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狂想系列》作者:徐老板家的小飒 文案: 系列短篇合集,包括《仙门故事》、《鬼神说》、《末日惊魂》三卷。关于仙侠灵异,关于未来世界,以为幻想,仅此为记。 《仙门故事》,那一抹跳动的明**,是刻在心上无法忘却的记忆。我只要你的一生一世,不会追求转世的霓虹和另一个你。 《鬼神说》,我原以为你十恶不赦,未曾想你乃世间至真至善;我们的缘分就这么多,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放弃,我也不会放弃。 《末日惊魂》(创作中) 内容标签: 时代奇缘 灵异神怪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玥;言微;舜星;尧云 ┃ 配角:萧衍;言曦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神、鬼、人皆有情。 立意:鬼神本无心,却生人世情。 ☆、第一章 极乐之宴 景元527年,仙门金缕阁阁主换代,于南方无极门地界摆极乐之宴,邀仙门各家,赏金缕阁百年之宝,饮美酒、品茗茶。 备注: 仙门诞生之初是为景元元年,至今已有527年的历史。 仙门金缕阁创立于景元127年,是有一家有四百年历史的仙家顶级拍卖阁。阁主历经四代变换,现行至第五代。阁主在任期间身份为隐秘,卸任之后可作公开。 仙门四大派为东方玄机门、西方善缘门、北方丹霞门,以及南方无极门。 金缕阁百年才有一次极乐之宴,仙门弟子无不翘首以盼,希望得见百年来的仙家至宝,或是于宴会之上展露头角,一跃成为仙门名士。仙门四大派即利用此番机会,拍卖下合适的仙品,以为门下弟子提供修行之益。近日玄机门、善缘门、丹霞门、无极门各派出门下优秀弟子,汇于这柏木山之巅。 “五师兄,你来过极乐之宴吗?是什么样的啊?”粉衣白鞋,腰携白色长剑的少女紧跟着前面比她高一头有余的男子,扬起头说。 男子一袭月白色长袍,腰间未配剑,只有右手持一把黑色玄铁扇。乌黑色的长发用一条月白色的长绸系于脑后,清风拂过,像是海面微卷的波澜。只见他微微颔首,侧过脸,一双墨色的眸子淡淡地看向自己的小师妹, “未曾到过,百年前,我年纪尚小,不足以来这极致的盛宴。”若是你此时站在他的面前,定会被他俊秀的容貌和清冽的声音所吸引。 仙门弟子因常年修行,受仙法灵气滋养,大都面容俊逸,身姿挺拔,乃天人之姿。而这一位更是人中之龙,几十年来,不知多少仙子都愿意拜倒在他的长袍之下。此人便是玄机门前任掌教丹尘子门下第五弟子,言微,字秋白,号一叶上君。玄机门这一代当之无愧的翘楚,仙门四大派六大公子之首。 备注: 言微此时一百三十四岁,在仙门中相当于普通人三十岁左右的年纪。 “五师兄,你看前面。”言微的小师妹言曦暗自扯了一下他宽大的袖口,向侧前方指了一指。 “碧波仙子,禅于师兄,好久不见。”言微颔首一笑,双手相叠放于身前,向禅于轩施了一平礼。禅于轩与言微同辈,虚长后者十几岁,在仙门四大派六大公子中排名第五。 “言师弟,今次玄机门只来了两位弟子吗?”禅于轩侧着头,看到身姿尚小的言曦,暗灰色的眼睛兀自多转了两圈。言曦向言微身后躲了一下,只露出半张脸。 “三师兄不与我和师妹同路,应在我们后面,不日汇合。”言微口中的三师兄,意指言徽,字东邻,号合光上君。他是言微的直系师兄,也是仙门四大派六大公子中年龄最长者,在其中位列第三。 言曦攥着言微的手指卷了卷,说不上来为什么,她不太喜欢禅于轩。 “禅于师兄,我小师妹未到过南方无极门,这里的桂花糕味道甚好,我先带她去买一些尝尝,便不与两位同行了。我们柏木山再会。”言微用衣袖挽住言曦的手,二人很快消失在长路的尽头。 “你还看什么,没见言微看都没多看你一眼。”禅于轩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身边的人。碧波仙子,名张暖,字悦微,号碧波仙子。只听她的名字,便知道对言微想必倾慕已久。 备注: 仙门之人,名取自师门排位;成人并赐有佩剑后,可以自己取字,也可以请长辈赐字。 “师兄,你不必如此。”张暖未见怒意,只是轻描淡写地说,“言师兄乃天人,只要他并未婚配,未有道侣,我自是会一直等下去。” “愚不可及。”禅于轩甩了一下衣袖。 “师兄,不说我。你刚刚可是把言师兄的小师妹吓走了。”张暖冷言,将禅于轩置于身后。 “小曦,不必担忧。我已将他甩开了。我们去食桂花糕。”言微抚了抚言曦脑后的发辫。 “五师兄,你真好。禅于轩怎么配与你齐名,他竟然一副色眯眯的样子,哪里是仙人仪态。枉顾善缘门以仙人表率自居。”言曦噘着嘴,眉头打了个结。 “小曦,若是能一眼能看穿的人,小心提防便是;相反若是这人一眼望不到边际,便不知道他的底线在哪里,这种人才是防不胜防。”言微眼神一烁,“呀,桂花糕就在此处了,且让师兄买上一些。” 言曦不到双十年华,又久居玄机门不入凡尘,自然听不懂言微的话。但她知道,五师兄的话总是对的。 言微与言曦食过桂花糕,便在附近的客栈投宿。天荣镇已是南方无极门的地界,所到之处皆受无极门的保护,所见之人都与仙门之事有关。从此处御剑不到一炷香,就能行至柏木山。言微与言徽约在两日后于这镇上汇合。 “五师兄,下面怎么那么多人,在干什么呢?”言曦吃过晚饭,原本在房里修炼,但听到客栈的楼下熙熙攘攘地挤了很多人,实在忍不住兴致,便推开言微房间的窗子。 “说书先生要开戏了,想去听吗?”言微拾起枕边的玄铁扇。他正在房间打坐。言曦正在想借口,言微已经走出了房间。 “小曦,剑不离身。”言微伸出左手,言曦的长剑豁然出现在他手掌之上,言曦低着头把剑系在自己的腰间。 言微轻笑,领言曦下楼,选了一个合适的位置听书,又遣小厮新添了茶水和瓜果。言微额前垂下几缕青丝,显得愈加温柔。 言曦痴痴地望住他,抿了一下嘴唇,“五师兄,你可中意过什么人?” 言微倒茶水的手停滞了半刻,柔声问,“怎么问这个。” “我是在想五师兄为何未婚配,连一向不开窍的三师兄都要.......”言曦咽下后半句话, “我中意过一个人。”言微倒是未有半分犹豫。 言曦低下头,攥着茶杯,一口灌了进去。五师兄一定是骗人的,若真有意中人,岂有不婚配的道理。言微弯了弯嘴角,本想再和言曦逗上两句。台上的说书人便开讲了。 ——今儿的故事,是什么故事。先说一说这个主人公,仙门弟子有名的大都是男子,单有一个例外。这是谁,青华女君是也。 言微用左手大拇指描摹着指间的茶杯,掌心之下飘出一瓣黄色的玫瑰花,霎时又消散在空气中,谁也没有发现。 我们都知道,百年以前,仙门刚刚诞生的时候,便是以上古神兽为契机。拥有神兽的人,可以通过分享神兽身上的力量,延长自己的寿命,修炼神兽的异能仙法。后来,仙门弟子利用神兽的内丹、鳞片、牙齿,甚至胡须炼化成为仙家法器和灵丹妙药。那个时期,哪有仙门四大派,只有青华山古藏门一家独大。 古藏门以驯化神兽为能,并不伤其性命,而是将人与神兽的力量相结合。在战斗中,可谓所向披靡,无人可敌。也正是因为这样,其他的仙门弟子动了歪心思,他们联合起来,捕杀这些神兽,既然不能为己所用,便杀之,进而瓜分神兽身上的至宝。 大约两百多年前,上古神兽在这样的危机之下已经多有凋零。这时古藏门出现了一个天才少女,这女子年仅十四岁便驯化上古神兽麒麟,而后竟以这神兽为坐骑,持两柄仙剑,一支长弓,纵横仙门,声名鹊起,令人咋舌。她便是凌玥,凌沐之。凌玥少年成名,又是少女心性,自然引来众人诸多不满,但她丝毫不介意,依旧我行我素。 当时古藏门仅凭借凌玥一人之力也难复辉煌,四大门派鼎立之势已初步形成。景元405年,丹霞门和无极门联合其他六个小门派埋伏于青华山脚下,偷袭于凌玥和神兽麒麟“沧”。这一战打得是昏天黑地,血流成河,被后人称为“斩沧案”。 凌玥一人,一兽,一张长弓,两柄仙剑,便使丹霞门和无极门众人死伤无数。凌玥脚踩鎏金色的春生,手持赤红色的夏末,身背长弓与时。以心神驭麒麟,以仙法驭仙剑;或骑于麒麟背部,以双剑斗众人,所经之处,尸横遍野。 然丹霞门和无极门等人终是人多势众,将沧斩首于青华山奉仙洞;而凌玥居然留下一条命来。听闻她御剑逃亡至东方玄机门地界时仙法尽散,跌入山谷之中。丹霞门和无极门众人未寻到她的尸首,也不见她的散魂。 五年之后,凌玥重返仙门,用十五年的时间尽数斩杀参与“斩沧案”的仙门弟子,数千人在内,无论在仙门地位高低,无一幸免。此后还放言若是让她知道,还有仙门弟子结门派之力屠杀神兽。无论用多久,她必诛之。 东方玄机门的丹尘子得知此事,唏嘘不已。他门下亦有二人因参与“斩沧案”而失了性命。他感叹道,“凌沐之此女手段之狠,心机之重,非君王不可为之。”又因凌玥来自青华山,故世人称其为“青华女君”,是以为号。此后凌玥闭关于青华山奉仙洞,至此再无出世。 备注: 仙门之人,称呼字多为尊敬之意;称呼名多为长辈对晚辈;只有在仙门中有地位的人才有号,不熟悉的人之间,为表尊重多称号。禅于轩是一个例外,因他复姓禅于,又无字,所以大多数人都称其姓。 “想不到师伯竟然给她如此评价。”言曦用手指夹起一块绿豆饼。言微没有言语,只是微微颔首,眸里的神色皆隐藏在黑色微卷的睫毛之下。 “一闭关竟是百年?会不会已经......” “小曦,我去打赏说书人几分银两。”言微起身笑着对言曦说。言微从不打断别人说话,这一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 “好啊五师兄。好像还有下一场,我能继续听吗。”言曦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住言微。 “好。”言微先打赏了几枚银两,又坐回言曦的身边。 言曦是玄机门现任掌教牧尘子的第十二个徒弟,牧尘子格外疼爱这个弟子,十三岁赐其仙剑,今次唤言微带她下山赴极乐之宴。言曦恐怕是这么多年来,参加极乐之宴的人中年龄最小的仙门弟子。 说书人下面讲的是玄机门丹尘子的前尘往事,丹尘子已于四十年前羽化仙去,终年三百五十四岁。言曦听书十分认真;言微偶尔低头凝视自己手中的玄铁扇,不知在想什么。 言微与言曦在天荣镇逗留两日,未等到言徽守时赴约,亦没有收到任何求救的信号。以言徽的修为,能制服他的人一只手掌可以数得过来。况且若真遇到危险,应能发出信号求援才对。言微心下有了几番想法,决定先带言曦至柏木山。 “三师兄是去找丹霞门的天语姐姐了,到了柏木山,我们见到丹霞门的人问一问他们有没有见到三师兄,或许就能找到线索了。”言曦御剑的能力还不足,只能短距离飞行,于是她坐在言微的玄铁扇之上。言微少用剑,故而以玄铁扇代替剑。 “小曦很聪明。”言微回首一笑,四周被霞光照映的云彩也黯然失色了。言曦的心跳一下子快了起来。 为了迎接极乐之宴,无极门用六年的时间在柏木山之巅修建了一座十八层的极致宴会楼,极尽奢华,从空中望去宛如一座屹立在山峰之巅的金矿山。言微带言曦稳稳地停在柏木山迎宾门的入口处,收起了玄铁扇。 远处传来仙门弟子的谈话声。 “这无极门可真够奢侈的,连个迎宾客的入口恨不得弄得和南天门似的。”果然八根金色立柱分为两组伫立在入口的两侧,盘在立柱上的神兽栩栩如生,像是立即便能从柱子上复活过来。“说得和你见过南天门一样。”南天门只是仙界的一个传说,仙门和仙界虽然只差一个字,但终究是隔了一条鸿沟,他们并不是真正的仙人。仙人不生不灭,不入轮回。仙门弟子会陨落,也依旧要入轮回。 “无极门还不是为了讨金缕阁的欢心,想多求几件宝贝收入囊中。”仙门常说,你能想象到的宝贝,在金缕阁都能买到,只要你有足够的钱。 言微对这些评论不置一词,但其间有一些认出他身份的人,前来向他行礼,言微都一一点头回礼。言微与言曦在入口处将通行玉牌放入立柱中的机关识别,结界自动打开,此时二人才算真正踏入极乐之宴的范围。 “天啊。”言曦不由得发出惊呼声,玄机门在四大门派中最为节俭,言曦何曾见过如此风光。这里的一草一木竟都覆以金箔,四处泛着金色的光芒。 言微面色如常,心下却暗中计较,若是言徽已经先行到达此处,刚刚使用通行玉牌时应能感受到他残留的灵力。既然没有,那么言徽一定还未到极乐之宴。言徽一向守时,难道当真出了什么意外。 “你们知道吗,南方无极门要与北方丹霞门联姻了。”言微的眼皮一跳,似乎已有不好的预感,他大概知道了言徽的困境。 言徽为人刚直,性格刚中带柔。感情上却有优柔寡断,拖泥带水之嫌。虽说名列四大门派六大公子之一,姻缘路上总有诸多不易。大都是别人暗恋他时,他毫无反应,过后了又多有后悔。两百余岁的他,终是恋上丹霞门掌教真人门下第六弟子,此女名燕棋,字天语。 无极门与丹霞门联姻一事先前未有风声,言微不与仙门俗事,对这些事情知之甚少。但方才听来人叙述的语气,也知他们的惊诧。看来这事多半是故意封锁消息,又特意在极乐之宴的节骨眼上放了出来。 言微不理俗物,也知道三师兄言徽与燕棋相交甚欢,颇有结为道侣之意。如今四大门派相互牵制,如若玄机门与丹霞门联姻,势必同善缘门和无极门形成对抗之势。而善缘门和无极门在历史上交恶,自然互有顾虑。这是无极门不想看到的形势,无极门想占有主动权,先从其余三派中选择一派结盟,则必然会以丹霞门为先,他们之前曾有多次合作,对彼此深有了解。 无极门与丹霞门联姻,既阻断了丹霞门与无极门合作的机会,又提前选择了自己的合作对象,可谓是一箭双雕。丹霞门自燕棋以上的弟子大多已然婚配,与燕棋关系密切的言徽又突然失踪。 言微握紧手中的玄铁扇,“小曦,这里和玄机门大有不同,若是喜欢,让海源带你走一走。” 曲浪,字海源,号泽华上君,无极门圆德真人门下第三弟子。在四大门派六大公子中位列第二,和言微私交甚密。曾多次到玄机门拜访言微,亦同言曦相识。 “五师兄?”言曦攥着言微的袖口,似乎有些犹豫。 “放心。我很快回来。”言微俯下一点身子,拍了拍言曦的肩膀。 “啊,小微,你来了。”只听远处的调笑声,言微的嘴角延伸出一丝笑意。 “海源。”转眼间言微的眼前已站了一名长身玉立的男子,他身穿墨绿色无极门制服,头戴暗金色翰墨草发冠,腰间坠一块上好的紫金玉佩,身后斜挂一把玄色长剑。 备注: 翰墨草,生长于南方无极门的独特植物,叶片呈圆形,大小不一且生长极密,生命力顽强,香味独特,类似墨水的味道,故名翰墨草。 紫金玉佩,价值不菲,仙门弟子坠于腰间,有利于汇聚灵气,可感知方圆五十公里内的杀气。 “小曦妹妹来了,哥哥先带你转一转这极乐宴会楼。别害怕,有哥哥在,没人敢欺负你。”曲浪长一张娃娃脸,既漂亮又可爱,他弯下腰,朝言曦伸出自己的右手。 “小曦第一次来极乐之宴,也是第一次到无极门,劳烦海源你照顾了。”言微向言曦点了点头,言曦便到曲浪身边去了。 ——无极门与丹霞门联姻,目标人物曲江和燕棋。我也是早上才知道,现在消息像是长了嘴一样,飞的到处都是。看样子是势在必行了。 曲浪暗自给言微传音。言微点了一下头以示感谢,以此看来言徽的失踪确实与无极门有关,好在他可以用灵引感知言徽的位置。他务必在极乐之宴开始之前,将言徽带回柏木山,否则玄机门这一次便得罪了金缕阁和无极门两大势力。 “小曦,我定在明日晚宴之时归。”言微将玄铁扇的另一端攥在左手手掌里。 “五师兄,我会好好跟在海源师兄身边的,你放心吧。”言曦握住腰间的长剑。 曲浪带言曦走远后,飞给言微一粒空壳丹药,里面正是无极门地界的地图。言微匆匆离去,又听得外人几句耳语。脚下几不可见地停滞了一下。 “青华女君出关了。” “什么,仙门岂不是又要大乱了。” “难道最近又有门派屠杀神兽?” “如今哪儿还有什么神兽啊,上古神兽都死的死,亡的亡了,你不知道金缕阁一滴封在紫金玉佩里的麒麟血都值上百万灵元。” 备注: 灵元,仙门用来交换的货币。如,曲浪的翰墨草发冠=五万灵元;紫金玉佩=十万灵元;言微的玄铁扇=三百万灵元;以上均为市价估值,拍卖场价格会至少翻一番。 曲浪带言曦逐层逛极乐宴会楼,这楼有十八层,越往高处走面积越小,呈金字塔形。参与宴会的人员分为三类,一类是无门派的仙门散客,数量较少;一类是代表各门派而来的仙门弟子,他们是宴会客人的主体;最后一类是宴会的相关人员。前两类都属于客人,住在宴会楼的最底层。曲浪属于极乐之宴无极门一方的管理人员,负责维护宴会楼整体的安全,所以除了还未开放的顶层之外,他可以带言曦去任何地方。 “海源师兄,顶层为什么要等到明天的宴会才开放?”言曦站在十七层的外沿天台上,脑后的几十根小辫子随着风荡起来。 “顶层是拍卖场,可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进去的哦。”曲浪双手搭在一起放在身前,扬起一个微笑,“金缕阁会把这一百年来最值钱的东西,在明日进行拍卖,很多人只有在这一层眼巴巴看着的份儿。” “那什么人才有资格进去?什么人又能参与拍卖呢?”言曦第一次来极乐之宴当然有诸多问题,好在曲浪都可以一一为她解答,曲浪向前一步,护在言曦身前,生怕她一不小心会掉下去。极乐宴会楼的每一层都高达九米。 “只要你有钱,能付得起极乐之宴的押金,即使是仙门散客也能参与拍卖;但参与拍卖不意味着你可以进入顶层的拍卖现场。极乐之宴的规矩是主办方有一个名额,比如这一次的主办方是我无极门,那么我们首先有一个名额,不过这个名额自然轮不到我等,明日我掌教师叔会亲临现场。还有便是收到金缕阁拍卖会邀请函的人,你们收到的都是极乐之宴的邀请函,能收到拍卖会邀请函的人在整个仙门不会超过五人。无论是地位、声望、仙法,还是财力都代表仙门的顶峰。只有他们才能上这顶层,其他人若是擅闯禁制,恐怕会死得很惨。”曲浪站在言曦身侧,将她圈回主楼, “谢谢海源师兄。海源师兄,你知不知道明天谁会上顶层啊?”言曦太好奇了,忍不住问, “除了我掌教师叔之外,其余的人,我还真不知道。但可猜一猜,四大门派中,丹霞门的掌教已到达柏木山,他应当是其中一个;金缕阁前一任的阁主传闻是东华门的掌教,他或许也会出现在顶层;我听说青华女君近日出关了,她喜欢凑热闹,如果想来这极乐之宴,即使没收到邀请函,她也会到的,若非顶层,其他位置也满足不了她。”曲浪笑出声音。 “青华女君?她不是闭关很多年了。”言曦的眼睛睁大了, “你也知道她闭关很多年了,知道得还不少嘛。明天就知道她是不是真的出关了。”曲浪看了一眼微沉的天色,“小曦饿了没有,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仙门弟子都常年辟谷,像以言微和曲浪的修行,一连三天不吃东西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但言曦年龄小,平日里又喜欢吃吃喝喝,来到极乐之宴,必然要享受一番才不算枉来。 “多谢海源师兄。”言曦笑起来时左边嘴角有一个梨涡,像是刚刚从树上摘下来的水蜜桃,甜的,带着露水。 “怎么,你的护花使者呢?”言曦正在甜品区流连忘返,却对上一双暗灰色的瞳孔。 禅于轩笑了,走到言曦的面前。他的手静静地伸向言曦,言曦的身体紧紧地绷着,她攥紧了自己的手指,忽然一阵风聚了过来,禅于轩瞬间被推到几米以外的餐台旁。 “禅于轩,如果再让我无极门的人看到类似的事情,你会以行为不端被请出宴会楼。”曲浪微笑着说,这个笑容看起来正是皮笑肉不笑。他顺手把自己取来的套餐放在言曦手上。 禅于轩皱起眉头,和曲浪僵持了一阵子还是走了。这毕竟是无极门的地盘,曲浪又是无极门有地位的人,暂且还是收敛一点算了。 夜挂枝头的时候,言曦玩累了坐在床上打坐,心思却很难平静下来。她一天都在极乐宴会楼,却没有看到一个丹霞门的人,更不用说向燕棋询问言徽的下落。但她相信言微总是有方法解决所有问题,她一直都是这样盲目地相信自己的三师兄,这似乎是一件与生俱来的本能。 言徽被困在无极门境内的一处结界,言微通过玄机门的灵引找到他时,言徽几乎打破了结界。“三师兄,我助你。”言微手中的玄铁扇如同锋利的剑刃,纵向劈开了结界上的创口。 “多谢师弟。”言徽几乎脱力,被言微轻轻架在肩上, “三师兄,时间紧迫,我先带你去柏木山,我们边走边说。” 六日前,言徽到丹霞门见燕棋,并与丹霞门的众人同行前往柏木山,但将要入山之际,丹霞门掌教以谈论燕棋的婚约为借口,把言徽引到早已设计好的陷阱中。言徽并未料到由此一招,于是尚未发出信号便被困住。 这两日来,言徽不眠不休地试图冲破结界,也幸而言微及时赶到,二人才终于在晚宴开始之前按时到达极乐宴会楼,曲浪早已吩咐手下的人给言微师兄弟开了后门。 ——你总算到了,好戏还没错过。快到十七层来,我给你和三师兄留了个好位置。 曲浪传音给言微,言徽的灵力在丹药的补充下恢复了四五成,他御剑同言微上了十七层,两道白色的身影豁然现身。 “三师兄!五师兄!”言曦露出一个开怀的笑容,眼泪几乎从眼角滑下来。 丹霞门的众人见到言徽,脸色都有几分阴沉,还未等言徽与言微落座,只听得顶层传来丹霞门掌教无量真人的声音,缘合珠中则折射出其冷肃的一张脸。 “无极门与丹霞门联姻,我将门下第六弟子燕棋,许配给无极门掌教真人门下第十二弟子曲江。”曲江,字合之,年纪尚轻,资历尚浅,若与燕棋结为道侣,应算是占了大便宜。 言徽手中的杯子猛然碎了,他隔着缘合珠怒视无量真人,只是这缘合珠乃单向,无量真人自然也看不到言徽的怒意。但他已知道言徽人已到,他思量言徽不敢大闹极乐之宴,于是选在这个时候正式公布消息。 “为何不见棋儿。”言徽的声音很沉,即使很低,但因用了仙法灵力,还是传入在坐每一位的耳中,“无量真人,我敬你是棋儿之师,你却在碧临峡谷设下结界将我困住。我问你,棋儿到底在哪里。”言徽抬眼看向缘合珠内的无量真人,深蓝色的眼底一片冰寒之意。这是言曦从未见过的三师兄,此时她却经不住想为其鼓掌。 无量真人自然不能装作听不到,“你说的话,可有依据,玄机门下难道都是口出妄言之徒。” “我为三师兄作证,我已在碧临峡谷锁住你残留的灵力,只要凭借这一颗缘合珠,便能再现场景。诸位可愿意一同观看。”言微唇角微卷,笑得很温柔。好像是在说,我见过一朵花非常漂亮,想请各位一起欣赏一般。 “好,很好,今日到底是金缕阁的极乐之宴,还是玄机门声讨我丹霞门的鸿门之宴!”无量真人怒道。他此番欲以金缕阁的极乐之宴作为借口,试图封住言徽和言微的两张口。 “言下之意,无量真人是认了。”说话的是善缘门碧波仙子张暖。张暖早听说过言徽与燕棋交好,她一向对情投意合的姻缘有所向往,这二人自是有一番感情,却被无量真人拆散,这也让她好不痛快。加之,言徽又是言微的三师兄;于情于理,她都要说上一两句。 “无量真人为了和无极门结盟,真是煞费苦心,连亲徒弟都要赔进去。” “就是。竟然还暗中设计合光上君,实在是有失掌教身份。” “燕天语怎么没出现,难道真的被无量真人关了起来待嫁?” “丹霞门真是荒唐,婚配之事难道不是情投意合才对吗?” 私下里仙门弟子议论纷纷,在场的各位耳力都极好,无量真人坐在顶层,听到诸多言语,屁股也有些坐不稳了。他看向无极门的掌教圆和真人,让他出面解围。 “诸位,今日是极乐之宴,与之无关的事情,我们还是快些解决吧。原本无极门和丹霞门联姻是一件喜事,却不想搞得如此复杂。”圆和真人似乎是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此事还是由霜寒君来做一个决断吧。” 霜寒君即东华门掌教,前任金缕阁阁主。该派两百年前曾是无极门坐落在东华山的一个分支,后来依托东华山下偶然发现的上古神兽尸骸和上古神器而迅速发展壮大。现在坐在极乐宴会楼顶层的正是这三人。 “我一人有失公允,女君阁下,你既然来了何不给金缕阁一个面子,与我们同坐,也好让小辈一睹你的风采。”霜寒君若不出此言,极乐宴会楼中竟无一人发现其踪迹,连无量真人和圆和真人也毫不知情,现下都是心中一惊。正当他们还在思考霜寒君此言的真实性时,一条明黄色的绸带自极乐宴会楼十八层顶层的窗外飘下,随之而来的还有散落的黄色玫瑰花瓣,花瓣顺着窗子全数吹进极乐宴会楼。 接着银铃般的笑声跃进众人的耳膜,一张青春无邪的笑脸从十八层倒挂着出现在缘合珠内。这张脸看上去不过双十年华,这人却已经有两百岁了。凌玥的长发黑得发亮,全数由一根明黄色的长绸束起,绸带飘散数米,犹如盘踞在丝发中一条黄色的巨蟒。 “霜寒君你可真会说话,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我就给你个面子,也只是给你面子。”凌玥的声音像是从远传而来,忽远忽近地传进耳中。这声音让人无法忘记,只因太过动听了。凌玥翻了个身子,此时正站在霜寒君的面前,众人透过缘合珠看到了其间全貌。只见她一身明黄色的羽翼长裙,腰间配一金一红两把长剑,交错相悬,脚上踩黄白相间的尖头小靴,飘进来的花瓣正落在她的脚下。 此景当是仙人踏花来,美人难相逢。 言曦愣住了,她从未想过凌玥竟然如此年轻,这远比她的美貌更让人吃惊。她侧头看到言微少有的走神了。也难怪,谁曾想传说中的女魔头百年后面容依旧,甚至连神情也同少女一般天真浪漫。 “金缕阁百年一次极乐之宴,说来也难得。既然现在两方争执不下,谁都说服不了谁,不如便以金缕阁的方法办事。谁出价高,谁就与燕棋结为道侣吧。依霜寒君怎么看。”凌玥在圆合真人的对面坐下,给自己摆了一张桌子,倒是像模像样起来,一点都不客气。 “是个主意,女君高见。”霜寒君挥了挥手,将一杯酒推到凌玥面前, “霜寒君请酒,何意。”凌玥未接酒,看向自己左手的霜寒君。 “女君来极乐之宴,是否有带礼物。”霜寒君这话不错,凌玥在此间算是长辈,作为礼仪,应当是出一份礼物,放在金缕阁拍卖。这礼物不能小,只能大。 “你也知道,这世间的规矩,我从不放在心上。”凌玥嘴上这样说,手上却接了这杯酒,“但今日,我的心情很好。”说话间凌玥的左手之上浮现出一把雪白色的长弓。 “这是,与时!”十七层的一名仙门散客疾呼,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此乃与时,由上古神兽的牙齿制成的长弓,伴我多年。霜寒君认为可否算做一件适宜的,礼物?”凌玥的“礼物”两个字咬得极轻,声音中存了一丝笑意。 “不愧是青华女君。”霜寒君自饮一杯,算是表达敬意。而凌玥也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这青华女君是何意,与时对她而言,和我们的佩剑不相上下,她竟然舍得拿出来拍卖。” “难道以她现在的修为,已经不需要与时了?” “好狂妄。”言曦张着嘴,最后还是吐出这三个字。言微却是笑了。 “好吧,今日的拍卖便以燕棋的婚事为始,与时为末。”圆和真人最终还是妥协了。 若是无量真人对付言徽的事情没有败露,他自然会站在丹霞门的一边,可现下局势如此,丹霞门不占道理,自己也只能明哲保身。何况经此一事,丹霞门已于玄机门结怨,再无联合的可能。 言徽的拳头攥起,微微颤抖,他实在无法忍受燕棋的终身幸福如同物件一样被拍卖。但事实上,凌玥出的主意,一点也不是一个坏主意。金缕阁作为百年顶级拍卖阁,自然有自己的规矩,那便是一锤定音。纵使出了拍卖场,只要是买家不同意,这东西任谁抢了去,金缕阁势必追来归还买家。所以从金缕阁拍卖下来的东西,是你的,就真的实实在在归你所有了。这便是金缕阁的立命之本。所以说,凌玥帮言徽一次性解决了所有可能遗留的问题,只是可惜牺牲了燕棋的名誉。 此时,言微轻轻地握住了言徽的肩膀,对他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唯一的方法就是赢得拍卖!为燕棋婚事竞拍的人只有曲江和言徽二人,这也是他们背后无极门和玄机门之间的较量。 玄机门向来俭约,而无极门则财大气粗,曲江将价格抬至九百万灵元时,言徽已经力不从心了。从六百万灵元开始,他便开始同言微打借条了。张暖见言徽面露难色,知道他们多半是撑不住了,刚要举手示意,借言徽一些灵元,却被禅于轩拦下。 “你是不是傻了,现在替玄机门出头,丹霞门和无极门岂会给我们好脸色。” 张暖合起手掌,终还是叹了一口气。 “罢了。”言徽垂下头, “这就罢了。”凌玥的声音紧跟着言徽的响起来,“方才还在责怪我用这种方式决定你们的幸福,现在这就放弃了。” “那你要我怎么办?去偷?去抢?还是什么?”言徽愤然起身,瞪着缘合珠另一端的人,谦谦君子此时却是连礼仪文雅都顾不得了。 “你们自称正人君子,我自然不会让你去偷,让你去抢。但是,你可以抵押,押你的剑!不够,押你的人!再不够,押你的命!你都不能让自己心爱的人,嫁给一个她根本不爱的人。”凌玥一句话接着一句话敲在言徽的心上,也让他恍然大悟。 “谢前辈教诲。”言徽忽然朝缘合珠中的凌玥施了一礼。抬眼时已是满目血色,他向金缕阁押了自己的剑。 少华一剑可抵千万灵元。言徽,赢了。 “玄机门弟子无剑即无灵,若是让丹尘子知道自己的徒弟,为了一个女人竟然连剑都不要了,还不得从棺材里跳出来。”坐在下位的仙门散客小声说, “休得对家师无礼。”言徽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了一眼说话的人。 “剑没了可以再寻,人没了,情断了,可没有方法再弥补了。言徽,前辈这儿有一把青木剑,乃是上古神兽的脊柱所造,但与我的修行不合。我见你顺眼得很,就送给你了,你且用防身。”缘合珠中旋出一柄长剑,飞至言徽的面前。 这剑通体雪白,灵气堪比凌玥自己的春生与夏末。想来这剑亦跟随凌玥多年,遂受了她仙气的长期滋养,乃是一神剑。更玄妙的是这剑与言徽的修行相合,比少华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一下,没有人再敢多言。凌玥大概是真的看言徽极为顺眼,这一串的结局恐怕早在她算计之中了。 “叩谢前辈大恩,日后晚辈定知恩图报。”言徽再次向凌玥施礼,这一次乃是跪拜之礼。 “不必,不必,说上来你我年龄相仿,不必再多施礼,可是要折寿的。再说我会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最多请你帮我多多积善行德吧。”凌玥大笑。跟着她笑起来的人还有言微。 言微虽然经常把笑意挂在脸上,言曦却隐隐感受到,他从未像今日这般快活。大概是言徽和燕棋的事情算是有了解决,言徽甚至还换了一柄上佳的仙剑。除了坏了丹霞门的好事,玄机门和无极门已是各取所需。 霜寒君此际也是点了点头,目光看向正在摆弄明黄色傀儡蝴蝶的凌玥,嘴角勾起一丝若有所思的笑意。 “既然此事已解决,往后便不得再有异议了,不知圆和真人、无量真人意下如何。”霜寒君反过来望住二人,他作为金缕阁的前任阁主,有立场为此事画以句号。 “也好,我们继续进行下面的拍卖吧,这可是百年的极乐之宴,实在不应因丹霞门和无极门的私事耽误过多时间。”圆和真人言语里有些自责,在座的人倒有些同情他了。 只有无量真人心里憋了一口气,此时却也不好发作,只得缓和了一下神色,略有些生硬地说,“圆和真人所言极是。” 之后的拍卖会由圆和真人引导进行,偶尔霜寒君也会对竞拍的仙品进行补充说明,凌玥对百年一见的拍卖会似乎还没对她的傀儡蝴蝶上心,引得无量真人频频侧目。 拍卖进行过半,金缕阁已收入过超几十亿灵元,四大门派中以丹霞门和无极门斩获的仙品最多;善缘门也以五千万灵元,拍得上古神兽玄武的一片甲壳;玄机门中人尚未参与竞拍;另有东华门以九百万灵元,拍得上等紫金玉佩制作草料(约可制得紫金玉佩十块);仙门散客也有所得。 备注: 此处以门派统计拍卖所得仙品,但实际拍卖以个人名义取得。 玄机门此行只派三人,因他们财力不足,在金缕阁拍卖会上鲜露名声。善缘门、丹霞门、无极门,以及东华门等门派皆以数十人参与,其中无极门人数最多,已超过八十人。 曲浪果真为仅有的三位玄机门弟子留下了极好的位置,无论是用餐还是观看合缘珠之内的拍卖现场。现下拍卖会中场休息,言微正在为言曦挑选食物。言徽则到丹霞门中人聚集的地方,找到与他相熟的朋友,询问燕棋的下落。燕棋被无量真人关在无极门弟子平日的练功房里,虽然人并未到场,但这里发生的事情已有人传音给她。 燕棋对凌玥满是感激之情,全然无责怪她将自己的婚配之事放上拍卖会的芥蒂。言徽也放下心,挑选了一盘饭食,坐回言微和言曦身旁。 “三师兄,你今天超帅,我要是天语姐姐一定感动得落泪。”言曦一边拍手,一边给言徽立了一个大拇哥, “不,是我从前太过优柔,思量太多,忽略了内心的感情。幸而今日有青华女君点醒了我,也令我修行更近一层。”言徽的神情严肃,这一场拍卖会对他而言,是一场大机缘。 “三师兄,师弟先恭喜你和燕师妹喜结良缘。”言微带上柔和的笑容,举起手中的酒杯, “多谢师弟。”言徽握住言微的手郑重地说。 “下半场还有好东西,听说是凤凰的金羽毛。”坐在角落里一穿黑色制服的男人听到这话,忽而绽放出一个灿然的笑容。此人面色苍白,犹如几十年未见过太阳,齐腰玄色长发未束。腰间系一枚青色玉佩,身前的桌旁靠一把银灰色长剑。 “五师兄,那人是谁?”言曦正对着这人,被他的脸色吓了一跳。 “萧衍,字崇德,现任古藏门掌教。”言微抬眼看向萧衍,点头示意。萧衍也回以笑容,并举起手中的酒杯。言曦这才发觉这也只是一个少年,看久了并不觉害怕,五官精致,目光清澈,嘴角带笑。于是,言曦也笑了起来。 “下半场拍卖会正式开始,诸位可一边品美酒、食佳肴,一边赏仙品。第一件仙品,上古凤凰的金色羽毛。”下半场的拍卖会由霜寒君引导进行,他一挥手,便将这金色的羽毛悬在四人之间,反射到合缘珠里。 “妙极,妙极,配我这条羽翼裙正合适。我出一千万灵元。”凌玥收起自己的傀儡蝴蝶,托着下巴看向面前的羽毛。 备注: 凌玥的羽翼裙是一件法器,仿制凤凰的羽毛做成,但不是真正的凤凰羽毛。 “一千五百万。”无极门的曲江开口喊道,他对凌玥攒了一口怒气,正愁没有地方发泄。 “两千万。”说话的正是萧衍。 “这古藏门为了讨好他们的姑奶奶可真下血本,上古神兽凋零之后,他们早都已经破败了,哪儿还有这么多钱。”几个仙门散客私下交头接耳,萧衍自然也是听到了,白如薄纸的脸上涌现出一团红晕。 “怎么,看不惯有人为我一掷千金?”凌玥的声音扬起来,颇有些撒娇的意味,但一点也不腻。这一言,其他人立即闭上了嘴巴。萧衍弯了弯嘴角,像是得了糖的乖孩子。 “三千万。”曲江继续抬价。 “五千万。”萧衍攥紧了拳头,猛然抬头再次加价。 “八千万!”曲江也目眦欲裂,狠了狠心说。 “哈哈,八千万。”凌玥拍掌,几乎笑出了眼泪,“阿衍,给他吧,一根羽毛卖到八千万,你就算是买给我,我也不敢要了。” “沐之,真的不要吗?”萧衍一双深蓝色的眼睛眨了一下,与此同时言微的眉毛轻轻蹙了一下。 “这又不是凤凰羽毛最鲜艳的地方,哪里会值八千万。”凌玥不着痕迹地看了圆和真人一眼,似乎在嘲笑他门下之人的荒诞。 “好,击过三次掌,这件仙品便归曲道友所有了。”霜寒君暗自打圆场。曲江吃了个哑巴亏,拍下了东西,却一点不是滋味。 接下来的仙品比较凤凰的羽毛,难免有些索然无味,大家都在等凌玥的与时出现。这一场压轴的好戏在极乐之宴的圣餐过后上演,凌玥盘腿坐在圆蒲上,正在托着盘子吃瓜果,丝毫未见紧张的神色。 圣餐,极乐之宴中的最后一道晚宴。极乐之宴一共分为四场,分别在拍卖会开场之前两场,中场休息期间一场,以及压轴拍卖之前一场。每一场的餐点略有不同,最后一场因有昂贵的仙丹补药,被称为“圣餐”。 言微忽然从位置上站了起来,站在十七层的中央。收起玄铁扇的同时,双手之上凭空多了一把通体雪白的长剑。 “我以和尘换与时。诸位可有意见。”言微的声音和煦,如三月的春风拂过人的心上。 四下无人应声,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没有人知道言微是怎么想的,他虽不常用剑,但既为玄机门下人,剑对于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言徽舍剑在先,如今又多了一个言微,也让人匪夷所思。 备注: 玄机门尊崇剑道,以修剑道为主,灵符为辅。 “和尘价值过亿,若无人有异议,当可抵。”说话的人正是霜寒君,经过三声击掌,无人应声。霜寒君一挥手收起了和尘剑。直到这时,众人才确定刚刚发生一幕的真实性。言曦的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发出声音;言徽也隐隐握住拳头,没有摸清楚师弟的想法;张暖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颤抖,心口似乎裂开了一道口子。 “秋白哥哥。”黄色的玫瑰花瓣卷起一阵风,漩涡之中的人逐渐清晰起来,凌玥的眼中似是有泪水粼粼波动。 等旁人反应过来凌玥是在唤言微的时候,言微已经朝对方伸出一只手臂,柔声道,“阿玥。” 一时间,春暖花开,万物更新。仙门高人强大的情绪波动,能够在短时间内影响到周围生物的变化。 “秋白哥哥。”凌玥扑进言微的怀里,“你长高了,也更好看了。” “阿玥,一点都没有变。”言微的右手搂住凌玥纤细的腰肢,左手放在她脑后,轻柔地抚摸着她飘散的长发,嘴角噙着的笑意尽是甜意。 “秋白哥哥,为何要用和尘换与时。”凌玥有些生气,左手攥着言微胸前的衣襟, “这不是阿玥讲给我的道理,”言微用左手托起凌玥的脸颊,笑了起来,“我可以没有和尘;阿玥不能没有与时。” “谁给你讲这番道理了,我只是说给你三师兄听的。”凌玥咬着下嘴唇说。 “阿玥,是在与我撒娇吗。”言微用左手揉了揉凌玥的鬓角。 这二人动作亲昵,让其他的人不由得张大了嘴巴。凌玥要比言微大上一百来岁,又闭关了百年,他们只可能在闭关前认识。言微又从未有婚配,旁人只道他乃天人之姿,清心寡欲,未曾想他或许只等一人心。在场的仙子看到言微的百般柔情,无不色变。 “你这老妖女,有什么资格称言师兄为哥哥!”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句厉声的责问。 言微的眉毛轻轻蹙了一下,左手握住凌玥的手腕, “老妖女?这是晚辈对长辈说话的口吻吗?我愿意叫什么是我的事情,你不想听的话麻烦把耳朵堵上。”言毕,凌玥转过头,柔声对言微说,“秋白哥哥,你介意我这样叫你吗。” “无妨。”言微以左手牵住凌玥,更加不计较旁人惊诧的眼光。 “霜寒君,一叶上君既以和尘换与时,东西是否可以还给我们了。”凌玥说的是还给我们。这一句话便很有趣了。 金缕阁的拍卖除了用灵元之外,也可以物换物。如果卖家以物换买家的仙品,那么卖家的仙品即归买家所有。也就是说,言微以和尘换凌玥的与时,即言微得到与时,凌玥得到和尘。不知道这是不是凌玥一开始便想要的结果。 “你这,果然是青华女君。”霜寒君摇了摇头,和尘便飞至凌玥身前,与时则出现在言微手边。 “多谢霜寒君,今日算是沐之无礼了。我欠金缕阁一个人情,改日定还。”凌玥手握合和尘剑,递给言微,“当日我第一次见到你,你拿的便是这一把剑,下一次,莫再以剑相抵,我总有其他方法的。” 言微收回和尘,将与时挂在凌玥的身上,“阿玥,若有下次,我也会把与时拿回来。” “秋白哥哥。”凌玥眼角泛红,亦收起了与时,踮起脚搂住言微的脖颈,微风吹过,卷起言微的长发,他左侧的长发之内,竟藏了一缕盘结的发股。 凌玥的身子一颤,“你,竟盘了百年吗。” “嗯。” ☆、第二章 玄机门之变 暗金色的春生托起言微,言微的背上贴着一个明黄色的人。凌玥的手指卷起言微散落在长绸之外的长发,嘴唇悬在言微的耳廓旁。这种亲密的姿态,几乎是几米以外身后的言曦难以想象的。她蜷缩在言徽的青木剑末端,双手环抱住自己,想起这把剑也来自那个女人,她的心有点慌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言曦喃喃自语,过了半晌,她身前的言徽俯下身子,静静坐在她身边, “应是百年之前,师弟刚刚得了和尘剑下山历练的时候。我想,师弟救下她时,恐怕还不认得她的身份。”言徽思绪万千,难怪他觉得师弟自从历练返回玄机门后,整个人大有不同,原来是有了内心牵挂的人。 “原来,五师兄没有骗我,他真的有意中人。没想到……”言曦垂下一滴泪来,连忙用手擦掉了,“为何要带她回玄机门。” “大概是百年未见,心生想念,心之所向,无所挂记。”言徽抬起头,看着前方相互重叠的两个身影。 “你不问我为何闭关百年。”凌玥抚摸着言微的长发, “你为何闭关百年。”言微其实心中已隐约有答案。 “我那时受了很重的伤,勉强支撑着才回到奉仙洞,没曾想我竟然一睡就是百年。说来很奇怪,我的灵力和仙法并没有衰退,反而一直在增长。就拿在极乐宴会楼里的人来说,除了霜寒君,无量、圆和都不是我的对手。”凌玥用两只手臂圈紧了言微。 “阿玥很厉害。”言微侧着头,如白玉一样的侧脸刻在凌玥的心上, “秋白哥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凌玥从言微身上滑下来,站到他的身边,用手指划过他下颌的弧线,“百年,在我眼里好像只和你分开了几年,但秋白哥哥的百年是怎么过的呢。” “阿玥。”言微只是轻声唤她,把她拥进怀中。 “若当初你认得凌玥其人,还会在玄机门山下救我于危难吗?其间,你有后悔吗?我执意同你回玄机门,仙门中传来不好听的话,你担心吗?” “阿玥。”言微揉了揉凌玥的后脑,“我不悔,也并不担忧。” “秋白哥哥,世人皆说我任意妄为,你可是在纵容我。”阿玥喜上眉梢,唇角稍稍上挑,一副少女天真的模样。 “无妨。”言微轻轻握住凌玥的手, “呀,到了,我们快去与燕棋汇合吧。”凌玥左手回握住言微,右手捏了一个剑诀,春生很快跃了几下,向下方的古镇驶去。 “秋白哥哥,快不快?”凌玥将春生收回鞘中, “很快,比墨玄更快。”墨玄是言微玄铁扇的名字,言微通常手持玄铁扇,但他此时要牵凌玥的手,有时又忍不住想搂住凌玥的腰,于是他把玄铁扇暂时收了起来。 言徽和燕棋的事情在极乐之宴上弄得众人皆知,无量真人也不好再公然扣押燕棋,于是他遣自己的七弟子燕林带燕棋前去玄机门,意为讨论二人的婚配之事,众人约在玄机门地界的桃花镇汇合。 “女君,一叶上君。”来者一身暗红色制服长袍,头戴枫叶发冠,举止文雅,礼仪得当,正是燕林。燕林,字子西,号方正君。亦位列四大门派六大公子,是为第四。 “方正君。”言微回礼,他与燕林不相熟,故二人以号相称。凌玥本想和燕林调侃几句,但念及听闻此人颇有些古板,还是收了口,只是讪讪点了点头以作示意。 “东邻兄,言师妹。”恰好言徽也带言曦到了此处,燕林即向二人打招呼。凌玥自觉别扭,言微捏了捏她的掌心。 “为何不见棋儿。” “六师姐在桃花阁点菜,我这便带四位与她汇合。”言毕,燕林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凌玥经过燕林的时候,多看了他两眼,因为心中着实奇怪,无量真人门下竟然会有如此循规蹈矩,繁文缛节之徒,也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原本如此。 桃花阁是桃花镇上有名的宴会楼,燕林说,此番事情能圆满解决,全赖青华女君的聪慧与言徽的高义,因此说什么也要做东。而选来选去,只有桃花阁才不算委屈了这四人。凌玥倒是无所谓,她在哪里都一样,言微看向言徽,言徽不好再做推脱,四人说话间已来到桃花阁的门前。 “三师兄!”二层楼阁的飘窗上探出一张精巧典雅的脸,这朵花娇艳欲滴,艳而不妖。她便是燕棋。 “棋儿。”言徽的声音柔软下来,五人先后走上桃花阁的阁楼。 “这位想必就是青华女君,棋儿多谢女君相助。”按照辈分,燕棋先与凌玥行礼,她一身红衣制服,盘发精致,腕间悬一金色手镯。 “合光上君的眼光真是不错,棋儿妹妹人长得漂亮又聪明,幸而不必嫁给曲江那蠢货。好妹妹,你可知那蠢货用八千万灵元买了一根凤凰羽毛,还是凤凰脚爪上的羽毛,八千万啊,真是笑死我了。”凌玥一眼便喜欢燕棋,一时激动多言了两句。 因她是长辈,又有恩于燕棋和言徽,众人也不敢多言。燕林在一旁忍耐得多有些辛苦;燕棋和言微倒是会心地笑了;言徽的脸色有些泛红,眼神在燕棋的脸上不断流连;言曦亲眼见到凌玥这副放肆模样,羞得低下头。 “女君,你少女心性,亦是棋儿不能及。这里请上座。”燕棋挽住凌玥的手臂, “一叶上君,多谢援手。”燕棋这是替言徽再次致谢, “无妨。”言微轻描淡写地说,脸上带着一贯柔和的笑容,他坐到凌玥的身边。 “小曦妹妹好久不见,开心一点,桃花阁的桃花糕很好吃,一会儿一定要多吃几块。”言曦听到燕棋的话,勉强露出一丝笑容,低着头说, “谢谢天语姐姐。”而后言曦愣在原地,不知是否要按照顺序坐到言微身边,这时言徽已经被推到了自己的身前, “快,坐到一叶上君旁边去。”言徽反应过来,立即乖乖地照做。 “七师弟辛苦了,快入座吧。”燕棋朝燕林做了个鬼脸,燕林终于在凌玥另一边的位置坐下。 桃花阁的膳食一向以口味清淡、味道鲜美自居,凌玥刚吃过极乐之宴的大鱼大肉,大补了一番,眼下这顿倒是更合胃口。言微对凌玥喜欢的东西很熟悉,常常不声不响地替她夹菜。席间一片和乐。 “棋儿妹妹,无量突然放你们来玄机门,我怎么想都觉得透着一丝古怪。”按照无量真人锱铢必较的性格,他们在极乐之宴上可是大大得罪了丹霞门。无量真人非但不计较,居然还遣燕林陪燕棋来玄机门商议婚事。凌玥此话一出,燕林的脸上又浮现出一丝怪异的神色, “方正君,你也别不爱听,你师父是什么人,你相处这么多年,自然比我更加清楚。他是这么豁达顺遂的人吗。”凌玥捕捉到燕林脸上一闪而过的神态,转着手里的酒杯说。燕林不说话,只是在凌玥余光的扫视下,饮下一杯酒。 “阿玥所言亦乃我心中所虑,既然如此,不如我等早归玄机门。”言微替众人做了决定。已近月悬之时,六人便在桃花阁过夜,明日一早即返玄机门。由此至玄机门,若是速度快,玄机门弟子上早课之前已能至。 夜间雾浓,六人各自在自己的屋里打坐,来自玄机门的三人却同一时间睁开了眼睛。 “有异动?”凌玥自屋里走出, “是玄机门的信号。”言微答道。玄机门的信号分为三级,一级警戒性最高,以此递减。言微他们收到的正是三级信号。 “我与阿玥先归,你们依旧明日出发。如此可好?”言微问的是言徽。 “好,师弟与前,与女君先行,若有变故,我们以信号联络。绿色为安全,黄色为警戒。”言徽想起之前凌玥不愿被他称为前辈,于是便改口唤了女君。 凌玥踏春生,言微踩玄墨一前一后飞入玄机门的山口。 “原来是鸠鸟作怪,无甚大雅,只是数量有异。按理说,玄机门此处不应会有如此大量的鸟群。”凌玥未收春生,看向言微,“秋白哥哥,你和你师叔牧尘子说,围山鸠鸟我会尽数驱散,让他准备酒水和客房给我接风洗尘吧。” “好,我先与掌教师叔通报,再来助你。”言微说话时,人已至千米以外。 我的秋白哥哥,百年未见,修为精进如此之快,想来超过我也不过需要几十年罢了。凌玥一边想一边跃上春生,双手交错放于唇上,一阵神秘的古音从她唇齿间向四周扩散开来。 “是凌沐之这小妖精。”坐在玄机门大殿中央的秃头老者打了个喷嚏,吧唧了一下嘴说, “掌教,是五师兄和青,青,青华女君回来了,那青华女君正在山门口帮我们清理鸠鸟。”来报的弟子结结巴巴地说, “掌教师叔。”言微双手相叠放于身前,鞠躬向牧尘子施了一礼。 “言微,你怎么把凌沐之带回来了。”牧尘子言语中虽有责怪的意味,但更多的还是无奈, “师叔,我与阿玥相识百年。”言微如是说。 “好了,你也不用想去帮她。对付兽类这些事情无人能出其右,坐下来讲一讲极乐之宴的细节。我只知结果,不知过程。”牧尘子又是唏嘘叹气说。 言微僵了片刻,还是坐到牧尘子的对面,将事情一一讲来。待凌玥驱走鸠鸟,来到大殿之中,言微已把事情向牧尘子交待清楚。 “哼,真是你这妖孽。”牧尘子看着刚刚跨进门的凌玥,口中憋出一句话, “牧尘子,我们也百年没见了,你一见到我就这样说,可有失你掌教的身份。”凌玥走进来,一屁股坐在言微身边,“我好歹也帮你解决了鸠鸟之乱,连一句谢谢都没有吗,单靠你门下的弟子,恐怕忙到明日中午都不见得能完事。” “多谢阿玥。”言微柔声说。 “谢你?言衡,去查查这群鸟到底怎么回事!”牧尘子喊了一句。少时,一个身穿清白色长袍的男子从门口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这是言微的二师兄,言衡。 “掌教师叔,女君前辈已将鸠鸟驱毕。” “我知道!我是让你查查这群破鸟是怎么来的!”牧尘子气结。 “多半是无量的手段,但我也有兴趣得很,他们是被什么引来的。”凌玥难得曲了一下舒长的秀眉,言微也跟着蹙了一下眉头。 “这是玄机门份内的事,言衡还不快去查。”牧尘子声音严厉,言衡闻言匆匆离去,凌玥多看了一眼言衡脚下的鞋底。 “阿微,一会儿的早课,你代我给弟子们上吧。”牧尘子见言衡离去对言微说, “你,我们单独谈谈吧。”牧尘子略过言微的目光,看着凌玥的眼睛, “师叔,”言微欲言又止, “我百年前都打不过她,更何况今时,你担心什么!”牧尘子打断言微。言微打量了一下面前二人的脸色,发觉凌玥和牧尘子的关系可能不是那么糟糕,或许还不错,于是点了点头, “是,师叔,弟子先行退下。” 大殿中央忽然有一道暗绿色的光闪过,凌玥和牧尘子已不在殿中。言微之后也独自离去。 “你何时招惹上言微。”牧尘子坐在自己静室之中,手持一杯清茶,“‘斩沧案’过后?” 凌玥没有说话,轻轻点了点头。 “怪不得,我和师兄把玄机门的地界翻了掉个,既没有找到你的尸体,也没有寻到你的魂魄。你却被刚下山的言微捡走了。”牧尘子摇了摇头, 备注: 此处牧尘子语境中提到的师兄,即丹尘子。 “说来也是巧合,我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凌玥坐在牧尘子对面,扬手取下一杯清茶,“言微救起我时,我仙法尽失,和一普通人无异。他又是刚入世,我说什么,他便信了,竟一点也不怀疑。直到五年后我离开之时,他才隐约知道我是仙门中人。” “你这小妖精,那时候言微才多大!”牧尘子的手掌拍在茶台上, “好了,我本是一心一意做他的小妹妹,踏踏实实地掩饰身份。但是,喜欢一个人这种事情又怎么能控制。你不必担忧,我不会害他。我真心喜欢言微。”凌玥喝了一口清茶。 “这种事我说不上话。我问你如何在五年之内恢复仙法。”当年凌玥仙法尽失,别说恢复,就连命都不一定保得住。但她竟在五年之后,有能力连续暗杀千名仙门弟子,其中不乏仙法超然者。这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 “与我修行有关,不便奉告。但我离开言微之时仙法并没有完全恢复,大概只有之前的五成。因为想早点把事情解决尽快回去陪他,所以等不及了。这才导致我后来闭关百年,我并非闭关,我一直在沉睡。”凌玥对牧尘子解释,看到牧尘子不满的神色,又心虚地连续喝了几杯清茶。 “简直是白问。”牧尘子饮下一杯清茶,把白玉杯子按在茶台上, “谁没有点秘密,知道越多死得越快。”凌玥忽而长出一口气,“带我去祭拜一下丹尘子吧,我还要感谢他从前常常为我说好话。” “算你有点良心,往事已矣,不再追究。至于言微,唉,你以后会知道的。”牧尘子几乎把百年的气都叹在了今日。 “我已知悉。”凌玥看着牧尘子的眼睛说。 一道暗绿色的光再次闪现,牧尘子将凌玥带到玄机门的祭祀台前。凌玥不再多言,安静地为丹尘子敬香。香燃起的烟雾袅袅盘旋上升,烟雾持续的时间越久,代表敬香人的感情越真挚。牧尘子望着烟雾,脸色突然凝重起来。 “怎么了?” “言徽回来了,只有他和小曦二人,”牧尘子转头看向凌玥,“燕林和燕棋未与他们同行。” 凌玥眼皮一跳,暗道糟糕,牧尘子已经扯着她来到玄机门山前。言微比他们早至一步,面色凝重,捏着玄铁扇的手指骨节微微泛白。言徽和言曦的情况则更加不妙,只见言徽单膝跪地,白色的长袍上已是血迹斑驳,他低着头,无人能见其眼中神色。言曦哭得眼睛泛肿,下一秒便要扑进牧尘子的怀中。 “说,出什么事了。”牧尘子咬了咬牙说, “棋儿,”言徽的声音在颤抖, “天语姐姐被人杀了,魂魄无处可寻,方正君带走了她的尸体。凶手只有一人,看不清模样,但用的是玄机门的剑法和佩剑。我和三师兄百口莫辩,只能先回玄机门。师父,师父,这下可怎么办。方正君说无量真人一定会派人来清剿玄机门,可是我们为什么要杀天语姐姐,我们岂不是被冤死了。”言曦话毕,已被牧尘子搂入怀中, “倒不一定是真冤枉。”凌玥忽然说,言徽和言微一同看向她,“我只是猜测,尚无明确的证据。不过现在棋儿妹妹既未见尸体,也未寻到魂魄,说不定也尚有转机。合光上君,暂且收拾心情吧。”凌玥弯下身子,拍了拍言徽的肩膀。 “棋儿,她,在我怀里已未有心跳,灵力波动全无。”言徽抬起头,眼角已尽是泪痕, “这世间离奇之事不少,不至于如此便下结论。合光上君不如再与我们说一说当时的细节和不妥之处。”凌玥劝慰言徽说。 “沐之所言也有几分道理,阿徽,起来慢慢说。”牧尘子上前将言徽扶起来,接着一手扶言徽,一手拉言曦,走在前面。留下言微和凌玥在身后。 “你对此事如何看。”凌玥用手肘碰了碰言微的手臂, “与无量真人有关,借口打击玄机门。依我看需停下早课,尽早部署,以防丹霞门来袭。”言微答,此言自然也被牧尘子收入耳中。 “阿微,你这就去准备吧。”牧尘子抬头看了看天空,太阳已经出来了,但乌云却遮挡住了她的光芒。 言曦的情绪不太好,被其他弟子带回房间里休息,言徽平复了一下心情,把事情一一叙述而来。凌玥与言微离开不久,燕棋遇袭。凶手没有与言徽、言曦,以及燕林直接交手,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将燕棋杀害。言徽第一个赶到现场,而凶手已匆忙逃离。言徽身上的血便是那时染上的,他亲眼目睹自己心爱的人被一剑穿心。燕林第二个到达,见状立即查看燕棋的伤口,确信她是被玄机门的剑法所伤,而那一把致命的长剑,还插在燕棋的身上,也正来自玄机门。 “等一等,那人匆忙得连剑都未收回鞘中?”凌玥抬了一下眉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他一见到我立即离开。匆忙是一种情况;这剑也未见得是他所有,一时间无法驾驭灵力拔出也属正常。”言徽出言分析,凌玥若有所思点了点头。 “子西带棋儿离开后,我与小曦曾用缘合珠回溯场景但没有成功。但以我的速度,我猜测棋儿与凶手过招不超过三招。”听到此言,凌玥和牧尘子的脸上都显出凝重的神色。 燕棋是丹霞门无量真人门下的直系弟子,仙法灵力不会如此不堪,唯一的解释是,凶手是燕棋认识并且非常熟知的人。 “从头来看,这是一个设计完整的局,鸠鸟之事必然与燕棋遇险有关。此人想用调虎离山之计,调走尽量多的人,最好是玄机门的人,以顺利完成他的计划。从这个角度来看,凶手可很大可能就在玄机门这座山里。或许方正君的判断无错,是玄机门本身出了叛徒。”凌玥最后两个字咬得极重,引得牧尘子心下极度不安,又是重重叹了一口气。 “牧尘子,你光叹气可没有用。丹尘子若是你这样,玄机门早不在四大门派之列了。” “我确实比不上师兄。”牧尘子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掌教师叔,丹霞门的人已在咫尺。”言微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秋白哥哥,你的二师兄在何处。鸠鸟之事可调查出了大概。”凌玥忽然问, “我未见到二师兄。”言微眼神一烁, “许是在查看早膳,这些通常由他负责。”言徽替言微回答。 “不如,请他出来见一见吧。我也想请教他关于鸠鸟的事情。” “现下还是丹霞门之事最为紧要,不如女君在此与二师兄交谈。我与师弟同师父前去应对丹霞门。”言徽见识过凌玥的心机,心知她所问之事必定紧要。 “就这样吧。玄机门和丹霞门的事情我也不方便再插手了。”凌玥虽然任性,但是不愚蠢。此时以她的身份不适合站在情的角度替玄机门说话,她唯有找到帮助玄机门的理。 随后言衡被人带到大殿之中,另外三人也至玄机门山前与丹霞门对峙。 凌玥端坐在牧尘子的位置上,在此打量眼前的男人,“言衡,不必再装模作样,燕棋是你所杀。”凌玥目光凛然,言衡见此竟往后退了几步,身子撞在身后的门板上。 他倚在门框上,喘着粗气说,“你,你胡说。” “我怎么胡说。那群鸠鸟也是你弄来的吧,我虽不知短时间内如何聚集鸠鸟;但以你的能力,凭借数日之功吸引鸠鸟至此不是难事。你如此陷玄机门于不义之地,为了什么。”凌玥手抚在夏末之上,站起身逼近言衡。 “你一面之词,可有证据。我自幼在玄机门长大怎会毁了它,我与燕棋无冤无仇为何要加害于她。”言衡攥紧了拳头,身体绷得僵直,额头滚下几滴汗水。 “我素闻你与合光上君交好,经常形影不离。”凌玥话锋一转,言衡愣了一下,面上流露出几丝吃惊的神色,又微微皱眉点了一下头,“那你自然与燕棋相熟,所以才能在三招之内,杀燕棋于无形。你杀了燕棋之后,匆匆离开,未敢与其他三人交手,是担心合光上君识出你的身份。” “没有!我没有!你莫再胡言乱语,破坏我和三师弟的关系。”言衡脸色一变,大声怒道,长袍的背后早已被冷汗浸湿了一片。 “原来,你喜欢合光上君。”凌玥又向前一步,用夏末的剑柄点了点言衡的心口,言衡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两下,还未还口,便听凌玥继续道,“你和无量真人早在把燕棋嫁给曲江开始,就已经策划了这一切。可怜棋儿妹妹从一开始就被你们当成了一个死人,喜欢一个人也有错吗。” “她不该喜欢三师弟。”言衡深吸了一口气,声音已变得极其冷淡, “你和无量真人没想到我会横插一手,坏了燕棋和曲江的婚事。若是丹霞门和无极门联姻之际,燕棋死于玄机门之手,那么两家倒有合适的借口对付玄机门了。你自幼在玄机门长大,我想你大概并不是要真的毁了它。你和无量真人达成了什么协议。”凌玥见言衡眼里已有泪水。 “无量真人对玄机门觊觎已久,对付我们只是时间的问题,师父死后,以师叔之能力根本无力对抗丹霞门。燕棋和阿徽之事,于情于理都是绝无可能。为保玄机门,我愿与无量真人合作,以图须臾之安宁。”言衡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他眼角悄然滑下, “你说得大义凌然,你杀了燕棋,合光上君也不会喜欢你;你私下与无量真人合作,玄机门如何容得下你。”凌玥手中的夏末发出赤红色的微光, “哈哈。”言衡忽然轻笑了两声,“凌玥!你为何要与阿微回来,我不想如此,我也不想如此。是你们逼我。” 夏末的灵光忽然间暗了下来,“茶里有毒,你往水里放了什么?” 凌玥在玄机门只饮过牧尘子静室里的清茶,此番仙法灵力顿失,大概与此有关。 “是放了些东西。事已至此,我也只能把你们都杀掉,再复兴玄机门。我猜,刚才我们的对话,已被你用缘合珠放给师叔他们了吧。”言衡的手中凭空出现一把长剑,此乃其佩剑长空。“言衡,你仙法灵力低微,脑子却极聪明。若我是你,也不甘屈于人下。只是你真的以为,无量真人会轻易放过你吗。”凌玥未见慌张,看着言衡的眼睛说。 “不愧是青华女君,还能如此镇定。我的事情,不劳女君费心。只是,我很奇怪,你从何时开始怀疑我。”言衡的剑横在凌玥颈前, “从我第一眼见到你。夏末行至,寸草不生。当时你若真从玄机门山口而来,脚下不会粘有碎草,唯一的解释是你未经过山口,也不知我的夏末已尽数毁掉方圆几公里的杂草。我想,你杀了燕棋以后,便直接用移动灵符回到自己的房间。为了装做连夜与鸠鸟奋战,你特意在鞋底粘了碎草,却是弄巧成拙。” 言衡握紧长空,朝凌玥劈去。然而,凌玥并未受伤,反而长空被硬生生地弹了出去。 “你......?”言衡眼中现出一丝迷惘, “言衡,你莫要忘记我活了两百岁,这世上除了丹尘子,还没有人能在一对一的情况下,伤我分毫,你与你师父差得还很远。无论是做人,还是仙法灵力。”凌玥叹了一口气。 “阿玥。”言微行至大殿,形容多有些狼狈,“我们现下灵力大都被抑制,没有两个时辰,怕是很难破除。只有三师兄方才返山,未有损伤,此刻正在与丹霞门应战。” “你是跑过来的。”凌玥看言微的模样,大概是一路狂奔而至,无法御剑,从山口到大殿已逾百里。 “正是。”言微未理会站在一旁的言衡,抚上凌玥的肩膀,“你没事吧。” “秋白哥哥头发都跑乱了呢。”凌玥理了理言微的长发, “二师兄,无量真人不顾是非已经攻山。师叔启动了玄机门内的结界,怕是也撑不了许久。还是将解药拿出来吧。”言微确认凌玥并无受伤之后,方才转向言衡, “没有解药,只有等你们的灵力自行化开。”言衡将长空收回鞘中,继而走出大殿,“既然如此,你们二位就在此地吧。大殿的结界禁制已被我放下,结界打开之时,你们的灵力大概也已经恢复了。” “二师兄。”言微的思绪恍然间拉的老长,最后只说出一句,“小心。” 言衡的脚步顿了一下,接着消失在大殿之外。 “秋白哥哥,他这是何意,我倒真是看不透了。”凌玥拉住言微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他大概知道凶多吉少,不愿我涉险罢了。”言微拉凌玥坐下,二人仙法灵力全失,无法启动缘合珠,连外面发生何事都不得而知。 “无量真人此番破玄机门究竟为何,你可有线索。四大门派本是屹立四方,相互制衡,他此举牵连颇多,没有十足的利益,他万不可能这样做。”凌玥一个头两个大,她最厌门派争斗,致使死伤无数,人心惶惶。 “不知。”言微沉思片刻,“师叔已遣了所有支系弟子下山。” “什么?”凌玥一愣,“竟至如此地步。” “阿玥,”言微抚摸着凌玥碎发的手指竟有些颤抖,连眼神都黯然了一分,“若真至如此地步,我必得留着这一条命,对抗丹霞门,复兴玄机门。” “秋白哥哥,”凌玥搂住言微,嘴唇贴在他的耳边,“你永远都是我的秋白哥哥,我再也不会离开了。” “阿玥。”言微双手抱住凌玥,内心的一角被填得满满当当。 “唉,你们两个果然是好兴致,这种时候还能够谈情说爱。”大殿的结界可进不可出,牧尘子把言曦推到凌玥的身边,“沐之,我最宝贝的就是这个徒弟。我把言微和言曦交给你了。” “师父!”言曦哭得泣不成声, “小曦莫哭了,是师父没用。接下来的事情全都要靠你自己了,拿好暮雪,听你五师兄和青华女君的话。”牧尘子长袍带血,发冠不整,亦是狼狈至极。 凌玥从腰间捏出一支银针,刺中言曦的后颈,言曦倒在她怀里昏睡过去,“牧尘子,玄机门可有通往外界的秘密通道。” “原本是有的,但我唯恐言衡已经将这位置外泄给无量真人,怕也不安全。我已经遣了支系弟子速速离去;直系弟子大部分还在山中,暂时结界仍存,未有过多伤亡。沐之,你恢复灵力后,便带着言微和言曦离开吧。不必理会他人。”牧尘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发冠。 “你待如何。”凌玥有些着急, “无量真人找不到东西不会伤我性命,况且我乃一门掌教,岂能临阵脱逃。” “师叔,无量真人为何而来,给他便是。”言微沉默已久,忽然向牧尘子道。 “与你无关,莫再追问。”牧尘子板起脸,声音难得强硬,“阿微,师兄的百年心血不能毁于一旦,你一定要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言微一时愣住,“师叔所言何意?” “你以后会明白的。山中结界将破,我会遣直系弟子逃亡青云门。”牧尘子无疑是在临终托孤,并交代后事。 “师叔。”言微跪在地上,朝牧尘子磕了三个头。眼眸里已变了颜色,不再是清澈的黑白眸子,而是泛出一丝赤红色的光。 “秋白哥哥。”凌玥用食指和中指钳住言微的腕子,指尖却颤抖起来,“竟然是……” 言微的额角滑下一滴汗水,周身隐隐蔓延出赤红色混着暗黑色的灵气。 “秋白哥哥,看着我,我是阿玥。”凌玥擦去言微额头的汗水,望着他的眼睛, “阿,玥。”言微一下子倒在凌玥的肩膀之上。 “沐之,言微的事情,师兄已故去,现下能帮他的人也只有你了。望你记住同我说过的话,不要伤害他、利用他。”牧尘子言毕,缓缓消失在大殿之外。 凌玥看了看言微,神色多有些复杂,她从怀中掏出一枚信号弹,用力一掷,扔出大殿以外。墨色古币形状的图案呈现在玄机门的上空。 “凌玥放了信号弹,怕是想救走言微等人,派人去玄机门大殿堵截。不必管凌玥,务必拿下言微。”无量真人在老远的地方看到古藏门的求援信号,断定是凌玥所为。 “又见面了,方正君。”凌玥只见燕林带了五名弟子围在大殿两端,“燕棋之死是言衡和无量真人所为,与玄机门全无关系。你莫再受无量真人蒙骗,当他手下的利刃。” “我如何信你,六师姐是师父最疼的徒儿,他岂会以其性命做以玩笑。言衡杀害六师姐在先,偷学丹霞门秘籍心法在后。师父只是带相关之人回丹霞门受审,若是一叶上君问心无愧,就请女君让他与我们走一遭吧。”燕林所言这才提醒了凌玥,原来玄机门之人和自己所中丹药,出于丹霞门。丹霞门以炼丹为长,仙门的灵丹妙药和索命毒药百分之八十都出自他们。 无量真人将此秘药交给言衡,恐怕也是早有打算。这事凌玥也是百口难辩了。 “方正君,你也看到了,秋白哥哥现下昏迷不醒,没办法和你们走。而言曦只是是一个小孩子,又怎么有能力偷学什么仙门密法呢。” 燕林面上一冷,有些不自然,“这些事,女君还是亲自去与我师父解释吧。这结界只能进不能出,所以请三位先出来吧。” “出去?你们五位在旁虎视眈眈,我现在仙法灵力尽失,又带着两个昏迷不醒的人,如何能轻易自投罗网。我虽然相信方正君的为人,但总要小心谨慎才是。”凌玥心道,我就是不出去你能奈我何。 燕林挥了挥手,其余四人便退了下去,“女君,现在是否可以了。” “方正君,你可真是个好人。”凌玥叹了一口气,正在这时,大殿的结界破裂开来。燕林不欲伤人,他飞了一张定身符给凌玥。却没想到那灵符竟然直直又飞回他的手里。 “你的灵力恢复了?”燕林有些难以置信,而后他又看到春生和夏末之上并无灵力波动,更加百思不得其解。 “方正君,听我一言。眼见不一定为实,言衡之事,还请方正君调查过后再下定论。无量真人既然想知言微和言曦是否偷学丹霞秘术,无需审问,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没有。若是有的,我们岂非已经破解了那毒药。”凌玥把自己的双手端到燕林面前。 燕林一探便知凌玥的灵力没有恢复,他又依次探查了言微和言曦的情况。凌玥忽然用手捂住上唇,吹了一声哨子。狂风忽至,一头纯黑色的赤雕停在玄机门大殿之前,鹰上站立一黑衣男子,正是萧衍。萧衍不知用了什么密法,等燕林反应过来之时,四人已伏在赤雕的背上。 “方正君,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这二人我定是带走了。无量真人有任何异议,让他来青华山找我便是,我随时恭候大驾。”凌玥朗声对燕林说。 备注: 赤雕,并非上古神兽,但亦属神兽之列。因擅长喷火,故得名赤。 燕林心知以自己御剑之能,无法与赤雕相比;而萧衍再不济也是古藏门的掌教,所以只得放弃追踪凌玥四人。 “沐之,发生什么事情了?”萧衍驱使赤雕往古藏门飞行,途中眼见玄机门已是狼藉一片, “玄机门巨变,恐怕以后四大门派的力量要有异变了。”凌玥脉搏之上涌现出一丝明黄色的微光,看来灵力在逐渐恢复了。 “一叶上君这是怎么了?还有这小妹妹?”萧衍指了指昏迷不醒的二人, “言曦被我暂时封了睡穴,待到了安全地带在帮她解开吧,我担心她一时无法接受玄机门之变。至于秋白哥哥,”凌玥顿了一下,用手指摸了摸言微发中盘结的发股,“先让他好好睡一觉吧。” 萧衍见凌玥神色略有凝重,也不再多言,只是一双棕色的瞳孔慢慢暗了下来。 ☆、第三章 乐天仙府 一条近十米长的异兽从水中冲向天空,一眼望去形似巨蟒,但背上有三对巨大的羽毛翅膀,头上有角。这异兽通体呈墨色,鳞片闪着银色的微光,水珠因其坚硬和锋利猝然滚落。额上的一对角与龙有异,更似鹿角,泛着赤红色。头呈三角状似蛇,一对赤红色的瞳孔,乃嗜血之兆。 言微从梦中猛然醒来,贴身的衣物已全然被冷汗浸湿。想起那异兽望住自己的一双眸子,言微依旧忍不住心悸。按下心中的慌乱,他这才打量了周身的环境,原来自己正躺在一张松软华贵的床榻之上。 “阿玥。”言微有些不解,他昏迷之前还在玄机门的大殿之中,此时又到了哪里。阿玥和师叔如何了?二师兄和三师兄可还安好?玄机门和丹霞门之事如何解决?言微按了按太阳穴。 “小郎君,你醒了?”门外走进来五位衣着靓丽的少女,她们长相艳丽,服饰华美,一点也不像普通人家的女孩。领头的一个年纪稍长,穿绛红色衣衫,她和颜悦色与言微说话,话语里带着一丝奉承巴结的意味。 “你们是?”言微顿住了手脚,不知如何是好。 “我们是来照顾你的人啊。”另一位穿淡黄色长袍的女子捂着嘴角说, “阿玥在何处?”言微眼中现出一丝迷惘, “你说的是谁?我们不认识啊。”站在另一侧的白衣女子睁大了眼睛, “好了,好了。先侍候公子洗澡吧。”领头的红衣女子打断了其他小姐妹的窃窃私语。 “不必,我自己便可。”言微对眼前突如其来的事情感到措手不及,亦不知对方是敌是友。 “那好吧,既然公子不愿意,那我们帮公子打好水以后便出去吧。”红衣女子说话间拉开房间一角的侧门,里面正是收拾整洁的浴盆。黄衣女子和白衣女子不知从哪里取了温热的净水,很快屋子里环绕了蒸腾的水汽,还带着玫瑰花的香气。一直未怎么开口的紫衣女子和黑衣女子,帮言微拿来干净的月白色长袍和全新的靴子。 言微见五名女子都规规矩矩地退了出去,脱下衣服,坐在木桶中一边沐浴,一边观察周围的场景。这一室颇为幽静,见窗口依稀透进来的阳光,和墙上斑驳的竹影,这里应是白日不错。室内的装帧虽比不上大富大贵的无极门,但与玄机门相比还是绰绰有余了。言微抬起手掌,忽然发现他在此处竟一丝灵力也聚拢不出来,而身体上却并无什么异状,之前在玄机门所中之毒也已尽除。 明黄色的蝴蝶落在言微的肩膀之上,言微抖起放在屏风上的月白色长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坐在床上一边系衣服一边说, “阿玥,你出来吧,这是什么地方。” “秋白哥哥。”凌玥的双手穿过言微的腰间,用一根月白色的带子在他的腰上打了个结,紧紧地从身后抱住他。 “那些女子......”言微沉默了一会说, “都有我在了,你还要她们做什么?”凌玥笑着,理了理言微长袍上的线头,埋在他脖颈处说,“此处乃乐天仙府。” “这是,你的仙府?”言微此言一出,连自己也吓了一跳,他侧着脸看向凌玥。仙府乃仙人法术,并非仙门之人能及。 “我就是仙人啊。”凌玥趁言微愣神,给他穿上了靴子,“好了,逗你玩的。但这里是仙府没错,无论是人还是物,全是由我所造,由我所想。”凌玥说话之间,拉着言微的手已然来到了一条熙熙攘攘的街道上。 街道两旁皆是郁郁葱葱的白桦树,还挤满了各种各样的小商贩,“秋白哥哥,除了我之外,任何人在乐天仙府都没有仙法灵力,与普通人无异。仙府随身携带,没有固定的位置。如果按照外界的地理位置而言,我们现在位于青华山的附近。” “阿玥?”言微看着凌玥,内心颇有疑虑, “我不会将你困在这里,只是想让你安心在此处住上两日,于外界也不过是须臾几时罢了。”凌玥垂下头,接着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我听阿玥的,我相信阿玥。”言微柔声说,抚了抚凌玥的长发。 “秋白哥哥,我想吃那个,给我买好不好。”凌玥弯了弯一双漂亮的眉眼, “好。”言微握住凌玥的手。他知道仙府就像是主人的回忆,这里发生了什么,日后便能永久地存在。凌玥无非只是想多一些回忆罢了。 凌玥从千姿百态的糖人造型里选了一只飞舞的蝴蝶,“秋白哥哥,你怪不怪我当初一言不发地离开。” 言微摇了摇头,“阿玥有紧要的事情处理。” “我是为了处理完可以尽快回去陪你。”凌玥咬着糖片小声说, “阿玥,这些年,你也一直在陪我。”言微侧过头,清凉的两片嘴唇从凌玥的额角擦了一下。凌玥把刚刚咬下来的一块糖,硬生生地吞进肚子里,脸上腾起一片绯红。 “秋白哥哥,”糖做的蝴蝶散在空气中,用两只手握住言微的左手,“谢谢你。” 凌玥拉言微下到荷花塘里划船,清风吹来,莲花的花瓣迎面散在凌玥的脸上和肩膀上,言微轻轻地替她撷下。凌玥枕在言微的腿上,蝴蝶哗啦啦地飞了过来,落在言微的胳膊上、肩膀上,还有头上。 “美人果然是美人,就算是身上成了蝴蝶的窝,还是像幅画一样。”凌玥抬起眼,看着言微的一张脸,手抚上了这张脸的一双剑眉。 言微俯下身子,用嘴唇点了点凌玥的鼻尖,“阿玥,我若是幅画,你便是那执笔的人。” “秋白哥哥,你都哪里学的这些话,再说我可要生气了。”凌玥扭过脸,别过言微一双眼, “那便,不说了。”言微嘴角荡起一丝笑意,他见凌玥微微合上了双眼,想为她盖上一件外衫。而手上即出现了一件明黄色的外袍,言微替凌玥盖上,怀里的人则似乎是睡着了。 黄昏起风,言微顺手从荷塘里抓了几把莲蓬,莲子滚在船上,倒是点缀了几分雅趣。 “小郎君,”还是穿绛红色衣衫的女子叫住言微,“靠岸吧,回家吃饭了。” 言微意念所至,船便即刻靠岸了,他抱起凌玥,走到红衣女子的面前,“多谢姑娘。” “早些吃完饭,还可以出来放荷花灯呢。”白衣女子从红衣女子背后走出来说, “这里还有这般的风俗。”看来这些都是凌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默默在内心里积攒起来的心愿,言微紧了紧怀里的人。一路从玄机门逃至青华山,自己一直昏迷,之后又被带进仙府疗伤。凌玥一路照看,此刻是真的累了,也该好好休息一下。 言微跟着红衣女子回到了他醒来的地方,一座整洁的二层小楼,五位姑娘都住在楼下。紫衣女子看到和黑衣女子正在做饭,黄衣女子点起了熏香,带着淡淡的玫瑰花味道,是凌玥喜欢的。言微把凌玥送回二楼的卧房,替她盖好被子。 “接下来,就是你来保护她了吗。”黑衣女子站在卧房的门前,在言微离开之时轻声开口,言微当下感到这话有些怪异,而黑衣女子已经出手了。 在乐天仙府之内虽无仙法,但依旧可以抛弃灵力动武。黑衣女子的身手比言微想象中更好,甚至高于合光上君言徽。只是言微无暇品味对方的招式,只是见招拆招,依次拍开对方的进攻。百余招过后,二人都陆续体力不支。 “小黑,你怎么和小郎君动手呢,伤了他,姑娘会伤心的。”红衣女子挡开黑衣女子的胳膊,把二人拉开。 “不知姑娘刚才的话是何意?”言微拦下黑衣女子, “你很快便知道了,如果她不告诉你,我来告诉你。”黑衣女子脸上的表情很少,总是冷冷淡淡的样子,但言微看出她是不高兴了。 “好了,好了,先下楼吃饭吧。可别错过了晚点放荷花灯的时候呢。”红衣女子拉走黑衣女子,给言微使了个眼色,大概是让他别把此事放在心上。 “秋白哥哥,我睡了很久吗?”凌玥伸了个懒腰,推开卧房的门, “没有很久,我们下楼吃饭吧。”言微牵住凌玥的手,“这样好像回到了我们刚认识的时候。” “那个时候秋白哥哥做饭,还会喂我喝药,太幸福了。”凌玥张开手臂,飞一样地跑下楼。言微在背后默默地笑了,若是真能一辈子活在乐天仙府,那该多好。言微按了按自己的心脏,那里似乎有了魔障。 言微被围在一群少女中间,并没有任何不自在,大抵因为他的眼中也只有凌玥一人。他给凌玥盛了一碗桔梗汤。 “原来姑娘都不喜欢吃这东西的,谁知道百年醒来之后口味都变了。”白衣女子最是活泼,吃饭的时候也不忘调侃凌玥。 凌玥一记眼刀飞过去,手里也不忘捧过来言微递给她的汤。言微倒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从前他自玄机门山下的峡谷中救起凌玥,之后一路养着。历练途中,荒山野岭,杂草丛生,也没有什么可吃的,桔梗汤总是凌玥的正餐。 凌玥活了两百余年,自己只同她度过五年,言微每每想起来,总觉得有些难过。但他知道这仅有的四十分之一,也能对凌玥产生如此大的影响,心下又释然起来。 凌玥看着言微,往他嘴里塞进一个热腾腾的小笼包子,“哈哈,秋白哥哥,烫不烫。我们一叶上君像是被烫到了。” 言微把包子在嘴里转了两三圈,好容易才咽了下去,他当真不恼,只是捏一捏凌玥的手腕,“很烫。” “公子可真是好脾气。”黄衣女子拍着手说, “所以才能凑成一对。”白衣女子小声说,但桌上的人都听到了。只有黑衣女子和紫衣女子默不作声,连笑也不笑。 “吃饱了?”凌玥声音一扬,黄衣女子和白衣女子立即低下头,一时间屋内只剩下稀稀疏疏的夹菜声, “都怪你们,姑娘害羞了。晚上放荷花灯,你们都不许出去了。”红衣女子指着剩下四人说, “不去就不去,谁稀罕呢。”黑衣女子难得暗自吐出一句。 言微侧过脸,看到凌玥正把脸埋在桔梗汤碗之下,耳根露出一点点红色。原来,青华女君的面皮比世人想象的要薄上许多。言微用拇指和食指摩擦了一下那干净的小耳垂。 “秋白哥哥。”凌玥放下汤碗,一双水一样的眸子看向言微, “阿玥,是在同我撒娇吗。” “不是,诶呀,不吃了,”凌玥忽而又指向窗外,“你看,是烟花!” 凌玥一闪到了窗边,言微也跟着走过去。 “别看了,吃完了收拾东西。”红衣女子用葱白的手指,点了点黄衣女子的脑门。 “阿玥,我们去放荷花灯吧。”言微拉起凌玥的手,凌玥抬头看着他,似乎想说什么,一时间又说不出口,“你的愿望,我帮你实现。” “从前,我常常看到有人在过节的时候放荷花灯,就算不是荷花灯,也总有其他的方法许愿。我一向都是不信的,我相信的一直都只有自己。但是,后来我也开始迷信了。”凌玥低下头,眼见言微已经折起了一只荷花灯,手法娴熟,模样精致。 “师父每年过新年都会带我们下山,去镇子上放荷花灯,倒也不是迷信,总是图个吉利。师父离开以后,师叔没有这个习惯,我们再也没放过了。”言微把折好的荷花灯,点上烛火,小心翼翼地放在凌玥的手心里,“阿玥,许愿吧。” 凌玥捧着荷花灯闭上眼睛,许过愿之后把荷花灯放入荷塘里,让她跟着水流飘走,“秋白哥哥,我变个荷花灯给你好了。” 一盏做工精巧,外形华丽的荷花灯出现在凌玥手里,她递给言微,“你怎么不问我许了什么愿望?” “阿玥的愿望一定与我有关,我的愿望也与阿玥有关。”言微一手抬起荷花灯,一手抚摸着凌玥的后脑。 “秋白哥哥,你真没意思。”凌玥泄了气,两只手在身前打了结。言微已经把荷花灯放入水中,用一手搂住凌玥的腰,一个清淡的吻落在凌玥的嘴角,正是蜻蜓点水一般。 “秋白哥哥果然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那时连我的手都不敢牵呢。”凌玥环住言微的脖颈,强迫他和自己对视, “阿玥,也并非不敢,只是彼时以为你比我还年幼,怕吓到你了。”言微拉下凌玥环住自己的手,“以后,我会保护你。” “我才不用秋白哥哥保护。”凌玥低下头,神色暗了下来。 “怎么,不想我保护你吗?还是觉得我保护不了你?”言微弯下身子,对上凌玥的一双眸子。 “你当然能保护我。只是,我要秋白哥哥永远都做自己,永远不被任何事情影响。”凌玥握紧了言微的手,“秋白哥哥,我有东西要做给你吃,是真的我亲手做给你吃哦。” 言微还不及反应,已被凌玥拉进一家店面的后厨。言微见凌玥做起粉蒸丸子像模像样,但总觉得与她的身份不合。是了,在言微眼里,凌玥一直是个大小姐的样子,自小应当是有人宠着的。但他其实从来不知道凌玥以前的事情,至少是“斩沧案”之前的前尘往事。 “看到我做饭的样子有这么奇怪吗?”凌玥一边打鸡蛋,一边看向言微。 “阿玥,从前是什么样的?和我师父、师叔都很熟悉吗?”言微想起凌玥和牧尘子的对话,知道他们认识的时间应是不短了,否则,牧尘子也不会把心爱的徒弟托付给凌玥照看,这份信任当是来之不易,颇有分量。 “我从前吗?那是两百年以前的事情了,好多都记不清楚了。总之本女君是天赋异禀,自学成才。”凌玥把肉团子沾了鸡蛋液,一个挨一个摆进盘子里,“我同丹尘子、牧尘子认识的时间比你稍长一些。百年之前,你师父很有名,在仙门可拉风了。” 言微听到也笑了,他师父丹尘子的往事可算得上传奇,他自小到大已经听过不少了,年少成名,仙法高超,德才兼备,被称为一代仙尊,“师父待我们也是甚好。” 凌玥盖上锅盖,靠在墙上,“丹尘子算是个老好人,但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把我给惹了。以至于在一段时间内,我对他的印象都不太好。” 凌玥二十几岁已经在仙门小有名气,经常带着她的麒麟坐骑四处历练,说是历练,其实和游历差不多。仙门中人看到她的麒麟和一对双剑,大都避而远之,没有几个敢惹她,也没有几个会和她抢东西的。赶上有一年青华山出世了一件上古神器,好多人一听出在凌玥的青华山都不敢有所行动了,但是丹尘子却去了。 丹尘子算到神器出世的大概时辰和地理位置,很早便到青华山守候,一路上也遇到了零星的几位仙门名士,他们大都在谈论凌玥。凌玥早年的名声确实不太好,仙门中人提到她,无非是说她霸道任性,目中无人,百无禁忌,仗着自己的天赋惊人,甚至划山为王,一连把青华山都算作了自己的地界,即使山中的古藏门也不放在眼里。 彼时凌玥还未脱离古藏门,勉勉强强算是其门下之人,但其实已经和古藏门独立出来的一支没有什么分别了。凌玥什么事情都有自己特殊的规矩,和古藏门本身大相径庭。所谓特殊规矩,也只是看凌玥的心情罢了。 正在丹尘子在一旁听仙门八卦的时候,一支明黄色的箭飞了过来,众人顿时乱了阵脚。丹尘子当时没见过凌玥本人,但对她的灵力早有所耳闻,这又是在青华山的地界,这箭来自谁不言而喻。当下丹尘子也没多想,只道是这箭一落地,必会伤人,于是他出手了。手中的陌南穿过了灵力聚起的箭,直直地飞向箭的源头。 还未及丹尘子收回自己的仙剑,只听哗啦一声,身后不远处硕大的山石巨块从上滑落,站在近处的仙士躲闪未及,被砸了个正着。丹尘子手腕一抖,方才明白刚刚凌玥的一箭并非为伤人,而是要加固将要滑落的山石。 “妈的,好不容易做一次好事,还被堂堂的仙尊大人一剑断了,别怪我没救你们,伤了死了都是活该了。”凌玥骑着麒麟从不远处行来,她身上背着与时,未持春生与夏末,手里却提着丹尘子的陌南,“仙尊大人,你的剑。” 凌玥抬了抬手臂,几滴血顺皓白的腕子上滴下来,丹尘子顺着血流的方向一看,伤口正在凌玥左侧的肩胛骨上。 “凌......”丹尘子也没有想到他虽然刺了凌玥一剑,同时自己的仙剑也没了灵力,被凌玥轻巧地拾在手里。 “仙尊大人,你的剑。”凌玥打断丹尘子的话,下一刻陌南直直地插在丹尘子的面前。 丹尘子取回自己的剑,低头支吾了两声,终于抬头说,“抱歉。” “仙尊大人的抱歉,小女子可是承担不起了。原本你们到青华山的地界来,我应是保你们一二,但你们一个两个的都在背后说我的坏话,真当了我聋了听不到吗。这青华山上的东西,有能耐你们就拿去,我凌玥万不会同你们去抢;没能耐的埋尸此处,也别赖在我头上。我又不是没出手救你们,冤有头债有主,要找找他。”凌玥指了指丹尘子,然后竟是骑着麒麟掉头走了。 丹尘子百年来什么事情没见过,这一次居然怔在原地,羞愧难当。他心神恍惚之际,上古神器出世,巨大的白色光圈笼罩在青华山的上空。丹尘子握紧陌南,腾在半空之中,一查探到神器的位置,他立即俯冲下去。 “仙尊大人,你难不成还想用手直接拿?”丹尘子定睛一看,凌玥正在自己的斜上方看着呢。他并非想用手取神器,只是现下还没想到什么办法。这时几个徒手夺神器的仙门中人,已经被神器的力量震了出去,俨然已是一副断了手脚的样子。 “多谢凌姑娘。”丹尘子还是道了谢, “罢了,灵绸借你一用。”凌玥轻轻一抬手,长达数米的明黄色长绸缠在了丹尘子的手中,“别太感激我,虽然你伤了我,但我大人有大量,仙尊大人就当欠我个人情吧,哈哈哈哈。”凌玥的笑声同银铃一般,立即吸引了不少在场人的目光。而她此时除了明黄色的长绸,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空中,犹如一点墨汁散在水中,竟有一种奇异的美感。 “多谢凌姑娘。”丹尘子眼眸一闪,似有动容。 凌玥的缠发长绸实属法器,附有仙法,能够隔绝灵力。以丹尘子之灵力驾驭,效果更增数倍。只见丹尘子以陌南劈开上古神器造成的结界,再以灵绸取之。众人目睹此景,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没有丹尘子的能耐。既然上古神器已有其主,大家也纷纷离去,没有人在青华山过多停留。 “凌姑娘,多谢出手相助。”丹尘子立于青华山,施了一礼。 “仙尊大人客气什么,换了别人也没有这个本事拿到;有本事拿了也没本事用到。再说了,这东西也就只有你拿了,青华山才能安静。他们在这山上多呆一刻,我都要烦死了。”明黄色的光芒一闪,丹尘子手中的灵绸已回到凌玥的长发之上。 “世人对你颇多误解,今次贫道误伤于你,深感惭愧,还望凌姑娘不要放于心上。”丹尘子从怀里掏出一瓶伤药,交予凌玥。 “你这么客气,我就不客气了,多谢。”凌玥一挥手掌,把伤药收下了。 言微依稀记得凌玥左侧的肩胛骨上确有一道浅浅的伤疤,被仙剑所伤,如不留疤几乎是不可能的,言微伸手抚在凌玥曾经的伤口上,轻声道,“我还记得。” “唉,其实不怪丹尘子,原本他给的那副药我按时涂是不会留疤的,但我后来就忘了这事,这才留了一道印子。他后来看到时,还是惭愧的不得了呢。”凌玥掀开蒸锅的锅盖说。 “师父,师父怎么会……”言微咽下后面的话, “我和你师父、师叔可是一同游历过几十年的关系,偶尔受伤包扎的时候,自然会看到了。”凌玥用手指夹起一个粉蒸丸子,冲着言微说,“我发誓,我和你师父、师叔是纯洁的革命友谊,我从来没有对他们动过非分之想。” “阿玥,我也想同你一起游历。”言微垂下头,心上暗觉伤感, “我也想。”凌玥把丸子放到言微嘴边,“我从前游历的时候,只学了这一道菜,你师父、师叔都爱吃,秋白哥哥,你尝尝吧。” 言微张开嘴,丸子顺着口腔滚了进去,“阿玥,为何我没有早生了百年。” “其实也未见得……”凌玥喃喃道, “阿玥,你说什么?”言微愣了一下, “没什么。秋白哥哥,丸子好吃吗?”凌玥眨了眨眼睛, “好吃。”言微笑了。 “丹尘子还送过一件东西给我,说是从那上古神器上取下来的一部分,但后来不知丢到哪里了,许是我逃命的时候,慌忙之中落在哪儿了。”凌玥忽然顿了一下,“难道是,对了!原来是这样啊!” “阿玥,怎么了?” “我想通一件事,对我和秋白哥哥都很好的事情,丹尘子真是一个天才。”凌玥拍了拍手说。 “阿玥,我师父真的这么好吗?”言微蹙了一下眉头, “丹尘子是仙尊自然是很好了,”凌玥眯起眼睛,“但是,我只要秋白哥哥一个人!” 凌玥说完把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接着她被某人一整个儿抱在怀里,“阿玥,我也只要你一人。天色暗了,该歇息了。” “可是秋白哥哥,我睡不着啊。”凌玥在言微的怀里翻了个身, “阿玥想怎样?”言微柔声问, “想秋白哥哥陪我喝酒。”凌玥偷笑说,她自是知道言微少饮酒,才想与他说笑 岂料言微想了一下,竟说,“也好。” 凌玥带言微上了一家酒楼的天台,随手抱出几坛酒来,“秋白哥哥,你想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阿玥。”言微心下一软,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便过去了,可自己一点没有知足的感觉。 “秋白哥哥,我自是知道你不能永久地陪着我,但我已是很开心很快乐了。”凌玥说话间落下泪来,言微擦去她脸上的泪水,连沾了眼泪的指尖都变得炽热起来,他紧紧搂住凌玥。 “阿玥,先告诉我,玄机门如何了。”言微一边帮凌玥斟酒,一边自酌自饮, “玄机门弟子逾百人以涉及偷学丹霞门秘笈的罪名,被带回丹霞门候审,牧尘子也被请去丹霞门。言衡已死,合光上君脱险,我进入乐天仙府之前,已经遣阿衍去联络他。我们既出仙府,应能与他汇合。”凌玥饮了酒,面上泛红,青春无瑕的脸上透着一丝美艳。 言微饮下一碗酒,“小曦与萧衍在一处?” “是的,古藏门虽名声不复往昔,但丹霞门亦不敢随意来要人,更何况无量真人目前还需忌惮我的实力。” “阿玥很厉害。”言微笑了笑,用手指蹭了蹭凌玥唇边的酒水,“你可有什么事瞒着我,现在可以说了。” “秋白哥哥,你可有入梦。”凌玥抬头看着言微,一时间像是痴了, “梦?”言微持酒杯的手停滞了一下,“有。” “你梦见什么了?”凌玥眼睛一亮,抓住言微的手, “一头异兽。我从未见过,亦未在书中读到过相关记载。”言微看了看凌玥,“说不定阿玥知道,形似蛇,但有鹿角,有形似飞禽巨大的翅膀,并且有三对。” “真的是,六翼巨蟒。”凌玥惊道,“我也是,从未见过。” “那是?” “是上古神兽,但并非天生的上古神兽,是变异而来。仙法和灵力甚至高于上古神兽。”凌玥为言微解释说。 “难道说,丹霞门是为了此事而来?这上古神兽与我玄机门有关?”言微看了看手中的酒杯, “算是说对了一半吧。”凌玥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这事是谁说出去的,按理说应该没人知道,肯定又是你那二师兄猜出了端倪,泄露给无量真人,添了这么多麻烦。” “阿玥,你老实说清楚吧,此事是否与我有关。”言微的脸色一沉,凌玥像扇子一样的睫毛来回忽闪了几下。 “秋白哥哥,你便是那六翼巨蟒,只是当年丹尘子以锁灵环锁住了你的真身,又为你炼出了人形。我初与你相遇,灵力受损,一直未能察觉。这一次,你在玄机门真身险脱出锁灵环,我才感知到。但我并不知道你的真身究竟是何物,直到你,刚刚告诉我。”凌玥埋下头,不敢再看言微。言微手中的酒杯滑落,掉在地上,酒水洒了一地,凌玥把他颤抖的手拉入怀里,“秋白哥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兽族......”言微凝视自己被凌玥握在怀里的手掌,“我,给玄机门带来了灾祸。” “不是的,秋白哥哥。不是你,是人的欲望。”凌玥抚摸着言微的脸颊,“你永远都是我的秋白哥哥。” “不,”言微身子一抖,把手掌抽离开凌玥,“阿玥,你不怕我吗,那异兽......” “不怕,那有什么可怕的,上古麒麟我不也照骑不误。”凌玥嫣然一笑,重新握住言微的手, “阿玥,”言微闭上眼睛,“你还没见过它的样子。” “秋白哥哥,我不会害怕的,上古神兽的样貌大都奇异,但和丑陋却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们象征着强大和神秘的远古力量。人们因为害怕你们的力量,才将你们视为异类。”凌玥抚摸着言微的眉骨,“秋白哥哥,我会让你永远都是我的秋白哥哥。” “阿玥,可我......” “都说了,会让你像人一样的。不如你换个思路,想象自己会变身?”凌玥在自己的头顶用手指比划了一对角, 言微猛然间凌玥拥入怀中,发出一声轻笑,“阿玥,小傻瓜。” “秋白哥哥,你别担心了,我看丹尘子既然能帮你修炼出人身,百年来仙门中人也没有人察觉,你现下应是与常人无异了。看来那青华山的上古神器,简直是为了你而降世的。”凌玥搂着言微的腰,靠在他的胸膛上, “你是说?” “丹尘子应是用青华山上取走的上古神器,炼出了锁灵环。那锁灵环锁住你的真身,也能抑制六翼巨蟒的凶悍之性。随着你仙法灵力的提升,锁灵环的作用可能会减弱,这次在玄机门的时候,我用灵力替你加固了锁灵环,但说不好能维持多久。”凌玥把手摸到言微的腕间, “看来得再重新想办法协调人身和真身的关系。” “阿玥,或许我能自己控制住。”言微想了想说, “依我来看,你现在可以算作有两个灵魂,一旦他们相互融合,你很容易随时变换形态,这应该不困难。”凌玥想起其实当年丹尘子在游历的过程中,旁敲侧击地问过她相似的问题,但当时她并没有往这儿想,谁知道丹尘子能有这等运气,平白捡了一个上古神兽呢?现在看,言微到今日的模样,自己也算有一份功劳。凌玥用手指戳了戳言微的侧脸,这张脸也修得太好看了吧。 言微捞住凌玥的手,“依照你这么说,我的灵魂融合以后,我会不会性格大变?” “不会的,这两个灵魂一直都存在,又不是突然凭空冒出来,不会有太大影响。”凌玥顿了一下,“如果有的话,也是把你心里隐藏的东西激发出来而已。” “阿玥,有谁知道六翼巨蟒的事情?” “丹尘子、牧尘子,还有我,萧衍见到你之前,我已经加固了锁灵环,他暂时尚未感知。”凌玥看了看天边已经慢慢淡去的夜色,揉了揉眼睛,“秋白哥哥,我想见一见你的真身。” 言微的身子僵了一下,显然还没有做好准备。 “秋白哥哥。”凌玥拉着言微的手,摆动了两下,“在仙府里不会有别人看到的。” “阿玥,你在同我撒娇吗。”言微用另一只手托起凌玥的下巴, “不是。”凌玥别过头,只听到言微的笑声。 “阿玥,可是你没告诉我怎么除去锁灵环,我现在想变也变不回去。” 凌玥一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虽说拿了锁灵环,言微的真身不受禁制,便可以重现,但自己刚刚才加固了锁灵环,哪有这么容易取下来,“呀,是我想得太简单了,还真是伤脑筋。” “好了,阿玥,总之我现在心结已解,这事还是慢慢来吧。”言微安慰凌玥,捏了捏她的后颈,凌玥也顺势缩在他怀里。 “秋白哥哥,我们该离开这里,想一想怎么处理玄机门的事情了。”凌玥舒了一口气,轻轻在言微的下巴上啄了一口。言微小声“嗯”了一声,接着低头衔住了凌玥柔软的两片嘴唇。 一时间,唇齿相接,凌玥的脸迅速红了起来,言微笑了,舔了一下凌玥的鼻尖。 “呀,秋白哥哥,你!”凌玥背过身去,掌心一合,刹那间四周景致突变,再看已是在一片云雾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我想发糖,但是产糖对我来说太难了。 ☆、第四章 盘根错节 言徽自玄机门离开,先至青云门与直系弟子汇合。收到萧衍和言曦传送给他的地理坐标后,立即赶往青华山,此刻已坐在古藏门的迎客大厅与萧衍对饮。 “合光上君,虽是短短几日未见,但局势已大有不同。”凌玥难得感慨道,她与言微姗姗来迟,在言徽的对面坐下,言曦则坐在言徽的身边。因是在古藏门,萧衍坐在正中的主位。 “女君所言甚是。”言徽叹了一口气,脸色不太好,想必是连日奔波,精神大起大落所致。 “我们得想办法去救师父他们,他们人在丹霞门,岂不是想个罪名,就把他们治罪了吗?”言曦接连哭了几天,眼睛还未消肿, “小曦,我们会想办法。”言徽从怀里取出一方手绢递给言曦。言曦吸了吸鼻子,忍住了眼泪。 “掌教,善缘门张暖在外。”来人自大厅外来报,托着下巴魂游天外的萧衍这才缓过神来, “碧波仙子?她来做什么?”萧衍坐直了身子,“就说我和玄机门的人在议事,稍后再去接待她。” “看她样子,似乎很着急。”来人解释说,萧衍用余光看了看凌玥,凌玥却假装没有看到,没有接话。萧衍左思右想,看上去有些为难的样子。 萧衍正了正神色,“那让她进来吧,有什么话当着大家的面说好了。” “你的爱慕者怎么都追到这儿来了。”凌玥压低了声音,在言微耳边说,言微听得一丝醋意,低下头微微一笑,正是与凌玥贴得很近,张暖进来了。 “萧掌教,合光上君,一叶上君,女君前辈。”即便是言微和凌玥亲近的一幕,在张暖看来有点刺眼,她还是端得名门正派的礼仪,一一向众人行礼。 “碧波仙子前来有何指教?”萧衍清了清嗓子,尝试拿出掌教的气魄,但这一张清秀俊美的少年脸,还是有些拖了他的后腿。言曦觉得萧衍有些可爱,低下头暗自笑了。 “为玄机门和丹霞门之事而来,听闻一叶上君和女君前辈在此,特来相见。正巧也遇到了合光上君,并把事情一并告知了。”张暖从怀里掏出一颗缘合珠,“言衡师兄曾来找过我。” 言衡对无量真人亦早有戒心,他暗中将每一次二人互相联络的场景用缘合珠纪录下来,其中也包括无量真人将丹霞门独门秘笈丹药交给他的过程。言衡自知这件事牵连甚广,事关重大,需找一个关系疏离,为人方正的人来托付。以便即使自己死后,也有人可言说真相。 张暖是一个合适的人选,善缘门与玄机门和丹霞门素无深交,而张暖为人正直,又对言微钟情已久,想必会站在玄机门的一方。把重要之物交给她,应说是不二的选择。于是早在张暖自善缘门出发前往极乐之宴前,言衡便把这颗善缘珠秘密交予张暖,并嘱咐她,如果玄机门或自己发生意外,请她把这颗善缘珠交给言徽或者言微。 “我倒是小看了你这二师兄。”凌玥心想有了证据,这事就好解决了,说不定还能反咬无量真人一口。 而言徽则是满脸的难以置信,他与言衡相处百年,竟几未看出言衡心机如此之深,行事如此严谨。他只当言衡性子温驯,性格内向,喜欢安静,不喜热闹。处事谨小慎微,但为人多有些懦弱,易隐忍退让。 原本言衡杀死燕棋一事,已让言徽心生绝望,心里泛不起一丝涟漪。但一想起言衡至死都在护自己离开玄机门,言徽又生出一丝怜悯和悲哀。他们原是师门中最亲密的师兄弟,却闹到这等收场,不禁叹一声悲凉。 “既如此,言微代玄机门谢过碧波仙子和善缘门之恩。”言微起身向张暖行礼致谢, “一叶上君不必如此,”张暖颇有些局促地低下头,“我一行只代表我一人,不代表善缘门。” 凌玥一听,心下明白了。张暖这是要言微欠她的恩情,也把善缘门自这件事里撇了清楚。 “碧波仙子真是好计较。”凌玥嘴角带起一个弧度,在场的人都看出来她不大高兴。 言微却是淡淡地笑了,他倒是喜欢见凌玥有点醋意的模样,只见他从衣袖里摸出一片令牌,“碧波仙子,这是玄机门的通行玉令,你且收下,日后若有需要玄机门的时候,我等自会相助。” “你,一定要如此吗?”张暖微微后撤了一步,神情中难掩失落之情。 “还请碧波仙子收下吧。”言微把冰冷的令牌向前端了端,张暖一把握紧令牌,转身欲离去,却听得凌玥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碧波仙子也不必离去,与我们同去丹霞门当个人证吧。” 张暖顿住脚,身子僵了一下,“既然女君前辈发话,晚辈,不得不从。” “那个,快带碧波仙子到客房休息吧。”萧衍连忙打圆场。 言曦听了这番话更觉得凌玥傲慢无礼,心中极为不服气,她抬头看了凌玥一眼,丝毫未见凌玥的羞愧,则更为气恼。言微握了握凌玥的手腕,低声在她耳边不知说了什么。凌玥便是笑了,犹如九月的朝阳,闪耀得令人睁不开眼睛。也幸而张暖已经离去,没看到这亲密的一幕。迎客厅又匆匆忙忙跑进来一人,“掌教,掌教,有新消息。” “怎么又来人了,真不消停。”萧衍小声嘟囔了一声,胡乱理了一下自己额前的碎发,立即收拾好心情,“怎么了。” “传闻玄机门掌教牧尘子......”来人顿了一下,看了看一边的言徽和言曦,又转头望向言微,“牧尘子,仙逝了......” “不可能,不可能,师父怎么可能。”言曦的眼泪怔怔地落了下来,接着扑进言徽的怀里,言徽愣了片刻,立即抚上言曦的背, “小曦。” 凌玥未置一词,只是与言微相互对视了一眼,二人都各有所思。 “丹霞门近日必有动作,我们组织人手前往等候吧。”言徽这几日见多了生死,言语里有几分淡然和凉薄,“今晚出发,先往青云门与直系弟子汇合,再一同前往丹霞门。小曦还请萧掌教能帮忙照顾一二,事情结束,我们再接她回去。” “三师兄?我,我也要去。”言曦从言徽的肩膀上抬起头,一双眸子浸了水色。 “她若要去,带着。”凌玥开口说,言微也在一旁点了点头。 “沐之,我也?” “阿衍,你若想帮忙,留在古藏门接应。”凌玥打断萧衍的话,萧衍张了张嘴,最终抿成了一条线。 这一上午收到了一个好消息,又收到了一个坏消息,众人皆没有什么心情了。言曦被送回房间休息,萧衍也伸了个懒腰,回房间补觉,迎客厅倒是只剩下言徽两师兄弟和凌玥三人。 “合光上君对此事可有对策?”凌玥见古藏门的弟子都已撤走,开口问言徽。 “尚未有对策,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言徽端起茶碗,却是未饮又放下了。 “以我猜想,无极门或东华门说不定会来调停此事。”凌玥斜倚在言微的肩膀上,手里端着茶碗,并不见焦虑。 “若是他们来调停,想必也是想图些利益。”言微蹙了一下眉头,他自从知道自己是兽类以后,总觉得这些事端都是自己惹出来的。 “不过言衡的缘合珠在我们手里,此事我们尚站上风。”凌玥宽慰他说。 张暖已把缘合珠交给言微,言微从怀里摸出缘合珠,挥了挥手,让他飞到言徽的身前。“三师兄,此物还是放在你处更为妥当。” “这......”言徽一时间不明白言微的意思, “合光上君,你收下吧。我与秋白哥哥树大招风,拿着不安全。”凌玥替言微想了个说辞, “好吧。”言徽随即收下缘合珠。“师叔之事。” “道听途说不作数,何况牧尘子虽然仙法灵力不如你们师父,但鬼主意一向很多。”凌玥直了直身子,把自己从言微身上解下来,“既然已定夜间出发,合光上君便在古藏门稍作休整,有事情随时来找我或者阿衍。” “一路多谢女君相助,这份人情,言徽谨记于心。”言徽起身向凌玥施礼, “合光上君,你真是我见过的人中,对我行礼次数最多的人了。”凌玥笑言,从位置上站起来,回敬于言徽,“不必如此,我与丹尘子、牧尘子素有交情,但以往我名声太差,与他们同行时常做装扮,故仙门中鲜有人知。” “女君言重了。”言徽愈加恭敬,师父的朋友即长辈。 因入夜五人要一同出发,故言微和凌玥暂在古藏门的一间客房休息。 “我怎么觉得言曦好像很不喜欢我。”凌玥原本在床上打坐,忽然睁开眼睛,对坐在自己对面蒲垫上的言微说。 “阿玥,小曦是小孩子的性情,你莫要放在心上。”言微倒了杯茶给凌玥, “唉,我一向不会与小孩子相处。晚间出发时,你与碧波仙子、言曦一处,我同合光上君一行。省得言曦看到我,不断向我放眼刀。”凌玥喝了一大口茶, “这......”言微似有所难, “就这样吧。”凌玥替他做了决定,言微淡然一笑,自当是同意了。 一入夜,五人便从青华山出发,向东方而行,先至青云门。为保证灵力,一路上五人遇山川与河流即御剑,遇平原与大道则行路。一日以后达到青云门附近,在寻常小镇落脚,并找了一间客栈入住。言微与凌玥一间房,言曦与张暖一间房,言徽一间房。 “此处景致极佳。”凌玥躺在柔软的床榻上,抬眼便能看到窗外一轮满月。 “阿玥可来过这百姓人家。”言微坐在她身边,手指卷进她如瀑布一样的黑发。 “来过,秋白哥哥,”凌玥用双手勾住言微的脖子,“既然我们在寻常百姓人家,是不是可以做一些,” “嗯?”言微俯下身子,“做一些?” “一些寻常的事情。”凌玥想了一下说,一双杏眼亮晶晶地望住言微,朱唇微启,温热的气流吹到言微的鼻尖。 “阿玥,你想试一下吗?此一事恐怕会有损修行。”言微双肘撑在凌玥的身体两侧, “试一下也无妨,此后更是机会寥寥了。”凌玥拉下言微的衣襟,“别怕秋白哥哥,损修行也是我而已,于你应无伤大雅,有你护我,还怕什么。” 言微沉下身子,将吻印在凌玥的额头,柔声说,“好,不怕。” 窗外一双幽怨的眸子里滚下几滴泪水。 备注: 仙门弟子因修行需忌欲戒望,他们习惯于控制自己各方面的欲望,相当于没有寻常人性方面的需求;破戒亦会有损修行。 风吹乱了床上人的发梢,蜿蜒曲折的长发凌乱在金色的被褥上,明黄色的长绸已经尽数散开。言微轻柔地给这人盖上被子,用鼻尖拱了拱她柔软的脖颈,凌玥有些痒,把脸埋进被褥里,言微“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他爱极了凌玥卸了外壳那副硬甲,只留下一泓清池的模样。 言微自是把舌头又伸进了凌玥的口腔,唇齿相接了几时,才恋恋不舍地退了出来,“阿玥。” 凌玥迷迷糊糊地倚在言微的肩膀上,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言微把手指搭在凌玥的腕上,眉头蹙了起来,确是有损修行,好在凌玥的底子好,尚没有出大问题。言微把凌玥拉在怀里,又仔细察看了一番,才终于出了房门。他想让凌玥再多睡一会儿。 角落里一身粉衣的言曦气得浑身发抖,待言微走远,她猛然推开房间的门。只见凌玥躺在床上,睡颜温婉,有难得一见的温煦和乖巧。言曦握紧手中的暮雪,鬼使神差一般竟将暮雪刺向了凌玥。换做是平日,凌玥自有灵绸护体,言曦的暮雪并不能伤其分毫,而今凌玥灵力尚处涣散,未能聚于一身。霎时,空气中散了血腥的气味。 “秋白哥哥。”凌玥吃痛呢喃了一声,手指擦向自己的痛处,喉咙处流出汩汩的鲜血, “言,曦......?”言曦大惊,她未曾想自己竟能伤了凌玥,慌忙之下收回暮雪。 “阿玥!”言微搂住凌玥的肩膀,捂住她的伤口,“阿玥。” “我没事。”所幸凌玥下意识地抵抗,因而暮雪在最后一刻发生偏离,伤口未及要害。但言曦当下所为初衷真的是想要了凌玥的命。 言微搂紧凌玥,望向言曦,“小曦,你何以至此。” 言微的声音犹如浸在冰窖里的寒水,把言曦打入地狱,“五,五师兄,我,我。”五师兄会恨我的,怎么办,我怎么面对五师兄。言曦抹了一把眼泪,转身御剑即走。 此时感受到血腥之气的言徽和张暖正巧看到这一幕,虽然难以置信,但他们还是猜到,言曦伤了凌玥,百感交集之下便要离去。 “我让阿衍跟着她。正好,你们也担心她跟去丹霞门会出事。走了倒也好。”凌玥扔出一支信号弹给古藏门的萧衍, 言微叹了一口气,“阿玥,是我所料不周,让你受伤了。” “无妨。这见了血,她也算过了瘾,只望新仇旧恨就此一笔勾销。”凌玥的伤口被言微捂住一会儿,已经用灵力止住血,此时言微把上好的伤药涂在伤口,忍不住心疼不已。 “好了,不至于如此。”凌玥抚着言微的背,看到言徽和张暖尚在门前,转头道,“倒是让合光上君和碧波仙子见笑了。我们还依计划上青云门便是。” “言徽替小曦道不是,等此间事情处理完,必带她回玄机门受罚。”言徽埋下头, “不必如此。我活了两百来年,性情尚且如此,言曦只有二十几岁。又有什么可怪罪的。”凌玥披上言微递给她的披风,摸了摸咽喉间的伤口,似乎是完全不在意这一小插曲。 张暖神情多了几分异色,待言徽离去以后,张暖缓缓开口,“你当真不介意。” “哦,在碧波仙子眼里,我是这样一个心口不一的人吗。”凌玥的语气微微上扬,笑着看张暖。言微自床榻上取了长绸,正坐在凌玥的身后替她束头发。 “那倒不是,只是,”张暖顿了一下,发现自己全然猜不出凌玥的心思,也实在看不透这个人。“言曦若是有这份能力,方才杀了我也是对的。”凌玥此话一出,让张暖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她突然意识到,像凌玥这样的人,恐怕仙门里再没有第二个。 她坐在那里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也没有什么事值得她在乎。随心所欲,随心而动。更重要的是她绝对有这个资本。张暖沉默了,她无话可说,只是安静地行礼,然后离开了凌玥和言微的视线。 “阿玥,我也给你盘发了。”言微拿起一面镜子放在凌玥的面前,对刚才发生的一切亦不置一词。 “好看,秋白哥哥的手艺变好了,以前连自己的头发都束不好呢。”凌玥头发的两侧,各盘了一股辫子,之后用长绸高高扎在脑后,精巧极了。 言微轻轻把凌玥搂在怀里,“还疼吗?” “秋白哥哥,你说的,是哪里啊?”凌玥微微扬起脖子,笑声传进言微的耳廓, “这几日莫要离开我身边。”言微用手指磨砂着凌玥的手掌心说。 既派了萧衍的人寻到了言曦的踪迹,几人也不再顾虑言曦的事情,趁此让她冷静一些许时日。四人按照先前约定的时间,到青云门盘点玄机门直系弟子的情况,并抽出一队人带去丹霞门。 丹霞门传出消息,定于五日后公审玄机门一案,届时无极门、善缘门,以及东华门都会派人出席,以示公正。 “善缘门的人既然要来,碧波仙子跟在我们一列,似有不妥。”言徽抬了抬眉毛,看向张暖, “也并无不妥,我是自愿帮你们处理这麻烦的。”张暖把心一横,她便是作为证人去定了丹霞门。 “此去丹霞门也不是万无一失,东华门的霜寒君亲自前去,不知打的是什么主意。碧波仙子可是决定了?”凌玥并非试探,而是催促张暖尽快下定决心。 “正是。”张暖看定凌玥,凌玥笑了,连声道“好”。 这一下张暖也知道凌玥的小心思了,她再定神看这人,果然是灿然如花,动人心弦。美不美她不知道,但夺目自然是夺目的。 玄机门一案公审,无极门一方,曲浪携曲江到场,显然圆和真人只是想出个人头,足见极乐之宴一事,让他对无量真人颇为不满。善缘门一方,禅于轩带来几个同辈,但在仙门中都不大有名气和地位,看来也是做充数之用。禅于轩见到张暖在玄机门之列,亦感惊奇,但转念一想,她多半是为了追言微而去,也未做他想。 观东华门则声势浩大,看来丹霞门此次与东华门结下盟约,霜寒君坐在无量真人的左侧,与其谈笑风生。门下弟子来人也不在少数,竟有数十人之多,其中不乏他的直系亲传弟子。凌玥因辈分和地位较高,又代表玄机门出面,于是坐在无量真人的右侧,同霜寒君相对。 “不如青华女君先来说一说,有什么替玄机门辩解的。那日我攻克玄机门之时,女君也在现场,还带走了言微和言曦二人,对此可有合理的解释?”无量真人一副坦荡的样子,引得凌玥心中一阵发笑,可真能装,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我救走一两个人,还需要向你解释吗?无量真人你好大的面子。好,我们来从头来说。燕棋与言衡一事,属私人恩怨,非玄机门之失。当日我已问明真相,无量真人却因此事攻打玄机门,是否不妥。”凌玥不知无量真人如何隐瞒事实,于是将所知和盘托出。 “此一事,并未有什么人可以证明,我众多弟子都未知此事啊。”无量真人装作一脸无辜, “好,既然无量真人说不知,那便是不知吧。你又说玄机门等人偷学丹霞门秘笈可有什么证明?”凌玥继续往下问, “玄机门二弟子言衡以下犯上,试图颠覆玄机门,用的正是丹霞门的独门丹药,散灵丹。这不是偷学,又是什么?难不成丹霞门还会将秘制丹药双手奉上。”无量真人冷哼一声, “无论是否言衡与丹霞门秘笈有关,丹霞门乘人之危,将玄机门百名弟子困于丹霞门多日,是否做的有些过呢,无量真人?更何况,牧尘子生死未卜,你可有说法。”凌玥坐在上位,呈凛冽之势,立于下的小辈见状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言微则含笑仰起头,眸底一片温润。 无量真人一掌拍在梨花雕木的椅子上,椅子挂上几条裂缝,“凌玥!你不要欺人太甚,牧尘子,难道不是被你救走了吗!” 低下又是一片哗然,此间众说纷纭,无量真人又把锅扣在玄机门的头上。但凌玥心下明了,牧尘子定然还未死,不然无量真人尚不敢有如此说法。 “哼,是我欺人太甚,还是你欺人太甚,不如就让大家一起来看看好了。”凌玥递给言徽一个眼神。刚刚提及言衡之事时,言徽有一时的失神,现下已经恢复过来,他立即将手中的缘合珠抛向空中。 言衡与无量真人设计杀害燕棋,嫁祸玄机门的情形一一浮现在众人面前。接着他将散灵丹交予言衡的真相也展露在众人眼前。无量真人的脸色发白,他未想到言衡看上去懦弱无能,竟然藏了这么大一番心机,这一下丹霞门百口莫辩。 燕林至此也是内心大受震动,他之前还对凌玥的话有所怀疑,这一下所有的谜底都解开了,而始作俑者真的是自己尊敬的师父,连燕棋都只是他的一颗棋子。 “师父,你为何要这么做。”燕林口中喃喃自语,失了往日之神采。 “诸位有所不知,玄机门百年来一直藏有一枚上古神兽蛋。”无量真人此话一出,又激起千层浪。上古神兽蛋!仙门最有价值的仙品!人群里发出一阵躁动。言微握紧了手中的玄铁扇。 “不知无量真人听什么人所言的无稽之谈,现在可有曾找到?”凌玥明知无量真人没有找到任何线索,故意有此一问,见无量真人未答,继续说,“看来是没找到,或者根本没有。这只是你的一个借口罢了。” “你!”无量真人哽住。 “如果真有,以我的感知能力,早在玄机门发现了,怎劳无量真人的大驾。” “凌玥!你别以为我真的不敢动你!”无量真人豁然起身。 “你二人不必动怒,派人到玄机门一查便是,无需做无谓争执。”久未言语的霜寒君起身站于无量真人与凌玥中间。 “搜查一事,轮不到我来做主。”凌玥坐在椅子上,晃了晃修长的两条腿。她毕竟与玄机门不沾亲带故,古藏门的事或许萧衍不在时,她能拿捏一番,玄机门却是万万不可能的。 “这么说来,两位可知牧尘子到底所在何处?”霜寒君望住两人问, “不知。”无量真人和凌玥这一次倒是异口同声。 “按照辈分,此时玄机门做主的当属合光上君了。”霜寒君看向台下的言徽。 “玄机门掌教依旧是师叔,言徽亦无权替师叔做主。此事理应待寻回师叔以后,由师叔定夺。”言徽话音一落,众人极为不满。 “那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玄机门会不会趁这个时间把东西偷偷藏到别处去?” ....... 四下议论纷纷,言徽的脸色白了几分,言微却在一旁笑了笑,“既然如此,诸位现在便上玄机门吧。” 言徽轻轻皱了一下眉头,只听言微继续说,“只是,玄机门若是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言微顿了一下,“就请丹霞门、东华门,以及在场的诸位向玄机门致歉。” 言微的语气并不严厉,但像一块巨石压在众人的心上。温润如一叶上君,也有如此威严不予置喙的气势。七嘴八舌的议论声立即关上了闸门。 凌玥心下明了言微的用意,此时即便是让所有的人去玄机门搜查,也是遍寻无所获。毕竟他们想要的东西,一直活生生地在他们的眼前,只是这些人不知道罢了。他们这下寻不到宝贝,此事也就告一段落。 “一叶上君倒是颇为坦荡。”无量真人狐疑地看了言微一眼,据他所知,此间言微一直在青华山,若是说他转移了上古神兽蛋,似乎也不大可能。但他此刻的信心又是从何而来呢? “那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霜寒君的嘴角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言徽对自己的这个师弟一向很了解,他胆敢如此放话心里一定是有底气的,于是言徽舒展开了眉头,“如此,玄机门恭候各位。只是,前日子门派糟了灾祸,如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多担待。” 凌玥隐隐压了压下巴,忍住了上扬的嘴角,这言徽若是气急了,嘴上也是不饶人的;无量真人听到此言,脸色也青了一分。 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之事仙门主要门派都有人在列,于是众人只在丹霞门歇息了一夜,第二日启程共赴玄机门探查,连一刻都不想多耽搁,也可见这上古神兽对仙门弟子的诱惑力。言徽带之前从青云门调来的一队玄机门弟子先一步返回玄机门,将大战过后的玄机门收拾整顿了一番。 “女君看上去也并不担忧,可是对此事早有计较。”霜寒君同凌玥一处,二人在浩浩荡荡的长队之首,神情颇为轻松,似乎是在游山玩水。 “此事说来也与我无关,况且作为古藏门的传人,若真有上古神兽的足迹,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担忧呢?”凌玥一言倒是不假,她与古藏门皆是由驯化上古神兽起家,若是有一颗神兽蛋,能从中发掘最大好处的,非凌玥莫属,到时候,仙门各派非得求助于她。 “女君此言差矣,虽说此事与女君有利,但于玄机门不利。以女君和一叶上君的关系,难道不担忧吗?”霜寒君早发现凌玥的灵气有异,和极乐之宴上大为不同,不仅是弱了,而且还掺杂了其他人的灵气。他也没想到凌玥和言微之间的关系竟亲密至此了。 “霜寒君,不道一声恭喜吗?”凌玥不见惆怅,反而笑着问霜寒君, “恭喜女君。”霜寒君从善如流,回首望了一下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的言微。言微虽未看向凌玥,但心神皆系于凌玥一处,霜寒君修为高于他,早就看出来了。这倒是个有趣的事,霜寒君笑了。 “霜寒君,莫打秋白哥哥的主意。”凌玥乌黑的眼珠冷了几分,扫了一眼霜寒君。 “女君说笑了。”二人说话间已至玄机门大殿内。 回忆起当日大殿里发生的事情,凌玥忽而垂首,不知在想些什么。言微不知几时走到凌玥的身边,此时正是握住了她的右手。 “这青华女君和一叶上君在玄机门大殿里也如此缠绵。”跟在队伍后面的人窃窃私语地说。 “众位,言徽才疏学浅,对上古神兽蛋一事知之甚少,对如何寻找也实在没有什么建议。但玄机门也不能无限期地对外开放,只能以五日为约。五日之后,若是毫无所获,也请各位下山。不知无量真人、霜寒君,和女君意下如何?”言徽其实从未听说过上古神兽蛋之事,若不是无量真人提出来,他在玄机门百年,对此事全然不知,他更觉得这只是无量真人一个借口。只是这借口,仙门众人好像还都信了。言徽无奈地摇了摇头,只盼这场闹剧早日结束,恢复玄机门往日的平静与祥和。 无量真人皱了一下眉头,还未开口,凌玥便说,“原本因莫须有的事情叨扰玄机门已是不敬,五日虽不多,但也不少了。无量真人不如还是考虑一下与在场的门派达成合作,分别搜寻。” “女君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意。”说话的是霜寒君。无量真人独木难支,心里再不愿意,也只得点头。于是无量真人与霜寒君带头,将带来的各门派众人七七八八地分了几组,准备彻底把玄机门翻个底朝天。但当他们真的实行起来的时候,方才发现这个是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玄机门的主体依托玄机山而建,若想仔仔细细、彻彻底底地搜寻干净,完全不能御剑,只能步行翻山。就算是仙门中人,体力也是有限的,不出三天,已经没有什么人尽心尽力地寻找这个虚无的上古神兽蛋了。无量真人吃了个哑巴亏,却铁了心一路走到黑。 “霜寒君对搜山一事,好像也没什么兴趣。”凌玥正坐在霜寒君的对面与他下棋, “他们定然是翻不出东西的。”霜寒君落下一子, “霜寒君可相信玄机门藏有上古神兽蛋。”凌玥很快也落下一子。 “不知。”霜寒君拾起自己的一颗黑子,抬头看了凌玥一眼,“但我知道女君确有麒麟内丹。” “哦?”凌玥夹着白子的手一滞,盯住霜寒君的眼眸,勾了一下嘴角说,“霜寒君,想要?” “是,我不仅想要麒麟内丹,我还想要,你。”霜寒君猛然将手中的棋子打向凌玥,同时,凌玥的白子也飞向了他的颈部。电光火石之间,霜寒君钻到凌玥的身后,钳住了她的脖子。 “你现在的灵力不如我,之前又受了伤,打不过我的。” “原来,霜寒君醉温之意不在酒。”凌玥笑了一下,“没想到你果真明目张胆地对我下手。” “我只会同众人讲,我请女君前去东华门一聚,想来旁人也不会有所怀疑。”霜寒君将一根十五厘米长的银针,尽数钉进凌玥的身体内。 一股寒意陡然自凌玥的体内腾起,她不由自主地软下身子,被霜寒君抚在怀里,凌玥抑制住颤抖的声音,冷声道,“看来你想对付我,全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怕是筹谋已久。” “是,我一直都觉得,只有你,才配得上我。”霜寒君把凌玥拦腰抱起,霎那间进入一片乌云密布,丛林茂密的地域。这里便是霜寒君的凌绝仙府。 “你何时发现麒麟内丹的秘密。”凌玥被霜寒君带入仙府,她知自己短时间内,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于是冷静下来。 “百年前’斩沧案’时已有怀疑,但未能确信。直到我听说,你在玄机门一时仙法灵力尽失,燕林手中的灵符仍无法伤你。我猜到你与麒麟内丹早已融为一体,麒麟的片甲,便是你的。”霜寒君把凌玥放在一张软塌之上,“你二十几岁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却没想到你喜欢了言微那小子,倒也无妨。很快,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周玄善,你真当我对你没有一点办法吗。”凌玥的眼里添了一份凉薄,她此时动弹不得,灵力也被全数镇压,但身上的凛冽丝毫未收。 “我就喜欢你这个样子。”霜寒君栖身在凌玥面颊上印上一吻,立即消失在仙府之内。 “周玄善,你等着看。”凌玥的嘴角流下一滴鲜血。 “诸位,我与女君相交尽兴,女君得知我东华门存有的上古奇珍后,已经急着先去观赏了。我作为主人,理应接待,这就先回东华门了。我也相信玄机门内未存上古之宝,代表东华门向玄机门致歉,就此别过。”霜寒君自凌绝仙府回来,忙找借口脱身。 众人听闻也不觉得稀奇,毕竟凌玥其人做事一向不按套路出牌,也没有人会担心她的安危,只念是霜寒君想与凌玥结交,又不愿参与玄机门之事罢了。只有言微心中警铃大作,仙门弟子仙法灵力在凌玥之上的,不外乎霜寒君。凌玥断不会与自己没有交待就离开玄机门。言微暗中握紧了手里的玄铁扇。 “一叶上君,可是想知女君身在何处?”霜寒君的传音独自进入言微的耳中,言微不答,身子紧绷成了一条直线,手骨声声作响。 “想见凌玥,十日后,拿上古神兽之物来东华门来换好了。”霜寒君打得一手好算盘,他知道自己找不到上古神兽蛋,所以要言微来找,不单要找到,还要亲自奉上。他这时哪里想得到,他所求之物,近在眼前。 “莫轻举妄动。”一双手按在言微的腕子上,言微的身体放松下来,眼底闪过一丝喜色。他身后站了一位相貌普通的玄机门弟子,虽然面目极为陌生,但言微熟悉此人的气息,正是牧尘子。站在言微身边的言徽显然也认出了牧尘子,胸中轻轻舒了一口气。 “明日待这些人下山,密室详谈。”牧尘子说完话大摇大摆地离去,言徽和言微二人知道牧尘子不想暴露身份,于是不露声色地互相点了点头。 另一边,霜寒君果然带东华门中人离开玄机门,返回东华山。被困在凌绝仙府的凌玥不会坐以待毙,她尝试将体内封住灵力的银针转移到其他位置。尽管成效甚微,凌玥也一点不敢怠慢,至少在霜寒君再回仙府之前,她要准备一份大礼。 玄机门五日期限很快过去,无量真人没有从玄机门讨到好处,燕林因知晓玄机门一事的始末,也对他颇有微词;牧尘子又在暗中虎视眈眈,无奈之下,无量真人带丹霞门的人灰溜溜地下山。其余各门派也了无所获,都垂头丧气地拜别玄机门,各自返回自己的门派。 “掌教师叔。”言徽在密室里封上一张灵符,向牧尘子施礼, “这次多亏了你们,才没让无量真人占了便宜。我暂时还不便露面,玄机门上下的事交由阿徽负责。”说话间,牧尘子已恢复自己原本的模样。 “是,师叔。”言徽点了点头,“师叔,若有事情单独与师弟交待,我先去做事了。” “关于凌沐之的事,好,阿徽,你先去吧。有些事,你很快也会知道的。”牧尘子垂着头说, “是,师叔。”言徽离开密室,离去之时又在上面加了一张灵符。 “原本不该做过多耽搁,但我见小曦未与你们同路,先去查探了一番。”牧尘子同言微解释,眼神飘忽,终于还是落在言微的脸上,“阿微,” “师叔,该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至于小曦,她和我们分开之后,由古藏门的萧衍保护,应是没有大碍,若是想寻他,我可唤萧衍的人来。”凌玥早先曾把与古藏门联络的灵符交于言微,以备不时之需。 “此事容后再说,善缘门之人看在我的面子上,想来不会对小曦不利。”言微心道言曦可能还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所以暂时没有回玄机门, “师叔不必过于担忧,稍后我送一道灵符给碧波仙子,请她照拂一二。” “小曦这孩子,”牧尘子收住话头,“对了,霜寒君带走沐之所谓何意,不会是?” “正是,他要我以上古神兽蛋换阿玥。”言微摇了摇头,“师叔,你可有方法卸下这锁灵环。” 牧尘子瞳孔猛然放大,长叹一声,“这万万不可。” “师叔,我已经决定了。”言微的眼中似有赤红色的火光跳跃,周身蔓延出一片黑色的灵力。 “阿微,你要想好了,此一去,你再也回不来了。”牧尘子心下隐隐作痛,言微因上古神兽的身份,修为在这一辈弟子里是绝对的佼佼者,加上他性格沉稳,心思缜密,比较言徽而言,又多了果敢杀伐,是继承一派掌教的最佳人选。然而言微一旦恢复上古神兽的身份,非但玄机门容不下他,连仙门各派都将杀之后快,分其尸、食其肉。 “师叔,我躲不了一辈子。”言微已是赤红色的瞳孔眨了眨,蒙上了一层水雾,他的身子猛然抖了一下,似乎隐忍着难以言说的苦痛, “阿微,你怎么了?”牧尘子扶住言微, “阿玥,阿玥,阿玥一定很痛。”言微单膝跪在地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如今凌玥和言微有一部分的灵力融合在一起,一方灵力受到强烈波动或者重创的时候,另一方便会承受相同的痛苦。 “阿微,你和沐之,竟然,你们好大的胆子!凌沐之还是这么任性妄为,她难道不知道这样至少会损了她一半的修行。”牧尘子忽略了言微投过来的诧异的目光,愤愤地说,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凌玥的天赋,是他见过的人里最高的,连丹尘子也没法和她相提并论。而凌玥却从来不把自己的天赋当回事,说挥霍也差不多了。 “怎么会......”言微喃喃自语,自己明明替她诊过脉, “修行又不会一下子消失,慢慢流逝而已。”牧尘子点醒了言微, “阿玥,”言微咳出一口鲜血,握住牧尘子的手臂,“师叔,你还没告诉我,如何卸下这锁灵环。” “尽凭灵识,你若想摆脱锁灵环,它终究是套不住你的。”牧尘子摸了摸言微的肩膀,“只是,锁灵环被你挣脱,恐怕会因此破碎,再想锁住你就难了。到那时,你就只能做一头上古的神兽了。” “师叔,我明白。”言微眼眶湿润,嘴角却是荡起一丝柔和的笑意。 凌玥被霜寒君悬空高吊在凌绝仙府的密林之中,她的两只手腕捆绑住在一处,脚下是无尽的杂草。 “小玥儿好大的能耐,竟将封闭灵力的银针转到其他地方去了。这银针在身体里,是不是很疼?”寒霜君坐在杂草从之中,扬起头看着凌玥,凌玥啐了几口血,昏昏沉沉地说不出一句话,她太累了,也太疼了。 “疼是吧?”寒霜君聚起灵力,把银针拔了出来,凌玥发出短促的一声疾呼,很快又被她自己吞了下去,“既然它封不住你的灵力,不如还是取出来好了。” “那我还得多谢寒霜君了。”凌玥的长发随风飘起,有一种独特的凄美。 “小玥儿,若是真没有上古神兽蛋,你陪我一辈子也是不错的。”寒霜君悬在空中,捧起凌玥的脸颊,把舌头探进她的口腔。出乎意料的,凌玥竟然微微张开了口,接着,一阵刺痛袭来。凌玥咬破寒霜君唇上的一块肉。 “你想得美。”凌玥喘着粗气,轻轻闭上了眼睛。 “我,有什么不好。”寒霜君眼里透着幽怨,擦了擦嘴角的伤口。抬手间,寒霜君已把凌玥从绳上放下来,凌玥摔在草丛里,咳血不止。 “你等着,秋白哥哥,踏平你的东华山吧,哈哈。”凌玥撑着手臂,放肆地笑起来。 霜寒君挑了一下眉毛,“我倒要见识这言微有几分能耐。” 凌玥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笑了,六翼巨蟒起自东华山,论霜寒君有再大的能耐,也无法与上古神兽抗衡。只是,若没有锁灵环......,凌玥陷入了冰冷的沉思。 ☆、第五章 六翼巨蟒 凌玥只觉自己通体冰寒,大概和死人身上的体温差不太多了。她躺在草丛之中,身上明黄色的长裙上交错地染着新旧的血色,像是飘落在林中的一片秋叶。她想起,自己和言微是在这个季节认识的。 “周玄善,我要离开这里,你让我离开这里。”凌玥的嗓子哑了,这些日子她被困在仙府之中,几乎不吃不喝,偶尔霜寒君会到此处与她做一番口舌之争,但大都无疾而终。 “你现在灵力损了七八分,浑身是伤,我看了都有十分心疼,不知道一叶上君看了有何感受。我就带你出这仙府。”霜寒君话音一落,凌玥身子一轻,便来到东华门的大殿之内。 这大殿露天,光沿着高耸的墙壁散下来,凌玥揉了揉眼睛,方才适应了这平日里的光线,“秋白哥哥。” “阿玥。”言微今日未持玄铁扇,而是佩剑。他握紧和尘的右手青筋跳动,左手则端了一方锦盒。他的嘴唇颤抖了两下,轻声说,“阿玥,我知道你疼。” “秋白哥哥。”凌玥的眼泪应声落下。从来没有人见过青华女君落泪。 “霜寒君,你要的东西带来了,还请你遵循约定。”言微把锦盒一手推给霜寒君。 “哦?玄机门不是一直声称,这上古神兽遗留之物不存在吗?我如何能辨真假?”霜寒君未接锦盒,只是冷言笑道。 “我从未说这锦盒中的东西来自玄机门。”言微声音一沉,正在此时,置于霜寒君和言微之间的锦盒忽然倾泻出一丝丝黑色的灵气,接着在东华门的大殿之中,竟燃起一团黑色的火焰。 就在此刻,言微已把凌玥揽于背上。 和尘出鞘。 银白色的剑光瞬间将大殿分为了两半,甚至连大殿之上的天空,也被划成了两块。千尺于内的东华门弟子几乎无法立于地面,全部腾起半尺有余,在场的人见状无不惊异色变。这一剑之威力绝不亚于巅峰时期的丹尘子,这一下仙门弟子才明白,为何言微常不佩剑,因为他的剑威力实在太大,非常人能承受。和尘一旦出鞘,嗜血疯魔。连站在言微正前方的霜寒君面色中也带上了一点惊讶的颜色,他早已聚拢起自己的灵力保护层,但和尘之威还是对他造成了一些震荡。 “一叶上君,你很好。”霜寒君眯起了一双眸子,“不过,你不会以为,你们能逃出东华山?” “我既然敢来,便也做好了走的准备。”言微语毕,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收起了和尘。 “秋白哥哥,”凌玥的血染在言微月白色的长袍上,她蜷缩起手指,伏在言微的耳边, “阿玥,别怕。”言微淡淡地笑了。 霜寒君见言微收起和尘也大有不解之意,不过他依旧教人摆开阵法,就算没有上古神兽的遗物,他也势必要杀死言微,留下凌玥。 只见大殿中央,一团墨色的灵气将言微和凌玥紧紧包围起来,天空像是被人从下面撕开了一个大洞,混杂着雨水和尘埃卷起了整个东华门大殿。转眼的功夫,东华门的建筑已经塌得七零八碎了。众人有灵气护体,只是受了些轻伤,但他们大都对眼前的一幕惶然无措。言微到底做了什么? 一切还没有结束,随着这团灵气越来越大,东华山随之颤抖起来,山石滑落,地面坍塌。阳光已经消失不见,整片土地被黑暗吞噬了。只有墨色的灵气闪着银白色和赤红色的光芒,刺得人眼睛发痛。 “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的阵法似乎根本控制不住这团黑色的灵气。” “我能感受到整座东华山的灵气似乎都被吸入了这团浓黑的烟雾之中。” “天啊,那是什么,是什么?” ...... 在场的东华门弟子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霜寒君紧紧握紧自己的拳头,才抑制住双手的颤抖,他看到了什么!他居然亲眼看到了上古神兽的真身——赤红色的鹿角,蟒蛇的三角头部,赤红色的瞳孔,吐着猩红色的信。通体黑色的鳞片,闪着银白色的光芒。这条巨蟒,正在从眼前黑色的浓雾中缓缓向他伸过来。 霜寒君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当年丹尘子不仅带回了上古神兽蛋,而且将他孵化出来,更是封了他的真身,孕育出人身。百年匆匆而逝,这上古神兽竟以人体之躯,修炼仙法灵力,隐匿于仙门之中,无人察觉。 “是上古神兽,快跑啊!”人的力量毕竟是渺小的,见到此状,众人纷纷丢盔卸下,以最快的速度向东华山外扩散。可他们哪里知道,六翼巨蟒之力可跨千里,他们根本无处可逃。霜寒君眼见大事不妙,只想钻入自己的仙府之中暂避。 “周玄善,你哪里跑。”凌玥冰冷的声音传入霜寒君的耳中,接着这条巨大的神兽,连同骑在他背部翅膀上的凌玥,随他一起进入了凌绝仙府。 “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何以丹尘子之能却未能飞升成仙,想来是因他一己私欲,藏起了上古神兽,还将他抚养成人。他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必受天劫之苦。”霜寒君盯着六翼一双赤红色的眸子,暂且以仙府集合之灵力,抵御上古神兽的威力。一团黑色的灵气冲向霜寒君,霜寒君的脸顿时被熏黑了一半,脸颊上也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他闻到了烧焦的味道。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凌玥身披言微月白色的长袍,黑色的长发尽数散落空中。 忽然她把双手覆于唇上,霜寒君不由得往后撤了一步,他知道凭借凌玥的能力,即使只剩几分灵力也能驾驭上古神兽,更何况这头神兽之前才与她有肌肤之亲,灵力相互融合。他们之间的默契,甚至不需要培养。霜寒君还未及想到应对六翼巨蟒的方法,六翼巨蟒已经张开了口,似乎一口便要将霜寒君吞入腹中。 “凌玥!杀了我,你们都出不去凌绝仙府!”霜寒君发髻已散,喘着粗气说。 “不出去就不出去,这倒是个躲灾避难的好地方。”凌玥只看霜寒君这副狼狈的样子,心里自是开心了不少。 “你难道不想把言微变回原来的样子吗!”霜寒君的一只胳膊被六翼巨蟒咬了下来,他忍着疼痛,大声冲凌玥喊, “不劳霜寒君费心,你已经没有任何利用的价值了,安心的,去死吧。”凌玥眸底闪着寒光,她话音一落,六翼巨蟒巨大的身子已将霜寒君卷了起来。霜寒君的本命灵珠被凌玥抓在手里,他的身体被六翼巨蟒瞬间撕为碎片。 凌玥咳出一口鲜血,滴在六翼巨蟒墨色的鳞片上,很快被其吸收。凌玥爬到六翼巨蟒的头部,抚摸着他的鹿角,“秋白哥哥,等我化了周玄善的本命灵珠,一定想办法帮你恢复人身。” 六翼巨蟒此时并不能听懂凌玥的话,他刚刚见了血,还处于兴奋的阶段。幸而这仙府里也没有什么活物,他也没什么可以屠杀的了。六翼巨蟒喜水,他自空中翻了个身,顺势潜进一片湖水之中。凌玥灵力消耗得所剩无几,只能先在湖水不远的草丛中运功疗伤。他们被霜寒君封在凌绝仙府,虽然不能自由来去,但对他们来说,也是一层有效的保护膜了。 景元527年末,东华门遭遇巨变,承灭门之灾。上古神兽六翼巨蟒出世,所到之地只剩下摧枯拉朽的残骸,和残破的衰败之相。东华门上下千余人几无一生还,未战而败。 “什么?那仙门四大派六大公子之首的一叶上君,竟是,竟是上古神兽幻化而成。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可笑,可叹啊!” “东华门一役,几乎无人生还,仙门真是徒增杀业。” “这么说,一叶上君,不,应该说是这六翼巨蟒,和青华女君去了哪里?” “听说被霜寒君拖入了他的仙府之内,不知是被困住了,还是干脆躲起来不见人了。” “青华女君,会不会早知道六翼巨蟒的身份,遂与他交好,这下可好,又得了一头上古神兽。这什么天杀的运气。” “没想到玄机门一直藏着这么个宝贝,也难怪丹霞门和东华门屡次试探。这六翼巨蟒,比起麒麟来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神兽。” …… “师叔,此事你与师父早有计较。”站在玄机门大殿之内,言徽抬起头问牧尘子, “是。这事只有我和丹尘子知道,或许言衡也猜出些端倪,才泄漏给了无量真人。”牧尘子接连唏嘘, “师叔不必自责,我想,师弟他甘之若怡。”言徽的眼睛闪烁了一下,他想起第一次见到言微的时候,言微还不到十岁,一双水亮的眸子,像是天上的星子,不染尘埃。而如今,这双眼染上了赤红色的魔性,也沾上了鲜红色的血液。言徽垂下了头。 “你,倒是很了解他。命该如此,无力回天。”牧尘子摊了摊手掌,“阿徽,玄机门此后便由你接任吧。我这几日到善缘门把小曦接回来。” “师叔,这?”言徽不是不愿接掌教之位,只是牧尘子尚未仙去,也没有犯太大的过失,此举似乎于理不合。 “没有什么不合时宜的,就这样吧。”牧尘子本无心掌教之位,只是丹尘子先前忧虑言微的身份,又担心言衡和言徽不能当此重任,才把掌教之位传给了他。 若是言衡还在就好了,这小子心机重,又不像言徽这般过于纯良刚正,可以于门派之争处多加周旋;言徽又能把握言衡的分寸,不至于容他做出有损玄机门声誉之事,这二人倒是很互补。只是可惜,言衡妒意过重,最终害了自己。牧尘子摇了摇头,还是没有再张口。 “你说什么,五师兄是,是上古神兽,六翼巨蟒?”言曦跌坐在床边,眼泪一滴、一滴掉下来,“这,这怎么可能?” “有人亲眼所见,哪儿还有假。”禅于轩顺手倒了一杯茶,给自己灌了下去。 “还有一事,你师父牧尘子回玄机门后,声称自己重伤未愈,决定辞去掌教一职,并由合光上君接位。”禅于轩看言曦泪眼朦胧的模样,心下有些不爽。 “师父,师父无事,那就好。”言曦擦了擦眼泪,蜷缩在床榻之上,把脸埋进膝盖里,“可是,五师兄,你,我,想静一静。” “言微乃兽类,先前丹尘子不知以什么方法封住了他的真身,但现在他破了封印,恐怕已经不能再恢复人身,你还想着他作甚?”禅于轩甩了一下袖子说。 “你懂什么,”言曦微微抬起头,“我有记忆以来所有的日子,都和五师兄在一起。无论他是什么,都同我多年感情,怎么会说忘就忘了。” “哦,你倒是个多情的人。你伤了青华女君,那言微怎么会原谅你。只怕他再见了你,也只是想把你吞入腹中。”禅于轩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公子,玄机门的牧尘子来了,说是,要把言曦小姐领回去。”通传的小厮站在门前,侧着脸看了一眼言曦, “来得倒是挺快。”禅于轩眉头一皱,来到言曦面前,俯身对上这双盈满泪水的眸子,“我问你,你可敢同你师父回去。” “师父......”言曦的肩膀抖动了一下,身子轻轻地后撤。 “好了,你就在这里躲着吧。”禅于轩扬了扬嘴角说。 “我要带言曦回玄机门,你难道不放人吗?”牧尘子见禅于轩独自一人前来,面露不满之色。 “可是,小曦不愿意回去。”禅于轩端坐在自己房间的大厅,左手端起一碗清茶,颇有主人家的风范,牧尘子很看不惯,但无奈在善缘门,他不得不收敛起自己的不悦。 “我要见小曦。”牧尘子冷静了一下说,他来之前已经从言徽的口中得知,言曦险些使暮雪剑伤凌玥之要害。这是牧尘子万万没有想到的事情,在他眼里言曦自幼乖巧懂事,体贴温煦,连伤害动物都不愿,怎么会杀人? “她不想见你。”禅于轩没有犹豫便答了, “你还没有资格代表小曦。”牧尘子对禅于轩没有什么好感,听闻他为人自私自利,善于伪装,又极为好色。 “哦?真的吗?”禅于轩身上的灵力扩散开来,牧尘子怒目圆睁,握紧了拳头,脚下的地面顿时裂开了一道口子。 “禅于轩!”牧尘子一巴掌落下,还没有打在禅于轩的脸上。 “师父。”言曦从房间里走出来,低着头叫道。 “小曦,和为师回玄机门。”牧尘子一把将言曦拉到自己的身后,把言曦和禅于轩隔开。 “师父,我,师父,对不起。”言曦肿着眼睛,攥着牧尘子的袖口哭得梨花带雨。 “小曦,我们回去吧。”牧尘子抚了抚言曦的发顶,又擦了擦孩子脸上的泪水, “师父,您会责罚我吗?”言曦的声音软了一下,把头埋得更深。 “会。”牧尘子叹了一口气,“小曦,师父不逼你,你愿意和我回玄机门吗?若是不愿,我也不想你留在善缘门。” 言曦沉默下来。禅于轩自然是想言曦留在善缘门,小姑娘家家的仙法灵力不高,人也单纯,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原本对言曦留下来很有信心,但此时又有些不确定了。言曦若是铁了心不想走,方才也不会出来见牧尘子。禅于轩想了想,决定加一把火,好让言曦下决心留下。 “小曦,回玄机门受罚,还是留在善缘门,全凭你一念之间了。”禅于轩话音一落,被背对着他的牧尘子,转过身来瞪了一眼。 “师父,”言曦咬了一下下嘴唇,“五师兄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牧尘子点了点头, “那,五师兄还会回来吗?”言曦的眼泪滑下来, “或许吧。”牧尘子也不知道,他只是猜想,凌玥和言微暂且被困在霜寒君的仙府之内,而霜寒君,只怕是已经魂飞魄散了。凭借这二人的能力,假以时日,想去哪里也不是难事。 “师父,我同您回玄机门。”言曦胡乱擦了一下眼泪, “好,好。”牧尘子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他把言曦护在怀中,沉着声对禅于轩说,“禅于公子,你也听到了,小曦愿意同我回玄机门。你还有什么阻拦的借口?” “晚辈,没有了。”禅于轩收紧了握住茶杯的手。 景元528年十月,玄机门第四代弟子合光上君,言徽继任掌教之职。牧尘子退隐于玄机门,并封言曦于玄机山闭门思过,不逾百年不得而出。 凌玥在仙府之中,不知人间岁月,她炼化了霜寒君的本命灵珠,白白增长了霜寒君将近三百年的灵力,之前所受损伤早已一扫而空。由于尚未炼化凌绝仙府,凌玥一时间无法察觉六翼巨蟒的所在。在她闭关炼化本命灵珠期间,感官禁绝,她不知道这段漫长的岁月,六翼巨蟒又是如何度过。 凭借对六翼巨蟒习性的了解,凌玥猜想大部分时间言微都生活在湖底,只有偶尔会在仙府上空盘桓。神兽不需要依靠猎食为生,只需要吸食天地灵气。仙府之中的灵气尚且丰沛,足够六翼巨蟒再享用数十余载。 这日,凌玥换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袍,潜到湖水里,寻找六翼巨蟒的踪迹。只是她水性一般,未及底部,便又浮上了水面。 “这可怎么办,若是炼化了仙府,担心这仙府的灵力被我吸了去,不够秋白哥哥所用。看来,只能试试我是否能将六翼巨蟒召唤出来了。”凌玥当日并未和六翼巨蟒结下主仆血契,仅凭着默契而打败了霜寒君。所以今日凌玥也没有把握能召唤这已是上古神兽的言微。 凌玥站在湖边,双手覆于唇上,古音伴着丝丝灵力笼罩在湖面之上,然而湖水平静如斯,久久没有回应。凌玥摇了摇头,知道自己大概无法轻易召唤沉寂状态下的六翼巨蟒。她丢了几颗石子沉入湖中。 “这里什么都没有,哪里还称得上仙府,这周玄善可真够无聊的。” 霜寒君一心痴迷于修炼仙法灵力,不如凌玥的少女心思,仙府之中自然没有热闹的街道和熙熙攘攘的人群,只有一望无际的丛林,偌大的湖泊,巍峨的高山,和一座宁静的楼阁。 “不如,就进你的阁楼里看一看,你究竟都藏了什么宝贝。”凌玥翻进八层高的阁楼里。 阁楼呈圆柱形,一层像是一个练功场,角落处摆有还有数十排架子,上面是霜寒君收藏的兵器。凌玥挑挑拣拣地查看了一番,没有几件看得上眼的,于是便上了两层。一上楼,凌玥便顿住了脚,这正中央有一副挂着的水墨画,画上的人正是霜寒君本人。 “周玄善果真足够自恋。”凌玥自言自语地说,四周打量了一下,这里像是一间画室,有取之不尽的宣纸,梨木雕花的大桌子上笔墨纸砚一应俱全,可惜凌玥不善丹青,这对她来讲也只是一堆废品罢了。 凌玥顺着二层中央垂下来的绳索攀上了三层,这一层所供之物总算符合了她的心意。凌玥随手捡了一只埙,“咦,若是用上器乐来召唤神兽会不会事半功倍,倒是可以试一试。” 凌玥暂时只将埙放入怀中,便继续向上走。四层收了一些奇珍异宝,大概是霜寒君当金缕阁阁主之时,攒存下来的宝物。放在仙门之中,不少人都要眼馋,但凌玥不是平常人,这些旁人稀罕的仙品,在她眼里依旧不值一提。凌玥把玩了一下凤凰的金色羽毛,还是放回了原处。五层则是养了一些稀奇的植物,凌玥只是大约知道里面有几味草药可以凝神聚灵,有助于修行。六层有不少的绫罗绸缎,甚至是做工精美的成衣。这倒是出乎凌玥的意料之外,凌玥选了几匹好看的布料,但想起自己也不大会纺织,又悻悻地放了下来。 “天啊,要在这里被困到什么时候,又找不回秋白哥哥,还不是要无聊死了。”凌玥躺在地板上,再也没兴致继续往上观摩了。 此后每一天清晨,凌玥都会围在湖边吹埙,试图召唤六翼巨蟒。虽然每一次湖面都没有任何动静,但凌玥依旧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坚持。凌玥原本不会作画,只能信手涂上两笔,到如今却能描摹出言微的画像。这时光流转之久,已无法计算。 凌玥坐在草丛里,眼泪不知何时湿了衣裳,“秋白哥哥,若不是我知道,你不可能逃出这仙府,我真的以为,你已经不在这里了。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出来见一见我。阿玥不想在这里孤孤单单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凌玥蜷缩起身子,把脸埋进膝盖里,直到哭累了才躺在草丛里睡着了。第二天的清晨,一抹赤红色的灵光闪现在湖面之上,少时,两只赤红色的鹿角浮现在湖水里探出了一点点形状,接着他向着湖边靠近,慢慢爬上了周围的草丛里。 六翼巨蟒吐着红色的信,缓缓靠近凌玥,几乎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声响。凌玥一袭明黄色的长裙,人蜷缩在草丛之中显得格外弱小。六翼巨蟒咬起她身边月白色的长袍,替她盖了上去。凌玥的睫毛颤抖了一下,“秋白哥哥。” 六翼巨蟒欲走,却被凌玥拉住了鹿角。 “秋白哥哥,你别走,你别走,我害怕。”六翼巨蟒像是被施了定身法,竟是再也没有了动作。“秋白哥哥,你是不是能听得懂我说话。太好了,两个灵魂彻底融合以后,很快可以变回来了。”凌玥抱住六翼巨蟒的头部,把脸埋进他两只鹿角之间。 “对了,为什么我今天没有召唤你,你却出来了?”凌玥歪了一下头,“哦,我知道了,原来是我没有按时吹奏,所以你担心我出了什么事情。我就知道秋白哥哥最好了,早知道,我之前就不那么准时了,还能早点见到你。” 六翼巨蟒终于转过头,对上凌玥的双眸。之后卷起自己数十米长的身子,把凌玥围在其中。“秋白哥哥,带我飞吧,我想飞。”凌玥爬到六翼巨蟒的身上,很快,六翼巨蟒收起的翅膀舒展开来,瞬间将凌玥带上了高空。 “哇,真好玩!”风吹拂把凌玥的长发吹得凌乱,凌玥紧紧抱住六翼巨蟒的身子,用嘴唇去蹭他头上的鹿角。玩了一阵子以后,六翼巨蟒才缓慢地落回地面。 “秋白哥哥,我们说好了,以后每天这个时辰,你都要上岸来。”凌玥亲了亲他的脸颊,他却急着缩回身体。 “秋白哥哥,我一个人,太寂寞了。”凌玥低着头,六翼巨蟒又看了一眼凌玥,还是钻回了湖水之中。 有人陪伴日子总算没有那么难熬。凌玥以音律助言微恢复人身,还以丹青画六翼巨蟒的原型,偶尔也尝试使用霜寒君的奇珍异宝和灵丹妙药。她也去了七层和八层的阁楼,一层收藏名贵药材,一层存有上好的佳酿。七七四十九天后,从湖面中探出来的终于不再是鹿角,而是言微湿漉漉的长发。 “阿玥。”言微的声音比从前低沉了一些,让凌玥四肢百骸都颤栗起来, “秋白哥哥!”凌玥托起言微的脸颊,“秋白哥哥,你又变得好看了。” “阿玥,可否拿件衣服给我。”言微抬起脸,瞳孔不再是清澈的墨色,而是棕红色。 “秋白哥哥,可是不好意思了。”凌玥笑出声音,好在她之前已经把霜寒君的衣服按照言微的身材稍作改动,以备不时之需。 “并非我不好意思,只是怕阿玥害羞而已。”言微说话间,唇角微微上扬,作势要从湖水里飞出来,凌玥连退两步, “我给你去拿就是了,你等等。”凌玥慌慌张张地跑上阁楼,未见言微在其身后淡淡地笑着。 寒霜君的衣服大多是阴沉的颜色,此时言微身着的这一件乃墨蓝色。 “阿玥,”言微挽住凌玥的手,“你当初可是毁了麒麟内丹,以至身体遭以重创。” “我自是不想让霜寒君占到便宜,也只能如此了。”凌玥整理好言微的衣领,靠在他肩上, “以后不要这样了。”言微搂凌玥于怀中。 “咦?秋白哥哥,你的头发散了,我再重新给你辫吧。”凌玥侧着头瞥见言微长发散乱无章,摸着他的发尾说, “阿玥,以后,不会再散了。”言微的吻印上凌玥的额头。 景元640年八月,言曦自玄机门思过而出,嫁无极门曲浪为妻,同年与曲浪创西奇门。 景元645年至650年西奇门先后灭善缘门、丹霞门,并与无极门、玄机门,以及古藏门重新划分仙门地界,共同统治仙门弟子。 景元714年三月,古藏门与西奇门听闻有人于东华山旧址遇故人,遂遣人前往以查。但未曾发现人际,只见空中有五色云彩盘旋,恍然即逝。 “师弟?”言徽这几日将玄机门掌教之位传于大弟子言珩,自己则带着二弟子言珏归隐于玄机门桃花镇。刚刚与他擦肩而过的人,貌有七八分相似言微,言徽一时失神,便叫出了口。那人竟也堪堪回首,朝言徽微微一笑。 “秋白哥哥,我要买条鱼回去吃。”耳中斜插进来一句女子的耳语,言徽方才缓过神来。那女子对上言徽的一双眸子,笑了起来,“看来不用了,这位仙长,不如请客吧。” “你们?”言徽愣住了,因为他发觉眼前的二人是真真正正的普通人,没有一点仙法灵力,而言微也根本不是什么上古神兽六翼巨蟒。 八个月前,言微和凌玥自凌绝仙府而出,凌玥化一明黄色神珠,唤五色凤凰,召白帝少昊。 “少昊,我等愿不列仙班,断绝轮回,请赐凡胎□□,生死一世。”凌玥原本为白帝少昊的一颗法力神珠,名为“玥”,因迷恋红尘而斩入轮回。 “这是你的决定,我便尊重你。可你们要想好了,你们修行一世,本以飞升成仙为愿,如今可是断了仙缘,只有这一世的生死而已。”少昊隐在五色云彩之后,不见模样。 “人,本就一世。生死投胎,已换做他人。家世、境遇、记忆全然不同,又怎么能算是一个人呢。还请白帝收了我的真身,让我做一介凡人,也好暂绝仙门之乱。”言微站在凌玥身边。“好。”少昊收凌玥之仙法灵力,和言微的真身,于是二人皆作凡人之躯,与普通人无异了。 言徽听完始末亦感震惊,正巧言珏从屋外打猎回来,拎了两只野兔,四人相视而笑。 “师父,这两位是?”言珏一身清白色长袍,身上未沾染一滴血迹, “刚刚新认识的朋友。”言徽笑着说。 “师父,我进去做饭了,两位一起吃吗?”言珏腼腆地笑了一下, “好。”言微点了点头,扣住凌玥的五指。 景元720年,古藏门掌教,第五任金缕阁阁主萧衍借口发现上古神兽踪迹,带人清剿玄机门桃花镇,后带回一三岁男童,和一满月女婴,抚养于青华山之上。 ☆、番外 1 言微的字是他救起凌玥之时,凌玥询问他姓名,他随口胡扯的,因为当时正是深秋,白霜降至,故名“秋白”。之后凌玥一直以此名称呼他,所以言微便以秋白为字了。 2 “斩沧案”后,凌玥伤愈离开言微之前,托梦给言微,告诉他自己的身份,并趁他沉睡之时,为他辫了一缕头发。言微醒后,将发辫施之仙法,遂一盘便是百年。 3 凌玥曾是白帝少昊手中的明月神珠,可召唤五色凤凰,是少昊的仙法源泉之一。少昊很喜欢他的这颗神珠,甚至提出让这神珠幻化出的精灵列入仙班。结果不仅天上的神仙不同意,连这精灵也不愿意。于是她逃出仙界,斩入红尘。 4 六翼巨蟒从作为蛋降生的时刻算以年龄,因此言微实际上比凌玥大上几十岁,凌玥称他为“哥哥”并无不妥之处。 5 言微和凌玥育有一子一女,名为慕白和牵月。慕白儿时随父母长大,至真至纯,天真无邪,乐观开朗;看似柔弱,实则内心坚定。牵月后随萧衍长大,心思沉稳,聪颖过人,不喜形于色,看似刚强,实则内心敏感。除了哥哥慕白外,不相信任何人。 6 言衡死后,言徽一直觉得自己对不起他,没有及时发现他的感情和内心的挣扎,以至于自己失去了一个好师兄,也给玄机门带来了灾祸。后来言徽寻到了言衡的转世之人,并将其收为弟子,希望在这一世可以循循善诱地引导他,教导他做一个善良、内心平和的仙门弟子。 7 言曦并不是真正爱曲浪,她内心深处最爱的人只有五师兄。她嫁给曲浪,是希望借曲浪的才智和名望,创立一个新的门派。他们二人的志向和才情是相同的,虽不是真心相爱,但是相敬如宾。 8 萧衍是故意让言曦被禅于轩玷污的,原因是言曦伤了凌玥,萧衍很生气,他怕凌玥不高兴,所以自己不敢报复,碰巧言曦半路遇到禅于轩,他就放任没有管此事。 9 萧衍第一次见到凌玥是在青华山奉仙洞,当时凌玥还在沉睡。萧衍听大人们说了凌玥的往事后,便每天偷偷来看她,久而久之产生了爱慕之情。 10 萧衍在凌玥面前天真烂漫的形象都是假装出来的,因为他以为凌玥喜欢这种类型的男生。其实他心机很深,手段很毒。他后来知道凌玥喜欢言微,但无奈他不太了解言微的性格,加上自己人设已定,改不了了。直到凌玥死后,他终于又做回自己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缘人们~春节快乐,希望大家新的一年里,平安,健康。 ☆、第一章 舜星 舜星是玉树大学文学院的讲师,在学校里以“毒舌导师”著称,如果有可能,几乎没有学生愿意选修他的课程。但是每个学期都一定会有几个倒霉蛋,因为学分不够被迫选课,又抢不到好课而被分到舜星的班上。 此时,八个“天选之子”正挤在教室的一个小角落里。这个教室本足以装下五十人,而现在前面的五排竟空无一人。 “怎么不坐到前面来。”跟着皮鞋摩擦地板声音一起响起的,还有一个低沉的男声。八个学生低着头,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没错,是舜星来了。 “事先两个声明,第一我不吃人,第二我讲话不喷口水。现在能坐到前面几排来了吗?”男人的笑声传来。一个胆子稍微大一点的女孩,悄悄抬起了头,正对上舜星那一双像星子一样的眼眸。 舜星的眼睛不大,却亮如夜空之星。让女孩的心跳猛然快了几拍,她连忙扯了扯身边同学的袖子,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急着告诉别人。 “我去,好帅啊。”第二个抬头的女孩脱口而出的话,让剩下的学生全部抬起了头。而舜星正坐在她们前面一排的桌子上,浅笑着看向这些目瞪口呆的人。 谣言!这么帅的男人,就算再毒舌,多看几眼总没事啊。女孩们心里想着,使劲盯着舜星的脸看。 “所以,坐到前面来吧,这样,你们才能把我的脸看清楚啊。”舜星从桌子上跳下来,皮鞋“咔啦”“咔啦”响起,走到讲台桌前。学生们相视一笑,拿上书包挤到前排来。 “老师!对不起,我迟到了!”门外忽然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是个男孩子。 在场的女生再次眼前一亮,居然上选修课还能碰到男生,要知道文学院的男女比例可是1:9。在教室门口刹车的正是入学成绩第一,一到学校就被贴上网络的院草级男神,尧云。 “叫什么啊。”舜星正在从背包里翻出自己的教案,以及准备分发给学生的教材,连一个抬头都没分给尧云。 “尧云。”男孩绽开微笑,背向舜星和班里其她女生摆了摆手。 “尧云,你这名字起的不好。云,岂不是风一吹就散了。”舜星摸着下巴,煞有其事地说。 “对不起老师,刚才,去错教室了。”尧云没将舜星的话放在心上,班上的女同学却打了个寒颤。这帅哥讲师确实毒舌,第一次见面就给了大名鼎鼎的尧云一个下马威。 “迟到就迟到,不要找借口。”舜星继续说,“我最讨厌学生上课迟到,你们记清楚了。我的课,可以早退,但绝不能迟到!” “是,是。”尧云点头如捣蒜。 “坐到最后一排去。”舜星指了指后门的位置。 尧云自知理亏,只能低着头走到最后一排坐下。舜星把自己事前打印好的教材分发给学生,唯独像是没看到尧云一样,没有发给他教材。 “老师,我没有教材。”尧云举手说, “就准备了八份。绅士一点吧,女士优先。”舜星一句带过,便开始兴致勃勃地讲课了。 舜星的课其实不错,听过的人都会被他渊博的学识和舌灿莲花的口才所吸引,所以,只要坐在教室里真正听课的人,都不会早退。舜星的魔鬼谣言又是怎么来的?第一,舜星确实毒舌,心不大的人有时会被他气个半死,此条主要针对男生;第二,舜星有压分的习惯,很多深受其害的人不甘压迫,便夸大其词,说他的课惨无人道等,借此拉低舜星的选课率,降低他作为讲师的业绩。 尧云听完一节课,深感收获颇多,正在回味课程内容之时,一本打印版的教材从天而降,正是舜星从后门离开教室扔在他桌子上的。 “老师,老师!”尧云抓起单肩背包,立即追出教室,却没想到舜星越走越快。 这人明明是走路,却比人家跑步更快。尧云急得满头大汗,一步也没停下。直到追出教学楼,舜星彻底失去了踪影,尧云才耷拉着脑袋停下脚步。 “别怪我没提醒你,跟着我,可是要倒大霉的。”舜星的声音从尧云身后响起。尧云笑着回头,那一张漂亮的脸蛋果真就在他眼前。 “老师!谢谢你!”尧云拿起教材挥了挥,露出洁白的牙齿, “哼,下次不要再迟到了。”舜星刚板着脸说完话,却忍不住笑了, “老师,你笑起来真好看。”尧云出神地说,微微张口的嘴巴好久没有合上。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舜星已经走了。 “舜星,舜星,你的麻烦又来了!”舜星走在回教师公寓的路上,他身边飞着一只黑色的乌鸦,这乌鸦不停扑腾着翅膀,仿佛很着急的样子。然而其他的人是看不到这只乌鸦的,因为这只乌鸦,是来自冥界的使者,而不是真正人间的鸟类。 “麻烦若是不来找我,我就不是舜星了。你着什么急。真是皇上不急,” “我又不是太监!我是冥界幽冥使!”乌鸦打断了舜星的话,急慌慌地道,“这一次,神族可是倾巢出动,要抓你回神界。” “为了抓我,他们哪一次不是倾巢出动,有没有别的新鲜点的情报啊。”舜星抠了抠耳朵, “好像也没了。”幽冥使落在地上,化成一个黑衣男子,面色苍白,嘴唇鲜红。 “回去吧。”舜星看着前方,轻声说。 “舜星,我担心神族会联合你在冥界的敌对势力一起对付你。你也知道,近来你一直生活在人界,一部分不安其状的冥界势力又在蠢蠢欲动了。”幽冥使的脸色似乎更加苍白了。 “看来,得抽空回去一趟了。”舜星皱了一下眉头。舜星和普通生活在冥界的鬼族有所不同,他并不能随意地进出冥界,只因他并不完全是鬼,而是鬼神之体。每逢月圆之夜,当他身体内的阴气达到最盛之时,他才可以进入冥界。 “你回去吧。”舜星看了一眼幽冥使,随后,幽冥使平空消失在空气中。虽然他消失得很快,但如果有人在,一定能发觉他的依依不舍。 舜星一直都很喜欢人间,因为人类暂时没有这个能力对付他。然而无论是天上的神,还是地下的鬼,没有一个想放过他。他这一年到头,总是过不了什么清闲的日子。舜星摇了摇头,走进了公寓楼。 舜星平时习惯自己做饭,这是他难得喜欢的一项运动。但今天他的心情着实不佳,于是他点了一份食堂的外卖。让他意想不到的是,给他送饭的人竟然还是尧云。 “怎么又是你?”舜星打开门看到熟悉的脸,轻轻叹了一口气,接过外卖。 “对不起啊,老师,我就是想好好和您道个歉。我迟到,真的不是故意的,没有不尊重您的意思。”尧云不是碰巧来的,他在学校食堂做零工,听到有舜星的外卖,多“贿赂”了好几个同学,才争取到这份差事。 “你就为了这个?”舜星甚至想问天问大地,这孩子是不是脑子有点问题,怎么搁个事心思这么重,“下次别迟到就行了,赶紧回去吧。” “真的,老师您原谅我了!”尧云眼睛一亮,就差掉下几滴男儿泪了, “期末不会给你加分的,”舜星阴着脸,尧云心里七上八下的,紧紧绷住嘴角,“当然了,也不会给你扣分的。小屁孩儿,回去学习吧。” “谢谢老师!”尧云立正鞠了个躬。 “诶,对了,你吃晚饭了吗?”舜星看着尧云的后脑勺说, “啊,还没有。”尧云回过头,挠了挠后脑勺, “这么晚了,食堂好像要停业了。你不介意的话,一起吃吧,我再炒个别的菜。很快的。”舜星不知道怎么又来了兴致,看着尧云问。 “不介意。”尧云连忙答道,于是他进了舜星的单身公寓。在此之前,来过这里的只有幽冥使,而且他很快便被舜星赶了出去。 舜星曾经做过五星级餐厅的主厨,在他初来人间的时候。因而炒菜的水准不言而喻,当他从厨房端出自己摆好盘的五珍粉锅包肉时,尧云险些流下口水。 “老,老师,你专业的?”尧云看了看舜星的五珍粉锅包肉,又看了看他从食堂带回来的宫保鸡丁,睁圆脸眼睛说。 “嗯,以前学过。”舜星又取出两个精致的瓷碗,把米饭分成两份,多的那份给了尧云, “谢谢,谢谢老师。我够吃了,您再多来点。”尧云结结巴巴地说, “吃吧,小孩正长身体。你现在多高啊。”舜星把筷子递给尧云, “一米八,一米八一。”尧云轻咳了一声说, “是吗?我看没有啊,我一米八一,但是我看你好像没我高呢。”舜星一下戳破尧云的谎言,尧云只得尴尬地埋头吃饭。 “嘿,小孩,在我面前别想扯谎。说谎可不是好孩子。”舜星难得见到这么乖的小孩,于是逗他。而尧云则似乎是真的害羞了,好久都没抬起头来。 “老师,你做的菜真好吃,比我妈和我家保姆做的好吃多了。”尧云憋了一会小声说。 “拿我和你妈,还有保姆比,你可真行。”舜星用筷子的尾部轻轻敲了一下尧云的头,尧云却抬起头笑了。 尧云长得可是不赖,笑起来让人感觉心情开阔。所以舜星也笑了。总还是有人这么善良,这么可爱,不是吗?舜星忽然摸了摸尧云的头。他希望,他渴望,这世间万物都能如他眼前这样一个孩子般美好纯真。 “老师,谢谢你。”尧云忽然说,“我已经十几年没有试过这样和长辈一起吃过饭了。” 舜星安静了下来,出奇得没有调侃尧云又把他比作了老一辈的人。他知道,这纯真的少年心里,也有解不开的心结。 “我们互相感谢吧,我也谢谢你。”舜星想了一会说。尧云低下头,眼泪滚进米粒的缝隙里。 吃过晚饭,尧云帮舜星一起收拾了碗筷,又问了他几个学术性的问题,才终于离开。相处只有短短几个小时,尧云已经认为舜星是他见过的最为温暖的人;但是围绕着这个人的传说却总是冷冰冰的。他不懂这是为什么,他也不想懂。他相信自己的感觉,胜过相信其他人的诉说。 趁着夜深,舜星去了神族。与冥界不同,舜星可以在任何时间进出神族。这也成为神族最为痛恨他的一点之一。 鬼神妖物不除,不足正神族之血统,立神族之威严。遂立军令,千年之内,必擒此物,以告神王之恩。——威德将军 这则军令状便立在神族入口之处,用来告诫神族,舜星乃是神族得而诛之的千古罪人。而这位威德将军自然就是号令神族,与舜星交战已逾千年的吴维德。可惜,他两百年前已经因为这则军令状被处以终身封禁。舜星叹了口气,飞进神域。 舜星穿过洗渊池,向池中的金鲤鱼投了些自制食饵,他每次来神王皇殿之时都不免多光顾一下这些小精灵。迎面走来的神族并没有发现他们的宿敌正在眼前,只是凑在一起三三两两地交谈着, “今日九皇子的盛宴,你们可备上什么好礼了?” “什么好礼?九皇子从来没缺过什么,咱们能送上什么好东西。还得等着看皇族的手笔。” “这九皇子,不足百岁可实力却远远超过了他那几个兄长。天赋实乃我辈不能望其项背呐。” “那倒也是未必。” “竖子无知,休得无礼。” 舜星摇了摇头,未置一词,大步走进了香书殿。这里是神王皇殿的第一层外殿,毗邻洗渊池,殿中堆砌无数藏书,皆为无字天书,法力不足未可全览。 神族一直抓不到舜星原因有三,第一,舜星在千千万万年之间已经修炼到一种境界,他不但能够将自己属于鬼的气息完全掩盖住,而且还可以隐藏自己属于神的气息,以至于普通神族根本无法追踪到他的痕迹。第二,他们至今没有对付鬼神之体的实质方法,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鬼神之体,又神功大成的舜星;第三,舜星一直躲在人间,为了不打破神域与人界的平衡,神族每一次动用的力量有限。因此,舜星长期以来就像是扎在神族胸口的一根隐秘的刺,很痛,但既找不到准确的位置,也不知道该如何去拔掉它。 此时这根刺正大摇大摆地走进神王皇殿的最后一层外殿,墨香多宝殿。神王皇殿的所有殿和阁都是不上锁的,也正是这种自信,给了舜星太多有机可乘。墨香多宝殿原本是用来放置书画一类的长卷收藏,以及大量供神族使用的笔墨纸砚。不过今日是九皇子的盛宴,这里暂时用以聚集众神的盛礼。在此处交以盛礼,便可进入内殿。舜星起了玩意,便挨个看一看众神都送来了什么好东西。 “无趣,无趣,除了仙草就是灵药。这九皇子年纪尚轻,放在人间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年,怎么会喜欢这些。又不是行将就木,也不是天赋残缺,这些东西吃了也没用。”舜星的话顿住了,他被一个奇异的玻璃瓶吸引了。玻璃瓶内盛有幽绿色的液体,这是舜星从未见过的古怪玩意,他用手把瓶子拎起来。 “说起这个舜星......” “啪嗒”,舜星总还是做贼心虚的,他猛然听到外面有神族谈论到自己的名字,一时间心虚不宁,竟失手打破了玻璃瓶。说来也奇怪,以舜星的能力,他原本可使这玻璃瓶还原,这一次却是不成了。更令舜星始料不及的是,这玻璃瓶的液体竟是一种剧毒无比的离魂散。 “闪开!”舜星大喝,虽然这离魂散对他没用,但却对神族有极大的损害。以这其中浓度和烈性,至少能使中级和低级的神族即刻离魂,而高级的神族也绝对会受到重创。这东西正是有人用来毒害九皇子的。 舜星心绪万千,动作却丝毫未慢,他一手收起离魂散,一手挡住走进殿内的神族。 “舜......舜,舜星!”此刻舜星已换做鬼体,却又进入神域畅通无阻,在场的神族若再认不出他,那可真是绝顶的傻子了。 “哼,这里可有味道不错的离魂散,不想尝一下的话,就请快让开吧。”舜星冷着脸,面上已浮现出他常戴的鬼头面具。被喝在墨香多宝殿口的两位神族,一时间不敢动作。 “不错,很乖。我本也不是来找你们晦气的,办完事就走了,不必列队欢迎。”舜星话音未落,身子已经像风一样从两个神族之间穿过。 “神卫队!舜星来了!”一位神族好不容易稳住自己颤抖的身体,然后竭力嘶吼道。 舜星没有着急离开神域,因为他知道想毒害九皇子的人正是三皇子。这三皇子素与他有些仇怨,平日里总是想一些阴损的招数出来。当然用在舜星身上的基本都失败了,否则他也活不到现在。 三皇子知道事情败露,舜星又在神域大闹,一时间坐立难安。正当他在窗前欲关上窗子时,空中迎头向他袭来一个玻璃瓶。 “啊!”三皇子得知舜星已收起离魂散,当下自然觉得这瓶中之物必是离魂散,岂料这只是一瓶绿色的染料。染料将三皇子的面部、颈部,连带着上衣都染成了绿色。 一阵笑声传来,三皇子已经知道自己被戏耍了,他费力地睁开眼睛,正看到戴着鬼头面具的舜星。舜星一袭黑袍,上面飞着几朵白色莲花,颇有仙人之貌,三皇子气急跺脚。 “连幼弟都欺负,简直枉为神族。”舜星立在空中,指着三皇子的鼻子骂。神卫队闻声已经赶来,将舜星团团围住。 “你们哪儿围得住我,快去给九皇子庆盛宴去吧!对了,记得帮我说一声生辰快乐!”舜星在空中留下几滴黑色的墨汁,人早已经不见了。 “神族之耻!简直就是神族之耻!舜星,我不灭你,我枉为三皇子!”三皇子一边抹着自己身上的颜料,一边愤愤不平地说。 闻讯赶来的大皇子沉声道,“老三,此乃墨香多宝殿的九曲灵墨,九日之内不可抹去。” “他妈的,舜星!”三皇子攥紧拳头, “你应庆幸,他瓶中之物并不是离魂散,否则,你现在已不能在此处破口大骂了。”众神屏气,又行拱手之礼,说话的正是九皇子。 “九弟来了,这盛宴被舜星搞得一团糟,是二哥督办有责,真是不好意思了。”一直没说话的二皇子开口道。九皇子不说话,只是引众神进入内殿。 “这舜星何时把神族的面子放在眼里,简直是太过分了。”不知哪位神族挑起了头, “是啊,是啊。太过分了,其罪当诛。”有神附和道, “我们早已同他势不两立,没想到我们不找他的晦气,他反而找上门来了。”虎威将军接道, “反正,我和舜星,不死不休,不灭不断。”三皇子似乎早已将他毒害亲弟的事情置之脑后,理直气壮地声讨起舜星来。 九皇子一言未发,走到主位之上,“盛宴乃喜宴,今次险些便做了白事,三哥,你可知罪。” 众神谁也没想到九皇子放着舜星的事情不处理,倒处理起三皇子来了,顿时脸色都是一白。 “这,这也是舜星嫁祸于我。”三皇子梗着脖子,脸上的染料未清,颇有些滑稽, “是否嫁祸于你,你知我知。”九皇子冷漠地说,言语里没有什么感情,“二哥,你一向掌罚,此乃何罪。” “回九弟,内乱之罪,其罪当诛。”二皇子笑言,似乎三皇子只是一个无关痛痒之人。 “今乃盛宴,我不想见血,便给你一个恩典。从此以后,你都无需离开你的方寸之地了。你也不必再与那舜星,不死不休了。”九皇子一言便断了三皇子的余年。 “我要见神王。”这是三皇子至今唯一的希望,他固然知道神王冷漠无情,但也只能拼着这最后一点不甘,开口请求。 “小九,你做的很好。老三,你难道忘了老五今在何处了吗。”此音一出,众神皆行跪拜之礼。 “拜见神王。”神王并未现身,但众神皆俯首。 三皇子脸色惨白,五皇子正因暗害大皇子,而被神王罚于下世,永堕轮回,不入神域。那时,九皇子还尚未出生。大皇子曾是神王最寄予希望的继承人,可惜,终被自己的亲弟害得终身残疾,永不能出神域,否则魂魄散矣。 “老三,去吧。”神王话音落,三皇子即被遣送至自己的宫殿,永久封禁。 随后盛宴开始了,没有谁再提起三皇子的事情,因为他们知道这将成为神域的又一大禁忌。 九皇子望着神域的边界,耳边回响着那个人的耳语声,“呀,你看见我了,不许告诉其他神族哦。对了,生辰快乐。” 那一双如水般清澈而柔和的眼眸,那一张精致而漂亮的面容,那一抹粲然而纯粹的微笑,是他不曾见过的,却是他还想再见的。所以,他并没有告诉任何神族,他见过舜星,真正的舜星。 作者有话要说:是清水的bl。新年快乐。 ☆、第二章 舜星和尧云 盛宴结束,九皇子回到自己宫殿,他的恩师正坐在古琴前调音。 “先生。”九皇子跪坐在礼乐使面前开口问道,“您可知舜星他?” “他是神族的禁忌啊,小九。”礼乐使笑了,“不过你现在也大了,想知道他的事,也没什么好出奇的,你总要知道的。” 九皇子默不作声,他知道礼乐使接下来的话,一定和舜星有关。 “唤星阁有一张琴,帮我把他取来吧。” 九皇子拜谢恩师,去了唤星阁,这里是逍遥使的地方,他平日里几乎没有来过。唤星阁常用来放置神族的隐秘记载,在神族没有一定地位的人,是无法打开这些书籍的。九皇子翻开了写有“舜星”二字的竹简。 舜星,神王鬼后之子,故承鬼神之体,可化鬼,亦能成神。 ——舜星是神王之子,亦是九皇子名义上的兄长。翻看舜星的诞生之日便知,事实上,神族的九皇子并不是现在的九皇子,而是舜星。舜星是鬼神之体,所以能化鬼,也能成神。 星因未承袭神族纯净之血统,是为神族之不耻,遂弃之。幼长于神域边界,无师无友,终日与神树草木精灵为伴,自得其乐。 ——舜星因为血统不纯,一直被神族排斥,从小生活在神域的边界,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也没有老师。陪伴他的只有丛林中的神树草木精灵,但他依旧过得十分愉快。 半元残魂,难以成器,久而神族忘矣。 ——舜星只有一半的神元,和残破的鬼族七魂。正常的鬼族有十一魂。被认为天赋低劣,难以成器,久而久之,神族也就把他的存在遗忘了。 未及百年,星乃归冥界鬼族。平冥界之乱世,统三七势力于一体,尚几十年而已,不过神域之须臾。神族闻之,皆惊之叹之。 ——不到一百年的时间,舜星便离开了神域,回到冥界的鬼族。只用了冥界几十年的时间,便统一了二十一股不同的零散势力,成为冥界遗乱百年后的第一主人。上一个冥界的主人正是舜星的母亲,鬼后。冥界几十年的时间,其实不过是神域的须臾罢了。神族的人得知这个消息,全部都感到震惊,并感叹舜星的天赋和能力。 神王乃下令,欲歼杀之,屡败。 ——神王下令杀死舜星,于是派兵冥界,未料屡战屡败。此时神族才因为舜星变得紧张起来,甚至听到他的名字都会感到胆战心惊。 星立于冥界,建秩序,明赏罚;宽待人,严于己;爱子民,退神兵;是为冥王。天下乱矣,伸援手,救人界与神族于危难之际。神族耻之。 ——舜星在冥界建立了自己的秩序,赏罚分明;严于律己,宽以待人;热爱冥界子民,屡次驱退神族的军队,被称为“冥王”。天下大乱之时,舜星倾力帮助了人界和神族。然而神族因此更加记恨舜星,他们对此事感到异常羞耻。 其间,星修炼为第二阶段,鬼性现,神性退。 ——在这一时期,舜星的修炼处于第二个阶段,他的鬼性被最大化,而神性则停滞不前。于是他只能长期生活在冥界,无法到达神域。 冥界安矣,则生乱。鬼生妒,继有疑,星难安。遂辞冥界,乃入人界,遣二使分管冥界,有事报之,无事放之。 ——冥界安定的日子久了,便开始生出乱事。有鬼族妒忌舜星的权力,对其屡生质疑,舜星看到冥界又将因自己的缘故生乱,难以心安。他从此辞别了冥界,来到人界。并派自己所信任的两位幽冥使分管冥界的两股主要势力,自己在暗中协调。 星一入人界便是千年,其间,修炼入第三阶段,鬼性退,神性现。方无法自由出入冥界。 ——舜星来到人间一住就是几千年,在这一时期,他的修炼也进入第三阶段,他的神性开始上升,鬼性随之减少。但这一减少并非弱化,而是鬼性的增长速度慢于神性的增长速度。舜星的神性大于鬼性后,自然无法自由出入冥界了,同时,他开始可以随意进出神域。 神族以舜星为大患,屡出重兵,皆无功而返。邀星为客,欲困而杀之。星不以为行,遂败。神王乃命将军立军令状,誓斩星。 ——神族将舜星当做心腹大患,一直出兵声讨于他,却都无功而返。神族想出一个主意,邀请舜星到神域做客,趁机除掉他。没想到的是,舜星根本没有赴约,神族的计划失败了。神王以此为借口,请威德将军立下军令状,发誓定斩舜星。 然千年已过,星丝毫无损,派出之兵皆不欲再伐,是以为传奇。神族谓之,残暴顽劣至极,天下难有人出其右,杀之为众神之同。 ——但是几千年过去了,派来讨伐舜星的神族越来越多,舜星却没有什么损伤。反而这些神族见过舜星一次后都发誓再也不去了,所以舜星的故事因此带有了传奇的味道。神族常说,舜星的残暴和顽劣,是天下第一的。所以神族想杀了他这件事,是没有什么异议的。 九皇子读罢短短几行文字,脑海里浮现出舜星的笑容,心中涌上一股异样的情绪。他一出世,便被神王视作最为有潜力的皇子,于是被特别培养。无论在生活还是修炼中,遇到任何困难,也绝不会有神族帮助他。他的恩师,也只是站在一旁。 而舜星,却保护了他。 原来自己,也是会被保护的啊。 只是可惜,舜星走得太急,并没有看到自己,也不会记住自己,九皇子把竹简揣入怀中,拿起身旁的琴,回宫殿里去了。 人界。舜星也不是对离魂散全然免疫,正如他现在正在流鼻涕。 “啊,谢谢。”舜星接过旁人递来的纸巾,连忙擦了擦鼻涕水, “老师,你感冒了?”舜星这才发现,这旁人不是别人,正是尧云。 “嗯,有点。”舜星把纸巾塞进鼻孔里,卷起教案准备离开教室,“怎么了,还有事?” 站在原地没动的尧云又递给舜星一包纸巾,“老师,感冒了要多休息,记得吃药。” “哟,我又不是小孩。”舜星笑了,接过纸巾,“怎么,还想去我宿舍蹭饭?” “我,”尧云的心上蹿下跳了几下, “想去我也不带你去。”舜星吸了一下鼻子,扭头走了。 “你怎么这个节骨眼还跑到神域去闹啊,我的祖宗。”幽冥使扑腾着翅膀盘旋在舜星的头顶, “别转了,我都快晕了。”舜星挥了挥卷成卷儿的教案, “舜星,你还是早些回冥界看一看吧,唉。”幽冥使语气一滞, “又发生内部暴力冲突了?”舜星停下脚步, “唉,其实我也知道,你现在这个情况,不宜让你回冥界;但是我实在担心等到九天之后的月圆之夜你再赶回去,就只能看到零散的魂魄了。”幽冥使叹了一口气,“实在抱歉。” “你不必道歉,”舜星抬头看了看西沉的太阳,“我今夜就回去。” “舜星,如果,我说如果,你能舍弃自己鬼或者神其中一部分的属性。你还会回冥界来吗?”幽冥使落在舜星的脚边。 “会。因为,妈妈在冥界。我永远不会放弃冥界。”乌鸦红色的眼里闪过一点波光。 舜星把神元留于体内,并命幽冥使把手,自己则生魂离体,进入冥界。冥界已是生灵涂炭,散魂遍野。 “舜星,不必难过。”这一幽冥使全身白色,连长发也是白色的。他与现在人间的幽冥使,统称为幽冥二使,一黑一白。黑色幽冥使善言,白色幽冥使喜静。 “何以至此。”舜星摇了摇头。 舜星当年虽然统一了冥界的各种势力,但后来一股势力还是逐渐分化成为两股。一股是他的支持者,被称为赤界;一股是他的反对者,被称为白界。赤界和白界在舜星尚在冥界时便有了,只是那时白界迫于舜星的压力不敢多做活动。舜星离开冥界后,白界的势力开始逐渐增长,时至今日,已经到了白色幽冥使无法控制的地步。一场赤界和白界之间的大战在所难免。 “恐怕,白界之中有神族支持的力量。”白色幽冥使道, “原来如此,揪出来了吗?”舜星对自己一手栽培的幽冥二使十分信任。 “已有眉目。” “那我们就把他们送回神域吧。”舜星展开眉目,微微仰起头。 “舜星,你现在神元不在体内,其实也和我们普通的鬼差不多,我们几百只鬼一起上,不怕弄不死你。”白界的一群跳梁小丑围住舜星和白色幽冥使。 “你们,不配。”白色幽冥使率先出击, “小白,回来。”舜星说话间已经抓住白色幽冥使的衣袍,将他用力往后一甩。红色的惊魂印刻在舜星的胸口,他往后退了几步,已有红色的血液淌下。 “舜星。”白色幽冥使握住舜星的手,咬紧了牙关,“他从未在冥界生灵涂炭,残害骨肉同胞;甚至重塑冥界,再造盛世。你们却用神族的惊魂印来对付自己的恩人。” 白色幽冥使少言,如今却说出这么多话来。舜星拍了拍白色幽冥使的手,“小白,我没事。” “可是,可是他终究有一半的神元,保不齐哪一天就反咬我们一口。”举着红色惊魂印的鬼族颤颤巍巍地说,似乎对自己的话也没有什么信心。 “我若是相反要你们一口,也不会等到今天,我可没有这么好的耐性。”舜星挑了一下眉尾,从白色幽冥使的身边一下子飘到了杏白色的半空中,他墨染一般的长发,和飘然卷起的黑色长袍交相辉映,长袍上的金色长龙栩栩如生,似乎下一秒就会飞出来,纵横整个天空。 舜星双手成结,一股鲜红色的血液从他的掌心溢了出来,直直地冲向白界的恶鬼,手拿惊魂印的恶鬼手一抖,惊魂印便掉了下来,白色幽冥使用白色的绢布接过惊魂印,将其收了起来。百千恶鬼被舜星的血咒包围着,很快纷纷投降。 “惊魂印来自何处。”舜星疲倦地抬了抬左手,血咒之阵法,耗费心血颇深,也是对付恶鬼最有效的一种方式。 “不知,我等实在不知。只道是神族宝物。”其中一恶鬼支支吾吾地说, “真是好一个不知。”舜星也知道问不出什么结果,于是道,“小白,关了他们,择日再议。” “是。”白色幽冥使一个绢布袋子裹走恶鬼。 以舜星的猜测,如此急于对付他,而又能够神不知鬼不觉来到冥界的神族,不出二人,即二皇子和继任威德将军的虎威将军。但是冥界之事未定,他也因惊魂印有所损伤,此时到神域刺探,并不是明智之举,只能暂且把此事押后了。 “小白,为我护法。”舜星起阵,在冥界下两日天池圣水,凝聚鬼的散魂,终于使在战争中受创的贵族恢复了部分元气。 “舜星,善矣。”白色幽冥使沉默了一会说,递给舜星一瓶创伤药。 “我只是希望妈妈的辛苦没有白费,赤界和白界能够和平相处,至少不是用暴力来解决问题。”舜星散了些伤药在伤口上,因为疼痛,他暂时闭上了嘴。 白色幽冥使沉声道,“鬼,易怒也。” 他的意思是鬼族原本就是易怒的一种生命,他们解决事情的办法往往只有一种,那就是暴力。这一点是舜星无法改变的事实。他们和人类、神族都不一样,他们的思维很简单,也不会考虑暴力和战争的后果。 “小白,我有办法了。”舜星披上黑色外套,嘴角勾起一起微笑。 这两日,白界有好事者撰长文,意指舜星出身与鬼族有别,有暗中通晓神族之嫌。暗示舜星既然是鬼后之子,应魂归冥界大地,殉葬于母,以此守护鬼族。 舜星自然不能对此事视若无睹,于是起文复之:我是断然不想死的,因为我知道,就算我死了,这天下还是难安。我又为什么要求死?好事者常有,天下常乱。只要我活着一天,都是冥界的主人。无论白界如何反抗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以后每个月圆之夜,我会回到冥界,你们之中有哪个不服气我的,尽管来挑战。我不会动用神族的功力来对付你们,我们单挑。除此之外,拒绝一切形式赤白两方的暴力对抗,违者终身不得离开幽冥鬼蜮。 幽冥鬼蜮是冥界的禁地,也是冥界的地狱。 白界先是大败于舜星,后又收到这封公开回函,锐气已经被消磨得差不多了,于是也勉为其难地与赤界达成了和平条约。舜星总算把冥界的乱事收了个尾,不过他的伤势还没复原,月圆之夜也快到了,他并不着急返回人界。 “舜星,你公寓附近整天总有个小屁孩儿在东张西望,是不是人们常说的偷窥狂啊。”黑色幽冥使尚在人界,他遣自己驯养的通灵乌鸦与舜星传信。通灵乌鸦可穿梭人界和冥界而不受阻。 “你说的应该是尧云,这孩子心境很纯粹,不用放在心上。”舜星正在给白色幽冥使倒酒, “你伤势未愈,不应饮酒。”白色幽冥使饮尽自己和舜星面前的两杯酒。 “好啦,不喝就不喝,你何必如此疾饮,当心醉酒。”舜星取下白色幽冥使手中的酒杯,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眼巴巴地望着白色幽冥使。白色幽冥使无心也无情,却偏偏受不了舜星祈求时的那一双眼睛。于是,他撤了自己按在酒壶上的手,转头不再看舜星。 舜星得了便宜,倒满了一杯酒,“就一杯,真的。” 然而酒刚到嘴边,舜星却顿住了,“糟了。” 白色幽冥使察觉不对劲,望向舜星,后者的脸已然惨白,“我得赶快回去。” 神族趁舜星离魂,摸到人界想摧毁他的神元。舜星若是没了半颗神元,可就真变成半个鬼了。不,甚至连鬼都不如,因为他只有七魂。白色幽冥使见舜星飘然而去,心中不免添了几分担忧,但他决不能离开冥界,这是他对舜星的承诺,也是他能为舜星所镇守的最后一片阵地。黑色幽冥使的法阵阻了神族一时,也正是这短短的几秒时间,舜星已经回到了冥界。 “我的祖宗,你可回来了,真是急死我了。”黑色幽冥使化为黑色乌鸦一瞬间似乎飞到了天际。鬼族无法与神族抗衡,但黑色幽冥使不会离开,他能够通感到舜星的鬼性,一旦舜星发生危险,他会想尽办法来解救他,目前几乎没有出现过这种状况。 神族狂奔而至,舜星伸了个懒腰,一瞬之间已出手百招,神族就像是离了水的鱼,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老师,你在哪儿,老师?”尧云的声音兀地出现,舜星眉头一凝,不容他多思考,他已然飞身向尧云扑了过去。 “老师!老师!”尧云的声音已经变成了尖叫,舜星搂住尧云的头部,整个人已倒下来。尧云乃凡胎□□,光是舜星和神族打斗所产生的能量波动都足以将他绞成肉酱。所以舜星只能用自己的身体暂时护住他,但这一下,也让舜星承受了神族对他释放的所有能量。 “咳,尧云,我没事。别喊了。”舜星的后背已被鲜血染红,他轻咳了几声,蒙住尧云的双眼,然后望向神族,“这孩子是你们放进来的吧。” 众神不语,舜星手中凝起一把银白色的长剑,支撑着他从地上站起来,“我说过,不要牵连无辜的生命。勿欺善,勿长恶。” 银白色的光只是一闪,其间万物化作须有。舜星的身子一歪,眼看要倒在地上。 “老师!老师!”尧云搂住舜星,舜星一口鲜血呕了出来,溅在尧云的脸上。尧云怔住,紧紧搂住怀里的人。 “尧云,你没事吧,”舜星气若游丝,身上都是细小的裂口,血流了一地。他握住尧云的手,“别害怕,没事了。” “老师......”尧云的眼神猛然间涣散起来,继而又似乎快流下一滴眼泪,他轻轻地抹去舜星唇边的血迹,第一次念出他的名字,“舜星。” ☆、第三章 尧云 舜星这一觉睡得很沉,醒来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有哪里不适,甚至连他一战过后的损伤都好了大半。 “你醒了。”尧云半个身子躺在舜星的床上,用手臂支起自己的脸, “尧云,你受伤了吗?”舜星急慌慌地问, “没有,我没事。”尧云看着舜星,淡淡地笑了。 舜星觉得尧云有些奇怪,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可能是被神族的人或是自己吓到了。于是,舜星把手放在尧云的头上,施法让他忘记了这段事情。 “饿了吗?”尧云眨了眨眼睛问, “饿,饿了。睡了这么长时间还真是饿了。”舜星收回自己的手掌, “那我去煮粥给你吃吧。”尧云如此兴致勃勃,舜星也不好意思拒绝,何况自己是真的饿了。 但是,尧云并不会煮粥,他把厨房弄得一团糟,当舜星第二十三次听到锅碗瓢盆地震的声音时,他知道是自己给尧云的信任过头了。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急得满头大汗的尧云,等着孩子过来求他。 “对不起,老师。”尧云低下头,舜星呼噜了一下他的脑袋, “诶,尧云,你是不是长高了,不错哟,比我高了。”舜星从旁拉了一条毛巾,塞进尧云手里,“你是真不会做饭,米粒什么的都弄脸上了,快去擦擦吧。” 舜星做了两个小菜,煮了一锅粥,尧云站在厨房门口认真地看着他,似乎是很珍惜这画面。 “好了,吃饭吧,尧云同学。”舜星把盛好的两碗粥放在托盘上,把托盘塞进尧云手里, “好。”尧云低着头笑了。 舜星的心情很不错,因为他知道冥界和神族都暂时不会来找他的麻烦了,他只需要上完这学期的课程,然后再换一个城市生活。或许,他也会怀念这里的同学,比如眼前的尧云。 “尧云同学,你今天有点不一样,往日里你总是会找些话来说的。怎么了?是学习上有什么困难,还是家里有什么事吗?” “没有,老师。只是想说希望你身体早点康复,回来上课,我很想你。”尧云放下手里的勺, “你很想我?同学们很想我?”舜星似乎是想让尧云搞清楚这两句话的区别, “不,是我很想你。”尧云坚持说,这一次轮到舜星低下头,安静地喝粥了。 天气日渐转冷,舜星又来到学校南门门口的小吃摊上帮忙卖宵夜,他到学校的三年来,每一年都是如此。小吃摊的主人是一位婆婆,年逾七旬,身子骨还算硬朗。不过寒日里的风总是疾的,连热腾腾的小吃在这没遮没挡的小吃摊,过不了两分钟也会冷了。 舜星长相英俊,他在的日子,总会有很多少男少女前来买小吃,说是买小吃,不如说是为了一睹美人风姿。而这些学生竟然不知道这位美男子就是学校文学院的老师,这事说起来也情有可原,毕竟南门离文学院较远,文学院临近的西门也有一家小吃摊,很多人吃习惯了也不会来南门。加上舜星一向低调,也就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的来历,甚至有人认为他是婆婆的亲人。若不是亲人,又怎么会如此上心? “诶,你们听说了吗,学校南门的小吃摊有个大帅哥,好多音乐学院的小姑娘都被他迷死了。”校学生会的晚会刚刚结束,文体部部长举着手机和对面的学习部部长说, “我知道,我知道!昨天我还看到有人在朋友圈发他了,真的很帅,我一眼就看上了。”纪律部部长掏出手机翻朋友圈。 “能有多帅,能比我们副会长帅吗?”体育部部长伸直了两条腿,挑着眉看了看坐在电脑面前一言未发的尧云。 “嗯,我觉得还是南门那个更帅,真的,我见过真人。”走过来收拾纸和笔的宣传部部长微微低下头,看上去似乎有些害羞。 “我去,这说的我可是想见见了,能比尧云还帅吗?”体育部部长摸了摸下巴。 “一会儿没在,你们几个人聊上帅哥了。”会长点了点桌子,“对了,刚才宿舍的哥们儿在超市抽了个奖,拎了一箱啤酒和一箱果汁,今天会结束的早,聊会再回去呗。” “好啊,好啊,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吧,一会谁第一个抽到大冒险,就去南门要帅哥的联系方式,怎么样啊?”文体部部长想了个彩头, “行啊,真够刺激的。”体育部部长搓了搓手,“会长,啤酒和果汁在哪儿,我先去搬。” “楼下一层,你和尧云去搬吧。”会长看了一眼尧云,“不许偷偷跑哦。” “不许偷偷逃跑哦。”屋里的女生也冲着尧云说。 尧云不太喜欢真心话大冒险的游戏,每次都溜走,这一次看起来是逃不掉了。更不幸的是,尧云成为了第一个抽到大冒险的人。尽管这个提议原本是针对女生的,但此时所有的女生也不得不把这个绝好的机会让给尧云。 “你们继续玩,我去去就回来。”尧云一口答应下来,正好他也并不是对这个小吃摊上凭空出现的帅哥毫无兴趣,至少去看一看他是否比得上舜星呢。 尧云绕了几乎大半个校园终于到了南门。南门果然人声鼎沸,小吃摊前排起了四条长龙一样的队伍。可以看到很多女学生红着脸,打着手机的荧屏灯,排着整齐的队伍,踮着脚看向正在煎臭豆腐的男人。 然而这些女学生也只是小声地议论着,轻快地对男人道谢,竟没有一个人大胆地问他的姓名。大概再热情的女孩子遇到舜星,也会变成温柔的淑女吧。 柔和的路灯照着被热气环绕的男人,但这人身上却没有一丁点儿尘世的味道,他温柔得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他在煎臭豆腐,似乎也在做一件极为享受的悠闲事。他轻声提醒看摊的婆婆多加件衣服;嘱咐拿热煎饼的学生别烫到手;贴心地替没带零钱的学生垫上钱。 这样的事,一看就是舜星做的,也只有舜星会做。 “每年这个时候,你一来,生意就极好。”婆婆笑着说,把酱料递给舜星。舜星只是笑,没有说话。他喜欢烟火气儿,小吃摊的味道,因为这是生活真正的味道。尧云站在南门口,看着人来人往,直到最后人群渐渐散去,连手机响了多少次都没有注意。 婆婆的小吃卖完了,一抬头便看到走近了的尧云,“嘿,阿星,是你弟弟吗?和你好像啊。” 舜星愣了一下,对上尧云的一双眸子,他神识绵长,自然早已知道尧云一直在附近看着他。但他此时才发现,自己和尧云神情竟真有相似的地方。 “是啊,婆婆。”尧云扬起嘴角笑了,“我帮您一起收拾摊位。” “你怎么来了?”舜星和尧云一起收完摊位,送走婆婆,二人并肩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 “嗯,我其实是受人之托,来要你的联系方式。不过来之前,我并不知道她们说的人是你。”尧云向舜星解释了真心话大冒险的始末。 “哦,原来是这样。你如果知道她们说的人是我,你还会来吗?” “当然会来了,我也一直没有老师的联系方式。”尧云心急道, “联系方式?尧云,你若是想找我,来教师公寓就好了。”舜星微微瞥过头,“你对那里很熟悉,不是吗?” 尧云对上舜星的眸子,悄然低下头,小声说,“好,不过我要怎么回复迷恋你的女同学?” “随便了,最好不要给我找麻烦。”于是第二天很多人都知道小吃摊的帅哥哥已经结婚了。 “舜星,你的伤怎么还没好?”黑色幽冥使提醒舜星参加他定下的挑战赛,意外发现舜星的身体竟然还没有完全恢复, “我那日动用白霞剑,天地失色,可花了我不少神元,你不会没看到吧?”舜星看到黑色幽冥使迷离的眼神,卷了一下眉头, “唉,说起来真是件怪事,那天的事我很多都想不起来了,零零散散的,会不会是被神族的能量冲击的?”黑色幽冥使停在舜星的肩上, “那日的怪事可真多了。”舜星自言自语地说,然后拍了拍黑色幽冥使的翅膀,“晚上见。” 舜星依旧不费吹灰之力一连打败五名挑战者,白界士气大减,赤界则大肆鼓吹舜星的功力。舜星因忆起鬼后,同白色幽冥使多喝了几杯,便贻误了回人界的时间。 其实当年神王并没有杀死鬼后,而是反复折磨冥界的鬼族,最终鬼后因愧疚而将自己散魂于冥界,发誓永远守护这片土地。这也是舜星始终还是选择回到冥界的原因,他虽然没有见过鬼后,但是在他心里这是他世上唯一的牵绊。好像只有鬼后散落在冥界魂魄,能够在万万年后的未来,证明他曾经的存在。 舜星趴在桌子上睡着了。白色幽冥使替他盖上白色的外袍。舜星只有两种颜色的衣服,黑色和白色。 “小白,我该回去了。”舜星抚了抚头, “是。”白色幽冥使点了点头。 另一边舜星没有按时回来,守在人界的黑色幽冥使替他和学校请了假。没想到“人间偷窥狂”尧云又来了。尧云站在公寓前面拍门,黑色幽冥使站在他面前。 “拍什么拍啊,舜星还没回来呢。”黑色幽冥使在人界即使用最大分贝的声音说话,也不会有人听到。 “老师,你开开门。老师,你怎么了?你答应我一声?”尧云说完话,便把耳朵贴在门上,似乎是在听里面的动静。 “唉,真是第一次见到比我还担心舜星的人,这三界恐怕就属于你最关心他了。其实你不用太担心,舜星一般回冥界,想起伤心事,总会多喝几杯,这一喝就忘了时间是常有的事。”黑色幽冥使喋喋不休地说,也不管有没有人能够听到他的话。 “舜星……”尧云吸了吸鼻子, “我天,你怎么还要哭了,这可怎么办,我赶紧让乌鸦把舜星叫回来吧。”黑色幽冥使果真召来通灵乌鸦。 “尧云,怎么了?”舜星已经打开了门,尧云搂住舜星,把舜星和黑色幽冥使都吓了一跳。舜星递给黑色幽冥使一个眼神,让他回冥界去了,自己则拍了拍尧云的肩膀,柔声道, “尧云,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我以为你出事了。”尧云的下巴放在舜星的肩上,舜星感到潮湿的液体落在肩头。 尧云哭了。尧云竟然哭了。这个孩子在为自己落泪吗?想到这一点,舜星既自责又意外。 “对不起,尧云。”舜星把尧云拉进屋里,“我一点事儿都没有,真的。我就是睡过头了。” “老师,从前没有人担心过你吗?”尧云的眼睛闪烁了一下, “从前,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了。”舜星有些敷衍地说,毕竟他认识的人类并不多,成为朋友的更是屈指可说。他最近的一个人类朋友,恐怕也得从上个世纪说起了。 “老师,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吗?” “是啊,这么多年都是一个人,这个时间远比你想象中的还要长。”舜星弯了弯嘴角,他自己也难以想象自己竟然已经度过了这么漫长的岁月。除了幽冥二使,他实在算不上有什么别的朋友了。 “可是,我会担心你,你要知道这一点,我想你知道这一点。”尧云的两瓣嘴唇一张一合间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舜星从未听到过的。 “我知道你担心我,我会永远记得。”舜星这一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时候他还从未想过,永远会是多久。 “吃午饭了吗?”舜星见男孩还是心绪未宁的样子,哄着他问道。 “还......还没。”尧云大概是不好意思,竟因为太过于担心,连饭都没吃了,不过很快他又继续说,“老师,我会煎蛋了,也会炒米饭,你要试一下吗?” “我也没吃午饭。”舜星这样说,便是同意了,于是把厨房让给尧云。 尧云手忙脚乱地系了围裙,似乎是比平日里期末大考还要紧张,他用了舜星的平底锅,准备做一个新学的蛋包饭。舜星开了咖啡机,做了一杯卡布奇诺和一杯冰美式,然后便端着咖啡杯到厨房门前看尧云做饭。但舜星绝不是单单欣赏尧云的姿态,他更加担心尧云弄得一脸洗菜水,又或者不小心切了手。 很快,尧云做好了饭,用精致的盘子端了出来。虽然模样和摆盘大不如舜星的技艺,但作为厨房首秀已经令人满意了。舜星接过盘子,把冰美式递给尧云。 “老师,你知道我喜欢这个?”尧云显然很惊喜, “是啊,你这么关心我,我不该多了解一点你吗?”舜星用刀切开蛋包饭,整个人忽然变得激动起来,他为很多人做过饭,但没有人为他做过一餐。 自己对眼前的男孩来说,有什么不同?而眼前的男孩对自己来说,又有什么别的意义?舜星迟疑了,他本不会有这些迟疑,因为他是一个既无心也无情的鬼神。随后的日子里,尧云一有时间就会来舜星的公寓做饭,舜星从不拒绝,他希望在这样的相处之中能够得到这两个问题的答案。 “啊,不好意思,老师,今天的煎蛋,里面好像没有熟。”尧云划开煎蛋,金黄色的蛋液流了出来, “哈,这不就是流金岁月吗。”舜星笑道,切了一块煎蛋塞进嘴里, “老师。”尧云也笑了,他觉得自己所有与舜星在一起的时光,快乐得如同幻境。 时至元旦,学校的各种活动开始多了起来,其中校学生会主办的校园密室深受同学的喜爱,于是每个学院轮流组织学生进行团建。文学院的男生比较少,所以老师也编入了团建的队伍。密室活动十二个人为一组,舜星和尧云分到同一组活动;高级密室分为两层,每层六人,需要两层的人员通过合作,为对方提供线索,从而逐个打开密室。尧云就像舜星的小尾巴,跟着舜星一起到了二层密室。 密室的主题是盗墓,所以室内灯光昏暗,只有一盏油灯,舜星自然不会和学生抢风头,一进屋便把灯让给了组里其他女生。组里的学生摸着黑讨论得热火朝天,不时地还接上对讲机,和楼下的一组相互交换线索。而一进入密室,舜星倒开始不在状态地发呆了,尧云的心思因此也全都不在密室上,他跟在舜星身后,竟然看出了一丝苍凉。 一来到这里,舜星仿佛回到了自己第一次进入冥界时的情景,也想到了那个时候懵懂无知的自己。他曾经以为回到冥界是安定的开始,却没想到是流浪的开始。不知怎么的,灯忽然灭了,举着灯的女生一声尖叫,这才把舜星从回忆中唤醒。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舜星连忙问,脚下快走了几步,因而被绊了个结实。舜星正在犹豫要不要靠法力来个瞬间移动,一双手扶住了他的身体, “老师,小心。小蕾手里的灯灭了。”尧云小声说。 “吓死我了。”叫小蕾的女生长吁一口气,“唉,现在怎么办啊,估计是没电了。” “先问问楼下的情况吧。”另一个女生回答说。 “你们得进到下一个屋才能见到亮,出口是数字密码锁吗?”对讲机另一边传来男生的声音。 “对,数字密码,估计密码在你们那边,快给我们找找,这黑灯瞎火的,太吓人了。” 耳边嘈杂的是学生讨论声,舜星闭上眼睛,说不清自己为什么忽然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异样情绪,好像是人们常说的紧张。黑暗之中,一双手穿过舜星的腰间,紧紧拥抱住了他。 舜星的身子一僵,他从来没有被人拥抱过。更何况以这种缱绻的方式。舜星以为尧云是害怕极了,便拍了拍尧云扣在自己身前的手臂。尧云并没有放开舜星,反而将舜星拉得更近了,他低下头,贴着舜星的脖颈,用很沉的声音说,“哥,你抱抱我。” 舜星没有动,他也不敢动。他想,尧云一定想到了更为不开心的过往。而自己,是尧云想要依靠的存在。不知为何,舜星在黑暗中勾起了嘴角,他现在知道,自己被关心着,被保护着,被需要着,被一个年轻的生命。那应该长有心脏的地方慢慢延伸出一丝难以描述的酸楚感。 ☆、第四章 辛秘 “开了,开了!”随着另一间密室的门被打开,灯光透了进来。舜星在尧云离开自己的一瞬间,握住了他的手腕。尧云惊喜地看向舜星,眼中似乎已有泪水,舜星从这双眼睛中看到了纯净的光。这束光照进了舜星千千万万年静默的幽谷。 尧云从未这般开心过。有什么能比得到自己喜欢和崇敬的人的肯定更令人快乐的呢? “你们看,这关是家谱,好像和字体的结构有关系,老师你的专业,快上!”女生把眼光粘到舜星的身上,舜星还没说话,尧云已经上前一步,开始解谜题了。 “这是你们的游戏,我加入就不好玩了。”舜星其实已经知道了墙壁上这些名字根据家谱正确摆放的顺序,但是他更想看到尧云破解这一关的密码。而尧云的心情不外乎,我不管这一题谁来解答,你们都不许多看我哥一眼。 在密室游戏里开了挂的尧云,就像是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展示自己漂亮的羽毛,让舜星觉得可爱。他的尧云,不管再聪明再稳重,也都只是个孩子。 神域。大皇子来寻九皇子下棋,却从礼乐使处得知九皇子已经闭关了。大皇子心中甚为疑惑,但也未曾多想,因为他这个小弟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是极有分寸的,有时候他总是想这孩子实在不像在这个年龄。 “竟然无一生还,舜星这厮欺人太甚。”说话的正是虎威将军,他正与二皇子一路向启德殿而来,大皇子见状在殿内藏了起来。 “白霞剑吗。若能生擒舜星,我们不仅大功一件,而且还能从他身上得到不少宝物。”二皇子展开折扇,信步向前走, “生擒舜星?我看太难了,惊魂印用在他身上都没用。”虎威将军闷哼了一声,原来伙同冥界白界暗中作梗的正是这二位。 “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这种事,比的就是耐性。我倒要看这舜星能得意到什么时候。”二皇子怒道, “可是,这舜星白霞一剑便灭诸生。这样的能力,可以说,我在神族是见也没见过啊。”虎威将军眯起眼睛,他当时虽不在现场,但通过避尘珠看得可是一清二楚。恐怕就是他在当场,也毫无胜算,只能任其宰割。 “那位呢?”二皇子指了指不远处九皇子的宫殿, “呷,大逆不道的话臣下不敢说。”虎威将军低下头, “不敢说,不用你说。天下神族都知道,星,神族之耻,然莫敢逆之。”天下的神族都把舜星当做耻辱,但是又有谁敢忤逆他呢,这才是最大的耻辱啊。二皇子长叹一声走远了。 大皇子松了一口气,他从来都知道舜星是神王和鬼后之子,便是自己的弟弟。从前他身子尚好时,也会到神域的边缘看望舜星,但从却不敢靠近,他不知道如何向舜星解释自己的身份,又如何向舜星表示自己的内疚。再后来,舜星回到冥界,他也无法离开神域了。 人界。尧云不上课的时候都会黏着舜星,舜星的公寓好像变成了他的宿舍,无论是吃饭、写作业、打游戏,还是睡觉,他都会和舜星在一起。学校里飘满了各种各样的传言,甚至尧云的母亲也打电话询问他在学校的情况,但是尧云没有一件放在心上。除了舜星,他什么都不在乎。 舜星呢?当然更不会在乎,因为他本来就不是人。所有的这一切对他来说不过都是过眼云烟,只是他有时又会想那么尧云怎么办呢?尧云总会离开的,自己也会放下一切花花草草那样,放下他这个人吗。舜星的胸口有些疼,尧云的手抚上来, “哥,你在想什么?”尧云捂住舜星的胸口,扬起脸看着他, “在想,你的冰激凌好吃吗?”舜星指着茶几上的冰激凌, “你要尝尝吗?”尧云用手指挖了一勺冰激凌,轻轻点在舜星的唇间。 “舜星......”结界凝结,走进来的是一个身穿铂金色长衫的清瘦男子,当他看清楚舜星和尧云的时候,话语被生生地打断了。他过了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不起,看起来是打扰了。” “人皇?”舜星愣了一下,第一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人皇,他知道这人出现一定有麻烦;第二人皇所造的结界虽然不能说是极为高级,但普通的人类一定是进不来的,可是尧云没有受到一点影响。 舜星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尧云指尖上的冰激凌,然后还是起身离开了沙发,“你来找我,大概不会有好事。” “是的,三界的边界已有了裂痕。”一旦边界被打破,三方便可随意出入,到了那个时候,所有域面都会大乱。鬼族会从冥界跑到人界,人也会无意间坠入冥界,神族可以随意出入冥界和人界。这事情如果发生了,非百年不能善终。 听到人皇的话,尧云在舜星身后恶狠狠地盯住他,人皇不禁打了个寒颤。 “你怎么了?”舜星背对着尧云,没有注意身后的人此时满脸的怒气和怨气,只能看到人皇哭笑不得,又惊又怕的一副嘴脸。“你来找我,我自然不会推脱,不过你也知道,我前一阵受了伤,恐怕会有些力不从心。” “不过从前都是你来帮忙,换了其他,我总是信不过。”人皇躲着尧云的眼神,作揖道, “你放心,我不会放下三界的事不管,此事我还要再安排一下,以保万全,你等我消息吧。”舜星下了逐客令,人皇不想走也得走了。 “我原以为你十恶不赦,未曾想你乃世间至真至善。也难怪神王千千万万年来高枕无忧......”尧云放下了手里的冰激凌, “来自神域的,九皇子,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舜星冷了一张脸, 尧云知道自己已经露馅了,他猛地搂住舜星,用鼻子轻轻地蹭舜星的脖颈,“哥,你别生气,你别生气。” 舜星不做声,尧云更急了,“哥,不要我了。哥,你不能不要我。” 尧云仰起头,看到舜星那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已是点点寒光,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了下来。舜星还来不及惊讶,已经被两片冰凉的唇瓣衔住了下唇。而尧云的眼泪也顺着他的嘴唇,流入了他的口中,是苦的。神的泪是苦的。 “哥,你一定是我的。所以,你不能不要我。”尧云亲了亲舜星的额头, “小尧,”舜星搂住尧云的后脑,“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只是我想不到神族九皇子竟然会这样哭了。” “哥,你怎么能骗我。还有,你也从来没对我说过你是从哪里来的。”尧云瘪了瘪嘴, “乖了,不哭了。”舜星用指尖轻轻拂去尧云的泪水,“快回神域吧。” “你还是要我走!”尧云吸了吸鼻子, “你若是再不回去,恐怕在神族也该露馅了。”舜笑摇头笑了笑, “哥,我要带你回去。”尧云看着舜星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你也知道我和神族的关系,若是能回去,也不至于几千年间都要隐去鬼性,才能进神王皇殿了。” “哥。”尧云握住舜星的手。 “小尧,你现在必须回去。我希望你能加固神域和人界之间的边界。” “你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的。”尧云低着头道, “九皇子什么时候变作了怨妇的模样。”舜星刮了一下尧云的鼻子, “哥,以后这些事,都交给我吧。” “你去不了冥界,我会请幽冥二使和人皇加固两方的边界。你不必担心,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快回去吧,等我安排好这些事情,自会去神域。”是的,去神域找你。 “那我,把这个□□留给你吧。”尧云指了指自己, “不必,你们不一样的。” “哥,那你说,你是不是更喜欢我?”尧云凑到舜星的眼前,舜星不语,尧云依旧不依不饶,“你说啊,哥,你是不是更喜欢我。” “喜欢。喜欢神族九皇子。”舜星揉了揉尧云的头。 尧云低下头,吻了舜星的喉结,“哥,我等你。” “小屁孩儿。”舜星摸了摸自己的喉结,淡淡笑了。 舜星召通灵乌鸦给幽冥二使传信,使他们二人协助人皇加固冥界同人界之间的边界。而后便隐匿了鬼性,回到神域的边界调息。他想以自己的身份,现在加上和尧云的关系,恐怕早晚会和神王及神族有一场大战,他需得早日恢复自己的元气。 选在神域边缘,一来这里是他从小长的地方,是他熟悉的故土;二来身处神域,神族有任何动向他能第一时间得知;三来如果尧云想见他,他也可以见到尧云。 尧云元神归位,回到神域的第一件事竟是去寻威德将军。吴维德身处幽闭已逾两百年,早已形容枯槁,十分狼狈。 九皇子道:“将军,何不杀星?” 吴维德言:“星,善也,不忍杀之。宁囚于幽闭,终身不出矣。” 吴维德立下军令状之时,还不知道舜星是一个什么样的妖魔鬼怪,如果他当日知道,他也就不会立下这样的誓言。神王当初将舜星妖魔化为天下得而诛之的恶鬼,众神当同声敌忾,攻而杀之。 但吴维德第一次见到舜星的时候,舜星正在用法力予干裂的土地以水源,予荒芜的沙丘以生机,埋飞禽走兽之尸骨,葬流浪饥民之尸首。之后舜星对吴维德说了一句让他永生难忘的话——莫杀生,莫迁怒,勿欺善,勿长恶。那一天起,吴维德就知道舜星从来不是万恶之首。 “所以,你未尽全力。”九皇子面色冷漠,不知是喜是怒, “若尽全力,必死无疑。”吴维德没有看向九皇子,兀自说,“我从未见过天赋如此之高的神族,或许正是因为他有那鬼族的七魂,才会至此。不,星之心,乃神性矣。” “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些神族见过舜星一次后,都发誓再也不去了。”九皇子长出了一口气, “正是如此,但因吾乃神族,不抗神王之命,于是这些事情自是不能随意说的。今日九皇子在此,臣下亦不敢隐瞒。”吴维德向九皇子叩头,之后九皇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舜星在神域边缘捡到一只兔子,这兔子只是低级的精灵,尚不通神性,受了伤自己也无法调息。所以舜星把她暂且带回了自己长居的山洞,但这兔子竟有些认生,逃窜了好一阵子,才安心在舜星手掌里安定下来。 “害怕吗?该是害怕的,小小年纪,怎么没和其他兄弟姐妹在一起呢?”舜星一边用神力帮她疗伤,一边摸着她的耳朵轻声说, “也罢,曾经我也是这样的。但是这样长大的孩子,总是很坚强。”舜星笑了, “想必,小尧也是这样吧。”如果尧云若是在定会说,我才不是这样的,我在哥面前也不总是那么坚强。 舜星一连调息半刻,元气已经基本恢复了,只是他带回山洞的兔子却不见了踪影,他接连搜寻了几日都没有线索。碰巧黑色幽冥使传消息称冥界有人欲挑战他,冥界已经很久没人找麻烦了,但既然麻烦来了,舜星也得去处理。 “久时未见,你终于容光焕发了。”黑色幽冥使冲舜星挤了一下眼睛, “近来白界可算安稳?”舜星坐在床榻上,自己倒了一杯酒, “还算上安稳,你出手几次,已经把他们打怕了。”黑色幽冥使坐在舜星的对面,“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那个尧云是什么人?你离开人界之后,他也不见了,完全人间蒸发,根本没有人记得他,是你干的吗?” 白色幽冥使摇了摇头,他一向不爱八卦,也提醒过黑色幽冥使莫要在舜星面前太过八卦,可是黑色幽冥使根本忍不住。 “尧云啊,”舜星听到尧云的名字笑了,“其实你不应该称他为尧云,他便是神族九皇子。尧云那孩子本是他在人界的一个□□,那日我与神族大战,血流到他身上,唤醒了他的元神,这才把他牵引到了人界。” “什么?神族九皇子?就是那个号称神族最有天赋的神?”黑色幽冥使碰到了酒杯,被白色幽冥使眼疾手快捡了回来。 “正是。”舜星点了点头。 “你喜欢他。”白色幽冥使终于开口, “我喜欢他。”舜星再次点了点头。 “你不要命了,万一这也是个圈套怎么办。我看一定就是个圈套。”黑色幽冥使心急道, “我相信小尧。”舜星只有这一句话。 舜星的实力既已恢复全盛,自然游刃有余地处理完冥界的麻烦。他离开冥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幽冥二使守住冥界,不可生事。 “舜星这么说是什么意思。”黑色幽冥使目送舜星的身影离开, “星可预见未来之变迁,是为神之神通。”舜星虽然无法看到未来发生的事情,但可以预见未来变化的趋势,这便是神族的神通。同时,舜星更加明白是福是祸都躲不过。 “唉,也不知道舜星的麻烦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黑色幽冥使长叹一口气, “我等自当竭力守冥界之土,报星之恩德。”白色幽冥使目光沉郁而坚定。 舜星自冥界而出,先来到人界。人皇正斜靠在自己的软榻上垂钓,感受到舜星的气息,即刻放下了鱼竿,正襟危坐起来, “今儿你有时间了。”人皇马上架起茶具,泡起茶来, “看来一切顺利,相安无事。”舜星坐到人皇的对面。人皇是介于人类和神族之间的一种存在,他没有神族的力量,亦修习法术,千千万万年间一直守护在人界,比舜星的年纪要大得多了,恐怕比神王存在的时间还要长,所以神族并不与他为敌,只是放任自由。 “自然是了,有舜星的协助,万事都不成问题。”人皇感激道,“说起来,那日与你一起那孩子,怕不是人吧。” “既然你已经看出来了,又何必问呢。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我便该走了。”舜星算起时间,知道尧云也该出关了,这孩子一回神域,便被自己派遣去修补边界,怕是累坏了,怎么说来自己也得去看看他。一想到马上能见到尧云,舜星还有一点说不出的心情,他旋即飞入神域,嘴角却泛起一阵苦笑。 “你们还是来了。”舜星说的正是埋伏在神域边缘的众神, “这一战既然在所难免,不如便战吧。” 舜星千百年来与神族的交锋多在人界,这导致了神族迫于不能毁坏同人界之间的平衡,故而束手束脚,总是让舜星占了便宜。如今环境已变,神域是神族的地盘,他们占了地利之优;而舜星方才与冥界鬼族激战,体力尚未完全恢复,众神又占了天时。 放在平日里,说不定舜星会以闪躲为主,并不力敌。但如今他明白,以他此时和尧云的关系,这一战势必会来临,既然如此,便战。 白霞剑出手,但这一剑的威力,远不如他在人界施展的风姿,这是因为舜星出手必带鬼气,这鬼气在人界并不容易被察觉,但在神域便会被破解。虎威将军知道,要生擒舜星,就在此时,这是唯一的机会! “舜星,拿命来吧!”虎威将军一锤砸向被众神团团围住的舜星,他这一招已用上了自己十成的功力。 只见白色的光从舜星的身上一层一层地爆炸开来,众神因此被震得动作停滞,也就在这刹那间的停滞中,一条白色的长龙自白霞剑光之中而出,呼啸长吟。天的颜色变了。由清澈的白色,变成了青黑色的一片,暴雨狂至,乌云撕裂。 舜星便站在暴风眼的上空,脚踏白龙,已然收起了白霞剑。他白色的长衫在空中飘散,虽然已有诸多破损,但依旧洁如白霞。 “□□化龙。他,他,他明明不是神族,为何可以修炼神族最高的心法。”被龙啸声震得耳鸣的神族,颤颤巍巍地持着自己的铁枪道, “只有半颗的神元......何以至此。”二皇子在一旁喃喃自语。再看虎威将军,他那一锤已经完全反震到了自己的身上,一时间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此等妖物,若是不除,日后,安有神族!”二皇子的折扇飞向舜星,他知道以神力治舜星的神力根本就是无稽之谈,除了神王任谁也做不到。只有以神力治舜星的鬼力才有一线希望。 二皇子的□□紫金扇乃是同惊魂印一样的存在,可镇鬼族之魂。适才舜星一直隐去自己的鬼性,如此二皇子这一镇,便是为了打散他的魂。 舜星召唤白龙衔住□□紫金扇,自己盘坐于空中,竟合起了双眼。 “神族之血,可镇鬼之魂,起血咒阵。”二皇子抓起虎威将军,一指抽干他的神血,又溶成一根长鞭向舜星挥去;众神闻言也立即摆阵。天边,已被鲜血染红,神族的鲜血。 二皇子的血鞭虽然穿过了舜星的身体,但显然收效并不明显。忽而,众鬼又从舜星身后而出,千千万万数不尽的鬼魂纷纷飞向众神,吸食他们的血液; “分魂术!舜星的魂根本不怕神血。”几个神族吃了苦头,被鬼魂所逐,四处逃窜。 二皇子怒不可遏,“去!搬山移水,困也要把他给我困住!” 舜星睁开双眼,眼内尽是血色,他眼见山将覆,水将泄,掌心相对,便是将天地如此翻转过来。此间,人界未变,而神域和冥界却相互颠倒了。神域嵌进阴暗的泥土,天却不见了。这样一来,山水无法可搬,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现在自己身处何地。 “天翻地覆。”二皇子彻底怔住,以他所见,此能非神王不能有之。然而,舜星做到了,不过此举亦是耗费了他太多的神力,他还是一口鲜血呕了出来。 “舜星,束手就擒吧。”二皇子强压下内心的震惊和狂喜,飞到舜星的面前。 “我输了吗?我没有。”舜星扯起嘴角笑了, “休要猖獗!”二皇子再次执白日紫金扇与舜星一战,舜星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白日紫金扇却无论如何也打不到他的身上。众神皆不敢动作,二皇子算得上除九皇子外神族最具实力者,但是看现在的情况,他似乎连受伤的舜星也打不过。 而舜星又因什么受伤,众神更不愿再细想,他们一心想擒获舜星,甚至不惜动用搬山移水的法术,舜星却为三界之安,将天地颠倒,此心乃神心也。 只听地面破碎的声音接连响起,此时附在神域之上的人界已是摇摇欲坠。空气中撕裂开一个有一个偌大的口子,眼看整个空间便要坍塌破裂了。原来,舜星与众神大战卷起的能量打破了空间承载的极限,引得时间轴紊乱,域面震裂。 正当众神束手无措之际,白霞剑现,一道白色的光柱深深扎进土地,像擎天一柱般顶住了坍塌之势。继而空间的震动减小了,空气中流窜的能量也渐渐稳定下来,白色的光像月光一般散在众神的身上。众神沉默了,支撑起三界天地的,便是舜星左肋之下的一根肋骨。 二皇子用折扇抬起舜星的下巴,“你输了。” “是,我输了。”舜星闭着眼睛,浅灰色的睫毛铺下一片灰色。墨染一般的长发湿漉漉地贴着他苍白的面颊,但是他的语气中有说不出的平静。他并不像是输了,只是不屑于争斗了。 “舜星,你就是太心软了。”一个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 恍然之间,众神只看到一袭黑衫的男子已经抱起了舜星。然而他们怎么也无法相信,这男子竟是闭关已久的九皇子。九皇子素来深居简出,执法严苛,更胜于昔日神王。今日却出手救了舜星,难不成是他们都眼花了吗。 “星,吾所爱也。”九皇子面容肃穆,一手执起舜星的右臂,一手轻抚在舜星肋下的伤口之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立即止血愈合。而众神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怔在了原地。 ☆、第五章 吾爱 “哥,还疼不疼了。”九皇子以冷冽的嘴唇贴着舜星的额头,柔声地说,眼中已有波光闪现,舜星受九皇子神力的波动,渐渐醒了过来, “小尧,你现在倒是不应该花费太多的力气在我的身上,你该想想如何应对神王。”舜星咳了些血出来,又被九皇子抚在怀里。 “哥。”九皇子低着头唤道,其中依恋和旖旎没有谁是听不出来的。 “舜星,你要带着小九反了不成!”二皇子气结,他与九皇子相处已有百年,可以说是看着九皇子长大的,却从未见过九皇子如此失分寸,更没见过九皇子那双眸子里会生出些许感情来。“星无罪。”九皇子冷言道,打横把舜星抱了起来。舜星脸色微怔,轻轻低下头。 “你二人皆有罪。”神王的声音破空而来,九皇子的手臂微微收紧,舜星勾在他颈间的手臂顺势拍了拍他的后脑。 神王着一身暗紫色长袍,头戴金冠,赤脚踩在血水里,眨眼间已来到九皇子面前, “小九,放手。” “我若不从呢。”九皇子盯住神王的一双赤金色瞳孔, “那便战。”神王不屑道。 “哥。”九皇子看向怀里的人,像是在征求同意。舜星淡淡地笑,用自己的右手握住九皇子的左手,把自己的神力尽数输给了他。你若愿战,那便战吧。无论结果,我与你同在。这是舜星想对他说的话。 九皇子用拇指沾了沾舜星的嘴唇,舜星看着九皇子一副痴儿的模样,悄然抬起头,把自己的嘴唇贴在了九皇子的唇上。刚刚小尧已经当着众神的面表白了,自己也该给个回应了。舜星想着,便这样做了。 众神惊愕,纷纷挪开了眼神,全然没有想到他们会在神王的面前接吻,而后等着他们的是一场大战,甚至还有残酷的惩罚。 九皇子舔着舜星略带着血腥味儿的口腔,身子轻轻地战栗,早知哥这么美味,为什么又要委屈自己。在报复性地咬了舜星一口之后,九皇子又用鼻尖喜悦地蹭了蹭舜星的额头,才把舜星从怀里放下来。 没有神族可以战胜神王,但舜星不是真正的神族,所以连神王也不会轻易和全盛时期的他交手。神王的陨落不仅是生命的消逝,更意味着属于神王的圣光将会转移到战胜他的神族身上。神王自然不会冒这个险。 不过九皇子是神王一手□□出来的神族,九皇子面对他这一战是不可能取胜的。这是众神都明白的现实。舜星自然也懂,只是尧云想做的事,他绝不会阻止。 “九皇子暂封神力,禁于玉鸾殿,终日不得而出;舜星遣往落霞台宣判。”神王面无表情地看着靠在舜星肩上的九皇子,踏风而去。 “哥。”九皇子握紧舜星的手,五指甚至要嵌进他的肉里, “照顾好自己。”舜星拍了拍九皇子的头, “哥,原来,我还是没办法保护你。”九皇子的声音带了一点颤抖, “嘘。”舜星用自己的额头抵住九皇子的头,“这世上有你,于我足矣。” “先生,你放我出去。”九皇子拉住礼乐使的袖口,第一次露出惊慌的神态,礼乐使摇了摇头,他从未见过九皇子如此, “先生,求,求你。”九皇子的嘴角绷成一条直线,他何时说过求字。 “小九,你对他动了情。神本无情,你又怎么会生情。”礼乐使叹气,他刚才虽不在现场,但对事情也已知晓。 “我本无情,是我在人界的□□引我下界,我收了那□□,自己也出不来了。”九皇子的声音渐渐平静下来,后又定然道,“是我甘愿如此。” “早知如此,我不该引你去惹舜星。”礼乐使紧蹙眉头。 一阵一阵低沉的□□断断续续地从落霞台传来,九皇子的手掌握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指的骨节已经泛白,他知道那是舜星的声音。九皇子捂住自己的胸口,血从嘴角流下来。 “小九。”礼乐使握住九皇子的手腕,张了张嘴,却久久没有说出话来,“你竟然......” “是,我有一颗心,为了哥长出来的心,不属于神的心。”九皇子凄然笑了,然后低下头,双眸渐渐失去了神采,“你们要折磨他到什么时候......他,怎么了。” “鬼有十一魂,魂魄为一体,舜星虽然只有七魂,但七魂依旧为一体,若是把他们分别从体内取出来,你应该知道。” “哥。”九皇子霍然起身,声音戛然而止,而后又漠然道,“你们为何不折磨我。” “因为神王知道,折磨舜星,远比折磨你来的有效。”礼乐使按住九皇子的肩头,“小九,去与神王认错。你才能救下舜星。” “认错?何错?”九皇子失去焦距的浅栗色眸子转向礼乐使,“哥现在没有七魂,只剩下一半的神元,甚至还不如低级的神族。我如何能救他?” “小九。”礼乐使叹道,“既然如此,我也帮不了你。” “先生,我看错了你,看错了众神,才会连累哥至如此境地。若是哥,”九皇子的声音顿住,身体向前倒去。 “小九!” “九皇子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身体里长了一个不属于神的东西,人类的心脏。”医官站起身,对殿内的大皇子、二皇子,和礼乐使说, “什么?心脏?所以小九他才生出感情来。”二皇子惊道, “若是把心挖去呢?小九可否无恙,能否忘记舜星?”神王的声音从宫殿上方传来, “未有先例,未曾可知。”医官回了这八个字。 “这事岂非很好解决。”二皇子笑道, “哦?”神王的声音回荡在殿内, “据我所知,那舜星也有一颗心。他现在没有了鬼族的七魂,其实和神族是一样的,如果他把心挖了都没事的话,小九自然更不会有事了。”二皇子转了转手中的扇子, “果然是个好主意。”神王难得轻声笑道,“那就这么办吧。” 礼乐使摇了摇头,而大皇子更是脸色煞白。舜星除去七魂时,他也在场。那痛苦的场景,他甚至连想也不敢再想,然而舜星正是那样忍了下来。此时,还要将他的心挖出来,大皇子凝住了眉头。 “你们若想挖走他的心,不如先挖走我的吧。”九皇子平静地说,舜星是因为自己才长出这颗心来,自己又怎么忍心看到他再失去这颗心。 九皇子冷漠地从旁举起一把匕首,作势便要向自己的胸口挖去。四皇子和七皇子将舜星押来时,舜星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副场景。 “小尧!”舜星似乎是气极了,但他此时也没有太多的力气,只是用力喊了九皇子的名字,九皇子手中的匕首应声落地,他终于见到了舜星。狼狈至极,却依旧如昔的舜星。 舜星带着手铐脚链,从及阴暗的对面走来,一身白衣已被鲜血染得斑斑驳驳,新鲜的红色血液,混杂着早已干涸的深棕色血块,重重叠叠地贴在衣服上、皮肉上,衬得舜星的脸色极为苍白。但舜星那一双眼睛却还是极亮的,现在里面显然有几分怒意。 “小尧,”舜星的嗓子哑了,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慢慢吐出一句话来,“我们的缘分就这么多,但是如果你不愿意放弃,我也不会放弃。挖掉一颗心不算什么。” 舜星用颤抖的右手生生挖出了自己的心,然后轰然倒地。 “哥,”九皇子的声音颤抖,“我不愿意放弃。” “带下去看看。”二皇子抬了抬折扇,舜星被四皇子和七皇子一起拖了下去。红色的鲜血一直延伸出宫殿,不过很快也消失不见了。 礼乐使跟着走了出去,他原想这一次舜星怕是不行了。但是,舜星没有死。他在昏迷了二十九天以后,睁开了眼睛。他没有忘记尧云,也没有忘记自己。因为他依旧长出了一颗心。礼乐使明白了,只要爱还在,心就会在。挖掉一颗心,不算什么。他明白了舜星的话。 大皇子暗自撤掉了玉鸾殿的封禁,“小九,你要用这短短一盏茶的时间好好想想。” “大哥。”九皇子看着自己手上流动的神力,心下惊喜。 “我能做的,只有这么多。”大皇子第一次拍了拍九皇子的肩膀。 九皇子之前已从礼乐使的口中得知舜星被关押在长清殿,大皇子将自己的神力暂且给了九皇子以后,九皇子便可在内外殿通行无阻。 九皇子推开长清殿的门,里面躺着的正是舜星。舜星瘦了很多,因每一天都要承受天雷之刑,故而身上爬满了红色的烫伤伤疤。九皇子握住舜星的手,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他窝在舜星的胸前,看到胸口处那一道歪歪扭扭的伤疤,他知道,那是心脏被剖开的地方。他哭得更大声。 原本舜星早该醒来,在九皇子走进来的时候。但他现在的精神和力量都不如一个普通人,自然什么都不知道。当他听到九皇子的哭声,还是微微睁开了眼睛,“小尧,别哭了。” “哥,我很疼,我的心很疼,像是撕碎了一样。”九皇子满眼泪水,抚摸着舜星削瘦的脸颊, “小尧,你听我说,”舜星喘了一口粗气,“现在有两件事极为重要,一是,你得帮我尽快告诉幽冥二使,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我担心神王会借机对冥界不利,他们一定要守护冥界。” “我知道,哥。”九皇子让舜星躺在他的怀里, “还有,小尧,你要想办法,”舜星贴在九皇子的耳边,“杀了神王。” “我明白,哥。”九皇子抱住舜星的头,在他额头刻下一个吻,“哥,以后,我保护你。” 舜星笑了,他实在没有什么多余的力气了,于是昏死过去。他不知道的是,九皇子将自己一半的神元同他做了共享。从此以后,他们二人会共用同一半神元。如果舜星死了,九皇子也活不下去。而舜星也会因为这一半神元带来的神力,能够多活一段时间。 “以后,谁都不可以伤害你。不可以。” 后大皇子因私放九皇子被判百日天雷之刑,这与杀他亦无异。九皇子依旧被封禁在玉鸾殿,舜星则是罚无可罚。 夜间,烛影闪动。 “来者为何。”九皇子压低了声音, “威德将军麾下神族。”殿内走进两个身穿铠甲的神卫队神族,二人一起跪在九皇子榻前, “昔日曾受星的恩惠,铭记于心,无以为报。此聚魂瓶中是他的散魂,我等不知如何复原,故将此物交予九皇子。”左位神卫将银色的瓶子递给九皇子, “如何能得?”九皇子愣了一下, “星之魂,不可灭。尽散之,我等千万神族,寻无边之神域,终七十三日,尚聚于此瓶。” “哥,”九皇子双手将银瓶接过,郑重道,“万谢诸神。” “九皇子,还有一物,可赠予您。”右位神卫从怀中取出一镜,“此乃六皇子所留,他曾说过,百年后若有劫,请碧天镜,便可找到他。” “六哥......”六皇子于三百年前恋上一凡人,后被免除神职,降于人界,终不知其所踪。 “再谢诸神。”九皇子便取过碧天镜,走下床榻,叩首致谢,而两位神卫已然远去。 六皇子尚在神域之时,常不务正业,逗鱼玩鸟,凡遇到九皇子时,倒是也会心一笑。如今回忆起来,只怕六皇子怕的就是神族争斗,还是下界玩耍来得痛快。九皇子不敢迟疑,以碧天镜寻六皇子。 “小九,你终于找我了。那日我见天地有变,已知道发生大事,可是神王绝了我回神域的路,我只能干着急。还好我留了一面碧天镜给你,你说我是不是太聪明了。”六皇子正穿着一身雨衣,缩在电话亭里。 “六哥,我确有事拜托于你。”九皇子终于决定相信这位一直不着调的哥哥, “说吧。”六皇子抖了抖身上的雨水, “请你到冥界告知幽冥二使,我会在神域看护舜星,让他们万不可轻举妄动,并谨防神族偷袭;还有,”九皇子顿了一下,把聚魂瓶托在掌中,“这里面是舜星的散魂,神族不知如何聚集,还需劳烦幽冥二使。” “阿星的事情,我大概是知道的。你不用太过担心,话和东西,我都会带到。”六皇子在镜子的另一边伸出手,九皇子终于把聚魂瓶递了出去。 “你不知道吧,我喜欢过阿星的,”六皇子挑了一下眉毛, “所以,你才会去人界。”九皇子摇了摇头,“哥,只喜欢我。” “好了,闲话少叙,我这就去办事。”言毕,六皇子消失在碧天镜之中。 好在天地倒置,这使得原本冥界百年,神域一瞬;转而变成了神域百年,冥界一瞬。所以黑色幽冥使暂且还坐在城墙之内。 “黑白小子,舜星让我给你们传话来了。”黑色幽冥使抬头一看,一个亮蓝色风衣的男子站在空中,手里还举一银色雕花瓶。 “舜星?你是谁?”黑色幽冥使先白色幽冥使一步,飞身到六皇子面前, “我乃神族六皇子,”六皇子眼珠一转,“之前追过你们舜星的。” 黑色幽冥使转向白色幽冥使,一副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白色幽冥使想了一下说,“确有此事。”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啊?”黑色幽冥使正欲八卦,却被六皇子手中的瓶子吸引了注意力。 六皇子正色道,“阿星的魂魄被神王剥离,幸而诸神已寻遍神域,将散魂会聚于此,至于如何修复,就看你们了。” “舜星……”黑色幽冥使看着银白色的瓶子,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白色幽冥使双手接过聚魂瓶,“谢六皇子,谢诸神。”白色幽冥使深鞠一躬,黑色幽冥使也立即行礼, “此外,阿星让我告知于你们,万不可轻举妄动,并加强守卫,恐神王借机偷袭。” “舜星他……”黑色幽冥使欲言又止, “不会好过,但性命无忧。”六皇子脸色暗了下来,“我不能回神域,不如与你们留守冥界。” “多谢六皇子。”幽冥二使异口同声道。 神域。九皇子得知六皇子动向,随即将碧天镜销毁,以防消息走漏,被神王得知。 礼乐使向神王进言,劝他释放舜星。“神王,如今以舜星之能,已无法再掀波澜,何不以仁慈之心度其劫难?也好安九皇子之心。” “星之能……非你我能估,暂且囚之。”神王并非不愿杀舜星,只是九皇子与他共用同一半神元。舜星一死,九皇子也难保无虞。 九皇子是神王耗费了心思培养出来的继承人,他自是不能随意弃之。况且他不谙人之情,不明人之心,认为忘记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他自己岂非正是如此。 神王恐怕更加想不到的是,因为舜星,让一直顺从他的九皇子已经动了杀他的心思。他永远无法明白感情,也永远不会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 神王派千余神族征战冥界,但因冥界早已防范,又有六皇子携幽冥二使镇守,遂无功而返。此后千日已过,神王将神力归还于九皇子,并除其封禁。众神皆叹,舜星之乱平矣。 “先生,可否请神王一叙。”九皇子盘坐于榻上,神情漠然,一同往昔。 “小九,你可是想通了?”礼乐使越来越看不透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想来是真的长大了,没有谁可以控制他。 “劳烦先生,请神王。”九皇子一双眸子清澈见底,又深不可测。 “你执意如此,我便请他来。”礼乐使摇了摇头,从殿内退了出去。 神王来的时候,九皇子正在下黑白棋,“神王,这盘棋,我请你陪我下。” “下棋?”神王面色一怔,随即坐下来,“小九什么时候喜欢上下棋了?” “别人教的。”九皇子平静地说,把白子递给神王, “好。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厉害。”神王接过棋子。 九皇子的每一步棋都走得极稳,不像一个初学者,而是所向披靡的战士,他似乎并不管神王是如此出手的,只是一步、一步谨遵自己的步伐。神王抬头望向对面的九皇子,这个孩子,仿佛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言听计从、循规蹈矩,冷漠阴郁的孩子了。他变了。他以往虽总是这样沉默寡言,不喜形于色,但决没有如今这份坚定和镇定。 这棋一下便是一天一夜。 “你输了。”神王嘴角终于勾起一丝笑容, “是的,我输了。”九皇子像是一早便知道了结果,“神王,请与我一战。” “你赢不了的。”神王已经起身, “请与我一战。”九皇子依旧道, “你坚持同我一战的意义是什么?你难道还要救舜星吗?”神王有些惊讶得睁大了眼睛。在他看来,这么长时间以来,九皇子都未曾见过舜星,大概早已把他遗忘了。 “生死战。”九皇子念出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出手。神王这才发现,九皇子与他下棋完全是一个诡计。 九皇子所布置的棋子是一个偌大的阵法,将他密密实实地困在其中。神王已是不能不出手了。暗紫色的能量光晕,和金黄色的能量光晕交织在一起。神王没有想到,在这短短的日子里,九皇子的神力竟有了如此的提升。这些日子,他把自己困在殿内,每日每夜地修炼,只是为了这一刻,为了救出舜星吗?神王无法理解。 “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一直遵从你的希望,却从来没有自己的希望。” “你的希望?希望是什么?”神王迟疑, “没有希望,又怎么会失望。”九皇子顿了一下,“神王,从小你把我作为神族的继承者培养,我或许是个完美的神族,却从不是一个合格的生命。” “你在指责我吗?”神王不解道, “你没有感情,自然没有仁慈之心,也听不懂我说的话。感情,是最让人痛苦,也最让人快乐的东西。”一道闪着银白色和金黄色的光从神王的面前劈了下来。 ☆、第六章 王 神王从未将与九皇子的一战当作生死之战,因而他也从没有想过自己会败给九皇子。因为他出手留有情,而九皇子出手不留余地。所以他败了,他不仅败了,而且以生命为代价。九皇子得到了神族圣光,成为新的神王,却是以众神都没有想到的方式。 “小九,成了。”六皇子放下手中的酒杯,看向对面的幽冥二使, “什么成了?”黑色幽冥使起身, “小九已是新的神王了,阿星有救了,我也能回神域了。”六皇子伸了个懒腰, “你的意思是,九皇子从神王的手里拿到了神王的位置?”黑色幽冥使一惊,他本以为神王是不可摧毁的, “神王并非不可打败,但他只可能被九皇子打败。”六皇子抿了一口清酒,“因为众神之中,神王唯有对九皇子最为放心,他不会相信自己一手栽培出来的孩子,竟然会想杀了他。” “可是,他难道不知道九皇子和舜星……” “因为神王没有感情,他无法理解感情。这才是他失败最致命的原因。”六皇子又看了幽冥二使一眼,“我要回神域去见阿星了,你们放心,我还会再回来玩的。” “恭送六皇子。”白色幽冥使拱手行礼,将聚魂瓶交给六皇子;黑色幽冥使跟着做了个样子。 “哥,我胜了。”尧云的语气就好像是在说他赢了一场无伤大雅的棋局。他从长清殿把舜星抱出来的时候,舜星几乎已没有生命的迹象。 “哥,以后,万事都有我在。”尧云握住舜星的手,在上面轻轻一吻, “小九,舜星恐怕是……”礼乐使顿住了声音,因为他看到了尧云锐利的眼神,像野兽一样的目光。 “小九,我把阿星的魂带回来了。”六皇子把银色的瓶子放进尧云的手里。 “六,六皇子?”礼乐使惊呼, “是我让他回神域的。”尧云一句话即封住了众神之口。 “大哥,六哥,哥的伤耽搁不了几时了,便请你们帮我暂代神族事务。”尧云看向大皇子和六皇子。 “好,你放心好了,我好久都没回神域了,可想好好整治一下咱们那班兄弟。”六皇子拍了拍尧云的肩膀。 尧云将七魂重新归于舜星体内,又以神元替他续予神力,不消十日,舜星终于醒了过来。他的眼眸睁开的一瞬间,尧云的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哥,好想你,好想你。”尧云拥舜星入怀中, “小尧,”舜星轻轻咳了一声,用自己的手掌不着痕迹地擦去嘴角的血迹, “我也想你。”舜星揉了揉他的后脑。 “哥,幸而众神将你的散魂聚了起来,否则我真不知该如何是好。”尧云把下巴垫在舜星的肩上,“哥,你身上可还有不舒服的地方?天雷之刑所留下的伤痕,已经都尽数除去,只是想彻底恢复,恐怕还需要些时日。” “小尧,我没事。”舜星定然看着尧云,“小尧,你能保护哥了,哥真开心。” “哥。”尧云靠近舜星的怀里,笑容挂在脸上。“哥,你现在就在神王皇殿的最后一间内殿,之前是不是从未来过呢?” “是啊,从未来过,沾了小尧的光,才有幸进来一次。”舜星开玩笑道, “不,以后,哥都住这里,和我一起。”尧云把舜星的两只手握在自己的手里, “小尧,”舜星把尧云搂入怀中,“冥界怎么样?” “哥预料的都对,他确实派神族攻打冥界,不过失败了。对了,六哥也回来了。”尧云用右手拇指磨砂着舜星的手腕说,“听说,他,他喜欢过你。” 舜星听出了小孩后一句话的别扭,压着笑声说,“你说炎风吗?我曾经养过一只合欢鸟,他倒是很喜欢,跟了我很久,想让我把鸟送给他。” 尧云在舜星的怀里翻了个身,“那你后来送了吗?” “那是一只精灵,我后来放她去了人界。”舜星轻咳了一声说, “哥,你身体还没好,我不该和你讲这么多话。”尧云扯了扯舜星素白色的衣袖, “无妨。”舜星用手抚了抚尧云鬓角垂下来的长发,“小尧,我倒是有些饿了。” “我给哥做些东西吃,有日子没动手了,不知道水平会不会下降。”尧云轻轻吻了舜星的额头,然后便走了。 舜星的肩膀抖动了几下,他捂着嘴角,血从手指间流下来,溅在素白的衣袖上,很快不见了。夜晚,六皇子从窗边溜进来。尧云在与大皇子议事,不在殿内。 听到舜星的咳嗽声,六皇子叹了一口气。 “你又何必叹气。”舜星微微睁开眼,看向六皇子, “唉。”六皇子坐到他的床边, “你究竟想说什么。”舜星又闭上眼睛,似乎不想再多费力气看他, “我能说什么,你们这两位,都是我管不起的人。”六皇子把手掌按在舜星的额头, “你难道什么都不打算说吗?” “小尧心里明白,我心里也明白,只是不说而已。”舜星命不久矣。 “你们倒是会骗自己。”六皇子把手拿下来, “我,也会害怕。”舜星的嘴唇微微颤抖,“炎风,你们要照顾小尧。” “你错了。除了你,他不需要我们任何的照顾。”六皇子起身,转眼消失在殿内。 “哥,我抱着你睡吧。”尧云搂住舜星的腰, “好。”舜星埋进尧云的胸膛,深深地呼吸,他要记住这个温度,这个感觉。神灭魂散,便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舜星想,他要每天都多看尧云一眼。 “哥,其实,我想把神王皇殿的九十八间外殿,和一百零三间内殿重新简化一下,我和大哥他们谈过了,他们都说这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自己拿主意。”尧云展开神王皇殿的图纸,正在上面勾画,不过他等了一会,也没有等到舜星的答复,便侧过头去。只见舜星正在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嘴角卷起轻柔的微笑。 “哥?”尧云轻声道, “没什么,我在看你。大哥说的是,你拿主意就行了。”舜星忽地脸色突变,倒在尧云怀中。 “哥。”尧云碰了碰舜星的脸,“哥,我一定会救你的。” “大哥,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尧云问匆匆赶来的大皇子,大皇子摇了摇头, “舜星体内原本由半颗神元,和七魂做以能量的平衡。可是七魂被抽去以后,体内的平衡打破了。后来,你用自己的半颗神元与他做了共享,这是没错的。可惜,七魂又回到他体内以后,这两种能量已经不能像从前一样维持平衡,因此相互抗争,全部日渐消退。” “以你这么说,不该把七魂放回去?”六皇子在旁疑惑道, “也不对。当时若不把七魂放回舜星体内,他一样也坚持不下去。只能说,这已经是我们所做的极限了。”大皇子安慰尧云。 “不可以。”尧云道。 “其实,”六皇子顿了一下,“试想如果有第三种能量,能与这两者形成平衡,阿星也并非没得救。” “第三种能量,”大皇子深色微变,“这绝对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难道不想救阿星吗?”六皇子和大皇子在尧云面前对峙起来。 “六哥的意思,我懂了。我愿意一试。”尧云抬起头, “不可。”大皇子按住尧云的肩膀,“小九,你若是执意把神族圣光转移到舜星的身上,和一死又有什么分别。你现在已经同他共用了半颗神元,如果你死去,舜星说不定也会消失,并不一定就能活下来。” “哥从前也一直只有半颗神元,如今即使失了半颗,或许也不妨事。总之这是眼下唯一的机会。”尧云用手抚摸着舜星的脸颊, “如果失败了,我们可以一起死去;如果成功了,哥一定会想办法救我的。对吧,哥。”尧云用拇指蹭了蹭舜星苍白的嘴唇。 “小九,你执意这样做,若是其他神族……” “我就是王,即是世间真理,若敢不从,便杀之斩之。”尧云声音冷峻,又转向六皇子, “哥一定会活过来,如果……你就做神域的王,只要不把皇殿开成花鸟市场就行了。” 六皇子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点了头。 尧云终将神族圣光赐予舜星,舜星混沌中醒来,已明白了尧云的做法,他又急又气,却无可奈何。舜星在最后一刻自行隔断了他同尧云共用的神元,即使尧云的身形已消散,但幸而保留了完整的神元。 对于神族而言,只有神元尚在,即是不灭,虽然需要漫长的时间恢复,但终究还是会回来的。舜星将尧云的神元收于衣袖之间。 “这是你的主意吧。”舜星看向六皇子, “我也是为了救你。”六皇子作揖道,“不过你看,现在你活了过来,小九也不会消失,你千千万万年都等了,再等几千年也不是个事,对吧。” “我可不想等几千年。”舜星摇了摇头,“大哥,传我的令,把昔日因我被囚禁起来的神族都放了吧。” “舜星?”大皇子疑惑道, “从前都没有神族能耐我何,至此又能如何。放了他们吧。”舜星挥了挥手,“至于那几位皇族,我已想好如何安置他们。” 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七皇子,和八皇子被请到长清殿一聚,这五位已得知舜星承了神王之位,又恢复了神力,此时实力恐怕已达到巅峰。于是坐在此处,惴惴不安,连交头接耳的谈论也不敢有了。 “诸位大可不必担忧,星引你们来此处,是有事相求。”舜星走进殿内,六皇子走在他身后, “小尧的神元在此,若你们助他复原。待他恢复之日,便是你们的自由之时。”舜星将金黄色的神元悬于掌心,忽然又落在五人围坐的圆圈中心, “此神元与我心血相连,你们若是出半点差错,无论我在何处,亦可感知。到那时,莫要怪我手下无情了。” “是,我等谨遵神王之命。”五位皇子异口同声道,舜星走进来之时,他们已经感受到,他的神力远胜于尧云,甚至也超出昔日的神王甚多。这意味着舜星想杀死他们只是股掌之间的事情罢了。对于此,他们不得不低头了。 “哈哈。”六皇子看着对面五位蔫头耷脑的模样,笑出了声音, “炎风,还不走吗。”舜星横了六皇子一眼, “来了,阿星。”六皇子抬脚跟了上去,二皇子和三皇子在他身后狠狠地瞪了一眼。 六皇子善推演,众神皆以此为笑,乃天下之大滑稽。 星复神域和冥界之位,统三界,立规矩;斩断人界轮回。从此人死后会来到冥界,而冥界有成者可入神族,遂天下大安。若逢乱,星断之,断无不公,罚无不平。众神俱信,无不从之。 “我看那五位一天天地消瘦,心里着实不安呐。若不是我看透了天机,说不定也会与你为难呢。”六皇子正站在自己的窗前逗鸟,尧云预测不错,这位确实将自己的宫殿变成了花鸟市场。 “我看你没有这个胆量。”舜星正坐在重峦叠翠之中下棋。 “是,是,是,我怎么会有这个胆量呢,我的胆量充其量也就是同你斗斗嘴而已。”六皇子陪笑道,给舜星上了一壶新茶。 “我看小九还是不醒的话,阿星恐怕要被老六泡走了吧。”二皇子一边嗑瓜子,一边和身边的四皇子和八皇子说道。 说起来,舜星待这几位皇族着实不错,真正让他们吃了苦头的也只有前三百年。之后随着尧云的情况逐渐好转,五位皇族基本处于轮岗状态,二皇子和四皇子、八皇子一组,三皇子和七皇子一组。舜星担心他们整日困在此处颇为寂寞,常常翻新一些人界的吃食给他们,甚至在六皇子的建议下,还给他们添了一副扑克。 不过一百年前,二皇子因与三皇子打扑克生了间隙,在长清殿内大打出手,于是舜星便把扑克没收了,并且惩罚二人接连为尧云稳固神力二十五日。 皇族的关系也着实奇怪,从前譬如二皇子三皇子二人,一直把九皇子和舜星当作是眼中钉。而不到千年,现今却倒真和亲兄弟一般了。大皇子说,这只不过是因舜星的实力高出这些神族太多,他们看不到取胜的希望,只能安于此状;加上舜星待人温和,又极为有趣,想不喜欢确实是一件难事。 “我恐怕再不醒的话,就变成诸位哥哥的谈资了。” 二皇子手里的瓜子撒了一地,“小,小九……” 尧云自玉榻之上而立,转而已扑进舜星的怀里,“哥,我回来了。” 后舜星化域面为九,皇族之人各守一域面,分权而治,互通有无,相安无事。盖天庭之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