己吃了一碗红烧肉还开心!她马上端了另一杯过来:“接着喝,就是点糖水,恢复体力快。” 第二杯糖水才喂下,闵青兰就现出了扭捏的神色:“你们都出去吧……我想……小解。” 反正屋子里都是女人,她说这些也不怕什么。 “少奶奶已经不能下地了,您现在就是拉尿都得在床上躺着了。”顺婆拉开被子想看看她的情况。 闵青兰马上用手按住了被子,终于,她用一种求饶似的眼神望向了苏夏至…… “小丫头,跟我出去透透气,咱们去外面等着,你娘要生宝宝了。”轻轻地把闵青兰的身子移开,苏夏至把床里的一个枕头拽了过来,给她垫在身后,让她半坐半靠着倚在那里。 “小男,跟……舅母出去玩儿……”一句话说的闵青兰剜心的疼。 舅母……是啊,她现在是岚笙的妻子,是岚笙最亲近的人。 “切!”苏夏至听到这个称呼之后是嗤之以鼻的:“说得那么撕心裂肺,比你生孩子还疼吧?” “老子才不在乎你们怎么称呼我,只要我家秀才叫我一声娘子就是了。” 说着话,她走向周男,把手伸向她。 小丫头不认识她,竟往后退了一步。 站在床边看着的周徐氏不明显的笑了,破天荒地觉着小男有点可爱了。 “嗯……”压抑痛苦的呻吟再次响起,再一次的阵痛开始,闵青兰就是再要面子,也是抵不住这生子的彻骨的痛! 小男的眼中马上闪过一抹无助的惊慌,她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娘亲。 苏夏至弯腰一把抱起小丫头,感觉怀里的分量屁轻屁轻的,估计这几日周家都在算计着闵青兰的事情,完全忽略了她。 “走,咱们找舅舅玩去。”苏夏至用头顶了顶孩子的脑门,入鼻的竟也是一股又骚又酸的味道:“艹!真是娘儿俩……” 可怜的小丫头不知几日未曾洗漱,身上难闻的要命。娘还没死呢,就成了这样! “把烧的水端过来吧,少奶奶生过,这一胎只要攒足了力气,开全了骨缝,不会太多时辰。”顺婆在给闵青兰检查之后去了屏风后,并把那张桌子拖了过来,桌子上放着一个青布包裹。 “徐妈,去端水吧。”周徐氏又拿出了当家主母的架势开始指使家里唯一的下人。 “那个……按照规矩,婆子还得问一句,万一生的不顺畅,是大人孩子保哪个?”顺婆口里说着每次接生都要说的话,手里可是没闲着,打开了青布包裹,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地摆在包袱皮上。 “这还用问吗,我周家盼这个孙子盼了多久了?早先老身去庙里拜过,庙里的姑子说了,这一胎一定会是个男丁!” 原本已经把希望都放在了二儿媳肚子上的周徐氏,眼见躺尸了几天的大儿媳居然活了过来,她现在什么都顾不上了,只想早点抱上孙子。 “夫人的意思就是?”女人命贱,顺婆见多了这样的夫家,这样的态度早就见怪不怪了。 但顺婆也是女人,接生了一辈子,她看多了女人们用自己的命在换着孩子的命的时候,她还是心疼女人。 所以每每听到保孩子不要母亲的决定的时候,她都会觉得心寒,尤其做这个决定的还同样是个女人! “别听她放屁!”走到门口站着听完的苏夏至又抱着孩子冲了进来。 正文 第167章 敲打周家(3) 桌子上摆的接生用具看得她肝颤腿软,一把剪刀,一柄锋利的刀子,还有一把夹子…… “顺婆婆。”苏夏至怀里紧紧地抱着小男,对稳婆屈膝行了个礼:“这个也是她的孩子,您忍心看这么小的孩子就没了娘?” “所以务必求您保着她的平安!” “婆子知道了。”顺婆点燃了包袱里一只巨大的蜡烛,把包袱皮上的剪刀拿了起来放在火苗上烧着…… 看着人家马上就要开始接生了,苏夏至腿早就软的不行,她逃命似的往门口窜去。 “哎,这是我周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吧!”好不容易要见到孙子了,周徐氏那能由着外人说话,她叉了腰对着外面急赤白脸的吼道。 “再废话,老子先把你儿子送进衙门吃牢饭去!一天三顿板子伺候着,打完后面打前面,看你这个恶毒的女人心疼儿子还是孙子!”苏夏至用脚踢开门帘,半个肩膀已经探了出去,脑袋犹自对着内室威胁着周徐氏。 “……”屋里一片安静,周徐氏虽然恨的磨牙,也不敢再说别的。 打完后面打前面?陪着闵岚笙站在屋外的周存孝一阵鸟寒…… “娘子。”屋里的话,闵岚笙听得真切,他眼神温柔地注视着从屋里蹒跚而出的女子心里一疼。 娘子怕生孩子,怕闻血腥味,她自己来癸水洗个垫布都会‘嗷嗷’吐个半天,现在她居然在姐姐的屋里待了那么久,可见是忍了多少罪。 “小男,让舅舅抱抱吧。”从屋里出来,在屋外正屋的烈日下她竟觉出了一份清凉。 苏夏至晃悠了一下,恐怕抱不稳孩子,于是她把怀里的小东西举向了闵岚笙。 那知小男与舅舅见的也不多,尤其闵岚笙站在周家父子中间身上自然地带了一层煞气,小姑娘看了害怕,扭身直接扑到苏夏至的肩上,还伸出小手来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松点,松点,老子都快被你勒死了!”在屋里一直不敢自由呼吸的苏夏至本来就有点胸闷,再被她这么一抱,直觉自己也快厥过去了。 “你不是老子,你是舅母。”小男松了手,小声说道。 周家父子三人各怀鬼胎地对视了一眼。 “对,小男说的对,她是你舅母。”孩子的一句话化去了闵岚笙身上的骇人寒气,他微笑着点了头。 “给我找把椅子。”靠近秀才她低声说道。 “还是到前厅等吧。”周存孝被他老爹搡了一把,期期艾艾地走了过来,看看自己的女儿,没有伸手。 “去给我那把椅子过来。”来的正好,苏夏至直接吩咐道:“老子就坐在这里听着,哪也不去!” 屋里还有一个母夜叉似的恶婆婆呢,苏夏至确实哪里也不敢去,就怕自己离开后屋里的老东西又冒出什么‘保孙子’的话来。 老子?周里正听得心里非常不痛快,一甩袖子径自离去。 他年纪一大把,犯不上给苏家的傻丫头当小辈! 走开几步,闵岚笙拦住要去前面搬椅子的周存孝说了几句什么,周存孝点着头离去。 椅子搬回来了,还是两把,周存孝腋下还夹着一把纸伞。 扶着摇摇欲坠地娘子安安稳稳滴坐在了椅子上,闵岚笙撑开纸伞素手擎着站在苏夏至身后为她遮去头顶的一片炎炎烈日…… “过来坐。”眼前一片阴凉,苏夏至不禁抬头望去,握在伞柄上的那只玉手让她心中一柔,她回身笑着对秀才说道,露出了一侧的梨涡。 娘子真心笑的时候,就会如现在这般笑的没心没肺,显出脸上的梨涡来。闵岚笙轻柔的一笑,只是摇摇头。 秀才的俏脸转向姐姐房间门口挂着棉门帘的时候又沉了下来。 “啊!啊……”屋里闵青兰的惨叫声已经是抑制不住的传了出来。小男一头扎进苏夏至的怀里,小小的身子哆嗦着。 “别怕,有老子呢……”苏夏至咬着后槽牙充起了英雄,她伸手把小男的耳朵捂上,才捂了片刻,就松了手。 小丫头抬起头来望着她。 “咱们还是互相帮助吧!”拿起小男的小手贴在自己的耳朵上,苏夏至才又把自己的手捂在了她的耳朵上:“你娘叫的真是……” 闵青兰叫的真是太他娘的吓人了,门口的苏夏至只能强自坚持着。 门帘一开,徐妈端着一盆子水走了出来。苏夏至瞟了一眼,那盆水已经染成了红色。 接下来的惨叫声,顺婆接生时引导产妇生产的劝导声一直没有停歇过。 徐妈已经忙不过来,周徐氏自己也跑了出来,招呼二儿媳到厨房帮着烧火做水。 热水一盆一盆端进去,又变成血水一盆盆端出来,连房间的门口隔着厚厚的门帘都能闻到血腥味的时候,在闵青兰歇斯底里的一声高声喊叫过后,弱弱地婴儿哭声传来出来。 不大一会儿功夫,周徐氏阴沉着一张脸掀开门帘走了出来:“没……” 一声‘没用的东西’生生被门口堵着的夫妻两个如刀的眼神给堵了回去。她只好陪着笑脸说道:“没事儿,没事儿……母女平安。” 其实她便是不说,苏夏至和闵岚笙已经听见了里面顺婆报喜的声音。 闵青兰这一胎又是个女儿。周里正夫妇乃至周存孝是失望透顶,而躲在厨房里的二儿子极儿媳则是乐开了花! 长子长媳没有诞下长孙,那,周家的家业最后落到谁手里还真不好说! 抱着小男再次进到屋里的时候,闵青兰才躺在了新换的被褥上落泪。 正文 第168章 敲打周家(4) 才出生的婴儿没毛猴子一样的难看。苏夏至只看到她一眼就想起了外星人。 “这个就是小弟弟啊。”小男从舅母身上滑了下来,扑到床边探着头打量着紧闭双眼睡在襁褓中的小婴儿,满脸的兴奋。 “是妹妹。”一字一泪,闵青兰望着自己的一对女儿只觉心酸。 婆婆在听说又生了一个女娃的时候连看都未看便气呼呼地走了出去,而自己的丈夫直到现在都未曾进来见见她们母女…… 为这样的人生儿育女,闵青兰除了心寒以外已经没有别的念头。 “哭什么啊。”苏夏至伸出一根手指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婴儿的小鼻子,软软的触觉如触电般的悠地直达心底,好神奇啊! 她也蹲下身子和小男一起对着才出生的小东西发呆。 “娘子。”身后传来的声音让苏夏至皱了眉,她起身迈步朝着屋门走去:“别哭了,生男生女由不得女人。” 她看见周存孝就讨厌,这个屋子又是闵青兰与周存孝的房间,觉着没自己啥事儿的苏夏至见周存孝滚了进来便起身要走。 “才生了孩子别再为不相干的事情生气,顺婆说那样会没有奶水喂孩子的。”走到屏风前苏夏至还是又劝了闵青兰一句。 “等等。”生产过后,闵青兰已经虚弱到了极点。眼看着自己昏迷的日子小男成了野孩子似的没人管,她也心疼。 她虚弱的叫住了准备离去的苏夏至,然后伸手摸着小男打了缕的头发说道:“跟舅妈去玩几天吧,娘亲才生了妹妹,照顾不上你……” 周男是个懂事的孩子,太早懂事的孩子总是使人心疼。当苏夏至牵着她的小手,领着一步一回头的小丫头出了这间屋子的时候,她就在心疼! “姐姐可好些了。”闵青兰才生了孩子,闵岚笙是不宜进去探视的,因此他一直在门口候着,见娘子走了出来就迎了过去询问一下里面的情况。 苏夏至点点头,有周存孝在屋里她懒得说话。 “姐姐,你好好将养身子,有什么事情就托人捎个信给我,岚笙告辞。”隔着门帘闵岚笙扬声说道。 “好。”闵青兰只应了一声就泪如泉涌,直到此时她才明白,原来自己的弟弟从来都未远离自己,娘家永远是娘家。 “岚笙,我送送你们。”见闵青兰无意与自己言语,周存孝也懒得多看他们才出身的女儿,他不禁想到:玉儿坏的应该是男胎吧? 邻村寡妇的寡妇闺名一个玉字,周存孝便喊她玉儿。就是她把闵青兰推到台阶下面去的。 见惹出了大事,这几天才没敢再来露面。周家也因为她肚子里怀着周存孝的种而没有去寻她的麻烦。 “岚笙,这就回去啊?”想着儿子还有把柄落在这两口子手里,周徐氏不情不愿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见苏夏至手里领着孙女的小手她也没有多话。反正都是赔钱的东西,周家不缺孙女,缺的是孙子! “秀才,领着小男先走,我有几句话说。”苏夏至把牵着的小手交到闵岚笙掌中,并对他使了个眼色。 “为夫在门口等你。”闵岚笙点头,他知道娘子还是要敲打周家几句,这些话又不便孩子去听,所以他领着小男先出了周家。 周徐氏和周存孝本想着赶紧送走了两尊瘟神后回去商议一下寡妇肚子里孩子的事情,不曾想请神容易送神难,苏家这个二丫头还送不出去了! 周徐氏母子一并头大了起来。 “秀才姐姐才生了孩子,你们不是就准备让她干耗着等着吃晚饭吧?”苏夏至说话不阴不阳,摆明就是在找事儿。 几次接触下来,她也看出闵青兰是个外强中干的性子。在周家并不见的有多少地位。 因此她要是不在此时拿出闵家媳妇的身份敲打敲打周家,闵青兰怕是连月子都做不好。 “哪儿能啊,鸡蛋,粟米粥都煮上了,一会儿熟了就给青兰端过去。”原来是为了这点小事儿啊,周徐氏松了口气,赶紧接口道。 “天天素?你们把她当姑子养着?”苏夏至皱了眉。 “有有,家里现成的老母鸡,随时可以杀。” “那倒是杀啊!别光动嘴!” 周徐氏心里一阵烦躁,要不是为了儿子,她早就同这个不知道高低的女子翻脸了。 “存孝,去,捡肥的母鸡杀。”对儿子使了个眼色,让他赶紧离去装装样子。 “等等。”苏夏至又开了口。 周存孝没跑了…… 苏夏至走向他冷笑一声:“看你长得像个人样,怎么就不干点人事呢?” 这句话说的母子两个一起变了脸,这就是指着鼻子骂人啊! “不爱听?”苏夏至的眼神在周徐氏和周存孝两个人脸上移来移去:“是不是等我和秀才一走你们就琢磨着把那个小寡妇迎进门呢?” 周氏母子没有接口,他们只是不明白,苏家二丫头傻了那么多年他们都是看在眼里的,现在怎么能变得这么聪明,每说一句话几乎都是直戳要害,让人无法辩驳。 “多用你脖子顶着的那个东西想想吧!那个寡妇谁不知道是开暗门子的,一者她嫁过人连子嗣都没有,你们就能保证她真能生养?” “二者,连你这样不成器的东西她都往她屋里带,你就那么笃定她肚子里真有了你的孩子?” “自己亲生的女儿你不好好养着,难道非要做那绿毛乌龟才痛快?” “……”这话太难听了,周存孝也快受不了了。 正文 第169章 一家三口 “好好待着闵青兰,让她踏踏实实地做个月子,连个暗娼寡妇都处理不了的周家还想要面子?”苏夏至冷笑一声扬长而去。留下面红耳赤的母子犹自不断地掂量着她方才说过的话…… 出了周家,苏夏至领着小男和闵岚笙先回了娘家。 苏婶子和杨巧莲正急的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见到小夫妻俩全须全羽的回来才放了心。 苏夏至简单的把周家的事说了几句,不过是提醒娘家人要多提防周里正一家。 “没事儿。家里有我。”苏春来蹲在正屋的台阶上,旁边蹲着膘肥体壮的二愣子。 “把这个小丫头放家里吧。”苏婶子解了小男的两个打了接的抓髻正在给她梳头发:“咱家不怕多双筷子。” “算了,我还是领走吧。一个村子住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周里正一家太不是个东西……”苏夏至自己不怕惹麻烦,但却不愿意给安静过日子的娘家找麻烦。 “再说嫂子也快生了,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杨巧莲留了半天也没留住小姑子两口子在家吃顿晚饭。苏夏至和闵岚笙没在娘家多待便回了山下村。 只是出了杏花村才上了大道,苏夏至就蹲在道边揪着衣襟地吐了起来…… “舅母,您也有小弟弟了吗?”小男站在苏夏至的身后,看着她呕吐,嗫嚅着说道:“娘亲有小弟弟的时候就是吐啊,吐啊……” “呕……”苏夏至摆着手示意小丫头站远些。 闵岚笙走近她一只手扶着娘子的手臂一只手在她的背上轻抚着:“这样的感觉有多久了?” 苏夏至吐得胃都要从里面兜过来翻个个儿了,哪里说得出来话?只是听见这一大一的话她就莫名的有气!扭头恶狠狠地瞪了秀才一眼,接着吐…… 娘子泪眼朦胧欲语还休的眼神让闵岚笙心里软软的,柔柔的,若不是身后还站着个小丫头,他一定会把她抱起来好好抚慰一番,都怪他的种子太强大了,才害的娘子那么大的反应。 “哎呦……吐死老子了……”终于缓过一口气儿来的苏夏至扶着双腿想要站起,闵岚笙早就双手都扶了上来,她几乎没有用力就起了身。 “你闻闻她……”苏夏至呲牙咧嘴地一指小丫头。 小男不知所措的抬头望望她又望望闵岚笙,嘴巴一扁一扁,又要哭。 娘亲睡了好几天,家里的人都望了她的存在,两三岁的孩子懂什么,上个茅厕都弄不利落,裙子衬裤早就被她尿湿了几次了。 而尿湿弄脏之后又没有人给她换洗,所以小男确实是臭的。而且是骚臭不堪!再加上她一直躲在闵青兰那间门窗紧闭的屋子里出汗也多,她身上便是集多种怪味于一身了。 “原来这样啊。”闵岚笙的声音里好似有一丝失望。 “要不你还想怎样?”苏夏至斜着眼睛反问。 “无妨,无妨,为夫还会努力的。”秀才过来拉起娘子的小手,另一只手掌伸给了小男。 小男却扬起了两只小手扑向了苏夏至:“舅母,抱抱……” “呕!”扑过来的小东西裹着一股‘血雨腥风’让苏夏至几乎以为扑过来的是一个小魔怪! “来,背着。”还有十几里的路要走,小男是走不动的,苏夏至蹲下身子,要背着她回去。 “让舅舅吧。”闵岚笙也蹲了下来。 小男毫不犹豫地走过去趴在了苏夏至的身上,随即扭了头不看秀才。 “啧啧!啧啧!这人缘混的啊……”身后背着个几乎没啥分量的小人儿苏夏至不忘嘴欠。 闵岚笙缓缓地站直了身子,唇角上翘微微笑了一下。他也觉得诧异,分明与小男见面就是他多一些的,怎么姐姐的孩子会与娘子那么亲近呢? 为了减轻娘子的一点负担,他跟在她的身后伸手托住了小男。 “舅舅,你是男人,不要摸我屁股!”小男不满的扭动身子,“你摸孩子屁股干嘛!”随后一大一小两个女子同时扭头瞪着她。 这样的画面让闵岚笙心里马上就澎湃起来,好想她身后背的是自己的孩子啊! “娘子,我想要个女儿!”他脱口而出。 “呵呵!”眼前马上浮现出方才闵青兰生产的一幕,苏夏至觉得腿又有了发软的征兆,她冷笑一声,背着小男就走。 看她脸色一白闵岚笙就知道她想到了什么,姐姐生产他也在外面,娘子怕成这样也是能理解的,看来这事儿还得慢慢图之了…… 临时组合的一家三口晃悠回杏虎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推了院门进去,高越抱着猫小白坐在正屋的台阶上正在打瞌睡。 院门一响,猫小白马上从高越的怀中跳了下来,欢叫着扑向晚归的主人。 “你还真是没用啊!”身后背着个人,苏夏至腾不出手来,只能用脚轻轻地踢了踢扑在自己身上的小黑狗:“我们都进了院子了你才知道叫?” “秀才哥,嫂子。”高越看见站在大门口的两个人忙站起了身子,又抬头望了望天色:“今儿也太晚了。” “你怎么坐在这里,蚊子不把人吃了啊。”苏夏至背着小东西往屋里走:“秀才,你先烧水,说什么也得先给小男洗洗。” “嗯。”得到娘子吩咐的秀才连屋都没进便直接入了厨房烧水去了。 “这是谁啊?”闵青兰很少带着孩子回娘家,山下村的人基本都不认识她的女儿。 高越帮着苏夏至开了正屋的房门,好奇的问了一句。 “这是秀才姐姐的孩子,叫小男。”两个人出去的时候并未锁上正屋的房门,而高越见家里的主人出门了便懂事在院子里待了大半天,连中午饭都是她娘给送过来在外面吃的。 正文 第170章 分别在即(1) “小男?”高越一听就皱了眉:“这名字真难听,她一看就是个小丫头吗,叫什么男……” 把小男放在椅子上坐好,苏夏至也坐在了一边直直腰,听到高越的话她马上表示赞同:“嫂子也觉得难听,也不知道是谁给她取的,女娃娃,就是家里的娇娇宝贝呢,周男?不好听。” “娘亲说我的名字是奶奶起的。”小男从椅子上跳下来,身子晃悠了一下扑到苏夏至的腿上:“舅母起的名字好听!” “嗯?”苏夏至挠头:“我没给你起名字啊。” “娇娇宝贝,就是这个。”小男仰着小脸说道。 “娘子,擦擦手。”闵岚笙从外面走了进来,递给苏夏至一块才投了的布巾,他俯下身轻声在她耳边说道:“宝贝只能叫我!” “!”苏夏至抬头看着身前瘦高瘦高的大宝贝没了话,这么大人了还不时撒娇的也不多见吧…… “那就叫娇娇,以后在舅舅家就叫这个名字。”苏夏至揉了揉她的头发,笑着说道。 “娇娇……”小男也笑了起来:“舅舅,行吗?” “舅舅家里舅母说了算的,她说什么就是什么。”闵岚笙很配合的点头。 “忘了给她拿衣服了啊!”孩子都背回家了,苏夏至才想起这个很严重的问题,一会儿洗了澡给她穿什么啊? “我家有!”身子在屋外,大半个身子从窗户外探进来的高越接了口:“我侄子的衣服我娘都留着呢,说是……” “反正我给您拿去!”话说了一半,高越自己先红了脸,半大的孩子慌慌张张地跑了。 “呵呵,高婶子一定说的是:这些都给小四儿留着,将来他有了孩子穿。”过去的女人过日子大多精细,家里孩子又多,几乎家家都是小的捡大的旧衣穿的。 “秀才家的,婶子挑了几件现在能穿的,也不知道青兰的孩子多大了。”不一会儿高婶子就跟着儿子一起到了闵家,手里拿着几件小孩的衣服。 她现在和高越一样,都是直接从闵家塌了的院墙那里迈过来,方便的很。 “水烧好了。”秀才在厨房里喊了一句。 “婶子坐。”苏夏至先和进来的高婶子打了招呼,就去了西屋端洗衣用的那只木盆,孩子小,用这个洗澡就够了。 “你们用了晚饭了?”高婶子拉过见了生人就害怕的小丫头端详着。 “没呢,刚进屋。您瞅瞅这孩子脏的,我还是先给她洗干净了再去做饭。”苏夏至把木盆放在屋里的地上,闵岚笙已经端了一盆子热水倒了进去。 “婶子给她洗,你去忙饭吧。”高婶子一听,先把手里的衣服放到桌子上,自己挽起了袖子。 小四儿现在不爱吃家里的饭菜,她多放肉也不行。中午知道秀才家的指定不能回来才凑合了一顿,晚上就巴巴地等着她回来吃饭呢。 高婶子心疼小儿子的肚子,就得把秀才家的那双会做饭的巧手腾出去,谁让人家做饭好吃呢! “成。”苏夏至不和高婶子假客气,她蹲下身子对小丫头说道:“小男,让告奶奶帮着你洗洗哈,舅母做饭去。等你洗完了香香的好吃饭。” “是娇娇,舅母忘了吗?”小丫头纠正道。 “哎呀,舅母道歉!以后叫娇娇!”苏夏至表情夸张地说道。 小丫头笑了,花里胡哨的小脸,精致的五官都挤在了一起,依稀就是个美人胚子。 “唉……”苏夏至轻叹了口气,出了屋。 “以后咱就叫她娇娇吧。”苏夏至对跟进厨房帮着做饭的秀才说道。 小丫头虽然小也是个丫头,闵岚笙这个做舅舅的自然不能插手,所以他现在正坐在小板凳上摘菜。 “好。”耳边听着娘子说话,他轻声应道。 看着锅里还有一些热水,苏夏至又给加上一瓢,然后抓了两把米洗了扔进锅里:“熬一锅粥,烙两张饼,炒个豇豆再拌个麻油青瓜吧?” 身后没有回音儿,她回了头,发现秀才手里拿着一根豆角正在发呆。 “今儿走的时候我敲打了周徐氏和周存孝几句,想来你姐姐这个月子吃喝上应是能过的去。”蹲下身子,从他的手里把菜拿过来,苏夏至轻声安慰道。 “嗯。”闵岚笙目光移向娘子,伸手抚上她的面颊。娘子跟着他总是吃苦受累,不仅要操持家务养家糊口,现在连姐姐那边都要她去伸把手,真是累了她…… 秀才想对她道声辛苦的,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 “娘子。”他叫道。 “嗯?”苏夏至摘了豆角仍在盆子里,扭头看着她。 闵岚生的脸马上放大,再放大的贴到了眼前,小嘴儿被他吻住…… “呜……” “下次要闭上眼睛!”心情忽然好了起来的秀才歪着头,用舌尖舔着自己的唇瓣细声细气地说道:“娘子那样看着为夫,可真让人不好意思呢……” 外面有高越‘吼吼哈嘿’地练着功夫,猫小白还不时地跑进厨房来闻闻看看……就在这种四面都是眼睛的情况下,闵岚笙亲了娘子,而且这种在别人眼皮子底下亲亲的感觉还真是不错呢,有一种异样的刺激! 白天在周家积下的阴霾自行散去,闵岚笙舔着嘴唇,俊脸红扑扑地瞅着娘子,越看越觉得这样其实也不错。 于是他贼眉鼠眼地往门口望了一眼后,俯身在娘子耳边用魅惑的语气勾引道:“不如……我们试试在外面做吧……” 一句话吓得苏夏至差点把一盆子豆角都扣到秀才的头上! 正文 第171章 分别在即(2) 真是太过分了啊,都不知道这家伙是从什么时候起脱离了色胚的行列一路狂奔着冲进了变态的队伍,苏夏至觉着自己早晚有一天能被他这些出格的想法吓死。 这话题没法和他继续,目不斜视地起了身,自动过滤掉他那勾人的小眼神,苏夏至在心里默默地哀悼着在周家老二成亲的婚宴上见到的那个会脸红的闵秀才。 不对,他现在还是会脸红,而且依旧‘害羞’,那到底是哪里发生了偏差呢? 洗了菜切肉的时候,她忽然有点明白了……一直吃草的动物你喂了他肉,那是会改变他原有的属性的。 “来啊,给你舅舅,舅母看看!”高婶子给娇娇洗了澡,献宝似的把小丫头举到了厨房。 正在炒菜的苏夏至一手拿着锅铲一边回头望去,看看洗出模样的小丫头又看看闵岚笙,点点头:“都说外甥点灯照舅,这话真是不假,娇娇确实有几分像你呢。” “都这么说的,婶子才一见她就觉得像秀才呢。”高婶子把娇娇留在了厨房,自己找了个由头回了家。看着人家的菜要出锅了还留在这里总是不太合适。 苏夏至对着高婶子的背影道了谢,用铲子从锅里挑起一块肉片来吹了吹送到娇娇嘴边:“饿了吧,马上就吃饭了……” 这个动作让秀才马上就皱起了眉,原来炒菜锅里挑出的第一片肉明明都是他的好么,小孩子什么的果然很烦人呢。 他不着痕迹地挤到娘子和娇娇中间,也认真地在她的小脸上审视着。 洗干净的娇娇头发湿湿地从肩上垂下,五官精致的小脸又嫩又白,由于此时她穿的是一套男孩子的衣衫,就更让细胳膊细腿地她显得娇小。 闵岚笙的眉头锁得愈深:“外甥照舅?” “你没听说过吗?”苏夏至一边翻炒着锅里的豇豆一边说道:“我娘就老说这句话,意思就是外甥的容貌和性格会比较像舅舅吧,娇娇的眉眼就有两分像你啊……” 默默地,闵岚笙的脑子里浮现出了大舅哥苏春来的身影,继而他又联想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盼望有的,和娘子一样的娇小玲珑的女儿长成了虎背熊腰人高马大的闵家大丫头,而且还是是说话直眉瞪眼傻了吧唧的大丫头啊! 那一瞬间,秀才觉得哪里都不好了…… 晚饭两张冒着油光的大饼高越一个人就干掉了一张,闵岚笙脑子里长得和大舅哥有两分相似,浓眉大眼身高体健的闵家大丫头不时的出来晃悠一下,他也没了胃口,只勉强喝了一碗稀粥。 苏夏至以为他还在为闵青兰的事情糟心也没有多劝,毕竟心情不好的时候楞吃了东西肚子也会不舒服的。 收拾了碗筷,又烧上水洗了澡,苏夏至才回了屋。娇娇乖乖地站在书案前看闵岚笙写字。 “还有热水,你去洗吧。”眼看着就要立秋的天气居然还这么热,每天不洗个澡简直没法睡觉了。 “嗯。”闵岚笙应了,起身去了厨房。 因为多了个小不点,夫妻两个只好都在厨房里凑合着洗漱了。 秀才沐浴过后回到正屋的时候,书案前已经没了人。只在桌面上摆着的一张纸上画了几只笔画蹩脚的王八! 拿着一看就是出自娘子之手的‘大作’,闵岚笙气笑了,细看之下才明白,原来那几只王八的背后分别写着:周存孝,周里正,周徐氏…… “怎么像个孩子一样。”摇着头把那张纸放在油灯上点燃,直到那纸张燃着的火苗快烧到手指的时候,他才把它扔出了窗外。 把东屋和西屋的门锁好,又关好门窗,闵岚笙做完了每天他必做的事情,端着油灯去了里屋。 刚才还叨叨说个不停的两个人已经睡着,娇娇枕着苏夏至的手臂,面朝着她。 “这是我的位置!”从娘子的怀里把小东西掏了出来放到了床里面,闵岚笙气呼呼地躺了下去,补上了娘子怀中才空的地方。 “西屋门锁了?”苏夏至眼睛睁了一下,迷迷糊糊地问道。 “锁了。” “猫小白呢?” “也关到厨房了。” “那……就睡吧……”他每天都会把家里这些零碎的事情做好,而她都会再不厌其烦地问上一遍。 手自然而然地拍在秀才单薄的背上,这已经成了苏夏至没睡着前自然会做的事。 “娘子。”安静了一小会之后,他还是把心中的担忧说了出来:“要不,我们还是要儿子吧。” 他怎么也不能接受家里有个长得像大舅哥的闺女,想想他的大脚丫子生到女孩儿家家的腿上……还是儿子吧! 几乎都要睡着的苏夏至听到这番话后蓦地睁开眼睛盯着他问道:“你想干什么?” “人家什么也不干,不是还有娇娇在吗……”闵岚笙口是心非地表了态了,皮肤微凉的手掌却已经搭在了她的腰上,讨好般的为娘子不轻不重的揉着:“娘子累了吧……” 这样的位置,身后的小丫头是看不见他们之间的动作的,苏夏至闭了眼不再理他。 “都快立秋了,还这么热。” “你再揉一会儿会更热的。” “呵呵……”听着娘子这明显不正经起来的话,秀才只是吃吃地笑。 笑了一阵之后他又几不可闻的叹了气。 苏夏至又睁开了眼睛,眼色清明不少,和暗中两个人对视着:“不用担心,我知道你该进京了,秋试的路费银子咱家里拿得出,你的廪膳费都留着呢。” “为什么不花?还你的我的?”闵岚生话里带了气,手上的力道也重了些,惹得娘子皱了眉。 正文 第172章 分别在即(3) 难怪家里的日子过得那么紧吧,她每天都要算计来算计去,计算着作坊和日常的一切开销,原来竟是把廪膳费存了。 “两回事。”苏夏至拍了他的手一下,秀才的手没有离开反而移到了另一侧…… “你读了那么多年的书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这是早就决定的事情,我当然要把银子存起来。咱们的银子一笔笔的都是放到了一处,我不过说个数目给你,其实就是一个月存一两银子啦。” “咱们的银子……这就对了……”秀才笑嘻嘻的贴了上去,“我就爱听你说咱们的,咱们的……” “闭上咱们的嘴,闭上咱们的眼,睡咱们的觉吧!”身前身后都是人,苏夏至被挤得动不了,她随口说了一句之后自己也笑了。 “为夫也想睡咱们的觉呢。”奈何旁边还躺着个碍事的小东西啊,一想到这个小东西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送走,闵岚笙连睡觉的心思都没有了…… “秋试到放榜,最快也要一两个月。若是过了,为夫还要待在帝都等着春试,一去一回也要快半年的时间,你自己在家我实在不放心。” “有什么不放心的。”他这一说,苏夏至的睡意全消,想想要有半年见不到他,不禁又往他身边依偎了过去。 本来能睡两个人的架子床上,两个大人挤在一处却还嫌不够,恨不得都要揉到对方的身体里才甘心,而一个不大的小屁孩儿则自己四仰八叉地占了大半个床,睡得安逸…… “等你进京去秋试的时候,我就在家把房子拆了。” “……”相公前脚出门,娘子在家后脚就把房子拆了,这是什么概念? 闵岚笙知道娘子能干,没想到过了门后越加的彪悍了! “家里的事情你就不要惦记着,好好考,尽心的考,只有这样才能不管结果如何落得个心安。” “你就这么对为夫没有信心吗?”明知娘子是在让自己宽心,奈何小心眼儿秀才还是不爱听了。他把腿跨到了她的腰上,脸贴着她的脸。 “我才不在乎你考得如何呢。”苏夏至想把这几乎要骑到自己身上的人赶下去,推了两下都没有推动。 “你什么样都是我的相公,难不成秋试你中了举人,春试中了贡士就要休了我吗?” “说的什么!”闵岚笙气得一瞪眼:“为夫是永远都不会休妻的!” “呵呵!”苏夏至笑的摇头晃脑,好不得意! “你也不许休夫!” “……”自古都是夫为天,只有夫休妻,那里有妻休夫的? “不能休夫!”见她不语,闵岚笙坐了起来,恨不得押着娘子到外面立个字据才妥帖。 “傻不傻啊你!”见相公又成了个大孩子,苏夏至转了身子面朝着娇娇。 身后‘扑通’一声闷响,她赶紧回头,床上已经没了秀才的身影。 “哎呦……”苏夏至惊呼一声,趴在床边一看,闵岚笙倒在地上正呲牙咧嘴地揉着屁股! 两个人睡得太靠边了,苏夏至才一动便把他挤了下去。 “哈哈!”捂着嘴笑的身子都软了的她没留神便被相公拽到地上,她上身趴在他的胸口脸上还保持着偷笑的表情,而心里已经吓得跳的飞快! “这里很好……”秀才的手揽着她纤细的腰肢,不容她闪躲。 “秀才,别了……娇娇还在呢……”秀才的霸道没人比苏夏至更清楚,这种事情只要开了头,不给他吃到甜头,他是不会放手的。她只有把床上睡得小猪儿一样的小屁孩儿拖出来做挡箭牌。 “那我们小声点就是了……” 终是又被他得了手,苏夏至觉得自己是坐在了一只小船上,摇晃得她不知所以…… 一场偷来的****来的快去的快,两个人再次回到床的时候竟出人意料的都不想睡觉。 一天里发生了很多事,虽然他们都不再提闵青兰的事情,但他们心里都是明白的:周家的事情这才是刚开始呢,以后说不定还会有什么麻烦。 “饿不饿?”沉默了片刻,苏夏至小声问道。 “不吃了,明早再说吧。”秀才闭着眼回道。 苏夏至马上就下了地,从床底下摸出鞋子穿上,她到外屋点上了油灯:“马上就好,少吃一口,饿着肚子怎么睡。” 再次点了火,把吃剩下的半张烙饼拍了点水,放到点了几滴底油的锅里热上,苏夏至拿出了用盐腌着的猪肉。 洗去肉上的盐分之后,她切了小小的丁抓了粉子浆上,这时大锅里的烙饼已经翻过面热透,被她拿出来放在盘子里。 又在锅里加了不多的素油,用铲子把油在锅里扒拉了几下就把浆好的肉丁下了锅,铁锅里马上就响起了‘兹兹’的食物成熟的声音。 闵岚笙只穿着里衣脚上踏着木屐靠在厨房的门口看着娘子忙活,只这样看着,他都会觉得这就是天长地久,这就是一生一世。 “别靠在那里,沾了油烟不好洗。”苏夏至瞥了他一眼,把滑炒出的肉粒放到一只打了两个鸡蛋的碗中,调了味后再次倒入铁锅中,摊了一张不大的鸡蛋饼出来。 两面金黄,里面包裹着嫩嫩小肉丁的鸡蛋饼被加在了烙饼中卷成了卷,被递到了闵岚笙的手中:“吃吧,我给你倒杯水去。” 一天了,因为姐姐的事情闵岚笙都没有胃口吃饭。而与极差的胃口相悖的是他说不清道不明的对娘子的欲望。 看着她回了正屋,他一手拿着烙饼卷子,一手端着油灯又追了回来。 “那就在这里吃吧。”一杯茶放到了桌子上,苏夏至往里屋走去。 正文 第173章 意想不到(1) “娘子,你就不能陪着我吗……”明明一刻也没有分开过啊,可他为什么总觉得不够,不够,远远的不够啊! “傻瓜!”手已经落到了门帘之上的苏夏至往屋里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娇娇之后才走了回来:“不用多想,我算过了,八月秋试,你这个月底就要出发,路上还不能耽搁时间。如果中了再参加春试,若是再中,那就是还要等着参加明年夏初的殿试,再加上你来去的时间,最快七个月我们就能相聚了……” 七个月啊……这是他们两个都不想说出的时间。 她怎么会不知道他心里想着什么呢,这一场就在眼前的分别她早就算了又算了,在他还未动身离去的时候,她已经盼上了他的归期。 闵家正屋里有四把椅子,如今三把闲着。 闵岚笙抱着娘子侧身坐在他的腿上和他一起吃她给他做的那个鸡蛋饼卷子。 他吃几口就把手里的食物举到娘子的唇边,苏夏至不吃他就举着,直到她咬上…… 再吃几口他又会迫不及待地吻上她的唇,一只手死死地揽住她细软的腰肢不许她闪开,最后弄得两个人脸颊上,唇上都是油。 “娘子啊,你要天天给为夫做好吃的,天天给我吃……”他的唇还流连在她的唇角,不想离开:“要七个月吃不到呢……” “好……”她喃喃地答道,已经分不清他是要吃好吃的还是要‘吃’她。 对秀才来说,娘子也是他的美味…… 鸡蛋饼又被举了过来,这次苏夏至扭了头:“我不饿……” “就这一点了。”秀才把手里的食物又往前送了送:“一人一口就吃完了。” 苏夏至只好又低下头去咬他指尖的那不多的一点烙饼。 秀才松了手,她只好把咬到嘴里的那点东西都吞下,哪知才一张嘴,他便扑了过来,灵巧的咬住她唇外的食物。 鼻子对着鼻子,眼睛瞪着眼睛,苏夏至皱了眉:老子说了不吃你非要给,这还没进嘴呢你又来抢?偏不给你! 一个咬着往后躲,一个衔着追,一口烙饼成了他们争夺的游戏。 用手托着她的后脑,把娘子兜向自己,他松了饼却将她的嘴巴整个咬了一下才放开。 食物终于都落到了苏夏至的口中,她心满意足这一场游戏的胜利,觉得口中的食物分外的好吃,用手一摸有些微痛的唇瓣,她抬手就给他一巴掌:“你看看你给我咬得,上下都是牙印,和拉锁一样!” “拉锁?”闵岚笙的脑海中是没有这个词汇的,他也没有忽略掉当他重复了这句话时娘子眼中闪过的一抹惊慌。 “就是……”怎么解释?这个朝代根本没有这种东西,她怎么解释他也是不会明白的。 苏夏至开始懊恼自己的得意忘形! 白皙如笋尖的手指抵在了她的唇上。秀才不许她说话:“不能说就不要说吧,为夫不愿听你骗我的话。” 望着他清澈的如水的眼神苏夏至忽然从心底升起一种莫名的悲哀:能说么?告诉他自己的灵魂来自异世,只是借住在苏夏至的躯体里?而上一世的夏夏和这一世的苏夏至都已经死了…… 这样的话能说么?他会怎么想自己? “秀才……”她无力的伏在他的身上,伸臂环住了他的腰:“我爱你……” 我爱你,闵岚笙现在知道‘爱’是比喜欢还要喜欢的情感,是夫妻之间最牢固的纽带,所以娘子非常喜欢听他对她说这句话。 现在他也爱上了这句话,而现在,她终于肯对自己说了出来。 她爱他,这就够了。 “娘子不愿说就不要说吧,为夫知道娘子的心里爱我就是了。”秀才也抱住了她,两个人拥抱在了一起:“你是什么都没有关系,是神仙,是妖怪,是鬼魂,是……” 他每说一句苏夏至的脸便黑上一分,满心的对不起变成了啼笑皆非! “别胡扯了!你怎么没想我是狐狸精?”她气呼呼地问道。 “想过。”闵岚笙难得老实的承认了。 “嗯?”苏夏至对着秀才瞪了眼:“那为什么又认为我不是狐狸精了?” “没有找到尾巴……也没闻到臊味……”秀才的声音很小的说道。 “睡觉!”一把推开他,苏夏至眼睛望天的往屋里走,没心思和他沟通了。 “娘子!”秀才伸手牵着衣袖:“……”他低着头说了一句。 “你说什么?”他说话的声音几乎含在口中,苏夏至一个字都未听清。 “我说,再让我摸摸……有没有尾巴……” ‘啪!’一声脆响。 “不看啦……”秀才马上说道。 “舅舅,您的这里红红的。”才吃过早饭苏夏至就去了挂面作坊,今天还要去镇子上卖粮的铺子买面粉,她有很多事情要忙,看孩子的任务自然就落到了闵岚笙的头上。 闵岚笙拿了一张纸和一支笔给她,让她自己胡乱画着玩。 娇娇只比划了几笔便没了兴趣,她看着舅舅脑门上的鼓起的红包伸出小手去摸了一下。 “嘶……”闵岚笙抽着冷气一躲,“这个,是昨天被蚊子咬的。” 娘子也真是的,不让摸他不摸就是了,干嘛弹了他那么狠的一个脑瓜崩,现在连娇娇都来笑话他了! “舅舅家的蚊子好大啊。”小丫头四处看着,似乎是想看看咬了舅舅的大家伙。 秀才秋试进京有好多东西要准备,因此买了麦子又嘱咐了店家将面粉磨得细些麸皮也要去的干净些后她便去了裁剪衣服的铺子。 正文 第174章 意想不到(2) 七个月的时间,秀才走的时候是夏末秋初,中间要经过整个春季,在回来的时候又是初夏了,所以要给他准备三季的衣服。 好在她早就开始准备上了,这次到成衣铺子就是再给他定几身里衣。 秀才一直想穿她亲手缝制的里衣,她总是忙,忙的没有时间捉针拿线,这次也只能给他在铺子里做了。 才出了成衣铺子,苏夏至一愣神,转身又走了回去。 掌柜的见主顾去而复返,以为要修改衣服的尺寸,忙在笔上蘸了墨等着她说话。 “有三……四五岁小丫头穿的吗。”本想说三岁来着,苏夏至转念一想,不是大人都给孩子买大一些的衣服吗,那她也得给娇娇买的大点。 “几岁?”对方一开口便说了三个岁数,掌柜的也不知道到底拿多大的好了。 “四五岁。”没做过母亲,对于照顾小孩子她是没有经验的。 但苏夏至也知道孩子长得快,不用买的衣料多华贵,最主要是穿着舒服,于是她只在掌柜的摆在柜台上的几套小衣裙里挑了一套白底儿碎花的棉布料子做成的分身袄裙。 娇娇来的时候身上穿着一套,今早就洗了晾在檐下。在加上高婶子给的两套和现在新买的这套,苏夏至琢磨着应该够穿了。 出了铺子,走了一条街,又去了茂昌记,她只在里面问了伙计几句,并未去打扰齐掌柜。 茂昌记的伙计告诉苏夏至,挂面的销量并不大,但每天都有卖出一些,而且装在竹篮里的卖的比散装的销路好。 这与苏夏至预先想的差不多,只要有人买就行。那样就会有更多的人接触到它,从而接受它,为以后打开销路创造条件。 现在马上就要进入农忙的秋收时节,如果不出意外,人们在忙着收获地里的庄稼而争取时间的时候,就是挂面销路增长的时候。 她一点儿都不急。 挂面作坊里满打满算只有十来个人,一天不停闲的干也就存下几十斤,所以秋收过后,她准备再招几个学徒。 脑子里一会琢磨着还要给秀才添置些什么,一会儿又要想着挂面作坊里的各种杂碎小事,苏夏至的脑子根本闲不住。 信步走着,就到了陈记肉铺子,一抬头,小胖子正趴在窗台上笑眯眯的望着她:“姑姑,我都看您半天啦。” 陈冠西今天打扮得挺干净,身上穿着崭新的袍子,脸上也见了肉色,看来是彻底洗过了。 “今儿瞅着挺精神呐。”苏夏至走了过去,就在窗户跟前伸出手去笑着揉了揉他的头发:“这样儿多好啊,招人待见!” “呵呵,我爹说我们不用招人待见,越不起眼越好。”小胖子对她招招手,示意她进去:“还有一大块上好的五花肉呢,姑姑您买了吧,您买走了我就能出去玩了。” 陈家到底有多少家底苏夏至看不出,但只从茂昌记的规模以及每日的人来人往来看,陈茂昌的身家怕是连平县里的商户也鲜有比的上的。 他隐于闹市,不显山不露水的做着他的大东家,还真是越不招人注意越安全。 所以小胖子说的话她是能理解的。 “你爹呢?怎么把你扔在这里看摊子。”店铺里肉案后面只站着那名每次来都自动消失的伙计,苏夏至没瞅见陈茂昌。 “在后边陪先生呢。”小胖子把一大块五花肉拖了过来,将有刀口的一面对着她问道:“您看看,怎么样?” 苏夏至伸手捏了捏,感觉肉很紧实,又抬起一边来看看肉皮上是不是收拾的干净。 “您放心吧,一点猪毛都没有了,燎的干净着呢!”怕她不放心,小胖子索性把肉翻了个,肉皮朝上给她看。 “先生?”平日这样称呼的人不多,苏夏至随意接了一句,示意小胖子把肉称一称。 “我爹给我请的,说让我多学几个字,再学学规矩。”小胖子称了重,仰着脸儿似模似样的算账,那小大人的模样像极了他爹! 苏夏至看得好笑:“你这么机灵,还用请先生教?我看你爹是白花了银子了!” 难怪他今天穿的干净体面,原来是要拜先生…… “谁说不是呢!可我爹说先生在帝都待过,见识多,让我多学着点。”小胖子皱着鼻子点头,报了钱数:“您是老主顾了,多出的两文钱就不要了!” “呵呵,你可真大方,这么一大块肉抹了我两文钱,还跟割肉似的,算了,我不要了,你不去掉十文钱,就还在这里看着吧……”说完苏夏至作势要走。 苏夏至挺喜欢这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聪明孩子,每次遇到都会逗他几句,这嘴欠的毛病可是上一世就遗留的,这一世她也改不了。 “抹……抹……抹……”里屋的帘子撩开,陈茂昌送先生出来,正听见儿子和苏夏至的对话,他笑着接了口,只是说了半天都是一个字:抹! “不能再抹了,再抹白送姑姑了!”小胖子上去一把将他爹的嘴捂住,方才抓猪肉粘上的油脂全拍在了他爹的嘴上! “呸!”陈茂昌拍开儿子的油爪子,对着苏夏至点点头,然后往旁边一让,苏夏至愣住了…… 跟着陈茂昌从后院走出来的人竟是安逸! 安逸也看见了她。 一瞬间两人都愣住了,随即他别过脸去快步从苏夏至身边走了过去。 一直候在外面阴凉里的小厮见主子出来快速的迎了上去,门外安逸小声的与陈茂昌道别。 “这是你爹给你请的先生?!”肉铺里苏夏至也在小声的问着小胖子。 正文 第175章 出乎意料(1) “是啊,您认识安先生?” 何止是认识啊,还揍过呢……苏夏至这话是不能说的,她点头应道:“不熟,在平县见过几次。” “他现在就住在镇子上,离这里不远。”收了苏夏至递来的钱,小胖子当真退回十文给她:“我爹说抹了。” 在肉铺里意外遇到了安逸,让苏夏至没了调笑的心情,她收了钱并未与小胖子客气,提着一大块猪肉出了铺子,门口,陈茂昌还在与安逸说着什么。 苏夏至快步走了过去,站在主子身后的小厮见了她倒是并未显出吃惊的模样,显然方才就看见她。 出了镇子站在道边等着粮铺送面粉的马车,苏夏至还再想着方才的画面:安逸怎么好好的做起了私塾先生,而且还从平县搬到了镇子上,这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这个问题一直到了她回了家也没琢磨明白,不过秀才马上就要去进京应试了,怕影响到他的心情,这事苏夏至是一个字儿都没提。 面粉都卸到了高家的小院里。作坊里的几个女人和粮铺的伙计进进出出滴搬运着,苏夏至买的一包袱衣服也被提了进来。 “这买的啥啊,这么大一包袱。”高婶子伸手抓了一把,觉着里头装的像是布料。 “给秀才准备的,过几天他就得进京了。”苏夏至随口应了。 “进京?”进京对于她们这个小村子的人来说那是很大很大的事了,所以苏夏至一张嘴那些个女人就停下所有的动作望着她。 “秋试啊,今年不是开科秋试吗?”苏夏至解释道。 一个村子只有闵岚笙是读书人,所以没人会关注朝廷的科举考试,应试科考,这对于山下村的村民来说是非常遥远的事情。 “你家秀才那么有学问,一定一考就中!”不懂归不懂,闵岚笙的名声在外,听说他进京是为了科考,包括高婶子在内的几个女人都认为只要闵秀才去,那就一定能中! “中了好!”苏夏至提起大包袱要回自己家:“我家秀才要是中了,能有个一官半职的,我就跟着他享福去喽!” 说完,她快步走了出去。 家里还有一个小的呢,也不知道秀才和高越会看孩子吗,苏夏至想赶紧回家看看。 “唉,秀才家的这是快熬出头了,嫁了个好男人……”高婶子望着她的背影感叹道。 苏夏至提着她的大包袱也从倒了的院墙那里直接进了自家的院子。 “我回来了!”她喊了一声。 “汪汪!汪汪!”猫小白第一时间从前面欢叫着跑了出来,一头扑向主人,然后扶着她的小腿站直了身子猛摇尾巴,两只圆圆的眼睛迫切地望着她,等着主人的爱抚。 “乖狗狗……”苏夏至蹲下身子伸手在狗头上揉了揉,猫小白马上伸出舌头来讨好的舔着她的手,痒痒的。 “舅母。”娇娇从房前走了出来,看见趴在舅母腿上已经长大了不小的猫小白不太敢过去,只站在那里眼巴巴的望着她。 “嫂子回来了。”高越过来接过她手里的包袱,对着猫小白打了一个响指,小黑狗马上追着他屁股后面跟着走了。 “来!”对着小姑娘招招手,苏夏至从衣襟里掏出一朵嫩粉色的绢花扬了扬:“喜不喜欢?” “给……我的?”娇娇小跑着到了她的身边,伸出小手去想摸摸。 “手里拿的什么?”苏夏至眼尖,看见小丫头的手里好似攥着什么东西,而且孩子的手上都是灰,她便把绢花直接给娇娇戴到了一侧的抓髻上。 嫩粉色的颜色太娇,也就只有小姑娘戴着才好看。苏夏至满意的点点头:“就是身上穿的这小小子的衣衫有点不相配,等晚上洗了澡,换上舅母给你新买的那套衣裙一定好看!” 她说着话打开娇娇握着的小拳头,才发现小丫头的掌中攥着一块已经捂热了的石头。 “拿着这个干吗?” “打猫……”娇娇还小,周家又不养猫狗,所以她还弄不清猫和狗的区别,再加上闵家的这只小黑狗又被它的主人起了这么个怪名字,她便更弄不清了。 “娇娇怕舅舅家的小狗啊?”稍一思忖苏夏至就明白了她说的‘猫’就是猫小白了。 “怕。”娇娇点头。 才跟着高越去了前面的猫小白又颠颠地跑了回来,见主人在说话,它还友好地闻了闻娇娇。 “你看,它喜欢你。” 娇娇要在家里住一阵子,怎么也得等闵青兰出了月子再把她送回去,总不能让她天天攥着块石头防着猫小白吧? 苏夏至把她小手中的石头扔到一边,自己先摸了摸猫小白的背毛,然后抬头笑着鼓励孩子:“你也来摸摸看,可软了……” 娇娇迟疑地站在原地观察了片刻才伸出了小手,先是轻轻地摸了一下马上就躲开,继而发现真的没事之后才又伸了小手出来…… “唉……”叹了口气,再次觉得周家那一家子从上到下没一个好东西!只看到娇娇在自己家里这谨小慎微连小狗都怕的样子,苏夏至就能猜到她在周家过的是什么日子。 “就在院子里玩,不要出去哈。”见娇娇惊奇的抚摸着猫小白背上的毛毛。而猫小白又眯着眼一副享受的模样,苏夏至嘱咐了她几句站起了身,想回屋去喝点水。 从早晨忙到现在,她早就觉得口干舌燥了。 才站直了身子,苏夏至便看见墙边拐弯处的闵岚笙用幽怨的眼神默默地看着她,玉白的手里端着一杯茶。 “到现在才看见我?”他施施然走近她,递过茶杯。 正文 第176章 出乎意料(2) “哪能啊,相公早就在我心里了,不用看!”又是用他说的牛饮方式将茶喝光,苏夏至讨好的小声说道:“我给你买了新衣呢,走,咱回屋试试去。” “色胚!”里屋的床上包袱打开,闵岚笙把那一堆衣服一件件拿起看,发现除了娇娇的一套袄裙之外都是他的内衣亵裤,大白天的就要穿这个?娘子真是越来越…… “呵呵!”连喝了两杯茶,嗓子总算不再冒火,苏夏至也进了里屋,把散落了一床的衣服又都扔进了包袱皮里:“都是贴身穿的,等会儿洗了再收。” “又是买的……”秀才拧身坐在床边撅了嘴。 “我这不是没时间学吗。”就知道这东西得为这点小事儿闹别扭,苏夏至赶紧哄:“等你进京考试去,家里就我一个人,没事我就和高婶子她们几个学学针线去,等明年你回来的时候,怎么我也能给你缝个裤衩穿穿了。” “那个,裤衩就是亵裤……”严格来说,裤衩和亵裤还是有分别的,苏夏至觉得自己又说多了。 “只要娘子你亲手做的,为夫都穿,都喜欢!”一想到再过几天自己就要出远门,而且还要很久才回来,闵岚笙马上就抱住了娘子,觉得自己这个时候还对她使性子真是不该…… “良心发现了?”苏夏至推了推他:“快点松手,屋门都没关,留神娇娇!” “舅母,您叫我?”小丫头从门帘外面探进个头来,头上的绢花分外显眼。 屋里腻味的两个人赶紧分开,苏夏至装作若无其事地整理衣服,而闵岚笙则对娇娇招了手:“娇娇簪花了啊,真好看!” “是舅妈给我买的。”小丫头走到秀才身前,自己把绢花摘了给舅舅看:“高奶奶也说好看!” “高婶子过来了?怎么没听见说话。”苏夏至抱了衣服出去,屋里留下一大一下两个美人说话。 “舅妈好不好?”闵岚笙拿起娇娇手中的绢花又给她戴到了头上,笑眯眯地问小丫头。 “好。”娇娇点头。 “那,娇娇给舅妈当闺女好不好?”闵岚笙极少与孩子说笑,即便是姐姐的孩子他也是接触的甚少,现在家里突然多出了这么一个小东西,他还真有些不习惯。 “……”娇娇低了头,两只小手握在一起死死地攥着,一副纠结的模样:“那我娘怎么办……” 对于孩子来说,是没人能替代母亲在她心目中的地位的…… 尽管现在挂面的销路并不太好,苏夏至还是拉回了一车面粉,让作坊里的几个女人卯足了劲干。 “每天这五十斤以外的单独算工钱。咱们现在就是要多存货。” “秀才家的,小屋里已经存了不少,这要是卖不动……”高婶子瞅着屋里堆着的那些银丝一样的挂面都替她发愁。 面粉,盐,碱,再算上人工,以及众人的一顿吃喝,可是不少银子呢。她真怕秀才家的扛不住了。 “没事儿,大家听我的就是了。”苏夏至表情轻松的说道:“等过了秋收咱们作坊再招几个人进来,那样咱们也能轻松点儿。” “秀才家的,就我们几个人挺好。”作坊里干活的一个女子凑近她说道:“我们几个投脾气,干起活来说说笑笑的也不累,你要是想多存些挂面,就把招人的银子给我们几个分分吧,保准不耽误你的事!” 这番话引来了众人的一致赞同,大伙儿都停了手里的活望向苏夏至。 “要钱不要命的!” 就这几个人,新来的卢二妹还干不利落,因此只打下手的她并没有搭话。 苏夏至在几个女人的脸上挨个儿望了过去,看着她们气色都很好,没有因为最近加了活而瘦了才放了心。 每日的吃喝虽然是她们几个轮流做,但食材都是苏夏至采买的。每天都有荤腥,哪怕是只一个菜,她们的碗里也能分上几片肉啥的,比自己家里吃的强多了…… 东家待人实在,她们又有银子拿,如高婶子这样的女人早就知足的不行,哪里还有别的想法。 现在听说还要招人,她们才着了急,就怕有人来了会分一杯羹走,这才是她们心里最忌讳的。 “以后咱这买卖会越做越大,招人是肯定的。”苏夏至耐心地给大家做着解释:“现在我们的货只卖到了镇子上,就要这么多人手了,婶子你想想,若是再卖到平县呢?” “货卖的越多,需要的人手也会随着增加,这是早晚的事。以后再做的几位便都是师傅了,还要给咱作坊带徒弟呢,你们可不能就这点见识,将来作坊做大了,一天就要出五百斤甚至八百斤的货,婶子们还能做的出来吗?” 这个斤数她们这些人是肯定做不出的,看来,招人是势在必行了…… “要是秀才高中了,秀才家的你还会开这个作坊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结到了苏夏至的身上,每个人都紧张的望着她,等着她答复。 “做啊,咱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怎么能不做呢!”苏夏至笑眯眯地说道。 以后的事情,她没有想过。所以大家问到这个问题的时候,苏夏至也不知道答案。不过秀才现在还没有离家,就算他考中了也是明年年中的事情了,等朝廷有了缺再派下职位来,指不定什么时候呢,现在说这些都太早了。 “可秀才要是在京里做了官呢?”赵婉又追问了一句。 “那我就带着你们到帝都去开作坊,咱们也出去见识见识!”苏夏至随口说道。 做官?虽然和秀才成亲之后他便说了以后要走仕途这条路,可这些在苏夏至的脑子里还是很遥远的事呢,她确实没有细想过。 正文 第177章 妖孽出现(1) 有些事情明明觉得还是很遥远的,可也不知道怎么搞得,似乎是在不经意间便到了。 苏夏至一边忙忙叨叨的给秀才准备着赶考的东西,一边想忽略他就要离开家的现实,就在这种极度的纠结里,闵岚笙进京赶考的离家日子还是到来了。 昨夜早早地哄睡了娇娇,他们夫妻两个一直缠绵天快亮的时候。 苏夏至由着秀才折腾,七个月的分别,她现在一定要喂饱了他,让他在以后分别的日子里都不能忘掉自己的味道…… 两个人都不说话…… 鸡叫头遍的时候,闵岚笙起了身,如往常一样烧火做水,两个人都洗了澡。 然后苏夏至也和往常一样收拾,做饭,甚至和娇娇说笑。 “秀才哥,走么?”高越的声音此刻落屋内的小夫妻耳中显得分外的刺耳。 这次秀才是带着高越一起进京的,已经好久没有出远门的他有些兴奋。 “走吧,我送你。”苏夏至把手伸向桌子上包裹。 “我来拿。”闵岚笙的手落到她的手上,他摩挲了一阵才笑着说道:“在家乖乖的,为夫就考这一次,若是这次不中,以后就再不出去,只留在家里陪着娘子,给你做个账房先生可好?” “好,我养着你。”苏夏至笑着点头。明知道他是在安慰自己,可她还是想哭…… “走吧。”苏夏至大声的催促道。这个时候落泪就不好了,一个村子的人都要去送他,让别人看见了多丢人! 闵岚笙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走在前面,苏夏至领着娇娇慢慢地走在后面,落下很远,贪婪地望着他挺拔的背影……这是他们成亲以来的第一次分别,心里都是万般的不舍。 外面果然很多人都等着送闵岚笙出村子,大家都堆在村口的大榆树底下望这边张望着。 闵岚笙只好快走几步与街坊们打着招呼,和大伙告着别。 看见送他和高越的骡车就停在一边,他走了过去,准备先把背上背着的大包袱放上去。 他们要现做骡车到平县县衙,然后和几个一起赶考的举子会和,再坐上衙门给安排好的马车进京。 看着他一步步地朝着骡车走去,苏夏至只觉得他就要里自己越来越远了,该说的话已经反复的说了很多次,可她还是觉得心里似有千言万语要对他说…… 于是她不禁紧走了几步,然后她就眼看着秀才惊叫一声没了踪影! 闵岚笙莫名其妙地掉进了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大坑里…… 闵岚笙是站着走出的家门而后又躺着被抬着回来的。 苏夏至看着脸白如雪的秀才,被众人七手八脚地往家里抬,她则快步的往那个大坑跑去。 坑的上面陷进去一张破旧的草席,以及盖在上面伪装的灰尘,她看不出这个坑到底有多大多深,只是这条道是山下村的村民出村的必经之路,她能肯定的是一点:这个坑是才挖的,时间绝对不会太长! 蹲下身子,她小心的拽走那张破草席,心中一动:这东西好似哪里见过…… 没了草席挡住坑口,苏夏至又往下看了看,直上直下的大坑底居然铺了草! 伸手摸了摸坑边带着水气的潮湿的泥土,她站了起来,往四周看了看,一个人没有,想来都去了自己家里。 赶骡车的把式拿着鞭子站在骡子旁边,欲言又止的望着她。 “叔,麻烦您帮着我把秀才的包袱送家去……”苏夏至轻声说道。 “嗳。”有了事情做的车把式快步走了过来,弯腰提起那个被人们捞上来摆在一边的大包袱逃也似的走了。 苏夏至缓步走到他的骡车前,往他的板车上仔细的看着,并伸手摸了一把。 然后她点了点头,脸沉如水。 “掉进去的那个小白脸儿是闵岚笙?”清悦的男子之声不知从何处传来,竟似带着一股浓浓的笑意! 苏夏至怒了!她心里有火正没处发,猛然听见有人说话而且还是在笑话她家秀才的,这还能忍?于是她马上变发了彪,两手叉腰大骂:“是哪个混蛋在放屁?有种就出来,老子保证不打死你!” 身边一阵沉默,静得只听见苏夏至自己重重的呼吸声。 “你妹的!”她东张西望了半天连个人影都未见到,不禁有几分心虚:难道真见鬼了?! “你……可认识一个叫姜暖的人……”清悦的声音再次响起,只是说话的语气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试探。 嗯?这声音怎么像头顶上传来的?苏夏至一抬头就看见了坐在树上的那只白衣妖孽! 在没有见到闵岚笙之前,她心中对美人的概念是模糊的。 在见到闵岚笙的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美人是这个样子。 而现在,她仰头望着的这个人也在垂首细细地望着她,两个人一高一低的对视着,眼里都是审视的目光。 苏夏至以为她家秀才已经是让她惊艳的无以复加的存在,那树上的这个人就不能再称其为人了,单从容貌上来讲,他就是个妖孽! 是那种剥了你的皮,喝了你的血,再嚼碎了你的骨头,而你依然会对着他吃吃傻笑的妖孽! 树上的青年男子俊美的难描难画,苏夏至找不到合适的词汇去形容她的容貌,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她现在正在生气!而且是非常生气! “帅哥,你坐的那么高,还穿着木屐,衬裤的裤腿又那么肥,已经露出半个屁股了!”她的眼睛盯在他的臀部上,看得饶有兴味。 ‘扑通!’树上的那妖孽一头栽下,在苏夏至还没有搞清他是脸先着地还是屁股先着地的时候,妖孽已经站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摇晃着身子娇滴滴地说道:“姐姐,姐姐,你不要玩了,谁给你画的这样啊?一定是万姑姑!” 正文 第178章 妖孽出现(2) 虽然苏夏至很贪恋美人的怀抱,但那也仅限于她家的那个美人怀抱,现在抱着自己的这个妖孽虽然生的比她家秀才还那啥吧……出于护短心里,她才不愿意说这妖孽生的比秀才还好看呢! “看在你叫我姐姐这么有礼貌的份上,占我便宜的事情我暂时不与你计较,麻利、赶快、即刻,把你的爪子从老子的肩上拿开!”一柄刀子已经抵上了妖孽的咽喉,苏夏至冷冷地望着他。 这是她的习惯。从开始爬墙头追秀才开始,她的身上便藏了一把刀子以备不需之用。后来经营了作坊,经常要带着银子出来进去,这把从苏春来那里偷来的刀子便再也没有离开过身。 “嗤!”一声轻笑,两根细长白皙的手指在苏夏至的眼前一闪,手里的刀子便只剩了握在她手中的刀柄,刀身已经在瞬间不翼而飞! 苏夏至只觉得手上一股巨大的力量快速的拂过,让她再也握不住手里的东西,刀柄也脱了手…… ‘嚓!’耳畔破空之声传来,拈在他指尖的刀身已经被甩了出去,‘叮’的一声没入大榆树的树身。 “破铁片子。”妖孽浑不在意的退后一步,颀长的身子靠在树上,两手抱在胸前叹了口气:“我叫了你姐姐,还被你碰到了身体,看了屁股,你占了我这么多便宜,你说怎么办吧。” “凉拌!”苏夏至也后退了一步,站到一个她认为安全的距离里揉着自己胀痛的右手,两眼警觉地望着那个妖孽,随时准备逃跑,实在跑不了就喊人,反正在村口,她只要高声一叫总能把人喊出来收拾他的! “姐姐,姐姐!阿温知道错了,再也不偷着跑出来了,其实这个不怨我!都是姐夫逼得……”苏夏至一闭嘴,白衣妖孽便又扑了过来,像刚才一样死命的抱住她,一只手在她的鬓角,颌下,以及额头的发际里摸索着:“万姑姑用的什么易容术呢?为何连我都看不出破绽……” “滚你妹的!”苏夏至连抓带咬,脚底下踹着,手上推着,总算是把狗皮膏药一样的妖美男推开了:“这他娘的到底是谁站谁便宜啊!” “告诉你啊,老子可是有相公的人啦,你就是暗恋老子也来晚了!我可是有节操的人,这辈子,不,还有下辈子都只嫁我相公!” “你相公是谁?”妖孽皱了眉,两条秀气的眉攒起,凤眼眯着。 罪过啊,罪过!怎么他生气的样子看得人那么心疼呢!人长得美成他那个样子就应该活埋!否则留着也是贻害终生! 苏夏至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着,口里也咬牙切齿地报出了相公的名字:“闵岚笙!” “嗷,就是掉进坑里的那个闵岚笙。”妖孽又靠回了树上,仿佛多站一刻都累的不行。 “艹!”低声骂了一句之后她扭头就走,没必要和这个自己打不过又惹不起的神经病纠缠,还是回去看看秀才吧。若是自己有本事,苏夏至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东西推进坑里,然后再填上土…… “喂,你难道不想知道闵岚笙是被谁害的吗?”妖孽的声音勾魂一样的传来,仿佛就在耳边?! 苏夏至猛的停住了脚步,再猛一回头,就直接撞在了妖孽的胸膛上……原来,他还挺高,至少和秀才不相上下。她揉着鼻子想。 “哎呀,你怎么撞人家的胸口呢!”妖孽双手抱胸,不见动作,人飘着后退了出去,姿势妙曼以极! “你会武功?”苏夏至唇角抽抽,只觉得他方才那说话的态度和撒娇的秀才倒有几分相像。 “然。”妖孽点头。 “难怪了……”难怪他从那么高的大榆树上掉下来没有脸先着地,也难怪苏夏至藏在身上都怕扎了自己的锋利的刀子在他口中成了破铁片子…… “你认识我家秀才?” “嗤……”他不以为意的嗤笑一声。 “你真的不认识我姐姐吗?” “切……”她一撇嘴态度更是浑不在意。 妖孽的神情瞬间有些失落:“姐姐果然不爱我了,她有了姐夫便不爱我了……” 爱?这个字在这个朝代提起的人几乎没有! 苏夏至再次仔细地端详起他来,眼前的少年一袭看不出面料的白衣随风轻舞,薄如蝉翼又织得细密,一看便不是凡品。周身透着的华贵雅致,如同质地极佳的美玉放在暖阳之下,泛着莹莹光辉。 “一步两步一步两步,一步一步似爪牙,似魔鬼的步伐。摩擦!摩擦!……”苏夏至忽然张口唱起了歌儿! “太难听了!”妖孽捂起了耳朵,脸上的表情是诧异的!似乎不能理解这个奇怪的曲调她到底是怎么唱出来的。 还没唱到滑板鞋,苏夏至看他的反应便判断出这厮绝非同类,至于别的,她不感兴趣…… 有时候,知道的事情越少才越安全。 “你真的不想知道是谁害的闵岚笙吗?”见她转身又要离去,妖孽不死心地追问一句。 苏夏至站定了身子,慢慢地回头,看着两只手还捂在耳朵上的少年淡淡地说道:“我知道,我已经知道是谁坑了我家秀才了……” “你知道?”白衣妖孽眼睛忽然亮了一下,他飘到苏夏至身前非常感兴趣的问道:“那你说说。” “说完了你就滚?”这样的男子身份定然不同一般,苏夏至不想招惹,亦不敢得罪,只能想办法把他打发走。 “行。”妖孽痛快的点了头。 “这坑,是山下村的村民挖的,坑了秀才的,就是山下村的这些街坊邻居们。”说到这里,苏夏至痛苦的闭了一下眼睛。 正文 第179章 负罪心情 她自己都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是真的,可这就是真实的结果! “哈!好好好!”那妖孽抚掌一笑,连说了三个好字,然后在苏夏至面前来回走了起来,他脚上踏着的木屐‘踏踏’作响,听得苏夏至心烦意乱! “好滚不送!”她心事重重的转了身,手掌却被他一把抓住! 他牵着她的手将苏夏至拖到那个大坑旁边笑着说道:“昨夜哦,我就看见这一村子的人都趁着夜色在这里挖坑,当时我就好奇,是什么人能让一个村子的人这么恨他,竟然一起动手要坑了他,结果啊,闵岚笙就掉了下去,你说好不好玩……啊!” 忍无可忍的苏夏至听得心头之火再也压不下去,一把就把身边笑的眉飞色舞的妖孽推进了坑中! 当苏夏至还在四周找土的时候,妖孽已经顶着破草席跃出了坑。 “你干嘛推我!还把这破东西给丢进去!”扔掉破草席,灰头土脸的妖孽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脸上带着嫌恶的表情。 “老子就是没有找到土,要不一准儿把你埋坑里!” 嘴上说的厉害,眼看着人家在不留神的情况下被自己推进坑去,又身法利落的‘蹦’了出来,苏夏至心里一阵唏嘘:早就说让秀才平日也跟着高越练练腿脚,但凡他肯多运动运动也不至于一条腿还在坑边上挂着一条腿已经劈成了一字马的状态高难度进坑啊! 妖孽身上不过是一层浮土,被他拍打几下总算还能勉强维持公子如玉的姿态:“也就是我,换成了我姐夫,你若是敢坑得他这么狼狈,他一准儿活剥了你!” 因为身上沾染了一点尘土就要了取别人的性命,还用的是那么残忍的方式,这样的男人能是什么好东西?!苏夏至对这样的人可是没有一点好感的,所以她用行动直接表明了自己的态度:扭头就走! “你怎么还不滚?”走了几步耳边忽热又响起了使人心烦的木屐声,她斜睨着身侧的白衣妖孽问道。 “我饿了,而且身上还很脏。”妖孽目不斜视,美得天怒人怨的面孔上挂着淡淡的笑意。 “这和我有关系吗?!”苏夏至迈上了自家的台阶,院门打开着,她站在上面拦着不许他进去。 “这是你的荣幸。”‘踏踏’,妖孽缓步迈上台阶,与她并排而立,笑得非常欠抽! “你还真不要脸啊……”脸生得这么俊,人却这么贱,苏夏至摇了头,妖孽的世界果然她是不懂的。 妖孽的眼睛忽然如星辰般明亮起来! 他白皙的脸颊猛地泛起桃花般的粉红,如羽毛落地似的轻声说道:“你说我不要脸啊?我姐姐每次夸我姐夫都是这么说的……” “噗!”这一家人怕不是真的疯疯癫癫吧?哪有用‘不要脸’几个字夸人的? 闵家的院子里如今站满了人,还有几个堵在正屋的门口不停的往内探头探脑。如今听到门口说话的声音大家同时扭了头望过来,然后一起对着门口的站着的两个人吃惊地张开了嘴巴…… “作坊今天不开工了吗?为什么还在这里。”苏夏至说话的声音不大,看见一院子的人她已经没了一丝与妖孽扯淡的心思,她清冷地开了口。 从她嫁进山下村那天开始,虽然苏夏至并不爱串门子聊天啥的,但不管遇到谁,她见了面都会客客气气地点下头打个招呼,如现在这样对着几乎一村子的人说话这么不客气,那是绝无仅有的事情! 由此可见她现在的心里是多么的不平静。 高婶子从人群里慢慢地走了出来,低着头,身后跟着作坊里的几个女子,默默地往她家后院那处塌了的墙壁走去。 “婶子。”苏夏至迈进院子去叫住了一行人:“我家的院门在这边!” 高婶子婶子停了一下,随即耷拉着肩膀往闵家的院门走去…… “高伯父,让人把村口的那个大坑填了吧。不要再伤了别人!”苏夏至又对着才从正屋出来的高仲武轻声说道。 她在努力的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在众人面前发火。 但,现在的忍耐几乎已经是她绷紧的神经的极限,再有一点点儿刺激都能引起她的爆发! 苏夏至不断地在心里告诫着自己:法不责众,你现在必须理智,得罪一个人可以,得罪一村子人就要慎重了…… “婶子,村口的席子您家的吧?”高婶子从身边垂首走过的时候,她忽然开口问道。 “你都知道了!”高婶子马上抬起头来眼神惊恐地问道。 苏夏至没有说话,甚至连眼皮都未抬一下便脚步沉重地往屋里走去……才走了一步,她的眼泪就滑了下来…… 屋里屋外都是人,村民们看着她走过自觉地分开两侧让出了一条道。 “都出去!”这么齐心协力的挖了一夜的大坑,还把坑里的土都让车把式给拉走了……现在还好意思站在这里用关怀眼神看着秀才?!苏夏至猛地仰起头来,用手抹了一把眼眶里泪水,快步进了里屋。 里屋原来只摆了一张架子床,一个衣柜,以及挨着床头放了一张高脚桌,是显得很宽敞的。但现在因为站了一屋子的人竟已经没了落脚的地方。 “都出去!”她再次下了逐客令。 一室各种人身上散发的体味让苏夏至感到作呕!她站在门口挑着帘子,竟不能靠近躺在床上的闵岚笙。 听到娘子的声音,闵岚笙扭过头来望向门口笑了一下:“娘子,为夫又走不了路了。看来,是只能给你做个账房先生了。” 才被擦下的泪水不受控制地再次涌了出来,苏夏至吸了口气,努力地看着他,可眼里的泪水一对一对地止也止不住,所以他的身影也模糊了起来。 正文 第180章 妖孽救人(1) “不。等手头的这点货物送走,我就收了所有的生意,以后安安稳稳地做你的妻。不开作坊啦……不值得啊!咱们搬到我娘家去住,三年……秀才,我欠了你三年啊……” 十载寒窗,闵岚笙等的便是有朝一日金榜题名。因为山下村人的不堪的自私,就把三年一次的秋试给他断送了!而再一次科考还要等到三年以后…… 这对于一直刻苦攻读的秀才来说是多么的不公平!想到这里,苏夏至恨死了这一屋子的人! “都给我滚出去!”她越想越气,猛地喊了一句。 “娘子!”被她的怒吼惊呆的人们没有一个挪动脚步,闵岚笙挣扎地想要起身,立在床边为他才看了伤势的六叔拦住了秀才的动作:“不要强动!留神落了根儿去不掉!” 苏夏至冲了过去一把抱住秀才轻声说道:“对不起啊宝贝,这次是我连累了你……是我的错!”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因为自己的挂面作坊给了山下村这些穷了几辈子的村民巨大的希望,他们眼巴巴的盼着作坊做大做好,甚至比苏夏至还要在乎作坊的发展…… 这都是因为她的才能,才让作坊里每日都能吃上肉,每个月都有银子拿的女人以及她们的家人发了疯!因为得到的太难,所以她们分外的珍惜。 当听到苏夏至说的,今后要随着秀才进京的时候,她们心慌了,怕了!怕才宽裕了一点儿日子再次回到过去。因此才在几次的试试探探中,怀着有罪的心情伸出了挖坑的手! 她们知道对不起秀才,她们也知道这样做太不地道……可,家里太穷了,她们必须留下能带着她们致富的秀才娘子啊…… “宝贝?”妖孽的声音又在最不该响起的时候传了进来,苏夏至几乎马上就感到了被自己抱在怀里的秀才整个身体都僵住了:“你叫他宝贝?” “你是谁?”闵岚笙一手揽着娘子的腰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尽量保持着优雅的姿势,一边平静的问道。 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突然出现的较量,站在门口的年轻男子才一开口闵岚笙就敏锐的嗅出了危险的味道——此人对他的娘子非常感兴趣! 于是他忍着大腿根上传来的难以启齿的钻心疼痛,努力摆出一副他认为在床上能做到的最优雅的姿势面对着突然出现的那个人,甚至忘了此刻候在县衙大门的马车是否已经离开。 什么都没有他的娘子重要! 功名利禄,科考秋试……所有这些都要有她才会完美。否则他便是金榜题名名动天下又如何?没了娘子的陪伴,一切都是索然无味的。 揽在苏夏至腰间的手又收紧了几分,闵岚笙忽然好想把他的小媳妇藏到被子里去包的严严实实,不让任何人看到! “我是……”妖孽一步步走了过来,屋里已经很挤的人们又往一处挤了挤,不敢沾上他随风轻扬的衣角,“我是大夫。” 大夫?苏夏至扭头看着这个赤足踩着木屐,走得步步生莲的男子撇了嘴:“先把你自己嘴欠的毛病治好吧!” “看我,不要看他!”闵岚笙抬手把娘子的脑袋掰向自己:“为夫的腿好痛!” 心里一阵绞着的疼,苏夏至赶紧又轻抚着他的后背,不知道他的腿上伤的如何,她不能乱揉,只能用安慰的轻抚一下一下地在他单薄地后背上摩挲着:“忍一忍,我们去平县的医馆吧……” “让开吧,今儿是本……小爷心情好,就勉为其难地给他看看吧。”叹着气,摆出一副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的慈悲面目走到床前伸手就要掀盖在闵岚笙腿上的薄被。 “别动!”苏夏至大喝一声,那只停在被子上的玉手果然停住了。 “劳驾各位都出去吧。”这一屋子男男女女的,想到她家秀才的下半身要暴露在这些人的眼前,苏夏至就觉得糟心! “是啊,众位乡邻先移步出去吧,有老夫在此照应着就是了。”六叔方才都是隔着被子摸了摸他的伤腿,有外人在场,检查确实不便。 屋里的人鱼贯着走了出去,都没有吱声。但他们也并未离去,一起站在院子里等着里面的消息。 “你们都在我妹妹家做什么?”苏春来沉沉的声音由远及近,噔噔地步伐耳听着就进了屋,眼睛发直的他径自走到床前,一把掀开盖在秀才腿上的薄被说道:“妹夫,你怎么又躺床上啦。” 被子底下闵岚笙并未赤着身体,而是好好地穿着衬裤,袍子的前摆也被平整地抻开盖在腿上。 “舅兄,您怎么来了?”闵岚笙见到苏春来就会莫名的紧张,话一出口他才惊觉好似并不妥当,有些尴尬地望了娘子一眼。 “娘说要送送你,老早就在路边儿上等。等到现在也没见你过去,娘就让我过来看看。”苏春来并不在意妹夫说了什么,他眼睛一直瞪在闵岚笙的腿上不曾移开。 “你这腿这次是怎么回事?”在他的印象里,妹妹成亲的时间不长,妹夫的腿可是不止一次受了伤。 “就是疼,我也弄不清到底如何了。”闵岚笙用手重重地捶了几下腿,然后自己疼得额头上又冒了冷汗! “不想以后变成跛子现在就不要随意的乱动。”妖孽淡淡地说道。 “你是谁?”苏春来扭头看着身边站着妖孽,仿佛现在才发现他是个活人一般。 “他是大夫。”哥哥头脑简单,为了防止妖孽胡说八道误导了他,苏夏至赶紧开了口。 “哦。”苏春来点了头,自己拖了把椅子过来四平八稳地坐在床前,然后对着妖孽一摆手:“治!你不是大夫么。” 正文 第181章 妖孽救人(2) 妖孽面上一僵,似乎是迟疑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 “我不脱!”闵岚笙两只手都攥在裤腰上,整个上半身都往娘子怀里躲去。 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不想让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来路不明的人给他看腿,哪怕他当真是个大夫,秀才也不愿意他给自己看,就是不愿意! “你想多了。”妖孽弯下腰,先从闵岚笙的小腿检查起,一边时轻时重地抬起弯直他的腿部,一边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最后妖孽放下秀才的腿,头也不回地吩咐道:“准备水。” 六叔看着自称大夫的妖孽为闵秀才检查的手法不禁露出了吃惊之色,暗道:高手啊!秀才家的到底是从哪里请来这么一个人呢…… 苏夏至不懂这些,听到吩咐马上跑了出去,直接去西屋拿了盆子到井边,对这一院子的人是视而不见。 哆嗦地把吊桶扔进井里,又费力地抓起井绳往上提了起来,手里的吊桶似有有千斤重。 才提了几下,手里的绳子就被高越抢了过去,他几把就把水桶提了上来,往放在井沿上的木盆里到了半盆。 苏夏至懒得说话,端起盆子就走。 “嫂子,今天的事情我和我爹都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嫂子生气,您有气冲我来,别……埋怨我娘了……”说完,他直直地跪在了井边,咬了一下嘴唇,眼睛望着地说道:“秀才哥若是因为这个断送了前程,那,我高越便给他做一辈子的牛马任他驱使赔罪!” 所有的人都把目光盯在苏夏至身上,然而她竟没有听见似的快步走回了屋里。 现在她不想把多余的心思用在如何处理善后上,一切都要等先把秀才的腿看好再说。 那时……她有的是话要对这些屋里屋外的人说! “忘了和你说要用冷水了。”妖孽看着她端了水进来,一边挽着闵岚笙的裤腿一边说道:“然后投块冷水的布巾给我。” 一阵水声,被冰冷的井水投过的布巾递了过来:“是冷水。” 妖孽回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看苏夏至,然后才接了布巾敷到了闵岚笙的小腿上,并把枕头垫到了他的伤腿上面。 “你也学过医?”寻常人腿上胳膊上受了这样的伤,大多都会用热水敷一敷,或是用手揉一揉。而妖孽发现:从始至终这个女子都只是着急安慰着伤者,而并未去触碰他的伤处。 这说明她是懂得救护的。 “是啊,方才众乡邻抬回闵秀才的时候,秀才家的就嘱咐过不要碰他的伤腿,还让秀才自己不要揉搓,这是内行才懂的事情啊。”六叔也跟着问了一句。 “这是我哥哥教给我的,是吧,哥?”苏夏至沉着脸说道。 “我教给你的?”苏春来挠了头,他自己也搞不明白啥时候教了妹妹医术。 “你都忘了?”苏夏至眼睛盯着秀才的腿随口说道。 “嗷。”苏春来点了头,他自己也承认记性是不太好。 问了半天的话等于白说,而闵岚笙对于自家娘子的神奇之处早就见怪不怪,自然不会多嘴。 妖孽倒是不再刨根问底,只一次次地给秀才的腿上换着布巾。 几次之后,眼见着闵岚笙伤腿上的红肿有些消散,妖孽不再接苏夏至递过的布巾,而是侧身坐在床边在袖袋中翻着什么。 一会功夫,妖孽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堆东西,在床上摆了一片,看呆了围观的众人! 各种各样的小瓶子,玉梳,一小面铜镜,荷包,一串古怪的钥匙,几颗珠子,一沓子银票,印章,甚至一缕绣线……这些东西一样一样地被妖孽从袖笼中掏出,让人觉得他件衣服的袖子就像神仙才有的乾坤袋。 “你这件衣服不错。”苏春来难得见到什么东西眼馋,现在他对妖孽身上的衣服感了兴趣:“谁给你做的?” 妖孽手还伸在袖子里,听到他的话想了想才说道:“我的衣物从来都是姐姐给我准备,我也不知道是谁做的。” “你姐姐做的衣服不赖,能装下个杂货铺子!”在苏春来看来,这白脸后生说的是姐姐准备的,那就是姐姐给他做的,谁家的女人不会点针线活啊? 当然,他妹妹除外…… “……”妖孽的手终是顿了一下,对端端正正坐在身前的这位小山似的男子说的话深感哭笑不得。 “哈哈!哈哈!”一直沉着脸的苏夏至没绷住,很不厚道地笑了起来。 “再笑,这药便不给他用了。”妖孽的指尖捏着一只小小的玉瓶,他幽幽地开了口。 “不笑了。”苏夏至马上变闭了嘴,随即又不放心地问道:“真管用?” “娘子。”闵岚笙伸手握住了她一直冰的的手掌柔声说道:“不用担心。” “哦。”秀才做事稳重的过了分,他既然点了头那就应该是安全的吧?现在苏夏至已经顾不得太多了,只要秀才的腿能早点好起来就行。 瓶中的药不知道是什么做的,才倒出来便满室馨香,沁人肺腑,使人精神一震。 妖孽只把药液倒了几滴在闵岚笙的腿上便自行离开,苏夏至马上蹲在床边用指腹细细地将不多的药液揉开:“这也太少了……” “五滴足矣。今日不要下地行走,只要静养一两日定会痊愈。”摆了一床的东西又被一样一样地收了回来,他说的毫不在意。 “明天就能好?”苏夏至猛地抬头望向秀才:“那,咱们自己雇一辆马车后天出发路上紧着点儿也许就不会误了秋试!” 秀才的眼睛也是一亮,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娘子,脑子里快速的计算着路上的行程日期…… 正文 第182章 两种生活(1) “我饿了……还有,我要沐浴。”妖孽大夫收拾好了自己的‘杂货铺子’,起了身朝外走去。 闵岚笙马上皱了眉…… “好了,小事一桩!”只要秀才的秋试还有希望,别说是让她为妖孽做顿饭,就是让她喂妖孽吃顿饭她也是心甘情愿的。 笑眯眯地用温柔的眼神安慰了一下秀才,她马上起身朝外走去,见到一院子的人,又让她把脸沉了下去。 “作坊这个月还会继续开下去,至于以后如何……”等在院子的村民都紧张地等着她发话。 “我还没有想好。”苏夏至确实是没有想好,现在既然秀才秋试的事情还有希望,那她就要全力以赴地先把秀才送上帝都,至于别的,都要以后心静了再说。 众人垂着头慢慢散去,不时有人过来问问秀才的腿如何了,苏夏至都是紧闭着嘴不说话。 人走光的时候,才把一直垂首跪在井边的高越露了出来,苏夏至愣了下。 “起来。”还是走了过去,她开了口:“既然此时与你无关,你在这里跪着也无用。” “嫂子。”高越仰起脸来望着她:“我娘是为了我啊,家里穷,她是怕我连媳妇都娶不上……” “高越。”苏夏至低着头望着这个半大不小的孩子的眼睛说道:“不管我们为了什么做事,都要有一条底线不能触碰:那就是我们的利益不能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你可明白?” “你娘她们今日敢为了你们自家的小日子而毁了我家秀才的前程,明日保不齐还会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可你觉得这对那些被坑了的人来说公平么?” 高越再次垂下了头,默然不语。 “诚然,这世上也许根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二字,可作为我们人来说,难道做事就连最基本的底线都不要了吗?” 苏夏至的话是一个非常沉重的话题,高越明明白白地知道母亲与村子里的那些人是做错了,可他听了嫂子的话脑子里是迷迷糊糊的。 亲情与道德,让这个懂事的孩子感到了迷茫。 正屋窗前的书案后面白衣妖孽拿着闵岚笙写的一篇文章正在失神…… 苏夏至的话他听得非常清楚,而且连她对跪在地上说话的语气都像极了姐姐。难道世上真会有两个这么相似的人吗? 姐夫常对他说:暖暖在我心里是这个世上独一无二的女子,任何时候,当你觉得有这样一个女子出现在你面前的时候,那,千万不要犹豫,娶了她,哪怕是用强的,也要娶了回来! “起来吧,以后有话说话,我见不得人动不动就往地上跪!”话点到为止,苏夏至不是碎嘴唠叨的人。 院子里的人走光了,秀才的腿也得到了及时救治,他只是腿上抻筋过了火,只要休息一两日就能下地,如此,她紧绷的心终于放松些。 今天可真是应了那句话:起了个大早赶了个晚集,折腾到了现在该干的一件事都没有做。 拖着两条大腿根酸痛的腿走了几步,几乎被秀才‘折磨’了一宿的她真想厚着脸皮找妖孽也要点药擦一擦。 想到妖孽,她不由自主的往屋里望去,随即勃然大怒:“要点脸!那个位置只有我家秀才可以坐!” 檐下的木窗支起,书案后面闵岚笙固定的座位上换了人。 此刻,白衣妖孽正手里拿着一页纸,而眼睛诧异地盯着她。姐姐也是最讨厌别人动不动就在她面前屈膝下跪的,甚至为了这个,她现在仍住在庄子里。 外面的这个女子除了容貌与姐姐不同以外,相似的地方真是太多了…… 苏夏至已经习惯了在院子里的任何地方,只要她转过头去就能从支着的窗里看到秀才清瘦的身影,这样的日子,那是让她心底无比安宁的一副画,她甘之如饴。 如今那个位子上突然换了一个人,尽管妖孽生的也不差,也是一袭白衣,甚至人家身上的衣服比秀才常穿的那件还要白,可苏夏至就是觉得碍眼! “你就用这种态度对待才救了屋里那个傻子的大夫?”妖孽把手里拿着的纸张随意地往书案上一丢,身子往椅背上依靠,眯起眼睛斜睨着站在窗前的女子。 为何还是有一种亲切感啊?妖孽心里越发的奇怪: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傻子?自己的专属称呼用在秀才身上听着也不错。苏夏至挑了下眉。 “兄弟,对不住,是我妹妹不懂事。”听见外面喊叫的苏春来从里屋出来,很诚恳地对妖孽道了歉,随后他从腰间拿出一只荷包,将里面的钱都倒在了书案上。 一五一十地当着人家的面数清了那一把铜板的数量,他默然沉思了片刻,自言自语道:“一百文的诊费确实少些。你等一下。” 于是苏春来身子靠着墙抬起左腿脱了鞋,解了足衣上的绑腿后从里面又倒出几枚铜板来,一并拍到书案上:“一百一十文,今天的诊金,拿了就走吧,我妹妹家不管饭。” “……”妖孽似乎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他看看一桌子的铜板,再看看立在自己身前在身高上给人以压迫感的汉子竟不知道说啥好了! “不要嫌弃,我现在天天都会洗脚的。”苏春来认真地给‘大夫’做着解释:“你闻闻,一点不臭。” “……”妖孽再次无语,长这么大他都没见过如此装着钱的…… “哥,你不嫌硌得慌吗?”平时鞋里有粒小石子都会觉得难受的苏夏至也不能理解哥哥脚底踩着铜板是如何走路的。她想想都觉得脚底疼! “习惯就好了。”苏春来不以为意地说道。 正文 第183章 两种生活(2) “……”这回连苏夏至都不知道说啥是好了,她转了身朝厨房走去:“高越,你再不起来就没有饭吃!” “嫂子,我不是不想起来,是腿麻了……”扶着井沿挣扎的高越在地上跪得久了,血脉不通,如今已经试着站了几次,两条腿都是又麻又痛…… “活该!以后别动不动就腿软的往地上跪……”苏夏至甩了一句话后猛然立在当地喊了起来:“娇娇!娇娇!” 里屋里半坐半卧的闵岚笙听到娘子的喊声也吃了一惊,这才想起有半天没见到小丫头的身影了:“舅兄,扶我一下。” 他双腿已经移到了床边儿上,正焦急的弯着腰在床下寻找鞋子。 苏春来撩帘子进来见他这个样子,二话不说伸臂搂着他的腿弯毫不费力地就把秀才又掫回床上:“你的腿本来就不结实,还是在炕上待着吧。” “可娇娇……” “谁是娇娇?”苏春来一屁股坐在床上,闵岚笙就觉得挺结实的架子床‘忽悠’了一下,然后就见他从怀中拿出一件东西抖了抖往脚上套去…… “谁是娇娇?”在妹夫面前大模大样的套上了足衣,苏春来继续问了一遍方才的问题。 “是……我姐姐的孩子。”大舅哥的足衣揣在衣襟里?这是什么情况?闵岚笙的脑子开了一下小差才答了他的话。 “嫂子,您别急,娇娇在我家。”院子里高越终于站了起来:“我娘又来过一趟,见您还在屋里就把娇娇领我家去了。” “哎呦!可吓死我了!”因为心急,苏夏至一下冒出许多冷汗,整个后背都觉得湿塌塌的。 “那我就先做饭……”这一惊一乍的事一件接一件,苏夏至觉着照今天这个活法,她得早死几年! 家里那个妖孽大夫虽然来路不明,毕竟伸手帮了秀才一把,苏夏至在厨房里踅摸着食材,预备好好招待对方一顿饭。 本想着秀才和高越出了远门,家里吃饭的人就剩了自己和妞妞,苏夏至便没留多少东西,再说夏天也容易坏,买多了也保存不了。 现在出远门的躺在屋里的床上,还多出了两个人,她干脆把厨房里能做的菜都拿了出来,看能对付出几个菜来。 不一刻,厨房里便传出一阵锅碗瓢盆碰撞发出的声音,以及铲子在铁锅里翻炒菜肴的‘嚓嚓’声,再过了一会儿,冒着热气的饭菜便上了桌。 妖孽到外面洗了手,不等人让便坐在了主位上,低着头对一桌子菜出神,然后他慢慢地抬头:“你真的……” “我不认识你姐姐,不知道谁是姜暖!”苏夏至用筷子把没样菜都拨出一点来盖在新蒸的米饭上,进屋端给了秀才,顺便叫哥哥出来吃饭。 桌子上的菜是一盘红烧茄子,一盘炒木须肉,一盘刀工极佳的蓑衣青瓜,还有一盆录豆汤。 盘子都是大盘子,而且每一盘菜都装的快要流出来。 汤盆也用的是家里最大的那个,菜数量不多,就一定在分量上补足,苏夏至从来都不心疼家里人的吃喝。 这顿在她看来十分平常的饭菜,落到妖孽和苏春来的眼中是极不平常的。 在几乎所有的家里都在吃煮菜的时候,闵家却出现了一桌烹饪手法完全不同的炒菜,也就难怪饭桌上的二位都是先和几盘子菜相了面。 “我妹妹煮饭的手艺,天下第一。”苏春来说的理所当然。 曾经他也是这么夸奖姐姐的厨艺的,以为是天底下的绝无仅有的好味道,但是,现在面前的这几个菜不是应该只有他家的饭桌上才有吗? 门外高越带着妞妞从自己家里回来,站在门口却有些不好意思往桌子边上坐。 “小子,站着干嘛,过来吃。”苏春来招呼道。 “嗳。”高越踟蹰一下还是走了进来,才站到桌边,苏夏至便从里屋走了出来,他坐也不是立也不是的,挺尴尬。 先盛了饭递给妖孽,他是客人。 又盛了饭给哥哥,苏夏至自己盛了饭,最后把装饭的大碗直接推给了高越:“坐下,吃饭。” 她侧了身把娇娇抱到自己腿上,让出一个凳子给高越,家里就四把椅子,人多了就不够用。 一顿饭大家都吃的安静,每个人的脑子里都想着事情。 妖孽吃饭的姿势优雅,小口地嚼着菜。不时地抬眼看看苏夏至。 苏夏至先用勺子喂着娇娇,心里也在想着一个问题:他是谁?他姐姐又是谁?如果自己与她姐姐有那么多相似的地方,那只说明了一点,那个女人也来自现代!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往主位上望了一眼,此时白衣妖孽也正夹着一筷子菜望着她:“好吃!” 菜未曾入口前,他先抿唇一笑,那笑容让苏夏至眼神飘忽了一下…… 这东西生的太好看了,若不是往日看多了秀才,苏夏至几乎就要醉在这无害的笑容里。 ‘哗啦’!饭碗落地破碎的声音突兀的响起,一桌子围着的人都往里屋望去,闵岚笙站在门口,一手拿着筷子一手扶着门框,脸黑如墨…… 夏末秋初,天气还是很炎热的。安逸从陈家的猪肉铺子出来,避开行人,低着缓慢地走着。 别人穿着单衣还在冒汗的时候,他却隐隐地觉得有些冷。 这是那次在树林里用了药玩大发过后落的毛病。 安逸知道自己的身子被一下掏空了太多,可他已经没有能力再为调理身子而去买药了。 他和小厮被他爹从安家彻底的轰了出来,这次甚至绝情到不允许他们主仆踏进安府的那处外宅。 正文 第184章 幸与不幸(1) 一下子从安府的少爷变成了居无定所的流民,安逸几乎不知道以后该如何生活。 幸好还有小厮陪着,他才能苟延残喘到了现在。 也直到此时,他才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就是一个废物! 当时茫然无措的安逸在狐朋狗友的介绍下找到了现在的这份活计:给陈屠户的儿子当先生。 可一段日子下来,自诩为读书人的他马上要被那个比猪还笨的小胖子弄疯了! 每次授课的时候,他苦口婆心地讲的口沫横飞,底下坐着的小胖子也‘咔嚓,咔嚓’地吃的口沫横飞!而且是他讲多久,小胖子就能吃多久,这样一堂课下来,他都会觉得自己撑的不行,好似吃了很多东西一样。 而每到最后给小胖子留课业的时候,他都是一片茫然的吐出三个字:“我不会……” 今日又是这样的结果。讲了多日的一篇文章,让他照着再作一篇,他还是大摇其头:“我不会……” 怀着深深的挫败感,灰头土脸的出了东家的铺子,他手里还提着一副猪下水。 东家是个老实的好人,虽然没银子给他太多的工钱,但总会补贴一些猪下水给他,单凭这点,安逸就从心里感激他! 想着就算那小胖子再笨,他也要忍耐一些,怎么也要把这部《语论》讲完。 镇子上的街道比平县的街道差了很多,现在又是晌午该吃午饭的时辰,街道上零零星星的不见几个行人。 沿着一溜铺子的墙角,安逸很快走到了这条街的尽头,再往前走就是通往各处的大路口了。 站在那里,他小心翼翼地往右面看了过去…… 今天是县上举子们进京的日子,岚笙一定早就过去了吧,他学问那么好,这次入京定能金榜题名声闻天下…… 立在路口,他望得几乎失了神,直到一辆马车从身边‘吱嘎’地驶过的时候他才又低了头匆匆往自己暂住的小院走去。 在这里,他宁愿人们以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私塾先生,也不愿意人们知道他是安府的小公子! 过去的一切,都在妹妹向父亲告发他当街调戏了一个女子的事情之后结束了。 父亲说:以后不要再说你是安家的人,我丢不起这张老脸! 而他百口莫辩,也不能说清其实当时他只是想用银子买她身上挂着的那个扫晴娘…… 推开虚掩的房门,屋里很安静。 安逸轻手轻脚地挑开里屋的门帘看了看,小厮还在睡觉。守诚最近接了一个替香客抄《地藏经》的活,香客家里死了老子,要为老子超度做法事,并许了抄写一部经书的愿。 为了赶活儿,小厮抄写了通宵,他早晨出门去给小胖子授课的时候,小厮还在低头抄写…… 他被父亲赶出安家的时候,守诚一直跟着他。什么也不说的跟着他,这让那时曾经想到了死的安逸勉勉强强的活了下来。 那时候安逸想:怎么也得再活几年,给守诚留下点钱才行。他是真对不起他啊…… 就是用这一点念想,他腆着脸活了下来,和守诚来到了这个小镇上隐姓埋名的过起了日子。 到院子里打了一盆子水把猪下水泡上,他蹲在盆子边不知如何是好。 这东西每次都是守诚收拾,若是拾到不干净,里面会有粪便,是无法吃的。 “主子,我来。”身前一黯,脸上还带着倦容的守诚正站在盆子的对面挽袖子,而安逸蹲在地上仰着脸望着他。 “您去屋里歇着吧,这东西脏。”守诚把盆子里的水倒掉,然后倒了些醋进去,两只手在下水中不停的揉搓着,不大一会儿功夫,盆子里便沁出了黑汤来。 安逸蹲在地上没有动,认真的看着他收拾下水的动作,眼珠都不错一下。 “主子,您不要学这个,这种活儿小奴做就是了。”意识到主子是在学着收拾下水,小厮马上端着盆子转过身去不让他看。 “您是公子,有我在一天,也不会让您做这个的。”他低着头说道。 守诚背着身子两只手在盆子里不停的抓着加了醋的猪下水,安逸蹲在他身后只能看见他瘦弱的肩膀上下抖动。 小厮还穿着安府下人的衣服,是那种混在人群里一不留神都会找不到的青衣。 印象中,小厮永远都是这样样子:低着头,说话声音不大,可他的脊背总是挺直的,哪怕是被妹妹处罚挨了打,他也会脊背挺直的站着。 安逸的手不受控制的伸了出去,抚在小厮的背上,他才惊觉:原来他瘦成这样! “公子?”守诚马上转了身,并甩了下肩膀。 “呵呵。” 于是他蹲着,一步一步地挪到盆子前,用这样的姿势走路既怪异又落魄,小厮都看不下去了,他皱着眉叫道:“公子!” “教爷收拾这个……”安逸不抬头,两只手在盆边犹豫了下还是抓了下去:“是这样吧……爷看你就是这样洗的。” 守诚闭了眼,他是真的见不得他的公子如此啊! 安怀远的小公子,如今沦落到要去洗读书人都不屑一顾,甚至看一眼都觉得低了身份的猪下水…… “别站着,洗完了你赶紧再去睡会儿。中午咱们不煮饭了,和晚饭一起吃就行。”安逸不会煮饭,所以他觉得能让熬了一夜的小厮多休息的法子就只有他不吃饭了。 不吃,就不用煮做,省了时间让他睡觉,全忘了守诚也是要吃饭的。 小厮再次蹲了下来,蹲在了安逸的对面。 正文 第185章 幸与不幸(2) “这个抓几次就可以了,要翻过来,去掉肠子里的肠油和脏东西……主子!” “守诚,别怕。” “爷在平县混了那么久,饭桌上的酒肉朋友不计其数,自负虽未有交上过命的哥们儿,也未得罪过谁……除了他,除了他啊……他的性子最是清高,怎能容我……” “不过这顿打挨得好!”安逸松开了小厮的手,语气中已经带上了一股狠戾的强调:“若不是这顿打,爷还在痴心妄想呢!” “一顿打,打醒了我,一瓶药,却差点要了爷的命!我现在就是个废物!废物!”安逸越说越激动,两只手都在盆子里重重的拍着,将里面的脏水弄得四溅…… “公子,您快别这样作践自己了!”“什么是废物?嗯?” “公子您怎会是废物呢?您能教书,您以后还能娶妻生子,您为什么要作践自己,说自己是废物?!” “不行了,不行了……”安逸忽然低了头,完全的泄了气,期期艾艾地说道:“自那次之后,爷就不行了。我试过,我甚至偷偷去过青楼。” 不行了,这是男人最忌讳的三个字。几乎所有的男人都会用尽所有的方法在女人身上证明自己‘很行’! 而此时安逸竟亲口说出了他‘不行了’,这话可真是让小厮太吃惊了,可后来他才知道,还是自己太天真! 山下村闵家的小院里,此刻正剑拔弩张。 用了饭出来送碗的闵岚笙正好看到自家的娘子望着妖孽失神的一瞬,当时他就炸了毛:“娘子,我还要吃!” “啊?”苏夏至并未意识到自己眼神有何不妥,只是见他双脚落了地,心里便一急,先把饭碗放在饭桌上,抱起娇娇放在椅子上后快步走向他:“你在里屋叫我一声不就得了,何必自己走出来。” 脚下的摔碎的瓷片已被高越扫走,苏夏至扶着脸色发黑的秀才进了屋,小心地让他坐到床上后,她扭身往外走,却被闵岚笙一把拉住。 “我再去给你拿副碗筷……” 从新拿了碗筷,又盛了饭菜进来,闵岚笙确实不接。苏夏至只好一筷子饭一筷子菜的喂他:“吃吧,也不知道你这是和谁怄气呢。” “哼。”秀才哼的声音不大,他以为只有自己和娘子听得见,眼睛往外瞪了一眼。 外面饭桌上正在从木须肉里挑木耳吃的白衣妖孽薄唇弯起,轻笑一声。 “好吃吧?”‘西里呼噜’已经吃了一大碗饭的苏春来感觉吃的半饥不饱,端着空碗起身就往厨房走。 “我给您盛去。”高越很有眼力见地接过哥哥手里碗,跑了出去。 “妹夫,我看你腿摔了可饭量见涨啊。”接过高越递过来的饭碗,苏春来端起菜盘子来每样都往碗里扒拉的一些,然后用筷子一拌,心满意足地说道:“我看你们家这破房子是要塌,不如你们俩都回去住,那咱们家才热闹呢。” “哥!”苏夏至就不爱听他说房倒屋塌这类的话,于是从屋里喊了他一声:“咱家还不够然闹吗,每天光那下蛋的鸡叫都能把人烦死。” “我说呢!”苏春来几口就把那一大碗饭吃完,用手一抹嘴:“走了。” 他是说走抬步就走,边走边说道:“我说怎么在你这里呆着这么别扭呢,原来半天没听见鸡叫了。” 什么事情都怕成了习惯,如哥哥听惯了鸡叫便不会觉得吵,而挂面作坊里的几个人也是如此,这段日子以来天天在作坊里做工,吃饭,拿工钱,她们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所以不想让这来之不易的习惯被打破…… 苏夏至脑子胡思乱想着,手里的动作便停了下来。 “在想什么?”一直注视着娘子面上表情的闵岚笙轻声问道。 “唉,就是作坊里的那点事儿。”又夹起一筷子菜想要送到他的唇边,闵岚笙伸手按住了她的。 “那不是小事。村里的人太拿作坊当回事了,所以,怎么处理,娘子还是要想清楚再说。” “我就是越想心里越气啊,明明是好事,怎么就被她们弄成这样?若是你这次赶考真被耽误了,我……” “无妨。”说这句话的时候,秀才的眼睛不经意的又往门外瞟了一眼:“大不了再等三年。” “唉。”不爱叹气的苏夏至又叹了口气。 “我要沐浴。”外屋妖孽吃饱了又开始张罗着洗澡。 “……”自己又没有欠了他的,而对方有一再提一些过分的要求,苏夏至把碗递到闵岚笙手中,一拍帘子就走了出去:“沐浴完了是不是还得给公子您准备个睡觉的地方呢?” “很好。”妖孽微笑点头。 对于脸皮如此之厚人苏夏至就没见过,于是她没听见他说的话一般,径自收拾着桌上的碗筷:“你呢,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我家庙小,装不下您这尊大神。” 端着碗筷去了厨房,她不想为不相干的人和事费脑子。 只看他的衣着气派,苏夏至便已经料到他绝非一般的平头百姓,而且他那个姐姐十有八九也是个穿越而来的女子,在分不清敌友的情况下,她只能选择这种不咸不淡的态度。 家里的乱七八糟的事情太多,她一点不想再惹事。 午饭过后,哄着娇娇睡了觉,苏夏至才发现一直在屋里屋外转悠的妖孽不见了。 不过,不见了就不见吧,他能自己走了那是最好,也省得再费口舌。 “累了吧,你也躺一躺。”闵岚笙支着身体往床里挪了挪,腾出一条地方,示意娘子躺在自己身边。 正文 第186章 主仆生活 “中午不能睡觉,一躺下晚上就不用睡了。”她摇了摇头,弯腰又掀起了秀才腿上的袍子,并把他的衬裤的裤腿往上拽了拽,一股沁人心脾的异香清清爽爽的飘散开来,闻得人精神一振,昏昏欲睡的感觉一扫而光! 是那个妖孽给秀才递到腿上的药香。 “他到底什么人啊,给你擦的这药倒是好闻。”伸手在他的小腿上轻按了几下,秀才竟没有喊疼! “好了?”苏夏至又加了几分力道,闵岚笙这才皱了眉。 “我的药虽然是接续筋骨的灵药,可姑娘若是这么按下去,他的腿还得多瘸几日。” “你不是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不用回身就知道说话的人是谁,苏夏至没好气的说道。 “我不过是出去找茅厕了,没想到你家连茅厕都没有呢。”妖孽说起这个一点没有不好意的感觉,倒是秀才的脸红了。 人有三急,任你再能忍,也憋不住肚子里的东西。 苏夏至放下秀才腿上的裤管,回身对站在身后的妖孽说道:“让门口练功的高越带你去他家吧,我家的塌了。” “幸好你家附近还有片树林,用着尚可。”妖孽不以为意的说道。 “这位公子,我们借一步说话如何?”秀才对娘子使了个眼神,然后客客气气地开了口。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见苏夏至走了出去,妖孽马上就追了出去:“我喜欢和她说话……” 床上闵岚笙再次黑了脸。 跟着苏夏至进了厨房,妖孽只看了看便自己取了火折子点了柴火开始烧水。他一瓢一瓢地把水加进锅里才小心翼翼地说道:“我是从家里偷着跑出来的,我家住的很远,一时也回不去,姑娘要是把我赶出去,今晚我可要露宿街头了。” 苏夏至正在和面,家里的菜吃的差不多了,晚上她准备包锅包子凑合一顿,明早再到镇子上买菜。 “你家住在哪里呢,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你是一定不会露宿街头的。”身后往灶膛里添加木柴的声音停了下来,显然对方正在听她说话。 “我见到你时,你身上衣衫纤尘不染,脚踏木屐,脚上都干净的很,一看就不是走了远路的样子,所以就算我把你赶出去,你也还是有地方住,根本不会露宿街头。” “哎呀,你看到了我的脚了?惨了啊!”妖孽忽然垂足顿胸地说道:“我都被你看光了,这可如何是好!” “别扯淡!”面揉滋润了,苏夏至给面盆上盖了屉布,然后才接着说道:“何止我见了,你方才进来的时候我家站了一院子的人,大家都看见了,你说该怎么办?” 被苏夏至一个人见了脚就垂足顿胸的妖孽在听到自己已经被一个村子的人都看过了之后居然表现出了无所谓的态度:“看就看了,我堂堂七尺丈夫还怕被人多看几眼?” 这下苏夏至是彻底明白了:这厮摆明了就是讹自己,他的高贵贞洁也全都是给她看的! 既然如此,她不看就是了。 厨房里留下妖孽自己折腾,苏夏至回了屋子,闵岚笙靠着床帮正在看书,见她进来笑了笑。 每次见到秀才对着自己笑,苏夏至也会身不由己地对着他咧开嘴,两个人傻傻的一笑,心里都是甜的。 “你怎么又下地。”苏夏至打开了衣柜翻出了裹在衣服里的钱袋,嘴里不忘数落一下跑出去拿了书的秀才。 “要出去?”闵岚笙才要把书塞到被子里,知道娘子已经看见了便扣着放到了床上,扭头瞅着她。 “我想去趟镇子上,看看有没有能走远途的马车,若是没有,便到平县去。怎么也不能耽搁了你。” “他在干什么?”闵岚笙轻声问道。 “啊?”正在琢磨雇车到帝都需要多少银子的苏夏至愣了一下,随即明白秀才问的是那个白衣妖孽,于是她马上说道:“厨房烧水呢。” 隔壁的西屋里传来一阵‘通通’地声音,苏夏至侧耳一听,接着低头数手里的银票:“这会儿估计搬浴桶呢。” “嗯。”闵岚笙点点头。 “这小白脸自己烧火做水比你还熟练呢。”再次停下手里的动作,苏夏至想着方才厨房里他烧水时行云流水的动作,不禁也好奇起来:看他的穿着气质分明就是世家贵公子,为何烧火做水如此熟络? “哼!”身后一声冷哼,苏夏至就被闵岚笙拽到了床边,她身子一个不稳直接扑到了他的身上。 “抽什么……疯!”被吓了一跳的她先是大声喊一句,支起身在才看见睡到床里的娇娇,最后一个字便自动小了很多。 “眼睛看着我!”闵岚笙把她的头扭向自己点着娘子的脑门:“这里也只能想着我!”他孩子似的霸道着。 “嗤!”苏夏至好气又好笑,蹙着眉说道:“我不是一直只想着你吗,哪里想过别人?” “你方才就是在想别人!”闵岚笙说得咬牙切齿:“而且你还看着他笑!” 嘴里说着带着酸味的话,他心里忽然生出了几分委屈:“我已经很漂亮啦,娘子你不能再看别人漂亮……” “说得什么!”苏夏至没想到心理一直强大的秀才居然会在来路不明的妖孽面前没了自信。 她爬了起来,才一站稳便又被他揽进怀抱。 “留神你的腿……” “我不管!腿就是瘸了你也不能嫌弃我。”秀才低着头,微微有些干涩地唇寻找着她的。 “秀才。”她抬起头望着他。 “嗯?”他仍旧试图吻上她的唇。 正文 第187章 与人为善(1) 苏夏至一侧头,躲开了。 闵岚笙的眼中立时浮现出一抹痛苦的失落。 “你是我的夫君,在任何时候,你在我心里都是独一无二的。”苏夏至探过头去吻住了他:“所以,不要拿自己和别人相比较……谁都比不上你的……” ‘通!’厨房里传来一声闷响:“哎呀!浴桶漏了啊。”妖孽不慌不忙地说道…… 镇子上一座不起眼的小院子里,安逸也在厨房里烧水。 被烟熏火燎地灰蒙蒙的脸上左侧是一个清晰无比的巴掌印。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烧了半锅开水,他赶紧舀了一瓢倒在盆子里,又加了凉水,端着进了屋。 天已经擦黑了,小屋里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户,因此比外面黑了很多。 “小王八蛋!手真黑……” 院子里传来泼水又打水的声音,小厮听了一阵,心里空落落的。 挪到墙边,点了炕桌上的油灯,他倒了点水到砚台上研了墨,然后就着不算明亮的灯光打开了盖着锦缎的《地藏经》翻到第三品自己抄到的部分用镇纸压着又抄写起来。 这部《地藏经》是一个香客为他爹做的功德,小厮看一眼写几个字,脑子里乱哄哄地有些抄不下去…… 思来想去进了安家这么多年发生的这些事,小厮觉得公子也挺可怜,他虽然有父亲,有兄妹,可这些人没一个待见他,只从这个方面讲,其实他和公子是一类人。 都是不被家人所喜欢的人。 胡思乱想着,小厮又落了泪,写几个字就得用袍子的下摆擦一下眼睛,倒像他自己死了老子一般…… “我说,你怎么还哭啊?”外面天已经完全黑了,安逸在外面洗猪下水看不清,就端着进了屋借点光。 早前做富贵公子的时候,家里几个屋子的灯烛通宵点着他也不知道心疼,如今自己过起了日子,他也懂得了节省。 可见,还是生活改造了人! 夜深的时候,小院的附近飘着一股浓浓的臭味,让所有住在附近的邻居都捂了鼻子。 大家一致的猜测是左近的死猫或者死狗烂了……任谁也没想到这股子臭味是从哪家的厨房里飘出的。 谁家煮饭能煮成猪屎味呢…… 糟践了一锅猪下水的安逸到了还是吃了小厮煮的饭。他有点不好意思:“下次爷就知道了,原来这猪肠子一定要翻了洗……” 闵家屋里吃饱喝足也洗干净了妖孽穿着闵岚笙的衣服正很没形象地对着苏夏至打哈欠:“我睡哪儿……” 晌午他摔坏了闵家唯一的一只‘祖传’浴桶,不等女主人骂出声,他自己便没了踪影。 待苏夏至才收拾好厨房的烂摊子,并心疼那只还能凑合用个几年的浴桶成了劈柴的时候,妖孽居然又回来了,而且还有人跟着搬进院子里两只崭新的浴桶! “怎么样,弄坏一只赔两只,你就不要骂我了。”妖孽对着秀才娘子撒起了娇。 直到此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苏夏至才隐约的明白了这混蛋的几分心思,他是有洁癖,所以才故意弄坏了她家的浴桶的……这样就可以堂而皇之的的弄来两只新的! 来路不明的妖孽如同天上掉下来的一样忽然地出现到了家里,而且他还非常不拿自己当外人,在闵家想干嘛干嘛! 自己烧水,自己洗澡,自己到里屋翻了为闵岚笙进京赶考收拾的那个大包袱,选了一套全新的里衣穿上,又翻了件新袍子一披,对着拿他无可奈何的两口子打哈欠:“我睡哪儿……” 这还真是个问题。 家里现在一共四个人:妖孽,秀才,她自己还有娇娇! 苏夏至在脑子里将这几个人重新组合着,想找出一套最佳组合方案来。 秀才的腿还瘸着,起来坐下都不方便,必须睡床。 把秀才安排到床上之后,她发现根本不用再折腾了。只能是秀才和妖孽睡在床上,她自己带着妞妞到西屋去打地铺。 “你不是会武功吗?”从柜子的最底下翻腾着陪嫁的那几床新被褥,苏夏至不耐烦地问道。 中午的时候秀才就和她说过,要稍安勿躁,且看他到底要做什么。因此苏夏至也没有再赶人,只是家里多出一个年轻的男子来,两口子都觉出了不方便。 “会啊,那又如何?”妖孽的哈欠一个接着一个,让人看得以为他几天没睡觉了似的。 苏夏至拽出一条捆包袱的麻绳扬了扬,眼睛往房梁上一瞟。上一世看得武侠里的一个桥段,小龙女不就是在古墓里栓了根绳子天天吊着睡么。 “哎!不是吧?”妖孽的嘴巴才张起,哈欠没有打出来就变成了抗议:“你让我上吊?我不过才在你家吃了两顿饭洗了个澡而已!” “我是说,你会不会在梁上栓根绳子吊着睡?” “你家这房梁还能掉绳子睡人?”妖孽头也不抬的又开始打哈欠。 她家的房梁确实已经很多地方不太结实了,若是这厮吊上房梁睡高兴了在荡个秋千啥的,估计明儿早晨大伙得把他们从废墟里扒出来! 于是她只能抱着被子褥子带着娇娇去西屋打地铺。苏夏至把架子床留给了美的冒泡的两个男人。 才出了屋门,她就听见那妖孽急吼吼地对秀才说道:“快点,快点!我把衬裤脱了,你赶紧看看我的屁股!” “!”屋里这是什么情况?苏夏至听得头发都要立起来,脑子里猛然想起了那个对秀才没憋好屁的安逸…… 遇到安逸那样的秀才拼了老命还能挣扎一番,可遇到会武功的妖孽呢?!这不是把秀才送进了虎口吗! 正文 第188章 与人为善(2) 抱着被子就往回跑,一脚踹开屋门,屋里的两个男人同时出了声:“不要过来!” “嗯?”这还了得!你不让我过去我就不过去了?苏夏至可没打算这么听话。 “娘子,不要进来!”一阵手忙脚乱的窸窸窣窣之后,停在里屋门口的苏夏至手放在门帘之上,犹豫着要不要掀开。 “你们在干嘛?”听清是秀才一个人的声音之后,她疑惑地问道。 “你自己说!”秀才幸灾乐祸地推了一把来不及穿衣就钻进了被子的妖孽。 “就是……沐浴的时候,那里扎了个刺……”妖孽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不长的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 新的浴桶上会有一些不易发现的小木刺,妖孽有几分洁癖,用了新浴桶后,屁股上便扎了刺,所以他一直打哈欠催苏夏至离开,然后他就迫不及待地脱了裤子,让闵岚笙帮着把小刺挑出来。 外面的女子没说话,‘呵呵’笑着离了屋子,听着也是和他相公一样的幸灾乐祸。 听着外屋没了声儿之后,妖孽从被子里爬了出来,掉头趴好:“快点帮我挑了吧,一个小刺比一道剑伤还磨人!” 秀才举着油灯凑近他,用两指的指甲对着将那根极细小的刺捏了出来,随即吹了灯放在床头的小桌上。 妖孽那边又是一阵窸窸窣窣之后,叹着气躺在了闵岚笙的身边:“没想到竟会与你同床共枕。” “与国舅大人同床共枕的事,我是不会对外人讲的。”闵岚笙气定神闲的说道。 头枕在自己手臂上的妖孽扭头在黑暗中看了看旁边的秀才展颜一笑,露出一口好白牙:“不装着不认识我了?我以为你真的忘了我呢。” “穷山僻壤,国舅爷的安危自是重中之重,岚笙当着外人的面自然不能点破国舅爷的身份。” 身边躺着大梁当今皇后唯一的胞弟,秀才只觉得麻烦。白天躺在床上躺了一天,他脑子就没闲着,秋试开考在即,老太傅的嫡亲孙子却离了京,这本身就透着蹊跷。 “我若没有记错,姜公子也是今年秋试的举子吧?”捡着不重要的事情秀才随口问道。 “没错,原本我们今年是要同场应试的……”妖孽轻声说道。 “原本?”闵岚笙心中一动,带着几分窃喜地追问了一句:“那么现在?” “现在啊……” 两个各怀鬼胎的男子,躺在一张床上嘀嘀咕咕地聊了半夜,而隔壁睡在地上的苏夏至此时也没有合眼。 一天出奇的宁静,山下村里似乎连狗叫声都少了很多。 每个人都在小心翼翼地等着她开口,而苏夏至现在就是想破了脑子也拿不出一个让自己满意的法子来。 挂面作坊是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开起来的,其中投入的心血更是大伙不能想象的,就这么关了作坊她也舍不得。 可总要给高婶子那些人一些教训的,怎么教训,教训到什么程度,这些都是令人头疼的…… 苏夏至翻来覆去的琢磨着这些令她头疼的事情,也是很晚才睡。 第二天很早便起来的她又开始心事沉沉地重复每天必做的那些事情,正屋的窗户吱嘎一声支起,正在给娇娇洗脸的苏夏至马上就扭头望了过去……窗子里神清气爽的秀才笑的色如春花! “娘子,早啊!”他在窗里说道。 “秀才,你的腿能下地了?”她快步走了过去,到正屋门口的时候,闵岚笙已经推门走了出来。 “为夫倒是没觉得如何,好似是好了。” “不是让你一两日不要下地么?”苏夏至蹲下身去用手捏了他的小腿几下,也觉着是恢复了往日的纤细。 “那个……大夫呢?”她起身往屋内张望道。 “怎么,这个时候知道我是个正经大夫了?”妖孽身上依旧穿着闵岚笙新做的外裳,施施然从屋里走了出来,轻笑着说道:“些许小伤,在我这里还不算什么。” “神医啊!”苏夏至夸张的喊了一句。 妖孽听了似乎很受用,颇有点迈步都不知道先抬那只脚了。 “不如把您杂货铺子里的那瓶药卖给我吧?”给秀才抹在腿上的药简直太好用了,苏夏至决定无论如何也要从妖孽那里要过来,否则自己养着这么一个‘容易受伤的男人’可是挺头痛的事。 “不卖。”妖孽回答的干净利落,随即不见他动作,身子已经拔起,眨眼间他已经上了闵家的院墙,再一眨眼,他的身子已经掠出了院子…… 瞅着他离去的方向苏夏至扭头对秀才说道:“他一定是一晚上没去茅厕了,秀才你看看他那样子,着急冒火的往树林子里跑呢!” 远处耳聪目明,正卖弄着妙曼身姿白衣妖孽悠地在空中顿了下,然后……就掉了下去…… “不会是脸先着地吧?”苏夏至吃惊地捂住了嘴…… “舅母。”身下的衣襟被拽了拽,娇娇披撒着头发小脸上都是水,苏夏至这才想起自己正在给孩子洗脸的事情。 赶紧把小姑娘的脸擦干净,又把她领进了屋梳头发。 “舅母,你也喜欢布偶吗?”坐在椅子上的娇娇乖巧地一动不动,每当咬牙切齿和她的一头长发奋斗的舅母走到她身前的时候,她就能见到那个有些脏了的扫晴娘。 “娇娇喜欢吗?”古人这一人一脑袋成头发真是太灭绝人性了,苏夏至很怀念上一世的清爽短发。 “喜欢。”娇娇伸着小手扒拉着那个扫晴娘,眼睛里都是羡慕的神色。 为了梳一次头发能够维持一天,她给娇娇梳得抓髻比较紧,扥得小丫头的眼睛都吊了起来,怎么看都像那要找李靖拼命的哪吒! 正文 第189章 一对黑夫妻(1) “挺好!”看看前后都没有落下头发,苏夏至把嫩粉色的绢花给哪吒戴上,秀才已经洗漱完毕走了进来,一见娇娇的模样,闵岚笙愣了一下,随即伸手拉过小丫头:“舅舅再给你梳一梳吧。” 娇娇马上跑到苏夏至的身边,抱住她的一条腿小声说道:“舅母梳得漂亮……” “哈哈!”心里的满足感暴增的苏夏至笑得和疯了似的,在小娃娃地心里总是无条件的信任那个他认为对他最好的人,苏夏至很得意自己在娇娇心中地位高过了秀才。 随即她又想到了闵青兰,这个孩子的母亲也不知道月子过的如何了…… “你家院门外堆了很多人,你不出去看看么?”突然出现在院子里的妖孽已经换了衣服,人也似乎是洗漱过了。 听到这些,大笑不止的苏夏至马上就没了心情。 “和舅舅在这边玩会儿,舅母去做饭。”嘱咐了娇娇一句,她低头往厨房走去。 “娘子。”闵岚笙提步追上了她,轻笑着说道:“该解决的事情不要总拖着,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顾忌那么多。” “嗯。”苏夏至点了头,沉思了片刻,慢慢地走向了院门。 ‘吱嘎’一声,两扇破旧的门板打开,苏夏至往外望了过去。 作坊里的几个女子站在前面手里都提着东西,身后围着她们的家人。 “秀才家的。”高婶子极为艰难地开了口,声音干涩:“我们想去看看秀才……” 苏夏至点点头,往门边上站了站,众人跟在高婶子身后缓步走上了台阶。 两个人的身子将要错开的时候,高婶子的身体晃悠了一下,条件反射般的,苏夏至伸手扶住了她。 高婶子扶着她的手臂就跪了下去,哭着说道:“你说,婶子这是做了件啥事啊!” “秀才家的,这不是高婶子一个人的主意,是我们怕秀才考中了做了大官,你跟着他一走,我们就……” 一个人跪下了,接着台阶上下的几个女子都对着苏夏至跪了下去…… 是人就有自私的时候,所以我们都会犯错,可悲的是有人永远都不会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总觉得自己的一切作为都是理所应当,而这几个女人,从把秀才抬上大坑的那一瞬间起就知道自己做错了! 人家秀才两口子不欠她们的,就算人家要走,她们也不该这样! 喜欢一只鸟儿,难道就要折断它的翅膀吗? 用这样的方式留下了秀才,是最蠢的法子!她们伤的是秀才娘子的心啊…… 一夜没有睡着的高婶子脸色憔悴,人一下老了几岁的感觉,她跪在苏夏至的身前,两手扶着地仰着头说道:“你要是心里憋屈就打婶子几下吧,那样婶子心里还舒服些……” 苏夏至心里也非常的难受,而且是说不出来的难受。她觉得自己窝囊的要死,想要发泄而又不能发泄。 她面对的都是最最朴实的村民,不能说因为这一件事便把他们归结到恶人的行列,今天这样的结果,其实也未必就是他们想要的。 抬了头望台阶下望去,每个人的脸色都沉着,目光呆滞地望向她,高仲武和高越站在人群的最后面,远远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高婶子,高仲武神情严肃,而高越在落泪…… “婶子啊……”得放下了,心中就是再窝囊也得放下了……否则,这一个村子的人都会背着这种罪恶感不得解脱! 苏夏至伸出手去,并没有搀起跪在地上的女人,而是把手抚上了她的头顶,像对小孩子那样的轻声说道:“你们知道这样做是错了吗?” 高婶子重重地点了头:“我们都快后悔死了!” “起来吧,都起来!”苏夏至大声说了一句,她一边用力的搀起高婶子,一边对着高越招招手:“还不赶紧过来把你娘搀起来……” “嗳!”高越几乎是蹦着挤到人群中里,冲到院门处一把将哭的岔了气的老娘扶起:“我都说了,您有话好好和嫂子说,她最见不得人跪着的!” 听了这话,跪了一台阶的几个女人纷纷站了起来,非常尴尬地望着她说道:“你罚我们吧,我们这个月的工钱都不要了,你不是说咱们还要做完这个月吗?那我们这些人的工钱都不要了……” “切!”苏夏至轻哼一声,非常冷淡地说道:“你们几个想得倒美,你们知道昨天我家秀才看病的诊金和买药一共花了多少银子吗?” “多少?”大伙儿一起摇了头。 “诊金倒是没有多贵,一百一十文,是我哥哥帮着给掏的,但是那个药要八两银子!我们用了人家大夫的药,可没钱付药费,大夫现在都没走,说我们拿不出银子付药钱,他就在我家白吃白喝,一直等吃够了老本再说!” 吃够了八两银子那是什么概念? 那就是这个大夫要好吃好喝的被伺候着,最少要十年都吃在闵家了! 八两银子一下让围在院门口的所有表示歉意的女人们闭了嘴,连哭得岔了气的高婶子都一脸鼻涕眼泪的哑了声…… 屋里听壁脚的两个男人则表情各异。 秀才笑眯眯地点头:“不愧是我的娘子……” “你娘子心太黑!”妖孽负着手在屋里转了两圈之后终于停在了屋门口也笑眯眯地说道:“你说,我要是出去揭穿她会怎么样?” “尽管去吧,正好证明你这两天都是吃住在我家的。”秀才笑得轻飘飘地:“而且,用不了几天,国舅大人出现在山下村的事就会被皇后娘娘知晓……” “这个倒是。”妖孽点头,很同意闵岚笙的说法:“我不能因为和外面的女人斗气而耽误了大事。” 正文 第190章 一对黑夫妻(2) 说着他伸臂搭在秀才的肩膀上愁眉苦脸地说道:“嗳,我好像越来越喜欢外面的那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了,你说怎么办?” 秀才黑了脸,怎么也笑不出来了…… “这一村子的人都喜欢我家娘子,但,只有我是爱她的,这个,你不懂!” “爱……”妖孽摸着自己的下巴仔细思索着,姐姐也说过这样的话,她只爱姐夫一人。 “嗯。”妖孽忽然莫名其妙地点了头:“我现在确实只是喜欢她,我还没见过谁家的女子脸皮这么厚,明知道本尊就在屋里,她还敢瞪着眼说瞎话的!” “呵呵。”秀才的脸色稍霁,因为怕院子里的人看到屋里的情况,他也是站在门后的,此刻他颇为自豪地说道:“我娘子既然这么说,就一定有目的的,她才不会信口雌黄。” “你这么说,且猜猜她是为了何故?”妖孽被秀才的一番话点燃了好奇心,也把脸贴向门缝,两个好看到天怒人怨的大男人挤在一起孩子一样的往门外偷窥着。 闵岚笙没说话,只抬了手臂随意地往上指了指,妖孽抬头,就看见了正屋那破败的房梁…… “孩子他娘,你过来一下。”站在人群后面的高仲武扬声对着高婶子叫了一声。 “啊?”高婶子被那八两银子的数目一下子砸的晕头转向,打了个磕巴之后才明白是自己的相公在喊她,于是脚下虚浮地朝着台阶下走去。 “咱家能凑多少?”高仲武对走到身前的高婶子沉声问道。 “啊?”心里一抽的高婶子又打了个磕巴,脑子里一团浆糊的她一时没明白他说的话是啥意思。 “啊啥啊!”高仲武脾气秉性一贯沉稳,为人也是豪爽,在山下村村民里声望极高,因此他这一声爆喝别说是高婶子连堆在一起的街坊邻居都不约而同的哆嗦了一下。 “要不是你们几个做的这些事,人家闵秀才现在都进京去赶考了,秀才家的又何至于被那个无良的大夫讹上!” “现在闵秀才既然用了那个骗子的药,可不是他要多少秀才家的就得给多少么,别废话了,凡是伸手挖坑的家里的男人都给我站出来!” “我怎么成了无良的大夫了?”妖孽扭脸瞅着闵岚笙,眼睛冒着不可思议的光亮问道。 秀才微微侧头,面上含笑,只用眼角斜睨了他一眼并轻哼一声继续趴在门缝上看热闹。那姿态分明就是认可了高仲武对妖孽的评价。 “这真是太好玩了!”妖孽兴奋地搓了搓手,然后一把搂住闵岚笙小声说道:“我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人当做坏人呢,想想就觉得激动!” “……”闵岚笙扭过脸去正儿八经地看着他,他也是头一次见被别人当做了恶人还这么高兴的人呢。 “哎呀,我都是大坏蛋了啊!”妖孽兴奋地过了份,似乎不做点什么都压不住心头的这团火了:“要不,我把你杀了吧,反正你也打不过我,杀了你,再哄哄外面那个女人,过不了几年,她伤心劲一过,再看看我要貌有貌,要银子有银子,而且我文采也不差啦……” “她一定会喜欢我的!”妖孽浑不在意地与闵岚笙商量着杀掉他,然后再挖他家墙角这件事。 “国舅大人以为我若是莫名其妙地死了我家娘子就不会怀疑你么?她怎么会去喜欢一个谋杀了她亲夫的人?”闵岚笙回答的不慌不忙,仿佛妖孽口中要杀的是别人一般。 “听说外面那个女人原来是个傻子。”妖孽又趴到了门缝上,两个男人只看背影勾肩搭背的模样竟是要好的不行。 闵岚笙这次没有接口。 国舅大人既然对娘子产生了兴趣,那他就有手段查清她的一切。 国舅大人心里也在默默的思忖:这个女人是掉进粪坑又活过来的,当年我的姐姐也是在病入膏肓之后又活了过来……她们为何连这一点都如此一样呢? 高仲武的一声爆喝起了作用,参与挖坑的几家子人聚拢在了一起,都不说话。 “这时候你们都装哑巴了?”高仲武撸了一把袖子,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他单手叉腰放大了声音说道:“这钱,我家拿一半,剩下的你们几家平摊!” “什么!”这回不等别人张嘴高婶子先急了:“四两!我哪儿凑去?” “那就别干这么下作的事!”高仲武忍了几天,他虽然功夫在身但涵养很好,平日和高婶子说话都是平心静气的,但这次高婶子出头带着大伙干的这件事他实在是看不上,先前见她也知道错了便没有再多说什么。哪知一提到银子她便又犯了小器,高仲武火了! 他一发火高婶子连说话都不敢了,又低了头揪着衣襟开始抹眼泪。 “行了,这钱我就没打算让大伙出。”苏夏至看着门口堆着的几个女人都哭的死了娘似的伤心,觉着火候差不多了,她终于开了口。 “八两银子我会自己凑上给了大夫,但这钱是秀才攒下的翻盖房子的钱,为了翻盖家里这几间破屋,我们成亲的时候他都未舍得多花一文,我家这房子原本是想着到秋上翻盖的,现在我也不怕大伙笑话,银子一花我就没钱再请人帮忙。到时候就要请大伙过来帮把手,帮着我们把房子盖起来……” 几乎是所有的人都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悬着的心落了地。 “这个就不用秀才娘子说了,过了秋收我们就都闲了,到时候咱们谁也别惜力,都来给闵秀才家帮忙翻盖房子!” 山下村的庄户人家里虽然都穷,但种地的有几个没力气的?只要不让他们从肋条上往下割肉,他们还是非常愿意实打实地帮着秀才家的把房子盖起来的…… 正文 第191章 三人成行(1) “这,这成吗?”高仲武还是觉得这事儿如此解决太对不起闵秀才两口子。 “我说成就成。”苏夏至很痛快的说道:“到时候高伯父您也要帮着我一把,我和秀才都不懂这盖房子的事儿呢。” “好。”高仲武蔫头耷脑地应承了下来,心里觉得欠了人家两口的人情,而且怎么也还不上了…… “都去忙吧,这事儿我心里确实不痛快,再怎么着也不能因为开了作坊耽误了我家秀才的前程吧?所以都别说了,省的提了就堵心。”苏夏至堵着门口说道。 “秀才家的,那,这篮子鸡蛋你收下吧,给秀才补补。”作坊里做工的一个女人把手里提着的篮子递了过来。 “都拿走吧。”苏夏至挥挥手,赶鸭子似的说道:“又不是女人生孩子,不用吃这么多鸡蛋……都回去干活吧,高越今天还是你看家,我和你秀才哥要去趟平县。” “成,把娇娇也放家里吧,我和她玩。”憋了一天的事情终于得到了解决,高越觉得压在心里的大石头总算被搬走了,他大踏步地迈上台阶,脚底轻快的生风。 到底是个半大孩子,苏夏至看着从自己身边跑过去直接开了厨房门放出猫小白的高越笑着摇头。 “呜呜……你个死老头子,一下让我拿出四两银子,我到哪里去拿啊……”瘫坐在地上的高婶子双手捂着脸大哭出声,为刚才她相公做出的决定后怕不已。 “卖房子,卖东西,砸锅卖铁也得凑!”高仲武见老婆这么不成器便气不打一处来:“你现在还没拿四两银子呢就心疼成这样,人家秀才家的把盖房的钱都贴出了找谁哭去!” 一句话骂醒了脑子一直迷迷瞪瞪的高婶子,她抽泣这擦了擦泪水扶着高仲武的腿站了起来,回头看见作坊里的几个女人都面带愧色的望着她,她抽了一下鼻子带着哭腔说道:“回去干活!咱多存货!” 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苏夏至心里不上不下的回了身,见高越正举着猫小白逗娇娇玩,她自己也乐了……大人就是没有孩子好,孩子想的事情少,所以孩子们才天真可爱啊…… 这一刻苏夏至告诉自己:就这样吧,不是也有圣人说过人性本恶吗,山下村的这些人还不算太恶…… 开解了自己的苏夏至慢悠悠地走到了正屋的门口,才伸了手要敲门,屋门便从里面打开了。白衣妖孽与闵岚笙连体婴儿一般地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秀才手里拿着一个小玉瓶。 “娘子,我赢的!”他笑着把那个玉瓶举了过来,正是给他腿上用的那瓶。 “呦!”接过玉瓶打开闻了闻,苏夏至不客气的收进荷包,然后对着秀才一使眼色:“他身上的杂货铺子里好东西不少呢……” 秀才文雅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道:“莫急,此事为夫心里有数,自当慢慢图之……” “你说一会儿要去平县?”看着那两口子谋算着自己身上的东西,妖孽是没有任何反应,如同他们说的是别人似的。 “是啊,秀才昨天没有准时去县衙报到,总要过去和人家说说情况的。”苏夏至收好了东西,抬头看见妖孽与秀才勾肩搭背很不正经的站在一起她马上皱了眉:“公子,您不要形象么?” “什么形象?此处又没有外人,我为何要委屈着自己……”妖孽慢悠悠地说道。 “娘子去煮饭吧,为夫饿了。”闵岚笙笑着示意自己的娘子赶紧离开,他现在看着身边的国舅大人与自己的娘子说话就不快,只盼着此间的事情赶紧了结,让他麻利的滚回京城! “秀才哥的腿能走路了?”高越把猫小白放到地上快步走到闵岚笙身前诧异的说道。 “当然。”妖孽站直了身子,双手负在身后,扬起下巴轻飘飘地说道:“我既然敢把一瓶药卖了八两银子,那它就肯定值八两银子!” “我的天!八两银子的药得是什么药材做的啊……”高越长大了嘴半天合不上,他脑袋里知道的那些药材都放一块也值不了几个钱,因此他根本就不能想象这世上为何能有这么贵的药! “小四儿。”站在厨房门口剥葱的苏夏至开始给张着大嘴合不上的高越出主意:“你对面站着的可是‘活菩萨’,你不是想多学几招吗?赶紧抱大腿!” “抱大腿?”高越看看苏夏至又扭头瞅瞅白衣大夫不知如何是好。 “别抱!”妖孽身子一晃已经进了屋,好听的声音似乎是从房梁上传来:“你生的太丑,我不能教!” “哇!”凭空在眼前消失那得多快的身法?只凭这一点便让高越惊羡不已,才想追了进去讨教几招便被对方的话语打击的一败涂地的他只能立在原地,神情很受伤地看向苏夏至:“嫂子……” “肤浅!”苏夏至手里的一条葱皮粘哒哒的怎么也甩不掉,她一边和葱皮奋斗一边说道:“只看人的外表是一种极为肤浅的不成熟的行为!你看你嫂子我就不是这样的人!猫小白……” 听见主人的呼叫长得膘肥体壮和小肥猪一样的猫小白摇头摆尾地跑了过来,苏夏至一弯腰,把手指上的葱皮抹在了它的身上:“玩去吧……” 一直站在正屋檐下看着院子里一切的闵岚笙不禁唇角抽了抽,原来娘子竟认为自己是个不看他人外貌而只注重品性的高洁的人…… “猫小白。”他也对着蹲在厨房门口的小黑狗叫了一声:“洗澡了……” 今天的早饭苏夏至做的比较简单,一大锅放了鸡蛋,肉粒,鲜豆子,青瓜的什锦炒饭,花花绿绿的十分漂亮的端上了桌,一人一大碗,又做了一大盆勾了芡的肉丝汤,荤素搭配的很合理,而且很有饱腹感,吃了这个可以半天不饿。 正文 第192章 三人成行(2) “高越,你的那碗若是不够厨房里还有些,自己去盛。”这孩子正是抽条长个的时候,苏夏至总怕他吃不饱,因此每次做饭都会多做一些。 “我的也不够!”从吃饭开始就没了声的妖孽忽然从饭碗上抬起头来,把手里的碗递给了苏夏至:“还要。” “呃!”这么大的人了还这么会撒娇,苏夏至差点吐了! “我给您盛。”高越马上伸手就接了妖孽手里的碗,他生的不好看不能学大夫的绝世武功,盛饭总是可以的吧? 这次妖孽果然没有拒绝,接过高越给他盛的满满的一大碗什锦炒饭又默默地吃了起来。 这是姐姐才能炒出的味道,是他一吃到就会想家的味道,在他小时候,家里很穷很穷的时候,姐姐总会炒上一锅蛋炒饭,然后姐弟两个围着厨房的小饭桌吃的心满意足…… 现在姐姐成了大梁的皇后,家里早就富得银子几辈子都花不完,可姐姐却很少做这让他念念不忘的蛋炒饭了…… “我好像……”饭桌上只剩了两个白衣美男在喝茶,沉默了好久的妖孽先开了口,他好像觉得自己开始爱上那个女子了啊……这话他有点说不出口。 闵岚笙扭头若有所思地望着他,随即一手拢袖一手执壶姿态优雅地为对方的茶杯里续上了茶水。 茶七,饭八,酒十分。闵岚笙只给他的杯子里倒了七分满便停了手:“喝茶吧,你只是炒饭吃多了……” 昨天就决定要去趟县衙,所以苏夏至让卢二妹带话给车把式帮着雇辆去平县的马车。如今马车已经赶到了门口,苏夏至扶着闵岚笙装模作样的上了车,不等她们夫妻坐好,妖孽已经一阵风似的飘上了车,而且当不当正不正地挤在了他们夫妻的中间坐了。 “走吧。”坐好之后,妖孽喧宾夺主地吩咐了一声,随即整个人像突然被抽了骨头般地靠在了一边的闵岚笙身上。 就在苏夏至想要一把将那个白吃豆腐的东西从自家相公身上扯开的时候,秀才竟对她一扬眉,随即面无表情地从妖孽的身侧抽出被他压着的手臂,像搂女人一样的搂住了他! 几乎是秀才的动作才做完,妖孽就手脚麻利的坐直了身体,然后眯起眼睛用警觉地目光盯着闵岚笙:“你想干嘛?” “公子自己贴在我的身上,我若不懂得怜香惜玉就太不是男人了。”闵岚笙眼睛盯在车窗外那些不断倒退的树木上淡淡地说道。 “!”他口中称呼着自己公子,但对待自己的态度竟像是在对花楼里的姑娘,妖孽心里气得想要打人,可转念一想,可不是自己贴上去的吗…… “呵呵!”于是他吃吃笑着又挪了身子,一寸一寸地往瞪着大眼看热闹的苏夏至身上靠了过去。 眼睛盯在窗外的闵岚笙脸立时就黑了下来。 “嘿嘿!嘿嘿!”苏夏至见他又贱贱地招上了自己,马上笑的白痴似的拍着手掌敞开了怀抱:“来,孩子,过来让我抱抱,真不打死你……” 妖孽歪了一半的身子就那么高难度的倾斜着,他忽闪着卷翘的睫毛瞪着漆黑无比的眼睛瞪着傻笑着的苏夏至,看了半晌之后他忽然用手抵着唇‘呵呵’地笑了,他猛一探身,两片粉嫩的嘴唇几乎贴着她的耳边极轻极轻地说道:“我喜欢你……” 苏夏至面色无波如同没有听见一般,也转了头,在妖孽的耳边低语道:“关我屁事!” 她说话时带出的温热的气息就流动在他的脸颊上,有点麻酥酥的痒,而且破天荒的他发现,有洁癖的自己居然并不反感她的接近! 这是除了姐姐以外他第一个不从心里排斥碰触到自己的女人…… 慢慢地坐正了身子,妖孽闭上了眼睛,似乎是睡着了,而他玉白的手指则有节奏的敲在他们做着的坐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哒哒’声。 临窗而坐的秀才的脸色沉得更黑…… 马车稳稳地停到平县县衙的门口,车夫摆了脚蹬在车厢外面候着客人下车。 苏夏至先跳下了车,然后扶着腿上有伤的闵岚笙下了车,秀才的脸色很难看,走起路来缓慢而费力,任谁一看也能看出他的腿上受了伤。 “真能装!”躲在车里不愿见人的妖孽侧目瞅着外面的情况冷声说道:“万姑姑炼制的‘花塑骨’连骨头断了都能续上,你不过是腿上的肉拉伤了,现在早就没有事了……” 腿上有伤是装给县衙的人看的,但闵岚笙的脸色可不是装出来的,如果怒火能够杀人,坐在车里的那位现在想必早就被他嫉妒的火焰烧地灰都不剩了! “是直接去县衙还是去赵主簿那里?”迈上了几阶台阶苏夏至问道。 “还是先去赵主簿那里看看情况吧。”闵岚笙略一沉思说道。 “闵公子,稀客啊!”坐在书案后面正在公干的赵主簿见到他夫妇进来马上热络地站起迎了过来:“正想派人去府上请您呢,您就过来了!” “赵主簿!”闵岚笙客客气气地对着他抱拳行了礼后才问道:“主簿大人找岚笙不知为了何事?” “还能有什么事啊,就是您进京赶考的事啊。”赵主簿往侧首的椅子上做了个请的收拾,看着闵岚笙走路姿势奇怪他又问了一句:“您这腿?” “惭愧,惭愧!不说也罢!”闵岚笙摆出一副为难的姿态不愿提他受伤的事。 闵秀才受伤耽误了赶考这不是小事,当时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掉进的大坑,这是瞒不住的。 但就是这瞒不住的事儿若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便成了告官,若是县令大人为此动了怒,那山下村的那些‘刁民’非得挨了板子不可! 正文 第193章 新纳的小妾(1) 所以他不能说,实话不能说,瞎话更不能说,总之保持缄默才是最明智的做法…… 而且此事就算他不说,真相也早晚会传到县令大人耳中,他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做个背后说人是非的小人! “哦?呵呵。”赵主簿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坐好,抬眼见了闵秀才面上的尴尬神色,当下就明白闵秀才定是有了难言之隐,在衙门里当惯了差的他自然便住了口不再追问。 “我就说岚笙你会神机妙算啊!”赵主簿打着哈哈转了话题,很圆滑的回避了方才的问题:“昨天县衙的马车才送了应考的举子入京,今天县令大人就接了府衙快马传送来的公文,说今年的秋试取消了!” “哦?”虽然心里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闵岚笙的面上还是现出了一副很吃惊的表情:“为何取消?可说了何时再开科举?” “公文现在送去了县令大人那里,只说是当今圣上推行节俭,为避免天下举子秋试过后滞留帝等着春试开科,以后这两次科考合并为一次,从中举到殿试连续三场,举子们便可以节省不少钱财和时间,而礼部仪制清史司的大人们在阅卷上也避免了各种关系的搅扰。” 赵主簿是没有权利观看府衙发给平县县令的公文的,所以他只是转述上司让他通知到赶考举子的那些话,而且他在说的时候脸上不由自主的带上了笑意。 闵岚笙察言观色便已看出主簿大人对新政是赞赏的。 “当今圣上如此变通之后却是利国利民值得称颂!也幸亏圣上改了秋试的时间,否则岚笙真是……唉!”他说的话既感恩戴德又心存侥幸,使人听了倒是发自内心的话,而非矫情的溜须之言。 赵主簿也随着他叹了口气:“确实侥幸,闵公子若是误了这一场,下一次可是要再等三年了!” 两个人坐着长吁短叹一番,闵岚笙谦恭地告了辞,赵主簿仍旧是热络地送他们夫妻出门,行到门口他忽然对躬身告辞的苏夏至说道:“常听我兄弟说起闵夫人厨艺惊人,可惜无缘品尝。闵夫人何时再去聚福楼?赵某也去偷学几手。” 赵主簿与聚福楼的赵大厨是叔伯兄弟,哥两个感情打小就好,平日聚在一起赵主簿的公事他是绝口不谈的,因此他们聊得最多的就是一个字——吃! 聊得多了,赵主簿便潜移默化的被赵大厨传染,也好进个厨房烹饪个小菜,往日他那个兄弟一说起平县的厨子都是从鼻子里冷哼一声,完全不放在眼里的架势,但最近几次他发现兄弟变了…… 每次一说起闵秀才的老婆那一手厨艺简直就恨不得拜人家为师的样子,这让赵主簿也好奇起来,他也觉得自家兄弟做菜的手艺相当不赖,而秀才娘子的厨艺到底如何他是没见过,所以这次见到了苏夏至他便特意的提了这么一句。 “这算得什么。”苏夏至闻言轻笑,转头望着闵岚笙说道:“相公不如请主簿大人到家里小聚,妾身多做几个小菜就是。” “那……”闵岚笙在心里盘算了下日子接口道:“不知主簿大人何时得了空能到寒舍一聚呢?” 他想好了日子没用,还是得看人家赵主簿有没有时间,因此秀才索性让客人自己拿主意。 没想到赵主簿竟还真拿这事儿当了事,他对着闵岚笙一摆手说了句:“稍候。”随即就快步走到书案后面拿起一本黄历翻看着…… “我下次休沐要十一月初十了,天都凉了啊。”赵主簿才休沐完,一查日子再次有空闲时间都进了冬天,不禁觉得时间有点长。 “那正好,才十一月也还不算太冷,各种食材正是充沛的时候,就这个日子吧。”苏夏至替主簿大人拿了主意:“再叫上赵师傅一起,人多了热闹!” “这事少不了他!”一顿还未吃到口的美味瞬间便拉近了双方的距离,赵主簿放松了语气答道。 十一月她家的房子也该翻盖完毕了,正好能接待客人。否则一派墙倒屋塌的破败景象也实在是让秀才面子上不好看。 与赵主簿告了辞,闵岚笙在明知道县令大人不在县衙的情况下还是过去照了个面,让门口衙差帮着递了话才慢悠悠地往马车走去,边走边笑。 搀扶着他的苏夏至不由得问道:“笑什么?就因为这科举改在明年春天你就高兴成这样?” “非也!”闵岚笙笑模笑样地密封着眼睛瞅着自己的娘子小声说道:“你方才自称妾身呐,为夫听着很满意!” “切!”苏夏至对古代女人的自称也是很讨厌的,什么‘妾身’,‘贱妾’之类的,在家里只有两个人的时候她一概不说,没想到秀才笑的竟是这个,她心里来了气,手上也用了力气,暗暗地在秀才的细胳膊上扭了一把。 扶着直吸冷气的秀才上了马车,等在里面的妖孽已经靠着一侧的车箱‘睡着’,于是终于能够坐在一起的小两口紧挨在一起商量着余下的行程。 “去印书的地方。”妖孽闭着眼吩咐道。 “睡着了你还说话!”苏夏至不满地瞪着他,心里琢磨着要不要把他推下车去。 “娘子,随他吧。”闵岚笙用眼神止住了还要说话的她,随即对外面的车把式说了去处。 平县地方不大,明面上正经印书铺子只有典藏书堂一家,所以马车径直地便去了那里。 车停稳后,妖孽仍旧闭着眼睛漫不经心地说道:“闵岚笙,去把这里主事的邓恒叫出来,不要叫他的儿子。” 苏夏至皱了眉! 这种上位者对人呦三喝四的说话态度她听着是想当的不爽,而此时闵岚笙则平静的应了,并对着她说道:“还要劳烦娘子扶着为夫。” 正文 第194章 新纳的小妾(2) 做事总要有始有终,秀才装瘸腿也是如此,总不能才离了县衙他就健步如飞吧? 苏夏至先跳下了车,小心翼翼地扶着相公下了车,外人看来正是一副贤妻的模样,而此时‘贤妻’正在小声嘀咕着:“慢一点,对,慢一点哈……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 车里车外的两个男人同时抽了唇角,车里的那个此时已经低低地笑出了声,秀才只能哭笑不得的强自保持着面瘫的表情,心道:我赞她一句妾身说的好,她怕是要报复我几日了……唉! 站在典藏书堂的檐下闵岚笙示意苏夏至停了脚步,只对着坐在桌前拿着一本书比比划划的秀才公叫了一声。 “我说你们两个,站在门外做什么,进来啊!”秀才公放下手里的书籍,直对着他们夫妻招手:“岚笙你来看看,我这才得了一册棋谱,妙得很!” “秀才公,马车里有位贵人请您过去说话。”苏夏至回手朝着马车指了指。 “哦?”秀才公凝神看看马车又看看闵岚笙,还是站了起来朝着马车走去。 到了马车跟前他伸手一掀挂着的帘子探头往里一看,马上就变了脸色,几乎是毫不迟疑地就上了车…… “我们四处走走吧。他们还有的谈。”秀才牵起娘子的小手走了几步又停下了,他把苏夏至的手掌拿起,手心手背都看了个遍,随后轻声说道:“真是苦了你了……” 苏夏至在娘家的时候一直装傻子,对于家里的活计她是想干就动动,不想干就会赖着,反正苏家谁拿她也没办法。 和秀才成亲后她再偷不得一点懒,家里家外都是她一个人再操持,所以一双纤细秀美的小手如今手背的皮肤略显粗糙,闵岚笙看了很是心疼。 对于皮肤变糙这点小事苏夏至并不是十分在意的。家里那多么家务堆着,哪一样不用手去干?你便是保养的再好,常做家务也是白搭! 出了典藏书堂的那条巷子,闵岚笙眼睛一直往两边的铺子上踅摸着,待到走到一间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后他拉着苏夏至便走了进去。 铺子里只有两位女客很是清淡,此刻她们一个坐在桌前,一个立在坐着的女子身后,她们都看着桌上的几样香粉胭脂小声的说着什么。 “来这里做什么?我平日又不喜欢涂脂抹粉。”一进门就闻见迎面而来的各种浓香混在一起发出的熏人的味道,苏夏至站在门口不走了。 “公子您要买点什么?”见有主顾上门,铺子的伙计马上便陪着笑迎了过来招呼道。 “香脂,味道淡些的即可。”闵岚笙淡淡说道。 “不用了吧……”原来是给她买擦手油啊,苏夏至心里一喜,先是觉得秀才心细在意她,继而又想到了家里已经瘪了许多的钱袋子,她拉着他想走…… “岚笙?”坐着低头挑选胭脂水粉的女子此时已经回了头颇为诧异的看着秀才说道:“你怎么会到这种地方来?” 这里卖的都是女人用的东西,除了铺子里的伙计,一般鲜有男子入内,而像闵岚笙这样芝兰玉树般清冷的人物更是不会踏进这种地方的,所以她才会觉得不可思议。 平县这地方果然是小!苏夏至一看瞅着自家相公不错眼珠的女子就心烦,本想出门的她此刻反倒提步往内走了几步,挡在秀才的身前说道:“是安小姐啊,我家相公是陪我来的。” “原来您也来了。”安静手扶着身边小丫鬟的手臂俏伶伶地站了起来,轻移莲步走到他夫妻二人身前袅袅婷婷地行礼道:“幸会!” 人家过来行礼苏夏至总不好站的柱子似的不动,于是她对着安静一抱拳,颇有男子气概地说道:“安小姐,幸会!” “扑哧!”扶着安静的小丫鬟先笑出了声,她望着分明是女子却学着男人的样子行礼的苏夏至一味地只是笑。 “小夏!”安静低声呵斥了一声自己的婢女,因为她声音轻柔说起话来慢条斯理,因此就是呵斥人的时候也是文文弱弱地。 被唤作小夏的婢女马上就止了笑,规规矩矩地立在主人旁边不敢再造次。 “真是对不住!”安静再次对苏夏至行礼:“小夏是才买回来没多久的丫头,不懂事,您别计较。” “才买回来的?”苏夏至笑模笑样的追问了一句。 “是啊,这个月初才进的府。”安静客客气气的答道,眼神坦诚。 “哦,新来的,难怪了……”苏夏至点了头,接过伙计送上的香脂,随便的闻了闻,问道:“多少钱?” 伙计报了香脂的价格,苏夏至在心里抽了一下,还是把装在瓷盒里的香脂收了付了钱,然后拉着秀才就走:“秀才,我们走吧,还没给静静买骨头呢……” 闵岚笙的唇角不自觉的抖了一下,他对着安静点点头随即跟着娘子往外走去。 “静静?”安静小声地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心道:难不成她家还有亲戚和我的名字相同不成? “静静啊,那是我家爱犬的小名,也是才养了没多久,不懂事,嘴欠的很,动不动就瞎汪汪……”走在前面的苏夏至轻飘飘地说道。 “小姐!”生的机灵的小丫鬟被安静猛的收紧的指尖掐进了肉里,她疼得呼出了声。 “让马车过来吧,我累了。”安静松了扶着她手臂的玉手,面上依旧带着浅笑吩咐道。 “是!”小丫鬟手臂疼得厉害又不敢去揉,只能委委屈屈地出了门招呼停在不远处的马车过来。 “虚伪!明明她就不喜欢我,还要装作很亲近的样子,累不累啊!”再次偶遇了小青梅,苏夏至如同踩了****,心里恶心。她嘴上也没闲着。 正文 第195章 她不甘心(1) “新买的丫鬟竟取名叫做小夏,你说她是不是成心的?” 默不作声听着娘子唠叨的闵岚笙不置可否。 万一那个丫头本来就叫小夏呢?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可现在娘子那个样子,他才不能往她的霉头上撞呢…… “我也不喜欢她,而且总觉得她看你的眼神不怀好意!”苏夏至犹自絮絮叨叨。 “呵呵,你啊!”听闻娘子的话中有了酸味,闵岚笙窃喜起来。这两日家里突然出现的那个东西也没少让他心里泛酸,秀才知道吃醋的滋味并不好受,因此他陪着小心说道:“为夫的腿可还没好利落,你走那么快我跟不上……” “忘了,忘了!”一听这个,走路大刀阔斧的苏夏至赶紧放慢了脚步,又扶起秀才的手臂说道:“我忘了你还大着肚子……” “你!”被娘子气得不知说啥是好的闵岚笙马上红了脸,他左右看看没人盯着他们才放了心,继而磨牙道:“为夫要到明年春天才会入京,还有三个月!” 他伸着三个玉白的手指在她的眼前晃悠着:“总能让你的肚子大起来!” “岚笙,方才就想问你,昨日就该进京赶考的,为何此时还为动身?”身后不知何时追赶上来的安静突然叫住了秀才。 “是有点事情耽搁了。”闵岚笙轻声答道。 “那这次耽搁了岂不是要再等三年!”安静说话的声音有点急,而且是从心里往外透着急。 苏夏至转身好笑地盯着这位替自己夫婿前程操心的女子才想开口,街旁停着的马车里白衣妖孽已经伸手撩着帘子懒洋洋地说道:“快过来,我有事问你。” 闵岚笙闻言再次与安静点了头告辞,然后一瘸一拐地朝着马车走去。 “怎么会是他!”尽管妖孽只是掀了车帘露了一面,自忖眼力不差的安静还是看清了他,她吃惊的差点追过去掀开帘子再仔细瞧看一番! “这是?”她几乎有些口吃的抬手指着那辆马车问道:“这是谁?” “他啊?”苏夏至扬眉一笑:“我新纳的小妾!” “小?妾?”安静本来就大的眼睛瞪得溜圆,苏夏至美滋滋地看着她吃惊的表情,心里琢磨着她把眼睛瞪得这么大眼珠子会不会掉出来…… “我家这个小妾也是才进门的,岁数还小,调皮的很!”苏夏至回过身去远远地看着闵岚笙走到马车前,为了装腿瘸,他还特意扶着车厢的板子用力试了几次。 里面端坐的妖孽看了一会儿,终于伸出手去拉了秀才进来,眼睛带着不明的笑意往正在说话的两个女子那边瞟了一眼,随即撩起的车帘放下,掩住了一对玉人的身影。 “你听见她说什么了么?”妖孽不等闵岚笙坐好便不怀好意的问道。 秀才蹙眉望着他,他不会武功,六识没有国舅大人聪慧,甚至他都未曾听见娘子说过话,只隐隐约约地听见安小姐说了一句什么‘小妾’? “没听见啊?啧啧!可惜啊……”妖孽八婆似的靠近他,小声说道:“那个穿白衣的女子在求你家娘子,要到你家为妾呢!” “!”闵岚笙听得浑身不受控制地哆嗦了一下,差点坐到地上去:“安小姐她自甘为妾?!” “啊。”妖孽又靠到了车厢上颇有几分看笑话的态度:“这回你可满意?那个女子虽然一看就是庸脂俗粉,但也勉勉强强算是个女人了。” “我满意个……”几乎就要爆了粗口的闵岚笙脸都白了,生生把个‘屁’字给咽了。他看了妖孽一眼,问道“国舅爷叫岚笙过来何事?” 他方才也隐约听到安静是说了一句小妾什么的,如今再加上国舅大人的这番话,秀才已经信了八九分,他现在耳边听着国舅大人轻声说着话,脑子里却还在想着要如何处理此事才能让娘子不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那边车厢里的男子再次露了一面拉了闵岚笙上车,安静看得真真切切,她几乎可以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 帝都的名门望族里流行的诗会每年都会在当今圣上还是王爷时居住的逍遥王府举行,能接到诗会的请柬本身就说明了身份。 那是父亲最后一年在京为官,又是为他是大梁闻名的大儒,因此也接了诗会的请柬。她是跟着父亲一起去的。就是那一次还是小姑娘的她见到了才登基不就的年轻的帝王! 那是一次让她几乎误了终身的会见,如今那次诗会的细节她几乎全不记得,唯独记得坐在远处手持桃花酿的皇帝俊美清冷的如天上的星辰神祗! 她远远地,从一堆达官显贵的背影中的缝隙里偷偷的看着大梁开国以来最神秘的那个男子,看着不苟言笑的他忽然侧头对身边一个仙童地少年笑了笑,并探过身去专注的听那个少年讲话,让整个诗会的来宾都大气不敢出,唯恐搅了皇帝的兴致…… 从那一刻起,安静就喜欢上了他,喜欢他坐在高位上那挥洒自如的肆意,喜欢他俯瞰众生时的冷漠……于是还是小姑娘的她便有了梦,梦中的自己是站在陛下的身边并牵着他的手的…… 而那个马车里的男子就是当时与陛下说话的少年,当今的国舅爷,姜氏皇后唯一的胞弟姜温! 天下闻名的美男中大梁皇帝陛下与渭国的国师并驾齐驱稳稳地挤在头名的位置上,而这位国舅爷竟是后来居上风头大有盖过前面二位的趋势,也是拥趸无数! 他现在是真的长大了啊! 安静认出了姜温,可苏夏至的话让她既糊涂又搓火! 糊涂的是那个傻女人怎么娶男子当妾室,搓火的是为什么一个两个的出类拔萃的男子都和她扯上了关系! 正文 第196章 她不甘心(2) 她想不通啊! 难道那些男人都瞎了眼了? 放着她这位千娇百媚的安府小姐不去亲近,怎么都去围着那个掉过粪坑的傻子呢! “不对啊,大梁新帝登基之后,别说女子,就连男子纳妾之风也被遏制,你是如何能纳男妾的?”从纠结纷乱的情绪里稍稍清醒的安静突然说道,可面前空无一人,连对面的马车都没了踪影! “她人呢?”安静声音立时高了许多,她左看右看着对旁边的丫鬟吼道。 “禀小姐,那位夫人早就走了……”丫鬟后退了半步才开了口,唯恐小姐再发脾气的时候打了自己。 “……”原本心情尚好的她出来也就是想随意的逛逛,如今心里都是火气还都是不足为外人道的,安静气得想杀个人泄愤!可现在是在大街上啊,她目光阴寒地四下一看,最后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们回去,再挑几样颜色好的胭脂眉黛。” “是。”小丫鬟走了过来伸手扶住了安小姐的手臂,转身又朝着才离开的铺子走去…… 马车里夫妻两个各怀心事,都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 闵岚笙偷看着娘子的脸色,苏夏至也在偷看他。 两个人的视线在车厢里对上,然后那个看热闹的妖孽便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还想惦记我的杂货铺子?只一句话就让你们两个互相猜忌了……哼!”妖孽得意的想到。 马车行到镇子上的时候,苏夏至让车把式拐了弯直接驶上了商铺林立的那条街,她让两位男子候在车里,自己则下去采买东西。 “这女人会过日子。”姜温看着车窗外苏夏至边走便问询各种蔬菜的价格并不急着采买便点了头,她这样谨小慎微的算计着花钱的模样让他想到了过去穷困的那段时光。 “邓恒给我说了几处暗庄,有一些事需要你出面去探探底……毕竟安怀远是你的老师,他对你还是信任的。”收回目光,姜温压低了声音,并凑近闵岚笙说道。 “查到最后的主使国舅大人就回京么?”闵岚笙问了一个他最关心的问题。 “那可说不准!”妖孽又懒懒地靠在了车厢上,甚至还打了个哈欠,“那个女人说了我是……” “是什么?”闵岚笙等了半天也不见他继续说下去,只得追问了一句。 “我睡着了。”妖孽闭着眼只是笑,也不知心里在想什么。 见他不欲与自己多说,秀才只好往后退了退,身子也靠到车厢上,眼睛望向窗外,想寻找外面的人群里寻找一下娘子的身影,然后他就看见了安逸。 安逸和小厮也在买菜,两人都提着一个竹篮。安逸提着的那个看着将要装满,而小厮手里的那只还半空着。 他们怎么会到了这镇子上?闵岚笙不禁凝神注视着他们的每一动作,想看出一些端倪来。 可只从两个人的脸上他看不出任何的异样,甚至此时的二人看着要比每次见到的时候都顺眼了些,最起码看着干干净净利利落落的挺健康。不是每次看见安逸时都一副病痨鬼的模样。 小厮拿起什么他都是点点头,然后把手里的菜篮子伸过去……而当他拿起一个溜圆的西瓜的时候小厮却摇了头,看那意思大概是嫌现在的西瓜太贵了,安逸马上就把手里的西瓜放下,乖乖地跟在小厮的身后朝前走去。 闵岚笙坐在车里只安安静静地看着,虽然心里也在猜测着安逸来镇子上的原委,但并不太用心。只要他不来招惹自己,闵岚笙是既不愿多事也不愿多话。 他看见安逸趁着人多挨到小厮的身后,偷偷地抓了人家的屁股一下,然后小厮马上转了身对安逸怒目而视,安逸则没皮没脸地小厮笑着! 感觉到秀才的心跳突然地狂跳了下,姜温睁了眼,随着他的目光往外望去,就看见苏夏至两手都提着东西大步走了回来,不等他们下去接,她已经伸手把手里的东西递进了车厢:“我再去买点,雇辆车不容易……” “唉……跟着你过日子真是委屈了她。”妖孽知道闵岚笙最不爱听什么,所以他挑着说。 闵岚笙闭上了眼连看都懒得看他。 逞口舌之强那是妇人的行为,秀才才不会傻到去和国舅爷斗嘴呢,他现在就盼着对面的那厮赶紧滚蛋,他才好安安生生地把娘子的肚子搞大! 三个月,一定要让娘子怀上,这样他心里才踏实…… 回到家的时候娇娇被高婶子带去了她家里去玩,院子里只有练功练得满头是汗的高越。 “你这又换招数了?”几个人手里都提着东西,高越赶紧先接了苏夏至手里的。听见她问便憨笑着说道:“大哥过来了,送来两只肥鸡,顺便又教了我一招。” “这样啊。”这就难怪高越练得招数看着奇怪了,原来还是哥哥教的。 厨房的门口扔着两只翅膀上没毛的母鸡,两只脚被绳系着拼死扑腾着。 “过几天姐姐的孩子满月,我们也去看看岳母和舅兄吧。”苏家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每个月光卖鸡蛋就能挣上一两银子,可从岳母到苏春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家里有点什么都惦记着给闵岚笙两口子送点过来,他心里是很感动的,觉得这样才像是真真切切地一家人。 “丑话我先说头里。”见闵岚笙走近苏夏至压低了声音说道:“这次你姐姐出满月要办酒席若是不正正经经地给咱们送请帖,我是不会去的。” “嗯。”闵岚笙一愣,随即若有所思的点了头。 家里现在连院墙塌了半面,自然没地方养鸡,于是两只母鸡下午就被苏夏至宰了做了刀下鸡鬼。 正文 第197章 生意红火(1) 哥哥把鸡养的很好,开膛破肚去了毛之后,苏夏至分档取料,竟摘除一大碗黄澄澄地鸡油来! “嫂子,烙鸡油饼吃吧!”高越猫进厨房帮着打下手,顺便窜到着苏夏至做点他爱吃的好吃的。 “这天气吃这个不腻啊?”苏夏至不那么爱吃面食,本想着把鸡油耗出来收着的。 “我就爱吃嫂子您煮的饭!”高越自动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帮着烧火:“咱都好久没吃鸡油饼了……” 苏夏至一边系围裙一边瞅着他乐,心里琢磨着这小子这是被自己喂熟了:“那就吃鸡油饼吧。” 两只母鸡的鸡胸肉和鸡腿肉都被苏夏至给单独取了,剩下的鸡架子扔进锅里小火煮着鸡汤,直到汤色犯了白,她才撒了点胡椒粉又加了点盐,把清汤盛在盆子里撒上了芫荽末端上了桌。 锅里煮得烂了的鸡骨头便成了猫小白的狗食。 两只肥母鸡的鸡油耗了小半碗,苏夏至整整烙了六张焦黄酥脆的鸡油葱花饼才用完。看着围着笸箩转腰子的高越她摇了头,撕了半张给他:“吃吧,别让你娘看见以为我亏了你的饭食。” “小四儿就是在你家里把嘴吃刁了。”高婶子领着娇娇走进了厨房,“现在家里的饭食他都不吃。” “娇娇,谁给做的啊?” 早晨被梳得成了吊眼哪吒的娇娇现在又是一副娇小玲珑的女娃娃模样,身上穿着一身新作的袄裙,腰上挂着一个花布做的扫晴娘,头发也被打开从新梳过了,那朵粉嫩的绢花被插到了鬓角,趁着孩子的小脸也粉扑扑的好看! “高奶奶。”娇娇走到苏夏至的身边把她腰上挂着的扫晴娘举给苏夏至看:“舅母,娇娇的这么还没有眼睛呢。” “家里原就有的一块小布,正好给孩子做身衣服,当不得什么!”高婶子赶紧摆了手。 自从她带头挖了坑把闵秀才摔坏以后,她心里就压了块大石头。 现在这事儿虽说算是过去了,可高婶子越琢磨越觉得自己做的事不是人干的! 于是她便总想着用什么法子贴补一下闵家,翻箱倒柜的一通翻腾找出了这块压箱子底的花布连夜裁剪了,和儿媳妇两个人一起飞针走线地做了套小袄裙给没带衣服来的娇娇换上之后,她的心里才舒坦了些。 “去找你舅舅画去,他画的好看。”苏夏至弯下腰和她对着顶了顶脑门,闻到了孩子身上传出的一股甜丝丝的奶香。 “婶子您也尝尝。”对于娇娇身上的这套新衣,苏夏至是笑着接受了,给人机会就是给自己机会,她不能总揪着一点屁事不放。 把笸箩里掰剩下的半张鸡油饼递给高婶子,高婶子只撕了一块放进嘴里嚼着,连说好吃,余下的又给放回到笸箩里。 鸡油饼,都是细白面做的,她知道闵家屋里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大夫没有走,否则这么大吃大喝的谁家能舍得? 转眼入秋,不只是山下村的农户,而是所有种田的农户都忙了起来,挂面的销量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茂昌记在没有想到的情况下买断了货! 不止如此,还有别的县的商户顺着包在每包挂面外面的红纸上印着的闵记挂面作坊的线索摸到了山下村,找上了苏夏至。 在外人的眼中挂面作坊的生意是突然好起来的,而在苏夏至的心里却早就知道只要销售得法,挂面生意的火爆是必然的结果! 挂面,在现代人的生活里早就成了日常常备的方便食物,具有易保存实用方便等诸多因素而被人们所接受。 同样的,古人也是人,尤其是农忙季节,也正是他们忙的脚不沾地连吃上顿热饭都成了奢望的时候,这种煮熟了就能吃还非常劲道有口感的食物马上就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一夕之间,闵记挂面作坊成了方圆几十里内炙手可热的所在。 平县,甚至临县都有马车过来拥堵在作坊外面等着苏夏至商谈采买的事情。 就在大家以为她肯定会打开家里以及高婶子家后院的那间小屋大量出货的时候,她却不声不响的消失了。 在销售最火爆的时候,作坊的东家变得神出鬼没,连高婶子想找到她都难! 不过在苏夏至开始躲避所有商家的之前,她已经和高婶子说好,让高婶子带着作坊里的几个女子什么都不要想的只管存货。 顺便也和高伯父交代了,请他一定看好小院的四周,万不可被人爬了墙头以及偷窥她们的制作过程! 妖孽带着闵岚笙早出晚归的不知忙些什么,每天亦是见不到人影,苏夏至便把自己的行踪只告诉了高越一人,让他只有见到茂昌记的齐掌柜才能说出自己的去处。 “小四儿,你的肚子先委屈几天吧。”出门前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为了咱作坊以后能够办的更长久红火,这点牺牲还是必要的。” “嫂子您就放心吧,我一定看好家!”高越对能做出一手好饭菜的苏夏至是绝对的信服,甚至比对闵岚笙还要尊重几分,就因为她云淡风轻地原谅了高婶子做的那件挖坑的事,别说高越父子,就是山下村的街坊邻居也没几个人不佩服她。 带着娇娇一大清早就躲会了娘家,她往苏婶子住的东屋里一扎,连门都不出,吓得苏婶子和杨巧莲以为她和秀才拌了嘴所以才被赶了回来。 只是娘儿几个难得凑在一起,苏婶子和杨巧莲都愿意她在家多住几天,也就没有过多的询问她们两口子之间的事情,谁知就在苏婶子准备收拾床铺给闺女和娇娇腾出地方睡觉的时候,吃饱喝足的苏夏至又带着娇娇回了山下村。 正文 第198章 生意红火(2) 如此以后每天苏夏至都是早早的回娘家,要到天擦黑了以后才猫回山下村,苏婶子坐不住劲了,一把薅住美滋滋的又要往回溜达的闺女回了东屋,然后关好门窗小声地问道:“傻丫,你给娘说说,你这唱的到底是哪一出?” “我哪儿唱戏了?”苏夏至照方抓药,继续的装傻,一副不明白她娘在说什么的模样。 “娘是问你最近咋天天都回娘家?是不是和幸福贤婿闹别扭啦?”屋里就娘俩儿,苏婶子问得直白。 不过苏婶子为人本来就是如此,明白一阵,糊涂一阵,真让她不直白的说话,她也不会。 “没有的事儿!”苏夏至马上瞪眼开始说辩白:“我和秀才好着呢!” “那你最近为什么最近天天往娘家跑?”这回苏婶子想不明白了,哪有嫁出去的闺女没事老在娘家待着的?除非是被婆家休了! “其实就是秀才最近天天到县衙去公干,我一人在家闷得慌,而且家里那房子您是没看见,都快塌了,他不在家我不敢在屋里待着!” “哦。”苏婶子点了头,也放了心,不过只一转眼的功夫她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上次你哥哥回来也说了你家那正屋房梁都开裂了,要不你和幸福贤婿都回家来住吧,别放个屁都把房子震塌了……” 听了她娘的话,苏夏至是二话不说开门就走,领着在门口和嫂子说话的娇娇就往院子外冲。 “你这急吼吼的干啥?我还没和孩子说完呢。”杨巧莲牵着娇娇的小手不放:“快告诉大舅母,我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 “小孩子懂什么,嫂子怎么还让她看你的肚子啊?”前脚已经要出门的苏夏至看见杨巧莲撩着衣服露出一个浑圆硕大的肚子来给娇娇看,她自己先吓了一跳,赶紧先把院门拴好。 “就是要叫小孩子看。”杨巧莲老神在在地说道:“小娃娃的眼睛透亮干净,能看到人肚子里是啥胎的!” “还有这说法?”苏夏至不置可否,小孩子的眼睛要真这么好使,那后世的彩超用处可是少了很多。 娇娇拉着苏夏至的手掌一个劲的往她身后躲,看着挺害怕的样子。 “我给你问问。”苏夏至抱起在家里养了个把月终于有点肉的孩子贴着她的耳朵问道:“她肚子里是个弟弟还是妹妹呢?” 娇娇双手搂着她的脖子,先看了杨巧莲一眼,然后也贴着苏夏至的耳朵小声说道:“我也不知道……” “……”苏夏至想笑,而且马上就笑出了声! “她说的啥?”杨巧莲急赤白脸的走到两个人身前,只想知道结果。 “娇娇说是个胖弟弟!而且很胖很胖的!”苏夏至知道娘和嫂子都想要个男娃,反正生什么现在也是变不了了,她索性就捡嫂子爱听的说呗。 “呦!借闺女的吉言!大舅母要是真生了个弟弟,就给你做身好看新衣裳,谢你说话灵验!” 杨巧莲听了娇娇的话一张盘子似的大脸马上笑开了花儿,她摇摆着,鸭子一样的急匆匆地往东屋跑去,边跑边叫道:“娘,您听见没有,小丫头开了口了,她说我肚子里是个胖小子呢……” “呃……”苏夏至摇着头出了家门,不忘回头喊了一句:“哥,门没拴呢!” 天已经擦黑,领着娇娇走在回山下村的路上,两个人走的溜溜达达,全当吃饱了饭化食。 “舅母,为什么她们都爱问我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呢?”娇娇细声细气地问道。 苏夏至一直觉得这个孩子挺奇怪,自从跟着她回了山下村之后竟然一次也没有问过她母亲闵青兰,而且不管在何种情况下,小小的她都是非常安静的。 那种超出了她年龄的安静甚至可以说是冷漠,让苏夏至打心里心疼这个孩子! 她也不去询问娇娇在周家是如何生活的,有些话是不用问的。只要看看这孩子瘦骨伶仃和谨小慎微的样子,这就说明了一切! “都谁问娇娇了?”苏夏至随口问着,脑子里已经浮现出了周里正他老婆周徐氏那张板着面孔的势利模样。 “奶奶问过。”娇娇果然一开口就说的是那个老巫婆! “还有娘亲……” “那,娇娇是怎么回答的?”周家两房儿子,都已经成亲,闵青兰是成亲一两年后才有的娇娇,所以这原本很正常的怀孕生子的时间到了一心想抱个孙子的周徐氏和周里正来说就成了磨人的煎熬! “我也是说我不知道。”娇娇握着苏夏至的小手忽然攥紧了。 她对奶奶说了不知道娘亲和小婶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的时候,被奶奶给了两巴掌,还骂了她是个‘没用的废物’! 后来娘抱着她哭了一场,偷偷告诉她,以后谁在问同样的问题,你就说‘我娘肚子里是弟弟,小婶肚子里是妹妹’…… 结果她照着娘亲的话说了之后,小婶又在四下没人的时候打了她,说她是个口黑心黑的‘贱丫头’! 所以,今天在看到杨巧莲再撩开衣服给她看肚子的时候,娇娇真是怕极了…… “舅母!”娇娇突然扑到苏夏至身上,抱着她的腿‘哇哇’地哭了起来:“娇娇真的看不见啊,娇娇不能说谎……” 苏夏至蹲了下去,双手抱起了这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半晌无言,这他娘的都是万恶的重男轻女的思想造成的啊!快把个孩子逼疯了…… 在默默地走了几步之后,她轻轻地对孩子说道:“别哭了孩子,再有人问你这个问题,你就说我舅妈说的:你肚子里一肚子屎半肚子屁!” 正文 第199章 嫂子生产(1) “行吗?”娇娇眼里都是泪,说话的时候还一对儿一对儿的往下掉。 苏夏至凑过去在她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笑着说道:“记着点路丫头,以后你娘出了月子你就得回周家去了,舅母不能再随便去接你出来住,可你自己会慢慢的长大,那就可以自己来找舅母了,好不好?” “好!”小丫头痛快的点了头…… 在躲到娘家去的第四天,茂昌记的掌柜齐鸿羽找找到了她。 “闵夫人,贵号的生意这么好,您怎么倒躲起来了?”将手里提的一篮丰盛的礼物递了过去,齐掌柜站在苏家的院子里一下就被苏春来种的那些辣椒吸引了过去。 “这是?”他是生意人,做生意就讲究一个奇货可居,如今闵记的挂面就算是奇货,几乎是一上柜台就被抢光,而苏家院子的这些红通通的他连名字也叫不上的东西,齐掌柜一看眼睛就亮了:没想到苏家还藏着宝贝呢! “齐掌柜是希望我把挂面的生意分出去做?”苏夏至接过那只沉甸甸的竹篮,略一瞟,见都是实打实的瓜果腊肉,便双手捧给了苏婶子。 “这都是给娘的?”苏婶子接过一篮子礼物,心里很高兴,觉着闺女也长出息了。 苏家没有什么像样的亲戚,苏婶子又不善经营亲戚之间的关系,相公死了以后,她家的日子越过越穷,因此亲戚也是越来越少。 人情冷暖这种东西在她的心里是没什么概念的,谁来她家坐坐她都喜欢,待到人家走了她也不想。家里过成了这样她也没啥感慨,照样吃饭睡觉。 直到现在儿子闺女都稀里糊涂的成了家,她家的日子慢慢地好过了起来,苏婶子的脑袋里还是一团浆糊,一样吃的饱睡得香,以为别人家里也是这个样子的。 如今乍一看到家里竟来了齐掌柜这样的体面人,她有些无知所措了,提着一篮子贵重的礼物有点不敢收! “伯母!”齐鸿羽费了好大劲才把自己的眼睛从地上那些结了红通通果子的东西上移开,他走到苏婶子面前行了礼。 “哎呦,大兄弟,快屋里坐吧!”人家一声伯母叫的苏婶子没了脉,晕头涨脑地就往屋里招呼,一张嘴这辈分就乱了。 “呵呵。”齐掌柜见过识广,平日什么人都要打交道,因此见了苏婶子这样胡说八道的也不在意,知道她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农妇罢了。 客客气气地进了苏家的正屋,齐掌柜随意一看,觉着收拾的还算利落干净,不禁对这一家人有了几分好感。 “你先坐,我去沏茶。”苏夏至跟着进了屋,拿了桌子上的茶壶去了厨房。 看见院子里苏婶子正在小声的叫着后院的苏春来:“大愣子,大愣子,你倒是过来啊!” “娘,谁来了?”苏春来正从鸡窝里往外掏鸡蛋,听见老娘叫他,便提着半篮子鸡蛋晃悠到了前院。 “找你妹妹谈生意的。”苏婶子把手里的一篮子礼物显摆给儿子看:“你赶紧跟进去和人家说说话,就你妹妹那傻了吧唧的会做什么生意啊!别让她把人坑了……” 闺女傻,从生下来就傻,这点是苏婶子对闺女根深蒂固的看法。所以一看齐掌柜穿的好说话也客气的样子,她就怕自个的闺女在人家面前冒了傻气,于是赶紧打发儿子进去招呼客人。 “娘,哥,我和齐掌柜谈的是正事儿,你们别瞎掺和啊!”沏了茶端着往屋里走的苏夏至听见了老娘和哥哥的嘀嘀咕咕,连忙叮嘱了他们几句才进了屋子。 “去啊!”望着闺女的背影苏婶子着了急,就怕她惹出事来。于是苏婶子一个劲地对儿子使眼色。 “我媳妇呢?”好半天没听见媳妇说话的苏春来把鸡蛋放进了西屋,自己则打了水蹲在地上洗手洗脸。 “在我那屋炕上睡着呢,睡了可有会子了!”儿媳妇身子重,眼瞅着就足了月份,临产前她吃不好睡不好,怎么待着都不舒服,因此只要能睡着的时候,她不管在哪个屋都是躺下就睡,能睡多一会是多一会儿,也省的肚子里的孩子动的厉害了,她连躺着都费劲。 “嗷。”苏春来洗干净了手和脸,把水泼到了墙根处,把木棚扣在井沿上之后,脸都没擦便进了屋子。 屋子里苏夏至正在和齐掌柜的商谈挂面销售的问题,见哥哥进来便先给二人做了介绍。 苏春来与齐掌柜一团和气的见了礼,苏夏至便接着说正事,苏春来则一声不吭地拉了把椅子过来做旁听。 “您用茶。”齐掌柜被苏春来的大眼珠子瞪得心里直犯毛,忙把苏夏至给自己倒的一杯茶推到了苏春来的面前。 “不用客气,这是我家。”苏春来又把那杯茶推了回去,顺便掀起桌上的桌布擦了一把脸:“你们说你们的,我就听听。” 苏夏至住了口,头往后仰面无表情的看着哥哥,直到确定哥哥不会再插嘴的情况下才接着方才的话题谈了起来。 秋收一开始,挂面的销路就一路上扬,这个月茂昌记已经进了两次货了,但还是供不应求。 苏夏至作坊里有存货,就是不给茂昌记一个痛快,总是让他们那里的货卖断,她才会不疾不徐的送去下一批。 齐鸿羽打发伙计过来催过三次,每次见到的都是闵记挂面作坊被外面铺子的商户围堵的情形。 伙计次次回来都是这样的说辞,齐鸿羽才上了心。 闵记的货在铺子里卖了时间不短了,他也明察暗访过,真应了秀才家的那句话:“全大梁您都不会找出第二家能做挂面的来!” 他嫌这看似简单的面食进货的价格高,想在别处再寻个卖家,结果方圆百里之内他问遍了,根本没人做的出闵记那样的货色来! 正文 第200章 嫂子生产(2)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手里的货是多么的金贵!也暗道自己走了眼,放到眼底下的商机竟差点溜走! 齐鸿羽是抱着势在必得的心态找到山下村的。结果他也扑空了一次,直到第二次他提着东西再去的时候,闵家看门的那个五大三粗的壮小子才偷偷地告诉了他东家的去处。 齐鸿羽一高兴便给了那个半大小子一把铜钱,那小子‘感恩戴德见钱眼开’,又偷偷地对他说了点别人不知道的事情:“最近找东家上货的人多,东家说谁家给的钱多就给谁家送的货多……” 无奸不商,闵秀才家的娘子能有这样的二心,齐掌柜的不觉得奇怪。 他现在要做的,便是安抚一下这个做生意不久的女子,让她的挂面生意只和茂昌记做,并且这次一定要签下约来,白纸黑字的落到实处,那样才是最稳妥的! 因此今天他是带着诚意有备而来的,所以与苏夏至谈的便甚为坦诚,双方在进货的价格和销售的价格上展开了拉锯战,最后竟在两文钱上各不相让,开始扯皮! “不就两文吗,妹妹,你看在哥哥的面上就让给这位齐掌柜得了!”苏春来是个痛快人,听着他们两个人说的事情头都疼了,于是他在最不该开口的时候开了口。 “是啊,闵夫人,不过区区两文,你又何必这么计较!”齐掌柜马上借坡下驴与哥哥成了一条战线上的弟兄。 “我再给您说说我为何一定要较真。”苏夏至看了哥哥一眼,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说话之后才继续说道:“齐掌柜,这两文您必须让!” “我知道您对现在挂面卖的这么好反而降价有意见。你也只算了在目前数量下降价后茂昌记会少收多少银子,可您算过如果在降价后销售暴涨,您会多收入多少吗?” “挂面就是个老百姓日常生活里吃着方便的东西,而这种东西必须薄利多销扩大客人的来源才能取得最大化的利益……” “我给您算笔账……”苏夏至把桌上的桌布撩开半面,用指尖沾了自己杯中的茶水,在桌子上写着一些数据,很直观地让齐掌柜对她的设想有了一个全新的认知,最后她看着沉思不与的齐掌柜指了指最后出现在桌子上的那几个字:“成不成?成,咱就签您的独家销售的合约,不成,我就要……” “成!”齐鸿羽从苏夏至给出的那一堆数据里看到了巨大的商机!而且他还从她的话语里捕捉到了很多他做生意以来也曾想过的一些想法。 那些想法有时就是在他的脑中一闪而过,他没想到竟从她的口中听到了如此清晰的论述。 他低估了挂面的销售前景,更低估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啊…… 锱铢必较,这是一个成熟商人必备的气质!苏夏至谈生意便是如此。 哪怕是两文钱,只要有谈判的空间,她便会咬死不放,让对方的思路顺着自己既定策略进行……而为了今天这场和茂昌记的谈判,她已经布局了几个月,从终于等到了齐鸿羽肯安静的听她来完整的说完自己的设想。 这场谈判是双赢的结果。 茂昌记抬高收货的价格,而降低销售的价格。 闵记作坊出产的所有挂面在方圆百里之内也只能委托茂昌记销售,并保证货物一个月一千五百斤的最低供货量! “如此齐某便告辞了,明日请闵夫人到茂昌记签下契约便可!”谈判完毕齐鸿羽告辞。 苏夏至面上带着笑意地将客人送至了门口,看着齐掌柜上了马车才回了院子。 苏婶子正在屋里推着苏春来:“大愣子,你醒醒!不是让你帮衬着妹妹点么,你怎么自己倒睡着了!” 苏春来直眉瞪眼的瞅着苏婶子,一副还没有还魂的模样,过了半晌他才开了口:“我妹妹赚了。” “赚了多少?”一听闺女挣了钱,苏婶子来了精神,赶紧追问了一句。 “两文。”苏春来又想了半天,才开了口。 “才两文啊……”苏婶子有点失望,但一想到人家送的那篮子东西她还是很高兴,那些东西可是值不少钱呢! “娘!哥!你们快出来,看看嫂子这是咋了。”苏夏至扶着才睡醒的杨巧莲站在院子里,脸都白了。 她看见嫂子的脚踝处一缕殷红的鲜血正蜿蜒的落下,登时手忙脚乱起来! “哎呦,这是要生了!”苏婶子出来一看便急着回头对苏春来说道:“赶紧去请稳婆!” “我怎么还没有感觉呢?”睡得迷迷瞪瞪的杨巧莲把自己的裙子拉起一些看了看,见一条裤腿已经被鲜血染红,她抬头对着苏夏至说道:“也不疼啊?” “真的?”苏夏至一想到闵青兰的那次要死要活的生产就吓得腿哆嗦,如今听到同为产妇的嫂子居然说肚子不疼,她才放松了些。 “赶紧进屋吧,这是还没开始呢。”苏婶子生过两个孩子,还是有些经验的,见儿媳妇还能走动,便让闺女扶着进了东屋:“送我那屋去,离着厨房近便,端水方便。” “哥!你怎么还杵在那里不动啊!”走到东屋门口的苏夏至一看楞柯柯站在院子里的苏春来,气得大喊了一声。 “会……会很疼吧?”苏春来难得的说话也口吃起来。 “这个时候说这个有用吗!”苏夏至气得想把哥哥踢出去,“赶紧去请稳婆,对,有个叫顺婆的,就是隔壁村子的,你去请她!她手艺顶好……” “哦!”苏春来大梦初醒似的快步跑了出去。 苏婶子和苏夏至一通乱忙,才铺了吸血用的草木灰在床单子上,杨巧莲便变了颜色,双手支着桌子几乎站不稳:“疼了,还成,也还能忍……” 正文 第201章 苏家长孙(1) 等把她架上铺了几层草木灰床单子的炕上,苏夏至又冲进了厨房开始烧水,这边东屋里方才说还能忍的产妇已经鬼哭狼嚎地骂起了苏春来以及苏家上下的历代祖宗…… 蹲在地上烧火的苏夏至听得几乎想堵住自己的耳朵,对于嫂子骂苏家上下老小她没多少感觉,倒是她每次阵痛开始那慎人的哭喊声听得她真想找块布把她的嘴堵上! 太吓人了…… “舅母……”娇娇也小脸惨白的挪进了厨房紧挨着她:“大舅母也是要生小弟弟了吗?” “是啊!”苏夏至一把抱住了她,不敢撒手:“娇娇不要怕,有我呢……” 杨巧莲喊喊停停,阵痛过去之后,她便很不好意思地对婆婆道歉:“娘,您别和我一般见识,我就是疼的狠了……” 结果不等苏婶子表态,她便面目狰狞扭曲的再次破口大骂:“苏春来你个挨千刀的,天天往死里干老娘,现在老娘怀着你苏家的种,要疼死了!****苏家祖宗……老娘就是做鬼也不放过你!” 如此反反复复,苏夏至始终只敢站在东屋的门外往里探头探脑,听着杨巧莲始终洪亮的破口大骂,她倒反而觉得挺安心…… 在稳婆被苏春来扛着进了苏家的时候,屋里苏婶子和杨巧莲一起发出了一声惨叫。 “你是谁?”看着地上站着的陌生女人,苏夏至颤颤巍巍地问道。 “我是邻村的媒婆子,正和顺婆聊天呐,就被这后生扛你家来啦……”那中年妇人惊魂未定的说道。 三姑六婆是古代不同行当对那些从业女子的称呼。 苏春来稀里糊涂急赤白脸地跑到了隔壁村子,打听了稳婆的住处,他径直前往,推门进去见两个老婆子在聊天,他就挑了一个看着慈眉善目的扛了就走,压根就没问人家到底是不是稳婆! 屋里生孩子的不叫了,现在是苏婶子喊的呼声震天,这让院子站着的几个人同时傻了眼。 “几个人在生?”媒婆子问道。 被吓得心惊肉跳不敢进屋的苏夏至听到这话眼睛一亮:“婶子您也能接生?” “能啊。”媒婆子自己抚着胸脯喘息不止,都是让苏春来抗在身上给颠的,“我原来也做的是稳婆,后来被顺婆抢了生意,我又争不过她,就只好改去说媒了!” “那您快进屋瞅瞅去吧,我怎么听着我娘喊得声音比我嫂子还惨?”有病乱投医,现在有个女人说自己会接生,苏夏至连推带搡地就把那个气息不稳的女人推进了东屋。 在门帘撩起又放下的时候苏夏至看见杨巧莲正脸红脖子粗地咬着苏婶子的胳膊,眼睛瞪得老大几乎都要突出来,看着吓人! 她把又干回老本行的媒婆子往里一送便撂下了门帘,屋里马上就传出了媒婆子的叫声:“这孩子头都出来啦,外面那个谁啊,赶紧把你家的剪子拿出来,再给我把灯点上,对了,还有准备热水……” 连珠炮似的吩咐不歇气地灌到了苏夏至的耳朵里,她头都大了! 这个时候想跑都来不及了,所以她只能眼一闭心一横赴死似的进了东屋! “呕!”满屋的血腥之气马上钻进了鼻子,恶心的他胃里一阵翻滚…… 一口气憋着,她把油灯,剪子,布巾等物都给媒婆子摆在了桌上,随即马上挑了帘子奔了厨房去端水。 家里的三个木盆都装上了热水,苏春来蹲在灶台前在烧火,眼睛紧盯着燃烧的木柴目不转睛。 “哥,这锅做开了就别再烧了,用不了。”苏夏至说完端着水又往东屋跑。 东屋的门口,娇娇看见她过来,连忙伸着小手把门帘拉起了一条缝。 “好孩子!”用脑袋一拱,苏夏至就从那条缝隙里钻进了屋,很快出来的她不忘拍拍小丫头的脑袋。 再次走进厨房的她发现苏春来居然还保持着同样的姿势未动,只好走过去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哥,你这发什么呆啊!” “啊?”苏春来明显的一哆嗦:“你说啥?” “……”苏夏至知道哥哥也心心里没底有些慌乱了,于是问道:“你怎么都到了顺婆的家里还不问清楚啊,扛了个媒婆子回来……” “这婶子看着面善,我瞅着顺眼些。”苏春来低头又往灶里塞了一大块劈柴。 “别放了,这锅水就够了。”苏夏至又说了一边方才说过的话,看哥哥的样子就知道他也是心不在焉的。 “哇……哇……” 兄妹俩还在厨房里说话的功夫,东屋里便传出了哑哑的婴儿的哭声,苏春来愣了下,扭头看着妹妹问道:“生了?” “生了!”婴儿的声音娇娇弱弱的小猫儿一样,苏夏至听得鼻子一酸眼泪落了下来:“真不容易啊……女人啊……” 蹲在地上的苏春来‘噌’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大步走到东屋的门口,笔管溜之的站在那里,脸对着门帘子还是不说话。 苏夏至抹了一把眼泪,又端起地上的一盆子热水到东屋,这回不等娇娇伸手,苏春来一撩帘子让她进去了。 满屋子腥了吧唧的血味更浓,杨巧莲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地躺在炕上眼神是没有焦距的。 苏婶子才换了她身下污秽的铺垫,炕前的地上扔着一大包染着血渍的旧床单子。 “闺女,把地上的东西拿出去扔了吧。”苏婶子拿着布巾再给儿媳擦拭着身子,也是满头大汗的。 “放那别动。”一手托着才出生的婴儿,一手小心地给孩子正清洗的媒婆子说道:“那个衣胞你们不留着就给了婆子吧?” 正文 第202章 苏家长孙(2) “衣胞?”苏夏至觉着自己没听懂对方说了什么。 “那就让你婶子拿去吧,咱家没人吃这个。”苏婶子伺候儿媳妇生产已经累的快要脱力,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呕!”这回苏夏至是有点明白了,知道她们说的大概就是后世称为胎盘的东西,胃里一阵搅和,又想吐了…… “这小子真够壮的!”白得了一副胞衣,误打误撞碰到的产妇又是生的利落,媒婆子心里也痛快! 她把孩子从盆子里捧到桌子上摊开的布巾上小心的为他擦拭着身上的水渍,苏夏至只看见孩子的肚脐是挺长的一截凸起,还用棉线系着。 “男丁?!”才给儿媳妇穿上一条裤腿的苏婶子仿佛此刻才回了魂,她跪着挪到炕沿边上伸手扶住苏夏至就要下地:“快,看看娘的鞋在哪儿呢,我怎么找不着了……” “您是找不着,不是在您脚上穿着呢吗!” 被闺女一提醒苏婶子才明白自己一直穿着鞋在炕上呢,不过刚才也顾不得了,儿媳一通的鬼哭狼嚎又掐又咬的差点要了她的老命,现在她的耳根子还‘吱吱’响呢。 “真是……唉!”看着丢下床上那个只穿了一条裤腿屁股上包着旧布的儿媳妇不管,直接奔了孙子的老娘,苏夏至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她弯腰帮着累的话都说不出的嫂子穿上了衬裤。 “嫂子,恭喜你,如愿以偿了!”苏夏至抬手擦去杨巧莲眼角滑落的泪水:“是儿子……” “儿子?”杨巧莲虚弱的追问了一句。 “嗯。”苏夏至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好!快跟你哥说一声去……”她喜极而泣,心里是开心的想要叫出来的欢快,偏偏四肢无力,生产后的她现在连说话都费力。 “让奶奶抱!”媒婆子终于给新出生的婴儿包进了全新的襁褓中,小心的送到了苏婶子的怀里:“老妹妹,姐姐给你道喜了!” “同喜!同喜!”苏婶子接过孩子用手臂托着让孩子的小脸对着自己也抽了下鼻子:“小愣子,叫奶奶!” “呃!”苏夏至第一个就翻起了白眼,这都什么名字啊! “娘,您别光顾着自己看,也给我嫂子看看。” “哦。”苏婶子抱着孩子走到炕前面歪着对儿媳妇一晃,笑嘻嘻的说道:“小愣子,这是你娘。” 不等杨巧莲哆嗦着伸出手来,苏婶子已经转了身:“给你爹看看去……” 杨巧莲的手伸在半空中,颓然的落下,她苦笑着望着苏夏至。 “你现在甭跟娘抢。”苏夏至明白她的心思,马上开解道:“坐月子的时候你就好好养着,娘愿意抱你就让她抱着,等你出了月子还怕没儿子抱?” 杨巧莲笑着点了头,头枕着枕头只想合眼。 “别睡啊,我刚才就给你熬了粟米粥,你喝了再睡……”苏夏至说着又忙忙叨叨地跑了出去。 杨巧莲侧脸看着她娇小的背影,心里一阵有愧。又想起了自己曾经想要害死她的那些旧事,她忽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记耳光! “呦!这是干啥?”一边收拾东西的媒婆子赶紧走到杨巧莲身边,拉着她的手不许她再打自己。 “没事儿,我就是高兴!终于给他们苏家生了个儿子出来,也算对的起祖宗了……”杨巧莲掩饰道。 “那是,生了儿子你就是功臣,好好养着啊!”媒婆子这才放了心,又走到桌前把带着血渍的剪刀放进盆子里清洗着:“你这一家子人多好,和和美美的。” 杨巧莲咧开嘴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了…… 苏夏至从东屋出来的时候,苏春来两只手托着他初次见面的儿子在发呆,等苏夏至端着加了一勺子红糖的粟米粥走回来的时候,他还是保持着同一个动作在相面。 苏夏至顾不上他,先把粥给杨巧莲送了进去,一直站在门口的娇娇也随着她进了屋。 发了半天呆的苏春来盯着手里这个看不出像谁,粉红的一大团东西脑子里在进行着严肃的思考。 看着左右没了人,他才低声问了自己老娘一句:“娘,这东西真是我媳妇生出来的?” “废话!”苏婶子听见儿子说了傻话不禁骂了他一句:“不是你媳妇生的,难道还是你生的?” “不是。”苏春来默默地摇了头:“可,他这么大的个子……” “个子大还不好!”苏婶子凑过去又看了看包着孙子的小花被笑了:“这孩子随你,以后也是个大个子!” “不是。”苏春来又摇了头。他欲言又止地说道:“这么大的个子,我媳妇都能生出来,那她现在那里得有多大!” 说完,他又若有所思的看了母亲一眼。 ‘啪!’苏婶子重重的给了他一巴掌!“混小子,不想点正经事!” 给媒婆子数了接生的铜板又道了谢,把人送出了门口,已经是天擦黑的时候。 不知不觉竟过了一天。 跟着担惊受怕的苏夏至只觉得累的不行,却是没有一点胃口。 苏婶子抱着新得的孙子不撒手,和苏春来嘀嘀咕咕地在给孩子起名字。 “小愣子是立了秋生的,娘看叫秋生挺好!” “好什么啊?”苏夏至坐在门窗紧闭的屋里呼吸着污浊的空气心里发闷:“哪有您这么取名字的?” “我叫夏至,哥哥叫春来,您给小宝取名叫做秋生不成了跟我们一个辈分排着了?” “是啊……那娘再想想。”苏婶子此时也觉得这个名字不太对头了,又开始冥思苦想起来。 正文 第203章 似醉非醉(1) “那我和娇娇就先回去了,明儿就不过来了,您和嫂子都好好歇歇,以后带孩子有的累呢。”苏夏至起了身一面和老娘告着别,一面领着娇娇出了屋门。 “还没吃饭呐,别空着肚子走,娘这就做去。”一直抱着熟睡的孙子乐过了劲的苏婶子直到此时才想起一家人都还没有吃晚饭,于是她赶紧挽留闺女。 “您做了和哥哥吃吧,我和娇娇回去了。”苏夏至脚步没停,牵着娇娇的小手出了院子。 “舅母,您也怕看到生小娃娃吧?”才离开苏家几步娇娇就抬头问道。 “怕!”苏夏至没有否认:“我一听到你娘还有我嫂子她们这样的叫嚷就头疼。” “我也怕……”娇娇小声说道:“我听见奶奶说,我娘要是死了也好,就让那个寡妇进门。” “你奶奶当着你说这个?”在家帮着忙活了半天的苏夏至一直昏昏沉沉的,听到娇娇突然说了这个,她停了步,追问了一句。 “不是的。”小丫头摇了头:“是奶奶和我爹爹说的,我就躲在娘屋里呢。” 苏夏至对于周家那一家子黑心肝的人是不抱希望的,而现在闵青兰又生了一个女儿境况就会更加艰难。 想想她生孩子时周徐氏那副半阴不阳的嘴脸,再想到闵青兰一定要自己带走娇娇时眼睛里的无助,苏夏至不禁问她现在的处境担忧起来。 “舅母,您看,是舅舅!”就在苏夏至凝神思索的时候,娇娇忽然指着前面月色中朝着她们快步走来的清淡身影叫了起啦。 “娘子,”没等苏夏至开口,闵岚笙已经已经迎了上来,一把握住她的另一只手有些焦急的说道:“往日为夫回去你都已经到家,今日为何这般的迟?” “今儿啊是遇到事了!”苏夏至笑吟吟的卖了个关子。 他能来接她,苏夏至心里是很开心的。 左手用力握了一下他绵软的手掌,然后才说道:“我嫂子生了,生了个男孩呢!” “呵呵,好!”见娘子高兴,闵岚笙也跟着一笑:“我们要生女儿,儿子一个就够了。” 苏夏至不说话了。 “舅舅,舅母也怕生小娃娃的……”娇娇看舅母别过脸去不再说话,赶紧把自己才听到的‘秘密’告诉了闵岚笙。 闵岚笙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娇娇在前面走,舅舅和舅母说几句话。” “好。”懂事的孩子马上松开了牵着苏夏至的手,蹦蹦跳跳的往前跑去。 “慢点!”天上的月色很好,路上一层的月光,可苏夏至还是怕摔了孩子:“有什么话不能回去说,非要……” 她喋喋不休的唇马上被他柔软唇瓣封住,对方温热的急切的气息几乎是瞬间便点燃了她,苏夏至马上便调价反射似的半张开嘴想要吸进新鲜的空气,闵岚笙的舌尖趁机长驱直入地侵入了她的领地…… 那是一个绵长,沉醉,带着灼热的欲望的吻…… 吻得猝不及防的苏夏至那脑中一片空白,呈缺氧的状态。 “我想你了……”最后,在依依不舍中结束了这个吻后,闵岚笙俯身在她的耳边说道。 最近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家里又住着那么一个妖孽,两个人确实已经好久没在一起了。 苏夏至不由自主的红了脸,扭头看着已经走出去老远的妞妞,拉着闵岚笙赶紧去追:“先想着吧,咱家里现在不方便……” “他今天没有跟回来。”秀才一扬眉,眼泛桃花,指尖在她的掌心轻轻的搔了一下:“娘子回来睡吧。” “真的?”苏夏至强自平静下的心也起了风浪,她心跳悠地加速,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和秀才在一起时做的那些‘没羞没臊’的事,恨不得立时把秀才扑到在地上! “真的,今天就是我一个回来的,他说不要等他了。”闵岚笙的眼睛顺着娘子衣襟移到了她的胸口上,趁着她心神摇曳的时候突然地拱到了她的小****上:“人家都快饿死了……” “滚你的吧!”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越来越‘流氓’的秀才,苏夏至自己也笑了,拉着他快步往前赶去:“咱赶紧回家,我也饿了……” 说完她听见秀才在旁边吃吃的坏笑忙又解释了一句:“你别胡思乱想啊,我说的可真是吃饭,我和娇娇还没吃完饭呐。” “明白,明白。”眼睛里都是不正经笑意的闵岚笙很正经的点头:“娘子不用解释,为夫懂……” 说说笑笑地一段路不知不觉的就到了家。 闵岚笙上了台阶去开院门,苏夏至领着娇娇跟在后面进了院子,见正屋的油灯还燃着,不禁埋怨道:“你出去怎么没吹了灯呢?” “我明明吹了啊。”闵岚笙知道娘子过日子精细,对这些小事很是注意,所以出门的时候特意吹熄了灯才锁了门的,难道是自己记错了? 拿出挂在腰间的钥匙开了正屋的房门,闵岚笙还没往里迈步脸就沉了下来:“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不是怕你们想我么!”妖孽那很不要脸的声音轻飘飘地从屋里传了出来:“快点做饭吧,都快饿死了!平县的饭简直无法下咽!” 一路走得春心荡漾的两口子,进门就被不知道怎么进了屋子的妖孽给彻底熄了****。 闵岚笙看着稳稳当当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眼睛也盯着自己娘子的那个东西真想扑上去,然后骂死他! 因为家里才添了丁,苏夏至心里是高兴的。所以虽然眼看着今晚的好事变成了的泡影,她也是没说废话,直接进了厨房做饭。 反正秀才和娇娇也要吃,她不怕多做妖孽一个人的饭…… 正文 第204章 似醉非醉(2) 心情好兴致就高,别看现在已经是大多数人家该睡觉的时候了,苏夏至依旧哼着小曲在厨房里煎炒烹炸,不嫌麻烦地一口气做了五个菜! 这一世,苏夏至生的娇娇小小,用她自己的话说就是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可她生了一副好嗓子,柔和而轻灵。 因此每当她随意的哼唱一些上一世刻在记忆中的那些歌曲片段的时候,秀才总会放下手里的一切去用心倾听。 厨房打开的两扇窗里正在往外冒着稀薄的水汽,苏夏至在煮汤。 勺子贴着铁锅的边缘搅动着才加了胡椒粉的底汤,她口中无意识的轻哼着:“爱上一朵花就陪她去绽放,爱上一个人就伴着她成长……” 秀才倚在门框上不在死命的瞪着碍手碍脚的妖孽,而是全神贯注的听着娘子的歌。 书案前坐着的妖孽一愣神间马上神情严肃的用手轻拍一下椅子的扶手,他人已经轻飘飘的弹起,清风一样滑出支起的窗子飘向了厨房…… “舅母,这是什么歌?”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拿着扫晴娘的娇娇好奇的问道。 “这是……”苏夏至低下头去浅浅地尝了一口锅里汤口的咸淡,然后用筷子搭在碗边上,把打好的蛋液洒到了勾了芡的汤里,眼睛的余光瞥见厨房的门口白影一闪随即说道:“这是酸辣汤,舅母做的最好喝了!” 姜温站在厨房的门口定定地望着那个系着围裙站在灶台边的纤瘦女子,以及坐在小板凳上的娇娇,眼睛开始湿润了…… 他仿佛看见了多年前的姐姐与自己。 还有那个女子哼唱的歌曲的曲调,与大梁流行的“宫”、“商”、“角”、“徵”、“羽”五阶音调并不相同,是只有姐姐才会唱的七阶音调! 这样的音调用的人非常之稀少,能用“变徵”、“变宫”作成曲调,并能流畅应用的人并不多见。 “迫不及待地要吃饭了?”苏夏至一边用勺子把做好的酸辣汤盛在汤碗里,一边把早就切好的芫荽末撒在了汤上:“端走吧。” 姜温没有动,秀才从他的身边挤了进来,伸手端起了放在灶台上的汤盆小心地放在摆在地上的饭桌上。 “还是我家秀才有眼力见!”苏夏至对着闵岚笙一笑:“劳烦相公把桌子上的馒头也拿过去呗……” “好。”闵岚笙听话地走到桌边端了扣在笸箩里的热好的馒头放在了饭桌上。 门口的姜温眼神一阵黯淡,人家两口子分明就是和和美美过的挺好的小日子啊,为何自己总是觉着那个女子如此特别呢?想再多也是无益啊。 五菜一汤,平时苏夏至也是不会做这么多的菜的,今天忙活了一天,早晨和茂昌记敲下了目前来看最为合理的契约,下午苏家又添丁增口,两件都是大喜事,她拿了一坛子腌鸡蛋的烧酒出来,给围着饭桌做好的三个大人一人倒了一杯:“吃饱喝足赶紧都回屋睡觉去……” 酒足饭饱之后的苏夏至是摇晃着出了厨房的,闵岚笙不放心,赶紧扶着她回了西屋,帮着一身酒气的娘子铺好了摆在席子上的铺盖,才扶着蹲在墙边的她躺在褥子上,苏夏至便蛇一样的缠上了他…… “厨房里的小白脸在觊觎你的娘子呐……”她小狗似的地咬着秀才耳垂不撒嘴。 “为夫知道。”秀才的耳朵马上染上了红色,心跳也跟着快了起来。 “今天哥哥当爹了,娘可高兴了……”想起她娘为了看孙子竟丢才还未穿上衬裤的杨巧莲不管,苏夏至吃吃的傻笑起来,闵岚笙赶紧把脸侧开一些,防止再被她咬上。 “我也高兴!”笑完,她撅着小嘴得意地说道。 可我什么时候当爹啊?闵岚笙看着有点撒酒疯的娘子幽怨地想到:那我才高兴呢! “我想起来了……”苏夏至忽然挣扎着要坐起来,她一手搂着闵岚笙的脖子,一手去揪秀才的耳朵,一张嘴,又把人家的耳朵咬住了,也不用力,就那么轻轻地叼着…… “娘子……为夫忍得很辛苦……”被微醺的娘子几番调戏,闵岚笙终于开始小声诉苦:“你再这样,不妨我们先做了事再说话吧……” “我想起来了!”苏夏至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唯独没有秀才想的欢好一项,她的唇堵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娇娇告诉我,说周家那个老巫婆想让你姐夫娶那个寡妇进门做妾呢……还说你姐姐死了也好……” 一句话让秀才已经有了反应的滚热的身子马上降至了冰点! 他眼睛斜睨着墙角失了会神,随即托着娘子的头将她轻轻的放在枕头上睡好然后他缓缓地起了身。 苏夏至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角,眼神清澈无比的说道:“我都醉了,秀才帮我把娇娇带过来吧。” “好。”闵岚笙一声轻笑,这个小女人,为了躲开厨房的那个东西连装醉都用上了…… 第二天因为和齐掌柜约好了签约的事情,苏夏至起了个大早。先把泡在锅里的碗筷刷了,又做了一顿简单的早饭让大家吃了便准备出门。 “嫂子,门口来了个人,说是找秀才哥的。”高越堵着门口,扭头对才从厨房里出来的苏夏至说道。 “哦。”苏夏至走到门口一看,原来是周家的车把式。 “秀才去了书院,不在家。”既然对方只说是来找闵岚笙的,苏夏至对于对方的来意也不多问,省的弄个自讨无趣。 “那给您也成!”车把式陪着笑从怀里抽出一份朱红封面的请柬来:“这是为二小姐办的满月宴的帖子,还望您和闵公子莅临!” 莅临?!苏夏至伸手接了那封请柬心里一阵暗笑:一听就是出门前被周里正调教过的…… 正文 第205章 似醉非醉(3) “好,回去给你们大少奶奶带句话,让她好好地养好了身子,到时候我和秀才一定去!”她痛痛快快地答道。 车把式办好了差,心里踏实了,他早就听院子里的徐妈说过,闵秀才家的可不是个善茬,他倒是觉得这个女子挺好说话的。 正好车把式是赶着骡车来的,苏夏至也不客气,带着娇娇便坐了一路的蹭车,直到了杏花村她才下了车,对车把式道了谢,领着小丫头去了镇子上。 契约是昨天和齐掌柜商谈好的,所以苏夏至在仔细观看过之后便签了字并加盖了闵岚笙的印章。而齐掌柜也签了字,盖得却是茂昌记的印章。 观看双方立约的乡绅也签了字后一式两份的契约便生了效,是个皆大欢喜的事情。 装好那份沉甸甸的合约,苏夏至知道自己的生意这次算是真正的步入了正轨! 接下来便是大张旗鼓的招收学徒和再找一处宽敞的院落将作坊红红火火地做大了。 不过一口吃不成胖子,这些事情早就在苏夏至的脑子里有了详细而完整的计划,她只要带着大伙稳妥地去做就是了,半点急不得。 立了秋,大中午的还是挺热,苏夏至给娇娇买了一碗冰酪,这东西挺贵,她舍不得吃,只给孩子买了,让她坐在卖冰酪的摊子前吃完把碗好给摊主。 “我要一碗,多放点乳酪,少放点冰!”一只小脏手几乎贴着苏夏至的脸伸到了摊子前,她皱着眉回了头,身后站着油脂麻花的小胖子。 “呦!是姑姑啊!”小胖子把摊主才递过来的冰酪大方地送到苏夏至面前:“这碗我请您吃!” “你怎么不上学了?”这小子太会来事儿,苏夏至每次见到他都会不由自主的喜欢,不过她自然也不抢着吃孩子的吃食,只是笑着推开了他的小脏手。 见她不吃,小胖子也不客气,一勺子下去先把冰酪上面撒的果粒都给舀了起来送进了口中,然后含含糊糊地说道:“这几天上不了了,先生病了……” “病了?”苏夏至想想安逸的那副吊死鬼似的高瘦身材,越觉得那家伙的身体看着就不怎么好。 “不会是你给气得吧?”她一边喂着娇娇,一边不忘调笑小胖子。 “那能啊!”小胖子马上否定,“我爹给他开了工钱,他病了不来给我上课是我的损失,我没事儿气他干嘛?” “你?”苏夏至瞥了他一眼,想想边上还有个卖冰酪的摊主,所以没有再说过火的话。 “这回真不是我!” 这话说的……苏夏至笑着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含义分明就是:原来你还真把安先生气病过啊…… 小胖子见苏夏至不信,他赶紧解释道:“安先生估摸着是有病,他来我家的时候就常常的发热,还总是咳嗽呢。” 把小碗儿里的最后一勺冰酪送进娇娇的口中,苏夏至把碗递给摊主,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陈冠西,没在说话。 “这是谁啊?”小胖子眼睛盯在娇娇嫩白水灵的小脸上看了又看,觉着这孩子不像秀才娘子。 “这是我家相公的外甥女,娇娇,叫哥哥!” “哥哥。”娇娇嫌小胖子脏,叫的不情不愿的。 “嗳!”小胖子眉飞色舞的答应了,然后伸手从衣服里摸着什么,不一会儿他的手上便多了一个油纸包:“给,葡萄干!” 娇娇不要,依旧是嫌他脏。 苏夏至却伸手接了过来,笑眯眯的说道:“这个可是好东西,便是帝都的人也未必吃的上呢!谢谢啦!” 小胖子家是个草包金的状态,只要不是‘凤肝龙胆’这种稀罕东西,他都能吃的到,所以苏夏至也不和他客气,收了这份寻常人家根本难得一见的东西。 小胖子乐了,眼睛都眯了起来,接着吃自己已经有点化了的冰酪:“妹妹,敞开了吃!别给哥哥省着,吃完了再到哥哥家去拿啊……” “……”苏夏至听着他油腔滑调如同泡妞似的话语不禁摇头:“让你爹赶紧给你换个先生吧,我看你跟着安逸也学不出什么好来!” “安先生人不错。”小胖子三口两口的吃完了碗里的食物,把碗往人家摊子上一扔,跟着苏夏至的屁股后面也起了身:“就是有点傻……” “哦?怎么说?”说安逸傻?苏夏至听着这话说的挺新鲜,不禁也放慢了脚步等着小胖子追上来。 “一本《语论》那是开蒙的东西,就这段日子,他是反过来调过去的讲,连我家外面盯摊子的伙计都会背了,我还是说我不会,谁能信?他就信了!”小胖子说的痛心疾首,很替安逸揪心似的:“姑姑您说,就他这么一个缺心少肺的人是怎么长到这么大岁数还没被人骗死呢?” 苏夏至侧耳听着陈冠西的话,心里也是有些不明白,不过她对安逸一直没有好感,自然对他的事便不会太上心。 两个人在路口分了手,小胖子回了肉铺子,临走的时候不忘招揽生意:“姑姑要是买肉一定买我家的啊,我给您称的分量足!” 眼瞅着天色还早,苏夏至思忖了一下,又领着娇娇到了下一条街打首饰的铺子里。 闵青兰的孩子马上就要出满月了,而哥哥的孩子也落了生,她得给这些小家伙们都备下一份贺礼才行。 挑挑拣拣的看了铺子里几乎所有的款式,苏夏至订下了两套分量相同的长命锁,不偏不倚,苏家的孩子和周家的孩子一人一套! “真好看!这个是给妹妹的吗?”娇娇趴在凳子上眼巴巴地看着摆在眼前的那一堆亮闪闪的东西问道。 正文 第206章 满月宴(1) “娇娇没有吗?”周家的家底富庶,不会小气到连套长命锁都不给孩子买吧? 娇娇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掌柜的,再多加一套。”苏夏至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舅母给娇娇买!” 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里,闵岚笙正对着坐在对面的姜温怒目而视! 要不是实在打不过人家,他早就扑上去了…… “你心里在骂我吧。”姜温靠在车厢上,眼都不睁。 闵岚笙也不答话,身子也往后面一靠,闭上了眼。 “哎呀,你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啊。”看着秀才不痛快了,妖孽心里舒服了很多,他语重心长地开解着闵岚笙:“昨天躺下都多久了,你还心跳如鼓体若火烧……” “都是男人,你也别总是憋着忍着,太久了保不齐就能憋出病来,不行你就自己解决一下,反正天黑,屋子里也看不清……” 闵岚笙气得当时就睁了眼,待到才想开口,见到对面那厮那俊脸含笑的模样,他马上便压了火气,轻声说道:“无妨,等国舅大人回了京,我自会一切正常。” “我就知道你在打这个主意,所以不是就早点告诉你吗,本座一时半会儿呢还回不了京,圣上允了我,只要明春科考的时候准时回去复命即可。” “所以呢……”姜温拉长了声音,慢悠悠地说道:“我会和你一起进京的,你开不开心!” 闵岚笙又闭上了眼,懒得搭理他。 再过几天他家就该翻盖房子了,连他两口子都还没地方住呢,到时候看这个东西还怎么赖着他们! “听说你家的房子要翻建了?” 闵岚笙睁开眼看着他,心道:我看你还能放出什么屁来! “早点安排好住处,本座也不挑,还跟你在一处将就着就成!”姜温笑着说道。 果然还是在放屁!闵岚笙瞪着他想道。 “你不用看了,你生的也没有我漂亮!而且你都二十了,我才十八,再过几年你就是老头子了……” 闵岚笙知道国舅爷是闲的,天天就见不得自己好,现在说的这些话也是故意气自己,两个人不过相差了两岁,没道理他成了老头子而国舅爷自己还是小伙子。 道理,闵岚笙都懂,可他心里还是隐隐的生气! 其实昨天姜温确实是没想回山下村的,他临时宿在了书院安怀远的小院里。 这事儿原本除了安怀远之外是没有外人知道的,他就是为了第二天办事的时候从平县启程比较方便罢了。 哪知他才从浴房出来就被安怀远的小女儿堵了个正着,对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摆了各色精致的吃食,开口便说:“家里下人粗鄙,这是妾亲手做的饭食,愿姜公子品尝。” 出京的时候,影卫他就带了两人。 依着他目前的功夫,放眼天下能伤他的人已经不多,所以他把一个影卫暗自派给了闵岚笙,皆因为此次查的事情太过凶险,他不想闵岚笙被人伤到。 而另一个影卫又被他临时派出去做点事。就这么会儿功夫,安静就正好堵住了他。 从他十三四岁初长成的时候开始,姜温的眼前便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花痴女子,如安静这样的名门闺秀他不知见了多少,所以每每有这些腆着脸贴上来的女子,他心里皆是一副腻歪透顶的心思,如同先吃了苍蝇又踩了****一般的恶心! 所以他没多废话,直接传了安怀远,警告他管住自己的女儿后,便借着这个茬又回了山下村闵家。 对于闵岚笙那些挂在脸上的表情,姜温知道那是他故意甩脸子给自己看。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啊…… 几乎是一想到她家厨房里飘出的那股子香味,他的两条腿便不受控制的往这边跑来了! 在闵家,他觉着舒服。 就如同他小时候,家里有着姐姐和姐夫一样,他的乐趣便是看着天天和自己睡在一起的姐夫对着姐姐的房间抓耳挠腮。 一想到这里,姜温竟不由自主地笑了起来…… 办满月酒的时间是有讲究的,男娃是整月办,而女娃就要提前一天。 所以月初生了孩子的闵青兰也在月底出了月子。 周里正家最近也是出了不少丢人现眼的事情,为了去去霉气,也为了在杏花村摆摆威风,这次小孙女的满月酒他是故意要往大了办,就是想用周家的排场把那些私底下说三道四的人的嘴堵上! 苏家也得到了消息,是周徐氏挨家挨户的亲自给送的信儿。但是她没往苏家门里走,只看见人家院门口的门楣上挂着的鸡蛋她就就得刺眼! 一个月初,一个月尾,两个女人都生孩子,偏他苏家傻子就能生男娃,而她家已经一连两个赔钱货了! 站在门口脸上带着皮笑肉不笑的姿态和苏婶子说了几句话,周徐氏就去了下一家。 而送走了客人,苏婶子倒犯了难。 儿媳妇也是才生了没几天,这孩子虽然没有养足了月份,但长得很壮,也能吃,现在是眼瞅着长个儿。 要说依着规矩,家里有坐月子的产妇是不能到人家去喝满月酒,都说若是这样的两家子人见了面,双方家两个生了孩子的女人就会有一个没有奶水…… 过去的孩子要是母亲没有奶水喂,那可是要遭罪了! 苏婶子把自己的顾虑一股脑地倒给了儿媳妇,想听听她是啥意思。 杨巧莲想了想说道:“这事儿等妹妹过来再说吧,那个人是她的大姑子,不行咱家就让妹妹把礼钱带过去,咱们就不去了……” 正文 第207章 满月宴(2) “不去了?”白给了礼钱而不去是酒席,苏婶子觉得太亏了。 第二天闺女姑爷体体面面地登了门,领着一个水灵灵地小丫头,外人不知道的,谁看着都像是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儿。 闵岚笙给苏婶子行了礼便去了正屋和苏春来坐着相面,东屋里嫂子在坐月子,他一个大男人进去不得。 东屋里盘腿坐在炕上的杨巧莲脸脸色很好,一点不像才生了孩子没几天的样子。 就是肚子上的一大圈肉还没有下去,坐在那里像个泥龛似得。 才吃饱了奶的小娃娃被包在襁褓里睡得香甜,苏夏至凑过去两只手支在孩子的两侧细细地端详着他,发现这小东西才展开的五官与哥哥真是像极了! “起了什么名字?”她弯下腰去在孩子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马上就闻到了他身上的一股子奶香,还真就是个奶娃娃呢。 “别提了!”有儿万事足的杨巧莲费劲地挪动了一下自己略显庞大的身躯,往炕沿边上坐了坐。 她现在比生孩子前胖了不少,盘腿坐着一会儿功夫腿就会麻。 “娘和你哥憋了几天了,也没想出过合适的来,后来就说等妹夫来帮着给选个好字呢!” “那我和秀才说说去。”苏夏至知道古人起名字的规矩多,所以她也不敢胡说八道,一回身才发现给他们开门的苏婶子并没有跟着进来,“娘呢?” “八成见到妹夫就逼着他给孩子起名字去了。”杨巧莲笑着往隔壁指了指。 她猜的没错,已经为新落生的孩子的名字头疼了几天的苏婶子一见到姑爷就追着进了正屋,往桌子边一坐,让闵岚笙马上给孩子起名。 秀才一想苏家人肚子里的这点墨水便也没有推辞,思索了几个字,用笔写在了一张纸上,让岳母和舅兄挑。 因为苏春来连名带姓是三个字,那到了他儿子的这辈便只能用一个字的名字,最后加上包着脑袋跑到正屋里来的杨巧莲,一家人一合计,全部认为那个‘奕’字最好! ‘奕’,乃姣美,大而光明的意思。 苏春来认为这个字很符合自己的儿子样貌,他确实个子不小,而且也长了个人模样…… 自此苏家的长孙便有了名字——苏奕。 而对于这个名字,苏家上下是一致的满意,苏春来难得的脸上有了点笑模样,他伸着蒲扇大的手掌‘啪啪’拍在闵岚笙单薄的肩上感慨道:“妹夫,你终于有点用了……” “……”这叫什么话?闵岚笙听了只是呵呵笑了两声,他没法和大舅兄一般见识。 杨巧莲又拉着苏夏至说了周家满月酒的事,让她给拿个主意。 “别拿钱了,反正过不了几天嫂子您也得给孩子办满月,他们家的人也不会来咱家吃那顿饭,正好两清,谁也不欠谁的。”苏夏至说道。 这话正中了苏婶子的意,当下便决定周家的满月酒他们不去了,礼钱也省了。 周家的满月酒定在中午时分,所以苏夏至和秀才在娘家坐了会儿便起身到周家去。 迈出门口的时候苏夏至无意中一抬头,瞅见院门上面吊着两个鸡蛋,她不明所以的指着问道:“这什么意思?” “咱们这边的风俗就是这样的,家里添了男丁,就要在门口挂个鸡蛋,生了小丫头就要挂个针线荷包。你咋连这个都不知道?”苏婶子心里又开始琢磨着自个的闺女笨了。 “这个我知道,可我看人家门口都是挂一个鸡蛋啊,咱家为什么挂了俩?”苏夏至还是不明白。 “当然是俩!”苏春来一本正经的解释道:“男的都是俩蛋,挂一个怎么成?” 这解释…… 苏夏至摇着头咧着嘴哈哈大笑着走向了周家,而身为男子的闵岚笙只能板着一张大红脸臊得脸上直发热地跟在娘子身后也去了周家。 这次的满月酒周里正是豁出去了,不仅请了一村子的人,还特意搭了戏台,请了平县里的一个戏班子来家里唱戏。 这排场一摆出去,立马就镇住了杏花村的那些前阵子还说闲话的村民,大家心里也有了个数:周存孝虽然不长进,可他爹还没死,就是说闲话也轮不到他们呢! 闵岚笙是闵青兰唯一的胞弟,所以也就是她娘家这边最尊贵的客人,因此当闵岚笙把手里的帖子递上去的时候,苏家临时请来帮忙的人马上就小跑着进了内宅。 不一会儿,周存孝,周存礼兄弟便一起迎了出来,满面春风地行礼过后,非常客气地将秀才两口子迎进了周家的院子。 正屋里是周家族里的一些长辈,因为闵岚笙身份的关系,所以他虽然辈分不够,仍被众人奉若上宾。 而苏夏至则在下人的引领下去了后宅。 不过堪堪一个月的功夫,原来那个连老妈子都舍不得请的周家,居然养了几个下人?! 而最让苏夏至不齿的是,周存孝虽然收拾的体面,对他们夫妻的态度恭敬,一路走来也是说说笑笑,惟独不看另在她手中的娇娇一眼,仿佛根本不认识这个孩子一般! 一个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不闻不问的父亲,苏夏至无法对他有半点好感。 还是闵青兰生产的那间屋子,苏夏至一进去就看出这屋里是从里到外的收拾了一番的,而且连床上的铺盖都换了簇新的。 一屋子的女人围着穿的花团锦簇的闵青兰在说话,而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一抹藏不住的疲惫之色。 “这是?”听见有人进屋,几个女人停止了嘁嘁喳喳地声音,都扭着脸望向门口领着娇娇的苏夏至。 正文 第208章 发憷(1) “这是我的弟媳妇苏氏。”闵青兰在看见苏夏至的那一刻,几乎是马上就把目光移到了大女儿的身上,她从围着的女人中挤了出来,眼里含着泪一把抱起了娇娇,轻声问道:“小男,有没有想娘?” 一个月母女未见,双方都有着短暂的陌生感,她们都在打量着对方。 小男胖了还白了,小脸粉嫩粉嫩的好看!而且孩子身上穿的袄裙也是簇新的,当时走的匆忙,她又才生了孩子,已经顾不上很多,连件换洗的衣服都忘了给孩子拿! “这孩子多亏了你帮着照料了!”闵岚笙抱着娇娇对苏夏至弯了腰。 苏夏至马上敛衣还礼:“哪里话,自家人,不说这个……” “好,好……”似乎比怀孕前又清瘦了不少了闵青兰眼睛微湿,思前想后的说不出话来。 面对着这个她原来从心里不想认的弟媳妇,她是有愧的,所以一时有话也无从说起。 “长命锁,给孩子的。”苏夏至把手里的一只木盒递给闵青兰,笑着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尴尬。 “舅母抱!”见苏夏至的右手腾了出来,娇娇马上就把身子倾向了她,两只小手直接搂住了她的脖子。 苏夏至忙接住了她。 闵青兰心里一阵的失落,才一个月啊,小男就和自己疏远了…… 不过这疏远也恰恰说明了苏氏对孩子照料的用心,否则小孩子是不会粘着外人的。 “娘亲,娇娇也有哦!”身子一被苏夏至抱住,小姑娘马上比在她娘的怀里活泛起来:“这个是舅母给娇娇买的。” 说着话,她把脖子上挂着的长命锁从领口里拽了出来,献宝似的给闵青兰看。 “娇娇?我的大孙女不是叫小男么?是谁允许你擅自改了名字的?”人还没有进来,周徐氏透着底气的声音已经从门外传了进来。 娇娇是周家正儿八经的长房嫡孙女,用周徐氏的话说:“这孩子哪哪儿都好,唯独就是托生了个女娃!” 就这一句话已经把周里正两口子的心思暴露了个底儿掉,孙女儿再好也是个女孩儿,比不上能顶门立户传宗接代的孙子! 闵青兰生产的时候,周徐氏被苏夏至给数落的够呛,心里一直憋着火。 所以今天前院下人一通传大少奶奶家的兄弟到了,她马上就躲了,为的就是不与这两口子的碰头客套。 在门帘子外站了片刻,她一直支愣着耳朵在偷听。听来听去闵青兰和苏夏至说的话都没让她挑出毛病来,现在娇娇一说话,周徐氏一阵冷笑:娇娇?一个女娃娃,有什么可娇贵的! 挑了帘子进到大儿媳的房里,周徐氏发现一屋子的女人都朝着她望了过来,不禁赶紧用手抚了一下鬓角,又把棕色锦缎的滚边夹袄的下摆拽了拽才拿着劲说道:“岚笙家的,你岁数小,不是婶子事多,我们家小男的名字叫做若男,可不兴随便乱改的!” 说着,她把目光迎向苏夏至怀中抱着的孩子,随即愣住了…… 看着皮光水滑细皮嫩肉的小丫头,瞪着两只墨玉似的大眼睛警惕地望着自己,周徐氏有点发憷! 为什么会对一个小丫头发憷?她自己都说不清楚。 其实,她怕的确实不是自己的孙女,她这种人是没有惭愧心的,哪怕她对娇娇再不好,她也没有自觉性去检讨自己的过失。 她心里憷的是那个笑盈盈抱着娇娇的女子! 那个女人长了一双能看到她心里去的厉害的眼睛,还生了一张比刀子还利的嘴,每每她说出来的话,都是周徐氏最不爱听的,而又无法反驳的。 小男也变了,怎么才分开了一个月,这丫头片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眼神都透着厉害! 周徐氏本想伸手去接过孩子的,当着那么多亲戚的面,她怎么也要表现出对孩子的和善来啊,可一旦对上了那孩子清澈无比的眼神,她放弃了这个念头。 “婶子说的对!”苏夏至清清灵灵地开了口,连个磕巴都不带打的。 周徐氏笑了,心道:你总算是知道了周家分量,知道了自己的斤两…… “您就是事儿多!一个月不见孩子了,也不见您问问,倒是只会找孩子话里的毛病!” 苏夏至一句话分了两半说,前一句让大伙听着都以为她是顺从了周徐氏的意思,承认自己给人家的孙女改名不好,下一句她就直接用话扇在了周家掌家女人的脸上! 周徐氏的脸上还挂着洋洋自得的笑意,听到她说了这句话心里马上就添了堵,只是她面上的表情一笑一沉变化的太快,让人看着很是滑稽。 “娇娇的户贴上到你周家的户籍上,她的名姓连官府衙门都是有记录的,谁能改?”苏夏至往上托了一把孩子,也觉着她这一个月沉了不少,抱久了压胳膊。 “不过是孩子的小名儿,在周家您爱叫她小男还是周若男都随您,在我们闵家,她就是我们的小娇娇,小宝贝儿,我和秀才都喜欢着呢!” 说完,苏夏至在娇娇的小脸上亲了一口,抱着孩子往里走去:“走,咱们看看小妹妹去。” 直接把周徐氏给晾在了门口。 周徐氏心里那个气啊!本想抓孩子话里的毛病暗讽几句那个女人是个不懂事的,这下倒好,又被她数落了! 她这么大岁数了,在周家除了在周里正面前低着头,看见谁不是仰着脑袋说话的?现在是屡次的被苏家那个傻子奚落,一次一次噎得她没话说…… 若说改名,人家确实没有改,话说到这里,自己的孙女让儿媳妇的娘家给养了这么长的时间,自己进门不问孩子只说闲话,那就是事儿多! 正文 第209章 发憷(2) 这么一想,周徐氏心里静了下来,又想起了周里正反复嘱咐自己的话:“闵秀才和他的那个女人都不是省油的灯,你以后和那两口子打交道要多留神些。” 闵青兰的二女儿睡在她的床上,孩子躺在靠床沿的地方,外面挡了一个枕头。 苏夏至抱着娇娇从一堆不认识的女人中走过,满面带笑的和人家打着招呼:“来了啊,一会儿吃好喝好啊,千万不要客气……” 那些女人也一起点头笑呵呵的支应她:“好的,好的,自家人,我们都不会客气……” 杵在门口的周徐氏差点没把鼻子气歪了!心道:这到底是谁家啊! 走到床前,苏夏至把娇娇放到了地上,然后低下头细细地端详着那个新生儿的样貌,只感到一阵揪心! “我……我没什么奶水……”闵青兰很惭愧!作为孩子的母亲她没能产出足够的奶水来哺育孩子,她觉得那是自己的失职。 在看到那个孩子的第一眼的时候,苏夏至竟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这个孩子活不长…… 躺在红色襁褓中的孩子是被打扮过的,胸前挂着一个络子,里面装了一把长命锁,可就是这艳丽的红衬得孩子的皱巴巴的小脸显得黑紫黑紫,薄薄的嘴唇紧闭着,小小的五官看不出模样,只凑在一起,看着是个生气的模样。 满是绒毛的额头上是几根稀疏的黄毛,在往上,头上戴了顶四角绣花的帽子。 “那你给孩子吃什么啊?”孩子太瘦了!几乎就是一层皮贴着骨头,躺在那里就像只病怏怏的小猴子。 “米汤,再加上点糖。”闵青兰小声说道。 眼睛盯在孩子无比难看的小脸上,苏夏至在脑子里回忆着关于宝宝喂养方面的营养知识,最后她对着闵青兰说道:“养只奶羊吧,总比喝米汤强些。” 闵青兰眼睛扫向了站在门口的婆婆,没说话。 艹!真尼玛墨迹!苏夏至在心里狠狠地鄙视了一把自己这个没用的大姑子:你闺女都快饿死了,老子把话把都给你递过去,你照着说会死么! “走,都出去入席!”周徐氏笑着张罗着屋里的女客到外面的院子里去用膳:“吃了饭门口的戏就开罗,连着三场大戏呢,是平县的戏班子,挑梁的可是秋海棠呢!” 秋海棠,是艳名流传四方的男旦,据说是有比女人还女人的扮相,比女人还女人的好嗓子,所以他的名号被周徐氏一说出来,屋里的女人便轻呼一声,齐齐的起了身子往外走去,都赶着到外面去看热闹了…… “婶子!”待到众人走的差不多,周徐氏也要跟着走出去的时候,苏夏至大声地叫住了她:“您留步!” “啊?”周徐氏装傻,她知道苏夏至要说什么,大儿媳妇也和她说过要买头奶羊回来养着,给二丫头挤奶喝。可她没答应。 床上躺着的黑毛猴子一样的东西太寒颤!周徐氏从看了第一眼之后就不想再看那个孩子第二眼,同样的,她也从心里没拿那个小丫头当回事,巴不得她赶紧死了呢! 但这有些阴损的想法是不能为外人道的,所以周徐氏表面上依旧装出一副慈爱的模样,暗地里却是不给这个孩子一点好处,只等着她熬尽了,自己死了拉倒! “这孩子再喝米汤就得饿死,难不成您就是这么打算的!”苏夏至沉下了脸,目光烁烁地望着她,不给她一点躲闪的机会。 “岚笙家的!”一下又被戳中了痛处,周徐氏马上就有点恼羞成怒的气愤:“婶子总拿你当个孩子,可你也不能逮着什么就说什么啊!” “不爱听了?”苏夏至一步一步地走近她,眼睛盯着她的眼睛,慢悠悠地说道:“床上躺着的是你周家的骨血,别看她是的丫头就觉得没用,你自己不是女人么?看不上女人,干嘛不让你儿子娶个男人回来!” “你,你,你说的这都是啥!”苏夏至往前逼近一步,周徐氏就后退一步,终于她的后背抵到了门帘上,一脚踩上门槛,她身子一晃一只脚就迈出了门外。 “实话,我说的是实话。”苏夏至也站到了门口,而且有意低放大了声音:“周家有钱把平县的戏班子请回来,没钱给二小姐买头奶羊?” “谁说没钱给那个丫头片子买奶羊了!”周家是乡绅,周徐氏虽然掌家扣扣簌簌,但就不爱听有人说周家没钱这种话,她是典型的暴发户的心态。 “那买啊!”苏夏至的声音又提高了一分,才出去的妇人们已经开始注意到了这边的异样,纷纷往闵青兰的屋里望来。 “这不是一直没买到嘛。”周徐氏放低了声音说道:“慕男是我的孙女,看着孩子饿的夜里哭我能不心焦吗?” “呵呵!”苏夏至对着她一呲牙,乐的像要吃人似的,然后从周徐氏身边挤了出去,站在门口对着已经入了席的一院子女人说道:“美女们!” “哈哈!”听到这个奇怪的称呼后,院子里的女人们都是一愣,随即一起捂着嘴笑了起来。 “趁着大伙都在,也帮周婶子点忙,谁能找到才生了产的奶羊的就给她介绍介绍,周婶子说要出大价钱呢!咱别让二小姐才生下来就饿肚子啊。”苏夏至一撩帘子,把躲在后面的周徐氏给露了出来。 “是吧,婶子?” “咳咳!可不,可不,有劳大伙了。”周徐氏被动地点着头,只想掐死身边这个多嘴的女人。 “好办,奶羊咱乡下多的是,您就说要几头吧,明儿我就给您赶来!”苏夏至这么一吆喝,当下就有人接了话茬。 周家那个二小姐她们都是见了的,大伙虽然面上没说,可心里都存了和苏夏至一样的想法:这个孩子恐怕是养不大的。 正文 第210章 幸福要偷(1) 如今一听这孩子只是缺了奶吃,虽然有钱人家请的是奶娘,可乡下并不兴这个,买头奶羊养着倒是不算什么。 苏夏至的一句话,就给快饿死的小婴儿找到了饭辙,坐在床边闵青兰神情呆滞地望着自己女儿的小脸,浑然不知的落着泪…… 一个月的光景,她从死到生,现在又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女儿从生到死,她无力的感到了自己的没用! 原来那么精明的自己,真就像弟媳妇说的:你除了会算计亲兄弟的那点廪膳费还能干点什么? 是啊,她除了能算计自己娘家弟弟的那点钱以外,在周家竟连给女儿争取到一口奶的地位都没有啊! 女儿出生一个月了,周家的人到她屋里来的次数有限。 就连周存孝也只是象征性的看了看她们母女之外就再没有登过她的门! 他们夫妻之间已经疏远的像是两个同行的陌生人一般。 孩子是她一个人黑夜白天的带着,外人不会帮衬这一把。这让坐月子的她累的疲惫不堪,哪能好好的将养身子? 月子饭倒是做的很丰盛,可坐月子哪有顿顿吃饭的?她说了几次的催奶汤,婆婆也不给她熬,还说她没用,生了孩子没有奶…… 过够了!这种日子她真是过的够够的了! 可,她能怎么办? 一个嫁了人的女子,已经生了两个女儿,还拴不住丈夫的心的女人能怎么办? 闵青兰情不自禁的把手伸向了二女儿的小脸:“娘没用啊,你是投错了胎了……” 满月酒开了席,前院后院的一片杯盘交错的声音,大家忙着往嘴里塞东西,只想着多吃一些,最好能把今天出的礼金吃会双倍去,完全不理会自己肚子的承受能力!个个都是一副吃死也要多吃的样子…… 不一会儿,搭在门口的戏台也开了锣,梆子一响,男旦上了场,马上就赢了一个碰头彩,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苏夏至侧着耳朵听了一阵,是一句没听懂! 只听出这戏大概就是后世说的昆曲曲调。 前院里正屋内一桌酒席行的正酣,宾主都吃的尽兴,围着桌子坐的几个男人都成了脸红脖子粗的模样。 闵岚笙坐在这些人中间面色平静,别人举杯他便端起杯子来意思意思再放下,别人发表言论,他便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总之到了现在,这一桌子人也就只剩了他是还算清醒的,连周里正说话都短了舌头。 “岚……岚笙!”酒壮怂人胆,三两猫尿下了肚子,周存孝的胆子空前雄壮! 他拍着小舅子的大腿笑嘻嘻地问道:“听说你最近常去书院呐,可是寻到了什么发财的门路?” 周存孝喝得脸红脖子粗,人还未到中年,他的身子已经有了发胖的迹象,如今他正扭着头儿和闵岚笙说话,秀才能看到他很明显的双下巴。 “哦?为何这么说呢?”周存孝说他常去书院是寻到了发财的门路,这话让闵岚笙诧异。 “别……别装了!”周存孝一抿嘴,眼睛斜着瞟着小舅子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都看见了!” 说着他用两根手指点着自己的脑袋一派了然地说道:“你媳妇头上戴的金钗是‘一两金’的吧?那么一副钗子要快十两银子呢!” 他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一直留神听着大哥和闵秀才说话的周家老二周存礼还是听见了。 周存礼手里端着杯酒,佯装抿了一口,眼睛迅速地围着饭桌扫了一圈,见宾客的目光都盯在他父亲身上便放了心,他伸筷子夹了点菜放进嘴里没滋没味的嚼着,继续偷听旁边二位的谈话。 “唉!”闵岚笙无奈的叹了口气,“妇人,就是爱倒腾这些劳什子!” “谁说不是呢!”周存孝右掌的手背往左手的手心里一拍,发出‘啪’地一声脆响,用颇为赞同的语气说道:“就小柳那个骚娘们……” 周存孝口中的小柳,就是邻村的那做了暗娼的寡妇,她对外人说她叫做柳丝儿,实则她在家姐几个里行四,那个村子的里的人都叫她柳四姐。 柳四姐是周存孝的姘头相好,也就是把闵青兰从台阶上推下去的那个女人。 “咳咳!”周存礼干咳了几声。 周存孝马上就止了声,他喝的虽然有点高但还没有到了酒醉的地步,脑子还是保持着六分清醒的,弟弟那边一提醒,他马上就意识到自己刚才是说错了话,于是他马上刹住了话题,端起酒来对着闵岚笙一举,自己先干了。 闵岚笙垂了眼帘,手掌按在酒杯上,不说话也不喝。看样子是不准备给他姐夫这个脸了。 周存孝岁数越大越抽抽,现在活得越发的没脸没皮!小舅子不给他好脸他也不往心里去,自顾自地伸手把面前大碗里的鸡爪子掰了下来,一边啃着一边用胳膊碰了闵岚笙一下:“嗳,说说,到底有什么财路,都是一家人,你就眼看着你姐姐和我饿死?” 闵岚笙依旧低着头,沉吟了片刻,用一种爱答不理地口吻轻声的说了一个人的名字。 因为他是侧身对着周存孝那边坐着的,所以坐在秀才身后的周存礼就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周存礼不动声色地往左拉了一下椅子,这样一动,他几乎就要和闵岚笙贴在一起坐了。 “他?!”听到这个名字周存孝显然有点吃惊:“是不是我那几个同窗都跟着他一起干呢?” 他把啃得不干不净的鸡爪子往桌子上一扔,抓起搭在腿上的桌布擦着手。 这回闵岚笙又闭了嘴,眼睛看着周存孝,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正文 第211章 幸福要偷(2) “明白了!”周存孝发红的眼珠子泛了贼光,他搓着两只手,屁股下面如同做了荆棘,根本坐不住,看那样子就是急于出去。 周家大门外的戏班子演的头出戏进行的正酣,戏台前已经围了几层人,连邻村的都有过来看戏的。 院子里的满月宴正屋里的已经散了席,闵岚笙随着周家的人一起步出了屋外,正看见苏夏至贼兮兮的从内宅里溜了出来。 夫妻两个一碰头,又是对着一笑,苏夏至走近秀才拉着他就往外走:“快走,好不容易才把娇娇哄她娘屋里去,咱偷偷的走,别惹孩子哭!” 正屋的酒席一散,那些有头脸的宾客大多离了席开始往外走,坐着不动的大多都是杏花村里的街坊邻居。 随着人流缓慢的走出了周家的院子,苏夏至和秀才才下了台阶便走不动了。 人们都拥在戏台前仰着头看戏,而且还看的很带劲! 既然走不了那就看看吧,苏夏至抱着好玩的心态倒退着上了台阶,这样还看的清楚些。 闵岚笙不爱看戏,大梁历代朝廷都会娼寮妓院查的严格,唯独不禁男风,这就让以男色为生的那些主有了很多赚银子的门路。 戏子便是如此。 那时走码头唱戏的都是男子,而戏文演绎起来却要有男有女,所以扮演女子的男旦们很多都兼着另一个身份——男妓! 他们的主顾可比花楼的姑娘更广泛,不禁可以伺候女人亦同样伺候男人,价格也比一般倌楼里的小倌高了很多,皆因为这些人大多色艺双绝,而且身子柔软,上了榻个个都是一身媚骨……让对他们使了银子的男人女人们欲罢不能! 戏台上的戏苏夏至没有看过,单听着锣鼓点和腔调她觉得有几分像后世的昆曲。 台上正中男子扮的春闺少女纤纤素手执着一柄罗扇正唱的咿咿呀呀华年易逝,只盼命里的那个冤家早点把她娶回家去…… 一副怀春少女扮相的男子就是平县最有名的男旦秋海棠。 自打他一张嘴,几乎一句一个碰头好,戏台下那些平日装的道貌岸然的男人女人们,此刻在他扮出的绝色面前也都变成了斯文败类,大声的叫着好! “这唱的怎么样?”苏夏至贴着闵岚笙咬上了耳朵。 闵岚笙摇摇头,他是真不懂。 他平日把大把的时间都用在了读书写文章上,若说点评戏文,他还真不在行。 “我觉得他在对付,就是想赶紧把这出戏打发了,好拿了钱走人!”苏夏至继续咬相公的耳朵,而且是明目张胆地在大庭广众之下真的咬了闵岚笙的耳朵! 秀才红着脸狠狠地瞪了这个不着调的娘子一眼,赶紧低了头,只觉得被她咬过的耳垂发了烧,火烧火燎的烫! “不信?你等着……”苏夏至对着看台上的那些琴师用了心,只一会儿便约莫出了那曲子的板眼。 台上的年轻女子神色恹恹的望着满园盛开的春花,轻启朱唇,手中的罗扇掩住了半边芙蓉面,秋海棠开口唱道:“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伴奏的乐器突出的只是一只笛音,婉转清越,但透着单薄,若无那几句词伴着,都能让人忽略了去。 苏夏至就在这个时候开了口,“什么花儿姐?什么花儿郎?什么花儿的帐子?什么花儿的床?什么花儿的枕头床上放?什么花儿的褥子铺满床?” 上一世,苏夏至有个人老心不老的风骚老妈,是个京剧票友。 在她一大堆的男朋友的名单中,曾经有一个是戏迷,与她堪称志同道合! 那个两鬓斑白的老头天天尖着嗓子掐着兰花指唱虞姬,苏夏至她妈演楚霸王,所以最后虞姬抹了脖子,夏夏她妈的爱情也到了终点…… 当然,在这二位情浓的时候,他们也唱别的曲目,比如现在苏夏至唱的这出《卖水》里的一段,就是那位老爷子喜欢唱的。苏夏至听得多了,烦了,也就会了。 几乎是她的声音一起,台下就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站在台前看戏的人们看看台上的秋海棠,再看看站在台阶上的苏家傻丫头,都有点不着边,不知道今天这唱的是哪一出! 而苏夏至就是为了好玩使坏,她唱的又是京剧的曲目,京剧的发展本身就糅合昆曲等多种地方戏曲而成的,所以她一张嘴,几乎所有的念白的点都吐在了对方换气的时候,如此两种相似又不同的剧种搅和在一起便乱了套,秋海棠唱不下去了…… 对面那个俏丽清淡的女子唱的戏词他听得真切,就是不能合上人家的拍子,而自己这边的琴师在他住了口之后,也有些不知所措,手里抄着家伙,望着苏夏至,以为遇到了砸场子的! 此时苏夏至念完了那几句道白,笑眯眯的闭了嘴,等着看对方的反应。 秋海棠确实是唱的在糊弄。 当他毫不费力的吐字发声,耳边听着台下观众的喝彩声时,心里只觉得厌烦! 这出堂会是戏班子的东家接的,他不想来。可东家说雇主是个大财主,唱完了戏还要留饭呢。 一听留饭他就更烦,以为又是要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冷眼瞧着周家门里门外进进出出的那些人,秋海棠有点小骄傲看不上这些泥腿子。 对于入幕之宾的主顾他也挑,总想合了自己的心意,做这等事,哪怕是伺候一个男人,他也愿意选个看着顺眼的,否则宁可不挣这笔腌臜钱! 那个女子生的好生俊俏!尤其是笑起来若隐若现的酒窝真是招人稀罕……秋海棠动了心里,以为苏夏至对自己有意思,因此才在台下搅了自己的场子。 正文 第212章 幸福要偷(3) 可他怎么就这么喜欢那女子的那股子泼辣的味道呢! “奴家不会,让您见笑了!”秋海棠站在台上,聘聘婷婷地对着苏夏至行了一个女子的礼,但说话的声音已经换上了他的本声,稍显低柔的声线透着性感,雌雄莫辨! “不会啊……”苏夏至笑开了花儿,觉着台上的那个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传说中的人妖,女相男声,太有意思了! “不会就算了,您接着唱吧,我回家啦,”调皮捣蛋完毕,苏夏至觉着玩尽了兴,决定回家腌鸡蛋去。 昨天哥哥给她送去的鸡蛋还没有收拾呢。 “姑娘留步!”秋海棠见她说走就走毫不留恋,心中一阵气恼,脚下一点,腰身一拧,身子已经拔起从戏台上跳了下来,两个起落间就拦着了苏夏至,只是他一看见她身后的闵岚笙便愣住了。 秋海棠自负美貌不输于女子,可他也承认在平县附近他的容貌只在一人之下,那个人便是闵岚笙。 “闵公子!”这次他对着秀才行的是男人之间的礼节。 “呀,你认识我家秀才啊?”苏夏至心里更得意了,秀才的知名度越高,她也觉得脸上有光。 秋海棠一阵苦笑:“在平县又有哪个不识得闵公子的。” “哎,你们都别往前凑了啊!听人家说话好意思吗?”眼看着看戏的众人都更着往她们这边走来,苏夏至赶紧喊道。 秋海棠转身对身后戏台上的琴师打了一个手势,众琴师得了命令,重新敲打吹拉起来,已然是开始了下一场。 见有了新戏看的观众又挤到了戏台前接着看戏,虽然不时地还往秋海棠他们几个人那边望上一眼,倒也不再过来打搅他们。 闵岚笙还了礼,站在苏夏至身侧并不说话。 “你是想问那下半段吧?”头一次与扮上装的男旦离得如此之近,苏夏至毫不避讳地把人家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强忍了才没有伸手去摸一把秋海棠脸上晕着的桃粉色的胭脂。 “正是。”秋海棠点了头。 “那你听着啊……”苏夏至拉开了架势双手捏了指法接着把下半段唱了出来:“红花姐,绿花郎。干枝梅的帐子,象牙花的床。鸳鸯花的枕头床上放,木樨花的褥子铺满床……” 她行腔唱念与自己相似又不似,秋海棠这次听得真切,两个人唱的曲子虽然一快一慢,可分明就是有着某种联系的! 为什么她唱的如此流利而我却连听都未听过呢? 恍惚间,身前的女子已经与闵岚笙并肩走远,秋海棠鬼使神差般的一拧身子,又追了上去。 过去江湖里有句行话:好把式打不过烂戏子! 秋海棠也是有功夫的,只是他极少外露罢了。 几个起落追上了已经快出了村子的小夫妻,他只眼巴巴地盯着苏夏至看。 “何事?”闵岚笙忍不了了,终于淡淡地开了口。 “这个……”秋海棠稍一发愣,便把手里的罗扇双手捧着递给了苏夏至:“这是谢礼,谢谢姑娘您教了奴家一段新戏!” “干嘛这么客气啊!”苏夏至笑呵呵的伸手去拿扇子,一只玉白纤细的手掌已经先她一步接过了那柄扇子,闵岚笙面无表情的对秋海棠点了头,伸手拉起娘子的小手柔声说道:“娘子,回家吧。” 男子俊秀挺拔,女子娇小玲珑,这二人的背影是怎么看怎么般配,秋海棠痴痴的望着苏夏至的身影慢慢地转了身子,踩着莲步口中轻念道:“我只道是能鸳鸯交颈,却原来青丝红颜早结发……” “秀才给我看看那扇子上写的什么?”苏夏至伸着手向闵岚笙讨要秋海棠给的那柄扇子。 闵岚笙沉着脸不说话,把扇子交给了娘子。 苏夏至接过来正反两面都看了,才发现这罗扇并非是那种简单的素罗做扇面的纨扇,而是针法极为复杂的双面绣! 这可不得了! 要知道在当时双面绣的小小的一方帕子只要是出自名家之手的都是重金难求! 更何况她现在手里拿的这柄扇子一看就不是凡品,要说这扇子怎么好,苏夏至说不出来,只是东西的好坏她还是懂一些的。 比如这扇子的伞柄上缀着的这一小块翠,就莹润的如一汪碧水…… “这东西有点小贵,好似咱不应该要。”苏夏至低着头光顾着看手里的扇子,过了好久她才发现与自己同行了一路的秀才似乎一直没有说话? “秀才,是发生了什么是事么?”闵青兰这个月子做的并不好,她的二女儿目前的情况也令人担忧,苏夏至看到周家的情况之后本想带回娇娇的,可闵青兰欲言又止的拒绝了她。 其中原因不用问也知道肯定和周徐氏那个老巫婆脱不了干系! 见秀才一直闷闷不乐的模样,苏夏至本能的就以为是他是为了闵青兰的事在烦心。 “我……我要嫉妒!嫉妒的要死”在苏夏至追问了自己几次之后,闵岚笙突然停住了脚步对着她喊道。 喊完之后他有满脸通红的拧了身子背对着娘子,觉着一个大男人这样真是丢人! 可他还是把忍了很多天的话一股脑地都说了出来:“那个东西天天在咱们家不走,我都想把他赶出去了!” “还有,他终是偷偷的看你!” “刚才你还当着那么多人面唱……”闵岚笙不知道自己娘子唱的到底是什么,所以他只好说道:“你还想把那唱戏的召回来吗?他给你扇子就是……” 吭哧的半天,秀才说不下去了。 正文 第213章 幸福要偷(4) 唱戏的男旦若想招揽皮肉生意,就会把贴身的物事送给主顾,而主顾只有答应了才会收下那些东西的。 闵岚笙知道娘子肯定是不懂这些的,否者再傻再笨,她也不会当着自己的面去接秋海棠的罗扇! 这是……秀才一反平常态的模样让苏夏至愣了下神,随即她便走过去,走到闵岚笙的身前搂着他的脖子轻轻的吻了一下然后拉着他就往家走:“回家!” “不!家里有个惹不起的呢!”娘子过来一哄,闵岚笙的小心肝还矫情起来,路上只有他们两个,道边就是那片枝繁叶茂的林子,秀才伸臂搂住了身材娇小的娘子,就像是饿狼终于捕到了猎物,他哪里舍得松手? 苏夏至到现在也不知道姜温的具体身份,秀才既然故意的不说,那她索性便不问。 但她明白,那样的人物是绝对不会随随便便地出现在山下村这种穷乡僻壤的,所以妖孽的到来是必然而非偶然。 那她就更不会问,苏夏至活了两世,这一世虽然倒退了回了古代,可她遇到了闵岚笙,他们成亲了,而后又相爱了,从此她只想守着这个男人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不惹闲事! 搂在她身上的手臂越收越紧,勒得她双臂有断了的感觉。 闵岚笙的身子在颤抖,轻微的颤抖发热,连带着气息紊乱…… “秀才?”这是通往山下村的唯一的一条路,现在的这个时候确实已经是极少有人路过了,可这毕竟是路上啊,两个人就这样情动的搂搂抱抱实在是不好看! “嗯?”闵岚笙的声音嘶哑,呼出的热气扑到苏夏至的脸上,她能感到他心里藏着一团火。 挣脱相公的怀抱,苏夏至拉着他走进了身后的树林,左右看过之后,她站在一丛茂密的灌木之后不动了:“我们……我们……” 这里?闵岚笙四下打量的一下,树林里安静得只有风吹过书页时的沙沙声,莫名的使人感到一片宁静心怡…… 往外也被茂密的灌木所遮掩看不到路上的情况。 确实是个严密的所在,适合做很多事情…… “好么?”没有床,地上会不会太硬硌坏了娘子呢?闵岚笙随口问道。 “不愿意算了……”从未试过在屋外做这么大胆的事情,她只不过觉得秀才这段日子忍得好辛苦才脑子一热想出了这么一个不害臊的主意,他不愿意正好…… 才大胆了一把的秀才娘子真进了树林单独面对了她家秀才,倒是知道害怕了。 可是,晚了…… 饿狼似的秀才眼看着到嘴的娘子要走,马上变扑过去抱住了她,脚下二尺多高的茅草牵扯着他们的走路的不稳的脚,两个人就这样抱着,还不等惊呼就一起滚到了厚厚的草地上。 入了秋的茅草半湿不干的很柔软,两具身子一滚上去便压倒身下的一片,两个人都停止了动作,躺在草地上的苏夏至仰视这头上密不透风的树冠一时间有点不知身处何处。 “娘子……”伏在她身上的秀才却眼里只有她:“我都想了你好久了……天天在想啊……” 把视线从树上移到了秀才的脸上,苏夏至细细地看着他,还是觉得他好看,看了这么久,她都觉得没有看够呢。 伸出手臂轻轻地揽住了他的脖子,将他向后仰着的头拽向自己,苏夏至的吻直接落到了他的眼睛上。 闵岚笙随即合上了自己的双眸,没了视觉的干扰,他身上别的感觉便尤为敏感。 他细微地体会着娘子近乎于虔诚的轻吻,一寸寸地从他的眼帘,到脸颊,再到他的停止的鼻梁,然后这个可恶的家伙直接回避了他索吻的唇瓣,一口咬到了他的喉结上,很轻很轻的咬着,时刻让他体会着危险…… 忍了太久的****是禁不得半点撩拨的,几乎是苏夏至的舌尖才在他的喉结上来回扫了一次,秀才便抑制不住的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叹息,随即野兽一样的开始行动…… “娘子,只这一次,我想这样的……”幕天席地,耳边除了他们小夫妻的喘息之声,他再也听不到别的。 “疼……”毫无预兆的开始,痛的苏夏至想要躬起身子躲开他。 “好娘子,求你了……我……”闵岚笙低下头去咬住了她凌乱衣衫外露出的纤瘦的肩,呜咽着说道:“我就想让你疼啊……” 我想让你疼,让你从身心里感到到我的存在,眼里只看着我,心里只容得下我……我抑制不住自己的嫉妒,我知道那是一种愚蠢的思想,可是,娘子啊,为夫控制不了自己…… 极致的痛楚,极致的眩晕纷踏而至,苏夏至偶尔睁眼,望着头上的树影天色,眼神是茫然的…… 此刻她心里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名字——闵岚笙。 如同这宇宙时间,百万星河都不存在,甚至没有了苏夏至,只有闵岚笙。 “娘子,你唤一声我……”同样的迷离的他终于松开了嘴,探出舌尖轻舔着她肩上的齿痕。 “秀才……” 他摇头。 “相公……” 他又咬了下去。 “岚笙……”她不爱这么叫他。闵青兰和小青梅都这样称呼他,所以她便不爱叫了。 “岚。”他终于告诉了她,那是记忆中母亲对他的呼唤……岚儿。 “岚?”她喃喃地随着他的声音学了一遍。 “再叫。” “岚。” “再叫!”他发了狠,死命的索要着…… “岚!岚!岚……”她无所顾忌的叫喊了出来。 正文 第214章 又见安逸(1) 那一刻,他们彼此都忘了此处幕天席地……只有他和她。 “秀才哥,您和嫂子这是咋了?”开门的高越看着门外两个头上带着草屑,身上也带着草屑的夫妻两个时候说不出的惊讶! “没事。”略显狼狈的秀才没事人似的用力托着娘子的后腰进了院子:“你嫂子不胜酒力,滚到了道边,我去拉她,自己也掉了进去……” “哦。”高越依旧的不明所以,他仔细思索了一下道边草丛茂密的地方,似乎都离着大道挺远,嫂子这一下子滚的可停远,最少有半里地! 打发走了高越,先把娘子送进了西屋歇着,吃饱喝足的闵岚笙心情愉悦的进了厨房烧水,他看国舅大人今天似乎是不会回来了,那,是不是还可以和娘子一起洗个澡呢? 做了‘好事’,有了好心情,秀才觉得想起国舅大人的时候也不是总想掐死他了。甚至在心里还提醒了自己一下:“不能得罪这个人,他可是当今陛下唯一的小舅子呢!” 做好了水,放进浴桶里,闵岚笙给西屋的门拴好,然后将迷迷瞪瞪谁在地上的一小堆娘子从被子里掏了出来,好脾气的哄到:“娘子,沐浴吧,为夫伺候你可好?” 嘴上问着可好,手上可是直接去解人家的衣裙了,觉得自己才死过一次的苏夏至睁眼看了看是他,便将眼睛一闭随他去了。 还是先睡觉吧,太累了……身体的每部分都像被人胖揍了一顿似的疼! 重新躺会到被窝里的苏夏至似乎一直就没有醒过。在浴桶里又一次对娘子上下其手的秀才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可恨:“为夫今天好像有点过了……看把娘子累的!以后一定不这样了……” 后半夜。 “闵岚笙!你还有完没完?”隔壁睡着妖孽,苏夏至不敢大声说话,只能小声叫嚣! 不过作用不大。 “娘子好凶……你在树林子里可不是这么叫人家的……”秀才很委屈。 “笙!笙!笙!”半晌过后,被折磨的受不住的苏夏至带着哭声叫了出来。 不是岚吗?怎么成了笙了?生就生吧,反正早晚的事儿! 闵岚笙美滋滋地想到。 秋收最忙的时候,村子里的有地的人家几乎都成了两顿饭。只吃早饭和晚饭,中午大多是对付一下。 实在是太忙了,秋收就是要抢时间抢着收了地上的粮食之后还能抢着种一拨白菜冬天吃。 苏夏至此时也是空前的忙乱。 家里的房子要妨碍,虽然和村里的人说好了大家会来帮忙盖房子可砖瓦木材啥的都得自己准备啊。苏夏至最近就是天天忙着买这些。 她包了车把式的骡车,见天的往镇子上跑,一车一车的往回拉盖房子用材料。 闵家的旧屋盖了太久,在闵岚笙父亲还在的时候就说过要拆了丛盖,结果家里一直穷困,盖房子也成了遥遥无期的事情,一直拖到他去世也米有盖上。 因此这次翻盖夫妻两个都特别的用心,苏夏至和闵岚笙一有时间就围着桌子对头坐好,商量着盖房要注意的诸多事情,而姜温只要有时间也会雷打不动的同他们坐在一起商量细节,说着说着他的脑子里就会浮现出他和姐姐在尚武庄的院子…… 求收忙过一阵,山下村的壮劳力几乎是没有停歇就一起到了闵家,在高仲武的带领下开始分工合作,马上就开始了闵家新房的建造! 而苏夏至和闵岚笙商量来商量去则暂时搬进了高婶子家二儿子的院子。 山下村挨着山,地少,高家分了家之后三个儿子虽然都有一点地,但分开种谁家也养不活,因此苏家的基本现在都是大儿子种着,而而儿子一家早就去了平县,在平县讨生活。 一年到头他家的院子都是空着,到了年节的时候老二两口子才会带着孩子回来住几天。 二儿子的院子不大,屋里的东西几乎都搬到平县去了,正好能放下苏夏至家的破桌子烂椅子,新房没盖好,这些东西暂时还得用,所以这边苏夏至点了头搬家,山下村的男女老少便都涌进了闵家,半天工夫,她两口子就从村头住到了村尾去。 再半天工夫,闵家的三间房子和半面没倒的院墙也被拆了个干净,闵家彻底成了一片废墟! 旧房子拆了,新房子就得翻盖,原来的三间房子不小,闵岚笙和苏夏至两口子住着挺富余,可家里要是来个亲戚啥的就没地方住了。 因此这房子没盖的时候苏夏至就和秀才商量过:“咱家这房子和院子都得扩建。” “以后为夫若是为了官,朝廷不定给我打发到哪里呢,娘子难道不想与为夫同行?” 没和苏夏至成亲的时候,闵岚笙是铁了心的要走科举当官这条路的。 与娘子才成亲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想的,将来要进京考试然后做官,光耀门楣! 后来成亲久了,小日子过起来了,苏姑娘切切实实地被他变成了秀才娘子以后,闵岚笙觉得自己开始没出息了! 他离不开娘子,而且俩人在一起的时间越久,这种感觉就越强烈。 他甚至有了这样的想法:这次春试的时候一定要想个法子把娘子也骗着一起去,那样虽然路上会奔波受些苦,也比她一个人在家让他放心! “叶落归根。”苏夏至一边洗着衣服一边说道:“就算你这次一举得中,朝廷给你派了官职也指不定去哪里呢,咱们终有老的一天,这里是咱的家,老了咱们还得回来呢。” 说着她抬头对着秀才一笑:“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你将来去哪儿我都跟着,不过啊,咱得有个家心里才踏实。” 正文 第215章 又见安逸(2) “娘子说的对!”闵岚笙蹲在苏夏至的对面,两人中间隔了一个洗衣的木盆,听了娘子的话秀才如吃了定心丸似的舒服,他两手支着木盆的边往前一探身,在她的小嘴上亲了下:“都听你的……” “呵呵!”苏夏至撩起水来弹到他的俊脸上:“别闹了,我得赶紧洗完了去镇子上买些肉呢,一个村子的人都在咱家的院子里卖力气,咱得给大伙吃好点!” “嗯。”秀才点点头,忽然又坏笑道:“他们在咱家院子里卖力气,我在娘子身上卖力气……也要吃点好的!” “滚你的吧!”从盆中抓起一件湿淋淋地衣服作势要往对面那个越来越‘下作’的东西脸上丢去:“别耽误我干活儿!” “娘子洗了就放在那儿就是,一会儿为夫晾上。”嘴上占了便宜的秀才慢悠悠的站了起来,稳稳当当地进了屋看书,脸上粉扑扑的一副荡漾的姿态。 “你相好呢?” 最近姜温总是拉着闵岚笙一起出入,两个璧人,一样的俊美,一样的白衣,看了让人颇有些眼花缭乱的感觉,苏夏至眼瞅着两个男人一天到晚出双入对的,便嘴欠地称了他们是‘相好’。 秀才可不爱听这个称呼了! 他因着安逸的事情非常反感这样的男子相恋的关系,所以娘子一说他便沉了脸闭了嘴,成了个闷嘴葫芦。 姜温这几天似乎出去的更勤了,有时苏夏至两口子都睡下了她才隐隐约约地听着隔壁有了声音。 每到这个时候,不管多晚,只要她听见了声儿都会推一把秀才:“问问他有没有吃饭,别忙了半天还要饿肚子……” “没吃呢!”好几次都是苏夏至的话才说出口,隔壁的那个妖孽就大声的接了口,弄得她几乎以为这两间屋子中间隔着的墙壁是纸糊的! “我洗完了,你晾吧。”苏夏至快手快脚的把盆子里两个人的衣服洗了投了,放到了院子里,她自己则背着小背篓出了门。 “路上小心!”半天没说话的闵岚笙追出来嘱咐道,也不知道娘子听见没有。 春种秋收,是一年离最忙的两个季节,而相对的,秋收过后也是一年里瓜果蔬菜最丰盛便宜的时候,选在这个时候盖房光在吃上就能节省不少。 村子里的人给自己家盖房子都是主动的来帮忙的,虽然这之前有坑了秀才的那件事做由头,苏夏至仍旧不想在吃上慢待了大伙。 在镇子上随意地转了几家铺子,买了油盐等物,苏夏至直奔了陈记肉铺。 天气现在已经凉爽起来,蚊蝇几乎绝迹。挂在肉铺门口的脏啦吧唧的蓝布门帘终于也被摘了,让人一眼就能望到屋里去。 苏夏至才走到肉铺门口就和从里面走出的安逸走了个对脸儿。 安逸只看了苏夏至一眼便低了头贴着边儿从她身边快速的走了过去。 相比较上一次见到他时的落魄现在的安逸看起来好似还不错,就是瘦的惊人,原本给人感觉像只皮毛光鲜的狐狸他已经瘦成了一只黄鼠狼! 也正是因为他瘦的离了谱,苏夏至看见他如今的样貌委实吓了一跳!这才多久的时间,他怎么变成了这样儿? 想起上次碰到小胖子时候说的,安先生怕是有病的话,苏夏至也觉得安逸身体真的出了毛病了。 肉铺里还是那个常见的伙计在盯摊儿,瞅见进来的主顾是苏夏至后,他转身就往后面跑。 “这是干嘛?见到老子怕成这样儿?”苏夏至挠头,难道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母夜叉了? “没用,连个人都说不清楚!”不大一会儿,后面传来踢里踏拉的脚步声,小胖子端着一只大碗,趿拉着鞋子,吃着就溜达到了铺子里。 “是姑姑啊!”看见伙计口中说的年轻娘们是苏夏至,小胖子赶紧把碗里的东西都扒拉到了嘴里,然后将空碗往案板上一放,用手一抹嘴说道:“您说吧,来哪块儿?” 他认识的‘年轻娘们’太多,以至于每次来买肉的女子专门来找他的也太多,那个老实的小伙计根本就记不住谁是谁,因此一见到苏夏至是每次少爷都亲自招待的客人,他便自觉地到后面去告诉了小胖子。 “你这吃的什么饭?”苏夏至手里在案板上的几块肉中挑挑拣拣的,嘴里和他说着话。 “早晨我起不来,而且一起来安先生就来上课了,我连撒尿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到现在才吃早饭。” 小胖子说完也觉着自己这话说的有点糙,于是自顾自的嘿嘿傻笑了几声。 “安先生看着好似还没好啊。”苏夏至在挑好的一块肉上比划了下,示意他可以下刀切了。 “是不太好。”小胖子拿起案板上的尖刀,顺着苏夏至划过的地方一刀下去,齐刷刷的切下一大块肉来,用秤杆上的钩子挂着边称边说道:“我爹怕他有肺痨再给我们爷俩招上,打算这个月就给他结银子。” “结银子?”那不就是解雇么?苏夏至听了也没有多少想法,只是随口问道。 “是啊,不用他了。”把肉放在案板上,小胖子用麻绳穿了递给她,并报了钱数:“姑姑您最近可是没少照顾我家生意,怎么买这么多肉?” “家里在盖房子,吃饭的人多,可不是要常来买肉么。”苏夏至数了钱放在案板上随后才接了小胖子手里的肉说道:“后来我还来,你给我留一大块五花。别太肥的……” “姑姑,盖房子是力气活,都吃的多,您别那么实在。”把案板上的钱用手一胡噜直接放进了钱匣子,小胖子数都不数,“我教您个法子。” 正文 第216章 辣椒成熟(1) “哦?”苏夏至站在原地未动,准备听听他的高见。 “买点肥膘肉,熬了猪油,天天用这个煮菜煮汤,少放几片肉都行,反正您也不是自己吃,您说是吧?”小胖子见她不是外人,便把他爹坑伙计的法子说了出来。 “是个屁!”苏夏至听完伸手指点了一下他的脑门子:“你就奸吧!等你到姑姑家吃饭的时候,我就这么做给你吃!” “哎,别介啊……”小胖子一听就当了真,他早就憋着到她家去溜达一圈呢,他爹说得过去看看她家那作坊开的咋样。要是到时候给他吃这样的东西那多恶心! “成了,不闲扯了,还得赶回去做午饭呢。”苏夏至说完提着肉就往外走,身后的小胖子拉长了声音叫道:“姑姑,我不爱吃肥肉,您可千万别给煮那样儿的菜!” 苏夏至走了,看摊儿小伙计又从后面窜了回来。 小胖子拿了空碗往回走,走了两步他忽然停住步转身对伙计说道:“刚才的那个,是少爷我未来的丈母娘!别老小娘们儿小娘们儿的,听见没有!” “听……听……听见了!”小伙计原本说话挺利落,就是和掌柜的待在一起久了,再加上头几年他不懂事总是偷着学陈茂昌说话,现在他也成了个口吃的毛病,就是没陈茂昌口吃的严重。 “嗯。”小胖子一屁股坐在里屋的椅子上把碗递给伙计:“我今儿胃口不好,你再给我盛一碗粥去,多捞点稠的。” 出了肉铺子,苏夏至快步的往大道上走,趁着时间还早路过杏花村的时候她想回趟娘家。 镇子口有间药铺子,规模不大,坐堂的大夫岁数倒是不小,附近村子里谁家的人有了个大点的病一般都是到这家铺子找大夫瞅瞅。 走过药铺子的时候,苏夏至看见里面小厮打里面走了出来而安逸正站在门口笑着迎着他:“爷都说了多少次了,别买药了,糟践钱。不如留着给爷买点顺嘴的,也让爷做个饱死鬼!” “你要是再胡咧咧,我一准儿不和你说话!”小厮的眼睛红红的,手里拿着一个很小的纸包。 安逸伸手去接他手里的东西,小厮躲了一下,唯恐这点东西都累坏了他的主子。 “爷说真的,守诚啊……”安逸的话说了一半,正好和路过他们身边的苏夏至对了眼,于是他马上就闭了嘴,拉着小厮就走。 小厮也看到了她,如每次见到时一样,对着苏夏至客气儿谦卑的点了头轻声说道:“闵夫人。” “嗯。”鬼使神差的,每次都对这二人视而不见的苏夏至亦是点头应了一声,然后三个人俱都是有些尴尬。 悄无声息的各奔东西之后,苏夏至回想起方才听到的主仆二人的对话也不禁叹了口气:“十年河东十年河西,人呐……唉!” 她看出来了,安逸确实是得了重病了,只是这事儿与自己无关罢了。 到了杏花村娘家,敲开了院门,见开门的人竟是杨巧莲,她有点吃惊:“不是还要过两天才出月子吗。你怎么出来了?” 杨巧莲现在和气吹儿的似的,眼瞅着胖!几天不见就能胖出一圈来,她本来就个子高骨架壮,如今再长了这么一身肉,已经成了虎背熊腰的架势。 “昨天我就出来了。”帮着小姑子把背篓放到地上,她拉着苏夏至就往正屋走:“走,看看我儿子去!” “我先看看娘去。”苏夏至笑着往东屋迈步。到了娘家总得先看看老娘才对。 “娘就在我那屋呢。”杨巧莲不松手,依旧是往台阶上拉她,苏夏至宁不过她,几乎扑到在台阶上。 “哎呦!”杨巧莲连忙伸手扶住了小姑子,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没觉得用劲儿啊……” “就你们两口子这体型,身大力不亏,组队打怪都有富余了!”苏夏至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嘴里脱口而出一句俏皮话。 “组什么?”杨巧莲没听懂她说了什么。 “祖宗,赶紧进去吧,呆不了多一会儿功夫,我还得回去做饭呢!”苏夏至也不解释,推着她往屋里走。 正屋里弥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味,那是屋里有小孩子的特有的味道。 苏婶子坐在屋里的炕上正在叠一堆的尿戒子,而且是老大的一堆!苏夏至看着都瘆的慌,觉着娘和嫂子应该是把家里能撕的旧布都撕了才弄了这么一大堆! “傻丫回来了。”苏婶子见到闺女挺高兴,把那一大堆尿戒子往里堆了堆,露出了埋在里面的大孙子:“来,看看咱小愣子长大了没有?” “娘啊,不是给他起了名字吗,您怎么还叫他小愣子啊?”苏夏至笑着走到炕前面,又是吃了一惊:“这孩子也长得太快了!” 也就半个月没见小东西的面,如今躺在襁褓里的孩子长长了好大一块,一张小脸也是圆鼓鼓的往外嘟噜着小肉肉,瞅着就结实。 “他能吃,睁开眼就哭的死了娘似的,给他吃饱了就睡,只要不是饿的,尿了拉了的都不闹,可好养活了!”苏婶子一说起大孙子来心里就痛快,说话的内容依旧是没了边儿。 好在杨巧莲早就习惯了婆婆和相公说话的方式,也不以为意。 “也亏得孩子能吃,要不我也受罪。”杨巧莲凑近了一说话,苏夏至马上就闻见了一股子奶腥味,回头一看,正好瞅见她胸口上一边湿了的一大片:“你这是……” “漏奶……”杨巧莲红着脸说道:“我衣裳里垫了几层布了也不管用。” 同一个村子住着,两家隔不了几步路。这边娘家嫂子的奶水多的往外流,儿子根本吃不完!那边婆家大姑子的小女儿都快饿死了,连买头奶羊周徐氏那个老巫婆都为难,苏夏至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正文 第217章 辣椒成熟(2) “咋了”她这一叹气苏婶子和杨巧莲两个人都瞅着她:“?咋唉声叹气的?” “累的。”苏夏至随口说道:“我们把房子翻盖了,才动工请了一村子的人帮忙。” “那是得累。”苏婶子心疼闺女又帮不上什么忙,想了想她下了地,一边穿鞋一边说道:“走,跟娘上东屋去。” “干嘛?”苏夏至眼睛看着床上胖乎乎的小东西只想亲一口。 “哪儿那么多话,让你来你就来!”苏婶子抬脚先出了门。 “快去吧。”杨巧莲捂着嘴嘿嘿的笑道:“娘是怕你盖房子没钱,要贴补你呢!” “真的?那我得看看去。”苏夏至眼神从孩子身上移开,一扭头就看见了杨巧莲那几乎把小袄撑破的鼓鼓的胸脯,只觉得眼晕! 她双手做了一个要抓的姿势,吓得杨巧莲慌忙背过了身去:“可别碰我,不碰都火烧火燎的疼!” 疼?怎么喂小孩子吃奶还会疼呢? 苏夏至没有这方面的经验,而这个问题又不好讨论,她只好带着疑惑去了东屋。 “拿着!”才一进门,堵在门口的苏婶子就递给她一只钱袋,沉甸甸的,苏夏至打开一看,里面大多是铜钱,也有一小块碎银。 “嚯,不少啊!没想到娘您还是有钱人呢!”苏夏至只看了一眼,就把钱袋系好又交给苏婶子:“收好了,等我实在钱接不上的时候再来和您要。” 苏婶子苦哈哈了一辈子,也就是最近一年手头才有了点余钱,还都是每次她和秀才回娘家的时候,秀才孝敬给岳母的。 杨巧莲现在对婆婆并不苛待,而且家里的活也和婆婆抢着干,就是在钱上,她手紧的厉害,总觉得婆婆有些糊涂,宁愿缺什么就给婆婆添什么也不给她手里送钱。 家里还有一堆人的饭要做,苏夏至不敢多耽搁,和她娘没说几句话就往院子里走,她来时背的背篓还放在地上,翻出压在猪肉下的一个纸包递给了杨巧莲:“是红糖,上次我来的时候娘说家里没多少了,不是坐月子要吃这个吗。” “你家里也一大摊子事儿,嫂子也帮不上忙,还老劳你惦念着……”杨巧莲接了红糖,两手攥着,心里一暖。 “我哥呢?怎么我进门半天了也没见到他?”都该走了,苏夏至才发现家里少了个人。 “我在后院呢。”苏春来接了口。 “你让大愣子种的那些东西都红了,你哥现在是见天的呆在后院看着那些辣死人的东西,看宝贝似的。”苏婶子跟着闺女的身后一起到了后院。 挺大的一片辣椒已经基本成熟,头几次苏夏至来的时候那些辣椒还都朝向长着,这次却发现它们大多已经垂向了地面。 原本郁郁葱葱的枝叶显出了开始衰败的特征,变得稀疏枯黄,露出了生在里面的火红的尖尖的辣椒果,将这一片土地都染得红通通的煞是好看! “这东西有意思!”苏春来蹲在辣椒地边上,脚边放着一只篮子,里面已经放满了才摘的辣椒。 家里养的大黑狗蹲在鸡窝边上,看见苏夏至拐了过来正兴奋的摇着尾巴,却因为脖子上被拴着根绳子不能走动而急的直‘呜呜’叫。 苏夏至走了过去摸了摸狗脑袋,便走到哥哥身边也蹲了下去:“怎么有意思了?” 她伸着脖子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地里的辣椒有什么特殊了。 “我跟你说啊。”把手里才摘的几个辣椒扔在篮子里,苏春来就近拽过一束辣椒的枝叶,指着上面结的果子说道:“它开花的时候是由下往上开,熟的时候也是,由下往上成熟。我种了这么多年的庄稼,还没见过这样的呢!” “哦?”苏夏至对于种地种庄稼这类的活计几乎是一窍不通,她的能力也就仅限于从娘家的地里移点已经种活的韭菜小葱种种。 让哥哥这么一说她才注意到辣椒真是垂下枝下的才是完全成了红色的成熟果实,而顶在叶子顶端的,偶尔还有夹杂泛着青色的辣椒果。 “晒干了吧,留种。”半院子的辣椒是她明年的春耕的重头戏,要是这东西能种好了,那以后能有的发展可是太大了…… “上面的这些不能留种。”苏春来顺手摘了一个尖尖冲上的绿色辣椒掰开了给她看:“看见没有,这上面的籽小,就是种上了结果也少。” “那正好!”早就看着这些辣椒流口水的苏夏至立马就上了手,专摘顶在枝子上面的绿色的:“我弄几个回去做菜吃!” 把背篓里空着的地方都塞满了辣椒,苏夏至出了娘家的门,膀大腰圆的杨巧莲跟着她出了门。 “妹妹,给你拿着。”她把两张折好的银票硬往小姑子的怀里塞:“盖房子是大事,哪里都要钱,这是二十两银子,你先拿去用,别太苦着自己,不够我这里还有!” 实话实说,苏夏至现在并不缺钱。 腌鸡蛋,再加上挂面作坊的生意她每个月刨去该花的成本还能剩下不少,翻盖闵家的小院虽然花销不少,但她自己手里的银子足够。 杨巧莲递给她的银子是用不上的,但苏夏至还是收下了。 她知道嫂子心里是有道坎的,那道坎就是她曾经害过自己性命这件事。 虽然苏夏至早就对她说过这事儿以后大家都不要再提了,可杨巧莲终是欠了她天大的情。 所以她总是想用各种方法补偿小姑子。仿佛只有这样,她心里才能舒坦些。 “成!”明知用不上,苏夏至还是收了银票,将它稳妥的收入衣襟后道了谢:“我也不在你面前装大头,这钱正好帮我应了急了,那我就收了!等过年的时候……” 正文 第218章 娇娇来了(1) “嗐,不着急还,咱家里不缺钱使!”见小姑子这次没有推却自己的一番好意,杨巧莲很欣慰,心里如同热天喝了才从井里提出的凉水一样痛快:“什么时候手头宽裕了再说。” 送走了小姑子,杨巧莲脚步轻快的回了家,一进门就见到苏春来两手在屁股上抹着往屋里走,她连忙叫住了他:“赶紧把你这两只手好好洗洗吧!” “嗯?”苏春来瞪着大眼瞅着自己发面馒头一样肥起来的媳妇心里也痛快,觉着过段日子骑着肯定能舒服。 “你老鼓捣那些辣椒,今儿早晨让你摸了我两把,现在胸口还火烧火燎的和蝎子蛰了似的呢!”杨巧莲走近她压低了声音红着脸说道。 “哦。”苏春来听了依旧不去洗手照旧进了屋:“那就不用手了……” “哎!儿子你也不许碰,你的手太辣了!”杨巧莲大呼小叫的追着他进了屋。 闵家这边的几间破房子拆的挺快,再盖的时候苏夏至找了领着大伙帮忙的高仲武商量,要在原来的地基上左右再加盖一间,这样将来家里来个人啥的也好有地方住。 “我早就想这么说呢。”秀才小两口成亲也快一年了,早晚这家里得添人口,闵家的旧房子只有三间,那是肯定不行的。 但加盖几间房子就要加不少银子,高仲武虽然想建议秀才干脆咬咬牙一下将房子多盖几间,但又怕人家两口子心里有自己的算盘,所以他不好开口。 如今既然秀才娘子自己张罗了,高仲武也开了腔:“不只是房子,你家这院子也得扩!” 说着他走到早先塌了的那段院墙边上指着中间和他家院墙之间隔着的那几丈宽的空地说道:“把这块地都圈进来,左不过这条道走的人少,大伙儿出村子都是从你家前门过。” “不合适吧?”从闵家到高家中间隔着挺宽的一条道,山下村的村民不多,但都是独门独院的造了房子,她家的院墙要是一下子挪动这么多,可就和高家真成了一墙之隔的邻居了。 苏夏至觉得那是占了高家的便宜。 “没啥不合适的,就你婶子那嗓门,以后从我家的院子里一吵吵,你这边就能听见,也省的她来回跑了呢!”高仲武呵呵笑道。 “那就在后院的院墙上留个后门,也省的婶子以后再兜个大圈子了!”这是好事儿,平白的她家的院子几乎扩大了一倍呢,难得是人家高家没意见,苏夏至也就痛快的应了。 她这一答应,旁边帮忙的村民似乎也把一颗悬着的心落了地,个个干得更买力气了! 你想啊,秀才娘子既然肯花那么多银子把闵秀才的这处破败的院子翻盖好,那说明了什么?说明人家秀才娘子就是把这里真当做了家,人家就没打算再离开了! 那挂面作坊指定是能做长久了…… 大家能不高兴么,有好几家都憋着等闵秀才家的新房盖好后,再求求秀才娘子,想把自己家的亲戚也介绍进作坊去做工呢。 “唉!”闵家院子干的是热火朝天,而斜对门的六婶子一个人站在院子里重重的叹了口气:“我都求了她好几次了,可她就是不许我进她的作坊!” “挂面作坊的活儿是力气活儿,你是干不了喽。”六叔正在屋里吃午饭,听见六婶子的话他接了口:“你也别在家里长吁短叹了,要真想和人家干,就到对门帮忙去,你得合群,没事别那么多闲话,那样她兴许能收了你。” “真成?”六婶子现在有点怕苏夏至,她前后找了秀才娘子几次了想进挂面作坊做工,但人家都客客气气地拒绝了。 再去?要是人家再拒绝了呢?那不是太丢脸了! “就那句话,你管住了自己的嘴,别东家长西家短的,没准儿就成。”六叔也摸不准秀才娘子的脾气,但冷眼瞅着那个女子是个爽利的人,从不像村子里的那些婆娘媳妇平日就爱干个走东家串西家的事,所以他琢磨着她最厌烦那些说闲话的主儿。 偏偏自己的老婆就这么一块料,说了一辈子的闲话,临老了你让她改,有点难! 所以六叔也没指望六婶子真能在闵秀才家找到活儿干。 他之所以那么说,也是把六婶子支出去活动活动身子骨,否则现在一个村子的人都在闵秀才家干活,她憋在家里没地方去,怕她憋出病来。 这回六婶子可是把老头子的话真上了心,眼瞅着平日说话拉呱的几个女人也都上赶着去了闵秀才家帮着做饭烧火啥的,她现在出了家门都没有地方去,在这么待下去得闷死。 “那我现在就去!”得到了六叔的鼓励六婶子拉开院门就一往直前的冲了出去,直奔了斜对门的闵秀才家。 “秀才家的,看看有啥活儿婶子能干的,你就说!”眼瞅着没了院墙的院子里大家都围在一起嘻嘻哈哈的说着什么,六婶子扯开了嗓子对着里面就喊了一声。 “六婶子,您这时候来是帮啥呢?”端着饭碗的高越从一堆人里站起了身子,瞪着她说道:“帮着吃饭?” “哈哈!” 院子里分了两堆人,男人一堆儿,女人一堆儿,都围着几张小饭桌拼起来的一块地方在吃饭,听见高越这么一说,便有人跟着哄笑起来。 “小四儿!怎么和你婶子说话呢!”蹲在人群里的高仲武声音不大的呵斥了高越一声,唬得高越一吐舌头,赶紧又挤到人群里不敢再吱声了。 “呦!我还说帮着秀才家的做做饭呢……这,这你们都吃上了啊……”高越的一番话让六婶子听了很尬尴,如今在往蹲着吃饭的两堆人里一站,她有点手足无措了,留也不是回去也不是的。 正文 第219章 娇娇来了(2) “六婶子。”闵家的院墙和院子中间的几间房子都拆了,唯独留下了厨房没有拆。为了做饭方便,厨房要等大部分活都干好了最后再拆。 苏夏至擦着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笑着和孤单地站在那里的六婶子打招呼:“您用过饭没有?若是没有,就跟着大伙一起吃吧。” “吃了,吃了。”见秀才娘子替自己解了围,六婶子赶紧说道:“我和你六叔吃饭早,这不就说过来看看你这里有没有活儿婶子能帮得上忙的。” “都做好了,汤都在锅里,一会儿谁喝谁就自己盛。”苏夏至知道六婶子的心意,她找了自己几趟想进作坊,自己都没有同意。 先不说做挂面需要体力,单说六婶子的那张大嘴巴,苏夏至就不喜欢,万一今后被她知道了挂面的配方,那自己辛辛苦苦研究出来的东西,十有八九就不能保证只此一家了! “那我给大伙盛汤去。”想起老头子说的要合群,六婶子一头扎进了厨房,也不问人家的锅碗瓢盆都放在哪里了,不一会儿就端着一个木盆把锅里的汤都盛了出来。 六婶子左右一看,把手里的盆子放到了女人堆里:“你们先喝,那边老爷们喝的话过来盛!” 苏夏至眼神闪了下,没说话。眼看着六婶子用洗菜的盆子给人家盛了汤…… 眼下活儿多,只要她不再张罗的一定要进挂面作坊,做点别的还是可以考虑的,苏夏至如是想到。 人多力量大,难得的是山下村的男女老少这次是出奇的心齐,闵秀才的家的房子是要看着出活儿! 因为在原来的三间房左右又加盖了两间,所以连带着也就要再打两间房子的地基。 高仲武没吱声就带着村子里的那些壮劳力把闵家原来的那几间房的地基也给从新挖深了,连带着夯的瓷实! 闵家的老房子高仲武看过,当时他就怀疑房梁能开裂是和这地基没打好有关系,这回秀才家的房子翻盖他索性就从新把旧房的地基也再挖一遍,让新房子盖出来住几代人都没问题! 地基打好之后五间房子眼瞅着就出了形,一天一个样儿!苏夏至估摸着时间,腊月上冻前差不多就能住进新房去。 苏春来仍旧是隔三差五的就来妹妹家送鸡蛋,而且每次来都是放下背篓挽起袖子就往闵家的院子跑,话也不多说,赶上啥就干啥,每次都是忙到天黑了才走,也是狠出了把力气! 大伙儿卖力气实打实地帮着自己家盖房子,苏夏至也是实打实地给大伙吃! 顿顿有肉不说,饭食也是大米白面的不掺一点杂粮,瞅得来帮忙做饭的几个女人直撇嘴:“秀才家的,你这么给大家吃行吗?” “怎么不成?”苏夏至反问。 “这得多少银子啊?”六婶子小声嘀咕。 “多少银子也得吃啊。”苏夏至笑道:“人是铁饭是钢,大家这么干活,我怎么也得让大伙儿吃好啊!” 几个女人暗暗地点了头,也都觉得秀才家的既会做生意对人又不尖酸刻薄,跟着她干,指定不会亏待你……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五间房子从无到有,拔地而起,除了门窗未装,已经盖得差不多。 夜里大家都不在的时候,闵岚笙和苏夏至每天都会过来看看,站在什么都没有的新房里,小两口只会对着笑。 “真好!”闵岚笙把手里的蜡烛放在了一处平整的地方,自己背着手在屋里溜达:“这里放床……这里放桌子……这里要添个花架子,咱们种点花……” 说着他扭头看着娘子只是不住嘴的笑,倒是不再说话。 “你再笑!”苏夏至知道他是又记起了自己把苦蒿当了牡丹种了一院子那件事了,瞪了他一眼之后,她自己也是没绷住劲笑开了:“难怪高婶子那时候老说看着咱家的牡丹眼熟……” “呵呵!”闵岚笙走近她,一把抱住了嘻嘻哈哈笑个不停的娘子,先在她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后说道:“这次再去买花,为夫陪你去,定不会再买回野草了……呵呵!” “哼!你别不知足!”苏夏至侧头贴着他的胸膛伏着不动。感觉着他身体笑的时候的轻微的震动,觉得很安宁。 “我那是会过日子,谁不知道东西买贵的好啊……” 伸手轻抚着娘子有些散乱的发髻,闵岚笙又在她的额头上印下一吻:“知足,有了娘子为夫天天都很知足呢……我的娘子啊……为夫总是觉得欠了你的。” 这话是闵岚笙的心里话。 家里外面的事几乎都让娘子一个人包了,他很少有能插得上手的地方。 家里这次翻盖房子也是很大的事了,连大舅哥都不时的过来帮帮忙,可娘子就是不许他到那边去。 闵岚笙自己也知道,他一介书生,除了识文断字以外身无长物,连带着肩不能挑手不提的,真要是搀和到了盖房子的人手里,只会给人家添麻烦,所以他也就老老实实在屋里看书了。 “又说傻话!”苏夏至攥起小拳头在他的胸口上轻轻地捶了一下:“两口子之间什么欠不欠的,说的你好像要还债似的……” “我还!”秀才忽然就挺直了身子,并托起娘子的下巴让她看着自己,他一本正经的说道:“为夫用身子还……” “呸!”不害臊的话听多了,现在苏夏至也有些习惯了秀才人前人后两种性情,而且觉得挺好,她用手指点着秀才的好看的嘴唇笑道:“你这脸皮是越来越厚啦!” 秀才张嘴就把娘子送到嘴边的手指给咬住了,眼睛水汪汪地望着她,柔软的舌尖在她的手指上扫来扫去,挑逗的苏夏至的心都揪成了一团,人不自觉的紧靠向他,口里喃喃地说道:“秀才……秀才……” 正文 第220章 周家闹剧(1) 闵岚笙吐了口,放了娘子的手指,心里美滋滋的也是很有兴致,他声音哑哑地说道:“我们回去吧……该安歇了……” “嗯。”太过明显的暗示,苏夏至哪里会听不出来?因此马上就红了脸,眼神躲闪着说道:“把蜡烛吹了吧。” “娘子好心急哦!”闵岚笙轻笑道:“还没有回去就急着吹蜡烛了……” 这个时候苏夏至一般都是不会再与他搭话的。 秀才每到此时,乱七八糟的只有夫妻两个人之间才能说的话便是层出不穷,让她完全没有招架之力,所以试过几次之后,苏夏至再听见他调笑自己,便不再搭理他…… 好在现在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即便是自己红着脸也没人看见,苏夏至快步地往回走去。 “娘子慢些。”见娘子又要落败而逃,闵岚笙拿着蜡烛追了上来:“你不要跑了,我不说了就是。” 走在前面的苏夏至不理他,依旧快步的往回走,只是才走了几步她便停了脚步,然后慢慢地走了回来…… “怎么了?”闵岚笙见她行动有异,忙走近她问道。 “你听,是不是娇娇在哭?”苏夏至依旧往村口走,而且越走越快,最后干脆就跑了起来…… “娇娇!娇娇!是你吗?”她焦急的喊道。 村口,一个小小的黑影,正一步一步的往前挪着:“舅母……舅母……呜呜……” 闵岚笙的心一下子便提了起来! 听到苏夏至的呼声,从村口处挪过来的小小的一团黑影停了一下,似乎是在做着判断,随即便摇摇晃晃地对着苏夏至冲了过去:“舅母!舅母!” 来的确实是娇娇,而且这孩子喊叫的声音已经岔了声! 那是只有受了极度的惊吓才会发出的声音,听得苏夏至的心都碎了! “娇娇!”快步迎着孩子跑了过去,然后一把抱住她,苏夏至两手紧紧的把她小小的身子搂紧自己的怀抱,忙不迭的问道:“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来了?你娘知道么?” 心里的疑问太多,抱着娇娇苏夏至心里竟有一丝恐惧! 幸亏晚上被秀才拉着出来看房子,否则他们已经搬到了别处暂住,娇娇寻了过来可到哪里去找他们! 天都这么晚了,孩子要是出了什么事可怎么办?! 苏夏至不敢往下想了,只把孩子死命的往身上搂着,跟着她一起颤抖…… 而面沉如水的闵岚笙看到娇娇这么晚一个人来到了山下村,他却猛然地担心起了姐姐的处境! 娇娇现在看着毕竟只是受了惊吓的样子,而这么小的孩子能从周家独自跑出来,只说明了一个问题:姐姐出事了! 闵岚笙伸手架着娘子,一手举着蜡烛,玉白的手上已经被滚下的蜡油烫红了一片而不自知。他犹自镇定的说道:“先回去……” 苏夏至点了点头。 两个人并没有返回临时住的地方,而是再次折回了还未完全建好的院子里,打开了锁着的厨房门,进了厨房。 将烧了半截的蜡烛往灶台上滴了几滴蜡油,闵岚笙把蜡烛立在了上面,然后摆了两个板凳在地上,扶着娘子坐下了他才坐在了一边。 “烧点火吧,孩子哆嗦呢。”娇娇伸着两只小手用力的抱着苏夏至的脖子,勒得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了,但苏夏至并没有把她的小手拿下来,她知道娇娇在害怕,大概只有这样孩子才能驱散她心里的恐惧吧。 闵岚笙默默地往锅里加水然后吹着了火折子,就在他拿着一把干草引火的时候,苏夏至才看到他的手也是有些颤抖的。 伸过一只手去在他的手腕上攥了一把,她轻声叫道:“秀才……” “嗯。”闵岚笙终于引着了火,待到那把干草燃起来后,他又加了两根细小的木柴一起添入了灶膛,随后声音平静的说道:“娘子和娇娇说说话吧。” 娇娇和苏夏至比对他这个舅舅还要亲近,若想从孩子口中问出话来,还是娘子开口比较好些。 “娇娇,你来找舅母家里人知道吗?”苏夏至也尽量掩饰着心里着急的情绪,用平时说话的口吻问道。 娇娇马上就摇了头。 夫妻两个的心同时一沉!这个结果他们想到了,否则娇娇不可能在这么晚独自跑出来。 “跟舅母说说,你家里出什么事了。”苏夏至试图把她的小脸从自己的身上抬起,但娇娇马上就表现出了惧怕的情绪,更加用力的往她的身上贴去…… 苏夏至只好作罢。 “是那个狐狸精来了。”又安抚了孩子半晌之后,娇娇终于开了口,因为先前一直在哭,所以她说起话来抽抽噎噎的,有些含糊不清。 苏夏至和闵岚笙都在注意倾听着娇娇说话的内容,没有打断她。只是孩子抽泣的厉害了,苏夏至会轻轻的拍拍她的后背。 娇娇口中的狐狸精一说出口,苏夏至就想到了那个将闵青兰推下了台阶寡妇。 “娘亲不许狐狸精住在我家,就和爹爹吵架……吵得好大声音,把妹妹都吵醒了……” “奶奶也说娘亲是……”周徐氏说的那个词娇娇没有听说过,说道这里便打了结,说不下去了。 “她说你娘是生不出儿子的废物?”苏夏至揣度着周徐氏的心思,试探着说道。 娇娇摇了头。 “是说你娘是妒妇吧?”闵岚笙轻轻说道。 娇娇马上就点了头! 苏夏至奇怪地看了秀才一眼,奇怪他为何能一猜就中。 正文 第221章 周家闹剧(2) “奶奶说娘亲是妒妇,不是好女人,还说娘若是再闹就休了你!”在学周徐氏说话的时候,娇娇不自觉的连她说话的语气都带了出来,细声细气的刻薄着,听了很是诡异! “后来娘亲去拉狐狸精,让她出去,结果爹爹就打了娘亲……娘亲就撞到了墙上……都是血!” 才好些的孩子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小小的身子又哆嗦了起来,眼中透着惊恐。 “不怕的。”闵岚笙伸手揉了揉娇娇的头发,又在她的小脸上捏捏,随后看着苏夏至说道:“我先送你们回去,然后去看看姐姐那边的情形。” “我陪你去!”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而且周家从上到下一门混蛋,苏夏至哪里放心让秀才一人前往呢。 “把娇娇先送到高婶子家去,我们马上就走。”苏夏至站了起来,看着灶膛里的柴火也是马上就要熄灭,她示意秀才吹了蜡烛锁了门,而她已经抱着孩子直奔了高婶子家。 正要就寝的高婶子听见急急的敲门声小跑着着从屋里出来开门,见到抱着娇娇的苏夏至颇为意外,她一边往院子里让着,一边说道:“啥时候把这小丫头又给接来了?” “婶子,这孩子是自己摸过来的,秀才不放心他姐姐,要去周家看看,孩子就先放在您这里帮着照看一宿,黑灯瞎火的,我们就不带她去了……” 苏夏至要把孩子留在高家请人帮着照看,只好把娇娇才说的话简单的复述了一遍,这时秀才已经走了过来,站在不远处等着她。 “快去吧,孩子交给我,别惦记着……”高婶子想接过娇娇,可娇娇抱住苏夏至不撒手,她也没有了办法。 “走,进屋,我把她给您抱进去。”苏夏至心里也急,只好把这孩子就往里走,想把孩子放下就赶紧奔杏花村。 “嫂子,我试试。”屋门一开,高越从他住着的屋里走了出来,对着娇娇拍拍手逗她道:“娇娇,来和我玩弹弓吧,我教你,学会了,就可以用弹弓打坏人了!” 思量片刻,再加上她和高越在一起玩的时间不短,娇娇终于松开了搂着苏夏至的手,乖乖的下了地,高越见状连忙领着她往正屋走,并频频地对着苏夏至使眼色。 苏夏至会意,轻手轻脚地出了高家的院子,与等得心急火燎的闵岚笙趁着夜色直奔了杏花村。 仲秋的夜晚天气微凉,宽阔空旷的长长的道路上只走着他们夫妇二人。 闵岚笙走的很疾,一只手紧紧地牵着娘子的手掌,掌心已经见了汗。 月色如水,清辉如银屑般撒在路上,是一种带着黄色的明亮。 苏夏至抬头瞅着近乎于满月的月亮轻呼一声:“该十五了吧?” 闵岚笙脚步一顿,也抬头望了下夜空,随即一声轻叹,揽住了娘子的香肩并放慢了步调:“苦了娘子……” 每个月的十五是给作坊里的女子发工钱的日子,闵岚笙是叹息自己的娘子不禁要忙着自己家里的那些事,如今还要跟着自己为姐姐的事情奔波,成亲一年,到现在姐姐也没有正式的承认过她弟妇的身份,真是难为娘子还对娇娇那么的好! “快走吧!”知道他心里着急,苏夏至想对他笑笑,可心里也是沉甸甸的笑不出来,只好拉着他又加快了脚步往杏花村赶去。 一进村子,村口苏家院子里的狗就狂吠起来,紧接着院门打开,苏婶子一手拉着一块门板往外探头探脑的看着。 “娘!您在还没有安歇呢?”苏夏至原想着直接到周家不惊动自己的娘家人的,可眼瞅着老娘往外趴门缝也不能不打招呼啊! “傻丫!”听出是闺女的声音,苏婶子一下子拉开门板,转身对着里面喊道:“大愣子,你不用去送信了,你妹妹和妹夫都回来了!” “到底怎么回事?”听见母亲的声音,苏春来和杨巧莲都从正屋里跑了出来,苏夏至心里越发的不安,眼睛望着嫂子问道。 “还能怎么回事,左不过就是那个娼妇……”杨巧莲脱口而出,望了跟在小姑子身后的秀才一眼,她忙改了口说道:“周存孝招惹的那娼妇不知怎的又寻上了周家,还拿出他给的信物做凭证,非要逼着周家认下她肚子里的那个野种!” “存孝家的就和周存孝理论,就站在周家的大门处堵着不许那个女子进门,后来不知怎么的,周里正的老婆拖了你大姑子回去,那娼妇一家也就顺势跟着进了周家。” “后来他们就把院门关了,大伙都看不见院子里的情形。” “结果还未等我们这些人散去,周家的车把式就套了车去镇子上请大夫了,临了他路过咱家的时候偷偷的和娘说,让给妹夫去递个消息,说……”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杨巧莲又住了口,她看着闵岚笙说道:“妹夫,你还是先看看你姐姐的情形再说吧……” “车把式说了什么?”闵岚笙脸色随白,但语气平静,听不出任何情绪来。 “把式说存孝家的被打的不轻,头碰到了墙上,昏死过去了!”苏婶子不知道轻重,心里有啥说啥,见儿媳妇没说完,她赶紧接了话茬。 “车把式什么时候过去的?”苏夏至追问了一句。 “这不刚过去不大会儿吗,刚才周家闹得厉害,咱一个村子的人都在他们家门口看热闹呢,我和你哥也是才回来,听了娘的话正说去给你们送信呢!” 杨巧莲急吼吼的说完,又急吼吼的回了屋子,一家子大人都到了外面,炕上躺的儿子还没睡,没人看着可不行。 “娘,哥,你们先回去歇着吧,我和秀才过去看看,要是晚上太晚就不过来了,您锁了门睡吧。” 正文 第222章 一家畜生(1) 苏夏至没进屋,事情的大概已经听得差不多了,她也相信此事闹得这么大,嫂子不会添油加醋,估计事实便是如此。 “不行!”苏婶子不放心,她拉着闺女的手不放:“别管有事没事的,你们回去的时候都得给娘送给信,要不娘睡不着!” “是。”闵岚笙马上就恭恭敬敬地应了岳母的话,然后转身快步出了苏家的大门。 夜色更沉,而周家的大门口还稀稀拉拉地站着几个杏花村的人,他们聚在一起低声地谈论着什么。 高大的门楣下两盏橘色的灯笼还燃着,照的灯下的人们脸色也都红通通的。 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那些人都回了头往后瞅着,待到看清来的人是闵岚笙的时候,他们自动地让出一条道来。 “周存孝真不是个东西!”闵岚笙的脚才踏上台阶,身边的人里就有人低声骂道:“闵秀才,你可别轻饶了他!” 闵岚笙不动声色的敲了门,方才别人说的话他听得很真切。 “这么快就请回来?”院子里是一阵急急的脚步声,随即院门打开,一个眼生的下人才从里面一探头,苏夏至已经用力一推门板强挤了进去:“滚开!” “您是?”下人确实来了周家没多少日子,他不认识苏夏至,但他认识闵岚笙。才想拉住差点把自己推了一个跟头的女子,他后背上便有了针刺般的感觉,一回头就看见了在二小姐满月宴上坐在贵宾席的亲家舅爷! “亲家舅爷过来了!” 下人挺机灵,一认出闵岚笙来便高声叫着往里跑,这时走在前面的苏夏至已经到了内宅的门口。 此时不管是内宅还是前院的正屋,周家的两进院子里都灯火通明,后院右侧的一间屋子里,听见前面传话的周存孝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人。 在这好几个人当中,苏夏至一眼就看见了紧跟着周存孝身后的那个大肚子女人。 “岚笙,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周存孝现在看见妻弟腿都发软,他是硬着头皮往秀才跟前走。 苏夏至能够清楚的感觉到身后的森森寒意,她心里明白,相公这是真动了怒! 拢在袖中的手微微曲起,闵岚笙在掌中为周存孝准备了一个大嘴巴,但此刻他面上还是如平时一样的语气淡淡的说着话:“我姐姐呢?” “青兰病了,这不才派了把式出去请大夫吗。”苏夏至陪着笑陪着小心说道。 “我去看看。”后宅都是女眷,闵岚笙此时立在外面不方便进去,苏夏至则一扬脸就朝着闵青兰的屋子走去。 又不是第一次来,她轻车熟路。 “哎,那个青兰才睡下……”周存孝又是试图拦住硬往里闯的女子。 “就是啊,姐姐才刚睡下了,你这样进去就……”一直站在周存孝身后的柳四姐不知死活地站了出来,话是对着苏夏至说的,而她的一双眼睛已经勾人似的望向了闵岚笙。 那公子生的太俊了!一眼就让大着肚子的寡妇没了魂儿。 “姐姐?”苏夏至停下脚步,对着那个正在犯花痴的女人冷笑了一声:“贱货,是来上赶着给他扣绿帽子吗?” 绿帽子,绿头巾,这些东西本来就是过去娼寮里龟公才戴的东西。 苏夏至这么一说就是摆明了在骂柳四姐是个娼妇而周存孝是个龟公,两个人在一起正好是男盗女娼的一路货色,全不是人玩意儿! “你是谁?”柳四姐本身就不是省油的灯,做了几年的暗娼,脸皮也是奇厚! 她被苏夏至骂的也只是心里别扭了一下,倒是周存孝面上挂不住了,他一撸袖子眼珠子一瞪就往前跨出一步作势要对内弟的娘子动手! 他周存孝怕闵岚笙可不怕女人!任何站在眼前的女人他都不怕,而且还都敢打! 气哼哼地周家老大现在觉得自己挺有气势。 “我说这个女人怎么不在家好好做饭呢,原是跑到这里替别人出头。”伏在屋顶上看热闹的白衣妖孽随口轻声说道:“影,我就见不得打女人的混账嚣张……” 一阵清风拂过,妖孽换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人家可是要打你了,看你怎么办!” “你是想打我么?”眼瞅着周存孝撸胳膊挽袖子地走近自己,苏夏至不退反进,不知何时手里已经握了一柄明晃晃的刀子,她眉眼带笑,出口如冰:“你敢用哪只爪子碰老子,老子就剁掉你哪只!” “有意思!”要不是为了隐藏身形姜温都想坐起来了。他记得好像把她身上藏的刀子给毁了啊,什么时候她又弄了一把? “你这个悍妇!”周存孝没想到苏家的傻丫头出门居然还带着刀子,他马上就往后倒退了几步,转头对着大步走过来的闵岚笙喊道:“岚笙,难道你家妇人在此撒野你都不管教一番吗!” “啪!”闵岚笙一走近周存孝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给了他一记耳光,抽的自己手都麻木了! “我,早就想打你了!”闵岚笙因为用了大力气,所以说话有些气息不稳。 闵岚笙一介书生,性格沉稳的过了份,几次动怒都是因为娘子。他的眼里是看不得娘子在外人面前受一点欺负的! 而此时周存孝竟敢作势要打他的女人?秀才白着一张脸就动了手。 随后他扭头对娘子温声说道:“娘子不要打他,留神脏了手。” “嗯。”苏夏至忙乖巧的点了头:“相公教训的是。” “……”一对儿身形单薄的夫妻周身皆带着煞气,唯独他二人说话的时候偏偏还俱都一团和气,夫慈妻贤,看得挨了一个嘴巴的周存孝差点气死! 正文 第223章 一家畜生(2) “相公,你怎么样了?”柳四姐见周存孝挨了打,心里一阵高兴,她就盼着闵青兰的娘家来闹呢,闹得越凶越好! 等到了最后无法收拾的时候,她便可以乘乱给自己正了身份! 所以虽然柳四姐身后还站了娘家族里的几个兄弟,她也暗暗的使了眼色,不许他们帮着周存孝出头。 两拨人,几种心思,每个人脑子里都在扒拉着自己的小算盘,周存孝感到了有点被孤立了! 最近他惹的这几档子事儿都不漂亮,老二两口子一直收敛着在父亲跟前做好人,母亲也骂了他几次,若不是看在小柳儿有了孩子,而且还请神婆算过,这胎一定是男丁的份上,也不会轻易地就帮着他打压了闵氏。 原来周家对闵青兰还是高看一等的,皆因为她的弟弟是平县里读书最好的秀才! 可闵秀才时运不济,竟在该赶考的时候摔坏了腿,眼瞅着秋试生生地给误了,周家在替自己惋惜没了一个做官的亲戚的同时,便也不自觉的拿闵青兰不当回事儿了。 周家不过是乡下一个富裕的农户,籍着周家祖上几代的才智才积下了如今的这些田产和丰厚的家底,再加上周里正与周里正的父亲两代里正做下来才成了乡绅,可毕竟眼界有限,他们以为闵岚笙失了这次进京赶考的机会那是天意,以后就是再去应试也未必能有什么好结果。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闵青兰在周家的地位急转直下,再加上她外强中干的个性,上面受婆婆的气,身边又抓不住丈夫的心,连生了两个女儿之后,她这个正房长媳的位置已经是名存实亡了。 周存孝从她有孕到现在孩子几个月都宿在客房,这是周家上下都知道的事儿,因此连新来的下人都有些不把大少奶奶当回事。 外面闹得这么厉害,一直待在儿媳妇房里的周徐氏一字不落的听在了耳朵里,如今她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在屋里团团转,二儿媳妇托着腰立在门口,已经是随时准备着只要外面那个拿刀的女子进来,她就赶紧躲出去,这里有什么事还是让婆婆去顶着吧! “不拦着了?”苏夏至笑盈盈地看了看一手捂着脸的周存孝,又看了看小鸟依人般靠着他的娼妇后不屑的转身,用刀尖挑了帘子才要往里走,周家的二儿媳‘嗷’地一声先窜了出来! “这都什么毛病!”苏夏至没留神门口还站着人,对方猛的跑出来倒是把她也下了一跳。 一柄刀子,一记耳光,让堵在门口的周存孝失了声再不敢磨叽,苏夏至大大方方的进了屋。 周徐氏现在怕什么来什么,她一见来势不善的苏夏至连平素的装腔作势都忘了,两人一对脸的功夫,周徐氏竟侧着身子给苏夏至行了礼:“您来了……” “哧!”这不伦不类的见礼让苏夏至马上就躲开了,心道:缺德事儿做多这是,心里有鬼呢! 越过站在身前的周徐氏,苏夏至径直绕过门口立着的屏风往里走,闵青兰两眼紧闭面色灰白的睡在床上,额头上缠着厚厚的几圈白布上殷红了一大片! 靠在窗前立着一个眼生的妇人,双手抱着裹在襁褓里的周家二小姐不停的摇晃着,她怀里的孩子弱弱的哭着,上气不接下气…… “孩子是饿了么?”看着床上的闵青兰一时半刻还醒不了,苏夏至先走向了抱着孩子的妇人,用手一扒挡住孩子脸的小被子,便愣在了那里…… 从这孩子出了满月见过她一次之后,匆匆有隔了有一个多月了,这期间闵家一直忙着翻盖院子,苏夏至便没有再来探望过闵青兰母女,这次一见她已经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了! 瘦小的分不出男女的婴儿薄薄的皮肤是姜黄色的,哭得红肿的水泡眼紧闭着,嘴上一片青紫! 还没有生出牙齿的小嘴大大的张开,让人一眼就能看见她看不出血色的舌头,孩子不断声的在哭,苏夏至只听了一会儿就已经有了胸闷气短的感觉。 鼻子上,额头上,以及一侧的脸颊上是触目惊心的几大片伤口,而且一看伤口的创面就是才伤到的! 再联想到闵青兰额头上的伤,苏夏至心中一动,她压着怒火问道:“二小姐也是你家大少爷打的?” 孩子的脸上有伤,那不是打的,而是摔出来!苏夏至看出来了……但她还是想先问清楚再说。 “大少爷没打到二小姐,方才是大少奶奶抱着二小姐的时候,大少爷那一下打到了大少奶奶的脸上,大少奶奶没站稳撞到了墙上,便把二小姐甩了出去……先撞到了墙上再落到了地上……” 这妇人是周家请回来帮着照看孩子和预备着帮二儿媳妇接生的,本行做的是稳婆。 她并不知道闵青兰生孩子的那些事,也没见过苏夏至,所以人家问什么她自然就说什么…… 苏夏至手掌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她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床前,先轻轻地把盖在闵青兰身上的被子掀开,撩开她的衣服仔细了看了一遍,并没在她身上发现别的伤势…… 又用手探了一下她晚上的脉搏之后,苏夏至把堆在床里的被子为闵青兰盖好,侧头立在床前思索着对策…… “小两口胡闹便没了轻重,秀才家的,你看,老身已经骂了存孝了……” “打女人的畜生就该死!”苏夏至转过头,冷冷的瞅着对自己陪着笑脸的周徐氏,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几个字:“好歹你也是个当娘的,养的好畜生!” “这……”周徐氏是看着她拿着刀进来的,在看她脸上这神色,周徐氏没敢再说话,心道:苏家这两个孩子都太浑了!苏大楞就是抬手打人的主儿,没想到这个傻子也一样…… 正文 第224章 必须和离(1) “秀才。”苏夏至对着门口叫道:“你进来吧,周家的当家主母也在屋里呢,没啥可避讳的!” 闵青兰的事情是到了必须解决的时候了,但这个主苏夏至不能做,闵家的事,得闵岚笙说话才行。 毕竟这是古代,要男子说话才有分量。 苏夏至的话音才落,闵岚笙就挑了帘子进来,紧接着周存孝和柳四姐也先后进了屋,再接着连柳四姐带来的几位族兄弟也开始往里探头探脑,苏夏至不愿意了! 她快步走到门口,眼睛直视着柳四姐沉声说道:“滚出去!” “相公!”柳四姐往周存孝旁边靠去,伸手挽着他的胳膊娇娇弱弱地叫了一声。 这回连周徐氏都皱了眉。若不是想着她肚子里的孙子,周徐氏是说什么也不会许她进周家的。 “别在这里喧哗!”她瞪了自己儿子一眼,示意他赶紧把这个****打发走。 “小柳儿听话,先到那屋儿歇着。”周存孝不管不顾地推着柳四姐往门外送去,顺便对她使了眼色,不许她再给自己添乱。 “哼!”见没了瞧热闹的机会,柳四姐心有不甘,她出现在闵青兰的屋里的目的就是为了碍人眼的,她就是想拱火,让周家和闵家狠狠的打,直到最后能休了那个废物的正妻! 她才不想只做个妾呢! 只是她盘算的虽好,那个姓苏的女子却不给她一点机会,甚至连正眼都不瞧她一眼,仿佛她连猪狗都不如似的…… 苏夏至看她还真就是猪狗不如的东西! 她不会看不起穷人,也不会看不起那些大字不识的农户,人家凭本事卖力气吃饭,都值得尊重。 可她就是看不起像柳四姐这样的女人!有手有脚的除了躺下卖肉就干不了别的了…… 柳四姐被轰了出去,可她并没有听周存孝的话先回屋候着,而是趴在门口听着屋里的动静。 “这是在干什么!”周里正隐着怒气的声音在身后传来,刘四姐一哆嗦头都每回就直接走回了自己临时住着的屋子。 看着她们一行人男男女女的一起进了一间房子,周里正眼里一阵厌恶,他扭头往大儿媳居住的正屋看了一眼后,还是又回了前院。 先让周徐氏支应着吧,现在还不到他出面的时候……周里正如是想到:闵家势单力薄,他一个闵岚笙还能闹出大天去? “周家准备如何处理?”闵岚笙一次看了姐姐又看了小外甥女的伤势直面了周徐氏。 “嗨,婶子也急啊,这不是已经让人套了车去请大夫了么,你们放心,青兰和慕男的病我们一定给治好,绝对不会拖着。”周徐氏顾左右而言其他,专拣好听的说。 “我姐姐和孩子没病,她们是被周存孝打的!”闵岚笙根本就不顺着周徐氏的话说,而知直接指出了是周存孝动的手。 “岚笙,你刚才不是也打了我么……”周存孝捂着红肿的脸颊嗫嚅着说道:“我和青兰夫妻之间难免会有个拌嘴吵架,那还不是闹着玩吗……” “别扯淡!”秀才说话温文尔雅,苏夏至可不管那一套,她急了什么都干说。 “你别血口喷人啊!我家秀才知书达理,什么时候打你了?谁看见了?”她走到周存孝和周徐氏母子身前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只觉得他们两个都不是人! “倒是你,打了自己的老婆又摔了自己的女儿,你周家可是上上下下不少人看到呢!” “岚笙打我的时候有人看见了!”周存孝一心认为一巴掌换一巴掌,今天的事儿也就到此为止了。没想到姓苏的女子却是瞪着眼都不认账! 他也急了,几步冲出屋去,站在院子里对着客房喊道:“小柳,你们几个都出来!” 客房里的灯亮着,只是他喊了两遍,屋里也没人吱声。 “……”周存孝觉得不可思议了,不可能自己喊得这么大声音屋里的人听不见啊。 他快步走到客房的门口,一把拉开房门,傻住了…… 客房里竟然一个人没有,只有靠墙摆着的床上放下的床幔在轻轻地摇晃着。 难道小柳儿和她娘家的哥哥都没回来? 屋里一个人没有,让心急火燎找证人的周存孝傻了眼!他刚才不是嘱咐了她回到客房里等着自己么,怎么现在都不在呢? 眼瞅着床幔依旧在轻轻晃动着,沉不住气的周存孝大步走过去,一把就撩开了…… 床上俗不可耐的豆绿色的粗锦被面的被子被只穿着大红肚兜和衬裤的柳四姐拥着,而大着肚子的她则睡得死死的,连自己几乎是半裸着晾在了外面都不知道! “这!唉!”映入眼帘的小柳儿和穿着衣裙的小柳儿相差了很多,粗胳膊粗腿大肚子……已经完全没了往日风骚的样貌,只体现了一个字:蠢! “哎呀呀……”堵在门口的苏夏至笑的前仰后合:“你床上是躺了头猪么!” “你!”本来是想到客房找几个帮手,帮着自己说说话,证明一下闵岚笙也打了自己,那么他打了闵青兰的事儿也正好相抵了,可不曾想追了自己一晚上的柳氏兄弟居然在该到他们出面的时候一起没了踪影,这让周存孝很生气,觉着姓柳的一家子就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 远远地躲在暗处一直窥视着这边事情发展的周里正也皱了眉!方才他明明见了柳家的几个男男女女很不像话的进了同一间屋子的,怎么转眼的功夫那些男子便都不见了呢? 一阵凉风吹过,周里正哆嗦了一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几十岁的人,他什么没见过?可就在他眼皮底下几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凭空没了踪影,这事说出去谁信?他一直躲在这里看着呢,要说那几个人就是出去,也得走正门啊,周家的院墙可是二人多高的,谁能翻得过去? 正文 第225章 必须和离(2) 事儿不能想,越琢磨越心里越毛,再加上周里正原本就是个阴损的货色,现在自己一吓唬自己,他不敢在暗处待着了! 趁院子里的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客房的时候,他仓皇地逃回了正屋…… 后宅厨房的屋顶上,几个被点了穴道的汉子被捆到了烟囱上,对面屋顶上坐着的姜温笑眯眯的看着,他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对影说道:“脸!主要是脸!贴着烟囱捆住了!” 明儿早晨周家人起来一做饭,这么多的人怎么也要烧好一阵子的火,这些人被贴着烟囱绑着,都得把脸给烫坏了! “敢做不要脸的事儿,就别留着脸了……”妖孽小时候没少把他姐夫的靴子给扔狗窝里去,如今大了,姐姐的孩子都已经不小,他这个做舅舅的总不好老在家里淘气,现在可是又给他找到了好玩的事情,姜温大大的眼睛忽闪了几下,又对着影说道:“把屋里大肚子女人的衣服给扔刚才偷看的那个人的床上去,快点!” 才把四个壮汉给结实的绑在了烟囱上的影卫听了国舅爷的吩咐,马上就隐在了黑夜里,只是……正准备去执行主子命令的黑衣男子有些为难:院里有两个大肚子的女人,到底该把谁的衣服给扔老头的屋里去呢? 最后影卫自己拿了主意:两个女人的衣服都扔,这总是不会错的…… 明处暗处的人各自忙活着,周存孝明明挨了打,脸上的巴掌清楚地印着,可就是不能证明是闵岚笙打的,关键时候小柳儿又是推了两次都没有醒,他简直快让这些人气死了! 苏夏至瞪着眼说瞎话的本事早就出神入化,她才不管你有没有证人呢,压根就没打算承认打了那个畜生。 闵岚笙沉着脸,负着手站在床边眼睛直视着周徐氏,仿佛外面的吵吵闹闹都与他没有关系似的:“周家要如何处理此事!” 这次他说话的口气非常严肃,没有一点要商量的意思,他要一个结果,要周家给他姐姐一个结果! “你看,青兰还没有醒,这事怎么也得等她醒了再说吧?”周徐氏知道和闵岚笙谈结果是谈不出好来的,她现在就盼着大儿媳妇赶紧醒了,然后她自有法子让她自己说出这事不再追究的话来。 两个丫头片子还都在周家,她就不信闵青兰能翻出浪花来! “现在就说。”闵岚笙步步紧逼,这次他是铁了心不给周家一点机会了。 上次在满月酒的时候他就私下问过姐姐的意思,那时候他就劝过她,让她离开周家,可那时候姐姐还是犹豫的。 离了周家容易,可以后呢? 闵青兰想过,若是回了娘家,她如何能腆着脸面对了兄弟媳妇? 因为廪膳费的事情,她与弟弟和苏夏至已经撕破了脸,现在她把日子过成了这样实在没有脸面再登娘家的门啊! 也正是由于姐姐的犹豫,闵岚笙才没有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前后一两个月的时间,周家已经两次把姐姐推上了绝路,面对这样的境地,闵岚笙不能再由着姐姐隐忍凑活下去了…… 这样的日子再过下去,周存孝小妾抬进门的时候,就是逼死姐姐的时候。 “那你想怎么办?”周徐氏见事情已经拖不过去,索性就狠了心,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姿态,准备撒泼耍赖。 “和离。”闵岚笙薄唇轻启,说出的话却有千斤重! “不可能!”才进屋的周存孝几乎跳了起来。 和离?那就是说闵氏要离开自己了?将来还可以选夫再嫁? 这么一想,周存孝马上就怒火中烧地大吼起来:“想都别想!你姐姐生是我周家的人,死是我周家的鬼,我是绝对不会与她和离的!” “你不想和离你倒是好好的待她啊!”窝了一肚子火的苏夏至也跟了进来,闵青兰在周家活得窝囊也好憋屈也罢,但是这些是轮不到自己去质问的。 现在既然秀才已经开了口,那要求‘和离’就是闵家的态度,苏夏至不憋着了,伸手指着周徐氏和周存孝骂道:“我闵家嫁的好好的女儿,到了你周家好歹也是长子正妻,可你们母子干的什么狗屁事?在正妻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就把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弄进了门,你们把秀才的姐姐当做什么!” “存孝纳妾也是因为周家的后代香烟着想,谁让青兰生不出儿子来呢?”周徐氏见秀才媳妇说话难听,也就不再藏着,说话直指闵青兰的痛处。 “青兰生不出儿子来可是犯了七出之罪的,我们周家没有休她已经是仁慈,哪里轮到你们小辈来和老身谈论和离?” “扯什么淡!”吵架?苏夏至可是不怕任何人的。 她大步走到周徐氏身前,指着周存孝说道:“用你脑袋上顶着的那个东西好好算算日子!秀才姐姐才生了孩子几个月,旁边那个女人的肚子又是几个月了?难道他娘子腹中的胎儿没有落生你家人就知道是男是女了?分明是你儿子下流无耻,在他娘子有孕的时候便与那个女人做了苟且之事!” “你这当年的不说好好教训自己儿子做了不堪的下作事,反而怂恿他把那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弄进门,只这一样你这岁数就是是白活了!” “再说,秀才姐姐正值青春盛年,也才只生了两胎而已,你怎么就敢断言她生不出儿子来?” “倒是你周家要好好反省了,做多了缺德事,小心到你这辈子上就断子绝孙!” “苏夏至!” 周徐氏在周家都是在吆喝别人,今儿这是第二次被苏夏至呵斥,而且还言语极为恶毒,连断子绝孙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也把她气得够呛,连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 正文 第226章 抽身周家(1) “老子在呢!”苏夏至扬着脑袋,眼里泛着寒光,用蔑视的神态斜睨着那个还想对她颐指气使的女人分毫不让。 “……”一句‘老子’噎的周徐氏心里气血上涌,脑门里是‘突突’地就要爆裂的感觉,生生气得她忘了要说的话。 “你怎么对我母亲说话呢?”见母亲的脸色忽然涨的通红,周存孝忙伸手扶住了她,自己只是一时任性出去玩了玩,他哪里会想到要走到说和离的地步啊! 看着母亲因为生气而憋得通红的脸,周存孝有点后悔了…… 刚才他看见了小柳儿大着肚子躺在床上的模样,不禁也想起了娘子怀着身孕的样子。 两厢比较,他才觉得还是自己的娘子好看了很多。 她不管在人前人后都是一副端庄的神态,哪怕是生孩子前月份大了的时候,也会把自己打扮的利利落落,何曾如小柳这样放荡丢人过? “这你就受不了了?”苏夏至呵呵一阵冷笑:“你对闵青兰拳打脚踢的时候可曾想过她也会受不了呢?” “我没踢她,就到了她一耳光,谁知道她会没站稳撞到了墙上……”周存孝声音小了很多,眼睛也不敢看向躺在不远处的娘子。 他真没想到,一巴掌会把她们娘俩儿个一起打伤了。 “这边躺着的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她抱着的可是你的亲生骨肉,你都舍得为了一个娼妇肚子里来路不明的孩子对她们动手,为你这样的畜生生儿育女,她也是瞎了眼了!”苏夏至一指床上的闵青兰,心里也是气得不行。 “夫人!大少爷!二小姐又吐了!”一直抱着小婴儿哄个不停的婆子惊呼出声,她忙不迭地把手中的襁褓往周徐氏的怀里送:“您快看看这可怎么办啊!” 苏夏至往前一探头,身子一晃,闵岚笙忙扶住了她。 他们都看见了,襁褓中的孩子吐得不是奶水而是血沫子! “不是去请大夫了吗?怎么还没有到?”周徐氏用力的推着婆子送到自己身前的襁褓,如同推开一堆累赘。 这孩子从出生到现在周家便风波不断,周徐氏和周里正便都不喜欢她,总认为是她的命不好,给周家带来了晦气,巴不得她早死呢! 母子连心,血总是浓于水……在这个时候,一直昏睡的闵青兰忽然醒了,她在一阵耳鸣眼花中,眼神移到了屋中挤在一处的人堆里,只盯着大伙推来推去的那个粉色的襁褓,她落了泪:“给我……孩子……” 闵青兰张了嘴,却发不出声音。 苏夏至被闵岚笙拉着退后了几步,一站定便看见了正在床上挣扎着要起身的闵青兰,她马上走到床前,并对着闵岚笙说道“秀才,她醒了!” 苏夏至的话让屋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在愣了片刻之后,他们又一起涌向了床边,却被闵岚笙一伸臂都拦住了,他瞪着周徐氏说道:“先抱着慕男出去看大夫!” 大夫到现在也没来,但姐姐刚醒,她头上有伤,秀才也不知道那伤有多重,只是此时实在是不能再让她受刺激了,小婴儿在吐血,这样的情形怕是姐姐一看就会受不了的。 “那,老身先抱着去看看。”周徐氏被闵岚笙瞪得只好万分厌恶的结果了要死要活的小孙女,带着那婆子快步离开了。 “给我……”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孩子被抱走,闵青兰急的只是落泪,可她昏昏沉沉的,只要轻微的一动身子就有想要呕吐的感觉,甚至摇摇头就会眼前漆黑一片,手脚都不听使唤了。 她想抱孩子,只有把女儿抱在怀里紧紧的搂着,她才能安心。 “娇娇呢?”二女儿被婆婆抱走了,她还有另一个女儿呢,如今那个乖巧的大女儿怎么也没在眼前呢! 苏夏至扭过脸去在秀才的衣袖上擦了擦湿润的眼睛,然后走向闵青兰,扶着她躺下,并在她耳边轻声的说道:“娇娇在我那里,你不用担心。” “小男!小男呢?”直到此时才发现大女儿已经好久不见了的周存孝才着急起来,他眼睛在房间的各个角落里扫了一遍之后忙不迭的就想往外跑:“娘子,你不要急,我们吵架的时候她还在的,她一定是调皮到二弟那边去玩了,我这就去找!” “周存孝!”闵岚笙伸手一把薅住他的衣领往上一提,他个子高而周存孝比他矮了不少,因此被秀才这么一拽,让周存孝看起来像个吊死鬼。 “和离,现在就写和离书。”闵岚笙拖着他到了屏风处,那里摆着一张桌子,上面摆着文房四宝。 把周存孝按在椅子上,闵岚笙把笔墨纸砚都推到他面前:“否则,我会把你买凶杀人的事告上官府!” “我买凶杀人!”才被按到椅子上的周存孝马上又弹了起来。他有些驼的背也挺直了,看着闵岚笙不可思议的叫道:“岚笙,我知道你心里对我有些看法,可你也不能血口喷人啊!” 闵岚笙嫌恶的扭了头,以防被他急赤白脸说话时喷出的吐沫星子溅脸上。 “你既然说我买凶杀人,那你说说我杀谁了?”周存孝见闵岚笙不看自己,他干脆又站到了内弟的面前,想听听他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你想杀的人是我哥哥。”苏夏至不等秀才开口已经接了话茬:“而且被你买通的那两个泼皮已经写了字据认下了是受你指使,当时这都是有人证的,山下村街坊邻居都看见了。” “……”才把背直起来的周存孝又不自觉的驼了背。 这事儿不说他都快忘了,当时苏大愣牵着两个胸口上贴着二两银的纸张在村子里转了一圈,这事儿被存礼当做笑话在饭桌上说了。 正文 第227章 抽身周家(2) 还是他爹看出了蹊跷,饭后把他叫到一边问了个究竟。 他没敢瞒着,就把自己花钱请人去砸苏春来送的鸡蛋的事都讲了出来,气得他爹周里正大骂他是个蠢材! 还说这个苏家定是得了高人的指点,现在捉着两个无赖讹上了周家! 好歹苏大楞讹的银子不多,就是二两。 为了怕把这事闹上衙门,影响了儿子将来考取功名,周里正决定花钱消灾! 他打发了人拿了二两银子扔进了苏家的院子,随后没多久苏大楞就放了人…… 后来他们都以为这件事情就此了结了,都没有再放到心上。现在突然的被苏夏至提起,周存孝脑子里终于现出了一片清明:原来,父亲口中说的那个给了苏家指点的高人竟然是苏家的傻丫头! 周存孝脑子并不活泛,因此这事虽然被他想到了结果,但还是怪错了人! 在他的心目中,闵秀才不过就是个绣花枕头,除了读书好以外一无是处。 “写吧。”再次把笔墨往周存孝眼前一推,闵岚笙显得有些不耐烦:“你若不想把周家弄得太难看,就赶紧把和离书写了吧。” “这样,也能保存两家的颜面,从此男婚女嫁各不干涉!” 身边没了母亲和父亲,周存孝被闵岚笙夫妇逼得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不甘心就这样放弃自己的婚姻,他踟蹰着不想去拿桌上的笔。 “对了,娘子,你定是不愿的是不是?”一眼瞥见睁着两只空洞的眼睛望着屋顶的闵青兰,周存孝如同溺水时手里抓到了救命的稻草,几步奔到床前,想去抓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掌。 闵青兰厌恶的将手收回了被子,瞪着干涩的眼睛对周存孝说道:“我和你过够了……你们周家都不是人……” “写吧。”苏夏至把桌上的纸铺好,又在砚台里研了点墨,然后她拖着桌子一直到了周存孝的身前:“别磨叽了,拿出你打老婆,宠妾灭妻的混蛋气势来,赶紧把和离书写了,然后我们马上就走,绝不耽误你搂着隔壁的那头猪睡觉!” 曾经温柔贤惠的妻子如今看向自己的眼神带着深深的恨意,这让周存孝亦是一阵心寒。 既然过不下去了,那就散了吧……他闭着眼伸手摸起了桌上的笔。 “慢着!”在门外听了很久的周徐氏挑了帘子进来,知道闵家是铁了心要断了这门亲戚,她也不在兜着面子,完全是一副的算计的嘴脸,要多刻薄就多刻薄地说道:“和离可以,闵青兰的陪嫁我们周家是不会退的!” “艹!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你这么不要脸的老东西!”苏夏至从来就没看周徐氏顺眼过,原来也是为了大姑子能在周家继续过下去她说话还留着几分客气,如今双方已经撕破了脸,所以她也不怕再得罪这个老东西了! “我家秀才给你脸不要是吧?”苏夏至走到床边伸手要扶起还躺着的闵青兰:“走,一起到衙门里去告他周家买凶杀人,宠妾灭妻!” 妾,在古代沦为妾室的女人地位是十分低下的。与正妻根本是不能相比较的。 可以这么说:正妻是主,妾是仆。妾可以买卖而妻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如果一个男人宠妾灭妻,那是非常严重的以下犯上的罪行,会被同族,甚至所有的人所耻笑! 这种事情只要闹出来,对这个男人的家族都会是耻辱。 “娘,爹说让把闵氏的嫁妆都放了。”门外说话的人是周家的二子周存礼。 周里正发了话,周徐氏也不敢在坚持,闵青兰的嫁妆不多,拿出当年嫁娶时过的文书一比对,刨去那些铺盖妆奁也不过是六两银子,周徐氏如从肋条骨上割肉似的掏了六两银票仍在桌子上扭头出了屋子。 “那个小丫头片子你带走,别死在我们周家!”临出门时她冷冰冰地甩下一句。 见爹娘都表了态,周存孝再没有念想,心灰意冷的提笔写了和离书,一式两份,苏夏至扶着头昏脑涨的闵青兰走到桌前签了名字又按了手印之后收起一份。 “走吧……”闵青兰扶着桌子站起,摇晃着就往门外走。 “户牒。”闵岚笙站在屋里没动。 失魂落魄的周存孝一时没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愣了愣才起了身,与闵青兰侧身过去了前院。 再回来的时候,他另一侧的脸颊上也出现了一个紫红色的巴掌印,看那巴掌的大小,应该是周里正抽的! 接过小姐俩的户牒,闵岚笙仔细看清楚之后,转手递给了苏夏至,看着娘子收好后,他扶着闵青兰轻声说道:“姐,咱回家。” 闵青兰重重的点了头,眼泪抑制不住的滑落下来…… 闵岚笙架着走路踉跄的姐姐,苏夏至从那个婆子的手里抱过已经没了声音的小婴儿,将脸颊贴在孩子的鼻翼处,直到感觉到了她微弱的气息后才对着秀才点了头。 周家的大门四敞大开,闵岚笙扶着闵青兰,苏夏至抱着孩子,几个人一起出了那道门,身后的院门马上就又关死了,听不到里面的一点声音。 台阶下站着很多人,比他们夫妻来的时候围着的人更多。 杏花村的村民们都用一种同情的眼神望着他们,“如何了?”有人问道。 “和离了。”苏夏至对着这些老街坊邻居微微躬了身道了谢:“从现在开始,我闵家和周家在没有一点关系!” “好好过日子!”人群里的女人有的已经和闵青兰一起抹上了眼泪:“可别再受这个气了……” 苏夏至对着大伙又点了头,先下了台阶往前走去。 正文 第228章 卖身救主(1) 站在人后的苏春来大步走到了妹妹的前面,手里提着一盏灯笼,一语不发地为妹妹和妹夫照着路。 灯笼里的烛光是晕黄色的,跟在哥哥高大的身影之后,苏夏至只觉得一阵温暖…… 与周家那样的人家比起来,还是自己的老娘和哥哥贴心,虽然他们有时连一句好话都不会说,但都是掏心掏肺的对自己好。 这样的日子才能过得有滋有味啊! “先回家。”走到苏家门口的时候苏春来径自上了台阶,苏婶子马上就从里面开了院门,对着门外的闺女姑爷说道:“黑灯瞎火的别在外面站着,赶紧进来!” 东屋和正屋的灯都亮着,一看就是一家人都未睡下。 杨巧莲听见了外面的响动也赶紧走了出来,跟着他们一起进了东屋。 先扶着闵青兰在椅子上坐好,闵岚笙把方才在周家发生的事简单的与岳母和大舅兄说了几句,而后说道:“我姐姐现在行走困难,不如我先到镇子上去雇辆车。” “不行!”苏婶子瞅了闵青兰一眼,随即对秀才说道:“这大半夜的哪儿也不许去!” “再说都这个时辰了,贤婿就是到了镇子上也未必能雇车得上车。娘瞅着存孝家的也不打紧,不是马上就死的绝症,你们就都住下,明儿一早再说。” 一声‘存孝家的’,让闵青兰本就灰白的脸色更加的难看,她低了头一语不发。 闵岚笙也不好去挑丈母娘话里的毛病,也只能闭了嘴,他抬眼望了苏夏至,使了个眼色。 “娘,秀才姐姐已经不是周家的人了,您以后不要再叫她存孝家的了。”苏夏至一边把孩子轻轻地放在炕上,一边纠正着母亲对闵青兰的称呼。 “嗐!娘是叫惯了。”苏婶子听了闺女的话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不好意思的对着闵青兰说道:“存孝家的,婶子以后再也不叫你存孝家的了!” “……”自己的老娘一开口说出的话堪比绕口令,苏夏至听着都晕。 摇摇头,她对着杨巧莲说道:“嫂子,您来看看吧,这小东西被她那个畜生的爹摔了一下,方才是一直的哭闹,现在怎么没了动静了?” “我看看。”杨巧莲走到炕边上,身后的闵青兰也摇晃着站了起来,闵岚笙忙伸手扶着她也走了过去。 “甭担心,小娃娃都有菩萨护着,谁家的孩子没从炕下掉下来过?指定没事儿的。”苏婶子说着话也凑到了炕边上,待到看清了襁褓中那个瘦的皮包骨似的婴儿她吃惊的瞪大了眼:“这孩子怎么生的和小鬼儿似的!” “娘!”苏夏至听得又好气又好笑,她也觉得闵青兰的这个二女儿现在瞅着确实是没个好模样,可又有哪个母亲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的孩子丑呢? 她赶紧把不会说话的苏婶子推到了门口:“娘啊,您给我烧点水喝吧,我早就渴了。” “娘这就给你烧水去!”苏婶子没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听见闺女要水喝赶紧去了厨房。 “我……没有奶水喂她……”一张嘴闵青兰就落了泪,她侧身坐在炕沿上,伸手想要抱起襁褓,那么轻的孩子,她竟没有抱起来。 “我试试。”才做了母亲的杨巧莲对闵青兰没啥好感,可她见不得小孩子受罪,眼瞅着躺在炕上的小丫头脸上鼻子上的伤口,她心一酸,便弯腰抱起了婴儿。 “舅兄,我们先出去吧。”闵岚笙见状马上转了身子拉着堵在门口的苏春来出了屋子。 “妹妹,去帮我投块布巾。”杨巧莲一边解着衣襟上的带子,一边对苏夏至说道。 “好。”苏夏至马上跑了出去,拿了盆子到厨房打了热水投布巾,又快步回了东屋递给嫂子。 杨巧莲接了布巾,侧过身去,背着苏夏至和闵青兰将自己的胸脯擦了擦,然后将布巾放在一边,把怀里的婴儿面朝向自己,并用轻轻的用一侧的胸脯在孩子的小嘴上逗弄着…… “吃了!”几次之后,小婴儿终于有了反应,她本能的鼻尖传来的乳香一口就允住了杨巧莲,然后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咕咚咕咚的吞咽声连苏夏至都听得清清楚楚! “孩子是饿坏了!”杨巧莲轻叹一声,坐正了身子,让闵青兰看着她女儿吃东西是那如狼似虎的模样:“你没奶,给她养上头奶羊也好啊,你看看给孩子饿的。” “我真没用……”看见自己的女儿大口的喝着别的女人的奶水,身为母亲的闵青兰终于忍不住滑落到地上伏着炕沿嚎啕大哭:“周家给我买了一头带羔的奶羊,可那头羊和我一样也是没奶的……” “娘子?”闵岚笙听见屋里的哭声,焦急地问了一句。 “没事……让她哭一哭也好。”听了闵青兰的话苏夏至怒火中烧,就盼着老天开眼劈死周徐氏那个恶毒的东西! 上次满月宴的时候还是她替闵青兰出头让周家给孩子买头奶羊,当时周徐氏也是应了的……没想到这个恶毒的东西竟弄了头没奶的母羊回来…… 苏夏至与杨巧莲对视了一眼,心中俱都明白:周家就没想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襁褓中的婴儿吃得饱饱的,口中还叼着杨巧莲的胸脯便睡熟了。 这次是真的熟睡。 小小的她窝在杨巧莲的怀抱里,皱巴巴的小脸上一片安宁…… 杨巧莲抬眼望向婆婆,苏婶子马上变会意的走了过来,抻开自己的被子铺在炕上,又卷了一件小袄扁扁的做了枕头。 杨巧莲一挪屁股在炕上调了身,把怀里的孩子轻轻地放在了做了枕头的小袄上,苏婶子一弯腰,把孩子身上穿的衣服抻展,随后把被子给孩子盖在了身上。 正文 第229章 卖身救主(2) 一床被子半铺半盖,杨巧莲和苏婶子配合默契,一看就是这段日子婆媳俩处的挺好,带孩子一个眼神就够了,都不用多说。 “娘,我那屋有富余的被子,我去给你您抱去。”杨巧莲一边系着衣襟上的带子一边伸脚在地上划拉着鞋,苏夏至看见忙弯腰把她的两只鞋子凑在了一块儿。 “呦!妹妹,我可不敢要你伺候!”杨巧莲对于小姑子的举动简直是有点受宠若惊了,她忙躬身从苏夏至的手里把鞋子接了过来,忙不迭地套在了脚上。 “我好好拍拍你的马屁,让这小丫头也有口奶吃!”苏夏至笑呵呵地瞅着她:“买带羔的奶羊得去找找,一时半会儿的也未必就找的到,这一两天就请嫂子给她当当娘呗?” “成。”杨巧莲想都没想就应了:“反正我的奶多小愣子也吃不完,不差小丫头一口儿。” 她边说便往外走,到门口一看闵岚笙和苏春来还在外面站着,便对秀才说道:“妹夫里面坐吧,孩子睡下了。” 闵岚笙一揖到地,感激道:“有劳嫂子了!” “一家人,别说那外道话。”杨巧莲忙还了礼,随即说道:“你是不知道,若不是因为妹妹……” 话说了一半,杨巧莲住了嘴,叹了口气,拉着苏春来回了屋子:“帮我抱被子去。” 不大会儿功夫,苏春来夫妇一人抱着一床被子又回了东屋,往炕上一放就是满满腾腾的一堆,苏夏至一看便起了身:“娘,我和秀才先回去了。” 苏家就三间屋子,能睡人的只有正屋和东屋,西屋现在都堆了鸡蛋和杂物,已经没有落脚的地方。 苏婶子这边炕上正好还能睡下杨巧莲和孩子,家里没了秀才和苏夏至睡得地方。 “这么晚了,咱们一块挤挤得了。”杨巧莲拦住了就要出门的小姑子。 “这边就让嫂子多费心了,我和秀才还是先回去,明儿我再来,要不累了一天谁也不得歇。”苏夏至解释道。 “姐姐,你和孩子先在我娘这里住下,你什么也别想,外面的事有秀才呢。”她又对着神态有些纠结的闵青兰嘱咐道。 “……”闵青兰听到了她叫了自己姐姐……张了张嘴,终是不知道说什么是好的秀才姐姐点了头,心中滋味也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 “那你们就快回去吧,路上小心些!”杨巧莲一琢磨也是这么个理儿,便跟着他们两口子身后一起出了门:“我再给孩子拿几块尿戒子去,刚才就摸着她屁股热乎乎的,一准是拉了尿了……” 与娘家人道了别,苏夏至和闵岚笙又走到回家的路上。 一去一回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以至于小两口都走的默不作声。 “娘子,你站好。”闵岚笙的一句话在四野安静的夜晚里显得分外突兀。 “干什么?”脑子里正在琢磨事的苏夏至吓了一跳,拍着小胸脯停下了脚步。 “为夫要谢谢你!”闵岚笙走到她的对面,郑重其事的开始整理自己的衣袍。 “拉倒吧!”好端端的见秀才又犯了酸,苏夏至牵起他的手拉着就走:“回家去,用身子谢……” 一晚上都黑着脸的秀才被娘子调笑的霎时红了脸,他别过脸去望着路边轻声说道:“那个,随时都可以的……” 苏夏至顺着他的眼神往旁边一瞅,马上大摇其头:“不去不去,我可不去树林子了。” “呵呵!”闵岚笙抿嘴一笑,也知道娘子是在调笑他上次在林子的动作过大,脸上的红潮未退便又染上了一层,他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热的烫手。 一句玩笑话让原本沉重的心情轻松了很多。 苏夏至和秀才在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同时叹了一口气:“唉!” 不管怎么样,日子都得过下去啊。 “明儿一早我就去镇子上请大夫雇车,你姐姐不能总是在我娘家住着,杏花村怎么说也是周里正的天下。”放慢了脚步,苏夏至和秀才商量着明天的安排。 “马上就不是了。”秀才冷哼一声:“我给过周家机会,只要他们对我姐姐好上一点,我也不会……” “嗯?”苏夏至侧头看着眼睛寒光直闪的他,等着他把话说完。 闵岚笙住了口,眼睛望着黑漆漆的前方若有所思。 回到杏花村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意外的,他们的院子里也亮着灯。 “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一进屋就看见妖孽四平八稳地坐在桌子前在吃东西,动作优雅斯文极了! “要不要坐下一起用膳?”仿佛早就知道他们出去了一般,姜温头都不抬的问道。 “你是黄鼠狼吗!”走过去看见桌子上摆的那些饭菜,苏夏至气得想把妖孽的嘴缝起来:“这熏鸡是我才试着做了的,挂的那么高你也看得见?” “非也。”妖孽抬手一抚额前的一缕秀发,轻飘飘的说道:“本座不是看到的,是闻到的。” “嗯?”瞅着他的动作姿态苏夏至觉得眼熟:“我怎么总觉得你和我家秀才很像?” “哧!”妖孽不爱听了,不以为然地抬眼看了看闵岚笙,随即放下筷子说道:“他老了,我正年轻。” 差了两岁,才到及冠之年的闵岚笙一再的被国舅爷嫌弃老迈,依旧是保持着面瘫的姿态,他施施然地走到桌边坐下,伸手一摸摆在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递给苏夏至:“娘子喝茶。” 姜温眯了眼皮笑肉不笑的瞅着秀才:“这是拿本座当了下人了?” 他会轻功,从杏花村到山下村,几个起落间已经把人家小两口甩下了老远老远。 正文 第230章 做了好人(1) 回来以后又是烧火又是沏茶的,没想到倒让这个不要脸的闵岚笙买了好! 苏夏至见两个老大不小的男人凑在一起又要斗嘴,忙喝了相公递给自己的茶,随后就回了屋子去睡觉。 明天还有很多事情等着她,她没时间也没心情看两个男人扯淡! 听着娘子回了屋又关了门,闵岚笙望着姜温沉声说道:“今日之事多谢国舅大人援手!” “吃饭,别那么多话。”姜温一手揽袖一手执箸,夹起了盘子中的鸡屁股放到了闵岚笙的面前:“本座就是觉得好玩而已。” 闵岚笙一瞅眼前的那只又肥又大的鸡屁股,伸手抓了丢到姜温的碗中:“不用客气,都是国舅大人的。” “粗鄙!”姜温嫌弃的叫了起来:“方才那个女人还说你像我,我们哪里像了!” “内子方才是说国舅大人像我,只是像而已……”闵岚笙有事求他,因此说话也是慢慢悠悠不温不火,而心里早就将这个比自己年轻又漂亮的东西骂了几遍。 “你总是在心里骂我可不成。”姜温丢下筷子,也伸手抓起了那个鸡屁股再次送到秀才面前。 闵岚笙拿起被双方送来送去的鸡屁股放进口中,眼都没眨的吃了! “说吧,什么事?”姜温靠着椅背端坐好,从袖中抽出一条丝帕细细地擦着手上的油脂,口中说话的口气还是轻飘飘的…… 睡得晚,起的早,苏夏至的脸色有些难看。 一大早做了早饭,又去高婶子家看了看娇娇,她把昨天周家发生的事简要的与高仲武夫妇说了几句,并把家里的事情都交代给了他们便直接奔了镇子。 秀才则跟着妖孽又不知去了何处。 心里有事,再加上走得急,平时觉得挺远的一段路,今天竟没觉得多一会儿就到了。 在镇子口踅摸了一下,见平时总在此处揽生意的把式叔的骡车并未停在这里,她决定先去药铺子请大夫。 药铺就在镇子边上,苏夏至走过来的时候发现有人比她来的还早,那个消瘦的立在药铺门口的身影竟看着有些熟悉。 在苏夏至打量小厮的时候,小厮正在踮着脚往药铺里张望,他手里拿着一根枯草,正在对着里面的人哀求着:“大夫,您就再去看看吧……我以后天天给你干活,干什么都成!只要您再去看看我家主人……” 只是任他说什么药铺子里的大夫都是一言不发,生生死死他见了很多,慈悲心什么的老大夫也有,可是救人救不了命啊,外面那个后生要救治的人,那是要用银子才能养过来的呢,老大夫救不起! 苏夏至在进药铺子的时候看了小厮一眼,发现他好像又瘦了很多。依旧穿着安府下人的衣服,原来合体的青衣如今已经被他穿出了瘦骨伶仃的味道。 小厮也看见了她,随即楞到了那里,手足无措地把手里的枯草举到了苏夏至的面前:“闵夫人,你买了我吧,我家公子病重,我实在拿不出银子给他看病了……” 苏夏至心里一紧,盯着他拿着枯草的手问道:“为了给安逸看病你要卖了自己?” “嗯!”见她肯和自己说话,小厮居然红了眼眶,他伸手入怀,从里面掏出一只信封捧给她:“您看看这是我的卖身契,是公子给我的,求您买了我吧!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对于小厮来说那是天大的数目,而以他这样的人,是压根不值十两银子的…… 所以他说话的时候根本不敢看苏夏至的眼睛。 “后生啊,不是老朽多嘴坏你的事情,你那主子十两银子可是救治不了的。”药铺子里如泥龛菩萨一般坐着不动的老大夫听见外面二人的谈话不紧不慢地开了口。 “怎么说?”苏夏至回头瞅着大夫等着他把话说完。 老大夫鹤发童颜,身上穿了一件蓝色长袍,干净利落,看着挺气派。 “那位公子一直在老朽这里看病,要说他得的也并非是不治的绝症。实乃是拖的时日太久,以至于寒、湿、热、燥诸邪气伤了肺腑,然肺腑乃‘娇脏’,一旦伤到便会肺肾阴虚,脾不健运,劳力伤阳,五脏六腑皆伤……” 老大夫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堆话,苏夏至就听出安逸是伤了肺腑了,其余的根本没听懂。 待老大夫住了口,她也听直了眼。 咽了口吐沫,苏夏至试探着问道:“听您老说的这么严重,他还能活么?” “自然能!”老大夫也瞪了眼:“夫人您是在怀疑老朽的医术吗?” “那您干嘛不赶紧给他治好啊?楞拖成了要死翘翘的境地?”苏夏至听着更奇怪了,听老先生说话也是那么回事,不像是胡说八道的,怎么就不干脆给安逸治好了呢? 苏夏至直白的一句话,让老大夫又变成了蔫头耷脑。 他两手拢在袖中,垂下眼帘垂头丧气的说道:“我也没银子啊……” 苏夏至再问了几句才明白过来,安逸得的确实不是绝症,但他的病已经伤了肺腑,所以需要养! 这一个‘养’字就能要了人的命,那是需要银子买药才能养得起呢! 想安逸如今沦落到这般境地,别说养病吃药,连吃饭都已经成了问题,哪有钱看病? 老大夫只是药铺子里坐堂的大夫,药铺子是人家掌柜的,他看病拿诊金,不过也是凭本事吃饭罢了。 所以他虽然有医术能治好安逸的病,可他也没银子贴补给安逸,因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病人最后熬得灯枯油尽拖死拉倒! 苏夏至对安逸没有一点好感,甚至巴不得那个下作的东西赶紧死了才好。可她挺喜欢小厮这个厚道本份的孩子。 正文 第231章 做了好人(2) 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她走近小厮,压低了声音说道:“要不这么着吧,等安逸那个混蛋病死了,你就去山下村找我,我的作坊缺人手,给的工钱虽然不高,你自己养活自己总是够了的。” 小厮听到苏夏至说出‘等安逸那个混蛋病死了’的话的时候,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 他失了血色的唇轻颤着,睁着眼底赤红的眼睛失神地望着她好一阵,最后他终于摇了头,语气中满是绝望的说道:“主子死了,我会陪着他去……夫人说他是个混蛋,可公子待我不薄,这世上也就只有他把我当人看,他走了,我活着没意思……” 苏夏至直视着小厮。 她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啊…… 可就是这个孩子,在生命都还没有完全绽放的时候却想到了死! 这对苏夏至的触动是巨大的。 她不心疼安逸,他死了活该!可她从心里心疼小厮。 这个从小被父母卖了的少年似乎从未感受过温暖,连安逸那种人呼来唤去的指使,他都觉得是温情了,可见他活的多寂寞…… 寂寞,那是苏夏至才来这个世界时候的最切身的体会! 她有嘴,却不能和任何人讲实话,有脑子,却只能装傻,有手有脚,却不能远走高飞…… 她隐忍着活着,学习着忍受异世的孤独寂寞,直到遇到了秀才,直到有了现在的生活。 “大夫,我请您出诊。”呼出一口气,苏夏至转身来到老大夫坐着的桌子前,先把杨巧莲和婴儿的情况与他细致的说清了,随即掏出几张银票来在他眼前晃了晃:“您看,我买得起药。” “连他家主子的病一起治?”老大夫双手扶着桌子半站半坐,姿势挺难拿。 “治!”苏夏至点头:“治不好就是您老的医术不精。” “你等着。”老大夫岁数不小,动作倒是利落的很。 听了苏夏至的话,他站起身收拾了一下,手里提着一个小包袱就往外走:“掌柜的,今儿出诊有两户,你别等我回来吃饭了。” 老大夫和苏夏至前后脚的出了药铺子,站在门口的小厮两手紧握着,手里的信封被他攥得皱皱的,连那棵枯草也折了半截。 他不可置信的瞅着苏夏至。 “看我干吗,赶紧前面带路啊。”苏夏至对着他一挥手,小厮才惊醒过来,马上追到老大夫的身边去接他手里的小包袱:“我帮您拿着。” “你这孩子心眼儿好,遇见贵人了啊!”老大夫松了手,把手里的包袱交给了小厮,自己则背着手挺胸抬头的走着:“也幸亏是遇到了这位小娘子,否则再拖一段时日就是有银子也治不了他了。” 这话小厮信,公子自从那次挨了打咳了血一直没有养好,不过是时好时坏的吊着,连他自己都没指望能活下来。 最近又因为被陈记肉铺的掌柜辞退,他们两个的收入更少的可怜,安逸连维持的药都买不起,已经在床上躺了几日。 小厮也没了法子。主仆二人被安举人从府里赶出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拿,现在已经是走到山穷水尽了。他想过,若是能卖了自己换取一点银子,那就都留个主子,自己就这么大能力了。 若是卖不掉自己,那,就陪着主子一起死吧……黄泉路上两个人伴着,也都不会寂寞的…… 他们住的地方不太远,三个人走了不一刻便到了。 小的不能再小的院子里只有一间厨房和一间里外屋的住房,苏夏至四下看了看,光秃秃的院子里倒是扫的挺干净。 进了屋,隐隐的闻到一股墨香,就在屋里桌子上摊开了晾着一些写了字的纸张。 苏夏至走过去拿起一张见上面的蝇头小楷写的端正,不禁点了头:“那混蛋的字倒是漂亮。” “让闵夫人笑话,这是我抄写的佛经。”小厮不好意思的说道。 “哦?”苏夏至扬了眉,再次看了看手里纸张上的字迹,觉着更顺眼了。 老大夫随着小厮进了里屋,苏夏至放下手里的纸张,走到门口处站着并未往里走。 里屋暗的灰蒙蒙的有些瞅不清东西。 小厮走到门口把挂在门框上的门帘挂了起来,这样屋里还亮堂些。 男女有别,小厮懂规矩,所以也不请苏夏至进屋坐,只不好意思的说道:“对不住您,这屋里连张椅子都没有。” 苏夏至对着他摆摆手,示意他赶紧去忙。 老大夫此时已经侧身坐到了炕边上,正在挽袖子。小厮忙走过去先打开了老大夫随身带着的包袱放在一边,有从被子下面将主子的手掌掏了出来。 老大夫拿了脉枕垫在安逸的腕下,闭目伸出了自己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脉上…… 放在脉枕上的手只是在骨头上贴了一层人皮,那简直就是一只爪子! 苏夏至又往上望去,散着头发躺在那里的安逸就像一具尸体,没有半点活气。 他深深的皱着眉睡得一点儿不安稳,可就是没有醒来的迹象,苏夏至能看到他的眼珠在薄薄的眼皮下转动的样子。 放开了他的手腕,老大夫起身,又翻开了他的眼皮嘴巴分别都看过之后,收了脉枕:“最少要养半年,尤其是天气冷的时节要紧不要让他再染了风寒!” “是。”小厮忙不迭的点头,又拖了小炕桌过来,铺纸研磨:“您还看看上次开的那张方子吗?” 老大夫一摇头,抬手拿了笔思索起来:“上次那张方子就是吊着他一口气,现在既然有人愿意帮着他治病,老朽自然要好好考虑如何用药。” 正文 第232章 小厮的好(1) “大夫,我家银子也不多!您差不多用药就行,别千年人参万年灵芝的用,我可出不起!”就怕这大夫大笔一挥写的方子能把自己一下子花的底儿掉,苏夏至站在门口急赤白脸地说道。 老大夫横了她一眼,摇摇头:“他这病是养的时间长,吃的药多,又不是什么金贵的药物,就是有老参灵芝也用不上!” “那我就放心了!”苏夏至长出了口气,“什么便宜用什么,您千万得好好想想怎么用药。” 老大夫一边思索着一边捋着花白的胡子,听了苏夏至的话他仰头一笑,顺手就把自己的胡子给揪下来几根,疼得老头一皱眉,扭头冲里,不搭理苏夏至了。 方子开好交给小厮,老大夫对着苏夏至说道:“这个方子是第一副药,要吃一个月,估摸着要一两银子。” 他知道小厮没钱,所以这话他直接对着苏夏至说了。 苏夏至从腰上挂的荷包拿出一张一两银子的银票递给小厮,随后说道:“要是吃完了他还没死,你就去山下村找我,我再给他接着治。” 小厮双手接了银票,连同那张方子一起叠了收在怀中,然后对着她行礼道:“我记下了。” “嗯。”苏夏至应了一声,提步就往外走:“大夫,还有一家呢,在杏花村。” “杏花村?周里正家?”老大夫跟在她的身后,而小厮提着那个包袱把他们送了出来。 “今儿掌柜的就告诉我说昨夜周里正家套了车来请我,正巧昨晚我没有住在铺子里,就没去成。” “我说呢,昨天在那个混蛋家里待了那么久也没见大夫过来,原是您没在。” “把包袱给我吧,你回去吧。”苏夏至伸手拽过小厮手里的包袱迈步想走,忽又停了下来,从袖笼里摸出一把铜钱来递给小厮:“留着吃饭。” 手里的铜钱还带着那个女子身上的温热,小厮先是把手掌移到眼前看着,随后收紧了手指,紧紧的攥着那些钱,直到将自己硌疼了…… 仰头看着碧蓝的天空,他感到一阵眩晕,这才想起自己从昨天到现在都没有吃一口东西。 小厮咧嘴一笑:“这世上的女子也不都是像小小姐那样……” 在安府的时候,他因为安逸的关系没少挨安静的板子,因此,对于女子,尤其是貌美如花的女子,小厮是从心里怕的。 收回目光,他把铜钱收好,进了屋子。 “主子,您可是睡了几天了。”小厮把手伸进被子去握住了安逸枯瘦的手掌,感觉到他手掌冰凉,小厮忙把伸出另一只手去包住了他的手掌:“咱有银子了,我这就去给您抓药。咱可说好了,吃了药你可得起来了,在这么睡下去我就扔下你不管了!” 说完,明知道主子昏迷不醒的他还是心里一疼,随即马上说道:“逗你的!你别往心里去。” 自言自语了一阵,小厮起了身,把叠在床里的自己的被子抻开,给主子盖在了腿上。 因为病的厉害,安逸的身子也分外的禁不得一点重量,前几天他醒着的时候就曾经抱怨身上的被子太重,压得他喘不上气。 小厮不敢把被子都给他盖上,只在腿上压着。 安顿好了躺在炕上昏睡的主子,他提着一只破竹篮出了门。 先去了镇子口的药铺子,把怀里揣着的药方小心的拿了出来铺在柜台上,小厮瞅着柜台里的掌柜说道:“抓药。” “有银子了?”药铺掌柜的正在瞌睡,一看进来的客人是他便有些失望,知道他没钱。 小厮不说话,把手里的银票拍在柜台上。 药铺掌柜马上拿起银票再看了看药方,他满脸堆笑的说道:“用了不了,用不了……” “先抓三天的,我拿不了。”有钱就是爷,小厮这段日子见多了他的这幅恶心的嘴脸,心里一整唏嘘,小厮眼睛看着门外说道。 “不用您提,留个地址,待会儿我就给您送府上去!”药铺掌柜依旧陪着笑脸说道。 “不,就抓三天的。”小厮信不过他,一定要当面看着掌柜把一味一味的药材称了分在纸上包好才放心。 提着几包草药,仔细收了找回的碎银,小厮出了药铺想买点吃食再回去。 走了几个摊子,挑了最便宜的蔬菜买了一些,又买了点米和杂粮,提着的破篮子已经装满,手里沉甸甸的。 有了这份沉甸甸的东西坠着,小厮的心情莫名的好了起来,他顺着路边快步的往回赶去,总怕主子这会儿醒了见不到他会着急。 “那个,守诚。”路过陈记肉铺的时候,趴在窗台上闲得无聊的陈冠西叫住了他:“安先生怎么样了。” 小厮停了脚步,见是他,便轻声说道:“劳少东家惦记,我家主子还是老样子。” “那就好。”陈冠西小大人似的一挥手:“我这里还有副猪下水,你要不嫌收拾麻烦就拿去吧。” 小厮两手都提着东西,有心去拿了他给的猪下水,可又拿不走,他站在肉铺的门口犯了难。 “简单。”小胖子一看他手里的东西,马上就起了身,跑到后院,回来的时候手里也提了一个破篮子,而且比小厮手里的那个还破! 他指使伙计把剩在肉案下的猪下水放进破篮子里,然后递给小厮:“这篮子该扔了,你别往回送了。” 这回小厮能拿了。 一只篮子挂在臂弯,一只手里提着,再次的道了谢才收获颇丰的离去。 “那个……个……个个……还能吃……吃吗?”陈茂昌从后院出来,见儿子把剩了两天的猪下水送了人情,随口问道。 正文 第233章 小厮的好(2) “能吃,我闻了。现在天凉,搁了一天没事儿。”小胖子又趴到了窗台上。 “以后……别……别……干这事儿。”陈茂昌拉着椅子坐在儿子身边,小声说道:“咱……挣钱……就得……得……卖……卖新鲜的肉……坏了的送人也……也……不行!” “白给他的,又不要钱!”小胖子对着陈茂昌梗了脖子。 陈茂昌见儿子敢跟自己犯横,马上就在他屁股上给了一巴掌:“人家肚子……吃坏了……你……你给人看啊?” “……”小胖子一揉屁股,抬眼想了想,伸胳膊搂住了陈茂昌的脖子,嬉皮笑脸的说道:“知道了,知道了!我不是看他瘦的竹竿子似的可怜吗。” 陈茂昌点点头:“瘦……瘦人……不好看!没……没福气!” “那是!”小胖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屁股坐在父亲的腿上,压得陈茂昌觉得腿都要断了。 “你……有……有点儿……太胖了!” 儿子才十几岁,瞅着那身子似是比自己还重,陈茂昌摸着秃脑袋也犯愁,琢磨着以后晚饭就给他喝粥。 昏昏沉沉地睁了眼,安逸半天没明白自己在什么地方。 脑子里一会儿想起了安府的雕梁画栋,一会儿又浮现出他在平县呼朋唤友的情景。 最后,当他的视线落到了背着身伏在炕桌上抄写经书的小厮身上时,终于是明白了,他想的那些早就过去了,如今的他已经是个快要死了的人。 “守诚……”一张嘴就是满嘴的苦味,安逸皱了眉。 小厮在发呆。 他是卖了自己才换的银子,从收下闵夫人银票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有了新的主人。 虽然卖身契闵夫人并未收走,但做人不能不讲信誉。 小厮苦思冥想的终于在心里下了决定:再照顾主子一个月! 一个月后主子的身体应该能恢复些,再把余下的银子要回了留给他……以后的事情便各安天命吧…… “唉!”想到主子能养好病,他心里一阵高兴,再想到一个月后就要离开主子,他心里又是一阵不舍。 反反复复地思考,最后终是要分离。小厮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小王八蛋,还和爷使性子啊?”安逸叫了小厮,见他不搭理自己还背身坐着长吁短叹,想着刚才还因为看病的事情骂了他几句,安逸也觉得是自己不对。 “别和爷使性子了,爷活不了几天了,等爷死了,你就把我的尸首弄张席裹了一埋,别让野狗啃了就成……咳咳……咳咳……” 一口气说的话多了,安逸又开始咳嗽起来,只好自己闭了嘴。 “又胡说!”背后忽然传来主子的咳嗽声,小厮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安逸病的很重,尤其是最近几天昏睡,连咳嗽声都发不出,如今既能说话还能咳嗽,那是终于有了起色啊! 赶紧转了身子,看见主子正挣扎的想要起身,小厮忙手脚并用地爬了过去扶着他,让他的身子能够半靠在自己身上。 “瘦了!”“怎么爷才睡了一觉,你就瘦了一圈。” “你哪里是睡了一觉啊……”小厮说话的时候唇是颤抖的,熬夜熬得通红的眼睛也有了泪光:“你都昏迷了五天了!” “啊?”这话让安逸也吃了一惊。 他躺在炕上,也就觉得才一闭眼的功夫,怎么就过了五天? 还记得睡着前小厮闹着要去安府求父亲救救自己,自己当时心里烦躁,又不想如此落魄地回去,还骂了他的…… “别和爷一般见识。”知道自己睡了五天还能醒来,安逸有一种活一天就赚一天的想法。 “你让爷痛痛快快的过这最后几天,最后你再给爷找个地方一埋,以后爷就不给你添累赘了……守诚,你就好好的过日子去吧。” “你再胡扯!”小厮心里又疼又气,抬起右手来高高举起作势要打。 “真是长脾气了。连爷都不叫,还和我嚷嚷。”安逸笑着看着他,心里总觉得对不起他。自己有钱有势的时候从不把他放在眼里,如今自己穷的连命都快没了,也就只有他还不离不弃的跟着自己。 “这辈子就当爷欠了你的了。”。 “主子,我煮了粥在锅里煨着,这就去给您盛。”小厮把安逸又放回枕头上,自己爬到炕沿边上准备下地。 “爷满嘴都是苦味,怎么和吃了苦胆似的?”躺在枕头上的安逸开始皱着眉头吧嗒嘴。 “都给您喂了两次药了,再想给你喂点水真是难死了!”小厮一边穿鞋,一边低声抱怨着。 “哦?咱不是没银子了吗?你哪来的钱买药?”周存孝扭头望着小厮的背影问道。 “我……去了庙里,又接了份活,交了上次抄写的经文,就有钱了。”小厮在说谎,他现在不想让主子知道自己已经把自己卖了的这件事,一个月,他只想好好的守着主子,让他快点好起来。 “哦。”安逸没多想,也知道小厮有了点钱宁可不吃饭也得给自己看病抓药,只看着他红通通的眼睛就能知道,自己昏睡的这几天,他一定又是熬了通宵地抄写经文呢。 “我怎么早没发现守诚的好呢……”安逸眼瞅着轻轻晃动的门帘自言自语道。 苏夏至离了安逸和小厮住着的院子,在镇子口雇了把式叔的骡车拉着老大夫一起到了杏花村娘家。 老大夫给杨巧莲和小婴儿都看过之后,只说她母女皆是虚弱,除了外伤并无大病,吃药也可,不吃药也成。 正文 第234章 报应来了(1) 听大夫这么一说,杨巧莲自己说了不用抓药,只问老大夫小丫头脸上的伤要不要紧。 “孩子还小,只要别让伤口流脓打水的,都不会留疤。”老大夫据实说道。 他看得是病,买药挣钱的是药铺掌柜,既然不是在药铺子里坐堂,老大夫也就没必要挣那昧良心的银子。 这么一说,大伙的心也就都放到了肚子里。 可去了一趟镇子上,苏夏至竟忘了去打听买奶羊的事,就这么把大姑子和孩子往回一接,孩子也只能接着喝米汤了。 “嫂子。”苏夏至转脸瞅向杨巧莲那圆滚滚鼓涨涨的胸脯,不怀好意的笑了。 “我先喂着。”杨巧莲头头些日子天天为涨奶疼得寝食难安,现在多了一个小丫头吃奶,也让她舒服了很多,因此小姑子一看自己,她马上便痛快的答应了。 “给婶子和嫂子添麻烦了!”闵青兰才与周存孝和离,昨天夜里一宿没合眼,守着小女儿坐到后半夜,她自己也没个主意。 苏家是弟妹的娘家,她和女儿住在这里有点不伦不类。可看着孩子能吃上口人奶,她也只能腆着脸在人家住下了。 掏出和离时周徐氏丢给她的嫁妆钱,闵青兰递给苏夏至:“这些银子是爹给我的陪嫁,妹妹看着安排吧。” 苏夏至推开她的手没接:“你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我不管。在这里住着吧,只是要紧不要出去走动,别让周家的人找你们母女麻烦!” “我知道。”周家的人要找麻烦是找闵家的麻烦,闵青兰明白苏夏至是不想给娘家招灾惹祸。 家里一堆的事情,苏夏至不敢在娘家多待。又嘱咐了娘和嫂子几句,她和大夫一起出了门。 见到蹲在门口候着的车把式她眼睛一亮:“叔,您赶着车四处走,留神帮我看看,谁家有奶羊咱买回一头来啊!” 买头奶羊不是什么大事儿,车把式听了苏夏至的话马上应承下来:“秀才家的,你就放心吧,我多走几家,一定给你寻头好的奶羊回来!” 苏夏至道了谢,又让把式叔再送老大夫回镇子,她自己则从娘家背了一背篓的萝卜径直回了山下村。 萝卜是娘家地里产的,堆了一院子晾着,苏婶子逼着闺女背走点儿。 苏夏至不想要,嫌背着太沉。可苏婶子见闺女空着手回去总觉得慢待了她,死活装了二十多个白萝卜,还都挑的是个儿大的塞满了一背篓,看着她晃晃悠悠地下了台阶才满意。 “娘,没您那么疼妹妹的!”送走了小姑子,杨巧莲冲婆婆直撇嘴。 “咋了?”苏婶子以为儿媳妇小气,舍不得那些萝卜:“这东西又不值几个钱,咱家地里长了这么多,你瞅瞅院子里堆了多少了?咱吃一冬天都吃不完!” “您啊!”杨巧莲笑着摇头:“瞅您把我说成什么人了。” “我的意思是说那些萝卜太沉,您就该等着妹夫和妹妹一起回来的时候再给她装。” 儿媳妇这么一说,苏婶子也算是明白了。不过她仍旧摇头:“幸福贤婿身子骨太弱,依娘看,他还没那筐萝卜沉呢。” 杨巧莲才要再说,一扭脸儿就瞅见苏春来皱着眉头从正屋走了出来,一手端着盆子,一手伸着。 伸着的手上托着一坨屎! 这下杨巧莲也顾不上和婆婆再掰饬而是直接对着丈夫喊开了:“不是跟你说了好多次了,别用手去摸小愣子的屁股。把他垫的尿戒子打开看看不就得了!” “我摸的时候他还没拉,才把手放到这小子屁股下他就拉了。”苏春来手里托着黄橙橙的一坨,说话依旧不紧不慢。 把手上的东西扔到了后院的茅厕里,他一只手打水倒在了盆子里,蹲在地上洗手。 “哎,有你这样的吗?你怎么用我的盆子?”杨巧莲进屋去给儿子收拾利落了抱着出来晒太阳,瞅见地上的盆子说道。 “手太脏。”苏春来闷声答道。 坐在东屋炕上给孩子正做衣服的闵青兰止不住抿嘴笑了。 手里的小花布是块布头儿,是苏夏至方才塞给她的,估摸着也是一早到了镇子上匆匆忙忙的买了。 布头便宜,但给小娃娃做衣衫是够用了。 闵青兰比划着裁了,一边飞针走线地缝着一边漫不经心的听着苏家的人在院子里说话,觉得人家过得才是日子呢,你有来言我有去语,热热闹闹的惹人羡慕。 而自己当年听了周存孝背着父亲许给自己的甜言蜜语以及那么多的海誓山盟,又贪恋周家的富庶才铁了心的要嫁,如今落得这般下场又能怨谁呢? 手里的动作慢慢地停了下来,闵青兰脑子里一桩桩一件件的过着在周家发生的那些事,一时间竟失了神,心里又堵了起来。 “哇……哇哇……”睡在她身边的女儿先是吭哧了两声,随即大哭起来。 “娘在呢,娘在呢。”忙不迭地放下手里的针线,闵青兰转身想要抱起孩子,杨巧莲已经抱着苏奕走了进来:“小丫头想是饿了,睡得时辰可不短了!” 把儿子直接塞到闵青兰怀里,杨巧莲掀开小丫头身上棉被,打开孩子身上兜着的尿戒子一看,她赶紧把孩子抱了起来:“还没尿呢!赶紧把一泡……” 抱着孩子出了屋子蹲在墙根处哗啦哗啦地尿了,又给抱回来从新垫上尿戒子,杨巧莲一条腿坐到屁股底下,单手解着衣襟上的带子准备给小丫头喂奶。 “丫头叫啥名字啊?”瞅见怀里还没自己儿子一条腿沉的小丫头杨巧莲就觉得揪心! 怀里人家的儿子沉得像个肉坨子,闵青兰抱着也在感慨:都是当娘的,看人家的孩子养的多好,自己却连口奶都给闺女吃不上! 正文 第235章 报应来了(2) “她叫……”猛一听杨巧莲说话,闵青兰一愣神,想了一下才说道:“叫慕男,周慕男。” “呸!”杨巧莲对着地上吐了口吐沫,恨声说道:“周家上下每一个好东西!给孩子改姓!若是养姓周的孩子,我才不给你喂呢!这都是看我小姑子的面子!” “是。”听见杨巧莲痛骂周家,闵青兰心里也是一阵的痛快,再听见她后面说的话不禁动了心:“改姓?” “当然了!”杨巧莲费力的挪动着肥大的身躯扭向闵青兰:“让孩子随你的姓,这样我们看着她也顺眼。别和周家再扯上丁点儿关系!” 闵青兰眼瞅着苏奕白嫩嫩的小脸没吱声。 怀里生的虎头虎脑的小小子正瞪着一双水葡萄似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她,这让闵青兰不由得对着孩子一笑。 “哦……”小家伙的口中发出了一声含混的意义不明的声音,随即吐出一个泡泡来。 “咋着?你还不乐意啊?”杨巧莲见闵青兰没说话,就用手肘碰了碰她:“我可告诉你,我小姑子那样的弟媳妇你没地方找去!” “人家是又能干又聪明,心还好!就你以前那样儿……”杨巧莲说着就撇了嘴,随即想起自己以前更是不咋地,就赶紧改了口:“你闺女要是姓了闵,那就是闵家的人了,以后有她舅舅,舅母护着,你这当娘的多省心!” 被她几句话说的脸红害臊的闵青兰忙解释道:“不是我不乐意,这个改姓的事情还是得问问我兄弟的意思才行,毕竟以后我们娘儿几个的户牒还得归到娘家呢。” “也是。”杨巧莲点了头,低头看见儿子自己玩吹泡泡玩的挺好,她也不自觉的笑了:“我跟你说,求你弟弟不如去找我小姑子,我那个妹夫就听她的!” “嗯。”这次闵青兰马上就点了头。 她也看出来了,现在闵家是弟媳妇说了算! 车把式才把老大夫送回镇上的药铺,就被那里热闹的情景给吸引了。 药铺子门口围了里三层外三层看热闹的人,此刻都在往里指指点点。 药铺的掌柜正站在门口望夫石似的伸着脖子等老大夫回来! 待到见老大夫下了骡车,药铺掌柜马上就从人群里冲了过去,拽着他的手就往里面拽:“你可回来了,急死我了!” “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老大夫是个斯文人,年纪不小胡子一把,行住坐卧都讲究个不慌不忙,现在当着这么多人让他这么一拉扯,老大夫脚底便有些踉跄。 “别体统了,您快去看看铺子里的那些人吧,都是没皮没脸的,吓死人!” “嗯?没皮没脸的?”老大夫心里想到:那不成有人得了急症,没穿衣裳就给抬来了? 待到进了药铺子一看围着桌子坐着的四个汉子,老大夫才知道为什么掌柜的会说来的病人没皮没脸了,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一半脸颊完好无损而另一半脸颊血肉模糊,瞅着就骇人! “这是?”老大夫心里震惊,面上倒还平静。他对着跟在四人身后的中年男子问道:“如何伤成这样?” “我也说不清。”送四个汉子来的那个男子说道:“一早我就被东家叫去,让送这四位……” 说话的男子是周里正家的车把式。他搞不清要如何称呼这四个人。 柳四姐虽然住进了周家,可周家并没有给她一个切实的身份,所以这四个柳家的堂兄弟他还真不好称呼。 所以他就直接说道:“我就听说他们几个在厨房的屋顶上抱着烟筒睡觉,结果厨房的灶一烧上,他们就都烫伤了。” “哦。”老大夫点了头,觉着这几个人该看的不是脸上的伤而是脑子有病!正常人谁会抱着烟筒睡觉? “大夫,快给我们看看吧,疼死了……”一个脸上带着伤的汉子受不了疼,一边流泪一边说道。 “看病可以,你们可不许咬人!”老大夫站在药铺的门口不过去,小心翼翼的说道。 “……”几个汉子一起瞅着他,不知道老大夫在心里已经把他们当做了疯子! 此时杏花村周里正家正是乌云密布,周里正发了火,周家上上下下包括周徐氏都是大气不敢出! 大清早她一起床才出了屋子就闻见满院子的奇怪的肉香。这让夜里挨了丈夫一顿臭骂的她心里马上就来了气! 怒气冲冲的进了厨房,对着正在里面做饭的两个下人就开骂:“活不多干,饭倒是总想吃好的!谁让你们大早上的就做肉吃!” 两个仆妇被骂的有点蒙,不明所以的望着她揭开了冒着热气的锅盖:“就煮了菜粥啊。” 周徐氏走过去拿着勺子搅和了几下才发现锅里确实一根肉丝都没有,心里也是诧异:这肉问闻着就是在自家的院子啊,难不成是谁在屋子里吃了独食? 刮着阴风的她沉着一张脸两个儿子的屋里各走了一遍,又在下人的屋里也看过了,吃独食的没找到,院子的肉香倒是更加的浓郁。 她这么一折腾,周家谁也别想再多睡会儿了,集体的起了床。 出了房门还未洗漱的周存礼伸着懒腰才想对着母亲发几句牢骚的时候眼睛往上一瞟,正好看见了厨房顶上有人,而且还是好几个人! 周家立马乱套了。 大呼小叫的一通忙活,下人搬梯子上房后才发现那几个人是被捆到了烟筒上,嘴里还塞了东西。 好不容易把四个汉子从房上弄了下来,而此时他们一侧的面皮已经被烫熟,难怪满院子烤肉味!脸在离开烟筒的时候,皮还粘在上面,看着都疼! 正文 第236章 疯了一个(1) 四个人脸上虽然已经血肉模糊但还不难认,周存孝一眼就看出这几个人就是昨天跟着小柳过来的几个兄弟。 但他们是怎么离开的客房又是怎么上了厨房被捆到了烟囱上,他们谁也说不清楚,直喊着:“周家有鬼!有鬼!” 一个人喊有鬼还没什么,现在是四个破了相的汉子一起嘶声喊叫周家有鬼,连周徐氏都怕了。 而周家的二儿媳是最后出来的。她出屋就看见了这么骇人的情景,竟吓得直接跌坐到了地上。这一摔摔的很重,等到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从门口扶到屋里,她裙子上已经见了红! 好在周家早就请了稳婆,所以二儿媳妇这边一有了动静,也就没人再去盯着柳家兄弟,周里正虽然觉得这事太邪,可伤者自己都说不明白过程,他也没办法深究。 他只好打发了车把式套了车先把人送走医治。临出门前周里正对着四个人冷了脸:“若是敢在外面胡说一句,看病的钱周家一文都不会出!” 这边打发走了柳氏兄弟,那边后院里也忙翻了天,早饭都没熟就被盛了出来,刷锅煮水。 所谓瓜熟蒂落。周家二儿媳的月份还不足,她是因为摔了一跤才意外的开始了生产,因此也就分外的艰难。 周存礼刚开始还很悠闲的在屋子外转悠,笑嘻嘻的和周徐氏说着话:“娘,您就等着抱孙子吧……” 一句‘抱孙子’让周徐氏沉着的脸终于有了一丝笑模样,她扭头往客房方向瞅了一眼才凑近儿子小声说道:“那屋那个女人就是个****,以后就是生了儿子,娘也把我这个大孙子当嫡孙养着!” 门外周存礼和周徐氏在笑,门里的产妇在嚎,一阵阵的叫的声音越来越小。 等捱晚间的时候稳婆子满头是汗满手是血的出来报了信:“二少奶奶难产,如今又没了力气,要怎么办?” “怎么办?”周徐氏与周存礼对视了一眼,母子俩都没言语。 这是在问最后是留大人还是留孩子呢,周徐氏虽然心中只有一个答案,可她当着儿子还是不好说出口。 “我不生了……我不生了……”阵痛再次开始的时候,屋里的产妇的喊叫已经变成了呻吟:“相公,去叫我娘过来,我想见我娘……” “要不,再看看吧。”周徐氏拉着二儿子到了一边,就当着稳婆的面说道:“女人有的是,想嫁进咱周家的女人更多!儿啊,你可千万别糊涂,娘这么说,你明白么?” 半晌过后,周存礼艰难的点了头:“我先去把她娘接过来陪她,省的落埋怨……” 一天一夜之后,在产妇艰难的挣扎中孩子终于生了下来,是个浑身都泛着青色的女婴。 两个儿媳妇先后生了三个孙女,周徐氏在听到二儿媳又生了个丫头片子的时候脸马上就沉了,冷哼一声之后连二儿子的屋都没进就直接回了前院。 屋里二儿媳的母亲见闺女挣扎了这么一天一夜才产下孩子,不管怎样总算是母女平安,她忙对着窗户外透着的光亮跪下磕头,感谢菩萨保佑总算让闺女度过了生头胎这道坎,冷不丁听见门口的亲家母一声不屑地冷哼,跪着的女人不干了! 谁的闺女谁心疼,老娘疼闺女可是实打实的。 于是原本还挺好的亲家便开了战。 一贯养尊处优的周徐氏根本不是亲家母的对手,先是被对方一个饿虎扑食按到在地,接着就是被薅着头发一阵乱挠,在把周徐氏的头发也揪下几缕后,亲家母还不解气。只见她从周徐氏的头上拔下金簪插到自己的发髻上,随即开始骑着她扇嘴巴:“老虔婆!做事不积德的恶妇!欺负到我闺女的头上了?嗯?” “她要死要活的为你周家生了孩子,幸亏我来的早,要是晚一点,你们娘俩儿就能把我闺女豁开肚子!” 亲家母体力非常之好,再加上心里燃着一把怒火,于是连本带利地都招呼到了周徐氏的身上,周家的下人都远远的躲着,也没人过来劝,待到周里正和周存礼从前院赶了过来,周徐氏已经被抓了个满脸花披头散发,鬼一样的躺在地上。 两个婆娘打架周里正也不能说什么,让二儿子送走了岳母,他把老婆架回了自己屋里,周徐氏才往床上一趟就看见床脚堆着几件衣服,捡起来一看竟是女人的肚兜和衬裤之类的贴身衣物! 周徐氏二话不说嗷嗷叫着就和周里正打做了一团。 周里正也很纳闷怎么自己的床上就见了女人的东西呢,没想到一直问对自己温顺有加的老婆竟连问都不问就给了自己一爪子。 周里正这段日子过得也不痛快,家里糟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老婆再这么一疯闹,他脑子一热,抄起桌子上的才沏的茶壶照着她的脑袋就是一下子! 周徐氏两眼大睁的停了所有的动作,最后眼一翻晕倒在地。 这下周家是彻底安静了。 两天后,一直昏迷的周徐氏忽然睁了眼。在对着坐在床边伺候她的周存孝发了会呆之后,她才从被里伸出手来握住了儿子的手掌,羞答答的说道:“相公,我这一胎一定能给你生个儿子……” 把闵青兰安顿到了娘家,苏夏至更忙了。时不常的往娘家跑一趟不说,自己家里的房子也盖得差不多了。 几间大屋子上了梁铺了瓦,院子里的厨房也就手给拆了,她现在只能在高婶子家给大伙做饭。 六婶子自从那天在闵家帮着盛了盆汤以后,现在天天跟在苏夏至屁股后面帮着打下手,倒是话少了很多。 苏夏至没事人似的看着,啥也不多说。 六婶子得了六叔的嘱咐,这回真是沉稳了不少,见秀才家的不轰自己,便天天到时候就来,也是不再提到作坊里做工事。 正文 第237章 疯了一个(2) 反正自己那点心思人家也是心知肚明的,说多了没用。 天快上冻的时候,闵家的院子已经完全的翻盖完毕,亮堂堂的五间砖瓦房,前后宽敞的院子,齐整笔直的高高的院墙以及严丝合缝的院门往那那么一立,整个山下村的街坊邻居没有人不羡慕的,都瞅着闵家这院子是真好! 房子盖好,就剩了装门窗,漫青砖这样的细活,这要请专门的工匠才能做。 正好也到了各家地里的白菜该收的时候,帮工的众人都回了各家又是一通忙活。 苏夏至心里过意不去,和大伙说好了,要等着她和秀才搬回来的时候,请大家大吃一顿! 地里的大白菜收了,北方的农户基本就进入了农闲时节,开始为过冬做准备。家家户户的妇人们都忙的脚底不得闲。 苏夏至也是如此。 她和秀才成亲的时候是才过了春节,家里既没有钱秀才也没有准备下过冬的菜蔬,他们夫妻两个可是苦熬了一阵。 今年无论如何不能再过那样的日子了! 在别家的主妇把屋顶都晾上大白菜的时候,苏夏至却在精心的准备着过冬的小菜。 今年家里人口一下增加了好几口,而一入了冬市面上能见到的蔬菜就少得可怜贵的吓人,所以她要多做些存着才行。 从娘家带回的那些辣椒早就晾干,苏夏至用剪子把干辣椒剪成段用小火炒香,趁着炒熟的辣椒才凉下来的酥脆劲,用石碾子碾碎,制成了辣椒面。 有了辣椒的调味,苏夏至觉着自己是如虎添翼,在家里一个人忙活的热火朝天! 哥哥过来的时候又背过几背篓白萝卜,苏夏至挑好的储存到了闵家后院新挖的菜窖里,把剩下的都洗净了切了手指粗的萝卜条晾在了两张席上。 “嫂子,这冬天不就成了萝卜干了?好吃么?”蹲在地上翻动着萝卜条的高越一边干活一边问道。 “不知道。”苏夏至在刷缸。为了装过冬的小菜,她大小又买了三只缸回来,预备着一个装辣萝卜条,一个腌辣白菜,再渍一缸酸菜就差不多了。 “往年一入冬都是我娘准备过冬的菜,轮不到我。今年我也是试着做些。”说话的时候,苏夏至抬了下头,就看闵岚笙抱着娇娇正微笑地望着她,眼神是格外的恬淡。 娇娇在闵家已经住了一段时日,苏夏至忙的时候大多是闵岚笙看着她,如今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像依偎着,瞅着实在是养眼! 苏夏至对着秀才挤了下眼:“咱把娇娇收了当闺女吧?” 闵岚笙白了她一眼,抱着娇娇转身进了屋:“舅舅教你写字去。” “还写娇娇的名字吗?”小姑娘细声细气的说道。 “今天咱们学几个新的字。”闵岚笙扭头对着瞟了一眼,然后才慢悠悠的说道:“我们就写:表弟好,表妹乖……” “呸!”苏夏至再听不出他话里的暗示那就是真傻子! 她抬眼对着那个抱着孩子正对着她眉来眼去的东西一瞪眼,随即便脸红了,心道:臭不要脸!天天磨叽这点事儿! 萝卜条晒了五六天之后,摸着水份晾的差不多了,苏夏至让高越都收到了大盆里,她往里撒了两把盐后,用力的把萝卜条揉搓均匀,又撒上辣椒面白糖后再次拌匀,然后把这些入了味的萝卜条入了缸,盖上盖子之后用石头压住,她才抬头说道:“这个东西下饭,咱以后早上喝粥的时候也可以盛一盘子。” 那边院子里请的工匠没几天就把几件屋子的门窗给装好了,屋里地上的青砖也漫的平整,大面上的活儿基本就算是差不多了。 给工匠们结了工钱后已经临近腊月,把式叔从别的村子给苏夏至拉回一只才产了羊羔的奶羊来,肚子上垂着的那只乳袋子鼓鼓囊囊的,苏夏至这下是放了心:小丫头终于有了‘奶妈’,回来也不怕没得吃,也该把那娘俩个接回来住了…… “我们搬回来吧?” 夜晚天气已经很凉,又到新房里查看的小两口看着他们新建起来的家都有些兴奋! 苏夏至一开口,便哈出一缕热气。 蹲下身在垒起火炕的砖上摸了一把,秀才仰着脸瞅着娘子:“都干透了,那就搬吧。” “我睡哪屋?”房梁上突然地传下姜温的声音,让屋里的夫妻两个一起翻了白眼儿! “哎,我说,这都快过年了啊,你不回家吗?”苏夏至仰着脑袋目测了一下距离,觉着还是太高,不能一把将他拽下来。 “我舍不得你做的饭呐。”姜温拧身从梁上翩然跃下,衣袂轻扬,姿势说不出的妙曼风流! 秀才不动声色的站了起来,挡在娘子身前平淡的说道:“回去吧,我晚上吃的少,有些饿了。” 回去吧……姜温挑眉一笑,这话和谁说呢? 回了他们暂住的小院儿,苏夏至直接进了厨房准备夜宵。 姜温尾巴一样的跟了进来,看着她手脚麻利的忙活,依稀又想起了自己幼年和姐姐独处时的情景。 “你是从哪里来的?”他轻声问道:“为何我总觉得你和我姐姐是一个人呢?” 苏夏至切菜的手顿了一下,背着身问道:“你问过你姐姐这个问题么?” “没有。”姜温摇头:“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一直认为只有我姐姐才是天下最独一无二的女子,我从未想过你们连说的话都会相像如此。” “哦?”苏夏至把案板上切好的肉丝放到了碗里,边上浆边问道:“她经常说什么?” 姜温歪着脑袋想了一阵,才开了口:“早年她也会常说‘老子’,‘擦’‘你妹的’……” 正文 第238章 乔迁之喜 “哈哈!”他一边说,苏夏至一边笑,手里的活也没闲着,她几乎可以断定,妖孽的姐姐一定和她一样,是个穿越人士了。 “这世界可是真小……”在锅里放了油,把浆好的肉丝在倒了进去,苏夏至用手里的铲子翻炒着:“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见同类呢!” “那你们还有一起来的同类吗?”姜温紧张的问道。 “有啊。”把炒熟的肉丝又盛到碗里,放了几颗葱花到锅里炝锅,然后加了水,等着锅开,苏夏至左看看右看看,最后对妖孽一招手,待到他走到身前,她才神秘兮兮地说道:“你是想找狐狸精呢还是找黄鼠狼精?都在呢!” 苏夏至这话已经是明显的调笑了,姜温原本是表情严肃地在听她说话,结果她就说出这么一句不正经的来! “呵呵!”妖孽就是妖孽,饶是苏夏至天天看着秀才这样的美人,还是被姜温妖娆的笑脸给晃得有些失神。 姜温笑得漂亮,眼睛里带着意味不明的一股子媚气,斜睨着她,随即妖孽呵气如兰朱唇轻启地问道:“我都进门好久了,你不能总是宿在哥哥的屋里,好歹也让我伺候你一回么……” “……”这是在调戏我么?苏夏至嘴巴张的老大,皱着眉头吃惊地望着他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天你听见了?” “听见什么?”姜温眯起了眼睛,如同才捉了耗子的猫一般等着苏夏至自己来找死。 “听见……”苏夏至往厨房的门口望了望,才更加小心地说道:“就是我和安静说的话啊。” 那天在平县遇到了追着秀才说话的小青梅,苏夏至为了气人,曾经说过姜温是她的小妾。 “是啊,所以说,我都进门好久了,你可是冷落了我呢……”姜温眯起的眼睛里有泪光闪动,嘴巴还扁了起来,瞅着就是隐忍着的委屈模样。 “我怎么那么想抽你呢!”苏夏至拿了一把挂面丢进已经开了锅里,转身从桌上拿过筷子来在锅里搅动着:“你说你,明明知道我就是在气那个对我相公没憋好屁的女子,现在你对着我说这个是什么意思?讹我?” “呵呵!”妖孽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见自己装可怜卖乖不管用,他马上就变成了公子如玉默默温情的样子来,情深款款地说道:“我怎么会舍得讹你呢?我就是觉得你像我姐姐么,可我姐姐现在眼睛里只有我姐夫还有孩子,唉……” “吐了!”苏夏至右手在锅里搅和着面条,左手捂住嘴,做出一副恶心的表情来:“你多大啦?还是吃奶的娃娃么?这么大的人了还能不能干点正事,别老缠着姐姐……们!” 先说了一个姐姐,又想起他现在粘着自己的次数比秀才还高,苏夏至又加上了一个‘们’字。 “那依着姐姐说,我该做点什么正经事呢?”姜温越来越觉得眼前的女子有趣了,姐姐年岁大了,又坐在那个位置上,如今说话是愈发的沉稳,而这个女子说话怎么听着都是他记忆里姐姐的样子呢! “你这个年龄能做的正经事儿太多了!”面条已经成熟,都浮在了水面上,苏夏至一样一样往锅里加着调料。 “比如,瞅瞅谁家的姑娘漂亮调戏一下了……” “再比如,四处走走看看。大梁这么大,总有你没去过的地方。” “还有,走的地方多了,见的人多了,你就会觉得如你姐姐我这样的人,不过如此。”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在大梁四处行走着调戏漂亮姑娘?”姜温两手抱胸,看怪物一样的看着她。 “我的意思是:你该干嘛就干嘛去!再在这里胡搅蛮缠的想在我和秀才之间插进一只脚来,今儿这夜宵你就别吃了!” 苏夏至往锅里点了几滴香油,加点青菜叶,又把先用油滑炒好的肉丝倒在锅里搅拌均匀,回头对着外面喊道:“秀才,过来吃肉丝面了!” “嗳。”闵岚笙马上就应了,然后笑模笑样地出现在了厨房的门口。 “你不是说饿了么,这碗给你。”先挑了一筷子面条,又往碗里家里汤料,苏夏至把这碗面条朝着秀才送了过去。 “我更饿!”手里的一碗肉丝面还未送到秀才的手中就被姜温手快地半路劫走,随后他又一把抢过苏夏至手里的筷子,抬着下巴对闵岚笙说道:“抢着吃才香呢!” 到手的面条被妖孽抢走回了屋子去吃,秀才只落得个两手空空,厨房里只剩了他夫妻二人。 “娘子。”闵岚笙有点不好意思的轻声唤道。 尽管没吃上最先出锅的面条,可娘子说的话他可是一字不落的偷听地很清楚,现在他心里别提多美了! “赶紧关门!”苏夏至对着他一使眼色,随后又取了一只碗盛了起来:“我就知道他会抢的,所以那碗里一根肉丝都没有!嘿嘿!” “哈哈!真不愧是我的娘子!”闵岚笙眉眼带笑地走到苏夏至身边,等着接她手里的饭碗。 “烫,端好了。”满满的一碗面条被小心翼翼地递给秀才,两个人就在厨房里吃起了夜宵。 “太过分了啊!”远远地,姜温在屋子大声抗议道:“没你这样的!不是肉丝汤面么,怎么只有面没有肉丝?” “且!”厨房里正吃得不亦乐乎的苏夏至听见后马上回道:“没都给你盛汤就不错了……” 日子忙起来就过的飞快,转眼就进了腊月。北方一派天寒地冻的天气。 入乡随俗,请村子的老人六叔给算了个日子,腊月初三正是安床,入灶,迁宅的吉日,苏夏至和闵岚笙一商量:腊月初三搬家! 两个人搬到这边来的时候,家里破破烂烂的东西都被苏夏至给扔的差不多,再搬回来也是没多少东西,就是她入冬前腌制的几缸小菜,再加上几只大缸的腌鸡蛋可是够分量,特意用了把式叔的骡车来拉,又让几个壮汉一起出手,才把这些大件重物抬进了后院的柴房。 正文 第239章 新家老戏(1) 这回翻盖房子,苏夏至做了不少的改动。 因为把原来和高婶子家隔着的一条道都给收成了后院,现在闵家的院子可委实不小! 五间正房从正屋到东屋连着的三间都垒了火炕,原来闵岚笙用的那张架子床被苏夏至给挪到了西屋,上面堆了一些暂时用不着的杂物。 后院贴着东侧的院墙盖了一间非常宽敞的柴房,北方的冬天冷,冬日又比较漫长,家里有了火炕在加上平日做饭烧水,如今的柴房里已经整整齐齐的码了半间屋子的木柴,又依着墙壁码了大大小小八口缸,挺大的一间柴房也显出了拥挤。 原来贴着院墙建的茅厕在院子没翻盖的时候已经坍塌,这回被移到了后院靠西边的一侧,而且积粪的粪坑也让苏夏至给移出了闵家的院子,到了后院院墙的墙外。 这个粪池子修建的时候,她就下了心思,坑底装了整个石头的池子,四边也都用了石壁漫上,这就保证了以后粪池子里的粪便不会浸到地底下而污染了离着不远的井水。 挨着茅厕的旁边还特意盖了一间不大的屋子,石头打底,上面又漫了石砖,还留了出口,在房下留了一道加了石槽的长长的沟渠,一直通到了村外的小河岔子里。 而费了这么大的劲的一间屋子,里面只放了两只浴桶!这让帮着闵家盖房的山下村的人很是不能理解。都觉得秀才家的这钱花的不值! 洗个澡还单弄一间屋子出来,在庄户人的眼里那是最没用的摆设! 连高仲武都偷偷的问过秀才:“要不,把这份银子省了吧?光那些埋在地下的漏水用的石槽可就要好几两银子呢!” 秀才当时马上就摇了头:“我娘子要建的就一定不能省。当初我娶她的时候已经是委屈了她。如今她有心思把这个家建得更好,就一切都由着她吧……” 腊月初三,正式搬家的日子。 在桌椅板凳进门之前,先要行一个安灶的仪式。其过程在苏夏至看来是非常的搞笑以及说不通! 首先,要在院子里供上闵家祖宗的牌位,因为事先不懂这些,也只把闵岚笙的父亲的牌位摆在了香案上。 对着孤零零的父亲的牌位上了香,闵岚笙依照规矩要先在院子里喊几声:吉屋新立,闵氏不孝子闵岚笙祈请闵氏列祖列宗庇护! 于是,听着谪仙一般风姿的秀才在院子里神棍一样的大呼小叫,苏夏至直接笑喷! “瞅把秀才家的乐的!终于住上了这么气派的屋子!嘴都合不上了……”拥进院子里看完热闹等着吃‘乔迁饭’的村民们也觉得苏夏至笑成了这样是情有可原。 闵岚笙在院子里嗷嗷叫了一阵之后,村子里岁数最大的六叔把一口新铁锅郑重其事的撂在了他的怀里,铁锅里有一块四四方方雪白的豆腐,上面压着一张写着‘吉’字的红纸。 “吉屋吉灶,子孙福泽绵长!”六叔扯着嗓子高声喝道:“安灶!” 因为喊得声音过高,六叔最后破了音,瞅着自家相公抱着一口大锅神情严肃,一步一个脚印的进了厨房,站在人群前头的苏夏至已经笑出了眼泪,心道:他又不做饭,安了灶也是我用,这不是瞎折腾么! 可风俗就是风俗,尤其是在民间,有些风俗还必须得做的一丝不苟! 新盖的厨房里依着墙壁盘了两口灶,在现代社会用惯了两眼煤气灶的苏夏至一直觉得家里只有一个灶做饭太不方便,因此这次特意又在厨房里加了一个灶。 以后一个蒸饭一个炒菜,也不用空等着浪费时间了。 于是闵秀才就在众目睽睽之下,把一口铁锅放在了灶眼上之后,又接过了六叔递给他的另一口铁锅…… 神神叨叨地折腾了一番之后,众人七手八脚地把院门外的家伙什都搬进了院子,往新屋的檐下一堆,就不管了。 至于以后将这些东西归位,那是慢慢收拾的事情,外人也帮不上忙。 “高婶儿,六婶子,您二位帮着我准备饭食,高越,帮嫂子去各家借桌椅过来,就摆在院子里!” 秀才装模作样的事情已经做完,苏夏至摞胳膊挽袖子的开始忙活。 她对着秀才一使眼色,示意他在院子里招呼着聚到家里凑热闹的街坊邻居,而自己则要掌灶做这乔迁后第一顿饭了! 这是她在房子落成的时候就许了大伙的。 苏夏至一声招呼,院子里凑热闹的街坊领居们便一起行动起来,各自回家搬来桌椅摆在闵家的院子里,然后又自动凑桌,男男女女的分席而坐,规矩的很。 这边院子里大家说说笑笑等着吃秀才家的许了大伙的‘大吃一顿’,那边才安了灶的厨房里已经有条不紊地忙了起来。 两个灶同时烧起,不一会儿宽大的厨房里便热了起来。 早在搬家前就做足了准备的苏夏至早在那边院子里就忙活了两天,蒸馒头,做酱肉,炒米粉,浆鸡肉,切肉丁,一样样地的备好的配料……如今等着上桌的菜肴主食大多已经成了半成品,再加热或者炒制入味就可以吃了。 所以别开早晨先举行了安灶的仪式又搬了家,并没有影响到‘大吃一顿’开始的时间。 菜肴被装在大碗里,一份份的上了桌。方才还坐在一起东加长西家短地说着家常话的人们立马就闭了嘴,眼巴巴的瞅着碗里的菜咽口水。 米粉肉,酱肘子,酱爆鸡丁,滑炒肉丁,辣白菜,肉皮冻,四个热菜两个凉菜一共六大碗,数不算多,但每样菜都做的似模似样引人食欲,再加一笸箩冒着热气的馒头,一盆子酸辣汤,饭桌上都摆的满满腾腾! 正文 第240章 新家老戏(2) 闵岚笙先举了酒杯对着在座的左邻右舍让了一圈,言辞恳切的道了谢,只说自家这新房能盖起来多亏了大伙儿,而对早前也是被这帮人坑了的事情他只字不提。 满院子围着桌子坐的虽然都是庄户人,可大伙都有脑子,人家秀才此时越大度,越显得他们过去办的那桩事太过缺德! 一顿饭从含羞带愧中开始,几筷子下去大家就满脑子就剩了吃! 秀才娘子做的饭就是好吃!味道好还菜式新,一桌子菜有四个是邻居们叫不上名儿的……很快,女人们的视线便都被那碗辣白菜吸引,开始在饭桌上探讨起做法来。 菜实在是好吃,下去的也快,似乎没怎么动筷子呢,一碗菜就见了底儿。 守在厨房的苏夏至看见了,马上又给空了的菜碗里填满…… 闵家开的不是流水席,大伙儿吃的肚子鼓鼓的尽了兴随即便散去。 都知道人家才搬了新家需要收拾,总在饭桌子上赖着招人讨厌。 “秀才家的,让婶子看看你那手是咋长的?怎么那么会鼓捣饭食呢!”嘴上还泛着油亮的高婶子拉着苏夏至的手反复地看个不停:“闵秀才眼光就是毒,一眼就相中了你!” “嘿嘿!”苏夏至笑的有点心酸,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她还骑在破败的闵家墙头上的情景,觉得今儿晚上应该和死秀才分房而睡! “秀才家的不只是手巧,她脑子也好使。”一直跟着忙活到最后的六婶子,两只湿手在衣襟上用力蹭着也凑到了站着说话的两人跟前插了嘴。 “说的是!”高婶子点头同意这个观点:“咱村里的女人脑袋都长在一个人身上也没秀才家的脑袋好使!” “一个人长几十个脑袋那是妖怪!”苏夏至被两个岁数挺大的女人夸得心里也挺高兴,她把厨房里的剩菜给盛出四碗来,让高婶子和六婶子一人端走两碗:“我家里就这几口人,您两位受累帮我忙活了半天,晚上就好好歇歇,端点菜回去凑活着吃一顿吧。” “那感情好!”村子里的人没那么多讲究,见秀才家的诚心给,两位婶子也没客气,高高兴兴的一手端了一只大碗回了家,临出门的时候高婶子还带走了娇娇:“跟奶奶回家玩去,让你舅母赶紧归置归置,瞅瞅那东西都堆着呢!” 乱哄哄的一堆人转眼走了个干净,就手搬走了各家凑起来的桌椅,平整宽阔的院子光秃秃的显得格外的空旷。 闵岚笙拿着一把笤帚正在弯腰扫院子,高越蹲在院墙边上新搭的狗窝那里喂狗。 转脸又看见堆在檐下的一堆等着收拾的东西,苏夏至呼出一口气,先去了后院,准备先把火炕的灶烧上,也让屋里有点热乎劲。 后院正屋的墙外盘了一个灶,灶上面搭了一间小屋。 小屋不大,也就摆了条案几,站下两个人。 冬天烧炕的时候还可以借着火烧水做饭,倒是不浪费柴火。 往锅里倒上满满的一锅水,又抱了柴火点起炉灶,看着火烧起来了,苏夏至才又回了前院开始归置那些毫无头绪的东西! 屋里的家具大都是新采买的,里屋靠墙的那个衣柜倒是闵岚笙一直用的。 破家值万贯,瞅着空落落的里外屋,收拾起来的活可是琐碎的紧。 苏夏至先把包着衣服被褥的包袱挑了出来,放在已经温热起来的炕上,一件一件的打开再叠好,然后收回衣柜。 两人的衣服不多,上下两格柜子就能分别装下,关上衣柜的门,苏夏至脱了鞋子上了炕,拿着一把扫炕笤帚把炕上又扫了一遍,用手摸着没了浮土之后,开始跪在上面扑新做的那床厚厚的炕被。 身后传来屋门打开又关起的声音,听那轻轻的脚步声就知道是秀才进了屋:“扫完了?”苏夏至头也不回的问道。 里屋的门帘还未挂起,闵岚笙一进门就瞅见了娘子跪在炕上不断地在摇晃的小屁股,他的眼神瞬间便黯了下去,背身回手轻轻地给屋门上了栓…… “干什么,大白天的发春!不要闹了,你看看还……唔唔……” 毫无防备的苏夏至趴着被秀才扑倒在炕上,随即就被对方上下其手起来! 苏夏至好不容易挣扎着翻了身想要推开压着自己都喘不上来气的东西,可话还没说两句就被他亲上了喋喋不休抱怨的小嘴…… 沉醉而绵长的吻让夫妻两个都有些情不自已。 “秀才……晚上吧……”脸色绯红的苏夏至好不容易用一丝理智按住了他正在解裙带的手:“你看看啊,还有好多好多活儿呢……” “唉!”努力的克制了又克制,眼角的余光瞥见满炕上的大包袱小包袱,闵岚笙有些挫败地叹了口气,然后整个人使劲的缩起攒成了一团伏在娘子的身上:“老憋着不好……又不用几个时辰……” 被他磨得心下松动的苏夏至随即想到他曾经成宿的折腾自己这个恶劣的事实,决定继续采取怀柔策略:“还是晚上吧,洗了澡舒舒服服的,不比现在,连手上都是土呢。” “那……”暂时求欢无望的秀才‘嘿嘿’贱笑着贴到娘子的耳边,叽里咕噜地说了几句话,只是没有说完就被苏夏至一把推开了:“不行……变态!” “你又说我变态……”已经被娘子骂了很多次变态的秀才早就知道了这个词的含义,他不以为意地说道:“夫妇之道也讲一个闺房情趣的,这也是大道自然,又是与娘子你做,哪里变态了?” “你……”一想到往日被相公要求作出的种种姿势,苏夏至连看他都觉得心跳的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她也只剩了口里犹自强硬着。 正文 第241章 名字不好(1) “娘子……夏夏……小宝贝……就一次啦……就一次……”平日温文尔雅的秀才此时扭动着水蛇一样的身子不停地在娘子身上蹭来蹭去的哀求着:“人家又在家呆不了几天了,等过了节我就要进京啦……到时候天各一方,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啊……” 是啊,再有一个月的时间秀才就得进京去赶考了,他们一分别就要几个月的时间……一想到这里,苏夏至便马上缴械投降,心里软的不行,反手抱住了他还在摆来摆去的纤细的腰肢…… “娘子允了我了?”感觉到娘子情绪有变的秀才马上停了动作眼巴巴地与她对视。 “嗯……”苏夏至咬着唇从嗓子眼儿挤出一个字后,忙把脸扭向了一侧…… “啵!”欣喜若狂的闵岚笙把娘子羞红的小脸搬回来对着自己,在她的唇上重重的吻出了声,然后把自己唇上的口水坏坏地往娘子的唇上蹭着:“那……为夫就不给娘子添乱了……” “呸!”被他蹭得满脸都是口水的苏夏至笑着推着他的脸说道:“快点起来吧,否则天黑了咱们也收拾不完!” 占了便宜又卖了乖的秀才这回倒是听话的马上起了身,顺手也拉起了还倒在炕上的娘子说道:“这炕上不铺褥子太硬,娘子还是不要躺着了……” “……”明明是被他扑到炕上的,现在他又做了好人,苏夏至横了秀才一眼,懒得搭理他。 “嘿嘿……”一把拉开了娘子才系好的裙带,秀才敏捷的跳向一边儿,眉眼带笑的说道:“哎呀呀,娘子现在就脱衣解带的,真是让为夫难为情呢!” “啪!”苏夏至气得抄起手边的扫炕笤帚朝着他就丢了过去:“让你嘴欠……” 夫妻两个手脚不停歇地收拾到了入夜,总算是把堆在外面的东西给归置了个七七八八。 强打精神各自洗了澡换了里里外外的衣服,两个人都累的精疲力尽。 已经连续两天都没有露面的姜温神出鬼没的出现到了屋子里,连门都没敲。 “您的礼貌呢?难道在外面鬼混了两天礼貌让狗吃了?”正抱着秀才的脑袋给他抹药的苏夏至对不请自入的妖孽咬牙切齿道。 姜温背着手在他们的新房里四处溜达了一圈之后,这才看见闵岚笙脑袋上顶着的一个巨大的红包,他一愣,随即过来伸手按了一下:“这是怎么啦?还要抹‘花塑骨’?” 冰凉的手指按在秀才的脑门上,让他疼得吸了口冷气,随即他得意地一瞥姜温,颇为自豪的说道:“这是我家娘子亲手打的!哼!” 颇为骄傲地展示着被娘子用扫炕笤帚击中后的伤痕的闵岚笙是被姜温拖走的。 到了门口妖孽才想起问了一句:“我以后住哪间屋子?” 看这意思颇有些要一辈子赖在闵家了。 “出门儿,一直往前走,不要往两边看……”抱在怀里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拖走,苏夏至还打不过人家,就只能盼着他自己滚蛋了。 “呵呵……”妖孽自然不会一直走出大门去的,事实上他根本就是翻墙进来的。 端着放在外屋的油灯,姜温把有炕的两间屋子都推开看了看之后,选择了正屋隔壁的一间,烧了火炕铺着簇新被褥的新屋里非常的暖和,这让才从外面回来的他觉得很舒服。 把秀才拉进屋里,在关上房门之前,姜温对着黑灯瞎火闷坐在屋里正考虑要不要睡觉的苏夏至说道:“我饿了,姐姐给我做点吃的吧。” “瞅你就不善!”从黑屋里走出的苏夏至气哼哼地往隔壁透出灯光的屋里使劲瞪了好几眼才往厨房走去。 知道他和秀才忙的是正事,苏夏至虽然没有询问过内容,但总还不至于真把来自己家里的这位贵客慢待了。 “我不吃家里剩下的,要给我做新的……”妖孽推开窗户,笑得脸上都开了花:“我知道今天你搬家请客吃饭来的,家里一定不少剩的东西呢,我不吃。” “事儿真多!”絮絮叨叨地进了厨房点了灯,苏夏至给他热了粉蒸肉和馒头,都是昨天就做好的,有不少富裕出来的。 妖孽有点洁癖,还好不是很严重,要不出趟远门就能把他饿个半死。 端了饭菜和一碗汤给姜温送进了屋子,苏夏至看见秀才和他正面对面的谈着什么。 忽然发现严肃认真的两个花样男子此时看来竟有一种别样的美,苏夏至端着托盘看着他们愣了一下,心里很邪恶的想道:把这两个人都养在家里还真是不错,光看着都舒坦啊! “娘子?”闵岚笙温柔的唤了她一声。 回神间见两个美的不像话的男子都是扭着身子仰着脸表情一致地望着自己,苏夏至装作若无其事的放下手里的东西,扭身儿走了出去。 “哧……”身后传来一声轻笑,妖孽得意地说道:“她是看我生的俊俏故此才会失态!” ‘腾!’的一下,小脸火烧火燎有些害臊的苏夏至暗骂:“不要脸!” “哼!我家娘子明明眼睛看的是我,她哪里看过你半分!”秀才毫不示弱的声音紧跟着响起:“再说了,我家娘子早就说过,只有我才是最最漂亮的!” “呃!”苏夏至用力的摇摇头,只想把身后的两只臭美的孔雀男甩出记忆:“傻×才要把这两个玩意儿都养家里呢!那是自己作死!作死!” 现实的骨感让苏夏至马上精神异常的清醒,没啥想法地自己滚回了屋子睡觉。 躺在热乎乎的被窝里,身下的炕被柔软又舒适,苏夏至打了个哈欠,看着睡在身边的娇娇睡得安稳踏实,她闭了眼睛。伸手把秀才的枕头拉进被窝里骑着,苏夏至很快的觉出了劳累,眨眼的功夫便沉沉睡去。 正文 第242章 名字不好(2) 秀才和姜温说过话之后回了房间,他一个人坐在仍旧摆在窗前的书案边上沉思。 一张俏脸是外人从未见过的阴沉! 想到被逼着和离的姐姐的遭遇,他右手握拳重重地锤在书案上,然后一语不发的起身缓步进了里屋。 撩起才挂上的绣着水墨青烟的雅致门帘,里面比外屋热了很多。瞅着紧贴在一起的一大一小两个脑袋,闵岚笙沉着的脸马上柔和起来。 屋里的油灯还燃着,已经灯芯老长,灯光很是朦胧。秀才就在这朦胧的光影里慢慢地走到炕边上,侧身坐到了娘子的身边细细地看着她。 娘子比初见时美了很多,似乎也长了个子,唯独不见身上多长些肉。 “累了你了……”他轻轻地说道。 新院新屋新炕上睡着的那个女子是让秀才越来越放不下的人,每每与她在一起的时候,他的脑子里闪过这个念头:吃了她!让她完全融入自己的骨血!他们两个永远都是一个人,永生永世都不要分开…… 这样的念头他不敢说,甚至不敢多想,他怕自己真会有一天要对娘子张开嘴咬下去…… 原来,爱一个人竟会如此的可怕! 抬手细心地将她唇边的一缕发丝抚到一边,闵岚笙看着她睡得甜美的模样不由自主的勾唇一笑,又不受控制地在她的唇上轻吻一下。 感到骚扰的女子皱了眉,并伸出手来在脸上胡乱的摸着。 “真是不老实!”闵岚笙吹了油灯,三两下脱光了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把自己的被子卷成一条挡在娘子和娇娇的中间,他自己则鱼一样的滑入了她的被窝:“娘子,你都允了我了,不许赖皮!” 苏夏至睡眠质量是非常好的,基本睡着以后外面打雷她都听不见! 而相对的,她若是被搅了好梦,脾气也是非常之大的!大到她自己都控制不住! 春心浮动的闵岚笙赤条条的进了娘子的被窝,手脚很不老实的做了非常不要脸的事情,这下可惹恼了被骚扰的烦不胜烦睡得正香的苏夏至! 被窝里一整‘劈了啪啦’之后,苏夏至抱着秀才的枕头身上的被子滚成了一条,虫子一样的又睡了过去,而旁边则躺着身上带着新挠的几条道子的光着屁股的秀才,一丝不挂地干瞪着眼儿生气! 睡到后半夜,苏夏至迷迷糊糊的从被窝里爬出来起夜,从外面回来的时候,便被潜伏了半宿眼睛都冒了绿光的闵岚笙拽进了被窝。 因为脑子相对清醒,知道炕的另一头还躺着的孩子,苏夏至不敢大声也不敢挣扎,身上的秀才饿狼似的压着她,终是给他得了手…… 这样那样的换着样的折腾了到了天亮,苏夏至已经软的没有一丝力气。 新搬的家,杂事太多,夜里还要应付没到春天就提前发了春的秀才,苏夏至累的不行。 好歹又收拾了两天,总算是把家里收拾利落,苏夏至和闵岚笙雇了把式叔的骡车到杏花村去接闵青兰母女。 不能再拖着了,否则这娘俩真得在苏家过年了,那可太不像话了! 农闲的时候庄户人大多猫在家里歇冬,只有少部分人能找到活计出去挣些零散的银子。因此苏夏至的骡车到了娘家的时候也引起了现在家里邻居们的围观。 闵岚笙先跳下了车,扶着娘子下了车之后,他把给岳母家备下的礼物两手拿着先上了台阶:“娘,开门啊。”他在门口毫不迟疑的喊道。 “苏婶子这姑爷不赖!真拿丈母娘当回事,听听人家喊娘,那是从心里喊呢……” “可不是,早前看着苏家一家子都憨厚,自从二丫头嫁了闵秀才,咋觉着她一家人都伶俐了?” 苏春来的拳头威力一直存在,现在只要是住在杏花村的人,谁也不敢再说苏家人一个‘傻’字! 台阶下的人对着台阶上站着般配的小两口指指点点,又羡慕地瞅着闵岚笙手里提着的两大篮子礼物,院门在此时正好打开,开门的是苏春来,他一只手托着孩子一只手拉开的院门,见门口站着妹妹妹夫才让到了一边。 “哥,你这是干嘛呢?怎么你抱孩子?”苏夏至一进来就觉得奇怪,从嫂子生了孩子她回娘家的次数不少,这是头一次见哥哥抱着孩子,而且姿势还如此的怪异! “我在给他讲道理。”苏春来让高马大,一手托着孩子的襁褓毫不费力,见妹妹回手关了院门他才往自己屋里走去。 “怎么回事?”转身瞅见站在正屋门口的杨巧莲正在抹眼泪,苏夏至跑过去拉住了走的挺快的苏春来:“哥,你打嫂子了?” “她又没招我,我干嘛打她?”苏春来停了脚步,觉得妹妹的话挺奇怪。 “不是你哥,是小愣子咬得!”从东屋出来的苏婶子见到闺女,女婿就高兴,在看见姑爷手里提的东西她才挂了脸:“不过了?啊!买这么多东西干嘛?这是回家,又不是去见客!” “孝敬娘是应该的。”见丈母娘冷了脸,闵岚笙依旧好脾气的给岳母行礼,然后把手里轻的一只篮子递到苏婶子手中说道:“这些都是娘子做的,又花不了几个钱,带过了给您尝尝。” “那行!”就怕闺女姑爷花多了银子以后的日子没法过,苏婶子听说都是自己闺女做的才放了心。至于做的东西也是需要银子买材料这些她就想不明白了…… 接过篮子,苏婶子的老脸也笑开了花,见院子里都是自己家人便开口说道:“这小愣子太不是东西!一吃奶就咬人,咬得你嫂子都不敢喂他。” “噗!”苏夏至听了这话一时不知说啥是好,心道:小家伙才多大点儿啊,怎么会咬人呢? 正文 第243章 接回娘家 “不是要长牙了吧?”对于孩子的生长发育完全没有经验的苏夏至看着才擦干了眼泪的杨巧莲问道。 “没用,你看。”苏春来马上就把手上的孩子举到妹妹眼前,并伸手去掰孩子的小嘴儿:“我看过了,他没有牙。” “哎!”一把将孩子从哥哥手里抢了过来,苏夏至瞪着他说道:“哥,你没事别老捏孩子的嘴巴,手太脏!” “我没有老捏他的嘴巴。”苏春来不紧不慢的说道。 “你不是给他讲道理吗?这么小的孩子能听懂?”苏夏至觉得哥哥的行为很幼稚。 苏春来点了头,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也想过了,他总是咬人都是小名不太好……” “嗯?小名?娘不是叫他小愣子吗?”苏夏至不明白哥哥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苏春来用手一指院门口趴着的大黑狗:“你看看二愣子!” 大黑狗此时正在用力的撕咬着一只破鞋,口中‘呜呜’之声低沉。 “呃!”苏夏至笑着抱着孩子进了屋:“娘,我哥说的没错儿,您赶紧给孩子改个小名儿吧,要不他大了不叫您奶奶,光汪汪!” 东屋里的坐在炕上的闵青兰正在叠衣服,炕边上堆了一堆尿戒子,瞅着乱糟糟的。 “岚笙,夏至,你们过来了。”刚才就影影焯焯地听见了他们几个在院子里说话,所以见到一下子进来了好几个人,闵青兰也没觉得奇怪。 隔了这么长时间的休养,她看着气色明显好了很多。面上的神情也平和了不少,不再是前几次来时的苦大仇深模样。 闵青兰心眼儿不大,不像杨巧莲那样混蛋的事儿能干,等这明白过来之后也马上能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混蛋下去了,那就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因此抛开过去的事情不提,杨巧莲现在一心只想好好的在苏家过日子,所以她见到小姑子的时候还是能开口叫上一声‘妹妹’。 闵青兰就没有杨巧莲这样的厚脸皮,她也想叫,可又怕苏夏至当着一屋子的人撅她的面子,只好小心翼翼地叫了她的名字,叫完之后还偷着在看苏夏至的脸色。 苏夏至面上倒是没啥变化,叫她的名字虽然显得有些生分,但这样的称呼是她上一世听惯了的,现在听起来还觉得挺怀念。 “收拾收拾,我和秀才接你回家过年。”抱着肉坨坨苏奕走到炕边上,苏夏至往里探头一看,声音马上就提高了喊道:“小家伙们都长得好快啊!” 躺在襁褓里的小丫头已经完全不是苏夏至记忆中那个瘦的小鬼儿似的皮包骨模样,明显长开了许多的孩子,眉毛眼睛的开始变得漂亮,正在逐渐的显现出闵家美人的强大遗传力量,苏夏至毫不怀疑她大了也会成为一个美人! “接我们回家过年?”闵青兰脸上还挂着笑意,听到苏夏至的话让她愣住了,出嫁的女人是不能回家过年的,只有大年初二才能登娘家的门。 眼瞅着离年关越来越近,闵青兰这几天也在为这事儿发愁! 在苏家过年明显不是那么回事儿,一家不一家,两家不两家的,她还带着孩子,总不能让人家也过不痛快吧? 回娘家她是想都没想,风俗规矩在那里摆着,她不能再让唯一还能对自己伸把手的弟弟为难。 思来想去的,身上还有几两银子,闵青兰正想求弟弟给自己先租一处房子对付着住了,没想到弟媳妇就大大方方的开了口! “真的?”闵青兰抬眼直瞅着随后进来的弟弟面上的表情,想得到一个准确的答案。 “自然是真的。”闵岚笙心里一阵唏嘘,越发觉得周家可恨! 他面上不动声色的微笑着对姐姐点了头。 闵青兰再次把头扭向苏夏至,依旧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她。 苏夏至把怀里的苏奕小心地放在炕上,让他和同样包在襁褓里的小丫头并排躺在一起,这个巨大的婴儿立马把小丫头比成了一条! 论日子,苏奕比小丫头还小差不多一个月,可他生下来就没亏过肚子,再加上原本个子就大,两个孩子一比较,才瞅着大了不少的小丫头就又没了模样…… 两个孩子生的五官都好,此时小丫头瞪着一双黑漆漆的眼睛目不转睛盯着苏夏至看,而小小子则扭了头开始对着小丫头吐泡泡…… “哈哈!真好玩儿!”越看越爱的苏夏至低了头,在两个孩子脸上一人亲了一口之后才说道:“怎么,还在我娘家住上瘾了,不想回去?” “不是,不是!”闵青兰忙不迭地接口,好像就怕她再改了主意。 “我就是怕你忌讳,出嫁的女人不能回娘家过年……” “出嫁的女人怎么了?这规矩信就有,不信就没有。我要是回家来过个年,我就不信娘能给我赶出去……”苏夏至说着忙狗腿地对苏婶子咧嘴一笑。 苏婶子非常不给闺女面子的摆了手:“你还是陪着幸福贤婿在家过年吧,自己有家,往娘这里凑合啥!” “……”这话说的! 一屋子人,除了苏夏至对着老娘呲了牙以外,大家都在笑…… “那我这就收拾!”终于有了着落的闵青兰一低头,偷偷用手背擦去了就要流出眼眶的泪水,伸腿下了炕,弯腰收拾起母女两个的衣物。 她从周家出来的时候,走的很急,除了被周徐氏退回的六两银票以外什么都没有拿。 现在的衣服都是才添置的,也没有几件,因此不大会儿功夫便都被包在了一处,也就是一个包袱。 “嫂子。”见闵青兰收拾利落,苏夏至把她手里的包袱接过来递给了闵岚笙,然后对着杨巧莲深深一福:“这段日子多亏了您,才能让小丫头长得这么好,辛苦了!” 正文 第244章 周家落败(1) 她这一说,闵岚笙也放下了手里的包袱,对着杨巧莲一揖到地,夫妻两个并排站在一起给她行礼致谢。 “哎呀,快起来!”一个人要哺育两个婴儿,也亏得杨巧莲的奶水好才行。孩子是喂得不错,杨巧莲确实实在在的瘦了一圈! 她忙不迭地一手一个扶起了躬身对她行礼的夫妻,快人快语道:“这就是看妹妹的面子,你们也不用谢,等将来丫头大了,正好给我儿做媳妇!” 前一句话是实话,后一句话是说笑,两个孩子都小,自然没人在意这个,因此哈哈一笑也就过去了。 因为是雇的骡车,苏夏至不能多耽搁把式叔的生意,和苏婶子又说了几句话后就与闵岚笙一起起身告辞。 临行前闵青兰又对着苏婶子和杨巧莲千恩万谢了一番,只说的几个女人都要落泪。 “赶紧走吧。”苏夏至站在门口挑了帘子说道:“你要是舍不得我家,干脆我和秀才先回去了。” 闺女的话没说完,苏婶子抱起还躺在炕上的小丫头一把塞到闵青兰的怀里笑着说道:“过了年给姥姥来拜年,姥姥给压岁钱!” “……”闵青兰哭笑不得的抱着孩子随着兄弟两口子上了车,心道:这婶子也太实诚了…… 骡车缓缓地朝着杏花村的村口走去,坐在四敞大开的平板车上,闵青兰怕孩子冷,两手紧紧地把小丫头抱在怀里,背着风坐着。 “我想给闺女改个名字。”闵青兰瞅了苏夏至一眼,又垂下了眼帘。 “改啊,你是她娘,你当然能做主。”苏夏至大大咧咧地说道。 “我……我想把闺女都改了姓闵。”这回她说完后偷着看了弟弟一眼。 “看他干嘛?”苏夏至觉着大姑子姐这谨小慎微的模样挺可笑:“看得好像只有秀才姓闵,你不姓闵似的。” “你同意了?”闵青兰迅速的抬了头,眼神明亮的与苏夏至对视着。 今天这话她早就想说了,与周存孝和离后在苏家也过了些日子,看着苏家老老小小和和美美的日子,闵青兰逐渐的平复了下来。 心里暗暗的告诫自己:以后带着孩子好好的过,就是穷点累点也不怕!再不要想着周家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她要给两个孩子都改了姓,让她们从此也与周家不再有半点瓜葛。 想的挺好,可每次一见到苏夏至,她就说不出口。 听她嫂子和苏婶子聊天时话里话外的意思,弟弟和她现在的日子过得不错,连闵家的破房子都翻盖了…… 不到一年的时间,闵青兰很难想象这个女子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而人家的日子过得这么好,自己才和离,又要把闺女的姓氏改了,会不会被人家说三道四的说闲话? 好像她现在就是在惦记兄弟的家产一样…… “你的女儿,改成你的姓氏,这件事本身你做主就好,为什么要问我同意与否呢?”苏夏至心里大约能猜到闵青兰的想法,因此她说出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很严肃。 在弟媳妇清澈如水的眼神的逼视下,闵青兰既感到压力又觉得轻松。 她心里就这样矛盾的低下了头,脑子里细细地品味着苏夏至说过的话。 忽然有些理解弟弟为何要对这样一个女子一往情深,甚至为了她不惜得罪自己这个唯一的姐姐。 苏家的女儿确实与众不同。 她的与众不同是体现在骨子里的。 闵青兰不知道要如何才能造就出一个如她这样通透豁达的性子来,只觉得自己心里的那些盘算在她的眼里压根都不算什么。 “我知道了。”想到这里,闵青兰抬头一笑。 竟看见苏夏至手里拿着一根大白萝卜,偷偷地捅向了弟弟的后腰,一下一下的…… 而闵岚笙则没事人似的,依旧坐的端正,仿佛身后坐着的不是娘子而是一个淘气的孩子。 她怔了一下,心里越发的轻松,轻声问道:“你能给她起个名字吗?” “啊?”手里的大萝卜是娘楞给装上车的,现在正好成了武器让苏夏至报了仇!她一边捅着秀才的后腰一边在心里暗暗地得意:让你晚上折腾!当着你姐姐,你不敢还手了吧?哈哈!哈哈! 听了大姑子对自己说的请求苏夏至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稍一思索之后点了头:“我给她起个小名吧,大名还是让秀才起,他学问好,起的名字也好,苏奕的名字就是他给起的,我娘他们都说好呢。” “好,那就夏至给起个小名,岚笙,你给起个大名吧。”闵青兰笑着说道。 “她姐姐的小名儿就是我起的,娇娇……” 苏夏至冥思苦想,搜肠刮肚地挑选着合适的名字:“都怪我肚子里的文墨太多了,唉……”半晌之后她忽然眼睛一亮说道:“乐乐,让这孩子一生都快快乐乐的无忧无虑……怎么样?” “乐乐……”闵青兰小声的重复了一遍然后俯身在熟睡的小女儿耳边轻声说道:“乐乐,这是你舅母给你取的名字呢……娘觉得好听。” “乐乐……”一直默不作声的闵岚笙也跟着轻轻地重复了一遍,然后扭头对着方才还淘气不已的娘子点头:“娇娇,乐乐就很好,大名也可用。” “闵娇娇,闵乐乐。”苏夏至在口中念叨了一遍,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她对闵青兰说道:“其实,这个也不急,你可以慢慢多想想的……” “不想了。”闵青兰自女儿的小脸上抬起头来,对弟弟说道:“回去我就把她们姐妹的户牒给你,还要麻烦岚笙帮着姐姐去衙门办一下。” 正文 第245章 周家落败(2) “嗯。”闵岚笙点了头。 “不急,不急啊。”苏夏至赶紧打岔,见闵青兰和秀才都瞪着自己,她只好压低了声音说道:“你现在还年轻,难道就准备这么在家过一辈子?” 苏夏至是考虑到了闵青兰现在还是年轻的时候,没准儿以后还要嫁人。 她要是带着孩子嫁了人,若是夫家要求,说不定还要改成夫家的姓氏,那时候再改来改去的岂不是麻烦? 不如现在先放一放再说…… 闵青兰红着一张脸垂下了头,咬着唇说道:“我不想成家了,岚笙还是帮姐姐给孩子们改了吧……”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周家如同死了一次的闵青兰再也不奢望什么夫妻和美举案齐眉了。 现在的她一想到成家就会不由自主的想到周存孝的夜不归宿,想到周家二老话里话外的生不出儿子来的女人就是个废物,还有最后打掉她所有念想的一巴掌! 够了,真的是够了! 闵青兰想到这里,马上伸手去拽放在板车中间的包袱:“不能成家……不能成家……”她低声的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并把包袱拉到了身前,就要解开。 “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就是给孩子改户牒也不急在这一刻啊。”瞅着精神有些激动的大姑子,苏夏至忙伸手按住了包裹。 “吁……”坐在车前的把式叔一声吆喝,正在行驶的骡车意外的停了下来。 车上坐着的三个人一起扭头望向前面:“怎么停了?”苏夏至问道。 “过官兵呢!”把式叔利落地跳到车下,手拉着套在骡子头上的辔头用鞭子朝着大路指去:“看,怎么都往杏花村去了?” 杏花村是个小地方,而且附近的几个村子都不大。苏夏至在这里住了一两年的时间,别说见过,连听都未曾听到过村子里来过官兵。 因此她也好奇的跳下车,甚至跑到了把式叔的身边站着,以便看得更清楚。 “官兵原来是这个样子的啊。”苏夏至瞅着打眼前迈着整齐的步子,穿着一样的衣服的快步走过的一队男子好奇地说道。 这一队官兵的人数并不多,百十来人的样子,只有一个武官模样的中年汉子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耀武扬威的抬着下巴。 听见年轻女子说话的声音,那武官马上扭了头朝着路边望来,随即就看到了一袭水蓝色衣裙身材窈窕生的清秀的苏夏至! 那武官一勒缰绳,让马站在那里,而马上的他则对着苏夏至挑了挑眉毛。 坐在骡车上的闵岚笙自然看到了武官面上对娘子挑逗的表情,他一撩袍子的下摆跳下骡车,缓步走到了娘子的身侧,紧紧地挨着她负手而立,颀长的身子配上他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风度,不怒自威! 马上的武官先是怔了怔,瞅着璧人似的小夫妻那么般配地站在那里,他扭了脸,用腿一夹马腹,无趣的离开了…… “还真是去杏花村的!”他们的骡车才出了杏花村上了大道,伸着脖子直到看着最后一个官兵也从面前走过之后,苏夏至有些吃惊的说道:“不是出什么事了吧?” 车上的闵青兰也有些慌乱地看着弟弟,说不上为什么,她心里有一丝预感:这些官兵都是到周里正家去的! “出事也与我们无干。”闵岚笙的视线从才走过的队伍上收回,脸上带着一抹淡笑,拉着娘子又上了骡车:“把式叔,走吧。” “好嘞!”车把式跳上车,一甩鞭子,停下的骡车再次驶动,径直奔了山下村。 高高的青砖院墙,气派的带着雨檐的门楼,以及厚重的没有上漆的木门上那两个反射着日光的铜兽首上的铜环环在微风的吹拂下轻晃着……这些落在已经有一年没回过娘家的闵青兰的眼中显得分外的陌生! 她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抱着孩子下了骡车,她左右看了看,直到确定了这就是山下村的时候才吃惊地说道:“这是……咱家?” “是啊,才翻盖了的,前段日子可是累坏了我娘子!”闵岚笙既自豪又心疼的说道。 不管在任何人面前,秀才对于娘子的称赞都是毫不吝惜,实实在在的,哪怕是在姐姐面前,他也是说得心安理得,唯恐别人不知他闵秀才是个为妻命是从的家伙! 看着弟弟上了平整的青石台阶敲响了院门,闵青兰有些奇怪:岚笙和她都去接我了,家里难道还有别人? 院门很快从里面打开,高越才把门开了一道缝,猫小白就毫无声息的从里面钻了出来,先对着秀才摇了摇尾巴后,它直接拦到了闵青兰身前,口中呜呜地冲着她直叫! 猫小白现在已经长成了一只半大狗,退去毛茸茸的乳毛之后它现在身上披着的是一层十分少见的茂密的长毛,这让生的膘肥体壮的它看起来像是一头狮子! “!”而乍一见到它的闵青兰被吓得不轻,抱着孩子只剩了哆嗦,连喊叫都忘了。 “高越,看好了猫小白,别让它吓了人!”正在给把式叔结车钱的苏夏至赶紧对高越说道。 “知道了!”高越一下从门里跳到了台阶下,先对着闵青兰施了礼才弯腰摸了摸猫小白脖子上的软肉,好声好语地说道:“大姑姑是秀才哥的姐姐,你不许讪脸啊。” 看那态度就像是在对小孩子说话一般。 “你是高越?”对于高婶子家的小儿子闵青兰还是有些印象的,只是对面站着的高高的少年也变得不是自己记忆中高越的样子了。 “我是高越啊。”高越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让开了道:“大姑姑先进屋吧,娇娇在我家和我娘玩呢,我这就给您领去!” 正文 第246章 土崩瓦解(1) 说完他抬腿就往自己家里跑去,带起一阵风。 猫小白仰头往高越跑去的方向看了看,又伸嘴在闵青兰腿上闻了闻,随即扑向了才过来的苏夏至,抬起前爪来把在她的身上,大长毛尾巴在身后扑扑簌簌的摇晃着,真像是小孩子见了娘似的兴奋。 “好了,好了!”苏夏至笑着摸了摸猫小白的狗头,拖着它的两条前腿上了台阶:“好好认认自己家人哈,别咬错了……” 咬错了?走到最后的闵青兰特意看了看牛犊子一样的黑狗的大嘴巴,觉着它一张嘴就能把自己的小腿咬断! “这个真不咬人?”她哆嗦着问道。 “不咬,猫小白非常聪明,只要给它说清楚了,它从不咬自己家人。” “哦。”闵青兰将信将疑地点了头,对一只狗的脑袋她实在是不能完全信任起来,觉着以后还是得小心些好。 如果说看到了闵家的新院墙和新门楼只是让闵青兰感到了吃惊,那么前脚才一迈进院子的她在看到了迎面立着的五间敞亮的新瓦房以及漫了石砖的平整的院子的时候,她彻底直了眼! 一语不发的抱着孩子一间一间屋子都看了一遍,又去了才建起来的后院也转了一圈,她仰头瞅着宽大的屋檐下挂着的一只铜铃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你是怎么做到的?闵青兰的问题问的是苏夏至。 即便是亲眼见到了闵家翻天覆地的变化,她还是有些不能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无法想象,一个一年前还被杏花村的人说成傻子的女子,竟把她和岚笙的日子过成了这样! 为什么人家就能把日子过成这样?闵青兰在心里不断的问着这个问题。 “这个是你和孩子们的屋子。”闵青兰的问题没法回答。所以苏夏至便不回答。 拉着神情有些黯然呆傻的大姑子到了最东头的那件屋子,苏夏至推开了屋门,先走了进去:“连着的三间屋子都是火炕,你隔壁那间屋子如今住着客人,是我家秀才的朋友,不过他不喜欢被打扰,你不用理会他就是。” “炕上的被褥都是新作的,若是夜里冷,西屋架子床上还有两床富裕的,你可以自己去拿。” “茅厕移到了后院西面的墙边上,茅厕旁边的小屋是沐浴的浴房,洗澡的话就用烧炕的那口灶上的热水。后院的柴房放了我腌的鸡蛋,因此上了锁……” “才给乐乐买了头奶羊,家里没有羊圈,反正就一大一小两头羊,现在就养在门口的狗窝里,我不爱打扫羊粪,这个喂羊和打扫羊圈的活儿归你自己做……” 苏夏至把家里几间房子用处都简单明了地与大姑子说了一遍之后,便挽着袖子准备去做午饭。 “你歇着吧!”恍若梦中的闵青兰晕晕乎乎的听着弟妹和自己说话,待到看见人家又朝着厨房的方向走去,她才清醒了几分,赶紧把已经睡熟的孩子放到了炕上,抢着要去煮饭。 “不用。”苏夏至和大姑子说话倒是不客气:“以后做饭还是我来,因为我做的好吃!” “……”闵青兰站在东屋门口看着她进了厨房,半天没说出话来。 只是一顿午饭过后,闵青兰再也没对弟妹这句有些伤人的直白的话语提出过异议,因为人家做的饭确实好吃! 闵家大姑娘和离回了娘家这件事像旋风一样的,一顿饭的功夫就传遍了山下村这个小村子。 吃了午饭的闲在家里的媳妇婆子们几乎才吃饱撂下饭碗就都奔了闵家来闲扯淡,顺便看看闵青兰的小闺女。 苏夏至不爱闲聊,就把这些人都请去了东屋,才找了个借口开门躲了出去,高越就从外面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见到她便问道:“嫂子,秀才哥在屋里呢么?” “在呢。你这急吼吼的跑成这样是怎么了?”回手带上东屋的屋门,苏夏至对着高越问道。 “我爹才从平县回来,是去和镖局镖头辞工的。” 高仲武现在在帮着苏夏至做事,他们一家子都在她的手底下吃饭,而且这几个月下来挣得不少,也很安稳。如今他彻底辞了镖师的活儿,也很正常。 “这有啥急的,至于你跑成这样?”苏夏至摇了摇头。 “不是这个。”高越几步到了正屋的门口,一手推着房门一边说道:“是我爹看见官兵抓了很多人,而且那些人里有周里正一家呢!” “什么?”东屋的房门‘砰’地一声被推开,闵青兰站在门口盯着高越说道:“是杏花村的周里正家?!” “哎呦!不行!我还得还得回去帮我娘把挂面晾上,她这两天老寒腿犯了,抬不起胳膊呢。”猛然看见东屋忽然出现了一堆女人,高越一拍脑袋转身又跑了出去。 周里正是闵家大姑姑原来的夫家,他家败落不管是好是坏都能让这几个女人扯上半天的闲话,高越知道不管是秀才哥还是秀才娘子,其实都不是多话的人,自然也就最讨厌嘴巴大的,否者六婶子早就能进作坊了。 因此这小子眼珠子一转,屋都没进,跑的比来时还快:“秀才哥,待会儿我再过来啊……” 想听的没听到,见闵青兰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是没了闲聊的心情,才在东屋坐了没一会儿的女人们先后告辞,扭搭扭搭地出了闵家的院子,一转身又都奔了高家。 既然消息是高仲武带回来的,还是去高家听听热闹更好。 送走了叽叽喳喳的邻居们,苏夏至关了院门,回身直奔了正屋。 端坐在窗前的闵岚笙正眼睛望着窗户出神,手掌撂在一本书上,白皙好看的手指轻轻地在书的顶端摩挲着。 正文 第247章 土崩瓦解(2) 听见门板开合的声音,他扭过头来,见进来的是苏夏至便张嘴微微一笑,眼神温柔:“陪我坐一坐。”说着,他起身搬过一把椅子来放到了书案前。 苏夏至走过去敛衣坐下,这才看见秀才看的竟是一本黄历。 “真没想到啊,前几天还在村子里帮着官府收赋税的周里正竟被官府抓了。” 闵岚笙把黄历往书案边上一推,把手里端着的茶杯和茶壶放在书案书案上才坐了下来。 倒了一杯茶举着到了娘子的唇边,他笑模笑样的说道:“喝一口,这茶叶很香,我从隔壁那家伙那里翻出来的。” 想到平日里风光霁月的秀才竟不知在何时做起了小偷小摸的行当,苏夏至扑哧一笑,借着秀才的手抿了一口茶水,她眼睛一亮:“呀!这茶是很南边的!” 回手,就在娘子才喝过的茶杯边闵岚笙慢悠悠的饮了一口,喝茶的时候,他抬着眼,勾人的望着她…… 看得苏夏至小心肝乱跳,小脸发热。 “你怎么这么高兴?”成亲一年,人前人后的相公是两个模样,苏夏至早就能从他眼神的细微变化里感觉到他心里的变化。 “娘子好见识啊!”闵岚笙把茶杯放到苏夏至的手中,就势一侧头把脑袋枕在了她的肩上小声说道:“这茶是宫里的贡茶,确实是很南很南边的地方产的,咱们这里可是花多少银子都买不到的。” 他只说茶却不回答娘子的问话,可见又是不想说这个问题。因此苏夏至也不追问,用手推了推他的脑袋说道:“好好坐着,一会儿你姐姐就得来找你。” 几乎是她的话还未说完,房门就被敲响,闵青兰在外面叫道:“岚笙。” “你这个嘴!”在起身前,秀才抢着在娘子的小嘴儿上啾了一口,然后才懒洋洋的起身开了门,抱着孩子的闵青兰快步走了进来:“怎么回事?” “嗯?”闵岚笙挑着秀气的眉,狐疑的看着姐姐。 “你别装傻,我是说存孝……”叫惯了的名字几乎是脱口而出,闵青兰自己把自己说楞了。 她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周存孝家是怎么回事?” “我亦不知。”闵岚笙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姐姐,似乎觉得她这个问题问的莫名其妙。 “小四儿不是过来了?没和你说什么?”闵青兰仍旧狐疑地望着他,从那天在大道上见到了官兵,她就隐隐约约的这些人是冲着周里正家去的。 如今高越的一句话已经坐实了自己的猜测,闵青兰又影影焯焯的觉得这事儿和自己的弟弟脱不了干系,也说不上为什么,她就是有这种想法。 “他都没进屋就跑回去了,我还等着他把话说完呢。”闵岚笙面上还是平淡无波的表情,让人根本看不出什么来。 “哦。”见实在问不出东西来,闵青兰原地转了身,心事重重的往回走,一转脸的功夫就看到了摆在案头的那本黄历,闵青兰脑中有东西一闪而过! “这是今年的新黄历?”她走过去俯身在黄历的封面上看得仔细。 “是啊,就是周里正前几天过来卖的。”苏夏至拿起那本黄历随意的翻着,眼睛却盯着大姑子看。觉着她此时的神情有些奇怪。 “原来是这样……”她咬着唇,望着弟弟轻轻地点了点头,然后又抱着孩子往门口走去。 “姐姐。”闵岚笙突然开口叫住了她,用一种非常郑重其事的语气说道:“不管周家如何,都是周家的事,你现在和周家已经没了一点联系,这点,姐姐一定要牢牢的记住!” 闵青兰默默地点头,一语不发地抱着孩子回了东屋。 秀才跟在姐姐的身后关了屋门,又走到书案前坐了下来。才要端起那杯茶,就见娘子侧着脸瞪着眼睛纹丝不动的瞅着自己,秀才委屈的说道:“我真不知道!” 苏夏至见他一句实话都没有,起身就往屋里走,刚吃完饭,她有点犯困,想进屋去躺躺。 闵岚笙马上也起身跟着她进了屋,见娘子才坐在炕边上踢了鞋子,他马上躬身伸胳膊把炕里边码着的枕头拖了过来,在一头摆好。 苏夏至扭身上炕,才躺下,秀才就狗皮膏药似的贴在了她的身上。 她闭着眼说道:“你要是不知道就见鬼了……” “呵呵……呵呵……”身后的闵岚笙也不回话只得意的轻笑,揽着娘子的腰又往自己的怀里用力一收,让两个人之间没有一丝缝隙。 不过苏夏至对周里正家里的事倒是并不感兴趣,所以相公爱说不说,她屁大会功夫就靠着他的怀里睡去…… 一家人吃了晚饭,闵青兰想帮着弟媳妇刷锅洗碗,总觉得自己在娘家白吃白喝的不干活,不硬气。 她觉得自己得把弟妹哄好,以后才能有踏实的日子过。 不过苏夏至却把她直接从厨房轰了出去:“你回去看着你的两个闺女去吧,别在这儿围着我转了,就算你不帮着洗碗,咱家也不多你们娘几个的一碗饭……” 人家这话说的要多直白有多直白,让小肚鸡肠的闵青兰听了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她心里还是暖呼呼的。 “那我回去给乐乐洗个澡,正好后院的锅里还有热水。”她说着话径自回了东屋。 “哎,我该走了啊。”一声幽怨的好听的男声忽然地从苏夏至身后响起,她猛然回头,就看见姜温不知何时已经进了屋。 “好走,不送!”这妖孽来家里搅和的时间不短,苏夏至已经习惯了他神出鬼没的存在,乍一听说他要走,心里还挺不是滋味。 正文 第248章 只有她懂(1) “夏夏啊,你是木头吗?我对你的心……” “停停停!”苏夏至瞅着做出一派痛苦表情的他就想笑! 听着他牙碜无比的话不打磕巴的吐露出来,苏夏至忙做了个停止的手势:“首先呢,夏夏是我家秀才才能叫的,你得叫我姐姐!” “再者,姐姐成亲了,你这个有恋姐情节的屁孩子要是忍不住发疯,请对你亲姐姐招呼!别对着我胡说八道的,我怕我忍不住!” “真的啊?”姜温不见动作,身子已经飘到了苏夏至的身前,他垂下头逼视着她的眼睛骚包地问道:“你忍不住了?是终于看到了我比秀才的好吗?” “想多了公子!”苏夏至一撇嘴,顺手将让自己很感动压力的花美男推开,她觉得眼晕心跳啊…… “我是怕你再嘴欠,我忍不住抽死你!”她恶狠狠的说道。 “唉……”颇为幽怨的一声长叹之后,姜温开了口:“真是个狠心的人!” “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事儿啊?”这东西有事没事的总想套自己的话,甚至还总是怀疑自己身份,因此苏夏至和他说话总是加着小心。 “这边的事儿了了,我是真该回去了。”姜温看着她,淡淡地说道。 苏夏至与他面对面的站着,听他继续说,并没有插嘴。 “我喜欢我姐姐,你和她很像,所以我也喜欢你。”对着一个已婚的女子说出这样的话来,姜温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果然是有恋姐情结的小屁孩儿!”苏夏至笑了,她早就觉察出妖孽对自己的感情很奇怪,而且有点莫名其妙的,如今他肯这么说,让她心里一阵的放松:“你很好,不过姐姐已经有了秀才,他又是个小心眼儿的,所以从今儿开始,你就不是我的小妾了,你自由了!高不高兴?” “哼!”姜温紧绷着脸忍着笑说道:“你要是没和他成亲,那我一定会挖个更大的坑,然后把他埋里面!” “……”对与这个答复,苏夏至很无语。 “拿着。”姜温说完从袖子里摸呀摸呀,终于掏出一张银票来递递到她的手里。 苏夏至拿起来一看,居然是一张一千两的面值! 她马上警惕的问道:“没事儿给我银子干嘛?” “什么给你的,想得倒美!”妖孽一扬头,下巴抬得高高的说道:“我看你还有几分经营的才干,这一千两算是我投在你这里的,以后,你每年的收入都要算我一股,到年底我会派人来收的!” “……”妖孽说话不靠谱,可做事极其稳妥,苏夏至知道他是绝对不会贪图自己作坊那一股的收入的,而他也不会平白的就给自己一千两银子,想了想,她点头收下:“我马上就写个字据给你,以后按年给你分成,至于这分成有多少,到时候我算出来再说。” 姜温轻笑着点了头,转身欲走,忽然又回了头问道:“夏夏啊,你们真的没有同类了吗?” “滚吧,回去问你姐姐去!她就是我们这些人在这里的顶头上司!”看他还是疑神疑鬼的把自己当了鬼怪,苏夏至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第二天一早,等苏夏至和闵岚笙起床的时候,姜温已经离开了山下村。 此刻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中的他,膝盖上放着一个大大的包袱,里面坛坛罐罐的装着一些辣萝卜条和辣白菜,以及几十个腌鸡蛋和几把挂面……都是苏夏至亲手做的…… “给你姐姐带好,若是实在在家里混不下了,就还回来找我们,总还不至于饿死你……” 一想到那个女子昨晚开玩笑的话,姜温便不由自主的笑了:“要是没有死秀才,我一定会下手的……” 进了腊月,眼瞅着春节一天天的临近。如今已经到了腊月初八。 坐在厨房里的小饭桌旁苏夏至和闵青兰正在剥蒜,准备泡腊八醋,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高越身上带着雪花推门就闯了进来:“嫂子,您知道吗……” 见屋里还坐着闵家大姑姑,他马上闭了嘴。 “说吧,是关于周家的吧?”苏夏至淡淡地开了口。 闵青兰听了这话,手里动作没停,依旧不紧不慢的剥着蒜。 “听说周里正家这次是被抄了家的,罪名已经出来了,是参与了逆贼私造黄历的事情,这是大罪,已经被全部家产充了公,而且周家上上下下无论大小都将被流放北疆!”高越看着苏夏至说道。 ‘吧嗒’,闵青兰手里的蒜瓣滚到了地上,她吃惊的抬头问道:“流放?!” 黄历也叫皇历。顾名思义它的内容就是写趋吉避凶相关的规则和内容的历书。而且必须钦天监计算颁订,这点已经被写入大梁的律典,任何人不能更改! 之所以要定下如此严苛的律法,也是根据大梁赋税收取的制度造成的。 说的简单点就是:在古代收取赋税的方式其中重要的一项就是卖黄历! 不管农户商户,都是要给大梁交赋税。这赋税可以交粮食也可以交银子。 当一家人按照人头全年的赋税交清以后,就会领到一本钦天监颁订的新的一年的黄历以证明这户人家赋税已清。 所以黄历在大梁还是重要的赋税凭证。因此印制黄历的权利一直被皇家牢牢地攥在手里,严禁民间任何人等私造! 而给周里正定的罪名就是‘私造黄历’!这罪名确实很大,大到让周家经营了几代的家业在一夕之间分崩离析,房屋,田产,以及在平县县城里经营的两间铺子全部充了公! 高越把这个惊人的消息说完又跑了出去,厨房的门在关闭的时候,苏夏至瞥见外面的雪已经在院子里铺白了一片。 正文 第249章 只有她懂(2) “这雪下得大,明天的菜价又得涨,还好我入冬的时候备下了那么多小菜。”她有些得意的显摆道。 苏夏至做的辣萝卜条和辣白菜如今在山下村是抢手货! 自打闵家乔迁新居的宴席上她故意地把用辣椒调制的小菜上了桌,就已经在街坊邻居中有了极大的影响。 接二连三的有人上门求着问她做法,她都是大大方方的教。不过即便是她教了,那些心急的主妇们也是做不成的,因为她们没地方淘换那个叫辣椒的东西去! 这就是苏夏至要的结果! 明年开春,她想大力的推广辣椒的种植,而让人们对种辣椒能够感兴趣的法子就是要先让大伙喜欢上它的味道。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苏家的地很少,地里产的庄稼蔬菜也就是够个吃,真想让辣椒产出银子来,就必须大规模的栽种。因此只靠苏家的那点儿地是绝对不行的。 所以,她要把整个山下村的庄户都拉下水,种辣椒! “乐乐满月过后,周存孝忽然问我要银子,说要跟着过去的同窗做点生意。”闵青兰发了阵呆之后忽然开口说道。 “当时我房里还有二三两银子,但我那时候在生他的气,自然不会给他。” “他便嚷嚷着要去和公公二叔商量,还说这发财的路还是你兄弟给点的,没见你兄弟媳妇都带上一两金的金钗了……” “所以,乐乐满月的那天你戴金钗是故意给周家的人看的是不是?” “周家的人都改不了一个贪性,他们见了你头上的钗子自会想到是岚笙发了财,所以他们一定会向岚笙讨教发财的路子……” “而盗印黄历这抄家灭门的事,是你和岚笙一手造就的……” 苏夏至弯着腰才想坐下,絮絮叨叨地听见闵青兰的一堆话之后,放下手里的一头大蒜,反手就抽到了她的脸上! ‘啪’地一声脆响之后,闵青兰的右侧脸颊是火烧火燎的疼! 苏夏至几乎是横眉立目地指着她的鼻子说道:“别胡逼咧咧啊!我家相公才不会做那种事!” “而且你给我记住了:闵岚笙做事顶天立地,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心里怎么想,我管不着!你对周家含情脉脉余情未了那是你贱!但是!” 苏夏至一脚踢开小饭桌,然后窜到闵青兰的身前,居高临下的瞪着她说道:“但是你这些混账话说我相公就不成!” 小饭桌上摆了一碗的雪白蒜瓣因为剧烈的震动而撒出了一些,更有几瓣从桌上滚到了地上。 骂完闵青兰,苏夏至推门而出,出门前她又头也不回地说道:“你是他姐姐,他护你帮你都是应该的。但你若是敢不知好歹,得了便宜卖乖,张嘴闭嘴的胡说八道我可不容你!” 一身淡蓝衣衫的清瘦女子摔门而去,留下挨了一个嘴巴的闵青兰坐在小板凳上发傻:“我,我没说别的啊?我就是把这件事情说清楚而已,周家倒了霉,我高心还来不及呢……干嘛打我……” 寒风卷着雪花推开半掩的门板吹进厨房,刺骨的寒冷让闵青兰坐着浑身哆嗦了一下,不过滚烫的脸颊倒是舒服了不少。 她先是起身关了房门,然后蹲在地上一粒一粒地捡起东一颗西一颗的蒜瓣,捡着捡着她摸摸脸依旧不解:“怎么说了实话还要挨打?我的弟弟我都说不得了?” 苏夏至那一耳光的意思就是让这个小肚鸡肠子的大姑子闭嘴的! 闵青兰的话一说完,她就完全相信周存孝是进了秀才挖好的大坑! 甚至于她还能想到,闵岚笙的计策之所以能够进行的如此顺利,一定和姜温脱不了干系。 姜温那种身份的人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出现在平县这种小地方。 他来,就一定是大事,是值得当朝国舅出手的大事! 事情的诸多细节苏夏至是不知晓的,但她知道一直参与办案的秀才肯定是利用了这件事干掉了周里正一家,而且手脚麻利心狠手辣地让周家一下子就流放到了北疆那种鸟不拉屎的荒地。到死也别想再会杏花村了…… 进了正屋,秀才正在伏案看书,头都未抬。 苏夏至关好房门,轻轻走到他的身后,弯腰趴在了他的背上,脸颊紧紧地贴着他…… 闵岚笙吸了吸鼻子,轻声说道:“娘子啊,你好歹也洗洗手,满身都是大蒜味。” “还没剥完蒜呢,我待会儿还得接着干活去,今儿咱们得泡腊八醋,过年蘸饺子吃。”他的后背单薄而温暖。趴在他身上的苏夏至一点都不想起来。 “累了就歇歇,剩下的为夫去剥。”以为娘子是累了,秀才赶紧合上了书,作势要起身。 “我打了你姐姐一耳光!”从他的背上抬出头去,用下巴压在他的肩上不许他起来,苏夏至看见秀才才合上的书居然还是那本黄历。 “嗯?”秀才坐在椅子上果然不动了,只‘嗯’了一声,等着娘子解释。 “她说周里正一家之所以会被牵连到盗印黄历这种事里都是你设计的。”苏夏至把闵青兰的话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给秀才听。 “娘子说的不错,为夫做事自然是顶天立地的……”闵岚笙点头应道。 “啊呸!”对于秀才这么不要脸的行为苏夏至马上就坐了表示,她抬起尖尖的下巴在他的肩胛上面重重的磕了一下,然后两个人都疼的呲牙咧嘴起来…… “你姐姐说的一点没错,苏家就是被你设计的,这点我从未怀疑过!”苏夏至揉着被磕疼了下巴说道:“可那又如何?周里正父子三人若真是好人又怎么会去做明知道朝廷禁止还要去参与的事情?” 正文 第250章 牵扯太多(1) “所以,坑了周家父子的是他们的贪心,你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由头罢了……反正我看周家就是活该!” “怎么办……”面带笑意的闵岚笙回手就把站在自己身侧的娘子抱到了自己的腿上,也不嫌她身上还带着浓浓的大蒜味就胡乱的在她脸上,额上,脖子上亲了起来:“怎么办呢娘子?为夫越来越想把你吞到肚子里去了……真喜欢你啊……” 娘子懂他! 这样的情感的契合,让闵岚笙开心到想落泪…… 被他亲的痒的不行的苏夏至一边嘿嘿傻笑着,一边忙不迭的用手推着他:“不要亲啦!都是你的口水……” 这一说不打紧,倒是提醒了春心萌动的秀才,他真就伸着粉嫩的舌头在娘子的唇上舔了一遍,然后红着脸说道:“晚上我要把你全身都弄上为夫的味道,看你还敢嫌弃我……” “……”感觉到秀才又有发春变饿狼的迹象,苏夏至心虚地只想跑,从搬了新家到现在,他夜夜折腾,她真是怕了他了…… 好在秀才也只是说说,并未真的在做出什么来。 他双手环住娘子的纤腰,头靠在她的背上,就像方才她的动作一般。 “周家若是对我姐姐好一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他淡淡地说道。 “北疆……很远么?”苏夏至头一次听到这个地名,因此很是好奇。 “大梁的最南面叫做南疆,最北面就叫做北疆。”闵岚笙极为耐心的为娘子解释着。 “南疆潮湿酷热多瘴气,北疆干燥极寒多风沙,这两处多是大梁的重犯流放之地。” “而且但凡是被流放到这两处的囚徒,便是赶上大赦天下,依旧不能得到****,不死不休,世世代代不得离开流放之地!” “这么狠!”如今苏夏至总算是明白点闵青兰为何要那般的吃惊了,因为这就意味着周家这一走就是有去无回的!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闵岚笙的声音还是那么轻轻柔柔的好听:“娘子也说了,为夫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大丈夫行事自然不会有妇人之仁。” 对周家出手,是闵岚笙思量再三的结果。 而且他在行动前便已经想好,绝不给他父子三人留一点活路! 闵岚笙如今不是孤家寡人,从心里爱着娘子的他如今也有了顾虑! 苏夏至就是他的软肋。 所以既然动了周家,就是斩草除根! 他不能给他们一点机会,这样才能护得娘子的周全,他才能放心的离开家进京赶考。 晚上吃饭的时候,闵青兰是红肿着一侧的脸颊出现在饭桌上的。 苏夏至看见的时候,唇角不由自主的抽动了一下,心道:没觉得使劲啊…… 而坐在正位上的闵岚笙对姐姐脸上的伤痕是视而不见,他默默地吃饭,默默地喝汤,吃饱喝足之后,他轻轻放下手里的汤匙柔声说道:“明日我要去趟平县,娘子和姐姐也一起去逛逛吧,正好把娇娇和乐乐的户牒入了户。” 临近年关,衙门里的人也是要假休,而一过完春节闵岚笙就要动身进京,因此他想趁着节前还有点闲暇时间赶紧把一些该办的事办了,比如两个外甥女的户牒入户就得抓紧了办。 闵青兰自打与周存孝和离后就不太爱见人,从苏家回了娘家以后更是往东屋一闷天天守着两个闺女成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姑娘’。 在她的脑子里,嫁了人的女人,不管什么原因与丈夫和离都不是光彩的事情,所以她没脸在街坊邻居间转悠,更别提是去平县了。万一遇到杏花村的旧识就太丢脸了! 再说她脸上还有一个明显的巴掌印呢,这让谁瞅见也得多瞧的两眼……因此听了秀才的话闵青兰用手捂着脸颊说道:“我就不去了,乐乐太小,底子又弱,这几天又格外的冷,我们母女还是在家吧。” “好。”闵岚笙随即望向苏夏至:“那娘子去吗?” “去。”苏夏至喝完汤碗中的最后一口汤,见坐在自己旁边的娇娇正仰着小脸眼神恳切的望着她的母亲,便伸手把她粉扑扑的脸蛋搬向自己,笑着问道:“娇娇也想去吗?” 小丫头眼神一闪,又转向她闵青兰,最后低下了头。 苏夏至马上转头,正好看见闵青兰正在对孩子使眼色。 “别看你娘!”苏夏至又托着孩子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想去就去,不想去就直接说不去,别磨磨唧唧的,舅母最烦这样的性子。” “想去……”小丫头细声细气的说道。 “那今晚上就早点睡,去平县咱们老早就得出门呢!”苏夏至把孩子从椅子上抱了下来放到地上。 娇娇个子小巧,坐在椅子上吃饭,将将在桌子边露出个脑袋,两只脚丫还够不着地,需要大人抱上抱下的。 放下娇娇苏夏至也起了身,看着闵青兰几个人都吃完了,便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把碗碟摞好,她右手里攥着一把筷子端着碗就往外走,娇娇看见小跑着到了门口说道:“娇娇会给舅母开门。” “真能干!”孩子小小的年纪就很会看他人的颜色行事,每次苏夏至看到她这样,心里都是一阵莫名的难过。 她弯下腰在她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之后说道:“舅母出去就赶紧关门哈,外面冷,别出来。” “嗳!”小丫头爽快的应了,果然她一出去,身后的屋门便关上了。 外面的雪已经下了一天也不见小,地上的雪松松软软地积了有三四寸厚,脚踩上就会在雪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正文 第251章 牵扯太多(2) 一院子的积雪反着皑皑的银光,倒是显得夜色不沉。 进了厨房,苏夏至把手里的碗筷都放进灶上的大锅里,自己系围裙的功夫闵青兰进来拿搌布。磨磨蹭蹭地围在她身后不肯走,一看就是有事儿。 苏夏至最讨厌一家人之间的欲说又止,什么事都弄得不清不楚的。所以横了大姑子姐一眼,她转了身刷锅洗碗,不搭理她。 “夏至。”吭哧了半晌,闵青兰还是开了口。 苏夏至停下手里的活儿转身看着她。 “我早晨说那些话不是指责岚笙的,我就是忽然想通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所以把整件事说出来而已。”闵青兰觉着自己这嘴巴挨得冤枉,有必要和弟妹掰饬清楚了。 “那你就是还没想通!”苏夏至回身接着干活,心里暗道:瞅着挺机灵一个人,怎么净说傻话呢! “你……这么说什么意思?”闵青兰听不懂她说的话,只好张口询问。 “什么意思?”苏夏至对着大锅里的碗直翻楞眼睛:意思是你就是傻×! “我的意思就是,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都要管好自己的嘴,永远记得一句话:祸从口出!” “秀才不管做什么,总不会害了你这个做姐姐的。可你一张嘴说的话就有可能将他打到万劫不复!” “就你早晨说的那番话若是让第二个人听到胡乱传了出去,会对秀才产生多坏的影响你想过么?” “周家毕竟还没有流放,万一,这话传到他们的耳中,他们借题发挥反咬秀才一口,就说自己是被诬陷的,别的不说,一场官司下来要耗多少时日?秀才的春试以及前途就会败在你一张嘴上!” 压根就没有想这么多的闵青兰听了这话立时呆住了。 琢磨了半晌之后她也知道了怕。 于是她赶紧说道:“以后我跟谁也不说这事是岚笙做的!夏至你放心吧!” “我放心个屁!”苏夏至一把将手里的刷碗用的炊帚扔到锅里,对着闵青兰压低了声音说道:“秀才压根就没对周家做过任何事,你再胡扯我还抽你!” 这下闵青兰终于有点明白了,抬头看了一眼泼妇似的弟妹之后,她‘哦哦’了两声算是应了,拿着搌布去了正屋收拾饭桌子。 “呃!”苏夏至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弯腰从锅里捞起炊帚继续洗碗,洗了几下之后她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真傻比,没救了!” 北方有句谚语叫做:风后暖,雪后寒。说的就是大雪过后必定是个寒冷的天气。 第二天,下了一天的大雪停了之后,天气果然异常的清冷! 赶着要把事情办完的闵岚笙和苏夏至还是在这种天气了早早的出了门。 本来不想让娇娇跟着,怕冻病了孩子。奈何她缠着苏夏至非要跟着去,两口子只好一人牵着她的一只小手深一脚浅一脚的带着她同行了。 才出了村子就遇到把式叔赶着车送儿媳妇到作坊上工,苏夏至就直接雇了他的车。 “叔,过了年我包您的车得了。”坐在四面通透视野开阔的板车上,苏夏至把小丫头裹进了自己厚厚的棉斗篷里,还是觉得有点冷。 “那感情好!”天天蹲在镇子上等活儿的车把式听到这话心里一阵惊喜! 能让人包了自家的骡车那是最好不过的事情了,最起码每月都会有固定银子的收入,比他天天等散活儿饥一顿饱一顿地强了百倍。 “包车的银子咱随行就市,市面上多少我就出多少。”过了年用不了多少时候就要开始春耕,那个时候也是挂面买卖红火的时候,如今送货进货的数量越来越大,每次都要为雇车操心,苏夏至觉得还是包辆车安稳。 包车,只是第一步,下一步就要自己买牲口套车了。不过自己套车虽然出入方便,但每月的花销比包车费了不少,苏夏至决定还是一步一步的来稳妥。 “不过您得把您这个板车加个棚子,这四敞大开的坐着也太凉快了!”苏夏至上牙打着下牙哆嗦着说道。 “成,今儿回来我就收拾这车板子,只加个坐厢应是费不了多少时日,不会耽误你过了节使唤车!”加一个坐厢也需要些银子,不过车把式决定哪怕是借,也要按照秀才家的要求做。 他可不能让眼看着到手的机会白白跑掉,在心里掂量了一下的车把式马上就答应了下来。 正在与车把式哆嗦着闲聊的苏夏至忽然觉得冰冷的身子一暖,原来是闵岚笙坐到了他的身侧,伸臂把他披着的斗篷打开,把攒成一堆的大小两个女子一起揽进了自己的手臂之下。 苏夏至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待身上的这股寒气去掉之后,她感觉到了来自秀才身上的温暖…… 一场大雪,让平县的街道肃静的几乎冷清。 车把式的骡车走在行人寥寥的道上,径直的先到了平县的县衙。 待车子停稳后,闵岚笙先跳了下去,随后扶着娘子下了车,又抱下了小脸冻得红通通的娇娇,和车把式交代了几句之后,三口子一起进了县衙的侧门。 赵主簿公干的屋子外面已经有了几个人在候着。 屋子的外面只有一个年岁不小的衙差守着,原本正在与人不耐烦地闲扯的他一眼看见闵岚笙马上就换了一副笑模样说道:“闵公子,您也是找主簿大人的吧?今儿可得有的等了!” “哦?怎么说?”闵岚笙对着那个相熟的衙差略一点头,抱拳打了招呼。 “嗨,你还不知道吧?咱平县出了大事了!”那衙差说着话便熟络地拉着闵岚笙到了一侧,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咱平县出了私造黄历的重案,这案子是朝廷直接派了人来查的,连我们这些人都不知道内情呢!” 正文 第252章 准备置业 “哦。”闵岚笙点点头,面上是非常认真倾听的表情。 “这一查可不打紧,我的老天爷啊!您猜怎么着?”衙差说话神神秘秘的,没一句有用的! 闵岚笙非常配合地一挑眉,表示自己猜不到。 “咱们平县竟查出十一皇子的余孽来!而且这些人可是数目不少,大大小小的几百口人!我的老天爷,您说吓人不?” 十一皇子是当今大梁皇帝岑相思的亲侄子,是在岑相思没有即位前他皇兄最属意的太子人选。 奈何成王败寇,在先帝莫名其妙的禅位给他的九皇弟岑相思后,十一皇子便不知所踪! 只是树大根深,十一皇子失踪之后,各种余孽却还在大梁各地不断的滋事,当今的大梁皇帝也是用了雷霆手段一面收编一面打压……几年的功夫下来,倒是做到了风平浪静,再难听到这些人的消息。 谁会想到他们的人竟会在平县这种小地方偷偷摸摸的盗印黄历呢。 “还有啊,这一查可不打紧,您猜怎么着?” 闵岚笙又是一挑眉,表示自己还是猜不出。 “连咱们的县令大人也给牵扯进去了!” “哦!”闵岚笙吃惊的说道:“那可如何是好?” “谁知道呢!”衙差撇着嘴摇摇头:“如今咱们平县的县衙里人人自危,就怕和县令大人扯上关系。” “那,县令大人那边的公务如今是谁在办着?”这才是闵岚笙关心的问题。 “赵主簿啊,要不我说您今儿有的等了呢……” 闵岚笙并没有在房外久候,而是马上就和与他闲扯的衙差拱手告辞,带着娘子和娇娇直接去了县衙。 真让衙差说着了,才从侧门进了县衙的院子,苏夏至就看见了偌大的院子里到处都是人,而且这些人到多是押解走远途的衙差,粗粗一看也有几十口子了! 而比衙差更多的是排在院子当中的两排囚车。 暂时替代县令行使职责的赵主簿就站在这些囚车的前面,手里拿着几本册子,正低头和跟在他身边的人说着什么。 接着赵主簿依照册子上的人名开始对囚车里的人犯验比对身份。 一车车被叫到名字的囚犯被披枷带锁地拉走了,整个县衙大院里一片鬼哭狼嚎,那些坐在囚车里的人们都知道:此一去,九死一生,终其所有也休想再回到平县了! “周庆!”前面的囚车被人拉了出去,苏夏至侧头看着,那些被拉出去的囚车如今都被套上了马匹,应该是马上就要离开了。 “罪民在。”一生老迈的含混的声音传来,让她觉得有些耳熟,苏夏至扭头又往前面望去,见穿着囚服的那名精神委顿的老者正是周里正! “爷爷。”紧贴着苏夏至站着的娇娇小声说道。 “一直周里正周里正的叫着,到现在才知道他原来叫周庆。”苏夏至轻声对闵岚笙说道。 看着那个头发稀疏苍老,几乎都认不出模样的周里正,闵岚笙如平时一般淡然。 而立着老远的那脸囚车上靠着木桩子坐着的一个男子却在此时回过头来,他在看到闵岚笙的那一刻,绝望的眼神里忽然闪过一抹疯狂! 他两手紧紧的抓着囚车上的木栅栏,对着闵岚笙喊道:“你……” 这个时候苏夏至正好抱了娇娇起身,那个男子的眼神不经意间扫到了娇娇的小脸上…… 娇娇被他看得一阵哆嗦,双手使劲搂着苏夏至的脖子说道:“舅母,我怕!是爹爹……” 把孩子用力的抱紧,苏夏至对上周存孝的眼神,用和秀才一样的目光与他对视,平淡无波。 周存孝的眼神不断的在闵岚笙和苏夏至的面上移动,面上的表情扭曲,最后落到了自己的女儿身上,那暴躁的神情才渐渐归于平静。 看了孩子片刻,他又移开了目光,开始在闵岚笙夫妇周围热切地寻找着。 “周存孝!”终于轮到他,在听到赵主簿喊出自己的名字之后,周存孝明显愣了一下,然后他又把视线放到了女儿身上,眼神摇摆不定。 “周存孝!”站在周里正身边的穿着押解官差服饰的精瘦男子不耐烦地用手敲了敲囚车的栅栏:“耳朵聋了?怎么不吱声!” 囚车里除了周家父子以外还挤着另外两个男子,只是个个都是神情木然,如痴如傻的坐着,面上没有表情。 慢慢地,周存孝的眼神也变得木然,他直直地,最后望了娇娇一眼,然后缓缓的转了身子面对着赵主簿说道:“我是周存孝。” “什么你是周存孝!”还是方才那个精瘦的男子接了口,他用手里的马鞭照着囚车上抽了一下,恶狠狠地说道:“你要自称罪民,知道了吗!” “罪民是周存孝……”周存孝有气无力的说道。 “大人!民妇真是冤枉的!”周存孝的话音未落,隔着几辆囚车上一个大着肚子的女子歇斯底里地叫道:“民妇和周家没有任何干系!连民妇肚中的孩子都是我表兄的!求您放过我吧,我不是周存孝的妾室!” 就在柳四姐的喊叫声几乎把一院子的人的视线都吸引过去的时候,周存孝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他望着不断哀求哭喊的那个害的他抛弃妻子的娼妇冷冷地说道:“小柳儿,你到这种时候还说这种话我真是伤透了心,我知道你怕跟着我受苦,可为了你和孩子我已经该做的都做了!所以,乖些吧,我们夫妻以后就是死也要死到一起的……呵呵!呵呵!” 周存孝冷冰冰的话语,在雪后冻得人血液都要凝固天气里说出来,真是听得让人心惊肉跳! 正文 第253章 夏至有孕(1) 柳四姐哭的脸上已经起了皴,皮肤皱巴巴的,鼻子下面还挂着一溜鼻涕。 她望着周存孝用力的摇着囚车上的栅栏心有不甘地喊道:“存孝!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请你看在我们也曾做过露水夫妻的份上和官老爷说实话吧!我真的不是你的妾室啊!” “呵呵!”周存孝恶狠狠地盯着她,点了点头。 柳四姐的眼中立马闪出一抹狂喜! “大人,周存孝有话对您说!您听听他说的话就知道民妇是冤枉的了!”她对着赵主簿喊道。 “大人。”周存孝也扭头对着赵主簿开了口:“此妇确实非我妾室,前段日子,我已抬了她做我的正妻,这点罪民一直未曾对大人禀报……” “你胡说!”周存孝的话没有说完,绝望的柳四姐就尖叫一声身子一软,瘫倒在囚车里晕了过去,而挤在她身边的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妇人却拍着巴掌笑道:“死了好!你死了,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给相公生儿子……” 院子里残酷的画面以及各种各样的哭喊声实在不是小孩子应该看到的,苏夏至没有多停留,而是抱着身子瑟瑟发抖的娇娇退了出去。 雪后的天气实在不宜出门,在衙门的侧院里站了片刻之后,苏夏至觉得自己脚下像踩了块冰一样的难受。 于是她把娇娇放到地上,笑着对她说道:“跟舅妈学……” 赵主簿与闵岚笙一路低语着走过来的时候正看见苏夏至带着走路摇摇晃晃的小丫头在院子里嘻嘻哈哈的你追我赶,两个人都跑的口中哈着热气,头上微微见了汗! “娘子。”停下脚步,闵岚笙轻唤一声。 “呀,主簿大人也在啊!”苏夏至忙停了下来,转身拦住气喘吁吁追过来的娇娇小声说道:“看,舅舅!” “舅舅!”娇娇扭头脆脆的叫道,不等闵岚笙应了,她已经抬起手臂,用尽全力地朝着他丢过一只雪球来! 雪球打在闵岚笙的斗篷上,滑落在地,马上摔了了个四分五裂,而小丫头瞅着吃惊不已的秀才忙躲到了苏夏至的身后:“舅母,我砍中了目标……” ‘砍中了目标’这种一听就是娘子口中才能说出的话语让闵岚笙有些哭笑不得,他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地对赵主簿说道:“内子顽劣,让主簿大人见笑了。” “我哪里顽劣了!”听见相公说的话,苏夏至领着娇娇笑着走了过来,对着赵主簿行了礼:“老早前就说请您和赵大厨到我家坐一坐的,您总是不得空,今儿一看,您这公务还是真忙!” “唉!”赵主簿苦笑着摇头,左右看看之后才小声说道:“皆是费力不讨好的差使!若不是上面下了公文要速战速决,我才不会插手这些呢!” 北方的冬季天气寒冷,而且越往北走就越冷! 这次囚犯的流放之地就是北疆,在如此寒冷的数九寒冬里催命似的让这次盗印黄历案子案犯们急急的上了路,上面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只这一路怕是就要冻死绝大多数了…… 原本应该县令行使的职责如今要他一个官小职微的主簿去做,这让在衙门里做了半辈子万金油的赵主簿有点胆战心惊! 上百口的人犯,谁知道到底有没有被冤枉的? 所以早晨在发送囚犯的时候,他特意拉了府衙的一位差役来伴着,为的就是找个见证,让外人知道自己是用心办的差。 若是以后再出纰漏,也不至于惹出什么祸事来。 毕竟小心才能使得万年船啊…… “娇娇的户牒办好了?”苏夏至对着秀才问道。 “办好了。”闵岚笙微笑着点头:“多亏了主簿大人呢!” “小事……小事……”赵主簿客气的说道。 闵秀才开春就要进京应试,依着他的才学,怎么也能混个一个官半职的,赵主簿在衙门里混了十几年了,最会看人下菜碟,因此当他一问清闵岚笙的来意之后,马上就给办了,非常痛快! “太好了!我家大姑子这几日一直担心孩子户牒的事情,如今她可是能放心了。”苏夏至再次对着赵主簿行礼道谢。 “太客气了!”赵主簿笑着摆手。 “那,这公差是办完了吧?不是早就说要请您到家里坐坐吗,您也老是不得空。不如今儿就到我家去用午饭吧?”见人家这么快就把事情办了,苏夏至心里也高兴,于是诚心邀请好吃的赵主簿到家里去吃顿饭。 “唉!”赵主簿再次叹气。 他摇着头说道:“我和我兄弟却是早就想到府上去叨扰顿饭吃呢,奈何您看看现在这里的事情一件件的堆着,而且每一件不急的!” “就说这次查抄的房产田地铺子就有几大摞!府衙批文,让节前必须都卖掉换了银子收缴国库,可那么多东西啊,是说卖就卖得了的吗?” 赵主簿字字血泪的小声发着牢骚:“眼瞅着就过节了,谁卖房子卖地不瞅瞅看看?这哪儿办的完……” “哦?”苏夏至迅速地抬眼看了秀才,闵岚笙不着痕迹的一点头。 “杏花村是我的娘家,不知原来周里正家的田地在这些被卖的田地里面吗?”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想想啊……”赵主簿拍着额头思索了一下回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份地契。” “那我买!”苏夏至马上接了口:“不用去看了,左不过就是我娘家村子的,从小看到大,早就知道那地界了。” “哦?”苏夏至的话显然是让赵主簿很吃惊。他马上转头望向了闵岚笙。 闵岚笙笑着应道:“我家娘子最会经营算计,如今家事都是她管着,我亦不会插手,主簿大人有所不知,岚笙也是要吃我家娘子一口饭的。” 正文 第254章 夏至有孕(2) 闵岚笙对赵主簿说的话是带着玩笑的意味的。但却明明白白地向赵主簿陈述了一个事实,那就是:闵秀才的媳妇很会持家,更会挣银子,他在家不管事,还要看媳妇脸色呢! 这么让人脸红的事他却说的坦然,仿佛惧内很荣耀似的。 连苏夏至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走!我这就去查查那些记录的账册,看看杏花村这次被买卖的田地到底有多少!”赵主簿正为年前要办妥这些事情发愁呢,猛然听到有人愿意出银子,当然求之不得! 他拉着闵岚笙的一只手,唯恐他跑了似的拖着往县衙走,走到县衙门口的时候他忽然回头问抱着娇娇跟在他们身后的苏夏至:“闵夫人,你知道但凡是被朝廷抄家的田产地契在被贩卖的时候都是比市面上的田地贵上许多的!” 苏夏至摇了摇头,她一个来自现代的灵魂,别说对现在的地价房价搞不清楚,甚至连一亩地到底有多少脑子里都没有概念。 但苏夏至明白一点:官府出卖的房屋地契一定是手续齐全不会扯皮的,说白了,买了这样的地很安全。更别说她现在急需将辣椒的种植推广开来,与其卖种子给比人,不如种在自家的地里产出大! 所以,即便是这些地贵些,看在离家近的份上,苏夏至也准备出手了。 “主簿大人先看看周庆在杏花村的田产有多少。也好让我心里有个数。”苏夏至轻轻地说道。 “好。”赵主簿率先拉着闵岚笙快步进了县衙,苏夏至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在衙门案头上堆着的几本账册中很快的就找到了周里正家的田产,宅院以及在平县里商铺的在册情况。 苏夏至放下娇娇,站在宽大的公案前面,伸出右手,指尖沾了一点研磨用的清水,一语不发的写写算算。 几乎是赵主簿报出的声音才结束,她就跟着开了口:“周里正家在杏花村的田地是五十一亩零几分,加上周家在杏花村的两进宅院二十多间屋舍以及在平县的四间门面房子,依照大人您才报出的官价,一共是九百二十三两,您算算对不对?” 赵主簿吃惊地从账册里抬起头望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取了一只算盘过来,手指灵活地噼里啪啦地扒拉着乌黑的算盘珠子,过了一会儿他重重地点了头:“对!” “那我都买了。”家里的箱子底还压着妖孽走时留在自己这里的一千两银票,苏夏至牙一咬,准备都投在买房子置地上了! “都买了?!”赵主簿两手扶着公案站了起来,他又望向了闵岚笙,仿佛只有他点了头,这事儿才是可信的。 闵岚笙非常配合的点了头,表情淡淡的,好像娘子一下出手小一千两银子根本不是事儿。 赵主簿震惊了! 他扭了头正儿八经的好好地打量了苏夏至一番之后才心有所感地说道:“难怪我兄弟总是说在平县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闵夫人的手艺……” 苏夏至做事雷厉风行,想到了就会付诸于行动。 这边和赵主簿说好了,留下闵岚笙在县衙办理田产地契变更的手续,她则抱着妞妞到了县衙门口上了把式叔的骡车,急急的回了杏花村。 关上房门,从裹在一件旧衣的钱袋里取了银票贴身收好,她又上了骡车回了县衙。 这一去一回,再加上路上还有积雪,转眼便过了正午。 到县衙的时候,赵主簿这边已经把该做的都做的差不多,就差收了银子之后,在地契上盖上官府的大印就完成了。 只差一步…… 苏夏至走近县衙的时候,赵主簿正在和闵岚笙坐着闲聊。她只听见了两句。 “闵公子,这房屋地契不是小事,你都让写上尊夫人的姓名总是不太好……” “无妨,我的娘子才不会看重这点东西。”秀才说的自信满满,他似乎笃定地认为自己可比一千两银子值钱多了! “赵主簿,给您!”苏夏至把还带着体温的银票拍在公案上,笑嘻嘻地说道。 “嚯!一千两啊!”赵主簿双手拿起银票来看到仔细,最后还是不放心,特意到了后院的账房那里请账房先生有过了目才摇头晃脑地感慨着回来。 他觉得太不可思议了! 分明记得一年前这两口子还在靠朝廷发的廪膳费度日,怎么才这么点时日,人家就能拍出一千两银票呢……他决定这阵子忙过了,一定要到闵秀才家去坐坐了…… 盖上大印,又让苏夏至在一堆纸张上签了字,赵主簿再次把才办妥的房契地契都细细地瞅了一边,随即递给了苏夏至,从此周里正家几代人经营的产业算是改了姓! 想那周徐氏和周里正在慢待自己儿媳的时候,是断断想不到周家最后能落到这么个下场的。 可见,人还是善良些好。否则在自己太张狂的时候,保不齐就会遇到些意想不到的事儿呢…… 还是应了那句老话:十年河东十年河西。 现在周家从河东边过到了河西边,而闵家小两口红火的日子才正开始! 接过那些贵重的东西,苏夏至直接交给了秀才:“路上你收着吧,安全些!” 看着相公把那挺厚的一沓子纸收进了怀里,又拉紧了衣襟,苏夏至才放了心。 从才找回的几张银票里抽出一张一两的压在赵主簿眼前的账册下面,然后也不多话笑吟吟的告了辞。 赵主簿起身送了这对儿堪比财神爷的夫妇,慢慢踱回公案前,瞅着四下无人,才如无其事的从账册下拿起那张银票,看了看,然后收入了怀中:“这女子,真会办事……” 正文 第255章 幸福瞬间(1) 怀里揣了贵重的东西,闵岚笙和苏夏至不敢在外面瞎逛,上了车把式的骡车直接回了家。 来回跑了几趟,又加上天冷,苏夏至再给把式叔结车钱的时候特意多给了二十文。 大半天挣得银子不少,车把式兴高采烈的离去,只想着回去赶紧把板车收拾好,别耽误了秀才家的使用。 进了院子,看见闵青兰正蹲在狗窝旁边挤羊奶,她红着脸揉着母羊的奶袋子,还躲躲闪闪地怕被它踢了。 “回来了。”看见弟弟和弟妹回了家,她有点不好意思的打着招呼。 闵家好歹也是诗书传家的人家,闵青兰从小受的就是那些闺秀的说教,如今她两手抓着母羊的那个东西,就是没人看她,她也会觉得脸红! “你这样的不行啊!”看着大姑子笨拙的手法,苏夏至都替母羊疼! 就她那样死死的又捏又拽的苏夏至真怀疑能把母羊的奶袋子揪下来。 洗了手,蹲在母羊身侧,苏夏至把放着草料的食槽推向它,待到看着母羊垂首安安静静地开始吃东西,她才手把手的开始教闵青兰:“你得这样……” 细白的羊奶如水箭一样射到闵青兰捧着的大碗里,一股一股的,不大会儿就存了多半碗。 苏夏至接过碗来,让她照着自己的动作再做一次:“这有啥脸红的?你想想乐乐就等着这口奶吃呢,就会温柔的对待它了。” 苏夏至不吃羊肉,连带着也讨厌羊身上的味道。如今她屏息憋气地蹲在这里,时候一长,她有点想吐了…… “呕!”干呕了一声之后,她把大碗塞到大姑子姐手中,自己则捂着鼻子起身往旁边跑去。 谁知她竟忘了两手都是才挤了羊奶的,更是膻的可以,在清冷的空气中对‘羊味’过于敏感的她弯腰哇哇地吐了起来…… 闵青兰赶紧把一碗羊奶送进了厨房,然后又小跑着到了院子里,一边拍着苏夏至的后背一边小声地试探道:“夏至,你……是不是有了?” “嗯?”吐得晕晕乎乎的两眼带泪的苏夏至抬头看了大姑子一眼,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憋着气说道:“没有……屁都没有!我就是闻不了这羊膻气!” “哦。”闵青兰听她一解释才点了头。 苏夏至出去了大半天,早晨出去吃的那点食物早就消化了个干净,如今吐得虽然剧烈,倒是只能吐出些水来。 闵青兰看见她吐得这么难受,又赶紧去厨房烧水,顺便往屋里喊道:“岚笙,你出来一下,扶夏至进屋去,别在外面蹲着了。” 才把房契地契收好的闵岚笙在里屋听见姐姐的叫声马上走了出来,见到蹲在地上的一小堆儿娘子,他眼神闪动,快步上前,小心的扶着她站了起来,柔声问道:“可是恶心的紧了?” “以后我再也不挤羊奶了,前几天也没事儿啊,怎么今天就闻不得了呢!”苏夏至吐得浑身发软脚底虚浮,泪眼朦胧的抱怨道:“我就不爱闻这膻味……” “不闻,不闻……”闵岚笙哄小孩子一样的揽着娘子的腰小心翼翼地扶着她在雪地上走过:“以后走路要慢些,可不能再风风火火的了!” “啊?”秀才这话听着怎么跟别有用意似的? 苏夏至虽然吐得难受可还没到糊涂的份上,她皱着眉看着闵岚笙道:“你不是也以为我有了吧?” “为夫播种如此勤勉,早就该开花散叶了。”闵岚笙眼中满是脉脉温情的垂首,抵着她的额头轻声说道:“傻娘子啊,你就是有了身孕了呢!是我的孩子啊……” “不可能!”苏夏至吓得差点坐地上:“我……我不要生猴子!” 半拖半抱地将还不能接受现实的傻了的娘子弄回了里屋,让她坐在烧得温暖的火炕上,闵岚笙快步走了出去,端着盆子到厨房去盛了半盆热水。 “岚笙,夏至真有了?”正在厨房烧火的闵青兰叫住匆匆忙忙的弟弟,有些怀疑的问道。 刚才岚笙和苏夏至在院子里说的话她也听了个大概,闵青兰有些奇怪:哪有女子怀孕了自己不知晓而相公先知晓的道理?! “是的。”闵岚笙端着木盆侧着身子想了想然后面带微笑的说道:“应该有两个月了吧……” “……”闵青兰回头看见弟弟脸上那傻傻的笑意心里忽然一阵酸涩,同是女人,命却差了那么多!自己就没有弟妹命好…… “唉……”她深深地叹了口气之后,自言自语道:“父亲,岚笙马上就有孩子了,他们夫妻也很好呢,您总算是可以安心了……” 回到里屋的时候见娘子还直眉瞪眼地坐在炕边上发呆,连身上的斗篷都没有脱呢,闵岚笙放下盆子,拉起那个才当了娘的小傻瓜帮着她解了还带着外面寒气的斗篷挂在了外面的衣架上。 脚下忽然的温暖让神游天外的苏夏至打了个冷战之后回了神。 她低头看见正在捧着自己的一只脚慢慢揉搓的相公赶紧说道:“大白天的洗什么脚……你快起来,让我自己来吧……” “娘子有孕,一定要避讳阴寒,为夫帮你洗,你不要动,今儿太过寒冷,给你驱驱寒气。”闵岚笙握住她的脚不许她乱动,口中轻声细语的说道。 秀才细心温柔,总是在细微之处让苏夏至心里暖暖的,此时她老老实实地坐着不再挣扎。 “秀才,你会不会搞错了?”只是才坐住了没有半会儿功夫苏夏至便又想起了那个对她来说太过惊悚的事情,她心怀侥幸的说道:“又没有请大夫把脉,你怎么能那么肯定呢?以后可别在外人面前乱说,会被人笑话的!” 正文 第256章 幸福瞬间(2) “娘子想想你有多久没来癸水了?”闵岚笙抬头笑眯眯的瞅了她一眼,然后捧起她的另一只贤足来轻轻地揉搓着。 “多久……”苏夏至把这个问题细细的一想,马上又心惊肉跳了一下! 前段时间记得自己还奇怪为何大姨妈迟迟不来,不过那个时候盖房子,闵青兰的事搞得她忙得疲惫,几乎都是躺下就着,心里也没把这个当回子事。 再说每次来大姨妈她都痛的要死要活脾气暴躁,不来还好呢! 基于这种心态,苏夏至便没把这事儿挂在心上,以为只是自己太累造成的月事不调。 她冥思苦想着最后一次大姨妈造访的时间,再想想秀才画在黄历上的那些小圈圈,她绝望了:“猴子在我肚子里都有两个月了?!” “恭喜娘子好孕了!”闵岚笙笑嘻嘻地轻声说道。 “恭喜你妹啊!”把才擦干的双脚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苏夏至扭身上了炕,气哼哼的也不知道是在生什么气。 秀才好脾气的又端了盆子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见她还坐在炕上噘着嘴不与自己说话,他便爬上炕去拽了一床被子过来把瘦小的娘子裹了起来,然后坐在一边默不作声的陪着她。 一眼瞥见天天夜里折腾自己的东西用那么温柔的眼神望着自己,苏夏至心里一阵委屈,开始抹眼泪…… 然后闵岚笙就听见自己的媳妇一直念经似的小声念叨着:“怎么会有了猴子呢?” “都是那个色胚做的好事……呜呜……” “生猴子要疼死了……” “小猴子要是发育不好没有手脚怎么办……” “万一小猴子生了三只手怎么办……” “闵岚笙是混蛋……” “呜呜……我不想生啊……要不,秀才你生吧……” 一直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的闵岚笙终于憋不住扑哧一笑:“娘子别哭了,你这样哭哭啼啼的说话,为夫每次都听见你把孩子说成猴子呢!难道你要生个小猴子?” “不要!我才不要生猴子!”眼泪巴巴的苏夏至马上斗鸡似的对着秀才喊道。 “就是就是!为夫生的这般俊秀,我的孩儿怎么会是个丑猴子呢!”闵岚笙连忙接口。 “不要脸!呜呜……你比猴子还讨厌!”一想到自己就是犯了花痴被美色迷了眼,最后上了‘贼床’才有了如今的下场,苏夏至悲从中来,接着哭! 怎么哄着都劝不好娘子的秀才起了身,走到衣柜前,拿出了那沓子房契地契来塞到抽抽搭搭的娘子手中,柔声说道:“看看这个吧……” “嘿嘿!”展开手里的纸张,苏夏至心里一阵痛快,忽然美美的想到:自己如果活到现代,要想买到这么多田地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没想到自己来了古代倒成了小土豪呢! “这都是咱们的!”她扬了扬手里的东西,颇为自豪的显摆着:“咱现在是有钱人了,我要顿顿吃肉!” 眼前的女人脸上哭的稀里哗啦,翩翩还带着得意的微笑,那模样瞅着要多难看就多难看! 闵岚笙扭了头,强忍着不让自己爆笑出声,坐到她的身边说道:“咱银子不多的时候你不是也顿顿吃肉吗……” “那不一样……”苏夏至低着头一张一张的看着地契,越看越美,用手背一抹眼泪又嘿嘿的傻笑起来:“我王老五从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呐……” “哈哈!”终是忍不住笑出了声,闵岚笙一把抱住满嘴胡说八道的媳妇吃吃笑着说道:“娘子高兴吗?” “高兴!”大喜大悲之后,精神很是亢奋的苏夏至老实地回道。 “这些东西虽然没有什么,可我们总有老的一天呢。”秀才一手抱着妻子一手轻柔地替她擦去脸上的泪痕:“等我们老的时候,为夫再也不能为你洗脚,而你也不能为我煮法的时候,我们也需要孩子们的照顾啊……” “娘子说是也不是?” 抬头对上秀才那双温柔似水的眸子,苏夏至忽然平静了下来。她将头慢慢地倚在了他的胸前,停了半晌才说道:“我是怕死……万一生猴子生死了,我就不能再陪着你了……” “胡说!”娘子的话让闵岚笙心里一阵刺痛,眼泪瞬间涌上眼眶! 他收紧抱着她的臂膀哽咽的说道:“娘子不许再说这样的话!以后我会天天求菩萨保佑你,让我们的孩子平安降生,让我们白头到老……” “嗯,那就生吧……”苏夏至似乎是终于接受了现实,自己也开始开解起自己来:“反正我可以好几个月不会肚子痛了……” “呜呜……”闵岚笙哼哼唧唧地做出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来:“为夫要好几个月不能碰娘子了……好难过……” “臭不要脸的!”听到这话苏夏至气得一把推开了他,拉过枕头倒在了炕上:“还不是你夜夜不消停折腾出来的?现在你倒难过了……” “呵呵!”如今这个时候不管娘子说什么都会陪着笑脸的秀才也侧身躺到了她的身后,贴着她的耳朵小小声的说道:“娘子不要心急……为夫查过医书了……其实……再过一两个月,我们还是可以做的……嘿嘿!嘿嘿!” 真男人真是不要脸到家了! 苏夏至忍不了了,伸胳膊拉过一侧的枕头就朝身后砸去:“色胚!连孕妇都不放过!” 说来奇怪,自从那日闻了羊膻气而吐过一次之后,苏夏至再未有过呕吐的情况。 这不禁让她又开始怀疑起秀才的判断来。 特意去了镇子上的药铺找了坐堂的老大夫把了脉,在老头儿笑微微地道喜声中,苏夏至红着脸走了出来。 正文 第257章 小厮来找(1) 站在药铺的门口,她用手很轻很轻地摸了自己的肚子一下,悠地,一股过电般的感觉一直冲上了她的头顶!苏夏至似乎直到此时才真真切切地意识到了她是真的要做母亲了…… 那种感觉是无可言语的! 她要做母亲了,在她现在还瘪瘪的肚子里面已经有了一个小小的生命,那是她和她所爱着的男人的孩子……这是多么奇妙的事啊! “娘子?”见一回家就从身后紧紧的抱着自己不松手的她有些异样,闵岚笙担心的问道:“可是身子有些不适了?不如去里屋歇歇吧……” “秀才……”她松了手,走到他的身前,分腿跨坐在他的腿上,这种姿势很不文雅,可她不在乎! “我觉得很幸福。”她仰着小脸轻轻地说道:“遇到你,我觉得很幸福……” 闵岚笙微微低着头,贪婪地凝视着妻子眼中那与往日完全不同的温柔,几乎想沉溺下去…… “为夫亦是如此……”他呢喃的说道。 “我……很开心!”苏夏至忽然有些不好意思了,她把脸靠到了他的胸前,才继续说道:“我很开心,有了我们的孩子……” “……”闵岚笙闭了眼,温柔的如捧着一片羽毛般的拥着娘子入怀,幸福的快要不能自已…… 她终于也和自己一样期盼着他们的孩子的到来了! 这是他心里一直想要的…… 他想要她心甘情愿的为自己生儿育女,并且和他一样觉得那是一种幸福…… 那是只属于他们的幸福。 “娘子啊……”他轻声的呼唤道。 “我在……”她轻声地答道。 雪停之后的一场大风彻底的吹走天上的压了几天的灰色的云层,在蓝的清澈透亮的天空里日头高高的挂着。 天依旧的冷。 院子里的积雪没有融化的已经结成了冰疙瘩,一块一块地凝结在地上。 苏夏至怕在院子里跑着玩的娇娇踩在上面摔跟头,正两手轮着一把锄头在在刨冻的瓷实的冰。 “夏至啊,你这有了身子的人了,别什么都不在乎,把锄头放下,待会乐乐睡下我去收拾。”端着才煮熟的一碗羊奶,闵青兰走的小心翼翼。 “没事儿,我现在啥感觉没有,要不是秀才说了,我自己都不知道有了呢。”苏夏至‘嗨’地一声手下用力,将锄头下的一块冰敲得四分五裂。 正屋的房门打开,闵岚笙挑了棉门帘子快步走了出来,二话不说就从娘子手里抢了家伙,顺便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瞥见姐姐进了东屋,他逼近娘子很‘凶残’的说道:“为了孩儿,夜里为夫都不舍得碰你,娘子若是这样,以后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呵呵!”苏夏至知道相公是心疼自己,她轻笑着伸手一揪他挺直的鼻梁,亦是小声的说道:“秀才啊,你还是不要那么大的火气了,否则真会憋坏的……” 苏夏至调笑完绯红着一张俏脸的相公,快步就往厨房跑:“我和上面,先醒着。晌午咱们吃烙饼吧。再熬一锅粥。” “别跑!”眼看着已经有了身孕的娘子还是这么大大咧咧,闵岚笙皱了眉。 “嫂子,再切点辣白菜吧,那个卷饼里吃最香了!”高越喂了羊,从后院才洗了手过来,直接跟进了厨房。 “多给奶羊垫上些草,别给它们娘俩个冻坏了。”苏夏至一边挽着袖子一边说道。 “垫的够厚了。隔两三****就到山上打点山草回来,给狗窝里换上新的,不会让它们冻着的。” 高越是苏夏至给秀才请回来的书童和保镖,结果这孩子哪哪都挺好,就是不爱学写字! 他自己若是练习功夫,能吭哧吭哧地在院子里站桩站半日,可你要是让他提笔临摹个字,看他的架势,手提着毛笔比拿着几十斤的虎头大刀还累。 苏夏至洗了手,高越连忙狗腿的递上了布巾。 她笑着接了:“那么爱吃辣白菜啊?我还说中午给你们炒腊肉吃呢。腊肉卷饼,多香啊!” 高越听得‘咕咚’一声咽了口水,带着纠结的眼神说道:“那个白菜的辣味吃了让人上瘾,吃一口还想吃!” “那咱就切一大碗,让你吃个够。”见到无肉不欢的高小四儿居然肯为了辣白菜而放弃了腊肉,苏夏至心里一喜:说明用辣椒来做调味品是能被大多数人接受的。 越这样越好!明年春种的时候,娘家还藏着的那些辣椒就能大有作为了。 “高越。”小四儿听了苏夏至的话还没在脸上展现出笑意来,就被秀才清冷的声音叫的皱了眉头,小声嘀咕道:“阿弥陀佛啊!可别又让我临字帖去……” “去把院子的冰都扫了,扫干净些啊!别让娇娇滑到了……”娘子吩咐过,不许那么早就把她有孕的事情说出去,省的她在作坊里干点活儿,大家都不许她动手。 “嗳!”听说只是打扫一下院子,高越转悲为喜,高兴的应了一声,如同捡了什么便宜似的连窜带蹦的跑了出去。 “老大不小的少年了,没事总是追着我的娘子,成何体统!”秀才对于高越整天追着娘子往厨房跑早就有意见了,如今把他打发了出去,闵岚笙心里才痛快了些。 “他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你也真是的……”苏夏至对犯了小心眼病的秀才摇摇头,走到一侧墙边上立着的面缸里盛了一瓢面倒在了瓷盆里。 “这么早就和面?娘子是要出去吗?”才吃了早饭没多久,闵岚笙见娘子又开始鼓捣饭食,就猜她是要出门了。 “我想去趟镇子上。”苏夏至边与相公说着话边干着活儿,不大会儿功夫,一块软软的面团就和好了。 正文 第258章 小厮来找(2) “别去了,路上还有积雪,不好走。”自从知道了娘子有孕,闵岚笙看她看得紧!就差到了上趟茅厕他也跟着了…… “不碍事,今儿咱挂面作坊要给茂昌记去送货,我正好跟着一起去。” 说着,苏夏至投湿了一块屉布盖在和好的面上,小声地对秀才说道:“你姐姐带着孩子回来,娘三个都得添置衣物,你看她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己不穿,孩子们过年总得有件新衣穿吧?我就是到镇子上买几块布料给她,她不愿意出门就在家自己裁剪缝制好了,再晚,就是买了布料,她一双手也做不出三个人的衣服啊……” 古往今来都是如此,家家户户过节都是过孩子。 大人们就是节衣缩食也要在新年的时候给家里的孩子一人添置一套新衣,这早就成了习俗。 苏夏至虽然并不待见闵青兰,可她对大姑子姐的两个女儿是实打实的疼,唯恐委屈了孩子。 吃穿用度上从不亏着。 “唉,娘子啊……”闵岚笙抬手轻抚着她红扑扑的面颊,忍不住还是凑过去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你倒是比姐姐还要用心呢!” “呵呵。”苏夏至想要擦去唇上被他印上的口水,手臂才抬起就被秀才抓住了:“不许擦!”他嘟着嘴撒娇似的说道。 “不擦,不擦!”推着他出了厨房,两个人一起往正屋走,看见院子里东一块西一块积雪凝成的残冰都已经尽数除去,高越正拿着扫帚簸箕打扫。 “高越,进来练字。”闵岚笙在进屋前扭头说道。 “哎呀!怎么老让我练字啊,秀才哥,我又不想考状元……”高越鬼哭狼嚎的叫道。 披了斗篷出来,才走到门口就被闵岚笙拉住了,为她把背在后面的风帽戴好,仍不放心的嘱咐着:“回来的时候一定要雇车,别省那点银子。” “知道了,娘!”苏夏至觉着秀才对于她有孕这件事有点小题大做了,絮絮叨叨地像个女人似的…… “哈哈!哈哈!嫂子嫌秀才哥你啰嗦了!”对闵秀才天天逼着自己练字早就怨声载道的高越哈哈大笑道。 “今天就把那一篇字帖都临完吧。”闵岚笙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啊!”高越扶着门板不想进屋。 原来不是每天就抄一百个字吗?那一篇字帖密密麻麻的少说也有三五百字……高越愁眉苦脸的顿时有了想死的欲望…… “小心眼子!”知道秀才又拿练字去欺负高越了,苏夏至摇头轻笑着出了门,随他们在家闹去,倒还省的闷得慌。 关了院门,慢步走下有些湿滑的青石台阶,她每一步都迈得格外小心。 孩子也是她的,她怎能不在乎呢…… “闵夫人。” 低着头下了台阶,当双脚终于踏上平地的时候,苏夏至才想喘口气,冷不丁听见有人唤她,忙抬起了头:“守诚?您怎么找到这里来啦?” “闵夫人……我……”小厮对她恭恭敬敬的行了礼之后垂着头吭哧着。 “你说什么?”小厮说话的声音太小,苏夏至没有听清他说话的内容,不禁抬了头四处张望:“就你自己来的?” 没看见他主子安逸跟着,苏夏至有点心惊:那下流坯子不会是病死了吧? 离着闵家几十步远的山下村村口的大榆树下露出半个身子,正在探头探脑的往这边张望。 “切!贼眉鼠眼的不像好人!”看清藏在树后的那个人是活着的安逸后,苏夏至厌恶的扭了头不去看他。 “一两银子花完了,还请主人把剩下的银两都给了我吧。”小厮回头对着大榆树后的那个人摆摆手,示意他走远些。 他知道闵岚笙夫妇都极为厌恶自己的主子,早晨出门的时候也都和他说了不要跟着,可主子不听,硬是一路陪着他走到了杏花村! 他身子才好些,外面的天气这样的寒冷,小厮真不想他出门的,可他管不住他! 上次得了苏夏至给的一两银子的救命钱,小厮断断续续的都给安逸买了药。 按说一副药一般都是煎两剂,然后把两次煮的药兑在一起喝药效最好。 小厮为了省钱,也为了多陪陪主子,愣是把一副药煎了三遍,这样就能多支撑几日。就这样对付着到了现在,家里再次没了钱花。 老大夫说的一点错没有,安逸的病真是无底洞,就是生生的靠钱养着! 寻常人家一两银子可以做好几个月甚至一年的花销,可用在给他买药上,勉勉强强也就花了一个月零几天来。 有了药,再加上小厮用尽心思的伺候着他,安逸的身子逐渐地好了起来,连着这几天晚上都有了力气对他动手动脚的。 小厮看着又恢复了生气的他,心里是高兴又悲哀的。 眼瞅着一银子花光了,柜子里的药也只剩了一副的时候,小厮终是和安逸摊了牌,把自己自卖自身给苏夏至的事讲了出来。 这突然的事件打了安逸一个措手不及,气得他差点炸了肺! 抬手就要打这个私自做了主的东西:“爷就说你抄经书能有多少进项,原是拿了那个婆娘的银子!好好!你就这么不待见爷,那我何必多活几天?” 抬着的手没有打向小厮,安逸反手重重地抽在了自己的脸上:“你这么做就是打爷的脸啊!守诚,你可知道,爷就是死了,也不愿意你再作践自己啊!” 小厮心疼的要碎掉,可他再不想当着主子流泪了。 只好冲到他身前,两手抓着他的手臂,不许主子再伤害自己! 正文 第259章 易求无价宝(1) “主子,您别这样!这是我乐意的,真谈不上是作践自己。再说了,闵夫人是个好人呐!”小厮低着头一字一句的说着。 而此时这些话听在安逸的耳中字字句句都像刀剑戳向了他的心窝子…… 奈何木已成舟,安逸就是心里有更多的不舍,他都不能否认这一个多月来自己喝了小厮卖身银子买的药。 那些药的的确确的是救了他的命,可他的小厮也再不是他的小厮…… 没了这世上唯一不曾嫌弃过自己的人的陪伴,安逸不知道自己还留着命干嘛? 一夜无眠,两个人枯坐到了天亮,还是没有想到一个好的法子。 “主子,您好好活着,千万别做傻事!”小厮跟了安逸十几年,自然比谁都了解他有些疯癫的个性。因此在出门前他最后一次开导他。 “闵夫人是个极好的人,您也不必为我担心。跟着她,总是比过去在府里好混些。说不定,我放休的时候还能回来看您呐!”小厮强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对着主子。 安逸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两个人心里都明白:一个卖身为奴的人,以后就是一切都只能听主人家的安排了,哪会有放休的时候? 想着想着,又钻了牛角尖的安逸突然双眼通红的起身,伸手拉着站在门口的小厮就往里屋拽:“既然不能痛痛快快地活着,就让咱们一起痛痛快快的死吧!” “安逸,这个混账王八蛋!我真是看错了你!” “难道我卖了自己就是为了等到现在在弄死你吗?!” 一夜没有合眼的小厮此刻因为悲愤也是双眼血红,两个男人用同样颜色的眼睛对视着,最后安逸移开了目光。 “你看着我!” “小王八蛋啊,你是要废了爷吗……”安逸吸着冷气,口中‘嘶嘶’地说道。 “你都要死了,废不废的有什么打紧!”一把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小厮翻身而起,对蜷在炕上的主子怒目而视:“你给我起来,我有话说!” 安逸很快翻身坐了起来,懵懵的也忘了自己还在蛋疼的事实,老实地望着小厮,结巴地说道:“你……你说啊,爷不是听着么。” ‘扑哧!’瞅着他这个没出息的德行,小厮没忍住,破了功。 “好你个小混蛋啊!”清醒过来的安逸又张牙舞爪的扑了过来:“连爷你都敢编排了!嗯?看爷不弄死你的……” “别闹,别闹了!”小厮瞅着才老实了没一会儿主子又有了疯癫的状态,心底也是怕的。 “主子,咱们真的好好谈谈啦!” “不谈!反正说什么一会儿你都得走,你走了,爷就弄死自己!”安逸现在的身子将将才好,也还虚的很,若论力气,自然不是小厮的对手,所以他现在手臂被人家控制了,只剩了个嘴硬。 “你有力气吗?”小厮心里难受,口中还得哄着孩子脾气的主子。 安逸低了头不说话,他折腾了这一阵,已是呼哧带喘的气息不稳,再强说自己有力气,估计连自己都会笑话自己了…… “就这点本事了?” “不听!”安逸用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背了身子对着小厮说道:“爷不听你放屁,你敢走,爷就敢死!你要出这个门,就踩着爷的尸身迈过去……” “主子,您舍不得我走?”小厮轻声问道。 “这不是废话么!”安逸还是气哼哼的。 “我方才是心急了,主子您别计较了。” “那就别去找那个娘儿们了,爷就不气了。” 沉了口气,小厮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主子,咱现在还没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再说,人家闵夫人真是个好人!您别在一口一个小娘们的叫人家。咱得感激人家,当初您躺在这炕上昏死睡了几天,谁管咱们来着?要不是我遇到了闵夫人,人家请了大夫给您诊治,咱们主仆早就做了鬼了!” 安逸抬头看着小厮:“那个时候,你就想陪着爷死了?” “我不死,主子,您也别死成么?”小厮看着安逸轻声说道:“我的卖身银子是十两。主子您好好的先把身子养好,然后再想法子挣钱找闵夫人把我赎出来。” 不就是十两银子吗?想他安逸过去就是花百两银子的时候也没眨过眼! 安逸想好了,一定要凭自己的双手去挣钱,然后好好的攒着,攒个几年,把守诚赎出来! “主子,您以后得自己照顾自己了……” 安逸在心中一声长叹:我他娘的又做了缺德的事儿了! 转念他又想到:等以后有了银子,就买个娃娃回来…… 该说的都说了,眼瞅着天放了大亮,小厮没有一点胃口,他手推着门准备出屋:“灶间里还有点白菜豆腐,自己热了吃吧,我走了。” 真说到了走,小厮也不好受。 他并不是一个胆大的人,最能逆来顺受。和公子过两个人的日子过惯了,如今让他去独自面对闵秀才夫妇,小厮也是心里惴惴不安的。 “等爷一下。”安逸也站在门口,低头在周身看了看,弯腰把袍子的下摆掸了掸,然后说道:“爷送你去。” “不用了,我又不是不认识路。”外面冷,老大夫说过主子不能受冻,小厮不愿意他跟着。 拒绝了主子相送的好意,小厮快步出了门,一口气走到幽深的巷子口,偷偷地回头一看,安逸正气息不稳的紧追着他,落后很多的主子只会咧着嘴对他笑…… “哎呀,真是的!”小厮心里先是一阵高兴,接着又是一阵气恼,原路迎着主子又走了回去。 正文 第260章 易求无价宝(2) “不去了?!”看他朝着自己快步走来,安逸眼睛亮亮的,带着惊喜。 “主子您以后出来可记得锁门!”走到小院的门口,从院门内侧的门环上取下挂着的铜锁,小厮把院门关上锁好,又用手晃动了一下铜锁,见确实锁好才又走了回来:“您得把家看好了,要不我回来了咱家都被毛贼偷光啦!” “嗯,爷知道了。”安逸两手垂在身侧,乖乖地听着守诚的训斥。 “钥匙装了?”小厮这一走,哪哪都不放心他,知道他被伺候惯了的,只能不厌其烦的嘱咐着。 “装着呢!”安逸一提挂在腰间绣工精致的素锦荷包,拿在手里晃了晃,伸到小厮面前:“你摸摸。” 小厮果然伸手捏了捏,感觉到荷包里面的钥匙形状才放了心:“我的也挂着呢。” 回手从衣襟里抽出用线绳穿起的钥匙,小厮也对着安逸晃了晃:“这枚钥匙我留着,等我回家的时候用得着。” “嗯。明儿爷就去找份工。实在不行,抄写经书的事爷也能做……” 两个人边说边走,走走停停。走一段路,小厮就要轰主子赶紧回去,而安逸总是依依不舍的哀求:“再送送,再送送……到下个路口爷就回……” 结果一个路口一个路口的送了下来,就送到了山下村的村口。 安逸不敢往前走了。 脑子里还记着他爹给他下的死规矩:不许靠近闵岚笙的宅子!不许进山下村! 眼看着小厮一个人走到了闵家的院子门口,又看见从里面走出的秀才娘子,安逸这才想起自己这身份委实是招人家厌烦的,于是他赶紧躲到了大榆树的后面,只探头出去朝那边望着…… 苏夏至听小厮把来意说完,算是明白了:原来是这孩子会错了意,以为自己要买他! 苏夏至来了古代时日不短,可她的身体里的灵魂毕竟还是现代的意识,因此从脑海深处她都认为人是平等的。 十两银子对于现在的她来说算不得什么,可让她用这些钱去做人口买卖,她还是不会做的! 人,毕竟不是可以随意买卖的商品。 苏夏至尊重每一个值得尊重的人,更何况是仁义后道的小厮呢? 她愿意在自己力所能及的力量之下帮这孩子一把…… 正在脑子里琢磨着要怎么把这件事情说清楚的功夫,小厮跪了下去,就跪在苏夏至面前的积雪上,他从怀里掏出那份被他看了多少次的卖身契,双手举过头顶呈上:“主子,您收下吧。” “这是什么?”苏夏至没买过人,更没仔细看过卖身契,随手就接了并示意小厮赶紧起来:“别跪地上,小心腿着了凉!” 远远的,躲在大榆树后的安逸从见到小厮跪在那个女人身前的那一刻心就如针扎似的疼! 他的媳妇在那个人的媳妇身前跪着,这是他的耻辱! 脑子一热,安逸转眼就把老爹对他的警告抛到了九霄云外。大步走到小厮的身边,袍子都没有撩起便直挺挺地跪了下去,一言不发! “主子,您怎么……”当着新主子,看见跪在自己身侧的旧主子,小厮急了,一个劲地往起搀他:“您快起来吧,地上凉,要是再病了可怎么好!” “呦呵!”苏夏至把看了两三眼的卖身契攥在手中,背着手大爷似的迈着四方步在安逸主仆身前身后的转悠着:“安公子,您跪在这里是什么意思?也求我买了你?” “守诚这孩子不错,仁义本份,我挺待见他,他卖了十两银子,我也觉得值愿意掏!” “可您一个公子哥儿会什么?除了吃喝玩乐干缺德事儿以外,您还有别的本事吗?” 安逸抬起头来,脸颊是病态的苍白。 他对着苏夏至的冷嘲热讽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没得说了?那就请回吧!我这里虽然缺人手,却不养闲人!安公子您这样的,就是倒贴十两银子我也不要!人心烂了,就是生的再好的皮囊,你也终究是个废物点心!” 对于安逸曾经对秀才做过的事情,苏夏至这么心大的人都是不能释怀的! 她能原谅嫂子曾经对自己的前身下的黑手,也能原谅闵青兰对自己的刻薄,可她总是不能说服自己去原谅安逸。 因为他伤害的是秀才,所以那是比伤害自己更为严重的事,苏夏至无法原谅任何人去伤害自己最爱的人! “主子,求您别这样说我家公子!”小厮松开扶着安逸手臂的手,两手伏地,将头重重的磕在地上:“我家公子原先做的事儿是错了!他也不会再去打扰闵公子!” “可我家公子就是面子薄,他心里再悔,也说不出赔礼道歉的话!” “我替他道歉!向您和闵公子道歉!您若是气不过就冲我来吧,我家公子这身子受不得打骂了……” 小厮伏在地上说完这些,不停地对着苏夏至磕头,只求这次之后,主子能够被原谅。 “呵呵!”苏夏至怒极反笑。 她快步在小厮和安逸的身前走动着,心里有些埋怨这孩子过于的迂腐让自己为难。 “你替你家公子向我们道歉?凭什么?嗯?”既然安逸找上了门儿,苏夏至是不打算给他留脸的。所以口中的话是怎么狠怎么说。 “我错啦!对岚笙……对闵公子曾经做下的事情,我安逸道歉!” “不求贤伉俪原谅,安逸心甘情愿的道歉!” 连被自己的父亲从家里赶出来都绝不说软话的安逸,对着苏夏至郑重其事的俯下了身子,将头磕在地上:“闵夫人,如今他为了救我卖身到贵府,还求闵夫人给我个机会,让我将来能够亲自赎出他。” 正文 第261章 漫天要价 苏夏至在这一刻确实被感动到了。 静默了片刻之后,她声音平淡的说道:“先都起来说话,我不喜欢别人在我门前跪着。” 这是小厮第二次听到秀才娘子说同样的话,他现在有点理解这个性格有着男子脾性的女人了,她的娇小的身体里,藏着的是一个与众不同的豁达细腻的灵魂,这样的灵魂,让这个容貌清秀的女子格外的有魅力! 那是使人仰视的魅力…… 让小厮情愿在她面前垂首低头。 “主子,我们都起来吧。”小厮跪得时间有点久,扶着安逸的手本是托着他的,可没想到膝盖上一阵难忍的酸痛袭来,小厮踉跄了一下,又跪在了地上。 “闵夫人?”静候了片刻,小厮忽然发现秀才娘子正在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而那个眼神儿是咋看咋不正经呢? “咳咳!我正在思考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有点走神儿……”苏夏至面不改色的说道:“这样吧,眼看这就到年关,我的作坊也快放休,你就是来了也是生手,暂时什么都做不了。” “你先带着这个东西回去吧。”苏夏至从荷包里拿出一张一两的银票递给小厮:“过了上元节再来上工。” “啊?”捧着盖着大红印章的银票,小厮有点不可置信:“您的意思是说,今天我还可以回去,等过了节再来?” “是,就是这个意思。”苏夏至轻轻地点了头。 “多谢闵夫人!”小厮高兴的几乎想蹦起来,他满脸带笑的深深地给苏夏至行了礼道谢。 “不忙谢。”苏夏至摆摆手,一指安逸:“你不是想挣银子吗?说说,你准备卖几文钱吧……” “啊?”正在为小厮揉腿的安逸直起身来有些疑惑地望着苏夏至说道:“什么卖几文?” “你刚才不是跪在我面前要死要活的也要把自己卖了么?”苏夏至又把小厮的卖身契拿了出来仔细地看着。 “我?”安逸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不可置信的又问了一遍。 苏夏至抬起头望着他,那眼神分明就是肯定的。 “切……这……”安逸眼睛上翻,做出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随即说道:“爷买自己干嘛?爷不过是看着媳妇跪着觉着自己没本事,过来陪他的……” “滚你大爷的!”苏夏至张嘴就骂:“什么爷,爷的!在老子面前嘴巴干净点儿!” “……”安逸与小厮对视了一眼,没敢搭茬。各自心道:您这嘴巴也不见得就干净了…… “你还知道自己卖不出去,也算有点自知之明。”苏夏至原本想把小厮的卖身契还给他,脑子中忽然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她斜眼瞅着安逸一扬眉。 安逸莫名其妙的哆嗦了一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这样吧,老子买了。” 苏夏至皱了眉头,觉着自己刚才这话挺操蛋,咋一琢磨就像是地主恶霸在强抢良家妇女呢? “咳咳!”干咳了两声之后,苏夏至继续说道:“你想赎他?” “想!”安逸的一双狐狸眼眯眯着,泛着精光! “可以啊,可以赎。”苏夏至笑眯眯地点头:“看在守诚的面子上我给你指条明道儿。” “过了节,你也和他一起来我这里上工吧,我们这里包饭食包住处,你的工钱可以全部用于抵消赎金上,直到你挣够了那些银子,立马就可以领着他走人!” “那感情是太好了!”安逸听了苏夏至的这番话简直觉得面前就是一片光明了!可转念一想,他又有点灰心:“可我也不会种地啊!” “谁用你种地啊!就你那力气连锄头都拎不动,人品又不咋地,我还不如买头驴省心呢!”苏夏至嘴撇的脸都歪了,那表情还挺难拿。 这话安逸有点不爱听。 他自认品性没有啥毛病。就是对闵岚笙做过糊涂事,可糊涂事就是自己脑袋糊涂的时候做的,现在自己明白了,就是用刀子架在他脖子上,闵岚笙自己趴在地上,他也是不会去做的! 现在他有了守诚了!天底下最最好的守诚! 当然,闵岚笙是不会自己趴在地上的,安逸知道人家看不上自己。 可那又怎样啊?守诚看得上自己行了! “我知道这话你不爱听,也不用你种地。看你前段日子给肉铺掌柜的少东家教书还是那么点意思,这么着吧,过了节,我把村子里的娃娃们拢到一起,你来教他们,如何?” 山下村的住户虽然不多,可小娃娃还是不少的。 常年在村子里跑着玩的他们,不大点儿就要开始帮着父母做事,同他们的父母一样,就是长大了也是大字不识的! 苏夏至认为这样不行。不识字的孩子要比那些读过书的孩子欠缺了很多,而这种后天的不足,正是她一直想改变的。 开春以后,人们马上就要进入春种的农忙季节,而这个时候开办一所小小的学堂正好能够解决那些带着娃娃的父母的后顾之忧。让他们能够安心的种田,在作坊上工。 而安逸的人品,苏夏至冷眼瞧着也算摸出点他的个性,除了是个喜欢男子的公子哥以外,她发现他在教书的时候是很认真认死理的。 这点耐心对于那些连笔都不会拿的孩子们很重要! “这个爷……我能干!”苏夏至的话一出口,安逸的狐狸眼就眯成了一条缝,笑的弯弯的,他对着苏夏至作揖行礼:“我知道,这是你故意成全我的!我一定教好那些小孩子。” “打住!”苏夏至一声爆喝,吓了两个人一跳,齐刷刷的扭头望向她,以为她要反悔。 正文 第262章 寻找活计(1) “说出的话泼出去的水,女子也要说话算话的!”安逸急赤白脸的说道:“我在陈家一个月几百文,还有一些粮食抵束脩,闵夫人这里既然包了饭食和住处,那粮食我不要啦,一个月给我八百文就好!” 苏夏至又是摇头又是摇手,她指着安逸说道:“这是你的私事我也管不着。” “作为先生,对孩子应该起到言传身教的作用,总之你给我注意点!” “我……我知道了。” “这是其一。”苏夏至继续说道。 “还有?”安逸觉着头都大了,没想到教个书竟有如此多的说道。 “还有就是你不许对那些娃娃们动手动脚!”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安逸不干了,马上对苏夏至瞪了眼,小厮赶紧伸手去拉他的衣袖,并小声说道:“主子,您别那么和闵夫人说话。” “不成!这事儿必须和她说清楚,这关乎爷的人品!” “切……别提人品,你没有!”苏夏至望天。 “……”一句话气得安逸差点吐血。 “好,男子汉大丈夫说出的话就要算数!你的话,我信了。” “那我们正月十六就来上工!” “守诚,十两银子,以后爷一个月可以还八百文,只要差不多一年的时日就能把你赎出来了!爷可真高兴啊!”安逸确实是真高兴,嘴巴笑的都合不拢了。 “高兴的有点早啊……”苏夏至又非常‘讨厌’的插了话:“是最少三年时间,才能把守诚赎出来!” “什么?”安逸和小厮一起傻了眼儿,两个人一起目瞪口呆地望着苏夏至,不知道这账她是怎么算的。 “这都算不清?三十两银子,一个月抵八百文的工钱,怎么也要干三十七个半月才能完全还清,这我还没算利息呢……” “闵夫人,不是十两银子的卖身钱吗?怎么成了三十两?”小厮真快哭了! 三十两,那是什么价钱啊?当时买一个模样不错的年轻女子不过是五两银子,买一个伶俐的小厮更少,四两银子足矣! 也就是说这三十两已经可以买七八个人了! 所以小厮和安逸都对这个银子的数目表示了吃惊。 “我呢,开的作坊,做的生意。我家秀才是读书人,我可不是。我是个生意人!” ‘生意人’苏夏至开始给这主仆二人算一笔‘糊涂账’。 “你把自己卖给我十两银子不假,可我从未说过要十两银子再把你卖出去!” “不挣钱我忙活个屁!” 安逸和小厮一起皱眉,都觉得闵夫人不仅做事像个男人,说话也是比男人还男人的…… “所以现在小厮的身价是三十两了?”安逸咬牙问道。 “然也!”苏夏至总算是文雅了一回。 可再文雅也是十两涨到了三十两,没商量! 安逸低头不语,在心里开始琢磨:“三十两确实是太贵了,可三年的时间也是不算太长,而起他还能和守诚在一个地方做工,最起码还是能见到的……” 想到这里他猛地抬头问道:“你得答应我点事儿。答应了,我就在你这里教三年书。” “说吧,我听听是什么事儿?” “嘿嘿!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儿,就是让我和守诚住一起!”安逸当着一个女人说这个有点不好意思,所以他没敢看她。 “嗯,这个可以满足你。”山下村的村民都有家,就是在作坊里上工的也会下了工回家,人家还不愿意同你们住在一起呢!苏夏至在心里想到。 “多谢闵夫人成全!”安逸正正经经地对苏夏至行了礼,一揖到地倒也坦诚:“安逸心领了。” 十两变三十两,确实多了,可这个女人也是给了他们相对平静的三年时光! 最起码,在这三年里,他们可以衣食无忧的相伴着…… 挥挥手送走了对自己感恩戴德的一对儿主仆,苏夏至站的腿都直了。 弯下腰用手敲了敲酸胀的小腿,再抬头一看天色,她扭头又上了台阶:“艹,都这时候了!还是回去烙饼吧。” 院门从里面打开,闵岚笙一只手负在身后,面无表情的看着她。 “嘿嘿!秀才啊偷听可不是君子的作为啊……”苏夏至好久都未见过秀才用这样的表情对着自己,她有点心虚。 “如此用人尚可。”闵岚笙缓缓的开了口,并伸手扶了一把正在往门里迈的娘子:“安逸虽然学识不算高深,教教学童们开蒙还是可以的。” “呵呵!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苏夏至拍着小胸脯轻声说道:“我就怕你还在生那件事的气……” “哼!那件事为夫自然还是要生气的!只是教书的事自当另说。” “嗯嗯!还是秀才明理!”苏夏至伸出小手在相公的屁股上拍了一巴掌:“走,我给你做饭吃去……” 闵岚生被她拍的身子一僵,赶紧做了贼似的左右看看,然后才红着脸小声说道:“我想吃你啊……” “禽兽!”苏夏至憋着笑低声说道:“活该!我是孕妇!” 种瓜得瓜种豆得豆,闵岚生辛苦耕作种了宝宝,而且为了娘子的身子着想,如今也只能眼看着娘子等着瓜熟蒂落了…… 一大早就出了门,从镇子走到山下村,如今又得两腿紧倒的走回去,小厮倒是没见什么,安逸却是有点受不了了。 早晨是心里有事儿没胃口,所以两个都没有吃早饭。 “一会儿到了镇子上,咱们先不回家。茂昌记旁边那家铺子里的羊肉羹很好,买一碗给主子吃。” 正文 第263章 寻找活计(2) “不吃。走不了几步路就回家了,咱回家吃去,早上你不是说家里还有白菜豆腐吗?”安逸扭头望着小厮,似乎直到今天才认识他似的。 “不是说肚子饿了?那咱们就去大吃一顿,算是……算是庆祝主子您大病初愈吧。” “吃碗羊肉羹也叫大吃一顿?” 过去自己大手大脚惯了,花钱如流水,从不算计。到最后被父亲赶出了安家身无分文,他才知道了那个道理:钱难挣,屎难吃! 心里叹了口气,安逸伸手拉住了小厮的手:“爷和你回家去吃,把吃羊肉羹的钱省了吧,攒起来,早点给你赎身!” “不急在一时。” “其实,爷您也看出来了,闵夫人心地很好,她也并非是贪财见识短的女子,依我看,她都像是在帮咱呢!”一说到秀才娘子,小厮就满心的感激,越想越觉得这新主子人真不赖! “两回事!” “爷给你讲讲道理,为什么一定要赎身。”安逸心情好话就多,走的呼哧带喘的,再一说话,就有点气息跟不上了。 瞅着路边上的一块大石头,拉着小厮就要往上坐。 “不成!”小厮赶紧拉住了屁股就要落在石头上的主子:“太凉!你受不得。咱们走慢点儿,回家再歇着。” 冬日雪后初晴的天气,滴水成冰。露天里放着的石头也是冻透了的,那要是坐上去,安逸的身子还真受不了。 “嗳!你别这样儿啊,爷都不敢说话了!” “爷跟你说啊,赎身的事儿不能拖着。你要是喜欢跟着闵岚笙的媳妇干,那也得是个自主的身子才好。” “为奴做婢,再怎么说也是低人一头的。就算秀才娘子待见你,山下村的那些土包子也未必瞧得起你。人的嘴两张皮,好话坏话都能说!” “你性子绵软,可爷不能让你再受这些委屈了。” “那等会儿吃了饭我就去庙里一趟,看看过节前做功德的人多不多,没准儿还能有抄经的活儿。到正月十六日子还长,我还能抄一部《地藏经》。” “成。一会儿爷同你一起去。咱俩一起抄,怎么也比你一个人快。”安逸笑着点头,就知道守诚懂得好赖,自己一说,他就明白! 走到了镇子口,小厮去了药铺抓药,因为只在这里住到正月十六,所以他也只买到了十六的草药。 早晨出门的时候,小厮以为自己要好久才能再站在这所小院门前,没想到两个时辰之后他就又站在这里,一时间百感交集,思来想去竟说出一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来:“难怪咱小小姐怎么对闵公子示好,人家都不要她。现在的闵夫人真真的是个好人!比咱们小小姐强百倍!” 安逸开了院门,回手又把铜锁锁在了门环儿上,耳边听着守诚的话,又想起妹妹在安府的明里暗里的那些作为也是一声长叹:“我妹妹啊,就是心太大了……” “小小姐不是心大,她是心黑!” “呵呵!”安逸关了院门。 镇子不远就有一座名叫圆通寺的寺庙,远近闻名,香火很盛。庙里修行的僧众有百十来个,到这里做法事的善男信女也多,小厮平日就是到这里来领经书抄的。 临近年关,又是过了晌午,往日人来人往的圆通寺显得分外的肃穆。 过了山门,沿着一条碎石铺就的通道到了圆通寺的第一处殿宇‘天王殿’。这里供奉的是弥勒菩萨! 站在天王殿外,小厮整理了身上已经退了色的青衣,然后才迈过高高的门槛进了殿。 正身立在门口的蒲团前,小厮目不斜视,先对着笑容可掬的弥勒菩萨造像行了一个注目礼之后,恭恭敬敬的跪了下去,三起三落,每次头都磕在蒲团上,双掌向上…… 行过礼之后,起身,又对着菩萨造像合十作揖后他才举目四望,见自家公子正背着手饶有兴味地观赏着殿里的壁画,而大殿的角落里,一个穿着褐色僧衣的老年比丘僧正盘着腿坐在地上闭目打坐。 小厮并不去打搅师父的修行,而是从天王殿里穿了过去,在外面的石井台上端了水盆和布巾进来,不言不语的把供奉菩萨的香案擦拭了一遍,并把巨大的铜香炉里的燃得只剩了竹枝的残香捡了丢了出去。 给盆子换了干净的井水,依旧放在井台上,他又取了扫帚簸箕进来,将被信众们踩得发亮的黑石地面打扫干净。 再次回到大殿的时候,安逸已经围着天王殿转了一圈,此时正对着对着一面墙上的‘佛本生’故事感慨:“修行不易啊……爷这辈子是没指望了!” 这是寺庙,都说佛前不作恶,小厮知道主子平时说话就没个正行,唯恐他在说出什么不着调地话,于是赶紧走过去拉着他往外走:“主子,咱们回吧。” “回去?咱们还没找到活儿呢!”安逸几乎是被小厮推出去的,站在殿外他不解的望着小厮:“合着咱来一趟就是帮着佛菩萨打扫的?” “哎呀主子,快走吧!”小厮看主人胡说八道起来根本拦不住,只好急急地把他推出去拉到! “佛菩萨清净无染,内外明澈,何须我等凡夫俗子打扫?”大殿内苍老的声音徐徐传来,听着凉飕飕的,不带一丝活人的气息! 安逸只听得后背发毛,他忙回头望去,天王殿的大门打开着,并未见到说话的人。 “师父,我家公子说话无心,多谢您度化!”小厮松开拉着安逸的手,恭敬的对着空旷的大殿里合十行礼。 “去菩提庵问问吧,那里正月十五有香客做法事。”殿里苍老的声音似有若无的说道。 正文 第264章 缁衣女子 “多谢师父!”小厮面上一喜,再次行了礼,拉着主子快步出了圆通寺。 “刚才说话的是天王殿里坐地上的老和尚吧?”出了圆通寺安逸看守诚走的挺急,只好也憋了一口气使劲的跟上他的步调。 感觉到主子说话时明显不稳的气息,小厮才意识到他身子也是才见好,还虚着,就暗暗放慢了步子等着他:“是的,那个是圆通寺的监寺师父,人非常好!我每次到寺里找活计都是他帮我。” “呵呵,你个傻东西,看谁都是好人!”安逸笑着说道。 小厮眼望着前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我也不是看谁都是好人。” “哦?”这话让安逸挺好奇,他马上扭脸儿追问:“看谁不像好人啊?” “你!”小厮不看他,一本正经的说道。 安逸一愣神儿,随即抬手就打到了小厮的后脑勺上:“嘿!你个小王八蛋啊,看爷回去怎么收拾你!” 小厮依旧是看着前面,脸上带着微笑。 他用手摸着脑袋说道:“一会到了地方,主子您可要紧不要再胡扯了!佛门清净的地方,您就消停会儿。” “成,待会儿爷当哑巴,这总行了吧?”安逸不以为然的说道。 他从小到大作恶做惯了,仗着父亲安怀远的身份没少做缺德事儿,要说信鬼怪神佛,他是没啥慧根。倒是一直过得顺风顺水,他反而信了另外一个歪理儿:神鬼怕恶人! 所以以前他愣可作恶也不积德行善,处处为非作歹…… 后来看着他沦落到了要病饿而死的境地,小厮心里暗暗的想过:主子干的缺德事儿有点多,这是遭了现世报。所以每次抄经的时候,他也都会替安逸忏悔祈福! “还有多远啊?”路越走越窄,行人也渐少,安逸伸着脖子往前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庙宇庵堂的影子,他只好问道。 一天走了太多的路,这对大病初愈的安逸来说消耗的体力太大,中午在家又只吃了一小碗白菜豆腐,于是走到现在他又饿了。 “到了。”小厮指着前面的一处外表普通的院落说道:“那里就是了。” “那个院子?”安逸用手指着拿出非常不起眼的院落说道:“这……这不是民居么?” 也难怪安逸会如此意外,他实在没想到出家人修行的地方竟是这个样子的。 停在门口再三地看了看挂在院门口的匾额,上面‘菩提庵’三个金子倒是挺充门面。 “这里最早的一位比丘尼师傅原是这宅子的主人。父母双亡后,她看破生死童真入道,做了出家人。同时也把父母留给她的这处宅子布施了出去,再加上以后几位尼师的经营才有了如今的模样。” “主子您可别小看这菩提庵,里面的住持师傅可是通晓经藏会被很多咒子,所以来请她做法事的香客也很多呢!” “嗯。”安逸点了点头。 能把这么一处不大的宅院一直经营下来,没有本事的人是做不到的。更何况听守诚的意思,就这所小小的庵堂还养了好几个尼姑,那这当家的住持就更得有点道行了。 迈步进了院子,迎面就是一排跪垫,在院子的正中放置着一尊巨大的香炉,此时还能看到插在里面的密密麻麻的竹枝。 再往里望去,门窗敞开的正房内供奉着一尊佛菩萨造像。 安逸眯着眼瞅了半天也没认出到底供奉的是谁。 “这殿里供奉的是手持莲花的阿弥陀佛,主子也拜拜吧。”安逸小声的给他解释了几句,随后先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磕了头。 安逸无奈,只好随着他装模作样的敷衍了几下,随即一背手,就想在院子里四处看看。 “主子,您就在这里等着我就好!”还好小厮手快,一把拉住了不管不顾的主子,又压低了声音说道:“这里住的都是比丘尼师父,您可不能随便去看啊……” “哦哦。”受了提醒的安逸忙点了头,往后退了几步,站在院门口说道:“爷在这里等你,你去里面问问吧。” 小厮慢步走到正屋改成的正殿门口,对着里面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没想到都这般时候还能来香客,在殿里执勤的一位中年尼师双手合十快步迎了出来,见到门后立着的小厮,点头道:“安居士,可是来请经书抄的?” “是的,慧念师父!”小厮也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对着比丘尼师父行了礼:“我过来看看有没有香主做功德。” “你来的正巧,今儿一早就来了一户香客,是像菩萨求子的,发了愿,要供奉一百零八部《普门品》,就是都供在西配殿呢,你自己去请吧。”慧念师父慢悠悠地说道。 “多谢师父!”再次行礼,目送慧念进了正殿,小厮快步走到西配殿门口,还未说话,紧闭的房门就已经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身穿缁衣女子,双手捧着一摞纸张和经书走了出来。 黑色的缁衣是出家师平时最为常见的穿着,可穿着缁衣的分明是一个云鬓蓬松的在家女子发式。 那个高挑清瘦的女子,低着头垂下眼脸,轻声细语地说道:“这是三十部《普门品》的用纸,居士可以先回去抄着,若是不够务必再来取,断不可自行裁剪。” 过去写字的纸张大多是很大的一张,用的时候需要用剪子或者刀子裁开。 缁衣女子如此嘱咐,想必是那发愿做功德的香客定了规矩。 “是。”小厮垂首点头,然后伸双手把女子手中经书以及纸张一起接了过来:“我最晚正月十四送来。” 正文 第265章 夫妻冲突(1) “不可。”缁衣女子眼皮都不抬的摇头:“居士正月十三就要送来,我们还要校勘的。” 经文的抄写是神圣和庄严的事情,要求抄写着不但要恭敬,还不能有错别字。 一部《普门品》两千多字,抄写的时候必须小心再小心才行。否者通篇只要有一个错字,这一张就算是白抄了…… “是。”小厮在心里算计了一下时间,虽然很紧,但两个人抄写还是可以完成的,因此他轻声回道:“弟子知道了。” “我不是出家人,你不必对我称呼弟子。”缁衣女子神情淡淡地推开房门又走了回去。 小厮一抬头,只看见了扶在门框上的如葱般白皙的手指! 女人纤细的手指一闪不见,小厮只在心里赞道:这姑姑生得一双好手啊! 双手捧着一沓厚厚的纸张和经书走路很不方便,小厮走到靠墙立着的香案前把经书放在上面,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包袱皮来摊开在上面,仔仔细细的将东西包裹好,用手提着包袱说道:“三十部呢……咱们回家去就要赶紧抄了。” 安逸没有接话茬,站在门口皱着眉望着西偏殿发呆。 “主子?”小厮伸手摇了摇他,然后问道:“您看什么呢?” “哦,都包好了?”安逸伸手要提小厮手里的包裹,小厮让开了。 “等一下!”才要出门的守诚又快步走到正殿的门口,从袖笼里摸出几枚铜钱放进了功德箱。然后才对安逸说道:“咱回去吧。” 从菩提庵出来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冷风阵阵,吹得小厮一连打了几个冷颤。 从安府出来,他一直穿着旧衣,就是天冷了,也不过是多加了两件单衣!这样的穿着哪里能够抵御北方凛冽的寒风呢…… 安逸看着他,心里一抽一抽的疼:“明儿咱去置办两件冬衣,这么干冻着可不成。” “给爷买一件棉袍子吧,我还不算冷。”小厮哆哆嗦嗦地说着话,随即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喷嚏:“哈秋!” “看看!还说不说了?”安逸拿出帕子按住他的后脑勺就把小厮才流出的一点鼻涕擦了:“这个听爷的,明儿咱一人买一件厚棉袍子,就当……” “嘿嘿!”安逸说着忽然不怀好意的一笑:“就当咱成亲要穿的吉服了!” “……”冻的冷冰冰的面颊瞬间红了起来,好在现在天色朦胧,路上的行人看不清自己的脸色。否则可真是太丢人了!谁家的新人成亲是两个新郎官啊? 小厮紧闭着嘴,决定不搭理他。 原本心里以为主子定会再胡扯几句才会作罢,没想到他只说了这一句不着调的话之后到自己安静了下来,一路走的心事重重。 “您有心事啊?”眼看着主子的眉头越皱越深,小厮也跟着担心起来。忍了半天还是张了口。 话问出去了,小厮心里又后悔,觉着自己不该多问主子的事儿。 “你没觉着今天那个穿缁衣的女子生的面善?”安逸扭头盯着小厮:“是不是觉得他长得很像一个人?” “没觉得啊……”当时小厮满脑子只记着她嘱咐自己的话,再说对方一个女人家,他总不好死盯着她的脸看吧? 冥思苦想了一阵,小厮发现自己对那个女子的面貌没有一点印象,倒是忽然想起了她扶着门框的一只素手来:“那姑姑……手生的好看……” 小厮说话的声音很小,也就是他和安逸两个人将将听得见,否者盯着女人的手看这样没规矩的事他也不敢说出来! “公子的意思是说,方才那个女子生的和闵公子很像?”小厮跟了安逸那么多年,主子说出的话他马上就能听出里面的意思来。只是今天主子这话的含义可有点吓人了:“难道会是闵公子的亲人?” “您不会认错了吧?”小厮不放心的又问了一句。 安逸轻轻地摇了头:“别人我可能认错,唯独岚笙,与他相似的人,我定是不会认错!” 一年四季种田的庄户人家还有个农闲的时候,而自从开了挂面作坊后苏夏至天天忙得连轴转。 倒不是作坊里还需要她去抻面卖力气,而是她家的挂面越做名声越大,农忙的时候是散装的挂面卖的红火,到了现在,装在竹篮里盖着红纸的礼品挂面又有了供不应求的趋势! 聚福楼的腌鸡蛋从一入冬开始就买的比平时多了不少,从五六天到山下村拉一次货变成了三四天拉一次货。 所以苏夏至现在是:忙并快乐着! 三天腌一次鸡蛋,隔四五天再到镇子上采买作坊里和自己一家子的吃喝,家里家外的事情让她每天都过得无比充实。 闵岚笙眼睛只长在娘子身上,看着她就吐了一次之后居然又没了半点有孕的迹象之后,他不高兴了! 娘子不许把她有了身孕的事早早讲出,可他巴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娘子的腹中有了自己的骨血,那可是他作为男人的真本事啊! 早晨高婶子来家里和苏夏至说话的时候还笑着说道:“你家秀才怎么和大姑娘似的,在家真呆得住!” 哪个男人听到有人说自己是‘大姑娘’能高兴? 在表面同意了娘子的嘱咐之后,闵岚笙就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到了他‘闺女’身上! 两个人躺在一个被窝里的时候,也曾对孩子是男娃还是女娃进行过严肃正经的探讨,那时,秀才的手放在娘子的胸脯上轻揉着说道:“是女娃娃。” “不要!”从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开始,秀才夜里确实老实了不少,可他毕竟是个男人,让他木头似的规规矩矩睡觉也是不可能的事,所以对于他的一些毛手毛脚,苏夏至也只能由着他。 正文 第266章 夫妻冲突(2) “要儿子!生了儿子之后你闵家也算有了后代香烟,我就可以不生了。”苏夏至意志坚定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她想好了,等生完这胎,就找找那个妖孽姜温去。 他医术那么好,一定有避孕的法子,到时候自己就可以不受这份罪了! 两个人躺在一个枕头上,互相喘息的气息都听得清楚,更别说娘子这话几乎在他耳边说的了。 但闵岚笙听到这些出格的话之后只是闭了眼睛不搭理她,手下忙活着,心里却想到:随她怎么说,我只管种。种到你肚子里,不生怎么行,我就等着九个月后了…… 听到院子里娘子正在嘱咐高越看好家,闵岚笙知道她又准备出去了,赶紧披了斗篷推门走了出去,她大大咧咧的不把自己当个孕妇看,他可不能让闺女受了委屈。 “嗯?”听见门响的苏夏至一回头见秀才正站在门口穿戴,有些奇怪的问道:“你干吗去啊?” “你干嘛去,我就干嘛去。”走到她的身边,将她手里的提篮接了过来,秀才率先走到院门口:“为夫陪你去采买。” “秀才哥真疼嫂子!我爹就从来都不陪我娘去买东西!”高越蹲在狗窝边伸手抚摸着卧在里面的小奶羊,猫小白则大模大样的低着头在羊食槽子里闻着…… “猫小白!你要是没出息的和羊抢食,就最好给我产出奶来!否者晚上就饿着你!”苏夏至一看她家狗子的作为就有气! 小的时候和鸡抢着吃,现在大了吧,还是那么没长进,最近几天又对羊食感了兴趣,弄得苏夏至老以为自己亏待了它似的…… “呵呵,娘子你给奶羊调制的草料加了那么多的玉米面,还拌了带壳的麦子,为夫看着和鸡食有点像。”拉着对猫小白运气的娘子出了远门,闵岚笙回头对高越招招手,示意他赶紧把门关上。 立在西屋门口,端着一盆子脏了的尿戒子出来洗的闵青兰正好看见小夫妻相扶相伴离去的背影,个子高高的弟弟小心翼翼的拉着弟妹的手下了台阶,如同牵着珍宝…… “命啊,这都是命……”她心里一阵唏嘘,想想周存孝对自己的态度,她眼睛发酸:还是夏至的命好,能遇到岚笙这样的好丈夫…… 闵岚笙与苏夏至一路闲聊着走了一段路后搭上了马车,在镇子口下了车后,他拉着苏夏至就往药铺子里走:“去诊诊脉,看看我闺女好不好……” “嗤!”哭笑不得的苏夏至被紧张兮兮的相公拖进了药铺子,她对着望向他们二人的老大夫和药铺掌柜的说道:“对不住啊,走错门了!” 说完扭身又把闵岚笙拽了出去。 秀才不敢用力,只得又随着娘子出了药铺:“娘子啊,你就诊诊脉么,这样为夫才能放心。” “诊个屁!”苏夏至说话的声音有点大。 “老夫不诊屁……”站在药铺门口的老大夫捋着胡子说道。 “……”苏夏至很想哈哈大笑几声,再夸一句:老头儿,您真幽默!但碍于这是大街上,她还是选择了保持端庄的模样。 “是我家相公太谨慎了。总是要我来诊诊脉才安心,可我前几天才来诊过的,您不是也说我现在的脉象很稳吗?”苏夏至慢声细语地说道。 老大夫点了头:“这是你们夫妻的头一胎,若是一举得男,这便是你家的长男,你夫婿重视也是在情理之中的。” “正是。”闵岚笙连连点头:“不过,这一胎,我们是先要长女的。” “长男!”苏夏至不装淑女了,又变了泼妇与相公顶嘴。 “闺女好,可以做娘亲的小棉袄呢。”闵岚笙好脾气的只想说服一心只想生儿子的娘子能改了主意。 殊不知此时已经铁了心就想生儿子的苏夏至根本不吃他这套! “哼哼!”早知道相公没憋好屁的她此刻横眉立目地对着闵岚笙小声说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的什么!黑心秀才!什么闺女是娘亲的小棉袄啊,分明是你想要件贴身的小裤衩!不对,是小背心!” 老大夫双手插进袖笼里摇着头走了回去:“公子自可领着你家娘子离去,她体健如牛,声音铿锵有力,身体好得很……” “呵呵……呵呵……”已经离开药铺子很远了,闵岚笙还在笑个不停,偷眼看着气哼哼的娘子,只觉得那老大夫眼神不错,娘子拖着自己走了这么远还很有力气呢! “姑姑!我都叫了您好几声了,您怎么不理我啊?”小胖子陈冠西头上戴了一顶毛茸茸的兔皮帽子,从支着的一扇窗户里探出头来叫道。 “姑姑没听见。”有点恼羞成怒的苏夏至停了脚步,稍微想了想问道:“你家给送货么?” “我家人手少,不管送货。”小胖子摇了摇头,他头上的兔皮帽子有点大,随着他的晃悠把他的眼睛给遮上了,他抬手往上一推接着说道:“不过,若是姑姑您自家用,我们就送!” “真够意思!”见这小家伙做生意越来越上道,苏夏至不禁笑着夸道:“你将来做生意定是把好手!” “呵呵!”小胖子生的圆圆滚滚的招人喜欢,也因为胖,所以他一笑起来就显得憨厚,听到苏夏至夸他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得意洋洋的感觉。 “姑姑您准备要多少猪肉,我先给您把好的留起来。”他依旧不忘招徕生意。 “你爹呢?”苏夏至想着送货是大人才能决定的事儿,觉着还是和陈茂昌谈才靠谱,毕竟小胖子还是个孩子呢。 小胖子脸一耷拉,对着街对面一努嘴小声说道:“我爹在给我找后娘呢!” 正文 第267章 准备年货(1) “噗!”苏夏至听得一愣,扭头往对面望去,见陈茂昌正撮着两只手满脸带笑地和那个豆芽菜似的做生意的女人说的热闹,两个人只顾了说话,都是连生意都不做了! “唉!”瞅着对面聊得热火朝天的两人,小胖子老气横秋的叹了气:“姑姑,您说他怎么能这样儿啊!我们俩半辈子都过了,临了,临了,他这是要弃我而去另结新欢吗?” “噗!”苏夏至再楞了一下,随即笑道:“听你这口气是在吃醋啊?” “也没有……”被人窥破心事的小胖子有点不好意思:“就是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哈哈!相公,你看这孩子有意思吧?我挺待见他!”苏夏至嘻嘻哈哈地指着小胖子对闵岚笙说道。 闵岚笙很想翻个白眼给她! 这没心没肺的女人!怎么谁都待见啊! 那天说挺待见安逸的小跟班,现在又说待见卖肉的小胖子,唯独不说待见我!哼! 想着想着,心眼儿原本就不太大的秀才也犯了酸。不过他面上依旧带着笑意的对小胖子点了点头。 “呦!是闵先生!”小胖子见到秀才忙从肉铺里跑了出来,然后对着闵岚笙恭恭敬敬地作揖行礼:“陈冠西有眼不识先生,还望闵先生勿怪!” 闵岚笙不着痕迹的挑了眉,心道:这孩子挺伶俐啊!真是会说话办事,难怪我家娘子高看他一眼! 抬手做了个虚扶的手势,闵岚笙淡笑着示意他起来:“不必多礼!” “爹!”小胖子起了身,非常有底气的对着街对面喊道:“大主顾上门了,你还做不做生意了!” “啊?”听到儿子的大呼小叫,陈茂昌马上就回了头,待看清自家铺子门口站着的两个人之后,他马上丢下瘦的豆芽菜似的女子头也不回地走了过去。 “死结巴!见到银子就丢下老娘不管了,你就回去抱着猪睡吧!”感觉受了冷落的女子咬牙切齿的说道。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在这样的说道的影响下,读书人是明显高人一等的! 而闵岚笙又是平县管辖的几个村落镇子中读书读得最好的秀才,这还不算,他还是生的最俊俏的秀才,因此站在肉铺门外的他便分外的引人侧目。 街对面瘦的和豆芽菜似的女子在骂了陈茂昌之后把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瞟向了闵岚笙,马上就张大了嘴巴惊叹道:“好俊的小白脸儿!” “闵……闵公子!”陈茂昌满脸带笑一团和气地与闵岚笙见了礼。 “陈掌柜。”闵岚笙淡笑着回礼,拿捏着态度不卑不亢不远不近。 “是……是……预备……预备过年的猪肉吧?”打过招呼,陈茂昌抬手往铺子里做了个请的手势:“进……进……进去……去喝杯茶!” “不了。”这陈掌柜天生口吃,越急越结巴,苏夏至一和他说话就觉得自己会跟着他倒气儿,憋得还挺难受。 摆摆手拒绝了人家的客套,苏夏至对着陈茂昌说道:“进了正月您这里也得封刀,我这次想多买些存着。” “这样,您若是方便的话腊月二十六给我送两口收拾干净的猪到山下村,我先付了定钱,剩下的,等您称了斤重再给。” 过去过年老规矩多,进了正月大多是人家便不会再动刀子杀生,因此过春节吃的荤食大多是提前备下。 好在北方的冬天寒冷,便是提前宰杀的牲畜鸡鸭放在盆子里往外面一扔,一夜的功夫就都冻的硬邦邦的,倒是不怕坏了。 “两……两口猪?!”陈茂昌心里暗暗吃惊!不知不觉间这个女子已经到了一下能拿出这么多银子的地步,不容小觑啊! 要知道一头全须全尾的生猪可有二百多斤的重量,最少也要五六两银子才能买下,两头猪就是十两白花花的银子啊! 而现在秀才娘子谈论要买两口生猪的语气与平常说话无异,可见十两银子在她那里已经不是什么大事儿了…… “是啊,两口。”苏夏至又在心里计算了一下说道:“下水都带着,我都要。” “好嘞!”这回不等他爹开口,小胖子就眉开眼笑的接了口:“姑姑是要做杀猪菜吧?腊月二十六我给您把两口猪送家里去,您赏我口饭吃吧?” “哈哈!”见他胖成这样还只想想着吃,苏夏至笑道:“成,你爹要是舍得,我就把你扣我家里了,以后帮着我做生意,咱把茂昌记都买喽!” “呵呵……呵呵……”一句玩笑话连陈茂昌也跟着乐了,他摸着光秃秃的脑袋说道:“铺……铺子……不算什么,儿子……不能给!” “真给我还真不要,他太能吃!我家养不起呢……”苏夏至知道陈茂昌把儿子看得比命还重,自然是舍不得的,所以说笑了几句,交了两口猪的定钱与秀才一起告辞离去。 兜里有了银子,过年也有心气儿! 苏夏至拿出一张写的满满的纸张来,照着上面记录的东西条目采买,唯恐落了哪样儿。 “这么多?”手里的东西越来越多,闵岚笙有点招架不住了,他小声的嘀咕道:“娘子啊,过了初八为夫就要动身了,到时候高越也会跟着,家里吃饭的可一下少了两个人呢……” “知道。”苏夏至眼睛盯着在街道两边的招牌上审视着,然后看见布庄的招牌便径直朝着走了过去:“我就没把你们两的口粮算里面。” “……”这话让闵岚笙觉着自己像是个被娘亲扔了的小孩子,好不失落啊…… “娘子!”他噘着嘴叫道。 “呵呵!又犯小心眼儿了!”苏夏至对着他咧嘴一笑,然后说道:“节前的东西采买价格低些,正好现在是冬天,食材又放的住。还有,咱们不是说好了,年初二接娘来家里住几天么?” 正文 第268章 准备年货(2) “咱新房盖好了之后还没请娘和哥哥嫂嫂过来坐坐呢,我琢磨着,趁着你在家的时候,咱们一大家子人也正好聚聚!” “是的,是的!”闵岚笙连连点头:“还是娘子想的周全,为夫便记不得这些。” “这些家长里短的用不着你费心,有我就成了!”苏夏至笑的眼睛弯弯的,露出了酒窝。 “就这家布庄,我去买几块布,给两个孩子还有你姐姐都做身新衣。” “娘子也要做身新的,穿给为夫看!”娘子身材娇小玲珑,脾气干净利落,穿衣打扮别有一股子清爽的味道,闵岚笙看惯了自己女人的做派,如今看到走路如风摆柳的闺秀做派就碍眼。觉着还是娘子的气质绝佳,与众不同! 苏夏至摇了摇头,忽然有些扭捏的说道:“我娘说过的,小娃娃在肚子里四五个月就会显怀,我就要有大肚子了,等衣裙瘦小了之后再做一两套新的吧。” 平日说话做事很脆性的娘子忽然有了害羞的表情,这让站在布庄门口的闵岚笙看得一阵失神…… 他的视线从她羞红的脸颊上慢慢地移到她的肚腹处,随即心中一柔:再有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就该出世了,我要快点回来,陪着娘子生产,等着我们的第一个孩子的来到…… “走啊,发什么呆?”已经走进门去的苏夏至伸手一拉还在门口傻笑的相公。 “嗯。”秀才回过神儿来,紧跟着娘子走了进去,他只是看着,任她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布匹中挑拣着…… 走走停停,把该买的东西买齐,望着堆了一地的东西,苏夏至叹了口气:“咱们还得雇车回去。” “娘子就在这里等着吧,为夫去雇车,等下就来接你。”闵岚笙舍不得她提着这么多东西再走到镇子口去,嘱咐了一句之后径自快步离去。 走到镇子口的时候,闵岚笙拦住了一辆有车篷的马车,谈好价钱,他上了车,引领者车把式往回赶,去接还在布庄门口候着的娘子。 直到马车走远,镇子口那间药铺的门才慢慢的推开,一直站在里面看着闵岚笙离去的安逸和小厮慢慢的走了出来。 安逸是来找老大夫诊脉的,诊过之后才要离开就看见了闵岚笙从门前匆匆而过,他心里一惊,便没敢出来。 直到确认对方已经走远之后,他们主仆才谨慎的出了药铺。 “像!真是越看越像!”半晌没有说话的安逸突然冒出一句。 “像什么?”小厮奇怪的望着他。 对于主子方才那缩手缩头的表现小厮并不意外,不管怎么说,主子对人家安公子做过那样的事情,再见面的时候终会尴尬。 所以主子躲在药铺里面,他也陪着他躲着…… “像尼姑庵里给你经书的女子,这世上居然有两个生的如此相像的人!新鲜啊!”安逸摇头晃脑的感慨道。 小厮对主子的话不置可否,到时也上了心,暗暗想着等过段日子送回经书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看看那个女子。 马车到了山下村,高越出来帮着搬了几趟才把秀才和苏夏至出去一天买回的东西都搬回了院子。 “岚笙,夏至,辛苦了!”听到院子里的说话的声音,闵青兰领着娇娇从东屋出来,见到摆了一地的年货,心里也有了几分高兴,觉着有了过节的气氛。 “小的睡了?”苏夏至压低了声音问道。 “才睡下。”闵青兰点点头,牵着娇娇如风摆柳般的走了过来。 闵岚笙看得一皱眉头。 上一句还小小声的苏夏至见到娇娇马上又高声叫道:“娇娇快来!看看舅母给你买什么好东西了!” “嗳!”娇娇挣开母亲的手掌,双手提着裙摆撒丫子就往苏夏至身边跑。 “娇娇!女孩子不能这样走路!”闵青兰一个没拉住,看着飞奔而去的女儿,她忙叫道。 “别听你娘!”苏夏至对着娇娇一招手,从怀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袋子递到一阵风似的跑到自己跟前的孩子手中:“看看,喜欢吗?” 娇娇接过袋子,笨拙地打开上面缠着的丝线,然后往打开的口袋里一看,惊喜的说道:“坠子!娘,舅母给我买了真的坠子!” 苏夏至早就发现娇娇的耳朵上新打了耳洞。但孩子的耳洞里一只插着一根细细的草棍儿,她问过孩子,为什么只带草棍? 那时候娇娇告诉她:“奶奶说了,要大了才能买坠子戴呢。” “让你娘给你戴上,舅母手重。” “孩子还小,就买了这个……”闵青兰接过孩子手里的锦袋倒出里面非常小巧秀气的一对银坠子不禁惊叹道:“做工可真好,你可真舍得!” “娇娇姓闵,给我闵家的闺女花钱,我有啥舍不得的。”苏夏至笑着蹲下身子,开始在一大堆东西里翻腾。 “那我就替孩子收下了!等过节的时候再戴吧。”说着闵青兰对娇娇一努嘴:“还不谢谢舅母?” “现在就戴上,留着做什么。”苏夏至不等娇娇说话就接了口,然后她找到了那个包着各色花布的包袱找了出来,才要提,闵岚笙马上伸了手:“这个重,我来吧。” 秀才提着包袱进了正屋,闵青兰和娇娇也跟了进去,苏夏至对站的远远的高越喊道:“躲什么啊,你也来,嫂子也给你买了呢!” “还有我的?”高越眼睛一瞪,马上笑逐颜开的跑了过来。 大大的包袱才放在正屋的桌子上,苏夏至就迫不及待的想去解开。 闵岚笙拽住她,亲手为她接了斗篷:“看把你急的,怎么倒成了孩子似的……” 正文 第269章 敲打姐姐(1) “呵呵!谢谢相公!”傻笑一声,苏夏至又直奔了包袱,打开系的结实的结之后,包袱皮摊在桌子上,露出了里面码放的厚厚的一摞布匹。 “这么多?!”闵青兰又是一声惊叹。 “这个是你的。”从里面抽出一块黑蓝色的锦缎递给高越:“让你娘给你做吧,嫂子不会针线活。做身新衣,穿着陪你秀才哥进京赶考去!” “多谢嫂子!”高越拿着布料在身上比划了一下,笑的合不拢嘴,然后扭头往外跑:“我先让我娘看看去!” “去吧,这边没什么事了,你一会儿不用过来了。”苏夏至笑着说道。 “那可不成,待会儿我还会来吃饭呢!”转眼跑到院门口的高越头也不回的说道。 “吃货!”苏夏至笑骂道。 “舅母,这些花花真好看。”比桌子才高出一点的娇娇踮着脚尖伸着小手摸着最上面的小花布,看着有点吃力。 苏夏至把最上面的两块布拿下来觉着给她看:“娇娇觉得哪块儿好看?” 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娇娇的眼中露出纠结的表情,最后才小声说道:“都好看……” “那就都是娇娇的了!”苏夏至把两块本来就是给她买的布料塞到小丫头的怀里:“你也得求你娘亲给你做了,舅母手笨呢。” 说着她抬头望着闵青兰说道:“剩下的这些布料都是你们娘仨个的,眼瞅着过节,咱怎么也得有个新鲜劲啊!” 走到桌前,闵青兰伸手摸着那些颜色鲜亮的布料,神情一阵恍惚,她轻声说道:“这么多啊……真是太多了啊……” “其实我衣服不少的,就是……” 不知为何会想起说这些,闵青兰失神地望着苏夏至,过去的衣服再多又能怎样呢,现在的周家早就被抄了家,她还到哪去找自己的旧物呢? “过去的不要再想了,没就没了。”苏夏至把包袱从新系好递给闵青兰:“老想着过去的事儿多累?咱得往前看……” 腊月二十三,到了小年儿,送走最后一批挂面,苏夏至给作坊里的几个忙活了半天的女子放了假。 “二十六来我家吃杀猪菜!来的都有好处哦!”临放休的时候苏夏至对她们几个说道。 “一准儿来!”秀才家的想的周全,知道大过年的用钱的地方多,已经提前给大伙支了工钱,苏婶子摸着腰里鼓鼓囊囊的荷包笑逐颜开的高声应道。 “我就不来了。”把式叔家的儿媳妇见了苏夏至说话还是有些发憷:“我婆婆伺候奶奶很辛苦,我出来做工,家里的活儿都是她一个人做,我还是在家帮着婆婆收拾收拾吧,也该过年了。”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语气中透着不舍。 作坊里的几个人数她来的晚,而且她又不是山下村的,原想着和另外几个女子不好相处,不成想几个人投脾气,挺说得来,卢二妹没几天就喜欢上了挂面作坊! 这里的活儿确实累,可累过之后也就成了习惯。东家待她们又好,吃的喝的都管够,连婆婆都说她看着比过去还丰满了些。 卢二妹喜欢和她们在一起处着,现在她倒是不缺嘴,只是少了一次凑热闹的机会,这让她觉得有点遗憾。 “让把式叔赶着车来,把你一家子老老小小的都带上,吃杀猪菜,人多才热闹!”苏夏至像是看穿了她的心事,大大方方地请了她一家子。 “嗳!”卢二妹点头应了,东家做事爽快不磨叽,她若是开了口,那就是实心实意的,卢二妹虽然有点怕她,可更多的是对东家的佩服! 都是女子啊,像东家那样有本事的可真是太少见了…… “婶子,到时候还得请您早点去,咱一早就得蒸出几锅馒头来,我想着,咱一村子的人都得来!”苏夏至笑着对高婶子说道。 “那还用说么?这都多少年没人家办这个了?谁家过年能买得起一头猪?秀才家的,到时候你都不用招呼,他们闻着味都能敲你家院门去!”高婶子喜欢凑热闹,听她说要吃杀猪菜了,似乎比苏夏至还高兴。 “干嘛不招呼,待会儿你们回去的时候就到各家说一声,愿意来的都来,咱们忙活了这么久,也该好好热闹热闹了!” 苏夏至一句话,又请了一个村子的客,痛快的让卢二妹直吸凉气:这得花多少银子啊…… 山下村虽然是个小村子,可整个村子还是有几十号子的人的。因此要请这几十号子人吃饭,苏夏至头天就要开始准备。 把家里渍的酸菜掏了一盆子出来,苏夏至带着冰碴用刀切得‘唰唰’地响,切了有半个时辰,已经有了大半盆子的酸菜丝。 哄着小闺女睡了觉,看着娇娇和高越在院子里玩的挺好,闵青兰嘱咐她听着点东屋里妹妹动静,自己则进了厨房想帮着苏夏至干点活儿。 “我来切这个,都是冰碴子,你别老摸凉的。”挽好袖子,闵青兰接了她手里磨得飞快的菜刀,按着案板上的酸菜切了起来。 “那我和上蒸馒头的发面。”苏夏至洗了手,擦干净了手上的水份,从面缸里盛了面往盆子倒。 “你这不是自己找累受吗!”闵青兰一边切着菜一边和苏夏至说着话,而且说的内容都是她认为的掏心窝子的话。 “自己累死累活的挣下点银子,干嘛要请一个村子的人来吃白食呢?”半棵酸菜切成了丝,闵青兰用手扒拉了一下,再看看旁边盆子里弟妹切好的,自己切得明显没人家的均匀好看,她心里又是一阵叹气,也觉着是处处不如人家…… “我想要把挂面作坊做的更大,而现在只有几个女子肯在我这里做工是肯定不行的。”苏夏至言简意赅地说道。 正文 第270章 敲打姐姐(2) “啊?”闵青兰瞪着她好看的丹凤眼吃惊地望着弟妹说道:“还要做大?你可以女人啊,还怀着孩子呢!” “女人怎么了?怀着孩子怎么了?”苏夏至好笑的回望了一眼大惊小怪的大姑子接着弯腰和面:“有些事情用的是脑子,又不是比力气。” 闵青兰对她的话是似懂非懂。 在她的意识里,女人不就是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吗?弟妹虽然能干,可也能干的过了头!娶了这么强势能干的媳妇,弟弟一定是有苦说不出的。 明知道闵青兰不懂自己的想法,苏夏至也懒得做过多的解释,知道说了也是白说。 她本来就没有打算让大姑子掺和到自己的生意中来。 闵青兰虽然能写会算的看着挺机灵,实则是个并不开通的榆木脑袋,这样的人只要她老老实实地照顾好自己的两个女儿就好,真说让她去做点独挡一面的事情的,她是做不来的。 杀猪菜当然不是白让大伙儿吃一顿的,苏夏至有自己的打算。 山下村这个地方基本可以说是穷乡僻壤,地少人稀。 她想要把作坊做大就必须要招更多的人手。 想做工的人不少,可想要招到可靠的,留得住的人也不是件很容易的事。 村子这里已经是大道的尽头,再往前走就得爬山了。因此能找到这里上工的人几乎没有! 于是苏夏至就只能打村子里这些农户的主意了。 这场杀猪菜就是为了明年开春作坊开工招人做准备的。还有,春耕开始她想要推广辣椒种植,这些,都要先和村民们通通气,看看他们听到这些消息后的反应之后再作安排。 “娘子,和面这样弯着腰很累吧?不如去请高婶子过来帮帮忙吧?”娘子一个人在厨房鼓捣了半天,闵岚笙怕她累坏了,推门找了过来,却意外的发现姐姐也在。 “姐姐。”秀才客客气气地叫了闵青兰一声。 “岚笙,当着你们夫妻俩姐姐也得把这话说出来,女人毕竟就是女人,夏至就是再能干也马上就要当娘了,到时候孩子一生下来,她哪里还有多余的精力去经营作坊?那个时候你有在外面,谁能帮得上她呢?姐姐真的很替你们担心的。”闵青兰皱着眉说道。 “姐姐想多了。”闵岚笙淡淡地说道:“经营作坊,还有四处给挂面找销路,都是我娘子一个人在忙,我从不插手,也帮不上她。” “啊?”闵青兰觉着这说辞简直是不可置信的,要是照这么说,自己的弟弟难道还是靠苏夏至养活着? 再想的多些,自己母子三人现在都在娘家白吃白喝,可不也是被她养活着吗? “你不用吃惊。”苏夏至和好了面,直起了身子,洗了块屉布把面团盖好防止风干。 似乎是猜到了闵青兰的想法,她明明白白的说道:“经营作坊是秀才支持的,我们成亲的时候就有了约定,我负责挣钱养家!” “那……”女人负责挣钱养家?闵青兰还是觉得不可思议,她望着弟弟问道:“那你负责什么?” “他负责貌美如花……”知道当着自己的亲姐姐有些话是不好说出口的,苏夏至看着脸色突然红了起来的秀才,替他开了口。 “啊?!”闵青兰除了吃惊还是吃惊,这样的约定真是太让人无语了! “所以……”闵岚笙脸虽然如火烧,还是逼着自己看向了姐姐,他语气坚定的说道:“现在闵家是娘子在掌家,姐姐只要好好的过日子就好,实在不必多操心的。” 从小一起长大,闵岚笙太了解姐姐性格中那些小女人的东西了。说白了就是眼高手低,难成大事! 为了断绝以后的一些麻烦,有些话虽然难听,他也得和姐姐说明白。 一个家里只能有一个女主人,多了,就会乱套! “……”弟弟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闵青兰岂能听不出这话里的味道?她回身低头默默地切着案板上冰凉的酸菜,觉着很失落。 弟弟长大了,他只听他媳妇的话了…… 腊月二十六,苏夏至早早的就从被窝里异常艰难地爬了出来。 和高婶子说好了,要请她过来帮着自己蒸几锅馒头。而村子里的人好似都习惯早睡早起,因此她也不敢像往日一般的赖床了。 哈欠连天的梳洗完毕,苏夏至才把自己收拾利落,院门就被敲响了:“秀才家的,在家呢么?” 对着站在里屋门口正在穿衣的秀才吐了吐舌头,苏夏至赶紧走了出去开门,院门外除了高婶子之外还站着六婶子。 “秀才家的,蒸馒头的活儿婶子也能干。”六婶子不等让就走了进去,径直奔了厨房。 两个人揉面,揉馒头,一个人烧火上屉,倒是配合的刚好,这也显出了厨房大的好处,三个人都转的开,干活痛快。 “秀才家这厨房用着真是爽利,我家要是再盖房子的时候也要把厨房盖得大些。”高婶子感慨道。 说到房子一下子提醒了苏夏至,她试探着问道:“婶子,您说要是在咱村子里办个学堂如何?” “那是好事啊!”苏婶子家的大孙子都已经好几岁了,现在和村子里一堆大大小小的孩子天天在外面疯跑疯闹,都快成了野孩子。 可附近没有学堂,就算有,束脩也贵的很,因此就算是曾经想过要送孩子去读书,将来说不准也能出落成闵秀才一样的人物呢这样的想法,也慢慢的都没了念想。 饭都快吃不上了,拿什么去让孩子读书呢? 高婶子继续揉着面,忽然她停了下来,也用试探的口气问道:“你不是想在村子里开个学堂吧?” 正文 第271章 不租只买 秀才家的想到什么就会去做。高婶子和她打交道的时候最多,因此苏夏至一开口,高婶子就猜到了她的意思。 “开学堂好!”蹲在灶边烧火的六婶子也起身凑到了苏夏至的身边,陪着笑说道:“咱村子里除了秀才就是你六叔最有学问了,要不,让他去当先生?” “呃!”苏夏至挥挥手:“婶子您还是好好去烧火吧……” 头两锅馒头才下了屉,高越就一股风似的跑进了厨房,对着苏夏至说道:“嫂子,猪来了……” “怎么说话呢?”顶着兔皮帽子的小胖子笑模笑样地进了厨房,瞪了高越一眼之后,他对着苏夏至行礼道:“姑姑,是我来了!” “扑哧!”苏夏至抿嘴一乐,从才下屉的蒸笼上拿了一个红糖豆包给他:“才出锅的,我就蒸了几个豆包。” “谢谢姑姑!”小胖子接过豆包就是一大口,香甜软糯的红豆馅入口倒是勾起了他肚子里的馋虫,他毫不见外的自己走到桌子边儿上又拿了一个:“姑姑,走,看看我给您挑的这两口生猪咋样!” 陈冠西走到厨房门口瞥见高越正皱着眉头望着自己,他一撇嘴,又咬了一大口豆包,口中嘟嘟嚷嚷地说道:“看我干吗?想吃自己拿去啊……” “呵呵!就知道吃!”苏夏至印象里小胖子没事儿的时候都是在吃,不过别看他吃得多,身材虽然胖,但并不蠢,而且平时的动作还非常灵活,常使人忽略了他那圆滚滚的形象。 又拿了一个豆包递给高越,苏夏至把余下的几个豆包用筷子蘸着红颜色点了个红点,然后收进了一个竹篮挂在了厨房门口的檐下,这是她留着自家过年吃的。 解了围裙出了厨房,见小胖子正饶有兴味的在自家的院子里东张西望着,最后他蹲在了正在给小奶羊喂干草的娇娇身边和颜悦色的说道:“妹妹,你吃豆包吗?” 娇娇看了他一眼,继续喂养,不搭理他。 “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啊?你忘了,天热的时候我还请你吃冰酪来的?不过你现在可是长得比夏天好看了!”一个豆包吃完,小胖子开始吃另一个。 “我娘不许我和男人说话,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娇娇把手里的干草扔进了狗窝,起了身朝着才出厨房的苏夏至跑去:“舅母,您看他都那么胖了,还吃呢……” “你娘一定是被男人甩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要是姑姑才不会这么说呢!”小胖子把手里的半个豆包都塞进了口中,自己嘀嘀咕咕地说着谁也听不清的话。 “你说什么?”苏夏至领着娇娇走过来问道。 “我说姑姑家的院子收拾的真好!前后敞亮还干净,我都想住下了!”小胖子眼睛贼溜溜的四下看着,嘴里还鼓鼓囊囊地再吃东西,看着像个蛤蟆。 “你爹要是舍得就成。”走到院子门口突然想到杀猪这么血腥的场面自己还是不要看得好,万一吓到肚子里的宝宝就得不偿失了。 门外台阶下,一架平板马车上倒放着一条结实的长条板凳,两只被系上了四只猪蹄的大肥猪老老实实地躺在板车上动弹不得,最搞笑的是居然每只斗上都还顶着一朵脏不拉几的红绸子团花! “我给打扮的,今儿是它们的好日子了,一会儿要一起上路了!”小胖子笑嘻嘻地说道。 “呃!”苏夏至觉着这话有点阴风阵阵的感觉。 “秀才家的,昨儿我们就得了信儿了,说你家要炖杀猪菜啊?”围在板车旁看热闹的村民倒是不分老小,来的挺整齐,苏夏至粗粗的一看,山下村的人估摸着是都出来了! “是!”她马上就点了头,痛痛快快的说道:“馒头都上了锅,就等着炖菜了,大伙儿看了热闹,就把自家的桌椅都搬过来吧,咱们晌午就吃这个了!” “好哦!”众人齐齐的应了。脸上俱都挂着笑意,马上就有一些人跑着回了家去搬桌椅,还剩了更多的人等着看杀猪。 “娘子,我带着大伙儿去吧,你留在家里准备饭食就好。”闵岚笙早就看出娘子是不想出去,于是他赶紧过来为娘子解围。 娘子是孕妇,确实不应该看这些的。 “好。”苏夏至感激地对着相公点头,拦着娇娇也不许她出去:“你也别看了,当心吓得夜里做梦!” “闵先生!”小胖子见到闵岚笙忙行了礼,听了他夫妻的话之后,他马上说道:“既然晌午就要吃杀猪菜,那我现在就动手了!等下还得褪毛开膛,姑姑您做两锅开水预备着,马上就用。” “好。”苏夏至点点头,后院烧火炕的灶上还空着,正好可以做开水。 “姑姑,再您给我弄个大盆子,两头猪可不少猪血,对了,盆子要盐水啊,做血豆腐!”小胖子把两只袖子用力向上撸着,露出两条小粗胳膊,白白胖胖的。 “你动手?”苏夏至抬了下眼眉,瞅着这小子就像个心黑手狠的东西。 “姑姑要是看着外面的两头猪不顺眼我就上,保证折腾死它们!” “……”杀猪讲究一刀毙命不让它死的受罪,小胖子这么一说就是表明了自己的手艺不灵了。 其实这也是陈茂昌的造就的结果。 陈家几辈子都是屠户,现在积下的家业是外人看不到的雄厚,然后与这雄厚家底不相配的却是陈家几代单穿稀薄的人丁,这让陈茂昌伤透了脑筋! 陈茂昌头几年在外面也养了两房小的,没敢让家里的婆娘知道。 奈何直到他正房的老婆病死了,养在外面的那两个女人也相继得了病蹬了腿……这可把他吓坏了! 正文 第272章 他的喜悦(1) 偷偷摸摸地请教了一个据说是很厉害的高人之后,他得到了指点:陈家祖上杀业太重,有多大的福德也给这滔天的杀业给抹杀了,因此必须要修福积德! 就为高人的一句话,陈茂昌再不许儿子动杀猪刀。 他把肚子里的那些做买卖的花花肠子毫不保留的都掏给了儿子,但有一样,他也给儿子定了死规矩:这一辈子都不能杀猪! “别在咱门口,让大伙到村口去看然闹吧。”苏夏至把装了盐水的大木盆递给高越,并嘱咐道。 “知道了。”高越端着木盆快步走了出去,边走边喊:“走,咱们都到村子头的榆树下去,别在这门口堆着,大姑姑的闺女才睡下呢……” “您家高越真会说话!”把下了屉的馒头捡到笸箩里,听着院子外面闹哄哄的声音逐渐远去,苏夏至对着高婶子说道。 “小四儿机灵!他爹也喜欢他这性子,要不我们老两口干嘛要和小儿子过呢。”扫了案板上的面,高婶子换上了一块切菜的案板,等着一会做杀猪菜。 “秀才家的,听你刚才话里的意思,是请好了先生了?”她家的大孙子眼瞅现在越跑越疯,都快成了脱缰的野马不服管教,因此高婶子便对苏夏至说的办学堂的事格外上心。 “咱村子里都没个正经的地方让孩子们踏实的读书呢,我哪能先请了先生啊。”苏夏至不提安逸的事儿,只说没地方就没法开学堂,让旁边两个听着的女人一起跟着着急。 “这事儿包婶子身上!”六婶子接口道:“让娃娃们能读上书是正经事儿,咱村子里空院子不少,很多家都迁走了不住这里,院子都荒着。” “这不正好年根了?婶子天天给你盯着去,看谁家的院子能租下,一年也用不了几个钱,这钱,谁家的孩子进学堂谁掏!” “这法子行!”高婶子忙点头附和:“左不过空着也是空着,有人住还能帮着看看家,我看挺好!” “嗯……”苏夏至拉长声音答了一声儿,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 “不租,这学堂我是准备长久的办下去的,所以我要买个小院儿。婶子们多忙着留心看看,旁的都好说,一定要房屋门窗结实的才好,开了春一拾到咱们就让孩子们进去读书!” “买?咱村子里这破房子也不值钱啊!”两个岁数大的女人对视了一眼,都觉得买了这里的院子花钱有点冤枉。 要是真有富裕银子还不如买到镇子上住着气派呢! 可这话她们都不敢劝苏夏至,就怕她心思一活泛真跑了…… “所以才买。租房子还要有个房东打交道,更麻烦。不如买了归自己,咱咋用谁也管不着!”苏夏至坚持自己的想法。 她早就算过一笔账了,现在村子里适龄的学童大概有六七个,一个人收点钱意思意思就能把安逸的工钱挣出来,而现在作坊里的饭食都是在高家借着厨房在做,已经给高婶子一家添了不少的麻烦。 现在她还牟足了劲儿准备招人,那就也得有一处给大伙专门做饭的地方,所以买个小院,既解决了孩子们读书的地方,又有了做饭食的地方,正是一举两得的法子,一劳永逸! “真要买?”高婶子走近苏夏至眼中都是迫切的目光,就等着她给个准信呢。 “当然是真的了!”苏夏至对着高婶子一阵吃吃地笑:“看您这意思,不是要把您家二儿子的那处院子卖给我吧?” “什么都瞒不住你!”高婶子一拍大腿,凑近她热切的说道:“我家老二一直想在平县置办家业,可那里的房子比咱们这里贵了不知多少。他夫妻两个现在也是租着人家的房子住,终究不是个长久的法子,要是你能相中他那处小院儿,婶子这就回家告诉他去!昨儿他还和我家老头子说这个事儿呢,愁得不行!” 苏夏至笑眯眯的不说话,心里盘算着到底若是买了高家的院子到底给人家多少钱合适。 她知道高家的这处房子空着没用,前段日子在她家房子翻盖的时候她和秀才还曾在那里住过几个月,自然对那处房子也是知根知底,可若说省钱,自然是买不太熟的人家的才好,可以随心所欲的谈价钱,她也不用心软。 “秀才家的,倒是成不成啊?你只要你点头,婶子这就和你高叔说去,价钱上你放一百个心,婶子断不会坑了你!”高婶子也知道目前山下村的院子那是根本卖不掉的。 没想到秀才家的竟动了这个心思,她可得抓住了机会! 只要把儿子的小院卖了,他们老两口再给贴补点,老二就能在平县买上房了,那总比常年租着住踏实…… 高婶子说的急迫,似乎是苏夏至不买她家的院子,她二儿子就得在平县一直租房子住了。 其实事实也是如此,如果手里没点积蓄,只靠她儿子儿媳挣得那点银子也就混个吃喝不愁,要想在平县置办产业,那就是做梦! 现在高婶子一家都跟着秀才娘子干,连大儿媳也在挂面作坊做工,这几个月收入稳定,日子眼看着一点点的好了起来。唯独二儿子十几岁送到平县的米店做学徒,一来二去的,又讨了那边的老婆,现在也是拖家带口的离不开平县了。 高婶子觉得有点对不住二儿子,总想着能帮衬他一把。如今这机会就在眼前,她满眼渴望的瞅着秀才娘子,就怕她摇了头! “成,您先回家和高叔商量商量,若是有了准信儿咱在接着说!”苏夏至点了头,没让眼巴巴等消息的高婶子失望。 “哎呦!”高婶子激动地两手拍着大腿不知如何是好,口中喃喃说道:“秀才家的,你可帮了我们大忙了……” 正文 第273章 他的喜悦(2) 说着她站直了身子,颠三倒四的往外跑去:“我这就去和老头子说去!你们把重活都给我留着,待会儿我干!” 看着高婶子旋风似的刮了出去连厨房的门都没有关,六婶子有些愣神,她心里是失落的。 原本想着能在房子的事上为秀才家的出把子力气,让她能对自己另眼相待了,现在倒好,又被老高家的抢了去!她的心思也白费了…… 六婶子觉着自己在秀才家的眼里没有姓高的近便。这让她有点灰心。 “六婶儿?”看着她拿着一根木柴直往地上戳,苏夏至小声的叫道:“是不是累了?” “没有,没有,婶子这身子好着呢!精神头可不比你们年轻人小!”估摸着锅里的馒头就要成熟,六婶子把手里的木柴丢在一边,没有送进灶膛去。 “我看您身子也不错!”苏夏至走到灶边,看着她说道:“我想着过了节作坊开工的时候,单起一处地方煮饭,就让您担着,您看您能干嘛?” 作坊里的活是力气活,高婶子年纪有点大,确实不能胜任。而且她有些爱说闲话,就算她现在刻意的在改,苏夏至对她也不是很放心。 抻面的配方需要嘴巴严的人才能知晓,所以像六婶子这样的,她不能给放到很关键的地方去。 但做饭就没啥了,以后作坊再招些人手,这中午的一餐饭也是需要占个人专门去做的,六婶子做点日常的饭食还是可以的。 “我?交给我?”六婶子回手指着自己的大嘴叉子反复地问道。 “是啊。”苏夏至点头:“就是让您单着,不过您一个不行,还得再给您找个帮手。” “我行!”六婶子腾地起了身,两只手互相揉搓着,说话都有些哆嗦了:“不就那几个娘们的饭吗?婶子一个人就行了!” “不止是作坊里的那几个人,以后教书先生还有……反正以后咱们这里吃饭的人一准儿多,我还得再给您找个帮手,两个人还差不多。” 农忙的时候也是散装挂面卖的最好的时候,苏夏至想着,那段日子她就把只管一餐饭改为两餐,这样也能让做工的几个人不至于回家还那么累…… 不过这些也都是她脑子里想的东西,至于如何执行,都还要看当时的情况再定。 “那就两个人。”秀才家的说了,做饭的事儿是她担着,就是再来一个人也是归她管,六婶子越想越激动,抬腿不由自主的也往门口跑去:“我……我也回家和老头子说说去……” “切……多大点儿事啊……” 方才还热闹不已的厨房,如今只剩了苏夏至一个人,她估摸了下时间,把冒着热气的锅盖掀开一条缝儿,她侧着身子往里看了看:“熟了!” 彻底打开锅盖,一个个挤在一起的白白胖胖的大馒头出现在她的眼前,一股子带着甜香的馒头味飘荡在蒸气缭绕的厨房,瞅着和仙境似的。 “怎么只剩了娘子一个人?”秀才的身影出现在了厨房的门口,他几步走到灶台边上,帮着她把才熟的两屉馒头抬了下来。 “呕!”秀才才从外面进来,周身都带着一股冰冷的寒气,这个还不算,在这股袭人的寒气里还夹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就是方才看杀猪粘上的,这让猛一闻到的苏夏至立时就觉得胃里翻江倒海似的蒸腾了起来,坚持着把笼屉放到了桌子上,她捂着嘴就往外跑,直接进了茅房! 闵岚笙也赶紧追了进去,娘子从那次孕吐之后便再为有过任何不适,这次突然的这样让他非常担心! 一早起来就开始忙活的苏夏至胃里并没有什么,只是干恶心而吐不出来的滋味更难受! 蹲在茅房干净的石砖地上抱着头忍了一会儿,她觉得缓和了些,扶着闵岚笙的手慢慢的起了身:“没事儿,就是你身上有股大姨妈的味道,真难闻!” “啊?”闵岚笙有点糊涂,实在听不懂娘子说了什么,总之他知道这绝对不是什么正经的好话。 扶着脸色有些不好看的她慢慢的出了茅房,正看见高越端着一大盆已经凝成了血豆腐的猪血在四下里找苏夏至。 高越也看见了他们,并且嘴快的说道:“秀才哥,嫂子,你们怎么一起去了茅厕啊?” 外面的猪已经杀了,正在用开水烫了褪毛。 有人正帮着从后院往外端开水,听见高越的话连此时已经停了步,好笑着望着闵岚笙夫妇。 连站在院子里摆桌椅的邻居也住了手,一起往这边看来。 才缓过口气儿的苏夏至又闻到了那股让人受不了的血腥味,摆着手扭身儿又扎进了茅房…… “快把这个拿远些,你嫂子闻不得这个!”闵岚笙对着才走过来的高越挥挥手,也追进了茅房。 这回院子的那些岁数大的过来人,似乎都明白了什么,脸上带着笑意的窃窃私语着:“秀才家的怕不是怀上了?” “估摸着是,也该着了!小两口成亲有一年了吧?” “闵秀才家的孩子将来得有多俊啊……” 外面的人七嘴八舌的说着话,苏夏至是听不见的,她已经吐得要把肠子都拽出来了! 这一场大吐特吐,直持续了好一阵才过去,人都有些虚脱的她靠在闵岚笙的身上缓慢的走了出来…… “!”才一出来,就发现站了一院子的人,都在用探寻的目光望着他们两。 苏夏至心里‘突’地一跳,忙摇摇手说道:“没事儿……” “是不是有了?”回来就听到消息的高婶子小心翼翼的问道。只是她是个天生的大嗓门,一张嘴,满院子的人都支楞着耳朵等着听结果。 正文 第274章 招兵买马(1) 完了,苏夏至还说等瞒不住的时候再说呢,现在是真瞒不住了…… 见娘子不说话,闵岚笙便替她点了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快三个月了。” “嗨!这多好的事儿!”高婶子又是一拍大腿:“那句话咋说的来的?双喜临门!” “到时候秀才你进京考个状元回来,让你娘子再给你生个大胖小子,你们这就是双喜临门了!” “是啊,真是喜事一件连着一件啊!” 在人们不住声的恭喜声中,闵岚笙粉红着一张俊脸,浅笑着和每个人打着招呼,此时他的心里是无以言语的骄傲! 那是他作为男人的一种本能的骄傲。 在这种近乎于幼稚的情绪的影响下,他的话明显比平时多了很多……他极有耐心的应酬着每一个人,而乐此不疲,仿佛唯恐别人不知道他心中的快乐似的! 苏夏至默默地看着他,看着他发自内心的笑颜,继而一点点的被他感染,竟觉得眼眶有些酸涩…… 这个看着如此清冷的人啊,原来竟是对他们的孩子的到来藏着这么多的欣喜和期盼,笑容里的爱都要溢出来了…… “你就看着就好!”高婶子见苏夏至站在厨房门后正发呆,便拦着她说道:“杀猪菜就是乱炖,这个我和你六婶子就能鼓捣,你别沾手了。” “我就是怕你们知道了消息啥都不让我动呢。”苏夏至把眼神从秀才挺拔颀长的背影上移开,迈步进了厨房。 “二位婶子去把血豆腐切了厚片吧,这回,换我烧火。”苏夏至对着已经在厨房里忙上的女人说道:“一会儿我动嘴,二位婶子多动手就是了。” “那行!”两个上了岁数的女人现在都是心情好的时候,三个人配合的是出奇的默契! 两只大锅都做了水,把切片的猪肉,洗好有改了刀的猪下水都用水焯了一遍,苏夏至给两只大锅都换了清水,下了重重的葱姜,等水开了之后才把方才焯过的食材分两半放到两只锅里,中火咕嘟着…… “这个还没放呢。”六婶子端着已经切成了片的猪血豆腐就要往锅里到,苏夏至忙伸手拦住了:“这个等快出锅的时候再放,否则炖久了就会老,都是孔洞,硬硬的也不好吃!” 烹饪是门深奥的学问,讲究很多。所以很多人能做饭,但做的味道连自己都不爱吃,就是没有掌握一些基本的烹饪技巧。 而炖制菜肴的关键就是火候了以及食材成熟的时间。 在锅里的肉才断生的时候,苏夏至把昨天晚上就切好的酸菜丝放了进去,又顿了半个时辰之后,眼瞅着一锅肉汤越来越浓,也从浅白变成了乳黄,苏夏至用筷子从锅里夹起一块肉片来嘻哈嘻哈地吹着,待到稍稍凉了些才放进了口中,在高婶子和六婶子的注视下,她悠悠地说了一句:“真他娘的香!” 最后的一味食材猪血下了锅,苏夏至抓了几把盐进去调味,看着两口大锅里面的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菜肴,她点了点头:“出锅吧!” “杀猪菜出锅啦!”高婶子一声招呼,几个婆娘媳妇挤进了厨房,帮着把一盆盆热气腾腾的菜端上了桌。 霎时间闵家的院子里又热闹起来,大伙都从椅子上起了身,探着头往桌上的盆子看,而心急的孩子更是恨不得趴在上面直接用嘴巴啃了…… “真香啊……”村里的几个年长的老人坐在了一桌,六叔咽了口口水说道:“要是有杯烧酒就好了!” “有。”六婶子一手抱着一只酒坛走了过来:“秀才家的说了,今儿就是要吃过痛快喝个痛快的!” 烧酒是在后院的灶上热了的,拍开上面的封口,一阵带着辛辣气味的酒香马上就飘了出来,酒还未下肚,只闻着酒香人的身子都觉着暖和! 苏夏至又炸了一大碗红亮亮的辣椒油端了出来:“能吃辣的的,自己来加作料!” 男人面前的各色临时充当了酒杯的瓷碗都已经被倒上了烧酒,他们端着酒杯,眼睛望着闵岚笙,等着他发话。 作为这场杀猪宴的主人,秀才双手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他环视了一下再坐的众人朗声说道:“愿来年五谷丰登,和顺平安!” “好!干了!”高仲武带头站了起来,于是围着主桌坐的一圈男人便都跟着站了起来,二话不说一扬脖,咕嘟咕嘟地大口的将一碗酒都灌了下去。 苏夏至看得只撇嘴,只觉得那酒的味道比马尿还难闻,不知道咋就那么多人喜欢喝! 闵岚笙是第一个端起的酒杯,在众人都举杯痛饮的时候,苏夏至分明觉得他家秀才隔着几桌人用宽大的衣袖遮着面颊,媚眼如丝地瞟了她一眼,那飘忽的眼神里如同藏着千言万语,还有道不尽的欢喜…… 她心中一柔,似乎觉得偌大的庭院里只剩了他们两个人,只这么看着都让她觉得脑子里已经点起了小火苗,大有越烧越旺的趋势! 苏夏至竟忽然想跑过去,抱住那个当着这么多人还敢与她眉目传情的公妖精,然后非常禽兽地将他按到炕上…… “吃!吃!吃!”身边的女人一阵聒噪,吓得苏夏至白毛汗都出来啦! 我艹!不是连老子心里想什么她们都看出来了吧?难不成我脸上还挂着****的笑容? 赶紧伸手揉了把脸,苏夏至把眼睛从自家相公的俏脸上移开,低头一看:“嚯!谁给我盛的?” 面前的一只大海碗摆在她面前的桌子上,满满腾腾冒尖儿的一大碗都是肉,够她三天的饭量不止!看得苏夏至直眼晕:“我哪里吃得了这么多啊?” “吃!必须吃得吃!”高婶子咬了一大口馒头,又从饭桌子中间的大菜盆里夹起一块猪血放进她自己的倒了辣椒油的碗中蘸了一下,用筷子夹着说道:“你大了肚子,自己不吃孩子还得吃呢!” 正文 第275章 招兵买马(2) “婶子跟你说,这孩子在娘肚子里你给他养的足足的,生出来好养活!”筷子上的辣椒血豆腐终于进了嘴里,高婶子辣的直吸凉气,张嘴又咬了一大口馒头:“秀才家的,你是真会吃!弄得这辣椒油真下饭,吃了身上和冒火似的舒坦冒汗呐!” “你高婶子说的没错,你现在就是得吃,你身子壮了娃娃才能壮!”六婶子也端着一只大碗,脸隔着热气说话,让她的面容有些模糊不清。 苏夏至笑了笑,不置可否,心里还在暗暗得琢磨:什么时候这俩婶子好成这样了? 主桌上一开动,院子里摆的所有桌子边的街坊邻居便一起大吃特吃起来。 高婶子倒真是和六婶子配合的挺好,瞅着哪桌的菜空了就赶紧给续上,笸箩里的馒头吃光了,就再放上几个热乎的……一时间满院子的人连说带笑,吃的挺热闹。 闵青兰还是不太愿意出来见人,菜一出锅苏夏至叫过她出来一起吃,她吭哧了几句,只说是要在屋里陪着乐乐,等大伙儿走了她再吃。 苏夏至一听就知道她还是放不下面子,也不勉强,亲自给她盛了一碗菜拿了两个馒头送进了屋,让她一个人在屋里猫着吃…… “姑姑,您这个是什么做的?辣的真够劲儿!”小胖子把碗放在桌子上,扭身又拖了把椅子过来,把坐在苏夏至身边的高婶子家的大儿媳妇挤到了一边儿,然后嬉皮笑脸的小声说道:“这东西茂昌记铺子里还没有呢……” “嘿!”苏夏至抬了手,真想拍拍他的大脑袋! 这孩子太聪明了!眼光还独到,居然在自己家蹭顿饭都能看出商机来,苏夏至觉着将来这茂昌记落到他的手里准错不了,还得有发展! “等开了春,姑姑就准备栽种这个,到秋收的时候就能出几样新鲜调料,那时候姑姑再去找齐掌柜谈。放心,就冲你,我也先做你们茂昌记的生意!”小胖子小声,苏夏至的声音更小,两个人在饭桌子边上嘀嘀咕咕,马上就引来主桌上一道凌厉的目光…… 正说着话的苏夏至总觉得有人在看她,于是她抬了头,正看见自家相公正面色平淡眼神冰冷地盯着小胖子! “真是!”她好气又好笑,知道秀才哪哪儿都挺好,就是有点小心眼儿,见不得自己和男人,哪怕是男孩子亲近也不成! “快吃吧,杀猪菜凉了不好吃。”为了不让相公肚子里不痛快,苏夏至只好先结束了与小胖子之间‘气氛友好的交谈’,拿了一个馒头递给他:“你带来的那个伙计呢?没饿着吧?” “哪能啊!”小胖子往高越坐的那桌一指:“就脑袋扎饭碗里那个就是!” 苏夏至往那边看了一眼,也没多在意,反正别让那孩子饿着就好。 再扭过头望向主桌,那个小心眼儿的东西正一脸正经地听六叔说着什么,并不时的点点头,苏夏至不禁在心里使劲地鄙视了他一把:装!真能装! 一阵狂风暴雨似的狂吃之后,各桌儿上人们肚子已经有了八成饱,吃得也不在那么狼吞虎咽,开始渐渐有了闲聊的兴致,高婶子咽下口中的食物,将头探向苏夏至一方问道:“秀才家的,你不是说咱作坊的人来了就有好处吗,呵呵,婶子问问,到底啥好处啊?” “你可真成!”六婶子抬手用筷子指着高婶子大声说道:“这还吃着人家的饭食呢,还和秀才家的要好处,真贪心!” “嗨,你这话说的!这话是作坊放休的那天秀才家的亲口和我们说的,怎么成了我贪心了?”六婶子的话让高婶子心里非常的不痛快,马上就回了一句。 两个女人都是大嗓门,俩人这一吵吵让全院子的人头静了下来,齐刷刷地扭着脑袋望着她们这里。 “是我说的!”苏夏至笑眯眯地起了身,在众人的注视里从饭桌间穿过进了正屋,不大会儿功夫又从屋里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只红布袋子。 “原本呢,这只是咱挂面作坊里几个人的事儿,我是想等大伙儿散了再给你们的,但婶子既然问了,我也就不捂着了,就把红包先发给你们几个吧!” 说着,苏夏至把手里的红包先给了高婶子一个:“婶子,我不在的时候,作坊里您一直盯着,幸苦了!” “这!”红包过了几个人的手递到了高婶子手中,她两只手捧着站了起来,不知所措的说道:“秀才家的,作坊里的工钱你都是按时发了的,还管着我们的饭食,这钱……” “这钱,您必须拿着!”不等她说完苏夏至接了口,环视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字字清晰的说道:“作坊是靠了大家的力量才办了起来,从它开张的那天开始,我就说过,只要作坊的生意能红火了,年底就多发一个月的工钱!” “嗡!”院子里立时炸开了锅,大家带着各种表情纷纷议论着,总之是无比的羡慕那些有眼光进了作坊的几个女子。 苏夏至当时说这个话的时候很多人都听见了,但谁也没把她这句话当回事,以为她不过是为了鼓舞大伙的士气随便说说的,没想到,现在她真的兑现了当初的承诺呢! “真给啊?”卢二妹接过红包也有些发愣,她看着作坊的几个姐妹都拿了,她才敢伸手去接。 “二妹,你来的晚,所以这次也拿的少,只有半个月的工钱。”苏夏至对着她说道。 “不少,不少!”卢二妹连连摇头,“东家就是不给我也是应该的,我才来了几个月啊……” “成了,就是这事儿,既然说完了,你们也把红包收好了,咱们接着吃!锅里还多着呢,大伙儿别替秀才省着,过了节他就得进京去赶考了,咱们再聚得好几个月呢!” 正文 第276章 夫妻夜谈(1) 苏夏至说完又从人群里挤回了桌子边坐下,热情的招呼着左右都赶紧动筷子。 在她反复的客套声中,人们纷纷的拿起了筷子,但眼睛看着那几个女子手里拿着的红通通沉甸甸的布袋子,都有些食不甘味起来…… “呵呵,姑姑这手做的漂亮!”小胖带着兔皮帽子的大脑袋几乎扎到苏夏至的怀里,他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您当着众人一发红包,怕是用不了几天,这村子里的好劳力都得进了您的作坊!” 苏夏至心里一跳,这回是毫不犹豫的给了他的后脑勺儿一下子:“这两头猪还没吃完呢,还买!” 这小东西脑子好使的出乎了她的意料,苏夏至忽然觉得不能把他当个十几岁的孩子看了。想了想,以后要是能和他成了生意上的伙伴,也未尝不是一桩好事呢。 “那等您把这些吃完了,一定再去照顾我家的生意啊!”小胖子抬起了头,对上闵秀才的一张没有表情的脸吐了吐舌头,非常小孩子气的说道:“我向姑姑讨个红包她都不给……” “哈哈!这小子,还是个小财迷呢!”众人一阵哄笑,嘻嘻哈哈中谁也没注意他们两个人到底说了什么。 一顿杀猪菜,苏夏至不着痕迹地在山下村这个小山村里掀起了波澜,从大家离去时各个若有所思的眼神里她就知道:明天,家里就该热闹了…… 然而让苏夏至没想到的是,她家晚上就热闹了起来! 才洗漱干净的她,正坐在炕边上擦拭着头发,沐浴过后的秀才快步跑进了屋,稀里哗啦地将外屋的门闩好,他几步窜进了里屋,身上带着一股子凉气! “你这是……”望着眼前几下就把自己脱了个溜光的秀才,苏夏至咽了口口水。 “娘子……”赤身走到娘子的身前,闵岚笙俏脸绯红,伸出如玉般白皙的手掌揪着她衣襟上的带子不撒手:“我……小心点……行吗……” 他声音轻颤的哀求道。 闵岚笙从浴房里一路跑回了屋里,身上只穿了一件袍子而里面空荡荡的。 见能看不能动的娘子正安安稳稳地坐在炕边上擦拭着头发,他的小心肝如同被被猫抓着一样又有了想法! 毫不犹豫地脱了袍子丢在椅子上,他径直地朝着她走去,看着她目光闪烁了下还咽了口水…… 闵岚笙心中一喜,洋洋自得的想到:无论什么时候,娘子都是无法抵挡我的美色的,哼!生的漂亮真是好啊…… 秀才生的真是漂亮……与此同时,苏夏至的脑子里也在想着同样的话。 只是她的口中却言不由衷的问道:“你这是……” “娘子……”闵岚笙俏脸绯红地盯着她,心道:我要做什么不是明摆着么,还问! 赤身走到她的面前,试试探探地伸出如玉般白皙的手掌,他揪住了她里衣上系的松散的带子:“我……小心点……行吗……” 秀才声音轻颤着哀求道。 “猫小白呢?”苏夏至不为所动的问道。 自从狗窝被奶羊母子霸占了之后,猫小白就睡到了后院的小灶间里,不过为了看家,一到他们睡觉的时候就得把它脖子上的绳索解了,让它能够在院子里自由活动。 苏夏至问的就是有没有把狗放出来看家。 “放了。”秀才又往前走了一步,苏夏至已经能看清因为冷,他身上激起的小小的鸡皮疙瘩…… “狗放出来啦,烧炕的火也熄了,柴房的门锁好了,钥匙放在书里夹着……娘子……”一口气把每天睡觉前他都要做的事情说完,闵岚笙两眼都快汪出水来,像一只要啃骨头的大狗,眼巴巴的看着她。 “那……”把手里的布巾搭在秀才光裸的肩头,苏夏至慢慢地起身,伸手缓缓地拉开自己衣襟上的带子,眼中带着笑意,歪着头望着秀才说道:“那就睡觉!” “呵呵!”伸臂把娘子拦腰抱起,很轻很轻的放在烧的暖和的炕上秀才回身拉着一床大大的棉被将他和她一起包裹在了里面…… 这是娘子亲手缝制的新被子。 里面的棉花絮的坑坑洼洼,被面上行的针脚也是里出外进,像一条长长的蜈蚣! 可闵岚笙就是喜欢这床被子啊! 从娘子盘着腿在炕上认真地做针线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床被子真大,比他原来的那床被子大了很多,只比炕被小一点儿,这样的被子足足能盖住两个人呢! 大被下,秀才做的小心翼翼,唯恐伤了娘子腹中的孩子…… 苏夏至被他的样子逗得不停的笑,最后竟自己给自己笑的没了力气:“你……不……累么……”看他两只细细的手臂支着身子无比辛苦,她一字一顿的问道。 “别……说……话……”让娘子说的也想笑的秀才终于绷不住劲伏在她的身上轻笑着说道:“娘子不要笑啦……你一笑我也想笑,现在都用不上力气……” “哈哈!”苏夏至哪里还忍得住,一只手拍在他光洁的背上啪啪作响:“没力气就赶紧滚下来睡觉……” “我不!”秀才再次支起身子不理她:“我都想了好久啦……” 小夫妻的一场情事从嘻嘻哈哈中开始,又在嘻嘻哈哈中结束,苏夏至一把掀开盖住两人的被子长长的出了口气:“可憋死我了……” 闵岚笙也从被子里爬了上来,又把她掀起的被子拉了回来给她盖好:“别受了凉,你现在又不能用药,病了也是自己受罪。” 伸手拿过布巾给她擦了额头上细密的汗珠儿,摸着她的额头不再是湿哒哒的,他才放心的躺下,伸臂捞过身上热乎乎的女子抱在怀中,然后满足的哼哼道:“真好……” 正文 第277章 夫妻夜谈(2) 两个人的身上都热,苏夏至一靠近他就想逃走,只是一听到他的呢喃还是停了动作,老老实实地躺在了他的怀里,拿过他手里的布巾把他额上的薄汗擦去:“瞧咱这点儿本事,累成这样……” “这儿点本事对付你够用了……”忍不住又在她的唇上亲了一下,秀才接过她手里的布巾放到一边,然后把被子又往上一拽,连她的肩头也包了进去。 “热。”苏夏至不满的扭动了下身体。 “安静地躺会儿就好了,还是别着了凉。”秀才轻声细语的说道。 远远的,东屋里传来一两声婴儿的啼哭,夫妻两个都住了嘴,直愣起耳朵细细的听着。好在那边的小丫头只哭了两声便没了声音,苏夏至和闵岚笙同时松了口气。 “带孩子也很累。”她轻声说道。 家里的活几乎都是苏夏至一个人干了,闵青兰只带着乐乐还是忙的焦头烂额。不说别的,只每天的这一大盆尿戒子就得洗一阵子! 也亏得她现在是在娘家,吃穿不愁,也不用她做别的养家,只要照顾好那俩个小娃娃就是了。从这上面来说,闵青兰是非常感激弟弟和苏夏至的。 因此在那天听了弟弟话里话外的警告之后,她也没敢再多说什么。 “嗯,姐姐一个人过日子不易。”闵岚笙接着娘子的话茬说道:“等她心里平复了,还是得给她找个好人家,毕竟姐姐还年轻。” “是啊。”对于秀才的说辞苏夏至很是认同,现在闵青兰自己过得和孤魂野鬼似的,除了自己家人她谁都不愿意搭理,如此长久的过下去,苏夏至也怕她憋出毛病来。 “不过姐姐带着两个孩子,找个如意的人家也不容易。”秀才闭着眼说道。 “随她自己的意愿吧,你也不必逼着她嫁人。”苏夏至伸出手臂去搂住了秀才纤细的腰肢,小手无意识地拍着他的后背,轻轻的,如同哄小孩子似的。 “要是真有了相中的人家,对方要是嫌她带着孩子,咱可以把两个小丫头都留家里养,反正也都是姓闵的,你当舅舅的养着也是应该。” “哼!”闵岚笙冷哼一声,轻飘飘的说道:“你我夫妻替姐姐养育孩儿自然不是问题,只是若是姐姐相中的人家嫌弃她带着两个孩子,那便不是什么好人家,我是不会同意姐姐嫁过去的!” 当年周家的那门亲事他就苦劝过姐姐几次,奈何那时候家里做主的是父亲,他人小言轻,说话没有分量。 现在他自己都要当爹爹了,自然与旧时不可同日而语了。 想到这里闵岚笙收回一只手臂,轻轻地贴在她的小腹上慢慢的抚摸着:“怎么还是如此呢?都没有变化呢。” 摸着娘子扁平的肚子,秀才小声的抱怨道:“要多久才能大起来?” “呵呵!”听着他孩子气十足的话语苏夏至躺平了身子,就让他的手掌在自己的小腹上摩挲,这感觉很好,很舒服,她乐得静静的享受片刻。 “等你从京城回来的时候,儿子一定能长得很大了。”她闭着眼嘀咕道。 “女儿,是女儿!”闵岚笙抬起头来看了看她,见娘子已经阖上了眼,便放轻了声音问道:“可是乏了?今儿咱家这么忙活,又让娘子受累了!” “没有,我不困。就是被你揉的舒服,现在不想动弹……”苏夏至笑着翻身又面朝着秀才问道:“你怎么那么喜欢女儿呢,万一我要是生了儿子可怎么办?” “儿子?”闵岚笙似乎是叹了口气,随后才说道:“世人皆说生了儿子有多么多么的好,可我却觉得生为男子就要做个顶天立地的丈夫。” “可……”犹豫了片刻,闵岚笙才很小声的说道:“可做大丈夫很累的,我可不想我的孩儿们将来那样辛苦……” 苏夏至没有说话。她伸臂紧紧地搂住他的腰肢,将脸颊贴在他的胸口上听着他的心跳,这是她非常喜欢的一个动作。 每每这样与他毫无缝隙的贴在一起的时候,都会让她心安幸福。 天下的父母都是爱孩子的,这份爱对于孩子是无私的,而对于外人来说又是自私的。 因此秀才说的话苏夏至懂。 他像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尽管还没有见过孩子的面儿,在秀才的心里已经开始自私的想要把他保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不愿意让他们的孩子受一点儿苦…… “有一件事早就想与娘子商量了。”静默了片刻之后,闵岚笙忽然开了口,语气中带着几分严肃。 苏夏至将头又躺到了枕头上,睁眼望着黑暗中他脸颊的侧影说道:“我听着呢。” “那次在县衙娘子一口气把周里正家的房屋田地铺子统统的买了回来,可是让赵主簿吃惊不小。”闵岚笙慢悠悠地开了口。 这么大的事情,要是说了出来,杏花村那边得乱了套,所以夫妻俩很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这事儿到现在也就是你我夫妻还有赵主簿知道,我连你姐姐都未告诉呢。”苏夏至接口道。 “嗯。可以过了节再说的。也省的那些佃户都找到家里来,咱们连节都过不好。”秀才继续说道。 “我也是想到了这一层,所以才藏了消息。” “周里正这一流放,左近这几个村子便少了一个里正。为夫想过,赵主簿既然知道那些田产都归了你,十有八九会把这个职位指给大舅兄。” “什么?我哥?”苏夏至‘噌’得一下坐了起来,不可置信的说道:“我哥那脾气哪里能当里正啊?谁家有点事去找他,他要是断不明白,非得把人家都打出去!” 正文 第278章 执子之手(1) 闵岚笙侧过身,眼神幽幽地望着她,狼一样的…… “哎呦!”一声惊呼之后,苏夏至才意识自己全身上下还光着,赶紧又钻进了被子将自己捂了个严实:“看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呵呵!”闵岚笙轻声一笑,手掌已经滑到被子下面又把她抱回了自己的怀里:“为夫就是看不够吗,娘子还总是那么小气不给看!” 苏夏至脸上一热,没有接口。 进了屋,上了炕,她从来都不是他的对手。所以现在索性他说什么,苏夏至都是听着不搭茬。 “娘子可要记着,里正这职位虽不是什么官职,担的责任可是不少,大舅兄实不胜任,若当真被为夫猜着了,你可一定要劝他辞去里正之职,万不可接受!” 果然,见娘子不说话了以后,秀才停了调笑又把话转到了正题上。 “嗯。”苏夏至马上点了头:“这个我是一定会劝哥哥的。” “那就好,但愿是我想多了。”闵岚笙眼睛望着屋顶说道。 “不说这个!”苏夏至又把身子贴上了他,有些郁闷地说道:“你一说这个我就会想起过了节,你就得进京这件事。” “而一想到你进京,我们要分开好几个月,我就会舍不得……” “为夫也舍不得!”闵岚笙回手也抱住了她,两个人就这样相拥着面对面地看着:“若不是娘子有孕,这次我一定会带着你一起去赶考的。” “你不怕人家笑话你吗?”苏夏至瞪了眼:“哪有拖家带口进京赶考的书生啊?” “别人笑不笑的****何事!”秀才鼻中轻哼了一声:“朝廷又没有颁下法令说进京赶考还不能带家眷了!” 闵岚笙表面规规矩矩一派老成,内里却是个我行我素极有主意的人。所以他说要带着自己一起进京去科考,苏夏至信他能做的出,而且还能妥妥地给这出格的事儿找个非常合理的理由,让谁也笑话不了他们! 只是……自己现在确实是哪里也去不了了…… 伸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苏夏至轻轻的叹了口气,有点儿意兴阑珊。 离别真不是一个好话题,一时之间两个人都安静了下来,只紧紧的依偎着…… “娘子乏了就睡吧。”开始的时候是她在轻轻地拍着的他的背,像在哄一个婴儿般的。现在换了闵岚笙在轻拍着怀里的女子哄她安睡。 “是有些乏了,可我不想睡,”苏夏至在漆黑的夜色里贪婪地望着秀才漂亮的几乎完美容颜发呆,脑子里又在想那个已经想了千百遍的问题:他怎么生的这么好看?我怎么会遇到他? “为夫也不困。”知道娘子一直地痴痴地望着自己,秀才低了头吻在她微张唇上,发出‘啵’地一声,这声音在如此静怡的夜晚里显得分外清脆! 两个人同时一愣。 “去年的这个时候啊,娘子你可是正天天爬我家的墙头勾引为夫呢……”秀才轻笑着洋洋自得地说道。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要是个好东西,我勾引的了么?”苏夏至被提起了那段‘光辉的历史问题’,很是不以为然的说道。 爱情这东西就是的得追,看好了就得下手!否则唧唧歪歪的拖着,一天两天的渗着,拖来拖去,貌美如花的秀才不定便宜了谁呢! 这就是苏夏至心里的强盗爱情观,并且她自己还深以为然! “粗鄙!”秀才笑着用指尖点了她的脑门一下骂道:“真是个不学无术的女子!” 哼!老子好歹也是个正经的大学生呢,虽说不是学霸级别的,怎么也差不到哪里去,咋一到了古代还成了不学无术了? “好好的话从娘子的口中说来竟是如此的不堪!”闵岚笙眼神幽怨的横了她一眼,然后才说道:“这叫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什么苍蝇不叮无缝的蛋!真难听!” “嘿嘿!”苏夏至傻傻的笑出了声:“别管说什么吧,现在你都是我的人了!这才是重要的……” “嗯。”秀才重重地点头:“我是娘子的人了……娘子也是我的人了……” 苏夏至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失神。 如闵岚笙这样的骨子里的大男人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不能不让她感动,感到到她莫名的想起了那句话:生死挈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也许啊,老天把自己送到这里,就是为了让苏夏至去与闵岚笙相遇的,然后相爱,再然后一起生儿育女一起变老…… 苏夏至没说话,翻了身让自己光洁的脊背贴着他的胸膛,她整个人如同婴儿圈在母亲的怀抱中一样蜷在秀才的身前,而她的眼睛则随意的瞟向了后窗上。 侧耳细听,一阵细密的沙沙声打在厚厚的窗纸上,“下雪了?” 才安静下来的她马上从温暖的被窝里钻了出来,光着身子爬到炕里面,起身推开了窗…… “真的下雪了啊秀才!”清凉的细小的冰渣从她指尖推开的缝隙里飘了进来,落在她的肌肤上,冰的苏夏至哆嗦了一下。 “哎呀,怎么总像个孩子!娘子,你腹中还有我们的孩儿呢,你哪里有点当娘的模样!” 身上一暖,秀才也站了起来,贴在她身后用那床大大的被子包住了两个人,口中不断的埋怨数落着娘子的任性。 苏夏至笑着回头,踮着脚尖一下封住了他喋喋不休的嘴巴,软软的舌头甚至调皮的探进他的口中在他的唇瓣上仔细的扫过…… “相公……我错啦……”她糯糯的毫无诚意地认了错。 “真……真是的……”被娘子偷袭了秀才脸颊绯红,心跳通通,只能结巴着认了这个女子过分的行为。 正文 第279章 执子之手(2) 伸手将窗户推开的更大,夫妻两个一起仰着头从几尺见方的窗户里看着广袤漆黑的夜空漫天的落雪,看着那些从天上落下的细小的冰渣慢慢地变大,不一会儿就变成了片片鹅毛大雪,纷纷扬扬的铺天盖地的飘落…… “瑞雪兆丰年,但愿明年是个好年景!”苏夏至喃喃说道。 古时候农民靠天吃饭,哪怕是付出了再多的辛苦,依靠最多的还是风调雨顺。 苏夏至来了古代几年,年年春种秋收的看着,上一世对农民的看法已经有了很大的改观,生活在这些人中间,她已经渐渐地模糊了自己与他们之间的差别。 “关了吧?屋里有些凉了。”新修的正屋虽然改了火炕,但后院的灶火在他们入睡的时候已经熄了,如今这窗户一开,屋里不大会儿功夫便冷了下来。 “嗯。”苏夏至点点头:“我今晚怎么不困呢?” 拥着娘子伸臂关严了窗户,闵岚笙扶着她坐下,用被子包严娘子后他光着身子跑了出来。 点燃了外屋桌上的油灯,他又丝丝哈哈的吸着凉气跑了回来,自己拿了一套干净的里衣穿上,才不紧不慢地又穿上了外面的素色棉袍。 秀才很爱美,往年他嫌棉袍子笨重总是不肯穿。苏夏至看出了他的小心思,今年才一入秋就在成衣铺子里给他裁制了两件棉袍,里面絮的是整张的蚕丝,别看只薄薄的一层,穿在身上和夹袄似的薄厚,可极为保暖! 新袍子一上身,秀才就喜欢上了,觉着还是娘子想的周全,竟连这点小事都放在心里。 穿好了衣袍闵岚笙开了屋门去了后院。 一会儿的功夫,苏夏至就觉着屁股下面坐着的火炕又热了起来。 “这时候还烧炕,你不睡觉了?”苏夏至对才从外面进来周身带着凉气的秀才说道。 “娘子不是说还不困么,那咱们就不睡。”待到身上的凉气散尽,秀才走近她,捡起散落在炕上的娘子的里衣,把她从被子里掏了出来要帮她穿上。 “我自己来吧。”黑灯瞎火的还没啥,如今灯火通明的光着身子暴露在他的视线之下,苏夏至还是会害羞。 闵岚笙笑眯眯的看着她,就是不松手,一件一件的衣裙给红着脸的娘子信心的穿戴好,又弯腰给她套上了鞋子,然后牵着她的手到了外屋:“娘子不是买了很多红纸吗,我们来写福字写春联吧。” “好!”秀才的提议立马点然了苏夏至心里的热情,脑子里一想日子,今儿都腊月二十七了,依着民俗腊月二十八就要贴福字,现在写正应景! 闵岚笙又开门跑了出去,一会功夫端着一壶热茶走了进来,看见娘子正站在桌子边上弯着腰裁红纸。 “去年啊,娘子可是糊弄了为夫一遭,还说让为夫写了福字贴你家去呢,结果你却贴在了咱院子的门上……” 苏夏至抬起眼皮来看着他:“美吗?” “啊?”娘子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连秀才都听不明白了。 “我是说,那时候你心里是不是特别美啊?说不定还会偷偷的骂我一句:这个不要脸的……” “哪有这样的事情!”娘子是一猜就中,如同亲眼见了当时的情形一般,闵岚笙自然不会承认自己骂了她,一本正经的否认! 裁了几张大小不同的四四方方的红纸,苏夏至先拿了两张放到书案上:“我来研磨,你写吧,你的字就是漂亮,去年我是这么说的,今年我还是这么说……” 拿起笔架上挂着的一只大楷狼毫来蘸足了墨,秀才把笔递给了苏夏至。 “给我干嘛,我又写不好。”苏夏至不想接,但被他硬把毛笔塞到了手中! “秀才,我不是客气,是真写不好!还是你写吧。”拿着笔在纸上比划了几下,苏夏至还是决定不糟践纸了。 “娘子坐下。”扶着她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闵岚笙将一张红纸一角朝上摆好,随即他站在了她的身后,弯下腰去一手按纸一手捉着她的执笔的手停在了红纸上:“我们一起写……” 苏夏至被他抱在怀中,屏住呼吸凝声静气的随着他的动作在纸上游移着,不敢动半点力气。耳边是他呼出的均匀的呼吸声,轻缓绵长…… 那是秀才作为文人的本能了,只要一面对纸笔,人就是变得分外的沉静,而他的每一个动作也都会带着种天生的优雅。 苏夏至看着红纸上的福字一笔一划地在两只紧紧纠缠在一起的手下逐渐出现,她看的入迷! 一张一张的红纸被闵岚笙铺在书案上,他不厌其烦的握着娘子的手用尽心思的勾画着,不知不觉间,身后的桌子上已经晾了大大小小的许多福字。 “娘子你看。”写完最后一笔,接过她手中的毛笔架在砚台上,秀才拿起书案上墨迹未干的那张福字吹了吹:“为夫觉得啊,今年的福字才是圆满的……以后,每一年,我们都要这些写……” 屋外飞雪连天,屋内一片静怡,茶香盈室…… 一场大雪到天明的时候还没有要停的趋势,闵家的院子里已经落了厚厚的积雪。 一大早开了屋门,闵青兰被迎面吹来的冷风吹得立时没了瞌睡,她抬头往外一看,便看见了院子里几道并排走过的脚印。 “岚笙和夏至这么早就出去了?”她把门开大了些,往外正房那边探出头去,一溜的簇新的大红福字霎时便映红了她的眼! 闵青兰推门而出,独自站在偌大空旷的院子中间,细细地看着那些新贴上的福字,那飘逸俊秀的笔体一看便是出自岚笙之手。 “不对啊!”只是看着看着,闵青兰忽然觉出了异样,猛一看还觉得无比熟悉的笔体竟变得陌生:“这……这是岚笙写的么?” 正文 第280章 过大年 为什么那些字的字里行间似乎带了浓浓地缠绵悱恻呢…… 腊月三十,苏夏至起了个绝早。天还黑着就起来洗漱,然后一头扎进了厨房。 家里的人不多,而且年夜饭高越也会回了自己去吃,苏夏至还是费尽心思的准备了八个热菜六个凉菜一个汤。 从进了小年儿开始,村子里就陆陆续续地有了鞭炮声,到了今天,简直是东一声西一声地起此彼伏着响着没有停歇的时候。 对于这一惊一乍的爆竹声和空气中飘散的夹杂着炖肉香气的硫磺味道,大人们自是无所谓的。而一直住在东屋的闵青兰的二女儿却受不了! 孩子太小,平时吃饱了玩不了多一会儿便会睡觉,睡一个多时辰后喝一碗羊奶再玩会儿,从杏花村接回闵家来一直都挺好,眼瞅着长得结实了起来,也有了小模样。 可这不时响起的鞭炮声惊得孩子白天根本不能好好安睡,几天之后,又哭又闹的小丫头已经变得只要放在炕上就哭,非得抱着摇着才能浅浅的睡一会儿。 闵青兰夜里要起来给孩子喂奶,白天乐乐又脾气暴躁的不能离手,现在她已经是累的几乎就要虚脱,一边抱着孩子在屋里的地上来回走动,一边困得打瞌睡。 “把孩子给我,你躺着睡会儿,等做年夜饭的时候你再起来。”屋里突然想起的声音将站着都快睡着的闵青兰瞬间惊醒,她身子踉跄了一下,手里的孩子已经换到了苏夏至的怀中。 “看把你困的,赶紧歇会儿吧!”其实这之前苏夏至已经进来过一趟领走了娇娇,闵青兰也是累的狠了,都未曾发觉。 “行,那我就睡一会儿,等做年夜饭的时候我帮着你做。”到了这个时候,闵青兰想客套都没了力气,斜着躺在炕上,拉过孩子的小棉被盖在身上,一歪头就睡了过去。 苏夏至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拽过棉被来好歹给她盖上才出了屋。 “姐姐呢?”见娘子抱着婴儿的襁褓进了屋,正在给娇娇剥核桃吃的闵岚笙问道。 “睡了。这几天外面尽是放爆竹的,乐乐吓得够呛,白天孩子都没法睡觉,给她娘可累惨了……”低头看了看坏里的孩子,似睡非睡的扁着嘴一副要哭的模样,才坐下的苏夏赶紧又占了起来轻轻摇着她:“睡吧,睡吧……” “唉!这也不是个事儿啊。”秀才把手里小的一块核桃仁给了娇娇,起身把大的一块塞进了娘子的口中,拍拍手上的渣滓,伸手接过了小婴儿:“舅母也是不能受累的,来。还是舅舅抱着吧。” 襁褓从苏夏至的怀里又到了闵岚笙的手中,她捶了捶略感酸涩的腰肢轻声说道:“大过年的,咱们凑活着吧,总不能让一个村子的人都不能放炮仗吧?过了十五再也没人放这个……” “嗯。”闵岚笙点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晚上放炮的人更多,到时候咱弄点棉花给乐乐的耳朵塞上,兴许管点用。”苏夏至坐在椅子上,抬头望着走来走去的秀才说道。 “哎,有了!”一抬眼瞥见粗壮的房梁,苏夏至心中一动,起身风风火火的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只长条笸箩和一床旧被单子。 “舅母,您要干嘛呀?”娇娇一手拿了一个核桃敲打着,蹲在苏夏至的身边看着她忙活。 三把两把将就被单子撕了几条,松松的编了两条布绳,苏夏至递给闵岚笙道:“给拴房梁上去,拴结实点儿啊!” 襁褓又回到了苏夏至的手中,闵岚笙看看布绳又看看地上的破烂,拉了把椅子过来站在上面把布绳系在在了房梁上:“娘子是要做个摇篮吗?” “是啊,要不这到十五还有好几天呢,咱一家子就这么抱着她还不都累趴下?”苏夏至对着怀里的小丫头做了个鬼脸,看着她的眉毛眼的也是眉清目秀的挺好看。 夫妻两个一通忙活,长条笸箩被挂在房梁上成了摇蓝,乐乐安安稳稳的睡在里面,小耳朵都被苏夏至用棉花堵住了,娇娇站在摇篮的边上兴致勃勃地不时的推一下,玩的很开心! 而此时闵岚笙正紧挨着娘子坐着,为她剥着核桃:“再吃一个,老人们都说吃这个对孩子好,生出来聪明。” “最后一个啊!都吃了五六个了,晚上还吃不吃饭了……”苏夏至小声地抗议着。 随着夜色的降临,院子外面的鞭炮声越演越烈,闵青兰在一长串噼里啪啦的响声里突然坐了起来:“我怎么睡着了?乐乐?乐乐呢?” 片刻的迷糊之后,意识逐渐清醒,闵青兰掀开身上的被子下了地,发现自己睡了半天居然连鞋子都未脱掉呢。 屋里外面漆黑一片,她走到门口拉开了房门,听见灯火通明的厨房里传来一阵锅铲翻炒食物的声音。 娇娇提着一盏橘红色的纸灯笼站在厨房的外面细声细气的和里面的苏夏至说着话:“舅母,您出来的时候娇娇给您照着路。” “乖啊!去喊你娘起来吃饭了。”在厨房里忙活的苏夏至说道。 “娘!”娇娇一扭头就看见了站在东屋檐下的娘亲,高声叫了一句,跌跌撞撞地朝着她跑了过来:“您看看,舅母给我买的灯笼,上面画着好几个小娃娃呢!” 大雪下了一天如今已经变成了细碎的小雪,只是还没有停,穿着棉衣的娇娇跑动起来很是笨拙。 “慢慢走,别跑!”在闵青兰的呵斥声中,娇娇脚下一滑扑倒在雪地上,手中的灯笼一歪也落了地,嘭地一下着起了小火苗,不一刻功夫就把个折纸的灯笼少了个精光,雪地上只留下了一滩水渍…… “哇!”眼睁睁地看着稀罕的好玩意儿烧成了灰,娇娇趴在雪地上只剩了哭。 正文 第281章 初二归宁(1) “不是总告诉你走路要稳稳重重地吗?现在你不听话,摔了跟头,赖谁!”走到女儿身前,拉起她,闵青兰蹲下身子怕打着娇娇身上的雪花,口中不忘数落着孩子。 “没摔坏孩子就好,灯笼烧了就烧了,舅母屋里还有呢!”苏夏至手里端了一条清蒸鱼小心翼翼的往正屋走,闵青兰忙迎了过来接走她手里的盘子:“我来端,你也仔细着脚底下!” 几个人一起进了暖融融的正屋,满屋子的饭菜香气引得闵青兰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起来,好在别人都未曾注意到,否者她睡了这么久,起来就吃现成的,不是要被旁人笑话懒吗。 “……”先是被一大桌子的菜吸引了目光,都没有注意到屋子正中间吊着的笸箩,闵青兰把鱼放在了桌子快步过来,声音透着欣喜的说道:“夏至,这一定是你的点子!你说我都在东屋溜达几天了,咋就没想到呢!” “是秀才弄得,我只动动嘴。”伸手从靠墙立着的柜子顶上摸下一个小包袱,苏夏至对脸上都是泪痕的娇娇一招手:“闺女,过来,你看这是什么?” “这么多啊!”包袱里摊着花花绿绿的好几只折叠着的纸灯笼和一小包蜡烛,娇娇看得眼睛都亮了。 “一个九个花色,舅母一样买了一个,够你提到正月的十五了,咱不怕烧,越烧日子越红火!” 这样的纸灯笼后世也是有的,在苏夏至还是夏夏的时候,小时候过年她最喜欢的就是这种。 每年都会缠着妈妈给她买好几个花色和样子的,挂满她的房间,然后点燃蜡烛,她会一个个的看着灯笼上绘制的那些图案,觉着那就是过年应该有的味道…… 这一世她已经不再是不谙世事的孩子,可她还是固执的买了这些灯笼回来,也许只是想在这被娇娇提在手中的摇曳的各色灯光里去回忆过去的一些影子吧。 “都坐下,吃饭。”看着饭菜已经上齐,闵岚笙笑着招呼她们几个上桌。 “是有人敲门吧?”苏夏至才一坐下,就隐隐约约地听到了敲门声。 “我去看看,你忙活了一天了,快坐下吧。”闵青兰伸手摸了一下摇篮里女儿垫着的戒子,觉着是干松的,才起身去开门。 “大姑姑!”院子里响起了高越急吼吼的声音:“您不用管,我自己拿了碗筷就过去……” “这小子!连年三十都不放过咱们!”苏夏至看了秀才一眼笑着说道:“吃饭弄得和赶场子似的。” 一家人加上高越热热闹闹的吃了一顿丰盛的年夜饭,三十守岁,又熬了后半夜才迷迷糊糊的睡去,转眼就是大年初一! 闵青兰在东屋张罗着给两个孩子都换了新衣,怀里抱着小的,跟在娇娇的身后出了屋:“走,给舅舅舅母拜年去!” 正屋里迎面墙边已经摆好了一张香案,闵父的牌位摆在上面,香案上还郑重其事地摆了几样贡品。 “往年过年家里只有我一个人,即便是祭祖也是草草的应付了。”闵岚笙见姐姐进来便点头:“我们先祭拜祖先,然后再给姐姐拜年。” 点起三根立香,闵岚笙双手捻着对着父亲的牌位拜了三拜,然后将香插进了香炉,后退几步一撩袍子跪了下去。 身后的苏夏至和闵青兰见状也跪在了他的身后。 “闵家的列祖列宗,父亲大人,不肖子孙岚笙携妻苏氏与姐姐一起祭拜诸位先人!祈愿闵氏先人护佑泽陂子孙,愿闵家世代绵延,子嗣不绝!” 闵家的这一场新年祭祖闵岚笙做的分外严肃。跪在地上对着他爹的牌位絮絮叨叨的将这一年发生的事情大抵都讲述了一遍。 这其中也包括了姐姐的和离以及他的娘子已经有了身孕这两件事。 闵青兰低着头不敢看看香案上写着父亲名字的牌位,自己的日子过成了这样,她觉得寒碜! 难得相公能一次说这么多话,苏夏至却没听进去一个字。只觉得跪在前面的秀才现在像个大脚婆婆似得说个没完!而且对着块木头说话有什么用呢? 盯着眼前闵岚笙那笔挺纤细的腰肢,又把目光移到了他的圆润挺翘的臀部,苏夏至脑子不受使唤地开起了小差,开始脑补相公光着屁股时候的发骚样子…… “娘子在笑什么?”眼前突然出现的一只纤细白皙的手掌把苏夏至霍然从美梦中惊醒,她愣愣地抬头望着闵岚笙说道:“啊?” 低头望着娘子扬起的小脸儿,秀才不着痕迹的一扬眉,先用手掌将她唇角边的口水擦去,然后才把她扶了起来:“跪久了,腿痛不痛?” 他不说还没事,被秀才这么一提醒,苏夏至立时觉得两条腿麻麻的不听使唤,尤其是膝盖部分生疼生疼的! 身子一晃悠,直接倒在了闵岚笙的怀里,吓得秀才赶紧搀着她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心里不住的自责:都怨我!明知道娘子有孕,还说了那么多话,她平时都是最厌烦这个动不动就下跪的! “哭什么啊?”才坐下的苏夏至一扭头看见闵青兰正站在新做的摇篮边上抹眼泪不禁有些奇怪,细想了一下,也没觉得刚才秀才说了是那么值得哭的话啊。 “没事,我就是听见岚笙方才的一番话有些感慨罢了。”闵青兰听见苏夏至的问话赶紧转了身子,拿出帕子擦了眼泪后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就是个眼窝子的浅的……” “嗯?”苏夏至皱了眉,低头看着正在给自己揉膝盖的秀才小声问道:“你都说了什么啊?居然把你姐姐都给说哭了。” 闵岚笙缓缓地站直了身子,然后用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清的声音说道:“为夫也很想知道刚才娘子在想些什么呢……” 正文 第282章 初二归宁(2) “啊?”苏夏至舌头有点打结,她刚才脑子里想的画面太过‘纯洁’,也不能说啊! “嘿嘿!嘿嘿!”贱笑了几声之后她才一张嘴,闵岚笙已经施施然地朝着门外走去:“行了,为夫晚上再听吧……” 看她这么一笑,秀才就知道她准是又要胡说八道了,那样的话他才懒得听呢。 大年初一天不亮就要放爆竹除旧迎新,因此从后半夜开始,山下村的爆竹声就开始此起彼伏的响着,摇篮里的小丫头被吓得死命的哭,闵青兰只好又抱起了她不停地在房间里溜达。 苏夏至给两个小丫头一人包了一个红包,穿越过来之后,她一下子变成了‘长辈’,现在也得给小娃娃们压岁钱了! 娇娇拿着红包高兴的不得了,给她娘看了看之后又给要了回来递给了苏夏至:“舅母,您帮我收着吧!” 孩子的话让苏夏至和闵青兰都是一怔,随即闵青兰酸酸的说道:“我这女儿是白养了,倒是和舅妈比跟娘还亲!” “嘿嘿!你还别说这话。”心里开心不已的苏夏至把娇娇抱到自己的膝上,从桌上的糖盒里拈了一颗糖给她放进口中,然后才对着闵青兰得瑟道:“现在两个闺女都姓闵,可不是要跟我亲么!” 一家人围在桌子随意的闲聊着,看着天快亮了,苏夏至去了厨房准备早饭。 早饭煮了饺子,但大家都没什么胃口,两碗饺子几个人才吃了半碗。苏夏至把剩下的饺子过了凉水从新换了一个碗盛着,也省的饺子粘在一起破了皮。 “要是高越在,这些准剩不下!”饭桌子上少了个最能吃的,瞅着剩饭就发愁的苏夏至自言自语道。 才把厨房里和正屋收拾利落,院门就被敲响,是街坊邻居们开始串门子拜年了! 山下村的街坊们来闵家拜了年,苏夏至也和秀才一起走东家串西家的去给大伙儿拜年,说着同样的吉祥话陪着同样的笑脸,在谁家都是稍坐坐就告辞,饶是如此,这一天也是匆匆忙忙地过去了。 初一一天,苏夏至被问到最多的就是关于作坊招工的事情,而她说的最多就是过了年要在村子里办个学堂。 前几天便已经和高婶子家的二儿子谈好了买他家那所宅院的事情,连价钱也说定了,随行就市,就按照当地的房屋宅院的价格,只等过了节到衙门去过了房屋的房契地契这事儿妥了。 用过了晚饭,闵青兰娘三个在正屋里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了东屋。 三十守岁都睡得晚,初一又起的早,几乎一夜没睡的苏夏至早就坐在桌子边哈欠连天了。 闵岚笙推门而入,看了张着大嘴打哈欠的娘子一眼,站在门口拍打着身上的雪花。 “又下雪了?”哈欠打多了眼泪都出来了,苏夏至揉了揉眼睛问道。 “嗯。”秀才轻应了一声,关了屋门上了门闩,端着油灯往屋里走。 “那咱睡觉吧……”苏夏至扶着桌子起了身,困倦无比的跟着他往屋里走。 “不忙。”秀才挑着门帘儿待娘子进了屋才放了手,他把油灯放在了小炕桌上,从后面抱住了走路摇摇晃晃的她轻飘飘的说道:“娘子好像还有事情没有和为夫说明白呢。” “嗯?什么事?”苏夏至正在犯困,脑子有点不好使,她实在是想不起来很有什么事没和他说明白的。 “为夫很想知道一早祭祖的时候娘子想什么想得入了神,居然流了口水都不知道……”秀才俯下头,在她的耳边幽幽地说道。 “那个……嘿嘿!嘿嘿!”苏夏至身子一僵,睡意顿消,她傻笑了几声之后闭了嘴,还是不能说。 “不急,我们进被窝慢慢说……”秀才伸臂将木头一样立在地上的女子拦腰抱了起来,轻轻地放在了炕上…… “秀才,你听我说!” “为夫听着呢。” “你怎么又脱我衣服!” “这样才能听得清楚些。” “放屁!聊天和脱衣服有关系么?” “那娘子可以不说话了。” “……” 接下来的时间里苏夏至果然说不了话了,只剩了哼哼。 屋外漫天的风雪,冬夜还长,屋内一室春光,有两个人伴着,总不会寂寞…… 运动过后睡了一夜好觉的苏夏至是被秀才从热被窝里掏出来的。 “娘子啊,今天可不能贪睡,为夫要陪你回门的。”他心情愉快地地在她耳边说道。 去年新年才过他迎娶的娘子过门,一年过去了,娘子把家里的日子过得完全变了样,也把他变成了眼里只有她一个女人的男人。 十二个月的时间并不长,一路走下来,闵岚笙想起她的时候心里只剩了甜蜜。 这是她出嫁后第一次过年回娘家,他要陪着她,让她风风光光的走这一次亲戚! 亲自挑了衣裙给娘子穿上,闵岚笙把她陪嫁的那个妆奁拿出来摆在了书案上。 “不至于吧!”洗漱回来的苏夏至一见那打开的妆奁便皱了眉:“咱就回趟杏花村,用得着这么折腾吗?” “往日自是不必,但今天是娘子嫁给为夫后的第一次归宁,当然要庄重些。”扶着她坐在了椅子上,闵岚笙散了她的头发,用木梳轻轻的梳理着:“攥着又多了些呢。” “可不是么!”最近沐浴洗头的时候苏夏至也觉着自己的头发多了不少,顶在脑袋上也有了些分量了:“终于不再做黄毛丫头了。” “哼!娘子早就不是丫头了!”秀才在她身后紧跟了一句。 正文 第283章 惊人消息(1) 这话说的!让人都没法接口了。 苏夏至眼睛瞟向面前的那面小铜镜,里面正显出秀才那张洋洋自得的笑脸…… “别拿了!这么多东西怎么提啊!” 被秀才打扮一新的苏夏至正愁眉苦脸的看着他:“我娘家现在的日子也是不错的,我们不必拿这么多东西的。” 下了一夜的雪,外面的路铁定不好走,苏夏至现在都有心不会门了,奈何古代的规矩死理太多,她也只好入乡随俗。 本想着轻装简行的也就是了,偏偏秀才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了,从西屋提出一堆礼品来,非要都带上才走! 苏夏至知道他这样也是为了自己在娘家有面子,可从上下村到杏花村还有老长的一段路呢,两人提着这几个筐子篮子的还不得累死! 她可不想成为第一个累死在归宁路上的穿越女。 商量来商量去,夫妻两个终于选定了几件礼品出了门,才开了院门就看见台阶下把式叔赶着他那辆修整一新的骡车满脸带笑的给他们拜年:“秀才,秀才家的,大吉大利啊!” “把式叔?”苏夏至小心翼翼的走下了落着积雪的台阶,望着那架加了车棚的骡车问道:“这才初二呢,您怎么过来啦?” “这几天路上不好走,想着你们今天就得回娘家,正好车也收拾好了,你们小两口赶紧上去吧,我送你们去!” 车把式为人老实厚道,不太会说话。自从那天吃杀猪菜的时候知道了秀才娘子有了身孕之后就留了心,最近连着下雪,他是特意赶过来接他们去杏花村的。 “稍等片刻!”见有了骡车坐,闵岚笙先对着车把式道了谢,然后又快步的折了回去,转眼间他又把苏夏至才收回去的那些不带的礼物都提了出来,一件不落的装上了车,然后才喜滋滋地扶着娘子上了车:“咱们走吧!” “真是……唉!”苏夏至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也只能由着他烧包。 苏家添了个小娃娃,把苏婶子和杨巧莲都累得够呛! 每天婆媳两个一起围着孩子转还忙得焦头烂额。 可就是这样也没见婆媳两个瘦下来,相反的倒是都见长了肉! 苏婶子见天瞅着大孙子都从心里往外透着美! 活了这么大岁数,守了这么多年的寡,现在她终于活出了舒心。 抱着沉甸甸的小奕子,再看着俊的像朵花儿似的姑爷一趟一趟地往院子里搬东西,苏婶子乐得合不拢嘴! 从此她心里更信服了一句话:女人生的好,不如嫁得好。 她那个傻闺女嫁了幸福贤婿后,被人家调教的已经比她这个当娘的都聪明了,而自己的儿媳妇也是,让大愣子狠揍了几顿之后现在也变了性子,知道了孝顺。 这都是她们嫁得好才有的好结果呢,苏婶子自以为是的想到。 “娘,我和夏至来给您老拜年啦!”把骡车里的东西摆了一院子,闵岚笙才扶着娘子走到岳母面前,一撩袍子跪了下去,恭恭敬敬的磕了头。 又磕头?! 苏夏至在心里哀嚎一声,只好也跪了下去。 只是她才跪了一半便被秀才拦住了:“娘,夏至才有了身孕,地上有雪,她这个头,我替她磕了!” “嗡!”院门外堵着看热闹的街坊邻居们先是眼热的看着闵秀才大包小包的往里提东西,接着又听到他亲口说了这个消息,大家立时叽叽喳喳的议论起来。 “苏婶子福气太好了,能有闵秀才这样的姑爷!” “看人家两口子是真好!带了那么多的礼,都是人家秀才一个人往院子里搬,舍不得让苏家二丫头动手呢。” “没听他说么,苏家丫头有喜了!” “哦哦,苏家这日子过得,越过越旺……” “闵秀才真是好本事,看给苏家丫头打扮的,大小姐一样!啧啧!瞅瞅她头上戴着簪子,一准儿是真金的……” 门外的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热闹,倒是苏家的人都围在了苏夏至的身边,看宝贝一样的看着她。 “真怀上了?”苏婶子围着闺女转了一圈,瞅着她还是前后一致细溜溜的小身子骨有点不太相信。 “嗯。”被这么多人看着,老娘还这么问她,苏夏至真想找条地缝钻进去!太难为情了啊…… “贤婿,好样的!”苏婶子笑着给了闵岚笙一巴掌:“娘还说傻丫那瘦不拉几的身子得养养才能怀上呢。成,还是你成!” “娘!您说什么呢!”苏夏至听着老娘说话又开始不着调起来,气得不知说啥好。 “娘,快看看妹妹和妹夫给你带了多少礼啊,这都是孝敬您的!”杨巧莲用手捂着嘴忍着笑,接过婆婆抱着的儿子,走近苏夏至低声说道:“咱娘就这样,妹妹你甭往心里去。我和你哥在屋里躺被窝里说话,咱娘在东屋还搭茬呢,你说羞不羞人!” “呵呵!”苏夏至呲牙一笑,心道:你和我哥能在一个被窝里老老实实的说话吗?一定是动静大了,娘听不下去了呢。 “妹夫,屋里坐。”打扮的体体面面的苏春来拉着秀才往正屋走:“你教教我写名字吧,头两天我媳妇教给我写过几遍。” 闵岚笙心里一动,望了苏夏至一眼,口中客套着说道:“那让嫂子教是一样的。” “不一样。”苏春来摇了头:“她教了我三天,我的名字三个字,光一个春子她就写了好几个模样的,我也闹不清到底那个是对的了。” “……”闵岚笙又看了苏夏至一眼,心想:这一定是和我家娘子一样,写的字都是缺胳膊少腿的。 正文 第284章 惊人消息(2) “那有什么关系的?”苏婶子走到堆在院子里的那些礼物旁边一样一样的看着,嘴里不忘说着儿子:“就大愣子事儿多!一个字而已,多一笔少一划的有什么关系,娘看着就都一样。” “呃!”最近家里忙苏夏至回娘家少了,这猛一回到最初生存的环境她还正有点不适应了! “哥,你想学什么字就赶紧让秀才都给写下来,以后你照着练就是了,别听咱娘的,多一笔少一笔的都是错字!” 苏春来拉着秀才进了屋,等到两个人都坐下了他才说道:“哎,妹夫,你还没给我拜年呢!” “啊?”屁股才挨了椅子的闵岚笙看着面无表情的大舅兄一愣神儿,随即起身对着他躬身施礼道:“舅兄,您新年吉祥!” “嗯。”苏春来起身还礼道:“妹夫,你也吉祥!” 两个男人正儿八经的拜年行礼,又规规矩矩的坐在了八仙桌的两头儿。 苏春来两只手掌按在大腿上,腰背挺直大马金刀的坐着,眼睛直直的看着院子里母亲,苏婶子正兴致勃勃的招呼邻居们进来围观姑爷带来的礼品。 他不说话闵岚笙也没话说,一时间两个人都沉默着。 闵岚笙挺怕和这个大舅兄独处,一来是对他那一脚记忆犹新,另一个是和他确实没啥可聊的。说深了,他不懂。说浅了,他依旧是不懂…… “哎,咱俩聊天你得说话啊,要两个人都说话才热闹。”苏春来是个木讷发浑的性子,可他喜欢热闹。现在妹妹和妹夫一来便引了一院子的人到家里来看热闹,娘高兴了,他也觉着高兴! 秀才心里一阵烦闷,暗道:我和你有什么可说的! “方才舅兄不是说要写几个字吗?不如拿来纸笔,我现在就写吧。”闵岚笙硬着头皮说道。 “对呀,你不是说教我写名字吗,怎么光坐着。”苏春来起身从炕被下面拿出一卷子纸来放到桌子上,又从柜子里拿了砚台和毛笔出来,一并递给了闵岚笙。 秀才知道大舅哥就这记性,若真是他说什么你都往心里去,那一准儿能活活被他气死! “嚯!”两指粗细的巨大毛笔拈在手里几乎攥不住,闵岚笙忍不住笑道:“这笔也太大了!用这个练字也不好使啊。” “你手小用小毛笔,我手大就要用这个。”苏春来认真地给妹夫解释道。 闵岚笙摇了头不置可否,也懒得把毛笔大小的问题和他多掰饬。研了满满的一砚池墨,把那个巨大的毛笔往墨汁里一蘸,眼看着半下子墨汁不见了! 执着沉甸甸的大毛笔闵岚笙又摇了摇头。 “你也不会?”苏春来把纸在大八仙桌上铺开,因为一直卷着收到炕被下面,纸张铺在桌子上也是不平整,边边角角的都翘了起来。 苏春来一看,拿起放在一边的茶壶和茶杯就把翘起来的地方压住了。 “……”用惯了镇纸的秀才望着‘镇’在上面的大茶壶咽了咽口水,继续保持沉默。 “有劳妹夫将我的名字写下来吧。就在这纸上就行。”苏春来脾气随混,但他却认为自己是一个有礼有节的大丈夫,因此平时说话也是很有礼貌的。 只是在闵岚笙的眼里,他这个大舅哥基本上都是在很有礼貌的犯浑! 用他自己脑子里有异于常人的思维来要求着别人。你还只能由着他。 毛笔太大,闵岚笙握着悬在纸上比划了几下才落了笔,悬着手腕子,只用笔尖在纸上写下了苏春来三个字。 苏春来背着手转到了秀才的一边,与他站在一起低头瞅着纸上墨迹未干的字迹随即点了点头:“有点像!” 秀才差点翻了白眼儿! 什么叫有点像啊?如果连苏春来这三个字他都不会写,这秀才当的也太勉强了。 “妹夫,你在这里再写一遍吧。”看了半晌之后,苏春来指着纸上的一处空白道。 “好。”闵岚笙从善如流,马上就在纸上又写了一遍他的名字。 苏春来把秀才往旁边扒拉了一下,自己趴在桌子上,摇头晃脑的看着纸上的字,最后他起了身,拍着秀才的肩膀夸奖道:“你写的好!两次写的都一样。不像我媳妇写的,写几遍,就是几个样子……” “……”闵岚笙握着笔无奈地点头:“这么说来岚笙写的确实说得过去,再过几天写,也还会是这个样子的……” “再写我儿子的名字,写这里……”通过比较,苏春来终于认可妹夫的几笔刷子,随即又提了新的要求。 那边儿子缠着姑爷写字,院子里苏婶子正笑眯眯的显摆姑爷闺女带来的礼物。 “大家都进院子来看吧,都堆在门口哪里看得清呢!”把围在外面看热闹的街坊请进了院子,苏婶子两手拢在棉袄的袖子里笑着说道:“这么多的好东西,我看着就高兴,你们都看着眼馋吧?” “要是你们看着都眼馋了,心里痒痒了,我就更高兴了!”她得意洋洋的说道。 “你听咱娘都说的啥!”已经和杨巧莲进了东屋的苏夏至一直支愣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就怕她娘嘴上没个把门的什么都说。 “咯咯!咯咯!”婆婆那大嗓门,杨巧莲自然是听到了她在院子里吵吵的声音,此时她只顾捂着嘴‘咯咯’地笑。 苏夏至抓着头皮看着她。 “咋了?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脏东西?”被小姑子看得有点发毛的杨巧莲赶紧回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不是。”苏夏至摇摇头:“我是奇怪怎么你养了鸡以后连笑声都像鸡叫了!” 正文 第285章 苦口婆心(1) “呸!”听出她语气中调笑的意味,杨巧莲不轻不重地在苏夏至肩上拍了一巴掌:“贫嘴!” “我哥怎么转了性子了?我在家的时候可从来没见他对识文断字感过兴趣,如今咋还写上字了?”院子里人多,因此苏夏至放低了声音说道。 “嗨,年前县衙里有个什么主簿大人来过一趟村子里,是来揭周里正家门上的封条的,还来几个衙差跟着,挺气派!” 苏夏至静静地听着,并不插嘴。 周里正家是犯罪被抄了家的,门上有官府盖了大印的封条,这个封条寻常人等是不能私自揭去的。如今这宅子已经被自己买了回来,赵主簿自然要把封条揭了才算手续完成。 “当时一个村子的人都跑出去看热闹,我和你哥也去了。你说那个主簿大人也不知道怎么了,竟在那里打听你哥哥呢,待到与你哥哥见了面,人家主簿大人别提多么的客气了,还拍着你哥哥的肩膀夸他很好!” “还问你哥哥会认字写字吗,最后还偷偷的嘱咐你哥哥一定要会写自己的名字。” 说起那天的事儿杨巧莲到今天也没弄明白,好端端的一村子人站在周里正家的门前,主簿大人咋就独独的和大愣子说了话。 凭着直觉,杨巧莲觉着这里面一定有事。 可现在都过了年了,也没什么事情发生,倒是自己的相公把主簿大人的话当了话,天天举着毛笔写写画画的,大有要做文人的趋势。 “哎,妹妹,周里正家的封条可是给去了,说明他家那房子院子已经出了手,我就琢磨啊,你说谁有那么多银子,能一下子把周家的那处宅子给买了呢。那可是有两个院子的大宅子啊!” 想到周家的两进院子前后两处宽敞的院子杨巧莲是一脸的向往。 苏夏至轻轻一笑,伸手抱起躺在炕上瞪着一双水葡萄似的眼睛胖小子,拿出一个红包给他塞进襁褓里:“姑姑给奕儿的压岁钱,好好留着啊,等你会走了自己拿着去买好吃的!” “哦……”小家伙听不懂姑姑说了什么,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啵’!忍不住在他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苏夏至举着孩子站了起来:“这孩子长大了一准儿好看,就这双眼睛瞅着就有精神!” 小姑子在夸自己的儿子,而且夸的真心实意,杨巧莲也爱听,只顾了咧着嘴笑,口中一个劲儿的说道:“还给他什么压岁钱啊,也不会花呢……” “闺女,娘先和你说啊,要是你这胎生了个小丫头,就和你个拉个亲家吧!”在院子里显摆了一圈,把街坊邻居都气走了的苏婶子一手提着一只篮子进了屋。 而且进屋就说苏夏至最不爱听的话:“你们这是姑表亲,亲上亲啊!” “屁!”苏夏至立时横了眼,对着她老娘说道:“孩子才多大啊,您就开始给找媳妇了,再说了,我这胎是男的!您要让奕儿和我儿子搞基吗?” “搞鸡?搞鸡干嘛?”苏婶子被闺女的话说糊涂了。 苏夏至抱着孩子转向杨巧莲,决定不和老娘掰饬这姑表亲的问题了,反正孩子们还小,有些事等到了时候再说也不迟。 “嫂子,你刚才不是问谁买了周家的宅子么?” “是啊,妹妹知道?”杨巧莲仰着头望着她。 “周家的宅子被我买了,而且不只是那所宅院,连带周家在杏花村所有的田地也都被我买了。”苏夏至平静的说道。 从苏夏至口中说的话太过震撼,以至于让苏婶子和杨巧莲一起没了话,都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瞪着她。 “妹妹?” “闺女?” 长久的静默之后,杨巧莲和苏婶子几乎是同时开了口,在叫了苏夏至一声之后又同时闭了嘴,两个人对视了一眼。似乎还是觉得她的话太不可思议! “你们没有听错,周里正家原来的宅子和田地现在都姓了闵!年前官府处理这些田产地契的时候我就一起给买了。” “哈哈!好!”苏婶子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两声,及至笑过之后她自己也有点莫名其妙:“我笑什么?” “没啥,您是听到杏花村大财主周庆的产业归了您闺女,现在有点不能相信罢了。”苏夏至平静地说道。 苏婶子点点头,直挺挺地走到炕边上,一手支着身子坐了下去,还是有点缓不过神来。 傻丫说她把周里正的产业都买了,那不就是说现在杏花村,不,左近几个村子里最大的财主就是她了?! 这个结果让苏婶子一时很难接受,她总觉得这消息不像真的。 “这得多少银子啊!”愣了半天的杨巧莲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来。 “小奕子,叫姑姑!”苏夏至低了头脑门顶着小娃娃的脑门,闻着他身上散发的一股股奶味,心里忽然一柔:“到了年底,我也该能抱上自己的宝宝了……” 见小姑子一味的只顾着逗弄儿子,杨巧莲才醒过闷来,意识到自己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了。 她心里暗暗的盘算了一下,粗略估计着要把周家给包圆了也得有个近千两的银子,想到这里,杨巧莲不由自主的吸了口凉气:“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啊?” “不是,这么多地,你怎么种啊?”先前的一句话又是犯了忌讳,哪有张嘴问人家银子来路的道理的? 幸而话一出口杨巧莲已经从最初的惊愕中恢复了理智,赶紧问了个很关键的问题。 “让我哥种。”这回苏夏至可算是从孩子的脸上把视线移了过来,她看着杨巧莲说道:“换句话说,就是让我哥帮我管着这些地,咱们请人来种。” 正文 第286章 苦口婆心(2) 乍一听这话杨巧莲心里一喜,周家大片的土地都是村里最好的,谁不眼馋?如今小姑子想把这些地都托付给大愣子管着,也是只信家里人。 可把小姑子的话细细的一琢磨,杨巧莲听出了问题:“请人来种?不佃出去吗?” “不佃出去。”苏夏至把苏奕递给了一直不错眼珠瞪着自己的老娘,然后也坐在了炕边上:“佃出去,人家要种什么咱管不了,只能到秋上收了租子就是了。” “但今年开春我想把我哥留的那些辣椒籽都种上,所以咱只能请人来帮工,那样咱们才能想种啥种啥。” “是这么个理儿。”杨巧莲点点头。 “我说那个什么主簿大人就相中了我们大愣子呢,原来是妹妹买了那些地……” “这算是明白过来了!”苏夏至对上杨巧莲的眼睛说道:“嫂子,你说我哥那脾气的能做里正么?” “里正?原来这样。”杨巧莲自言自语道。 “我也是猜的,周里正一被流放,附近几个村子就少了个里正。我虽然现在攥着大把的地契,可毕竟是个妇道人家,秀才也马上就要进京赶考了,嫂子你说咱家还能让谁担着?” “那咱家就只有大愣子能担当里正之职了。”这回连苏婶子都听明白了。 “大愣子也是里正了?苏里正!呵呵!”她笑逐颜开的说道。 “娘!”苏夏至皱着眉对苏婶子说道:“我哥不能担这个职位!你也千万别在外面说这些!” “为什么?他周家能当里正,我苏家就不能当了?”苏婶子不明就里,觉得女儿不懂事。 当里正多好,里正是村子里最大的‘官’了,以后苏家要多神气就多神气,看谁还敢欺负我们! “嫂子,这里正的职位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是要担责任的。一个里正最少要管辖着上百户的人家,你想想,我们自己过日子天天都多少事情了?更何况这几百户人家呢?” “不止如此,里正每年还要想着户牒,赋役,设置农桑等等的繁杂事物,就这些,我哥能做么?就算有你帮衬着,你自问有这个能力做到毫无疏漏吗?” “这不是我们自己小门小户的日子,这是在掌管着几百户人家的生活,稍一失误便是大罪!” “远的不说,咱就说说前段被抄家的周里正吧,他就是因为贩卖了假黄历而被官府定了罪的,我哥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怎么能胜任里正之职?你们就不怕他一时糊涂把苏家也坑了吗?那可是一家子都要掉脑袋的!” 苏夏至洋洋洒洒的一番言论终于彻底浇灭了苏婶子脑袋里洋洋得意的小火苗,也让没把这事太放在心上的杨巧莲上了心。 和虚荣心比较起来,还是留着脑袋吃饭比较靠谱! “那怎么办啊?”这时候苏婶子也知道了轻重,她一抬屁股往闺女身边挪了挪小声儿问道:“若是官府指派下来,就让你哥去接任可如何是好?” “好办。”苏夏至轻声说道:“实话实说,就让我哥告诉衙门的人,他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干不了这个差使!” “嗯。今儿晚上我和你哥好好说说,就让他说个瞎话就成了。”杨巧莲接口道。 “呵呵,还是让我哥说实话吧,他确实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这个,装不来的!” “哈哈!谁说不是呢?当初啊,那个主簿大人夸了他几句,大愣子就上了心,天天逼着我教他写字,可……呵呵……” 杨巧莲不好意思的笑道:“我也识不得几个字,真是赶鸭子上架难为人了……” “哎呦!”苏婶子惊呼一声赶紧把怀里的大孙子放到了炕上:“这个坏种!怎么奶奶一摸******就尿呢!看看尿的我这一手……” 在苏家待到快晌午,苏夏至又反复嘱咐了苏婶子和杨巧莲,让她们务必管好了嘴,千万把消息泄露出去。 初九秀才就要离家进京了,中间的这几天时光,苏夏至不想让任何人任何事情来打扰他们…… 她要安安静静的陪着秀才。 尽管如此,时间还是飞快的流逝着,不知不觉间已经到了初八。 一早起来,苏夏至就扎进了厨房开始忙活,她得给秀才和高越准备路上的吃食了。 辣白菜细细的切了丝,用一个广口的小酒坛装了,上面封了几层油纸。 又把提前酱好的肘子切了薄薄的片包了一大包。 一荤一素,路上也够吃几天了。 想了想,苏夏至又盛了两瓢白面,用落开的水烫了,和了一块烫面团,醒好之后,开始一张一张的烙鸡蛋饼。 这样烫过的面团烙出的饼虽然比冷水和面做出的烙饼黑一些,但它有个好处,那就是放个三四天再吃也是松软的,不会硬的咬不动! “娘子,可以了。”不知何时进了厨房的闵岚笙望着笸箩里摞得高高的一沓子鸡蛋饼心里一阵难受,他从身后抱住了她,像往常一样,把尖尖的下巴放在她的肩上轻声说道:“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要照顾好自己。” “嗯。”苏夏至用力把手里的擀面杖在面团上推开,将面皮子擀大了些。 “你是女人,做事要适可而止,千万不要累坏了身子。”他继续说道。 “嗯。”耳边听着他的呢喃,鼻间闻着他的气息,苏夏至眼睛涩涩的,突然好想哭…… “为夫一去要到入了夏才能回来,今年就不能陪娘子去买牡丹花了。”去年在拔了那一院子的苦蒿之后,他曾经允了她的,开了春要陪她去买牡丹,他们要在自己的家里种上一院子的春色无边……只是,他要食言了。 正文 第287章 初次离别(1) “没关系,我们明年再去,今年我就在院子里种韭菜,等韭菜长长了的时候,你就该回来了。” “呵呵!”一说到韭菜,两个人心有灵犀的都想到了炕上,俱是面上一红,秀才用腹部蹭着她的后腰轻轻地说道:“你个不要脸的……” 苏夏至低了头,一滴泪水落到了案板上,在面粉里砸出一个浅坑,她舍不得,舍不得与他分开…… “娘子!”听到她喉中哽咽的秀才慢慢地将娘子瘦小的身子拧了过来,然后紧紧的拥进了自己的怀里,他低着头在她泪眼婆娑的眼睛上胡乱的亲吻着:“你不要哭啊,你一哭为夫心里就不是滋味……” “我答应你,我们就分开这一次,以后不管到哪里都再不分开……你不要哭……不要哭……” “我不去了!”娘子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串串的从眼帘中滑落,流的秀才的心都碎了! 他忽然的深吸一口气之后,扳着苏夏至的小脸儿重重的吻到了她的唇上:“谁爱笑就笑话我吧……我就是离不开我的娘子……” 他含混不清的说道。 “哎呦!”轻呼一声之后,眼神迷蒙的秀才突然停止了动作,然后睁了眼,与她鼻子对着鼻子,嘴唇挨着嘴唇地看着娘子,说不出话了! 苏夏至咬住了他,而且咬得很重! 在对视了片刻之后,苏夏至松开了自己的牙齿,轻轻地,温柔的吮****舌尖上溢出的血珠,然后放开了他:“咱就这点出息吗?” 被娘子说的俏脸一红,闵岚笙侧了头开始耍赖,吐着舌头小狗儿一样的只喊疼:“我疼……我疼……” 苏夏至仰着头看他挺大一个人又在撒娇,忍不住笑了,凑过去在他吐出来的粉舌上吻了一下,哄到:“好啦,不疼了吧?” 秀才砸吧砸吧滋味,又把舌尖吐了出来,媚眼如丝娇滴滴的说道:“还疼呢……” 苏夏至这回没客气,上去就咬了一口,然后再问:“怎么样?” “好啦,好啦,一点都不疼了!”秀才倒吸着冷气幽怨地说道。 “哼,贱!”苏夏至瞅着他小声说道。 “呵呵!”闵岚笙贴近她,再次把她揽进了怀里:“真舍不得你啊……” “我也舍不得你。”苏夏至平静的承认,她也和他一样,面对分别的时候都是痛苦的。 于是夫妻两个都不想说话,只紧紧的抱着,直到闻见了锅里传来的阵焦糊的味道才分开。 烫面饼糊了,而且糊的一塌糊涂! “好了,明儿你踏踏实实地去赶考,路上照顾好自己,带的银票我都给你缝到了里衣的口袋里,该花就花,别苦着自己,我还能挣!”苏夏至把锅里黑乎乎的一团东西拿了出来直接丢了,口中开始碎碎叨叨地嘱咐起就要出远门的丈夫。 “嗯。”秀才抿嘴一笑,面上老实地听着,心里却在嘀咕:这女人,说的我好像是吃软饭的小白脸儿一样……不过,我虽然不会吃软饭,但是吃吃娘子的豆腐还是可以的! “真是乖孩子!”见他那么听话的应了,苏夏至伸出爪子去拍了拍秀才白皙水嫩的脸颊,立马给人家拍了一脸黑! “呦!忘了!”做了错事的她一吐舌头,回手看了看自己拿了糊饼后黑乎乎的右手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赶紧打盆水洗了吧,瞅瞅你,花脸猫似的!” 闵岚笙抬头望天,然后笑眯眯的走近她…… “干什么你!”意识到危险靠近的苏夏至被相公捞进了怀里,秀才垂下头只把脏了一侧脸颊在她的脸蛋上蹭来蹭去:“这下都是花脸猫啦……” “小心眼儿!”好不容易从他的手里逃出生天,苏夏至气喘吁吁的一面恶狠狠瞪着秀才,一面骂道:“一点亏都不能吃!” 秀才笑着走了出去,不多会儿功夫端回一盆热水来放到地上,拉着苏夏至去洗脸:“娘子,为夫好不好?连洗脸水都给娘子端呢。” 瞪了他一眼后,接过秀才手里的布巾擦干脸上的水份,苏夏至烧上火继续烙饼,觉着方才沉重的心情竟舒缓了许多。 他不过是出门几个月而已,早晚都得回来的,何必弄得凄凄惨惨的呢…… 于是心大的吓人的苏夏至和心眼儿小的的吓人的闵岚笙都恢复了常态,又安安静静的各人去做各人的事情。 用了晚饭,沐浴过后的苏夏至又一次把摆在桌上的检查了四五遍的大包袱打开,拿着一张写了要带的物品的纸张,一样一样的核对着…… “可以了,不是查了几遍了么。”随后进了屋的闵岚笙一头乌黑的墨发犹自滴着水滴,染得他里衣的腰身上湿了一片。 “你怎么又这样跑过来?才洗了澡再着了凉!”苏夏至赶紧把搭在椅背上的袍子递给他:“快穿上。” “不穿了,就要安歇了。”才洗了澡,屋里烧着火炕又很暖和,秀才接了袍子径自进了里屋。 “行了!”细细的检查一遍之后,苏夏至总算是放了心。把包袱皮系结实又提了提,她才端着油灯准备回屋睡觉。 秀才背身躺在床里,乌黑的墨发铺了一枕头,面朝着墙壁,似乎是睡着了。 自从知道她怀孕之后,一直睡在外面的闵岚笙就自觉地睡到了里面,方便娘子夜里起来的时候下炕方便。 苏夏至望着他的背影出了会神,随即吹熄油灯,轻手轻脚的脱了自己的衣裙,掀开大被慢慢地躺了下去。 她没有躺在枕头上,而是直接落在了秀才光洁手臂上。 “吵了你?快睡吧,明儿一早就得起来。”以为是自己的动作吵醒了他,苏夏至带着歉意说道。 正文 第288章 初次离别(2) “我根本没有睡,一直在等你……”秀才的身子在大被中翻了个身,整个贴了过来,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身上:“娘子……” 贴在自己身上的那个人是完全****的,口中勾魂似的轻唤着‘娘子’……那意图真是再明显不过。 苏夏至不说话,直转身与他面对面的躺好,伸手拉起他的手软的手掌轻轻地放在了自己衣襟的带子上…… 鸡还没叫的时候苏夏至便起了身,把秀才出门穿的衣服摆在炕上,并未叫醒他。 昨夜由着他的性子折腾到后半夜,两个人都有点疯狂,已经忘了肚子里那个孩子的存在。 事毕,情潮褪后夫妻两才想起了害怕,好在除了身体的疲倦以外,苏夏至倒是没有别的不适。 揉着酸痛的老腰和同样酸痛的大腿,她悄没声息的进了厨房。 古人事儿多老理儿多,出门要挑个黄道吉日,就连出门的吃食也是有讲究的,说是:送行的饺子接风的面! 秀才这次是要出远门,初二回娘家的时候苏婶子特意嘱咐了闺女:“幸福贤婿出门前一定要在家吃了饺子走,那样出门在外才会一直顺顺利利的呢!” 苏夏至把老娘的话上了心,昨晚上就准备了饺子馅和好了饺子面,早上倒是省了不少事。 醒了一宿的面团滋润有劲,苏夏至熟练的搓条,下剂子,按扁,擀皮……待擀了二三十个饺子皮之后,她再包了饺子整齐的码在篦子上。 天蒙蒙亮的时候,秀才穿戴一新的出了屋,厨房里两篦子的饺子已经包好,锅里的水已经小开,就等着下过了。 不大会儿功夫高越也提着个不大的包袱兴冲冲的进了院子,好久没有出远门了,这孩子脸上都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又把路上该注意的事情嘱咐了他一遍,苏夏至郑重其事的说道:“高越,我可把秀才交给你了!” “放心吧嫂子!过不了几个月,我就把秀才哥好好地给您带回来!”猪肉白菜馅的饺子真好吃,高越一边回着话,一边一口一个的往嘴里塞着饺子,他要多吃点,否则路上风采露宿的,哪儿也吃不到嫂子这样的手艺呢! “那……我走了。”再回头往院子里细细的看了一遍,闵岚笙的目光最后落到了苏夏至的脸上,他目光柔和地点了头,该说的都说了,以后就是各自珍重,总是还有再见的那天。 “嗯。”苏夏至领着娇娇走了过去:“我送你上车。” 把式叔的骡车早早地就停在了闵家的门口,高越已经把秀才随身带着的那个大包袱给放在了上面。 院门打开,台阶下站了很多人,都是山下村来给秀才送行的街坊。 “这回大伙把坑刨在哪里了?”故作轻松的苏夏至下了台阶,左看右看着。 “嗐!秀才家的,瞅你说的,那事儿咱是肯定不会再干了!”高婶子红着脸笑道。 苏夏至一句话让大伙儿都笑了起来,也冲淡了送别的那种淡淡的忧伤…… 闵岚笙脸上表情轻松的对着大伙深深一揖道了谢,随即特意走到高仲武夫妇面前又行了礼:“我这一去,还望婶子对我家娘子多多照拂,万不可由着她累坏了自己!” “哎,婶子知道。”秀才一开口,让高婶子鼻子一酸落了泪,她赶紧扭了身子用衣袖擦了泪水,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走吧,路上小心!”高仲武接了话茬,扶着秀才上了骡车:“家里有我们这些街坊呢,你就好好的考,什么都不用惦记!” “是啊,秀才,家里有我们呢,你不用挂心……” 远亲不如近邻,此时围着送行的街坊们也纷纷的走过来与车里的秀才道别,并说着安慰他的话。 苏夏至被挤在了人群的外面,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把式叔清喝一声之后,架着骡车稳稳地驶出了村子…… 人群散去,骡车也不见了影子,秀才这次是真的走了。 楞柯柯的站在台阶上的苏夏至才回了神:以后家里就剩了自己了。 “舅母。”娇娇一直拉着她的手没有松开过:“舅舅出门了,还有娇娇,娘亲,妹妹会陪着您的。” 孩子的话让苏夏至心里一暖,才空下去的心又活了起来,她弯腰在娇娇冻的红扑扑的小脸上亲了一下,余光瞥见眼角带着泪痕的闵青兰,她用轻松的语气说道:“都回去吧,你们都好好的,这样等秀才回来的时候我才好交差呢,别说我欺负了你们娘几个。” “妹妹。” “傻丫。” 两声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夏至赶紧起身转身看去:“娘?嫂子?你们怎么想着过来啦?” 苏家和闵家离着不算太远,但平时除了苏春来隔几日过来送回鸡蛋,苏婶子和杨巧莲是极少过来走动的。 如今一看苏家竟都到了自家门口苏夏至觉得很奇怪:“是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杨巧莲怕她着急赶紧解释道:“今儿妹夫不是要进京赶考吗,娘就说要送送他,结果一早我们就出了门,顺着大道往这边走,走到树林子那块儿就遇到了妹夫的车,和他说了几句话。左不过离村子也不远了,我们就一起过来看看你。” “婶子,还没给您拜年呢!”闵青兰见到苏婶子,赶紧擦了泪迎了下来,给她行了礼,并招呼娇娇道:“赶紧给姥姥磕头……” 两家人在家门口一阵子寒暄过后,苏夏至扶着老娘上了台阶:“娘,我们的房子盖好后您和嫂子还没来过呢,正好这次出来了,就在这里住几天再回去吧!” “住下可不行,咱家那些鸡离不开我。”苏婶子笑呵呵的说道。 正文 第289章 忽略的亲情 “让我哥自己回去喂鸡,您和嫂子住下不就行了?”苏夏至继续劝道。 “那也不行,你哥离不开你嫂子……”苏婶子又说了大实话。 “娘!”还没进门的杨巧莲立时被臊了个大红脸。 闵岚笙前脚刚走,苏家一大家子人就登了门。 两家人凑在了一起,女人多男人少,嘁嘁喳喳的你一言我一语的,才清净下来的院子又活络起来! 苏夏至从来没像今天这样觉着还是一大家子人好! 苏婶子进了院子没进正屋,看稀罕似的在闺女家里挨屋看了一遍,又去后院看了茅房和浴房,最后她站在宽敞的厨房里两口灶台前叹了口气:“唉!真没想到我闺女能把日子过成这样!” 从来到古代睁开眼活过来之后,苏婶子从未夸过她一句,如今能说出这么一番感慨,苏夏至也就自认是老娘对自己的褒奖了! 带着一分小小的得意,把老娘和抱着孩子与闵青兰闲聊的杨巧莲让进了屋,苏夏至拿了茶壶去泡茶。 苏婶子屋里屋外的审视一遍之后,脱了鞋自己坐到了里屋的炕头上,伸手在屁股底下烧的温热的抗上摸来摸去又是一声长叹:“唉!这娘就放心了……” “我什么时候让您不放心过啊?”苏夏至端着一只托盘进了里屋,把小炕桌拖到了苏婶子身边,将托盘放了上去。 “娘,喝茶吧,糖茶。”旧时岳母是轻易不登女婿的家门的,因此偶尔来一次也是贵客。 苏夏至就是依着当地的风俗,沏了糖茶给老娘。 “都坐啊!”招呼着嫂子也上了炕,苏夏至从她怀里把肉墩墩的小奕子接了过来。 孩子一到自己的怀里,苏夏至就觉着他又重了:“嫂子你这是咋喂的,这孩子都沉得快抱不动了!” “你是猛一抱他不习惯,我和娘天天抱着他就不觉得他长得快。”杨巧莲一边和小姑子说着话一边四下打量着,最后也感慨道:“妹妹你这日子是过好了啊,我看咱这两村子的人家,谁家也比不上你家了!” “有啥可比的,个人过个人的日子呗。”苏夏至说着话把襁褓放在了炕上,伸手小心的解开上面蒙着孩子小脸的被子角,意外的发现里面包着的孩子竟是醒着的,小家伙一看见她就开始哼哼唧唧的说起了‘话’,只可惜苏夏至一句听不懂! “呀,你可真乖啊!”三把两把解开了他身上捆着的棉被,把小家伙儿从襁褓里抱了起来,一股热乎乎的尿骚味马上扑面而来,苏夏至只觉得右手托着的小屁股湿哒哒的。 “快放下,留神他鸟你一身!”杨巧莲赶紧下了炕,到外屋那里他们随身带来的小包袱,从里面拿出一块折好的尿戒子,把儿子尿湿的那块给换了下来。 “这小子坏着呢!一把尿就打挺,专往人身上尿!”苏婶子捧着闺女给沏的糖茶吸溜吸溜地喝着,眼睛笑眯眯的瞅着自己带着虎头帽的大孙子,怎么看怎么稀罕! 闵青兰从东屋也抱了自己的小闺女过来,并排着与才收拾利落的小奕子放在一起,几个女人立时都把脑袋伸了过来,饶有兴味地在两个孩子的脸上扫来扫去做着比较。 “小丫头越长越俊!你们闵家的人大了生的都错不了。”杨巧莲在看到这个自己也喂了个把月的孩子的时候也是满心的温柔,不自觉的把她也当做了自己的孩子看。 “苏奕也好看,这孩子浓眉大眼的,瞅着就虎实!”人家夸了自己的闺女,闵青兰听了也高兴,自然也少不了去夸赞小小子几句。 “前段日子在婶子家住着,我们母女没少给您添麻烦,大过节的也没去看看您,实在是失礼!”闵青兰说着话拿出一张银票来双手捧着递给苏婶子:“婶子您拿着,这是我孝敬您的,您看自己缺啥就添点啥吧!” 她和周存孝和离的时候在苏家住了段日子,那时候周里正家还没有被抄家,苏家肯收留她们母女实是担了很大的风险的,就凭这个,闵青兰也念苏家一辈子的好。 因此这次苏婶子一来看闺女,她就赶紧回屋去取了银票过来,实心实意的希望苏婶子能收下。 那样她心里也还舒坦些。 苏夏至与杨巧莲对视了一眼,都没有搭茬,这事儿是闵青兰这个做晚辈的与苏婶子之间的事儿,虽然苏夏至并不希望老娘收了这银票,但现在她也只能看着,若是插嘴的话就是在外人面前对自己母亲的不尊重了! “这是啥?”苏婶子活到这么大岁数,见过十两一锭的银子可没见过一两一张的银票。 从闵青兰的手里接过银票来正反两面都看了一遍,苏婶子抬头问闺女:“傻丫,这个是啥?” “是银票,值一两银子的银票。”苏夏至指着银票上的文字给母亲解释道。 点点头,苏婶子把那张银票折好放在乐乐的襁褓里,然后抱起孩子说道:“他大姑啊,婶子现在家里日子过得可好了,什么都不缺。” “就是幸福贤婿前几天给我拜年的时候还孝敬了我一个银锞子呢!”一说到自己的姑爷,苏婶子是一百个满意,脸上都是掩饰不住的笑意。 “你在婶子家住着,那因为咱们是亲戚,你是个小辈儿的,婶子不能眼瞅着你有了难处不伸手。” “这银票啊,婶子不要,就当给小丫头压岁钱了!” “那可不行!”闵青兰赶紧伸手要把那张银票从孩子的襁褓中拿出来。 苏婶子一扭身子避开了她的手,接着说道:“你先别抢,听婶子说完。” “嗳。”闵青兰赶紧住了手,规规矩矩滴地站在了炕边上,等着听苏婶子说话。 正文 第290章 解决之道(1) “咱女人一辈子活的不容易,你也是当娘的人了,婶子这话一说你就明白,我闺女生下来就傻,十几岁了也没明白过……” 说到这里苏婶子自己也是一阵糊涂,傻丫原来一直是傻乎乎的,吃饭连饥饱都不懂,现在的闺女还算是个傻子么? “不管怎么说吧,婶子知道你是看不上她的,觉着我家傻丫配不上你家识文断字的岚笙。” “婶子,您快别说这话了,那时候是我见识短,才会和夏至闹成那样……”一听苏婶子提起了旧事,闵青兰更觉得的惭愧,一时间思前想后的,她满脑子都是自己过去的所作所为,为了她和周存孝手头宽裕点儿,月月都去贪弟弟的那点儿廪膳费……真是越想越不堪! “是啊,旧事儿咱都不提了。可有一样儿,婶子得和你说说,以后和傻丫别老拧吧着,她现在是你闵家的人,我这个当娘的管不了太多,倒是你这个当大姑子的要多担待了!” “婶子,我知道了!”闵青兰被苏婶子的一番话说得无地自容,只能红着脸垂着头应了。 “娘……”苏夏至一直静静地听着这一世她生身母亲说的话,泪水慢慢地盈满了眼眶。 从来到这个世上的那一刻起,她便认为自己是一个孤魂野鬼,娘不疼哥哥不爱的…… 乃至后来她口上虽然叫着他们‘娘’‘哥哥’,可到底没动过几分真心。 只是本能的维持着彼此之间的那么一点点联系。 曾经以为,他们这样的人,几辈近亲成家,人早就淡漠的忘了血脉亲情。 孤独惯了的人,总是分外的渴望温暖。 所以苏夏至在大大咧咧的性格下面隐藏着一颗分外纤细的心! 那是她作为女子最为柔软的一部分,她把它小心的藏好,从不展现在外人面前。 直到她遇到了秀才,然后凭着一股傻×似的热情拼了老命的去追逐,那时,她都不懂自己为何会如此执着的去做这件事。 现在她明白了! 原来,她一直都害怕孤独,害怕寒冷! 原来,被她隐藏的最深的那部分柔软才是最初的苏夏至! 原来,她一直都在渴望着温暖…… 因为对感情的执着,她收获了闵岚笙全部的热情。 因为骨子里的善良慈悲,她同样收获了母亲的亲情与哥哥的爱护,他们都是她这一世割不断的血脉至亲! 日子是过出来的,人心是暖出来的。 如今的日子,如今的丈夫,如今的母亲和哥哥……她还求什么呢? 苏夏至走过去,用力的抱住了老娘的肩膀,像个小孩子一样把头靠在娘的后背上轻轻地叫道:“娘……”声音哽咽。 苏婶子被闺女这么一抱,只觉的后背上跟趴了一只狗熊似的,弄得她浑身的不自在! 自从老头子去世以后,她有多久没和人这么亲近的呆过了?过了一会儿,见闺女还没有起来的意思,苏婶子摇晃了一下身子,回头对着她说道:“闺女,快做饭去吧,今儿为了给幸福贤婿送行,我们都没吃早饭呢,娘都饿的前心贴后背了……真背不动你了!” “……”一腔温柔的趴在老娘背上撒娇的苏夏至被苏婶子搂头盖脸地泼了一盆子冷水,算是彻底醒了。在杨巧莲和闵青兰止不住的笑声里,她面无表情的滚去了厨房做饭,觉着自己的感情是用错了地方,完全对牛弹了琴! 过了晌午,把式叔回来送信,告诉苏夏至闵岚笙已经坐上管府里派的走长途的马车进了京,同行的还有几名一起赶考的举子,让她不必担心。 苏婶子在闺女家里待了半天,终是放不下家里的一百多只鸡,又准备离去。 把这一家老老小小的安排上了把式叔的骡车,苏夏至看着车子再次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倒是没了早晨秀才离开时的失落。 用手轻轻的按在了自己的肚子上,苏夏至想感受下孩子的存在,哪知她才一愣神,六婶子就大呼小叫的跑了过来:“秀才家的,你这是咋了?是身子不舒服吗?婶子扶你进去吧……” “呵呵,没事!”苏夏至对着六婶子咧嘴一笑,扶着她的手臂往台阶下走去:“咱到学堂的院子去看看,我觉着那厨房还得盘个灶才行。” 你来我往,这就是日子,感慨多了就是自己给自己找累,苏夏至对自己说:还是该干嘛干嘛吧…… 从菩提庵请回《普门品》,小厮和安逸就开始没日没夜的抄写,除了年三十晚上两个人一起包了顿羊肉馅的饺子,平日吃饭都是简简单单的煮一个菜再蒸几个杂粮饼子。 苏夏至虽然又给了小厮一两银子,但主子现在的身子只能靠吃药调理着,所以尽管手里有钱,小厮也是绞尽脑汁地算计着省钱。 节前他给主子添置了一件缎面的棉袍子。 那几天连着下雪,他们两个又买不起太多的柴火,屋里连个火盆也没有,小厮怕把主子给冻出病来,便咬牙给他加了一件棉衣。 就为这事儿安逸和他发上了脾气,足足的闹了一天,人和疯子一样的,让小厮又急又气又心疼! 因为单单只给自己买了棉衣,安逸是死活不肯穿,逼着小厮自己穿上,要么就再买一件。 小厮舍不得把钱花在自己身上,只能哄着他好歹穿了袍子。 哪知主子是犯了疯病了,非但不穿上那件袍子,还开始脱身上穿的衣衫,并哆嗦着问他:“你到底听不听爷的话了?是不是现在你归了闵家爷就管不了你了!” 看着只穿着里衣的主子一边说话一边直抹清鼻涕,小厮心里都快急死了,再听见他混不讲理的话,小厮心里也气他不懂事,因此说话也重了些:“爷都知道我现在是归了闵家了,就别再说这话,现在身子是您自己的,您要糟践谁拦得住!” 正文 第291章 解决之道(2) “好,守诚,你行!爷管不了你了是吧?那爷也不用你管!” 小厮的话刺得安逸心疼!他自问自己是个薄情寡性没心没肺的种,活到现在,除了在闵岚笙身上犯过痴他还没对任何事情上过心。 如今他是真对小厮动了情,他喜欢守诚,喜欢到愿意为他做一切,可偏偏那个东西就不领情! 安逸越想越气,再看着小厮对自己板起的面孔,他身子不受控制的哆嗦着,不是冷,是气得! 一双狭长的凤目眯缝起来成了一条线,安逸微扬的头,从眼缝里死死的盯着小厮,一双瘦的见骨的手掌利利落落地把自己扒了个精光,赤条条的抬腿就往门外走。 小厮先是被他的异乎寻常的动作给骇得直了眼,随即才惊觉他要是这么光着屁股跑到外面的冰天雪地里,非得给活活冻死! “安逸,你疯了!”小厮倒退着走到门口,回手将门闩拴好,然后用自己的身子往门前一堵对着他喝道:“不许出去!”情急之间竟直呼了他的名字。 “让开!”安逸轻易不发脾气,出了安府的这段时日他与小厮相依为命,平日的生活都是小厮尽心尽力的在照顾着他,他感恩戴德,对小厮是又敬又爱,哪里舍得和他发火? 今儿看着他对自己大呼小叫的真是翅膀硬了,连自己话里的好赖都分不出,因此安逸是发了邪火。 “不让!你有本事就把我打死,否则我是不会放你出去的!”好不容易把这个半死不活的东西给救活了,现在为了一件棉袍子,他竟摆出了和自己拼命的架势,小厮也伤了心,横眉立目的与主子拉来了要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呵呵!”安逸轻声笑了笑,细长的一双大眼眯成一条缝,眼里精光一闪像只见到了猎物的狐狸精! 看得气势汹汹的小厮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心里的火立时被浇下去一半,他有点怕了…… 他咧嘴一笑:“爷不打死你……” 说完他张开双臂就朝着小厮扑了过去:“门儿是你关的,不是拦着爷吗,那咱就战一场吧,看谁站着走出这个屋!” 本来就是为了让他穿上件棉袍子,话赶话说的主仆两个开了战! 安逸一点没客气,揪着小厮的衣服领子只把他往炕上拽,小厮也拼了命,往日被他欺负也就算了,今儿自己原本是一片好心,如今也落了个被欺负的下场,他心里委屈又窝囊,手下也闲着,用了全部的力量抵抗! 但毕竟他是个身子还未完全长成的少年,个头上就吃了亏,再一个,安逸的目标非常明确,只把全部的力气都用在了对付他的衣服上,身体就交代给了小厮,随便他又是抓又是打。 最后小厮气得狠了,连牙都用上,咬住安逸小腿不撒嘴,而安逸哆嗦了一下咬着牙忍了,两条腿依旧压在小厮的身上让他不好逃走,两只手腾出来专心致志的扯小厮的裤带! “让你不听话!”身上见了汗的安逸终于把小厮扒了个干净,招呼都不打,直接开战。 “!”小厮身子一僵,停了手,头上立时出了一层汗,他打不动了。 “守诚,爷不想伤你,你听话去买件棉袍子穿吧。”守诚不折腾了,安逸的好脾气回归,继续和他商量买棉袍子的事儿,语气很是温柔。 安逸觉得自己要被他气死了,自己都这样了,主子倒来了兴致与自己聊天?现在就是苦于身子一点动弹不得,但凡他能使上力气,一定打死那个在自己身上作威作福的东西! “你说话啊……”安逸慢悠悠的,声音颤着继续说道。 “我不说!”小厮疼得大汗淋漓,咬牙发狠,身子僵直的说了气话。 “好嘞……不说就不说吧……”安逸也不再和他废话,真就拿出了不要命的架势开始运动。 小厮先还是忍着,后来开始哀嚎,最后变成了哀求:“买……买……买……主子……我买……” 主仆之间的突然爆发的战争最后在炕上得以圆满解决。 过了晌午,被抓的满脸花的安逸喜滋滋地带着蔫头耷脑走路撇着腿的小厮出了门,到了成衣铺子,挑厚实的棉袍给他买了一件。 二人回了家,安逸又看着他心不甘情不愿的穿戴整齐,心里别提多舒坦了:“这多好,爷疼你,你得领情啊!” 小厮明白主子也是心疼他,可一件棉袍并不便宜,银子花出去了,过几天主子的药怎么办呢?因此他心里苦一阵甜一阵,都是说不出的滋味,再也不能把他当做正经主子看待。 欠着身子气哼哼地往炕上一坐,小厮屁股疼的又站了起来。 “来来,过来,爷给你揉揉。”安逸满脸赔笑的走近他,手不老实地伸向了小厮的后面。 “滚你的!”疼得很怪异的感觉让小厮又来了火,抬手对着安逸就扇了过去。 安逸不躲不动,笑眯眯的接了他的一耳光,一声脆响之后,没什么肉的脸颊是火辣辣的疼。 小厮愣住了,眼睛直直的望着他…… “得了,别生爷的气啦!”他腆着脸走近小厮,伸胳膊把他抱进怀里:“现在你屁股疼,爷脸疼,咱扯平了,你可不许生气了……” “……”小厮的脸被他按在胸口上动弹不得,也不理他,只低着头偷偷地笑了,心道:这说的什么浑话,又是屁股又是脸的,能一样么! “笑了?”安逸想扳起他的脸来看看,小厮用力的垂着头不配合,于是他只好作罢:“你这脾气发的好啊,爷是因祸得福,你也有了新袍子,咱们是各得其所……” 从安逸病了到现在,小厮就不许他碰。 正文 第292章 她是明澈(1) 养了一个多月的身子,安逸自认为已经恢复了正常,早就蠢蠢欲动了,如今两个人闹了一场,他虽然被小厮打的浑身是伤,可以终于又得了手,安逸认为这顿打挨得值! 主仆两个重修旧好,而且安逸认为是比以前还好了。 因为守诚在发脾气的时候敢直呼他的名字了,当时从他的口中气呼呼的喊出‘安逸’这两个字的时候,安逸清楚地知道自己立时就来了兴致。 只是这话他可不能和守诚说,否则以后就再也别想听到他喊自己名字了! 一场风波过后,两个人开始心平气和的没日没夜的抄写经文。安逸毕竟是书香门第出身,从小被逼着读书写字,底子比小厮不知好了多少,写字也比他快。 三十部《普门品》,安逸一个人抄了十八部,最后执笔的手都抽了筋,心疼的小厮握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揉搓:“下次不要写这么久,血脉都不通了……” “唉!”安逸叹了口气,他不怕吃苦,可现在看着守诚和自己吃苦,让他从心里难受! “明儿咱就把抄好的经文送过去吧。”主子的手冰凉冰凉的,小厮揉搓了半天也没给他暖过来,于是捉着他的手往自己的衣襟里塞,想用体温为他捂着。 安逸眼睛一眯,唇角勾起一抹坏笑,伸手在他的胸口上揪了一把:“明儿才十二,那个娘们儿不是说让咱们正月十三送过去吗?” 小厮瞪了他一眼,把那只在自己的胸口上作乱的爪子又打了出去,他边整理衣襟边说道:“十六就得到山下村去了,咱这边的东西还得收拾收拾,怎么也得打出两天的富余啊。” 其实两个人被从安家赶出来的时候就没带什么东西,所以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小厮是想早一天把抄好的经文送过去,能早点拿到功德钱。 主子的药就剩了一天,明天要是拿不到钱,后天就断顿了……这才是他着急的事情。 “嗯。”安逸点了头。 闭眼靠在墙上,安逸伸胳膊蹬腿的舒展了一下自己的身体。 他个子细高,蜷着身子坐在炕上抄了几天的经文,他早就累的腰酸背痛了。 想着明天要陪守诚到菩提庵去,安逸的脑海中不自觉的又映出了那个缁衣女子的样貌,他猛的睁了眼对小厮说道:“明儿你问问那个娘们到底姓什么!” “什么娘们娘们的!我都提醒您好几次了,可您总是改不了!”小厮起了身,站在炕边上开使收拾那些抄好经文的纸张:“庙里的出家人,您得喊人家一声师父,那天咱们见到的女子穿着缁衣,想必也是个修行人,咱要称呼她居士的。” “呵呵!爷记着了。”安逸点头应了,态度倒是很好:“庙里规矩多,爷也不信那个,明天我跟着你去,不说话就是了。” “您问人家姓什么做什么?若是在庙里带发修行的居士,都是要了尘缘的,咱要是冒昧的问了,怕是要犯忌讳。”小厮收好了经文,细细地码放整齐,到外屋拿了一张干净的包袱皮进来,将经文放了进去包好。 “爷就是觉得那个人和岚笙长得太像了,总觉的她们两个人应该有点牵连……” 正月十二,安逸和小厮在家用了早饭便早早的出了门。 路上鲜少见到行人,一般过了正月十五才算过了年,所以这么早的时候,大家几乎都猫在家里不会出门。 天太冷,一阵阵疾风卷着树枝上的残雪呼啸着从两个人身边打着旋地刮过去,和刀子似的! 安逸紧走了几步到了小厮的前面:“你跟着爷身后走就是了。” 揪着衣襟背身立在地上躲避着寒风的守诚听到他的话赶紧回了头,见主子竹竿一样的身子站在自己身前遮挡着一阵阵的冷风,小厮心里瞬间便觉得满满的! 他也紧走了几步,到了和安逸并排而立的时候,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掌:“我拉着你点儿,看你瘦的,别让大风给刮跑了……” 安逸歪头看着他笑了笑,手掌反握,将小厮的手掌包裹在自己的掌中:“爷也拉着你点儿,别让我这么好的媳妇儿让人给拐走了……” 小厮也侧着头看他,抿嘴一笑,又把头转向了前面。 安逸心中一阵狂喜:在大路上,我喊他媳妇,他没有骂我!他没骂我! 一阵狂喜之后紧接着一阵心酸,有种苦尽甘来终于修成正果的欣喜袭上心头。 安逸握紧了他的手…… “慧念师父!”走到菩提庵前,两个人松了手。安逸怕自己说错话惹守诚不快,很自觉地站在了门口没有进去。 小厮一个人进了门,看到正拿着把大扫帚打扫院子的比丘尼师父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是安居士啊。”慧念师父生的慈眉善目,一副和蔼可亲的模样,说话也是轻轻柔柔的:“来送经书的吧?” “是啊,正是来送经书的。”小厮双手捧着包着经文的包裹,说话也放低了声音。 “送去偏殿吧,明澈在那里。”慧念师父说完拿了簸箕开始清扫地上的一小堆杂物。 小厮赶紧让开,并未直接去偏殿,而是先进了正殿,把手中的经书恭敬地放在了香案上,自己则跪在蒲团上先礼佛! 慧念师父收拾好了杂物,一手拿着笤帚一手端着簸箕,回头儿瞅了一眼正恭敬拜佛的小厮的背影,面带嘉许的笑意走开了…… “他娘的!连这些女秃子也看着我媳妇的屁股笑呢,以后他再来这种地方,我可得必须跟着了!”背着手立在门口的安逸一直盯着院子的一切,慧念师父脸上的慈悲的笑容到了他的眼里也变成了色眯眯的! 正文 第293章 她是明澈(2) 佛教里有一句非常关键的话,叫做:万法唯心造。 大抵能堪破这五个字的,便是开悟,明心见性,修成了! 俗世凡人大多只能望文生义,按照字面上的意思去解释这几个字,说白了就是:一切东西都是从心里想出来的。 现在安逸看见人家出家师慈悲的笑容都变了样儿,可见他平日心里都在想些什么! 拜了佛,捧了经文迈步出了正殿,小厮往门口瞥了一眼,见他家公子还在那里老老实实的站着,不觉对着安逸一笑,随即径直去了偏殿。 才走到偏殿的窗前,他就听到了从殿里传来的好听的唱经的声音,伴随着不紧不慢的木鱼声一起传了出来。 小厮停了步,躬身站在偏殿的门口等候着。 “哎,守诚,你怎么不进去啊?”安逸站在外面看了一会儿觉得好奇,忍不住张嘴问道。 小厮赶紧回头冲着他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那么大的声音说话。 “神神叨叨!”一脚已经迈进菩提庵的安逸只好把脚又收了回去,口中小声嘟嚷着退到了门楼外有阳光的地方站着。 一刻之后,梵音渐断,法器收声,偏殿里没了声音。 小厮侧耳听着,在确定里面已经没有人在做功课之后才轻声叫道:“明澈师父,我把抄好的经书送过来了。” 偏殿里出来极轻的推动案几的轻响,随后门口的棉门帘上伸出一只素白柔美的手来挑了帘子,就在小厮望着那只素手心中一动的时候,上次给他经书的缁衣女子已经从里面走了出来。 果然是她!小厮在心里暗暗地想到。 “您是明澈师父?”见她看向自己,小厮赶紧躬身问道。 “我是明澈,你不必喊我师父。”缁衣女子开了口,声音平缓清冷,平白的竟让人生出一种尊贵的感觉来! “那我喊您一声明澈姑姑吧。”看来真是带发修行的居士了,那是不能称呼人家师父了,而小厮的岁数又小,自然也不能直呼其名,只好叫了姑姑。 明澈看着他点了头:“把经书给我吧。” “是。”小厮将手里的包袱双手捧着递了过去,缁衣女子也是双手接过,她转了身迈步往回走,小厮紧走了几步走到门前伸手为她打了帘子。 两个人的动作配合的自自然然,仿佛一个就是天生的主子,而另一个,就是天生的下人! 进门前缁衣女子顿了下脚步,随意的瞟了小厮一眼,随即迈步走了进去。 只这一眼便让小厮清清楚楚地看清了她,主子说的一点儿没错:这个女子和闵公子生的太像了,要说两个人没有关系,估计谁都不会相信! 再次望向门口,对上已经进了院子的的安逸的目光,两个人都是眼神一闪,目光交流中,安逸扬了扬眉。 小厮赶紧又转回身子面对着门帘站好。 缁衣女子正好掀了帘子出来,手里拿着一只灰色棉布做的布袋:“这次的经文抄完了,暂时还没有施主再来许愿,施主若是愿意常做功德,不妨常来看看。” “多谢明澈姑姑!”双手接了布袋,入手是沉甸甸的分量,小厮不禁一阵窃喜,知道主子明天的药是不用断顿了。 想到主子,他猛然想起安逸昨天嘱咐他的事情,于是赶紧抬头想与那女子说几句话,心里正琢磨着该如何开口才能不让人家觉得突兀的时候,耳边传来门帘的响动,那女子已经不声不响的转身走了回去。 “走吧,人家都进屋去了,你还发什么呆!”站在门口看了半天的安逸还是忍不住过去拉了小厮:“咱回去吧。” “嗯。”脑子里不断反复交替着出现着明澈和闵岚笙的模样,小厮拉住身边的安逸说道:“主子您说的不错,她和闵公子确实相像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呢!” “刚才我特意近了去看她的容貌,当真是吓了我一跳,连她的眼神都与闵公子一般无二呢!” “爷说的就是这个眼神啊,简直是太像了!上次她看了我一眼,若不是她梳着妇人的发式,我几乎要认为那就是岚笙了!” 这回小厮也不说话了,人的相貌相似的不少,但能相像到这样的地步那就太少见了,除非这两个人真有什么关系呢…… “您见过闵公子的娘亲么?”两个到了家,小厮还在想这件事。 “没有,别说我了,连我爹都不知道他家的事情,我就知道山下村的宅子只是他家的祖宅,岚笙一家原来不住在那里,我认识他的时候是在我爹的书院,但他从来不说家里的事情。” “那……这事儿和闵公子说不说呢?”小厮隐隐的觉着这件事很重要,似乎应该和人家本家的人说一声才好。 “说个屁!”安逸端起炕桌上的饭碗里的水想喝,被小厮手疾眼快的抢了过去:“等等,我去烧水。” “岚笙现在估计已经在进京赶考的路上了,他不在家,你和谁说去?”安逸两手交叉着垫在脑后躺在了炕上:“再说他那个小媳妇瞅着挺厉害,咱们要是贸然的给她弄个亲戚回去,她兴许还得怪咱们多事呢!” 小厮听了他的话端着那只饭碗默默地走了出去烧水,安逸则两眼眯着思索着……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以前,他看见了这个女子一定会第一个跑到闵岚笙面前告诉他这个消息。 但现在不同了,他有了小厮,那么一切就得为小厮着想。 万一,这个叫明澈的女子与闵岚笙沾亲带故的,自己就是多管闲事了,要是惹得那个傻子翻了脸,一准儿就不许自己赎出守诚了! 正文 第294章 先生到了(1) 思前想后的,安逸觉得这事儿还是得当着闵岚笙的面才能提。 正月十五在家里煮了一锅元宵吃了,苏夏至和闵青兰过了个没滋没味的上元节。 而娇娇也把苏夏至给她买的那几个小纸灯笼烧了个精光,抱着哭的抽抽噎噎的小丫头苏夏至告诉她:“这个咱不能再买了,要等明年过节的时候才有卖的呢……” 十五一过,年也彻底过去,人们都要为新的一年的活计发愁了。 苏夏至倒是不愁一年没活干,而是感慨现在忙得居然没了呆着的时间。 秀才一走,她就开始张罗着收拾自己新买的那个小院。因为大家都在农闲的时候,又看她怀着身子还为村里的孩子们忙东忙西,山下村的村民便自发的过来帮忙。 在小院的厨房里又盘了一口新灶,已经安了锅,让六婶子试了火,就等着正月十六作坊一开工,就在这边起火煮饭了。 小院里原来的家具已经被高婶子的二儿子鼓捣走了,现在是一连三大间空空的房子,人站在屋子中间一说话,四处都是回音! 求了高仲武找了几个壮劳力,把闵岚笙原来睡得那张架子床抬到了这个院子的东屋,苏夏至又从家里把那个过节祭祖才用的上的香案搬了过来,杂七杂八的又有人给搬了两把椅子来,看着也能住上人了。 “秀才家的,你家的新房多好,你在还在这院里放张床呢?”高婶子看着她一个劲的折腾,有点不明所以。 “这间屋子是给教书先生和……他兄弟预备的。”一张嘴差点把‘他媳妇’几个字说出来,苏夏至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十六,先生就该过来啦,你们谁家的孩子准备上学的,都赶紧回去准备准备吧!” 新买的院子房契还没有过完就已经被苏夏至起了咔嚓收拾了个利落,并且向来帮忙的街坊邻居们宣布:“正月十六,教书的先生就来了,家里有孩子到了开蒙年纪的就都送来吧,反正收的束脩又不多。今儿就回去准备准备吧!” 谁也没想到秀才家的竟在新年过后先办了学堂! 这件在山下村的村民眼中根本就办不成的大事儿居然在她不言不语的时候就办完了。 几辈子都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庄户人里鲜有识文断字的,不是他们不知道识字的好,是穷的让孩子们读不起书! 如今小小的山下村也有了学堂,确实是件让全村子人都高兴的大好事! 几个准备送孩子过来读书的街坊听了苏夏至的话都有些踟蹰的立在院子里,不说走也不说不走的。 “还有事儿?”正屋是三间房里最大的一间,如今还空着。苏夏至准备吃了午饭之后就去镇子里买几套桌椅回来,以后这间屋子就是孩子们学习的地方。 “那个,秀才家的,孩子来学堂里都要准备个啥啊?”高婶子的大儿媳妇赵媛不好意思的问道。 “是啊,我和他爹都是连书都没摸过的,也不知道该给孩子准备什么。”另一个女子也接了口,说的是同样的问题。 “准备什么……笔墨纸砚总是要的。”苏夏至也说不清到底该让孩子们准备什么,被几个人追着一问她才想起来:读书读书,书也没有呢…… “这个,要看先生如何说吧。”想到此,苏夏至对着大伙说道:“笔墨纸砚是一定要的,至于读什么书要等先生到了再说。” “哦。”这回总算是听明白了的众人开始纷纷散去。 “婶子。”苏夏至一声婶子让两个女人扭了头看她。高婶子和六婶子互相看了一眼,也不知道她到底要和谁说话。 “高婶子,咱作坊里不是还有些剩下的米面粮油么,等下都给搬这院子的里西屋存着,您和六婶子过下手,明儿作坊一开工就到这边来用饭了。” “好,我们这就去……”高婶子点头应了,和六婶子说着话离去。 院子里没了人,院门四敞大开着,一眼望去就能看见闵家新盖的一排房子。 苏夏至仰头瞅着自家的屋顶发了呆,秀才走了没几天,她觉得哪里都是空落落的,家显得分外的大,夜也显得分外的长。 “儿子,娘想你爹了……”摸着瘪瘪的肚子,她轻声说道。 吃了午饭,苏夏至洗了碗,和抱着孩子在院子里晒太阳的闵青兰打了个招呼便带着高婶子的大儿媳赵媛急匆匆的去了镇子上。 两个人在路上就掰着指头把有意到学堂上学的孩子算了个遍,估摸着好买多少桌椅。 “八张桌子就够了,一张桌子可以坐两个娃娃,也就十来个孩子。”赵媛家的大儿子明儿也要到学堂去读书,如今跟着东家来给孩子们采买桌椅,她心里是分外的高兴。 “最少十二张桌子。”苏夏至不疾不徐地说道:“还有好几个小丫头呢,你没给算上。” “丫头片子读什么书?”赵媛脱口而出地问道。 苏夏至停了步,脸上带着笑意地看着她:“我就是丫头片子长起来的,你也是。” “嗨,东家,我不是那个意思!”赵媛赶紧陪了笑,心里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可能有几个女子能做到东家这样? “小丫头也会长大,长大了就会成亲生子,一个大字不识的母亲对儿女的影响是巨大的,所以我一直认为,小丫头更应该读书。”苏夏至说完继续朝前走去。 赵媛愣在原地,脑子里细细地品着东家才说的话,她就是个大字不识的母亲,但身为女子,小时候她也羡慕过弟弟可以进学堂的。也曾偷偷地跟着弟弟到过学堂的外面,只是在外面远远的偷看着…… 正文 第295章 先生到了(2) “东家说的对,爹怂怂一个,娘怂怂一窝呢!”赵媛自言自语道,抬头看见走出去老远的秀才娘子,她大步地追了上去。 一下子出手了十几套的桌椅,家俬铺子的掌柜笑的不见了眉眼,在谈好了价钱之后主动去雇了两辆马车帮着把这些东西送去到山下村。 又是几乎全村人都聚到了小院里,大家一起动手,轻手轻脚地把马车上的桌椅摆进了正屋,几个女人拿了搌布将这些桌椅都擦拭了一遍,又在屋里撒了水,把地扫了…… 苏夏至在门口给人家结了银子回到院子里的时候,就见那些男人女人们都挤在正屋的门口往里张望着,表情肃穆,眼睛里带着向往的神情…… “咳咳!”轻咳一声,将大伙儿的目光引到自己身上后,苏夏至笑着说道:“过了今天,明儿作坊就该开工了,谁有意到作坊去做工的就去高婶子那里通个气儿,让她给你们说说在作坊做工的规矩。” 明里暗里的,从杀猪宴过了之后就有不少人找了苏夏至,她都给推到了过节后。 明儿作坊就要开工,那么招工的事儿也得开始进行了。 她早就与高婶子和高仲武私底下通了气,至于招什么样的人进作坊,就由他们两口子把关了,苏夏至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事必躬亲,因此她决定把能放手的事情都要放手。 “你现在是有身子的人,别尽顾着忙,也想想肚子里的孩子。”晚饭的时候,闵青兰亲自到厨房盛了元宵给苏夏至端到眼前,然后她也扶着桌子坐了下去:“岚笙不知道有没有吃上元宵呢……” 一句话让原本就有些疲惫的苏夏至顿时没了胃口,芝麻白糖馅的元宵吃到嘴里也是没滋没味的…… 勉强咽下口中糯糯的元宵,苏夏至放下碗,心里想到:年算是过去了…… 正月十六一大早苏夏至便起了炕,今儿作坊开工,招来的几个新手也要去上工,她怎么也要过去瞅瞅。还要准备出一批货来给茂昌记送去,顺道再把那对儿落了难的苦命公鸳鸯接回来…… 粗粗这么一想,苏夏至就一阵苦笑,知道今儿自己又是不得闲了。 不过忙点挺好,忙起来的时候她就会暂时忘掉很多事情,也不会总是想着秀才了…… “娇娇,过来关门,舅母要去高奶奶家。”打开院门,苏夏至招呼着在院子里玩耍的娇娇管好门户。 “主子,我来啦。”见苏夏至开了门,站在闵家门口半天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的小厮赶紧开了口,只是…… 一开门就看见了安逸和小厮,这让苏夏至没有想到。 虽说是告诉他们十六过来上工,可苏夏至想着他们零七八碎的东西应该也有一堆,不可能来的太早,还想着送了货把他们捎回来呢,如今这两口子就悄没声息地来了。 苏夏至瞪着眼一步一步的下了台阶,围着两个人转了两圈,前后都看了个仔细,然后双手叉着腰笑岔了气! “呵呵,爷也觉得这样儿有点寒碜,可我家守诚会过日子啊,什么都不许扔,这不就都带了么……”安逸没羞没臊地说道。 因为和苏夏至说好了正月十六要来上工,小厮几乎一夜没睡,才躺了一会儿就起来开始折腾。 他和安逸被轰出来的时候几乎是什么也没带出来,但两个人在外面过日子,碗筷什么的东西总是要添置的。于是几个月下来,处处算计着花钱,他们还是有了些‘家产’,现如今这些一文钱一文攒出来的‘家业’都被这主仆二人给弄到了山下村,苏夏至看着都头大:“哈哈……你们这样……没人把你们当贼吧……” 安逸抖了抖被身后的铁锅压得生疼的肩膀,没说话,被闵岚笙的女人这么笑话,他心里有些不舒服。 主仆二人的胳膊上都挽着一个巨大的包袱,身上也都穿着一件簇新的棉袍子,不过两人的棉袍都有些过于的厚实了,瞅着有点窝窝囊囊。 不同是安逸的身后背着一口铁锅,而小厮的身后背着一张小炕桌,炕桌的四条腿上还分别绑着一个小板凳,一只烛台,两双鞋,以及一颗大白菜! 安逸空着的手里拿着一柄半旧的折扇,腋下夹着一只木盆,此时正心烦气躁的扇着西北风……这柄扇子是他离家的时候插在后腰上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带出来的,如今也成了他对过去的那些昏天黑地的花花岁月唯一的一点念想。 小厮的两只手也没闲着,一手提着一只恭桶,一手提着用麻绳拴起的几只碗碟,而两个人吃饭的两双筷子被他插进了衣襟里,因此他现在正神情尴尬的望着苏夏至苦笑:“主子,我……没法给您行礼了……” “不用行礼了……哈哈!”苏夏至擦了擦脸上笑出的泪水,起身带着他们往学堂走去:“你说你们俩啊,这么多东西就不能雇个车吗?” “不用,反正东西也不多……”东西确实太多,小厮走路都有些不利落,所以说话也透着没底气。 他是没钱雇车了,要不这么远的路也不会背着抱着这么多东西天没亮就往山下村挪。 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所以他把身上所有的银子都买了药,如今这些药就在他胳膊上的大包袱里搁着呢。 依着安逸的意思,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可以不要了,可小厮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什么都舍不得丢,安逸又扭不过他,两个人就只好这样上了路。 “呦,秀才家的,这是……”高婶子吃了早饭正准备和苏夏至说说招人的事儿,于是就和几个人走了个对头。 “这是……哈哈!”苏夏至看见这两个人就想笑:“这是咱们学堂新来的先生啊!” 正文 第296章 何为先生 “啊?”高婶子愣住了。 直眉瞪眼地打量了安逸片刻之后,高婶子得出了结论:新来的先生像个要饭的花子!他兄弟也像! “婶子,您先回作坊吧,等下我把安先生安排好就过去。”走在前面笑的合不拢嘴的苏夏至对愣在原地的高婶子说道。 “成。车把式要是过来了,我们就先装货。”高婶子回着话,眼睛还盯在新来的两个不伦不类的男子身上,越看越觉得这两人像是逃荒来的。 苏夏至一路笑着把狼狈不已的安逸和小厮带到了已经被布置一新的院子,从荷包里拿出钥匙来开了院门,随后把铜锁挂在了门环上,然后把那把钥匙递给了小厮:“院门就两把钥匙,一把是做饭的六婶子收着,这把你要收好!” “是。”小厮费力的抬起右手想去接她递过来的钥匙,猛的发觉自己手里还提着一只恭桶,立时臊的他脸红着垂下头不知如何是好。 “哈哈!”小厮的年纪比高越大不了多少,是以苏夏至也潜意识地把他当做了大孩子,与自己差了辈分。 看着那孩子尴尬为难的样子,苏夏至并不为难他,而是将那柄钥匙直接塞进了他的衣襟,却意外的从里面又掏出了一把筷子! “呦!”手里的筷子的是四根,正好两双。 苏夏至知道那一定是小厮和安逸两个人平日里用的。丢一根都没得用。 心里暗暗地叹了气,苏夏至自己过过苦日子,比谁都知道没钱饿肚子的滋味,因此她收起嘻嘻哈哈的笑脸,将手里的筷子都给小厮插到了头发上,转身先进了院子:“挺会过日子,知道节俭,不枉我高看了你。” “真是!这女人!”看着守诚的脑袋上的四只筷子像一柄破烂的扇子的扇骨一样张牙舞爪地立在那里,安逸有点哭笑不得。 只是他两只手也都占着,只能眼睁睁地瞅着媳妇顶着这么个奇怪的发髻跟在那个女人的身后进了院子。 “这间东屋是你们两个人住的。把东西都放进去吧。”东屋的门上也挂着锁,不过锁头并未锁上,两柄铜钥匙用线绳穿了,一把还插在锁眼儿里。 “钥匙要收好,以后中间那件最大的屋子就是安先生教书的地方,出来进去的都是孩子,你们要保管好自己的东西。” 推开东屋的房门,苏夏至往边上让了让,见安逸和小厮都进了屋才跟了进去。 “这屋里就住我们俩?”安逸站在门口两只眼睛四处踅摸着,见屋里的家具虽少,但收拾的颇为利落,可以说是窗明几净,干净的很! “怎么,还怕你们两个人寂寞了?”苏夏至不拿正眼看他,说话也是很不客气。 “没有!没有!”只有他和守诚住在这里那是最好不过了,安逸心里高兴的不行,也就不会在意苏夏至说话的语气有些不好。 “这院子是……”前几个月小厮和安逸一直都是租房子住,总要看房主的脸色,因此一进了院子,看着连地面都扫的纤尘不染的,他便有些发憷,怕这房主又是个不好相与的。 “这院子是我新买的,你们踏踏实实住着,没人来收你们的房租。”瞅着小厮对自己说话谨小慎微的样子苏夏至就心疼,乃至于对安逸就更有看法:这孩子都是因为跟了这个坑货才过的这么凄惨的! “真的?”小厮惊喜的抬头望向安逸,小声说道:“主子,这回咱们可是能安稳下来了。” 小厮的话让安逸听了也心酸,觉着是自己拖累了他。 把手里的东西先放在地上,安逸过来接小厮手里的东西:“先把东西放下,这几十里路走的,爷的两条腿都快断了。” “床上的那两床被子是村子里的街坊们送来的,我晒过了。你们要是嫌弃的话就当褥子铺着,总还暖和些。”苏夏至看着两个人一样样的把手里拿着的,胳膊上挽着的,腋下夹着的以及怀里揣着后背上背着的东西都卸了下来,地上也堆了一大堆! 身上终于没了累赘,安逸和小厮俱都是一阵轻松,想着活动一下胳膊腿儿的,又碍于苏夏至还在屋里,他们也不敢造次。 只能身子僵直的立在那里等着她说话。 “待会再收拾。”苏夏至一会儿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所以想赶紧带着他们熟悉一下便离开。 “等下就回有孩子过来,安先生你要给他们讲讲入学该知道的规矩。”正屋的门窗都开着,屋里摆着昨天才买回来的崭新的桌椅,苏夏至自从有孕后鼻子就特别好使,她总觉得这屋里有股子漆味,便开了门窗散味道。 安逸背着手在屋里走了一圈,一张桌子一张桌子的走了个遍,他轻轻的点点头:“除了我爹的书院,你这里的学堂是最讲究的。” “尊师重道原该如此,这算不得什么。”苏夏至表情严肃的对着安逸说道:“安先生,我也希望你时刻记得自己是这些孩子们的师长,所谓师者就是传道授业解惑,你一定要记在心里!”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安逸也看着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苏夏至才说过的话,然后非常郑重地说道:“安某记下了!” 苏夏至看着他点了点头:“好自为之,你虽然是安举人的儿子,功名也不及他,但用心的教导这些孩子,将来桃李遍天下,也未必不如你的父亲了!” 将来的成就比父亲还高么?安逸望着那些簇新的散发着漆味的桌椅有片刻的失神。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能与父亲相比较的。纵使是勉为其难的当了教书先生,他也从没有有过这种想法。 他不敢! 作为安怀远的儿子,他认为父亲是永远需要仰视的。 正文 第297章 委以重任(1) 扭头,对上守诚亮晶晶的满是欣喜的目光,安逸狭长的眼睛眯起,呵呵一笑:“守诚,爷好好教书,你说能教出个秀才来么?” “能!”小厮想都不想就点了头:“陈掌柜家的公子脑子那么不灵光,公子也教了他几个月,最起码一本《语论》便教会了他!” “说的是!”安逸从衣领上抽出折扇,自认为很潇洒地‘刺啦’一声展开……正在琢磨事儿的苏夏至听到后赶紧往这两人身上看去:“不是裤子撕了吧!” “……”还想摆个姿势显摆一番的安逸立时就呆在那里,默默无语地看着苏夏至。 “主子,我以后干点啥,您就吩咐吧。”忍住了笑的小厮怕安逸难堪赶紧找了个话茬说道。 “今儿你们才来,你先把住的地方收拾好。再一个,等下有孩子来入学的,你要收了他们交是束脩,然后记在书案上的册子上。”苏夏至指着摆在前面的书案上的一本账册说道。 “以后不必单起火,咱们这里有两个婶子专门做饭,管事的六婶子一会儿就来。”正说着话,六婶子已经和另一个本村的婶子说着话进了院子。 “小四他娘说来了个要饭的先生?”大嗓门的六婶子一进院子便吵吵道。 “咳咳!”苏夏至干咳了几声:“六婶子,这位是安先生,那是他兄弟守诚,他们是从平县来的。” “哦哦!”六婶子进了屋,毫不避讳地朝着站在屋里的安逸和小厮身上打量着:“这就是教书的先生啊……” “啊,我就是教书的先生。” 安逸又故作潇洒的摇开了扇子,呼打呼打的,苏夏至看着就冷。 “今天就这样吧,缺什么先跟六婶子说。”觉着说的差不多了,苏夏至脚步匆匆地离去,作坊那边还有一摊子事儿等着她呢。 六婶子与安逸与小厮东拉西扯了几句,也去了厨房,屋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 又摸着那些桌椅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儿,安逸笑眯眯地抬了头对着小厮说道:“我觉得,挺好!” “是挺好。”小厮也对着安逸笑,漂泊了几个月,直到今天他才有了踏实的感觉,怎么能不好呢! “我先去把那屋收拾出来,今儿的药还没给主子熬呢。”小厮说着话抬步去了东屋。 安逸尾巴一样的马上跟了过去。 铁锅和小炕桌是用不上了,小厮把这两样东西都塞到了床底下,又把那棵辛辛苦苦的从镇子上背来的大白菜给送去了厨房。 地上便只剩了两个大包袱和一些零七八碎的东西。 安逸站在窗前伸手轻轻地推了一下新糊了窗户纸的窗扇,发现连窗棂都擦的很干净。 “不赖……”他又点了头,小事看大,只从这几件小事上就能看出闵岚笙的娘子是个细心的人,而且也真把他当做了教书的先生尊重着,在礼节上没有一点慢待的地方。 “闵夫人就是个顶好顶好的人!”从他卖身救主,苏夏至掏了银子救了安逸之后,小厮心中就把她当做了活菩萨,即便是安逸偶尔说话的时候提到苏夏至用的语气不尊重了他都不爱听。 这回听见守诚再次说了那个女人是好人的话安逸没有反驳。 那不是一个简单的女子,也不能用简单的一句‘好人’便概括了她,安逸知道苏夏至绝对是个有见识的女子,而且很有些手段,岚笙家新起的气派的房屋和院子便是最好的佐证…… “我先把药给泡上,等下就给熬上。”小厮把大包袱提到床上摊开,取出了用麻绳系着的几个纸包就要出去。 “少喝一顿没事的。”安逸拦着了他,接过他手中药材说道:“咱先把这屋子赶紧摆弄好,说不准娃娃们也该到了。” “嗯。”难得的主子做事这么有板有眼,小厮想了想就依了他:“是得赶紧收拾,让人看见咱摆这一屋子也不好看,主子现在可是先生了呢!” 到茂昌记送了货,苏夏至收了货款银子,又在镇子上采买了一些物品后才回了村子。 如今有了把式叔的这架骡车,来来去去的方便了很多,苏夏至也觉着春耕开始前有些事要赶紧的去做了。 骡车停到了学堂的院门外,苏夏至一下车就能听见从里面传出的嘁嘁喳喳说话的声音。 推开虚掩的院门,围着厨房的门口摆了几张饭桌,挂面作坊里的十几个人正坐在小板凳上吃饭,一边吃一边闲聊着。 见苏夏至从外面进来,那几个人忙放下了碗筷要起身。 “都坐着别动。”苏夏至挥了挥手,直接进了厨房。 六婶子和新来的妇人正忙着把刚出锅的杂粮饼子往笸箩里捡,大柴锅里剩下的五花肉炖白菜还冒着热气。 “秀才家的,你也没吃饭吧?婶子给你拿碗去。”六婶子在围裙上擦了擦手,拿了一副碗筷给她。 厨房里的一切用具都是新添置,瞅着都透着赶紧。 “我回去吃。”苏夏至只接了筷子,从大锅里夹了一块肉放在口中细细的嚼着,而六婶子和新来的春水娘则一起紧张地望着她。 “好吃!”咽下嘴里的食物苏夏至笑着说道:“您二位辛苦了!” 听到她的夸奖,六婶子和春水娘同时长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如释重负。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道:“这算啥辛苦,不过是煮几个人的饭食。” “别老给大伙儿吃杂粮饼子,我今天又买了两袋米,换着样儿吃。”苏夏至又从笸箩里掰了一小块杂粮饼子尝了尝,感觉还算松软。 “以后用多少米面菜肉都到新来的小安子那里去报个数,我把账本交给他了。” 正文 第298章 委以重任(2) “啊?”六婶子疑惑地看着她,见苏夏至也在笑模笑样地望着自己,便只好点头应道:“好嘞。” 只是她心里仍不免有了疑问:到新来的后生那里去报账,不就是说那个后生就是我们的账房先生了?那岂不是我们这些人以后都得听他的? 六婶子弄不清账房和管家的区别,但从小厮一来便得了苏夏至重用这事来看,这孩子应该是有来头的。 “主子。”苏夏至从厨房一出来,就看见小厮正在门口规规矩矩的站着候着自己。而坐着吃饭的几个人也都在目不转睛地盯着小厮看。 “用饭了?”苏夏至对着小厮点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进了正屋。安逸正一个人坐在书案后面拿着一个杂粮饼子细嚼慢咽。 两个人点了头,安逸并未起身。 而苏夏至则坐到了新买的桌子后面,像个学生一样的望着安逸:“安先生,收了多少学生了?” “嗯……”安逸仰着头盯着屋顶算了算,然后说道:“交了束脩的有五个娃娃,还有七八个娃娃是家里的大人跟着过来打听的,我也摸不准他们会不会来。” “会来的。”苏夏至用肯定的语气说道:“以后不只是村里的男娃娃,那些女娃娃也会来读书的。” “而且不只是山下村,我想,用不了多久,旁边的村子里也有有人过来求学的。” “嚯!这么多人啊!”安逸放下手里的食物和筷子,他出身书香门第,从小耳濡目染的都是行住坐卧的规矩,已经很自然的就能做到食不言寝不语的。 如今面对的苏夏至说话,他便停止了进食。 “你还是先吃饭吧,我有事和小安子说。”学堂的事是可以慢慢去做的,而有些事是必须马上就安排好的。 苏夏至做事还如同她上一世一样,讲究个轻重缓急。 “主子,您说吧。” “小安子?他是小安子我不就成了大安子了?我怎么听着这么难听啊。”安逸看着苏夏至嘀咕道。 “你快吃饭吧,人家小安子才几岁啊,你都多大岁数了?好意思和人家排着么!还大安子?你看看你瘦不拉几的模样,大排骨还差不多!” 苏夏至横了他一眼,噎得安逸没了话,只能拿起半个饼子堵住了自己的嘴。 小厮听见旧主子被新主子一顿的抢白也不好插嘴,只能两手揪着袍子揉搓着。 “这袍子太难看了,你是多怕冷啊,穿的这么厚!”小厮的身子还未完全长成,如今身上套了这么一件年岁大的人才会穿的样式的棉袍,就显得过于的暮气沉沉了。 “我们原来住的那个屋子墙皮太薄,屋里又没有火盆,不穿厚点人都得冻病了。”袍子是安逸挑的,当时守诚就说太难看,他只怕守诚身上冷,至于别的,安逸确实没想过。 见他不老老实实的吃饭居然又插了嘴,苏夏至不禁扭过头去细细的打量起安逸来,这一细看才发现这厮竟满脸都是已经快好了的小伤口。 “你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苏夏至皱了眉。 教书先生不同于旁的,怎么也得讲究个穿戴干净样貌清爽,现在安逸这脸细看之下花瓜似的,也难怪她预计上午应该能收十来个孩子,而最后才收了五个! “我媳妇抓的。”说起脸上的伤,安逸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着满脸臊得红苹果似的小厮,笑嘻嘻的说道。 真不要脸!苏夏至在心中暗骂了一声之后终是面无表情的说道:“这话也就到我这里了,安先生,你现在是教书先生了,不能张嘴闭嘴的什么都说。” “那我说什么?”安逸莫名其妙的瞅着苏夏至。 “你可以说你的脸痒痒,自己在墙上蹭的!反正你脸皮也厚!”苏夏至慢悠悠地说道。 “呵呵!”安逸被她说的心里一堵,随即马上就又恢复了常态:“成,您现在是我的东家,您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只要您对我家守诚好点就成!” 两个主子互相看着不顺眼,小厮夹在中间很为难。 好在两个主子都不愿意为难他,因此见安逸说话服了软,苏夏至便不再废话:“写个书目吧,孩子们开蒙该学什么书,你把书名写下来,明儿我去平县就买回来了。” “到时候,你要和孩子们说好,爱惜这些书,等他们学会了,别的孩子还是可以用的。” 过去书籍算是比较贵重的东西,除了读书人,一般的人家一年也就买本官府出的黄历,鲜少有人会去买本书看的。 一本书,反复的利用,可以让几个孩子受益,这女人的点子当真不错!安逸暗暗地点了头,心里对苏夏至也是佩服的。 “我等下就写。”他开口应道。 “嗯。”苏夏至又转头对小厮说道:“把你登记的账册拿来给我瞅瞅。” “是。”小厮听了她的话连忙跑去了旁边的屋子,片刻之后便捧着账册和才收的束脩银子走了进来。 苏夏至接了账册打开,只有半页的内容,倒是记的清清楚楚,而且每笔交来的束脩后面还按了手印! “有人教过你?”苏夏至抬头看着他问道。 “过去在平县的时候,我与公子也曾在安府的别院住过一段日子,那时府里的一应开销进账便都是我记录的,这些都是跟安府的账房先生学的。”小厮轻声回道。 “难怪了。”苏夏至合起账册对他说道:“以后你还做这个。” “记账?”小厮追问道。 “先记账吧,跟着我熟悉一下咱这里的情况。刚才我才买回了一些物品,如今都在院子里堆着,等六婶子她们向你报了数目,你在看着她们入库。” 正文 第299章 一往而深(1) “哦,西屋现在就当库房用着,以后她们做饭用的食材,你也要记下的。” “是。”小厮认真的听着苏夏至说的每一句话,最后点头应道。 “外面我会把你记账的事告诉大伙儿,你好好干,多用点心,为我把住了家,就像你今儿早晨搬家那样的,多替我算计着。” 山下村如今半个村子的人都在靠着自己吃饭,一切都要精打细算才行,所以小厮的作用是非常重要的。 怕他不知道自己担得责任有多重,苏夏至特意又嘱咐了他:“过日子,精打细算才能长久……” “是。”小厮把她的话都听到了心里,自然明白她说话的意思,没想到自己一来主子便把这么重的担子交个了自己,小厮接得诚惶诚恐! 他告诉自己:主子现在是把你当人看呢,你可一定得干出个人样来,不能丢主子的脸! “快去吃饭吧,凉了就让六婶子给你热热。”说完了话,苏夏至站了起来:“明早吃了早饭和我去平县。” “去平县?!”安逸和小厮异口同声的开了口。 对于他们来说,有着安怀远的平县是万万去不得的,因为赶他们出安府的时候安老爷说了:“别让我在眼前见到你们……滚得越远越好!” “是怕安举人?”已经走到门口的苏夏至手扶着门框问道。 “小小姐也警告过我的,说让我和公子走的远远的,不要惹老爷生气,否则她就会对我们不客气……”想起被赶出安府时挨得那一顿板子,小厮现在还心有余悸,说话都不禁哆嗦了。 “呵呵!”苏夏至轻笑一声:“你现在是我闵家的人,我倒要看看那个烂酸梅凭什么敢动你!” 原本小厮不提安静还好,偏偏这个小青梅就是苏夏至心里最搁不下的人,尤其是凭着女人的直觉,她发现安静对秀才很有点意思之后,她便看安静更加的不顺眼! “我在平县的夫子街买了几间门脸,还未曾去看过,明儿咱们就去那里。”清清冷冷的撂下一句话,苏夏至挺胸抬头的走了出去,如同一只斗鸡一般! 安逸与小厮直勾勾的看着她气汹汹地走了出去,两个人才对视了一眼:“夫子街,不就是老爷开书院的那条街么……” 从学堂的院子走回自己家没多远,苏夏至满脑子都是那个年轻貌美的小青梅! 若论心胸,苏夏至自认不是个小肚子鸡肠子的人。但这也得分遇到什么事儿。 但凡有人对秀才动了不该有的心思,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她都会瞅着这个人别扭,那种心情想掩饰都难,更别说她就从来没有掩饰过对安静的厌恶之情,哪怕是面对的闵岚笙也会如此! 气壮山河大刀阔斧地上了自家的台阶,院子里传来娇娇和闵青兰说话的声音:“舅母就快回来了,我等舅母回来再吃……” 与人打架的气势就被小丫头的一句话给泄了下去,站在院门外,苏夏至立了一会儿才敲了门:“娇娇,开门……” “娘,是舅母回来了!”一阵小跑的声音由远及近,后院还传来几声狗叫声,看来猫小白还被拴在后面。 狗通人性,养长了似乎都和主人一个脾气。闵青兰回来时候也不短了,猫小白总不能友好的对她,尤其是没人的时候,它便趴在东屋门口,只要闵青兰从屋里一出来,它便做出一副恶犬的姿态,口中呜呜着像是随时准备扑上去! 因此在苏夏至和闵岚笙不在家的时候,闵青兰就让娇娇把猫小白关进后院的小厨房里。 说来也奇怪,猫小白看不上闵青兰,对娇娇倒是分外的友好,膘肥体壮的它跟在小丫头的身后一直是温顺的。 闵青兰也不知道自己是咋得罪了家里的狗,反正就是挺怕它。 “舅母,您回来了!”院门应声而开,才够到门闩的小丫头双手拉着门板,还踮着脚尖。 “回来啦,娇娇在家乖了嘛,有没有想我?”弯下腰,毫不费力的抱起她,苏夏至抬腿进了院子。 “快下来,你舅母现在身子重,别累着她!”闵青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腰上还系着围裙,看样子是在煮饭。 “不打紧,她才有多重。”苏夏至说着话单手关了房门落了门闩:“现在秀才不在家,平日里就咱们几个女人,还是要把猫小白放出来,它看家是把好手。” 小黑狗现在已经长成了大黑狗,再加上苏夏至喂得精心,如今的猫小白是一只披着黑亮长毛的凶狠凌厉的恶犬,看见它的人没几个不腿软的。 “我……有点怕它。”闵青兰当着闺女说怕家里的狗,也觉得有些脸红。 “没事,它很聪明。等着我给你们正式的引荐一下就好了。”走进厨房,一眼看见小饭桌上摆着的一盆子煮的乱糟糟的汤菜,苏夏至顿时就没了胃口。 她实在是不爱吃闵青兰煮的这种堪比猪食似的食物。 “我做饭的手艺不如你,将就着吃一口吧。”最近吃惯了弟妹做的饭食,闵青兰深深的知道自己的厨艺与苏夏至之间天差地别的距离。 可弟妹作为一个女人,每天还要抛头露面的挣钱养家,她带着两个孩子在家天天吃白食也太说不过去了。 “咱以后这样,我在家的时候做饭的差使归我,我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别起火了,就到学堂那边端些吃食回来,刚才我尝了尝,六婶子和春水娘煮的猪肉炖白菜味道不赖。” 苏夏至把孩子放下,舀了半瓢热水洗了手。 “这倒挺好!”闵青兰一听这法子倒是不错。 可才说了好,她又觉得自己得站到那么多人面前去才能把饭菜端回来,心里又发了憷:“要不,算了吧,你不回来也就是我和娇娇吃饭,随便煮一些,也不算麻烦。” 正文 第300章 一往而深(2) 擦干手上的水份,苏夏至到碗柜前拿了碗筷出来,扭头看了看闵青兰的脸色,猜想她准又是不愿意出去见人。 “就这么定了。”苏夏至慢慢地坐在了小板凳上,把手里的碗筷摆好,示意闵青兰母女也坐下吃饭:“以后我再出门就给六婶子留个话,让她们做好了饭给你送过来。” “嗯。”闵青兰轻声应了,感激地看了弟妹一眼,觉着她特别的懂事。 硬着头皮吃了半碗菜饭,苏夏至先回了屋。明天要去平县看看新买的那几间门脸房,她得先准备好房契。 万一那几间房子的封条还未撤去,就得拿着房契到衙门里走一趟了。 打开衣柜,望着里面空了半下的格子,苏夏至还是有些无所适从。 柜子里少了的是秀才的衣物,而她是少了那个贴心人的守护。 “真是没使用啊……”摇摇头,咬牙鄙视了自己一把之后,苏夏至从一件卷着的衣服里摸出了那只装着贵重财物的袋子。 撩着门帘看见外屋的房门已经闩好,她才盘腿坐在炕上,把袋子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 几章崭新的银票被叠好放在了一边,家里有多少钱,每月花了多少银子,苏夏至从来都是记账的,因此不用数,她也能马上说出袋子里银票的数目。 房契和地契是厚厚的一大卷子,她小心的打开,一张一张的过目,随即视线模糊,忍了多日的泪水终于决堤…… 这些房契地契当初在过手的时候都是闵岚笙和赵主簿去办的,而苏夏至当时则回家去取银子,并未看到全过程。 后来她也是急吼吼地在一堆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而已,因为信任秀才,签字的时候她都未看内容。 记得惊闻自己有孕的时候,还和秀才发了脾气,当时他就是拿来这些东西出来哄自己的,只可惜当时她全部的心情都被一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占满,她还是没有细看。 如今她才知道,原来这些房契地契上写的都是她的大名——苏夏至,闵苏氏! 秀才就是那么不言不语的,把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过到了她的名下。 过去的女子,嫁了人,便成了浮萍。 以后生活的好坏都要看着夫家和丈夫的脸色了。 而秀才则是给了苏夏至最最坚实的依靠,他甚至不给自己留一点后路的毫不设防地呵护着她…… 有了金钱傍身的女子也许会过的锦衣玉食,再不为以后的生活而发愁。但有了丈夫全身心的爱恋的女子才是最最幸福的! 尽管此刻闵岚笙与苏夏至隔了遥远的距离,可苏夏至依然觉得幸福与温暖…… 即便是落泪,那也是幸福的泪水…… “秀才,你这个混蛋,对我这么好!我都想死你了……没有你,我睡觉都睡不安稳……等你回来,我一定把你扒光了抱着大睡三天……呜呜……” 苏夏至抱着闵岚笙睡得那只枕头恶狠狠哭道,而那些房契地契则凌乱的散在炕上,甚至落在地上。 不重要,这都不重要! 现在苏夏至发了疯似的想闵岚笙,只想他能快点回来,好让自己能痛痛快快的‘欺负’…… 日子一天天的过,她一点点的依赖上了他,怎么就这样的依赖上了一个男人呢?苏夏至自己都说不清。 而思念,此刻正如毒蛇一样的缠上了她,让苏夏至不能自己。 想念,真的好痛苦。 可爱他,真的好幸福。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苏夏至破天荒的睡了闵岚笙走后的第一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吃了早饭便精神抖擞的带着哆哆嗦嗦的小厮上了去平县的骡车。 “主子。”见苏夏至的眼睛正盯着车厢外倒退而过的光秃秃的树木发呆,小厮试探着叫了一声。 苏夏至身子未动,只把视线移向坐在侧面的他。 “老爷的书院就在夫子街上。”小厮低了头,小声说道。 “你偷东西了?”苏夏至突然开口,说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没有!小人虽然穷,却从不做那么下作的事!”小厮猛的抬头,语气急迫的说道。 “那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缺德事了?”苏夏至又问道。 见不得人的事?小厮隐隐的觉得屁股有点怪异的酸痛…… 可这也只是他与公子之间的事情,虽然见不得人,也算不得缺德吧? 小厮定定的摇了头。 “既然都没有做,为什么和我说话要把脑袋扎在裤裆里?你有什么不能见人的?”苏夏至面无表情的盯着他。 “没做亏心事,咱不怕任何人,安逸的老爹安举人也罢,还有那个烂酸梅安静也罢,他们如何与你何干?” “可是……”小厮眼睛一亮,他觉着主子说的有道理。可一想到安府的大板子,心里便又没了底气:“可老爷当时说了,让我们滚得远远的……” “在你还是安府的小厮,安逸还是安怀远的儿子的时候,你们已经滚过一次了。已经从平县滚到了小镇上。” “现在你是我苏夏至的管家账房,你的卖身契也归了我,你和安府已经没了关系。咱们是大大方方的查看自己的产业,你怕个毛!” 怕毛?毛有什么可怕的?小厮听了个莫名其妙。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安府的规矩再多也管不了我闵家的人,你跟着我,就给老子提起精神来,别蔫头耷脑的让我看了生气!” 正文 第301章 查看铺子(1) 苏夏至说完,伸脚踢了他一下:“腰背挺直了,你看你,坐在那里弯腰驼背的,看着像个小老头!” 小厮现在还是个少年,又穿着偏老样式的棉袍,此时再一佝偻着身子坐着,确实看着就是老气横秋。 “是!”主子的几句话让小厮听了觉得胆壮,他苍白的小脸不自觉的挂上一抹羞涩的笑意:“我是管家账房?哎呦……” 身子一动,屁股便猛的一疼,小厮竟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要死了!太丢人了! 小厮在自己发出这种声音之后,便又恢复了蜷在一起蔫头耷脑的状态,脸红一阵白一阵的。 “你今年几岁了?”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苏夏至把头又看向了车窗外。 “十七。”小厮的声音小的像蚊子哼哼。 “安逸呢?” “公子今年应该是二十二岁了。”看主子并不看向自己,小厮觉得自在了许多,调整了一下坐姿,他挺直了腰杆儿端正的坐好。 “难怪了……”一个是已经长成的大人,一个还是个半大孩子,苏夏至在把安逸自动归类到了禽兽的范畴之后,又替小厮的未来操上了心。 “以后要多吃点饭,别挑食,一天三顿都别落下。”苏夏至好言好语的说道:“你现在还小,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一定要多吃才行。” 想着比他还小几岁的高越如今已经比小厮高了不少,苏夏至觉着现在给他猛补一下还来的及。 “是。”怎么好端端地就谈到了这上面呢?小厮冥思苦想了一下有了结论:主子既然想提拔自己做闵家的管家,那自己现在过于瘦小的身材便显得没了气势,自然说话也就没了分量。 看来以后真的要多吃些了,让自己长得强壮些才好。 “嗯。”小厮的性格柔软,听话懂事,苏夏至见自己一说他就明白了,便觉得还是和聪明人说话省心:“多吃,你才能长身体,而长了身体你才能有力气。” “等你有了力气的时候,你的屁股就不会疼了,呵呵……”苏夏至想着想着忽然呲牙一笑,心道:小厮的屁股不疼了,安逸的屁股就该疼了吧…… 有了小厮的指引,把式叔的骡车进了平县后直接驶进了夫子街。 苏夏至一直从车窗里往外看着,等到了夫子街她才发现这里原来离着县衙没多远。 一到了夫子街,苏夏至就和小厮下了车,因为不知道自己买的门脸房到底在什么位置上,所以她只好往道路两边的铺子上挨个踅摸了过去。 这一看,整条街道别样的繁华让她发了感慨:“难怪这里的四间房子比杏花村周家的那两进院子还贵!” 来了平县的次数也不算少了,这条街竟是从来未曾到过。 相较于以往在走过的街道不同,夫子街的街道都是漫着大块的青石的平整的路面。 街道两边的铺子只从外面看也比别处的气派高大不少,而从街道的这头到那头,一眼望到底,是一座一座的形制各异的牌坊,从这边一直立到了街道的那头…… 走在这些石头木头搭制的牌坊下面,苏夏至有种泰山压顶的憋闷,仿佛每座牌坊上都坐着人,此刻正虎视眈眈的居高临下的望着她! 牌坊隔着一小段路便是一座,上面镌刻的字迹因着年代的远近或清晰或模糊。 仰着脑袋挨个看了过去,最后在一处中间刻着进士字样的牌坊下停了步:“中试七十九名进士安怀远立……呵呵,都叫他一声举人老爷,我还以为他就是个举人呢,没想到竟是进士出身。” “我家……”小厮一开口就意识到自己是说错了话,抬眼看了看苏夏至赶紧从新说道:“据小人所知,安老爷是平县这几十年里出的第一个举人,也是州府里出的为数不多的进士。因安老爷中举的时候才不到三十岁,因此一下便成了名,是以虽然第二年的殿试他中了进士,反倒没有当初他中了举的名声大了。” “嗯。原来是这样。”苏夏至点了点头,伸手自己揉着脖子说道:“看了半天差点误了正事,咱们还是找房子去吧。” “主子,您看是不是那几间。” 顺着小厮手指的方向望去,一眼望见街对面几间门窗紧闭的铺子,单从外表上看也是与旁边的商铺一样的高大阔气,不同的是,这间铺子的大门上和窗户上还残留着一些纸屑。 那些纸屑不是过年贴春联时用的大红纸,而是封条被撕去后留在门上的。 “过去看看。” 苏夏至带着小厮走了过去,在那间铺子的门口来回走了几趟,又扒着门缝往里看了看说道:“估计就是这里了。” “这里吗?”小厮仰头往铺子门口该挂匾额的地方瞅了一眼,发现那上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 “这里,早先应该是间装裱字画的铺子。顺带还寄卖书院里的学子们写的墨宝字画。平县也只有两家这样的铺子,因此它原来的生意是很红火的。” 过去小厮在这条街上经常往来,所以对这里的相当熟悉。 “好像是卖字画什么的。”在买这几间门脸的时候,苏夏至记得赵主簿似乎是说了那么几句,但她当时最注意的是周家在杏花村的那些田地,对这个店面倒是没太在意。 伸手从腰间的荷包里拿出一柄钥匙递给小厮:“开锁试试,能打开就没错了。” 既然门窗上的封条已经被撕去,那么就不用再多跑一趟县衙了,苏夏至在心里暗暗地对赵主簿添了几分好感,觉着这个人办事倒是脆性,不会拖沓。 ‘咔哒’一声,大铜锁应声而开,苏夏至的心里也随着那声音猛跳了一下,这是她和秀才置办下的第一份家业啊,如今房子就在眼前,她还是小小的激动了! 正文 第302章 查看铺子(2) 两扇厚重的大门被小厮轻轻的推开,他退开一步,躬身候着主子先进去。 苏夏至毫无迟疑地迈步进了屋。 屋里还保持这被查封时的凌乱的样子,桌椅板凳都东倒西歪的堆在西侧的前边,东侧墙壁边上立着的两排从屋顶到地上的高大的书架也只成了空格子。 周家犯的是私造黄历的重罪,那书架上原来摆放的书籍就一定被当做罪证去检查的。 迎面的墙壁上还留着许多块大小不一灰尘的印迹,一看就知道那上面原来挂的是字画。 一间铺子,是一溜的四间房子打通了连在一起的,屋里除了架起来的房梁还保持着原貌,底下已经被一面隔扇分了两半,每一半都显得分外的大。 “不小!”苏夏至在屋里慢悠悠地四处看着。 “这还有个后门。”小厮站在隔扇的另一边说道。 后门是单扇的,也没有上锁,苏夏至从前面走到了后面,发现铺子的后院不大,只是盖了两间中规中矩的房子,加了院墙,围出一个周正的院子,难得的是院子里有口水井! 打一口水井也需要不少银子,当初买这几间门面的时候以为就是光秃秃的几间房子,没想到还饶了一口井! 探头往井里看了看,还能看见映出头顶上蓝天的水面……赚到了啊,苏夏至美丝丝地想到。 两间房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撒了一地的纸,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了。 “好东西啊!”苏夏至蹲下身子把散落在地的纸张捡起一张来看了看,随即对小厮说道:“都收了,给咱学堂的孩子们写字用!” “是!”得了主子的命令,小厮忙蹲在地上收拾起来。 “没想到周里正一个土财主还做起了这么风雅的营生!”苏夏至前前后后都看了一遍过后不禁感慨:“确实是人不可貌相啊。” “主子有所不知,周家的大公子也是安老爷的学生,我在这里也遇到过他。”进了这间铺子,让小厮想起不少事来,他蹲在地上说道。 “周家大公子?不就是周存孝么。”苏夏至听得一撇嘴:“这个人以后不要提起,尤其是在我家的时候,更是连周家的事都不要说。” “是。”主子既然说了不能提,那小厮就不再提。至于为什么不能提,那不是他该问的。 “挺好的纸,好多都踩脏了。”地上的纸张被收拾起来,居然一抱都抱不完,小厮有些惋惜的看着被弄脏了的纸张说道。 “不碍的。小孩子初学写字哪有那么多讲究。这面脏了的翻个面还能用,只要不是破了的,便都收走。”苏夏至经常给秀才买这些东西,自然是对纸张的价格心里有数,因此她一张都舍不得糟践。 能省一点儿是一点儿吧,让村子里的人拿出钱来送孩子们读书,这已经是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他们为难了。 “主子,这铺子咱们还开么?”小厮双手抱着满满的一怀抱纸张送去了外面骡车里。 苏夏至又从铺子的地上捡了几本书递给他:“开。等我想好了做什么再说。” 前后都看了一遍,苏夏至对这间铺子有了个大概的印象,让小厮又锁了门,她自己则把门窗上封条的残迹都抠了下去。 “东家,咱接着去哪儿?”待到等着苏夏至又上了车,坐在前面的车把式回头问道。 “就在这两条街上转转,别太快,然后咱们去典藏书堂。” 出门的时候安逸给了苏夏至一张写着孩子们要读的书名,苏夏至准备在这条街上溜达一圈之后再去买。 “好嘞!”把式叔答应了一句,赶着骡车慢悠悠地走在行人还不算很多的街道上。 小厮对这边的情况比较熟,便不时地指着两边房屋铺子给苏夏至做着介绍。 就在苏夏至听得认真的时候,小厮忽然住了口,身子往车窗侧面一躲,表情紧张的望着苏夏至。 苏夏至瞥了他一眼,随即往外面看去:“那是安举人办的书院吧。”车窗外一处修葺简洁的门楼一闪而过,她连镶嵌在门楼上的匾额都未看清,骡车驶了过去。 “切,这有什么可怕的?”苏夏至不以为然的瞪了小厮一眼,自己依旧趴在车窗处往外张望:“什么书院啊,连个学生都看不见,门口只有两个老头在聊天……” “那之中就有一个是安老爷。”小厮咽了下口水,压低声音说道。 “安老爷怎么了?刚和你讲完,合着是白说了!你怎么见了他还像耗子见了猫!”苏夏至觉着小厮有点不争气,不过他毕竟还是半大孩子,又本来是个胆小的主,让他一下子长大也是不可能的事。 安怀远安举人的名号苏夏至没少听人说起过,但从未与他见过面。 听小厮说在书院门口说话的两个老者中竟有一个是他,苏夏至便认真的看了过去。 “到底是哪个是啊……”目光在两个老者的身上脸上扫来扫去,苏夏至忽然对着那边喊道:“秀才公,正想去书堂找您呢!” 正在说话的两个老者同时往骡车的方向望来,面上俱是疑惑的神情,“是不是有人在喊秀才公啊?”秀才公邓恒使劲往前看着。 “秀才公!”苏夏至利落地从骡车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邓恒面前行礼道:“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 “呦!”秀才公一拍巴掌,扭脸对着旁边负手而立的清瘦老者说道:“你不认识她,但你一定听说过她,她是你那得意门生闵秀才的娘子,叫……” “苏夏至。”就在秀才公说话的空隙里,清瘦老者接了口,面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地盯着苏夏至说道:“确实是没想到。” 正文 第303章 安老先生 “您是?”明知道对方身份的苏夏至在没人介绍的情况下依旧选择装傻,而且安怀远当了大半辈子的官,而且最后身居高位,曾经做过十一皇子的授业恩师,如他们这样的上位者,身上早就不自觉的带了官威,那是他多年宦海沉浮养成的慑人气质,很难掩饰。 “呵呵!”安怀远轻笑一声,心道:老秀才明明已经说了你相公是我的得意门生,你装的什么傻…… 而他口中却平和地说道:“老夫安怀远。” “果然是安老先生!”苏夏至在安怀远自报家门后并未表现出吃惊来,而她此时脸上的表情分明就是:我果然没有猜错! 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怕认错了人,不敢冒昧的打招呼。 安怀远为官多年,平常人很难从他的脸上看出真实的喜怒哀乐来。 即便是他现在辞官归了故里,那他也是当官的本性不改,因此从小厮告诉苏夏至那个人就是安怀远之后,她便已经全神戒备了。 关于安家父子以及小青梅的事情苏夏至是问过的秀才的。闵岚笙深深的知道自己的娘子在于男女之事上的心胸委实算不得宽阔,所以在对她说起安家的老底的时候也是避重就轻能少说一句是一句。 唯恐自己说错了话,夜里进不了娘子的热被窝…… 但就是这些只言片语也让苏夏至有了一些认知:安怀远就是一只识时务的老狐狸! 识时务的人总是能活的长久安全,但,他终归是一只奸诈的狐狸! 从安怀远清瘦的身材和细长的眼眉上,苏夏至依稀看到了几分安逸的影子,只不过安逸的眼睛更大,眯着眼睛看人的时候也更像狐狸。 看着眼前这个心黑手狠到能把自己的亲生儿子打出去的文质彬彬的老者,苏夏至低眉敛目非常恭敬的行了礼,口中称呼他一声:“安老先生。” 安怀远现在是辞官闲赋在家,身上只剩了功名。 苏夏至不称呼他‘安老爷’而叫他一声‘安老先生’,那是依着闵岚笙这边叫的,倒也中规中矩。 “嗯。”安怀远捻着半白的胡须慈眉善目的看着她,就是个长辈看小辈的模样。 “岚笙成亲这么久也没带你到书院来走动,老夫也是从小女的口中才知道你们的事情。” 安怀远说话慢条斯理,语调低沉平缓,可着话里的意思分明带着埋怨。 “您是我家秀才的恩师,想必是最知道秀才的臭脾气。”苏夏至无可奈何地说道:“他那个人最要颜面,我与他成亲的时候已经是家徒四壁,他虽然口中不说,可也不会如此落魄的去登师门,让您看到他过的如此,岂不是他的罪过了……” “原来如此。”安怀远这回是正正经经的又打量了苏夏至一番,心中点头:难怪闵岚笙会相中她,说话当真是滴水不漏! “小友,你方才不是说要去书堂找老朽吗,不知是何事呢?”见这两人也是无话可说,秀才公插了嘴。 “是我开了一间小小的学堂,收了村里的几个孩子读书,教书的先生给开了单子,让给孩子们把开蒙要学的书预备下。”苏夏至在这两个长须老者面前说话显得分外的恭顺。 “啊?你开了学堂?” “不是岚笙开的学堂吗?” 两老头同时开了口。 “有区别吗?”苏夏至笑着说道。 安怀远不说话了。 这当然有区别,闵岚笙如今在进京赶考的路上,她口中开办的学堂只能是她自己开办的,女子办学,这要有多么大的气魄才能做得成? “好,你把书目说出来,老朽这就回去准备。就冲小友你尊文敬道的见识,这些书我不要银子白送!”秀才公是个性格洒脱的书痴,最是看重那些同道中人,自那次在书堂与苏夏至的一番交谈之后,他早就对她高看了一等。 从袖笼里拿出安逸写的那张纸,才要递给秀才公,苏夏至半途停了动作:“办学堂是件长久的事,以后一年年的下来用书一定不会少。秀才公您办书堂也是为了吃饭,若是每次我来买书都白送,怕是书堂也吃不消的。咱先说好了,该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您若是看着我这小学堂是那么回事儿,不妨常去给孩子们讲讲课,那可是他们的造化了!” “嗯!”秀才公面带嘉许的表情伸手接了她手里的纸张,打开后把手往远处送了送才看清上面的字迹:“《仁孝经》,《千字文》……好,这些书现在都有现成的,小友既然不愿占这个便宜,那就依你说的,等娃娃们学完了《千字文》,老朽可以给他们讲讲《仁孝经》。” 苏夏至立马敛衣行礼,说道:“朝闻道,夕死可矣。老师对学生的教诲与引导是能让他受益终身的事情,秀才公既然答应了将来要给孩子们讲学问,我先替孩子们道谢了!” 几句话让秀才公听到十分受用,他双手摆着叹道:“只凭着这些话的见识,已有多少男子要对你望其项背了!” 邓恒与苏夏至连说话带比划,手里的纸张就在安怀远的面前呼打着,不多的字迹在他眼前一闪而过,安举人不由得蹙起了眉。 “给我看看。”不由分说地从秀才公手中拿过了那张纸,上面的字迹马上就刺得安怀远的眼睛生疼! “这是学堂里教书的先生写的?”他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拈着那张纸状似不屑的问道。 “是啊。”苏夏至一把将纸又夺了回来,慢条斯理的叠好收进了袖笼:“先生的字不错。” “呵呵,这字倒是稀松的很,但愿他不要耽误了那些孩童才是!”安怀远微微一仰头,眼带精光地直视着苏夏至沉声说道。 正文 第304章 求之不得(1) 苏夏至也微微一扬头,笑模笑样地看着老狐狸说道:“有道是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安老先生教书育人自然道理比小女子懂得多。” “我请先生呢,只看以后,至于以前的事情,既然已经过去了,再看也是白看。您说呢?” 嗯?明显听出两个说话语气不对的秀才公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闭了嘴不再搭茬。 安怀远手中的纸张被苏夏至毫不客气的收走,他也只好不尴不尬地收了回来,再一琢磨她说的话,那意思分明不想在追究他三儿子的过往了。 这让没事儿都爱胡琢磨的他又有了深切的想法,只是他暂时还猜不透苏夏至到底图的是什么。 “得,那我就不耽误秀才公和安老先生说话了……”没时间也没兴趣和老狐狸打太极的苏夏至开了口。 “我和你一块走,正好搭你的车。”秀才公听她话里的意思是准备开溜了,马上顺着她的话茬便接了下去:“也说了会儿话了,还请留步!” 原来是安怀远从书院里送他出来,难怪这两个人要站在书院的门口说话。 “告辞。”苏夏至也对安怀远行了礼,然后转身离去。 一直坐在骡车上候着的小厮见主人匆匆而归,后面还跟着秀才公,他不敢再在里面坐着,连忙跳下了车,躬身立在车下。 而一直站在书院门口未动的安怀远在看到小厮的时候眼睛又眯了起来…… “嗳,小友和安举人打的什么机锋,老朽为何听不明白?”上了骡车,不待帘子落下,秀才公便迫不及待的问道。 “我请的先生就是安老先生的三公子安逸。”苏夏至淡淡的揭了谜底,看那样子压根就没打算瞒着秀才公。 “啊?安逸?”秀才公提着这个名字的时候眉头是深锁的。 “看见没有,连秀才公说起你家公子的态度都是这样的,可见他的口碑过去有多差!”苏夏至撇着嘴对小厮说道。 小厮含羞带怯的低了头不敢说话。 安逸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没人比小厮更清楚,说他是花天酒地的花花公子都是抬举了! “他成么?”自从知道苏夏至请的教书先生是安逸之后,秀才公的眉头就没展开过,一直拧着,成了一个大疙瘩! “再怎么说他也是安举人的儿子,教不出秀才举人,教教孩子们识字总是可以的。” “我还是那句话: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他只要教的孩子们认了字,知道了读书的好处,那以后的事情谁说得准呢?万一哪个孩子开了窍儿,说不定我们的小学堂里也能出个进士呢!” 苏夏至笑嘻嘻地说道。 开办学堂最主要的目的就是让孩子们识文断字,不要再成了和他们父母一样的睁眼瞎,至于别的,苏夏至可没想得那么长远。 “呵呵,有意思啊,真有意思!”把这点事儿思忖了片刻之后,秀才公又露出了笑模样:“我是听说安举人一怒之下把他的三儿子打了出去,你怎么能遇到他呢?还请去做了先生。” “也是凑巧,他正好在镇子上给一家主顾的孩子讲功课,而那家主顾与我有生意往来,就这样遇到了安先生,我见他讲的不错,便请了回来。”苏夏至说话的时候眼睛瞟了小厮一眼,而小厮正面带感激的望着她。 主子给公子留了面子,并未说出他们主仆二人落魄儿荒唐的日子,小厮坐在旁边听着,心里只剩了感恩戴德! 而苏夏至想的就比较直接了:在外人面前不给安逸留脸对自己是一点好处都没有,毕竟他现在已经是自己学堂的先生了。 “要说这事儿我觉得安举人做的有些过了。”秀才公抬头在骡车里四下打量着,口中说道:“原来十几二十年都让他那么过来了,骤一把安逸轰走,不是让他没了活路么!莫不是安家的老三做了什么太过的事情了?” “嗯?”苏夏至心中一动:可不是么,安逸又不是一天两天才变成的花花公子,老狐狸怎么就突然的看他不顺眼了呢。 “老爷当时只是让人打了公子板子,是小小姐在老爷面前说了话才惹得老爷大怒,而我家公子又不会说软话,所以才……”见秀才公误解了主子,小厮急的忘了自己的身份,马上解释道。 “哎?这小子不是安家的吗?”秀才公听见小厮说话便看向他,因为他与安怀远交好,两人常有往来,因此在安家也是见过小厮的,虽说叫不上守诚的名字,但也瞅着他眼熟。 “这孩子是跟着他家公子一起被赶出来的,我看他识文断字人也本份便收在跟前当个账房使唤。”苏夏至说道。 “哦。”秀才公看了小厮几眼便移开了目光,对于他说的话也没往心里去。 不管怎么说,小厮不过是个下人,如邓恒这样的老秀才是不会把他当回事的。 “这骡车是你家的?”四下打量了一番,秀才公从车窗里往外探了头,然后说道:“车厢都是新的。” “不是,这是我雇的。”实话实说,苏夏至并不爱显摆。 “不错……”秀才公对着她说道:“我认识你家相公几年了,也知道闵家的境况,这才多久啊,你都能出入有车使唤,闵岚笙有福气啊!” “呵呵!”秀才公是在夸奖自己,苏夏至不好说别的,‘呵呵’笑了两声之后才想起一件事:“您老的那头牛呢?怎么没见您骑着?” 苏夏至话没说完,秀才公就变了脸,方才还有说有笑的他马上就落了泪:“我的老伙计死啦……” “哎呦……什么时候的事啊?”人处长了会有感情,猫狗马牛之类的东西养长了一样会有感情。 正文 第305章 求之不得(2) 苏夏至家里养着狗,现在看见猫小白都把它当做了家里的一份子,因此她很能理解秀才公没了牛后的心情。 “就是年三十晚上的事儿。”秀才公越说越伤心,平日一派仙风道骨的老者生生哭的鼻涕眼泪的一塌糊涂! “书堂里新来的伙计不懂事,在牛棚左近放了一挂鞭炮,结果就惊了它,拽断了缰绳在院子里乱跑乱撞,最后倒在地上就死了……”秀才公哭的抽抽噎噎,很有点梨花带雨的味道,只是这梨树有点老。 想起家里的那头奶羊过了年产奶也少了许多,苏夏至猜想这些牲畜大概都是怕放鞭炮的。 无心的一句话惹得秀才公哭了一场,苏夏至很过意不去,不住嘴的安慰着他,唯恐老人家心里忧思过重再积了病。 “想开了点吧,等开春了,您可以再养一头,从小养的,和您也亲。”苏夏至劝道。 “老朽也是这么打算的,开了春就再牵头牛回来养着,牛比骡马通人性。” 两人在车上说着话,骡车已经停到了典藏书堂的门口。 坐在屋里的小邓堂主见门外停了车以为是来了主顾,便满脸堆笑的迎了出来,不曾想车上率先下来的竟是自己父亲,眼睛红红的,一看就是才哭过。 “父亲!”忙伸手扶了秀才公,小邓堂主看着父亲的脸色也不敢多问,想想父亲此行去安府的目的,他的心也沉了下来,心想:大约是与安府联姻的事情黄了! 转头又看见苏夏至也踩着脚蹬下了车,小邓堂主心里起了疑:父亲怎么和她坐一辆车回来呢? “弟妹。”心里再有疑惑,当着外人的面也不能问,小邓堂主先与苏夏至打了招呼。 “邓公子。”苏夏至侧身还了礼,几个人先后进了书堂,小厮和把式叔把骡车赶到了不碍事的地方候着。 “一说起我那头牛,老朽就……唉!”直到被儿子扶着坐在了案几前,秀才公似乎还未从悲伤中缓过劲来。 而小邓堂主倒是心中一喜:原来是为了那头牛啊,幸好不是为了我和安小姐的婚事! “去,看看咱们柜上还有几套《千字文》和《仁孝经》,她就是来买这个的。”悲伤过后,秀才公并未忘了正事,吩咐正在倒茶的儿子赶紧先去找书。 “是。”小邓堂主倒了两杯热茶,分别端到了父亲与苏夏至的面前,转身进了柜台,仰头在一排书架前寻找着:“这都是开蒙的书籍,怎么这个时候要呢?” “啊?买书还要分时间么?”苏夏至反问道。 苏夏至灵魂来自现代,对于古代开办学堂的规矩可以说是一点不懂。 自然不会知道那时孩子们的入学都是依照农忙农闲来确定的。 有‘正月农事未起,八月暑退,十一月砚冰冻时’几个入学时间,都是依照耕作的规律而设置。 苏夏至并没有想到过这些,闵岚笙知道这些规矩,但他也知道娘子办学不过是想让村里的孩子们多识字而已,并未有太高的要求,所以他也看不到这个学堂到底能办多久,因此也没有多说话。 而村里想把孩子送进学堂去念书的街坊邻居,有很多也存了让教书先生帮着看管娃娃的念头,他们更是不会在乎学堂开学的时间,于是前赶后错的,苏夏至就在正月里办了学堂。 小邓堂主被苏夏至问得一愣,他并未想到她是真不懂,还以为人家是嫌自己多事,于是便笑了笑没在言语。 人家这么一笑,苏夏至也意识到自己可能是露了怯,于是也跟着一笑说道:“就是山下村的几个孩子,若是学堂不开,他们也是见天地在村子里跑着玩,平白的耽误了好时候。” “哦。”小邓堂主从书架上抽出她要的书籍并问道:“分别要多少册呢?” “十五册。”现在学堂里实际只招到五个孩子,苏夏至已然买了十五册,她相信只要春耕一开始,肯定还会有更多的孩子会被送进学堂的。 收了书,交了银子,苏夏至并未在典藏书堂里多待便上了车匆匆离去,她和闵青兰说好了,中午要赶回家吃午饭呢。 送走了苏夏至,小邓堂主赶紧到后院投了手巾给父亲,伺候着秀才公将脸擦干净之后,他才小声的叫道:“父亲,不知?” “这事儿啊,我看和安举人说了也是白说。”秀才公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热茶,然后说道:“我知道你对安家那丫头是上了心的。不只是我,安举人心里也是明镜似的。” “那您今儿提了这事儿没有?”小邓堂主自打见到安静的第一眼开始便惊为天人,从此念念不忘,如痴如狂的也有几年光景。 他与安静偶尔也是能见上面的,每次见面的时候,安小姐对自己也是浅笑聘婷的聊得挺好。 如此,经过几次他认为很默契的接触之后,两个人还是很有那么点意思的。 话里话外的试探,明里暗里的点拨,小邓堂主用了不少法子,想在安静面前将两个人的事挑明。 而安小姐呢,依旧的是浅笑娉婷,如同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似的,对与他这方面的话茬是一概的不接! 几次三番之后,他认为是自己说的太过含蓄,人家安小姐是大家闺秀自然要矜持些,总不能主动就了自己。 思前想后,小邓堂主决定拿出点行动来表明自己的态度。 支了五十两银子的私房钱,他到一两金打了一对儿金镯子!金镯子做工很是精致,上面有山藤绕竹的纹饰,正是寓意有情人相陪相伴永结同心! 一对儿金镯,他拿了一只,另一只收在家里,心里想着与安小姐好事得成后,二人成亲的时候,他再把另一只给她戴上,也不失为小夫妻间的趣事! 正文 第306章 落花有意(1) 想的都挺好,就是在真遇到安小姐表白心迹的时候出了岔。这岔出的小邓堂主连年都没有过好,一直心情惴惴的不踏实。 年前,因他存了这份心思,便约安小姐来书堂,用的理由很是冠冕堂皇:新收了一册古籍,上面有一首据说非常出名的古曲。 安小姐是远近闻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听说是有古曲可赏,当即欣然赴约。 就在典藏书堂里,关上门,小邓堂主对来看‘古籍’的安小姐一五一十结结巴巴地表明了心迹,他自认为说的已经非常直白,而安小姐听了他的话依旧是端庄的‘浅笑娉婷’! 小邓堂主摸不清安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但他认为自己说的这么明白,她还肯对着自己笑,那便是答应了。 于是欣喜若狂的从怀里掏出了那只金镯,哆哆嗦嗦地牵起她的小手,为她把镯子戴上了。 镯子被戴上的过程安小姐是抗拒的,一边躲着一边小声地说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吗……快点把书拿出来,我要你的镯子干嘛!” 然而她再抗拒也终归是个女子,小邓堂主此时拿出男子的气势,********的只想把镯子戴到她的手腕上。在他看来,那就是一种认可,只要镯子套上了,那安小姐便是自己的人了! 最终金镯子还是被戴上了安静纤细的手腕儿。 小邓堂主拉着那只玉手心里的激动之情是无以言表的!当即表示马上就请媒人上门去提亲! 安小姐当时就哭了,哭的梨花带雨,**连连,似乎就要这样哭断了气。 小邓堂主被她哭的不明所以,而且又莫名的心虚,总在想自己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最后索性跪在地上哀求道:“静,你就应了我吧……我会一辈子待你好的……” 安小姐似乎被他这一跪惊到了,泪眼朦胧的望着他呆了一阵,然后起身就跑了出去。 待到小邓堂主起身再追出去的时候,安府的马车已经跑出去了老远。 该说的都说了,可安小姐却哭着跑了,他还是没有得到一个确实的答复,但他心里也存了希望:因为安静戴走了那只镯子,并没有褪下来还给他…… 大年三十的时候父子两个一起回了家过年,小邓心里还是放不下安小姐,有心想去再问问,但大过年的跑到安家去似乎也不合情理。 耐着性子熬到了初一,书堂里伙计过来送信,秀才公养在后院的牛被炮仗惊了吓死了! 这个突来的消息差点要了秀才公的命,跌跌撞撞地跑回书堂一看,地上躺着的牛身子还是温热的,只是再没了呼吸…… 牛,真的死了。心疼的秀才公当时恨不得跟着牛一起走…… 盛怒之下,他一下把当值的伙计学徒全部都给打发了,可人打发了,牛也活不了了,秀才公觉着自己是没了半条命。 死了牛是大事,要向官府报备。但他都没有心情去管了,全部交给儿子去处理。 这些事让小邓一直忙到正月初三,而秀才公经过了几天在家里的休养情绪也渐渐了缓和了些。初五的时候,父子俩在家里喝上了闷酒,一个想牛,一个想安小姐,总之心里都不痛快。 几杯酒下了肚,小邓把憋在心里一直想不通的话都和父亲说了,父子俩一起犯了难。 不过秀才公毕竟年纪一把见识也比儿子高了很多,从小邓的话里他也大约是明白了:安家的丫头把他儿子当猴儿耍了! 五十两银子一对儿的金镯子没了一只不算什么,可儿子受了这不明不白的窝囊气秀才公忍不了。 他一面觉着儿子小邓太没用,都把安家的丫头约到书堂了,怎么就没有生米煮成熟饭呢?一面又看不得他二十多岁的人天天为这点事墨迹,因此答应了他:过了节亲自找安举人去探探口风。 于是今天就在夫子街遇到了秀才娘子苏夏至。 看到凑到自己眼前一脸迫切神情的儿子,秀才公有些失落的将目光移向了别处:单从看人这点来说,我这个儿子与闵岚笙真是天差地别! “父亲,安伯父到底是如何说的。”等了半天父亲也没说出个结果,小邓有些沉不住气了。 “能怎么说?他不过是说女儿年岁还小,不急着说婆家。”秀才公端起茶来猛的喝了一口,热茶从口中直接进了肚子,烫得他一伸脖子! “啊?安小姐年岁还小?她早就过了二十了!”小邓提高了声音说道。 “你也知道她早就过了二十了?可人家父亲就说女儿还小,这你还不明白么?”秀才公瞪了小邓一眼,心里也来了气,暗道:这蠢东西到底是谁生的?! “……”一屁股坐在案几前的矮凳上,小邓失魂落魄的说不出话来,现在总算是明白了安氏父女的态度,一个字,就是‘拖’! 什么时候你自己耗不起了,这事儿也就算过去了。而且还是你自己愿意耽误的时间,人家可是什么都没有答应过! “我那只金镯子二十五两呢,就这么没了……”小邓堂主喃喃自语道,颇有些不甘心。 他倒不是心疼二十五两银子,而是还是不能相信安小姐心里一点儿没有他! 苏夏至一大早就到平县溜达的一趟,路途虽不算太近,但有了骡车,她回到山下村的时候也就是才该做午饭。 看着东家在闵家门口下了车,小厮和把式叔一起回了学堂。 院子里的几张小饭桌已经摆好,但作坊里面的人还未过来。六婶子看见小厮搬着厚厚的一沓子纸进来便从厨房里问道:“秀才家的回来啦?” 正文 第307章 落花有意(2) “主子先回了家。”小厮对六婶子点点头说道:“对了,主子说让把式叔以后也在这里用饭。” “有车把式的饭,昨天就给他预备下了,他还不好意思过来吃。”听了小厮的话六婶子擦着手走了出来,对着门外喊道:“把式,饭都做得了,你还不赶紧坐下吃,一会儿作坊的人过来,连个凳子都没有了!” “来了。”把式叔停好了骡车,手里也搬着一堆东西进了院子,跟着小厮的身后一起进了正屋。 “您把书就放前面的桌子上吧。”小厮才把抱着的白纸放下,转头对搬着书在门口踅摸的车把式说道。 两个人来来回回又搬了两趟才把骡车里的东西都弄进了屋,车把式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自行去厨房门口吃饭,小厮则抬腿去了东屋。 “媳妇儿,回来了!”正在东屋里伏案写着什么的安逸早就听见了小厮在院子里说话的声音,如今见他进来便放下手中的笔,笑着对他打了个招呼。 “叫什么呢!”用最快的速度关上房门,小厮气得瞪了他一眼:“主子是怎么说的?你怎么还乱叫!” “她是你主子可不是爷的主子!”安逸双手举过头顶伸了个懒腰后起了身,一靠近小厮他便将他拦腰圈进了自己的怀里:“来,先亲个嘴儿!爷想了你半天了……” “……”小厮仰头看着他,才想骂他几句,便被安逸擒住了嘴唇,他像啃骨头的小狗一样反复地在小厮的唇瓣上轻咬着…… “够了……”不知过了多久之后,小厮终于费力的推开安逸的脸:“以后不要咬我,怎么出去见人……”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而沉迷于这个吻的安逸对小厮的态度很有看法,他认为是自己做的还不够到家,否则这么使人沉迷的事情媳妇儿怎么就那么不配合呢? 安逸准备再来一次,不把守诚亲到意乱神迷誓不罢休! “都说够了!”小厮的两只手用力的推拒着使劲贴近自己的那张大脸,外面院子里已经有了几个人说话的声音,想是作坊里的人过来吃饭了。 他不敢大声说话,也不敢有太大的动作,只能压低了声音说道:“我今天遇到老爷了!” “我爹?”安逸听到小厮的话立时就老实起来,他抬起头眯着眼睛问道:“说话了?” “没有。主子自己过去了。”小厮借他愣神的机会赶紧站到离他远一些的位置上,伸手摸着自己两片发疼的嘴唇不满地哼哼道:“看你,准是又得肿!” 小厮对安逸的感情,与安逸对他的感情是不尽相同的。 他还小,心里没有那么多的爱恋与缠绵,或者说,他现在对安逸的亲近也只是接受了而已,若说对着个男人动了情,又好似没到那个地步。 安逸走近他扥着棉袍的袖子将他唇上的口水印迹轻轻擦去:“你什么时候能长大呢……” “现在公子又嫌我小了?怎么在床上的时候也不见你心疼我小?”小厮这番话是脱口而出的,并没有真过了脑子。待到话一出口,他自己一琢磨,已经先红了脸。 “呵呵!”安逸见到他这个强装大人的模样就觉得有趣,忍不住伸手又在他的脸上摸了一把:“越来越会犟嘴了!也越来越像个小媳妇了……” “得,别臊着了,屋里就咱俩,你有啥不好意思的?”安逸拉着他的手,两人并排坐在床上:“把今天你见到我爹的事给爷说说。” “其实也没什么……”小厮定了心神,便把今天跟着苏夏至在夫子街遇到安怀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安逸。 “这么说,我爹应该是知道了我在这里教书了。”安逸一手托着下巴,眼睛不知望着哪里沉思道:“他既然没有和那个女人挑明了说,应该就不会为难咱们。” “那样最好了。”小厮叹了口气,在安府的时候过的日子他真是过够了,虽然衣食无愁,可见天的小心翼翼的要看老爷,尤其是小小姐的脸色,他宁愿和公子挤在这间不大的房间里吃着外面大锅里煮出的饭食,他觉得踏实…… “走,咱吃饭去。”安逸起了身大步朝着门口走去,哗啦一声拉开了两扇门板,而后得意的对他说道:“今天又来新娃娃了,爷已经登记在你的册子上了,你猜猜来了多少人?” 都说笑容是最能感染人的表情,小厮现在就被安逸这发自心底的笑容感染了,他也轻笑着起身走到门口。望着主子说道:“昨儿来了五个,今儿莫不是比五个还多?” “嘿!还真被你猜中了!”安逸说着已经走了出去:“今儿来了六个孩子呢,咱们学堂已经有十一个学生了!” “亏得主子一下就买了十五册的书!”有了学堂,有了书,早晨还从外面捡回那么多纸来,现在又来了这么多学生……小厮听着就为主子高兴。 他们现在过得才是人过的日子呢,安府再好,他也不想回去了…… “小安子。”小厮和安逸一起抬头往门外望去,苏夏至领着娇娇从外面走了进来。 院子里现在正坐了几桌子人吃饭,见到苏夏至便都打了招呼。 “这是我大姑子的孩子。”牵着小丫头的小手进了门,见安逸和小厮正在清点书籍,苏夏至自己坐到了书案旁边的椅子上:“我想把她也送到学堂来读书。” “哦?”安逸低头看了看娇娇,笑着问她:“几岁了?” “四岁。”跟着舅母出来,娇娇的胆子分外的大,也不嫌在家时那么怕生,居然安逸一问,她便脆生生地答了。 “难怪看着小,原本岁数也不大。”安逸走到书案前对着苏夏至说道:“四岁,小了点儿吧?” 正文 第308章 一视同仁 “在家的时候我家秀才已经教了她不少字,秀才一直夸她是个聪明伶俐的,难不成……”话就说了一半,苏夏至住了口,笑模笑样的盯着安逸,那意思分明就是在说:我家秀才能教,你就不能教么? “你真准备送小丫头来读书?”安逸沉声问道。 “这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家秀才出门前特意嘱咐过的,他说女子只有读了书才能更有见识,也才更懂得礼义廉耻,哪怕只读很少的文字,都能够获益终生呢……” 这话不是闵岚笙说的,而是苏夏至心里想的。 如今在学堂里当着这么多人说出来,她就是想让外面坐着吃饭的那些人都听听,女孩子也是应该读书的…… “这是岚笙说的?”安逸笑眯眯地瞅着苏夏至,看着她胡说八道。 “当然了!”苏夏至回的面不改色心不跳,就觉得安逸笑的不怀好意,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得,您说是就是吧。”安逸慢悠悠地又转回到书案的另一头,无限爱怜的抚摸着那一摞崭新的书册,心里觉着挺痛快! 作为一个男人,安逸是有涵养的,他不会因为苏夏至瞪着眼对他说了瞎话而与她掰饬。 他与闵岚笙虽然走的不近,可他也看得出闵岚笙的心思应该是在仕途上,至于刚才苏夏至说的那番话绝对不会是出自岚笙之口。 闵岚笙那个人是不会为不相干的事情操一点心的。因此苏夏至的话一说出来,安逸就知道那是她自己的想法。 所以他心里愈发的痛快:这个女人有见识! “那,表小姐来学堂读书还用在册子上记录吗?”小厮怀里抱着那本账册看着苏夏至问道。 “别的孩子如何入学的,我家娇娇就如何。”苏夏至低头从荷包里拿出一点碎银放到桌上:“安先生,这是我家娇娇的束脩,辛苦您了!” 说着,苏夏至起身让娇娇给安逸正式行礼。 安逸忙走过去扶起了孩子,而后不解的问苏夏至:“怎么你自家的学堂你还要交束脩?” “一视同仁。”苏夏至正视着安逸,一板一眼地说道:“学堂虽是我家开的,但来读书的孩子们都是要一样对待的,这个不能有分别,凡是来咱们学堂读书的孩子都不用自己掏银子再去采买书籍,我只愿能有更多的孩子读上书。” “好,东家能有这份心思当真让安某刮目相看!”安逸一点头,对着小厮伸出手去:“守诚?” “是。”小厮忙把怀里抱着的册子双手捧给他,随即快步跑回东屋一手端着砚台,一手攥着笔又跑了回来。 不等安逸吩咐,他已经把砚台放在书案上,又把毛笔蘸了墨架在砚台边上。 安逸侧头对着小厮一笑,小厮又红了脸…… “来,我来亲自给你写上。”安逸单手撩了袍子四平八稳的坐下,打开账册拿起笔来轻声细语地问道:“你叫什么啊?” “闵娇娇。”娇娇站在书案前只露出个脑袋来,她好奇地盯着安逸看。 “呦,你怎么姓闵呐?”才想落笔的安逸心里顿时起了八婆的心思,笑眯眯地问道。 “我就姓闵,和我舅母一个姓。”关于姓氏的问题显然不是娇娇这样小的孩子能理解的,但娇娇从始至终都认为:舅舅家的人都姓闵,所以她和舅母一个姓! “你舅母不是姓苏吗……”安逸一开口就想到苏夏至现在是闵岚笙的娘子,她娘家虽然姓苏,可她一个出嫁的女子确实是要冠上夫姓的,所以小丫头说自己和舅母一个姓也是说的通的。 “对,和你舅母一个姓。”他提笔在账册上郑重地写下了‘闵娇娇’三个字,又让小厮去称了银子的重量,找了零头给苏夏至。 “明儿辰时正就来学堂吧,到时为师会把书分发给你们的。”安逸放下笔,对着娇娇说道。 “那我们明儿再来了。”见一切都已经办妥,而门外那些吃饭的人也支楞着耳朵听的差不多了,苏夏至起身想要离去。 “东家,舅老爷寻过来了。”坐在院子里吃饭的高婶子是认识苏春来的,因此他在院门外一露头,高婶子就对着屋里喊开了。 “我哥过来了?”听到高婶子的话苏夏至赶紧往门口走,心里还琢磨着:哥哥每次来都是挺早,恨不得把我和秀才都堵到被窝里,今儿这是咋了? 安逸与小厮对视了一眼也起身跟着苏夏至走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苏春来,人高马大身子挺直的他此时周身收拾的利利落落,难得的穿了一件淡色的长袍,衬得原本就生的英武神气的他平添了几丝儒雅之气。 “哥?”苏夏至人没过来声音先到。 苏春来扭头望向她,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杨巧莲不知在背后劝了他多少次,除了在家当着自家人,在外人面前少说话。 苏春来样貌生的好,如果不张嘴,任谁看着也是那么回事。当然,他要是一张嘴,大伙儿看着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开始杨巧莲不让他说话的时候,苏春来是很不乐意的。他本来就话少,再让他少说,那岂不是让他做个哑巴么! 杨巧莲唠叨了几次,苏春来瞪了眼,一撸袖子说道:“你再说一次试试?” 杨巧莲不敢试,怕挨打。 于是她只好自己闭了嘴。 私下里找苏夏至嘀咕,把苏春来远的近的冒傻气的话学了一遍,苏夏至笑得直说肚子疼。 后来找了个苏春来犯困,坐在桌子边发呆的时机,苏夏至故意大声对着杨巧莲说道:“我哥就是年岁轻,每次他只要一这样不说话,我觉得他面貌特别庄严,人也显得气派!” 正文 第309章 早该放下(1) 姑嫂两个人闲聊了什么苏春来没听见,不过他妹妹的这句话他听见了,而且还听到了心里,以后说话越发的惜字如金,尤其在生人前的时候,苏春来基本是不开口的。 安逸负手立在屋子的门口,很随意地往院门口望着,眼神就与正好对着苏夏至点头的苏春来对上了,安逸原来接触的人都是写酒肉朋友,那些人既然想白吃他一口,当然会处处巴结他,因此他看惯了阿谀奉承的嘴脸,如今对上苏春来这直直的一眼,安逸觉着魂都飘了出来!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的,竟然觉得苏春来身上有了闵岚笙的清冷气质。 苏春来只看了安逸一眼便把目光移开了,对于不相干的人,他是从不看到眼里去的,苏春来活得简单,因此日子在他的眼里也是分外的简单。 “咱先回家说。”苏夏至出了院子,一手领着娇娇匆匆而去。 安逸目送着兄妹两一前一后的离去,眼睛还不舍得从苏春来的身上移开,六婶子已经端着碗对他喊开了:“安先生,您还不用饭啊?再不吃都凉了。” “吃,早就饿了。”安逸缓步下了台阶,才要去厨房自己盛饭,春水娘已经忙不迭地送了两副碗筷出来:“安先生,您赶紧坐,我去给您端菜。” “好。”安逸从小到大被伺候惯了,因此别人对他再热情,到了他这里也是觉得理所应当。 在一张人少的小饭桌前弯腰坐下,围着桌子坐的另外几个人马上起了身:“我们吃完了,您坐……” 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太阳地里,安逸并没有不自在的感觉,他笑着对大伙点了头,然后心安理得的等着吃饭。 小厮收了束脩账册出来又去洗了手,然后快步进了厨房,随后端着一大碗炖豆腐手里掐着三个个杂粮饼坐在了安逸的对面。 放下手里的菜碗,小厮把一个饼子递给了安逸,然后一眼不发的开始吃饭。 豆腐是用肉汤炖的,肉不多,但味道不错,不是清汤寡水的,小厮吃着很对胃口,不一会儿一个饼子便下了肚。 安逸一直是猫食,即便是现在身子恢复了不少,他的饭量也不怎么大。 看着小厮吃的香甜,他心里也是高兴的。 “累着了?今儿怎么吃饭那么香?看你这么吃,爷都想再吃一个饼子了。”安逸低着头小声说道。 小厮抬了头马上起身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又拿了一个杂粮饼子。 “哎,爷就是一说,我可真吃不下了啊!”一个饼子巴掌大,安逸吃了半个就已经饱了,现在看小厮又举出一个来,他赶紧讨了饶。 “是我自己吃的。”咬了一大口饼子,又吃了一口豆腐,小厮抬眼死死地盯着安逸看了看,又低下头猛吃起来。 安逸被他看得后背冷飕飕的,竟觉得方才小厮放进嘴里嚼着的不是豆腐,而是他安逸! 一路无言地带着哥哥回了家,关上院门后苏夏至才开口问道:“哥,有事?” “送鸡蛋。”苏春来回答的言简意赅。 他来给妹妹送鸡蛋,结果开门的是闵青兰,一个院子里呆着两个孤男寡女,苏春来和闵青兰都挺别扭。问清了妹妹的去处,苏春来二话不说便找了过去。 “嗨!”苏夏至听哥哥这么一说才放了心:“今儿哥哥可是晚了,往常都是挺早,您这突然的一改动,我还以为家里有啥事呢。” “我算好了时辰过来的。”苏春来沉声说道。 “啊?”苏夏至皱着眉看着哥哥,不明白他算的这是什么时辰,当不当正不正的。 “咱娘和你嫂子做饭没有妹妹煮的好,我特意挑着吃晌午饭的时候过来的。”苏春来说完眼睛不受控制地往厨房瞟去,然后他揪着心问道:“你……吃完了?” “……”苏夏至是吃完了午饭才出去的,家里就她和闵青兰两个女人,就算加上个娇娇也吃不多少,所以现在做饭便简单了很多,简单到苏夏至都觉得没了意思。 她还是喜欢过去秀才在家的时候,再加上个怎么也吃不饱的高越,那饭桌子上是多么的热闹! “等会儿,我这就做去!”原来哥哥大老远的竟是奔了自己家的这一口饭,苏夏至听了之后立时来了煎炒烹炸的兴致,一撸袖子便进了厨房。 一通忙活之后,苏春来如愿以偿的吃上了妹妹亲手做的饭菜,风卷残云般地干掉了两菜一汤之后,他才想起了杨巧莲带给妹妹的话:“村子里的人和那几个佃户都在打听周里正家的地的事儿呢,妹妹是不是该早点拿个主意,别耽搁了春耕……” 过了春节也就立了春,虽然离春种还有一段时日,可春耕却要早早的出手去做。 北方大多数农户都会在出了二月,土地不再冰冻的时候开始犁地,为清明前后的播种做准备。 杨巧莲知道苏夏至对这些农活的节气安排是没什么印象的,因此便特意嘱咐了苏春来,让他提醒一下小姑子。 杏花村的地那么一大片瞅着是不错,可也得在地里种上庄稼才行,否则大梁是按照地头收取赋税,那一大片地要是荒上一年可是要出大笔的银子! “我不懂种地,所以犁地播种上肥采摘的事情以后都是哥哥您管着,我不会插嘴。”听了苏春来的话,苏夏至沉思了片刻才开了口。 “我算着时间是不是离开犁还能有个几天?” “是还得有几天,现在正月还没出呢,地还冻着,犁不动。”苏春来歇了片刻觉着肚子又有了地方,起身到了灶台边掰了半个馒头又把菜盘子里剩的菜汤蘸着吃了。 正文 第310章 早该放下(2) 从苏春来坐下开吃,苏夏至就陪着他坐着。及至他吃了四个馒头干掉了两盘子菜和一碗汤之后,苏夏至都看得眼晕了! 现在他居然又大口二口的将半个馒头吃下了肚子,这让旁边看着的苏夏至实在受不了了,只觉得肚子里撑的难受,想吐! “妹妹,周里正家的房子你不是给买下了吗,现在妹夫又不在家,你还不如搬回去住呢。”妹妹做的饭菜实在是香,苏春来每次过来都存着念想,想在妹妹家吃顿饱饭。 这倒不是苏婶子和杨巧莲一直饿着他了,而是妹妹家的饭委实对了他的胃口,怎么吃都爱吃,吃多少都好像差点儿似的…… “那院子我留着有用,再说那里面周里正一家子住过,我才不会搬过去呢,膈应!”看着哥哥把口里馒头咽了下去而眼睛还在饭桌上的几个空碗碟上扫来扫去,似乎很有点意犹未尽的意思,苏夏至赶紧起身把碗筷收拾了直接丢进了烧着热水的锅里。 可不能让他再吃了…… “周家的宅院是让你买了?”厨房的门一直开着,晌午的这个时候闵青兰一般都会抱着乐乐在东屋门口晒太阳。 耳边影影焯焯地听着苏家兄妹说着话,她并没有上心,就是从苏春来的口中一提到周里正三个字,闵青兰的耳朵立马就竖了起来! 抱着孩子不自觉地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口,她插了话。 “是的,不止是周家的宅院,还有他家在杏花村的田地以及在平县的铺子也一并被我买了。”这消息苏夏至没想瞒多久,反正早晚也会让大家知道,因此大姑子一问,她就据实说了出来。 “……”闵青兰听得目瞪口呆,竟是一时间不能接受似的:“那么多地,两进大院子二十多间房子,平县的店铺也是门面房……你,都买了?!” “是啊,我都买了。”苏夏至拿了一个方凳放在厨房的门口,看着她抱着孩子挺累,示意她坐下说话。 “我怎么一点不知道呢?”闵青兰直挺挺地站着,两条手臂也僵直地搂着孩子,像抱着一个枕头。 “我妹妹买房子买地跟你说什么,又不是花你的银子!”苏春来也起了身,吃饱喝足就该回去了,家里那一百多只鸡也不让人省心,每天光鸡食就得剁几大盆子,现在还不到农忙的时候,因此这些活便都归了他。 “……”苏春来的话噎得闵青兰顿时语塞。 是啊,她买房子买地即便是商量也会和岚笙去商量的,实在是用不着和自己打招呼的。 “再有人问起地的事儿您就可以答复了,咱家的地只雇人种,不租了。没人问您的话就什么也别说,等我把手底下的事情料理好了就回去。”看哥哥要走,苏夏至忙去后院把那只空了的大背篓取了来帮着他背在了背上。 “嗯。”苏春来点了点头,开门大步下了台阶。 “哥。”忽又想起先前秀才嘱咐过自己的话,苏夏至又追了出去,压低了声音说道:“万不可接了里正的差使,咱别给自己找事!” “嗯。”苏春来这回是连头都不点了,转身大步离去。 他对里正这个差使没多大兴趣,倒是对妹妹说的种辣椒充满了期待。 去年立秋辣椒成熟的时候,他家的后院是一片耀眼的红,那时候苏春来就想过:要是能把这东西种上一大片得有多好看呢…… 杏花村了那么一大片好地在等着他,妹妹也说了,种地的事情都归他管,那傻子才会去当什么劳什子里正呢! 送走了哥哥,苏夏至转身才要迈步上台阶,安逸却慢条斯理的走了过来:“东家,咱学堂就要开学了,还没个名字呢。” “名字?”苏夏至呆了一下,光想着一些零七八碎的事儿了,至于学堂的名字她还真没想过。 “这么麻烦啊?要不,安先生起一个吧。”皱着眉拍着脑袋,苏夏至犯了难。 要是秀才在家就好了,这样的‘小事儿’交给他最合适。准能给学堂起出个人人叫好的名字来。 “学堂是您开办的,哪有教书先生越俎代庖的道理。”安逸笑眯眯的看着她,心道:早先听说你是个傻子,后来又听说你是个才女,这会儿正好探探你肚子的文墨。 “我想想啊……”苏夏至抬头望天一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安逸则站在一边优哉游哉的看热闹。 “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这个耳熟能详的对子在苏夏至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喃喃地念出了声。 “好对子啊!”眼带戏谑的安逸听了她的话不禁也端正起来,他神情一肃,还在回味着对子的味道,用在学堂真是太应景了! “三声三事堂!”苏夏至脱口而出:“安先生觉得如何?” 山下村的学堂规模太小,还不能用书院之类的名字,马马虎虎用个‘堂’字也算说得过去了。 “真真的不错!”安逸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后抚掌夸赞道:“今日方知传言不虚,你当得‘才女’这两个字!” “哈哈!我也觉得这名字不赖!”对于拿着古人的东西糊弄古人的苏夏至非常不要脸的受了安逸的一句褒奖,并很有点沾沾自喜:在现代社会老子也就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在平凡的小女子了,如今经过粪坑的洗礼,咱也是才女了呢…… 得意了一会儿之后苏夏至发现安逸还站在自己面前并未离开,而且还不时地往自家的院子里张望着,于是她收起了笑容警惕地问道:“您看什么呢?” “哦。没看什么。呵呵!”安逸呵呵了两声之后才状似无意地问道:“尊兄呢,怎么不见出来说话?” 正文 第311章 红火的学堂(1) “!”苏夏至眉毛一立,瞪了安逸一眼转身就往回走,心道: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居然打起我哥哥的主意了!真是淡出鸟来了啊!看来以后有了时间我还得多劝劝小安子,让他多吃点,早点长好了身体……嘿嘿……嘿嘿…… 苏夏至一语不发的转身离去,弄得安逸很是莫名其妙,他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苏春来,只是对苏春来心存好感有意结交罢了,并未存了别的心思,他不懂东家为何是这个态度…… 回了院子,气哼哼地关了院门,苏夏至想去厨房把碗洗了,却看见闵青兰还坐在门口发呆,不禁皱了一下眉。她就见不得大姑子这样吃饱喝足之后要死要活的样子。 “想什么呢?”从闵青兰身边走过,苏夏至不轻不重的撂下一句。 “啊?”闵青兰显然是想事情已经入了神,被她突然的一说话惊得一个激灵,她赶紧低头看了看怀里只露出小脸的孩子,轻声说道:“我只是没有想到周家的家产最后会落到你的手里。” “这话说的难听了啊。”弯腰在锅边借着热水洗碗,苏夏至头都不抬的说道:“那些田地我不买最后也会被别人买去,至于被谁买去那都是造化,别说的好像是我算计了周家的产业似的。”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闵青兰确实不是那个意思,至于她心里想的什么,现在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楚,只是随口的发了感慨。 没想到自己发的感慨倒惹了她。 “周家,已经完了。至于他家为何会完蛋,那都是他们咎由自取的结果,和我没关系。” 苏夏至把锅里的水淘出来,又换了新水,将碗过了一遍才拿着搌布擦干,端着送进了碗柜。 “而你,也早就与周家没有任何关系,别老给自己挖个坑,然后再把自己埋里面。我早就和你说过一句话,可我觉得你是没听进去……” 苏夏至擦干净了手,一边解着围裙一边说道:“过去的早就该过去了,你得往前看,日子才能舒心,否则,就是永远圈在咱家这个小院里,你也得不到解脱!” 说完了话苏夏至径自离去,而闵青兰则木呆呆的瞅着她的背影一时心中五味杂陈,不知说什么好了。 第二天一早苏夏至便起了身,兴致勃勃地做了早饭,催着娇娇吃了,她要送孩子去读书了。 “夏至,我也去。”从屋里拿出一个连夜缝制好的花布袋子,里面装着一方小巧的砚台和两只带了铜笔帽的毛笔,那是苏夏至送给娇娇的入学礼物。 “好啊!”把娇娇的小手送到闵青兰的手里,苏夏至笑着说道:“送闺女进学堂本来就是你这当娘的该做的正经事呢,没事别老操心我家的房子地的,我怕你累着!” 苏夏至的几句话是笑着说的,不过绵里藏针,闵青兰也听出了她话里最直白的意思:该干嘛干嘛去,别插手闵家的事! 这点闵青兰现在已经有了很深的认知了,同样作为女人,原来的婆婆周徐氏不可谓不手段狠辣,掌管周家二十年,一夕之间,周家的全部家产已经姓了闵,没人能想到苏夏至是如何做到这些的。 这便是高下。 “那我先把娇娇送过去。”闵青兰对着苏夏至一笑,并不多话,领着闺女出了门。 小丫头去学堂上学了,小小丫头还在东屋躺着,苏夏至只能留在家里看家。 轻手轻脚的推开了东屋的房门,一股温热的,带着淡淡的奶香的味道扑面而来,正是家里有小孩子才会有的味道。 苏夏至脸上立时带了笑,她才从屋外进来,周身带着寒气,不敢靠近炕上躺着的乐乐,只是尽量伸长了脖子往炕上看去。 乐乐还睡着,小嘴儿微微张开,一张粉扑扑的小脸儿越发的饱满,已经能看出点小模样了。 只是这孩子先天有些欠缺,一出生又没有喂足,所以看起来总是差了一些,有点孱弱的感觉。 再加上她的五官和脸型都格外的小巧,苏夏至每次看见她,都会觉得乐乐就是个布娃娃! 在门口站了片刻,带身上的寒气散去,苏夏至慢慢地走到炕边上侧身坐了。 身下的火炕是温热的,虽说已经开春了,但北方开春后的倒春寒也很厉害,苏夏至并未停了火炕,每天依旧小火烧着。她是宁可多烧点柴火也不能让家里的女人和孩子受了冻。 钱是挣出来的的,该攒就攒,该花就花,她才不会做守财奴呢。 对着小丫头相了会儿面,苏夏至眼睛随意地在东屋里扫来扫去,自从闵青兰回来之后这个屋子就归了她们娘仨儿个住着,苏夏至很少进来。 她现在人虽然生在了古代,但身上的很多生活习惯还是现代的。 因此即便是在自己的家里,她也不会老往东屋跑,苏夏至给了闵青兰充分的自由与空间,那是她对大姑子的另外一种尊重! 屋子被闵青兰收拾的挺利落,别看有两个孩子,面上倒是看不到乱放的东西衣物。 可见闵青兰一个人在屋里的时候也没闲着,家务活干不完,带着两个孩子还能把母子三人都归置的干净体面,这也不容易。 自己一人枯坐着陪着乐乐,没多大会儿功夫苏夏至就犯了困。呆在这么安静温暖的地方想不打瞌睡都难。 她自有了身孕之后身子就爱乏,忙的时候还好,一时会忘了睡觉。只要一闲下来,她的精神马上就会不受控制的松懈,而后便是哈欠连天…… 张着嘴巴打了个哈欠伸着懒腰,苏夏至眼角居然挤出来眼泪,她回手用手指在眼睑处轻轻扫过,还未把泪痕擦去便全身僵直的不动了! 正文 第312章 红火的学堂(2) 刚才,她似乎是觉得肚子里轻微的跳动了一下,极轻极轻的一点感觉还是被她捕捉到了!似乎只是埋在皮肤里的神经在无意识的弹了一小下…… 难道是……孩子? 苏夏至不可置信的把自己全部是注意了都转移到了肚子上,她想再次感受到那如心跳般的细微的动作。 只是她几乎坐到身子半边发了麻也没有感觉的到什么。 “应该快四个月了吧。”把两只手都放到了还没有什么变化的小腹上,苏夏至第一次为这个孩子的担了心:“到底要多大在会动呢?我怎么没有一点肚子啊……” 回想起嫂子怀孕时那硕大的屁股以及圆滚滚的腰身,她现在的这幅小身材与当姑娘时的身材没多大变化。 “不会有事吧……”手掌稍微用了点力气在肚子上按了按,她马上就抬起了手,怕自己不小心伤了孩子。 “怎么坐在这里发呆?”屋门拉开,闵青兰进了屋:“你快过去吧,都等着你去安排孩子们进学堂呢!” “啊?这有什么好安排的?学堂里不是有先生吗,还用我去安排?”心思正在自己肚子上的苏夏至有点不想动。 不想动也得动,她慢悠悠地起了身,一手捂着肚子若有所思的走了出去:“算了,我还是过去看看吧……” 学堂小院的门口和院子里都站满人,苏夏至才一露头,高婶子就迎了过来:“秀才家的,学堂今儿可是第一天,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还不露面了!” “呵呵,娇娇也是今天到学堂入学,她娘跟着一送,家里那个小家伙就没人看着了。”苏夏至胡乱找了个理由搪塞着,心里也不知道古时候学堂孩子么入学到底该怎么办。 “你快进去吧,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你呢。”高婶子挽着她的一只胳膊快步往小院里走去,走了几步才发现她一直用手捂着肚子:“身子不舒服?” 高婶子马上停了步,紧张地望着她说道。 “没有。”见院里院外的人都不约而同地像自己望来,苏夏至赶紧换了一副轻松的模样说道:“早上吃的有点多,肚子坠……” “哎呦,你可别有点啥的,秀才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的,婶子可得看住了你!要不没法和秀才交代呢。”高婶子听她这么一说总算是放下心来,扶着苏夏至慢步进了院子。 一路走着一路和街坊邻居们打着招呼,苏夏至才进院子就看见了迎门摆着的香案,上面立着圣人先贤的牌位,牌位的前面居然供奉着一堆瓜果蔬菜! “这是……”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的苏夏至小心地抓起那棵蔫了吧唧已经有些脱水的东西细看了一番说道:“这是芹菜?” 才开春,应季的蔬菜还没有下来,去年秋天存的鲜灵的蔬菜已经有点看不出模样,她不懂弄这么一把寒颤的东西摆在这里是干啥…… “快放下!”六婶子从苏夏至手里拿珍宝似的把那棵丑的不能再丑的东西拿了回去又摆在了香案上。 “这东西可不好找了!昨儿安先生说供礼必有这么一样东西,我和春水娘就四处淘换,就差把咱山下村给翻个个儿了,才在吴老头家的地窖里找到这么一棵,晚一点儿就让他准备拿去喂猪了!” “呵呵!不容易……”苏夏至呵呵笑了几声,没敢大笑,觉着做了古的先贤们的待遇委实不咋地,已经沦落到和猪抢粮食了…… “芹菜者勤才也,不过是图个好彩头,让娃娃们读书懂得上进。” 安逸瞅着苏夏至那皮笑肉不笑的模样就知道她心里准没想好话,抬头看着日头,他正了衣冠,轻咳一声说道:“吉时已到,让孩子都过来拜先师圣贤吧。” “那就……拜吧……”苏夏至赶紧把香案前的地方让了出来,自觉地往不碍事的地方挪了挪。 她一动,堆在院子中间的街坊邻居也跟着动了,大家都往四周让了开去,而今儿要入学的孩子们则被各家的长辈推了出来。 与苏夏至一样从来没有经历过这些的孩子们脸上都带着不知所措的表情,一个个木木呆呆的挤在一起,盯着安逸看。 小厮走过去,手里拿着三支香,这是才从厨房里的灶台上借了火点燃的,他把手里的香双手递给安逸,自己则站到主子的身后。 安逸接了香,先神态平和地环视了身后的娃娃们一遍,然后沉声说道:“从今而后,你们读得是圣贤书,自当以圣贤的门生品格来约束自己,勤奋学业,不偷懒懈怠……” “是……”几个孩子开了口,稀稀拉拉的应了。 举着香对着先贤的牌位拜了三拜,安逸带着孩子们跪了下去,小厮走上前接了香,带他插进了香炉。 焚香祷告,入学仪式在安逸的带领下做的似模似样,连一直叽叽喳喳的院子里都安静了下来。 苏夏至也看得别有一番感慨,忽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一件很神圣的事情。 入学仪式庄重但不繁琐,不大会功夫便进行完成,安逸带着孩子们进了正屋。 苏夏至则拦住了又想围过去看热闹的众人,她笑着说道:“都回去吧,别影响了孩子们读书……” 围了一早晨的街坊邻居小声说着话渐渐散去。 苏夏至往正屋里望了一眼,发现坐在第一排的娇娇正瞪着溜圆的眼睛紧张的望着她。 心念一动,苏夏至对着正在收拾香案的小厮招了手:“先不忙着收,咱们把昨天采买的东西先入了帐。” 娇娇这这拨孩子里年岁最小的一个,坐在一堆年龄参差不齐的大小娃娃当中便显得有些孤苦无依要被欺负的样子。 正文 第313章 准备春耕(1) 苏夏至怕她胆小,于是便用了这个法子来陪她一会儿。 “主子,咱进屋去写吧?”清早的天气还透着寒冷,连空气中也似乎飘着雾气,小厮怕苏夏至嫌冷,便站在屋子的门口问道。 “就院子里吧。”她走到墙边拽过来一张吃饭用的桌子摆在地上,六婶子忙从厨房里送出两张小板凳:“要不到厨房里吧,比外面暖和。” 苏夏至摆了摆手示意六婶子自己去忙,她和小厮则一起坐在了凉气嗖嗖的院子里,只为了让屋里坐着的娇娇看见她…… 苏夏至与小厮低声说着话,唯恐打搅了才开始读书的孩子们。 “书是无比宝贵的,上面的话语都是诸子先贤们留下的,因此,你们要爱护它……”正屋里安逸款款而谈,似乎是给孩子们发了新书。 ‘咣咣咣!咣咣咣!’厨房里六婶子和春水娘也不含糊,一人轮着一把菜刀在剁馅,瞅着样子中午是要吃包子。 “为师在讲书上的文章时候,你们切不可插嘴打断,要等为师讲完,才可发问。” 安逸的声音沉稳舒缓,现在已经开始给新入学的孩子们讲到了规矩,苏夏至听着不禁点了头小声说道:“当先生到似模似样……” “就我家那死老头子,昨天一人儿喝了四两烧酒,竟生生地给自己灌醉了,那个没出息的啊,抱着我折腾了半宿,你瞅瞅我这后腰,你瞅瞅!都是那个老不死的掐的!” “哈哈!哈哈!”正在听课的孩子们集体大笑了起来…… “笑什么!小崽子……你爹不骑你娘哪里来的你们……”六婶子笑着走过去关上厨房的门。 ‘咣咣咣!咣咣咣!’剁菜的声音如雷贯耳的传了出来,显见她的腰伤并不重。 安逸缓步走到门口,无奈地望了坐在门口捂着嘴笑的花枝乱颤的苏夏至一眼,随即也关上了门…… “咱这学堂以后必定红火!”苏夏至双手叉着腰笑的很没形象。 “何以见得?”小厮不明所以的问道。 “你看看这屋里屋外的多然闹!”苏夏至起了身,嘻嘻哈哈的往外走去:“婶子,您轻着点……” ‘咣咣咣!咣咣咣!’厨房里两个女人连说带笑,忙活的不亦乐乎,根本没听见苏夏至说了什么…… 三声三事堂如火如荼地开了学! 在一片朗朗地读书声和一片锅碗瓢盆凌乱的碰撞声里鸡飞狗跳的办了起来。 原来见天的村子里都有孩子们在疯跑嬉戏,骤然的少了好几个进了学堂后,余下的那些孩子也孤单起来,稀稀落落地就是玩也没了兴致。 没几天功夫,便又有几个孩子也进了学堂。 山下村彻底安静了下来。 学堂也真如苏夏至说的那样,有了红火的趋势,居然有邻村的人过来询问入学的事情。 前前后后的又耽搁了几天,学堂入了正轨趋于安稳,苏夏至数着日子觉着杏花村里新买的那些地也该处理了。 在准备安排娘家村子里那些地的同时,苏夏至又去了平县几次。而且是挑着一天里不同的时辰过去的。 在夫子街来来回回的溜达了十几趟,又把街道两边的店铺都细细的转悠了一遍,苏夏至心里对自己这几间铺子的营生有了个大概的意思。 “小安子,带上纸笔,咱们今天回趟我娘家。” 北方的春天是极其短暂的,才出了正月,似乎昨天还刮着刺骨的寒风,今儿就变得暖洋洋了,这让苏夏至有了时不待我的急迫感。 一早安排好家里的事情,她便揣着地契带着小厮回了杏花村。 小厮还穿着春节的时候新买的那件棉袍。他没衣服换。 在秀才娘子手下当差再穿安府下人的衣服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因此他只能穿着那件被安逸干出来的棉袍。 到了娘家,苏夏至自己下了车,让把式叔和小厮一起在外面等着她。 敲开院门,见到珠圆玉润白胖白胖的杨巧莲苏夏至愣住了:“这光看背影我真不敢认你了!” “我都快愁死了!”杨巧莲生的骨架粗犷,正是北方女子那种常见的身材,如今苏家的日子安稳和美,她也一个劲儿的长肉,怎么也瘦不下来了。 拉着小姑子进了院子,瞥见门口停着的簇新的骡车杨巧莲也是一愣:“那车是你套的?” “雇的。” 苏夏至先到东屋给老娘行了礼,又亲了亲肥头大耳胖乎乎的小奕子,转身就要出去:“我哥呢?我和他到田里看看去。” “你天天忙活什么呢!急急吼吼的连坐下喝口水的功夫都没有?”苏婶子一把拽住了闺女,拖着她坐到了炕上:“进门连句话都没说就跑,你是腚上长疖子了?” “……”苏夏至是贼不爱听她老娘说话,可鉴于她是自己的老娘,哪怕苏婶子说的再难听她也只好听着。 “说话啊……”苏婶子推了她一把。 “娘!妹妹有身子了,您别……”杨巧莲端着一盘子水果走了进来,是家里过节时候存下的几个大梨。 “我没使劲。”苏婶子伸手从盘子里挑了一个最大的拿了塞进苏夏至手中说道:“我要是真用上了力气,就傻丫这身子骨的,一准儿把她扔到院墙外边去……” “呵呵!”捧着个比自己脑袋小不了多少的大梨,苏夏至呵呵地笑了:“娘啊,您要是真这么有力气就把我再扔远点,最好把我扔京城去,我好去找秀才!” “不嫌寒颤!”苏婶子伸出食指来想戳闺女的脑门子,苏夏至眼疾手快的躲开了。 正文 第314章 准备春耕(2) 苏婶子也种了大半辈子的地,下手没轻没重,苏夏至可不想脑门上顶着一大块青回去。 “娘,您有话说话,别老动手……”苏夏至把手里的大梨翻了个个,发现在顶上烂了那么一小块儿,于是她便伸了手指头去抠,不一会儿便给她抠出一个窟窿来,手上黏腻腻的。 “娘咋瞅着你这个肚子也没个动静啊?”苏婶子坐在闺女身边前前后后地看着她,就觉得自己的丫头还是一副伶伶俐俐的清秀模样,一点都不像有了身孕的。 “算日子也该四个月了,你嫂子怀小奕子四个月的时候屁股可是不小!” “我屁股不是长疖子呢么,所以长不大了……”苏夏至瞅着她娘说道。 “扑哧!”杨巧莲先捂着嘴笑出了声:“我最羡慕妹妹的这个身子骨,顺顺溜溜的瞅着多四衬,我现在可像了咱家厨房的水缸了!” “像菜坛子也不怕,只要我哥不嫌弃就行。”苏夏至也笑了,把手里的梨又放回盘子,出去洗了个手。 “娘,要是没事的话我真先找我哥去了?”苏夏至一边擦着手一边和苏婶子商量:“您要是想我了,就和嫂子带着孩子到我那住上段日子,反正咱家里也有地方住。” “唉!”苏婶子叹了气:“幸福贤婿不在家,娘是放不下你。” “那您一会儿就跟着我回去,等什么时候住腻了我再给您送回来。” 老娘说话虽然不中听,可对儿女那是真心的好,苏夏至懂得好赖,也愿意在苏婶子跟前多尽孝,因此她说让苏婶子跟着她回去也是实打实的。 上一世与母亲的缘分已尽,这一世,她不想让自己在苏婶子身上留下遗憾…… “眼瞅着就该犁地了,娘哪儿走的开啊。”苏婶子又是叹了口气:“你哥在后院呢,你们去说正事吧。” “嗳。”苏夏至见老娘真没什么话说了,才撩了帘子准备出去。 “自己多爱惜着点自己的身子。”门帘放下前苏婶子对着闺女说道:“你也是要当娘的人了,别让娘老挂着你,该懂事儿了……” 撩在帘子上的手一顿,苏夏至眼眶一热,她没敢看苏婶子,强着咽下去一声哽咽,她又应道:“娘,我知道了。” 在母亲的眼里,不管孩子多大都永远是她的孩子,哪怕有一天她的孩子已经成家立业,她仍旧会用挂念小孩子的心去挂念着她的大了的孩子。 所以即便是现在,苏夏至在苏婶子的口中依然的不懂事…… 苏春来正在后院的鸡窝里捡鸡蛋,他蹲在鸡窝的门口伸着一只大长胳膊正一点点地摸索着,而他身边站着的母鸡们个个都秃了吧唧的,尾巴上和翅膀上的翎毛几乎被他拔了个干净! 因为没了可以折腾的羽毛,这些鸡们也没了可以炫耀争斗的资本,因此显得分外的老实,每天除了生蛋就是吃食,再也飞不出围在鸡窝边不高的木栅栏了。 “我先陪妹妹去地里看看。” 听苏夏至说明来意之后,苏春来是万分的高兴,不过他脸上还是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 提着篮子跳出了栅栏,他把新捡的鸡蛋放在正屋的台阶下,自己则洗了手,准备和苏夏至出去。 “我也去。”杨巧莲抱着儿子追了出来,与苏春来走了并排。 苏夏至跟在这两口子身后冷眼看着,就觉得嫂子现在看着比哥哥还要粗壮,当真像了一块行走的门板! “小安子,下来,咱们走过去看看。”苏夏至对着坐在骡车里往外探头探脑的小厮说道。 小厮听见了主子的声音,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他左顾右盼着,直至苏春来夫妇下了台阶,他才看见了方才被挡的严严实实的苏夏至。 “是。”小厮赶紧应了,从车上跳了下来。 “这后生是谁家的?”杨巧莲停了步,好奇的打量着走在苏夏至身后的小厮问道。 “这是我家的账房小先生。”苏夏至伸手摸了摸正朝着自己看来的小奕子的脸蛋,只觉得入手是滑腻腻的幼嫩。 “嚯!”杨巧莲越发地瞪了眼往小厮身上细看:“妹妹是越过越像样了,出门还带着账房,过去周里正最风光的时候也没赶上你!” 苏夏至低头一咧嘴,算是笑过了。 不管是杨巧莲也好,闵青兰也罢,总是爱把她和周里正相比较。 这话开始的时候苏夏至是不当回事,听多了她便开始厌烦。 从她的内心里来说,她自认为与周庆那个土财主是不一样的。 周里正做事明里一套暗里一套,阴损狠毒,而苏夏至认为自己是个‘磊落’的人,偶尔下作一点,也是无伤大雅,更不会去做谋财害命的事。 可周庆就不好说了,单从他对闵青兰的态度上,就可说他是一个恶人! 苏夏至觉着自己这样的好人是不屑于与恶人相比较的。 所以杨巧莲的话她也没有接下去。 “最近还有人问起这些地的事吗?”苏夏至直接转移了话题。 “怎么没有啊!”杨巧莲带着几分得意说道:“过去租周里正家地的几户人家都快急红了眼了,四处吵吵着打听这些地到底被谁家买走了,听说他们还去了县衙呢,不过人家官老爷哪有空闲搭理他们!” “哦?”苏夏至抬起了头,目光漫不经心的看着前面,心里却在琢磨着嫂子的话:那些人到了县衙能问的人只有赵主簿,而赵主簿什么都不说的就把这些人又都打发了,显然是护着自己的,倒是让自己又得了几天的空闲,先把学堂办起来了。 正文 第315章 他的身份 否则,自己早就被这些心急火燎的佃农给缠上了,哪里还能踏踏实实的做事。 如此这么一想,她便对县衙里那个油头滑脑而又不显奸诈的赵主簿更多了好感。 “妹妹你看!”杨巧莲忽然腾出一只手来抓着苏夏至的手臂说道:“看见站在水渠边上的那个人了吗?” “那个人也来了几趟了……” “嗯?”苏夏至抬眼往大片的田地前望去,正好看见一个身材中等相貌俊秀的年轻人也朝她这个方向望了过来。 “认识吗?”苏夏至低声问道。 “从来没见过这个人……”杨巧莲也小声说道。 那个穿着月白色长衫的年轻人目光只在苏夏至和杨巧莲身上一扫便移开了,倒是在看到跟在她们身后的小厮身上时顿了一下。 “嗯?”一直专注地看着他的苏夏至很敏感地注意到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 大步走在众人前面的苏春来从那个年轻人身边直眉瞪眼的走了过去,对身边的那个大活人是完全的视而不见! “妹妹,天暖了,再缓两天就能开犁。”他站在水渠的边上,眼望着前面那一大片连在一起的开阔天地心里是说不出的痛快! “大愣子,你家不是有地吗,咋不看你自己家的去?”蹲在地头上候着这片地的地主出现的一个佃农两只手拢在袖笼里仰着头看着苏春来问道。 听了这话,站在旁边的年轻人同样望向苏春来。 “这一片地很平整,若是有头牛就更好,套上铁犁……”苏春来根本不理会佃农的问话,而是眼睛放亮地看着眼前的一大片土地说的分外的温柔。 “那咱就买一头耕牛。”苏夏至迈步上了水渠旁边的田埂上,脚下的土地已经有了松动的感觉,不像寒冬的时候踩上去邦邦硬。 与哥哥并肩而立苏夏至显得愈发的娇小,而她纤瘦的脊背是挺直的,一只手如男子般的负在身后,轻松的开了口,她说:那就买一头耕牛…… 一头耕牛当时的实价最起码也要十几两银子!这对一年从春忙到冬也未必能攒下一两银子的农人来说那就是十年的时光! 双手插在袖笼中的佃农茫然的望着这兄妹俩,缓缓地站了起来,他心里的疑惑脱口而出:“这地是你苏家的?” “不。”苏夏至扭头对着他平和的说道:“这些地是我闵家的。” “……”佃农张着嘴半天合不拢,张口结舌的瞪着苏夏至,心里有太多的话想问,一时竟一句都说不出了。 “那平县夫子街的几间店铺是不是也归了闵家?”一直没有说话的年轻人开了口。 苏夏至与他之间隔了一个身材高大的苏春来,因此想要看到这个年轻人就得探出头,苏夏至并没有探头去望他,而是依旧看着同村的佃农说道:“地虽然是闵家的,可现在都归了我哥哥去管着,你要是想到田里帮工就和我哥哥说吧。” “帮工?每年不是都租吗?”佃户依旧面呈茫然的问道。 “我家的地要自己安排种植的庄稼,所以只请帮工,按月领月银。” 苏夏至说完那个佃农往左右看了看,然后快步跑下了田埂,朝着村子里跑去,边跑边喊:“大伙儿快出来吧,东家来啦……” 苏夏至从地里走回来的时候一下便被蜂拥而至的村民围在了当中,简直是寸步难行。 看着眼前这些相熟的或是不熟的面容,苏夏至很从容的说道:“都到我家去说。” 一行人跟在她的身后,并未走到村头的苏家,而是去了村子最里头的周里正的宅子。 拿出钥匙给了小厮,在众人惊异的眼神里小厮开了门,苏夏至迈步上了台阶回头笑道:“请进来吧……” 原来周家真的变成了苏家二丫头的家…… 曾经富庶的周家如今一片狼藉,两进院子到处都丢着无关紧要的东西,苏夏至看了一眼,便把大伙留在前院,又从屋里七手八脚的搬出桌椅来摆在院子里,开诚布公地和围着她的老街坊邻居们说起了开春地里招工的事情…… 离开杏花村的时候已经过了晌午,苏夏至没有在娘家用饭,这边土地招帮工的事情她已经当着大伙的面说的很清楚了,月银九百五十文,正和朝廷发给秀才们的廪膳费一样! 这样的诱惑对于一年到了冬季才能见到银子的农户是想当巨大的,但入门的门槛也挺苛刻,说是必须要苏春来点了头才行。 苏夏至对于种田一道是七窍通了六窍,唯剩了一窍不通。所以大主意她可以拿,但到了具体执行的时候就要行家去做了。 苏春来就爱种地,当然知道同村的这些佃户谁才是真正的好把式,因此挑帮工的事情哥哥说了算。 “把式叔,咱再去趟镇子上。”苏夏至上了骡车,对着等候了他多时的车把式说道。 “好嘞!”车把式答应了一声,骡车稳稳地驶出了杏花村。 苏夏至抬手挑开了车窗上的帘子,让外面的风吹进来一些。 早晨到晌午,她一直在说话,现在是口干舌燥,身子发热的状态。 “咔嚓!”看着窗外灰蒙蒙的景色,苏夏至把从娘家带出来的那个大梨啃了一口。 “他什么时候走的。”嘁哩喀喳的把一个巨大的梨子啃完,苏夏至把梨核从窗子里丢了出去,然后身子重重的靠在车厢上闭上了眼睛。 话说多了伤气,她自己已经觉出了气息不稳。一张嘴就是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 “主子带着人去了新宅子,他在门口站了片刻就离去了。” 正文 第316章 找上门了(1) 从田埂上下来的被众人围住的时候,苏夏至已经趁乱嘱咐了小厮,让他留心盯着点那个年轻人,所以主子开口一问,小厮就把自己看到的说了出去。 “认识?”身子忽然的非常疲倦,苏夏至说话已经到了精炼的地步。 “嗯……”小厮拖长了声音应了,并未给出明确的答复。 苏夏至睁开眼,面无表明的望着他。 “我只是不明白他到杏花村去做什么。”小厮在苏夏至的目光里低下了头,随即又想起她嘱咐过他的话,马上又抬起头来对着苏夏至说道:“我在书院见过他几次,都是给老爷和小小姐去送装裱好的字画的,有时还会给书院的学子们送些纸张过去……” “他是主子您在夫子街买的那几间铺子原来的掌柜,也姓周,我听见小小姐叫他一声‘周公子’。” 点点头,苏夏至又阖上了眼,在脑海里回忆着‘周公子’的样貌,似乎与尖嘴猴腮的周里正并未有重合的地方,也许只是凑巧都姓了周而已。 可天下哪有那么多凑巧的事儿呢…… 骡车在小镇口停了下来,苏夏至给了小厮一张银票:“正好到这儿了,你去给安先生抓几服药吧。” 这主仆两个穷的叮当乱响的投奔了自己,苏夏至自然不能让好不容易身子有了起色的安逸死到山下村,所以药还是得给他吃的。 “主子……”小厮拿了银票心里便是一热,他感激地看着苏夏至说道:“还有几副呢。” 苏夏至挥了挥手,闭着眼,一个字都懒得说。 小厮只好下了车进到药铺子里又抓了两大提药出来:“主子,这下连下个月都够了呢!” “嗯。”苏夏至看不都不看地对这车外的把式说道:“叔,再去前面的成衣铺子。” 到了铺子,这回苏夏至也下了车,带着小厮走了进去。 让掌柜的兼裁缝拿出适合小厮穿的应季衣服来,她亲自挑选了两件长衫给他:“回去就把你这棉袍子赶紧换了,我看着都热!” “主子,我……有的穿。” 实在不能再让主子花钱了! 小厮觉着现在欠主子的情已经太多太多,再让她花钱给自己买衣服,他自己哪有脸穿啊…… 他不过是个卖身到闵家的奴才,小厮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我,不过是个小奴,实担不得您对我这么多的好……”他两手揪着棉袍的腰带,垂着头低声说道。 在安家他看多了主子对下人们个各种脸色,如今作为他新主子的苏夏至的作为让他感到恐惧,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值得人家优待的地方。 他怕这种毫无缘由的好后面隐藏着什么秘密,比如他最怕的:将他打扮干净整齐后再次转手卖掉! “小奴?!”苏夏至把手里包着新衣的包袱塞到他的腋下,然后薅着他的衣裳领子就出了店铺:“上车,回家。” 骡车掉了头,往回走去,车把式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车厢里的谈话。 “谁说你是奴才了?”不想说话的苏夏至勉为其难的开了口,一张嘴就觉得无比的累! “您不是十两银子买了我?”小厮觉着主子今天说话挺怪。 “我买个大活人干什么?!”苏夏至反问他。 “……”小厮也不知道如何回答了。 “你的卖身契我是收了,可人口的买卖也是必须要通过官府登记,并改了你的契约才行,我改了吗?” “没有……”小厮猛的抬头望向她:“主子,您的意思是说……” “嗯,就是那个意思。”苏夏至疲惫的靠在车厢上,一副不想再说话的模样:“安逸那个人我不太信得过,他不是要攒钱赎你吗,以后他给你钱你就收着,当私房钱,有钱傍身,就算他以后再有了什么心思,你也不怕……” “公子不会的!”小厮还未从欣喜中清醒过来,听到了苏夏至的话马上就急赤白脸地替安逸表白起来:“他,他都改了啊……” 苏夏至闭着眼没有搭茬,人学坏容易,学好太难。 安逸从小到大都是一个花花公子,说他改了,还是看看再说吧…… 一天忙忙碌碌的好不容易捱到了晚上,苏夏至已经困得不行。草草的洗漱了便进了被窝。 把秀才的枕头拖进棉被,苏夏至凑过去深深地闻了一下,忽然又精神抖擞的起来身。 点了油灯,拿过黄历,她伸着指头一天一天的数上面的日子,从自己癸水没来的那个月算起,前后算了几遍才喃喃地说道:“还不够四个月啊……” 既然怀孕还不到四个月,那今天她感觉到的便不是胎动了吧?对怀孕毫无经验的苏夏至决定明早去问问闵青兰。 第二天天还未亮,苏夏至便毫无征兆地醒来了…… 醒是醒了,可她并不想动。依旧抱着秀才的枕头躺在被窝里发呆,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单纯的发呆。 肚子里轻微的一下跳动,如同脉搏的跳动似的。 苏夏至眼神瞬间清明起来! 把手小心的移到了肚皮上,隔着里衣她按了一下,手掌下是极其轻微的跳动感让她激动的想要大声呼喊…… “秀才,我们的儿子会动了……还不到四个月呢,你说他多厉害……” 终于确定了那是宝宝胎动的苏夏至把脸紧紧的贴着秀才的枕头,深深地呼吸,想要扑捉到那上面残留的秀才的味道…… 还是想他,哪怕是肚子里面他给她种下的种子已经生根,发芽,有一个人在她的身体里陪伴着她,都不能抵消苏夏至对闵岚笙的思念。 正文 第317章 找上门了(2) “怎么办啊……”她扁了嘴,心里既高兴又难过:“你才走了几天啊,我觉得日子过得好慢……” 同一时间不同的地点。 闵岚笙和同赴帝都的考生已经早早的起来准备赶路。 面对着桌子上的清粥小菜以及黑不溜秋的杂粮馒头,他没有一点胃口。 往别的桌上张望了一眼,高越问道:“秀才哥,要不咱们也添几个咸蛋吧,你这多少也得吃些。” 闵岚笙摇摇头,掰了半个馒头逼着自己必须吃掉:“一路上的咸蛋都咸的无法下咽,哪有我家娘子腌的鸡蛋美味。将就着吃吧,明日就到了。” 口中的馒头吃起来似乎是没有蒸熟,黏黏的嚼不烂,闵岚笙勉强将这一口咽下去之后问道:“咱们带的辣白菜还有吗?” “前天就吃光了,坛子里的那点辣白菜汤不是被咱们拌菜吃了。”桌子上的饭食高越也不爱吃,在闵家吃饭久了,他的口味同秀才一样,早就被苏夏至给喂刁了。 闵岚笙低头拿了筷子,默不作声的把眼前自己的那份食物都吃了下去。 他告诉自己:娘子不在身边的时候更要好好的,不能让她担心…… “秀才哥,您要是考中了就能在京城做官老爷了吧?”想着明日就能到帝都了,高越又高兴起来,旁边桌子上的考生们已经纷纷起身上了车,他一边弯腰提起凳子上放着的两个包袱,一边小声的问道。 闵岚笙起了身,从他手里拿过一只包裹来走了出去。 高越的问题他无法回答。但他知道,他与娘子是不能分开的,因此他只捱到考完就一定要与她相聚,否则便活不下去了…… 单从这吃上来说就能把自己饿死! “夏至,你怎么起这么早?”开了东屋的房门才出来准备梳洗的闵青兰看到院子已经被扫的干干净净,一大一小两只羊正优哉游哉地吃着东西,显见是早上已经被喂过了。 厨房里一阵切菜的声音传来,苏夏至听见她的问话便随口答道:“睡得早就起的早。一会儿咱们吃肉丝面,等下我还得去趟杏花村。” 一句话她说了三件事,闵青兰端着盆子进了厨房盛热水,背着身说道:“要是再去镇子上就买几块布头儿回来,我给你肚子里的娃娃做几身小毛衫。” 通过这么一段时间的观察,闵青兰发现了,苏夏至也不是无所不能的,最起码女人都会的针线活她就不会。 正好自己的针线活还算说得过去,她在家做不了别的,那就帮着弟妹给孩子准备一下出生要用的衣服被子啥的也挺好。 “好。要是忙完了时辰早,我今儿就去买。”苏夏至没和大姑子客气,马上便答应了。 昨儿晚上她是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算的日子,估摸着自己肚子里的猴子要在七月中旬出生,自己就是现学做衣服也来不及了,而且她也没打算把时间耽误在这上面。 切了几刀白菜,苏夏至扭头对着要出门的闵青兰贱兮兮地笑道:“那啥,孩子他大姑啊,孩子他娘的衣服你也给做两件呗,眼看着她肚子就大起来啦,衣服都没法穿了!” “给孩子她娘做几件衣服倒是没啥,可你得给闵家添个男娃娃!”难得弟妹和自己说笑几句,闵青兰简直是受宠若惊! 她也张嘴开起了玩笑,哪知这有口无心的玩笑一出口,就先把她自己给恶心了! 自己还不是连生了两胎都是女娃娃,有什么资格说人家…… 苏夏至对这样的玩笑是毫不在乎的。秀才也从未对她说过‘一定要生个男丁’这样的话。倒是常话里话外的告诉她:“多生几个女儿吧,样貌的像我,脾气像你,多好啊!” 而苏夏至的意识里也确实是生男生女没啥区别的,她觉得生儿子的唯一好处就是可以不生了。 但,后来在秀才天天想法设法的钻她被窝之后,苏夏至索性做了一床大被,彻底把两个人都包在里面,该来的躲不掉,那就生吧…… “成啊,他大姑你就放心的做吧,我这一胎一定是儿子。”她笑嘻嘻的接了口,也化解了闵青兰的尴尬,心里却在想着:哼!凭什么你想要闺女我就生闺女,我偏要生儿子!长得像我,脾气也像我……嘿嘿!嘿嘿! 闵岚笙不在家,苏夏至和闵青兰之间竟是出乎意料的轻松。闵青兰如今在娘家过的非常惬意舒心,这是与她嫁到周家几年那种小心翼翼的日子是天差地别。 她虽然心眼小,但也是识文断字有点脑子的。她知道,现在的日子与其说靠着弟弟,倒不如说是全靠着弟妹。 所幸弟妹是个大度的人,并未揪着过去的那些事不放。因此她自己也收敛了性格,决定家里的事儿一点都不掺和。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她有了这个念头之后才发现整个人是无以伦比的轻松,与苏夏至处的也分外的容易,曾几何时,曾经见面就横眉立目的仇人似的的两个人如今也是能说说笑笑的了…… “你显怀的时候天都热了,别买太厚的料子。”闵青兰端着热水出了厨房,不忘嘱咐她一句。 “知道啦。”炝了锅,屋里都是葱香味,在锅里加了水就等着开锅下面条了,苏夏至头也不回的应道。 用了早饭,苏夏至出了门,照例嘱咐娇娇将院门拴好。 站在自家的台阶上,她无意识的左右看了看,竟看到昨日在杏花村地头上遇到的那个古怪的年轻人正站在村口和路过的邻居打听着什么。 “来了……还找上门了!”苏夏至转身又敲开了院门,对着正准备去上学堂的娇娇说道:“去把猫小白放出来。” 正文 第318章 下作手段(1) 然后她对院子里的闵青兰说道:“看好家,不是认识的人,任谁来都不要开门。” 苏夏至这样的态度让闵青兰觉得很奇怪,又见她站在门口,也不好多问,便点头应了。 看着猫小白撒欢似的从后院箭一样的跑了出来,苏夏至总算是放了心,让娇娇又把院门关上了:“等会我让小安子送你去学堂,你先在家玩会儿!” 嘱咐好了家里的两个人,她气定神闲的下了台阶,果然见那个年轻人朝着自己径直走来。 还是月白色的袍子,但款式明显与昨天见到时穿的那件不同,这个人换了衣服来见她,可见是个注意小节非常讲究的人。 “闵夫人请留步。”那人紧走几步走到了苏夏至的身前几步处停了脚步非常有礼数地对着她行礼道:“在下周恕,是特意来拜访您的!” “哦?”人家客气自己也不好失礼,苏夏至回了礼,依旧看着他问道:“公子何事?” “就在这里说么?”周恕眼睛扫向了闵家紧闭的院门,轻声问道。 “那您跟我来吧。”见他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口的模样,苏夏至转身带着他到了学堂。 因为太早,孩子们还未曾来上课,院子里只有六婶子和安逸小厮在小饭桌边上坐着吃饭。 “东家。”小厮看到苏夏至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忙放下碗筷要起身。 “你们吃你们的,我和周公子借学堂的地方说几句话。”苏夏至说完直接上了正屋门口的台阶。 “安公子?”跟在她身后的周恕在看到安逸的时候明显吃了一惊,他停下脚步对着安逸说道:“没想到安兄竟到了此处。” 安逸抬头看了周恕一眼,把手里的碗递给小厮:“再盛一碗,别太稠。” 随后才不以为意地说道:“周掌柜啊,生意都做到这里了?不错,不错。” 接过小厮捧给他的菜粥,安逸又低了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看着一时半会儿是没工夫说话了。 “呵呵!”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站直了身子,周恕在院子里打量了一下,看见正屋的门楣上一方小小的匾额上写的‘三声三事堂’,他开口问道:“原来安兄竟在这里开了学堂?佩服啊,佩服……” 安逸右手举起筷子来摇了摇,头依然对着粥碗说道:“别佩服了,这学堂不是我开的,我只是在这里教书而已。此间的主人是闵夫人。” “啊?”显然这句话让周恕很是吃惊,他终于转向苏夏至,似乎才睁眼打量起她来。 “进来吧,我等下还有事,有什么话您就照直了说,不用兜圈子。”苏夏至抬腿进了屋,坐在了前排的一张桌子后面,对还站在门外的周恕说道。 “和他谈生意要留心,他可没少坑书院那些学子的银子。”安逸放下碗筷,起身往自己的屋里走去:“他最听我妹妹的……” 周恕十分尴尬的迈步进了屋,苏夏至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相公进京赶考,家里只有妇道人家,实在不方便,见谅!”她客客气气的开了口,如同没听见安逸说了什么似的。 “安兄与我乃是故人,言谈难免随便,也请闵夫人不要在意。”周恕四下看了看,觉着自己坐在前面先生的位置上似乎不太合适,于是也在前排的桌子后面坐下,和她中间隔了一些距离。 苏夏至侧头淡淡的望着他。 周恕在她平淡如水的视线里,心脏竟是不愁控制的猛跳了一下,接着他便觉得脑子中一片空白,竟忘了此行的目的。 一个女人,为何能有如此平静透彻的目光呢?是什么让她如此的沉稳? 不自觉的,周恕在心里将苏夏至与安静做了一个比较,才惊觉女人竟是如此的不同。 苏夏至见他半晌都未说话,便将两只手都放到了桌子上,给人的感觉是随时准备起身离开的模样。 她也确实是准备要离开了,再过一会儿孩子们就该来学堂上课了,再在这里待下去会耽误孩子们听课的。 “我此行来是想问问您在夫子街接手的那间铺子要多少银子才能出手?”周恕觉出了苏夏至故意摆出的想要离去的动作,开门见山地问道。 “那间铺子已经安排好了用处,不日收拾好就会重新开张,我并不想出手。” 目前手里挣钱的几样营生已经相继的走入了正轨,春耕前杏花村新买的那些土地也会招了帮工正式开耕,不会耽误了清明前后辣椒的播种。 那除了腌鸡蛋一项是需要她亲手去做的,其余的事情她都用不着去上手。 那样她便会又有了空余的时间,在生产前身子还方便的时候,苏夏至想再把夫子街上的店面做起来,那,她基本上就可以放心的生孩子了去了。 以后就算不再发展新的营生,她一家也会衣食无愁的过上一辈子了。 对于经营这些,苏夏至并没有太大的野心。她自认是个知足的人。 因此断然不会把自己绑在作坊和铺子上跟钱玩命! 钱是挣不完的,她要把时间空出来陪着秀才。 以后他是高中也好,名落孙山也罢,她都与他和孩子们淡定从容的生活在一起,还真不用靠他的俸禄去过紧巴巴的日子。 “我多出银子!”没想到她想都不想便拒绝了自己,周恕有些着急地说道:“闵夫人您开个价钱,只要我拿得出就一定给。” “夫子街上两边的店铺那么多,你既然肯出重金,我想就一定有人愿意卖给你,又何必纠缠我那间呢?”苏夏至笑着问道。 夫子街不是平县最繁华的街道,但却是平县里最富贵的街道。能在那里开铺子的商贾大多是颇有些家底的,与那些土财主有很大的不同。 正文 第319章 下作手段(2) 因此能在夫子街开上一间铺子,也可是说是身份的象征了。 苏夏至在商言商,她自然知道脸面对一个商人的重要性,所以这间铺子她是不会卖掉的。 “那铺子与我意义与旁人自是不同,因此在周家被查抄,铺子被封之后我便一直打听着,想等官府张贴告示的时候就去买了回来。” “我从年前就天天在县衙外候着,总算是等到了衙门发的告示,那上面罗列了几处房产田地,都是这次被查抄的,可偏偏没有周家的房产和田地!” “难道您不觉得很奇怪吗?”周恕的目光与苏夏至平视,声音低沉地说道:“我想知道为什么闵夫人能先他人一步买到周家的房产田地!” “我要是你有这么多的疑问便会直接问上县衙的人去。”苏夏至虽然还摸不透这厮为何要非那几间铺子不买,但已经清清楚楚地知道他现在是在威胁自己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就差明说一句:你的房产地契是与官府勾结才买到的,所以你是占了便宜做了贪赃枉法的事情! 这些田地房产过手的时候她并不在场,但依着她对秀才的了解,闵岚笙立志仕途,他是绝对不会去做违被律典的事情的。苏夏至相信秀才。 所以周恕想威胁她也是没用的。 真金白银的交易,她按照官府的作价买回的这些产业要比市价还高,当时买的就是一个安全可靠。 现在居然被人威胁,苏夏至心里没有任何感觉,是既不着急也不冒火,只觉得无聊:“夫子街的铺子我自有安排,至于您心里的那些疑问,我就不给您解释了,反正怎么说你也是不信的。” 两手扶着桌子起了身,苏夏至笑着对门口才进来的娃娃点了头,随后走了出去。 周恕只听见她对自己说道:“学堂的课才开没有多久,你现在要是想听安先生讲课的话,请将束脩交了……” 周恕当然不会在学堂坐着听安逸讲课,在看着苏夏至头也不回的离开后,他才出了屋子,在门口又站了片刻之后,终于等来了安逸。 “安兄,能不能请您帮我和闵夫人说句话呢?”安逸是安小姐的兄长,周恕虽然从心里看不起他,但面上还是维持着一贯的谦逊的笑意的。 “不能。”安逸很干脆的摇了头:“有什么话你都直接找她说去,我没那面子替你说话,她看我还别扭呢……” 在学堂里耽误了一些时间,苏夏至有些心急。昨天和哥哥说好了的,自己要早就过去,如今这个点明显是迟了。 “公子让我告诉东家,姓周的心术不正,和他做生意一定要谨慎!”骡车走在没有行人的大道上,速度不慢。 一上车小厮就把安逸的嘱咐赶紧告诉了她:“他与小小姐过从甚密,我家公子说……他们连老爷的银子都一样的坑。” “嗯。”把小厮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苏夏至点了头:“回去谢谢安先生,就说我知道了。” 周恕与安静能好到两个人一起做坏事,可见关系匪浅。 苏夏至对安静这个人没有一点好感,是从各个角度地瞅着她都不顺眼,再加上安逸反复的提醒自己不要和姓周的做生意,她便更上心了。 “下午咱再去趟夫子街看看,这边的春耕的事情争取今天便弄好,然后就是准备铺子开张了。”苏夏至对小厮说道。 “东家也要开装裱字画的营生吗?”跟着东家去了几趟平县了,他还是没看出东家到底要做点什么,倒是在父子街上前后逛了很多次。 “不开。”苏夏至压低了声音说道:“咱们有家挂面作坊,现在闵家的挂面已经卖出了名头,我会开间面馆,就买面条。” 那条街她去了几次,也看到街上是有一间不错的酒楼,这条街上的铺子面对客人主要是安怀远书院的几百学子。 这间书院靠着安怀远的名声可谓是声名远播,是附近几座州府里最大最知名的书院。 因此远近的读书人慕名而来的非常多,已经到了趋之若鹜的地步! 原本买周家的这处店铺苏夏至是没打算如何的,只是去了几次之后,她有了想法:要开一间非常特别的面馆,面馆里只买各种各样的面条,而且主打就是抻面! 做面食的成本小,但可以薄利多销,有斜多面书院的几百号子人,苏夏至越来越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可行。 而且根据那些学子们喜欢熬夜看书的夜猫子习性,她想着面馆一开张就要招两拨人手,分别负责白天和夜里的买卖,那样后院的房子也可以用上,让在铺子里上工的伙计可以住在那里…… 只是这想法虽然不错,她也有挠头的地方,那就是还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人手做面馆的掌柜。 家里家外的事情很多都是离不开她的,苏夏至不可能总在平县的铺子呆着,那,找到一个可靠的人帮自己看着铺子的事情已经迫在眉睫。 将自己相熟的半熟的人都在脑子里过箩似的过了一遍,苏夏至叹了口气:“还是没人呐……” “是去平县看着新铺子吗?”见东家一直面色凝重的不说话,小厮试探着说道:“东家,您要是放心的我,我就去看着。” “你?”苏夏至扭头盯着小厮看了片刻之后还是摇了头:“我不是信不过你,是现在这份账房的差事也离不开你,我不能把你扔到平县去。” 小厮为人精细谨慎,最可宝贵的是这孩子忠心。 不只是对安逸,对自己也一样的忠心。 自从他来到山下村,自己给他派了记账的差使,苏夏至冷眼瞅着,发现这孩子做事竟是少见的稳妥,而且还嘴严! 正文 第320章 因材施教 别看他天天守着六婶子那样的大嘴巴,也从不见他多说少道的打听闲事,一笔账一笔账都记得清清楚楚,绝不含糊。 因此小厮这孩子她是越来越喜欢,现在他还年岁小些,苏夏至心里想着,再把这个孩子历练个一二年的,那自己就可以把管家的差使放心的交给他了…… “其实那个姓周的非常会做生意。”小厮被苏夏至看得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原来夫子街上是有两间同样的装裱铺子的,那家开的比周家的还早,姓周的就在那家铺子做的学徒,没多久周家便也开了铺子,他便去了周家,两家铺子都抢书院的生意,最后那家竟被周家的铺子给挤垮了……” “所以我也听见小小姐夸他是个经商的材料。” “呵呵!”苏夏至呲牙冷笑几声:“这东西就是个白眼狼啊,我可不要他!” 东家说姓周的是个白眼狼,这话让小厮脸色一白。 细一琢磨这话却是在理,不管他多么的会挣钱,终是为新东家弄垮了旧东家,再怎么说也是路子不正的钻营取巧,细想之下可不就是白眼狼么! 进而想到自己也是先进了安府,如今又投了闵家,那东家不会…… “别胡思乱想。”看着小厮干净的一张脸上表情一会儿一变,苏夏至便猜到这孩子是想多了:“你是个好孩子,不要把自己和白眼狼去比较。” 就为这一句话,小厮当真想给苏夏至跪下磕个头! 在安家他一直是个低贱的奴才,乃至于被轰出安家他依旧改不了这个认知:自己就是个奴才! 而今天主子竟对他说‘你是个好孩子’……这是把自己真的当了人看啊!自己要是再不好好干事给东家长脸,真对不起她对自己的栽培了! 知遇之恩,恩同再造。 小厮此时心里已经认定了苏夏至就是自己今后的主子,他只会唯她命是从! 苏夏至满脑子都是事儿,当然不会知道自己一句话便收服了一个铁杆儿,她现在虽然生活在了古代,可对人的最基本的尊重还是与现代人一样的。 因此哪怕小厮现在依旧还是安府下人的身份,苏夏至也不会因为这个瞧不起他。 倒是周恕这样吃里扒外的,以及安静这样端着女神范生着绿茶婊的心思的人才是她不屑一顾真正蔑视的。 骡车离着周里正家的旧宅挺远就停了下来。 因为今天要确认并给准备到地里去上工的人登记造册,所以来的人格外的多。 苏夏至从车上下来只扫了那黑压压的人一眼便有了数:杏花村能出来人的都堆我家门口来了! 边走边与老街坊打了招呼,苏夏至来到曾经的周家的高门大户的门下意外的发现苏婶子得意洋洋的站在台阶的最高处还换了身烧包的新衣! “咱娘天不亮就在这里等着妹妹呢,我和你哥都劝不回去……”站在人群里的杨巧莲偷偷地拉住了仰着脑袋看着苏婶子的小姑子低声说道:“快让娘回去吧,别在这儿掺和,昨儿几拨人找咱家去了,都是想到地里去上工的,咱娘是大包大揽,说能做了你的主!” 这个糊涂老娘!苏夏至心里既好气又好笑,当着一个村子的人总不能当众扫了当娘的脸,她低头眼珠子一转便冲着台阶上张牙舞爪的苏婶子喊道:“娘,您赶紧家里看看吧,我才从咱家门口过的时候看见咱家的院墙上趴着一只黄鼠狼,拿石头砍都不走……” “呦!咱家里有鸡,就着这些东西!娘先回家看看去!”苏婶子才想和闺女说话,听到她说了这个便乱了方寸,在地里的庄稼长出来的之前,苏家的全部收入都在那些鸡身上,她可不敢掉以轻心了。 看着老娘小跑着回了家,苏夏至对着杨巧莲使了个眼色:“看住喽,别让娘再出来……” 杨巧莲抿嘴一笑,点了头,抱着儿子也追了回去。 让小厮开了院门,苏夏至往身后看了看,并没有发现苏春来的身影,不禁有些奇怪:哥哥不是对这次田里招工最是上心吗,怎么到现在还不见人呢? 等到大伙儿都吵吵嚷嚷地更着她进了院子,并自觉的将厅堂里的桌椅都搬到前院的时候苏春来才匆匆赶来。 “咋了?”迎着哥哥走了过去,苏夏至小声问道。 “咱娘要是管我就不管了。”苏春来沉声说道:“昨儿家里来人她都应了,连孙半扇都要来地里做工了,娘说他可怜。这活儿没法干!” 孙半扇大名孙半山,因小时候淘气爬树从上面掉了下来,摔断了半边身子的手脚,好了以后只剩了半边的手脚是好的。 这样的人身世确实可怜,可不能应为他可怜就收到地里去啊! “……”苏夏至也觉得老娘这事儿是做糊涂了,不过她活了那么大岁数,明白的时候有限,因此自己也不能和老娘去往深了掰饬,只能不理就是。 “别和老娘较劲,咱该怎么干就怎么干,过几天地里一开犁,家里喂鸡的活就都让娘去做,她身子一累躺炕上就着,就没精神管闲事了……” “嗯。”苏春来沉声应了,跟着苏夏至走到摆好的桌子后面坐了,不再言语。 “昨天我已经和大伙说了地里招工的事儿,如今一天过去了,想来大家心里也都有了数。”苏夏至站在主子后面对着一院子的人开了口,有心想叉腰挥挥手学学领导的做派,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非常之二逼,索性还事算了…… 接着不等众人开口她便接着说道:“昨天我也说了,我手里这些田地的事情都托给我哥哥去管了,所以今儿留谁,都是他说了算。那些找了我娘的街坊邻居若是对佃苏家的那点地感兴趣,不妨接着找我娘去谈。” 正文 第321章 狼狈为奸(1) 苏家原来的那点地连他家的三个大人都养活不起,要是佃了除去租子还能剩下什么?! 苏夏至的话当下就让几个存了侥幸心思的人傻了眼…… 人群里有人又提了几个很实在的问题,如每月的月银要几号结,要是赶上天灾地里的庄稼减了产该如何等等,苏夏至都一一做了答。 在苏夏至的住持下,招帮工的事儿开始有条不紊的进行,最后五十一亩地,苏春来点头留了九个帮工,加上他正好十个人。 这边小厮给新招的帮工在登记,那边苏春来把苏夏至拉到一边说道:“耕牛咱家里买,你嫂子说春种到求收还有段日子,你要给这些人付月钱负担重。” 苏夏至抬头看着哥哥笑了:“真是亲哥,太疼妹妹了!” 哥哥嫂子这么贴心的想着她,苏夏至除了高兴还是高兴,也觉着娘家的一家人越来越亲,说话做事都不隔着心。 “那我明日就去集上看看。”苏春来觉着妹妹笑的挺好看,不由自主的也跟着咧了嘴,不过他笑的快收的也快,唇角还未勾起便又紧紧地闭上了。 “去吧,您去牵头壮实的耕牛,不过银子还是我来出。”苏夏至正色说道:“这笔银子是咱这些田地的必要投入,理应是我出的。一头耕牛最少也要顶三个壮劳力,咱村里也是头一份,哥,您可得看住了它!” 耕牛在那个时候也算是重要的劳力,因此买卖都要到官府去报备,买了耕牛的人家也是不能随意宰杀的,总之在当时是非常贵重的牲口。 “我把牛拴家里。”苏春来爱种地,也稀罕这头还没到手的耕牛,听妹妹一说他马上说道。 “养在这个院子吧,反正空房也多,今儿咱招了九个人呢,以后一人轮一天在这个院值夜不就行了……” “嗯。”苏家院子是不小,可后院已经养了一百多只鸡,若是再养上一头牛,别的不说,到了夏天光那味道就能熏死谁,所以苏春来还是觉得妹妹说的可行。 从苏家吃了晌午饭,苏夏至留下了新宅子的钥匙和银票带着小厮直奔了平县。 她准备再去夫子街查看几趟就把铺子的事儿赶紧定下来。 现在家里的摊子越做越大,银子挣得多,可使银子的地方也多! 连杨巧莲都看出来她现在的负担重了。 招帮工到田里去种田,虽然能够自己说了算,想种什么种什么,可从春耕开始到地里的庄稼成熟换成银子之前,她都是要先桃月银给这些人的。 一个月一人是九百五十文,九个人再加上苏春来的双倍工钱那就是妥妥的快十一两白花花的银子,种一茬辣椒,要四个月的时间成熟,也就是说苏夏至先要扔出去四十多两银子才成! 这笔钱对现在的苏夏至来说是钱,但还够不上负担。毕竟还有山下村的挂面作坊顶着。 可那句名言说的好:地主家也没余量啊…… 在往田里使劲扔银子的同时,苏夏至觉得还是得扩大财路才行。银子是挣出来的,所以她还是得想法子挣银子去! “山下村这边的月银是每月的初十发,杏花村那边是十二发,这两笔银子提前三日就要准备好。”苏夏至对抱着账册的小厮说道。 “东家,我看别家招工都是到年底才结工钱,您何苦要一月一结呢?这些月银若是存在银号里还能生些银子呢!” 小厮现在是********的为苏夏至着想,今天一下子就招了九个人,下个月可又要多一笔支出了,东家的银子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他是账房,那就得替东家算计着! “嗯!好孩子!”苏夏至笑模笑样的看着他,要不是离着远她就会伸出爪子去揉揉他的脑袋了! 这孩子真上道啊!苏夏至觉着自己捡到宝了,当初要不是在药铺子门口看他拿着根草棍可怜自己犯了恻隐之心,她也不会有了这么个会过日子的小账房。 “你说的不错。” 在苏夏至肯定的目光里小厮不好意思的垂下了头,心里也是美美的,随即马上又记起她说的要抬头挺胸的做人,小厮又红着脸抬起了头,见东家居然还望着自己,他脸上烧的都不知往哪里看了! “我是在夸你呢,你有啥可不好意思的!”苏夏至见他那个忸怩的模样又觉得好笑,不过她还是把自己心里想的东西细细的讲了出来。 “今儿咱招的这几个帮工,往年都是佃了周里正家的地去种的。那一块地他们可以自己安排,最起码可以留出一小块来种点应季的青菜,来钱也快。” “如今过了一冬,这些人家本来就到了家里米缸见底的境地,咱在倒了年底给他们开工钱,中间的这几个月你让他们怎么熬?”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咱用着人家,就必须得给人家留条活路,你说是不是?”苏夏至慢悠悠地说道。 “东家,我,我没想那么多……”苏夏至的话小厮听明白了,于是他很惭愧,觉着自己有些心术不正。 苏夏至摆摆手止住了他的话头:“你做的很好,你是我的账房,你只要想着如何为我把持好银子就对了,至于其他的,不用你想……” 骡车停到了铺子的门口,苏夏至没有下车,先四下望了几眼,冷笑道:“老子以为那个白眼狼会在这附近等着呢……” “周公子?”小厮欠了身已经准备下车,听了东家的话又坐了回去。 “这铺子一天不开张,他就会一天不死心,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权宜之计便是咱先把铺子开起来,绝了他的念想!” 苏夏至挑了帘子非常利索地跳了下去,待到双脚一落地,她心里马上就忽悠一下:儿子,对不起啊!娘又把你忘了…… 正文 第322章 狼狈为奸(2) 随即她便站在骡车前盯着骡子做了深刻的检讨:你这娘当得太自在,儿子这么听话,不让你吐,不折腾你,你还能不能动作小点了? 检讨完毕,摸着肚子屁事没有,她放了心,随即对着骡子一笑,转身进了铺子。 东家进了铺子,车把式赶紧走到骡子的身后将它好一番打量,也没看出自家这牲口与往日有何不同,于是车把式又走到前面去看了看,他总觉得东家忽然对着骡子那一笑很有深意,使人发毛! “这铺子格局挺好,咱要是开面馆连这隔扇都不要打,倒是还要再打几处隔扇,以后没张桌子之间都用隔扇分开。”苏夏至从屋子的这头走到那头,随口说着自己的想法。 “要是没张桌子之间都用隔扇隔开,不是要少放几张桌子吗?”小厮想着他去过的酒楼食肆的摆设,觉着东家这样的想法有些糟践地方。 “夫子街不比其他地方。”苏夏至扶起一张倒在地上的椅子立在墙边不碍事的地方,她自己则随手推开了一扇窗户往外望去,见车把式正围着那匹骡子转悠。 “面馆一开,就是要争取书院的那些学子。而这些人与寻常的食客很不相同,他们是读书人。” 读书人除了特有那种文酸之外,大多还都是有着小小地自傲。 这样的性格便让他们这样的人多少都有些不合群,能引为知己说的来的更是少之又少。 如闵岚笙,他自己便是在这样的心态下,过了好几年离群索居的日子。 倒不是这一类人的性格有多么的孤僻,更多的是因为他们会认为和大家没什么可说的,反正说了你也不懂…… “嗯,读书人是有些怪癖。”小厮对东家的话是无条件的认同。 而起他也认为人读了书就和平时不一样了。 不一样到哪种程度呢?小厮在心里又思索了这个问题,认为读了书可以把人变得更好或者变得更坏。 人家闵秀才就因为读了书而好的几乎成了仙人,而他家公子就是读了书不学好的,专拣些淫词烂曲偷偷摸摸地看,还动不动就想扒他的衬裤! 这么一想小厮就觉得这铺子里不但要加上隔断,最好在隔断上再加上帘子才更好…… 铺子里后院都走了几趟之后,苏夏至让小厮把屋里摆着的两张书案搬上了车,学堂里买的桌椅已经要坐满,再来新的娃娃就没地方坐了,而这样的书案留在这里也是用处不大,正好弄回去给孩子们预备着。 苏夏至候在车下,等着小厮搬完了东西好锁铺子。 与铺子斜对面紧挨着书院而建的一桩小楼的二层,周恕正躲在半开的窗户后面不错眼珠地监视着苏夏至的一举一动。 总有一种被窥视了感觉的苏夏至此时正抬了头,目光清明的朝这个方向望来,吓得明知道对方肯定看不见自己的周恕还是赶紧又往边上躲了躲。 一声似有若无的叹息极轻极轻地飘了过来,让心跳如鼓的周恕马上转过头去朝着那丝声音的出处望了过去,并尴尬的笑道:“静……我……我不是怕她……” 两人中间隔着一张巨大的桌子,桌子上面摆了几样菜色尚可的菜肴,安静坐在角落里,似乎并不想让人知道她在这里。 因此即使现在坐在雅间当中,她仍然让在桌子的外面加了一道屏风。 冬日才去,正是春寒料峭的时候,安静已经早早地换了杏色的春装,单薄的衣裙裁剪的过于合身,将她的身材勾勒得分外的妖娆,如今她只是坐在那里,一片饱满的胸脯已经让周恕的眼神舍不得移开。 而安静在没外人在场的情形下也似乎并不在意周恕在自己身上吃几眼豆腐。 她半垂着头,身子微微地侧坐着。 在府里的时候,她伴着椅子坐在铜镜前仔仔细细的观察过,自己唯有这么坐着的时候才会显得下巴尖尖纤腰一握,正是最美最媚的姿态。 眼中的美人如画,周恕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发出难听的‘咕咚’一声,屋里十分安静,又只有他们二人,因此这声音就显得分外刺耳! 放下手中早就冷了的茶盏,安静抽出丝帕掩口一笑,轻轻说道:“馋了?桌子上那么多菜,尽管去吃。” “静,我真不怕她!”似乎是得到了鼓励的周恕几步走到桌子前,特意绕过去坐在安静的身边躬着身子说道:“可你看,早上我也去上下村找了她,连令兄都说在她面前说不上话呢,那铺子,咱们怕是买不回来了。” “安逸?嗤……”安静轻启朱唇冷哼了一声,自己都没有觉得喊了哥哥的名字:“他那样下作的人能与什么样的人为伍?苏夏至居然肯用他去做教书先生,可见他们是一类的货色!” “这个……”周恕忽然又想起苏夏至望向自己的眼神,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拥有这样清澈眼神的人同‘下作’这个词语联系起来。 “怎么?”见一向为自己马首是瞻的他居然没有如往常一样附和着自己,安静压下心里那种强烈的不快,抬起眼眸杏眼含情的问道:“我难道说错了吗?” “没有,我只是想让你多用些饭菜,这才几日,你便又清减了些。”周恕说着拿起筷子来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安静面前的布菜碟里。 布菜碟中的各式菜肴几乎是堆积如山,而安静连看一眼都懒得,显见她此行的目的并不在这一桌吃喝上。 “我也是觉得自己清减了……”她细声细气地说着话,还不忘挺胸掐着自己的纤腰给周恕看:“自从知道是那个女人盘了你家铺子,我这心里就堵得厉害。” “都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竟会猜忌我与闵岚笙有私情!”说到此处安静妆容精致的面容沉了下来:“即便是闵岚笙对我旧情未忘,我又何曾对他有过半点颜色?姓苏的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相公,到来怪我,你说我冤不冤呢?” 正文 第323章 秀才的信(1) “更何况我还是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她这样对我真是太过分了!” 一番慷慨陈词之后,安静几乎自己都信了自己才说的话,居然就要落下泪来:“若是你不能把那间铺子盘回来,咱们这间酒楼也不要开了,免得我一上来就看见对面的贱人,那岂不是自己找气生么?” 这间酒楼正是安静与周恕联手做起来的,因为身份的关系,安静不好出面,便派了个心腹过来当掌柜,实则酒楼的收入她与周恕是四六分成的,尽管当初两个人盘这间店面的时候花的银子是一样多…… “哎呀,静,你是安府的大小姐,苏夏至那样的乡野村妇如何值得你去生气呢!” 佳人落了泪,周恕心里一阵难过,并觉得是自己没有做好事情,才惹得安小姐不快了。 于是他决定将功补过,再想法子去会会那个妇人! “来,好歹吃一口!”挑了一样清淡的菜肴夹起,周恕探身举着送到了安静的嘴边:“你吃了我就再去找她……” 安静抬眼,雾蒙蒙的眼眸在周恕脸上一扫,终是朱唇轻启张嘴委委屈屈地吞了那一筷子冷菜,边嚼边在心里骂道:没个眼力见的!挑的什么破菜!真难吃! 一口菜下肚,算是给足了周恕面子。 他放下筷子,将椅子拉近安静,闻着她身上带着浓郁的脂粉香气的体香低声说道:“静,你说吧,我都听你的。” “听我的?”两个人因为离得太近,安静连他的呼吸声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周恕总是收拾的干净利落,身上倒没有难闻的味道,她便没有刻意的躲开他。 “听,你说什么我都听……”美人在侧,周恕很想将安静抱进怀中,只是鉴于自己的身份,他还是不敢伸出自己的手去。 “那好。”安静莞尔一笑,姿容绝色! 周恕尽管常见她,此时见了这样的笑容依旧是屏住了呼吸,目光痴迷:“静……” “嗳。”安静轻声应了,随即低声说道:“你听我说……” 苏夏至回到山下村的时候天已经擦黑,又是先在自家的门口下了车,她嘱咐小厮让把式叔在学堂那边吃了晚饭再回去。 “对了,咱们铺子斜对面的那间酒楼开了多久了?我去了几次,见在那里用膳的也大多是书院的人。” “那家酒楼开了只有二年的光景。因为小小姐很喜欢那里的口味,因此老爷来了学生或是故旧的时候也经常在那里设宴,我只跟着公子去过一次,没见过那里掌柜,倒是听我家公子说过那里的菜式比聚福楼强些。” “嗯。”苏夏至听了小厮的话点点头:“明儿咱们还去,就去那家酒楼试试菜!” 苏夏至回了家,妞妞早就放学归来,正在东屋里写字,听见敲门声,她欢呼着从屋里跑了出来,手里还拿着毛笔:“舅母,今天我又学了几个新字!” 院门打开,猫小白先用壮硕的身子将娇娇挤到了一边,探出了它的狗头来,目光热切地瞅着苏夏至,张着大嘴哈哈着…… 猫小白非常聪明,它在门里就能分辨出院门外站的是什么人,若是自家人回来,它是不会‘汪汪’地狂吠的。 “别扑我!”伸手指着猫小白的脑门,苏夏至小心翼翼地进了院门才放了心。 现在的小黑狗已经长成了大黑狗,个头和力气都大的惊人,每次它一撒欢的扑上来,身材娇小的苏夏至便会被它推着倒退几步,更有一次差点从台阶上掉下去! 现在不比以前,她肚子里还有个小的,哪敢由着它疯啊。 主人的态度让猫小白非常受伤。它眼巴巴地瞅着苏夏至进了院子,关上院门,最后抱起了娇娇,猫小白立马趴在了地上,口中低声的呜咽着,听着像孩子哭…… 苏夏至只好放下了娇娇,蹲下身子,揉着它的狗头安抚道:“行了啊,都说狗的寿命一年顶人的七年,你现在比娇娇还大呢,不是应该让着她吗?” 猫小白听不懂人话,但它也明白主人主人现在跟它好,于是它从地上爬了起来摇头摆尾的扑到苏夏至身上,将娇娇挤到了一边儿…… “唉,你也就这点出息了,欺负欺负小孩子,要是我家秀才在家,看不踢死你的!”不自觉地想到了闵岚笙,苏夏至心里一片黯然,抬头看着灰蒙蒙带着寥寥寒星的夜空愣神:“他现在应该到了帝都了吧?就带了一坛子辣白菜给他,他吃饭那么挑剔,若是饭食不合口准会饿瘦的……应该把家里的都给他带上……” “去,把你新学的字写几个给舅母看看!”意识到自己又要陷入沉沉的思念里,苏夏至使劲甩了甩头,然后笑着对拿着毛笔的娇娇说道。 “昨天了学了‘天地’,今日学了‘君亲’,我都会写了!”娇娇得意的对着她显摆道:“安夫子还夸我呢!” “一天才学两个字?”苏夏至起身皱了眉,心里还是计算一个字学会了要值多少钱:一天两个字,一个月不过六十个字,束脩是…… “安夫子说才开始学的时候要慢一些,一步一个脚印的学才能扎实!”小丫头显然对安逸的感觉不错,一口一个夫子的叫着,非常敬佩他。 “嗯,安先生说的不错!”苏夏至点头应了,同时在心里鄙视自己:做生意做的要疯这是,怎么连一个字多少钱都算计上了…… 打发娇娇回屋去写字,她自己则到井边洗了手直接进了厨房。 回来的本来就晚,她得赶紧做饭了。 闵青兰抱着乐乐也进了厨房:“买布了吗?我今天可是拈了不少棉线,各色的都有。” 正文 第324章 秀才的信(2) “呦!”苏夏至一拍脑门,回头亲了乐乐一口:“看看我这记性,忘啦!” “没事儿。”闵青兰知道她出去就忙的忘了时辰,仍嘱咐她道:“我屋里还有几块小布头,都是年前你买回来的,我挑着鲜亮的先做。你想着给自己选好料子就行。” “我这个可是儿子!”苏夏至走到米缸前盛了半瓢米倒在盆子里:“别给他做小碎花的衣服啊,秃小子,我们要穿爷们的!” “嗯,要不要你儿子一出生就顶盔掼甲骑上白马?你别露怯了,告诉你吧,才出生的小娃娃穿衣不分男女的,都穿鲜灵的,不信你回去问问苏婶子!”闵青兰笑着抢白道。 “呵呵,我是不懂这个。”回头看见灶台上的锅还未开,苏夏至将淘好的米的放在一边,也笑着说道:“他大姑给做什么我们都不敢挑,您做什么我儿子就穿什么,谁让他娘手比脚还笨呢……” “你的手可不笨,你会的都是旁的女人不会的东西。”闵青兰轻声说道。 “嚯!今儿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怎么说上我的好话了?”秀才走后,家里就剩了这两个女人,如今大姑子和弟妹的关系是日渐亲近,两个互相瞅着也顺眼了起来。 “你这嘴是真刁!一句都不带饶人的!”闵青兰把抱在怀里的乐乐往上托了托转身往外走,才走出去她便扭身说道:“才说你的记性不好,我也不咋地!你进来的时候就想对你说呢:高婶子来了两趟了,都是找你。我怕不是作坊有啥急事吧,要不你先过去看看?” “不会是急事。”苏夏至手底下依旧忙活着说道:“高婶子知道我今天去平县,若是真有急事她早就追去寻我了。” “哦。”闵青兰点点头,抱着孩子想回屋,听见院门外高婶子的大嗓门响了起来:“秀才家的回来了吗?” “才回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开了院门,闵青兰让高婶子进了院子,往厨房一努嘴:“才回来就煮饭呢,她也是受累的命!” “你命好啊,天天能吃喝上她做的饭!秀才家的煮饭手艺可是顶厉害的,谁家的女人也比不上她!”高婶子说着话直接进了厨房。 “我的命好?”闵青兰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回了东屋,人家说话,有些是她不方便听的,因此只要见这些人来找苏夏至,她便会自动回避。 “婶子,我大姑子说您找我两次了,啥事儿啊?”苏夏至用手一指靠墙的方凳,示意她坐下说话:“您坐。” “是这么回事。”高婶子并未坐下,而是又往前走了几步站在苏夏至身边小声说道:“我听说东家要在平县开铺子?” “嗯?”苏夏至扭头看了她一眼,心里想着自己在哪里也没公开说过自己买了店铺的事儿,她是如何知道的? 于是她略一思索便自己找出了答案:一定是六婶子早晨听到了她和周恕的谈话,便大嘴巴一张,没管住自己,又和高婶子说了! “这个六婶!”苏夏至摇了摇头。 “东家也别怪她,她就和我念叨了一句,我怕她嘴快,又嘱咐了她,后来也没见她再和谁说过。”因为六婶子的消息对高婶子很有用处,所以她赶紧替嘴碎的六婶子求了情。 “呵呵!”苏夏至轻笑了几声,不置可否。 这不是什么大事,早晚也是会被她公开的,只不过这次倒是提醒了自己,以后说话还是更要谨慎些! “是要在平县开个铺子,房子早就盘了,这几天就得请人开始收拾,手底下利落点下个月就能开张了。” “这铺子是做什么的?”一听消息确有其事,高婶子几乎要贴到苏夏至身上去了,她在苏夏至的耳边嘀咕道:“东家,招了人手没有?我家老二你是知道的,他就在平县,过了节他夫妻两个才置办了个小院儿,县城里屁大点的地方啊,拉了一屁股的饥荒!” 高婶子说话的声音随着情绪的起伏越来越大,零星的几点唾沫星子也喷到了苏夏至的脸颊上。 苏夏至放下了刀,扭头无可奈何地对着她说道:“婶子,我不洗脸……” “哎呦!”高婶子也有些不好意思了,忙用袄袖子往她的脸上蹭来:“婶子一说话就急……” “行了,您还是有事儿说事吧。”苏夏至扭脸躲开了她伸过来的手臂,想着今晚沐浴的时候可得好好洗洗脸! “其实,婶子就想求你给我家二小子留个营生,要是你新开的铺子他能干,就赏他口饭吃吧!”高婶子知道东家的性子直爽,最烦磨磨唧唧的说话,于是她便把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了出来。 苏夏至把高婶子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决定卖她个人情! “人手已经有了啊,不就是前段让您招进挂面作坊的那几个人吗。”苏夏至又拿起了菜刀把案板上没切完的菜切完。 “平县的铺子准备开个面馆,就买咱的抻面,不过要现做现吃,您家的二哥怕是……” 平县的铺子不缺抻面的人手,也不缺跑堂的伙计,缺的是一个靠的住用的长的掌柜人选。 苏夏至最近也是在为这个事发愁,原本想着要自己在铺子里盯一段时日培养个人出来,如今高婶子一说她家的二儿子,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高家的二儿子叫高远。为人与他父亲一样非常之稳重。现在开办学堂的那间院子就是苏夏至从他手里买的。 不过他十几岁就到了平县学徒,后来在平县成了家,其实是入赘了女家,这点一直让高仲武耿耿于怀。 所以儿子说要在平县买个小院不在媳妇娘家住着,马上就得到高家老两口的赞同。 正文 第325章 抽丝剥茧(1) 之前高远就因为与小舅子不和已经搬了出来,和妻子在外面租房住。 这回卖了家里的院子,又和亲朋好友借了不少银子,终于在平县里买上了自己的房产,可也真如他娘说的:欠了一屁股的外债! “是面馆啊……”高婶子有点垂头丧气了,而儿子在外面一直学徒,学的是铺子的生意,若说是让他跑个堂还算勉强,可若是让他去做抻面的营生,那可正有点驴唇不对马嘴了! “他就是会算算账,收收钱,能写几个字,抻面他也不会啊……”长长的叹了口之后,高婶子的眼睛又亮了:“要不,我明儿就叫他回来,我教他抻面,你放心,准不比那几个后生差!” “呵呵!”把切好的菜推到案板一边儿,苏夏至又从外面屋檐下挂着的篮子里把抹着盐的猪肉拿了出来切片:“行了,您也别折腾了,真成了现上轿现扎耳朵眼了!” “那怎么办啊?”高婶子摸不清东家到底是个啥意思,只好小心的求到:“他现在的那份工挣得也就比咱作坊了多一点银子,可他不管饭呐,只要东家您肯用他,我……” “行了婶子。”苏夏至转身笑着说道:“不看别的,就冲小四儿陪着我家秀才走这几个月,我也得给您个面子啊。别学抻面了,先在那边做几天试试吧,若是他能担起那边的买卖,我便留他做个掌柜。” 高婶子给儿子谋到了一个完全意想不到的差使,连说了几遍道谢的话,末了就差给苏夏至磕一个才能表达她心中的感激之情了,千恩万谢的离了闵家,站在院门外的台阶上,她定了定心神:明儿给儿子带个信儿去,若是他敢不给秀才家的好好干,我让他爹捶死他! 这边既然敲定了平县的铺子要开面馆,苏夏至便带着人手紧锣密鼓的干了起来。每日里早出晚归没时间做饭,闵青兰和娇娇也到学堂里入了伙,母女两个也是见她一面都难。 这天苏夏至又是顶着星星拖着一身疲惫进了家门,和娇娇只说了一句话就往自己屋里走去。 “夏至,岚笙来信了!”闵青兰手里拿着一封信件兴冲冲地从东屋追着她说道。 “嗯?!”累的已经要缩成一团走路的苏夏至马上又笔管溜之的伸长了身体,她并不接信,而是狐疑的看着闵青兰问道:“信是什么人送来的?” “就是官府的信差啊,给咱平县这边应考的举子们一起送来的,也有岚笙写给你的!快看看吧!”闵青兰眼神迫切地将信件塞到苏夏至的手中,而她自己倒是并未离去,显然是也很想知道弟弟写了些什么…… 闵青兰两只手举着那封来信热切地盯着苏夏至,就等她接过去拆开说说弟弟的境况。 只是她举了半天苏夏至依旧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封信默不作声,并不伸手去接。 “哎,我说你!”闵青兰心里急的猫抓狗挠似的,急赤白脸的催促道:“你相公大老远的给你捎封信,你怎么连看都不看哪!” “呸!”一直沉默不语的苏夏至听了这话马上瞪了眼:“你别胡说啊!这他娘的是谁相公啊?” “……”如此粗俗不堪的言语一下将闵青兰骂傻了,她紧闭着嘴巴看着苏夏至,连手都忘了收回去,就那样木讷地举着信件。 苏夏至伸手从她掌中把信抽出,然后说道:“闺女们都睡了?” “才睡下……”被骂傻了的闵青兰可怜兮兮的接了口,随即心中一阵委屈,眼泪就滚落下来。 “进来吧。”苏夏至看到她落泪只是心烦,并没有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她开了正屋的房门,并未关上,摸索着靠窗的书案上的火折子点燃了摆在那里的油灯。 闵青兰站在原地有心甩手回屋,可腿脚不听使唤,还是蔫头耷脑地迈步跟了进来。 “这信不是秀才写的。”示意她关上房门,苏夏至拉了一把椅子给她:“坐吧。” “啊?”闵青兰听了苏夏至的话马上便连哭都忘了,她拿起书案上的信封来又将上面的字迹看了一遍用肯定的语气说道:“没错啊,岚笙的字我还是认识的,他的字就是这样的!” “你确定这是你弟弟亲笔写的?”苏夏至好笑的看着她,明显对大姑子姐的判断结果嗤之以鼻! “我……”闵青兰又将那封信仔细的看了几遍,还是觉得那就是岚笙的笔迹,只是被苏夏至这么一问她也对自己的判断不敢确定了。 “我可以告诉你,这封信肯定不是秀才写的!”苏夏至手指敲在书案上‘嘚嘚’作响,她望着映在窗上摇曳的光影沉思。 “你都未看信里的内容为何就如此武断的知道着不是岚笙写的?”闵青兰似乎是还不死心,可信封上写的是苏夏至的名字,她又不好拆开,于是她把信件放到书案上推向苏夏至。 为什么不看就能知道这信不是秀才写的?这问题问得苏夏至心里一荡,随即想到秀才离家的前夜,两人在缠绵的间歇里他也曾说过会给她写信的话,而当时苏夏至说道:“便是你写了我也不回,我的字太丑了,实在拿不出手……” 闵岚笙并不强求,娘子的字他见过,大多数都是写的笔画少了很多错字,他读起来也要连猜带蒙,因此他退而求其次,与苏夏至说好在他进京赶考的日子里,他们之间就不写家书了,只狠狠地思念着对方,待到再相见的时候也要狠狠的一解相思之苦! 当时秀才与她说这番话的时候是伏在她的身上用行动告诉她要如何‘一解相思之苦’的,苏夏至直到此时想起他那时的模样还会面红心跳,而这也是他们小夫妻之间的见不得人的私情,自然不能和大姑子姐直说了。 正文 第326章 抽丝剥茧(2) 于是闵青兰就看见苏夏至激情澎湃地说道:“秀才十年寒窗苦读为的就是这一朝得中,别人不知道他付出的辛苦,难道你我会不知么?” “因此,为了怕他在这场春试中分心,我早在他离家的时候就与他约定:家里的事情一切有我,只让他在这一路上照顾好自己,我们不写书信,我会等着他金榜题名的喜报!” “我们既然说好了不写家书,我当然知道这信不是秀才写的,他从来不会出尔反尔。” 这番义正词严的话让闵青兰无比的惭愧! 她深深地觉得作为姐姐的自己和作为岚笙娘子的她差了太多! 人家就能忍了儿女私情,拎得清轻重,而自己平日里都在纠结些什么呢? “夏至,你真是好样的,我的的确确的不如你懂事!”闵青兰说的诚恳,并伸手抹了自己脸上的泪水,对着那封信一努嘴:“那这封信怎么办?” “我刚才不过是在想会有人什么能模仿秀才的笔迹如此之象,连你都几乎骗过呢……”苏夏至一边说着话,一边把信也拿了起来,前后都看了一遍,进屋去拿了剪刀出来,沿着信封的封口处一点点的将信打开了。 眼睛盯着她动作的闵青兰也在思索她方才提出的问题:到底谁才能写出那么像秀才的字啊…… 苏夏至从信封里将素白的信纸抽出,先放在鼻尖闻了一下,然后轻哼了一声:“墨也不是明志斋的,秀才最喜欢那里的墨呢,我给他带了五条。” 折叠整齐的信纸被打开,闵青兰探过头去与苏夏至一起看着…… 信的内容就是一封普通的家书,用了很长的一段来赘述‘闵岚笙’这一路走过的州县,以及沿途的风土人情,看着倒是很像头一次出远门的秀才的口吻。 信得末尾嘱咐了苏夏至要照顾好家和长姐,并且用很随意的语气说了一句:同窗都说京城很好,因此他若是得中也要尽可能的争取在京城为官,不想再回到山下村。 “这,这也没什么啊。”一封普通的不能在普通的家书,尽管已经判定不是弟弟写的,但闵青兰还是看不出这信有何不妥,甚至这信里写的一些话她都是认同的:京城好,离今上如此之近,对弟弟的仕途自然也是好的…… “呵呵!”苏夏至脸上又出现了那种让闵青兰肝颤的皮笑肉不笑的笑容,她慢悠悠地起了身,在宽敞的屋里来来回回的溜达着,然后忽然停了脚步对闵青兰说道:“哎!” 闵青兰以为她已经想到了什么,赶紧起身紧张的看着她。 “麻烦孩子他大姑帮我泡壶茶来,嘿嘿!”苏夏至贱笑道。 “你真是……唉!”闵青兰又想笑又想骂她几句,结果看着她发白的起皮的嘴唇只好心疼地开门出去煮水。 见闵青兰出门后,苏夏至也快速的进了屋,从衣柜里翻出装银票的袋子,并从袋子里拿出一张纸来。 那是闵岚笙当着苏夏至的面亲笔写给她的‘情诗’,就是苏夏至胡说八道的那首:床前明月光,地上鞋两双…… 这张纸上还被闵岚笙写下了苏夏至以及他自己的名字。 把纸放在书案上,苏夏至两手支在桌面上,低头看着信上和纸张上秀才的名字,如此一比较,诸多马脚立现,连苏夏至这不懂书法的人都能看出一些区别了。 门外闵青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苏夏至把书案上的纸叠好收起,迎着她走了出去:“孩子他大姑啊,您辛苦啦!” “贫嘴!孩子还没生出来,你就一口一个他大姑的叫着,也不怕旁人听见了笑话!”闵青兰让开她要接过托盘的手进了屋,把茶具放在书案上,倒了一杯茶给苏夏至放到了一边:“没放多少茶叶,省的你喝了酽茶夜里睡不好觉。” “多谢!”人家为自己好,苏夏至自然不好在耍贫嘴,她伸手摸了一下茶杯,感觉烫手,便没有立时去喝。 “我与秀才成亲一年有余,从未见他将自己的文字送与旁人,我只是奇怪这人是从哪里弄到了他的笔迹呢?” “这是挺奇怪的,岚笙这人脾气古怪,那时家里穷,过年的时候我想让他写几副春联福字去卖他都不肯,周存孝想看他做的文章也是比登天还难,这到底是谁这么大的面子……” “面子?呵呵!”苏夏至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还有这封信,也没什么啊,这人编这么一张纸过来是图什么?”闵青兰又拿起了那张信纸来百思不得其解。 “这封信前面所有的都是屁话!”苏夏至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当然,最后一句也是屁话!而且尤其的臭!” 放下茶杯,她看着闵青兰说道:“你要是我,秀才如果和你说准备在京城谋个差事,你会怎样?” “还能怎样啊,当然是跟着他了,难不成要与相公分隔两地么?” “是啊,正常人都会如此。所以我是不是应该就会放弃了正在经营的铺子作坊这些呢?” “原来……”闵青兰一挑眉终于恍然大悟的说道:“原来这个人是想把你骗到京城去啊!” “那个孩子他大姑啊,孩子他娘困了……”苏夏至认为自己说的够明白了,闵青兰居然还能想到别处去,所以立马打消了想要与她商量一下对策的想法,开门把她推了出去,然后贱兮兮地笑道:“明儿见!” “咣当!”两扇房门关起,闵青兰一个人站在黑漆漆的外面被夜风吹得一哆嗦,心里也明白是被弟妹当了笨蛋了! 一夜无话,一早闵青兰起来的时候发现正屋的房门还紧闭着。 她摸不清苏夏至是出去了还是在家,便在屋子门口转悠了两圈,忍了忍,还是没敢问。 正文 第327章 独闯书院 苏夏至就在屋里呢,昨儿是躺在炕上半夜才睡,因此今天便特意多睡了会儿。 她要去会会那个敢编造了秀才的来信来忽悠自己的杂碎,所以必须精神抖擞光彩照人才行。 睡醒后又洗了个澡,换了一身湖蓝的袄裙,让闵青兰为自己挽了头发,她戴上秀才为她买的并蒂金钗素面朝天地出了门。 门外车把式与小厮已经等得都犯了困,一个车里一个车外的在打瞌睡。 “东家?”猛一见到如此清爽淡雅的苏夏至,小厮眼睛瞪得圆圆的叫了一声。 “今儿咱们去书院,去会会我家秀才的授业恩师!”苏夏至笑眯眯的上了车,带着一股子煞气! “去书院?见安老爷?”小厮听了苏夏至的话瞪大了眼睛,怎么都觉得东家今儿是去找茬的。 “把式叔,走吧,中午有人请客!”苏夏至脸上带着笑,眼里冒着精光,敲了敲车厢对车把式说道。 骡车上了大道朝着平县的方向驶去。 “东家,安老爷的脾气不太好……”小厮认为自己作为一个跟班儿还是有必要要挺行一下东家注意一些该注意的事情。 “呵呵,我找安老先生是有正经事要说,又不是去哄他开心的,管他脾气好不好,该说的我还是得说。”车窗外闪过的树木上已经泛了浅绿,不细看倒像是开了细小的黄花,春天是真的来了…… 紧盯着树梢上的嫩嫩的小芽,苏夏至的心情是格外的好:秀才说入了夏他就回来啦,现在春天来了,那夏天还会远吗…… 见东家的脸上竟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小厮看得有点莫名其妙:东家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好在不用他多想苏夏至就把答案说了出来:“有道是:养不教父之过……” “您要去找安老爷告公子的状?”小厮的岁数不大,脑子还是很好使的,最起码比闵青兰聪明不少。所以苏夏至才说了个开头,他就想到了后面的意思。 急的他猛的起身就想施礼为安逸求情,一时忘了这是在骡车上,‘咚’地一声,他的脑袋就狠狠地顶在了车厢上…… “咋了?”这声巨响当时就让赶车的把式停了车,赶紧对着里面问道。 “没事儿!”苏夏至轻松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守诚非要试试您这顶棚结不结实,这不就用脑袋去撞了吗,结果您车厢的顶棚赢了!” “……”老实巴交的车把式觉得自己没听懂东家说的话是啥意思,不过他围着车厢转了半圈,见没有地方破损,也就乐呵呵的赶着骡子继续走路了。 车厢里苏夏至正幸灾乐祸地看着抱着脑袋坐在一旁的小厮:“至于吗?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养不教父之过,你就急了?难不成安老先生就你相公一个孩子么?” “东家!”小厮面红耳赤地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他一个堂堂正正的男子会有相公?这话让谁听了不得笑话他啊! “这车里就咱俩,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当初你们夫妻两个跪在地上求我的时候,那感天动地的情景我是历历在目啊……” 苏夏至扭脸儿对着车窗方向忍住了一个就要忍不住的笑意,淡淡的说道:“你还小,但总有长大的一天吧,什么时候你能让安逸追着你叫相公了,那个时候你就算是成人了。” 让公子叫自己相公?那不是就要…… 小厮的心里一阵狂跳,这原本是他想都未想过的事情,现在被东家一说,他居然也有些心动了…… “你想的不错。”苏夏至觉得自己今天为了安逸操心也该到此为止了,她得打起精神留着全部的精力去斗安怀远那只老狐狸! 否则打不着狐狸惹身骚,那便是得不偿失了。 “不过安家可不是只有你家公子一个孩子,远的不说,就是平县不是还有一个安静吗?” “东家的意思是要去给小小姐告状?”小厮终于能抬起头说话了,脸还是红红。 “是啊,孩子不懂事,使绊子说瞎话,多半是惯的!揍一顿就好了!”苏夏至幽幽地说道:“她爹要是再不管管她,就等着老脸被她丢尽吧。” “……”东家这么说小小姐可谓是恶毒了,不管怎么说她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可小厮认为东家说的非常对,真是说到他心里去了,他一直觉得安小姐太不厚道,做事很绝。 新东家在骂旧主人,他必须闭嘴,尽管东家骂的对……小厮又低了头,自己一个人偷偷的抿嘴笑! “想笑就大大方方地!”苏夏至脸还朝着车窗的方向,忽然冒出一句来:“待会儿进了书院,你给我记住喽……” “我是闵夫人的账房!”这次东家的话没有说完小厮就接了口,随即坐的笔管溜之,抬头挺胸的望着她。 “好孩子!”苏夏至满意地起了身:“走吧,书院我没有进去过,你走前面带路。” 骡车停在了夫子街书院的门口,苏夏至后下了车。 简单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裙,她缓步朝着书院走去,在挂着匾额的门楼下停了步,抬头看着镌刻着‘铭德书院’的牌子她一咧嘴:铭记圣恩,德被苍生,嗯,拍的一手好马屁!也不知道那妖精的姐夫是不是吃这一套。 安怀远最初创办这座书院的时候确实不叫这个名字,如今这个名字是他后改的,其意不言自明,当真就是为了拍马保命了。 黄历造假案在平县被翻出,当中牵扯了很多人,安怀远没想到自己远离了帝都还能一脚踏进这摊浑水里去,因此便先出了手,把自己的心迹表白在了书院的大门口! 正文 第328章 排兵布阵(1) 不管怎么说,那些或多或少和他有些牵连的人现在已经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他还在平县踏踏实实的开他的书院。 铭德书院的大门似乎是对所有有志于学问的学子敞开,因此门口并未设有门房,苏夏至跟着小厮的身后顺利的走了进去。 对于在书院里穿行简直是轻车熟路的安守诚来说,再次踏上安家的门槛对他并不是一种愉快的体会。 他要强逼着自己不断想着你是闵夫人的账房不能丢了她的脸这样的话,才能克服来自心里的那种恐惧。 抬头看看天上的太阳,已经到了正午的时候。书院里熙熙攘攘的走着穿着蓝色长衫的年轻学子,显见上午的修习已经结束,他们都出来要去吃午饭了。 苏夏至的眼睛不时地从这些青年身上扫过,她在盘算着若是自己的面馆开张,这些人一下都涌进去该要如何处置…… 而那些年青而张扬的学子也发现了清爽淡雅的她,也有不少人明里暗里的频频望向她。 只是苏夏至头上挽着的妇人发式还是让这些春心萌动的后生又变了伤心…… 满脑子都在算计着要如何经营的她自然不知道自己这一路的款款而行已经踏碎了一地的芳心,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书院的内院,小厮停了脚步:“东家,安老爷若是不回安府,一般都是在此歇息。” “哦。”与书院门口的四门大开不同,这处掩映在几树绿柳枝条下的别致小院却是院门紧闭。 “去敲门吧,就说闵苏氏前来拜访安老先生。”苏夏至对着小厮挥挥手。 院门敲开,一名青衣侍者见到小厮立时开门走了出来左右都看了看才小声说道:“守诚,你疯了!一会儿小小姐就过来,你怎么敢……” “劳您帮着通禀一声,就说闵苏氏求见安老爷。”小厮脸色不太好看,面上是强自的镇定。 在安府他挨了太多的板子鞭子,那些痛苦的记忆是从他一进安府就开始的。 安老爷妻子早丧,又没有妾室,因此从京城一回平县就是安静掌家。 安静面慈心黑,从不把下人当人,只要有了错,少不得就是一顿毒打。 小厮是安逸的亲随,要说安静是该给哥哥些面子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对小厮更是狠毒,每次都打得他几天下不了地! 所以小厮是怕极了再回安家,也怕极了再见到安静! “闵苏氏?”青衣侍者这才注意到站在一边的苏夏至,只瞟了一眼,他便有些糊涂了:平县的大户我都见过啊,这位夫人是那座宅院的呢? “我相公是闵岚笙。”苏夏至淡淡的开了口。 “原来是闵夫人!您请稍候,小人这就进去通禀!”青衣侍者听到她的话之后马上就小跑着回了院子。 “呵呵!”苏夏至对着小厮咧嘴一笑:“没想到我相公的名字这么好使。” “闵公子是安老爷的得意门生,他常常提起,尽管闵公子已经很久不来书院,在这些学子里面,闵公子的才学都是被人所敬仰的!” 闵岚笙如今也算是自己的东家了,因此一说起他来,小厮也是很自豪的。 “闵夫人,老爷请您进去呢!”才进去的侍者片刻功夫后又跑了出来,将两扇院门打开,躬身立在门口做了个请的手势。 “好。”苏夏至点点头,慢步走了进去。 小厮却被青衣侍者拦到了外面。 “就在这里等着我吧。”想想一会儿说的话还是越少人听见越好,苏夏至给小厮使了眼色,让他留在了门外。 而小厮知道自己终于不用去见天天沉着个脸的安老爷之后,也是长出了一口气! 跟在青衣侍者的身后,苏夏至被带进了这座小院居中的正屋。 正屋被收拾成了客厅的模样,穿着暗色锦缎长袍的安怀远正坐在迎门而立的一张大八仙桌后面神情淡淡的看着她。 “安老先生万福!”进门规规矩矩的给安怀远行了礼,苏夏至站起了身子站在当地未动。 “嗯,没想到你会来找老夫。”安怀远抬抬手指了指客位上的椅子:“坐下说话。” 好大的排场啊!苏夏至抬眼有大量了一遍这个清瘦的老者,越看和安逸越像。 青衣侍者端了茶盏上来放在苏夏至身边条几上又躬身退了出去。 苏夏至是个女子,又是他学生的妻子,这样的身份安怀远是不用像招呼客人那样招呼她的,因此他闭了嘴,静静地等着她开口。 “知道您忙,所以没事也不敢来打扰您。”苏夏至知道和老狐狸说话最好开门见山,遮遮掩掩的反而是自讨无趣。 于是她从袖笼中抽出那封来信起身放到了安怀远身侧的八仙桌上:“您请看看。” 安怀远拿了信又放下,很平和的说道:“这是岚笙写给你的信,老夫不能看。” 苏夏至摇摇头,走回到客位上坐好,双眼直视着他说道:“难道您作为秀才的老师都看不出这信不是秀才写的吗?” 安怀远一皱眉,再次将信封拿起,对着封面上的字迹看了半晌才点了头:“细一看,还是有些差别。” 苏夏至昨夜抱着秀才的枕头摸黑坐了半宿,揪着那封信的最后一句话往上推断,再加上最近才听到的一点儿消息,她已经能把这件事的缘由猜了个大概。 闵岚笙作为一个远近闻名的秀才,好歹也顶着个读书人的帽子,因此他是非常的爱惜羽毛,已经到了惜字如金的地步! 闵青兰昨天也说了,她弟弟宁可挨冻受饿也绝对不会做贩卖文字的事情。 正文 第329章 排兵布阵(2) 而模仿闵岚笙的笔迹首先就要找到他的真迹才行。 秀才的真迹别人不好找,安静可是能近水楼台先得月的! 闵岚笙在书院读过三年书,当然会留下一些文章之类的东西,因此只要安怀远还存着这些,安静随便偷一张纸就行。 联想到周恕曾经做的老本行,不就是装裱字画的行当?做这一行的工匠有很多自己也是名家,装裱一些古旧的字画便需要修补,那么简单的模仿笔迹以及画法便是他们看家的本事。 有人就是吃了这碗饭,正事不干,专做赝品,并且能做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将这些零七八碎的线索综合到了一起,苏夏至已经断定这封信必定和安静脱不了干系。 但,怎么处理才能让她收了害人的利爪并知道害怕呢?这是一个挺费脑子的事。 苏夏至想起在现代的时候有个词挺流行:绿茶婊! 她认为用这个词来形容安静真是贴切极了! 再往深了一想,绿茶婊做怕什么? 当然就是撕掉她虚伪的‘绿茶’外衣,让人们看到真实的她不过是个****,那才是最致命的一击! 想明白想通顺了之后,苏夏至满面春风的去找了安怀远,她认为,安静之所以能如此的嚣张在暗处瞎鼓捣和他老爹的纵容是撇不开关系的,因此她决定直面老狐狸安,毕竟养不教父之过,安静不懂事就得让她老子动手抽她…… 如今苏夏至就与安怀远坐在同一间屋子里,看着他拿着那封信在沉思。 “你的意思是模仿岚笙笔迹的人是从我这里找到的他的真迹?”安怀远当了大半辈子的官,苏夏至一登门他就知道对方一定是有事儿,否则那个女子一定会躲得自己远远的。 从她敢用自己的儿子在学堂当先生这件事上安怀远就知道:她根本不怕自己! 不怕自己,还是个女子,这就更有意思了…… 两个人一个道貌岸然,一个一本正经,然而此时却是各怀鬼胎开始斗法! “是,而且我还能猜到是谁做了这件事。”苏夏至马上点头。 静儿……安怀远不着痕迹的一皱眉,随即岔开了她的话:“这信也没什么出格的话,想是有人开岚笙的玩笑吧。” “都敢冒充我相公给我写信了,您说这是开玩笑?您没开玩笑吧?”苏夏至不给他机会打岔,又把问题绕了回去:“我今天来就是想让您帮我查查,到底是什么人能从您的眼皮子底下弄到秀才的手书!” 还能有谁?闵岚笙的几篇得意的旧作都在自己府上的书房里,而他的书房平日除了静儿是没人能进去的。 可静儿写这样一封信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安怀远心里也是在抽丝剥茧般的细细梳理着事情的头绪,只看那封信字面的意思,他还猜不透女儿要干什么。 这么想着,他便把手里的信又举了起来一字一句的看着。 “这封信的关键就在最后一句。这也是伪造了这封信件的人的目的所在。”苏夏至见他还是回避自己的问题,便更加的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老狐狸在护着他女儿啊! 安怀远又把信件的最后一句读了一遍,还是没懂。 不过他这样身份的人就是不懂也会装着平静,而不是随意的开口询问,现在他就闭了嘴等着苏夏至解释。 “哎呀,都这个时辰了,安老先生您用饭了吗?” “……”安怀远对于苏夏至这样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说话方式非常的不适应。 他想了想,在觉得对方这话不是在给自己下套之后还是据实答道:“还未曾。” “正好,我也饿了,不如我们就到您书院旁边的那家酒楼吃个便饭,那里就有您想要的答案。” 原本她一说到门口吃个便饭安怀远就想开口拒绝,别的不说,单说自己年纪一把就能倚老卖老地推说身子违和便可不去。 他对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说话方式很反感! 类似的谈话在他做官的时候也曾遇到过几次,最后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谈话是在他和当今圣上之间进行的,直到现在他都还记得圣上坐在御书房的巨大的龙书案后淡淡的说道:“朕留你一命,但你的两个儿子朕都留用了,至于安家能不能有后,以后都在你的进退之间。” “那我就先去订了酒菜恭候您了!”就在安怀远沉吟的时候,苏夏至已经起了身,又是恭恭敬敬的行了礼,随后出了门,竟是不给他机会拒绝! 不过,他也很想过去看看,这个女子到底有何斤两,竟敢直接找到他的头上,但愿不是无知者无畏…… 一出小院的门,苏夏至便对站的笔管溜之和棵小树似的小厮一使眼色。 “东家?”小厮看见她一个人出来,不禁松了口气,赶紧追到她的身边小声问道。 “去安府,把安静给我约到书院门口的酒楼,就说我要找她单独聊一聊!要快!”苏夏至盯着小厮的眼睛说道:“今天成败在此一举!” 小厮也盯着她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之后,马上就往回跑去:“书院的侧门就对着安府,走这条道儿最快!” 小院里正屋内,安怀远四平八稳的起了身,这才发现放在八仙桌上的信封和信纸都不见了踪影。这让他哑然一笑:“好快的手,好细的心!” 这样的苏夏至让他有了高手过招的兴趣,他看了看自己周身的穿着信步朝外走去。 接过青衣随侍奉上的四方平定巾戴上之后他又想了想才吩咐道:“回去告诉小姐一声,就说老夫说的,今天不许她出府,不论是谁邀约都不要去!” 正文 第330章 撕去画皮(1) “是。”青衣随侍行了礼,待到他出了院子,才跟在他的身后一起离去。 一路从书院走到门口的酒楼并未有几步路,不断有学生过来对他行礼问好,安怀远都面带微笑的点头应了。就这样等他走到酒楼的时候苏夏至都在里面忙活半天了。 二楼最里面的雅间里不断的传出一声杯盘碎裂的‘稀里哗啦’声,安怀远跟着伙计走到雅间的门口的时候,正看见她一手拿着杯子一手拿着茶壶正准备往墙上拽! “您来了!快请坐,这地上铺着波斯国的地毯瓷器摔不碎,我就只好往墙上砸了。”说着一扬手,左手的玉瓷茶杯已经上了墙,破碎的瓷片四处飞溅! “胡闹!不是说要请老夫吃饭吗,你这是在搞什么?”迈步进了屋,安怀远走的小心翼翼,唯恐被地上的东西扎了脚。 “没办法啊,您说奇不奇怪,这么大一间酒楼既没有掌柜的也没有东家,只有伙计跑堂的盯着,您觉得正常吗?” 这的确不正常!不管什么买卖最起码也得有个掌柜的盯着啊,要不收了银子给谁? “所以我不用这个法子不行啊……”苏夏至无奈的叹了口,茶壶也扔了出去。 “姑奶奶!您就别难为小的了,我们东家和掌柜的确实不在,你要是在这样闹,小的也只好报官了!” 屋里屋外站着两个伙计,一致的拿苏夏至没有办法,只能把已经送上桌的菜往外搬。 “那感情好!见了官你家掌柜的和东家就能再做缩头乌龟了,你赶紧去报官!”手边没了可砸的东西,苏夏至意犹未尽的起了身,回手端起了身后椅子朝着挡在窗前的四扇屏走去…… “放下!”安怀远沉声喝道:“有话不能好好说么!” “成,听您的我放下了!”苏夏至说放下就放下,直接把椅子丢在了地上,差点砸在安怀远的脚上。 “您若觉得自己的面子大,就请把这间酒楼的掌柜和东家叫出来吧!” “安老爷,您留神点!”平县不认识安怀远的人不多,活计看到苏夏至扔椅子的势头,忙过去拉了安怀远一把。 “老夫不知你们为何得罪了她,但既然都闹成了这样,你们的掌柜东家为何还不出来?”安怀远知道苏夏至不会无缘无故的闹腾,他也猜到了她逼着这家酒楼的东家出来也一定和那封信有关,可他还是想看看今天的事到底她最后能如何收场。 而且他也嘱咐了安静不要出府,因此只要她不露面,这边再怎么闹腾,他也不怕烧到自己女儿身上去! “那,小的这就再去看看东家回来没有……”安老爷说了话,分量当然要比屋里的疯婆子重的多,再说酒楼的生意就指着书院的那帮学子照应呢,伙计可不敢得罪了安怀远。 一个伙计小跑的下了楼,剩下的一个伙计哆哆嗦嗦的贴墙站着不知如何是好,苏夏至自己拉了把椅子送到安怀远身后,然后对着那个伙计说道:“赶紧收拾一下啊,一会儿你们掌柜的和东家上来看见屋里这么乱,非得骂你!” “是!”伙计听了她的话如蒙大赦,连忙拿了墙角堆着的笤帚簸箕打扫起来。 “你这是闹得哪一出?”安怀远没有坐下,只是看着苏夏至沉声问道。 “就是等着您开口呢。”苏夏至淡淡一笑,似乎觉着有些累了,可老头不坐下,她也只好站着:“这酒楼的东家见了我就和耗子见了猫一样,我说什么他也不肯出来,就得您说话才行,这酒楼的生意就指着您书院的那些学子呢!” 雅间里被苏夏至折腾的一片狼藉,伙计来来回回进出几趟都没打扫干净。 苏夏至与安怀远这时已经坐在椅子上,两个人一起默不作声的看着伙计干活,给伙计看得腿直发软,就怕那个女的再发了疯,拿着椅子砸过来。 “你们这里连个管事的都没有么?”如此坐了片刻之后安怀远也起了疑心。 这间酒楼他也来过一两次,而且都是和女儿一起来的,现在回头去想,似乎他也没有见过这酒楼的东家呢。 只凭这一点就已经很奇怪了。 安怀远虽然归了故乡养老,可他毕竟是大梁闻名的大儒!他若到了酒楼食肆用饭,那里的东家掌柜都是抢着过来敬酒伺候的…… “实在对不住!让安老爷您久等了!”安怀远的抱怨余音未了,一声听了让人觉得很舒服的清朗的年轻男子的声音便进了屋子:“才得了伙计的通报,说您来了,在下就赶紧上来了。” “慢待之处还望安老爷见谅!”那人一进门便非常客气的对着安怀远一揖到地,嘴上还不忘说着道歉的话,态度非常之良好,似乎根本不知道屋子里还有个苏夏至。 估摸着时辰也差不多了,苏夏至不准备再拖。于是她直接走到那个年轻人的面前用似乎是十分吃惊的语气问道:“你是谁啊?你是这酒楼的东家?” “非也,在下只是这里的掌柜,东家……” 眼看着那个生得很有几分模样的年轻人就要搪塞自己,苏夏至抢在他前头开了口:“周恕呢?他为何不出来见我?” 周恕的名字一从她的口中冒出来,那个年轻人便是一愣,想要说的话也说不下去了。 “周恕?”这名字听着耳熟,安怀远跟着问了一句。 “是啊,就是他。”苏夏至转身对着安怀远说道:“他就是斜对面原那间铺子的掌柜,那间铺子原来做的是装裱字画的生意,您应该是见过他。” “哦。”安怀远印象里似乎这有这么一个人,不过这样的人太多,他哪里都能记得住。 正文 第331章 撕去画皮(2) “那间铺子的东家听说是犯了事,被官府抄了家产,而我正好想到平县这种大地方来做点小生意,于是就砸锅卖铁又卖血的凑足了银子把那间铺子买了下来。” 安怀远听着听着已经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她说那间铺子的主人因为犯事被官府抄了家,前段被抄家的那些人都与私造黄历案子有关,他自己那几个月也被那位国舅爷折腾的差点吐血,不得已才……唉! “后来就是那个叫周恕的找到了我,说要从我的手里再把铺子买回去。”苏夏至一直看着安怀远脸上的变化,不禁觉得好笑:这就叹气了?一会儿还有好玩的呢! “那间铺子的位置个格局都不错,我是不想再出手的,可周恕却告诉我,那间铺子对他的意义非同一般,宁愿用这间酒楼与我交换!” “什么!”那个年轻人忽然吃惊的插了口:“周恕说用这间酒楼和你换对面的铺子?” “是啊,要不我干嘛这么生气?”苏夏至做出比对方还吃惊的表情来:“难道你们东家没告诉你么?我们连合约都签了,安老先生就是证人!” “我?”沉思中的安怀远好像听到了苏夏至提起自己,于是抬眼望向了他。 “对,就是咱说好的,不是就过来吗。”苏夏至点头应道。 那年轻人一下子便急了眼,一张生的端着的脸上气得发了红:“酒楼的东家又不是周恕一个人,凭什么他就敢把酒楼卖了?不行我得找他过来对证!难怪他不让我出来见你们,说小不忍则乱大谋,原来是怕坏了他的好事!” “对!把他拉过来问问,我也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呢!”酒楼的掌柜气哼哼地冲下了楼,苏夏至走到门口对着他的背影喊道。 “说实话吧,你到底在搞什么?”安怀远忽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形似乎很不妙! 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自己从私造黄历的案子里洗脱了出来,现在他可一点不想与这件事沾上边。 当今陛下杀伐果断,处事老到,在朝廷那些大臣们还未留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整肃朝纲,私造黄历案只是一个开始,他既然已经远离了帝都,那就更要行事小心,万不可再绞进去。 苏夏至伸手轻抚了鬓角的头发,没有说话。 “既然不说,那老夫就不吃这顿饭了!”安怀远摆出一副非常生气的样子,也起了身要离去。 “晚了。”耳边听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和越来越近的两个男人的吵吵声:“我今天请您来就是想让您看看这出戏的,让您看看您的好女儿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静儿?”安怀远是真的吃惊了。 这几年他都是明哲保身的不问世事,一心只在教书育人上,带在身边的两个孩子如今也都大了,他早就疏于管教了。 安逸就不必说了,安静不过是心机沉些,喜欢贪些钱财,这点他是知道的,可听苏夏至的话茬,难不成静儿还背着他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了? 安怀远做了那么多年的官,十分善于思索,于是就在他发愣思考问题的功夫,先前出去的那个年轻人已经揪着周恕的头发将他拖进了雅间。 “姓周的,我一直觉得你对小姐怀有二心,现在终于被人家找上门来了,诺,安老爷就在这里,他老人家就是你那桩生意的证人,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说吧!” 周恕人生的俊俏,就是身材不是很高,如今被另一个年轻人揪着头发,疼得脸色发白,成了名副其实的小白脸儿! 俗话说的好:小白脸儿没有好心眼儿! 这个周恕若论心眼儿确实比那个年轻人多了不少,因此也更讨安静的欢心。 “蠢材!蠢材!”一进到雅间看见直眉瞪眼正在思考的安举人,在看看旁边坐着的嬉皮笑脸的苏夏至,周恕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你还说我是蠢材?幸亏人家闹上咱们酒楼,否则明儿你把这地方卖了,我和小姐还都蒙在鼓里呢!” “陆青?周恕?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才一上楼就看见堵在雅间门口扭打成一团的两个人,安静几乎没认出他们来,只能吃惊的叫道。 “欢迎!”终于等到了该等的人,苏夏至只觉得现在如同大夏天喝了井水似的那么痛快! “这一屋子的人都等着你呢,来,赶紧进来落座吧!”苏夏至伸手指着安怀远旁边的位子笑嘻嘻地说道。 猛一看到直直望向自己的父亲,安静吓得几乎想扭头就跑,但堵在她身后的安守诚看门狗似的死盯着她,她知道今天是跑不掉了。 “都进来,把门关上。告诉外面的人,任何人不得入内!”瞬间的吃惊之后,安怀远迅速的恢复了常态,他缓缓地坐了下来,对着门外的小厮吩咐道。 而小厮则把脸转向了苏夏至,在等着她的命令。 “嗯。”苏夏至对着小厮一笑,随即点了点头:“你就在门口,不要走远,告诉咱们的人,半个时辰之内我要是没有吃去,就去报官!” “是!”小厮神情凝重的把一直站在门口的他最惧怕的小小姐毫不犹豫地推了进去,然后关上了门。 “哼!你把老夫当什么人,难不成还会要了你的性命!”安怀远对于苏夏至说的最后一句非常的不爱听,忍不住发了火。 “安老先生,我劝您还是别发脾气了。”苏夏至平声静气的说道:“这屋里五个人,试问如果他们三个联手,你我能活着走出去吗?” 这句话让另外的四个人都愣住了。 安怀远似乎直到此时才意识到这房间里的危险。 他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正文 第332章 蛇打七寸 “别看了,您把心就放肚子里吧,这酒楼里里外外都是我的人,没人能动得了咱们。”苏夏至指着还扭成一团的两个人说道:“他们自己不说,我给您介绍一下,个子高的那个是这间酒楼的掌柜陆青,说这个名字您可能不知道,但他母亲您一定知道:玉娘!” “他是玉娘的儿子?”真是没想到啊……安怀远盯在陆青的脸上仔细的看着。 “想不到他是您女儿奶娘的儿子吧?”说完苏夏至又笑着对周恕说道:“若论近便,人家才是吃这同一口奶长大的,你算个屁!” 安静的脸从通红变得雪白,继而变成了灰色,她的眼睛盯着地面,脑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尽管想极力的让自己平静下来,可安静现在已经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耳边不断传来苏夏至的话语,句句都像刀子插向她,而更恐怖的是,她已经不知道了疼…… “一个是新欢,一个旧爱,安静啊,你说他们两个人打架你到底会帮哪一个呢?”刀子似乎还没有插完,苏夏至又甩出了一句:“天天游走与几个男人之间,你累吗?” “苏夏至!”安怀远想翻桌子,可是他已经被气得手脚哆嗦根本使不上劲,用力掀了几次,只能颓然的坐下。 “我在呢!”苏夏至的眼睛还是盯在安静身上,轻轻地说道:“为了骗我去帝都,连我家秀才的信你都敢伪造了,这傻逼计策是你用脑子想的吗?” 说着话她转到了桌子前面,歪头看看周恕再看看陆青,随即点点头:“长得都不赖,难怪你这么大岁数了还赖在家里不想嫁人,原来早就养了几个小白脸儿了!” “不是,我不是不想嫁人!”安静忽然抬头望着苏夏至说道:“可你凭什么能嫁给闵岚笙?” 安静的话脱口而出,苏夏至还未如何,扭打在一起的周恕和陆青脸色同时变了! 二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随即慢慢地松开了抓着对方的手掌,俱是浮上一抹惨笑:原来,她真正喜欢的是闵岚笙,那我们又算什么? “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苏夏至一步步走向安静,这是两个人相识了这么久,第一次如此之近的看着彼此,只不过安静的眼中俱是怒火,而苏夏至的眼中满是不屑! “我是安家嫡出的小姐,身份高贵,而你又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乡野村妇!只凭你的身份凭什么嫁给他!” 眼中的女子清淡素雅,有着一种骨子里透出的自信,站在自己面前倒像她才是个正儿八经的名门闺秀,只这一点就让安静气炸了肺! 在平县这种地方什么时候也有苏夏至这种女人立足的地方了?她绝对不能允许! “不错,不错,你还没疯到忘了自己姓什么的地步!” 苏夏至身材娇小,与安静面对面站着的时候似乎觉得自己比她矮了些,于是她转身走到桌子边上指着面沉似水的安怀远说道:“所以你得感谢你有个好爹!要是没有他,你屁都不是!” 安静这下真要疯了,她被苏夏至噎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偏这心里又有着千言万语都涌上了唇边,她却张不开嘴了! 顺着苏夏至手指的方向安静的视线移到了安怀远的脸上,一看到父亲的眼神她便一阵绝望袭上心头…… 她不能与父亲对视,在父亲明察秋毫的目光里,她觉得无所遁形! 镇定!安静这样告诉自己,还是得赶紧想个法子出来…… “怎么?不敢看着你爹了?你就不怕把他气死了你安府大小姐的名头再没人买账?”苏夏至今天存的心思就是要把安静彻底摆平,否则自己的面馆在这条街上开了张,她还不得天天想着法子的出幺蛾子? “还是你原本就憋着先把你哥哥轰走,然后再把你爹气死,最后安家的家底便都是你的了,那个时候别说两个小白脸儿……”苏夏至眼带挪揄地在周恕和陆青的脸上一扫而过,最后仍旧看着安静说道:“就是再养几个小黑脸也是可以的!” ‘啪’!一直坐着的安怀远拍案而起,吓得安静以及周恕和陆青都哆嗦了一下。 “回去!”安怀远实在坐不住了! 苏夏至虽然字字句句都在说着自己的女儿,可那字字句句也是重重的抽在自己的脸上。 养不教父之过,虽然女儿的所做所为他还没有全部知晓,可他不能再让那个女子说下去了。 否则丢的不止是自己的这张老脸,还得搭上女儿的名声! 到那个时候他就是杀了安静也不能抹去她给安家带了的污名了。 “慢着!”苏夏至可不能给这个老狐狸遁走的机会,她伸手拦住了安怀远的去路,客客气气地说道:“安老先生,您疼女儿也没有这么个疼法,如今带着她一走,是想把我逼上死路吗?” “那你还想怎样?”安怀远没想到在这种场合下她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的头脑,在恨自己女儿不争气的同时也不禁暗暗点头:闵岚笙眼光不错!有此女在后宅,他后顾无忧矣…… “您这话说的好,所以您还是坐下听我说完吧。” 搬了把椅子送到了安怀远的身后,苏夏至转头看着安静,至于安老头坐不坐的她全不在意。 “你刚才不是问我凭什么嫁给秀才吗?我倒是该问问你:哪来的勇气认为全天下的男子都该围着你转了?” “那句话你不是不爱听么,可我还是要再说一遍:没了你爹你屁都不是!” “你也许会说:我生的漂亮又美丽……呵呵,白云过隙转瞬百年,你现在生的再美,十年后呢?二十年后呢?不过是鸡皮鹤发!” 正文 第333章 打人打脸(1) 这话让屋里所有的人都是神色一重,尤其是安怀远更是心有所感,想起自己三十岁的时候进京为官,直至官至一品上卿,那时候是多么的意气风发! 可现在呢?垂垂老矣之时还是要为了保命为了安家而苟延残喘!这想法让安怀远有种悲从中来的伤感。 安静也抬起头来看着苏夏至张了张嘴…… “嗯,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苏夏至一挥手就止住了她要说话的动作:“你是不是想说:我是才女啊,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啊……对吧?” “这些东西能当饭吃还是能当银子花?你还不是要吃着你爹!所以我说你这个不孝女啊,吃着你爹的还想气死他谋家产真是心黑透了!” 苏夏至撇着嘴说的痛心疾首,几句话又把安怀远的心火点起来了,此时他心里已经暗暗的做了决定:回去就挑个可靠的人去做管家,她说的虽然难听,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你胡扯!”安静听了半天已经快被苏夏至给噎死,又看见爹爹坐在那里默不作声,她已经知道不好了,只好赶紧辩解。 “我没你会胡扯!”苏夏至笑模笑样的看着她,看着她气急败坏方寸大乱的样子心里就无比的高兴:让你没事儿老惦记着我家秀才,今天老子要不把你扒层皮算我白活了两世! “就你胡扯的那些诗作居然还敢拿出去印制?最不要脸的是还敢送给我家秀才一本!”苏夏至摇着头看着她,如同看个疯子。 周恕与陆青也看着她,感觉自己就是个傻子! “你……你不要说的这么难听……”安静脑子太乱,见苏夏至说道了诗作不禁一喜,听人说过苏家清贫一家呆傻,如今看来呆傻未必但清贫还是错不了的,那她就一定是个没有读过书的村妇! 安静之所以认为自己一定能让闵岚笙回心转意,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她觉得自己的才情是苏夏至无可比拟的。 “就你写的那些磨磨唧唧的东西,我一张一张地撕了烧火,结果连锅里的菜都熏得酸的无法下咽啊!” 苏夏至抬手在鼻尖扇了扇,似乎现在那酸气还未散尽似的。 “呵呵!”觉着她的样子很是搞怪,周恕忍不住笑了。 “你还别笑,她这么个酸文假醋的东西不就是有你们这样的男人捧者才招摇么!” “咳咳!”周恕尴尬的咳嗽了两声。 “这封信是你写的吧?”苏夏至从袖笼里抽出信封来对着他扬了扬马上又收了回去。 “嗯。”事已至此在否认已经没有必要,周恕索性承认:“是静给了我一篇闵公子的旧作,也是太急,否则我能学的更像!” “所以,就凭你这人品,那间铺子我就是烧了也不会给你的!”苏夏至沉了脸对他说道:“为了谋人家产今天你敢听她的话伪造封信,明儿是不是就能杀个人呢!有了本事用在这种地方,你好意思腆着脸这么对我说话?” 咽了口口水,周恕低了头,他看着铺在地上已经脏了的地毯问道:“我只是奇怪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也想知道,你是如何识得我的?”陆青也跟着开了口。 “我不认识你。”苏夏至似乎有些累了,她回身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那你认得我娘?”陆青更奇怪了,他也不觉得自己曾经见过她。 “别瞎猜了,都不是。”苏夏至直接摆了手:“前段我来这酒楼里吃过饭,而且来了不止一次。” 苏夏至来酒楼吃饭周恕和陆青都知道,就是因为看见她出入这里几次,因而两人才更加小心的回避了。 “我那家铺子马上就要开张了,做的也是吃喝的生意,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我自然要把夫子街上的酒楼食肆都摸清楚才行。” “在你这里吃了几次之后,我发现你们的厨子不是本地人。” 古代交通非常的不方便,因此做饭馆酒楼生意的大多都请的是本地的师父,极少有人会背井离乡到别的地方去做大师傅的。 那时候很多官员到异地去上任才会随身带一两个厨子,给的银子价格很高,只为了吃上口顺嘴的饭食。 而像平县这种小地方能出现外地的大师傅就很奇怪了。 陆青眼睛一亮,他往前走了一步盯着苏夏至问道:“闵夫人可否告知您是如何知道我们酒楼的大师父不是本地人呢?” “很简单。”苏夏至笑眯眯地说道:“你们也去过聚福楼吃饭吧?” “去过。”陆青马上点头。 “那里的饭菜便是本地的特色。因此聚福楼在平县的酒楼里是头一份,你们是在学人家的菜式。” “那闵夫人不是更不好分辨我们的大师傅来自哪里吗?”陆青更糊涂了。 现在这家酒楼开张的时候是去了聚福楼不少次,他让自己带来的两个大师傅将那里的看家菜学了不少,以此来吸引客人,陆青就是不明白苏夏至能从这里看出什么来。 “但凡做这行的都知道菜式的好坏要从‘色香味形’四个方面去判断,而这只是一般的大师傅都知道的。” “另外还有一种大师傅,他们来自官宦人家,对饮食之道尤其讲究,这一类人对菜肴好坏的判断便更为严格,要从‘色香味形器’五个方面去考量,这类大师傅基本都出自帝都,我说的对么?” 苏夏至侧着头问道。 “原来问题是出在了那些瓷器上……”陆青低声说道。 平县地方不大,上百年里只出了安怀远这么一个大人物。也只有他官居一品曾在帝都生活了多年,苏夏至只要看出这间酒楼的菜肴与本地师父烹制的菜肴的区别就能分辨出做菜的大师傅来自哪里。 正文 第334章 打人打脸(2) 这是非常高超的辨识方法,非善于烹饪的行家里手不能懂得。因此在她侃侃而谈出‘色香味形器’的时候,同样喜欢烹制菜肴的陆青便已经是心服口服。 而对于自己的身份,只要能知道自己来自哪里,再找安府的下人私下打听一下便可知晓,实在不是什么了不得事了。 安怀远在苏夏至指出酒楼的大师傅来自帝都之后就已经相信是自己府里的老人与苏夏至说了这些,甚至怀疑是安逸来这里吃饭的时候看见过陆青…… 饶是如此他还是对苏夏至完全的刮目相看起来! 这个女子能做到如此胆大心细,这已经不是一般的女人能有的见识了。 但事实却根本不是他们想的那样…… 苏夏至来这里吃过几次饭不假,能分辨出这里的大师傅不是本地人也不假,但她在产生怀疑后并没有去惊动安府的任何人,而是直接奔了聚福楼! 有道是同行是冤家,最了解你的人也许不是你的亲人而是你的对手! 将自己心中的疑问与聚福楼的赵大厨一说,他就万分不屑地大骂了对方来聚福楼偷菜的无耻行径,更告诉苏夏至:“那个酒楼的掌柜是安小姐奶娘的儿子,这是他们酒楼的伙计亲口说的,还说酒楼的两个东家也是不清不楚,经常会在雅间里孤男寡女的相处着……” 而那个对赵大厨知无不言言不不尽的伙计也姓赵,正是他家的拐弯抹角的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亲戚。 看吧,有时候当你还为了一件事使劲的遮着盖着掩饰着的时候,也许也就你自己不知道这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如此说来这事儿是小女的不对……”事已至此,安怀远也知道父女两个今天是都进了苏夏至挖好的坑了,不说点漂亮话是很难过去的。 奈何苏夏至这个人一直图的是实惠,她才不想听安老头说些没滋没味的片儿汤话呢! “私造他人信件她这是犯罪!”苏夏至开口就把安怀远的避重就轻的话给堵了回去。 “你们都住在平县,消息也比小女子灵通,想必都知道年前的私造黄历案子,那些人犯了王法是如何处置的?而你们私造信件虽然不被被砍头流放,脱了裤子挨一顿板子总是要的!” “现在您就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安静犯罪就变成了犯错,安老先生果然是深谙为官之道!” “苏夏至,老夫辞官已经多年,早已不问世事。如今是你请我来评判的,现在这番话又是何意?”安怀远为了女儿决定不要脸了,现在保全了安静就是保全了安家的颜面,从这点来说他现在只能是逼着苏夏至退步了! “安老先生,此话差矣!”苏夏至移步直奔了门口,身子往门上一堵,这回是谁也甭想溜了。 “审官司断案有衙门呢,您自己都说了‘辞官多年不问世事’,所以今天我不是来请您做评判的。”她拉了脸直盯着安怀远说道:“我只问您,她,您管不管?” 苏夏至眼睛看着安怀远,左手却伸出去遥指着脸色煞白的安静。 安怀远也盯着苏夏至,两个人的视线隔着一张摆放的当不当正不正的桌子缴在一起…… “自然要管。”他是在没想到她居然一点不给自己留面子,哪怕是自己的身份是她相公的老师,她依然不想做半分让步。 视线如拉锯,你进他就要退了…… “好,对于安静私造我相公的书信意图骗我入京,谋我产业的罪行,我只要您当着我的面教训她一耳光不过分吧?” “你!你不要欺人太甚!周恕虽然写了封信给你,可也没明着说让你卖了那间铺子啊!” 当着她的面抽自己耳光?那不就是要看着自己被打脸吗!安静可以忍受回家去父亲对她的责罚,却不能忍受在她的面前被打,那是对她的侮辱! “你还要脸么?!自己犯了罪居然让我不要太过分?嗯?对了……”话说到一半她似乎又想起什么来,扭头对着安怀远说道:“她还找了人冒充官府的差役到我家里去送信,当时我院子里一院子的人都看见了!” “啪!”一声脆响,身材干瘦的安怀远不等苏夏至说完已经走到女儿身前反手就是一记耳光,抽的安静惊叫一声,身子晃动在原地转了半圈! “爹!”两手捂在脸上,安静的唇角挂着血丝。她惊恐不可置信地看着从未对自己动过手的父亲,这一刻,她心中的委屈竟似比脸还要疼。 “闭嘴。”安怀远沉声喝道:“这间酒楼你投了多少银子我不管,马上拆伙!我不能等着让书院的学子们来戳我的脊梁骨!” 安静抬眼看着周恕,而一直看着她的周恕却把视线移开了…… “够了吧?”安怀远脸色铁青的问道。 “她做了这么多伤天害理的事一个巴掌怎么够!”苏夏至又换了一种平和的语气说道:“不过呢,看在您是我家秀才老师的份上,这事暂时先这样吧……” 闹腾到这个地步她居然才说是看在他是闵岚笙老实的份上暂时算了,安怀远也只剩了干生气的份。 他不能与苏夏至发狠斗气,否则情事闹到尽人皆知便无法收场了…… 看了看屋里只有这几个人,安怀远只有先忍了。 今天在这些人面前失了面子,究其原因还是自己的女儿不争气,他得回去好好问问这个不守妇道的东西,到底还有什么事情瞒着他! “对面的那间铺子我要开个面馆,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别动什么歪心思,否则……”她拍了拍自己的袖笼,其言自明。 回身手放在门上她不忘嘱咐一直木头一样看戏的两个年轻人:“哎,安老先生就在那里,当着他老人家的面,你们不妨试着求娶,现在他已经气得想剁了这个不争气的女儿,没准儿就能应了,不过,你们还得看看美丽的安大小姐是不是愿意嫁!” 正文 第335章 父子重见(1) 开门走了出去,迎面真对着双拳紧握身体僵直的小厮,苏夏至抿嘴一笑:“走吧。” “是!”看见东家全须全尾的出来,小厮提到嗓子眼儿上的心终于又归了位,让过东家之后,他紧紧地尾随在她的身后,二人不慌不忙的走了出去。 身后却隐隐约约传来女子的哭声和一位老者的怒吼。 不过苏夏至和小厮都没有回头去看,雅间里即使人脑子打成了猪脑子也不关她事了。 她这次的目的就是想让安静知道招惹了苏夏至就是自取其辱,安怀远的那一个耳光比杀了她还让她难受,苏夏至就是想让她记住这滋味。 至于闹上官府将事情搞大也许会比自己这样做对安静或者说对安家的碾压的更彻底,可她还是给安怀远留了面子。 秀才是安怀远的门生,这是众人皆知的事情。 她不能图一时之快将自己与安静的恩怨让安怀远太狼狈,否则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他在暗处一鼓捣,没准儿就会伤了毫不知情的闵岚笙。 到自己的铺子里转了一圈,嘱咐了在那里盯着的高远,苏夏至让把式叔将车往回赶。 铺子正在收拾装饰,已经进入尾声,她得回去抓紧时间去调制底汤了,底汤的味道决定了面的味道,是汤面的关键,她得先掌握好吊汤的食材比例才行。 早上出去的晚,一去一回,又是天擦黑的时候。 苏夏至虽然没做什么力气活儿,可她今天一天说了太多的话,竟又有了上气不接下气的感觉。整个人疲惫的很。 坚持着回了家,她懒得多说话,对着把式叔和小厮挥挥手示意他们去学堂吃饭,自己则东摇西晃地上了台阶敲响了院门。 “夏至,你这是咋了?脸色这么难看?”开门的闵青兰忙伸手扶着她进了屋。 “没事儿,就是话说的太多了,我喘不上气来……”屋里灰蒙蒙的一片,灯都没点,苏夏至便进了屋子,一头扑在可炕上,一脚一只踢掉了鞋,她像只虫子似的往里面爬去:“我太累了,等下去学堂那边端点菜回来吃吧……” “唉,怎么累成这样?”闵青兰也爬了上去帮她摆好枕头,待到她侧身躺下之后,又将棉被盖在了她身上。 “三克油!”苏夏至闭着眼喃喃说道。 “什么?”闵青兰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又追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谢谢……”苏夏至强自睁了眼,看着立在炕边上的闵青兰的身影笑道:“今天啊,真痛快!我让安老头抽了安静一耳光!” “啪!”苏夏至留在被子外面的手挥了一下,好似那一耳光是自己打的似的:“让她伪造秀才的手书骗我,让她总是对秀才不憋好屁!哼!” “这次我撕她的脸,下次……”她说话的声音忽然小了。 闵青兰只好凝神静气的侧耳听着:“下次,还得撕她的脸,安静是个二皮脸,不要脸的……她养了几个小白脸儿呢,当初秀才怎么就看上她了……真是瞎了狗眼了……” 弟妹断断续续的话让闵青兰无比震惊! 她实在没想到伪造信件的竟会是安静……而且安静居然还养小白脸儿? 这想着都会让人羞死的事情让闵青兰半天都没有说话。 “确实是眼瞎了……”好半天之后她才自言自语道。 “谁瞎了?”才迷迷糊糊睡着的苏夏至闭着眼睛含含糊糊地问道。 “我。”闵青兰轻声应了。 天气变暖,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农户们已经陆陆续续的开犁平整土地了,到处都是生机盎然的景致,到处都有希望…… 安怀远却在这一片春光里病倒了。 多年的宦海浮沉,临了,在他位置最高的时候一头栽了下来,但就是这一摔,让他看见了先皇和先皇后先后暴毙,而他最用心教出的学生十一皇子也被今上追到边塞绞杀! 那时他才知道繁华如梦,一切都如过眼烟云。 当今的皇上见他知实务便留了一条命给他,他也是感恩戴德,龟缩在平县的书院里养老,身边只剩了安逸和安静两个孩子。 这两个孩子都是安家的后人啊! 他老了,心累了,没有心思再填房娶妾,因此他便只想让这两个孩子痛痛快快地活着。 可没想到他一向宠爱有加的女儿居然明里一套暗里一套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而且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是能让他恨不得杀了安静才能平息涌动在心中无法排解的怒火! 那日苏夏至走后,陆青真就向安怀远求娶安静了,对于他这样没脑子的行为,安怀远一口老血好悬没喷出去! 一个奶娘的儿子,身上又没有功名,竟敢腆着脸来求娶他安怀远的女儿?! “呵呵!”一阵冷笑之后,他又一个耳光甩到了安静的脸上,并且咬着牙说道:“老夫就是亲手打死这个不孝的女儿,也不会把她嫁给你们这样的人家去丢人现眼!” 话说到如此的不留余地,陆青与周恕也知道不止是安小姐没有真正看上他们,安举人这一关更难过! 仅有的一点希望变成了绝望,这难兄难弟一起喝了顿闷酒,长吁短叹一番,尽数将安静私下里分别对他们说过的话一比较不禁苦笑,脑子都在想:原来她竟是这样说我的! 彼时安静为了维持这二位之间的关系也是稍稍费了番心思的,在挑唆的两个眼里只有她的年轻人闹了几次小小的不愉快之后,这二位彻底变成了面和心不合的状态,都死心塌地地围着安静一个人转。 于是从绝望转为愤怒便成了很自然的事。 正文 第336章 父子重见(2) 按照安怀远的意思,拿出盘这间酒楼时签的契约,陆青帮着周恕凑够了银子将安静当时投进来的钱又还给了她,不过银子当场就被安怀远收走,安静只低着头不敢言语。 共同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此时再看那个在自己眼中曾经惊为天人的女子,肿着两侧的脸颊,泡着哭红眼睛……怎么看怎么丑! 安静被安老爷下了死命令被关在安府她自己的小院里,半步不得踏出院门! 而下了命令的安老爷自己也病的半死不活,觉着要留些话给自己的孩子才行。 “去,把三公子请回来吧。”整日闭目养神不怎么说话的安怀远突然开了口,让一直垂手立在外室候着的下人吓了一跳。 “请三公子?”三公子不是被老爷亲口轰出去的吗?这会儿又说要找回来,那名下人觉着是不是老爷病糊涂了,将原来的事情都忘了? “守礼呢?我不用你,你让他过来!”一听外面的声音不是经年伺候自己的亲随安守礼,安怀远烦躁的皱了眉。 “是。”临时被喊进来伺候的下人赶紧跑了出去,不大会儿功夫外面就传来了安守礼的声音:“老爷?” “嗯,去山下村把三公子请回来,我有些紧要的话要对他说。” “是。小人马上就去办。”安守礼听了老爷的吩咐立时就出了屋,又安排了一个平日瞅着机灵的孩子进去听着屋里的声音,伺候着,而他自己则亲自赶着马车奔了山下村。 他跟了老爷快二十年了,已经成了安怀远的手和脚,在安府没人比他更能摸透老爷的心思。 可他是个下人,因此即便是看透了很多事,也只能闭紧了嘴巴,只看不说。 老爷是真的老了,尤其这次被小小姐气得犯了旧疾,已经五六日不曾好好入睡了。 安守礼很害怕,很怕有一天老爷突然撒手人寰,安家又落到小小姐手中! “驾!”爆喝一声,他甩了一下缰绳,示意马儿再跑快些,是得赶紧将三公子接回府了。 安府的马车一到山下村便被那里的村民围住了,安守礼下了车陪着笑脸打听安逸的住处,结果就被大伙热情的领到了学堂。 才下了课的安逸正在小厮的伺候下洗手洗脸准备吃饭,骤一见到安守礼,三个人都是一愣。 分别了几个月,现在再看着安府的旧人,安逸只觉得陌生。 “三公子!”安守礼赶紧过去行了礼,然后起身贴着他的耳朵轻声细语了几句,安逸听后马上将手里的布巾递给了小厮,然后急匆匆的走了出去。 “哎……”小厮不敢多问,追着安逸到了马车的外面,探着头往车厢里看:“你干嘛去啊?” 安逸忙探了身在小厮的耳边说道:“一会儿和东家说一声,我父亲病重,让守礼喊我回去呢,还有半天的课,要不,你带着娃娃们学几个字吧……只要父亲没事,晚上不管多晚我都会回来的。” 小厮很想陪着他一起回去,可学堂里的十几个孩子也得有人照应,因此他只能点了头嘱咐道:“别和老爷顶嘴……”并伸手握了安逸的手掌一下便离开了马车。 眼看着安府气派考究的马车越走越远,小厮的心忽然七上八下的闹腾起来,围着看马车的村民陆续散去,小厮把右手按在左胸上,轻拍了几下:“没事的,老爷不会打他的……应该不会了……” 离开了好几个月的三少爷突然又出现在了府里,这消息立马就在下人中传开了。 在厨房里正等着水开的一个小丫头听到这个消息,忙急匆匆地跑回了安静的小院去报信,连茶具都忘了端回去。 “这死丫头,和小小姐一样的不长好心眼!”屋里烧火的厨娘见屋里没了人,遂偷偷摸摸地打开了盖着盖子的茶盏往里吐了口口水:“让你打老娘!” 安逸进到安怀远的房间的时候,他是醒着的,见到多日未见的儿子竟嘴唇哆嗦的说不出话来。 “父亲。” 眼中的清瘦老人双眼凹陷头发稀疏,一点没有了他当官时的精气神,只给人以江河日下垂垂老矣的无奈感! 安逸唤了一声父亲便跪到了床前,眼睛有些湿润了。 “起来吧。”安怀远对着跟进来的安守礼说道:“去,在门外看着,谁也不许进来!” “父亲,您现在感觉怎么样?请了那位大夫过来把脉?”原本心里对父亲十分怨恨的安逸在见到忽然就变得老态龙钟的他的时候便什么都放下了。 老头子已经成了这个模样,他这个做儿子一天没有在膝前行孝,他还有什么脸去恨! “来的太急,路上也没什么可买的,我给您买了这个。”安逸回身拉了把椅子过来对着安怀远坐了,然后从怀里掏出一只油纸包来打开碰到了他的面前:“这是我教书挣得银子买的。” 他有些孩子气的说道,似乎自己二十几岁才挣到钱是一件很值得炫耀的事情。 纸包里是两块切得方方正正的桂花米糕,一打开桂花的香气便传了出来在安怀远的鼻尖萦绕着,他伸手接过儿子第一次用亲手挣得银子给自己买的吃食不禁老泪纵横! “好,好!”他枯瘦的手掌哆嗦着拿起一块米糕往嘴边送去:“父亲吃……” 米糕冷了之后再吃就有些掉渣,安逸心酸酸的看着父亲一口一口的艰难的吃下去了一块米糕之后,竟是弄得被子上以及胡子上都挂上了碎渣,很是狼狈。 “我给您擦擦。”起了身想去拿块布巾为父亲打理一番,手却被安怀远拉住了:“坐下,为父有几句紧要的话对你说。” 正文 第337章 为安家留后 安逸听话的又坐了下去,伸手把安怀远手里拿着的油纸包又包好了放到了他的枕边:“呵呵,您夜里饿了吃。” 安怀远点点头,一双浑浊的眼睛贪婪地在安逸的脸上看着,最后他轻声一笑:“你娘老说,你最像我,爹这么一看啊,倒是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了。” “我比爹好看,您太瘦了!”很想在父亲面前做个孝子的安逸依旧的不会说话,一张嘴就是招人不爱听的话。 “呵呵!”安怀远也笑了,他示意儿子往前再坐近些才用放松的语气说道:“不错,你跟着她倒是很有长进,闵岚笙娶得是贤妻啊!” “您说我们东家?她平日里都和个爷们似的,闵岚笙估计是怕她!”安逸没心没肺地说道。 “父亲有几句要紧的话和你说,你听到以后就烂到心里,和谁也不要说,知道吗?”安怀远无心去探讨闵岚笙两口子的生活,他现在最关心的是自己的孩子。 “嗯,您说吧,我听着呢。”安逸也坐正了身子,神情凝重的看着父亲。 “去年年底,京里就有了消息,当今皇上要彻查当年的十一皇子余孽,经办这件差使的就是姜皇后唯一的弟弟国舅爷姜温。” “他从京城一直追查到咱们州府的地界,最后挖出了几家底下印坊,搜出了许多已经印制好的黄历,还有模板……这些都不是你该知道的,你听听就是了。” 安怀远不想安逸再卷进这些是是非非中去,因此各种细节并未多说。 “那时父亲已经知道你的两个哥哥都牵扯到了这个案子里,因此就找了个由头把你打了出去,那是为了保你的性命啊!” 古时候一人犯罪全家甚至全族都要被牵连的案子很多,历朝历代无辜被牵连枉死的鬼魂不知有多少。 安怀远在朝堂里待过,因此他比谁都知道这种斗争的残酷性。 当他看见姜温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自己的书房中之后便已经凭着敏锐的判断嗅出了危险了味道。 因此他毫不迟疑地找了个由头将安逸先从府里打了出去,给外人造成严父教训儿子的假象,实则是怕自己也过不了黄历造假那一关,万一有个人暗地里咬自己一口,他现在可是必死无疑。 自己死了没有关系,毕竟自己已经给安家生了三个儿子一个女儿,就算到了地下他也对得起安家的列祖列宗。 可皇上已经点过他了:安家以后能不能有后全在你进退之间…… 权衡利弊之后,安怀远先头一个把安逸赶出了府,并且告诉他:“有多远滚多远,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在知道儿子终于听话的安全地‘滚’走了之后,一咬牙一跺脚,写了密报,亲自向皇帝检举了自己还在做官的两个儿子,将他们和十一皇子曾经联系过的事情给捅了出去! 安怀远自己送出去两个野心勃勃的儿子,留在身边一个最无能草包的三子,那是他看透了,只有不在权利里打滚的人才能活的更自在更长久。 老三除了喜欢男人以外还五毒俱全,但是他没什么坏心眼,就是偶尔得罪人了,顶多是挨顿揍挨顿骂的事,还不至于为他招来杀身之祸。 权衡再三,安怀远选择了将安逸保护起来。 只是最后他也不知道为何就没了一点三子的消息,后来他也怀疑过这事儿和女儿有关,只是那段日子他天天带着姜温在平县以及平县周围的座座大山里转悠,自己都忙的不行,也就暂时忘了安逸。 安逸听了父亲说出的话已经呆坐了半天,他还是不能相信居然是父亲亲自检举了大哥和二哥。 “好了,你大哥和你二哥的事情你一定要烂在肚子里,为父还要告诉你,这次抄剿私造黄历的案子,典藏书堂的老堂主邓恒也向国舅大人说了不少事情,万一……” 安怀远慢慢的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地盯着自己的儿子说道:“万一姓邓的以后欺负你,你便可以用这件事要挟他,据说这次抄剿还是有漏网之鱼的!” “大哥和二哥会有事么?”父亲对他说了很多话,每一句都非常的重要,而安逸只记着是为了保全他父亲才把两个哥哥给卖了的。 安怀远黯然的摇了摇头:“我以后怕是只有你一个孩子了……” “不,还有妹妹。”怕父亲伤心,安逸赶紧说道。 说完之后才发现妹妹并未在父亲的房间里伺候,他有些生气地说道:“妹妹可太不像话了,您都病成这样了,她还那么踏踏实实的做她的大小姐!” “是为父不许她出来的。”安怀远一说到安静就心里发堵,因此他又缓缓地朝身后靠了下去。 安逸是个没有眼力见的,他不会伺候人,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父亲身子虚弱的朝后倒去也没伸手扶一把,最后‘当’地一声后,安怀远的后脑勺磕在了床帮上! 这下一直看着父亲磕疼了的安逸才赶紧伸了手。揪着安怀远的一只胳膊往起拉,疼得安老头直叫:“放手,快放手!你要把为父的胳膊拽下来了!” 手忙脚乱的帮着父亲从新坐好,安逸挠了挠头,心里想到:要是守诚在就好了,他最会照顾人,要是这次把父亲照顾好了,说不定就能允许我娶他进门呢! “你笑什么?”安怀远有点生气,自己都摔疼了,这个混蛋儿子居然还站在床边笑? “我是笑自己笨!从来没做过伺候人的事儿,一伸手就笨手笨脚的。”这回安逸倒是不傻,没有把自己想媳妇的事儿说出来。 “记住喽,你是安家的少爷,从来都是人家伺候你,轮不到你去伺候别人!”安怀远说了会子话,已经明显感到精神不济,但他总是认为自己与儿子说话的时候已经越来越少,因此就想把自己脑子里的那些东西都塞到儿子的脑袋里才好。 正文 第338章 拉人入伙(1) 父亲的这番话安逸并不认同,他想起了前段日子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守诚是如何衣不解带的照顾自己的,他想过,守诚的岁数小,以后他们老了一定是守诚伺候他的时候多,所以他一定要多对守诚好,以后也学着心疼人。 别人都好说,媳妇必须要他心疼才成……想到小厮的贴心,安逸不由自主地又微笑起来。 “你怎么又笑上了?”自从儿子回来坐在自己跟前,已经莫名其妙的笑了两次了,安怀远看着他有点脑子不正常似的。 难不成是被自己方才的那些话吓到了? 儿子从小被自己冷言冷语的骂惯了,如今这般年纪还是那么不经事,安怀远怪自己还是对他用心的太少了。 孩子小的时候,他忙,如今他有闲了,孩子却已经长大。他现在想做慈父估计父子两个人都会不适应的。 “为何不见妹妹?”往日只要他一回安府,只要与父亲一靠近,安静用不了多少工夫必定会出来在他眼前晃,而他也是看到妹妹就烦,基本安静一出现他就离开,兄妹二人打个照面就是了。 安怀远看着安逸,在看出他真的是在找安静之后才确定儿子是不知道最近发生的事。 可见苏夏至做事利落,口风极严。那守诚呢?守诚也是知道此事的的,他难道没有向他的主子学舌么?安怀远又陷入了思考中…… 父亲只要一想事情就会显得特别阴郁,安逸有点怕他,于是就把椅子往后一退想要起身。 “坐下,为父的话还未说完。”听到椅子腿蹭过石板地面刺耳的声音,安怀远叫住了安逸。 “你不是一个会过日子的人,因此父亲才把掌家的事情交给你妹妹。” 说道女儿安怀远不由得怒气上升,控制不住的咳嗽了几声。 “她为人尖刻,对下人也手黑,因此将来等父亲把安家交给你的时候,安家的田产地契钱财她都会替你管的分文不少,而你脾气柔和,只要你一接管安家,仆妇下人们便会念着你的好,感念你的仁慈,才会安心在你手下做事。” “把安家给我?”安逸的一双狐狸眼眯得只剩了一条细线,他回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父亲,您确定是要把安家的家业传给我?” “当然是传给你了。”安怀远理所当然地说道:“你是我安家嫡传的三子,你妹妹不过是女孩子,她现在掌家也是为父借她的手替你守着家业而已。” “而她终究是要嫁人的,到时,为父陪送她一些体面的嫁妆就是了。” 这下安逸是真的呆住了。 他脑子里一会儿想想安府这庭院深深的大宅门,一会又想想学堂小院里被守诚收拾的利落的小东屋,安逸还是不想回来。 安府也许处处都比山下村好,可安府永远给不了他在山下村的自由自在的日子…… “不成。”安逸喃喃的说道:“我还教了十几个小娃娃呢。” “喜欢教书?以后为父的书院也是你的!”安怀远微笑着看着儿子,越看越觉得他生的像年轻时的自己。 “我……父亲……您是知道的……”安逸对着慈眉善目的父亲忽然扭捏起来:“您让我接管家业,我总得有个后才行吧?可您看我……” 安逸的意思是想说:自己没法有子嗣,因此并不是一个接管安家家业的合适人选。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安怀远就长长地叹了气,一副恨他不成器的模样:“算啦,知子莫若父。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为父还能不知吗?” “其实为父早就想通了。” “可有一样,闵岚笙此人你绝不能惹!”安怀远沉着脸嘱咐道:“闵岚笙心黑手狠!” “所以为父才下了命令,不许你靠近闵岚笙,也不许你靠近他的住处。除此以外平县地界上的人哪一个父亲都能为你摆平。” 安逸被父亲的话惊得浑身颤了一下,起来一身鸡皮疙瘩。 幸好啊,幸好!安逸在心里真想谢天谢地一番! “还是搬回来吧。”安怀远觉着确实很累了,示意安逸过来扶着自己躺下。 喘了几口气之后他才对安逸说道:“不是让你现在就回府里去住,为父是让你还搬回别院去。” “那院子里现在养了两个好人家的闺女,都是父亲买来给你的。” “给我……” “你只要让她们怀上你的孩子就行,最少也要给安家留下两个男丁来!”安怀远静静地瞅着目瞪口呆的儿子说道:“开枝散叶,这是你作为安家子孙必须做的事。” “我的天啊!” 这消息太惊人了,安逸站在那里觉得地都晃悠了起来。 他弯腰慢慢地向下坐去,却忘了自己早就把椅子推到了后面,于是他一屁股直接坐到了地上! 安逸在父亲无比期待的眼神儿里落荒而逃,又坐上了马车,说啥也要先回山下村去。 在路过安府别院的时候赶车的守礼特意将马车停了下来:“三公子,您就不进去看看么?” “看什么?”今天父亲对自己说的话都太过惊悚,安逸没有一件能接受的。此刻正坐在马车里发呆的他听了守礼的话不觉撩了车窗上的帘子往外一探头,随即被火烧了似的缩回了身子,用脚使劲跺着车厢的底板叫道:“快走!快走!” “唉!”守礼轻叹了一声,只能将马车赶离了安府的别院。 安逸看见了,别院他也住了不少的时日,自然是无比的熟悉,他看见了紧闭的院门和镂空的墙垛子里灯火通明的内院……那里面如今正有两个好人家的姑娘在等着他…… 正文 第339章 拉人入伙(2) 他不敢多看,甚至觉得多看了一眼也会对不起守诚。 从学堂里出来的时候守诚还握着自己的手嘱咐:“别和老爷顶嘴……” 现在他知道了父亲对自己的好,可这份好没有让他觉得一点温暖,只让他觉得沉重! 想着他被赶出安府,没吃没喝就要病死了,那个时候连父亲也顾不上他,只有守诚不离不弃的跟着他,照顾他,甚至想到了要和他一起死…… 不能,绝对不能搬回别院! 安逸突然有用力的敲起了车厢:“守礼,快一点,爷想赶紧回去。” “守诚?”马车才到山下村的村口,赶车的手里就叫了一声:“你等着公子呢?” “嗯。”尽管已经不是安府的下人,小厮见到了年长他不少岁的安守礼还是过来行了礼:“我是在候着公子。” 坐在马车里的安逸已经心情烦躁了一路,在听到小厮的声音之后他马上从车上跳了下来:“守诚,爷回来了!” 赶车的安守礼与车下的小厮同时愣住,两个人都瞪着眼望向安逸。 安逸微笑着走向小厮,拉着他往学堂的方向走去:“守礼,你听见的没错,看见的也没错,爷一直是个混蛋,原来是,现在也是……回去怎么和我父亲说,你随便……” 一路都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居然在听见守诚的声音的时候一下子就想通了。 至于安家有没有后人,安逸便想的更开了:大哥二哥拿着当今皇上的俸禄却做着与反贼勾勾搭搭的事,而自己呢,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哥仨都不是好东西,因此也不必有后了,省的生出来祸害别人! “你嗓子怎么了?”第二天在学堂的院子里,苏夏至正在与小厮校对这个月开支,听着他沙哑的嗓子不禁关心的问道。 “天热……我……我上火。” 还上火? 不知道是不是安逸的一句话起了作用,安怀远几天之内都没了动静,也没有派人来再叫安逸回安府。 平县里的面馆已经完全归置利落,再散散屋里的漆味就可以开张了。 苏夏至在收拾了安静之后就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调制面条的底汤上面,这是汤面味道好不好吃的关键。 书院旁边的酒楼依旧开着,外人并不知道里面曾经发生的事情。 安静退出后,周恕和陆青东拼西凑才凑够了那些银子,如今酒楼面上虽然还好好的开着,其实内里银子已经捉襟见肘,随时会经营不下去! “这样迟早要出事。”打烊后周恕和陆青两个人将一天收入的银子数了一遍,又想到月中就该支付的伙计的月银,各种食材该付的银子等等,这对过去的情敌,如今的难兄难弟都发了愁。 “要不,咱们再拉一个人入伙吧?”周恕起身站在窗前看着对面装饰一新的铺子说道。 “找闵夫人?”陆青的眼睛一亮:“那日只听了她谈论的烹饪之道,我就很佩服她,佩服她的见识,若是能拉她入伙可是找到行家了!” “只是你和安小姐那样骗人家,闵夫人会同意么?”陆青才一高兴,又想起前些日子起的风波,只觉得这事挺难成。 “不知道。”周恕眼睛还盯在斜对面的铺子上:“总得试一试才行。明儿我腆着脸再去会会她!” “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也想去对面铺子看看。那日听闵夫人说要开个面馆,那铺子收拾了也有些日子了,开个面馆用这么折腾?”陆青也起了身来到窗前看着那家还没有开张的铺子。 “这几****都没有来这里,我还得去闵家找她,那地方挺远,咱这里也得留人看着。”周恕说完走到桌边端起桌上已经冷了的茶一饮而尽:“我真是没脸去啊……” “东家!”学堂的小院里,高婶子几个人正围着小饭桌试吃,一人一小碗汤面,一碗一个口味,五个人五样面。 小厮放下手里的碗筷对着院门口一努嘴:“周公子来啦。” “嗯?”厨房里正在忙活的苏夏至两手都是面粉的往外一探头,笑嘻嘻地说道:“呦,周公子,又给我送信来了?” “唉,惭愧!”周恕的脸挺白,被苏夏至的说的俊脸一红,就变成了小粉脸儿! “等我一会儿,还有,我们正在试菜,你站远点……”苏夏至丢下一句便又扎进了厨房。 “吃了什么感觉都进屋说来啊,别在外面说。”她嘱咐道。 待大伙把品尝过后的想法都与她说了一遍之后,苏夏至才解了围裙洗了手走了出去。 小饭桌还摆在厨房门口,桌上的碗筷已经被收了回去。 “去请姓周的进来吧。”苏夏至坐在小方凳上就不想起身,一开春她就觉着身子爱乏,干点活儿就累,想着是肚子里的孩子也长大了些,她最近的饭量也比往常多了些。 “是。”小厮听了东家的吩咐快步出了院子,好大一会儿才领着蔫头耷脑的周恕回来。 “山下村不大,周公子溜达了有十圈了吧?”做了个请的手势,苏夏至又对小厮说道:“你家公子不是有点好茶吗?借一壶给我招待客人。” 如今天气已经暖了,学堂的门窗都是开着的,正在给娃娃们讲课的安逸竟从里面接了口:“东家既然说了是借,守诚,那就记上,记得提醒东家还!” “成,我记性不好,那就不借了,守诚,泡壶茶,等会我们喝剩下了给你家公子接着喝……”苏夏至往学堂里横了安逸一眼心道:小气!为了给小厮攒赎身的银子连老子都算计上了,这傻子,就不怕我再给银子涨点吗! 正文 第340章 守诚失踪 “咳咳!”眼瞅着人家说话而自己完全被晾在一边的周恕尴尬的咳嗽了一声:“不用,不用,不用泡茶了。” 小厮抿着嘴笑着回了屋子,心里也是纳闷:公子回安带回来了点好茶叶这事儿东家是怎么知道的? 苏夏至是闻到的。 她自从有了孩子以后鼻子就灵的堪比狗鼻子,好使的很。 这几****一丛学堂门口走过就能隐隐地闻到从里面飘出的茶香,就留了心,今日来了个不算客人的客人,她才又想起这事儿来。 一壶上好的香茶摆上了小饭桌,小厮才想起屋里只有两个茶杯,于是便到厨房里拿了两只饭碗出来。 “大碗茶!嘿嘿!”苏夏至自己抄起茶壶来先到了一碗然后又给周恕到了半碗推了过去:“我估计你不是来喝茶的,所以也别糟践了,真是好茶啊!” “咳咳!”周恕又是几声干咳,面对这样女子他实在有点手足无措,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那日的事……”想了想,他决定还是先要给人家道个歉,毕竟模仿闵岚笙的笔迹写了那样一封信虽说是安小姐的主意,可自己也参与了,事后他都没有勇气来面对她道个歉呢。 “别!”苏夏至伸手阻止了他的话头:“冒写家书的事儿我只是放放,并没有完!所以你也不必说道歉的话,我根本不打算原谅你和安静!” “好。”周恕沉吟了片刻点了头,非常艰难的继续说道:“那我就不说了。” “其实我这次来是想与闵夫人谈笔生意的。”他将手伸向饭碗,又觉得这样喝茶实在不雅,于是便缩回了手。 “呵呵!”苏夏至两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掐着碗边儿轻轻地吹着凉气,希望茶水快点凉,忙活了半天她早就渴了:“是你那个酒楼的银子流转不过来了吧?平白的撤走那么一笔银子,你要是不想法子补上缺,早晚都得出事!” “闵夫人,真是什么都瞒不过您。”周恕的脸又是一红。 被苏夏至一语道破来意,将他一路思索的说辞全部打乱,他脑中一片混乱实在不知该和对面那个摇头晃脑对着饭碗吹冷气的女人说什么好了。 忽然觉得自己现在是口干舌燥脸发烧,于是他又将手伸向了那半碗茶,端起来也学着苏夏至的样子吹着气小口小口的喝着,居然是齿颊留香! “好茶!”他开口赞道。 大茶壶泡,饭碗盛,再加上大铁锅里烧的水,这壶茶怎么看都是不雅的,可喝到口中却是别样的香甜。 “好喝那是因为你现在渴了。”苏夏至终于觉得嗓子不再冒烟,放下饭碗对着东屋叫道:“守诚?” “东家?”正在屋里抄账的小厮闻言马上就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笔。 “拿笔墨纸砚和算盘出来。”她头也不会的说道。 “是。” 回了屋,快速的在已经炒的条目留了记号,小厮把东家要的东西都送了出来。 “坐下,算账。”苏夏至伸手在小饭桌的边上敲了敲,叫住了起身就要回去的他。 “是。”小厮听到后马上就弯腰坐在了桌子的一边,用手摸了一把桌子,觉着没有油之后才把笔墨纸砚都摊开来摆好。 学堂里的孩子们也在伏案鞋子,而一直支楞着耳朵冷眼观察着外面动静的安逸此时则来了气:守诚这个东西越来越不听话,那个娘们儿让他干嘛就干嘛,爷要他脱个裤子就那么难!也不是道谁才是他的主子…… “守诚!”他没管住自己的脾气,趴在窗台上对着外面喊了一嗓子。 “啊?”不只是小厮,连苏夏至与周恕也扭了身子一起瞅着他。 “那什么,东家的茶要是淡了就换壶新的,爷拿回来的茶叶且够泡几壶的呢……”话到了嘴边安逸有点伤心,猛然记起小厮早就卖身到闵家了,现在可不是人家才是他的主子呢么。 “要是方便说的话,我得知道贵酒楼一天能收多少银子,大师傅伙计以及每个月固定的开销是多少?还有食材进货的情况也请说一说。”见安逸没啥正事,苏夏至坐正了身子对周恕说道。 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想方设法拉苏夏至入伙的,如今她提出的这些要求虽然都是酒楼经营的秘密的,可拉人家入伙总要付出做起码的诚意,否则两眼一抹黑的谁会白往里投银子? “当然。”既然她肯出口询问,那就意味着有希望,周恕赶紧点了头,然后按照苏夏至问的一样一样的报了出来…… “守诚,一起算。”苏夏至起身在院子里找了一块平整的土地在地上写写画画着。 几乎是周恕的话一停,苏夏至便报出了一个数字,而扒拉着算盘的小厮则是又过了片刻才说出了一个数字,与苏夏至说的相同! 苏夏至点了点,起身用脚将地上自己写的东西全部抹去。 周恕无比吃惊的看着缓缓走来的她,又伸了脖子想去看清地上的字迹,只是那里除了几个脚印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你们这个酒楼盘下了来没有多少时日?两年?三年?”苏夏至知道他在好奇自己写了什么竟然算的速度比算盘还快,但她也根本没打算跟他解释什么。 “你怎么知道的?”现在的周恕已经从吃惊换成了不可思议:“不到三年。” 怎么知道的?当然是用现代的方法计算的。 苏夏至点点头,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直接说道:“这生意还成,其实你们没有必要拉我入伙。几百两银子我想你若真想凑出来也不是难事吧?” “只要把运转上捉襟见肘的银子补上,不是自己做东家更好么?”苏夏至直视着周恕的眼睛问道。 正文 第341章 混蛋的作用(1) 这个女人……被对方看得只想冒汗的周恕心里对她只剩了佩服! 自己的这点小心思连一直在酒楼里守着的陆青都未看出,不曾想竟被她一眼看破。 “其实……”周恕咬了嘴唇,转头看向小厮。 做了很多年下人的小厮最会看人眼神,因此他不着痕迹的起身,拿着茶壶进了厨房,更怕里面干活的六婶子和春水娘听见,随手还把屋门关了。 “小安先生,你咋还把门关了?你瞅瞅屋里这黑……”六婶子不解的看着这个越长越有模样的少年。 “东家在和那个客人谈生意,婶子,我们听了不好。”小厮是个好脾气的,见到山下村岁数大的人也嘴甜,因此大伙都挺待见他。 “哦。”听见东家实在谈正事,两个女人也自动压低了声音,连大气儿都不敢出来。 院子里只剩了苏夏至与周恕两个人。 “说吧,我这里的人嘴都严。”这话说的苏夏至自己都不信了,最起码厨房里就关着一个大嘴巴呢,好在小厮机灵,先进去看着她们去了…… “我姓周……”周恕小声的说道。 这不是废话么!苏夏至手伸向饭碗,发现里面只剩了残茶,也只好作罢。 “那是因为我爹也姓周。” 嗯?苏夏至一皱眉,在周恕的脸上细细端详着:“莫不是周庆?” “是。我娘是周里正的外室,一直养在外面的外室,一辈子见不得光的外室!”周恕在说道周里正的时候居然越说声音越大,给人的感觉似乎是想咬周庆一口似的! 难怪了…… 苏夏至没有搭茬,安静的听着他把话说完。 “实不相瞒,闵夫人您买的那间铺子原来就是我和我娘的家,我和我娘在里面住了十几年,直到她去世,周里正才将院子改成现在的样子!” “我家原来是背对着夫子街的,他为了开铺子将那四间房子打通,让我和我娘的家再也没有了……” “可我还是想回去,住在那里,那里有我和我娘在一起的日子,除了那里,我不管住在何处都不得安宁。” “所以,安小姐一提出想要收购那间铺子我马上就同意了,在这点上我和她是想到一起去了。” “实不相瞒,那铺子我本想等她弄到手之后再慢慢图之的,可……唉!”周恕轻声叹了气:“没想打她是一点没有把我们当回事。” “要不,我用现在的这间酒楼和你换吧?”他忽然抬着头眼巴巴的瞅着苏夏至说道:“其实酒楼的生意也是不错的!” 苏夏至摸着自己的下巴,假装那里粘了一把胡子,她的脑子在高速运转着,计算着得失。 周恕讲的应该怪算是一个悲伤的故事,可苏夏至做的是生意,也无心去窥破他人的隐私,那间铺子哪怕就算过去是他的家,现在也已经被她修葺一新就等开张了,所以,苏夏至不可能接受他的这个建议的。 那是费时又费力的一种交换。 “不行。”苏夏至沉吟片刻之后开了口:“这生意我不能做。” 周恕的眼神直接黯淡了下去。 良久之后他起了身,对苏夏至拱拱手后低着头离去。 “赶紧给我弄点热水续上。”做生意不是做慈善,苏夏至只权衡利弊,赔本儿或者不好挣钱的生意她当然不会做。 “东家,您想过让周公子进您的铺子么?”小厮将茶壶里续了水,将苏夏至用过的饭碗里残茶倒掉,才倒上一碗热茶:“他确实很会做生意的。” 苏夏至摇摇头端起碗小饮了一口才说道:“不成,不知根不知低的,我信不过他。” 话虽这么说,苏夏至还是把方才周恕说过的话又都过了一遍,随即对小厮说道:“这几天你存起三百两现银来,都兑成银票给我预备着。” “是。”东家吩咐的事小厮从来都是痛快了应了,不会去多言多语的询问,这点很让苏夏至待见。 “把银票凑齐了就收好,说啥也不能动!我估摸着他那间酒楼也就还能撑半个月,他们要是老不给人家结银子,马上就会断了货源。” “周恕的心思不在酒楼上,陆青不是本地人,也没有朋友,因此他若是想再凑够这些银子怕是有点难!到时候说不准……” 话说到这里苏夏至停了下来,她有点小小的自信,但又无十足的把握,总怕自己把话说早了留了笑柄给人家,因此她点到为止,好在此处只有小厮,她也不怕自己判断失误了他会笑话她。 “用了晌午饭你和把式叔去咱铺子看看吧。顺道问问高远那边的伙计找的如何了,要紧的一样:人要机灵,手脚要干净!” “我知道了。”小厮又是点了头。 “甭管高远招了谁,你都要替我挨个过过眼!”苏夏至又着重嘱咐道。 面馆的抻面师父是在村子里找的四个人手,苏夏至都接触过,也挺满意。而面馆的跑堂伙计必须要从平县去着,否则后院的两间小屋,只能留一间出来住人,铺子里那么多人也住不下啊。 面馆的已经请六叔看了黄历选好了开张的日子,时日已经很近,铺子那边的事情不是很重要的都让小厮两头跑着,而她则在家里对四个抻面的时候进行着最后的培训,从调汤,到面条几扣出条,他们都在做着最后的调整,只待面馆开张。 天黑的时候,把式叔赶着骡车疾奔而回,他到了闵家的门口就重重的敲响了院门,在门口大声喊着:“东家,小安先生不见了!” 还没有洗漱的苏夏至只穿了里衣,正坐在屋里计算着面馆开张前要预备下的食材和各种物品。 正文 第342章 混蛋的作用(2) 门外一阵急促的拍打声让她立时起了身就想去开门,一低头就发现自己现在这样没法出去,只好赶紧进了里屋。 等她好歹把自己收拾利落出了屋子的时候,把式叔已经让闵青兰给让进了院子,一同进来的还有与闵家斜对门的六叔和六婶子。 “叔,到底怎么回事?”屋里的书案上摆了一堆为铺子开张要准备的东西,都是用只有苏夏至才看得懂的简体字写的,所以她不能让大伙儿看见,就站在院子里问开了话。 “今儿是我和小安公子到新铺子去查看的,我就等在外面。小安公子进去的时辰可是不短,都快到晚饭的时候他才出来,就看见他跟铺子门口的人说了几句话,就说让我等一会儿他就回来,然后他便跟着那人往一条巷子走去。” “那个人可是您看着眼熟的?”听到这个消息,苏夏至第一个就想到了一直对自己铺子不死心的周恕。于是她打断了把式叔的话问道。 “不认识!”把式叔断然摇头:“那个人瞅着眼生的很,绝对不是咱村子里的人。” “嗯,后来呢?” “后来一直不见小安公子回来,我赶紧到巷子里去找,才发现那条巷子是通着的,两边都是人家,于是叔就回了铺子找了高家的二小子,他又带着人去找了个遍……” “还是没有?”苏夏至轻声问道。 把式叔点了点头。 “会不会是遭了劫匪了?”六婶子听完后咋咋呼呼地说道。 “婶子,您去趟后面将高伯父和高婶子帮我请过来,六叔儿,也麻烦你老一趟,去给学堂里的安先生带个话,让他过来一趟。” “嗳。”老两口同时应了,先后出了院子。 “叔,您车上没收到什么信件之类的东西么?”要是劫匪劫了人那图的就是银子,自己的那间铺子也是新盘的,又才修整好,没准儿还真招了不开眼的小贼惦记上了。 “我刚才光顾着着急了,车上我没看。”把式叔被苏夏至问的一愣,随即也往外跑去:“叔这就去看看!” “您这怎么看啊,黑灯瞎火的!”苏夏至转身进了屋子,赶紧收了书案上的东西,又端着油灯追了出去。 门外黑漆漆的夜色里,把式叔的骡车旁边已经围了好几个人,都是方才得到消息的村民,他们一边帮着车上车下的查看着,一边与车把式打听着事情发生的经过。 “守诚是在哪里不见的?”安逸脸色刷白的出现在苏夏至身后,跑的上气不接下气。 “车上找到什么没有?”高仲武与高婶子也后脚跟了过来,一看见这么多人就赶紧问道。 “把式叔说守诚是去了新铺子旁边的巷子里失踪的,车上都翻遍了,什么都没有。”苏夏至同时回答了两个人的问题。 安逸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车把式思索了一下之后,一躬身就要上车:“送我去平县!” “东家?”把式叔拉着骡子眼睛只盯着苏夏至。 “你看她干嘛?现在是爷媳妇丢了,爷得找去!”已经上了车的安逸见把式叔没有动,疯狗似的扑过去,就去抢他手里的鞭子:“拿来!爷自己去!” “这个时候你胡闹什么!”苏夏至见他那个样子忙将手里的油灯交给跟出来的闵青兰,而她自己则站在了安逸的面前:“你他娘的别发疯!” 东家发了彪,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发了呆,安逸也是一楞,随即他松了去抢马鞭子的手,转身就往村外跑! 苏夏至夺过把式叔手里的鞭子朝着那个又瘦又高的背影便抽了过去:“混蛋!小安已经不见了,你还这么鲁莽!这是要再白送一个过去么?” ‘啪’地一声脆响,鞭子狠狠地抽在了安逸的背上,而鞭子梢是在他的后脑勺上飞过去的,要知道这马鞭子的鞭梢上可是坠着一小块铁疙瘩的,就是为了教训那不听话的牲口时才用的。 苏夏至心里邪火正盛,下手也就没轻没重,脑袋上挨了一下子的安逸一下子就抱着头蹲在了地上,只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是被人给敲开了一条缝子,正吱吱地往外冒脑浆子呢! “秀才家的!”高仲武赶紧拦住了她,怕她再动手。 “我是个讲道理的人,不会总动手的。”苏夏至压下了火气,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了些许才说道:“高伯父,您身手好,您受累跟着我走一趟吧。再叫上两个,咱们现在就去平县!” “这会子平县的城门怕是关了啊!”车把式为难的说道。 “不怕,有钱能使磨推鬼,咱们使银子吧。”苏夏至说着便先上了车:“看好了家,锁好了院门,我不知道什么时辰回来,你和孩子都早点歇着。” 她对着神情紧张的闵青兰说道。 “小心点,你还怀着身子呢!”闵青兰现在是怕的要死,早就没了主意,也只能嘱咐几句这个了。 “嗯。”苏夏至点了头,回身往车里坐去:“都赶紧上车!安逸,你要蹲着就一边儿蹲着去!别碍事……” 被抽的头晕眼花的安逸赶紧起了身,什么话也没说,直接爬上了车。 “拿着。”高婶子把手里提着的灯笼递给了高仲武,高仲武在上车的时候,将灯笼插在了车厢的顶部:“兄弟,走吧。”他拍了拍车把式的肩。 原本挺宽敞的车厢里在坐了五个人之后显得有些狭小。尤其是两个和苏夏至没怎么说过话的壮士村民都很局促的坐着。 苏夏至的眼睛盯在安逸的脑袋上看着,她看见那厮的脑袋似乎是出了血! 安逸扭头看着她说道:“你下手怎么那么狠?” 正文 第343章 救回小厮(1) “不狠,你这疯劲儿能过去么?”苏夏至瞪了眼。 “得,这个咱也别扯了,你就说说你怎么想的吧。”安逸用手一摸后脑勺,只觉被摸的地方是涨着疼,而且还有点黏黏糊糊的感觉,他狐疑的将手放到眼前一看:“他娘的!都见红了!” “就你那脑袋,见红了也只能生出猪脑子来!”苏夏至不为所动,只是将身子往窗口靠了靠,强压住肚子里不断翻滚的呕吐感。 这血腥味真是太难闻了!一下就让苏夏至想到了大姨妈和闵青兰生产时的事情,她闭了眼,强迫自己不要再往下想…… “高伯父,咱们一会儿到了平县先去那条巷子里再找一遍,如果还是没有消息,您就去衙门报官吧!”苏夏至轻声说道。 “那东家呢?”高仲武沉声问道。 “我带着他们两个人去找个人,我心里猜测这事怕是和他有关系!”苏夏至说着摸了摸袖笼,出门的时候她又装上了那封假信,想着万一是周恕在背地里使坏,那,她就不能再顾忌安家的脸面了! “用不着!”安逸一张脸白惨惨的眯着眼睛说道:“直接到我家的别院去吧,那条巷子就是通我家别院的道儿……” “嗯?你的意思是说是安家的人抓了守诚?”苏夏至想了想,这也是有可能的。 那次自己跟安静撕了脸,得罪了安怀远,他们这是要报复么?没抓到自己所以先抓了小厮? “没跑,准是我爹那老东西干的!”安逸咬牙切齿的说道。 “……”一车厢的人听了这话都静默了起来,心道:这儿子也是够混账,说起自己老子来也是这么没大没小的! “万一……”高仲武平日就见这先生蔫了吧唧的不爱说话,如今他一张嘴就是浑话,因此也对安逸的判断没了底儿。 “不管怎么说,都让我先回家一趟,在安家确实找不到之后你们再报官。”安逸看着苏夏至说道。 “嗯。”苏夏至终于点了头:“大晚上的,安府我们不好进去,你快去快回,万不可耽误了时辰!” “我知道。”安逸重重的点了头,只觉得又一阵头晕…… 骡车在回到平县的时候,白天开着的城门此时早就关闭,高仲武跳下了车,走到侧门旁边对着值夜的差役说道:“官差老爷,行个方便吧,我家公子摔破了头,要进城去看大夫!” 说话间,他把手里的一块碎银递了过去。 “看大夫?”那衙差将碎银攥在手里感觉了一下大小,才对着把式叔说道:“把车赶过来,让兵爷瞅瞅!” 把式叔没敢多说话,这些守诚的衙差平日里都和强盗似的,他可不敢惹。 “瞅你爷爷我啊?!”安逸听见外面的人说话似是相熟,便将身子从车窗里探出去半个喝道:“瞅吧,要是相中了爷,今晚上爷好好伺候伺候你!” 他头上伤口也不知道是伤有多大,总之血是没少流! 那守城的差役正站得发困,猛一看到安逸惨白着一张脸再加上脸上脖子上衣服上到处都是血,惊得他差点尿了裤子! “这他娘的是人是鬼啊!”差役尖叫道。 “说什么呢!”安逸不爱听了:“睁开你的狗眼好好看看:我是你安三爷!” 安三爷这三个字在平县的风评就等同于混蛋加不好惹。 因此在衙差看清真是他之后,马上就放了行。 直到骡车走出去老远,那个挨了骂的衙差才往地上吐了口吐沫说道:“晦气!碰到这么个活畜生!” 骡车在安逸的指挥下一直停到了安府别院的门口。 他独自一人下了车,走到紧闭的院门前抬脚就踹:“守诚!守诚!” “真是三公子回来了?”院子里一阵轻呼,有人小跑着过来开了门。 安逸瞅见开门的安守礼不由得冷笑了一声:“我爹呢?” “在,老爷就在正屋坐着。”安守礼开了门躬身说道。 安逸二话不说螃蟹似的横着进了门,一把推开立在门边儿的安守礼大步朝着正屋走去:“媳妇儿……媳妇儿……” 正屋的大门是打开的,屋里所有的烛台全部点燃着,因此从外面漆黑的夜色里走进去,安逸会觉得屋里分外的亮,也觉得他爹的那张老狐狸脸分外的白。 “爹……”安逸只对着坐在太师椅上的安怀远走了过去,才想询问小厮的事情是不是他干的,仰头就看见被反剪着双手吊在房梁上的守诚! 小厮紧闭着眼,纤瘦的还没有完全长大的身子因为被倒吊着,让他看起来更显得瘦小,而他显然是挨了毒打,脸肿着,唇角也有干涸的血丝。 “怨我……怨我啊……”安逸仰着头,屈膝,缓缓地跪在了地上:“守诚,这都怨我……” “他没死。”安怀远似乎很疲惫,说话的声音飘忽,给人以不真实的感觉。 “爹要你做的事情你只要做了,我绝对不会为难你们。”安怀远的语速很慢,正是他平时没有过动怒时的模样。 在他看来,儿子不过是暂时玩心太盛,谁没有年轻过呢,人不轻狂枉少年! 而那个跟着他的卑贱下人真是在自寻死路! 安怀远抬眼瞟了下挂在房梁上的那个人,心里怒火更胜。 安逸的眼中根本没有父亲,因此他自然听不到安怀远说了什么。 这样的漠视几乎让坐在首位上的安怀远想拿起手边的茶盏砸向他的三儿子,那个太过没出息的东西! “三公子,您起来吧,老爷和您说话呢。”眼睛一直偷偷看着主子脸色的安守礼赶紧过来将安逸从地上架了起来,并小声说道:“公子,老爷晚膳都不曾用只在这里等你,好歹你也……” 正文 第344章 救回小厮(2) 安逸烦躁地一把将还在对自己鸹噪安守礼差点推了个趔趄,他直眉瞪眼地对着父亲走过去,走到与安怀远都几乎面对了面,他垂下头,用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死盯着安怀远的眼睛说道:“睡了那两个娘们儿你就放了?” 安怀远皱了眉。 儿子身上一股子浓郁的血腥气冲得他直往旁边闪躲:“放肆!越来越没规矩了!” 安逸抬头闭眼强迫自己压下去掐死自己亲生父亲的冲动,而后他再次低头:“是不是睡了那两个娘们就行?” “父亲老了,你是安家的子嗣,你要为安家尽点责任……”安怀远也在强压着怒火,他尽量轻声慢气地用和缓地声音对儿子说道:“不只是……咳咳!” 睡?如此粗鄙的词语安怀远是说不出口的。 “你必须给安家留下子嗣。” “成!不还是睡么?”安逸眯着眼支起了身子,眼睛盯着他的父亲倒退着往后走去:“我这就去……您还甭担心,我当着您的面睡了她们!” “这是什么混账话!”安怀远终于气得一拍桌子,震得手边的茶盏都跟着跳了起来。 他一边走一边解着腰带,走到门口的时候后脚跟碰到了门槛身子晃悠了一下,然后转身往后院走去。 几声短暂的女人哭喊声过后,后院又归于宁静。 而马上的,几个婆子丫头便后面有鬼追似的大呼小叫地跑到了前院儿! “这是怎么了?”安守礼忙出了房门去呵斥住这些受了惊的女人。 “总管,少爷,是少爷他……”一个小丫鬟哆嗦着语不成调。 “成啊,守礼,你都当了总管了!”拐弯处,安逸一手在肩上抓着自己腰带,一手拢在袖中,步履沉重地走了过来。 “公子!”安守礼惊恐地看着一步一步地走进屋子的三公子,只觉得他是才从地狱爬了出来! 安怀远开着衣袍散乱满脸是血的儿子眉头锁得越深:“背了什么?” “呵呵!”安逸揪着肩上的带子一转身,安怀远立时惊得站了起来。 安逸的身后,两个年轻的女子被一根腰带兜在颈下而腰带的两头都被他搭在肩上,他就这样用腰带勒着两个女人的脖子将她们连背带拖的弄进了屋子! 两个女人挤在一起与安逸背对背贴身站着,都用力的踮着脚尖来支持着自己的身体以防被那条腰带勒死! 因为呼吸不畅她们已经变了脸色,双手死死的抓手勒在颈间的腰带做着无谓的挣扎…… “你快放了她们……你这是要害人性命吗!” “不是我要害她们的性命,是爹您害了她们的性命!”安逸展示完了自己的战利品,显然是没想放开她们,他又艰难的转过身子面对着安怀远说道:“我早就说过,您还是强迫我与她们生下子嗣,所以是您逼着我杀了她们的!” “哼!逆子!你以为用这两个人的性命就能逼着为夫放了那个****?”安怀远气得连指向小厮的手都颤抖了。 “她们是死是活,您怎么会放在心上!”安逸拖着两个就快被勒死的女人又往前走了两步,一直拢在袖中的右手却被他举了起来,当着安怀远的面儿一寸一寸地戳向自己的左胸:“那么,我呢!” 他的手中是一支长长的银簪,此时在烛光的掩映下发出幽幽的寒光…… “你敢!”安怀远目呲尽裂,胸口热血翻腾,似乎随时都有血要喷出来。 这个儿子太不懂事了,竟为了个****用自己的性命去威胁他! 真是伤透了他的心! “我敢!”一把扯开衣襟露出一片精瘦的胸膛,安逸手中的簪子一下就戳了进去,一道鲜血几乎立时就涌了出来,顺着他的胸膛溜进了袍子了,只眨眼的功夫衣襟便被血染红了一片…… 父子依旧在对视,皆是面色灰白,垂死挣扎! “守礼,放了那个****。”儿子胸前的鲜血衣襟大滴大滴的落到了地上,这是他可能仅存的一个儿子啊…… 安怀远颓然的坐了下去。 围在外面一直等着老爷吩咐的下人忙跑了进来,将吊在房梁上的小厮放了下来。 身子落地,这重重的动作疼得小厮呻吟了一声:“公子……不要来……” “我怎么能不来……”守诚呻吟让安逸紧绷的心瞬间轻松了许多。 只要他没死,只要他活着就好…… “开门!”安逸对着安守礼大喊一声:“让我朋友进来!” 安守礼先看了安怀远一眼,在他几不可见的颔首之后快步跑了出去,大门一开,高仲武就带着两个山下村的人冲了进来。 “安先生?”屋里的一切他在外面听了个影影焯焯,因此也不询问,只盯着安逸等他说话。 “请大伙儿帮我把守诚抬出去。”因为失血,安逸已经有些视线模糊,他的手不敢离开胸口,因为他知道自己只要稍一放松,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看着的下人就会一拥而上,那个时候,他顶多是被父亲拘禁,而守诚,必死无疑! 守诚是他的命,他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呢…… 松了手,放了背在身后的两个女人,安逸还是倒退这跟在高仲武一行人身后走了出去,父子对视着,彼此都是失望…… “把式叔,赶紧找医馆!”苏夏至一直面无表情的等在车里,等的时间越久,她便知道越不好。 如今见安逸和小厮都是一副血肉模糊的模样,她什么也没问,只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声。 几个人折腾了大半夜,终于将小厮和安逸身上的伤口都处理好。 正文 第345章 秀才中举 安逸的伤只是在表皮上,流血虽多,补一补就好了。 倒是小厮伤的非常重,浑身都是伤,一根手指还被打断了,非常反常的向手背的方向后翻着不能伸直,人也一直昏迷着。 安逸包扎好伤口就守在小厮的身边,一手拉着小厮没有受伤的手,眼睛只盯着小厮的脸看,一句话不说。 “天亮了城门一开咱们就回去。”小厮伤成这样苏夏至心里非常难过,又因为当着安逸她不好总是骂安怀远,所以她扭了头不看他们。 “高伯父,您再雇一辆宽敞的车会来,守诚这样还是让他躺着回去吧。” “嗯。”高仲武点了头,带了一个人出门雇车。 “叔,您去后面抱床被褥过来,待会儿铺在车里。”铺子就要开张,后院现在已经住上了新招的伙计,苏夏至不方便过去。 “求你点事儿。”半天没有说话的安逸突然看着苏夏至说道。 “说。”苏夏至看着他那张与安怀远相似的脸就有气,恨不得抽他几下子。 “要是我死了,你把我们两个埋在一块儿吧……就盼着来世能做个正经的夫妻……”安逸小声说道。 “呸!”苏夏至气哼哼地看着他:“要死你自己死去,别拉着守诚。” “再说你们俩死不到一块去!” “为什么?”安逸迷糊地问道。 “你作恶多端,坏事干了太多,是要下地狱的,守诚那么好的孩子是要去投生的……” 说道这里苏夏至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话太晦气了! 于是她又‘呸’了几声说道:“呸呸呸!什么死了活了的!有我在他就死不了,那手指头我也能给他治好!” 清晨,推开屋门便是一阵带着苦味的清香扑面而来,苏夏至站在檐下,右手轻抚在小腹上感受着肚子里小秀才如同一条小鱼似的游动着。 她的脸上带着柔和的笑意,孩子的律动她已经能清晰的感觉到了,说明小家伙很健康! 眼瞅着就清明了,满山的野杏花开的正好,站在闵家的院子里只要一侧头就能看见那一山的粉色,深吸一口气就能闻到清苦的花香。 正是一年春好处…… 帝都那边前几天刚传回消息:平县这边参加赶考的举子只有两人考上了今年的举人,这其中就包括了闵岚笙! 官府的人敲锣打鼓的将喜报送上门,苏夏至少不得要请山下村的街坊邻居们大吃一顿,而得到消息的小胖子这回儿连他老爹也带着过来凑了热闹。 在平县都无人能及的大财主,如今父子两个一起过来吃了白食,而且还吃的挺高兴! “姑姑家的饭菜好吃吧?”夹了一筷子肥嫩的溜肉片放进口中,小胖子接过她父亲手中的酒杯喝了一口,辣的直呲牙! 而陈茂昌则看着主家桌上坐着的乖巧的娇娇,用胳膊肘一碰儿子:“谁……谁啊?” 小胖子抬头往那边看了一眼之后就把视线又移到了眼前的一桌子菜上:“姑姑肚子里已经有了……咱再等等吧。”他小声说道。 陈茂昌笑了,认为儿子很有远见而且沉得住气,他很是欣慰。 若真能和闵家攀上亲戚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秀才娘子新开的那间铺子虽然是在平县县城里开的,但日常需要的猪肉,食材和调味啥的都用的是他家的货。 只从每日她进货的情形,周茂昌就暗暗的吸了口冷气:到底是什么面馆?生意竟好成这样! “看什么呢?”洗了衣服才晾上的闵青兰看着苏夏至在门口愣了半天,不禁开口问道。 “看花。你看这满山的杏花开的多好!”苏夏至笑着说道。 “喜欢看花花草草的?那你肚子里的一定是个小丫头儿。”闵青兰往她的腰身上望了望,发现还是那么的纤细。 “你这肚子怎么不见长呢?” “长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苏夏至的眼神愈加的温柔:“已经鼓起来一些了,我儿子现在就在动。” “许是你这衣衫肥了,我倒是看不出。”听了她的话闵青兰才稍感放心,“今儿还去铺子么?” “去。那边才开张,我要常过去看看的。”苏夏至说着下了台阶迈步进了厨房:“早晨咱们吃鸡汤馄饨。” 用过早饭之后,苏夏至又从新煮了两大碗馄饨放进食盒里提着去了学堂。 小厮被救回来的第二天才醒了过来,高仲武告诉苏夏至:“安举人下手太狠了!小安先生一身的伤,两条腿上的皮都用鞭子抽飞了……” 苏夏至皱着眉听着这些话,心里是一抽一抽的疼! 难怪安静那个德行,原来,都是和他爹学的。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女! 她一句不说,只冷眼看着。 不管怎么说在秀才还没有回来之前,她只能看着,以防自己出了手,惹急老东西,让他狗急跳墙,再找京城的旧关系给秀才使坏…… 小不忍则乱大谋,苏夏至告诫自己道。 “东家。”正在院子里被安逸扶着走路的小厮看见苏夏至赶紧站住了要行礼,他才洗漱了准备回屋。 “行了行了!你快别那么多事儿了!”苏夏至摆摆手,止住了他的动作:“我早晨包了馄饨,正好我哥昨天才给我送了两只老母鸡,这鸡汤昨儿晚上就吊上了,你得把汤都喝了。” “东家……这……我来了没几日,活儿没干,倒是净给大伙儿找麻烦!尤其是您那么多事情要做,还天天给我煮饭吃,我……” 小厮的伤浑身都是。最严重的伤就是左手的食指被砸折了。不过他过去在安家经常挨打,早把这些当做了家常便饭。如今心里虽然苦楚,可当着安逸和苏夏至也从不倒苦水。 正文 第346章 只一条路(1) 现在他身上的皮肉上都正在结痂,周身痒的不行,尤其是两条腿及臀部更是结了厚痂,他一坐就会裂开,流血不止,因此他现在只能是站着和趴着。 “吃吧,你把这碗馄饨喝得汤都不剩才对的起东家对你的一片心。”安逸走过来伸手接过苏夏至手中的食盒,扶着小厮进了学堂。 自从经历这件事之后,连苏夏至都觉出安逸改变了不少,如同孩子长大,他也终于学会了更多的体谅别人,倒是比过去沉稳了很多。 “你家公子说的对!”难得的,苏夏至没有呛着安逸说话,她跟着两个人一起进了屋:“你的手指恢复的如何了?” “前几天就好了。”小厮伸出左手来在她的面前做着各种动作:“您给我抹的药太好使了,就用了三次便消了肿。您看看,现在我的手哪里像断过骨头的。” “为什么只用了三次?不多涂几次呢?”苏夏至以为小厮是太会算计来,又想着节省。 “是……”小厮看了安逸一眼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公子说抹得太少不管用,结果就只够三次了……” 一瓶稀世好药就被安逸当成了普通的药油,瓶底朝上瓶口朝下毫不在意的给糟践了,等到他看到小厮的手指一天一个模样的恢复起来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是暴敛天物了! 这瓶花塑骨是闵岚笙从姜温那里赢来的,一直被苏夏至保存着,没想到这次倒是意外的救了小厮,否则,小厮的手指若依着寻常大夫的治疗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恢复的这么好! 姜温……想到了药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恋姐成瘾的妖孽,苏夏至不禁一笑:也不知道他考得如何,现在秀才都是举人了呢…… “东家,我这伤好的差不多了,您还让我跟着您吧。”安逸出去拿勺子,小厮赶紧和苏夏至说道。 现在公子看得他很近,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小厮在高兴的同时也觉得挺别扭,因为他发现现在好像山下村的人都在用异样的目光看着他们。 头几天连在学堂读书的孩子都少了几个,最后还是东家挨家挨户的去找,才又给说了回来。 他一点不知道安逸当着外人的面叫自己媳妇儿的事,还以为是自己被打成这样,让人家害怕了,认为自己不是好人呢! “不成,以后没有爷陪着你哪都不能去。”安逸拿了两只汤匙,递给小厮一只后,他又把食盒打开,将里面的馄饨端了出来放在书案上:“天天吃着东家的饭,晚上搂着你睡觉,安府再好爷也不回去喽!” “再废话,明儿我只做守诚一个人的!”苏夏至拉了张椅子坐下,听着安逸说话有气:和着我成了伺候人的老妈子了! “呵呵!您甭往心里去……”安逸从碗里捞了一个馄饨也站着吃了起来。 “公子,您坐着吧。”小厮看了苏夏至一眼,赶紧对安逸使了个眼色。 “不坐,爷不是早说了,我们共进退,什么时候你能坐了爷再坐。”安逸低着头吃的不亦乐乎,口中不忘哄小厮开心。 “公子!”他轻声喝了一句。 “要我说,你真得差不多点儿。别为了一时嘴痛快给自己找麻烦。”想起几个要退学的孩子,苏夏至一阵头疼,前几****几乎跑断了腿才将那几个孩子找了回来,她可不想总把时间耽误到这上面。 “吃完了把碗和食盒洗干净了给我送家去……” 出了学堂的小院,把式叔的骡车正好赶过来,而高仲武也坐在前面。 小厮那件事出了以后,苏夏至便上了心。 想想作为镇上首富的陈茂昌父子那么低调的生活,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不露富,日子才能过的更妥帖。 而她现在把铺子开到了平县,来来回回的跑着在所难免,所以她更得注意安全。 因此从把小厮找回来之后,她再去面馆便会让功夫在身的高仲武陪着。 “高伯父。”苏夏至将车窗上的小帘子打开问道:“上次让您帮我问的那件事如何了?” 苏夏至想请个功夫好的人跟着,以后还要专门套一辆马车只供她进出使用,而把式叔的这辆骡车要专门去送货了。 挂面作坊,还有平县的面馆,每日都需要进货出货,这样只把式叔的一脸车如今已经不够用,苏夏至有时想要出门都要另雇车的。 “一会儿先送你到了面馆,我就去镖局问问,咱得挑个身手好靠得住的人才行。” “对。最好还得住在咱村子里,这样用起车来方便。”苏夏至又补充道。 “东家,那个年轻人又来了!”把式叔打断了二人的谈话,压低了声音对着车厢里说道:“还有对面酒楼的掌柜的,两个人。” 苏夏至嗤笑了一声,抬眼看着车厢顶算了一下日子,估摸着周恕酒楼的日子是过不下去了…… “闵夫人。”一看到苏夏至的骡车周恕和陆青就一起迎了上来,似乎是等了很久的样子。 “周公子,陆公子……呵呵!”随口说着客气话,苏夏至差点说出一句:周公子,陆公子,生意还好吧…… 幸好及时住了口,否则成了损人的话可多不好。 “进来坐坐吧,我这面馆才开了张,正好请二位尝尝口味如何。”苏夏至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早就想进来看看了!”不等周恕开口陆青就跟着苏夏至进了面馆:“闵夫人,我不姓陆,我姓韩,韩陆青。” “哦?”才迈进门口的苏夏至回头看着陆青。 陆青神情一阵黯然,不过他马上就换上笑脸说道:“我原本姓韩,小时候父亲常带我去安太傅府上看望母亲……” 正文 第347章 只一条路(2) 安太傅,这是安怀远在帝都的时候人们知道的他的官称。现在早已成了过去。 从一品大员位极人臣,到现在的蛰居村野苟延残喘不过是眨眼之间的事情。 但韩陆青是不会感慨这些的,他只是在悼念安静曾经甜甜的叫着他‘陆青’的那不长的一段岁月。 “我娘就喊我陆青,后来相熟的人便都这么叫了,其实我姓韩。”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韩陆青对安静爱恋了很多年,爱恋到他只知道她叫自己陆青,而忘了自己的姓氏。 “哦。”点点头,苏夏至面上保持着她惯有的平静表情,心里却在骂道:艹!一定是他和安静之间的爱称,让老子也跟着‘陆青陆青’的叫了那么久,呸! 从苏夏至的骡车一停到面馆的门口,面馆的伙计就跑到了后面告诉已经做了掌柜的高远:“东家来啦!” 于是正在后面算账的高远忙快步迎了出来行礼道:“东家。” “这二位是对面酒楼的东家掌柜,周公子,韩公子。”尽管双方早就知道对方是谁,苏夏至还是给他们做了正式的介绍。 三个男子对着一阵寒暄之后,苏夏至对高远说道:“你忙去吧,我招呼二位公子即可。” 高越是高婶子和高仲武的二儿子,岁数比秀才大,在平县生活了不少年,如今家安在这里。 人稳重机灵。做事很有他爹的做派,中规中矩的。 从面馆开张前他就辞了原来铺子的工跟着苏夏至跑前跑后,如今已经算是她得力的人手,唯独是这个对高远的称呼让苏夏至头疼。 论岁数,苏夏至应该随着秀才喊他一声‘二哥’,可自认脑洞有点大的她,总把这个称呼和某样儿东西联系起来,然后她就不厚道了……一叫高远二哥就会笑场! 笑过几次之后,看着众人莫名其妙的眼神,苏夏至调整了自己,干脆和伙计们一起叫他一声‘掌柜的。’ 东家叫自己掌柜的?这叫法让高远不适应了好几天,最后还是他爹的一句话让他释然了:“秀才家的脾气秉性豁达,平日都如同个男子,你让她哥哥妹妹这样叫着,估摸着她是别扭。” 抬手招来一个伙计,苏夏至让送壶茶到最西面的那间隔断里去。 见韩陆青和周恕瞪着眼站在门后四下打量着,她笑了笑,由着他们随便看,自己则走到那间隔断里先坐下歇歇。 在这间铺子做了几年掌柜的周恕在铺子被查抄后便再没有机会进来过。 如今他再次走进这间自己曾经无比熟悉的房子,第一眼的感觉居然与韩陆青一样,完全的陌生,惊叹! 这间面馆的装饰完全是苏夏至一个人的思路。 她把原来一溜打通的四间房子,用隔断隔出了十二个小单间,而隔间之间只用一扇原色的雕花木墙隔开,里面摆着一张长方形的桌子,两边各放了三把椅子。 也就是说一个隔间里可以同时坐六个人。 桌椅的颜色与隔断木墙的颜色相同,都是原色。 也正是因为采用了这样的简单的原色,让原本被圈成那么多小空间的铺子里看着并不拥挤,相反的,将棱见角的桌椅,倒让人往里一看就觉得这铺子分外的干净利落! 而这样将好好的四间敞亮的屋子分割成这么小的格局是周恕与韩陆青脑子里根本想不到的。 既独立又开放的小隔间正好照顾了书院学子们的脾气秉性,只要这个摸对了,这间铺子已经抓了人心了,难怪他们的酒楼生意被影响的那么厉害! 围着已经坐了不少客人的面馆转了一圈,看见苏夏至正坐在把头的隔间里对着他们微笑,两个人忙不好意思的过去落了座。 “佩服啊……”周恕拉长了声音摇着头说道:“这铺子原本是我的家,我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年,居然进来都有恍然不识的感觉。” 苏夏至抿嘴一乐,并未谦虚,抬手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递了过去,一股浓郁的麦香在小隔间里蔓延开来,韩陆青欣喜地捧起那只造型简单的杯子来细细地看着:“这杯子……是竹子做的?这茶是……” “大麦茶。”苏夏至抬手示意他品尝一下。 “大麦茶?”对吃喝一道也是颇有研究的韩陆青在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之后,先是端着竹茶杯轻嗅了茶香,随后才抿了一小口…… “嗯!”他对着周恕一点头:“你也试试,很特别!” 周恕从小跟着母亲,娘两个孤苦伶仃的住在这里,也不注重个吃喝,他看韩陆青如同寻到宝贝似的表情不禁在心里有了疑问:不过一杯茶,至于如此么…… 茶水入口,醇香的味道齿颊留香,从不在乎这些的周恕也觉得这滋味很新鲜,不禁连着喝了几口! 眼看着一杯茶见了底,苏夏至又抬手为他二人倒上,轻声细气地说道:“二位公子是有事吧?除了拉我入伙一事,别的都可以谈。” “咳咳!”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小口的韩陆青听了她的话立时就呛了,他忙放下杯子,一手从袖笼里抽出帕子擦着口唇,一边尴尬的瞅着周恕,其意不言自明。 他们今天过来就是想说这个事儿的。现在苏夏至这么一说摆明是没的谈了吗? 周恕只看了韩陆青一眼就又笑着望向苏夏至:“闵夫人一张嘴就已经堵了我兄弟的嘴,我还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这是什么话。”苏夏至笑的斯斯文文分外的和善:“我开的面馆,做的就是饭食生意,来的是客,堵人家嘴就是赌自己的银子呢。” 这话……周恕在心里翻来调去的琢磨了几遍之后终于叫了一声苦,似乎是有点明白苏夏至的意思了…… 正文 第348章 面中滋味(1) “既然如此,那咱们也别白来一趟,就在闵夫人这里讨碗面吃吧。”周恕也是笑模笑样的说道。 “听书院的学子说这里的面味道非常特别,我正有此意呢!”肚子里的花花肠子比周恕少了许多的韩陆青听了他的建议欣然应允。 “众口难调,好不好吃的还得您亲口尝了才算数。”苏夏至抬手招过了伙计:“一碗鼎汤鸡丝面,一碗菌汤火腿面,再加两碟小菜。” “东家您不用膳么?”伙计听了苏夏至的吩咐,很有眼力见地又加上了一句。 “再去添壶茶就可以了。”苏夏至在家用了早饭的,肚子一点不饿,倒是觉得今儿这大麦茶煮的不错,想再喝几杯。 “给我看看!”从伙计手里抢过茶壶,韩陆青打开壶盖一看,里面除了一点剩茶之外什么也没有。 “这不是泡的?”他抬头问道。 “不是,是大麦炒了之后煮的。”苏夏至据实说道。 伙计接了茶壶躬身退去。周恕的眼睛又在面馆里上一眼下一眼的瞄开了:“闵夫人,为何这铺子开了好些时日了还没个名字?” “有的,名字早就起好了,只是没有牌匾而已。” “哦?”周恕一挑眉,他还没见过开铺子不挂招牌的呢。 “铺子就叫‘面中百味’,牌匾啊,要等着我家秀才回来写!”说道闵岚笙,苏夏至不由得语气都轻松了很多,笑的酒窝都出来了。 这样的笑容极少在外人面前展现,让苏夏至整个人看起来分外的恬淡,周恕的眼神一凝,只盯着她的笑脸移不开半分。 “嗯?”意识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与平时很是不同,苏夏至马上就收敛了笑容,神情淡淡着与之对视:“周公子,我这铺子的名字如何?” “啊?”周恕尴尬一笑,扭头想让韩陆青帮着打个圆场,却发现对方的脑袋只盯着外面,********只等着上面呢! “我于饮食之道实不精通,只是个门外汉,所以闵夫人问在下……在下确实说不出好坏来。只觉得不过是一碗面而已,哪有那么多滋味?” 指不上别人就只好实话实说了,周恕硬着头皮说了大实话。 “呵呵!”苏夏至点了头:“周公子说的不错,这就是我不入伙酒楼的原因。” 周恕扬眉坐正才弯下去的身子,不解的望着她。 “因为您不懂,所以没法合作。”苏夏至瞅着他说道:“恕我直言,您那间酒楼如果这么经营下去,不管谁往里投银子,也是暂时度过难关而已,往多了说……”她伸出两根手指在周恕的眼前晃悠道:“两年,您这生意就做不下去了!” “不用两年。”一直脑袋看着后厨方向的韩陆青转过身子接了话:“我们下个月都快坚持不下去了!昨日结了各方的银子,连月底给伙计们开月银的钱都没有了!” 周恕心里一急,明知道这些话是绝对不能说出来的,可他已经拦不住了。唯有苦笑一声:“正是如此……” “面来啦,您二位先吃。”看着伙计端着托盘朝着他们这里走了过来,苏夏至身子往后一靠,已经不想继续方才的话题。 “闵夫人,话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我只想从您这里讨句实话:您到底能不能拉我们一把?”周恕看着伙计把碗筷都摆在了桌上却没有一点胃口。 他眼神迫切地望着素夏至说道。 “还是吃吧,面冷了就不好吃了。”苏夏至笑道:“而且我想说的话你都明白。” “除了让我让出酒楼就没有别的法子么?”周恕的眼睛红红的求道。 “那就请您再问问别人吧,我是无能为力了。”苏夏至云淡风轻的回道。 两只古朴的木碗里盛着两碗汤面,看着差不多的汤色,只是一碗上面撒了几颗葱花,另一碗上撒了一点芫荽。 比筷子稍微细些的面条落在汤底,似乎只有一根似的看不到一处断的地方。 “这面……不是手擀面。”先用筷子挑起面条来看了看的韩陆青肯定的说道。 “不是手擀面,这是抻面。”苏夏至对着他赞许的笑笑。 “就说么,手擀面都是刀切出来的,而这碗里的面没有刀口,都是圆的。只是抻面这样的说辞在下也是头一次听,耳生的很。”眼睛一直盯着筷子上的食物的韩陆青终于如愿以偿的将面条送入了口中,然后在他吃完那碗汤面之前便再没有问话。 一样的面粉,一样的食材,却能做不出完全不一样的味道,这便是美食的魅力。 而美味的食物是能安抚人的心灵的。 以上这些奇怪的想法都是苏夏至脑子里常蹦出来的东西。 上一世,当她还是个现代人的时候就有这么一个愿望:将来攒够了钱,要开一间小小的面馆,用醇厚的底汤加上现做的面条,在碗里只用少少的调味料,大多的滋味都自于汤中,这样再将面条全部都吃下去的时候,汤也会被喝下去,配上几样味美应季的小菜,正是完美的搭配! 现在她的愿望终于实现了,只不过实现的地点换成了古代。 进门前心里惴惴不安的周恕从第一口食不知味地吃下碗中的面条,到不知不觉间喝下碗中的最后一口汤,他安静的放下了木碗,轻声说道:“面中滋味……确实是说不清道不明的。” 面中百味,百味人生。吃之一道是大学问,只可惜周恕在酒楼做了这么久的东家心思却一直放在安静身上,今天在苏夏至这里吃了一碗汤面才知道这些…… “意犹未尽呐。”韩陆青也放下了筷子,面上的表情餍足。 正文 第349章 面中滋味(2) 桌上的两只碗两只菜牒都吃的干干净净,苏夏至扫了一眼抬手想招呼伙计过来。 “可以了!”韩陆青双手盖在碗上说道:“这味道吃到七分饱正好,若真是吃撑了倒是会腻了。” “好。”见客人已经尽兴,苏夏至也不勉强,抬手又给二人倒上了大麦茶:“这茶,冬天和最好,等过几天热了,我这里就要换清茶。” “唉!”韩陆青的眼睛毫不避讳的盯在苏夏至的脸上,眼神是欣喜折服的:“若是能早点认识您有多好……” 这话听着可不那么对味了,周恕侧着头瞪了他一眼。 “我没别的意思啊!”这一眼让韩陆青猛的意识到自己话里的不对,忙摆着手说道:“闵夫人,我……我说的佩服您对厨艺的见识,想和您收下学几招呢,可没有别有的意思啊!” “呵呵!”苏夏至大大方方的一笑并摆摆手说道:“越描越黑……” 一句话让韩陆青止了慌乱,他非常不好意思地抱拳行礼道:“惭愧啊,韩某小器了!” “闵夫人。”脑子里一直在人天交战的周恕似乎是下了最大的决心轻声说道:“我们谈谈吧。” “哦?”苏夏至将身子靠在椅背上,坐的笔直地面对着他:“在我这里只有一个结果可以谈,周公子若是拉别人入伙,兴许还能支应个两三年,这之中也为准就不能想出法子来渡过难关。” “不了,与其垂死挣扎不如来个痛快。”周恕扭头对韩陆青道:“我把酒楼卖给闵夫人,以后你可以直接向东家去讨教厨艺了。” “不是说就是跪,也要求她入股么……”韩陆青没料到他改主意改的这么快,把酒楼卖给闵夫人这主意倒是不错,可周恕就只能拿着银子走人了,至于最后能落到手里多少,那就全凭他自己与闵夫人商谈的结果了。 “闵夫人是生意人,又是经营酒楼的行家。当初我和静……”不自觉的带出这个名字,让两个男人同时心痛了一下。 “当初我们买下这酒楼也是没少费心思……” “是没少费心思坑人吧?”苏夏至听到安静的名字依旧的心里一堵,马上牙尖嘴利的开了口,臊得周恕小白脸儿成了小红脸儿! “总之,卖到您的手里,周贤弟还能有个好前程,卖给别人,就说不准要拿这酒楼去做什么生意了,那酒楼的伙计和大师傅们便连挣口饭前的地方都没有了……” 酒楼的大师傅是韩陆青从帝都带过来的,当初也是许了人家好处,他也拍着胸脯说过最少能在酒楼里稳稳的干五年。 而酒楼的那些伙计,大多也是原来自己在周家这间铺子里带的学徒,这些人跟了自己几年,他就是不干了,也得给大伙留条路吧? 因此,思前想后的,周恕下了决心:卖! “你怎么知道我还做酒楼生意?”苏夏至忽然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难道不是么?”如果对方买了自己的酒楼而不把生意经营下去,那他找她还有什么意义啊!不如找个土财主出手,多卖几个钱。 “是。”苏夏至随即点了头,心里默默的奸笑:让你没事儿弄封假信来骗老子,吓死你! 在不知不觉中,百味面馆对面的酒楼悄无声息的换了主人。 当苏夏至与周恕一起到县衙找赵主簿去更换房契的姓名的时候,赵主簿一点都不吃惊。 他现在家里厨房里存着闵记的挂面,他也手底下的弟兄们常去隔着不远的面馆去吃面,那味道鲜美的让人会时不时地想去再吃一碗…… 能做出这样美味的人,如果再挣不到银子,那除非是平县的人都没长舌头! 因为酒楼旁边就挨着书院,因此苏夏至给它改了个很应景的名字:仕林春! 而经营的菜肴也从原来模仿平县的本地菜而变成了直接做精细讲究的官府菜,苏夏至又翻箱倒柜地拿出了几样压箱子底的拿手菜出来教了后厨的大师傅,待到大家都学会了之后才把仕林春的菜牌彻底换了新的! 与本地菜非常的不同的口味,从选料到刀工再到烹制出锅,每一道工序都讲究到了认真的地步。 酒楼的牌匾被无声无息的换下的时候,周恕站在远处一直偷偷的看着。收了苏夏至的银子,他已经不是酒楼的东家,可过去他为这间酒楼付出的心血却不是能随着银子一起被买回来的。 黯然神伤了几日,眼看着仕林春的生意一天天的好了起来,最近竟看到了从府郡那边过来的马车停在了酒楼的门口,真应了在仕林春重张的前夕苏夏至对大师傅们说的话:“酒好不怕巷子深,只要你们用心去做自己的拿手菜早晚会有人赶着马车专门来吃咱们这里的,我们不必去学别家的菜!” 该做的交接都已经做完,周恕决定明天就从酒楼里搬出去住。至于以后去哪儿,做什么,这些都等他脑子平静下来再说吧。 屋里之后他一个人,周恕闷声不响的收拾着自己想行礼。 慢慢的,他的心里便又浮躁起来! 周家的铺子被官府查封之后,他便把家安到了这里,一间小屋被各种杂物塞得满满的,收拾出来的几个大包袱都是母亲留下的东西,他一样都舍不得扔,可这么多东西也实在是太多了! 蹲在地上把已经收拾好的包袱又改个打开,他准备把可有可无的东西留给韩陆青。 新打开的包袱尤其的沉重,里面大部分都是书籍,甚至还有几册南见的孤本,他小心的,一册一册的看着,将不想要的放在一边儿。 加在一册书中的纸张滑落,他伸手从地上捡了起来,才一看,心里就咯噔一下! 正文 第350章 闵家旧事 “周公子。” 与此同时身后的房门突然敲响,惊得他一下子站了起来:“闵夫人,我不在!” ‘咣当!’房门没锁,立时就被站在门外的人推开了,站在门口的苏夏至并没有进来,只是淡淡地说道:“又干缺德事儿呢吧?” 一眼看见他手里的纸张,苏夏至毫不犹豫的伸出了手。 周恕只好递给了她。 纸上写了一篇文章,落款的名字是闵岚笙。在左侧的空白出还有安怀远的批文。 “这才是我家秀才的字呢。”看了几眼之后苏夏至将纸张按照原来的折痕叠起,直接收进了自己的袖笼。 “闵夫人,这个是安老爷留存的,还是还回去的!” 这张纸正是安静从她父亲书房里偷出来的闵岚笙的手书真迹,是给周恕临摹造假用的。 “本来呢,韩陆青去了后厨,仕林春少了个掌柜,我来是想问你要不要留下。看你这个态度……哼!”苏夏至瞥了他一眼,慢悠悠地往外走去。 “……”周恕挠着头发,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她的背影,片刻之后他才意思到:她是在挽留我! “东家!东家!”醒过来之后,脑子里分外清明的周恕快步追了出去:“我没想到您能让我留下来……” “别让我失望。”苏夏至停住脚步,对着周恕说道:“你能想着给酒楼的人留口饭吃,大伙儿便一起去求了我,求着给你也留口饭吃,所以,你也别让他们失望!” “我……”周恕一阵语塞,最后只是重重地点了头。 “那就这样吧。把你这里收拾收拾,就到前面去盯着吧,月中盘库,我会派人来查对,所有的食材必须让韩陆青验了才能收。”苏夏至把紧要的嘱咐完毕,提了裙摆朝前走去。 “东家。”站在她身后的周恕低声说道:“多小心……” 注意什么?这话不用多问苏夏至也是知道结果的。 蛰伏在安府的那个小白花绝对不会因为一次丢脸就一直装死下去,如果她能那么容易的识时务,也就不是安静了。 在她父亲面前撕了她多年的伪装,让这父女俩的脸面都丢到了家,苏夏至就想过:现在痛快一下,没准儿以后的麻烦会更多。 可那又如何? 听蝲蝲蛄叫还不种庄稼了? 该咋地还咋的呗! 她可没时间整天惦记着安氏父女,现在他们能老老实实的那是最好,否则,小厮挨得那顿毒打她还没抽回去呢! 安静蹲在暗处也许是等待着一个机会,苏夏至又何尝不是呢…… 一场春雨连着一场春雨,今年的雨水明显比往年多。 在地里种上了辣椒的苏春来虽然脸上没啥笑模样,口中却哼上了小曲儿。让听见他哼哼的杨巧莲几次都怀疑他是在牙疼。 他高兴! 那么一大片地让他种,光瞅着就痛快。 手底下的几条汉子又都是他亲自挑选的,人人都有一把子力气,白天上工的时候他们抡开了膀子比着赛着耕地,刨拢,施肥,下种…… 每每都是大汗淋漓的痛快,他喜欢这样干活,也喜欢这样日子。 他虽然不爱说话,可不妨碍他支愣着耳朵听别人说话。 昨儿坐在地头歇着喝水的时候,就听见两个汉子嘻嘻哈哈地嘀咕:“都说春种累死人,我就没觉得咋地,昨儿夜里还和媳妇来了两次呢……” “嚯!你可真成!”另一个汉子竖起了大拇指。 看看说话汉子的身材体格,再想想自己的,苏春来有点不服气。 当天夜里按着浑身是肉的杨巧莲来了四回,苏春来使出了一身的力气让老婆又架了云喊变了声儿…… 隔壁房里的儿子儿媳妇不睡觉折腾了半宿,东屋里躺在自己身边的大孙子也瞪着一双乌溜溜地眼睛饶有兴味的听着,还跟着他娘的节奏不时起哄:“哦……哦……哦哦……哦……” 结果听了半夜鬼哭狼嚎的苏婶子实在受不了,这一家子吵得她头都快炸了! 披着衣服起身就过去砸了门,苏婶子叫道:“都四遍了!你们这是干完了赶着投胎去啊……” 天蒙蒙亮的时候,杏花村的公鸡们开始此起彼伏的叫了起来。 苏春来和平时一样起了炕,虽然有点腰酸背痛的,可他还是挺满意,觉着自己比别人还成。 清明的时候苏夏至与闵青兰一起上山给公公扫了墓。 想着去年和秀才两个人是把闵父坟茔四周的荒草都拔了去的,今年再来的时候,草长得似乎比去年还高! 苏夏至不禁一声感叹:人这一辈子啊,最后都是这么一杯黄土,一片荒草…… 对于这个只见过牌位的公公,苏夏至是没啥感觉的。 看着跪在墓前哭的期期艾艾的大姑子,她自动走到了一边继续去年做过的事情:除草。 唠唠叨叨地在父亲的墓前哭诉了一番,闵青兰把家里的情况都讲给了埋在土中的父亲听,而且重点讲了闵岚笙中举的事。 等着大姑子做了陈词总结后,苏夏至赶紧收了东西挽着闵青兰的手臂往回走。 毕竟是死人的地方,她总觉得阴风阵阵的。 直至走得离闵父的坟地远了苏夏至才问道:“孩子他大姑,娘呢?娘去哪儿了?” 闵青兰两眼哭的通红,咬着下嘴唇望了她一眼。 “得,不能说你就别说,看你们姐弟两个这幅讳忌莫深的样子我就蛋疼!” 正文 第351章 踏月而回(1) 进门一年多,苏夏至对闵家的家底也是稀里糊涂,她问过闵岚笙,得出的结论就是:他和自己一样稀里糊涂! 山下村的老街坊邻居倒是有几家,可总不能傻乎乎的到人家去问自己家的旧事吧?那不是摆明了往人家嘴里送闲话么。 “不是岚笙不说,是娘走的时候他太小,根本不知道家里的事情。”闵青兰叹了口气之后开了口,带着浓浓的鼻音:“现在就是娘就是站在他面前,岚笙也未必识得。” “那你知道么?”苏夏至追问道。 “那个时候我已经大些,对娘的相貌是有印象的,可爹娘之间到底为什么分开我就说不清了。” 这是什么情况?难道说闵家这点旧事还都随着闵父的去世一起进了棺材? “山下的那处房子是咱家的祖屋。我和岚笙小的时候咱家是住在府郡的,父亲也有功名,是秀才。”家里的事情应为隔得时间太长,闵青兰有些也记不太清,只把那些不会记错的挑着讲了出来。 “娘生的非常美!”记忆中的画面一页一页的翻开,闵青兰努力的回忆着过去的一切:“岚笙生的和娘很像!” “哦?”秀才的俊俏模样瞬间浮现在眼前,苏夏至想象着他换了女人的发式在换上袄裙的样子,马上就笑了起来:“确实是大美人!” “嗯。”闵青兰还在回忆过去的事情,没有注意苏夏至脸上那颇不正经的表情。 “娘就是因为生的太美,结果爹……”闵青兰说道这里马上朝身后看了看,觉得已经走出父亲的坟地老远后才小声说道:“娘生的美,便总引得人来家里看她,都是些男人,结果爹就总是打娘!” “我擦!打老婆?”苏夏至扭头看着闵青兰问道:“家里为什么老能进来男人?难道是娘领回来的?” “不是。”闵青兰摇头说道:“爹是个秀才,咱家没有地种,又没有别的营生,单只靠爹一个人开私塾挣些银子养家,私塾吗,家里总会常来大人送孩子的,结果有的登徒子就是利用这个机会想法设法的去接近娘!” “那该打的是这些人啊,你爹干嘛打你娘?” 听了这话苏夏至便气不打一处来,和着闵父活着的时候还是会对老婆动手的烂人?! 在没有搞明白之前,直接改了称呼。 闵青兰眼睛盯着脚下的山路,伸手扶着苏夏至小心的走着,父亲的坟地离着不算太远,她想回家去再说,否则老觉得身后有双尖戾的眼睛在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下了山,到高婶子家接了乐乐,俩人回了家,脑子里都在想着山上的话题。 “就因为这个,最后你爹把你娘打跑了?”才进了院子,苏夏至就开了口。 “爹在世的时候不许我和岚笙说娘的事儿,后来爹病重的时候又逼着我发誓不许把家里过去的事情讲给岚笙听。” “那时候我虽然岁数也不大,可很多事情已经能记住。娘是爹打出去的没错,可那次打确实是娘自己惹的,因为娘把自己的玉镯私自给了二叔,被父亲看到了他们的私情!” 在山上的时候闵青兰不太敢张嘴,就是因为后来闵父曾经嘱咐过她,有这样的一个娘是耻辱,这样的耻辱我不许让你弟弟再背下去,因此你要记得,以后不管岚笙怎么问,你都要守口如瓶! 也因为这个原因,闵父走了极端,在活着的时候一直叮嘱儿子:“再穷也不要开私塾当先生!” 如今她只和弟妹说,应该不算违背了誓言吧? “难怪秀才说不做先生呢……”苏夏至也想起过去与闵岚笙聊天时的一些内容,秀才就告诉过自己他是不会去教书的,那时她还觉得奇怪,教书有什么不好的?现在总算是明白了些。 “现在爹都去世那么多年了,估计娘一定早就没有了,咱们再说这些也没了意义,还是不提了吧……”闵青兰抱着睡的得很实的孩子往屋里走。 苏夏至快走几步过去帮她开了屋门:“这么说,咱么还有的二叔?那娘是不是跟着他走了?” “不知道,后来爹就带着才会走路的岚笙和我搬回了老宅子,再没有回过府郡,也就再没有那两个人的消息了。” “也幸亏是现在啊。”把孩子小心的放在炕上,闵青兰解开包裹的严实的襁褓来检查着,怕乐乐尿了。 “要是过去,爹活着的时候,我和岚笙谁要是一提娘或者叫一声二叔,都会惹爹发脾气,一顿打总是要挨的……” 苏夏至有点后悔听到这个故事了。 先不说秀才的娘亲在他那么小的时候就跟着人跑了,是多么的不守妇道,就是他爹也够呛!既打老婆又打儿女的男人算是什么东西! 也不怨他娘最后在家里待不下去。 想到这些苏夏至又想到了闵岚笙,心里一阵的发紧! 那么小就没了娘亲的他,又遇到个那么不讲理的父亲,他是怎么长大的? 记起秀才没进京前对自己的依赖简直就像个小孩子,苏夏至忽然好想哭。他是想娘亲了,而且想的已经到了这么大年岁还会不由自主的把自己当了孩子。 进了屋子,轻轻坐在他常做的书案前,苏夏至伸手抚着面前的每一样的东西,如同在安抚着闵岚笙:“秀才,等你回来,我会把你当儿子养着宠着!” 肚子中的小东西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悲伤,他不安分的用力游啊游……只是他还是太小了,小到作为母亲的苏夏至只感觉的肚皮里有了轻微的颤动。 “知道了,还有你!”手掌按向小腹,心中又是一柔:“儿子啊,以后娘亲疼爹爹,你可不许吃醋哦……要让着爹爹呢……” 正文 第352章 踏月而回(2) 清明前后是春种真正开始的时候。田间地头随处可见庄户人忙碌的身影,空气中也弥漫着带着肥料味道的泥土气息。 别人种地,苏夏至在家也没闲着。她家院子在平整的时候大部分地方是漫了青石的,但也被特意留出了几块地来,比如厨房窗前的这一小块就被她种上了韭菜和小葱。 秀才走的时候她答应了的,要种一茬韭菜等他回来炒鸡蛋吃呢! 韭菜这种东西很好伺候,用不了多少心思它就能齐刷刷绿油油地长起来,苏夏至眼看看着这茬韭菜从头发丝似的长成了小草的形状也是美滋滋的,她伸手比划了一下,觉着再有一扎长才能吃。 去年种的韭菜最后因为院子翻盖都给刨了,她没时间多收点韭菜花。今年她种的多,等韭菜开花的时候就都收了晾上,砸了韭菜花酿上,今冬调了芝麻酱辣椒油,一家人围着吃火锅真是太美了! 原本还想着要在正屋的窗前种几株牡丹,但经过去年的牡丹事件之后,虽然害了她的是苦蒿,可苏夏至却把怨怼转到了牡丹身上,于是在几经考虑之后,她弄了一架葡萄回来种上了。 用苏夏至的话说:“这东西春夏看绿叶,秋天吃果实,冬天在窗前还能挡风,真真的不错呢!” 葡萄是弄回来也种上了,可总不能让它拉拉秧似的在地上爬着长吧? 苏夏至又请了人在院子里立起了几根木头,搭起一个规规矩矩的葡萄架来。 “舅母,这个要什么时候结葡萄啊?”从学堂回来的娇娇进门看见舅母还在鼓捣那些长长的秧子,将抱着书本的布袋往闵青兰手里一塞就蹲到了苏夏至的身旁。 “去,到你娘屋里把粗线拿来,舅母看着光把它们缠上去不行,风一吹就又都趴地上了。” “嗳。”娇娇非常听苏夏至的话,马上就起了身小腿儿紧倒着回了屋,不一会儿就算着闵青兰的针线笸箩跑了出来,后面还追着她娘:“放下!那笸箩里都是绣线,娘捻了好久的,绑葡萄秧用纳鞋的麻绳就行!” 几步追上闺女,一把抢回笸箩,闵青兰抬手作势要打。 “咳咳!孩子他大姑,打你自己的闺女去,别打我闺女!”苏夏至起身伸手就把娇娇拉到了自己身边笑着揉了揉她的脑袋说道:“笨!下次别搬着笸箩跑,看见你娘追就赶紧给她,挨一巴掌多不值。” “嗯。”娇娇仰着脑袋听她说话,然后重重的点头,竟把闵青兰逗笑了:“没你这么教孩子的!娇娇是个姑娘家家的,你就这么教吧,早晚成了土匪!以后咱么寻婆家?” “切……”苏夏至撇着嘴继续仰着脑袋研究如何把地上的一堆葡萄秧子搭到架上去:“都说皇帝的女儿不愁嫁,咱闵家的女儿虽然没有皇帝家的尊贵,但也个个都是宝贝疙瘩的,你就等着吧,到时候提亲的准能踢破了门槛!” 闵青兰脸上的笑容一凝,随即她快步走回了东屋,再出来的时候手里拿了一把麻绳和一把剪子,眼睛有些红。 “感动吧?惭愧吧?以后对我好点!”苏夏至知道大姑子是心有所想,又记起了周家对她两个女儿的嫌弃,越是这样,她才越对娇娇和乐乐好,就是让那些不开眼的东西都看看:女儿在闵家一样的娇贵,半点不比男娃差! 见弟妹挺着个小肚子不忘贫嘴,闵青兰也忍不住笑了:“你可是别生闺女,到时候非让你给宠的没了样儿!” 低头瞅着自己已经微微隆起的腹部苏夏至微微一笑:“这倒是,我要是生了闺女,秀才一准儿给宠的没了边儿……” “一说岚笙我就想问呢,这都五月,京城那边就没有一点消息啊?按说春试早就完了啊。”闵青兰把手里的麻绳和剪子递给她,自己则进屋搬了椅子放在葡萄架下站了上去。 “我昨天还到县衙去问过,赵主簿说算着日子,公文就是这一两天到,明日我去铺子转的时候再去问问。”剪了一段麻绳递给大姑子,苏夏至也在计算着秀才回来的日期。 “你也别急,要是中了啊,咱们这里就会送喜报,十里八乡的都能知道。岚笙苦熬了那么多年,我想他怎么也能考取进士。” 苏夏至没有说话。 她想的与闵青兰不同,秀才考得好,她会比谁都高兴。可说心里话,她又不是很希望秀才考得太好! 因为那会使他更加的耀眼夺目,会有更多的人注意到他。 苏夏至倒不是怕秀才被别的女人看上缠上,而是他过多的展示了才华会被上位者重视,继而给放到身边提拔培养着,那他们夫妻恐怕就要过上一阵两地分居的日子了…… 她现在这样大着肚子,已经不可能长途跋涉地去找他了。 那就只能忍受更长久的分别。苏夏至不想这样。 “明天我再去县衙问问,总是过去问了我才踏实。”又递了一根麻绳上去,苏夏至轻声说道。 五月的天气不算很热,夜里睡觉盖上一床夹被正是舒服的时候。 苏夏至洗了澡,从里到外换了身衣服早早的上了坑。 院子里的猫小白发出‘哈赤哈赤’的声音,她在里屋都听得真切。 可见那头大狗又卧到了东屋的门口去看着闵青兰了。 猫小白虽然不会对闵青兰做出凶恶的姿态,但也不会像对苏夏至那样去对她表现友好,总是一副很戒备她似的模样。 气得闵青兰骂了它几次,不过猫小白依旧如故,你爱骂不骂,反正它也听不懂。 躺在炕上,骑着秀才的枕头,苏夏至把面馆和仕林春的事情都过了一遍,想着明儿一早先去酒楼看看,听韩陆青说最近添了几道新蔡,她正好过去试试看。 正文 第353章 短暂相聚(1) 几处的生意都慢慢的进入了正轨,苏夏至虽然依旧的操心,可以及不用时时刻刻在各处盯着。 尤其是面馆的生意,更是火爆到连小胖子都特意跑去吃了几次,最后还非要在苏夏至家里入伙,说以后可以再找安先生继续学习一段时间。 “小胖子就是个吃货……”想起那个圆头圆脑的机灵鬼苏夏至一阵轻笑,慢慢地闭上了眼。 孩子发育的很好,每日都精力无比旺盛地在她的肚子里活动着,现在她想忽视他的存在都不行了。小家伙的动作越来越大,每隔一会儿就会自娱自乐的折腾片刻,因此苏夏至分外的嗜睡,只要孩子安静下来,她便马上困意袭来…… 怀孕让身体并不是很好的她有些吃力,毕竟每天还有那么多的事等着她。 迷迷糊糊地好像听见猫小白的‘哈赤’声大了些,苏夏至并未在意,睡意朦胧间她强睁了一下眼睛,只觉得后窗透进来的月色挺好,今儿是十几了?难道是满月么……苏夏至稀里糊涂的想到,渐渐睡去。 外屋一声轻响,似乎是窗户开合的声音,接着一阵窸窸窣窣的摸索声之后,外屋的油灯亮了起来。 苏夏至突然睁开了眼,心里突地一跳!不是害怕,而是莫名的兴奋…… 她知道屋里进来了人,她也知道那人点了灯,她侧身朝里躺着,外面的脚步很轻很轻,她知道对方在走近…… 看着映在墙壁上的光影摇曳,那份久违的熟悉的气息在离她越来越近,苏夏至的心几乎都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了! “秀才?”她的话轻到不能再轻。 脚步声止了,墙上摇曳的灯光也安静了,只有那是她觉得温暖的感觉愈浓…… “不要过来!”她轻声喝道,心里有着突如其来的气恼! 这个混蛋啊,竟把她一个人仍在家里好几个月! 掀开夹被,苏夏至支着身子坐了起来,怀里还抱着他的枕头,她扭头看向他,那个她一直想得心都疼了的混蛋…… “娘子。”虽然好久不曾这么叫她,可这两个字仍旧是脱口而出,一手执灯,一手撩着门帘的闵岚笙眼光烁烁地望向那个天天都思念的女人:“我回来啦……” 两个人的视线交织在一起,都有笑意,都含着泪光,恶狠狠的在对方的脸上,身上一寸一寸地打量着,贪恋的像两只许久没有见到食物的饿狼一般,眼里只有彼此! “不对啊……”苏夏至喃喃地说道:“怎么变了……” “你到底有没有好好吃东西!”她看出来了,他的如玉的脸颊似乎有些消瘦了。 “我有!我有!帝都的饭食那么难吃,为夫一日三餐也都吃了!”闵岚笙急急的表白着。娘子是个色胚,最喜欢盯着他傻傻地看,可如今她的眼神让他受伤! “还是不对……”苏夏至扔了怀中枕头,一下跳下炕去,拉着他走到炕边上,接过他手中的油灯放在了炕桌上,然后退开一步愣愣的看着他:“你做官啦?” “嗯。”他得意的点头,并双臂展开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这是官袍……娘子……” 伸手毫不犹豫的解开他的腰带,脱了那间老气横秋的墨绿色的袍子看也不看一眼的丢在地上,又摘了他的乌沙回手往炕上一扔,再扒了他系的严严实实的里衣和衬裤,只片刻,闵岚笙就赤条条的呈现在了苏夏至的面前。 “嗯……”她长长的呼出了一口气,然后一下子扑到了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再熟悉不过的味道轻声说道:“这才是我的秀才呐……” 闵岚笙如初生婴儿一样的被娘子剥了个精光,俏脸红红的伸臂抱住了她,口中吃吃笑着轻声说道:“娘子还叫我秀才啊……为夫可是先中了举人后又中了进士呢……” 举人?趴在他的胸前幸福的要死的苏夏至脑子里迷迷糊糊地想到了安举人那个老狐狸,随即她摇了摇头。 进士?脑袋摇晃的动作有点大,她觉得有些晕,‘进士’不就是‘近视’吗……这个更不好! “秀才。”她抬了头轻声的唤他。 “嗳。”他微笑着应了。 眼中的秀才正目光温柔的低头望着她,那是让她眷恋的温暖。 踮起足尖苏夏至主动吻上了他的唇,只轻轻的一个触碰就分开了:“我喜欢叫你秀才……” 人生百年,转瞬即逝,红颜白发也不过是转眼间的事情。我死过,所以我知道生命的脆弱与短暂,刹那芳华间,我心深处永远爱的是那个最初的你,是那个无关财富,无关身份地位,只是那个在我面前会撒娇的你…… 所以,只有脱去那身碍眼的官袍,我才更想拥抱你…… “嗳。”他依旧是温柔的回应。 对视了片刻,闵岚笙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地将苏夏至拉开了些:“让为夫看看。” “看什么?”直到现在也没能从他突然出现的眩晕里抽离出来的苏夏至觉得自己就像在喝了几杯烈酒之后的感觉:初时好似没什么事,而后却越来越晕…… 晕到总觉得对面的他是不真实的。 “看看孩子。”他红着脸认真的在她的腰肢上打量着,然后一双素手伸向了她胸前结的乱七八糟的带子:“我想看看你们……” 苏夏至好想伸手止住他的动作,她是真的害羞啊…… 可垂着的两只手臂依旧是垂着,她任由他为自己宽衣解带…… 油灯里的灯花爆裂,发出轻微的声响,屋里的灯光摇曳了一下,黯淡了许多,该添灯油了吧,苏夏至迟疑着想着,在他如此专注的视线里,她无法思考任何事情。 正文 第354章 短暂相聚(2) 眼前的女子在幽暗飘忽的光影下有些朦胧,美的使人沉醉,原来做了母亲的女子竟如春风一般的安怡…… 闵岚笙痴痴地看着她,眼里是湿润的。 她的四肢依旧是那么纤细,娇小的身材变化并不大,只是脱了她的衣衫他才发现原来他们的孩子已经这般大了! 苏夏至的手自然的轻抚在自己隆起的腹部上不敢看他,怕他嫌弃自己变得蠢笨的样子,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害怕这些。 “娘子啊……”走近她,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抱起放在了炕上,他俯身吻住了她,眼角的泪水落在了她的额上:“辛苦你了……” 与他在一起苏夏至觉得自己是脆弱的,总是很容易就被他的一句话,一个笑容所打动,然后就象一只傻乎乎的蛾子一样奋不顾身的飞向他最浓烈的热情里。 他轻轻的一句话就让她委屈的落了泪,可……现在她只觉得幸福啊,为什么还会泪流不止呢…… 情不自禁的开始,他想要她, 情不自禁的迎合,太想他了啊。 短暂的欢好,他控制着自己,不能伤了她和孩子,而事后苏夏至却在嘿嘿地傻笑! 她用拇指掐着小指的指尖在他的眼前晃动着:“哎,才这么……短短的时间呢……” 秀才笑着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放在口中咬了一下:“为夫给你攒着,等你生了孩子的……” 两个人对着吃吃的傻笑,就是想笑,身子紧紧的相拥着躺在凌乱的炕上好一会儿,闵岚笙才想起要躺在枕头上。 伸手在旁边摸着,摸到枕头后一把抓了过来,才发现手里还抓了别的东西。 “还留着?”把枕头给娘子放到了头下,又拉过被子来将两人盖好,闵岚笙才把手里的东西拿出来细看,那个他亲手画的扫晴娘如今已经脏的没了模样。 “嗯,就放到枕头下面,我想做梦的时候梦到你。”苏夏至说着把扫晴娘拿了过来,反手又塞到了枕头下面。 “两日后为夫就回来了,娘子可以时时见到我,实在不必再做梦了。”闵岚笙说一句话在她的唇上啄一下,手掌则轻轻的抚摸着她圆鼓鼓的肚子。 “怎么是两日后?”苏夏至听着他这句话好似有点不对头。 “因为……”闵岚笙的脸悠地红了起来,连说话都有些不连贯了:“因为,我是先回来的,而我的仪仗还有报喜的公文都在路上。” “啊?”苏夏至支着身子俯视着他:“你自己先回来的?把你的随从和报喜的公文都甩了?” “哎呀!我就是太想你了么,忍不住就和高越先跑回来看看你。”看她用调侃的眼神望着自己,闵岚笙强自嘴硬着:“你难道不想我么?” “想。”苏夏至老老实实的回道。 “我就知道!”闵岚笙孩子气的一扬头,笑的洋洋得意。 “那,是天亮就要走么?”这句话苏夏至一点都不想问。 闵岚笙摇摇头起了身:“为夫现在就得回去了,私自离了仪仗是很不成体统的,这事万万不能让外人知晓,所以为夫要赶紧回去了。” 当了官,便会被一堆人盯着,闵岚笙现在穿了这身官袍便多了身不由己。 苏夏至心里一阵不舍,还是起了身爬到炕边上将他的袍子里衣啥的都捡了起来:“这么累你还跑着一趟。”她口中轻声埋怨着,心疼着。 “为夫就是来找累的吗。”他说着在她光裸的腰肢上摸了一把,跟着几声低低地坏笑。 苏夏至不和他斗嘴,每次斗嘴的结果都是被他好一顿调戏,弄得自己心猿意马的好不难受,索性就抿嘴笑着自己也找了衣服来穿好。 “喜报会两日后送到平县县衙,为夫三日后回来,但……”闵岚笙走近她,低声说道:“但为夫要先做一些必须做的事情才能回家,还望娘子体谅!” 什么是必须做的事情?这个不用秀才说苏夏至也能明白:拜会授业恩师,接见各方祝贺等等,这些面子上的事情都是闵岚笙必须去应付的,只有把这些都做完,他才能顺理成章的回来,否则就会被人诟病! “嗯。我知道了。”他星夜兼程的赶了会来,就是要自己知道在他的心中没人比自己更重要的,如果连这点面子都不给他,苏夏至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太不懂事了。 将周身收拾利落,闵岚笙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才轻声说道:“娘子,我走啦。” “我送你。”苏夏至拉起他的手往外走去,一到外屋才记起自己是闩了房门的,于是扭脸贱笑着望着他:“这位公子,离别多日功夫见涨啊,何时学会爬墙了?” “一直未曾学会这等鸡鸣狗盗之事,只因娘子住在里面,为夫才不得已而为之的,惭愧啊!”他说着惭愧的话,脸上的表情可是一点不惭愧,相反倒是有点沾沾自喜的感觉。 “别和姐姐说我回来过!”俯身在她的耳边低声嘱咐了一句,顺便又叼住她的耳垂含在口中用舌尖扫了一下。 苏夏至浑身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嗯。”她哆嗦着应道。 这个混蛋啊,走了几个月竟是越来越骚了……她心里默默的想到。 轻手轻脚的开了屋门,久别重逢的小夫妻如贼似的从屋里溜达了出来,猫小白兴奋的追了过来,用力的摇着蓬松的大尾巴。 打开后院的院门,苏夏至看见月色不错的夜色里墙外停了一辆马车,高越就坐在前面,那孩子见到她眼睛一亮,没有说话,只是用双手拍了拍肚子,做了一个很委屈的表情。 苏夏至立时就看得捂着嘴笑了起来。 正文 第355章 七品探花郎 踏着月色而来,又踏着月色而去,闵岚笙的马车很快消失在月色里…… 苏夏至没敢在外面多停留,送走了秀才就赶紧关了后院的院门,小跑着回了屋子。 进门前她特意往东屋方向看了看,见屋里漆黑一片,安静的很…… 关了房门,又在窗前立了片刻,书案上留有一个清晰的脚印,那是秀才爬窗户进来时留下的。 盯着那个脚印看了好一会儿苏夏至才拿了搌布将之擦去,还有三天才能再见到他呢,“唉。”她轻叹了一声。 脱了外衣,拔了随意插在头上的簪子,苏夏至再次躺在炕上,身边到处都是他留下的味道,回想起方才两人急赤白脸的一场短暂的欢好,她把脸埋在被子里偷偷的笑了:“不要脸啊……可我喜欢……” “儿子啊,你爹回来了。”肚子的小家伙被母亲忽略了很久,直到此时才不满的动了动。苏夏至侧身躺好,用手在肚子上轻轻的揉着:“娘亲一高兴啊就什么都忘了……” “艹!”说完这句话苏夏至自己都愣住了。可不是什么都忘了么! 既没有问秀才考了第几名进士,也忘了问他到底是做了什么官,最最重要的是一点:他这个官到底任上是哪个地方呢? “哎呀,我这是什么狗记性啊……”苏夏至气恼地躺在炕上,后悔自己只顾了高兴,该问的一句没问。 如今倒好,还得心急火燎的等三天才能知道结果呢! 闵岚笙神不知鬼不觉的回家与娘子私会了半夜之后又悄无声息的走了,这事儿除了不会说人话的猫小白看见了,连睡在东屋的闵青兰都未发觉。 第二天她只发现弟妹比平日起得迟了些,也没有别的异样,只当她是家里外面的活儿太多,身子乏了。还特意劝她不要去县衙再问了,左不过数着日子岚笙也快回来了。 苏夏至从善如流,在家里忙活着准备食材想等秀才和高越回来好好给他们做几顿好吃的,连夫子街都不去了。 她表面平静心里急躁,越是近在咫尺的答案越是害怕,就怕上面给闵岚笙指派到外郡去,那她可无论如何也得跟着! 再也不想和他分开了…… 抓耳挠腮度日如年的等了两天,苏夏至急的唇角起了火泡,一张嘴就疼,现在她连吃饭都要小心翼翼的。 “艹!”大家闺秀般的往口中送了几粒米饭,瞅着娇娇才咧嘴一笑,她就疼得冷气直抽!气得苏夏至爆了粗口,暗骂自己没用:秀才不在家的时候,那么多事你都一个人扛了,怎么他一回来你还就坐不住了呢! 骂归骂,苏夏至心里什么都明白,奈何当局者迷,明明知道自己现在想什么都是瞎着急,她还是吃不好饭睡不好觉坐立不安的等着消息。 坐卧不宁地过了两天之后,果然如闵岚笙告诉苏夏至的一样,他的考取的喜报在一阵锣鼓喧天中被送上了家门! 打开院门的那一刻,苏夏至被立在眼前的四个人抬着的巨大的红底洒金的喜牌震撼了,上面只有四个大字:探花及第! 探花及第! 那是殿试第三名的成绩,是足以让闵岚笙名扬四海的实力,也是他送给她的无上的荣光! 她的丈夫十载寒窗的功夫没有白费,一举成名,天下皆知! “秀才家的,婶子给你道喜啊!” “什么秀才家的,人家现在可是进士老爷的夫人了……” “闵夫人,给您道喜了!” 男人的,女人的,各种道喜的声音此起彼伏,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拥在闵家的门口,将宽敞的道路围得水泄不通! 苏夏至脸上带着谦和的笑意,非常镇定的招呼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宾客,她从人群中挤到了那面喜牌的前面,伸手用力的够着上的烫金大字:“探花及第!” 秀才,好样的!她在心里无声的叫着喊着…… 太不容易了啊,闵岚笙十几岁就独自一个人在家,每日除了读书还是读书,除了这个,他什么都没有。 那么孤独的过了好几年…… 身后传来闵青兰近乎歇斯底里的哭声,苏夏至知道,她那是喜极而泣的哭,而自己的眼泪也止不住的成串落下! “秀才家的,别哭啊,这是好事啊!”高婶子挤到她的身前,用袄袖子替她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用手挡着把不停往她身上挤来的人群往外推:“我说大家伙,都往外点,秀才家的大着肚子呢!” 高婶子扯开嗓门的一句话,果然让挤来挤去的人们安静了不少,大伙自动的让出一块儿地方来,让苏夏至站的稳些。 “闵夫人,给您道喜!”分开众人,赵主簿走到苏夏至身边行了礼,并把一封盖有官府大印的喜报双手捧着交到她的手中:“皇上御笔亲点的三鼎甲探花批文如今在县衙里供奉着,以便大家瞻仰,等三个月后,闵夫人就可以迎回贵府供奉了!” 呃,古代的皇帝是真龙天子,而他的东西随便是什么都是御用,寻常百姓见见到都是要下跪的,如今他写了几个字的东西既然留在县衙就留在县衙吧,苏夏至可不想家里供这个这样的东西,一天到晚上香磕头的! “好的,如此就麻烦主簿大人了!”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口里说的又是另外一回事,苏夏至口是心非的回答着赵主簿的话,然后一手抱着那封喜报,一手做了个往里请的手势:“主簿大人,还有诸位官差大人都辛苦了,到寒舍喝杯茶吧。” 因为早几天就知道会有今天的这一出,虽然没有想到排场会是如此的壮观,苏夏至也并未有多少手足无措。 正文 第356章 心有灵犀(1) 这让随赵主簿前来的县衙大大小小的头头们吃惊不小,谁也没有料到在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村子里,还藏着这么一个稳重体面的女人! 也难怪人家闵岚笙能考上进士,早在他成亲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在背地里笑话过他是穷疯了,守不住了,想女人了,才会娶一个掉进粪坑都没死的傻女子呢……可如今看来,这那些笑话他的人才是傻子呢! 完全没有见识的傻子! 台阶的最高处,闵青兰坐在院门的门槛上,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如同她爹又死了一次。 旁边几个女人也陪着她一起再用袄袖子擦眼泪,口中还不断的劝着:“别哭了,你家岚笙争气啊……” 苏夏至瞅着这样的画面在听着这样话,心里堵得那叫一个难受:岚笙怎么成了她家的了!岚笙是我的!我家的! “这是?”门口被堵,赵主簿的只好停在了台阶上,他低头瞅着哭的梨花带雨的闵青兰,不由的心中一动:“这小娘子生的好生面善,哭哭啼啼的,看得人心疼……” “姐姐这是替秀才高兴呢!”苏夏至走过去,对着旁边的高婶子一使眼色,高婶子马上便先她一步上了台阶,双手在闵青兰的腋下一架就把她拽了起来:“挺高兴的事儿,你咋还哭上了呢!” 说着话几个婆子一起伸手,七手八脚的将哭的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闵青兰弄进了东屋。 剩下的活儿不用苏夏至吩咐,身子早就痊愈了小厮赶紧进了厨房烧水泡茶,帮着东家招呼着一波一波的客人。 苏夏至带着众人直接往正屋走,闵家的院子宽敞,再加上又是才翻建的,因此处处透着精神,这排场的一溜新房,平整的石板地,院子里还有花有草的,当然,那些不是草,是苏夏至种的韭菜,总之是让人看了直点头,心里大多想着:闵家这小日子看来过的不错啊…… 客客气气的招呼了县衙的人,赵主簿等只是象征性地在屋里坐坐就又上了马车,说是还要去游街。 于是又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的一通折腾,夸官的队伍终于是带着惊天动地的动静走远了。 这边苏夏至家的院门边关不上了,一拨一拨的街坊邻居,都聚到了她家院子里,而且不管是谁家来道贺都会先在闵家的院子外面放一挂鞭炮,噼噼啪啪的响过之后便是一阵只有过年才能闻到的硫磺的味道…… 抬了张桌子出来,把官府的喜报打开,架着立在桌子上让来看热闹的远近邻居们瞅着评论着,苏夏至则忙着和不同的人说着相同的客气话,如此一直闹腾到了天黑,她才疲惫的送走最后几位道喜的客人。 瞅着四处都乱糟糟的样子,她连探口气的功夫都没有,赶紧挽了袖子开始收拾。 好在闵青兰已经由死到活的缓了过来,肿着两个大眼泡和苏夏至一起忙里忙外的收拾。 “东家。”站在闵家敞开的院门外面,小厮手里端着一只托盘:“好歹吃点东西吧,这是给您和大姑留的饭菜。” 院子里只剩了两个女人,小厮认为自己进去是很无礼的事。 “进来吧。”忙活了一天,苏夏至一直在说话,还真忘了吃饭这档子事,她赶紧抬手招呼他进来,并暗道:这孩子真是心细…… 小厮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迈步进了院子:“六婶子还没有走,她说让我问问您明儿要不要多准备些饭食。” “这个啊……” 秀才中了探花这可不是小事,不只是平县,估计明天府郡也会来人道贺,一顿简单的便饭怕是不能打发这些人的,苏夏至想了想说道:“六婶子煮饭怕是不行,不如等过几日吧,我准备准备,等秀才回来,我请村子的街坊邻居们好好的热闹一顿!” “对喽,这就对了!”回家吃了晚饭的高婶子带着大儿媳一起又登了门:“秀才家的,你可得做好了准备,一顿饭这事儿可是过不去的!” “哦?”苏夏至挠了头,一顿不行这事儿还要吃一辈子吗? “秀才真是个好样的!探花啊!”高婶子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晃脑:“都说夸官要三日,你要是请客,也得摆流水席,最少三日,还得请平县的戏班子过来酬神呢!” “啊?”一听这个苏夏至立时觉得腿有点发软!她想到了这场庆祝需要隆重些,可也没想到会这么繁琐麻烦。 “婶子说的是。”想了想苏夏至才说道:“这个地方上都是有规矩的,我还是找个人问问。” 摆酒席请客没有关系,但不能做的太过。苏夏至知道古代的规矩极多,你摆少了酒席没有关系,顶多被人笑话一个抠门儿,可要是摆多了,那是逾矩!会被别有用心的人惦记上的…… 如今的闵家因为闵岚笙中了探花正是被万人瞩目的时候,越是这个时候才越是需要小心呢! “是得问问!”高婶子和闵青兰一起点了头,然后招呼着苏夏至赶紧坐下吃饭:“你赶紧吃饭吧,我们帮着你归置……” 第二天,到闵家来道贺的人更多了,连左近只闻其名不见其人的几个乡绅与地主也来送了匾额,苏夏至迎来送往脚不着地的招呼着这些少见的贵客,脸上因为长久的保持着一个笑容而抽了筋…… 与此同时,一道圣旨被送到了平县的县衙,新任县令的委任人选正是此科的探花闵岚笙! 将圣旨供奉起来之后,赵主簿又躬身想请颁旨的上差喝杯茶用个膳,奈何他这样永远都没有升迁身份的小吏面子微薄,人家头也不回的上了马车,又急吼吼地赶了回去,看那样子是要留宿在府郡。 “唉!”叹了口气,直起了腰身,赵主簿有点小感慨:平县这个小地方啊,人家多待一刻都不肯呢。 正文 第357章 心有灵犀(2) “哎,赵主簿。”瞅着上差的马车走的比来时还快,几个跟着迎了圣旨的杂役自动的围了过来。 上一任县令因为私造黄历的案子被割了职,法办了,如今县令一职便一直由赵主簿代职,可代职就是代职,哪怕你做的再好,如他们的这样的杂役是绝没有可能升了职的。 所以大伙都知道早晚还得迎来一位县令大人,可任谁也没想到这位新县令大人会是闵岚笙,新科的探花郎! 别的不说,这事儿他也不合规矩啊!哪有把大人指派到原郡去上任的事情呢? 因此这事儿就透着邪! 县衙里的孙典史左右看看,见到都是一起干了好多年的老哥几个在场,便压低了声音说道:“闵秀才第一任就到咱这儿,是不是有点儿……” “什么闵秀才!”赵主簿瞪了孙典史一眼,然后用手指着围在自己身边的老人说道:“你们几个可都管住了自己嘴,闵大人既然是万岁爷指派下来的县令大人,那就是咱们的大人!以后别在秀才秀才的叫!” “至于别的,不是咱们想的事。” “得,该干嘛干嘛去吧!”先开了口的孙典史已经在这小县衙里混了大半辈子,早就混成了老油条,听赵主簿一说就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指派闵岚笙来做县令的是当今的皇帝陛下,他和皇帝讲规矩?那他是活腻味了! 圣旨一到,新任的县令大人就会马上上任。 赵主簿这个代职的假县令便也该交差了,想着要对闵岚笙交接,赵主簿稍微的有些紧张,一天都在琢磨着过去自己见到闵岚笙时说过的话,唯恐说了什么得罪人的,让新大人记恨。 心里这么不上不下的过了一天,赵主簿带着县衙里不多的几个衙役好歹把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下,怎么也得给新大人留下点好印象啊…… 一道圣旨让平县这个不起眼的小县炸开了锅,这堪称诡异的不合常规的委任让窝在府里养病的安怀远闹上了心病。 回想起每次国舅大人到他府上来的时候身边总跟着的闵岚笙,安怀远便一阵心寒,越想越觉得皇上将他再派回来就是看着自己的…… 而与父亲的住处只隔了一堵墙的安静却笑了,她忍的够久了,也忍够了乡下那个害得她丢人又丢钱的村妇! 一任县令要做满三年才会有调度,她就不信这三年的时间自己住不进平县的小县衙! 与所有人的忐忑不安完全不同,苏夏至在晌午的时候得到了这个消息,高兴的抱着娇娇就在院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吓得闵青兰和帮着她招呼客人的几位婶子一起过来把她按住了! “哎呦!我说东家,你月份都这么大了,就别这么折腾了!”高婶子夹着她的胳膊拍着胸口说道:“秀才出门的时候可是让婶子好好看着你呢,明儿他回来,婶子可不管你了!” “呵呵!”苏夏至笑的已经开了花,见一早来的客人已经散了,她才美滋滋地说道:“我家秀才是被指派到了平县呢,难道婶子们不高兴啊?原来大伙不是一直担心我跟着他跑了?” “高兴也不能这样。”闵青兰从她手里把娇娇抢了过来放到了地上:“你就安安生生的等着岚笙回来吧,怎么平日里那么沉稳的人现在尽是胡闹!” “那我就接着沉稳去了啊……”说完,苏夏至嬉皮笑脸的进屋收拾去了。 秀才就该回来了,她得把他的被褥都拿出来晒晒,那样铺着盖着才舒服呢。 “哎!”见她说走就走,闵青兰又追进了屋:“刚来送信儿的不是说岚笙明日就到么,我们是不是也去平县接他?” “不去。”苏夏至干脆利落的答道,连想都不带想的。 “为什么啊?”闵青兰真是搞不懂这个弟妹的脾气了,刚才听到消息还那么高兴,怎么眼看着相公回来连接都不去呢? “我决定沉稳地在家里等着他啦……”苏夏至把闵岚笙的夹被从柜子的最下面掏了出来,抱着往后院走去。 “这……”被她忽上忽下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的闵青兰呆立在正屋的门口瞅着捂着嘴乐的高婶子不知说啥好。 论理儿,苏夏至是想去接秀才的。可他回来的那天晚上已经告诉了自己,他一回来就会被一堆的繁文缛节缠上,这些使人腻烦的东西又是他必须要应对的,那么自己还是不去的好,让他把全部的心神都放在那些人身上,也省的让才做了官的他出了纰漏给人留了笑柄! 要想对他好,她可以在关起门来想法设法的宝贝着他,又何必在外人的眼皮底下作秀。 她不会去做,而闵岚笙也不会需要她去做这些的。 这点默契他们夫妇还是有的。 苏夏至说到做到,第二天真的没有去平县迎接闵岚笙,而是坐着新套的马车去了镇子上。 数着指头算着日子,她估摸这他最快也得两日后才能回来,那她正好多准备点食材,等他回来就天天换着样儿给他做好吃的,总得把他瘦下去的肉给补回来才行! 秀才走的时候多漂亮啊,穿上裙子水灵的和大姑娘似的,现在因为消瘦,眼睛就显得更大更深邃,连整个人的感觉都变得不一样了,就似一柄出了鞘的宝剑一般。 所以必须再给他喂得丰腴起来,宝剑吗,还是收敛了锋芒更好…… 新县令上任,又是从山下村出去的新县令,而且还是新科的探花郎,这样的人回来,自然吸引了极多的人去围观看然闹。 山下村的人也去了大半,弄得整个村子都忽然变得安静了。 六婶子要在学堂里煮饭,只能眼巴巴的等着六叔回来给她学舌,而在她听完六叔添油加醋的陈述之后连围裙都没有解便一路小跑着奔了闵家的院子:“秀才家的,我家老头子说你相公那叫威风啊……” 正文 第358章 秀才的礼物(1) 什么三通锣开道,什么还有人举着回避,肃静的牌子,什么围观的大姑娘小媳妇还有老娘们都看傻了,什么连安举人都亲自去接他了……等等,等等,六婶子讲的是口沫横飞,如同自己亲眼见了一般。 “呵呵!”苏夏至轻笑几声,继续低头炒米,想着等会用擀面杖擀碎了加上调料做几大碗粉蒸肉。 秀才和高越出门太久,肚子里一定早就没了多少油水,所以苏夏至就尽量地给他们做肉吃! 至于六婶子说的那些排场啊,仪仗啊,苏夏至一点都不关心。 她是从心里不在乎这些的,只是秀才要走仕途,那她就举双手双脚地支持他,只要他开心那就足够了。 “嚯,这都不能让你高兴高兴?”六婶子觉着东家的表情和平时差不多,也看不出什么变化,好像还没自己兴奋呢,她不禁绕到灶台的边上审视着她的表情。 “高兴啊!”苏夏至抿嘴儿一笑,抬眼看了看她并用勺子指着锅里炒的焦黄散发着米香的炒米说道:“不高兴我还做这些好吃的干嘛?” “香!”吸了口锅里的香味,才吃了饭的六婶子竟觉得自己又饿了。 她凑近苏夏至小心地问道:“秀才考中了探花啊,东家不请客吗?村里好多人都等着呢!” “请!”这回苏夏至马上就痛快的应了:“等他回来,咱们摆一天流水席,让大伙痛痛快快的热闹一天!” “哎呦!那感情太好了!”才从学堂跑过来六婶子听到这个消息,立时又小跑这往回跑,她得赶紧把这个东家才许了的好消息告诉大伙儿去!一天啊,东家家里一天的流水席光想着都让人流口水了…… 不出所料,闵岚笙风风光光的到了平县,拜了官印之后便开始了马不停蹄的忙碌…… 一连两天,苏夏至都能从很多人的口中听到他的消息:去书院拜会了老师,在县衙里接见了各处的乡绅,又在书院里与本地的学子们见了面…… 每听到一次消息,苏夏至的心便疼一分,她的秀才啊,一个人要面对那么多人和是事,真是太累了…… “夏至,你说今天岚笙回来吗?”已经空等了三天的闵青兰再一次坐不住了,她进了厨房,问天天在里面鼓捣的弟妹。 苏夏至抬头往外看了一眼,才说道:“我也不知道。” “唉!”闵青兰知道她这几天都在家里,也知道她得到的消息未必有自己多,可在看到她摇了头之后,她还是止不住的感到失落。 一直安静的吃了晚饭洗漱了,闵青兰又站在门口往村口张望了几次,最后也只能蔫蔫的回了屋,她知道今天是见不到弟弟了…… 同样也有些失望的苏夏至一个人坐在炕上准备睡觉。 手才抚上秀才的枕头,她突然心里一动,于是她又穿了鞋点了灯直奔了厨房…… 一通的煎炒烹炸,把她觉得最好的几个菜做了六个,又拿了一坛子米酒摆在了桌上,想起还未拿碗筷,她又急急的进了厨房,总觉得秀才就在回家的路上。 她得动作快点,舍不得再让他一进家门就饿肚子。 “这会儿了还弄这么多菜?”听了半天动静的闵青兰终于躺不住了,也穿了衣服出来,看见屋里摆的一桌子饭菜便是一阵摇头:“这么晚了,岚笙一定不会回来了……” 只是,她的话音未落,院门便被轻轻的敲响了。 “秀才回来了!”苏夏至欢呼着跑到了门口,一把拉开门闩,打开两扇院门,台阶上正站着一身白衣的闵岚笙笑吟吟的望着她:“娘子,家里有什么吃的?为夫快要饿死了……” “有的。”苏夏至忙不迭的点头,速度快的像一只啄木鸟儿,声音哽咽地说道:“我在家怎会让你饿肚子……” 又瘦了啊,苏夏至抬头盯着他似乎已经脱去了青涩而显得愈加俊美的容颜只剩了心疼。 伸手将他拉进门里,然后一头扑进了他的怀抱,苏夏至搂着他纤细的腰肢抽泣着说道:“你别说话,先让我抱抱……” 闵岚笙手里提着一个巨大的包袱,勒得手指生疼,本想把它放下再与娘子说话的,可听了她的话之后他便老老实实地站着给她抱,他也贪恋她的怀抱呢…… “岚笙?!”没想到弟弟竟然会在这么晚的时候回来,闵青兰站在正屋的门口吃惊的叫道:“真的是你?” 呃……苏夏至扑在秀才的怀里,两手都围在他的腰上,她伸手便在他的肉上拧了一把:“我把她给忘了啊……真是……” 真是扫兴啊,她在心里默默的腹诽道。 “呵呵,无妨。”秀才轻笑一声,看着厚脸皮的娘子非常不好意思的放开了自己,然后对着自己吐了吐舌头。 闵岚笙看着她的小舌头在自己眼前一晃便没了踪影,心中不禁一荡,回味着那晚的美好,他暗暗想着等下一定要亲一亲才是。 “姐姐!”放下手里的包袱,对着迎向自己小跑着过来的闵青兰规规矩矩的行了礼,然后闵岚笙的手臂便被她的两只手抓住了:“岚笙!岚笙!你怎么瘦了这么多!” 苏夏至强忍着直接上去掐死大姑子姐的冲动,攥着两个小拳头进了厨房烧水煮汤,一边往锅里加水一边学着闵青兰的尖细的嗓音小声骂道:“岚笙……岚笙……你妹的!你就喊吧,现在这么夜了,在院子里放个屁全村都能听见,这下一会儿家里准儿热闹!” 片刻之后,在闵青兰拉着弟弟的絮絮叨叨中又加上了六婶子的大嗓门:“嗬!秀才,可真有你的!婶子听人说中了状元都是要被皇帝招驸马的,你中的是探花吧,就没个王爷大官啥的要把闺女嫁给你?” 正文 第359章 秀才的礼物(2) “艹!”如今耳聪目明的苏夏至在厨房里咬牙切齿地听着外面越来越多的说话声,默默地把想掐死的人的名单上又加了一个六婶子…… “嫂子!我自己来!”一阵风似的卷进了厨房,高越自己跑到碗柜前熟门熟路地拿了碗筷,一转身看见苏夏至之后愣在了那里。 “嫂子变蠢了吧?”见他的视线停在自己隆起来的肚子上,苏夏至低头笑了笑。 她把高越当了孩子,就算是被对方这么瞅着,她也没有觉出任何不妥来。 倒是高越自己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那天我都没注意到……” “嘘!”苏夏至忙把食指放在唇上做了个止声的动作,并对着外面努努嘴。 “这孩子进了家放下东西就往这里跑!”高婶子说着话从外面进了厨房:“我就说他嘴馋,谁家这么晚还煮饭!” “高越就是有口福!”苏夏至见没人注意到高越说的话才放了心,对他使了个眼色之后,对着高婶子笑道:“我现在能吃总是饿,刚做了几个菜,秀才就回来了,正好,高越也和你秀才哥一起吃去!” “你现在月份大了,孩子长得快,自然能吃。”高婶子的眼神都在自己的小儿子身上,那会想到别的,既然东家说有的吃那是最好不过了,她正瞅着儿子似乎是瘦了些呢。 偌大的桌子上摆了六菜一汤,闵岚笙一看桌上的菜式已经是食指大动,这才是家的味道呢,这是娘子亲手烹制出的家的味道,离了她的手任何地方的美味都没了滋味。 两个人一个上首一个下首的坐了开始吃饭,屋子里坐了一堆人咽着口水看着…… 苏夏至假模假式的让了一圈之后,见大家都不好意思坐下,她便没有再坚持。 六菜一汤一点都不多!再加上个肚子好似无底洞的高越,谁再敢坐下蹭吃她就掐死谁…… 一顿饭在众人的围观中闵岚笙吃的依旧端庄优雅,就算肚子再饿,他也能保持着这种温文尔雅的姿态,让苏夏至看得心驰神往,只觉得天下男子谁吃饭也没她家相公吃的好看! 眼看着自己坐在旁边也成了摆设根本插不上话,她默默地起了身出去了厨房烧水,想着他一路风尘的才泡个澡才好。 见儿子已经吃的差不多了,而桌子上的菜盘子也都见了底儿,高婶子懂事儿地下了逐客令:“咱们赶紧回去吧,县令大人好不容易才回趟家,也让人家小两口说几句体己话!” 一晚上了,就这句话是苏夏至最爱听的,她不禁抿着嘴偷偷的笑了。 起身和秀才一道送走了一屋子嘻嘻哈哈对着她挤眉弄眼的人,苏夏至赶紧关了院门。 “嫂子,明儿早上别忘了准备我的饭!”院子外才吃饱的高越意味未尽的喊道。 笑着进了屋子去收拾碗筷,又把地扫了,苏夏至看见还追在闵岚笙身后问这问那的闵青兰悠悠地开了口:“孩子他大姑啊,我家孩子他爹要沐浴了,这你也跟着?” “贫嘴!”也觉察到自己是碍了事的闵青兰指着苏夏至说道:“快管管你媳妇吧,她这张嘴都没个把门儿的!天天追着我叫孩子他大姑。” “呵呵。”闵岚笙瞅着怨念颇深的大肚子小媳妇真是越看越爱,又不能驳了姐姐面子,只是轻笑着说道:“是叫的早了点儿……” “行了,我不碍眼了,你们也收拾收拾早点睡。”弟弟回来了,闵青兰觉着家里也热闹起来,虽然她不想在家里看见外人,可有弟弟在场,她还是觉得有底气些。 进屋去给秀才拿了里衣出来,院子里已经没了大姑子姐的身影,苏夏至把衣服递给他:“沐浴的水已经准备了,你快去洗洗解解乏……呜……” 闵岚笙不接衣服却把娘子拉进怀里一口叼住了她的小嘴把想了半天的小舌头好一顿欺负后才放开了她,然后舔着嫣红的嘴唇接了衣服快步去了后院浴房。 “不要脸的!”脑子已经成了浆糊的苏夏至能骂的就剩了这一句,每每张嘴就是这个词儿,连她自己都觉得现在语言匮乏得很了。 没办法啊,跟在探花郎的身边语言再丰富又能怎样,也是比不过的,苏夏至美滋滋地给自己找着台阶。 趁着秀才洗澡的功夫,她回屋去铺好了被褥,又去前后都看了院门以及厨房里的灶火之后才爬上了炕。 “以后这些活还是为夫来做。”头发湿哒哒地进了里屋的闵岚笙对着炕上的娘子说道。 “过来,坐下。”苏夏至接过他手里的布巾跪在他身后为他擦拭着头发,直到又换了一条布巾将他的头发擦得半干了才让他躺下。 “舒服啊……”吹熄了灯,直接爬进了娘子的被窝,闵岚笙把她捞进自己的怀里抱好,心满意足地叹了气。 “呵!”苏夏至轻笑一声,又挪动了一下身子,让自己的后背紧贴在他的胸前,然后也长长的叹了口气。 此起彼伏的叹气声让身子极度疲惫精神又极度亢奋的小两口同时吃吃地笑了起来! 苏夏至在闵岚笙的怀里调了身与他面对面的躺着,伸手捏了捏他挺直的鼻梁说道:“傻样儿……” “嗯。”闵岚笙马上点头应了:“要不怎么就娶了娘子呐……” “呸!得了便宜卖乖!”苏夏至的手再次揪上了他的鼻子。 闵岚笙把她的小手从自己的鼻子上拿下来放到自己的屁股上笑着说道:“为夫是要见人的,娘子揪这里好了。” 他这么一说苏夏至到是不好意思再动手,就势搂住了他的腰身将脸颊贴到他的胸前问道:“给我说说帝都什么样儿?” 正文 第360章 回来的理由 “啊呀!”闵岚笙轻呼一声马上就起了身,扭身就下了炕。 苏夏至也只好莫名其妙的坐了起来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点了灯,闵岚笙到外屋把那个巨大的包袱提了进来,放在炕上对着苏夏至跑了个媚眼儿:“娘子来看,为夫买了好多东西给你!” 苏夏至马上爬了过去等着看秀才带给她的礼物…… 巨大的包袱打开,里面乱糟糟的各种各样的东西五花八门的让苏夏至忽然想起了杂货铺子! 闵岚笙低头在一堆东西里翻腾着,忽然眼睛一亮,从里面抽出一个布包来递给她:“看看!”他满怀希望的说道。 苏夏至盘腿坐在炕上,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秀才不远千里给她背回来的礼物一看,很抱歉地说道:“是布啊……可我又不会做针线……” “你再看看嘛!”秀才脸色绯红撒着娇说道。 “不是布?怎么还有绳子……”然后苏夏至的脸也红了,把那块‘布’翻过来她才发现竟是做工精细的绣着并蒂莲花的淡蓝色的肚兜! 如此雅致的颜色,配上绣工精致的莲花,这肚兜美的让人眩目,可这真是秀才会买的礼物? 苏夏至狐疑地看着他。 “我偷偷去的,谁都不知道!”秀才低着头瞄了娘子一眼哀求道:“好娘子了,穿上给为夫看看吧……” “这……好看吗……”拗不过他撒娇含情的小眼神,苏夏至背过身子去脱了里衣换上了秀才给她买的骚包礼物,奈何她现在大着肚子,肚兜两边的绳子根本系不上,两个人忙活了半天,最后还是闵岚笙用自己的腰带把肚兜给苏夏至穿在了身上。 扭头看着后背上罗里吧嗦地垂着一根长长的腰带,苏夏至对自己现在的样子很是怀疑,她小声问道。 “哈哈!”细胳膊细腿的娘子顶着半个西瓜似的大肚子坐在那里,好看的肚兜,滑稽的盖在她的肚皮上,让闵岚笙看了止不住的想笑! 对上娘子温怒的目光他强忍着收了笑容,又低头开始在包袱里翻腾起来:“哪去了呢……这个娘子一定会喜欢的!” 又是从上翻到下,他拿着一只古香古色的木头盒子递给苏夏至:“这个在帝都很有名的,为夫买了一对儿,我们一人一支。” 木盒里并排躺着一对儿雕工细致的木簪,看不出是什么木头做的,闻着倒是有股清新的味道,苏夏至先拿着看了看然后点头:“我喜欢。” “哼……”闵岚笙拖长了声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好不得意的把木簪从娘子的手中拿了,为她插在发间,然后自己把头伸了过去…… “真麻烦啊……”苏夏至只好挪到炕边上,让他坐下之后为他挽了一个最简单的发髻用木簪固定住了。 “娘子,我好看么?”秀才扭身仰着脸问道。 “好看!”低头在他嫣红的唇上啾了一口,苏夏至由衷地说道:“我要好好给你补补,你胖些更好看。” “吃的也有!是帝都里最有名的点心铺子‘甜点心’里做的,叫什么来着……”把包袱里最上面的包了严实的油纸包拿了起来,闵岚笙凝神想着那吃食的名称。 “我看看。”打开油纸包包了几层,苏夏至把它放在小炕桌上慢慢地打开,然后看着里面一堆长了绿毛的东西两个人都愣住了。 “怎么会这样的!”闵岚笙看着完全不能吃了的糕点气结地说道:“要是我前几天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回来就好了!” 苏夏至轻轻地摇了摇头,眼神定定地盯着那包发了霉的东西说道:“这是蛋糕,是用鸡蛋和面粉烤制而成的。保存的天数非常短暂,除非在帝都买了就吃的……” “对!是……蛋糕……”没想到娘子竟一下子说出了这个非常生僻的名字,闵岚笙先是一喜,随即若有所思的看着她。 “做这个的人你可曾见过?”眼中,曾经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上一世的东西让苏夏至心里五味杂陈,很多记忆如同翻书一眼在脑海中一页页的翻起。 “‘甜点心’据说是皇后娘娘一手创办的,所以里面的吃食应该也是娘娘最先做出来的吧。”闵岚笙盯着娘子的脸说道。 “我猜到了。”苏夏至想到了那个恋姐成狂的妖孽姜温。 “不能吃就丢掉吧!”心里莫名的一阵烦躁,闵岚笙走过去把炕桌上的油纸胡乱的包好,拿着就去了外面,半晌之后才洗了手回来。 “那个不能随便乱丢的,当心咱家的猫小白给吃了。”苏夏至不放心的说道。 “我给……烧了。”他低着头站在包袱前随手挑拣着,明显已经没了兴致。 “秀才。”苏夏至挪到他的身前拉住了他的手。 “还有,还有给我们的孩子买的布偶,你那么笨,都不会做的,我就买了一个给女儿……”闵岚笙有些慌乱地漫无目的地继续用一只手忙活着。 “你看着我。”将他的另一只手也抓到了自己的手里,苏夏至赤足站在地上,将他的手按在了肚子上:“我是你妻子,你孩子的母亲,你在哪里我就会在哪里……” “永远都不要走!”闵岚笙垂下头来直视着她的眼睛。 “就我现在这个德行能去哪儿啊!”苏夏至腾出一只手来没好气的在自己身上指着。 “扑哧!”瞅着只穿着肚兜头上还歪戴着一根木簪的娘子的怪模样,闵岚笙展颜一笑,立时觉得心情又明亮了起来,他把苏夏至抱在怀里小声说道:“我一想到你和皇后娘娘是……我就害怕……” “我的秀才可不是这么没用的,你原来不是总叫我傻子吗,现在我看你也挺傻!”苏夏至斜着眼睛很不正经地瞅着他。 正文 第361章 迟来的消息(1) “你说我什么?”闵岚笙垂下头逼近她。 “我说你也挺傻,你还不爱听吗?”苏夏至嘴硬地说道。 下一刻她便被秀才拦腰抱到了炕上:“娘子刚才说为夫没用?嗯?” “我说了么?”苏夏至陪着笑脸往里躲去:“咱接着看礼物吧……” “还是先看看为夫有没有用吧!”闵岚笙眼神幽幽地爬了过去…… “小心眼儿!”在被他‘欺负’着不知道喊了多少遍‘亲亲好相公’之后,两个人终于又赤条条地钻进了一个被窝。 “别动,为夫给你揉揉腰。”将手掌贴在她的腰上耐心地做着揉搓地秀才又从饿狼变成了温柔斯文的模样。 “哎,不是说官员的指派不能到原郡上任么,你是怎么回来的?”苏夏至贴在他的胸口,酸涩的腰肢被他揉的舒服,有点昏昏欲睡的感觉。 “是我向万岁爷求的恩典。”连续的长途跋涉,再加上这几天的忙碌,方才的一场欢好让闵岚笙也觉出了疲惫,他闭着眼睛对苏夏至说道:“殿试过后的恩荣宴上陛下亲口褒奖了我。” “为什么褒奖你?因为你的文章么?”苏夏至随口问道。 闵岚笙没有回答。对于不能回答的问题,他一般都是会选择沉默。 “好啦,不能说就睡吧。”对于他的不能说的事苏夏至从不会追着刨根问底,不该她知道的事情问多了就是自己找事儿。 “后来,罢宴后陛下单独召见了我,问我愿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这是要提拔你啊?” 留在皇帝身边,就是在京为官了,离着天子近了机会也就更多,因此很多新科进士都是想法设法的找关系留在京城。 “圣意不好揣度,大约是有一些这样的意思吧。”闵岚笙待人接物稳重得超出了他的年龄,即便是面对着他对亲近的人,一说到公事,亦是一板一眼。 “但是我和陛下说了,如果有可能我还是想回去。” “你这么说,陛下一定会不高兴的。”苏夏至有点替秀才担心了,她睁开了眼睛望向秀才,发现此时他也在望着自己。 “没有。”秀才摇摇头轻声说道:“我对陛下说了实话,我说的娘子就要生产,我若不在家她会害怕……” “你这样说的?”苏夏至被他惊得睡意全无,支着身子想坐起。 伸手拉住沉不住气的娘子,把她放在自己怀里,闵岚笙轻拍了她两下以示安慰:“对陛下那样人,与其说一些华而不实冠冕堂皇的话,不如讲真话。” “可你这真话是会被笑话的。”在古代男权至上的社会里,他居然说要为了媳妇生孩子而回故里做官,就这一句话就很有可能断送他一辈子的前途! “陛下没有呵斥我,他倒夸赞了我很好,于是几天之后我就接到了到平县去上任的委任。” “这个陛下可真是特别,难怪会喜欢上她……”听了秀才的话心里平静了不少的苏夏至又闭上了眼睛,只要靠在他的怀里,她总能分外的安宁。 难怪会喜欢上她……耳边妻子已经沉沉的睡去,闵岚笙还在琢磨这她才说过的话,这个她应该说的是皇后娘娘,看来娘子和她还真是一样的呢。 眼睛盯着她的裸露的脊背看了好一会儿,闵岚笙轻轻地贴了上去,闻着她发间澡豆的味道,他也闭上了眼睛:“想那么多做什么,多让娘子生几个孩儿就是了……” 闵岚笙睡得一夜无梦,一觉天亮,鸡叫二遍的时候他轻手轻脚的起了炕。 “今天还要去衙门?”一直在做梦的苏夏至终于在他从自己身下抽取里衣的时候醒了过来,眼睛痴痴的望着站在炕边上穿衣的秀才发呆。 “累着了?还说我没用,现在看看是谁没用吧。”拉起夹被为她盖好,闵岚笙取笑了她一句之后去了外面洗漱。 苏夏至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拍着脑门回忆自己的梦境,越想越蹊跷。 她居然梦到很多人都在生孩子,小厮大了肚子,嫂子大了肚子,闵青兰也大了肚子,甚至于连猫小白也大了肚子…… “猫小白是公的啊……”她拍着脑门百思不得其解,好好的做这么一个奇怪的梦,真是邪了门了! 院子里传来闵青兰和秀才说话的声音,把苏夏至胡思乱想的思绪拉回了正常,往后窗上一看天色,她忙起了身,秀才等下还要到平县的衙门去,她的赶紧起来做早饭了。 “县衙里有差役煮饭,我可以到那里去吃。”进来穿外袍的秀才对着站在地上挽发的苏夏至说道。 “早饭我们在家里吃,午饭你要是觉得衙门里的饭食不合口味就去夫子街的面馆和仕林春去吃,那都是咱家的买卖。”好歹把头发收拾利落,苏夏至挑了帘子要出去。 “娘子。”闵岚笙伸手拉住了她:“之前的,便作罢,以后为夫在任上,娘子的买卖怕是只能开这么多了……” “为什么?”听了闵岚笙的话苏夏至只略一思索就明白了,于是她接着问道:“因为你做了平县的县令,所以你的娘子就不要在平县做生意了,省的引来闲言碎语对吗?” “嗯。”既然娘子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用意,闵岚笙便索性点头应了:“为夫这一任只有三年,三年后想必是要离开平县的……” 苏夏至伸手把他衣襟上的带子解开,又从新系了一遍,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你才从帝都回来,现在帝都买卖做得最大的是哪家呢?” 说话的时候,她笑吟吟的望着他。 闵岚笙眼中一亮,随即也笑了起来:“多谢娘子点拨,是为夫过于谨慎了!” 正文 第362章 迟来的消息(2) 帝都里买卖做得最大的财主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了,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 大梁皇后姜暖白手起家,一手缔造了姜氏农庄,如今的生意早就做出了大梁国界,与邻国都有不少往来,当今的皇帝岑相思从不避讳这些,他一个小小的县令又有什么可怕的? 身正不怕影子斜,嘴在别人身上,难道还都能给人家堵上不成? 苏夏至的一句话让闵岚笙豁然开朗,陛下能允了自己到原郡陪着娘子做官,那就是信得过自己,他又何必限制了娘子呢? “不过我的生意呢暂时也就做这么大了。”话已经说开,苏夏至虽然不怕那些长舌头的人去嚼舌根,但是她自己却是理想有限,如今秀才回来了,她更觉得要腾出时间来照顾家,再说孩子也快出生了,她以后又得分出一部分心神来照顾这个小的,再多开铺子啥的,精力暂时是达不到了。 她轻抚上自己的肚子柔声说道:“银子这东西挣不完,我现在挣得已经够养活你们爷俩了的。” “呵呵!”闵岚笙抬手挑了门帘子让娘子先走出去,听见她说养活了自己非但不以为耻,还美滋滋地说道:“娘子说的是呢,为夫也觉得你该老实在家安胎了。” “安胎?”提步走出屋子的苏夏至站在门口想了想之后说道:“还早,孩子要到立秋了才出生,趁现在活动方便,我先跑一跑。” “不如,我们搬到县衙去住?”跟着娘子出来的闵岚笙想着她隔几天就要到平县的铺子去巡视一番,如今县衙的后堂还空着,他们搬过去住不是更方便? “县衙我去了很多次,还没去后堂看过呢。”端了衣服出来准备浆洗的闵青兰随口接道,随即又赶紧闭了嘴。 她过去是没少去县衙,都是去拿她弟弟的廪膳费的,现在再说过去的那点事儿,她自己都会觉得脸红! “我去做饭,待会儿咱们一家都去县衙里看看,秀才当了官了,我也去嘚瑟嘚瑟,嘿嘿!现在我可是闵大人的夫人了!” 苏夏至说完非常烧包地背着手迈着四方步朝着厨房走去。 “娘子原来就不是我的夫人么?”闵岚笙幽幽地声音从背后传来,似乎颇有怨念。 “咳咳!”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多么势利似的,苏夏至干咳了两声老老实实的进了厨房做早饭。 “为夫每月有一天的休沐,到时候我们先去岳母家一趟吧。回来几天了,都没有机会去拜见她老人家呢。”跟进厨房的秀才接过她手里的火折子点着了几棵干草,放进了灶膛内。 “是得去一趟,你进京的时候我娘没少念叨你呢。”见秀才坐在小凳子上烧火,苏夏至便系了围裙和面,心里想着要给老娘准备点什么礼品带上。 打了十几个鸡蛋,又添了一点温水,加了少许的盐,和了一块鸡蛋面醒着,院门此时被‘咚咚’的敲响了:“嫂子,我来了!” “是高越啊!”坐在井边洗衣服的闵青兰过去开了门,高越见是她忙躬身行了礼然后对着扑过来的猫小白就迎了上去:“猫小白,昨天我光顾了吃饭没有和你打招呼,你没生我的气吧?” “呜呜……”猫小白兴奋地摇着尾巴,瞅那样子就不像是个记仇的。 “哎呀,这才几个月啊,你也长这么大了!”每次能轻而易举的抱起小黑狗,现在抱着沉甸甸地像抱着个大人了。 熬了一锅喷香的小米粥,苏夏至又用辣椒油拌了一个芥菜疙瘩丝,凉拌了青瓜,又用素油炸了十来个蓬松焦黄的鸡蛋饼,一家子人加上高越围在小饭桌边上吃的津津有味。 “可算是吃上顿饱饭了!”最后一个炸鸡蛋饼也进了高越的肚子,他站起来自觉地帮着收拾起了饭桌子。 吃了早饭,闵青兰送娇娇去了学堂,苏夏至给奶羊添了草料,给猫小白也留了吃食,抱着乐乐出了门:“秀才,你锁门。” “嗳。”最后出门的闵岚笙里里外外的看了看家里的门窗,见都关严了才从娘子手里接了钥匙锁好了院门。 “东家。”换了单衣的小厮候在苏夏至的马车旁,人显得清瘦。见她抱着孩子出来不觉一愣,又看见后面出来的闵岚笙他咽了口口水,还是硬着头皮走过去行了礼:“闵大人!” “嗯。”闵岚笙将钥匙交还给娘子,对着小厮心平气和的点了头,没有一点不愉快的迹象。 小厮不由得心头一喜!闵大人见到我不是那种嫌弃的眼神了,是不是以后也能原谅我家公子呢…… 闵岚笙的马车也停在村口的大榆树下,这是他特意吩咐过的,他性子如此,不喜张扬,哪怕是别人都认为很值得炫耀的事,到了他这里也会刻意的低调很多。 想着闵青兰也说跟着要去,苏夏至瞅了秀才一眼,招呼小厮上了车:“高越,你来坐这辆,我去沾沾你家老爷的光!”她笑着说道。 两辆马车前后慢悠悠的驶离了山下村,车后是一群眼含羡慕的街坊邻居。 “呦!安先生,您这是啥眼神儿啊,跟要吃人似的!”看完热闹的六婶子一转身正好看见脸色阴沉的安逸眯着眼在磨牙,心里哆嗦了一下,她看着他说道:“东家又没让小安公子走着去,不是让他和小四儿坐了一辆车么。” 安逸眼睛紧盯着远去的马车没有吱声,心道:就因为爷的老婆跟着个男人坐在一起爷才不放心呢! 马车里闵青兰接过了苏夏至手里的乐乐爆在怀里,带着几分得意的口气说道:“爹要是活着就好了,岚笙这么有出息,爹早就盼着这一天呢!” 闵岚笙唇角微微一勾,算是回答了姐姐的话语。扭头望着撩开身后的帘子望着跟着的马车说道:“这马车是……” 正文 第363章 新官上任(1) “咱家的!”苏夏至颇为得意的往后也探头看了一眼:“瞅见没有,赶车的年轻人是个武师呢,功夫很好,也是我雇的。” 马车上生的干净体面的年轻人一边赶着车一边在和车里的高越说话,显然两人是旧识。 “哼!”放下撩着帘子的素手,闵岚笙轻哼了一声,俊脸一耷拉,不再说话。 闵青兰看看车厢里忽然闭了嘴的小两口不禁捂着嘴笑了起来。 到了县衙门口,闵青兰先踩了脚蹬下了车,接着闵岚笙也动作温雅稳重的下了车,待到苏夏至弯腰才想下车的时候,她的手被秀才握住了,闵岚笙往前一探身小声说道:“那日为夫还去了仕林春用饭,那里的掌柜也是娘子雇的?” “嘿嘿!嘿嘿!小事儿一桩,忘了和相公禀报了,仕林春也是咱家的!后厨还有个姓韩的大厨也很俊俏呢!” 原来是在吃醋啊!苏夏至嬉皮笑脸地看着酸溜溜的秀才贱贱地说道,心里开心的不得了!这样的秀才要多可爱有多可爱,好想把他按炕上去啊…… “哼!”要不是身后姐姐还在看着,闵岚笙真想张嘴咬她一口,这女人说的话真是太气人了! “可那又怎么样呢?在我家秀才面前,这些人都算的什么啊……”躬身下来车,苏夏至在他耳边轻轻说道。 才沉下的小脸儿立马会挂上了一抹醉人的笑容,闵岚笙笑的像个傻瓜一样地跟在她的身后往前走去,不忘对着赶车的衙役微笑着点了点头。 赶车的衙役已经跟了他几天,头一次见闵大人笑的这么慎人!直叫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带着娘子和姐姐先去了后堂,闵岚笙换了官袍便去了前面,只留下两个女人抱着孩子在空落落的后院里四处游荡。 “看来官老爷的府邸也就这样了!”苏夏至没见房子粗粗地看了一遍,问站在身后的小厮:“安府是不是比这里要大些呢?” 小厮抬头在四下张望了一下便点了头:“安府比这里大许多。” “安举人的府上我去过。”还在东张西望的闵青兰接口道:“他的府上还有花园呢,可着平县,也就只有他一家府里有那样的园子!” “哧!”想起了不要脸的小青梅,苏夏至撇了嘴,有花园又能怎样,人也不见得就高雅了。 不大一会儿工夫,闵岚笙去而又返,他看了小厮一眼,咳嗽一声。 小厮马上懂事的退出了院子。 “怎么了?”看着弟弟稍显有异,闵青兰小心地问道。 “刚接了公文。”闵岚笙声音平静的对着姐姐说道:“周庆夫妇在流放的路上已经先后病死。” “周存孝呢……”半晌之后,闵青兰才开了口。 “周存孝在才到了燕州便死了。”闵岚笙声音依旧平静。 点了点头,闵青兰的泪水还是抑制不住的流了出来,她忙转了身子背对着弟弟与苏夏至说道:“我,我不是难过,我是没想到他最后竟落得个如此下场……” 周存孝才到燕州便连冻带病地咽了气,第二天被押解的差役发现的时候尸身都是僵硬的了。 冬季最冷的时候被流放,又是坐着四面只有柱子的囚车,奔的又是北边的苦寒之地,这些人能不能活下来全凭运气了。 终于在夏季火热的时候得到了周家已经在去往流放之地的路上全部故去的消息,苏夏至只是望了望天,没多少感慨。 人,不要去做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天上的那片儿云彩就落了雨,一时的兴盛也别得意忘形,总是要把心搁在正地方才是。 闵青兰抱着孩子找了间没人的屋子嗷嗷哭了一场,两只眼睛又成了水泡眼。 苏夏至一见她便摇了头,有心刻薄她几句:去年我和秀才穷的都揭不开锅了,也没见你这么心慈手软的放过那点廪膳费…… 转念一想,她与周存孝是原配夫妻,最后再怎么心冷,曾经相好时的那些记忆也不是说抹去就抹去的,她想哭就哭吧,哭出来痛快,也省的憋在心里做了病。 县衙里除了闵岚笙之外还有几个差役,这些一辈子也就能领那么点纸笔费养家糊口,是永远得不到升迁的机会的。 而这些人此时正眼观鼻,鼻观口木雕泥塑一般的戳在公堂上,默不作声的等着闵岚笙开口。 闵岚笙一手执笔,低着头安静地看着摆了一公案的文书,神色平和。 已经成了知县大人长随的高越此时正站在公案旁研着磨,不时扯脖子往外面瞅一眼,估摸着还差多少时间吃午饭。 如今他这份差事他爹和他娘都满意的不得了,总是觉得小儿子如今跟对了人,将来这一辈子是吃喝不愁了。 而高越也很愿意留在闵家做事。别的不说,光秀才娘子那一手绝佳的做饭手艺,便是在任何地方都吃不到的,因此也可以说他是冲着苏夏至才踏踏实实留在闵家的,若是为了秀才……感觉到肚子有些空了的他偷眼瞅了正一笔一划写着什么的闵岚笙,不自觉的打了个哈欠…… 结果打哈欠这种病便在安静的公堂上迅速的传播开来,闵岚笙放下毛笔抬起头来的时候,正看见他的一个长随,一个主簿,以及六房的典史都张着大嘴哈欠连天,他挨个看着他们口中牙齿…… “闵大人,卑职失礼了!”忽然感觉到堂上气氛不对的赵主簿,扭头对上闵岚笙面无表情的俊脸忙低下了头,瞬间困意全无,他赶紧大声的开了口。 另外的几个人在听到赵主簿的提点后,也忙合上了嘴,低着头惴惴不安地等着县令大人发火。 正文 第364章 新官上任(2) “都没有什么建议么?”闵岚笙平静的问道。 “闵大人,平县的赋税确实交不上更多了。”孙典史跨出一步抱拳说道:“平县虽小,但很多村落都是在山里,咱们摸不清那些村子到底有多少人呐!” 孙典史是六房典史里年岁最大的,老秀才出身,从他二十六岁进了县衙,如今已经快三十年,他送走了多少任县令连他自己都快记不得了,但有一件事比这个还让他糊涂,那就是平县到底有多少人口! 别说他,历任县令大人任谁也没查清过。 而一个县的赋税是与人口的多少有直接关系的,府郡的知州大人大笔一挥,直接将平县的赋税提高了四成,闵岚笙这县太爷的日子并不好过,一上来就是举步维艰! 官员的考核与政绩挂着一起,那么政绩由何而来?赋税便是是很重的组成部分。 “孙典史说的不错。”闵岚笙点点头,眼神是嘉许的。 这样的目光让强自出了头的孙典史心里一阵得意,本来吗,那么多任县令都没有弄明白的事儿,你让我们能怎么办? 上面既然给提高了赋税,你就只能是分摊到已经知道的常驻人口上,要不还能如何? “因此,明日开始,诸位怕是要辛苦辛苦了。”闵岚笙坐在公案后面,眼睛在立在堂上的官吏脸上挨个儿扫过:“将平县化成几片,诸位一人负责一处,不管男女老幼,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登记在册,划入户籍!” “啊?!”堂上的人不由而同的又长大了嘴巴,这回不是困的,而是吓的。 一人负责一处,不管男女老幼,有一个算一个,全部都要登记在册,划入户籍……如此轻轻巧巧地一句话,他们这些人就要跑断了腿! “怎么?”闵岚笙身子往后一靠微微扬起头来看着他们问道:“二十日,二十日必须将这件事情做完,本官要一个清清楚楚的人数,而不是随便的将这些赋税平摊到已经交了赋税的百姓身上。” 他的语调平和,声音比平时略显低沉,这让在后面偷听的苏夏至很容易分辨出这是秀才故意这样做的。 “二十日?!”这回除了赵主簿几个人异口同声的惊呼出声,继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 “怎么?不够用么?”闵岚笙回身,瞥见屏风下面露出的淡蓝色绣鞋,不动声色地微微一笑,支起的屏风上画的是一副平县的地图,他又看过之后才回了身:“那就二十五日,二十五日后,本官要知道平县到底有多少人口!” 原本计划要一个月才能做好的事情,就这样被定在了二十五日。 六房典史精神抖擞的出了大堂,闵岚笙估计他们在查清楚人口之前是睡不好觉了。 但这个是他必须要知道的。 为官一任,造福一方,朝廷的赋税他得收,但作为父母官,他更要维护平县那些老百姓的利益,这样才能保证大伙能够安居乐业。 赵主簿被留了下来,大堂上只剩了这昔日熟络的二人,只不过如今闵岚笙已经与他调换了位置。 “不知大人还有何吩咐?”知道他一定是有话要讲,赵主簿走近书案躬身问道。 “赵主簿快请起!”闵岚笙起身从公案后绕了过来,亲自伸手扶起了他:“这次摸清平县内人口的数量对我们是至关重要的,还望你多多用心!” “卑职知道了。”这是一件棘手,而且早就该做的事情。 赵主簿在前段日子一直是代为执掌县令的权责,他当然比另外几人更能理解闵岚笙的用意。 “如今县衙的人手就这么几个……”闵岚笙看着他说道。 “大人请放心,卑职安排一下,明日会与他们一起出去办差的。”县令大人一开口,作为差役里官职最大的他来说,马上便明白了大人用意。 “嗯。”闵岚笙微笑这点头:“平县虽小,地形复杂,本官的马车今儿起就留在县衙归你们调度,还有,如孙典史那样年岁大的还是要照顾照顾,具体怎么安排你看着办。” “是。”赵主簿抬头起头来对着闵岚笙也是一笑,二人心知肚明,这是要准备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了! “遇到难办的事情尽管往本官身上推。”将赵主簿送出去的时候,闵岚笙淡淡地说道。 眼看着接了命令匆匆而去的赵主簿出了大堂,闵岚笙长长的出了口气,回身对高越说道:“去和驭夫说一声,这个月让他听赵主簿的调遣。不必去接送我了。” “是。”高越应了一声,快步走了出去。 闵岚笙左看右看,见附近都没了人之后,面无表情的踱回了公案后面,然后快速的闪身到了屏风后面,一把抱住了还伸着脑袋从屏风的缝隙里往外偷看的苏夏至,不等她惊叫出声,他的唇瓣已经贴了上去,将她的小嘴儿堵了个严严实实! 苏夏至只挣扎了一下便放松了身体,身子软软地靠着他,被动地接受着他的偷袭,继而脑子又晕晕乎乎地搅成了一锅浆糊…… “为夫饿了……”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托着她的背脊,闵岚笙尽量让她在自己的怀里待得舒服:“娘子赏口饭吃吧,县衙里的饭食简直是无法下咽……” “银子呢?”苏夏至歪着脑袋,一副财迷的模样。 她伸出一只手来对着他说道:“大人呐,面馆的面条一碗五十文,仕林春一饭一菜一汤最简单的要一百八十文,小本生意概不赊欠!” “波!波!”低头在娘子的小手上响响亮亮地亲了两下,闵岚笙红着脸说道:“中午就吃两碗面吧,仕林春的饭菜虽好,为夫付银子不方便呢。” 正文 第365章 歪理邪说 说着他用腿在她的腿上轻轻蹭了蹭…… “呃……”苏夏辉浑身一颤,赶紧推开他,笑骂道:“色胚……” “咦?娘子也换了说辞啊?”秀才笑嘻嘻地说道:“为夫以为娘子又要说‘不要脸’呢!” “不要脸!”被他说的忍不住笑了起来的苏夏至,拉着他往后面走去:“快走吧,面馆的生意很好,晚去一会儿就被书院的学子们占满了,咱们都没地方用饭了。” “无妨,可以让高越买回来,我们在后堂吃。”县衙大堂前后门都是高高的门槛,走到门口的时候闵岚笙赶紧伸手扶着了她。 “不行……”苏夏至摇头:“汤面一定要吃才出锅的,从夫子街到县衙,早就坨了,多难吃!” “慢一点。”拉住就要走出去的娘子,闵岚笙拽着她躲到了半掩的门后,然后探出一点头去往外看着。 “看什么?”瞅着突然变得鬼鬼祟祟的秀才苏夏至小声的问道。 “娘子来看。”他让开了一些,让苏夏至趴到了门板上。 后院里,闵青兰抱着乐乐正在和赵主簿轻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抹着眼泪,而赵主簿则是站的远远的有点手足无措的样子…… 苏夏至趴在门板上,而闵岚笙趴在她的身上,两个人一起偷偷摸摸的往外偷窥,行为是十分地不检点! 一会儿之后,就见赵主簿对着闵青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离去。 而闵青兰则看看左右没人侧脸往地上擤了把鼻涕,然后把眼泪抹在了乐乐身后兜着的屁帘子上! “我的天啊!”没想着平日端着架子连坐在椅子上都要并着腿侧着身的大姑子竟来了这么惊悚的一串动作,苏夏至回头对着闵岚笙吐了吐伸头:“你看你姐姐……” “伸出来!”秀才看着她急急的说道:“娘子的舌头为何是绿的?” “啊?”听了他的话来不及思考的苏夏至赶紧把舌头探出来给他看:“绿的?” 闵岚笙一侧头便把娘子的小舌头叼住了,亲了一下随即放开,他一本正经的说道:“骗你的,傻瓜!” “……” 这……这姐弟两简直快把苏夏至逼疯了,都是典型的表里不一的玩意!苏夏至无语地望着他。 “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着为夫,我会害羞的!”闵岚笙说着话拉着娘子往外走,脸上笑吟吟的。 苏夏至却一把拉住了他,拖着他往正门走去:“孩子他大姑啊,赶紧出来,咱们吃饭去。” 闵青兰哭的妆容都花了,他们现在过去不是让她难堪么,苏夏至终归是女人,她比秀才更懂女人的心思,因此拉着秀才直奔了大堂的正门。 二人在马车上等了挺长的功夫,闵青兰才抱着孩子走了出来,眼睛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哭过的,但神情已经平静了不少。 吩咐了一声外面的车夫将马车赶到夫子街的面馆,苏夏至从闵青兰的手里把乐乐接了过来:“今天我们乐乐比你娘乖呢,到现在一声都没有哭过。” 被弟妹说的闵青兰脸一下子便红了,她两手揪着裙带很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我没和赵主簿说什么。” “啊?”苏夏至装出一副没听明白的神情望着她道:“赵主簿?我怎么没看见他?” “你又装糊涂!”闵青兰抬头白了她一眼,随即又低下了头:“周家抄家的时候我和周存孝已经和离了,那我的衣物是不是就与周家无关了?我想求赵主簿帮我看看能不能将我的东西拿出来。” 苏夏至迅速的抬头望向闵岚笙,而闵岚笙则望着闵青兰缓缓地说道:“他答应你了?” “没有。”闵青兰摇了摇头说道:“我求了他几句,看他为难便作罢了。” “嗯。”闵岚笙眼神扫向窗外不再说话。 “你娘跟赵主簿有仇啊,乐乐。”架着快十个月的小丫头的胳肢窝让她面朝着自己,苏夏至小声说道:“抄家的钱财物品都是归了朝廷的,舅母想要都是要花比市面上的价钱高的银两才能买回来,你娘居然让人家去帮忙找回自己的旧物,这不是要害死人家吗!” 说完她对着乐乐挤挤眼睛,小丫头美滋滋滴看着她,口中吐出一个泡泡来:“哦……” “我……我没有想到这么多……”听了弟妹的话闵青兰忙挪了一下身子靠近闵岚笙说道:“赵主簿不会有事吧?” “他什么都没有做,自然无事。”闵岚笙望着车外徐徐说道。 此时闵青兰已经清楚地感觉到弟弟是生气了。 “不是没想那么多。”苏夏至让乐乐在自己身上坐好,她望向闵青兰:“孩子他大姑,说话之前想想别人,你就不会有现在的尴尬了。” 难道我是个自私的人吗?弟妹的话让闵青兰忽然问了自己这么一个问题,然后马车上便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闭了嘴。 晌午时分,平县正是热闹的时候,马车走的不快,不疾不徐地停到了面馆门前,苏夏至与闵青兰先后下了车,而坐在上面的闵岚笙却没有动。 “下来啊。”苏夏至以为他还在和姐姐怄气,便探了身子在车厢里去拉他。 “为夫忘了换官袍……”眼看着到嘴的午饭吃不上,闵岚笙委屈地说道。 大梁的官员在不办公务的时候是不能穿着官袍去食肆酒楼的。 两人原本是想去后堂换了衣服再出来的,结果十分缺德的偷看了一场闵青兰与赵主簿的谈话之后便直接上了马车,如今闵岚笙只能坐在车里不出来了。 “嘿嘿!”苏夏至贼贼的一笑之后对着秀才一指他屁股下的坐凳说道:“打开看看!” 正文 第366章 大人的威仪(1) “嗯?”闵岚笙调转了身子蹲在车厢里打开了坐凳上可以开合的木板,发现下面竟塞着一个包袱。 “早上你不是说县衙也能住么,我便收拾了几件衣服,想着万一赶上个刮风下雨的时候便在平县对付一晚……你快换了下来吧!” 放下车帘,苏夏至带着闵青兰先进了面馆,十几间隔断里已经坐了七七八八的客人。 “东家,您来了!”机灵的小伙计见苏夏至一迈进面馆就迎了上来,打招呼施礼。 “还有米酒么?”苏夏至边说话边朝着一个空着的隔间走了过去。 “有,咱们铺子里米酒卖的最快,现在就剩了早晨才镇上的。”伙计弓着身子说道。 “拿一坛过来吧。”苏夏至在县衙的后堂一直站着偷看闵岚笙办公,站的腿都涨涨的感觉,现在看见了椅子便一屁股坐了下去不想动了。 闵青兰从小到大在外面吃饭的时候不多,更是从未见过这么装饰的铺子,一时立在那里眼睛有点不够使了。 “这都是你的点子?”直到发现不断有进进出出的男子将视线盯在了自己身上,闵青兰才红着脸赶紧走向苏夏至坐着的隔间,开口问道。 “嗯,这间铺子都是按照我的想法做起来。”让闵青兰坐到了里面,苏夏至把乐乐又放在了她的身上,抬头对伙计说道:“三碗面,要汤头不同的口味,再把咱们新添的蓑衣青瓜上一盘,卤水豆腐,凉拌千层丝也一样一盘就是了。” “好嘞。”伙计高声应了才要走,苏夏至又叫住他:“小安子和高越过来了吗?” “也是刚到,现在在后面吃饭呢。”县衙和夫子街离着不远,苏夏至便让高越和小厮先走过来了,省的大伙做在一辆马车里太挤。 “嗯,给他们弄一大盘白斩鸡端过去,就说我说的,不够随便添!” 两个少年人在外人的眼中早就成了大人,而他们在苏夏至的眼中都还是个半大孩子,既然是孩子么,就得多吃,否则怎么长身体呢…… “好嘞!”伙计又应了一声,随即快步往后厨走去。 虽说东家是个女人,平日对人也和善,可东家就是东家,他端着人家的饭碗,哪里敢有半分懈怠了。 “呵呵,你是怎么管住这些人的,我看他挺怕你。”闵青兰十分羡慕苏夏至方才那样对着伙计说话的做派,看着伙计去了后面,她才小声的问道。 “他不是怕我,我一个大着肚子的女人有啥可怕的?他是怕不好好干就吃不上饭了……”苏夏至说着扭头望向门口。 换了一身素白袍子的闵岚笙正施施然的从外走了进来。 屋外五月的阳光正是热烈的时候,而从阳光的背影下缓步而来的闵岚笙如一缕清风般的淡然,立时吸引了在店中吃饭的客人的视线。 先是有人小声的说了一句:“那不是前几日去了书院的知县大人吗……” “就是今科的探花啊!”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钦羡之情。 “没想到大人也会来这里吃面啊……” “我……我想过去和大人说句话……” 各种小小的声音此起彼伏,闵岚笙如没听见一般的环视了一下店里的情形,直接奔着有娘子的隔间走了过去。 “快看,快看!隔间里有两个女子呢!”因为闵岚笙而注意到隔间里一个抱着孩子,一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女子的学子们不禁惊讶:“那是大人的正妻和妾室吧?” ‘啪!’苏夏至拍了一声桌子站了起来,走到隔间前面的过道里对着吃饭嘴都堵不住的年轻人们说道:“圣人言:食不言寝不语诸位想必是学过的,我就不说你们了。” “可你们这样胡乱的猜忌他人的身份实在是很没有君子之风的!” 她一开口,开始窃窃私语的那些人便闭了嘴。 “难道夫人就从不议论旁人么?”一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吃了口面条,姿态十分放肆的说道。 “议论啊。”苏夏至眼都不眨的答道:“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我若是不议论他人岂不是便不是女人了?” “哈哈!”她这么直接说话的方式显然是在座的学子们从未见识过的,因此她坦坦荡荡的一承认自己也会说人闲话之后,面馆里才紧张起来的气氛便松懈了下来,甚至很多人都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议论人不假,可我会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的议论,断然不会像诸君这样放肆的说长道短,惹人不快!” “哈哈!说的好!”说人是非也就罢了,总是要避讳着当事人一些,这是最基本的礼节。 苏夏至这么大大方方地一说非但没有引起坐在的年轻学子们的反感,倒是引得几个人走近她行礼道歉:“夫人,我们知道错了,以后再说是非的时候一定会避讳一些!” “正该如此!” 赔礼的一本正经,接受道歉的也很严肃,可他们谈论的居然是一件非常上不得台面的事情,闵岚笙默默的瞅着自己的娘子哭笑不得…… 一群在书院里学习的学子与苏夏至在她的面馆里心平气和地谈论着要如何说别人的闲话才更优雅些这个问题,如此不伦不类的讨论让闵岚笙听了肠子抽筋只能保持面瘫的姿态。 见众人已经基本认同了自己的看法,苏夏至才慢悠悠地往自己坐的隔间里走去:“你们的知县大人只有我一位娘子,以后不要胡乱猜疑了,我不爱听!” 这才是她想说的重点……闵岚笙默默地低头,粉唇勾起偷偷一笑。 伙计把东家点的几样东西摆在了饭桌上,苏夏至看了看汤色把装在木碗中的面条分别放在了闵青兰和闵岚笙的面前,又把口上系着麻绳的小酒坛提了过来,往外倒了三碗米酒出来,先递了一碗给闵青兰:“尝尝,很补的!” 正文 第367章 大人的威仪(2) “我不太能喝酒。”闵青兰见那么一大碗东西摆在自己面前,忙摇了头。 “这东西叫酒,其实就是醪糟,糯米做的,只有咱们这里能喝到这种的口味的呢,不上头!” 面馆才开张的时候天气还冷,店里的茶水便是与众不同的大麦茶,现在已经进了夏季,光吃汤面都会吃的大汗淋漓,再喝滚烫的大麦茶就会热上加热,汗流浃背的很不舒服。 于是苏夏至便适时地换上了自制的醪糟甜酒,与常见的加热饮用不同,她是把发酵了的醪糟放到了水井里镇着,现在喝着是凉丝丝甜滋滋的舒爽! “好喝!”端起碗来小尝了一口的闵青兰马上就喜欢上了这种酸中带甜又凉丝丝的感觉,一口气将碗中的甜酒汁喝了个精光,只剩了碗底发酵了糯米粒。 “再来一碗?”苏夏至两手搬着个小酒坛望着闵青兰,眼睛亮晶晶的。 “那就,再来一碗。”闵青兰一手揽着乐乐,只剩了一只手吃饭确实不方便。 又给大姑子姐倒了一碗米酒之后苏夏至才坐了下来,回手端起自己面的酒碗往唇边送去。 一只素手伸了过来,直接将那碗眼看就到嘴里的米酒截了去,闵岚笙将冒着热气的汤面送到娘子手边,眼睛望了她圆鼓鼓的肚子一眼,然后开始动作优雅的吃面。 只是吃面这东西就没法吃出个优雅的吃相来,在苏夏至‘西里呼噜’地将自己那碗面吃光之后,她扭头望向秀才,见他正似模似样的用筷子挑着几根面条细嚼慢咽,而碗里的面条才吃下去一半。 苏夏至无语的摇摇头,心道:吃个饭,这是有多累! “知县大人。”最先开口的那个不修边幅的年轻人已经吃完了饭,此时他走到闵岚笙就餐的隔断外面对着他行礼道:“学生十分仰慕安小姐,听闻知县大人也曾经与学生一样,不知这事是真的么?” 我擦!苏夏至扭头望向这个年轻人,在他的脸上仔细的看着,她觉着这厮有点面熟。 大庭广众之下,说起了这种事情,他一个毛头小子顶多会被人笑话是个愣头青,再说喜欢佳人本来就是一桩风流雅事,而这事要是扣在闵岚笙这个才上任的县令身上可就不能好听了,最起码也会让人觉得他是个风流成性的东西! 苏夏至心里有点明白了:这个人就是针对秀才来的。 如此尖锐刻薄的问题让面馆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端着小菜才从后面出来的伙计一看这个局面,马上又扭头去了后面。 身前站着一个大活人仿佛并未影响了闵岚笙的好胃口,他慢条斯理的将一碗面吃完,又将碗里的底汤喝光,桌上的小菜每样都尝了几口之后才放下了筷子。 从袖笼中抽出帕子擦了嘴和手,才缓缓的抬头望向一直躬身立在自己身前的年轻人:“你开口便叫我一声‘知县大人’可见你是知道本官的身份。” “如今你身上未有功名,我是官,你是民,你见了本官为何不跪?” 嗯?坐在旁边一直准备冲出去保护相公的苏夏至扭头用水汪汪的眼睛无比崇拜的看着秀才,只觉得他装模作样的表情真是美的一塌糊涂啊! 闵岚笙目不斜视,只用余光看到了身旁娘子的表情,不禁心中一笑:傻娘子啊,为夫若是连这样的小事都抵挡不了,还出来做的什么官…… “学生失礼了!”既然已经被知县大人明白的指出了自己失依的地方,那弯腰站了好一会儿的年轻人只好撩袍子跪在了闵岚笙的身前:“还望大人恕罪!” “嗯。”闵岚笙宽宏大量地点了头,却并不叫对方起身,他自己则扶起了苏夏至之又伸手扶了闵青兰一把,三人先后往外走去。 “大人,您还没回答学生的问题呢!”眼看着几个人施施然地朝着门口的马车走去,跪在地上的年轻人扭着身子追问道。 “我仰慕的女子从始至终只有我娘子一人,以后不要胡乱猜疑,我不爱听!”临上马车前闵岚笙沉声说道,连说话的语气都与苏夏至如出一辙! “哈哈!”马车驶出了夫子街,苏夏至终于绷不住劲笑出了声,要不是大姑子姐也在马车里,她真想抱着秀才剥光了他好好庆祝一番。 “秀才,你刚才说的话我很爱听!”她得意地说道。 闵岚笙脸对着窗外,紧闭了嘴唇一言不发,连脖子都染上了红晕。 心道:这个厚脸皮的,等姐姐不在的时候,一定要按到炕上好好收拾一番才会老实。 此时坐在车厢里的闵青兰如坐针毡,夹在甜甜蜜蜜的二人中间,她自己都觉着自己碍眼了! “唉……”车外缓缓退过去的树木生的郁郁葱葱,正是一年里最好的时候,眼见着弟弟与弟妹的琴瑟相谐,闵青兰有点感叹起来:我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高越吃饱喝足从后面跑了出来,一问站在门口的二哥才知道知县大人和夫人才走,。 他站在门口拍着有点吃撑了的肚子对着里面叫道:“小安子,快点儿,咱哥俩还得走回去!” “我今年十八了。你多大?”小厮收拾了账册双手抱着个小包袱走了出来,听见他喊自己小安子不禁皱了眉。 “我……虚岁二十。”高越迈开大步走的飞快,眼珠子一转就开始胡说八道。 “哦,看着不像呢。”小厮为人老实本分,高越说了个岁数糊弄他,他没多想就信了:“我还以为你比我小呢。以后要叫你一声哥哥了。” “咳,咱们兄弟俩没那么多事,你说是吧兄弟?”高越忍着笑说道。 “嗯。”小厮笑着点头,心里觉着高越人挺好说话,跟着闵大人也没什么架子。 正文 第368章 官衙一日(1) 一行人先后回了县衙,苏夏至看了看已经躺在闵青兰的怀里睡着的乐乐,便对着她说道:“你们先回去吧,别让娇娇在家等急了。” “你呢?”闵青兰惦记着大女儿早就想走了,就是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你们坐咱家的马车走,我和秀才晚上雇车回去。”县衙的后宅现在空着,几间屋子里啥都没有,苏夏至想归置出来也好让秀才有个歇息的地方。 “那成,你也别太累了,晚上早点回。”闵青兰抱孩子带着小厮上了马车先行离去。 后院里只剩了苏夏至一个人,她一边挽袖子,一遍将所有的房门和窗扇都打开放放屋里的味道。 这些屋子都已经几个月没有住人,一进去就能闻见一股子潮气。 里里外外翻了个遍,她也没找到一把扫地的笤帚,于是便出了侧门往赵主簿待的那间屋子走去,想看看他屋里有没有。 离着屋子挺远就听见从屋里传来了一阵嘁嘁喳喳的吵吵声,苏夏至放轻了脚步走了过去,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直愣起耳朵很不像话地偷听起来。 只听了几耳朵她便蹑手蹑脚的退了回去。 屋里争执的正是闵岚笙才吩咐下去的事情:弄清平县实际的人口到底有多少。 而几个人时高时低的话语如今听着却是有点刺耳,高的时候是说这活儿根本无从下手没法干,低的时候就是大家骂知县大人心太黑,一上任就派了这么难办的差事给他们……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你要做成点什么事,其过程总是要有人骂的。 苏夏至并不纠结这个,也不打算把自己听到的事情传闲话给秀才,她又偷偷摸摸地去了前面的大堂。 只是她才往屏风后面一站,还未看清大堂里的情形,闵岚笙的声音便传了过来:“进来吧,这里没人。” “呵呵!”苏夏至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屋顶小声嘀咕道:“能有人么,都在后面骂你呢……” “无聊了吧?”听到娘子小声的嘀咕闵岚笙并未在意,依旧伏案写着什么,头都不抬:“茶是新沏的,这茶盏只有为夫一人用。” 苏夏至虽然没有洁癖,确是有自己的一套生活习惯。她一直不习惯自己使用的东西被别人触碰,当然,秀才除外。 “高越呢?”偌大的县衙大堂上只有闵岚笙一人,尽管现在才过了晌午,真是阳光充足的时候,苏夏至已然觉得这堂上阴森森的。 “到门房当差去了。”六部的典史都被闵岚笙打发了去做摸清平县人口的事情,现在要是来给打官司的门口连个会写字的差役都没有,他只好把认得几个大字的高越指派出去。 “为夫这官做得可怜吧?”闵岚笙突然停下笔,侧身在苏夏至的耳边小声问道。 “可怜!”苏夏至撇着嘴重重的点头:“可我觉得我更可怜!” “怎么说?”闵岚笙一扬眉。 “高越明明是拿的咱家的工钱好吧,他竟然给朝廷去办差了,你说我是不是更可怜?” 按照县衙的编制,平县是个小县,因此便没有县丞这个县令的副手。 余下的主簿,典史,六房杂役,捕头班头都算在一起,闵岚笙手下满打满算不足百人。 这些人都是有编制的,拿的是朝廷的年工食银。 而像县令大人的长随师爷这样的人选就要大人自己掏腰包给人家付工钱了。 闵岚笙没有单独雇佣出谋划策的师爷,只有他当秀才的时候苏夏至给他雇的一个能吃的书童兼保镖高越,如今他做了官,书童就变成了长随兼保镖,不变的是他依旧的能吃! 而高越的月份银子一直是苏夏至付,因此来说闵岚笙还是占了家里的便宜。 “娘子,你是嫌弃我了吗?” 在手下面前一直端方有礼的新任知县大人贼眉鼠眼地四下打量一番,一看连大堂前面的院子里都没个人影儿,马上倾着上半身趴在了娘子的肩上,在她的耳边娇声娇气地嘀咕道:“让娘子受了委屈是为夫的不是,可你不许当着我的面说这样的话……” “哦,是伤了大人您的面子了吗?”苏夏至回手拍开他伸向自己屁股上的爪子,口中不忘调笑道。 “哧……”闵岚笙轻笑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道:“在娘子你的面前要的什么面子,为夫只是怕娘子嫌弃我罢了……” “我不嫌弃你。”苏夏至在他光滑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我是怕你太累了。” 连高越都要打发出去做事,现在他身边连个端茶递水的人都没有,后院还有一屋子人猫着骂他,苏夏至光想想都觉得心疼! “不累。”闵岚笙支起身子,在她的唇上轻吻了一下又端正地在椅子上坐好:“有娘子你在身边陪着我,还有娘子的肩膀可以靠一下,为夫如何会累。” 这话说的,让苏夏至自己都觉着形象无比的高大起来,颇有点他离了自己就活不下去的感觉。 迷迷糊糊地高兴了片刻之后,她脑袋逐渐清醒:这臭不要脸的又给自己灌迷魂汤呢! 天天甜言蜜语的哄着自己追在他屁股后面转才是他的目的…… 心里虽然明白,可苏夏至还是喜欢听他这样说,每每秀才一说这些,她便会觉得自己对于他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今天在面馆的那个年轻人我瞅着眼熟,后来我记起来了,最近我每次到面馆去都能见到他,难不成他是在等你?” 见秀才又开始伏案忙活,苏夏至走到公案旁边拿起墨条在砚台上加了点清水研起磨来。 正文 第369章 官衙一日(2) 闵岚笙抬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表示感谢,便又垂首将视线移到了自己的笔尖:“年轻人口无遮拦也是寻常的事,我看娘子嘱咐了高二哥,那便是了。不管他无心也罢受人指使也罢,都没有关系,小事……” 秀才说的云淡风轻,仿佛在面馆的事情根本不值一提,这让苏夏至也略微的放下了心。 放下墨条,她探头往外面看了看,琢磨着还是得出去给后院置办点简单的家具。 “高越。”闵岚笙头都不抬的扬声叫道。 “在呢!”隔着老远就听见高越应了一声,不大会儿功夫就看见他小跑着着进了大堂:“大人,嫂子也在呢?” “去,跟着我娘子出去一趟,要紧看护好了她。”闵岚笙便携边说道:“再叫个班头到门房里去当差。” “是。”高越拱手施礼先跑去叫人了。 苏夏至则扭着头笑模笑样地望着他。 “娘子不用好奇,你我早就心有灵犀,你一看天色为夫就知道你要出门了……” “呵呵!”苏夏至抿嘴一笑:“既然都被你看出来了,那我就先出去一趟。” “拿着。”闵岚笙伸手从公案下面掏出一把纸伞来递给她:“天热,打着点,不要中了暑气。” “嗯?你这桌子下面咋还藏着东西呢?让我看看还有什么!” 接过纸伞,苏夏至好奇的走过去猫腰就要撩起公案边上挂着的帘子。 “没有了!没有了!”闵岚笙一张俏脸悠地变得通红,他赶紧放下手里的毛笔,双手一起抓向娘子的小手。 无奈还是慢了一步,苏夏至已经一把撩开了那暗色的帘子探头进去一瞅,正看见自己相公两只白生生的秀气的脚丫光着踩在厚重的官靴上! “热!”他红着脸拉起正瞪着眼欣赏自己脚丫的娘子,扭捏地说道:“天气太热了,靴子又这么厚……” “哈哈!”苏夏至扶着他的手站直了身子,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我就说你怎么会这么老实,坐在这里一动不动的,原来是连足衣都未穿呢!” “要是突然有人来打官司你可怎么办?” “从县衙门口走到大堂还要有会子功夫,为夫只要把官靴穿上就好……” “呃……”苏夏至摇着脑袋出了门。 谁能想到风姿绰约,温文尔雅,连吃碗面条都斯斯文文的探花郎天天光着脚丫穿靴子呢? 红着脸看娘子出了大堂,闵岚笙又拿起了笔,而两只脚丫也悄悄地从官靴上移到了地上,脚心一片凉意袭来,他觉得脸上的热气去了不少。 提笔写了几个字,脑袋里回想着方才娘子说过的话,他自言自语道:“指使他的人是老师还是安静呢?” 出去了一趟,苏夏至连走了几间铺子,挑挑拣拣地买了几样必须的家具,让掌柜的给送到地方。 家俬铺子的掌柜一听她报的地方以为听错了。 “夫人,是挨着县衙的那条巷子吧?” “就送到县衙,让伙计给送到后门就好。”讲好价钱,苏夏至只付了很少的一点定银,余下的只等东西送到了她才会给。 掌柜的接过银子,吃惊的说道:“夫人莫非是……” “送去就是。”苏夏至笑着点了头,移步出了铺子。 “嫂子是要搬过来住么?”高越跟在她的身后,见她还在往别家的铺子里张望着,不禁问道。 “不。”苏夏至朝着一间杂货铺子走去:“你秀才哥今日一到面馆吃饭,明日便会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他以后想出来吃个饭都会不方便,我想把后院的厨房也收拾好,以后要是县衙的饭食不好,你就去仕林春或者面馆去端些饭菜回来热热吃也是好的。” “县衙的饭食都是那几个班头轮流做,天天做的和猪食一样,饭菜煮在一起,实在难吃!”高越见以后的伙食有了着落,心里高兴的很,不忘编排一下县衙的伙食。 苏夏至听着没有接口。 她只能照顾到自己相公的肚子,至于县衙的人吃的好坏,那是他相公要去操心的,她不能多伸手…… 溜溜达达转了一圈,计算着过日子必须有的东西买了几样,苏夏至和高越又回了县衙。 这回她直接去了后院,让送家具的伙计帮着把床和书案衣柜等都搬进了屋里,她才将余下的银子全部结清,又单独拿了二十文钱打赏给送货的两个伙计。 伙计只拿了卖家具的银子,对于知县夫人的打赏是说啥也不敢要,俩个人只说是掌柜的吩咐:若是夫人嫌这些物事不称心,银子也是可以不给的。 不给银子?苏夏至摇摇头,那不是成了白拿人家的东西了? 头一次体会到了为官的‘好处’,难怪古往今来在那些贪官的口头禅里都有这么一句:千里来做官,为了捞吃穿…… “我家秀才可不是这样的狗官!”苏夏至对着前面大堂的方面轻声说道。 忙活了一下午,秀才安排好了一天的公务慢悠悠地走到后堂的时候,苏夏至正在厨房里刷锅。 高越蹲在院子里满头大汗的劈劈柴。 “娘子辛苦了!”一进厨房,闵岚笙便赶紧说道。 外面的高越马上就翻了白眼儿:我娘是怎么说我爹来的,破茶壶好嘴儿……就会哄嫂子干活…… “下班了?”苏夏至随口说道。 “下班?”对于娘子口中偶尔蹦出的听不懂的词语闵岚笙并不惊异,他只是不愿别人听到这些。 “就是……”苏夏至直起腰发呆,她也不知道古代这个词要如何解释。 正文 第370章 状元是他 “就是你做完了一天的事情,我们可以回家了。” “那叫‘放衙’。”闵岚笙走到她身后,将她的身子搬过来对着自己小声说道:“以后说话要谨慎些,这里不比我们在家。” “知道了。”苏夏至马上点了头,秀才是为了她好,言语不当是很容易给自己招来祸端的。 她也是在面对他的时候才会放松了神经,说话偶尔粗枝大叶。 “高越,咱也‘放衙’了,你去外面雇辆车,再把我买的菜提上,咱回家做饭了!”放下手里的炊帚,又用搌布擦了手,苏夏至拉着秀才进了她才收拾好的屋子。 “累了就过来歇歇,这里勉强住住是可以的,你不是说这一任只有三年吗,所以我买的家俬都是最便宜的。” “娘子,这都是新的!”进了屋,窗明几净,闵岚笙心情立时好了起来,只道:哪里有娘子哪里就是家呢…… “可不都是新的吗,上午你不是也看见了,这几间屋子都是光秃秃的。”苏夏至得意地说道:“我是不是很能干?” “嗯!”闵岚笙马上点头,然后他拉着娘子的小手走到新买的床边上小声说道:“新的,我们睡一次吧……” 买了新床指定是为了睡的,不过可不是现在。 秀才在接到娘子的白眼之后自己马上小声地说道:“这个不要脸的……” “这个不要脸的……” 苏夏至一张嘴便住了口,于是小两口又因为这句话在新床的跟前吃吃的笑了好一阵才一起出了屋。 “忘了买把锁了。”回身关上屋门之后苏夏至才想起缺了点东西。 这是她和秀才以后偶尔要住的屋子,她可不想让人随便进来。 “等我一下。”秀才说完朝着侧门走去,一会儿工夫又走了回来,扶着苏夏至往正门走去:“和赵主簿说了下,他会看着不让人进来。” “赵主簿不‘放羊’吗?”苏夏至扭头问道。 “……”闵岚笙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的娘子小声说道:“那是‘放衙’……” “哈哈!我说怎么说着这么顺口呢,原来是口误!”苏夏至嘻嘻哈哈地说道。 闵岚笙摇摇头,心道:这口误误得可是有点远了。 “赵主簿的娘子已然故去,他便经常的宿在县衙。有些急事倒是正好有他应对。” 夫妻两个一路小声说了话到了前面,高越已经招呼了一辆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见他们出来了忙又跑回去拿苏夏至买的几样蔬菜。 闵岚笙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官袍,饶是如此,一袭普通的素白袍子穿在他的身上还是很引人注目的。 来往的行人有不少是认识他的,于是便纷纷地停了脚步,围在马车的周围指指点点。 闵岚笙淡然的对着众人点点头,扶着苏夏至先上了马车,他自己也很快的跟了上来,对着娘子一阵苦笑。 “哼,是我吃亏了好不好!好好的相公被这么多人看着……” 瞅着外面那些岁数不小还对着秀才看得直眉瞪眼的女人,苏夏辉一撩车窗上的帘子,毫不客气的都瞪了回去! “什么人啊都,自己家里没有相公吗,偏要看我家的!”放下帘子她小声嘀咕道。 “为夫从十几岁起便这样被人看着,如今早就习惯了。”闵岚笙拉着娘子让他与自己坐在一张车凳上,也是小声说道:“我是怕你不习惯。” “嫂子您是没见秀才哥在殿试被钦点了探花之后的夸官游街呢,整个帝都都震动了,三鼎甲进士同时出现啊,那场面……” 高越两手都提着菜上了车,自觉地坐到了边儿上。 “没看到啊……”苏夏至叹了口气,对高越所描述的万人空巷的盛况十分的向往。 马车摇摇晃晃地离了县衙,苏夏至眼睛望着外面还在脑补着秀才骑在高头大马上身披红花意气风发的样子。 “姜温,那个妖孽考的如何?”方才高越说的是三鼎甲进士同时出现,秀才是探花郎,那榜眼和状元在他的身边一定是黯然失色的,苏夏至自以为是的想到。 “国舅大人是今科的状元。”闵岚笙淡淡的说道,口气中没有一点不服气的味道。 倒是苏夏至一下子沉不住气想要从车里站起来了,“什么?”她蹙着眉看看秀才,又看向了高越。 “就是那个……大人。”高越是见过姜温的,鉴于早先一直把他当了江湖游医骗人钱财的坏人,因此差点说成:就是那个骗子! “原来他肚子里还真的有些墨水啊……”姜温的身份在那里摆着,苏夏至对他的印象有些先入为主,以为他那样出身的人一定会沾染些游手好闲的习气,就算是读书又能读的如何?肯定是比不过秀才的。 可如今的这个结果,让她有点吃惊。 闵岚笙挥了挥手,示意高越放下车厢门口的帘子,因是五月的天气,车厢里一下便闷热起来。 “姜公子为此科状元实至名归,为夫拜读过他殿试的文章,从破题、承题、起讲、入题将来,入手非常精妙,立意新颖,读后使人有茅塞顿开之感!只说这一篇文章,为夫便心服口服。” 对于姜温的文章与才学,闵岚笙是毫不吝惜赞美之词,可见对他是十分的欣赏。 只是他讲的那些东西苏夏至听得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倒是只明白了一件事:姜温的状元是真才实学的! “这没想到他还是有点真本事的……”既然秀才都夸他的文采出众了,苏夏至便认可他的学问,对这个出身尊贵的美男子有了一种刮目相看的好感。 正文 第371章 哥哥病了(1) 甚至苏夏至也会替他高兴:我家秀才是探花,我都高兴的忘了自己姓什么,他那么争气,他姐姐一定也高兴的找不到东南西北了呢! 闵岚笙瞟了一眼身旁眼神飘忽的娘子,眼睛便看向了别处,只觉得肚子里有点微微的犯酸,他使劲克制着自己,才没让自己‘哼’出声。 “那第二名榜眼呢?”想着夸官的队伍里有秀才和姜温这样的两位美男,而自己竟无缘亲眼得见,她暗自有些遗憾。 光想想这两张俊到天怒人怨的脸,都够让人流口水的…… “榜眼是简玉简夫子。”闵岚笙说出一个苏夏至完全陌生的名字。 “夫子?年岁很大了么?” 简玉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当初皇后娘娘为了忽悠他能够亲自教导弟弟读书,也是颇费了一番心思的。 “简夫子是姜公子的老师,称呼他一声夫子是应该的。” 嗯?苏夏至听得迷迷糊糊,作为姜温的老师又是一代大儒,不是早就应该有功名了么,为何沦落到和学生同科的地步呢? 这么费脑子的事情,尤其又是别人的事情,苏夏至只在脑子里过了一下便拒绝再往下想,不该她操心的事,多一分心思她都不想费。 回家后又是照例苏夏至进了厨房准备一家人的饭食,到了饭快上桌的时候高越准时出现,帮着准备碗筷,一家人围坐在院子里吃的津津有味,有说有笑。 闵岚笙想起娘子今日在面馆教育学子的那番话,如食不言寝不语之类的,不禁抿嘴一笑,别说娘子,我亦是做不到的…… 夜里洗漱了小夫妻躺在床上,苏夏至脑子还在琢磨着早就答应过大伙的,要摆流水席的事情,这绞尽脑汁的盘算着日子到底如何安排时候,秀才的脚已经偷偷摸摸地搭在了她的腿上。 苏夏至一扭头,看见旁边闭着眼脸上毫无表情的他,没有言语,只是抬腿将他的脚踹到了一边去。 再侧头接着月色看他,还是一排平和无波无澜。 “估计是累了,睡得好快。”苏夏至想着他一天一个人要做那么一大摊子的事,心疼的不行,起身在他的额头上轻吻了一下准备睡觉。 只是再躺下的时候,不知为何竟躺在了他的手臂上,于是秀才就势一搂就把她捞在了怀里! “你不是睡着了吗?”天热,两人贴在一起会更热,苏夏至便挣扎了一下。 “别动,为夫已经睡着了,等下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闵岚笙闭着眼唇角弯弯带着淡笑说道。 “秀才。”见他没有睡着只是调笑,苏夏至便把心里想的问了出来:“你不是月底只有一天休沐么,咱到底安排什么事情好呢?” “娘子想安排什么都行,我听娘子的。”闵岚笙侧头脸对着苏夏至说道。 “早就答应了街坊邻居摆一天流水席的,现在你都回来好几天了,大伙都等着信呢,我娘那里也得去一趟……你看看,这两件事都是要紧着办的。可一天咱么安排?” “嗯……”秀才支起身子嘟着嘴送到了苏夏至的唇边:“亲一下,为夫就告诉你!” “你啊!”瞅着眼前孩子似的相公,苏夏至忍着笑在他的唇上‘吧唧’了一下:“天天这样不腻吗?” “这怎么会腻?!”闵岚笙搬起娘子的小脸来左边吧唧一下右边吧唧一下,有在她的额头上吧唧了好几下之后问道:“娘子腻了么?” 腻了么?苏夏至笑着摇头,就像他才说的:这怎么会腻呢?这样的你只会让我越陷越深…… “好了,可以说了!”费力地推开又要过来‘吧唧’的秀才,苏夏至把手支在他的胸口上不许他靠近自己。 “娘子可以这样,为夫休沐的时候办流水席。” “那咱们不去看我娘了?” 秀才一走好几个月,苏婶子惦记姑爷比亲娘还上心,如今全平县都知道他回来了,再不去可真说不过去了。 “岳母那里不能拖,明日娘子准备好礼物,为夫后天放衙后就去。” “嗯。”现在是夏天,白天长,秀才从县衙里出来再去趟娘家是满可以的,而月底的休沐正好用来酬谢那些前来道谢的宾客。 “又要让娘子累一场了。”闵岚笙抚着她的后背轻声细语的说道:“不如娘子准备了食材,请人回来做吧。” 苏夏至与他头挨着头躺在一个枕头上,仰面朝天的望着屋顶,想着一天流水席到底要准备多少东西的事情,肚子的小东西忽然动了动。 拿起秀才的手,她撩开了衣服,把他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然后笑眯眯的看向他。 秀才先是轻轻的摸着,继而很快地感觉到隔着一层肚皮下那个小东西有力的动作,他忽地坐了起来,眼睛里带着诧异的神情问道:“娘子,你会不会很痛?” “不会。”苏夏至轻轻的摇头。 “那就好……那就好……”眼神从娘子的脸上移到了她的隆起的肚子上,闵岚笙的手一直没有移开,他俯身侧着耳朵贴着她的肚皮倾听着,忽然温柔的一笑:“娘子啊,我真高兴……” 这边闵家小两口因为孩子正柔情蜜意地对视,不远处隔着几个院子的那对儿公鸳鸯正趴在床上虎视眈眈! “你给爷看看,白天看着你跟高小四儿那个小王八蛋坐一辆马车,爷这心里都闹腾一天了!” “你……你不是好人……”小厮退到床脚,两只手抓着裤腰死活不肯松手:“我还疼呢……不能看……” “呵呵!”安逸里衣的带子没有系,敞胸露怀地呼打着衣襟,跟着小东西在床上折腾了半天,他身上见了汗,却还是没把他扑倒。 正文 第372章 哥哥病了(2) “爷什么时候说过自己是好人来的?”越扇衣服越热,安逸干脆脱了上衣露出精瘦的胸膛来,他对着小厮不怀好意的一笑:“你自己过来还是爷过去?” “我真生气了!”小厮跪在床上气呼呼地喘着气,觉着公子简直不可理喻! 他今天是和高越坐了一辆车里,可高越是个男子啊,两个男子在一起能有什么呢? 想到这里小厮自己也愣住了,再想想公子的毛病,他顿时软化了下来。 “相……相公……”他低着头双手用力的揉搓这自己的裤腿儿。 一声相公叫的安逸身子一酥,鼻子一热,他差点自己趴床上! “媳妇,再叫一声!”他手脚并用像只狐狸一样眯着眼睛轻轻地爬到小厮的身边,抬起他的下巴让他对着自己:“爷就是他娘的嫉妒他年轻,爷信得过你……” “你又不老。”小厮伸臂揽住了他的脖子,将头靠向他:“你也不要多想,我早就说过了,这辈子就跟着爷了……” 先送了闵岚笙去了县衙,苏夏至仰着头顶在车厢上,盘算着给她娘买点什么东西合适。 眼睛余光一瞥,看见小厮又并着腿侧着身子,屁股只敢一点坐在凳子上,她便来了精神。 “明儿开始,你记好了账就到县衙这边找高越一趟。”想想安逸那个狐狸精天天欺负她的小账房苏夏至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决定帮助小厮在根本上将那个身高手长的东西干趴下! “找……高四哥?”昨天晚上因为这个惹了公子吃醋,他现在都不敢实打实的坐着,还找高越? 小厮的腿有些哆嗦。 “高……四……哥?”苏夏至将身子往前坐了坐,用手点着小厮的脑袋问道:“小安子,不带你这么老实的!” “你是我的账房先生啊,咋就那么好骗呢?” “不是……不是四哥?”小厮狐疑的抬头说道:“可他跟我说他都二十了啊。” “他什么二十了啊!他就是胡说八道想占你便宜!”人老实本分挺好,可小厮老实过了头苏夏至就看不下去了。 “我家公子也说他是占我便宜。”小厮老实的说道。 “那小子今年不过十五,你都十七了,还叫他一声哥哥?”苏夏至看着他摇了摇头,心道:你家公子更不是个好东西! “这个不是重点。” “重点是高越身手很好,一个人对付三四个人是没有问题的。他爹是远近闻名的武师,他的功夫是家传。” “你既然跟着我,就知道我身上是经常带着银子出来的,虽然现在有个武师跟着,可我总觉得你还是有点功夫好……” “嗯。”小厮听了东家的话马上便点了头:“东家您放心,我一定好好练,也练得和高越一样厉害,能对付三四个人!” 苏夏至用热烈的眼神对小厮表示了鼓励,她抿着嘴又扭头望向了外面。 怕自己再多看他一眼便笑出来…… 对付三四个人?那是多么遥远的事情啊……苏夏至暗暗地想到:你只要能练到随时按到安逸就好! 傍晚的时候,秀才换了一身家常的袍子与娘子一起登了岳母家的门。 开门的是苏婶子。 她先是瞅着门外的小两口一愣,然后就对着身后喊道:“大愣子,你知县妹夫大人来啦!你们赶紧出来迎接!” “……”这是什么称呼? 闵岚笙默默地望了一眼同样发呆的娘子之后,扶着她进了门。 “岳母大人安好,小婿来看您老人家了!”放下手里提着的篮子,闵岚笙撩袍子规规矩矩地给苏婶子磕头,动作一点不含糊。 “哎呀,知县大人贤婿啊,快快请起!”苏婶子双手把姑爷从地上拉了起来,扭头再看看站在他身后大着肚子的闺女,吸了下鼻子说道:“好,好……” 一连好了几声之后竟是说不下去话了。 “妹夫,妹妹来了!”杨巧莲撩了门帘子快步下了台阶,颇有些手足无措的看着闵岚笙,也是有话说不出的样子。 “嫂子。”闵岚笙微笑着对杨巧莲躬身施了礼。 “不敢当!不敢当!”杨巧莲现在身子笨重,见闵岚笙给自己施礼,受了惊似的跳到了一边儿:“妹夫,你可是官老爷了!” “什么‘关老爷’,还门神呢!”见娘和嫂子的神情紧张车这样,苏夏至走过去一手拉着一个往东屋走:“在咱家里,他还是他。” “等等!”跟着闺女走了几步的苏婶子突然停了下来,转身又走回院子里,提起那只装满了礼物的大竹篮说道:“这是我姑爷孝敬我的,明儿我得让大伙儿都看看!” “对对!一定要让大伙儿都看看,谁让他们家没有秀才这样的姑爷呢!”苏夏至一回头对着闵岚笙眨眨眼。 “舅兄呢?”苏家人本来就不多,少了个小山似的苏春来,连院子都显得格外的宽敞。 “他……病了!”杨巧莲目光闪烁了一下,犹豫着说道。 “哦?”本来想跟着众人进东屋的闵岚笙停了脚,转身硬着头皮迈步上了正屋的台阶:“我去看看舅兄。” “哎!”杨巧莲有心拦着,却被苏夏至一把拖进了屋:“别管他们,我正有事问你呢。” 几个女人叽叽喳喳地进了东屋,闵岚笙在外面都能听见娘子询问杨巧莲生产的事情,他抬手掀了门帘对着屋里喊了一句:“舅兄?” “我病了,不方便见你!”外面天已经擦黑,屋里黑漆漆的。苏春来的声音瓮声瓮气地,听得闵岚笙心里堵得慌。 正文 第373章 该死的床(1) 还不方便见人?他一个大老爷们有什么可不方便的?秀才不由得摇了摇头。 “可曾请过大夫了。”站在门口适应了屋里的光线,闵岚笙慢步走到了炕边上,见床上一个巨大的被窝卷子,外面只露出苏春来的一双大脚丫子! 秀才默默地将大舅兄的脚丫子又看了一遍,觉得腰上隐隐的传来一阵酸痛。 “不用请大夫,一看见你我就病啦。”苏春来头埋在被子里说道。 “哦?”这是什么病啊?闵岚笙听着他的话只觉得好笑。 于是他拖了一把椅子过来做到炕边上,四平八稳地坐了下去,半晌无语。 “哎,你走了吗?”屋里很安静,苏春来在被子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只好试探着问道。 “没有。”闵岚笙淡淡地回道。 “你准备什么时候走?”被子里的人似乎忍耐到了极限。 “待舅兄痊愈的时候。” “可你不走我没法好!”五月底的天气,不盖被子都热,苏春来觉着自己快把自己憋死了。 “岚笙略通医术,舅兄不妨把症状说一说,没准儿我就可以医治了。”闵岚笙瞅着炕上的那个人,越看心里越美:让你踹我!现在你就在被子里呆着吧! “我……热……” 闵岚笙望天,这天气,谁裹着被子都热。 “我胸闷,恶心……浑身无力……你看我是不是病了?所以你走吧,我需要歇息……” “恶心,浑身无力,我娘子前段日子也是如此的。”闵岚笙用拳头抵着自己的嘴唇忍着笑说道。 “那我妹妹是怎么了?”苏春来听到妹妹身子有恙,忙问道。 “我娘子是害喜了。”秀才轻声说道。 “……”被子里没了声音。 好一会儿之后,苏春来忽然掀被而起,满头大汗地对着闵岚笙说道:“你不要开我的玩笑。” “呵呵!”看着终于装不下去的大舅哥从炕上爬了起来,闵岚笙低头轻声笑道:“舅兄不妨直言,到底是为了何事?” “今儿村子里都在传你的事情。”苏春来沉声开了口。 闵岚笙只抬头望着黑乎乎的一堆人影,并未搭茬。 “说你在平县非常的威风!在面馆吃饭的时候,面馆里所有吃饭的老百姓都要跪着吃!” “……”人言果然可畏啊! 闵岚笙扶额,自己不过是教训了一个受人指使的笨蛋而已,怎么传来传去已经成了这个样子? “他们都说你是朝廷命官,我们是老百姓,民见官都是要跪着的。” “我……我不想见到你就磕头,你又不是我娘……” 苏春来说完有躺了下去,只不过这次没有再盖被子:“所以,我还是病着吧,这样就不用见到你就磕头了。” “对了!”似乎是想起什么,苏春来马上又爬了起来,瞪着闵岚笙说道:“我妹妹现在是有身子的人,你也不要让她老跪着!若是被我知道了,我还打你!” “……”闵岚笙又望了天。 这大舅兄的性子还真是不好摸透,才说自己是官,他怕见了自己要下跪就装了病,转眼说到娘子他便又瞪了眼…… “不用跪的。”闵岚笙想想还是和他直来直去的说话。 “这是在自己家里,又不是在县衙大堂,不用见我就跪的。” “真的?”苏出来再次倾身问道。 “嗯。”闵岚笙点头应了。 “那我没病了。” 捂了一身热汗,苏春来差点出了痱子,终于得到了妹夫一句贴心的话:“自家人,实在不必多礼的,在外面我虽为平县县令,在家依旧是你妹夫。” 苏春来坐在炕上,蜷起两条大长腿,两手扳着自己的两个大脚趾默不作声了好久。 闵岚笙则坐在椅子上面带微笑地看着动作堪称幼稚的大舅兄,以为他是被自己的一番话深深地打动了…… “那……”苏春来终于又抬起头来望向闵岚笙。 “嗯?”秀才扬眉淡淡的一笑,表情极为谦和。 “那你进门到现在还没给我行礼呢!”苏春来歪着脑袋说道。 “……”闵岚笙看着他的两个大脚丫子,又觉得腰疼了。 苏夏至闵岚笙两口子都忙,两家虽然离得不远,但他们回来一趟也不容易。 苏婶子拉着闺女问东问西的就是不许她屁股离开凳子。 这小女儿养了这么久,直到她都快当娘了,苏婶子才知道了隔着时间久了,她会很想傻丫。 娘仨个坐在屋里叽叽喳喳的说的都是女人们的那点子事,闵岚笙站在东屋外面面无情的的听着,直等着屋里的声音暂歇才撩了门帘走了进去。 聊得正在兴头上的苏婶子和杨巧莲听见门口有了动静,随意的回头一看,马上就从炕上直接站到了地上,惴惴不安地瞅着站在门口的闵岚笙。 “这是怎么了?”看着娘和嫂子一惊一乍的苏夏至不明所以地看了二人一眼,继续坐在凳子上逗着已经长出了四颗牙的苏奕:“小奕子,看,姑父来啦!叫姑父……” “叫大人!”苏婶子正手脚放哪都不合适呢,一听闺女说话马上把孙子抢了过去,让他也扶着凳子站在了地上:“小奕子也是‘民’吧……不过他太小还不会跪,就先站着吧。” 不到一岁的孩子,才会站,只穿着肚兜的苏奕扶着椅子站地摇摇晃晃,仰着脑袋看了他娘一眼,又扭头望向门口的闵岚笙,咿咿呀呀的说着话,老实不客气地尿了苏婶子一鞋! 正文 第374章 该死的床(2) 总算是将那些不实的谣言解释了清楚,苏家一家人才知道原来姑爷还是姑爷,并不会因为做了官就变成了‘姑爷大人’。 这让他们终于放了心,又围着闵岚笙一顿叽叽喳喳,直到双方都说的口干舌燥,才在苏夏至执意要走的情形下离开了娘家。 “哎呦,光顾着说话了,连口水都没给妹夫倒!” 望着越走越远的小两口杨巧莲一拍巴掌,遗憾地说道。 “可不是么!”苏婶子也后悔的不行:“傻丫现在轻易不回来一趟,还让她空着肚子走了!” “也是,平日见了妹夫只觉得他生的俊俏,脾气倒是挺好。咋自从他做了官后,看着他就害怕呢……这一害怕就啥都忘了……” “饿了吧?”并肩走在月光明亮的路上,苏夏至侧头问身边的秀才。 原本打算在娘家吃了晚饭再走的,可一说话就到了这个时辰,两人只好告辞。 才走了一会儿,苏夏至就觉得肚子空空的,想着秀才每顿饭都吃的饭量不大,现在也一定是饿了。 “就是有点口渴。”牵起娘子的小手,闵岚笙对着她一笑:“为夫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了……” 苏夏至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 她与秀才都不是多话的人,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虽然该说什么说什么,但更多的时候都是同在一个屋檐下,然后各忙各的。 秀才走的慢悠悠地,苏夏至跟着他的脚步并不觉得很赶。 携手走在柔和的月色里,前面和后面的景物都是模糊的。闵岚笙耳边听着娘子浅浅的呼吸声,只觉得仿佛已经走了一辈子…… “该歇了。”不用转头,只用余光都可以看到身边的她那个浑圆的肚子,闵岚笙稍稍用力握了娘子的手掌一下。 “不忙。”苏夏至知道秀才又在说让她在家安胎的事。 “今儿回娘家,我特意问了娘和嫂子,她们都说孩子下生前还是多动动才是。” 肚子里没有这个孩子的时候,苏夏至听到生孩子这三个字都能吓死。 直到后来肚子一天天地大了起来,她切身地感受着孩子的点点滴滴的变化,她的内心也在慢慢的转变着。 从恐惧到惊奇,从惊奇又到了兴奋,最后从兴奋归于平静。 现在她与秀才一样,只是在温柔地等着孩子健康的度过孕期,最后能够平安的降生。 “不要勉强自己,没有什么比你和孩子更重要的了。”闵岚笙对于女人生产的事情也是一知半解,娘子做事又有分寸,现在听她这样说,他只轻轻地嘱咐了一句便不再多说。 闵岚笙的马车被他派给了县衙的人做了公用。 现在便只好天天跟在娘子屁股后面蹭她的马车。 一早儿小两口便一前一后地出了门,闵岚笙手里还提着一个大包袱。 闵青兰跟过去正要关上院门,已经上了马车的苏夏至又探出头来对着她说道:“我看天沉的厉害,怕是要下雨。晚上要是下雨,我和秀才就住平县,别等着,该吃饭就吃饭。” “嗯。”闵青兰点了头,只看着马车走远了才神情寂寞的将门关上落了栓。 看着人家小两口出双入对儿的,她既替弟弟高兴又替自己伤心,也不知道这孤孤单单的日子啥时候是个头。 她不像苏夏至手里有一摊子事需要张罗,现在娇娇入了学堂,白天家里只有她和乐乐。 乐乐还是个婴儿,除了吃便是睡觉的时候多,现在苏夏至又经常不在家,偌大的院子里就只有她一个人进进出出,因此便更加的寂寞。 “唉……”闵青兰身子贴在门板上叹了口气,一眼瞥见膘肥体壮的猫小白正津津有味地撕咬着一样东西,口中呜呜有声! 她瞪大了眼睛看着大黑狗撕了一地的姜黄色的碎布,赶紧提着裙子往后院跑去,晾在柴堆上的自己昨天才洗干净的一双姜黄色的绣鞋,孤零零地只剩了一只! “这死狗!”她恨声骂道。 拿起只剩了一只的绣鞋看了看,闵青兰赌气地往地上一扔:“才做好的,这怎么穿啊!” 不知何时已经猫到她身后的猫小白‘嗖’地一下窜了过去,叼起绣鞋摇头摆尾地跑了…… 忙活了一天,苏夏至总算是将县衙后堂的屋子收拾出来了两间,并将床上铺了被褥。 又给厨房里添置几副碗筷,买了些柴米油盐之类必须的物事,已经基本可以过日子了。 里里外外地看了几遍,苏夏至心里既新鲜又高兴! 来到古代几年了,她活动的范围有限,除了娘家和闵家,最远也就到了平县。 “今儿不管下不下雨都不回去了!”苏夏至扭头对正站在椅子上给门框上挂门帘的高越说道。 “嫂子,那我也住下吧?我看您拾到出两间屋子呢。”挂好了门帘,高越从椅子上轻飘飘地跳下竟是没有一点声音。 “功夫见涨啊!”苏夏至笑着说道:“看来这回进京没白去。” “是没白去。”高越蹲在地上一边洗手一边得意地说道:“是姜公子给我指派了个师父,教了我几招,我真是开了眼了!” “怎么着?那以后不和我哥学了吧?”苏夏至捂着嘴笑的身子直颤。 “嘿嘿!”早就知道自己跟错了师父的高越起了身,红着脸挠了挠头:“嫂子,咱这里还没买菜呢。” “就知道吃!”苏夏至白了他一眼,放下挽起的袖子,一努嘴:“看看你秀才哥的茶用不用续上,然后咱们就去买菜。” 正文 第375章 永远的傻瓜(1) “知道了!”高越欢呼一声,几步就跑到前面。 “稳重些!”不一会儿,从前面传来秀才的轻喝声,显见是在教训走路蹦蹦跳跳的高越。 苏夏至暗自撇嘴:“德行……” ……晚饭做了四菜一汤,都用大碗盛了,摆在小饭桌上。 高越抱着腿早早地坐在旁边等着,眼睛不时往大堂的后门望去。 “别坐着,去赵主簿那里看看,要是他那里没人了,你就把厨房里的饭菜给他送过去。” “好嘞!”高越听话的起身跑了出去,不大一会儿功夫又跑了回来,端着放在厨房桌子上的托盘往赵主簿的屋子走去。 “好香!”处理完一天的公务,闵岚笙迈着不紧不慢的步子从大堂的后门溜达了出来,见院子里已经摆好的小饭桌,再看看只有娘子一个人坐在饭桌旁,他忙弯腰捧起她的小脸来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娘子辛苦了!” 说完一笑便去了屋里换衣服。 “这人……”才想说他几句的苏夏至一张嘴就见高越小跑着进了院子,也只好闭了嘴。暗道:幸亏秀才动作快,要不被着小子见了可是不好! 头一次在县衙里吃饭,几个人都觉着新鲜,胃口便也出奇的好。 不只是高越,这顿饭连秀才吃的都比平时多了不少。 夜晚洗漱了,两人又在后院里转了一圈,待身上都清爽了才进了屋。 “娘子……时辰还早呢……”站在床边,闵岚笙揽着苏夏至的后腰,不让她上去:“我轻轻的……” 娘子有孕后,闵岚笙尽量的克制,从不勉强她欢好,也知道娘子怀着孩子辛苦,因此这几日都是老老实实的躺着睡觉。 如今看着一床的新铺盖,他心思又动了起来:“都是新的呢,好像洞房花烛……” “那……轻一些……”苏夏至轻笑着扭身对着他,伸手去拉他里衣的带子。 “好娘子啦!”得到娘子的允许,秀才高兴的轻呼一声,一把就将苏夏至抱起轻轻地放在了床边上:“这样就好……” 仰面躺在床上的苏夏至轻轻地闭上眼睛,感受着他温柔的动作,只觉得自己是在一叶水流轻缓的小船上摇动,正心神迷糊间,耳边就听到‘咔嚓,咔嚓’几声木头断裂的声音,她的身子已经被站在地上的闵岚笙抱了起来…… 身后稀里哗啦地一声巨响,新买的床塌了…… “该死的!果然是不能买便宜货!”惊魂未定的苏夏至使劲搂着秀才的脖子惊慌失措地骂道。 两个人光着身子欢喜佛似的抱在一起,屋里虽然没有点灯,可接着窗外映进来的月色还是能看清大概的情形。 新买的床前面的两条腿劈成了外八字,床帮上的横梁落在地上,被褥枕头再加上两人的衣物都从床板上倾斜着,有的已经落在了地上。 闵岚笙惊魂未定,双手紧紧的搂着娘子的腰,额上直出冷汗,全是吓得! “我……我也没用多大力气啊……”他轻声说道。 “扑哧!”苏夏至倒是没有秀才那么害怕,她只是特别的生气! 秀才说了,这一任只有三年怕是就要调动,因此苏夏至并不想给这个临时的家归置的多好。 她买家具的时候问了又问,只买便宜实惠的。可便宜了也不能买回些这么烂的东西啊! 秀才用没用力气没人比她清楚,就那么点折腾的动静床都能塌了,可见就是这床太不结实了。 本来气得就要暴走的苏夏至在听了闵岚笙结结巴巴的一句话之后,转怒为笑,她在他的唇上啄了几下小声的安慰着:“好了好了,不赖你,是我贪便宜了。” “还笑!”闵岚笙抬手在她的屁股上轻轻的来了一巴掌,打得苏夏至脸一红。 “要是只我们两个人,为夫自然不怕,现在你还怀着身子,若是把孩儿伤到了可如何是好?”闵岚笙越想越后怕,一只手托着她一只手揽着她的腰,两只手都用了力。 “哎,轻点……”两人中间隔着的大肚子,秀才一用力,苏夏至马上就觉得喘不上气来。 “给我放地上吧。”身后一片狼藉,总得收拾一下才能睡。 “秀才哥,嫂子?”屋外传来高越犹犹豫豫地声音。 “让他回去吧,咱这样子也没法见人啊……”苏夏至在闵岚笙的耳边耳语到。 “没事,你回去睡吧。”小心地将娘子放在了滚到脚边的枕头上,闵岚笙对外扬声说道。 “哦。”高越应了,一阵脚步声后,窗外归于平静。 “哈哈!”从未见过秀才如此狼狈的苏夏至蹲在地上看着他手忙脚乱地往外拽着被褥。 “哎,秀才我看见你屁股了……” 闵岚笙绷着脸将床板从破床上弄了出来摆在了离床远的地方。 “哎呀呀,这位公子,你的腿好直啊,让人家摸一摸吧……” 见秀才抱着被褥从自己身前走过,苏夏至赶紧毛手毛脚地在他的小腿上摸了一把,口中还不三不四地调笑着。 闵岚笙薄唇紧闭着,一张俏脸早已热的如火炭,耳边听着她登徒子一样的话语,只是暗暗地磨牙。 好歹将东西收拾的能睡了,他起身走到嬉皮笑脸的小媳跟前,伸臂将她捞起抱着往‘新床’边上走去:“娘子兴致如此的好,为夫便勉为其难的陪娘子继续吧……” “哎……等等……唔……” 不大一会儿功夫,一阵急似一阵的喘息声便代替了方才的调笑声…… 正文 第376章 永远的傻瓜(2) 家私店伙计打着哈欠出来开门的时候,一眼就看见了堵铺子门口的马车前面立着的年轻女子。 “闵夫人?”这伙计正是前两日送家具到县衙后宅的其中一个。 “您这么早就来了?”一般卖家俬的铺子很少有一开门就顾客迎门的状况,因此这伙计突然见到站在门口的苏夏至便觉得意外。 “怕你们东家早晨做饭没柴火,这不,我一早就给送来了。”苏夏至笑眯眯抬手一挑马车上挂着的帘子,露出几块木头板子来。 “……”这话一听就有毛病,伙计不敢轻易搭话。只对着苏夏至点头哈腰的说道:“您进来坐着说吧,小的这就给您请东家去。” 说完不等苏夏至回答,伙计便一溜烟跑到了后面去。 第一天住在县衙,夫妻二人就把床睡塌了,这话怎么说都不好听。 因此苏夏至早早地就让高越帮着自己把床彻底拆成一块块的木头装上了马车。 趁着县衙里还没有人的情况下,一早就到了家俬铺子门口堵着。 高越是个半大孩子。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除了吃和练武,其余的事情他都不是很上心。对于男女之事更是一点不懂。 大早上看见闵岚笙红着脸低着头举着几块板子出来,他还纳闷呢:“秀才哥和嫂子夜里不睡觉拆床干嘛?” 好在苏夏至脸皮奇厚,她对高越胡扯道:“嫂子让人坑了,买了架不结实的床,昨晚你秀才哥才坐在上面,它就塌了,幸亏我没坐……” “嗯!”听她这么一说,高越也来了气!嫂子大着肚子,要是摔一下可怎么得了? 于是两个人连早饭都没吃,便气势汹汹地堵在了家俬店的门口讨说法。 伙计进去通风报信,很快的,一个不停擦着汗的中年男子就迎了出来:“闵夫人,请进来说话。” 自己家的货什么德行自己清楚,自从那天他确认了那几件家具确实是被抬进了县衙,便过起了提心吊胆的日子。 这一批家具用的木材被水泡过,做的时候没等干透便都开了料,结果打了眼再对上榫子,等过一段时间,木头里的水份干透,家具是一准儿变形的! 别的还好说,衣柜啥的一变形顶多是歪七扭八的不好看,唯独床,椅子之类要承重的家具就不行了,那是要伤人的。 如今看到苏夏至皮笑肉不笑地站在了自己面前,家私店的东家倒放了心,至少说明这有了身孕的县太爷的夫人是没事的。 进了店,家俬铺子的东家二话不说,从柜台里拿出一张纸,上面抄录的正是苏夏至那天采买的几样东西。 “闵夫人,这是我们的不是!”说着他便对苏夏至行了礼:“本想着糊弄着便宜买了换几个钱,也比白扔了强,谁想到竟会被您买去呢!” “废话!那几样东西光看又看不出好坏来,又比别的便宜了那么多,我不买别人也会买走的,难道不是一样的害人么!” 苏夏至气愤地说道。 “是是是!”东家眼睛盯着苏夏至手里的一根木头,认出那正是床上的一根横梁。 不禁暗暗的离她远了些,唯恐这位夫人脾气不好,一会儿在气头上用棍子敲过来,那自己可是要白挨几下子了! “您这几样家具,小的马上就安排人给拉回来,至于银子小店是断然不敢收了!” “只盼夫人您给小的们留口饭吃,让我给你照原样再送一套过去,您看?” 这要是放在闵岚笙不是县令的时候,苏夏至肯定是会不依不饶地再敲些东西出来才会罢休。 如今秀才坐到了那个位置上,她的一言一行也是备受众人关注。 低头想了想,苏夏至把手里的棍子扔到了地上:“只此一次,若是再被我发现你们专做坑人的生意,这铺子就等着关张吧!” “不敢!不敢!”看着脚边的砸过来的横梁,东家伸出手去抹了把额上的冷汗,又对着苏夏至行了礼才去了后院。 “这就完了?”袖子免得高高的高越叉腰站在苏夏至身后,眼看着家具店的伙计把马车里的几块木头搬了下去,他气哼哼的问道。 “还能怎么样……”想了想苦哈哈坐在大堂上的秀才,苏夏至长出了口气。 心道:你当了官,倒把我给管住了……算了吧。 清早起来一通折腾,不等县衙的人出现,县令大人的后堂里家具已经换了一个遍儿。 小心翼翼的坐在新换好的床上,苏夏至悠着劲试了试,屁股底下的木板只发出了极轻的一点声音。 “这还差不多!”买家具的银子苏夏至并没有退回来,只是她也没有再额外的多加钱。 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县令夫人并未刻意的找自家铺子的麻烦,这已经让家俬铺子的东家感到意外,再后来伙计把带去的银子又原封不动的交还给他的时候,他才惭愧的说道:“只从闵大人的夫人哪里就可以看出,大人是何等的廉明……也幸亏是遇到了他们……” 闵岚笙正午从堂上下来的时候,见高越正在厨房里转悠。 “夫人没有准备饭食么?”院子里和厨房里一片安静,灶台都是冷的。 “嗯,一早送了家具来嫂子就在屋里收拾,这都半天没出来了。” 苏夏至做饭不爱吃隔夜的,因此大多数时候都是不留剩饭。现在的天气又热,因此高越在厨房里翻了半天,是毫无收获。 闵岚笙径直走到自己居住的屋子门口撩了帘子走了进去,屋里收拾的干净利落,早就没了夜里的混乱模样。 正文 第377章 酒后真言 只是迎着门的位置上新放了一架屏风。 这房间虽大,可是没有分里外屋,一进门就看见里面的床铺确实很不方便。 “还是娘子细心!”打量了屏风几眼,闵岚笙绕了过去,就看见苏夏至侧身躺在规制得平平整整的新床上,一只手抚着小腹睡得香甜。 “唉!”无声的叹了口气,闵岚笙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侧身坐在了她的身边。 望着她逐渐成熟起来的面容失了神。 即便是到了现在,家里家外的事情都是她在一手操持着,自己虽然做了官,还是要靠着娘子养家。 闵岚笙心里一片黯然。 “哎呀,只说躺一下的,我怎么就睡着了?”几乎是他一坐下,苏夏至便醒了过来,没心没肺地对着闵岚笙一笑,然后用手重重地拍着床板说道:“秀才,你看,又是新的了!” 闵岚笙一闭眼,心中酸酸的,俯身将她抱进了自己的怀中:“傻瓜……” 苏夏至睡得正香,猛地醒来身子还是软软的,人也在犯懒,不想动。 被秀才这么温柔的抱在怀里她觉得很舒服,竟又想睡去。 “用了饭再睡。”托着她的腰身让娘子在自己的怀里躺的更舒服些,闵岚笙轻声说道。 “哎呀,今天这是怎么了……总是想睡。”伸臂搂住他纤细的腰肢,苏夏至在他的胸前蹭了蹭:“我去做饭。” “为夫吩咐高越去仕林春买些饭菜回来,中午将就着吃吧。”拦住想要起身的她,闵岚笙收紧了手臂。 “嗯,那晚上再做。”正好觉着身子有些乏了的苏夏至干脆就赖在秀才的怀里。 两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安静的坐了一会儿,苏夏至突然伸出手去嬉皮笑脸地问道:“县令大人啊咱们中午吃什么?” “不是说了,为夫让高越去仕林春买些饭食回来吗?”秀才低头看着娘子挤眉弄眼的表情忽然一笑。 “是哦,为夫没银子啊……” 他低下头在苏夏至的额上印下一个吻:“那就这样付给娘子吧……这是饭……” “这是一个菜……”说着他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一个菜不够吃啊……”又亲了一下之后秀才轻笑着说道:“为夫也饿了,那就再添个菜吧……” ‘吧唧’,这回是毫不客气地亲在了苏夏至笑嘻嘻地小嘴上,抬起头,秀才看着她皱起了眉:“好像是付多了啊,不行,还要讨回来!” 再次俯身,吻住了她,这一吻情深而缠绵,让两个人都沉入其中而不想抽身…… “娘子,为夫的‘银子’付了,你也收了,所以啊,今儿的饭食是为夫请客!” 听见院子里高越说话的声音,闵岚笙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她,眼含笑意地说道。 “我家秀才付的‘银子’好美味!”苏夏至手软脚软地坐了起来,舔了一下自己的唇瓣,脸颊都透着好看的红。 弯腰低头,闵岚笙拿了地上的绣鞋为她套在脚上,扶着她的手臂站了起来往外走:“看你累的,吃了饭怕是又要躺下。” “不躺了。吃了饭我也要去趟仕林春,请个大师傅,过几天开流水席,我自己忙不过来。” 两人小声说着话迈步出了屋子,院子里的小饭桌已经摆好,上面放着一个双层的食盒,高越正从厨房里出来,手里拿着碗筷。 “秀才哥,嫂子,过来吃饭。” 把碗筷放在小饭桌上,高越打开了食盒,将里面饭菜一样一样地端了出来:“周掌柜见是我去买吃食,特意给做了六个菜装上,我看咱们几个怕是要吃不完了。” “哎呀,六个菜啊……”苏夏至停下脚步斜着眼瞄着脸一下子红起来的秀才。 “不够的,为夫等没人的时候再付……”他很小声地说道。 闵岚笙做了县令公务繁忙,一个月只有一天的休沐时间。 因为早就答应了左邻右舍要摆一天流水席庆祝他高中了探花,苏夏至也忙活了起来,赶着秀才这个月休沐的时候好把承诺兑现了。 听说是在东家的家里摆酒席,仕林春跟着韩陆青从帝都过来的几个大师傅都想过来看看。 县令夫人烹饪的手艺高超,这件事早就在平县的食肆酒楼成了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但真正能亲眼见到并亲口尝到的人并不算多。 现在仕林春的厨房归韩陆青管着,因此他假公济私的一挥手:“还是我去吧。” 在身后几个大师傅的白眼和牢骚里,韩陆青提前一日便到了山下村。 在闵家宽敞的厨房里,苏夏至作为主厨,而他老实的做了打杂的。 流水席的饭食不比一般酒席,要的就是一个上菜迅速。 因此苏夏至在设计菜式的时候,全部采用了蒸,炖,酱,凉拌,这样的烹饪方法。 这样他们就可以在头一天将所有的菜都做成半成品,明日只要客人上了桌,将菜在蒸锅里热一下就好。 这边苏夏至带着韩陆青炒米粉,吊卤水,隔着不远的学堂的院子里,六婶子和春水娘也一锅一锅地蒸着白花花的大馒头。 两边的厨房都是不停歇的忙活,终于等到了开席的一天。 苏夏至让高婶子给作坊里的几个女人分了两拨过来帮忙端菜洗碗筷,顺在在这边吃了饭。 然而开席的当天的来的客人之多还是超出了苏夏至和闵岚笙的想象! 也幸亏她准备的菜绝对够多,原想着要是来的人吃不完,就把剩下的粉蒸骨之类的菜送到仕林春去卖。 正文 第378章 夏天的温暖(1) 从晌午闵岚笙端着酒杯各桌都敬了酒就开始算开席,一直到晚上天擦了黑客人才陆续散去。 除了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菜以外,几乎是将将的够用! “亏得听了闵夫人的了!”忙活了一天,亲眼见到了这些蝗虫一样的吃客的吃相,韩陆青摇着头说道。 “呵呵。”苏夏至拉了把椅子示意他坐下:“我可不是第一次在家里请客了,现在是农忙的时候,家里的人几乎都下了地,难得能吃上顿正经饭,大伙可不是要多吃些么。” “还有几个没上桌的菜,我给热热去……您也快坐下吃吧!” 累了一天,韩陆青大汗出了几身,他知道苏夏至也一直在里里外外的忙活,没有吃什么。 “不忙。”苏夏至往院子里一看,见苏婶子正带着作坊的几个女子蹲在井边用几个大盆子的洗着碗筷。 “还有客人要来,等会儿我们一起吃。” “这么晚了还有人来?”韩陆青吃惊的问道。 “可不是么,这来人啊,你一准儿认识!”说着话苏夏至进了厨房,把放在碗柜顶上的几只碗拿了下来,那是她单独准备的几个菜,就为了招待后来的几位客人呢。 “哦?不知是何人呐?”见东家的这个架势似乎是要亲自动手烹制,韩陆青的眼睛都亮了!心道:幸亏我刚才没跟着他们一起用饭,这下可有口福了…… “来的是你的冤家对头!”苏夏至笑着说道。 “……”韩陆青立时闭了嘴,半晌之后才沉声问道:“难不成闵夫人还请了安小姐?” “嗯?”小青梅不是他的‘梦中情人’吗,什么时候变成冤家对头了? 苏夏至若有所思的看了韩陆青一眼:“她还敢找你们?” “就……就来过一次。”韩陆青意识到自己说漏嘴,神情有些尴尬。 “长点心!”孤男寡女的说什么话苏夏至不好多问,她也相信经过了那件事之后,周恕和韩陆青都会对安静有看法。 可人家背着自己做什么事说什么话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她也只能点到而止了。 “东家您放心,我和周哥心里有数。”韩陆青沉声说道。 苏夏至点点头,没在多问。 院子里的桌椅碗筷才收拾好,客人便登了门。 韩陆青一看,果然是自己的‘冤家对头’! 所谓同行是冤家,苏夏至请的这最后一桌客人中就有聚福楼的李掌柜和赵大厨。 同来的还有赵大厨的堂兄赵主簿。 “东家。”跟着这些客人身后进来的小厮走到苏夏至旁边很小声地问道:“我家公子想过来给闵大人敬杯酒,行么?” 苏夏至扭头望向正在与客人寒暄的闵岚笙。 秀才今天喝了不少酒,一张俏脸微微泛着白色,只是他的眼睛却越发的清亮有神。 有意无意的回望了娘子一眼,二人的眼神在空中一个纠缠随即散开。 “行啊。”苏夏至扭头对着小厮说道:“去请你家公子过来吧,你也一起来,我们坐下吃顿饭!” “嗳!”小厮听了先是一怔,随即转身就跑,跑了几步又觉得不妥,赶紧有跑了回来对着苏夏至行了礼:“谢谢东家!谢谢闵大人!” “嗳,没想到你小子很挺有福气么!”赵大厨看见立在厨房门口的韩陆青马上就走了过来:“自从酒楼归了闵夫人,你们可是好久未曾到我们聚福楼去偷菜了!” “……”这话让本来就有些尴尬的韩陆青更显尴尬,嘴张了几次都没有说出话来。 “赵师傅。”已经进了厨房的苏夏至笑着说道:“过去指使他去偷菜的那个东家已经换了,现在的东家是我,您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呦!您还真是亲自下厨啊?”赵大厨往厨房里一探头便来了精神,一撸袖子就走了进去:“我给您打下手!” “打下手的是我!”眼看看着上好的学艺的机会要被抢走,韩陆青也顾不得脸面了,跟着赵大厨的身后也进了厨房。 正屋里的大桌子被抬了出来摆在了院子里,旁边挂衣服的架子上挑着两盏灯笼,几只飞蛾拍着翅膀围着明亮的灯光欢快地舞动着,不时地往灯笼上撞去,发出细小的‘啪啪’声。 饭桌上灯光柔和,五月底的夜晚,暑气才散,山上吹下的微风不时地从围坐在桌前的众人身边拂过,分外的清爽。 “好了,秀才,你们先吃,我把汤煮了就好。”见众人都已经就坐,还在厨房里忙活的苏夏至对着窗外说道。 “不,这顿饭要等着娘子一起来用!”闵岚笙当着一桌子的客人淡淡地说道:“还请诸君不要在意!” “哪里哪里!”一眼就看出县令大人已经喝得微醺的赵主簿赶紧接口道:“这一顿饭都是闵夫人操持的,我们这些有口福的人当然该等。” “非也。”闵岚笙缓缓地摇头,环视了在座的众人一眼慢慢地说道:“岚笙今日敬了一天的酒,说了一天的客套话,可我最想敬的人,却是我的娘子!” 苏夏至在厨房里听着闵岚笙的话,手下的动作一滞,随即眼中一热,视线便模糊起来。 好在现在屋里只有她一个人,她赶紧抬起手臂把泪水抹去:“这个秀才,真酸……当着这么多人,真是的……” 今天家里人来人往,外面一直人声嘈杂,乐乐晌午到现在一直没有睡觉。 于是到了如今这个时候她便困得难受。听着外面还有生人说话的声音,小家伙变不肯乖乖的睡觉,哼哼吱吱地就要出去。 正文 第379章 夏天的温暖(2) 闵青兰好哄歹哄地,慢慢地心里也烦躁起来,眼看着乐乐撇着小嘴要哭,她只好抱着孩子推门走了出去。 家里来的客人都是来给弟弟高中探花道贺的,她不能让孩子哭闹着扫了大家的兴致。 一出东屋的门,正好听见弟弟才说的一番话,闵青兰愣了下神,反手关了门,轻声叹了口气。 老话说的好:人各有命,谁也不能和命争。 对于自己的一段婚姻,闵青兰认为皆是因为自己的命不好。 这边的一阵响动,让围坐在饭桌前所有的人都望向了她,突然的接受到这么多人的注视,她顿时感到手足无措起来。 两手紧抱着乐乐就想赶紧回屋。 “没想到闵大人还有两房夫人呢!”赵大厨挨着赵主簿坐着,一看从屋里出来了个俊俏的小娘子,还抱着娃娃,便直接想到了闵岚笙身上去。 “别胡说!”赵主簿抬头往厨房里的方向望了一眼,见才进去的知县大人还未出来,才出了口气。 “那是闵大人的长姐。”他对着说话不走脑子的兄弟小声说道。 “哦,原来是闵大人的姐姐啊!”赵大厨口中重复着堂兄的话,眼睛不自觉地又瞟到了闵青兰身上:“她怎么住娘家啊?” 赵主簿才要开口,就看见闵岚笙亲手端着一只汤碗先走了出来,后面跟着满面笑容的苏夏至。 她手里也没闲着,拿了几只小碗。 “让大伙久等了!”一桌子的人干坐着,主人不上桌谁也不能动筷子,而让这么多人候着自己,苏夏至觉着很过意不去。 尤其是赵主簿和赵大厨,都是大老远的从平县赶过来的。 “做了个鸡丝酸辣汤,大伙一定要尝尝!”苏夏至给每人盛了碗汤才要坐下,看见院子里站在暗处的大姑子姐一脸尴尬局促的表情,便走了过去:“乐乐好没睡啊?过去一起坐吧,随便再吃点东西,今儿这些菜可是别处见不到的!” “你快过去吧,都等着你呢。”闵青兰对弟妹笑了笑,并未有入席的意思。 “岚笙方才还说要敬你一杯呢。”她靠近苏夏至小声说道:“我看岚笙是有些喝多了,你现在有身子,可别多喝!” “嗯,我有分寸的。”苏夏至轻轻点了头,见她不愿意过去凑这个热闹,便不再勉强。 古人规矩多,而且非常的多。 讲究个男女七岁不同席,不同食。 在苏夏至的上一世,还把七岁的孩子当做小宝宝照顾的时候,古人七岁的孩子已经要避讳男女之嫌了! 因此作为独居的大姑子不愿意在外人面前抛头露面,苏夏至是理解的。 再次入了席,苏夏至发现秀才已经给在座的每人都斟满了酒,所有人的视线都盯在她的身上。 “别光坐着,动筷子啊!”苏夏至也看出秀才喝的有点多,因此便不想他再饮这一杯。 反正这里面大多数的人都是冲着自己的手艺来的,便是不喝酒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娘子,我敬你!”闵岚笙不理她的话,笔直的站了起来,双手捧着酒杯,眼睛温柔地看着她,眼神里分明藏着千言万语,而那些话,便是他不说,苏夏至也懂…… “好。”苏夏至也双手捧着酒杯与他对视,二人的酒杯轻轻的触碰了下,发出了清脆的‘叮’地一声。 回手将酒杯送向唇边,闵岚笙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娘子的面容,随后一扬头,杯中的酒被他一饮而尽! 苏夏至对着他灿然一笑,也将酒杯送到了唇边,只是她才抬手,舌尖沾了一点点,酒杯就被闵岚笙夺了过去:“这杯酒是我敬娘子的,可我的娘子身子不便,自然还是由我来饮!” 又一杯酒下肚,闵岚笙放下酒杯,扶着苏夏至坐下,然后又给自己的酒杯中倒满。 对着在座的宾客说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宾主同时将杯中酒喝干。 “动筷子,别光喝酒。”看着众人碍于秀才的身份,都有些拘谨,苏夏至便首先拿起筷子来。 主人动了筷子,客人们便不再局着,纷纷拿起筷子大快朵颐,席间不停的有人端起酒杯与闵岚笙对饮,但都是浅尝辄止,意思到了…… 倒是席上的几个吃客对满桌子的饭菜非常感兴趣,尤其是今天的菜大部分都加了辣椒调味,那种辛辣的痛快的味觉刺激,让众人吃的几乎都是欲罢不能,纷纷追着苏夏至讨教这些菜的烹饪方法,倒是将今儿这宴会的主角给冷落了下来。 闵岚笙侧身坐着,脸冲着娘子的方向,似乎是心情甚佳地听着他们热烈的讨论着,并不插话。 “公子。”小厮一直偷看着闵岚笙的动静,如今见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东家身上,他赶紧用胳膊轻轻地碰了碰在旁边闷头苦吃的安逸。 这顿饭的口味对于安逸来说简直是太对胃口了! 因此平日饭量是猫食的他,此时也吃的口中满满,暂时忘了此行的目的。 “吃啊,你碰爷干嘛?”用勺子盛了满满的一大勺香辣肉丝放到小厮的碗中,他忽然呵呵笑着小声说道:“这个是辣的,你吃多了那里会不会痛?” 小厮低着头,脑袋就快扎到桌子下面去了,对当着那么多人还敢与自己胡说八道的公子,真是气得想咬死他! 闵岚笙眼神淡淡地往对面扫了一眼,正好与笑模笑样正调戏小厮的安逸的目光相遇,他马上便蹙了眉。 安逸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僵,两个男人的视线就这样的胶着地注视着,谁也不曾退避! 正文 第380章 醉鬼相公(1) 时至今日,因为有苏夏至潜移默化的劝导,闵岚笙对安逸的憎恶感已然去了很多,但远远还未到能让他释怀的地步。 而安逸对于过往对闵岚笙做过的那件事,也是从不认为自己错了! 他喜欢他,想和他好,仅此而已…… 如今隔着一张饭桌,两个年轻的男子视线都在对方的脸上身上扫过,安逸惊讶的问自己:闵岚笙这么一个冷冰冰的东西我为何会不知死地追逐了他那么久? 如今看他这清冷的模样,苏夏至的日子估计也不好过…… 爱意退去,理智便会适时地恢复。安府的三公子便也有了名门世家公子的做派。 他这样的端正的坐姿以及他带着几分痞性的儒雅,也让闵岚笙看着他顺眼了许多,于是,不自觉的,秀才面上的表情也放松了下来。 “哎!”安逸左看右看,没找到自己方才饮酒的酒杯,索性拿了一只空碗,自己给自己倒了满满的一碗酒,也不起身,双手举着望向了闵岚笙。 才移开视线的闵岚笙听到他的招呼声,慢慢地转头看向他,却并不端起酒杯,只是冷冷地瞅着安逸。 感觉到主子身上越来越烦躁的气息,小厮抬起头望向对峙的两个人。 安逸固执的举着一大碗酒,皱着眉瞪着对面的人。 小厮也不说话,慢慢地起了身,他身子往后撤了一步,拿起桌上的酒杯也敬向了闵岚笙。 闵岚笙看着那个天天跟着娘子身后忙碌的少年,神情松动了…… 素手伸向酒杯,闵岚笙一只手端起了酒杯,抬手仰头,一饮而尽,随即眼神淡淡的一扫对面的二人。 “呵呵!”安逸一笑,一大碗酒不喘气似地倒了下去,他回手就抢过了小厮手中的酒杯:“他能替他的娘子饮酒,爷就不会了么……” 一杯酒下了肚,双方的视线移开,不再交集,都轻松了很多,而听了公子话的小厮又坐在椅子上,将头扎到了桌子底下……太丢人了……公子说话真是……唉! 他默默的叹了口气,随即又偷偷地笑了,趁着众人没有注意他们,小厮从桌子下面伸手揪着安逸大腿内侧的肉狠狠的掐了一下! 安逸疼得一抽冷气,面上倒是没有任何变化,心道:他娘的!这东西,还害臊呢…… 一桌子的饭菜味道新鲜又美味,来客们吃的尽兴,酒足饭饱后,苏夏至安排了马车将众人又送回了平县。 有赵主簿在,也不怕马车进不了县城。 送走了客人,闵青兰才从屋里出来帮着苏夏至收拾,两个人洗洗涮涮的一直忙到戌时才算收拾利落。 到了院子里,见外面的桌椅已经不见,而整个院子也被清扫的干净,苏夏至抿嘴一笑,知道是秀才也在忙活。 进了屋,蚊香点在外面,里屋的帘子撩着一半挂在墙上。只是明明每日这个时候应该都凉爽一些了啊,为何今日屋里竟是热的难受? 难不成是自己忙活了半天燥的? 苏夏至皱着眉走进屋,迎面热气更胜,秀才没在屋。 也没多想,本想凑合着睡下的她还是准备烧水洗个澡再睡。 “秀才,你先睡,我要烧水洗澡,今儿出了不少汗呢……”才出门的时候迎面遇到要进屋的闵岚笙,苏夏至随口说道。 “娘子现在就去洗吧,为夫都给你准备好啦!”闵岚笙得意洋洋地说道,那模样像极了猫小白讨好苏夏至时的样子…… “嗯?烧好了?”苏夏至心里一个激灵! 方才她和大姑子姐一直在厨房里刷挂洗碗的忙活,那他是怎么准备的沐浴用的澡水? 不会是…… “天啊!岚笙果然是喝多了,怎么三伏天还烧火炕啊!这晚上可如何睡得……”东屋的房门‘砰’的一声被推开,闵青兰抱着乐乐跑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睡得迷迷糊糊满头大汗的娇娇! 一天的流水席,来了太多的宾客。闵岚笙尽量的少喝酒,可中了探花这件事在平县来说实在是了不得的大事,因此在人们的一片道贺声中,他喝多了…… 只是闵岚笙喝多了也挺有意思,要不是他三伏天烧了火炕,光看他的外表,还真看不出来。 赶紧到了后院的小厨房把灶台里的柴火撤了,苏夏至用冷水将没燃尽的木柴浇灭,被猛然升腾起来的热气一熏,赶紧用手捂住了口鼻。 “娘子,不要玩火了……”一直寸步不离地跟在她身后的闵岚笙,拉着她往浴房走去:“不是要沐浴吗,为夫帮你洗。” “洗毛!”被这个醉鬼整的一家子都没法睡觉,苏夏至有火没地方出,你总不能跟个神智不清的人较真吧? 因此她只能气呼呼地说道。 “哪个……也要洗……”秀才喝多了酒以后,俊脸煞白,一张嘴便是很重的酒气,说话的时候不忘噘着嘴对娘子撒娇。 “……”知道现在和他说什么都是白搭,苏夏至望了望黑漆漆的夜色之后,放柔了声音哄着他:“再去漱漱口,我先帮着姐姐安排好,等下就过来。” “我要和娘子一起洗。”闵岚笙站得笔直,说得一般正经。 “……”没什么应付醉鬼经验的苏夏至无语地看着他,最后只好说道:“那你先等我一会儿,我安排一下。” “嗯。”闵岚笙重重地点头,紧接着身子也跟着摇晃了一下。 苏夏至只好伸手领着他走到了前院,让他靠着窗前站好:“不要动啊,就在这里好好呆着。”她嘱咐道。 “嗯。”闵岚笙又重重的点头,身子一晃后,他赶紧笔直地贴墙站好:“唉,娘子,墙在动……” 正文 第381章 醉鬼相公(2) “……”苏夏至摇摇头,赶紧进屋搬椅子出来:“娇娇,快点把你们屋里的椅子也搬出来。” “嗳!”睡得迷迷糊糊被热醒了的孩子很听她的话,让干嘛就干嘛,转身就往屋里跑。 两个屋的八把椅子都被搬了出来,苏夏至将椅子面冲里,椅背向外,临时搭起一张床来,又从屋里抱了一床被子铺在上面。 “让娇娇和乐乐睡在这上面,咱们把炕上的席子拿出铺在地上将就一夜吧。”她对着闵青兰说道。 “也只能这样了。”闵青兰轻轻地将已经睡熟的小女儿放在了椅子搭起的床上,又把大女儿也抱了上去:“脱了鞋,别把你舅母的被子弄脏了。” 回屋去先拿了两个枕头和一床夹被出来,让两个女儿先睡下,闵青兰才又回去卷了炕上的席子出来铺在了椅子旁边的地上。 苏夏至也来来回回的屋里屋外跑了几趟,总算是在院子里弄好了地铺。 一回头,看见秀才笔管溜之的闭着眼贴着墙一动不动,她小声的叫道:“秀才,睡着了?” “没有。我不敢睁眼,一睁眼就看见地和墙一起动……”闵岚笙细声细气地说道。 “我扶着你,过来睡觉。”走到他的身边,苏夏至伸手扶起他的手臂走下了台阶,到了地铺的跟前,他看了看,却拽着她要往后院走:“为夫烧了水,娘子今天辛苦了一天,总要沐浴后歇息才好。” 苏夏至已经很累了,这样的流水席摆了下来,别说她一个孕妇,就是韩陆青也觉得有些乏。 抬头看着他雪白的俏脸上一双眉目含情的眼睛,那大大的黝黑的眸子里只有她一个人的影子,苏夏至抿嘴一笑:“好。” 两个人拉着手去了浴房,闵岚笙伸手摸了摸浴桶里的水,委屈地说道:“都有些凉了……” “那我们就洗洗脸洗洗脚睡吧,正好我也累了。” 再折腾一遍洗澡水?苏夏至想想就头疼,好在现在天气很热,用半温的水洗个脸还是不怕的。 好歹洗漱了一番,两个人又扶着回到了前院,苏夏至已经累的不想在动。 让秀才先躺在地铺上,她又点了两根苦蒿辫子放在院子里熏蚊子,随后一头躺在了秀才的身侧:“累死老子了……” 她一躺下,秀才马上就弹了起来,伸手就在苏夏至身上摸摸索索起来,吓得脸皮贼厚的她也不禁急了眼! “瞎闹什么!”旁边隔着几步的地方就对头躺着个大姑子姐,秀才要是这个时候发了春可如何是好! 苏夏至也赶紧支起了身子,恶狠狠地看着他:“要么躺下闭眼睡觉,要么自己打桶井水泡个澡,总之是不许胡闹了!” 闵岚笙收了手,眼巴巴地看着她:“娘子,你不是说累吗……我就是想帮你揉揉肩的……” “是我误会了……”苏夏至心里先是一甜,继而又加了几分酸楚。 这个傻秀才啊,即便是喝醉了,也是知道心疼我的。有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相公陪着,再累也值了……她在心里暗暗地想道。 “来,躺下睡吧,明儿一早你还得到衙门去公干呢。”再次侧身躺下,两个人脸对着脸。 “那,娘子明日还陪为夫一起去吗?”苏夏至做了一天的饭,秀才喝了一天的酒,到了现在醉鬼秀才变成了话唠。 “去。你生的这么俊,我得天天跟着才放心。”苏夏至闭上了眼,倦意袭来,她真想大睡几天再起来。 幕天席地,就这么安安静静地躺着,闵岚笙没了方才站着时随时都要摔倒的眩晕感,他瞪着眼瞅着似乎已经睡熟的娘子,还是凑过去在她的唇上亲了一口。 已经快看见周公地苏夏至强睁着眼瞄了他一下,随即又阖上了眼睛。 “明日为夫一人去就好,娘子太累了……”他轻声说道。 “嗯……睡吧……”苏夏至含混的说了一句。 隔着不远的闵青兰一直屏住呼吸没有说话,只听着他们两两口随意的聊着天,羡慕的不行! 弟弟和夏至过的真好啊,从她回了娘家,还从未见两个人红过脸拌过嘴呢。 “唉……”不由自主地叹了气,她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哈赤哈赤的声音,闵青兰一回头,正看见猫小白吐着大舌头的一张狗脸,这狗东西不知道什么以后已经窝在了她的身后,两只爪子都搭在她的绣鞋上…… “滚开!”被惊得睡意全无的闵青兰翻身而起,抄起一只些就扔了过去,猫小白一个漂亮的纵跃,矫健的身子在空中展开,一甩头就咬住了那只还未落地的鞋子,而后欢快地朝着后院跑去…… 夜色中,闵家的马车稳稳地走在官道上,车厢上的帘子挑开着,里面坐着赵主簿兄弟和韩陆青。 三个都喝了酒,虽不算多,倒是尽了兴,如今都懒洋洋的靠着车厢没人说话。 “大哥。”似乎想起什么的赵大厨一下坐直了身子,他才想开口,瞥见身边坐着的韩陆青后犹豫了下,还是凑到赵主簿的耳边说道:“大哥,闵大人的姐姐不错!是个美人儿……” 赵主簿闭着眼伸手推开了热乎乎靠在自己身上的堂弟,没有言语,脑子里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闵青兰那张俏丽的脸蛋儿,笑意便浮了上来。 “她不是就带着两个女娃么?大哥好歹出几粒米将孩子拉扯大了嫁出去就是,也费不了多要银子!” 见整日不苟言笑的堂兄忽然面上带了笑,赵大厨以为他是被自己说中了心事,于是更加不敢不顾地开了口。 谁知这话才一出口,赵主簿就黑了脸,他张开两眼对着赵大厨说道:“你要是再胡扯,我现在就把你踹下去!” 正文 第382章 您是谁(1) “得得!算我瞎操心!”赵主簿在赵家宗族里的地位不低,这一拉下脸来,赵大厨也是不敢惹的。 他赶紧往边上靠了靠,闭嘴又闭眼,装上了哑巴。心里也弄不懂到底是哪句话说的不对,招人不爱听了…… 身子坐直,赵主簿有意无意地看向韩陆青,见对方靠着车厢身体摇摇晃晃地像个睡熟的模样才稍稍地放了心。 身子后仰,将身体的重量都靠向车厢,他觉着舒服了些。 眼睛往黑漆漆的夜里看了看,分辨着马车外的路程。 好歹出几粒米将孩子拉扯大了嫁出去?再次想起这句话的赵主簿冷笑了一声,暗道:真是没有见识! 别的不说,只看知县大人今天摆的这一天的流水席就要花多少银子,闵家难道会多几个闲人吃饭吗? 只一年多的功夫,山下村的那家人家早就今非昔比了! 再想想县令夫人随意地就能掏出一千两的银票来买那些田地和铺子,赵主簿才直起的腰慢慢地又塌了下去…… 闵大人的姐姐,哪怕是和离过的,还带着两个孩子,都不是他这样的光棍能想的,有心无力,实在的高攀不起啊! 清晨,凉爽的院子里忽然响起一阵女人的尖叫声! 苏夏至一骨碌就爬了起来,循着声音望了过去,见独自躺在一张席子上的大姑子姐,正拍打着身上的狗毛。 原来是猫小白半夜就摸到了她的铺着褥子的席上,与她同床共枕了几个时辰。 “真是被你吓死了!”抱怨了一句,苏夏至再次躺下,看着天色尚早,而现在又凉快,正好再睡一会儿。 睡在旁边的闵岚笙此时正支着身子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思索着…… “娘子,我们为何都睡在院子里?”脑袋如要炸开一般的疼,而且好像还少了些记忆,闵岚笙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昨夜发生了什么,只好小声地问道。 为何睡在院子里? “呵呵!”苏夏至睁开眼睛瞥了一眼莫名其妙坐在旁边的秀才:“昨夜的夜色太美,所以你不是要出来数星星吗?” “……”觉着娘子满嘴不说人话的闵岚笙蹙起了眉。 再往旁边看看,连自己的两个小外甥女儿都睡在了椅子上‘数星星’,他忽然俏脸一红,小声说道:“为夫……是不是惹祸了……” “没有,没有……”苏夏至见他起来,便将他的枕头拖过来抱在怀里,闭着眼说道:“你就是烧火炕烧的早了点儿……咱以后入冬再烧就行了……” 闵岚笙宿醉终于是醒了,随即一早晨都沉着脸抿着嘴不说话。 他长到二十一岁,极少喝酒,这是他第一次体会酒醉的滋味。 头疼欲裂不说,在看到后院丢着的几块还未燃尽的柴火之后,他是满心的羞愧。 “娘子。”在出门前,他站在里屋的抗前面,蔫头耷脑地对在上面收拾被褥席子的苏夏至说道:“为夫以后再也不喝这么多了……” “好啦。”掉了头爬到炕边上,苏夏至伸臂圈住了他的脖子,将羞答答的相公勾了过来,送上自己的小嘴很温柔很温柔地吻住了他…… “这不算什么,又是在自己家里。”在亲得秀才发白的俊脸泛起红晕之后,苏夏至放开了他,轻声说道:“出去不要喝这么多就是了。” “嗯。”闵岚笙低头看着她,见娘子的眼里没有一点责备意思,他才放下心来:“娘子这几日太过辛苦,今日就在家歇着,为夫放衙就回。” “嗯。”苏夏至笑着点头:“快走吧,我和韩陆青说了,以后晌午都给你准备好饭菜,让高越过去拿了就是。” “好,我走啦。” 小夫妻相互道了别,闵岚笙提步出了屋子,依旧是乘坐着自家的马车去了平县。 一早起来归置了一会儿,屋里屋外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之后,苏夏至坐在书案前的椅子上发呆。看见闵青兰正蹲在狗窝前给奶羊喂草料。 一般小羊羔只吃两三个月的奶便会开始吃草料,那时候母羊的产奶量便会渐渐的少了,而一般一只奶羊的产奶期也就六到八个月左右的时间。 如今从闵青兰娘儿几个回来已经半年,这一只奶羊产的奶也差不多到了尽头。 想着乐乐嘴里已经出了好几颗乳牙,能吃不少东西了,苏夏至便想把奶羊母子打发了。 她不爱闻羊膻气,现在正是夏季最热的时候,火热的日头照在院子里,蒸蒸腾腾地好似下火,在这样的温度下,养在门口的两只羊便更难闻! 在问过闵青兰,确定乐乐不喝羊奶也可以了之后,苏夏至决定将奶羊母子送走。 “送走多麻烦,还不如宰了吃肉。”抱着孩子站在正屋窗前的闵青兰说道。 “啧啧啧!”苏夏至撇着嘴用十分嫌弃的眼神望着大姑子说道:“你这个狠婆娘啊,好歹它也是你闺女的羊奶妈啊,你闺女喝了人家的奶不说,现在你连人家的肉都不放过,真是太狠了!” “看你这张嘴!”闵青兰不以为意地看了她一眼,笑着说道:“让你说的我好像是在吃人肉。” 苏夏至不吃羊肉,所以她也不爱做羊肉。 既然决定了要将羊送走,她马上就去学堂的院子找了小厮。 “东家。”小厮正坐在小院里帮着六婶子和春水娘摘菜,见到苏夏至进来,马上便站起身子来对她行礼道:“是要去平县查铺子么?” “你不是认识寺庙的师父么,我想把我家的那头奶羊送过去养老。” 正文 第383章 您是谁(2) “……”小厮看着脑子里竟是奇思怪想的东家没说话,他可没听说过还有将牲畜送到寺庙去养老的事呢。 “不懂了吧?”对着厨房里干活的六婶子和春水娘点点头,苏夏至冲着小厮得瑟道:“亏你还抄了那么多的佛经!” “佛经中有一部非常殊胜的经典《金光明最胜王经》,里面就讲了一尊专门护佑牲畜水鱼的佛,称作宝髻如来。” “具体的经文我是记不住的,大概意思就是宝髻如来会为牲畜啊,鱼虾啊,鸟儿蝴蝶啊,这些众生说法,让它们得到解脱。” “所以把我家的奶羊母子送到寺庙去林听佛法,实在是很正确的事情!” “原来是这样的……”被东家说的云上雾罩的小厮只顾了点头:“离这里最近的寺庙是圆通寺,过去我常到那里去请经文回来抄的。” “对了!”小厮的脑中忽然想起了那个几乎要被他忘记的缁衣女子,他眼神热切地往苏夏至面前走了一步:“东家,咱们去菩提庵吧!您一定要过去看看!” “嗯?”苏夏至狐疑地看着他。 “东家,我不知道怎么和您说,所以请您一定过去看看!”小厮的话语里透着焦急。 “那就,过去看看吧。”既然说不明白,过去看看就是了。看小厮那表情苏夏至就知道这孩子是藏着话要说,那就走一趟菩提庵。 吃了晌午饭,把式叔的骡车闲了下来,不用出去送货。 苏夏至便让把式叔和小厮帮着将奶羊母子弄上了骡车,她与小厮一起直奔了菩提庵。 火热的夏日午后,车厢里还放着两只骚了吧唧的羊,苏夏至觉着要被熏得窒息的时候,终于到了地方。 “东家,就是这里。”小厮先跳下了车,将脚蹬放在地上,隔着衣袖扶着大肚子东家慢悠悠地走了下来。 “菩提庵是比丘尼师父清修的地方,很素净。”小厮对仰着头站在菩提庵门口审视的东家解释道。 “进去吧。”点点头,苏夏至提步迈进了门楼。 迎面一阵浓郁的烟火味道传了过来,正是常年供奉佛菩萨的殿堂才会有的味道。 “阿弥陀佛!”香客进了门,迎客的比丘尼师父从里面唱着佛号走了出来:“施主是来拜佛的?” “我……就要生产,因此来做些功德!”苏夏至也双手合十地还了礼,并对着小厮一使眼色:“去把羊师兄请进来吧。” 上一世苏夏至的老妈除了她的话是什么都信的。 因此不管是教堂寺庙皆是见了就拜。 苏夏至在这样的姻缘下对寺庙的事情也是稍有了解。 佛教讲究众生平等,不分高低贵贱。因此便是在面对猪狗驴牛这样的畜生,也是可以唤一声‘师兄’的。 于是两位‘咩咩’叫的真羊师兄便被请进了菩提庵的院子。 “这是羊师兄?”比丘尼师父低头看着两只在院子里乱跑的羊有些吃惊。 “没错的,如假包换的羊师兄啊!”苏夏至咧着嘴脸上掩饰不住的笑意:“守诚,别让它们进膳房,要不看见青菜都给啃了!” 眼看这得了自由的羊们竟无师自通的进了开着的门的厨房,苏夏至赶紧说道。 “是。”小厮听了东家的吩咐赶紧追了过去,将那两位不知修行只知道吃的‘师兄’又从厨房里轰了出来。 “师父。”再次对着目瞪口呆的比丘尼师父施了礼,苏夏至指着两只羊说道:“我呢,就想为我腹中的胎儿做些功德,因此就想把家里的两只羊放生。” “但这二位要是随便的放生了,它们非但活不下去,被别人逮住了,还会徒增杀业!所以把它们送进寺庙,让它们闻听佛法,便是它们最好的造化了。” “阿弥陀佛!随喜赞叹施主善行善念!”迎客的比丘尼师父总算是明白了这位香客的来意:她是送了两头羊到庵里养着了。 “这个,我还要和当家师禀报一声的。施主稍候。”说完,比丘尼师父双手合十退了回去。 苏夏至等了很长的一段时间之后,才听见从后院传来的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佛祖慈悲,度化天下一切众生。但菩提庵是清修的所在,这里养不起它们。”优雅已极的声音缓缓地传了过来,苏夏至忽然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扭过身去,对着朝自己走来的那个女子望去,苏夏至瞬间便张大了嘴巴! 正是阳光浓烈的午后,一位身材纤细高挑的女子从后院走了出来。她身上罩这一件经纬稀疏的墨色缁衣,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而她里面套着的雪白的里衣在缁衣的笼罩下透出朦胧的色调。 她走的不疾不徐,脚步每一步迈出去都似乎是量过,步子皆是一样的远近。 轻薄的衣衫被她走的如行云流水般在脚下散出水波一样的纹路,而她,正像是踏在水面的仙子,凌波虚度……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一种女子啊?! 明明透着清冷到了极致的气质,翩翩给人一种艳若桃李的妩媚! “明澈师父,你的意思是这二位羊师兄不能放生在庵里吗?”小厮过去行了里,恭敬的问道。 “把羊放在这里,春夏自不必说,可以喂它们些青草蔬菜,到了冬季我们是养不起它们的。” 明澈眼光淡淡的望向苏夏至:“所以你若还想将它们放生到这里,那就留下些银两,到冬天好为它们买些草料。” “您是谁?”苏夏至眼神都盯在缁衣女的绝色的容颜上,直勾勾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您认识闵岚笙么?” 正文 第384章 高越相亲(1) 缁衣女子面色一凝,忽然住了口。 “您是谁?”苏夏至眼神都盯在缁衣女的绝色的容颜上,直勾勾的,眼睛都不眨一下:“您认识闵岚笙么?” 缁衣女子面色一凝,忽然住了口。 她妙目流转,清淡的眼神在苏夏至身上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便移开了目光。 “我……我是他的娘子。”没来由的,在见到这个女子的容颜之后苏夏至便心中狂跳不止。 面上尽量维持这平静的神态,她朝着缁衣女子走近了几步。 秀美的眉峰毫不掩饰地蹙了起来,明澈竟往旁边跨出一步,似乎十分不愿与苏夏至脸对脸站着。 “明澈虽为在家人,却也一直修行。该说的话已经与知县夫人你说了,若是您依旧想把这两只羊放生到庵里,就请留下它们的草料银子,否则,请自行带走就是。” 她说话轻声细语不疾不徐,声音带着点小小的鼻音,很好听。 只是那语气可是老实不客气了! 她这话一甩出来,苏夏至是听明白了。 敢情人家是会错了意,以为自己拿出县令夫人的名头来欺压庵里的几个苦哈哈的穷尼姑。是想把那两只羊放在这里寄养着白吃白喝。 看在她张着一张与秀才那么相像的脸上,苏夏至有气也生不起来。 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眼睛依旧盯在她的脸上问道:“成,那两只羊挺能吃,您既然说冬天要给它们伙食费,那也是应该。” “您说说吧,我给庵里留下多少银子合适呢?” 苏夏至这么一问,倒是让明澈愣了下。 她凝神细细的思索了片刻,没有立时回答。 苏夏至就歪着脑袋饶有兴致的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她要是和秀才没有啥联系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难不成,这世上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那就,一两银子吧。”明澈有些犹豫地开了口。 “守诚。”苏夏至听了这个数目二话没说就对小厮挥了手。 “是。”小厮躬身应了,从怀中的前袋子里拿出一两银子的银票双手捧着递到了明澈面前。 “那就劳烦居士将那两头羊送去后面的院子吧。”明澈接了银票,很仔细地看了,然后对小厮说道。 “好。”这两只羊平日在闵家的时候,也是被用绳子拴在狗窝边上的,小厮过去从地上捡起被它们拖着的绳索,一直手牵着送去了后院。 不大的前院只剩了苏夏至和明澈两个人,供奉着阿弥陀佛的正殿里梵音袅袅,木鱼声声,三四个比丘尼师父结跏趺坐在蒲团上,唱着苏夏至听不懂的经文。 明澈见小厮已经把羊牵走,便提步准备去偏殿。 “您……”苏夏至见她要走,不禁横了一步拦到了她的前面。 “确实不认识闵岚笙么?”苏夏至盯着明澈的眼睛再一次问道。 “夫人,我只知道他是平县的县令,是今科的探花,其余的一无所知。”明澈淡淡地应道。 而且苏夏至注意到她在提到闵岚笙是平县的县令的时候,并未像普通人一样加上个‘大人’二字。 而语气也是那种稀松平常的语气,似乎这根本不值得她去挂念似的。 在苏夏至失神间,明澈已经走了过去,二人擦身而过的时候,苏夏至清楚地闻到了她身上檀香的味道,一瞬间,竟让她有了暮气沉沉的错觉…… 如同再次穿越了一遭,神情恍惚。 “东家。”小厮不知何时已经走了回来,站在她的身边恭恭敬敬的叫道。 “送去了?” “嗯,后院没人,我就把羊栓到后院的树上了。” “留下点香油钱,咱们走吧。”苏夏至知道两只羊送到这里已经是最后的结果,最起码这一世它们能得个善始善终,不会再挨那一刀子的苦。 “唉!我真是心太善良了……”觉着自己做了老大的好事,节操已经比别人高了好几个档次的苏夏至摇头摆尾地上了骡车。 来的时候晌午才过,如今日头偏西,正是又热又闷的时候,小厮伸手把车厢上的门帘撩起了一半儿用钩子挂在一边儿。 转身回到凳子上坐下的时候,看见东家正不怀好意地笑着。 而且东家保持着这样的笑容可是有会子了。 “东家?”小厮小声的叫了一句。 “嗯,我知道了。”苏夏至收起那抹坏笑,看着小厮说道:“你让我来菩提庵就是来看这个大美人的吧?” “是。”在苏夏至面前小厮是有什么说什么的:“我从第一次见到明澈师父的时候就觉得她像一个人。” “是和我家秀才长得有几分像。”苏夏至笑眯眯地说着话,脑子里却在想着要是把闵岚笙照着女人的装扮捯饬捯饬,说不定也能迷倒一片瞎了眼的男人! 东家这不明所以的笑容总让小厮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特意多看了她几眼才移开了视线。 “呵呵!”意识到自己这跳跃的思维可能给旁人带来困惑的苏夏至坐正身子说道:“我是笑那个缁衣女子不会算账呢!” “啊?”小厮刚还嫌两只羊要给一两银子的草料钱太多了,东家还笑话人家不会算账? “不是告诉你们了,这两只羊可能吃了!我算过的,很一般的草料,一个冬天下来,它们最少也得吃掉一两五的银子,所以过不了几个月,那两东西就能把那座小庵给啃光!” “嗯。所以咱们回去吧,等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我等着她上门去要银子……”苏夏至幸灾乐祸地说道。 正文 第385章 高越相亲(2) “……”小厮傻了眼,细心一算,东家说的不错。 庵里的师父们只能养着两只羊,又不能把羊宰了卖肉,两只羊可比两个人能吃多了! 见小厮面露了不忍的神色,苏夏至抿嘴儿一笑:“没事儿的,我不会看着那几位师父给活活饿死的。就是想……” 她就是想让明澈能亲自到自己的家里去讨债,那个时候说不准就能遇到闵岚笙和闵青兰了。 两只羊一送走,回家苏夏至就开始收拾,几桶水下去,将狗窝彻底的冲洗了几遍,在瞅着里面没有了积水的时候,她把猫小白赶了进去:“你还是搬回来吧!” 只是猫小白似乎并不领情,主人刚走,它便不声不响地跑了出来,在院子里找了块儿阴凉的地方,四仰八叉的躺了下去…… 天将要黑的时候,闵岚笙回了家。 苏夏至包了韭菜鸡蛋的素馅饺子,锅里的水已经快要烧开,就等着相公回来饺子好下锅呢。 “娘子。”和姐姐打了声招呼后,秀才直接进了厨房,提鼻子一闻便笑了:“呀,吃韭菜啊……” “德行!”这韭菜简直就成了两个人的一句暗语,只要一提,他们便会不约而同地想到炕上去,因此秀才一说,苏夏至白了他一眼,两人都无声地笑了起来。 “今天难受了吧?”看着秀才的脸色比早晨好了很多,苏夏至还是心疼地问了一句。 “还好。”对于自己酒醉出了丑的事闵岚笙显然不想多说,见娘子将饺子下了锅,他便准备出去洗手好吃饭。 “秀才。”苏夏至脸朝着锅,一边用笊篱轻轻地搅动着锅里的饺子一边说道:“今儿我见到了一个人,生的模样……” 话才开口,身后便想起了高越的声音:“吃饺子啊!太好了了!有肉么?” 苏夏至回身一看,厨房里早就没了秀才的身影,想来自己的话他是没有听见。 “素馅的。”她随口说道。 “那我也爱吃!”高越拿着碗筷出去摆到了小饭桌上。 如今这孩子已经成了毛病,睡在自己家,长在闵家。一天到晚除了夜里高婶子能见到儿子,平时要见儿子,尤其是吃饭的时候,必定要到闵家来找。 今天就是,才看见儿子进门去叫了爹娘,再一转眼儿儿子便一阵风似的冲出了院子,高婶子只好追着他屁股后面也到了闵家。 见人家一家子正真准备吃饭,高婶子有些不好意思。 “要不,你回家吃吧,咱家今天也吃好的。”她讨好的对儿子说道。 “不去。”高越断然拒绝了母亲的要求:“您买二两肉能煮两锅菜,眼神好的都在锅里找不到肉,我还是在嫂子这里吃。” “你嫂子这里不是也是素馅的!”高婶子不服气的说道。 “可嫂子包饺子用白面,您呢?您用玉米面!” 玉米面饺子?在厨房里的苏夏至听见也是觉得好笑,玉米面只能做蒸饺菜团子吧?看来这高婶子也是个想不开的人,现在她家人都有银子挣,她还是过得这么算计。 “婶子,你也坐下吃。”一大盆子的饺子才出锅,个个都圆圆滚滚地像小气蛤蟆,瞅着就顺眼,苏夏至招呼高婶子过来一起吃。 “不了,我家也是才吃了饭。”眼睛看着盆子,鼻子闻着韭菜的味道,高婶子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 两家相熟,已经好的快成了一家,苏夏至也不和她假客气,见她不过来也不强求,对着东屋喊道:“孩子他大姑,赶紧出来吃饭了,还等我喂你啊……” “你看看你这个媳妇!”不大会功夫,闵青兰红着脸从从东屋走了出来,怀里抱着哭哭啼啼的乐乐。 “你看看她一天到晚嘴里都说的什么。” 闵岚笙只是淡淡地一笑,并不搭话,倒是看见乐乐哭个不停有些奇怪地问道:“孩子怎么了?” “没事儿,她看见我头上的钗子就是想要了玩,我怕扎了她不给,就哭闹上了……”闵青兰坐在凳子上,又和高婶子打了招呼,轻声说道。 “乐乐,你娘好么?”奶羊被送走了,小丫头牙还没有长起来,要单独给她做些吃食。 苏夏至端着一碗已经晾了一会儿的蛋羹走了过来。 嫩黄的蛋羹上只有一点点香油和酱油调味,淡淡地,孩子不用嚼就可以吃。 乐乐瞪着她手里的碗用力的摇头。 “哈哈!那舅母好么?”苏夏至把小碗放到孩子的鼻下让她闻了闻味道。 这回小丫头是又点头又流口水,两只小手还不停的拍着桌子,口中哼哼吱吱地只要吃! “真聪明啊……”把饭碗放到了桌上,苏夏至也坐了下来:“赶紧吃,饺子不能放。” “你若是再不管管她,连娇娇和乐乐都要被她教坏了!”闵青兰一手拿着汤匙盛了一点鸡蛋羹喂向孩子。 闵岚笙坐姿端正的闷头吃饭,是彻底做到了食不言寝不语…… “小四儿,你吃着饭,娘和你说个事儿。”高婶子端了个小凳子坐在了一口一个饺子的儿子身边小声说道。 “今儿你四姨过来了。” “过来借银子?”高越头也不抬地说道。 “说什么呢!”高婶子给了儿子一巴掌,倒是没用多少力气。 “年前,娘就托她注意着,这不才有了消息么。” 高越对他娘的唠叨是充耳不闻,一心只用在一碗饺子上。 “这回她说这个,娘听着靠谱,姑娘家今年十七了,比你大了两岁,可娘瞅着那姑娘模样不错,比你三个嫂子都俊!” 正文 第386章 人小鬼大 “您跟我说这个干嘛?”高越口中嚼着东西,就觉得娘说的话挺烦人:“我又不认识她!” “要不,哪天你偷着去你四姨的村子再看看?”高婶子贴着儿子的耳边嘀咕道。 “我看她干嘛?”高越侧着脑袋躲开他娘。 “相亲啊!”高婶子提高了嗓门说道:“你今年都十五了,难道要耗到十八九等着别人挑?” “咳咳!”十八九岁才有娘子追着跑的秀才一个饺子没嚼完就咽了下去,噎得眼泪汪汪地看着高婶子。 苏夏至忙起了身进了厨房,盛了碗饺子汤端了出来放在秀才面前。 “原汤化原食,喝点儿饺子汤顺顺。”她拍着他单薄的后背说道。 秀才又咳了几声,喝口饺子汤,总算是把那块噎在脖子处不上不下的食物咽了下去。 “我吃好了。”放下碗筷,闵岚笙优雅地起身回了房,那么好吃的饺子,被高婶子一通嘁嘁喳喳地大嗓门也给说得他没了胃口。 他素来不喜多言鸹噪的人,除了娘子,闵岚笙与旁人说话极少有多过三句的时候。 眼巴巴地看着知县大人离开饭桌进了屋,高婶子觉着可能和自己有点关系。 于是她压低了声音问道:“秀才家的,婶子是不是说了不该说的话了?好好的,秀才咋不吃了呢?” “天热,我家秀才原本就饭量不大,一入伏天他便吃的更少。”苏夏至和高婶子说了一句之后端起碗筷接着吃饭。 上一世活在钢筋水泥城市中的她原本是和秀才有着差不多的喜好,两个人都好静。 初来山下村的时候,苏夏至打心里反感这些吃饱了就开始走东家串西家说三道四的女人。 处得久了,她也早就把山下村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再看这些碎嘴唠叨的女人们也没那么讨厌了。 甚至,现在的苏夏至是从心里喜欢这些人的。 虽然嘴贱,但大多心地善良,就是遇到了再大的事儿,也就只会扯着脖子撒泼骂街啥的,比平县安府里小白花一样的安小姐之流的女子不知好了多少! “小四儿,娘说的你到底听见没有啊?”见秀才娘子面色平和没有不快的神色,高婶子马上就把精力又转到儿子身上。 “你要是没啥说的,娘就替你做主,定下这门亲事了!” “娘您说啥是啥。”高越端过秀才喝了一口的汤碗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省的饺子汤,眼睛依旧盯在饺子上。 “小四儿懂事了!”高婶子听了儿子的话别提多舒心了,抬屁股就想走,准备回去和老头子核计核计,看看挑个日子先把亲事定了。 “那娘就先回去了,你吃完了别掉屁股就走,帮着你嫂子收拾了桌子再回去,听见没有……”高婶子扶着儿子结实的肩膀起了身,心里暗暗的一美:这孩子在闵秀才家可真是没亏了嘴,看看这肩膀头儿,将来一定比他爹还有力气! “娘明儿就托人给你四姨捎个信儿,给你把这媳妇说定了……” “您不用问我。”高越一口一个饺子已经吃得八成饱,头都不抬地说道:“您看着谁好,您就自己定,定了之后您再自己娶……” 还没迈开步的高婶子这回总算是听明白儿子的意思了:他根本不乐意! “你个混小子!有你这么说你娘的吗?”‘啪’的一声在儿子的后背上拍了一巴掌,这回她可是用了力气,而儿子依旧低头吃饭,连筷子都没停! “我告诉您吧,我就想着以后跟秀才哥混呢。”高越口中嚼着食物,说话吭吭哧哧的。 “娘也没拦着你做现在的这份差使啊!”高婶子的声音又变成了大嗓门。 才端着茶杯准备出来乘凉的闵岚笙一脚已经迈出了门槛,在听到高婶子的声音之后,一皱眉,随即又悄没声息的退了回去。 “这事儿您指定没和我爹说。”感觉肚子里已经吃的差不多了,高越总算是放下了碗筷,看向了自己的老娘。 “你爹……你爹也得听娘的!”这事儿还真让高越说着了,高婶子就是在和自己的娘家妹子瞎鼓捣呢,高仲武老早就说过,儿女的婚事爹娘管着是管着,还得看孩子们自己的意思。 因此高婶子在听了她四妹的一通胡诌八咧之后便动了心。想着先从儿子这里下手。 只要儿子点了头,家里的老头子那边就算是妥了。 “切!”一看老娘的神态,高越便知道自己是猜对了,果然是没有和父亲说过呢! “娘,今儿您既然开了这口,我就当着嫂子的面把话都说给您。”高越仰头瞅着自己的母亲,眼中是少有的严肃。 “说就说呗,你瞪个大眼珠子吓唬娘啊?”头一次见到小儿子有了这种大人才有神情,高婶子有些不知错错。 恍惚间,她竟从儿子稚气未脱的脸上看到了才与她成亲时相公的影子…… “说吧,嫂子也听听。”苏夏至与闵青兰对视了一眼,两人不约而同地望向他。 “我是不会那么早成亲的。”高越张嘴就给自己的老娘泼了一盆子冷水。 高婶子一听就急了,才要开口说话,就看见坐在对面的东家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她忙打住了自己的话头,将话憋了回去。 “秀才哥这一任就三年,三年后无论如何都会被调度。” “那不是正好么,你现在成了亲,正好可以先生个娃娃,娘帮着你拉扯,等过两年你跟着你秀才哥去新的地方上任,家里的娃娃也拉扯起来了……” “您总是想生个娃娃生个娃娃!”高越被他娘说的一张脸通红,不好意思地看了苏夏至一眼,又扭头对着高婶子说道:“我一走几年,放家里一个媳妇,不是耽误人家么!” 正文 第387章 当官的凶险(1) “说的对!”没想到高小四能替未来的媳妇着想,苏夏至先表了态,对他这个想法表示支持。 “不是……不是有很多女人都这么过吗……”高婶子说着话,有意无意地看了看闵青兰。 “唉!”一句话触动了闵青兰的心事,她随即叹了口气。 “不是您自己的闺女您是不心疼!”高越说话专挑他娘不爱听的说:“要是我姐夫常年在外,让我姐姐自己在家带孩子还得种地,您乐意?” “……”儿子的话虽然难听,噎得高婶子一时没了话,但她细一思量,还真是他说的这个理儿! “而且我秀才哥说了,大丈夫何患无妻?娘子一定要自己找!”高越仰着脑袋用鼻孔对着老娘说道:“我就要学秀才哥,以后自己找媳妇。” “这个话看怎么说了,你秀才哥和你嫂子可是娘保的媒,你看看他们的日子过得好不好?” 高婶子一辈子就保了这么一次媒,什么时候说起来都是她最得意的事情呢! “那是我秀才哥有眼光!”高越不以为意的看着高婶子,他老娘的见识,也就是她自己不清楚而已。 这话……让苏夏至默默地想起了去年自己爬墙垛子的悲催日子…… 唉,表面上看到的东西果然也不能都信! “所以娘,今儿我就告诉您,秀才哥以后到哪儿,我都跟着他。将来走的地方多了还怕没媳妇吗?” “再说了,我现在才十五!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当爹。” “有眼光!”苏夏至笑着对拍了巴掌:“没准儿你秀才哥办差办的好,还能再进京呢,那时候让咱高越娶个帝都的姑娘做娘子,那多风光!” “能行么?”东家描述的前景太过美妙,是高婶子想都不敢想的:“帝都可是大地方呢,那里的闺女能相得中我家小四儿?” “婶子。”苏夏至看着高婶子淡淡地开了口:“儿孙自有儿孙福,缘分不到,您再急也没用。” “再说高越年岁也不大,您就那么着急给他成个家套牢了他?” “咱过日子,哪里是只生个娃娃那么简单呢?” 一连几个问句让高婶子********想给小儿子寻个媳妇的想法彻底松动。 坐着将儿子和东家的话都思索了一遍,高婶子起了身着急冒火地往大门跑去:“不成,我的赶紧把定亲的一两银子要回来了!” “嫂子,您看我娘!连定亲的银子都给人家了……”莫名其妙的就和一个不认识的姑娘有了牵扯,这让高越气得脸红脖子粗的! “哈哈!”苏夏至坐在旁边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一两银子很合算了!要不,你赶紧追上你娘,和女方家再缓缓,五百文!五百文你就娶了他家的女儿!” “嫂子!您也这样说!”被苏夏至调侃地脸都没地方放的高越噌地起了身,一转身就出了院子,跑了…… “哎,你还没收拾饭桌子呢!”低头看见已经空了的大碗,苏夏至对着半开的院门喊道。 “唉,真快!”一小碗鸡蛋羹被乐乐吃的干净,闵青兰把手里的调羹放下,轻声说道:“一转眼儿的功夫,连高家的小四儿都要说亲了……” 嗯?这话听到苏夏至的耳中怎么就觉得酸溜溜地呢? “孩子他大姑啊,其实……你要是愿意,我也可以帮你看着点儿的,有合适的人家,咱也上门提亲去!” “呸!你个不害臊的!”闵青兰被弟妹的一句话说得连脖子都红了。 “哪有好人家的女子去人家提亲的?越说越不上道!”说完,闵青兰也抱着孩子红着脸一头扎进了东屋。 “哎!你们太差劲了啊!吃完饭都红着脸跑,谁收拾桌子!”不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的苏夏至瞅着一桌子的碗筷嗷嗷叫道。 “为夫来收。”该走的都走了,院子里终于只剩了一个他瞅着不碍眼的人,秀才端着茶杯施施然走了出来。 “漱漱口。”他把手里的茶杯递给娘子,真就弯腰开始收拾饭桌子。 “你快坐下吧!”苏夏至拉着秀才坐到了自己的身边:“这些活儿那就轮到你做了……” “呵呵!”闵岚笙轻笑一声,小声说道:“偶尔做些,无妨的。若是家里有外人,为夫便不好做这些了。” 见他又要面子又要里子的小模样实在是可爱,苏夏至忍不住伸手摸了秀才一把。 “对了,有件事我觉得得和你说说。”一抚上他如玉的容颜,她的脑子里立时便浮现出了明澈的那张面容,苏夏至看着闵岚笙轻声说道:“我看到了一个生得与你一般无二的人,她,是个女子……” 听了她的话闵岚笙竟然轻笑一声,一歪头小声说道:“和为夫生的一般无二的?还是个女子?可我已经有了娘子了啊!” “秀才!”苏夏至伸手在他的大腿上拍了一下,拧着眉说道:“我没有和你说笑啊!” 闵岚笙坐正了身子,收了调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看着她说道:“天下容貌相似者也是有的,这不足为奇。倒是你说那个女子的容貌与为夫有几分相似,这倒是有趣。女子生的像个男子么……” 呃……是你生的太过柔美了好么?苏夏至无语地望着他。 秀才长得俊,还爱臭美!可你要是说他美的像个女人,他也是不爱听的。 “不是有几分相似!”想了想,苏夏至忽然站了起来,伸手一拉秀才:“走,回屋。” 快步回了房间,苏夏至把闵岚笙按到窗前书案的椅子上,又拿了自己的那个妆奁盒出来,支上那面不大的铜镜之后,她拔了他头上束发的簪子,以手为梳,照着明澈发髻的样子将他的墨发绾了起来。 正文 第388章 当官的凶险(2) “我不太会梳头发,大概就是这样发式的,你照照镜子看。”苏夏至伏在闵岚笙的身后,与他一起望向那面不大的铜镜:“真是好像啊……” 镜中的闵岚笙是个明眸善睐的清冷的美人,气质出尘而姿容阴柔,那是一种让他觉得陌生的感觉。 慢慢地扭头望向她,闵岚笙沉声问道:“这么像?” 苏夏至点点头:“你若是不说话,再换上那女子穿的黑色缁衣,便会更像!” 再次凝视着镜中的自己,闵岚笙看了好一会儿,然后伸手解了头上女人样式的发髻,在镜中与苏夏至对视着问道:“她多大年纪?你可问过她是否知道我的名字?” “我看不出来她多大岁数了。”在脑海中凭着那人的样貌又做了一次评估之后,苏夏至依然猜不出她的年纪:“二十多岁?顶多不过三十岁吧……” “而且她好似对你的名字没有一点感觉,我问了她两次,她只说知道你平县的县令,今科的探花。” “呵呵!”闵岚笙呵呵一笑道:“这两样儿事情好似这里的人都知道吧……” “说的是呢!”苏夏至扭身往他腿上一坐,随即又马上醒悟过来,自己现在这么大的肚子,再加上自身的重量,秀才的小细腿可是要遭罪了。 “不碍的。”觉察到娘子似乎犹豫着要起身,闵岚笙拦住了她:“娘子是在哪里见到这个人的?” “菩提庵,在离镇子不远的菩提庵里,我听守诚喊她明澈师父。” “有姓‘明’的么,这是不是她修行的法号呢?”因为与明澈的交流不多,苏夏至也不知道这个名字到底是不是她本人的姓名。 “‘明’姓是有的。”闵岚笙略一思索便说道:“府郡有一家姓‘明’的世家,可是几代为官了。似乎直到现在明家也是一方封疆大吏,只不过府郡是他们的祖籍罢了。” 说到这里闵岚笙便住了口,陷入了深深地沉思中…… 一两岁以前的记忆他几乎没留下什么。 只是后来从父亲的言谈中零零碎碎地知道了一些家里过去的事情。 父亲曾经对他说过:“我们闵家祖籍就是在山下村……为父曾经到过府郡教书……” 还有一句就是:“你这孩子怎么会越长越像你母亲?倒是你姐姐与她不是那么相像……” “母亲……”失神间闵岚笙喃喃自语道。 “娘子,等为夫下个月休沐的时候我们去看看她……”心有所感的秀才忽然开口说道,却发现方才坐在自己腿上的娘子早就出了屋…… 前前后后忙活了二十日,县衙里平日几乎都是坐着办差的六房典史,人人都瘦了一圈,回来向县令大人复命了! 将几个人登记在册的平县的人数做了一个总和,闵岚笙心里有了数。 与打发这些人出去办差的时候沉着一张脸的严肃表情完全不同,县令大人破天荒地态度和蔼,毫不吝惜赞美言辞地将参与办差的十几个人大大的褒奖了一番,并亲自写了为这些人讨要赏银的折子,当着他们的面派人送去了府郡衙门。 “诸位可知道,这个人数对百姓们多么重要么?”闵岚笙右手拍着放在公案上的几本账册动容地说道:“四成,四成赋税,如果都摊到百姓的头上,你我这些人将如何对得起他们!” “所以,诸位这次的差办的好!”他似乎有些激动,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望着堂下,让站在大堂上的人很容易的以为大人是在看着自己说话。 这样的大人与平时清冷的他截然不同,是真心在为百姓谋福祉的父母官。 他在为他的手下做了一件前几任县令都没有搞清楚的事情兴奋,而这样的热情,让他看起来更加的有血有肉。 同样的,他的情绪也影响了那些跑断了腿儿磨破了嘴的苦力典史们。 与办差时的怨声载道不同,现在的六房典史很庆幸是自己做了这件事。 过程虽然一言难尽,但,将平县的人口分布及数量摸查清楚,确实是早就该做的事情了。 而且他们这些人拼死拼活地忙了二十天,就可以让全县的人减免四成的赋税,这确实值得骄傲! 闵岚笙给这些人放了三天休沐,原本想着一个月才能做好的事情,能在二十天完成,这些人也是拼了老命的。 这都是他的部下,既然要用,就要好好的养着,一张一弛之道,闵岚笙无师自通。 送走了跑的泥猴子一样的众人,闵岚笙几乎立刻就恢复了清冷的样子。 他回到公案后坐在,提笔疾书,这封折子是要上报户部的,关系着平县百姓的民生,因此他写的分外认真,不时的停一下,斟字酌句,唯恐词不达意耽误了事情。 现在是六月,折子送进了京,到了户部那些大人的手里,再被批阅下来都是需要时日的,一去一回最少也要三四个月,那时正好也是年底了,又是该收赋税的时候,他得抓紧时间了。 “大人,您找我?”赵主簿从大堂外面走了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子热气,显是才出去回来的模样。 “暑热的时候没有重要的事情就不要出去。”闵岚笙放下笔,抬头看着他说道。 “谢大人体恤,卑职知道了!”赵主簿躬身行了礼,口中客气道。 “把这些账册再誊抄出一份来,派人送去府郡的府衙。至于这些原本,你要收好,除了本官,不要给外人知晓!” “是。”伸手接了那些账册,赵主簿并不多话,拿了就走。 “赵峦兄。”身后传来县令大人不高的声音,听着似乎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正文 第389章 聪明如她(1) 赵主簿的大名便是叫做赵峦,比闵岚笙大了不少岁数,因此私下有话说的时候,闵岚笙便会称呼他一声‘兄长’。 “大人请吩咐。”已经转身的赵主簿又走到公案前垂首说道。 闵岚笙抬头往大堂外张望了片刻,扭头对高越使了个眼色。 高越点点头马上出了公堂到门口守着,并随手关了两扇厚重的大门。 公堂宽大空旷,开着门的时候都显得阴森森的,如今大门一关就更显得里面光线昏沉,黑黝黝的。 “你是知道的。”闵岚笙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赵主簿不疾不徐地开了口:“今年的赋税加成是府郡的知州大人亲自下的公文。” “我这折子一递上去,怕是会有些麻烦。” 官场上官官相护,闵岚笙虽初入,但他博览群书,自是早在书中见识了其中的龌龊。 四成的赋税加成几乎能把平县的百姓一下榨干,那来年百姓如何生活?这是现任的知县闵岚笙必须考虑的问题。 他这张折子只要到了户部,估计当今圣上没有看到,府郡的知州大人便会得了消息。 因此而产生的后果,闵岚笙几乎不用多想便可以料到。 所以在知州大人有所动作之前,他一定要先安排好以后的事情。 “既然如此,大人何必……”赵峦不动声色地问道。 府郡的知州大人骄横的很,向来说一不二。仗着依靠上了明家这所靠山,向来不把平县这种小地方放在眼里。 赵主簿每次接待府衙来的公差的时候都会头疼,知州大人只那个性子,他手底下的差役又有几个好说话的? 摇摇头,闵岚笙并不在这上面多说。 “我说的,赵兄记住就是,到时候若真不幸被我料中……”闵岚笙压低了声音,极为严肃地说道:“你只要实话实说,明哲保身就是!” 事实上坏消息来的比闵岚笙预料的时日早了很多。 在那次与赵主簿做了密谈之后只过了十来日,也就是说他写的折子还在送往帝都的路上的时候,府郡知州大人的副手便到了平县。 这位曾经当过知州大人师爷,如今成了通判的胖胖的中年男子生就一副和颜悦色的容貌。 他带着府衙的差役,笑模笑样地缴了闵岚笙的官印,一团和气地说道:“探花郎啊,区区读书不精,却也知道个人情世故。” “所以呢,区区很不理解,你是招惹了何人了,竟被一张大状告到了府衙那里,现在可好,知府大人就是想保,也保不住你了!” “哦。”从公案后坐着的闵岚笙被人押着站到了公案前,面色倒是没有一点变化:“让大人费心了。” “你先回去吧,随时听候府衙的传唤,而且从今日起,没有区区的命令,半步不可离开家门!” 不明不白地被革了职,从府郡来的通判大人甚至都没有和闵岚笙说到底是为了什么缘由。 而闵岚笙也不问。 就在大堂上脱了官袍,摘了乌沙,穿着里衣当着一干人等的面走了出去,居然还走的风姿绰约,淡定优雅! 通判大人坐在闵岚笙的位子上,笑模笑样地看着他的背影,目送他远去,心里暗自狞笑:上来就和知府大人斗?有你哭的时候! “去雇辆车。”走到县衙门口,闵岚笙停住了脚步,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高越吩咐道。 “是。”高越应了一声,马上就飞奔下了台阶。 县衙里当差的都是男子,闵岚笙可以大模大样地穿着里衣往外走。 而出了县衙就是街道,人来人往的男女皆有,他便不能这样衣冠不整的出去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老百姓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 不大会儿的功夫,高越就雇了一辆马车回来,从车上跳下的他手里还拿着一件长衫:“秀才哥,衣服是我二哥的,洗干净的,您先穿上吧。” “好。” 这小子真是越来用着越顺手了! 闵岚笙笑着应了,接过衣服展开穿上,随即头也不回地出了县衙的大门,一步步稳稳地下了台阶:“走吧。” 马车摇摇晃晃地离了县衙,很快便驶出了平县。 车上闵岚笙神态平和的在闭目养神。 “到底为什么啊?”在县衙里当着那些皮笑肉不笑的东西高越忍着,不让自己说话。 现在终于离开了那帮杂碎,他忍不住了! 高越天天跟在闵岚笙的身边,秀才哥每天是如何公干的,没人比他更清楚。 他不懂,像秀才哥这样上来就为平县百姓着想的好官为什么还会有人告! 闭着眼轻轻地摇摇头,闵岚笙开口说道:“我亦不知……” “难道真是您写的那道折子?”高越不死心,依旧胡乱猜测着。 “那也不对啊,折子才送走十多天,按理说现在都没到京城呢!”不等闵岚笙回答,高越自己就琢磨出自己话里的毛病了。 自问自答一番后,他偷眼一看,闵岚笙坐在晃晃悠悠地车上居然有点要睡着的意思,高越不禁摇着头小声嘀咕道:“我说秀才哥,您怎么就这么不着急啊!您的乌沙都没啦!” “急什么?”闵岚笙睁开眼,眼神清澈地望向替自己着急恼火的高小四儿,哪里有半分萎靡的样子! “我娘子马上就要生产了,我正愁那道折子送的慢呢!如今有人告我,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正好让我踏踏实实地陪着娘子生产!” “……”难怪看着秀才哥从县衙出来走得一派从容,原来人家打的是这个主意啊! 正文 第390章 聪明如她(2) 高越眼瞪着闵岚笙,瞅着他那发自内心的闲适表情,终于也慢慢地安静下来。 他学着秀才的样子,身子往后一靠,眼睛一闭,双手往大腿上一按,开始闭目养神…… 苏夏至打开院门看到站在门外的闵岚笙的时候微微有些奇怪:“你干嘛一早出去,回来倒换了衣裳?” “呵呵!”闵岚笙进了院子,转身关上院门,笑着说道:“果然是我的娘子,只注意为夫这身子……” “注意也是白注意……”见他说话满不正经,苏夏至也开始胡说八道:“我现在是有心无力啊……” 用手拍着自己的大肚子,她略带遗憾的说道:“也就过过眼瘾了!” 跟在秀才身后走了几步,苏夏至才觉出不对劲来,伸手拉住他刚想说话,闵青兰已经从东屋里走了出来,惊异地问道:“这个时候。岚笙你怎么会回来?” 闵岚笙望着姐姐皱了眉。 对于事情过于的敏感,有些时候并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自己被革职查办的事情是瞒不住的,闵岚笙还是想回了屋,坐下,与娘子心平气和的说说的。 现在姐姐拦着他这么一问,他不说都不行了…… “有人到府郡的知州衙门递了状子,将我告了。所以知州大人派了人下来接替我在县衙的事情。”闵岚笙淡淡的说了,言罢继续提步往屋里走。 “你站住!”闵青兰一听弟弟的话身子晃悠了一下,好悬把乐乐摔到地上。 她紧走几步堵在正屋的门口,望着闵岚笙问道:“是什么人告的你?状纸上都写了些什么?既然是有人来接替了你的职位,那,是不是你已经被革职了?!” 一连几个问题砸了过来,让本来心里就有事的闵岚笙徒然的一阵烦躁。 但多年对姐姐的尊重已经成了习惯。 因此他还是好言好语地说道:“状子是直接递到了知州大人那里,我也不知道内容,至于姐姐说的革职……” 闵岚笙眼神望向苏夏至,略带歉意地说道:“娘子,为夫暂时被停职查办,而且不能出咱家这院子一步。” “我说岚笙啊岚笙!你是书读多了读傻了是不是?”闵青兰急昏了头,对她来说,弟弟现在遇到的事情就是天大的事情了,要是不赶紧解决,以后就永远别想再去做官了! “孩子他大姑,请你说话注意分寸啊!”苏夏至挺着大肚子慢悠悠地走到闵岚笙的身边,伸手拉住了他紧握着的右手,扭头对大姑子姐说道:“秀才被革职了也好,被人告了状子也好,我都不急,你急的是哪门子?嗯?” “岚笙是我弟弟,他的事我能不着急么?”闵青兰被苏夏至说的先是一愣,随即开口反驳道:“这官场上的事你不懂……” “你懂?说的和你当过官似的!”苏夏至对着大姑子姐翻了一个再明白不过的白眼儿之后,拉着闵岚笙就往屋里走:“你还是干点正经事吧,看看你把乐乐抱得,都快掉地上了!” “哎,我说你们!”把已经快滑到地上去的女儿往上托了托,眼看着弟弟和弟媳就进了屋,闵青兰心里着急冒火的,抬腿就想跟进去。 “别进来啊!”苏夏至的声音自里屋传了出来:“我和秀才进屋就脱衣裳,脱了衣裳就上炕,上了炕就干好事,你别进来讨厌!” “!”这是什么样的女子啊! 已经准备推门而入的闵青兰被苏夏至的一番话给生生地钉在了门口,愣是没敢进去。 她茫然地望着眼前关起的两块门板,回想着方才听到的那些话,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 拉着秀才直接进了里屋,苏夏至伸手去解他衣襟上的带子。 这动作连闵岚笙都愣住了,他咽了咽口水,先看了看娘子的大肚子,随即小声说道:“这么大月份了,似乎不能再做了吧……” “切!”苏夏至这回也给了秀才一个白眼儿:“想什么呢你?” “不是……干好事么……”秀才说的有点勉强。 “别想那有的没的了!我这肚子这么大了,你就真下得去手?”不顾他的反对,苏夏至还是将秀才外面穿着的长衫给扒了下来扔在小炕桌上:“这是谁的啊?看你穿着别人的衣服我就别扭!” “是高家二哥的……”终于知道自己是会错了意的闵岚笙,脸不受控制的红了。 “说说吧,怎么回事?”苏夏至拉着坐在炕边上,自己则走了出去,把外屋的茶壶和茶杯一起端了进来,倒了杯茶递给他:“先喝口水。” “娘子也坐。”接过茶杯,闵岚笙喝了一口放在一边,然后侧身与苏夏至面对面的坐好。 “为夫估计是又给娘子你找事了。” 没想到他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苏夏至一扬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状子的内容为夫确实不知,但是前些日子,我曾上了一份折子,这折子的内容为知州大人所不喜,因此,娘子你要有个准备,十有八九过些日子你也会被我牵连的!” “牵不牵连的,我们是夫妻,本来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苏夏至这点倒是想得非常明白。 “我就是奇怪你才上任多久啊,那个告你的人是以什么由头去告呢?难不成是你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得罪了人?” “还有啊,那个知州大人也挺有意思,革了你的职,还不许你出家门,这到底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想把你放家里困一辈子?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啊?” 闵岚笙认真的听着娘子的话,越听眼神越明亮,最后几乎都要笑出了声:“我果然没有看错,我家娘子就是聪明!” 正文 第391章 乱上加乱(1) “不要拍马屁!”苏夏至身子一斜,半倚半靠的依偎着他说道:“这是逼着咱家人托关系找门路去呢啊……” “不错,正是这个意思。”闵岚笙赶紧点头,继而接着她的话头说道:“那娘子你说,咱们认识的人当中,谁的面子最大,能与知州大人说上话呢?” 苏夏至仰头,正好看见秀才尖尖的下巴上有根细细的胡须没有刮干净,伸手用指甲盖掐着,快速的一拽:“我认识的人中,只有姜温那个妖孽了!” “嘶!”娘子的这一下疼得秀才一仰头:“疼!” “你怎么会长胡子呢?”苏夏至看着之间掐着的细细的一根东西,诧异的问道。 “……”闵岚笙摸着下巴低头瞅着怀里这个脑子又开了小差的娘子勾唇一笑:“你个没心没肺的东西!” 娘子的心是巨大的,看着似乎是没把这件事当回事儿,这让稍显浮躁的秀才迅速的平静了下来。 “娘子真猜不到是谁吗?”他低声问了一句,似乎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猜不出来!”苏夏至忽然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然后爪子又伸向了他光洁的下巴:“这里还有一根!” “疼!”被娘子揪着一把头发的秀才小声地哼哼道。 “活该!”苏夏至咬牙切齿的说道。 苏夏至与闵岚笙思想很统一,一致认为能把状子捅到知州大人那里的只有安家。 “让你头两年瞎了眼,没事去招惹烂酸梅!”见秀才被革职在家,苏夏至甚至有了幸灾乐祸的思想。 闵岚笙一手捂着下巴,禁不住一阵苦笑。 “你说他们能告你什么啊?从你进京到上任,这才多短的日子,你都来不及贪污受贿啊……” 闵岚笙看着娘子,依旧只是苦笑。 “你的意思是……”盯着秀才的眼睛,苏夏至心中一动,随即坐正了身子说道:“会从咱家的买卖上做文章?” “所以方才为夫就说了,怕是要给娘子找事儿了。”闵岚笙侧着头瞅着她,小声说道。 “真诚点儿!”苏夏至伸手拍拍他的面颊:“你看看你的小眼神儿啊,这像是内疚的样子么?” “呵呵!”闵岚笙低头抿嘴儿一笑:“那就罚我伺候娘子坐月子吧……” “嗯?”苏夏至身子往前一探,又贴近他说道:“等咱儿子过了周岁……你看怎么样?” “不太好。”孩子的月份大了,娘子的小腿有些浮肿。闵岚笙抬手将她的两条腿都放在自己身上,轻轻的揉搓着:“顶多也就一两个月的时日,人家不会让咱们如此逍遥的。” “那也挺好!”想着自己生产的时候能有他在家陪着,苏夏至心里轻松许多。 两个人闷在里屋,嘀嘀咕咕了几个时辰,最后说的累了,又躺在炕上睡了一觉,等着日头偏西的时候,正屋的房门才再次打开。 苏夏至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准备做晚饭。 “舅母。”东屋的纱帘挑开,娇娇从屋里探出了头。 “娇娇都从学堂回来了?”苏夏至抬头看了看天色,觉着自己这一觉睡得有点长。 “早就回来了。”娇娇站在东屋门口,不时地回头看上一眼,压低了声音说道:“妹妹是要醒了吧?她总是动。” “叫你娘过去看看。”以为大姑子去了茅厕的苏夏至听了娇娇的话并未往心里去,仍旧抬腿往厨房走。 “我娘早就出去了,把我从学堂接回来,她就一个人出去了。” “什么?”苏夏至停了脚步,扭身往东屋走。 东屋的炕上,乐乐还再睡着,而本该看着孩子的闵青兰果然不在屋里。 “这死女人!艹!”弯腰抱起炕上的孩子,苏夏至往她的小屁股上摸了一把,觉着衣服都是干的,赶紧抱到了茅厕把尿。 这么一折腾,乐乐便醒了过来,瞪着乌黑的眼珠看抱着自己的并不是自己的母亲,并不哭闹,只是好奇的看着苏夏至…… “你那个娘啊,还不如你这个孩子让人省心!” 把还不会走路的娇娇放到才从屋里出来的秀才怀里,苏夏至朝着院门走去:“你半步都不要出来啊!现在我们要分外小心!” 她对着秀才嘱咐道。 “娇娇,过来关门!”推门而出,苏夏至几步下了台阶,直奔了学堂的院子,步子快得根本不像个孕妇。 “安先生。”见院子门虚掩着,苏夏至直接走了进去。 “东家?”正蹲在院子里为安逸熬药的小厮见她进来忙起身要行礼。 “你家那人渣呢?”苏夏至摆摆手,示意免了,张口问道。 “嗯?”小厮没听懂她说了什么。 “哦,就是你家公子呢?”心里一急,苏夏至直接把自己私底下叫安逸的称呼说了出来。 不过现在她也顾不上这些了,只想快点把闵青兰找回来。 “这时候找我?”安逸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颇为悠闲地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苏夏至一皱眉,探头往厨房里看了看。 这东西是个大少爷,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被人伺候惯了。他没事儿进厨房干嘛去了? “我去洗碗了!”安逸自得的说道:“想不到吧?本公子可是会洗碗的!闵岚笙会吗?” 苏夏至翻眼看了看天,不知道他一个大男人会洗了碗有啥可得瑟的…… “我找你有事。”没时间和他扯淡,苏夏至开门见上地说道。 “说。”这个时候,她不在家做饭,进门就问自己,安逸也猜到她是有事。 正文 第392章 乱上加乱(2) “我家秀才今天被革职查办了。”四下看了看,见只有安逸和小厮在院子里,苏夏至才低声说道。 安逸脸上的笑容凝注。 “是被人往府郡的知州大人那里递了状子。因为案子还未审理,所以我家秀才被禁足在家不能出门。” “你怀疑,这个递状子的是我安家的人?”安逸难得脸上有了严肃的表情。 “是!”苏夏至毫不避讳的承认:“我认为除了你家的人,别人做这些没有意义。” “那,你来找我的意思是让我回去求我的父亲?”安逸看了看小厮。 而此时小厮也正紧张地望着他们…… “不是。”苏夏至瞪着他说道:“秀才姐姐那个不让人省心的,听到秀才被革职的事情之后,偷偷的跑了出去。” “这个傻女人!怎么会是岚笙的姐姐呢?”安逸把手里的扇子合上往掌心一拍:“净添乱!” “现在秀才被禁足在家,我这大肚子四处跑已经不方便,所以我想请安公子跑一趟平县,帮我找找我那个大姑子,如果见到她,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拖回来!” 既然递状子的人有可能是安家的人,那么谁去,也不如让安逸去合适。 苏夏至想着,安怀远就是心再黑,再没憋好屁,也不会对他的亲生儿子下手的。 “成。”安逸托着下巴思索了一阵,点头答应了:“我把话说前头,要是明早还看不到我回来,你一定要想个法子把我从家里救出来!” “我和公子一起去!”小厮把药锅从小火炉上断了下来,放到一块木板上面,快步走到安逸的身边说道。 “你不能去!”安逸与苏夏至异口同声地说道。 “他爹顶多是把他给关起来,而你要是落到安举人手里便会凶多吉少!”苏夏至沉声说道。 “赶紧把小武叫回来吧。” 小武是苏夏至雇的驭夫加保镖。 他每天吃了晚饭就没什么事情了,因此大多数时候他都会到山坡上的一小片空地上去练武。 “见机行事,你自己也多注意!”苏夏至对安逸嘱咐道。 安逸点了点头…… 一会功夫之后,小武套上马车,载着安逸直奔了平县。 “到我家去坐坐吧。”小院里只剩了守诚一个人,苏夏至怕这孩子胡思乱想,便叫了他与自己一起回了家。 敲了院门,开门的竟是高越。 苏夏至这才想起,一家子人还没有吃晚饭! “我去做饭,今儿咱们吃点简单的。”就算大人没有胃口,还几个小的也是要吃的,苏夏至强打着精神进了厨房。 秀才马上就抱着一直在他身上挣扎着要下地的乐乐跟了进去。 “哦哦……”见到苏夏至,乐乐笑的天真,拍着两只小手要她抱抱。 对着如此可爱的一张笑脸,苏夏至也不由得跟着一笑,伸手接过孩子:“你不能出门,我现在这个样子也不能随便乱跑,因此便求了安逸,让他辛苦一趟。” 言简意赅地将自己的安排告诉了秀才,苏夏至把手里的孩子交给了小厮看着,自己则赶紧准备上了饭食。 蒸了一锅饭,炒了一个青瓜肉片,连汤都没有做,好歹几个人凑合着填饱了肚子。 吃了饭,高越并未急着回家,而是默不作声的抢了苏夏至手里的碗筷,自己进了厨房刷洗。 让秀才提了半桶热水去了浴房,她给身上都汗津津的小姐俩一起洗了澡,然后赶着她们早早的上了炕,苏夏至也歪在被窝卷上靠着,一边漫不经心地给俩孩子讲着‘卖女孩儿的小火柴’的故事,一边支愣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好不容易将小的哄着,她自己也睡了一小觉之后,才轻手轻脚的出了东屋。 “睡了?”把椅子拿到门口坐着的秀才望着娘子小声问道。 “你那个姐姐啊,我都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放着自己的两个闺女不说好好看着,自己跑出去给别人添乱,越想越气的苏夏至简直想狠抽她几记耳光! “正好,不凉不热的。”一只素手伸到了她的面前,闵岚笙捧着一杯茶递给她。 “那两个小子呢?”不好对着相公发脾气,苏夏至伸手接了茶杯,四下踅摸着。 “高越陪着守诚回去了。我让他在那院子多待会。”拉着娘子坐在椅子上,闵岚笙把熏蚊子的苦蒿往远处放了放,怕烟太呛熏了她。 没有闵青兰的消息,两个人都知道对方心里着急,因此都沉默着不说话。 一直到了脚边的苦蒿燃尽,闵岚笙又看了夜色,估摸时辰说道:“回屋吧,明早若是再没有消息,为夫便只好出门了……” “我真想……”‘掐死你姐姐’,这后半句不等苏夏至说完,院门便被急急地敲响。 她猛的从椅子上起身,直奔了过去。 手有些不听使唤的打开了院门,门外站着的是略显疲态的安逸。 “怎么样?”苏夏至探出头去,往他的身后您神张望着。 “她没有去我家。”安逸对着也跟过来的闵岚笙说道:“我回了平县便找了个相熟的朋友在间门口堵着,叫了下人出来问询。” “都说今天府里一天安静,并未有人来闹事。后来我又让小武赶着马车在平县转了两圈,也没有看见她。” “怕你们着急,只好趁着城门关得时候赶紧往回赶……” 安逸一口气把自己这一趟的行程说了个清楚。 “有劳了……”苏夏至非常失望地行礼道谢,不过好在安逸是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这也让她安心不少。否则因为闵青兰再搭上别人,她便更过意不去。 正文 第393章 害了几个人(1) “明儿一早我和小武再去一趟,只要她去了平县,就一定能找到……”安逸走的时候对苏夏至,也是对闵岚笙说道。 一夜昏昏沉沉似睡非睡地熬到了天亮,苏夏至头重脚轻的起了炕。 见秀才已经换好了出门才穿的衣衫,正弯腰坐在椅子上穿鞋。 “你不能出去!这个时候,咱们不能自己先乱了阵脚。” 一下子便没了困意的她,连鞋子都没有穿便走到他的身边,拉着他的衣袖不许他动! “姐姐一夜未归,我们要不早点将她找回来,被左邻右舍的发现,她名声尽毁,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了。”仰着脸看着娘子,闵岚笙说话带着从未有的疲惫。 姐姐太让他失望了…… 没想到经过了和离一事,她还是如此的毛躁,遇事不会多用脑子。 这次不出事便好,就算真的出了事,也是她咎由自取,不值得人心疼! “还是我去!”转身穿戴整齐,苏夏至步履匆匆地往外走:“你再等一等,千万不能乱上加乱了!” 进西屋端了木盆,打了点凉水,捧着洗了脸,还未来得及擦干,闵家的院门便被轻轻地敲响了…… 苏夏至回头一看皱眉站在檐下的闵岚笙,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听! 轻轻的敲门声再次传来,这回她拿着布巾小跑着到了院门口,一下子将门打开,就见门口的台阶上站着脸色惨白的闵青兰,而她的身后则站着赵主簿。 伸手揪着大姑子姐的衣襟,苏夏至一把将她拽了进来,抬手一耳光就抽了过去:“你作死尽管去!不要拖累我家秀才!” 挨了一巴掌的闵青兰整个人看起来浑浑噩噩的像是魂不守舍的状态。 她茫然的抬头,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直勾勾地盯着苏夏至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打得好!” 嗯?气头儿上的苏夏至正想再给她一巴掌,让她脑子清醒清醒,可现在看她说话的样子,倒像是精神都不正常了! 闵岚笙默不作声的走过去,先往门外看了看,随即关严了院门。 “赵兄?”他走近赵主簿,等着他说话。 “我们进村子的时候没人看到,大人放心吧!”一个女人的名节重过她的性命,赵主簿又在衙门当了多年的差,自然是会注意这些小事的。 “进屋来说。”再急的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也不急在一时了,闵岚笙对着赵主簿点点头,示意他跟着自己进了屋。 院子里只剩了两个女人。 互相不错眼珠儿地对视着。 苏夏至心里有很多疑问,可现在面对着闵青兰,她反而不准备询问了。 一个女子,一夜未归,不管外人知道与否,这其中的内情都必定会让闵青兰尴尬,尽管气得要死,但一巴掌过后,苏夏至理智迅速恢复。 她松开了揪着闵青兰衣襟的手,先走到井边收了洗脸的木盆,然后准备把盆子送回西屋。 “乐乐……乐乐和娇娇昨天有没有哭闹?”闵青兰小心地往东屋望去:“昨夜是谁哄乐乐睡的……” 已经走到西屋门口的苏夏至强压下去的怒火被她这两句话一下子拱了起来,她悠地转身,狠狠地把手里的木盆摔倒了地上! ‘啪’地一声,那只倒霉的盆子被主人摔的四分五裂,成了木头片儿…… “你还记得自己是个母亲?!”苏夏至再次走进闵青兰,指着她的鼻子说道:“我和你说过多少次,过好自己的日子,照顾好自己和孩子们,就是最好的!” “可你懂了么?” “作为母亲你抛下几个月的孩子不管不顾地跑了出去,你想若是孩子出了什么事情的后果么?” “作为一个姐姐,在弟弟遇到事情需要先安静梳理一下前因后果的时候,你却耐不住性子,不等秀才拿出个结果便擅自替他做了决定,我且问你,你凭什么替他做主?!” “我知道你可能会想:我是好心,我是为了岚笙……可你想过秀才是否需要你的‘好心’呢?”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可惜你终归是不懂!” “因为你的莽撞,秀才就要出去寻你了……” “如今的他是被禁足在家不得踏出院门半步的,你可想过他这脚一迈出院子,就算告到知州衙门那里的状子是诬陷,可人家就可以轻易的给他扣一个畏罪潜逃的帽子呢!” 这些话憋在苏夏至的胸中,像是一团不断翻滚的岩浆,灼着她的心肝,让她不吐不快! “因为你不过脑子的一次出门,我还求了安公子去安府寻你,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让安公子遭了不测,你让我们心里如何过得去?” “娘子。”听见外面响动的闵岚笙已然走了出来:“赵主簿一会儿还要赶到县衙,不要让他误了时辰。” 两只握成了小拳头的手掌慢慢地松开,苏夏至对着赵主簿点点头施礼道:“劳烦您了……” “闵夫人多礼了!”赵主簿赶紧还了礼,客客气气地说道。 看看秀才的脸色,苏夏至判断闵青兰应该是没有出什么事情。 如此甚好,总比她在外面一夜被人欺负强了许多。 “稍候片刻。”从山下村到平县并不太近,苏夏至赶紧出了院子,吩咐小武去准备马车。 送走了来去匆匆的赵主簿,苏夏至见院子里已经没了大姑子的身影,倒是娇娇已经自己起来,正迷迷瞪瞪地看着地上自己摔坏的那只木盆。 “娇娇。”苏夏至走向她,摸着孩子乱糟糟的头发说道:“今儿咱不去学堂了。” 正文 第394章 害了几个人(2) “为什么?”学堂里的安先生每天都会给他们讲一个古代先贤的故事,娇娇非常的喜欢听。 现在舅母竟说今天不去学堂了,小丫头有点不高兴。 “你娘病了,需要人照看着,舅母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需要你帮帮忙。” 闵青兰现在明显的精神有些恍惚,苏夏至虽然不知道她一晚上到底遭遇了什么,但也不放心她一个人在东屋猫着。 万一她那个榆木脑袋一钻了牛角尖,可是更恶心人了! 所以她决定让很听自己话的娇娇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的娘亲去。 “娘病了,娇娇会照顾,舅母去忙吧!”娇娇对于苏夏至的话是言听计从的,在听了舅母的解释之后,她马上就点了头。 “好孩子!” 这懂事的孩子让苏夏至觉得一阵欣慰,她弯下腰又在娇娇的耳边嘱咐了几句才让孩子回了屋。 方才她在气头上冲闵青兰发了火,如果她再追去东屋,说出的话没准儿还是会不好听。 与其那样,不如让孩子守着她好些…… 秀才自打送走了赵主簿之后便进了屋没再出来,苏夏至透过支起的窗户看见他正脸色阴沉着对着书案发呆,想了想,她还是先进了厨房去准备早饭。 事情出了,总得慢慢的解决,既然秀才在琢磨着以后的事情,她还是该干嘛干嘛去吧…… 还是在每日用早膳的时候按时将饭菜端上了桌,高越也同往常一样按时敲响了闵家的院门。 只是这小子今天看着有点狼狈,脸上竟有一道子挺长的伤口,看那样子也是新添的。 “你这脸怎么弄得?”苏夏至拦着进厨房来拿碗筷的高越指着他的伤问道。 “别提了!”高越用手一摸从脸一直到脖子上的那个血道子:“昨天秀才哥让我去陪着守诚回去。” 他这一开口,苏夏至就明白了,估计是和安逸有点儿关系。 “起先我们两个就在屋里坐着聊天,聊过去我和我爹天南地北跑镖的事儿,一直聊到安先生回来。” “他回来就对你动了手?”苏夏至知道安逸那非同寻常的爱好,山下村的人现在也都知道。 按说他也不至于见到有人和小厮说话就发疯啊! “可不是么!”高越一撇嘴,对着苏夏至学起了安逸张牙舞爪的样子:“当时我还教了守诚两招,热,就脱了外衫,结果安先生一回来疯了似的,像个女人的一样的挠人!” “你咋知道他像个女人似的?”苏夏至看着他那动作委实可笑,不禁捂着嘴问道。 “过去我娘和我爹拌嘴的时候,就是这样闹我爹的!”高越毫不在意的揭了自己老娘的底儿。 “……”这让苏夏至倒是不好在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了。 “安先生有点特别,你功夫在身,下次不可让他伤了你。”就安逸那个筷子一样的身材,高越一个人揍五个都是白给的,苏夏至明白这孩子是没想伤了安逸。 “我知道了。”跟着秀才哥,整天满脸挂着花也太不像话,高越心里有数。 早饭吃的异常安静,出乎意料的,闵青兰也抱着乐乐老老实实地坐在了饭桌边,而且都没有等苏夏至叫。 这让苏夏至更觉得闵青兰透着古怪。 “他说,让我别再生事,说岚笙自己心里都有打算的……”被弟妹左一眼右一眼地盯了一早晨的闵青兰,终于忍不住进了厨房对她说了实话。 “他?”苏夏至皱着眉望向大姑子,越看越觉得心里像吃了苍蝇,怎么也喜欢不起来。 “是,赵主簿……”闵青兰小声地说了一句,随即快步出了厨房:“我去送娇娇到学堂。” “艹!真是不可理喻啊!”苏夏至把手里握着的搌布重重的丢进烧着热水的锅里,结果溅了自己一身水! 自己明里暗里地对这个自以为是的大姑子说了多少次了?她都把自己的话当成了放屁! 现在可倒好,一晚上的功夫,赵主簿也不知道跟她说了什么,这个脑袋一直不开窍的女人居然好似有点开窍了! 苏夏至摇头晃脑唉声叹气地回了屋换衣服,见吃了早饭又坐在书案前的秀才依旧在发呆,而且眼神凌厉,看着那模样是准备要吃人了! “谁招你了?看看你这咬牙切齿的样子。”经过他的时候,苏夏至轻声问道。 “昨日姐姐是去了县衙。”闵岚笙缓缓地开了口。 本想去换件衣服的苏夏至停住了脚步,站在他身边静静的倾听着。 “结果她在县衙的门口被府郡来的通判大人遇到!”闵岚笙说着话,一只手攥成拳重重地捶在书案上。 苏夏至赶紧走到他身后,用手拍了拍他的肩:“慢慢说,我刚发了火的,你便要理智些,总不能咱们夫妻两个都发了疯。” “三言两语的,那个姓陈的通判对姐姐动了不轨的心思,便把姐姐带去了后堂,只说他忙完了公干便带着姐姐去府郡求知州大人……” “他娘的!这个杂碎啊,这分明是想要坑了你姐姐啊!”苏夏至跟着秀才一起攥起了拳头,不过却重重地捶在了他的肩上! “幸而赵主簿每日都是宿在县衙的。而且前段时日为夫还叮嘱过他,让他放衙的时候把后堂的院门锁好。” “昨日也幸亏是赵主簿去了后堂,正赶上……” 闵岚笙顿了顿,过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赵主簿将姐姐从那个姓陈的手里救了出来,可昨夜是他执勤,又不敢让姐姐独自离去,只好让姐姐在县衙里坐了一宿,今儿一早他找人顶了自己才把姐姐送了回来。” 正文 第395章 棋里棋外 “如此说来,赵主簿也是把那个姓陈的畜生得罪了啊……”想着赵主簿回去后可能遇到的状况,苏夏至不禁为他捏了把汗! “为夫已经嘱咐了赵主簿,让他明哲保身,实在不行,便找个由头告假……避开那个畜生!” 闵岚笙的脸色沉得厉害。 如此将愤怒表现在脸上的他是极为少见的。 而这样的他,也只有苏夏至能够看见。 “稍安勿躁!”她双手落在他的肩上,轻轻地安抚一般地拍了拍。 “赵主簿在县衙当差比你的资历还要长,而且这里是平县,通判便是官大一级压死人,也要看看是什么地方,他们这次针对的人是你,实在没有必要再得罪别人的。” “姐姐真是……唉!”作为男人,闵岚笙是绝对不能容忍闵家的女子平白的遭人欺侮,方才他听赵主簿将昨天的事说出来的时候,简直就想立时将陈姓通判撕碎! 现在自家的事情把一直混得不招灾不惹祸的赵主簿也牵连进来,他心里是万分的过意不去:“不如让赵主簿请个媒人……” “秀才!”苏夏至两只手都捂在他的嘴巴上,不许他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我一直不愿意叫你的姐姐为姐姐,就是因为和她总是亲近不起来。” 这是实话,所以苏夏至当着他也是坦坦荡荡地说。 “可无论如何她都是你的姐姐,这点,我从未忘记。” “她嫁到周家,表面看似风光,实则过的并不如意。这样的婚姻她已经有了一次,难道你还想让她再来一次?” “女人嫁人好比第二次投胎,就算她真有那个意思再嫁,也一定要由着她的心,嫁给一个情投意合的人。” “那样,便是以后的日子苦也好,累也罢,身边总还有个知冷知热的人疼着……” “她的婚事,还是要她自己做主才是。” 嘴巴被娘子的小手捂了个严实,闵岚笙只有听话的份儿。 如今娘子说完,他出其不意地伸出舌尖来在她的掌心极轻极轻地舔着,只几下,便让身后的她激灵灵打了冷战,头发都要竖起来了! “秀才……”她心里想着是要气势汹汹地吼他一声的,奈何一张嘴,声音绵软,倒像是在撒娇求欢了…… “呵呵!”闵岚笙回头,拉着她到自己身前,仰着脸望着她低声问道:“娘子投胎到为夫这里,觉得可好?” “好……”几乎看着他得瑟着一问,苏夏至脱口而出的回答差点是:好个屁! 转念想想他现在心里并不痛快,终是把一句玩笑话咽了回去,憋憋屈屈地说道:“还凑合吧……” “明明就是很好,娘子还不好意思承认!”秀才将脸轻轻的在她浑圆的肚子上蹭了蹭,越发地温柔。 “不要脸!”苏夏至忍无可忍地骂道…… 不管刻意的,还是无意的,新任知县大人上任没多久便被革职查办的事情还是抑制不住的四下传播开来。 而那些才将为新科探花郎立座牌坊的事情商讨出眉目的乡绅地主们一起傻了眼,似乎不知道这件事该如何进行下去。 既然进行不下去,就只好先将这锦上添花的事情搁置,至于搁置到什么时候。那是谁也说不准的事。 总之,那些明里暗里想拍拍知县大人马屁的人们暂时都消停了下来,偃旗息鼓地等着进一步的消息。 然而在整个事件中处于风口浪尖的知县大人似乎比这些人更为沉稳,彻底的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里…… 闵岚笙又过起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闲散日子,而且他的眼里现在是什么也不看,********的盯住了娘子和她的那个大肚子! 秀才这边一出了事,苏夏至就抽工夫先跑了趟娘家,将娘家的人安抚妥帖,算计着日子,在体会着肚子里孩子的动静,她知道过不了多久孩子就该出世了。 为了防止自己生产的时候出现手忙脚乱的情形,她自己亲自去见了接生手艺出众的顺婆。 顺婆问询了她一些情况,又摸了摸她的肚子,十拿九稳地说道:“夫人这胎离着日子还需要十来日,您且在家安心候着,到了差不多的时候,我自会前去,一定不会耽误了给您接生。” 既然得了稳婆的明确答复,苏夏至心里也安稳下来。 将生意上的事情一并交代好,从此也和秀才一起闭门不出,两个人在家心平气和地等着他们的第一个孩子的降生。 而自从县衙一事之后,闵青兰倒是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对于弟弟和弟妹的日子,她是再不搀和一句。 每天在家除了照看自己的两个闺女之外,便是包揽了那个未出世的婴儿的所有的衣衫和铺盖的针线活儿。 一有空她就就飞针走线的为孩子赶制小衣服。 “不要做了。”苏夏至这个人心思虽然细密,但心眼很大。见大姑子这回是真有了改变,她也不会揪着老事不放。 “已经有了好几套了,做多了穿不来。” 坐在正屋窗前那架长得枝繁叶茂的葡萄架下的阴凉里,闵青兰头都不抬地说道:“我这个做大姑的能做的也就这些了。” “并且这些衣衫我是依着大小做的,都是按照你说的男娃娃的颜色挑着布缝制的,你留着,让孩子慢慢穿。” 咦?这话说的,听着咋有些不对味呢…… 苏夏至抬头望向窗户,见秀才也正若有所思的望着姐姐,显见她们才说的话,他也是听见了的。 “你也不用看他,我知道你们都是有主意的。”闵青兰抬了下头,继而接着飞针走线。 正文 第396章 热烈欢送(1) “等岚笙下一任的时候,你就放心跟着去,你们夫妻两个那么好,分开了一定都不好过。家里交给我,我给你们看家……放心,我就看家,不谋你们的家业。” 呃,苏夏至又抬了头望向秀才,二人目光相遇,俱都是一笑,心道:这想的倒是长远…… 临近产期,苏夏至已经觉着肚子偶尔会有一丝僵硬紧绷的感觉,因此便更加的不敢走远。 每日除了在院子里随便转转,便是坚持着为一家子人做饭。 高婶子,六婶子,甚至于住在杏花村的苏婶子和杨巧莲都会时不时地过来看看,几个生过孩子的女人看着倒是比苏夏至还要紧张。 一天一天的,过了六七日,肚子里还是不温不火的没有动静。苏夏至渐渐烦躁起来。 从最最开始的时候就怕生孩子,到了现在的:赶紧生吧,生完了踏实! 肚子里的孩子已经长得差不多,也开始不安分起来,动作越来越大,折腾得苏夏至这几天都没有睡个踏实觉,于是她便开始在家里像个大圆球似得挪动来挪动去,看什么都不顺眼的生事儿。 闵岚笙明白娘子是临产前的烦躁,脾气不受自己控制。 因此他便更加的温柔体贴。 连说话都变得轻声细语起来…… “用了早饭在回屋歇歇吧。”见娘子只吃了半碗白粥便放下了碗筷,闵岚笙心里一声叹息:女人啊,真是受罪!为了一个孩儿,娘子真是太辛苦了~我以后一定不能让她生那么多了……有三四个孩儿就够了! “躺不下。”扶着桌子起了身,苏夏至托着酸楚的后腰在院子里溜达:“这小子为什么还赖在我肚子里不出来呢?” 她喃喃自语道。 “瓜熟蒂落,孩子足了月就会落生,你不要急。”闵青兰也好言好语的与她说着话,这个问题,弟妹这几天都会问。 “我陪娘子下棋可好?”闵岚笙怕她心烦气躁的再生了病,因此便出了个消磨时辰的主意。 “可我不会下棋啊……”琴棋书画,这些古代大家闺秀必修的几门功课,苏夏至一样儿不会! 现在虽然对秀才的提议很感兴趣,她也只能是望棋兴叹了。 “无妨!”见她有了心思,闵岚笙心里一喜。 快步进了西屋,将一张席子抱了出来铺在葡萄架下,又回屋去抱了一个枕头出来放在席子上,扶着走路笨拙的娘子坐下:“我去搬炕桌!” 小炕桌也上了席子,一副云子上了桌:“娘子执白还是执黑?” “那我就……白的吧!”温润玉白的棋子看着清爽可爱,苏夏至伸手指了指,闵岚笙马上就把那一罐白子推到了娘子面前…… 棋盘上噼里啪啦,闵青兰看得摇头。 把怀里抱着的乐乐也放到了葡萄架下的席子上,她进了厨房收拾碗筷。 ‘啪啪’院门被轻轻地敲响。 “我去开!”闵青兰擦干净手上的水份,提步到了院门口,随口问道:“谁啊?” 院门外站着的是经过细心装扮过的安静。 这让开门的闵青兰一下便睁大了眼睛发出了惊呼:“安小姐?您怎么过来了?” “姐姐。”安静一身白色衣裙,俏丽极了!她眉目含笑地对着站在院门里的闵青兰行礼道:“有日子没见您了……” “啊?是啊……” 闵青兰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安家的大小姐有一天会亲自凳上自家的门槛。 吃惊之余,她竟忘了回话还礼,只木呆呆地回身望向院子里葡萄架下的夫妻两个。 安静也起了身,抬眼望了过去…… 一架生的茂密的葡萄架下,是一地的浓浓的阴凉,这让初秋还燥热的天气,平添了几分清凉。 一袭白袍的闵岚笙一手执子,一手拢袖姿势优雅的坐在席子上,正与对面的女子说着什么。 他眼角眉梢俱都带着毫不掩饰的宠溺之色,情深款款地望着坐在对面的娘子。 而他对面的女子,此刻一手抚着腹部,一手紧握成拳,紧张地与相公对视着:“这回你先说……” “为夫还是猜双。” “那,我猜单!” ‘啪’!她握着的拳头拍在棋盘上,两个人马上便将视线都放到了她按着的手上…… 手掌移开,苏夏至一枚棋子一枚棋子的数着,最后仰起头得意的一笑:“哼!” “又是娘子赢了啊……”输了棋的闵岚笙似乎更高兴,他伸手在棋罐里随手抓了几颗棋子伸到娘子的面前:“再来……” 院子种那一派闲适恬淡的画面,生生地刺痛了站在院门外安静的眼! 怎么会这样?她暗自思量到:难道闵岚笙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的前程么? 苏夏至不会这手谈之道,于是夫妻两个就开始大把抓着棋子猜单双数,挺大岁数的俩人还玩得不亦乐乎! 扶着小炕桌站在边上的乐乐拿起一枚棋子就往嘴里送,苏夏至手疾眼快地从孩子手中抢了过来:“这个不能吃,让舅舅给咱们拿西瓜吃去!” “好,舅舅去拿。”闵岚笙将手上的棋子丢回罐子,一撩袍子起身望向门口,如同此时才注意到院门口那里还站着一个大活人似的。 “岚笙,夏至,安小姐过来了。”如此意想不到的见面让闵青兰有些不知所措,她对着安静做了请的手势说道:“进来说话吧。” 来的是客,总没有把客人堵在门口的道理。 安静微微一笑,低头,提裙,移莲步进了院子,走的婀娜多姿。 正文 第397章 热烈欢送(2) 苏夏至怀里还圈着乐乐,坐在枕头上根本起不来,于是在这不远不近的距离里,就形成了安静对她居高临下的俯视。 “秀才,一个西瓜切两半就好,给我拿个勺子过来。”苏夏至对着闵岚笙的背影说道。 “好。”闵岚笙回头对着娘子笑着说道,扭头对上安静时马上就收起笑容,只是很平淡地点点头便去了厨房。 “安小姐,稀客啊!过来坐。”苏夏至坐在枕头上,身前大肚如罗,脸色倒是很好。 坐?怎么坐? 今儿为了来见闵岚笙,她是做了细细的装扮的,穿的也是帝都里贵女命妇们才会穿的窄袖包身的褙子,这样的衣裙让她如何弯下腰坐到席子上去? “您客气了。”安静波澜不惊地走到院子中间就止了步:“我只和他说几句话就走。” “说什么?”闵岚笙手里端着一只木托盘从她身边走过。 安静只闻见一股子清新的西瓜的味道,甜甜的…… “这?”安静的眼神流转,在苏夏至和闵青兰身上一转,欲言又止。 “乐乐,和娘回屋去玩儿。”闵青兰一看安静的眼神,便马上走过去想抱乐乐回东屋。 “不去。”苏夏至一手揽着孩子,一手用勺子将西瓜最中间的那块掏了出来,然后又在西瓜里用勺子切碎,盛了一小块送到乐乐的口中:“跟舅母在这里吃西瓜,最甜的这点儿给乐乐吃……” 弟妹一副完全不把客人放在眼里的态度,让闵青兰挺尴尬。 不过她脑子里马上就想起了那晚赵主簿对自己说的话:“闵大人和闵夫人都是有城府的,他们夫妇二人想的事情会比旁人多些,您实在是不必为他们多操心的……” 既然不用自己操心,那自己还是接着去洗碗吧。 “安小姐,坐。”进了厨房,闵青兰先端了个板凳过来,放在安静身后。 “……”一辈子都未曾做过如此低的位置的安静回身一看,便往旁边移开了几步。 这样的东西,她堂堂安家小姐如何坐得?安静心里冷笑道。 “有话请讲。”闵岚笙站到葡萄架想阴凉里,远远地望着她说道。 没有待客的茶水,亦是没有请客人进正屋去坐,闵家的主人这是摆定了一副不愿她多留的姿态。 真是岂有此理!安静抬头望向那张已经褪去了青涩,变得更加温润的容颜,心里既苦涩又失落! 不过是几年而已啊,他都等不得了吗? 如果他在今科得中探花的时候再去求娶她,她又怎会一口回绝呢? 这个男人啊,终究是耐不住寂寞,所以活该娶了那样一个粗鄙的女子…… 将视线再移到已经看不出身材的苏夏至身上,安静的心里立时平静了下来。 看吧,如今的我与那样的女子相比较,任谁也能分得出高下! 想到这里,安静高傲地一扬头。 “别看了,你站着不嫌累么?”怀里的乐乐吃的口急,弄得一下巴的西瓜汁,苏夏至用帕子给小家伙擦干净,依旧是头也不抬地说道:“想必这里你呆着也会不舒服,不如有什么话赶紧说。说完赶紧走人,大家都省事。” “呵呵,原本我是想来救岚笙的……”安静淡淡地冷笑一声,慢条斯理地开了口。 “你快歇了吧!”苏夏至如同听到了什么笑话似的也跟着笑了一声:“我家秀才不过是暂时被停职在家,上面的官府既未审理,也没有请他去问询过,因此上并未坐实他是有罪之身,你这个‘救’字怕是用的不妥吧?” “果然是民妇,见识就是如此了!”安静在家的时候早就想好了,如果有机会这次一定要好好地在闵岚笙的面前羞辱苏夏至一番,让他知道什么人才是真正适合他的! 自古婚配便讲个门当户对,如今的闵岚笙为殿试第三名,这样的功名也勉强配的上自己。 假以时日,再有了自己帮助,他头上的乌纱怎会只是小小的七品呢! “你难道不懂得官字两个口么?”安静直视着苏夏至,只是人家并不抬头,她那凌厉的眼神似乎也就失去了作用。 “我只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诸恶莫作,否则必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放下勺子,苏夏至慢慢地抬头望向站在院中的白衣女子,眼神是怜悯的。 “官字两个口,即便是你能舌灿莲花又能如何?今时今日,今上圣明,我们还怕被宵小之辈泼了污水么?” “说得你有多正义似的!”安静走近几步,靠近苏夏至低声说道:“你敢说你一下子买了那么多的田地和铺子,就没有一点把柄落下?” “呵呵,你家是不是缺德事儿做太多了?所以做什么事儿都给人家留下把柄了?”苏夏至好笑地看着她:“我堂堂正正的花银子,正正经经的交易,一切都是明明白白有据可查,我有什么不敢说的?” “有据可查?”安静也用同样的语气对苏夏至说道:“岚笙离开县衙如今都几日了?你就那么确信还有据可查么?” 这已经是明目张胆地威胁了! 难怪闵岚笙在家这么多日上面都不见有一点动静,原来竟是在暗暗地做手脚! 这样的人心,这样的手段,也只有那些常年浸淫在官场的人才会用的如此纯熟! 安怀远这个老狐狸果然不是个好东西,也难怪他本事那么大,那么的对当今的皇上表忠心,仍得不到召回任用。 “听见了吧?”苏夏至对着闵岚笙撇撇嘴:“你如今闲赋在家,有人可是忙的很呢!” 正文 第398章 事情扎堆(1) 闵岚笙面无表情的瞅着娘子,眨了眨眼。 “你知道了又能怎样?除了这个门儿我便是什么都未曾说过。”安静带着几分得意小声说道。 “不用出这个门,你说的话我压根就当放屁呢!”苏夏至现在身子不方便,可不妨碍她活动舌头,因此一张嘴就是噎人的话。 “这么说,你是真不打算让岚笙重回官场了?” “我家秀才并未被定了罪,何来离开官场一说?”苏夏至依旧好笑地望着她:“还有啊,我记得早就与你说过,岚笙这名字你就不要叫了,你不嫌寒碜,我家秀才还嫌寒碜呢!” 这话当着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出来,真是太难听了,安静的脸立时就红了起来。 “我不与你这村妇一般见识!”她扭脸直对着闵岚笙问道:“这话我只问你!” “请说。”闵岚笙默默地听着娘子与安静斗嘴,并不打算开口,他对娘子的口才向来是放心的很。 如今见安静转向了自己,他倒觉得不妨听听她到底要说些什么。 安静话未出口,泪水已经盈上了眼眶,如梨花带雨般地期期艾艾地开了口:“家父说,他老了,如今只有我三哥一个子嗣在身边,他希望父子早点团聚,颐养天年……” “安公子只是在学堂教书,又没有被限制了进出,老师何来此言?”闵岚笙不冷不热地问道。 原来是为了这个!苏夏至心里前思后想一番,豁然开朗。 安怀远兜了这么一个圈子,最终的目的居然是逼着儿子回家,顺便再报复一下多管闲事的自己! “安逸在这里吃穿用度都不用发愁,又可远离我与父亲的管束,他自然不愿意回去!”安静急急地说道。 这次出来的时候父亲已经与她言明:若是能成功的带回安逸,他便会帮助她嫁入闵家,施压逼于闵岚笙。 而安怀远缩头缩尾地过了好几年,现在忍不住对闵岚笙出了手,不过是想报复苏夏至插手救了小厮一事罢了。 让一个十年寒窗苦读的新官上来就被革职,这对他来说,打击一定是巨大的! 安怀远相信闵岚笙是个识时务的人,只要断了安逸的出路,就是给了他自己活路,这样的买卖多么简单直接,他不做就是傻子了! 只是他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闵岚笙娶得娘子是个现代的灵魂。 对于苏夏至而言,生生死死的事情都已经经历过,如今的她最最在意的只有身边自己家人的安危。 至于闵岚笙是秀才还是进士,是百姓还是朝廷命官,对于她来说根本就是没有分别的! 换句话说:相公做不做官的她才不在乎呢…… “真是不要脸啊!”苏夏至让乐乐坐在一边,而她自己则抬手伸向闵岚笙。 他马上便过来将圆滚滚的娘子扶了起来。 苏夏至低头看看自己的衣裙,随即对着安静说道:“安逸是你的兄长,如今倒要你来管束?这话说着不怕伤了舌头吗?” 慢悠悠地走到门口,她往外一伸手:“出门,往左拐,一直走就是学堂,安逸就在里面,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有什么话你就亲自去对他说吧。” “至于让我断了他生路的事儿,你想都别想了!我和秀才不是畜生,这么缺德的事做不来!” “岚笙……我只听你一句痛快话!”安静眼神凄苦地着闵岚笙,只想做最后一搏:“当年,你对我说的话你都忘了吗……” “啊……”苏夏至笑眯眯地拍了巴掌:“又说什么当年!得,那我就成全你一下。” “热烈欢送小青梅赶紧滚蛋!” “安小姐一口一个村妇地叫着我娘子,便如羞辱我一般!我和与你并无可说的话。”闵岚笙走到苏夏至身前,将娘子挡在身后。 安静张了张嘴,在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灰溜溜的出了闵家。 只是不管如何狼狈,她都尽量保持着高贵的样貌。 上了马车,她一把放下帘子:“回府!” 侥幸啊,幸亏没带着丫鬟婢女,否者被这些贱人见了自己被如此奚落,那些人一定会偷着乐吧! 安静坐在马车里,俏丽的面孔已经因为生气而扭曲,她侧头不经意间往窗外望去,正看见一位穿着黑色缁衣的女子信步走了过去。 “停车!”那女子的面容…… 安静叫车把式停了马车,她马上从车窗里探出了头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子走过来山下村村口的大榆树,然后在闵家的大门口停了下来。 “这女子是谁?怎么和岚笙如此的相像?!”安静慢慢地做会车厢,想了想才对着车把式吩咐道:“找个背静的地方将马车赶过去停下。” “是。”车把式应了一声。 安静走后苏夏至并未回屋,而是站在院门里招呼着猫小白回家。 到了春天村子里的母狗相继开始发情,动不动就到闵家门口来叫唤几声,或者尿上一些,苏夏至起先是没在意的。 猫小白从一抱回来就养在院子里,极少放出去。苏夏至也从未想过它长大了也会有害相思病的时候。 结果村子里的母狗一闹腾,它也闹腾开了,天天蹲在门口,不吃不喝的,眼看着掉膘! 后来是高婶子提醒了苏夏至,她才给猫小白每天放出去一会儿。 这不,一早放出去的狗子现在都玩疯了,听到主人的叫声,才快速地奔跑回来,身后还跟着几只并不美貌的土狗! “瞎了你的狗眼了!你看看你找的这三妻四妾,个个都是歪瓜劣枣!”将猫小白放回了院子,闵岚笙直接将它拴在狗窝边,不许它乱跑。 正文 第399章 事情扎堆(2) 苏夏至一边数落着家里那条不成器的狗,一边就要关门,正好瞧见走到自家门口的明澈! 一定是那两只羊太能吃了,苏夏至暗暗地想到。 “明澈师父,您怎么到我们的村子了?”她明知故问道。 “阿弥陀佛!”明澈站在台阶下,抬眼望着苏夏至先唱了声佛号。 “那两只羊吃了我们庵里七个人的口粮,现在我们都没有饭吃了!”明澈清冷的脸上似乎是红了红,她还是把实情说了出来。 “娘子在和谁说话?”拴好了猫小白,闵岚笙微笑着走到院门前,想扶她回屋去歇歇,眼神不经意地一瞥,便与正向他望来的明澈目光对在了一起…… 明澈住了口,眼睛不错眼珠地盯在闵岚笙的脸上,一步一步地迈上了青石台阶:“姬玄是你什么人?” “留神脚底下!”闵家的院门处有一条门槛,苏夏至赶紧提醒眼睛里只剩了闵岚笙的明澈。 “不认识。”闵岚笙轻轻地答道,声音有些颤抖。 这感觉太奇妙了! 几乎在看到那个女子的第一眼开始,闵岚笙便想落泪了。 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的情绪,生生地将眼泪又憋了回去。 “你怎么会不认识他!他难道不是你爹吗?”明澈迈步进了院子,伸手抚上闵岚笙的面颊,轻轻地,像是在触摸一件珍宝般的:“你爹爹呢,叫他出来,我要见见他……” “唉!”早就想到过这两个人相见的时候必定会是这样的一个情景。 苏夏至叹了口气,回手关上了院门:“进屋去说吧……” “谁来了?”抱着女儿进屋换了身衣服的闵青兰一手挑了东屋的纱帘走了出来,见到院子里的缁衣女子,她立时就站在了门口。 “娘?”好久之后,她才嘶哑的颤抖的叫出了声,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滢心?你是滢心!你还记得娘!”明澈此刻脸上再不复清冷的模样,她眼中含着泪水,一步一步地走近闵青兰:“女儿,你都这么大了!娘都想不到你都这么大了……” “娘总是想着你才这么高,还是梳着抓髻的小姑娘啊……”明澈走过去,依旧只是看着闵青兰只是落泪,她手抬了几次想要去拥抱自己朝朝暮暮日思夜念的女儿,可都被闵青兰扭身躲开了。 “那,我没有认错,你就是我的儿子……”转过身,明澈对僵立在院子里的闵岚笙轻轻地说道。 一时间,母子三人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此刻也只剩了相对无言…… “姬玄呢?”明澈吸了口气,站在院子里忽然西斯底里地大叫道:“姬玄!你这个畜生!当年你打晕了我,是不是以为我就那么死了?嗯?哈哈!你没有想到吧?我还活着……我还活着……” “如果,您口中的姬玄是我家秀才的父亲的话,那,他已经去世了。”看着那个高贵而清冷的女子突然就如疯如魔地在几间房子里出出进进的找寻,苏夏至心痛如刀绞。 忍不住,还是将实情告诉了她。 “死了?”明澈扶着墙壁立在檐下,不可置信地问道:“他如何会死?” 苏夏至到厨房烧了水,泡了一壶茶端进了屋。 巨大的桌子边上,母子三人一人坐在一面,都没有说话。 听见帘子响动的声音,他们同时抬头望向她。 “给我。”闵岚笙起身从娘子手中接了托盘放到了桌上。 “快生了吧?”似乎直到此时,明澈才注意到苏夏至的存在,她看着苏夏至的肚子说道:“这是我的孙子?” “就这两天了。”苏夏至只能这么回答她。至于是不是她的孙子,那要看秀才认不认这个娘啊…… “我知道了……”明澈清澈地眼神望向苏夏至:“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你一准儿是早就看出来我与他是母子,因此才放了那两只羊去吃光庵里的粮食的,这样,我们没得吃了,就只能来寻你了!” “嗯。”苏夏至点点头:“不过我并不知道您和岚笙是什么关系,只是觉得您与我家秀才生的样貌好像,还有,现在这个季节不是有青草和菜叶给羊吃么?您怎么给它们吃粮食呢?” “说来惭愧!”明澈低头,两只素白的手紧紧地互相握着,她颇为不好意思地说道:“我,我不会养羊,前一日下雨,我怕淋坏了它们,便把它们关进了膳房,结果一夜的功夫,它们便将放在麻袋里的苞米和高粱都啃了……我们,我们都没法吃了……” “最近的香客又少,庵里连吃饭的银子都没了,我,我就只好打听了知县大人的住处寻来了。” “您等等。”苏夏至起身出了屋,又出了院子,到了安逸住的那个院子去叫了小厮出来。 “支五两银子,一会儿到镇子上买上些米面粮油还有柴火什么的,给菩提庵的师父们送过去,咱们前些日子送去的两只羊真能干,今儿就把明澈师父给吃我家来了……” “那不是可以和闵大人相见了?”小厮听得眼睛一亮。 “不好说……”苏夏至觉着这事儿事件一言难尽的事,因此在弄明白之前,她是不准备发表意见的。 “让小武套上车到我家门外候着吧。”嘱咐完之后,苏夏至便又匆匆地往家里赶,只是才迈上了两阶台阶,她便觉着肚子忽然的疼了一下,而且肚皮马上便硬邦邦的发起紧来! “秀才!”好不容易挪上了台阶,她扶着大门向着院子里叫道。 几乎是立时的闵岚笙便从屋里冲了出来:“可是觉得有什么动静了?” 正文 第400章 平安降生(1) “嗯。”一阵痛感很快的过去,苏夏至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的不适,仿佛刚才的疼痛从未发生过似的。 “不过,只是刚才疼了一下,现在又没事了。”她这几天都有肚皮发紧,偶尔腹痛的症状,因此她也弄不清这到底是不是要临产了。 “快去请稳婆吧。”明澈此时也从正屋走了出来,对着闵岚笙说道:“她这是才开始,痛的时辰短,等下痛的厉害了,还要等一会儿,赶紧去请稳婆,来得及!” “我去!”弟弟现在禁足在家不能迈出院子半步,闵青兰顾不上很多,将孩子往明澈的怀里一递,便往院外走去:“夏至,你请的是不是为我接生的那个顺婆?” “嗯,可我现在真的没什么感觉了……”唯恐判断错了的苏夏至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等你有了感觉再去请哪里还赶趟儿!”闵青兰生过两个孩子,比她有经验的多,因此这回倒是雷厉风行的出了院子:“守诚,这车我先用用!” 看见家门口停着的马车,闵青兰以为小厮要出去办事,赶紧叫住了他:“我要去请稳婆。” 乐乐不认识明澈,非常不配合地在她的怀里大声哭叫,而此时觉得没了什么事的苏夏至想要接过孩子,闵岚笙却是说什么都不允许了。 “去后院把高婶子请过来!”他急急地对还站在院门外的小厮说道。 “是!”小厮一路跑着去了高家,片刻功夫,一身面粉的高婶子围裙都未解便又小跑着跑了过来。 “婶子就琢磨着你也该到日子了……”迎面看到站在院子里明澈,她马上就定在地上诧异地问道:“这是秀才家的亲戚吧……” “婶子。”抱着乐乐的闵岚笙走向她,将手里的乐乐交给她:“还是您抱着吧,我去照顾娘子……” “稳婆呢?谁去请了?”高婶子被秀才一打岔,便忘了方才自己的问题,只顾得去惦记苏夏至了。 “秀才姐姐已经去了,没事儿的。”事到临头反倒没有多少紧张的苏夏至倒是一身轻松。 肚子挺了几个月,终于要见到里面的孩子了,她甚至有着小小的兴奋。 只是这样的从容淡定并未维持多一会儿,半个时辰过后,再一次阵痛袭来,让猝不及防的苏夏至差点坐到地上! 被秀才和明澈两个人架着送到了里屋,她便蜷着身子躺在炕上,双手握拳,双唇紧闭,默不作声的与撕心裂肺的疼痛做着抵抗…… 这次阵痛的间歇间,闵青兰带回了顺婆,同车而来的还有苏夏至的老娘苏婶子和抱着孩子的杨巧莲。 苏婶子一见到明澈就笑了:“姑爷,你这是……” “岳母,小婿在这里。”一直在里屋陪着娘子的闵岚笙听到岳母的声音赶紧走了出来。 “我的佛菩萨啊!”看看明澈又看看闵岚笙,苏婶子张大了嘴巴只剩了吃惊。 “哎呀娘啊,您咋就不问问妹妹咋样了呢?”杨巧莲的眼神在闵家姐弟的脸上一转便知道此中必是有事。 可如今什么事情能比的上屋里生孩子的那位重要呢! “是是是!”苏婶子一想到闺女便赶紧往屋里跑,这下可好,本来挺宽敞的里屋挤了一下子的女人,立时显得拥挤起来。 顺婆已经系好了围裙,正按着苏夏至的肚子为她做检查…… “去烧水吧,孩子已经下来了。”顺婆扶着苏夏至起了身,让她靠在一边,自己则问道:“接生用的油纸和被褥呢?” “有,我去拿。”闵青兰听到吩咐后马上就快步走了出去,转身的功夫就抱着一个大卷子费力的走了进来:“两床旧被子做的,早就预备好了!” 油纸被铺到了炕上,闵青兰抱着的大被窝卷子也被折起铺好,暂时阵痛间歇的苏夏至自己爬了上去:“真软乎……”她仰头对着一屋子看着她的女人说道。 “傻丫,待会儿肚子要是疼得紧了,你便骂!” 闺女要生孩子了,苏婶子只觉得两腿发软,心疼的不行,真恨不得自己少活几年,去替她受了这个罪! “骂人管用?”苏夏至不可置信的瞅着老娘,也没听说过说脏话能止痛啊。 “管用!”苏婶子一条腿盘在炕边上,开始对闺女传授‘撒泼骂街止痛生孩子大法’。 “娘当年生你哥哥的时候,是头胎,大愣子个头又大,娘生一天也生不下来,那罪遭的啊……”苏婶子摇着脑袋,努力回想着已经模糊了记忆。 “后来我娘就和我说:你骂你相公!都是他造的孽,才让你有了如今的这道坎儿……” 苏夏至抬头,在人堆里寻找着那个被骂的对象,却发现闵岚笙正站在众人的身后,神情专注的看着她,似乎岳母说了什么,他根本就没有听到。 不经意间,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成亲这么久,她如何看不出他现在是有多么的紧张! “后来肚子又痛的时候,娘就听你姥姥的话,开始骂你爹!” “那……管用吗?”方才的阵痛虽说时间不算长,但初次体会的苏夏至已经深深地体会了它的厉害,有病乱投医,她虽然没有病,可这生孩子的痛真是能要了谁的命啊,所以要是娘说的真管用,一会儿她也不妨试试…… 苏婶子马上就摇了头:“骂你爹一点用没有,你爹脾气好,又是个闷葫芦,所以我骂他什么,他都不吱声。” “后来娘就连公公婆婆以及他苏家的祖宗十八代全部都骂了个遍!” “这回我哥就生出来了?”过程不重要,苏夏至注重的是结果。她现在很想知道老娘骂了半天的效果是什么。 正文 第401章 平安降生(2) “没有,你哥没生下来,但是挨了骂的你爷爷奶奶不干了,一人抽了你爹一耳光!”苏婶子说起当年的事似乎现在都在生气。 “你爷爷种了一辈子的地,你想想,他手劲多大?一耳光抽到你爹脸上,那声音娘在屋里都听见了!” “结果娘心疼你爹,心里一急……你哥就生出来了……”苏婶子说完自己也出了口闷气,伸手在额头上抹了一把,竟是见了汗! “娘,您别担心。”伸手用帕子在老娘的额头上擦了擦,苏夏至对着杨巧莲说道:“嫂子,让娘出去吧,你们都去外面坐坐,等我生完了就出去陪你们喝茶……” “呜呜……呜呜……”听见闺女安慰自己的话,苏婶子再也受不了了,她起身抱着苏夏至的脖子便嚎啕大哭:“娘一直以为你这傻病是好了,不曾想还是傻的厉害!你生了孩子就要在炕上好好歇歇了,哪里还有劲出去陪娘喝茶啊……” “哎呀,娘!”杨巧莲一瞅婆婆这样不是给小姑子添乱吗,她对着闵青兰一使眼色,两人一人架着苏婶子的一只胳膊,就把她拖了出去! “妹妹,妹夫家人少,不成你就连你哥一块骂!”出门前,杨巧莲扯着脖子喊道。 “噗!”从新躺好的苏夏至看几个女人出的这主意一个比一个馊,禁不住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只是这一笑马上就牵动了肚皮,再一次的阵痛又开始了…… 那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剧痛,从肚腹中排山倒海的向全身发散,那样没着没落的疼痛让苏夏至恨不得立时死去! “艹!太他娘的疼了……”阵痛持续了片刻缓缓过去,她感觉自己方才是死了一次,只能有气无力地说道。 “娘子,痛就骂啊……为夫不怕……”意识模糊间,耳边忽然出来闵岚笙心疼的声音,连自己的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握起了。 “你……你怎么还在屋里……”大汗淋漓的苏夏至一扭头就看见了秀才惨白的一张俏脸,她记得不是都把屋里的人赶出了吗。 此时此刻,应该是她最最狼狈的时候了吧?如此没有模样的自己,苏夏至不想让秀才看到…… “婆子也请他出去几次了,可他就是不走。”坐在一边喝茶的顺婆接口道:“这世上的男子皆道女人生孩子腌臜,要婆子说啊,这都是屁话!” “是这些男人大多见不得女人拼死拼活地为他们生儿育女!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婆子见多了那不说人话的男人,夫人啊,要说您这命可真不赖,有相公陪着多好啊!” 稳婆接生见多了生死,因此产妇虽然疼痛,她在旁边听着看着也是稀松平常。 倒是闵岚笙这样无论如何也要在屋里陪着娘子生产的,她今儿可是第一次见! 早就听说过山下村的闵秀才是个俊俏的书生,没想到这个书生还挺有良心,顺婆笑眯眯的瞅着手儿握在一起的小夫妻,怎么看都觉得顺眼! “对了,顺婆!”终于缓上口气的苏夏至忽然想起一件她早就想知道的事情来。 “您问过他了吗?” “夫人让婆子问什么?”稳婆奇怪的问道。 “不是每次妇人生产,接生的人都要问她的相公‘如有不测是保大人还是保孩子’么?” “娘子!”几乎是苏夏至的话一出口,闵岚笙就猛地站了起来,他声音嘶哑地说道:“这个时候,你胡说什么!” “可我就是想知道啊……”苏夏至喃喃地说道。 这样的问题摆在闵岚笙的面前,他的心里是刀扎般地痛! 抬头看了看屋顶,他稳定了下自己的情绪,再次侧身坐到她的身边,用温柔的让苏夏至听了想哭的声音说道:“没有了你,我要孩子做什么……” “傻样儿……”两颗泪水从她的眼中落了下来,苏夏至笑着说道:“我和孩子都会好好的,你啊,就等着当爹吧……哎呦!” 阵痛的间歇越来越短,而疼痛的强度却似乎是没有止境的在增长,如此的折磨,已经让苏夏至完全不能自已。 此时的她意识清醒,而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支配,只能机械地听着顺婆的命令:“吸气……要用力……” “夫人,张嘴……”一块沾了温水的洁净的布巾被放到了她的口中,苏夏至马上就死死地咬住了…… 极度的疼痛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刚才一直是咬着唇的! 意识一会清醒,一会儿又模糊,阵痛似乎是没完没了永无止境…… 模模糊糊间,她知道不断地有人进屋又出去,也知道耳边有人在不停的安慰着她,可是没有用啊! 此时此刻,切身地感受到了生产痛苦的她才明白:这样的痛,是生死之间的,她如同一个独自过桥的行人,只能往前,不能回头…… 而那漫天无边无际的疼痛,她也只能生受了! “好!夫人,您听我数到三,咱们再用一次力!”顺婆的声音如同从远处飘来,语气是坚定的。 用力……用力……我的孩子,娘亲要用力啊……否则你便无法出生……我不要你受到一点点的伤害……娘亲答应了你爹爹,我们母子都好好好的…… 苏夏至在意识消失前,耳边清楚地听到了一声婴儿的啼哭…… “生了?!”在院子里不断地来回走动着的苏婶子,和跏趺坐在席子上念诵着《普门品》的明澈一起开口问道。 “是生了!”一直帮着照看着乐乐和小奕子的高婶子笑着一拍巴掌:“东家好福气啊,这才两个时辰不到,孩子就落了地!真是修来的造化啊!” 正文 第402章 闵家有女(1) 闵青兰端着一盆新换的热水从厨房里出来,走了几句才想起对身后喊了一句:“小四儿,别烧热水了,锅里的那些水就够了!” 热水送进了屋,一进门就是那种她熟悉的浓浓的血腥气。 闵青兰心里忽悠一下,忽然间很想落泪,女人啊,再怎么有福气,这生孩子的罪都得自己受! 看着弟弟俯身在炕边上,正细心地为娘子擦拭着身体,她赶紧端着盆子走了过去:“岚笙,这个活儿你别干,让姐姐来吧……” 闵岚笙不说话,只是从她手里接过了盆子,放在凳子上,然后投了布巾,轻轻地为已经累的昏睡过去的苏夏至擦着额上的汗水…… “来,先给当爹的看看!”将新出生的婴儿洗干净包裹好的顺婆,让孩子的头枕着自己的左臂走近闵岚笙:“闵大人,婆子给您道喜了!” 放下手里的布巾,闵岚笙将两只手在身上用力的蹭着,然后他伸向顺婆:“给我抱抱……” 小小的,软软的,头发湿漉漉地粉红的婴儿被送到了他的怀里,闵岚笙竟手足无措起来:“姐姐!你快帮帮我!不要摔了孩子……” 没有抱过这么小的婴儿的他,赶紧将孩子送到了闵青兰的身边,两只胳膊死命的架起,小小的襁褓竟被他举得老高! “让大姑抱抱……”熟练地从弟弟的手里接过孩子,闵青兰抱着往屋外走:“咱们去让姥姥和……她……看看去……多俊的孩子啊!” 她叫了明澈一声娘后,便再未多说过一句话,心中的结不曾解开,让这个孩子就叫她奶奶,闵青兰也说不出口。 孩子一抱出来,一院子的人便都围了山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闵青兰围住了。 “丫头还是小子啊?”苏婶子从她的怀里接过自己的外孙,紧张的问道。 “是个小丫头。”闵青兰笑着说道。 “唉,怎么是个丫头啊!”苏婶子的口气中是不加掩饰的失落:“我家傻丫那么能干,她这胎应该生儿子啊!” “我就喜欢女儿!”闵岚笙迈步出了屋,眼角眉梢都是初为人父的喜悦,甚至,大伙都看得出,他的眼中是含着泪的。 “在我闵家,女儿更娇贵!”他眼神温柔地落在岳母怀中的婴儿身上,那是他与娘子的骨血啊,是无与伦比的宝贝! 从阵痛开始,到孩子出生,一共也就用了两三个时辰,母女平安!这可是产妇的造化了,苏夏至没有遭多少罪。 只是生产过后,她体力消耗过大,立时便昏睡了过去。 新出生的孩子在一院子的女人中间传来传去,闵岚笙看得心惊肉跳,唯恐那个失了手摔了他的心肝宝贝! 回屋看了看,娘子睡得安稳。顺婆已经洗了手,开始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来。 银子在衣柜里放着,可有个外人在屋里闵岚笙没法拿。只好又出了屋子,偷偷地将闵青兰拉到了一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闵青兰点点头,默不作声地回了屋,取了自己的私房钱给了顺婆,并多说了不少好话。 “婶子受累了!”看稳婆拿了银子就要出门,杨巧莲赶紧追了过去,又掏了二百文钱塞到顺婆手里:“婶子,屋里生孩子的是我的小姑子,这钱是我婆婆给预备下的,您撕几尺布做件袄穿。” “呀!”接生的辛苦钱人家已经多给了不少,没想到这夫人的娘家人也这么会办事儿,顺婆接了钱,脸上便笑开了花,赶紧道了谢。 “婶子,我家就住在杏花村村头上,我是苏扬氏……”一向说话敞亮的杨巧莲忽然扭捏起来。 “哦?”顺婆做接生的营生也久了,一看她的样子便伸手抓住了杨巧莲的手腕:“婶子看看……脉象还不显呢……” “我也说不准。”见人家一下子便猜透了自己心思,杨巧莲只好小声说道:“不瞒您说,这个月的月事一直没来,我那个小子也才一岁,刚断了奶没几个月……” 杨巧莲说着脸也跟着红了起来:“要是真有了,到时候足了月,我也想请婶子您给我接生。” “行啊,到时候你提前给婶子送给信,婶子一准儿去!”才挣了笔银子,院门还未出,几个月后便又有一笔银子到手,更何况还不是头生,这样的产妇更好伺候,顺婆笑着便应了。 “又有了?!”苏婶子抱着肉墩墩地大孙子不知道何时摸到了杨巧莲的身后,将儿媳妇的话听了个只言片语。 她大大咧咧地说道:“就我家大愣子见天地折腾半宿,你要是由着他性子的撒欢儿,以后就一个接着一个的生吧!” “哎呦!”虽说一院子都是女人,可婆婆这话也太难听了! 杨巧莲只觉得脸是实在没地方搁了,只能双手捂着,冲出了院门。 “别跑!留神我的小孙子!”苏婶子见闺女这边暂时没了事情,便也抱着小奕子出了门,站在台阶上不忘嘱咐秀才:“贤婿,傻丫醒了多给她喝汤,催奶的!” ‘腾’闵岚笙面皮薄,听了岳母的话马上就神情不自在起来,俏脸也是一片绯红。 “我说,贤婿啊,你红什么脸啊?是我闺女喝汤催奶,又不是给你催奶……”苏婶子摇着头下了台阶,边走边说道。 闵青兰赶紧跟出去相送,路过弟弟的时候不忘捂着嘴看了他一眼。 闵岚笙红着脸尽量平和的对姐姐说道:“姐,让小武将我岳母她们送回家。” “我也回去了。”见院子里的人越聚越多,明澈知道今天并不是说话的时候,于是也起了身,径自出了门。 “您……您也坐马车回去吧。”闵岚笙站在门里,对着独自离去的明澈轻声说道。 正文 第403章 闵家有女(2) 明澈停住了脚步,慢慢地回身,眼睛凝视着闵岚笙说道:“我是你娘啊……” 闵岚笙紧闭了嘴不说话,只与她对视着。 几乎快二十年的光阴,娘亲这个称呼他只在梦里叫过。如今对着那张与自己如此相像的容颜,他只觉得委屈…… 他张不开嘴! 明澈点点头,并不为难他。转身上了闵家的马车。 而闵岚笙的耳边清晰地听到了她悠悠地一声长叹…… 苏夏至是被婴儿的哭声吵醒的。 似乎是睡了一个世纪那么的长久,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屋里黑漆漆的,让她一时分辨不出现在到底是什么时辰。 “岚笙,让姐姐抱过去吧,女人生完孩子之后都要好好的睡一觉,我熬了点米汤,先喂喂她……” 闵青兰小心翼翼的声音从外屋传来。 “不行!”接着是闵岚笙斩钉截铁地拒绝声:“她有娘亲的,不喝米汤!” “可你看孩子这是饿了啊……”闵青兰几乎是在乞求他了。 “那也不行!等会儿我娘子醒了就能喂她的……” “可,也不是所有的女人生了孩子就有奶啊。”闵青兰对这个忽然变得执拗而不可理喻的弟弟简直有些束手无策了。 小婴儿已经咿咿呀呀地哭了半个时辰,她自己就是母亲,早就听得心疼了! “我娘子有!”这一声有点大,闵青兰似乎是吓了一跳,竟没有跟着说话。 “我……我刚才看过了……娘子的胸口都被……浸湿了一片呢……”闵岚笙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也归于安静。 醒了半天没有回神的苏夏至终于在这最后一句话中回了魂:她生了猴子了!她成了猴子娘! 头脑中的空白立时被曾经发生过的一切填满,她马上支着身子挣扎着坐了起来:“秀才,小猴子是男的还是女的?” “娘子醒了!”才当了爹的闵岚笙几乎是苏夏至一开口,他便从外屋快步走了进来:“娘子,你怎么样?” “我……”苏夏至感受了一下,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之处,随即笑着说道:“我挺好的。” “那,娘子快点喝汤,为夫这就给你去端。”闵岚笙急匆匆的进来,又抱着孩子要出去:“厨房里有高婶子送来的鲫鱼汤,还有六婶子送的猪蹄汤,还有舅兄送来的老鸡汤……” “对了!姐姐还煮了米汤。你要喝哪一种?”他站在门口回身问道。 “秀才!”这样的闵岚笙明显与平时沉稳地他有大不同。慌乱的模样让苏夏至看了心疼! “把孩子给我看看。”她的视线从他的脸上不受控制地移到他近乎于双手托着的那个小小的襁褓,那里面是她和他的孩子啊! “哦!为夫真是……”一天的时间里,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每一件对于他来说都是从未经历过的。 来了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女子,说是他的母亲…… 娘子流了那么多血,受了那么多的罪,而没有喊叫一声地生下了他们的女儿,让他真真正正地当上了爹…… 当手里接过这个新生的弱小的生命的时候,他只觉得无论对娘子怎么好,都还是嫌不够的! 他与她一起经历了生产,他知道,娘子是用自己的性命在拼…… 小心地将手里托着的孩子放在她的怀里,闵岚笙弯腰将炕里面的枕头拽了过来,垫在了她的身后。 伺候着娘子坐舒服了之后,他才侧身坐在了她们母子的身边。 “是男的还是女的啊?你怎么不告诉我啊,真是急死老子了!”苏夏至把孩子放在被子上,伸手去解襁褓:“我先看看吧!” “是女儿。”闵岚笙按住了娘子解襁褓的手笑着说道:“你喜不喜欢?为夫可真高兴呢!” “啊?喜欢……”苏夏至有点失落。 不!应该说她是很失落! “为什么不是男的啊?”她皱着眉头看向秀才:“你知不知道啊,生男生女都在你们男子啊,你为什么不给我装个儿子啊!” “嗯?”闵岚笙被娘子的这番奇谈怪论给问住了,想了想才说道:“下次,下次为夫一定想好了再装。” “滚你的!”才从要死要活的痛苦中生下了孩子的苏夏至听他这话就来气。 索性还是把襁褓解开,又打开了抱着孩子小屁股的尿布看了看,苏夏至死心了,明白自己这只想生一个儿子就再也生了的梦想彻底破灭! 笨手笨脚地将包了个乱七八糟的一小堆搂进了怀里,她细细地端详着婴儿的眉眼,只是房间里实在是太暗了,她推了秀才一把:“怎么不点灯呢?这么黑。” “点了。”秀才用手一指边上的小炕桌,苏夏至这才看见油灯竟被用东西遮上了! “干嘛挡着?这多难受啊?” “高婶子和六婶子都说,你才生了孩子,眼睛不能看灯光,所以为夫特意给遮了起来。” 闵岚笙伸手将她散乱的发丝往耳朵拢了拢,温柔如水的说道:“娘子啊,忍一忍吧。你在坐月子呢,这个月过去了就好了……” “是啊,月子一定要养好身子,你就听岚笙的吧!”闵青兰手里端着一只大碗进了屋,示意弟弟将小炕桌往中间拉一拉。 “孩子他大姑啊,辛苦你了!”自己生孩子的时候,闵青兰一直跑进跑出地帮着送热水,投布巾,苏夏至当时已经什么都顾不上了,可她心里也什么都清楚。 因此一见她进来便想起身道谢:“放外屋吧,我现在没什么事儿了,就到外面去吃吧。” 正文 第404章 坐月子(1) “那可不行!”姐弟俩难得的一起开了口,还说了同样的话:“你在坐月子,这个月就在炕上养着!” “什么!”要在炕上养一个月?苏夏至一听头就大了,让她一个月不出屋,她还凑合能忍,可要是让她一个月不下炕,那她是绝对受不了的。 不过她现在也没力气和他们掰饬这点事,当下最紧要的便是赶紧将那一大碗汤喝了,赶紧给闺女产奶去! 当了母亲的苏夏至用一种几乎是倒下去的姿势喝完了那碗汤,闵岚笙马上就把女儿又送到了她的怀里:“汤喝了,该给女儿喝了。” “……”苏夏至斜着眼盯着闵岚笙看,也不说话。 闵青兰收拾了汤碗抿着嘴儿笑着出了屋。 “娘子根本不必生气的,在为夫心里,娘子才是最紧要的!”不用她张嘴,只要一看她的眼神,闵岚笙就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切……”苏夏至撇嘴,表示出一种不信服的样子:“给我投个布巾。” 温热的布巾不大会儿功夫便送到了苏夏至的手中,她扭了身解开衣襟上的带子,又解了里衣的带子,小心地将胸脯擦了擦。 这才发现真像秀才说的,自己这胸前的衣服衣襟湿了一片。 抱起孩子,让他头枕着着自己的臂弯,苏夏至笨拙地弯腰将一侧的胸脯往孩子的下嘴边送去,耳边就听见一声非常响亮的‘咕咚’吞咽声! “转过去,不许看!”尽管是夫妻,这样被他直眉瞪眼地看着自己的胸脯,苏夏至还是会害羞。于是她便抱着孩子又往炕里一扭身子,这样坐在旁边的秀才就看不真切了。 “这孩子的名字你们起好了么?”闵青兰拿了一大摞尿布进了屋,在炕上找了块不碍事的地方放下。 “秀……秀才起……”胸口被女儿含进了小嘴,如今孩子正试探性地一下一下地吸允着,那种奇怪的感觉从心里发散出来,苏夏至连说话都哆嗦了…… “那娘子有很喜欢的字眼么?”尽管娘子说了孩子的名字要当爹的起,可闵岚笙还是要听听她的意见。 “我不懂那么多规矩。”苏夏至的眼神都集中在了女儿一努一努的小嘴上,感觉心都要被融化掉了,她耳边听着姐弟俩说的话,便心不在焉地说道:“闺女是老大,是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呢,一定要起个好听的……” “老大……第一个……”闵岚笙眼神望向别处,脑子飞快的思索着,忽然他扭头对苏夏至说道:“就叫一一,娘子觉着闵一一好听吗?” “好听!”入耳的名字几乎马上就让苏夏至喜欢上了,她看着孩子的小脸想到:若是在现代就更好了,一一真是最简单不过的名字了,多好写啊…… “第一个就叫一一?”闵青兰对蹙着眉看向对着傻笑的两口子问道:“那将来再什么孩子叫什么?难道老二就叫二二么?” “……”也是啊,苏夏至眼巴巴地瞅向秀才。 “二子虽然行二,名字却可以叫做双双。”闵岚笙起身去了外屋。 “棒!”苏夏至得意地对大姑子姐说道:“我家秀才真有学问!” “呵呵。”闵青兰笑着点头:“左不过孩子是你们亲生的,名字也只有你们能做主。” “娘子你看!”闵岚笙快步走了进来,手里举着一张写了字的纸,墨迹未干,还带着淡淡的墨香。 展开的纸上是他用几种字体写出的闵一一,闵双双的名字,苏夏至心里迅速底将纸上的名字与怀中吃奶的女儿重合,还是觉着很满意! “可,三子要叫什么好呢?”先前还和娘子一起笑眯眯的秀才放下纸张后定定地望向娘子。 “什么?”苏夏至一听就火了,一只手往身后一摸,拽出枕头费力的朝着闵岚笙就扔:“老二我就不说了,你还想要老三!” 一一的降生给苏夏至和闵岚笙带来的变化可以说是翻天覆地的。 这小东西非常的好养活,两三天的功夫吃喝拉撒便有了规律。 基本日常就是:吃饱了就睡,睡醒了准是尿了拉了,收拾干净之后再喂饱,小家伙接着睡…… 如此好带的孩子,让一直亲自哺育她的苏夏至省心不少,生产后第二天便下了地,只是才在地上站了片刻,连衣裙都未穿好,便又被闵岚笙拦腰给抱回了炕上! “娘子!你都没有一一乖呢!”他才洗了闺女的尿布,长衫上湿了一片,两只袖子也挽得好高,露出两截雪白纤细的手臂。 “嘿嘿!嘿嘿!”在炕上才躺了一天一夜,苏夏至已经觉出屁股疼来,最最主要的是,她从昨天到现在,除了睡觉和给女儿喂奶的时候,基本都是在吃! 今儿一大早,苏婶子便带着几件换洗的衣服住进了闵家。说是要给闺女伺候月子。 结果她一来,乱七八糟的事情也便跟着来了。 苏婶子一进门,就拉着姑爷将女人坐月子需要谨慎注意的事情,一样一样地说了几遍,直到她觉着这些已经深深地印在了姑爷的脑海中之后才作罢。 于是做事认真负责的秀才便把岳母说的这些不但记在了心里,还切实地化为了行动,牢牢地将苏夏至‘钉’在了炕上! “岳母说了,坐月子的时候脚不能着地,否则会脚后跟痛……” “岳母还说了,就是在被子里,脚上也要穿足衣,否则脚后跟还是会痛……” “……”苏夏至无语地盯着一夕之间就变了碎嘴的相公有些无可奈何。 “可是秀才,你若是再不让我下地,我就快憋死了……” 正文 第405章 坐月子(2) “娘子早说啊,这个岳母也有告诉为夫的!”一听娘子下地竟是为了这个原因,闵岚笙快步出了屋,很快就提着那个红漆的恭桶走了回来。 “呃!”苏夏至一看到这个东西脑袋便‘嗡’地一下大了! 她心里还在琢磨着要如何告诉秀才自己实在不愿意在房间里解决内急问题的时候,就看见秀才已经伸手将恭桶上的盖子打开了…… 崭新的恭桶里此刻正幽幽地往外冒着热气,飘飘忽忽地在苏夏至眼前蒸腾,瞬间她只觉得菊花一紧,便把她的无名火给蒸出来了! “呵呵!”她对着秀才装模作样地笑了笑:“你先出去好不好?人家当着你的面真的解决不了……” 闵岚笙俏脸也是一红,果然拿着恭桶的盖子退了出去:“娘子好了就叫我……” 叫你?我叫你妹! 才两天的功夫,苏夏至几乎要被自己老娘那些奇怪的坐月子的风俗给整死了! 如今还让她坐在放了开水的恭桶上如厕,这是要把她的屁股清蒸了吗?也不怕热水溅上来烫了她! 忍耐到了极限的苏夏至轻手轻脚的下了地,穿好鞋子,深吸一口气,低头就往门外冲…… ‘咚’!没想到闵岚笙就站在了门口,苏夏至径直冲到了他的怀抱里,然后就被人家拦腰抱起送回了炕上。 “为夫就知道娘子会这样呢!”他一副早就看穿了她那点小心思的模样,带着几分得意一边伸手解着她的裙带,一边小声说道:“忍一忍吧,不要作了病。” “呜呜……呜呜……”感觉完全成了囚犯的苏夏至捂着脸鬼哭狼嚎起来:“我就要成为第一个被屎尿憋死的活人啦!” “娘子不要哭啊!”猛然想起岳母嘱咐的:产妇是不能流泪的,否则以后必定会成了瞎子之类的话,闵岚笙赶紧弯腰去哄:“要不……” “嗯?”听着好似有缓的苏夏至赶紧停了哭声,捂着脸等着他把话说完。 “要不,为夫给恭桶里加点冷水吧?”秀才为难的说道。 “嗷呜……嗷呜……没法活了!你们怎么连老子的屁股都不肯放过啊!” 苏夏至简直要被这个只听老娘话的相公气死了! 她忽地挣脱了闵岚笙的怀抱,直接下了地,走到衣柜前开始往外掏衣服:“就一句话:你是听我的,还是听我娘的吧?” 闵岚笙受到了娘子的威胁,而且苏夏至非常坚决地表示:“如果再在我面前提这些乱七八糟的坐月子的规矩,我就憋死自己!” 明知道娘子说的是气话,闵岚笙还是毫无条件的缴械投降了。 因为岳母还说了很重要的一条:“产妇坐月子也不能生气,一生气的话就会没奶水,而且以后还会气大肚子……” 最终苏夏至扬眉吐气地出了屋,包裹严实地去了茅厕,稀里哗啦地解决了肚子里的那些存货,那一刻,她觉得没什么比此刻更让她觉得轻松的了! 苏婶子这是第一次在闺女家住下,也正是因为这次伺候闺女月子,让她对于闺女在闵家的地位有了一个崭新的认识! 原来在闵家,她家傻丫才是最厉害的那个,而且连能管着整个平县的姑爷也是管不了她的…… 月子坐到到第五天,苏春来跟着拉鸡蛋的骡车登了门,还带来了十只老母鸡。 在看过自己的小侄女之后,他和蔼可亲地对闵岚笙说道:“哎,妹夫,你愿意和我结个亲家么?” 闵岚笙眉一挑,手立马就抚上了自己的腰,觉着那里又在丝丝拉拉地疼了! “其实,我也不是特别愿意。可娘非说这是亲上亲。”炕上的小侄女眉毛眼睛地已经有了几分模样,一看就是个纤细精致的美人坯子,可苏春来觉得女人美不美的没啥用处,关键是要屁股大! 因为屁股大了才能生儿子呢…… 现在看看妹夫和自己的妹妹,好像屁股都不大,他便觉得小丫头就是顿顿给吃肉,也未必能将屁股给喂大了。 “我是完全的不愿意!” 秀才有点怕苏春来,苏夏至可不怕他。 见自己的女儿这么小就被人家嫌弃了,她心里那护犊子的情绪空前爆发:“将来娶我家一一的,必定要铺十里红妆,许她百年荣耀,以万亩良田来聘,并能宠她恋她永生永世我这个当娘的才会将她嫁出去!” “妹妹这么说,我就放心了!”苏夏至的话竟让苏春来有了如释重负的感觉。 他是个孝顺的儿子,苏婶子的话自然要听,可妹妹家的个丫头他觉着又太娇气,以后给他家小奕子做媳妇的,还是选自己家娘子那个身子板的最好,壮得和牛一样的,经干! 苏婶子一直惦记着的娃娃亲,在娃娃的父母们双方互相看不上的基础上彻底拉倒,她这个当娘的也无可奈何。 她虽然能说动儿子来提亲,可她也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动傻丫的。 所以这事儿不成就不成吧,反正孩子们还小,也不急在这一时。 在闵家用了晌午饭,苏夏至让高越去通知小武套了车送哥哥回家,顺道将苏婶子也一并送回了娘家。 不是她这个当闺女的不孝顺,而是她实在受不了老娘那些毫无根据的规矩。 在把自己变成囚犯之前,苏夏至低眉顺眼地将想大孙子想的落泪的娘家妈客客气气的送了回去。 于是闵家终于又恢复了常态,这让几个人都轻松了不少。 苏夏至虽然不喜欢老娘说的有些毫无根据的陋习,但她也并不是一味的蛮干。 正文 第406章 如此芳邻(1) 女人坐月子该注意的她会尽量注意。 比如洗尿布,在没出月子前便被秀才包了,而洗菜煮饭也需要动凉水,她也暂时让位给了闵青兰。 如此安安静静地又过了十来天,她开始琢磨着和秀才商量给孩子办满月酒的事情。 闵岚笙被人告到知州大人的案子一直是悬而未决的挂着。双方似乎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似的。 然而闵岚笙却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平静罢了。 老师既然出了手,又派安静来过一趟,那这事儿还有的扯皮,因此他行事更要谨慎。 鉴于一一的满月酒的日子是在这么样的一种氛围里,小两口商定还是简单的办办就是了,只把两家的亲戚请过来吃顿饭,庆祝她来到这个世上一个月,算是家里正儿八经的添了一口子人! 闺女一降生,苏夏至便开始自己哺育她,因此小家伙长得非常之迅速。 不想自己生产过后的身材像嫂子那样的臃肿,苏夏至刻意的调理了饮食,尽量的少食多餐,多喝汤,少吃主食,并且在闵岚笙洗尿布的时候在里屋偷偷地活动着腰肢…… 原本她整个孕期身上都没多长什么,如今再刻意的一调理,苏夏至的身材竟往着玲珑有致地方面发展开来! 腰肢迅速恢复了纤细,而她的胸脯却因为哺乳而挺拔地支在闵岚笙的眼前,这让只能看不能摸的秀才天天看着,只有上火的份儿。 好在两个人中间还睡着一个散发这浑身奶香的小婴儿,她一会要吃,一会儿又要拉尿的,让夫妻两个累的都是躺下就着。 所以秀才心里的那点小火苗,经常是才堪堪燃烧起来,便被闺女的一阵嘹亮的哭声给浇灭,此时他都是赶紧起身,点了灯,然后站在炕边上,准备好尿布,热水之类的东西,等着娘子的吩咐…… 这样的日子对于他们夫妻两个来说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累并幸福着…… 苏夏至生孩子的时候正好是初秋的时候,地里的庄稼瓜果正是采摘的时候,因此她这个月子虽然不能总是出屋,可也真没闲着。 每天小厮都会拿了账册过来向她报一遍。 而在辣椒前一段收获的时候苏春来也来过几趟。 杏花村里那么好的一大片地都被苏夏至种上了辣椒,这本身就是件抢眼的事。因此在辣椒才挂了果的时候就经常有人来询问行情了。 不过今年这一批辣椒苏夏至是准备大赚特赚一笔的,毕竟奇货可居的东西,而且它的妙处便是只要吃上的人很少有不喜欢的。 据说食辣是会上瘾的,在没来古代的时候,苏夏至自己也是个无辣不欢的口味。 所以便嘱咐了哥哥,除了留种的辣椒,要一个不少的收回她买的那个院子里晾上! 虽然苏春来不懂妹妹为什么放着能到手的银子不挣而是把这些辣椒都收起来,可他还是想也不想的就照妹妹说的那样辣椒一收过来就都赶紧藏在了门上有锁的院子里,还专门派了人手,每日除了晾晒辣椒外带着看护院子。 秋收一过,土地一翻,马上接着就要种冬储白菜,因此不管是山下村还是杏花村的庄户人都忙翻了天! 然而与别处的农户不同,山下村的村民却发现今年的秋收虽然依旧是个累,可却没了往年忙到连口饭都吃不上的地步。 村子里的人不多,而村子的女人又大多数进了苏夏至的作坊,所以老早的,在她还没生孩子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趸货,存了不少粮食。 也早就嘱咐了六婶子和春水娘,秋收的时候要准备一个村子的人的饭食。 等大家忙的连烧火做饭都没了时间的时候,苏夏至便在作坊里放了话:“凡是在咱作坊里上工的都不用愁,农活忙的时候都可以到学堂院子里去入伙,只交点银子就行。” 交点银子,不过是收点成本而已,苏夏至并未想着在街坊邻居身上挣钱。 毕竟那些种田的汉子要是吃不上饭,在自己作坊里上工的女人们也会不安稳,如此正好解决了她们的后顾之忧,而这一举措取得的效果确实相当之好! 整个秋收,山下村的人家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着,这样的有条不紊使他们觉得新奇又感叹:东家真是个了不得女子,把什么事情都安排的这么好…… 苏夏至便是在这样的一片人心安定地祥和气氛中坐起了她的足不出户的月子。 闵岚笙陪着她,亦是足不出户。 小两口见天着守着一一,对于外面的事情采取了一致的静观其变的态度。 唯独明澈的事情放在那里让闵岚笙心里结了疙瘩。 苏夏至问过他:“打算去认母亲么?” 闵岚笙摇摇头,眼睛看着努着小嘴在娘子怀中吃奶的女儿轻声叹了口气:“为夫还没有想好。” “那就……再想想吧。”苏夏至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初秋的季节里,秀才的手一片冰冷。 苏夏至能清楚的感觉到他心中的纠结,甚至于夜里起来给一一换尿布的时候,几次都看到他瞪着屋顶发呆。 闵岚笙与明澈的接触只有在娘子生产的时候那短短的一天,而且他们母子并未说过几句话。 但,就那么短短的几句话,就让他的心里搅成了一团乱麻,他清清楚楚地知道:那团乱麻里包裹的真相很有可能会是他不想看到的。 私下里他与姐姐也聊过一些小时候的事情。 闵青兰那个时候已经四五岁,能记住不少事情了。她模糊地记得自己小时候确实不是叫现在的这个名字。 正文 第407章 如此芳邻(2) 只是那时候自己到底叫什么,她也说不清。 直到那天明澈叫她‘滢心’的时候,她记忆里那扇封锁经年的门才被推开了一条缝隙,让她记起了自己最初的姓名:姬滢心! 这样的叙述让闵岚笙马上便对自己已经故去的父亲产生了严重的怀疑。 姐姐出嫁后家里只有他和父亲相依为命。 在父亲患病的最后的日子里曾经告诉过他:“岚笙,你要记住,我们这一支闵姓出自姬氏,曾经是尊贵无比的!只是子孙无能才慢慢地没落至此……” 而且父亲在弥留昏迷的时候,口中经常会呢喃着一个名字:“澈……澈……你不要急,我就要死了……下辈子,我为你当牛做马去还今生的债……” “秀才。”从里屋出来的苏夏至看到端坐在书案前的闵岚笙正在痴痴的发呆,两滴清泪才从他的眼中滑出,悄无声息地落了下去。 “不要想了。”她走过去,将他的头搂进自己的怀抱:“我们不能选择父母,而他们的恩怨,只能是他们自己去解决,你不要把这些放在心上,这本来就不是你造成的。” “娘子。”脸颊贴在她泛着奶香的身体上,闵岚笙的心境迅速地恢复了平和,他留恋地依靠着她,双手环住她还有些浑圆的腰肢轻声问道:“要是……认回了母亲便会失去父亲,你会选择哪个?” “那要就事论事了。”苏夏至拍着他的后背,如同哄着孩子一样的柔声说道:“父亲已经去世了,而母亲还活着。” “其实,你心里已经开始怀疑了对不对?” 苏夏至与明澈的接触也不多,但她还是能明显地感觉到面上清冷高贵的明澈,其实是个心地极为单纯的人。 她甚至都疑惑,如她那样美貌的女子,生了如此简单的心性是如何活下来的? 死了的已经死了,而活着的却还在为死去的人痛苦。 “等娘子出了月子吧……”闵岚笙紧紧的拥着她,仿佛那才是他去面对一切的力量的源泉。 事情摆在那里,有人终于沉不住气了。 在一一出生后的第二十三天,府郡的衙差到了闵家,客客气气地将闵岚笙请去了府衙! “这是都准备的差不多了啊……”站在院门口,苏夏至面无表情地看着秀才上了府衙的马车,继而在十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差役的押解下渐渐远去,她忽然蹦出来一句。 “夏至,岚笙不会有事吧?”站在她身后的闵青兰焦急地说道。 “不会,我家秀才从上任到被革职,心心念念都是做个好官,如果他这样的人还能出事,那就真没天理了!” 苏夏至神色如常地看了看大姑子,然后说道:“家里的几个孩子都归你照看,外面有我,我不会让秀才有事,但,你也不许让家里有事!” “好!”闵青兰是慌乱的,可听了弟妹的话之后,她又马上安静下来。 外面的事情她不懂,可看好孩子这样的事情她是能做的。那她就做好这些,其余的让弟妹去应对吧…… “关好门。”苏夏至笑着对闵青兰点点头,然后脚步坚定地迈下了台阶。 “你还没出月子啊!”闵青兰被她的举动惊呆了,一把拉住苏夏至的衣袖叫道。 “等有了空我再回屋接着坐去……”苏夏至抚开她的手,直接去了学堂的院子。 “菩提庵。”苏夏至坐上马车,带着高越小厮直奔了明澈的住处。 她生孩子的第二天,小厮带回一个消息给她:“小武说,昨日送明澈师父回去的时候,似乎是被人跟踪了。” 那个时候她就留了心,在和闵岚笙商量之后,神不知鬼不觉的请了高仲武过去看护着明澈。 唯恐在如此混乱的时候,明澈的身份再被人利用一下,那可是很糟糕的事情! 现在事情的发展都按照闵岚笙预测的方向在发展,因此苏夏至必须先把那些可能出问题的地方都安排好,对付安怀远这样浪迹官场多年的油条,她除了小心还是要小心…… 他那样的人做事是不择手段的。 马车稳稳地走在平整的道路上,苏夏至笔直地在车厢里,眼睛透过车窗望向窗外。 道边正是那片茂密的树林,而她惊讶的发现,靠近道边的树木已经被砍倒了不少! “停一下。”苏夏至对小武说道。 “这些树怎么都被砍了?”她觉得很奇怪,这片杂树林估计也是存在了很多年了,有些树已经长得十分粗壮,而且据说这块地是有主的,只是谁也没见过主人露面而已。 站在道儿边,苏夏至凝神往树林子方向望去,忽然看见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陈小胖,你怎么当上光头强了?” 坐在一棵树敦子上的小胖子慢悠悠地转过身,在看清站在路边上的那个身影是苏夏至之后,他欢呼一声,猛地起身,连窜带跳地奔了过来:“姑姑,您都能出门了?那我明天能去您家吃饭了吧?” 许是这段时间见的少了,小胖子在苏夏至的眼中已经微微地变了模样。 从原来圆头圆脑的小胖子朝着肥头大耳的大胖子的方向发展开去! “还吃!”伸手揪住他圆鼓鼓地腮帮子,苏夏至拽了拽,觉着那肉都是实打实地,一点都不含糊。 “你怎么胖成了这个样子啊!”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你看看,你看看,随便摸一把都是满手油……” “嘿嘿!”小胖子赶紧用袖子将另外半边脸抹了几下,然后调过头来对着她说道:“姑姑,您摸这边,我早晨出来的急,没洗脸……” 正文 第408章 他的打算 “呸!”被这小子说得只想笑的苏夏至松了手,往树林子那边努努嘴问道:“怎么回事?” “姑姑啊……”小胖子笑模笑样地说道:“我要和您做邻居了……” 这片林子是陈茂昌在儿子出生的那年便买下的。是他给儿子预备的一份非常的礼物。 “姑姑,您看这些树。”小胖子微笑着回身指着身后的那一大片杂树林说道:“它们都和我一样大,大多都是我出生的时候,我爹请人栽种到这里的!” 那年,年轻多金的陈茂昌一举得男,有了他的宝贝儿子陈冠西,他激动的心情是无以言表的! 因为刻意的低调,没人知道陈家这个靠杀猪卖猪肉讨生活的年轻人竟是名符其实的财主。 抱着胖乎乎的大儿子,他几乎有了种不能排解的兴奋! 在这种身体里持续兴奋的日夜煎熬里,他一口气买了好几块地,花了不少银子,才让心中的那份悸动慢慢地平息…… 陈家几代单传,每一代都是人丁稀少,所以儿子的分量在陈茂昌的心里甚至是高过自己的! 山下村边上的这块地他直接请人种上了各种各样的树木,他想着,儿子长一岁,这些树木便会大一圈,等儿子十七八岁娶亲的时候,这些树定也都成材了,正好砍了给儿子盖新房用! 只是陈茂昌地买了几块,小胖子却独独相中了山下村附近的这片树林子。 爷俩个偷偷摸摸地过来看了几次,最后陈冠西拍板:“先挖井!” 择水而居,这是古人选择住处的很重要的一个条件。 没了水,人便无法生存,而离水太远了,生活也不方便。 陈茂昌思忖了一阵子之后,也同意了儿子的想法,毕竟闵家现在有三个丫头了,他陈家在别人眼中不过是个杀猪的屠户,可闵苏氏确是知道一些他的底细的,如他儿子将来的身家,放眼平县,也就县太爷家的闺女能配的上了…… 在他看来,娇娇和乐乐虽然是闵青兰生的,可现在既然性了闵,那就是闵岚笙和苏夏至的孩子,这个身份很重要。 “你要这里盖房子?”挺好的一片树林就要消失,苏夏至觉着挺可惜。 “原本昨天还没有确定,但现在定下来了。”小胖子对着苏夏至说话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让人一看就透着喜兴。 “哦?”苏夏至往道边儿上又走了几步,眼睛在那些倒了的树木上扫来扫去,她心里琢磨着今年冬天的柴火怕是不用准备了…… “这段日子我们一直在这片地上找水,就是刚才,井里出了水,所以啊,姑姑我们要做邻居了,您高不高兴?”小胖子跟在苏夏至身边,侧头看着她脸上表情的变化,有点小心翼翼的意味。 “我怎么觉着……你小子这脑袋里没憋好事儿呢?”苏夏至的眼神从树上移到了小胖子脸上,一看到他花猫似的一张脏兮兮的脸便笑了:“和我做邻居没关系,惦记着我家的饭桌子也没关系,但是你得知道要好,天天这么邋遢可不行!” “这好办!”陈茂昌为人小心谨慎过了头,看谁都像劫匪。又因为家里只有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所以他是分外的小心,哪怕锦衣玉食对陈家来说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儿,他依旧不许儿子捯饬,唯恐钱财外露招了贼。 “今儿我回去就洗洗涮涮换身干净衣服,明儿您再见我就利落了。”尽管这邻居当得有条件,小胖子依旧痛痛快快地应了。 他也说不出什么原因,就是喜欢听苏夏至说话,哪怕是人家数落他几句,他也是愿意的,而且他不傻,心里清楚的很:姑姑也喜欢我! 这样的情绪一直伴随着陈冠西,从未改变过。 直到他长大了,成了家之后,他才渐渐地品出点滋味来:原来,我是一直把姑姑当做母亲的去亲近的,难怪自己总是心里想去依靠着她…… “姑姑还有事,今儿中午不能回来做饭,等你家房子盖好了,搬过来的时候随时都可以去姑姑家吃饭的。”苏夏至又情不自禁地揪了揪他都是肉的大脸蛋子,随之转身又上了马车。 “谢谢姑姑!”几步路的事儿,小胖子又将她送到了马车前才止了步,饭没吃到嘴里,连声的‘谢’字已经说了出去,很会来事儿。 “这小子嘴甜,有眼色,见识也不一般……”苏夏至在心里默默的想到,虽然一早就看出他是在故意的亲近自己,但苏夏至并不反感这个孩子,倒是挺乐意让他在自己身边转悠,就冲他那张生来就喜兴的脸,也是招人待见的。 才出家门没几步路,苏夏至阴沉的心情就因为小胖子这一打岔而阳光了起来,她对着还站在车前的陈冠西挥挥手,才让小武挥了鞭子。 到了菩提庵门口,苏夏至自己下了马车,她站在门楼下整理着衣裙并不着痕迹地往四下看了看,并未发现高仲武的行踪。 沉了口气,提步走了进去,苏夏至这是在知道明澈是秀才的母亲后第一次见她。 与迎客的比丘尼师父行了礼,又在功德箱里布施了一点钱财,苏夏至说了自己的来意,那迎客的比丘尼马上就到后院叫出了明澈。 缓步而来的明澈保持着她一贯的优雅从容,那是她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东西,饶是冷静如她,在见到立在院子里的苏夏至之后,明澈还是愣住了! “你这样做不好,还没出月子吧……”她声音清冷,眼神却是柔和地对着苏夏至说道:“今天才……二十三天。” 明澈用肯定的语气说道。 这样的话让苏夏至觉得很温暖,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自己生了孩子以后过了的天数,由此也可以知道,明澈是在努力的克制着,不让自己在她的月子还没有出的情况下就去打扰闵岚笙! 正文 第409章 救场如救火(1) “您好!”秀才与她并未相认,苏夏至便不能光明正大的称呼她一声母亲,但她依旧规规矩矩地行了后辈对长辈才行的礼节。 您好?这样的打招呼的方式对于明澈来说是新鲜的,她在心里琢磨了一下,又看看垂首对自己行礼的女子,转身又去了后院。 就在苏夏至还没弄清楚她这是什么意思的的时候,明澈手里拿着一件缁衣走了回来:“先穿上吧。” 苏夏至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自己的胸前已经洇湿了一小片! 顾不上道谢,赶紧接过衣衫来穿起,苏夏至有些不好意思。 出门太急,她也没有经验,忘了自己现在的身子比较特殊,如果涨奶了不及时给一一吃掉,便会自觉的泌出湿了衣服。 “有急事?”儿媳妇没出月子便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明澈心里微微一沉,她不动声色地开了口。 “嗯。”苏夏至马上点了头。 “跟我来。”明澈转身带着苏夏至去了后院。 不大的一块地方,贴着院墙新搭了一个窝,两只羊听见外面的脚步声,正仰着脑袋齐齐地望向门口…… “看来你们过得不错!”苏夏至走过去摸了摸它们的脑袋,两只羊依旧是仰着脑袋等着她喂点草料。 只不过苏夏至此时并没有那份心情,在和两位‘羊师兄’打过招呼之后,她便转身面对了明澈。 “师傅们正在偏殿抄经,也只有这里说话方便些。”尽管不想解释,但这个女子毕竟是儿子的妻子,明澈还是强迫自己多说了话。 “我家秀才被府郡的知州大人请到府衙去问询了。”苏夏至并不在乎在哪里与她说话,她此行的目的就是告诉明澈小心为上,不要在这个时候被别有心思的人利用。 只凭他们母子如此相像的一张脸,再想想小武说的话,闵岚笙就猜测已经有人对明澈动了心思。 而府郡一行在所难免,他想要解决知州大人随便叠加给平县百姓的四成赋税,不只是要有详实的考据,还得激化双方的矛盾,才能彻底引起上面的重视。 他现在官小言轻,个人的力量微乎其微,不借力打力,便去对树大根深的知州大人硬碰硬,无异于自寻死路。 闵岚笙觉着自己现在夫妻恩爱,又才添了个他最想要的宝贝女儿,活得正是有滋有味的时候,实在没有必要拿着自己的大好性命去对付一个像知州大人那样自以为是的人的。 而整件的事的缘起不外乎是自己的老师安怀远的那一纸似是而非的诉状,这才是颇让他费周折的! 安怀远身份特殊,又曾经位极人臣,当初他入书院读书是父亲的意思,并且他也确实在安怀远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 但就是这个老师与学生的身份束缚了闵岚笙的手脚。 他对安怀远不能直接出手。否则,整件事情不管他占不占理,最后都会被人说三道四戳脊梁骨! 忘恩负义,不重师门这样的罪名可不是他这样靠科举出仕的人能背的。 思来想去,闵岚笙不动神色的保持着沉默。 而正是他这种使人摸不透的沉默,让知州大人沉不住气了…… 他不明白像闵岚笙这样的一个小小的七品县令是如何有的这种沉稳的底气,于是他便在觉得自己耐心耗得差不多的时候派人将闵岚笙‘请’到了府郡,准备亲自敲打敲打这名不会做官的书呆子! 闵岚笙自己是朝廷命官,想置他于死地那是必须要上报朝廷的,况且他也不认为自己与知州大人之间有如此大的仇恨,所以他对于自己的安危倒并不是很担心。 唯一的,突来变化便是明澈,这个虽然他没有承认,但身份却是他母亲的女人! 因此他便于苏夏至商量好,只要他一被知州大人带走,便要将明澈保护起来,以免像上次闵青兰那样,再忙中添乱。 非常安静的听完了苏夏至的讲述,从始至终,明澈未曾打断过一次。 但就这份冷静便让苏夏至对她刮目相看,而也是这份冷静让苏夏至更觉得他们母子想象! “我明白了。”在对方住了口之后,明澈才微微地点了头:“你们不用担心我,在……他现在叫岚笙是吧?” 稍一停顿之后明澈接着说道:“在岚笙解决这些事情之前,我是不会出菩提庵的。” “多谢您!”苏夏至躬身行了礼。 与聪明人说话就是简单,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明白之后,人家马上就明白了自己的意思,苏夏至也省了许多口舌。 “那,我便告辞了。”来这一趟的目的已经达到,苏夏至再次行礼告辞。 “等一下。”明澈开口拦住了她。 “有事您就问吧。”她们母子分开了那么多年,彼此之间隔了太多的问题,苏夏至能理解她此刻的心情。 “孩子起了什么名字?”明澈轻声问道。 “叫一一,闵一一。”一说到女儿,苏夏至心里边忽然变得温柔起来,连说话的时候脸上都不自觉的带了笑。 “壹壹……”明澈伸出右手的食指在虚空里如凤蝶在花中飞舞般地写写画画,姿态肆意自然。 苏夏至凝神看着,如此潋滟光华仙子般的她,心中酸涩异常! 那么美的一个女子啊,终究是空耗了韶华…… “对么?”明澈写完了两个字,唇角带着淡笑望着她,那纯真的神态真是与闵岚笙像极了! “我……告辞了!”苏夏至看不下去了,她低了头,双手抓着坠地的缁衣落荒而逃。 正文 第410章 救场如救火(2) 明澈走到门口的时候,外面已经没了苏夏至的身影,她望着空空如也的道路喃喃说道:“好好的,怎么就落泪了呢……” 马车行驶到镇子上的时候,苏夏至让小厮下了车,单独雇了车,又采买了一些瓜果蔬菜米面粮油以及灯油柴火之类的东西让他送去了菩提庵。 既然已经知道了那是秀才的母亲,她便不能让明澈再为这些吃穿用度的着了急。 匆匆忙忙地赶回了家,才一到门口,苏夏至便听见了院子里传出的咿咿呀呀婴儿的哭声,她只觉得胸口一热,立时就觉得奶涨的生疼! 闵青兰听到她敲门的声音一手抱着一一,一手为她开了门,见她身上穿的缁衣便已经知道了弟妹的去处。 “你去看她了?” “大姑姑辛苦了……”苏夏至顾不上别的,一把抱过自己的女儿,先俯下身去在她哭的发红的小脸上亲了亲:“宝贝儿啊,娘亲回来了,不要哭了,马上就给你开饭啦……” 用布巾将胸脯擦拭干净,苏夏至连脏了的小袄都没来的及换,便赶紧给孩子喂起奶来。 一一哭了好一会儿,这下更饿的厉害,因此小嘴儿吸吮的分外有力,疼得苏夏至冷汗之流…… “嘶……慢点,慢点……”她试图将孩子往外抱些,但小婴儿却更加用力的叼住了她! “若是只为了看看她,以后让我去便可,一一太小,你不要老出去,孩子一个半时辰就要吃奶,你出去久了,她就会哭闹,连点糖水都喂不进去。” 闵青兰抱着放在里屋炕上的乐乐走了出来,坐在了她的身边。 “她?”苏夏至斜着眼看着闵青兰问道:“你为何不愿叫她母亲呢?” “……”闵青兰的目光与她一对上便移到了别处,她让乐乐坐在自己的腿上,并从袖笼里拿出一只荷包来给她玩。 “我叫不出了。”良久之后,闵青兰才开口说道。 “小的时候,父亲是不许我和岚笙提母亲的。那个时候,无论我们谁提到了母亲都会招致一顿打!” “时间久了,母亲不在身边就成了习惯,而‘母亲’这两个字也成了闵家的禁忌。” “为什么?”便是不许儿女称呼自己的妻子母亲也是要有个原因的吧?苏夏至对已经入了土的公公所做的事情很不理解。 “父亲活着的时候,不许我们姐弟提母亲,他自己也绝口不提,我胆子小,见父亲每天沉着脸就怕得很,哪里还敢问那么多。” 苏夏至低下头,看着女儿紧闭着双眼贪婪地吸吮着自己的表情,忽然想起了一一才出生时闵岚笙抱着饿的哭变了声的她,等着自己醒来给孩子喂奶的情景。 她问过他:“为何不让孩子先喝口米汤或是叫醒我呢?” 那时闵岚笙仍旧固执地摇头:“叫醒你,为夫舍不得。而一一有娘亲,她一定不愿意喝米汤的……” “你这是怎么了?”看到忽然落了泪的弟妹,闵青兰马上胡思乱想起来:“是岚笙出事了?” “不要胡说!”苏夏至抬手用手背摸了下脸上的泪水:“是一一咬得我太疼了……” “哦。”闵青兰脸上的表情这才放松下来:“都是这样的,我家娇娇小时候吃奶啊,每次喂她我都心惊肉跳,我婆婆还数落我娇气!” 叫顺了嘴的婆婆到现在依旧是脱口而出,而那个曾经的恶婆婆如今早成了一杯黄土,死在了异乡。 闵青兰叹了口气,心里虽然不觉得周徐氏是好人,但她人已经死了,如今再提她已是没有任何意义。 从周徐氏想到周家,再从周家想到周存孝,闵青兰自顾自地失了神。 苏夏至也在失神…… 此时她是终于懂了秀才的那份宁可让一一饿着,也要让孩子第一口吃上自己乳汁的执着。 他从小便没有母亲的照拂,因此便分外渴望得到这份得不到的母爱。 他不希望他的女儿如他一般留下这永远的伤痛,于是便固执的等着,等着她这个做母亲的醒来,然后从他的手中接过他们的孩子。 他没有的,便分外的在乎…… 难怪他有的时候赖在自己身上像个孩子,原来啊,住在秀才内心中始终有一个小小的他,在母亲离开后,便再没有长大过…… 闵岚笙被衙差带走的时候是清晨,如今只不过是到了晌午的时候,苏夏至已经开始在想他了。 怀中的婴儿睡熟的时候,小嘴儿还含着苏夏至的胸脯。 她轻轻地起身将孩子放在看炕上,给她盖好被子,又在炕边上挡了枕头,才赶紧换了湿乎乎的衣服。 吃午饭的时候,小厮回了村子。他对苏夏至说道:“高伯父说了,这几日都有人在菩提庵附近晃悠,而且……” “而且小小姐也去过菩提庵求见明澈居士呢!” “嗯。”那日才将安静从家里轰走明澈便登了门,在路上这两人肯定是遇见过的。 所以小武一说有人跟着他们的马车去了菩提庵,闵岚笙就断定那个人是安静。 母亲认不认的是他们母子间的事。 可如果敢有人拿他的母亲来做文章,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这些日子让我们的人也都警醒些。别被外人钻了空子。”苏夏至对小厮嘱咐道。 “您放心吧。咱们存的粮食还够用两个月,面馆那边高二哥也是每样食材都会亲自查看,仕林春我也去说了几次周公子和韩公子都收到了消息呢。” 小厮办事稳重妥帖,苏夏至只要吩咐给他的事,他都认认真真地做好,让她省了不少心。 正文 第411章 一个比一个黑(1) “你自己也要注意。”苏夏至很严肃的提醒道:“没有高越和小武跟着的时候,你一个人就不要出村子。” “是!”这个时候不能再给东家添一点儿乱了,她为了安公子顶了多大的压力,小厮心知肚明。 他早就把东家当做了主人,是与自家公子同等重要的人! “都快回去吃饭吧。”她这里最近吃的都是汤汤水水下奶的东西,也不好意思留高越和小厮在家里吃饭。 送走了他们,关上了院门,苏夏至又想起了一早就离开家的秀才,轻轻地叹了口气:“不要急,不要急……他说了,前后差不了多少时日,就会来人的……” “可他娘的这人倒是来啊!”走到院子中间,担心得罪了知州大人的秀才会在府郡受苦的苏夏至爆了粗口:“我家秀才最好屁事没有!否则……” “否则就如何呢?”绯糜中带着磁性的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响起,苏夏至只觉得身边有清风拂过,一条清淡的人影已经俏伶伶地立在了她的眼前。 “妖孽!”苏夏至脱口而出。 “嗯?”他声音拖长,故意往后退了一步,作势要走。 “姜温!” “有没有想我?”一袭锦白素衣的姜温,伸开双臂对着苏夏至笑道:“你有了相公肯定是不会想我的……” “可我很想你啊……”他走近她,像个出门了多日才归来的小弟弟般的搂住了苏夏至,并将头垂在了她的肩上嘀咕道:“嗳,你和他都生了孩子了啊,就不怕我这个做小妾的伤心吗?” “滚你的吧!”苏夏至很想将他一把推开,但终是没有舍得。 她知道这个男子只不过是将她当做了与姐姐一样的知己而已。 他心中坦坦荡荡,她又何必唧唧歪歪呢?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不合时宜的尖戾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闵青兰挑着帘子站在东屋门口,无比惊讶地瞅着站在院中相拥在一起的男女,目不转睛! “她就是闵岚笙的姐姐吧?真是讨厌啊……”姜温撅了嘴,那嫌弃的模样是不加掩饰的。 “你……你说什么?”闵青兰长了这么大,就算在周家受了委屈,周徐氏和周存孝也没有当着她的面说过她一句‘讨厌’,如今这个与弟妹搂抱在一起的男子倒说她讨厌?! 闵青兰被姜温骂得愣住了。 “怎么?还想再听一遍?”姜温放开苏夏至,站直了身子,一手负在身后,一步步走近闵青兰:“我说你真是讨厌啊……” 姜温的容貌与气质是极为与众不同的。 很难用几句话去形容。 他身上有一种融在骨血中的上位者的气度,如他这样的人,哪怕是用很轻松的语气去说一个人的时候,都是让人有压力的。 所以他的话堪堪出口,挑帘而立的闵青兰便落了泪。 她使劲的克制着情绪,才能让自己依旧站在姜温的身前,而不是自惭形秽的转身逃走。 “你……你不知羞耻!”她看看姜温,这个比自己弟弟还要光华更胜一筹的男子,再看看笑模笑样地站在他身后的苏夏至,竟气得浑身哆嗦起来。 “好歹你也是个做姐姐的,脑子里面除了是非便没了别的!”姜温每往前走一步,闵青兰就想逃跑一次,终于,在他的脚迈上东屋门前的台阶的时候,闵青兰赶紧放了手,让指尖挑着的门帘落了下去…… “嗤……”姜温冷笑一声,忽然回头,对着苏夏至一眨眼睛,然后伸手撩了帘子进了屋:“这可如何是好呢,我不过是见到了老友亲近了一下,你便说我不知羞耻了,现在我已经与你共处一室了,你是不是要不活了呢?” “你……你……你……”闵青兰从未遇到过如姜温这样的人。也从未想过这世上还有他这样的人! 只是,现在明明是孤男寡女的共处了一室,她怎么就觉得是自己污了他的眼呢? “阿温,你不要闹了!”深知她那个姐姐十有八九与自己身份是一样的苏夏至赶紧跟了进来,拽着那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花美男往外面拖:“我家孩子她大姑根本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妖孽,你这样会吓坏了她的!” “你叫我阿温了?”姜温扭头反手隔着衣袖抓住了苏夏至:“现在只有我姐姐这么叫我呢……你……再叫我一次吧……” “你是长不大了是不是?既然那么喜欢你姐姐,干嘛不留在帝都,不是说你种了状元么?为何还这么闲在的四处游荡呢?” 像姜温这样的肆意的皮孩子,在现代社会是很常见的。 而在古代,也就只有如苏夏至和他姐姐这样的人才能培养出如姜温这样古不古今不今的妖孽来! “唉,我不是不敢打我姐夫么!”姜温大言不惭地说道:“现在我姐姐被我姐夫独占,最可怜的不是我,而是我那几个可怜的侄儿……” “哈哈!哈哈!他们也被我姐夫轰出庄子进了宫!” 这口气?苏夏至听得直皱眉,怎么听都有一股幸灾乐祸的味道。 “状元?进宫……”闵青兰脑子里将这几个词汇快速地梳理了一番,马上便得出了一个不可置信的结论:“你是当今的国舅大人?!” “国舅?呵呵!”姜温想起他那个只对姐姐有好脸的姐夫就有气,口气自然不那么友好了。 “您既然是国舅大人,又怎么会认识她?”闵青兰实在是想不通了,弟妹好似自从生下来连平县都未出过呢,她是如何和当今皇后唯一的弟弟如此熟络的呢? “走吧,走吧!”姜温听闵青兰说了几句话就不爱听了:“这天下间如我姐姐那样开明的女子也就是那么一个了,她这样的真不要做闵岚笙的姐姐的,脑子里想的都是是非……” 正文 第412章 一个比一个黑(2) “你不要一竿子打落一船人,你姐姐自然不差,但毕竟与我家孩子她大姑不是……不是一样的人。” “走了,走了。”开始是苏夏至拖着他往外走,现在换成了姜温拖着苏夏至往外走:“听说你给闵岚笙生了个女娃娃啊?真有本事!我要看看……” 不是只有生男丁才是女人的本事吗?怎么现在除了弟弟之外连国舅大人都说生女娃娃是本事呢?呆呆地听着二人说话的闵青兰越听越糊涂,感觉自己根本就插不上嘴。 “那个……”一只脚已经迈出屋去的姜温扭头对着发愣的闵青兰说道:“不妨告诉你,就是当着令弟,我也会对苏夏至如此的。” “你若是不信呢,尽可以等闵岚笙回来后亲自问问他。” 闵青兰瞪大了眼,只有听他说话的份儿。 “还有啊,我呢,很想你在闵岚笙的面前挑拨些是非,这样,这个没见过好男人的女人就会知道我姐姐比你聪明多了,到我家才是她更好的选择呢!” “你快别胡说八道了!”听他说的越来越不像话的苏夏至只好一用力,将他从东屋拖了出来,径直拉去了正屋门口:“我家一一正在睡觉,你不要吵醒了她。” “我去烧些水,沏壶茶。” “嗳,我星夜兼程不眠不休地累死了两匹马才赶到了府郡,你只给我喝茶?”姜温委委屈屈地说道。 “呵呵!”苏夏至横了他一眼,不紧不慢地朝着厨房走去:“姜公子啊,您放在从我身边走过去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我家面馆菌汤的味道,你当我鼻子是摆着当花看的么?” “……”谎话才说去就被人家揭穿了,姜温没有一点不害臊的意思,他自己挑了帘子进了屋,并大大咧咧地说道:“那现在就先喝杯茶吧,晚膳晚点再开,人家一口气吃了三碗汤面,现在确实没什么胃口。” 曾经一度苏夏至以为闵岚笙脸皮厚得可以,但此时此刻与屋里的那位一比,她忽然觉得自家的秀才实在是个很单纯的人。 弟妹与国舅大人的对话并未藏着掖着,因此站在东屋里的闵青兰听得一清二楚,她现在脑袋里已经成了浆糊,感觉自己虽然听到了人家的谈话,却根本听不懂这些话到底是个啥意思! 退后了两步,坐在了炕沿上,脸上还挂着泪水的她很失落:我为什么不能像苏夏至那样与国舅大人说话?我又没有做错事,为什么要怕他? 东屋里的闵青兰心心念念地在为自己的自卑纠结的时候,正屋里的苏夏至却与姜温正在小声的谈话。 “你都到了府郡了,为何不将秀才带回来呢?”苏夏至给姜温倒了杯茶递了过去。 “不要提你家那个黑心的东西了!”姜温一说道闵岚笙就不自觉的开始磨牙! “羁押闵岚笙的马车还未到府郡便被我的护卫截了下来。”姜温端起茶杯来浅浅地饮了一口之后才接着说道:“可他居然敢抗旨!” “不会,我家秀才老实巴交的,胆子又小,他又没有个皇后姐姐做后台,给他个胆子他也不敢抗旨的!”苏夏至马上就对姜温给自家相公扣得大帽子进行了反驳。 “你这样说,难不成我就是个只会靠着姐姐的庇护,不学无术的人吗?”姜温梗着脖子问道。 “我可不敢那么说。”苏夏至嬉皮笑脸地回道。 “嗳,不过我有件事情一直觉得挺好奇。”她笑模笑样地看着姜温。 “问吧。”姜温大模大样都回望她一眼。 “我听秀才说,今科的榜眼是你的老师?你们师生怎么同科去科考了呢?” 这件事情别说是苏夏至,便是全天下的举子也都觉得奇怪的很,只是便是心里有着千般疑问,又有谁敢去跟当今圣上或者国舅爷要答案呢? 所以师生同考,成了一件杨名天下的美谈,但究其原因,知道的人却很少。 “让一一认我做义父吧!你同意了我便告诉你!”一说到科考的事情姜温马上变得眉飞色舞起来,不过他可没忘了敲诈一下苏夏至。 “不行。”苏夏至想都没想便摇了头。 “女儿认义父的事情要我家秀才同意才行呢,我不能随随便便的做主。” “那好办,就让闵岚笙在府郡大牢里先关着吧,过几日闵夫人去探监的时候不妨与他好好商量一番,我就在你家里等着,一点都不着急……呵呵……呵呵……” 姜温好脾气地说道。 “嘿嘿!你做了这么露脸的事情,知情的人没几个,你也不用敲我的竹杠,你既不愿意说,我还不问了,看谁憋得的难受!” 苏夏至对别人的事情好奇心有限,但女儿的父亲是闵岚笙,在给孩子认义父这件事上,她必须给秀才面子,那是他作为闵家的男主人必须有的得尊严。 “让你说的,我好似在欺负人似的……”姜温孩子气的一撅嘴,随即马上就眉飞色舞地说道:“你不知道啊,我姐夫天天看我在家别扭!” “其实,我看他也挺别扭……”姜温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探头在苏夏至的耳边说道。 “我不想参加科举,当年我祖父和父亲都是参加过科举的,在官场上摸爬滚打了一辈子,最后也没落下什么好。” “你也知道,现在的大梁是我姐夫的天下,我这个做小舅子的不出份力,似乎也有点说不过去。” “我的老师简夫子早有功名在身,他当年被我那个不堪的姐夫设计骗过我姐姐,所以心中有愧,便答应了我姐夫为他为官三年,算是对往昔做过错事的一种补偿。” “结果人家简夫子为官时日满了三年,你姐夫只好放了人家,而你又用计将人家骗回朝堂了?”苏夏至插嘴道。 正文 第413章 各方心思 “不是用计,我是与简夫子打赌,我们师生是明明白白的比个高下!同一科举见胜负。” “结果通过会试和殿试之后,名次见了分晓,简夫子自去做他老人家的平章政事,我呢,接着做我的优哉游哉的国舅爷!”姜温得意地说道。 简玉,安怀远,还有姜温的祖父老太傅姜承,这都是名满天下的大儒。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在老太傅姜承去世之后,在帝都的很多文人都暗自伤怀,感叹伴君如伴虎,好人不得善终。 因此算是后起之秀的简玉便纵情酒肉,不问世事,空有一身学问,也不愿效力朝廷。 说的明白点就是:人家家道殷实,不愿意提心吊胆地伺候! 阴差阳错的,简玉被现在的大梁皇帝,当时还是逍遥王的岑相思算计了一道,骗了后来的皇后娘娘姜暖。 简玉作为一个磊落的文士,对于自己曾经无意中做下的错事懊恼非常,遂答应了姜暖,效力于才上位的岑相思帮着他处理朝政。 三年时间,他位居平章政事,管理的事情千头万绪,只是他确实有着非凡的才华,在为官的时间里,不但将岑相思交办的差事做的妥妥贴贴,还将岑相思的哥哥惠帝遗留的很多沉疴杂症处理的彻底! 简玉为人机敏并心思狠辣,忠君不二,深得岑相思的赏识,因此三年期满后,简玉觉得自己功德圆满,便交了差。 岑相思想法设法的挽留都没有打动简玉的心。 作为简夫子唯一的入室弟子,姜温是深得老师所学三昧。并兼姜家钻研刻苦之学风,因此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之势。 师生二人有个共同的爱好:吃吃喝喝! 因此在一次简玉喝的微醺的时候,姜温设了赌局,连哄带骗地让老师亲笔写了文书,二人都签了字。 等简玉酒醒之后,看着那封自己写的龙凤飞舞名字的文书也只是一笑:“文章上见输赢吧。” 这不,颇为自负的简夫子在殿试上输得心服口服,被自己的学生比了下去,无比欣慰地又去替岑相思当牛做马了…… 而姜温也又得了三年的逍遥时间,可以继续过他的优哉游哉的日子! “真够黑心的!”原原本本地听完姜温把自己的‘光荣事迹’表述一番之后,苏夏至嘴撇的瓢似的下了结论:“可怜的简夫子,总是逃不过你和你姐夫的算计!” “不要这么说。”姜温说的口渴,拢了衣袖给自己倒了杯茶,不急不忙地饮下之后才看着她说道:“闵岚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现在就是在算计我!” “嘿!这是怎么说话呢?我家秀才是为你姐夫当差,不落好就罢了,你怎么还骂他呢?”苏夏至桌子拍的‘啪啪’作响,这也不怕声音大了吵了一一睡觉了。 “嘘……”姜温嘟起粉嫩嫩的嘴唇,对着苏夏至做了一个噤声地动作:“小声些,我女儿还在安睡呢!” “噗!”这堂而皇之的一句话,苏夏至差点吐血! 不知道蹲在府郡大牢里吃牢饭的秀才听到这句话会做何想,总之是不能让这妖孽由着性胡说八道了。 “我女儿……那是我闺女……”苏夏至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哎呀,都一样啦!”姜温微笑着点头。 “停!”苏夏至起身,也对着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别扯淡,说正事儿!” “正事儿啊……”姜温眯着眼睛在苏夏至身上细细地扫来扫去,忽然笑着说道:“你胖了,肚子比我还大!哈哈……哎呦!”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苏夏至生了孩子哪哪儿都好,唯独这腰身比原来粗了两圈儿,她正琢磨着等一一断奶后好好锻炼一番呢,这个妖孽就当着她的面笑话上她了! 苏夏至气急败坏的抬手就给了他一巴掌:“闭嘴!” 肩膀上挨了一巴掌的姜温当然不会闭嘴,依旧看着她吃吃地笑。 “好了好了,说正事。”笑够了之后他才坐正了身子继续方才的话题。 “这次检举闵岚笙贪赃枉法的状子是安怀远写的,也是他派人到府郡去投的。” “这个,我家秀才早就猜到了。”苏夏至点头说道。 “我姐夫接了他的折子原本是派了人出来传旨的,是我中间给截了,向姐夫求了这份差事,所以晚到了几天。” “因为事情牵扯到闵岚笙的老师安怀远,所以他不愿意自己出手,宁愿先去大牢里蹲着,说等我将外面打扫干净了再放他出来。” “你说,就这样的一个连本座都敢指使算计的人心到底是黑不黑?”姜温用食指敲着桌面,眼睛盯着苏夏至说道。 “我家秀才做的是大梁的官,办的也是大梁的差,我倒请问国舅大人您了:您就忍心让他这样背负着欺师灭祖的恶名吗?” “呵呵,我与你说这些,你当然要为你家相公着想了。”姜温轻声说道。 “非也。”苏夏至摇着头说道:“我家秀才这官做的艰难,他无依无靠,唯有的便是一个好名声,所以啊,为了他能够长久的为朝廷做事,你要爱护他……” 到了姜温这个位置上的时候,他便不是官,也没有人敢去轻易地指责他。 而像秀才这样的小官,在成长起来之前,还是要善护名声的。否则以后谁还敢与你共事? “不就是让我去做恶人吗?”姜温的身子往椅子背上一靠,笑嘻嘻地对苏夏至说道:“一一认我做义父的事情,你看?” “这个,再议。”苏夏至也笑嘻嘻地回道。 正文 第414章 独一无二(1) “哼!”姜温小脸一沉,眼睛望了地面:“小气!真真的小气!” 小气就小气吧,他爱说什么随便说,反正我也不会少块肉,总之这个给闺女认干爹的事要秀才回来再说,苏夏至对闵岚笙的小心眼儿也是心有余悸的。 不几天的功夫,平县就起了传言:新任的县令大人遭人陷害,已经进了府郡的大牢。 而整件事情的起因竟是因为徒然增多的四成赋税的问题。 若说别的,大多数百姓还会做出一副看热闹的姿态,而这个赋税却是关系着每个人的切身利益,因此这个消息一传出来,便被百姓们高度重视了,天天有人到县衙去询问知县大人的消息…… 与此同时,一直静观其变的安怀远终于感到了不安! 原本隐秘的,他根本不想让外人知道的事情,现在已经闹到了满城皆知,这样的结果是最令人头疼的。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你能让一个人不说话,可你能堵住所有人的嘴吗? 在将事情细细地思量了一番之后,安怀远决定此时一定要在闹大之前赶紧解决! 儿子不回来,可以暂缓一段时日,可若是百姓们接着这个事情闹大了,传到京里去,他的安稳日子便到了尽头。 “去请小姐过来。”身体每况愈下的安怀远在连日的焦躁中,显得愈发的苍老。 在吩咐了守礼去叫安静之后,安怀远便开始了一阵剧烈的咳嗽! “父亲!”在房门外就听见了父亲咳嗽声的安静一直等里面的声音平复了些才装作急匆匆的样子走了进来。 她早就听大夫们讲过,很多有咳疾的人是不能靠近的,否则他身边的人也有可能染了病。 “您今日的药我才吩咐了守礼去拿,这方子您用了也有月余,不如……”在父亲面前,她一直是个恭顺孝道的女儿,至少安静自己表面上都是这么做的。 摆摆手,安怀远止了她的话,一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安静坐下。 自从在酒楼里被苏夏至揭了女儿的短之后,他早就派人将她的所作所为都查了一番。 一查之下,安怀远不动声色地吐了几口老血,从此便对这个女儿彻底死了心。 “府郡的事情,需要静儿你去辛苦一趟了。”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气,安怀远气若游丝地用手扶着胸口轻声说道。 “不敢说辛苦,父亲您吩咐就是!”安静起身毕恭毕敬的回道。 “坐下说话。”安怀远慈爱地对着女儿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似乎是对她的话很满意。 “是。”安静敛衣侧身坐在椅子上,双手翘着兰花指交叠放在右边的腰侧。 这样的做派以及这样的画面,让安怀远脑中忽然闪过一个女子的身影,那是安静的母亲,他曾经的贴身侍女。 没名没分的为他生下了这个女儿之后,安怀远将孩子写在了正妻名下,而将那个肖想着能当上他如夫人的贱婢给‘处理’掉了。 这么多年,他早就忘了那个女人的存在,甚至连她的名字都忘得干干净净的时候,他竟在她生的女儿身上看到她的影子! 这样的感觉马上让安怀远对矫揉造作的安静起了一阵腻烦的心思。 贱婢终究是贱婢!登不得大雅,难为我将那贱人的孩子当贵女养育了这么多年,可她骨子里仍旧下贱,连坐在那里的造作模样都像极了她的母亲! “父亲?” 安怀远的目光让安静莫名的不安起来,她小声的唤道:“有什么吩咐您说就是,女儿听着呢。” “好。”眼神一转,安怀远心思恢复了平静,他依旧用慈爱的语气对安静说道:“静儿年岁不小,父亲便是再不舍,总不能留你在家一辈子。” 听父亲说起了自己的终身大事,安静赶紧低了头,做出一派娇羞的模样,却并没有插嘴,只默不作声地听着他把话讲了下去。 “父亲本想遂了你的心思,逼闵岚笙能娶你过门。” “父亲,女儿不愿与人为妾的。”安静小声的说道。 “唉!”安怀远叹了气,心道:蠢材啊!都到了这般时候还想着为妻为妾的事情,只这份心思便与她的娘亲没有两样儿…… “现在不说这个。”一声叹息之后,他抬头对着安静说道:“父亲是让你去一趟府郡,找知州大人撤了那份状子!” “撤了状子?”安静不解地望着才说了几句话就上气不接下气的父亲:“不是已经将闵岚笙带去府郡问询了吗?此时应该正好可以问出个结果来啊。” 安怀远眼睛望着门口明媚的阳光,尽量让自己不去看女儿。 自从知道她在私底下做的那些事情以后,他便对她再也没有了一丝的疼爱。 心中除了厌恶还是厌恶,甚至后悔当年没有像处理掉她母亲一样的处理掉她! “当初为父肯投这么一张状子皆是念在你对岚笙的一片痴心。”不管心中作何感想,安怀远依旧是用一种慈父般的口吻开了口。 安静则面上娇羞眼含感激,父女二人皆是虚情假意,书房里一派父慈女孝。 虽然写这么一张状子的根本目的是敲打闵岚笙,逼回三子安逸,可安怀远对安静说的却都是为了她。 “这事如今走漏了风声,传到百姓那里便成了有人迫害平县的新任县令!”这话说的声音重了些,安怀远开始了又一轮的咳嗽…… 安静连忙起身到了书房的门口往外看去,并对着匆匆而来的安守礼说道:“怎么去了这么久?不是早就让你们将药备下么?” 正文 第415章 独一无二(2) 守礼跟着安怀远的时间不短,虽然身份还是个下人,可在别人的眼中他是与众不同的。 因此安静在看到他时便分外的厌弃! 倒是守礼在她面前很知道本份,规规矩矩地低头行礼之后,便越过了她,端着药直奔了安怀远。 “老爷。”将药递到安怀远的手中之后,守礼一手拿着帕子一手端着一杯清水立在他的身侧尽心伺候着,不再看安静一眼。 而这,也正是让安静讨厌他的地方,仿佛安家除了她爹便没了主子! 喝药之后又用清水漱了口,安怀远总算是缓过了这口气。 感觉精神已经大不济的他说话变得言简意赅起来:“静儿,你明日一早就去府郡将状子撤了,不能因为些许小事惹恼了百姓。” “是。”见父亲已经没了谈话的兴致,安静也不在书房多待,行礼便想离去。 “若是那知州问你为何要撤了状子呢?”安怀远头微微的垂着,眼皮上翻着看向已经走到了门口的女儿。 这样的目光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阴鸷又显得暮气沉沉,安静看了不禁有了这样的想法:父亲怕是活不多久了…… “父亲您的意思是?”安静回身低声问道。 “此事,为父从始至终都不知晓,其余的,你看着办吧。”安怀远一字一句的说道。 “……”安静呆立在书房的门口好一阵子都没有动地方。 直到一阵秋风吹过,让她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之后才有些回神。 父亲说,此事从始至终他都不知晓,那这句话的含义便是:不管什么后果,投了状子这件事都是需要她去承担了。 才入秋没多久,怎会如此的寒冷呢?安静抬头看这书房四周高大茂盛的树木,只觉得那树遮天蔽日的,早就应该砍去了。 府郡之行比安静想的还要艰难。 以往那个与父亲暗地里没少往来的知州大人这次却给了安静一个公事公办的态度。 “此事兹体事大,还是请安大人过来一叙吧。” “世伯有所不知,此事家父并不知晓,全是晚辈不知轻重自作的主张,没想到就给您添了这么多的麻烦!” 安静做低伏小地在知州大人面前落了泪行了礼,咬牙把事情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这倒不是她有多么的听安怀远的话,而是她也明白,她必须要保着父亲不倒,她才能有出路,否则,安家倒了,他们父女谁也好过不了! 知州大人官做了半辈子,最会见风使舵看人脸色。 本想着今年往朝廷里多交些银两为自己添点政绩,看能不能谋个升迁的机会。谁知道赋税才一提,平县的小县令就提出了异议! 这让他心里非常的不痛快,而与此同时,正好接了安府派人递的状子,双方一拍即合,都想整整闵探花出出气。 于是闵岚笙便被革职查办了。 这原本也真就是安怀远所说的,是小事一桩!只要闵岚笙服个软,识相地表个态,逼安逸回了家,把赋税往百姓头上一摊也就没事了。 可谁知道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一个人,这次却变成了木头似的不通世事起来。 让知州大人和安怀远空等月余之后双方都有些没耐心了。 安怀远是默许了安静找上了闵家,知州大人干脆派人将闵岚笙‘请’了回来。 人是敲打了,可敲打的没有一点作用。 闵县令大义凛然,就要做一个一心只为平县百姓着想的好官!因此宁愿蹲在大牢里吃牢饭,也不同意回去加赋税! 而且大有呆在牢里养老的趋势,每天的一个杂粮饼子吃的连眼睛都不带眨的,吃饱了还要按时在不大的空地上来回走个二三十趟,这让偷偷去看他的知州大人瞅着都眼晕! 就在知州大人骑虎难下,不知该把闵岚笙如何是好的时候,安静上了门。一开口就是撤状子…… 知州大人挠着头皮一阵的冷笑:好你个安怀远老匹夫!事情大了,自己就想抽身了?门儿都没有! 冠冕堂皇地说了一番屁话之后,他轻而易举地打发走了哭哭啼啼地安静。 马上叫人备了车马,带着安府的那张状子,亲自去见了自己的上司府郡的知府大人! 至此,原本在安怀远心中没有当回事的一桩小事,彻底发散开来,朝着他最不想看到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 那张状子上交到知府大人手里的当天夜里,就出现在了闵家的正屋里。 姜温一本正经地将状子上洋洋洒洒的内容给正哄孩子的苏夏至念了一遍之后问道:“你说,安怀远要是知道你当初买地的银票是本座的,他会不会就不告了呢?” “你现在去告诉他也不迟。”给一一换好了小衣衫,苏夏至抱着胖乎乎的闺女亲了一口才继续说道:“他家的小姐一直就想攀个高枝,你赶紧到他家里晃悠晃悠,那个烂青梅以后就绝对不会再来骚扰我家秀才了。” “夏夏,你太坏啦!”姜温拿着那份状子权当扇子似的在脸前呼打呼打地扇着:“你若是总这样对我,我会生气的!” 苏夏至抬头斜了他一眼,“切……” “真是邪了啊!”姜温在苏夏至身前驴拉磨似的转了两圈,然后弯腰在她的耳边问道:“我跟你说啊,京里的很多官员见了我都是说不出一句整话哆哆嗦嗦呢,你为何不怕我啊?” “我又不想升官发财死老婆,我怕你干嘛?”苏夏至单手推开那个生的太过漂亮的妖孽,并且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最好离我远点,你长得这样见人的时候就应该把脸遮上点!” 正文 第416章 尘埃落定(1) “嗯?”姜温好看的大眼睛眨了眨,忽然露出个迷人的微笑来:“我知道你怕什么了!” 苏夏至抬头望着他,等着他说下去。 姜温非常得意地对她一抬下巴,摆了个他认为自己最美的侧脸给苏夏至,口中语气欠抽地说道:“我生的比闵岚笙貌美,学问也比他好,岁数也比他小……总之哪里都比他好,你啊,是是怕自己看多了我便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我!” “不对,你现在已经有点喜欢我了对不对?” “我一直都很喜欢你。”听了他的话后,苏夏至马上就开了口,并用的是很严肃的口吻。 “哈!我就知道啊,我这么好,你怎么会不喜欢呢!”姜温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竟兴奋地在屋里转了两圈之后,手在桌子上一拍之后,人已经轻飘飘地坐在了房梁上! 竟是因为苏夏至的一句喜欢他而高兴的不能自已,手舞足蹈起来。 苏夏至仰头看着那个如花般俊美的青年不禁也是展颜一笑,随即又摇了摇头:“你一直都很好,实在不必和我家秀才比这比那的。” “哼!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闵岚笙在你心里才是最好的那一个对不对?”房梁上的妖孽语气不善地说道。 “我家秀才啊……”苏夏至说起闵岚笙的时候语气已经是不自觉的温柔起来。 “我家秀才心眼儿可小了,他要是看见你和我这样说话,一定会与我闹别扭的。” “而且啊,他也不会过日子。给他钱都是乱花的。”想起几个月前他从帝都买回的那堆长了毛发了霉的点心,苏夏至又是一阵心疼,好多银子啊,白扔了…… “也真如你所说的,也许他与你是无法比的。” “可我从来就没有将他与任何人比较过啊……” 苏夏至俯下头去,在已经要睡着的女儿的小脸上轻轻一吻后如自言自语般地说道:“我可以喜欢很多很多人,也可以喜欢我家猫小白,喜欢白花花的银子……可只有秀才与这些都是不同的。” “他与我早就成了一个人,你说,人就是有千般不是,又有谁会嫌弃自己呢?” 梁上妖孽脸上的笑容凝住,在片刻之后,他翩然而下,收好那份状子之后往门口走去。 “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往外跑?” “本座可以不去救那个黑心秀才,但不能不去救‘你’……”既然她说,她与闵岚笙早就成了一个人,那么他就去成全她吧,何苦让她夜夜辗转反侧的担心那个人呢。 “那个……”苏夏至欲言又止。 “怎么?”已经下了正屋台阶的姜温回首望向她。 “我是说,注意安全!” “好!”姜温笑着点头,然后带着一屁股从房梁上坐的灰尘纵身而去。 “娘亲本来想提醒他一下的,不过那个妖精有洁癖啊,要是知道自己带着一屁股灰那是肯定不会出门的……”苏夏至鬼鬼祟祟地对怀里的女儿嘀咕道:“你爹爹还在牢里受苦呢……还是早点回家来好。” 安怀远在自己的书房里徒然见到坐在他的太师椅上的姜温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他身子颤巍巍地站在书案前,眯着眼睛盯着一袭白衣的绝色男子看了片刻之后拱了拱手:“国舅大人。” 姜温低着头,认真地看完了手里的文稿,又把那张写着蝇头小楷的纸张夹在书中放回了案头。 然后两只手的十指交叉按在大腿上,根根如玉般莹白,一点不比他手下的白袍逊色。 “安怀远。”他坐在那里,脊背挺直,秀美的身躯里透出一股年轻人才有的精气神,这让垂垂老矣的安怀远看得心生了嫉妒! “老朽在。”他现在已经不是官了,对于面前的这位青年,也只能自称一声老朽。 真不想这么老去啊……他安家还没有后续香烟呢…… “我觉得你应该非常的不想见到我。”姜温的眼神在安怀远的一张老脸上细细地扫了一遍,又移到了他佝偻的脊背上。 “不敢!”安怀远唇角浮现出一个似有若无的苦笑。 现在这个时候,见到他真是最可怕的事情了! 国舅大人虽然在外人的眼中不过是个游手好闲不问世事的贵族公子,可安怀远却知道:他是当今陛下手中最锋利的一柄剑! 这柄剑所到之处,杀人于无形,有些人甚至都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死在他的手下。 谈笑间,人头落地的事情,姜温这一年做了很多,他悄无声息地帮着岑相思做掉了很多棘手的人,让他们安安静静的去了地下,再也兴不起风浪来。 而安怀远能知道这些,也是因为姜温在办假造黄历案子的时候有些事情根本没背着他。 那时候,安怀远还因为这个沾沾自喜了一段时间,以为圣上终于是对自己放了心。 现在看来,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姜温肯让他参与进来目的只有一个:威慑! 可惜啊,他明白的有点晚了…… “伸出舌头来。”姜温在打量了他一番之后忽然说道。 安怀远听话地吐出了舌头。 点点头,姜温平平淡淡的说道:“你快死啦。” “老朽知道。”自己的身子如何自己最清楚。每日这咳嗽起来就如同要断气似的感觉,安怀远已经有点怕了。 他现在不怕死了,他是怕活不了死不成的活受罪! “闵岚笙是个好官,你和沈吉是在陷害朝廷命官,这事儿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正文 第417章 尘埃落定(2) 沈吉是府郡知州大人的名字。如今从姜温的口中被说了出来,安怀远猜测姓沈的估计离死也不远了。 “这事是老朽做的不对。”到了这个时候,他已经不想再为自己做任何的辩解。 安怀远喘了口气之后才接着说道:“只求国舅大人再给我几天时间,老朽把身后事安排一下。” “这倒不是不可以……”姜温慢条斯理地说着话,似乎还在思考着什么。 “听说安老先生教子有方,子女都非常的孝顺,你这一去,女儿也带上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安怀远心里咯噔一下。 这话已经是再明白不过了:给你几天时间没关系,但是你得把自己女儿也一起收拾掉,否则,免谈! 对于安静,安怀远原本的打算是给她一笔嫁妆,将她远嫁出去的。如今看来,自己是连嫁妆都省了…… 他现在自顾不暇,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去探究俺就究竟是何时得罪了国舅大人,这些都不重要了,因为人家早就把他们父女的结局定下了,他无力更改。 点点头,安怀远没有出声。 女儿,不过是一招早就废了的棋子,这样也好,也省的再给安逸留了后患! “那就三天吧。”姜温缓缓起身,迈着从容的步子走到了书房的门口,身影一闪之间已然不见。 “三天后,安怀远必须是个死人!”绯糜的声音不带一点温度,姜温已经出去了好久,他的话还在安怀远的耳边飘来荡去…… “老爷,药熬好了。”书房外传来安守礼恭谨的声音。 “进来吧。”安怀远疲惫的说道:“以后,不要再熬这些东西了……” “啊?”安守礼呆立在书房的门口,抬头望向扶着书案的那个瘦的已经脱了人形的老者,张了张嘴。 “过来吧,扶我坐下。”安怀远语气平和的说道。 姜温只给了他三天的时间,而他要处理的事情还太多,所以他必须要抓紧了……否则过了三天,自己会死的非常难看! 天亮之前赶到府郡大牢的时候,姜温看见闵岚笙正坐在铺着草席的地上数手指头。 闵岚笙身份特殊,知州大人也没想真把他怎样,因此即便是坐了牢,他也是单独占了一间牢房。 虽然没有床铺,牢里也是经年不见阳光的,但好歹多给他在地上多铺了些干草。 闵岚笙每天在这里除了吃喝拉撒就是睡觉,因此只睡了大半夜他便睡不着了。 牢里没有被褥,他只要一觉得身子发凉,便会马山起身在空地上溜达一会儿,待身上发了热才会坐下休息。 如此这般的,无声的过了几天,他自己有点迷糊。 搞不清到底进来多少天了。 掰着手指黑天白天的算了算,他还是没确定三天还是四天。 于是他暗暗地想到:离开家的时候一一才出生二十三日,再加上三天,也才二十六日,娘子还是没有出月子啊,如此欢好的事情还是要往后再拖个四五天才好。总要等她出了月子我才好……呵呵!呵呵! 大牢里坐牢的那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居然想得自顾自的笑了起来,这让在外面偷窥的姜温举着有点莫名其妙。难道他知道自己过来救他出去了? “你笑什么?”他忍不住问道。 一句话让闵岚笙脸上的笑意顿时没了踪影。 他坐直了身子眼睛朝着站在大牢门口的那个年轻漂亮的青年看了看,随即淡淡说道:“平县的四成赋税不是个小数目,我想着拼着我受些委屈,百姓兴许可以逃过一劫,所以发笑。” 姜温皱了眉,又看了看闵岚笙那张义正词严的面孔,还是有点不信。 他与闵岚笙相处的时间不长不短,二人过手堪称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每每讨论到一些实事,他们的观点都是惊人的相似。 因此闵岚笙虽然说得义正词严,姜温却听得半信半疑。他总觉着看他刚才的表情就不像在琢磨好事,不知道又在算计谁呢! 不过人家算计谁倒是和自己没关系。关键是姐夫也觉得闵岚笙是个可造之材,那就还得把他从牢里弄出去。 挥挥手,早有牢头躬身过来开了牢门,姜温挺忌讳这里,因此站在门外对着闵岚笙招招手:“闵大人,走吧……” 闵岚笙先是眼睛一亮,他并未急着起身,而是仰着脸轻声问道:“我老师……” 姜温回手伸出三根玉白的手指对着他晃了晃:“三天后……” “那个,劳烦国舅大人,三天后再来接下官吧!”这回闵岚笙迅速的起了身,走到牢门前,自己将木栅栏门一关,看那架势,不等安怀远死透了,他还真不打算出来了! “你行!”姜温立在外面,思索了片刻,觉着还是稳妥一些的好。 安怀远早就该死,而姐夫留了他一条狗命,不过是给大梁的酸腐的文人墨客看的。 当年老太傅姜承的去世便伤了人心,岑相思不想那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因此便给了他一个机会。 可是安怀远在官场上待得久了,尽管口上说着再也不问世事,可他官场上的习气早就深植在他的内心。 不知不觉中,这个早就不是一品大员的他,还是总想在一些地方伸伸手,说说话! 风言风语地不断地传回帝都,这让岑相思如何能容他? 因此,当安怀远和知州大人真劳心劳肺地想把闵岚笙调教的识时务的时候,他们自己倒是先死于了不识时务! 三日后,一代大儒安怀远咳疾复发,于家中病逝。 正文 第418章 多情薄情(1) 转天,灵堂中,安怀远唯一的女儿一头碰到他的灵柩上面,也随他一起去了…… 这样的结果是让人唏嘘而意想不到的! 毕竟安举人老了,死就死了,而安静还年轻,就这样毅然决然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不免让人觉得可惜。 安逸在得到父亲病重的消息之后,当天便独身赶回了家。 让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一进门家里就停着两具尸首! 他围着父亲和妹妹的两具棺木边徘徊了许久,最后揪着安守礼的头发,将他按到地上嘶声问道:“这里除了死人就是你我,你给我句实话,我妹妹是怎么死的?” “是老爷……”安守礼脸朝下鼻子几乎被压扁,他不能呼吸,几乎一说话,口中就会吸入地上的灰尘。 可安守礼还是艰难的说出了三个字:“是老爷……” 安怀远明知自己大限已到,于是便利用三天的时间将自己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给了安逸。 而将这一切都做好之后,他吩咐安守礼将他早就准备好的一些药粉缠在食物中,他与安静一起吃了这永远也醒不了的最后一顿饭后,父女双双而亡。 安静直到死也没想到,自己会用如此憋屈的方式结束一生! 而她更没有想到的是,姜温之所以逼着安怀远将她一起带走,究其原因只有一个:她心心念念喜欢的男人只有岑相思,而那个人是他的姐夫,他是绝对不能容忍任何人去肖想他姐姐的男人的,无论谁也不行…… 那年初春,帝都的诗会,安静还是个情窦初开的小姑娘。在一片花团锦簇中,她一眼就看见了那个红衣妖娆的男子。 她知道,那是大梁的皇帝,曾经的逍遥王岑相思。 更早的时候,他还有着另一个名头:天下第一玉公子! 就这样一个她不该想的人,让她一见倾心,从此,安静的眼中心中都再也容不下别的男子…… 也这正是那一眼,从此便误了她的一生…… 安逸混蛋不假,可他并不糊涂。 审时度势,他不言不语地披麻戴孝埋葬了父亲,并另选福地安葬了安静。 依照风俗,安静是没有出阁的女儿,是不能葬进祖坟的。因此安逸只能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葬了。 将这一切处理妥当之后,他叫来了安守礼:“现在爷能在家里做主了吗?” “三公子有话请吩咐。”安守礼用往常伺候安怀远的态度恭顺地对着安逸,一如他早就是了主子。 “给我取三十两银子来。”安逸说道。 三十两的银票很快送到了他的手中,安逸往怀里一揣,抬腿就往外走。 “三公子!”安守礼小跑着追出来,躬着身子问道:“府里如何安排呢?” 安逸回身,偌大的安府就在他的眼前。 气派的门楼上两盏丧灯还高高的挂着,一眼望去,从正门到大厅全是缟素,瞅着扎眼又萧条。 “府里的事,你先安排着,爷也要处理一些事情,一两日就回!” 安家完了,这点安逸心知肚明。 可安家还有一些老人,这些都是在安家生存了大半辈子的仆妇下人们是无处可去的。 他们都是从小卖身在安府,除了安府,他们早就没了家。 父亲给他留下了一个名存实亡的安家,而安逸得让安家里剩下的人活下去! “是!”安守礼躬身应了,目送着府里唯一的主人匆匆而去。 安怀远去世第四天的时候闵岚笙出了府衙的大牢。 相对于他老师安怀远无声无息地故去,他的出狱引起的热潮是让人们始料不及的! 尤其他又是因为为民请愿才落得个被革职查办如遇的下场,平县的百姓在知道他官复原职之后所表现出的热情空前高涨。 一时之间闵岚笙在平县的风头无两。 不过闵岚笙依旧是闵岚笙。在谦逊地拜谢了各方来宾之后,他很快地又刻意地低调起来。 在平县的县衙里一口气便处理半天的公务。 “大人,照您的吩咐,那些重要的公文原件都还存在死囚牢里,您看?”赵主簿将近日急着办的公务挑紧要的与县令大人汇报完毕之后,又小声地请示道。 “通判大人改了不少吧?”放下手中的笔,闵岚笙不温不火地说道:“把那些文书也挑出来收好,相信用不了几日,便有人来找你要了。” “是。”过几日有人来要?那一定是要审理知州大人和通判大人的案子要用物证了,赵主簿很乐意将这些东西都呈交上去呢! “你到底走不走?”已经在大堂外转悠了半天的姜温终于忍不住叫道。 闵家那个女人太不像话了! 居然说什么要与相公同甘共苦。他来了她家几日了,她就真是顿顿给他吃杂粮饼子! 吃的他现在上茅厕都觉得痛快了许多呢…… 今儿他亲自把这个黑心的东西从大牢里带了回来,她总得做几样像样的菜式才说的过去吧? 马车才走到山下村的村口就走不动了。 一个村子的人此时都拥在路口迎着终于脱离了牢狱之灾的闵秀才。 从马车上跳下了来的那一刻,远远地对上抱着孩子的她的视线,闵岚笙灿然一笑:“我回来啦!” 闵岚笙从家里被知州大人‘请’去吃牢饭的时候一一才二十三天。 十一天后他回家了,出门前还有些浮胖囊肿的娘子彻底恢复了纤瘦的模样。 正文 第419章 多情薄情(2) 这前后只用了十一天的时光! 闵家的院子里站了一院子的人,等着为受了苦的闵大人道贺,而觉得娘子才是那个受了苦的闵岚笙正在屋里用力地抱着苏夏至不撒手:“娘子,又害你跟着为夫担惊受怕了……” 被他拥得太紧,苏夏至有些喘不上气,她费力的抬头,却马上被秀才吻住:“都是我不好……” 口中说着自己不好的话,他的两只手也在做着不好的事,一只向上,一只向下,都忙的不亦乐乎! 似乎只有把自己都给了她,才能弥补欠下的情…… “秀才……外面好多人……”她喘息着,试图推开他:“而且……” 而且她心里也是怪怪的。 昨日安逸回安府处理父亲丧事的时候她才得了消息,那个她一直讨厌的烂青梅死了。 死了…… 闵岚笙的心思是极为缜密的,细微之间他已经觉察到妻子的变化。 不过他没有一点放开她的意思。 甚至于他能猜测出她心里她自己都说不清的那些情绪。 “很多事情啊娘子还是不要去深究的好……” 伺候快一个月,好不容易身上见了点肉的小媳妇因为替自己着急,吃不好睡不好的,又成了瘦瘦的一条! ‘啪’!苏夏至打了一下他伸向自己胸口的爪子。 “既然娘子心里有结,为夫看还是要解开的好。” “为夫实在不是个多情的人。”闵岚笙实事求是地说道:“我为官一任,便要造福一方百姓,既与娘子你成了亲,为夫便只会在意你一人,其他的人或事便都与我关。” 这确实是他…… 苏夏至认真地听着他的话,细细地品味着话里的意思,忽然莞尔,觉着自己太他娘的矫情! 难道秀才真在自己面前表现出对安静的死期期艾艾来,自己会高兴么? 这么一想,苏夏至马上释然。 不管秀才是他自己说的薄情也好,还是他刻意的掩饰对这件事的感情也好,都只说明了一件事:他实在是个很细心的人,而且非常在意自己感受…… “舒服吗……”失神间,苏夏至情不自禁的轻哼了一声。 那个手还在她胸口作乱的秀才马上低头在她的耳边轻声问道。 苏夏至马上红了脸,还是忍着笑点了头…… 她这样的表现让秀才开心不已,感觉到娘子心情大好的他用更加小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其实娘子误会为夫了……安家的事情,我确实没有插手,都是姓姜的干的!” 此刻,正躺在隔壁的炕上,等着吃好饭好菜的国舅大人并不知道,自己在劳心劳力地救出了那个闵岚笙之后,对方已经‘知恩图报’地送给他一口好大的黑锅背着! 外面一院子的人等着与闵岚笙说话,小夫妻腻歪了一会儿之后,苏夏至马上帮着他换了一件干净的袍子出去见客。 女儿正在熟睡,方才秀才回来抱着孩子一通亲亲,吓得她直怕将孩子孩子吵醒。 关好了屋门,看着院子里围着秀才说话的不外都是山下村的老邻居,她当下决定:“趁着现在人齐,大伙儿谁也别走,都留下吃饭,算是给我家一一办满月了!” 这话让本来还替闵岚笙心存不忿的人们马上又高兴起来,大家主动的分了功,准备桌椅的准备桌椅,帮着摘菜的便都聚在了厨房门口等着听秀才家的吩咐,宽敞的院子里一时间欢声笑语的堪比过年。 “安先生昨天就会平县了,小安先生落了单,倒是连着两天没有吃午饭了。”在厨房里帮忙淘米蒸饭的春水娘小声地对东家嘀咕道。 “要不,我去叫他过来吧?”六婶子也觉得那孩子可怜,安先生家里出了事,学堂暂时放了假,可小厮是东家的账房先生,自然不能跟着安逸回去。 苏夏至停下切肉的动作,稍一思量之后便摇了头:“等会儿咱们这边做好了饭菜,婶子您都给留出一份来,送过去吧。” 小厮姓安,安怀远和安静都是他的旧主,再加上他和安逸的那层关系,怎么着也不能安家办着丧事,闵家这边办着满月再请人家过来吃饭了。 依着小厮现在的心情,那就是强人所难呢。 姜温早就给苏夏至通了气,她是知道秀才今日会除了牢狱之灾回家的,所以一大早就忙活着采买,又加上此时正是秋天食材最多的时候,因此今天的饭菜分外的丰盛。 原想着姜温那个有洁癖的毛病孩子会嫌弃与这么多庄户人坐在一起吃饭,不曾想他却是在几个热菜上了桌子之后自己便大模大样地坐到了主桌边上。 好在他这次倒是很给闵岚笙面子,没有抢了他的主位。 只是他的出现一下让满院子兴高采烈的等着开饭的山下村的村民们又掉了下巴,大伙俱都不明白:这个无良的大夫怎么又来了?难不成吃白食还上了瘾? 姜温对于一村子人的不友好的目光全部的采取了视而不见的态度。 他是人不理,眼睛只盯在一盘子一碗的端上来的菜肴上。 最后,一盆蒙着红袖散发着椒麻香味的‘水煮肉片’完全引起了他的兴致,只见他起身,当着一桌子人的面堂而皇之的将那只放在闵岚笙面前的大瓷碗端到了自己面前,谁敢往里伸筷子他就恶狠狠的瞪谁,当主桌的人都挨了白眼之后,一碗菜便都归了他…… 这边院子里在座的街坊邻居们都吃的如火如荼,被辣椒的滋味刺激的‘刺刺拉拉’地只抽冷气,那边学堂的院子里,小厮一个人纹丝不动地坐在空落落地正屋里出神了很久…… 正文 第420章 心伤难愈(1) “先吃饭,吃饱了之后让小武套上车送你去平县。”苏夏至把盛了饭菜的食盒放在发呆的小厮面前,对着他说道。 “东家。”小厮赶紧起身,先给苏夏至行了礼,又拿了把椅子过来:“您坐!” “行了,不用和我客气。”苏夏至侧身坐下,看着那个容颜带了几分憔悴的孩子只觉得心疼:“快吃吧,现在还不晚,城门关之前赶得到平县。” “我不去。”小厮垂首立在那里,低头看着那只簇新的食盒,鼻尖闻着透过食盒的缝隙飘出的丝丝香气,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 “不去也得吃饭。”伸手打开食盒的盖子,苏夏至把两层的饭菜都拿出来摆在桌上:“今儿给我家一一办满月,大家都在那边凑热闹,我知道你没心思,你就自己在这好好吃吧。” 四五只小碗摆在面前,每只碗里都装的满满菜,再配上一大碗米饭,小厮只看了几眼便又有点失神:“公子昨日走的急,我都忘了给他带上药。” “死不了。”苏夏至一拍桌子,引得小厮赶紧集中了精力望向她。 “老话说的好,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依照你家公子的做派是可以长命百岁的!”话一说完,她忽然又想起了安静,遂又加上了一句:“老话还说,恶事做多了便会有现世报,安家那两位毕竟已经死了,我就不说什么了。” “……”这话,让小厮有点忍俊不禁,心道:东家这嘴啊…… “您稍等一下!”听她说到满月宴,小厮快步出了学堂,不大会儿功夫又跑了回来。 “东家,这是我和……”他咬了下嘴唇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这是我和我家公子为闵小姐备下的一点礼物,您别嫌弃!” 不大的一只红布缝制的口袋被小厮两只手捧着送到了苏夏至的面前,他紧张的看着她…… 公子说过,礼物是他们两个人送的,可两个男人的礼物东家会收么? 苏夏至一扬眉,马上就从他的手中接过了礼物,并当着他的面打开,将里面的东西拿了出来。 那是一对儿小小的挂着一只铃铛的金镯,样式非常简单,只在每只小铃铛上各自印了一个‘壹’字。 “很漂亮!”这样的一对儿金镯对于现在的安逸和小厮来说简直是太贵重的礼物了,亦是他们对于一一的一份真心的祝福,这样的礼物,苏夏至不能不收。 “我替一一收下了,多谢你们!”她小心的将镯子又装回袋子,笑着谢了他。 小厮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面容终于有了点笑意:“您能收,我……我很高兴!” “你个小孩子啊,想的太多!”苏夏至摇摇头。 “你在这里踏踏实实的吃了饭,小武在我院子里呢,待会我就打发他过来套车。”苏夏至说着话起了身。 “不用了。”小厮抬头看着她说道:“我和公子说好了,就在这里等着他回来。” “而且,老爷已经不在了,死者为大,我又何必在这个时候去惹他不快呢……” 苏夏至想了想,小厮这个时候若是真去了安府,也的确是给安逸出了难题。 “不去就不去吧,正好不让你家公子为难。”她随口便将心里所想念叨了出来。 “别发呆了。”两个人说着话,苏夏至看见守诚的眼睛又发了直,可惜她看不见这孩子拢在袖中的手的已经紧紧地握成了拳头。 “赶紧把饭吃了,我先回去,家里还一院子人呢……” 东家说了几句什么话,小厮口上应着,却没听到脑子中去,低眉顺眼地将她送出了门去之后,他一个人站在空空的院子里四下看着,忽然吃吃地笑道:“老爷,你怎么死了呢……可惜你看不到了……” 灰蒙蒙的夜色里,小厮的低语声只有他自己才听得见…… 一直到了入夜时分,闵家院子里的人们才渐渐散去。 苏夏至才烧好了水,姜温便自己提了两桶到浴房,然后门一关,先洗上了…… 喝了少少的一点酒的秀才,脸颊粉嘟嘟地看着很好看,瞅着没人的时候,苏夏至已经左一爪子右一爪子的摸了好几把。 闵岚笙是不躲也不闪,每次都是低下头来任她吃豆腐,乖得很! “他一个大男人,皮肤长得这么好真是浪费了!”弯腰在灶台边刷锅的苏夏至忿忿不平的嘀咕着。 “怎么能说是浪费呢,娘子刚才不是摸得很开心?”秀才的声音幽幽地从身后响起,随即两只手也环到了她的腰上。 “不要胡闹!”苏夏至连忙起身,做贼似的四下看了一眼:“刚才你姐姐还在院子里转悠呢。” “现在姐姐正在哄一一。”秀才撅着嘴,似乎有些伤心。 “怎么了?”漂亮他的小脸一眼,苏夏至赶紧回身接着干活,要不自己的手又想伸到他的脸上去了! “嗳,娘子,没看到为夫在生气吗!”闵岚笙气恼地扳过那个无视他的小女人,让她脸朝着自己,而他则低下头盯着她的眼睛说道:“一一不要我啦!” “嗯?”苏夏至略一琢磨便笑了:“小东西有点认人了呢……” “我是她爹爹,要比大姑姑亲啊,可一一睡醒了,我抱着她就哭,姐姐抱着她就很乖啊!”闵岚笙越说越委屈,真好像被女儿抛弃了一般。 “你不是这段日子不在家吗,一一跟着大姑姑在一起的时候自然多些,与你姐姐亲近也正常啊。”湿淋淋的手终于不受控制的又摸上了秀才的脸颊,苏夏至觉着他的脸很烫。 “怎么这么烫?秀才,你现在有觉得不舒服吗?”她将手在围裙上抹干,再次伸向他。 正文 第421章 心伤难愈(2) “不舒服……”秀才点点头,又摇摇头说道:“我很不舒服呢,女儿都不要我啦……” “呵呵!”苏夏至不以为然地笑道:“那个啊,只要你在家时间长了,用不了几日,一一便会和你亲的不得了了!” “真的?”闵岚笙瞪大了眼睛等着娘子的回复,表情认真极了。 “当然!”苏夏至郑重其事的点了头。 “嗯,以后我放衙回来,一一都是我抱着,你们都不要和我抢……” “你最好去衙门的时候也抱着她去,我没意见……” 苏夏至对于在女儿面前争宠是没有一点兴趣的。 如今正是哺乳期,一一过不了多久就要吃一次奶,几乎都长在了她身上一样,苏夏至一个人忙着照顾她,还有那么多事情要做,早就累的麻木,他若肯回家的时候带带孩子,正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呢! 还和他抢?!除非她真傻了…… 姜温洗漱完毕,又到厨房溜达了一圈,在确定苏夏至没有单独给闵岚笙开夜宵之后,才很没形象地打着哈欠回了房间睡觉。 在正屋和东屋之间的那间房子,从盖好之后就只有姜温住过。 而且他也很霸道的宣布:那间房子就是他的,谁也不许在他不在的时候住进去! 苏夏至依着他的脾性,在闵家保留了一间房子给他。 潜意识里,她早就把这个穿越同类的弟弟当做了自己的弟弟。 而且她也很乐意家里有这么一个弟弟进进出出。 闵家的男子只有秀才一个人,她这胎生的又是女儿。望着姜温的背影她忽然的升起一个念头:只有一一不行啊,家里太冷清了…… “不要看他!”秀才又把娘子的脑袋扳着冲了自己,他低头咬住她的唇瓣,微微用力之后才松了口:“娘子只许看我!” “属狗的你!”摸着被他咬出牙印的地方苏夏至对他怒目而视,随即心里马上就改了主意:才不会再为这个混蛋生孩子呢!小心眼儿…… 娘子发了脾气,闵岚笙马上就老实了很多。 自己乖乖的烧水,又自己提了热水去浴房,调好了洗澡水之后,也老老实实地关了房门……只是片刻之后,苏夏至就听见他在里面小声的叫道:“娘子……娘子……” “干嘛?”沉着脸走过去的苏夏至与他隔着一道门,说话还是气哼哼的。 “我没有拿换洗的衣服啊。”他在门里小声小气地说道。 “哼!”苏夏至扭身就走,不大会儿功夫就拿着一套秀才的干净里衣走了回来。 她才停在浴房的门口,还未开口,房门便从里面打开,脱得光溜溜的秀才一把就将她拽了进去,随后‘哗啦’一声,房门闩死,苏夏至被他拍在了门板上! “娘子啊,我们一起洗吧……”秀才说着话,两只手已经开始忙活了起来…… “孩子才睡着!”苏夏至不曾想到他还憋着这么一出,马上就将女儿搬出来当挡箭牌。 “那不是正好?”秀才媚眼如丝,表现出来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他两只手灵巧的一件件地剥着她的衣裙,三两句的功夫,夫妻两个已然是赤诚相见了…… “娘子生了孩儿,身子果然不一样了……”往后退了一步之后,闵岚笙从上到下的细细的打量着苏夏至,如同在欣赏着一件才入手的宝贝! “不要脸!”骂人的话此刻说来,倒似是撒娇了,苏夏至都觉着自己好像有些语气不对了…… “呵呵……”秀才上前,伸臂将微微颤抖的媳妇揉进自己怀中:“都好几个月了啊……为夫早就不想要脸了……” 浴桶太小,两个人都坐进里面的时候,苏夏至只能坐在了秀才的身上…… 这一通澡洗的彻底,直到正房里隐隐约约传来一一哭声的时候,苏夏至才慌慌张张地穿着秀才的里衣晃回房中。 腿打着哆嗦,身上湿哒哒地抱起该吃奶的女儿,她赶紧坐在了炕上,直到哄着一一再次入睡,而她也打了个盹的时候才惊醒过来:闺女,糟了!你爹还在水里泡着呢! 赵主簿到大堂里给闵大人送公文的时候,发现他的脸色非常难看,而且还不断的打着喷嚏,不禁心生敬意:闵大人病了还如此的兢兢业业,确实让人佩服! “这是?”看着赵主簿手中厚厚的几册公文,闵岚笙放下笔,用手压了压突突乱跳的额头。 他现在不想公干,只是抱着娘子好好的睡一觉,头太疼了……就这么一下一下地跳着,想要炸开似的! “这是卑职挑出来的需要大人亲自处理的几份公文,最重要的就是这份……”赵主簿将整理好的公文在公案上排开,将其中的一份打开往前推了推:“这份最急,是京里急着要的,大人批复之后,即刻就要差人往户部送。” “嗯。”定了下心神,闵岚笙拿起那本册子,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了,在于赵主簿商量了几句之后提笔做了批复。 赵主簿拿了册子转身出去,才到门口又说了一句:“卑职看大人似乎是病了,不如去医馆看看吧,不要拖成了大病!” “好。”自己也觉得脑袋昏沉沉的闵岚笙倒是没有坚持,马上吩咐了高越去准备好马车,他换了官服之后便直接回了家。 家里藏着个天下数一数二的大夫,还用去医馆?那不是太浪费了银子了吗! 这个时候的闵岚笙忽然也会过起来,总之他是一想到家里还呆着一个姜温,便片刻不愿意在外面停留了。 好在衙门里紧急的事情不多,于是他便借着有病的由头,堂堂正正地溜回了家…… 正文 第422章 明澈走了 “不用看!”坐在葡萄架下一手拿着一枚棋子,正优哉游哉地摆着棋局的姜温在听了苏夏至心急火燎的一番陈述之后头都不抬。 “他是外感风寒外加心病,越是看见本座,他的病便会越重。” ‘啪’地一声,他手中的棋子落下,姜温将一枚死棋提了出来丢在棋罐里:“闵大人呐,入秋了,不要洗凉水澡……” 苏夏至稀里糊涂的有了孩子,又咬牙跺脚的生了女儿,所幸没像她想象那样因为在古代生孩子而翘了辫子! 一转眼,好似昨天还在炕上丝丝拉拉的阵痛,今天她已经出了月子几天了。 “这月子就坐完了啊……”看着秀才站在椅子上将挂在院门口的针线荷包和一小朵绢花拿了下来,苏夏至抱着一一仰着脑袋看着,心情还挺复杂。 没觉得怎么着啊,她就从一个已婚少女变成已婚少妇了! 闵岚笙慢条斯理地从椅子上下来,将两条腿放在门外台阶上的椅子提进院子,随手关好院门后,回身侧着头说道:“这个不要急,娘子把身子好好的养一养,等一一断了奶,很快就可以再坐月子了。” “……”两个人日子现在过得有滋有味没羞没躁的,苏夏至都懒得多说皮厚的秀才几句。 暗地里一思忖,自打她出了月子之后,天天夜里秀才都可着劲的折腾,连外感风寒都因为夜里运动过后出了汗,无药自愈了…… 照着这个势头可不是用不了多久就又能坐月子了么! 苏夏至抱着孩子走在前面,闵岚笙手里提着一张椅子跟在后面,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路过葡萄架的时候,不约而同地看了眼坐在那里国舅大人。 苏夏至这架葡萄是今年新移过来的。 因为梦想着到秋天能看到一串串宝石似的葡萄挂在上面,她可没少下功夫! 连栽种前刨坑施肥这样的活都是特意请了村子里的庄稼把式帮着拾到的,可以说做的是一板一眼。 结果到了该开花的时候,这架葡萄便开始疯狂的长藤长叶子…… 没有开花的葡萄肯定是结不了葡萄的,栽在窗前这么大的一片,倒成了郁郁葱葱的遮阳伞,葡萄架上的叶子片片都油绿油绿的透着水灵,看着挺养眼。 有了这架葡萄,似乎连夏天也变得凉爽了不少,苏夏至和闵岚笙有空地时候就喜欢摆张席子在下面,乘乘凉说说话,悠闲儿惬意。 现在虽然入了秋,一早一晚的有些凉了,但晌午时分还是有点热的,于是姜温一来便把这里占下了! 他自己也不嫌麻烦,一个人将屋里炕上已经用不着的凉席铺在了地上,又把冬天才要盖的被褥叠了厚厚的几层,小炕桌也一并摆在席子上,如今姜温正盘膝坐在软绵绵的被窝垛上,右手拿着本书,左肘支在小炕桌上,安安静静地看得出神。 清早才吃过早饭,院子里有些清冷。 一袭白色素锦长袍的他,衬着一架已经泛了老绿色的葡萄,生生有了丝丝缕缕的仙气…… “你怎么又随随便便进我的屋子!”一眼瞥见放在小炕桌上的骨瓷茶壶,苏夏至开口问道。 这套茶具是平县竹器店的老板大老远的从老家带回来,特意送给苏夏至的。 那壶身的造型简洁,只在肚子上烧了一簇兰花。一看就是南方才有样式,苏夏至几乎一见到便喜欢上了! 而且从人家送给她之后,她只是偶尔拿出来看看,从来都没有用过,现在可好,竟被姜温给踅摸出来了…… “我看你那盒子里藏着的茶也是不常见的,性寒,你才出月子,不宜饮用,因此便勉为其难地一并泡上了。” 姜温缓缓地抬头,对着苏夏至开口笑道,露出一嘴整齐洁白的牙齿,和一张好看到令人发指的年轻的面孔。 苏夏至抱着孩子眼睛望天自顾自的回了屋。 她没法和一个我行我素外加臭不要脸的人讲道理。 索性眼不见为净,自己走开就是了。 反正就算是真把茶壶打碎了也没关系,依照国舅大人的身家,一万把这样的茶壶也不算什么,他爱用就用去…… 娘子想明白了走人了,闵岚笙面上没说什么,心里可是膈应死这个自己惹不起的人了! 他没跟着苏夏至进屋,而是把手里的椅子往葡萄架下也一摆,弯腰撩袍子才想坐下,国舅大人慢悠悠地开了口:“闵大人啊,一点风寒养了三日,难道今天你还不想去县衙公干么?” “我姐夫家的俸禄银子就这么好挣?” 你不是还在我家里吃白食么!闵岚笙在心里暗骂了一句之后,依旧稳稳重重地坐了下去,抬眼一瞥他手里的书籍,竟是那本假黄历! “国舅大人如何对这种东西留了心?”闵岚笙开始凝神回想自己到底是把这本黄历藏在哪里呢?记得好似是放在书柜的最下层了,也难为他搬了那么夺书,还真能找到! “闵大人既然藏的那么好,我少不得要翻出来看看的。”苏夏至不在跟前,姜温连正眼也不给闵岚笙一个,犹自低着头,目光流连手中的书页上。 “你姐姐也不管管你,跑到我家来当贼了是吧!”才进屋去的苏夏至又抱着孩子冲了出来:“阿温,你把老子的屋里翻腾的乱七八糟,自己过来收拾!” 姜温的眼睛蓦地亮了,他马上放下了手里的书,姿势妙曼地飘了过去:“夏夏啊,你现在连骂人都和我姐姐过去一个样子了!” “不敢劳烦国舅大人!”闵岚笙动作没人家快,可也不愿意自己的屋里进去别的男人,他只好扯着嗓子在姜温的身后大声说道。 正文 第423章 心痛滋味(1) “闵大人声音洪亮,动作灵敏,一看便已是大好!为何还不赶紧去公干?”姜温站在人家的门口,负手而立,堂而皇之地欺负起闵岚笙来。 “阿温,你愿意收拾?”苏夏至轻声问道。 “当然!”方才她一句河东狮吼,骂得姜温立时就回忆起与姐姐相依为命的旧时光,那时候还没有这个讨厌的姐夫呢! “好,那你就好好收拾吧!”苏夏至从屋里迈步出来,一把推开堵着门口的美少年,迈着大步朝着闵岚笙就走了过去:“秀才,我在菩萨面前许了愿的,如今你的病既然初愈,不如我们就去还愿吧。” 拜神许愿,既然灵验便要还愿,这是大事。 姜温只能眼睁睁地瞅着人家小夫妻并肩离去,留给他一间被他翻腾乱了屋子。 ‘吧嗒’一声,东屋的帘子挑起,闵青兰探出头来,正好看见对面沉着脸默不作声的姜温,二人互相看着不顺眼,闵青兰现在知道了姜温的身份,不敢惹他,低眉敛目的收了手,又悄无声息地回了屋。 本来三个人在家过的挺热闹。 闵岚笙养病的时候,苏夏至做的饭菜越发的精致,每次都是一式两份,秀才一份他一份。 现在可好,他想轰走那个碍眼的东西不成,自己倒落了单…… 从开着的窗户里探身往屋里一望,看见对着门口立着的那个巨大的书柜里面乱糟糟的模样他就头疼! 姜温闭了眼,退出身子,又坐到了葡萄架下。 所谓眼不见心不烦,屋子里太乱,让他去收拾还不如杀了他! 才拿起那册黄历来想要接着再看,一阵轻微的悉悉索索声从门口的狗窝里传来。 威武雄壮的大黑狗猫小白正费力的从外面往里爬…… 自打春天闹了狗,猫小白的心便野了。每天都要出去浪荡一阵才肯回家。 苏夏至嫌每天来回来去的给它开门太麻烦,便请人将狗窝后面的强卸了几块砖,留了个狗洞,勉勉强强地能容他钻进院子。 现在这是猫小白在外面晃荡够了,肯回家了。 姜温无所事事地盯着它,眼看着它费力的钻进来之后,直往他做的方向扬了扬鼻子,便又调转了身子眼神殷切的看着狗窝里。 姜温也随着它的眼神往狗窝里看去,正赶上一只还没脱了奶毛的小狗真试试探探地跟了进来。 那是一只并不太好看的土狗崽子,长了一身黑黝黝的毛。 ‘哈哈!’姜温一看小狗的样子变止不住笑出了声:“你还成啊,出去几趟连孩儿都带回来了!” 苏夏至并无什么信仰,急的时候什么都信,平安的时候她什么都不信。 方才之所以找了个由头拖着秀才就走,那是因为记挂着菩提庵里还住这个身份不太明确的秀才娘呢。 从生了孩子到现在时日不断,连安静都死翘翘了,苏夏至觉着这件事也得早点说清楚了,否则天天胡思乱想的猜测更磨人! “马上就到。”马车已经驶过了镇子,正朝着坐落着菩提庵的方向行驶。 一坐下就犯困的苏夏至随意的往外看了一眼之后,轻声说道。她的头还是靠在秀才单薄的肩上。 “她一直住在这里?”望着车窗外人烟稀少荒凉的景色,闵岚神小声的问道。 “不知道。”苏夏至坐直了身子,将一一往怀里托了托后继续说道:“我见了她两次都没有机会细聊。所以她的情况我一点不知道。” 闵岚笙闭了嘴,直到马车停下之后,他才下下了车,顺手将苏夏至也扶了下来。 高仲武曾经在此处守了几天,直到近几日苏夏至听到安家那两位的死讯之后才让高越通知他爹离开的。 秀才认母,这对于闵家人来说,是不能耽搁的事情。因此他的身体才见好,苏夏至便赶紧带着他到了菩提庵。 事情还是赶紧说清楚了好,总拖着,谁心里也不舒服。 “竟然离我如此之近!”抬头看着门楼上的匾额,闵岚笙心思沉重。 不管明澈当初是为了什么离开父亲的,有一件事闵岚笙已经认定,那就是:明澈确实是他和闵青兰的生身之母,这点毋庸置疑! “阿弥陀佛!”知客的比丘尼师父见门外来了香客马上就迎了出来,一见到闵岚笙后,比丘尼便双手合十地呆立在那里不动了。 “施主们是来找明澈居士的吧?”片刻之后,比丘尼回神儿,又唱了声佛号之后垂首说道:“明澈走了,是她自己走的,而且她连东西都不要了……” 明澈走了? 这怎么可能? 苏夏至眼前浮过她上次来的时候,与之交谈,在谈到闵岚笙时明澈眼中那殷切的目光…… “她不可能在我来之前自行离开!”越想越觉得蹊跷的苏夏至大步往前走了几步,站在后院的门口往里张望着:“她住那间禅房?我想去看看。” 比丘尼师父脾气挺好,并未因她的行为而气恼,依旧好言好语地说道:“确实走了。施主有所不知,明澈居士到我菩提庵已经三年了。” “这三年里,她一面帮着庵里料理日常的事物,一面也是抄经文换些功德钱。” “而她只要是银子攒下一些,便会出去几日,好像是去寻找什么人。这并非贫尼信口胡说,庵里的师父们都是知道的。” “当家的慧念师怜她一个人孤苦伶仃,对她多为照拂!并未限制过她的出入。因此三年来她一直是说走就走,这并不是头一遭了。” 这么说来,明澈这几年一直都是在寻找闵家父子的。 正文 第424章 心痛滋味(2) 但是因为闵岚笙的父亲早逝,又加上他给孩子们改了姓名,因此明澈就算是早就听说过闵岚笙的名字,也并未与她想要的找的人联系起来。 苏夏至回过头去看了看闵岚笙。 他正四下打量着这个不大的庵堂,认真地倾听着她们二人对话。 “她每次出去都是连随身的物品都不带而说走就走么?”闵岚笙转头看向说话的比丘尼,轻声问道。 “像……”比丘尼在与他的视线对上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冒出一句话来:“你们二人生的真是太相像了!” 话一出口,她马上觉出是自己失态了,随即双手合十垂了头,先念了声佛号之后才继续说道:“不是。往常就是出去她也是会在出门前和当家师打声招呼的……” 一趟菩提庵可以说是无功而返。 在离开前苏夏至还求那比丘尼师父带着到明澈居住的屋里看了看。 她与几位出家师住在一间屋子里,只有不大的一只包裹,里面装着几件最简单不过的换洗衣服。 一无所获的夫妻二人只好又回了山下村,闵岚笙将苏夏至送回家后,又叫了高越急匆匆地去了县衙。 回来的路上他细细的想过,再加上娘子也曾经特意去叮嘱过明澈,如今她还是没有留在庵里,闵岚笙总觉得这事情有些不对头了。 他得去查查明澈的根底了…… 开门的是闵青兰,院子里坐在葡萄架下的妖孽已经不见了踪影。 苏夏至心里也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因此只对着闵青兰点了点头便径直回了屋。 “不是去菩提庵了么,说的怎样了?”自从那日看见姜温抱过弟媳妇一次之后,闵青兰就做了病,没事儿就站在东屋门口偷偷地盯着他们二人。 及至到弟弟都回来了,她才渐渐的发现,还真就和姜温说的一样,他便是当着弟弟面也是堂而皇之的追着弟妹屁股后面。而除此之外再无多余的举动。 看多了,她也似乎有点明白了:那个人喜欢追着夏至,和娇娇乐乐喜欢追着她的感觉差不太多,就是小孩子缠着大人的感觉罢了…… 如此这么紧紧地盯了人家十来天之后,闵青兰自己都累了。思前想后的一琢磨弟妹的为人,愈发觉着自己小心眼儿了。 虽然她还是看不惯总有个男人缠着弟弟的媳妇吧,但好歹是对弟妹没了看法。 “没见到人。”见追进来的是大姑子,正把手伸向衣襟准备给孩子喂奶的苏夏至才松了口气,并示意她赶紧把门闩好。 一一哼哼哧哧的像头小猪一样,闻到乳香便张开没牙的小嘴扑了上去,一口咬得苏夏至便皱了眉,只觉着这孩子内里的气势真是像极了闵岚笙! 只要是自己需要的,那便会咬住了绝不撒嘴…… “这孩子啊,怎么每次吃奶都这么有力气!”闵青兰笑着看向弟妹怀中生长迅速的婴儿,不觉声音都柔和了许多。 “嗯。”苏夏至随声应着,望向闵青兰:“安先生今天还没回来吧?” 见大姑子空着手过来并未抱着乐乐,苏夏至便想到一定是安逸家里的事情还没有处理完,娇娇没有去学堂,正在家里看着妹妹呢。 “没来。”闵青兰侧身坐在炕边上,嘀咕道:“办丧事是大事,催不得啊……” 苏夏至点点头,她并没有想催促安逸回来的意思,只不过是随口问问罢了。 “真没想到安小姐竟然是那样的性子,竟随着安居人去了,才多大的岁数啊,她人又生的那么俊俏,真是可惜了了!” 闵青兰与安静是旧识,原来在她没有和离之前,偶尔也是会去安府与她会会的。 头几年更是藏了高攀的心思,想要弟弟去娶了她为妻呢。那时候,在闵青兰的眼中放眼平县也只有安静的才貌才是与弟弟能够匹配的! 苏夏至虽然也觉得安静年纪轻轻地便翘了辫子是有点可惜。 但也就限于是可惜了,若说让她悲伤或是在生出几分感慨来,苏夏至可没这份闲情逸致。 因此闵青兰这话一开头便冷了场。待到她想起自己追进来是想问问母亲的情况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响起了敲门的声音。 “我去看看。”她起身出了屋,又关严了正屋的房门才不紧不慢地朝着院门走去。 “是安先生啊!” 无论如何也没想到门口站着的竟是一身缟素的安逸,闵青兰的声音不自觉的大了些。 眼瞅着人家还穿着孝,她忙施了礼:“您节哀顺变!” 安逸回了礼,并不进闵家的门。 他才给父亲入了葬,正是热孝时期,为避忌讳,是不能轻易进人家的屋子和院子的。 “我找闵夫人有些事,麻烦您给叫一声。”安逸开了口,声音黯哑,让人听着别扭。 “她……”屋里弟妹正在给孩子喂奶,这可如何见客? 闵青兰转念一想:安先生这会儿来找夏至必是有急事的,我还是给通禀一下吧,省的给耽误了…… 想到这里,她马上改了口风说道:“您稍后,我这就去跟夏至说。” “有劳了。”不耍混蛋的时候,安逸这个人可以说是温文尔雅知书达理的,也会说几句客气话。 不大会儿的功夫,得了信的苏夏至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到立在院门口的安逸也是先说了句:“节哀顺变……” 安逸点了头。没多客套,伸手将几张银票递给苏夏至:“三十两,都是大梁通用的银票。把守诚的卖身契给我。” 正文 第425章 心痛滋味(3) “嗯?”苏夏至看着指节分明的手上拿着的几张票子并未去接,她心里还再琢磨着:给守诚赎身?难不成他还不知道实情么? “少了?还是又涨了?”安逸见她不接,以为这见钱眼开的女子又要坐地起价,便皱了眉阴阳怪气的问道。 这话让苏夏至心里隐隐的有了一丝不快。 她慢慢的抬头,面无表情的直视安逸,毫不客气地说道:“老子挣钱凭的是本事,该挣的,少一文也不成,不该挣的,多一文我也不要!” “守诚为了救你自卖自身,我成全他这份情义,伸了把手,也算是救了你的命!” “这原本是小事一桩,老子若真是想银子,你觉着把你们两个都卖了能值几个钱?嗯?” “我看你死了老子,刚才你说的那些屁话便不和你计较了,有什么事儿回去问问守诚再来!” ‘邦’!院门被从里面摔了过来,安逸赶紧往后退了一步,唯恐门板拍在自己脸上! ‘哗啦’一声,门里已经落了栓,安逸看着眼前的还在了晃悠的门把手上的铜环愣了片刻之后算是明白了:自己说错了话,被秀才家的直接轰出来了! 不过他也没进门去,所以也就不算被人轰出来…… 安逸低着头背着手下了台阶,闷声不响地朝着学堂的院子的走去。 安府的车把式见主人一句话不说的走在前面,他不敢打扰,只好也悄无声息的牵着马跟在了主人的后面。 因为安逸要处理父亲和妹妹的丧事,学堂里的孩子便都放了假,院子里安安静静的,只有厨房里偶尔发出声音来,是六婶子和春水娘在准备午饭。 推开虚掩的院门,安逸迈步进了院子,闻着满院子的饭菜香气,再看着门窗大开的学堂,他才觉出一阵轻松来。 几天来,入眼的都是慎人的白色以及灵堂里那铺天盖地的挽联,生与死的冷眼旁观中,让他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便分外的思念这方小小的院落。 父亲风光了半辈子,最后不过是这样死了…… 妹妹心比天高,对于安家的那点产业机关算尽,最后死的不明不白连祖坟都不能进…… 安逸在感叹人生不过如此的时候,更体会了真情的可贵! 于是他便在父亲和妹妹的丧事才堪堪处理完的时候匆匆而回。 而他自当了安家的家主之后,行使的第一次权利就是:支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不多不少。 这个数字早就在他的心里扎了根成了刺! 那是守诚的卖身钱,为了救自己,那个傻孩子把自己又给卖了! 所以,安逸在自己有了支配安家庞大的家业权利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支三十两银子,他要还守诚一份自由! 可刚才听苏夏至话里话外的意思,安逸的心已经跌入谷底…… 他不信! 这是他的心结啊,守诚是知道的。 就为了攒这三十两银子,上次守诚说要给闵岚笙的女儿买份满月礼,他还心疼的差点吐血…… 可,为什么守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心急火燎地为这件事着急而不告诉自己真相呢? 安逸面无表情的盯着东屋紧闭的房门,半晌没有迈出一步。 “呦!安先生回来啦!”从厨房里出来倒水的六婶子一眼看见戳在门口失魂落魄的安逸之后,大声的说道:“家里的事儿都办完了?” “嗯。”安逸的眼睛盯着东屋的房门,胡乱地点了下头。 “主子?”几乎是六婶子的话才说完,东屋的房门便‘哐当’一声被打开了,小厮热切的眼神望向门口,待看清安逸的面容之后,他的眼神马上又转为淡淡的忧伤:这才几日啊,公子便又看着憔悴了许多…… “我先进屋歇歇去,您先忙着。”安逸收了望向小厮的眼神,客客气气地与六婶子说着话,迈步回了东屋。 几天未见,骤一看到安逸归来,小厮是欣喜的! 可马上的,小厮就感觉出了他身上带着的一股陌生的说不清道明的气息。 “我去给你打点水洗洗脸。” 方才小厮一个人在屋里正在专心致志地抄写着昨天的账目,听到公子回来他便起身冲了出去,手里还拿着纸笔。 走到书案前,小厮把笔架在砚台上,将手里的纸张也用镇纸压好,才一转身,衣襟已经被安逸大把薅住! “别走,爷有话问你!”安逸的声音是冰冷的,带着几分安怀远说话的味道。 这样的语气,听到小厮的耳中,让他生生的打了个冷颤! 低头,望向紧抓住自己衣襟的骨节分明的纤瘦的手掌,小厮知道,公子是用了力气的。 这样的姿势,这样的拳头,刺疼了他的眼,刺痛了他的心……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在自己辗转反侧了几个日夜之后,等来的,竟是这样的一场面对。 做了个吞咽的动作,小厮让自己镇定下来。 克制住无比想哭的情绪,他抬头望向安逸,徐徐地开了口:“主子,您问吧。” 尽管已经用了最大的力气去掩饰,可他的声音还是有些哽咽。 小厮厌恶的皱了眉! 他厌恶自己这种与生俱来的卑微与渺小! 明明的,自己想用一种平和的口吻去说话的,可一张嘴,仍旧是那么不争气的暴露了自己的委屈…… 有什么可委屈的呢?小厮恨恨地问自己:路,都是你自己走的,不管遇到什么都是应该,你为何要委屈呢! 正文 第426章 火上浇油(1) 原来……他竟是这般地厌恶我啊…… 小厮脸上的表情一丝一毫都未曾逃过安逸紧盯着他的眼睛。 而小厮那丝一闪即逝的自我厌弃到了安逸的眼中便变了味道。 慢慢地松开了手,安逸将左手里紧紧攥着的三张银票伸到小厮的眼前晃了晃:“拿去,爷给你赎身!” 小厮的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 他别过头,吸了下鼻子,又摇了摇头。 “不要?嗯?”安逸扳过小厮的脸,让他对着自己,他脸上带着惨笑对小厮低低地问道:“为什么不要?爷给你的,你为什么不要?” “你是不愿意爷给你赎身?” “还是因为别的?” 安逸的眼神如狼般死死地盯着小厮,而小厮依旧垂着头,默不作声,他脸色苍白的用力的咬着自己的唇,而他同样苍白的唇瓣,此刻正微微地颤抖着…… “说话啊!”安逸爆喝一声,将手中的银票丢到了小厮的脸上,他抬起了手…… 小厮抬起了头……盯着他高高举起的左手,一动不动。 安逸这才发现,原来守诚的眼中竟是满眼的泪水! “你说话啊,有话你要对爷说啊!你这样是要急死爷吗!” “你别哭……你别哭……爷,不会打你的……” “主子,您有什么话就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小厮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给自己擦拭泪水的手臂,又垂下了头,两只手紧紧地贴在腿侧,甚至连脊背都有些弯了…… 这是安府的下人见到主人时必须保持的姿态,是他们从小就被训练出来的。 在安府待久了,主人看到这样的他们才会觉得顺眼,而这些低眉顺眼的下人也只有这样才会觉得舒服…… 原来,当奴才当久了,卑微便会成了习惯。 安逸有多久没有见到这样的守诚了?似乎是从他们来到山下村起,守诚便迅速的成长着,人也变得越加的活泼,偶尔还会调皮一下,这正是他这样的少年才该有的模样啊…… 怎么自己才一抬起手来,就把他吓成了原来的样子呢? 安逸并不想见到这样的守诚,也不喜欢他们两个人之间用这样的方式说话。 他仰头闭目,让自己镇定了片刻之后才再次地面向了站在对面的少年。 守诚长大了不少,可身材依旧单薄的可怜。 安逸也把他和高越默默的比对过,比高越还大了几岁的守诚实在是过于的瘦小,那是安府亏待了他的最直接的证据! 安逸心中徒然的一惊! 我为什么要发火?我为什么要对他举手?我又不是真的想打他啊…… 从来都是安家的人对不起守诚,他又何曾用怨恨的心情来对过自己? 就说这三十两银子吧,还不是因为自己才引出来的? “唉!”想到此,满腔的怒火化为愧疚,安逸轻叹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 小厮马上就后退了两步。 安逸站住了,他心里一慌,小声的问道:“生爷的气了?” “您想问我什么?”小厮固执的重复着这一句话。 “爷想给你赎身,却被闵岚笙的媳妇给骂了一顿,这不是心里有火么。”安逸陪着小心说道。 摇摇头,小厮轻声说道:“不用了,闵夫人压根就没有买我。是我没有和您说实话。” 小厮低着头说话,并不看他。 一句话说完,两颗豆大的泪水已经落到了他眼前的地上。 安逸看得心揪着疼! 小厮吸了吸鼻子,抬手用衣袖狠狠的似乎要把自己的眼睛也一起抹掉似的抹了一把眼泪…… 他痛恨这样爱哭的自己,可又忍不住! 守诚的这个动作如同刀子一般将安逸的心彻底割开,他知道,今天的一场愤怒,已经将对面那个实心实意地依赖着自己的人推开了! 可他不敢往前走了,他走出一步,守诚就会退后两步三步甚至更多…… “我也没想故意的欺骗主子,就是喜欢这个村子,喜欢这里的人,喜欢东家!” “他们都叫我小安先生,东家会叫我小安子。”小厮在说这些话的时候不自觉地带上了淡淡的笑意,语调亦是轻松了很多。 “他们都把我当人看呢……”小厮自顾自的说话,自顾自的点头,两颗泪水又落了下来…… “东家对我说:小安子,你是人不是奴才,你也可以凭本事挣银子养活自己,而不是靠主子赏口饭吃!” “她还说:小安子,你要挺胸抬头的,不要弯腰驼背,你可是我的小账房呢!” “对!我是东家的账房……”小厮口中反复地重复着说了几遍这句话之后,他挺直了脊背,抬起了头,可眼睛依旧满是泪水地望着安逸:“公子,没和您说明白这件事,是我错啦!” “我……”他泪眼朦胧,安逸在他的眼中是一条白色的,模糊的影子,小厮看不清他。 闭了下眼睛,小厮对着安逸端端正正的行了礼:“公子,我无心骗您,可您说我没说就是骗了,那我给您赔礼道歉!” 一揖到地之后,小厮长长的呼出了口气,只觉得胸中痛快了很多。 而安逸却傻了,呆呆地看着他对着自己行礼之后,又看着他不言不语的出了屋子。 片刻之后,似乎院子里传来六婶子与小厮说话的声音。 房门被再次打开,安逸心头一喜,赶紧迎了过去。而才洗了脸的守诚则轻轻巧巧地走到书案前面坐了,又拿起了纸笔还有算盘记起帐来。 正文 第427章 火上浇油(2) 他道了歉,那就够了。他没想过公子原谅还是不原谅他的问题。 那些不重要,重要的事他把那件事说开了,那么,他们之间便没有牵绊了吧? 没有牵绊了?一想到这个,小厮的心中一阵绞痛!他赶紧收敛了心神,让自己认认真真的忙活起来。 一早已经写了不少,因此剩下的几组数据不大一会儿便已经清算出来。 小厮在反复检查了之后,确定没有疏漏才放了笔。 将账册才写的那页打开晾在一边,他起了身,将砚台上的盖子扣上,又把算盘摆在砚台的旁边之后,才拿起账册出了屋。 从始至终,他都未再说一句话,看安逸一眼。 安逸被人当成了不存在的东西,这感觉让他难受得想要挠墙! 眼巴巴地看着守诚出了屋,他魂不守舍地跟了出去。 小厮正站在院子里和六婶子说话:“婶子,这个月的盐比上个月多用了二两,我给记上了。” “呦,二两呢!”六婶子显然是被这个数量吓了一跳。 她搓着手往厨房里喊道:“春水娘,明儿开始你煮菜吧,我最近许是上火了,煮菜总是咸了!没觉得多放多少啊,就超了二两盐了!” 那个时候的官盐很贵重,大抵要卖到二两银子一斤,所以六婶子她们煮菜一大手大脚的多放,扔在锅里的就是银子! 小厮和安逸很早就在安府的别院单独过活,他名为亲随,实际上也是做了不明不白的管家。 后来这主仆俩个又一起被轰出了安家,更是过了一段穷困潦倒的日子,因此他过日子便越发的细致。 一个月多了二两盐,对于现在的苏夏至来说已经不算什么。在小厮眼里便不行了。 他可是时刻记着自己是东家的小账房呢!虽然他的职责不比管家,但该说的话他还是得说。 否则对不起东家对自己的这份信任! 眼睛的余光扫到已经期到自己身旁的安逸,还想再说几句的话的小厮便住了口,径自朝着院门走去。 安逸才想跟上便被六婶子叫住了:“安先生!” 安逸被这一嗓子吼得愣了一下,他顿了顿才问道:“什么事?” “刚才我可看见小安先生哭了!”六婶子平素就在这院子里煮饭,出来进去的,小厮只要忙完了手里的活儿,必定会帮着她摘摘菜菜,洗洗碗,干点力所能及的事情。 他人有眼力见,又是个随和的好脾气,因此厨房里的两个女人都挺待见他。 刚才看见小厮偷偷地到外面打了水洗脸,六婶子就问了几句,不过他倒是什么也没有说。 “啊?”眼看着守诚头也不回的出了院子,安逸哪有心情应付六婶子啊,于是他打了个哈哈往外追了出去:“呵呵,婶子看错了吧,我怎么没看见……” “你别装糊涂!”六婶子看着他这骚狐狸模样的长相就老觉得他不是好东西,屋里两个人闹了别扭,她想都没想就把错处归了安逸。 “你要是敢再欺负小安先生,我和你春水嫂子一准儿砸了你的药罐子!”六婶子追出去吵吵道。 安逸听在耳中不禁苦笑一声:“他娘的!这话说的,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小厮一出院子门就看见了停在门口的安府的马车。 他对着赶车驭夫点点头,仍旧脚步没停的朝着闵家的院子走去。 紧接着安逸便从里面追了出来,在离小厮几步远的地方放慢的脚步跟上了他。 安府的驭夫见主子跑了过去,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该在哪里候着,只好赶着马车又随在了安逸的后面…… 主仆三人成了一排,一个紧盯着一个,不大会便走到了地方。 小厮上了台阶,敲响了院门。 开门的是娇娇,先叫了声‘小安哥哥’之后,她便看见了也上了自家台阶的安逸,小丫头马上就迎了出去:“安先生,您回来啦,那咱们是不是就要上课了?” “不急,不急……”眼瞅着守诚进了院子,而安逸才想往里抬腿便看见了自己白的刺眼的孝鞋,他只好把抬起的腿又放了下去,而后眼珠子一转,从怀里摸啊摸,把刚才捡起来的几张银票都掏了出来塞给娇娇:“别关门!让我看着……看着你家的葡萄成么?” 娇娇低头看看手里的几张银票,又回头往院子里瞅了瞅,苏夏至正从屋里出来,往门口一看便撇了嘴:“娇娇,到舅母屋里看着妹妹去!” “嗳!”娇娇应了一声,马上便听话的进了正屋,路过苏夏至的时候顺手将手里的银票交给她:“安先生说要看看咱家的葡萄……” “哼!”苏夏至把银票拿到眼前看了看,和小厮一起也进了屋。 留在闵家门口的安逸不尴不尬地戳在那里也顾不上要脸了,支楞着脖子不错眼珠地盯着正屋的房门,这一等就有小半个时辰! 小厮进了屋将账册的事情说清楚之后便想离去,苏夏至又问了他几句安逸回去的事情。 小厮想了想,大概的说了几句,但没讲安逸抬手要打自己的事。 苏夏至仔细的听了,觉着也没多大的事情,便劝了小厮几句:“安家才遭了变故,他心里难受,就说话有些不中听了,你也暂且放放,等过几天他心情好些了再和他掰饬!” 小厮点了头,默不作声的坐着,神情呆呆的。 苏夏至看在眼里也觉得心疼,总觉得他还是个孩子呢,就要承受那么多的事情,也是太累! “今儿别去平县了,你也歇歇,晌午用了饭把我哥哥那边的月份银子给他们送过去发了就成了。” 正文 第428章 马车之上(1) “嗯。”小厮应了,起身告了辞。 才一迈步,手里便多些东西,低头一看竟又是那三十两银票! “收着吧!有些事我没法劝你,但你岁数还小,现在这样跟着他,谁知道以后的变故呢?” “留着银钱傍身,谁也不是永远十八岁,都有老的一天……” 东家的话都是实打实的为自己好,小厮是明白的。 手里紧攥着那几张皱巴巴的银票,他脑子里琢磨着苏夏至的话,漫不经心的走到了门口,人显得失魂落魄的。 “守诚,你这是怎么了?”安逸等他一出了闵家的门就不管不顾地迎了上去,双手揽住他瘦削的肩膀心急火燎地说道:“爷错了!” “真错了!我这脾气一上来就压不住。” “刚才爷对你抬了手,可爷就是比划比划,真舍不得动你一手指头的……” “我勒个擦的!”走出来关院门的苏夏至将安逸的话听了个正着,不等小厮说话,她先发了火:“你凭什么对他抬手!” “安家打的他还少是不是?” “你不在的这几天,这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待着,一直都担心着你,怕你吃不好,怕你没药喝,怕你累着……” “要我说他也是瞎操心!” “你呢,你是怎么对他的?不就是那么点事儿没有说清楚吗!又不是他偷了人养了小,你至于么!” “哎,我说东家,我这不是知道错了吗,才说要哄哄媳妇,你这就别火上浇油了……” “呸!你这臭脾气不改,翻脸就想动手的习性不戒掉,守诚,说什么也不能原谅他!” 苏夏至站在台阶上横眉立目的说道。 “咳,我说……”安逸回头才想与她解释几句,就看见从村头的马车上跑下个人来,腰里还系着白腰带。 “守礼?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安逸住了口,一只手死死地攥住小厮的手腕不许他走脱,一面等会急匆匆而来的安守礼。 “家里有事?”他沉声问道。 “三公子,借一步说话!”安守礼跑的气喘吁吁,见了安逸先行了礼,然后对他使了个眼色。 “说吧。”拉着别别扭扭的小厮往旁边走了几步,他望向安守礼。 “今儿一早我去了别院去收拾老爷留在那里的几样东西……” “说重点!”手里攥着的人还在与自己闹着别扭,安逸的耐心有限。 “是。”安守礼偷偷地瞅了瞅闵家的大门,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说道:“咱别院里还捆着个人呢!” “是个女人,生的和闵探花一般无二,我问了看着她的守业和守义……说是,小姐让绑回来的!” “胡扯!”安逸眯了眼,说话都带了寒气:“我妹妹死了,还是我亲手下的葬,她难道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再害人!” 安逸听安守礼说别院里绑着个生的像闵岚笙的女人心里就猛的跳了下,待到听了守礼说的后半句之后他火气上涌,眯了眼睛喝道:“胡扯!我妹妹死了,还是我亲手下的葬,她难道能从棺材里爬出来再害人!” “您说别院里的那个女人生的像闵大人?”小厮被安逸攥着手原本还在挣扎,这时也忘了伤心的事情,看着安守礼问道。 “是的,非常相像。”安守礼眼神在两个人握得死死的手上瞟了一眼马上就移开了目光。 “他娘的,不会是菩提庵那个娘们儿吧?”经小厮这么一提,安逸也想起明澈的样貌来。 小厮皱着眉不说话,用力的甩开安逸的手,回身就往闵家跑。 三步两步地跨上台阶之后,他双手拍着门板叫道:“东家!东家!” “怎么急成这样?”才关了门进屋的苏夏至又小跑着出来开了门,以为外面的那对儿公鸳鸯又打了架,小厮不是对手跑回来避难了,因此她开门的功夫把门上的门闩就手也抽了下来! “东家,您这几天去菩提庵了没有?可曾见过明澈居士?”小厮焦急地问道。 “你知道她去哪里了?”苏夏辉的心狂跳不止,一脚迈出门来沉声问道。 小厮回头望向身后的安逸与安守礼。 东家既然这么说,明澈肯定是不在菩提庵了,那安府别院的女人应该就是她了! 小厮抿着嘴望着安逸,他还是不想与他说话! 安逸站得离他们不远,守城与苏夏至说的话自然逃不过他的耳朵。 他对上小厮的目光,什么话都没说,只匆匆地朝着安府的马车走去。 “去别院!”马车里传来安逸略带嘶哑的声音。 小厮咬着下唇回头又看了看苏夏至,心一横追着马车跑了过去:“东家,您别担心,我去看看……” 马车已经缓缓的往路中移动起来,小厮不管不顾的跑了过去就往车上爬! 赶车的驭夫赶紧停了车,有心骂他一句:作死! 转念一想三公子与小厮的传言,驭夫还是没敢放肆。 撩开车帘,看到里面端坐的安逸和坐在门口的安守礼,小厮愣了愣,转身准备坐在车辕旁边的位置上。 “守礼,你去外面坐。”安逸看见小厮一探头又没了踪影,马上探了身子出去两只手将后背对着车厢的守诚拖了进来,而安守礼一看这个情况,也只好不言不语的去了外面就坐。 驭夫侧头对着安守礼一阵挤眉弄眼,极小声地说道:“要成咱们少奶奶了……” “好好赶你的车!”安守礼目视前方冷冷地说道。 正文 第429章 马车之上(2) 老爷还在的时候,哪个下人奴才敢当着他的面编排起主子来了?安守礼面无表情地悲哀着…… 因为外面还坐着两个人,又只隔了一层帘子,被强行拖进来的小厮没有对安逸的行为表现出抗拒的动作。 他自顾自的起了身,坐到了车厢一侧的凳子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对面的车窗上的帘子。 安逸还蹲在地上,他喘着气,仰着脑袋看着对自己不理不睬的人忽然低声笑了起来:“成!小王八蛋!给爷甩脸子!” 安逸起了身,抬屁股坐在身后的凳子上,不忘伸手拖过了目不斜视的小厮。 只是手才一抓住对方的,就被小厮狠狠地瞪了一眼! “瞪吧,像个娘们一样的叫嚷也行……”安逸依旧不管不顾地死拉活拽地将小厮拖到了自己的身边拉着他坐下:“反正咱们和外面就隔着一层布……” “……”如此明目张胆的要挟让小厮气得真想骂他几句,奈何真如他所说,车里车外只隔着一层帘子,他再一闹腾,不是让坐在外面的两个人笑话吗! 心不甘情不愿地坐在了安逸的身边,鼻尖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那是安逸身上散发出来的,只是夹杂了些香烛燃后的气味,这让小厮不自觉地皱了眉。 安府这几天都在办丧事,安老爷没有出殡前停灵在府里,那是安逸跪在他爹的灵前做孝子的时候沾染的味道。 大凡寺庙里,或是灵堂中的香火滋味让人闻了总是会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那味道直接将俗人与神佛,活人与死人之间区别开来…… 伸臂将小厮揽在身侧,安逸肩头抵在他的肩上低语道:“别闹了,成么?” 小厮坐的笔管溜之,不搭理他。 “我觉着人这一辈子特别没滋味……”没有等到守诚的回复,安逸自顾自的说着话。 “这几天爷都是在跪着为我爹守灵。跪得爷的腿都要断了。” “爷这一辈子也没跪过这么久……” “守着我爹的牌位,爷就想啊,你说我爹还有我妹妹算计了别人一辈子有意思么?” 小厮直愣着眼睛想了想,心里也承认:老爷和小小姐过的也就那么回事。真没有山下村的那些平头百姓乐呵,更没有东家和闵大人过的有滋味! “我爹在朝堂上算计了半辈子,就剩了安家的这些家产,我妹妹接着算计……” 说到这里安逸忽然呵呵的笑了起来:“我妹妹一直算计安家的这点家产,爷早就知道。爷就没想争!” “你说,爷一个喜欢男人的人哪里会有后?没有个一男半女的爷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 “我妹妹啊,看着挺机灵的一个女子,一直在我爹的眼皮子底下算计安家的家业,那我爹能容她吗?” 这话可是有点意思了……小厮不由自主的侧头望向身旁的他。 安逸闭着眼,脸上带着笑,一点没有才失去家人后的悲哀神色。 “其实,我爹早就告诉过我,想要给我妹妹订一门婚事,将她远远地打发了,还让我给她一笔嫁妆就成。” “可我妹妹不知足啊,她背地里偷偷的折腾,将几处田产的租子都收了,还暗地里让人弄了枚我爹的印信,把几处房产都改在了她的名下……” “她以为我爹老了,再把我赶出家,以后的安家就是她的了!呵呵!呵呵!” 安逸呵呵地笑着,似乎再说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情。 “可我爹一早就防着她呢!”安逸突然睁开眼,直直地与小厮对视着。 小厮猛的一对上他的目光,心头突地一跳,随即忽然发现只几日不见,他竟然憔悴了这么多! 目光凝视了片刻,他又想起,自己好像还在与他怄气,于是连忙讪讪地想别开脸去。 安逸冰冷的手指抚上了他的面颊,目光中满是怜惜地说道:“瘦了……” 小厮心中一酸,随即垂了眼眸。 唇上一暖,安逸干涩的已经起了皮地薄唇在小厮唇上一碰随即分开。 他又将头枕在了小厮的肩上,轻阖上眼脸之后悠悠地出了口气:“千错万错,都算爷的,你要是气便打爷几下,爷绝不还手。” “可有一样儿,你打完了,出了气,还得和爷好好的过日子,不许像现在这样不理爷……” “这几天啊,爷一直陪着我爹。可他死了,爷就是有话想问,他也说不了了。” “现在咱还能说话,能打架,那就说吧,打吧……等着有一天爷也躺进了那个木头匣子里,你想听爷说话都……” 安逸的话没有说完就被小厮用手捂住了! 小厮愤怒地看着他,唇瓣哆嗦着说道:“安逸,你这个混蛋!” “你把我弄成了这个样子,现在倒和我说上死活了?要死,你为什么不早死!” “呵呵!”安逸坐的七扭八歪的非常不正经地瞅着他,带着血丝的眼中满是笑意地说道:“那你就好好的管着爷,伺候好爷,爷一准儿听话好好地活着……” 小厮被他无耻的态度气得心里猫抓似的难受,又不知说什么好,气得狠了,他一把抓起安逸枯瘦的手掌张嘴便咬了下去! ‘嘶!’安逸痛的往后一扬脖,头抵在了车厢上。 片刻之后,小厮松了口,定定地瞅着那只被自己咬出了齿痕的手掌,目光闪烁,唇瓣轻颤…… “不碍的。”俯身,吻去他唇边的血渍,安逸伸手又把小厮搂在怀里叹了口气:“他娘的!这闹的哪门子呢……还白给了闵家那婆娘三十两银子!” 正文 第430章 前因后果(1) “银票在我这里。”见公子开口便冤枉了东家,小厮赶紧替苏夏至解释道:“东家才看不上你的银子呢!她早就把银票给了我!” “上道儿!”安逸忍着笑点头:“要不说读书人的娘子有见识呢,知道得把钱给爷的媳妇收着,像爷这样的人大手大脚的,早晚败了家!” “你!”小厮又气又羞,看着安逸又可恨起来,他心中五味杂陈的,又沉了脸。 “真难哄啊!”安逸大声的说道。 吓得小厮赶紧又扭脸看向他:“外面有人呢!” 外面的两个人一起目视着前方,谁也不敢表现出自己是听到了方才这最后一句话。 马车进了平县之后一直被赶到了安府的别院。 安逸与小厮先后下了车。 自从安怀远给他弄了两个女人养在这里又劫持了小厮之后,安家父子彻底撕破了脸,安逸便再没有回过安家。 别院更是没有来过。 “人呢?”安逸扫了一眼躬身迎接他的站了一排的腰上系着白腰带的仆役们之后,回身问站在自己旁边的安守礼道。 “就在后院关着呢。守业他们都在后边看着呢。”安守礼躬身回道。 “还捆着?”安逸边往里走便问道。 “捆着呢,放了她,小人怕出事。”安守礼赶紧回道。 “那就带上来吧……”安逸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变了方向朝后院走去:“还是爷自己过去瞅瞅吧!” 影影焯焯的,他已经知道了闵岚笙与明澈的关系。 一想到县令大人的生身之母竟被自己的死了的妹妹给劫到了自己家中,安逸又觉得不可思议。 略一思忖,明澈既然是闵岚笙的母亲,那就是自己的长辈,怎么着也得亲自过去看看才合礼法。 安怀远活着的时候置办这个别院是想着偶尔过来躲个清闲的,因此便把很多自己喜欢的字画都留在了这里。 后来安逸越走越偏,而安府又守着书院没多远,为了不让儿子把手伸向书院的那些年青学子,也为了眼不见为净,他把三儿子独自打发出来住在了别院。 但安逸过惯了花天酒地的日子,自然不会去欣赏父亲挂在墙上的文人墨宝,更不会去碰那些藏在书架上的孤本典籍,因此别院的书房自打他住进来,便是终日落了锁的。 这锁是安静吩咐安守礼锁上的。并不是安怀远的主意。 皆因为她早就看上了书房里的那些东西,安逸不学无术不肯迈进书房一步那是最好不过了! 也省的里面的东西被他拿去糟践了…… 书房的钥匙有两把,一把放在安守礼这里,另一把被安静收走了。 所以别看安逸在别院住了几年,都没有迈进过后院的书房一步。 如今他负着手站在书房门口,冷冷地盯着门神一样垂首立在门口的两个下人,正捉摸着怎么开口的时候,站在左侧的那个‘门神’直接跪在了地上,只见他双手伏地面孔朝下哆哆嗦嗦地说道:“三,三公子,这个真是小小姐命令小的们去捉了的……而且小的和守业头次过去还是跟着小小姐去的呢!” 安静……妹妹……安家有三子,唯独只有一女。如今她已经不在了…… 安逸仰起头来瞅着屋檐,眼前浮现出安静的音容笑貌,竟似乎是很遥远的事情。 “你,过来。”安逸撂下一句话之后转身进了旁边的屋子。 “啊?”跪在地上的守义抬起头来,看了看站着的安守业和安守礼,又小声的问了一句:“三公子叫谁过去呢?” “快点进去!”安守礼对着旁边的屋子努努嘴。 安守义磨磨蹭蹭地起了身,又苦大仇深地望向站在身边变成了木头的安守业,最后没了法子,只好硬着头皮迈着小碎步进了屋。 书房外的三个人都默不作声地听着旁边屋里的动静。 小厮则轻手轻脚地走近书房的门口,扒着门缝往里望去,只是门缝太小,他只能看见迎着门摆放的桌椅,其余的是一概地看不见。 而原本站在书房檐下的安守业此时也不再装木头,在小厮过来后马上往边上挪开了几步。 感觉到被从小一起长起来的小伙伴孤立,小厮默不作声的转身站到了离着他们二人都远些的位置上。 “把事情从头到尾一字不落的都说说。”安逸进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浑身酸软,疲惫的不行。 从父亲去世,停灵,出殡,再加上应酬那些来拜祭的故旧亲朋,他已经用上了十二分的气力,要不是听说别院里关着的是明澈,这一趟他是决不会出来的。 “是。”安守义躬身站在屋子的门口,恨不得一条腿放在门外随时想跑。 安逸整个上半身都仰在椅子背上,一只手在头上胡乱的抓挠着,有几天没有沐浴了?等下回去要洗个澡了……他脑袋里嗡嗡作响,强打着精神听那个下人用蚊子一样小的声音哼哼唧唧…… “什么?”心头火起的安逸本来平时就是个阴阳怪气的脾气,现在更是耐心有限。一连问了两遍都没有听清楚对方说了什么的他猛然起身,大步走到门口抬手对着安守义就是一记耳光:“你他娘的没吃饭还是****过劲了?说个话都说不清,爷养着你这样的废物干嘛!” 安逸现在的身体已经是强弩之末,打人的力量有限。 只是他一过来安守义就吓得脸变了颜色,而且看见主子抬起了手,他没用抬手去捂住两颊而是反常的用两只手统统地捂到了屁股上! 这样的举动连刚打了人的安逸都愣住了,稍一思忖,他便笑了…… 正文 第431章 前因后果(2) 古古怪怪地几声冷笑之后,他抬脚朝着安守义便踹:“你以为是个人爷就看得上?就你这样的,自己扒光了躺爷跟前,爷都嫌脏了眼!” 几脚下去,身子羸弱的他已是气喘吁吁,而在安守义的惨叫声中,安逸的那几脚都狠狠地踹在了他的胯上! 这下安守义捂着屁股的手又移到了前面,左摇右摆的躲闪着主子的飞腿,又不敢跑开。 “公子!”本想置身事外的小厮终是没管住自己,跑过来从身后抱住了安逸:“不要再打了,会把人打坏的!” “你知道他……”安逸伸着手指指向对面的下人,想想身后的小厮,那句难听的话他终是咽了下去。 “公子,屋里还关着人,您还是先问问紧要的,若是有当差的不懂事,让管家去教训就是,您何苦和他们生气。” 方才发生的一切小厮都看着呢,他当然知道公子发的什么火。 可现在真不是和下人们较劲的时候,还是得赶紧问清楚了事情的由头,将明澈送回闵家才是最重要的。 “把事情从头到尾再给爷说一遍!”很奇怪的,就在守诚瘦弱的手臂拦住他的时候,安逸暴躁的情绪便很快的平复下来。 他脸色煞白地眯起眼睛,浑身散发这一股子邪气,徒然地让整个后院都冷了下来。 两三个趴在门口往外张望的仆妇竟被吓得赶紧关严了门! “是上个月的事情。”挨了揍的安守义现在倒是声音洪亮了不少。 “小小姐让我和守业到了菩提庵外面候着,她去见了庵里的一位夫人。” “去了有两三趟吧,最后小小姐是生着气出来的。说庵里的那个夫人不识抬举!” “小姐进去都说了什么?”安逸张口问道。 “我们没听见。”安守义马上摇头道。 “就知道最后一次小姐生了气之后便让我们二人留心,一定要将那位夫人请回来。” 安家的下人分了几种,除了像小厮守礼这样的亲随以外,还有一种的职责便是看家护院。 安守业和安守义便是护院的家丁,他们从小习武,身上都是有功夫的。 “那是多久的事情了?”安逸又问道。 “快一个月了。” “嗤!”冷笑一声,安逸回头对小厮说道:“看见没有,我妹妹自己是个饭桶,用的人也是饭桶!抓个娘们,抓到她死了,这些人才给弄回来!” 小厮皱着眉瞪着他。 “得,以后我不说闵家的女人是娘们了,行了吧?”安逸俯身在他的耳边低声说道。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子这样和他说话……小厮面上的表情立时不自在起来。 “不是!”听见主子骂自己是饭桶,费了不少心力才把明澈弄回来的安守义马上替自己辩白道:“是菩提庵外面有人守着,那个人我们见过,是平县镖局里的镖师,我们……我们两个也打不过那位师傅。” 安府训练家丁护院的师父与镖局的总镖师有些交情,偶尔也会请人回去教他们几招,所以他们一看到守在暗处的高仲武便没敢妄动。 “呵呵!闵家的小娘……”安逸听着听着又乐了,一张嘴就赶紧把余下的话吞了回去,改口道:“原来闵家的小娘子也是留了后手的,居然派了小混蛋他爹去守着,我妹妹啊,是死活看不上人家,一直和她明争暗斗的,可又处处落了下风,现在看来,闵岚笙选了姓夏的确实有眼光!” 小厮听了苏夏至的话,闲的没事的时候会跟高越学几招强身健体,久而久之,看着高越不顺眼的安逸便把人家的称呼直接改成了‘小混蛋’! “后来,不知道为何,那镖师忽然离去了,我们才得了机会,趁着庵里的师父们做晚课的时候给那个叫明澈的女子套了麻袋……” “然后就直接给送到了这里,书房的钥匙还是小小姐给的呢……谁知道我们回来才知道,小小姐竟……” 前后不过不到一个月的功夫,这两个人在菩提庵潜伏了好几天,以为终于逮住了机会将明澈劫持了回来,那个给他们下命令的人却已经不在了,这样的结果,是谁也想不到的。 “呵呵!”安逸听了他的叙述,又是摇头又是冷笑,真觉得自己的妹妹是瞎折腾了一场,最后也不知道她图的什么。 “开开门,我妹妹死啦,她造的孽也只有我背着了。”安逸对着书房的门一扬下巴。 安守礼马上过去开了书房门上的锁。 “不是还有一把钥匙么?你都收了。”安逸一边说话一边吩咐道。 收拾得整齐的书房里四处都落了薄灰,一看就是有日子没有打扫了。 穿着缁衣的明澈口中塞着一大团布,双手向后被绑在一张椅子上,目光清冷的望着进来的人。 小厮忙越过众人走到她的身前,伸手将堵在她口中的东西拿了出来,并躬身施礼道:“明澈师父,我马上就给您解开,您再稍候片刻!” “我来吧。”一个女子的身影从门外传来,惹得众人都回头望去。 “东家!”小厮叫出了声。 “这个时候就别婆婆妈妈的了,还行什么礼,赶紧放人吧!”一身浅蓝衣裙的苏夏至匆匆进了屋,伸手对着跟进来了的白衣俊美男子说道:“刀子?匕首?” 明澈的两只手臂被反捆在身后,同椅背绑在了一起,苏夏至一看她身上五花大绑的模样就没了一点点解开的耐心,直接和姜温伸了手。 “本座出门还用带这些吗?”姜温抬眼在书房里四处打量着,越看眼睛越亮。 正文 第432章 执念难平 “赶紧的!”苏夏至伸手就往他的怀中掏去。 “我给你拿,我这就给你拿!”姜温身子一闪躲开了她的爪子,如玉白的指尖上已经夹着一柄匕首递了过去。 ‘唰唰’几下,明澈身上的拇指粗细的绳索被苏夏至割韭菜似的割了个寸断,她伸手就想拉起坐在椅子上女子,而明澈却红着脸没有动。 “嗯?”苏夏至眼珠子一转便明白了,回头扫了一屋子的男人一眼,对着安逸说道:“我们想单独说说话。” “都出去吧。”安逸什么都没问,自己先走了出去。 苏夏至一把揪住也转了身子的小厮,低声问道:“这院子的茅厕在哪里?” 耳边听着‘哗啦哗啦’的声音,就当苏夏至惊叹自己这位还没有正了身份的婆婆肚子里憋了一条大河的时候,茅厕里的声音终于停止了。 又过了一会儿,一向清冷得不食人间烟火的大美人红着脸走了出来。 此时苏夏至不禁在心中悄然感叹:这人啊,不管他平时多么的优雅从容,一赶上肚子里有了存货到非解决不可的时候,他也就成了俗人,没见过上茅房能上出花来的! “是那个叫安静的女子掳了我,这次多亏了你。”明澈走到苏夏至面前,轻声细语地说道,倒是没对这次的境遇有多少愤懑的情绪。 “您这委屈怕是没法子排解了。”苏夏至抬头看着她,心道:怎么比我还高!不过她长得可这是好看,将来我家一一要是随奶奶的模样也不赖…… 明澈微微抬起眉峰,那是一个疑问的表情。 “安静死了,才下的葬。”苏夏至眼睛不停地在明澈身上扫来扫去,心里那个疑团愈大:她现在都年纪一把了还美成这样,年轻的时候不定要多么的使人着迷,秀才他爹怎么就舍得丢下她呢? “阿弥陀佛!”明澈道出一句佛号之后,马上便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堆苏夏至听不懂的话出来。 “您说的什么?我没听懂。”听她念得和浅唱轻吟似的好听,苏夏至好奇的问道。 “这是‘拔一切业障根本得生净土陀罗尼’,是个咒子,也就是你们常说的‘往生咒’。我念的梵文,因此你听着耳生。”明澈耐心的解释道。 “她这样对您,您还念咒子护持她往生?”苏夏至开口问道。 “总是要结个善缘,你不是才说过,她死了。我与死人如何较真?”明澈说话的声音不大,与她的人一样是优雅的,只是带着点淡淡的鼻音,听着有种说不出的性感。 只是明澈这话倒是触动了她自己心底的那根最脆弱的弦,她忽然地便沉寂了下来。 “我们先回家,有什么事情都回去说。”苏夏至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一定是闵岚笙的父亲。 微微颔首,明澈跟在苏夏至的身后往前面走去。 安逸正站在院子中间,饶有兴味地盯着坐在树枝上的姜温看个不停。 “回去做水煮鱼片?”姜温大大咧咧地坐在树上,随意地任安逸看着,直到苏夏至和明澈走了过来他才飘然而下,眼睛晶晶亮地迎了上去:“而且只做给我一个人,咱说好了的!” “先回家。”明澈被关了几天,依着她那样尊贵优雅的做派早就该梳洗了,因此苏夏至虽然用一道水煮鱼片将赖在自己家中的姜温忽悠了出来,可现在最紧要的,还是得将明澈先送回去。 有一种人,宁可饿死,风度也是必须要的。那是他们世家骨子里的骄傲,是他们高高在上的资本,不是他们不想丢弃这样的念头,而是这样的认知早就在他们的骨血里延续了几代人上百年…… 明澈就是这样的人。 所以她才会在肚子都憋得受不了的时候,端坐在椅子上不动,维持着自己的风度。 这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才具有的气质,而非安静这样只两代人的书香门第的家世所能比拟的。 姜温也生在这样的世家,因此他也懂得明澈的骄傲。 在听了苏夏至的话之后,他乖乖地跟在二人的身后一起往外走去。 直至走到大门口,一起跟出来的小厮和安逸等人才发现,自己的大门到现在还是紧闭着的。 不用问,一定是那个穿白衣服的男子带着苏夏至直接从院墙外进来的。 可是……安逸仰头望着自家高的惊人的院墙半晌无语。 眼瞅着前头的一行人自己开门出了院子,安逸一把薅住差点也随着人群溜出去的守诚:“你干嘛去啊?” “放手!我要和东家一起回去。”这处院子是小厮的梦魇,若不是为了明澈的事情,终其一生,他都不愿再迈进这里一步! “他们的车上坐不下那么多人。”清楚地感觉到手下攥着的手臂在轻颤的安逸没有松手,他边抬步往外走便对着身后吩咐道:“守礼,把那两个饭桶先看起来,我说放才能放!” 人是救了,可很多事情还没有说清楚。万一闵岚笙要是怪罪下来,这两个人就是认证,反正主谋已经死了,安逸才不怕县太爷找自己的麻烦。 “是。”躬身送走自己的新主子,安守礼支起了脊背,对着三少爷说的两个饭桶挥挥手:“小屋,你们别让我费事,自己去吧。” 一把铜锁将两个倒霉的下人锁在了里面,用的正是书房门外的那把锁。 至于书房,安守礼决定还是换一把新锁稳妥些,毕竟里面的东西都太贵重了。 “我去给你家的傻子送个信儿吧。”两个女子已经上了马车,姜温却并未上去,这个时候苏夏至定是有话要对那个女子的说的,姜温明智地选择了回避:“记得回去给我做鱼啊!” 正文 第433章 一死百了(1) 也就一年的光景,闵岚笙还傻子长傻子短地叫着苏夏至,转眼的功夫,他自己也成了别人口中的傻子。 姜温身子一晃便没了踪影,苏夏至耳边还留着他绯糜的声音,眼睛却已经寻不到他了…… “这人的身手是怎么练的?”挑着帘子东张西望了一通之后才放了手,苏夏至回头一看,明澈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马车的正坐上。她只好在侧面落了座。 “那个女子叫安静?”马车行驶了一会儿之后,明澈忽然开口问道。 “是,您刚才看见的那个长的像狐狸精似的男子是她哥哥,叫安逸。”苏夏至说起这兄妹两个就没好气:“安静可是秀才原来喜欢过的呢,我一直叫她小青梅!” “我看她啊,好似是对我家秀才有点意思。” “她掳了我却不是因为岚笙。”明澈淡淡的说道。 “不是为了岚笙?”苏夏至扭过头去看着她:“我以为她捉了您是想威胁秀才呢……” “威胁?”明澈侧着头似乎是在思索,好久之后她才说道:“安静并不在乎岚笙,她想威胁的是你。” “哦?”这话就有些费解了,苏夏至没有插嘴,等着明澈继续说下去。 “也就是你我见面过后的第二天,她便来见过我,先是说了她的父亲是什么……”明澈一时想不起安静说的安怀远的官职,索性就跳了过去:“我一贯的不在乎这些,因此便记不得了。” 苏夏至点点头。 “那时岚笙还被关在府郡,安静说只有她爹爹能够救他,她可以帮着说说情,可她有个条件。” “让我离开岚笙?” “不是。”明澈抬眼对上苏夏至的目光说道:“她想让你自降为妾,让我代岚笙下聘,聘她为正妻。” “呸!不要脸!”本来心里都想好,安静既然死了那以后自己便不骂她了,可一听到明澈的话苏夏至立时忍不住了,马上爆了粗口。 “要我说啊,她并没有真心实意嫁给岚笙的念头,只是想逼着你为妾,她心里便痛快了。” “她也与我说了,只要走走这些过场就可以了,她不会嫁到闵家,只是被你抢了岚笙,想要出出气罢了。” “疯子!”苏夏至扭头望向摇曳的帘子轻声说道:“安静就是个疯子!” “拥有的,她不会珍惜,已经得不到的,她又不舍得放手,以为天底下的男人都是贱骨头,会迷恋她到永久……” “她哪里知道,人心是会变的,日子是过出来的,我的秀才,岂是她能用这样的法子就逼得低了头的!” 明澈眼神定定地听着她说话,半晌之后才喃喃地问了一句:“你说,人心是会变的?那这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苏夏至挠了头,随口说出的一句话让明澈听了进去,她不知道怎么解释才能排解了明澈的心事。 “没什么好不好的。总是要看事情而定。” “就好像我家秀才原来也许是对安静有过那么点意思,可后来他发现对方不是自己想想的那个样子,便不喜欢她了,您说这样的变化能说秀才错了么?” 明澈的眼神又发了直。 一阵秋风吹起了车帘,让车厢里骤然一亮之后,帘子便又飘落回去。 “送我回菩提庵。”半晌没有说话的明澈忽然开了口:“我会在那里等着岚笙和青兰。” 闵岚笙和姜温回来的时候,是小厮开的门。苏夏至正在厨房里切鱼片。 院子里的葡萄架下坐着已经睡着了了安逸。 “公子。”小厮赶紧过去伸手推了推他:“闵大人回来了。” “哎呦!这几天累死爷了。”他闭着眼叨叨了一句:“死人能把活人折腾死!” 姜温又是身子一闪便进了厨房,看得闵岚笙直接皱起了眉,再看看葡萄架下的那只狐狸,他心里更是一阵添堵。 “爷说他得瞅着爷不顺眼吧?”安逸委屈地看了小厮一眼,拉着他的手起了身,将身上才换的素色袍子整理了一下对着闵岚笙说道:“这事是我妹妹做的,这下我们兄妹好像都对不起你了!”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安静死都没想到,自己死了之后还留了这么档子事儿。 不过就算是安逸都不自觉的想到:你也就是先死了,否则真用这样的笨法子去惹了闵氏夫妇,定会比现在死的还惨! 对一个死人,你即便是再气又能如何? 死了,死了,一死百了。 就算是闵岚笙心里窝火也不可能把安静从坟里刨出来鞭尸。 所以他只能独自气着,而接受了这个结果。 安逸再次替安家人向闵岚笙道了歉,然后便脚步虚浮地被小厮扶着回了学堂那边的院子。 他也明白,如今这风口浪尖上,还是躲着点县令大人吧。他家里尾巴一样追着闵岚笙娘子的那个俊俏的小白脸子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主,若不是守诚死活不肯回安府去住,安逸真想回平县去躲几天再回来。 水煮鱼出了锅,雪白的挂了芡粉的嫩嫩的鱼片上蒙了一层红通通的汤汁,那又辣又麻的味道只要闻见就马上让人有了食欲。 老大的一只盆子上了桌,闵家人亦都是围到了桌子边,还包括那个比牛都能吃的高越,姜温觉得自己受了骗,噘着嘴坐在椅子上颇为怨怼的望着苏夏至:“不是说只给我一个人做么?” 苏夏至翻着白眼走了出去,到厨房将余下的一只大碗亲手端了出来放到姜温面前:“这碗里是一条整鱼,从头到尾一片不少,就是你一个人的。今儿可是辛苦国舅大人了!” 正文 第434章 一死百了(2) 一句话说给两个人听,一边拍着姜温的马屁,一面又要告诉秀才:你媳妇欠了人家的情,这是还人情呢,你不要闹…… 苏夏至觉着自己也挺累。 嫁给秀才的时候,他是光棍儿一个人。没爹没娘的瞅着可怜。 现在倒不错,老娘已经呼之欲出,她马上就要有个婆婆了,家里还多出了时不时管点闲事的大姑子一家,苏夏至略感疲惫的坐下之后,默不作声地拿起了筷子。 “吃吧。”敏锐地感觉到娘子气场不对的闵岚笙赶紧对着一桌子的人使了眼色,包括姜温的在内的几个人倒是集体的挺配合,同时拿起了筷子,闷头苦吃,不再言语。 汆了水的鱼片嫩得如水豆腐似的,入口一抿已经是骨肉分离,如此独到的火候再加上她独一无二的调味,让这些人一张口就迷上了这味道,暂时忘了别的。 才吃了两口的苏夏至刚将筷子冲着盆子里的那条带着划水的大鱼尾巴伸过去的时候,睡在屋里的一一却提早的醒来,咿咿呀呀地哭出了声。 “唉!”她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却发现闵青兰已经先站了起来。 “我去吧,她是饿了。”苏夏至叫住了想要去帮着自己照看孩子的大姑子,自己起身进了里屋。 躺在炕上的小婴儿被几个枕头围在了中间,此刻正蹬着小腿试试探探的哭着,连眼泪都没有。 苏夏至的手才伸过去抓住了她的两条胖乎乎的小肉腿,小家伙便止住了哭声,哼哼吃吃对着母亲吐着泡泡。 伸手一摸,里面垫着的尿布已经尿的湿透了,好在下面还铺了个小褥子给她,否者会连炕被都洇湿。 才把脏了的尿布从女儿的小屁屁下抽了出来,闵岚笙已经端着一盆水进了屋。 他投了布巾递给娘子,眼神温柔地看着她。 “你去吃饭吧,我看着孩子,等下再吃。”秀才的眼神是有安抚的作用的。 尤其是生了女儿之后,苏夏至的活不知添了多少,似乎只要在家便会忙个没完。 偶有累过劲的时候,她便会发脾气使性子,闵岚笙都是用这样温柔神情对着她,然后在她平静之后,一言不发的去洗尿布或是为她揉揉抱孩子已经发了酸的手臂…… 两个人就是这样互相安抚着甜甜蜜蜜的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并且不管多累,他们夫妻两个倒是想到一块去了:不用下人! 不是花不起那点银子,而是不愿自己这小小的一方宁静的天地里再多了外人。 给孩子用温温的布巾擦拭了两遍小屁屁,苏夏至又给她换了一条干净的尿布之后才抱起了她:“饿了吧,小东西……” 在给孩子喂奶之前,她必会俯下身去先在一一的小脸蛋上亲一口,而每次亲过女儿之后,苏夏至又会感到格外的满足,那种为人母为人妻的幸福的感觉就会充满她的身体,让她一时忘了所有的劳累! ‘吧唧’!一口亲下去之后,苏夏至的脸上已经挂了笑,她小心地往挂着帘子的门口望了望,闵岚笙马上走过去将折起立在墙边的屏风挡在了门口,而他则把椅子往屏风前一放,自己撩袍子坐了下去。 觉着踏实了的苏夏至解了衣襟上的带子,抱着一一侧身而坐,低头看着狼吞虎咽的女儿,总觉得她好似一直都未吃饱过。 “慢点儿,又没人和你抢!”她小小声地嘀咕道。 “咳咳!”秀才轻咳出声,已然红了脸。 苏夏至瞟了他一眼,也是有些不好意思的抿嘴一笑,其中滋味也只有他们夫妻才明白了…… 片刻之后,脸红心跳的二人眼神又偷偷摸摸地对到了一起,闵岚笙马上离了椅子,轻手轻脚地走到娘子身边,俯身也在她的胸口上吻了一下。 苏夏至横了他一眼,又对着屏风处努努嘴。 闵岚笙勾唇一笑,听话地坐了回去。 “今儿我们说了会子话。”想着今天一天发生的事情,苏夏至仔细地将她和明澈的聊天内容都重复了一遍。 “总得去说明白的。”苏夏至看向沉默不语的秀才:“没生一一之前我还没什么感受,自打生了这个孩子之后我才彻底明白了那句话:女人不易啊……” 她说的女人不易,而没有说当娘的不易。 秀才与她一起经历了半个孕期和生产,他是懂得她这句话的意思的。 尽管明澈没有尽到当娘的责任,看着中间也许真的有些误会存在。 作为她的孩子,闵岚笙终要面对她。 哪怕明澈给了他一个最慈悲的选择:我会在菩提庵等着岚笙和青兰。 那是她用一个母亲的身份在告诉她的孩子们:娘亲一直都在,不管你们怎么选择,娘亲都会在一个地方等着你们,不会让孩子们找不到我…… 两天之后,在经过与姐姐的一番长谈,闵家姐弟以及苏夏至一起去了菩提庵。 秋日午后的阳光如金子般的洒落在不大的庵堂里。 得到通禀的明澈依旧是从后院缓步走了出来。 她眼睛在闵岚笙和闵青兰的脸上来回移动着隐隐有着泪光,似乎是在寻找着多年前,他们姐弟还是孩童时的影子。 倒是她的视线落到苏夏至身上的时候停住了:“多谢你,把我的孩子们照顾的这么好。” 不大的声音,平缓的语调,如她这个人一样波澜不惊。 站在十多年不曾相认的孩子与儿媳面前,明澈还是那么的从容。 可她那样的一句话竟听得苏夏至鼻子一酸,眼泪马上就要落下。 正文 第435章 前尘往事(1) 她自问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也不会为了定点小事就哭哭啼啼,但此时此刻,她就是想哭! “进来吧。”行云流水般的从自己的一双儿女面前走了过去,明澈进了供奉着阿弥陀佛的大殿。 在于里面值殿的比丘尼师父轻声慢语地说了几句话时候,那位师父双手合十的走了出去。 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苏夏至赶紧将眼中的泪水偷偷的擦去之后才抬腿进了大殿。 迎面的阿弥陀佛造像是整间屋子里唯一的佛像,在香案前的长明灯的光影以及袅袅升起的香烟里,他是如此的虚幻。 苏夏至不禁凝神朝着那尊佛像看去,想透过那虚无缥缈的烟雾,看清佛像脸上的表情。 只是她才从屋外明亮的地方走近光线稍暗的地方,眼睛的视力似乎是下降了不少。 明澈从香案上捻起三根香来,借着长明灯的火将香点燃后一支一支地插在了香炉里。 她后退了几步之后虔诚地跪在了蒲团之上,礼佛之后才起了身。 “坐。”地上散落这几个蒲团,她随手一指,已经随意的坐了下去。 苏夏至闵岚笙与闵青兰也学着她的样子各自寻了蒲团坐下。 “你爹已经不在了,很多过去的事情,只通过娘的口说出来,你们或许是将信将疑的。” “所以娘就选了在大殿里和你们讲讲那些陈年往事。” “都说‘佛前不作恶’,娘在这里与你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不是妄语。若是有半句假话,娘发愿永堕阿鼻地狱。” 还是平和轻缓的语气,还是那种娓娓道来的声调,可那个坐在佛前的女子却说着最最严苛的誓言:如有一句谎话永堕阿鼻地狱! 闵青兰猛的起了身,她双手揪着裙带,有些颤抖地说道:“何苦呢,您这是何苦呢……” “坐下吧,从现在开始,都是娘说,你们听,这些话啊,我是存了多少年了?早就该说说了,否则时日再久,娘都会忘了……” 明澈拍了拍身边的蒲团,示意闵青兰坐下,她自己则闭了眼,半晌之后才开了口:“他们不是都叫我明澈居士吗,明澈是娘的闺名,娘姓明。” “与府郡的明家是……”闵岚笙沉声问道。 “府郡的明家,那就是我的娘家啊。娘没有遇到你爹之前一直就是住在府郡的。” 在苏夏至的理解,府郡明氏一族的地位堪比六朝望族琅琊王氏与陈郡谢氏。 明氏也是大梁当之无愧的门阀第一家,其尊贵不亚于岑姓皇室! 在当今圣上岑相思登基之前,大梁国玺还是他的哥哥岑植掌管的时候,朝中的一品大员与封疆大吏中就有四位是明氏族人。 就是当下,明氏党羽于朝廷中的地位与数量都是举足轻重的。 “呵呵,明氏……”闵岚笙冷笑一声。想自己惹上的那个知州大人不就是因为与明氏粘上了一点关系,便敢对他这样的朝廷命官为所欲为么! “是的,明氏。”明澈淡淡地说道,语气平和以极,如同在讲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 听了这些苏夏至还好,毕竟她对古代这些门第氏族之分还没有多少概念。 而闵岚笙和闵青兰的心中已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娘是明氏府郡一支的长房嫡女,我上面还有六位兄长,娘是你外祖父与外祖母的第七个孩子,也是他们唯一的女儿。” “我娘是正一品的御尊贤郡主,而当今的明氏族长是你们的嫡亲的舅舅,我的长兄明澄。” 明澈说着话从颈上拽出一条金链子挂着的墨黑色的东西,摘下递给闵岚笙。 闵岚笙脊背挺直地坐在蒲团上,眼睛望着阿弥陀佛的造像,面无表情。 明澈的手僵在那里,进退都无比尴尬。 “这是什么石头?”苏夏至赶紧双手接了过来,知道那东西应该是贵重无比的,因此她拿的分外小心。 “石头?”明澈顿了顿才说道:“也对,玉也是石头。” 黑色的玉?苏夏至没有见过,瞅着新鲜,看得也仔细。 手中的墨色玉石还带着明澈身上的体温,这让苏夏至想起了一个词:软玉温香。 而且她也有种错觉,就觉得手里的东西是软的,润的,似乎用手一攥便能随意捏出形状来。 工整端庄的一块长方型的玉牌给人大气磅礴的感觉,凝神望去,墨色的玉石上隐隐的有着云状的花纹,那不是雕琢上去,而是生在玉里面的。 这样的纹路再配上这样的颜色很容易使人想起广袤的夜空中云卷云舒的景致。 翻过来调过去的看了,一面一个古朴雅拙字迹,苏夏至都不认识。 不过这两个字凑在一起,她是能猜出来的:“明澈?” “不错,难得你竟能认得!”明澈点点头,眼中有了嘉许的意味:“这字体是我明家先祖所创,传承千年,识得的人并不多。” “让您笑话!”苏夏至把玉双手捧着送回给她:“我大字不识几个,其实我是猜的。” “哦?呵呵!”明澈听她说话率真,心里便又喜欢了几分,伸手接了那玉石又挂回自己的颈上,慢声细语的说道:“这是我明氏一族的信物,一般明氏的子弟用的是羊脂玉,只有长房嫡系才用的是宿玉。” 宿,黑夜的意思。苏夏至咧嘴笑道:“难怪我看到它就想到了夜空。” “这个,娘先收着,等见到我的孙女的时候,就是她的。”明澈戴好了信物,又整理好缁衣,轻声说道。 正文 第436章 前尘往事(2) “……”给一一?一一可是闵家的女儿,带着明家的信物可是不妥。 苏夏至眼睛瞟向闵岚笙,发现他还老神在在地对着阿弥陀佛造像相面…… “我娘生我的时候都四十岁了,我啊,从小便骄纵异常,任性的很。”也不管孩子们听不听,明澈自顾自地继续着讲述。 “府里太大了,整日里也只有我一个人在玩耍。旁的小孩子是不敢来我娘的院落的。” “她有一品郡主的封号,谁见了她都是一套繁文缛节。每每如此,旁人自是不喜,因此来找我玩耍的伙伴便少之又少。” “我到了开蒙的年龄,我娘和爹爹早早地便请了宫里的女先生过来教导于我。” “人来了几拨,最后都被娘欺负的哭了鼻子!” 说到这里,明澈拢住袖子遮住口鼻低声笑道:“那几个女先生,有的比我娘年岁都大,竟被我这个小丫头气得哭天抹泪,你们说有不有趣?” 有趣吗?苏夏至摆了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给她,算是作为听众捧了场。 可她一点儿也没有觉得明澈这样的行为有啥可笑的,她只替那些宫里出来的女先生们感到了悲哀,竟遇到了如明澈这样有钱有权任性的女娃! 明澈止了笑,在身边的三个孩子脸上一次看了过去,然后依旧对着苏夏至问道:“无趣么?看来,娘过去可真是太刁钻了。” 苏夏至对上她好看的大眼睛,她竟觉得就是在此时看来,明澈的眼神都是清澈无比的,如同一个不谙世事地孩子。 无端地心里一紧,她伸出手去在明澈的膝上拍了拍。 “小时候真是不懂事。”明澈接着说道。 “教习们都气走了,我娘便准备亲自教授我识字读书。只是我在我娘面前只知道耍赖发脾气,让我练得字帖也都被我撕了,笔砚更是不知道毁了多少……最后我娘都要死心的时候,我听见在院子栽花的花匠的儿子说,学馆里来了位先生,是个秀才,学问很好,就是脾气不好。” “这是我家秀才的父亲吧?”听得认真的苏夏至又情不自禁的插了嘴。 “你可真是聪明!我一说就被你猜到了。”明澈对苏夏至又点了头,眼睛望向闵青兰:“滢心,你啊,生的就像你爹呢。” “我……我现在不叫那个名字了。”闵青兰躲闪着母亲的目光,小声地说道。 “滢心,滢心……这是我生了你之后娘与你爹爹一起给你取的名字啊……为何就改了呢……”明澈喃喃自语着,目光有些游离。 又过了片刻之后她才自己从回忆中惊醒,接着方才的话说了起来:“我听了花匠儿子的话便生了作弄那小秀才的心,于是便对我娘说要去学馆听课。” “那学馆是给明家的家生子子弟以及新买的下人学习的地方,我娘当然不肯让我去。” “我闹了几次,我娘都不为所动,于是我就动了脑子,好好的一想,想出了一个对付我娘的法子!” “从那往后,我便假装忘了要去学馆看小秀才的事情,天天在内院里胡闹。我娘宠我,只要我不出去惹事,在内院里随我闹腾。” “后来,趁着我娘去家庙礼佛的机会,我换了小厮的衣服偷偷溜去了那个学馆。” “他来给那些孩子授课的时候,看到了坐在第一排的我,当时你爹的神情娘现在都还记得。”讲述间,明澈清冷的眼神里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一抹暖色。 “他啊,是不错眼珠地看了我好久之后才问了我的名字。”明澈歪着脑袋,嘴唇微微翘起,看着像是在笑。 苏夏至也是不错眼珠的看着她,只觉得岁月对她确实是格外的眷恋,只这样单纯的看明澈的外貌,分明还有几分怀春少女的妩媚,美的不可方物! “我也很聪明的!”明澈对望向自己的苏夏至一笑:“当然不能和他说实话了,我告诉他我叫琉璃,是内院的小花匠。” “于是啊,他便让我写自己的名字。” “我虽然早就开始提笔识字了,可我一直对这些不上心。琉璃两个字是佛经上的,我只听我娘念过,哪里写的出?” “姬先生……是了,你爹对我说他叫姬玄,娘不懂,为何他自己要改了姓氏呢?” “闵姓本就来自姬姓,是同根同族的传承。父亲那时应该是用了先祖的姓氏。”一直默不作声的闵岚笙缓缓接口道。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明澈慢慢地阖上眼,在心里琢磨着儿子这句话的意思:原来,我们从最初的相遇便是从相互的欺骗开始的…… “姬先生见我写不出‘琉璃’两个字,便亲笔写了给我,并让我回去一定要练会。” “他说,人什么字都可以不会写,唯独自己的名字是一定要会认,会写,会读的……” “可他自己为什么要编了个假名字对我?我与他生了一双儿女,为何都换不来他的一丝真心呢!” 才说了几句,一项八风不动的明澈忽然有些激动,她摇着闵岚笙的手臂,说话的声音都大了许多,这么多年了,这是她心中的一个死结:为何啊,他们都生了两个孩子了,他还忍心抛弃了自己! 为什么?这是为什么啊…… 闵岚笙心里难受极了,他看着那个面容与自己一样的母亲,想着这许多年来她过的孤苦伶仃的日子,他也说不出一个答案来。 那个能说出答案的人已经死了,就埋在闵家不远处的山上。 “要不,您歇歇吧?”觉察到她情绪变化颇大的苏夏至忙小心的问道。 正文 第437章 爱的体现 明澈松了握着儿子手臂的手,低了头又继续的开了口:“我在书馆听了半日的课,学了两个字,很高兴的又偷偷溜回了内院。” “回去便听他的话趴在桌子上练字,就写琉璃两个字……我写了好多遍,一直到到天快亮的时候都在写,可我总觉得自己写的没有姬先生的字漂亮!” 过去了这么多年,明澈始终保持着那个最初的习惯,称呼自己的相公为:姬先生。 “练了一宿的字,天亮以后我才睡,本想就睡一刻的,可我睡过了时辰。” “想着给他去看看我写的字,我便高高兴兴的跑去了学馆。” “可今天他看见我便沉了脸,说晚了的学生便要受罚。” “我看他拿着戒尺过来,心里怕的紧,忙吧手里的字都递给他,可他不看,拉着我的手就打了我的手心!” “那几下可真疼啊……我生在明家,身份尊贵,谁敢打我?姬先生便打了我……” 明澈柔弱无骨的手掌握紧又张开,轻轻的颤动着,似乎隔了经年,那痛仍在一般。 陈年往事历历在目,每一瞬间发生的过往都刻在了明澈了心里。 在姬玄带着儿女一夕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之后,她便开始了漫无边际的寻找。 如今分散了多年的母子们坐在佛前说起过去的点点滴滴,都似将明澈心头伤口上的痂掀掉,让人看到里面的鲜肉。明明那道伤似乎早就愈合,可痂被掀掉之后心却更疼了…… “那是他头一次打我……”明澈说着话,左手不自觉地右手上轻抚着,她觉着疼,不只是心疼,手也疼。 “他以后也打过您?”苏夏至自认为是个文明人,她也觉得自己顶讲道理。可她也根深蒂固的认为:凡是打女人的男人都是渣! 当然,女人打男人那是爱的体现…… 明澈的神情慢慢地又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点点头又摇摇头。 什么意思啊她这是?苏夏至对于这种猜谜似的交流非常头疼! 可再看人家母子三人都是好像在说别人的事情的态度,她也便淡然下来:艹!又不是打在老子身上,要是秀才敢对我动拳头……哼! 她眼神不善地在闵岚笙身上扫了一下。 闵岚笙一扬眉,对于娘子这样的态度有点莫名其妙。 “我兴冲冲地拿着练习了一夜的‘琉璃’去找他,可他却打了我,我从小都被明家上下的人宠着,哪里经过这些,于是我掉头就跑掉了。” “这下姬先生可是闯了大祸!头一日是我命令学馆的那些孩子要装作不认识我的,今日我就这样一跑,学馆里发生的事情马上便被人告了上去。” “我负气离开,当然不会再理学馆的事情。” “独自躲了两日之后,我再从内院出来,却是被母亲下了严令,半步不许离开!” “这样的命令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一样的普通,更何况下命令的还是最疼我的娘亲,我便没有放在心上,以为过个半日,等娘出了佛堂,我说几句软话也就是了。” “可我娘一直在家庙礼佛,打佛七,一时半日的哪里出的来?倒是内院外面闹成了一片,我听见声音跑到门口一看,下人们正拖着一个少年男子离去,而那少年一直对着内院里大喊:‘琉璃……琉璃……’!” “我便站在院子里叫住了下人,让他们将那个少年带了回来。” “我被娘禁了足不能离开院落,因此只能隔着一道大门与他们说话。” “你们道这少年是哪个?”明澈说着又看了看她的孩子们,才接着说道:“他原来是你们的二叔,你们父亲的亲弟弟呢!” 自己有个二叔,父亲在世的时候是与闵岚笙说过的。只是这二叔后来去了哪里,就谁也说不清了。 “他一见大门里的我便呼喊着,求我快去救救他的兄长,只说他都快被打死了……” “姬玄打了我,我当时确实很生气的,就想着以后再也不要理他,可我没想对他怎么样啊,怎么他就会被打了呢?” “姬雅当时只顾了对着我喊救命……姬雅是你二叔的名字,他现在一定也改了名字了。” 明澈说起这些的时候已是不自觉的轻叹了一声。 一饮一啄皆是因果。她自己开口就说了个假名字给人家,结果也同样听到了两个假名字。 “在明家,如你父亲和你二叔这样的人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就真的被打死在府里,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可当时我许是没有接触过如他们这样出身的庶民吧,一下便对他……便对他们上了心!”当着儿女说起自己少女时候的心事,这让明澈感到了羞臊,她说话竟变得结巴,继而红了脸。 “您一定是管了闲事了。”苏夏至一看她臊眉耷眼地模样就猜到了结果。 男女之间的姻缘大多如此,非常不可思议!经常是不经意的一次邂逅,便改变了彼此的一生。 明澈的生活轨迹从偷偷跑去学堂的那一刻开始以及发生了偏转。 只是那时的她如此年轻,怎会想到自己小小的一番举动,会给自己将来的日子造成多么大的改变呢。 “我怎么可能不去救他?”明澈扭头望向苏夏至:“我若是不去,就凭他用戒尺打了我的手,他就能死上十次!” “呵呵,人只有一条命,怎么可能死上十次?”对于明澈的这句话,苏夏至不置可否。 “你没有见过明家的手段,所以才会这么说。” 正文 第438章 很傻很天真(1) 明澈望向自己的目光,让苏夏至觉得自己就是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不管不顾的从内院走了出来,虽然丫鬟仆妇们都知道不能放我出去,可又有谁真敢拦着?” “我出了内院,让那些人直接带着我去见了姬玄……”明澈再次停顿下来,闭上了眼睛,调整好情绪之后才压低了声音说道:“我还是去晚了啊!” 明澈带着深深地自责的声音听了让苏夏至心里也跟着揪了起来。 她开始想象明澈去晚了之后的后果……不会是成了太监吧? 当然,这个奇怪地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在看见闵岚笙的时候,她自己便给否定了。 “我在刑房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打了两天,是我父亲下的命令:一天不多不少只打一百鞭子,是他打了我十下的十倍的惩罚!直到他鲜血流尽,皮肉都被抽飞之后才能放过他……” “明府行刑的打手都是经过训练的,一鞭子下去便可抽得人皮开肉绽!” “那时,他脊背上的皮肉几乎没有一处好的地方,而他的脸上却没有一点伤痕,只死死地盯着我看……” 这样诡异的画面,这样的陈述压得苏夏至胸口一阵的憋闷,她用手在胸脯上轻轻地胡噜了几下,似乎这样才能喘上气来。 闵岚笙暗自伸过手来握住了她的,轻声说道:“不想听便到外面等着我们吧。” 苏夏至摇了摇头。 这是他父母的过往经历,她都听得如此难受了,那秀才心里又会是多么的痛苦?所以她得陪着他…… 一样的痛苦,两个人分担了,是不是就会好些? 明澈的眼神落到了儿子与儿媳握在一起的手上,一直没有移开:“我父亲,让刑房的打手每日抽他一百鞭子,这还不算,还……还割了他的右手……” “!”苏夏至惊呆了,而且是目瞪口呆!这明家做事确实是够狠够绝啊! 不过是打了他家小姐十下戒尺,他们竟剁了秀才父亲的手掌?! 耳边传来闵青兰呜呜地哭声,如泣如诉,苏夏至听得心烦意乱,只好又看向闵岚笙。 “父亲确实没了右手,他都是用左手做事的。”闵岚笙开了口,声音哑哑的。 “你们看,娘当初做了那么多任性的事,也经常连累身边的婢子挨打受骂,我都没有当回事。唯独这次任性,害苦了你们的爹爹……我好后悔啊!” “如我们这样身份地位的人,自己的肆意任性所犯下的错处,却要旁人来承受苦果,我错的离谱……” “我救了姬玄,可他也是因我才受的惩罚……” 又是一饮一啄的因果,谁能说得清? “看着他那只没了手掌的臂膀,我责无旁贷,必须救他。” “只是,他那时是在明府,我又如何能救得了他一世?” “父亲和哥哥们都来劝我,母亲也出了家庙,顾不上礼佛,匆匆而回,她甚至当着父亲的面答应我:一定安排好姬玄今后的日子……” “那年,他才二十二岁,因为我没了手,他还有什么今后的日子……”明澈的声音越来越小,脸色也苍白的吓人,她眼神迷离地说道:“后来我才知道,他到明府谋了这份差事就是想挣些盘缠,去参加第二年的秋试的。当时他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这下,全毁在我手上了……” 古时的科举制度不仅在人才的选拔上十分严苛,就是对参加科举的人士的身体也有着特别的要求。 像容貌过于丑陋的,身体有残疾的,大多是不许参加科举选拔的。 姬玄没了手,虽然性命还在,可确实已经是没了未来了! “呃!”苏夏至浑身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先头她还再为姬玄动手打了明澈手掌鸣不平的时候,转眼出现的结果就让她傻了眼。 难怪明澈会说:在明府,能让人死上十次! 对于一个有心于仕途的大好青年来说,没了手掌确实太过残酷。 忽然之间,苏夏至有种不知说什么是好了。 好在大殿里的冷场并未持续多久,明澈接着讲述起来:“我不敢离开他半步……” “就一直守着他,怕他一出了我的闺房,就会被杀死,我也怕他自杀……” “就这样,我拿着一支钗子扎着自己的咽喉,一边守着他,不敢放人进来给他医治,也不敢闭眼……” “我就熬着,使劲的撑着,我对姬玄说:你不死行不行?你要是不死,我就嫁给你,伺候你一辈子,算是赔罪了……” “这是何苦啊?您是做错了事情,但也可以用别的法子去补救啊,难道一定这样两个人就好过了么?”苏夏至接口道。 “那时候我才十五岁,哪里会想这么多,况且……”明澈地脸上泛起一层红晕来,她盯着地面小声说道:“况且,我和他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那么久,我……我夜里不小心睡着的时候与他躺在了一处……” “呃!”苏夏至再次无语。张口结舌地望着秀才美丽依旧的娘亲想到了那句话:很傻很天真! 那时的明澈对于人情世故是懵懵懂懂的。对于男女之间的事情更是一窍不通。 心地简单的她把姬玄断手的责任一股脑都背在了自己身上,认为都是自己害了他。 任性妄为的明澈是拼了自己的性命要保住姬玄的性命。 在将自己与姬玄反锁在闺房之内两日后,她确实救了这兄弟俩,但也重重的伤了父母的心! 正文 第439章 很傻很天真(2) 两日后的夜晚,明澈与姬玄兄弟一起离开了明府。 临行前疼她宠她的父母隔着大门对她说道:“从今往后不要再回明家,否则,你们三人皆是一死!” “唉!”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了,苏夏至眼望着目色沉沉地明澈说道:“这下您可是从天上要掉到地上了……” 明澈‘呵呵’一声轻笑,接着说道:“我当时只顾了救他,哪里会想那么多,我们连夜出了明府,又不敢在府郡里久留,一直走到了府郡与青县毗邻的地方才停了下来。” “其实啊,您的父亲母亲还是爱护您的,否则你们三人无论如何也是出不了明府的。” “可惜,我没有你聪明。”明澈终于扭头望向说话的苏夏至。 “从明府出来后,我们一直在逃,在赶路……那时,乃至以后的好多年,我都在怨恨我的父亲母亲。” “直到后来我才明白,依着明家的势利,杀死他兄弟好比杀死蝼蚁,我的母亲和父亲并没有这么做啊……” 明澈的头又低了下去,如同一个做了错事的孩子。 “去认错吧,您既然那么想自己的爹娘,何苦扭着性子不见他们呢?” 对于明澈这样的性子,苏夏至有着天生的好感。只要看着她一难受,苏夏至便也跟着郁闷起来。 知道明澈是个纯净如孩童般的人,甚至觉得自己才是她的长辈。 哪知这句话才说完,明澈便俯下身子趴在蒲团上嚎啕大哭起来…… 苏夏至与闵岚笙一起傻了眼,而一直用袖子捂着脸‘唔唔’哭泣的闵青兰也止住了悲声,满脸都是泪水地望向明澈,好似也有点迷糊。 “嗳,这话怎么说的,您怎么哭上了!”一向清冷如不食人间烟火的美人突然像泼妇一样的倒地嚎啕,谁见了也得傻! 苏夏至往前一躬身,屁股离了蒲团,跪在伏地的明澈面前想要扶起她来,只是她的手才伸过去,就被明澈冰冷的手掌握住了:“我从家里出来没有多久,我爹爹便故去了……这都是我的过错啊……” “……” 古代的人寿命长的并不多见。因此才有人活七十古来稀这样的语句。 苏夏至从明澈的话中已经大概估算了一下她父亲的岁数,大约也有五六十岁的样子,依着时下的说法,算是寿终正寝,实在不算是短命的。 只是明澈的心思太重,什么都要往自己的身上背负,这一点,让苏夏至不好去劝解。 诚然,也许就如明澈所说,她父亲的去世和她的事情有些关联,可她懊悔了这么多年啊……若是一直不能想开些,自己的身体也堪忧了。 大殿里的哭声惊动了偏殿的两位比丘尼师父,她们一起站在门外往里看了看之后,便安静的离去了,并未多说什么。 如此哭了一阵之后,明澈慢慢地坐了起来,苏夏至连忙将早就拿在手里的帕子递了过去。 明澈伸手接了,当着几个孩子的面将自己好歹收拾了一下,算是情绪稳定了下来。 “我与姬玄兄弟并未走得太远,只在府郡的边上住下了。” “你父亲不管是在明府,还是出了明府,那几****都不愿理会我。” “因为出来的急,他们的衣物都留在了府里,我们已经困窘到什么都没有了。” “我就把戴着的首饰卖了一件,好歹我们是租了房子暂时有了住处。” “姬玄的右手没了,身上的伤又重,请了大夫来医治了不少时日,他身体才逐渐恢复。” “那段时日,我衣不解带的伺候着他,学会了熬药,生火,甚至洗衣服……” “我那个时候只有一个念头:便是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好好地活着,只有好了,我才能心里好受些。” “养了三四个月的光景,姬玄身上的伤都好了,他没了右手。” “那样他原来想去参加科举的路便行不通了,于是他便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了你二叔身上,亲自教授于他,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 “他不与我说话,整日里又只与你二叔做学问,家里的事情便都落到了我身上。” “您哪里是会干活持家的啊……”听她一说,苏夏至便忙不迭的摇了头,光想着就能猜到她那个时候一定会过的手忙脚乱! “我确实不会过日子。”明澈对儿媳妇的评价马上就点头认了,没有一点不快的意思。 “三个人的吃穿用度压在我的身上,我每日都愁到不能安睡。” “好在我离开的时候身上的几件首饰还算贵重,依次被我变卖了之后,我们捱到了第二年的开春。” “才开春的时候,青黄不接的,连棵带叶的菜都看不见,我们几个因为凑合了一冬天,菜蔬吃的少,嘴角都烂了。” “听说集上有家铺子里有春笋和芽菜,我便早早的起来出了门,想买上一点煮了给他们吃。” “谁知啊,到了那里我才知道身上的银子根本不够买一把菜的。” “买不了便回去吧,我却被那商户给盯上了……”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明澈到这里住了口。 偷眼看看闵岚笙和闵青兰,她小声地说道:“娘真的不认识他……不认识……” “回去的路上,那个人一直纠缠于我,就在他正与娘拉拉扯扯的时候,你爹爹来了。” “他那次可真是厉害呢!” “几下就把那登徒子的鼻子大打出血,然后拉着我一起回了家。” “回家后他便赶我走,说我是个……是个勾三搭四的坏女人,是害人精……” 正文 第440章 你娘是不想活了(1) “我便与他解释,可他不听啊,还……打了我一巴掌……” “我艹!第二次了吧?这一巴掌您要是不打回去,我看您以后就等着挨打吧!”才对姬玄放下成见的苏夏至对他又没了好感。 理由还是那个:能对女人动手的男人都是渣! “他力气大,一巴掌将我打得人都晕了,倒在地上起不来,是他又给我扶了起来……” “我伤了心,把身上仅有的一点银子都掏了出来,放在了桌子上,自己想着不如离开吧……” “可姬玄又拉住了我……后来就是……就是……”明澈的脸红的如同火烧。 就是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就那么一次,我就有了滢心。”明澈的头垂得低低的,仿佛连儿女都对不起了。 “以后,他依然对我爱答不理,也不与我宿在一处。直到我害了口,吐得一口水都喝不进去,他才与我说了话。” “现在想想,我们夫妻几年,说的话真是太少了,难怪他离开后,我才惊觉对他的境况是一无所知的。” “唉!”傻女人啊……苏夏至又是一声叹息。 “有了滢心之后,你爹爹似乎也有些变化,他张罗着重操旧业,继续当先生。” “很快的,便又几个孩子认了他做先生,我们终于有了点进账,虽然几个人的束脩银子不多,总算是不会让我们三个人饿死了。” “我生滢心的时候是难产,生了四五日都没有生下来,当时我以为自己要死了。便求你爹爹给我个名分,别让我的坟上连块碑都没有……” “后来,孩子还是生下来了,我的身子一下亏了很多。随时都要死一样的。” “你爹爹终于答应了,说若是我真的不在了,他会用他妻子的名分安葬我。” “……”艹啊!苏夏至听得火蹭蹭地往上冒,实在不明白秀才爹有啥好的,值得明澈这样生死相随的跟着他。 难不成人真的有天生就爱犯贱的?非要被虐待了才舒服? 看着娓娓道来的明澈,苏夏至只觉得她的世界自己实在是不懂。 “人命就是杂草,越是卑微的时候越不容易死去。”不止是苏夏至,连明澈自己都开始感慨一番了:“我以为自己要死了,可我活了下来!” “生了滢心,又大病了一场,家里还多了张嘴,都靠着你爹爹一个支撑着。那时,他也不容易。” “可我挺高兴!” “你爹爹终于承认了我是她的妻子,也给你起了名字,并没有不认咱们娘俩儿。” “那时候日子过得紧紧巴巴的,你二叔又特别的能吃,娘给你喂奶,也……也饭量大。” “你爹爹就一天只吃两顿饭,省下点粮食来给我。” “娘觉得那个时候是最快活的!” “他虽然话不多,可心眼儿很好,也没怪我害他断了手,还……还和我做了夫妻,偷偷地给我买馒头吃……” “家里太穷了,他给我卖了的那个馒头,被我泡了软软的给滢心吃了。” “他还怪了我,可我知道,他是心疼我的。” “只是后来就不好了。他教书教的不赖,收的束脩又公道,因此来咱家学堂的孩子慢慢地多了起来。” “孩子一多,事情也多了。常有一些大人也往学堂里跑,你爹爹就生气了,又开始骂我!说那些人都是我招回来的,是我不稳重才净往家里带男人。” “可娘都不认识他们呐,不过是每个月收束脩的时候才说上一两句话,这如何怨的我?” 明澈是个清冷的性子,在明府的时候能与她说上话的不外乎她的父母与几个哥哥。 作为家里的小女儿,她是受尽荣宠的。 可如今面对了不爱说话,心眼儿还小的姬玄,明澈的话便越发的少了。 无缘无故的挨了几顿拳脚之后,明澈更是怕了他。除了必要的一些话语之外,她已经不知要和丈夫说些什么。 如此战战兢兢地过了几年,小叔子长大了,明澈与姬玄的儿子也落了地。 一儿一女,原本是最应该和美的时候,可他们夫妻二人之间除了偶尔的同床共枕之外,几乎没了话。 “岚笙一岁多那年,你二叔考取了生员,他那个时候年轻,得了考中的消息之后高兴得忘了形。” “姬玄开始见姬雅考取了秀才也是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再姬雅说要去京里参加春闱的时候,却发了脾气。”明澈说到此处此处许是累了,独自坐着发起了呆。 苏夏至先是扭头看了看同样发了呆的秀才和闵青兰,她又望向了大殿外面。 外面残阳如火,将一片天空都染成了红色。原来不知不觉间已经从中午到了下午时分。 明澈讲述的故事说的是闵家的旧事,因此娘三个各有所想,时不时地会陷入沉思。 而苏夏至对于先前叫姬玄后来改了姓名的死鬼公公无甚好感,也就听得如同一个令人唏嘘的故事,除了在心里将秀才爹归入了动不动就打老婆的渣男行列,倒是没有他们几个人的那么多感慨。 “家里的银子是姬玄挣的,也是他管着。你二叔要去参加春闱与他要银子,他竟说让姬雅自己想法子。”停了一会儿,明澈又开始讲述起来。 “你二叔便来求我去和他哥哥要点盘缠,可我也不敢开口。” “眼看看过了年,春闱的时日越来越近,姬玄还是决口不提盘缠的时候,你二叔急的落了泪。” “我看不过去,再说参加科考是正事,耽误不得,就将身上的最后一件首饰给了他。” 正文 第441章 你娘是不想活了(2) “哪知临近到了姬雅该出发的日子,你父亲突然拿了银子给他,说是早就给他预备下的盘缠。你二叔没有要,只说已经想到了法子,不用从家里拿钱了。” “姬玄不信他的话,到姬雅的房间里去翻看了他的包裹,结果翻出了我的那支金镶玉步摇,当时他便大发雷霆,骂……我我与你二叔有染……” “我看他闹得不像话,骂的又难听,便示意你二叔赶紧上路,不要耽搁了时辰。” “本想着家里就剩了我夫妻二人,他火气消了,我再解释一番也就是了。” “可姬玄见姬雅出了家门之后,便将全部的怒火发在了我的身上,对我拳打脚踢……我挨不过,躲进卧房,他竟拿着一方砚台追了进来!” “当时岚笙还在榻上睡觉,我怕他伤了你,就把你抱在了怀里护着,可姬玄还是用砚台砸了我,只一下,我便昏死了过去……” “疯子!畜生!”苏夏至坐不住了,两只手握成小拳头的她,气势汹汹地在大殿里来回踱着步:“从您跟着他从明府出逃,第一次挨了打之后早就应该离开他了!” “我从家里出来,举目无亲,只认识他,那时年岁又小,只觉得自己既然跟了他,就要从一而终的。” 苏夏至停了脚步,双手叉腰低头对着明澈说道:“大姐啊,您跟了个好男人可以从一而终,现在那姬玄明明就是个人渣,畜生!您还要对这样的人从一而终?傻啊!” “咳咳!”身后传来闵岚笙干咳的声音,苏夏至赶紧扭头问道:“我说错了吗?” “道理倒是说得通。只是,我是岚笙和青兰的母亲,你怎么能叫我……大姐?”明澈狐疑地问道。 “咳咳!”没想到自己一急又变得口无遮拦起来,苏夏至咳嗽了几声掩饰道:“您这么年轻,哪里像那么大岁数,若让我叫娘还真是叫不出口呢……” 明澈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她知道自己生的貌美,从小听多了赞美,长大后又因为容貌没少给她找了麻烦,所以她对于苏夏至这样明显的马屁是并不感兴趣的。 倒是神情黯然了下去。 “美貌有什么用?我明明从未招惹过那些人呢,姬玄也不信我的话。” “都说了,他就是个渣,是个畜生!您和这样的人哪里有道理可讲?” “渣?是什么意思?”明澈抬头望向她。 “渣……就是烂人,渣滓,最最恶心的一类人了!”果然是一激动就会露尾巴,大美人这么一问,苏夏至马上冷静下来,又乖乖的坐在了蒲团上闭了嘴。 “后来如何了?”闵岚笙沉声问道。 儿子的问话让明澈沉默了,半晌过后,她摇了摇头:“我醒来之后躺在榻上,后脑上的血将枕头都洇湿了,身上还好好地盖着被子,可家里就剩了我自己,你爹和你们姐弟都不见了……” “后来的事情我有些印象,是爹带着我抱着你,雇了车匆匆地离开了家。”从明澈开始讲述,闵青兰便一直在哭,这会儿已经哭得声音都哑了。 “我还问了父亲,为何娘亲不跟着我们一起走?” “姬玄是如何说的?”明澈急急地问道。 “父亲说……娘亲不要我们了……自己回娘家过好日子去了……以后不许我们再提起你。”闵青兰低声说道。 “他竟这样说?”明澈不可置信地在每个人的脸上望了过去:“我一夕之间什么都没有了……姬玄竟这样说我?” “可我没有说谎!”明澈回手指着佛像说道:“我都发了誓了,你们信我说的么?” “我信。”不管闵青兰和秀才如何想,苏夏至第一个点了头:“我信您说的。” 明澈微微闭起了眼睛,两滴晶莹的泪水顺着她苍白如玉的面颊悄然滑落,她没有说话,只是点了头。 离开菩提庵之前,闵岚笙恭恭敬敬地给明澈磕了头,只是张了半天嘴,他一个‘娘’字怎么也叫不出口。 明澈拉起了跪在身前的儿子,双手捧着他的脸说道:“你叫不出来就不要叫吧,娘生了你却没有养你,每每想到这些,我就心痛。” “好在菩萨保佑!让我们母子有了这团聚的一天,娘很高兴……” 她口中说着高兴,眼泪却是止不住的落下,一手拉着闵岚笙,一手拉着闵青兰,将自己的一双儿女送出了菩提庵:“娘以后不用再去寻找你们了,会在这里长久的住下去,我想你们了会去村子里看看你们的……” 姬玄用砚台砸了明澈并带着幼小的闵岚笙和闵青兰落荒而逃! 明澈醒来后又在那所院子里等了几日,才知道自己是被丈夫抛弃了。 从此她便走上了漫漫的寻夫寻子之路。 因为脾气倔,她也没有再回过明家,只是再很久以后,她才陆陆续续地知道了一些自己父母的消息。 如今她自己生育了儿女,便更觉得愧对了父母,明知道父亲不在人世之后,也不敢回家去看望母亲。 将近二十年的岁月,她从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女变成了心如死灰的妇人,明澈的心从来都不曾解脱过。 她给了自己一个念想:找到孩子们,哪怕只看孩子们一眼也好,以后就回府郡,去向自己的父母赔罪!哪怕是会被母亲和哥哥打死,她也要去父亲的坟前磕个头。否则,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都走了?”慧念师父柔和的声音从身后响起,明澈赶紧回头双手合十行礼道:“师父,我还想在庵里再住几天,行么?” “阿弥陀佛!”慧念唱了一声佛号之后说道:“该放下了,我执不破,痛苦不断,你那两个孩子还有儿媳都不错,你不要做傻事。” 正文 第442章 秋天打秋风(1) “……”被人一语道破了心思,明澈站在慧念面前沉默不语,脑子这十多年的画面胡乱的闪过,她还清晰的记得父亲更着明府的大门对她说的话:从今往后不要再回明家,否则你们三人皆是一死! 姬玄早就死了,姬雅也不知所踪,三个人中只剩了我自己,如今我已经找到了我的孩子们,就是死了也了无遗憾了…… “不对劲啊!”马车里的气氛沉闷,闵青兰的眼睛早就哭肿,闵岚笙的眼睛也红红的。 听见苏夏至忽然开了口,姐弟俩一起瞪着血红的眼珠子望向她。 “孩子她奶奶不对劲!”苏夏至伸手一撩车窗上挂着的帘子,看着外面灰黑色的天空沉思了一会儿自言自语道:“都这么晚了,她应该不会出去了……” “夏至,你自己念念叨叨的说的什么?”闵青兰哭了几乎一天,现在脑袋都晕乎乎的,她以为就自己没有听清弟妹说了什么,故而又追问了一遍。 “我也说不好,就是觉得孩子她奶奶说的话很奇怪,找了你们那么多年,今天终于了了心愿,她不是应该舍不得与你们分开吗?” “可你们看,方才见天色已晚,还是她送咱们出来的呢……” “这……这怎么了?”闵青兰对弟妹话里的意思没有理解。 “调头,回去!”闵岚笙神色一凝,对着车厢外的小武吩咐道。 “是!”前后正好没人,马车直接在原地调了头,又原路往回赶去。 “干嘛回去啊?一一和乐乐都在家让高婶子看了一天了……” “必须回去,你娘是不想活了!”苏夏至盯着闵青兰沉声说道。 闵家的马车才拐到去菩提庵的路上,一直撩着帘子往外看的闵岚笙就叫了停。 他纵身从车上跳了下去,迎着路上一条淡色的身影边跑边大声喊道:“娘啊,您要去哪里呢……” 十多年只在梦中叫过的那个字,在见到那抹行走在夜色中的孤单的身影之后,在闵岚笙的唇边溢出,他直奔着明澈跑了过去,像个受足了委屈的小孩子:“娘啊,您要去哪里呢……” 那身影一顿,明澈慢慢地转身,因为隔得有些远,苏夏至看不清她面上的表情,只能分辨出她的脸色是不正常的苍白。 “岚笙?”仿佛对儿子的去而复返觉得有些意外,明澈的声音是不可置信的。 “您要去哪里?”在相隔几步的地方闵岚笙停住了脚步,声音颤抖的执拗地问道。 “我……我想去看看我娘啊……”明澈嗫嚅着,双手握紧了肩上背着的那只小包袱。在已经长大的儿子面前,她有着无边的愧疚,她们母子间隔开了那么多年,她错过了儿子长大的那么多天…… 她苦苦寻找的,记忆中的那个一岁多的孩童已经长成了玉树临风的俊秀青年,可她只觉得陌生。 她的儿子和女儿的样貌,都还停留在她被姬玄砸晕的那一刻,一直都未长大。 “娘……”闵岚笙望着眼前手足无措的女子缓缓地跪了下去,他用膝盖在地上一步一步的挪向明澈,双手抱着她的腿,仰着脸说道:“娘,跟我回家吧……” “娘,回家吧……”闵青兰踉踉跄跄的跳下马车,摇摇晃晃地跑向了那对相拥在一起的母子…… “唉!”走在最后的苏夏至抬手擦了擦脸上滑落的泪水自言自语道:“老子这是有了婆婆了……” 几个人一直折腾到挺老晚才回了家。 帮着照看一一和娇娇的高婶子婆媳两个已经等得要发疯,想不通这一家子人出去一天怎么连孩子都不要了! 一一是苏夏至的心肝宝贝,哪里会不要了? 她一进门便什么都顾不上的奔了里屋,直到把小小的肉肉的女儿抱在了怀里,鼻尖又闻见了婴儿身上发出的奶香味才算踏实下来。 一一和娇娇都是喝了一天的米糊,如今虽然睡着,但并不安稳,不时发出哼哼吃吃的声音。 苏夏至抱了一会儿便把孩子又放回了炕上,赶紧给高婶子和高家大嫂道了谢。 因为太晚了,只匆匆地将明澈给高家婆媳做了引荐,她们二人便识趣的告了辞。 明澈今日了了心愿,本想着回府郡见了母亲去领罪的,可拗不过儿女的一番请求,终于答应先跟着他们回了闵家。 想着这院子里丈夫也曾经居住过,她分外的局促不安,在看了两个外孙女和孙女之后,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正屋的桌子旁发呆。 “您不用多想,这院子是我们新翻盖的,早就不是过去的旧宅了。” 在外面一天,几个人都没有吃饭喝水,现在才感觉出饿来。 因此苏夏至只抱了抱一一就赶紧进了厨房做饭。 “都过来吃饭吧。”苏夏至对着屋外喊道。 几大碗松蘑素面被摆上了桌子,想着明澈久居庵堂,没准儿饮食习惯都与在家人不一样,苏夏至特意做了全素的手擀面,连小葱花都没有放。 “这是你做的?”明澈低头看向摆在面前的大碗轻声问道。 “是啊,您就放心吃吧,五辛能熏之物这里面都没有。”苏夏至说着话把筷子递了过去。 “嗯。”明澈接了筷子却并不着急吃,而是望向门口:“青兰和岚笙怎么不吃?” “马上就来,他们啊,都在外面洗脸呢。” 方才路上的一通发泄,几个人都是泪眼模糊,如今闵氏姐弟都围着井在默默地梳洗。 才团圆的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别有滋味的团圆饭,闵青兰拉着母亲去了东屋,非要和明澈宿在一处。 正文 第443章 秋天打秋风(2) 苏夏至单独抱了一套新的被褥给母女俩送了过去,一进门就看见她们拉着手相对坐着在抹眼泪。 放下被褥她并未多待便出了屋,眼睛也是酸涩的。 苏夏至知道自己的毛病,心软。 她就见不得自家人受苦受罪的,所以一听东屋的俩大人就谈起了过去的那些事,她便自己躲开了。 “娘子,还是你最辛苦!”才擦了正屋的桌子,闵岚笙将搌布送进了厨房,看到苏夏至正一个人在厨房里忙着收拾,他心疼地说道。 “我做了水,若想沐浴就自己提过去。”苏夏至对着秀才一笑,并未抱怨什么。 “不如,等下我们一起洗……”今天出去了一天,虽然时间比较久,可并未见了汗,闵岚笙本想说两个人用一锅水凑合凑合就是了,哪知娘子马上就撇了嘴:“打住!我太累了,谁要和你一起洗!” “……”眼见得娘子会错意,闵岚笙也懒得解释,只觉得还是和娘子在一起时轻松,连说话都用不着顾忌什么。 “嗳?”苏夏至把洗好的碗筷送进了碗柜,走到厨房门口往中间黑着灯的屋里看了看:“国舅爷呢?咱出去了一天,他这是到哪里去觅食了?” “饿不着他!”闵岚笙没好气儿也往那间屋子瞄了一眼,不以为然地说道:“他嘴刁的很,说不定是去平县的面馆了,娘子收了这些就赶紧歇息,不用给他留饭。” “恶毒!小人!”绯糜的声音由远及近,眨眼的功夫,姜温已经从外面施施然走了进来,除了带进来一股子寒气之外,还提了一个大包袱。 只是那包袱皮苏夏至看得有几分眼熟。 “夏夏,你相公真不是个东西!早知道我就不应该把他从牢里放出来!” 姜温非常幽怨的瞅了苏夏至一眼之后,开始在厨房里翻箱倒柜:“还有好吃的吗?跑了这么远的路,我早就饿了!” “放那,别瞎翻腾!”苏夏至吼了一声之后,走到碗柜前,把放在上面的篦子拿了下来,篦子上散放着一把手擀面:“我婆婆回来了,所以家里吃的素面……” “我要吃肉!”阿温在厨房里狗一样的吸着鼻子闻了闻之后小声嘀咕道:“我还小呢,还在长身体,必须要吃肉!” “你姐姐把你教的可真不赖!”苏夏至赏了姜温一个白眼之后,到厨房外挂着的篮子里取了条腌肉回来。 “你终于发现我比你家的绣花枕头强百倍了?”姜温看见她手里的肉顿时眉开眼笑起来,摇头摆尾地跟在了苏夏至身后等着吃肉丝面。 “嗯,发现了。”苏夏至低头切肉并不看他:“你这脸皮比我家秀才厚多了!” “呵呵!”闵岚笙站在一边看热闹,就是不走。如今听见娘子的话马上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 “哼!没品位……”斗不过人家夫妻两个,姜温提着包袱转身离去:“知县大人呐,麻烦您一会儿把面给我送屋里去。本座今日公干累了,手脚酸软的狠……” “呸!”看那妖孽又用了身份来欺负秀才,苏夏至几步走到门口,单手叉着腰大声说道:“手脚酸软哈?是不是连筷子都拿不住了?等下还得让我家秀才喂你吧!” “那倒不用。”走到屋门口姜温停步,回头对着苏夏至笑得像朵花儿:“我嫌弃他……” “……”闵岚笙表无表情的望天,然后不言不语地走到灶台边上,往就要开了的汤锅里抓了把盐…… 第二日姜温只留了封书信便径自离开,这让苏夏至万分的失落。 在秀才放衙的时候,她把姜温留的信件递给他看,闵岚笙读了一遍之后就愣了神儿。 “他不是说要月底再走的么……” “说的是啊。”见相公开了口,苏夏至接茬道:“我还说过几天炒了辣椒酱给他姐姐捎上一坛子呢,她肯定喜欢!” “岚笙回来了。”明澈听见儿子说话的声音,自己从东屋寻了过来。 “哎呀!”苏夏至与秀才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有些不好意思! 说了这么半天话,都未曾想起秀才娘还在东屋坐着,两个人都没有习惯这突然多出来的一个长辈。 “母亲!”闵岚神赶紧起身给明澈行礼,脸色尴尬:“我……我给忘了……” “呵呵,不碍的。”明澈唇角一勾笑容淡淡的,一看便真是没有生气挑理儿模样。 “做官累不累?我家里人都说做官无趣的紧呢。”猛然地有了家,她一下子成了一大家子人的长辈,明澈也有些不适应。 “还好。”对于公务,闵岚笙思忖着是不能和母亲讲的,就在脑子里搜刮着可以和她说的新鲜事儿。 “哦,对了。”闵岚笙终于想起一件事来,在他认为是可以在家里讲的:“您还记得安静掳了您去,关着您的那个院子么?” “记得,娘不是说人都死了,就不要追究了么?”明澈不解地问道。 “不是这件事。”闵岚笙望了苏夏至一眼说道:“今天安府的管家到县衙去报了官,只说是安家别院书房中的字画和孤本古籍全部失了窃,安府损失巨大!” “啊?”苏夏至吃紧的张大了嘴巴,与明澈的目光对视上之后,她又闭上了嘴巴,咽下了想说的话。 “那书房里的字画娘见过,确实俱都是珍品!”明澈生在明家,从小见多了这些,别看她这十几年过的颠沛流离,可仍是不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的,所以她说话的口气只是就事论事,连一点惋惜的意思都没有。 “县衙的班头过去查看了一番,回来禀报说:那些东西丢的蹊跷,因为窗户紧闭,连门外锁上的钥匙都还被管家守着,屋里更是没有留言半点蛛丝马迹……” 正文 第444章 默默关怀 正屋里娘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闲话,苏夏至进屋去看了看还在睡觉的一一,侧身坐在炕边上她抬头看着屋顶暗自想到:难怪昨天看那个包袱皮眼熟呢,不就是安府书房里间门口挂的那门帘子么!我说他怎么匆匆忙忙地自己滚蛋了! 一夕之间,安府别院最值钱的东西全部落陷,无一例外的遭了窃! 相对于安守礼的捶胸顿足惶惶自责,安逸倒是没把这些当回事儿。 “没了就没了吧,正好把这宅子里的护院撤掉,养着这么多人干吃饭还不是丢东西?”他漫不经心地在书房里转了一圈之后吩咐道。 “唉!”跟在他身后躬着身的安守礼叹了口气低声说道:“都是小人办事不利,愧对了老爷啊!” 负手走在前面的安逸的停了脚步,慢悠悠地转身,皮笑肉不笑地望向安守礼:“愧对老爷?” 安守礼赶紧住了脚步,抬头对上安逸的眼神不禁打了个哆嗦,他张了张嘴:“啊?” “啊个屁!”安逸对着他恶狠狠的骂道:“你说的老爷是我爹吧?他死了!” “你若是觉得愧对他,是不是也跟着死去?” “啊?”跟着老爷去死?安守礼自问虽然忠心,可他也不愿年纪这么轻就死了。 “哼!不过如此!”连番着几句阴阳怪气地追问之后,唬得安守礼连话都说不全了,安逸才冷笑道:“那些东西确实不赖,可也得有本事的人才能留得住!否则保不齐还能为这些东西丢了性命!” “现在不是被贼偷了么?那正好……赶紧把这个消息散出去!” “别说别院,就说安府招了贼,被洗劫一空,对了,把这所宅子也卖了吧,换成现成的银子!” “最好让外人看着咱们安府已经到了揭不开锅的样子才好呢,这样咱们才能安稳的度日。‘ 安逸匆匆而来匆匆而去,自从安怀远去世后,他便开始了这种两头跑的日子。 小厮非但不肯搬回安府居住,还因为卖身契的事情在和他闹气,除了该说的话,余下的多一句也不肯说! 这可把宿在一张床上的安逸急坏了。 他一面不时地回一趟平县处理下安府的事务,一面搜肠刮肚地想哄好媳妇,哄着哄着,小厮依旧对他爱答不理,也不许他碰! 安逸真上了火,唇角上一溜几个燎泡排开,谁看了都会觉得又疼又恶心…… 小厮看了安逸这个样子倒是不觉得恶心,反正公子比这更狼狈的时候他也见过,如今见懒散惯了的他见天的天黑了往平县跑,第二天一早再赶回来给学堂的孩子们授课,小厮只觉得心疼! 看见安府的马车缓缓的停在了院子门口,站在院子里的小厮快步进了厨房,端着两碗热气腾腾地粟米粥走了出来,摆在东屋檐下的小饭桌上。 一脸疲惫的安逸慢悠悠的进了院子,正和小厮走了个对脸儿,他眼睛一眯,马上就换上了一副笑模样:“嘿嘿,媳妇儿,想我了么?” 小厮低着头与他擦身而过:“洗手,吃饭。” “嗳!”安逸痛快地应了,本打算进屋去端盆子布巾,却看见他用的那只木盆正摆在井边上,盆子里的水还冒着袅袅的热气。 安逸咧嘴一笑:“嘶……”扯动了唇上结了痂的燎泡,疼得他冒了一层冷汗:“他娘的!” 他在别院凑合了一夜,没有小厮在身边,他睡得也不踏实,一大早地处理完府里的那点杂事,他便匆匆地往回赶,连脸都不曾洗呢。 小厮准备好了两个人的吃食,那边安逸也洗漱完毕,干干净净地坐在了桌子一头,笑眯眯地仰着头,眼睛如黏在小厮身上似的。 “吃饭!”小厮拿起一双筷子架在他面前的粥碗上,顺手又掰了半个馒头递了过去。 “哎呦!爷上火啊,除了你,见什么都没胃口……”不情不愿地接过馒头,才想扔回笸箩,对上小厮冷冷的目光,他赶紧往口中送去:“吃,吃,吃!爷吃还不行吗?” 小厮见他吃药丸子似的把馒头往两片张不了多开的薄唇边上送去才低了头吃起了自己的饭。 小饭桌上的菜就像现在安逸的脸色:一水儿的绿油油的! 安逸口中嚼着馒头,手里举着筷子,眼睛盯着几个素的没有一点荤腥的菜肴,觉得自己像只吃草的羊。 可他认为自己是只狼,是狼就得吃肉啊! “怎么都是草啊……”他幽幽地问道。 “嗯?”小厮抬了眼望向他。 “不是,爷的意思是,这也太素了!”安逸用筷子指着几个菜说道:“媳妇儿,你知道咱现在有的是银子了,爷的钱就是你的。你别老扣扣索索的,每顿咱都加个肉菜成么?” “我问了东家了。”小厮咽下口中食物才开了口:“东家说您嘴里和唇角上的这些都是因为吃菜吃的太少了,是身体里缺了东西造成的。” “东家说要给您多吃瓜果蔬菜,最好别吃煮熟的,要吃生的,凉拌的才好。吃几天吧,等您嘴上的泡好了再吃肉。” “嗷。”安逸不置可否的点了头:“原来是为了爷好啊!我说这几天怎么大早晨的净吃凉菜呢,你也不怕爷蹿了稀!” “吃饭呢!”小厮听他说话粗鄙,皱着眉头低声说了一句。 “哎……”安逸借着这个茬,连忙拖着小板凳与小厮坐在了一边儿,他陪着笑在小厮的耳边说道:“爷是上火没错,可爷这是憋的!” 小厮唇角一抽,强忍着把他从身边推开的冲动,闷头喝粥吃饭。 正文 第445章 聪明的秀才(1) “你说说吧,那件事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还不让爷碰?”旁边坐了个香喷喷的小厮,现在就是摆上一桌子肉菜,安逸也是不会看一眼的。 小厮不理他,用最快的速度将一碗粥喝完,起身要走。 安逸不干了! 饭也不吃了,也起了身,拖着小厮就进了东屋:“不成!今儿你必须得给爷一个痛快,这钝刀割肉的滋味太难受了……” “……”小厮几不可闻的叹了气,轻声说道:“你还在丧期,举头三尺有神明,这个时候是不能……不能……” “真是因为这个?”安逸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细线,低着头逼视着身前的小厮。 “嗯。”小厮马上点了头。 “嗐,咱俩活人还怕死人么?”安逸心中的疑惑解除,顿时眉飞色舞起来,两只手立时就变得不规矩了! “只七期,我就知道你忍不住,才冷落了你,你……真让我失望……”对于伸进衣襟作乱的手掌,小厮是不推不拒,只冷眼看着安逸。 “你身子不好,养到现在才见了起色,若是自己都不知道好好的在意,我便是再上心又有什么用?” “公子若是想我自己以后一个人独活着,以后你想做什么我都不拦着!” 安逸的手停在了小厮身上,慢慢的抽了出来,他慢条斯理地开始整理小厮有些凌乱的衣衫:“你早说啊,害爷提心吊胆的!小王八蛋,真不是东西!怎么你也开始会使上心眼儿了?” 亲手替守诚整理好衣服,他把小厮往怀中一揽,随即满足的长出了口气:“其实,爷就这么抱着你就成……你啊,有了话得说,省的让爷着急!” “那,我都说了,你还生气吗?”小厮亦是满足地伏在他的胸前,听着他咚咚的心跳声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算啦,爷不和你这个小王八蛋生气!”安逸笑着在小厮的屁股上拍了一把:“走,咱接着吃饭去……” “嗯。”小厮马上点了头。 屋里嘀嘀咕咕一番之后,两个人和好如初,又一边一个坐在了小饭桌前。 “嘿嘿……嘿嘿……”安逸手里拿着馒头只冲着小厮坏笑。 “怎么?”小厮狐疑地问道。 安逸对着他伸出一根细长的手指得意地说道:“七期,今儿是最后一天!” “!”小厮惊得一瞪眼,只觉得屁股好疼…… 明澈在闵家住了几日之后便又回了菩提庵。 十多年来,她孤独惯了,如今虽然了了心愿,找到了自己的女儿和儿子,可她觉得自己还是住在菩提庵自在。 和儿子闺女以及儿媳妇说开了自己的想法,闵岚笙想了想就点了头:“母亲觉着那里自在便在哪里住着吧。” “只是府郡的明家,您暂时先不要去。等孩儿下个月休沐的时候会陪着您一起去的。” 从母亲的讲述里,闵岚笙已经知道了当初外祖父母说出的狠话。尽管时过境迁,外祖父都做了古,可他还是不放心母亲的安危。 当初,母亲是为了救父亲才出的明家,如今父亲早就故去,他这当儿子的就必须要替母亲撑起一片天了…… 好在菩提庵与山下村离着不远,苏夏至和闵青兰也和明澈说好了:想家了就回来,她们也会不时地过去探望她! 这边家里才送走了明澈,苏春来就赶着牛车笑模笑样地登了门,进了门就喊:“妹夫!妹夫!在家呢么?” “哥,您找秀才有事啊?他还没回来呢。”苏夏至端着一大碗茶水递到了哥哥的手里:“先后口水,慢慢说。” “嗷。”听说妹夫没有在家,苏春来顿时蔫了不少,坐在厨房门口的小凳上一口气将茶水喝光后抬头目光烁烁地瞪向了妹妹。 “有什么事您先和我说说,秀才要天擦黑才回来呢,咱别空等着耽误了!”苏夏至被哥哥瞅得心里已然开始了胡思乱想,就怕她这个愣头青的苏春来惹了祸。 “再来一碗!”苏春来把手里的碗伸过来,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嫂子又怀上了,她非说这胎是女娃儿,不能喝茶,一喝茶将来闺女生出来会像块煤那么黑!” “噗!”苏夏至一把接过饭碗进了屋,感情哥哥是有段日子没喝上茶水了,到了她家来解馋呢! “放心,没那么邪性!嫂子又不是矿井,生不出煤块来……” 苏夏至虽然还是没弄明白哥哥进门就急吼吼地找秀才到底有什么事,倒是又听到了一个让人心跳的消息:杨巧莲又有了! 站在苏春来身前,她仰着头开始在心里算日子:小奕子才一岁,等这胎生下来,也不过八九个月的光景,娘家一下就有了两个小娃娃需要照顾,老娘可是够累! 再想想嫂子生了一胎之后就变成了门板似的硕大体型,苏夏至都替她发愁,就这样发展下去,苏家的房子也得翻修改造了,到时候她正好建议把所有的屋子都改了月亮门,杨巧莲就是胖成了球也能进去…… 将牛车上的鸡蛋搬进了院子,苏春来又喝了碗茶水便告了辞:“妹妹,你不要准备,我不吃饭了。” “嗯?”哥哥每次来都是必然要饱吃一顿才会回去的,苏夏至已经进了厨房张罗着多炒几个菜了,他却出了院子。 不对劲啊…… 再加上一进门哥哥就找秀才,苏夏至不放心娘家,赶紧追了出去:“哥,您这么着急回去,连饭都不吃了,是家里有事吧?” 苏春来已经下了台阶,几步走到牛车前面,无限爱怜地摸了摸牛头,然后在一抬屁股直接坐在了车辕旁边,他对苏夏至一挥手,拧着眉头说道:“咱家啥事儿没有,就是你嫂子正害口,天天吐得啊,我和娘都恶心的吃不下饭……” 正文 第446章 聪明的秀才(2) 啥?杨巧莲一个人怀孕,苏家所有的人都恶心的吃不下饭?这可如何是好? 苏夏至也拧着眉头站在门口默默地瞅着哥哥吆喝着牛车离去…… 天气入了秋后,早晚渐冷,闵家吃饭又把地点挪回了正屋。 乐乐已经开始学习走路,并且觉得自己是长了本事了,见天的要在地上东摇西晃地四处溜达,而弯腰架着她的闵青兰却累的天天喊腰疼! 正在厨房做晚饭的苏夏至听见身后的动静没有回头就笑着说道:“闺女啊,又来看舅母了啊?这没一会儿的功夫你都进来四五趟了!” “哎呦!我的腰都要折了!”扶着女儿进了厨房之后,闵青兰也没了耐性,一把抱起乐乐,坐在了门边摆着的小板凳上:“歇歇,你让娘歇歇行么?你姐姐小时候可比你乖巧的多!” “呵呵!”苏夏至从锅里铲出一块豆腐来,呼哧呼哧地吹凉,就用锅铲子托着送到了乐乐的嘴边,看着她吧嗒着小嘴吃了下去之后才笑着说道:“她姐姐现在也乖,你就是偏这个小的,娇娇在我屋里看着一一呢吧?” “嗐,还说呢……”闵青兰话说了一半,眼睛就往正屋方向瞟去,随即语气泛酸地说道:“我那个大丫头是给你养活的,她跟你比跟我这亲娘还近便呢!” “吃醋了吧?”苏夏至得意的一扬头,转身才要走,乐乐小手一扒就抓住了她的裙带,然后挣扎着要往舅母的身边靠去,口中含含糊糊地说道:“舅……母……抱……抱……” “哈哈!这个也是我的!”苏夏至把手里的铲子递给闵青兰,弯腰抱起生的清秀的小丫头来亲了亲,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大姑子姐得瑟道:“信不信我让你两个闺女都管我叫娘?” “给你,都给你!”闵青兰被自己集体叛变的女儿气得不轻,她心里很不是滋味的起了身,拿着铲子走到灶台边上翻炒着锅里的红烧豆腐,铁铲子擦着铁锅发出几声刺耳的摩擦声,苏夏至听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嗨,嗨,嗨!有气你出去挠墙,别跟咱家锅较劲!这要是把锅杵漏了,你拿什么赔?” “这不是两个小丫头片子都和你好么?我都不要啦,都给你!”闵青兰听她耍赖贫嘴,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到时候你家三个丫头片子,你这个当娘的就准备嫁妆吧,到那时你和岚笙连咸菜都吃不上!” “成!都给我!”苏夏至架着乐乐的咯吱窝往高处举了举,惹来孩子一阵咯咯的笑声之后,她用脑门抵着孩子的脑门说道:“都是咱闵家的孩子,你将来出嫁的时候舅母发送也是应该!” “舅母一视同仁,你们姊妹三个,我都给你备下一百抬的妆奁,没点本事的男子可不敢娶我家的丫头呢!” “啥?!”闵青兰一向斯文,此时也张大了嘴巴傻呵呵地问道:“一百抬的妆奁?!” 古时候,女子的社会地位十分低下。 没出嫁的时候还好说,一般到了夫家,她的地位很大程度上是要看陪嫁的多少来决定的。 而娘家陪送的妆奁也就是这个女孩子以后的私房钱,大多归她自己支配,所以有钱有身份的大家闺秀出嫁,吃的用的,穿的戴的,小到针头线脑,大到车马奴仆,讲究的也要四五十抬的嫁妆,光送这些东西到夫家去的队伍就要绵延几里甚至更长,因此才有了‘十里红妆’这个词来形容嫁妆的丰厚。 苏夏至一开口便云淡风轻地许了自家的两个女儿一百抬的妆奁,这可是大户人家两倍不止的数量啊!也难怪闵青兰要惊得合不上嘴了。 终其一生,她也不会有这个气魄要给自己的闺女攒下这么多身家来! 而最重要的是,闵青兰知道苏夏至的个性,弟妹是个做事心胸不输于男子的,她若是敢这么说了,那将来娇娇和乐乐出嫁,她便绝对不会亏待了她们姐妹! 天擦黑的时候,饭菜都上了桌,闵岚笙和高越也按时进了门。 洗过手,秀才先从娘子手中接过了一一来,一边逗弄着女儿一边走向饭桌,一低头就瞅见了放在边上的一盘子烂糟糟地东西,他不禁停住脚步低头俯身仔细研究上了:“娘子又做了新菜?” 这一低头正好一股焦糊的味道热乎乎地扑了上来,闵岚笙唇角一抽,不动声色的起了身,没话找话地和女儿说道:“一一,今天在家乖了没有……” “那个……是我给炒糊了。”闵青兰不好意思的把那盘子红烧糊豆腐拉到了自己面前,小声说道:“别的菜都是夏至炒的,你们吃那几个好了,这一盘子归我了。” “又不是没菜。”苏夏至走过去端起那盘子豆腐就往外走:“糊了的东西就不要吃了,对身体不好。” 用了晚饭,闵岚笙留在里屋看着孩子,苏夏至和闵青兰一起进了厨房收拾。 “安先生那边是怎么打算的?”闵青兰一边洗碗一边小心地向弟妹打听着。 “嗯?”苏夏至抬头望了望她随即摇了头:“他没有说,安家本来就有书院,只是……” 只是安怀远死了,没有他这样身份的人撑场子,书院是办不下去的。 苏夏至也有心问问安逸将来的打算。若是他想回平县去,那她就必须要再请位先生回来了。 只是前段安家接连出了事,先死了两口子人,又被偷了个伤筋动骨,苏夏至便没有急着去问。 她琢磨着等安家的丧事出了七期,得和他好好地谈一谈。 晚上一忙活时间便过得快,收拾完碗筷再洗漱了,也就到了就寝的时候。 有了女儿之后,苏夏至要亲自哺乳,再加上家里家外的一堆事情,因此才把一一哄睡,她自己也是半梦半醒之间了。 正文 第447章 简单的幸福(1) 闵岚笙躺在炕边上,如今他与娘子之间隔了个一一。 一一在娘子的被窝里,闵岚笙根深蒂固地认为是被女儿霸占了自己的位置! 于是在耳边听得那娘两个都呼吸安稳了之后,他闭着眼,上身保持不动,而被子下的一条腿已经偷偷摸摸地潜入了苏夏至的被窝,并且非常缠绵地用脚在娘子的脚上摩挲着…… 苏夏至见怪不怪,迷迷糊糊的抬腿,一脚就把那条入侵了自己被窝的色腿踹了出去! “娘子还未曾安寝啊?”闵岚笙装模作样地似乎才睡醒般地起了身,掀开娘子的被窝,托起睡得小猪儿似的女儿小心翼翼地往炕里边一送,并赶紧给她盖好。 “你不睡,我还要睡呐,总不能白天你闺女折腾我,夜里你还要接着折腾吧?” 几乎是秀才的一动,苏夏至便明白了他的意图,双手紧抓着被子,连脑袋都埋了进去,就是不让他摸到! “呵呵!娘子好调皮啊……”闵岚笙‘呵呵’笑着爬向了炕尾,从她的脚下掀起被子,一点一点地爬了进去,爬到娘子腰部的时候,十分熟练的便脱了她的衬裤…… “闵岚笙!”身下一凉,衬裤已经不见了踪影,苏夏至这次可真是应了那句话:顾头不顾腚! 后方失守的她气的一把掀开了蒙着头的被子恶狠狠地吼了一声。 “嘘!”秀才的声音自被子里传来,听着有些发闷:“娘子啊,一一都睡了,你不要那么大声音吗……” “!”这混蛋是要吃死她了! 苏夏至气极反笑,双手按住他在自己身上作乱的爪子说道:“跟你说个事儿……” “为夫听着呢……”说话间,他已经轻车熟路地解了娘子衣襟上的带子。 “别闹了……你一闹我就忘了要说什么了……”旁边睡着孩子,苏夏至总觉得这样有些别扭。 “那就慢慢想吧……”被子里的人已经摸摸索索地把自己脱了个精光! “我想起来了!我哥哥今天来了,进门就找你,还说我嫂子有喜了,我问了他几遍,他都说要找你,你说我娘家不是出了事吧……”感觉到不妙的苏夏至信口开河,自己都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哼!”棉被中的秀才轻哼一声,颇为不屑地说道:“他找我能有什么事,不过是显摆他娘子又有了身孕,他比我能干罢了!” 对于大舅兄跑到家门口来示威的态度,闵岚笙是鄙视的! 他自问自己一个读书人,总不能因为这么点事真和苏春来这个自己名字都不会写的人较劲吧? 于是憋着一口气,直伺候的苏夏至忍不住叫出了声,两口子才云收雨停。 把已经累的昏睡过去的娘子捞进了自己的被窝,闵岚笙将被脚压严实,躺在枕头上,瞅着自己单独睡在娘子被窝中的小婴儿,他偷偷地笑了:“和爹爹争?呵呵……呵呵……” 第二天一早,又是一番忙碌。 苏夏至蓬头垢面衣衫凌乱地站在炕边上为一一换尿布。 小家伙显然没有睡醒,一边不满意地哼哼着,一边双手攥了小拳头举在胸前闭着眼继续睡。 穿戴整齐洗漱完毕的闵岚笙端着一盆温水进了屋,见到娘子的样子就抿嘴一笑。 “笑什么?”苏夏至横了他一眼,接过他递给自己的布巾,弯腰给女儿擦拭着小屁股,口中也不闲着:“我这么憔悴,这么丑,都是你们爷俩两个的功劳!” “不丑。”闵岚笙轻声说道。 “哼,口是心非!”苏夏至转身将布巾扔回盆里,手脚麻利地给女儿欢好尿布,又给她往炕里放了放,随手用枕头将她三面都堵好,防止孩子意外掉到地上去。 一回身,她便被闵岚笙伸臂搂紧了怀里,连带着,他的两只手也伸进了她的衣衫,在她的后背上抚摸着…… “真的不丑。”闵岚笙低头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娘子这模样也只有为夫才看得到,你才给一一喂饱,衣衫凌乱的模样很让我心动……” “我喜欢这样的娘子啊,这是只属于我的风情呢!” 他说着话,口中呼出的热气不时地吹到苏夏至的脸颊和耳边,让她觉得心慌意乱…… 将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处,听着他沉着有力地心跳声,苏夏至幸福的只想笑! 她信秀才说的话,也知道他是真的爱自己。 “来,今日为夫为你梳妆。”看着外面的天色尚早,闵岚笙扶正了她的身子,亲手为她整理好衣衫之后,牵着她的手走到外屋的书案前,扶着她坐了下去。 描着金合欢的妆奁又被拿了出来,闵岚笙支起了里面的那面小铜镜,然后俯身在妆奁下面的小抽屉里找木梳。 苏夏至坐在椅子上,不错眼珠地盯着铜镜看,里面映出的正是秀才那张色如春花的面容。 只是铜镜映照出的面容稍显模糊。 知道她正看着自己,闵岚笙在拿起梳子后突然一抬头,对着镜中的她一嘟嘴,口中发出‘啵’地一声轻响,竟是来了一个飞吻! “呀!”他这突来的举动让苏夏至一愣,随即‘哈哈’地笑了起来。 她抱着他的腰嘻嘻哈哈地说道:“你还会这个啊?” “这算什么!”秀才任她抱着,而他自己则伸手在解她头上凌乱的发髻:“为夫这个不成体统的模样也只给娘子你看……” “嗯。”苏夏至紧紧地贴着他,双臂用力,只想把自己揉进他的身体,只觉得只有和他成了一个人才好:“我也喜欢这样的秀才,这样的你,也只有我才能见到……” 正文 第448章 简单的幸福(2) 秀才忙碌的手一顿,继而如玉的手指抚上了苏夏至的下颌,逼着她抬起头仰视着他。 闵岚笙俯下头去想去吻她…… 苏夏至侧头避开了,非常小声的说道:“我……我还没有洗漱啊……” 秀才的手上微微用力,又把她的头扳向自己,而后毫不迟疑的吻了上去…… 当苏夏至以为时间都静止了时候,闵岚笙才抬起头:“什么样的娘子,都是我的……我都不嫌弃,你为何要嫌弃自己……” 用了早饭,闵岚笙坐了衙门的马车与高越一起去了平县。 苏夏至牵着娇娇的手准备送她去学堂。 感觉到身后似乎有人盯着自己瞅个不停,才开了院门的苏夏至停了步,回头正对上闵青兰探寻的目光。 她抬了抬眉,给了对方一个疑问的眼神儿。 “没事儿。”闵青兰如梦初醒似的对着她说道:“我就是觉得今天你有哪里不一样了!” “哦?”苏夏至伸手一抚自己的面颊,低头问仰着小脸看向自己的娇娇:“哪里不一样了?” 除了发髻是秀才帮自己梳好的,连衣裙穿的都是昨日的那件,苏夏至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不一样了。”娇娇在她脸上扫了一圈之后肯定地点点头:“舅母好漂亮啊!比舅舅还好看!” 在娇娇的心目中,世上最漂亮的人就是闵岚笙。 而最有本事的最厉害的人是苏夏至! 方才她那样说话,逗得苏夏至张开嘴‘哈哈’一笑并大言不惭地说道:“舅母压根就比你舅舅好看!” “……”眼看着自己的闺女和弟媳妇领着手出了门,闵青兰走过去关了院门,想着苏夏至刚说的话不禁一撇嘴:“真不害臊啊……” 一下了自家的台阶,娇娇就松开了苏夏至的手,蹦蹦跳跳地跑到她的前面。 等到这娘俩个一前一后地进了学堂的院子,正在打扫院子的小厮赶紧提着笤帚迎了过来:“东家,今儿是去平县么?” 平时送娇娇过来上学的大多是闵青兰,偶尔苏夏至来送,一般都是要套了车出去,因此小厮一看见她便以为东家是要去平县查看铺子。 “腿怎了?”心里正盘算着一会儿怎么和安逸谈话的苏夏至,见小厮走路有些扭捏,便随口问了一句。 “没……没事……” “呵呵,没事好,没事就多休息,不要四处走动了……” “东家,我,我真没事儿!” 苏夏至抬头望了天,觉着自己是个白痴,说话都不过脑子了。 “忙去吧,今儿我不去平县。”直接越过这个尴尬的话题,苏夏至提步往学堂里走去:“我找安先生有点事情要谈。” “呦,找我啊?”安逸的声音从东屋飘了出来,紧接着房门推开,细高细高地他从屋里笑眯眯的走了出来,苏夏至一看见这样的他就会情不自禁的想到狐狸精! “哎?”待到他人走近了几步之后,苏夏至也笑了,望着他面上的几道子伤口幸灾乐祸地说道:“吃了素,燎泡果然是下去了……” 安逸却浑不在乎地说道:“怎么地吧,我就是被媳妇挠死,也高兴!” “行行行!我没空管你们两口子的闲事儿,我来是问正事的。”苏夏至摆摆手,懒得听他扯淡。 心里暗自想到:嚣张什么啊?再过一两年,有你哭的时候! 提步上了台阶,往学堂里一探头,见里面已经稀稀拉拉地坐了几个孩子,苏夏至只好停了脚步。 “东家,进屋说吧。”小厮察言观色,知道她当着外人说话不便,于是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扫帚,推开了东屋半掩的房门。 “好。” 上一世住宿舍的时候,她最不爱进的地方就是男生宿舍,感觉那里的综合了汗味、臭脚丫子味道、以及各种臭味的综合味道真是‘妙不可言’!闻多让人能产生想死的欲望。 这间房子是出乎她意料的干净! 苏夏至对于爱干净的人是有着特殊的好感的。 当初她之所以一眼便看中了闵岚笙,还真不是他生的有多漂亮,而是他的干干净净! 当然,残酷的事实证明那时的苏夏至眼瞎!而那时的秀才是完全的驴粪蛋表面光…… 不大的东屋因为屋里的家具出奇的少而显得很宽敞。 床上的被褥叠的整齐,横平竖直的码在一起,两个枕头压在被窝垛上。 床是闵家的旧物,因此苏夏至瞅着就眼熟,她偷眼瞅了瞅架子床上雕刻的花纹,竟也被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丁点尘土! “东家,您坐!”屋里只有一把椅子,小厮忙把书案前的椅子抽了出来摆在了屋子中间。 “我去沏茶。”他说着话对安逸使了个眼色,便准备躲出去。 “不用,大早晨的喝什么茶,你也坐下,我和安先生说的话不怕你听。”苏夏至大大方方的往椅子上一坐,她身后正是一扇敞开的窗户,不时地往屋里送着微风,让她更觉得这屋里清爽,没有一点腌臜的感觉。 “坐吧。”安逸坐在床边上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抬头望向小厮。 “这……屋里哪有我坐的地方。”小厮往后退了一步,死活不肯同东家还有公子平起平坐。 “安先生,其实我早就想问问您了,对于今后您是如何打算的?”见小厮态度坚决,苏夏至也不强求,开门见山地说出了自己的问题。 “嗨,原来你是问这个啊!”安逸抬手挠了挠头,眼睛瞟着小厮说道:“以后还能怎么打算?不就是和我媳妇好好过日子么!” 正文 第449章 两年以后 “呸!谁管你家这些闲事!”苏夏至强忍着笑,板着脸说道:“我是问你还打不打算在我这里教书?” “原来是这个事儿啊……”安逸一只手不停地在头上‘卡卡’挠着,听得苏夏至也觉得头皮痒痒起来。 “嘿嘿!”安逸突然扭头对苏夏至说道:“书,还是要教的。” “哦,那就成了!”苏夏至要的就是一句话,至于别的,那是人家安家的家事,她管不着。 “再问你一遍:是要留在山下村继续教这些孩子是吧?”鉴于安逸满嘴胡说八道的性子,苏夏至必须要把这件事落实成板上钉钉的事实。 “对,我……”安逸伸手指一直自己的鼻子:“安逸,会继续留在山下村,教那些小丫头小小子儿!” “那我就告辞了。”既然得了准信儿,苏夏至心满意足的起了身,准备赶紧回家抱孩子去。 “嘿嘿,慢着!”安逸快速起身,抢先一步堵在了门口,嬉皮笑脸地说道:“东家,您看,我现在也是拖家带口的人了……” 苏夏至一挑眉,没言语,板着脸等着他继续抽疯。 “公子!”小厮急赤白脸地走过去,接连地对他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安逸双手手掌朝下做了个下压的动作,那个意思似乎是要小厮稍安勿躁。 小厮不明就里,也不知道他到底要搞什么,只得立在一遍任他继续说下去。 “咱接着说。”安逸又扭过头来,背靠着门框,双手拢在袖中颇有些无赖像地说道:“这有了家的男人啊就得养家,东家,您说对吧?” 苏夏至与安逸是互相看着不顺眼,没事儿时候他们二人是没话说的。 现在他一句一个‘东家’的叫着,苏夏至就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到这厮没憋好屁! “所以您的给我加点工钱,我自己倒是没什么,可媳妇总得惯着养吧?胭脂水粉地每个月就要不少银子,所以您少给我涨点就成,我也不贪!” 苏夏至点点头,看着是很认真地在思考的状态。 她对着堵在门口的安逸招招手,安逸赶紧屁颠屁颠的进了屋:“涨多少?” 苏夏至则提步直接往门外走去:“现在就两个,暂时先凑合着吧。等你媳妇什么时候怀上了,老子给你涨双倍……” 门外的女人迈步下了台阶,不慌不忙地出了大门,一转眼便没了影儿。 屋里的安逸和小厮一起瞪着眼发呆。 “守诚,你听听她都说了啥?”过了好一会儿,安逸终于缓过劲来,他用手指着苏夏至离去的方向说道:“闵岚笙挺斯文的一个人怎么娶了这么一个玩意儿啊!” “该!让公子您嘴欠!”小厮走到过去将苏夏至才坐过的椅子又推到了书案的下面,推着哭笑不得的安逸出了屋:“快点吧,孩子们到的差不多了……” 接下来的时日,安逸闷声不响而又动作极快的将安怀远留给他的产业从新梳理了一遍。 别看父亲死了,可安府的架子还在。 俗语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安逸现在觉得安府就是没了精神的老骆驼,要想完全摆脱这幅半死不活的状态还是要费一番功夫的。 卖了几处不大的院子,安逸把收回来的银票都交给了小厮。 而安逸再盯了他良久之后才幽幽地说道:“拿着吧,爷身子骨不算结实,有我在一天,自然什么都好说,可爷要是先你一步走了,你得有银子傍身啊!” 有银子傍身,这句话不只是公子,东家也曾经和小厮提过。 可他真不爱听啊!总觉得这是一句非常丧气的话,似乎只要做了这样的准备,那厄运就真会降临一般。 “万事往开了想!” 小厮一把夺过那些银票,举着在安逸的眼前挥舞着,咬牙切齿的说道:“给我的,我收了!” “呵呵,花吧,咱家现在家大业大。”安逸笑着轻声说道。 “那我要花完了呢?” “那……咱俩就在山下村继续骗吃骗喝呗!”安逸倒是想得开,如同真到了一定的境界,完全不把银钱放到心里去了。 此后安府除了日常开支的银两,绝大部分都不声不响地进了小厮的裤腰带! 而安怀远一手创办的书院,也在他死后的三个月后分崩离析。 安逸遣散了书院的学子,又给了在书院里教书的先生一笔丰厚的遣散费之后,他关闭了安怀远自以为傲的书院。 至此,安府除了在夫子街不远处的那处祖宅之外,就只剩了几个农庄。 在平县曾经辉煌一时的安家,在人们的叹息声中逐渐地淡出了大家的视野。 这也正是安逸想要的效果! 父亲前半生仕途得意,后半生郁郁寡欢,所有的这一切落在安逸的眼中不过是过眼烟云。 七期,给安怀远扫墓的时候,他遣开了跟随在身边的安守礼等人,独自一人坐在父亲的墓碑呆了很久。 安怀远的墓碑前摆着三杯水酒,燃着三支香,只此而已。 “值么?”拿起酒坛来摇了摇,安逸就着坛子口喝了一大口酒,而后他盯着父亲的墓碑说道:“您和大哥二哥,还有妹妹,你们啊,都是算计了别人一辈子的人!可到头来又怎么样呢?” “妹妹是您弄死吧?可我知道,您也是被逼死的!” 安逸侧身靠在宽大气派的墓碑上,显得越发的消瘦而孤独。 “我能给您去报仇么?啊?”安逸嗤笑了一声:“当然不能,因为能逼死您的人,弄死我比碾死一只蚂蚁还轻松!” 正文 第450章 有女如此(1) “可我不能死啊……对,我现在还不能死!”提起酒坛子他又连着灌了几口,然后跟着一阵急急的咳嗽。 “您不用夸我!” “我不想死真不是为了安家,我是为了我媳妇!” “现在您成了鬼,一定也看见了吧?!” “所以啊,我能做的,就是保留安家这个躯壳,至于它还能走多远,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我卖了所有招人眼红的家产,摆出一副败家子的架势,不过还是要告诉您一声:那些银子我都没有花,都在我媳妇那里存着……至于存着干什么用,我还暂时没有想好,总之是不会像您的那些字画一样没的不清不楚……” 安逸离开安家祖坟的时候,已经喝的微醺,摇摇晃晃的上了马车,待到马车慢慢的往回走去的时候,他忽然的撩起了车窗上的帘子,目光严肃的望向父亲的坟茔,他在与父亲道别,他能为安家做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两年半后,又是仲夏时分…… 闵家葡萄架下的阴凉里,一个眉清目秀漂亮的和观音菩萨身边的善财童子般的小童笔管溜之的坐着,手里拿着半个去了皮去了籽的甜瓜,‘咔嚓,咔嚓’地嚼着。 而院子里一个虎头虎脑的光着屁股的男娃正拿着一根小鞭子抽陀螺。 苏夏至推开院门从外面走了进来,一眼看见还老老实实地坐在葡萄架下的娃娃就带了笑:“一一,你大姑姑呢?怎么院子里就你和哥哥在玩啊?” “乐乐姐姐尿了裤子,大姑姑打了她的屁股,她们一起回了那屋……”一身男孩子打扮的已经两岁多的一一口齿伶俐清晰地对母亲学着舌,不忘伸着小手往东屋指了指。 而在说完这话后,她的视线扔停留在光着屁股站在院子里的男娃身上。 “小奕子,你怎么又把衣服给脱了!”苏夏至摇着头进了厨房,想先给自己弄点水喝。 “热。”站在太阳地里,正一丝不苟的用小鞭子学着抽陀螺的苏奕头也不抬的说道。 “热也不能都脱了啊,你都多大了,还总是这样。”苏夏至虽然说得声音挺大,可那都是给闵青兰听的。 若不是闵青兰总叨叨着什么‘孩子们都大了啊,男女要避嫌了啊’之类的屁话,她才不会说小家伙呢。 再说了,天热,就应该光着屁股,多凉快啊…… 大热的天,又才从挂面作坊回来,苏夏至觉着身上黏糊糊的,干脆往锅里多加了半桶水,想好歹洗个澡凉快凉快。 见外面两个孩子玩的挺好,她便在厨房里忙着点火烧水,并未急着出来。 端端正正地坐在葡萄架下的一一已经看了站在太阳地里玩的满头是汗的苏奕半天。 在吃完手里的甜瓜之后,她细声细气地开了口:“哥哥,你过来。” 苏奕正玩的带劲,自然不肯轻易停下,只是眼睛盯着地上转得东倒西歪的陀螺摇了摇头。 “再不过来我就告诉姑姑!”扬起小脸看看天上挂着的大火球,一一还是不想走出这片阴凉去。 苏奕依旧摇头:“告诉姑姑也不怕,姑姑疼我。” “我要告诉我大姑姑,你又脱衣服。”小丫头不紧不慢的说道。 苏奕眨眨眼,脑子里闪过乐乐尿了裤子被她娘打了一巴掌的画面,觉着一一的大姑姑没有自己的小姑姑好。 不过大姑姑的巴掌似乎很有些作用,闵青兰虽然没有真的打过一一和暂时居住在闵家的苏奕,不过却是没少打乐乐。 乐乐这个小丫头也不知是怎么了,都三岁多了还是会经常尿裤子,而且夜里也会偶尔的尿床,这让闵青兰经常要拆拆洗洗,开始还好,只是乐乐尿床和尿裤子的次数多了,她便没了耐性,会和孩子发脾气甚至动手不轻不重地打几下。 因为这个苏夏至没少和她沟通,总觉得孩子尿床只要不是病就没啥大不了,不至于对小丫头又打又骂的。 而闵青兰眼看着比乐乐小的一一不到一岁的时候便已经会控制拉尿,她便更觉得自己的女儿不如弟弟家的。 苏夏至对待自己的孩子是完全的散养。 既疼的不行,又会给一一适当的自由,她这个当娘的也没人教过她要如何教育好孩子,于是她便把女儿当做了儿子养,娘两个好到分不开,她也从未对孩子发过脾气。 因此看着三岁多的乐乐总是一副愁眉不展的小模样,苏夏至这个当舅母的便越发觉得闵青兰有病! 隐约记得前世似乎女人到了岁数会有个内分泌失调的病症叫什么‘更年期’,苏夏至总算是明白了:大姑子姐是更年期提前了! 不过提前的有点多,二三十年吧…… 被一一威胁着,不情不愿地走进了葡萄架下的苏奕站在坐在小板凳上的妹妹面前,是个居高临下的姿态。 苏春来生就一副高大威猛的身材,杨巧莲的个头在女子里也算是高壮的,苏奕的小身板有了爹娘的遗传,在同龄的孩子当中几乎到了‘一览众山’小的地步! 若不是他还长着一张肉呼呼的娃娃脸,很少有人能把他同三岁的孩子联系起来。 如今他身上连根线头都没有的光溜溜地站在一一面前也不说话,拧着眉头,一副不耐烦的表情。 一一盯着他的******仔细地看了半天之后一扬头,轻声细语地问道:“嗳,你这个哪来的?” 苏奕低头一看她指的东西便想摇头,转念一想:爹爹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到哪里也不能认怂! 于是苏奕经过一番慎重的考虑之后言之凿凿地说道:“这是我爹爹给我的。” 正文 第451章 有女如此(2) “那这个有什么用?”一一对于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向来喜欢刨根问底,而且经常将闵岚笙问的理屈词穷,只能灰头土脸的看着娘子给他的宝贝女儿灌输歪理邪说而毫无办法。 “有了这个就可以站着撒尿了!”苏奕得意地走到葡萄秧旁边双手叉腰‘哗啦哗啦’地做了示范。 一一很羡慕哥哥身上能有这么个好玩的东西!因为她自己就不会这样站着尿尿。 “厉不厉害?”看着被自己尿出一个坑来的地面,苏奕面无表情地得瑟着。 “厉害!”一一点了头,决定讨好一下哥哥:“我娘说一会儿卖冰酪的就来,我的不吃了都给你!” “可你能和你爹爹再要一个给我安上么?”小姑娘满怀希望地问道。 “不用和我爹爹要,你爹爹也有的。”苏奕是个实诚孩子,又见妹妹把那么好吃的冰酪都给了自己,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嗷……原来我爹爹也有……”小丫头老神在在的又抬头望了望天色,琢磨着爹爹还有多久才回来…… “夏至,你看看你哥哥的儿子,都尿到葡萄秧上去了!”闵岚笙才给乐乐换了衣衫,两手端着木盆出了东屋,身后还跟着小猫似的乐乐。 “尿就尿了,总不能憋着尿裤子。”苏夏至热的出了一身的汗,正在厨房里烧火做水想洗个澡,耳边听见大姑子又叨叨小奕子,以为她又是没事找事,所以随口说了句。 这话闵青兰不爱听了。 她也知道弟妹绝对不是有意编排自己家的孩子,她还是觉得乐乐太不争气,否则她也不用听这些闲话了。 憋着气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她舀了一瓢倒在盆子里,用手把盆子里的衣裳往水里一按,一股子尿骚味就扑面而来,闵青兰心里的邪火又冒了上来。 这时乐乐正咬着手指神情呆滞地站在太阳地里望着葡萄架下聊天的兄妹两个,闵青兰越看越觉得自己这个孩子是个傻子,不禁伸手推了她一把:“你这个傻子!站在太阳地里不怕晒死吗!” 乐乐是个早产的孩子,虽然后天在闵家并未亏待她们母女,可先天的不足还是让她生的有些纤细瘦小。因此她娘这一把毫不意外地就把她推了一个跟头! “呜呜……呜呜……”乐乐摔到在地上,才哭过的眼睛马上就落了泪,她扁着嘴,委屈地瞅着闵青兰,倒在地上不动。 而闵青兰见到孩子摔到在地也是心里一疼,在看到女儿这种不争气的眼神,她心里的火又下不去,因此上便站在一边和孩子较上了劲,口中吆喝着让乐乐自己站起来。 “闵青兰,你要是有病就赶紧治!别老拿孩子撒气!”听到外面的哭声,苏夏至一皱眉,起身往厨房的窗外一看,她连忙跑了出去,一把将小手扶在地上挣扎的乐乐抱起,一边给孩子抹着眼泪一边对闵青兰吼道:“咱们大人再有什么火也别冲着孩子出!你自己用手摸摸这晒了半天的地有多烫,真伤了孩子你这个当娘的不心疼吗?” “我……”闵青兰被苏夏至一骂立时也清醒过来,心里面后悔的要死,也觉得是自己太差劲。 “走,咱们到村口去等着,等卖冰酪的来了,舅母给你们买着吃……”也顾不上洗澡了,苏夏至浑身汗津津地抱着乐乐,身后还跟着苏奕和一一,娘几个急吼吼地杀出了院子…… 方才还热闹的院子里瞬间便安静了下来,只剩了后悔不已的闵青兰蹲在井边闷声不响地洗衣服。 用手拿起衣服揉搓几下之后,闵青兰忽然用手怕打着盆子里的水自我嫌弃地小声说道:“我这是怎么了?好好的,这不是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么!” 山下村在苏夏至精心的经营下,如今是远近闻名的富余村子! 村子里的女人大多进了闵家的挂面作坊,而山下村的不多的一些土地也都种上了最近销路好得不能再好的辣椒,几乎家家的日子都变了模样。 又因为凡是住在这个村子的里的农户们都可以用很少的银子送自己的孩子进学堂,而且他们还可以在忙活了一天以后回家不去煮饭而是去东家办的厨房里去吃饭…… 总之这些新奇的,与众不同的做法慢慢地让山下村有了名气和人气,大家都是想方设法地想与这个村子的人攀上亲戚,也好让自家的日子好过起来。 而村子出名的好处很多,其中一条便是到这个村子里的游商多了不少,让大伙可以在家门口就可以买到一些针头线脑过日子的东西,很方便。 打一数伏开始,苏夏至就叫了镇子上唯一的一个卖冰酪的摊子隔天来一次,每次她都会将整个摊子的冰酪都买了,一共四十碗,正好给学堂的孩子每人分一碗之后,自己家的几个孩子也能吃上。 “妹妹,不是你的那碗冰酪给我了吗?”苏奕吃东西快,几口就吃完了那一小碗冰酪,随后眼巴巴地瞅着一一小手里托着的那碗还冒尖的冰酪咽口水。 “那!”一一说话算话,非常豪爽地将手里吃了几口的冰酪递给了苏奕,转头对着买冰酪的汉子说道:“伯伯,再来一碗!” “好嘞!”知道这穿着不男不女的小娃娃是山下村女东家的独苗,卖冰酪的汉子分外殷勤地拍着小姑娘的马屁,光是各种果粒就多加了两勺,再撒上半勺白雪似的砂糖在冰上,转眼间又是一碗冒尖儿的冰酪到了一一的手上…… 苏夏至领着孩子们在村口的大榆树下玩了好一会儿之后,将几个孩子个个都哄得眉开眼笑地才回了家。 离开时‘半疯’状态的闵青兰此时已经恢复了正常,正蹲在厨房的门口摘菜。 抬头看见弟妹眉飞色舞得与几个孩子说说笑笑地进了院子,她连忙讨好地说道:“夏至,回来了……” 正文 第452章 孩子的世界(1) 苏夏至一撇嘴,拉着乐乐小声嘀咕道:“离你娘远点,小心她一会咬人!” “我说你怎么教孩子呢?”闵青兰耳朵尖,苏夏至说的话一字不落的都被她听见了,她哭笑不得地说道:“谁还没个有脾气的时候啊,你不是有时候也对着岚笙发脾气吗?” “秀才是大人,乐乐是孩子,能一样吗?”苏夏至梗楞着脖子说道:“再说了,你这两个丫头不都给我了吗?” “我告诉你,以后你再打我家乐乐,我就跟你拼命!” “得得,我惹不起,躲着你们行了吧……”闵青兰笑着端着一盆子才摘好的蔬菜进了厨房。 闵岚笙放衙回来的时候,一院子的欢声笑语外加满鼻子的饭菜香气,这让劳累了一天的他感到分外的舒心与恬淡! 先与姐姐打了招呼,又去厨房与娘子‘脉脉含情’地注视了一眼之后,他才慢悠悠地进了正屋,准备换身轻薄的衣衫去去暑气。 一一不声不响地跟着父亲进了屋,闵岚笙俯身先在闺女的额头上亲了一下,才笑着进了里屋。 一一又不声不响地跟了进去…… 片刻之后,从屋里传来闵岚笙的一声惨叫,吓得在厨房里炒菜的苏夏至拿着勺子就往屋里跑,进门前不忘对着闵青兰喊了一句:“去厨房看着菜!” 里屋地上父女两个正虎视眈眈地对着凝视。 “爹爹抠门!”一一扁着小嘴细声细气地叫道。 “这个不能给!”闵岚笙双手捂裆,一脑门的汗珠子! “哥哥就有!是他爹爹给的!”一一不服气地据理力争。 “什么东西啊,你们爷俩争成这样?”苏夏至不明所以,当起了和事佬:“秀才,给她吧,给孩子玩一会儿,等她睡了你再收起来不就成了……” “胡闹!”闵岚笙俏脸憋得通红,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来。 待到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苏夏至给了秀才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之后,开始使坏! “一一羡慕哥哥能站着尿尿啊?”她蹲下身子和颜悦色的问道。 “羡慕!”一一认真地点头,然后伸出两只藕节似的小胳膊比划道:“哥哥能尿那——么远呢!” “你爹爹确实太抠门了,这么好玩的东西怎么能不给我们一一安一个呢!”苏夏至一本正经的说道。 小丫头扭头抿着嘴望向闵岚笙双手捂着的地方,大有不弄来一个誓不罢休地劲头! “咳咳!”闵岚笙面对这么一对儿母女只觉得头痛无比,为了免除自己再被偷袭蛋碎的后患,他决定对一一采取怀柔的政策。 当然,在对女儿怀柔之前,还是得先把她那个就想看自己笑话的娘亲赶走! “娘子,方才姐姐叫了你两遍了,问你刀豆怎么做呢。”闵岚笙走到里屋的门口,伸着脖子似模似样地往外张望。 “天热,还是把刀豆凉拌了吃吧。”猛然想起厨房里的灶台上还有一锅红烧排骨要出锅,苏夏至暂时忘了一一想要站着撒尿的理想,拿着勺子又匆匆地出了屋:“闺女,等着娘亲回来再帮你想办法啊……” 就在闵岚笙依着门框对娘子的背影磨牙的功夫,一一又悄没声息地走到了他的身前,吓得闵岚笙赶紧放下了门帘子,往旁边站开了一步。 他这个当爹的总不好一直在女儿的面前捂着裆吧?那成何体统啊! 一一伸出一只笋尖似的嫩白的手指举向闵岚笙:“爹爹,一一就要一个,保证不贪心!” “唉!”闵岚笙暗自叹了口气,心道:大舅兄害人不浅!怎么教的孩子…… 伸手拉住了女儿的小手,闵岚笙学着娘子的样子蹲下身子轻声问道:“一一,爹爹昨日教你的那句话你还记得么?” 一一皱着眉盯着父亲看着,虽然不明白他怎么忽然问起了这个,还是点头说道:“记得,昨日爹爹教的是‘百善孝为先’。” 女儿的聪明伶俐是超乎闵岚笙的想象的。 他自小就被人夸赞聪明好学,可他自认两三岁的时候也不会有女儿学的东西多! 见女儿对自己的问话几乎是脱口而出地回复了,闵岚笙只觉得从心眼儿里高兴! “对,就是这句话……”他怜爱地摸了摸女儿的头顶,又对着扣在一一头顶上那半个瓜皮似的发型蹙起了眉,看来他今儿晚上有必要和娘子好好谈一谈了…… 吃了晚饭,苏夏至又开始忙忙叨叨地收拾碗筷,闵青兰则在厨房里烧水,准备一会儿给家里的几个孩子洗澡。 高越吃了饭就去找小武和守诚去练功夫了,是苏夏至窜到去的。 眼瞅着自己的小账房如今已经长成了眉清目秀骨骼清瘦的小伙子,身量也长了不少,苏夏至憋着一口气:一定要祝小厮一臂之力,将安狐狸干趴下! 而且现在是三个人在一起练武,安逸就算是打翻了醋坛子也不能多说什么,每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媳妇跟着两个粗鄙的男人往山上跑而毫无办法。 洗了碗筷之后,天色还未全黑,苏夏至到后院拿了一辫子干苦蒿来点上放到了檐下,让它冒着烟熏院子里的蚊子。 而葡萄架下,闵岚笙换了一身轻薄地衣衫舒舒服服坐在一张竹椅上,正在目不转睛的看书。 他的左边摆着一只竹编的案几,上面摆着烛台和才泡上的新茶,右面则站着规规矩矩的一一。 苏夏至冷眼看着,这父女两个是合了好了,如今又是一派父慈女孝的画面。 一一双手拿着柄团扇,正在给秀才打扇,并且一边扇一边不慌不忙地问道:“爹爹,凉快吗?” 正文 第453章 孩子的世界(2) “凉快……”闵岚笙心不在焉地答道。 “一一好么?”小姑娘眼睛盯着父亲的表情问道。 “好……” “那爹爹喜欢一一吗?” “喜欢……” 每次女儿认真的问出一句,闵岚笙便随口的应付一句,苏夏至进进出出地扫了屋子的地,并蹲在地上将地板擦了一遍之后,听到的还是那几句:“爹爹。凉快吗?” “凉快……” “一一好么?” “好……” “那爹爹喜欢一一吗?” “喜欢……” 就在苏夏至以为自己的耳朵都要听出膙子的时候,小丫头忽然变了说话的内容:“爹爹。凉快吗?” “凉快……”闵岚笙心不在焉地翻了一页书。 “一一好么?” “好……” “那爹爹喜欢给一一扇凉凉吗?” “喜欢……”嗯?好像有哪里不对了……闵岚神终于将视线从书上移开,看着女儿狐疑的问道:“你说什么?” ‘扑哧!’把镇在井里的西瓜提了上来,苏夏至抱着往厨房走,嘴里不忘编排秀才:“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数哈,赶紧给我闺女扇凉凉!” “……”把手中的书籍放在旁边的竹几之上,闵岚笙伸手把一一抱起放在自己的腿上,并接过她手里的扇子,不紧不慢地给她扇着,脑子里还再琢磨着:怎么好好的就变成我给她打扇了呢…… “都过来吃瓜!”一个五六斤的西瓜被苏夏至切成了几牙摆在托盘里端了出来放在葡萄架下的竹几上,闵岚笙一看,忙放下了一一,拿起自己的书籍进了屋。 此时东屋的帘子一挑,娇娇一个人走了出来,对苏夏至说道:“舅母又买西瓜了?” 那个时候西瓜才传入大梁没有几年的光景,大多数人家是吃不起的。 而苏夏至在上一世见多了这东西,总认为夏天不吃西瓜就不能叫夏天,因此只要到平县,她就会买回一两个来给大伙吃。 “乐乐呢?怎么不出来?”伸手拿了一块儿给玩得浑身是汗的光屁股苏奕,又递了一块给娇娇,一一早就等不及自己伸手拿了一块举着送到苏夏至身前:“娘亲,吃!” “好闺女!”苏夏至弯腰在孩子手中的西瓜上作势一咬:“好了,娘吃完了,一一吃吧!” 这贴心的小棉袄真是没有白疼,别看年岁小却从不吃独食,有了好吃的必定先给苏夏至尝尝,然后才会自己吃。 夸完了女儿,苏夏至起了身朝着东屋门口走去,乐乐不会这么早就睡了吧…… “爹爹的呢?”见女儿只给了娘子而没给自己,把书放进屋里的闵岚笙做出来伤心的姿态。 “那!”从托盘里挑了最大的一块递给父亲,一一转身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不慌不忙地吃了起来。 闵岚笙有些失落,觉着在女儿面前自己并不得宠,所以今儿晚上一定要和娘子好好谈谈了…… “乐乐,你怎么不去吃西瓜啊?”挑了东屋的帘子,苏夏至探进半个身子,对站在门口的小丫头说道。 乐乐先是有意无意地往厨房的方向瞥了一眼之后才小声说道:“舅母,我……我不爱吃西瓜……” “胡扯!”从小丫头往厨房一看,苏夏至便有几分明白了,伸手从地上捞起孩子,她抱着就往院子里走:“是不是怕吃了西瓜尿床,你娘骂你?” 乐乐小小的身子依偎着苏夏至,眉眼低垂,一句话不说。 “吃吧!”把手里的孩子放到闵岚笙的腿上,苏夏至拿了一块西瓜送到孩子手里:“吃,别怕,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你是我闺女,咱不看谁的眼色!” 乐乐两只小手捧着一眼西瓜。先是愣愣地看了看苏夏至,又扭头看了看闵岚笙…… “吃吧。”闵岚笙微笑着捏了捏她的小鼻子。 “嗯。”乐乐垂下眼帘,只小口地咬了一点点西瓜,两滴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滚落了下来,看得苏夏至心都碎了! “一会儿洗了澡跟舅母睡,我给你们铺席去,舅母才擦了屋里的地,干净着呢……” 不能为了孩子总和大姑子斗嘴,苏夏至看着孩子期期艾艾的小模样有心疼,只好大包大揽地将孩子留在了身边。 到西屋把卷成筒子的竹席搬了出来抱进了正屋,苏夏至把客厅里的桌椅都挪到了靠墙边上摆放着,而把凉席铺在屋子中间。 又在地上铺了一床被子之后,她拿了两个枕头丢在了地铺上。 心里盘算着最好这个夏天把乐乐尿床的习惯板过来。 一个西瓜很快被闵家所有的人吃了个干净,又让孩子们在院子里疯跑了一会儿,苏夏至才把大木盆摆在院子里,依次给这几个玩出了一身汗的孩子洗澡。 闵青兰知道自己管教女儿太过严厉,已经让乐乐有了负担,因此在弟妹说了那番话之后,她也没有言语。 那边弟妹给孩子们挨个洗澡,这边她就一桶一桶地往外打水,也是忙了一声汗。 几个孩子中娇娇最大,已经知道了害羞,因此她自己去了浴房沐浴。 等把孩子们洗干净,又都给抹上了防止生痱子的松花粉之后,苏夏至才也去洗了澡。 换了一身在家穿的衣服出了浴房,老远就听见自己屋里几个孩子叽叽喳喳的声音,苏夏至先是咧嘴一笑,接着叹了口气:“艹!一群磨人的小妖精啊……” 乐乐得了她的许诺,又见一一和苏奕玩的开心,她也磨磨蹭蹭地不愿回东屋。 正文 第454章 夫妻夜话 “乐乐在我这屋睡了啊!”苏夏至躺在地铺上,扯着脖子喊了一声。 “哦,记得夜里叫她起夜。”半晌之后,闵青兰疲惫的声音才隐隐传来。 “都躺下,不乖乖躺倒的,舅母就不给讲故事听。”苏夏至拍了怕旁边的枕头。 一听有故事听,几个孩子马上全部卧倒,各个都支愣着耳朵眼睛冒光地朝着她的方向躺好。 “娘亲,接着讲光头强和红太狼的故事吧。”一一小声说道。 “啥?昨晚上娘把光头强和红太狼讲一起去了?” 一一和苏奕同时点了头。 呃!苏夏至用手一拍脑门,暗道:罪孽啊!一定是昨天自己太困了,后来都是瞎说八道了!这****恋可怎么编下去啊? 苏夏至给孩子们讲的故事是完全的信口开河,最后故事的结局是什么样子她自己都没谱。 好在讲到小灰灰其实是喜羊羊的儿子之后,几个磨人的小妖精已经全部进入了梦想。 已经困得迷迷糊糊的苏夏至伸手将孩子挨个摸了一遍之后,决定也在地上凑合一宿得了,实在是懒得动弹。 对付这些小东西要用的精力比她经营几个铺子还累,这是她切身的感受。 耳边似乎有了一点声音,不待苏夏至强睁开眼睛去看的时候,她的身子已经被赤脚立在地上秀才捞了起来,转身轻飘飘的回了屋。 “娘子,咱们得谈谈……”把小媳妇放在炕上之后,闵岚笙依旧站在地上,俯视着四仰八叉的她。 “大人,请饶小的一命吧,我要困死了……”苏夏至闭着眼,双手抱在一起拱了拱,翻身,摆了个舒服的姿势,似乎是马上就进入了梦香。 娘子躺的当不当正不正,将大炕中间的地方都占了,闵岚笙只好爬了上去,小心翼翼地挪动着她的身子,把她往里边送了送。 轻手轻脚地把枕头摆好,他躺在了娘子的身边。 后窗外撒进的月光拢在她侧躺的身上,将她的身材勾勒得错落有致并镶了一道银边儿,看着是一种分外柔和的美。 闵岚笙的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落在了娘子浑圆挺翘的屁股上。 “大姨妈……大姨妈……”苏夏至身子一颤,口中含含糊糊地说道。 本来只想摸摸她的秀才‘吃吃’一笑,紧跟着身子便如蛇般的贴了上去:“娘子的癸水才完了十几日,哪里会来的如此勤?” “哎呀!”装睡是不行了,苏夏至索性转身面对着他问道:“在谈你的问题之前,我也有个问题要问。” “嗯。”秀才目光在月色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的明亮,如同夜空中的两颗星子,不染纤尘,好看的让苏夏至忽然想要亲亲他。 “你别动啊……”说着话,她起了身,轻柔的吻落在了他睁着的眼睛上,吻湿了他纤长的睫毛以及微微阖上的眼帘…… 这样的吻虽轻,但对闵岚笙诱惑是巨大的,几乎是立时他便从一只温顺的绵羊化作了一条饿狼,虎视眈眈地瞅着横在自己眼前的娘子,准备开吃! “别动,我真有话说!”马上就觉出相公眼神不对的苏夏至还是问出了自己半天都没想明白的问题:“吃饭前你都和一一说什么了,怎么她马上便不追着你要了呢?” “明日娘子去问一一便是……”闵岚笙勾唇一笑,开始慢条斯理地脱苏夏至身上的衣服…… 一番温存缠绵之后,他忽然笑着伏在已经累得只想睡觉的娘子耳边说道:“其实为夫对一一说的是……” 明知道耳边有人在嘀嘀咕咕,可苏夏至太困了,居然没有听全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清晨,鸡叫头遍的时候,苏夏至猛地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骨碌就往炕边上爬去。 竟然睡得这么死! 她睡着前还想着要叫乐乐起来起夜呢,被秀才一折腾,她自己都睡得和死了一样的,哪里还顾得上外面的几个孩子。 爬了几步,才逐渐想起昨夜的一些事情,她赶紧低头往身上看去——还好!衣服都好好地穿在身上…… “不用急,我叫了乐乐起夜,也给孩子们盖了肚子。”闵岚笙闭着眼低声说道:“还早,再睡会吧。” “呼!”出了口气,提起的心又落了回来,她还是下了地,不亲眼看看几个孩子总是不能完全踏实。 外面的天色还未大亮,正是灰蒙蒙的时候。 屋里也显得有些昏暗。 一撩了门帘,苏夏至便闻到了一股子松花粉裹着奶娃娃体香的味道,让她的心不自觉的便柔了起来。 三个孩子胡乱的朝着各自的方向睡得很熟,每个人的肚子上都搭着夹被的一角。 枕头被闵岚笙挡在了两边,防止孩子们滚到地面上去着了凉…… 慢慢地蹲在地铺的旁边,苏夏至的目光在每个孩子脸上扫过,越看越喜欢! 杨巧莲第二胎又生了一个男孩子,比一一小了不到一岁,只是苏家的老二走路还没有学利落,她的肚子里便又有了动静,怀上了第三个! 现在正是害口最厉害的时候,上次苏夏至回娘家的时候,眼见她这娘当得太辛苦,喝口水都会吐上半天,原来和门板地似的雄壮身子也变得瘦成了一条,让人看了心疼。 女人遭的罪苏夏至帮不了她,只能帮着嫂子照看照看孩子。 苏家老二是个粘人的性子,夜里睡觉都要叼着她娘的胸脯,苏夏至不能让他叼着自己的胸脯哄睡,所以只好把大些的苏奕带了出来。 瞅着小奕子长胳膊长腿的体格儿,苏夏至一笑:“长大了一准儿也是个大个子!就是别像你爹那么憨就好……” 正文 第455章 图谋不轨(1) 目光移到乐乐脸上,看着她睡熟都皱着的眉头,苏夏至跪在地铺上,伸手在她的额头上轻抚着:“小丫头,别和你娘一般见识,她也是个命苦的,被你那个混蛋的爹欺负了那么多年,已经不会好好和你们说话了……” “娘亲。” 苏夏至一侧头便看到了女儿清澈明亮的眼睛,像极了昨夜让她心神荡漾的秀才的眼睛,真是好看呐! “娘吵醒你了?”苏夏至手脚并用地小心地爬到女儿的身边,轻抚着她的小脸儿说道:“还早呢,接着睡吧。” 一一点点头,才合上眼,马上又睁开了,她对着苏夏至一笑,奶声奶气地说道:“娘亲,您放心吧,我不要******了。” “啊?”苏夏至一扬眉。 “爹爹说那是娘亲的。”小东西字字清晰地说道。 “这个死不要脸的东西!”自觉脸皮颇厚的苏夏至终于在女儿面前感到了无地自容的羞臊,她强自镇定的示意一一接着睡觉之后,便一阵风似的刮进了里屋。 炕上,闵岚笙眼神依旧明亮的动人心魄,他一把将扑向自己的娘子抱了个满怀之后吃吃笑道:“为夫说错了吗?” “……”苏夏至先是满脸红晕地瞪着他,少顷之后忍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伸手在他胸口上锤了一拳之后,她小声说道:“以后孩子大了,咱们说话都要避讳些。” “给一一分出去睡吧。”闵岚笙的手掌在娘子的背上轻抚着。 “啊?她还小呢!”苏夏至一听便急了眼,仿佛有人要把自己最最宝贝的东西要抢走似的,她舍不得…… “女孩子,三岁也该与父母分房而睡了。”闵岚笙耐心地与娘子说着话。 “再说,娘子不想为一一添个弟弟或者妹妹吗?” “啊?”这话让苏夏至立马就想从秀才身上起来,然后躲开他远远的! “娘子!”闵岚笙双手揽在她的腰上,将在自己身上挣扎的女人牢牢地抱住之后才认真的说道:“为夫这一任还有不到一年的时间就要到期。” “再加上考察政绩以及与新来的县令大人交接,估计也要耽搁两三个月。” “这段时日,正好够我们再添一个孩儿了。” “而下一任,十有八九圣上会将为夫调入京城,而那个时候娘子若是有孕或是生产,为夫怕照顾不到你呢!” “你什么意思?”苏夏至拧着眉望向秀才:“是升官发财了以后不想带着我去吗?” “娘子如何会这么想?”闵岚笙也皱了眉:“娘子若是愿意跟着为夫去上任那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我不是怕你丢不开家里的这些事情吗。” 苏夏至看着秀才闭了嘴。把他说的话仔细一想也确实是这个理儿。 不过在思索了片刻之后,她还是说道:“不管如何,我和一一都会跟着你,我早就说过,以后再也不会和你分开的!” “真的?”闵岚笙亮如星子的眼睛神采奕奕地望着她,让苏夏至又产生了想要去亲吻他的念头。 转念一想亲吻之后的后果,现在还觉得腿疼的苏夏至忍痛打消了这个想法。 “我现在就开始着手安排家里的这些事情,总不能等你的调令下来再忙活。”她移开了视线,不去看那双使她沉迷的眼睛…… “你姐姐呢,你是怎么想的?”忽然想到了隔壁更年期提前了二十多娘的大姑子,苏夏至小声说道。 “我这句话啊,你可能不爱听,可我还是觉得要给她再找家好姻缘……” “她才二十多岁,现在还有两个孩子陪着她,她还能熬,再过十来年,娇娇和乐乐早晚要嫁人吧,家里就剩了她一个人,那时候才是她不好过的呢!” 闵岚笙抬眼望向黑漆漆的屋顶,脑子里琢磨这娘子的话,也想起过去家里只有他一个人过日子的时候,光那份孤独,现在想想都让他觉得会后怕。 “其实,有个人挺合适。”苏夏至伏在秀才的胸口上,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嘀咕道。 “赵主簿?”闵岚笙接口说出了一个名字。 “哎呦,咱两口子真是想到一块去了!”苏夏至猛的抬头,笑眯眯的问道:“要不,咱俩分头问问两边的意思?” “你能问姐姐,我却不能问赵主簿。”闵岚笙摇头道:“哪有娘家弟弟给长姐找婆家的道理?这会让人轻贱我姐姐,以为闵家容不下她,所以着急打发了……” “也是……”苏夏至老老实实地伏在闵岚笙的胸口上,脑子里细细地盘算起来。 见伏在自己身上的娘子半晌无语,闵岚笙以为她在盘算着要怎么去套姐姐的口风,在仔细一听,她呼吸绵长平稳,肩膀有规律地随着呼吸的一抬一抬,竟是已经睡熟! “呵呵!”闵岚笙轻笑一声,抬头在娘子的秀发上吻了吻,随即将她放到了炕上,让她侧着身子睡得更舒服些。 娘子一个人管着家里家外的那么多事情,并不轻松,闵岚笙知道她累。 看不见她的时候就会想着要自己清心寡欲,不要总想着‘吃掉’她,及至两人一躺到炕上,他脑子里的那点想法就换成了要怎么‘吃掉’她…… 此问题反复纠结的次数多了,闵岚笙把问题归结到了苏夏至的身上:“都是娘子太美味了!” 睡了个回笼觉之后,苏夏至神清气爽地爬了起来,站在炕边上穿衣裙的时候,耳边听见外面几个孩子嘁嘁喳喳地说着话。 “哥哥,要不明天的冰酪我也不吃了,你能和大舅要一个给我么?” 嗯?看来一一还没有死心啊…… 正文 第456章 图谋不轨(2) 苏夏至放慢了手里的动作,耳朵支楞了起来,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孩子们说话。 “嗯。”苏奕的话不多,这算是答应了。 “那,能给乐乐姐姐也要一个么?” 苏夏至暗自点头:一一这孩子一点不独,有了好东西也会想着她的哥哥姐姐们,挺好! “不成!”苏奕果断的拒绝。 “为什么呀?”一一的声音立时高了起来,似乎有点心急。 是啊,为什么呢?苏夏至也想知道小奕子为什么只答应了一一而拒绝了乐乐呢。 “她还尿裤子,这个东西是粘上的,总是尿裤子会掉了的。”苏奕一板一眼地给两个妹妹解释道。 “噗!”屋里偷听的苏夏至已经笑晕在炕上…… 吃了早饭,秀才和高越坐上马车去了平县。 苏夏至在家收拾了一番之后终于把正屋和厨房都拾到利落了,她抬头看看半阴不晴的天,正好出门不晒,于是便带着苏奕和一一出了门。 “舅母。”才下了台阶,身后传来乐乐小猫似的叫声:“我也想跟您出去玩……” 苏夏至对于孩子的正当要求是不会拒绝的。 明知道大姑子正在院子里犯酸水,她还是痛快地对乐乐伸出了手去:“舅母是去平县看看铺子,你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我愿意!”小丫头马上从院门里迈出腿来,伸着小手拉住了苏夏至的手,紧紧的,可是没少用力气。 “哈哈!这孩子,还怕舅母把你丢了啊?”一手领着乐乐一边回头对着院子里喊了一句:“中午别等我们回来吃饭了……” 闵青兰慢步走到了院门口,看着苏夏至先上了马车,而候在马车前的小厮又把几个孩子依次举给了她,一会儿工夫,孩子们便都进了车厢,车厢上的小小的窗口马上就探出了一个笑眯眯的小脑袋来,那是乐乐,是她的女儿。 只是乐乐在看到站在门里的母亲之后,脸上笑容马上僵住,她只是一愣神儿,就又把脑袋缩了回去…… 闵青兰看得心里五味杂陈,已经除了酸味还加了苦。 与周存孝和离后,她回了娘家。弟弟和弟妹对她们母女是没得挑。 她心里也是知足的。 今年过下来,她在旁边瞅着岚笙小两口好得如同蜜里调了油,亲亲热热的让人好不羡慕! 尤其是苏夏至,如今的她早就不是杏花村的那个干巴巴的黄毛傻丫头了! 不说别的,光是她的那份水灵劲就让同是女子的闵青兰嫉妒的不行。 闵青兰明白:人家的日子过得舒心,自然瞅着连相貌都雍容淡定起来。 她也想拥有弟妹身上的从容,甚至在暗地里观察过苏夏至的做派,后来她泄了气,一个人夜里睡不着的时候闵青兰问自己:你这辈子就这样了,就是再学人家,最后也是落一个孤独终老…… 最近她的心思愈重。 眼瞅着岚笙的任期将满,用不了几个月后他就要被调度,那弟妹是一准儿会跟着他上任的。自己怎么办? 难道就在这偌大的院子里过一辈子? 以后的事情闵青兰不敢多想,否则会越想越烦躁,对于将来,她是失落了……因为除了孤老一生,她看不到别的出路…… 眼睛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直到看不见了影子,她才闷声不响地关了院门,站在门口四下打量了一番之后,也没发现有什么活要急着干。闵青兰低着头回了东屋,一头倒在炕上发起了呆…… 安逸解散了书院,苏夏至在平县的那家面馆生意曾近一度受了不下的影响。 毕竟那家面馆的客人原来大多都是书院的学子。 在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苏夏至果断调整了面馆经营的时间,改成了昼夜都开。 其实面馆原来也是开着宵夜的生意的,但一般到了书院落锁的时候,这边也就收了工。 十二个时辰铺子都开张的,在平县除了医馆便是那间味道独特的面馆了。 对于东家的这番变革,面馆里从掌柜到伙计再到后面的大师傅,都觉得心里没底儿。 个子心里都在琢磨:谁没事夜里不睡觉还出来吃面啊? 这个疑问憋在他们心里没多少日子,便化为了惊喜! 夫子街原本就是平县最热闹的一条街,而且平县唯一的一所看棚,也就是后世说的戏园子,就建在夫子街后面的街道上。 既然是平县唯一的看棚,因此生意便分外的红火。 而看棚又是人们消遣的地方,进去的门槛并不高,一天几个班子排下来,到了最后一场散了的时候,几乎所有的饭铺子都打了烊。 苏夏至就是看中了这个商机,改变了面馆的经营时间后,只要看棚一清场,她的面馆用不了多一会儿便会人声鼎沸起来! 一般看了戏或是看了杂耍班子的杂耍之后,大家都还兴致勃勃地不想回家,正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吃个夜宵,再闲扯几句,既填饱了肚子又尽了兴,还花不了几个钱,是件皆大欢喜的事。 等看戏的这一拨子人吃饱喝足吹完牛皮陆续离去之后,看棚里登台的戏子也卸了妆,换下了戏服,穿上自己的衣衫之后得了闲。 走几步到面馆里吃上碗汤面,再要上一份店里的小菜,在天亮之前喂饱了自己的肚子之后,这些伶人戏子才会陆续离去…… 如此白天夜晚,各安排了两拨人手,面馆的收入不降反升,又因为面馆生意好的时候多半是在深夜,并不惹人注目,苏夏至不动声色的闷头发着小财! 正文 第457章 赵家提亲(1) 在仕林春和面馆都转了一圈之后,看看天色也差不多到了要吃午饭的时候,苏夏至买了菜和肉,准备到县衙的后宅自己起火做饭。 马车停在了县衙门口后,一行人先后下了车,苏夏至赶鸭子似的将几个孩子都轰上台阶,怕秀才在里面有公干,这些孩子进去闹腾,苏夏至让小厮带着他们走了侧门,她自己则径直进了正门,想先和秀才打个招呼。 县令大人的夫人才进门,在门口当差的衙役门房便过来见了礼,苏夏至一边和蔼可亲毫无架子地与众人说着话一边往里走,正瞥见赵主簿匆匆进了大堂的身影一闪而没。 好机会啊! 她抿嘴立在过道里,稍一思忖便有了主意。 先轻手轻脚地躲在大堂的门口往里看了看,在瞅明白里面就是秀才和赵主簿两个人之后,苏夏至抬腿迈了进去。 “秀才,今儿我又在娘家耽搁了有一个时辰。”站在门口,苏夏至背着身脸冲着外,装模作样地拍打着手里的帕子,似乎是才从地上捡起来一般。 大堂里没有声音,苏夏至抿嘴一乐,自顾自地说道:“我娘又给孩子她大姑说了门亲事,说是我嫂子娘家二哥的嫂子的堂兄弟,近便的很,是咱家亲戚呢!” 坐在公案后面的闵岚笙用手掐了掐额头,暗自琢磨着娘子口中的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亲戚。 “要是这个相不中啊,镇子上陈婆子也打听呢,说有几个人真真不错,要不我回去问问姐姐吧……” 该说的话已经说的差不多,苏夏至的帕子也掸干净了,她稳稳当当的回了身,随即大惊失色地说道:“哎呀,赵主簿您也在啊!” “真是对不住!”赶紧对着有些发愣的赵主簿点了头,苏夏至勾魂似的给秀才飞去一个眼神,随即她从前堂直接朝着后面走去:“我去做饭,一会儿都过来吃!” 娘子一开口,闵岚笙便猜到了她的用意,再一看她的眼神,闵岚笙更是心下了然。 待苏夏至走出了大堂之后,他才摇着头说道:“家家一本难念的经,我家岳母大人是个热心肠,总是替我姐姐说媒,而我姐姐又是个眼界高的,总说别的可以不挑,唯有一样儿:非识文断字不可……唉,让我夫妻夹在中间,真是为难……” “扯远了……”闵岚笙唠叨了几句之后,猛然意识到自己是‘失言’了,马上转了话锋,又与赵主簿说起了公事。 赵主簿一副心不在焉地架势,虽然垂首立在书案前做出了认真倾听的姿态,可他如今的脑海中映出的都是闵青兰那端庄秀美的面容以及窈窕诱人的身段…… “怎么样?”吃完了午饭,苏夏至追着闵岚笙进了屋,关上门后小声问道。 闵岚笙张嘴才要说话,房门已经被拍的‘啪啪’作响,乐乐在门外尖声尖气的叫道:“舅母,舅母,妹妹尿裤子啦!” 平县县衙的后宅院子里有一棵大枣树,如娇娇这样瘦小的娃娃堪堪能够一个人儿环抱起来。 此刻一一正靠在枣树上与苏奕小声地嘀咕着什么,表情认真极了! 抬头看见母亲已经朝她走来,小丫头不慌不忙地说道:“娘亲,真的是我尿的,不关乐乐姐姐的事情。” 一一过了一岁之后就再也没有尿过炕和衣裳,见母亲身后躲着不敢过来的乐乐,她赶紧替总是尿衣裙的小表姐解释几句,怕母亲误会了别人。 “噗!”苏夏至脚步一顿,随即‘哈哈’笑道:“不错,不错,敢作敢当,是要有这样的气魄!” “不过你穿着这样湿淋淋地裤子不觉得难受吗?” “娘亲出门又没有给一一多备衣衫,没得换呢。”小丫头慢条斯理的说道。 “嗯?”女儿的话让苏夏至愣住了,她细一思量,更觉得这孩子有意思! 一一那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既然没的换,难受也只能穿着啊,总不能光着屁股…… 难怪她尿了也不着急,原来是心里的小算盘早就扒拉过一遍了。 “你这小脑袋瓜……”苏夏至感叹着说道:“小小年纪思维已是如此缜密……大了还得了?” “我的女儿,自然随我。”身后闵岚笙平淡无波的声音传来,似乎一一不管多么的聪明都是理所当然一般。 “这么说,她才站着尿了裤子是不是也随你啊?”苏夏至回身斜睨着迈着四方步往大堂走去的秀才说道。 “那个,随你……” “!”这厮果然是越来越不要脸了,女儿好的地方都随他,不好的地方都随她,苏夏至真想追过去,然后掐死说话总是那么气人的他! 苏夏至出门经常带着一一,这孩子在外面也非常的省事,这尿了裤子的事还是头一次发生。 要是再给孩子买套衣衫也不是不可,但家里一一的衣服不少,大多是她还没有出生的时候,闵青兰,高婶子,杨巧莲帮着做的,从小到大,够她穿到五岁都不用添加新衣了。 只是那时大着肚子的苏夏至坚定的认为自己怀的是男娃,所以不管谁给孩子做衣衫,她都会让人家做成男娃的样式,如此下来,一一便一直都是一副小男孩的打扮梳着小女孩的抓髻,不男不女的。 好在她年岁小,自己也不懂得美丑,娘亲给穿什么她都不挑,穿的时间久了,她偶尔穿起衣裙还觉得啰嗦起来! 想着铺子里的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苏夏至决定抱着脱了湿衣服裹了一张包袱皮的一一打道回府,反正家里衣服多,现在又是盛夏,也不怕孩子冻到。 晌午才过,正是一天里最热的时候,马车里的大人和孩子浑身是汗地回了家。 正文 第458章 赵家提亲(2) 闵青兰一看一一那副奇怪的装扮,以为孩子病了,赶紧伸手去摸她的额头。 “没事,就是尿了裤子。”苏夏至解释道。 “啥?”影影焯焯地听见弟妹说了句‘尿了裤子’,闵青兰不由自主地便朝着跟在后面的乐乐身上望去。 “大姑姑,是我尿的!”一一双手搂着母亲的脖子,从苏夏至的肩膀头上探出脑袋说道。 “你怎么也尿上裤子了?”根深蒂固的认为只有自家的乐乐才会尿床的闵青兰还是有些不信。 “我就是想学哥哥的本事吗。”小丫头的话从正屋里传了出来,苏夏至已经抱着孩子进了屋。 天热,苏夏至也不爱在厨房里长时间的待着,晚饭只熬了一锅绿豆汤,外加一锅扁豆焖面。 也没炒热菜,做了两个凉拌小菜,一家子人围坐在院子里也吃的挺美。 饭后依旧是闵岚笙看着几个孩子,苏夏至和闵青兰一个烧火准备洗澡水,一个收拾着碗筷。 闵岚笙轻手轻脚地进了热气腾腾地厨房,手里端着一只已经放好了茶叶的大茶壶。 “沏茶?”苏夏至正拿着搌布将洗过的碗擦净水份摆回碗柜,回头往墙边的灶台上望了一眼说道:“放边儿上吧,还得一会儿才能开,等沏好了我给你端出去。” “有劳娘子了。”厨房里太热,才进去就觉得憋闷的闵岚笙想着她天天在这里忙活就觉得心疼。 “谁家的女人不这样,没见你这么疼媳妇的。”蹲在灶台边正在往里添柴的闵青兰笑着说道,也是句玩笑话。 “嫉妒了?”苏夏至对着大姑子的背影一呲牙,顺便非常讨厌地把手上的水都抹在了秀才的脸颊上! 闵岚笙波澜不惊,对于娘子经常的孩子气似的行为早就见怪不怪,他连擦都不擦地就往外走去,临出门前不忘撂下一句:“今儿赵主簿向我提出要求娶姐姐呢……” “什么!”闵青兰猛的回头,望向弟弟追问道:“岚笙,你说什么?” “我说,今天赵主簿对我说:他想求个媒人到咱家来求亲。”闵岚笙回头对上闵青兰的目光,轻声说道。 ‘吧嗒’!她手里的一块木柴失手落在了地上,闵青兰张了张嘴巴,最后才小声地问道:“你怎么回的?” “不能答应!”不等秀才说话,苏夏至就接了茬:“赵主簿都死了一房老婆了,再说他在衙门里也就是个主簿,俸禄银子也不高,孩子她大姑一嫁过去就跟着过苦日子,不成!我看不下去……” “当初你和岚笙那么穷,现在的日子不是也过的红红火火的!”苏夏至的话一出口,闵青兰就红了眼,几乎是急赤白脸地说道:“我虽然没有你的本事,但勤俭持家的过日子,缝缝补补的我也不差,我们怎么就会一直过苦日子呢!” “哦……原来孩子她大姑是这么想的啊……”苏夏至‘嘿嘿一’笑,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着话,不忘对着秀才挤挤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我知道了。”闵岚笙笑着点头,迈步出了厨房。 “哎呦苏夏至!你怎么这么坏啊!”片刻之后,闵青兰才意识到自己是被这两口子一唱一和的算计了,而自己又心急的表白了心迹,立时她就羞臊地觉得无法见人,扭身蹲下想接着烧火,也觉得寒颤,索性起身小跑着回了自己的屋子…… 十来天后,闵岚笙休沐在家,赵家请的媒人正式登了门。 虽然早就知道男女双方对了眼,闵岚笙依旧没有当场应承下来。并让媒人给赵主簿捎个话:“母亲在堂,姐姐的婚事当由母亲做主。” 媒人这一趟算是白跑了,但好在女家也没有明着拒绝。 又过了一个月,闵岚笙再次休沐的时候,赵家的媒人再次登了门。 因为双方早就说好了日子,闵岚笙特地差人给远在府郡母亲送了信,明澈掐着点回了山下村。 这次赵家的媒人留了个心眼儿,特意拖着赵主簿一起登了知县大人的家门,原本是怕人家真要是推脱了她回去不好交代,可没想到这次一登闵家的门槛,给她吓得连门都有些不敢进了! 明澈这次回来并非独自一人,同行的还有她的母亲,已经七十多岁高龄的御尊贤郡主明岑氏! 岑氏是大梁的皇族姓氏,明氏是大梁的名门望族,可想而知位份为正一品的明岑氏出行要多大的气派。 而就是如此,还是在明澈的再三要求下的轻车简行! 先是望着从村口一直听到了闵家门口的华贵车马失了神,再看到闵家门前立着的六名带刀侍卫,媒婆子不敢往台阶上走了…… 本想着知县大人官居七品也不是什么太大的官,而赵主簿又是他的得力手下,这门亲事定是水到渠成,不曾想还跑了个来回,更不曾想到的是,知县大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排场了? 媒婆子的心里没了底,两条腿哆嗦着就是抬不起来。 虽然早就知道知县大人认回了母亲,也知道他母亲的身份,赵主簿亲眼见了明家的仪仗侍卫之后,心里也有些打鼓。 不过既然已经走到了闵家的门口,他心一横:为了青兰,豁出去了! 明家的门槛虽高,闵家的门槛却不高。 苏夏至笑着开了院门之后,客客气气地请进了赵主簿和躲在他身后的‘不中用’的媒婆。 偌大的院子里倒是安静。 几个丫鬟都打扮的绢人似的那么漂亮,拿着姿势立在正屋的檐下。 “我婆婆一早才从府郡赶回来,岚笙的外祖母也一起跟着来了。”苏夏至见赵主簿额头有些冒汗,不禁小声提醒道:“挺胸抬头啊,您是来求娶的,又不是来偷人的……” 正文 第459章 好事多磨 “……”赵主簿停住了脚步,稳了稳心神,他低头看着自己的靴子,忽然想到:糟了!怎么还穿着旧靴子,这靴子边上的皮子都要开线了…… 不管他再踟蹰,脑袋里再想些没用的东西,此时都没有富裕的时间能让他再去将自己捯饬捯饬,赵主簿慢慢抬头,跟在苏夏至身后进了屋。 正屋的大桌子旁边坐着两个端庄雍容的贵妇,此时正目光齐齐地望向门口,而闵岚笙则垂手立在一侧,对着才进来的赵主簿点了点头。 “哎呦呦……夫人,老婆子这就给您道喜了!”媒婆子跟着进了屋,这场面本来就是她先要开口的,于是她眼睛贼溜溜地将坐在那里的两个妇人打量了一番之后,带着一股子香粉味便扑向了明岑氏:“婆子是来替您府上的小姐牵条好姻缘的!” “呃!”苏夏至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心道:赵主簿是从哪里请来的这么个不开眼的糊涂蛋啊,竟把御尊贤郡主当成秀才他娘了! 拍完了自己的脑门,苏夏至眼疾手快地拦住了准备凑到御尊贤郡主前丢人现眼的媒婆子,拖着她往大桌子的另一边走去:“婶子,您拜见过我家的老太太之后也来拜见下我婆婆吧!” “啥?”苏夏至的话总算是让这不开眼的媒婆子的明白了些,她停住脚步回头不错眼珠地打量着明岑氏,表情极为夸张地说道:“我的个佛菩萨啊!您原来是老太太啊,这相貌也生的太好了,竟看着比婆子还年轻,难怪我这惯会看人的也迷了眼!” 明岑氏已经七十多岁,是名副其实的高寿有福之人。 她出身尊贵无比,又嫁的风光无限,因此几十年的日子过下来,除了女儿曾经让她心疼之外,其余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她的心境。 如此下来,尽管她已经过了古稀之年,可保养得宜的脸上皮肤还很光滑平整,一头浓密的头发也是黑的多白的少,和要在地里讨生活的农妇比较起来,她确实显得非常年轻! 也不怪媒婆子会认错了人,主要是她就算说了一辈子的媒,能见到明岑氏这样的身份的贵妇的机会都是绝无仅有的。 再加上旁边坐着的一身素白锦衣的明澈也面貌标致的不像凡人,媒婆子还是掂量了一下才认定明岑氏是赵主簿未来要攀附的丈母娘呢! 明岑氏也抬眼望着媒婆子,眼睛里都是笑意,是个慈眉善目好说话的模样。 媒婆子一番拍马屁的话让明岑氏听着新鲜又受用,虽然她自持身份没有说话,但也饶有兴味的注视着屋里的一切。 她对于小门小户的日子非常感兴趣,虽然她心里是恨极了那个拐走了自己女儿的姬玄,可这并不妨碍她疼爱女儿生的一双儿女。 尤其是前年闵岚笙陪着明澈第一次出现在明府的时候,明岑氏几乎是一眼便稀罕上了这位迟到了多年的外孙! 应为他生的与女儿真是太像了,让她一见之下便由衷地生出了爱怜来。这种骨血一脉相承的联系,便是中断了再久,都会自然而然的在双方的内心深处有了想亲近的感觉。 那次闵岚笙陪着母亲回了明府,看见母亲跪在外祖母的面前俯首在地的时候,是这样说的:“若是我父亲有错,我情愿父债子偿,请不要埋怨我的母亲,她受的苦已经够多了……” 挨了明岑氏一拐棍的闵岚笙并没有被母亲娘家的人打死,反而成了座上宾! 几次往来之后,明家正式认下了这门亲戚,并有意在官场上对他多多栽培。 闵岚笙婉拒,只说自己年纪尚轻,需要历练,以后有了不懂的地方自会去向舅舅们讨教。 如此不卑不亢的气度让明澈的几个哥哥对闵岚笙的看法都不赖,虽然不是明家自己的子弟,但也刮目相看了起来。 倒是闵青兰比较的不得几个舅舅的喜爱,究其原因只有一个:她生的面貌更像姬玄! 明家的人对姬玄是恨之入骨,相对的,也就对闵岚笙那么回子事。 跟着母亲去了一次明府之后,敏感的闵青兰便从众人的眼光中看出了不善,叹息之后,她也再不登明家的门。 媒婆子被苏夏至用力推到了明澈一边,在确定了这位神仙一样美貌的女子才是知县大人的娘亲之后,少不得又是一番叽叽喳喳的溜须拍马,最后她倒是没有忘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又舌灿莲花地将赵主簿夸成了一朵花,好得不能再好,好到赵主簿自己听了都觉得脸红! 明澈微微往边上侧了下身子,以防说得口沫横飞的媒婆子的吐沫星子喷到自己脸上。 待到媒人一住了口,她便转脸对向明岑氏:“母亲,您听着如何?” “青兰是你的女儿,自然是你这个当娘的做主,为娘只看着便是。”明岑氏宠女儿,在恨了几年闺女没人心之后,现在闺女回来了,她依旧是疼是宠,仿佛中间断了的这几年是她这当娘的亏欠了明澈的。 因此明家的这个老太太虽然对几个儿子堪称严厉,对女儿却是言听计从的。 见母亲这么说了,明澈终于将视线转向了赵主簿。 虽然闵岚笙早就给她私下里通了气,说这二人已经情投意合,但为了女儿将来不走自己的老路,明澈还是决定难为一下赵主簿。 “你叫什么名字?”她淡淡地开了口。 明明媒人才将自己的姓名,年岁,住处等琐碎的事情当着明澈说了一遍,她还这样问,难不成是对自己又看法? 赵主簿心里虽然有些惴惴不安,可他依旧规规矩矩地行礼道:“回夫人话,我叫赵峦。” “家里还有什么人呢?” “俸禄银子多少?” 正文 第460章 苏家有子(1) “亲戚多么?” “可有铺子田地?” “听说你还有个母亲,不知她身体可康健?” 一连串的问题问了下来,赵主簿的额头上见了汗。 苏夏至看戏似的看着婆婆堂而皇之的给赵主簿来着下马威,越看越有趣。 “咳咳!”在听到母亲连‘以后家里是不是我女儿说了算’这样无理的话都说出来之后,赶紧咳嗽了几声,生怕母亲的言辞太过严苛,将好不容易才忽悠来的人再给吓跑。 只是明澈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儿子的暗示,依旧不紧不慢地问道:“赵峦。” “在。”赵主簿额上的汗珠已经打湿了帽子的,他拢在袖中的双手此刻紧紧地握着,此时他正在不断的给自己打气:为了青兰,忍了吧,这当娘的也是为了闺女好…… “若是我女儿做了错事,你会打她么?”这是明澈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赵主簿慢慢地抬了头,对上了明澈那双太过明亮的眼睛开了口:“赵某从不对女人动手,而且娘子娶回家是过日子的,我只想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其余的真没有想过。” 明澈没有说话,有些问题她自己也是知道的,问了也是白问。 谁会当着岳母说会打她的女儿呢? 她之所以多说了几句不过是为敲打敲到这位未来的姑爷罢了。 “夫人,您看咱们今天是不是能把吉日定下来呢?”媒婆子摸不清女方家的态度,只能拐弯抹角的问了一句。 “就定在腊月吧……怎么也得让我给青兰准备准备。” 这是答应了? 如蒙大赦的赵主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扭头望向了立在明岑氏身旁伺候的县令大人。 “给赵兄道喜了!”闵岚笙笑着过来行了礼:“家姐骄纵,还望赵兄以后多多体谅,看在小弟的面上照顾则个!” 正屋里一派喜气洋洋,而东屋里的闵青兰却是坐立不安。 她先是似模似样地坐在炕上一派端庄,半个时辰时候便端不住劲开始抓耳挠腮起来。 乐乐趴在窗户边上好奇的瞅着院里院外的一堆生人,轻声问道:“他们都是来干嘛的?” 闵青兰脸上一红,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女儿的问话。 总不能说:是来商议你娘的亲事,娘要给你找个后爹吧? 娘两个在东屋里闷了半天,终于院子里传来闵岚笙送客人离去时道别的声音。 走了?闵青兰心里一动,快步走向门口,想偷着往外看看。 她的手才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就看见了正站在门口往屋里踅摸的弟媳妇,吓得她低声惊叫一声:“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不是怕你急出病来吗,所以姓赵的一走就赶紧过来给你送信了。”苏夏至不紧不慢地说道。 “那……结果……如何?”尽管羞臊,闵青兰还是红着脸问道。 “请吧,母亲大人请你过去说话呢。”苏夏至卖了关子,丢下一句话后转身回了正屋。 “走,和娘给你外祖母请安去。”心里没底的闵青兰这时只好牵起乐乐的小手来为自己壮胆了。 正屋里都是自己人,明澈并未让明家的仆妇们跟进来。 在给母亲和外祖母见了礼之后,明澈伸手拉起了跪在地上的女儿,又弯腰抱起了乐乐:“如你所愿,娘虽然难为了他几句,也是为了你好,成亲的日子定在了腊月,你需要什么就和夏至说,银子……” “银子你娘掏!”一直没有说话的明岑氏看着闵青兰说道:“咱们发送自家的闺女总不会亏待了你。” “谢谢外祖母!”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心愿得偿的闵青兰红着脸敛衣跪在老太太面前道了谢。 “不忙谢。”明岑氏接过闵岚笙手里的茶喝了一口,随即皱了眉:“这是什么茶?” “大麦茶。此茶和胃,宽肠,利水,很养人的。”苏夏至赶紧接了口:“是咱们家才有的,您喝不惯么?” “很不错!”明岑氏出身高贵,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没尝过?唯独到了外孙子家喝了一口茶居然是自己不知道的品种,她才多问了一句。 又喝了几口茶后,她才对跪在地上的闵青兰说道:“丫头,外祖母说句你不爱听的话。” “青兰不敢!还请外祖母示下。”闵青兰诚惶诚恐地俯首在地上,等着老太太训话。 “你这是二嫁,又带着两个半大不小的丫头,一下子三口人到了赵家,姓赵的小子那点俸禄养你们母女可是够呛!” 闵青兰刚想张口说自己还有点贴己银子,可转念一想,自己这么一说必定会让娘家的人更加的看轻了赵主簿,因此她忍了忍,没有接口。 “岚笙啊。”明岑氏抬眼看了看自己的外孙子,慈爱地说道:“你姐姐的那两个小丫头很是乖巧,你和夏至受点累,就留下塔门吧,左不过也是姓闵的,舅舅舅母成了爹爹母亲,总是好过后爹去!” “啊?” “什么?!” 老太太轻轻松松的一句话让苏夏至和闵青兰一起傻了眼,同时抬头望向了明岑氏。 “怎么?”明岑氏笑意盈盈地单看着苏夏至说道:“外祖母虽老眼昏花岁数大了些,自问还是能识得几个人。” “你能在我外孙子最落魄的时候便相中了他,可见你是个有见识的女子。” “又在嫁了他几年之内将破败的闵家过成现在这副模样,也说明你是个有手段的女子。” “你既有手段又有见识,外祖母的话你便应该懂:俗话说有了后娘就有了后爹,这话掉过来说也说得通。” 正文 第461章 苏家有子(2) 闵青兰因为着急而变得苍白的脸色此时变成了惨白。 老太太这话说得尖酸刻薄以极,可静下心来一想也不无道理。 她与周存孝初婚时也曾经你侬我侬,那时她以为定可以过得长久。 可惜好景不长,周存孝变了心,对她再不复往日的情意,便是对女儿也是冷淡的很! 旁的不说,周存孝这个亲爹都是如此,那赵主簿这个后爹…… “话是这么说没错了。”苏夏至也直视着老太太说道:“可每个孩子都是娘身上掉下来的肉,咱不能一句话就把娇娇乐乐与她娘分开啊!” “夏至。”闵青兰想通了之后挪动了下身子,对着苏夏至俯下身去磕头道:“娇娇和乐乐我都托付给你了!” “还求你善待她们,视如己出,我……”闵青兰说不下去了,伏在地上无声的哭泣着,双肩抖动,看得苏夏至鼻子一酸,眼泪也落了下来。 她不是不愿意收养娇娇和乐乐,可从她这当娘的立场来说没有什么比将母子生生分离更残酷的事情了…… 回头,不自觉地寻找着秀才……终于,夫妻二人的视线对上,闵岚笙眼中似有千言万语,但他不能代娘子去做这个决定。 家里多了的不只是两张嘴,而是又给娘子添加了不该她承受的责任。 “那就这样吧,你还是孩子的亲娘,原本娇娇乐乐我就喜欢,也一直当闺女养着,能留在我和秀才跟前,我可是占了大便宜了……” 走到明澈身前,乐乐马上就对她伸出了小手,苏夏至接过孩子亲了一口:“闺女,让你娘先忙活她的新家,你跟着我好不好啊?” “好!”乐乐太小,对于大人们说的那些事情是不懂的,只是她本性是喜欢苏夏至的,因此想都没想就应承下来。 “呜呜……”见到乐乐竟是这样的态度,心酸无比的闵青兰捂着嘴爬了起来冲回了东屋。 明澈拧着眉才想对母亲张嘴,明岑氏便指着一一说道:“你总是心软,可心软未必就做的都是好事。你看看闵家的嫡出女儿,再看看青兰养出的女儿,高下立见。” 坐在书案前椅子上的一一已经有模有样地坐了很长时间,一双大眼叽里咕噜地在屋里的几个人身上扫来扫去,看着屋里的变化,小东西不惊不乱,依旧坐的稳当! “唉!”明澈叹了口气,起身去了东屋…… 两个月后,闵青兰二嫁。 这场婚礼办的竟比她第一次成亲的时候排场了太多! 明岑氏通过女儿的手随随便便地给这个外孙女置办了点嫁妆,已经惊得赵主簿和他娘几夜没能睡了踏实觉。 平县里一处两进的院子,平县外二十亩农田,一头耕牛,一辆马车,三户佃农,还不算那些吃的用的,以及闵青兰带过来的银票…… 新婚夜,喝的微醺的赵主簿终于抱得美人归,志得意满,对着自己的娘子一个劲的傻笑。 而闵青兰在心满意足的同时,心底终是觉得有些缺憾:从此以后自己的两个女儿便都归了旁人了…… 闵青兰出嫁,作为娘家的闵家少不得一番折腾。喜宴过后,院子里乱糟糟的…… 村子里的几个女人帮着苏夏至收拾好了碗筷和桌椅之后陆续离去。 苏夏至望着贴着单喜字的东屋,和一溜立在檐下的三个小丫头笑了笑:“困了吧?今儿咱们不洗澡了,洗洗脸洗洗脚就睡觉。” “舅母,我娘亲怎么还不回来?”眼看着母亲打扮得花枝招展地被人用花轿抬走,乐乐从最开始的新奇变成了现在的迷茫:“要是娘亲不回来,谁陪我和姐姐睡觉?” “娘不要咱们了……她又嫁人了……”娇娇低着头,一边小声说着话,一边大滴大滴地落着泪。 “你娘是又嫁人了不假,可你娘永远都不会不要你们的。只是她现在才成了家,总要先熟悉一段时日才能适应新生活。” 苏夏至走到几个小姑娘面前,弯下腰拉起娇娇地手说道:“你和妹妹,还有一一,都是我闺女,难道和舅母生活在一起你们不愿意么?” “愿意。”乐乐仰着头说道:“我喜欢舅母!” “舅母也喜欢你们!”伸臂把三个孩子都搂进怀里,苏夏至挨个看了看笑着说道:“以后不管谁对着你们说你娘的闲话都不要听,咱们都希望你娘今后能过的美美的对不对?” “嗯。”娇娇抹了把眼泪点点头。 “可要是有人说了怎么办?”乐乐抬头问道。 “那就骂他啊!”一一伸手拉起乐乐的手大声说道:“都当着你的面说你娘闲话了当然要骂回去,我娘说这样的人叫做‘贱人’!” 三个女孩子一起去了东屋睡觉,很快的屋里就响起了一阵嘁嘁喳喳说话的声音。 苏夏至立在东屋外面一直听着里面的动静,并未进去。 身后一暖,闵岚笙悄悄的从身后抱住了她。 腊月里,夜晚尤其寒冷,而娘子已经在檐下立了好久。 苏夏至身子微微的后仰,完全地靠在他的怀中,已经冷透了的身子再一点点地回温。 “回去吧。”直到屋里的声音已经停了半晌之后闵岚笙才在她的耳边低声说道。 扶着默默不语的娘子回了屋,闵岚笙马上把她的手拿起来在唇边呵着热气说道:“孩子们总会长大,我们也会都会老,你不能这么放不下她们。” “没有。”苏夏至摇摇头:“我没有放不下,我只是在想,如果是我的孩子,不管将来遇到任何情况,我都不会选择与孩子们分开!” 正文 第462章 苏家混战(1) “哪怕是那样做似乎是对孩子更好,我都不会愿意的……” “你的外祖母,心好狠啊……” “这并不都是外祖母能够决定的。”闵岚笙凝视着她的眼睛正色道:“这是姐姐自己的选择。” “他若她愿意照顾孩子们继续留在闵家,没人会分开她们母女,老太太不过是对赵主簿不放心,怕娇娇和乐乐大了生事……” “也是。”相公的话入了耳朵,苏夏至细一琢磨也是这个道理,随即心里坦然起来,否则总觉得自己就是那个偷了人家宝贝的贼一样惴惴不安的。 “睡吧,累了一天了……”将娘子拦腰抱起,闵岚笙也像她亲吻孩子似的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一吻,随即进了里屋:“人家都在过洞房花烛呢,我们也来个鸳梦重温可好?” 热热闹闹的过了年,转眼就开了春,蛰伏了一冬天的农人们又开始了春耕前的准备。 在最后一片冬雪消融的时候,杨巧莲的第三个孩子顺顺当当地落了地,依旧是个男孩儿! 四年多的时间,接连生了三个孩子之后,别说杨巧莲,连最爱男娃的苏婶子都有些吃不消了! 原本还算利落的苏家彻底乱了套,屋里屋外到处跑着孩子不说,再也没有原来的干净模样。 苏奕已经到了要开蒙的年龄,生的相貌堂堂人高马大,而脾气也是倔的不行,苏婶子已经把早先叫他的称呼从小奕子变成了小驴子! 而且这孩子犯起驴脾气来是完全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德行。 对于同样人高马大的父亲,他是一点不怕,倒是和从小就看着他的奶奶更亲一些。 在家里又添了三弟之后,娘怀里的位置便又换了人,东屋里的大炕上又多了苏家的老二苏哲。 苏婶子躺在大炕的外面,一个被窝里睡着两个孙子,她伸手在两个人的******上摸了一把之后心满意足说道:“三个孙子就够,可别再生秃小子了……” 只是孙春来似乎没有想那么多,娘子出了月子之后,很有力气的他便又忙上了‘耕作’。 杨巧莲肚皮不歇气的连着生了三个之后,脾气也越发的泼辣,每每和相公欢好的时候便由着性子的咧咧,那声音传到隔壁苏婶子的耳中便分外的不中听,气得苏婶子坐在炕上扯着嗓子骂大街:“大愣子,你还能不能消停地睡个觉了?见天的折腾,不怕累死在娘们的肚皮上吗?” 骂过之后,隔壁屋里的声音果然小了不少,苏婶子支愣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之后觉着无大碍了,便侧身躺下收拢了被子准备睡觉。 只是她才躺下,枕头还没枕热,隔壁‘不似人声’的人声便又响起,这回不等她起来,躺在里面的苏奕‘噌’地起了身,光着屁股开了门就冲出了屋子。 动作慢些的苏婶子起来还不曾追出去,就听见外面‘砰’地一声巨响之后,苏奕又小跑着进了屋,关了屋门之后直接进了苏婶子的被窝。 苏婶子用手一摸浑身冰冷的大孙子,心疼的不行,一边用手胡噜着他的身体一边问道:“你跑出去干嘛了?” “奶奶不是被吵得不能睡觉吗?” “啊,所以我不是骂了你爹娘吗……” “我把他们的窗子砸了,您安心睡吧。”苏奕脸朝着奶奶憨憨地笑道。 苏春来放在屋檐下磨锄头的半块砖被他儿子拿起来砸了他屋里的窗户! 这一砖头的作用是立竿见影的,正屋里立马消停了下来。 苏婶子却吓得一直到天亮都没有合眼,就怕大愣子犯了浑过来没轻没重地揍苏奕一顿。 不过直到她最后实在困得受不了,不知不觉地睡去之后,苏春来也没有过来找儿子的麻烦。 战战兢兢的吃了早饭之后,苏春来和往常一样拿着锄头下了地,家里一切风平浪静。 苏婶子悬着的心终于安稳了,随即觉得头晕眼花,困得不行…… 摇摇晃晃地进了屋,爬上了炕,把还没叠的被子往身上一盖,她对拿着一柄木剑在比划的苏奕说道:“小驴子,奶奶睡一会儿,你看着点弟弟啊……” “奶奶睡吧。”苏奕听话的走了过来,往床里瞟了眼正坐在炕里吃番薯干磨牙的苏哲说道:“他要是敢吱声,我就揍他!” 番薯干太硬,苏哲咬着颇为费劲,吃得胸脯上的衣服都被口水洇湿了,抬头望着站在炕边上拿着木剑的哥哥,他呲牙一笑,哈喇子顺着口角便流了下来…… 苏奕看得一皱眉,心道:弟弟可是真脏! 苏哲的眼睛从哥哥身上又移到了躺在自己身边的奶奶脸上,苏婶子几乎一夜没睡,如今躺下就着,嘴巴还张着,呼吸平稳。 “呵呵……呵呵……”苏哲笑着一探身,将手中啃得烂糟糟的番薯干直接塞进了苏婶子的口中…… 到了晌午时分苏春来按时从地里回了家,推门进了院子之后听见厨房里一阵勺子碰铁锅的声音,知道午饭还没有煮好便闷声不响地坐在檐下准备拿砖头把锄头上粘的泥土磨掉。 头都不回的伸手一摸,往日摆在台阶旁的半头砖早没了踪影。 他皱着眉头一回身,再一抬头,就看见了正屋的一扇窗上被砸出的拳头大的窟窿! 苏春来立马起了身,把手中的锄头往墙边儿上一靠,大步走到东屋门口,撩着棉门帘子往里一探头:“老大,那屋的窗户是不是你砸的?” “嗯。”苏奕倒提着木剑眼睛盯着炕上的弟弟,只闷声应道。 苏春来皱着眉一甩门帘子进了屋,东屋里传来一阵起‘叮叮当当’地声音,苏婶子正在厨房里煮饭,扔下勺子就往外面跑:“大愣子,你要是敢打我的小驴子,老娘就和你拼了!” 正文 第463章 苏家混战(2) 正屋里正在给苏小三喂奶的杨巧莲听见婆婆的叫声也是慌慌张张地下了地,趿拉着鞋子露着半片胸脯就跑到了外面:“娘,快拉住他!那个人手太狠,打孩子没谱!” 待到苏婶子和抱着孩子的杨巧莲进了屋,满屋子乱窜地苏奕已经被苏春来逮住,此刻他正把儿子趴着放在了炕上,扒了他的裤子往苏奕的屁股上拍巴掌! 而苏奕则紧紧的咬着嘴唇扭身支愣着脑袋对苏春来怒目而视! “你是不服么?那爹就给你讲讲道理。”苏春来几巴掌下去,单手按住儿子慢慢地说道:“砖头是爹磨锄头用的,你用来砸窗子就不对。” “砖头是盖房子用的,爹爹能用来磨锄头我就能砸窗子!” 苏春来原本是想给儿子讲讲道理,以德服人,奈何水平实在不高,一张嘴就被儿子给闷了回来,他脑子里一转不过来,嘴便也笨了起来,单是用手把儿子按在炕上,下一步该如何做他也没了主意。 眼瞅着大孙子的屁股两边都红彤彤的一片苏婶子的眼睛也红了起来,她大步走到儿子身后,左看右看,实在没有合手的东西,然后脱了自己的一只鞋子,朝着苏春来的脸上就抽了过去:“你敢打我大孙子的屁股,老娘就抽你的脸!看谁疼!” ‘啪’地一声过后,正在苦苦思索要如何驳斥儿子这番言论的苏春来面颊上便出现了一枚清晰的鞋底子印…… 他伸手抚着脸颊茫然地看向老娘:“您干吗打我?” “那你打我大孙子干嘛?”苏婶子挥舞着鞋子吼道。 “他淘气,砸了我屋里的窗户啊!”苏春来看着老娘,无比的委屈。 “他夜里就砸了,你怎么不早晨就过来教训他,半天都过去了,现在教训管屁用!”苏婶子可不觉得儿子委屈,倒是看着炕上的大孙子才是个可怜的娃娃,赶上这么个狠心的爹! “我……”苏春来觉得老娘说的也对,既然夜里孩子就犯了错,那早晨就该过来和孩子讲道理了,自己怎么没过来呢? 这么一思索,苏春来想起来了,他沉声说道:“早晨我忘啦!” “忘啦就算了吧,你们娘俩,父子俩各退一步,相公,你不要打你儿子了,娘,您也别打您儿子了,如何?” 杨巧莲挤在炕边上,听着那娘两个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拌嘴,头直疼! 同时她觉得眼睛也有点不够使,又要盯着相公,怕他再打了孩子,又要盯着婆婆,怕她再抽了相公……好在这二位都脑筋慢的很,杨巧莲只好先稳住了两个大人再救儿子了。 苏春来和苏婶子听了杨巧莲的话都认为是条解决之道,于是同时点头:“不打啦!” 苏春来当即松手,苏婶子金鸡独立晃晃荡荡地站在炕边上穿鞋,旁边的苏春来一见,赶紧伸手扶住了老娘。 苏婶子一把推开他,走到正在提裤子的苏奕身边,心疼地问道:“小驴子,疼不疼?” 苏奕低着头,默不作声地摇摇头,蔫头耷脑的系着腰带。 “你也忙了半天了,回屋喝点水……别和孩子真生气。”好不容易消停下来,杨巧莲看儿子并无大碍也就放了心,而苏春来年纪一把还挨了老娘的打,也有些神情落寞,她赶紧小心翼翼的劝道。 苏春来的心里还在琢磨着老娘和儿子的话,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而他又想不明白,正是苦恼的时候,因此并未听清媳妇说了什么,他走到墙边摆着的椅子上安静的坐了下来,开始思考…… 作为父亲,苏春来认为他有必要给不懂事的儿子讲清一些道理,当然,在讲道理前,他自己先得想明白才成。 厨房里还煮着饭,苏婶子不敢在屋里多待便又去了厨房。 苏奕抬头看了看爹爹和娘亲之后,也捡起地上的木剑跟在奶奶的身后出了屋。 杨巧莲以为儿子是怕了苏春来因此跟着奶奶出去避难,又看到还在炕上爬来爬去的二儿子只好留在了东屋。 吃午饭的时候,苏家的人才发现少了个人! 苏奕不见了…… 而站在凉嗖嗖的屋里,苏春来四面环顾,也发现自己屋里所有的窗户纸都被捅了个稀烂,目前正从窗棱里往屋里欢快地灌着凉风! 两个时辰后,就在苏家人找遍了杏花村也没有寻到苏奕正着急冒火的时候,苏夏至打发小厮来给娘家送了口信:“小奕子不堪虐待已经逃到了她那里,而她看到孩子屁股上的伤势非常气愤,儿子是不准备还回来了……” 知道小奕子去了闵家,苏家人总算是放了心! 继而开始清算,婆媳两个一起对苏春来开了火,晚上吃了饭之后,杨巧莲抱着苏小三睡到了婆婆屋里,正屋的大炕上只剩了苏春来一个人吹夜风。 将被子在身上裹紧之后,苏春来像一条巨大的肉虫一般,在黑漆漆的屋里对着屋顶发呆。 在把今天的事情反复的琢磨了几遍之后,他总算是找到了事情的根源:都是媳妇叫的太浪,才引发的后面的这些事情。 于是乎他又洋洋得意的想出了解决的法子:以后再欢好的时候把媳妇的嘴堵上就成了! 闵青兰出嫁后留下了娇娇和乐乐,现在又来个倔驴似的苏奕,再加上她自己的女儿,苏夏至彻底沦为了孩子头! 每天只要出门,身后就必定跟着三个小屁孩,队伍很是壮观。 而晚上几个孩子在大炕上一溜躺倒着的时候,她便会笑模笑样地看着那几个小脑袋对闵岚笙说道:“秀才,还是孩子多了好,今晚上我熬得一锅排骨汤都喝了,一点没剩……” 正文 第464章 被情所困 “嗯,是挺好。”对于娘子的这个说法闵岚笙是毫无意义的,并把娘子的理想充分化为了行动,只要有机会便云雨一番,只是结果事与愿违,小媳妇的肚子总是没有动静。 春耕开始的时候,山下村和杏花村的农田又都种上了辣椒。 所谓物以稀为贵,东西少了,买的人多了,挣银子就会容易很多。 深谙其道的苏夏至这两年只靠辣椒一种作物便赚的盆满钵满,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大财主! 为了防止辣椒的种子在周边范围内传播开来,苏夏至并未将新鲜的辣椒贩卖过。 她所销售的都是辣椒加工后的东西。 目前有两样:辣椒酥和辣椒酱。 周家的那座老宅如今已经成了闵家的又一处作坊,依照山下村的模式,作坊里招的人都是杏花村的街坊邻居。 人的本性大多良善小气,在触及到自己利益的时候便会分外的斤斤计较。 苏夏至正是看中了这一点并加以利用,她把辣椒种子的控制当做生意这几年多挣银子的根本,并毫不隐瞒地将其中的利害关系讲给了村民们听,让大家一起小心的维护着辣椒只在这两个村子的田地里种植。 虽然辣椒在大梁扩散开来是早晚的事情,可抢得先机的她有这几年时间的运作早就远远地走在了其他商家的前面…… 几年之后,当周边的村子开始摸索着种植辣椒的时候,闵记的辣椒酱早就通过程茂昌家的商队在南方打开了销路! 过去的孩子开蒙早,一般到了四五岁便会将孩子送出去学东西。 想着苏奕也快到了开蒙的年纪,苏夏至有心留孩子在山下村进学堂,便没有将他急着送回去。 这样一来可以让他在入学前收收心,另一点也可以跟着秀才先学几个字,用苏夏至前一世的话就是:别让自家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 家里的孩子一多,苏夏至的活儿也多了起来,每日光是做这一大家子人的饭就要花去不少时间。 好在娇娇大了弟弟妹妹们几岁,这孩子被苏夏至带得又分外的懂事,每日从学堂回来,就会看着几个小的在院子里玩,让苏夏至可以踏踏实实的做个饭。 然后等一家人吃了晚饭后,闵岚笙会照看起一堆小家伙,娇娇才会回屋去写先生留下的功课。 如此时间一长,两个大人和四个孩子便都习惯了目前的日子,闵家的院子里依旧一片祥和其乐融融。 初夏时分,白天渐渐的长了起来,外面不冷不热是四季里最舒服的时候。 闵岚笙和高越把正屋的大桌子和椅子都搬了出来摆在院子里,一一和乐乐个子还小,便自己爬上椅子跪在桌边,娇娇和苏奕也围坐在一边,几个孩子一人握着一支笔认真的在各自身前的纸上写写画画…… 闵岚笙坐在葡萄架旁的竹椅上看了一会儿,便端着空了茶壶进了厨房。 苏夏至正弯腰在面缸里往外盛面,回头一看闵岚笙便说道:“锅里的水刚开……” 秀才用水舀子舀了半瓢水小心的倒进茶壶里,却并不出去,拿着茶壶盖子望着窗外的几个孩子出神。 “累了?”苏夏至端着半盆子面粉走到灶台边上,接了他手里的壶盖扣在茶壶上:“累了就进屋去歇着吧,这几个孩子省心,等我发好了面,出去看着他们。” “不累。”秀才说话的声音有些特别,引得苏夏至不由得望向他。 “我只是想到了年少时的一些事。”闵岚笙也望向她说道:“为夫原来总是不明白为何父亲不许我去做先生。” “可不是么!”说到这个苏夏至就想起他们才成亲的时候,秀才就曾断然拒绝过自己让他以后教孩子的提议。 那时她还以为秀才是心比天高,看不上教书先生这个行当。后来待到她知道了明澈的事情之后才明白,原来这一切的根源皆是因为那个死鬼公公做了昧良心的事,再不敢让自己的子嗣去做这一行! “父亲其实非常的后悔。”闵岚笙移开了视线,伸手端起了茶壶:“他弥留的时候一直念的都是母亲的名字……只是那个时候已经太晚……” 都说有了钱就有了一切,可有谁用钱买到过后悔药了? 姬玄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生活里的明澈是手足无措的,而他又从未摆正过自己的位置! 自卑的,满是怀疑的态度毁了他与明澈的一生!只要他的内心阳光一点,那,这一家的命运肯定不会是这个样子。 望着秀才缓步走出厨房的背影,苏夏至突然说道:“你不是姬玄,我也不是明澈!” 一手扶着门框,闵岚笙慢慢的回头望向她。 “所以,我们必须幸福!总不能空负韶华……”苏夏至两手的袖子挽的高高,两只手都握成了小拳头,抿着嘴神情严肃的望着他…… 闵岚笙笑着走到她的面前,抬手抚平她蹙起的眉,温柔地说道:“你一直是我的幸福……” 春耕最忙的时候,也是猫小白最忙的时候。 一到春天狗儿们发春的日子,苏夏至就觉得有些不好意思面对山下村的街坊邻居们! 尤其是她从外面回来,猫小白欢叫着从村子的各个角落里冲出来的时候,苏夏至一看到它身后跟着飞奔而至的那些旁人的家母狗的时候便觉得寒颤! 对于猫小白找老婆,乃至找‘二奶三奶’的眼光,苏夏至实在不敢苟同! 她实在不明白自家的这狗东西是怎么看上村子里那些贼难看的土狗的,居然用两三年的功夫打败了村子里所有的公狗,成了名副其实的‘狗霸’,让全村的雌狗都成了它家的…… 正文 第465章 小胖子的打算(1) 早晨才打开了院门,苏夏至和娇娇一前一后地朝着学堂走去,才抬脚迈出了门槛,就看见猫小白箭一样的跑到自家的门口,讨好地对着主人摇着蓬松的长尾巴示好,而他的身后照例跟着几只丑到不行的土狗。 苏夏至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很后悔没在它小时候将它切成狗公公,才造成了山下村几乎这两年所有产下的狗崽的狗爹都是它! 而每当有街坊抱着土狗中并不多见的纯黑的小狗崽来她家攀亲戚的时候,苏夏至便想找条地缝钻进去……真他娘的太丢人了! “东家。”小厮穿了一件颜色很淡的袍子迎着她们走了过来,他面朝着太阳,年轻的面孔显得生机勃勃:“今天去平县么?” “去,仕林春出了新菜式,周公子前几日就说让我过去试试菜呢。” “那好,我这就让小武去套车。”小厮得了准信,转身往回走,顺道将娇娇送去了学堂。 苏夏至才下了台阶,又提步回了家,领着她的三个跟屁虫再次出了门。 苏夏至才在仕林春的门口下了马车,就觉出了这里异样的气氛:“守诚,你先不要下来,看好了几个孩子……” 吩咐了一声之后,她迈步往往里走去,还未进门,耳边便已传来了一阵歇斯底里的吼声:“我不信!她都去世了,你们还要如此说她,就不怕她的鬼魂来找你们索命吗!” “开门!”苏夏至沉着脸对围在门口的往里探头探脑的伙计说道。 “东家来啦!”门口堵着的伙计和看热闹的路人马上自觉地让出一条路,让苏夏至勉勉强强的进了仕林春。 酒楼偌大的大厅里,靠着门的几处桌椅东倒西歪的移了位置,几乎将过道完全堵住,柜台前,一个胡子拉碴的汉子正双手拍着柜台的桌面对着里面的周恕嗷嗷叫! “她?是不是安静!”苏夏至一步一字,缓步走到了那个汉子的身边,吓得周恕赶紧从柜台里小跑着跑了出来挡在了她的身前,并且一个劲地对她使眼色:“东家,他喝多了,您别理他太近……” “太近怎么了,难不成还能咬人吗!”苏夏至抬手拉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周恕,抄起柜台上的一只鱼缸朝着眼睛通红的汉子就泼了过去:“小邓堂主,好叫你知道:这里是仕林春,我苏夏至的地方!” 正说得火冒三丈的小邓堂主突然见到了苏夏至,正想把心里憋着的千言万语吼出来,不曾想这女人见面就是一鱼缸冷水,泼得毫无防备的他马上愣在了当地! “派个人,去典藏书堂请秀才公过来一趟!”苏夏至眼睛死死地盯着小邓堂主,头也不回地说道:“谁还在外面看热闹?难不成咱们仕林春被人砸光了你们也躲着?” 这一声清喝惊醒了躲在门口的那些伙计,又见掌柜的这气势,众人便纷纷涌了进来,要收拾地上的残局。 “放着别动!账房呢?”苏夏至摆摆手,一脸怒气。 “东家……小人在!”躲在柜台后面的账房赶紧探出了身子,手里还握着一支笔,显见小邓堂主冲进来滋事的时候,他也正在抄写账目。 “拿着你的纸笔,把咱们酒楼破损的一切财物都给细细的罗列出来!一样不能少!” “是!小的这就写。”账房忙不迭的应道。 “那个鱼缸里有几百条金鱼啊?也算上!”苏夏至双手叉腰,两眼恶狠狠地盯着湿淋淋地小邓堂主,直瞅得他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再大开大门,让走过路过的人都过来听听!我倒要看看这世上的痴男怨女有几个被****蒙蔽了眼睛成了真傻比!” “傻比……傻比是什么?”想来古代还没有造出这个非常‘先进’以及解气的粗话,所以苏夏至一开口就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的小邓堂主又给骂愣了。 “不用问了,就是你!”苏夏至腾出一只手来指着他的鼻子说道:“安静还有脸变成鬼来找我们索命?来啊,让她来!像她那样惯会装模作样的心机婊,此刻怕是已经进了十八层地狱在被油泼火烧,如何能出的来!” “心机婊又是什么?”小邓堂主又准问道。 “不懂?那我就大发慈悲的告诉你:心机婊就是有心计的****!” 苏夏至的话一出口,整个仕林春一片寂静,众人早在小邓堂主的吵吵声中知道他口中一直说的那个女子就是已经去世了安府大小姐安静。 原本以为他找上门来闹事不过是喝多了酒,又旧情难忘无处排解才寻了周恕这个情敌闹事,而周恕又嫌寒颤,才将众人都赶了出去,可如今再听了这酒楼东家的话,似乎是话中有话啊…… 还从未有人用这样的话评价过安家那既美貌又知书达理的小姐呢…… “苏夏至!你……你说话好恶毒!”小邓堂主闷了一阵之后终于爆发,他踉跄着走到苏夏至面前吼道:“你就不怕遭报应吗?” “嗤!”苏夏至冷笑一声,钉子似的立在那里用蔑视以及的口吻说道:“遭报应?说的是!” “遭报应的那个此刻已经烂在了棺材里,而你,还在被她的谎言蒙蔽着!” 仕林春大门敞开,从外面看正是一副笑迎天下客的局面,而不用进门,只从外面的夫子街上就能看到里面样子——剑拔弩张! 柜台前苏夏至与小邓堂主各不相让,眼神中刀光剑影,谁也没有退却的意思。 才从厨房跑到前面的韩陆青偷偷地拉拉站在东家身后的周恕,扬扬下巴,对着屋顶努努嘴。 周恕心领神会,往前一步对苏夏至说道:“东家,不如到楼上雅间去说吧?” 正文 第466章 小胖子的打算(2) “不去!”苏夏至两眼不离小邓堂主,大声说道:“他敢到咱们仕林春来替安静喊冤,老子就要扒扒那死鬼的皮!让大伙都看着,别说咱仕林春没理才藏着掖着。” “原本想着人死了,事儿就了了,我真不愿意和死人较劲,是你逼着我不厚道的!”苏夏至一抬胳膊几乎就指上了小邓堂主的鼻子尖。 小邓堂主下意识地一躲,昨天夜里他睡不着觉,一个人喝了半宿的闷酒。 本来酒量就不咋地他很容易地就把自己给灌醉了! 在脑筋不灵光的状态下,小邓堂主心中的安静就越发的完美,完美到让他捶胸顿足痛哭流涕一番之后,酒劲上涌,想起这一年多来听到的各种关于安静的闲言碎语,他一拍脑门一抬腿就寻到了仕林春,要找据说与安静不清不楚的周公子问个明白,顺便为蒙尘的安静讨个公道。 对着做事小心谨慎的周恕张牙舞爪了一早晨,小邓堂主也没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晕乎乎的脑子里边越发觉得谣言不实,这个周恕也心里有鬼,说不定,谣言便是他散布的呢! 如此想过之后,小邓堂主便闹得更有底气,直至被不期而遇的苏夏至搂头盖脸地一鱼缸凉水泼了过来之后,酒意退去,他发现对方似乎比他还有底气。 “你……你想说什么?”将自己的脸错开对着她的指尖,小邓堂主犹自后退了一步。 “你想听什么,老子一定知无不言言不不尽。”苏夏至开口接道:“只是你最好先确定自己的小心肝是不是有这个承受能力!” “好,那我说了啊?”小邓堂主沉了沉气,用手一摸脸上的冷水先问了一个他心中最想知道的:“外面风传,说安小姐心心念念地想要嫁入闵家……” “……”小邓堂主的话马上在仕林春的内外掀起了风波。 大家都知道他口中的闵家指的是谁,也知道苏夏至与闵岚笙的关系,猛的将这条流传在坊间的传闻丢了出来,大伙随即都来了兴致,一边竖起了耳朵倾听,一边‘嗡嗡’地小声议论着。 听到众人的话中有些内容非常难听,小邓堂主脸色一白,倒是苏夏至对于大家的言论完全置之不理,只等着他把话说完。 “可我知道,事实根本不是如此!”为了替安静讨回清白,小邓堂主也是豁出去了,他环视了嘀嘀咕咕的众人一眼大声说道:“这话是安小姐生前亲口对我说的,她说是闵大人爱慕于她,早就被她断然拒绝了!” “至于为何传闻变成了后来的样子,我想,一定是别有用心的人传出去的。” “别有用心的人?谁?我还是我家秀才?”苏夏至冷笑着回道:“还是安小姐亲自告诉你的?” “当然!”小邓堂主点点头。 “大伙听听吧,先不说别的,有哪个守规矩的大家闺秀会与一个男子说起这些?如此不堪隐秘的话语,非至亲不能言吧?她能跟你说起这些本身就证明了她是一个不守妇道的东西!” “唉……”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之后,周恕低着头走回了柜台里面,神情落寞。 同样的话,安静也对他说过,当时,他的心境与现在的小邓堂主略有几分相似,觉得她是受了冤枉的…… “我……我本来都准备到安府去提亲了,我们难道还不能说说话么?” “呵呵。”苏夏至冷笑过后并未与他再掰饬这个话题,很明显的,不管如何,只要尚未成亲,孤男寡女的两个人在一起就已经说明了安静这个人是不清不楚的,所以不管小邓堂主再怎么解释也是枉然。 “你说你听到的,那我也说说我看到的。” “我家秀才刚上任的时候被人陷害,曾经在府郡的大牢里受了不少罪,可大伙不知道那个写黑状子去诬陷我家秀才的人是谁吧?” “就是你心心念念都忘不掉的安静!” “什么?!原来那件事是她做的?”围观的众人再次炸了锅,这回连小邓堂主也一起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静儿为何要做此等事?” “我又不是心机婊,她的龌龊心理老子才懒得猜!”苏夏至耸耸肩,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此事在府郡已有备案,也有她当时想去撤回状子的所有证词,大家不信的可以去府郡查查案底,看看我是否说了一句假话!” “她为何要这样做……”小邓堂主又后退了一步,身子的重心抵在柜台上,低着头苦苦地思索着:难道,真的是她一直爱慕着闵岚笙,而闵岚笙又对她无意,因此安静才会因爱生恨? 再想想安静都是二十多岁的老姑娘了依旧稳稳的待在安家,这似乎也在旁边证明了:她是在等什么人…… 苏夏至说的义正词严,不给小邓堂主一点反驳的余地。 而让小邓堂主闹心的不过就是那些苏夏至那年当着安怀远的面扒的安静的画皮。 现在他跑到仕林春来闹事也算跑对了地方,正好当初的几个当事人都在场,一路追问下去,小邓堂主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被掏空了,他茫然地背靠在柜台上,听着周恕说完一些细节之后呵呵一阵惨笑:“她当年还戴了我给的一只金镯呢,我以为……” “你就以为是她允了要嫁给你?”苏夏至摇摇头,回头往门外瞅去:“看来秀才公是不忍心对你说实情啊……” 小邓堂主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当年他父亲早就劝他断了这份念想的,他也知道父亲与安举人提过两家联姻的事,但是,这门婚事当时就被拒绝了…… 怒气冲冲而来,酒醒后得到却是这样的一个结果,他抱着隐隐作痛的头缓缓地蹲在了地上…… 正文 第467章 小胖子的打算(3) “给他揪起来!”苏夏至看着他这幅没出息地样子简直厌恶到了极点,回手招过两个伙计,指了指没了人样的小邓。 “东家。”一个伙计跑到苏夏至的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这边损坏的器物都查点清楚没有?”苏夏至听后点点头,对柜台里的账房问道。 “都清楚了!”账房赶紧把写好的单据递了过来。 苏夏至接过一看,把那张纸拍在柜台上:“一式两份,再加上咱们半天的流水,以及……那些白搭了性命的几百条金鱼!” 小邓堂主这一场闹腾的颇有些自取其辱的味道。 知道了真相的他似乎一点没有觉得轻松,相反的,从内心深处,他竟恨上了自己,也恨上了安静…… 驱散门口围观的众人之后,苏夏至手里拿着单据让伙计扶着失魂落魄的小邓出了门,走到夫子街的一条胡同里面停着的马车前停了步。 “秀才公,我看在您老的面子上并未难为他。”苏夏至表情严肃地对着站在车前的邓恒说道:“可他损坏的我酒楼的物事必须要赔!” “那是当然!”秀才公方才是偷偷过去看了情况的,只是他越听越觉得没脸站在人前,所以才悄没声息地溜走了。 儿子这回是丢人丢大发了…… 可能怎么办呢? 秀才公接过那张单据一看,点点头:“老朽出来的匆忙的,并未带这么银两,小友派个人跟老朽回去取吧。” “好。”苏夏至看了蔫头耷脑的小邓一眼不忘损了他一句:“你这儿子当得算是争气,这么大岁数了还要让老父亲出来为你擦屁股,哼!” 银子数目对于邓恒来说并不算什么,关键是他觉得寒碜! 眼看着苏夏至转身离去,邓恒用拿着单据的手对着儿子晃了晃,万分疲惫地说道:“你啊……” 小邓的一场酒疯,恶心的不只是他自己,也彻底激怒了苏夏至。 从最初的与他相识,小邓就用一种踩她而褒奖安静的态度,这让苏夏至一直不太喜欢这个人。 只是两家尚有生意往来,又看在秀才公的面上,她不愿与之计较。 当今天他这样闹上了门,苏夏至可再容不得他。 但着一堆围观百姓的面细数了安静过去种种不堪的行径之后,其实也是将小邓的口碑毁了! 顶着曾近与安静不清不楚的帽子,试问还会有那家好人家的女子愿意嫁他? 果然,这档子事过去后不久,小邓的亲姑姑为他保得一门亲事黄了…… 几天之后,闵岚笙的调令从京城发了过来,正如他自己的预料一样,他被调往了京城,让他与新任的县令大人做个交接。 而没有被他猜对的是,交接的期限不是三个月,而是要于两月后到任! 原来还觉得是遥遥无期的事情如今一下子摆在了眼前,苏夏至和闵岚笙一起忙活起来,两口子一个公事一个私事,各自都没了空闲。 三四年下来,苏夏至手下的一个挂面作坊,一个加工辣椒的作坊,再加上平县的一个铺子,一个酒楼以及杏花村的几十亩地,她现在是名符其实的家大业大,少说也有几百口子指着她吃饭! 因此在闵岚笙的调令没来之前她已经开始了安排,所以现在的事情虽然多到了繁杂,却还没到焦头烂额的地步,一起都在她的视线下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茂昌记的生意,与闵家的这一块,陈茂昌已经完全交给了儿子去处理。 小胖子长大了很多,不只是身材抽条变得瘦了不少,头发倒是浓密的很,看样子不会像他爹那样老早就没了三千烦恼丝。 在得到姑姑一准儿会跟着闵大人进京赴任的消息之后,做事圆滑的陈冠西动起了心思。 前思后想了几日之后,他在路上拦下了苏夏至的马车:“姑姑,到我家喝杯茶吧,是今年的新茶,最解暑气。” 挑着车窗上的帘子,苏夏至对着他说道:“你把家建到这里是方便啊,想找谁只要在路边等着就成了,反正我们回去都得从你家门口过。” “姑姑说笑了,我谁也不找,就找姑姑您说几句话。”小胖子弯腰施礼,毕恭毕敬。 苏夏至下了马车,让小厮带着几个孩子先回了家。 她自己则从大道上走了下去,走过一条宽敞平整的小路之后便到了小胖子的家。 陈茂昌是个守财奴,挣了半辈子的钱,唯一的爱好就是再让钱生出钱来。 因此早年他没少买地。在他看来,买什么也没有买地踏实。只要地契在手,就是赶上改朝换代都不怕,那就是实打实的银子! 小胖子与他爹不同。 他从小便懂得借力打力的好处。 在与苏夏至处了几次事之后,认准苏夏至是个与他一样有眼光的人,他便吃定了她! 说服陈茂昌将闵家的生意完全放了手,小胖子一手抓了过来。 单这两年,他听了苏夏至的话带着商队去了南方的巴郡贩卖辣椒酱,又从当地带回了非常有名的特产:曲酒,松笔以及板鸭等物到平县和镇子上销售挣得银子的数目已经能让陈茂昌放心将来将自己的家底交给他了。 陈冠西与苏夏至现在是生意上的伙伴,而且是苏夏至最倚重的那一个。 苏夏至眼看着他从一个油嘴滑舌的小胖子长成了见多识广南来北往的成功的商人,是由衷的高兴! 银子一个人挣不完,苏夏至并不是想不开的人。 她把小胖子当成自家的孩子一样培养着,并把自己两世积累的一些知识认真的传授给他,并未藏着掖着,可见两个人的感情自是非比寻常。 正文 第468章 小胖子的打算(4) “你这房子建的!”进了陈家宽敞的院子,苏夏至在主屋前停了步,仰头望着眼前这桩细高的三层小楼越看越像炮楼! “嘿嘿!什么也瞒不过姑姑的眼睛。”小胖子也站在苏夏至的身边仰头望着自己的杰作‘嘿嘿’笑道:“我站在楼凳上往村子那边儿看得清楚着呢!” “呸!什么村子那边!你是看我家什么时候摆饭桌子清楚着呢吧?”苏夏至横了他一眼,朝着屋前的石桌石凳走去:“坐外面吧,屋里热。” 小胖子挥了手,示意下人去沏茶准备果品,他自己则陪着苏夏至坐了下来。 石桌上摆着一把蒲扇,苏夏至人一坐下就拿了起来,边扇边道:“成了,就咱俩了,把你肚子的那点东西倒出来吧,别憋坏了!” “嘿嘿!嘿嘿!”小胖子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齐的牙齿,笑模笑样地说道:“姑姑,您猜!” ‘啪’!苏夏至抬手拿着扇子就在他的脑袋上拍了一下了:“我还猜?猜对了有奖啊?” “别贫嘴,我忙着呢!” 瘦的跟根稻草一样的下人端着一只大托盘走了过来,躬身放到了石桌上,随即很有眼色的自觉退开。 苏夏至撇了嘴:“真可怜啊这孩子,风大点就能给刮走了!你是怎么回事啊?舍不得给人吃喝?” “家里就他一个人这么瘦,我留在跟前有用。”小胖子起了身,亲手为苏夏至又是倒水又是递瓜果,一派孝子贤孙的模样。 “姑姑,您尝尝这个茶,说是雨前的新茶……” 苏夏至端起了浅酌了一口,咂摸咂摸味道,觉得还是家里的大茶壶沏出的茶好喝,他这个茶太淡了。 “姑姑,我看您现在这意思是在安排家里的事情吧?”小胖子回身坐在石凳上,小心翼翼地问道。 “看出来啦?那姑姑也不瞒你,你姑父的就要进京赴任,姑姑是得跟着。这一走不定几年呢,家里的事情这么多,怎么也要安排一阵。”苏夏至放下手里的茶盏,摇起了手里的蒲扇。 “姑姑……我想……问您点事儿。”小胖子说话慢了起来,似乎是在斟字酌句。 苏夏至扇着凉风望着他,示意他说下去。 “您家三个闺女,我瞅着都挺好,赏一个给我做媳妇呗!”小胖子抬头直视着苏夏至,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没有一点羞臊的意思,就似谈生意般的淡定。 ‘啪’!苏夏至手里的蒲扇出了手,直接打在了陈冠西的身上落了地:“我家三个闺女怎么了?我家又不是养不起,她们才多大点啊,你这个东西就惦记上了,还赏一个给你做媳妇?你知道媳妇是干嘛的么?” 一说到女儿苏夏至立马急了眼,在她心里几个丫头最大的不过才不到十岁,都还是小孩子啊,而且猛然想到这些孩子早晚是要嫁人的,苏夏至的心肝就像一下子都被人摘了似的,她竟有种没着没落的感觉! “姑姑您别急啊。”小胖子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蒲扇,双手捧着递给苏夏至:“我不瞒您,早在见初次见到您的时候,我就立了誓,将来一定要娶您家的女儿为妻的,不信,您可以问问我爹去!” “什么?居然一直就没憋好屁啊!”苏夏至接过扇子用力地在他身上怕打着:“我说你最近怎么老往我家里跑呢……一一还那么小!” “姑姑!姑姑!您听我说。”小胖子笑着躲着苏夏至的怕打,抽空说道:“一一是我妹妹,我可不敢动不该有的心思,我知道您也看不上我!” 不是一一?苏夏至停了手里的动作,喘着气说道:“不是姑姑看不上你,只是你也说了,一一是妹妹,姑姑觉得她们都年岁太小了……” “我看上娇娇了。她也觉得我好。”小胖子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就是怕您将来带着她到了京城,我……我见不到她了……所以我是想求您把她许给我,我等着她长大了再去迎娶!” “嗯?娇娇也觉得你好?”苏夏至皱着眉,仔细回想着这些时日娇娇的言行,没觉得这孩子有‘早恋’的趋势啊…… “是的。”小胖子郑重点头。 “那也不成!”苏夏至还是果断拒绝:“姑姑没有看不上你,但话要给你说明白:姑姑家的几个妹妹都太小,就是依照咱们大梁的规矩,你去提亲也得到了姑娘家十二岁的时候吧?” “所以,你若真有了这份心思,姑姑不拦着,好好的长本事!能娶我闵家的女儿做我闵家的姑爷,我必定要选德才兼备的后生,少一样也不成!” 小胖子有点失望,不过听了苏夏至的话倒是没有绝望了。 他还是用一副谈判的架势非常冷静的问道:“姑姑,您这不算是拒绝了我吧?” “你说不算就不算吧。” “那就成!”小胖子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我也这就安排去,您前脚到了京城,我后脚就会到,对了,您家在京城的房子选好了吗?隔壁还有空的院落没有……” 离开陈家的时候,苏夏至下定决心:到了京城找房子落脚的时候,一定要选个方圆几里之内都没有空房空院子的地方…… 回了家,将娇娇拉近了厨房帮忙摘菜,苏夏至旁敲侧击地与她谈了几句,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今儿咱家炒的菜多,小胖子要是过来就好了,一准剩不下。” 娇娇抿嘴一笑,蹲在地上继续摘菜,并未插嘴。 “闺女,咱们再过两个月就要进京了,舅母还挺舍不得咱们村子呢,你舍得吗?” 娇娇摘菜的动作慢了下来,她发了会儿呆之后才轻声细语地说道:“我原来会舍不得娘,现在我舍不得妹妹们还有咱们的家……舅母,您会带着我一起去吗?” 正文 第469章 卸任平县(1) “带着!你是我闺女啊,当然要随娘一起走啊……” 随娘一起走…… 一句话让说话的两个人都愣了神。 “呵呵……”苏夏至掩饰地笑了笑:“我就这么随口一说……你愿意叫啥就叫啥……” “娘……”娇娇低着头小声的叫道。 苏夏至眼睛一热,放下手里勺子,走到孩子的身前蹲了下去,伸手抚着她柔软的头发说道:“傻闺女,叫什么你都是我闺女,你可别为难了自己。” “娘。”娇娇扬起了小脸对着她,眼中都是泪水:“我早就想这么叫您了……从那年我夜里从家里跑出来找您的时候就想了……” “那就叫娘!”苏夏至吸了吸发酸的鼻子,伸手为孩子擦拭着不断滑落的泪水:“娇娇一直都是娘的孩子,咱不哭了啊……” 晚饭的时候,出人意料地,小胖子也登了门。 “我以为你会不好意思再过来蹭饭啊。”见身边没人,苏夏至对进厨房帮着端饭的陈冠西说道。 “姑姑,我并未做了错事,所以不用不好意思。”小胖子心平气和的说道:“我是大人了,所以我要自己找娘子,媒人说的都不靠谱啊……” “你这是赖上我家了吗?”苏夏至把米饭装在碗里放在托盘上。 “是的,而且我还要赖到您同意将娇娇嫁给我的时候。”小胖子弯腰端起托盘笑着出了厨房。 “这小子,有点意思!”苏夏至也笑了…… 孩子们还小,小胖子也是个明事理的人,两人之间话说的那么明白,苏夏至也不怕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事,倒是觉得他认准了的事便一条道走到黑的性子和自己挺像,若是将来娇娇大了真能相中他,留在家里当姑爷也不错! 两个月的时间在忙忙碌碌中转瞬即逝。 今天是闵岚笙在平县县衙公干的最后一天。 苏夏至带着孩子们都去了县衙,晚上就宿在了县衙的后宅。 在地上打了地铺,哄着孩子们睡下之后,闵岚笙拉着苏夏至偷偷的溜出了县衙。 一阶一阶地迈步从县衙门前高高的台阶上走了下来,两个人都穿着平常的衣服,手牵着手…… 接近秋天,夜晚微凉,苏夏至与闵岚笙的衣衫在夜风的吹拂中随意地轻舞着,让拾阶而下的两个人显得分外的自在随意。 “真快啊……我还记得我第一次到县衙来,是和你姐姐抢廪膳费呢。”苏夏至抬手抚下鬓角的发丝,轻声说道。 闵岚笙拉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那时为夫也不好,真是为难的娘子……” “哼,现在你就好了吗?”苏夏至笑着望着他:“还不是和过去一个德行!你啊,终究是你……” “那就不好吧,只要娘子你不嫌弃就行。”闵岚笙捉住她想要撤走的手,一派闲适地下了台阶,走上了街道。 入夜的街道四处一片清净,只偶尔的从左近的院落中传来一两声狗叫。 夫妻两个毫无目的的走在宁静整洁的街道上,留恋地看着街边的一切。 “秀才,老了我们回山下村养老吧。我喜欢那里啊。”苏夏至忽然说道。 “好。”闵岚笙点头应了:“四十岁,为夫四十岁的时候便会陪着娘子回家,以后我们过逍遥的日子。” “那,说定了!”苏夏至右手的小指去勾着伸了出去:“拉钩吧,说话要算话啊……” 闵岚笙伸出玉白的小指勾住了娘子的,并在她的指上落下一吻:“闵岚笙苦读诗书十年,总要为天下的百姓做点什么,然,为夫四十岁以后的日子,都是娘子你的,说话算话!” 闵岚笙许了苏夏至四十岁以后的所有时光,要去过他们的逍遥日子。 这话苏夏至爱听! 没有哪个女子不爱听自己最心爱的那个人的甜言蜜语,苏夏至从不认为自己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她对自己从里到外都有一个很清醒的认识:俗人一枚。 “其实……”他落在她指尖的吻轻得如同羽毛,那份碰触的温暖不经意间流过她的心底,烫得她身子微微一颤,说出的话都带了颤音儿。 “其实什么?”闵岚笙望着她眉眼带笑的模样,亦是怎么看都觉得不够。 “也没什么……”拉着他的手摇了摇,苏夏至欲言又止,笑眯眯的往前走去,可是只走了几步,她又歪着脑袋带着几分孩子气似的对他说道:“其实,不用等到四十岁以后的……” 闵岚笙停了脚步,两条秀气的眉峰挑起,一看就是对她说的话感了兴趣。 “我和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觉得很快活……而且越来越快活……”她如呢喃般地说道。 ‘咚’!苏夏至的话才说完,眼神瞬间便灿若星子的闵岚笙便把她带入身边的最近的一条巷子,毫不迟疑地用身体把她挤到了墙边,就在月色照不到的暗影里,他的吻在的唇上肆虐着,无止无休…… 要被他吻死了…… 在苏夏至因为缺氧而渐渐迷糊,脑子里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的时候,闵岚笙终于放开了她的唇,并用力的抱着她‘呼哧呼哧’地调整着呼吸。 “娘子……我们回去吧。”他的身子重重地在她的身上蹭来蹭去,像一匹讨欢的饿狼。 “还能不能好好地说点话了?”苏夏至想推开他,觉着自己这一身的骨头都快被他揉散了:“回去干吗?又到床上去那个……咳咳!屋里地上躺着好几个孩子,你好意思吗?” “娘子啊……”兴致才被点起,又被她无情的扑灭,闵岚笙只觉得胸膛里住了一只闹春的猫儿,在不停的用毛茸茸地小爪子撩拨着他的心肝…… 正文 第470章 卸任平县(2) 他又扭了扭身子,试图把娘子说服到屋里的床上去…… “再走走吧,今晚一过,我们再回平县的日子就遥遥而无期了,我真不想就这么一觉睡过去。”她轻声说道。 “那……听娘子的。”用力抱了一下她,闵岚笙恋恋不舍地松了手,牵起她的手掌迈步朝着有灯光的街道上走去。 夜,更深了。路边亮着灯的窗口也愈少,而此时,就更显出月色皎洁来…… 满地的清辉上落着两条紧挨着的影子,拖得老长老长,让影子的主人走在清冷的街上并不显得孤独寂寞。 相反的,苏夏至与闵岚笙只牵着手安静的走着,倒像是在享受这难得的寂静。 熟悉的,不熟悉的街道一条一条地走过,两个人边走边东张西望,都在极力的想将夜色中留存了他们三四年记忆的平县的影像刻在脑子里。 “走那边!”进了夫子街,老远就闻见了自家面馆飘出的好闻的底汤的味道,为了不让站在门口揽客的伙计见到自己,苏夏至扯着闵岚笙的手臂走到了街道的另一边。 在一座接着一座的牌坊的阴影里,他们夫妻两个很快就从热热闹闹做着生意的面馆前窜了过去,待到把面馆甩到身后很远了之后苏夏至才指着身旁形制各异的牌坊说道:“你怕么?” “牌坊?”闵岚笙仰头望了一眼,随即摇头:“这有什么可怕的。” “若是没有你陪着,我便会怕。”苏夏至拉着闵岚笙往夫子街的中间走去,在最近的一座牌坊下停了步,她仰着头指着头顶上的牌楼说道:“我总觉得那上面坐着个人,就是这牌楼的主人,此刻正瞪着一双大眼看着咱们呢……” 闵岚笙与她并排站着,也仰着头望向牌楼,忽然有些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了。 每一座牌楼,看着似乎都是对它主人褒奖,可又有几个人能看到这风光背后的残忍与无边的寂寞呢? 贞节牌坊上面坐着的是那个虚耗了青春的女子,她们活着的时候就已经死了,所有的日子不过是一天一天叠加的苦苦的熬着…… 及第牌坊上面坐着的是每一个学子的寒窗苦读的日夜,以及曾经屡试不第的落寞…… 这些都是那些没有经历的人永远想不到的。 闵岚笙侧头望向正认真的看着头顶上牌坊的苏夏至,只觉得她是已经经历了百年孤独万年沧桑才有了方才的那些感慨…… 她究竟是什么人呢?这个他问了自己很多遍的问题又毫无征兆的浮了上来,然后他便听见了她的欢呼声:“秀才,这是咱家的……” “娘子,你是我家的……”他小声说道。 两个人再次站住,已经走到了这条街快到尽头的地方。 横跨在街道两边拔地而起的玉白色牌坊,是最新建起来的,没有过多的装饰,式样简洁而庄重,它的辉煌属于闵岚笙! 依着平县中不成文的规矩,历朝历代取得了突出功名的举子都会被在夫子街上立起一座牌坊加以褒奖,也让后生学子们能够跟着前辈先贤的脚步,继续在这条孤寂的求学路上一往直前的走下去。 所以这些牌坊既是丰碑又是路标,激励指引着一辈一辈的人…… 闵岚笙应试的最好成绩是殿试第三名,如此傲人的结果让他可以毫无异议的在夫子街上拥有了一座镌刻着他的名字的牌坊。 只是这座牌坊建造起来颇多周折,先是在筹备的时候闵岚笙遭人陷害被革职继而进了大牢,才筹备的牌坊便停了工。 等他出来之后又亲自几次阻止了牌坊的建造,只说年纪尚轻,当不得此。 如此反复几次,乡绅财主们才依照惯例坚持着将牌坊建了起来,这其中苏夏至作为平县商户的会首,是出了一半的银子的。 “娘子可看得清上面刻着的字?” 早就明里暗里偷偷地看了几十遍几百遍不止的苏夏至怎么会不认识上面的几个字呢? 她知道,那是秀才在洋洋自得地调侃着她。 于是她眯起了眼睛,盯着牌楼上的龙飞凤舞的字迹一本正劲地念道:“贞洁烈女!” “……”闵岚笙脸上才绽出的笑容凝成了一副奇怪的模样,他看着苏夏至问道:“贞洁烈女?” “对!”苏夏至忍着笑点头:“就是说,你是个有节操的美人儿啊……” 闵岚笙调戏娘子不成反被她调戏了去,面上一红,随即点着她的鼻子说道:“不学无术的家伙,为夫告诉你,那上面写的是探花及第!” “探花及第知道吗?为夫可是探花郎呢……”在没人的时候,在娘子面前,他愿意这样骄傲地张扬着,不用丝毫伪装地绽放,这一刻的他倾国倾城…… 而这样风华绝代的他也只有苏夏至能够看得到。 “我知道。”苏夏至痴痴地瞅着那样张狂的他,心动不已…… 他们成亲几年了?粗粗算来有四年多了吧?若说秀才漂亮那是不假,可四年看下来,再美的东西也应该成了习惯不是么? 可苏夏至自觉不管过了多久,都会情不禁地迷失在他的美色里…… 而这一切似乎又与美色无关,这样的情景在她的上一世有个非常贴切的词汇——爱情! 四年的时间,他们早就迷失在了彼此的爱情里,并肆意地幸福着…… 从夫子街离去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夫妻两几乎绕着小小的平县走了一夜,天快亮的时候,他们回了县衙。 叫醒了孩子们,收拾了被褥衣物,挤上了自家的马车,在城门才开的时候,便挂着一脸淡然的笑意静悄悄地离开了…… 正文 第471章 依依惜别(1) 当赵主簿带着与闵大人共事了三年多的衙役班头以及六房典史各自举着百姓们自发地捐的写着‘造福一方’‘为官清正’等等字迹的牌匾齐齐地候在大堂里准备与他道别的时候,后堂里早已人去屋空。 与新任的平县县令交接完毕,闵岚笙毫无遗憾的离开了。 三年时间,他兢兢业业,恪守为官本份,为平县百姓做了很多实事。 因此他离去的时候分外的坦然。 至于牌匾与相送什么的,这些他都并不看重。 就如同他对苏夏至说的:“为夫生为丈夫,十年寒窗,总要去做点什么……” 帝都里发来的调令上很明白的写了闵岚笙到京赴任的时间。 因此赶在这个时间前,他必须举家迁往帝都。 苏夏至手里的生意已经全部入了正轨,所以即便是她离开了,只要有合适的人手去管理着,也不会怎样。 小厮已经被她正式的升任做了大管家。 这几年随着东家进进出出,几间铺子的经营与收入,苏夏至从未瞒着他,并言传身教地培养着他。 小厮成长的很快。 虽然不能如苏夏至一般的在做生意上有着独到的见解与眼光,但是为她守着这偌大的家业是足够用了。 他对于苏夏至有着绝对的忠诚! 用苏夏至的话说就是:守诚是个好孩子! 所以她才能放心的把掌家的权利留给他。 周里正吃了官司之后,里正一职在闵岚笙才上任的时候指给了性子端正不阿的高仲武,也就是高越他爹兼着。 而高仲武的一身好功夫也让他这个里正分外的有威信!有他守着山下村和杏花村的街坊邻居们,想来也是最稳妥的了。 土地的事情有哥哥管着,只要是不出天灾,辣椒的生意还能闷声发个两三年财不成问题。 家里的一切都被苏夏至安排得妥妥贴贴,思前想后也没什么好安排了…… “八月初六,黄道吉日,咱们上路吧。”站在院子里,苏夏至贪婪的望着一砖一瓦,一花一草,对着负手立在葡萄架下的闵岚笙说道。 “嗯。”秀才点头。 伸出手去,摘下一枚已经成熟了葡萄放入口中,轻轻一咬,鲜美的汁液马上便盈了出来,带着浓郁的果香:“真甜啊……”他喃喃说道。 山下村到帝都路程不近,而且闵岚笙的调令上赴任的日期已定,夫妻两个商量了一下,决定八月初六动身。 走之前,苏夏至又细细地叮嘱了小厮一番,约好了每个月都要有三封书信往来,好让家里情况自己都能知道。 临上路之前,苏夏至与闵岚笙一起特意到了娘家去告别,苏婶子抱着女儿哭的上气不接下气,只说她这一走娘两个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了…… 古时候交通不便,而且那时候人们的普遍寿命都不是很长,苏婶子的顾虑也不是张嘴胡说的,她是真怕自己在闭眼的时候看不到闺女…… 分别总是伤感的,老娘这一哭,杨巧莲也跟着落了泪,这让苏夏至的心里非常难受,除了不断的安慰着苏婶子之外她也决定走的时候麻利出发,‘十八相送’神马地还是能省就省吧! 在请了两个村子的街坊邻居们痛痛快快地吃了顿流水席后的第三天闵岚笙与苏夏至天不亮就偷偷摸摸的起了炕,给孩子们收拾利落之后,两个人一人提着一个大包袱准备出门。 苏夏至雇的走远途的四辆马车昨晚上就已经到了山下村外,为了怕惊动左近的街坊邻居,她让赶车的把式和护送他们上路的武师都宿在了小胖子的院落里。 两人原本想着天不亮就动身,谁也不惊动,可院门一开,苏夏至便呆住了,随即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 山下村一个村子的人,不分男女老幼,此刻都默默地站在她家的台阶下面,也不知侯了多久了,他们的发梢上还打着清晨的水气…… 泪眼朦胧的苏夏至缓步下了台阶,每走一步众人便聚拢一些,等她脚踩到平地的时候,大伙已经将她围在了中间。 “东家,您就打算这样走啊?”苏夏至扭头循声望去,只是她的眼里都是泪,现在又是天还没有亮的时候,她竟看不清说话那人的面容。 “这样走肯定不行,我们还得坐马车上路。”苏夏至抹了把泪水,口中开着玩笑:“你们啊,你们啊……不看着我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就不痛快对吧?” “成了,这下大伙是都看到了,我和秀才也偷着跑不了了。高越……” “嫂子?”背着一只包裹的高越在人群外应道。 “去陈家的院子让咱们的马车过来吧。既然我和你秀才哥不能偷偷地溜走,索性就大大方方的吧!” “知道了!”高越应了一声,小跑着往村外跑去,身后还追着哭哭啼啼的高婶子。 高仲武一把拉住了她,沉声说道:“你这是干啥?孩子跟着秀才就能有个好前程,这是多好的事!你拉着他不放手是想一辈子将他当孩子养着?” “小四儿多大也是我儿子,儿子在娘眼里多大也是孩子!”高婶子停了步,一手抹着眼泪,一边不忘嘴硬。 “婶子,您就放心吧!”苏夏至与高婶子中间隔着好几个人,因此她只能大声说道:“高越不小了,跟着秀才您就放心吧,等再过个一二年的,没准儿就能给你领回来个京城里的儿媳妇了!” “说的是呢,这是多好的事儿啊,你说你咋还哭上了呢……” 苏夏至张嘴一番说笑,再加上与高婶子相熟的几个婆娘媳妇的起哄,原本挺伤感的场面又活泛起来,苏夏至暗自吐了吐舌头,回身望向自家的门口,见闵岚笙也正忙不迭拱手与众人告着别,说着感谢的话,而几个小丫头已经被小厮领着下了台阶,如今正在人群的外面乖乖的站着。 正文 第472章 依依惜别(2) 安逸手里提着苏夏至丢在门口的包袱站在小厮的身边,倒是看着并不伤感。 隔着人群,苏夏至对他们点点头,又指了指院子:“锁好了门,别忘了喂狗……” 就在人们都围着他们两口子喋喋不休的说着离别的话的时候,两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大榆树下。 “大伙散散吧,别耽误了东家出门的吉时!”高仲武看见儿子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随即扬声说道。 被山下村的街坊们拥着,一家人先后上了车,众人依旧围着车窗七手八脚地往车里往苏夏至的手里,往孩子们的怀里塞着东西…… “闵大人,京城里再好,也别忘了咱山下村啊……”六叔最近身体不好,因此在送别的人群里也显得分外的伤感,他拉着闵岚笙的手说道:“你是有出息的人,是咱山下村的人,在外面好好的作为一番,还是得回来,这叫叶落归根……” 马车驶动前,安逸探进头来,把手里的包袱给放在车上,并伸手摸了摸娇娇的脑袋:“到了京城也得让你娘给你请个先生来继续读书,只有识文断字的女子长大了才会像你娘一样有见识。” “我知道了,先生。”娇娇站了起来,在车上对着安逸行了礼。 安逸点点头,回身似乎与什么人说了几句话后才笑着对苏夏至说道:“我媳妇抹眼泪呢……我告诉他了,等过几个月得了闲,我就带他到京城里转悠转悠去……到时候我请你们到京城最好的酒楼吃饭……” “好!”苏夏至也笑着点头。 几年过去,曾经的恩怨留在心底的最深处,若不刻意的去想,已经淡去许多。 安逸眯起眼睛笑的时候,苏夏至看着他还是很像狐狸精,只是这狐狸精现在看来也顺眼了很多。 “守诚。”从一侧的车窗里探出头去,苏夏至对着眼睛红红地小厮招了招手。 “东家。”小厮赶紧挤了过来。 “高越和小武教你的那些武功不要荒废了。”苏夏至小声说道。 “是。”小厮抽了抽鼻子,沉声应道。 “还有啊……”她不怀好意地瞅了安逸一眼,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所谓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安狐狸可叫了你好几年媳妇了,过去你小,我就不说什么了,现在你长大了……也该娶媳妇了吧?” 马车里正在与旁人说话的闵岚笙抑制不住的抽了抽唇角,眼睛瞟向负手立在马车前的安逸,心道:活该…… 此时安逸不经意的回望过来,对上闵岚笙的目光,他点点头,无声的说了几个字:“一路保重!” 马车在大伙的依依惜别中缓缓地驶上了大道与候在小胖子家口装着闵家两车随身家当的马车汇合,一起朝着平县的方向驶去…… 只是走了没多久,便被等在路边的苏春来一家拦了下来。 “妹夫,好好待我妹妹。”马车下苏春来一本正经地嘱咐着闵岚笙。 “一定,一定。”闵岚笙沉声应道。 “嗳!”苏春来伸手一指站在马车前与苏夏至说话的杨巧莲方向:“看见没有,我都生了三个儿子了!你不行……” 闵岚笙皱了眉,回手一指车里的三个小丫头:“我也有三个女儿了……” “我儿子都是自己种的,你那两个闺女是别人家地里摘的,做不得数!所以,你不行……”苏春来瞅着自己几个虎头虎脑的儿子很有几分得意的说道。 被大舅兄堵得半晌没了话的闵岚笙憋气到内伤! 若是被娘子说自己不行还有情可原,偏偏说自己不行的是生的小山似的一个男人,幸亏边上没有旁人,否则这叫怎么回事啊! 与岳母一家话别之后天色已然大亮,他们不得不走了,马车再次前行。 苏夏至的马车里又多了一篮子鸡蛋和一只大包袱。 “一定是娘给放上的……”苏夏至说着把包袱提了起来,放在膝上打开,一包袱叠的整齐的衣服,从上到下望去正是闵家人一人一身,包袱的四周摆着几双针脚细密的布鞋,一看就是苏婶子的手艺。 苏夏至慢慢地俯身,将脸埋在那些衣物里,那上面是久违了的母亲身上的味道,她眼泪成了河,索性‘呜呜’的哭了起来:“娘总是说我笨,连针线活儿不会做呢……” 苏家添了那么多孩子,苏婶子与杨巧莲已经忙得手脚不得闲,苏夏至知道,自己手里的这些衣物和鞋子一定是老娘熬夜赶制出来的,那是她熬了多少个不眠之夜才做出来的啊,难怪方才看到她的眼睛都是红红的。 “等咱们到了京城先安顿下来,就接娘他们过来住些日子……”见娘子哭的伤心,闵岚笙忙扶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道。 苏夏至猛的起身,一把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往后望去,果然,远远的路口上,苏婶子等人还立在那里,模糊地面孔都朝着马车离去的方向…… “娘!您要好好的……我还没孝顺您呢!”苏夏至对着那越来越小的身影高声叫喊着…… 为了怕惊动平县的百姓,闵家的车队直接从平县外的小道上绕了过去,这让候在城门口的赵主簿和闵青兰等人扑了空。 等接到弟弟和弟妹已经带着孩子们奔了府郡的消息之后,闵青兰立时就跌坐在地上失了神。 “娘子。”赵主簿弯腰想要将她拉起来:“京城虽远,我们雇了车个把月也是能到的,等你把腹中的孩儿生了,养好了身子,咱们也可以到京城去的。” 此时,闵青兰已经有了四个月的身孕,听了相公的话只默默地起了身。 她立在城门口,徒劳地望着小路的方向,一直站了很久,娇娇和乐乐越走越远了,而她这个当娘的却只能呆在原地,什么也做不了…… 正文 第473章 留宿明府 “今晚我们是不是要宿在府郡了?”天擦黑的时候,已经在马车里摇晃了一天的苏夏至蔫蔫地问道。 “你看。”闵岚笙指着才从自家马车边驶过的车辆说道:“这上面的标志是明家的,估计是母亲派人接咱们来了。” 闵家的马车在府郡的城门外被拦了下来。 一名气质雍容的中年男子对着从马车上下来的闵岚笙躬身施礼道:“闵大人,小人奉明太夫人的命令,已经在再次恭候了五日了。” 世家做派就是寻常百姓不同,提前五天就在道上围追堵截,闵岚笙就是想绕道也是不行的了。 于是他态度温和的一拱手,对着来人说道:“有劳了,还请前面带路。” “是。”中年男子态度恭敬的抱拳回礼之后快步走向停在路边的明府的马车。 闵岚笙转身撩开帘子,望着坐在里面的四个眼巴巴望向自己的娘子和小丫头们,他无声地叹了口气:“看来,又要给娘子添乱了……” 苏夏至生来无拘无束的性子,最讨厌那些繁文缛节。 好在她生在了小门小户,又嫁到了山下村这样的小村子,再加上闵岚笙宠她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所以别看她前几年是受了穷也受了累,唯独没有受过气。 除了年节给老娘磕过头,她还真没让膝盖遭过罪。 可去明府就不行了。 依着闵岚笙的辈分,明家的人大多都是他们的长辈,双方见了面,明家又是规矩繁多的世家,磕头行礼什么的自是免不了的。 “等一下!”苏夏至探身将正要上车的闵岚笙一把推了出去,她自己也纵身跳了下来,只是因为在车上坐了太久,她的腿和脚都麻酥酥地,一阵摇晃之后,赶紧抓住了闵岚笙想要扶住她的手! “是坐累了想要下来走走吗?”闵岚笙关切地问道。 “嘘!”苏夏至眼睛望着马车的后面,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扶着他的手臂一瘸一拐地往回走去…… “娘子?”走了两三步之手,闵岚笙想要拉住她,却被苏夏至用力的甩开,然后她小跑着往回去的路上跑去! 摸不清状况的闵岚笙不敢停留,忙提步跟了上去。 “猫小白!我们在这里……”苏夏至的喊声让不少路人对她侧目而视,可她顾不上了,提着裙摆竟是越跑越快…… “猫小白?”听到她喊声的高越一下就从车上跳了下去,纵身一跃,已是跑到了苏夏至的前面,只听见他惊喜的叫道:“嫂子,真的是猫小白追来了!” 一条黑影由远及近,移动迅速,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一声狗吠之后,猫小白已经越过高越,只在他跟前停了一下,便迅速地扑向苏夏至…… 也幸亏是闵岚笙跟在了她的身后,否则照猫小白这样膘肥体壮的体格,又是这么快的奔跑速度,一准儿能将苏夏至推一个跟头! “真的是你啊猫小白!”苏夏至弯下腰鼻子酸酸的抚摸着使劲张着大嘴‘哈赤哈赤’喘着粗气依旧不忘对着她用力的摇着尾巴的大黑狗…… 猫小白长途奔袭,脖子上还挂着半根被扯断的绳子,许是太累了,此刻的它趴在地上满眼泪水地仰视着苏夏至,像个被抛弃的孩子…… “我不是怕你离不开你的大小老婆吗……” 苏夏至蹲下身子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大脑袋心虚地解释道:“再说咱家也得有人看着啊……” 猫小白闭上嘴巴听着她说话,然后又张大了嘴巴吐着老长的舌头继续‘哈赤哈赤’地散着热气……总之是眼泪汪汪地挺委屈! “得,我错啦!”给她从小养大的狗狗道了歉,她起了身:“咱这一家子算是齐了,走吧……” 苏夏至的马车里大人孩子已经坐了五个人,猫小白被高越带到了他的那辆车上,闵家的车队在稍事停留后,跟在明府马车的后面进了府郡的城门。 闵家的车队才在明府停稳,一名管事模样的斯文男子便迎了过来,与先前马车上的中年男子小声说了几句话之后,那名管事走到才下了马车的闵岚笙夫妇身前行礼道:“闵大人一路辛苦了,太夫人请您携夫人以及嫡小姐进去说话。” 嫡小姐?苏夏至回身望着才从车厢里探出头来的几个小丫头,心里琢磨道:明家老太太的意思是只让我带一一过去吧? “都下来,娘带你们去给外祖母磕头!”既然几个丫头都叫了自己娘亲,那就都是嫡小姐……苏夏至自作主张,把几个孩子从车上抱了下来,简单地给她们整理了一下衣衫,便把一一的小手交到闵岚笙的手里,而她则一手领着娇娇一手领着乐乐,笑模笑样的往前走去…… 明府的管事只稍微一愣便不动声色的走到前面去引了路。 重重叠叠间,过了一进院子又过了一进院子,从雕梁画栋中穿行,苏夏至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百年世家。 只看这些错落有致格局优雅的屋舍处处不经意散发的奢华底蕴便会让那些胆小的人畏缩。 这也难怪曾经在明府做过下人们先生的姬玄会那样的自卑,想来他那时也会有这样的感慨:穷其一生也达不到这样的身家吧? 走在那些穿着高贵的下人身后,会有种自己才是下人的错觉! 不过心眼大得绝对超乎想象的苏夏至是不会有这样的自卑,走在深深的甬道上,她左顾右盼地东张西望着,没有一点压力,倒是替明府的下人们感慨了一番:这么多房子啊,一天擦一遍都要累个半死吧…… 在苏夏至不靠谱的碎碎念中,一家人终于进了内宅,并在一所高大宽敞的屋子外面停了步。 正文 第474章 出奇制胜(1) 走在前面的管事弯着腰对屋子门口立着的婢子轻声说道“来了。” 婢子抬眼看了看跟在管事身后的一家子,眼神最后在闵岚笙身上一顿,随即转身,姿态娉婷地进了屋里。 “娘,那个姐姐的仪态很美呢……”乐乐扯了扯苏夏至的时候,小声说道。 “呵呵!”在人家的门口,苏夏至不好议论主人的婢子,只是一呲牙,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来,那意思十分明显,几个孩子常跟在她的身边,自是懂得。 “闵大人,太夫人请您进去呢。”转眼婢子走了出来,抬手挑了锦缎的门帘,从里屋走出一位打扮的绢人似的年轻女子,端庄地对着闵岚笙行了礼,轻声漫语道。 嗯?闵岚笙一皱眉,并未动身,而是沉声问道:“太夫人只让我一个人进去?” “都进来吧!”屋里传来明岑氏温和的声音:“你们啊,是越来越没有眼色了,我这外孙子眼里第一等重要的便是他的娘子……” “不敢。”闵岚笙不温不火地一笑,也并未否认,回头看了苏夏至一眼,领着一一迈步进了屋子。 “挺胸抬头站直喽,你们都是娘的闺女知道吗?”在进门前,苏夏至弯腰在娇娇和乐乐的耳边说道。 “知道。”小姐俩齐声应了。 屋子比苏夏至想想的还要大,从门口到正对着的堂画下面的桌子前离着挺远。 一身贵妇便服的明岑氏与一身素衣的明澈分别坐在桌子的两边,脸上都带着笑望向门口。 走在前面的闵岚笙放慢了脚步,待到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之后才对着左首的明岑氏行了礼,等到苏夏至走到身侧时,才与她一起对着老太太跪了下去:“岚笙携妻女给外祖母,祖母请安!” “快扶起来!”明岑氏笑逐颜开,她身边的掌事嬷嬷赶紧走了出去伸手扶起了苏夏至。 老太太对跪在闵岚笙身旁的一一招招手:“妮子,过来!” “嗳!”一一脆生生的应了,起身走到她的身前。 明岑氏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脸之后,笑着说道:“瞅瞅你娘给你打扮的,怎么一直都穿小小子的衣衫?” “回太祖母的话,这些衣衫都是我祖母和我大姑姑亲手给缝制的呢,我若是不穿,便辜负了长辈们的一份心思了。” “听听,这孩子多懂事,左不过才几岁的娃娃,就懂了孝道,你娘教的不错!” 一一的话对了老太太的心思,原本就喜爱她的明岑氏对着身后一伸手:“拿来。” 一只小巧的木盒被掌事嬷嬷打开双手递到了明岑氏的手中,她伸出保养的极好的手去挑起里面的一根掐丝金链子,把缀着一方宿玉的牌子挂在了一一的颈间:“这是咱们明家嫡系才有的。” 老太太拉过一一将她揽在怀里说道:“你不姓明,你知道太祖母为何要给你吗?” 一一点点头:“太祖母喜欢我。” “哈哈!”老太太仰头一笑,似乎是心情极好,她回身对身后跟了自己一辈子的掌事嬷嬷说道:“素颜,你说她好不好玩?” 被唤作素颜的掌事嬷嬷微微一笑,随即说道:“难怪您上次出去见了这孩子便赞不绝口,如今一看,果然是与别家的娃娃不同。竟然像是您亲手带大的呢!” 这话入了苏夏至的耳朵,不禁让她的心一沉,随即便警觉起来。 她的孩子,谁动心思也不成! 只是不等明岑氏开口,一一却先说道:“太祖母,姐姐们的呢?” 明岑氏一愣,眼睛望向苏夏至身边两个小丫头的时候明显有了不同。 “看来太祖母是准备少了啊……”她沉思了一下,才说道:“既然小妮子开口要了,就再去准备两块吧。”她回头对着素颜说道。 “是。”掌事嬷嬷应了,只走到门口去对着外面吩咐了一句便又站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姐姐,快来给太祖母磕头……”一一走过去拉着娇娇和乐乐站成一排,似模似样地给明岑氏磕了头,并自觉地退回到了苏夏至的身边。 一一才退回到苏夏至的身边,明岑氏便笑着对闵岚笙说道:“你大舅舅正在家,你难得回来一趟,不如到他的院子里都去转转,总不会有亏吃。” “是。”闵岚笙沉声应了,随即对苏夏至说道:“娘子不必随着我去,看好了孩子们,不要让她们吵闹。” “知道了。”苏夏至低眉顺眼地接了话,心里明白秀才也是不放心把孩子单独留下。 “去备膳吧。”明岑氏见闵岚笙一个人出了门,心里略感不快,面上倒是一贯的平和慈祥。 伸手扶着素颜起了身,她对着一一招手道:“妮子,太祖母带你去看个好玩的!” 老太太起了身,坐在桌子另一边的明澈便也站了起来。 “你们都别跟着,我就想和孩子玩会儿,等晚膳摆上我们就回来。” “娘亲。”一一回头望着苏夏至等着她发话。 “看你娘做什么,太祖母领着你玩去,谁敢拦着?”明岑氏走了过来直接拉起了一一的小手。 小丫头依旧未动,眼睛看着苏夏至。 “去吧,乖乖地,不要像在家里一样的疯跑。”苏夏至弯了腰,与她顶了顶脑门儿。 “知道啦!”小丫头一笑,如春花绽放,像极了闵岚笙。 “走吧……”素颜扶着领着一一的老太太往侧室走去。 “孩子们长得真快!”有母亲在身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明澈终于走了过来,挨个儿摸了摸娇娇和乐乐的脑袋,不禁感慨道。 正文 第475章 出奇制胜(2) 苏夏至领着两个孩子再次给婆婆见了礼,明澈连忙扶起了她:“到我屋里坐坐。” 娘几个跟在明澈的身后出了屋,她才往后面一走,几个丫鬟婆子便如影随形的跟了上来。 “都别跟着。”明澈头也不回的吩咐道:“送些孩子们喜欢吃的东西过来。” “是。”几个人齐声应了,果然退回到了屋檐下立着。 明澈回到娘家后依旧住在她过去居住的闺房里,与明岑氏的院子是个前后的构造,只是明府经过几代的修建,已经庞大的惊人,因此这娘俩虽然前后院子的住着,互相走动起来也是要会子功夫。 见到主子回来,站在门口的婢子忙伸手撩了帘子,明澈走了进去,不忘提醒身后的孩子:“仔细脚下,外祖母这屋子门槛高……” 与明岑氏房间里的气派奢华不同,明澈的房间里摆设却简单的很,靠着窗前的一座书架上摆了不少书籍,苏夏至用眼睛一扫,便觉得那些书看着像佛经。 “一一很得你外祖母的欢心,明家孙辈儿的孩儿也不少,没见她老人家对谁这么多话的。”回了自己的屋子,将随身伺候的下人指使出去,明澈说话也随意起来。 “呵呵!”当着婆婆的面苏夏至不好说‘你娘真操蛋,同样的孩子,亲外孙女生的却连正眼都不看呢!’,于是她只咧了嘴,笑的很勉强。 “呵呵,你这孩子……”明澈抬臂拢袖掩唇一笑,一套动作下来姿势妙曼优雅以极。 “我知道你不喜欢我母亲。”她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 “她在打我家一一的主意,我没法喜欢她。”苏夏至与明澈相处的时间不短,知道她的性子简单单纯,而且是个少话的人,因此对她说话也并不刻意的避讳。 “明家历来重男轻女,几代人下来,我明家的女儿已经少的可怜。”明澈才说了一句便住了嘴,眼睛望向门口。 “小姐,点心送过来了。”屋外有女子通报的声音响起。 明澈虽然早就为人妻为人母,奈何明家从不承认姬玄的存在,所以没有风光出嫁的明澈即便是回了明家,下人们对她依旧是称呼小姐,这未尝不是一种讽刺! “嗯,送进来吧。”明澈轻哼了一声,语气冷淡地说道。 帘子挑开,两名穿着一样的年轻女子一人端着一只托盘进了屋。 “放下吧。”明澈对着她们挥挥手,二人忙将手里的托盘放在了桌上,施礼后退了出去。 “别看着,过来吃!”两个丫鬟才出了门,明澈便起身将立在苏夏至身后的娇娇和乐乐拖了过来:“家里吃饭规矩多,你们两个未必习惯,先垫垫肚子……” 转眼的功夫,她说话的语气与先前简直判若两人,再不是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样。 “想吃就吃。”苏夏至也对孩子们说道。 明府的点心精致小巧,一看便是大师傅花了功夫和心思的。大多都是寻常百姓家见不到的品种。 苏夏至一碟子一碟子的看过去,发现这些糕点大多后世都已经失传,不禁觉得可惜! 得到了母亲的允许,娇娇和乐乐一人挑了样喜欢的坐在一边安安静静的吃了起来,而苏夏至则拿起另一只托盘上的茶盏来先给明澈奉了茶,自己也端起一盏抿了一小口,只是茶太烫,喝着费劲。 “但凡世家之间往来,联姻是必不可少的手段,明家的嫡亲女儿孙儿辈的到现在还没有一个,我看母亲是动了要留住一一的心思了。”明澈压低了声音说道。 “夏至,你要有个准备。” “没什么准备的。”苏夏至想都不想便接口道:“别说明家女儿少,我闵家也不多,我的孩子,只能由我抚养长大!” “这话你在娘这里说自然说的通,但在我母亲那里怕是由不得你任性。”明澈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总之,你若是不想留下一一,便要早作打算。” 苏夏至听了婆婆的话点了头,又端起茶盏来若有所思的小口抿着,只是一盏茶下去,她都没有喝出滋味来…… 明府的晚膳果然如明澈说的比一般人家开的晚。 在马车上晃悠了一天的苏夏至对着一大桌子的珍馐美味并没有胃口,再看看围坐在饭桌前的明岑氏和明府的家主,她连提筷子的兴致都没了…… 与苏夏至的蔫头耷脑相反,年事已高的老太太却显得异常高兴,她不停给一一夹着菜,并无比爱怜地说道:“慢慢吃,以后在太祖母这里天天都吃这些好不好?” 一一一边嚼着菜一边摇头:“太祖母啊,不如您和我们一起走吧,我娘做的菜才好吃呢。” “……”小丫头一派天真无邪的样子,说的话也是好话,只是……明岑氏却听着刺耳的很。 苏夏至瞟向女儿,轻笑出声:“你啊,就是嘴甜!总哄着娘进厨房……” “话说孙媳妇,你也不缺银子,家里怎么能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呢?” 接着话茬明岑氏开口道:“不如在咱家的家生子里挑几户干练的,你们带着进京吧。” 所谓家生子就是主家奴婢生的孩子,因为这些孩子的父母就是卖身到主家的,所以他们一生下来身份便于父母相同,依旧是奴婢! 这死老太太,简直是越来越过分了! 苏夏至满脸带笑的暗自磨牙:老子带着明家的家生子到京城里安家,那不就是等于带着一帮白吃白喝还永远喂不活的白眼狼吗! 现在苏夏至是完全明白明岑氏的意思了:她想控制秀才,因此便寻了个堂而皇之的借口往自己家里送‘眼线’监视着他们夫妻…… 正文 第476章 平安离开(1) “让他们进来见见新主子。”不等苏夏至表态,明岑氏便对身旁的掌事嬷嬷吩咐道。 “是。”掌事嬷嬷走到门口,有人从外面挑了帘子,她不紧不慢地走了出去。 片刻之后,帘子打起,她又带着六名年轻的模样俊俏的女子进了屋:“这六人都是教会了的,手脚麻利,也懂事,做个针线,写写画画,吹拉弹唱也都能拿得起……” “嗯……”明岑氏笑着点头,似乎是很满意,她面向苏夏至问道:“你看着如何?” “挺好!”苏夏至也笑着点头:“各个长得都不赖,寻了婆家没有啊?” “……”除了明澈,明家的人都用一种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她。 “少奶奶您是说笑了!”立在明岑氏身侧的掌事嬷嬷客客气气地开了口:“这些人都是特意挑出来跟着您和闵大人身边伺候的,将来怎么安排她们也得听您的……” “听我的啊?”苏夏至适时地接了口:“那就让她们还留在这里吧,既是家生子,那他们的父母想必也在府里,我不能做拆散人家母女的事儿。” 话一说完,苏夏至眼睛便瞟向了坐在正位上的老太太。 “别不懂规矩!”明澈的长兄,如今的明家家主沉声说道:“仆妇六名,壮丁十名,都挑的是拔尖儿的,再配上三辆马车,明日都会与你们一起上路!” 这种不容置疑的语气是赤裸裸的威压,哪里有半点商量的意思了? 苏夏至心里的小火苗越烧越旺,大有辽源的态势。 她伸脚偷偷踢了娇娇一下。 ‘啪’,一声脆响之后满室异香…… “哎呀,摔坏了!”娇娇惊呼一声,弯腰从地上捡起一只小巧的玉瓶来:“娘,我还没有用呢!”她委屈地说道。 “摔就摔了,等下娘再给你一个便是,这东西不要拿着,留神割了手!”苏夏至接过娇娇手里的玉瓶随手放在桌上,而她则捧起孩子的手细细地瞅着,唯恐她受了伤…… “这味道……”一股熟悉的记忆伴随着恐惧的感觉袭上心头,明岑氏眼睛抬手一指苏夏至丢在桌上的玉瓶:“拿过来……” 玉瓶被包在帕子里递到了明岑氏的手中,她先是凑到瓶子破碎的地方闻了闻,脑子中电石火花闪过,一个多年未见的影子慢慢地清晰起来,她不自觉地浑身一颤。 “让她们……下去吧……”老太太轻声说道:“我也累了,得去歇歇……” 六个明家的家生子丫头才偷眼瞅着新主子是个年轻俊秀的青年,也早就听说了闵岚笙是当今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正为能贴身伺候这样的主子而窃喜不已的时候,那个看着穿着毫不起眼的淡蓝色袄裙的女子居然问她们许配了人家没有?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怕年轻美貌的她们勾引了主子不成? 哼,即便是将来主子真的对我们另眼相看了又怎么样,难不成你还敢把我们几个退回明家? 就在这些小姑娘满打满算以后可以跟着闵大人进京的时候,苏夏至开了口,不但毫不畏缩明家的权势还干净了利落地拒绝了带她们同行! 几个家生子小姑娘先是一怔,随即想到明家的面子,便都低头敛目地等着看苏夏至被老太太收拾…… 明老太太确实是张了嘴,不过却半点没有责备那个胆大妄为的女子的意思,而是真如苏夏至所愿地将她们几个赶了出来! “那女人到底什么来头?为何连咱们太夫人都忌惮她几分?” 几个女子闷声出了屋子,才离了后宅的大门便开始嘁嘁喳喳起来。 “闭嘴!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如此喧哗!” 跟在她们身后的下院管事戾声喝道。 小姑娘们立时闭了嘴,又垂首敛目站成了一排,闷声不响的回了下院。 明太夫人离了席,众人自然不能再坐着,甭管吃饱没吃饱的都要装出一副‘我吃好了’的样子,起身离去。 “回去好好歇着,此去京城路途尚远,大人还好说,单只是苦了这几个孩子。”明澈送儿子儿媳一家五口到了别院,不放心地又嘱咐了几句。 “您放心吧,我们回去就歇着。”苏夏至接口道。 明澈站在院子门口,盯着闵岚笙的看了很久,最后点点头径自离去…… “母亲,可是身子不适了?” 一场家宴不欢而散,明家的家主,也是明岑氏的长子明澄紧跟着她进了侧室,赶紧嘘寒问暖。唯恐老太太心里不痛快再积了病。 “你看看这个。”明老太太扶着素颜的手臂坐在软榻上,从正屋在侧室,几步路的事儿,她居然走的脱力。 明澄伸手接过母亲递过的帕子,知道里面包着的就是方才闵家的丫头摔坏的那只玉瓶。 “这瓶子……倒是好玉……”帕子一打开,异香扑鼻,他拿起来看了看那瓶子的样式,倒是先看出来这块好玉。 一般只有珍贵的药物才会用玉瓶盛着,而越是少见的药物用的玉便越好,能用如此莹润的玉石雕琢玉瓶装的膏脂或是药物想必是极为罕见的东西。 明澄只从这只玉瓶上看出了这些,但只是这些已经够让他吃惊! 不是说闵岚笙娶得只是个登不得大雅之堂的农妇么? 今日饭桌上一见,似乎他调查回来的消息有误啊! 此女虽然穿着打扮还不如明府里的掌事嬷嬷,可那气度却分明又是见过世面的。 而摔了玉瓶的女娃还不是她的嫡亲女儿,她便毫不在意地将如此少见的东西随意给了孩子……可见那东西便是再珍贵,在她的眼里也不过如此了…… 正文 第477章 平安离开(2) 难不成她还是个深藏不露的巨商大贾不成? 明岑氏见儿子只拿着那只坏了的玉瓶反过来调过去的看得仔细,便知道他定是想错了地方。 “岚笙那娘子确实没什么背景,娘畏惧的是这瓶子真正的主人啊!”明岑氏身子往后一靠,将重心倚在软榻的靠背上,素颜忙弯腰扶着她的两条腿一起搭在了榻上。 “这瓶子难道还有主人?”明澄不解的问道。 “自然。”明太夫人闭着眼点了头,似乎已经沉入无边的思绪里…… “这瓶里原本装的什么,娘不得而知,只是那味道却出自一种花;牵情。” “定是牵情!这个就算了隔了几十年,娘也不会记错……”明岑氏肯定的说道。 “居然是牵情!”这种连明家也只听过未见过的花,全天下只在一处地方生长,而能用这牵情来萃取香气的也只有一个人,因此在听到母亲口中说出这个名字后,明澄惊得几乎站起,他瞪大了眼睛对着明岑氏小心翼翼地说出了一个名字:“万皇贵妃?” “除了她还能有谁……” 母子俩在提到这个名字的时候竟不约而同的哆嗦了一下。 “不过,她现在已经是昭诚皇太后了。”明岑氏喃喃地说道。 万皇贵妃是当今圣上的父亲梁景帝的皇贵妃。 是她一手将当今的圣上抚养长大成人的,因此在梁昭帝岑相思即位后一反常态的昭告天下,封了万皇贵妃为皇太后,而并不是他自己的生母宸妃。 世人只道是皇帝宅心仁厚,心心念念不忘万皇贵妃的养育之恩,实则里面另有隐情。 这个万皇贵妃不仅将岑相思一手带大,并且倾其所有,也将自身的绝世武功传了他,更是在他登上皇图霸业的道路上起到了无法想象的作用! 在岑相思平定大梁后便匆匆赶往渭国寻妻期间,万皇贵妃坐镇帝都,用雷霆手段血洗皇城,明里暗里几乎杀尽那些心存异心的皇亲国戚以及臣子,背负了毒妇的骂名,为岑相思携妻归来后顺利执掌天下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据说她还亲手培养了一支叫做‘影’的队伍。 这些人才真是让明家这样的世家真正的惧怕的! 他们似乎无所不在,毫无痕迹的散落在大梁各地,搜集着有用的消息,监视着各地的官员,事无巨细,只要是你不小心露了口风的事情,最后必定能传到宫里皇上的龙书案去…… 无所不在的‘影’,令人惧怕的快如闪电的狙杀,这让明里光鲜暗里龌龊的士族门阀以及那些封疆大吏们头疼不已! 因为那些人是防不胜防的…… 如此,为了太平,他们也只好收敛了往日的锋芒,尽量本份的活着…… 这也是岑相思登基后整个大梁在一片血雨腥风中迅速的恢复了平静的最有力地保证。 “那年,莫名其妙的用钉子在自己身上的扎了无数个血窟窿,最后血尽而亡的知府大人和自己把脑袋撞碎了知州大人难怪会有那样的死法了……” 想起那位死命的想依靠明家的知府大人,明澄又不由自主地哆嗦了一下,眼前不断晃悠的一个个冒着黑血的血窟窿让他烦躁不已。 他用手帕包好玉瓶,纳入了自己的袖笼,随后小心的问道:“那村妇不会真的和万皇贵妃有联系吧?” 明岑氏睁了眼,目光涣散地瞅着屋顶声音嘶哑地说道:“否则,连咱们都见不到的东西又怎会到了她的手中?” “母亲断定这香气就是牵情香么?”明澄做事稳重,这也关系到今后明家用何种态度去对待闵岚笙的问题,因此他分外小心。 “我自然不会弄错……”明岑氏又闭上了双眼,轻声说道:“我的嫡亲姐姐,当年就是因为闻到了万皇贵妃身上的这股子香气才……使人想方设法地偷了一瓶出来。” “结果不曾想却中了那毒妇的诡计……” “母亲慎言!”骤一听到母亲竟叫了万皇贵妃毒妇,明澄吓得差点坐到地上。 他起身走到门口四下望了望才惴惴不安地走了回来:“幸好有素颜姑姑在外面守着……” “我姐姐不过是喜欢那香,便被追来的万皇贵妃剁了手,可怜她没了手,痛的满地打滚,口不择言,骂了那她‘心肠歹毒,不像个女人!’” “万皇贵妃当下大怒,给我姐姐使了毒后离去……” “那毒药无色无臭,连御医也查不出是如何侵入肺腑的,只是那药只要挨上便会奇痒无比,我姐姐没了手,又不能挠,浑身连心肝一起都是痒的,她挨不过,最后撞倒了蜡烛将自己活活烧死了……” 两滴泪水自明岑氏紧闭的眼角悄然滑落…… 她在姐姐的房间里闻到过那花香的味道,又眼睁睁地看着姐姐在大火中扭曲挣扎,如今想起这些,她对万皇贵妃依旧是彻骨的恨! 也正是因为这些,她才更了解那个女人的手段,所以她有多恨万皇贵妃,此时便就有多惧怕她…… “罢了……”摆摆手,明岑氏蜷着身子转向了里面,她低声说道:“娘是好意,想留下她的小丫头替她养着……” “既然她不识抬举,我也就不受那份累了,随他们去吧。” “是。”明澄听了沉声应道。 “还有,尽我们所能的帮着闵岚笙,莫要与他为敌。”明岑氏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有那个毒妇拉着他,岚笙怕是前途无量哦……” 在明府修整了一夜,苏夏至与闵岚笙天不亮便收拾利落准备启程。 正文 第478章 寸草春晖 明岑氏身边的掌事嬷嬷一早便赶了过来,只说老太太夜里染了病,他们便不用去告辞了…… 临行前,素颜将两只精致无比的秀囊塞进了乐乐和娇娇的衣襟:“这是你太祖母特意嘱咐了一定要给你们带上的……” 娇娇领着妹妹对着掌事嬷嬷行礼道了谢,闵岚笙也从明澄的院子里辞行归来,一家人神清气爽地上了马车,在初秋皑皑的雾气里驶出了明家。 明澄派了自己的长子依照迎送贵客的礼仪亲自护送闵家的车队出了城门才客客气气的告了别,又留下了一辆马车的东西说是给老太太赏的。 这个闵岚笙没有再推辞,而苏夏至却瞪了眼! 看着明家的气派的马车走远后,她快步走到了新来的马车跟前,一把撩开车厢上的帘子,见车里只放着两只木箱,随即笑逐颜开地说道:“嘿嘿……只要不是那几个小姑娘就好……” 明家这次倒是识趣,直接留下了马车,连驭夫都没有派。 “真懂事啊……”检查了车厢里没有女人之后,苏夏至对着跟在自己身后的闵岚笙一吐舌头,随即嘿嘿傻笑了几声。 闵岚笙面无表情的望着她,心里却窃喜着:娘子这是嫉妒了,她不愿别的女子靠近我呢……嘿嘿……嘿嘿…… “小武,过来赶车!”苏夏至这次全家迁往京城,她除了带着高越以外,还带着这几年一直给她驾车的小武。 小武是镖局的武师,爹娘早就没了,在平县只有一门亲戚,便是早就嫁人了的姐姐。因此光棍一条的他也十分愿意跟着东家。 “是!”小武从后面的车上跳下,几步跑到明家的马车前坐在了驭夫的位置上。 “我们也来啦!”小武才坐好,高越便也追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窜老高的猫小白。 这组合……苏夏至看得皱了眉,心道:我可是和高婶子说的挺好,让你在京城混个一两年,娶个帝都的姑娘回去风光风光,你可别领着个汉子媳妇回去……那我和你娘不可好交代啊! “娘?!”这边苏夏至还看着形影不离的一对儿新好基友挠头,身后的闵岚笙已经快步朝着路边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快步走了过去。 苏夏至回头,正看见换了一身缁衣的明澈素素净净地立在道边,正面色平和的望着他们。 “您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方才我和娘子去您的院子辞行,见里面还黑着……”闵岚笙走到明澈面前躬身施礼道。 “您这是?”苏夏至看见又换了几年前装束的明澈总觉得有事儿,于是她顾不上行礼便直接问道。 “娘送送你们。”明澈拉起了对着自己行礼的闵岚笙,伸手在他的脸颊上摩挲着,眼中俱都是不舍:“娘总是记得你小时候的样子,为何你大了,娘也总是会想起那时的你呢……” 闵岚笙听得眼中一热,拉住了明澈的手说道:“您既然出了明府,就不要回去了,跟着我们一起去京城吧?” 明澈的眼睛依旧盯在儿子的脸上,似乎是怎么看也看不够一样。 “娘回娘家住下就是觉得你要去京城里做官,有明家在后面支撑着,就会容易些。” 明澈说的没错。 古人做官,尤其是做在了高位上的大官,身后大多是有氏族支持的,否则势必人单力薄,难以施展作为。 闵岚笙摇摇头,轻声说道:“我并无野心,只是觉得生为男儿总要有所作为。这做官也如是,不管是在平县还是在帝都,我尽本份就是了,其余的皆不强求。” “那样也好。”明澈点点头:“昨日晚宴,娘看着夏至拒绝了明家送给你们的那几个人就知道了,你们确实不需要娘在明家待下去了。” “那就与我们一起进京吧。”苏夏至走近她,劝道。 “生而不养,娘总是觉得欠了她们姐弟的。”明澈眼神清净如水地望向苏夏至:“你们两个,娘放心了……” “青兰有孕,我准备去陪她几个月,待她生产后,我还会回菩提庵常住,你们若是有了闲,多写几封书信与我就是了。” “娘,您为何不愿与我们一起进京呢?”闵岚笙拉住她,小孩子似的问道。 “我一个人住惯了,还是喜欢庵里的清净。等再过上几年,实在老了的时候,再去与你们同住吧。” 明澈说着话走到苏夏至乘坐的马车前,对着从车厢里探出头来观望的几个小丫头招招手:“过来!” “祖母!”几个小丫头一起爬了出来,站在车厢的门口叽叽喳喳地对着明澈叫着。 明澈笑着挨个抱了孩子,然后从袖笼中拿出三只荷包来给几个孩子挂在颈上:“原本祖母是想把那块宿玉给你一一的,现在你已经有了一块,祖母只好也给你这个了……” “谢谢祖母!”明澈性子虽然清冷,对孩子们却是很好,也只有见到这几个孙女的时候,她才会长久的笑。 “好好听你娘的话。”孩子们的小脸依次摸了过去,最后她对着一一说道:“一一要照顾好姐姐们。” “嗯。”一一重重地点头,似乎岁数最小的她照顾姐姐们是应该的一般。 “走吧,别误了时辰。”说的话再多终是要分别,明澈对着身后的儿子儿媳挥挥手,又站到了路边上。 “娘,若是手里亏了银子或是有了事情,便去山下村……”对于这个神仙一样婆婆,苏夏至是颇有些放不下的。 可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权利,她不能逼着明澈与他们同行。 “走吧,这次娘看着你们先走……” 正文 第479章 终于到了(1) 晨曦里,飘散着雾气的道路边上,面色苍白的明澈一直看着儿子的马车没了踪影还痴痴地立在路边。 “小姐,我们是去平县么?”一名壮硕的仆妇走到她身后低声问道。 “小姐?我孙女都这么大了,你们还叫我小姐?”明澈回了头,语气冷淡的说道:“以后都叫我夫人吧……” 闵家的马车在天亮前已经驶上了管道,朝着京城的方向稳稳地行驶着。 车厢里的闵岚笙一直闭着眼靠在身后的大包袱上沉默不语着。 苏夏至知道他心情不好,于是与孩子们说话的身影都可刻意的压低了很多。 “娘亲,这是什么?”一一摘下明澈给她挂在颈间的荷包,掏出里面的一张叠的整齐的丝绢来看了看问道。 丝绢一入了苏夏至的手,她便闻到了一股子奇怪的味道。 再一看上面的文字原来是梵文,便猜到这一定是明澈手抄的经文了。 “给爹爹看看。”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一一从母亲手中拿过丝绢双手捧给了父亲。 闵岚笙拿起丝绢来只看了一眼,便红了眼眶,他别过脸去对着车窗,直到将眼里的泪水都忍了回去才轻声说道:“这是文殊心咒……” 丝绢上的蝇头小楷字字娟秀,正是明澈的手迹。 而为了防止经文褪色,和表示自己抄写时的虔诚,抄经的墨汁里她加了朱砂和自己十指的鲜血…… 文殊心咒有******功德! 善男信女常会诵念,以求破除烦恼障碍得大智慧。 尤其是家里有小孩子的更会供养这个咒子,求菩萨保佑娃娃们聪慧伶俐,辩才无碍! 三个孩子,三张经文,她的左手指尖已经被刺得没有一处是好的,可她写的心情愉悦极了! 这上面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她亲自写下的,甚至连那点朱砂丝绢也是用她过去抄写经文攒下的银子买来的,没用明家的一点东西。 这是她作为长辈,留给孩子们的最最诚心的祝福了,而她也深信这祝福必会灵验,她的儿子儿媳还有她的孙子们,都将幸福…… “好好留着吧。”苏夏至小心地那那张丝绢叠起,又装回荷包里给一一挂在颈间:“这是祖母的一份心呢……” “是!”一一听了母亲的话,将那只荷包郑重地塞进了衣襟里,并拍了拍:“这下好了。” “娘,您看看。”娇娇也从脖子上摘下一个荷包来递给苏夏至:“这是太祖母给的。” 苏夏至接了,先是用手一捏,便猜了个十有八九,待到拿出来一看,她马上撇了嘴:“收着吧闺女,能卖不少银子……” 荷包里一块雕工精致的玉片用金链子穿着,显得富丽堂皇,上面刻着娇娇的名字。 只是那玉用的却是羊脂玉,明显的与一一戴的那块天差地别! 明岑氏终究还是看不上闵青兰的两个女儿,哪怕是她们已经过继到了闵岚笙的名下,她依旧看不上…… “我的闺女我来疼,用不着别人给分个高下!”想起明家老太太的做派就堵得难受的苏夏至莫名其妙地说了一句。 苏夏至用那只装过‘花塑骨’的玉瓶忽悠了明家老太太一番才得意顺利脱身。 她以为是借了姜温那个国舅爷的光。 殊不知明家老太太怕的却另有其人。 当年也正是因为明岑氏的姐姐死的太惨,让帝都里的几家皇亲国戚都看不下去,一起联名弹劾万皇贵妃。 而当时在位的皇帝景帝为了平息事端,才封了明岑氏一个一品郡主,这对于她家这样的岑性旁支的郡王来说已经是难得的恩典了,深说起来,明岑氏倒是沾了死去姐姐的光了…… 这其中的渊源隔了年头不少,又是皇室秘闻,她这样身份的人自然难以知晓。 不过瞎猫碰到死耗子,她用对了招数,总之是一家子全须全尾的出来了,苏夏至也就不去心疼那只玉瓶了。 在现代社会生活过的她没经历过如今这般的长途奔袭,直到走了几天之后,苏夏至才知道了这天天坐在马车里的厉害! 才上路时的新鲜感退去,在马车里摇晃颠簸了几天的大人孩子们都有些蔫蔫地。 苏夏至非常没有形象地歪在一只装着衣服的包袱上咬牙切齿的说道:“明儿咱说什么也不能这么坐着了,老子的屁股都给颠成两半了!” 闵岚笙望了她一眼,自己也换了个姿势,很羡慕娘子能想怎么呆着就怎么呆着的坐姿,不过他心里仍旧不忘腹诽:你的屁股本来就是两半的,我又不是没见过…… 一想到娘子屁股,闵岚笙的心思就活泛起来,眼睛不受控制地在苏夏至的腰上胸脯上扫来扫去。 “你老看着我干嘛?”感觉到秀才不明所以的眼神,苏夏至大大咧咧地问道。 “我……我饿了……”闵岚笙似是而非地答道。 “哦。”苏夏至弯腰在身下的凳子下摸索了一阵掏出两个鸡蛋来塞进他的手里说道:“多吃几个,好几天了,再不吃完都坏了……” 苏婶子怕闺女和姑爷出门受委屈,着着实实地给煮了两锅鸡蛋,装了满满的一篮子给撂倒了车上。 感动的苏夏至啊,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 ‘温暖牌’煮鸡蛋连着吃了几天之后,几个小丫头已经死活不肯吃了。 只有秀才和她还勉勉强强地对付着吃。 如此又过了两三天之后,苏夏至自觉着打嗝放屁都是鸡蛋味的时候,秀才也不吃了…… 正文 第480章 终于到了(2) 看着还有一篮子底儿的煮鸡蛋,苏夏至快愁死了!若不是几个驭夫拦着,说那几匹马就吃草料不吃鸡蛋,她就张罗着把剩下的鸡蛋都喂了马了! 如今她一下子拿出两个来塞进闵岚笙手里,然后眼巴巴地等着‘饿了’的相公赶紧吃。 哪知秀才却是连看都未看便又弯腰将鸡蛋送回了篮子,然后闭着眼往车厢上一靠,不说话了。 鸡蛋没有打发出去,苏夏至很郁闷,到帝都的路途遥遥而无期,这更让她郁闷! 好在平县到帝都没有山路水路,只靠马车就能到。 看着车厢里几个蔫头耷脑的小丫头,苏夏至有点……不,是非常迫切的怀念起现代社会的飞机火车了…… 因为是长途赶路,所以闵家的车队一直走的是官道。这不仅安全,道路的状况也相对好些。 饶是如此,十几天下来,不只是孩子,连苏夏至也受不了了…… 天一擦黑,车队寻了最近的驿馆休息。 吃了两个鸡蛋,喝了两大碗茶水之后,苏夏至开始里里处处的忙活。 第二天天不亮一行人照例起床洗漱了,好歹在住处吃了点早饭之后,驭夫套好了车,招呼着闵家人上去,准备出发。 闵岚笙挨个把小丫头们抱上了车,结果进车厢一个就会兴奋的叫一声,待到他自己好奇的上了车想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的时候,苏夏至从车厢里探出了头:“脱鞋!” 车厢里的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两床被子,是昨晚住宿的时候苏夏至从驿馆里多花了银子买的。 几个小丫头贴着一边躺了一排,还剩下一半的地方正好留给他们夫妻。 几天之后,一篮子煮鸡蛋终于吃完,咽下最后一口鸡蛋,苏夏至咬牙切齿地说道:“老子以后再也不吃煮鸡蛋啦,现在都开始拉鸡屎了!” “咳咳!”对于娘子偶有的粗鄙言辞闵岚笙早已习惯,只是现在他正在吃一碗烂糟糟的面条的时候她说了这句话让他有点接受无能。 放下手里的碗筷,闵岚笙掏出帕子来擦了擦嘴,随口问道:“还有多远的路途?” 隔着一张桌子吃饭的驭夫赶紧接口道:“回大人的话,照咱们目前这个走法,还得六七天的路程……” “唉!”一听这个时间,苏夏至便长长地叹了口气,率先进屋‘挺尸’去了。 迷迷瞪瞪地睡到半夜,她忽然坐了起来,瞪着眼往四下望着:“嗳,秀才……” “嗯?”闵岚笙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 “马车怎么停了?”几天来都是躺在马车里行进的苏夏至睡晕了,睡到半夜一睁眼以为自己还在车上,只是‘车厢’没有在摇动,她才稀里糊涂的问了一句。 “呵呵……”听了她的话闵岚笙半晌无语,随后一声轻笑之后将娘子扑到,拉进了自己的被窝,一边上下齐手地脱着她的衣裳一边说道:“娘子莫急,马车这就走……” 白天在马车上摇晃,夜里偶尔还要在床上摇晃一阵的苏夏至,在摇摇晃晃了将近一个月后终于听到驭夫在外面说了一句:“前面就是皇城的东门了……” “什么?”躺在车厢里正昏昏欲睡地苏夏至猛的坐了起来,跪在车厢里往外探出头去,果然,就在道路的正前方,远远的高大威严的帝都外城的东门赫然映入了眼帘! “我了个大艹的!终于他娘的到了!再不到老子都要摇散了……” “……”闵岚笙一把将娘子拉回车内,随即小声说道:“这样的话以后只在为夫面前说说就好……” 大梁的帝都分内城与外城,因此到了东城门也只是才进入帝都而已,要到内城还得走上一两个时辰。 饶是如此第一次出远门的苏夏至和几个小姑娘也在车里坐不住了,娘几个都争着把脑袋往那不大的车窗里挤,好奇地看着外面传说中帝都的景色…… 只是看着看着,当苏夏至的眼神与走在车外的行人的目光对上的时候,她便没了兴致…… “那都是什么眼神啊?是把老子当了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了吧……”她在心里不以为然的想道。 “呵呵!” 与苏夏至的无精打采不同,一直撩着车帘往外看着的闵岚笙突然一声轻笑,一脸兴奋表情地对着苏夏至招招手:“娘子,快来看个好玩的!” 嗯?瞅着一向稳重的秀才忽然露出这样少见的模样,苏夏至马上来了精神,手脚并用地爬到车厢的出口处,兴致勃勃的问道:“秀才,看什么?” “嘘!”闵岚笙将好看的手指抵在唇上,做了个噤声地动作,然后他往旁边一错身子让开一些小声说道:“你看……” 苏夏至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外看去,就见到不远处的路边立着一匹毛色漂亮的高头大马前面立着一个青年。 此刻,那青年正垂着头,身子倚在马上,两手抱胸,怎么看都是一副衰样! “姜温!”马车一进了外城,车速明显慢了下来,因此苏夏至虽然叫出了声,但因为声音很小,所以那青年依旧垂着头,摆出一副是人不理的架势。 显见的是没有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哈哈!”而躲在苏夏至身后的闵岚笙幸灾乐祸地笑道:“娘子,你说好不好玩?” “这有什么好笑的?”苏夏至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口中虽然也说着没啥可笑,可还是被他的笑容所感染,也跟着笑了起来。 “娘子没有看清他穿的衣服吗?”闵岚笙凑到她耳边说道:“那是二品的官服,娘子看那个补子绣的不是鹤鸟吗?” 正文 第481章 夏至教女(1) “是哦,还真是两只仙鹤呢……”苏夏至眯起眼睛来仔细地盯着被姜温的手臂盖住了一半的补子说道。 “国舅爷最怕受约束,如今他一入朝为官,心里定是极不痛快的……呵呵……” 苏夏至就听见秀才‘呵呵’了半天之后才喃喃自语道:“看到他这么不开心,我就开心了……” 苏夏至扭头,似笑非笑地瞅着自家笑的很奸诈的相公,心道:至于吗,这是多大仇啊! 似乎是心有所感,一直闷闷不乐垂着头的青年忽然地抬起头来,正看见那一对儿正对着自己指指点点鬼鬼祟祟地黑夫妻,他勾唇一笑,随即便风情万种地对着苏夏至抛了个媚眼,温柔地说道:“你们怎么才来啊,人家都等了半日了呢……” 于是摇晃了将近一个月都很结实的苏夏至终于在听到国舅大人的一句话之后——吐了! “哎呀,真是巧啊……”见对方已经看到了自己,闵岚笙马上恢复了常态,待马车停稳后他下了车,对着姜温抱拳道:“一别几年,姜大人别来无恙!” “闵大人您客气了!”见对方打起了官腔哪壶不开提哪壶,姜温面上也不见生气,俊俏的天怒人怨的脸上带着微笑说道:“虽然一别几年,闵大人在任上兢兢业业是为朝廷卖了力气的……” “我不如你啊……”他长长的叹了口气,摇着头说道:“这几年姜某不过是虚耗时光,除了玩,什么也没有做……便是这个官,也是今天才接的任命……” “呵呵,以后我与闵大人就要同朝共事了,看在你我旧情的份上,闵大人一定是极高兴的。” “那是自然。”闵岚笙也笑的花儿似的接了口,心里却道:我在平县任上忙活了三年,你却在帝都里玩了三年,还这么堂而皇之的说了出来,是想气死我吗? 呵呵,我偏不生气! 两个美男子口是心非的斗着嘴,这让在一旁完全插不上嘴的苏夏至听得‘蛋疼’,她看着两个人撇着嘴说道:“累不累啊,啊?” 摇晃了一个月终于到了京城的一家人此刻俱都是风尘仆仆地模样,亟待休整洗漱。 车前两个还在‘呵呵’的男子马上都闭了嘴。 “走吧,我是特意来接你们的,先送她们几个去官邸。”姜温回身走到马前,一只脚踩在脚蹬里飞身上马:“跟着我就是!” 他用眼睛一扫几个驭夫,示意他们跟上之后便拍马缓步走到了前面。 几个驭夫不敢怠慢,连忙驱车跟上,不过心里可是惴惴不安地想道:这闵大人这次不知要做多大的官啊,那么面子竟然这么大,连二品官老爷都给他带路呢…… 从外城到内城,再到朝廷安排给进京官员住处,七转八拐的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到。 “幸亏有你,否则光是找到这里就得天黑了!”终于到了他们此行最终的目的地,身子酸软没有一点力气的苏夏至精神却是亢奋的。 歪头看着官邸还算气派的大门,她点点头说道:“家里我先收拾着,秀才,你不是要先去递公文吗?不如也请国舅爷帮个忙,省的你两眼一抹黑地再去找了。” “那就还要有劳姜大人了。”闵岚笙上了小武赶着的马车,微笑着说道。 “不去!”姜温骑在马上使了性子,今儿被老师狠狠的算计了一道,他心里正堵得难受,还有人想把他当佣人指使着带路去交公文,真当他好脾气呢吧?! “不去,我给你带来的礼物就不给你!”已经领着孩子上了台阶的苏夏至大声说道。 “走吧……”姜温二话不说拍马就走…… 早去早回,他还等着拿礼物呢! 闵岚笙跟着姜温去户部衙门交调任的公文,告知上司自己已经如期进京,而苏夏至则带了孩子们上了官邸的台阶,准备先收拾一下新家,好歹晚上也能烧个水洗澡睡觉…… 只是上了台阶之后她便发现了不对。 这一套院子不是安排给她们一家子住的吗。为何这院门是从里面锁死的呢? “闵夫人,咱们车上的东西要不要往里面搬?”走长途的驭夫跟了这家人一路,如今终于到了地方,他们几个还真有点舍不得。 不说闵岚笙在平县任上口碑极佳,就是这一路走来,苏夏至待人也不薄。 以往的主顾从来都是当他们这些赶车马的是下人,吃饭住宿也都分别对待。 而闵夫人不同,这一路相处的个把月时光里,他们一家子吃什么,就同样也给这些驭夫吃什么,不止如此,就是在住宿上也是一视同仁,从来不给他们订下人房大通铺! 人与人都是处出来的,与这一家人相处下来,几个驭夫都暗暗点头,私下里也曾说过:“难怪山下村那样的小村子现在变得那样富庶,闵大人夫妻俱都仁义,老天都护着呢……” “不忙。”苏夏至对着身后摆摆手,心里还在琢磨着这两扇紧闭的房门:难不成连门房仆人也给准备好了? 想归想,她也只在门口迟疑了片刻,便抬手敲了门。 只是敲门之后院子里却并没有任何反应! 难道里面没人? 那也不对啊,里面没人院门是怎么从里锁上的? ‘咚咚咚咚!’估计是手掌轻拍的声音太小,苏夏至握手成拳用力在门上砸着,听着很有气势! “谁呀?王大人家里没人么?我在后院都听见有人敲门了!” 一听就含着怨气,还分不清是哪里口音的妇人絮絮叨叨的话语声由远处传了过来,嗓门到是不小,也不知道是甩给谁听的。 正文 第482章 夏至教女(2) 站在门口的苏夏至一扬眉,示意孩子们后退一步,她一个人站在前面。 院门‘吱嘎’一声打开,一个穿着仆妇衣裙的肥壮妇人堵在门口对着苏夏至一扬下巴:“你是谁啊?” 苏夏至面无表情的往门里一指:“这里是你家?” “这不是废话吗,不是我家还你家啊?”那肥壮妇人扯着嗓子吆喝道。 对上这明显不会说人话的女人苏夏至皱了眉。 只一思索便想到:这里是姜温带着过来的,依照他那稳重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弄错地方。那这院子里怎么会还有一家子人呢? 再一琢磨她刚才说的话,苏夏至大概明白了:这所谓的官邸不过是朝廷提供给入境官员的住处,而且不是一家子独用,是几家子‘共享’! 哼!她心里一阵冷笑:热闹! “说对了……”愣了片刻,就在那妇人不耐烦的想要将门关起的时候苏夏至开了腔:“这是我家!” “你家?我怎么不认你?”那妇人非常无理的问道。 “老子还不认你呢!”摇晃了二三十天的苏夏至身子是极度疲乏的,但才进了帝都的她精神又是亢奋的,面对那妇人几番言语冲撞苏夏至便失了耐性,心道:住在这里的定也不是什么大官,这狗,老子就打了! 话起腿落,她干净利落地一抬腿就将一扇门板踹开,随后径直走了进去:“你们先在外面候着。”她头也不回的说道。 “是!”几个驭夫都是跑长途的汉子,又高又壮皮肤黝黑,此刻同时出声应了,还真有几分气势! 那掩着门板的妇人眼看着手里的门板弹了开去,扶着门板的手被震得生疼,刚想对着身材纤瘦的苏夏至破口大骂,便被门口立着的几个壮汉的喊声给镇住了,张了张嘴,没敢出声儿…… 走在前面的苏夏至一直注意着身后的动静,见方才还很有些狗仗人势的东西一转眼便偃旗息鼓老实了,暗道: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东西,看来,这主子也不咋地! 这院落瞅着挺大其实院子很小,一长溜的盖了八间房子每间门上都落了锁。 苏夏至驻足往把头的一间门口望去,见门框上钉着一面木牌,上面写着几个字‘平江郡宁水县王’!再看看原来每间房子的门口都钉着名牌,她明白了,名牌上写的就是这房子现在的主人。 头进院子的一排房子看完,她穿过右首的月亮门往第二进院子走去,身后的女人又吵吵开了:“那边是我乔家才能走的!” 苏夏至仰着脑袋如没听见般的信步走了过去,与头进院子里的那排房子一样构造的另一排房子随即映入眼帘,她走到那房子的檐下又看了一遍,在靠左边连着的四间房子上发现了写着‘府郡平县闵’的名牌。 四间房子,还是与几家合住在一起的院子,这让才到进城的苏夏至感到分外憋屈! 旁边姓乔的那家看来东西不少,连屋外的檐下也堆着一些。苏夏至只扫了一眼便提步上了不高的台阶,走到自家的门前随手一推,门没锁,应声而开。 “呦!老子人还没到连饭都给预备好了?”她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那个……那是我家的,是我家老爷还没有放衙回来……所以……” 一直盯着苏夏至的胖女人也意识到这房子的正经主人到了,随即不敢在猖狂,只是她在原来的地方是霸道惯了的,这几个月住在如此拥挤狭小的地方也给憋得够呛,所以才对苏夏至发了火,谁知道一张嘴就惹了个硬主儿,她的火气马上熄灭,说话老实了起来。 “一刻时间。”苏夏至对着她伸出了一根手指,随即扭头往外走去:“赶紧将我家的屋子和檐下给腾出来,否者便视为无主的东西,那就都是我家的……” “你家的,凭什么是你家的!”那妇人直到苏夏至的身影除了院子才小声地嘀咕起来,转眼想到人家抬脚踹门的气势,不敢再耽误,她忙对着屋里喊道:“花儿,快点出来收拾东西,西屋房子来人了!” 气势汹汹地走到了院门口,苏夏至的心里是拔凉拔凉的。 什么狗屁帝都啊,外面的人说起来个个都是面带向往一片痴迷的样子! 可看看这鸡窝似的几间房子,哪里有她在山下村的那座大院子敞亮痛快? 再想想方才一推门屋里那黑乎乎的墙皮和热气腾腾的憋闷的饭菜味道,苏夏至真想再爬车上‘摇’回去! “娘,咱们以后是要住在这里吗?”乐乐迈步上了台阶,伸手拉着了苏夏至的手,好奇的往里张望着。 住在这里? 光是想想就觉得糟心的不行,可才来了帝都,一家子人都累得没了模样,肯定是要先休整一下了。 有什么事也都等缓过劲来再说吧。 心里打定了主意,苏夏至脸上的表情也缓了下来,她先对着乐乐点点头,随即下了台阶对几个驭夫说道:“怕是还要辛苦几位了!” “什么辛苦不辛苦的!”领头的驭夫大手一摆赶紧接口道:“闵夫人您有话尽管说。是不是要我们哥几个将您家里的东西都搬进去啊?” “我的意思是咱们这车先不要卸,今儿先在这里将就一宿,明儿我就出去找房子去……” “好说!您用什么便拿什么,我们就不卸车了。等您找到了好的住处咱在搬!”把式头乐呵呵的说道。 与车把式说清了自己的安排苏夏至开始忙活起来,几个小丫头到了新的地方,倒是心情挺好,一起跟着她跑前跑后的搬被褥。 四间房子每间都有一张架子床一张八仙桌四把椅子,看着都是提前给预备下的,并无分别。 正文 第483章 秀才教女(1) 苏夏至因为不打算长期住,因此也就没有用心打扫,只是在前院的井里打了水好歹将桌椅擦了擦,又用扫炕笤帚扫了炕,准备把被褥先铺上晚上凑合凑合。 “娇娇,和妹妹到外面玩一会儿,娘收拾好了带着你们到外面吃去……”苏夏至蹬了鞋子上了炕,先铺了炕被,顺便将几个无事可做的小丫头打发了出去:“就在院子里玩,别出去啊!” “知道啦!”娇娇应了一声,轻声细语地招呼着乐乐和一一走了出去。 闵家大人孩子一共五口人,再加上四个驭夫还有小五和高越,苏夏至一共就收拾出三间屋子来,要求不高,只要能将就地睡个觉就成,反正她也没打算真把这里当了家。 才铺好了炕被,她正琢磨着要不要铺床单子的时候,几个小丫头拉拉扯扯地回来了…… “我不回去!”头上的一个抓髻已经散了的一一站在门口就是不进屋,而进了屋的娇娇则用力的把她往里拽:“妹妹,先进来吧……” “怎么回事?”苏夏至停了手里的动作,回身瞅着门口的几个女儿问道。 见母亲问了,一一倒是不用叫便进了屋,还随手关了屋门说道:“我们在前院玩,有个比我们大的孩子不许我们在院子里扔包,说是他的地方呢!” “然后呢?”苏夏至不动声色地问道。 “然后我就与他理论啊,这里明明是大家的地方怎么成了他的了?”一一板着小脸说道:“可不等我说完姐姐就把我拉回来了!” “娘亲,您说我们是不是不应该回来?”一一扭头对着苏夏至问道。 乐乐和娇娇听了这话也同时望向她。 原来是小孩子为了争地盘打架…… 苏夏至微微一笑点头道:“娘觉得一一做得对。今儿你们让了一块地方,别的孩子就会得寸进尺,早晚欺负得你们几个连这屋门都出不去呢!” “哪个时候,你们几个就在屋里憋着吧,娘可不管……”说完,她又没事人似的开始收拾床铺,将几个孩子晾在了一边儿。 “娘,可那个孩子大啊,还是个男孩子呢……要是打了妹妹怎么办?”愣了片刻娇娇小声问道。 “娘只知道我三个闺女是怕了一个娃娃,而娘就不信你们三个打不过他一个。”苏夏至慢悠悠地说道。 “我也不信!”一一听了苏夏至的话‘呼’地转身就冲出门去:“姐姐们,走!” 一一开了房门‘呼’地一下就冲了出去,娇娇怕她吃亏也忙追了出去,乐乐是反应最慢的,见姐姐和妹妹都跑了出去她自然也就跟了出去。 苏夏至下了地,穿上鞋子,轻手轻脚地跑到门口,将房门拉开了一条缝隙,而后站在门后竖着耳朵倾听着,打算万一闺女们吃了亏她好随时出去救她们…… 前院里先是传来一阵叽叽喳喳的小孩子说话的声音,离着老远苏夏至便听出是一一在与一个说话带着乡音的男孩子在交谈。 不过没多大会儿前院的谈判似乎失败,在不知是谁的一声惊呼中双方开了战,一阵高过一阵的孩子的叫声里,苏夏至听得抓耳挠腮唯恐孩子们真吃了亏! 可等了一会之后,她听出来了,那嗷嗷叫的似乎不是自家的孩子,再过了一会儿,就见一一披头散发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苏夏至赶紧装模做事地弯腰站在床边装着叠被子。 “娘,爹爹的笔墨呢?”小丫头进门就在几个包袱里翻腾着。 “干嘛?”苏夏至问了一句,还是将笔墨找了出来给了她。 一一蹲在地上将毛笔在投过搌布的脏水里沾湿,随即又跑了出去:“爹爹说审定了案子就要让人犯签字画押,否则罪犯翻供会很麻烦……” “扑哧!”小丫头才跑出去,苏夏至就忍不住笑开了:“谁家的孩子这么倒霉呢?落到我家一一手中可成了犯人了!” 苏夏至的两间铺子都在平县,她要经常过去查看。 而每次去了之后一般都会到平县的县衙去落脚休息。 这个时候一一便会不声不响地偷偷溜进县衙的屏风后面听闵岚笙公干或是审案子,久而久之,几次过堂听了下来,她也学会了不少她爹爹在堂上说的话,今天就来了个活学活用…… “不写!”前院,男孩子尖声尖气的叫道,还挺有骨气。 ‘啪!’一声脆响之后,前院便又没了声音。 “早这样多好,还省得我脱鞋呢……”一一慢条斯理说道。 “噗!”苏夏至听得一吐舌头:“脱鞋?” 这丫头不是真用鞋底子抽人家脸呢吧? 西屋里苏夏至躲在门后乐得合不拢嘴,东屋的门却在此时打开了。 “前院吵吵什么?”一个病怏怏地声音不耐烦地说道:“去,嬷嬷过去看看。” “是。”房门开合的声音响过,一阵脚步声急急地往前院去了,接着便是一嗓子歇斯底里的叫声:“天杀的啊!你们是谁家的崽子!有娘生没娘教养的东西,竟敢都骑在我家小少爷的身上?我……” 不等那妇人的话说完苏夏至已经开门疾步而出,一到前院她就捂着嘴笑上了,只见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趴在地上,娇娇和和乐乐骑驴一样的坐在他的后背上,而一一则一手拿着笔一手背在身后仰头望着正对着她们大呼小叫的妇人说道:“你是谁家的老太婆?竟敢这么和一一说话!” “一一?”那妇人就是给苏夏至开门的肥壮婆子,此时正皱着眉头一脸不解的看着地上的小孩子问道:“一一是谁?” 她的意思大概是问:一一你是谁家的孩子? 正文 第484章 秀才教女(2) 没想到一一竟指着自己的鼻子说道:“一一就是我!” “你是谁?”胖婆子被她说得有点晕,又问了一句。 “我是一一!” “……”几句话下来,那婆子只觉得脑袋大了几圈也没搞清楚这孩子到底是谁家的。 “这是在玩什么呢?”苏夏至忍着笑摆出一副面瘫的表情走到了前面。 “这是你家的孩子?怎么如此没教养?”自从苏夏至进了门,那婆子就瞅她不顺眼,如今又见苏夏至出来身边连个仆妇丫头都没有,便又生起了瞧不起人的心思,连带着说话语气也不客气起来。 苏夏至的性子是颇有些吃软不吃硬的。 明家老太太一品郡主的身份她尚且不惧,何况面前一个狗仗人势的下人? 那婆子说话一不客气,她马上就沉了脸,却是对着趴在地上的孩子说道:“你爹娘呢?” 那婆子也来了气,竟走到苏夏至的身前叫道:“我家老爷是六品,如今到了京城是从五品治少尹,你相公不过是个小小的七品县令,你嚣张什么!” 大梁的幅员辽阔,正规的县便有将近两千个。而这些县的大小却差别很大! 因此在任命县令的时候,有些大县的县令品阶就高些。闵岚笙主事的平县是小县,因此他的品阶也低些。 然,官大一级压死人,这是老话也是现实! 那婆子刚才回去向自家主母打听了隔壁人家的出身之后便耀武扬威起来,自觉自家老爷现在已经是从五品的大官,根本不用将一个小地方来的土包子放在眼里。 “滚开!你一个奴才有什么身份与我说话!”苏夏至抬头,不紧不慢地往前迈了一步:“你又有几个脑袋在这里议论朝廷命官的品阶大小?嗯!” 她那一声‘嗯’声音拖得老长,真是问到了那婆子的痛处! 不管官阶大小,人家都是朝廷命官,而她作为一个仆妇这么明目张胆地对这个说三道四,那真是找死了! 不仅是自己找死,还连带着要给自家主人找事呢。 苏夏至往前走一步她就只好退一步,退了三四步之后她终于稳住了身子,想了想,还是往后院跑去:“夫人,您快出来看看吧,咱家小少爷被人给打坏了!” “艹!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账!我家几个丫头被欺负的时候她们就装死,现在倒是叫的挺响……” 苏夏至暗自骂了一句之后赶紧给孩子们使了眼色…… 待到东屋从五品治少尹的夫人被两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丫头扶了出来的时候,她见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她的儿子如众星捧月一般地站在院子里,被几个看不出男女的小娃娃们围着,眼巴巴的望着她。 “你要是敢胡说八道,我们三个见一次揍你一次!”与男孩子面对面站着的一一小声说道。 屁股上被抽了几鞋底子的半大孩子撇撇嘴没敢说话。 长了这么大,在家里都是他称王称霸的欺负别人,没想到来京城才几个月便被几个屁大的孩子按到了地上,他有点不适应…… “这位是闵夫人吧?”那病怏怏的女子看着儿子好端端地站着心已经放了下来,仰着头似笑非笑地对苏夏至说道:“以后咱们两家都要在这个院子里住着,要说呢,还是都安分些好,别给自家的夫君生事。” “呵呵。”苏夏至怎么听这些话是怎么不爱听!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了看那位对着她说话的女子一眼之后答非所问地说道:“我家里素素静静安生的紧,倒是夫人家里花团锦簇的怕是不省心吧?” 那妇人年纪轻轻地,身子却不好。 为了怕自己的相公在外面沾花惹草,她只能任自己的两个陪嫁丫头与他明里暗里的眉来眼去。 尤其这几个月到了进城,住进这几间小屋子之后,她更是避无可避,隔着一面墙,时不时传来的种种声音,傻子都知道他们在做什么…… 她想方设法藏着掖着的事情,却被住进这院子没多大会儿的女子一语道破,立时堵得她没了话! 闵岚笙回来的时候,下了马车才要提步走上台阶,就被一一叫住了:“爹爹,我们都在这里?” “哦?”闵岚笙听了脚步,耳边听着院子里影影焯焯的吵闹声皱了眉。 他走近马车撩了帘子,看见坐在里面的娘几个问道:“院子里有人在打架吧?” 可不是有人打架么!从那个什么从五品的肥猪一样的男人回来,那个东屋的一家子就没消停过,苏夏至听得头都快炸了! “不知道。”她摇摇头,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招呼着秀才赶紧上车:“国舅爷呢?不是说要给咱们接风洗尘吗?怎么不见人了?” “他到了户部就离去了。”姜温现在也是官,而是也二品大员,闵岚笙可不能随意地去打探他的事情,这是规矩。 “那咱们就随便找间铺子吃点东西,回来赶紧睡觉,明儿还有的忙呢!” 苏夏至对着驭夫吩咐了一声,闵家的车队有拖家带狗地行驶起来…… 在外面随便吃了顿饭之后,又照着原路返回,娇娇和乐乐了靠着苏夏至都困得几乎睡着,一一则坐在闵岚笙的怀里瞪着眼发愣。 闵岚笙与苏夏至正有一搭无一搭的说着话,苏夏至简简单单地将家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他。 闵岚笙低了头,瞅见女儿神情不禁问道:“一一在想什么?” “爹爹您看!”一一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张叠起的纸张来递给父亲:“爹爹不是说过‘口说无凭,不足为据’吗,所以我让他写了这个。” 正文 第485章 五品郎中 闵岚笙接过孩子手里的东西打开,苏夏至也凑过来往纸上望去,见上面字迹深浅不一地写了两行字:院子是一一的,乔弃庸! 字迹端正,显见那孩子已然有了功底,练了几年。 “孩子学你呢。”以为秀才会对女儿的这个举动说笑一番,苏夏至忙解释道。 哪知闵岚笙却把那张纸举到一一面前非常认真的说道:“这份文字漏洞百出并无大用。” “为什么?”一一低着头又看了一遍之后说道:“他的名字也写上了啊!” “可上面并未写清你们所说的院子的确切地址啊。”闵岚笙耐心地给小丫头讲解道:“他日若是你们再起了争端,你拿着这封‘缔结的文书’去找他,他可以说‘京城的院子成千上万,谁知道你说的是哪座?’” “多谢爹爹指点!”一一探头在闵岚笙的脸颊上‘吧唧’了一下说道:“明天我要让他再写一张……” 闵岚笙夫妻在教育几个孩子上是有志一同的,默契非常! 苏夏至从不把几个小丫头刻意地当丫头养着,自打娇娇和乐乐也归了她以后,三个小家伙全部被她散养了。 与寻常的大户人家或是官宦人家不同,苏夏至身体里就住着个‘没规矩’的现代灵魂,因此她的女儿她也没规矩立给她们。 她心里暗暗的说过:女人这一辈子啊,太难太苦! 所以你们几个在娘亲身边的时候,我只想宠着爱着你们,让你们感受温暖与幸福,长大了,也是灵魂坚强与阳光的女子。 心里敞亮了便无惧阴暗,她的孩子才能面带微笑的迎接一切……哪怕那个时候她与秀才都已不在她们的身边…… 闵岚笙更是把小丫头们都当了大人对待。 只要她们有了问题需要他这个爹爹帮助的时候,他便会从一个大人的角度去给孩子们讲解一些道理,让她们的视野也提高的很快,如今闵家的三个女儿早就与寻常同龄的孩子有了很大的不同,只是苏夏至从不把自家的孩子与别家的孩子相比较。 在她的眼中,她的孩子才是最棒的! 一家人在外面随意的吃了顿饭,又在几间屋子里凑合了一夜,在听了东屋的全武行打斗之后,苏夏至一早就带着几个孩子出来。 闵岚笙昨天交了入京的公文,算是到户部报了到,所以今天要到户部正式的公干了。早晨夫妻两个又带着一家人在外面用了早饭,约好了晚上在堪比大杂院的官邸汇合之后,两个人分了手。 苏夏至今儿是铁了心要赶紧找到新的住处好尽快安顿下来。 如果光是他们夫妻两个还好说,如今她拖家带狗的和另外两家子人挤在一处实在不方便! “闵夫人,去哪儿?”驭夫一扬鞭子,却对京城里的各个地方并不熟悉,因此他问得心里也是没底儿。 “随便走走吧。”苏夏至把两侧车窗上的帘子都撩了起来,对着外面说道。 对于京城也是两眼一抹黑的她就是想找个适合一家人住下的院子,所以可以说是漫无目的。 “闵夫人怎么不去求求昨日那位大人,听他说话就是帝都人士,想必找个院子还容易些……”驭夫赶着马车在人来人往的路上慢慢地行驶着,他好心地提醒着车里的苏夏至。 去求姜温帮助吗?这个想法从未在苏夏至的脑海里出现过。 她与姜温的相处并不多,但相信彼此都是把对方当做了朋友的。 而朋友在苏夏至脑海中的定义便是:哪怕你穷困潦倒狼狈的不成样子,你都敢毫不犹豫的站在他的面前,而他,也能笑着问你:“有什么事,说吧?” 她现在只不过暂时没有满意的住处而已,这些她自己就可以安排好,只是需要时间罢了,远远没有到要朋友出手的地步呢! 苏夏至没有搭话,驭夫也不敢多话,只挑着有成片院落的地方去,如此走了一天,苏夏至在看了几处房子之后非常吃惊——京城的物价太高了,内城一处破破烂烂地小院子就贵的令人咋舌! 大杂院里的厨房已经被乔家的人占了个严实,苏夏至没心思开火。 等天黑的时候秀才回来,一家人又到外面的饭铺子凑乎了一顿。 院子里乱糟糟的情形落在闵岚笙的眼里,他也支持娘子的想法。 只他家那几个生的花骨朵似的女儿与东面乔家那蠢猪一样的儿子住在一个屋檐下,就让他憋闷! 人可以勉强凑合在大杂院里住着,可跑了这么远路程的牲口不能总是在路边上拉着车。 苏夏至把家里的几辆马车都安排进了客栈,这样才能让马匹得到休息并吃上正经的草料。 天色全黑的时候,闵岚笙和苏夏至领着孩子们溜溜达达的走回了官邸,这回倒是一敲门马上就有人过来开了门。 “闵大人!”开门的文质彬彬的老者见了闵岚笙便拱手施礼。 闵岚笙微笑点头,道了谢,一家人径自回了自己的屋子。 “他是前院王大人的亲随,今日我们在户部衙门里见过。”进了屋,闵岚笙摸了桌子上的火折子点了灯,一边随意的给娘子解释道。 来了两天了,苏夏至都没有见过前院的邻居,不过她对这些并不上心,倒是觉得隔壁乔大人家今晚是格外的安静,让她觉着有些反常。 “不是昨晚上打死一个吧?今儿怎么这么消停?”苏夏至侧耳停了一会儿小声说道。 “嗤!”秀才轻笑一声,见屋里只是他夫妻二人才贴在她的耳边嘀咕道:“是为夫的任命派下来啦……” 正文 第486章 安置新家(1) “哦?”苏夏至扭头对上他亮晶晶地眼睛问道:“这回给你派了个什么差使?” “户部郎中。”闵岚笙颇有些得意地说道。 “那是……多大的官?”苏夏至脑子里那些古代的知识如今经过这么多年的沉积早就成了一锅膙子,不过只看着秀才的眼神,似乎是很厉害的样子呢! “正五品。”他仰着头得瑟道:“这院子里为夫的品阶最高,你想欺负谁家的娘子就欺负谁家的娘子,他们一准儿不敢说话!” “噗!”秀才的这番话让苏夏至好悬没笑掉下巴,摇着头,勾下他的脖子来,在他的两片薄唇上吻了一下,她撇着嘴说道:“瞅你那点儿出息!” 话虽这么说,苏夏至心里也是极高兴的! 她是替秀才高兴,别人不知道,她却是知道的,闵岚笙在平县任上的时候对待公务严谨到了苛刻的程度,这不是对下属,而是对他自己。 只为治理好小小的一个县城,他没少费心思,因此现在朝廷给他派了个五品的官职下来,这虽说是已经破格提拔了,苏夏至却很不以为然。 在她看来,就是封秀才一个一品大员也不过分……她家秀才就是有才! 秀才是五品郎中,隔壁的乔大人是从五品的治少尹,两家男人的官职往一块一比较,闵岚笙大了对方半级。 对于势利眼的乔家人来说这半级就足够用了,所以今晚上秀才就用这半级官职为娘子赢来了一份久违的安静…… “我看东屋那家子也不像是个穷主儿,为何就挤在这个破地方呢?”好歹洗漱了,两个人挤在一个被窝,苏夏至贴着秀才小声问道。 “不过是为了博一个清廉的名声罢了……”娘子主动的贴到自己怀里,闵岚笙自然欣然接受,口中说着话,手已经摸到了她的衬裤里:“这些外郡被调派或是推举上来的官员大多不敢露财,每个都会在朝廷给安排的地方住上一二年的才会遮遮掩掩地在京城置宅子……” “如前院的那位大人,其实在别处早就安了家,还是会装模作样的来此处住个几日呢……” 夫妻二人的谈话到此便戛然而止,只片刻功夫,被窝里便传来了几声断断续续隐忍的声音…… 这破房子太不隔音了,苏夏至既不敢将在自己身上生龙活虎的秀才踹出去,又不敢发出丁点声音,只能咬着唇强自忍着,直到才安生了没多大会儿的秀才又蠢蠢欲动地时候她才揪着他的耳朵嘀咕道:“够了啊!你有完没完!” “这怎么会有够呢……”知道她不敢把自己怎么样的秀才变本加厉地行动起来,并臭不要脸地小声说道:“一定是为夫没有喂饱娘子,看娘子双唇紧闭的模样便是不满意呢……” 天才亮,夫妻两个就神清气爽地起了床,洗漱之后到客栈去吃了早饭,闵岚笙去了户部。 因为是新来的外郡官员,他现在只是在熟悉情况,并未给他安排具体的事由,因此便也不用去早早的起来早朝,倒是很轻松的。 苏夏至这边依旧在帝都里没头苍蝇似的转悠着找房子…… “去外城!”又看了半天,在看了几座又小又旧的院子之后,她对内城的房子彻底没了好感,决定往远处走走。 往外走了一个时辰的路程,沿途瞅了两处院子,还真被她瞅出点门道来! 帝都这房价越往外城越便宜,而且帝都的住户也是择群而居的。 内城往北,住的大多是达官显贵,外城往南,住的大多是平头百姓。外城往东,住的大多是商贾生意人,而西边,却是一个独特的所在! 那边现在的任何土地和房屋都是不许买卖的,能住在西边的,都是被查的身家清白的不能再清白的人! 只因为当今的皇后娘娘把家安在了西边,所以若说最难买到的院子在西边儿也不为过。 苏夏至对这位皇后娘娘是早有耳闻的,除了知道她是姜温的姐姐之外,还知道她的一个秘密:那就是她也是个穿越人士! 不过现在她可没有闲心去拜见这位老乡,一家子人已经凑合了两天,苏夏至必须用最短的时间先把家安下来。 “去南城。”晌午在酒楼吃过饭之后,苏夏至思前想后的,又估摸了一下兜里的银子,她觉得还是到南城去安家比较靠谱。 如此在南城转悠了一阵之后,她心里有了决定:就买这里的房子了! 南城不只是院落的价格比内城合理了不少,而且院子的格局也不赖。 而最让苏夏至喜欢的还是这里平头百姓们面上平和的表情。 那是只有在太平年景里才有的安稳的表情,不急不躁,如家家户户的日子,不温不火却有滋有味…… 下午的时候,她快刀斩乱麻似的拍板,直接买进一所庭院宽敞的两进宅院,门房,仪门,厢房,再加上后面的一进院子,这套宅子真是漂亮极了! 当然,银子更漂亮——一口价,一千二百两! 一千二百两银子是个什么概念? 就是闵岚笙现在的官职的俸禄银子十年不吃不喝的总和! 是绝大多数大梁的平头百姓一辈子连想都不敢想的数目。 苏夏至只在这家院落管事前后带着走了几趟,每间屋子都细细的看了一遍之后便拍了板:“我买啦!” 院子好看,银子也好看,原主是做生意亏了本儿,既急于出手又不肯还价,几番讨价还价,对方也急了眼:“夫人有银子咱就谈,若没有银子也不要耽误着彼此的时间,一千二百两,连带着院子里的剩下的家具,就这个价了!” 正文 第487章 安置新家(2) “成交!”京城里转悠了两天,苏夏至对于这里的房价心里是有数的。 但她作为一个商人,漫天要价就地还钱早就成了习惯。 不还下点银子来,她就心里不痛快。 现在房价虽然没有变,但两进院子的家具都归了她,这便宜可算是不小,苏夏至见好就收,当即签了契约,与原主到了主簿衙门去结清了房契方面的手续,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南城这座数一数二的宅子几个时辰之后便改姓了闵! 傍晚,闵岚笙从户部衙门回了官邸的时候,在门口候着他的是将他们一家送来帝都的驭夫:“闵大人,是夫人让小人在这接您的,夫人买了新宅子,嗬!可气派了……” 小武的马车更在前一辆马车的后面走了将近一个时辰的路终于到了地方。 “大人,到了。”马车停了下来,小武先跳下了车,随后伸手把脚蹬摆在地上,高越便从车厢里一跃而下,一手撩着车帘子,一边扭着头往到新家看去:“嚯!这比咱山下村的院子看着还大啊!” 闵岚笙不慌不忙地下了车,才往门前一站,高越便急吼吼的三步两步跨上了台阶。 “咳咳!”身后传来一声轻咳。 高越身子一顿,忙稳住了身形,装模作样地说道:“大人,我这是想先给您开门呐。” “稳重些。”闵岚笙慢步上了台阶,面无表情地说道。 “呵呵!”站在路边的小武弯腰收了脚蹬,不忘笑话一下心急的高越。 “小武,咱们把车放后院去。”带他们过来的驭夫吆喝着将马车往院子旁边的一条胡同里赶去:“这宅子真大!两进院子,后面还有个牲口棚呢……” 高越抬了手臂去敲门,小武跟着车把式把车赶去了后院。 只是高越的手才搭在门上,虚掩的门板便应声而开,他先往里看了一眼,便眉开眼笑地一把将门推开,并往旁边一错身子,笑着说道:“秀才哥,嫂子真能干!这么好的宅子都给她找到了……” 负手立在自家的门口,闵岚笙面色无波。 帝都,几年前他就来过。这里的物价房价是个什么样子,他心知肚明。 那次来科考的时候,只住了个把月的客栈,银子花的都像流水一样! 现在娘子不言不语的就置下了这么一处房产,闵岚笙的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爹爹?您为什么站在那里?”拿着簸箕从厢房里出来的一一看见闵岚笙之后,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放就迎着他跑了过来:“爹爹快来看看咱们的新家!” 被女儿牵着手在几个房间里穿行,一间屋子一间屋地看了过去,闵岚笙有点眼花缭乱。 “秀才,回来了!”对面厢房里传来苏夏至的声音。 “嗯,才进门。”终于被女儿放开的闵岚笙施施然进了东厢房,一边挽袖子一边问道:“这宅子看着房间不少,花了不少银子吧?” 正弯着腰在一张架子床前铺着被褥的苏夏至停了手,回身往四敞大开的门外望了一眼才小小声的说道:“一千二百两,房契都过了。” 一千二百两…… 闵岚笙在心里将自己的年奉银子算了算,不禁暗暗一声长叹:狠攒十年都买不起…… “我家秀才心里泛酸了……”闵岚笙眼里神色只稍稍一变,对他太过了解的苏夏至马上便感觉到了。 她笑眯眯地走向他,伸手一揪他的衣襟,推着他回退了好几步,就手咣当一声将他身后的门板合上,随后将他拍在了门板上…… 闵岚笙的后背堵着门板,苏夏至抵着他,她踮起脚尖嘟着嘴在他的唇上,脸颊上,眼睛上四处乱亲一气……亲的他一脸湿哒哒的口水之后才面带红潮地小声说道:“甜了没有啊……不要酸了啊……” “唉……”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之后,闵岚笙伸臂将她揽在胸前喃喃道:“娘子太辛苦了……家里的事情都是你担着……” “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被他揽在胸前,苏夏至歪着脑袋仰视着他,模样很是俏皮。 “娘子说过:我负责貌美如花,你负责挣钱养家。”盯着她清澈的眼睛,闵岚笙觉得自己是一尾欢快的鱼,在她看不到边的温柔里自由自在地游着……快活极了! “不是这句。”苏夏至摇头,笑的很荡漾:“我是说,你若是觉得觉得我太辛苦,以后就多多肉偿好了……” “……”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情话让闵岚笙听得脸颊绯红,眼神朦胧,一副微醺欲醉的样子。 他低下头,将一句甜得腻人的话送入她的耳朵:“都是你的……为夫从里到外早就都是你的了……” 心里仅有的一点点别扭被娘子的温柔化得无影无踪。 闵岚笙脱了外面的长袍,也挽着袖子帮着收拾。 新家太大! 进了门,过了影壁就是一处宽敞的庭院,四四方方规规矩矩。 迎面五间正房,左右各有三间厢房,只头进院子就有十一间房子! 第二进院子与头进院子差不多,只不过正房比前院的五间正房略小。 过了第二进院子的月亮门,后面还有一处可以车马进出的后院,除了可以停放几辆马车之外,东西两侧的下人房各三间。 这么大的一处宅子,闵家一家五口再加上高越和小武住着都显得有些空旷…… 但苏夏至想的比较长远。 后院三个小丫头一人一间,她们夫妻两个亲戚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偶尔有个走动,哥哥嫂子或者是闵青兰夫妇来了京城总不能打发他们到外面住客栈。 正文 第488章 不速之客(1) 前院的西厢房高越和小武再占一间……东厢房将来留作客房……这么一算计房子也不多。 一家人从平县奔波千里,如今总算是安置下来,苏夏至挺高兴。 这么多房子要收拾利落不是一两天的事,倒是他们走了差不多一个月的时间,现在都是快十月的时候了。 转眼又要到冬天了…… 在留了那四个长途的驭夫在家里休息了三天之后,苏夏至结清了车马费,又额外每人多给了五百文钱,还一人给买了些帝都的特产带上。 四个驭夫感恩戴德,愈发觉得闵大人一家都是仁义的,若不是看见他家已经有了个小武,那个带头的把式还真有心想留下来伺候。 客官送到了地方,他们也该回去了,苏夏至请他们在家门口不远的酒楼吃了顿饭之后,几个驭夫辞行踏上了归程,还顺道捎上了几封信。 信,都是闵岚笙提笔写的。 原本苏夏至想自己写的,只是提笔写了一页之后她便把那张纸给揉了! 自己的毛笔字丑的她都不想看第二眼,实在不好意思拿出去给大家看,万一给他们笑死了,她觉得也挺对不住人家的…… 期期艾艾地把笔墨纸砚往闵岚笙面前一放,苏夏至笑得非常狗腿:“相公啊……” 这酸不溜丢的一句话立马让闵岚笙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二话不说铺好纸拿起笔望着她:“说吧,为夫写就是了……” 信件一共写了五封,分别是写给苏婶子,闵青兰,陈冠西和守诚的,其中四封用的都是苏夏至的口气,只有一封写给明澈的信是闵岚笙用自己的语气写的。 除了告知他们已经平安到达了京城以外,还把新家的地址附上,以便今后大家能够书信联系。 站在自家的门口,苏夏至目送着四个从平县来的驭夫又赶着车缓缓离去,心里无限感慨:“养家糊口的,为了吃上口安生饭,谁都不容易啊!” 当然,这四辆车并不是空着回去的。 这几天苏夏至顾不上收拾新家,而是一个劲的在帝都里四处转悠,看见新鲜东西,只要是平县或是镇子上没有的,便迈上些,如帝都特有的锦缎她就装了一车回去,这些都是让小胖子在他家的茂昌记里代卖的。 家安顿下来,以后就是要安安生生的过日子了。 带来的银票一下子就出去了一千多两,苏夏至并不心疼。 钱挣了就是花的,她不是守财奴,但,她会想法子再挣的! 京城里的新鲜玩意被她弄回去了四车,至于有没有销路,那要几个月后才知道。 打发走了那几个人之后,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把这个偌大的新家收拾出来,把孩子们也安排好,还要给娇娇找所学堂去念书,过了年,乐乐也到了开蒙的年龄,也是要送出去读书的。 白天,闵岚笙坐上马车一离开,苏夏至便关好院门带着几个孩子在家开始折腾! 她只收拾自己搬得动的东西,如果要移个床啥的,就要等秀才放衙回来再说。 如此又折腾了四五天之后,新家终于有了模样,而闵岚笙也被指派了事由,要开始****早朝了。 早朝是个苦差事,而凡是能入京为官的官员都削尖了脑袋想要去做这份苦差事! 皆因为能上早朝位列朝班的官员,最小也要官居五品。 闵岚笙如今是五品郎中,不大不小,正好赶上个早朝的尾巴! 大梁朝廷现今的早朝已经被当今皇帝陛下从过去的卯时正改为了卯时中。 用现代对应的时间就是已经从过去的清晨五点改为了清晨六点。 这个改动是破天荒的,也是让百官极为拥戴的。所以昭帝岑相思在推行这个早朝的时间的时候完全没有遇到阻力便被群臣认可了。 毕竟晚半个时辰,这让过去凌晨就要起身的官员们可以多睡一会儿,这对那些上了岁数的官员尤为重要。 诚然,昭帝改动早朝时间的根本目的还是为了方便自己! 皆因为他的皇后姜氏在京西的尚武庄住惯了,死活不愿住进宫里。 宠妻无度的皇帝陛下无可奈何,只好自己辛苦些,天天城里城外的跑了…… 如今哈欠连天的爬了起来东倒西歪地准备去厨房里做早饭的苏夏至一把被已经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闵岚笙捞了回来,拦腰抱起又给塞回了热被窝:“才寅时过些,太早了,娘子再睡吧……” “哦。”迷迷糊糊的应了一声,苏夏至脑袋一挨枕头就睡了过去,再一睁眼,已是天光大亮比平时起的还晚! 坐在铺的厚厚的软软的床上,苏夏至睡意褪去,心里一阵愧疚! 这几天收拾新家里里外外的忙活,再加上她从平县到帝都又坐了将近一个月的马车,到了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体力透支了。 她没想到自己竟睡得这般死,让秀才空着肚子就出了门。 早朝到散朝一站最少要两个时辰,如秀才这样的五品官员虽然按例必须早朝,可也就是个旁听的身份。 在朝堂上真正能参与政事并有资格与皇帝陛下说上话的,最低也要正四品以上的官员。 如同木头桩子一样站了两个时辰之后,散朝,他还要赶紧回到户部衙门处理他的那一摊子事…… 如此一天下来,直到放衙回家。 昨日第一次上了早朝的闵岚笙就是让高越在外面随便买的吃食加上小武三个人对付了一顿。 坐在床上发了会呆,苏夏至‘噌’地撩开被子下了地,穿好了衣裙开门走了出去。 正文 第489章 不速之客(2) 秀才出门的时候走的早,因此他们是从后院里直接套了马车出去的,等马车出了门,再从外面锁上,这样院子里再有猫小白跑着也安全些。 正趴在院子里的百无聊赖地似睡非睡地猫小白听见正屋的动静也是马上起了身,待到看见出屋的是苏夏至后,它摇头摆尾地便扑了过去! “空虚寂寞了吧……”想着在山下村天天出去‘欺男霸女’的猫小白徒然的没了用武之地,苏夏至觉着它也挺孤单,随即弯腰摸了摸它的大狗头说道:“待会儿我出去买菜,多给你买些骨头回来啃哈……” 新家的水井在二进院子里,苏夏至与猫小白说了几句话后便穿过垂花门进了院子。 这新宅子的建造确实讲究,头进院子和二进院子中间的这座垂花门修的极好! 苏夏至站在台阶上仰着头盯着垂花门上雕刻繁复华丽的莲花茎叶的木雕看了一会儿,‘呵呵’一笑:“大户人家的规矩啊……” 她这一句是有感而发的。 那是因为老话里有这么一句,是说名门闺秀大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个‘二门’说的就是二进院子的垂花门,也就是宅子的内院了。 如今她把几个小姑娘安排住在了后院倒是没想这么多,就是觉着正屋住着舒服,南北通透的也敞亮。 迈步上了台阶,进了二进院子,里面静悄悄的,估计几个孩子也是累了,都睡得实…… 轻手轻脚的走到东屋娇娇的房间门口,苏夏至趴在门口往里看着,不曾想门板竟是没从里面栓死,她一趴上,门就开了。 苏夏至心里一动,想着孩子慢慢的也该长大了,开着门睡觉终究不算安全,等下还是得和她们都说说这个事…… 心里想着事儿,她本想着往里看一眼便关上门出去的,谁知往里面的床上一看倒是平平整整的,根本没有睡人! 嗯?孩子呢? 顾不上关门,她转身又去了旁边乐乐的房间,房门又是应声而开,屋里的床上干干净净! “娇娇!乐乐!一一!”看了两间屋子都没见到闺女的苏夏至马上心慌起来,她快步走到正屋的门口想推门看看里面的情况。 房门是从里面的锁上的,苏夏至用了力气也没有推开。 这倒是让她瞬间安静了下来……而且屋里马上就有了响动。 一阵踢里踏拉的脚步声快速地移动到了门口,抓髻已经散了一个的一一趿拉着鞋子,穿着里衣就跑过来开了门:“娘亲?” “睡得习惯吗?” 宝贝女儿出现到了眼前,苏夏至也觉得自己过于紧张了。 她弯腰抱起了一一亲了亲,随即往里面走去,‘啪嗒,啪嗒’,两声之后,一一脚上趿拉的鞋子都掉到了地上。 “姐姐们是不是都到你房里来啦?”苏夏至边走边问。 “是呢。”一一揉了揉眼睛,又看了看屋里地上的鞋子,她决定还是赖在母亲的怀里不要下地…… “昨儿夜里姐姐们就过来了。”一一趴在她的肩头小声说道:“姐姐们胆子很小,都不敢自己睡……” “呵呵,还是一一胆子大!”苏夏至把一一放在床上,又看了看还横七竖八睡着的小姐俩,回身把落在厅里的鞋子捡了回来。 孩子们只要都在就好,苏夏至并不会去管她们要怎么安排房间睡觉。 “自己穿衣服,穿好了娘给你梳头。”对着一一吩咐了一声之后,苏夏至去了院子里打水洗漱。 闵岚笙一走,家里便剩了她们娘几个。 有孩子们伴着,苏夏至倒是并不寂寞。 烧火做饭,她们母女四个吃了早饭之后,苏夏至提着篮子带着几个小丫头出门了。 因为已经搬来的几天,她也对周围的环境有了些了解。 特意叮嘱了孩子们都跟紧了自己,一家四口溜溜达达地去了菜市。 如今是早晨,是一天里菜市拥挤的时候。 从城外一大早就进城赶着买菜的农户,一个挨着一个,招揽客人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苏夏至提着篮子,一看就是要买菜的架势,因此招呼她商贩也不少。 可她都是笑了问了价格并不急着掏银子买菜。 如此,一个一个商贩询问下来,这边的时令菜价苏夏至已经了然于胸。 她过日子虽然不抠门,该花的银子花起来绝不手软,可该算计的时候也是极算计。 “娘,同样的菜您都问了几遍了,为何不买呢?”一一拉了拉她的衣袖小声问道。 在一一看来,菜市实在是个无趣的地方,除了乱还有脏。 她并不喜欢像母亲这样来回的溜达。 “那是应为要货比三家啊。”苏夏至将女儿临到一个人少的地方停了下来,回手指着身后的菜摊子说道:“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必受穷!” “这话的意思就是:过日子不要怕吃喝,这都是正常的该花的花销,可正常的花销也要算计……”见女儿小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情,苏夏至耐心的解释道。 “菜市从东到西有那么多摊子,就说这蕹菜,这边摊子上的就比紧东头的那家一捆便宜一文钱。” “丫头们,你们说说,娘一种菜省几文,咱们家这么多人吃饭,一天下来是不是也能省下十几文呢?那一个月呢,一年呢……” 苏夏至的这番话让一一发了呆,小丫头咬着下唇半晌不语,直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娘说的没错,这样算计着一年就可以省不少银子,可要是不算计,一年也会白白地多花费好多银子,这样不好!” 正文 第490章 倒霉的姜温 “说的对啊!”苏夏至赶紧表扬:“娘才说了一半,你便能想到余下的那些,举一反三,一一爱动脑子真不错!” “我给娘拿着篮子!”被母亲这么夸赞,一一小脸通红,有些不好意思。 她伸手接过母亲手里的竹篮,拉起乐乐的手说道:“姐姐,我们领着吧,人太多,不要冲散了……” 一趟采买,四个人都没空手回了家。 苏夏至进门就扎进了厨房。 昨天秀才已经在外面凑合了一顿,今天更是饿着肚子出了门,明早说什么也得给他喂得饱饱的才放出去,否则她这一天都闹心呢! 闵岚笙放衙回来的时候,热气腾腾的饭菜已经上了桌。 五菜一汤,有荤有素,瞅着就引人食欲。 “都去洗手,我给你们盛饭。”苏夏至拿起饭铲子往外轰着进门就围着饭桌子转悠的高越。 “多拿一副碗筷,真是的,怎么连椅子也少了一张呢!”一阵抱怨声过后,换了便服的姜温皱着眉头施施然进了屋:“我心情不好……” “姜大人呐,我家的院门都关着呢,您是如何进来的?”苏夏至端着一碗才盛好的饭问道。 “都说了,我心情不好……吃一碗就好了。”他从苏夏至手中接过饭碗,拿起筷子,加了一块红烧排骨动作优雅地咬了一口之后,忽然一抬头:“多给我留一碗饭!” 来到帝都已经半个多月,几乎天天都是在外面凑合的高越,见苏夏至终于又开始像在山下村一样煎炒烹炸起来,正高兴得围着饭桌子吞咽口水的时候,来了个心情不好的国舅大人! 国舅大人是闵岚笙都不敢轻易得罪的,高越就更不敢在这样身份的人面前坐下吃饭,于是只好端了碗米饭随便扒拉点菜蔫头耷脑地往门外走去…… “你和小武都去厨房吃吧。”高越是正在长身体的年纪,本来就能吃,苏夏至一瞥他碗里那点食物就知道他肯定吃不饱。 “锅里还有米饭,窗台上扣着的大碗里也是红烧排骨……” “知道啦!”听到厨房里还有的吃,高越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动作迅速的朝着厨房跑去:“小武,快来,就咱俩!” “……”苏夏至摇了摇头,就怕身边再出现一对儿好基友,她回去对高婶子可不好交代。 “再来一碗。”闵岚笙换了便服洗了手,人还没有坐下,心情不好的国舅大人一碗米饭已经见了底儿,此时正举着个饭碗眼巴巴地瞅着自己的娘子等着盛饭。 闵岚笙看得唇角一抽,随即不动声色地坐下,将自己面前盛了米饭的碗推到姜温的面前:“姜大人饭量不错……” “我心情不好,不要理我……”姜温放下空碗,端起送到自己手边的米饭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待到他自己又把筷子伸了出去,见围坐了半面桌子的几个小娃娃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看的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讪讪一笑:“你们怎么不吃啊?” “爹爹还未坐下,娘亲说过,我们是不能先动筷子的。”一一脆生生地回道。 “这里……我最大,我都动了筷子,你们就可以吃了。”姜温不明白自己干嘛要去讨好一个小孩子,还费劲的多了说了那么多话去解释。 小丫头们似乎并不领情,依旧规规矩矩地坐着,直到闵岚笙坐好,拿起了筷子接过了苏夏至递给他的饭碗,并颇为得意的对着孩子们说了句:“吃吧。” 小姑娘们才一起拿起了筷子,开始安安静静地吃饭。 姜温冷眼挨个儿从几个小姑娘的脸上扫过,看着她们不言不语小大人儿似的表情,越看越有意思! 最后他把视线落在一一脸上,摆出一副自认为最美的笑容来轻声说道:“你是一一吧?” “嗯。”小丫头随意地看了他一眼,继续低头吃饭。 姜温放下筷子,摸了摸下巴,有点受伤。 在他的记忆里,几乎是过了十岁以后,他的笑容对于所有年龄的女子都是通杀的呢! 怎么到了苏夏至和她女儿这里就不好使了? 闵岚笙两条秀气的眉毛挑起,有些警觉地盯着一肚子坏主意的国舅爷,直觉对方没憋好屁! 因为一一对自己不感兴趣,这反倒激起了姜温对她的兴趣。 他不见动静的起了身,就在闵家人的眼皮子底下身子一闪便没了踪影,就在娇娇和乐乐仰着脑袋满屋子寻找他的踪迹的时候,姜温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一一身旁的空位上,并笑的像朵花似的问道:“我厉害吗?” “嗯。”一一点点头,眼睛亮亮地望着他。 这样的小眼神落到姜温的眼中让他分外得意! 他心情大好的问道:“一一拜我做干爹吧,你不觉得有我这么厉害的干爹很有面子吗?” “干爹?”一一往嘴里扒拉了两口饭,显见是对这个新词听着陌生。 只见她思索了一阵之后似乎是自己想明白了,继而又抬了头望向姜温。 “考虑好了?”姜温弯腰细细地看着小丫头精致的容貌,越看越喜欢,心道:这孩子生的真不赖,我就说她是自己的亲生骨肉估计旁人也会信得!若是以后我整天带个孩子在身边,朝堂里的那些老顽固就不会再想往我身边送女人了吧…… “嗯。”满怀希望的国舅大人正在心里愉快地扒拉着小算盘的时候,一一又摇了头并指着闵岚笙说道:“可我已经有了湿爹了,干爹就不要啦……” “噗!” 女儿的话让同桌坐着的‘湿爹和湿娘’一起喷了饭,夫妻两个很不厚道地笑个没完,这让国舅大人的心情又不好了! 正文 第491章 相爷的礼物(1) 他耷拉着脸起了身,从新坐回到到原来的位子上,将半盆红烧排骨都端到了自己身前,拿起筷子自顾自的吃了几口,气哼哼地说道:“明天我要吃水煮鱼……” “啊?”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苏夏至听了这话一下子便笑不出了,她试探地问道:“你是打算在我家住两天?” “不!”姜温两眼瞅着闵岚笙,赌气似地说道:“从今天开始,我就搬过来住了,闵大人,您不会有意见吧?” “呵呵!”闵岚笙沉着脸将姜温面前地红烧排骨抢到了自己的面前,不温不火的说道:“怎么会呢!” 两个漂亮的男子的眼神在方桌前默默地交集了,一片刀光剑影,看得苏夏至头疼欲裂:妈蛋啊!这闹得到底是哪样儿? 苏夏至并不讨厌姜温,相反的,她倒是挺待见这个生的俊秀的青年。 相处不多的几次,让她知道这孩子心地不错,脾气也好。唯独的,应了那句话了:异性相吸,同性相斥,他和秀才就是不对盘! 闵岚笙也没法看他顺眼! 一个家室学问都比自己优秀的小白脸天天觊觎着自己的娘子,搁着谁也没那么大的心! 甭管心里多不痛快,他还得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瘟神趾高气扬的住进来,而且那个臭不要脸的自己挑了地方:“为了说话方便,我就住你们隔壁的那间屋子吧……” “说说吧,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让小武和高越帮忙,将东厢房的一张床搬了过来,苏夏至又当着姜温的面给那张床上上下下的擦了一遍。 只看那小子皱着眉头对着床看来的嫌弃表情,苏夏至就知道他洁癖的症状不轻! “流年不利啊!”说到了伤心事,姜温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撩了袍子坐在了八仙桌的一头,瞟了眼坐在桌子另一头的闵岚笙,他有点不想说了。 而闵岚笙正襟危坐,一脸坦然,大有‘我娘子不走,我就不出去’的架势…… 床擦干净了,趁着晾干的时候,苏夏辉到后院的房里抱了一套被褥枕头过来,怕他嫌弃,特意多说了一句:“这都是里面三新的,没人碰过呢!” “夏夏你最懂我了!”姜温起了身,一边笑模笑样地拍着苏夏至的马屁,一边朝着她走了过去。 “娘子,这些让国舅大人自己动手就好,我们回去吧,不要耽误了他休息。” 姜温一起身,闵岚笙也站了起来,竟是先他一步走到苏夏至身边,拉着她就要离去。 “哎哎哎……哪有你们这样待客的?”见闵岚笙吃醋已经快到酸死的地步,姜温心满意足的又坐了回去,心道:我不痛快,你也别想痛快! “我给这被褥铺好就走。”苏夏至打心里将姜温当做了还需要照顾的孩子,也感激他几次伸手帮了她的大忙,因此还是站在床边独自忙活着。 姜温心里有气,生的是他姐夫的气。 他从小跟着姐姐长大,而当今的皇后娘娘也是个穿越人士,对于教育孩子的理念与苏夏至是不谋而合的。 所以姜温也是被散养的环境下自由自在的成长起来的。 而这样的自由自在一旦成了习惯,那他便极为排斥朝堂上的繁文缛节! 让他帮着姐夫做事可以,事实上,这几年来他明里暗里做的事情一点不少。 而且经过他老师简玉的教导,再加上跟在昭帝身边的耳濡目染,姜温养成了外表不温不火而内里杀伐果断的个性! 几件差事办了下来,昭帝是从心里满意自己小舅子的能力。 作为一个黑心姐夫,在他看来,宠溺姐姐顺便压榨小舅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更何况他早就答应了姜暖:“朕,会在四十岁的时候传位给太子,以后的时光,只陪你逍遥快活……” 既然想在四十岁的时候从朝堂抽身而退,那昭帝岑相思便必须为自己的儿子培养一批肱骨之臣,在他不断挑选的名单中,姜温的名字一直在册并首当其冲! 当皇帝太累了…… 岑相思心疼儿子,不想他十八九岁一登基就那么劳心劳肺。所以他便只好对不起小舅子了! 上次科考过后,姜温在殿试上一举夺魁,赢了自己的老师简夫子,按照师生的约定:败者入朝为官,简夫子只好认了命,而后他又逍遥了三年。 奈何时光如流水,三年转眼即逝。 在闵岚笙与苏夏至拖家带狗地坐着马车往帝都赶的时候,简夫子也脱了官袍封了官印,并写了一封措辞极为华丽的推荐信,把自己唯一的学生举荐给了昭帝岑相思,随后落荒而逃不知所踪,现在连姜温都找不到他…… 依照当年的约定,姜温只能不情不愿地穿起了官袍,每天闭着眼打着哈欠从京城的西边往皇城里赶着早朝,几天下来,感到自己明显睡眠不足容颜憔悴的国舅爷当着姐姐期期艾艾的诉了苦。 这下可正好被他姐夫抓了个正着! 岑相思竟让人把他的东西都给送回了姜府在皇城里的旧宅,只说:“那里离宫里不远,你自己住着,也不用见了我拘束……” 姜温就这样被‘好心的姐夫’给从家里轰了出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遗弃的孩子,姜府膳房里做的饭食与姐姐的手艺天差地别,他想凑合都难! 因此在估摸着闵岚笙已经放衙回家的时候,他便如影随形地跟了来…… 被姐夫巧令名目从家里轰出来的姜温自觉心里比黄连还苦,而且还是个有苦说不出的状态。 不过他在苏夏至家过的非常习惯,颇有些乐不思蜀了! 皆因为苏夏至与姜温的姐姐姜暖有些生活习惯太像了,而且她们两个都是喜静的人,身边也不爱留仆妇丫头,只这一点就让姜温舒服了很多。 正文 第492章 相爷的礼物(2) 别看他面上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实则心里是烦透了那些见到了他就犯花痴的女子! 再一个,苏夏至做饭菜的手艺比他姐姐一点不差,若是凭良心说:似乎闵家的饭菜花样还更多些呢…… 抛开心里那些使人不快的东西,姜温躺在里面三新柔软洁净的被褥上,翻了个身,决定就在闵家安家了! “影……”吹熄了灯的宽敞房间里,他的声音几不可闻。 “大人!”几乎姜温的声音才一发出便有人应了。 这让明明只有床上躺着人的屋里立时显得诡异起来! “回趟府里,明儿一早把浴桶,还有我的换洗衣服都送来。” “是!”一声过后,房间里重新归于平静。 躺在床上的姜温又翻了个身,脸朝着外,看着从窗中映出的朦胧的月色出了神:“那些老顽固要是再敢给我提亲,我就真给夏夏当小妾去!” 给隔壁睡着的那个女人当小妾? 这话一说出来姜温自己的脸便火烧火燎地红了起来! 尽管知道屋里没人,他还是将头整个蒙到了被子里:“气死那个姓闵的,我就是老大啦……” 寅时才到,听着外面更鼓响的苏夏至便摸着黑起来了。 “还早吧?”闵岚笙困得有些睁不开眼,直觉娘子是起早了。 “你再睡会儿,我去做早饭,等会儿我叫你……”回手给秀才的被窝掖好,苏夏至开门出了屋。 外面的天色将明不明,正是夜里最黑的时候。 苏夏至小心翼翼地进了二进院子。 要说这个新家还有什么地方不可心,就是厨房的位置了。 新家的厨房在二进院子的西面,这房子的原主是个使奴唤婢的商人,厨房在后院,做好了饭菜往外端的时候自有丫头婆子。可闵家就不行了。 现在几个丫头还小,高越他们到厨房出来进去的倒还将就,再过几年,小丫头长成了大姑娘,高越和小武再这样进进出出的便说不过去了。 在井边打了桶水,洗了把脸,苏夏至进了厨房,点火烧水。 昨天就打好的肉馅现在已经入了味,她切了两根大葱进去,加了芝麻油拌好,调成了猪肉大葱馅,又淘了半碗粟米煮了粥…… 半个多时辰后,前院正屋里亮起了灯光,闵岚笙没用娘子叫自己起了床,不一会儿院子里就传来了小武和高越说话的声音。 苏夏至把才出锅的一笸箩馅饼和一盆子熬得黏糊糊的粟米粥端上了正屋的桌子,解了围裙准备回屋睡回笼觉:“都吃饱了再走……” 姜温打着哈欠迈步进了屋,一副愁眉苦脸没有睡够的模样,不情不愿地第一个坐在饭桌子边上:“早朝!早朝!这么早就要出门,看看……这么好的肉饼哪里有胃口吃……嗷呜……” 早饭摆上桌,干的稀得都有,他们几个都是大人,也用不着苏夏至再盯着,只要她家秀才出门不饿着肚子就成……苏夏至不理国舅大人的牢骚,径自回了屋补觉。 待到天光大亮,她精神饱满地起了床,院子里早就恢复了清净。 秀才不在,家里就剩了她们娘儿几个,苏夏至便觉得一天挺长。 慢悠悠地穿衣叠被,又拿了梳子梳了头,看了看天色,她迈步出了屋,打算将院子打扫一遍就把孩子们叫起来吃饭。 才拿起了扫帚,院子还没有扫,大门便被敲响。 苏夏至站在门里,猫小白趴在门口,都警觉地听着外面的声音:“是闵大人府上吗?” “正是。”确认没有听错的苏夏至把手里的笤帚立在墙边开了门,猫小白先窜了出去! 门口站着的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明显被悄无声息出现的大黑狗吓了一跳。 他眼睛一眯眉毛一扬,拢在袖中的手已经握成了拳…… “别怕,我在这里,它是不会咬人的。”苏夏至赶紧迈步出了门,回身将猫小白赶回了院子。 再一回身,看见自家门口停着的两辆马车,不禁问道:“您是?” “小人是姜丞相府里的管事,奉了丞相大人的命令将这些东西送给——闵大人。” 姜府管事说的语气很奇怪,最后还不经意的皱了下眉。 但苏夏至已经顾不上观察别人脸上的表情了,她已经完全被来人的一番话砸晕了…… “!”她知道姜温的官不小,比秀才大了很多,可没想到居然是丞相! 丞相啊……苏夏至的脑子里想的上一世看过的古装剧里那些狡诈奸佞的白胡子老头的造型,怎么也和心情不好就多吃两碗饭的姜温重合不起来。 “夫人,请问这些东西都放到哪里?”中年管事见她失了神,又候了一会儿才问道。 “啊?什么东西?”从吃惊中缓过神来的苏夏至这才望向来人。 然后她就明白姜温的管事为何用了那种奇怪的语气说话了…… “呵呵,您说这个是你们姜大人要送给我家秀才的?” 苏夏至要笑不笑地看着两个壮汉抬着的崭新的浴桶问道。 “我家相公,就是您说的那位闵大人。”怕对方没明白自己的身份,苏夏至又多话解释了一句。 姜府管事的表情如今看来有意思极了:也是强自忍着震惊,保持着平和的姿态,但苏夏至看得出来,这男子心里一定已经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没法不吃惊! 谁会想到一个独身了二十多年的青年才俊会给另一个已经娶妻生子的青年才俊送浴桶呢! 正文 第493章 帝都的日子(1) 这……这事儿从哪里说起都是太吓人…… “成了,既然是送给我家相公的,那就别在门口抬着了,都送进来吧!” 一大清早,自己家的门口就被两辆宽大豪华的马车堵住了,这势必会引起左右街坊的围观,为了避免闲言碎语把她家秀才淹了,苏夏至不敢让这些人久留,赶紧打开了两扇房门,让来人将车里的东西都送进了院子。 两辆马车的东西,一样样的搬了进来,苏夏至越看越有气,最后她气得笑了起来,心里暗道:这妖孽啊!是要打算在老子家里扎根了! 马车里的东西卸完,院子里占了老大的一块地方。 跟车来的下人看着立在台阶上的管事等着吩咐。 管事看着苏夏至,没有说话。 这是闵郎中的府邸,他就是姜丞相的管事也不能在人家的地方指手画脚。 姜府管事的态度让苏夏至心里略略地舒服了些,倒是觉得姜温御下有方,手下人挺有规矩。 “先把那个浴桶给抬到浴房去……”作为主人,苏夏至看着那堆姜温楞塞进来的东西,只好先找地方给安排好…… 不大会儿功夫,院子里摆的东西都归了位,苏夏至对着姜府的管事一笑:“您吃早饭了吗?” “……”姜府的管事又是一愣,还是据实答道:“已经用过了。” “嗷。”苏夏至笑着点头:“我还没吃呐,劳您驾,稍候片刻,我想用用您家的马车!” “……”这女人,可这没把自己当外人,连丞相府的马车都敢用? 管事想都没想便点了头,谁知道姜大人和这一下子什么关系呢,反正必定是非同一般的,否则……干嘛要送给闵大人一个浴桶呢? 闵家的马车如今是闵岚笙用着,苏夏至出来进去都是带着几个孩子走着,若是想去远的地方,或者想买点大件的物品便很不方便,如今姜温大大方方地住进了自己家,苏夏至也就毫不客气地用上了他家的马车。先把几样早就该添的东西买了再说! 把馅饼和粟米粥一热,招呼着已经起了床的小丫头们吃了饭,苏夏至荷包里装上银票,门一锁,领着闺女们出门了。 姜府的马车果然还在门口候着,只是姜府的管家已经不见了,只剩了赶车的驭夫和两个壮汉。 娘几个坐了一辆车,姜府的一行人坐了一辆车跟着,苏夏至让驭夫将马车赶去了集市。 这一趟溜达的是满载而归! 她不但拉回了几袋子粮食,还买了一盘石磨! 这东西沉得要死,姜府的驭夫和下人都伸了手才把东西弄进了院子装好。 又把车上采买的东西都帮着搬进了院子,姜府的马车才离去。 晚上闵岚笙和姜温这对儿好兄弟又是同时的回了家,才一进院子,吸了吸鼻子,他就眉飞色舞的往正房里跑:“有水煮鱼吃了!” 被甩在后面的秀才不禁皱了眉:干嘛他要吃水煮鱼就吃水煮鱼?我还想吃水煮肉片呐! 正想着,就听见屋里的苏夏至说道:“早晨出去的晚,没买到鱼,我做了水煮肉片。” 闵岚笙撩袍子上了台阶,眉目含笑,瞅着就美滋滋地。 “秀才。”苏夏至抬头看见他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说道:“我都不知道姜大人是丞相呢……” “这又不是什么大事。”水煮鱼也好水煮肉片也罢,姜温的舌头早就馋这又辣又麻的味道了,他又是第一个往饭桌边一坐,探头在那大盆子菜上一闻,随即搓着手说道:“好香啊……” “这还不算大事?”苏夏至瞟了他一眼,问道:“那丞相大人送了我家秀才一只浴桶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嘿嘿……嘿嘿……”姜温抬头,对着才进屋的闵岚笙勾唇一笑:“小事一桩了!” “哼!”闵岚笙俏脸一沉,立时就黑了脸。 “先吃饭。”看看秀才那张脸黑的,苏夏至就知道自家的相公是被那个妖孽给算计了一道。 这个时候要是让他们开了火,估计一家子谁都别想好好吃饭了。 她盛好一碗饭,递给了一一,使了个眼色。 “爹爹啊,快来吃饭吧,一一早就饿了呢,娘亲说要等了您回来才能开饭!”小丫头机灵的很,对上娘亲的眼神,马上就跑到闵岚笙坐的位置上,举着小手把米饭摆好,然后眼巴巴的看着他。 “那就……先吃饭吧。”秀才满腹的怒气,在看到女儿那与自己如此相像的小脸之后瞬间消散开来,他坐在椅子上,伸手将一一抱起放在膝上,一一却自己滑了下来,站在一边说道:“爹爹累,要很早就起床去公干,娘亲说,爹爹回家来就要好好歇息。” “唉……你们一家是要气死我才甘心吗!”姜温一手端着饭碗,一手的筷子上还夹着一片嫩滑的猪肉片,苦着脸瞅着在闵岚笙身边的小棉袄慢声细语地说着暖心的话,心里那叫一个酸! “还是生女娃娃好,我那几个外甥,就不会这样对我说话啊……”想起家里那几个少年老成的外甥,姜温又觉得一阵头疼,她姐姐也生了个女儿,奈何人家两口子也宝贝的和眼珠子一样,他是捞不到亲近的。 “羡慕别人不如自己有。”苏夏至给桌上的每个人都盛好了饭,小武和高越现在见到姜温便自动回避,饭桌上只剩了闵家人加上国舅大人。 苏夏至坐了下去,对着一一招招手,示意她也坐下吃饭,才接着说道:“你也老大不小了,天天这么飘着也不是个事儿,不如寻个合适的人家,早点成亲。” 成亲?这个话题是姜温现在最不爱听也最不想说的,因此他目不斜视地开始吃饭,专挑肉片吃,颇有些不管不顾的架势,讨厌的很! 正文 第494章 帝都的日子(2) 苏夏至也不在继续这个话题,古往今来,剩男剩女们不喜的话题料想也差不太多,没人喜欢被逼婚! 尤其是姜温这样的花样男子,更不知是帝都里多少女子的春闺梦里人…… 他不成亲,一定是有他的理由。 苏夏至觉得自己这话说的也招人讨厌了…… 想想自己的年龄,满打满算不过二十三岁,怎么就像老太太一样碎嘴唠叨起来啦? “吃饭吃饭,这么好吃的饭一定要多吃点!”有错就改的她马上转变了话题,并从桌子中间的大盆子里挑了几片肉并夹了几筷子豆芽给乐乐和一一放在碗里。 她们两个还小,坐在桌边吃饭就是站起来也够不到放在桌上的菜。 这顿饭虽然吃的安静,却不是索然无味的。 帝都里辣椒并不多见,所以像水煮肉这样的明显带有现代烹饪技法的菜肴更是绝无仅有的! 姜温先是挑着盆子里的肉片吃,等肉片吃完了又挑着里面的豆芽吃,最后直到里面挑的就剩了调料,他才放下了筷子,自己盛了碗粟米羹放在桌上:“夏夏,你太讨厌啦,做的饭菜这么好吃,我会长胖的……” “嗯,那就长吧,正好赶上过年……”苏夏至低头扒拉完碗里的米饭粒,也觉得吃的有点撑。 赶上过年?那不是正好杀猪么! 被人家调侃了,姜温也不气,依旧很有风度地说道:“我也不能在这里白吃白喝,这样吧,我让府里的马车过来,你用着也方便些。” “嗳,说起这个马车,我还想问问呢,怎么我家秀才在平县做县令的时候还有官府给派的车马,如今到了京里升了五品郎中反而要自己备车马,待遇大不如前啊!” 既然有机会与大梁的丞相大人坐在一张桌子前吃饭,苏夏至就顺便把心里的疑问说出来,省的她家秀才面子薄,这样的小事憋着不说,你就自己花银子预备车马吧,说了又显得矫情。 “嘿嘿!”姜温端起粟米羹,意味深长地瞅了瞅了闵岚笙:“我都送浴桶给他了,夏夏还怕没人给他送车马?” “……”本想也喝点粟米羹的闵岚笙顿时没了胃口,他放下筷子起了身,就手把姜温手里的碗也夺了下来放在桌上,拉着他就往外走:“丞相大人已经吃好了,娘子可以收拾了……” “哎哎……我还没喝完呢……”姜温被闵岚笙揪了袖子拉着去了书房,临出门前不忘对着苏夏至抛媚眼:“我与闵大人有要事详谈,夏夏你不要多想!” 苏夏至摇摇头,懒得搭理那个没有正经的东西,扭头望向几个愣呵呵望向门口的小丫头问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娇娇马上就应了,并起了身,开始帮着收拾桌上的碗筷。 “真是娘的好宝贝儿!娇娇就是有大姐姐的样子!” 苏夏至的一声夸赞让娇娇红了脸,只抿嘴笑着并不接话。而乐乐和一一也赶紧站了起来,争着帮娘亲干活,要当‘好宝贝儿’…… 娇娇和乐乐虽然不是自己生的,可两个小丫头打小就在闵家养着,从吃奶的娃娃长成现在水灵灵的小姑娘,苏夏至不偏心,哪个都疼。 而几个孩子之间感情也很好,平日打打闹闹的事情常有,就是小孩子之间的屁大小事,用不了半刻的功夫就会和好如初,一天到晚三个人都是形影不离的,苏夏至从不搀和小姐儿几个之间的事。 三个孩子中娇娇最大,在山下村的时候跟着安逸读了几年书,开蒙的书籍早就读完,离开村子的时候她已经读到了《语论》,苏夏至正准备忙完手头上的这点事儿就再给她找间学堂去接着读书呢。 “夏夏在叫谁好宝贝?”被闵岚笙揪进了书房的姜温如今正歪七扭八地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支愣着耳朵听着隔壁影影焯焯地说话声。 “我。”闵岚笙大言不惭地接口道,脸不变色心不跳。 “……”姜温一愣,随即拍着书案大笑道:“别看科考闵大人不及我,脸皮倒是比我厚呢!” “姜大人连浴桶都与在下送到府上了,就不要再说别人脸皮厚薄的问题了。” 闵岚笙淡淡地看了姜温一眼,他身子高挑细长,一侧身,半拉屁股就坐到了书案上。 于是两个在人前都是一副翩翩佳公子形象的年轻才俊,此刻就站没站相坐没坐相的在书房里开始了一番‘推心置腹’的谈话。 “府里的下人不会做事,也不知道信口开河说的什么,明明是我用的浴桶,怎么就给说成了是送给闵大人了呢?不妥啊,不妥!估计是要有人说闲话了,这次是我对不住你了……” 姜温托着下巴,口中说着道歉的话,只是语气分明就是在幸灾乐祸,哪有半点不好意思对不住人家? “姜大人要的不就是要人说闲话吗?”闵岚笙一手支着书案,一手撩了袍子右腿往坐腿上一搭,身子探向姜温,而姜温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蹙眉往后一躲…… 闵岚笙心里一阵冷笑:装断袖?你就这个样子差的太远! “姜大人要的不止是京城里眼睛盯着你的那些人的闲话,而且还巴不得这些闲话能传到左相大人耳中吧?” “嘿嘿!”姜温身子前倾,又成了八道弯的坐姿,无赖似的说道:“这都被你看不出来了?不简单啊!” 闵岚笙别开了头,实话实说,他对于姜温的无赖是束手无策的。若遇到君子,你可以同他讲道理,可遇到无聊呢?闵岚笙自问没有那个资本比国舅大人更无赖! 比如现在,他明知道自己是被这厮利用了,还不能张口去解释。 正文 第495章 帝都的日子(3) 总不能说:哎呀,诸位大人,你们千万不要误会啊,其实姜大人送到我府上的浴桶真是他自己用的,我们不在一起洗澡啊…… 真要是这样解释了,可不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闵岚笙从平县到了帝都,官职也从七品直接升到了五品,这是当今圣上的破格提拔。 饶是如此,他虽然位列朝班,还是没有开口议论朝政的份。于是每天一大清早往金殿里一站,他不打瞌睡的时候几乎都在偷偷地观察站在前面那些可以说话的大人们。 观察着这些站在自己前面的人一言一行一举一动。 几天的功夫,还真被他瞅出点门道了:左相大人看见姜温就眉开眼笑,又拍肩膀又是把臂而行,亲热的很!而姜温却不咸不淡的,似乎还挺嫌弃人家。 再想想从户部衙门里听到的那点捕风捉影的传言:左相大人家的十小姐对姜大人一见倾心害了相思病,听说宫里的御医都束手无策,八成是要病死了…… 见了人家几面就要死要活的,这病的确实不轻,闵岚笙心里也觉得这样的女子挺讨厌,可还没等他去同情一下国舅大人呢,那厮就把浴桶抬到了自己家里,闵岚笙立时觉得这国舅大人更讨厌,与左相家的十小姐实乃绝配! “嘿嘿!”见对方一眼就猜到了八九不离十,姜温也不打算再隐瞒,于是对着闵岚笙大倒苦水:“左相家的那个蠢货……” “咳咳!”左相大人家的嫡小姐不知道是多少人家的公子求都求不到的正妻人选呢,到了国舅大人的口中却成了蠢货,闵岚笙轻咳一声,脸上的笑意止不住的挂了上来! “哼!我就知道和那个女子有了牵扯便会成了笑柄!” 闵岚笙的笑意让隐忍了许多天的姜温恼羞成怒起来。 他‘噌’地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拉开了泼妇吵架骂街的架势在闵家的书房里来回走了几圈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前两年,我姐夫才登基的时候,就是左相那个老匹夫带头上书,逼着我姐夫充盈后宫,还说我姐姐是祸国妖后,要独霸六宫呢!” “这些都是姜大人亲耳听到的?”闵岚笙插嘴问道。 “他递折子的事情我是知道的,当初我姐夫就是拿着这些折子逼着我姐姐……” 姜温说到这里忽然闭了口,俊脸一红,没有再说下去。 闵岚笙一看他的表情,心里却是明白了:当今陛下独宠皇后娘娘一人,如我心里只有我家娘子一样,实在是放不下别的女人的。 陛下一定是拿着那些折子装模作样地去骗皇后娘娘了,只要让皇后娘娘‘偶然’地看到这些折子,她便会体谅陛下的难处,感恩戴恩自是不必说了,陛下也正好用这个由头让娘娘多为他生几个孩儿! 闵岚笙猜的一点没错,当今的皇帝陛下正是用了这个法子,骗的皇后娘娘心软,一口气又生了四个孩儿。 就是四年前的那场突然取消的秋试,也是因为正巧与皇后娘娘的产期碰上,于是昭帝便不声不响地将科考做了改革,将秋试与春试合并,几场考试一并举行,让天下举子省了来回的车船劳顿之苦,当时天下的颂扬之声一片! 想到这里,闵岚笙便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自己家里:我与娘子成亲年头不短,为何到现在只有一一一个孩儿呢? 难道是我耕种不勤?还是闵家祖上福德不够,我就注定了是个子嗣单薄的? 闵岚笙失了神,坐在书案上半晌不语。 姜温却依旧气哼哼地在书房里走溜,一扭头瞅见闵岚笙的表情,他停住了步,指着秀才说道:“你这样子一看就是没有想好事,当真是和我姐夫算计我姐姐是一个样子的!” “咳咳!”被人一眼看穿心事,闵岚笙尬尴的咳嗽了两声,倒是笑了起来,觉得两个人这么说话也挺有意思,谁也瞒不了谁:“姜大人怎么不说了?” “还说什么?那个老匹夫一定是早就想着要把自己的女儿送进宫,现在看这条路已经绝了,便又打起了我的主意,我姐夫不要的蠢货,我就要了么?” “所以呢?”闵岚笙坐直了身子,双手抱在胸前,警觉的看着在地上走来走去的国舅爷。 “哎呀,所以我不是就断袖了吗!”姜温停了脚步,鬼一样的飘到闵岚笙的身侧,对着他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怎么样?我可救过你的命,这点忙你都不帮我?” 闵岚笙被他的****儿恶心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身子不自觉的往后仰去:“离我远点!” 两个男人关起门来在书房里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苏夏至既不关心也不好奇。 反正她是知道的,那两块料在一起除了坑爹干不出什么好事来…… 从正房里收拾了碗筷送去厨房,还要穿过二道门的台阶,上上下下的很不方便,从搬过来苏夏至就打算着将这厨房改造一番呢。 先烧开了一锅开水,泡了一壶茶让高越给秀才送去了书房,她则借着剩下的热水加了把碱面,刷洗着碗筷,今天的菜油大,只用热水碗筷是刷不干净的。 “娘,我来洗吧。”娇娇擦完了桌子又扫了屋里的地,她不声不响的站在了苏夏至的身后,要解她腰上的围裙。 苏夏至闪身躲了一下:“加了碱面了,烧手,娘来吧!” 见母亲不许,娇娇不再坚持,她又拿了一只木盆舀了水,将苏夏至才洗了一过的碗再用清水洗干净。 苏夏至抬头看了看这个懂事的孩子心里也是高兴,若不是手上有水,她就会伸手去揉揉孩子的脑袋了。 “从家里带来的书要常看,别丢下了。娘亲忙过这阵子就会给你再找间好的学堂,你和妹妹们都要去读书。” 正文 第496章 帝都的日子(4) 苏夏至的灵魂是现代的,对待女孩子的教育也是现代的。 与古人固有的重男轻女的思想不同,她却认为女孩子更要多读书才好。 试想一个大字不识的母亲,即便是再疼爱自己的孩子,又能给孩子多少帮助呢? 总是要读些书,有了见识,眼光才会开阔。 只是她的这番见地也只能是她这样的母亲才会去这样做。 而大多数人家,哪怕是官宦人家的女子,在没出阁前,接受最多的教育不过琴棋书画与女红,而她们读的‘书’自然与男子读的书是不同的。 苏夏至实在无意于培养自己的女儿成为那样的‘名门闺秀’! “娘放心吧,我每天都会按照先生说的继续练字抄书呢,您做晚饭的时候,我还和妹妹们一起抄了篇字呢。” 娇娇说话时的语气不紧不慢,小大人似的,每次看见孩子这么规矩的说话,苏夏至就心疼! 这孩子在周家名为小姐,实则没过上什么好日子,连自己的亲奶奶都不待见她,再加上闵青兰胆小怕事的性子,不会保护自己的孩子,养成了娇娇从小就爱看人眼色的瑟缩的性格。 哪怕是到了闵家这么多年,苏夏至有意无意的纵容着她宠着她,小丫头依旧是成了含而不露的性子,比一一和乐乐胆小了很多,倒是照顾起两个妹妹来细心又好脾气,是个名符其实的大姐姐。 “还再练安先生给的那几张帖子?”苏夏至随口问道。 “是呢。”娇娇点头道:“那几张帖子上字笔画简单,妹妹们正好跟着一起练。” “嗯。”苏夏至没再言语,想着收拾书房的时候,好像是见到书架上有本什么字帖,等晚上没事儿的时候问问秀才,看看孩子们能不能用。 娘俩个一起把碗筷洗了,苏夏至又烧上了一锅水,准备让孩子们等下洗澡用。 那个时候的浴桶并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起的东西。 一只浴桶都是经过打磨出弧度的特殊的木头箍成的,买一只要不少银子。一般人家洗澡沐浴不过是烧锅水用盆子盛了凑活着洗洗就是了,能痛痛快快洗澡的必定是讲究的有钱人。 苏夏至自问不是讲究的人,可她爱干净,更爱瞅着就干净的人。 所以她家里的人也被她养成了习惯,即便是天冷了,也得隔三差五的洗个澡。 安排好了孩子们,她解了围裙,一边放下袖子,一边出了二道门,站在垂花门下最后一阶台阶上她左顾右看着,看了一阵子之后,又从两边的甬道上走了几遍,心里有了主意。 “秀才,我想把咱家的厨房移到前院来。”进了书房,屋里只剩了闵岚笙一人,苏夏至拉了张椅子坐在书案对面,伸长了两条腿过了界,偷偷摸摸地踹了下正在低头看书的秀才一脚。 闵岚笙不动声色的抬头,然后一把将她的腿捞起,脱了鞋子在她的足底上隔着足衣搔了几下,引得对面的苏夏至笑得蛇一样的扭动着身子才放了手。 “你就是个闲不住的。”放下手里的书,他一本正经地看着娘子问道:“这院子里的房子盖得挺规矩,娘子准备将厨房移到哪里呢?” “先把鞋给我穿上!”笑得浑身软绵绵的苏夏至红着脸又踹了他一脚,大咧咧的将没穿鞋子的那只脚放到了他的腿上。 闵岚笙笑了笑,听话的捡起鞋子给娘子穿好,并用手在她的小腿上轻轻的揉搓着,这让累了一天的苏夏至感到很舒服…… 不过即便是舒服,她也不敢多享受,唯恐姜温或者孩子们推门进来,那就不好看了。 “你来看。”她起了身,拉着秀才出了门。 屋外天色已经全黑了下来。 苏夏至拉着闵岚笙立在左侧的甬道处比划道:“咱这正房的两边都有这么一处过道,我看留一面就够了。” 家里的事情闵岚笙从不插手,娘子既然愿意和他说说,那么他就姑且听听,反正娘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他从来都没意见。 这次两口子商量的结果依旧是闵岚笙最后点头拍了板:“照娘子说的这么改就是了!” 既然得到了相公的支持,苏夏至马上来了兴致,又拉着秀才回了书房,弄了张纸,画起了草图…… 闵岚笙认认真真地听着娘子嘁嘁喳喳的说着新厨房的设计,又探着头两眼直视着她画的草图看了很久,除了点头还是点头,似乎是完全说不出异议来。 就在苏夏至摇头摆尾醉心于自己的‘伟大设计’的时候,闵岚笙却冷眼瞅着那张花了一堆线的草图暗道:这画的都是什么?照娘子的这张纸上的东西去做,怕是连狗窝也盖不出吧? 第二天,苏夏至照例是半夜起来给要出门的几个人做了早饭,然后依旧是哈欠连天的去睡她的回笼觉。 然而等傍晚,闵岚笙和姜温前后脚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家里已经刨起了大坑! “这是干什么?”好好的院子里到处都是砖瓦木材,瞅着就闹心,姜温负着手站在坑边问道。 “我娘子说要把后院的厨房移到前院来。”天已经半黑,闵岚笙站在坑边小心翼翼的不肯往前,唯恐掉进去。 他对于大舅兄的脚丫子和大坑心里都有阴影,唯恐避之不及! “这挺好的院子你就由着她这么折腾?”姜温好笑地瞅着闵岚笙:“盖房造舍是多么大事情?总要选个良辰吉日,商量一下的。” “昨晚就商量了,我没意见。”闵岚笙说着话绕道从右侧往后院走去,准备洗手吃饭:“我娘子说什么时候开始盖,什么时候就是好日子,不用选。” 正文 第497章 帝都的日子(5) “这两口子……真成!”被闵岚笙几句话噎得没了话的姜温眼看着他绕着圈去了后院,忽然心里一动:“其实,我姐夫也是这样的人呢……” “哎?”见每次都从后门进来的秀才忽然从前院溜达了过来,从厨房里端着饭菜准备送上桌的苏夏至不禁好奇的问道:“今儿怎么从前面进来啦?” “是户部的车马人手都已经派了下来,为夫明日上朝出行都不必用家里的马车了。”闵岚笙从井里提了水,蹲在地上洗手,有些闷闷不乐的说道。 这都是姜温那只浴桶的作用,让风言风语的消息满天飞,也让他这个才进京的小官被上司注意到了,接着车马、驭夫、长随、书吏等等人手配制便一股脑的都被置办齐了,让他想藏头藏尾的都不行! 而且今天早朝,他在金殿外候着,左相大人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眼睛有意无意的扫了他一眼,闵岚笙是看懂了那眼神的含义的,那是厌恶! 他也相信,那眼神绝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看到了而已。 厌恶就厌恶吧,他无法让所有的人都喜欢上自己。 所以闵岚笙虽然不明不白地沾了姜温的‘光’,成了国舅大人的新宠,但其中的缘由他并不打算说出来。 姜温帮过他两次,否则周里正一家也不会死的那么彻底,而投靠了明家的知府大人也不会不明不白的死在监狱里。 他欠了国舅大人的情,而这人情他是愿意偿还的。 因为苏夏至的关系,闵岚笙高傲的内心里,更愿意用一种平等的姿态去面对姜温,那是他作为男子和丈夫的骄傲…… 日子表面平静的一天天过着。 不知不觉间,闵岚笙与姜温的大名已经紧紧的联系在了一起。 如今帝都坊间流传的最热的话题不过就是:前科状元与探花郎那些不能与人言说的过往…… 而‘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盖大厨房’的苏夏至干劲冲天,完全没有注意过外面的风言风语。 闵家正房左侧的大坑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成长着,一天一个样。前后不过二十天的光景,闵家宽敞的大厨房便竣了工。 当天回来往厨房的门口一站便愣了神的闵岚笙,半晌都未开口说话。 “怎么样?”灰头土脸的苏夏至拉着秀才往厨房里走:“看着眼熟吗?” “嗯。”闵岚笙轻轻点头,伸臂揽住了身前的女子:“娘子,四十岁,为夫一定陪着你回山下村……” 除了门的方向和房间的大小,这间厨房的布置与山下村闵家老宅的厨房几乎一模一样! 闵岚笙一进来便知道了娘子的心思:她啊,还是思念故居的那些人和那个一砖一瓦都是他们夫妻两个眼看着建起来的家…… 落后一步的姜温在门口就见到了紧紧相拥在一起的夫妻二人,他低头敛目,脚步一顿,随即神色黯然的走开了。 苏夏至倒是没有秀才那般多愁善感,对于家这个概念她的想法很简单:有秀才和孩子们的地方就是家! 因此在厨房建好之后,她又马不停蹄的继续在家里不知疲倦的折腾着。 就在闵岚笙看着前院渐渐归置利落没了渣土的时候,二进院子原来的厨房地上又被苏夏至请的匠人们刨成了大坑! 如此又叮叮当当地折腾了十几天后,原来的厨房被改造成了一间浴房,专门给几个小丫头用的浴房。 至此,苏夏至总算是对新家完全满意下来,一看日子已经快到腊月! 帝都比山下村是更靠近北方的位置,因此冬天也就更冷。 还不到十二月,地上已经早早地见了霜。 一早一晚明显觉得冻手冻脚的苏夏至又开始不识闲地准备起过冬的食物和木柴煤炭来。 因为家里一直在拆东墙补西墙的进行着房屋改造,苏夏至忙忙叨叨地便忽略了时间。 如此等她闲下手来的时候,冬储的蔬菜因为天冷的关系已经开始涨价。 眼瞅着大白菜、萝卜。芥菜疙瘩这些冬天的当家菜一天一个价的疯长,苏夏至索性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专门用了一天的时间往家里买菜! 她这个采买是全方位的,想着家里现在吃饭的人口不少,她一下子就拉回几车大白菜和萝卜来,连已经很贵的青瓜也买了不少。 菜买足了,她便不再担心那一天一涨的菜价。接着出去买了几口大缸回来,只这些东西,就将挨着厨房这边的一间西厢房装了个满满当当。 东西买齐了,就该摞胳膊挽袖子制作了。 苏夏至将白菜按好坏分了两堆儿,摸着不那么瓷实都被她一切两半,用开水烫了渍了酸菜,码了整整的一只半人多高的大缸! 酸菜不怕冻,因此也好保存,大缸就摆在了厨房外面靠墙的地方,盖上木头盖子,再用石头压上,只等着发酵了有了酸味就能煮酸菜白肉了。 这道菜是闵家人无论大人和孩子都喜欢的,冬天吃着暖和,因此苏夏至今年渍的酸菜格外多。 青瓜这种东西吃的就是个清脆劲,苏夏至把洗赶紧晾干了水分的小青瓜腌了泡菜,不大一坛子泡菜,花了银子不少,这东西还算金贵,不能敞开了吃,她便把泡菜坛子放到了堆放杂物的那件厢房的不起眼的地方。 前前后后又忙活了十来天,终于把过冬的东西都准备齐了,苏夏至一个多月忙活下来,人瘦了不少,她知道自己是累过了劲! 好在这一通忙活之后就到了猫冬的季节,她领着孩子们呆在家里,准备好好歇息几天。 正文 第498章 风雪人来(1) 躺了两三日之后,瞅着黄历上的日子,就要腊月初八了。 苏夏至一算计:艹!又该准备东西过年了! 来到京城以后的日子是简单而忙碌的,这边没有生意需要她照看着,她就把全部的心思用在了照看家上。 有她尽心尽力的伺候着,闵家一家大小外加那个在闵家扎了根的国舅大人都齿白唇红的越发水灵起来…… 这期间苏夏至也曾带着孩子们在南城的附近找过学堂,哪知打听之后的结果让娘几个有些泄气:不要说南城,便整个儿帝都也没有一家学堂是接受女娃娃来上学的! 苏夏至起先还不信邪,让小武赶着马车在帝都的内外城里转了个遍儿之后才接受了现实:这古代女孩子想和男孩子一样的读书识字上学,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娘,要不……就算了吧……”娇娇怕她着急,懂事的开解道:“我和妹妹们先用安祥生给的那几张帖子练字,读书的事娘不用急,等有了机会再说。” 机会?重男轻女的风气什么时候给过女孩子机会了? 对于娇娇开解自己的话,苏夏至听了也只是笑笑:“先踏踏实实的过年,等过了年,娘会给你们请个先生回来的。” 既然没有学堂肯接受家里的几个小丫头,苏夏至只能入乡随俗,请先生来教了。 入学的事情暂且放在一边,她又把心思转到了准备过年上。 准备年货迎接新年,是孩子们最喜欢的事情,因此苏夏至每日被几个小姑娘围着,娘三个一起兴致勃勃讨论着年货和过年要置办的新衣。 商量好了,几个人就坐上马车把该买的东西买回来,等闵岚笙回了家,娘几个再围着他将白天采买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显摆一番…… 闵岚笙白天对着的是朝堂上和衙门里一张张板着的面孔,回到家只有看到娘子和女儿们的热切的眼神和明媚的笑脸的时候才能让他放松下来,慢慢地一点点地感受着家里的温暖,他脑袋里紧绷的那根弦才能得到短暂的放松。 “秀才,若是在外面干的不舒心,你就辞了官吧。我们不必等到四十岁的。”两口子躺在一张床上,他辗转反侧的时候,苏夏至忽然开了口。 “吵醒娘子了?”见她还未睡,闵岚笙一下子掀了自己的被窝,钻进娘子的被子。 “你身上怎么这么冰!”已经在被窝躺了一会儿的苏夏至一挨近秀才的身子,心里便一疼! 他有男人的志向,她不拦着。可苏夏至看不得秀才受委屈,哪怕是一点点,她都会心疼。 “这床可没有咱们家的火炕暖和。”闵岚笙手脚并用的攀上娘子的身体,将头抵在她的胸口上长长了出了口气:“你相公没有那么没用。” “若是这么点风浪就将我逼回了山下村,那,为夫可是不甘心的!”他说着话,将脸颊在她两团柔软的胸脯上轻轻蹭了蹭。 细腻的,只有夫妻间才会有的亲密的不能再亲密的举动让苏夏至纤细身子止不住的颤抖了一下,不过她并未像往常一样的推开他,倒是伸臂将秀才的头搂在了自己怀里:“外面的事情我不懂,怎么做都随你,只有一样:你不许小心眼儿,真把那些破事往心里去,糟践坏了自己身子可不行!” 闵岚笙轻轻的闭上了眼睛,耳边听着她的呢喃,心境一片平和……万事开头难,可局面总有打开的时候,不过是事在人为罢了,确实没什么值得自己发愁的。 估摸着又到了该起床做早饭的苏夏至扭头先往后窗的方向望了一眼,随即睡意全无,猛的惊醒,她赶紧推着身边还睡得香甜的闵岚笙叫道:“糟了!起的迟了,天都亮了!” 待到闵岚笙手忙脚乱的起了身穿好了衣服急吼吼的开门而出的时候才发现外面竟是一地的莹白,屋顶和树上处处银装素裹,帝都迎来了入冬的第一场大雪! “娘子你看!”把蹲在床边正在地上摸索着找鞋子的苏夏至一把抱起,闵岚笙几步走到房门处往外一努嘴:“是下雪了呢……” 房上地上都落了厚厚的积雪,映的外面的天色如清晨一般,难怪苏夏至以为是误了时辰。 搂着秀才的脖子,她看着一院子的洁白,耳朵听着远处的更鼓,也放松下来:“吓死爹了!” “……”闵岚笙望着怀里那个胡说八道的小媳妇摇了摇头:“我才是爹爹呢……” 起了个大早,又不想接着去睡,夫妻两个一起进了厨房。 苏夏至放了案板准备烙饼,闵岚笙坐在灶台边烧火熬豆浆。 豆浆是昨晚就磨好了的,细细的过了箩加了水,没留一点豆渣。如今锅里的豆浆要开未开,水气淡淡地在厨房里晕开,有着香甜的大豆的味道。 两个人都不说话,只在眼神偶尔交集的时候相视一笑,心里俱都是静怡的甜…… 只觉得就算这么过一辈子也挺好。 一夜之间下了这么大的雪,路上肯定不好走,因此闵岚笙和姜温没有等户部衙门派的马车,而是又坐了闵家的马车赶去早朝。 临出门的时候,姜温磨着要去睡回笼觉的苏夏至又给他卷了一个烙饼卷肉夹酸青瓜才高高兴兴的上了车:“夏夏啊,明天我还要吃这个……” 苏夏至送他们出去后关了院门,却是睡意全无,一个人拥着被子坐在床上发呆:也不知道娘和守诚他们收到信没有,怎么到现在还没个回信呢? 大半夜就起来做早饭,又抱着被子坐在床上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苏夏至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再睁眼的时候耳边正响着孩子们悦耳的笑声! 正文 第499章 风雪人来(2) 这笑声让意识还模糊的苏夏至心情一下好的不得了,她翻身而起,这才看见自己居然是穿戴整齐的睡了个回笼觉。难怪觉得身上那么不舒服。 站在地上伸了个懒腰,她把床铺收拾利落,又抻了抻身上的衣裙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初雪后的空气仿佛都被孩子们的笑声感染了,沁人肺腑的清凉中带着一丝湿润。 苏夏至双手扶着门板做了一个深呼吸的动作,才睡醒的她此时分外清明。 “娘!早啊!”娇娇的小脸冻得红通通的,眼睛也笑得弯起像个月牙,正是她这个年龄的小姑娘应有的模样。 “娘,我们在玩雪呢。”乐乐手里攥着一只雪球,头上的抓髻东倒西歪,一看就是起来就跑到院子里来玩了,都顾不上梳洗。 “娘,看镖!”披头散发的一一小牛一样的冲向苏夏至,手里还举着一个雪球,身后追着膘肥体壮的猫小白! 苏夏至笑吟吟地看着她,小东西对着娘亲狡黠的一眨眼,手里的雪球已经扔出,却是朝着乐乐飞了过去,在乐乐愣神的功夫,雪球在她的肩膀上开了花! “好哇!坏一一,姐姐来帮忙拦住她……” 孩子们在一起玩的不亦乐乎,苏夏至站着看了一会儿,偷偷地在后面每人丢了一只雪球后便进了厨房。 看外面那几个疯丫头的架势似乎还要嬉闹一会儿,倒是不急着做早饭。苏夏至先把厨房里收拾了一下。 看着盆子还有些磨豆浆过出来的豆渣,她想了想,从面缸里揪出一团老肥用温水泡软加到了豆渣里,又抓了把苞米面加了半瓢面粉和成了面团,盖上屉布后,把盆子放在不碍事的地方饧着。 “娘,我饿啦!” 一一咯咯笑着推门跑进了厨房,一下子躲到苏夏至身后,抓着她的衣服小声说道:“娘,我得手了!我把雪球塞到乐乐姐姐脖子里去了!” “……”难怪一进来就做贼似的躲着,原来真是做了贼…… 苏夏至抬头往外一看,见已经追到厨房门口的小姐俩,大的那个正在帮着小的从领子里往外掏着什么…… “淘气!”苏夏至回身点了点闺女的脑门,用手一拍她肉嘟嘟的小屁股:“快点和姐姐们收拾利落了过来吃早饭。” “知道了。”一一小声应了,眼睛叽里咕噜地盯着外面正虎视眈眈地候着她的乐乐,忽然两手高举笑嘻嘻的走了出去:“姐姐们,我投降了……咱们都说好了的,不能慢待俘虏!” “!”女儿这出乎意料的举动倒是让苏夏至一怔,随即哭笑不得的摇头:“这耍赖的脾气可是有点无师自通了……” 不过这样也挺好,脾气太倔而不知道的圆融的性子,大了以后只会让自己吃更多的亏。 一一聪明而不刻板,倒是有点滑头滑脑的意思。 看着几个孩子拉拉扯扯说说笑笑地回了屋子,苏夏至也赶紧准备起早饭来。 晃晃悠悠的时间过的就快,吃了早饭后苏夏至生了一盆炭火端到正屋里烘着屋子,娘儿几个又都凑到了这间屋里。 孩子们趴在书案上抄书练字,苏夏至则端了一盆子蒜过来,独自一人坐在八仙桌旁剥蒜。 “娘,是要泡腊八醋了吗?”娇娇抬头看了一眼,把笔架在砚台上走了过来。 “是啊,明儿就腊八了,娘先把蒜剥了。” 冬天的蔬菜少,北方人吃饺子就多些,饺子沾腊八醋,正是北方人过冬的民俗。 “我帮娘剥……”娇娇拉了椅子过来坐在了苏夏至的身边。 “我也要剥!” 一眨眼的功夫,一一和乐乐也凑了过来,娘儿四个又对了头。 苏夏至一边给孩子们讲着胡编乱造的故事,手里也没闲着,不到半个时辰,一小盆蒜便被剥了个干净。 闵岚笙和姜温回来的时候,一大盆子热气腾腾地酸菜白肉冻豆腐已经上了桌。 姜温几步走到饭桌前一掀盖着屉布的笸箩,就看见了摆在里面的烙得两面焦黄的豆面饼子。 “今儿这饭食好!”他撮着手就要落座,苏夏至却对着门口一指:“洗手!” “我今天什么都没干呢,连笔都没有摸过……” “洗手!” “哦。” 拧不过她,姜温只好不情不愿的往门口走去,一眼瞥见摆在窗台上的一盘子码的整整齐齐大头泡在水里的蒜瓣,他停了步:“这干什么?是在种蒜吗?” “种点青蒜,过年的时候正好割了炒盘菜。”苏夏至接口道。 “不是都种水仙吗?”姜温低头凑过去一闻,随即皱着眉躲开:“太臭了!” “就你香!”苏夏至白了他一眼:“等过节的时候我做个青蒜滑炒肉丝,你一口都不要吃。” “嘿嘿!口误,我错啦!”知错就改,有好吃的不吃是傻蛋! 在美食面前,姜温从善如流,马上就认了错,然后一阵风似的飘出去洗手。 “外面冷吧?”见闵岚笙换了便服进来,苏夏至笑着问道。 “嗯,还是家里暖和。”走到窗前,他也驻足看了看她新种的蒜瓣:“腊八了?” 每年快到腊八的时候娘子都会泡腊八醋,再栽上一盘子蒜瓣,过春节的时候正好吃。 如今一见到窗台上的盘子,闵岚笙不禁感叹这时间过得太快! “可不么!”把乐乐和一一分别放到椅子上,苏夏至从笸箩里拿了个饼子一掰两半,递给她们:“一转眼就又过年了,再一转眼啊,闺女们就大了……” 正文 第500章 母子歧路(1) 虽说日子过得快,可也得一天天的过。 闵家的几个小丫头也得一天天的长,所以苏夏至感慨完了也就完了…… 腊八一过,她便开始准备起过年的年货来。 孩子们一人一身新衣是必不可少的,家里这些人吃饭,平时舍不得常吃的食材也要多备下些。 家里人口虽然不算多,可都是正能吃的时候,苏夏至进进出出的准备东西,每天也挺忙。 头场雪才见了晴没几天,第二场雪便紧跟着落下,积雪落在已经冻透了的地上并不消融,而是厚厚的成了一层,天气干冷干冷的! 拨旺了炭盆里的炉火,苏夏至伸手在上面烤着,心里却在琢磨着是不是秀才早晨出门的时候穿戴的太少了? 闵岚笙身子单薄纤细,给人一副文弱书生的感觉,苏夏至总是不自觉地惯着他,家里的事一点儿不让他操心。 正出神间,听到趴在檐下的猫小白很大声的叫了一声,把屋里的苏夏至吓了一跳。 “来人了,我去开门!”正带着妹妹们练字的娇娇说着话不慌不忙地开门走了出去。 “娘!”不一会儿,娇娇的声音自外面传来:“您过来看看吧。” 透过猫小白堵在大门口的肥硕的身躯的缝隙,苏夏至似乎看到门口立着一个破衣啦撒的女子。 不会是讨饭的吧?她心里猜测着那女子的身份,缓步走了过去。 娇娇一手拉着一扇门门板,小心翼翼地看着门外的人,并没有放来人进来的意思。 “娘,您看!”听见身后的脚步声,娇娇回了头,随即往旁边一站:“问她找谁,也说不清,就问咱们是不是平县来的呢。” “哦?”苏夏至迈步上了台阶,打开一扇大门,望向那个女子。 虽然一眼就能看出门口站着的人是个女子,可单凭外貌,苏夏至并不能判断那女子的年岁,再看看她身上已经脏的看不出颜色的衣裙,倒是有点像不错的锦缎。 在对方脏的不能再脏的脸上审视了片刻,苏夏至断定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夫人,您不认识我。”那女子穿的单薄,明显不能抵御现在这天寒地冻的天气,身子瑟瑟抖着,连声音都打着颤儿。 对于这个找上门来的陌生人,苏夏至还摸不出对方的底细,因此并不贸然开口,只是客客气气的点了头:“你有什么事吗?” “妾身……”那女子一开口,一溜鼻涕便淌了下来,她赶紧背过脸去,用袖子抹了几把才又说道:“让您见笑了!” 虽然对方说话挺体面,可脏兮兮的样貌实在是让苏夏至看了头疼。 她压着心里的那份腻歪心思,尽量平和的问道:“有事请直说。” “好。”脏兮兮的女子用力一吸鼻子说道:“妾身是打听了好久才找到贵府的。” “我就想问问,您府里的老爷是不是上一任在平县?” “哦!就是府郡的平县。”怕苏夏至不明白她说的地方,那女子特意又把地名解释了一遍,然后眼神迫切的望向苏夏至。 “是,我家相公上一任正是在府郡的平县做的县令。”那女子的话没头没脑,苏夏至心里听了不禁有些忐忑,心道:莫不是秀才在任上的时候断错了案子,人家苦主找追到帝都来了? “阿弥陀佛!老天爷啊,总算是让我们娘俩给找到了!”那女子听了苏夏至的话竟激动的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她也顾不上再擦,而是往身后一招手:“元宝,快过来,就是这里了!” 嗯?这是来了多少人啊? 苏夏至打开两扇院门,提步迈了出去。 这是她的家,她是不能允许什么人都往里面的走的。 台阶下,鼻涕眼泪已经糊了一脸的女子正蹲在雪地上用手给一个瘦小的孩子拉起一顶破旧不堪的风帽,她定定的看着那个孩子,眼睛都不眨地看了很久才小声说道:“元宝啊,娘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脏得瞅不出模样的娘俩个在雪地里对视着,那个女子伸出双手将孩子往怀中紧紧地搂了一下,随即扭脸推开,跌跌撞撞地跑开:“元宝,别怪娘……” 她捂着嘴呜咽道。 孩子被她推得一个趔趄,小小的身子晃悠了一下还是坐在了地上,只是他顾不上起来,便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娘!娘!” 声音哑的像一只几日不曾喝水的小猫崽…… 人心是肉长的,苏夏至自从当了娘以后,在面对孩子的时候,心更是软的像豆腐。 她顾不上去追那个踉踉跄跄跑走的女子,而是直奔了伏在在地上的娃娃。 即便是在冬天,苏夏至一抱起那个穿了一身乱七八糟衣服的孩子还是闻到了一股子恶心的酸臭味,这让她胃里翻涌,差点吐了出来! 错开脸,抱着孩子小心地上了台阶,苏夏至给了蹲在门口的猫小白一脚:“平时就爱往外跑,见人就追,今儿该追的人你却不动了!傻缺!” “娘,咱猫小白不是拴着么……”娇娇见青石台阶上雪挺厚,赶紧迎过来扶着她。 “……”低头看看猫小白脖子上挂着的绳索,和它挨了一脚后依旧对自己摇头摆尾示好的模样,苏夏至很惭愧!这才想起还是自己把它拴在门楼檐下躲避风雪的…… “猫小白,大人也有犯错的时候,我错啦……”无缘无故的踢了它一脚,苏夏至赶紧道歉。 猫小白摇头摆尾地围在她腿边小范围的转悠,完全没有生气的意思。 “既然你这么大度,晚上我就多给你些肉吃!” 正文 第501章 母子歧路(2) ‘扑哧’!娇娇抿着嘴一笑,看看左右无人才小声说道:“娘怎么还给猫小白道歉啊,它又不懂。” “猫小白虽然不懂娘说了什么,可娘做错了事自己总是懂的,若是一句道歉的话都说不出口,咱们做人的也不过如此了……” 娇娇抬头仰视着她,愣了下神,随即扶着苏夏至进了院子回手关上院门前又往外探头探脑地看了一阵,小丫头不知想起了什么,幽幽地叹了口气,颇有些老气横秋的味道。 “哎呀,这孩子烧的好厉害!”抱着一个脏孩子不知往哪里放的苏夏至忽然觉出了不对! 方才还挣扎着哭闹的娃娃此时眼睛紧闭,呼吸急促,她只要稍稍一低头便能感觉到孩子呼出的气息都是烫人的…… “娘,您咋捡了这么一个脏东西啊!”一一和乐乐都从屋里跑了出来,瞅见苏夏至怀里那堆脏兮兮的东西,乐乐撇了嘴。 “娘若是不捡回来,这孩子得在雪地里冻死。”苏夏至站在院子中间往几间房子看了一遍,心里忽然涌出一个念头:若是把这个脏孩子放在姜温的床上,他回来能不能疯掉啊? 这段时日被那厮粘着,秀才已经快疯掉了! 苏夏至心疼秀才,如今有了报仇的机会便很想试一试。 不过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就是在她的脑袋里随便转了转了,苏夏至便对着东厢房一努嘴:“快点帮娘开门去……” 东厢房是她预备做客房用的,因此里面已经摆了床和家具。 顾不上孩子身上太脏,苏夏至先把他放到了床上,随后对跟进来的娇娇说道:“大丫头,去烧点水,乐乐和一一去给娘端盆子拿布巾还有澡豆……” “嗳!”几个孩子异口同声的应了,先后出了屋。 这孩子太脏了,如今又病着,苏夏至就是不给他洗澡,也得先给他拾到一番,否则就是请大夫过来诊治,人家也会嫌弃他! 连着两场大雪落下,外面已经是天寒地冻地天气,东厢房虽然有床有铺盖,可平时并不住人,苏夏至只在屋里站了一会儿便觉得冻手冻脚。 赶紧出了屋子,用搌布垫着先把正屋里烧的正旺炭盆端了过来烘着屋子,苏夏至又回了自己房间,翻箱倒柜的把闵青兰给一一做的还没上过身的棉衣找出一身来。 看那孩子的身量也就是和一一和乐乐差不多高矮,估摸着也就是五六岁的年纪。 就是不知道是男娃娃还是女娃呢。 苏夏至拿着衣服回到东厢房的时候,一一和乐乐正围着床上那个又脏又臭的病孩子研究着什么。 苏夏至一皱眉,伸臂将两个小丫头都往远处拉了拉:“这孩子病着呢,娘也不知道他得了什么病,你们两个要躲远些,不要招上!” “娘,您听听,他在说话呢。”一一和乐乐站在门口,远远地指着床上的孩子说道:“我们进来的时候,他就在说话。” “说什么?”苏夏至俯下身去侧耳听了听,只觉得孩子的呼吸粗重,并未听到他说话。 “不要丢下我……娘……我天天不吃饭都可以的……娘……” 站在门口的一一忽然学着那个孩子的语气含含糊糊的说道。 苏夏至眼睛一热,虽然明知道一一是在学别人说话,她心里依旧是针扎似的疼! “唉!哪个做娘的能狠心丢了自己的孩子……他娘估计也是实在没了活路了……” 漫天风雪中,闵家大门外宽敞的巷子里人迹罕至。 厚厚的积雪上只有不多的几串脚印和车辙的痕迹。 远远的,隔了好几条胡同口的一处墙角,那个从闵家跑开的女子正痴痴地望着闵家大门的侧影颤抖着。 “元宝啊,你要好好的,外面太冷,你的病,娘实在没银子给你治了……” “娘打听了,闵大人在任上口碑极好,他的夫人想必也是个心善的。” “你跟着她比跟着娘好……” “把你送到了地方,娘就去找你爹了……” “娘得问问他,为何口口声声的说喜欢娘,却不给咱们母子一个名分呢……” “娘走啦……元宝啊,你好好的吧……若是挨不过去这场病,说不定咱们母子还能在阴曹地府里遇上……那咱们就一起找你爹去……” “活着的时候娘怕他家里的那个女人,做了鬼,娘可不怕她呢……” 一阵喃喃自语中,那个女子扶着墙拖着已经冻得麻木的两只脚往胡同的深处走去。 大风卷着飞雪抽在脸上是刀割般的疼,她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只一步一步的走着,腰肢在破烂的衣裙下摆动,竟是有种说不出的妖娆…… 风雪的尽头便是她的归处,身后却留着这一世她唯一的牵绊…… 东厢房里暖融融的。 那个孩子身上穿的脏的没了模样的衣服已经被苏夏至都给脱了,直接丢在了门外! 只是这衣服一脱,她才发现这烧的火炭似的孩子瘦的太可怜了,细胳膊细腿大脑袋,薄薄的一层肚皮向下凹着,胸腔上的肋骨根根可见…… “唉!你娘给你起的名字倒是不赖,元宝……可你看看你瘦的……” 孩子身上与外面的衣服一样脏的起了皴。 明知道孩子病着洗澡不好,苏夏至还是一狠心弄了几盆子热水,好好的给他洗了三遍才算洗出个模样。 就是他的头发实在是脏的狠了,苏夏至也没心思一点点给他摘开,而是拿剪子卡卡几下就把他一头擀了毡的头发齐根剪了! 正文 第502章 安家后人(1) 只是剪得既没有技术也谈不上美感,七长八短,完全一副狗啃的模样。 头发剪了,澡洗了,这孩子也看出了模样,苏夏至越看越觉得他眼熟,越看越觉得这孩子像一个人……及至脑子里灵光一闪,她琢磨过味来了:这孩子长得像安逸! 虽然烧的糊里糊涂一直未醒,可只看他长长的闭着的眼裂以及尖尖的下巴颏,那孩子已经有了五分像那个狐狸精…… “他也有这个!”看着娘抱在怀里还光着屁股的孩子,一一凑过来,指着他的******说道:“我爹爹也有!” “噗!”醒过神来的苏夏至赶紧把新衣服给元宝穿了起来,心道:我家这个丫头就该托生个男娃娃的,怎么都这么久了,这点事还记着呢! “娇娇,你和妹妹们在家看着门儿,娘出去请个大夫回来给他瞅瞅。” 折腾了一个多时辰,那个孩子愣是没有一点醒来的迹象,身上倒是越来越烫。 本想着等姜温回来再给孩子看看的苏夏至坐不住了。 把几个孩子都轰到了正屋,又生了一盆炭火之后,她披上斗篷匆匆的出了门。 几日连着的大雪,路上非常难走,早晨怕误了早朝,闵岚笙和姜温是坐着闵家的马车离去的。 如今苏夏至只能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医馆走去,想赶紧请个大夫回来。 这样的天气没人愿意出门,好在医馆坐堂的年轻大夫宅心仁厚,听苏夏至说了孩子的症状之后,先去柜台里抓了几副药,然后带了风帽提着一只木箱便与苏夏至出了医馆。 苏夏至只觉得奇怪,忍不住问道:“先生不死还没有给孩子诊治吗,怎么连药都抓好了?” “夫人不用多虑,我方才听了您的叙述,已经有了初步的断定,就等着见到病人才能确诊。” “提前将药抓好,不过是省了您再跑一趟医馆而已。” 到了闵家,大夫掰开孩子的眼睛嘴巴看了看,又给他把了脉,证实确实只是得了普通的风寒,只是这孩子拖延的时日似乎有些过长,因此病才加重了…… 付了诊金和药费,大夫并不收苏夏至打赏的银子:“夫人您菩萨心肠,我也不会贪图您的打赏!” “嗯?怎么说?”大夫的话不明白,苏夏至狐疑地问道。 “十来日前,这孩子的母亲就到医馆里给他看过病,只抓了一副药,还是在医馆里熬的……”大夫解释道:“当时正是我给他诊治的。” “不是吧?”苏夏至扬眉说道:“就他那么脏,您都能认出来?” “呵呵,夫人与在下看得并不是一样的地方,这孩子口中有一处溃烂的地方,如今更厉害了。” “难怪他呼吸出来的味道都那么臭!”送走了大夫,苏夏至关了门站在门楼下小声说道。 好心的大夫虽然留下了几副药,本意是想让苏夏至少跑一趟,只是她似乎并没有哪种好命。 送走了大夫,又回东厢房拿了药出来,苏夏至才想起家里根本没有熬药的砂锅! 别的可以对付,煮药却是不能用家里做饭的铁锅的。 苏夏至在厨房里转悠了两圈也没踅摸到可以替代的炊具,只好又穿起了斗篷出了门…… 傍晚闵岚笙与姜温顶着风雪回了家的时候,被苏夏至直接迎进了东厢房。 “秀才,你看看他长得像谁?” 床上的孩子已经喂了药,现在睡得安稳了很多,只是身体的热度退去,他一张瘦的脱了形的小脸也越显灰白! 负手立在床边的闵岚笙弯腰拧着身子对着孩子的正脸一看,马上就蹙了眉:“安逸?” “安家?”听了闵岚笙的话姜温也凑了过来,盯着孩子的脸盘看了会儿才说道:“我看着像安然!” 闵岚笙白了姜温一眼没搭理他。 安然是安逸的二哥,也是安怀远的儿子,所以姜温说孩子生的像安然,那就是句废话! “这孩子是从何而来?”莫名其妙的家里就多出个来历不明的孩子,闵岚笙转向苏夏至小声问道。 苏夏至没有隐瞒,将一早家里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讲了出来,最后说道:“那女人丢了孩子就跑,我也没追。” “嗯,她若是安心要跑,娘子就是追上了她,说不准她什么时候还是要再逃走的,外面路不好走,娘子不追也好。” 闵岚笙说着话看了姜温一眼,抬步先出了屋。 姜温跟在他身后才要动却被苏夏至揪着衣袖又拽回窗前:“你不是大夫吗,给这孩子看看吧。” “这孩子明明已经看了大夫用了药,何必多此一举。”姜温知道闵岚笙有话要说,所以他急着出去。 “你们两个还真就好成一刻都分不开了?”苏夏至拧眉,一手叉腰一手推推搡搡地把他推到床边。 姜温倒退着走了两步,忽然贱贱地一笑:“夏夏,你想干嘛?” “干你妹!快点给小狐狸精看看啊!”苏夏至被他说的先是一怔,随后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给这孩子看完了我才能踏实,家里还有几个孩子呢,我总怕那几个也给招上……” “哈哈!”姜温侧身坐在床边,一边拢袖一边说道:“我姐姐也说这句话,结果我姐夫就会说:朕没有妹妹……” “……”苏夏至看他坐好,忙从被子里将小狐狸精的手臂抽了出来,并将胳膊上的棉衣往上撸了撸,露出纤细的手腕来。 至于姜温那个姐姐,苏夏至现在并没有多少心情去见她。 两个穿越而来的亡灵,以古人的面貌在古代相遇,能说的话并不多。 正文 第503章 安家后人(2) 而两人地位悬殊,苏夏至也不想给另一个穿越人士磕头! 手指搭在孩子看着可怜的手腕上,姜温的眼睛随意地望向元宝的小脸,待到看清他脑袋上那七长八短的狗啃发型之后,他撇了撇嘴:“真丑啊……” “如何?”丑不丑的也不是自己儿子,所以他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倒是这孩子的病更让苏夏至揪心。 “我看看方子。”收了手,姜温站起身子,走到桌前坐下。苏夏至赶紧从袖笼里掏出那张药方子递给他。 姜温低头看得认真,随后拿着方子起身往外走去:“我去书房给加两味药材,明日再从新抓了吧,这孩子并无大病,就是拖得久了,有些伤了肺腑。” 伤了肺腑?耳边听着孩子偶尔咳嗽的声音,苏夏至忽然想起了那一年在镇子上遇到小厮在药铺子外面自卖自身的情景,心中一动,她追到门口说道:“阿温,大人的事情你们大人去处理,可我求你别伤了孩子!” 姜温回头,眼神清澈地回望他:“夏夏,现在我不能给你答复。我要去查一下……” “嗯。”苏夏至无可奈何的点点头。 尽管她还弄不清这个孩子到底是谁,但她只凭他的长相便已经猜出这孩子是和安家脱不开关系的。 安怀远当年在昭帝登基的时候急流勇退回了故里平县,只带走了安逸安静兄妹两个。 安家长子和次子当时还在帝都为官。 只是新帝登基,实事不明,朝廷上的变动更是风云莫测,安家兄弟俩看不清状况,总觉得岑相思这皇帝位坐不稳,因此暗地里便意意思思地与已经逃出京城的十一皇子勾勾搭搭,暗通款曲…… 只是这样勾勾搭搭的日子并未长久,昭帝便用雷霆手段,连夜抄了九位朝廷命官的府邸。 一夕之间,与这九人有牵连的方方面面的人更是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不少。 安怀远远在平县,眼见两个儿子不听自己的劝告,最后进了死局,他心一狠,又亲自上书,检举了儿子以及当年同朝为官的故旧的一些秘事! 一张折子送上了朝廷,安怀远知道以后安家就只能靠安逸去延续后代香烟了…… 这其中的内情苏夏至并不知晓。 可她明白,留在帝都安家的人能死的那么干净,绝对是‘上面’的人才能办到的。 而姜温就是‘上面’的人。 所以她明知不妥,还是开口求了他:“别伤了孩子。” 孩子与大梁江山社稷的稳固比较起来,简直是微不足道的。 所以姜温并未直接答应她的请求,而留了个活话:“我要去查一下……” 因为安元宝的到来,闵家晚饭时饭桌子上的气氛有点凝重。 用了晚饭之后,姜温就没了踪影。 而秀才也闷声不响的把自己关进了书房。 苏夏至心里有些忐忑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收留了那个孩子引起了秀才的不快。 思前想后的,她觉得秀才不是会在这方面小心眼儿的人,于是她泡了一壶茶后,端着进了书房。 “有劳娘子了。”闵岚笙正伏在书案上写着什么,苏夏至不好过去抻着脖子看,只是把手里的托盘放在一边,随后拖了把椅子过来在他的对面坐了下去。 “娘子有话说?”闵岚笙很快放下笔,抬头面色平和的望向他。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秀才,我收留了那个孩子,是不是惹事了?”苏夏至身子往前探了过去,脖子伸到老长地小声说道。 “娘子想多了。”闵岚笙淡淡一笑,抬手端起茶壶,倒了杯茶放在她的眼前:“不关你的事。” “那……你和姜温为何都神神秘秘的……”秀才的话让她心安,又觉得不行全信,苏夏至吭哧了半天,还是又问道。 “……”闵岚笙直视着她,似乎是在想接下来的话应不应该说。 苏夏至见他为难,索性起身:“得啦,你忙吧,我看看几个孩子去。” “娘子。”闵岚笙开口叫住了她:“因小看大,你想想看,如果安家都有朝廷不知道的后人流落在外,那么别人呢?” “姜大人与我担心的都是朝廷的安稳,而非旁的。” “懂了。”苏夏至点头直接出了书房,并关上了房门。 不该问的她多一句也不问,只要不是因为自己收留了元宝让秀才为难了就好。 书房内闵岚笙端起那杯他倒给娘子的茶来轻轻饮了一口,随手放在案头,眼睛盯着在自己面前摊开的公文皱起了眉头。 书案上那册公文的落款清清楚楚的写着一个名字:姬雅。 外面的更鼓声才响过,苏夏至便起了床,准备做早饭。 穿戴整齐之后,苏夏至开门出了屋,却意外的发现猫小白正趴在东厢房的门口对着屋里‘呜呜’着! 深更半夜的,她不好大声呵斥,只好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猫小白,不许乱叫,大伙都在睡觉呢……咦?”没数落完大黑狗,她就发现东厢房的两扇门板间有着一条裂缝,昨晚临睡觉前她还过来看过的,难道是门没有关严? 推开房门,屋子里有着淡淡的药材的苦气。 苏夏至借着屋外的雪色往靠墙的床摸了过去,着手之处,被褥还是温热的,床上却没了人! 孩子呢? 她心里一急,忙走到桌边摸了火折子点了油灯,口中也跟着叫道:“元宝,元宝……” 正文 第504章 热闹的早晨 只叫了两声,她便在才亮起的摇曳的灯光里看到了贴在墙边站着的孩子正用一双惊恐的眼睛望着她! “呼!” 孩子还在房里没有跑丢,苏夏至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提着心落了地。 她走过去,伸手抱住吓得哆嗦的孩子,只觉得他入手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分量。 低了头,想用额头试试孩子的体温,可怀里的孩子似乎是怕她,仰着身子一个劲儿地躲避。 没有办法,苏夏至只好伸手试了试他额上的温度,感觉已经正常。 “小孩子就是好的快!”孩子的病好了大半,苏夏至也觉着高兴。 “你都睡了半天了,现在一定睡不着,跟我去厨房坐着吧,也暖和。”吹了灯,苏夏至抱着元宝穿过院子,走到积雪上,脚下是‘咯吱咯吱’的声音…… 路过姜温房间的时候,她脚步停了停,只见屋里一片漆黑。 “你叫什么?”生火做饭,厨房里的两个柴锅烧起,不一会儿就暖和起来。苏夏至把挂在厨房檐下的竹篮里,冻的能砸死人的馒头拿出来十来个放到笼屉上蒸上,扭身又走到门口将那只带盖的竹篮挂在了檐下。 另一只锅加了水,她淘了些米丢了进去,又切了几片南瓜,剁碎了扔进粥锅里,准备熬一锅南瓜粥。 半晌之后,发现那个孩子并未回答自己的问题,苏夏至才回了头去找:“姑姑在问你话呢,怎么不回?” 厨房的门口,瘦的豆芽菜似的孩子正使劲仰着脑袋,用近乎贪婪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挂在檐下的那只竹篮。 灰蒙蒙的雪夜,大头小身子的男孩儿用近乎贪婪的眼神仰视着挂在厨房檐下装着冻馒头的竹篮。 “唉……”轻声叹息之后,苏夏至走了过去,牵起孩子的冰凉的小手往屋里走:“姑姑知道你饿了,等会馒头热了就给你吃……” “夫人,您行行好……赏我一个吧,不是热的也行!”一直不说话的孩子终于说了话,声音还是嘶哑的,才说了短短的一句话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苏夏至想起了昨天姜温说的话:这孩子的病拖得久了,伤了肺腑…… 看来今天是必须赶紧给他再去照着新方子抓药了,这孩子身子这么单薄,再拖,怕是熬不住。 “你坐在这里等着,姑姑这锅里的馒头用不了多大会儿功夫就热了……”把孩子领进了屋,苏夏至让他坐在靠近灶台的小板凳上,正好烤着火。 “我就要个冷的就好……”元宝才坐下,眼神还是追逐着在厨房里忙活的苏夏至说道:“就一个……我要留给我娘……”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苏夏至没有多说什么,走到檐下,将竹篮摘了下来拿了一个冻馒头塞到追过来的元宝的小手中:“元宝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很久没有得到过夸赞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 他双手捧着那个冻的梆硬的馒头放到鼻尖上闻了闻,咽了口口水后,他把手又放下了,乖乖地坐到了灶台边的板凳上,望向冒着热气的笼屉。 “你就叫元宝么?”苏夏至将案板上的芥菜疙瘩细细的切了丝,加了辣椒油,白糖,醋拌好放在一边儿,又到柜子里拿了十来个鸡蛋出来打到一个大碗里…… “嗯。”坐在灶台边的小男孩儿轻声应了。 “安元宝?这是大名儿?”苏夏至总觉得这个名字像是他娘给起的乳名,若是当大名叫着可是有些宝气。 “您怎么知道我姓安?”元宝的眼中又现出那种惊恐的眼神,他猛的站起来往门口跑去:“不要抓我和娘!不要杀我们!” 幸好苏夏至站的里门口近,抢先关了门拦住了他,然后揪着他的衣领又拖回到灶台边:“你傻啊!老子也是杀你还用留你到现在吗?” “这一院子的人都在睡觉,你要是再大呼小叫的,我就把你丢出去!”苏夏至假装凶巴巴地说道:“那个馒头也留下!” 说什么都没有留下那个馒头好使,几乎是苏夏至的话一说完,元宝就静了下来,安安静静的,两只手使劲攥着馒头,偶尔拿起来偷偷的闻一闻…… “这孩子好吵!”姜温打着哈欠推门而入,脸色有些难看。 他这突然的一出现,连苏夏至都紧张起来,想着他说的‘要去查一查’,她便更紧张,唯恐他查出什么来,一会就揪着小元宝出去喂了狼! “夏夏,你喜欢他啊?”姜温走到灶台边掀了锅盖,已经煮的黏糊的南瓜粥正咕嘟咕嘟的冒着小泡泡,香甜的热气立时将宽敞的厨房弄得烟雾缭绕。 “我就心疼他是一条人命……”拿了盆子走过去,苏夏至把锅里的粥都盛了出来,接着刷锅,倒油,待到油热之后,她把调好的蛋液倒进铁锅,‘刺啦’一声,鸡蛋液在锅里快速的膨胀成熟,屋里又加了股子炒鸡蛋的香味…… “那你给我做水煮鱼吃,今儿晚上我要是吃到了水煮鱼……”姜温眼珠一转,望向不知何时已经贴到墙边上的元宝说道:“他就归你了!” “成!”明知道这厮是利用职务之便在敲自己的竹杠,可苏夏至这次被敲的心甘情愿。 如果一碗水煮鱼就能换回这孩子的一条命,她不在乎多给姜温做几顿吃…… 从天冷了开始,几个人的早饭就移到了厨房里,这让苏夏至省了不少事。 不大会儿功夫,热气腾腾的馒头,香喷喷的鸡蛋炒肉粒也上了桌,闵岚笙才施施然的走了进来:“娘子辛苦了!” “手掌辛苦!”苏夏至笑着把手上的水都抹到了他的衣服上:“才洗了手,干净的。” 正文 第505章 一一的王道(1) 不干净又能怎样?反正衣袖已经湿了两块,闵岚笙没事人似的往桌子边一坐便看见了贴着墙壁立着的元宝,不禁皱起了眉。 “先吃饭,早上时间紧,你们吃了好上朝。这孩子的事儿晚上回来再说。” 知道自家相公不待见安逸,如果自己收养了这个孩子,以后就会见天的在自己家里瞅见他,也是挺腻味。 可苏夏至确实没有想收留这个孩子的意思。 她是想着安逸和守诚估计这辈子也就那样儿了,他们两个甭管谁上谁下都是不可能有子嗣的。 因此这个元宝若是让安逸带走去抚养,也算是认祖归宗了。 几个大人围坐在厨房的桌子边吃的正香,元宝一声不吭地立在墙边眼巴巴的看着。 苏夏至拿了碗给他也盛了碗粥放在灶台边晾着,又放了勺糖进去:“过来吃。”她对着元宝招招手。 元宝先看了饭桌子上几个大人一眼,随即忍不住腹中饥饿,还是走向苏夏至,端起一碗南瓜粥,不管不顾的吃了起来,稀里哗啦的弄得动静还挺大! 苏夏至先是劝他慢点吃,后来发现这孩子和饿死鬼似的,你说什么都没用,干脆就闭了嘴随他去。 这一放任自流的结果就是元宝扔了碗里的勺子,先是仰脖子和倒似的仰着头往嘴里灌,这样在碗里的稀粥都进了肚子之后,碗底只剩了米粒。 元宝低了头,一手托着碗,一手伸到碗里去抓里面的米粒,三把两把的往嘴里填! 粥里加了南瓜,本来就是黄橙橙颜色,让这个孩子这么一吃,再弄得脸上胸脯上到处都是之后,像极了茅厕里的东西,饭桌子上的几个大人都没了胃口。 “……”别说人家吃饭的,就是在旁边看着的苏夏至也觉出了恶心。 她点了点元宝的脑袋,一把抢过被他拿在手里还在舔的饭碗放在一边儿,又取了只新碗给他盛了粥,还给他弄了个馒头夹鸡蛋…… 这小子真是饿狠了,用手抓着馒头大口大口的下了肚,伸着脖子鹅似的,差点没噎死,一碗粥又是不用勺子,喝完了稀得,把干的用手抓着塞进了口中! 不止如此,他还把脏手舔了之后在新换的棉衣上随便蹭着…… 姜温和闵岚笙先后快步出了厨房,元宝吃饭和野人的架势,没有一点规矩,他们是吃不下去了……那孩子太脏了! “这孩子夏夏要养多久?”站在门楼下等着马车的姜温眉头拧成了疙瘩,他本来是有洁癖的人,如今看到元宝的吃相,差点把昨天吃的饭都吐了。 “不知道。”闵岚笙无可奈何的摇摇头。 他也烦,昨日看了姬雅的折子本来晚饭就吃的少,现在倒好,连早饭都省了…… “没查到他母亲么?”看着左右无人,闵岚笙小声问道。 “死了。”姜温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是安然在外面养的外室生的孩子,安然惧内,平日也甚少去探望他们母子。” “因此安然入狱抄家也没查到。” 姜温打开了院门,迈步出了台阶:“这孩子她娘也不会过日子,安然留给她母子的宅院都被她卖了,最后弄得居无定所讨了饭。” 帝都随便的一处房产都不便宜,那个女子如果小心经营着,怎么也不至于弄成现在的模样。 因此姜温一说闵岚笙便点了头,心里也是万分的庆幸:我的娘子可比这些女人强百倍呢! “那,这孩子是能留下了?”看着小武赶了马车过来,闵岚笙追问了一句。 “夏夏都要给我做水煮鱼了,我可是看她的面子才留下这孩子的!”姜温心里知道闵岚笙不爱听什么,如今他没吃饱饭,心情不好,所以专挑闵大人不爱听的说。 夏夏?管自己的娘子叫的这么亲热? 闵岚笙听到心头火起,见姜温迈步下了一阶台阶,他跟在丞相大人的身后,不动声色的抬起了脚,随后干净利落的踹了下去! ‘扑通’一声,姜温毫无防备的着了道,应声倒了下去,好在他反应迅速,单手在雪地上一按,身子已然弹起,眨眼间白衫一闪,人已落到了一丈开外的地方。 倒是秀才这一脚踹得太过实在,脚下一个不稳,劈着叉就摔倒在了自家的门前,这一抻,他的两条大腿分别朝着前后的方向分开劈了开去,是个很标准的压腿的姿势,疼得闵岚笙冷汗出了一头! “哈哈!”姜温身形一闪,将闵岚笙从地上拉起,再一动,二人已经进了才停到跟前的马车里:“走吧!”车里的人淡淡的开了口。 马车吱吱嘎嘎的上了路,摇曳的车厢门帘的后面,闵岚笙正坐在一边对着姜温怒目而视! “哈哈!”姜温拍着大腿只是笑:“你知道那个女人是怎么找到你家的?” 闵岚笙不说话,腿疼的厉害,要不是不愿这厮看自己的笑话,他早揉上了。 “那个女人就是听了关于你我的传言,才知道你是平县来的小官……” 小官和小倌同音不同字,如今在姜温的口中很随意的冒了出来,闵岚笙怎么听怎么不是味。 “嗳,你这么看着我就不对了!”姜温身子往边上一躲,似乎已经猜到了闵岚笙下一步的动作:“旁人一直在说你我的闲话,听说帝都最大的赌坊还开了赌局,就是赌你我谁是谁的相公……如今你这腿成了这样……呃……呃……” 不等姜温的话说完,忍无可忍的闵岚笙已经扑了过去,双手掐住了他的脖子叫道:“老子要掐死你!” 听着门口热闹的声音,苏夏至匆匆走出来的时候,闵家的马车已经在雪地上走出去老远。 正文 第506章 一一的王道(2) 看着摇摇晃晃地车厢她也摇了头:“秀才和阿温都没吃什么东西,今儿早朝可要饿肚子了!” 心疼不已的她直看着马车一直没了影儿才慢腾腾的关了房门,回身眼睛瞟到厨房里那个小小的身影,她惊呼一声:“糟了!” 脚底下打着滑,冲进了厨房,元宝正站在灶台边把笼屉里的馒头死命的往衣襟里塞,他的嘴边油脂麻花的还留着炒鸡蛋的痕迹,苏夏至一回头,桌子上的一盘子炒鸡蛋也不见了踪影! 他这是吃了多少东西啊? 那可是给四个男人准备的早餐,光鸡蛋就炒了十个呢! 苏夏至赶紧走了过去,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喊道:“住手,你这是干什么呢!” 元宝并不说话,只玩命地双手抱着胸,死死地护着他衣襟里塞着的几个馒头。 “快拿出来!这馒头这一直在锅里热着,你不怕烫坏吗?” 苏夏至毕竟是大人,力气比元宝大了很多,一条腿将他的小身子抵在墙上令他动弹不得,她几下就把他塞进衣服的馒头拿了出来放到灶台边上。 馒头是吃的东西,被他往怀里一揣,连苏夏至也觉得再吃有点不好,正好家里有狗,她决定把这几个馒头到时候切碎了拌上肉汤给猫小白吃。 “别动!”看着还在挣扎的元宝一个劲的要够灶台上的几个馒头,苏夏至顾不上收拾,抱起他去了自己的房间。 可不能让他再吃了,会撑坏的! 进了屋,二话不说,苏夏至就把这个小东西扒了个精光塞进了被窝:“这回再出去就挨冻吧!” 眼前没了食物,元宝又变得乖巧起来,老老实实地躺在被窝里瞪着怎么睁都好像睁不开的细长的眼睛望着苏夏至小声问道:“姑姑,我娘呢?她是不是不要我啦……” “胡说!”苏夏至把他才脱下来的衣服放到一边的椅子上,她坐在床边说道:“没有当娘的会扔下自己的孩子不要的,你娘……” 眼前浮现出那个穷困潦倒的女子的背影,苏夏至又想叹气了。 “你娘一定是找你爹爹去了。” 这话一出口,苏夏至心里就莫名的一疼。 不管元宝是安逸哪个哥哥的孩子,他的父亲现在早就成了刀下鬼,她随口说的那么一句话,一琢磨却是那么的丧气! “不管你娘找得到还是找不到你爹,她都是大人啦,用不着你担心。”缓和了一下语气,苏夏至伸手把他肩头的被子掖好,轻怕着他说道:“元宝……” “嗳。”他乖巧的应了,如同一只伏在主人身上的小猫咪般温顺。 “你就在姑姑家好好呆着,等养好了身子,姑姑想法子送你去找……去找你新爹……” 明儿得了空得给安逸和小厮写封信了,这孩子常在闵家也不是个事儿,毕竟他身份特殊,这里又是帝都,万一他被别有用心的人盯上,就会给秀才找麻烦! 说话间不大的功夫,手下的孩子已经睡着,苏夏至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似乎又开始发了热。 拽过床里的被子来给他又盖了一层,她拿着椅子上的脏衣服出了房门。 进了厨房,先把胸前一片狼藉的棉衣抓了把碱面揉搓了几下,随后又在盆子里加了瓢水泡上,苏夏至升起了煮药的炭炉。 昨日那大夫留下了三副药,还剩了两副,苏夏至想着那孩子又烧上了,还是先熬了给他对付着喝了,总要等到天大亮了才能再去照着姜温给开的新方子去抓药。 一面小火煮药,一面收拾着被元宝弄得乱糟糟的灶台,苏夏至心里还盘算着给小厮写信的内容。 等洗了衣服晾上,再把煮了两过的药汁兑好,已然是天色大亮。 没睡回笼觉的苏夏至感觉身子有些皱皱的发紧,端着药给又烧起来的元宝灌了下去,她嘱咐了才起床的娇娇看好家,自己则匆匆的离去。 敲开医馆的门,苏夏至有些不好意思地递上姜温开的方子:“那个,麻烦您照着这个方子再给抓三副药吧。” 坐堂的还是昨日出诊的那位大夫。 他面带疑惑地从苏夏至手中接过方子来随意看了两眼之后,便面色凝重地走到柜台里拿来本医书出来翻阅着。 若不是冰天雪地的路上难走,苏夏至说什么也不会到这间医馆来抓药。 拿着别的大夫的方子过来,这明显就是对原来那位出诊的大夫的不尊重。 好在苏夏至并未存了小觑大夫的心思,所以她虽然不好意思,却还是坦坦荡荡:“这是我朋友看了先生您的方子之后又给改动过的。” 放下医书,大夫点点头,脸上没有半点不快的表情。 “夫人这位朋友乃杏林圣手,是高人呐!” 拿着方子抓了药,他试探性地问道:“我能见见这位老先生吗?” “老先生?啊,是啊……”苏夏至口中一结巴,随即已经接着说道:“这个,他性格怪癖,不喜见生人。这样吧,我再见到他的时候问问他,他若是愿意的话才好与先生您引荐!” “应当的,应当的!”大夫忙点了头,在争得苏夏至同意后,又拿笔将姜温开出的方子誊抄的一份收好,才将药方和药一起递了过来:“此方不才学了,这药,夫人就拿去吧,我不能再要您的银子。” “呵呵!”苏夏至笑了一声,左手接了东西,右手的银子已经放到了高高地柜台上面:“两码事。” “一张药方本是治病救人,您抄了也就抄了,非要给它定个价钱,不是俗了吗?” 苏夏至说完拿着药出了门,留下医馆里被她说的瞠目结舌的大夫…… 正文 第507章 夫妻同心(1) “可不是俗了吗……”良久之后,大夫笑着从柜台里转了出来,关起了四敞大开的房门:“这夫人可真有意思!” 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回了家,才低着头上了台阶,就听见院子里已经人欢狗叫已经闹翻了天! 敲开院门,苏夏至迈步进了院子,急急地问道:“娘才出去一会儿,你们这是闹腾什么?” “是元宝啦!”关好院门的娇娇气呼呼地说道。 “元宝?娘出门的时候他不是在睡觉吗?”苏夏至站在院子里听了听,觉着那嗷嗷的惨叫声似乎是从厨房里发出来的,于是她快步往厨房里走去。 只掩了一半一半的房门在凛冽的寒风中不停的左右摇摆着。 而比寒风还慎人的却是从屋里传出的孩子的叫声! “我姐姐叫你穿衣服,你为什么不穿!” 这是一一的声音…… 苏夏至推门进了厨房,就被屋里热闹的场景气得立在了门口儿。 屋里一一和光溜溜的元宝纠缠在一起,乐乐则正蹲在地上往锅里捡馒头…… 厨房里的桌椅板凳都挪了位,灶台上的锅盖也扣在地上落了灰,而原本在锅里的几个雪白的馒头也都成了灰头土脸的模样,东一个西一个的滚在地上! “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苏夏至往门口一堵,屋里的几个人是谁也别想跑了。 “娘才出去,我看元宝还睡着,就去后院帮着妹妹们梳头发。”娇娇走了过来,一五一十地开始学舌。 “梳好了头,才想到厨房看看有没有热水洗漱,谁知一进来就看见元宝在偷馒头!” “我怕他受了冻,便让他回去先穿了衣服……” “元宝不听话,还推了娇娇姐姐一个跟头呢!”一一小脸通红的瞪着元宝接了口:“你就是个猪!不是不穿吗,冻死你!” “……”事情基本已经弄白了的苏夏至也有些无可奈何。 元宝跟着他娘许是讨饭久了,养成了贼习惯,就是吃的再饱,他也得吃,哪怕是苏夏至并不拦着他吃喝,他还是要偷! 这习惯是他在外面混久了才慢慢形成的,要改岂是一朝一夕的功夫能改的? 苏夏至伸手扶额,摇摇头,看着光着屁股的精瘦孩子只好说道:“元宝,你先过来穿衣服!” “娘,您先等会再让他穿衣服,我正在给他讲道理呢!”一一眼睛不离元宝的小脸,认真的模样像极了秀才。 “哦?”苏夏至觉得有趣,不禁让乐乐也进了屋,关好了房门,她也想看看自己的闺女是如何给人家讲道理的…… “偷东西对不对?”一一脆生生地问道。 元宝抿着嘴不说话。 “到底对不对!”见他不语,一一右手一拽,元宝马上就嗷嗷地叫了起来。 我艹!苏夏至这才看见,原来自家的闺女是抓着元宝的******呢,那孩子不听话她就拽一下,难怪在院子外面就听见那孩子鬼叫似的声音! 这招儿也太狠了…… “说,偷东西不对!”一一不理元宝的惨叫,手下稍微松了些,又说了一句。 “偷东西不对……”鸡鸡在人家的手里,元宝拗不过一一,在哭了几声之后,他只好委委屈屈地小声说道。 “娇娇姐姐让你穿衣服,你推了她,对吗?”一一不松手,依旧逼问道。 “不对……” “既然知道不对了,你是不是要给娇娇姐姐认错呢?”一一淳淳善诱地说道。 “姐姐……我……我错啦……”元宝落在一一的手中,又没了母亲的依仗,他的全部的执拗的性情都化成了害怕与驯服,再加上鸡鸡真的好疼啊……他也没了脾气,只好人家说什么是什么了。 “好了,娘,您快让妹妹放开他吧……”娇娇毕竟大些,已经知道了害羞,她脸一扭儿抱着苏夏至的腰小声说道:“您看看妹妹啊,把……他那个都揪长了……” 厨房里桌仰椅翻混乱不堪,显见一一是在一番追逐之后才揪住了元宝的‘小辫子’! 苏夏至不禁好奇,一一不过是个四五岁的孩子,竟能制伏个男娃娃,那元宝到底多大了? 见闺女松了手,苏夏至顾不上检查元宝******是否受伤,赶紧抱着赤足站在地上的他往东厢房跑去,临出门前不忘嘱咐道:“乐乐,馒头掉到地上沾了土,不要再放进笼屉上了啊……” “知道了。”乐乐马上把手里还攥着的馒头递给了娇娇:“娘说不要放在笼屉上。” 娇娇接过妹妹递的馒头,在厨房里看了看,也只好放在了灶台边上:“这个元宝可真是……” 小丫头摇摇头,闷声不响地开始摆正东倒西歪的桌椅板凳。 再扶起一张椅子之后,她突然小声地说一一说道:“妹妹,我们是女孩子,不应该……不应该……你懂姐姐说的什么吧?” “他光着屁股偷馒头,把咱娘辛苦做的饭都毁了。还推了你,我才不管应不应该!反正他知道疼就对了!”一一和乐乐也再帮忙收拾残局,头也不抬的回道。 炭盆快燃尽的时候,苏夏至就把它端了出去,否则在古代弄个神马‘烧炭自尽’的事情也是很普通的。 屋里没了炭盆,很快就冷了下来,这让苏夏至也怀念起山下村的火炕来。 只要烧上一会儿,几间屋子都是暖和的。 不像这烧炭的,只要炭燃尽了,屋里也就冷冰冰的了,热气散的快。 元宝的脚上还穿着他来时的一双靴子,不过却是女子的样式。又是奇大无比,苏夏至一看便猜到那大概是她娘的东西。 正文 第508章 夫妻同心(2) 脱了他的靴子,让元宝光着身子站到床上,苏夏至弯腰要看看他的鸡鸡,那孩子马上拧着双腿,两只手都捂在了上面:“姑姑……不用看了……没……没揪下来……” “哈哈!”孩子说话就是可爱,苏夏至听到耳朵里便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伸手一摸他的脑门,入手还是热乎乎的。 再听听他说话呼哧带喘的声音,她不敢耽搁,忙把元宝又塞进了被子:“好好躺着,姑姑再给你找身衣裳穿去。” 回了自己的房间,把昨天才收起的包袱又从柜子底下掏了出来放到了床上打开,苏夏至一件一件地看着那些衣服的大小,随手拿起的一身棉衣明显感觉比旁的厚实,她展开一看,那是老娘给自己做的一套棉衣! “真是亲娘啊……”苏夏至喃喃地说了句,脑子里又想起他们一家离开故里,苏婶子站在道边一直望着马车张望的身影…… “也不知道娘和哥哥他们怎么样了。”稍稍一失神,苏夏至马上就甩了甩头,让自己从这种眼睛酸涩的情绪中逃了出来。 没人的时候,她偶尔就会乱想,想苏婶子,想山下村,甚至想起她上一世那个不着调的亲妈…… 每次陷进这种情绪的时候,苏夏至都会迅速的调整自己,徒劳的黯然神伤对任何人都是没有好处的。 在这个家里,她是孩子们的娘亲,是秀才的娘子,所以,眼前的这些人才更是需要她去想着的,正应了那句话:活在当下! 家里只有给一一做的衣服是元宝能穿的,苏夏至顾不上收拾摊了一床的衣物,赶紧抱着挑出的棉衣回了东厢房。 偌大的房间里,孤零零躺在床上的元宝显得分外的瘦小。 苏夏至走过去一看,才发现他已经睡着,尖尖的小脸上是不自然的红。 不用摸就知道他是又烧上了。 把一早出去新抓的药赶紧放到砂锅里泡上,苏夏至生了煮药的小火炉端进了元宝睡着的屋子,正好一边煮药一边取暖。 再回到的厨房的时候,桌椅板凳全部都整齐的归了位,几个小丫头也回了后院去梳洗。 苏夏至看着收拾利落的厨房,不禁心里一甜,感叹道:“还是生闺女好啊,个个都是小棉袄……” 小棉袄们很乖,也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让孩子们饿着。 灶台上堆着的几个馒头都沾了土,苏夏至收到了盆子里放到一边儿,又赶紧和了面,炝了锅,做了一锅热汤面,外加一人一只荷包蛋。 现在时辰已经不早,只能凑合一顿了。 早饭过后又把正屋的炭盆笼上,她把竹笼架在火盆上烘烤着元宝的棉衣。 “娘,您去睡会儿吧。”娇娇进屋,赶紧放下手里拿着的笔墨,推着苏夏至往卧房走:“您起的早,不睡觉可不成。” “是的呢!娘亲要歇歇。”一一皱着眉看着竹笼上架着的棉衣看了看:“这是我大姑姑给我做的……” “元宝没衣服穿,你别那么小气啊!”才出了门就听见闺女嘀咕的苏夏至停了步,看着门里的女儿说道。 一一摇摇头,把小手在火盆上试探了下,马上收起,她看着苏夏至回道:“我不是舍不的,是他太脏了,新衣裳都不知道爱惜呢,大姑姑知道了会难过的!” 这孩子,做事大刀阔斧的,小心眼儿倒是挺细。 “娘睡一会儿,你们几个好好玩儿。”元宝在外面不知道流浪的多久,养了一身不好的习惯,吃起东西来尤其没有模样,不懒一一说他脏,早晨那几个吃饭的不是都被他给恶心走了吗。 想起一早就出门的秀才和姜温,苏夏至进了屋,把床上摊着的衣服都包回包袱又放进衣柜,她披着斗篷开门走了出来。 “娘,不是要睡一会儿吗,怎么又要出去?”听见房门的响动,娇娇从正屋支起的窗子里探出头问道。 “娘去买两条鱼,去晚了怕是买不到……” 为了留元宝一条小命,她答应了给姜温那个馋嘴的东西做水煮鱼的,所以就是再累,她也要说话算话。 苏夏至心里明白,姜温给安元宝留了活路实则也是留了祸患。 不管如何,他只要姓安,他的爹爹是安然,他便不该活在这个世上。 姜温成全了她,所以这一碗水煮鱼她做的心甘情愿。 连着几天的大雪,帝都里的菜价涨的吓人。好在苏夏至入冬的菜准备的充足,并不太受外面价钱的影响。 在街上转了半天也没见到几个买菜的,就在她准备要失望而回的时候,在人迹稀少的市场的尽头被她看见了卖鱼摊贩挑着的木桶。 几乎是扑过去的探头往桶里望去,还好,里面还躺着两条二斤多的鲤鱼! 鲤鱼有股子土腥味,并不是做水煮鱼的最佳原料,可聊胜于无,苏夏至还是花了大价钱将它们买回了家。 将两条几乎都要冻僵的鲤鱼放在盆子里用水养上,已经困得头发晕的她才踏实的回屋去补觉。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下午才醒,娘几个都没有吃中午饭。 先到东厢房去看了看依旧睡着的元宝,又在他身上一摸,入手湿乎乎的见了汗。看来新药还是效果好些,孩子已经退了烧。 “饿了吧?”一进厨房就看见一一在里面转悠着找吃的,苏夏至赶紧从柜橱里拿出一包番薯干给她:“去和姐姐们一起吃吧,先垫吧点,娘这就做饭,你爹爹放衙回来就开饭。” “嗳!”一一接了油纸包打开,先挑了一块看着橙黄的用小手拈了举着往苏夏至的口边送:“娘亲也吃。” 正文 第509章 谁的脑袋硬(1) 苏夏至笑着用嘴咬了那块番薯干,又在她的小手上亲了一口:“乖宝贝儿,去吧……” 一一捧着放番薯干去找娇娇和乐乐,苏夏至系上围裙开始准备晚饭。 两条小鲤鱼实在不够一家人吃的,她给收拾干净后,将鱼片加了鸡蛋和芡粉浆好,而把改刀剩下的鱼头鱼骨用油炒了下,加了姜片熬上了鱼汤…… 许是下雪的原因,今儿秀才和姜温回来的格外的早。 娇娇跑出去开门的时候,苏夏至还有两个菜没有炒。 闵岚笙面无表情地小心翼翼的进了厨房,和娘子打了招呼之后便洗了手出去换衣服。 而先回了屋里换了便服的姜温却伸着脖子笑嘻嘻地在苏夏至身边转悠开来,瞅着心情不错。 “别在我旁边溜达,碍事!”一手抓着一把葱花一手拿着炒勺的苏夏至眼睛盯着锅里的油,心不在焉地说道。 “夏夏,你看看啊……”姜温见自己转悠了半天也没找来人家一个眼神,忍不住自己伸了脖子过去。 “快躲开,油都热了!”苏夏至把手里的葱花扔进锅里,扒拉的几下炒出香味之后又把案板上的肉片丢进锅,炒熟之后,才把焯过的木耳和鸡蛋加了进去,又加了调料烹炒之后,一盘子木须肉出了锅。 把才炒好的菜往姜温手里一放,苏夏至皱着眉说道:“我干活呢,你别往跟前凑合,油星子蹦出去就能烫个泡出来!” “夏夏,你快看看啊!”姜温端着菜,躬着身子,把脖子又伸了过来:“看见没有?” 苏夏至凑过去一看,他白皙优美的脖颈上,几道红痕赫然在目! “呦!姜大人啊,我都不知道,您还爱玩上吊自杀呢?” 那几道红痕虽然颜色挺深,可一看就是伤的不重,苏夏至看了一会也没弄明白遮掩的伤痕是怎么弄上去的。 “这是岚笙掐的!”姜温眼睛水汪汪的看着苏夏至,如同说一件了不得的事情:“他早晨说要掐死我呢!” “差不多就得了啊!”苏夏至不在搭理他,回身拿了炊帚开始刷锅:“你别老欺负我家秀才!” “他都掐我了,怎么是我欺负他!”姜温噘着嘴说道。 “秀才那个性子最是稳重,你若不欺负他到了一定的程度,他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苏夏至挥挥手,示意他的话是废话。 “嘿嘿!”姜温不以为意的接着凑近她,并小声说道:“早晨我扶着闵大人上朝,你没见左相大人那张老脸呢,哈哈!” “等等!”苏夏至抬头止住对方得意洋洋的‘哈哈’声问道:“你干嘛要扶着我家秀才上朝?” “还不是他不长好心眼!”姜温对着外面努努嘴:“他就站在台阶上想偷袭我,结果自己到抻了腿!” ‘啪!’苏夏至重重地吧手里的炒勺往灶台上一扣,‘呼’地一下跳到姜温身前伸出一只手:“药!你要是敢伤了我家秀才,看老子不掐死你的!” “哈哈!夏夏,你可知道,早晨你家相公就这这么对我说的!” 姜温见他夫妻两个居然连说话的口气都是一样的,不禁又是想笑又是酸溜溜的。 “你是没看见左相那个老白毛见到我俩拉拉扯扯上朝时的表情,嗯,小爷我看着就是痛快啊!看他还没事盯着我么……” “少废话,药!”回身又拿起炒菜的勺子,苏夏至在嘻嘻哈哈笑个不停姜温面前挥舞着:“我家秀才的腿是受过伤的,你得赶紧给他治治!” “就是很轻的拉伤,又没有伤到骨头,你干嘛这么凶!”眼前挥舞的饭勺子让姜温受了伤,他从袖笼中摸索了一阵,拿出两瓶子药来,还没等细看,变都被苏夏至抢了去:“我都要啦!” 吃饭的时候,一碗浸在红油中的嫩白的鱼片带着浓郁的椒麻香味被摆在了嘟着粉唇做西子捧心状的丞相大人面前,姜温马上白脸变红脸,非常狗腿地看了苏夏至一眼,兴冲冲地拿起了筷子。 吃了两口滑嫩的鱼片之后,他忙着吐刺,不忘左一眼右一眼地瞅着坐在主位上香气袭人的闵岚笙,似乎是在强忍着笑。 苏夏至安排好一大家子人吃饭,自己则去了东厢房,推门进去只觉得药味愈浓,吸进鼻子的空气都带着苦味。 “醒了?”对上明显有了精神的那双细长的眼睛,她淡笑着走了过去,伸手摸了他的额头。 元宝的额头一片冰凉,带着微微的汗渍,烧全退了。 “姑姑,我娘来接我了吗?”元宝开了口,苏夏至理他很近,很容易便闻到了他口中的秽气。 她不着痕迹的侧身拿起放在床里的棉衣,并随口问道:“在姑姑这里饿不着,冻不着,元宝就留下不好么?” 元宝抿着嘴,眼神纠结,似乎是在做很大的决定:“姑姑,不能连我娘也一起留下吗?” 孩子的话苏夏至无法回答,她只好把躺在被窝里的他拉了起来,赶紧帮着他把棉衣穿好,屋里煮药的小炉子已经被端了出去,现在正是温度下降的时候。 “元宝几岁了?”直到给小家伙穿好了衣裳,苏夏至与他对视着,才发祥自己居然看不出他的年龄。 元宝身材瘦小,单看身量像个三四岁的娃娃,可那孩子的眼神分明又透着只有大孩子才有的狡黠与稳重。 “娘说,我过了年就八岁了。我是大年初一的生辰,娘说,爹爹第一次见了我很高兴,便给了娘一锭金元宝……是金的……” “所以你娘就给你取了个叫元宝的名字?” 可怜的孩子,居然已经这么大了!猜到他可能会比一一大些的苏夏至还是感到了吃惊。 正文 第510章 谁的脑袋硬(2) 八岁的年龄,三四岁的身形,这孩子看来是没过几天好日过,难怪见了吃食就不要命! 穿好了棉衣才发现元宝是光着脚丫没有足衣的,苏夏至让他坐在床边别动,自己则出去给他找穿戴。 “今儿先这样吧,明天姑姑带着你出去买几身衣服和靴子去。”给他的脚上套了娇娇的足衣,又穿了娇娇的鹿皮靴子,苏夏至把床边那双已经底子透了的棉靴扔了出去。 “走,跟姑姑吃饭去。” 牵着打扮整齐的元宝到了正屋,正拿着筷子在大碗里挑鱼片的姜温马上丢下筷子就往门外闪去:“夏夏,水煮鱼很好吃,就是鱼片太少了,我没吃饱呢……不过一看到这个孩子我就没胃口了。” 比花儿还香的闵岚笙也慢悠悠地起了身:“娘子,我也吃好了。” 身边一阵香风之后,苏夏至皱了眉,她看着秀才进了书房之后,站在门口对着姜温的房间喊道:“嗳,你那是什么药啊?怎么这么香?” “那不是药……”姜温将门打开一条缝,只露了半边脸要笑不笑地说道:“那是本公子沐浴后涂得香脂,是保养肌肤的,京城里不知又多少人想求还求不到呢!” “什么?”苏夏至张大了嘴巴,半晌之后才说道:“我说怎么看着瓶子都变大了呢,以为你弄了个新家伙装着呢……” “我这里的药很多,平时都是靠瓶子来区分的,谁让夏夏你心急呢,好在这香脂也有舒筋活血的作用,虽然效果慢些,总算还是有点作用呢。” “……”书房里,坐在书案后面正在偷偷揉着大腿根的闵岚笙一言不发的黑了脸。 他就知道,跟那厮在一起一准儿没好事! 听说那瓶子不过是沐浴后抹的香脂,苏夏至便放了心,大不了待会再找他要瓶子药就是了。 姜温作为一个美男子,平时也是讲究的很! 隔三差五的就会弄一堆东西放在浴桶里泡个澡啥的,倒是比苏夏至这个女人还在意保养。 所以他随身用的东西必定是好的,那两瓶子抢来的香脂她也不打算还了。 “元宝,过来吃饭。” 走了两个大人,饭桌子上空了下来,只剩了还未吃完的三姐妹。 苏夏至将元宝放到自己身边的椅子上,边给他盛饭边说道:“晚上吃饭可不许用手抓了,知道么……” 她嘱咐的话还没说完,元宝就在椅子上站了起来,半个身子趴在饭桌上伸手就去抓一一面前的木须肉! “哎!元宝,不能这样!”不等他的小手落到菜里,苏夏至便将他拦腰抱起,用严肃的口吻说道:“你要是这样姑姑就不许你吃了!” 见到了食物眼睛都泛了红的元宝在苏夏至身上拼命的挣扎扭动,口中哦哦不清快速地说着什么话,苏夏至根本没有听懂他说了些啥。 “安静!”苏夏至声音提高不少。这下连屋里的孩子们都停了吃饭的动作,同时望向她。 元宝被他一呵斥也吓了一跳,终于不再歇斯底里般的乱叫乱闹。 “好了,这才乖!”被元宝折腾的几乎就要抱不住他的苏夏至终于试探着将他又放到了椅子上:“等着姑姑盛饭给你吃。” 一桌子的孩子都没有吃饭,个个瞪着眼瞅着元宝。 元宝也老实了下来,直到苏夏至盛好了米饭递给他,他才老老实实地接了。 “多吃点菜!”小东西因为高烧口里起了火泡,不敢让他吃辣菜的苏夏至挑着桌上清淡的菜肴给他夹了些。 元宝吃饭不挑,给什么就吃什么,只是拿着勺子没有一会儿,他便将勺子往桌上一扔,把碗往口中一送,用小手死命的往嘴里扒拉,几乎同时的,他口中掉出的米粒就落了一地! “……”才嘱咐过的话完全成了放屁,苏夏至心里有些起火,她板着脸放下手里的碗筷就来夺元宝手里的饭碗,哪知元宝灵活的像一尾活鱼,瞬间就从她的掌中逃脱了。 一一紧闭着小嘴儿恶狠狠地盯着满屋子乱窜的元宝,就在他才停在地中间又开始用手抓着吃饭的时候,她快速的从椅子上滑了下去,牛犊子似的冲到元宝的身边,双臂伸出猛地推了他一个跟头! 并在他愣神的空档,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饭碗连汤带菜一股脑都扣到了元宝的脑袋上:“我娘的话你都不听?我让你吃不着!” 几个屋子的房门同时打开,闵岚笙,姜温,以及高越和小武都进了正房。 “一一?”看着一地的狼藉,和脑袋上还扣着个碗的元宝,闵岚笙轻声叫了女儿。 “爹爹,娘亲,你们都不要管!” 一一弯下腰,两只手一起抓向元宝的衣襟:“我娘那么疼你,给你穿的都是我的新衣,是我姑姑和姥姥给我做的!你就这么不爱惜……还敢不听我娘的话?我爹爹都要听娘亲的话呢!” “咳咳!”闵岚笙夫妇同时干咳起来,唯恐女儿再说出什么今天动地的话来。 好在一一马上领悟了父母的意图,闭了嘴不再说话,拖着坐在地上已经吓傻了的元宝往门外走,直到她将身材瘦小的元宝拖出了门外,众人才在屋里听到她一声清喝:“你要罚站!不向我娘承认错误,不用筷子吃饭,以后你就别吃饭了!” 苏夏至养了三个闺女,但她从不打骂孩子,偶尔赶上她们调皮的时候,最多也就是罚站而已,没想到一一竟是把这招记到了心里。 听着门外元宝只会小猫崽子一样细声细气地哭泣,苏夏至叹了口气,就想走出去看看。 “娘子。”闵岚笙很快就叫住了她,并对她使了个眼色:“孩子们的事情,就让孩子们去解决,娘子快坐下吃饭吧。” 正文 第511章 何为厉害(1) “是啊,小孩子打架不是常有的吗,再说咱们一一做的漂亮!”高越坐在门槛上,脸冲着外面,饶有兴味地看着小丫头管教小小子,并不停的嘀咕着:“一一,揍他!揍他!” “认不认错?”一一两眼瞪着闭着眼哭的元宝,忽然伸手去扒他的眼皮:“你看着一一……” 外面闹得吵吵嚷嚷,苏夏至听了秀才的劝告,安心坐下吃饭。 小武拿了簸箕进来,把屋里地上的米饭粒都打扫了,然后也拥到门口去看热闹。 只是这元宝也是个倔脾气,明明被一一吓得要死,可他除了口中‘呜呜’地说着一些含混不清的话语,说来说去就是不认错。 一一被他如此大声的哭泣吵得头都大了,小丫头憋着通红的一张小脸再次问道:“你以后会不会用筷子吃饭?” 元宝闭着眼睛,只管哭叫…… ‘咚’!一声闷响之后,高越和小武同时发出一声惊呼:“一一!” 苏夏至再顾不上别的,起身冲了出来。 正屋的门口,元宝已经紧闭着双眼瘫软在地上,而一一正呲牙咧嘴的自己揉着脑门:“让你不听一一的话,看谁的脑袋硬!” 从屋里冲出来的苏夏至看着门口正在揉脑门的一一,再看看闭着眼没了声音的元宝,一时有些不知先看谁是好了。 姜温慢悠悠地走了过来,先伸手在元宝的鼻尖探了探,又抓起他的一只手臂来号了脉,随即转身抱起一一往自己屋里走去:“撞晕了,死不了……” “……”本想追着姜温去看看一一的伤势,转念一想:在他手里还怕什么…… 弯腰先把元宝头上的饭碗拿了下来递给小武,她抱起软绵绵的元宝对着高越说道:“给我送盆热水到东厢房。” 走了几步,苏夏至回头看了眼秀才。 闵岚笙点头,已经皱着眉往姜温的房间走去。 只是他的手才搭到门板上,里面妖孽的声音已经悠悠地传来出来:“岚笙,你终于肯进我的房间了……” “哼!”闵岚笙身子一僵,随即收了手,一甩袍袖转身离去。 “姜叔叔……”一一站在凳子上看着姜温正用两支药瓶里的药汁勾兑,国舅大人头也不抬的说道:“叫我舅舅。” “爹爹说要称呼您叔叔啊?” “你也看见了,你爹爹一点儿都不喜欢我,所以舅舅决定还是做你娘的娘家人了……” “一一知道,您是不愿意我爹爹看到您做这些,对不对?”一一指着他手里的药瓶说道。 “聪明!”勾兑出一瓶新药,姜温将摆了一桌子的东西统统收回袖笼,用指尖沾着药汁在一一的额头上轻轻地凃开:“一一这么聪明,看来脑袋是没有撞坏!” “那,舅舅您说一一厉害吗?”听到姜温夸赞自己聪明,一一唇角上扬,得意的笑了起来:“我就是看不得他不听我娘亲的话呢。” “厉害?”姜温看着小丫头想了想,在一一紧张的目光下,他摇了头:“我觉得一一不厉害。” 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这样的回答,一一脸上的笑容还来不及收回去,便已经急急的问道:“一一为什么不厉害?” 将指尖上的药汁在她已经开始泛起红肿的额头上抹匀,姜温勾唇一笑,把手指上最后的那点药都抹在了她红嘟嘟的小脸蛋上:“不服气?” 一一蹙着眉头,认真的看着他:“舅舅,您是大人了,既然说一一不厉害,就要讲出道理。只是说这么一句‘不厉害’,我怎么服气?” “嗯!”姜温眼睛大亮,并重重点头:“你说的不错。” “那我就给一一讲讲为什么说你不厉害。”姜温走到桌子的另一侧坐下,望着小丫头说道:“凡处理事情,高下分三等。” “懂得趋利避害,将利益谋到最大,这是一等。”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虽然也是胜利了,可自己受的伤害也不小,这是中等。”姜温说着话伸臂轻弹一一的额头,痛的小丫头‘嘶’地吸了口冷气。 “疼吗?”他问道。 “嗯。”一一不好意思的点头。 “你用自己的脑袋撞了元宝的头,自己也痛成这样,所以我说你不厉害。” 一一盯着姜温的眼睛,半晌无语。 姜温饶有兴味的与她对视,他知道这个孩子是在动脑子思索了…… “最下等的法子一定就是我娘常说:损人不利己的事情了,对吗?” “然也!”姜温笑着点头,心道:这孩子为什么是个女娃娃呢?若是个男娃娃多好,我一定收了做徒弟! “那,我的脑袋已经撞成这样了,元宝醒了还是不服气怎么办呢?” 举一反三,小丫头已经懂得遇事往深了想了。 “一一问得好!”姜温也来了兴致,他探过身子来对着她问道:“你有什么好法子了吗?” 一一不说话,眼睛叽里咕噜的东看西看着,最后落到了姜温手中的药瓶上…… 元宝被撞得并不是很重,才被苏夏至抱进了东厢房便已经悠悠醒来。 他躺在苏夏至的臂弯里,目光呆滞,额头上红通通的一块,像特意点上去的胭脂。 “呵呵!这是傻了?”苏夏至坐在床边上,并没有把他放在床上。 这孩子脑袋上油脂麻花的除了饭还有菜,被一一把碗往他头上这么一扣,他领子里都是汤渣。 看来这身刚穿的衣服又得洗了……苏夏至一边给他脱着衣服一边无奈的想到。 正文 第512章 何为厉害(2) “嫂子,您看看一盆水够不够?”高越端着一洗衣盆的热水进了屋,放在地上,看着穿着单衣站在地上的元宝笑道:“嗬!你这脑袋可不赖,肿的和寿星公一样!” 元宝呆愣愣地站在地上,不管谁说什么他都不言语,瞅着挺可怜。 “这么多水?”蹲在盆边上,伸手摸了摸水温,苏夏至拉了元宝过来:“正好,问问谁会剃头,把他头上的这点头发都剃了拉倒……” 高越站在门口喊了一嗓子,不一会儿,小武拿着刮胡子的剃刀进了东厢房。 三个大人通力合作,一通忙活,洗干净的元宝成了个锃光瓦亮的小秃瓢! 幸好早晨洗的衣服已经烤干,否则这家伙真得裹着被子出不了门了。 把元宝再次收拾干净利落之后,苏夏至领着他出了门,方才这一通闹腾,大人孩子都没有吃好,她预备着再做点夜宵给大伙吃。 正好姜温也抱着一一出了房门,隔着老远,苏夏至就闻见了孩子身上那沁人肺腑的香气,甜香甜香的…… “娘亲。”一一的手里拿着一面小镜子,对着苏夏至晃了晃:“舅舅给我的……” “不是一直叫姜叔叔吗?怎么又成了舅舅?”苏夏至迎着二人走了过去,想看看闺女脑门上的伤重不重。 才走了几步,手边领着的元宝就不走了,畏畏缩缩地直往苏夏至身后躲,他是真有些怕了一一了! “你躲着有用吗?”一一扭了扭身子,示意姜温把她放在地上,她走近躲在母亲身后的元宝,一手抓着他的手就往屋里有灯光的地方拽:“你听话,我就不撞你的脑袋!” 元宝畏畏缩缩的跟在他身后,走的拖拖拉拉,还不时地回头看苏夏至一眼:“姑姑……姑姑……” “现在你知道我娘是好人了?那她的话你怎么不听呢?”一一完全不为他那副可怜的模样所动,依旧拖着他进了正屋。 才进了屋,她就把元宝拖到身前来细细的看着他的经了热水肿胀的厉害的额头,随后问道:“你看我的脑袋有事吗?” 元宝偷着瞄了一眼她光洁的额头,头摇的像拨浪鼓。 “那你再看看你自己的的!”出其不意的将手里的小镜子往元宝面前一杵,元宝下意识地就往镜子里望了过去,随即就愣住了…… 镜子中的自己是既熟悉又陌生的模样,他慢慢的抬手抚上自己的头顶,又小心翼翼的摸了摸额头,疼得眼泪直在眼眶里打转。 “看到吧?是一一的脑袋厉害!”一一收了镜子,好脾气地说道:“所以你要听话,听我娘的话,我就不撞你啦……” 吃夜宵的时候,比脑袋硬的战事已然有了结果。 元宝小猫似的跪在一一旁边的椅子上,右手抓着筷子,笨拙的挑着碗里的面条往嘴里送,而一一则一边纠正着他拿筷子的姿势,一边小声说道:“你是猫小白吗,为什么吃东西要搞那么大的声音?” 不打不相识,从此元宝成了一一的跟班。 除了睡觉的时候,几乎到了形影不离的地步。 苏夏至看出来了,这孩子崇拜上一一了。 大雪停了一天之后,天,终于放了晴,人们迎来了冬日久违的阳光! 一早,秀才和姜温又换乘了户部派下的马车和驭夫一起去了内城。 而在天大亮之后,苏夏至喂饱了几个孩子,带着他们坐着自家的马车一起出了门。 他们也去了内城,皆因为卖衣服布匹的铺子大多都在富人与达官显贵多的地方扎堆,所以道儿虽然远点,好在有马车代步,倒不会弄了一腿泥。 路上的积雪似化非化,又是冰又是泥的裹在一起,脏的厉害! 苏夏至让马车一直停到铺子的门口才带着孩子们下了车。 临近年根,虽然天冷的厉害,内城的街道上还是人头攒动,人们都在为采买年货忙活着。 一连走了几间成衣铺子之后,大概了解了下行情,苏夏至一口气给每个孩子都买了过年的新衣,尤其是元宝,更是从里买到外,连足衣和靴子都置办了不少! 看着他泛着青色的头皮,苏夏至伸手摸了摸,感觉刺刺拉拉的扎手:“倔脾气!”她笑着说道。 “啊?”元宝茫然的抬头,似乎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又做了错事。 “姑姑听说啊,人的头发软,性子的就好,反之,头发硬的人,脾气都倔!”苏夏至低头与孩子说笑道。 “你看我干嘛!”对上元宝望向自己的目光,一一没好气的说道。 元宝默默地盯着一一被苏夏至梳成吊眼哪吒一样的发髻没敢言语…… 进城一趟不容易,虽然是皇城的内城,也算是进城了,因此苏夏至带着几个孩子足足的逛了大半天,将过春节需要东西,有用的没用的,一下子采买了不少,每个孩子都收获颇丰,乐的叽叽喳喳地说笑了一路。 当然,这一趟出来苏夏至是存了心思的。并不是只为了买东西而来。 不远千里的来到了帝都,如今家也安下了,日子也渐渐的习惯。她的心思便又动了起来:总得再干点什么才成! 瞅着天色,不等太阳偏西就嘱咐小武赶紧往家里赶。 回去还得做晚饭,她不能让秀才一进门连顿热乎的饭菜都吃不上。 马车晃晃悠悠地拐进了闵家的那条宽敞的巷子,坐在车里昏昏欲睡的苏夏至便听见外面的小武轻呼的一声。 “怎么啦?”她揉了揉眼睛,撩开帘子探出身去,远远的看见自家的门前停着两辆马车,而站在台阶上的两个人正搓着手往他们这边望来…… 正文 第513章 父子相见 “哎呀!守诚,狐狸精来啦!”苏夏至兴奋的喊道。 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树梢屋檐的积雪上,苏夏至只觉得抬眼望去四处都是金橙橙的晃眼,看不清故人面上的表情。 小厮听到苏夏至的声音先是身形顿住,他眯着眼睛望向迎面而来的马车,一眼便认出了穿的厚实的小武,随即便看到了从车厢里探出一张笑脸来望着他们的苏夏至。 “是东家!”他鼻子一阵酸涩,回身摇着安逸的手臂说道:“你看见没有,那个是小武赶的马车,东家回来了!” 安逸被他拽着胳膊斜着身子快步走了几步就停了步:“你就在这儿等着,这是她的家,待会儿马车一准儿得停这里……哎!哎!” 小厮不听他啰嗦,已经松了手,小跑着迎向闵家的马车。 安逸喊了几声,眼看着自己媳妇发疯似得冲向另一个女人,他不禁一脸苦笑:“这个小王八蛋,怎么把爷倒给扔了!” “东家,我来了!”小厮迎着闵家的马车跑的蹒跚,靴子上不断扬起黑乎乎的泥浆,苏夏至看得心里忽悠忽悠的,唯恐他脚底打滑摔倒在才化的雪地上。 “别跑,地上滑!”示意小武停了马车,苏夏至先跳了下去。正扶着身子向前扑到的小厮:“看看你啊,多大了,还像个孩子!” “东家!东家!”小厮的手扶着苏夏至的两只手臂,真相个孩子似的轻轻摇着,一泡眼泪在眼睛里含着,眼巴巴地望着她,让苏夏至心里隐隐作痛:“骚狐狸欺负你啦?” “我自己的媳妇,疼还疼不过来,哪敢欺负?”安逸不慌不忙的走了过来,对着苏夏至抱了抱拳,一看就是对付着行了礼:“嗳,我们俩可是刚进腊月就上路了,这一路颠簸的,先问问,你跟秀才这里住的下么?要是住不下,我们得先找间客栈去。” 小厮从小被父母卖掉,一直无依无靠,直到遇到了苏夏至,才体会到什么是被尊重与爱护的感觉,因此他对苏夏至的感情是特殊的,犹如亲人般的亲近。 如今他才见了亲人,双方话都没说上几句,安逸这个败兴的就要先去找客栈,气得小厮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要跟东家走!” “哈哈!”苏夏至一看小厮说话的气势就知道定是被安逸惯的可以,与早年那个含胸塌背的小跟班小屁孩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小厮能幸福,苏夏至打从心里替他高兴,因此也一起煽风点火:“走,咱回家去!让狐狸精自己去找客栈住!” “……哎,你们这是……这是怎么说的啊!”苏夏至拉着小厮与安逸擦身而过,安逸又被甩着一边,伸手拍着脑门叫道。 “安先生!”娇娇从车厢里探出头来,轻声说道:“您一路辛苦啦!” 安逸眼睛一眯,脸上马上就挂了笑,不疾不徐地跟在马车旁边慢悠悠地往闵家走:“娇娇啊?还是跟先生读了书的孩子有教养,不像……”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一一已经‘嗖’地从娇娇身边挤了出来:“安先生!” “啊?呵呵!一一啊……”直接对上那张小了几号的闵岚笙的面容,安逸唇角一抽,莫名的就有些心虚了,余下的话也只好生生地咽了下去…… 到了家门口,苏夏至问清了这一趟的来人,原来安逸一行虽然赶了两辆马车,却只带了两个武师,再加上赶车的驭夫,统共不过六个人。 “都住家里吧,正好快过节了,热闹!”苏夏至走到才停下的马车边上把车厢里的孩子一个个抱了下来。 “呦!”安逸原本站在一边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从车厢里一个一个的掏孩子,没想到掏着掏着竟掏出一个小光头来! 安逸乐了! 几步走到元宝身前,伸出他瘦不拉几的手掌在元宝的小秃瓢上摩挲着:“我知道你婆婆现在可是住在庵堂呢,没想到你也供养上小和尚了!” 苏夏至看看元宝,又看看他,想到如今还站在大街上,便没有言语。 小厮也一直看着东家的动作,因为都是女孩子,他不好过来帮忙,如今苏夏至的眼神稍一变化,他就觉出了不对,随即将视线移到了低着头元宝身上。 “嗳,小和尚,你怎么和一车小丫头坐在一起啊,你是不是个花和尚?” 安逸一张嘴就是不着调的话,见对方又是个男娃娃,他便起了调笑的心思,伸出右手托起元宝的小脸,他的眼神在小家伙的脸上一转,随即笑容隐去,他的面色凝重起来。 元宝先是被动的被安逸抬起了脸,他不得不望向身前这个又高又瘦的男人,只看了一眼,他就颤巍巍的张了嘴:“爹爹?你是爹爹吗?娘亲去找你了……” 小厮的脸已经气得铁青,紧咬着双唇,身子都在止不住的颤抖,他一步一步地走向那对儿正在脉脉相望的‘父子’,看看元宝,又看看安逸,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心里气苦,反倒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小武,带着这几个兄弟先安排他们住下。”苏夏至一看小厮的脸色就知道这孩子定是误会了,可站在大街上,很多话都是不能说的,于是她先对着小武使了眼色。 “知道了!”小武点头应了,对安家赶车的驭夫招招手:“二位哥哥跟着我就是了……” 几辆马车排着队拐外进了胡同,往闵家后院驶去。 台阶上站着的人都在注视着安逸与小厮,连乐乐都看出了气氛的不对,她走过来紧紧拉着苏夏至的手,小声叫道:“娘。” “都先进来,有话咱们家里说去。”苏夏至几步上了台阶,结果娇娇挂在脖子上的钥匙开了门上的锁,一推门,猫小白就热情的窜了出来。 正文 第514章 安家三口(1) 外面站的都是熟人,它挨个闻了闻,并未大声吠叫,只是兴奋地在每个人的脚边蹭来蹭去…… 对于猫小白的热情,安逸等人显然是没有心情回应的。 听了苏夏至的招呼,安逸与小厮不声不响地跟在她身后进了院子,一言不发地往院子的四周打量着。 “娇娇,去带着妹妹们把咱们今天采买的东西都送娘屋里去!” 等下该说的话不是孩子们该听的,苏夏至先微笑着将几个跟屁虫打发走:“元宝也去,车上也有你的东西呢,你是男子汉,要自己搬!” “嗯!”元宝看了安逸一眼,还是听话地跟在娇娇等人的身后去了后院。 “来,屋里坐。”开了正屋门上的锁,苏夏至推开房门,往里一挥手,自己则去了厨房。 等她端着才泡的一壶茶和几个茶杯回到正屋的时候,就看见坐在八仙桌旁边的小厮正拧着身子默默的抹着眼泪而安逸却在急赤白脸的说道:“真不是我造的孽!爷这一辈子就没碰过女人!你是真冤枉我了……” 正说着话,安逸抬头看见苏夏至进了门,赶紧起身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托盘,皱着眉头说道:“秀才家的,咱不带这样的!你得赶紧和我媳妇说说这小秃驴到底是谁的野种!” “要不他今儿晚上得和我玩儿命!” “……”听见安逸说话难听,苏夏至眉头紧锁地走到桌子边坐下,先给他们每人都倒了茶。 “哎呦,姑奶奶,算我求您了!”安逸对着苏夏至一揖到地,心急火燎地说道:“咱先不忙着倒茶,不把事儿说清楚,您就是弄碗老参汤我们也没心思喝啊!快说说吧,那小崽子到底是哪儿来的?” “你别一口一个崽子的叫那么难听啊!”苏夏至拍了桌子,示意安逸坐下:“他叫元宝,安元宝!” “你听见吧!”小厮伸手一摸眼前的泪水,唇瓣哆嗦着说道:“东家都说了,他姓安!” “我就说看他的模样就如同和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难道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都不认吗?” 可这会又不是笑的时候,她只好又拍了下桌子说道:“你们俩都别喊了,先听我说吧……” “元宝是你二哥安然的孩子,她娘是安然养在京城的外室,现在已经死了。”苏夏至言简意赅地开了口,将元宝的身世以及自己收养他的过程详细地讲给了安逸和小厮听。 语毕,屋内一片沉寂。 安逸两手按在自己的大腿上,垂着头,眼睛望着地面,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 “东家,您是要收养这个孩子吗?”暂时不敢招惹安逸,小厮转向苏夏至,小声问道。 “这个孩子不能长久的养在帝都。不是我容不下他,而是他姓安!”苏夏至实话实说。 “这个,要听守诚的意见。你要是同意,以后咱们就把他养在身边,若是不成……我再想法子吧……”一直沉默不语的安逸垂着头接了话。 “啊?”小厮一愣,安家的孩子公子要养着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问自己干嘛? “嗯,是要问问守诚的意思。”苏夏至也用相同的口吻说道:“你啊,要想好喽,养孩子不像养猫狗,那是个人,所以你要有足够的耐心去面对元宝……” “因为只要收养了他,你便是他的父亲啦!” 父亲?我就是他的父亲了? 去了一趟后院搬东西,再回到前院的时候元宝就有了爹! 元宝吭哧了半天,一句‘爹爹’也叫不出口。 安逸怕小厮难堪。抬手就照着元宝的小秃瓢上轻轻地地来了一下子:“让你叫爹就叫呗,想那么多干什么!” 元宝纤弱的身子是禁不得他这轻轻的一巴掌地,摇晃着便扑到了小厮的怀里,几乎同时的,小厮与苏夏至的话便一起响起:“你手欠啊?没说一句话都动手,这爹是随便认的吗?元宝当然要想想了!” “不要打元宝!他是我儿子!” 二十出头的爹从此便认下了这个八岁的儿子,小厮觉得自己占了便宜,这爹当得很省力气。 家里一下子来了六个人,苏夏至忙着赶紧安排他们的住处。 让小厮和安逸住在了东厢房元宝隔壁的屋子里,剩下安家的随从也都两人一屋凑合着住下,她让小武把家里的炭盆都笼上,给几个屋子都放了一只烘着。 出去闲逛了大半天,她顾不上歇歇,看着住的地方安排妥当后,忙又进了厨房准备晚饭。 先和了一大盆子软面盖上屉布在一边饧着。 苏夏至端着盆子到门外立着的大缸那里捞了满满的一盆子酸菜出来。 酸菜泡在清亮亮的酸菜汤里又是冰又是水,冻得手指生疼,苏夏至赶紧用冷水洗了手,双手来回揉搓着,防止做了病。直到两只手掌都犯了热才开始切酸菜,切五花肉…… 一盆子酸菜丝,一盆子肉片,先后下了锅,她用小火咕嘟着锅里菜,又切了几大块冻豆腐扔了进去,随后开始放了案板下剂子烙饼。 那个时代,还没有现代人用的饼铛,因此苏夏至做的加了油和面的油酥烙饼也是只有她家才有的面食。 只不过她也是用大铁锅烙熟的,每一张油酥饼都微微向上兜起,放在笸箩里摞着看起来很像盘子。 临时加了这么多人,又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苏夏至来不及准备七个碟子八个碗的招待他们,便炖了一大锅酸菜白肉,既当汤又当菜,在雪后的湿冷天气里吃了,身子会暖暖和和的…… 正文 第515章 安家三口(2) 人一忙活,时间便过得飞快,天色暗了下来的时候闵岚笙和高越回了家,出人意料的,姜温没有跟回来。 见家里来了客人,虽然是自己不那么待见的安逸,但作为家里的主人,闵岚笙还是换上了一副和和气气的表情在正屋里与才有了儿子很不适应的安逸说着扯蛋的话…… “嗳,你说我怎么就当了爹呢?”明显惊魂未定的安逸,说话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他看着闵岚笙问道。 关于元宝的出身,闵岚笙与苏夏至早就商量好了:这个孩子不能让外人知道是安然的子嗣,因此他既然以后要跟着安逸生活,那么元宝只能是安逸的孩子。 所以,以后元宝在外人口中就是安逸造的孽,早年在帝都的时候不学好,养了外室留的种。如今孩子的娘死了,孩子没人管,也只能找上他这个当爹的了…… “你这样的人确实不该当爹。”闵岚笙一手捧着茶杯一手在桌子边上轻叩着。 对于闵岚笙的话安逸无比认同,他不以为耻的说道:“我本想着这辈子眼一闭腿一伸,让守诚把我往土里一埋也就打发了,可谁知这趟来的好啊,竟多出来这么个崽子!” “要我说,我二哥才是王八蛋!” 闵岚笙一挑眉,没有接口,心道:安然再怎么说也是你的胞兄,他是王八蛋,你又是什么东西?你父亲又是什么东西…… 闵岚笙不说话,安逸便开始自说自话。 他也端起茶杯来‘咕咚’就是一大口,也不顾及他公子哥的形象了:“他既然生了孩子就得养啊!” “现在这他娘的算什么事?他两腿一蹬撒手不管了,留下个崽子跟着他那个没用的娘挨冻受饿,要不是遇到了你们夫妇,不是一样成了饿死鬼!” 闵岚笙听着他说话,虽然言语粗俗,道理却是说的通的。 想了想,他眼睛盯着手中冒着热气的茶水开了口:“元宝那孩子流浪久了不好教养,我劝你还是将他交给守诚管教,兴许他大点儿能好起来……” 在闵岚笙的眼中,安逸就是个怪胎! 就是好孩子让他养活了也能养成了小怪胎。 所以为了元宝的将来着想,闵岚笙觉得安逸还是离元宝远些好。 “你这话说的可是有点瞧不起人了。”安逸和闵岚笙说了会子话,波涛起伏的心情正在逐渐平静,他本来就是个油头滑脑外糙内细的性子,所以秀才的话他一琢磨便咂摸出了不对味儿! “我现在学堂里三十多个孩子都是我教着,怎么就得躲我儿子远点呢?” “教人读书与教养成人,那不是一回事,守诚的性子绵软,比你更适合教养孩子。”这是闵岚笙作为一个父亲的经验之谈,为了元宝,他总算是愿意多和安逸说几句话。 “呵呵!”安逸抬手‘啪啪’地拍着脑门,忽然又高兴起来,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你有闺女,我有儿子,我说,咱们结个亲家怎么样?” 闵岚笙‘当’地一声将茶杯蹲在了桌子上,斜着眼瞅着安逸。 “你还别瞧不起我们安家!”安逸贼眉鼠眼地又往四下看了看才说道:“安家虽然在我手里给人看着是败落了,可我告诉你,我们安家不比你闵家家底薄!” “将来我死了,安家的产业还不都是我儿子的?你说,你家丫头不是睡在银票上吗,几辈子都吃穿不愁了!” “嗤!”闵岚笙冷笑一声,都不带用正眼看着安逸的。 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只怕你儿子还没那个胆子做我闵家的女婿……” “嘿,你要这么说,我今儿就开始窜到我家元宝去求娶你家那个小丫头去!等我们回去的时候,非把这门娃娃亲定下来不可!” 安逸说了话气势汹汹仰着脑袋去了东厢房。 不大会儿功夫,苏夏至在厨房里喊着要孩子们把碗筷送到正屋去。 东厢房里,安逸正想方设法地逼着安元宝去和闵岚笙说长大了要求娶一一的事。 只是那孩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听到他这个新爹一说一一的名字眼睛就瞪大了,及至又听到他说要自己长大了娶一一做媳妇,元宝直接红了脸! 他两条腿拧在一起,小声地对小厮说道:“父……父亲……我要尿尿!” 开门放了就要尿裤子的元宝出去,闵家那丫头是母老虎啊?怎么元宝听了她的名字连尿都吓出来了! 安逸气势汹汹的离了正屋,再回到正屋吃饭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蔫头耷脑垂头丧气的模样。 他算是明白了:别说这辈子,就是下辈子,他儿子也没有胆子娶闵家的女儿做媳妇! 真是白瞎了他安家那么多聘礼了…… 一大桌子人,中间就一大盆子汤色黄白肉烂菜香的酸菜白肉,旁边笸箩里摆着一摞焦脆的酥油饼,宾主都吃了个身上见了汗,在满屋子的酸气中是种说不出的痛快! 这样的饭菜虽然简单,可吃着顺口又舒服,安逸回了东厢房就小声嘀咕道:“闵岚笙这小子怎么这么有福气,他媳妇做的菜我都爱吃……” 一回身看见小厮正沉着脸给元宝脱衣服,他赶紧又加上了一句:“不过爷媳妇做的饭食更好吃!姓闵的还吃不着呢!” 站在两个陌生男人中间的元宝木呆呆地听着他们说话,然后趁着小厮分神的功夫,他穿着单衣就往外跑:“我要告诉一一去,你说她爹的坏话!” “嘿,你个吃里扒外的小崽子!”正站在门口的安逸一把薅住了元宝的衣领,单臂夹着他往床边走去:“今儿爷要不揍得你认识谁是爹,我就跟你姓!” 正文 第516章 买卖扩张 “爹!爹!”才挨了一巴掌的元宝马上咿咿呀呀的小猫一样的哭出了声,他扭着头,对小厮伸着小手使劲拍着:“救命……爹爹救命啊……” 小厮看着安逸把孩子按到床上打屁股,不知怎的就想起了他过去在安家被按在椅子上挨揍的情景,他心里丝丝拉拉的疼,有种没着没落的感觉! 几步走到床前,他俯身挡住安逸的巴掌,一把夺过已经哭岔了气的元宝抱在怀里,随即咬牙启齿的说道:“安逸,你要是再敢动我儿子一手指头,老娘就和你拼了!” “……”安逸先是一怔,随即大笑着走了过去,伸臂抱住了那两个人,气喘吁吁地说道:“成!以后儿子和爷都归你管,媳妇啊,你可真威风!” 东厢房里隐隐约约地传来一阵阵的搞不清是说笑还是哭闹的声音,尽管书房的门窗紧闭,闵岚笙还是皱了眉。 家里清净惯了,今儿晚上忽然多了这么多人,他觉着有些鸹噪。 苏夏至看着闺女们挤在一个屋睡下,又在二进院子的浴房里洗了澡,回来见书房的灯还亮着便推门走了进来。 只看了一眼,她便知道秀才的心情不好。 “是嫌家里人多吵闹吗?”她走过去,伸手抚摸着他皱起的眉头:“别这样皱着,我都怕你了……” 口中说着怕他,苏夏至却走到他的身边侧身直接坐到了他的腿上,抬臂搂着他的脖子轻声细语地说道:“给我说说,秀才心里在烦什么……你可不是为点小事就挂脸子的人。” “这么明显?”娘子的话让闵岚笙坐直了身子,他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在自己的额头上揉了几下:“那为夫是要注意些了……” 苏夏至见他并不想言说便想起身:“我先过去铺床,你也早点歇着。” 哪知身子才动,闵岚笙的两只手臂便都围到了她的腰上,“娘子别走……”他轻声说着话,一张俊脸已经凑了过来,不偏不倚地埋在她的胸口间。 “陪为夫一会儿。”他闷声闷气的说着话,口中呼出的热气已然钻进了苏夏至微微敞开的衣襟,吹到她才洗过澡有些冰凉的肌肤上,让她不由自主的颤了下。 “娘子……”感觉到她的轻颤,闵岚笙又坏心思地在她的胸口上拱了拱:“好软……” 呃……自己洗干净了送到人家腿上去的苏夏至先是伸手推了他的脑袋一下,结果没有推动,她只好俯下身子在他的头顶说道:“咱进被窝说吧……” “好!”秀才马上抬了头,不过还是不放下她,而是直接抱着她起了身,吹熄了书案上的油灯,开了门只虚掩上便迅速地闪身进了俩人的屋子。 “搂住了。”用脚将门踢上,闵岚笙单手抱着苏夏至,腾出一只手来把门拴好,摸着黑就往床边走去。 “放我下来,我去点灯。”苏夏至轻声说道。 “不用点灯,为夫心里有数……”闵岚笙说的一本正经,可苏夏至听着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这东西自成亲以后便越来越不要脸,连夫妻间说点情话也是弯弯绕绕的,有时候到了第二天,苏夏至偶尔想起的时候还会乐上一场。 “不点灯怎么铺床啊!”苏夏至并不用力的挣扎了下,人已经被他放在了床上。 “为夫就是你的被子……定不会让娘子冻到……”说着话,他的人已经欺身伏了下来:“娘子,给我再生几个孩儿吧……” 他呢喃着,不给她思考与反悔的机会便开始了进攻。 苏夏至在他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热情里,如冰遇到了火焰,迅速都化成了水,躺在床上只剩了随波逐流,她努力的想要清醒,可身上的他似乎根本就不想给她清醒的机会,于是她在苦苦地支撑了一刻之后,终于放开了紧咬的唇瓣随着他的呼吸低声啜泣:“我生……我生……” 一场犹如狂风暴雨似的欢好,让两个人人的身上都汗津津地。 闵岚笙伸臂够过已经散乱在床上的被子,也顾不得分辨到底是谁的就把两个人严严实实地包裹了起来。 “娘子……我错啦……”他的手揽在她的腰上,为她轻轻的揉搓着,方才他就看见娘子的胸口上留下的那两道刺眼的痕迹,是他情不自已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现在他人清醒了,便赶紧趁着她还迷糊的时候道歉吧…… “你也知道自己今天疯疯癫癫的……”这疯狂是从未有过的感受,让苏夏至的身体累极了,可脑子里却残留着一丝亢奋。 伸手在他光洁的脸颊上扭了一把。她转过身去,后背窝在他的胸口里想要睡觉:“姐姐……感觉还不错……饶了你了……” 只是在她转身的功夫,眼尖的闵岚笙又在她的肩头上发现了一处殷红…… 他赶紧收拢了被子,并把她紧紧的搂在自己的怀里可怜兮兮地说道:“为夫……今天错的很严重……” “都说算了……”苏夏至含混不清的说道,随即便体力不支地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太过彻底的发泄让闵岚笙也略感疲惫,只是压在他心里的阴霾似乎也随之烟消云散。 此刻他四肢绵软,怀中软玉温香,耳边听着娘子悠长的呼吸声,只觉得四肢百骸都是通透的,这感觉让他身心愉悦:有姜温在前面顶着,左相又能把我怎么样?若是他一定要将姬雅举荐给圣上,那就来吧,我还怕了不成! 一夕之间,秀才锁了几日的眉头舒展了,大半夜的精神抖擞地起了床,吃饱喝足又把帮着他换衣服的小媳妇亲得小脸红扑扑地,他才面无表情的出了门:“娘子再睡会儿吧……” 正文 第517章 收购镖局(1) 睡个屁! 脸红心跳的苏夏至看着他四平八稳的上了马车,才想关门,就见车窗上的帘子一闪,秀才俊俏的脸露了出来,对着她做了个舔唇的动作之后,他笑着放下了帘子:“走吧。” 车厢里传出的声音平常的不能在平常,坐在前面的高越应了一声,驭夫已经挥起了鞭子…… “闷骚的东西!”苏夏至倚在门口笑着看户部的马车走远才轻手轻脚地关了院门。 昨日才有些化开的积雪,经过一夜的寒冷如今又冻得结实。 宽敞的院子里留着一处处的冰疙瘩。 站在院门口的门楼下,苏夏至往院子里细细地看着,一会儿之后,她捂着嘴打了个喷嚏:“啊湫!” “这院子太空了……”她自言自语地先去厨房吹了屋里的油灯,然后停在屋前的一小片儿空地上比划着:“等开了春了,就让小武和高越在这里铺上肥,可以种一茬韭菜……” 走到书房的门口她又停了下来:“这里的地砖要翘起几块来,还是种上一架葡萄,春夏看绿叶,遮阴凉,秋天吃果子……嗯,再放个石桌在这里,秀才可以坐着喝茶看书……” “东家。”小厮穿戴整齐地站在东厢房的门口,对着院子里那个孤单瘦小的女子轻声唤道。 “守诚?是不是我吵醒你了?”苏夏至搓搓手,赶紧往自己屋子的门口走去:“现在还早,你快回去接着睡,起这么早是等着吃早饭吗……” “呵呵!”见她拿自己说笑,小厮只是抿嘴一乐,还是站在门口说道:“睡不着了,早就醒了……” “这样啊……”苏夏至脚步一顿,随即改了方向:“那就过来说说话吧。” 她推开了正屋的房门,示意小厮先进去:“火折子就在门左手边的窗台上。” 小厮进了正屋,摸索到火折子点了灯,他站在门口四下打量着,只觉得屋里的每一处家具的摆设都是那么亲切,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坐啊,怎么还站着?”苏夏至把自己屋里的火盆端了进来,随即又快步走了出去。 再回来的时候,她端了一只托盘进来,小厮赶紧走过去接了端着放到了桌子上。 回身掩上房门,苏夏至也走到桌边坐下,把托盘里的一只大碗推向他:“吃吧,吃饱了肚子不想家!” 碗里是才沏好一碗油炒面。 油炒面是苏夏至亲手炒的。 家里小孩子多,又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饿的快,所以她总是会准备些做起来食物。 准备冬储菜的时候,她就顺手也炒了二十多斤炒面,里面加了芝麻,核桃碎,西瓜子,放的是素油。 吃的时候用开水一冲,再加上勺糖就可以吃了,方便的很。 炒面做好了就放在厨房里的一只小缸里存着,刚才她打开一看,才发现里面的炒面已经下去了半截。 估摸着是高越和小武也跟着没少吃。 吃就吃吧,苏夏至把他们都当了孩子,不只是他们,便是面前这个留在上下村给自己看家的小管家守诚,她也一样是当孩子看的。 碗里的食物冒着热气,带着一股子干果的味道外加一缕甜香,好闻极了,小厮低下头去深深地吸了口气,张嘴说的也是孩子话:“真香啊,闻了就觉得肚子饿!” “吃吧,趁热吃。”苏夏至也端了一碗,用勺子搅拌着上面的糖:“正好给我说说家里的情况。” “对了,我带来的那只包袱里都是大伙写给您的信呢!”小厮说着就要起身,苏夏至赶紧制止了他:“不忙,等下再拿也不迟,你别一趟趟的跑了,屋里的人别睡觉了!” “哦。”小厮听话的坐下,也学着她的样子在碗里搅拌着,然后浅浅的吃了一口,随即一眯眼睛:“真甜啊……” “看你那德行!”打他一眯眼,苏夏至就撇了嘴:“怎么和那只狐狸精在一起久了,你的动作也随了他了!” 小厮的脸一红,赶紧低头喝炒面,一口气喝了大半碗,脸上的红色才渐渐退去。 “咱们两个村子的收成都不错,辣椒我都按照您说的,一并收了,存到了杏花村的院子里。” “现在来咱们村里想买辣椒种子的人很多,连府郡都来了人呢!” “别卖!咱们这辣椒现在是奇货可居,还能狠挣几年钱,也就三两年的事儿,马上就能传播开,那时候,咱家的辣椒可就买不上这个价了!” 尽管走的时候苏夏至已经嘱咐过哥哥,此时听了小厮的话,她还是又嘱咐了一遍。 “舅老爷看得可严呢,是谁也买不走的。”小厮想起苏春来那倔驴一样的脾气,求收的时候,连明澈过来想要几个辣椒做菜吃,他都给把辣椒剪开,倒出了里面的辣椒籽后才给明澈送去…… “您发回去的几车货,都是陈公子帮着卖了的,他也给您写了信,估计里面会提到货物,到时候您看看就知道。” “嗯,挂面作坊怎么样?” “作坊现在是高婶子和高伯父看着,又招了十来个人,现在咱们作坊的生意是不愁卖不出去,而是经常买断了货!” “这也不行!”货源的充足与否,也决定了挂面是否能过有更大的销路,苏夏至抬头思索了一整之后便说道:“再招人,这次多招点,你回去就把学堂后面的那块空地给圈上,盖上晾挂面的棚子,家里要多多的存货了!” “东家您是想……”小厮放下手里的勺子,低声问道:“把买卖开到帝都来?” “是,不只是挂面,咱家面馆的生意我也准备开到帝都呢!”苏夏至毫不隐瞒地说道。 正文 第518章 收购镖局(2) “太好了!”苏夏至的话让脸上红潮才褪去小厮又有了精神,他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高了些:“既然东家是想把咱的买卖做大,那为何不索性就在帝都这边也开个作坊呢?这不是还少了长途贩运的银子?” “行,有长进!”苏夏至把自己碗中的油炒面都喝完,放下勺子,一边用帕子擦着嘴一边对他夸赞道:“你能想到这个,说明对经营之道已经入了门。” “呵呵!”小厮抿嘴一笑,眼中精光闪动,带着几分孩子似的得意低下了头,也把碗里的一点炒面都扒拉到了口中。 “那咱再算笔长远的账。”收了帕子,苏夏至笑模笑样的望着小厮说道:“咱作坊里一个人手每个月要付多少月银,你是有数的,现在那些钱可都是打你手里发下去的。” “这个,我是知道。”小厮点点头:“您不是说在作坊里干满三年的就要给涨一百文的工钱吗?今年除了高婶子那些已经涨了工钱的人,可又有四个人要涨了。” “这是人家受了三年累该得的,只要到了年头你就要把月银给涨上去,要不经年累月的在咱作坊里有啥奔头?” 苏夏至笑着说道:“你现在在家里帮我掌家,手里紧是对的,可该花的银子也得替我花出去,咱家的买卖才能长久呢。” “如今挂面和辣椒的生意可不只是我闵家自己的事儿,咱担着最少两个村子百姓的营生,所以,咱们必须把生意经营好才行。” “嗯。”小厮表情凝重地点头应道:“东家您说的我都记下了,那几个人是头三年四月到咱作坊上的工,到今年四月再发月份银子的时候我会给她们都加上。” “好!”苏夏至接着方才的话茬继续说道:“我再给你算笔账,我来帝都日子不长不短,有些事情是一直留心的。” “刚才我说了,咱作坊要开的长久就要有长久的打算,所以这账也要算的更细。” “帝都这里不比别处,人工是咱山下村三倍不止!若是在这里也开一处作坊,那就要再买一处大的场院才行。” “你看看,现在我住的这个院子还是在外城的,买下来也用了千把两银子……” “这么贵?”小厮瞪着眼急急地说道:“咱在平县县城里花一千两能买五处这样的宅子!” “可说呢,同样的银子在咱平县就禁用,在帝都就毛了很多,花上几千两银子买了地方,还得花上最少三倍的工钱去雇人,而这些人请回来还得咱们手把手的教他们抻面……” “不行!”小厮听着听着就慢慢地理解苏夏至话里的意思了:“而且这些人咱们还不能知根知底,万一咱挂面的方子传了出去,可是更糟糕了!” “是啊。我算了一下,就是山下村的作坊多招三十个人,再加上顾车马运到帝都来,也比在帝都直接开个挂面作坊省钱。” “东家?”两人说到这里,小厮的眼睛又亮了:“干嘛要雇人家的车马啊,咱自己办起个车马行多好?” “……”苏夏至没有说话,眼睛望着桌子上的油灯发了呆,好一会儿之后,她‘蹭’地起了身,大步走到门口,开了房门对着院子里喊道:“小武,别睡了,赶紧过来!” “哦!”西厢房里,小武很快就应了,并很快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边单腿蹦着往一只脚上套靴子,一边问道:“东家,是要套车出去吗?我这就去……” “这么早,套什么车,赶紧过来,我有事问你!”苏夏至转身回了屋。 “嗳,你也知道这么早啊……”安逸打着哈欠,手里还系着腰带晃晃悠悠地往亮着灯的正屋走来:“我说睡了半夜床上空了半边,原来我媳妇跟着你跑了……” “说人话!”苏夏至才走到桌边就听见安狐狸那阴阳怪气的话,不禁对着门外喊道。 “呵呵,媳妇儿,咱走了快一个月了,你不累吗,这么早就来给她报账啊?让她给你加银子!要不咱不干了,回安家也是你当家……” 一进门就看见小厮正黑着脸对着他,安逸赶紧眯起眼睛来陪了笑脸儿。 当着东家的面,小厮给他留面子,只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奈何安逸是个没羞没臊的,依旧凑到小厮身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往桌子上一探头,正看见摆在上面还有没有收的装了油炒面的饭碗,他‘嘿嘿’一笑:“东家啊,我说我媳妇怎么这么傻呢,原来你尽给他喝膙子了!” “喝你妹!”听他说话这么不招人爱听苏夏至就有气,那句:‘也就是你给他灌浆糊喝’在嘴里转了三圈,还是被她咽了下去。 太糙,实在不是她一个女子该说的话。 “嘿嘿,我妹妹死了,喝不着了。”说完忽然甩了甩脑袋。 安家现在除了他还多了个元宝,否则他也可以说是个孤家寡人了,而且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啊,这些人也没了有三四年了…… “你们说你们的,我不说话还不成吗?”看着旁边小厮黑的快成了墨条的脸色,安逸见好就收,不敢再耍贫嘴。 “东家,什么事?”小武跑到厨房里用凉水洗了把脸才进了屋,如今面上还挂着水珠儿。 “我问问你平县镖局的事儿。”苏夏至拉出身边椅子示意他坐下。 小武没敢坐在她身边,而是把小厮身边的椅子拖了出来坐了下去。 安逸斜着眼瞟了过去…… 小厮抬手就给了他一拳! “呵呵!”安逸马上正襟危坐,目不斜视地盯着桌子上的饭碗不说话了。 “你们镖局过去不是长跑外郡吗?那是不是有不少车马?”苏夏至开口问道。 正文 第519章 儿子难养 “好主意啊!”小厮手掌一拍桌子,满眼兴奋的说道:“东家这主意太妙了!” “果然是膙子喝多了,她说什么了就把你高兴成这样?爷怎么不明白啊?” 安逸看看小厮再看看笑着点头的苏夏至,忍不住又张了嘴。 “我想弄个车马行,就跑平县到进城这条路,把两地的特产都运过去,这样既节省了雇人家车马的银子,还能降低自己货物的支出。” “现在天下太平,匪盗只在边境才有,镖局的日子万分艰难。”小武沉声说道:“东家您要是能收了平县的镖局,可算做了件大好事呢!” “镖局里那些武师都是四处为家惯了的,若是真让他们在一个地方待久了,他们自己也难受!” 小武在镖局里待过,因此对于苏夏至的问话基本都能回答到点子上。而一直坐在边上倾听的安逸也慢慢的收敛了说笑道心思,凝神细听起来。 待到苏夏至细细地问过镖局的情况之后,她又陷入了沉思中。 听着小武的叙述与原来她听高伯父说的情形差不多,要说三四年前镖局的生意已经江河日下,那现在他们一定到了难以为继的地步。 若是这个时候去提买下镖局的事成功的可能性是极大的,把跑镖的镖局改成跑远途的车行那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可她现在远在帝都,家里几个孩子坠着,哪里离得开啊…… “我来做吧。”在苏夏至思考这些的时候,安逸的脑子也没闲着。 深思熟虑一番之后,他开了口:“镖局那些野汉子心性也野,你一个女人家家的不好与他们相处。” “我怎么说也在平县里混过几年,不入流的朋友也是有的,所以这桩生意我去谈最合适。” 安逸不胡说八道的时候,是一副非常稳重的派头。说话也中规中矩,让人把他与平日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很难联系到一起。 苏夏至听他说完便点了头:“确实,吞下镖局,你去做确实比我合适。” “可买卖归了你,不是和我顾别人家的车马一样吗?” 安逸摇摇头:“我没心思经营这些,否则安家的产业就够我折腾的。谈下来也是你去经营,我投点银子进去,你按年给我拿利就成。” “这么好?”苏夏至皱着眉,用狐疑的眼神望着他。 “到时谈完了看。最终能多少银子成交,我就出一成,你就照着那个投一千两银子的小白脸的利,按年给我媳妇当私房吧!” “!”小厮被他这话气得才要张口,苏夏至已经对着他使上了眼色:“给你,你就拿着,哪那么多可说的!” 安逸笑着摇头,也不解释。心里明白苏夏至还是怕他终有一天会负了守诚,所以劝守诚存银子傍身。 “那咱们就把这桩事细细的商量一下吧。”苏夏至取了纸笔过来放到安逸面前:“重要的地方你还是记下来好。” “为什么是我写?”安逸伸手就想推拒。 “我不会写字。”苏夏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出了理由。 “你相公是探花,你连字都不会写像话吗?”安逸对苏夏至的理由嗤之以鼻。 “你老子还是一品大员呢……” “得得!我写……”不等苏夏至话说完,安逸就铺好了纸,自顾自的开始研磨。就怕她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几个人在正屋里嘀嘀咕咕一番之后,不知不觉中天色已然大亮。 吹了油灯,苏夏至拿起安逸写了几页的纸张看了看,最后点头:“先这么多吧,谁想起什么咱在补充。” “你不是不会写字吗?这怎么还能看呢?”放下笔安逸不忘调侃偷懒的苏夏至。 “你老子还是一品大员呢……” “那个,待会儿也给我弄碗‘膙子’喝,坐桌子边闻了一会儿,还挺香!”安逸赶紧起身出了门:“待会儿咱吃了早饭就到城里逛逛去,怎么也不能白来一趟啊……” 大半夜几个人不睡觉,坐在一起这么一合计,算是又决定了一件大事。 别看睡得少,但个个都是面红手热,一副老神在在的兴奋状态。 时辰不早不晚的,再睡也睡不好。 苏夏至便遂了安逸的心思,烧了一锅水,给每个人都冲了碗油炒面喝。 又烙了几锅油酥火烧,炸了二十多个鸡蛋,才算是把这一桌子的后生喂饱。 吃了饭,安逸带来的那一伙子人变得无所事事,又不敢在闵家的院子里四处溜达,只能穿戴整齐了立在东厢房外面的屋檐下站了一排,等着屋里的主子吩咐。 苏夏至收拾了碗筷,一出厨房,看见贴墙边立着的那一排小伙子就乐了:“同志们,稍息!” 安家的驭夫和武师互相对着看了看,也没听明白闵夫人说了什么,倒是几个人中像是个当头的武师往前一步问道:“闵夫人可是有事吩咐?” “啊?我……是有点事儿。”本想说没事儿的苏夏至,低头一看院子里积雪结成的坑坑洼洼地面便改了口:“小武啊,带着你几位兄弟到后院拿了镐头和扫帚,把咱这院子收拾收拾吧!” “知道了!”小武从屋里应了一声,马上走了出来,安家的下人又互相看了看,那两个做驭夫的便走了出来跟着他往后面走去。 “你听听,你听听,这娘们连我的人都指使呢!”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支愣着耳朵听外面几个人说话的安逸低声说道。 “起来收拾吧,今儿爷带你到城里去转转,要不来了一趟帝都,你什么都没看见。” 正文 第520章 娘子的秘密(1) 安逸先起了身,随手拉起了躺在床上的小厮。 “我们带着元宝吧?”小厮站在床前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袍一边说道。 “带着他干嘛,多麻烦!”安逸独来独往惯了,现在身边除了小厮他看谁都是多余的,因此一听到元宝的名字他就皱了眉:“让他跟着几个小丫头玩吧,姓闵的还说让我离他远点。” “什么麻烦!”小厮收拾好自己的衣服,抬头瞪了他一眼,走到他身前:“抬手!” 安逸笑着张开了双臂,大模大样的由着小厮给他整理的衣服。 “那咱就带着儿子一起出去逛逛,正好给他买个帽子戴上,你说秀才家的是咋想的啊?怎么天这么冷倒给咱儿子刮了个秃瓢?” “主子说元宝来的时候已经多日未曾沐浴,身上脏臭不堪,而他的头发也瞎成了一团生了虱子……” “唉!咱儿子命真不好,遇到那个没用娘和王八蛋的爹……” 说起元宝可怜的身世,安逸也没了调笑的心思,低头往旁边的椅子上一坐,弯腰把衬裤往靴子里面塞:“备车,爷要出去!” 他吩咐了一声。 穿戴利落的安逸和小厮想要进城里去看看,可他的那一巴掌打得元宝从心里怕了他,抱着苏夏至的一条腿不松手,就是不肯和他们一起出去。 安逸的耐心有限,叫了几声见元宝都不过来便又瞪了眼,小厮赶紧偷偷的拉了拉他的衣袖:“教几十个娃娃也没见你瞪眼打孩子,怎么就对自己的儿子这幅脾气!” 安家几兄弟长得模样都很像,说白了便是统一的遂了他们的爹安怀远。 元宝生下来一年到头见不到父亲几面,所以对与父亲的相貌是模糊的。 因此在见到的安逸的那一刻,他几乎没有任何疑问的便认为那是自己的父亲。 只是这父亲实在是不怎么样! 元宝偷偷地看着他,再看着闵岚笙与一一姐妹们说话时的笑言笑语,他小小的心里便羡慕不已,很想和一一换个爹…… “元宝。”本来站在正屋的门口看着院子里一堆人热闹的一一抬腿从屋里走了出来,伸出暖暖的小手拉住了元宝的小手朝着小厮走去:“我娘说守诚哥哥是好人,你跟着他在一起就好了……渴了,要和他说。饿了,也要和他说。知道吗?” 见两个小娃娃手拉手走到了自己面前,小厮赶紧应了过去,伸手从一一的小手里接过元宝微凉的小手:“爹爹带你出去玩……” 元宝终于被安逸和小厮带上了马车,看着马车缓缓的驶动,苏夏至心里默默地松了口气:还是守诚有耐心,孩子跟着他定是错不了的! 安家一大家子人一离开,院子里又省了苏夏至和几个小丫头。 她对着几个人一招手大声说道:“小武,套车,咱也出去,过年怎么也要买些烟花爆竹热闹热闹啊!” 一听说又要出去采买年货,小丫头们欢呼一声,争先恐后地往后院跑,片刻之后便都披着斗篷跟着苏夏至出门上了车…… “娘,给我们买灯笼吗?” “买!”苏夏至回答的痛快。 “娘,多买一只吧,给元宝也买一只……”一一靠着她小声求道。 “都买……”苏夏至伸臂将孩子搂紧了些。 傍晚的时候,闵岚笙又是一个人回的家。 想着到了年根,姜温估计是要回家过年,苏夏至便没有多问。 看着桌子上被碗扣起的饭菜,洗了手换了便服的闵岚笙扬眉问道:“那一家子出去还没有回来?” “可不是么!”苏夏至停下手里的针线活儿,往窗户的方向望了望说道:“一大早就出去了,都这会儿了还没回来……” “娘子?”闵岚笙快步走到她的身前,惊奇的叫了一声。 “嗯?”苏夏至诧异的抬头:“怎么了?” “你在做针线啊?”与娘子成亲了好几年,闵岚笙都没有穿过她亲手缝制的衣衫,如今见她竟破天荒的拿起了针,他的心里只能用惊喜来形容了! “不许看!”见闵岚笙径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苏夏至把手里的东西往怀里一抱,绕过桌子便朝外跑去:“我……我才学的,还没有学会!” “那也给为夫看看嘛!”闵岚笙身子一闪往门口堵去,才把娘子捞到怀里就听见院门被敲响了。 “安狐狸回来了!”两个人对视一眼,苏夏至马上从秀才的怀里的逃脱:“先不要看,等我做好了再看……” 外面已经传来门板开合的声音,是小武从屋里走了出去开院门,苏夏至也趁机溜回了自己的房间,想了想,把手里没做完的东西用一张包袱皮包好,放到了床底下。 这是秀才从不会动的地方,所以苏夏至总会把一些私人的东西放在床下的笸箩里,比如每个月癸水来的时候要用来装的草木灰的袋子之类的…… 收好了东西,苏夏至又把铺在床上的单子拉扯平整,随即面色平常地开门走了出去。 院门已经打开,安家的武师和驭夫正在大包小包的往院子里搬着东西,几趟功夫就在东厢房的门口堆起了一大堆! “这厮咋不把帝都里的铺子都安个轮子推我家里来呢!”苏夏至站在正房的门口饶有兴味地瞅着安家的这伙子人折腾。 闵岚笙偷偷看看了看她,随后悄无声息的贴着墙边溜进了两人的屋子! 进屋,小心翼翼的关了房门,头也不回地径直朝着架子床走了过去,撩起床单子,弯腰把床底下的笸箩拖了出来,他先是观察了一下里面东西的摆放位置,才一样一样儿的把上面的东西拿了出来,果然,在笸箩的最下面藏着一个新加进去的小包袱! 正文 第521章 娘子的秘密(2) 闵岚笙两条秀气的眉峰一抬,警觉地转身往门口看了一眼,就听见了娘子‘大气磅礴’的笑声,他自己不禁也是摇头一笑:“傻娘子,不知又看到什么了……” 把小包袱打开,他心情激动的拿起里面包着的东西,打开一看,倒是能看出是条衬裤的模样。 开心不已的把针脚堪比喝醉了的长虫似的做的半半落落的衬裤往自己身上一比,闵岚笙笑了:“是给我做的……嘿嘿!” 娘子就在门外,他不敢过多的在屋里流连,只粗粗地比划了一下便又把没做完的衬裤叠起包好放进了笸箩里,随后又把拿出去的东西原封不动的按照拿出去的次序在笸箩里摆好,把笸箩推回床底,他起了身,看了看带了褶皱的床单子,又细心的抚平之后才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原本站在正房门口的苏夏至此时正站在门楼下面围着安家父子三人笑的开心,她的笑声不仅让小厮羞愧的面红耳赤,元宝傻傻的不知所措之外,还把后院的几个小丫头也吸引了过来。 闵岚笙想了想,还是不动声色的站到了正房的门口。 门楼下安逸两只手都揣在袖笼里,臊眉耷眼的回头看着苏夏至:“嗳,你这是找什么呢?” “尾巴!”苏夏至笑得一张脸红扑扑的,从安逸身后转过来之后抬头看见立在正屋门口的闵岚笙,她指着身后的安家三口子说道:“秀才,你看,我就说他是个狐狸精吧?现在可是长了毛了!” 安逸有钱,比起他父亲安怀远安逸是个低调的不能再低调的富豪。 这次带着小厮来帝都,他是憋足了劲要给‘媳妇’多花点银子的。 小厮跟了他年头不短,早年他眼里只有闵岚笙,根本看不到小厮的好,经历了一场生死,安逸的心态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早就在心里发了誓:自己的这条命就是守诚的,而且只对他一个人好! 所以他们一家三口出了门,安逸在帝都是生活过的,直接让驭夫赶着马车到了内城的北城。 北城这里住的大多是达官显贵的富贵人家,所以开在这里的铺子和酒楼也是整个儿帝都里最体面的! 出门前就说好了要给元宝买顶帽子,因此几个人便先逛了皮货铺子。 挨着的两间皮货铺子逛下来,安逸就自作主张给小厮买了一袭雪白的狐裘大氅! 小厮一问价钱,吓得心里一哆嗦,待到想要脱下来的时候,安逸瞪了眼:“怎么着?你是想在外人面前扫爷的脸是吧?” 他一瞪眼小厮就低了头不敢再说别的。 安逸心里高兴,脸上却依旧沉着,又给元宝买了一顶狗皮帽子,和一件不知道什么毛皮的披风,他自己则选了一件和小厮身上穿的样式差不多的大氅,只不过小厮的那件是白的,而他的这件是黑色的。 苏夏至看着他们一家子出门时别别扭扭,回来的时候更是浑身长了毛,尤其安逸和元宝,这爷俩穿着一般的棉袍子都瞅着像狐狸,如今在穿上裘皮的衣服,一下子就把苏夏至给笑喷了! 院门外活脱脱进来两只直立行走的狐狸精! 小厮和元宝被苏夏至笑得都有些磨不开面子,如今垂头丧气的立在门口,就剩了流里流气的安逸揣着手等苏夏至笑够了之后才淡淡的说道:“丫头们,爷来一趟还没给你们带见面礼呢……” 说着话他迈步下了台阶,走到那堆在一起的包裹堆前,挑出一只最大的来,就蹲在地上,让他身上价值千金的狐裘拖拉在身后把那只包裹打开,拿出里面一模一样的裘皮斗篷来给几个小丫头都披在身上:“得,都长毛了!让你娘接着笑去吧……” “……”笑的正欢的苏夏至看着迎着自己跑过来几个头上顶着一圈雪白绒毛风帽的小丫头不禁一怔,还是笑着说道:“我家闺女就是穿上这样的斗篷也瞅着像个瓷娃娃,你们父子俩就是不穿外面这层皮,瞅着也像狐狸。” “东家,真……真这么难看?”狐裘穿在身上暖和是暖和,可也沉!小厮只觉得周身被压的不舒服,再被苏夏至这么一笑,他自己也没了谱,只好小声问道。 “不难看!”领着小手热乎乎的元宝,苏夏至招呼着几个人进屋去吃饭:“赶紧都去洗手,咱们开饭啦。” 院子里的人分别进了两间屋子,高越和小武带着安家的下人去了厨房吃饭,而小丫头们则互相摸着身上柔软的绒毛往正屋跑。 “站住!”走在后面的苏夏至清喝了一声,小丫头们一起停了步:“这是安先生送给你们的,既然收了为何连个谢字都不说?娘是这么教你们的?” “哎呀,是哦!”小姐儿几个对着一吐舌头,齐刷刷的走到安逸的身前行了礼:“谢谢安先生!” “就你娘事儿多!”安逸好脾气的扶起几个孩子:“我给的东西必须拿着,别管你娘愿不愿意,听见没有?” 娇娇抿嘴一笑,不说话,一手牵着一个妹妹往闵岚笙跟前走去:“爹,您看,好看吗?” 闵岚笙负手而立,笑着点头:“很好看……” 秀才的夸赞让安逸更加得意,不仅走到苏夏至面前说道:“听见没有?还是你相公有见识!” “你先生身上的那件丑极……”闵岚笙丢下一句之后,领着孩子们进了屋儿。 “……”这话说的,让安逸几次张嘴都不知说什么好,最后只好拉着小厮往东屋走:“咱赶紧换了衣服过去吃饭,要不都让那小崽子吃完了!” 一早就出去,几个人逛到中午的时候,安逸带着小厮和元宝去了酒楼吃饭。 正文 第522章 两对夫妻(1) 结果叫了六菜一汤,外加一人一碗米饭,两个大人喝杯茶的功夫,一桌子的菜就被元宝狼吞虎咽的连抓带胡噜的进了肚子。 安逸和小厮看得既吃惊又恶心,都没有了胃口。最后干脆结了银子准备回闵家再吃。 闵家一家人和安家一家人都在饭桌前踏踏实实地坐了吃饭。 安逸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坐在一一身边的元宝。 “嗐,真是邪了啊!我儿子怎么一回家吃饭就这么老实?”他摸着下巴说道。 ‘啪’!一一把手里的饭碗往桌子上一顿,利落的滑下椅子之后一把揪住元宝的衣襟问道:“你是不是又用手抓着吃饭了?” 一一的动作太快,本来想跑的元宝被她揪着衣服跪在椅子上动弹不得。 他只好把手里的筷子放在桌上,然后两只手捂着脑门说道:“不要再撞脑袋了!最后一次,以后我真的不敢了……” “怎么回事儿?”安逸眯着眼看着对面的两个小人,好奇的问道:“我儿子干嘛要怕你闺女啊?” “因为我脑袋比他的硬!”一一扬着下巴脆生生地回道。 吃了晚饭,苏夏至在厨房里收拾,小厮径自跟了进来。 “东家。” “嗯?”苏夏至看了他一眼,等着他说完。 “那裘皮穿着真那么难看么?”小厮凑近她低声问道。 “哈哈!”想着猛一看到这一家子‘毛色蓬松’的从外面进来的画面,她还是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最后还是好言好语的说道:“咱山下村旁边就是山,冬天的时候阴冷,穿这个挺好。” “你穿着也不寒碜,而且啊,我看得出来……”苏夏至眼里带着笑意的抬头看着小厮说道:“安逸对你不赖,这我就放心了!” 听着屋里暖心的话,安逸咧嘴一笑,不声不响地端着茶壶进了书房。 闵岚笙坐在书案后正写着东西,见他推门进来只抬头望了一眼便又低头去忙自己的事情。 闵家的三个小丫头正趴在立在窗前的一张桌子上练字,看见他也没说话。 安逸把茶壶放到桌子边上不碍事的地方,伸手把摆在中间的那册书拿了起来,翻到封面一看,他皱了眉:“怎么还是这册?我都不是都给你讲过了吗?” “帝都的学堂和书院都不收女孩子,我娘说过了春节再给我们请先生。” 娇娇见他问便起了身,恭恭敬敬地答道。 “什么玩意儿!”安逸把书摔到桌子上,拉了椅子坐下说道:“什么帝都么,人人都挖空了心思要往这里钻!要我说,这里还没有咱们山下村好,最起码咱们村里的女娃娃现在便都是读书的!” 闵岚笙停了笔,默默地把他的话听完之后,又接着写了起来。 “不过帝都里有学问的先生不少,让你娘多打听着,要请明师而非名师!”安逸接过娇娇手里的笔,把她写字的纸拖到眼前,在空白的地方分别写下了‘名师’和‘明师’四个字。 “到时候给你娘看看,一字之差,差之千里。”安逸把手里的笔送回到娇娇手中:“在先生我看来,在世的那些名师多半是沽名钓誉没什么真本事,你们和这样的先生是学不出正经东西的。” “那……安先生您说,这世上谁当得明师呢?”娇娇从开蒙就跟着安逸学习,加上她勤奋刻苦,很得安逸另眼相看。 如今难得的又听到安先生的教导,娇娇不禁开口问道。 “嗯……”安逸一撩袍子,架起了二郎腿,侧着头表情严肃的沉思了片刻之后答道:“早些年,老太傅姜承算是一个!” 此时,坐在他身后书案前伏案写着东西的闵岚笙也不自禁的点了头。 “老太傅为人正直,桃李遍天下,而弟子中多为能臣,很多朝廷的栋梁。” 安逸在说起老太傅姜承的名字的时候,语气中是罕见的恭谨。 “老太傅姜承……也是姓姜?与姜温舅舅是同一个姓氏呢。”一一放下手里的毛笔插嘴道。 “哈!你说的不错,老太傅姜承正是你口中那个姜温舅舅的祖父。” “啊?”几个小丫头一起张大了嘴,最后还是一一说道:“难怪他能做那么大的官,原来是和他祖父有关系啊……” “这回小丫头可说得不对!”安逸伸手敲了敲她光洁的额头说道:“脑袋硬是不赖,可咱们顶着个脑袋是用来想事情的,你个小丫头却把脑袋当锤子用,不是大材小用了吗!” 一一被他说的不好意思的一笑,自己也拍了拍脑门说道:“好吧,明儿我就找个锤子去,元宝要是再用手抓着吃饭……” “那也不能用锤子给我儿子一下子!”安逸听了一一的话吓了一跳,心道:元宝现在虽然不成材,我媳妇可也宝贝的很!要是被你一锤子砸死了,我这狂蜂浪蝶的恶名白担了不说,我安家怕是真要绝后了…… “哈哈!安先生也怕了吗?”一一仰着小脸笑道:“我说着玩呢,我娘亲也不许我动手打人。” “这还差不多!”安逸把两条大长腿交换了下位置,继续架着说道:“说到这个小白脸儿我倒是想起一个人来。” “他的老师简玉简夫子也算得是明师。”这话让闵岚笙又默默地点了头。 只是简玉学问虽然高深,奈何心思不在朝堂,闲云野鹤般的人物,家底又殷实,连陛下都留不住的人物,他们怕是寻着都难! 否则简夫子这样心性的人来教导不用去科举应试的几个女孩子,真是再合适不过了! “那先生,明师与名师的区别是什么呢?”一一走近他,认真的问道。 正文 第523章 两对夫妻(2) “《语论》中有这样一句话‘君子务本,本立而道生’,能做到‘务本’的先生可算是明师,他们不仅教导你们学业,还能告诉你们如何做个君子。” 安逸亦是一本正经的回答道,并没有因为一一是个小孩子就敷衍她。 闵岚笙再次停了笔,也倾听起这大人与孩子的谈话来。 “那先生,您是君子吗?” 一一这个问题让安逸一噎,他顿了下方才说道:“我不算是君子,可我还是能教出好孩子来的。” “嗯,安先生,我喜欢您!”一一拉起他的手摇了摇:“我娘亲说过,能看到自己身上的不足并敢于去面对的人都是勇敢的,一一很喜欢勇敢的人!” “哈!”安逸被一一说的心花怒放,不禁抱起她来笑着说道:“安先生也很喜欢你这个小丫头,要不,你给我家元宝当媳妇吧?” 闵岚笙提笔摇头,心道:才说了没几句正经话就又没了正行,老大不小的人了,和孩子说话也这么没有分寸! “当媳妇?”一一重复着这个词,随后把头摇的像拨浪鼓:“我才不要给人家当媳妇呢,我要娶媳妇!” “啊?”一一的话把经常胡说八道的安逸都给说愣了,他回头看着只安静写字的闵岚笙说道:“嗳,你听听,你家这个小丫头都说的什么?” “我早就说过,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闵家的姑爷的。”闵岚笙低着头,眉目含笑的说道。 这边儿和闵家的几个小丫头聊得开心,安逸哼着小曲儿回了东厢房,进门就看见躺在床里面的元宝睡得正熟! “真他娘的是头猪,吃饱了就睡!”安逸先脱了棉衣挂在衣架上,随即走到床边坐下,弯腰脱靴子。 “人家闵岚笙家的几个小丫头还在屋里抄书练字,看咱家这个秃瓢儿,吃饱了人就不见了,才什么时辰啊就睡下了!” 安逸回身,伸手就在元宝已经冒了头发茬的刺头上拍了一下。 “你干什么啊!”桌子上堆了一堆东西,都是他们今天出去买回来的。 小厮一边看着一边收拾,把暂时用不上的直接打了包袱。 一个没注意,就听见‘啪’的一声,气得他赶紧走到床边去看了看。 “男孩子,你别老惯着,养得和女娃娃似的娇贵!”安逸身子往后一仰,靠在床架子上,两手十指交叉垫在后脑勺下不以为意的说道。 “什么养的娇贵!这孩子长这么大过过几天安生日子?”小厮白了他一眼,也侧身坐在床边:“元宝吃了饭没一会儿,东家就喊他过去服了药。” “服药?干嘛服药?元宝病了?”安逸直起身子,伸手往元宝的脑门儿上摸去:“不热啊……和爷差不多。” “你啊!”小厮打开了他的手,小心地将元宝的被子往上拽了拽,正看见他好似还抱着样儿东西,便又将被子掀开一点,把他怀里的东西抽了出来,却是那顶今天才给他买的狗皮帽子! “唉!”小厮看了看,叹了口气,又把帽子给他放回了胸口抱着,把被子给他盖严实了才小声说道:“他娘是眼看着元宝的病没钱医治了,才将孩子送到了闵家,东家收留他的时候,这孩子就带着病呢!” “哦?”安逸皱着眉,扭脸看向元宝,似乎直到此时才发现,孩子的脸色是不大好看。 “是东家求了国舅大人给他从新诊治开了方子,还说元宝的病拖久了伤了肺腑,这药最少要吃上十副才行,等十副用过了,人家再给换方子。” “这些我怎么不知道啊?”安逸听完小厮的话再次看向睡熟的元宝,越看越觉得孩子的小脸瘦的皮包骨,简直就像条黄鼠狼! “你的脑子都在琢磨着三次四次呢,哪里会想着去问问咱元宝的情况!”小厮横了他一眼,猛的想起苏夏至方才对他说过的话,遂换了语气说道:“不管怎么说,你现在当爹了,别老没心没肺的对孩子。听到没有?” 小厮这话前面严厉后面又是绵软,再加上他水汪汪的眼睛横了安逸一眼之后,安狐狸立时又晕头涨脑的变成了贱骨头,忙不迭的点头:“媳妇你说的对啊,爷这脾气就是浑,以后再和儿子说话的时候真要注意些,今儿爷就发现了,这小崽子和谁都好,就是不爱理我!” “你还说,若不是你打了他一巴掌,至于吗?东家收留他好几天了,见天的给他洗棉衣,也没舍得动他一指头!”小厮见好就收,起身又到了桌子边,开始收拾那一大堆东西:“还有,你这花钱手脚太大,以后也得改改……” 话说完了,身后却没人搭茬,小厮回身一看,方才还两眼放光地坐在床上的安逸,此时已经用被子把自己包了个严实,成了个缩头乌龟,摆明了是不爱听自己说话了! 不爱听就不说了……小厮回身自顾自的将给元宝新买的一件衣服叠好收到衣柜里,抬头看见摆在最上面一层的那件白色的狐裘,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抚摸着,脸上也不自觉地挂了甜甜的笑意…… 身后的那个大被窝卷里,安逸正从挑起的缝隙里贼眉鼠眼的看着他的动作,最后也是笑了:“爷就知道你喜欢……” “嗳,再穿上给爷瞅瞅……” 东厢房里春意融融,而同在一个院子里闵氏夫妇的房间里苏夏至正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 闵岚笙无语地下了地,又给她投了把布巾,伸手想要把她手里的信件接过来,可苏夏至却一扭身子闪开:“干嘛你?我这么远见我娘一趟不容易,你连她写的信也不让我看啊……” “……” 闵岚笙知道娘子若是犯起倔来那是九头驴都拉不回来的,因此也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先托着她的下巴把她满脸的眼泪擦净,又把她没拿信件的手擦了擦,这才拿着布巾端着盆子走了出去。 正文 第524章 俸禄上交 再回来的时候,苏夏至正拿着信件发呆。 “娘子若是想岳母了,明日就可以修书,让守诚带回去,把岳母接到咱家来住上一段时间就是了!若是岳母愿意跟着咱们过,我们夫妻为她养老也是应该的。” 苏夏至神情异常严肃的摇摇头:“我娘有儿子,定不会跟着咱们生活的。而且这封信是你姐姐写的,信里说她请名医把了脉,说这一胎一定是儿子呢……” “这样啊?”秀才心里好笑,只觉得娘子风一阵雨一阵的像个孩子,看了几封信一会哭一会笑的,现在又发了傻…… 他口上却回道:“那要恭喜姐姐了!” “不行!咱也得生个儿子……”苏夏至说着就把摆了一床的信件一封一封的收起,全部放到了床前的小桌子上:“秀才,赶紧睡觉吧!” 闵岚笙站在床前先是一怔,随即嘻嘻哈哈的脱衣服上了床…… 苏夏至一脸正气,正儿八经的从被子里探出身子来给了他一拳:“等着你生儿子呢,你笑什么?” “哈哈!”看着一晚上都老神在在的娘子居然说起这个事情来也紧张兮兮的,闵岚笙终于忍不住笑倒在床上:“娘子啊,你就是现在怀上也来不及了啊,姐姐怕是下个月就该生了吧?” “可不是么。”秀才的话终于让苏夏至明白了过来,她看了在床上笑作一团的相公一眼,侧身躺了下去,小声说道:“那就老老实实地睡觉吧……” “还……还生儿子吗?”闵岚笙试图掀开她的被窝也钻进去。 “生毛线!”苏夏至将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一丝空隙不留:“睡觉!” “娘子啊!生毛线?生什么也要让我进被窝啊……”秀才犹自笑着双手双脚都抱着骑着苏夏至卷的结实的那个被窝卷,左右摇晃着…… 本来两口子心情挺好的一封封的拆着小厮和安逸给他们捎来的信件,看着看着,苏夏至这情绪就随着信里面的内容开始起伏了。 千里递家书,报喜不报忧。 那些信里的内容也都是好话,偏平时大大咧咧的她忽然就多愁善感起来。 一会儿看苏婶子说几个孙子淘气,她腿脚老了撵不上了便落了泪,一会儿看闵青兰要生儿子,她也起了争强好胜的心,非要再生两个才能心里舒坦! 如此小孩子似的闹了一场,倒给秀才留了话把,如今手脚并用的扒在被窝卷子外面非要和她‘生毛线’…… 两个人纠缠了片刻,最后连苏夏至也把被子往头上一蒙,‘咯咯’地笑开了,秀才得了空,‘刺溜’一下就滑进了娘子的被窝,抱住了笑的身子乱颤的她。 “秀才,你说我是不是老了?”苏夏至按住他伸进自己衬裤作乱的手,轻声问道。 “嗤!”闵岚笙回了她一声不以为然的轻笑:“娘子比为夫还小些,为夫觉着自己还很年轻呢……” “你啊,就是想岳母了,想咱们在山下村的家。”他轻声细语的说着,三言两语地就说到了苏夏至的心窝里。 “唉……你说的是……我心里总是惦记着咱们家院子里的那架葡萄,还有咱们家的火炕……秀才,你干什么!” 没说几句话,就觉得屁屁很凉快的苏夏至惊叫一声,衬裤已然被脱了下去。 “生毛线……”秀才翻身吻住了喋喋不休的娘子的小嘴:“姐姐都要生儿子了,我们夫妻当然不能输给那个姓赵的……” 腊月二十六开始苏夏至就忙的没了一点空闲去胡思乱想。 满院子的孩子满院子的后生都要在自己家里过年,她除了吃饭睡觉的时候,其余的时间几乎全部扎进了厨房! 好在有安逸在外面和孩子们玩成了一气,这几天他倒是成了孩子王。 再加上他身上装着花不完的银票,几个孩子跟着他总是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经常是几个小丫头和他嘀咕一番,他们就套上车出去了…… 等苏夏至觉出院子里素净的时候,安狐狸却又领着小丫头小小子们嘻嘻哈哈地从外面走了回来。 不是买回几包还带着热气的糖炒栗子,就是抽空又去内城逛铺子,买回一堆既没用又贵的吓人的东西来,让苏夏至和小厮看得心疼无比,而安逸和孩子们却高兴的不亦乐乎! 连着蒸了两天的馒头,如今厨房檐下挂着的竹篮已经有了五只,苏夏至仰着头甩着两只发酸的手臂,估摸着这些馒头够家里头这些人吃到大年初五了。 腊月二十八,闵岚笙放衙回家的时候,也是步履轻松,脸上含而不露的带着那么一丝喜气! 正屋里点着灯,几个孩子和安逸却在天色微暗的院子一人手里拿着一只鞭子在抽一只陀螺! 闵岚笙不动声色的立在他们身后看着几个人玩的大呼小叫…… “娇娇,该你了!”安逸手里的鞭子一抽一卷,陀螺在地上飞快地转着,而娇娇则全神贯注的盯着那只转动的陀螺,等着它旋转的速度稍微慢下来的时候抬手也是一鞭子:“一一!” “来了!”一一小脸通红,往陀螺跟前凑了凑…… 闵岚笙也跟着女儿往前走了一步。 “哎呀爹爹!你不要追着我啊,我们这个有彩头的,赢了的才能进屋吃饭!” 连话都没说上一句便被自己的女儿嫌弃了,闵岚笙抬手摸了摸鼻子,转身进了厨房。 “快抽啊,要不停了可就你吃不上了……”安逸看着秀才的背影得意的说道。 闵岚笙翻了个白眼儿,决定不予小人得志的他一般见识。 正文 第525章 除夕夜的饺子(1) “元宝!”‘啪’的一声脆响之后,一一出其不意的喊了一声。 “一一!”她的声音才停,元宝小猫崽子一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反应倒是极快…… “秀才。”苏夏至回身看见带着一身寒气的相公叫了一声:“等着啊,就剩这个汤了,等煮好了咱们就吃饭……你先洗手,盆子里的水是热的。” 闵岚笙挽了袖子,弯腰洗了手,一边擦一边看着外面的几个人酸溜溜地说道:“等过几天他走了,孩子们还是得管我叫爹!” “扑哧!”苏夏至抿嘴一乐:“看你酸的,说得就和咱闺女们现在都不叫你爹似的。” “哼!”看着门口安狐狸眉飞色舞的模样,闵岚笙越看越碍眼,干脆走到门口把厨房的门关了起来:“他赶紧滚吧!” “哈哈!”房门关上,屋里就剩了夫妻两个人,苏夏至笑的没心没肺:“家里来个人你就看着别扭,姜温在的时候你不是也天天盼着他滚蛋吗……” “其实,安狐狸脾气不错,别看和大人老是犯浑,倒是和孩子能有个好脾气。这几天多亏了他带着孩子们玩,我才能腾下手来准备过年的吃食。” “不要提这些人……” 姜温?安逸?这些在闵岚笙的心里一个赛着一个招人讨厌的东西总是阴魂不散地在自己家里晃悠,他自己也颇感无奈! 意意思思的欺身靠近娘子,他先是从身后抱住了她,引得苏夏至赶紧往门口看去,直到看见厨房门的关严了才松了口气,就势扭头‘吧唧’一声,在他的脸上亲了一口:“嚯,外面好凉!” 闵岚笙俊脸一红,也扭了脸,把另一侧送了过去…… “哈哈!”苏夏至笑着在他另一侧的脸上,唇上都亲了几口才扭过头去看着锅里的汤:“别闹了啊,马上就开锅了……” 一阵悉悉索索的轻响,闵岚笙把一叠东西塞进了娘子的衣襟,并趁机在她的胸口上摸了一把。 “嘶……”苏夏至举起来大炒勺作势要打。 “是为夫的俸禄银子,还有粮饷,一年的……”闵岚笙把头枕在她的肩上,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今儿放衙前才领了回来,那几张粮饷的票子在帝都几家官商的铺子都是可以兑换的,家里需要的时候再去提吧。” 原来是把揣在身上还没有焐热的俸禄连锅端给了自己…… 从秀才做了平县县令的那一年开始,他便是如此了,每年年底只要年奉一发下来,他便会马上交给娘子,自己一分私房都不会留。 而这么多年下来,苏夏至虽然也给秀才随身装着张百两的银票,可她知道,那银票一直在他的荷包里装着,他甚至都没有拿出来看过…… 外面,远远地传来一声清脆的鞭炮响,四处都散发着浓浓的年味。 不知不觉间,他们在一起已经五六个年头了。 一千多个日夜的时间沉积下来,苏夏至只觉得日子是越过越有滋味。 她放下手里的炒菜勺子,回身搂住了他依旧纤细的腰身:“秀才……我爱你啊……” 闵岚笙亦是伸手揽住娘子的后背:“因为为夫交了俸禄银子才爱吗?” 明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可他就是愿意听听她说说爱自己的理由,闵岚笙故意说道。 “胡说八道!”苏夏至果然上当,伸手在他的屁股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咱家现在的日子还差你那些俸禄银子吗?” “我知道你是真心地待我的,这么多年了一直没有变过……” 这答案,让闵岚笙相当满意,他低头吻上了她的唇:“为夫也是一样的……” “嗳,你们拴上门做什么?到底吃不吃饭啊?”安逸的声音伴着厨房门板被推动的声音一起响了起来。 灶台边紧紧搂抱在一起的小夫妻瞬间分开,闵岚笙抬手将娘子额上一缕发丝捋到耳后,然后才面无表情地走过去开门。 “让他赶紧滚蛋吧!”苏夏至把碗里的鸡蛋液撒进早就开得哗啦哗啦响的大锅里,小声说道。 “爹爹,您为什么不和一一一起玩啊?”厨房的门一开,一一便满头是汗的冲了进来,拉着闵岚笙的手臂就往他身上爬。 “不是还有菜头吗?你们谁输了?”闵岚笙笑着弯腰将女儿抱起。 “嘿嘿!”一一回头对着娇娇和乐乐一眨眼睛,小姐儿几个便一起捂着嘴笑了起来。 “你家这几个小崽子……” “怎么说话呢?”苏夏至端着一大盆子汤往正屋走去,顺便瞪了安逸一眼。 “呵呵!”安逸迈步进了厨房,也弯腰在盆里洗着手:“你家这几个小丫头太坏啦!” “她们是一直只叫她们自己和元宝的名字,没人把陀螺传给我,最后倒落得个我输啦。”安逸一边洗着手一边不以为意地说道。 “哦,那你还洗什么手?反正晚饭也不用吃了……”闵岚笙抱着一一抬步出了厨房。 “……”安逸擦了手快步跟了出去:“没你们这样的,这是耍赖!” “规矩是安先生自己定的,我们才没有耍赖。”一一抱着闵岚笙的脖子,小脸对着身后的安逸说道:“安先生是长辈,我们都是小孩子,哪里有直呼长辈名姓的道理?所以,只能都不传给您啊。” “一一做得对。”闵岚笙暗自一笑,不忘随声附和道。 两家子人热热闹闹地吃了饭,苏夏至和小厮收了碗筷去厨房刷洗,而闵岚笙则带着一伙子小家伙们进了书房写春联。 自古就有腊月二十八贴哈哈的风俗,闵岚笙原本并不太在乎这个,而闵家年年过春节都要贴春联的习惯还是苏夏至给带来的。 正文 第526章 除夕夜的饺子(2) 闵岚笙站在书案之后,连平时坐的椅子都被搬走,就是为了方便他挥毫泼墨。 提着一只大楷羊毫沉思了片刻,他左手拢袖,右手落笔,笔尖在大红的纸张上刷刷点点…… 而在他身旁负手躬身而立的安逸此刻也面色凝重的盯着案子上的那张纸,待闵岚笙写了三个字之后,他马上走过去将红纸往书案外送了送:“原先我只说你的字漂亮,如今再看来,这字已是有了风骨……让我望尘莫及啊……” 闵岚笙凝神静气,似乎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一口气将上下联写完,又写了横批才把笔放下,抬手一摸额头,竟是微微的见了汗。 安逸挤到他身边来,居高临下的欣赏着书案上的春联,不禁大点其头:“嗳,你的字这么好,为何不写个帖子给你家的几个小丫头临呢?” 闵岚笙端起晾在一边的茶水来饮了一口才说道:“还是让她们去临古贴吧,我的字才成形,还未稳,怕是一两年的还会有变化。” 这话让安逸也点了头:“不过,你家几个丫头可不小了,请不到先生的话你就自己先教着点,别白白地耽误了时候。” “嗯。”闵岚笙淡淡的应了一声。 随即二人之间便是一阵难堪的沉默,而此时闵岚笙与安逸居然都想的是一个问题:我们居然还能这样好好的说话?邪了…… “爹爹,春联写好了就要贴啊!”一一跪在书案对面的椅子上,小手正在闵岚笙写的字迹上一点点地勾画着:“我要学爹爹的字……” “去,让你娘给咱们打点膙子,爹爹带你们去贴春联!”闵岚笙放下手里的茶杯,绕道一一的身边。将她从椅子上抱了起来放在地上。 “嗳!”小丫头应了,蹦蹦跳跳地跑出了书房,才出了门就听见她喊道:“娘亲,打膙子,贴春联啦……” 转眼间两天过去,细雪纷飞中,两家子人迎来了大年除夕! 苏夏至几乎是才吃过晌午饭便开始准备起晚上的年夜饭来,着着实实的准备了两大桌精致无比的菜肴。 如此色香味形俱佳的菜肴,别说是安家的下人,便是安逸也是头一次见她做小炒菜,免不了在吃得撑了之后又对小厮发了感慨:“那小娘们做菜的手艺简直没挑了!媳妇,要不,你也跟她学学吧……” 东厢房里没人,两人是进来给孩子们包压岁钱的,耳边听得他又管东家叫了小娘们,“小娘们……不长记性……” “干什么呢?” “不行,得让爷看看!你这是手吗?怎么拧人和蝎子蜇似的……” “疼了?”小厮笑眯眯的看着他。 “啊。”安逸撇着嘴,皱着眉,声音里带着一分委屈。 “那以后就别再叫的这么难听了!”小厮说着话,把桌上包好的几个红包递给了他。 “爹爹!”‘咣当’一声,没有拴住的门板被从外面撞开,元宝提着一盏插着小红蜡烛的灯笼冲了进来:“姑姑给我的,漂亮吗?” 橘红色的彩纸扎起的竹坯小灯笼,精致喜兴!面上还画着一个红色的娃娃抱着条大鲤鱼,正是寓意吉祥的富足的图案。 小厮蹲了下来,先是握着元宝的小手把灯笼举高了些,然后指着上面的娃娃说道:“这上面画的娃娃就像我家元宝呢。” “真的?”小秃瓢如今头上戴了顶大人的狗皮帽子,正是个大头娃娃的模样儿,瞅着挺可爱。 他听了小厮的话又仰了头望向安逸,似乎还要等着他再次确认一下才安心。 安逸揉着腿,本来就是有些面目扭曲,等他在看了灯笼上的画像之后马上就撇了嘴:“就你……” 小厮伸手在元宝的身后对着安逸做了个拧人的动作。 看得安逸不禁又是身子一僵,他极为生硬的改了口:“就你……比灯笼上的娃娃还漂亮!” 瘦的只剩了大头的元宝在听了两个爹爹众口一词的夸赞之后,眼神都有了光彩:“姑姑说,我好好喝药,身子就能长高,以后,我也能进学堂。” “能!指定能!”小厮伸手将孩子小小的身子搂在怀里,闻着他衣领子上散发的小孩子的味道,他埋下头去,轻声的说道:“有爹爹在,我家元宝一定能长高,长大,进学堂,将来还要娶个更漂亮的媳妇……” “爹爹。”小家伙似乎是有话要说,他抬头看了看安逸之后,才趴在小厮的耳边说道:“娶媳妇,可不可以不要一一啊……” ‘啪’一声闷响,元宝头上的狗皮帽子应声而飞,安逸咬牙切齿的骂道:“小王八蛋,你个没出息的!” “走,咱们到院子里提灯笼去!”小厮气得伸手指对着安逸点了点,过去捡了那顶有些大的狗皮帽子又给元宝扣在头上:“你二爹喝多啦,咱不理他。” 小厮与元宝手牵着手亲亲热热的出了门。 东厢房里只剩了安逸一个人。 他脸朝着里,三把两把的解了腰带,又把棉袍子的衬裤褪到腿弯出,他自己撩着袍子的下摆,低头往大腿根上一看便又是一撇嘴:“守诚这手劲是越来越大了,看看他这一下子,又是一片红!” 摇着头,想着最近俩人之间的力量似乎已经与从前调换了个个,安逸有些心惊:媳妇是长大了! 及至他穿好了衣服,又整理利落了往外走的时候才琢磨过味来:“嗨,我怎么倒成了二爹了?” 嘻嘻闹闹间,就到了午夜时分,帝都里一片火树银花,鞭炮声此起彼伏地已经连成了个儿,也分不清到底是谁家放的了…… 孩子们先是在自己的院子里放了满地的烟花爆竹,最后又登了梯子上了房,在屋顶上喝着凉风看城里城外的焰火。 正文 第527章 大年初一(1) 而站在屋下的苏夏至仰着脑袋,紧张兮兮的看着几个孩子,生怕她们哪个脚下一滑再掉下来…… 极致的疯狂过后,便是极致的沉寂。 细雪变成了大雪,除夕换成了初一,闵家迎来了从山下村到帝都后的第一个新年! 而这个新年是和安逸还有小厮以及元宝一起度过的…… 孩子们从房上下来之后便都哈欠连天的回了自己的屋子睡觉,苏夏至跟着看了看丫头们屋里的碳火盆之后才放了心。 挨个脸上亲了一口之后,她出了屋,径自去了厨房。大年初一一早就要吃饺子,她得赶紧去预备下。 “守诚?困了你也去睡吧。”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厨房里传来了‘当当’的剁馅的声音,苏夏至推门一看,小厮正站在屋里剁白菜馅。 “人多,又有几个能吃的,东家一个人包得包半夜。”小厮对着她笑了笑,继续忙着手里活儿。 “那我和面。”苏夏至挽了袖子,拿了只大的木盆,盛了三瓢面粉倒了进去,又捏了一小撮盐洒在面里。 加了水不大会功夫便和好了一块饺子面,正是标准的:面光,盆光,手光! “干得漂亮!”在拿湿屉布盖上面团后,苏夏至非常不要脸的自夸道。 小厮听着她自言自语,也低着头抿嘴一笑。 “娘子,红包包好了。”闵岚笙打外面推门而入,见屋里还站着个小厮不禁一愣,但还是提步走了进来:“守诚也在啊。” “闵大人!”小厮见他进来忙放下菜刀要行礼。 “快拉倒吧!”苏夏至摆了摆手:“现在都是自己人,你们见了他动不动就要行礼,弄得大伙都跟着拘谨。” 几颗白菜剁完,苏夏至把一块屉布铺在盆子里,包了剁好的菜馅挤水份,等挤干了菜里的水份之后,才把白菜馅和早就喂好的猪肉馅拌在了一起。 “我说人都哪儿去了。”厨房门打开,安逸带着一身寒气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搓手一边说道:“他娘的,这里比咱们山下村还冷啊!” “帝都的位置比府郡更往北方,可不是比山下村要冷些。”一说到山下村,苏夏至便会身不由己的想到她家那暖呼呼的火炕,于是她赶紧换了话题说道:“正好,我擀皮,你们几个包饺子,咱们人手多,倒是包着快!” “包饺子?”安逸为难的看着小厮,最后还是说道:“你要是不嫌我包的寒碜,我就上手……” 结果在安逸包了一个‘仰巴饺子’之后就被苏夏至用嫌弃的语气轰到了一边儿:“快别糟践东西了!这包的啥?要是煮一锅,还不都和死耗子似的!” “嘿嘿!”安逸拍了拍手上的面粉,又从案板上拿了一块面剂子在手里捏来捏去:“甭嫌弃我,过了初三我们就回去喽……” “不过,也别想我们,明年,我和我媳妇儿子还来,以后咱们两家年年都在一块过节吧……” “初三就走?”苏夏至停下手里擀皮的动作,抬头看着小厮问道:“急什么?家里不是都安排妥帖了吗?不如待到过了十五呢!” 小厮手里包着饺子轻声说道:“咱山下村和帝都离着太远了。路上顺当的话还要走二十多日。” 手里的饺子包好,他把它码在拍子上,整整齐齐的和前面的饺子们排着队,然后又拿起一个饺子皮来,用尺板挑了馅放在饺子皮上,两手拇指往中间一合,一个元宝状的饺子就包了出来,正是苏夏至教给他的挤饺子的方法。 又把这个饺子也和先前的排好队,小厮见苏夏至还盯着他在看,于是继续说道:“来的时候只有我和公子两个人,自然可以走的快些,而回去的时候要带着元宝。我们就不能急着赶路了,总要不慌不忙的才好。” “是啊。”苏夏至拿起一个剂子按扁,又擀起饺子皮来:“这样放慢的了走,路上随便一耽搁就是五六日的时间。” “这么一算,到家也二月初了……” “这么一算,我们来回一趟就要两个多月,现在正好是农闲的时候,家里的事情不是太多,回去还能歇歇。”小厮接着苏夏至的话茬说道。 “那也别初三就走,太急了。”苏夏至手下的动作稍一停顿便又忙活起来:“初五吧,吃了破五的饺子再走!” 她一语定音,安逸与小厮对视了一眼,皆是一笑并一起点了头:“听东家的!” 如此,他们离去的日子又挪后了两日,虽然不算什么,但屋里的人俱都觉得轻松不少,毕竟还有五天他们才走呢,不会那么早就又要分离了…… “他娘的!”饺子包完,排了整整齐齐的五拍子,安逸个子高,把案板上摆不下的一只拍子送到了碗柜顶上,随即开口骂道:“如今爷倒要伺候他们了!” 安逸口中的他们说的是跟着他来帝都的驭夫和武师等人,当然,少不得也包括了高越和小武。 “人家一年到头的伺候你,你一年给他们包顿饺子还喊屈?”苏夏至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往案板上撒了把薄面。 “再说了,咱们在厨房里坐着说话不是挺好?他们谁敢没事凑过来?” 想想也是,安逸本身也就是在屋里凑个数,他就包了一个饺子还被众人嫌弃了,因此便不再废话,洗了手推开房门往外走去:“明儿一早得让小丫头们给我拜年去,要不我可不给压岁钱!” “切!”苏夏至撇了嘴,对着安逸的后背说道:“说的谁要是给你拜了年就是朝着压岁钱去的一样,我们闺女缺你那点压岁钱吗……” “哈哈!”已经出了门的安逸又进屋里一把拖走了小厮:“赶紧走吧,没看人家两口子有话说么。” 正文 第528章 大年初一(2) “啊?”小厮被他说的一愣,没敢回头,赶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等人一离开,闵岚笙就赶紧起身去关了厨房的门。 回身看见娘子的架势似乎是还有活要干,不禁心疼:“歇歇吧,不是够吃了吗?娘子怎么还忙?” “这个是我单给元宝做的。”苏夏至低着头把一块包饺子剩下的面在案板上揉了揉,然后用擀面杖擀开:“明儿初一,是元宝的生辰……” “儿的生辰,娘的苦日,如今她娘没了,咱怎么也得给他做碗面吃!” “嗯,应该!”要是那个女人活着,明天元宝一定会过的开心快活,可现在他夫妻两个小声的说着话,闵岚笙只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 苏夏至把那一小块面在案板上擀开,成了长条的形状,然后拿了刷子在面上摸了薄薄的一层猪油,随后把面片对折按死,她开始在案板上小心的搓了起来…… “这是?”闵岚笙瞅着娘子做面条的手法眼生,也猜不透她要干什么,只好问道:“这是做面条吗?” “是啊。”苏夏至点头说道:“中间抹了油,在搓条把面条搓细,这做的是空心面,明儿下锅就煮这一根,就是一大碗……” “空心面……”闵岚笙小声的重复了一遍之后马上就发酸道:“为夫都未曾吃过呢!” “那,等你今年过生辰的时候我也给你做,你想吃多少做多少,行了吧?”抬头笑着看了他一眼,苏夏至糊弄小孩子似的说道。 “哼!”眼看着娘子压箱子的手艺又掏出来一样儿,居然不是做给自己吃的,闵岚笙心里终是酸溜溜的,可想想元宝可怜的身世,他也只能作罢。 “为夫生辰的时候不止要吃空心面!”作罢是作罢,不过他不忘讨价还价。 “还要吃什么,说,只要我会做的,一定做给你吃!”苏夏至仗义的说道。 “还要吃娘子!”他放小了声音嘀咕道。 “臭不要脸!”她扬起了满是面粉的手作势要打…… 厨房外飞雪漫天,已是把帝都打扮的银装素裹分外的美丽。 厨房里暖意融融,秀才抱着娘子‘啃’的正忘情:“反正就这一次,以后娘子的第一次都要给我……就是第一次新做的吃食,也必须先做给为夫吃……” 大年初一一早,闵家的院子里便是一片的欢声笑语! 三个小丫头穿着一式的粉红小袄裙,头上梳着一样的抓髻,还戴着一样的银铃铛,走起路来都会落下一片的清脆的声响,显得屋里格外的热闹。 头上铃铛花的步摇是安逸买给她们的,价值不菲。 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银子花了出去,往小丫头们的头发上一戴,连苏夏至都不禁感叹:真是好看!衬得几个孩子都和画上的娃娃似的! 先摆了香案拜了祖宗,苏夏至便想去厨房先烧上水,她这边才推了门出来,就看见东厢房的门正好打开,小厮领着同样换了一身簇新棉袍子的元宝走了出来。 “东家,您新年吉祥!”俩人一对了脸,小厮便赶紧领着元宝走到她身前撩袍子要行礼,这是拜年的大礼,是小辈见到长辈才要行的磕头礼! 苏夏至双手就拉住了他:“我也给你拜年啦!不过咱们之间不兴这个,你知道我是最见不得人下跪的……” 倒是元宝不管不顾的往雪地上一跪,一个头磕在地上,他光着脑袋直起身子,狗皮帽子却落到了雪地上:“姑姑,元宝也给您拜年!” “地上凉,快起来!”一看就是大人在屋里教好了孩子,所以元宝见了苏夏至就磕头。 苏夏至赶紧弯腰捡起扣在地上的狗皮帽子来,拍打了几下给元宝戴上,然后直接把他从地上抱了起来:“你的病还没有好,不要跪在雪地上……” 说着话她看了小厮一眼,两人先后回了正房。 走到闵岚笙身前,苏夏至伸了手:“先给咱元宝压岁钱,希望今年咱健健康康皮皮实实的,长得又高又壮!” 元宝在苏夏至怀里对着闵岚笙作揖拜年,闵岚笙摸了摸他的脑袋,从袖笼里拿出一个红色荷包递到孩子的手中:“拿着,去殃除凶,大吉大利!” 古时,压岁钱其实就是压秽钱……所以闵岚笙是对着孩子说了一句祝福的话。 “呦,我儿子都先收上啦?”安逸手里拿着几个用红布包裹的东西进了屋,对着几个小丫头一招手,闵家的女娃娃们便一起拥到了他的身前,规规矩矩的行礼,齐刷刷地说道:“安先生,新年吉祥!” 安逸笑的眼睛已经眯成缝,马上就把手里的东西往每个孩子手里递了一个:“大吉大利!这是安伯父和你守诚哥哥给的……” 一个伯父,一个哥哥……这辈分…… 苏夏至摇了摇头,把元宝放在地上,让他在正屋和姐姐妹妹们一起玩,而她则开门出去准备烧水煮饺子。 “东家,我来烧火就好。”小厮不声不响的跟着她进了厨房。 “不忙。”苏夏至往外面看了看,然后从袖笼里拿出一个荷包来递给小厮:“这个,也有你一份!” 小厮一愣,还是伸手去接了:“给我?我都是大人了啊……” “什么大人,在我这里你就是孩子!”苏夏至笑着说道:“这个红包是我单独包给你的,最大!大吉大利哈!” 小厮两手轻颤地捧着那个上面绣着一个‘吉’字的荷包,然后慢慢地收拢抱到了胸前,他低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 从记事起,他便过得是颠沛流离的日子,很小便被父母给卖掉了。 正文 第529章 相约来年 那时候,过年别说是压岁钱,便是吃一顿饱饭都是奢望! 几经转手,他到了安家,可那个时候,包括安逸在内的安家人,又有谁把他当人看了? 只有东家,这世上第一个把他安守诚当做人看的便是她! 也正是这个女人曾经不厌其烦地告诉过他:挺胸抬头,你不比谁低贱,堂堂正正的做人…… “就图个吉利,这荷包里没多少压岁银子……”苏夏至知道小厮心里不好受,因此故意拿话逗他:“你这眼泪巴巴的是嫌我包的少了吧?” “没有!真的没有!”小厮被说的脸上有些挂不住,赶紧背了身子抹了脸上的泪水:“东家,您别笑话我,其实……其实我是心里高兴呢!” 小厮脸朝着厨房的门口,而厨房的门并未关严,湿冷的空气从门缝里挤进来,刮到有泪痕的脸上是生疼的。 他下意识的想躲开门缝,于是往边上闪了闪身子,正看见高越小武和安家的驭夫武师一起拿着扫帚簸箕从西厢房里出来,看样子是要打扫院子里的积雪了。 小厮心里一急,又胡乱的在脸上抹了一把之后手里紧攥着那个红包冲了出去:“不许扫!” 包括厨房里的苏夏至都被他喊的愣了愣。 喊完了,小厮才意识到自己这一嗓子声音有多高! 他马上不好意思地说道:“初一,不是不扫地吗?会把福气运气扫出去的……” “啊?”高越这几年都跟在闵岚笙的身边,在自己家里的时候都少,苏夏至过日子细,可老理懂的不多,平时都大大咧咧的没有那么多事,现在小厮这么一喊,他也记起来了,似乎他家也是大年初一不许扫地。 “是有这么个讲究。”高越想了想对着另外几个人说道:“那,要不咱别扫了?” “过年,图个喜庆吉利,不扫了!明儿再打扫一样的!”小武开口应道。 “正好都在……”灶台里生了火,烧上水,苏夏至笑嘻嘻的出了厨房。 一院子的后生见了她,俱都过来拜年行礼,说着吉利话。 受了他们的礼,苏夏至一人给了个红包:“讨个吉利!” 高越小武在闵家时候不短,年年都有红包拿,而安家的几个人就有些受宠若惊了!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这一趟跟着三公子来帝都一趟竟是肥差,天天没事儿就在帝都里闲逛。在闵大人家里吃的好住得好,人家大人夫妻两口子还没有官架子,现在更是一视同仁,待他们如自家人一样,连赏银都有他们的一份! “闵夫人。”安家带头的武师接了红包,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看了看手里的笤帚忽然说道:“明儿我们几个一早就把您家的院子都打扫了,连房顶上的雪都给扫下来,您放心吧!” “呃!”没想到一个红包的作用竟会这么大,苏夏至不好打击人家的热情,只好说道:“明天的事儿明天再说,你们都赶紧洗洗手,马上饺子就下锅了!” “知道了!”高越把众人手里的家伙都收了,带着几个人先回了屋。 灶台上的锅开了以后,苏夏至先把饺子下了锅,边用笊篱在锅里推着,边对小厮说道:“碗柜旁边有个坛子,里面是我泡的腊八醋,端上来吧……” 热气腾腾的饺子上了桌,蘸着蒜香浓郁的腊八醋一吃,那滋味简直是没挑了! 苏夏至把两大盘子饺子摆上了桌儿,用筷子夹了一个尝了尝味道就点着头摆出一副‘太好吃了’了表情风风火火地去了厨房。 再回来的时候,她手里端了一只不大的饭碗放在元宝面前。 一桌子的人都停了筷子看向那只碗…… 里面装的是鸡汤面,微微带着点汤色的鸡汤里是一整根面条,面条上面放着一只荷包蛋,旁边躺着两片嫩黄的白菜心,面看着很清淡的样子,只是一凑过去就能闻到肉香! “姑姑?”元宝的小手里还用饭碗托着一只饺子,没来得及放进口中,他抬起头,每个人面前都看了一遍之后才小声问道:“为……为什么只是我有?” 一碗与众不同的鸡汤面,让他觉出了异样,竟害怕到不行!唯恐这碗面吃过了,就是自己被扫地出门的时候…… “姑姑,我,只吃饺子就好了……”他低了头,眼睛不敢看她。 “今儿初一,是元宝的生辰不是么……”苏夏至接过他手里的装饺子的碗,指着桌上的鸡汤面对他说道:“因为只有元宝一个人过生辰,所以姑姑就只做了一碗,你喜欢吗?” “我喜欢!”元宝扶着苏夏至的手臂爬上了椅子,然后跪在了上面,探着头趴在面碗上很认真的看着:“这是寿面,我知道的,娘亲告诉过我的……” “……”莫名的心里一紧,苏夏至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后摸着他才长出头发来的小刺头说道:“你个小屁孩儿,说寿还太早,不过姑姑亲手做的面一定要吃光啊,还有那个荷包蛋也要吃掉……” “汤都不会剩的!”元宝低下头用筷子在碗里搅和了一下,随即抬头看着苏夏至说道:“谢谢姑姑……” “呵!我这儿子也挺会说话的吗?”小家伙的几句话让安逸听了也挺不是滋味,他眯着眼睛瞅着总躲着自己的元宝说道:“你的生辰原来是初一啊,倒是好记!” 这话……苏夏至心里忽悠地一沉,哪有爹爹不知道儿子生成的道理? 元宝挑着面并未送进口中,而是轻声问道:“爹爹难道不知道我的生辰吗?” 安逸只觉得一噎,赶紧说道:“记得啊,这点屁事爷还记不住吗?” 正文 第530章 她的礼物(1) “那爹爹,还记得我出生的时候,送了我娘什么吗?” “啊?”安逸挠了挠脑袋,他哪里知道二哥送了什么给元宝娘啊! 于是只好装作浑不在意的模样说道:“都那么多年了,我送给你娘的东西多了去了,哪里记得清啊……” 元宝脸上看不出神色的垂头吃面,一言不发。 闵岚笙与苏夏至在帝都里没有亲戚朋友,姜温虽然与他们走的近便,但碍于他国舅的身份,他们两口子是不会主动找上他家的门去的。 因此虽然是过年,他们也是在家里踏踏实实的过,并没有什么人家需要去走动。 转眼初三过了…… 再一转眼就到了初五。 昨儿开始安家的下人们就开始了收拾,已经将所有的行李都装了车,连带着苏夏至给想的起来的娘家以及山下村的街坊邻居包括明澈和闵青兰带回去的信件礼物一起统统打点完毕,只等着安逸下令出发…… 天不亮,苏夏至就早早的起了床,一个人到厨房里生火烧水。 初五吃饺子,这是北方人过年的习俗,俗称‘破五’,寓意:到了初五,过节的诸多禁忌过此日皆可破! 她已经留了他们住到了初五,如今虽然还是舍不得让小厮他们回去,可也只能让他们回去了…… 两家人默默地吃了顿团圆的饺子,算是在桌子上告了别。 苏夏至不愿说那些道别的话,总觉得说多了就是徒增离愁,因此她只说这样的话:“记得点日子,咱家里的农活一收,你们就早点过来,到时候也能在这里多住些时日,省的赶赶落落的……” “知道了。”小厮不住的点头应了。 “把这个给元宝带上。”她回屋去提出一大包子药来,顺带连姜温写的方子一起递给了安逸:“两张方子都在了,是国舅大人给开的!按时给孩子吃,元宝还小,给他调养好,让他壮壮实实的长大。” 安逸伸手接了,点点头。回手把药递给了身后的武师,而药方子他则给小心翼翼的揣在了怀里。 “走吧,咱们该回去了……”他沉声说道。 “东家,那,我们走了。”小厮抱着元宝看看苏夏至又看看她身后的闵岚笙:“闵大人,留步吧!” 安逸和小厮抱着元宝转身往院门口走去。 苏夏至和闵岚笙带着孩子们送了出来。 才走到门楼下面,一直乖乖的搂着小厮脖子的元宝忽然对着苏夏至伸了手:“姑姑!” 苏夏至紧走了几步过去,从小厮的怀里接过了他,感觉抱着是沉了些:“回去,要听你两个爹爹话……” “嗯。”元宝搂住她的脖子,头上戴的狗皮帽子上毛扫过苏夏至的脸颊,让她有些痒痒的。 “姑姑。”元宝贴着她的耳朵小声说道:“我娘……是不是没了?” 苏夏至猛的一怔,不由自主的伸臂抱紧了他。 “我爹也没了吧?他不是我爹爹,是三叔……我娘跟我说过,我爹爹叫做安然,而三叔叫做安逸……现在我记起来了……” “元宝。”苏夏至扭头,在他还有些发白的小脸上亲了一口:“生为父母,养亦为父母。” “你的两个爹爹都很疼爱你,所以,姑姑希望你懂事孝顺。” 元宝果然懂事的点点头,他也学着她的样子在苏夏至的脸颊上亲了一口,极小声的说道:“娘……我就叫一次,偷偷的叫……您别嫌弃我……” “乖!”苏夏至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似的扑簌簌的落下,她身子颤抖着,似乎有些站不住。 闵岚笙赶紧往前一步扶住了她,而小厮也走了过来,接过了元宝。 “走吧,走吧……”苏夏至捂着嘴,背身对着身后挥了挥手:“路上多注意些!” 驭夫在马车下摆了脚蹬,安逸扶着小厮和元宝先上了车,然后他自己最后一个上去,不等坐好便对着驭夫开了口:“走吧!” 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的上了路,而安逸则蹲在车厢的门口,一手撩着帘子对着苏夏至做了个抬手饮酒的动作:“秀才家的,这次你给我们捡回个儿子来,这情我记住了!家里你就放心吧,等年底我们回来的时候,你多做几个好菜,让我和秀才好好喝几杯……” “好。”这次不等娘子开口,闵岚笙就代她应了:“好好的对元宝。” 元宝离去前对苏夏至说的话,是让她震撼的。 一直以为那个木木呆呆的孩子,除了吃以外什么事情都不会上心,临了临了他贴着她耳边叫的那一声‘娘’几乎让苏夏至崩溃! 扑到床上,她把脸蒙到被子里,直哭了一身大汗,才算把心里的这个坎过去…… 听着被子里娘子的哭声渐渐的小了,直到慢慢的停歇,一直默默地立在床边的闵岚笙才轻叹一声坐了下去,把蒙在被子里哭得热气腾腾的她掏了出来。 “哭过就算了啊,可不许往心里去。”让娘子坐在自己的腿上,他一边轻声细语的开解着她,一边把她头上的散乱的发丝拢到了耳后。 “元宝跟着守诚吃不了苦,你不要想那么多。”元宝走时说的话,他是听见了的,闵岚笙心里也很难受。 与苏夏至一样,他也没有料到少言寡语的元宝心里竟是如此清明! 而他们夫妻却一直以为这个孩子是什么都不懂的。 现在看来,不懂的恰恰不是孩子…… “他叫了我娘……”一说到这个,眼睛已经哭得红肿的她眼泪又落了下来:“可我只是把他当做捡来的孩子,哪有像对咱们家几个丫头那么疼着……” 正文 第531章 她的礼物(2) “我还……嫌他脏,嫌他吃饭没有规矩。” “秀才,你说,我哪里配他喊我一声娘?” 她哭得像个泪人,抽抽搭搭的,越说越伤心。 闵岚笙安静的听她说完,才把她的头搂到了自己的胸前,随后他摇晃着身子,连带着怀里的娘子也跟着他一起摇晃着,就像是哄小孩子一样的说道:“娘子做的很好了,不要那么苛责自己。” “我,做的很好了?”泪眼朦胧的她抬眼看着模糊不清的秀才追问道:“元宝不会认为我是个大骗子吧?连他爹娘的死讯都要瞒着他……” 闵岚笙低头,用自己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夫妻二人近得能感受到彼此呼吸。 “娘子心善,对大家都很好。元宝虽然小,可他懂事,能体谅你的苦心的。” “那样就好了……”秀才总是懂她心里想的什么,苏夏至自认不是个爱哭的性子,可自打有了一一之后,她自己都觉得眼窝子浅了,尤其的在面对的孩子的时候,心里更是软的不行。 家里三个小丫头,哪个她都放不下,现在可好,元宝伏在她耳边偷偷摸摸的叫的那一声‘娘’,又她叫出了心病! 这孩子从此是在她的心里住下了,让苏夏至再难放下。 将头枕在秀才的胸口上,随着他身子的晃动而晃动。苏夏至的眼睛因为肿胀,让她只想眯着。因此眯了一会儿过后,她迷迷糊糊的有了睡意。 “躺下睡会儿吧。”感觉到她气息逐渐平稳,闵岚笙低头一看,娘子正是似睡非睡的样子。 他的话似乎是惊到了她,苏夏至猛的瞪大了眼睛,茫然地看了看闵岚笙,随即伸臂紧紧揽住了他的腰,眼睛慢慢阖上:“我要你抱着我睡……” “躺下也能抱着的。”闵岚笙小声地安慰着她,伸臂放在娘子的腿弯处将苏夏至托起放在了床上,又把枕头拽过来放在她的头下枕着。 脱了靴子,又脱了外面的棉袍,闵岚神侧身躺在她的身边,苏夏至自己靠了过去,窝在了他的怀中。 “睡吧,家里家外都是娘子操持,年过了,你也好好歇几日。” 从秀才的腿上到了床上,这一折腾,本来迷迷糊糊地苏夏至倒是醒了过来。 现在并不是睡觉的时候,她不过是蒙在被子里哭多了,脑袋里有些缺氧,现在安安生生地躺在了相公的怀里,她红肿的眼睛眯缝着若有所思…… “唉!”闵岚笙一看的表情便知道娘子的脑子里一定是有开始想那几个孩子了,于是幽幽地长叹了一声之后,他噘着嘴说道:“娘子不爱我了……” “什么?!”我不爱他了?在秀才的口中能把‘爱’用的这么好,这让苏夏至一时觉得自己是又从粪坑里穿越回去了! “娘子就是不爱我了!”闵岚笙探头过去张开嘴巴,把苏夏至张开的两片唇瓣给咬在了一起:“你还不承认吗?” “我……”苏夏至认真的想了想,觉得没爱上别的小白脸,从始至终都是只爱她家秀才一个人,于是她非常有底气的摇头:“我爱你!” 于是两个人都怔住了…… 孩子都老大不小的夫妻两个竟为这么三个字发了愣…… “别臭美了!”忽然觉得自己说的话好像表白,苏夏至果断改口:“我……” “娘子……”脸上带着红晕的闵岚上一下子探头过去又把她的嘴咬住了:“不——许——胡——说——” 咬着她的嘴巴,他含混不清的说道。 “呵呵!”两个人紧紧的贴着,苏夏至又嘴巴不能张开,只能闷声乐着。 “好在为夫嘴快!”看着怀里只顾了笑的娘子,他松开了嘴:“你若是敢说不爱我,为夫定不会饶你!” “我爱你……我爱你……我爱你……我说了三遍了,满意了吧?看你还说我不爱你……” 苏夏至眼睛睁着费劲,舌头却是灵巧,一句话说的像绕口令一样,语速还很快。 “哼!”闵岚笙绷着脸,眼睛里含着笑意,那表情看得苏夏又是一阵笑:“想笑就笑吧,不要憋坏了!” “从年三十到今天,娘子给咱家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连岳母,母亲,姐姐甚至山下村的街坊邻居都有礼物,唯独没有为夫的!” “啊?”被他这么一说,苏夏至仔细一想,好像确实没给他准备下什么。 于是她赶紧小心翼翼地说道:“咱们都老夫老妻了,就不用再搞这一套了吧?再说……你不是也没给我准备吗……” “谁说为夫没给你准备?”秀才似乎是真来了气,他支着身子坐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夏至说道:“为夫准备的礼物在三十那晚就放好了,可你根本没看!” “啊?不会吧!”苏夏至也赶紧起了身,拍着脑门回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怎么也记不起收了秀才礼物的事情。 秀才翻身下了床,顾不上穿靴子,穿着足衣蹲在地上,把床底下的笸箩拖了出来,两手端着给苏夏至看:“你看吧,为夫给你备下的礼物到现在你都未曾看见呢!” “等等!”苏夏至起身爬到床边上,对着笸箩努努嘴:“这个……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早就发现了。”闵岚神看笨蛋一样的看着她说道:“为夫天天都要坐在这里弯腰穿鞋,有时候鞋子被踢到床下还要去够,娘子不会认为床下放着这么大的笸箩,为夫会视而不见吧……” “……”原来,自己以为藏得最为隐秘的地方压根就不安全,秀才早就知道了…… 眼睛瞟向笸箩,看着里面那些乱七八糟的见不得人的东西,苏夏至只觉得脸上一热,忙伸手去抢:“不要脸!你一个大男人看人家这些东西……” 正文 第532章 又回来了(1) “别说这个,就是娘子身上,为夫又有那一寸没有看过?”闵岚笙端着笸箩往旁边一闪,厚颜无耻且大言不惭的说道:“娘子你都是我的!” “……” 苏夏至与他在一起同床共枕多年,如何不知道他胡搅蛮缠起来的功夫? 于是她好笑地看着他,大大方方的摆手:“若这么说,秀才你端的那个笸箩里有我来‘亲戚’时的那些带子,你不妨也拿去用吧!” “咳咳!”‘义愤填膺’的秀才被娘子说的一噎,面上扭捏的神情一闪即逝,他伸手从笸箩里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来递给她说道:“这是为夫为娘子准备的礼物,你还说没有?” “啊?真有礼物啊?”苏夏至伸手接了,心里马上有些不是滋味,连自己都觉得没有准备礼物给他是‘不爱他’了…… “秀才……”低头看看手里的锦缎小包裹,苏夏至臊眉耷眼陪着小意说道:“礼物……我忘了准备了……要不……” “娘子!”秀才似乎是真生气了,他对着苏夏至磨了磨牙,然后从笸箩的最下面拿出那个一个小布包来:“娘子准备了这个,难道不是送给为夫的?” 苏夏至在看见那件东西之后脸‘腾’地就变了颜色:“这个不能看!太丑了!” “为夫在问你话呢,这个到底是送给谁的?” “你不是都看见了么,还问。”苏夏至作势要去抢。 闵岚笙往后退了一步,依旧不依不饶的问道:“是送给谁的?” “你的!闵岚笙的!秀才的!闵大人的!行了吧?”原本心里只是觉得自己手艺实在寒碜拿不出手的苏夏至在他咄咄逼人的话语下竟委屈的落了泪:“你混蛋,就想看我出丑……” “娘子冤枉我……”惹毛了娘子后果是十分严重的,最起码晚上她的被窝是别想进了,大冬天的,鬼才想自己睡呢! 闵岚笙赶紧把笸箩又放在地上,一脚给踢回了床里,手里拿着那个布包一把将苏夏至抱了起来:“娘子啊,你知道为夫见到它的时候多高兴吗,从见到它的时候就盼着穿上呢,你为何不给我?” “我缝成这样,你怎么穿啊?”苏夏至恼羞成怒,别着脸就不看他。 “只要是娘子你亲手缝制的,什么样儿为夫都是喜欢的。”闵岚笙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即美滋滋的打开了那个包袱,然后就傻了眼…… “为何这么短?”秀才拿着‘衬裤’在腰上比划了一下,感觉长短也就到大腿根! “因为我缝的时候把自己衣襟也给缝上去了,结果用剪子拆开的时候,把它剪了个大洞,我怎么缝都不好看,就只好剪掉了……想着既然这样了,不如就给你该条夏天穿的短裤吧。” “结果不知怎么的,我又把裙子给缝上去了……反正剪了两次就成了这样了……”苏夏至垂头丧气的说道。 闵岚笙一直就认为娘子是很能干的。 可能干不等于什么都会干。 别看自家娘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唯独见不得针线! 在别的女人看来最简单不过的针线活,就活活能把娘子逼疯! 好好的一条衬裤的布料,被她七剪八剪的成了上面一个洞,连着下面两个洞的奇怪的东西,可闵岚笙坚持要穿:“这是娘子第一次拿针线,而且初衷也是要给为夫做的,所以,娘子一定要做完它!” “这是大裤衩,你真的要穿?”在自己的‘作品’面前深受打击的苏夏至抬眼问道。 “穿!”闵岚笙重重点头,颇有些壮士断腕的勇气。 趴在床上,把床底下的那个笸箩又够了出来,苏夏至拿了针线荷包和剪子出来,先把剩了不多的裤头对折,将两条长短不齐的裤腿剪齐,然后盘着腿儿大刀阔斧的缝了起来…… 闵岚笙坐在床边,看着娘子为自己飞针走线,心里只觉无比幸福,而苏夏至也干的几乎走火入魔,两口子,四只眼都盯在她手底下缝出的歪歪曲曲的针脚上,早忘了屋外还跑着三个孩子! “好了!”缝好最后一针,苏夏至咬断棉线,无比激动的将大裤衩递给秀才:“穿上,我看看合适么。” 闵岚笙接了,脸上一红,只在身上比了比,俯身亲了苏夏至一口:“为夫沐浴了再穿!” “行。”见他那么高兴,苏夏至也跟着高兴起来,只觉得两只手臂也不那么酸痛了。 她回身拿起放在一边的锦缎包裹来才想打开看看,闵岚笙眼疾手快的一把给抢走了,他媚眼如丝地瞟着她:“晚上娘子也沐浴了再看……” “呃!”挺大的人了,一进屋就发骚,苏夏至被他的小眼神刺激的打了个冷战:“我还是去外面雪地上暖和暖和去吧……” 安家三口加上驭夫武师一走,闵家的院子似乎一下子清净了下来。 总觉得院子里空落落的苏夏至游魂似的过了一天,到了晚上哄着几个也有点蔫头耷脑的小丫头上了床,才磨磨蹭蹭的洗了澡回房准备睡觉。 难得的,看见秀才先笔管溜之的躺在了床上,苏夏至一想日子,明儿初六,也是他该去上早朝的时日了。 “一年到头就这么几天长的休沐,过的太快了。”苏夏至感叹着走到床头的桌子边上,准备吹了油灯睡觉。 “娘子!”闵岚笙发春的猫儿似的轻声叫了她一声,随即掀开了盖在身上的棉被…… 两条笔直修长的大腿并排摆在床上,那风光真不是一般的好! 苏夏至嘿嘿笑着走了过去,两只抓子都按在了他的大腿上,毛手毛脚的揉搓着:“怎么着,寂寞空虚冷了?等着姐姐来温暖你冰冷的肌肤呐?” 正文 第533章 又回来了(2) 闵岚笙侧过头去勾唇一笑:“贫嘴!若是心情好了,就陪着为夫‘生毛线’吧!” 苏夏至翻了白眼,起身要去吹灯,却被秀才伸手拉住:“穿上给为夫看看嘛……” 手里多了的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锦缎小包裹,苏夏至看了他一眼,随即有坐下慢慢地打开了……“为什么又是肚兜?!” 苏夏至用手指捻着那绣着一个光屁股娃娃的大红肚兜嘴咧得瓢似的:“这?这怎么穿出去啊?” “这个当然不能穿出去了,为夫的这个也是,只是穿给娘子你看的。”闵岚笙歪着头,眼睛盯着苏夏至,两手慢慢的拉起了自己的里衣,露出了衣襟盖着的已经被他穿在上身上的大裤衩…… 衬裤最后变成了短的不能再短的裤衩,套在他的腿上,更显他大腿纤细白皙,苏夏至看得眼睛发直,心里妒忌:“艹,好想把这两条大长腿换老子身上来啊……” 屋里的油灯吹灭前,绣着光屁股娃娃的艳红的肚兜上了苏夏至的身。 秀才两眼冒光的起身吹了油灯,钻回被窝的时候顺便把娘子也捞进了自己的怀里。 两人穿着‘新衣’相拥而眠,他一伸手正好摸到她光洁裸露的后背,而苏夏至的手正放在他的屁股上轻拍着,都觉得彼此的衣服甚是方便…… 秀才到了大年初六便又开始了早朝,半夜吃了饭就和高越一起去了内城。 送走了户部的马车,关上了院门,看着宽敞清冷的院子,苏夏至自言自语道:“又过了一年……” 举着一盏油灯,她独自往东厢房里去看了看,一推门,扑面而来的是属于安家的味道,这让苏夏至又不由自主的想起了元宝。 “这间屋子就给他们留着,反正到了年底小东西就又会跟着他两个爹滚回来了。” 这么想着,她整个人也轻松了起来,掀了床上的单子想拿出去清洗,却意外的发现了一根抽陀螺的鞭子压在褥子下面。 她拿起来甩了两下,不禁笑道:“这个也给你留着,只是等你再来的时候已经九岁,不知道还能不能和几个小丫头玩到一起了。” 节前采买准备饭食,节后又是要收拾客人走后的屋子,苏夏至在家里整天的不得闲。 闵岚笙过了节后第一天去早朝,回了的也比平时晚了些。 早就做好了晚饭的苏夏至听见外面有人说话,忙迎了出去:“才过了节就这么忙吗?” “夏夏,我都忙死了!我身子一累啊,心情就不好,今儿你做了什么?”姜温一把推开走在前面的闵岚笙,抽着鼻子闻着味径直进了正屋:“笋干腊肉,排骨萝卜汤,米粉肉……今儿有米粉肉!” 他高声叫了一句,人已没了踪影。 苏夏至看着秀才对着身后指了指:“怎么回事?今儿才初六他就跟着你又回来了?” 闵岚笙是一脸的无奈加不甘,看着正屋里已经站在饭桌前拿着筷子挨盘夹菜往口里送的白衣妖孽他负在身后的手攥了拳:“这厮早朝才下就去了户部!已经与为夫待了一天了!” “你别不识好人心!”姜温口中嚼着东西不忘与秀才拌嘴:“本座是怕你寂寞……” “哼!”闵岚笙一甩袍袖转了身子,朝着卧房走去:“别以为我不知道,是御史大人为你和左相家的小姐提了亲呢!” “岚笙,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姜温夹起一块米粉肉先闻了闻,随后一口吞掉:“人家为什么拒绝左相家的蠢货……那个千金,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你快拉倒吧啊!”秀才气哼哼地回了屋子换衣服,苏夏至见他是被气的不轻。 心里心疼自己的相公,口上只好数落起姜温来:“我看你挺聪明一个小伙子啊……” “夏夏也觉得我聪明啊?”姜温好看的眼睛眨眨,眸光闪烁,连看管了闵岚笙这样的美人的苏夏至也不禁暗暗的赞叹一句:真他娘的是勾人的小妖精! “嗯。”对于他的问话,苏夏至老实的点了头。 “那夏夏为何不喜欢我?”姜温追问道。 “老子很喜欢吃猪肉,你说我是不是要弄头猪养着?”好在孩子们都在后院,苏夏至对于嘴欠的他也不用照顾面子,倒是有啥说啥。 “……”正好捞起一块排骨的姜温顿时觉得筷子上的肉吃了会咯牙:“夏夏,你这样一点都不可爱了!” “别扯淡!”苏夏至坐了下去,盯着他问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放过我家秀才?” “只要没人去找我姐夫提亲了,那事情就好办了。”将筷子上的排骨勉为其难的放进嘴里,姜温嚼的斯斯文文。 “这话就是扯淡的话!”难怪秀才和他在一起天天都黑着脸,苏夏至觉着自己和他说话听着都能气死! “你系出名门,身份高贵,年轻多金,人又生的好……一日不成亲,帝都里有闺女的那些人家就会盯着你不放,你不会以为真那么多人都把你当了花儿了吧?” “那夏夏的意思呢?”姜温放下筷子,笑的温文尔雅地望着她。 “那些人家不过是看中了你的身份,所以才想与你联姻的!所以现在别说你装断袖,就是装不举都是没用的!” “咳咳!”饭桌前的姜温和才跨进门口的闵岚笙听了苏夏至的话一起咳嗽起来。 本想叫孩子们赶紧回来吃饭的秀才也暂时先闭了嘴。 “能混一天是一天呗。”温文尔雅的公子转脸就变成了一副无赖相:“其实啊,我之所以看上了岚笙还真不是因为他漂亮……” “那你就赶紧找个年轻漂亮的小白脸去呗?省的把我家秀才窝囊出病来!” 正文 第534章 针线师父 “不行啊。”姜温痛心疾首的摇头说道:“这帝都里谁家的饭也没有你家的好吃,所以我现在也是无路可走了,唉……” 话说到这个份子上,苏夏至与闵岚笙对视了一眼,如今才算明白,是他们两口子一起招回这么个狗皮膏药一样的祸害来! “呵呵!”既然轰不走,那就扒层皮吧,苏夏至生意做惯了,心里的小算盘一扒拉便对着后院喊了一嗓子:“丫头们,来给姜温舅舅拜年啦!” “都初六了,就不要那么麻烦吧……”姜温伸手偷偷地摸了摸自己袖笼里的东西,暗暗叫苦。 “不过十五就是在年里呢,拜年是一定的,国舅大人不会小气到连个红包都不给孩子们吧……” 小厮和安逸带着元宝才走,晚上就回来个赖皮赖脸的姜温,这让闵家才安静下来的院子又热闹了起来。 吃了晚饭,苏夏至收了碗筷去厨房刷洗,几个小丫头还在正房里扯着姜温的两只大袖子要往外掏东西。 在厨房里听着在朝堂上身居高位的丞相大人,在自家闺女的蹂躏下大呼小叫:“没了……这边也没了……一一,你抢那么多药瓶子干嘛……” 苏夏至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闺女们干的漂亮啊!” 出了正月十五,年节算是彻底的过完了。 闵岚笙也从才入京提拔的新官渐渐凭着他沉稳利落的做事风格在户部立住了脚。 拜国舅大人所赐,户部衙门里那些进出的大小官吏一提到他的时候,都会带着一种含义不明的笑意低声说道:“小闵大人呐,知道,知道!一定又被右相大人请去公干了……” 末尾这句话里的‘公干’二字说的更是暧昧,任谁听了都会菊花一紧,然后在送上一个‘明白,明白’的表情…… 债多了不愁,虱子多了不咬。 同样在户部衙门出来进去的闵岚笙看多了听多了这些,反而不把这些闲言碎语的放在心上。 他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嘴长在那些人的屁股上……不对,嘴长在那些人的脸上,爱说什么就由着他们去说,反正他身上又不能掉块肉! 该他自己分内的事情,他会做的滴水不漏,不该他管的,闵岚笙是多一个字也不会说。 如此一两个月下来,户部的那些同僚除了觉得他与右相大人关系不清不楚之外,倒是说不出别的来。 而且这些户部的各品阶的大人们也不得不承认:右相大人与小闵大人走在一起真是一对儿璧人! 秀才在户部的差事苏夏至帮不上什么忙,而且早在闵岚笙做平县县令的时候两个人就说好了:互不干涉。 因此就在闵岚笙逐渐在京城的户部里逐渐找好了自己位置的时候,苏夏至也开始着手她自己的事情。 想着过年的时候与安逸商量好的收购镖局一事,再估摸一下时间,要是这事能顺利的办下来,那么立夏前她就能接到第一批从作坊里运来的货了! 中间这几个月她还有不少事情要做。 小厮来的时候将去年收的银子换成大梁通用的银票几乎都给她送了过来。 苏夏至大概算了下,只留下一半,剩下的又让他带了回去。 过几个月找到了合适的地方,把面馆开起来,不出意外的话又会有银子挣,家里的钱她并不想动。 现在三个女儿,少不得还要给秀才再添个儿子,自己牛皮又早就吹出去了,嫁妆聘礼什么的就够她攒一阵。 并且秀才也说过了,四十岁以后就陪她去过他们的神仙日子,那她到时候就把家里家外的生意都推出去,看看哪个孩子是经商的材料就丢给谁,她把手里的银子一收,就算是再加上给婆婆和老娘养老,也是花不完的花。 而抛开这些远的事情不说,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先给几个小丫头请个先生回来。 一个人坐在正屋里发了会呆,苏夏至竟觉出右边的手臂连着肩膀都是酸酸的疼。 “这是未老先衰了?”她左手按在右肩上甩动着手臂,略一思索便明白了,这是这几日自己偷着学做针线活儿给累的! “什么事儿啊这叫!”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声,起身开门,扑面清凉的空气吹到她的身上,让她不觉精神一振。 自己拿着炒勺在厨房里煎炒烹炸天天做三顿饭手臂都好好的,这几天不过是拿多了针线身子竟是比干了重活还累,想想跟在自己身边的三个丫头,她又动了心思…… “哎呀,水煮鱼片……米粉肉……哎呀哎呀……都是我爱吃的!” 才从外面回来的姜温一闻屋里的味道便眉开眼笑的往饭桌子前凑:“夏夏,这个是特意做给我的吧?” “嘿嘿!阿温就是聪明!”先给黑着脸的相公递了个眼神儿以示安抚,苏夏至一抬手将一大碗红通通的水煮鱼片又往姜温的面前推了推:“帮我请个手艺好的绣娘回来吧?” 苏夏至前思后想了半天,觉着自己家里的几个小丫头不仅需要一个教授课业的先生,还需要一个教她们针线活的‘先生’。 而姜温的姐姐是当今的皇后娘娘,执掌六宫,放眼帝都,针线活最好的绣娘不就在皇宫里的‘尚衣局’吗? 同为穿越人士的苏夏至与自己的那位同乡姜皇后只是神交,并不认识,因此她只好张嘴求了吃货国舅大人了。 “就这点事儿?”姜温看看那一大碗水煮鱼片,似乎觉得‘酬劳’不菲,他受之有愧。 “嗯,就这点事儿。”苏夏至点头:“我一点儿针线活都不会做,所以不敢去外面随便请个人回来教孩子们,那样,就是被人糊弄了我都不知道呢!” 正文 第535章 活学活用(1) 因为自己不会做,所以对于各种针法的好坏自然也是一窍不通,她原本是个现代人,对于这门技艺的掌握与否要求并不高。 而孩子就不行了。毕竟一一她们生活的空间便是如此,苏夏至虽然没盼着孩子们都学成了刺绣大家,最起码女子该会的缝缝补补还是要学的。 “这事儿我去办。”姜温笑着对坐在对面的一一说道:“孩子们叫了我半天舅舅总不能白叫了……” 一碗鱼片进了国舅大人的肚子,作用巨大! 第二天才到了晌午,就有人上门了。 望着气势非同一般的那个穿着宫装的看不出多大年龄的女子,苏夏至挠了头,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她! “我怎么称呼您呐?”双方见了礼,苏夏至将来人迎进了正屋,做了个请的手势。 “回闵夫人,我是尚衣局七品绣官颜夕,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出宫来贵府当差的。” 话一说完,颜夕的眼圈一红,看着就要落泪。 嗯?这是什么情况?苏夏至看着她的表情,心里就打了鼓:怎么觉着我就像个强抢民女的恶霸啊,人家姑娘都进了门了,还是不情不愿的…… “颜夕……是吧?”拉着她坐了下去,抬手倒了杯茶放到颜夕的面前,苏夏至才开口说道:“我呢,有三个女儿,需要请个师傅交给她们些针线活……” “一早儿娘娘就对奴婢说了,奴婢十五岁进宫,一直在尚衣局当差,娘家是安南郡的颜家,祖传便是颜家绣法,这个,只要夫人您信得过奴婢,几位小姐的针线活,奴婢还是可以教的。” 头一次和宫里的女人打交道,苏夏至听着对方口中一句一个‘奴婢’就觉得头疼! 事实上她的手也确实是在拍脑门…… “我不是不放心你的手艺,而是……” “算了,我还是有什么说什么吧。”苏夏至把手放下,看着颜夕说道:“我是看你眼中神色不舍,若是你舍不得离开皇宫,回去就是了,我这里再给孩子们请师傅……” “奴婢没有那个意思!”苏夏至的话还未说完,颜夕便又站了起来,对着苏夏至低头说道:“奴婢已经到了放出宫的岁数,原本就该今年出去的。” “只是皇后娘娘仁慈,对宫里的宫人内侍都是再好不过了,奴婢只是想到临出宫前皇后娘娘嘱咐奴婢的话才有些失态了……” “哦——”苏夏至松了口气,拉长了声音点了头:“那你今年多大啦?” “奴婢今年二十了……”这个年龄一说出,颜夕的脸便一片通红,羞臊无比的垂了头。 古时女子嫁人都早,定亲更早。 而像安静那样至死都未嫁的可以说少之又少。 如颜夕这样入了宫呆上几年再放出来的女子也并不多,而她们不管娘家背景如何,出来以后都并不好嫁人。 毕竟是在宫里待过的,而宫里的女子在外人的眼中便都是皇帝的女人,这样的女子谁愿意娶? 因此很大一部分都是拿着出宫的那些银子孤老终生。 所以颜夕一说自己的年龄,便红了脸。 “不大啊,比我还小呢!”苏夏至知道她尴尬什么,于是拉着她又坐了下去:“你且坐着喝茶,我去把几个丫头叫过来,你瞅瞅。” “我和您一起去吧,哪有让小姐过来见奴婢的道理。”颜夕忙起了身,放下臂弯中挎着的小包袱要跟着她出去。 “那就一起去。”苏夏至笑着拉起了她的手臂,便往外走边说道:“我随意惯了,你若看着几个小丫头投缘愿意留下那是最好,若是不愿,也别勉强……” “还有一个,若真留下了,以后咱们说话你也别一口一个‘奴婢’了,我听着就累……” 颜夕一愣,随即也笑得自在了些:“我记下了。” “对,就这样才好!” 颜夕虽然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命令出的宫,可说来还是姜温在他姐姐那里递了话,苏夏至信得过他,因此自然地对颜夕也很放心。 把几个见了生人都装着哑巴的小丫头挨个儿给她介绍了一遍之后,苏夏至便放心地把闺女交给了她:“若是觉得我这几个闺女还教的,便留下吧……” 颜夕性子温婉柔和,又在宫里待了五年,本来还心里惴惴的怕这个侍郎夫人不好相处,远想着若真是那样,便待教会了几个闵家的几位小姐再回家去的…… 如今她放了心,低头看着几个规规矩矩的小丫头轻声细语的说道:“谢闵夫人收留!” “收留?”苏夏至前脚从几个小丫头的房里出来,后脚才琢磨出颜夕的话有点意思:“嘿嘿,这是不想走了啊……” 二进院子里好几间房子,几个小丫头一人一间占了正房三间,苏夏至便把颜夕的住处安排到了后院的东厢房里。 颜夕跟着她进去看了看,别提多满意了:“这里真好,这么清净。” 十五岁离家,二十岁出宫,颜夕这五年的时光都在与针线和尚衣局的姐妹们为伍,如此离群索居的日子让她有些害怕与人接触。 当今陛下六宫无妃只宠皇后娘娘一人,宫里留下的人也比过去少了很多。 虽然皇后娘娘执掌后宫对宫人内侍极好,也早就放了话,她们若想早早出宫也是可以的。 可颜夕和宫里的女子还是大多要熬到最后出宫的期限才会离去,这其中的很大一个原因便是她们就是清清白白的回了原籍,也会被人说闲话,这些人伸着包括了自己的家人! 因此出宫后再回到家里并不是她们这样的女子最想要的结果。 正文 第536章 活学活用(2) 如今和闵夫人才处了一会儿,颜夕心里便觉得她和蔼情切,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与皇后娘娘的有点相似……只这一点,她便不想走了…… 留在闵家,照看着几位小姐,就这么安安静静的过日子也不错。好过回家去看旁人的脸色。 中午几个人吃了饭,让颜夕惊讶的是闵家偌大的一个家里竟没个下人仆妇伺候着,居然是当家主母下厨亲自在料理家务! 心惊胆战地吃了一顿午饭,她和苏夏至抢着洗了碗:“夫人,不如以后这样,碗筷都是我来洗。我煮饭手艺不好,洗碗却是可以的。” “家里就这么几个人,没多少活儿,我若忙不过来了,你就帮着我一把,也挺好!” 听她说话实在,苏夏至别也没有虚头巴脑的假客气,笑着应了。 两个人一起在厨房说着闲话就把家务活儿干了,倒是有了伴。 收拾利落了厨房,苏夏至让小武套了马车,带着三个丫头和颜夕一起去买了各色丝线,绣绷,各色纯色的布匹都采买了些回来。 一回家,几个小丫头便拉着颜夕去了后院再没出来。 苏夏至收好了采买的一些食材之后才去了后院,见几个闺女正围在颜夕的身边,听着她慢条斯理的说着如何捻线…… 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苏夏至便轻手轻脚的离开了。 又过了一会儿,她泡了壶茶给送去了后院,见几个孩子的绣绷上已经都上了经纬密实的细白布,每块白布上都用炭条画了样式简单一样的花朵,而小丫头们则齐刷刷地低了头,认认真真地穿针引线,瞅着手法还相当生涩。 颜夕不时的弯腰指点她们一二,不管小丫头们绣的多差,她说话都是轻柔委婉的,整个人都似水做的,脾气透着好! 屋里静悄悄的透着斯文,苏夏至呆了一会儿也插不上嘴,所以又不声不响的开门离去。 虽然她给孩子们请个针线师傅不过是想让小姐儿几个学会缝缝补补的活计,而颜夕教的却是正儿八经的绣工,与自己想的略有出入,可苏夏至还是觉着挺好。 刚才只在孩子们的房里坐了一会儿,看着她们的稚嫩的小手捻着针线的样子,她便在心里有了一番感慨:学学也不赖,以后我的闺女也能装装大家闺秀…… 装装大家闺秀…… 只凭这几个字就可以看出苏夏至对于所谓的‘大家闺秀’的态度。 于安静那样系出名门的生着花容月貌的心机婊似的大家闺秀,苏夏至是嗤之以鼻的! 晚上天黑的时候,闵岚笙与姜温照例一前一后的进了门。 这回不等他开口,苏夏至便赶紧道了谢:“替我好好谢谢皇后娘娘,等时机对了,我带着几个丫头给她请安去!” “呵呵!”姜温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这是小事,夏夏不用放心上。” “每年,我阿姊都会为了如何安排宫里出来的宫人伤脑筋,能留在你家里也是她们的造化,总比回原郡去孤苦终老或是随便嫁个什么人好很多。” “颜夕姑娘脾气很好,和孩子们也处的来,不过确实是老大不小了,我也替她留着意,若有合适的人家,总是嫁出去有个伴的好。” 这边和姜温说着话,等着秀才换了便服坐好,几个小丫头也嘁嘁喳喳的拉着颜夕过来用晚膳。 只是到了门口,颜夕一看饭桌子上的几个人,便停了步,规规矩矩地给姜温和闵岚笙见了礼,自己则跟着高越去了厨房吃饭。 苏夏至想了想便也由着她去了。 若愣是留着颜夕与姜温和闵岚笙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估计几个人都会别扭。 家里有了颜夕照看着,苏夏至出来进去的倒是不用再随身带着几个小丫头了。 让她在闵家熟悉了三两天之后,苏夏辉便把几个孩交给她,而自己则见天的坐着马车在内外城的各处转悠。 她要选一处合适的地方,把面馆再开起一家来。 山下村和杏花村两个村子的人可以说是指着她在吃饭,所以虽然离着远,她还是得想法子把生意铺开了做,这样才能长久的保住那些人的饭碗。 做生意的都这知道有这么一句话:酒好不怕巷子深。其实这是一句无奈的话。 也就是说,开铺子选址是非常的重要的。 苏夏至与小武在内外城逛游了几天,也没看中一处十分可心的地方。 而这些临街出售的铺子之所以入不了她的眼的很大一个原因便是没有水井!她要开的是面馆,没有水井是不行的。 “去那个什么‘甜点心’看看吧。”在又转了大半天后,还是一无所获的苏夏至对赶车的小武吩咐道。 ‘甜点心’是帝都有名的点心铺子,它的东家就是当今的皇后娘娘姜暖! 自打来了帝都,苏夏至已经不止一次地在众人的口中听到过这个招牌的名字,不管是出于什么心理,反正她一直是回避着与同为穿越女的姜暖相见,同时也回避着姜暖的生意。 如今在帝都里没头苍蝇似的转了几日,都没有寻到一处合适的地方,苏夏至决定换换心情,也去看看自己那位‘老乡’是如何做生意的。 “东家,您想去那家‘甜点心’?”小武在马车外问道。 姜暖将‘甜点心’开的京城里四处开花,几乎每隔四五里路便有一处,所以小武才会有此一问。 “去……当然是去第一家啊!”苏夏至想了想说道。 马车在帝都内城的一处繁华的街道边停了下来,苏夏至等小武放了脚蹬才慢悠悠地下了车。 正文 第537章 紧锣密鼓(1) 站在马车边,她一边抚着头上的发丝,一边往街道两边的招牌,牌匾上观看,没几眼便看到了街道对面一间窗口外有人排着队的铺子。 看了眼窗户上挂着的写着‘甜点心’几个字招牌,苏夏至忽然笑了:“当初,你开着第一间铺子的时候想必也是艰难的……” “啊?”听着东家口中不知在和谁说的话,小武稀里糊涂地,他只好开口问道:“东家,您是在和我说话么?” “是啊。”苏夏至放下了手,径直朝着甜点心走了过去:“我说你就在这里等着,我去买几样点心回去……” 走到街道的那头,她自觉地站在了那些人的身后,眼睛叽里咕噜地左右踅摸着,看了一会儿,她才看明白:原来这甜点心是开在旁边这家‘品香楼’里的…… “呀!”只看了两眼,苏夏至便眼睛一亮地发了呆! 乃至于前面的客人都已经买完,轮到她的时候,苏夏至还是在用心的想着自己的事情:“姜皇后这招用的好啊!买卖才开的时候既没有名气也没有销路,她把第一间铺子开在买卖这么好的品乡楼,正好借着人家的客源为自己的买卖拉些生意,正是借力打力的法子,实在是妙不可言拿……” “夫人,您还没选好吗?要不您先合计着,让您身后的婶子先买?” 窗口里一声轻柔的声音突然响起,让独自发呆的苏夏至回了神,她扭头往窗口里一看,竟是个大着肚子的年轻女子在与自己说话。 “啊?”她愣了一下,眼睛马上往窗子里摆着的一溜托盘上望了过去,随后说道:“蜂蜜蛋糕,枣糕,槽子糕,外加起酥各来二斤吧……” “您稍后!” 大着肚子的年轻女子从站在前面的小伙计手中结果了秤盘子,亲手装起了糕点,又小心细致的用油纸包了,双手捧着递给了苏夏至:“夫人是第一次来吧,瞅着您眼生呢。” “第一次来?呵呵,是啊,你家这铺子,我确实是第一次来。”苏夏至笑着接了几包点心,付了银子,扭头离去。 “嫂子,您看着就是了,怎么还自己动上手了?”见客人走远,小伙计才小声的对有退回到自己身后的女子说道:“若是把您累着了,青山哥来了我可不好交代!” “呵呵,不碍的。”那女子面上微微一红,便扭脸望向了正在上马车的苏夏至。 方才,她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个女子说了‘槽子糕’三个字,而这三个字是连蛋糕作坊里那些天天做点心的伙计们都不知道的呢。 皇后娘娘早些年前曾经说过:这种蛋糕还有个称呼,叫做槽子糕,能叫出这个名字的人估计只有我了…… 那个女子是如何能一口就叫出这个她都快忘记了的名字呢? 刘秀托着腰,慢步走出了不大的铺子,站到了品香楼的门口。 回家提了几大包的点心给迎出来的孩子们,苏夏至先去洗了手才回了正屋坐下。 颜夕双手捧了茶给她:“夫人喝茶。” “谢谢!”苏夏至接了茶杯仰脖一口喝干,颇有些豪气冲天的意思。 放下茶杯,两人都有些若有所思。 夫人喝茶……苏夏至脑子里琢磨着这句话,怎么就觉得有点别扭呢? 大户人家的小妾向当家主母奉茶不就是这个样子吗? 呃!这问题延伸了一想太过恶心,苏夏至摇摇脑袋,赶紧止住了自己这个无限遐想出的故事! 而颜夕则是听着她说的‘谢谢’愣了神,宫中都知道,只有皇后娘娘口中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再一想,颜夕自己便想通了:一定是那些命妇们知道了娘娘的这句话便传出来学的,没想到连才入京几个月的官府人家也流传上了。 两个女人各自胡思乱想着,一一却已经将几包点心都打开了:“娘亲,这点心和咱们在平县买的不一样呢!” “这是……” “这是咱皇后娘娘创制的点心,都是咱大梁帝都才有的呢!”看到桌上几个打开的油纸包,颜夕面带惊喜的说道:“这点心是‘甜点心’买的。” 皇后娘娘创制的?这话让苏夏至撇了嘴:什么她创制的,不过是她‘搬’过来的好不好…… “原来是这样啊!”几个小丫头点着头凑到桌子前,娇娇先拿了一块送到苏夏至面前:“娘,您先尝尝!” 苏夏至摆了摆手:“你们和颜夕姑姑一起吃吧,娘不爱吃甜食……” 看着几个孩子和颜夕嘻嘻哈哈的一边说话一边吃点心,苏夏至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拿在手里焐着手,她又想起了第一家甜点心铺子开的地方…… 这给了她很大的启示! 接下来的几天,再出去看铺子的时候,苏夏至专挑那些开着的,生意并不是太好的饭铺酒楼查看,若有大小位置看着如意的,她便直接找铺子的东家问价,如此几次三番下来,还真被她谈成了一家! 虽然铺子的位置并不在她最初设想的皇城内城里,可好在那地方倒是离家不远。 新铺子挺大,对于只想开间面馆的苏夏至来说简直地太大了些! 上下两层楼的格局,后院宽敞,除了一溜三间的厨房,还有两排空余的房子,正好可以住伙计和做仓房,而还有一件事是苏夏至特别满意的:后院里还有一口甜水井! 因为新铺子挨着帝都南城的护城河不远,所以那口井打的也不深,她看了之后对此很满意:“不错,跳进去也淹不死人……” 拉着秀才和姜温黑灯瞎火的过去看了看,两个志不同道不合的花美男也看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倒是一起点了头:“不错!” 正文 第538章 紧锣密鼓(2) “挺好!” 如此,在得到了两位很有学问的大人的认可之后,苏夏至吃了定心丸,心安理得的掏银子,过房契,足足地折腾了两三天之后,一座原本开的饿不死撑不着的人酒楼算是归了她。 等房契到了手之后,秀才似乎才想起一件事来:“娘子,不是只开面馆吗?这铺子只一层都比咱平县的‘面中滋味’大出一半去不止,两层是不是太大了?” “是有点的大。”苏夏至头也不抬的坐在桌子边算账。 这次买的铺子因为是正在经营的地方,所以人家东家可以说是狮子大张口,还不还价! 她花了比正常高了三四成的银子才将房契攥到自己手里,因此必须好好计算一下投入的成本,看看要多久才能回本。 “不过大有大的好处。”她轻声说道:“正好可以把楼下的一半经营咱家的挂面,辣椒酱,以及从平县运过来的一些当地的特产,我还省得另外再找地方去了。” “哦。”闵岚笙点头:“娘子又要忙碌一番了。” “是啊……”苏夏至停了笔,抬头望向灯影摇曳的窗户叹了口气:“先要请人回来将酒楼彻底改造一番,还得招兵买马……在这里咱两眼一抹黑,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啊!” 小厮回去的时候,苏夏至已经托他给仕林春的韩陆青带了话,原本那里有周恕盯着就很妥帖了,如今苏夏至身边实在没有可用之人,她也只能先从信得过的人里挑着用了。 “要不,让高越跟着你去历练历练?”闵岚笙彻思了片刻问道。 “高越?”苏夏至把这个名字在脑子里转了下,马上摇头道:“那孩子从小就跟着你,而且你在户部里也得有用着顺手的人才行,最主要的,他那性子不是经营铺子的料!” 闵岚笙点了头不再言语。 拖拖拉拉的二月已经过半,苏夏至才盘下了铺子。接着,不管身边有没有人,她都要先请人回来将两层的店面重新改造一番。 如此家里外面的跑着,她又是忙得没了半点空闲时间。 三月底,正是新铺子修整的快要完工的时候,陈冠西带着一队车马到了帝都! 半年多未见,苏夏至猛然看见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笑容满面的少年很有些不适应…… “姑姑!”小胖子不管不顾的一下拥住站在门口的她笑模笑样地说道:“您看看,我是不是长大了还长高了?最主要的是我越长越漂亮了!” 小胖子的身上已经很难在看出早几年那圆头圆脑的样子,不过是分开半年多未见,这孩子已经抽条得有了青年的身板,壮壮实实的,说话的时候要是眼珠子不再乱转,那喜兴的样貌是颇讨人喜欢的! “你怎么长成这样了?”苏夏至推开他,仔细在他脸上扫来扫去,看了一会儿她不禁感叹:“这我还怎么叫你小胖子啊!” “姑姑愿意叫,我自然还会应,您什么时候叫我小胖子,我都会答应的。”陈冠西口中说着规规矩矩的话,一双眼睛却在苏夏至三个女儿身上非常不规矩的挨个儿扫过,最后还是落在了身量最高的娇娇身上:“妹妹,你想哥哥了吗?” 娇娇已经将近十岁,正是对人事似懂非懂的年纪,原本是跟着母亲出来看热闹的,不曾想却被那半大小子问了这么一句,她立时红了脸,没敢接口。 一一看看娇娇再看看小胖子,忽然说道:“娘,他不是好人!” “对,这混小子确实不是好人!”苏夏至伸手杵在小胖子的脑门上,正色道:“妹妹们都大了,以后说话要有分寸,不要乱开玩笑!” “我没开玩笑。”陈冠西亦是正色道:“我从见到姑姑的时候便立了志向,将来一定要做您的女婿!现在我长大了,可妹妹还没有长大,我会再等几年的。” “可姑姑,您是知道的,我陈家也是人丁稀薄,您就是再疼妹妹,也别养在家里太久……” “我知道个屁!”苏夏至先是好笑地听着他说话,结果越听越不对劲,于是抬手照着他的脑袋就是一下子:“你自己想的还挺周全,我家娇娇才几岁啊,你就惦记上了?再敢说这样的话,看我不把你的嘴缝上!” “嘿嘿!”小胖子看看苏夏至的脸色,果然不敢再提,不过他心里却是暗暗想到:现在不惦记成么?我要是不早点把娇娇订下来,再过几年,您家闺女真成了帝都里面的大家闺秀,哪里还轮得到我去求娶,早就会被媒人踢破了门槛了! 小丫头们确实越来越大,苏夏至就是一个现代人,也得遵循她所生存的那个朝代的规矩,于是对着颜夕使了眼色,让她带着孩子们回了后院。 小胖子则跟在他的身后去了正屋。 “姑姑,我带了个车队过来,是您的,领头的是咱平县镖局的一个镖师,我给他们安排到客栈去住了。” 一进门先当着娇娇表了忠心,现在屋里就剩了他和苏夏至两个人,小胖子绝口不提求娶的事情,只说正事。 “谈下来啦?”这倒是个好消息,苏夏至听了心里也兴奋起来,倒了杯水给他:“好好把家里的情况跟姑姑说说。” “家里的情况?”小胖子端着水并未喝,似乎有点难为情,少顷之后还是说道:“我爹把家里的事情都交给我了,他现在就天天泡在那个年年十八的老妖精摊子上,唉,我看呐,等我这趟回去,他们怕是连小妖精都要养下来了!” “……”没想到陈茂昌那个守财奴还能整出这么一出戏来,苏夏至听着就觉得好笑,等小胖子说完了,她才忍着笑说道:“谁要听你爹那点好事,我是在问山下村里的情形呢。” 正文 第539章 韭菜与花藤 “啊?姑姑啊,您都听我说完了才说不听了……这也太……”小胖子端起手里的茶杯一饮而尽,把后半句话又吞了回去。 安逸一回了平县便约了高仲武一起去镖局谈了收购的事情,这样的好事对于正愁没了生意的镖局东家是求之不得! 又是安逸出面,所以收购这个镖局并未花了多少银子。 只是照着车马的实价付了钱。而原本那些走镖的镖师也大多是在平县安了家的,除了家里有地或是寻了别的营生的,余下的二十多人俱都被安逸接收了下来。 原本这第一趟货物,小厮是想亲自押送的。但却被一直关注着闵家生意的陈冠西截了去。 他家本来是有几辆车可以跑远途的,此时不管是说为了私心也好,为了将来的生意也罢,他是自告奋勇的接了押送头次货物的差事,就为到京城里见见苏夏至! 陈冠西做事从来都是目的明确的。 这次他不远千里押着闵家的车队到了帝都,头等重要的事便是要摸清楚苏夏至把家安在了哪里! 这样他以后再托媒人上门求亲的时候也不会找不到门口了。 再其次,既然从小厮的口中已经知道苏夏至准备在帝都施展一番拳脚,那他陈家不借着这条线挣上银子,也太没用了! 陈冠西是把这一趟帝都之行看得非常重,几乎可以说是要影响他今后半生的生活的。 他今年十八岁了,打从某天清早起来看着屁股下面湿乎乎的一片,他就知道自己已经长大了。 长大了就得娶媳妇。 放眼平县,除了闵家的女儿,他有这个自信,没人配的上他! 所以打认定了苏夏至这个岳母开始,他就耐心的等着她生闺女…… 等到苏夏至真生了闺女之后,他心里又打了鼓,猫在山下村边上住了几年,又没皮没脸的到闵家蹭了无数顿饭之后,他心里有了谱:“我要娶娇娇!” 娇娇脾气好懂事,模样生的也不差,最主要的便是她是闵家三姐妹里年岁最大的,小胖子只要咬牙再等三四年就可以提亲了…… 而他也知道闵家的规矩,娶了她家的女儿自然是不能允许后院再有妻妾的。这点小胖子自问也是能做到的。 陈家的男子俱都爱财不甚好色,他爹守着银子过了大半辈子如今不是也才老房子着火吗,所以为了能娶上娇娇小美人,陈冠西认为再委屈自己几年也是值得的! 无论如何,他都要娶上个可心的老婆…… 小胖子想的挺美意志也挺坚决,唯独一样:忘了想人家娇娇长大了是不是愿意嫁给他了! 他根深蒂固的认为,只要把苏夏至哄好,那他能娶上娇娇不就是早晚的事儿吗…… 而苏夏至作为闺女们的母亲,也早就有了打算:将来孩子们的婚事都由着她们自己去选,她这个做母亲的绝对不会去干涉。 只有情投意合,婚姻才能长久。强扭的瓜不甜,作为现代人,这点道理她懂! 小胖子这一趟押着十五辆车到的帝都,除了一半是挂面以外,还有几车辣椒和辣椒酱。 跟车的镖师驭夫加在一起有二十人,谁家估计也搁不下,所以一进城他就把车队安排进了客栈。 “对了,还有个人跟着车队一道来的!”小胖子把山下村的一些他知道的事情不分大小,全部都讲给了苏夏至听:“还给您捎了好多封信呢。” “是不是韩陆青?”苏夏至现在身边缺人手,看见小胖子都想给留在帝都,但想想陈家那么大的家业,没了他还真不成,所以她也只是想想便作罢。 “就是他!”小胖子马上点了头。 在屋里坐了一个多时辰,把想的起来的要紧话先说了说,苏夏至让小武套车,带着陈冠西先去了客栈。 车队是安逸打着苏夏至的名义谈下来的,而镖局的总镖头也是冲着闵岚笙夫妇在平县绝佳的口碑才没有犹豫便应了下来。 如今作为东家,她必须出面去见见这些新招的伙计们以后才好相处。 对于东家的到来,那些常年在外跑镖的糙汉子们是感激涕零的! 本以为她一个妇道人家,便是做生意一定也是闵大人在背后支撑的,可几句话说了下来,这些跑多地方见识不短的汉子们便明白了:东家不是闵家放在明面上的摆设,而是实实在在的东家! “你又不是不认识我,为何不和陈公子一起到家里去坐坐。”苏夏至与押车来的镖师们见了面,挨个儿道了辛苦之后,笑着问一直站在人后的韩陆青。 这一问让韩陆青也是一愣,他其实心里有些怕苏夏至。 至于为什么怕,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自打在仕林春见过她与安静过手,又见了她用一鱼缸的水泼醒了小邓堂主,韩陆青便越来越怕她。 苏夏至不会动手打人,甚至她说的话粗听起来也没有什么。可他静下来的时候在琢磨她说的话,却是会脊背冒汗的。 这女人太过明白,明白到你不敢在她面前说一句无关痛痒的假话! 模模糊糊的,他甚至能感觉到她身上有股子力量,那是居高临下的,通达的力量。 若这样的能力在男人身上,不足为奇。可偏偏她是个女人,还是个天天围着锅台转的女人,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她这样的如同身临其境,对很多事情都见解精准的能力到底是如何而来?韩陆青想不明白…… 但有一点他明白:安静如果不去碰她的霉头,现在一定不会死! 正文 第540章 冤家路窄(1) 因为看不透一个人所以恐惧,这就是韩陆青面对苏夏至时的复杂心情。 “方才陈公子也是头次去您府上拜会,这里也需要人打点着,我便没有跟着去。”韩陆青过来与苏夏至见了礼,并解释了几句。 苏夏至对着他一笑,不置可否:“陆青,帝都是你的老家,今儿这边安排好就回家去看看你母亲吧。” “是!”韩陆青听到‘母亲’二字,心里一阵愧疚。 这许多年,他一心追逐着安静的脚步,从帝都到平县,一切以她马首是瞻,直到那一天梦碎,他才明白自己是处在一个多么不堪与尴尬的地位! 他固执地留在了平县并未离开,一方面是因为想在仕林春跟着苏夏至多学点手艺,一方面也是想看着安静嫁人,然后彻底死心。 于是一晃几年光阴,仕林春的生意稳中有升,他也年年托人往家里捎银子,唯独没有回去过! “我把你请回帝都,就是因为知道你的家在这里啊。离家人近了,才会心安吧……” 在请同来的那些人去了客栈的雅间之后,苏夏至对走在最后的韩陆青说道。 请一行人大吃大喝了一顿之后,第二天,苏夏至就让车队住进了还未开张的铺子后院。 “这是咱们的新铺子。”苏夏至把自己对这间铺子的设想粗粗的讲了一些给韩陆青:“暂时这里只经营各种汤面小菜,你是大厨的手艺也会暂时用不上,所以我的先问问你愿不愿意留下。” 韩陆青抬头看看装饰一新的气派的二层楼,再对上苏夏至平和的目光,他点了头:“东家,我留下!” “哎呀娘啊!”他的话才说完,就见苏夏至长长的出了口气,随后指着身后的铺子说道:“这里重装改造一直都是我在盯着,都快累死了!” “嘿嘿!从明儿起……不!从现在起,剩下的活儿都归你了!”苏夏至如释重负的说道。 “……”韩陆青跟着车队摇晃了二十多天才到了帝都,还没来得及回家见老娘一眼便被无良的东家给拍了一堆活儿,他望着将账本丢给自己之后扭身就走的女子,只能无奈的摇头! 有了韩陆青到来,苏夏至身上的担子终于松了很多。 店里的小事都丢给他去处理,而外面需要抛头露面应酬的事情也交给他,苏夏至一心只管教授新招的大师傅调底汤做抻面…… 帝都四处飞花的初夏时节,南城护城河岸边不远处官道上的一间装潢别致的面馆开了张,而那间面馆的牌匾据说是前科的探花与状元合写的! 就为了一睹二位的墨宝,这座原本位置并不算太好的铺子从开张伊始便是顾客迎门! 然而当那些本来是打着看热闹的心思来这里的看客们心不在焉地点了一碗面再吃过随面赠送的特色小菜之后,看客几乎都转变为了吃客,从此面中滋味的汤面与只有在这家铺子楼下才能买到的挂面和辣椒酱一起成了帝都初夏季节的一道风景…… 这边面馆的生意迅速的上了正轨,而苏夏至也迅速的全身而退,把掌柜的事情全部都丢给了韩陆青,她自己则做起了甩手东家。 小胖子在把货物留在帝都后,又雇了苏夏至的车队回去拉了一批平县都不曾有人贩卖的锦缎,并与苏夏至做了一番密谈之后,志得意满的回了家。 以后一年三趟,闵家的车队来往于平县与帝都之间,送来作坊里产出的挂面与辣椒酱再拉回去平县和镇子上紧俏的商品。 如此几年下来,竟引得附近的商贩都要去山下村找小厮才能买到一些别家没有的货色……这是后话。 帝都的春天极短,才过了春天,苏夏至还没觉得舒服几天,便已感觉到了热意。 面馆的生意一做起来,她反倒闲了下来。 拉着小武一起在家又开始折腾。 五月初,闵岚笙放衙回家的时候看见厨房门口的一小片平地的地砖被刨了出来,地上被填了一层过了筛子的黑土。 再过几日,一茬绿油油的韭菜齐刷刷地冒了出来,一场细雨过后,头发丝粗细的韭菜喝饱了水,竟也郁郁葱葱地长高了不少。 闵岚笙放衙回来,每日都会负手而立看上片刻,更是常常会不自禁的俊脸上挂上笑意。 与秀才喜不自禁的表情相反,姜温在看出那一地冒出的竟是韭菜之后,每每对着嗤之以鼻,甚至偷偷的去拔过一些:“壮阳的东西吃多了要拉肚子的!” 五月过半,书房前的几块地砖又被刨了出来,同样在撒了肥又盖了土之后,苏夏至不知从哪里买回一架紫藤花来! 请人做了一副精巧漂亮的花架,指使着小武把那些已经挂了大量花苞的藤蔓小心的挂在花架之上,她又买回来一套带着四个石凳的石桌安置在了花藤之下。 “我本来想买架葡萄回来的,可一见这花就喜欢上了!”夜里,孩子们都睡下的时候,苏夏至拉着闵岚笙出来看她新栽的紫藤:“现在这家又有韭菜又有花,秀才,你喜欢不喜欢?” “喜欢!”闵岚笙低头吻向娘子的发间:“家里的一切,为夫都喜欢……” 她总想在家里种一畦小菜,种一架绿荫,如今才种上的紫藤已经挂了层层叠叠的一串串花苞,等不了几日,他家的院子里还会多一片繁花…… 他怎么会不喜欢呢?! 那是娘子种给他的一片安宁啊…… “唉……”后背靠在他的怀里,苏夏至淡淡的叹了气:“秀才啊……” “听着呢。”他又低头在她的发髻上轻吻了一下。 正文 第541章 冤家路窄(2) “你姐姐的儿子都好几个月大了啊,我们的儿子怎么还不来啊?”她嘀嘀咕咕地小声说道。 “呵呵,这个事情哪里急得?”闵岚笙心里一动,忙把背着身倚在自己怀里的娘子转了过来:“为夫都不急,你急什么?” 苏夏至仰着头,望着他如玉的容颜,伸臂搂住了他的脖子,将头靠在他的胸上。 明明是一句安慰自己的话,她却听了心酸。 早几年,他还会接长不短的提起这个话题:娘子啊,什么时候给一一再添个弟弟或是妹妹呢…… 最近他却不怎么刻意的说起这些了。 他是怕给自己平添了负担。 “没错!”她笑着牵起闵岚笙的手往房里走去:“我们还年轻啊,急什么……” 算了算日子,最近几日应该是易受孕的时期,苏夏至决定拉着秀才回屋‘种毛线’去。 临进屋前,闵岚笙有意无意地抬眼往屋顶上望了一眼,随即勾唇一笑进了门,关门落闩…… 银色的月光洒在正屋高高的屋顶上,姜温正有一搭无一搭的扇着扇子乘凉。 闵岚笙与苏夏至的话声音不大,奈何他从小习武六识过人,所以那些没羞没臊的话一个字没落的都被他听了去。 “家里的一切为夫都喜欢……”他学着闵岚笙语气轻声说了一句。 随即便用扇子用力扇了几下:“骗子!男人都是骗子!” “我姐夫就是惯会说这些花言巧语的,骗得我阿姊现在都不关心我了……” “还有夏夏也是个傻瓜!和我阿姊一样的傻瓜!”折扇扇起的风不小,但打在脸上,姜温觉得那风中带着一股子燥热。 屋内二人在干什么,他虽然看不见却听得清清楚楚,片刻的功夫,国舅大人便俏脸通红地从屋顶上立了起来,一转眼的功夫,白影一闪,便融入了月光不见了踪影。 五月中旬的夜晚,初夏才过。 开着前后窗,安静地待在房中是很舒适的。 姜温在屋顶本来已经坐的肌肤微凉,而此刻他一路逃也似的在树梢上掠过,身上又热了起来。 放慢了身子的速度,他辨认了下方向,再一提气,便朝着护城河的方向纵了过去。 远远地看见面中滋味的原木黑字牌匾在两串红灯的映衬下已然清晰可见,姜温在一棵树上落了脚,瞅了瞅前后左右,身子一飘落了地。 抽出插在腰间的折扇,调整了下步幅,国舅大人状似悠然的朝着苏夏至的面铺子走去:“心情不好,不能亏了肚子……” 与在平县一样,这间新开的二层楼面铺子还是十二个时辰都会开门迎客。 面铺坐落在南城护城河不远的地方,因此只一走进便能感觉到丝丝带着湿气的凉意,这让狂奔而来的姜温立时觉出了舒适。 立在河边,望着河水带着洒在河面上的灯光缓缓流淌着,姜温一阵失神,如此形单影只的站着,他头一次觉出了孤独。 摸了摸似乎已经空了的肚子,他笑的灿烂:“无妨,我不过是肚子饿了……” 酒楼下面一层的一半被隔开成了杂货铺子,此时铺子的一面已经关门歇业,而连着的一层半店面却人来人往的甚是热闹。 才一进门,姜温就皱了眉:“她家的生意怎么好成这样?连个安静的坐处都没有了!” 他是这里的常客,铺子一开张国舅大人便过来露过脸,再加上他那长相与气势,哪个伙计见了他一面都忘不掉。 因此姜温才进了门,一个伙计就满脸带笑的迎了上来:“姜公子,楼上请吧,楼下已然坐满了!” 这是早就嘱咐过的,为了方便,伙计们都称呼他一声姜公子。 “嗯。”不用伙计说,姜温一进来已经被扑面而来的一股子带着各种汤面味道的热气冲的只想冒汗,如此拥挤的楼下,他可不想坐下来受罪! 跟在伙计身后顺着楼梯上了楼,宽敞明亮的店面里所有的桌子都是沿着窗摆放的,这样让人一上来就能透过四面支起的宽大窗扇感受到夜风的微凉…… 站在楼梯口,姜温与先上来的伙计一起四处打量着,很不幸的,二楼里的客人虽然没有一楼拥挤,可每张桌子后面都坐了人。 挨张桌子扫了一遍,他死了心。看来今晚想独坐讨个清净都难了。 “给我来一碗菌菇猪肚面,配一碟蓑衣青瓜,再来一大盏镇过的糯米酒。” 吩咐了伙计一声,姜温朝着一桌只坐着一个白衣少年的临窗位子走了过去。 伙计应了,忙转身下了楼。 整个二楼,只有这一桌是坐了一个人的,并且那位远看干净利落的少年又穿了一袭与自己相同颜色的白衣,这让姜温看着顺眼,自然而然的便走了过去。 “这里没人吧?”落座之前,国舅大人非常客气的问了一句。 其实,在绝大多数时候,姜温都时刻保持着温文尔雅的风度,此刻也不例外。 只是,在如此瘦弱的少年面前竟已经摆了两只空了的面碗,还是让他吃惊不小。 因此国舅大人一面面带微笑地等着那少年回话,一面在心里暗暗地腹诽:“吃货!大吃货!” 少年一头如墨染的青丝只用一只檀木簪子束起,并未及冠,显见年岁并不大。 他的整张脸几乎都趴在大碗上,‘西里呼噜’一阵不甚文雅的声音过后,少年抬起头来,望着姜温便是一愣!随即他一抹油乎乎的小嘴幽幽地叹了口气:“唉!伙计……” “来了,来了!”一直候在四处的伙计听到他的声音变赶紧走了过来:“客官,您吩咐!” 正文 第542章 心生悔意(1) “再来一碗面!嗯……”他看了看桌子上的空碗,蔫头耷脑地说道:“就来一碗三鲜伊府面吧,少放菜心,多放面……我心情不好……” “好嘞!”开店的不怕大肚汉,伙计见有生意做,两条腿跑的飞快下了楼。 “……”站了半天的姜温这回也不等人家回话便直接坐在了那姑娘的对面儿,看看摆在她面前的两只空碗,以及就要空了的一只碗,他只觉得吃惊! 实在没有想到这世上还有和自己如此一样的人,心情一不好,胃口就好,非得大吃一顿慰劳下肚子才能缓解那皱巴巴的情绪。 而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对方居然还是一位做男子打扮的女子! 姜温奇怪的不是因为对方着了男装,而是因为她在连吃了三碗面之后还能吃! 当然,最最让他想不通的还有一点:那女子在看清自己的面容之后,他竟然清清楚楚地在她的眼中看到了两个字:嫌弃! 嫌弃啊? 这让对自己容貌自信到没了边儿姜温感到了深深的不解:明明是个女子啊?为何见了我会是这个反应? 难不成,她眼睛不好是个瞎子? “姑娘?”不死心的对着对方晃晃如玉般白皙的手掌,他和颜悦色的开了口。 “你不要和我说话。”那女子干脆端了面扭身对着窗户:“你一说话,我心情就更加的不好,可我今天实在是不能再吃了!” 从十岁开始,就迷倒无数未婚少女和已婚少妇的姜温如同被人搂头盖脸敲了一闷棍似的,现在是从里到外的挫败! 怎么会这样啊? 放下手里的扇子,他伸手到袖笼里摸索了一阵,拿出一面小镜子便照着自己的脸颊仔细的端详了起来:“还是那么漂亮啊……” “受不了了!” ‘当’地一声,白衣女子将手中的面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又掏出一小块碎银丢在桌上,兔子一样的弹起,纤手挥出,只在椅背上略一借力,她高挑匀称的身子已然利落的跳出窗外:“面,我不要啦,银子多了的算下次……” 竟是连找的银子都来不及手便落荒而逃了! 伙计端着姜温点的汤面和小菜送上楼的时候,正看见他人影一闪,从二楼的窗户里窜了出去…… 眼看着那个女子离了面馆,姜温心底疑虑顿生,想也不想的便跟了出去。 开始时,二人你追我赶,一前一后的跑着。 那白衣女子专挑高低起伏大的地方乱窜,无数个起落之后,二人对彼此的功夫都有了底。 在一处人迹罕至的林子里,那女子俏生生地立在一棵柳树的枝桠上,身子随着那枝条的晃动上下悠然的摆动:“姜大人,深更半夜的追着小女子围着护城河跑了个来回,您这是何意啊?” “姑娘认得我?”立在地上的姜温皱着眉仰头看着树枝上飘来荡去的女子,诧异的问道。 “呵呵!”那女子只冷笑了一声,并不搭话。 “姑娘功夫不错。”这句褒奖是真心的! 姜温的一身功夫阴柔,原本以轻功巧力见长,而这女子竟能在他的面前发力狂奔逃了这么久,还是很让人佩服的。 要知道,就是大内高手,也未必有如此功力呢! “技不如人,否则我早把你甩掉了。”树上的女子不以为然的回道。 “既然姑娘已经知道了我的名姓,那是否可以告知您的芳名呢?” 帝都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名轻功如此厉害的高手,而他竟然没得到一点消息,这绝对是不正常的事! 若是这样的人化身刺客混进宫,可是大大的祸患! “呵呵!”白衣女子低头对上姜温的眼睛,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姜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您不是经常口口声声地叫我一声‘左相家的蠢货’吗!” 被人家正主如此不留情面的揭了底儿,姜温也是心里‘突’地一跳! 跳过之后,他秀气的眉峰一簇便沉了脸:“东西可以多吃,话不能乱说!” “姑娘何时亲耳听在下说过你是‘左相家的蠢货’啦?所谓人的嘴两张皮……” 哪怕是当面被人揭穿,姜温都自信凭着自己一手颠倒黑白死不承认的耍赖手段还是能够对付的。 他堂堂七尺男儿还怕了小姑娘不成?看看谁脸皮厚! 于是温润如玉的国舅大人便开始当着人家姑娘的面胡说八道起来…… 气定神闲的听着他说完,站在树枝上飘飘荡荡的白衣女子开了口:“远的不说,就说最近的吧。” 嗯?什么远的近的?姜温听得一头雾水,但也隐隐地觉出不好来! “大年初六,坤宁宫,皇后娘娘依礼受三品以上命妇拜谒,巳时一刻,众命妇拜谒毕,退出。内侍报:中书省协理刑部主事上卿右相姜温求见!” “让阿温进来吧。”她一个人,在学到姜暖说话的时候竟变了语气,连从小与姐姐一起长大的姜温听了都暗自吃惊:“粗粗一听,还真与阿姊有几分相似!” “阿姊……”就在姜温吃惊分神的时候,那女子忽然又换了强调,拉长了声音叫着‘阿姊’既委屈又愤怒,其中还带着几分无奈……可不正是他自己的语调吗! “……”姜温猛一抬头,原本想看看那女子的表情,哪知才望上去,正好看见柳枝随着夜风微微摆动,而站在枝桠上的那个女子正好从他的头顶摆过,透过条条挂着绿叶的枝条,他清楚的看见了那个女子两截白嫩的小腿在眼前一闪而过! 正文 第543章 心生悔意(2) 原来……她竟是怕热,连足衣都未穿,赤着脚穿着鞋子,长衫的下面只穿了一条宽松的衬裤! 头上的风景太美,让国舅大人的神色一凝,只紧紧地盯着那两截白生生的小腿晃来晃去,唯恐一错眼珠眼前的美景便消失不见…… 白衣女子说的兴起,哪里注意到足下那生的如花般美丽的男子眼神已变得幽幽。 她如男子一样的负着手,脸上带着一抹嘲笑,眼睛看着天上皎洁的月亮继续说道:“刘长峰那个多嘴驴竟然在金殿与我姐夫说起了我的亲事!提亲的对象居然还是左相家的那头蠢货!” “哎呦!”仰着头笑眯眯看得带劲的姜温骤然听到这句话,带着笑意的嘴巴赶紧合上,一不留神动作太快,他自己咬了自己的舌头! “呵呵!”白衣女子低头,足尖在脚下的枝桠上用力一压,借着柳枝落下再弹起的势头,她双臂展开,夹着衣袂被风吹起的声音,如白鹤一般骄傲的一飞冲天,随即又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 姜温的头随着她的动作抬起又低下,最后,两人的目光直视在一起…… “你是月影!”在听她说了那么一番对白之后,姜温终于明白,只有当时在坤宁宫的人才能听得一字不差,而她又学的惟妙惟肖…… 当时除了坤宁宫坐在凤位上的阿姊以外,就是两名立在宝座后面的宫人了。 有一点姜温是清楚的:为了皇后娘娘的绝对安全,不管在何时,只要有她出现的地方,近处必有影卫隐藏。 而姜皇后是女人,能保护她安全的便多了一些女子护卫,这些女子护卫个个武功高绝,善于影藏自己。 为了与男子影卫相区分,这些女子影卫便被叫做月影! 月影也是由万皇贵妃一手训练的,难怪连身居右相高位的姜温都不知道这个白衣女子的消息。 白衣女子款款走向姜温,没有一点寻常女子遇到他时的忸怩之态。 她一双圆溜溜的杏核眼,趁着月色水汪汪的望向他,眼中带着一种姜温看不懂的东西。 “我爹爹五十二岁才得了我这唯一的女儿,因此我从小便骄纵异常。” “又因为上面已经有了九个哥哥,我跟着他们一起,也养成了男儿的性情。” “为了使我修身养性,父亲拿了不少古籍帖子让我临着,许是缘分……”说到这里,她眼神一阵暗淡,随即望向了别处。 姜温也随着她的眼神心里一揪,只觉的是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有点小小的理亏。 “在几册名家字帖里,我独独喜欢老太傅的帖子,打小临着,再未换过。” “八岁的时候,又迷上了你姜家铺子里的点心……”说着话,她信步往河堤边上走了几步,姜温忙亦步亦趋的跟了过去。 “后来一次诗会,我见了你,那时的你真是可爱,还给了我一个菜团子,说是你阿姊亲手做的。” “我,给了你一个菜团子?”姜温的脑子狠狠地想着她说的那些话,却是没有一点记忆。 小时候家里穷,他和阿姊食不果腹,他很吃了几年苞米,所以对菜团子这样的饭食并不是很喜欢。 现如今她说自己曾经给了她一个菜团子,那一定是他从家里拿了而又不想吃,扔了心疼,便随手给了她…… “原来,你竟不记得……”白衣女子瞟过他的面容,声音愈冷:“那时候我不懂事,拿了那个菜团子藏在怀里很久不舍得吃,还当着很多人的面说:这是姜公子送给我的……” “菜团子藏得久了,自然会坏掉,我自己的一句话,也传的满城风雨,变成了左相家的十小姐死乞白赖的缠着要嫁给你……然而,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所以不管产生了什么不好的后果我也会担当,并未真的找过姜公子的麻烦吧?” “今儿既然咱们围着护城河跑了一圈,那话也在这里说个明白:小时候,我喜欢过你……” ‘腾’!姜温的脸立时红了起来:“姑娘……” 摆摆手,白衣女子止住他说的话,继续说道:“就像那个菜团子,小时候我藏着宝贝似的,后来才发现它坏了,不能吃,所以只好丢掉。” “你也一样!”她转身,眼神不躲不闪地望着他,清明以极:“别人传什么,我自然不会信的,然,那句‘左相家的蠢货’是我亲耳听到的,我心里很不好受!” “你连我是谁都没有记住,便断定我是蠢货了?可见你也不过如此!” “话,该说的都说了,姜公子也不必再装什么断袖恶心不了别人,却是恶心了自己。你大可踏踏实实上朝下朝,左相家的那个蠢货便是再蠢,也绝不嫁到你姜家!” 一语既毕,她转身,纤手一抓头顶的柳丝,高挑的身子已然荡起,如御风而行的仙子身姿优美的滑到了河对面,在几个起落,人已不见了踪影。 这次姜温没有再追。 两人虽然没有动手,但只从脚力而言,他只是略略地胜过她一些。 如今她不动声色的说走就走,姜温猝不及防,已是追不上了。 往前走了几步,立在河堤之上,他望着那个女子消失的方向,直到耳边传来更鼓的声音,他才急急的转了身往离去,再过一会儿就是该早朝的时候了,他不能在耽搁。 “去找到左相家……那个十小姐的材料,什么都要,等晚上放衙的时候就要交给本座!” “是!”耳边一声轻响,有人在暗处应了。 闵岚笙已经用过了早饭,也换好了朝服,如今正站在书案前收拾昨晚带回来的公文,就听见院子里姜温的声音传来:“夏夏啊,有没有什么能带在路上吃的?” 正文 第544章 先生难寻 “芝麻火烧夹红烧肉啊……给我包五个吧……我今天心情真是糟透了……” 闵岚笙不自觉地便皱了眉: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心情不好不是都食滞纳少吗?他怎么还变得胃口大开起来? 姜温在外面跑了半宿,回来来不及吃早饭,拿了苏夏至给他包的几个烧饼夹肉便与闵岚笙一到挤上了户部的马车。 清早,空气清新带着微凉,呼吸起来使人感到平静。 而闵岚笙斜眼瞅着坐在车厢一侧的国舅大人,吃几口烧饼叹一口气,吃几口烧饼再叹一口,他都跟着愁死了! 待到进了内城,眼看着姜温把五个气蛤蟆似的烧饼夹肉都吞进了肚子,闵岚笙一手揉着自己的胃部,慢慢地往边上又靠了靠,只觉得那几个烧饼是进了自己的肚子,现在他已经撑的要死! “你怎么了?”拿出帕子擦擦油脂麻花的嘴巴,姜温诧异的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秀才:“揉肚子干嘛?有了?” 闵岚笙横了他一眼,决定不和他斗嘴。 “你干了什么昧良心的事了?” “看出来了?”姜温抬屁股,一下子挤到了闵岚笙的身边,并抱起他的一只手臂说道:“我伤了人的心了啊,而且还是在人家是个小姑娘的时候就伤了……” 八岁的女孩子是个什么样子的呢?姜温的脑子里浮现出闵家几个小丫头的样貌,个个都是天真烂漫,可爱的花儿一样的…… 如此一想,他更觉罪孽深重,把手伸进闵岚笙的怀里…… “你干什么!”秀才正想把癞皮狗一样贴在自己身边的国舅大人推开,揣在怀里的那个油纸抱着的烧饼夹肉便到了他的手里。 “我就知道夏夏会给你藏私的!嗷……”一大口下去,烧饼上是个大大的月牙,姜温痛苦的大嚼着,口中呜呜说道:“这次,我真的错啦……” 姜温一路哀声叹气地干掉了六个芝麻烧饼夹肉,看得闵岚笙差点撑死。 国舅大人自己也撑的够呛! 马车一停稳,闵岚笙撩开帘子不等驭夫摆上脚蹬就先跳了下去。 “小闵大人啊,人家可是肚子难受的紧,昨儿折腾了半夜,你就这么甩手就走吗?”姜温从马车里探出半个身子,只觉得肚子坠的难受。 闵岚笙气得要死,拢在官袍了手掌早就握成了拳,只是他一转身对上国舅大人的时候便又笑的色若春花:“阿温,要不要给你揉揉?我看你是快生了!” “……”姜温心里一阵郁闷,心道:这人也太小气了!不就是我上车的时候说了他一句是不是有了,他便说我是快生了!太恶心人了,说的我跟断袖一般似的…… 夏天,天长且亮的早。 两个人坐的是闵岚笙户部给派下来的马车,是所有朝臣里官阶最低的,因此驭夫把马车远远地停在了御水桥外,排在别家的马车后面。 这是当官的规矩,不能轻易僭越。 两个青年命官一个在马车下一个在马车上,几乎是对着头在喃喃低语,那画面要多碍眼有多碍眼,惹得要上朝的官员们都躲在车厢帘子的后面偷看着,只觉得今日午膳的时候又有了谈资。 一辆三匹马拉的宽敞的马车不紧不慢的从闵岚笙的马车前驶过。 车厢门口的帘子以及两侧车窗的帘子都被挂起,须发半白的左相褚公义坐在车里,似是无意中看到了卿卿我我的闵郎中与姜丞相正在贴面说着话,他轻咳了一声,随即面带微笑的对着姜温拱了拱手,一言不发的走了过去。 看见姜温眼神不对,闵岚笙回头,正望见左相大人温和的面容,他不禁心中一凛。 再转过头来看见姜温呆若木鸡的模样,他冷笑一声:“恭喜国舅大人,如你所愿,褚丞相终于不再把你放在眼里了!” 天天上朝,闵岚笙与姜温在一起见多了各种各样的眼神,唯褚相望向姜温的眼神一直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 那是长辈对小辈的苛责与爱护,懂点好赖的人就能看出那老头儿是在痛心疾首呢! 而今天不同,褚公义居然换了一副平和的目光去看他们,这情景落到姜温和闵岚笙眼里,他们都清楚意味着什么:人家不在乎你了! 不过几天的功夫,是什么让褚相的心里发生了如此大的改变呢?这只有去问褚相自己了。 看着姜温还在若有所思的望着褚相已经走远的马车发呆,闵岚笙轻哼一声:“就算你是当今圣上的小舅子,也要看着点时辰,否则就是陛下不予你计较,那些长着大嘴巴的言官也能咬死你!” “说的是啊……”姜温幽幽地叹了口气,不见动作,身子已经飘然落地,几步走到与闵岚笙并肩而行的位置,小声说道:“这就是我为什么宁可四处跑着为我姐夫做事,也不愿与着一殿的白胡子黑胡子老头儿们为伍!” “每天只要多看这些人几眼,我都能多吃几碗饭!” “所以,你看看……”姜温一拉朝服,露出一段肌肤雪白的手臂来在闵岚笙面前晃动着:“我都胖啦!” 闵岚笙只瞟了一眼,便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两人官阶差的太多,他得让出距离来才是。 “手臂还很纤细,国舅大人不妨回去给我看看大腿,都说奸诈之人生贼肉,国舅大人若是长肉也只会长在大腿上……” 闵岚笙挺胸抬头,目不斜视,任谁看着也是一派正气凛然,然而他口中说的话可太过惊悚,连胃口大脸皮奇厚的姜温听了都一时没消化掉! 直到闵岚笙施施然甩着广袖从自己身边走了过去,他才缓过神来:“向来都是我调戏他,如今到换成了他调戏我?” 正文 第545章 机缘巧合(1) 六个烧饼太过瓷实,别说吞进肚子去的姜温,便是看着他吃下去的闵岚笙也堵得没有用午膳。 晚上二人互不搭理的回了家,一进院子就看见摆在紫藤花下面的饭桌子上摆的清淡的青瓜小菜,闵岚笙与姜温都不自觉的感到一阵轻松。 “天热,吃点清淡的吧!”苏夏至端了一盆子桂花绿豆汤出来放到桌上:“没泡茶,煮了这个,去去暑气……” 一碗清凉解渴的绿豆汤下了肚,闵岚笙觉着堵在自己嗓子眼的那六个烧饼终于是不再堵着。 如此他也有了说话的兴致。饭后,姜温一头扎进了屋里在没有出来,而闵岚笙则与苏夏至一起坐在紫藤花下乘凉。 “咱在山下村住着,山上的苦蒿生的哪哪儿都是,这里啊,要到护城河边上才有!” 点上一根晾的半干的苦蒿辫子熏蚊子,苏夏至随口抱怨着。 “还没有找到合适的先生吗?”闵岚笙去厨房里泡了壶茶,只拿了一个茶杯出来,倒上,先让苏夏至喝。 “没有!”一说到请先生苏夏至就脑袋疼。 不是她不找,而是前后去见了三四位不止,没有一位让她看得上眼! 她给孩子们请先生是为了让孩子们多识字,开阔眼界的。而那些帝都里所谓的教授女弟子的名师,她拜访了几位便已经灰了心! 给出的教授的书籍名目一水儿的:《女戒》、《内训》、《女语轮》、《女范摘录》……等等,只看了这些书名,苏夏至已经满脑子都是裹起的小脚儿,刻板的规矩! 别说让自己的女儿们去学,就是她自己都懒得看上一眼那些书的! 于是原本心急火燎的想给孩子们请个先生的事儿就这么一天天的耽搁下来。 她也愁…… 好在来了个颜夕,小丫头们和她学秀活儿,目前已经学的有了些眉目。 几个孩子天天围着她,现在都开始在衣服上练习刺绣了。 “孩子们都跟着颜夕在学习针法,也正好有了点时间再找。”端起热茶来苏夏至浅浅的饮了一口便放在闵岚笙的面前:“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干脆就你回来教教她们吧?总好过现在天天只对着一本书抄!” “嗯。”闵岚笙点点头,眼睛往姜温住的屋子门口一瞥:“他家的书法家传,老太傅的帖子据说是有几册专门留给姜氏子弟的……” “哦……”苏夏至眼睛也瞄上了那两扇紧闭的房门,做出一个了然的表情:“明白!” “他这是在干嘛?”闲聊到现在,她似乎才想起天天围着她两口子国舅大人竟一直关在屋里没了动静:“大热天的,房门关这么严,是坐月子吗!” “噗……”早晨自己才说了他要生了,到晚上娘子就说他做了月子,闵岚笙一口茶喷在地上,吃吃的只是笑,只觉得他与娘子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屋里书案上摆着一张颜色发黄的宣纸,上面写着几句话,几乎一眼就可以看完。 姜温正坐在书案后面两手抱胸盯着那张纸发呆:“褚谦谦……十八岁……为褚公义填房所生,左相家的十小姐啊……” 这是那个白衣女子的全部资料。 少的让他吃惊! 能把自己包裹的如此严实,果然是月影的作风。 一想到褚谦谦一介贵女,竟肯屈尊降贵地为姐姐做影卫,姜温就越发觉得自己过去的话说的太过刻薄! 也确实如褚谦谦所说,当着人家女孩子的面说人家是蠢货,没人会爱听。 思前想后一番,国舅大人起了身,决定去向十小姐当面道歉! 收好了书案上的纸张,他开了门,然后就看见了苏夏至笑的花似的脸:“听说姜公子做了月子,我还没见过男人生孩子呢,不知是添了个小公子呢还是个小丫头儿!” “夏夏!”他身边一直跟着影卫,被她这么一调侃,姜温都能想象的出那些影卫为了忍笑儿憋出内伤的表情。 “嗳,没看我心情不好吗,你还说风凉话,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嗯,你心情不好我家的粮食就下去的快!”苏夏至堵着门口不许他出去:“问题是你什么时候心情能好啊?” “说吧,我就是心情不好,你的忙也是会帮的。”姜温倚在门框上,眼睛瞟了紫藤花下的闵岚笙,故意放大了声音说道。 秀才倒了杯茶,手里拿了册书,自斟自饮,自得其乐,连头都不曾抬。 “看我!看我!”苏夏至伸手在姜温的面前挥了挥,将他的视线引向自己之后才说道:“你看他干嘛?是我有事儿。” “说。”姜温看着她,做出侧耳听听的模样。 “你有简夫子的消息吗?”苏夏至开门见山的说道:“我家这几个闺女早就该请个先生回来教教了,可我在帝都里寻了这么久,也没遇到个合适的。” “倒是不止一个人与我提起简玉简夫子,我就想……” “夏夏,你还是不要想了。”苏夏至的话还未说完,姜温就截住了她的话头儿:“不止是你,就是我阿姊也在费尽心思四处的寻找简夫子的下落。你是知道的,我阿姊也生了几个孩儿,一直琢磨着请他回去做先生呢。” “那个无所谓,到时候两家的孩子放在一起,让先生挑就是了……他愿意教谁家的都好。” “可现在到底要到哪里去找他啊?” “我亦不知!”姜温耸耸肩摊手:“他为了躲避我姐夫和我,连家都不要了,他的宅院外面我派了人一直把守着,这么久了,都没有一点消息!” 正文 第546章 机缘巧合(2) 姜温的话让苏夏至有些垂头丧气。 连他都说找不到简夫子,那她这个连简夫子长得是啥模样都不知道的就更别想找到了! “唉!”她叹了口气,蔫头耷脑地往自己房里走:“我心情也不好了,所以明儿早上没饭吃!” “……”不做早饭?那不是明早要饿着肚子上早朝了?姜温看着苏夏至回了屋子,再看看坐在紫藤花下的小闵大人:“嗳,咱明早吃什么?” 闵岚笙收了手里的书夹在腋下,一手拿着茶壶,一手拿着茶杯,起身也往卧房门口走去:“谁知道呢……” 人家两口子都回了屋,姜温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只觉得蚊子不少。 看看天色,不早不晚的,他又退回了屋里:“我也先别去给褚小姐道歉了,昨天一夜没睡,今天我还是多睡睡,否则容颜憔悴了可是不大好。” 他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而且马上就坡下驴暂缓了行动。 躺在床上,姜温两眼望着窗幔生自己的气:“没用啊……怎么给人道个歉都不敢去呢……” 三更半夜的,苏夏至按时起床做饭。 如今天热,几个人饭量都有些清减。她一早就做了清粥小菜,再加上焦黄酥脆的葱花饼,一人一个卤蛋,把两个面和心不合的花美男打发了。 “嫂子,我不苦夏,我还是爱吃肉!”高越一人吃了三个卤蛋,觉着虽然是用肉汤煮的,可还是跟肉差一些,他总觉得早晨要是不吃肉一天都会没力气。 “别光想着吃!”苏夏至递给他一个卷着酱香肉的饼卷子:“你今年可老大不小了,你娘来信次次都问你的婚事呢,你是怎么想的?” “嘿嘿!”高越从一个毛头小子开始就跟着秀才,五六年过去,他也长成了一个浓眉大眼身材魁梧的青年,平时跟着闵岚笙耳濡目染,现在行事越来越沉稳,正是外表忠厚内藏奸诈的大好青年。 “嫂子,我不急……”他张嘴咬了一口手里的食物,边嚼边对着小武的屋门口努嘴:“他也老大不小了,而且他看上……” 高越抬手往后院一指:“您明白了吧……” 小武看上了颜夕,这个苏夏至是有所察觉的。只是她还没有看出颜夕的态度来,若是男有情女有意,她倒是乐意给他们牵根红线,毕竟这两人瞅着脾气秉性的都挺般配。 一分神的功夫,高越已经坐到了马车上,眼看着户部的马车在灰蒙蒙的夜色里渐渐走远苏夏至才明白过来:自己是被那小子给忽悠的转移了视线。 关上院门,给猫小白也放了狗食,她才心有所感的喃喃自语道:“日子啊,真是不禁混,还没觉得如何呢,高越都真该娶媳妇了,连娇娇都要十岁了呢……” 一想到娇娇都快十岁了,她心里莫名一阵烦躁。 先生的事情还没个谱,孩子们守这个殿试三甲的爹却没有先生可请,天天只能做些抄书临字帖的事儿,白白的耽误的不少时日。 可真要给闺女们请回个榆木疙瘩先生来,教孩子们一些男尊女卑的乌七八糟的东西,她认为还不如让秀才挤出时间来亲自教孩子们些真学问呢。 “简夫子这是藏哪里去了呢……”思来想去的,又回到了原来的问题,苏夏至发着愁回屋去睡回笼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的苏夏至再次梳洗了一番,就着透心凉的冷水洗了把脸,再看看坐在院子里与颜夕说说笑笑的几个小丫头,她又觉得没啥可愁的。 孩子们皮皮实实的成长着,如今都和水葱似得细嫩,眼瞅着个个儿都遗传了他闵家的好容貌,都是小美人儿,这样的闺女就是摆在家里啥事不做也是不愁嫁不出去的,所以请先生什么的就随缘吧,实在不行,就让秀才自己教,又能差到哪里去呢…… 用了早饭,苏夏至看了看外面半阴半阳的天色倒是并不大晒,便叫小武套了车,拉着颜夕和孩子们一道去了面铺。 到了铺子,苏夏至拿了点碎银给颜夕,让她带着孩子们去采买丝线,而她自己则到了后院与韩陆青一起理了账目。 一忙起来时间就过的快,等颜夕领着孩子们回来的时候,她才发现已经到了该做午饭的时候。 又嘱咐了几句之后,与韩陆青告了辞,苏夏至从后门穿了铺子往前面走,正看见一个伙计提着食盒往外跑。 “东家!”伙计见了她忙规规矩矩地立在楼梯口候着她先过去。 “有人点了外卖的?”苏夏至笑着点头并随口问道。 “是啊,这家最近天天点咱们铺子里的面食和小菜,就是花荫巷最里面的那户人家。”伙计忙回到。 苏夏至一听地方便伸了手:“给我吧,回去正好路过呢。” 汤面只有才出锅一会儿的时候口味是最好的,只要泡在汤里的时间长了就会变糟,很影响口感。 又是顺路,苏夏至便接了食盒,让小武赶着马车先去花荫巷。 马车很快的在花荫巷最里面的一家门前停了下来。 苏夏至才把食盒递给了小武,一一便三下两下的爬下了车:“娘亲,让我去送吧?” “好。”看着穿着一身男孩子衣衫的小丫头已经从小武的手里接过了食盒,苏夏至笑着点头,并也跟着跳下了马车,跟在费力的提着食盒的一一后面朝着客人家的门口走去。 虽然看出院门是虚掩的,一一还是伸手敲了门。 “面放在老地方,银子在茶盏里扣着,拿了走人!”听不出是在哪里发出的声音,也听不出此间主人的岁数,苏夏至只猜到应该他应该是个成年男子。 正文 第547章 被误会了(1) “好的!”一一脆生生地应了,大力的推开院门径自走了进去,苏夏至只站在门口往里面打量着。 四四方方的一座小院,正是帝都百姓家里最常见的样式。 正房三间的屋门都四敞大开着,唯独不见主人出来。 一一也不觉得奇怪,四下看了看就朝着放着一只细瓷茶盏的竹几走去,放下食盒,伸手打开茶盏上的盖子,拿出里面的一小块碎银,扭头往外就走。 “你家的生意就这么做吗?”那个声音又不疾不徐的传出:“一碗面能挣几个钱,怎么连食盒都不要了?” “一碗面我娘亲挣不了几个钱,可我要是把这碗面摆在外面不用食盒盛着,却有可能落了蚊蝇灰尘,那您吃了不是要闹肚子的吗?若是在被不明事理的知晓了,会说是我家的面不洁净,那,我家岂不是连几个钱都挣不到了?” “嗯!”片刻之后,正屋里传来一阵踢踢踏踏的木屐走路的声音,一名穿着素色深衣头顶木簪的中年男子慢悠悠地走了出来。 他先不经意地扫了眼立在门口的苏夏至,随即目光便落到了一身男童装扮的一一身上:“不错,不错,小小年纪做生意已经这般通透,将来大有可为!” “那碎银就不用找了,多了的赏你做个跑腿钱。” “那,就谢谢先生了!”一一对着那男子抱拳行礼,随即一路小跑迎向苏夏至:“娘亲,给!” 苏夏至伸手接了,守财奴一样赶紧收回袖笼,随即对着那中年男子躬身行礼:“先生不妨点了明日的饭食,伙计送来时正好收食盒。” “这生意做的……”那身量中等的中年男子先是摇了摇头,随即有点了头:“不论什么,只要与今天的这碗面不同就是了。” “好。”苏夏至点了头,拉着一一退出了院子,还有眼力界的随手关了院门,然后一把抱起女儿飞身爬上马车:“快走!” 小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既然夫人说了快走,他便一声不吭的赶了马车迅速的出了巷子。 “夫人,怎么走的如此急切?”看出苏夏至神色有异的颜夕在马车停在闵家门口之后才小声问道。 苏夏至手里攥着那一小点碎银,神情严肃的在思索着什么。 听了颜夕的话她才面部表情放松了些:“我还不能确定,大概,是能给孩子们请到先生了!” “嗯?”颜夕不解的追问道:“是要请哪位先生呢?” “先下车。”苏夏至摆摆手不欲多说,手才摸到了帘子,她又特意嘱咐道:“今儿这事,你们谁也不能露半点消息!” “知道了!”车外的小武与车内的颜夕异口同声的说道。 “连爹爹也不能说吗?”一一蹙着眉问道。 “不能!”苏夏至斩钉截铁的答道。 开玩笑!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了简夫子,哪能让姜温捡了便宜去? 她早就知道他身边一直跟着些高手在保护着他。 她更知道当今的皇后娘娘也在与她犯着同样头疼的毛病:寻不到名师! 既然她已经抢得了先机,那少不得要动点小心眼儿了…… 几乎是闵家的马车才从花荫巷驶出,心思细密的简玉便开了院门出来查看,望着两边都空荡荡的巷口他终于放了心:“这妇人只识得银子,倒是那个稚子聪明伶俐是块好材料……” “好材料?什么材料,难道你又闲的难受想要收个学生么?”雅致的声音传来,说不出的魅惑,听在耳边雌雄莫辨! 一位身材高挑的美妇人姿态雍容的坐在了竹几旁,一手笼着绯红的衣袖,一手打开了食盒:“都说了,今日我要过来,难道你就给我吃面?” “你尝尝嘛。”简玉关好院门,笑呵呵地走到竹几旁边的竹椅上坐下,接过那美妇人手中食盒的盖子:“这家的面馆是新开的,我问过了,连东家都是外郡来的。这几****可是一直吃这个呢。” “哦?”红衣美妇侧身坐在竹椅上,仪态端方,抬手才摸到头上的钗子,简玉已经摆了手:“不用试了,都吃了几天,若是有毒,我不是早就死了?” “你这个人,做事经常百密一疏,当年还不是被相思给算计了?”红衣美妇不听他的话,抽出头上的钗子,拔下钗子头上的珠花,股钗竟是空心的! 倒出一只细小的银针,她将食盒里的每样东西都试过之后终于点了头。 “我就说不用试了,你啊,就是好疑神疑鬼的!”简玉看着她收了银针,又把一头乌发挽起,一套动作下来,让他眼睛发了直…… “老万……” “嗯?!”红衣美妇双手举在头上正在盘发,听到这个称呼马上蹙了修整得漂亮的眉眉峰侧头问道:“老?万?” “哎呦!”意识到自己说话过于放肆,一时大意竟说了他最不爱听的称呼,简玉心里‘腾腾’直跳,唯恐她立马翻脸。 那,十个简玉摞在一起也不是她的对手! “你说你这头发是怎么生的?连我都有了白头发了,你的却看着像是小姑娘呢,羡慕,真让人羡慕啊!” 红衣美妇眼神扫过简玉的面颊,看得他只觉得后背发凉,面上犹自陪着笑,并小声说道:“咱们都多少年的交情了?当年若不是你在背后与我说了那些话,我会心甘情愿的被算计吗?” “如今当牛做马的,几年过去了,你看看!”他说着话愤然起身,伸出双臂在院子里指指点点:“你看看,我落好了吗?有家回不得,连自己的学生都要躲着……” “好了,好了,你是要站着吃面吗?”美人挽好了发髻,脸上的冷意退去,又是一副端庄娴雅的模样:“要不要我喂你吃……” 正文 第548章 被误会了(2) “哎呦!草民不敢!求太后娘娘您留在下一命,让我……”简玉麻利的一屁股坐下,自己端起一碗汤面来对着对面的妇人举了举:“让我踏踏实实地多吃几年多自在几年就好……” 被称作太后娘娘的妇人也端起一碗面,先是细细的看了看那碗干不干净,才拿起筷子挑了一根,如吃药似的送到鼻尖闻了闻,随即送入口中,无声无息地吃了起来。 “怎么样?你喝口汤,我就是觉得这家铺子的汤真是绝了!” 简玉见她一动筷子,马上眼巴巴地只等着看她的反应。两眼不错眼珠地盯着她…… 那女子似乎是面上一红,随即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咽了口里的食物才说道:“尚可。” “什么尚可啊!你根本没有喝汤呢……”平时除了学问便只在乎吃喝的简玉看她吃东西着急,不禁大大咧咧的说道。 “汤匙都没有,你让本宫如何喝汤?!”红衣美妇气呼呼的一拧身子对了他:“难道要学那些粗鄙的汉子端着饭碗喝吗!” “……”一句话噎得简玉嘴巴张的老大却哑口无言,心道:这么多年了,你干的可都是汉子干的事儿啊…… “我的错!我这就给你去拿。”放下手里的饭碗,他赶紧快步进了厨房:“汤匙……前天好似用过,也不知道洗了没有呢……” 天色还大亮着,闵岚笙与姜温便回了家。 院子里静悄悄的,除了过来开门的小武,几个孩子都没见在外面玩儿。 厨房里传来阵阵香辣的味道,伴着翻炒菜肴的声音,只从开着的门口就能看见苏夏至系着围裙忙碌的身影。 每日放衙回家只要一看到娘子娇俏的身影,闵岚笙的心情便会放晴,连没有表情的脸都瞅着舒展了。 “夏夏在念经?难道是宰杀了活物,所以念往生咒?”走在后面的姜温耳聪目明,先闻了闻空气中的菜香,在心里猜测了一下今晚要吃的菜,正好听见苏夏至口中念念有词的叨叨着什么。 闵岚笙与姜温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便悄无声息地,门神一样戳在了厨房门口,竖起耳朵凝神倾听起来。 苏夏至在唱歌。 上一世,她五音不全,骨子里没有一点音乐细胞。 这一世,虽然她借着这具身体活了过来,可还是个五音不全的灵魂。 于是她自觉唱地挺欢快的一首歌,落在姜温的耳中便成了念经! 苏夏至东一句西一句的从一首歌拐进了她觉着曲调比较相近的一首歌,都是耳熟能详的广场舞节奏。 她也不知道这些歌的歌词到底是啥,反正想起来的就吼一嗓子:“我在仰望,月亮之上……” 想不起来的,就在调子上加个‘咿咿呀呀’,谁听了都会觉着她是在牙疼。 强忍了一会儿之后,姜温揪着自己的耳朵摇着头,如喝醉了一般的摇回了自己的屋子,房门关上,他长出一口气:“真是……太难听了!” 闵岚笙没有动,依旧饶有兴味的立在厨房门口。 娘子很少唱歌,成亲这么多年,他也甚少听到她哼唱过什么曲目,所以尽管苏夏至唱的高一声低一声的鬼哭狼嚎,他还是听得津津有味,不舍离开。 在窗台上的盐罐儿里捏了一小撮盐扔进锅里,苏夏至把那盐的手指又捻了捻,直到指尖上的盐粒都落在了锅里她才又拿起了炒勺翻炒起来,而随着东西,她口中的曲子也换了一首调子欢快的…… “秀才在洗澡……” “被我看见了……” “雪白的屁股白又大,还有一撮……” “咳咳!”闵岚笙一阵干咳,终于让娘子住了嘴! ‘当’,勺子重重的一敲锅沿儿,苏夏至明显吓了一跳,转身吃惊地看着他愣了下,然后叫道:“秀才,你吓死我了!” 闵岚笙望天,心道:我要是不吓吓你,估计你会连一撮毛都唱出来! “娘子很高兴?”迈步进了厨房,立马觉得热气扑人,闵岚笙暗道了一声,娘子辛苦! “高兴啊!”一语便被他说中了心事,苏夏至顿时忘了自己才被惊吓的事情。 “我……”她回身赶紧扒拉了几下锅里的菜,脑子里一转,生生把撞到简玉的事情给咽了下去:“我啊,刚才去菜市随便看看,正遇到卖鱼的贩子桶里还有两条鱼,都很大啊!” 扭身一指桌上的大碗,闵岚笙会意忙递给她。 “两条鱼,每条都有二斤往上,才五十文一条,你说,我是不是赚到了!” “是赚到了。”她啊,总是很容易满足的,不管是铺子挣了银子,还是买菜省了几文钱,都会高兴半天,连闵岚笙也被娘子脸上的笑容所感染,他微笑着从苏夏至的手中接过才出锅的菜,端着往外走:“差不多就好了,不要在厨房里待太久,留神中了暑!” “还有一个菜就好了,你快去换衣服,在外面等着吧……”苏夏至一面刷锅一面偷眼看着身后的动静,直到确定秀才真的离去了才偷偷的吐了吐舌头:“好悬!” 在没把简夫子请到家里以前,苏夏至决定还是谨慎行事,管住了嘴巴,对谁也不透露半点消息! 透过与姜温聊天时了解的一些蛛丝马迹,苏夏至几乎可以确定:简夫子也是个吃货! 好吃懒做就好办,她正好能有地方下手! 第二天一早,菜市才开张,苏夏至便杀了进去,从头走到尾,采买了最新鲜的肉菜等食材,回家去马不停蹄的进了厨房。 一通煎炒烹炸,一荤一素两道菜肴,都带着点辣口儿,夏天吃着正好开胃,又想着简玉本身就是京城人士,因此主食她蒸了千层饼,并切了两大块放进了食盒,再放上一大碗已经自然凉下来的绿豆粥,她提了食盒,带上一一,让小武把马车感到了花荫巷。 正文 第549章 原来如此 在巷子口,苏夏至便带着一一下了车,让小武把马车赶到不碍眼的地方,她一手领着一一,一手提着食盒走到了巷子最里头。 不用母亲说,一一便跑过去敲了门,得到的答复居然与昨天一样:“面放下,银子拿走……” 尽管食盒比昨天沉了不少,苏夏至还是让一一自己提了进去,她是女子,是不能随便进陌生人家的院子的。 一一费力的将食盒用两只手挎着放到了竹几上,先拿了扣在茶盏中的碎银,又提了摆在一边的昨日的食盒,顺道还对着正屋恭恭敬敬地说了句:“谢谢先生!” 然后不等屋里人说话,她已经举着银子走向苏夏至:“娘亲,给您!” 而苏夏至又是守财奴一般赶紧收了钱,随后从孩子手中接过食盒,领着她一起走下了台阶,最后依旧是替屋里主人关好了院门才离去……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没有任何不妥的地方。 正是小门小户的商家女子,带着稚子为了挣不多的几个钱,大晌午的也出来送饭食,而那商户的娘子倒也懂规矩,只站在门口,连生人家的院子也不肯迈进一步…… 半晌之后,简玉手中拿着一册书缓缓地迈步出了屋,站在竹几前,直等看完了手中的那页才把书合好,放在了一边的椅子上。 打开食盒,颜色清淡味道醇厚的饭菜映入眼帘,简玉先是一惊,随后便面色坦然的坐了下去:“皇后娘娘真是厉害啊……真不晓得,我藏在这里她是如何发现的?” 食盒里的饭菜先是在大夏天惊出简玉一身冷汗,直觉就是想大喊:“老万,咱们快跑吧……” 随即一想,他马上就坦然了。 既然是被皇后娘娘盯上了,那一定是陛下在后面撑腰,他现在已经是插翅难飞,不如干脆好吃好喝的养着自己,看看那对贼夫妻到底又想干什么。 也难怪苏夏至这一顿看似普通实则是用了心思准备的饭食吓了简夫子一身白毛汗! 皆因为此时大梁虽然烹饪高手也是有的,但是碍于当时炊具以及食材的发展,炒菜并未形成。而他也只吃过皇后姜暖做的炒菜。 所以一看到食盒里的小炒肉丝和用芝麻酱凉拌的蒜蓉刀豆他便以为自己已经暴露的行踪。 于是破罐子破摔,简玉决定装傻充愣,送啥吃啥,边吃边品:“娘娘的手艺又精进了,这盘子肉丝炒的鲜香滑嫩,一点劲都吃不出呢!” “刀豆也选的不错,头一次吃用麻酱拌的,口味独特……” “千层饼撒了椒盐,嗯,这椒盐里的花椒是炒了之后用刀斩碎的,虽然闻着没什么味道,吃到口中却是麻香……” 吃饱喝足,他把碗筷往食盒里一放,先洗了手,随后又拿着书进了屋子。 “老万今儿怎么不来了?难不成是……” 这个想法才从简玉的脑子里冒出来,他自己就摇了头:“如今天下太平,他犯不上出卖我……” 那边简夫子心里忽上忽下的颇为叵测。 这边苏夏至却在想方设法的拿出自己看家的本事调理着每日送到花荫巷的一餐饭食。 连续十来天,送饭收银子的活都是一一在做,屋里的简玉连个面都未露。 看着食盒里吃的干干净净的碗碟,苏夏至倒是越来越有信心:“都吃了就好办,你明知道这一餐饭食不止是一碗面的价钱,还敢吃……嘿嘿!” 简玉似乎彻底沉默了,如此默默的送了快一个月的饭食之后,天气已经是暑热难当。 小武见苏夏至每天忙忙叨叨的老往一处没人的院子里跑也觉得奇怪,又不敢当着她的面多嘴。 踟蹰了一番,他对着颜夕没话找话的说道:“你说,咱东家最近是不是有点奇怪?” 颜夕在厨房里洗碗,听了他的话抬头说道:“东家做事从来都有自己的考量,不该咱们操心的事就别操心,话说多了,未必是好事。” 不温不火的几句话让小武有点摸不着头。 他是武师出身,不像颜夕在宫里待了不少年头,若说到为人处世,小武还真不如颜夕世故。 “你是说,我多说话了?” 颜夕低头刷碗,没有言语。心道:这不是明摆着吗,东家人又不傻,她天天出去自然是有目的的,否则她做着那么大的生意,没有脑子能张罗的下来? “小武,套车!”换了一身衣服,苏夏至出了屋,对着小武住的屋子门口喊了一嗓子。却看见他摸着脑袋从厨房里钻了出来。 想着颜夕在屋里洗碗,苏夏至抿嘴一乐:“去帮着颜夕洗碗了?有眼力见儿!” “啊?”小武的脑子里还再琢磨这颜夕说的话里的意思,一时竟没有听出她话里调侃的味道:“没有,还是颜夕在洗,她怕我洗不干净。” “你呀!”苏夏至龇牙咧嘴的摇摇头:“就你这笨的啊……赶紧套车去!等我好好给你说说如何追媳妇儿……” 这下屋里屋外的两个人都听明白了,统一的红了脸! 小武被说破了心事,再不敢看苏夏至一眼,飞快的朝着后院跑去,而厨房里正传来‘当’的一声!正是颜夕心慌意乱的没有拿住手里的碗,又掉进了盆子,溅了她一身水…… “没人喜欢木头!”上了马车,苏夏至吩咐了一声还去花荫巷之后,便开始对着小武传授起‘泡妞儿’的经验来:“你就这么天天站在人家姑娘的身后,体己话都不会说,还指望人家能看上你?” “我是不会说话。”本来还有几分害臊的小武如今听了她的话又变得垂头丧气起来:“而且,我见了她就……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正文 第550章 美食明师(1) “没得说就干啊!” 这话说的似乎有点不好听,苏夏至马上改口说道:“你没话说的时候就多帮着颜夕干点活啊,比如她提水的时候,你帮着提提,比如她刷碗的时候你帮着往碗柜里摆摆……这都是机会,你要瞅准了下手……明白吗?” 小武回身等着大眼瞅着苏夏至:“这就能让颜夕答应嫁给我?” “这就能让咱们一起翻沟里去!”苏夏至伸手差点给他一耳光:“你赶车往哪儿看呢?” “哦哦!”如梦初醒的小武终于醒了过来,扭身冲了前,再眼睛盯着路面看的仔细,再不敢废话。 “这是个缘分,我瞅着你和颜夕挺般配,多用点心思,颜夕心软……”下了马车,苏夏至不忘给傻小子打起鼓劲。 “嗯。”小武是把东家的话听到心里去了,若有所思的点了头。 顶着能把人烤熟的太阳往简夫子住的小院走,苏夏至心里也在盘算:该差不多了吧…… 果然,这回一敲那院门,就见简玉亲自来开了门:“行了,好吃好喝的不少日子,娘娘也辛苦了,说吧,想让简某做什么?” “先生说的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苏夏至听他肯开口说话,心里一阵窃喜,面上还装着糊涂的表情问道。 “还装?”简玉从她手里接过食盒,上下把苏夏至和一一又打量了一番之后说道:“你不是常跟在娘娘身边的人吧?我瞅着你眼生。” “至于你……”简玉伸手重重的一扯一一的脸颊,揪得她腮帮子都扯向了一边儿:“我说你这么聪明伶俐呢,是巧心跟前的小公公吧?他惯会调教你们。” “快放手!”一看他手上没轻没重的揪了一一的脸蛋,苏夏至就急了眼:“有话说话你怎么还动手呢!” “……”看着她的表情,再听听她说的话,简玉也意识到了问题:“您是?” “我是卖面的!”苏夏至瞪了他一眼,走向一一弯腰摸向孩子有些发红的脸颊问道:“痛不痛?” 一一两颗墨玉似的眼珠儿一转,对上苏夏至的眼神儿,她马上心领神会,一层泪水蒙住了眼睛,他委屈的看看简玉,又看看娘亲,没有说话。 可看她的小眼神儿,谁都知道这孩子是被揪疼了的! “你们……不是皇后娘娘派来的?”简玉越看越不对,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 “民妇哪有机会见到娘娘那种身份的人,先生您想的太多了!”苏夏至压下那一份心疼,用尽量平和的语调说道:“我们素未谋面,您瞅着我当然眼生。” “嗨,新鲜啊!”只要不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就好办! 简玉也来了精神,他把食盒往竹几上一放,双手抱胸饶有兴味的开了口:“那,夫人您这天天给我送饭是什么意思?” 到了此时,苏夏至也不再装蒜,她大模大样地上了正屋的台阶,往屋里踅摸了几眼之后才说道:“自然是有事相求了!” 简玉抬头望望天,自忖确实不认识苏夏至之后问道:“您认识我?” “不认识。”苏夏至老实的摇头。 “那您这话就奇怪了!”简玉越听越觉得这事是扯没边了,饶是他见多识广也摸不透苏夏至到底要干什么。 “夫人既然不认识我,又怎知道您的难处我能忙的上忙呢?” “我虽然不认识先生,但我认识一个人,这个人想必您是最熟悉不过……”苏夏至笑着说道:“姜温,国舅大人!” “什么?原来是阿温……” “那也不对啊!我住在这里连阿温都是不知晓的,您这话说不通!” “您别急,听我慢慢说。”苏夏至卖了个关子,笑的意味不明:“我呢,原本是住在山下村的。” “说山下村先生可能不知道,但我要是说府郡的平县,您定是知晓的。” 简玉想都没想便点了头。 “头几年,我有位住在平县的朋友家里遭了贼,整个书房的字画以及古籍孤本都被洗劫一空……” “而不巧的是,我前段日子刚好看见了您屋里正堂挂着的那副画……有些眼熟!” “而正是那些字画失窃的时候呢,国舅大人在平县公干,更凑巧的是呢,他就住在我的家里……所以……” “我知道你是谁了!”简玉放下抱在胸前的手臂,一张老脸通红,自己屋里居然堂而皇之的挂了张贼赃,这让以君子为美的他实在是无地自容! 而好在对方并不说透这些,只说看着那张画眼熟,已经给自己留了面子,这让简玉既是惭愧又是感激。 他对着苏夏至拱拱手说道:“若是简某没有猜错,您是闵夫人吧?” “正是!”苏夏至笑着敛衣行礼:“简夫子,我相公正是闵岚笙!” “唉!”简玉苦笑着摇摇头,请苏夏至坐下说话:“惭愧啊,没想到竟是为了一幅画……这真是让简某无地自容!” “所谓红粉赠佳人,宝剑配英雄!阿温盗亦有道,算是给这些字画找到了最好的去处……” 为了给我家的三个闺女请到一位名师,安狐狸啊,我要替你大方一下了……苏夏至在心里暗暗的说道。 几年前明澈被安静挟持,关到了安家别院的书房。 苏夏至去救她的时候正好见了挂在书房里的那幅妙笔丹青。 好东西就是好东西,苏夏至虽然不懂书法画技,但她明白,能让安怀远这样的人如此宝贝的东西定然差不了,因此便多看了几眼。 也正是因为这几眼,让她在第一次候在简玉住的院子门口的时候注意到了被他挂在门户大开的正堂里的那幅字画。 正文 第551章 美食明师(2) 认出了那幅字画之后,再想想当时情形,她马上就怀疑到了简玉的身份。 第一次做了炒菜饭食送过去,对方居然毫不吃惊的便收下了,这让苏夏至心里有了底儿:他就是简夫子,错不了! 二人从新见了礼,苏夏至也不在藏着掖着,直接把一一拉倒简玉的身前,态度诚恳的说道:“简夫子,实不相瞒,我与相公自打到了帝都便开始广寻明师,就为了家里的三个孩儿能够受到师长的点拨,成为一个有用的人。” “然,择师不可以不慎!人不能生而知,必待学而后知,人不能皆好学,必待教而后学,故作之君,作之师,所以教养也。” “所以即便是我家相公也不敢轻易教授了孩子们,唯恐作为慈父而非严师,而放纵了她们。” “我一直以美食供奉先生,无它,只为给孩子们求一个明师!” 苏夏至这番话说的言辞恳切,先是说了,在帝都明师难寻,再又讲了老师对学生的重要性,层层递进,最后毫不讳言的讲明:我早就知道您好吃喝,所以用美食作为供养,没有别的目的,就是为了给我的孩子们求一个有真才实学的老师罢了! 简玉听得认真,心里则暗暗吃惊:能讲出这番言论的女子果然不是平常的女子!不愧为闵探花夫人! 当年简玉与姜温、闵岚笙同殿科考,一篇文章交了上去,姜温拔得头筹得了状元,简玉则输给了自己的学生为榜眼,闵岚笙是那一次殿试的探花。 但,平心而论,这次殿试的结果并不算公允! 姜温从小跟着姐姐长大,一身武功都是姐夫岑相思所传。而简玉作为岑相思还是逍遥王时的幕僚,二人对他的喜好可以说是非常了解的。 所以能在那场殿试里写出投岑相思所好的文章来,可以说是投机取巧。 而闵岚笙就不同了。 他的文章完全是破题新颖立意剑走偏锋的,虽文中语句都是先贤圣人的原话,但经过他的编排,那篇文字虚虚实实,反反正正,深深浅浅,已尽得此等文章之三昧,阐述工整而又深远,是谁也不能否认的,难得的佳作! 因此简玉与姜温虽然殿试名次高于闵岚笙,但二人都是真心认可了闵岚笙的学问的。 知道他不是泛泛之辈,更不是只会写酸文的迂腐学士! 没想到竟是他的夫人求上门来,简玉虽然吃惊苏夏至的聪慧,到底心里还是有几分小小的得意的。 “明师……简某实在当不得这两个字。”心里再骄傲,嘴上也要客气一番,两个人既然谈到了正事,简玉便摆出了公事公办的态度。 “我生平最怕拘束二字,不瞒夫人,简某能够居住在此,也是为了躲个清净。若是答应了教授府上的几位公子,少不得要早起晚睡,批改课业,那我还有清净吗?” “简先生啊,我正是想到了这些,才来苦苦的哀求您收下我家的几个娃娃做学生呢!” 苏夏至一副想你所想,一切都是为了你好的态度,说的字字都是掏心窝子的话:“天下是陛下的天下,作为大梁的子民,简夫子您认为自己能够躲多久?” “……”简玉一阵无语,这才没躲几天呢,不就被你找到了吗!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国舅大人想必在陛下身前极有面子,可连他都不能自由自在的过日子,可见,陛下对您二位的态度了。” “而您自己想必也是知道的,皇后娘娘也在四处打探您的下落,落到她的手里,与落到陛下的手里,在我看来是没有区别的!” “给几位皇子殿下当先生,您觉得是份轻松的差事吗?” 当然不是!陛下早就立了太子,如是入了东宫当了太子的老师,他非但没了自由,还要教授他最最不喜的帝王策!这真能要了他的命啊! 自古帝王薄情寡性,如今的陛下虽然脸冷,倒是能听得进逆耳忠言。 可皇帝的心思有谱吗?万一他哪天心里一不痛快,指不定谁就倒了霉呢! 简玉为了避免这种倒霉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因此早就想好了:这次说什么也不入朝为官了! 看了看简玉的面色无波的面孔,苏夏至也不等他回答,而是接着说道:“您若是肯收了我家的几个娃娃可就轻松多了,您想教什么就教什么,反正她们又不用去考功名。” “不考取功名?”简玉将身子竹椅上一靠,不解地问道:“那我就不明白了,不考功名夫人也不用这么费力的算计简某了吧?” “简先生这话说的,我现在是帮您呢!”苏夏至笑眯眯的把一一往简玉眼前一送:“我家的三个娃娃都是女儿,考得什么功名?” “啊?”这下简玉真是吃惊不小。 他把一一拉倒跟前来眼对着眼眼,鼻子对着鼻子仔细看了一番,最后小声问道:“娃娃,你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回先生的话,一一是女娃娃啊!”一一脸蛋上还带着简玉亲手揪红的一块,瞅着就碍眼,他自己也觉得下手确实是没了轻重。 转眼在看看鬼怪机灵的小丫头,简玉在心里打起了小算盘:这买卖其实不赖。左不过不能总是躲着,早晚被陛下或是娘娘发现了自己,他们总有法子逼着自己就范去做皇子的老师。 与其对着那个一天到晚都板着小脸的太子,还真不如就答应了闵夫人,去教她家的女娃娃! 如此,她们既不用科考,他就不用怕这几个孩子不思进取,考不出好名次而丢了自己的脸,更何况,用不了几年,女娃娃们便会定亲嫁人,而他不就又解脱了吗? 正文 第552章 横生枝节(1) “呵呵!”心里有了主意之后,他眼睛望天开始讨价还价:“请我做先生也未尝不可,不过,束脩……” “我家相公如今是五品郎中,在户部供职。一年的俸禄与粮饷有多少简先生心里有数,束脩多少您尽管开就是,就是搭上我相公一年的所有钱粮,也是可以的!” 苏夏至这话说的大方,实则藏了私心。 闵家的花销压根就没指着秀才过,她家的大宗银子都在她手里攥着,就算是把秀才的俸禄银子全部当了束脩又算什么? 她还怕简玉看不上那些呢! “谁要他那点糟心的银子!”简玉一甩深衣的袖子,果然是看不上闵岚笙的俸禄。 “那先生的意思是?”苏夏至心里一跳,不会是让老子到他家去做老妈子,天天给他做三顿饭吧? “以后授课,我可以到府上去,夫人只需给我单准备一份饭食就好。” “另外,我一个月只教授二十天课业,教授的书目也许由我来定,夫人以及闵大人都不要干涉!” “就这些?”苏夏至眼睛亮晶晶的望着简玉。 “现在我就想到这些,其余的若是有想起,可以再补充。”简玉将眼睛盯在了食盒上,似乎了了一桩心事似的,胃口大开,他有点迫不及待的想看看今天的饭食了。 “一一,快给简夫子磕头!”就怕煮熟的鸭子飞了,苏夏至起身给一一使了个眼色。 “拜见先生!”一一两手抱拳,先对着简玉作了揖,小手一撩袍子屈膝就跪,身子却被简玉一只手拦住了:“既然是拜师,就要有个仪式。” 他把食盒的盖子放到一边,抬眼看着苏夏至说道:“一下收了三个学生,这对简某来说是大事,万不可马虎!拜师礼还是要的。” “……”苏夏至把他的话在心里一琢磨,马上开窍,拉着一一就走:“先生您少吃点,晚上拜师礼,我会亲手做一桌好菜……” 苏夏至来去一阵风,说走就走。 简玉搓着两手,看着食盒里的一荤一素两个新菜喜笑颜开:“闵夫人很聪明呢,不输给阿温的姐姐!” “谁姐姐?把你乐成这模样?” 无声无息中,万皇贵妃如从虚空里冒出来一般,翩然落下。他款款走向竹几,身上的绯红纱衣随风摆动,如河堤的水波层层荡漾。 低头一望食盒中的饭食,他面色一凝:“阿暖来过了?怎么我才几日未来,你就被她寻到了?” 简玉歪着头笑的得意:“小万啊,坐下来吃吧,告诉你啊,这可不是你家阿暖做的,是我自己找得到的!” 小万?万皇贵妃几十岁的人了,忽然被人家这么叫着,不禁就想笑,他忍了忍,还是笑了出来:“贫嘴!” “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先吃!都放了半天了,再放就不好吃了。”拿起食盒里唯一的一双筷子,简玉献宝似的双手捧着递给对面的美妇人。 “真不是阿暖做的?”万皇贵妃将信将疑,伸手接了筷子,夹起一根肉丝来看了看:“浆过的,这样的做饭不是只有阿暖才会的?” 简玉笑而不语,笑的得瑟! 傍晚,天才将黒,面中滋味两层店面一派喜气洋洋! 两串红灯从二楼一直垂到地面,铺子前的台阶也打扫的极为干净,并铺上了艳红的地毯,一直从台阶铺到了二楼的楼梯上。里里外外透着喜兴。 放衙回来才换了官袍就被苏夏至拽过来的闵岚笙与姜温都有些摸不着头绪。 “看这架势,是有人要娶媳妇吧?”姜温摸着鼻子看了会儿,忽然小声说道:“难道夏夏想明白了?” “……”闵岚笙横了他一眼,心里默默道:臭不要脸的! 不管闵岚笙与姜温如何猜测,都不会猜到今天面中滋味张灯结彩的真正目的。 苏夏至忍了一个月,到现在终于不用藏着掖着,因此她脸上的笑可是从里往外透着美! 三个经过精心打扮的小丫头依次从马车上走下,连一一都少见的穿了裳裙,几个小美人齐齐的走过来给闵岚笙和姜温行了礼,引得路过的行人都禁不住驻足旁观。 “东家!”听到伙计通报,韩陆青快步从铺子里迎了出来,闵岚笙用眼一扫,就发现他也是才沐浴更衣过的。 韩陆青原本生的体面俊俏,打扮过后更显出一表人才来! 几个美男往面中滋味门口一立,本身就是一道美不胜收的风景,苏夏至挨个儿看过去,抿嘴儿一笑,心里偷偷想到:要把我家秀才和姜温弄到面铺子门口做门童,可真真不赖!我铺子里就是买****估计也有花痴给买走…… 韩陆青给苏夏至几人见了礼,便招呼着他们进去:“东家,二楼照您说的已经收拾出来,等礼成了才会放客人上去。” “好,辛苦了!”苏夏至点点头,对着孩子们招招手,示意一起上楼。 眼瞅着走到门口,闵岚笙却伸臂拦下了她,才想开口,余光瞥见姜温也凑了过来,不禁不咸不淡地说道:“国舅大人,在下想与娘子说几句体己话。” “说呗,我又不插嘴。”姜温横了闵岚笙一眼,满脸贱笑地瞅着苏夏至:“夏夏,我怎么觉得心里有点不踏实啊?” 苏夏至回他一个同样的贱笑:“别怕,真是喜事,你上去白吃白喝,又不用掏份子钱,有什么不踏实的!” “可你越是这么说我心里越觉得不对劲。”姜温回头往楼梯处望了望,低声说道。 “贼头贼脑的能看见什么?”苏夏至拉起秀才进了门:“楼上摆了桌酒席,八凉八热,我可是忙活了大半天的时间准备,阿温你要是再墨迹,上去连位子都没有了!” 正文 第553章 横生枝节(2) 娘子的手掌温热而有力,重重地在闵岚笙的掌心攥了下,他马上收起了全部的疑问,面色平静的随着她上了楼梯。 姜温立在面铺的门口,眼神凌厉地往四周看了看,确实没有看出任何异样,随即也心下惴惴地在她夫妻二人的身后迈上了楼梯。 因为挡了吃饭的客人,如今的面馆的二楼显得格外宽敞。 四周的窗扇全部支起,还带着些热气的微风从四面吹了进来,使人顿感舒爽! 十六盏蝉纱罩灯笼被高高地悬在屋顶的钩子上,灯笼里鸡蛋般粗细的红烛点燃着,将偌大的大厅照的灯火通明。 平日迎客的桌椅此刻都不见了踪影,只在南北方向立着的一面屏风上挂了一张巨大的先贤画像。 画像前一条原木香案上已经摆好了丰盛的贡品以及玉质的香炉,而香案的两边对称着放了两把带着圆弧靠背的太师椅。 一大桌菜式丰富的酒席也在大厅的里面摆好,几个经过精心摆置调味的凉菜已经上了桌。 “要让孩子们拜师了?”将整个二楼的情形看了一遍之后,闵岚笙眼睛一亮,他把娘子拉到身前来小声问道。 苏夏至眼中都是得意,只歪着脑袋俏皮地望着他。 还不能说! 只要拜师礼没成,她就不能说出简玉的名字来…… 她知道自己的关系与姜温来说是亲厚的,可再亲厚,也是知己的关系,她可没那个自信能比的过姜皇后在她弟弟心里的地位! 眼前的情形一目了然,才上了楼梯的姜温心里一动:夏夏找到简夫子了! 而后他几乎马上就想到:夏夏找到了简夫子,我阿姊的心思不是白费了吗…… 几乎同时,姜温负在身后的素手,打出几个不着痕迹的手势之后,施施然地迈上了最后一阶楼梯站在了二楼的楼梯口,他故作轻松地说道:“这是有人要拜师啊。” “嗯。”苏夏至目光诚恳的望向他:“自打来了帝都我就开始遍访名师,但那些先生都与我家的几个闺女无缘,如今终于被我寻到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师,我很开心!” 姜温望着她,神色复杂,忽然心里一阵愧疚…… 他张了张嘴,还未说出话来,身后传来的声音已经惊得他瞪大了眼睛! “阿温,两个影卫就想拦下我们么?” 人未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沁人心脾的香味已经在大厅里散了开来,伴着一串脚步声,一袭红色纱衣的美妇已然走了上来。 姜温一愣之后,马上反应过来万皇贵妃口中说的话语原是点破了他的行动,他心痛的扭头望向苏夏至。 苏夏至与闵岚笙并排而立,面上无悲无喜,只静静的与他对视了一眼,便将眼神望向了他的身后,随即姜温便看见她笑了起来:“简夫子,就等您了!” “简先生。”闵岚笙心里一阵欣喜,若不是在外面,他真想把娘子抱起来在地上转几圈!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的媳妇能干,可这次他也没想到她居然能把陛下都找不到的简夫子寻了出来……这真是意外的惊喜! 闵家人的惊喜,姜温的吃惊,此刻都淋漓尽致地体现在彼此的脸上,在苏夏至与闵岚笙走向才上楼的二人时,姜温也转身行礼:“先生,万姑姑!” “阿温,没想到你也能来观礼。”简玉笑着扶起自己的得意门生,对于在门口受到的两拨暗卫拦阻的事情绝口不提。 姜温一阵苦笑,是从心里往外的苦,只觉得自己就是个傻子,做了件里外都不讨好的事! 苏夏至与闵岚笙都不认识万皇贵妃,但一看对方的做派便能猜到他身份不低,又不好胡乱称呼,只能脸上带着笑对着他点了点头。 万皇贵妃先是看了姜温一眼,随后默不作声地轻移莲步往大厅里走去,身姿妙曼肆意风流…… 她先是随意地看了看要行拜师礼摆下的香案与挂像,步子没有停,直接走到了那一桌酒席前,非常认真地围着走了一圈,才看向苏夏至:“这,真是你做的?” “错不了!”虽然对方问的无理,但苏夏至也没傻到当着他的面耍几句贫嘴,只据实答了。 她看见姜温见到那个红衣美妇时的恭谨表现了,因此便自觉地收敛了。 “嗯。”万皇贵妃点点头:“简玉平生最好吃喝,你能做的如此饭食,也能怪他肯答应再出来教学生。” 说着他伸手指向姜温:“当年,阿温的姐姐阿暖就是用一坛子桃花酿和几样饭食哄得他收了阿温做学生。” 苏夏至与闵岚笙对视了一眼,心中俱都是一动。 “就这几个小丫头么?”离开了酒席,万皇贵妃望向齐刷刷立在一遍的三个小姑娘不禁展颜一笑:“呦,一个比一个俊!都随了当爹的呢!” 苏夏至抬头望屋顶,心里一阵不爽…… “美人姑姑啊,我们虽然相貌生的像爹爹,可我们也像娘亲一样聪明呢!” 看着娘亲一脸便秘的表情,一一也跟着不高兴了,她往前走了一步,仰着头说话的声音风吹银铃似的好听。 万皇贵妃是顶了他死去姐姐的名头进了宫,他虽然身为男子,也有一身无人能及的功夫医术,唯独只有一件事永不能遂心意,那就是他不能做个真正的女人! 因此他格外羡慕那些形形色色的女子。 猛然听了一一的话,他愣了神,好一会儿之后才弯腰伸手抚向她粉嘟嘟的小嘴儿:“简玉,这孩子说话我真爱听!” “你把她让给我吧?” 正文 第554章 一一被劫(1) “什么?”苏夏辉脱口而出:“我家一一不进宫!” “呵呵!”万皇贵妃回眸,烟波流动,似喜似嗔地望了苏夏至一眼:“怨不得小丫头说她脑子随你,你果然机灵,竟然这么快就猜到本宫的身份了!” “恭迎太后娘娘!”既然人家已经摆明了身份,闵岚笙也不好在装傻,只的往前走了几步,伸手撩了衣服弯腰要跪,只是眼前红雾似的一片纱衣拂过,他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的抬了起来,再也跪不下去。 “如今是在外面,你们谁也别叫我太后!”挥手收回广袖,万皇贵妃蹙了蹙眉:“太后,太后,叫的本宫好似七老八十的老婆子……” “美人不老啊!”一一小狗一样的抽着鼻子靠近他,在他身上一阵的乱闻:“而且你还很香!” 万皇贵妃喜欢弄香,最爱那些想起撩人的东西。一一的这几句小孩子的无心之言真是对极了他的胃口,他弯下腰抱起了小丫头,侧身坐在身旁的椅子上好言好语地与一一商量:“丫头,你跟了我去吧?” “跟你去做什么?香美人也能做我的老师吗?”一一脆生生地问道。 万皇贵妃一噎,没有说话。 他师承神秘,门派祖师早就立了规矩:座下弟子毕生只能收男弟子,并且,一定要收姿容出色的男弟子,因此他虽然见了一一就喜欢,可还真不能收了她做徒弟! “不能。”终于,万皇贵妃摇了头:“我的功夫太过阴柔,女子练了便会终生不得有孕,而男子练了倒是无妨,所以……” “所以,您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家一一还是拜简夫子为师就好!” 难怪看着姜温一身妖气,原来他一身功夫竟还有这个说法! 苏夏至一听到万皇贵妃说练了他的功夫女子会终生生不了孩子就急了…… 苏夏至的话说了,万皇贵妃却还是看着一一,轻声细语地说道:“我虽不能收你为徒传授你武功,可我可以传授你别的本事。我的本事可比简玉大多了……” 不等他说完一一就摇了头:“香美人啊,我与姐姐们今日就是要拜简夫子为老师的,虽然礼还没有成,可我们已经把夫子当做了老师。” “娘亲说过: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不能因为您的本事大我们就撇下简夫子而转向您啊,这样做好像不太好啊……” 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一一是搂着万皇贵妃的脖子在她的耳边偷偷说的,大厅里的人大多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可姜温知道。 一一说话的语气像极了苏夏至,甚至小小年纪已经知道了算计。 但一一也与苏夏至一样,有颗明白事理的心。 衡量过后,哪怕面前摆着的利益再大,她们这样的人都会恋恋不舍的,流着口水望着那些好处走向道义的一边。 这,正是这个看着普通的女子最不普通的地方! 也是让他从心里喜欢她的地方…… 夏夏是聪明的,她聪明到明知他会站在他姐姐的一边,可她还是会理解他,并心平气和的待他。 姜温鼻子一酸,眼泪咽回到肚里,暗自叹了气:以后,她更会把我当做依赖姐姐的孩子了…… 万皇贵妃侧头凝视着一一,一一墨玉般漆黑的眸子也毫不躲闪地望着他。 片刻之后,万皇贵妃点了头:“丫头,你说的对。” 轻轻地将一一放在地上,她起身走到香案前站定,环视了下站在四周的众人开口说道:“不是拜师么?怎么还不行礼?” “对,准备行礼吧!”苏夏至的心一直揪着,听到万皇贵妃的话她如释重负,忙对着才从楼梯后露头的韩陆青招招手:“陆青,过来执礼!” “是。”从中午接到东家吩咐就开始准备的韩陆青喜滋滋的走了过来。 方才楼上发生的一切他并未看见,他只知道几位小姐要拜帝都里鼎鼎大名的简夫子为师了,这都是东家的手段促成的,所以东家确实了不起! 拜师礼按部就班地举行着,故意放出去的消息不但将在楼下吃面的客人吸引了上来,还引得过路的行人堵了面中滋味的门! 前科探花的千金要拜前科的榜眼为师,而前科的状元居然在旁边臊眉耷眼的观礼,这是怎样的一种盛况啊! 所以在这个消息迅速传播开来的时候,附近的人们也迅速的涌到面馆来瞧热闹! 拜师礼依照古训已经到了尾声,三个小丫头跪在地上,每个人手里都举着一直装了束脩礼的托盘,里面摆着一样的几种物品,分别都用红色的锦缎包裹了,只露出两头来,分别为:腊肉,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这六种东西摆在一起就是‘六礼束修’,是拜师必备的见面礼。 坐在太师椅上的简玉起身,缓步走到小丫头们的面前伸手依次接了她们手里的‘六礼束修’,早有候在一边的伙计跟了过去伸手接了全部摆在了香案上。 接着,简玉伸手虚扶了一下女娃娃头上的抓髻:“先正衣冠,后明事理,做我简玉的学生需重人品,诚处世,守师训……” 想了想,这几个孩子都是女子,他便又加上了一句:“尊妇德!” “是!”一一几个齐刷刷地应了,一个头磕在了地上:“谨遵师训!” 如此连磕了三个头后,依照年岁大小,小丫头们又给老师奉了茶,这是拜师礼的最后一项了。 简玉笑着接了,象征性的饮了一口,拿起摆在香案边上的三本册子一人赠了一册:“这是为师亲手抄写的《勤学论》,明天开始,就先讲这部论著!” 正文 第555章 一一被劫(2) “是!”三个小丫头双手抱着册子,恭恭敬敬的应了。 “礼成!”这本册子就算是简玉给学生们的回礼了,韩陆青看着几个孩子拿到手里,不禁替她们高兴:有了东家这样明理的母亲,你们才能有这么好的造化能拜到简夫子的门下! 到此,拜师礼顺顺利利的完成,而整个面馆的二层楼已经被围观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苏夏至一看消息已经散播的差不多,而拜师也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便一面招呼着简玉万皇贵妃入席,一面对闵岚笙使了眼色。 闵岚笙与娘子的眼神对上便心领神会,马上转身对堵在楼梯口的众人抱了拳:“诸位,小女的拜师礼已经结束,若是用膳的请到楼下……” “不用膳的也没有关系……”韩陆青满脸陪着笑对楼上楼下的人大声说道:“东家的小姐拜简夫子为师是大喜事,所以大家来观礼也是给我们东家面子,请大家到楼下铺子排队,东家给每位宾客都备了薄礼……先到先得!” 早就想到晚上拜师礼会引起的拥堵的后果,苏夏至中午就让韩陆青准备了小包装的挂面和辣椒酱,分量都不多,只够一个人的胃口,正好借着这个茬给自己的铺子做做宣传。 一听到看完热闹还有东西拿,拥在楼上楼下的人都跑到一楼的铺子边上排队,二楼马上恢复了素净! 一桌酒菜瞅着就丰盛,只是坐在边上的人却各怀心思,不是人人都那么有胃口。 作为闵家的主人,闵岚笙起身亲手为万皇贵妃简玉以及姜温倒了酒,又说了几句言辞恳切的感谢的话语,简玉摆摆手,语气轻松:“不用谢我,要谢就谢闵夫人吧,是她这一手好菜让我低头俯首啊!” 他的轻松是内心的真实感受。 简玉饱读诗书,但却没有一点酸腐文人的迂腐! 他从始至终都明白一个道理:伴君如伴虎! 他怕死,所以尽管心怀锦绣,但依旧与皇帝与皇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早就明白姜暖想把自己诳进东宫去给太子做师傅,简玉也知道自己有这个本事,可他就是不愿意。 如今收了闵岚笙的三个女儿,这样的结果对他来说真是再好不过了! 可以说是毫无压力,而姜皇后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也只能是放弃他了。 天下的能人异士何其多?少了他简玉一个,东宫照样有大把不怕死的人要往里挤,所以,太子不怕没人教。 与老师一口酒一口菜的惬意心情不同,姜温的心绪已经跌入冰点! 他表面平静,甚至还挂着僵硬的微笑,然而他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的心事。 面对一桌美食,他头一次体会到了食无法下咽的痛苦。 原来,心情糟糕到了极点的时候,不是胃口大开而是食不甘味! 努力地维持着形象坚持到了宴席将散的时候,姜温起身,原本想着提前告辞。 就在他起身的同时,他听见万皇贵妃在与一一说话:“丫头啊,你还没吃饱啊?” “饱了啊,就是娘亲做的菜好吃哦,所以要多吃些!”一一的位子被万皇贵妃拉倒了他的身边,从宴席开始,两个人就不时的嘀嘀咕咕,几乎是一一说哪个菜好吃,他才会伸筷子尝上一口。 结果现在终于听到小丫头说已经吃饱了,万皇贵妃马上放下手里的筷子,掏出袖笼里的帕子细心的给一一擦干净吃的油乎乎的小嘴儿:“吃饱了,就跟着姑姑走吧!” 帕子在一一的嘴上抹过,只一瞬,她便神情一僵身子软了下去! 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一片红雾闪电似的移到窗口,眨眼的功夫方才还坐在椅子上的万皇贵妃与一一便同时没了踪影! “简玉,闵岚笙,小丫头我瞅着喜欢,就让她跟着我几年吧……隔三差五的我高兴了就送她回去学那些最没意思的东西……呵呵……” 才叫出简玉与闵岚笙的名字的时候,万皇贵妃的话好似还在众人的耳边,一转眼最后那声轻笑却好似已经远在天边…… 苏夏至错愕间猛然扑到了开着的窗户前,没有目的的东张西望着:“秀才!秀才!我们的孩子呢!”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闵岚笙也是惊魂未定,而已经起身的姜温一纵身便跃到了苏夏至的身后一把拉住了她:“夏夏,你不要急!我去追!” 将手里浑身哆嗦的女子交到扑过来的闵岚笙手里,姜温轻声说道:“你不用担心,万姑姑绝对不会对一一怎么样的……” 说完,他的人已经化成一道白光闪了出去! “这个老万!”新收的三个弟子他最中意的便是一一,现在被人当着面抢走,简玉也黑了脸。 他暗自磨了磨牙,想想对方的一身武功,于是马上就没了脾气。 “阿温说的对,闵大人贤伉俪确实不用担心的。”万皇贵妃是自己领来的,场子也得自己圆,简玉吃饱喝足,心里有愧,走到闵岚笙苏夏至身边说道。 “我家一一不学那些功夫……我也不要和女儿分开!”苏夏至倚在闵岚笙的怀里,茫然的说道。 “他不是说了,隔三差五的就会送孩子回来吗,而且他也说了不会教授一一武功的,这点闵夫人还是不要过于担心,太后娘娘说话算话!” 苏夏至身后的冷汗已经湿了衣衫,如今贴在身上非常的难受,而她已经感觉不到这些了,只眼神定定地望着漆黑的窗外默不作声。 那是她的一一,是她的心头肉,就这么让她与孩子分开,真不如一刀杀了她! 正文 第556章 姜温的情(1) 可这种心情谁能懂呢…… 面对脊背都被冷汗浸湿的娘子,闵岚笙简直不知如何安慰!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在座的任何人都没有准备,只能看着一一被万皇贵妃带走。 可身边还站着简玉以及跟过来的娇娇和乐乐,闵岚笙只能强自镇定了:“既然简夫子和国舅大人都说没事,那娘子就别太担心了……” 这话连闵岚笙自己都觉得没滋没味的,一一被劫走,他与娘子的心情是一样的,如此喜欢女儿的他,对现在的这个结果也是无可奈何! 万皇贵妃的一身功夫别说在大梁,便是放眼天下怕是都没了对手,并且他还掌管着重兵,于这样的人为敌,实在不是一个好的解决之道。 更何况……闵岚笙一阵苦笑,自己与娘子绑在一起也算不上是他的对手呢…… 双方力量悬殊,一个天上一个地上,根本没得比! 闵岚笙望向简玉,一直以来他都不太赞成简夫子这种避世的态度。 在闵岚笙看来,生为男儿便要做男儿该做的事情! 有了能力而不造福一方百姓,不造福一国黎民,那真不如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回家去种地。 可如今,在面对失去女儿,而他这个只能被深深的无力感去煎熬的父亲,终于有些明白简玉的想法了。 纵然,你有通天的本事,又能如何?终抵不过皇权武力! 榜眼与探花头一次目不转睛的对视着,而后同时露出一抹苦笑! 男人的悲哀啊…… 就在闵岚笙与简玉眼神错开的时候,窗外红霞拂过,万皇贵妃抱着一一已经站在了香案前,他从摆着六礼束修的托盘里看了看,自言自语道:“这个应该是丫头的……” 于是他腾出一只手来,在盘子里抓了一把揣入怀里,连那棵芹菜也撅了半棵插在一一的怀里,他笑着转身,浑不在意地对着目瞪口呆的几个人说道:“我这一身医术还没有传人,虽然教了相思一些,可他啊,不是那块料……” “小丫头咱们两个人教,所以这束脩也有我一份!”后面这句话是对着简玉说的。 “娘娘!别带走我的一一!”苏夏至不管不顾的猛扑上去,可不等她的手碰到万皇贵妃的红色纱衣,他便又不见了踪影…… “闵岚笙,看好你的娘子,一一跟我有缘,你们别不识好歹!” 万皇贵妃的声音不急不缓,气息绵长,才入了众人的耳朵,他的人便又在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 只是他的身影才刚隐没,姜温便飘进了窗户,只扫了一眼屋里的众人,就朝着万皇贵妃出去的方向追了出去! 窗外远远地传来两个人话语,断断续续的,有些听不清:“阿温……你是要跟姑姑过不去吗……” “姑姑,你把一一还给夏夏……将来,我生了女儿给你好不好……” “你先找了娘子再说吧……” “你把她还给夏夏……我这就去生……” “本宫才不要那些乱七八糟女人生的娃娃……” 声音越去越远,直到没了一点儿消息。 站在楼梯口的韩陆青吃惊的看着大厅里发生的情况,有些不明不白:“东家,这是怎么了?刚才不是好好的?” “陆青,把这里收拾一下,正常做生意吧。”脸色难看以极的苏夏至整了整衣裙轻声说道。 “我知道了。”韩陆青不敢多问,点了头下去招呼伙计上来摆放桌椅。 “简先生,既然拜师礼已成,以后您就是小女的老师了。”苏夏至敛衣行礼:“我先谢谢您肯答应收下她们!” “明日,就照您说的,正常授课吧。” “嗯,明日先将她们送到我那处院子吧……” 人家亲生的女儿丢了,哪里还有心情给自己煮饭?再说老万也是自己领去的,简玉不好再说别的,只能与闵岚笙拱拱手告了辞。 “小武,先送简先生回去再来接我们。”苏夏至不忘吩咐道。 坐在马车上,闵岚笙一直紧张地看着苏夏至。 出人意料的,她除了脸色难看之外,倒是没有任何不安的神情。 “娘!”娇娇手里拿着帕子,轻轻地为苏夏至擦拭着额上的冷汗,心疼的说道:“今天您忙了一天了,若是再这样闷在心里会病的,您若想哭就哭吧……” 苏夏至扭脸望向已经是个半大孩子的娇娇,想笑笑,费尽了力气也只是扯了扯唇角。 她伸手接了娇娇手里的帕子,在腿上摊开看了看,见上面绣着的却是一串盛开的紫藤花。 “你绣的?” “嗯。”娇娇咬着唇点点头:“绣的不好。” “娘看着挺好。”苏夏至用那方帕子擦了擦额头,然后拉着娇娇坐到了自己的身边:“明儿,我让小武送你和乐乐到简夫子那里去,要用心学……” “我知道!”娇娇低了头,使劲忍住眼里的泪水,哽咽着说道:“先生讲的我一定会好好学,一字不落的记下!等妹妹过几天回来了,我好把她没听的讲给她听。” “好闺女!”苏夏至心里一阵欣慰,这孩子三四岁起就跟在自己身边,如今能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没有白费了她的一番心思! “娘,我也会好好听的!”娇娇也凑过来,蹲在苏夏至脚边,轻声说道:“只是我笨,学什么都慢的要死……不过娘放心,再怎样我也不会给您和爹爹丢人的!” “乐乐也是好闺女!”苏夏至伸手抚向孩子汗津津的额头,眼中一片湿润。 正文 第557章 姜温的情(2) 身边还有这两个孩子呢,她还是母亲。 而在这个时候,只有母亲是不能乱的…… 一夕之间,帝都大儒简玉收了三个女学生的事情尽人皆知。 而万皇贵妃劫了一一的事情却只有几个人知晓! 京西尚武庄庄内,一处宽敞的院落里,姜暖从已经睡熟的女儿房间里退了出来,正看见大梁的皇帝陛下靠在屋檐下的柱子边上若有所思。 “睡了?”听见娘子的脚步声,岑相思回头迎向她:“昨儿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是啊。”姜暖笑着摇摇头:“阿温给我送了消息过来,我没有去。” “简玉是避着我们夫妻了,我们若是再步步紧逼也没了意思,由他吧!人各有志,咱们的儿子还怕没有老师教么。” “简玉的事情我并不担心,总之朝廷若真是到了用他的时候,我谅他不敢不听召唤。” “我担心的是阿温……”岑相思牵着妻子的手一起走到屋檐下,直接坐在了木地板上。 “唉……”姜暖长长的叹了口气,靠向岑相思的肩头闭了眼:“阿温啊,是动了心了……可是……” “要不要,我去帮帮这个连媳妇都讨不到的小舅子?”岑相思轻笑道。 “你别乱插手啊!”姜暖‘蹭’地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的瞪着相公说道:“我家阿温是个死心眼儿的,我们都不要胡乱插手,若真帮了倒忙,那是要害了几个人呢!” “知道了!知道了!”岑相思忙不迭的点头:“都说后宫不得干政,可朕就是怕娘子啊……” “我说你!”姜暖哭笑不得的伸出手指在他光洁的额头上点了点:“儿子都要娶媳妇了,你怎么还说话没个正行?” “娘子的话倒是提醒我了!”岑相思眼睛亮亮的望向姜暖:“太子都十几岁了,要不,我们赶紧给他娶个媳妇,娶了媳妇他就是大人了,我把皇位传给他……” “把皇位传给了儿子,你年纪轻轻的干嘛去呢?”姜暖身子靠在墙上,瞅着相公头疼! “我来陪娘子你啊!”岑相思一滩烂泥似的往姜暖身上欺了过去:“这样娘子就不寂寞了……” “快起来!热死老子了!”皇帝陛下忽然发了春,身子火炭似的压在姜暖的身上,皇后娘娘立马发了彪,伸手往外推着那个赖皮赖脸的东西! “呵呵!娘子你又说粗话!咱们说好了的,要罚……” 大梁皇帝陛下伸臂抱起娘子一溜烟进了屋。 屋里传来一阵意义不明的声音:“你就不去找找万姑姑吗……呜呜……他抢了人家女儿……嗯……” “有阿温在……朕……就不用露面了……嗯嗯……娘子……背过来好不好……” 拜师礼过去了三天四夜了,苏夏至没有得到一点消息。 她每天照着原来的安排做着自己的事情:按时起来给秀才做早饭,等他上朝后,在回到屋里去睡个回笼觉。 天亮的时候给闺女们收拾好,让小武送小姐俩去简夫子的小院去上课。 然后又是做午饭……做晚饭……连面对闵岚笙的时候都不会提一一的事情…… 只是在平静的外表下面,闵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苏夏至在用肉眼看得见的速度憔悴着…… 三天的时间,她的人已经瘦了一圈,原本就娇小的身材现在已经变得形容枯槁! 闵岚笙告了假,这样的娘子他实在放心不下,于是他破天荒的告了假,这是他为官以来第一次告假。 顾不了那么多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觉过,闵岚笙清楚的知道:没了娘子,他会活不下去! “秀才啊,你在家也没用啊……我们还是没有一点法子……”苏夏至瞪着一双大的吓人的眼睛看着他,游魂似的说道。 只是才说完她就爬到闵岚笙的身边,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依在他的怀里:“秀才啊,我说话不好听,你别在意……我就是没着没落的难受……” 无言的痛楚漫无边际的袭了上来,闵岚笙伸臂紧紧地搂住了她:“说吧……想说什么都好……就是别闷在心里……” “我们来做吧……给一一生个妹妹或者弟弟……”苏夏至微微闭上的眼睛忽然睁开,她伸手拉扯这秀才身上的衣衫,竟是前所未有的急切! “娘子……”闵岚笙的心都要碎了,他只能收拢手臂不让她乱动:“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啊……” 怀里的女人从躁动到安静只片刻功夫,苏夏至昏睡了过去。 三天四夜,闵岚笙比谁都清楚:她从未合过眼! 门外的天色一点点变暗,屋里也变得闷热。 苏夏至睡得很沉,如死了一样的! 闵岚笙则保持着抱着她的姿势没有变过。 手臂和双腿早就麻木的没有知觉,可他就是不愿动一下,唯恐自己动了,娘子便会醒来,然后就又要面对无边的痛苦! 就在闵岚笙一声不响的枯坐的时候,苏夏至忽然毫无征兆的醒来。 她先是两眼警觉地望向门口,随即从闵岚笙身上爬起,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往床边上爬去。 “娘子,你干嘛去!”腿上没了那具瘦弱的身子压着,闵岚笙此刻只觉得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着自己的双腿,那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他的身子僵直不听使唤,眼看着苏夏至赤着足衣衫凌乱地踉跄着往门口跑去。 “一一回来啦!”苏夏至双臂哆嗦着打开两扇房门,往外看去…… 正文 第558章 辞官不做 天边最后一丝的光亮让空中的云朵如镶了一层金黄色的边儿,在晚霞的余晖里,姜温的身影从院墙外跃了进来! 他的怀里抱着的正是头发散乱的一一! “夏夏!”姜温一袭白衫早就变了颜色,上面还破了几处,全身灰糊糊的,脏的不像样子:“我把你的心肝宝贝找回来啦,你不要再怨我了好不好……” 在天边还残留着最后一丝光亮的时候,姜温衣衫狼狈地抱着披头散发的一一跃进了闵家的院子。 他见到立在房门口的苏夏至便欢喜地迎了上去:“我把你的心肝宝贝找回来啦,你不要再怨我了好不好……” 苏夏至眼睛落在他怀里的一一身上嘴唇颤抖着想过去,却是寸步难行,她的腿哆嗦着往前挪了一步,随即一头扑向地面! “夏夏!”姜温惊呼一声,拼了全力往前一纵,并伸出一只手去试图拦住苏夏至摔倒。 奈何此时他的身体也是强弩之末哪里还有力气去拉她?于是姜温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夏至单薄的身子如同一片落叶飘向地面! 身后红雾掠过,随后而来的万皇贵妃广袖挥出苏夏至的将要落到地上的身子骤然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斜飞出去,正落到从屋内奔出来的闵岚笙的怀中! “阿温,你追了本宫三四天,原来就是为了怕她埋怨你?”万皇贵妃整理了一下纱衣,径直走向似乎站都站不稳的姜温面前:“难道,你就不怕姑姑也怨你吗?” “万姑姑。”一直苦苦支撑着才回到闵家的姜温两条腿已经酸痛不已,怀里的孩子也似有千斤重,他一咬牙,跪在了地上:“我与姐姐从小就没了娘亲的照拂,那个时候我们过得是什么日子,就是到了现在不能忘记!” “您宅心仁厚,一手带大了我的姐夫,阿温斗胆问问您:当初若是有人从您的手里抢走他,您会如何?” “本宫会将那个人挫骨扬灰!”万皇贵妃周身透着冷意,说出的话更是使人胆寒。 姜温容颜憔悴,头发也就要散开,乱糟糟的顶在头上,他听了万皇贵妃的话即刻点了头,没有再多说。 万皇贵妃狠话才说出口就已经明白了姜温的意思,他看看昏死闵岚笙怀里的苏夏至,再看看闵家拥到院子里每个人面上焦急的目光,扯了扯唇角,淡淡地说道:“把她放到床上去。” “谢谢万姑姑!”姜温心里一阵狂喜,知道这喜怒无常的姑姑算是放过他们了! 忙着对寒着脸的闵岚笙使了眼色,眼看着他们又进了屋,姜温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虚弱到连站起的力气都没有了…… “大人,把一一给我吧!”一直拦着娇娇和乐乐冲过来的颜夕此时快步走了过来,伸手从姜温的怀里抱起孩子并担心的问道:“一一这是?” “没事,她就是睡着了……”姜温伸出脏兮兮的手想将一一头上的乱发抚顺,然后就被自己黑乎乎的手掌吓住了…… 他平时最爱干净,一天不知要洗多少次手,现在自己的手竟脏成这样,让他简直难以接受! “小武!”颜夕看着姜温脸上的表情变幻,心里已经明白了几分,她抱着一一起身,并对着站在院子里不知如何是好的小武喊道:“还不赶紧去烧水,伺候姜大人沐浴!” “哦!”小武如梦初醒,马上应了,听话地往厨房跑去。 “哎呀,这个木头啊!”颜夕看着小武跑的挺快,居然从姜温身边越过都不知道先将他扶起不禁气得低声嘀咕了一句。 “我来伺候姜大人。”高越走过来,伸手将委顿在地的姜温扶起就要往他的房间走,姜温却摇了摇头:“不能进去,我太脏了……一定要先沐浴……” 闵岚笙将娘子小心翼翼的放在床上,才拽了枕头给她枕上,万皇贵妃就走了过来。 他先歪着头细细地看了苏夏至的面色,随即眉头蹙起:“椅子。” 闵岚笙也蹙着眉,还是将一把椅子放到了他的身后。 “怎么瘦了这么多……”万皇贵妃自言自语着连看都不看身后的椅子便躬身坐下。 闵岚笙的手还放在椅背上不曾不离开,心念一动,真想立时抽走椅子,摔这个老妖精一个狗吃屎! 不过,这样的异想天开的想法也就是在他的脑子里过了过,他还是不声不响地站到了一边。 打不过就只好老实点,免得节外生枝,再惹怒了他…… 隔着纱衣,万皇贵妃的手指搭在了苏夏至的手腕上,他侧着头望向地面…… 忽然,他抬头望了闵岚笙一眼,起身搭上了苏夏至的另一只手臂。 “太后?”闵岚笙的一颗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儿,虽然知道女儿已经被救回,他都没有时间去看上一眼,如今他的全部心思都在娘子身上,就怕她有个好歹。 “嗯?”万皇贵妃冷冷地盯了着闵岚笙说道:“本宫说的话你都忘了?” “娘娘,我家娘子她……”猛然想起这个老妖怪就不爱听别人叫他太后,闵岚笙忙改了口,眼睛落在苏夏至塌下去的脸颊上,无比着急。 “你娘子没事儿!”说着话万皇贵妃移莲步走向门口:“她是有了身孕,再加上……” 再加上忧思过重,身子才会如此虚弱。 只是后一桩病情就是万皇贵妃自己给人家添上的,她自然不好意思再说出来。 “有喜了?!”这消息可以说让闵岚笙惊喜交加,在看着如此瘦弱的娘子,他简直连哭的心都有了…… “这是本宫做的不妥。”立在门口,他回身对着闵岚笙说道:“才有的,也就几日的光景,你要好生照顾着她。” 正文 第559章 娘子第一(1) “才有几日就能知晓?”闵岚笙脸上一阵火烧,这话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与娘子前几日才行了房吗…… “那些庸医自然要等妇人做了胎脉象明显了才能查出,本宫的医术哪是那些人能比的?” 他高傲的转身迈步走了出去:“你大可放心,本宫会护着她,总会给你一个健壮的子嗣!” “你也不用急着谢我,小丫头我还是要教的,当着先贤的面,束脩本宫都收了,自然不能说话不算话!” 万皇贵妃被姜温如影随形的追了几天,如今也累的要死。 再看看闵家一家人已经乱了套的样子,总算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了。 于是他心里想到:我先到简玉那里歇歇,等明儿就给她琢磨个温和的方子,这女子是打小就亏了身子,不易有孕,按说她活不到现在的,也真是奇了……若不是那个小丫头,本宫才懒得管这些闲事,现在少不得要给她娘先调理好了…… 苏婶子养孩子都是稀里糊涂的养大。 苏夏至小的时候饥一顿饱一顿的算是好歹捡了条命,只是那次被杨巧莲推下粪坑,确实是死了。 就算最后夏夏的灵魂穿越到她的这具身子里,她的五脏六腑也是死过一回受了伤,再加上她月事不调的毛病,她有孕的几率非常低。 所以连一一也是撞大运撞来的…… 这几年日子好过了,她又和秀才情投意合,感情和睦,如此心情愉悦,她平日有很重视饮食调养,现在才算好了一些。 只是她底子就亏,又大大咧咧,一直没把自己的身子当回事。 就算是生了一一后很久不孕,她也没多想,以为顺其自然总会有的。 这想法倒是不错,就是再生这一胎过后,她也极有可能被掏空了身子香消玉殒…… 万皇贵妃这一通胡闹,倒是为苏夏至捡了条命。 只是个中缘由,依着万皇贵妃的身份自然不会明说:这是我还你们一个人情…… 苏夏至不懂医术,当然也不会问。 机缘巧合,她倒是可以踏踏实实的等着抱闵家的老二了! 苏夏至一觉睡了两三个时辰,终于悠悠醒来。 几乎是一醒她就翻身下地,穿上鞋就往外跑…… 手脚慢了一步的闵岚笙总算是她跑到门口的时候拦住了她:“一一还在,颜夕今晚陪着她。” “她为什么不醒?”苏夏至想起见到孩子时她似乎是睡着的,忙不迭地问道。 “明早一定会醒的。”拉着娘子的手臂,扶着她坐下,闵岚笙将油灯移到了窗前,蹲下身子仰着头对她轻声说道:“娘子啊,你以后要行动慢些了……不要如此毛躁。” “嗯?”苏夏至不解地问道:“是说让我不要与那个什么太后去作对吗?” “要不是打不过他,我早就和他翻脸了!”苏夏至气呼呼的说道,随即又叹了气:“你放心,他把一一还给咱们就是了,我不会乱说话。” “娘子,你有孕了。”眼中的娘子柔弱不堪,此时告诉她这样的消息,闵岚笙心里真不是滋味。 “等等!”苏夏至诧异的瞪大了眼:“为什么我每次有孕都是你先知道?不是唬我吧?” 人家女子有孕不都是自己先会察觉吗,她为何一点感觉没有呢? “是万皇贵妃亲自给你诊的脉,说是才有几日呢。”闵岚笙轻声说道。 “才几日?那不就是那日我们……”话说了一半,两口子的脸一起红了。 苏夏至轻轻地摸了摸肚子,然后一把搂住了闵岚笙脖子:“秀才,我心里恨死那个太后了!可她又告诉我们这样一个喜讯……现在我心里好矛盾啊!” 闵岚笙一声苦笑,伸臂搂住了她的腰肢,贴着她的身体淡淡地说道:“娘子,你先好好养着,等你身子稍微缓起来些,为夫这就辞官!” 生为男儿,他原本是想造福一方百姓甚至一国黎民,可才到帝都多久啊,一一就被人当着他的面掳走…… 连自己的妻女都护持不住,他还当个毛线官! “辞官?”苏夏至脑子里乱哄哄的,一会儿为女儿的失而复得感到欣喜,一会儿又对自己有了身孕感到怀疑,因此直到闵岚笙的话说完了很久她才小声的重复了一句。 “嗯。”闵岚笙双手揽着她的腰肢,在她的腹部轻吻了一下缓缓起身:“为夫这官做的窝囊,若说是自己受了委屈,我并不在意,只是不管是谁伤害了娘子和一一,我都会放不下!” 面对万皇贵妃那样的人物,他完全没有招架的能力,此刻闵岚笙心里更恨自己的无能! “过来。”苏夏至起身站在椅子旁,拉着闵岚笙坐下,而后她自己则侧身坐到了他的腿上,并自然地靠在他的胸前。 牵起秀才的手,苏夏至将他放在自己的腹部,抬头对着他温柔的一笑:“我们的孩子……” 娘子太瘦了,这样的一笑,竟显出脸上的颧骨来,闵岚笙心里一疼,可还是回了她一个微笑:“若是万皇贵妃说的准,那这个孩儿就是那日有的……” “现在好啦,孩子你给我种下了,余下的啊,我要好吃好睡的养育着他,等他出生的时候,我要生个结结实实的宝宝!” 这是个盼了很久的孩子,甚至到了现在苏夏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肚子里真的有了一个小生命。 “娘子又要辛苦了!”闵岚笙忽地想起她生一一时的画面,如同就在昨日,他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再生这一胎就够了,我们夫妻就这两个孩儿就好,不论男女。” 正文 第560章 娘子第一(2) “哼!你说的轻巧,若是这个也是女儿呢?你闵家不是就到你这里没了后代了?”听了他的话苏夏至撇了嘴。 闵岚笙那样的性子,若是连个儿子都没有,以后再拜祭祖宗的时候估计自己都要臊死! “怕什么,咱们的女儿还怕招不回个上门婿吗?” 秀才的话让苏夏至大得吓人的眼睛一亮,随即又黯淡了下去:“话是这么说了,可总觉得不太对劲……” “不过……”她又抬了头,老神在在地说道:“不过啊,我觉得这一胎一定是儿子的,听我的,准没错!” 闵岚笙先是一怔,随即将额头垂在她的肩上抑制不住地笑了起来:“娘子怀一一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咱们一一到现在还穿着男孩子的衣衫呢……” “嘿嘿!”被相公说到了痛处,苏夏至终于想起自己几年前确实这么信誓旦旦的说过呢。 “我就说吗,刚才我说话的时候怎么感觉那么熟悉呢……原来是说过了……”她讪讪地笑道:“不过,这次一定准的!” “都好……”闵岚笙两片清凉的唇瓣在她的颈间摩挲,细碎的吻一个一个的落下,温柔得让苏夏至的心尖都颤了起来。 “只要是我们的孩子,娘子不管生什么都好……不要给自己压力,生男生女又由不得自己,随缘吧。” 闵岚笙是真想通了,昨日抱着形销骨立的娘子,他只觉得无边的恐惧。 他从来都不怕死,只是他怕在有了娘子以后,再去过只有他自己的日子。 生平头一次明白:对于他而言,没有任何事情比苏夏至更重要! 这样的想法对于生存在那样的社会的闵岚笙来说是十分不合时宜的,甚至可以说是没出息的。 当这个念头清晰的出现在他的脑海中的时候,闵岚笙只纠结了片刻便坦然接受了:爱娘子,没什么可丢人的…… 夫妻间几句轻言细语,让彼此压抑了几日的心情都轻松了不少。 苏夏至伸臂搂住了闵岚笙的脖子,在他的唇上响亮的吧唧了一口:“闺女回来啦,咱亲一个!” “呵呵!”看着精神大好的她,闵岚笙只觉得自己也活了过来。 没出息就没出息吧,他就是离不开娘子,他们的生命与身体早就融为一个人,真要分开,那便是骨肉分离,还不如死去。 “辞官呢是大事。”亲过之后,苏夏至小声说道:“就算是你辞了官,我们一样会遇到这样那样的事。” “在平县的时候你是县令,不是要受知府与知州的气?” “我们才来帝都的时候住在大杂院里,隔壁那个女人不就是欺负我们的官阶低吗。” “就算是回了平县做生意,也一样会有这样那样的人出来生事。” “哪怕收了生意不做,咱家里堆着那么一大堆银子,谁能保证不被贼惦记上?” “你的老师安怀远官大不大?不是一样回家养老?” “所以说啊,人活在世上,只要你还喘气,那就得受罪!”苏夏至俯身又在秀才的唇上吧唧了一口,扶着他的手臂站到了地上:“我从来不在乎你做不做官,那是你的志向,多想想吧……” “在我看来,便是做了皇帝老子也未必就能为所欲为了。” 苏夏至说完,整理了一下衣裙,开门就要出去。 “这么早,娘子干嘛去?”闵岚笙忙问道。 “做饭啊。”苏夏至笑着说道:“这几天我做什么事情都没了心情,家里人可都受了委屈呢,再说……” 她的手放在小腹上轻轻地拍了怕:“他也要吃的!” 几天没有采买,厨房里几乎没有可用的食材。 苏夏至撸胳膊挽袖子站在厨房里四下一看,爪干毛净! “颜夕倒是给收拾的挺干净。”她笑着摇头。 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先把大锅里加上满满的一锅水烧上,她盛了大半盆子面,和了软软的一盆烙饼面。 在门口的小菜园里拔了一把嫩嫩的小葱,剥了皮,细细的切了。 苏夏至伸手想把那块大面板放在桌子上。 “我来!”闵岚笙才进了门就看见娘子在搬动那块大面板,眼疾手快的走过来,从她手里抢了过去:“娘子,你若再不听话,为夫要生气了!” “嘿嘿!”苏夏至装傻充愣,嘿嘿一阵傻笑,弄得闵岚笙没了脾气。 “做这么一大锅水干嘛?”听见灶台边传来哗啦哗啦的水大开的声音,闵岚笙走过去掀了锅上的盖子,顿时,一股热热的蒸气四散开来,厨房里顿时闷热起来。 “给你的。”苏夏至手里忙活着,往面板上撒了薄面,又把饧好的面团倒在上面,轻揉了几下,开始下剂子:“去洗个澡吧,这几日咱们都过得邋遢,现在你可是名符其实的酸秀才呢!” “娘子你嫌弃我!”闵岚笙俊脸一红,也觉得自己似乎是有两日不曾沐浴了,这么热的天,不动都出汗,不洗澡可不是会变得酸臭吗。 赶紧把锅里的水舀进桶里提着去了浴房,苏夏至不忘对着他的背影喊了一句:“换洗的衣服别忘了拿上!” 深更半夜,四处寂静,因此她这一嗓子显得格外的声音大,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呃!老子忘了时辰还早啊……” 片刻之后,高越和小武揉着眼睛打开了屋门,站在外面迷迷糊糊。 “是东家在喊套车吧?怎么天还黑着?” “套车?我怎么听见嫂子在喊别误了时辰啊?估计大人今儿要早朝去了……” 正文 第561章 一一醒来(1) 两个小伙子在外面小声议论着,苏夏至则在厨房里吐了吐舌头:“葱花饼就得趁热吃,所以他们早起点也是应该!” “夏夏。”姜温的声音字身后传来,透着嘶哑。 苏夏至手里的动作一顿,她还是扭头看向了他。 于是,两个人都愣住了…… “你怎么瘦成这样?”异口同声的说出这句话之后,姜温的身子蓦地飘到了她的身边,他白皙的手掌一把抓过她满是面粉的手掌,然后将手指搭在了她的脉门上。 “不用,不用!”苏夏至下意识的躲避着,然后对上姜温带着血丝的痛苦的眼神,她只好说道:“我真没有病。” 姜温的眼神流连在她的脸上,一点点的看过,似乎是要将她的面容刻在心里一般。 “那只手。”他轻声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觉察的痛苦。 “太后娘娘给我把过脉了。”苏夏至扭过身去,拍拍手上的面粉,按扁了一个剂子,用擀面杖均匀的推开。 “他……如何说?”姜温追问道。 “说是,又有了。”不知为什么,苏夏至忽然不想在他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来,总觉得太残忍。 姜温点点头。 身后一片寂静,苏夏至默默的擀好了一张饼,转身准备往锅里加油的时候,才发现姜温依旧在盯着自己。 转身用擀面杖挑着饼放进锅里,苏夏至走回到面板边,她正对着姜温说道:“阿温,谢谢你!真心的……” “你不怨我了?”姜温眼睛亮亮的,只是脸色很不好看。 “怨你?”苏夏至皱了眉,不知他这话从何而起。 “不怨我……想要拦了简夫子,还给我姐姐报信。”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如同做错了事的孩子。 “嗯……”苏夏至仰头想了想才斟字酌句的说道:“我若是你也会这么做的。” “……”姜温走近一步:“你还是怨我……” “没有。” 走到锅边把已经飘出葱花香味的烙饼在锅里转了一下,苏夏至利落地揪着一边将饼翻了个个儿。 “姜皇后是你的亲姐姐,我是你的好朋友,在很多时候,你向着姐姐本来就是最正常不过的想法,我为何要去怪你?” “说句大实话,我早就想到你会这样,所以才会将找到简夫子的事情瞒了这么久。我就不觉得这样做有何不妥……” 怨他?面对亲手拉扯他长大的姐姐,苏夏至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去怨他。 她明白的很,所以早早地便留了心,也省的彼此抢的难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自己看她便与看姐姐不同了呢? 她本来也不是自己的姐姐,若论年龄,夏夏可是比自己还小呢! 姜温静静的看着她,耳边听着她说话,却并未细听…… 这几****追着万皇贵妃四处游走,有时累的真想停住,可只要想到苏夏至在知道自己曾经拦住简夫子时那样平淡无波的面容,他就心痛! 是的,只有他自己明白,其实他真的希望夏夏能够怨他恨他啊! 那是一种微妙的,无以言说的感觉。 他想过,同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闵岚笙身上,那夏夏一定会闹,会与闵岚笙吵,甚至会几日不与他说话…… 因为她是闵岚笙的娘子,所以她有这个身份和资本去怨……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隐藏着一句话:夏夏觉得她才是你最亲近的人,甚至比他们姐弟之间的亲情还要亲近! 现在夏夏明明白白的告诉他:我就不觉得你这么做有何不妥……这样直白的话,让姜温仅存的一点奢望都没有了。 她心里只有闵岚笙,没有一丁点自己的位置。 “洗手,吃饭!”苏夏至走过去推了他一把:“你脸色不好看,不行就告个假,歇一天……” 姜温挥袖将两扇门板‘呼’地关上,一把将苏夏至抓在了怀里,呢喃道:“若是我先遇到你呢?你会怎样?” “我家秀才从来都不是个心胸宽阔的人。”苏夏至被他抱在怀里并没有挣扎,只是缓缓地说道:“他允许你住在闵家,与他同出同进,阿温,你说是为了什么?” “可,你都说了,我是你的小妾……”姜温闭了眼,说出了那句他听了就窃喜与辛酸的话。 堂堂老太傅家的嫡子,当今皇后唯一的弟弟,官居右相的他居然卑微到要求一个小妾的位置…… “说这话心里难受吗?”苏夏至抬头看着他。 “心疼。”姜温点点头。 “那你还抱着别人的娘子干什么?”苏夏至伸手毫不迟疑地推开他:“堂堂的国舅大人居然想要做别人的小妾了?我若是你姐姐一定给你个耳刮子!” “在我看来,男人娶妻又纳妾的,还美滋滋的说什么那叫‘齐人之福’,那样的男人都是渣!” “女人亦是如此!” “所以啊,今儿这话哪说哪了:我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喜欢我什么,我与你的姐姐实在是太像啦,对不对?” 姜温点点头,马上又摇了头:“我姐姐比你生的漂亮!” “滚你的吧!”苏夏至瞪了眼:“看你姐姐漂亮赶紧滚回家去,没事老赖在我家做什么?” “我姐姐煮饭的手艺虽佳,却是不如你。”姜温忽然笑了:“我原来也奇怪自己为何要住在这里,方才被你一骂竟想明白了!” “合着我这一骂倒是让你顿悟了?说来听听。”苏夏至说话点到为止,姜温冰雪聪明,暂时的情迷她能理解,但若真让她从闵岚笙和姜温之间选择,她会毫不犹豫的再去爬秀才家的墙头。 正文 第562章 一一醒来(2) 没了她,姜温还有个姐姐可以依赖,而没了自己,秀才还有谁可以依赖? 她和秀才早就是一个人。她是秀才的魂魄,秀才是她的筋骨。没了灵魂的人就算活着也是一具行尸走肉,而没了筋骨的魂魄只是一抹可悲的孤魂野鬼……他们哪里还能离开彼此呢…… “我才不会告诉你!”姜温摆出一副高傲的模样:“还有,方才我是没有睡醒说的梦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你也不要信!” “切!”苏夏至一扬手,对着外面喊道:“吃饭啦……” ‘咣当!’两扇房门应声而开,闵岚笙表情轻松的走了进来,看都不看姜温一眼,径直走到苏夏至面前,将手里的木梳递到她的手中说道:“娘子,为夫的头发都梳不开……” 姜温翻着白眼迈步走了出去,一转念又走了回来:“我也要吃饭!” 去往皇宫的马车上,闵岚笙靠着一侧车厢闭目养神,眉目含笑,似乎很有些得意。 “我知道你在外面偷听!小人!”姜温一直死死地盯着他,气不过他那得意的模样,恨声说道。 “我娘子却不知道我就在外面,她依旧能那样说,我很高兴!而你,渣!”渣,这个字是他从娘子那里听来的,每每听她说起那些恶人的时候都会加上这么一句‘渣人’,他便知道这绝对不是个好词。 挖人家的墙角,还没有挖成,这确实有违君子的作风,姜温也觉得有些惭愧。 随即他脑子里又想起了他姐夫,当今陛下的话语:“认定了自己的娘子,便要不择手段的娶回家,哪怕是得罪她也不要紧,关起门来慢慢哄就是了……” 岑相思确实使用这样想法将姜暖吃得死死的,而这事落到姜温这里却不好使了,毕竟他遇到苏夏至的时候人家已经嫁了人! “我不会道歉的!”姜温想了想,认真的说道:“你不懂夏夏她们那样的人,她与我的姐姐是一类人……” “总之,这样的女子在我们这里是绝无仅有的……” 闵岚笙闭了眼,两片薄唇紧紧的闭上,拒绝与他交谈。 苏夏至果然是最了解他的,他还没有大度到能与另一个男人去心平气和的谈论自己的娘子呢! 马车在一种诡异的气氛里停在了皇宫外。 姜温先一步伸手撩了帘子。 “到现在,国舅大人想要的结果想必已经明了,实在没有必要在寒舍逗留下去了,今日就回去吧。”闵岚笙淡淡地说道。 “赶我?”姜温扭头问道。 “早就想赶你了!”闵岚笙针锋相对。 “呵呵!”姜温嬉皮笑脸地一笑,不置可否的下了车。 他这样的人,还有万皇贵妃这样人,本来就不是闵岚笙能得罪的起的。 就算是他什么话不说什么事不做,只有给个眼神,手下也有大把的人愿意来当狗腿子。 当然,他才不会做这样无聊的事呢。 看着姜温大摇大摆的走远,闵岚笙坐在车里翻江倒海思前想后…… 秀才和姜温别别扭扭地出门之后,苏夏至也赶紧烧火做水,好几天没有洗澡,别说秀才是酸的,她自己也臭的可以! 吃了点烙饼,喝了几口蛋汤,苏夏至并没有什么胃口。 有了身孕,她不敢提太重的东西,只能分几趟把热水提进了浴房。 舒舒服服的洗了澡,又把里里外外的衣服都换了,苏夏至才惊觉自己的确是瘦了很多! 本来穿着合身的衣裙,腰身都空了出来。 拿了布巾坐在窗前的椅子上,她只觉得浑身乏力:“真是没用啊,才洗了澡,就累成这样……” 一边叨叨着,一边擦着自己湿漉漉的长发,不自觉的又想到了姜温身上。 “真是执着的孩子!”她偷笑了一下,有几分洋洋自得:“姐姐就是这么人家人爱,花见花开,秀才啊,你可是捞到宝了啊!” 姜温的苦恼到了苏夏至这里完全都不是事儿,在她看来:谁没有年轻过,谁没有瞎过眼? 年轻人在爱情面前迷茫真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 姜温现在就是眼瞎的时候,他只是凑巧喜欢上了已经嫁人的她…… 等他将来遇到真正的命中的那个人,便会明白谁才是那个对的人。 头发擦到半干,她便没了耐心,用木梳好歹梳了几下,湿乎乎的头发又很难梳通,她干脆就这样乱糟糟的盘在头顶用簪子别上拉倒。 反正也不急着出门,在家里谁爱看谁看,她才不在乎。 看看天色已近拂晓,就快亮了,苏夏至轻手轻脚的出了门,往后院走去。 一一房间里此刻竟投出柔和的灯光来,苏夏至心里一喜,快步走到房门前,轻轻地推了推。 虚掩的房门应声而开,颜夕穿戴整齐地迎了过来行礼:“夫人。” “起这么早做什么?”苏夏至摆摆手,示意颜夕起身,她自己则风一样的刮到了床前。 “我就知道您会急着来看小姐,方才听见浴房有了动静就开了门。”颜夕心细,又是女子,自然理解苏夏至几日未见孩子的心情。 “谢谢颜夕!”苏夏至对着她点点头,随后侧身坐到了床边。 一一只穿着中衣安稳地睡在床里,小脸圆润光滑,显见是颜夕给擦洗过了。 “辛苦了……”把一一的小手牵了过来,苏夏至将她的衣袖推了上去,看着她白皙的小臂心里终是轻松起来:“还好,没有瘦。” “小姐现在回来了,夫人您可以放心歇歇了,您倒是瘦了不少!”颜夕走到床边,看看一一又看看苏夏至,还是忍不住劝道:“其实,我早就想对您说的……” 正文 第563章 笨蛋小武 苏夏至摩挲着女儿的小手,那种失而复得的患得患失感越来越强烈,泪水在不知不觉间滑落下来。 “夫人,小姐不是回来了吗……”见她落泪,颜夕顿时慌乱起来,忙掏了帕子递给她:“其实我早就想对您说的,太后娘娘人很好,他脾气虽然大,可对宫人倒是极少发脾气,他一定是喜欢极了小姐才会从您这里抢了去……但定不会伤害她的。” “嗯,我知道。”吸了口气,苏夏至抹了把眼泪,将帕子递给颜夕:“我原本是不爱哭的,就是生了一一以后,眼窝子越来越浅……” “娘亲?”一直睡着的一一似乎是大梦初醒,她迷蒙地睁开眼睛望着床边的苏夏至,然后翻身坐起,伸着小手给她擦眼泪:“娘亲不要哭,万姑姑就是想让一一给他做个伴了……” “万姑姑?”苏夏至对那个惹不起打不过的万皇贵妃现在完全没有好印象,听见一一这么叫他,苏夏至马上纠正:“舅舅不是叫他万姑姑?那你应该喊他一声万婆婆才对!” “娘亲?”一一说过话后似乎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她小声地叫了一声之后马上扭头在四下张望,看见了立在床边笑着望向她的颜夕,也看出了这确实就是她的房间。 “我回家啦?”小东西一跃而起,两只手两只脚都往苏夏至身上扒了上去:“娘亲啊,您是真的啊,不是一一在做梦!” 小东西睡足了觉,现在精神的很,又是突然见到了分开了几日的娘亲,马上便变得亢奋起来! 她螃蟹一样的扒在苏夏至的身上还不够,两条小腿仍旧不由自主的往她身上爬,这样猛烈的动作让苏夏至几乎坐不住…… 她两只瘦弱的手臂使劲的抱着小牛犊子一样有力气的女儿,身子向后倾着,眼看就要摔倒床上,颜夕赶紧过来伸手将一一扒了了下来:“小姐,夫人这几日身子不好,你要轻些。” 一一跪在床上,仔细地端详着母亲的面容并伸出下手去摸了摸她的脸颊:“娘亲是想我了……” “我回来了,娘亲就不用着急了。”她小声说道。 “嗯。”眼睛酸涩的苏夏至点点头问道:“舅舅有没有与万姑姑打架?” “没有。”惊讶于母亲的瘦弱,一一目不转睛的看着她说道:“其实啊,万姑姑一直把舅舅甩得很远呢,若不是在一个地方遇到了病人,万姑姑停下搭救,舅舅还追不上我们呢!” “你个小没良心的!”看女儿说的轻松,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苏夏至心里犯了酸:“娘在家急的不行,就怕你被人欺负了,你可倒好,都不着急吗?” “着急的!”见母亲温怒,一一赶紧伸出手臂搂住了她的脖子撒娇:“可是娘亲,不是您说的吗:越是危及的时候越不能慌乱啊,一一不知道怎么就睡着了,结果醒来就被万姑姑抱着在天上飞……” 天上飞……呃! 苏夏至望向颜夕,见她也正捂着嘴笑,她苦笑着摇头:“我家一一真是被我们教的不成样子,哪有这样的女孩子?” 担心了几天,原本以为女儿醒了见不到她会恐惧哭闹,可谁知竟是这样的一副情景。 苏夏至既欣慰又失落,原来自己这母亲的作用不过如此。甚至暗暗想到:怎么觉着自己还不如她这个小丫头? 看着天色将明,苏夏至将一一赶下床:“先去洗个澡去去霉气!这在外面跑了几天,娘看你都成了疯丫头了!” “嘿嘿!”一一纵起小鼻子眯着眼睛挂在苏夏至身上撒娇:“娘亲抱着我去……” “好!”苏夏至想都没想便应了,才一起身,想起闵岚笙的话,她动作一凝。 “那个……一一啊。”肚子里又有了宝宝,这事是瞒不住的,苏夏至略一思忖便决定还是把消息告诉女儿。 “我在呢。”一一在床上站了起来,比苏夏至还高出许多,她居高临下的看着母亲,随即摇头说道:“我不要娘亲抱了,娘亲瘦了……” 苏夏至老脸一红,当着女儿说话竟结巴起来:“娘亲再瘦,抱你还是抱得动的……娘亲是……是肚子里有了个小宝宝了……” “啊?!”一一不可思议的看着她,又看看母亲搭在腹部的双手,她蹲了下来,也把小手轻轻地放在苏夏至的手上:“我知道了,娘亲是要生小弟弟了!” “一一也认为是小弟弟?”苏夏至眼睛一亮,想起过去苏婶子说的:小孩子的眼睛最清明,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因此有了孕的妇人让没长大的孩子看看肚子,便能知道腹中胎儿的性别。 “那一一是看见了娘肚子里有个小弟弟对吗?”苏夏至满怀希望的问道。 一一往前探了探头,然后仰望着她说道:“娘亲穿着衣裳呢,我看不见您的肚子啊,不如您把衣服脱了给一一看看吧?” “……”这话要是秀才说的,苏夏至一定会骂他一句‘色胚’! 可这话出自天真烂漫的女儿的口中,苏夏至只好悻悻地挥手:“娘去给你烧水……” “恭喜夫人!”一大早听了这么个消息,颜夕也替她高兴。 知道闵夫人成亲日子不短,如今身边虽然有三个女儿,但亲生的只有一个,确实子嗣过于单薄了。因此颜夕是从心里替她高兴! “夫人您和小姐姐说说话,我去烧水。”说着,不等苏夏至同意,颜夕已经迈步出了屋子。 到了厨房,打开立在窗前的水缸盖子一看,里面已经没有多少水了,颜夕只好先提了木桶出来打水。 才出了厨房的门,手里的木桶就被小武不声不响的夺了过去。 正文 第564章 成了一对儿(1) 两个人的手掌轻微的一碰即可分开,颜夕呆立在厨房里,如同被雷劈了…… 她二十岁了,才一长大就进了宫。 一晃五年下来,在金碧辉煌的皇宫里,她能见到的都是那些不男不女的公公。 虽然当今陛下是天下闻名的俊俏,还是王爷的时候便以美色动天下,可那样人物似乎与自己是毫无关系的。 颜夕甚至到现在都没有机会真正的看到皇帝陛下的龙颜。 倒是和皇后娘娘走的近便,姜皇后会经常让她绣一些绣品,每次说话都是和颜悦色。 如今出了宫到了闵家,几个月下来,颜夕早就习惯了这里的日子。 她甚至觉得闵夫人与皇后娘娘也有几分相似呢。 而对于闵家的男主人闵岚笙,颜夕是敬而远之的。 她是皇后娘娘派给闵家三个小姐的针线师傅,因此更要行得正走的直,不能给娘娘丢了脸面。 恪守本分,是颜夕一直都明白的。 小武红着脸,低着头,一趟趟地到后院的井里提水,再倒进缸里,不一会儿,半人多高的缸满了,而立在门口的颜夕还是垂着头默不作声。 他偷眼看了看她,见她只是发呆才放了心,于是蹲在灶前烧火:“是要沐浴的对么?” 小武随口问道。 “又不是我洗,是小姐要沐浴了。”颜夕像受了惊的兔子,慌乱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你洗,我也给你烧水。”小武实实在在的说道。 “你你你!”颜夕的脸已经红的要学馆爆裂,她怎么也没想到这呆得木头一样的男子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来。 扭头想往后院跑,想着夫人还在后院和小姐说话,自己这个样子被她看见了不好。 犹豫间,颜夕的脚步迈出了厨房,却又茫然的无处可去,她急的真要哭了! “我……不会说话。”小武眼看着姑娘要跑不跑的,一时也摸不透她的心思,硬着头皮说道:“我……我就是……” “你明白了吧?”啃哧了半天,小武说了一句他自己都不明白的话,然后眼巴巴的瞅着颜夕,等着人家给他的回复。 没想到颜夕晕头转向的竟点了头。 小武惊讶的看着她,以为自己眼花:“你这是同意了?” 颜夕背着身再次轻轻地点了头。 小武楞在那里,然后忽然抬手重重抽了自己一记耳光:“嘶!疼……” 有了痛的感觉,那么眼前的一切便是真实的。 小武兴奋的冲到颜夕的身后伸了伸手,还是没敢碰人家。他傻笑着从厨房里奔了出去,一转眼的功夫又连窜带蹦的跑了回来,手里拿着一个不小的袋子,看着就沉甸甸的。 “给你!”哆哆嗦嗦的牵起颜夕的手,小武把袋子小心翼翼地递到她的手中。 一会儿的功夫,自己的手被这个男子的碰了两次,如今他还不撒手的攥着,颜夕的脑袋已经完全乱掉,根本不能正常的思考。 她也哆哆嗦嗦地问道:“这……这是什么?” “银子。”小武看着她,越看越觉得她生的好看,只想着要再做点什么身子才会舒服,可究竟要怎么做,他自己的脑子里也是一团浆糊! “是我的月份银子。”他说着话,眼睛停留在颜夕的唇上,直勾勾地看着:“东家这里管吃管住,一年两季都给添置衣衫,我一文钱都没有动过。” “那……你就攒着吧,给我干嘛?”回过点神儿颜夕,终于意识到两个人这样手拉着手是万分的不妥,她马上用力的想要把手从他的大掌中抽出。 小武警觉的合拢了手掌,连带着那包银子和她的小手一起扣在了自己的两只手里…… 就这么握着,他都觉得要幸福死了,心里如同蹦着一只小兔子,七上八下的,慌乱的不行,可他就是喜欢啊,摸着颜夕的手,小武再不想松开。 “东家说,挣了银子要给媳妇管着,你不是同意做我的媳妇了?这些银子当然是你管着……” “谁……谁同意做你媳妇了?”颜夕只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很难细想方才发生的事情,模模糊糊的只记得自己是点了头答应小武帮着烧水给送到浴房去,除此之外,好似没有别的了啊? “你……方才明明就是应了我的,怎么银子才给你就反悔了?” 小武确实不会说话,殊不知这种话是最伤人的。 颜夕本来还混乱不堪的心,在听了这句话之后骤然冷却,她用力的想要挣脱,而小武就是死死不愿松开她的手,两个人力量悬殊,几次挣脱不开,颜夕忍不住‘哇’地哭出了声:“你……你欺负人!” “颜夕……你不要哭!我……银子我不要了!我……只是……喜欢你啊……” 她哭得一声高过一声,小武怕极了,唯恐将东家也惊动了,于是他低头,用力的堵住了颜夕的嘴巴! 苏夏至与一一在屋里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聊天,终于是把她这几天在外面的情形问了个清楚,最后娘儿两个说了个口干舌燥,才发现外面天色已然大亮。 “颜夕不是说去烧水吗,怎么烧了这么久?”苏夏至起身开了房门,看见乐乐正吃力的端着一只盛了水的木盆要回屋。 “娘,早啊!”乐乐看见她赶紧把手里的盆子放到地上过来行了礼,然后往一一的房里探头探脑:“妹妹醒了吗?”她小声问道。 “没有,我没有睡醒啊!”一一搭着话,只穿了中衣就出了屋,然后站在屋檐下小模小样地看着乐乐:“小姐姐!” 正文 第565章 成了一对儿(2) “一一!”乐乐看见她就越过苏夏至朝着一一扑了过去:“姐姐,一一醒了,她真的不是死了……” “……”呃!这叫什么话?苏夏至摇摇头,过去端着那只盆子给乐乐送到屋里。 小姐俩一看就是才起来,娇娇正跪在床上叠被子,听到妹妹的喊叫声,扔了叠了半截的被子就往外跑,幸亏苏夏至躲得快,否则非被她撞上不可! “慢些……”苏夏至让开了房门,娇娇却停了脚步,先给她行了礼:“娘,早!” 不等苏夏至说话,娇娇已经跑了出去,与她平日稳重的模样大相径庭。 屋外传来几个小丫头凑在一起嘁嘁喳喳说话的声音,高一声低一声的,显得很热闹。 把手里的盆子放在架子上,苏夏至抬眼打量了一下,屋里收拾的利索干净,只是床上的夹被还摊着。 三个丫头虽然一人一间屋子,但孩子们还小,似乎很爱挤在一起睡着,苏夏至也不管这些闲事,都由着她们。 如今娇娇的床上就是两床被子,显见的乐乐昨晚上又睡在姐姐的屋里了。 走到床边帮着娇娇把被子叠好,又把床归置平整,苏夏至才要出去,正看见床里面枕头边的花绷子,她一皱眉:“待会儿得和娇娇说说,睡觉的时候针线不能放在枕边……” 绷子上绷着一方帕子大小的细布,是豆青色的,看着很透亮。 布上已经绣了一丛兰花,与布色非常的相配。 拿起来细看了几眼,苏夏至只觉的那针脚已经比过去看着好了很多,越看越觉得雅致,都有些爱不释手了! “大丫头的手真巧,这个随我……”她暗自不要脸地想到。 “姑姑……” ‘咣当’! 外面先是传来小丫头的叫声,接着是房门重重关上的撞击声,随即外面一片寂静。 把手里的绣活又扔到床上,苏夏至快步走了出去,见三个丫头正统一的望向颜夕屋子紧闭的房门,目瞪口呆着…… “颜夕姑姑怎么了?”她轻声问道。 娇娇摇摇头,小声说道:“姑姑哭了,眼睛都红了,嘴巴也肿了!” 颜夕哭了?既然是哭了,那眼睛红了她能理解,嘴巴肿了是怎么怎么回事? 娘儿几个正糊涂间,小武一手提着一只水桶走了过来,猛然看到苏夏至他似乎是一惊:“东家,嘿嘿!” 给浴桶里放了水,苏夏至示意一一自己去沐浴,看了看颜夕紧闭的房门,嘱咐了娇娇几句,她径直奔了前院。 “你怎么人家颜夕了?”把小武堵在厨房里,苏夏至直眉瞪眼地问道:“你不是对颜夕有意思吗,怎么就不知道让着她哄着她啊?” “哄,哄了,没用……”小武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一给颜夕银子,她就哭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 “然后呢?”小武说话前言不搭后语,听得苏夏至能急死。 “然后……然后……”小武‘然后’了好几遍最后臊了脸通红也没然后出个所以然来。 苏夏至倒是有点明白了,这混小子估计是占了人家颜夕的便宜了! 看来,是时候问问颜夕的意思了,若是人家姑娘真不乐意,她还得背后说着小武点。 心里不上不下的做了早饭,颜夕倒是红着眼出来坐在了饭桌子前,只是吃的有些食不甘味。 而小武更是眼睛只盯着饭碗连大气都不敢出。 苏夏至只装作看不见,催着丫头们赶紧吃完,别误了时辰。 用了早饭,颜夕留在厨房里收拾碗筷。 苏夏至则赶着几个小丫头去收拾,准备到简夫子那里去上课,她才走到正房的拐角处,就看见小武‘哧溜’一下溜进了厨房,显见的已然是等了很久。 苏夏至看了看,不言不语的跟着闺女们去了后院。 原想着让一一在家歇上一天,可看着她活蹦乱跳地倒是没事,苏夏至便允了她与娇娇和乐乐一同去。 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了,眼看着再晚就要迟了,她才放了三个丫头出门。 大门外,小武摆了脚蹬在车前候着,脸上还带着掩饰不住的笑意。 再一回头,看见颜夕贼似的从厨房里溜了出来,抬头看了苏夏至一眼,便红着脸往后院跑去,看着倒是不像生气的模样,只是嘴却似乎更加的肿了…… 这俩人…… 苏夏至‘嗤’地一笑,知道自己是白担心了。 送走了几个小丫头,颜夕又害臊猫回了屋子,屋里屋外的就剩了她一个人,苏夏至又有些担心起一一来,就怕万皇贵妃性子一起,抄起一一就跑,她可没有姜温的本事,一追就追出三四天去! 想到了姜温,脑子里又响起他说过的话,苏夏至使劲晃了晃脑袋,不去让自己多想那个比花还美丽的男子。 她不是圣人,面对姜温那样的男子的表白甚至有些沾沾自喜,可她心里明白的很:万事都有个度,她有秀才了,那就要守住自己的本份,一心一意的爱他,如此才是对三个人最好的交代。 屋里屋外走了几趟,她竟有些无所事事起来。 知道自己现在有了身孕应该多歇着,可苏夏至就不是个能待得住的人。 拿了只竹篮,又揣了一点碎银,她对着后院喊了一声,让颜夕过来关门,她准备到市集上去采买些新鲜的蔬菜瓜果。 往年的这个时候,正是地里的青菜产出最多的时候,隔一两天哥哥就会给她和闵岚笙背过一筐去,哪里像现在这样还要出去买?而且买回来也没有哥哥给送去的鲜亮…… 正文 第566章 阴魂不散(1) 开了院门,等着颜夕过来关门,她站在台阶上回想着上下村的日子,只觉得比在帝都里还有滋味。 颜夕低着头迈着小碎步从后院急急地赶了过来,苏夏至看她面子薄,并未多说什么,只嘱咐了她看见,便提着篮子出了门。 还没走到街口,就见小武赶着马车迎面走了过来,苏夏至立在道边等马车走近才问:“是忘了东西吗?” “是和简夫子住在一起的那个妇人给我赶回来的。”小武跳下了车对着她说道:“那妇人只说晚上会过来用膳,让您准备两个素菜。” 娘的!真把自己当老妈子使唤了! 苏夏至在心里暗骂了一声,面上却点点头:“你回来的正好,咱先去趟菜市……” 有了马车,苏夏至这一趟是敞开了采买,直把荷包里的银子全部花光才打道回府。 本来到了家,马车停在大门口,苏夏至是准备和小武一起往厨房里般东西的,可看到他与颜夕偷偷对视的眼神,苏夏至做了甩手掌柜:“我现在身子不方便,你们两个搬吧……” 先洗了手,苏夏至手都没擦就进了正屋,一眼看见屋里的八仙桌上摆着一封信。 走过去弯腰看了看,她的手太湿,没敢动。 只看信封上的文字,苏夏至认出那是明澈的笔迹。 信封上收信人写的是闵岚笙的名字,她看得只撇嘴:“还是会写字好啊,我娘家哥哥嫂子要给我写封信还要到镇子上花银子请先生代笔,哪有自己提笔写的好……” 苏婶子大字不识一个,苏春来和杨巧莲认识的字也有限,苏夏至家书收的很少。 看着人家母子姐弟间信件频传,她心里犯了酸,琢磨着晚上就让秀才给娘家捎封信:一定要让苏奕去读书,可别再做了睁眼瞎! 等到了傍晚,苏夏至正在厨房里忙活,闵岚笙却早早的放衙回来了。 早就听见院子里说话的声音,苏夏至并未转身,及至听到秀才进来喊了她‘娘子’,她才轻笑着说道:“把国舅大人给甩了?” “嗯。”闵岚笙弯腰洗手,随意地说道:“放了衙为夫就离开了……” 往日为了造成他与姜温关系非同一般的假象,闵岚笙放衙后都要在衙门口等一会儿,才会与国舅大人同车而回。 不过今儿一早他已经对姜温下了逐客令,自然便没有再等他的道理。 “有你一封信,我给放到书房了。” “哦。”见娘子准备了不少菜,闵岚笙走近她,温声说道:“以后,少做些吧,娘子有孕,总不能太过劳累。” “一会儿万皇贵妃也要过来吃饭,点名要吃素菜,不多做几个怎么成啊。我巴不得他能喜欢上我的手艺呢,这样就和阿温那个吃货一样,天天往咱家跑,我也不用担心他拐了一一去……” 打不过又惹不起,可不就只能哄着了么…… 闵岚笙闭了嘴,望着锅里热起来的素油发呆。 “秀才,要我说啊,咱俩也别劳心费力的胡思乱想了,这边你我还气得要死,想给他的菜里吐口水加泻药呢,咱家一一那个小没良心的倒是很喜欢他呢。” 闵岚笙抬头望向娘子:“一一今天也去简夫子那里了?” “去了。”苏夏至点头应道:“一口一个万姑姑叫着,我看啊,还真像他说的:咱一一和他是有这师徒的缘分的。” 经过一天的冷静,苏夏至总算是从女儿失而复得的惊喜中恢复了正常。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孩子都终将有离开父母的那一天,自己总不能把一一拴在裤腰上带一辈子。 闵岚笙点了头,不忘纠正道:“万皇贵妃连国舅大人都要称呼一声姑姑,咱们女儿可不能再叫姑姑,那会乱了辈分。” “咱甭管他们的闲事儿。”锅里的油冒了青烟,苏夏至把切了鱼鳃块儿的茄子倒了进去,赶紧用手勺贴着锅边搅和了几下:“早晨我就和她说了,可一一说是万皇贵妃自己让她喊姑姑的。” “……”闵岚笙接过娘子手里的盘子,端着望天,心里却在琢磨着她的话:万皇贵妃是陛下的师父,陛下原本是喊他一声母妃,他不乐意听,宁愿陛下喊他一声姑姑,那姜温跟着喊一声姑姑倒是情有可原。一一可是喊姜温舅舅的,怎么也管万皇贵妃叫了姑姑? 这是什么辈分啊? 闵岚笙思考了一番之后忽然莫名其妙的笑了起来。 苏夏至用笊篱把炸好的茄子从油锅里老出来,架在碗上沥油,又从秀才手里拿回盘子,将案板上的茄子块盛了倒在锅里,随手把空盘子递给秀才,苏夏至看他笑的诡异,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一一与国舅大人那个混蛋成了同辈,他岂不是成了姜温的长辈?闵岚笙觉着自己是占了个大便宜,越想越高兴! 苏夏至一手拿着手勺在锅里搅合着,一边盯着自己的相公,只觉得他今天很有些不正常:“没笑什么?那你怎么到现在还呲着牙?” “呵呵!”闵岚笙马上闭了嘴,回头见院子里没人,赶紧在娘子的唇上吧唧了一口:“娘子有孕,难道为夫不该高兴吗?” 原来是为了这个事情啊…… 苏夏至心里一甜也跟着笑了起来:“去换衣服吧,你这官服浆洗起来非常麻烦,留神在厨房里蹭上油。” “那为夫先去更衣。”把盘子放在灶台边上,闵岚笙转身出了厨房。 待到苏夏至忙活一阵之后,六个热菜两个凉菜还有汤都上了桌,孩子们却还没有回来。 正文 第567章 阴魂不散(2) 解了围裙,出了厨房,只觉得外面的热风吹到身上也挺舒服。 她望着门口,琢磨着要不要再排小武过去接一趟。 一想万皇贵妃那阴阳怪气的脾气,苏夏至觉得还是再等等吧,反正简夫子住的花荫巷离自己家也不远,再等上一刻,如果孩子们还不回来,她就和小武一起去接。 站在院子里吹了会风,让身上的汗落落,苏夏至进了书房。 闵岚笙已经换了轻薄的便服坐在书案后写着什么。 她走了过去,立在书案前,往上面探头一看,见明澈的信件打开着放在案头,她这边看过去,信上的字迹都是倒着的,因此只看清了抬头上写的两个字:岚儿! 在心里默默地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之后,苏夏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自觉酸的不行:“岚儿……小乖乖……想娘亲了吧?让娘亲来抱抱!嘿嘿!嘿嘿!” 闵岚笙笔下一顿,暗自蹙眉:娘子又在调皮了! 他悬着手腕,笔尖停在纸上,抬头先往外面瞟了一眼,随即眼睛落在她的胸脯上说道:“娘亲是来喂奶的吗?” “臭不要脸!”苏夏至被他说的一噎,用手指着信纸上的字迹说道:“有种你对婆婆去说这样的话!” “呵呵!”闵岚笙一声轻笑,眼睛从她的胸脯上移到她的腹部:“为夫有没有种,娘子不是知道吗。” 呃!意识到自己又被调戏了苏夏至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觉得秀才现在的脸皮是越来越厚,简直到了刀枪不入的程度! 她是拿他没有一点办法了。 “不跟你耍流氓,我去接闺女去。”惹不起躲得起,苏夏至被调戏地春心荡漾地转身要出去。 “不用去接。”闵岚笙写完最后的几个字,将比架在笔架上,叫住了她:“万皇贵妃既然说了会将一一她们送回来,那便一定会送回的,娘子不用担心。” 正说着话,外面已经传来敲门的声音,小武与高越都从屋子里跑了出去抢着去开门。 大门外,文质彬彬的简夫子与花团锦簇的万皇贵妃一人拉着一一的一只手,而娇娇和乐乐也牵着手笑眯眯地跟在他们二人的身边,这情景任谁看了也会以为他们才是同出同进的一家人呢! 苏夏至看得一阵心酸,自己养大了的三个宝贝都叛变了! 虽然肚子里已经灌了几斤老醋,苏夏至还是面带微笑的走向屋外,而一一是一看到她便挣脱了万皇贵妃和简夫子的手,小马一样奔向苏夏至:“娘亲,我们回来啦!” 娇娇和乐乐也随在她的身后扑向了苏夏至,口里一起叫着:“娘……” 看着三个孩子簇拥到苏夏至的身前,各个都是天真烂漫,笑的像朵朵盛开的鲜花,那份无拘无束的爱意都是发自心底,没有半点遮掩,万皇贵妃停了脚步,拉住简玉说道:“看到没有,咱们给这几个小丫头多少好处都没用,一见到她娘就全变了!” “血脉至亲,骨肉亲情,这本就是任何事情都改变不了的,老万你又何必与孩子他娘论个高低?”简玉乐呵呵的说道,一派与世无争。 “你叫我什么?”万皇贵妃身子一闪已然挡住了前面的路,将简玉堵在了台阶上:“本宫没有听清!” 糟了!忘了这人最不爱听一个‘老’字,也忘了这里不是自己住的那个小院,简玉看着人家母慈子孝便得意忘形,听见万皇贵妃又自称了‘本宫’他就知道要坏事! 好在他已经立在了自己的身前,挡住了院子里众人的视线,简玉心一狠,决定不要脸了! “小万万,小然然……”他对着万皇贵妃极轻极轻地叫道。 万皇贵妃本名叫做万然儿,只是从景帝驾崩后在没有当着他的面叫过。如今简玉老不正经的一叫,万皇贵妃只觉得灵魂出窍,血液凝固,甚至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只瞪着一双眼角已经出了细纹的桃花眼,傻愣愣地看着简玉发呆。 “别傻站着,咱们不是来用膳的吗?等下菜凉了可不好吃了。”目的达到,简玉不忘对着万皇贵妃挤眉弄眼:“咱俩也不能总堵在闵探花家门口啊!” 万皇贵妃没言语,只是盯着简玉直直地看了几眼,随即转了身子,轻移莲步到了苏夏至的身边:“用了膳,我再给把把脉。” 苏夏至与从屋里迎出来的闵岚笙一起给他行了礼,又与简夫子见了礼才说道:“劳娘娘惦记,不用把脉了,左不过将养些时日……” “用了膳把脉。”万皇贵妃现在心绪不宁,面上沉稳,心里早就如风过树梢乱了方寸,他不等苏夏至说完就撂下一句,抬步进了正屋:“赶紧过来陪本宫用膳!” “……”苏夏至与闵岚笙对视一眼,只好垂首道:“是。” “呵呵!”简玉仰头呵呵一笑,负着手摆着八字步摇进了屋子。 进门就洗手,这是苏夏至给闵岚笙和孩子们养成的习惯。因此小丫头们与母亲亲热完便都跑到厨房去洗手,洗过之后,一一还不忘投出一块布巾带进了正屋,递给万皇贵妃:“姑姑,擦擦手。” 已经拿了筷子的万皇贵妃看着布巾没有接。 “这块布巾是新的,是一一特意给您投的。”一一看着他说道。 “好。”万皇贵妃这才伸手接了,自己擦过之后把布巾递给简玉:“净手。” 当着一屋子人的面,简夫子一张老脸平静无波,完全不怕别人误会他与万皇贵妃有什么‘奸情’,大大方方地擦了手,将布巾递给礼物一一:“乖!” 一一把布巾往椅子背上一搭便坐在了椅子上:“我娘亲做的饭菜最好吃,是吧,爹爹?” 正文 第568章 拜师学医(1) 每次这样说完话,闵岚笙都会笑着拿起筷子说一声:“吃吧。”而今天虽然还是在自己家里,可主位做的确是谁都惹不起的人物,闵岚笙也只好看向了万皇贵妃。 “都吃吧。”万皇贵妃虽然身份尊贵,却鲜少有与外人同桌吃饭的机会,因此面对闵家这一大家子人,他还是稍稍有些不自在的。 拿了筷子,他眼睛扫向桌上的菜肴,却觉得一桌子的菜都眼生的很,竟没有一个菜能叫得上名字来的。 这让他终于来了兴致,先把筷子伸向了一个看着颜色很淡的菜肴。 “娘娘,那个是荤菜,名叫‘锅包肉’,是肉片上裹了糊过了油又炒制的。” 得了他的吩咐,特意准备了几个素菜的苏夏至以为万皇贵妃是丁点荤腥不沾的,因此赶紧提醒到。 没想到他的筷子还是落到了‘锅包肉’上,不过只是夹了不大的一片放在碗中然后才小小的咬了一口…… ‘锅包肉’这道菜原本是后世一个道台家里的私房菜。在没有流传到民间以前,这道菜的做法是秘而不宣的。 而此时,番茄还没在中原地区出现,因而苏夏至也就不能用番茄去调味,退而求其次,她用了醋与白糖。 这种酸甜口的菜原本就有开胃引人食欲的效果,非常适合在夏季使用,几个丫头又都喜欢,因此是闵家餐桌上常见的菜肴。 万皇贵妃不声不响地将桌上所有的菜都试了一遍,终于放下了筷子:“难怪阿温那个嘴馋的要赖在你家里不走,你煮菜的手艺确实可当得国手了!” “嘿嘿!您过奖了!”听到太后娘娘的夸赞,苏夏至顿时觉得飘飘然起来,眉飞色舞的道了谢。 “教那个小丫头的束脩,我也不要了。”万皇贵妃起了身,往外走去:“以后的晚膳要给我也备下。” “啊?”家里多了一个这样的人吃饭,那得多别扭啊?苏夏至顿时又发起愁来。 “过来把脉。”万皇贵妃的声音自隔壁的书房里传来。 “哦。”苏夏至磨磨蹭蹭地起了身,万般无奈地往门口挪去。 “夏夏,我都没有回来你们怎么就开饭啦!还有吗还有吗?我也要吃锅包肉!” 这声音让闵岚笙的脸立时沉了下来。 姜温往屋里走,眼睛盯着饭桌子。闵岚笙马上起了身往屋外走,到了门口二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姜温突然说道:“今天对不住啊,让闵大人白等了,邻邦来了使者,陛下临时召了我入宫。” “国舅大人想多了,放衙后我片刻未在户部停留,何来白等之说?” 闵岚笙瞅见姜温就心烦,觉着自己和他说的话已经够明白够难听,可这膏药似的东西怎么就那么没脸没皮的呢?!居然又自己回来了…… “阿温先去吃饭,总不能让娘娘等着。”眼瞅着两位美男子就要翻脸,苏夏至赶紧和稀泥。 三个孩子都在饭桌前坐着,还有个看着与世无争其实眼睛里不揉半点沙子的简夫子,她可不能让二位在这里斗上嘴! “万姑姑也在啊?”好像才知道闵家来了客人,姜温先过去给简夫子行了礼,马上又巴巴地跟在闵岚笙夫妇身后去了书房。 简玉拿着筷子若有所思地瞅着学生的背影暗自想到:不是说闵探花与阿温的关系非比寻常吗?现在看着传闻不实啊…… 姜温才回来,见了万皇贵妃自然要行礼。 行了礼,姜温偷眼看着万皇贵妃面上的表情,想看出他现在心情如何。 “若是有事就直说。”万皇贵妃示意苏夏至坐下伸出手臂来。 “夏夏你病了?”姜温才想说话,一看她过来居然是诊脉的,不禁走到书案一侧关心地问道。 万皇贵妃抬头瞪了他一眼,又低了头望向地面。 姜温赶紧闭了嘴,大气不敢出。 再一看闵岚笙,此时也忘了和自己斗气,正紧张地盯着万皇贵妃…… 姜温心里一沉:闵岚笙心思颇宽,一般的事情是不会让他有这样的表情的,难道是夏夏身子真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想到这里,姜温也看向万皇贵妃,表情严肃。 一屋子人里倒是苏夏至表情最轻松,脑子里已经开始盘算着明早给他们准备什么早饭了…… 两只手的脉都把过之后,万皇贵妃起了身让出了身下的位子:“阿温,你来把脉。” 姜温一挑眉,看着万皇贵妃。 万皇贵妃侧身往旁边走开了两步。 姜温坐下,沉了口气,将衣袖搭在苏夏至的手腕上…… 他诊断的时间比万皇贵妃还要长些,同样也是把了她两只手腕上的脉象。 看着他们两个人不言不语的神情,苏夏至也紧张起来。见姜温终于收了手,她也收了手臂,边整理着衣袖边说道:“怎么样?” “恭喜夏夏啊!”姜温眼神瞟向闵岚笙:“你又要添个孩儿了!” “嘿嘿!”苏夏至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了头,刚想说‘同喜同喜!’,又觉这样说实在不妥,于是改为:“有劳两位神医了!” 万皇贵妃与姜温的医术同出一门,在当世,他们的医术确实是傲视天下唯我独尊的。 所以苏夏至称呼他们一声神医,也不算是拍马屁。 “姑姑,您开方子吧。”姜温起身立在一边,伸手从书案的镇纸下面拿出一张纸来摆好,又往砚台里点了几滴水,亲自研起磨来。 “我们一人开一张。”万皇贵妃再次坐下,抬臂拢袖执笔,等了片刻才在砚台里蘸了墨。 正文 第569章 拜师学医(2) 见他凝神静气地侧头又望向地面,并不落笔,似乎是在用心的考虑着什么,苏夏至发起毛来:“干嘛要开方子?有孕了,又不是病,再说是药三分毒,对孩子不好,我不吃药!” “娘子。”闵岚笙走到她的身后,双手落在她的肩上轻轻地拍了拍:“谁说你病了?很多妇人有了身孕还故意要去开些固胎的方子保养着……” “你生了头胎后就应该好好调理了,这次若是再这样孕育产下此胎,你的身子便是神仙也能救治。必回大亏元气,那样,你是活不过三十岁的。” 万皇贵妃落了笔,刷刷点点,行文如流水,一会儿功夫已是写满了半张纸。 “什么?!”从魂魄依附到了这具身子上,苏夏至就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虚弱。 这么多年来,她自己也是在有一搭无一搭的调理着。 最明显的,原来一头稀疏干枯的头发,现在已经浓密乌黑的很多。 仗着年轻,她慢慢的也没把这些没太当回事,可现在万皇贵妃竟说他活不过三十岁,这样的断言让苏夏至如遭了雷劈,心都乱了。 “娘娘!”闵岚笙抬头望向万皇贵妃,急急的喝道:“我娘子现在身子有孕,本就娇弱,您又何必吓唬她!” 万皇贵妃又将案上的方子又看了一边才缓缓地抬了头,他侧着脑袋斜视着闵岚笙慢悠悠地说道:“本宫吓唬她做什么?” “下官惶恐!若是冲撞了娘娘,还望娘娘恕罪!”闵岚笙暗自叹气,还是在万皇贵妃面前告了罪。 “你……叫什么?”万皇贵妃一双妙目移向苏夏至,问了个让苏夏至下巴都要掉下来的问题。 “嘿嘿!”苏夏至的脑子还在自己到底能不能活到三十岁这个问题上纠结,听到他的问话,她摆出一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说道:“回娘娘的话,我娘家姓苏,我叫苏夏至。” 这老妖婆和自己说了这么长时间的话,似乎直到现在才觉得有问问自己名字的必要,这态度也是真让苏夏至哭笑不得! “哦。”万皇贵妃微微颔首,他点了点架在笔架上的笔,示意姜温也去写方子,而他自己则四平八稳的坐在书案后面并不准备让地方。 姜温拿了纸笔,端了砚台自行去了靠窗摆着的桌子边坐下,背着身子对了众人,也不知在写些什么。 “娘娘,我没觉得身子如何啊,为何您要说出我活不到三十岁这样的话呢?” 其余的都可以放放,苏夏至现在还是最关心自己这具身子的情况。 现在的身子可不只属于她自己,且不说腹中才有的宝宝,就是外面的三个女儿再加上身边的秀才她也舍不得丢下啊! 日子一天过得比一天好,谁愿意年纪轻轻地就死去呢? “影影焯焯的听说过你与阿暖很相像,原本我是将信将疑的。”万皇贵妃垂了眼帘,纤长的睫毛阖上,看得苏夏至一阵羡慕:“都那么大岁数的人了,怎么就保养的那么好呢!” 再转念一想:不对啊,他听谁说的我和姜皇后很像了?姜温?他好端端地在这老妖精面前提我作甚? “接触了几遭之后才发现你们果然相像!”万皇贵妃淡淡地说道:“在本宫面前说话也是‘我’,‘我’的。” “说惯了啊,您若不让我说了,我马上改……” “别改了,我听着不赖。”万皇贵妃望向姜温,见他还在对着窗子发呆,于是便接着对苏夏至说道:“你这身子原本就是元气不足的,你能活到现在也算是是个异数。” 万皇贵妃的话让苏夏至失了神,回想起她才穿越过来时身子羸弱的仿佛风中的烛火,随时都会灭去,是她装傻充愣地在家里好吃懒做地熬了不少日子才让手脚都硬朗起来。 后来遇到了秀才,她更像个陀螺一样围着他旋转起来,天天忙着想方设法填饱两个人的肚子,还真就没在特意的照看自己的身子。 不是不想,而是那个时候真穷啊…… “怕了?”万皇贵妃抬眼望向她。 “怕!”苏夏至实实在在地点头! 她现在正过的春风得意,夫妻和美,孩子乖巧。若是这个时候嗝屁了,那不是太亏了! 貌美如花的秀才若是哭哭啼啼一两年,再给闺女们娶回个后娘来……想到此,苏夏至怒火中烧,恶狠狠地瞪了闵岚笙生一眼:“我就是死了,也不许你给闺女们找后娘!” “……”闵岚笙哭笑不得,自己心里只惦记着她的身子如何将养,她倒是想得远…… “姑姑,您看。”姜温走了过来,将手里的方子双手递到了万皇贵妃面前。 万皇贵妃则把自己先写的那张递给了他。 两个人默不作声的看完彼此的方子之后,同时点了头。 姜温把方子摊开放在书案上,指着一味药材,看向万皇贵妃。 “她肾府受伤,又要孕育胎儿,以后自然阳气会更加不足,因此要早早地加入这味春芽,等这方子用过三个月,她腹中胎儿已稳,那个时候再用你这味……” 他的手指指向姜温的方子,两个人嘀嘀咕咕了好一通,直到最后姜温点了头,他才说道:“当年姑姑教授相思医术的时候,他对于‘女医’这方面的医术尤为不喜,你现在的成就已经高过他了。” “多谢姑姑指点!”姜温双手抱拳一揖到地,是真心实意的感谢万皇贵妃的教导。 “把这方子重新誊抄一份,再给太医院留个底儿,说不准以后就能用上。” “是。”在万皇贵妃面前,姜温听话的就像个孩子。 正文 第570章 奇遇(1) “我既然出手救你,便不会只让你活到三十岁。”万皇贵妃起了身走到苏夏至身前:“让一一跟着我学医术吧,那孩子跟着我几日,我甚是喜欢,而治病救人,医者父母心,必定是要个心地良善的孩子才好。” “一一就是这样的孩子,你教的女儿很好!” 万皇贵妃看一一对了眼,苏夏至与闵岚笙又单独问过她,小丫头听说是跟着万姑姑学本事,竟是毫不犹豫地点了头:“那日,姑姑出手救了一个身患重病的人,连她的家人都认为她活不了了,已经给她穿了新衣,就等着她死去了……” “而姑姑只扎了她几下,那个女子就又活了过来……当时旁边的人都叫姑姑活菩萨呢!” 呃!苏夏至听了女儿的话怎么也不能将万皇贵妃与菩萨联系起来,倒是总想到容嬷嬷…… “娘亲,我很羡慕姑姑能用这样的本事救人,我愿意跟着她学医术。” 这师徒二人看来已经是你情我愿,苏夏至和闵岚笙只有点头同意。 挑了个日子,让一一正正经经拜了万皇贵妃为师,终于让这桩事尘埃落定。 而那张方子也没到了苏夏至手里,而是被姜温直接收了,连各味药材都是他亲自过手,一天两碗汤药按时地送到正屋的桌上伺候着,倒是比谁都用心。气得闵岚笙暗自咬牙,又不好再张嘴轰他…… 五六天后,面中滋味的伙计捎来信:韩陆青请苏夏至务必到面铺这边来一趟…… 韩陆青在仕林春最早就是做的掌柜,现在又跟着苏夏至到帝都历练了这么久,早能独当一面。他一大早就差了伙计过来,而不是亲自过来,显见是面馆那边出了他离不开的事情。 小武才送了三个小丫头去简夫子那里还未回来,苏夏至叫了躲在后院做衣服的颜夕过来,问她要不要跟着出去转转。 颜夕面皮薄,那日在厨房听见高越与小武说笑,如今在人前更是不肯和小武多说一句话,竟是在刻意的避嫌了。 现在苏夏至一问她:等小武回来要不要一起出去?她便红了脸,忙摇了头:“夫人有正事要忙,我在家看家吧。” “家里有猫小白看着比什么都好使,你若是没事就跟着我去,回来的时候买几块布,给一一做两套裳裙。” 一一从小就穿男孩子的衣服,一直穿到现在,柜子里还有两套没上过身的。都是闵青兰、苏婶子还有杨巧莲给做的。 她们都知道苏夏至不善针线,因此得了点儿空就帮着她给孩子做衣服,待到一一出生,三人可是做了有两大包袱!从小大大,一一一直穿的不男不女。 结果这样的衣衫落到万皇贵妃的眼里,是要多碍眼有多碍眼,昨儿饭桌上就发了话:“是不是没银子给我家一一置办衣裙?若是你这当娘的不会打扮她,我就带她到宫里去,尚衣局的宫人可是最会打扮人……” 这话苏夏至要是再听不出味道来,过不了几日,怕是那个爱臭美的妖精又得拐了她家一一跑! “那……我听夫人的。”瞟了眼才从外面进来的小武,颜夕小声说道。 “正好,别收车,咱再去趟面馆……”苏夏至解了猫小白脖子上的绳索,锁了门,上了停在门口的马车。 马车到了面中滋味的时候,颜夕先下了车,随后才扶着后面的苏夏至下来,口里还不忘嘱咐:“闵大人说了,让您动作一定慢些。” “再慢也得下来啊。”想着这几日秀才紧张兮兮的模样她就想笑,夜里也是分外的老实,再不像过去天天躺下就想方设法地要‘种毛线’了。 明明讨厌姜温的很,可看在他每天特意派了人将药送到家里的份上,秀才也是暂时忍了对国舅大人的厌恶…… 马车停在了河边的柳树下,这里一片阴凉,不至于让马匹在阳光下暴晒。就是离着面馆还有几步路。 苏夏至慢悠悠地走到面馆跟前的时候,看见韩陆青正与一个人兴致勃勃的说着话,眉飞色舞的模样,显见那人是旧识。 “东家,正说出来迎着您呢!”余光瞥见缓步而来的苏夏至,韩陆青赶紧止了谈话,对着那人拱拱手,几步下了台阶过来见礼。 一看他的表情,倒不像是有什么挠头的事,苏夏至先轻松了不少。 “铺子里有事?”说着话,她眼睛瞟向台阶上立着的男子,顿时一愣。 那身材中等,生的白净俊俏的男子正瞪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激动地望着她! 这人看着眼熟啊…… 苏夏至不禁凝神细想起来,总觉得那男子似乎是在那里见过。 顺着苏夏至的眼神,韩陆青回头一看,随即笑着说道:“他说与您是故交,筱秋,我怎么觉着东家不认识你啊!” “筱秋?!”这名字陌生的很啊,苏夏至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不认识叫筱秋的人。 “谁说不认识!”水汪汪的杏眼里真有了泪光,那生的俊俏的青年迈着小碎步急急的下了台阶:“那年,在杏花村西台下,小娘子不是教了我一段小曲儿?”丛他一有动作,娇滴滴扑向自己,苏夏至就脑筋开了窍马上想起了他:“秋海棠?!” “你看!”那青年双手一合,竟是拍起了巴掌:“陆青你看,我就说小娘子不会忘了我,不是就说了我的名字吗!” 他仰着下巴,眉目含情,怎么看都是一团春水,只是这‘春水’表错了情,只让韩陆青后背上直冒凉气…… “呵呵……呵呵……”韩陆青辟邪似的往苏夏至身边站了站,不置可否。 苏夏至天生五音不全,唱戏倒是比唱歌能好一点。 正文 第571章 奇遇(2) 最主要的是人家也不知道她唱的调子到底如何,所以也无从比较她唱的在不在调上。 “小娘子,我不叫秋海棠了!”拧了身子对着苏夏至,他欢快的像只喜鹊:“秋海棠是我进班子的时候取得名字,我姓井,叫筱秋!” “井筱秋?”苏夏至跟着他的话重复了一遍。 “嗳!”他脆生生的应了,俊脸别开,面颊一片粉红…… “呃!”苏夏至也起了身鸡皮疙瘩,不由自主的往韩陆青身边靠了靠,心道:果然是横竖都是二啊,是演戏演久了的后遗症吧?咋看着那么吓人呢…… “那个,你们先聊着……”苏夏至对着韩陆青挥挥手:“井公子既然来了就留下吃个饭,我请……” “东家!”眼瞅她要跑,韩陆青笑着拦住了她:“筱秋不是来找我的……”“哦?难不成是来找我的?”苏夏至笑嘻嘻的说道。 “对啦!我就是来找小娘子你的!”井筱秋红着脸点了头:“我不唱戏了,从您和闵大人离了平县我就打听着您的去处,结果和您认识的亲戚朋友谁也不告诉我!” 苏夏至瞪着眼看着他,心道:谁敢告诉你啊,你这样子谁看了都像是要来挖我家秀才的墙角呢! “哼!幸亏我机灵,后来啊,我不问小娘子您在帝都的去处了,我打听陆青的,结果您猜怎么着?” “仕林春的人就告诉你了?”苏夏至接着他的话说到。 “哪儿啊!”井筱秋嘟起嘴吧一跺脚,右手不忘往身后一甩:“他们还是不说!” “噗!”“哈哈!” 一听这话,听他说话的几个人一起哄笑起来,苏夏至笑得东倒西歪,颜夕怕她摔了,赶紧伸手扶着了她:“夫人,您慢些……” “夫人?”井筱秋面色一白,他望向苏夏至说道:“如今都要称呼您一声夫人吗?” “也就是她事儿多!”苏夏至笑的肚子疼,终于觉出站在路边这样张着大嘴哈哈哈的实在是不好看,她一手揉着肚子一手揉着鼻子说道:“陆青不是叫我东家吗?你若是愿意,就还像在杏花村那样叫我一声‘秀才家的’,我还喜欢听呢,就是别叫我小娘子了……” “我也想叫您一声东家!”井筱秋轻声说道:“我给了师父银子,赎了身,本想着到平县您的铺子里去谋份差事,可不等我攒够银子,您和闵大人便到了帝都。” “后来,我变卖了手头的头面终于凑够了赎身的银子和到帝都路费,您若是不肯收留我……我当真是没地方去了。” 井筱秋在平县的戏班子是绝对的头牌。如他这样的伶人,几乎都是从小便被家里买了的,所以他也算是个没家没业的苦孩子。 等初初长成,唱出了点名头,便要挂起戏牌,挑起大梁,为养活整个戏班子的人去抛头露脸。 不论是在戏台上唱戏,还是到别人家里的红白喜事,甚至卖身伺候那些肯花大价钱的男人女人……总之,就是不管明的暗的,只要挣到银子就成。 那样的日子,他既卖艺又卖身,只觉得自己过得像牲口,更像行尸走肉……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不过是活得醉生梦死罢了! 在杏花村周里正家的戏台上,他看到了笑起来脸上还带着梨涡的她。那次,分明是她淘气砸了他的场子,可他就是不气,甚至还有些窃喜。 她与闵秀才并肩而立,那俏伶伶的模样到现在他都记得! 他记得她笑得灿烂的眉眼,是那么的鲜活…… 那时他便想过,总有一天,他也要这样堂堂正正的笑! 笑容是带有感染力的,苏夏至并没有想到当初自己一个恶作剧似的行为竟改变了井筱秋以后的生活。 “我想凭本事吃饭。您这里好歹收留了我,月份银子您看着给,只要给我个住处管口饭吃就成!” 此时听了他声音虽小,但透着认真的话语,苏夏至收起了嬉皮笑脸,对着韩陆青问道:“你找我就是为这事儿?” “不是筱秋的事。”韩陆青看了看左右之后,压低了声音说道:“是咱们铺子那边的事!” “这两天,每日都会来五六个戴着斗笠的人,也不说话,只把咱们铺子里的挂面,面酱,豆酱,还有辣椒酱,只要是摆出来的就会被他们买光……连价钱都不问!” 现在正是天气最热的时候,每年春耕,秋收以及暑热的时节正是挂面卖的最旺的时候。 如今店里的货物被这几个人这么一买,铺子里几乎没有东西可卖,这让过来的购买的主顾们意见很大! “这几个人现在也在?”苏夏至听了韩陆青的话问道。 “在。他们这些人天天就在咱们铺子里,饿了就去咱们的面馆吃碗面,但是总会有人留在铺子那边,只要我们一上货,就会落到他们的手里。” “过去看看。”苏夏至径直奔了铺子那边的门口:“颜夕,你去马车里等着我,让小武过来。” 小武武功不赖,若是这帮人是来故意捣蛋的,那就少不得要小武卖卖力气了。苏夏至如是想到。 “我也去!”井筱秋快走了几步与苏夏至平行:“别小看了我,若说动手,一般的男人可不是我的对手,哼!” 好把式打不过一个赖戏子,过去唱戏的伶人手上都有几手功夫,那是他们打小就开始练的,因此比较扎实,所以井筱秋才这么自信满满的开了口。 “那就跟着吧。”苏夏至目不斜视地说道。 楼下的铺子就是面馆一楼截了半面出去,因此它与面馆是相通的。 正文 第572章 美貌与智慧并存(1) 苏夏至领着众人直接走了铺子外侧的门,以防打扰到面馆吃饭的客人。 目前正是铺子开门迎客的时辰,因此大门敞开着,苏夏至从外面就能看见里面的情形:几个带着斗笠身穿黑色深衣的年轻男子钉子似的靠墙里了一排,各个面无表情地盯着柜台里的几个伙计。 苏夏至一看那几个人模样就笑了,很想给他们一人弄把斧子举着,估计会很有气势! 慢悠悠地进了铺子,苏夏至往光秃秃的柜台里一看,站在里面正和黑衣人相面的伙计赶紧跑了出来行礼:“东家,您可来了!您看看吧……” 说话的小伙计对着那几个努努嘴,看来那几个人的架势太吓人,即便是当着自家的掌柜,他也不敢据实直说。 “嗯。”苏夏至点点头,回身望向那些人:“诸位若是需要的货物数额比较大,不妨与掌柜的到后面去谈,这里是给散客提供方便的门面。” “说了几次了,没用,根本不理我!”韩陆青愁眉苦脸的说道。 果然,那几个黑衣人只是望了苏夏至一眼并不说话。 苏夏至往前走了一步,对着他们一声大喊:“你们买挂面?” 再把身后的几个人吓了一跳之后,黑衣人在听到挂面这两个字后终于有了反应,用奇怪的语调说道:“挂面?我们地要!” “东家,他们就会说这句……” “哈哈!”苏夏至忽然仰头一笑,随后头也不回的说道:“他们会说很多话,只不过我们说的他们听不懂罢了!” 笑着走向对方,苏夏至笑嘻嘻地开了口:“偶哈有——” 那几个黑衣人先是一怔,随即整齐划一地对着苏夏至点头行礼:“ha—ji—me—ma—xi—te,do—zo—yo—lo—xi—ku—o—ne—ga—yi—xi—ma—si……” “……”苏夏至身后的韩陆青等人也是同时愣住,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俱都不明白刚才到底听到了什么。 “东家,他们到底说的什么啊?”韩陆青走到苏夏至身边小声问道。 “他们是在表示对我的敬仰:说我有闭月羞花之貌,沉鱼落雁之容。才高八斗,貌似天仙,玉树临风,可称得是一枝梨花压海棠,上天下地无所不能,美貌与智慧并存、英雄与侠义的化身……呵呵,让我先喘口气儿!” 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话,而且都是夸自己的,苏夏至觉得挺美。 “他们好似才说了一句啊,可东家您这个都好几句了!”小武实诚,说话也冒着傻气。 “不信?”苏夏至没想到在古代还能遇到日本人,也觉得好玩,于是对小武说道:“不信你问问他们,我说的对不对……” “夫人,不要开玩笑!我们只想买挂面!你是在自己吹牛皮……” 不等小武张嘴,其中一个黑衣人已是开了口,用蹩脚的中原话叽里咕噜的说道。 没想到在自己的铺子里遇到了古代的日本人,这样的经历对于苏夏至来说堪称奇遇! 铺子里陆陆续续的来了些客人,看着空空如也的货架,他们也只能失望地离去。 开铺子的不怕人买东西,就怕没东西卖! 这样的事情别多了,再有几天,她这间铺子才积攒起来的人气便会给消耗的一干二净。 既然那五个日本人里有人能说中原话,苏夏至便对着他说道:“我是这里的东家……” 其余四个都茫然的望向方才说话的那个青年,而那个青年正用同样茫然的表情望向苏夏至。 “嘿嘿!”苏夏至双手叉腰,点着头在他面前走了两圈儿:“刚才说我吹牛皮不是说的挺溜吗,怎么,东家是什么意思都不懂?” “大梁话……我只会一点点……”那个日本青年一脸严肃的说道。 “哈哈!”苏夏至仰头一笑,心道:原来他的外语水平和老子当年在学校的时候差不多啊,都是‘a—little’! “东家就是太君,我是这里的太君!”苏夏至也板起了脸,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是太君?”那个日本青年小声地重复了一遍。 “呦西!”苏夏至眼含赞许地对着他点点头,然后对韩陆青说道:“在后院找间屋子,请这几位花姑娘过去坐坐,待会儿我请他们咪嘻咪嘻!” 韩陆青听得一头雾水,完全不懂苏夏至方才都说了什么。 太君?就东家那岁数被称作太君好似还早点吧?这几个怪人明明就是男子,怎么到了东家口中倒成了‘花姑娘’呢? 别看韩陆青有一肚子的话想问,但在外人面前还是保持着和苏夏至一样的调调。他也学着她的样子往前一伸手:“几位花姑娘这边请!” “花姑娘?”那青年狐疑的望着苏夏至。 “夸你呢!夸你长得好看,跟花儿似的!”苏夏至一本正经的扯淡:“跟着他去吧,一会儿有挂面。” “有挂面?”几个人今天出来的任务就是多买挂面,听见‘挂面’两个字眼睛都亮了! 俱都走到苏夏至面前躬身道谢:“谢谢太君!” “好说!”苏夏至点头回礼。 几个人排着队跟在韩陆青身后穿过与面馆相连的两扇门去了后院。 苏夏至直盯着他们走远才咧开嘴无声的笑了:嘿嘿,今儿老子也成太君了! “东家?”看着她一个人呲牙咧嘴的笑的慎人,井筱秋陪着小心走到她的身后问道:“您现在就自称太君,似乎有点早啊……” 正文 第573章 美貌与智慧并存(2) “哈哈!”一个没忍住,苏夏至又嘻嘻哈哈的笑了一通,直到肚子都有些痛了,她才收住笑声。怕自己再这么一直笑下去,肚子里那个小的会受不了。 “不一样,我说的这个太君,和你理解的那个老太君是不一样的。”苏夏至信步走到柜台前:“以后,只要这几个人一过来,你们就都得叫我太君。” “是!”东家做事往往出人意料,柜台里的几个伙计连眼睛都没眨便赶紧应了。 “小武,你去找找我家秀才,就说咱铺子这里来了几个日本人,问他能给咱们找回个会说日本话的人来么,要快去快回!” “知道了。”小武应了一声马上出了铺子。 “你叫我东家了?”苏夏至这才扭头望向井筱秋:“想好了,要留下?” “我都想了好几年了,就怕您不收留我呢!”井筱秋一汪秋水望向她,又是随时都要落泪的模样。 “那就留下吧。”苏夏至别过脸去一指空落落的柜台:“先跟着熟悉几日,等差不多了我再让陆青给你安排个固定的地方。” “只不过,我这里规矩多,不比你过去唱戏自由。” “东家,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井筱秋低了头:“规矩再多再累我也不怕,只要能干干净净堂堂正正地活着,那样的日子才叫痛快!” “这话姐姐喜欢,硬气!”苏夏至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人就得活出个精气神来!” “嗯!”井筱秋真落了泪,还是在一个女人面前,他赶紧转了身子去偷偷的抹掉…… 在苏夏至看来,肯卖力气挣钱养活自己的人都是值得尊重的,不管井筱秋过去如何,只要他肯清清白白地活着,她是一定会伸手帮他一把的。 吩咐了几个伙计到库房里去把挂面和各种酱类都摆上,她特意嘱咐道:“就像平时那样卖就成,后院那几个人我自会处理!” “是!”东家三言两语的就把事情解决了,几个伙计带着井筱秋到库房去搬货物,苏夏至则去了后院。 “都堆在这里,你们不嫌热啊!”一到后院,就看见几个大师傅堵在韩陆青屋子的门口往里探头探脑,苏夏至一看时辰,也差不多是晌午该忙活的时候,于是便喊了一嗓子。 “呦,东家!”几个汉子见了苏夏至忙往厨房跑去,跑到一半才觉得不对,又立在那里行了礼。 “去,先准备五碗菌菇鸡汤面,各色爽口的小菜都盛一盘端上来,再加两坛镇过的米酒,都送到那屋!”她一指韩陆青的屋子。 “好嘞!”大师傅齐声应了,屁颠屁颠地跑回到了厨房里干活去了。 屋里,几个日本人坐的笔管溜之,双手按在大腿上,个个都像泥龛似得,僵硬的很,韩陆青怎坐在一边自说自话:“你们的老家不近吧?这来回一趟的路程要走几个月呢?诸位难道不觉得闷热?为何进了屋子还戴着斗笠?” “他们要是戴着斗笠,混在大梁人中,若是不说话,顶多会被人认为是哑巴。”苏夏至慢悠悠的从外面走了进来,堂而皇之地坐到了主位上:“若是他们摘了这斗笠,估计马上就得被人围上!” “为什么?”韩陆青不解的问道。 苏夏至一指自己的脑袋:“他们头发的梳得样子很……”她实在找不出一些形容词去形容日本古时候武士的发型,最后只好说道:“反正就是很特别了!” 围坐在桌子半边的几个年轻人都把视线移向她:“挂面?酱?” “来的都是客!既然到了我的地方,那就客随主便吧。”苏夏至呵呵一笑:“先咪嘻咪嘻,然后再谈挂面和酱。” “真的有?不骗人?”几个人对视过之后,还是那个会一点点大梁话的‘花姑娘’开口问道。 “挂面还有辣椒酱,除了我家的铺子,你在帝都任何一家店铺都不会买到!”苏夏至扬着下巴说道:“只此一家。” 韩陆青的眼睛还盯在他们几个斗笠上,似乎是对斗笠下面扣着的脑袋更感兴趣。 那个说话的青年瞟了他一眼,抬手慢慢地摘了斗笠,露出了自己脑袋的全部。 韩陆青立马吃惊的问道:“我说,你们这头发到底是在哪里剃得?这手艺也太差了!怎么给弄成了这副模样?” “他们是武士,所以都要这样的发型。”苏夏至也看向他们那剃得一块一块的脑袋,轻声解释道。 “武士?是的,夫人知道我们是武士?” “我早就说了,自己才高八斗,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可你不是说我吹牛吗!”苏夏至摇头摆尾的说道。 她能不知道么,上辈子没死的时候,她有一大爱好便是看动漫,而动漫看得最多的又是日漫,因此苏夏至的日语水平也就仅限于此,再多说就是‘雅美蝶’,‘八嘎呀路’之类的…… 而日漫看多了,也就对日本的历史了解了些,所以能分辨出武师来。 “是我说错了,我道歉!”说着话,那个青年起了身,对着苏夏至深深地鞠了个躬。 “唉……”苏夏至一声长叹,心里万分感慨:原来,古代的你们也曾经可爱过啊…… “东家,菜做好了。”伙计在门外高声说道。 “端上来吧。”苏夏至点了头。 不大会儿功夫,五碗菌菇鸡汤面和十多个小菜上了桌,韩陆青扫了眼,没言语。 “他们以后再来吃饭,就上素菜或者鲜汤面就好。”苏夏至猜到韩陆青是在以为自己小气故意不给他们上荤菜和带荤腥的汤面,因此正儿八经地解释道:“在他们的家国,有身份的人是不吃肉类的。日本国笃信佛祖,因此,除了病人或者是干力气活的人,基本都是茹素的。” 正文 第574章 两难 “啊?原来是这样!”这回韩陆青是不看那些人的脑袋和一桌子的素菜,他只看着苏夏至,眼睛里满是崇拜的意味…… “早说了啊,太君我才高八斗,是美貌与智慧并存的,现在你们都知道我不是在吹牛皮了吧,嘿嘿!” “咳咳!”与姜温一起匆匆而来的闵岚笙才走到门外就听见自家娘子在大言不惭的胡说八道,赶紧干咳了几声,给屋里的那位送个信。 “呵呵!这才是夏夏啊。”姜温则轻笑着率先迈进了屋门。 那个坐着的武士齐齐地望向他,随即一起站了起来行礼:“右相大人!” 再一看跟在姜温身后的闵岚笙,那会说一点大梁话的青年开口说道:“他生的才是美丽,是花姑娘!” “呸!你才是花姑娘,你全家都是花姑娘!”苏夏至起身吼道:“我们大梁管我家秀才这样美男子叫做英俊潇洒,玉树临风,惊才风逸,品貌非凡……温文尔雅好么!” 对于大梁的语言多了便分辨不出意思的青年显然又被苏夏至这一长串的词语给弄糊涂了。 姜温则以拳抵唇闷声笑着,闵岚笙神情淡淡地立在门口望了在座的这些人一眼,随即对苏夏至说道:“娘子,他们都是遣梁使随行人等,来自……” “夏夏早就知道了,否则又为何让你找个会说倭人话的给带来。”姜温脸上的笑意未退,施施然走到桌子边坐了下去。 韩陆青一看屋里的这些人,便知道饭桌子上没了自己的位置。 他先给姜温和闵岚笙行了礼,随即对苏夏至说道:“东家,我到前面去看看,现在正是饭口儿,食客多。” 苏夏至点点头并招呼闵岚笙和一个穿着便服的中年男子一起坐下:“正赶上吃饭的时候,咱们有啥吃啥,都是我铺子里的汤面小菜,大家不要嫌弃!” “不敢,不敢!”中年男子望向姜温,直到看着他点了头才走过去在桌子末首坐了。 “他就是夏夏你要找的会说倭人话的译官。”姜温介绍道。 “咱们先吃饭,然后慢慢谈。”苏夏至招手叫来门口候着的伙计,又给闵岚笙和姜温各添了一碗面。 “我要两碗!”姜温对着伙计喊了一声。 “我要三碗。”闵岚笙淡淡地说道。 “秀才?”苏夏至好笑地看着他,心道:不会是这么小气吧,在外人面前还与姜温斗气? “娘子要多吃些,你瘦的厉害。”闵岚笙小声说道。 原来,还是心疼自己和肚子的那个小的啊…… 苏夏至心中一甜,马上点头:“嗯,我使劲吃,一定早点胖起来!” 与秀才说着话,苏夏至无意中抬头,才发现那五个方才还坐着的日本青年此刻都笔直地站在桌子边,低眉敛目地神情严肃。 “呵呵!”苏夏至扭脸儿对姜温说道:“国舅大人啊,您不发话他们不敢坐啊。” “我发了话他们也不敢坐。”姜温依旧笑嘻嘻的,却是起了身:“咱们几个换个地方,让他们在这里踏踏实实地吃吧。” 姜温身份尊贵,而这些人不过是遣梁使的跟随,确实没有身份与他平起平坐的。 留下译官招呼那几个年轻人,苏夏至带着闵岚笙和姜温上了楼。 用两扇屏风隔出一角儿,里面只摆了简单的桌椅,倒也清静。 “夏夏是在和倭人做生意吗?”饭桌前只剩了他们三个人,姜温也不拘束,开门见山地问道。 “没有。”苏夏至打发了伙计到外面看着,不要让客人凑近,才小声说道:“这伙子人是自己寻到我铺子来的,已经几天买空了铺子里的挂面和各种酱,我还奇怪他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 “咱们大梁在浙台郡擒了他们的一个匪头子,这边我姐夫才接了快报,那边他们的遣梁使便已经到了大梁的沿海边界。他们是来求大梁放人的。” “咳咳!”秀才轻咳了几声。 姜温眼睛斜睨着他:“闵大人,这虽是公事,可你家夏夏对他们的认知不比你我少,我就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闵岚笙目不斜视地说道:“人多口杂,隔墙有耳。” “捉住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苏夏至轻轻地在闵岚笙的腿上拍了拍,她相信姜温做事稳妥,定不会把国家大事当了谈资,因此他既然敢在这里开口,那这四周就一定是安全的。 “吉秀田丰。”姜温看着苏夏至说道。 “!”苏夏至的眼睛悠地瞪大:“吉秀田丰?” “就是他。”姜温压低了声音说道:“日本国已经战乱了多年,已经有几波大名给朝廷上了密函,想要谋得大梁的帮助。而因为战火连年,日本已经是民不聊生,各方都苦不堪言,他们吃不饱,就到我大梁的沿海诸郡去抢,去夺,那里的百姓也是被他们祸害的无法安居乐业!” “你把这些告诉你姐姐了么?”苏夏至忽然没头没尾地问道。 “但凡国事,我阿姊与我姐夫早有默契,她一概不会插嘴插手的。” “靠!你姐姐不插嘴插手你就跑到我这里来套口风,万一我多了嘴管了闲事,管好了都是你们的功劳,管不好我就成了不自量力的多嘴驴了!” “日本国连年战争,我大梁在那里也常年的派有使节,只是他们那里各自为政,头目众多,我姐夫就想扶植一人,与之交好也要选对了人选,否则人力物力地使了出去,还不是有极大的风险吗!” “东家,面好了。”伙计的声音自屏风外传来,似乎隔着好远。 正文 第575章 说客(1) 面上了桌,苏夏至低头看着冒着淡淡热气的面碗不再说话。 她用筷子将面条挑起来,待到稍凉些才送到口中,倒是吃的很香。 她不开口,姜温也不问,西里呼噜地两大碗面下了肚,额头上已经见了汗。 “你这吃面是和谁学的?”苏夏至斜眼瞅着他问道。 “我阿姊啊!”姜温自袖笼中掏出帕子边擦汗边说道:“我阿姊说:吃面就是这样吃才对,痛快!” “你姐姐说得对,吃面要想吃出雅致的模样那可真是矫情了!这面在汤里多泡半刻都会味道大变,确实要如此吃才地道。” 转眼看了看闷不做声的秀才,苏夏至抬手拂去遮住眼睛的发丝:“容我好好想想……” 她这一想就是一天,等秀才和姜温同时回了家的时候,苏夏至才惊觉还没有做晚饭。 没多大会儿功夫,万皇贵妃和简夫子也领着几个孩子回了家,看着冷锅冷灶,两人也不和苏夏至闵岚笙打招呼,又带着孩子兴高采烈地往外走去:“正好你娘没有煮饭,姑姑带你们去吃好玩的!” 及至几个人走没了踪影,坐在紫藤花下发呆的苏夏至才清醒过来:“秀才,你怎么不拦着点他们啊,怎么吃的还有好玩的?到底是吃的还是玩的?” “娘子。”闵岚笙过来扶起了她,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人,他对着高越说道:“去外面酒楼买几个菜回来吧……” “这么热的天儿不要再往外跑了,不如我来煮晚饭?”颜夕拦住了高越,瞅着闵岚笙说道。 “好。”闵岚笙点了头,扶着脚步有些踉跄的苏夏至往他们的房间走:“娘子这是坐了多久?怎么走路都这般了?” 他皱着眉问道。 把几个日本人丢给了韩陆青和译官,苏夏至是径直回的家,然后一坐就到了现在。 她脑子里反反复复地都在考虑着一个问题:“要不要去管这桩闲事?” 客观地说,历史就是历史,不管什么人都不可能通过一己之力而将其改变。 苏夏至是穿越者,不是神人,她虽然知道一些后来可能发生的事情,可她也知道,于时空当中自己不过就是个过客,虽然轨迹有所偏差,可她就该相安于世,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就好,否则言多语失,人为地去干扰某些事件的发展轨迹,那所产生的后果是什么,谁也无法预料! 而很有可能这样的后果会贻害后人…… “娘子,你若不想开口,没人能逼你的。”进了门,扶着苏夏至坐在椅子上,闵岚笙到放着盆子的架子旁投了布巾递给她:“这本来就是国事。” “若是那些人再去铺子里捣乱,报官,将他们赶走就是了,不必客气!为夫实在不愿看到娘子你为这些事累得如此。” “是啊,这种事情摊上真是心累啊……”苏夏至一低头,将头抵在闵岚笙的身上小声说道:“可……可有些话……” 有些话只要一句,她只要说了出来,便可以解决掉目前所有人的困扰! 最起码大梁皇帝陛下不用在日本国那些对大梁示好的大名里无从取舍了…… 君主一个正确的决定,是会惠及天下苍生的! “嘿嘿!我有办法了!”苏夏至一拉闵岚笙的衣袖:“低头。” “嗯?”闵岚笙俯下身来问道:“娘子有话说?” “有。”苏夏至一把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耳边小声说道:“秀才,这话我只告诉你啊:咱们大梁捉住的那个倭人的匪头子以后会统一日本的!” “吉秀田丰?!”闵岚笙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嗯。他死后会是……”闵岚笙一把堵住了她的嘴,眼里突然涌出了泪水:“够了……娘子够了啊……” “为夫求你,以后这样的话都不要再说……” 娘子不是神佛,却说出了只有神佛才该知道的事,这样的情形若是被外人知晓,那她便再无宁日可言! 闵岚笙只要想想这个后果便是一身的冷汗! “我知道了……你放心,以后我都绝不会再说!”她知道他怕什么,这也正是苏夏至心里一直纠结的。 如她这样的人,说了不该说的话,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这也真是姜温的姐姐所避讳的。 “大人。”高越的声音自屋外传来:“姬大人过府来了!” “嗯?姬大人?”自从自己一家搬到这里之后,还从未有客人来拜会过闵岚笙,所以一听来客是找秀才的,苏夏至便好奇起来。 “哼!他倒是好意思到我家里来!”闵岚笙心里正是不痛快的时候,听到姬大人几个字后,用袖子一抹眼睛,站直了身子就往外走…… “秀才!”苏夏至伸手拉住了横眉立目的闵岚笙,仰着头说道:“你亲亲我!” “现在?”闵岚笙听到‘姬大人’三个字就一身戾气,连与娘子说话的声音都不自觉的大了些。 “你那么凶做什么……”苏夏至如今瘦骨伶仃,喝了几天的汤药,面色才稍稍好些,如今她少见的嘟着嘴对着闵岚笙撒娇,他只看了一眼,森森戾气便退了很多。 弯下腰,在她的额头上轻吻一下,闵岚笙拍了拍她单薄的肩膀说道:“那个人是姬玄,我父亲的弟弟,为夫出去看看。” 他只说姬雅是他父亲的弟弟,自己却不肯叫他一声叔叔。 苏夏至却如没有听见一般,反而伸臂搂住了他的腰:“秀才你敷衍我……再亲一下!” 闵岚笙低头深深地对上了她的眼睛,听着她虽然在说着抱怨的话,大大的眼中却只有温柔。 正文 第576章 说客(2) 极轻的叹了口气,捧着她的脸颊,闵岚笙阖上长着纤长睫毛的眼帘吻向她。 “大人?”高越的声音再次从门外传来,闵岚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娘子,稳定了一下情绪说道:“将姬大人迎进书房,我更了衣就去。” “是。”高越在门外应了,脚步声渐渐远去。 “心情好点儿没有?”脸上挂着两坨绯红的苏夏至笑吟吟地仰望着他:“冲动是魔鬼,越是心里有事烦躁的时候就越要让自己安静,你是咱家的主心骨,你若乱了,家就乱了……” “为夫知道了。”闵岚笙心里一阵愧疚。 她啊,总是这样的善解人意,总是能用最温柔的法子来开解他。 在这个家里,明明她才是一家人的主心骨,可她从来都是用妻子与母亲的身份去对待家人。 哪怕,他俸禄银子的数目在她挣得银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哪怕,那两个女儿不是她亲生的。 她都能恪守本分,始终如一的呵护着他们,呵护着这个家。 “去吧,现在的你看着好多了。”苏夏至松开了手臂,靠在椅背上,似乎很累的样子:“我在屋里歇歇,等会儿用晚饭的时候再出去。” “好。娘子不如去床上躺躺,老这样坐着,方才你走路都在晃。”闵岚笙又嘱咐了她几句,整理好了衣衫,神态从容地走了出去,已经看不出适才发了火的样子。 苏夏至仰头枕在椅背上,眼睛望着屋顶,耳边听着房门开启又关上的声音,脑子里却在想着自己与秀才说的话。 姜温帮了自己和秀才那么多次,她总想为他做点什么。 可他贵为皇亲国戚,身份高贵,又多金权重,似乎真没有什么事情是她能帮的上他的。 唯独今天他开口问的这件事,她是有能力的…… 而从历史来讲,她只是早一步说出了结果,并未想去人为的改变什么…… 院子里传来陌生的寒暄声,打乱了苏夏至的思绪。 她用手按着两侧突突蹦起的太阳穴坐直了身子,眼睛往窗口瞟去,然后她才发现,到了夏天几乎就没有合上过的窗扇此时竟是严严实实地关着! “这个秀才……”苏夏至一阵轻笑,她自己大事不糊涂小事不聪明,经常是大大咧咧地。方才拉着秀才索吻安抚他竟忘了四敞大开的两扇窗,更是迷糊到他何时关起的都未察觉,这神经也是够粗的可以! 幸亏他是真正的心细如丝,也只有他那样性子的人伴着,苏夏至才能在家里如此的不拘小节。 不是有那么一句话么:毛病都是惯出来的。 闵岚笙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的宠着她,这么多年下来,才让她能如此的轻松自在,偶尔做些顾头不顾腚地事…… “夫人。”颜夕在门外小声的叫道。 收起了游移的思绪,苏夏至打起精神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衣裙,走过去开了门:“是不是要吃饭了?” 自己发了大半天的呆,家里的日子的就乱了套。 苏夏至觉着挺过意不去,思量着以后这样的事儿万万不可再发生。 “是煮好了饭,只是……”颜夕偷偷用手往旁边指了指,苏夏至不明所以,‘啊’了一声,便迈步出了房门。 “是大人在书房里招呼客人,要不,等客人走了……”颜夕小声说道。 “呵呵!”苏夏至摇头一笑:“客人不是在书房吗,咱们去厨房吃。” 自己中午倒是在面馆吃了面,而颜夕和小武跟着自己跑了半天,没准儿还饿着肚子,苏夏至扶着她的手臂就往厨房走:“一一她们指不定什么时候回来,咱们不等了,这就开饭。” 路过书房的时候,苏夏至侧头往打开的房门里望了望,长长的书案边摆了两把椅子,闵岚笙与来人各坐一边,中间隔了老远,而一把茶壶两个茶杯摆在了书案的中间,反正不站起来,坐在两边的人谁也够不着! “嗯?”还没等看清客人的容貌,两人便已经在书房门口走过,一进厨房苏夏至就给了正在盛饭的高越一巴掌:“就知道吃!” “嫂子咋了?”苏夏至那一巴掌不痛不痒的高越并没有当回事,他只是停了手里的动作狐疑地问道。 “你天天跟着你秀才哥,现在家里来了客人你倒不跟着了,难道让客人自己给自己倒茶吗?”苏夏至坐在饭桌边,指着他数落道。 “这您可冤枉了我了!”高越双手捧着盛的满满一碗饭放到了她的面前,苏夏至看了看分量,将饭碗推向小武一边:“给我乘碗粥就行。” “是秀才哥让我把茶放下就出去的,说不准是和姬大人有要事商谈呢!” “哦?”苏夏至接过颜夕给她盛的一碗粥放在桌上,眼睛瞅着桌子上黑乎乎的看不出模样的三个菜顿时没了胃口。 “姬大人……”想起方才在屋里秀才对自己说的话,苏夏至不禁问道:“知道他来咱家干嘛么?” 姬雅是闵岚笙的叔叔,这点闵岚笙早就知道。 前阵子姬雅才从礼部调到户部,与闵岚笙在一个衙门口供职,听说还是什么左相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呢! 天天与自己的亲叔叔面对面坐着忙公务,闵岚笙又顶着那样一张与明澈几乎一个模样的脸…… 苏夏至越想越觉得整件事透着蹊跷,也不知道这叔侄二人是如何相处的。 “有意思……”苏夏至用汤匙盛了一勺粥送到口中,‘卡巴’一声脆响,才坐下的几人都望向了她…… “东家,吃到沙子了吧?” 正文 第577章 她最重要(1) “嫂子您的牙是不是崩豁了?” “哎呀,怎么会这样?”颜夕赶紧起身,紧张地站到了苏夏至身边。 好歹把口里的粥咽下,苏夏至低头用勺子在粥碗里搅合着:“这豆子都还没有熟啊,我就说嘛,这么快怎么连豆粥都煮好了呢……” “这个豆子不是和米一起下锅煮吗……”颜夕双手揪着衣襟垂着头低声问道。 颜家女子各个都是刺绣高手,颜家绣法更是名满天下。 颜家的女子从一出生便开始刻意地保护好双手,不用洗衣煮饭,以免让手粗糙了。 有些绣活是要在极轻极薄的蚕丝锦上去完成,若是手指粗糙起了倒刺啥的,那只要拂过料子便很有可能被刮起一根丝来,这样的事情对于绣者来说是绝对不能允许发生的。 因此颜夕并不会煮饭,也不会做什么家务。 她只是在来了闵家后才跟着苏夏至慢慢地学了一些,如今正在兴头上,若不是知道自己做饭与夫人差了太多,她现在更愿意留在厨房里鼓捣那些水灵灵的各色食材! “这个杂豆个儿比较大,是要先用水泡半天再煮才容易煮烂,而煮这样的豆粥,米是要后放的。”苏夏至揉着腮帮子,里面的牙齿咯得生疼!她还是耐心地给颜夕解释道。 她最近在服用汤药,需要忌口,因此家里便很少吃绿豆。 颜夕也知道绿豆解药,还特意选了别的豆类,也是用了心的。只是这做饭光有好学的心思是不够的,还需要些许的天分…… 看着一桌子烂乎乎的‘黑暗料理’苏夏至暗自决定:以后还是少让她做饭吧! 书房里淡定从容的闵岚笙一直在听着坐得老远的姬雅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他看着姬雅,试图从他的脸上找到与父亲相似的影子…… 记忆中的父亲还是那副病入膏肓的模样,这与身旁这位保养的极好的姬大人实在是对不上,可他还是从姬雅细微的动作,表情里找到了与父亲的相似之处。 毕竟是血脉至亲,有些东西早已埋进了骨髓,姬雅便是再想掩饰,也是改变不了的…… “嗤!”闵岚笙忽然轻笑了一声,明明受了母亲的恩惠,却连自己做官的消息都不肯告诉母亲,他看不起这样的人! “闵……大人?”姬雅已经说得口干舌燥,额上还见了汗。 为了出来见闵岚笙,他虽然没有穿官袍,但却穿的十分正式,里外三层一丝不苟,虽然都用的是夏季的衣料,可三层衣服叠加在身上,他还是能感觉到一层的热汗正从脊背上滑下…… 闵岚笙前几日便闷声不响的递了辞官的折子。 那折子不知为何被户部尚书大人给扣了,按说像他们这样的五品侍郎在户部有将近三十位,平日都与尚书大人是说不上话的,姬玄也不明白,人家为何就挑上了自己做说客,要说自己来户部的时日可不闵岚笙还短呢…… 一边用帕子擦着不断涌出的汗水,他侧头望向面带笑容的闵岚笙,一整寒意迎面扑来,他‘噌’地起身,那句憋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你可认识明澈?” 闵岚笙脸上的笑意还在,眼中却寒意森森。 他侧着头看着立在书案那边冷汗直流脸色都变了的姬雅轻轻颔首:“姬大人,这样叫我母亲的名字不好吧?” 姬雅失魂落魄地跌坐在椅子上抬手胡噜了一把额头不断滴下的汗水,似乎是在自言自语道:“难怪……难怪啊……” “难怪什么?”闵岚笙明知故问道:“难怪看着我面善,原是我生的与家母太过相像了吗?” “呵呵,我是她的孩儿,怎么会不像!” “像!太像了……”姬雅心神不宁,顺着闵岚笙的话脱口而出。随即他就觉出了自己这话的不妥,这样一说不就是坐实了自己是认识明澈的了吗? 闵岚笙的那张与明澈几乎一样的风华无双的面容逼得姬雅在他面前已经无所遁形,两人之间只隔着一层窗户纸,只要捅破了,那,他忘恩负义的名声是担定了! 这层窗户纸如同姬雅的最后一块遮羞布,哪怕现在他已经明白过去的那些事闵岚笙已经心知肚明,可他还是想试着保一保。 “尚书大人的意思,在下已经带到,闵大人是聪明人自会考虑。”姬雅起了身,已经不等闵岚笙说话就朝着书房的门口走去:“左相大人也对在下说过,闵大人您是青年才俊,让我多与您亲近!” 这两句话风马牛不相及,姬雅以及乱了方寸。 按说朝廷命官之间早就有条不成文的规矩,官吏之间无论品阶高低都不能结党营私,更别说公开去谈论别的臣工! 为了保住那仅存的遮羞布,姬雅甚至搬出了左相大人来弹压闵岚笙,可见心里已然乱成了什么样子。 闵岚笙根本就不想捅破那层窗户纸,这是姬雅没有想到的。 他只是再替母亲不值!当年竟资助了这样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而这样的薄性的畜生,闵岚笙是绝对不会喊他一声叔叔的! “呵呵。”轻笑着起身,他并不按照官场的规矩来挽留姬玄,只看着如丧家犬般的往外走去,心里分外的痛快! 闵家的院门才被高越打开,一袭白衣的姜温从外面迈着四方步踱进了院子,正与才出了书房门的姬雅走了个对面。 姬雅极少看见不穿官服的姜温,因此在与他视线对上的时候还是愣了下,随即马上紧走几步到了姜温面前行礼道:“右相大人!” 他怎么会在闵家呢?而且看那神态分明是常来常往的模样,难道……坊间的那些传闻竟是真的?! 正文 第578章 她最重要(2) 姬雅垂首施礼,脑子里也没闲着。 “嗯。”姜温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脚步未停径直走向出来送客的闵岚笙:“去书房,我有话说。” 客人送到一半便被拦下,闵岚笙只好停了下来。 “留步……留步……”姬雅回身对着姜温的后背拱拱手,又对着闵岚笙点点头,独自走向大门。 “姑姑,冰****很好吃,只可惜我娘不能吃……”才走了两步的姬雅又被才进门的‘一家人’截了下来。 他走的心里七上八下甚是忐忑,本是不经意的忘了那几人一眼,吓得他竟呆在了地上,腿都不听使唤了:“太……太后……娘娘?简大人?” 天气闷热,万皇贵妃领着几个孩子进城去吃西域人带进帝都的冷食的冰****,在那家铺子吃东西还有西域的舞蹈可以看,西域的舞蹈与大梁的舞蹈差别极大,在别处很难见到。因此他对孩子们说去吃好玩的。 万皇贵妃皱了皱眉,看了简玉一眼,领着一一走了过去。 简玉只好停住脚步对姬雅说道:“简某如今已是平头百姓,这声大人是不敢当的。” 简玉辞官已久,如今只是功名在身,姬雅被他一说已是意识到自己称呼上的不妥,连忙抱了拳,又寒暄几句,马上告了辞。 从闵岚笙的书房里走了出来,到门口不长的距离,可以说走得惊心动魄! 直到下了闵家的台阶,上了自家的马车,姬雅才意识到自己的里衣早就被汗水浸透,此刻已经完全贴在了前胸后背上。 今儿这一趟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他居然在一个五品郎中的家里看见了自由进出的右相大人还有太后与大儒简玉! 解开衣襟上的带子,让自己憋闷的胸口透透气,姬雅的一张脸惨白着,如同患了重病……他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只觉得自己这么多年的经营与隐忍,到了现在轰然倒塌,如废墟般的堵在道上,让他看不到出路。 小小一个闵岚笙怎么会与右相大人和太后走在一起呢? 难道他背后也是明家在撑腰? 若是如此,那当年明家为何一再告诫自己不许与兄长和明澈联系呢? 这样问题越想越多,马车上的姬雅越发没了主意…… “去……大夫人那里吧。”他万般疲倦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 “他来做什么?”一进书房,姜温看了看书案上的茶壶便对着外面吩咐道:“送壶茶进来。” “是。”高越应了一声。 “都是干净的,他没有动。”闵岚笙抬手倒了杯茶,姜温看了一喜,才伸手要接,却见他已经送到自己唇边…… “小气!”嘀咕了一句,他自己动手倒了杯茶,而后一饮而尽。 “我递了折子辞官,他是来做说客让我留下的。”闵岚笙知道这事定然瞒不过姜温,因此便大大方方地说了姬雅的来意。 “是左相压下了你的折子。”姜温一路走得急,口渴的很,连饮两杯茶才放下了杯子说道:“你这几个月在户部的差事办的好,左相也是个识货的,他断不会放你这样离去的。” 闵岚笙在户部供职,而户部的一应事务,到了最后正是归左相管辖。 闵岚笙端着茶杯走到窗前,并不想多说。 他对于万皇贵妃劫走一一而导致的苏夏至身心憔悴不堪这件事始终耿耿于怀,如同一根刺扎在心里。 这根刺不拔出去,他是不能说服自己去再为皇家卖命的! “看来,你还是在生本宫的气啊……”万皇贵妃优雅淡定的声音自门外传来,一转眼的功夫他已经坐在书案旁边的椅子上。 “姑姑。”姜温过来与他见了礼。 “娘娘。”闵岚笙也走了过来行礼,并未回答他的问话。 “带了一一走,这事我做的确实……” “娘娘。”闵岚笙适时开口止了万皇贵妃的话。 等着这位太后娘娘来向自己认错吗?那他真是昏了头才会去做这样的傻事! 对于地位比自己高的人,‘错的’便只有自己…… “对微臣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子嗣而是我的娘子!”既然递了辞官的折子,闵岚笙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得罪了万皇贵妃这样的人物,他估计是一辈子不会再有当官的机会。 不当就不当吧,他不能给娘子滔天的荣耀,那便给她一份安宁。 以后偏安一隅,过自己的小日子,从此后便只顾及着她就好…… “是你娘子最重要?”万皇贵妃直视着闵岚笙问道。 他这样的人,就是收敛了锋芒都会让站在他身前的人透不过气,更何况现在他还是这样目不转睛的盯着闵岚笙看? 方才与姬雅擦身而过的时候,万皇贵妃甚至可以觉察到那个没用的家伙的腿都是抖着的。 而闵岚笙不躲不避,一双眼睛如秋水般澄明地与他对视:“不错,于我来说确实是娘子最重要。” “而这个认知也是娘娘您让微臣明白的!” “哦?”万皇贵妃只换了一个问询的眼神。 “若不是您掳小女,害的我娘子担惊受怕地过了那几日,而后身心憔悴的不成样子,直到了那个微臣眼睁睁地看着她一天天地枯萎而自己却束手无策的时候,微臣才知道:没了娘子,我便再不能独活!” “微臣十年寒窗,志在造福一方百姓,从前,与我,从来国事重于家事,可这次……” 闵岚笙用一种悲哀的自我厌弃的眼神望着万皇贵妃说道:“为人父,我不能保护她!为人父,我不能给娘子安宁!这说明什么?” 正文 第579章 解开心结(1) “家国,家国,微臣连自己的家都维系不住,如何能造福一方百姓呢?这样的志向与我不过是异想天开罢了!” “所以微臣才递了辞官的折子,娘娘也说了,我娘子身子孱弱。如今还怀着孩儿,她怀一一的时候,正是微臣进京赶考的时候,便没有照顾到她。” “这次,微臣只想陪着她……” 闵岚笙的话说完了。 如此的一番话在一个成年的男子口中毫不掩饰的说了出来是非常没有出息的。这样的话若是在朝堂上的那些大臣们的面前谈论出来是多半是会被那些人笑话。 可闵岚笙就是坦坦荡荡的说了:我离不开娘子,只想陪着她…… 屋里的人同时陷入沉默。 早就嗅出屋里气氛不对的简玉只停在了书房的门后并未进来。 但闵岚笙话他一字不落的听到了。 站在书房的门外,简玉倚着门框抬了头,正看见屋檐下悬着的扫晴娘,他愣了下:已经有半个月没有下雨了,是谁把这个东西挂在了这里? “这是晴天娃娃。”一一去厨房洗了手,一边在衣服上抹着水分一边仰着小脸说道:“是我娘做的,它还有名字呢!” “这个不都是叫扫晴娘吗?”简玉与一一一起仰着头看着那个轻轻摆动的布偶轻声说道。 “别人家的扫晴娘没有名字,可我家的都有,这一个就叫做‘哈里****’!听着就很厉害吧?” “噗!”看着小武出去关了院门才从厨房里出来的苏夏至听着女儿把她胡说八道的名字也告诉了简夫子,苏夏至先是嘿嘿笑了几声,才慢腾腾地走到书房门口拉着女儿往后院走:“不要在这里胡闹,没看见爹爹正谈正事吗?” 对着房间里同时望向她的几个人点了头,苏夏至领着一一离去:“丫头啊,咱家的扫晴娘是女娃娃呢,而女娃娃的名字是不能随便告诉别人的,知道吗……”她小声地嘀咕道…… 书房里的姜温不禁失笑,心里越发明白那扫晴娘叫的定不是什么好话。 “我从未想过你能把她看得如此重要。”万皇贵妃移开了视线,眼神飘忽:“不过,我很欣慰……” 那个时候,先帝若是如相思或是闵岚笙这样护着他们的娘子,我的姐姐也不会死的那么惨!万皇贵妃默默地想到…… 闵岚笙一番没有出息的话语,万皇贵妃倒是完全听了进去。 他生为男儿,却从来都是把自己当做女人。 哪个女人会去笑话一个把自己娘子看得最重的男子呢? “是我错啦!”他起了身,提步走到闵岚笙身前,层层纱衣随着他的移动而轻舞着。 “我以为你与朝堂上的那些臭男人是一个德行,没想到你却像了陛下,都是看娘子重过自己的性命!” 万皇贵妃说话时语气轻松,连看向闵岚笙的眼神都透着柔和:“你真不错!我很喜欢……” “……”万皇贵妃的话让闵岚笙面色一僵,除了娘子以外,他似乎听不得任何人女人对他示好的话语,哪怕这示好只是对他的夸赞,也会让浑身不自在。 “呵呵!姑姑这话说的好,我也一直喜欢他!”姜温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万皇贵妃身子未动,手掌裹在衣袖中已然挥出,虽然只用了两分力道,掌风依旧将姜温推得晃了一下:“贫嘴,你这点就不如你姐夫,当年相思认定了阿暖可是拼了性命也要把她娶回来的,你呢?哼,只会在这里跟姑姑说笑!” “呵呵!”姜温眼睛瞟向闵岚笙,忽然飘到他身边伸臂一勾他的肩膀状似亲昵地小声说道:“你怕不怕我跟你拼命?” “胡闹!”万皇贵妃并不知道姜温的心思,耳边清楚地听到他说的话,不禁挥了衣袖卷着姜温的一只手臂,生生地将他从闵岚笙身边拉倒自己的面前:“若是被姑姑知道你敢学渭国那小子搞什么断袖,我便直接把你的命根子敲掉,送到宫里去伺候你姐夫!” “姑姑!”姜温甩不开万皇贵妃缠着他手臂的纱衣,索性整个身子都朝着他扑了上去,他两只手臂挂在万皇贵妃的脖子上,头枕向万皇贵妃的肩膀,身子拧来拧去的哽咽道:“姑姑你好狠心啊,竟想将阿温的命根子给切了,呜呜……你就忍心看着我姜家绝后吗……” “姑姑?!” 姜温才说了几句,猛然发现万皇贵妃竟拖着他往门外走去:“这是去哪儿啊?” “去见你姐姐,让她看看你如今是多么的有出息!”万皇贵妃脚步不停,淡淡地说道。 “嘿嘿!”一瞬间的功夫,方才还委屈不已的国舅大人已经风度翩翩地站到了闵岚笙的身边,俊美无双的脸上挂着一抹淡笑,正是俗世佳公子的模样。 “姑姑,闵大人因为他的夫人受了……”他一双明眸幸灾乐祸地在万皇贵妃身上一转便移开:“闵大人因为夫人受了委屈而愤然递了折子,要辞官呢,方才您见到的那个姬雅就是来做说客的,可我看,那厮是无功而返了。” 为了命根子不被切掉,姜温赶紧转变了话题。 “此事因我而起,自然也是姑姑去解决。”万皇贵妃走到书房的中间站下,对着姜温说道:“我已经派了影去收那道折子……” “所以,辞官的事到此为止,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 “呵呵!”姜温眼中幸灾乐祸的神情更盛,他扭脸对着闵岚笙说道:“我姑姑说了,你没有辞官,那正好,本相正有要事找闵大人相商。” 想跑?门都没有! 姜温心里暗暗想道:在朝堂里为官本就无聊之极,若是在没几个‘好朋友’伴着,岂不是要无聊致死么…… 正文 第580章 解开心结(2) 闵岚笙就是姜温相中的‘好朋友’,总之两人是谁也不能看着谁舒服了。 “娘娘!”闵岚笙没想到自己经过几日深思熟虑才做决定的事竟被万皇贵妃如此轻描淡写的给解决了,他双手抱拳行礼道:“微臣这个决定是……” “你不过是咽不下这口气。”万皇贵妃打断了他的话:“可你也不要那么矫情!” “生于世间,谁不是要低头的?” “当年陛下未曾登基的时候,不是一样要受尽欺负?” 万皇贵妃一字一句说得分外清晰:“我本无意用权势欺压你,否则是什么后果你应该清楚。” “如今你这小心眼儿倒不如你的娘子!” “你辞官的折子,我收了,既然那时夏至的心病郁结是因我而起,那本宫就应了你:夏至的身体本宫会一点点地给她调理,总是要给你们夫妻一个白首百年,这样的结果你可满意?” 闵岚笙低着头轻声说道:“我娘子腹中的孩儿……” “本宫也保了!”万皇贵妃广袖一挥,想都不想便应了:“只要你为朝廷殚精竭虑,本宫就保她这一世太平!” 万皇贵妃这话没有空说,多年之后,他将自己的一身医术尽数传与了一一,而一一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三十多岁的时候就成了国医圣手,有了这样的女儿,闵岚笙夫妇果然是身体康健,落了个一世太平……这是后话。 “谢娘娘成全!”闵岚笙一颗悬着的心终是落了地,他一揖到地,倒是真心实意地感谢万皇贵妃。 娘子是他的魂魄,只有她没病没灾的好好的在自己的身边,他才能有精力去专心做事情。 “嗯。”万皇贵妃受了他这一礼,抬眼对着姜温一使眼色,转身翩然出了屋子:“简玉……” “啊?”一直倚在门口的简夫子装糊涂。 “你还不准备搬回自己家去么?” “花荫巷那处宅子我住惯了,要不,我把城里的那套宅子送了娘娘吧……” “哼!我没事儿要你一套宅子做什么?”万皇贵妃瞪了他一眼,径自朝门口走去:“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还不是怕一回家就被俗人俗事缠上脱不了身?” “小万万最聪明了,我真是做什么都瞒不过你……你就让我在这里再住上几年吧……” 简玉万分狗腿地跟上他,两人说着话并排离去。 “……”闵岚笙愣在书房门口,正琢磨着到底要不要去恭送这二位老妖精的时候,姜温开口道:“万姑姑不拘虚礼,他来便来,去便去,你只要把他当家人一般待着,他也会把你当了家人,只是他脾气古怪,偶尔也会做些孩子气的事情,但这件事,他确实并无恶意,可以说是无心之过……” 万皇贵妃孤苦伶仃的长大,姐姐又死的早,在宫里过了几十年,看了三朝皇帝的后宫,眼里尽是尔虞我诈的女人和各种龌龊卑鄙的手段,也难怪他会乖张至此。 很多事情与他来说早就成了理所当然。 如今他能认识到自己掳走一一是件很过分的事,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闵岚笙点点头,事情既然有了结果,而且又是对娘子最有利的结果,那他还纠结这些对错问题便真成了不明智了。 “国舅大人请!”抬手一指书案旁的椅子,闵岚笙也走了过去,拉着刚才自己坐的那把椅子放到书案后面,他铺纸提笔,蘸了墨在纸上写下了‘吉秀田丰’四个字…… 姜温探头看着,待到看清纸上的名字之后,他眼睛一亮:“是他?” 闵岚笙轻轻地点了头。 闵岚笙与姜温在书房嘀嘀咕咕到了深夜两人才各自回了房。 此时苏夏至早就睡得昏天黑地,直到秀才把手放在了她的小腹上,她才翻了身小声嘀咕了一句:“豆粥不能喝……没熟……” “呵呵……”闵岚笙把她揽进怀里,心里一片安宁:“娘子啊……” 他轻轻地叫道。 “要吃奶啊……”她含混不清地说道:“赶紧睡吧……” 三更半夜,苏夏至摸黑起床,打着哈欠趿拉着鞋子往厨房走:“秀才,你快点长大吧,等你到了四十岁,姐姐就能踏踏实实地睡懒觉了……” “呵呵,四十岁为夫都老啦!”闵岚笙下地点燃了油灯,站在床边上穿衣服:“娘子如是想睡懒觉有何难,家里添几个婆子丫头的就有人煮饭了,娘子也可以多歇歇……” “请婆子丫头?嘿嘿!”苏夏至手搭在门闩上回头斜睨着秀才说道:“美得你!” “……”闵岚笙好一阵无语,心道:娘子的醋劲也不小! “我不是心疼娘子吗。”他小声说道。 “那不如请几个后生少年……”苏夏至的话未说完,闵岚笙的声音就飘了过来:“美得你!” 打发走了要上朝的两个人,苏夏至又爬到床上睡起了回笼觉,一觉睡到天亮,又给几个小的热了饭,看着她们吃饱了之后嘁嘁喳喳地上了马车去了花荫巷,她关了门开始琢磨着一天该做的事情。 厨房里的蔬菜昨天被颜夕祸害了不少,等下肯定是要采买的,而面馆里那几个日本花姑娘也不知道韩陆青是如何打发的,她也想着去看看,这么一盘算,就要忙活半天。 “颜夕,我们先去趟菜式吧!”她对着后院喊道。 颜夕最近正在和她学习做饭,正是上瘾的时候,几乎到了要和她抢着做饭的地步。 奈何她天分实在有限,做出的东西除了小武没人爱吃,所以只好收敛了些。 正文 第581章 明家女儿 “家里有人吗?” 身后传来一个女子叫门的声音,耳生的很。 苏夏至转身开了门,看着立在台阶上的一个中年妇人问道:“哪位?” “这是户部闵大人府上吧?”那个妇人满脸堆笑地说道。 这个宅子买了以后,苏夏至只是把里面归置里一番,外面始终没有挂上闵家的牌匾,因此偶然也有人会敲错了门。 “是的。”苏夏至点头。 “大夫人啊,就是这里了!”穿戴利落得体的中年妇人看着就是个仆妇的模样,她听了苏夏至的话,赶紧往台阶下的马车走去:“您下来吧,车里太过闷热。” “这一大清早的就急吼吼的往城外赶,那个什么闵……怎么住在这种穷酸的地方。” 车里被称作大夫人的女子一边抱怨着,一边扶着仆妇的手探出了半个身子,慢腾腾地踩着脚蹬下了马车。 她手中执着一柄象牙骨的团扇,扇面上不是绷着中原常见的绣面而是绷着一块金银丝线织就的灿锦,即便是苏夏至这样对这些玩物毫不懂行的人也看出了那扇子价值不菲。 “快进去通禀一声,就说户部郎中姬大人的夫人过府拜访你家夫人。” 先前和苏夏至说了两句的妇人一边帮着才从马车上下来的女子整理的衣裙,一边对苏夏至说道。 “这宅子倒看着不错,只是这地界太低,都到了南城了,还是外城!”被称作大夫人的女子轻摇团扇,仰着头看着台阶上闵家的门楼低声说道。 “大夫人!”仆妇一努嘴,示意台阶上还站着外人,说话还是注意些好。 “不过是一个下人……”大夫人撇撇嘴,伸出左手提了裙摆,如风摆柳似的上了台阶:“你怎么还不进去通禀你家夫人?” 拾阶而上的女子远远地看着甚是年轻,苏夏至在她那张涂脂抹粉泛着油光的脸上还是看到了深深的细纹。 她穿着一件时下帝都的贵族女子最喜欢的湖水绸的褙子,直领对襟,腰间束着桃红色的勒帛,配上她褙子淡粉的颜色,倒是水灵的很! 只是衣服的色彩和款式虽然水灵,她的人毕竟已经过了少女的年纪,如此衣着打扮只让苏夏至觉得对方是咬牙跺脚的不肯老去…… “何必呢……”来人的一身妆容只让苏夏至看出了累,她暗自摇头,也不言语,等着那女子走向前来。 “劳驾!”因今儿这一趟是老爷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仆妇不敢误了事。她看见苏夏至只是不言不语的盯着她家大夫人打量并不进去通禀,就忙从袖袋中摸出早就备下的一小块碎银往苏夏至手中塞去:“天热,我们出来一趟不容易,您赶紧帮着进去通禀一声……” “夫人,是现在就去菜市吗?”颜夕提了竹篮往门口走,望着台阶上的苏夏至问道。 “怕是去不了了。”苏夏至神情冷淡地看着那只不断往自己手中塞银子的手轻声说道。 “夫人?”仆妇停了动作,手里的一小块银子也滚落到地…… “你是那个闵……大人的正妻,大夫人?”一团粉嫩的大夫人,站在苏夏至面前上一眼下一眼的看着她,越看越摸不清这个穿着一身素雅袄裙的女子的身份。 “我就是那个闵什么的正妻,我家里不分‘大夫人、小夫人’,我相公只有我一个娘子。”苏夏至要笑不笑地说道。 “哎呦!”粉嫩的大夫人先是一怔,随即一挥手中的团扇,将一股子刺鼻的香粉味拍向苏夏至,她咯咯娇笑地拉住了苏夏至的手,故作熟络地说道:“我就说你看着面善,我们原是一家人的,今儿我就是来找你的!” “呵呵!”苏夏至淡淡一笑:“既然是找我的,那就进去说话吧。” “好好!”大夫人一看找对了门儿,虽然差点认错了人,她也满不在乎地提步进了院子。 她就不信苏夏至能把她这明家出来的女子怎么样了! “坐吧。”只到了紫藤花下,苏夏至就叫住了还在往前走的大夫人,她伸手一指花藤下石凳:“这里凉快。”却是连正屋都不准备让客人进了。 大夫人的脚步生生顿住,望着闵家正屋的房门,面露不悦道:“就坐院子里?” “要不咱们坐大门口儿去?那里更凉快。”苏夏至笑嘻嘻地问道。 “那,还是坐在这里吧!”大夫人的衣袖被扶着她的仆妇拉了两下,她先是瞪了那仆妇一眼,随即才走到紫藤花下的石凳边侧身坐下。 苏夏至对着颜夕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泡茶。 “我说你啊,咱们可是贵为五品郎中的夫人啊,哪有自己去开门的道理?难不成要白养着府里的那些下人?” “我家没有下人,都是‘上人’。”苏夏至说话轻声细语,就是不着调的很。让姬夫人听得又是一噎。 “府上看着也不小啊……”姬夫人的屁股在石凳子上画了半个圈,她环视这闵家宽敞的院落和两边气派的厢房,不禁暗自掂量:只这一进院子就不小!可比城里的院子瞅着痛快…… “刚才那个叫你夫人的不是丫头吗?”姬夫人没话找话,本是想恭维苏夏至几句的:“你我的夫君本是同僚,咱们不是外人。” “嘿嘿!”苏夏至明白姬夫人是会错了意,以为她是像大杂院里遇到的那个女子一样,只是刻意的显示丈夫是个清廉的官吏,家里并没有多余的钱财置办屋舍豢养奴仆…… “您说的是她啊!”随手一指端着托盘过来的颜夕,苏夏至大声说道:“我可不敢把颜夕当下人使唤……她可是宫里尚衣局的女官,是皇后娘娘亲自指派了来教小女的针线刺绣的师父!” 正文 第582章 自取其辱(1) “啊?是宫里出来的?”姬夫人赶紧起身对着颜夕行礼:“难怪看着姑姑容颜举止都是那么出挑,您方才一说话我就看出您不是个一般的女子了……” 颜夕放下手里的托盘,只给姬夫人倒了一杯茶,抿嘴一笑,悄没声息地进了厨房。 姬夫人自说自话,也觉得有些无趣,一看桌上只放了一杯茶,便说道:“怎么只有我的?” “我最近一直在服汤药,不喝茶。” 万皇贵妃给苏夏至开的方子是日常调理用的,除了绿豆这样解药的食材,其实并没不需要她刻意的忌口,只是苏夏至怀了孩子,是她自己特意把茶给戒了,给出的理由十分可笑:天天喝茶,宝宝出生后皮肤也会和茶一个颜色,黑不溜秋的……我是绝对不能允许自己生个茶叶蛋出来的! “原来是这样啊……”姬夫人点了点头。 “我这次来得匆忙,并未备下什么礼物,实在是失礼!”想起昨夜姬雅在房里与自己叨叨了半宿的话,姬夫人赶紧把话引进正题:“这是一千两银票,给孩子们买身衣裳穿吧!” 淡绿色的银票上盖着大梁通宝的四方印,印泥都泛了褐红色。 苏夏至低头瞅得认真:“一千两银子买衣裳?我家的几个丫头一辈子都穿不完呢……” 姬夫人勾唇一笑,话说的轻巧:“一千两银子不算多,我们明家的女儿哪件衣服不要个百十两的?收了吧,算是我给孩子们的见面礼。” “有事您直说吧。”苏夏至的视线从银票上移到了姬夫人的脸上。 明家?难道说的是府郡的明家? 这个姬雅难道还和明家扯上了关系? 苏夏至昨晚睡得早,闵岚笙并未和她说起书房里后来发生的事情,而她又对朝廷里的事一无所知,因此才会由此疑问。 实际上大梁真正势利大的明家只有一家:就是府郡的明家! 明家几代经营,爪牙党羽早就在朝廷里渗透了不少。 当年明家找上姬雅,警告他不许去与明澈和兄长联系,最初的目的不过是逼得明澈的日子过不去,让她自己乖乖的回家。 不曾想,依着明澈的脾气,最后竟是一路吃苦受罪的去寻姬玄也不肯回明家! 明澈的长兄被妹妹的行为气得不行,也就任其自生自灭了。 倒是姬雅,做事小心机敏,是个可以为明家所用的货色。 几番敲打,连着几番拉拢,姬雅彻底投靠了明家。 而为了拴住他,明家才在旁支里的家生子中挑了个生的貌美的女子嫁给了姬雅,算是联了姻。 这门婚事有一搭无一搭的摆在那里,姬雅只当身边睡了个细作。 三五年之后,他对这个外表美丽内里粗鄙不堪的‘明家女儿’失去了兴趣,于是这位夫人便升官做了‘大夫人’,姬雅又在外面养了几个二夫人,三夫人,四夫人的,她是既管不了,又无可奈何,也只能由着他去! 而大夫人自己想着年轻貌美的时候也曾得过姬雅的几年好脸儿,于是越发的怀念起旧时光来,整日里只在家里臭美,衣衫是越穿越嫩,眼看着奔四十岁的人了,倒是穿上了粉衣,画了小姑娘才爱画的及笄妆,只盼着这样的自己有一日能勾得姬雅回心转意。 “我不就是过来串个门,与你亲近亲近吗。”姬夫人极少出来应酬,又在心里有点看不上听说是乡下来的苏夏至,因此故意说道:“我听我家老爷说,夫人和闵大人是来自平县呐?” “那我们两人的娘家可是离着不远,我娘家就是府郡的明家,夫人的娘家是?” “我娘家就是平县的杏花村。”苏夏至淡淡地说道。 “呦,杏花村啊……”姬夫人似乎是想了想才笑着说道:“我还真没有听说过呢。” “我也没有听说过明家除了我婆母之外还有什么女儿!”苏夏至也笑着回道。 明澈是明府的嫡女,也只有她才能说自己是明家的女儿。而那些姬妾生的孩子都不能明目张胆地说自己是明家的女儿,更别说如姬雅的夫人只是明家旁支的家生子。 苏夏至的话让姬夫人脸上的笑容僵住。她马上在脑子里回忆起明家几房的女儿,想了想,除了太夫人生了个谁也没见过的女儿,其余几房的正妻倒是没有一个生下过女儿来。 那,对面这个女人口中的婆母,就算真的是以明家女儿的身份嫁出来的,也未必比自己高多少…… 想到此,她心里有了底儿,摇着香风阵阵的团扇问道:“难道闵大人的母亲也是明家人?那我们可真算是亲戚了。只是,为何不曾听我家老爷说起这些呢?” “呵呵!”还是那副要笑不笑的神情,分明就是在说:你怎么不回去问问你家老爷? “那您的婆母是哪房的?说不定我们还认识呢。” 昨日,已经很久没有回府里的姬雅忽然连个招呼也不大就回去了。看着脸色不好,似乎是病了的样子。 自打新婚之后,他便在外面养了女人,虽然这是府里都知道的事情,但毕竟还是给她留了面子,并没有将那些女人纳了妾,只是当外室养着,没名没分的。 姬大夫人这点倒是明白,知道姬雅是顾忌着她身后的明家,并不敢太造次! 因此她便更知道了身份地位的重要性。 昨天姬雅一回府,便把她叫到屋里,好一通嘱咐,说了半天的话,目的只有一个:让她务必要和闵岚笙的娘子搞好关系! 并且不惜代价…… 因此她今天一出手就是一千两的银票,这可是从她的陪嫁里拿的体己钱,想想都肉疼! 正文 第583章 自取其辱(2) 如今再一听苏夏至的话,姬大夫人似乎有点明白了:难道我家的那个白眼狼是想巴结姓闵的娘亲,所以才拐弯抹角地让我去巴结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女人?我倒要看看这个老女人是谁! “难道闵夫人也说不清您的婆母是哪一房的么?”将苏夏至并不回答,姬大夫人便认为自己是所料非差,她侧了身对着苏夏至,一副不刨根问底出个结果便誓不罢休的模样。 “我婆母是哪一房?她老人家的母亲就是明氏的太夫人——御尊贤郡主,您说她是哪一房的?” 姬大夫人的笑容僵在脸上,显得眼角的细纹愈深。 她在惊慌失措地思索着苏夏至这番话的真假,而苏夏至却在琢磨着对方脸上这五颜六色的香粉胭脂下的真实面容:“嗳,你到底多大年岁了?” “三十八了……”姬大夫人脱口而出,显见的是没过脑子。 “哦。”苏夏至点点头:“那还差不多……” “什么差不多?!”姬大夫人‘噌’地起身,声音高了很多地问道:“您家婆母真是太夫人生的那个女儿?” “呵呵!”苏夏至仰头一笑,她也起了身,靠近了姬大夫人,压低了声音说道:“看来夫人真是什么都不知道啊,这样,回去问问您家大人吧,他都知道……” 这样的谈话实在尴尬,姬大夫人心中五味杂陈,好歹又闲扯了几句便起身告辞。 “把车帘子都放下!”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挫败过的姬大夫人,一上了马车便扬声让陪着自己的婆子拉严了帘子,让闷热的车厢里霎时变得黑沉沉的,亦如她现在的心情。 “姬雅这个混蛋!”丢掉手里贵重的团扇,姬大夫人从袖笼里抽出手帕来先在自己的脑门上抹了几把。 “大夫人!”陪着她的婆子赶紧对着外面挤挤眼,夫人年老色衰,老爷的心思早就不在她的身上,唯独仗着明家的身份,老爷表面上对她还算是好的,可夫人若是口不择言地连老爷都骂了,这样的话若是传到那些狐狸精的耳朵中去,估计以后夫人想再见到老爷就难喽…… “你知道吗,姬雅是把我当傻子一样的使唤啊!”这句话一出口,大夫人眼泪已然落下,她抽抽噎噎地说道:“他用到我的时候便将我往门外一推,任我去冲锋陷阵,可连句实话都不告诉我,你说,这样的男人还是不是人?” “难道,不会是那个闵夫人在说谎话吗?”大夫人与苏夏至说的话她是一字不落的听到了,总觉得单凭对方的一面之词并不可信。 “唉!”姬大夫人叹了口气,呜咽着说道:“我太了解姬雅的脾气秉性了……” “如他那样的人,是绝对不会去巴结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只是我真没有想到那个女人的婆婆竟是御尊贤郡主生的那个嫡亲的女儿啊!” “如我这样身份的人到她面前说出方才的那些话,不是自取其辱又是什么?” 姬大夫人的心在姬雅的身上彻底地死了…… 一来一回间,这个为了挽回丈夫的心还抓着一点年轻不肯放手的女人终于明白:那个男人根本没把她当回事儿,只是在用得着自己的时候才会想起她这个人来…… “银票,闵夫人没收,让那位宫里出来的姑姑又给咱们送了出来……”仆妇把手里的银票展开,递到姬大夫人面前。 姬大夫人别开脸去,看也不看地挥挥手:“收起来吧,咱们给人家一千两银子买衣衫穿,那不是会被人家当笑话看吗……今儿这是办的什么事儿!” 不管离去的姬大夫人是如何埋怨姬雅,苏夏至都没把今天的事儿放在心上。 好不容易等着一团粉嫩的姬大夫人灰头土脸的离去,苏夏至赶紧与颜夕一起奔了菜市! 一通采买,荷包里的银子花出去不少,两个女人手里都提满了东西才心满意足地回了家。 开了院门,却发现小武正拿着把大扫帚打扫院子,一见苏夏至和颜夕,他忙丢了扫帚迎了过去。 先接了苏夏至手里的东西送去厨房,他才又小跑着赶到颜夕面前,把她手里的篮子也抢了过去,惹得颜夕脸上一红。 “东家,您还出去吗?”小武手里提着篮子往厨房走,口中问道:“咱家的车还套着。” “那就出去一趟吧……”不知道铺子里那几个‘花姑娘’韩陆青打发走了没有,苏夏至终是不放心,喝了口水,又去了面馆。 一下马车,苏夏至便先往一楼的铺子方向望了过去,见到那里有客人安安静静地进出并且手里还提着挂面,她终于放了心,看来,铺子暂且是相安无事了。 自己家的铺子,常来常往的,苏夏至不用通报,径直去了后院韩陆青的屋子,没见到韩陆青,倒是看见了正在扒拉着算盘的井筱秋! 井筱秋已经换了面铺伙计的衣服,衣服颇大,让他的人看起来甚是瘦小。 两只挽到臂弯里的袖管里露出两只纤细的手臂,他一手执笔,一手扒拉算盘,瞅那样子是在抄写账本。 “不错啊,没想到筱秋你还会写字打算盘!”苏夏至笑吟吟地进了屋,不声不向地站在他身后看了几眼才夸赞道。 “呦!”井筱秋没想到会有人说话,惊得双肩一抖,一点墨汁便滴到了桌子上,他白着脸回头看见是苏夏至,一张下巴尖尖的俏脸瞬间又变得通红:“东家呀,您要吓死奴家了!” 唱了十几年的戏,还唱的都是旦角,他心慌意乱之下竟是说了戏文。 “不吓不吓……”苏夏至拿起账本在他头上怕打两下,倒像是在安抚孩子:“我看看你写的……” 正文 第584章 邀君同行(1) “一早才跟陆青学的,您可别笑话我,我笨……”井筱秋起身,让出坐着的椅子:“东家,您坐!” “嗯。”苏夏至眼睛盯在账本上,心算着那一页上的数据,一欠身坐下。 “昨儿那几个花姑娘什么时候走的?”账本上才抄了四五行字,她很快便验算完毕,给了他一个赞赏的眼神之后,苏夏至询问起那几个日本人。 “呵呵!”一听苏夏至管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叫花姑娘,井筱秋先捂着嘴笑了起来:“走?他们没走啊,不是都在外面的铺子里呢吗。” “啊?”苏夏至屁股刚落到椅子上便又弹了起来:“没走你还这么踏实?不会又把咱铺子里的挂面给买空了吧……” 说着话,苏夏至已经起身往外走去,井筱秋犹犹豫豫地就想跟着她。 “接着抄账吧,你方才写很好……” 瞅着那身材娇小的女子来去如风,井筱秋发了呆:我算了一个早晨才算了这几笔账,她竟说我写的很好,又没见她扒拉算盘,不是唬我吧? 不过,东家就是唬我也好,我更要用心做事,总不能给她丢了脸,我们可是旧识呢…… 想到此,井筱秋抿嘴一笑,侧着身子双腿紧闭坐的端正,又对着一张张记着账目的单据仔细誊抄起来。 铺子里青石地面打扫的干净,贴着墙根,几个花姑娘腰杆笔直地跪坐在地上一语不发,眼睛直直地盯着柜台上摆放的挂面和货架上摆着的各种酱类,然后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东西被别人买走。 他们有钱,是特意兑换的大梁通宝,可他们不能再把这些他们急需的挂面和酱买空,因为右相大人已经派人来递了话:再把人家的铺子买得不能经营,那他们最想带回去的那个人就不用回去了! 姜温的一句威胁比韩陆青磨破了嘴皮子的话更好使,花姑娘们需要挂面这样便于携带和成熟的食物,可他们更需要一位得人心的主帅,所以他们不敢造次。 站在与铺子相通的侧门处往铺子里看了会儿,苏夏至才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太君?!”几个花姑娘看见突然看见她,俱都眼睛泛着精光,大着舌头叫道。 “呦西……”苏夏至大模大样地点头:“先跟着我去咪嘻咪嘻……” “咪嘻咪嘻过后呢?”那个会说一点点大梁话的花姑娘问道。 “咪嘻咪嘻过后你们就哪来的回哪儿去,难不成还想在我铺子里咪嘻一辈子?” 苏夏至的话让几个花姑娘面面相觑。 待到那个青年又用日本话给他们解释了,他们的面上马上露出毫不掩饰的失望之情:“右相大人不许我们多买,可是我们真的很需要这些酱和挂面!” 虽然失望,那个青年仍旧不忘垂死挣扎,非常客气地对苏夏至哀求着。 “卖给你们再多又能如何呢?”苏夏至蹲了下去,看着那几个人说道:“你们有多少人在打仗,就是把我的铺子给你们都搬空,让你运走一船的挂面又能吃多久?” “不是我不卖给你们,而是卖给你们再多也没有意义。” 她蹲在地上,眼睛与他们平视,并未像一般的大梁人那样居高临下的望着他们,这让北条信感到心里舒服。 “太君,你为什么这样说?”他挪动了下身子,正对着苏夏至问道。 “买再多挂面和酱都有吃完的一天,而你们的战争还在继续,所以,这些东西对你们来说是杯水车薪。” “所以,请回去吧,我想我讲的已经很明白了。” “杯水车薪?”北条信对这个新词感到陌生,他重复着苏夏至的话,而且学的很像,居然把这四个字说得字正腔圆。 “圣人曰:‘仁之胜不仁也。犹水胜火。今之为仁者,犹以一杯械一车薪之火也;不熄,则谓之水不胜火。此又与于不仁之甚者也,亦终必亡而已矣。’”苏夏至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所以,你们现在的问题不是挂面的多少,而是赶紧结束战争。” 北条信沉默了良久而后起身,恭恭敬敬地对着苏夏至鞠躬行礼:“太君说的我明白了!” “明白了就回去吧。”苏夏至也慢慢地站直了身子笑着的说道:“若是想吃面了,就来我这里,我敢说便是整个帝都也找不出比我家铺子的汤面味道更好的面馆了!” “是!”北条信躬身应了,带着几个同来的武士朝着门口走去,转眼出了门没了踪影。 “呼……可算是走了!”用手在脸颊边扇着风,苏夏至才琢磨着自己以后出门是不是也要拿把扇子? 不过像姬大夫人手里那么贵重的就算了,华而不实的东西瞅着虽然好看,用处却是不大,这样的东西苏夏至压根就看不上,她从来都不需要这些东西来妆点自己的身份。 “哎呀东家,您说的真是太好了!”没管住自己的腿,还是悄悄地跟了过来的井筱秋双手拍着巴掌无比崇敬的走向苏夏至:“就是……就是我没听懂您说了什么……” “……”苏夏至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没听懂你拍什么巴掌?起哄呐?” “我虽然不懂您话里的意思,可我都看见了!他们走了不是吗,那就是您这番话的作用!” “我们唱戏的戏文里有这么一句话:一语能抵百万兵!我确实没有看错,东家,从今往后,筱秋就是您的人了!” “停!”苏夏至摆摆手,止住了井筱秋喋喋不休的话语。 “前面几句都可以留着,反正我也知道那都是拍马屁的话,最后一句就算了,说的那么吓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我买了你呢。” 正文 第585章 邀君同行(2) “东家虽然没有买我,可我就是愿意跟着您!”井筱秋红着脸,连眼睛都红通通地说道:“只有跟着您,我才觉得自己活得像人……” “这话说的……”苏夏至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一直都是堂堂正正的人,不是因为你跟着谁,而是看你自己怎么活。” “好好和陆青学着点儿,多长本事,等咱再开铺子的时候,我希望看到能独当一面的井筱秋。” “嗳!”他重重地点头:“我这就接着抄账册去。” 铺子这边的事情算是暂时解决。 苏夏至有去库里查看了剩下的货物的储备,计算着按照目前铺子的销售能力,一年三趟运送货物似乎有些捉襟见肘…… “一年之内,让送货的车队来回跑四趟,会不会太累了?”她在脑子里计算着来回的时间:“还是等小胖子过来的时候,和他好好合计合计吧。” “你们现在的问题不是挂面的多少,而是赶紧结束战争……”姜温听着影的密报,也在小声的重复着苏夏至说的话,竟不自觉的点了头:“夏夏说的对!” “那些武士都撤回驿站了?”听了片刻之后,姜温头也不抬的问道。 “是,已经全部撤走,属下也在面馆附近都查了,确实没有他们的人。”影答道。 “留两个人护着她的安危,其余的三人撤回来吧。”姜温吩咐道。 “是。”隐在暗处的影应了一声之后,瞬间消失不见。 “大……大……大人!”开着的房门外传来一句结结巴巴地打招呼的声音。 “巧言公公啊,我都说了多少遍了,陛下若是有事,您就直接传口谕就是了,这招呼还是不要打了,省的咱俩都着急!” “呵呵!”巧言打小就结巴,按说他这样口吃的毛病是无论如何做不到总管太监的位子,只是当今陛下用惯了他,因此也只好让别人跟着一起受罪了。 姜温幼时淘气,也曾背地里学着他说话,结果没几天的功夫也结巴起来,气得姜暖敲了他一擀面杖,连带着把皇帝陛下和他的总管太监也轰回了宫里住了几日才把姜温刚学会的口吃毛病给板了过来! “陛……陛下问您……准……准备带谁去……去南边儿。”屋里就他们两个人,巧言靠近姜温低声问道。 “带谁去?”姜温抬头眼睛眨了眨,嘿嘿一笑:“自然是与本相交好的哪一位了!” 放衙之后,闵岚笙照往常一样随手收了几册还未办好的公文交与高越,两个人一前一后的出了户部衙门。 从高高的台阶上拾阶而下,正与形色匆匆往回赶的姬雅走了个对头。 姬雅神色略显尴尬的对着闵岚笙拱了拱手,而闵岚笙只是对他微微的点头之后二人便擦肩而过。 “嘿嘿,你说你叔叔天天看见你这张脸还睡得着觉吗?”才走到马车前,车厢里便有一只素手伸了出来:“我来接你,你高不高兴?” 闵岚笙眼角眉梢一阵轻颤,强压了心里的火气,随即不动声色的上了马车,特意看了看赶车的驭夫,果然不是每日为自己驾车的那位。 难怪他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说自己的私事。 “第一,我没有叔叔。第二,我不去。”一上车,不等帘子落下,闵岚笙就直接开了口:“这里到浙台郡来回要几个月的路程,我娘子有孕在身,我是不会离开她的!” “你这就不对了!”姜温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委委屈屈地说道:“我都还没有开口呢,你就拒绝了我,这让我多没面子?” “要不,你让我把话说完了,你再决定,你看如何?” 这一趟,关系重大,姜温已经得了旨意,要作为大梁皇帝的特使去与吉秀田丰做一番密谈的。 而姜温知道,没有人比闵岚笙更合适副使这个位置。 因为,闵岚笙的身后有苏夏至。 同样的问题,他也特意去问了姐姐姜暖,而姜暖这回的态度很直接:“阿姊确实不知道。” 大梁需要扶植一位相对听话的大名去掌控日本,如此才能有跟多的可能去谈判,去为边境的百姓谋一时平安,这是对两国都有利的事。 正如苏夏至所说:你们需要的不是挂面,而是早点结束战争! 没有了战争,百姓才能得以休养生息,而相对的也会减少对大梁百姓的骚扰。 在能谈判的时候尽量的少动用武力,也是一种国策。 先礼后兵,自古都是君子之道。 而帝王虽然从来都不是什么君子,但能更少的动用军队,不劳民伤财,还是普遍的得到了历代帝王的认同。 闵岚笙闭着眼往车厢壁上一靠,紧闭了嘴唇。 姜温一看他这样子干脆欺身到他身边,伸手去拔闵岚笙的眼睛:“你这个态度,让本相如何与你商量?” 闵岚笙不耐烦地往旁边挪了下屁股,身子紧贴着车厢,几乎要钻进木头板子里面去:“大人您还知道您是右相?” “那要看是对谁。”姜温用一种掏心窝子的态度对闵岚笙说道:“对陛下,我是臣子,要恭敬勤勉。对同僚,我是右相,要谦逊庄重。” “但对你……”姜温眼角眉梢都带着笑,摆出一副泼皮无赖的模样,嘿嘿笑了几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样的嘴脸,与平日他在人前气定神闲的谦谦君子形象实在差了太远,闵岚笙冷眼瞅着倒是觉得这厮有如此高贵的身份还这样能屈能伸,真是个人物! “右相大人准备什么时候从我家搬出去?”闵岚笙料定这一趟必是躲不过的,不如以此当个条件谈谈。 正文 第586章 登门拜师 “哎,这就对了!”姜温微笑着说道:“闵大人这样的态度我们才好相商呐。” “告诉你个密报。”他突然压低了声音轻声说道:“浙台郡押着的那个倭人昨日便已经被押解着往帝都送了。” “近日,我们也会启程往南边赶,两厢同时赶路,会在中原腹地相遇,因此会减少路上耽搁的时间,只要三个月,你就可以赶回帝都陪着夏夏,耽误不了什么。” “右相大人还是不要转移话题的好。”听着这厮放着自己的问题不回,又开始顾左右而其他,闵岚笙很不给面子的直接问道。 “哎呀,这么快就到家了?”觉着马车微微震动了一下,姜温不等高越在外面挑帘子,便躬身要出去,被闵岚笙一把薅住:“又没人告诉你:你很招人烦呢!” 姜温回头对着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让闵岚笙觉得他随时都会张嘴咬人一般:“从小到大,我阿姊都不止一次的告诉过我:我家阿温最可爱!” 臭不要脸的!闵岚笙在心里暗暗骂道。 四日后,经过于来帝都的遣梁使几番密谈,双方谈到了一系列的问题,其中甚至包括大梁下诏书册封将来有可能统一日本各地的大名的封号,这其实已经是一种宗藩关系。 五日后,姜温作为大梁皇帝陛下钦定的正使,闵岚笙为副使与遣唐使一起秘密离京。 闵岚笙与姜温一起去了南方,还带走了高越,家里一下子少了三个人,晚上吃饭的时候饭桌子上安静了很多。 苏夏至对着万皇贵妃和简玉发牢骚:“也难怪简夫子你不愿意做官,做了官的确是身不由己啊!” 自己怀孩子,这都第二胎了,每次都赶上秀才不在家的时候,苏夏至本来是没啥特别的想法,只是看见万皇贵妃和简玉天天领着自己的几个孩子出双入对儿的犯了红眼病,心里酸到不行! 万皇贵妃垂眸敛目安安静静的吃完碗里的饭菜,又拿出帕子来在唇边轻轻地沾了沾连带着把没有油的手指也擦了擦,才对苏夏至说道:“手。” “啊?”苏夏至才当着那对儿关系暧昧不明的老妖精叨叨完,心里正痛快,拿着半个猪蹄子啃的带劲,一时没明白他什么意思。 万皇贵妃也不和她废话,手里的丝帕化作白炼抽出,快如闪电的卷起苏夏至的手臂放到了饭桌上,此时她的手中还攥着那啃的没了皮的半个猪蹄! 看着她油脂麻花的手指,万皇贵妃不动声色的将手里的帕子搭在她的腕上,微阖双目号起脉来…… “一一,来。”少顷,万皇贵妃收了手,轻声唤了一一:“你娘这脉象很明显,你来断断看。” “是。”一一放下手里的碗筷起身来到苏夏至身边,伸了小手出来搭在苏夏至的手腕上,没一会儿工夫她便拿开了附在娘亲腕上的帕子,把两根白嫩的手指直接搭在了苏夏至的皮肤上。 此时一一小脸面无表情,眸子里精光闪动,腰杆挺得笔直,模样神态像极了闵岚笙,苏夏至只看着她的小模样便觉得心都要化了,她眉眼含笑的一把抱起这个小大人,在她的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成啊,长本事啦,小大夫!” “娘亲,你不要闹啦!”一一知道母亲有孕,并不敢大动作,只是回身也在她的脸上‘吧唧’一口,并用小手摸着她的肚子笑嘻嘻地说道:“娘亲要乖乖的,一一正在和姑姑学本事呢。” “唉……”苏夏至心里柔一阵酸一阵,叹了口气,还是把小丫头放在了地上:“转眼功夫你都开始学本事了,你说你怎么长的那么快呢……” 一一两手扶着母亲的手臂又放在桌子上:“一一长的快不好吗?以后娘亲生了弟弟或是妹妹,一一也可以照顾娘和他呢。” 小丫头从小被苏夏至散养着,这才几岁,说话已经像了男孩子,一副要保护起母亲和弟妹的架势。 俗语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只听一一说话便能看出这孩子大了以后的性格,倒像是闵家的嫡长子。 见孩子如此懂事,苏夏至只觉得幸福又欣慰,继而觉得幸福太多,心里又泛起了酸,娘两个‘含情脉脉’地看着,只把万皇贵妃的心里也看得五味杂陈起来:终归是谁生的孩子跟谁亲,一一现在都与我这么亲近,也从未见她亲过我呢…… 再次给母亲诊了脉,一一转身对万皇贵妃说道:“姑姑,我只切出母亲的脉象如珠滚盘,这是滑脉。” “不错!”万皇贵妃满眼笑意,言语中透着欣慰:“不过如此短的时日,你已经能诊出此脉象,很不错!” “可是……”一一得了他的夸赞并没有表现出开心的意思,反而蹙了眉轻声问道:“为何我还觉得母亲这脉象不是单纯的滑脉呢?” 万皇贵妃听了这话已然翩然起身,他弯腰对上一一墨玉般漆黑的眸子轻声问道:“那一一觉得到底是什么脉象?” 一一摇摇头:“我说不好,只觉得是滑脉在上,而两种脉象并不是交替出现,而是有一种被滑脉所影藏了,如同睡觉的时候盖上了被子,我虽看不到被子下面的躯体,但我知道被子下面确实是盖着躯体的。” 万皇贵妃与一一对视着,如自言自言似的说道:“我果然没有看错……” “简玉!”他站直身子,轻盈的转身得意的对着口中还嚼着食物的简夫子说道:“我就说这孩子是这块料吧?” “呵呵,恭喜!”简夫子狗腿地对着他笑了笑,又对着一一竖了大拇指,随即眼睛又移到了满桌子的菜上。 见对方并不能理解自己心中的欢喜之情,他索性不理那个吃货,自己在饭桌前走来走去。 正文 第587章 挂面的流传 (1) “一一!”不知想到什么,再走了几个来回之后他再次停到一一的面前:“走,你娘这样的脉象,还有一人与之十分相似,咱们去把她捉了来,你再切切看!” 话一说完,万皇贵妃已经抱了一一飞身出了屋子,苏夏至只听见他优雅的声音传入耳中:“这一去或许几日,或许月余,有本宫护着她,你不用担心……” “这什么意思啊?!”苏夏至掏掏耳朵霍然站起,快步追到屋外,仰着脑袋往天上看了半天,哪里还有他们的影子! “娘娘说或许几日,或许月余,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呢?”悻悻地回了屋子,苏夏至蔫头耷脑地坐在椅子上,心里倒并不着急,知道万皇贵妃说话算话,不会真拐了自己的女儿。 “娘,您听见万姑姑说话了?”娇娇与乐乐对视一眼,小心翼翼的问道。 “是啊,那么大的声音我能听不到吗……”苏夏至开口才说了一半,一看那小姐俩诧异的神情,才警觉道:“难不成,那话只是对我一个说的?” “传音入密,老万本事大着呢,这不算什么。”简夫子见怪不怪地接了话:“闵夫人完全不必担心,这天底下还没有一个能在他手上占到便宜的人呢。” “而且一一又学的是医术,这必定是要和病患多接触才能积累起经验。老万跟我讲过,说他当年才学医的时候,可是从死人堆里滚了几回的!” “呃……”简夫子的话说的都是实情,可苏夏至一点都不爱听。虽然知道现代医学也是要这样积累起临床经验来,可她作为母亲,还是觉得一一那样小的年节便开始接触这些有点早。 担心归担心,她也明白:儿大不由爷,女大不由娘! 既然一一喜欢学医,那便由着她吧…… 接下的三天,连着下了两场大雨,将闷热不已的天气一扫而空! 湛蓝湛蓝的天空上没有一丝云彩,清澈的如一池湖水倒挂在那里,只瞄上一眼便叫人心旷神怡。 “东家!”小武送了娇娇和乐乐去了花荫巷才把马车赶到后院便急急地往前面跑。 “我在颜夕这里。”二进院子里传来苏夏至的声音,不一会儿,就见她和颜夕一前一后的走出了院子:“怎么了,跑的这样急?” “那个花姑娘在咱家门口跪着呢,您是出去看看,还是我去把他直接赶走?”小武边说边挽着袖子,露出两条肌肉结实的手臂来,看架势已经是准备动手了。 “过来几个花姑娘啊?”与颜夕的紧张不同,苏夏至语气轻松地问道。 “一个,就那个会说咱大梁的话后生跪在咱门口呢,外面已经围了不少人了!”小武一五一十地回道。 “我去看看。这些人不是应该都走了么?怎么还摸到咱家里的来了……”苏夏至带着疑问提步往前院走,手臂却被颜夕拉住:“夫人,会不会是来找事的?还是让小武到前面问问再说吧……” “瞅你那小胆儿……”反手抓住颜夕冒着冷汗的手,苏夏至带着她一起往往外走:“这是咱大梁的土地,又是咱自己的家门口,花姑娘又没得失心疯,他犯不上到这里来找事儿……” “我估计,他还是为了挂面的事儿来的。” 才走到院门口,苏夏至就听见了外面乱哄哄的声音,她停下脚步叫住了走在前面的小武:“去把猫小白放出来。” “是。”小武赶紧走到门楼下的狗窝旁解了正立着耳朵一声不吭地往门外方向望着的大黑狗。 闵岚笙最近不在家,闵家又这么大,等下院门一开,门口的那些人便会一眼瞅进院子,若是被那些鱼龙混杂的街坊邻居们看到这么大一处院子只有稀稀拉拉的几个人,是会找事的!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苏夏至就不能给贼这个机会…… 院门打开,壮得如同小毛驴似的猫小白‘嗖的’窜了出去,站在大门口就冲着台阶下围着的众人狂吠了两声:“汪!汪!” 这两声叫的,带着回音传出去老远!震得地都颤……别说吓得围观的那些人立马安静下来,就连早有心理准备的苏夏至也被吓了一跳:“我艹!这狗东西是练过吧?怎么叫得这么有底气!” 猫小白在山下村作威作福惯了,现在到了帝都,便被苏夏至给死死的关在家里,见生人的机会都少,因此猛一看到外面的这些味道不同的生人,猫小白神情警觉地望着他们,连身上的长毛都是炸起来的,看那样子,只要稍微有点动作刺激了它,便会招致它的撕咬! 就在围着的众人都把警觉的视线盯向台阶上的那条恶犬的时候,苏夏至却慢悠悠的走了出来,一眼看见跪在自家台阶上的玄衣青年淡声问道:“还不死心?都找到我家里来了……” 听到她的声音,垂首跪着的青年猛地抬头:“太君,我,北条信,想要学做挂面!请您无论如何都要收下我。” “你叫北条信?”苏夏至脑子里飞快地在记忆里搜索着…… “是的。在下北条信。”北条信双手撑地俯身行礼道。 “进来说话。”苏夏至心里一动,扫了眼正与与猫小白面面相觑围观的众人,她转身回了院子。 走到紫藤花架下,示意跟进来的花姑娘坐下,苏夏至开口问道:“你不是平家的人吗?怎么跟着源家的使节到了大梁?” 北条信脚步顿住,他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苏夏至,片刻之后他才沉声问道:“太君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现在是我在问你。”苏夏至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北条信是个高挑有力的青年,他还是个地道的武士,对于将武士的名誉看得比信命还可宝贵的武士阶层来说,他确实做了一件被人瞧不起的事:从平家投奔了源家。 正文 第588章 挂面的流传 (2) 这是他心心念念的结。 他的反叛不是因为残酷的战争,而是因为他的父亲醉酒拔刀杀了他可怜的母亲,而平家的人为了掩饰他父亲的丑行,反而说是他母亲不守妇道勾引了不三不四的男人! 北条信是被母亲一手带大的,从小在他的心里,唯一的亲人便只有母亲。而他从小到大唯一的理想就是要让他瘦弱的母亲能够享福,穿上锦缎的衣裳,吃上白白的大米饭…… 他眼睁睁地看着母亲一次次地被偶尔回家的父亲打的鼻青脸肿,甚至在扶起那个喝得醉醺醺的畜生的时候,被他用刀刺穿了腹部! 他父亲的刀刺进母亲的腹部,而后用武士切腹的刀法横着切开,隔着老远他也看见母亲用惊恐的目光看着插在自己腹部的那柄武士刀,口中大口大口的涌着鲜血…… 北条信哭喊着扑向母亲,手里还拿着一只装了大米的瓷碗。那是母亲打发他去向外祖父家去借来的,就为了给久不回家的父亲做一碗热气腾腾的大米饭…… 和父亲一起回来的武士拦住了他,然后将他打晕丢在了屋里的地板上。 醒来的时候,他听见父亲正在用悲怆的声音诉述着他杀了妻子的原因:她打发了信出去,而她自己在家里做那不可告人的龌龊事,所以我杀了她! 这样的谎言连外祖父都给蒙蔽,那个单纯的老人满怀羞愧的在女婿面前跪下,只说没有教导好女儿…… 一切都是谎言!是他父亲昧着良心信口说出的谎言! 被关在屋里的北条信红着眼没有吱声,他知道父亲在部队中是一名嗜杀的武士,很得将军的重用。而他自己不过是个没有长大的毛头小子,他的话在那些人面前是不足为信的。 忍了两天,终于给北条信等到了机会,在那个曾经被他称作父亲的畜生再次喝的醉醺醺地倒在檐下的时候,他异常冷静的,用那个畜生杀死母亲的手法杀死了他! 北条信切断了他父亲腹部的肠子,用的刀也正是杀死母亲的那柄。 “他做了违背武士精神的事,我杀死他,如此我曾经效力的平家就再也容不下我,所以我只能去了源家……” 用不熟练的大梁话去解释这些,对于北条信来说是件很费力的事。 而说起母亲那个可怜的女人,他的心还是痛的厉害:“我……母亲是个好女人……她不该那样死……” “我想给她养老……给她吃大米饭……让她也像那些大人家的夫人那样穿美丽的衣裳……” 北条信说这些话的时候并未落泪,只是两只眼睛都是血红的。 于是他便瞪着这样一双血红的眼睛缓缓地抬头望向苏夏至:“我用武士至高的荣誉起誓: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我信。”苏夏至轻轻地吐了口气,颇为艰难的点头。 这故事不管用大梁的话来讲,还是用倭人自己的话去说,都不是一个轻松的故事。 从古至今,不分内外,女人的路都是一样的艰难! “可我还是不明白这些和你学做挂面有什么关系?”颜夕端了茶出来,只给客人倒了一杯。 苏夏至对着北条信一抬手:“请。” “是。”北条信腰背笔直地点头,而后坐下,却并未去碰那盏茶:“太君你说的对,我们的百姓都恨透了连年的战争,所以我们的问题不是有多少挂面而是赶紧让战阵结束。” “若是战争的结束是胜负来判断的,那么,我希望我现在的主公胜!这样,我也能洗刷掉曾经背叛的耻辱。” 以杀止杀,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 而成王败寇,这才是最后的结果。 “在战斗中,吃不饱肚子的武士是没力气打仗的……”北条信再次起身,跪在地上,以头触地:“所以,请太君教我挂面的做法,这样方便的食物是很方便在行军中使用的,只要我们胜利了,那战争才能尽早结束。” 苏夏至一手扶在石桌上,两眼微阖,她在思索着。 在已知的记忆里,挂面要比现再晚一些传进日本,而最终,它也确实是在行军打仗中起到了不小的作用的。 因为挂面易于保存也易于成熟,吃了又能有很好的饱腹感,这让拥有了挂面的一方军队几乎可以说是拥有了一样致胜的法宝。 “我可以收下你。”许久之后,她睁开眼对着北条信轻声说道:“我收下你并不是为了成全你给你母亲报仇,而是想让更多的女人不要再死去父亲,兄弟,以及丈夫……” 北条信跪在地上仰望着她,眼神里尽是迷茫之色。 “你只看到了你母亲的悲哀,可在战火中的每个人都是悲哀的,尤其是女人。” 苏夏至起身,示意小武扶起地上的北条信。 男人们为了荣耀可以血战沙场,可女人却要承担战阵的后果。 她们要卖力的养家糊口,用瘦弱的肩膀扛起一个家,而往往就是拼了命的劳作,女人依旧是吃不上一餐饱饭,甚至等不到丈夫回家的那一天,她们便已经孤苦的死去…… 战火,烧的是男人血,要的,却是女人的命! “你的父亲确实该死!若有一天,战阵结束,你,也许会凭着今天我教你的技能而飞黄腾达,那个时候,我请你记住今天的话:善待那些敌人的女人……”…… 北条信被苏夏至安排到了面馆里学艺。不只是学些抻面技术,还跟着大师傅们学些了几种酱类的制作。 三个月后,他告辞离开,去追赶在南方的同伴。 终于在快到大梁沿海边界的地方追上了遣梁使一行,伴着与大梁皇帝陛下有了秘密约定的吉秀田丰东渡,几年之后,最终吉秀田丰统一日本,结束了长达一百多年的战乱! 正文 第589章 不舍得 (1) 而在吉秀田丰取得胜利的庆功宴上,北条信是被特别重视的一位。 正是他在大梁带回去的挂面和酱,在后来的行军中起到了不可估量的作用! 而从此挂面也在北条信的故乡流传开来,并一直延续到了后世…… 而那些酱类到了日本也有新的名字——味增。 味增,这种由豆子发酵而制成的酱类,它甚至影响了后世日本的饮食。 北条信在离开大梁帝都的时候,特意去向苏夏至道别:“此去,路途遥远,也许今生无缘相见。” 他双手将那柄跟了他几年的武士刀双手捧到她的面前:“太君,我将尽我所能保护那些弱小的女人,让她们不要死的像我母亲那样悲哀。” 闵岚笙去了南方后没几天,小胖子便跟着闵家的车队来了帝都。 如今立在苏夏至身前的,已经是个一表人才的青年,陈冠西长大了! 望着眼前这个已经脱了稚气的青年,苏夏至只有感叹时光飞快,日子太不禁混…… “大热的天儿,你怎么还亲自跟着来了?” 又是西瓜,又是凉茶,都给推到小胖子的面前,苏夏至眉眼带笑:“吃西瓜,井里镇着的,你那几个妹妹就爱吃凉的,姑姑一早买了就泡在井水里,现在吃着正好。” “姑姑,您也吃!”挑了块最大的,陈冠西借花献佛很会来事儿,先举给了苏夏至。 “我家夫人不能吃这个。”怕苏夏至管不住自己,颜夕赶紧接口道。 “哦?”小胖子瞥了她一眼,瞅着眼生,忙点点头,也不问为什么,径自把那块西瓜给啃了。 一连三块西瓜下了肚,他身上的汗也落下去些,用手在满是西瓜汁的嘴上一抹,还不等说话,马上就引来了苏夏至的一巴掌:“你说你啊,都长这么大了,怎么还是不知道干净?洗爪子去!” “哎呦,忘了是在您这里了!”小胖子嘿嘿一笑,起身去了厨房洗手。 不大会儿功夫,他拿着块大手帕一边擦着手,一边往外走:“姑姑您看,为了怕您嫌弃我,出门的时候我特意带了几块这个东西,结果见了您还是给忘的一干二净!” “不过啊,我知道姑姑您是不会真嫌弃我的,打小您就喜欢我!嘿嘿!” 小胖子说着话,一屁股坐到苏夏至身边的小板凳上,仰着脸望着她,只是笑。 “贫嘴!”苏夏至拿起桌上的大芭蕉扇,不紧不慢地给他扇着:“你怎么自己过来啦?你家的买卖不做了?” “有掌柜的看着呢,用不着我老盯着。”小胖子不敢托大,赶紧从她的手里把蒲扇接了,反手给苏夏至打起扇来:“姑姑,我那几个妹妹呢?怎么一个也没见呐?” 苏夏至低头要笑不笑的看着他:“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你爹也不给你定门亲事?” “婚姻是大事,我爹管不了我。”小胖子仰着脸望着她:“姑姑,您明明早就知道我的心思,为什么就不帮帮我呢?” “你也说了,婚姻是大事,你爹都管不了你,我怎么帮?”苏夏至扭脸别向一边,颜夕正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一杯微温的汤药:“夫人,今儿早晨补汤还没喝呢。” “谢谢!”苏夏至伸手接过,笑着对颜夕道了谢,然后屏住呼吸,一口气将细瓷碗里的橙色汤汁一饮而尽,颜夕赶紧把先放在桌上的一杯白水端起来递给她:“不苦吧?这药都是巧心公公亲自盯着的,姜大人也说了,半个月一换方子,这是才换的方子。” “不苦。”苏夏至用白水漱了口,然后把水给咽了:“就是酸了吧唧的。” “总比苦了好。”颜夕拿了桌子上的空盏去了厨房涮洗。 “姑姑,您病了?”小胖子和颜夕不熟,在她面前就是个沉默寡言的模样,眼瞅着那个女子离开,他才起身,伸着手往苏夏至的额头上摸去。 苏夏至想躲,动作慢了下,还是被他温柔的大手扣在了脑门上:“好像……是有点热……” 陈冠西从小到大皮皮实实极少生病,他自己都弄不清这个头疼脑热到底是个啥滋味,看着苏夏至喝药便以为她是生了病,随口就说了下去。 “热个屁!”苏夏至抬手把他热乎乎还带着几分水气的手掌推开,自己在脑门上胡撸了一把,随即说道:“我没病。” “没病?没病您干吗喝药?”苏夏至的话让小胖子愈发的怀疑起她的身子来,他围着苏夏至走了一圈,眼中俱是关切之情! “姑姑,您向来要强,这次一看虽说面色还好,可我怎么觉着您又瘦啦?” 苏夏至抬眼看了小胖子一眼,见他关切的表情不像是装的,心里一暖,示意他坐下,她也换了和颜悦色的声调说道:“姑姑是有了身子,所以喝些补汤调理。” 小胖子认识苏夏至的时候才十一二岁,如今已经就要及冠,两人认识了快十年的时间,他早就把苏夏至当做亲人长辈。 甚至连自己做了糗事,他会瞒着他老子陈茂昌,却不会瞒着苏夏至。 二人之间书信往来甚密,家里的事情不论大小,他都会不厌其烦的给苏夏至汇报一番。 因此在陈冠西的心里,苏夏至早就是如母亲般存在。 看到她喝了汤药,他也是真的心急了,那神情自然做不得假! 听了苏夏至的话,他愣了下,随即喜笑颜开地说道:“恭喜姑姑啦!看来我我又要添个妹妹了!” 前一句话才让苏夏至红了脸,后一句她直接抬了脚朝着小胖子踹了过去:“乌鸦嘴!就知道妹妹!” 正文 第590章 不舍得 (2) “哈哈!我这个破嘴!”小胖子站着没动,就让她踢到了自己的腿上,苏夏至坐在凳子上,这么一抬腿也是力量有限,自然不会踢疼了他:“姑姑家已经三个妹妹了,这次一准儿是个弟弟!” “对,我这次回去就给弟弟打长命锁去,等弟弟生下来,他有多重,我就给打多重的长命锁,咱们金贵着呢!” “这还差不多!”苏夏至本身并不重男轻女,家里的三个小丫头她个个都疼的和眼珠子似的。 奈何她现在生活的环境是古代啊,就算闵岚笙什么都不说,只看着周围的那些女人只有生了儿子才算能喘口气的架势,她便又不小的压力。 她从心里爱秀才,秀才也同样的爱她。 如今他们的日子正是蜜里调油美的不行,所以苏夏至便格外的想给秀才生个儿子,有儿有女的,似乎只有那样日子才能真正的圆满。 这样的话她从未对别人说过。 尤其是当着一一、娇娇和乐乐时候她更是绝口不提一个字。 就是怕孩子们误会她这个当娘的心里只有弟弟没有她们…… 现在几个孩子都不在家,苏夏至说话倒是不用顾忌着,与小胖子扯了几句闲话之后忽然想起了前段日子才动的心思:“车队都安排好了吧?” “好了,那边有韩掌柜在收货,我看那个唱花旦的秋海棠也在呢。”小胖子说道这里忽然凑近苏夏至小声说道:“他走的时候可是动静不小。” “谁啊?”苏夏至听得莫名其妙,于是反问了一句。 “秋海棠啊!”小胖子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好好的,突然就拿了银子给他师父赎了身,然后就没了音讯,咱们那边儿传的可邪了,都说他是跟着男人私奔了……” “别胡扯!”苏夏至瞪了他一眼:“记住了,姑姑这里没有秋海棠,只有井筱秋!” “知道了,呵呵!”小胖子心里虽然奇怪那个男旦怎么就跑到姑姑的铺子里了,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新鲜,左不过姑姑身边竟是些不寻常的人,山下村给姑姑看家的俩姓安的不就是吗…… 小胖子完全会错了意,心里暗暗的以为井筱秋是为了韩陆青而来,苏夏至自然也懒得解释。 “这货你都跟着押了两趟了,姑姑问问你,咱要是一年来回跑四趟成不成?”苏夏至瞅着他问道。 “四趟……”小胖子欠身坐在了桌子的另一边,他抬头望着头顶一架花期到了末期的紫藤花,他心里一动:这花移植最难成活,姑姑这花是怎么养的?我家里那院子里也种上这么一架该有多好……娇娇看了一定喜欢! 小胖子走神发了呆,苏夏至以为他是在心里盘算着车队来来回回的日子,也不打扰他,直过了好大一会儿功夫,小胖子才对着她说道:“若是提前让两边准备好货物,那样,车队耽搁的时日就会少些,只要把人和马匹歇过来就成。” “你的意思是一年跑四趟可行?!” “是。”陈冠西认真地想了想,再次点了头。 苏夏至铺子里的挂面生意做得稳中有升,一直都是增长的势头。 尤其是前几日被那几个日本人抢购的,还有了要卖断货的趋势。 要说最直接的解决方法就是在帝都这边再起一座挂面作坊,可想了想家里那些靠着挂面作坊讨生活的乡里乡亲,苏夏至决定还是让自家的车队每年多送一次货。 “姑姑。”小胖子张了几次嘴,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妹妹们什么时候下学回来啊?” 苏夏至扭头看着他:“你多大了?” “二十。”小胖子张口说道。 “是该找个媳妇管着你了!”她横了他一眼,扶着桌子起了身:“二十了,再过几年估计那头发也得像了你爹。” “姑姑,我一点儿都不老!”听着苏夏至话里话外的意思竟是嫌弃自己年岁大了,小胖子赶紧起身拦住了:“我要求娶娇娇!” “哦?”苏夏至转身,面对着他,才发现这小子竟已经高出自己不少。 “陈冠西,感情你这一趟不是为了那些货,而是为了我家娇娇?” “姑姑要是这么说,那就算是吧。”小胖子被她看得低了下头,随即马上抬起:“妹妹十二啦,可以议亲了!” “我好不容易等着她长大,可现在离她那么远,来一趟都不容易,我不能眼睁睁地瞅着别人把我看中的媳妇娶走!” 娇娇十二了?! 这个数字让苏夏至心里徒然的一惊! 她的女儿,她还当着小宝宝一样的宠着呢,怎么一转眼的功夫都有人上门来求亲了呢? 扶着紫藤花架,苏夏至眼望着天空出了神…… 这是古代,是女子到了十二岁就可以议亲,过了十五岁就可以成亲的时代,苏夏至对于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问题简直不能接受! 娇娇今年就可以议婚,再过个两三年就是乐乐,一一比乐乐没小多少,难不成五六年后她家一一也会有了婆家?! 这样一想,苏夏至觉着自己的日子简直是一片灰暗,可以预见的,正有一大波像小胖子这样的饿狼等着和她抢女儿呢…… “不成!”一想这里,苏夏至就心如刀割,觉得自己宝贝就要被抢走似的,她紧紧的搂着花架子说道:“娇娇太小,这事儿我还得和她娘商量一下。” “我就知道您舍不得。”小胖子早就摸清了苏夏至的心思,猜到她必定会用闵青兰来搪塞自己。 娇娇和乐乐虽然都已经改姓了闵,也上了闵家的户牒,可她们终究是闵青兰所生,苏夏至真用闵青兰来做挡箭牌,外人还真说不出什么来。 正文 第591章 娇娇的心事 “这次来帝都前,我特意去见了赵主簿和他夫人。” “我大姑子是如何说的?”苏夏至轻声问道。 “她……”小胖子顿了顿,才说道:“大姑姑也没说什么,只说娇娇和乐乐都是姑姑您的女儿,一切单凭您做主就是。只要姑姑您不要忘了当年的承诺就好……” “当年的承诺……”苏夏至当年是与闵青兰吹了牛皮的,答应将来娇娇和乐乐长大成人出嫁的时候,她会每人都被备下丰厚的嫁妆…… 此时闵青兰特意提起这些,自然不是真要苏夏至兑现诺言,准备下使世人羡慕的嫁妆,而是要提醒她:要把那两个孩子当做自己的亲生女儿那样爱护着,不要早早地把她们打发走。 都说女儿是替别人家养的。 旧时的女子只要嫁了人,不管年龄大小,都会被当做大人看待,从而担起伺候公婆相公,养育儿女的重担,要说好日子,也只有当姑娘的时候守在娘亲的身边的那几年算是快活的。 闵青兰知道弟弟家日子过得红火,自然不愿意女儿那么小就嫁人…… 而事实上,她在听到陈冠西提起这件事情的时候,是大哭了一场的。 虽然早就知道陈冠西如狼一样的蛰伏在一边耐着性子等娇娇长大,现在他明确的提出要与娇娇议亲这个话题苏夏至还是不能接受! 她养了三个女儿,早晚都是要长大嫁人的,苏夏至并不是要留孩子们一辈子,只是不愿她们那么小就嫁人。 十二岁,在她看来,还是要在父母的身边的撒娇的年龄呢,没有穿越前,她都二十岁出头了,见到自己那个不着调的老妈,她还不是一样觉得自己是个孩子? “不成。”左思右想之后,苏夏至还是开口拒绝,这回她直接搬出了闵岚笙做挡箭牌:“她们的父亲不在家,这样的大事我不能做主。” 这是明摆着给自己软钉子碰了…… 陈冠西目送着苏夏至娇小的身影消失了她卧房的门里,不忘留下一句:“小武,把客房收拾一下,陈公子一路辛苦,不如先歇歇……” 在紫藤花架下站了良久,小胖子伸手摘了一串头顶的紫藤花,先放在鼻尖摇头晃脑的闻了闻,而后放在口中来了个毁尸灭迹! 苏夏至喜欢在院子里种些花花草草,虽然都不是名贵的品种,但她本人却都是极爱的,哪怕是只长叶子不开花,她也不许旁人祸害。 现在小胖子竟摘了一串,他只用余光看着旁边小武和颜夕的表情就知道自己惹了祸,索性让‘罪证’入了肚子,省的惹了姑姑发火…… “姑姑让我住在哪间屋子呢?”他眼睛瞥了小武一眼随即移开,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陈公子,请跟我来吧。”小武大步朝着东边客房的位置走了过去。 陈冠西跟在他的身后,神不知鬼不觉地笑了,他心里明白:姑姑既然知道了我的心思,还肯留我在家里住下,分明就是不讨厌我呢,看来,我只能在娇娇身上多用心了…… 窗外,小胖子贼眉鼠眼偷笑的表情全部落入苏夏至的眼中,苏夏至不禁也跟着一笑:“我家娇娇别看年岁小,却极有主意,老子不多说,你就等着撞南墙去吧!” 苏夏至身边三个女儿,除了乐乐,娇娇和一一都是有主见的,她肯引狼入室,自然心里就有谱:不用自己多说,娇娇就会让陈冠西碰一鼻子灰! 小胖子只在闵家待了不到一个时辰便与苏夏至打了招呼匆匆离去。 因来一趟帝都不容易,他也有很多事要办。因此在知道娇娇要傍晚的时候才会回家之后他也赶紧出门去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 茂昌记的生意现在做的越发的大了,不仅早就从镇子开到了平县,甚至连府郡也有了他家的铺子。 陈茂昌暗地里扶着儿子经营了几年,现在只留了个肉铺子维持自己的生活,而陈家的生意则完全交给了陈冠西。 他是再不搀和一句,专心与铺子对面买菜的女人眉来眼去,如今两人早就滚进了一个被窝,那女人倒是知冷知热的伺候着他,虽然天天笑话他是个秃头结巴,可夜里一吹灯,她抱着他的大秃脑袋也疼爱的很,连亲带啃的并不嫌弃,每每让陈茂昌以为她把自己这脑袋当了猪头! 傍晚时分,小武去接了两位小姐下学,顺便捎回一位天天在闵家吃饭的简夫子。 万皇贵妃带着一一不知去了什么地方,已经几天没有音讯,简夫子懒得一个人从花荫巷走到闵家,因此便坐了闵家的马车一起回来,等吃饱喝足之后再让小武把他送回去…… 如此没有万皇贵妃在身边,简夫子觉着挺自在,再没人管他上了茅厕之后洗不洗手,以及里衣是不是天天换了…… 家里少了几个人,饭桌子上就显得格外冷清。 苏夏至本想把小胖子来了的事与娇娇透个气儿,碍于简夫子也在旁边坐着,便想着等吃过饭再说。 怎么也要先嘱咐孩子几句,就算是真喜欢那形陈的小子也不要痛痛快快的应了,好歹长到及笄了再提婚事。 晚饭吃的差不多的时候,陈冠西从外面回来了,满面通红,显见是喝了酒,但眼神清明,步履稳健,手里还提着一只食盒:“姑姑,我紧赶慢赶的,就是想给家里添几个菜呢!” 食盒里的菜上了桌,简夫子用眼一扫便撇了嘴,对着陈冠西看也不看,只与苏夏至告了辞,便催着小武赶紧送他回去:“我看天又阴了,夜里应该有大雨……” 一家人都吃饱了饭,陈冠西带回的菜自然没人去动。而他的眼睛只盯在在娇娇身上,眼睛也笑的眯了起来:“妹妹,你怎么不理我啊?过去你见了我可是叫哥哥的。” 正文 第592章 不做上门婿 (1) “小胖子哥哥,你现在可是不胖啦!”不等娇娇说话,乐乐先接了口,她毫不避讳的瞅着陈冠西说道:“我原先以为你会一直胖一直胖,最后长成个大胖子呢!” 乐乐说着话,用两只手比划了一个圈,看得陈冠西对着她也是一乐:“乐乐,那你觉得哥哥是现在好还是长成一个大胖子好?” 乐乐被他问得皱起了眉头,还真用心的思索起来。 少顷,她小心翼翼的说道:“我喜欢小胖子哥哥小时候的样子,现在你这样满身酒气的,我看着别扭。” 乐乐没心没肺的性子,连一一都护着她,别看她比一一还大些,闵家上下却一致把她当做了小小姐! “唉!做生意哪少得了喝酒应酬。”陈冠西听了乐乐的话叹了口气,眼睛一瞥不言不语的娇娇,赶紧用手揉着发烫的脸往外走:“那哥哥就先换身衣服去……” 小胖子去了东厢房的客房洗脸换衣服,苏夏至得了功夫,也顾不上还有乐乐在旁边,赶紧对着娇娇小声说道:“丫头,那小子是奔着你来的,他想……” 娇娇正站在桌边收拾碗筷,听了母亲的话她小脸一红,随即垂着头说道:“我知道的……” “那娘就不多说了,反正你心里得有点谱,咱家不多你那碗饭,你不愿意出这个门,谁也别想把你抬出去!娘这么说你明白吗?”苏夏至紧张地问道。 “嗯。”娇娇点点头,小小声地说道:“娘最疼我,我都知道的。” 苏夏至一手带大了她们三个,娇娇是最让她心疼的那个。 不为别的,单说这孩子早早的就那么懂事,只这一点就让她心疼! 闵岚笙不在家,晚上无事可做,苏夏至嘱咐小武锁好了院门,便回了卧房休息。 吹了灯,躺在靠着后墙边上的床上发呆,她正琢磨着明天要给闵青兰写封信商量一下娇娇的事情,后窗外便隐隐地传来了一男一女的谈话声。 苏夏至猛的坐了起来,竖起耳朵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只可惜两人说话的声音太小,她就是站在床上用力伸着脑袋去够那窗户也听不清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知道说话的对象是娇娇和陈冠西。 影影焯焯的,两个人竟说到了后半夜,苏夏至早就靠着墙睡着,等她忽然惊醒的时候,再凝神去听,后院已然没了声音。 “真能聊啊……”她打了个哈欠,一头倒在枕头上呼呼睡去…… 天才蒙蒙亮,苏夏至正睡得朦朦胧胧,就听见陈冠西在门外与自己道别:“姑姑,我今儿约了永福祥的东家谈一批货,这就先出去了……” “哦。别空着肚子忙,早饭得吃。”苏夏至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句。 而后远远地传来院门开合的声音,让她一下子清醒了过来:“哪有这么早谈生意的?” 坐在床上稍一思索,苏夏至赶紧起身下了地,穿上衣裙,一边整理着一边朝外走去…… “娇娇?”二进院子里,正房的屋檐下,娇娇正坐在自己房间的门槛上两手托着腮垂着眼帘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夏至快步走了过去,按住就要起身的她,自己则也坐到了她身边的门槛上:“你们……说什么啦?” 她心里着急,问的就直接,等自己的话一出口,苏夏至才觉得有些不妥。 于是忙说道:“娇娇若是觉得不能说便不说,娘只是听你们说了大半夜的话,心里放不下才问问。” “没事的,娘问是应该的。”娇娇伸出手臂来穿过苏夏至的臂弯挽住了她,然后将小小的身子靠在了她的身上,小声的叫了一句:“娘……” 她的声音低沉,不似是小孩子的声音,甚至还带了点哽咽,苏夏至听了心便揪了起来! “娘在呢。”她两手捧着娇娇发凉的小手,小心的捂着:“什么都不用怕,娘在呢……” “嗯。”娇娇靠着她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竟是万分疲惫地说道:“若有可能,我想一辈子都留在娘的身边,陪着娘就好。” “啊?!”这话让苏夏至心里一惊,她实在不明白只有十几岁的娇娇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这是傻话啊丫头!你和娘亲,舍不得娘,这个娘懂。可哪有在家里一辈子不嫁人的道理?娘可不愿意你当一辈子的老闺女……” 娇娇的话惊得苏夏至不轻,她的话想也不想的就脱口而出。而娇娇则依旧闭着眼,似乎是睡着了的模样。 “丫头?”苏夏至摇了摇身子,轻声唤道。 “我不是说不嫁人啊。”娇娇睁开眼,眼里带着血丝:“可娘您说,嫁一个如我爹那样的人有什么意思呢?!” 娇娇口中说的‘爹’是她的亲生父亲周存孝,并不是闵岚笙。 回想起她小时候在周家过的那几年日子,苏夏至便不由自主的搂紧了她。 娇娇的身子单薄,正是孩子与大人之间那种还未张开的青葱模样。苏夏至甚至能感觉到她骨骼的纤小。 这样的娇娇,又有着那样的父亲和祖父祖母,苏夏至无法不心疼她! 而只要一想到过去,苏夏至口中虽然不说但心里连带着闵青兰也是埋怨的:当娘的当成她那个熊样儿,也真是够了! 当初她咬牙应了收下娇娇和乐乐也是看穿了闵青兰那种外强中干的性子,怕她二嫁后到夫家依旧受气,连娇娇和乐乐也保护不了。 清早的天气并不凉爽,闷热中空气都似乎粘结着不流动。 这样的环境让苏夏至觉得心里憋闷烦躁。 她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色,正好空中一阵闷雷响起,让凝结的空气也跟着动了动。 正文 第593章 不做上门婿 (2) 她呼出一口气,小声说道:“下了雨就舒服了……” “嗯。”娇娇靠在她的身上,手臂搭在苏夏至的腿上,闭着眼,懒洋洋的轻哼道。 “丫头。”苏夏至低头伸手在她单薄的脊背上摩挲着,娇娇许是觉出了舒服,小猫一样的直往她怀里钻,鼻子里也轻声的哼哼道:“娘亲……” “在娘的眼里,你们姐妹几个再大也是孩子。”娇娇在一一和乐乐面前从来都是个大姐姐的模样,甚少腻在苏夏至身边撒娇,如今看着她这样只让苏夏至觉得这才是小丫头应该的动作,心里不禁松快了些。 娇娇赖兮兮地趴在她的身上,听着她说话。 “可旁人不把你当孩子看啦。娘总觉得你们长得太快,姓陈的狼崽子却总嫌你长得慢呢!”说到这里,苏夏至心里没来由的带了气,又觉得小胖子这个混蛋就是来和自己抢女儿的,这么多年他就没安好心! “扑哧!”一直闭着眼的娇娇抿嘴一笑,她伸臂抱着苏夏至的腰肢附和道:“娘骂的对,他……他就是个狼崽子!” “呵呵!”娇娇脾气好,说话向来轻声细语的,说粗话更是绝无仅有的事情。所以她一学着苏夏至的话叫了陈冠西狼崽子,娘儿两个便不由得一起笑了起来! “娘是看着你们两个长大的,在娘心里你们都是好孩子。”笑过之后苏夏至开了口。 “刚才你问娘,嫁一个像周存孝那样的人有什么意思?没错,嫁了那样的人过日子确实没有意思!” “可在没意思人也得往前看。”低头看着娇娇小脸神色凝重,苏夏至知道她是用心在听,于是接着说道:“所以我那个时候就支持你娘与他和离。” “人活一辈子不容易,咱吃糠咽菜的不怕,可过日子心里得舒坦才行。” “你娘离开了姓周的,现在的日子不是过的很好吗?还给你又添了个小弟弟……” “我的弟弟在娘您的肚子里呢……”一直沉默着听苏夏至说话的娇娇突然接了口,一张嘴就吓了苏夏至一跳! “丫头啊,你在怨你娘吗?她再走这一步也是没了办法的。” 娇娇轻轻地摇头:“她会那么做,会不要我和乐乐也要再嫁人,而您就不会。” 娇娇的小脸在苏夏至的腹部轻轻地蹭了蹭,接着说道:“您什么时候也不会丢下我们的,在您的心里我们和弟弟没有分别。她却不是,她一直盼着有个弟弟,我和乐乐都是多余的人。” 是什么时候开始从娇娇的口中只称呼闵青兰为‘她’的,苏夏至努力的回忆着和孩子们聊天时的只言片语,她怎么就没有注意到这个变化呢? “我说不出那种感觉,其实我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她只喜欢弟弟……也不对……”娇娇睁了眼,就靠在苏夏至的怀里发呆:“她其实也不喜欢弟弟,她不喜欢孩子……” 娇娇的心思是细微的敏感的。 她说不出的感觉正是因为她还太年轻,还不能体会闵青兰为了生一个男丁从而保住自己在周家地位的心情。 闵青兰内心深处要的是一个母凭子贵,以为有了儿子傍身才是最稳妥的,也正是这种心态,潜移默化的影响了她,让她真真正正地忽略了娇娇的感受! 娇娇一天天地在长大,也在慢慢地懂事,因此就愈加的与亲生母亲疏远…… 没有孩子能坦然接受亲生母亲的忽略,这种伤害,毕生难平。 “丫头,有些话啊,娘现在不说,等你再大些,会成家,会有自己的儿女,那个时候你也许会有更多的体会。但有一样你得记在心里:你娘生了你们姐妹,在周家的时候那么艰难,她也没丢弃你们,这母女的情分你可不能都存了恨!” “我不恨她。”娇娇坐直了身子看着苏夏至说道:“小时候不懂事心里怨过她,现在我大了反而不怨了,可我也不想去和她亲近……” “她有她的儿子,我们一家过我们的日子,我只觉得平县有我们一门子亲戚罢了。” “……”这样的话让苏夏至瞠目结舌。 她自问没给孩子们叨叨过闵青兰的不是,可最后还是闹了这么个结果。 如此看来,她本想着给闵青兰写封信商量一下的事情都没了必要再做。 “那娘问问你,陈家议亲的事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十二岁的娇娇脑子里早就有了自己的想法,这是连苏夏至都不曾窥探到的地方。 她既然把自己当了大人,苏夏至便也用大人的方式直接询问道。 “昨夜说了那么多,他……”娇娇眼睛望向地面轻声说道:“他以后是不会再提议亲的事了。” “娘能多问一句吗,你都说了啥?”娇娇口中那抹不舍苏夏至是清晰的感觉到的。 两人小时候在一起几年,若说她对小胖子没有好感,苏夏至都不信。 “我说……你要做生意总要应酬,可你总是喝酒,我很不喜欢……” “我还说,我就是成亲也不想离开我娘,所以我要在帝都里有个家……” “还有,我娘的生意是我娘的,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你若是想因我是闵家的女儿便可以占到我家生意的便宜,那你就是打错了算盘,将来我出嫁是什么都没有的……” “噗!”苏夏至听不下去了:“丫头啊,你要是心里有想法就说出来,你若不好意思去和他提就让娘替你说,可你也别吓唬他啊!” “我就是这么想的,这不算吓唬他的吧?”娇娇扭脸儿对着苏夏至说道。 小胖子是独子,旁的不说,单说娇娇要把家安在帝都这一条儿就行不通! 正文 第594章 宠你一生(1) 娘两个目不转睛的对视着,都知道这个亲事确实是无法议下去了…… 又一阵滚雷在天空里响过,豆大的雨点铺天盖地地砸来下来,似乎是顷刻之间瓢泼大雨不期而至。 檐下雨水飞溅已经不能再坐着。 娇娇扶着苏夏至起了身,娘儿俩个回了屋里避雨。 “不过你还小,也确实不急。”苏夏至在床边坐下,瞥见前段日子才见的那花绷子上的兰花已经绣的七七八八就要完工。 娇娇也侧身坐下,伸手拿了花绷子就想扯上面别着的针线,却被苏夏至伸手接了过去:“赶紧给娘躺下睡觉!你一夜不睡,看看这眼睛都成了红的了……” “嗳。”娇娇听话的应了,果然摆了枕头躺下,瞪着眼睛又发了呆…… “闭眼,赶紧睡!”苏夏至抻了夹被给她盖上。 一直陪着娇娇睡着之后苏夏至才拿了她屋里的伞回了前院,这时雨小了不小。小武已经起来出了屋,正仰着脸望天。 “去给简夫子送个信,娇娇和乐乐今儿就不过去了。就说……” “快开门!这雨下的……”苏夏至的话未说完,院门便被咚咚地敲响,苏夏至看了小武一眼,正好自己手里有伞便径自撑了过去开门。 台阶上站着的是浑身已经湿透了的陈冠西。 他单薄的衣衫湿漉漉地贴在高挑的身子上,一靠近苏夏至就让她觉得是热气腾腾的! “姑姑?怎么是您来开门啊?”两只手在脸上抹了把顺着头发往下滴落的雨水,小胖子赶紧接过她手中的雨伞,伸手扶着她往正屋走,他的身子却刻意的避开苏夏至,大半个都落在了伞外。 “你这一大早天不亮就出了门,怎么就不知道在外面避避雨再回来呢?”看着他被雨淋成了落汤鸡,苏夏至只是心疼,终归还是把他当了孩子,就算做不成自己的女婿,她也还是挺喜欢他。 “嘿嘿!”待到两人进了屋小胖子才收了伞,倒立着放在了门口控水。 他嘿嘿笑了几声,而后贼眉鼠眼地在正屋里环视了一眼,见只有苏夏至一个人才开口说道:“我没去远处,就在咱家附近转悠呢!” “嗯?你一大早出去就是为了在这附近转悠?”苏夏至不解的问道。 “可不是吗!”小胖子一点头就有雨水四溅,弄得苏夏至的脸上都是,她只好走开了几步。 “我去找院子了。”小胖子笑着看着躲开自己的苏夏至:“妹妹舍不得离开您,我又舍不得妹妹,可不只能在您家附近置办个院子吗,总不能将来成亲的时候也在您这院子里办吧?” “那我不是成了倒插门了?” 迷迷糊糊的睡着,又在一阵嘁嘁喳喳说话的声音里醒来,娇娇睁开眼,只觉得头昏昏沉沉,身上也热得难受。 听出外面说话的是乐乐,她撩了身上的夹被起了身,弯腰穿了鞋走到门边,一开门,便被雨后清爽的微风吹得精神了不少。 “我是不是起迟了?误了去夫子那里读书的时辰。”见乐乐正堵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娇娇以为她是在和自己说话。 “姐姐怎么就起来了?娘一早就让小武叔叔去帮咱们告了假,夫子说正好他也有些事情要办,三日后再复课呢。” 乐乐手里拿着一缕豆绿色的丝线,与娇娇说话的时候还甩来甩去,透着小姑娘的活泼。 “哦。”娇娇兴味索然地抬了头望天,没想到昨日自己一夜没睡竟耽误里三天的课,她有点心疼。 天色初晴,天空里没有散去的灰色的云朵被太阳染了层金边儿,原来已经到了傍晚。 娇娇心里一惊,没想到自己居然睡了这么久。 低了头,才想转身回屋去收拾一下,她的目光就落到了倚在在二进院门处的蓝衣青年身上…… 此时,陈冠西早就换了一身淡蓝的长衫,衣襟处露出里面雪白的里衣,沐浴后的一头墨发很随意的用带子系了在头顶绾着。 他侧着头,年轻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直直地望着娇娇,眼神坚定而从容,不避不闪。 娇娇愣愣地打量着如此干净恬淡的他失了神,心里默默地想到:原来,他不穿深色袍服的时候也很好看…… “妹妹,你是不是觉得哥哥长大了,现在瞅着也好看啦?” 见娇娇看自己看得失了神,小胖子眉开眼笑的开了口,一开口就满嘴的不正经。 娇娇猛的惊醒,一张小脸突地红了起来!她不与陈冠西搭话,扭身就要进屋,而站在门口的乐乐则接了口:“若是我娘亲听到这番话定会骂你‘不要脸’了!” “乐乐!”听见妹妹开口就是粗话,娇娇赶紧对她使了个眼色:“娘能说的话,咱们姐妹可未必都能学。” “小胖子哥哥就是不要脸吗!”乐乐一直没心没肺有啥说啥,她看着陈冠西说道:“你在我闵家说自己漂亮好看,胆子可不小!我爹爹才是好看呢,你比得了吗?” “再说我姜温舅舅也是顶顶漂亮的,你也比不了啊!” 小胖子看了乐乐一眼,对她说的话并不生气。他依旧笑模笑样地说道:“你这个比法就不对……” 说着话他已经慢悠悠地走进了院子。 乐乐急了,左看右看,院子里只有她们姊妹两个,连颜夕姑姑都去了厨房帮着母亲做饭,于是她张开双臂拦在了娇娇身前,大声说道:“娘说这院子是女孩子住的,你不能进来,还让我保护着姐姐,谁进来骚扰她都不可以!” “娇娇在屋里睡觉的时候我说话了吗?还不都是你在这里说个不停,你说,咱俩到底是谁搅了你姐姐的好梦?” 正文 第595章 宠你一生(2) 走到乐乐面前,小胖子弯下腰来,两只手按在大腿上笑眯眯地看着她。 “我就是告诉你,是我娘不许你进来的!” 苏夏至早晨与陈冠希一番长谈,越发觉得自己说他是狼崽子都小瞧了他。 依着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对娇娇是势在必得的。 因此苏夏至也留了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她虽然看着小胖子长大,可男孩子到男人一步之差,性情可差了不少。 作为母亲,她更是要保护好自己的女儿不受伤害,因此便嘱咐了乐乐:“在院子好好玩,让你姐姐多睡会儿,不管谁来都给轰出去,尤其是那个小胖子!他要是敢进你们的院子,你就喊娘!看娘不打断他狗腿的……” 乐乐不明白为何一向喜欢陈冠西的母亲忽然变了心,防他堪比防贼。 但乐乐对苏夏至的话是言听计从的。只要是母亲说的话,她便会一丝不苟的去执行。 于是在看到小胖子进了院子之后,她说了一句话之后马上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娘——狼来啦!” 小丫头的声音又尖又细,如魔音穿耳。陈冠西正弯着腰与她说话,猝不及防,被她这么喊,只觉着如芒在背头皮发紧,头发都惊得竖起来了! “你不是说在前院转转么?这腿就这么不听使唤,转到我闺女的院子了?” 不等小胖子从震惊中醒过来,苏夏至的声音已经从身后响起,陈冠西一回头,正好看见一柄大勺子朝着自己拍了下来,他忙动作灵巧的往边上一躲,伸手就攥住了苏夏至的手:“姑姑,勺下留情!” 勺下留情?苏夏至一愣,随即忍着笑板着脸骂道:“你要是不赶紧滚出去,姑姑就把你拍扁,放锅里炖了!” “扑哧!”跟着苏夏至身后追过来的颜夕捂着嘴笑出了声:“夫人呐,您跑的也太快了,这让大人知道一准儿得说我们没伺候好您!” “就是!就是!”小胖子自己找台阶没话找话:“再说您就真忍心把我炖了?您就张得开嘴咬我?” “老子张不开嘴咬你,可能抬手打你!让你耍贫嘴……”颜夕一笑,苏夏至没绷住也跟着笑了起来,还拿着勺子对着小胖子虚张声势的比划:“怎么着,还不赶紧出去?” “别!别!”陈冠西满脸带笑,态度不是一般的好,他一手攥着苏夏至的手不松手,一面对着苏夏至挤眉弄眼:“姑姑,您看我都这么大了,您就在妹妹们面前给我留点面子吧……” “要不,等会咱到前院,找个没人的地方,我趴地上让您拍?” “放手!”炒菜的铁勺子挺大,苏夏至细胳膊细腿的举久了就觉得累。 “嗳。”小胖子听话的马上松了手,不忘对着她作揖:“就一句,您就让我和妹妹说一句话成吗?” 苏夏至看看陈冠西,又把视线移到立在门口一语不发的娇娇身上。 母女的视线对上,苏夏至对着她眨了下眼睛。 “乐乐,跟娘到前院去,拿碗拿筷子,咱们马上就开饭了。”伸了手牵起乐乐的小手,苏夏至又对着颜夕使了个眼色,转身朝着外面走去:“该说的话都说了,以后别老没事就往后院跑,你们都不是小孩子了!” “是!”小胖子恭恭敬敬的应了。 几个女人拖拖拉拉地去了前院,院墙外乐乐的声音越来越小:“娘,我喊的好吗?” “好,乐乐最听话了,下次看到那个狼崽子去你们的院子你还得喊……” 陈冠希面无表情的听着,直听到没了声音才扭头看向娇娇。 他迈步走向她,八岁的年龄差距,他只能居高临下的瞅着那个他一直盼着长大的小姑娘。 陈冠希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好牙! 娇娇抬头看了他一眼,哆嗦了一下,马上就垂了头。 “妹妹。” 他的声音几乎是在耳边响起,连说话时吐出的气息都碰到自己的面颊,娇娇又是一阵轻颤,她咬着唇说道:“你离我远点……” “我以后只会离你更近。”陈冠西伸手抬起了娇娇使劲垂着的头,让两个人面对面的直视着,他眼神贪婪地在她小小的,还未长开的容颜上审视着…… “你终于十二啦……”他轻声的说道:“你可知道哥哥等的多么辛苦……” “我又没让你等。”娇娇被他看得只想往屋里跑,奈何他的手一点没有松开的意思,她只能站在那里动弹不得。 “是我愿意等你长大的……”小胖子俯身,将唇印在了娇娇大大睁着的眼睛上,轻吻着她的睫毛。 第一次身体的触碰,让年轻的青年和懵懂的少女同时愣住,那种陌生的,使人悸动的滋味惊得他们满心的欢喜,又莫名的惊慌…… 两颗晶莹的泪水无声的自娇娇的眼角滑落,她依旧睁着大大的眼睛望着他:“你欺负我……” “你不是跑了么?你又不想娶我做娘子,凭什么这样对我……” 她才睡醒了觉,头发蓬松散乱,小脸红一阵白一阵的,说话的时候粉嫩的唇瓣轻轻地颤抖着,这一切都让陈冠西看得着迷,他努力的克制着自己,眼神还是落在了她的唇上移不开。 好想咬一口啊……他在心里嗷嗷地叫道。 可是不行啊,她还太小,如同一枚没有长熟的果子,硬要采撷了,那只能是满口青涩的滋味…… “傻妹妹哦。”他伸手想要抹去她眼中不断滑落的泪水,又不知想到了什么,赶紧从袖笼里掏出一块簇新的帕子来在她的脸颊上轻轻的擦拭着:“我母亲去的早,那年,我还是个小胖子的时候就遇到了姑姑……我马上就喜欢上了她。” 正文 第596章 定亲成亲 “我知道姑姑也喜欢我。”陈冠西拥着娇娇轻声的讲着似乎毫无关联的事。 “我早就想好了,要和姑姑做一家人。那时候我就和我爹说:将来我要娶姑姑的女儿做娘子。” “后来,你去了姑姑家,倚在姑姑的身边叫我‘小胖子哥哥’……” “每次我去姑姑家的时候,都是你来给我开门,走的时候又是你来关门……你说,那个时候你就像了我的小媳妇了,是不是?” “……”娇娇的脸只剩了红,抿着唇不说话。 “你啊,胆小的像兔子,偏偏要装着大人的模样。” “你娘改嫁的时候,我见你在村口的榆树下哭,哭得哥哥心里真难受啊……” “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有了决定的:哥哥要宠你一辈子,再不能看着你这么落泪了。” “所以,哥哥哪里舍得欺负你呦……” 娇娇的泪水如洪水决了堤,从单单的落泪变成了泣不成声:“你……你分明……就是哄我的……” “昨天……你一句不说……就走了……” “妹妹,哥哥是男人。”小胖子郑重其事的说道:“我不会说那些甜言蜜语,我只会去做。” “你说要在帝都有个家,哥哥不是一早就出去看房子了吗……” “看房子?”娇娇抽抽噎噎地问道。 “对喽,看房子!”小胖子伸臂把娇娇抱起,不等她挣扎已然把她放在了屋里的地上:“是我娶亲,自然要单找院子啊。你还真想不出这个院子就与哥哥成亲吗?那我不成了倒插门了?” 小胖子自认为自己已然是个男人,是男人就得顶天立地的为自己的女人撑起一片天。 “你不喜欢哥哥应酬喝酒,那哥哥就戒了,反正我也没有酒瘾。” “你想在帝都有个家,不离开姑姑,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哥哥能挣钱,若是连你这点要求都做不到,还怎么当你相公?” “你……你……”娇娇想说:你真不要脸! 可张了两次嘴,那句粗话也没有说出口,她自己倒是羞得面颊都要着火似的热了起来。 “呵呵!骂不出来吧?”小胖子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看着娇娇害羞的表情,心里痒痒的,他回头往身后瞅了瞅才小声说道:“妹妹,这里就咱俩,你叫我声相公听听?” “你不要脸!”没料到他竟能说出这么过火的话来,娇娇猛地抬头,想也不想地就把他往外推:“你都没有和我娘提亲呢,我们什么都不是,我为什么要叫你相公?!” “叫什么?”小胖子一边用手抵着门框,一边接口问道。 “相公啊……” “嗳——”小胖子大声的,拉长了声音应道。 相公啊……一句话没有过脑子,娇娇脱口而出,继而马上就明白上了当。 她的手还做着往外推人的动作,身上却没了力气,整个僵硬地立在地上如傻了一般。 娇娇的一声相公叫的小胖子如插了翅膀,人都轻飘飘的要飞起来! 他心里甜滋滋地琢磨着这句话,只觉得她只叫一声让他觉得根本不够听…… 才想着骗娇娇再叫自己一声相公,猛的发觉身后的气氛不对,他眼睛转了下,慢慢地转了身子小心翼翼地叫道:“妹妹?” 娇娇面色雪白的站在他身后,眼中俱是惊恐的眼神,她瞪着陈冠西,如同看着一个陌生人。 相公…… 这样的称呼,她一生只想叫一人的。 可平白的一个不慎就被他给骗去了,而他面上的表情还是那么的得意与漫不经心! 娇娇的心疼死了,只觉得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再完美…… “唉……”陈冠西的眼睛在她的脸上一扫之后便长叹一声,然后毫不犹豫的将那个瘦小的女孩子抱进了怀里。 没有想到看着已经挺高的娇娇身子骨竟是如此的纤细,陈冠西不敢用力,生怕自己的力道大了便弄疼了她…… “妹妹……”他低了头在她的耳边轻声的唤着她:“你是对着我在叫相公啊,你怕什么?我是你的小胖子哥哥啊……” “难道你一声相公叫了我,还怕我会反悔吗?” 娇娇的身子动了动,似乎是有了知觉。 陈冠西伸手从衣襟里掏出一根小指粗的金链子来,上面挂着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长命锁。 摘了挂在颈间的长命锁,他用一只手托着送到娇娇眼前:“你看看。” 娇娇木然的垂眸,看见眼前那金灿灿的长命锁上正刻着的是‘陈冠西’三个字。 “这是我生下来就戴着的,是我爹娘给打的长命锁。上面有我的名字。我陈家一直子嗣单薄,因此我爹娘才分外的宝贝我,打我一落地便用这么一大堆金子把我坠住,就是怕我被鬼神带走……” 说着话陈冠西把那大的夸张的长命锁套在了娇娇的脖子上,然后抬手去解娇娇衣襟上的带子娇娇先是一愣,然后马上扭动起身子回避着他的手。 “别动!”小胖子沉声说道。 娇娇被他唬得呆住…… 衣襟上的带子被解开,带着体温的长命锁被陈冠西小心地收到了娇娇贴身处收好,然后他又细心的将她衣襟上的两条带子系好。 “这是哥哥给你信物,妹妹要收好。”系好带子,又将她的小袄整理服帖,陈冠西再次揽住了她:“我知道你担心,我把它留下来伴着你……这次回去到了十月哥哥就回来啦……” “我会带着媒人来登门求亲的,你要等着哥哥来……” 正文 第597章 如是美丽 (1) “我娘说……我才十二岁,太小了……还不能成亲。”娇娇终于开了口,声音嘶哑,小小的身子软软地靠在他的怀里。 “呵呵!”感觉到她的变化,小胖子紧张的表情也放松下来,随即又是一声长叹:“姑姑说的没错,你才十二岁,长得好慢啊,哥哥我等的都老啦!” “你……不老。”娇娇的脸色又红润起来,只是说话的声音小的可怜。 “哈哈!好妹妹,还是你有眼光!”小胖子手上用力直接把娇娇像抱孩子一样的抱起,然后快速地在她的脸上偷亲了一口之后马上说道:“妹妹十二岁就能议亲了,我十月会带着媒人过府来求亲,我们先定亲,至于成亲嘛……等你二十岁的时候可好?” “不好!”娇娇一听二十岁他才肯来娶自己,立时急的摇了头:“二十岁,我都老了!” 话一说完,娇娇对上小胖子促狭的面容,便闭了眼将头靠在了他宽宽的肩膀上…… “哈哈!”小胖子爽朗地大笑出声,抱着娇娇在原地转了几圈,声音里透着欣喜地说道:“傻妹妹呦,你说你这么的傻,不嫁给哥哥这样聪明的以后可如何是好?” “不要脸!”娇娇闭着眼细声细气的骂道:“臭……臭不要脸!” “……”陈冠西的动作立马定住,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呆在地上…… “扑哧!”等了片刻娇娇没听见他说话便偷偷的睁开了眼,随即看到了那个呆如木鸡的小胖子,不禁笑出了声:“你这样子瞅着也不那么机灵呢……” 陈冠西这一趟在帝都只待了十来天便与闵家的车队押着新购进的货物回了平县。 临行前,娇娇只远远的站在台阶上不肯过去与他道别。苏夏至只好自己走了过去。 “一路上小心!”把连夜做出的篮子吃食递到他坐的马车上,苏夏至轻声嘱咐道:“十月,姑姑在家等着你。” “嗳。”小胖子眼睛瞟着站在台阶上的娇娇,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月牙:“您放心吧,我会带着媒人来的,到时候正好把新买的宅子给收拾收拾,对了,房契我昨晚上就给我媳妇了……” ‘啪!’苏夏至抬手照着他的后脑勺就是一下子,脆生生的挺响:“别胡叫,不是还没定亲吗?” “知道了,岳母姑姑!”小胖子一本正经的叫完,便飞快地上了马车:“快走!快走!慢一步我一准儿会被姑姑打死……” “这个混小子!” 眼看着马车逃也似的离开,苏夏至才捂着嘴笑道。 快到街口的时候,陈冠西从车窗里探出半个身子,手里拿着一块帕子对着身后的方向挥舞,苏夏至一眼看见那上面绣着的正是一丛兰花,舒展的绿叶间淡紫色的小花开的正好…… 娇娇立在自家的大门口一直目送着那辆载着小胖子的马车出了街口都没有动,她耳边仿佛还响着昨晚他说的话:“妹妹,今年我们先定亲,哥哥等你长到十五岁就来迎娶你,你要好好的长大啊……” 他说话的时候,手掌不安分的隔衣摸着那她贴身戴着的长命锁上坏坏地说道:“以后,陈家的子嗣就交给你了,你要多给哥哥生儿育女!” “不要脸……”娇娇忽然红着脸轻声自语道。 “说什么?”从她身边走过的苏夏至停住脚步问道。 “啊?”娇娇一阵心虚,慌张的竟不知说什么好,只好低着头扶着苏夏至往院子里走:“我……没说什么……” “嗯?”苏夏至不解的看了她一眼:“想是娘听岔了,以为你骂他不要脸呢……” “……”娇娇心里突突一阵乱跳,只觉得母亲这耳朵实在是好使的厉害。 出了三伏天,眼瞅着天气就凉爽起来,一早一晚的温度很是舒适。苏夏至腹中的孩子也开始让她有了些反应,天天困得睁不开眼不说还偶尔伴着孕吐,让她整个人都显得病恹恹的。 这让一直伴着她的颜夕也变得紧张兮兮的,整天只守着她,几乎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夫人,你最近用饭实在太少,不行咱们去看看大夫吧?”见苏夏至午饭又是只喝了一碗粥,颜夕忍不住劝道:“您如今不是要吃两个人的饭量才对吗?” “没事的。”有过一次经验的苏夏至倒是对这些并不在意:“我怀一一的时候也是如此,等月份再大些,这些不适便会过去,你不要担心,那个时候我就会饭量大增呢。” “可……”颜夕望着消瘦的她,心里还是隐隐的担忧,总觉得夫人这幅身子骨要是再不吃饭,估计会挨不住。 “贵妃娘娘不知去了哪里,国舅大人也不在,若是他们在的话,总是能给您开个方子,不让您遭这份罪!”她小声嘀咕道。 “呵呵!女人都这样啊,哪有娘那么好当的?”见颜夕比自己还急,苏夏至只好拉着她坐下转移了话题:“给我说说你们的事吧,你们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方才还蹙着眉替别人着急的颜夕听了苏夏至的话马上就扭捏起来。 她身子往外一侧,脸背着苏夏至结结巴巴地说道:“没……没打算。” “没打算?”苏夏至伸手拽了拽她的衣袖:“那就这么耗着?” “……”颜夕才想说话,就见小武朝着院门跑去,她便也跟着站了起来:“这会子能是谁到咱家里来啊?” “娘亲!”院门一打开,一个小小的身影就就从门缝里挤了进来,连喊带叫的往正屋里跑。 只是她才跑了几步就停了一下,不忘扭头对着给自己开门的小武道谢:“有劳小武叔叔!” 正文 第598章 如是美丽 (2) “是一一回来了!”一听到那声音,苏夏至的眼睛就亮了。扶着身旁颜夕的手臂站了起来,俩人一起朝着外面走去。 “娘亲,我回来啦!”穿着一身繁琐宫装的一一扭头看见从屋里出来的母亲,马上又冲着她飞奔过来,只是身子才一动就被不知何时已经飘到身边的万皇贵妃提了衣领又给拽回到了门口:“身为女子,行住坐卧都要有个模样!” “姑姑是这么教你的?怎么一见了你娘就都忘了?” 把小丫头放在门后,万皇贵妃瞥了苏夏至一眼才淡淡地说道:“再走一次。”“嗤!”苏夏至不以为然的一声嗤笑,只觉得在自己家里也端这个架子委实太累。 但万皇贵妃管教他的学生,就是她这个当娘的也不应该在这个时候插嘴,因此苏夏至只在正房的门前站了,并未说什么。 万皇贵妃再次瞟向苏夏至,显见她口中的一声嗤笑已经被他听见。 注意到苏夏至面上的颜色,他原本不经意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遂不再管一一,而是直接走到了苏夏至的身前:“你最近可以不适的症状?” 太后娘娘已经到了近前,苏夏至赶紧敛衣行礼,却被万皇贵妃抬手止了:“进屋,我给你诊诊脉。” 没了万皇贵妃的管束,一一又一路小跑着到了苏夏至的身边,先扑进她的怀里无限依恋的将小脸在母亲的身上蹭了蹭才扶着她往屋里走去。 “颜夕姑姑,多谢您帮着一一照看母亲。”看着母亲坐在的桌边伸手放到了桌上,一一才郑重其事的对着颜夕行礼道谢。 “哎呀,小姐,您这么说不是太见外了吗!”颜夕身子往边上一躲,并不敢受小丫头的礼。 她在宫里虽然是尚衣局的女官,可宫里的人似乎从来都是把自己当了下人看的。 在宫里,主子只有两个人: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 所以即便现在离开了皇宫到了闵家,颜夕也是自然地把自己放低了位置。 而让她所庆幸的就是:闵夫人居然与皇后娘娘一样慈悲,也是会把她们这样的人看作是自己的家人。 颜夕非常喜欢现在这样的过的日子,简单而随意。 但,即便是如此,她也不会真正忘乎所以到忘记自己的身份,而真的把一一当了小孩子看。 “我去泡茶。”见万皇贵妃一语不发的只管专心诊脉,颜夕放低了声音说了句便出了屋。 苏夏至从看见女儿开始就没有从她身上移开。多日未见,如今看着这个越长越像秀才的闺女,她竟诧异的发现自己想秀才了! “没出息啊!”暗自摇了头,把秀才身影从自己的眼前摇走,她又把注意力放到了女儿的身上,这才看出她身上的衣裙与寻常见了的大是不同。 “嗯?这衣裙是万姑姑给你置办的?娘都未见你穿过呢。”苏夏至对着一一招了手,等她走近了才仔细的端详起这衣服上的纹饰,不禁有些心惊! 在古代,等级制度森严,一切皆有规矩。穿衣也不例外。 从上而下,按照身份地位,不管男子还是女子,都必须穿戴和佩戴符合自己身份服饰。 看着女儿这身做工精湛繁复的衣裙,尤其是披在肩上的那件珍珠披便吓了苏夏至一跳:“这是哪里来的?” 这样的披肩,只有皇亲国戚以及二品以上的命妇才能穿着,一一还这么小,到底是谁给她弄了这东西披上的? 要知道,僭越了穿戴可是有掉脑袋的大罪啊! “你不用担心,那是阿暖给她的。”感觉到手底下的脉象突地不稳起来,万皇贵妃收了手,轻声说道。 “阿暖……”那不就是姜温的姐姐吗? 这两人什么时候遇到了? 苏夏至胡乱地想到。 “是皇后娘娘赏给女儿的。”一一侧头往身上看了看,跟着还扭了扭小身子:“这东西披着倒是不热,娘不说我都忘了。” “给您穿着吧。”说着话,她抬手去解披肩上的搭扣,手却被母亲按住了:“皇后娘娘赏你的,你便好好留着吧,这个娘可不能要!” 好端端的,姜暖干嘛要赏一一一件这么贵重的东西呢?苏夏至不解的望向万皇贵妃。 “现在是否纳少睡眠差呢?”不过是一件珍珠的披肩,这样的东西在万皇贵妃眼里根本不算什么,因此她还是直接问了苏夏至身体的情况。 “是有点,不过问题不大。”见女儿听了万皇贵妃的话小脸也沉了下来,苏夏至忙大大咧咧的说道。 “有没有问题我自会判断,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即可。”万皇贵妃打断了她的话并又问道:“我开的方子可还用着?” “前几日就换了。”颜夕端着才泡的新茶进了屋,先对着万皇贵妃行了礼才把托盘上的茶盏放到了她的面前:“如今每日的补汤都是从国舅大人府上直接送来,奴婢只是听巧心公公说现在的方子是国舅大人留下的。” “嗯。”万皇贵妃点了头,伸手接过颜夕递过的湿布巾擦了手才姿势妙曼的端起了茶盏,苏夏至冷眼看着他的动作,只觉得好看是好看,就是天天这么端着,也不知道他累不累! “作为一个女人,做不到优雅是有罪的。”万皇贵妃似乎知道苏夏至正在偷窥他,忽然开口说道。 他生的美丽,地位尊崇,大半辈子都活在人们艳羡的目光里,而唯独一样是他的心殇,一辈子也当不了真正的女人。 因此反而造就了他病态的追求完美的性子,只觉得天下的女子大多都白生了女子的身子却不能做到作为一个女子而赏心悦目,那就是一种罪过。 正文 第599章 穿越时空的相遇 (1) “一一,去给娘倒杯白水来。”苏夏至摸了女儿粉嘟嘟的小脸一把,笑着说道。 “嗳。”一一马上应了,伸手拉着颜夕就往外走:“姑姑,您那个枕套绣完了吗?给我看看吧……” “呵呵。”看着女儿与颜夕出了屋子,苏夏至抿嘴一笑:“她啊,和她爹一样,可真聪明!” “我才一开口,一一就知道我要与娘娘说些体己话了。” “你想说什么?”万皇贵妃打开茶盏上的盖子,轻嗅了一口扑面而来的茶香后才不紧不慢地问道。 “我想说啊,这风情万种可不是刻意装出来的。”苏夏至说话的声音不大,轻声细语的开了口:“佛经里说,只有真放下了才能得大自在,娘娘您让天下的女人都去追求优雅,这已经是放不下了,如何能自在?” “无挂碍者自是得大自在,娘娘却连我家一一已经走过的路都要把她捉回去再走一次,这在我看来着实没有必要。” 万皇贵妃的手里的动作停下,眼帘微垂,瞅着是把她的话听进了心里。 苏夏至偷偷地看了他一眼,琢磨着他不像要发火生气的模样才继续说道:“当您给美丽与优雅下了固定的定义的时候,那它成了一个套子,您想想,我们要是见天的穿着一个套子会舒服吗?” “这里是一一的家啊,她在家里不就是应该最最随意吗?那样活泼可爱的一一难道不美丽么?” 当你用固定东西去要求自己和别人的时候,这其实已经是给别人制造了麻烦,如此的你,只会使人感到厌烦,又如何能让别人感受你的美丽呢? 这话苏夏至没敢说,怕惹毛了万皇贵妃,对方随便几个招式就把自己揍得死去活来,但她知道,如万皇贵妃那样聪明的人一点就透,自己不用多说。 她只希望自己的女儿建康快乐的长大,这是她作为母亲来说,能给予孩子的最可宝贵的呵护! 低头思索了好一会子,万皇贵妃将手里茶盏放下,起身就往外走:“方子我会派人送到阿温的府上,你只要按时服药即可。” 苏夏至送出来的时候,院子里已经没了万皇贵妃的身影。 她站在檐下贼眉鼠眼的四周看了遍在确定那个老妖精确实走了之后才大声喊道:“丫头!快来让娘抱抱,这一阵子不见,可是想死娘啦……” “来啦!”一一的声音从后院传来,风一样的,转眼间已经到了苏夏至的身前:“娘亲啊,我也想你啊……”她双手环着苏夏至的腰肢撒娇道。 “哎呦,娘是快抱不动你了!”弯腰把一一抱了起来,娘两个都觉出了别扭,细长纤细的身子抱在怀里都有些重心不稳的感觉,而一一更是担心会累了有孕的母亲:“娘,快放我下来,您肚子里还有小弟弟呢……” “无碍的。”抱着女儿反身进了屋,苏夏至把她放在了椅子上,然后仰着头打量着女儿身上的装扮低声问道:“给娘说说,你怎么去见皇后娘娘了?” “是女儿跟着万姑姑回来的时候说饿了,想吃娘您做的饭。于是在路过一个庄子……叫做尚武庄的地方,万姑姑便带着我往庄子里走,说是进去就有饭吃,还说那里的饭食不比咱家的差……” 一一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扶着苏夏至坐下:“娘,您这样看着我,我都不好意思啦!” “扑哧!”苏夏辉禁不住一笑:“娘都不知道你这脸皮这么厚的,还会不好意思?” “嘿嘿!”一一也拉了把椅子与母亲并排做了,拉起她的一直手臂,自然而然的搭在脉上:“那庄子的主人就是姜温舅舅的姐姐,皇后娘娘。” 一一很小声地说道。 “哦?”苏夏至挑了眉接口道:“后来呢?” “后来?”小丫头摇晃着身子想了想才说道:“后来万姑姑与皇后娘娘进屋去说了话,我在院子里候着,看太子殿下练字来的……” “你还看见太子殿下了?”一听说女儿见到了姜暖和她儿子,苏夏至立马八婆上身,开始八卦扯淡的东西:“那小子长得怎么样?” 同为穿越人士,自己的相公生的那么好看,她生的女儿也那么漂亮,没道理比姜暖的孩子差吧? “嗯……”一一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他头发不错!” “娘的意思是他个头如何,脸长得漂不漂亮……”苏夏至眼巴巴地瞅着女儿,就等着从她口中说出:‘还成吧,不过没有我漂亮’的话来呢。 结果一一又仔细想了想才说道:“他肩膀不宽,看着有点瘦!” “你怎么净说这没用的?娘是问你他前脸长得啥样,你怎么说的都是他后面啊?” 自己这个女儿说话一向言简意赅,像今天这样,娘两个聊了半天也没聊到点子的上的事简直是绝无仅有! 苏夏至听她说话急的直挠头。 “可太子殿下一直坐在那里低着头练字,我就见了他的后脑勺啊……”一一也挠着头说道。 “……” 原来是只看见了后面,连正脸都没有看清,难怪女儿说的都不着调的话。 从女儿说话不着调上,苏夏至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当娘的说话也有些不着调,于是她赶紧把话题引到最早关心的问题上去:“皇后娘娘好端端的怎么会赏你件珍珠的披肩呢?” 一一回了家趁着母亲和万皇贵妃说话,已经回了自己的屋子的换回了她平时穿惯了的男娃娃的装束。 那些罗里吧嗦的宫装衣裙她也是极不喜欢的。 “那套衣裙是姑姑让宫里尚衣局的宫人给女儿做的,还不止一套!”说起那些衣裙一一也皱了眉:“我们从官道上下了小道,走了挺长时间才进了尚武庄,我穿的多,身上见了汗,热的很。” 正文 第600章 穿越时空的相遇 (2) “后来皇后娘娘与万姑姑说了话从屋里出来就拉着女儿看了半天,还给我擦了汗,说我生的俊呢……” 这话苏夏至爱听!不管谁夸她的孩子们她都爱听,连带着她也会对那个夸自己的孩子的人生出好感来:“皇后娘娘就是有见识!我家一一就是俊呢……随我……” “后来皇后娘娘就让人给我拿了那件珍珠的衫子披上,说是这珠子采自极地冰海,夏日穿着有避暑的效果。女儿穿了这一路,确实是感觉身上很凉爽,所以这好东西要给您留着。现在您身子虚,不能碰寒凉的东西,等明年入了夏,娘再穿!” “真是好闺女!”女儿的一番话听得苏夏至心花怒放,越发觉得这贴身的小棉袄暖心。 虽然那件宝贝是皇后娘娘赐给一一的,她并不能收,但孩子能有这份心思她就知足。 东拉西扯了半天,母女两个有日子没见,都成了话唠。 一一把跟着万皇贵妃出去在外面的所见所闻以及所学事无巨细地都给苏夏至学了一遍,而苏夏至也小声地把秋天十月的时候小胖子要带着媒人到家里向娇娇提亲这件事告诉了一一。 “姐姐要定亲了?”这样的消息让一一目瞪口呆。 没想到自己才出去没多久家里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小丫头有点不痛快。 “娘啊,姐姐才十二啊,您干吗就那么痛快的答应了那个姓陈的!订了亲,再用不了多久姐姐就要出嫁,我们姐妹再见可是难了……” 这样的话题让一一有点意兴阑珊。她们姐妹三个虽然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但从小在一起长大,感情亲近,平日同出同进,真要长久的分开,她心里很舍不得娇娇。 “他们会把家安在帝都。”苏夏至又把陈冠西的安排讲给了一一听,小丫头听了马上愁云散去又高兴起来:“那感情好!” “以后我们姐几个都不离开娘,嫁人也都要在娘身边安家……”她兴高采烈的说道。 “不嫌寒碜!”苏夏至揪着女儿的鼻子拽了拽:“这也就是当着娘,要是当着你万姑姑,又得说你胡说八道了!” 傍晚时分,娇娇和乐乐回了家。 一直坐在紫藤下等着的一一马上冲了过去,先规规矩矩地对着跟过来简夫子行了礼,然后拉着娇娇就往后院跑:“快点和我说说,那个小胖子是如何打动你的……” 不一刻,连在厨房做饭的苏夏至都听见了从后院传来的几个女孩子嘁嘁喳喳说话的声音。 她先是摇头笑了笑,随即又叹了气:“都大了,要嫁人了……” “小姐们有了好的人家是高兴的事儿,夫人您应该高兴啊!”一旁帮着打下手的颜夕轻声开解道。 “嫁闺女和娶儿媳心情终究不同,没有女儿的人家是体会不到我心里的滋味的。”苏夏至随口说了句,想起早晨没说完的话,她回头瞅着颜夕问道:“你和小武的年岁可是不小了,你跟我说句实话,若是真不想回原郡了,不如就早点把事办了吧?” 颜夕面子薄,苏夏至的话让她臊了个大红脸! 不过这回她可没扭身儿就跑,背着身子吭哧了半天,正在苏夏至摸不清她到底怎么打算的时候,才听见她结结巴巴地说道:“听……听夫人的……” “……”苏夏至抬头望天,好不容易忍住了差点脱口而出的大笑,过了半晌之后才带着笑意说道:“那成,这事就听我的吧!” 喜事儿一件连着一件,苏夏至也忙了起来。 虽然小武和颜夕都是自己人,但成亲是大事,哪怕苏夏至本人再大大咧咧,在帮着小武筹备婚事上,她也得依着古代的规矩来。 对于婚姻大事,自古就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少了这道手续,那是于礼不合的事,是会被外人笑话一辈子的。 在这点上苏夏至也不能免俗。 小武自小就没了父母,而颜夕的母亲也早就过世,父亲再娶后,她便渐渐的与家里断了联系。可以说这两人现在都是孤苦伶仃的。 于是挑了个吉利日子,苏夏至请了附近最有名的一个媒婆子上了门,又请了左邻右舍家里岁数大的长者过来做了见证,算是给颜夕和小武订了亲。 如此折腾了几天,总算是把两个年轻人的终身大事定了下来。 余下的,就要等秀才回来再给他们行‘亲迎’之礼,也就是定个成亲的日子,再把婚事一办,这两个人的终身才算圆满。 事情一件一件的办下来,转眼又过去了半个月,暑气散尽,天气渐渐凉爽起来。 吃了十来天万皇贵妃给她新换的方子,苏夏至病恹恹的身子也渐渐好转,她自觉精神好了不少,手脚也不都是软的了。于是便又动起了再开一间面馆的心思。 帝都太大了,是平县那种地方完全不能比的。因此只开一间面馆,尤其是在面馆的好名声越传越开的时候,显然已经有点忙不过来了。 苏夏至几次去面馆查看,见到的都是一片忙乱的景象,而作为掌柜的韩陆青因为黑白天的盯在哪里,最近眼看着憔悴起来,眼下总是挂着两个大黑眼圈。 苏夏至知道用人没有这么用的,否则早晚得把韩陆青和面馆的伙计大师傅们累死! 要想把接踵而来的客人分走一些,唯一的解决之道便是再陆续的开个几家面馆才行。 在与韩陆青细细地商量了一番之后,苏夏至拍了板:再开一家面馆! 做了决定之后,两个人便开始分头忙活。韩陆青负责新店的招兵买马,苏夏至则开始了在帝都里四处游荡寻找新址。 正文 第601章 胡言乱语(1) 她四处逛荡的时候也带上了颜夕,顺便为她准备着成亲用的东西。知道她从宫里出来,遣散的银子不多,因此不管是刺绣嫁衣的锦缎还是一套金银首饰,都是苏夏至给出了银子,只说是她给颜夕置办的嫁妆。 颜夕感动的不知如何是好,背地里偷着和小武说了几次:“夫人待我不薄,这辈子我都跟着她啦……” 小武马上便摇了头:“这辈子你要跟着我……” 新店的地址找来找去也没有特别可心的地方,眼看着天气就要冷了,苏夏至心里也有点小小的着急起来。 原本考虑着内城的地界房价太贵,她只在外城围着圈转悠,一连几天都没有收获之后,她吩咐小武:“今儿咱们去城里看看。那里繁华热闹就往哪里去。” 一进了内城,来往的行人又显得比外城多了不少,马车的速度只能慢了下来。 透过两边打开的窗帘,苏夏至目不转睛的在街道两边打量着…… “这饭馆食肆都是扎堆开的呢。”在看了半天之后,她自言自语道:“不如……就看看谁家的铺子红火,开在它边上就是了……” 如此又看了一个时辰之后她乐了:“呦,我怎么早没想到这个呢!” 帝都里内城的饭馆食肆酒楼不少,但若说开的长久的馆子也就那么几家。 苏夏至转了大半天,发现姜家的点心铺子开的地方都不错,大都选在了附近民居多的地方。 而苏夏至的面馆经营的也是薄利多销的品种,正是要选在住家多的地方才好。于是她心里便有了主意:挨着甜点心开就是了,还省得自己东摇西晃的去找地方! 目标定了,再找地方心里就了谱,在看到北城的姜氏甜点心铺子旁正好有家关门闭户的临街的房子的时候,苏夏至眼睛一亮:“停车!” 扶着颜夕的手下了车,苏夏至先围着那处房子转了一圈,又向挨着的人家问了问情形才慢悠悠地朝着那处房子的前门走去。 只是才走了几步,她便猛的被一种异样的感觉逼得停了步…… 心跳的厉害,似乎,身子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抓住,苏夏至不由自主的转过了身去。 身后停着一辆非常不起眼的寻常马车,赶车的是一个面上毫无表情的高大汉子,而他身后的车厢上挂着的帘子是挑开的,露出一张带着温和笑意的俏丽面容。 她梳着简单的已婚妇人的发髻,鬓角上戴着一支精巧的华胜,既干净利落又隐隐的带着小小的俏皮,使她的人看起来生动极了! 两个人的视线不远不近的对视着,一个带着笑,一个是满脸的惊诧,渐渐的,不大会儿的功夫,两双同样美丽的眼睛里便都带了湿意…… “我就知道是你。”马车里的女子轻声说道:“我只看了一眼你的背影就知道是你……” “你当我就不认识你了吗!”苏夏至大步的走了过去,一把抱住她探出马车的半个身子:“你弟弟天天在我家蹭饭,还钱!一年的饭钱!” “呵呵……”马车里的妇人亦是伸出双手来抱住了她:“谁吃的你找谁讨去,不知道小本经营概不赊账吗,也难怪他会吃上你……” “我不是喜欢他吗……”苏夏至哽咽的说道:“还不是因为他是你弟弟。” 而她的肩上,那个女子的眼中也落下泪来:“活该!” 穿越时空,两个异世的灵魂在古代相遇,一切就是如此不可思议! 如今两个女子在帝都繁华的街道边流着泪拥抱在一起,这让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由得不侧目。 “上来。”马车上的女子先松开了手,身子往后一退,拉着苏夏至上了马车:“小白,跟着前面的那辆马车,先送闵夫人回府。” “小白?”这名字立马就让苏夏至想起了家里那个摇头摆尾的东西。 “他姓白。”马车里的女子一指前面赶车的高大汉子:“跟在我身边很多年了。” “哦。”苏夏至点点头,对着站在自家马车前的颜夕挥了手,示意他们在前面先走。 眼看着离着不远处的马车上帘子放下,遮住了东家和里面的那个女人,小武伸手爱怜地抚了抚马匹的鬃毛,笑着说道:“赶紧上车吧,这回我可是只给你一个人赶车,高兴吧?” 身后没有一点动静。 小武也觉出了身后站着的那个人有些不对劲。 他回身看着愣愣地望着后面那辆马车的颜夕看了看,才小声问道:“嗳,看什么呢?咱东家看着和那个女子是旧识,你就别担心了……” “你道那个女子是谁……”颜夕终于转过头来望着对自己傻笑的小武颤抖着小声说道。 “我管她是谁,先把我媳妇装上车吧!”见颜夕迟迟不动,小武二话不说拦腰抱起颜夕就给送进了车里:“坐好喽,咱们得给人家引路呢。” 颜夕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自己是被小武给抱进车里的,她一把拉住他小声说道:“那是咱大梁的皇后娘娘啊……” “啥?”才抱着没过门的媳妇占了便宜的小武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瞪着眼张大了嘴巴问道。 “是……”颜夕脑子里空空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是在这里遇到了姜皇后,她张了嘴才想再说一遍车里的那个人是谁,身后一声脆响,却是小白甩了鞭梢上带着一块铁疙瘩的鞭子,惊得路人都往边上让了让。 颜夕也赶紧闭了嘴,她猛然醒悟:这是在大街上啊,她的话实在是太多了:“没……没什么,快走吧!” 小武狐疑地看了看她,又往后面的马车上看了看,对上小白的眼睛,他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 正文 第602章 胡言乱语(2) 两辆马车同时驶动,一前一后不紧不慢地走着,后面马车里的两个女人也顶着脑袋在交头接耳。 因此知道赶车的小白是影卫出身,耳朵极好使,姜暖不敢高声,几乎是用口型在对着苏夏至说话:“你怎么来的?” “坐马车啊……”苏夏至的眼睛不停地在姜暖的身上扫来扫去:“你和你家那妖孽长得也不是很像啊!” “你什么意思啊?”姜暖对着她瞪了眼睛,她这话不就是说自己没有阿温好看吗? “我也是个美人好不好!” 外面的小白目不斜视,只是唇角抽了抽。有多少年没见娘娘这么说话了?猛一听见还挺亲切…… “嘿嘿!美人!”苏夏至在她脸上看了看,抿嘴儿一乐,不置可否。 姜暖气得骂道:“我说的有错吗?我还说你家那个小丫头不是亲生的呢!和你生的都不像吗!” “怎么不像了?和当娘的不像还能像谁?”对方的话苏夏至也不爱听了,也扯着脖子说道。 小白这回不但是唇角抽抽连面颊都抽了起来,心道:这女人胆子可真大啊,竟敢和皇后娘娘这么说话?!不想活了这是…… “哎呦!”苏夏至嚷嚷完自己也意识到了不对,又低了声音问道:“嗳,我见了你是不是得跪着磕一个啊?” “你快歇了吧!”姜暖嫌弃的看着她说道:“就你那气势,我看得我给你磕一个才对。” “那我可不敢!”苏夏至赶紧赔了笑脸:“我家一一生的像她爹,确实和我不是很像,艹!” 对方爆了粗口,姜暖听了一愣,继而想到什么,面上突然一红,她赶紧别开脸去望向窗外:“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不是说啦,坐马车……”见她又问了这个问题,苏夏至张嘴就说,随即才明白她这话里的意思,想想自己被猪追着掉进粪坑而亡的经历实在有点说不出口,她只好低着头说道:“我是扶老奶奶过马路不慎被车撞了,后来不知道怎么地就到了这里……” 姜暖点了头:“做了好事自然有善报,让你再活一世。” “那你呢?”苏夏至实在不想说自己如此不堪的光荣经历,她赶紧转了话题说道。 “我是……”姜暖脑子里想起自己大半夜不睡觉,蹲在马路边上看狗打架而后被车撞死的事也有点说不出口,她只好含含糊糊地说道:“其实……我也是扶老人过马路……” “嗯?!”苏夏至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你不是扶老奶奶过马路吗,我是扶老爷爷……嘿嘿!”姜暖说完自己也觉得有点不像话,先捂着嘴笑了起来。 苏夏至一本正经的小声说道:“你说,咱俩扶的那老爷爷和老奶奶是不是老两口啊?”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姜暖煞有介事地点头:“一个把我送过来了,另一个把你给送过来……” “切!咱俩好不容易见此面,就别说这扯淡的话了!”一听就知道对方在胡说八道的苏夏至忍不住也笑了起来:“这么巧的事都能让咱们遇到也真太假了!” “哈哈!”姜暖不敢大声说笑,只得强忍着说道:“来都来了,说这些确实没有用。过去就让它过去吧……” “唉!”苏夏至叹了口,突然一阵心酸:“不过去又能如何,反正也回不去了。” “唉……”姜暖跟着叹了气,瞬间,车里安静下来。 “晦气!”两个大活人对着说自己上一世是如何死的事情,不是晦气是什么? 苏夏至伸手拉拉衣袖,露出两条纤细的手臂,用手掌在脸前扇着风:“都立了秋,怎么还这般闷热。” “说到热我倒是想起来了。”再次换了话题,姜暖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下来,她端正的坐好,轻声细语地说道:“我赐了件珍珠衫给一一。” “早看到了。”苏夏至笑着说道:“没见你那么大方的,一一不过是个孩子,给她那样的东西不是糟践吗?” 姜暖摇摇头说道:“那不是给孩子的。” “是给你的。” “啊?给我的?” “我这位置不知有多少人盯着,行住坐卧都要小心谨慎。”姜暖无可奈何的说道:“那珍珠衫夏天穿了很是凉爽,咱大梁也没有几件,是外邦进贡的礼物,我若是直接给了你,怕是会有人多想,反而会给你添事,因此就借着第一次见一一的功夫赏了她,算是见面礼。” “我怀孩子的时候都是怕热,总爱出汗……”说着话,姜暖眼神移向她的腹部,柔声说道:“三个多月了吧?辛不辛苦?” “这你也知道?”苏夏至抬屁股靠近她,两个人挤在一起坐在宽大的凳子的一角,无比亲密。 “怎么会不知道。”姜暖比苏夏至大了十几岁,瞅着她的眼神就像瞅着一个调皮的妹妹:“阿温这次的差事关系重大,必须要带了你的相公去。” “他临走的时候回了家,千叮咛万嘱咐的,就是怕你的身子出了差错。你的消息天天都会传到我这里,前段你不是身子不适害口厉害?我见了万姑姑就求了他赶紧去给你诊脉呢……” “啊,原来是这样啊……”苏夏至心存感激,但对着姜暖她却说不出客套的话来,只伸手在她的肩膀上搂了一下:“好哥们!” 姜暖身子一僵,显见做了多年的皇后,除了岑相思和小女儿,她已经极少与他人有身体接触,如今苏夏至这亲昵的动作一出,她就满脸的不自在。 “我又忘了你是皇后娘娘了!”苏夏至赶紧收了手,而后酸溜溜地说道:“为什么你的命就那么好呢?一来就成了皇后娘娘,听说你家那口子还漂亮的很呢!” 正文 第603章 路上遇见 “好个屁!”提起才来时候的辛酸史姜暖就一肚子话说:“你好歹还有个家,不愁吃穿,我来的时候,家里穷的四面透风,阿温也瘦小的像颗豆芽菜!我们姐弟比叫花子还惨呢……” “不愁吃穿?谁告诉你我不愁吃穿?”刚才还好的挤在一起的两个女人又开始急赤白脸起来,咬牙切齿的比着谁更倒霉! “老子穿成了傻子你知道吗?”苏夏至在姜暖的耳边说道:“被人从粪坑里捞出来,满嘴的大粪,你吃吗,管够!” “嗷……”姜暖若有所思的点头:“原来,你是从粪坑里过来的……” 她说着话,脸朝后仰去,一只手捂住了口鼻:“重口味啊!” “……”苏夏至说话忘了形,把自己的穿越史给说了出来,只觉得如同光着屁股被人看个透一般,面子里子都丢了个干净。 她楞了楞,马上嬉皮笑脸地欺身扑向姜暖,摇着她的手哀求道:“好姐姐,我都说了实话啦,你就把你怎么来的也告诉我呗!” “我是扶老爷爷过马路……”姜暖笑的花枝乱颤,捂着嘴轻声说道。 “放屁!鬼都不信的屁话!” “嗯?!”车厢里猛然亮了起来,一只白皙的素手挑了帘子,苏夏至只觉得红雾一闪,旁边的凳子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红衣妖娆的男子,此刻正瞪着一双眼神凌厉的狭长凤目斜睨着挤在一起动手动脚的两个女人,声音绯糜,慢悠悠地说道:“暖暖?你说什么了,她说鬼都不信……” 这男子的声音非常好听。 听得苏夏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莫名其妙的觉出了冷! 她没有回头,用余光扫了他一眼,就知道身后冷飕飕的寒气绝对是他散发出来的。 眼睛飘忽了一下,她心里马上有了主意:这位老大是自己惹不起也不该惹的,所以三十六计还是溜之大吉吧…… “我说我家秀才生的是最好看的,可她非要说她的相公才是生的最好的,我自然不信!哼!” 苏夏至装腔作势的哼了一声:“我家秀才我天天见,她的相公我又没有见过,她宁要这么说,我自然要说鬼都不信……” 原来如此…… 红衣男子眼神瞟向姜暖,隐隐地带了笑意。 身后的压力忽然降低了不少,苏夏至依旧保持这面对姜暖的姿势,并对她转了转眼珠,心里暗道一声:侥幸啊!幸亏她没说出来,要不又是一堆破事儿! 人家夫妻情深,身后那东西自然不会把他孩子的娘宰了,可她就悬了。 灵魂穿越这种事,还是,烂在心里吧…… “哎呀,天气本来就热,车里又坐了三个人,更热!”苏夏至被方才这突然上来的男子吓出了一声冷汗。倒不是真怕了他俯瞰天下的权势,而是对自己与姜暖的秘密差点曝光感到后怕。 “我还是坐我自己的马车去吧。”她边说边往外小心翼翼的躬身移了过去,才一靠近帘子便动作麻利的跳了下去:“咱们还是各回各家吧……回见!” “慢些!”姜暖见她大了肚子还这么穿上跳下的,不禁气得叫道:“你这个当娘的人怎么就不记得肚子里还有个小的!” “不是不信阿暖的话吗?如今我就在车里,她为何不看了?”红衣男子似乎是对自己的相貌颇有自信,眼见自己的出现都没给娘子争得一个肯定的答复,他不禁望着苏夏至的背影说道。 “我魅力无边,怕你看多了会爱上我……”苏夏至舌头就快过了脑子,在听到他的话后脱口而出。 红衣男子八风不动的面上不禁剑眉一挑,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大梁这么大,他终于看见和他家娘子一样厚脸皮的女子了!今儿这趟出来的有意思…… “扑哧!”姜暖对苏夏至如此大言不惭的答复忍俊不禁,再看看自己相公一张俊脸上的古怪表情,她更觉有趣,眼睛瞟向车厢的顶部,不管不顾的笑了起来。 “呵呵!”苏夏至又逃命似的紧走了几步,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还是停了下来。 站在大梁帝都初秋的阳光里,苏夏至慢慢地回身,眼神如日光般明亮而温暖:“姜暖,能在路上遇到你,我可真高兴!” “我也是……”姜暖对上她的视线缓缓的点了头,脸上还带着没有退去的笑意:“遇到你,真高兴……” 路上…… 遇见…… 原本就是生命中一道美丽的风景。 忙的时候,日子就过的飞快,转眼树上的绿叶转黄,已经开始了掉落。 帝都的秋天,不冷不热,又有大量的瓜果蔬菜上市,因此是苏夏至最喜欢的季节。 过了孕初期,肚子里的宝宝在慢慢地长大,她身上的各种不适也渐渐的退去,如今的苏夏至正是好吃好睡的时候,再加上万皇贵妃的悉心调理,她整个人都变得滋润起来,从里到外透着一种静怡恬淡的气质。 新的面馆已经收拾的差不多,韩陆青那边的人手也调教的可以,苏夏至直接指派了井筱秋到新面馆去当了掌柜。 现在他正带着几个伙计在那边打扫。 苏夏至在新铺子里外转了一圈,觉着可以开张了。 出了门,看见离着不远处的甜点心铺子里不时的有客人进进出出,她不由得抿嘴一笑:“以后咱俩家的铺子就开在一处,一个甜的,一个咸的,多好的搭配……好基友一辈子……” “东家,您说什么?”小武站在马车边听见她出了铺子的门就说了句什么,以为是对着自己说的。 正文 第604章 小别之后(1) “没啥。”苏夏至挥挥手,踩着脚蹬上了马车:“我说明儿就照着咱老铺子那边的招牌再打一块招牌去,做好了咱这边就开张!” “呦,这么快!我先给您道喜了!”新铺子开张是喜事,小武觉着自己这个东家就是女中豪杰,非常的有本事,眼看着东家把生意在帝都也做的风生水起,他心里也替东家高兴! “都以为您得等着闵大人回来再开张呢。”小武驱动了马匹,马车稳稳地驶上街道。 帝都繁华的街道上行人如织,来来往往的都是一副忙碌的模样。 苏夏至把车窗的帘子挂起,侧着脸往外看。 方才送她出来的井筱秋还站在新面馆的外面,傻乎乎的望着她的马车,冷不防对上车窗里露出的那张女子明媚的笑脸,他愣了愣。 苏夏至神情轻松地对着他挥了挥手,张口说了句什么。 马车渐行渐远,旁边又是人声嘈杂,井筱秋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但却看清了她的口型:“好好干,你行的!” 好好干,你行的…… 井筱秋无声的重复着这句话,美丽的容颜上慢慢浮上一抹笑意! 是的,他行的!他可以不靠去出卖皮肉色相的养活了自己了,他也觉得自己现在不赖。 目送着马车完全消失在人群里,井筱秋挺直腰杆快步回了铺子,不一会儿,里面便传出他清脆婉转的声音:“好好干,你们行的……” 五日之后,面中滋味的新馆子开了张,上面挂的招牌正是闵岚笙亲笔题写的,字体飘逸圆融苍润。 闵岚笙从不搀和苏夏至对生意的经营。 他为官的身份也确实不适合去搀和。 因此他便更是撇的干净。 苏夏至太了解他的性子,新面馆的开张便在平平淡淡中不温不火的进行了。 她谁也没惊动,只当做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尽管看着生意能在帝都这种地方逐渐扩张起来,苏夏至心里也是很得意的。 忙忙活活了一阵子,随着新面馆的开张告一段落,她又有了些闲散的时间。生活的节奏仿佛也慢了下来。 午后阳光好的时候,苏夏至和颜夕坐在紫藤花架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颜夕才说了句什么,待到把手上绣鞋鞋面上的一个花蕊绣完也没听见她回话。颜夕抬了头往边上望去,见苏夏至竟趴在石桌上打起了瞌睡。 “回屋睡吧。”赶紧放下手里的绣活,颜夕走过去想扶起她,苏夏至却抬起只手来挥了挥:“就在这里坐坐,我觉着秀才该回来了……” “……”颜夕心里一酸,没有说话,只进屋去拿了件夹袄给她披在身上:“闵大人也是,出去了几个月,连封书信也不给夫人写。” “不怨他。”苏夏至把脸枕在一只手臂上,面孔朝着院门小声说道:“我们早就说好了的,出门在外的时候要尽快的办完事早点回家,不写信……” 这叫什么约定啊?颜夕非常的不理解,不过她却惊异于夫人的预见,闵大人果然在晌午才过的时候风尘仆仆地回了家! 而她更惊异于夫人见到闵大人后的变化,明明一早还没什么精神的她竟生龙活虎地忙里忙外起来。 分外丰盛的晚饭过后,简夫子自动的要求走回去,而不让小武去送。 他吃的实在是太饱,若不散步溜溜食,他都不知道这撑的难受的感觉该如何消退。 收拾了碗筷,苏夏至与颜夕去了厨房,而几个小丫头们则在书房里缠着几个月未见的父亲问东问西。 闵岚笙给每个孩子都买了礼物,一人一份,并无二致,哄得几个女儿都眉开眼笑的不愿回自己屋里去。 直到苏夏至连正屋都收拾干净之后,又烧了两大锅热水,她才亲自进了书房赶人:“简夫子不是说明日给你们放假吗?你爹爹明日也在家休沐,明日你们父女有的是时间亲近,现在你们乖乖地回去睡觉,也让你们爹爹好好歇歇。” “是。”娇娇听话的第一个起身,对着闵岚笙和苏夏至行了礼后带头往外走:“妹妹们快来,我们给颜夕姑姑看看这些好玩的去!” “走吧……”一一从闵岚笙身旁的椅子上起了身,拉着乐乐的手也往外走:“再不走娘亲会打人的。” “放屁!老子什么时候打过她们!”等着几个孩子都走远了,苏夏至才恶狠狠的骂道。 “娘子舍不得,为夫舍得。”一把捞过那具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身子,闵岚笙的手已经滑进了她的衣衫,在她微隆的小腹上轻轻的摩挲:“妨碍我与娘子亲热,不论是谁为夫都要给他打出去……” 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感觉…… 一切都是如此的熟悉和契合…… 几乎是闵岚笙的身子贴过来的那一刻,苏夏至便不可抑制的轻颤起来:“秀才啊……” “嘘……”闵岚笙将她的身子转向自己,他一手揽着她的腰肢,一手在她的唇上轻抚着,而他的眼睛则贪婪的在苏夏至的脸上徘徊着…… “还好……没有瘦了……”良久之后,他俯了身细碎的吻先落到了她光洁的额头上,不等娘子有所反应,他便又亲上了她瞪大的眼眸,红润的面颊,最后如狼一般的咬住了她轻张的两片唇瓣,用自己的牙齿不轻不重的咬着,而他的柔软的舌尖则霸道地滑进了她的口中…… 去后院的的浴房洗了澡,苏夏至磨磨蹭蹭地回了卧房,一路走过来,心里像揣着只不安分的小兔子。 床边的小桌上一灯如豆,如随时都要灭去一般。 正文 第605章 小别之后(2) 见秀才还未回房,她惴惴不安的心里才放松了些。 拿起剪刀把油灯里过长的灯芯剪去,灯光摇曳了几下,屋里明亮起来。 踢了脚上趿拉着的鞋子,苏夏至爬上床,先把自己的枕头摆好,随即才把秀才的枕头抻了过来放在了自己枕头的旁边。 看着又并排靠在一起的两个枕头,她面上一红,心头莫名的突突跳了几下! 几月未见,方才一个缠绵悱恻的吻几乎立时就将夫妻二人的身体点燃,就在苏夏至瘫软到闵岚笙怀里的时候,他忽然停止了所有的动作:“这里不太好……” “这里是不太好……”苏夏至脑子晕乎乎的成了浆糊,他说什么,她就跟着重复什么,以至于他帮自己提了水送去浴房,苏夏至才醒过来:“不太好?又不是没有在书房做过……现在又成了不太好了?” “真能装啊……”铺好了被子,苏夏至并未钻进被窝,而是穿着里衣躺在被子上面琢磨事儿。 他出门一走就是几个月,这几个月里家中发生了不少的事情,她得理一理主次,然后都和他说说。 好一会儿功夫过后,苏夏至初时还躁动的心已经完全平复,又想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之后,倦意袭来,她开始上眼皮和下眼皮打架…… 房门被轻轻的打开,闵岚笙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走了进来,瞥见床上那个骑着自己枕头昏昏欲睡的女子,他抿唇轻笑了下。 “锁门……”这样的情景过往发生了太多,经常都是她先睡下,他晚些进来。 苏夏至迷迷糊糊地往门口望了一眼,翻了个身,丢了枕头,又把被子卷成筒子骑在了身下。 身后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让原本就睡得不实的苏夏至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她脸朝着里不动声色的睁开了眼睛。 雪白的墙壁在灯光的掩映下有些暗黄,秀才的影子映在墙上,凭着影子的动作动作,苏夏至看出他是在脱外衫。 伸出手去,苏夏至用手指描着墙上那个不断动着的影子,才描了几下墙上的影子便不动了。 苏夏至的手指也僵在墙上,她忽然在墙上影子腰胯的地方用力的戳了几下,随即一掀被子将头埋在里面‘吃吃’坏笑起来…… 这个娘子! 都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这么调皮…… 闵岚笙的手不由自主的滑向腰胯,仿佛真被她戳中了一般有了感觉。及至手掌才落下,他马上又抬了起来,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暗道:我也是傻了……她明明摸的就是影子…… 把才脱的外衫在衣架上搭好,闵岚笙再次走到床前,轻声说道:“睡了?那给娘子买的礼物就明日再看吧……” 有礼物? 脑袋还埋在棉被中的苏夏至马上就撩了被子起了身,一张脸被闷的红扑扑的瞅着甚是好看! 闵岚笙的眼神在她的脸上扫了一圈,还是把手里的东西递了过去。 苏夏至仰着脸坐在床上,伸手接了,美滋滋地嘀咕了一句:“哼,算你有良心!以为你就想着闺女们呢。” 入手的礼物不大,一只手就攥的过来。 苏夏至用手捏了捏,感觉软软的。 “难道是块手帕……南方的绣品很有名的。”她一边小心地拆着外面锦囊上缠的好看的丝线,一边小声说道。 闵岚笙并不搭话,站在床边上,两眼烁烁地只瞅着她的两只小手在不停的忙活。 “哎呀!”锦囊终于被打开,苏夏至兴致勃勃地拿出了藏在里面的礼物,打开,只看了一眼便‘扑通’一声倒在床上哀嚎起来:“为什么又是肚兜!” “娘子是不喜欢为夫选的这个礼物?”闵岚笙有些委屈地看着很没形象地倒在床上的苏夏至,陪着小心问道。 “就不能换换吗……”苏夏至抽头丧气的摇晃着手里的那点‘布头’欲哭无泪:“再说你买了这个我有机会穿吗?” 在现代社会,她穿惯了内衣,即便是到了古代没有了上一世的内衣,她还是用裹胸将自己的胸脯围了起来,只觉得这样被束缚着一些才好。 否则只穿着肚兜,就算里面穿了里衣外面再套了袄裙,她还是会觉得胸前波涛汹涌着不舒服。 “娘子都不愿穿给为夫看……”自己偷偷摸摸费尽心思选的礼物遭到了娘子无情的嫌弃,闵岚笙怨念颇深! 苏夏至无可奈何地在床上归来滚去:“你别矫情好不好!你自己说,我见了你有多少时候能穿着点衣服睡觉的?” 说到这个她自己也是一阵子脸红,这个色胚现在越来越坏,经常会把自己剥的干净的捞进被窝,哪怕是什么都不做,也让她不着寸缕…… 自己在床上滚来滚去地挺累,苏夏至仰面躺着,手里拿着那小块说不出是什么丝织就的半透明的薄薄的肚兜扇着风,正看见洗了澡后一身白色里衣披着一头墨发的闵岚笙神色凝重的掐着双手的指节算着什么。 苏夏至‘呵呵’一笑,对着秀才挥了挥手肚兜:“大师啊,您这是掐指算卦吗?看样子是要办法事啊!” 闵岚笙动作一滞,随后淡淡地说道:“办你……” 他细细地算了日子,娘子腹中的孩儿已经稳定,不怕适当的折腾了。 当着她的面,闵岚笙姿势优雅的将自己身上的衣衫一件件褪尽,火辣辣的眼神一直落在面前那个惊慌失措的女人身上。 “秀才……你……一路辛苦……今晚就……”身体像着了火,她咽中发干,说话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咽了下口水,那动作极具诱惑,落在秀才的眼中就是一副口是心非的模样。 正文 第606章 愿赌服输(1) 抬腿上床,在明亮的灯光下,他把她捞起抱在怀里,用同样优雅的姿势有条不紊地褪去她的里衣:“再辛苦也是要喂饱娘子的……” 秋夜,明亮的灯光里一派春色。 两个人的在宽大的床上掀起了风浪…… 一个多时辰后,疲惫不堪的苏夏至又是不着寸缕地倚在闵岚笙的怀里,心情亢奋地如同话唠一样的喋喋不休着。 身体疲倦,又极度舒适的闵岚笙一只手揽着娘子裸露在被子外面的肩上,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微阖着双眼听着娘子嘁嘁喳喳的说个不停,只觉得很幸福。 他的脖子上挂着他送给娘子的礼物,苏夏至正捻着肚兜上的一根带子在他的胸口上画来画去,痒痒的,让他身体里才灭的小火苗又摇摇晃晃地起了火星儿! “小胖子说十月来咱家里提亲,我打小看着他长大的,对他就是厉害不起来,你可别那么痛快的应了……总要让他吃些苦头才知道得来不易……” “嗯。”闵岚笙轻应了一声,另一只手也收了回来,探进被子里,落到了她的胸口上…… ‘啪’! 苏夏至抬手打了一下那只又开始作乱的爪子,今天并没有移开的意思,索性就由着他,反正……他揉着也挺舒服…… “咱家又开了间面馆,在北城开的,那院子我也给买了,连带着置办桌椅器具,一下子花了快四千两呢!” “娘子开多少间铺子为夫不管,只要不是太累就好。银子这东西是挣不完的。” 他侧头在她的发间轻吻了下,缓缓地说道:“你还怀着孩子呢。” “我知道的。”心里一阵甜蜜,苏夏至身子又往他身边挤了挤,抬起一条腿来跨在他的身上,就像骑着他的枕头。 “我还见到皇后娘娘了呢……”她接着说道:“后来皇帝陛下也上了皇后娘娘的马车……” 闵岚笙眼睛立时睁开,小声问道:“你没有说什么吧?” “没有。你当我真傻啊……”抬手在他的胸前搡了一把,苏夏至也用更小的声音说道:“我连看都没看皇上的正脸就赶紧跑了,省的言多语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正是如此。”闵岚笙点头应道:“只咱夫妻两个,娘子说什么都是无妨的,到了外面,娘子切记要谨言慎行,陛下就是陛下,不比国舅大人。” “说到阿温了,这回他倒是没跟着你回咱家来啊?估计是回去看他姐姐了……” 回想起这几个月来姜温作为大梁正使与倭人的周旋,闵岚笙也是暗暗的佩服,那厮坐在谈判桌边上张弛有度的模样绝不输入朝里的任何老臣,处理事情极有章法,并且一直控制着主动权,循序渐进,最后逼得对方只能按照他的要求在文书上签了字。 这就是能力,是隐藏在他温润如玉的外表下的不被人所知的能力!若是那厮真用了这样的力气来与自己抢娘子,那…… 闵岚笙两条手臂慢慢的收拢,似乎要将娘子揉进自己的身子…… “松开些……”被他紧紧的抱住,气息不稳的苏夏至挣扎着扭动了身子,两个人的身子也紧密地摩擦着,那一刻,都觉出了热。 “再来吧……”一想到那个处处都不输于自己的东西,闵岚笙便一阵堵心。他只想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他怀中的这个女人只能是他的,这是他的底线,任何人都不能触碰的底线! 国舅大人并未像苏夏至想的那样,乖乖的回家去看他的姐姐。 此时他正鬼鬼祟祟的飘进了闵家的院子,瞪了一眼撒着欢向他跑来的猫小白之后迅速的扎进了黑漆漆的厨房! 孤身一人站在黑漆漆的厨房里,姜温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我怎么跑这里来了?” 离家几个月,又在马车上摇晃了几十天,姜温也不是铁打的。 站在厨房里愣了会儿神,他径直往窗台边走去,夏夏都是喜欢把火折子放在窗台上的。 她的一些小习惯,他早就看在了眼里。 在窗台上放的一只小碟子里,姜温摸到了火折子,吹着,点燃了油灯。 宽敞的厨房里利落整洁,空气里还飘着淡淡的饭菜的香气。 姜温眯起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只觉得肚子里的胃和肠子立时造了反! “哼!那个绣花枕头回来了,夏夏一定做了不少好菜……”说着话,他走到摆在厨房正中的八仙桌边上,拿起上面扣着细纱罩子,正看见里面摆着的吃剩下的菜肴。 “太偏心了!”桌子上的菜都是他爱吃的,有几个费时费力做起来甚是麻烦,苏夏至也不是经常做。 如今这几个菜竟同时出现在了一张桌子上,姜温看着实在刺眼:“又不是过大年,至于如此铺张吗!” 气呼呼地扣上纱罩,他揉了揉空空如也的肚子,还是决定不吃这些残羹剩饭。 他有点小小的洁癖,不是很严重。可他知道只有高越小武几个才在厨房吃饭,这些人的剩饭他宁愿饿着也不会吃。 在厨房里转了个圈,姜温又走到窗边,弯腰在旁边提起灶台边的木桶,把里面剩的水都倒在锅里。 烧上火,又往灶膛里添了两块较大的木柴,估摸着能把这一锅水烧开了,姜温就势坐在灶台边上木凳上,眼睛盯着跳动的炉火失了神。 今日他原本是与闵岚笙一起回的帝都。 闵岚笙急着回户部衙门交差,而后好去过他的老婆孩子热炕头,这点姜温是理解的。 而他则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便是再不懂事,今日也不应该再去闵家。 正文 第607章 愿赌服输(2) 因此他便在进宫向姐夫交差并详细地说了这一趟前前后后的事情之后,被大梁皇帝陛下轰着回尚武庄去看看姐姐姜暖。 坐着马车出了城往西到尚武庄还有几十里路。姜温在马车上颠簸了不少日子,如今总算是交了差,他精神一放松便觉出了疲惫。 打开车窗上的窗帘,让外面秋天爽朗的风吹进来,他倚在车厢上,竟有些昏昏欲睡。 眼睛漫无目的的望向窗外,他看着道边上不断向后退去的树木,盯着上面的已经开始飘落的黄叶才惊觉:都是这般时候了?! 离京的时候还是初夏,再回来已是深秋,不知不觉间日子便又过去了几个月…… “哈哈!没有打到!该我啦!” 车外传来的声音有点耳熟。 姜温将视线从树梢移到路边,看到几个年轻人正拿着弹弓对着天空张望。 “来啦……”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引得姜温朝那个说话的青年忘了过去,一看之下,他猛的坐直了身子低呼道:“是她?” 伸手敲了几下车厢,姜温的马车缓缓地停在了道边儿。 穿着一身男装连头发也梳成了男子样式的褚谦谦手中的弹弓扬起拉开,仰头射出,空中的一只倒霉的麻雀应声而落,连挣扎都没有就掉到了地上! “中了啊!”褚谦谦一蹦老高,两只手还拍着巴掌给自己叫好,而散在她身边的几个青年则异口同声的叹了口气:“唉!又中了……” “少废话,男子汉大丈夫不要磨磨唧唧,愿赌服输!”她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摇头晃脑的朝着其中的一个男子招招手:“小风啊,过来,大爷先疼你……” 被唤作小风的男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过去,褚谦谦手里拿着一样什么东西,在那人的脸上比划了几下:“成了!小七,该你啦!” “谦谦,你看看我脸上还有地方吗?”小七扭脸儿对上褚谦谦的时候,姜温也望了过去,正看见对方被画得横一道竖一道的大花脸,和棋盘似的。 “呵呵!”原来这几个竟是赌的这个…… 姜温的一声轻笑让道边的几个年轻人同时想他望来。 而姜温突然的面对几张看不出面容的脸庞也是一愣,几个人大眼对小眼的看着,还是褚谦谦先对着他行了礼:“原来是丞相大人。” 想想自己过往暗地里说的那些话,姜温心存愧疚地下了车。 而那几个脸上画的花瓜似的年轻人也一并过来行了礼,走近了一看,倒都是半熟脸儿,原来他们都是骁骑营里的官宦子弟。 姜温态度和蔼可亲地与众人说了几句话后并不离开,那几个年轻人马上心领神会地同时行礼告了辞,纷纷骑上拴在树上的马匹往城里跑去。 褚谦谦难得约了几个一起长大的兄弟出城来玩,如今被姜温搅了局,她口中虽然不说心里可是堵得很。用白眼球瞪了笑眯眯看着自己的姜温一眼,她也转身去朝着自己的马匹走去。 “褚小姐是怨在下搅了兴致吗?”姜温温和的问道。 “不敢,不敢……”褚谦谦头也不回的挥挥手:“你丞相大人英勇神武,做事总会有你的道理,谁敢说你讨厌不开眼呢!” “……”这话傻子都能听出是带了气的,姜温听得一噎,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之后他才接着说道:“看来,姜某是把褚小姐得罪惨了。” “切!”褚谦谦对着自己的马撇了撇嘴,伸手解了缰绳:“丞相大人您又说笑,我呢,蠢的很,不会生气!” 说着话她黑着一张脸转了身,竟是不想与姜温多说的样子:“大人也是才回京吧?我就不耽误您抱着皇后娘娘去撒娇了……告辞!” 褚谦谦是姜暖的贴身影卫之一,虽然不是见天地跟在姜暖身边,但陪着她时候也不少。 影卫大多躲在暗处,姜温瞅不见她,她却是可以时常见到他的。 因此姜温对着姐姐撒娇的情形自然逃不过褚谦谦的眼睛。 如今她心中不忿,口里说话便放肆了些,连这些最私密的东西都说了出来,这已是犯了忌讳! 姜温的一张俏脸被她说得一片通红,尴尬的轻咳了几声:“咳咳!” “对不住!”意识到自己说了错话的褚谦谦忽然丢了马的缰绳,走到姜温的面前一揖到地:“我心情不好,说了不该说的话,我向你道歉!” “这样的事情以后绝对不会再有了……” 本想着下了马车给对方道个歉的姜温却意外的先收到了褚谦谦的道歉,这让他有些意外。 他没想到她一个女子倒是落落大方,错便是错。 如此一比较,倒是自己撑到现在也没正式地给人家道过谦显得小气了! 看着不远处落在地上早就不动了的麻雀,姜温心下有了主意。 “不如,在下陪着褚小姐过过手?” “大可不必!”褚谦谦兴致缺缺,摆了摆手说道:“大人有事自可去忙,我也该回家了。” “还依着方才的玩法,愿赌服输……”姜温脸上还带着一片可疑的红色,他往前走了几步,拦在褚谦谦的马前,淡淡地说道。 “哦?”褚谦谦眼睛一亮。 她对着姜温挥了挥弹弓:“你又没有弹弓怎么比?” “无妨,在下只用石子即可。”姜温负手而立,眼中含着笑意,似乎并不把她放在眼里。 他如此闲适的表情看得褚谦谦一阵烦躁,心里无名火起。 她忽然勾唇笑道:“还是算了吧,万一丞相大人输了,我可不敢在您的脸上乱画!” 正文 第608章 蜜糖惩罚 (1) “无妨,都说了,愿赌服输。” “好!”褚谦谦用力咬了咬自己的嘴唇,胸中‘新仇旧恨’翻涌,她一指树林:“我们进去比,只许打麻雀,一百块石子为限,最后谁打的多,谁胜!” “好。”姜温点头应了,不紧不慢地跟在她的身后进了树林。 这是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褚谦谦是发了狠的想赢,因此也就分外的认真。 分别清点了石子的数量,两个各自仰头望向天空树梢,静静的等着麻雀飞起。 而麻雀们在几次被林中飞起的石子射杀后,已经变得越来越少…… 褚谦谦仰头依旧对着已经开始暗下来的天空,一副不分出个胜负誓不罢休的气势。 她不动,姜温自然也不动…… “九十八!” 漆黑的夜色里,一只麻雀作死的飞起,拍打翅膀的声音马上吸引了两个人的注意力,两颗石子同时****过去,鸟儿应声而落。 “到底是谁打中的?”褚谦谦高声问道。 “不知道。”姜温摇了摇头。 “算了,天太黑了,都看不清了,今儿就算了吧!”褚谦谦抬头望了望月亮,哈哈一笑:“我也真是的,总想赢你,其实赢了又能怎样呢?还不是和小孩子似的怄气……” 话没说完,一只麻雀正好从她的视线里飞过,黑色的夜空里,鸟儿小小的身子飞过半个月亮,显得分外的清晰,褚谦谦想也不想的抬手,弹弓上绷着的最后一颗石子快速地飞向空中,鸟儿登时没了踪影! “哈哈!我赢了!”没想到最后一刻她的最后一刻石子居然能打下一只麻雀来,褚谦谦高兴的手舞足蹈:“你看,我也能赢你的是不是?” “是啊,你赢了。”姜温丢掉手里已经攥的发热的一把石子,笑吟吟的对上她:“你来画吧,我愿赌服输!” 黑夜中,褚谦谦先是一愣,随即摆摆手说道:“算啦,丞相大人耽误了那么多时间来陪着我胡闹,这好意我领了……” 她叹了口气,提步往林子外走去,脚下踩着厚厚的落叶,发出细小的树枝断裂的声音:“都这么晚了……我也真是……呵!” 真给国舅大人画个满脸花么?他们之间似乎没有那么熟的交情…… “输了就是输了。”姜温移步堵在褚谦谦面前:“否则我们何必要赌这一把?” 褚谦谦停住脚步,与姜温对视着。 她的五官清秀,算不上那种给人惊艳的模样,而且并无什么突出的特点,看多几眼也顶多让人生出:这女子长得还行,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只是一转身,就会忘却她的容貌。 她这样的长相正是十分适合做影卫和护卫胚子,不显山不露水的存在才更好隐藏自己。 树林的树木很多,好在如今树上大多的树叶已经落下。 透过树枝上洒落的月光,姜温审视的看着她的脸。 褚谦谦的脸上也画着横七竖八的道子,显见是她的那些朋友赢了她的时候画上去的。 这些人并未因为她是女人便手下留情,依旧把她的脸画的很丑…… 褚谦谦便轻扬着这样的一张脸对着姜温的目光,没有一点不自在:“丞相大人根本没有想过要赢,这样的结果不过是求仁得仁罢了。” 两个人都是功夫在身视力超群,就是在这样的月色下仍然能够看清彼此脸上的细微的表情。 姜温专注的看着她脸上黑乎乎的道子,忽然从袖笼里抽了帕子出来,往她脸上擦了过去:“好丑!” “我一点都不丑!” 这样的话语让褚谦谦一愣之下毫不犹豫的抬手拍飞了姜温的手掌:“再说丑与不丑又与丞相大人有什么关系?” 姜温的一句话,让她才好起来的心情又黯淡了下去。 家里父亲和几个兄长嫂嫂轮番的在她耳边叨叨,想给她早些定下亲事。 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右相大人咱们高攀不上,你还是看清楚现实吧! 别人怎么说,褚谦谦大咧咧的脾气并不在乎。可她身边最亲的家人也如此说,这让她从心里觉得难以接受。 父亲年纪一把,她不好顶嘴,哥哥们也都是好意,她不好吵架……如此她只能憋憋屈屈的压在心里,最多也就是说句:“我并不是非要嫁进姜家的……” 她一句话,引来了父兄更多的话:“既然如此,你为何还不愿意定亲?” 褚谦谦被这样的话语逼了几天,已经频于崩溃:“难道女人就一定要嫁人才算是出路吗?哪怕我嫁的人我并不喜欢?哪怕我以后的日子注定不幸福你们也逼着我出嫁?!” 她一身武功,她家世高贵,可她仍是逃不过那个怪圈,哪怕是她自己挣得银子可以养活自己,可家里还是要把她的终身托付给一个她不认识不熟悉的男人……这真是女人的悲哀啊…… 姜温被突然翻脸的她弄得僵在地上,一只手还拿着帕子举在半空里,褚谦谦已经寒着一张脸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我一点都不丑……你生的好看又能怎么样?又不能把好看当饭吃……”她一边走一边气哼哼的自言自语着。 一说到饭,褚谦谦才觉得肚子空空的,竟是一天都没有吃东西了! “这个时候……”家里的父亲和哥哥们她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去南城吃面好了!”想到面中滋味汤面香醇的味道,她加快了步子,这里是城西,要到城南还有不少路,再说现在这个时候估计内城的城门已关,她还得绕着外城跑一阵子才能到呢! 正文 第609章 蜜糖惩罚 (2) “我输了。”姜温鬼使神差的再次拦住已经走到林子边上的褚谦谦。 “嘿!今儿我真是见了鬼了哈!”褚谦谦双手叉腰,左右看看:“怎么他娘的又是个树林子……” 记忆中,第一次与他说话就是在护城河边的一片柳树林里。 “……”姜温能见到的女子大多是氏族女子,刚这样当着他的面爆粗口的只有两个人:他姐姐姜暖和苏夏至。 褚谦谦是第三个……姜温的目光闪了闪。 “呵呵!”褚谦谦对着姜温一探头,几乎贴到他的脸上,她仔细地研究着他的目光:“丞相大人啊,您很高兴么?” “我都输了,有什么可高兴的?”她的气息扑到自己的脸上,带着微热的温度,姜温不由得眨了眨眼。 “好了,算我反悔了行吗?”褚谦谦站直了身子,揉着肚子说道:“天色不早,咱们孤男寡女的在树林子处着,我怕对大人您的清誉不好!就此别过吧……” “褚小姐若是反悔,那就算是你输了。”姜温温润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从她的身后传来,让一只脚几乎迈出树林的褚谦谦再次止步。 “怎么个意思?”她转身,皱着眉说道:“丞相大人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几次三番的拦住我,就不怕我这蠢货误会了您的意思?” “褚小姐不用多想,在下不过是和你赌了一把,我输了,如此而已。” “成!愿赌服输是吧?”褚谦谦说着话大步走向他:“丞相大人如此诚信,小女子若不成全倒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她站在他的身前,才发现两手空空,白天拿着的那根炭条早就不知道丢到了哪里。 姜温负手立在那里,如同等着完成什么仪式。 “就它吧!”褚谦谦在两只袖笼里摸了遍,终于摸出一件物事,拿着就朝姜温的脸上画了过去。 姜温瞪着眼,看着她。 “闭眼!不知道你是丞相大人吗?这么看着我,我哪里好意思画?”褚谦谦对上他的眼神,凶巴巴的说道。 “呵呵!”等她画了,消了气,我要向她道歉……姜温在心里默默地想到。 褚谦谦手里拿的东西碰到姜温面颊的时候,他心里一动,强忍了没有躲开。只觉得那硬硬粗糙的东西划在脸上,有些轻微的疼。 姜温闭着眼,感觉着那笔画的走向,鼻尖竟闻到了一丝甜甜的桂花的香气…… “哈哈!这边画几道,这边再画几道……丞相大人呐,我给你画了一副猫胡子还有狗鼻子哈……” 褚谦谦说话的时候离着姜温很近,几乎是脸对着脸,因此他能够清晰地闻到她身上淡淡的体香。 是女孩子身上特有的味道,而非脂粉的香气。 她手中的笔最后落到了他的唇上,姜温没有睁眼,却清楚地感觉到对方咽了口口水,继而听到她的心脏‘通’地一声狂跳了一下! “好啦好啦!” 一阵既短暂的静默之后,姜温睁开了眼,而褚谦谦的身影已经跑出了树林:“心情又不好了……今儿一定要多吃一碗面……” 她飞身上马,双腿用力一夹马腹,这匹她养了三年的骏马便闪电一样的奔了出去,褚谦谦伸手想把缰绳在手上挽几挽,才发觉手里还拿着东西。 那是她放在当做笔在姜温脸上乱画东西,想起方情景,她心里莫名的慌乱起来,不由得把手里的东西放在口中‘卡巴卡巴’地嚼了稀碎…… 那是一根裹着糖渣的白茧糖,吃起来又酥又脆的,只是袖笼里只剩了这么一根,她吃了下去,只觉得肚子更饿了。 姜温缓步出了树林,望着一人一马飞驰而去,耳边还留着她心跳的声音。 他抬手,若有所思地抚上自己的面颊,指尖上意外的黏上了一点小小的颗粒。 他盯着自己的指尖看了片刻,小心的伸出舌头去舔了一下……果然是甜的! “呵呵!”他轻笑出声:“吃货!竟然拿着白茧糖来骗人!” “大人,您回庄子吗?”赶车的驭夫撩了帘子轻声问道。 “这么晚了,还是不要打扰我阿姊了……去南城。”姜温吩咐了一声,纵身上了马车,两条腿是灌了铅似的沉重。 几个月来忙于公务,他疲倦的很。 今天又在树林里站了半日,他更是觉出了从未有过的累。 身子一滩烂泥似的靠在车厢上,他闭了眼。只片刻他就又弹了起来:“糟了!又忘了道歉!” 灶台里的柴火发出一声爆裂的脆响,在灶膛蹦出一簇热烈的火焰,让正在失神的姜温猛然醒了过来。 感觉到自己的手掌还抚在面颊上,他不禁摇着头笑道:“敢在我的脸上写蠢货……哼!” 褚谦谦一笔一划似是毫无章法,甚至还故意打乱了笔画的顺序,但姜温一直在心里随着她的动作跟着写了一遍,他当然知道褚谦谦在他的面颊上写了两个字——蠢货! 没有想到啊……自己无心的一句话竟把她伤到了这个地步,她赢了自己,其实最想说的就是‘褚谦谦不是蠢货’吧? 心情莫名的沉重,他起了身,打开锅上的盖子,见锅里的水已经大开。 本想着沐浴过后就回屋去睡觉的他,因为低落的心情倒是越发的觉出了饿。 放下锅盖,他在厨房里环视了一圈,喃喃自语道:“夏夏也是你真是的,过去若是我回来晚了,她都会给我留饭的!” 想到这里,他的眼睛马上就瞟到了碗柜顶上,意外的,那上面竟放着两只大碗。 正文 第610章 登门提亲 姜温快步走过去,伸手把两只扣着盘子的碗端下来放在桌上打开,每只碗里都有几样菜,都是今晚的菜肴出锅前,苏夏至特意留出来的。 她已经把姜温当做了家里的一员,不管他在不在,家里总会给他留出一份饭菜。 苏夏至说过:“回家还能饿了肚子,那不是成了笑话吗……” 姜温伸手从碗里挑出一只虾仁放进了嘴里,口中不忘感慨着:“唉……夏夏啊,你越来越像我阿姊啦……” “我说,你离开家几个月就不想你姐姐吗?”午饭才上了桌,苏夏至望着饭桌边突然出现的一身白衣仙人似的姜温吃惊不小。 “嘿嘿!”姜温搓着两只手,眼睛盯着桌上的麻辣火锅心不在焉地说道:“我若是不回来,夏夏你留的饭菜就都放坏啦。” “我就说么!昨晚上留的两碗菜都见了底儿,还以为小武和高越一早给吃了,原来是你给打扫了……” 苏夏至出去又拿了一副碗筷回来,一看姜温已经拿了秀才的碗筷,她把手里的碗筷递给了闵岚笙。 “我见过你姐姐了。”铜锅架在不大的泥炉上,已经小开,先放进去的食材慢悠悠地在锅里翻滚着,不时冒出一只气泡。 “知道,我阿姊写信跟我说了。”姜温的眼睛盯在锅里的一片冬菇上,筷子伸了过去,却被苏夏至用筷子打了一下:“那个冬菇是干的,总要煮一会儿才入味。” “哦。”冬菇既然还不够火候,姜温又把目光盯在了别的食材上。 “你怎么和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饭桌上就他们三个人,几个小丫头都去了厨房和颜夕她们去凑热闹,正屋里只剩了他们三个人,说话倒是随意。 苏夏至不吃羊肉,因此把羊肉片都放到了厨房,如今他们这屋里倒是安静下来。 泥炉上的铜锅终于大开,不等闵岚笙和苏夏至动手,姜温便把桌上几样食材都倒进了锅里,然后用勺子搅和了几下,笑着说道:“火锅这样的吃法,在大梁怕是只有你我两家能吃到了。” 他说话的时候瞥了眼闵岚笙,然后得意地说道:“这是我家的吃法,小时候,我嘴急的很,每次阿姊与我吃火锅,要一样一样的将食材煮熟再吃,我就心急火燎,于是我阿姊就把所有的食材都放在一起用大锅煮了再放在小火炉上慢火炖着……也别有一番滋味呢。” “只是,我觉得很奇怪是,夏夏你为何与我阿姊一样都不吃羊肉呢?”姜温轻声问道。 “我想你阿姊现在一定和我一样都很想给你几巴掌呢!”瞅着自己辛苦准备的食材都给煮在了一处成了一锅乱炖,苏夏至心疼的不行,她横了姜温一眼,再看看锅里那乱糟糟冒着气泡的一锅,顿时没了食欲。 等了片刻,闵岚笙从锅里挑了一块鸡肉试了试味道之后便在锅里又挑了几样东西堆了满满的一碗之后放到苏夏至面前:“这样煮着倒不是很辣,娘子尝尝,不是还在服药么。” “我喝的都是补汤,不用忌口的。”苏夏至伸手接了秀才给自己亲手夹得菜肴,心里美滋滋的,到底还是自己的相公,知道心疼自己。不像旁边的那个吃货,见到好吃的专爱吃独食! “万姑姑最近常来吧?”姜温一通吃喝之后,放下了碗筷,两只眼睛贼溜溜地在苏夏至的脸上扫来扫去:“夏夏看着面色不错,万姑姑开的方子最是养人,一一再跟着他学个十年,就轮不到我给夏夏开方子啦。” “那还不好?”苏夏至放下碗筷接口道:“十年,十年后想必你也是有家有室的人,就是你亲姐姐请你诊脉想必也会不容易。再说了,如你姐姐和我这样的年轻人没事还是不要总和大夫打交道……” “……”想起娘子总是对自己说的,她说‘已婚美少女’这样的话,闵岚笙觉着她今儿这话还算谦虚,不过是说了自己年轻! “年轻人?”姜温撇嘴想笑,一看对面那个女子正瞪着一双发亮的眼睛瞅着自己,他赶紧端正了态度。 现在夏夏可是和阿姊私下有往来的,万一自己一时大意说错了话被她抓住了把柄穿给阿姊可不太好。 暗自琢磨着苏夏至的话,有家有室,姜温心里一阵黯然。 眼瞅着姐姐姐夫,夏夏和那个绣花枕头都过得挺好,他越来越觉得两个家里都没了自己的位置。 虽然早就被姐夫轰到姜府老宅居住,但姜温平日极少宿在府里。 其中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就是他又馋又懒,还嘴刁的很,姜暖给他派了几个厨子过去,做的饭菜都没有让他吃出家里才有的味道…… 抬眼看了看已经下去不少的食材,他心里暗暗想到:将来娶娘子无论如何都要娶个会煮饭的,最好手艺比阿姊和夏夏都要好!那怕她并不是风华绝世也行,但一定要会煮饭! 会煮饭…… 姜温忽然想起与褚谦谦在面中滋味初遇时她面前摆着的几只面碗。 “她既然那么能吃,也懂得滋味的好坏,想必也是个烹饪高手吧?”他轻声说道。 “大声点儿!”苏夏至听他说话的声音像蚊子哼哼,抬手用指节敲了敲桌子。 “夏夏你说……”对脑子的这个想法忽然来了兴致的姜温把挡在自己前面的火锅往边上推了推,他伸着脖子对苏夏至说道:“是不是很会吃的人就很会做饭呢?” “切!”如此白痴的问题苏夏至真不相信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想想你自己不就知道了?” “你说你是不是很会吃?但你会进厨房吗?” “我也会做饭的,只不过……有点懒罢了……”姜温不甘心地辩解道。 正文 第611章 如愿以偿(1) “圣人说过……”苏夏至慢悠悠地开了口。 闵岚笙一听她说‘圣人’二字就想笑,总觉得娘子口中的圣人说的话都是奇奇怪怪的。 果然,这次出场的圣人也不咋地! “圣人说过:英雄未必配美人,他可能配的大锤!会吃的也未必就会做,极有可能是吃货啊……” 苏夏至话里的大锤立时砸碎了姜温脑子里才升起的幻想,想象着褚谦谦手持一柄大锤干掉几碗汤面的气势,他有些淡淡的失落。 “嗯?”一直盯着姜温说话的苏夏至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都看到了眼里,她若有所思的顿了一下:“你是终于要长大了啦!” 被苏夏至说的俊脸一红的姜温,颇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我还很年轻……” 岁数不小的国舅大人在一番感慨之下,便没了下文。 几天之后连苏夏至都以为自己是感觉出了岔子,这家伙没准儿就是随口问问,并未动了成家的念想…… 又过了一两天之后,陈冠西如约而至,大张旗鼓地一路从杏花村到了帝都,弄得沿途有不少人都知道了他这趟是去求亲的。 “这是怎么啦?”看着被两个大汉架进来的一个盘着髻子,老脸蜡黄,眼都睁不开的妇人,苏夏至诧异的问道。 “嗐!别提了!”正在给苏夏至和闵岚笙行礼的陈冠西一双圆眼只在四周踅摸,一身华贵的袍子配上他这幅神情,总是给人油头滑脑的感觉。 闵岚笙静静地看着他,眼神冷淡。 这样的眼神是与苏夏至每次见到自己的温暖眼神完全不同的,生生地让小胖子打了个冷颤! “咳咳!”他清了清喉咙眉眼都变得正经起来:“那婶子就是我请的媒人……”话说了一半,小胖子想到等下就能见到朝思暮想的娇娇小美人心里一美,又活泛起来:“她坐上马车就晕,这一路吐得啊,可给我们恶心坏了!” 被大汉架进屋的媒婆子,正晕的头昏目眩,********的只想找个地方好好把肚子的心肝脾肺都吐出来,耳边猛然听见有人说了‘媒人’二字,她便打了鸡血一般的站直了身子开口道:“给老爷夫人道喜啦!我是来府上替陈公子提亲的!若说我们陈公子啊……呕!呕!” 媒人一阵干呕,捂着嘴扭身踉跄的跑了出去。 闵家正房里,堆了一屋子的人,除了避嫌的娇娇躲在了后院不能出来见人连一一和乐乐也挤在闵岚笙的身后挤眉弄眼的看热闹。 媒人从山下村一直吐到了帝都,又在提亲最关键的时候只剩了恶心,这是谁也没想到的事儿。 见爹娘面上的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一一赶紧对着陈冠西使了眼色,正尴尬的不知说些什么的小胖子心领神会忙解释道:“我请她来得时候真不知道她有这个毛病……” “走这一路我算是明白了,这婶子是瞅谁都恶心啊……她就是不能做马车……” “对不住啦,对不住!”媒婆子吐得头昏脑涨的心里倒是明白,知道今天这事儿是坏在自己身上了。 陈冠西大方,这一趟出手是一百两银子的谢媒钱,她说了半辈子的媒,哪里见过这么多钱? 感恩戴德之余,给人家的喜事上添了堵这也是她控制不了的。于是在身子稍微好些之后她连忙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赶紧替小胖子说好话:“婆子说了多少姻缘了,旁的不敢说,只看人这一桩,眼睛最是厉害……” “大人,夫人,您二位就信婆子的这双眼睛吧,一准儿能给府上的小姐说上门最好的亲事!这陈公子原本是相貌堂堂……呕!人品更是没得挑……呕……” “我勒个擦的!”苏夏至抬手一拍脑门儿:“陈冠西啊,你是猴子吗?” 知道媒婆子晕车就换一个吗,非要急吼吼的带着这个逗比往家里跑,你还能指望秀才痛痛快快的把闺女许给你? 做梦去吧…… 苏夏至无语地瞅着额头直冒冷汗的青年也摇了摇头:“先去歇歇吧……” 陈冠西精于算计,做事力求稳妥,不做亏本生意。 在请媒人这个问题上他是真没有省银子! 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他比谁都懂得‘一分价钱一分货’这个道理。 可他千算万算也没有想到自己花了那么多银子请的镇子上最好的媒婆子竟这么的打他的脸,一说夸他的话对方就恶心的干呕不已,最后她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只剩了喘气,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做媒的不能说话,我还不如请个哑巴呢!”吃了闵岚笙冷脸的小胖子这回是被轰了出去,人家不许他住在家里了。 陈冠西兴冲冲满腔热情的不远千里来到闵家,只想把和娇娇的终身大事先定下来,想着出门前自己志得意满的跟父亲吹的牛皮:最多再等四五年,一定让您抱上陈家的长孙…… 此时他仰面望着已经暗下来的天空噘着嘴用力吹起几根滑落在脸上的头发,然后看着那几根发丝在自己的眼前飘来荡去,弄得他的脸痒痒的。 ‘啪!’他抬手给了自己一记响亮的耳光,吓得跟着他过来的亲随以及媒婆子同时转身望向他。 “这一趟,大伙儿也走的辛苦了。”陈冠西缓步从闵家的台阶上走了下来,有事那副笑眯眯地模样,完全没有被人家拒绝亲事后的不快表情:“咱们先找间客栈住下吧。” 只是他的一侧脸颊上才出现的巴掌印子显得分外的醒目。 “陈公子,今儿这事都是婆子给耽误了!”陈冠西越是笑嘻嘻的没事人一般,媒婆子心里没底儿越是害怕。 正文 第612章 如愿以偿(2) 她心惊肉跳地看了看他自己给自己抽的一个巴掌印子,抬腿就要往台阶上走:“婆子再去求求闵大人和闵夫人,早就听人说过,这二位都是极好说话的啊……” “呵呵!”陈冠西伸出一臂拦住了她,好言好语地说道:“婶子,您身子不适,咱们先去客栈住下。这门亲事,我是一定要结的,只是咱们今儿这样,再去登门求亲,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咱换个位置想想,换成是您的闺女,我弄这么一出,您也得不愿意把闺女许了我。” “陈公子要是看上我家的闺女,婆子二话不说一准儿点头!” 陈茂昌不显山不露水地闷声发财,在镇子上只落了个杀猪的陈屠户的名声。小胖子则不同,十几岁后便异军突起,不仅在平县而且在府郡也有了陈家的铺子! 这些,对于不知道陈家老底儿的人来说,看陈冠西就是个会做生意的能人!跟着了他,一辈子吃喝不愁,家里还能跟着沾光,谁家有闺女不愿意嫁这样的后生? 因此他的一句戏言,媒婆子真恨不得成了真!她能有了这样的姑爷,那是睡觉都得笑醒的事情呢,怎么会不愿意把闺女许给他?! “哈哈!”陈冠西先在心里骂了句糙话,随即抱拳对着媒婆子拱了拱手:“谢谢婶子抬爱,这话可不能让我家娇娇听见……” 他贼眉鼠眼地往身后闵家关得严严实实的大门一指:“我岳父岳母脾气虽然都好,可我娘子的脾气却大的很!她若发起火来连我都是往死里打的,因此啊,我这一辈子可不敢动别的心思了!” 亲还没说成,他一口一个岳父一口岳母,叫的那叫一个亲热,媒婆子虽然吐得七荤八素,到底是没把脑子给吐出来,她此时心里还是明白的:这陈公子是认准了这闵家的大闺女了,旁人家的女儿哪怕是生的花儿似的俊俏,他也看不上! “那,依着公子的说,咱们该如何是好?”媒婆子陪着小心问道。 “咱们先找个客栈歇歇,走了一路人困马乏的,今儿这事儿不赖婶子,怨我心太急了!”陈冠西客客气气的对着媒婆子一挥手,示意她先上马车:“就近找出客栈先住下,有什么话也得等吃饱了喝足了之后再说!” “是!”候在马车边上的护卫以及亲随齐声应道。 “要是客栈不远,婆子就跟着马车走走吧……”一听说又要坐马车,媒婆子的脸都绿了!立时一股翻江倒海的恶心感从胃里涌了上来“呕……” “帮把手!”陈冠西一见她又要吐,赶紧对着两个壮汉一使眼色,说什么也不能再让她吐在人家的大门口了!那可太腌臜了…… 苏夏至一直趴在大门里偷偷看着外面的一切。 秀才对小胖子冷了脸,她倒是没有说什么。 定亲是大事。 能把这么大的事也给办砸,说白了,这个小胖子的心性还是有毛躁的时候。也不怪秀才会难为他一遭! 耳边听着他在门外说的话,又看着他依依不舍地上了马车,眼睛盯在自家的大门上不肯移开,苏夏至也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这个傻孩子,就不会把那些跟着的人先打发走,自己再回来么,客栈里的饭菜哪里有家里好吃!” 她扶着颜夕的手臂慢慢地站直了身子,轻轻地叹了口气。一回头,发现一家子的人都站在自己的身后,紧张地望着她。 “走啦……我家秀才一发火,那孩子给吓得哭着走啦……”苏夏至瞥了眼立在书房窗前的闵岚笙,大声地说道。 哭着走了?闵岚笙重重地‘哼’了一声,扭头就往书案前走了过去。 单瞅着那背影,似乎是对小胖子的嫌弃又增加了几分! “姑姑!您开门呐,我……没哭啊!” 院门再次被敲响,陈冠西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嗓门喊着,一点不嫌寒碜! “!”苏夏至身子离着院门挺近,猛的听见他的声音,心里也是猛跳一下,随即她便转身,笑着开了门,看着脸颊红红的小胖子说道:“我看你这脸皮是愈加的厚了!” “嘿嘿!”陈冠西满脸笑成了花儿,弯着腰凑到她的身前,偷眼往书房的方向看了看之后才说道:“我可不能走,走了就吃不上姑姑您做的饭菜了……” “几个月没吃,现在可是让我想的难受……”他的目光从书房移开,正对上立在过道墙边的娇娇望来的眼神,两个人都是目色一凝…… “妹妹……哥哥来求亲啦……”他想过去,想抱着那个娇小的身子,似乎那具小小的身子能给他无穷的力量,只要抱住了,他便无所畏惧…… 娇娇看着他,脸上先是红了红,随后变成了雪白。 她张了张嘴,眼睛望向苏夏至,只无声的叫了句:“娘……” “都该干嘛干嘛去……”娇娇一句无声的呼唤,让苏夏至心里一紧。 她对着一一和乐乐说道:“都站在那里做什么?不想吃饭了……” “吃饭吃饭!”一一马上就接了口,一手拉着娇娇一手拉着乐乐往后院跑:“咱们先洗洗手去。” 小武与站在厢房门口的高越对视了一眼,亦是不声不响地回了屋,颜夕扶着苏夏至下了门楼的台阶,随即松开手快步进了厨房:“我去准备开饭。”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站了一院子的人便走的七七八八,只剩了小胖子还跟在苏夏至的身后。 “怕不怕?”苏夏至回头压低了声音问道。 “嘿嘿!”小胖子伸手扶着了她的一只手臂往正屋方向慢慢地走着:“说实话……” 正文 第613章 又一年(1) “我并不害怕。”这话,他是抬起头对着书房的里的闵岚笙说的。 “我喜欢娇娇,心事从未对着您和姑父隐瞒过,今儿来求亲,我是心急了,所以事情没有办好……” “既然没有办好,我会继续再来求亲,直到您和姑父看着满意了,觉着我做事稳妥了,您们再把娇娇托付给我……我只会感恩戴德,毕竟能娶到像娇娇这样懂事懂理的女子才是我一辈子的造化!” “我知道姑姑和姑父气我什么,所以这没什么可怕的……我再来求亲的时候一定会准备好,决不会再出今天这样的纰漏。” 书房里倒拿着一本书装模作样的闵岚笙静静地听着外面陈冠西的谈话,终于不着痕迹的一勾唇,心里暗暗地点了头:这小子……还算有担当!娇娇许了他,应是能长安一世了…… “吃饭吧。”放下书,闵岚笙淡淡地对外面说道。 “那咱这就开饭!”屋里的秀才发了话,苏夏至在门外高声应了,伸手在小胖子扶着自己的手臂上拍了怕,小声嘀咕道:“后天就来提亲吧,你姑父休沐就到后日……” 一天之后,陈冠西带着媒人再次登门求亲。 这次闵岚笙没有再难为他,而是面带微笑的接受了陈家这门亲事。 因为双方家里离得路途遥远,因此‘六礼’中的‘纳彩、问名、纳吉’三礼只在一天便同时完成,只剩了‘纳征、请期、亲迎’三礼,双方说好等娇娇及笄之后再进行。 等定亲的礼仪按部就班的一项项做完,娇娇与陈冠西正式订了亲! 当晚,闵岚笙提笔将定亲的细节详详细细地写了下来,给远在平县的姐姐去了封信。 原想着是让姐姐能够安心,信中甚至连娇娇出嫁时的嫁妆都给罗列了出来,满满的写了两页纸才写下。 信件寄出,只过了不到两个月闵家就收到了闵青兰的回信。 那时大着肚子的苏夏至已经快临产,接了那封满纸都是闵青兰埋怨不该将娇娇那么早就订了亲的信件,产前躁动不已的苏夏至二话不说亲自提笔写了回信。 一张信纸上只有斗大的几个字,横平竖直看着如刀刻的一般:老子的女儿定亲,关你屁事! 弟媳妇不好惹,这个闵青兰心里是有数的。 她只是有没有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苏夏至的脾气还是如此的火爆! 拿着一眼就能看完的信件,闵青兰思前想后的落了泪……赵主簿从衙门里回来的时候,使唤婆子偷偷地对着屋里努努嘴儿:“夫人娘家兄弟来了信,也不知道写了什么……” 闵家的来信每次都是闵岚笙的手笔,因此婆子便以为这次也必是大舅爷给写来的。 “哦?”赵主簿不动声色的对着婆子挥挥手,自己则大步朝着屋里走去。 “岚笙来信了?”他进门就问道。 闵青兰忙用手抹了把眼泪起了身,对着他迎了过来:“今儿回来的早啊,我还没让他们备下晚饭呢。” “不急。”赵主簿搓了搓手,拦住了闵青兰低声问道:“京城里没事儿吧?”“没事儿。”闵青兰叹了口气,颇有些酸溜溜地说道:“他啊,自打有了媳妇儿哪里还有我这个姐姐!” “你这话说的……”赵主簿与她成亲几年,自然知道娘子心胸不算宽阔:“人家岚笙和夏至是两口子,他们过得好,你这个当姐姐的不是应该高兴吗,刚才那话可是不应该。” “哼!不应该……你看看,这就是我弟媳妇给我写的回信,你看看她都写了什么!” 听着自己的夫君也替弟弟和弟媳说话,闵青兰心里更不是滋味,她从袖笼里掏出那张信纸在赵主簿面前‘哗啦哗啦’的晃悠着:“你看看这是她该对我这大姑子说的话吗?” “你们姐妹之间的信件为夫如何看的……”赵主簿本来伸了手想去接过信纸的,一听写信的人是苏夏至,他忙收了手正色道:“娘子不要胡闹!” “就几个字……”闵青兰气哼哼地展开信纸双手举着送到赵主簿的面前:“你以为她能跟我说什么体己的话……” 老子的女儿定亲,关你屁事! 十来个字,将一张信纸挤得满满当当,连个抬头落款都没有,这样的信先把赵主簿看得愣了愣随即便垂首笑了起来:“呵呵,这字都刀砍斧劈一般,还真有你那弟妇的性子。” “你还笑!”见他读了信还笑的出来,闵青兰心里更气:“岚笙捎信说给娇娇订了亲,我就想着,我娘家那日子过得正经不错,何苦早早的就把孩子给打发了,因此就写信说了几句……你看看,她就给我回了这么一封!” 赵主簿听娘子说完,点了头,扶着她走到床边,夫妻两个并排坐了,他想了想才开口说道:“岚笙和夏至都不是算计银子的人,你作为姐姐,这话说的也太过难听,也难怪人家回你那么一句。” “感情不是她亲生的!她就舍得那么早给我的女儿嫁出去,她怎么不把一一给早早地订了亲呢……” “青兰!”赵主簿摇了摇头,尽量放平了语气说道:“按理说,你和夏至之间的事我不应该多说什么,可你这事做的欠妥啊。” “我做事欠妥?”闵青兰身子一横,拧身儿对着赵主簿说道:“难道我这个当娘的多说几句话都不行吗?” “夏至才是娇娇和乐乐的娘亲。”赵主簿直视着她说道:“当初,你说舍不得两个女儿,为夫是如何与你说的?我是不是叫你把孩子接回来住的?” “为夫虽然没有岚笙有本事,但养活你们娘几个还是可以的。是娘子你说的:娇娇和乐乐跟着岚笙夏至比跟着咱们更有出息。我思量了一番,认为你说的也算有几分道理。但终是觉得孩子还是应该跟着母亲才是最稳妥的。” 正文 第614章 又一年(2) “当初,你既然肯放手把孩子交给夏至,那便该信任她!” “养育孩子颇费心思,岚笙和夏至不是她们养育的很好吗?还拜在了简夫子的门下读书,这样的安排难道你就真看不见吗?” “……”闵青兰张了张嘴,没有说出什么来。 “娘子啊,这话也就是咱们夫妻之间说说,咱可不能做那翻脸不认人的事啊,如今孩子是人家两口子拉扯起来的,娇娇和乐乐也上了闵家的户牒,她们都姓闵,只这一点,人家夏至就能说那样的话……” 赵主簿说着,用手点了点拿在闵青兰手里的信纸:“你啊,只操咱家的心就好了,人家怎么过,咱确实搀和不着啊。” “照你这么说,我这个当娘的就是白生她们一场了?”这是闵青兰心里一直转不过来的弯。 暗地里,作为乐乐和娇娇的亲生母亲,她对于自己的所作所为也是心存愧疚的。 可愧疚归愧疚,她还是偷偷的觉得,哪怕孩子们都姓了闵,也还会跟自己更亲近些。甚至她还想过,等孩子们再大些自己会亲自给她们张罗婚事…… 可一转眼几年过去,娇娇已经不声不响地订了亲。 闵青兰心里憋屈的不行,只觉得自己这个正牌岳母的身份是被苏夏至给抢了去…… 赵主簿听着娘子说的糊涂话不禁暗自摇头:人家陈冠西都直接去了帝都提亲,又哪里把你当做娇娇的母亲了…… 可这话说出来会太伤人,他只能陪着笑说道:“不白生,这不人家岚笙和夏至都把那两个闺女养大了吗,她们见你的时候还是会叫你一声娘的。” “我去吩咐厨房煮饭去……” 长久的静默之后,闵青兰起了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如风摆柳地朝着大门走去…… 赵主簿的话她算是听明白了:你也就是生了她们,而后生而不养,本来就没有尽到一个母亲的职责,如今再去和苏夏至争论谁是才是孩子的母亲,这本身就是无理取闹了! 弟媳妇,她这回算是又给得罪了…… 当年她被周家上下一门欺负的要死要活,还不是人家苏夏至伸手救了她? 想到此,闵青兰又是一阵后悔,手扶着门框,她回身垂头丧气的说道:“你说,我怎么办的事儿连自己都瞅不上呢?” 娘子的这句话让赵主簿眼睛一亮,他起身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拥着她慢条斯理地说道:“那咱以后就不管人家的事了,娘子只要管好咱家的事就成!为夫觉着娘子掌家挺好……” 苏夏至几个大字骂了回去,心里痛快不少,转眼她就把这些事情忘了个一干二净。 眼瞅着到了年根儿,腊月二十四的时候,安家的马车停在了闵家的大门口,那对儿公鸳鸯如约而至,身侧还跟着长高了不少的安元宝! 这一家的到来让闵家安静的院子立时又热闹起来,苏夏至如迎来了亲戚般的高兴! 眼瞅着一一和乐乐围着老实巴交的安元宝叽叽喳喳的问东问西,那孩子也只是低声细语的回个一两句,眼睛却一直往苏夏至身上瞟…… 苏夏至乐了:“你这个怂玩意,还怕一一打你啊?” “过来,让姑姑抱抱,看你长了多少了……”看着越长越像安逸的元宝,苏夏至心里一酸,不由得想起去年风雪里将孩子送到自己身边的那个女人…… “你敢过来让我姑姑抱?看我不揍趴下你的!”不等元宝挪动脚步,苏夏至身后便传来一声半大不小的孩子的声音,这声音…… 苏夏至眼睛瞪得溜圆地回了身,看见朝着自己走过来的身高都快追上自己的虎虎实实地男孩子吃惊的说道:“小奕子?你是小奕子?” “姑姑!” 苏奕长得太快,与小时候的样貌已经变了很多,猛一见,苏夏至几乎没有认出他来! 苏奕大步走到苏夏至面前,‘扑通’一声跪在又冷又硬的地上,恭恭敬敬地给她磕了头:“我是小奕子……” “哎呦!我的天啊!”苏夏至大惊之下便是大喜,她蹲下身子一把将苏奕搂紧怀里,哽咽着说道:“姑姑是真没有想到你会跟着他们过来啊……家里奶奶可好?你爹娘可好?” “呵呵!”安逸一手扶着腰,一手扶着小厮的手臂艰难的挪着步子进了院子,他先环视了一眼院子里的景致才笑着说道:“这小子自打去年知道我们是到这里过年,就缠着我媳妇……” 小厮面上一红,用手搡了他一把,随即先给苏夏至行了礼:“东家,一年没见了,您可好啊?” “好!能不好吗……”大肚如罗的苏夏至拍了拍肚子,抽泣着说道:“你们来的正好,今年我家可是要多添一口人呢,那个,红包千万记得多包一个……” “哈哈!奸!做生意做的真奸!”安逸听她说完便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这么一笑,他腰上受力,疼得他脸上立时就变了颜色,口中‘嘶嘶’地倒抽着冷气,小厮忙走过去扶住了他。 “嗯?”苏夏至蹲在地上,仰头瞅着这奇奇怪怪的两口子不禁好奇的问道:“你这腰是……” “摔的!”不等小厮张口,安逸便急赤白脸的大声说道:“前日住在客栈里,爷夜里做梦打把式,结果从床上掉了下来,这不,也是寸劲儿,就把腰摔啦!” “摔就摔吧,又不是什么高兴的事儿,你那么大声嚷嚷做什么?”苏夏至好笑的回了他一句,便又转头看向苏奕,发现这小子正咬着嘴唇恶狠狠的盯着安元宝看。 “怎么那么看元宝?”抬手在他挺直的鼻梁上捏了捏,苏夏至笑着问道。 正文 第615章 各怀鬼胎 “姑姑,您是不知道,那个东西别提多坏了!”苏奕先起了身,然后伸手去搀扶她:“我方才在马车上睡着了,睡觉前我和他说的好好的,到了地方要叫我起来,结果您看看!这个贼东西自己先跑了……” “甭搭理他们。”安逸瞅着两个怒目而视的孩子,不以为意的呵呵一笑:“你这个侄子仗着身大力不亏可没少欺负我儿子。” 苏奕如今就在山下村的学堂里读书,安逸就是他的先生。 “……”苏夏至听说他连先生的儿子都打,不禁板起脸来说道:“小奕子,咱可不能这样,逮谁欺负谁,那不成了小霸王了?” 苏奕先扭过头来,两手一起用力稳稳地把苏夏至扶了起来,然后慢条斯理的回道:“姑姑,我不是逮谁欺负谁。” “姑姑,您快管管他吧,他就欺负我一个人!” 一直被几个小丫头围着的安元宝赶紧告状,只是他才说了一句,再对上苏奕默不作声望向自己的两只烁烁放光的大眼睛,安元宝赶紧低了头,眼睛望向了靴子…… “他娘的!”安逸原本是饶有兴味的看着两个小小子斗嘴,觉着挺有意思。 等看着自己的儿子居然被苏家的牛犊子一个眼神就给吓得不敢再说话,他自觉一张老脸都挂不住了。 左右手互相撸了把袖子,露出两只麻杆一样的胳膊,拉开架势朝着元宝就走了过去:“老子就看不得你这个怂样!” “你的腰又不疼了?”苏夏至见他撸胳膊挽袖子的是要对元宝动手,心里倒是一惊! 安逸就是身子再瘦也是个男人,他又在气头上,没轻没重的给孩子几下,准比苏奕打的重。 于是她抽冷子问起了他摔伤的腰,这么一提醒,安逸的两条腿立马钉在地上不敢再走一步。 他身子朝前,只把脑袋僵硬的转向小厮,并对着他伸出一只手:“媳妇儿,快点扶爷一把啊!” “你不是又要打我儿子吗?我看你走的挺利落的,怎么东家一句话你就走不了了?” 小厮把元宝从帝都带回了山下村,这一年可没少费工夫去给他调理身子。又细心地调教到现在,如今这孩子总算是和正常的孩子差不太多。 除了不是自己生的,小厮把元宝已经当成了亲骨肉,实心实意的疼着爱护着。平日里孩子们之间打架倒还罢了,他顶看不上安逸对元宝那副大呼小叫的模样! 私底下不知和他说了多少次:元宝体弱,胆子又小,你这个当爹的不护着他也就罢了,可不许抬手就打张嘴就骂的…… 安逸是个狗熊脾气,小厮和他说的时候,他也明白是这个理儿。可一转脸,撂爪就忘! 因此安逸虽然口中说着苏奕经常欺负元宝,其实细想下来,他自己动手的时候似乎更多。 “我错了,成了吧?”安逸火气上涌的时候便忘了自己现在的腰还不能受力,被苏夏至这么一提醒,他想起昨天中午从床上爬都爬不起来的惨状,心里暗暗磨牙:别让爷缓过来,等几天的……等我这腰能直起来的时候,爷一定干的你下不了地!这媳妇也太狠了……在爷身上扑腾的时候整个就是条饿狼…… “不打了?”小厮往他身边走了两步,并不伸手扶他。 “不打了,不打了,我一个大人和孩子一般见识算什么!”腰不好使,脑子便格外的好使。安逸一把抓住小厮的手臂,半个身子马上贴了过去,口中长长地出了口气:“还是扶着媳妇稳妥……” 小厮横了他一眼,还是一手扶着他的手臂一手搂着他的腰,非常的小心谨慎。 “让孩子们自己玩吧,咱们进屋说话去。都在院门口堆着干嘛。”苏夏至的身子眼瞅着就要足月,可她行动起来还是很利索。 转身看见门口停着的安家的马车和垂手立在马车前的几个武师还是去年来的那几位,她便让小武带着他们去安排住的地方:“还是去年他们住的那几间屋子就行。” 几个人进了正屋,颜夕也烧了水送了新泡的热茶进来。 安逸与小厮没见过颜夕,俱都朝着她多看了几眼,引得颜夕脸上一阵子的红,赶紧撩帘子往外走:“夫人,我就在外面照看着小姐们,您有事唤我一声就行。” “你说你们两个又不喜欢女人,死盯着人家看什么?”苏夏至一手托着腰,回头朝着身后的椅子望了望,才小心翼翼地坐了下去:“把人给我看跑了,连个扶我的人都没有了……” 说着话,她朝着正用与她差不多姿势慢慢地往椅子上的坐的安逸瞅了一眼,张开嘴就笑道:“安先生,身子笨确实要慢些!” “嘿,我说你啊……”安逸被她拿自己的老腰笑话了半天,简直是快恼羞成怒了,只盼着自己的腰赶紧好起来,好能一雪前耻! 一年没有见面,虽然苏夏至与小厮之间书信往来频繁,可还是有些事情需要详谈。 因此在闲扯了几句之后,两个人就把话题转到了老家的生意上…… 没聊几句,苏夏至正想再问问挂面作坊的事情,外面便传来几个孩子大呼小叫的声音!连颜夕都在喊着:“小武,你快过来啊,安公子和苏公子打起来了!” “怎么又打起来了?这才多一会儿啊……”听见外面的声音,苏夏至赶紧扶着桌子要起身,小厮一看她稍显笨拙的模样,忙过来把她扶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出了门。 棉门帘子打开放下,屋里只剩了安逸一个人。 他支愣着耳朵听着院子里的动静,等着小厮回来再扶他出去。 只是等了半晌之后都不见有人进来,他才不情不愿地转了身子,自己把放在桌子对面的茶壶够了过来,给自己倒了杯茶:“一见了那个女人,爷就没人要喽……” 正文 第616章 父子对话(1) 他一边自斟自饮一边喃喃自语道。 院子里几个孩子分成了两堆儿,一一拉着乐乐站在一边看热闹,而苏奕正把元宝按到了地上,一条腿跪在元宝的后背上,压得元宝动弹不得,他自己也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娇娇毕竟大些又订了亲,因此在与安逸见了礼之后便回了后面的院子。 “苏奕,姑姑想知道你为什么对元宝动手。” 外面的情形一目了然,苏夏至只看了一眼,就慢悠悠地开了口,外人是听不出她话里的语气的。 只是一一和乐乐却是知道的:娘亲生气了……娘亲只有在生气的时候才会连名带姓的这么叫人呢! 苏奕只是把元宝压在身子底下,并不出手打他。 听到苏夏至的问话,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待气息平稳了些才不慌不忙的说道:“姑姑,这崽子没憋好屁!” “嗯?”这话说的,让苏夏至越发的糊涂。 “他这坏种,没事儿净往乐乐身边靠,连说话都只和乐乐说,我才和乐乐说了一句话,他就拉着乐乐要进屋,说给她带了礼物的……” “礼物,我也有,要看大家就在院子里看,干什么要避开我们?”苏奕跪在元宝身上的一条腿用力下压,疼得小鸡子似的安元宝脸贴在地上只抽冷气:“救命!姑姑,您快救命啊!” “这话怎么说的?我怎么没听明白啊?”苏奕的话让苏夏至听得云里雾里,她看看几个孩子,都觉得个个都还是小屁孩儿,这样的年纪,不会就懂得争风吃醋了吧? “安元宝不敢和一一说话,怕一一揍他,于是就去拉拢我的乐乐……” “噗!”正听得认真的苏夏至在听到苏奕居然说出了‘我的乐乐’几个字时,没绷住劲,笑出了声儿:“我说小奕子啊,乐乐可是姑姑的闺女,什么时候成了你的了?” “这个……”苏奕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颇有些羞涩的说道:“其实……其实这不是我说的了。” “不是你说的?那还能是谁说的?”苏夏至把院子里站的人挨个看了个边儿,忍着笑问道。 “是我娘说的啦……” 一直板着脸说话的小小子终于知道了害臊,苏奕生的周正的脸颊都红了起来,好在这小子生的皮肤倒是不黑,否者那红脸蛋还真像了烧着的火炭! “你娘好端端的和你说这个干嘛?” 想起来娘家哥哥嫂子还有那个神人一般的老娘,苏夏至头疼的拍拍脑门。 苏家人祖传呆傻,不会杨巧莲嫁进苏家的年头多了,近朱者赤,也染上了这傻乎乎的毛病,说话办事也不靠谱起来了吧? “住在山下村村口的那个陈茂密……” “谁是陈茂密?”离家没几年,孩子口中说的人物苏夏至竟连听都未曾听说过,她侧头望向与自己并排站着的小厮。 “就是陈冠西陈公子啊……”小厮捂着嘴笑道:“他爹不是镇子上那个杀猪的屠户吗,姓名叫做陈茂昌的。而陈公子倒是头发茂密的很,因此大伙儿便都叫他陈茂密!” 陈茂昌……陈茂密…… 好好的父子俩竟被村民们给叫成了亲哥俩!苏夏至两条眉毛都挑了起来,眼珠子几乎都瞪了出来:“谁他娘的这么闲啊?没事儿给人家起什么外号啊!” “……”小厮笑到一半,听见东家动了怒,赶紧收了笑,使劲的板着脸说道:“这趟回去,我就和咱村子里的人都说说,这么叫人家确实不好……” “当然不好了!陈冠西已经和我家娇娇订了亲,他以后就是我闵家的姑爷,告诉咱老家的街坊邻居:就说我不爱听!” “是!”陈冠西是十月来闵家求得亲,如今陈家高攀上了闵家的事情在整个平县都是尽人皆知的事情,苏夏至也没啥好藏着掖着的。 “可姑姑,我奶奶和我爹爹也是这么叫他啊!”苏奕小声说道:“我娘也说了,他家是卖猪肉的,手上都是油,陈茂密早晚也得成了个大秃子!” “放你娘的屁!”苏夏至张嘴就骂:“你娘天天抠鸡屁股倒腾鸡蛋,也没见她越长越像了鸡蛋!怎么小胖子摸摸猪肉就定会成了秃子呢?!” “你回去赶紧和你娘说……”苏夏至话还没有说完,苏奕便接口道:“就说我娘说的话姑姑不爱听!” “……”小小子接嘴还挺快,倒是比他爹的脑子好使多了! 苏夏至听得心里一阵子高兴,不过还是板着脸说道:“姑姑可不是不爱听吗!姓陈的那小子如今已经和你娇娇姐姐订了亲,再过两三年他们一成亲,你还得管他叫一声姐夫。咱们两家可是正正经经的亲戚!” “若说旁人这么笑话陈家爷俩也就算了,咱自己人再笑话自己人不是成了二愣子了吗!” “二愣子?”苏奕听得侧头想了想家里的那条老狗…… “以后姑姑再听见你这么叫他,一准儿给你一巴掌!”苏夏至举着不大的手掌挥了挥,落在一院子人的眼中都是虚张声势的架势,没人怕她的巴掌。 苏奕抬头很认真的看着苏夏至抬起的手,然后慢慢低头,用膝盖一压地上趴着的安元宝:“姓安的,杏花村树林子那处宅子真是那个……他叫什么来的?” “陈茂密……”安元宝趴在地上被一圈大人围着,他心里倒是不怕了,知道苏夏至是不会允许苏奕动手打自己的,因此脑子也放松下来,只等着一会儿大人们呵斥一声,苏奕就得乖乖地放了自己,如今猛然听到他竟和自己说上了话,安元宝便随口回道。 ‘啪!’苏奕抬手就在他的后背上来了一下子:“我姑姑不爱听!” 正文 第617章 父子对话(2) “呜呜!呜呜……”在全院子的人都愣住的时候,安元宝细声细气地哭了起来:“姑姑,您怎么不救我啊……” “这个混小子!”自己的侄子当着自己的面假公济私对小鸡子似的安元宝动了手,苏夏至知道自己该是一副生气的面孔,可这小子竟找了这么个由头,她实在是想笑…… 于是她脸上带着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赶紧往两个孩子身边走:“小武,赶紧把他们分开!” “是!”东家开了口,小武马上就走了过来,只是不等他伸手,安逸便自己站了起来,一边怕打着棉袍子上的尘土一边慢条斯理地说道:“乐乐是我家的,你离她远些。” “哈哈!这小子有出息,比他爹娘都有出息!”安逸自己在屋里无聊的坐了片刻,听见外面说话有趣热闹,他就爱凑够热闹,于是便颤颤巍巍的将屁股离了凳子,龇牙咧嘴地挪到了门口,正看见苏奕使坏揍了安元宝一下子。 他不但不气还觉得苏奕做事有点意思,正是他喜欢的那种! 男人嘛,可不做事就要不择手段么。 “看小奕子打我儿子你高兴是不是?”小厮看着元宝被苏奕按在地上心里正一抽一抽的疼,碍于苏夏至在旁边他不好过去,现在东家已经走到元宝身边搂着他一阵安慰,小厮的火就朝着安逸撒了出去。 “媳妇你这话说的我也不爱听了。”安逸笑嘻嘻地伸出手,也不管小厮愿不愿意就把大半个身子直接靠了去了:“元宝又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没有我,你自己怎么生?” “!”这种不着调的话安逸一张嘴就能滔滔不绝说个没完没了。 小厮面子薄,头几年被他调戏得是又恼又气,这几年乱七八糟的话听得多了,他除了心里还会突突乱跳几下之外已经适应了很多。 这下听得这厮又把自己比了女人,小厮只是脸上泛了红…… 用余光看着院子里的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元宝和苏奕身上,小厮眸光一转侧头在安逸的耳边低声说道:“前日,我操劳半夜,想来公子已经珠胎暗结。依我看呢,公子还是要修身养性才好,我嘴笨,不太说话,可我年轻,有的是力气,公子若是上面的嘴说痛快了,我就只好伺候公子的另一张嘴了……” “哎呀!”安逸低头听他说完这番话,马上两眼放了光,他猛的抬头,正好从小厮的唇边扫过,于是二话不说张嘴就亲了一口! 好在他动作稳准狠,亲过之后马上移开了,因此众人倒是都没有看到。 小厮惊得赶紧回头往身后望去,见所有的人都笑吟吟的看着苏夏至在和元宝说话,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围观的众人脸上都带着笑只有元宝一个人哭的幽幽咽咽地倚在东家身边像只怕被遗弃的小狗…… “媳妇你是越来越有骚劲了,爷太喜欢了!”安逸的眼神都在小厮一个人身上,他只看着他红扑扑的脸颊和惊慌失措的表情,心里已经痒的不行:“你容爷养几天的……” 他一只手臂已经搂在小厮的肩上,似乎是想回厢房里去,只是才走了一步安逸就又加上一句:“不过这次咱可说好了,你不能再偷袭爷,咱男子大丈夫做事要光明磊落!” “呸!这话你也好意思说?还男子汉大丈夫?呵呵……”小厮撇撇嘴,那表情分明就是很不屑的。 “嗳,我说你们两个是怎么当爹的?这儿子就不要了是不是?”看着那堆公鸳鸯贴着墙边就要走回屋里去偷闲,苏夏至眼尖的叫住他们。 “不要啦!”安逸头也不回的抬起骨节分明的一只大手摇了摇:“你喜欢尽管拿去,反正我家元宝到哪里也是姓安的!” “刚还说我奸,我看你也不咋地!你们两个赶紧回屋去收拾收拾,一会儿你把守诚放出来给我帮帮忙。” 哄好了元宝,苏夏至一手领着他朝着西屋走去:“二十八是小武和颜夕成亲的日子,家里家外的好多事儿,正好守诚能帮着我打点打点。” “呦!成亲是大喜事啊!”安逸扶着门框站好,松开了扶在小厮肩上的手臂:“咱们这次来的可真是时候,还能凑上这桩喜事,秀才家的,你现在那身子什么都别干了,把事情都交代给守诚就对了,他心最细!” 当着一院子人的面,公子竟大言不惭的夸起了自己,这让小厮听了比那些调戏的话还磨不开! 他红着脸给安逸使了个眼色,小时嘀咕道:“闭嘴!” 而后马上转过身子对着苏夏至走去:“东家,你就在屋里坐着就行,需要跑腿动手的只管吩咐我!” “用不着你做那些,这屋里屋外的东西早就收拾的差不多了,我是让你帮我抄写东西,这左近的邻居也有送了礼的,现在都记在我脑子里呢,等他们成了亲后,怎也得过去到左邻右舍家去还还礼啊,你就帮我把这些人家都记下来就好,我照着单子准备礼物就是。” “好。”小厮听了马上点头应了,跟着她进了被收拾一新的小武的房间。 眼瞅着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跟着别人走了连头都不回,扶着门框艰难的挪进屋里的安逸叹了口气:“他娘的!爷就那么不得人心吗……” “父亲。” 安逸正站在屋子正中望着一地的行李包裹发愁,有心自己先拾到拾到,又无从下手,颇有些有心无力。 安元宝站在门口,一脚门里一脚门外,似乎是犹豫了下,还是走了进来,他走到安逸身边对着他伸出了小手并战战兢兢的叫了一声。 “算你有良心!”儿子主动回来扶着自己,安逸还是觉得心里挺受用,他伸手拉起孩子的小手,入手只觉得那小手是那么的瘦小! 正文 第618章 从小看大 他个子瘦高,元宝个子矮小,如此父子只是领着手走到了床边,床上是新铺好的软腾腾的被褥,地上一放着一只烧的正旺的火盆。让多日没有人住的房间显得并不寒凉。 见安逸已经坐下,元宝便试着先要把手从他的大手里抻出来。 安逸反手一握,并未松手。 平日这孩子对自己如耗子见了猫,多半只会缠着小厮撒娇,他看了总会暗自叹息一声:慈母多败儿…… 从未想过为何他不远与自己亲近。 这次一家人走了不少日子,整日里在车里坐着无所事事,安逸也冷眼观察期这个孩子来,看得多了,他也慢慢的放下心来,觉得守诚把他养育的很好,除了胆子小些,在人前人后也算是有礼有节的孩子! 把孩子攥成小拳头的手展开按到自己的手上,安逸把另一只手也附在了上面,两只手包着元宝的小手,在觉得孩子抗拒的挣扎了一下子之后,他眼皮不抬的问道:“元宝,你很怕我?” 元宝细细的呼吸声都停了下来,他似乎是在凝神思索着这个问题,片刻之后安逸才听他小声说道:“我不怕您,其实……” “其实,我谁也不怕。” “哦?”这话说的可太不像他平时看见的元宝了,安逸好奇的望向儿子,只见元宝目光平静儿坦诚,并没有见了苏奕时的躲闪。 “那……你为什么不爱和我亲近呢?”既然不怕自己,这孩子又只和守诚说话,那不是太奇怪的事情了吗? “因为……我知道父亲并不是很喜欢元宝……” “而爹爹就最喜欢元宝……” 元宝小声的说道。 元宝说话的时候总是细声细气,像个尖着嗓子叫唤的小猫崽子。 安逸一直不喜欢他说话的声音。 他教了几年的学生,学堂里的男娃娃们哪个说话不是粗声大气的扯着嗓门的?唯独他安逸的儿子说话就不像个爷们儿! 不像个爷们! 此时元宝轻轻的几句话就把安逸胸中的火儿拱了起来,他猛的抬眼对上元宝的眼睛,父子两人便这样虎视眈眈的对视着…… 元宝的话他不爱听,可他又必须承认小崽子说的是实话。如此被个小毛孩子一针见血的说穿了心事,安逸觉着面子上很不好看。 元宝的眼神清澈而明亮,竟带着几分温柔……那是小孩子的温柔,淡淡的,柔柔的,没有任何索求的温柔…… 元宝用这样的目光看着安逸,有那么一瞬,安逸以为自己对上的是佛菩萨的慈悲眼睛…… 又是一愣之后,安逸胸中的邪火更盛! 一个爹娘都死了的小毛孩儿,凭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这是在怜悯我吗? 他一把甩开元宝的小手,沉声喝道:“爷和你说话你要赶紧回话!” 元宝哆嗦了一下,他眼睛眨了眨,避开了父亲冒着火的目光。 “父亲只对我这样说话。”他垂着头,依旧是细声细气的声音:“我确实是谁也不怕的……若说真有些怕的人……那,应该是怕爹爹了。” “我也有点怕姑姑……” 安逸的眉头拧成了大疙瘩,他觉着即听不懂这孩子说了什么也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元宝口中的爹爹向来指的都是守诚。他只管安逸叫‘父亲’。 安逸不傻,早就从这称谓上明白了自己在元宝心中的地位远远及不上守诚。不过一分付出一分收获,守诚是把这孩子已经放在了心上,也难怪这孩子只与他亲近。 可他方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呢?守诚对他那么好,他竟然说怕他? 而这个孩子是苏夏至亲手接下的,虽然两个人相处的时日不多,可元宝对她也是有着母亲般的依赖的,为何现在又说怕这两个人呢? 安逸百思不得其解…… “你说爷只对你这样说话?这话是什么意思?”见元宝话说了一半就闭了嘴,安逸性子急,又问起了前面的问题。 “父亲您在学堂教书的时候,对别的孩子说话的时候就是和气的,而只对我说话的时候会如此的严厉。” “……”安逸闭嘴了,想起学堂的那些孩子,他是喜欢的,喜欢他们的活泼无赖,喜欢他们的无拘无束,自己看到他们就会觉得心里都轻松起来,而看到元宝的时候…… 安逸默不作声的垂下了眼帘,两只手放在身侧都支在床上,他不敢随意的挪动身体,一动就会腰疼。 带着腰上丝丝缕缕的酸痛,他破天荒地琢磨着元宝的话,渐渐的,他的心也酸痛起来…… 确实,他看不上元宝! 看不上他姓安,却是个软骨头。 在安逸看来,安家人都不是东西,甚至可以说都不是好人!从安怀远到他妹妹安静都算上,家里没有一个人是心善的! 可即便如此,安家的人都是有脾气的。他们是不能允许自己轻易被人所轻视欺负的。如果真有人敢把手伸到他们面前,那,安家的人是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报复回去的。 安元宝骨子里就不是这样的性子。 他胆小如鼠,不愿过多的与旁人接触,就是看到了自己惹不起的人,最多就是躲开,像苏奕这样的,他更是唯恐避之不及。 有几次,安逸眼看着苏奕追着元宝,还未曾动手,他就一下子躺在地上大呼小叫起来,倒是把追过来的苏奕吓了一跳…… 这样没骨头的孩子他打心眼里不喜,所以安逸平日见了他也没个好脸儿,日子久了,他又觉得这孩子和他不亲,越发的不愿他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正文 第619章 永不原谅(1) 不知不觉间,他对元宝的态度已经与别的孩子不同。而潜意识里,他甚至是故意的在这么做…… 也说不清为什么,安逸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要针对他。并且他自以为是的认为:即便是自己对他说话的语气不好,也是这个孩子自找的,谁让他那么没骨气呢?一点都不像他安家的骨血! 他只希望自己的态度能够刺激到元宝,让他有一天能对着苏奕举起拳头而不是咧开嘴干嚎! “我不怕您,因为您并不在乎我……”安静的房间里,元宝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还是那样细声细气,带着一分小意。 “我怕爹爹还有姑姑,是因为他们都疼我,把元宝当了宝贝一样的疼着,哪怕元宝再不好,再笨,再蠢,他们也还会疼我宠我……” “我娘,就是这样的,她一心一意的护着我,只因为我是她的儿子……” “我怕自己长得不够高,爹爹会着急,会总是想着给我弄些好吃的,我躲着苏奕,也并不是真的怕了他,而是我现在根本就打不过他,又何必去硬碰硬呢?” “更何况,我身上带了一点点的伤,爹爹都会心疼的!” “苏奕是姑姑的侄子,我和他打架,爹爹会多么为难呢……” “父亲,这世上待我真心好的人不多,元宝怕伤了他们的心呢。” “!”安逸慢慢地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身前那个瑟缩的,即便长大了些看着依旧比同龄的孩子瘦小些的孩子,他问自己:能有这样想法的孩子哪里不像个爷们了? “父亲……”安逸深邃的眼神中带着元宝读不懂的东西,他看了只是觉得害怕! 情不自禁的往后退了半步之后,他牙齿叩叩作响的说道:“您不要打我啊!是您让我说的……若是我说的父亲不爱听,我……我再给您说点好听的吧……” “你说你!”才被儿子的话震撼到的安逸又被他后面这句不争气的屁话气得举起了手,照着元宝带着的那顶狗皮帽子就打了下去:“才说你有了长进,你就又出溜回去了!” “姓安的,你怎么又打我儿子!”小厮帮着苏夏至抄完了名册,想着屋里还有一堆行礼以及大伙给东家稍的礼物都还没有分开,他急匆匆的回了东厢房,房门还未推开,就听见了‘啪’的一声,于是他进了门就朝着脸对脸站着的父子俩冲了过去:“大过年的,你就不能把你的脾气收敛收敛?非得打的儿子挂了彩好看是吧?” 安逸那一下其实并未用多少力气,他只是觉得愧疚。 一年啦,年头儿到年尾,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这一声爹叫的容易,可当起来并不容易! 他已经当了元宝一年的爹了,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这个爹当得差劲啊! 眼皮一抬,看见媳妇疯子一样的冲了过来,安逸眼珠子一转,一手拉过元宝,一手把自己送过来的小厮搂住,依着他的本意是想把这两个人都抱住,只是守诚为了救儿子是不管不顾地冲了过来,他的腰又禁不得这么大的力道,于是一家三口就势便都躺到了床上! 安逸疼得额头冷汗‘噌噌’直冒,龇牙咧嘴的刚想骂,正看见伏在自己身上的媳妇和儿子都紧张兮兮的望着自己,眼中俱都是一样的关怀之色,安逸咧开嘴笑了,他伸嘴在小厮和元宝的脸上一人亲了一口道:“行啊媳妇,最近真是长本事了,当着儿子都敢对爷投怀送抱了!” “儿子你也不赖,瞅着瘦的光骨头没肉,压着老子还挺有分量!” “你……”小厮被他说的又是气又是笑,又不敢动作大了再伤到他的腰,只能故意压低了声音说道:“儿子还在旁边呐,你注意点儿!” 手臂收紧,紧紧地搂住了身上的两个人,安逸只觉得分外的满足,胸膛里满满的,再填不进一点东西…… “媳妇……” “儿子……” 他费力的抬头又在两人的脸上吧唧吧唧地亲了几下之后才长长地舒了口气,转眼对上小厮明亮的眼睛,他开口说道:“爷怎么也又没想到如今咱这日子能过的这么好……好的爷都觉得原来的那二十多年多事白活了……” 小厮粉红着一张脸与他对视着,二人终是相视一笑,千言万语自在不言中! 日子,是一天天过出来的,滋味是一天天浸润出来的…… 没有艰难时候的苦涩,又哪里能体会出此刻的甘甜呢? 十二年之后,安元宝经过‘县试、府试、院试’三场考试成为生员,也就是考取了秀才功名! 他也是安逸所有的学生中第一个考取功名的,这让教了大半辈子的安逸喜极而泣,躲在没人的地方嗷嗷大哭了一场…… 三年后,安元宝进京赶考,落第而归。 又三年后,再次进京赶考,经过会试和殿试,最终考取进士功名,从此走入仕途。 安元宝为官一生,为人中正圆滑,老于世故,于政事上小有所成,最后官居五品侍郎,正是闵岚笙现在坐的这个位子。 多年后,在二位父亲年老的时候毅然辞官,携妻子儿女返回故籍侍奉于膝下,让安逸与小厮颐养天年享含饴弄孙之乐…… 腊月二十八,落了一夜的大雪,天亮的时候,在一片银装素裹里,小武与颜夕的喜事热热闹闹的办了一场! 漫天的银白与满眼喜庆的红色,如此强烈的凑到了一起,竟看得人只想落泪…… 苏夏至大着肚子,依照老理儿是不能出现在新人面前的。 她里里外外地都张罗好,便把家里的一摊子事都交给了秀才和小厮,自己则去了旁边小胖子置办的那个院子回避。 正文 第620章 永不原谅(2) 帝都处在大梁的北方,到了冬天是极为寒冷的。 苏夏至坐在屋里的窗前,双臂支在下巴上,眼睛定定地望着外面从天而降的大雪出神。 屋门被推开,一个仆妇打扮的中年妇人走了过来,伸手想要将高高支起的窗子合上:“夫人,这么吹着怕是要冻病了……” “无碍的。”苏夏至放下了手臂,换了个姿势,靠在带着垫子的椅背上,止住了那妇人关窗的动作:“就这么开着吧,我就在屋里坐着又不出去,能有多娇贵,吹点凉风就受不得了。” “可大人特意吩咐了,要您……” “哎呀!”妇人的话还未说完,苏夏至就笑着惊呼了一声:“这个小东西,你才一说到他爹爹就手舞足蹈呢!” 怀孕眼瞅着就足了月份,腹中胎儿的位置已经降了下来,坠的苏夏至不能长久的站立,因此现在她更多的时候只能选择坐着。 “呵呵,听夫人您说的这动静啊,这一胎定是个小公子呢!”妇人也笑着接了话,只是这么一打岔她马上就忘了自己进来是为了关窗的这件事。 “儿子好!”苏夏至伸手放在腹部,无限爱怜地抚了抚:“我们一一都那么大了,早就该有个小弟弟了。” “雪这么大,夫人身子又不方便,不如就宿在这边吧?左不过这里东西都是现成的,也省的您再走回去。” 苏夏至笑着摇摇头:“再等等,我家秀才一定会过来接我的。我啊,睡觉的时候认床,一换了地方就睡不好。” “刚才几位小姐过来了,送了补汤,您还睡着就没有惊动您,如今在厨房里焐着,不如夫人现在就用了吧?” “好。”苏夏至笑着点了头:“有劳了。” “您看您……”她的一句客气话让站在身亲的妇人顿时手足无措起来:“您说话总是这么……这些小事可不就是我们该干的……” 唠唠叨叨的出了门,苏夏至透过打开的窗户看着她小跑着往厨房的方向跑去不禁笑了笑。 腹中的孩子已经大到影响了她的睡眠。 苏夏至现在夜里都是侧身而睡,并且用不了多大会儿,她就会被肚子中孩子的动作所折腾醒,一夜功夫,不知要睡几次醒几次,总之是不能一觉天亮。 因此在白天的时候只要是困倦了,她便会躺下睡会儿。 没想到自己方才竟睡得那么实,连女儿们过来了都不知道。 妇人出去的快,回来的也不慢,手里端着一只棕色的托盘,上面放着盏碗和一只小巧的碟子,碟子里躺着一颗果肉肥厚的糖渍梅子! 不等她说话,苏夏至便接过盏碗,一手打开盖子,连看都不看里面补汤的颜色,闭着眼闭住呼吸抬头就把那碗东西灌了下去。 “啊……”‘咕咚’一声几大口就咽下嘴里的药汁,苏夏至张大嘴巴长长的吐了口气,让口中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怪味散去一些。 伸手捻起小碟中的梅子才放进口中,外面就传来的闵岚笙与门房说话的声音。 “我就说他得过来吧!”吸溜了一口梅子,苏夏至对着那妇人得意地说道。 今天家里办喜事,站在院中的闵岚笙难得的穿了一件绛色的袍子,尤显得面色白皙俊美! 他手里擎着一把画着暗香疏影几枝梅花的油纸伞,俏生生的立在雪中,与开门而出的苏夏至相视一笑:“娘子不要动,为夫过去扶着你。” 苏夏至果然乖乖地立在檐下,看着他从院门口踩着厚厚的积雪面带微笑的走向自己:“家里的客人都走了?”她仰着脸问道,鼻尖闻着他身上还带着的淡淡的酒香。 “才都走了,为夫怕你在这里闷得无聊,便赶紧过来接你回去。” 把手里的伞递到娘子手中,闵岚笙伸手把她披在身后的风帽拉了过来扣在了头上,又把她系得乱七八糟的斗篷带子打开,重新为她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走吧。”抬眼打量着收拾利落的她,闵岚笙接过纸伞举在二人的头顶,伸手牵起了娘子的手便朝着院门走去。 小胖子买的这个院子没有闵家的院子大,门口的台阶也只有两阶,闵岚笙背着身子先迈下一阶才让苏夏至走下一层,两层台阶,他走得分外小心。 抬头对着跟过来关门的妇人点点头,闵氏夫妻撑着一把伞慢悠悠地朝着自己家走去。 “人和人就不能比!”那妇人只关起一扇门板,仍在望着那两个依偎在一起的人影羡慕不已:“闵夫人要修多少世才能嫁给闵大人这样的人哦……” 纷纷扬扬的大雪落在伞上是细小的沙沙声。 伞下的夫妻两个在轻声细语的说着话。 “办的热闹吗?”苏夏至问道。 “嗯”闵岚笙点点头。 “颜夕哭了吗?”她又问道:“都说新娘子出嫁的时候要哭呢。” 闵岚笙凝神想了想,自己似乎并未注意到新娘子,他只忙着招呼街坊邻居了。 不过既然娘子问了,他还是心虚地答道:“嗯。” 苏夏至拧着眉斜睨了他一眼:“你没事儿看新娘子干嘛?!” “呵呵!”闵岚笙先是一愣,随即轻声一笑,只觉得自家娘子酸起来真是可爱!。 “小武今天可高兴坏了吧?他啊,那么憨的一个人,能娶到颜夕真不赖呢!”一说到这对儿才成亲的新人,苏夏至是打心眼儿里替他们高兴,情不自禁地连说话的语速都快了起来。 “嗯。” 娘子说什么,闵岚笙便应一声,他有时并未听清她说了什么,只随口应着,而脑子里却在想着昨日放衙时的情景。 正文 第621章 闵家有子 (1) 依旧是他从户部衙门高高的台阶上往下走而姬雅则佝偻着背低头看着台阶上的积雪小心的迈着脚步。 不期然的遇上,闵岚笙面无表情,姬雅目光躲闪了下还是叫住了他:“闵大人,我要调去外郡了。” 这个与自己父亲一奶同胞的兄弟,自己的亲叔叔,闵岚笙是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的。 哪怕他百般对自己示好,又让妻子去拉拢自己的娘子,闵岚笙依旧不能原谅他们兄弟对母亲所做的那些事。 父亲已经死了,因此他对姬雅便更多了一份厌恶! “当初,我……并不是不想与你父亲解释一下的,是明家的人不许我解释……”姬雅期期艾艾的开了口,说出了自己身不由己的苦衷。 闵岚笙望着他,一言不发,让姬雅觉得自己是在自说自话,无趣极了! “那么……”后面准本的话完全说不下去,他只好对着闵岚笙拱拱手,如同一般的同僚般告别:“过了年,我就要去赴任,就此别过……” 高高的台阶似乎走不到头,叔侄二人在帝都遇到,如今终是擦身而过。 闵岚笙从不承认他是自己的叔叔,更不认同他说的那些所谓的理由。 当年,他的母亲正是懵懵懂懂的年纪,还不是义无反顾的离开了明家而与他们组成了一家人。 后来,明知道姬玄不愿意的情况下仍旧拿了自己的首饰去资助了姬雅,助他考取了功名…… 可这兄弟俩又是如何对待自己的母亲的?! 哪怕他们用一点点的人心去对她,那,结果都会不同吧? 因此与姬雅这样的人是没什么可说的,你讲的再多,他的心里也只会想到自己的难处,又何曾替他人想过半分…… 雪地上的积雪很厚,而落在厚厚积雪上的脚印却没有几条。 闵岚笙看着地上那些行至各处的脚印不禁暗自感叹:脚下的路还不是自己的走的,如何怨得旁人! 她说一句,他便‘嗯’一声,明显的心不在焉,苏夏至白了他一眼,忽然开口嘀嘀咕咕的小声说道:“闵岚笙最爱苏夏至,他说全天下的女子只有他娘子才是最最最最最可爱的!” “……”闵岚笙一怔,回神诧异地望着她,而后他停了脚步,将娘子用一只手臂揽在怀里:“是的。” “哼!”苏夏至撅起嘴巴来说道:“我以为你就会嗯呢。” “为夫还会这个……”雪夜里,街道上只有他们夫妻两个,闵岚笙一手支着伞,一面俯身温柔地吻住了她…… “哈哈!”片刻之后,她对着他毫无形象地张着嘴大笑起来,而闵岚笙生则无可奈何地望着她,而后从口中吐出一枚没有了果肉的梅子核:“娘子啊……你……” “嘿嘿!”笑过之后,她主动拉起他的手,扭头看着不远处的家门说道:“快点回去吧,你儿子又在我肚子里打把式呢!” “哦。”听了娘子的话,闵岚笙也紧张起来:“明儿就去请个稳婆回来吧,这样为夫才能放心些。” “早就请好了。”苏夏至轻轻地拍拍肚子:“就在后院里住着呢。我说你啊,家里多出个大活人来都没有看到?” “我……嘿嘿!”闵岚笙伸手用力的一揽娘子的单薄的肩膀:“家有贤妻,为夫自然不用操心这些。” “哼!”苏夏至撇撇嘴,还是伸手搂住了他的腰肢:“别的事情你可以不操心,可咱儿子的名字你得操心吧?早点想好了,让我先适应适应……” 闵岚笙扬扬眉,不置可否。他偷偷想到:生一一的时候娘子就说是儿子来的,结果最后生了个宝贝女儿。这次,还是等见到孩儿再说吧! 大门上的喜字还泛着艳红的光泽,旁边又被贴上了两个福字! 苏夏至双手叉在已经不存在的腰上指挥着高越:“左边高点!小四儿啊,你怎么就不着急呢?你娘给我写信没别的,就是叨叨你的亲事……高了!再稍微低点……” 高越笑嘻嘻地听着她说话,两手举着春联比划着。 “成了,就这样吧,我一直仰着头,觉着头晕……”苏夏至揉了揉脖子说道。 “那我就贴上了啊。”高越说着话把手里粘了浆糊的春联贴在门框上。 从小板凳上下来,他拍了拍手,弯腰提起板凳,一手扶着苏夏至往院子里走:“嫂子,您别搭理我娘,家里的事情还不够她操心的?没事儿就知道让我成亲!” “你别不识好歹!”苏夏至停了脚步,对着他说道:“前些年,你年岁小,嫂子也觉着那个时候高婶子给你提亲过于早了。” “现如今你都多大了?看看我家娇娇都订了亲,你是不是也该有点自觉性了呢?天天和小武颜夕在一个桌子上吃饭,人家两口子甜甜蜜蜜的,你看着不眼馋?” “嫂子做的饭菜那么好吃,谁有工夫去看他们!”小武嘿嘿一笑,把板凳有放在地上回手把院门闩好:“我跟您说,我巴不得他们俩在一块眉来眼去呢,那样桌上的好菜就都是我的了!” “就知道吃!”高越的一篇谬论给苏夏至气笑了,她回头往贴着喜字的西厢房望了一眼才说道:“看见乐吧?人家两口子关起门来还有个伴儿,你呢?” “我也有伴儿……”高越又捞起板凳,一手扶着她往院子里走,边走边叫道:“猫小白!猫小白!” 膘肥体壮的猫小白听见他的喊声撒着欢地从后院跑了过来:嗷呜……汪汪! 一人一狗感情颇深,在苏夏至面前追逐嬉戏起来。 “我看你活到一百岁也没个正行!”站在院子中间,苏夏至看着与狗玩的正欢的高越骂道。 正文 第622章 闵家有子 (2) “高越,你别在东家的跟前乱跑,留神撞了她!”东厢房的房门打开,安家三口子穿戴整齐的一起走了出来,小厮看见院子里的情景就高声叫道。 “撞不到,我有分寸。”高越回头瞅了小厮一眼,笑着说道。 “你有分寸,那狗东西也有?”安逸抄着手不咸不淡的接了口。 高越身子一顿,赶紧停住了脚步,猫小白逮住机会窜起来往他身上扑,只一下就把不曾防备的高越扑到了雪地上! “该!”小厮咬牙切齿的骂了一句,忙走向苏夏至,扶着她往正屋走:“您就惯着这小子吧,挺大的人了,做事还是如此不稳重!” 高越从地上爬了起来,一把搂住又扑到自己身上的猫小白吐了吐舌头:“挺大的狗了,做事还是如此不稳重!平日我都白疼你了,偷了那么多肉喂你……” “什么?!”走到正屋门口的苏夏至听到他的话气得转了身子又疾步走了回来,动作利落之极,哪有方才的蹒跚之态? “我说家里买的肉怎么老是对不上数呢!合着都让你偷着给狗吃了!” “哈哈!嫂子您慢点,我没给它吃过多少……”耳朵被苏夏至拧着,高越不敢闪避,只是直愣着脖子嘻嘻哈哈的笑。 “使劲拧!自己吃不就得了,还偷!”一直觉着高越不是东西的安逸幸灾乐祸的添油加醋。 “嫂子……嫂子……我跟您说……”趁着苏夏至低头的工夫高越赶紧在她耳边低声叨咕了几句,然后笑吟吟地坐在雪地上仰着头望着苏夏至。 “真的?”苏夏至两眼放光,似乎是不信。 “我可从来没骗过嫂子。”高越轻声说道。 “……”苏夏至眼珠一转,满脸喜气地松了手,她拍拍高越厚实的肩膀说道:“麻溜的,赶紧把人拿下,需要提亲的时候和嫂子说,该预备什么嫂子都包了!” “嗳!”高越红着脸点头应道。 闵岚笙慢悠悠地从正房里走了出来,斜眼看了看地上的高越,伸手扶住娘子:“我看厨房里又备下了不少菜,娘子身子不方便,还是不要太操劳了。” “是啊嫂子,要不今年的年夜饭让那两口子做吧?”高越赶紧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拍着屁股上的积雪一边往西屋努努嘴。 “不行,颜夕的手艺还没有出师呢,那么多好材料到了她手里我怕都糟践了!” “再说年夜饭怎么也要多做几个好菜的,一会儿高越你来给我打下手,咱们早点做,炒几个菜还累不着我。” “东家,还有什么活儿您就说,我也能打下手。”小厮忙说道。 “你们一家子不是要出去吗,快去快回,用不着那么多人往厨房挤。”小厮他们来一趟帝都不容易,安逸大手大脚的,没事儿就爱带着他出去乱逛撒银子。 “不去了,逛来逛去也就那么几个地方,过年,到处都是人,咱们今天哪都不去了!”小厮一句话分了两半儿,头半句是对着苏夏至说的,后半句是对着安逸说的。 “得,儿子,你娘不去了,咱爷俩也只好在家里猫着了……”瞅着媳妇追着秀才家的进了厨房,安逸无可奈何的对着元宝摊摊手:“谁让咱家他说了算呢。” 元宝抬头仰着小脸望向安逸,狗皮帽子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到他眼中的光亮:“爹爹说,您若是再说他是我娘,您的腰还会疼。” “……”安逸无语地低头俯视着自己这个捡来的儿子咬牙切齿的暗骂道:小狼崽子!就他娘和我媳妇亲!怎么喂都喂不熟的东西…… 一顿丰盛的年夜饭还是经过苏夏至的手摆上了桌。 几家子人凑到一起,吃的热热闹闹!屋里屋外一片欢声笑语,透着喜兴…… “真好!”守岁到了子时,围在正屋里闲聊的一屋子人都拥到了院子里去放花炮,苏夏至则靠在闵岚笙的身上笑吟吟地往门外望着:“还是人多热闹。” 闵岚笙与她贴身而立,甚至能够感觉到娘子心脏的跳动,他的眼睛也望着院子里大人孩子,只觉得无限感慨:眼前的这一切的热闹,都是娘子带来的啊…… “娘子?”忽然察觉到身前的她竟是轻颤了一下,闵岚笙赶紧垂首问道:“可是站久了乏了?” 苏夏至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门框,只是低头不语,片刻之后她才白着一张脸脸轻声说道:“秀才,咱儿子要来啦……” 一夜的兵荒马乱! 一夜的无眠…… 几个人守在挂着厚厚棉门帘的屋外来来回回的走动着,仿佛都不知道冷…… “这岚笙也真是……”安逸搓着手小声嘀咕道:“不是妇人生孩子老爷们都不能见吗?” “哪有那么多臭规矩!”已经两个时辰了,只看见颜夕不时的出来进去端出一盆盆血水,孩子就是没有产下,小厮早就急的眼睛发红,如今听到安逸的话,他马上横眉立目的回答:“女人生孩子都是拼了命的,还不都是你们男人造的孽!” 这话说的不能琢磨…… 安逸只在心里想了想,就赶紧走到小厮的身边,贴着他的耳边说道:“正是,正是,媳妇你说的对!” 小厮身子一僵,随即面红耳赤的一把推开他,眼瞅着旁边还有人也不好和他翻脸,只能吃了暗亏,被他调戏自己是个女人…… “秀才哥不忌讳这些。”高越木头桩子一样立在那里,严肃地说道:“嫂子生一一的时候,他也是陪着她的……” 天色微明时分,屋里一声嘹亮的婴儿哭声终于传了出来,让几乎守候在门外一夜的几个人都松了口气! 正文 第623章 迟来的道歉 “东家这是遭了多少罪啊……”小厮哽咽着说道:“当娘真不容易……” “怎么没人说一声呐,到底是男娃还是女娃啊?”安逸也笑着问道。 “是……儿子。”帘子挑开,闵岚笙脸色煞白的走了出来,满身的疲惫,纤长的睫毛上还带着湿意:“是我闵岚笙与苏夏至的儿子!” 大年初一,新年伊始,闵家长子顺利出生,过年又添丁,让闵家原本就热闹的院子里又增加了浓浓的喜气! 一直被姐夫留在宫里脱不开身的姜温终于等来了苏夏至平安产子的消息,不由得叹了口气:“夏夏啊,有儿有女,你终于圆了心愿了……” “这下你踏实了?”已经换好了皇后朝服的姜暖走到弟弟的身侧轻声说道:“阿姊不方便去她那里,我备了些补品,等散了朝,阿温替我送过去吧。” 每年的初一,帝后都要在金銮殿接受文武百官的朝贺,并大排筵宴君臣同乐。 而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是姜暖最头疼的时候!她最讨厌这些繁文缛节,觉着自己坐在大殿上一语不发的样子要多傻有多傻! 旁的不说,光是头顶上这九龙九凤的凤冠就重得像顶着半个大西瓜,压得她只觉得脖子会随时断掉! 也正是鉴于此,作为皇帝的岑相思也是分外的小心,唯恐自己一个不慎便惹怒了娘子,因此一到过年的时候便会对小舅子格外的好,死活不许他离开皇宫半步,并美其名曰:一家人必须在一起过年! 对此姜温是颇不以为然的,他明明白白地对大梁的皇帝陛下说过:“让我哄着阿姊就明说嘛,又何必闪烁其词。” “哼!”大梁皇帝陛下坐在龙椅上居高临下地盯着小舅子,阴阳怪气地说道:“阿温,你莫不是认为朕受了你阿姊的气,你就能好过了?” “陛下,微臣听闻您话里话外对皇后娘娘是颇为不满,不如这样,微臣这就去跟娘娘说说话,总是能把您的话一字不落地转给娘娘。”姜温对着龙椅之上的皇帝姐夫毕恭毕敬地说道。 “阿温,朕视你为大梁的肱骨之臣,自认你还是很能替朕分忧的。怎么?就让你留在宫里,咱们一家在一起过个团圆年就那么为难吗?” “不敢……”姜温懒洋洋地应道。 你姓岑,我姓姜,我在你家过年这算怎么回事儿啊……姜温默默地在肚子里腹诽着。 “阿姊同你说话呢,发什么呆?”姜暖已经走到了寝宫的门口,见弟弟并未回自己的话,不禁停下脚步来回身问道。 “啊?”被阿姊突然一问,姜温还未回神儿,不禁愣了下,随即说道:“等下散了朝我就给夏夏送过去。” “嗯。”姜暖又在弟弟的脸上仔细看了看,而后烦躁的推了推脑袋上顶着的凤冠小声嘀咕道:“九龙九凤!九龙九凤!这破玩意儿就不能只一龙一凤吗!这么沉……” “……”好在寝宫里只有他们姐弟两个,姜温抬眼望天,脑子里想着姐姐的凤冠只剩了一龙一凤的凄凄惨惨的景象忍不住笑出了声! 姜暖已经大步出了宫门,在外面说道:“陪着阿姊一起过去吧。” “是。”姜温忙收了脸上的笑意,一本正经的迈着四方步走到了姐姐身后,眼睛则随意的望向跟在皇后娘娘的仪仗……然后,国舅大人就很不厚道的又笑了! “嘿嘿!”姜温对着几乎与自己平行的做宫人打扮的褚谦谦呲了呲牙算是笑过了。 他感觉很尴尬。 几次遇到她,他都想过要去道歉,可每次都被他自己又找了一堆千奇百怪的理由拖住了,因此直到现在,姜温都没有正式对褚谦谦道过谦。 月影的身份是不能暴露的,因此他并未叫出她的名字。 饶是如此,还是引得走在前面的姜暖回头朝着二人望了望。 这样的场合,二人如此的身份,肯定不是道歉的时候,姜温在心里说道。 褚谦谦则目不斜视,双手规规矩矩地执着‘障扇’,一身宫装的她表情恭谨而端庄,如同不认识他一般。 而姜温是知道的,她手中的‘障扇’却藏了玄机,长长的扇柄便是兵器,既可以当棍横扫一片又可以当抢竖挑一线! 冗长的朝贺大典在按部就班地进行着。 此刻坐在龙椅上的大梁皇帝已经能够清晰地感觉到坐在自己一侧的皇后的戾气越来越重。 他挥了一下宽大的广袖,在衣袖下面不动声色地握住了娘子的手:“暖暖,你看阿温在笑话我们呢……” 姜暖面上带着一抹浅笑,只把目光移向玉阶之下站在群臣之首的弟弟,瞥见他似笑非笑的表情,她心里一动:阿温这是在想什么? 果然是一手带大了他的亲姐姐! 姜暖一眼就看出笔管溜之站在那里的姜温脑子早就开了小差。 姜温安静地看着一拨一拨地朝臣依着官职大小按次序向帝后行礼,他却在琢磨着等下一定要给褚谦谦道个歉,这次他可是下了大决心的,决不能把这件事再拖下去了! 做了决定之后,姜温倒是觉得心里分外坦然起来,直至散了朝,他又跟着姜暖回去取了补品,看见褚谦谦还是规规矩矩地立在皇后的寝宫门前。 想着她今儿的任务还未完成,姜温先出了宫门上了自己的马车,让驭夫把马车赶到了皇宫的一处侧门,停在了道边不起眼的地方候着。 他知道,完成了任务之后,褚谦谦必会从这个门出宫,然后不显山不露水地回家去。 原想着用不了多大会工夫她就得出来,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三四个时辰! 正文 第624章 儿子的名字(1) 冬天,天黑的早,透过不断开启关上的宫门,姜温看到宫里已经掌了灯。 “难道月影出宫的路线变了?”他撩开车窗上的帘子,在淡青色的暮色里往外看了看,正看见已经换了一身白衣的褚谦谦做男子打扮施施然地从宫门里走了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只红色的锦囊。 “这位公子!”想也不想的,姜温开口叫道:“在下已经候了你多时了。” 褚谦谦脚步一凝,先不动声色地往马车方向看了几眼,待到看清车上的人是姜温的时候,她几不可见地蹙了蹙眉。稍一迟疑之后,褚谦谦还是提步朝着马车走了过来。 “是皇后娘娘赏的吗?”看着她紧紧攥着的锦囊,姜温认出正是昨晚姐姐封了银子的那种款式,随即笑着问道。 攥着锦囊的手一下子背到了身后,褚谦谦沉了口气才开口问道:“右相大人连官服都未换,难不成自散朝后一直在此等着我?” “正是。”姜温笑着挑了车帘,示意她上车:“看在在下候了这么久的份子上,能不能请褚公子上来一叙呢?” 褚谦谦警惕地看着他,在确定从他那张满是笑意的脸上实在看不出什么来之后,她一撩袍子的下摆抬腿就上了车。 放下帘子,车厢里很暗,四处都是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是染着药味的墨香…… 褚谦谦坐在车厢的门口,尽可能地远离那个笑起来迷死人不偿命的妖孽! “有话请直说,我很忙!”沉默了片刻,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微笑,褚谦谦心神不宁地开口说道。 “呵呵!只耽误褚小姐一点时间就好……” 在马车下,他称呼一身男装的她为褚公子,而上了马车,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却称呼她一声褚小姐,这让褚谦谦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国舅大人还是有话快说吧,孤男寡女的,我怕坏了您的名声。” “对不起!” 姜温的声音是少有的低沉,这让褚谦谦听得分外的诧异! 她扭身并情不自禁地探头往姜温的脸上探过头去,只想看清他脸上的每一丝表情:“国舅大人在给我道歉?” “是的。”姜温直视着她的眼睛。 褚谦谦的容貌并不太出色,唯一的,她的眼睛是灵动的,哪怕帘子放下的车厢里光线暗淡,姜温仍旧可以看到她眼眸中的一点亮光,一闪一闪地,黑如漆亮如镜! 那样的眼神,如此清澈纯粹,他只在孩子的眼中见过…… “过去……”有那么一刻,姜温觉得自己是要迷失在她的眼神里了,所幸在马车的摇晃中,他马上又清醒过来。 “因为过去你骂过我是蠢货?”褚谦谦快人快语,不能他说完已经接了口。 “是的。”姜温慎重地点了头。 “原来只是为了这个啊……我还以为……”话说了一半,褚谦谦马上住了口,她坐直了身子,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算啦,这事儿都过去多久了,国舅大人就不用再记着了!” “不。”姜温打断了她的话:“错了就是错了,这事儿,我早就该道歉的。只是我一直没有勇气说。” “嗯?”褚谦谦坐在那里,眼珠盯着他转来转去,忽然又凑近他问道:“真是奇怪啊,既然如此我倒是好奇,国舅大人现在又为何有勇气了呢?” “因为……”姜温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扭脸儿对着车窗说道:“我知道这声道歉对你很重要。” “哦。”褚谦谦才活泛起来的脸上,又是那副淡淡地无所谓的表情,她挑开帘子往外看了一眼问道:“这是去哪儿?” “褚相府,送你回家。”姜温答道。 “老兄!”褚谦谦探出身去,身后拍了拍驭夫的肩膀:“劳驾,再把马车赶回方才你们停车的地方吧。” “啊?”驭夫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随后为难地望向车厢里的姜温:“大人,您看?” 姜温点了点头,马车原路掉头又往回走去。 “是忘了什么东西吗?”他轻声问道。 “我只是好奇国舅大人要对我说什么,现在听完了,我还得回去骑我的马呢!” “……”面对这样的她,姜温一阵无语。 马车又停在了皇宫的侧门,褚谦谦飘身而下,帘子飞起有落下,一股清冷的空气冲进了车厢,让姜温打了个寒颤。 “我以为……你会说这声道歉对你也很重要呢……”车厢外,她的声音清清冷冷的飘了进来,带着不加掩饰的失落。 “你是要吃肉吗?”坐在床上的苏夏至挥汗如雨的指着屋里的三个天天都烧的旺旺的火盆对着闵岚笙喊道:“用不了多少工夫老子就被你烤熟了!” 娘子生了儿子五天了,脾气一天比一天大,屋里就他们夫妻两个,闵岚笙好脾气的听她吼完,笑的花儿似的递过一块干干的布巾给她:“娘子不要发脾气啦,坐月子就要焐着,这可是咱娘捎信来特意嘱咐的。” “放屁!”这屋里的前后窗户都被闵岚笙和颜夕用棉布帘子封死了,几天没有新鲜空气进来,苏夏至只觉得自己呼吸到肺里的东西都是黏糊糊的脏得要死! 屋里又闷又热,秀才还时不时地给她盖盖被子,她觉着自己马上就能大冬天的生出痱子来了! 如此的月子坐了几天,她已经被焐得上火,看谁都不顺眼起来。 意识到自己说的话好似不太好,总不能说自己老娘信里的内容都是放屁吧?苏夏至连忙纠正自己的错误:“年年他爹放屁!” 儿子是大年夜生的,乳名就顺理成章的叫了年年。 正文 第625章 儿子的名字(2) “年年,乖儿子……”不管娘子说什么,闵岚笙就是好脾气地不动气,反正就是不许她下地出门! “你娘亲又发脾气了,你说她火气这么大,奶水会不会也变得酸了呢?”见娘子不接布巾,闵岚笙便抬手轻轻地将她额上的细密的汗珠儿擦干净,然后笑眯眯地对着睡在床里的儿子小声说道。 年年吃饱喝足之后只是睡觉,自然不能对爹爹的问话有所表示。 闵岚笙无限爱怜地用手支着身子,伸着脑袋端详着儿子的小脸儿,看得心满意足之余不禁发了感慨:“娘子为我生了两个孩儿,为夫每次都见了你生产时受的那些罪便想着等你坐月子的时候一定要好好的伺候着,让你把身子好好的养起来……” “岳母的信里说,月子病月子养。万皇贵妃也说过,娘子早年亏了身子,就是后来再补,这次生产也耗去不少精气。别发脾气啦……左不过就这一个月,娘子就老老实实地躺在床上只管吃只管睡……” “那是猪!”秀才的话听了虽然也很受用,可一天十二个时辰吃喝都在床上,自己还被从头到脚的包了个严严实实,苏夏至说什么也受不了! 她一把将头上包着的头巾扯了下来丢在地上:“你闻闻,都馊了!” “娘子,着了风以后会头痛的!” 闵岚笙在娘子生产的时候就在稳婆那里没少请教女人坐月子的规矩,他原本就是记忆力比常人好了很多,为了苏夏至,他更是用心的逐一记住了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现在又一条不少的都用在了她身上,苏夏至只剩了欲哭无泪! “这屋里被你给封得严严实实哪里还有半点风!”见他弯腰去捡地上的头巾,苏夏至一把撩开身上盖着的厚厚的棉被,一掉身就把套着足衣的脚踩在了地上,弯腰在床底下找鞋子:“要说头痛,老子现在就头痛!” “生一一的时候是我老娘在身边天天叨叨这不成那不成的,现在老娘她远在杏花村又换成秀才你了,不仅弄了一堆****的规矩,还把我包的严严实实连床都不许下了,再这样下去我会疯的!” “哎呀娘子,你的脚怎么踩到地上了,地上凉,以后会骨头痛……”才捡起了头巾,一转身竟看见她下了地,闵岚笙惊得直接蹲在地上捧起了娘子的两只脚,就势就要把她扶回床上去躺着。 “秀才!”苏夏至真火了,她不是不识好歹,也不是恃宠生娇,而是这样被一堆毫无根据的规矩束缚得死死的半点动弹不得的日子她实在忍不了了…… “娘子……”闵岚笙的动作只做了一半便僵在那里,他半蹲在苏夏至身前,抬眼望着她,眼神有些慌乱。 “唉!”两人成亲几年,彼此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苏夏至极少对着他大呼小叫。如今这么一喊,她自己也吃了一惊! 叹了口气,苏夏至还是将脚从秀才身上移到了地上,自己穿上了鞋子,她一抬屁股离开了床,在他对面蹲了下去:“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她伸手拿过他手里攥着的头巾,抬手为他擦去脑门上的汗珠子:“热不热?” “热。”闵岚笙老实地点头,眼神中带着一丝委屈,然后他就皱了眉,翻着眼斜睨着在自己头上擦来抹去的头巾心道:这是什么味儿啊…… 给他额上的汗渍擦干,转手又把头巾丢在地上,苏夏至拉着他站了起来,两个人并排坐在床边儿,她一只手从他的臂弯里穿过,然后抓起他的手看了看,五指与他交叉在一起。 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到了彼此交缠着的手掌上,苏夏至尽量平心静气地开了口:“你是个大男人,身体一向康健,屋里弄成这个样子都是大汗淋漓的难受,你想想,我才生了孩子,身子也比平时虚了不少,如此的闷热混沌的环境我有多难受?” 闵岚笙听得一怔,思忖了片刻之后,他解释道:“可稳婆说,才产了孩儿的妇人骨缝都是打开的,最容易受寒呢。” “放屁!”见他还是把产婆子的话当了圣旨,苏夏至勉强压下去的火儿又冒了出来:“这回是产婆子放屁!” “呵呵!”见凡是不如娘子意的言论都变成了‘屁话’,闵岚笙也不与她一般见识,自顾自地笑了起来:“年年啊,你娘亲又发脾气啦,要不,爹爹帮你试试她的奶水有没有变酸吧?” “放……滚你的吧!”才说了几句,见他又来调戏自己,苏夏至也跟着笑了起来:“臭不要脸的,连产妇都不放过的变态!” 这回闵岚笙只是抿嘴笑着扭头望着她,也不还嘴,眼睛不时地在她鼓鼓地胸脯上瞄上一眼,大有跃跃欲试的模样。 “我和你说正经的呢!”苏夏至用肩膀撞了下他:“我生了两次孩子你都在身边,不是也见了吗,哪有生产的时候全身骨缝都打开的道理?” “若是那样,我的手脚不是早就软软地使不上力气了吗?可从始至终,我痛的时候,攥你手,你难道没有觉出疼吗?” 思索一阵,闵岚笙终于点了头:“娘子说的确实有理。” “就是嘛!”见他话里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苏夏至高兴地摇了摇两人攥在一起的手掌,并对着几个火盆努努嘴:“听我的,身子是我自己的,就算是为了你和几个孩子,我也会爱惜的。但屋里这么多火盆就有些过了……” “所谓过犹不及,凡事都有个度,这些道理用不着我说,秀才你饱读诗书懂得更多,生一一的时候如何,现在还如何,我只是生了个孩子,并不是病人,再这样下去,就真要捂出病了来了……” “火盆为夫这就端走一个。”娘子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闵岚笙也意识到再捂着她也确实不是个事儿,别的不说,只娘子和屋里这酸臭的味道就够人一梦的! 正文 第626章 幸会啊(1) “端走两个,屋里只剩一个火盆就足够……” “我还要沐浴。” “不成!”这一项是岳母在信里千叮咛万嘱咐的,闵岚笙就是宠娘子,也不能让她由着性子折腾! “秀才……”苏夏至赶紧追到闵岚笙身后,一把搂住他的腰肢将脸贴在他背上小意求道:“那,擦擦身总是行吧?” “你闻闻,我都什么味儿了……” 闵岚笙抽了抽鼻子,柔声说道:“娘子什么味道都好,为夫又不会嫌弃你……” “!”有求于人的苏夏至此刻有力用不上,只好暗自磨了磨牙,然后她在他的背上轻轻地蹭了几下,轻声细语地说道:“秀才你帮我擦洗可好?” 闵岚笙眼睛一亮,身子一挺,随即咽了下口水一本正经地说道道:“天底下的女人都要坐月子,数娘子你最难伺候!为夫断不能什么都由着你,擦洗之事么……只此一遭,以后休要再提!” 天黑的时候,只剩了一只火盆的房里,擦了身子感觉清爽了很多的苏夏至正抱着才睡醒的儿子喂奶,闵岚笙蹲在床边正捏着鼻子把地上的两块尿布捡起扔到木盆里。 年年生下来个子就不小,能吃能喝的很好带,经常是才吃饱便会张着小嘴甜甜的睡去,极少哭闹。只这一点便让人疼的不行! 眼瞅着儿子大大的眼睛又眯成了一条缝,眼神迷离地就要睡着,苏夏至俯身在他还嫩嫩的小脸上亲了一口,随即说道:“给儿子起个大名吧,这都好几天了,我说孩儿他爹啊,你肚子里的学问那么多,还没给我儿子憋出个名字来吗?” “等一下。”端着一盆子尿布的闵岚笙愁眉苦脸地出了门,将那些东西送出了屋。 片刻之后,他手里拿着张纸走了进来,先在火盆旁边站了站,待身上的寒气散尽才走到床边,把手里的东西递给苏夏至:“早就起好了,年年还没出生的时候,为夫就想过很久了,娘子看看可还满意。” “哦?”苏夏至抬头望了他一眼,忙伸手接过那张纸打开,上面一行飘逸的字迹正是闵岚笙的手笔: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其中每句诗的头一个字都被秀才用笔圈了起来,苏夏至低声念道:采……悠……闵采悠? “闵采悠。那时我就想好了,我们的这个孩子,不管是儿子还是女儿都要叫这个名字。”闵岚笙的视线落到儿子吃饱喝足后餍足的小脸上喃喃说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这是娘子说过的最想要的日子。” “你还记得啊……”他望着儿子,苏夏至抬眼望着他,轻声说道:“我只是随口说说的。” 闵岚笙将视线移了过来,深深地凝视着她,他摇摇头说道:“为夫当然不会忘,我许了娘子的,四十岁以后的日子只陪着你……” “嗯。”伸手拉着他的衣襟,让他的脸颊靠自己更近,苏夏至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 只要他记得,有这句话那就足够了啊……苏夏至在心里对自己说道。 “现在,为夫还有很多事情要做,陪娘子的时间实在不多,所以,就让我们的孩子叫这个名字吧,那就是以后你我夫妻的日子了……”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如此惬意的生活,有最心爱的人伴在身边,神仙般的日子也不过如此了吧? 心里一片温柔,苏夏至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揽着秀才的脖子,幸福得眼睛都变得酸涩起来:“秀才,这名字我真喜欢……” 年年出生五天的时候,他爹和他娘在没有征求他意见的情况下给他取了个大名闵采悠。 小东西每天忙着吃睡,自然不会对爹娘的决定提出异议。 闵岚笙通过万皇贵妃的言谈心里明白,娘子以后有孕更是难上加难,因此他便更想用心地给她伺候好这个月子。 奈何苏夏至对于秀才的一片苦心是完全的不领情! 好在春节过后闵岚笙又开始了起早贪黑上朝的日子,苏夏至总算是没了人在身边盯贼似的看着她,于是压力顿消,她优哉游哉地过起了坐月子的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偷偷地下地溜达一圈就溜达一圈的时光。 最主要的是她终于把糊在前后窗户上的东西给撕了下去,总算觉着屋里的空气又干净起来。 待年年二十九天的时候,依照北方的规矩,闵家人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的给他办了满月宴,苏夏至也算是正式出了月子! 她出了月子,正好也赶上出了正月。 为了在年年的满月宴上凑个热闹,今年安逸与小厮特意在帝都多留了段日子,因此满月宴过去的第二天,两口子就风风火火地带着两个秃小子上了马车往回赶。 两家人早就说好,以后每年都在一起过节,所以这次分别倒是少了离愁多了期待。 苏夏至站在自家门口高高的台阶上,一直目送着安家的马车出了街口都没有动地方。 已经做了妇人打扮的颜夕忍不住过来催她赶紧回屋去:“夫人,您这才出了月子呢……” “这人啊,总得有点盼头……”苏夏至眼睛还盯在街口的方向轻轻地说道:“你看看,他们一家子才走,我就又盼着来年过年呢……” “可不是么,人多家里就是热闹!”颜夕探头往门外看了看,见外面已经没了安家马车的踪影,她才伸手扶着她往回走:“右相大人府里的巧心公公一早就给您送了补汤,就趁热喝了吧?” “唉!”苏夏至长长的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孩子都生了,这东西就不要喝了吧?” “这话您还是和大人商量吧,我可不敢给您出主意。”颜夕瞅着院子里就她们两个人,遂小声地说道:“右相大人和闵大人说话的时候我正好听到了,说这次的方子不但是调养身子的还有催奶的药材呢。” 正文 第627章 幸会啊(2) “那……为了我儿子也得喝!”苏夏至屏息捏着鼻子将补汤一饮而尽,又用清水漱了漱口才开口问道:“说到右相大人,我可是好久都没有见他了,他最近也住在这里?” “没……”颜夕接过她手里的杯子神色尴尬地说道:“右相大人只回来一次,留下很多补品,他到厨房溜达了一圈儿就和闵大人说了会子话就离开了。” 姜温就是住在闵家,惦记的也是苏夏至亲手做的饭菜,颜夕那半吊子手艺自然不能入了他的眼。 “他说等夫人您出了月子再回来……” “吃货!”苏夏至笑着往姜温住着的屋子望了望,只觉得好久没有见到他,还挺想他。 跟在颜夕的身后一起进了厨房,苏夏至望着屋里的一切都分外亲切,高兴之余又不忘感慨道:“我就是这命了,进了厨房比进了宫里还高兴呢!” “夫人您进过宫了?”颜夕转身望着她,奇怪地问道。 “……”皇宫,自然是去过的…… 只不过她去的时候还是在上一世,那个时候的皇宫自然与现在不同,只要买票,任谁都是可以进去参观的。 不同的是,那时的皇宫里早就了皇帝陛下与皇后娘娘。 而这一世,闵岚笙现在不过是个五品的京官,资历尚浅,苏夏至虽然是他的夫人,可并未有加封品阶,因此是没有资格去进宫面见皇后的。 “我这不是打个比方吗,你还当了真了!”苏夏至嘻嘻哈哈地赶紧岔过话题:“我看看咱家里还剩了什么,今儿晚上一定要多做几个菜……” 晚饭的时候,消失了快一个月的国舅大人又出现在了闵家的饭桌上。 只是他看来心情并不是太好,再给苏夏至把了脉之后,他唉声叹气地把一盆子水煮肉片吃了个干干净净,随后一言不发地回了屋。 闵岚笙用筷子捞了捞只剩了菜汤的大碗,咬牙切齿地抱怨道:“我娘子好不容易才出了月子做顿饭,他倒是不客气都给吃了!” “这我还没吃饱呢!”姜温去而又返,瞪了闵岚笙一眼,随即对着苏夏至嬉皮笑脸地走了过来:“夏夏,我……有点事儿想要请教你……” ‘啪!’闵岚笙把手里的筷子往桌子上一拍,又拿起布巾来擦了手,眼睛瞟着越看越讨厌的国舅大人慢条斯理地说道:“丞相大人的事情想必是大事吧?我娘子可不懂得那些!” “朝堂上的事还是到朝堂上去解决的好……” 跟日本国的那场谈判闵岚笙是全程参与了的。 离京前,苏夏至就把她记忆中知道的,日本战国时代的那些事情仔仔细细地讲给了他。 而这些可以被称作绝密的东西在谈判中所起到的作用是无法估量的。 这些,没人比闵岚笙心里更清楚。 也正是鉴于与此,他才更加的害怕,唯恐娘子异于常人的本领被外人知晓,因此姜温一张嘴,不等苏夏至开口,他便采取了断然拒绝的态度! “在家里当然要说私事了。”姜温拉过一张椅子,靠近苏夏至,也不管旁边气得火冒三丈的闵岚笙,仍旧自顾自的说道:“夏夏,我得罪了一个人……” “男的女的?”他才一开口,苏夏至就挤眉弄眼地小声问道。 “夏夏你……”姜温见她张嘴就问到了点子上,不禁有些口吃,他想了想,还是据实说道:“是个女子。” “那我管不了。”苏夏至笑嘻嘻地地坐直了身子,对着闵岚笙伸了手:“秀才,咱回屋去看看儿子吧,他睡了有半个时辰了呢。” “不是一一她们在看着么?”闵岚笙正对姜温的话感到好奇,只听了一半,娘子就要离开,他有点舍不得。 好不容易啊,终于听到这厮和女人扯上了关系,他巴不得赶紧有个女人拴住这个见天赖在自己家里的东西,让国舅大人赶紧滚蛋吧! “那你跟阿温聊聊吧……”苏夏至起身,瞪了眼脑子暂时被门夹了的秀才,径自朝着屋外走去。 “夏夏……”姜温正为褚谦谦的事儿苦恼而不得解决的法子,这种事情他不敢和姐姐去说,想着只有女人才最懂女人的心思,他是下了大决心才决定去求助苏夏至的,谁知自己才一张嘴,人家就拒绝了。 “你可真无情……”他飞身堵在门口,不让苏夏至出门,蹙着眉头愁云惨淡地瞅着她:“你就不能帮帮我?” “不能。”才出月子的苏夏至因为天天在家里偷偷摸摸的下地活动,儿子年年也是她一手带着,从不假手于人,因此身材恢复的特别快。 不过是个把月的功夫,她现在的样子只从外表看来已经与孕前差不太多。 只是这几个月来经过万皇贵妃和姜温的悉心调理,她的脸色也好看起来,正是水汪汪的,身上还带着一股子若有似无的奶香! 姜温只闻了一下便红了脸,他身子往后退了退,仍不肯放她离去,只求她能帮着自己出个好点子,也好过自己现在****受着猫抓似的煎熬…… “若是喜欢一个人,便要全心全意的去争取。”苏夏至抬头看着他,想了想才慎重地开了口。 “谁……谁说我喜欢她了?”姜温瞪了眼,急着否认。 苏夏至摇摇头说道:“阿温啊,你心里想的什么,只有你自己心里最清楚。哪怕是那个答案并不是你想承认的或是你不愿承认的,你都清楚的知道自己的感情。否则,你又何必大费周章地来找我出主意?” “……”喜欢褚谦谦那个男人婆?姜温的脑子里马上出现了她手里执着障扇时的样子,想着她杀人比切西瓜还利落的手法,以及生起气来就饭量见长的性子……忽然觉得她也确实很特别! 正文 第628章 打是亲 (1) “好好想想吧,少年!”眼前生的俊俏的男子发了呆,苏夏至心里暗叹一声:终于是春心萌动有了心仪的对象了,这才对吗!天天追着我这样一个已婚美少女能有什么前途…… “可有一样儿……”推开呆立在门口的国舅大人,苏夏至慢悠悠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若是想明白了,就赶紧行动,否则岁月不待人,你想的再多也是无用的……” 人家两口子一前一后地回了屋,宽敞的正屋里只剩了患得患失的姜温一人。 他把苏夏至的话从头到尾想了一遍,不禁苦笑道:“这个夏夏啊,可真是聪明,我才开了个头,她就猜到了这么多。” “可说了半天,我到底该如何做啊?”姜温靠在门框上揉了揉肚子,心情不好,似乎还想再吃些什么。 桌子上的饭菜所剩无几,他走过去看了看,一点都不想动筷子:“还是去面馆吧,好久都没有吃那里的汤面的了……” 才过了饭口儿,‘面中滋味’的食客并不太多。 姜温只在楼下扫了一眼便径直上了楼。 楼上的食客比楼下还要少些,几个伙计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桌子,显见才有几桌客人离开。 站在楼梯口,姜温的眼睛自然地往临窗的几张桌子望去,想找个清净的地方坐。正看见褚谦谦从一只大碗里抬起头诧异地看着她,只见她嘴巴油乎乎,塞得满满的都是面条,竟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吃货啊……心情在看到她这样的一副嘴脸后竟莫名的好了起来,姜温笑嘻嘻地朝着她走了过去:“褚公子,幸会啊!” “方才他说的事情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娘子为何不愿帮他出个主意?”洗漱完毕,又给哼哼吃吃的儿子喂饱哄睡,闵岚笙眼瞅着娘子马上也要睡着,忍了半天,还是把心里的疑问说出了口。 “嗯?”忙碌了一天,又要带孩子还要为一家人做饭张罗的苏夏至已经困得迷迷糊糊,听见他的话愣了半晌才琢磨过味儿来。 “小心眼子!”她嘀咕了一句,伸手把被子的边边角角又掖了一遍,唯恐冻着儿子。 “为夫不过是问问,怎么倒落了个小心眼儿?”闵岚笙脱了袍子搭在衣架上,又吹熄了油灯,悉悉索索地爬上了床钻了自己的被窝:“我若真是小心眼儿,能容他在咱家这么住着?”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鼻尖传来儿子身上肉肉的奶香,苏夏至忍不住凑过去在他的小脸上又亲了一口:“你爹爹啊,就是小心眼儿,他巴不得姜温舅舅早点娶个媳妇,然后再也别来咱家了!” “哼!”身后的男子轻哼一声,眼见着自己的娘子口中说着别的男人,还亲着个小男人,闵岚笙再也不装贤良淑德了,他伸手掀开苏夏至身上包的严实的被窝卷,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掏进了自己的被窝,然后探身给孤零零躺在一边的年年盖好,又往床里推了推。 “儿子很大了,你不要总是惯着他!所谓慈母多败儿,以后还是让他自己睡吧!”怀里抱着娘子的充实感让闵岚笙分外的满足,他把脸埋在她的胸口上拱了拱,引得她情不自禁地弓起了身子,透过松散的衣襟,一股奶香瞟了出来…… 闵岚笙觉得鼻子热热的,心中几乎立时便有了想法,可怜巴巴地求道:“娘子啊……都好几个月了……” “不提旁人操心了?”夫妻两个贴的如此之近,苏夏至当然知道他身子的变化。 “让那个天天赖在咱们家里的人早点有个归宿不好吗?”闵岚笙支起身子,在黑夜里,目不转睛地盯着娘子的眼睛看着。 “就是因为如此,我才不去给他处什么主意啊。”苏夏至抬手用一根手指勾住他衣襟处垂下的带子轻轻的扯开:“什么事情我们都可以帮忙,唯独这件,关乎他以后的日子,我们谁也帮不了他,只能让他凭着自己的心去判断力……” “就如同那年我一眼便相中了你,你说,冥冥之中,我们是不是有缘分的,又用谁来帮我们出个主意了?现在你我还不是躺在一个被窝里睡觉?” “娘子说的对……”闵岚笙只觉得身上很热,肩上披着的那件薄薄的里衣穿在身上真是碍手碍脚的! 几下便把自己剥了个精光,他掀了被子将两个人包起,一通的胡天胡地做的尽兴…… 一个时辰过后,云停雨歇的夫妻二人相拥睡去,早就把隔壁那厮的终身大事抛到了九霄云外…… “褚公子,幸会啊!” 不等人家招呼,姜温笑容可掬地坐到了褚谦谦地对面。看着她油乎乎的口中已经填满了东西,连说话都费劲吃货模样,他心情越发的好了起来:虽说,我过去说了她是蠢货有些过分,但,这位大小姐却是个名副其实的吃货呢! 早知道她是这样的,他就应该说:左相家的那个吃货…… 褚谦谦眼睛看着坐在自己笑的花儿似的国舅大人,面无表情地大口地嚼着口里的食物,毫无帝都贵族女子该有的仪态风范。 好不容易将满嘴的食物咽下,她又端起比自己脸还大了很多的汤碗来‘咕嘟咕嘟’地喝了几口热汤,又用筷子在碗里捞了捞,见实在没有干货了,才放下筷子,一抹嘴起了身,姜温眼疾手快,伸手就抓住了差点从自己身边走开的她。 “右相大人?”两个人的视线都落在了抓在一起的两只手上,好一阵之后,褚谦谦才亚低了声音开了口:“大庭广众之下,您这样拉着我不好吧?” “不好!确实不好!”姜温点点头,鬼使神差地捏了捏她的手。 褚谦谦的手比他姐姐和夏夏这样长年煮饭持家的女人的手还要粗糙一些。 正文 第629章 打是亲 (2) 左手的拇指上还带着薄茧,姜温只细细地低头看着自己握着的那只不大的手掌,全然没有注意到那手的主人早已面颊绯红…… “我竟不知,原来……你是惯用左手的……” 习武之人大多是右手使用兵器,左手持刀持剑的人是少之又少。而作为月影,能用左手流畅的使用兵器,更可以说是一招必杀技,能在非常关键的时候发挥不可低估的作用! “放手!”褚谦谦从小锦衣玉食却并不娇气,身边的好友也多是男子,平日也会呼朋唤友更兼勾肩搭背,可自己的手就这样反反复复的让人摸来摸去的事是绝无仅有的! 更何况对方还是他,那个曾经被她偷偷喜欢了好多的年的男子…… “我去等了你几次,你都避而不见,这次若是放了手,以后再见你想如此的说说话,怕是更难……” 她的人生的高挑纤长,手却是肉呼呼的,不看指上的薄茧只看她的手背,倒是在还有四个浅浅的窝…… 姜温伸出如玉的指尖,在那几个肉窝里都点了一下:“我真想明白了……” “不要脸!”褚谦谦的手被他抓着,如同自己的心也落到了他的掌中,饶是一身莫测武功,此刻的她也只剩了慌乱不已。 她用力将自己的手从他的掌中抽了出来,大声说道:“你……你不要脸……”姜温身子僵住,他抬头目光闪闪地望着她,一时没有说话。 “是那个坐着的公子在调戏那个站着的公子……”一个新来的伙计并不认识姜温,听了褚谦谦的喊声,撸胳膊挽袖子地就要过来管闲事,被才上楼的韩陆青一把薅住就往楼下拽:“管你屁事!” “你对我说不要脸?”姜温站起身,走近她一步,褚谦谦立马就后退了一步:“对!我说了,不要脸!不要脸!你……” 后面的话她实在说不下去了。 只觉得这样与他面对面的站着,脑子里慌乱不已完全不能思考,褚谦谦用力的摇摇头,转身朝着窗子走了过去,飘身下了楼。 “哎,还没给银子呢?”候在楼梯后的伙计惊叫一声:“就一碗面,至于跳楼吗!” “把账挤在这面馆的东家身上!”被一个女子骂了而浑身舒服的国舅大人留下一句话之后,身影也从挑开的窗户那里消失不见…… “这……他不是还没有吃吗?怎么也跳楼了……”守在楼梯口的伙计奔到窗前,用力往黑漆漆的夜里张望着,哪里还有那两个人的影子。 “到此为止吧!”围着护城河跑了一段路,心神已经安静下来的褚谦谦停了下来,她负手立在河堤之上望着还冻得如同镜子一样的河面自顾自地说道:“你说道歉,好,我接受了……” “你说这一声道歉对我很重要……”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认了……” “过去种种,你我之间的这些都算不上恩怨,所以到此为止吧!”一直红着的脸颊,在说过这几句话之后慢慢地白了起来,褚谦谦终于能让自己面对他。 她转了身子,单薄的衣衫在夜风里随风轻扬,时不时的紧紧地裹在她的身上,让她高挑的身材更显纤细。 姜温站在河堤下面仰望着她,眼中俱是意义不明的目光。 “孤男寡女,我不是圣人。”褚谦谦低头看着他轻声说道:“我喜欢过你,因此只为了那几年曾经的喜欢,我便没有真的怨过你。” “毕竟,我们两个人也不是很熟……” “算了,你道歉几次,虽然诚意也就那么回事,可你始终没有明白,我,并不在乎你是不是说那一句对不起。” 姜温的目光闪动,也负着手,安静的听她说话。 “因为,喜欢你,是我自己事情……喜欢了就喜欢了,又没有什么对错,我才不会在乎你怎么想……” “这天下,喜欢你的人多了……”说着话,褚谦谦蹲下身子忽然对着他一笑:“我也不差啊,喜欢我的人也多了去呢……” “好啦,现在话都说开了,丞相大人以后也不用心存芥蒂,以后你我就算遇到,也还像原来那样,您只要对我视而不见就好,这样我们两个都省心,也不用去说那些口是心非的客套话!” “可你骂我了……”姜温对上她的视线,很轻很轻地说道。 “活该!”想起自己活了这么大竟被他莫名的吃了豆腐,褚谦谦又来了火:“哪有你那样的?我骂你一句不要脸难道骂错了吗,你……你……简直就是……” 河堤下站着的男子一身白衣翩然若仙,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种天真温和的模样,现在他长大了,变得更难以接近也更难以捉摸,褚谦谦觉得自己就不能多看他,这样的男子,看多了就会让人失了理智,再难忘掉…… “妖孽!”费力的别开眼睛,褚谦谦望向一侧:“你用美色祸人,骂你一句不要脸都是轻的……” “说的对……”足下轻点,姜温已经飞身上了河堤,他紧挨着她蹲下,慢条斯理地说道:“可你还是骂了我……” “骂就骂了!还能怎样?要不,我也给您道个歉?”褚谦谦越想越气,瞪着眼骂道道:“你一个大男人拉着我的手还有理了?这要是被我爹爹和兄长,们知道,一定会逼着你娶了我去的……我不找你算账已经仁至义尽,你还来劲了?” “呵呵!”姜温仰头一声轻笑:“我若不想娶,哪怕是左相大人相逼又有何用?” “只是你骂我了,这事却是一定要有个说法的……” “那你想怎么样呢,给句痛快话?”褚谦谦起身叉着腰问道。 正文 第630章 过出来的日子 (1) “就陪着我吧,说不好过个四五十年的,我消了气,也就不与你一般计较了。” 姜温好脾气地说道。 “你!”褚谦谦差点被他气死,想也不想指着他的鼻尖骂道:“简直是臭不要脸……” 褚谦谦骂完转身想走,转眼间她脑子一动,扭头对着姜温补充道:“不要脸……骂人不对,我道歉!我们两不相欠了……” “打个巴掌揉一揉,这样的把戏对付旁人可以……若是用来对付我,呵呵……”姜温不见身子如何动作,已然堵住了她的去路,依旧是好脾气地说道:“就算是褚小姐道了歉,也得在下说了原谅你才好吧?” “不用了……”褚谦谦本想着说完就走的,不想姜温竟猜到了她的想法,提前封堵,她转身就扎到了他的怀中,马上就闻到了他身上独有的那种带着药味的墨香…… 身子顿住,褚谦谦猛地抬头,正对上了他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亮闪闪地望着自己……怎么瞅都像画里的人。 “死就死了!”褚谦谦愣了愣,随即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捧住了姜温如玉的脸颊,狠狠的亲了一下! “你……你自找的……干嘛招惹我……”明明是自己亲了他啊,可为何心里竟是如此的委屈呢?褚谦谦用手使劲地揉揉眼睛:“是你招我的!” 姜温负手立在那里,眼神变成了惊讶。 除了在小时候阿姊亲过自己,在记忆里,这是第一次被人亲吻……而且,她还是个女子…… “你自找的!你活该!我……我就亲了……这个我不会道歉的!”心中五味杂陈,虽然吻上的那个人是自己偷偷喜欢了很久的人,褚谦谦还是觉得烦躁甚至堵得难受! 他会觉得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子吧? 会更加的觉得自己是个愚蠢的东西了吧? 他不说话。 她结结巴巴地,似乎也没什么好说的。 褚谦谦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姜温,连方向都不看,转身就跑! “我们交往吧……”一愣间,身前的女子已经飞奔出很远,姜温提气纵身,几个起落才追上她,两个人的身子俱都落在河道的冰面上,冻了几个月的冰层上滑得如同镜面。 褚谦谦嫌棉衣厚重行动不便,因此一年四季都穿的单薄,脚下也只穿着轻便的薄底靴子,如今在寒冬的深夜踩在冰上,饶是她身体康健,也还是觉得源源不断的阴寒之气从脚底漫了上来。 两只脚不自觉地跺了几下,褚谦谦觉得他的话简直莫名其妙:“交往?我和你交往?为什么交往?是当做兄弟还是当做姐妹?” 姜温被她问得一噎,心里暗自想到:她毕竟和阿姊与夏夏不同,阿姊说的那些男子和女子之间的交往,与她果然是说不通的。 “我不和你交往……”见他迟迟地不肯开口说话,褚谦谦又跺了跺脚,头摇的像拨浪鼓:“我不能多看你。看多就就会不自觉的喜欢……虽然你这个人接触多了也没什么好!” “呵呵!”姜温唇角上扬,淡淡一笑,并不打算揭穿她不甚高明的辩解。 “被你笑话着冷落着,我还能头脑清醒些,若是真如你说的什么交往,我怕自己又会……反正,那样的痛苦一次就够够的了!” 话说完了,褚谦谦觉着自己也在意乱情迷里清醒过来,几年的时光,她从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长成了现在的‘老姑娘’,竟已经偷偷的喜欢了他那么多年,真是够够的了! 她往后小心的退了一步对着姜温如男子一样的拱拱手:“丞相大人,我终归是个女子,以后遇到心仪的男子,还是要嫁人的,所以你说的我还是不能答应。交往?我只和我夫君交往……” “简直是……”对牛弹琴! 姜温仰面对着点点的寒星叹了口气,总算是明白了一点,天下间的女子虽多,如阿姊和夏夏的那样一般无二的,却是再难寻找。 看着她又在冰上跳了几下,姜温负在身后的手掌快如疾风般挥了出去,一把钳住了她的手腕儿并沉声说道:“不要动!” 褚谦谦被他吼得果然呆立在那里,看着他握着自己手腕的姿势倒像是在给自己切脉,她用力一甩,还是把姜温的手甩开了:“我没病……哎呀!” 毫无防备的,身子被他抱起,褚谦谦只惊呼了一声,姜温已经在冰面上跃身而起,不见他上身动作,她倚在他的怀中正好仰面看着黑色夜空里的稀稀落落的星子一闪一闪,耳边听着呼呼而过的寒风,那一刻,她觉着自己是在飞了…… “你都说了,你终究是个女子……”跃上河堤,把她轻轻地放在地上,姜温淡淡地说道:“来癸水的时候要注意保暖,站在冰上会腹痛的。” “不要脸……不要脸!”连自己身上不能说的秘密都被他看穿,褚谦谦只觉得五雷轰顶整个人都凌乱了,心中只剩了一个念头:不杀了他灭口自己是没脸活着了! 一年后,活的好好的国舅大人终于下定决心:迎娶左相家的那个吃货! 从提亲到出嫁,从始至终褚谦谦都没有想明白:他为何忽然对我转了性子呢?难道真是年岁大了被陛下和皇后娘娘逼着娶亲的? 不明白归不明白,不妨碍褚大小姐风风光光的出嫁。 因为她心里有一件事是极为明白的:她喜欢他,从未变过…… 所以尽管心里有着怀疑和委屈,姜温一到相府去提亲,她就巴巴地从后宅跑到了前厅,逼着还想要为自己‘报仇雪耻’的父亲同意了这门亲事:“爹爹,您赶紧同意了吧,千万别给他后悔的机会!” 正文 第631章 过出来的日子 (2) “唉!”左相大人一声长叹,自觉老脸丢尽! 事已至此,他还能说什么呢?自己果然是生了一个蠢货!还没有嫁人,胳膊肘便已经往外拐了…… “褚家只有这一个女儿,她便是再顽劣,在老夫眼中依旧是宝贝!因此还请右相你看在我年纪一把的份上,替我好好的照看着她,如此老夫便会不胜感激!” 女儿嫁得是皇亲国戚,她的大姑子是当今的皇后娘娘,这样的夫家又有几个能惹得起的? 褚相爷为官一生可以说是刚直不阿,但,为了自己的蠢货女儿,他对着姜温拱手行礼道。 “不敢!”姜温依着后辈身份回礼:“在我眼中她亦是宝贝!” 如此心地单纯的女子,越是接触下来越觉得与之相处的时光轻松而惬意,一碗面条就能哄得她眉开眼笑,不是宝贝是什么……姜温在心里暗暗想到。 能嫁给自己喜欢的人,也是前世修来的缘分吧? 哪怕,他喜欢自己并没有自己喜欢他那样多,她依旧甘之如饴! 面中滋味的那个女东家曾经意味深长地对褚谦谦说过这样一句话:“日子啊,都是过出来的……只有用心经营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 以后的日子还长,她会小心经营着他们的日子,那,以后总有如蜜糖般甜美的时候! 带着这份念想,褚谦谦出嫁了…… 当朝国舅大人迎娶左相大人家唯一的千金,这样的婚礼想办得低调都难! 饶是姜温这样的聪明人,在大婚的时候也不能免俗,这一天作为新郎官的他带着笑意忙里忙外地招呼着络绎不绝地宾客,只累的脸颊都僵住。 鉴于他的身份,用过喜宴之后,宾客们便都懂事的离去,没人敢留下来闹右相大人和左相家千金的洞房。 在朝堂上混的人没有傻子。大伙都知道国舅大人在皇后娘娘心里的位置,而皇后娘娘在陛下心中的位置更是天下皆知! 所以,闹右相大人的洞房实在不是什么好想法…… 入夜时分,送走了最后一波客人的新郎官怀着忐忑的心情入了洞房,又掏了喜钱打发了守在屋里的丫鬟婆子,姜温随手关了房门,至此,新房里终于只剩了小夫妻两个人。 从挑了盖头,这是他们彼此第一次以夫妻的身份面对。 “嘿嘿!”褚谦谦脑子都是嫂子们传授的各种讨好夫君的法子,自己想想了没一样儿敢用的。于是便只对着姜温笑了笑,结果一张嘴就发出这么两声来,她赶紧闭了嘴,觉着自己简直就是在冒傻气! 一双巨大的龙凤喜烛将诺大新房照的明亮,姜温站在挂着‘百子千福’帐子的床前俯视着自己的新娘,连她额上的细小的绒毛都看得清楚:“不是说女子出嫁的时候要开脸么?” 白皙的手掌撩开她额头上的几根发丝,他的指尖温柔地抚在她浓密英挺的眉上,细细的描画着她描了黛色的眉峰…… 指尖下的新娘子轻颤了一下,声音颤抖地说道:“开了,还是特意请的我姑姑呢,说她是有儿有女有公婆的‘全福人’,今一大早就用五彩丝线沾了****在我脸上绞……都疼死了……” “那谦谦也辛苦了……”侧身贴着她的身子坐下,姜温一扭脸正能将她的脸看得仔细,只见施了粉黛的两侧脸颊一面粉嫩光滑,一面还有着细小的绒毛。 “呵呵!”他摇头低笑,也就是我家娘子怕疼怕成这样,连新妇的开脸也只做了一半,等下这洞房花烛可如何是好? 洞房花烛……徒然想到这里的姜温身子一热,饮了酒的他带着一丝微醺,望向头低得都快扎到大腿上的女人…… “你别看我!”因为头垂得过低,褚谦谦说话有些憋气。 她两只手拢在宽大的喜服袖子里不停地捏着自己的几根手指:“开脸,我只绞了一半……” “哦?”闻到她身上从未有过的脂粉气,新郎官不禁皱了眉。 “可我只绞了一半……太疼了……我姑姑只用几根丝线都要把我的脸撕下来了!然后……”义愤填膺地说了一句之后,新娘子的声音又小了下去。 “然后?”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姜温心里满是怜爱,只是口中依旧不肯放过她。 “然后我不知怎么的抬手就给了我姑姑一拳,把她打晕了……” 帝都贵族世家的女儿肯吃苦习武的,褚谦谦算是独一份了。 而在大婚前装扮的时候一拳将全福人打晕的新娘子更是绝无仅有! 姜温就是再想也想不到自己娘子居然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他一怔之下,摇着头闷笑起来,只是这一笑,喝了不少酒的他也觉出了少许的头晕脑胀,于是他笑着往后一倒仰躺在新床上说道:“这可如何是好,若是以后我惹恼了你,谦谦也会对我挥拳头吧?” “怎么会?”褚谦谦听了这话忙抬起头来说道:“我只是怕疼,又不是真想伤了姑姑……你是不知道,那丝线在脸上绞来绞去,疼得我只想发火打人呢!” “那,等下我若也让谦谦痛了,谦谦可千万不要打我……” 姜温眼神迷离地将穿着繁复嫁衣头上还顶着凤冠地新娘一把拉倒在床上,他侧着身子在她的耳边轻声说道:“你总要痛过这一遭的……” 心跳如鼓的新娘子脸红得倒似身上的喜服,她扭脸躲避了一下随即马上回头问道:“为何你还是叫我的名字?我们不是拜堂成亲了吗?” “那,谦谦说我该叫你什么?”姜温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不是要叫……娘子的吗。”褚谦谦一张嘴已然明白自己是又着了他的道,于是赶紧将脸别了过去:“真是可恶啊……” 正文 第632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1) “既然谦谦这样着急做我的娘子,不如……”姜温笑着将羞红了一张脸的新娘揽在怀里,抬起一只如玉的手掌想去摘掉她头上顶着的重重的凤冠。 “等等!”褚谦谦两只手用力地抓着那只使她害怕不已的手掌,带着颤音问道:“你……饿不饿……” “……”姜温的手僵住,想了想,他盯着她正色道:“饿!” 三日后,新妇回门。 傍晚时分,闵家丰盛的晚饭才上了桌,两条人影从院墙上翻进了院子,不等苏夏至看清那两人的长相,本应在左相家归宁的新婚夫妇二人已经端坐在了饭桌边上。 “夏夏,三天啦,你看看我们俩个是不是都饿瘦了?”姜温对着手里拿着汤勺吃惊不已的苏夏至说道:“以后我们还是回来吃饭……” “嘿嘿!”褚谦谦只看着苏夏至眼熟,在左一眼右一眼地打量了苏夏至一番后,她忽然记了起来,起身跑到苏夏至的身边伸臂就抱住了她:“你是那个面馆的女东家?我很喜欢你呢!” 本想着国舅大人成了亲,自己可以少做一个人的饭食,如今可好,这厮不仅自己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一个,苏夏至无话可说,只能对着不请自来的二位呲了呲牙:“嘿嘿……嘿嘿……” 一年之后,姜温与褚谦谦的女儿降生。 若干年后,闵采悠娶姜家长女为妻。 彼时,喝了媳妇茶的苏夏至不禁对着闵岚笙得意的笑道:“那年,阿暖还笑话我不会做生意,说什么小本生意概不赊欠。让阿温在咱家白吃白喝了那么久……” “她哪里懂得:夫钓者中大鱼,则纵而随之,须可制而后牵,则无不得也……” 闵岚笙低头沉思片刻,点头赞叹:“然!” “年年,你三姐回来没有啊?”苏夏至一边在厨房里炒着菜一边头也不回地对着外面喊道。 闵家偌大的院子里,一架紫藤开得正盛。 垂得层层叠叠的如紫色瀑布般的串串花朵让整个院子都弥漫着那种淡淡的香气。 紫藤花下的石桌旁,坐着一名身姿挺拔的小童,身上白色的锦袍纤尘不染! 此时,他右手的中指和食指拈着一枚玉质的棋子,其余的三指如芝兰般自然地舒展着,如此动作,他已经举了有些时候,只是他眯起的一双水灵灵的眼睛里的眼神还落在左手捧着的一册薄薄的棋谱上,而手中的棋子却迟迟不肯落下…… 思忖再三之后,他伸臂将指尖的棋子落在棋盘对面的星位上,粉唇轻扬带着几分洋洋自得地口气轻声说道:“这开局的定式真有意思,可惜今儿晚上舅舅不回来,否则倒是可以在他身上试试手……” 棋谱,是在姜温的房间里搜出来的,这两罐玉质的棋子是从闵岚笙的书房里偷出来的,闵采悠将这两样宝贝凑到一起不容易,他爱棋成痴,此时正自娱自乐的兴起,全身心的扑到了经纬纵横的棋牌上,哪里能听到他娘说了什么? “你耳朵让狗叼走了?!”自己的话已经说了一会儿,外面还是只偶尔传来一声清脆的落子声,苏夏至提着炒菜的炒勺快步走了出来,伸手就拧住了儿子的耳朵:“娘和你说话你到底是听到没有!” “娘亲啊……你好狠心呐!年年的耳朵这么见天的被您拧着,我摸着都比兔子长啦!” 耳朵在母亲的手中,闵采悠只得放下手里的棋谱,随着她的劲儿起了身,口中呼着痛,两只纤纤如玉的手掌却向母亲的腰上搂了过去:“娘亲,您一发脾气都不漂亮了……不要气,不要气,您有什么话想对年年一个人儿说的,就说吧,我听着呢。” 已经高过了自己肩膀头儿的儿子又贴过来开始撒娇,苏夏至只好没脾气地松了手。 低头瞅着活脱脱生的就是个小秀才模样的儿子,口中油腔滑调的语气像极了隔壁家的老姜,她很有些哭笑不得! 在心底第无数次地感叹过秀才的基因过于强大,她辛辛苦苦的生了一儿一女都完全随了他之后,苏夏至眼睛瞟向石桌上的两样东西:“等会儿你爹和姜温舅舅就该放衙了,你赶紧把棋子和棋谱送回去,记住,一定要按照原来的模样一丝不能差了!” “那两个人,长了毛比猴子都精明的……” 棋子是渭国的国师大人毕月卿亲自派人到大梁送给闵岚笙的。 毕月卿是名满天下的围棋大家,在渭国也是国手。 两年前,闵岚笙曾有机会与他手谈一局,最后虽然以两目半数落败,但自那次对局之后,闵岚笙对眼睛双盲的渭国国师大人的棋艺和人品佩服的无以复加,并不止一次地在苏夏至面前提起这个人。 在娘子面前夸赞另一个男人,这是绝无仅有的事情,足见这位国师大人在秀才心里的地位! 事后几月,毕月卿特意差人给他送来一副玉石琢磨的黑白子,闵岚笙大喜之下爱若珍宝,平时都是放在书架格子里,不许旁人触碰。 年年四岁开蒙,同样拜在了简玉的门下。 正好后来娇娇与乐乐姊妹们都已经长大,因此简夫子身边便只剩了他这么一个学生。 初时,简玉只是随意的教授他一些琴棋书画的入门功夫,谁知一教之下竟让简玉大吃一惊! 年年不但聪慧异常,能把他教授的东西一学就会,尤其是棋道,简直到了天才的地步! 一本厚厚的棋谱,上面的十几个定式加上由此展开的棋局,他基本独自摆上个两三次便可以复盘,并一子不差! 如此几年下来,棋力不弱的简夫子现在再与闵采悠过手的时候,别说不敢再托大让子,便是连执黑先行都要与他争一争,实在没有了必赢的实力…… 正文 第633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2) 闵岚笙与儿子过手也是如此,次次过手都惊心动魄,就是赢也费劲的很,私下倒是窃喜不已,似乎还有点期盼着儿子能赢过自己的那一天早点到来呢…… 现在的闵采悠虽然还不能算是大梁的国手,但绝对可以称得上一流高手。 还不到九岁的棋道高手,听了母亲的提醒,仰脸看了看天色,赶紧松了抱在她腰上的手臂,动作麻利无比的将棋盘上的黑白子按照颜色分装在两只棋罐里用棋盘托着往书房走去,腋下还夹着那本姜温藏私的棋谱。 “还是娘亲最疼我……” 苏夏至才把收了汁的糖醋排骨盛在一只大碗里,年年小小的身子便又贴在了她的后背上,两只白皙的手掌交叉握在一起,让她动弹不得。 “有点眼力见,没见娘做饭呢吗?留神烫了你!”苏夏至口中数落着儿子,右手早就在碗里拣出一块肉多的烧的红亮的排骨来,放在唇边吹了吹了,觉着凉了些才往身后小小子嘴边送去:“尝尝咸淡……” “嗷呜……”年年张开嘴,夸张地出声,一口把那块排骨上的肉咬进了口中,他一边斯斯文文地嚼着一边轻声细语地说道:“是糖醋味儿的,这个,大姐最爱吃了。” 苏夏至一手端着大碗,一手还拿着一根没了肉的骨头,想转身把碗放到桌上去,可身后还贴着个狗皮膏药,她只能动作缓慢的转了身子:“你说你爹怎么给你起了这么个名字?年年,粘粘才对!还真是粘到身上撕都撕不下来……” “呵呵!”年年贴在母亲的背上,随着她的动作转了身,母子两个,四条腿,慢悠悠地连在一起朝着厨房中间摆着的桌子走去:“我喜欢娘嘛,就想这样粘着您!” “等下你爹回来看见你这个德行,一准儿又得说你。”苏夏至放下菜碗,扭了扭身子,还是没能甩开身后的小尾巴。 年年生下来就很好带,唯独的一点让苏夏至头疼不已:太粘人! 一般的孩子到了一岁便要和父母分房而睡,他都五岁多了还要天天钻她的被窝…… 最让秀才不能忍的是,别家的孩子到了满周岁的时候一般便会断奶,而他的儿子,都三岁整了,还见天地盯着他娘子的胸脯流口水! 于是在某天夜里,春心萌动的闵岚笙在掀开娘子的被窝正想钻进去的时候,忽然发现‘已经长大’了儿子竟又比自己先到了一步抢占了娘子怀里的位置,气急败坏地他立马拿出当父亲的威严,一把将他从热被窝里掏了出来扔进了早就为他准备出来的房间里,并义正词严地呵斥道:“太不要脸了!都这么大了还粘着你娘……” 为了这点小事,闵岚笙竟然和儿子较上了劲,爷儿俩个天天在家上演玩猫捉老鼠的戏码,晚上老的那个想方设法地要钻进娘子的被窝,白天小的那个便用尽心思赖在娘亲的身上……对此苏夏至真是苦不堪言…… “三姐一会儿准和大姐一起回来。”如美玉般光洁地小脸在母亲的后背上无限依赖地蹭蹭,闵采悠终于放开了手,端起桌上的一大碗排骨往正屋走:“今儿姜温舅舅和舅母不回来,我听早晨他家的管家说,城西的那家要做五彩鱼丝……” 城西的那家,说的就是尚武庄皇后娘娘和皇帝陛下的家…… “吃货!真真嘴大吃八方了!”刷干净了锅,等着锅烧干好倒油,苏夏至不忘编排姜温两口子几句:“天天带着小忧东游西逛的,谁家做的好就往谁家去,这过的是啥日子啊。” 姜温与褚谦谦的女儿大名姜无忧,这名字是做了外公的左相大人亲自给取的。 苏夏至在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就不怀好意的笑了半天:“姜无忧?嗯,我儿子叫闵采悠,无忧,采悠……呵呵……” 自言自语间,院门敲响,小武赶紧从屋里走出去开门,门外正站着面色苍白的娇娇以及抱着孩子的颜夕,而一一则两手扶着娇娇往院子里喊了一声:“娘,我们回来啦……” “还真让年年猜着了……”苏夏至应了一声,自顾自地在厨房里忙活:“娇娇今天觉得好点没有?” 娇娇与小胖子成亲五六年了,如今才有孕,正是害口的时候,每天都吐得昏天黑地,什么都吃不下去,如此过了一个月,苏夏至心急火燎地给还在外面跟着万皇贵妃游学的一一送了信,让她回来照顾娇娇些日子。 “娘,想我了吧……”亭亭玉立的女儿进门就搂住了苏夏至的腰,和年年一样贴在她的背上撒娇:“我可想娘了……” “别扯淡!想娘不说早点回来?”身后的女儿已经生的比自己还高,苏夏至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淡淡的药香,口上说得虽凶,心里早就软了下来:“这次出去的时间长,累不累?” “是进山采药去了,万姑姑在山里种了些药材,有些是从外郡移植过来的,很少见的……所以就多带待了些日子。” 一一说着话走到一边洗了手,就要去接母亲手里的炒菜的勺子。 “用不着你。”苏夏至躲了一下,眼睛往外一瞟,小声说道:“你大姐这孩子怀的受罪,什么都吃不下去,你给她诊了脉了?” “嗯。”一一点头说道:“娘您不用太担心,大姐身子不错,我等下就给她开个调理的方子,让她吃三副就成,等她月份再大一点儿,这孕吐就会过去。” “唉,眼看着她瘦……”一一的话让苏夏至提着心的稍稍放下一些。 她一手带大了三个女儿,去年腊月乐乐也成了亲,被苏奕娶回了杏花村,而一一又跟着万皇贵妃学医,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不多,平日陪着苏夏至的就剩了娇娇。 经过几年的经营,面中滋味在帝都已经又开了六间,老家种的辣椒做出的辣椒酱更是早就卖出大梁,现在连临近大梁周边的几个小国都有了闵家辣椒酱的踪迹! 正文 第634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3) 苏夏至身在帝都,却把生意做到了各处,若说规模,可是一点不比皇后娘娘家的生意小。 只是她为人过于低调,不显山不露水地在后面掌控着闵家的生意,外人只道是闵家店铺请的几个掌柜个顶个都是把好手会经营,没几个人真的相信如此庞大的生意的决策权竟是把持在一个女流的手中! 平日里在帝都的店铺里巡视,都是娇娇陪着她,现在娇娇有了孕,小胖子又不在身边照应着,苏夏至便分外的担心。 “娘,有我呢!”见母亲不用自己炒菜,一一便又扑在了她的身上极小声地嘀咕道:“万姑姑得了消息,说简夫子又偷着喝多了酒,听说有一次醉的厉害,竟睡在了街坊家的门口,跟着他的童儿都抬不动夫子……还是天快亮的时候被影卫背回去的呢!” “没听说啊?”简夫子平日温文尔雅,说话办事端方有礼,苏夏至实在不能把这样的他与躺在别家门口撒酒疯的醉汉联系起来。 “哈哈!这样的丑事夫子怎么会让它传到您这里来……”一一头枕在母亲的肩上,只觉得幸福的要死,她闭着眼轻嗅这母亲发丝上澡豆的味道,停了片刻才继续说道:“可夫子瞒得了谁也瞒不过万姑姑啊……” “结果……”一一贼眉鼠眼的四下看了看,小心谨慎起见,她还是贴着母亲的耳朵压低了声音说道:“结果,万姑姑就让影卫把简夫子绑进山啦……” “我前天夜里还听见夫子惨叫呢,声音都变啦……” “嗯?”苏夏至回头,诧异的盯着女儿:“万皇贵妃不会打了简夫子吧?” “那可没准儿!姑姑最讨厌他对人家好,而那个人还不领情的!” “光我就亲耳听到过好几次,姑姑说不许简夫子贪杯呢,简夫子不听姑姑话,怕是要吃苦头,” “就为了这点小事儿,可别把简夫子给打坏了……”在苏夏至眼中,简玉是个明白的好人,自己的几个孩子都是他教着,她真不愿意他出点什么意外:“我说这几天怎么给年年放了假,原来是被万皇贵妃给弄进山了……” 这事儿,怎么越琢磨越蹊跷呢…… 万皇贵妃与简玉的年龄加在一起快一百岁,这两个人孤男寡女的…… 不对,万皇贵妃也是个男的! 这两个人孤男寡男的凑在一起不是太奇怪了吗? 细细一思量,苏夏至忽然意识到什么,她扬了扬眉,没再接闺女的话茬。 “娘。我早晨在市场上买了些才上市的桃子,已经洗了,放您屋里了。”把带给母亲的水果送进了她的屋子,娇娇也进了厨房,才在门口站住,便被苏夏至轰了出去:“行了闺女,你还是外面坐着去吧,这里油烟大,别又惹得你恶心……” “大姐,来这里坐。”年年递了把蒲扇给娇娇,扶着她往花架下走:“娘做了糖醋排骨,是你最爱吃的!” “我买了几个桃子,放娘屋子里了,你自己拿着吃吧。” 几个姐姐都比年年大了很多,个个儿都宠着他,一致把这个小兄弟当做了小宝贝儿,年年在三个姐姐那里可是能横行霸道的! “呃!”年年撇了嘴:“大姐再买了那绿油油的桃子就自己吃吧……” “怎么?”娇娇停住脚步不解地问道。 “那些桃子都还未成熟,硬邦邦的,咬一口比杏子还酸呢!也就是大姐现在喜欢这个……” “哎呀,我说怎么买了只我一个人吃!”娇娇略一思忖已然明白,自己现在有孕口味怪异,只想吃这些酸涩的东西,所以在买瓜果的时候专拣青的买,旁人自然无法食用了…… “你也不要吃太多。”几个菜炒好,苏夏至出了屋,颜夕赶紧过来给她见礼:“夫人,又是您一个人在忙……” “不碍的。”伸手逗了逗她怀里的娃娃之后,苏夏至转头依旧对着娇娇说道:“酸的东西吃多了,对身子也不好。” “知道了,刚一一就告诉我了。”眼瞅着自己也要做母亲,可娇娇对苏夏至的话还是言听计从,听了母亲的话她马上点头应道。 “一一,‘天贶节’诗会的请柬前几日就已经送来了,就放在你屋里的桌子上。” ‘天贶节’,又称晒书节或是晒衣节,是大梁比较重要的节日。 因此每年到了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些官宦人家或是大户人家要在家里举办几场宴会,邀请门当户对的青年男女参加,其目的很简单:不过是为了让家里的青年男女多一次相亲的机会而已。 “今年娘收了几份请柬啊?” 瞟了面无表情的一一一眼,娇娇笑着问苏夏至。 自打一一过了十三岁,来闵家提亲的人是一年比一年多! 尤其是在闵岚笙升任了户部尚书之后,每年正月来他家提亲的人数更是到了人满为患的地步! 所以也难怪娇娇会这样调侃她。 “今年邪了啊!”不等母亲说话,年年已经接了口:“就太子府上送来一份请柬……” “嗯?”从母亲房间里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楞青楞青的桃子啃了一口的一一被酸的满嘴都是口水,她呲牙咧嘴地说道:“就一张?你姐姐我今年怎么就没有行情了呢?” “这东西少吃,都没有成熟呢。”一一扬手,掌中咬了一口的青涩桃子便飞向了墙边放着的簸箕,桃子落在簸箕里弹了下,落到外面的地上…… 苏夏至马上对着女儿瞪了眼! 年年只看了母亲的脸色,马上就跑过去弯腰捡起了桃子,老老实实地放进簸箕:“那,三姐会去吗?” 正文 第635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4) 往年家里接的的请柬虽然多,但一一从未去过。 都被她用乱七八糟的理由搪塞了去。也难怪年年会有此一问。 “去啊。”伸臂把从自己身前走过的弟弟捞进怀里,一一暗自与他比了比身高,心里小小地惊叹了下:我滴娘啊,这小子为什么长得这么快,再有一两年就能高过我了吧? “太子殿下这么有心,姐姐若是不去会被人家说咱们不懂事的……”一一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父亲在朝为官,拿的是朝廷的俸禄,得罪谁,她也不能轻易的得罪了他。 “小武,帮我把桌子抬院子里来。”看着一家人已经回来了七七八八,苏夏至开始安排晚饭:“屋里闷,还是坐院子里舒服……” “娘,这么多人呢,哪儿就用您动手了。”一一放开抱着年年的手,转身进了正屋。 “天贶节还有几天才到,要不让颜夕再帮你做身儿新衣吧?”女儿极少参加这样的聚会,对此苏夏至举双手双脚赞成的! 别看她面上只是从杏花村那种小地方走出来的女子,可打心里,苏夏至真看不上帝都里那些官宦人家的子女! 在她的眼里,这些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公子哥娇小姐就是一帮废物,大多都被爹娘惯坏了养残了。 可想想姜暖打去年开始就明里暗里地不断想要撮合两个孩子的迫切心情,苏夏至还是暗自叹了口气:艹!老子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缺德事儿了,怎么遇到这么对儿姐弟!一个天天惦记着我家里的吃的,阿暖最黑,连我闺女都惦记上了…… “嗯?”和小武一起抬着巨大的饭桌子出来,放在了院子里,一一若有所思地朝着母亲望去:“不对劲啊……” “有什么不对劲的。”颜夕把儿子放到地上,小家伙马上东倒西歪地朝着苏夏至蹒跚地走去:“夫人自然是想把小姐打扮的漂漂亮亮的,把别家的小姐统统比下去!” 一一瞅着母亲抿嘴一笑:“完全没有必要,在我娘的心里,我们姐妹几个从来都是天底下最最漂亮的……” “说的对!”苏夏至笑着弯腰抱起走到自己跟前的小娃娃,吧唧一声,在他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口:“你也漂亮……我们家的孩子的都漂亮……” “娘亲!他都那么大了您还亲他!”一旁站着的年年马上沉下脸来,拈酸吃醋的样子与闵岚笙一般无二:“爹爹说过,男娃娃就不能惯着……” “……” 如此不要脸的言论,立时招来了一院子人的嘲笑。年年不以为意,两只眼睛仍旧盯在母亲怀里抱着的娃娃身上,真恨不得把他掏出来,换做自己才好! “殿下,闵小姐已经到了。”帘外,一名侍童躬身说道。 “嗯。”盘膝坐在案几后的青年放下手里的奏折吩咐道:“先请闵小姐去春好处小坐吧。” “是。”侍童行礼后,退了下去。 岑墨起身,雪白的一双赤足踏在在寸把长毛的雪狐皮上,抬手撩了摇曳的珠帘进了里屋。 倚着窗前站定,他垂眼望着楼下那处精致的小院儿,只片刻功夫,就见自己的贴身侍童在前面引路将闵壹壹带了进去…… “呵!”瞅着打扮极为随意的女子优哉游哉地进了院子,岑墨勾唇一笑:“哎呀,都没有好好装扮一下,你就这么不把我放在心上么……” 凝神在窗前站了一会儿,他转身来到衣柜前,在满满的一柜子衣服了挑了一件与一一身上的袄裙颜色一样的衫子,举着在巨大的铜镜前比了比,他对着镜中的自己笑道:“人生的俊,真是穿什么都好看!” “那是什么地方?”立在院子里,总有一种被人窥视感觉,一一停住了步,她四处踅摸了几眼,最后指着不远处的那座小楼问道。 “回闵小姐,那里是太子殿下的书房,笔生花阁。”侍童垂手回道。 “哦。”一一又对着那扇打开的窗户看了半晌,实在没有看出什么之后才在院子里细细的打量起来:“这里可真不赖!尽是好东西呢!” 她声音愉悦地说道。 “……”好东西? 那侍童狐疑地在院子里四下看了看,只见一院子的奇花异草长势正好,难不成闵小姐说的好东西就是这些? “你去忙吧。”一一对着那侍童一挥手,竟在在院子里溜达起来。 “春好处……”先仰头将正屋门口挂着的匾额念了一遍,一一点了头:“不错,挺有味道。” 探头往挂着珠帘的屋里看了看,一一并未进去,而是眉开眼笑地走到了篱笆墙边种着的各样花草前住了步:“这些东西姑姑种了几次了,有的都没有成活,没想到这园子里倒长得好!” 伸手取过花架上一把剪刀,咔嚓咔嚓两下,两片微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地上,只剩了花盆里一丛碧绿的叶子:“这多好,看着就精神!” 挨着花架一盆盆的花看了过去,一一不时地给那些花花草草修修剪剪,及至打扮一新的岑墨迈着不慌不忙地步子进了小院,一院子的花草已经大半被一一给‘咔嚓’了! “这是?”望着一院子的‘残花败柳’,岑墨先是吃了一惊,随即对着那个穿着碧衫的女子问道:“一一是看着它们不顺眼吗?” “哎呀!”手里拿着剪刀的一一茫然地望着一溜被自己祸害的惨不忍睹的盆栽惊叫一声:“坏了!我采药成了习惯……顺手了……” “……”岑墨摇头,心里只觉好笑:“这些花草也是有福气,竟然事隔多年又被巾帼你给砍了头!” “又?”一一蹙眉问道:“这么说,还有人祸害过它们?” 正文 第636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5) 岑墨忍着笑点头:“当年,我母后可是把这些花草都给剪得半死不活,还是我父皇请了几位花匠回来应心照看着,才又把它们救了回来……” 岑墨的太子府原是他父皇还是闲散王爷时的住处——逍遥王府。 大梁皇帝岑相思与皇后一共有四子一女五个孩子。 长子渭岑,过继给了渭国的皇帝毕月乌,被渭国的国师抚养长大,如今已经是渭国的太子。 岑墨是姜暖的第二个儿子,生下来就被立为大梁的太子。 及至他稍大些后,岑相思就把自己过去居住的王府赏给他,也就是现在的太子府了。 这话说的…… 一一抬头望天,还能再说明白些吗?竟是拿你母亲和你父亲的旧事来说了…… “真是失礼啊……”这些想法只在脑子里一转,一一便换了一副恭谨从容的面孔对了他:“臣女闵壹壹,见过殿下!” “!”话说了半天,她才想起见礼,可见是真没把自己放在心上,岑墨笑容满面地在心里磨牙:“一一,我们之间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吧。” 放下手里剪刀,一一拍了拍手顾左右而言其他:“不是有诗会吗?殿下请的宾客为何还不到呢?” “客人已经到了。”岑墨慢悠悠地走近,眉眼含笑地望着她:“我只请了你。” 闵壹壹不说话,只挑了眉,与岑墨对视着。 院中的一对青年男女都穿着碧色的衫子,站在一丛被剪得光秃秃乱糟糟的残花败柳中,面带微笑的看着彼此,眼中刀光剑影一片。 “一一,我早就该成亲了。”岑墨眉眼如画,说话的声音更是带着一股子难言的诱惑。 “是啊。”一一点头并别过脸去。 “为了能见你,你看,我费了多少心思……”岑墨又往前走了一步,逼得一一不得不望向他:“你从不参加他们的宴会,也很少在家常住,我见你一面好难……” “所以,你就灌醉了简夫子,又让皇后娘娘天天做好吃的,引得姜温舅舅天天往西边跑是吧?这样万姑姑就会把简夫子捉了去好好收拾,嫌我在身边碍眼,而我娘心疼我大姐的身子,又不好这么点小事都去求着姜温舅舅,便只好捎信让我回来了对吧?” “是啊。”岑墨面不改色心不跳的点点头:“只有这样你才肯回来……” “然后呢?”一一退无可退,身子已经靠在了花架上,她只好扭脸儿望向几乎与自己贴身站在一起的男子,只是,只望了他一眼,她的心便不受控制地狂跳了一下:没想到,他竟生的这么高! 花样男子,不管生的多么的好,在一一的眼中也是不过如此的。 她从小见到最多的男子便是她父亲闵岚笙与姜温,试想,以这二人的姿容,天下间又有几个男子能够与之比肩的? 所以如岑墨这样的倾城容颜在一一看来也没什么特别。 倒是他颀长的身材让她心神荡漾了下! 她生为女子,性格确是外向活泼,很羡慕像褚谦谦那样高挑的身子能够扮成男子四处游走。 只是她相貌虽然随了父亲,身高却随了母亲,这让她便有了小小的遗憾,终是扮不成男子了…… 她眼神中的一丝慌乱并没有逃过岑墨的眼睛。 他慢慢地伸出手去,抚上她皮肤细腻的脸颊,掌下那个女子的容颜清雅绝伦,有着别的女子身上少见的豁达通透,而这,正是作为太子妃甚至皇后必备的品质。 他的娘子,不单单只是为自己而选,他还要为大梁的子民去谋福祉,他是太子,将来的皇帝,所以必然的,他的娘子必将要有这些优秀的品质才能与他并肩站在一起,携手护佑这一国的百姓…… 娘说:城南闵家的三女儿不赖,肉肉啊,你可要盯紧了她,那丫头的性子可是野得很…… 那时,只是他们初遇,他低着头在院子里写字,而那个大眼睛的小姑娘则一直盯着他的后脑勺看…… “把你的手拿开!”一一在被他摸的心烦意乱之后终于恢复了半分清醒。 “好。”手下滑腻的感觉使人迷恋,岑墨叹着气恋恋不舍的将手掌移开,然后不等一一动作,他又伸出双臂去将她牢牢地抱进了怀里:“我早就看上你了,除了嫁给我,你别无选择……” “以后的天贶节,不会有任何人家敢去邀请我的女人……” “帝都的那些有头有脸的人家,也不会有任何人敢去闵家提亲……” “一一啊,我是太子,我有这个本事缠着你,从现在开始,直到你点头同意与我成亲……” “我和母亲说了大话的,说只要我一开口,一一就会答应呢,所以,求求一一了,就给我点面子吧……” 他说话的语气温柔以极,低着头特意在她的耳边呢喃着,像是说着最动听的情话,只是闵壹壹却明白:这混蛋就是在威胁自己! 而且他还非常不要脸的在告诉自己:你看吧,为了让你乖乖地嫁给我,我可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的…… “你只是为了面子,所以才娶我吗?”一一的口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 “你怎么会这样想?”岑墨抬头说道:“其实,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关注着。” “你想一想,每年你母亲进宫去拜见我母后的时候我不是都在?” “就是万姑姑带你出去历练的时候我们不是也偶遇了很多次?” “……”这叫他娘的偶遇? 闵壹壹越听越气,胸中的怒火简直要把她的心肝烤熟了! 正文 第637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6) 娘的!居然算计了我这么多年啊……亏我还对你有点好印象! “呵呵!”一一仰脸对着他展颜一笑:“我好想看看你的黑心肝啊……” “一一要看吗?”岑墨抿唇一笑容颜绝世颠倒众生…… 他牵起一一的一只手掌来,往自己的心口上摸去:“我父皇说过,遇到了喜欢的女人便要娶回来,不管用任何手段都不为过……” “可你忘了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一一的手抚上了他的胸口,岑墨只觉得手掌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刺了下,才想看看,身子便迅速的失去了知觉…… “还有啊,我最讨厌被人胁迫了……” “想娶姐姐?你求我啊?最起码要哭个梨花带雨让我心疼了才行……” 晌午的时候,闵家三小姐告辞离了太子府。 送她出来的总管还在挠头:殿下不是吩咐不许旁人打扰吗,还吩咐了膳房准备,这怎么又变了? 女儿睡到自然醒,然后才磨磨蹭蹭穿衣吃早饭,也不见精心打扮,只换了件她平时最喜欢的碧色衫子就出了门,中午赶在饭口前又风风火火地回了家,唯恐动作慢了就吃不上家里的饭似的。 苏夏至端着饭碗察言观色,只看明白了一点:阿暖这二儿子是够二!连顿饭都不知道请女孩子吃,还想娶我家一一?活该二十多岁了还打光棍儿…… 一一面色如水,看不出任何异样,只像往常一样与娇娇和年年说笑着,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 这倒是让苏夏至放了心。 她虽热和姜暖姐弟交好,闵岚笙也算是朝中重臣,可真要是让女儿嫁进帝王家去做儿媳,他夫妻两个倒是意见一致:不愿意! 作为父母,苏夏至和闵岚笙更愿意他们的女儿能够过的轻松些。 一一去了趟太子府,似乎与姜暖家的那位如花美貌儿子并未擦出什么爱的火花来,这原本就在苏夏至意料之中,因此一家人谁都没把这事当事,该吃吃,该喝喝,其乐融融。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苏夏至与闵岚笙洗漱完毕上了床,正是似睡非睡的时候,外面的院门被轻轻地敲响了。 起初苏夏至并未在意,及至听出那敲门声连绵不绝,大有不开门就在外面一直敲下去的意思之后,夫妻两个同时起了身,互相望了一眼:“这么夜了,难道是阿温和他娘子回来了?” 闵岚笙低声说道。 “不可能。”苏夏至探了身子就往床边上爬,下了地,摸着黑拿起衣架上的外衫套上,一边系着带子一边说道:“那两口子,都有做贼的潜质,咱家的门对他们就是摆设,随时回来都是翻墙的!” 闵岚笙也下了地,先点燃了油灯,一回头见娘子已经风风火火地走到了门口,他忙手疾眼快的拦住了她:“足衣未穿,头发也未绾,娘子就这么出去?” “……”苏夏至张了张嘴,还没等说话,人已经被秀才拉着到了椅子边,他把她按着坐下,食指灵巧地将她身后的秀发拢在一起,盘了个最简单的髻子,连簪子都没用,只把发尾掖进了发髻的根部固定住,倒是省事。 苏夏至弯腰提上绣鞋,又把衬裤往下拽拽盖在脚面上:“成了,都挡严实了,我能出去了吗?” “哼!”闵岚笙轻哼一声,后退一步径自反身去穿衣。 房门打开,苏夏至朦朦胧胧地看见院门处小武正隔着门板与门外的人说着话,西厢房门边,颜夕穿得整齐,手里提着一盏灯笼往门口探头探脑地观望。 “谁啊?”苏夏至轻声问道。 “不知道。”见夫人也被吵醒,颜夕赶紧回道。 “说是病患,得了急症,来求咱们三小姐救治的!”小武问清了情况,对着站在正屋门口的苏夏至说道。 “找一一的?”女儿学医,并小有所成,这在帝都官宦之家里并不是什么秘密,有点头脸的人都知道万太后收了个弟子,并将自己的一身医术倾囊相受,这个弟子便是闵大人家正儿八经的嫡小姐! 因此此时有人能找上门来求医也是寻常的事情。 “娘子还是去问问一一接不接诊吧,既然人家找到了咱家里,治不治的总要赶紧给他们个话,不要给病人耽误了。”闵岚笙缓步而出,负手立在苏夏至身边,淡淡地说道。 “好,我到后院问问闺女去。” “爹,娘,我这就去看看。”穿戴齐整的一一从后院快步走了出来,显见是还未曾歇息。 小武见一一走到跟前,忙转身将院门打开,谁知两扇门板才开了一条缝儿,门外的人就涌了进来,一下把门口的小武挤到了一边,小武急了眼,一撸袖子,一位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已经笑容可掬地对着他拱手致了歉:“哎呀,真是对不住!家主身子不适,我们也是着急,老弟您多多包涵吧!” “……”抬手不打笑脸人,小武原本脾气就好,人家岁数大过自己,再对着自己抱拳作揖的,他反倒没了话。 一一一见那管家,两条秀气的眉毛便挑了起来,她往后走了几步,来到紫藤花架下四平八稳的坐了下去,眼睛直视着自家的门口。 “嗯?”苏夏至心里一动,也走到紫藤花下坐了,擎等着看戏。 几个下人打扮的男子鱼贯而入,手里俱都捧着东西,也不多话,走到一一身边弯腰施礼,放下手里的东西就走,不一刻,苏夏至就看见自己面前摆了一地的托盘,上面的东西模模糊糊,在夜色里有些看不清。 “颜夕。”听见夫人的叫声,颜夕提着灯笼走了过来,借着灯笼的光亮苏夏至凝神一看,蹙眉道:“这都是什么啊?弄些烂菜叶子送咱家来干嘛?” 正文 第638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7) “回闵夫人话。”笑容可掬的中年管事,又笑着走到苏夏至身边躬身行礼道:“这些确实不是蔬菜,而是万岁爷多年辛苦栽培的花草。” “花草?”苏夏至听了他的话不禁又往地上的东西看去,片刻之后她嘻嘻哈哈地笑道:“万岁爷的辛苦果然没有白费,这些花草养的不错,都死啦!” “……”闵岚笙面无表情也往地上看了看,倒是也明白了几分。 “不是有病患吗?怎么不见将病患请进来?”他平和地开了口。 “一一姑娘不开口,我家主人可不敢进来呢。”那管家明明是在与身为二品大员的闵岚笙说话,眼睛却一直落在不言不语的闵壹壹身上,似乎真怕了她一般。 “不敢进来?那就是身上没病心里有鬼!深更半夜的,我家人还要歇息,没事你们就请回吧!”一一板着脸起身,掉头就往后院走。 “一一,我真的病啦!”瞪开扶着自己的侍童,岑墨艰难地一步步地走进了院子,先对着闵岚笙点点头:“闵大人。” “太子殿下。”闵岚笙神色不变地对棍子一样走过来的岑墨拱拱手:“您这是?” “那些花草都是一一剪的,我见她走的匆忙,特意给送到了府上……”岑墨脸色苍白,似乎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殿下就是太客气了,送点东西还亲自来一趟,真是……”苏夏至笑吟吟滴起了身,走到岑墨的身边,上一眼下一眼前前后后地细细地看着,并对着站在院子里的人挥挥手:“太子有病,见不得人,你们都回屋吧!” 回手打发走了颜夕小武,她对着身材高挑的岑墨点点头:“长得挺漂亮!” 岑墨一直白着的脸马上一片晕红,他两眼烁烁地望着闵壹壹说道:“我也这么觉得……” “脸皮真厚!”苏夏至摇摇头走到闵岚笙身边,对着一一说道:“他不是有病吗,赶紧给他治,治好了赶紧让他走人。大晚上的不要耽误了殿下休息。” “是。”一一规规矩矩地应道。 “别!”岑墨急赤白脸地往前走了一步,因为两条腿还软的像面条,他这只一动作身子就晃悠了一下:“闵大人,您看看,本宫身上是被一一扎的,直到晚间才能动弹,您说,我不找她找谁去?” “殿下这话下官有些不明白,好好的,小女怎么会就伤了殿下呢?” 自己女儿的性子自己清楚,闵岚笙当然明白一一是决不会随意出手伤人的。 “谁知道呢……”岑墨对着闵壹壹愁眉苦脸地说道:“一一,我到底做了什么,惹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当着闵大人和闵夫人,你能不能对我说清楚呢?” 说清楚? 怎么说? 当着爹娘的面说他对自己又搂又抱的? 这么不嫌寒碜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的…… 见闵壹壹只是沉默不语,岑墨心里暗笑:说不出来吧?你一个女子自然不好当着父母的面说我们曾近亲热过…… 可闵大人和你母亲都是聪明人,你越是不说他们才会往这上面想啊…… 傻一一……呵呵…… “嗷——我明白了,原来是讹上我闺女了!”胡搅蛮缠的事情,秀才怎么能与他这样身份的人计较?一一又是个没出阁的女孩子,脸皮自然也没有太子厚,苏夏至自觉地接了口:“我倒要问问你娘,讹人的事儿她到底管不管。” “你不是有那个跑的快的侍卫吗?” “有的。”跑的快的侍卫?她说的应该是影卫吧?岑墨不敢得罪未来的岳母大人,尽管身子麻痹的不怎么听使唤,他还是赶紧点头。 “派个人,帮我给皇后娘娘传个信,就说太子殿下病了,非要我家一一给诊治,看她这个当娘怎么办……” “去吧。”岑墨点点头,暗处一道风声掠过,一名暗影疾驰离去。 “殿下,请书房里坐吧。”娘子是女子,可以与小辈胡搅蛮缠,闵岚笙却不能。 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这才记起书房里还没有点灯。 岑墨往黑漆漆的书房里望了望,心里有些发毛。他摆摆手,随即朝着紫藤花下的石凳走去:“本宫就在这里坐坐吧。” 垂着两条手臂,他走一步摇一下,面上的表情极为痛苦,似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走到了桌边,然后直挺挺地坐了下去! 苏夏至看得直撇嘴,只觉得那孩子的屁股估计是给摔成了几半。 一一托着下巴看着他的动作,若有所思地说道:“你一定是请人解过了,用的药方能给我看看吗?否则最快也要十二个时辰后你才能行走的。” “我从小就会吃一些避毒的丹药,时日久了,寻常的毒药对我是没有作用的,便是中了一一的独门药物,我也会比常人恢复的快些,更何况……” 他水汪汪的眼睛脉脉含情的瞟了她一眼,轻声说道:“更何况,一一并没有想要了我的性命,用的毒自然就更少。” 对于他的自作多情,闵壹壹不为所动,她沉着脸一字一顿地问道:“谁给你解的毒?” “是……”见瞎话败露,岑墨眼睛望向苏夏至:“是我舅舅,他说,这是我们小孩子之间的事,不许我说出来,怕……得罪了闵夫人……” “我就说么……”闵壹壹点点头,对着岑墨说道:“把手放在桌子上。” “啊?一一你要给我解毒吗?那真是太好了,今儿我只抱了你一下,你就这么狠……” 艹!还真是占老子闺女的便宜啊! 在一旁看热闹的苏夏至听得火起,冷冰冰地问道:“丫头,你用什么扎的?娘也想试试……” 正文 第639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8) “好!”觉察到母亲的话让岑墨身子一颤,一一抿唇一笑,低着头细心地诊起脉来…… “原来是这样……”片刻之后,她收了手,对着母亲说道:“姜温舅舅这药用的妙,哪天我见了他,还要请教一二。” “……”原来她给自己诊脉只是为了要确定自己的脉象?岑墨心里一阵委屈,心道:我再忍忍!毕竟还没有娶进门……这么狠心的娘子以后可是要好好的调教!怎么就不知道心疼我呢…… “禀殿下。”夜色里,一丝尖细的声音传来,明显是捏了嗓子在说话。 “你对闵夫人说吧。”岑墨挥挥手道。 “是。”那声音应了,接着说道:“皇后娘娘说她已经睡着了,这些小事就让闵夫人您看着办,还说,殿下既然认准了名医,就一定要好好医治,病不好就先住在她家里……” 说着话,一大包东西从天而降,不偏不倚地落到苏夏至的面前:“这是娘娘吩咐给您带的铺盖。” 我勒个擦的!果然是什么娘养什么样的儿子!这娘俩居然是真赖在一块去了…… 苏夏至盯着脚边的那个大包袱看了看,她忽然说道:“秀才,咱们也别梦游了,既然皇后娘娘睡着了都能这么明白,那我们也还是接着睡觉去吧……” 拉着秀才快速地进了屋,她还不忘嘱咐女儿:“扎!对付这样赖皮赖脸黑心的东西就要多扎几下……要不他不长记性!” 女儿虽然学的是救病治人的医术,但施毒的本事也妙绝天下,苏夏至与闵岚笙并不担心她真的被人占了便宜去。 既然姜暖带了话,话里话外的意思都是在说:年轻人的事情就让年轻人去解决吧……苏夏至自然得给她这个面子。 不过,她也认同姜暖的话:年轻人的事情确实就要年轻人自己解决!作为长辈的他们少搀和…… 父母的房门关上,院子里只剩了一对儿需要解决问题的年轻人。 一一一脚踢开绊在脚边的盛着几棵花草的托盘,她起身进了书房。 艰难地挪动了身子,岑墨费力的站了起来,望着书房门口不高的几节台阶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咬牙走了过去:“一一,我胳膊没有知觉了,动不了。” 她就在眼前,这是他暗自窥视了几乎十年的女子。 是的,他一直在暗处,用她察觉不到的方式观察着她的一切…… 这不仅仅是因为母后与她的母亲是不为外人所知的至交好友,所以他们的联姻也许对两家都是件好事情,更主要的是:他喜欢她! 从意识到这点开始,从来都不知道烦恼的岑墨便有了烦恼。 他刻意的制造各种机会与她在根本不可能相遇的地方偶遇,想以此来提醒她:你看,我已经注意到你了,而你是不是也要有所表示呢? 几次‘偶遇’下来,岑墨发现,这样的接触对于闵壹壹来说是没有任何用处的。她依旧待他彬彬有礼客客气气,那温婉客套的表情透着疏离,怎么看怎么让他生气! 太见外了!难道她就不会扑在自己怀里撒撒娇吗? 那时候他想,也许是她年岁太小了,还不解风情吧……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错误的! 她不是不解风情,只是不愿意对他解了风情而已。 痛定思痛,岑墨想起了父皇的话:遇到自己喜欢的女人,一定要不择手段地娶回来,而后倾尽所有去宠爱她,让她永生永世都沉溺在你的感情里,再不会离开…… 一一,我会是天下那个最宠爱你的人! 岑墨在心里这样说道。 “这是轻的。”一一点燃了放在窗前的蜡烛,走到门前关了房门:“小惩大诫,殿下虽然功夫不错,但我的毒针也说的过去,我只希望今天的事情不要在发生。” “一一,你关了房门。”他因为血行受阻筋脉不通,脸色非常难看,但此时却带着一抹诡异的绯红:“这里就是你我了……” 强撑着的身子不管不顾的朝着她倒了下去,岑墨轻轻的阖上了眼睛:“今天只是个开始,我早就想摸摸你抱抱你了……” 猝不及防地,他颀长的身子朝着自己倒了下来,闵壹壹只能伸手去接,于是身子软软的他便如意的倒在了她的怀里。 “一一身上的药香真好闻。”他吸了口气,鼻尖满是她脖颈上的味道,这带着清淡苦味的药香一定是她多年来鼓捣各种草药才染上的味道,好闻极了,直让他沉迷。 “我才说的话都白说了是吧?”身为大夫,闵壹壹接触的人很多,便是与青年男子如此单独相处着,她也能做到心静如水。 见他不停地伸着鼻子在自己身上闻来闻去,她忽然想到了小时候家里的养的那条大黑狗,心神一阵恍惚,她伸臂抱住了他:“猫小白……不要闹了……” “嗯?猫小白?”他睁开眼,望着她,清楚地看见她的眼睛湿润了。 偷偷的观察了她那么多年,他当然知道她口中的猫小白是什么。只是缠在他腰上的手臂竟拥得那么紧,似乎唯恐自己挣脱一般。 岑墨心里酸酸的难受,他在嫉妒一条狗了…… “一一,给我把手臂医好吧,我知道,到了明早我的手臂就会无药自愈,可我现在就想抱着你。” “我这性子实在不适合做你的太子妃。”既然回避不了,闵壹壹决定正式的与他谈一谈。 “我随意惯了,最受不得约束,你看,我说的够坦诚吧?你是太子,你肩上的担子我只要想想都会觉得透不过气来,那不仅仅是荣耀更是责任,而我,仅有的志向不过就是做个好大夫罢了……” 正文 第640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9) “适不适合做我的太子妃,这个要我说了才算。”岑墨的眼睛大而清澈,让人只要看了便会沉沦在他看似无辜的眼神里…… 闵壹壹知道,那不过是他的表象而已。 身为一国储君,作为将来的帝王,单纯善良并不是他必须具备的生存品质。 于是她别开了眼,不让自己多看他。 “你想做好大夫,那就先医好我吧,让我这个为你害了相思的病患能有力气去抱着你可好?” 闵壹壹吃惊的扭头,对上的眼神依旧是清澈的,清澈得毫不掩饰他对她的爱意…… 这样的话算是情话了吧?从来没有男子对她说过这样的话呢…… 而她好像并不排斥…… 丑时的时候,他的手臂果然无药自愈。 看来,他的身体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两个人枯坐在书房里,一坐就是大半夜,岑墨在发觉自己的指尖有了知觉以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站了起来,走到闵壹壹的身边抱住了她:“你若还想对我施毒尽管施,我是一定要抱着我的女人的。” 天亮之前,岑墨悄无声息地离去,行动如常。 当天下午,太子府那个不开口先带笑的管家再次登了门,送来一只挺大的盒子,说是太子爷付给闵小姐的诊金。 苏夏至狐疑的盯着那只大箱子看了半天,还是到后院叫了正在睡觉的一一起来:“说是给你的诊金,娘不能打开。” “诊金?这么大的箱子?”一一睡得稀里糊涂,打着哈欠掀开了那上面扣得并不严实的盖子,一只皮毛油黑的小狗马上扒着盒子站了起来,口中吱吱叫着,两颗如宝石般漆黑的眼睛巴巴地地望着外面的两个女人。 “猫小白!”母女两个异口同声地叫出了声,一起对着小黑狗伸出了手去…… 数月之后的一天深夜,太子殿下再次登了闵家的门。管家笑眯眯地只说是找闵大夫看病。 苏夏至冷眼看着他手脚麻利地自己走到了院子里还不时地东张西望着,倒是不像有上次的症状,于是她冷笑出声:“还真是赖上我家一一了,请问殿下,您这次是哪只胳膊动不了了?” 岑墨一扬眉,优哉游哉地走到她的面前,伸手一指自己黑漆漆的唇瓣并张嘴吐出了同样乌黑的舌头。 我艹!好像明白了什么的苏夏至脑袋嗡地一下大了…… 如此又过了数月,月黑风高之夜,太子殿下居然躺着被几个人抬进了闵家,依旧只是找闵大夫看病。 苏夏至弯腰将横在书房卧榻之上的他好好地看过一遍之后小声问道:“傻小子,你又对我家一一做什么了?” “嘿嘿……嘿嘿……”岑墨浑身上下除了眼珠子已经没有一处可以活动,他只得对着苏夏至意义不明地笑了几声…… 如此闹了几遭之后,苏夏至把出来巡视铺子的姜暖堵在了路上:“你家那个蠢小子还准备折腾多久?老子都快烦死了!现在一到晚上就怕有人敲门!” 姜暖先是捂着嘴笑了片刻才叹着气说道:“你都说了,我养的儿子蠢呐,那日都将一一骗进了屋子,最后还不是被一一给扎的动弹不得?” “你看,你家一一厉害啊,她使的药连我家阿温也不敢轻易去解,只说要下药差了半分,肉肉的身子就废了……” “再怎么说他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我这当娘的心疼儿子也不敢找你说呢,你就看在肉肉一片痴情的份子上,替他说句好话吧,女婿能抵半个儿,我这样的婆婆疼媳妇半点不掺假,一一嫁进了我家,你还怕她受了委屈?” “你就扯淡吧!还好意思说这些?你自己还不是年年过节都嫌头上顶着的那个大西瓜沉么!” “唉!”话说到这个份上,姜暖还是叹了口气:“也正是为了这个,我才更看重一一。” “医者父母心,这孩子心胸豁达慈悲,她又跟着万姑姑走了很多的地方,自然更懂得百信的辛苦甘苦,有她这样的媳妇去接掌凤印我才能放心啊。” 大高帽子又不花银子,皇后娘娘不吝惜多送几顶给苏夏至。 苏夏至在听着这些话受用的同时,道理也是明白的。 思想想后,又与闵岚笙商量了几次,夫妻俩个终于想通,儿孙自有儿孙福,有多大的能耐便有多大的责任,女儿的婚事就由着她自己的心吧。 十八岁,在被岑墨死缠烂打几年之后,闵壹壹点头应允了这门婚事。 岑墨狂喜之下得意忘形,将一一扑倒在床上非要看看她里衣的带子系的端不端正! 一一闪避不开,身上藏得多处毒针虽然都在,可她再也舍不得扎在他身上,此时岑墨笑得带了泪:“终是让我等到了这一天……” 一一伸手抚上他如花的容颜看了良久,抬头吻上了他的唇:“蠢东西,你功夫那么好,明明都是能躲开我的毒针的,非要我心疼了才罢休……” 大梁昭帝二十六年,太子岑墨大婚,迎娶户部侍郎之女闵壹壹为太子妃。 十五年后昭帝禅位,太子岑墨登基称帝,册封太子妃闵壹壹为后。 史书记载,闵皇后敬上小心恭谨,驭下宽厚平和,深谙百姓疾苦,妙手仁心,岐黄之术高绝,救人无数,受万民敬仰! “今年守诚和安逸不来过节,觉着家里冷清了不少。”推开窗子,苏夏至趴在窗前的桌子上往外看着漫天飘落的雪花发牢骚。 书案的正提笔写着什么的闵岚笙头也不抬地说道:“关上窗吧,娘子小心着了凉。” 腊月的时候收到了小厮的来信,说入秋的时候安逸染了风寒,拖了几天没有吃药,竟引得旧疾发了,每日咳嗽不止,为免颠簸,今年的春节他们就不来帝都了。 正文 第641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10) 娇娇带着孩子们随着陈冠西回了平县,而一一又只能到了初二才能回娘家,安家那对儿公鸳鸯再不来,苏夏至只觉得意兴阑珊,连准备过年的东西都没了往年的兴致。 关了窗,她搓了搓有些发凉的手回头看见秀才又不言不语的写个没完,苏夏至叹了口气走到他的身后,伸手在他的肩膀上按了起来:“你最近怎么忙成这样,回家也不得闲,眼睛受得了吗?” 闵岚笙抬头,闭上眼睛享受着娘子的揉搓,只几下就觉得僵直的脖颈舒服了不少。 他伸手抓住她的手掌,将她拉倒身侧,拍了拍自己的大腿,笑吟吟地望着她:“请坐。” “德行!”望着没有闩好的两扇门板,苏夏至心惊肉跳地坐了下去,抬手就搂住了他的脖子:“若是被儿子撞见,一定会笑话咱俩老不正经。” “哼!”闵岚笙不以为意地轻哼一声,低头在娘子的发间吻了一下才开口说道:“他还没有那个胆子!” “年年下棋是要走火入魔了,自从渭国的国师来了以后,年年就不着家了,天天粘着人家下棋,唉……” “这不是有为夫陪着你吗,娘子怎么还不知足?”闵岚笙把书案旁的折子往里面推了推,才对着她说道。 “你天天看着这些折子的时间比看着我的时间多多了,还好意思说陪我?切……”苏夏至眼睛瞟着书案上一摞码的整齐的文书撇了嘴。 “也就是这几日了,等这几日过去,为夫就只陪着娘子了。”他似有若无的轻叹一声,眼睛也瞟向了那些折子:“以后,就再也看不见这些东西了……” “嗯?什么意思啊?什么叫看不见啊?你在户部这么多年,哪天不见这些?不见它们?你是给调了衙门?”苏夏至坐直了身子直视着他。 “为夫今年已经四十二岁了,娘子还记得为夫当年对你说过的话吗?” 苏夏至眼睛瞪得溜圆,几乎是脱口而出:“你说,四十岁后的日子就会只陪着我……” “秀才?!”苏夏至猛然醒悟过来,她扶着书案就要起身:“你的意思是?” “为夫已经递了辞呈。”双手揽住娘子的腰肢,把她重新抱进自己的怀里,他轻声地说道:“晚了两年,还请娘子莫怪……” “这是真的?”原本想着他只是随口说所,给彼此个念想,哪知此刻竟成了真,苏夏至整个人都傻傻地。 “嗯。”闵岚笙笑着点头:“我们回家吧……” 回家,回山下村,说起来容易,真要抬腿离去的时候,苏夏至才发现要安排的事情简直是千头万绪烦不胜烦! 又赶上个过年,如此手忙脚乱地一通忙活,夫妻二人终于安排妥当了手头的事情,启程上路。 闵岚笙为官多年,苏夏至亦是经商多年,两个都是人脉极广,若是与故旧一一话别,怕是再过一年也出不了帝都,于是两个人决定悄没声息的离开,也省的大家伤感。 “来帝都的时候咱三个闺女都还是小丫头,现在你我都成了祖父祖母,你说这日子有多么的不禁混……”撩着帘子,苏夏至歪着身子往车外看着,出了帝都的外城门,眼瞅着那高大的城墙离着自己越来越远,她发了感慨。 闵岚笙无声地笑了笑,眼睛也望向了窗外,倒是没有多少留恋。 为官二十载,他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如此,来来往往的一切便都不在重要,他只在乎娘子的喜怒哀乐便够了。 早春二月,帝都城外的成片的树木都还光秃秃的,甚至连护城河里的冰都未曾化尽。 他们出来的早,几辆马车排着队走的并不快,马蹄踏在平坦的大道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哒哒声。 “不看了。”放下帘子,苏夏至把手放在唇边打了个哈欠,觉得有些困倦。想是这段时日忙着离京的事情太过劳累,所以才没了精神。 “等明天一一得了信儿一准要怨咱们。”她对着闵岚笙说道。 “娘亲既然知道女儿会难过为何还要不辞而别呢?”一一轻柔的声音自车外传来,带着浓浓的鼻音。 “停车!”苏夏至喊了一声,人已经躬身到了车厢门口,不等探出身去,一一已经撩了帘子含泪埋怨道:“我就知道你们会这样离去,幸好啊,太子一直派了人盯着……” “丫头,娘就是见不得你这样啊……”苏夏至别过脸去,强忍了眼里的泪水,待到情绪稳定了些,她才扶着女儿的手下了车。 马车下的一一身上披着一袭挂着一圈银狐毛的斗篷,眼睛红红的望着自己爹娘。 她扁了扁嘴,眼泪又一串串地落下:“爹爹,娘亲……”一一声音颤抖地对着父母行了礼。 苏夏至赶紧伸手扶住了她。 “岳父大人,母亲大人!”站在娘子身后的岑墨也上前一步给闵岚笙夫妇行了礼。 “我就不和你娘告辞了,我们女人啊,总是眼窝子浅,两个人对着哭一场也没意思。”苏夏至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拉着姑爷,脸上挤出几分难看的笑容来:“反正帝都到平县也就二十多天的路,哪天我想她了或是她想我了,我们就走动走动,又不是七老八十的人呢……” “嗯,我会把您的话和我母后说的。”岑墨忙点了头。 一一眼睛只盯在母亲身上,两只手更是攥着母亲的手紧紧的,忽然她脸色一凝,反手搭在母亲的脉门上探了探才问道:“娘亲最近可有什么不适?” “不适?”苏夏至想都未想便摇了头:“除了天天收拾东西觉着身子有些乏累,倒没觉得有别的。” “可是你娘的身子有什么不妥?”一看女儿的脸色不对,闵岚笙便紧张起来,他走近一一沉声问道。 正文 第642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11) “是……”一一往左右看看,见小武和高越的马车都离得远,才小声说道:“恭喜爹爹,我娘是有孕了,脉象好得很,爹爹不用担心!” “什么!”闵岚笙与苏夏至同时开了口,连说出的话都是一样的,只不过一个语气惊喜,一个语气惊恐! “恭喜娘!”一一又牵起苏夏至的另一只手腕把了脉,脸上总算是带了笑:“这个弟弟还是妹妹的生出来,辈分倒是不小。” “恭喜个屁!”苏夏至一张老脸通红,自觉羞臊的没法见人了! 自己肚子里的这个东西生出来辈分可不是不小吗,一一的儿子还要喊他一声小舅舅或是喊她一声小姨了! 满腔的离愁都被这个突来的消息给打散,苏夏至如同挨了晴天霹雳,臊眉耷眼的上了车,往里面一躲,再不好意思出来。 倒是闵岚笙红光满面的,似乎打了鸡血!难得的笑吟吟地对着岑墨说道:“年年暂时还要留在帝都一段时日,你要多费心。” 渭国国师五月才要离开大梁,年年难得寻到了对手,自然不肯放过,再加上他现在是简玉的学生,苏夏至便由着他先留在了帝都。 “岳父大人尽请放心,年年有我和一一照看着呢。”岑墨毕恭毕敬地应道。 别别扭扭地与女儿和女婿告了别,车队启程上路,苏夏至趁着一张脸,不管闵岚笙与她说什么都是吭气。 “好啦,不要气了!再气下去,娘子的肚子都要气大了!”闵岚笙把气鼓鼓的媳妇搂进怀里,一只手已经偷偷摸摸地伸向她平坦的小腹:“爹爹是不是很厉害,居然又给你娘种上了!” “当初那个姓姜的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夏夏以后再难有孕……哼!” “很光荣吗?”苏夏至寒着脸说道:“咱们都是做祖父祖母的人了,可还在生猴子,丢不丢人!” “生猴子?”闵岚笙掏了掏耳朵,确定是自己听错了。 他好脾气地劝道:“为什么是丢人呢?为夫觉得挺好,倒是娘子你这一路颠簸是否能受得?不如我们先回去吧,等你生产了……” “你快拉倒吧!”苏夏至横眉立目地对着他说道:“幸亏是离开帝都了,否则被阿暖知道了,她不定要笑成什么样呢!” “为何?”闵岚笙不解地问道:“娘子和皇后娘娘不是很要好么?娘子有孕她为何要笑话你?” “报应啊……”苏夏至无奈的摇摇头:“前两年她突然怀上她家小五的时候,我先笑话了她半天啊,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 因为苏夏至有了身孕,闵家车队的行进速度明显慢了下来。 而苏夏至在自我嫌弃了一天之后,又恢复了常态,心情也好了起来。 如此走了二十多天后,透过撩起帘子往外望去,天气越走越暖,道边的树梢上已经见了嫩绿的新芽! 开始有了孕期反应的苏夏至常常昏昏欲睡。 闵岚笙便在车里垫了几层被褥,方便娘子能够随时躺下小睡片刻。 车外春风习习,车内一片静怡,走走停停的,已经离着山下村不远了。 苏夏至侧身而卧,半个身子靠在闵岚笙的怀里,睡得浅浅的并不踏实。 “秀才……” “嗳……” 听见她的轻唤,闵岚笙放下手里的书籍,低头望向她,才发现娘子并未睡醒,眉尖眼角俱都带着笑意,显见是说了梦话。 闵岚笙展颜一笑,伸手抚上她的额头,将垂在她鼻尖的发丝别在耳后。她的脸颊蹭上他的手掌,脸上的笑意愈浓:“秀才。”她轻声叫道。 “醒了?”他温柔地问道。 “我做梦了……”她不睁眼睛,只是笑。 “梦到了什么?”她笑,他便也跟着笑。 “不告诉你!”她唇角一勾,脸上的笑意竟带着几分少女才有的娇俏,闵岚笙看得眼神一痴…… 曾经,她就是带着这样的笑意容骑在他家墙头上,歪着头问他:“我都为你爬墙了,你感不感动?” 一转眼,二十多年的岁月都过去了……还有什么是比相濡以沫的岁月更能感动人的呢? “感动……”失神间,他喃喃自语道。 “感动?” “嗯。”闵岚笙极轻极轻地点头:“感动我们在最美的年华里遇到……感动娘子把最美的锦绣年华给了我……” “傻瓜……”苏夏至笑着伸臂搂住了他依旧纤细的腰肢,睁眼往外望去,满山的粉色映入眼帘,成片的杏花开的正好! “呀!秀才我们到家啦……”她惊呼一声。 “嗯。到家了。”他亦是伸臂搂住了她…… 青山依旧,人依旧。 【全文完】 又: 七个月之后,闵岚笙与苏夏至的第二个儿子平安降生。 儿子百天后的某个清晨,还在熟睡的闵氏夫妻被院子里的一阵说话声惊醒,闵岚笙推门而出,望着葡萄架下一袭白衣的男子如见了仇人一般,立时沉了脸:“国舅大人?” 姜温正扶着一只脚踩在小板凳上的娘子伸着手臂够头上青愣愣的葡萄,他回头瞅了闵岚笙一眼,随即眼睛悠地亮了起来:“夏夏,我家无忧天天哭闹着找你……” “无忧什么时候哭闹着要找夏至了?”手里抓着一串青葡萄的褚谦谦从小板凳跳下,她快步朝着头发乱蓬蓬还未曾梳理的苏夏至走了过去:“夏至,他也递了辞呈,陛下没有批准,还说‘你若是将闵岚笙骗回来再干个几年,朕就允了你’呢!” “唉!”姜温悠悠一声长叹,抬头望天:我家这个蠢婆娘哦,真是没得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