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眠》作者:时屿 文案: 坚强小白兔vs偏执小奶狗 本文又名《老婆难追,情敌难搞》 《她跑,他追,插翅难飞》 … 许秋眠初遇陈邵,是在烈阳炙热的九月。 那么多人她偏偏倒入他怀里,陈邵望着苍白漂亮的陌生女孩,人生第一次心动。 许秋眠面对陈邵死缠烂打的追求,她只问了一句,“就算我们没有未来,你也要和我在一起吗?” 陈邵坚定地点了头。 大学毕业,陈邵计划着与许秋眠结婚,而许秋眠策划着抽身离开。 分手三年,陈邵放弃一切,千里迢迢来到池溪,但他没有想到许秋眠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叫做方意远的男人。 昏暗的地下停车场,许秋眠低着头沉默,陈邵双眼殷红,哽咽着问:“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是因为他吗?” … 我所爱之人如果不爱我,那我希望她永远不要忘记我。——陈邵 狗血/又疯又作/HE/日更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情有独钟 破镜重圆 爱情战争 搜索关键字:主角:许秋眠 ┃ 配角:陈邵,方意远 ┃ 其它:亲朋好友 一句话简介:追妻路漫漫… 立意:爱与成长 重逢 大雨过后,空气湿漉漉的,校道两旁青翠的松柏不时落下水滴。 许秋眠慢悠悠走出学校门口,一眼就看到了冬生。她低下头想装作没看见,但冬生显然已经发现了她,开心地朝她使劲挥手。 许秋眠无奈地叹口气,认命般朝着冬生走去。 池溪已经入秋,冬生穿了件黑色牛仔夹克,倚靠在一辆蓝色的电动车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许秋眠走到他身边,他把手中的头盔递给许秋眠,无奈地说:“姐,我是奉老妈命令,来接你过去。” 许秋眠临死前仍在挣扎,“非要去吗?” “妈已经到了。”许冬生同情地看着姐姐。 事已至此,纵使许秋眠千般不愿,她还是坐上了冬生的电动车后座。 电动车驶过绥泰路,转到中心大道,最终停在池溪最繁华的商区。 下车之后,许冬生带着许秋眠来到一家叫做天水酒家的饭馆,热情的服务员在门外迎客。 “有预订。”许冬生对前来招呼他们的服务员说。 服务员笑得跟一朵灿烂的菊花似的,“客官里面请。” 许冬生带着许秋眠径直走进提前预订好的包厢。 果然如冬生所说,夏芝已经到了。 不仅夏芝到了,许秋眠的相亲对象方意远和他的父母也已经到了。 推开门,众人齐齐看向她,这种情形虽然不是第一次发生,但许秋眠还是尴尬到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小秋,快过来。”夏芝朝许秋眠招呼。 许秋眠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坐在夏芝特意为她留的座位上。 “小秋,这是方伯伯和方伯母。”夏芝热络地介绍,“这是意远,你们之前加了微信的啦。” 许秋眠礼貌地打招呼:“伯伯好,伯母好。” 打完招呼,许秋眠端起面前的茶杯,掩饰自己的尴尬。 “听说小秋是临州大学毕业的,那可是名牌大学生呀!”方伯母笑着夸赞。 夏芝笑得更加灿烂,谦虚地说道:“什么名牌不名牌的,现在还不是一个小老师,一年也赚不了几个钱,不如你们家意远有出息,在银行当领导。” 方家父母笑着摆手:“没有,没有。” 两家大人有说有笑,互相吹捧,许秋眠低头喝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许秋眠把手机放在桌子下,瞄了一眼,是方意远发来的微信消息。 【意远:商业互吹……】 许秋眠看着手机,嘴角忍不住上扬,单手打字回复了一条微信。 【秋:不是说好不来的吗?】 【意远:没办法,这还不是许老师太优秀了,错过许老师,我没法向方家列祖列宗交代。】 【秋:滚。】 池溪这么小,相亲遇见高中同学不足为奇,但能够遇见方意远确实是难得。 夏芝把方意远的微信推给许秋眠的时候,许秋眠都傻眼了。 她的第一反应是方意远怎么可能会需要相亲,他应该都不大可能是单身! 他可是出了名的浪子,从高一开始谈恋爱,谈到高中毕业,几乎每个月身边的女生都不一样的方意远。 许秋眠给方意远打语音电话询问情况,谁可知这斯竟然在电话里假装含情脉脉,“小秋,其实我暗恋你很久了。” 许秋眠在心里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我现在还记得高一开学那天,你穿了一条鹅黄色的连衣裙,在人群中特别亮眼,我一眼就看到了你,对你一见钟情。” “还有,那么多空座位,你偏偏走过来对我说,同学,你旁边有人坐吗?”方意远饱含深情的诗朗诵。 “停,打住。”许秋眠打断方意远,“知根知底老同桌,我还不知道你,深情戏码请去别处演。” 许秋眠连看小说都不相信什么渣男也有情,海王也有爱,浪子回头金不换。 她怎么可能会相信换女友比换衣服还快的方意远会暗恋她多年,对她情根深种,她又不是傻子。 方意远在电话那头大笑,笑完后才正经说话:“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上个月刚分手,这个月就要被安排来相亲。” 许秋眠笑着打趣道:“真没想到你也有今天。” “我也搞不懂,可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吧,小秋,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和你重逢,我还挺开心的。”方意远说。 挂了电话之后,许秋眠坐在窗前,夜晚的风吹散她的思绪,其实她才搞不懂,明明她才大学毕业三年,下个月才过二十四岁的生日,为什么就要开始被不停地安排相亲。 她把碗里的鱼肉搅得稀烂,也没有放进嘴里。方意远很体贴地给她夹菜,她抬眼对他说谢谢。 席间许秋眠借故上厕所,跑出去透透气。她靠在走廊的栏杆上刷手机,在心里默默掐算着回去的时间。 走廊上人来人往,脚步声不断,穿堂而过的风落在她身上。许秋眠低头捧着手机,沉浸在短视频中。 她没有察觉,有一个男人停在她身边很久了,男人的表情很奇怪,眉头紧皱,眼睛却放出欣喜的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许秋眠觉得自己差不多该回去了,于是收起手机。 许秋眠一抬头便撞进男人浓黑的眸子。 她整个人都僵住了,后背像过了电流,从后颈麻到了脚后跟。 男人穿了一件白色衬衫,看起来比三年前成熟了不少。眉目褪去稚气之后,他的五官更为凌厉,给人的压迫感也愈加强烈。 许秋眠难以置信地打量自己面前的人,男人的嘴角微微上扬,任凭许秋眠的目光在自己身上流转。 突然偶遇分手三年的前男友,应该说些什么呢?许秋眠苦苦地想。 推着餐车的服务员从他们身边经过,许秋眠侧了侧身,拉开她与陈邵的距离,让服务员过去。 许秋眠望着陈邵,终于哑着声音说出那句,“陈邵,好久不见。” 陈邵的眼眶泛起水光,他闭上眼睛,桎梏住泪水,不让它流出。 “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许秋眠拔腿想走。 听到许秋眠要走,陈劭猛地睁开眼睛,他抓住许秋眠的手腕,拉着她不管不顾地往饭店外走。 “放开我,陈邵。”许秋眠拼命挣脱。 陈劭回头瞪了她一眼,许秋眠顿时失去反抗的力气,任由陈劭把自己带走。 没有走太远,陈劭拉着她来到商场的地下停车场,找到自己的车,把她硬塞进去。 陈劭第一时间把车门锁上,时隔三年,两人再次出现在同一个密闭空间。 死一般的沉默,许秋眠心里没底,不知道陈劭为什么会出现在池溪。 三年都这样平平静静过去了,许秋眠都快要忘记她的生命中出现过一个叫做陈劭的人。 他们无言地在车里坐着,谁也没有先开口打破这要命的沉默。 直到许秋眠的手机开始震动,手机来电铃声在宁静的车厢里响起。 来电显示是方意远,许秋眠刚想接,陈劭把她的手机夺了过去。 许秋眠再也忍不了了,她朝着他大喊:“陈邵,你到底想干嘛?” 陈劭挂断来电,一副听不见许秋眠说话的样子。 手机只安静了一会,又再度响起,陈邵毫不留情地挂断。重复几次后,手机才彻底安静。 “陈劭,我们已经分手三年了。”许秋眠望着窗外,冷冷地说。 “那是你单方面的决定,我并没有同意。” “陈劭,在一起需要两个人同意,分手并不需要。” 陈邵顿了顿,然后问:“所以三年前,你为什么要抛弃我?” 许秋眠哑然。 陈邵追问:“说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要像扔垃圾一样把我扔下。” 许秋眠心里一紧,“陈劭,我们不合适,你自己也知道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陈劭冷笑一声,“不合适?哪里不合适?” 手机铃声再度响起,陈劭眯着眼看手机屏幕,带着怒意问:“方意远是谁?” “关你什么事?”许秋眠反问。 陈劭的脸僵住了,许秋眠强装镇定地说:“方意远是我男朋友。” 她不敢直视陈劭,目光透过车玻璃,停在远处墙壁上的指示灯上。 “许秋眠,我不信,你一定在骗我。”陈劭声音颤抖。 许秋眠转过头看他,一把抢过他手里不停响着的手机,解锁,接听,按下外放键。 “小秋,你去哪了?” 方意远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许秋眠嘴角用力上扬,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她温柔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意远,我在地下停车场,你下来接我一下。” “我马上过来。” 电话挂断,陈劭脸色阴沉,黑色的瞳孔紧缩,浑身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许秋眠焦急地等待方意远的出现,恨不得他立即出现在自己面前,带她逃离这逼仄的环境。 方意远很快赶到地下停车场,空无一人的停车场,他并没有见到许秋眠的身影,他四处张望,站在原地拿起手机,准备给许秋眠打电话。 许秋眠从反光镜中看到方意远,他在离这辆车不远的地方,许秋眠半起身,越到陈劭面前,按了几下方向盘上的喇叭。 嘟嘟嘟的车鸣声响起,方意远意识到什么,朝着陈劭的车走来。 很快方意远走到陈劭车前,他看到许秋眠坐在一个陌生男子的车里,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方意远敲了敲陈劭这面的车窗,陈劭转过头去用鄙夷的目光打量方意远。 方意远穿得人模狗样,长得也人模狗样,一双桃花含情目,看起来就十分滥情。 “陈劭,给我打开车门。”许秋眠声音变得严肃。 许秋眠一凶,陈劭就心虚,他看看许秋眠,又看看车外的方意远,觉得十分委屈。 他是哪里不如这个叫方意远的男人,许秋眠竟然不要自己,要他! 况且这三年,明明他都很乖,他乖乖地在临州等她气消了回来。 可是三个漫长的秋天都过去了,许秋眠还是没有回来。 她不回来,也没有关系,他可以来找她。他放弃临州的一切,只身一人来到她的家乡。 他从来没有想过,她的身边会出现别的男人。 初遇 昏暗的地下车库,坏掉的壁灯一明一灭,闪着落寞的光芒。 “开门,陈劭。”许秋眠语气逐渐不耐烦。 方意远不断敲打车窗,陈劭冷漠地看着他,突然方意远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了三个键之后,拿给陈劭看。 “再不开门,我就报警。”方意远说。 车门解锁发出咯塔的一声,许秋眠立即打开车门下车。 方意远急忙走到许秋眠身边,关心地问:“小秋,你没事吧?” 许秋眠摇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陈劭也从车上下来,绕过车身走到二人身边,狠狠瞪着方意远。 这种情形,久经情场的方意远不用猜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也知道许秋眠此刻需要他帮她解围。 他心领神会地搂过许秋眠的肩,佯装生气地质问:“小秋,这男人是谁?” “前男友,分手三年了。”许秋眠说。 陈劭黑着脸否认:“我当初可没同意分手。” “这位前男友。”方意远清清嗓子,“分手都三年了,难道还没有走出去?” 陈劭不置可否地沉默。 方意远继续说:“你现在也看到了,小秋已经有我了,我们很相爱,也很幸福,请你以后不要再来纠缠她。” 说完,方意远便搂着许秋眠转身离开。 直到坐上电梯方意远才松开手,许秋眠感激地对他说:“谢谢。” 方意远笑着说:“不客气,不过你今天可把我弄尴尬了,我爸妈他们都以为你对我不满意,上个厕所上那么久,肯定是跑了。” “都是意外,放心,我一会跟他们解释,一定帮你把面子挽回来。”许秋眠说。 “那我可真是谢谢你。”方意远说。 回到包厢,许秋眠还没来得及开口,方意远已经在替她解围。 “小秋刚刚在厕所遇见一个很久没见的老同学,两人聊得开心忘了时间。” 夏芝难堪的表情缓和一点,方意远招呼大家继续吃饭。 吃完饭,夏芝让许秋眠和方意远单独去逛逛街消消食,她们就先回去了。 许冬生临走前,小声地对许秋眠说:“姐,要把握机会啊。” 听完许秋眠给他的背狠狠来了一下,表示自己拒绝的态度。 灯火阑珊的商街,广场上围了一圈人在看音乐喷泉,稀稀疏疏的叫卖声充斥耳侧。 两人漫无目的地散步,蓝蓝的月光洒在身上,人不由变得温柔。 “今天谢谢你帮我。”许秋眠说。 方意远微微一笑,“不用谢,这种忙我很乐意帮,如有需要,随时电话。” “但愿不再需要。”许秋眠无奈地摇头。 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她可不想再与陈邵有一丝一毫的联系。 …… 盛夏的校园,新入学的大一新生在没有任何树木遮挡的校道上练习军姿。 烈日炎炎之下,空气变得焦灼。许秋眠口干舌燥,直视着前面男生的帽檐,军绿色的帽子和服装让大家看起来一模一样。 站了大约十分钟之后,许秋眠头开始发昏,眼神四处涣散,聚不了焦。 早上7点半集合,时间太早,为了及时赶到校道,许秋眠没来得及吃早餐,此刻她肚子叽里咕噜响个不停。 随着时间的推移,太阳越燃越烈,许秋眠感觉自己的嗓子眼就快要冒烟了,吸入胸腔的每一口空气都热得发烫。 快要支撑不住时,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拍了拍站在自己前面的男生。 陈邵不明所以地回头,许秋眠虚弱地说:“同学,能不能帮我……” 话还没说完,许秋眠两眼一黑倒了下去,陈劭眼疾手快,下意识地接住了她。 莫名其妙倒入自己怀里的女孩有一张清秀好看的脸,陈邵只低头看了一眼,便记住了她。 “教官,这里有人中暑了。”陈邵举手示意。 教官连忙走过来查看情况,看见许秋眠苍白的脸,连忙对陈邵说:“你,赶紧把她送去医务室。” “好。”陈邵抱起躺在她怀里的女孩,便往医务室跑。 九月热烈的阳光下,陈邵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才把许秋眠送到了医务室。 医生给许秋眠挂上生理盐水和葡萄糖,十几分钟之后,体力得到补充的许秋眠,在医务室的床上缓缓醒过来。 许秋眠对陈邵的第一印象是,这是一个张扬的人。 陈劭骨相优越,五官立体,穿着迷彩服,没有表情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许秋眠呆呆地看着他,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跟他说话。 “你醒了。”陈劭说。 许秋眠回忆起自己晕倒之前的事,估计他就是站在自己前面的那个男生。 “谢谢你送我来医务室。”许秋眠柔声说。 陈劭的嘴角微微上扬,随意地说:“不用客气,都是同学,既然你没事了,那我先回队伍了。” “嗯,谢谢你。”许秋眠再次道谢。 陈劭起身离开,刚打开门突然想到什么,转身问:“对了,我叫陈劭。” 他顿了顿,然后说:“我爸姓陈,我妈姓邵,所以我叫陈邵……你叫什么名字?” 许秋眠笑着说:“我叫许秋眠,秋天的秋,睡眠的眠。” “许秋眠……”陈邵小声地默念,这个名字似乎有一种魔力,能让人轻易陷进去。 一阵风穿堂而过,病房里的窗帘被风扬起,许秋眠浅浅地笑着,绑起的长马尾四处飞散,遮住她的脸颊上,她的面容变得不太真切。 陈邵看着她明亮的眼睛,泛着如水的光泽,陈邵失神地想,这双眼睛哭起来会是什么样子。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许秋眠流泪的样子,陈邵竟然有些心痛。 “再见。”他慌乱地转过身,走出门外。 此时的陈劭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让他猛地心痛的女孩,在之后的人生中会总是让他心痛。 …… 方意远开车把许秋眠送回家。 老旧小区里的路灯零零星星,要走一段黑暗的路,才能遇见一盏长满锈迹的灯。 许秋眠站在小区门口,礼貌性地询问方意远要不要上去喝个水休息一下。 方意远挑着眉问:“你是在真心邀请我吗?” 许秋眠白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没,随口一问,你还是赶紧回家吧。” “可真是个狠心的女人,利用完人家,就把人家扔到一边。”方意远摇摇头开玩笑道。 “好了,快回去吧,改天请你吃饭。”许秋眠说。 “改天是哪天?”方意远追问。 “你说哪天就哪天。” “OK,晚安,早点睡。” 许秋眠转身钻进楼梯间,她家在三楼。楼道里安了声控灯,她拍了下巴掌,黄色的灯光亮起。 家里,夏芝躺在沙发上看电视,许冬生吃完饭就跟女朋友约会去了,不在家。 许秋眠一进家门,夏芝连忙起身,迫不及待地问:“小秋,是方意远送你回来的吗?” “嗯。”许秋眠有些疲惫地坐在沙发上。 “他怎么不上来坐坐?”夏芝走到厨房给许秋眠倒了杯开水。 许秋眠接过水,说了一声谢谢。 “小秋,你觉得……方意远怎么样呀?”夏芝小心翼翼地打探。 许秋眠本来不渴,但听到夏芝的话,她给自己灌了一大口水。 咕噜咕噜地喝下,她把杯子放在茶几上,十分认真地说:“妈,你以后别再张罗这些事情了,我还年轻,真的还不想结婚。” “我又没催着你结婚,多认识一些人,谈谈恋爱,交交朋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夏芝略带抱怨地说,“你明年就过二十五了,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已经怀上你弟弟了。” 许秋眠头疼,夏芝一模一样的话已经说过几十遍了,夏芝说不腻,她的耳朵已经听出茧子来了。 她用手扶着额,从沙发上起来,“不跟你说了,我先去洗澡了。” 秋天的夜晚很凉,许秋眠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蓝蓝的月光从小窗钻进来,打在她的薄被上。 陈劭在她的脑海里转啊转,怎么也转不出去。在过去的三年,她很少想起陈劭,她都快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他了。 陈劭就像是原野上无意过境的风,过去了,也就过去了。 许秋眠不知道自己是几点才睡着的,这天晚上她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了她久违的过去。 …… 军训过后,许秋眠的大学生活正式开始。 许秋眠在临州大学上大一那年,许冬生读初三,正面临升学考试。夏芝为了让许冬生顺利升学,花钱给他报了校外辅导班。 许秋眠心疼母亲打工辛苦,负担两个小孩不容易,许秋眠便没从家里拿生活费,带着自己打暑假工挣的一千块钱来了临州。 开学后花钱的地方很多,一千块钱很快就见了底。为了维持生活,许秋眠找了一个家教工作,周末去市区上课,平日里空闲时间在学校食堂旁边的奶茶店就打小时工,一小时有十五块钱。 许秋眠一般中午下课去奶茶店工作一小时,下午下课一小时,一天挣三十块钱,就够她一天的伙食费。 晚上有课就去上课,没课就去图书馆学习,许秋眠过着如苦行僧般早出晚归的大学生活。 因为和室友们的生活作息不一样,和室友感情不是很热络。 奶茶店的工作很简单,记好客人的单,按照配料表做,收银,这一切对于许秋眠来说没有什么难度。 “陈劭,你要什么?”夏风问。 陈劭抬头看着写满奶茶名字的招牌,不知道选什么好。 “要不要来杯珍珠奶茶?” 一个清冷的声音传来,陈劭低头,一双明亮的眸子正注视着他。 “许秋眠。”陈劭微微有些吃惊。 许秋眠淡淡地看着他笑了一下,自然地说:“很多人点这个。” “那我要一杯珍珠奶茶。”陈劭说。 “嗯。” 许秋眠转身开始在制作台上忙碌,几分钟不到,她就把打包好的珍珠奶茶递到陈劭手里。 “谢谢。” “不客气。” 因为陈劭帮过自己,许秋眠挖珍珠的时候私心给他多挖了半勺。 陈劭起初没有发现,是夏风发现的,“陈劭,你的珍珠怎么比我的多?” “有吗?”陈邵晃晃自己的奶茶。 “有。”夏风肯定地说。 陈邵低头咬住吸管,甜甜的奶茶流过他的心间,莫名带来一阵甜蜜。 夏风凑过来八卦:“你是不是认识奶茶小美女?” “奶茶小美女?”陈劭挑眉。 夏风不怀好意地笑,“这你都不知道吗,奶茶小美女许秋眠,我们院的大学霸,人美成绩好,她可是我们院今年高考最高分,你知道她比我们院往年录取分数线高了多少吗?” “多少?”陈邵问。 夏风伸出一个手掌,难以置信地感叹:“五十分,足足五十分!” “考得那么好,为什么要来我们学校?”陈劭不解地问。 “谁知道呢。” 陈邵低头喝奶茶,心里却酸酸的,原来大家都认识许秋眠,他只知道她叫什么,而夏风他们连她高考成绩都知道。 缘分 午后空气闷热,许秋眠懒洋洋地撑手坐在柜台看店。 和她一起在奶茶店打工的男生王文彬提着一个袋子从烈日下走进来。 “小秋吃饭了吗?”王文彬问。 许秋眠点点头:“吃了。” 王文彬走到她身边,递给她一盒切好的西瓜,“吃完去眯一会,我来看店。” 许秋眠对王文彬嫣然一笑:“谢谢王哥。” 西瓜清甜可口,许秋眠埋头吃西瓜,突然面前一个黑影笼罩过来。 “我要两杯珍珠奶茶。” 许秋眠抬头,陈劭没有什么表情的站在柜台前。 “是你啊。”许秋眠放下西瓜,用卫生纸擦了擦手,起身帮陈劭点单。 “上次室友请喝奶茶,今天我请回去。”陈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许秋眠解释,买奶茶就买奶茶,还需要什么特别的原因吗? 许秋眠点点头,“请稍等一下。” 点完单,许秋眠转身拿塑料杯子给陈劭做奶茶。挖小料时,她发现椰果所剩不多,看起来都不够一杯的量。 许秋眠索性分了分,倒进手边的两个杯子,然后垫了垫脚从置物柜里拿出一罐新的椰果。 陈劭提着奶茶回到宿舍,其他的室友在床上睡午觉,只有夏风在下面打游戏。 “请你喝奶茶。”陈劭拿出一杯奶茶放在夏风桌子上。 “谢啦。”夏风刚好结束战局,有些口渴,拿起吸管就插了进去。 “还蛮好喝的,你买的什么奶茶呀,又有椰果又有珍珠的。”夏风边喝边问。 陈劭答:“珍珠奶茶。” “你加了钱吧,珍珠奶茶里面还放椰果。” “没有。” “就说你和奶茶小美女认识,下回宿舍买奶茶,必须你去啊。” 陈邵不置可否。 周二晚上没课,许秋眠从奶茶店出来就往图书馆奔。 图书馆占座的人很多,很多椅子上没人,但放了水壶雨伞之类的物品。 许秋眠抱着书四处寻觅空座位,找了很久终于在靠窗的角落找到一个没有人坐的椅子,但桌子上却放了一瓶水。 于是许秋眠怀着试试的心态,张口询问旁边那个戴着帽子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气息的男生。 “请问这有人坐吗?”许秋眠指着空椅子问。 陈劭停下手中的笔,抬头看着许秋眠,脑海中想起一句话,世界上大多数偶遇都不是真正的偶遇,是有人在处心积虑。 “没人,你可以坐。”陈劭把自己的矿泉水移过来。 “是你,好巧啊。”许秋眠惊讶地发现面前的人是陈邵。 学校真小,认识一个人,就总是碰见,许秋眠没有多想,陈邵又不是什么坏人,碰见就碰见了。 她坐了下来,把书放在桌子上,开始准备学习。 陈劭本来是来图书馆赶作业的,但不知道为什么,许秋眠一坐在他身边,他的心就提了起来,莫名开始紧张。 他偷偷用余光看她,许秋眠正拿着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一副专心致志的样子,时不时还皱眉思考。 许秋眠长得白净,一张鹅蛋小脸,今天她没有绑马尾,齐腰长发散在背后,女神极了。 他们都说许秋眠高冷,但陈劭却觉得许秋眠可爱。 许秋眠可爱,这个念头出现在陈劭脑中时,他自己也吓了一跳。 陈劭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他不知道一个男生觉得一个女生可爱意味着什么。他只知道,眼前的这道高数题怎么突然变得好难,他怎么解也做不出来。 整整一个晚上,许秋眠一直在安静学习,没有跟陈劭说一句话。 直到图书馆关门,工作人员催促他们离开,许秋眠才合上书收拾东西,对看着作业发呆的陈劭说:“陈邵,要关门了,回去了。” 陈劭反应过来,连忙收拾东西,把自己的书通通塞进背包里,许秋眠站在一旁没有离开,好像在等他。 “走吧。”陈劭拎起自己的背包说。 许秋眠指了指桌子角落被遗落的矿泉水,提醒道:“你的水。” 陈劭拿过水,两人一起走出图书馆。 月亮高悬在夜空,校道两旁树枝随清风摇曳,两人的影子被月光拉得很长。 沉默让许秋眠有些不自在,于是她开始找话题跟陈邵聊天。 “陈劭,你是哪里人?”许秋眠问。 许秋眠是想了解自己?陈劭的心变得更乱。 他慌里慌张地答道:“我是临州人,我家住在新平区晋泰千城14号,我爸妈只有我一个孩子,我家是卖药的。” 许秋眠愕然,她只是想和陈劭搭个话,免得尴尬而已,陈劭怎么开始一本正经报户口。而且陈劭家里原来是开药店的,难怪他会报化学系,敢情是从小耳濡目染。 陈劭却懊悔极了,平时有人问他家是干什么的,他总是答卖药的,时间一长,已经说习惯了。 其实他家是开医药公司,不过应该也算是卖药吧,只是卖的规模大一点,国内外都有分公司。 令陈劭失望的是,许秋眠听完他的回答没有什么反应,也没有继续追问,只是朝他笑笑。 陈劭住在3栋宿舍楼,许秋眠住在7栋。3栋离图书馆近,很快就到了。 “那我先走了,再见。”许秋眠说。 “再见。”陈劭依依不舍地朝着许秋眠挥挥手,直到许秋眠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他才转身踏进宿舍楼。 陈劭站在宿舍门口找钥匙,身后一阵大风朝他扑来,室友王飞利勾上他的脖子。 “不错嘛,陈劭,我刚刚看到奶茶小美女了,你们进展也太快了吧。”王飞利打趣他说。 陈劭老脸一红,一把将王飞利的手扔开,“别瞎说……” “嘿嘿。”王飞利一副他懂但他不挑明的表情。 晚上陈劭躺在宿舍床上,觉得自己是不是中什么邪了。他怎么睡不着,而且满脑子全是许秋眠。 失眠到三点,早上竟然六点就醒了,陈劭想,自己一定是精力过剩了。 反正睡不着,陈劭干脆起床去操场跑步。跑完一千米后,他扶着操场边的双杠喘气。 一抬头,他看到太阳正冉冉升起,云层被太阳光染成金色,红色的橡胶跑道洒满阳光,但陈劭此刻心中却只有一个想法。 日出真美,许秋眠在就好了。 …… 秋雨来得急,许秋眠上完课在办公室批改当天的作业,一抬头窗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正是饭点,同办公室的老师都去吃饭了,许秋眠想借伞都没处借。 许秋眠坐在办公室等了一会,雨不仅没停,还越下越大。她打开手机通讯录,拨打许冬生的电话。 “姐,怎么了?”许冬生的声音听起来很急促。 许秋眠说:“下雨了,来学校接我一下呗。” “我和碧莹在外面呢,你自己打个车回去吧,我报销。” 许秋眠还来不及说话,许冬生便把电话挂了。 没有办法,许秋眠只能打车回家。她把自己的皮包放在头上,一路小跑,跑出了校园。 她站在学校门口等计程车,大雨滂沱中,车辆载满人匆匆驶过,没有一点要为许秋眠停留的样子。 天一点点变黑,过了很久,一辆黑色保时捷突然停在许秋眠面前。 车窗缓缓打开,陈劭坐在车里,漫不经心地说:“上车。” 许秋眠惊讶地看着车里的人,陈劭怎么会知道自己在池溪一中教书,而且他怎么会这个点出现在一中门口。 陈劭转头看着她,催促她说:“这个点你打不到车的,想回家就快上车。” 许秋眠不想跟陈劭有任何交集,站在原地没有打开车门。 车里的陈劭叹了一口气,“许秋眠,我一定是上辈子欠了你,这辈子才会让你对我如此不屑。” 许秋眠摇摇头,感情何谈亏欠,他们只是有缘无分而已,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强行在一起,是不会有好结果。 三年前,许秋眠就已经看明白了,所以她剜心割肉般把这段感情舍去了。 “陈劭,你回临州吧,池溪太小,不是你该待的地方。”许秋眠低头看着地上的水洼,雨落进去,泛起小小的涟漪。 陈劭从车里下来,重重把车门关上,他淋着雨走到许秋眠面前,一字一句刻骨铭心地问:“许秋眠,你……真的有心吗?” “如果有的话,你怎么能这么狠,你真的有爱过我吗?你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 许秋眠一时语塞,没有两个字卡在喉咙怎么也说不出口。 “你看着我……你看着我说你从来没有爱过我。”陈劭红着眼睛,声音哽咽,“只要你说,我就死心,我以后……再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许秋眠怎么可能没有爱过陈劭,如果她没有爱过陈劭,三年都过去了,那她为什么连面对他都不敢。 不能否认,也不能承认,许秋眠只好抬起头对陈劭说:“都过去了。” 都过去了,这四个字像一个魔咒,一下唤起陈劭内心深处最害怕的声音。 他像疯了一样,猛地抓住许秋眠的手,往自己心脏捅,一下一下,捅得很重。 许秋眠被吓得惊慌失措:“陈劭,你干嘛?” 她拼命把自己的手往外抽,然而陈劭的力气比她大得多,她根本无法阻止陈劭的行为。 没有办法,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陈劭伤害自己,她上前一步,靠近陈劭,用另一只手搂住陈劭的腰,让他无法动作。 她无力地喊:“陈劭,你不要这样,我好害怕。” 久违的温度让陈劭瞬间平静下来,他在许秋眠怀里乖得像只小仓鼠。 他缓缓把头斜靠在许秋眠肩上,可怜兮兮地说:“你把我一个人丢在临州,我也很害怕。” 男友 天已经完全黑了,城市的路灯陆续亮起,大雨继续下着,丝毫没有停歇的趋势。 车里循环播放一首老歌,许秋眠看看窗外的雨,又看看身旁的陈劭。 “好点了吗?”许秋眠问。 陈劭点点头,目光一直停留在许秋眠身上,片刻不曾移开。他就像一只生怕被主人遗弃的猫咪,收起所有锋利的爪牙,乖巧地舔舔主人伸过来的手。 许秋眠不知道说什么好,深深叹了一口气,“你来池溪住在哪儿?” 陈劭一听许秋眠关心他,很是激动,一五一十地答道:“我住在公司公寓,在工业园那块。” “公司?” 陈劭解释道:“劭康来池溪建研究基地了,我是这边的负责人。” 什么情况,陈劭的意思是他家公司来池溪了,他是负责人,那他以后不是要常驻池溪吧?许秋眠在心里哀嚎。 “是的,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会在池溪生活。”陈劭的嘴角微微上扬。 陈劭话音刚落,许秋眠的手机铃声响起来,许秋眠一看,是方意远的电话。 救命恩人方意远,总是在这种时刻出现,救许秋眠于水火之中。 许秋眠当着陈劭的面,接通电话:“喂,意远。” 电话那头的方意远被许秋眠突如其来温柔哽住了喉咙,意远两个字从她嘴里说出来柔情似水。 不过方意远很快敏锐察觉到不对劲,许秋眠平时也不是走温柔路线的主儿,想必是遇见了什么麻烦,在什么特定的人面前。 于是方意远顺坡下,回以柔情:“小秋啊,你下班没有,要不要我过去接你,一起去吃饭。” 许秋眠望着陈劭微笑,“吃饭啊,去哪吃,要不去我家吧。” “行啊。”方意远声音听起来十分愉悦。 陈劭眼眸黑沉,像暴风雨来临前的乌云,压制着周边的空气。 “你来接我吧,我在学校门口等你。”许秋眠淡淡道。 挂了电话,许秋眠边打开车门边对陈劭说:“我先下去了,我男朋友要来接我,被他看见我坐在别的男人车上不太好,他会生气吃醋的。” 陈劭心中泛起酸楚,万箭穿心估计都没有这么痛。他没有预料过有一天他会成为许秋眠口里别的男人。 更让人难受的是,许秋眠要带方意远回家吃饭,以前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放假他想跟许秋眠一起回家,都被许秋眠找各种理由拒绝。 方意远到底是何方神圣,凭什么,凭什么他那么轻易就能得到陈劭费尽心思渴望得到的一切。 陈劭的人生中从来没有遇过什么大的挫折,从小到大顺风顺水。在这个世界可能真的存在运气守恒,没有吃过生活的苦,必定吃尽感情的苦。 可偏偏这感情的苦,要了陈劭半条命。 方意远的奥迪开到了陈劭车后,他鸣笛示意许秋眠过去,许秋眠用手臂挡着雨,从陈劭车前跑过。 奥迪迅速调头开走,陈劭在车里摸到一包烟,他把车窗打开,他没有烟瘾,这三年,只有想许秋眠想得紧的时候才会抽一根。 他吞云吐雾,烟草香气让他的大脑放松下来。不管怎么样,现在总归是能时常见到她。至于方意远,他迟早会把他驱逐出他们的世界。 许秋眠总有一天会知道,在这个世界上,陈劭才是最爱她的人。 陈劭正准备开车离开,手机突然震了一下,陈劭看了一眼是微信消息,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回复了。 【Fall:钱已经转过去了。】 回复完,陈劭把手机扔到副驾,踩下油门,离开了。 雨势变小,汽车在中心大道上疾驰,路上举着伞的行人匆匆而过。 “感谢大侠今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许秋眠开玩笑说。 方意远边开车边回道:“不客气,作为公主的骑士,这点觉悟还是有的。不过,公主欠我的饭,能否升级为两顿?” 许秋眠笑笑说:“没问题,说吧,想吃什么,今晚的消费,许小姐买单。” 遇见红灯,方意远一脚刹车停了下来,他思考片刻,说:“火锅怎么样?” “可以。”许秋眠点头。 车开了十几分钟之后,停在一家火锅店门口。 店里很热闹,隔着透明玻璃可以看到一楼座无虚席。 服务员把他们领到二楼,方意远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下雨天吃火锅很有气氛,外面小雨泠泠,里面热气腾腾。方意远点了一个鸳鸯锅,两人边涮菜边聊天。 “你还记得我们高二那年的校运会吗?” 许秋眠边把烫好的肥牛放进碗里边说:“记得。” 她读书时很少参加校园活动,高二那年的校运会是为数不多的一次,当时她跑了一个400米女子接力,记得还是最后一棒。 “你都不知道,当时全班男生都挤去第一排去为你加油呐喊,你可是我们班的骄傲。”方意远说。 “是吗?”许秋眠埋头正吃得开心,随口一问,“那你去了吗?” “我……我当然也去了。” 方意远回忆起过去,眼睛泛着好看的光彩,可惜许秋眠专注于碗里的肉,并没有抬头。 “你当时穿着一件那么普通的白色运动衫,二十五块钱能买两件,毫不起眼的那种。” “但你站在人群中,真的十分夺目,尤其是当你接过接力棒,朝着终点奋力跑去,风吹起你的头发,许秋眠,好可惜,你自己看不到,你当时整个人都在发光。” “会谈恋爱的人说话都这么好听?”许秋眠放下筷子,喝了一口橙汁。 方意远忽然低下头,吃火锅太热,他脸都红了。 吃完火锅,方意远开车送许秋眠回家,在她家楼下正好碰见从电动车上下来的许冬生。 “意远哥。”许冬生跟方意远打招呼。 方意远笑着答应。 “你们怎么一起回来?”许冬生惊讶地问。 许秋眠一反常态,她挽住身旁方意远的胳膊,大方地说:“约会。” 方意远手有些僵,他配合地补充道:“我们晚上一起去吃了火锅。” “是这样啊。”许冬生的语气听起来有几分失落,“那你们聊,我先上去了。” 楼道里的灯光亮了又灭,许秋眠确定许冬生已经上楼后,才松开方意远的手。 “我再欠你一顿饭。”许秋眠说。 方意远苦笑:“这是饭的问题?你不应该向我解释一点什么吗?每次都这样临时抱佛脚,总有一天抱不上,是会穿帮的。” 许秋眠沉默,蓝白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格外冷清。 过了好一会,许秋眠终于开口:“我前男友陈劭他来池溪了。” “他要找你复合?”方意远问。 许秋眠不置可否,继续说:“冬生以前高考完去临州打过暑假工,他认识陈劭。” “你怀疑他们现在有联系?” “对,不然陈劭也不会找到一中来。” 方意远注视着许秋眠问:“所以现在我不仅要在你前男友面前假扮你男朋友,还要在你弟面前假扮?” 许秋眠不好意思地问:“可以吗?” 空气变得沉默,方意远一脸严肃,许秋眠心里打鼓。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的话,那就算了。”许秋眠说。 方意远笑了,“我刚刚只是在思考这么重的表演任务,我应该记你几顿饭。” “方意远,只要你帮我让陈劭死心,你下半辈子的饭我都包了。” 许秋眠补充:“虽然顿顿大鱼大肉是吃不起,但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少你的。” 世界上最浪漫的话也许从来都不是我爱你。只要有我一口饭吃,就不会少你的,情话修炼得炉火纯青的方意远竟然被许秋眠朴素到直白的话感动到了。 方意远虽然浪迹情场,但他自己觉得他的内心其实是一个向往两人一屋,四季三餐,一生一世的单纯男孩。 许秋眠敲敲一脸沉醉的方意远,“想什么呢?” 方意远回过神来,磕磕巴巴地玩笑道:“我……我想到这辈子有了铁饭碗,十分激动。” 许秋眠笑起来好看,白净的脸上笑意荡开,像平静的湖面起上涟漪,柔柔软软的。 “别激动了,时间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快回家吧。”许秋眠说。 方意远点头:“那我先回去了。” “注意安全,开车慢一点,到家发个微信。”许秋眠细心叮嘱。 “嗯嗯。”方意远心中一股暖流经过。 许秋眠回到家,夏芝已经睡了,许冬生在自己房间打游戏。 洗完澡,她边拿毛巾擦头发边打开手机,手机正好弹出一条微信。 【意远:晚安。】 许秋眠往前一翻,还有好几条微信,其中有几个可爱的表情,她放下毛巾,两手拿着手机给方意远回微信消息。 【秋:我刚刚在洗澡,没看见消息。】 【秋:晚安。】 本来以为方意远睡了,不会再有回应,没想到秒弹出一条消息。 【意远:早点睡。】 他应该是恰好在玩手机,不会是端着手机在等自己回复吧。 方意远的秒回消息让许秋眠察觉到一丝怪异,但她没有深思下去,顺手给方意远回了个卡通表情,结束了聊天。 战役 下午,银行大厅人来人往,方意远像往常一样忙碌。 “经理,有位客户对我们新出的理财产品感兴趣。”助理说。 方意远在办公桌上填写资料,头也不抬地说:“让小王去给他介绍产品。” “他指名要你去。” 方意远顿了顿笔,问:“他打算投多少钱?” “五百万。” “这么大的单子。”方意远停下笔,池溪是一个小城市,能够一笔投五百万钱的人少之又少。 助理焦急地等待方意远的反应。 方意远放下手上的东西,把资料摞到一边,站起身来,“他现在人在哪,带我过去。” 助理欣喜地说:“他在VIP贵宾室等你。” 走进VIP贵宾室之前,方意远特地调正自己的领带,还用手机反光照了一下,确定自己的头发没有乱。 打开门,他准备好的笑容僵在脸上,陈劭坐在VIP贵宾室的黑色沙发上,正在喝咖啡。 陈劭抬眼注视推门而入的方意远,目光没有什么情绪,冷冷地看着,就像看着街边随处可见的石头。 方意远转身就走,他想过陈劭可能会来找他,但他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门外的助理拦住他,大惊失色地问:“怎么了?” 与此同时陈劭也叫住他:“方意远。” 方意远停下脚步,陈劭走过来,把他拉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方意远,我想跟你聊聊。”陈劭说。 “陈先生有私人问题想找我聊天,请下班之后找我,不要拿工作开玩笑,浪费我的时间。”方意远转身直视陈劭。 陈劭大笑,“没有开玩笑,私事也想聊,业务也想聊,不行吗?” “不行。”方意远拒绝。 “方经理对待客户这种态度,不害怕客户投诉吗?”陈劭冷眼打量方意远脸色。 方意远无语,陈劭这摆明醉翁之意不在酒,他不想跟陈劭在工作时间纠缠,完全是浪费时间。 “没有为什么,既然陈先生这么想和我聊天,那干脆晚上我做东请陈先生吃饭怎么样?”方意远礼貌地询问。 大房的气场不能输,他方意远怎么说也算是许秋眠名正言顺见过家长的现任“男友”,陈劭算什么,分手三年还跳出来纠缠的前男友。 这一战,方意远占据绝对的道德高地,丝毫不慌,他越大气,越显得陈劭不要脸。 陈劭点点头:“可以。” 方意远继续忙自己的工作,陈劭在VIP贵宾室喝了一下午的咖啡,顺手买了几个理财产品。 下午五点半方意远下班,他问陈劭:“开车没?” “开了。”陈劭答。 “那我走前头,你开车跟着我。”方意远交代。 “嗯。” 方意远订了一家徽菜馆的包厢,饭馆离银行不远,开车十几分钟就到了。 纵横情海这么多年,方意远还是第一次处理这种情况,他在犹豫要不要跟许秋眠说一声,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先不告诉她,先听听陈劭怎么说。 到了饭馆,服务员领二人去包厢,给二人倒好茶,点完菜才出去。 菜很快上齐,方意远很大气,点了一桌子菜,然而面对满桌珍馐,两人谁都没有先动筷子。 上菜的服务员一走,陈劭迫不及待地开口:“离开许秋眠。” 方意远正在喝茶,他没想到陈劭这么直接,第一句话就是让他离开,一口水差点没把他噎死。 陈劭把自己的手机推到方意远面前,势在必得般说:“我不想让她受伤害,所以你还是主动离开吧。” 方意远本来还觉得陈劭的话好笑,但当他看到陈劭手机里的照片,他嘴角的笑容僵住,他再也笑不出来了。 照片上密密麻麻的罗列着他的开房记录,他往下一翻,还有他例届女朋友的信息,包括姓名,年龄,工作单位。 方意远越翻越愤怒,边翻边删除,他朝着平静看戏的陈劭愤怒地喊:“你这是犯法。” 陈劭无所谓地说:“那你去告我,去报警,让警察来抓我。” “方意远,我实话告诉你,我不怕事情闹大,我也不怕坐牢,我只要你离开她。” 方意远难以置信地看着面前平静的陈劭,骂道:“你这个疯子。” 陈劭站起身来,逼近方意远,“你如果不主动离开她,我就打印这些照片拿给她看。” “你这么脏,她不会要你的,方意远,我劝你主动离开她。” 方意远气到笑出来,调查他的隐私,还以此作为把柄威胁他,陈劭比他想象中还要下作。 作为报复,方意远决定也要好好气气陈劭。他把手机扔到陈劭身上,强装冷静地说:“大可不必,小秋知道我的过去。” 陈劭愕然,方意远乘胜追击。 “陈劭,我和小秋很相爱,你可能不了解,真心相爱的人是不会在意对方的过去的,就像我,一点都不在意你这个前男友一样。” 陈劭脸上的得意完全消退,前男友这三个字戳中他的痛处,尽管他不想承认,但许秋眠和他从现实意义上是分手了。 “方意远,你有过那么多女人,这说明你不是非她不可,你为什么不肯离开,非要来我们之间插一脚?”陈邵握紧手机,手指关节开始泛白。 见方意远无动于衷,陈劭不死心地问:“你需要钱吗?多少钱你愿意离开她?开个价吧。” “陈劭,我不要钱。”方意远摇头。 “一百万够吗?” 方意远冷冷地笑。 “两百万,三百万,五百万?”陈邵看起来有些着急了。 方意远轻轻开口:“陈邵,你死了这条心,我是不会离开她的。” “你是铁了心要插足我们?”陈邵问。 方意远无奈地笑,“陈邵,是我先爱她的,也是我先出现的,我们从高中就认识,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插足你们?” 陈劭没有说话,摩擦着自己的食指和大拇指,他突然想抽烟了。 方意远知道陈劭不相信,但他不在乎。他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可以理直气壮地说爱她。 “陈劭,你放下吧,就算你放不下,也不要再出现在我们面前,影响我们正常的生活。你不是三年前就已经知道,你越逼她,她就会离你更远吗?”方意远苦口婆心地劝道。 陈劭皱着眉问:“你知道我们三年前发生的事情?” 方意远不知道,但他也没有否认,他可不管陈劭会不会误会什么。 “她竟然把我们的事都告诉你了。”陈邵的目光燃起火来。 饭再也吃不下去,陈邵愤愤离去,留下一桌子菜和心累的方意远。 吃完饭,方意远开车回到自己的公寓,黑漆漆的房子,他用手机打着光,找到灯座,才把屋里的灯打开。 方意远是个很害怕寂寞的人,他脱了鞋,立马把客厅里的电视打开。有声音在这个空荡的房子里响起,他才会觉得安心。 他一个人在客厅坐着,电视上播着无聊的新闻,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给许秋眠打个电话,知会一下今天的事。 许秋眠刚下完晚自习回到家就接到了方意远的电话。 “怎么了?”许秋眠问。 “小秋,没什么大事,我就是跟你说一声,今天陈劭来银行找我了。” 许秋眠心中不安,“他没给你惹什么麻烦吧?” “倒没有什么大麻烦,只是不知道他从哪里搞了一堆我前女友的照片,他近期可能会拿着那些照片去找你。” 许秋眠叹一口气:“对不起,意远,我给你添麻烦了。” “小秋,我不觉得麻烦,我只是担心你,你这个前男友绝对不是个善茬,不知道以后还会弄出什么乱子。”方意远体贴地说。 “不会的,我了解他,他这个人就是幼稚了一点,像个小孩,但他的心是不坏的,小打小闹完发现没用,他自己会消停的。” “但愿吧。” 但愿今天跟他叫嚣着不怕做牢的陈劭能如同许秋眠说得一样,只敢小打小闹,方意远心想。 事情的发展远超许秋眠的预料,当天晚上凌晨一点多,许秋眠被电话铃声吵醒。 许秋眠睡眼惺忪,在枕头边摸到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请问是许秋眠吗?” “是。”许秋眠迷迷糊糊地回答。 “这里是池溪中心大道派出所,请问您认识一个叫陈劭的人吗?” 听到派出所三个字,许秋眠瞬间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她紧张地说:“我认识。” “麻烦您现在来派出所一趟。” “好。” 挂断电话,许秋眠欲哭无泪,满脑子都是陈劭怎么了,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她打开房间的灯,以最快的速度套好外出的衣服。凌晨不好打车,她摸黑打开许冬生房间的门,摇晃熟睡中的许冬生。 “冬生,醒醒,醒醒,送我去趟派出所。”许秋眠小声地喊。 床上的许冬生不为所动,许秋眠着急赶时间,推搡几下后放弃。自己在许冬生的房间找电动车钥匙。 最后在许冬生的书桌上找到钥匙,许秋眠拿着钥匙说:“冬生,我借你电动车用一下。” 许秋眠急匆匆地出门,小区里的路灯闭了,她用手机照着,找到许冬生的电动车。 凌晨一个人出门,许秋眠不是不害怕,但一想到陈劭还在派出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就平白生出一股子勇气。 大街上没有行人,车辆稀少,只有月亮孤零零地在天上挂着。许秋眠用手机外放歌曲给自己壮胆。 骑了二十几分钟之后,许秋眠终于到达,她从电动车上下来,站在派出所门口,一颗心在胸膛紧张得快要跳出来了。 沉醉 凌晨两点的派出所灯火通明。 许秋眠走进派出所,民警询问她:“你是许秋眠小姐吗?” “我是。”许秋眠点点头。 “陈劭是你什么人?”民警接着问。 许秋眠犹豫了片刻,回答:“他是我朋友。” “事情是这样的,陈劭今天凌晨醉倒在路边,有人报警,我们就把他带到派出所来了。”民警解释道。 许秋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还好陈劭没有出什么大事。 “他皮夹里面有身份证和你的一张学生卡,我们查询他的信息之后,发现他是外地人,所以才联系的你。” “谢谢警官。”许秋眠感激地说。 “既然你们认识,还是朋友,你这边方便把他带走吗?”民警问。 许秋眠点头说:“我把他带走吧,麻烦你们了。” “不客气,职责所在。” 民警领着许秋眠去醒酒室,宽敞的房间中坐了很多人,许秋眠一眼就看到了抱着双腿坐在地上的陈劭。 他丧气地垂着头,许秋眠走到他面前,他懵懵地抬头看她,发现来人是许秋眠后,从嘴角咧出个难看的笑容。 看他这个样子,许秋眠于心不忍,再说不出什么重话,她蹲下去和他平视,带有几分怨气地问他:“怎么喝这么多酒?” 他把脸埋进自己的胳膊,闷闷地说:“对不起,小秋。” 许秋眠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你现在能自己走路吗?我带你离开。” “能。” 许秋眠伸出自己的手,“那跟我走吧。” 陈劭露出两个眼睛,傻乎乎地看看朝自己打开的手掌,又看看许秋眠脸上的表情,似乎是在征求许秋眠的同意。 许秋眠点点头,示意他可以。 陈劭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手放在许秋眠的手心,许秋眠握住他的手,陈劭惊喜地笑出声来。 许秋眠牵着陈劭走出派出所,喝醉了的陈劭很安静,许秋眠带他往哪边走他就往哪边走。 “陈劭,酒醒之后,你收拾收拾就回临州吧。” “没有谁失去谁会活不下去,你看三年都过去了,你还不是活得好好的。” 虽然知道陈劭听不进去,但许秋眠还是不停碎碎念,她是在说服陈劭,她可能是在说服自己。 “我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好,不要执着了。” “都已经三年了,陈邵你有没有想过,你现在可能已经不爱我了,你只是不甘心。” “你不甘心,三年前先离开的人是我,你觉得是我把你抛弃了。” 陈劭突然停了下来,许秋眠拉不动他,跟着停下来。 “走呀,我带你找家宾馆休息。”许秋眠对陈劭说。 陈劭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呆滞地看着她。 “你不走,那我自己走了。”许秋眠威胁道。 许秋眠说完这句话,拉了拉陈劭,陈劭突然动了。 她拖着他在街边找到一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宾馆,问老板要了一间双人房。 老板告诉许秋眠要登记入住人身份证信息,许秋眠转头问陈劭:“身份证呢?” 陈劭不答,许秋眠没有办法只好自己上手搜。 我不是故意想摸他,我只是要找身份证,许秋眠在心里给自己催眠。 陈劭身上都没有多少肉,他比三年前瘦了很多,胸前突出的肋骨硌得许秋眠很疼。 许秋眠在陈劭西服内侧的口袋掏出了陈劭的皮夹,她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蓝色的塑料卡片。 她把卡片从皮夹里抽出来,是她三年前遗失的学生卡,卡片上面有她的姓名学号,右下角还有她稚嫩的照片。 卡片被磨损得很厉害,有些地方已经掉漆泛白。许秋眠眼睛莫名发酸,她将卡片放回原位,把卡片后面的身份证抽了出来,递给老板。 宾馆老板登记好信息之后把房卡给她,房间在三楼,她牵着陈劭坐上电梯。 进了房间,许秋眠让陈劭坐在床上,他就乖乖坐在床上。许秋眠想去卫生间弄个热毛巾给陈劭擦擦脸,他之前倒在路边,脸上脏脏的。 谁料许秋眠一转身,陈劭立刻从床上弹起来,紧跟在她身后。 “你回去坐着,我去拿毛巾给你擦脸。”许秋眠指着床说。 陈劭低头拉着她的衣袖,也不说话。没有办法,许秋眠只好让他跟着自己来到卫生间。 将毛巾用热水打湿之后,许秋眠细致地用热毛巾给陈劭擦脸,过程中陈劭一直用单纯的眼神看着她。 “这么好看的脸,不要总是弄得脏兮兮的。”许秋眠觉得自己好像幼儿园老师,在教不懂事的孩子。 擦完脸,许秋眠带着陈劭回到床边,帮他把外套和鞋子脱掉,让他躺在床上。 “听话,闭上眼睛。”许秋眠柔声道。 陈劭把眼睛闭上。 许秋眠正准备离开,陈劭突然抓住她的手。 许秋眠回头道:“陈劭,放手,自己乖乖睡觉。” 陈劭不为所动,仍然抓着许秋眠的手不放。 “陈劭,我不走远,就在你旁边的这张床上休息。”许秋眠说。 陈劭还是紧紧抓住许秋眠不放。 许秋眠有点感慨,陈劭还是像三年前一样,严重缺乏安全感,就连喝醉酒意识不清醒的情况下,本能反应都要抓住自己。 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陈劭跟她说过,就是陈劭小时候父母带他坐船出海,他失足从船上掉下去,差点溺水淹死。 他说他在大海里拼命挣扎,什么东西都抓不到,海水灌进他的肺里让他窒息,他觉得他快死了。 当时许秋眠心疼地抱住他,后来也尽量照顾陈劭,给足他安全感。 许秋眠挣不开陈劭的手,只好顺势在床边坐下。 几十平米的小房间里开了一盏壁灯,暗黄灯光下,陈劭睡容平静,许秋眠打了个哈欠,折腾一晚上,她也困了。 许秋眠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当她醒来,她已经平躺在床上。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漏进来,洒了一地金光。许秋眠转头,陈劭正目光专注地看着她。 两人目光相接,一切尽在不言中。 许秋眠不得不开口解释:“昨晚你喝醉被送去派出所,警察联系不到你的家人,打了我的电话。” 言语之间,许秋眠尽量克制客观,绝口不提自己昨晚的害怕与心软。 “你不要误会,我是看你在池溪举目无亲,才把你带走的。”许秋眠欲盖弥彰。 陈劭淡淡地笑,虽然他对昨晚发生的事一点印象都没有,但他很欣喜地确定了一件事,许秋眠还在意他。 “小秋,我们重新开始吧。”陈劭说。 “陈劭,这是不可能的事,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许秋眠从床上坐起来。 “小秋,方意远不是一个好人。”陈劭皱眉说。 “方意远是不是个好人,我比你清楚。”许秋眠说。 “那是你不知道他有多脏。”陈劭说,“你知道他和多少女人上过床吗?” “我知道。”许秋眠点点头说。 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陈劭气疯了,他难以理解许秋眠的平静,他再也忍不住,重逢以来所有的坏情绪在此刻倾泻而出。 他拉住她,大声地质问:“许秋眠,你脑子是不是进水了,和这种脏男人在一起,不怕得病吗?” 爱之深,责之切,陈劭骂过许秋眠之后又觉得委屈,自己在许秋眠这里竟然连一个脏男人都比不上。 许秋眠一把推开陈劭,冷静地说:“谁都有过去,意远已经改了,我们现在很相爱,对彼此很忠诚,真的不用你操心,拜托你回临州好好过你自己的生活,好不好?” “许秋眠,我是为你好,狗改不了吃屎,男人是什么东西,我比你了解。”陈劭气急败坏地说。 “你也是男人。”许秋眠无语地笑。 “别拿我跟他比,你不嫌脏,我嫌脏。”陈邵鄙夷地说。 许秋眠抬起头看着他说:“陈邵,我不需要你自以为是地为我好,三年前不需要,现在更不需要。” 陈劭哑火,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 许秋眠接着说:“方意远是什么样的人,我比你清楚,我既然选择和他在一起,就已经接受他的过去。” “陈邵,你要是真的想为我好,你现在马上买票回临州,从今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打扰我们平静的生活。” “我……”陈邵低头回避许秋眠请求的目光,在心里咒骂方意远,这个渣男,不知道使了什么迷魂计,迷惑了他家小秋的心智。 小秋性格单纯了,又没有什么恋爱经验,一时被方意远这个情场老手勾引也正常,他一定要想办法让许秋眠清醒过来,赶走方意远这个渣男。 全世界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够像自己这样用生命去爱许秋眠,时间能证明一切,许秋眠总有一天会明白。 两人在宾馆沉默坐了十几分钟,情绪慢慢平复。 陈劭问:“小秋,你饿吗?” 许秋眠打开手机,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陈劭昨晚喝成那样,估计在路边也吐了不少,现在应该饿了。 “走吧,退房去吃点东西。”许秋眠说。 两人达成一致,下楼办退房手续。刚走出宾馆,一个意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小秋。”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许秋眠当场石化。 “还真是我们家小秋。” 挎着菜篮子的中年女人朝两人走过来,女人看看一脸尴尬的许秋眠,又看看他们身后的宾馆招牌。 “上回给你妈打电话,你妈还说你没找到男朋友,还真没想到……”女人吃惊地说。 许秋眠的脸像冻了水泥,僵得不行,她身旁的陈劭也一脸莫名其妙。 她想拔腿就跑,可是已经晚了。 负责 自从入秋,天气日渐凉爽,已经很久没有像今天这样,站在太阳底下,热得快要融化。 “大姨。”许秋眠心虚地喊。 他们今天撞上的人正是夏芝的亲生姐姐,许秋眠的亲大姨夏丹。 许秋眠在心里感慨自己的运气,她从不夜不归宿,好不容易阴差阳错在外面睡一回,竟然一出宾馆就碰见她大姨,这也太巧了。 陈劭不明所以地跟着喊:“大姨。” 夏丹的脸上笑出花来,“小秋,这是?” 没办法,许秋眠只能硬着头皮说:“他是我朋友陈邵。” 夏丹打量一下陈邵,又看看他们身后的宾馆,随即凑到许秋眠耳边,放低音量说:“小秋,你们年轻人要注意分寸,这还没结婚呢……” 完蛋,这回许秋眠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而且夏丹向来嗓门大,尽管她已经小声说话,但旁边的陈劭还是听得一清二楚。 许秋眠连忙解释:“大姨,我和他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而且我们也没有发生你想象中的那种事情。” 夏丹一脸看破不说破的表情,笑说:“知道,知道,你放心,我不会把今天的事跟你妈说的。” “你知道了什么呀!”许秋眠欲哭无泪,一旁的陈劭一脸无辜弱小的样子,也不帮忙解释一下。 夏丹笑着摆摆手:“你们继续约会,我要回家煮饭了。” “大姨,慢走。”陈邵礼貌地摆摆手。 夏丹拎着自己的菜篮子兴高采烈地走了,许秋眠看着她的背影,心情近乎崩溃。 “小秋……你怎么了?”陈邵轻声问。 “没怎么。”许秋眠白了他一眼,扶额向前方走去。 两人找了一家面馆吃早餐,一人一碗肉丝面。陈劭细心地把自己碗里的肉丝挑出来,放进许秋眠碗里。 “不用,我这有,自己吃自己的。”许秋眠阻止陈劭。 陈劭听话地收回自己的筷子。 “吃完面我们就各回各家,陈劭,以后别去喝酒了,再醉倒在大街上,我可不会去派出所捡你了。”许秋眠边吃边说。 “不喝了。”陈劭点点头说。 “还有不要再去找方意远。” 陈劭停下筷子,抬头注视许秋眠,“他向你告状?” 许秋眠一时语塞,什么叫告状,陈劭的语气好像后宫争宠的妃子,可她又不是皇帝,方意远也不是她的后宫。 “真不要脸。”陈劭鄙夷地说。 许秋眠无奈,“你去找人家干嘛?” “我让他离开你。”陈劭理直气壮地说。 “然后呢,离开方意远,和你在一起吗?”许秋眠质问。 陈劭沉默了一会,然后小声嘟囔:“我不管,反正你大姨都知道了,你昨天晚上睡了我,休想吃霸王餐,你不和我在一起,就是对不起我,就是不负责任。” 霸王餐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许秋眠气到笑出声来,周围吃早餐的人向许秋眠投来好奇的目光,许秋眠顾不上他们的眼光,反问陈劭:“我们昨天晚上发生关系了吗?” “我喝醉了,谁知道你有没有对我做什么不轨之事。”陈劭一副赖定许秋眠的样子。 “你自己昨晚都不清醒,就想冤我对你负责任?”许秋眠难以置信陈劭竟然说出如此荒唐的话。 “我不管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今天早上起来,你睡在我旁边。” 发言越来越匪夷所思,周围人纷纷侧目。 许秋眠冷笑一声:“陈劭,都是成年人,你在这里装什么纯洁处男,暂且不提我们昨晚没睡,就算我们睡了,那又怎么样,难道睡你一夜,我就要跟你结婚?” 陈劭一脸委屈,顺势在纸巾盒扯了几张卫生纸,在眼睛周围擦拭。 “别装了,这套没用。”许秋眠瞥了陈劭一眼,“到底发生了什么,自己心里明白。” 陈劭低头沉默,许秋眠真想拿块豆腐把自己撞死,她怎么又招惹上这得理不饶人的主了。 后悔,满心后悔,她昨晚就不应该管他,让他在派出所好好清醒清醒。 走出面馆,许秋眠回派出所骑许冬生的小电动,陈劭默默跟在她身后,像个小尾巴,许秋眠去哪里,陈劭就去哪里。 在一排颜色各异的电动车中间找自己的车不容易,许秋眠在停车棚来回走了好几圈才找到。 “你自己打个车回去吧。”许秋眠边推车边对陈劭说。 陈劭跟在她身后,追着说:“我送你回家。” 许秋眠白了他一眼:“你还会骑电动车?” 陈劭摇摇头如实说:“不会。” “那不得了,你快去打车,我先走了。”许秋眠说。 陈劭走到许秋眠车前,用身体挡住她出去的路,许秋眠微微皱起眉头:“你还要干嘛?” “我没有你现在的微信。”陈劭说。 三年前许秋眠离开临州时,把手机从临州大桥扔了下去,为了斩断过去,她办了新的卡,申请了新的社交账号,连邮箱都弄了全新的。 所以许秋眠有时会觉得陈劭实在勇敢,他都没有任何自己的联系方式,就敢跑到池溪来找她。 他可以活得如此随心所欲,而自己只是一个疲惫世界的普通人,他们之间的不同,从来不是人与人之间简单的性格差异,他们之间存在难以跨越的鸿沟。 许秋眠越想越觉得自己的坚持是对的,爱平不了山海,他们只能隔海相望,然后转身拥抱自己的世界。 “不加,我男朋友不让我加别的男生的微信,他会查岗。”许秋眠找了个理由断然拒绝。 陈劭难以置信地看着她,突然开始生气:“许秋眠,你太过分了,你以前都不准我翻你手机,还因为这样的小事和我吵架,你现在竟然连加一个好友都要别人同意!” 旧事重提,许秋眠也开始生气,“这是一码事吗?” 陈劭察觉许秋眠的脸色不对,在风雨欲来之际连忙找补:“小秋,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应该加我的微信。” 许秋眠哭笑不得,无语,简直无语。她下午还有课,现在自己身上一身酒气,还得先回家换身衣服去学校,再和陈劭纠缠下去也是浪费时间,要不先加上,回去再拉黑,许秋眠在心里暗暗想。 考虑良久,许秋眠不耐烦地掏出手机,问陈劭:“你扫我,还是我扫你?” 打开手机,许秋眠才发现在早上六七点夏芝给她打了很多电话,但她昨晚太累,睡得太熟,没有听到。 陈劭喜笑颜开,连忙拿出自己的手机,“我扫你。” 好友页面弹出来,陈劭心满意足地站到一边,把路让出来,还不忘关心地叮嘱许秋眠:“骑车慢点,注意安全。” 许秋眠白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骑车走了。 …… 早上七点不到,许冬生就被夏芝推醒了。他疲惫的眼皮拨也拨不开,夏芝把房间的窗帘拉开,刺眼的光线更使他将眼睛紧闭。 “妈,你干嘛呀?”许冬生翻身把自己的脸埋进被子里,耳旁传来夏芝焦急的声音。 “冬生,冬生,醒醒!” 夏芝把许冬生的被子掀开,许冬生整个人暴露在阳光下,他闭着眼睛问:“妈,发生什么事了?” 平常许冬生睡懒觉夏芝从来不管,今天应该是发生什么事了,所以才非要把他叫醒。 “你姐……”夏芝支支吾吾。 “我姐怎么了?”许冬生勉强把眼睛睁开一点。 “你姐昨晚没回来!” “别慌,别慌,妈你先冷静。”许冬生安抚慌张的夏芝,“我姐那么大的人了,不会出事的。” 夏芝急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你姐又没有什么朋友,你说她一晚上去哪了?” “你给她打电话没?”许冬生问。 夏芝哭着点头,哽咽着说:“打了好几个,没有人接。” 二十多年含辛茹苦拉扯大的孩子,从小到大最懂事听话的女儿,如果出什么事,夏芝的心脏完全承受不住。 许冬生从床上坐起来,拍拍夏芝的背说:“你别着急,说不定她跟男朋友在一起呢。” “男朋友?”夏芝震惊,止了眼泪,急切地看着许冬生。 许冬生慢条斯理地解释道:“就是上回相亲的那个方意远,我前几天回家碰巧在楼下遇见他送我姐回来,两人挽着可亲密了,我姐还说他们去约会了。” “我姐昨晚肯定又和方意远约会去了,都是成年人,这天色一晚,不回家也正常。” “真的?”夏芝半信半疑地问。 “千真万确,我保证。”许冬生肯定地说。 老树终于开花了?许秋眠相了那么多男人,差不多都是见一次面吃个饭就再无下文,没想到这个方意远还能继续发展,夏芝一时又惊又喜。 可是这两个小孩的感情发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这才多久,就发展到在外过夜了,夏芝不由担忧起来。 看着夏芝的表情由阴转晴又转阴,许冬生有点摸不着头脑。 “不行,我得和方意远爸妈打电话沟通一下。”夏芝自言自语,随即走出许冬生房门。 时间还早,许冬生躺下床,想睡一个回笼觉。七点五十许冬生的闹钟响起,他早上要去接碧莹吃早餐,吃完早餐还得送碧莹上班,碧莹在池溪中医院做护士。 走出家门,许冬生去车棚骑电动车。奇怪的事情发生了,他昨天明明把电动车停在靠近花坛的位置,可现在那个位置空空如也。 许冬生害怕昨晚夜色太黑,自己记错停车的位置,于是他依次在车棚里找车。 找了半天没找到,许冬生不得不面对这个残酷的现实,他的电动车被人偷了。 痕迹 陈旧掉皮的楼道,生满红锈的铁门,几十年的老房子,四处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 许秋眠站在家门口,钥匙拿在手上,迟疑着不敢开门。她在想要怎么跟她妈解释昨晚夜不归宿。 还没等许秋眠想明白,铁门突然从里面打开,夏芝拎着一袋垃圾,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她。 许秋眠吞了吞口水,“妈,我昨天……” “先进来再说。”夏芝转身往回走,许秋眠讪讪跟上去。 夏芝把垃圾放在一边,交叉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许秋眠正在准备说辞,可还没等她开口,夏芝先说话了。 “你和方意远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夏芝说。 许秋眠一头雾水,试探地问:“什么事啊?” 夏芝答非所问:“我和方意远爸妈已经商量了,既然你们都发展到这一步了,两个人年纪也都不小,我们双方家长一致同意让你们先定下来。” “妈,我们定什么啊?”许秋眠脑袋短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夏芝在说什么。 “下个月12号是个好日子,你们先订个婚,至于什么时候结婚呢,我们也不催你们,你们年轻人看着办。”夏芝说。 订婚?没有搞错吧,她和方意远订婚?许秋眠两眼一黑。 “妈,订什么婚,我和方意远……”清清白白,甚至都没有在谈恋爱。 夏芝严厉地打断:“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晚跟谁在一起,你们什么情况,我全都清清楚楚。” 许秋眠不语,夏芝压根不知道陈劭这个人的存在,自己也不能跟她实话实说,昨天晚上她去派出所接陈劭了。 “我和方意远父母都不是古板的家长,你们能够在一起交往,我们很替你们高兴,但是俗话说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 “你们先订个婚,再谈小半年,明天开春选个好日子再结婚也不迟。” 撒了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来圆,许秋眠有苦难言。 “方意远呢,方意远也同意我们订婚?”许秋眠挣扎着问。 方意远肯定不会同意的,都说为朋友两肋插刀,可没有人说可以为朋友结个婚。 夏芝点点头:“他当然同意,这日子都还是他选的。” 许秋眠欲哭无泪,方意远什么情况,这种事情能随便答应吗?她想不到任何方意远答应和自己订婚的理由。 上课时间,许秋眠习惯将手机静音。上完课,许秋眠边往办公室走,边掏出手机看有没有消息。 微信弹出几条,都是同一个人发来的,许秋眠划过,没有点进去。 回到办公室,许秋眠给方意远发来一个约吃饭的微信,方意远秒回了一个好的。 黄昏时分,许秋眠疲惫地走出学校,方意远的车停在街对面,她小跑过去。 许秋眠打开车门,坐进车里,习惯性地系好安全带。 “吃什么?”方意远问。 许秋眠转头看了他一眼,“随便,你想吃什么?” “烤肉怎么样?” “可以。” 两人达成一致,方意远掉头驶出路口,径直朝市中心的一家味道不错的炭火烤肉开去。 半路上,许秋眠想问方意远订婚的事,被他及时阻止:“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我现在想专心开车,我们一会坐下来慢慢聊。” “好。”许秋眠同意。 到了烤肉店,服务员热情地将他们领进来,虽然是工作日,但烤肉店晚上生意很好,很多小情侣出来吃饭。 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了下来,方意远拿着铅笔在菜单上涂涂画画,他问许秋眠:“麻辣牛肉你吃吗?” “随便你点,我都吃。”许秋眠表态。 得到许秋眠的首肯,方意远点了很多菜,许秋眠看着密密麻麻的菜单,有点心疼自己的钱包。 菜上的很快,方意远拿着烤肉用的夹子忙的不亦乐乎。 “到底是怎么回事?”许秋眠问。 方意远把自己烤熟的第一块牛肉放进许秋眠的碗里,边烤肉边说:“我和你一样不太清楚,一大早上突然接到我妈的电话,通知我们要订婚的这个消息。” “你少来,我妈说日子都是你选的。”许秋眠低头吃肉。 “我随口一说,拖延时间。”方意远说。 许秋眠无语:“你不是应该一口回绝吗?” 牛肉在烤架上滋滋作响,方意远忙着往红肉上涂油,没有回答许秋眠的问题。 “我实在无法理解,你怎么会同意跟我订婚,你自由的灵魂呢?不想要了。” 方意远反问:“小秋,你是不是觉得我这辈子都不会结婚?” 许秋眠不置可否,她难以想象方意远结婚的场景,因为她不相信方意远会为了一棵树放弃一片森林。 方意远在她心中,是无脚鸟,一辈子只落地一回,还是在它死的时候。 “我实在受不了,天天被催婚,这日子真的不是人过的,好像每天工作挣钱生活都是为了有一天能够结婚一样。在我爸妈眼里,一天不结婚,我都不能算作人。”方意远大吐苦水。 虽然许秋眠能够理解方意远苦处,但是这样欺骗家里人是不是太过分了,万一有天谎言被揭开,他们又该怎么去面对爱自己的父母家人。 “我知道订婚只是权宜之计,只能谋一时清净,但我再被他们逼下去,我真的要窒息了。”方意远说。 许秋眠摇摇头说:“如果被他们发现我们说谎怎么办?” “小秋,不会发现的,感情最变化多端,结婚都还有离婚的,到时候过个一年两年,我们找个借口掰了不就行了。”方意远目光恳切。 订婚对许秋眠而言百利无一害,既可以堵住夏芝的逼婚,又可逼退一意孤行的陈劭。 明明她应该要顺水推舟去做,但她心里特别乱,所有的情绪纠缠在一起,扯也扯不清。 最后许秋眠给方意远留下了一句让我考虑一下。 吃完饭许秋眠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 没有开灯,黑暗狭小的空间显得更加压抑。房间里只放了一张床、一个单开门衣柜、一张书桌,除此之外别无其他家具。 床和衣柜的过道十分狭窄,窄到许秋眠坐在地上,不得不把自己的腿蜷缩起来。 她抱着自己的腿,在黑暗里沉思,她尘封已久的回忆,一幕幕在她眼前浮现。 …… 万里无云的天空,像蓝玻璃一样清透无暇,许秋眠一抬头,正好看到一架飞机从上空掠过。 体育老师在人群中间示范三步上篮,许秋眠站在人群里,目光直直盯着老师手上的球,神却飞到九霄云外。 所以当身后有人拍她的肩时,许秋眠吓了一跳。 她下意识回头,陈劭站在她的身后,穿着一身运动套装,显得十分青春。 “好巧啊,陈劭,又碰到你了。”许秋眠小声地说。 陈劭附和:“是有点巧。” 两人寒暄几句之后,许秋眠转头继续看体育老师示范。 自主练习的时候,许秋眠走到球场的边角,找了一个无人使用的篮板开始练习。 一步,两步,三步,许秋眠用两只手托举着球,抬头望着球板上的白线,阳光刺眼,她半眯着眼睛用力把球朝着白线扔过去。 篮球砸到球板边,发出砰的一声,然后无情地掉落,与地接触后又反弹上去。 许秋眠跑过去捡球,退回到三分线以外,重新开始助跑。 连续失败了几次之后,许秋眠站在篮板下歇气。她平常不太爱运动,所以现在稍微动一下,就夸张的满头大汗。 最后一次投篮,球打到篮筐,反弹得很远,许秋眠没有力气去捡,只能用目光追视着。 陈劭突然跑过去给许秋眠捡球时,许秋眠微微有些意外。 他把球捡回来,递给许秋眠,“你没有瞄准位置。” “啊?” 陈劭难道在观察自己练习上篮吗?许秋眠心想。 “别愣着了,一会就集合投篮了,再不练习就没时间了。”陈劭说。 许秋眠抱着自己的球退回三分线以外,一步,两步,第三步她已经跑到篮板下,按理说应该把球投出去,但她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脑袋短路,停了下来。 陈劭本来在一旁袖手旁观,看到许秋眠站在原地举着球不动作,他心里着急,走到她身后说:“我教你。” 他没有得到许秋眠的同意,单方面开始他的教学。 许秋眠很懵,因为陈劭离她很近,而且他用他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 陈劭的手心很烫,他的脸也很烫,许秋眠手指纤细,骨节分明,他握住她,心里有个地方在疯狂叫嚣。 这是前所未有的体验,对于陈劭来说。 他用力借许秋眠的手将球投了出来,十分精准,球掉进篮筐。 陈劭根本就不想放开许秋眠的手,但他得去捡球,他边走边还不忘叮嘱:“就是刚刚那个点,你对准砸那个点,砸准就能进。” 许秋眠专心致志地研究球板,刚才陈劭带着她投球,似乎起了作用,她现在有点感觉了。 陈劭把球给她,许秋眠站在篮板下,阳光照在她的身上,她仰着头,试着投篮。 他的目光长久地停留在她身上,球掉进篮筐,她开心地笑。 表白 深秋到来的时候,许秋眠和陈劭已经成为朋友了。 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两人经常能在图书馆碰到。陈劭有自己习惯坐的位置,而许秋眠去得晚,陈劭会顺带给许秋眠占一个空位。 起初许秋眠只是客套地和陈劭寒暄几句,时间长了,两人渐渐熟悉起来。学习之余 ,许秋眠会和陈劭聊聊天。 两个人年纪相仿,专业相同,目前又生活在同一个环境——大学校园,他们很容易对某件事产生相同看法。 两人一起上自习,有时候上完自习还会一起去食堂吃饭,许秋眠在奶茶店兼职的中午,陈劭会给她带饭。许秋眠偶尔买水果酸奶时,也会给陈劭带一份。 日子一天天过,学院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传起两人的风言风语。 两人谈恋爱的消息先是从陈劭所在的化学3班传开的,很快就传遍学院。 连许秋眠隔壁床的室友姑娘都忍不住跑来八卦,若有其事地问:“秋眠,听说你和隔壁班陈劭在搞对象?” 许秋眠先是一惊,随后哂笑:“没有的事,我和陈劭只是普通朋友。” 室友姑娘半信半疑地观察许秋眠脸色,看了半天,没看出有半点心虚。 相比于许秋眠的坦荡荡,陈劭的回应就比较模糊了。 陈劭红着脸对所有好奇的同学说:“你们别乱传了。” 虽然两人态度不一,但并没有影响同学对两人恋爱关系的肯定,时间一长,大家都默认许秋眠在和隔壁班陈劭谈恋爱。 许秋眠是一个挺珍惜朋友的人,她并没有因为风言风语疏远陈劭,照旧该怎么相处就怎么处。 她觉得交朋友这种事,自己问心无愧就好,没必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 然而陈劭这边却不太风平浪静。 身边所有人都说许秋眠是他的女朋友,说得多了,恍惚间陈劭也把许秋眠当做是他的女朋友。 活了快二十年,陈劭这还是第一次谈恋爱,他不太知道怎么对一个人好。 室友们彻夜给他补课,大家七嘴八舌地说。 “陈劭,女孩都喜欢花,999朵大红玫瑰怼上去,准保许秋眠心花怒放。” “不,陈劭,你听我说,花太平庸了,万一许秋眠花粉过敏怎么办,你要投其所好。” “许秋眠大学霸,应该喜欢看书,你可以挑几本有深度的书送给她。” “……” 陈劭扶额,所有人在同一时间说话的结果就是谁的话也听不清。 “停,算了,不问你们了。”陈劭推门而出。 午休时分,陈劭在外面晃荡,逛着逛着不知为何走到了许秋眠工作的奶茶店。 许秋眠不在店里,王文彬看见陈劭在店子门口走来走去,问他:“你找小秋?” 陈劭愣了愣,并不做声。 “今天周末,小秋去市里做家教去了,她不会来兼职。”王文彬说。 小秋…… 陈劭有些伤心,他都没有这样叫过许秋眠。他来奶茶店这么多次,第一次正眼观察王文彬。 虽然王文彬穿着简单,只是一件毫无特点的白色长袖,但耐不住王文彬长相俊秀,鼻梁高挺,生生穿出了气质。 陈劭心里生出危机感。 周一,两人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陈劭忍不住说:“小秋……” 许秋眠沉浸在解题的快乐里,连陈劭改变了对她的称呼都没有发现。 “你觉得王文彬和我……谁比较好看?”陈劭问。 听到无厘头的问题,许秋眠转头看向陈劭,“什么?” “我随便问问。”陈劭尴尬地低下头。 许秋眠看陈劭心情低落,安慰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 陈劭委屈了,许秋眠的意思明明白白说得就是他不如王文彬,他低着头,手中的笔都快要把面前的草稿纸都戳破了。 “而且我觉得你也挺好看的……” “啊?”陈劭呆滞地抬头看向许秋眠,许秋眠嘴角含着笑。 “陈劭,在我心里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许秋眠诚恳地说。 这是她的心里话,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从他冒着烈日把晕倒在地的她送去医务室的那天开始,她就认定了,他是一个好人。 陈劭的脸刷一下红了,许秋眠的眼神里满是真挚,他被她那样看着,他觉得自己心口烧得慌。 一时便把王文彬抛到九霄云外,陈劭此刻脑里心里眼里只有许秋眠。 “你怎么了?”许秋眠问。 陈劭捂着自己的胸口站起来说:“我去个厕所。” 许秋眠看着陈劭慌乱的背影,怀疑他是不是吃坏肚子了。 陈劭是在偶然间发现的许秋眠生日。陈劭本来是去辅导员办公室交材料,不小心看到桌上放着学院花名册。 鬼迷心窍般打开花名册,又鬼使神差地找到许秋眠的名字。花名册上白纸黑字地写着许秋眠的家庭住址,联系人电话,出生日期。 11月9日,陈劭只看了一眼,立即匆匆合上册子。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干这种事,他的心里一半惶恐一半欣喜。 要为许秋眠准备生日礼物的欣喜很快压过了偷看花名册的惶恐。 连续一周,所有的课余时间他都在临州各大商场辗转游荡,衣服鞋子包包,挑来挑去,一直没有遇到合意的。 直到11月6日,离许秋眠生日仅剩3天的时候,他在珠宝店,看中一条项链。 项链很好看,从紫到粉六颗渐变色的彩宝,彩色宝石排列的缝隙镶嵌满钻石,拿在手上熠熠生辉,陈劭喜欢极了。 虽然价钱很昂贵,但陈劭还是毫不犹豫刷了卡,因为这根项链太适合许秋眠了,他站在柜台等待包装的时候,都在忍不住想象她戴上它的样子。 周六一大早,陈劭带着自己的生日礼物等在女生宿舍门口。他想成为今天第一个跟她说生日快乐的人。 休息日清晨女生宿舍门口门可罗雀,陈劭在门口不停踱步,宿舍阿姨看到了,朝他喊:“小伙子这么早就过来等女朋友啊?” 陈劭灿烂地笑:“今天她生日。” “原来如此。” 话音刚落,背着帆布包的许秋眠从宿舍门口出来。 她看到陈劭十分惊讶,“你怎么在这?” “小秋,早上好。”陈劭腼腆地说。 许秋眠周六要坐公交去市里做家教,她微笑地回应完,打算快步走去食堂买早餐。 谁知从陈劭身边经过时,陈劭一把拉住她,她一头雾水地停住脚步。 陈劭把精心准备的礼盒从身后拿出来,“生日快乐,小秋!” 许秋眠愣住了,她看着自己面前精致的盒子,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劭,我……” 许秋眠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劭打断。 “小秋,这是我第一次送女生礼物,我以前没有喜欢过别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对喜欢的人好。”陈劭凌冽的脸上泛起羞涩。 陈劭把盒子打开,渐变的粉紫光在太阳下更加耀眼,许秋眠难以置信地愣在原地,说不出一句话。 “我只能凭着我的本能去喜欢你,希望你不要介意。” 陈劭笨拙地组织语言表白,许秋眠却如捅被雷劈了一样。 空气变得沉默,两人隔得很近,却悲喜各异。 冷静下来之后,许秋眠小心翼翼地说:“陈劭,对不起,你的礼物我不能收。” “而且今天不是我的生日,我的生日是农历的秋分,早就已经过了。” 许秋眠犹豫了一下,说:“陈邵,一直以来,我都把你当做是很好的朋友,如果我有什么地方让你误会了,我向你道歉。” 陈劭呆滞在原地,风从他身边呼啸而过,许秋眠的声音格外清晰。 “我中午约了学生做家教,我先走了。” 许秋眠匆匆离去,留下陈劭一个人在秋风里凌乱。 陈劭心里空落落的,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做梦,耳边听到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只要他醒过来,就好了。 回学校的公交车上,许秋眠拉着吊环,随着车身摇摇晃晃。 陈劭突如其来的表白,让许秋眠不知所措。陈劭是她在学校里为数不多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尽管之前院里有他们俩在一起的传闻,但许秋眠一直坚信清者自清,只要问心无愧,就不怕闲言碎语。 但她没有想到,陈劭竟然真的喜欢她。 这么一来,朋友肯定是没法做了,许秋眠心里微微惋惜。不过好歹朋友一场,还是不要把局面闹得太难看,她发自内心地不想伤害陈劭。 失魂落魄的陈劭推开宿舍的门,因为是周末,所以室友们都还在床上睡觉。 陈劭随手把项链盒子扔在桌子上,一个人默默走进卫生间,开了淋浴。 冰凉的水淋在他的头上,他丝毫不觉得冷。和许秋眠相处的一幕幕不停浮现眼前。 他坐在病床前第一次打量她沉静的面孔,他站在奶茶店前低头撞见她明媚的微笑,她坐在他身旁奋笔疾书时微微皱起的眉头。 他以为对许秋眠来说,自己是那个特别的人。军训时她周围一圈人,她偏偏倒在他身上,图书馆数不清的位置,她却总是来他身边,买奶茶的人那么多,她只给他一人加料。 原来是自己一厢情愿吗?他在她心中和旁人是没有不同的。 一想到许秋眠不喜欢他,陈劭的心流过金属熔浆,血肉被灼烧粘连,痛得化不开。 追求 白色的天花板在眼前不停旋转,门外急切的叫喊声和咚咚的敲门声变得越来越模糊。 陈劭倒在宿舍狭小的卫生间里失去了意识。 当他再度清醒过来,他已经躺在校医室的病床上,身边围了一圈人。 离他最近的是一脸愧疚的许秋眠。 室友们已经知道陈劭和许秋眠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所以他们很识趣地往外走,边走还边劝:“我们去买水,你们好好聊聊,陈劭,情绪不要太激动。” 门被轻轻带上,病房里只剩陈劭和许秋眠两人安静地沉默着。 半响,陈劭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怎么来了?” 许秋眠避而不答,看着陈劭说:“以后别这样了,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不是说不喜欢他,只把他当普通朋友吗? 为什么她还要跑来说这些话,还要用那种关切的目光注视着他,陈劭内心埋怨,干脆闭上眼睛,不去看许秋眠。 “你既然已经没什么事了,那我先走了。”许秋眠说。 陈劭听到移凳子的声音立马睁开眼睛,叫住她:“等等。” 准备要走的许秋眠停住脚步,站在原地回望陈劭。 “为什么?” 许秋眠听不明白,反问:“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一直对他好,一直同他那样亲密,任由他浮想联翩,任由他把真心交付。 陈劭沉着脸,深深地望着她,许秋眠觉得不自在,她低下头说了一句对不起后快步离开。 许秋眠走后不久,室友们鱼贯而入,陈劭狼狈地躺在病床上,想就地挖个洞把自己埋起来。 王飞利递给他一包插着吸管的牛奶,他接过,说了句谢谢。王飞利笑笑说:“你还是感谢老大吧,今天是他把你从宿舍背过来的。” 陈劭扫了一圈身旁的室友们,诚恳地说:“谢谢大家,改天请你们吃饭。” “你没事就好。”夏风说。 医生说卫生间是密闭空间缺少氧气,陈劭是一时体力不支才晕倒的,没什么大问题。 见陈劭已经清醒过来,室友们也就散了,各忙各的去了。 中午,王飞利从食堂打包了一份清淡的饭菜,特地给在吊盐水的陈劭送过来。 陈劭看了眼包装盒,一脸食欲不振的样子。王飞利把饭摆到他面前,恨铁不成钢地问:“至于吗?” 强打起精神,陈劭沉默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白米饭,筷子在饭盒里拔来扒去,半天不往自己嘴里送。 看着吃饭比做高数题还要艰难的陈劭,王飞利深深叹了口气:“你真的那么喜欢许秋眠?” 废话,要是不喜欢许秋眠,陈劭至于现在躺在这?许秋眠是他长这么大第一个喜欢,也是唯一喜欢的女生。 第一次心动就心碎,谁受得了这么大的打击。 “其实吧,我觉得你们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王飞利的声音犹豫。 陈劭眼睛猛地泛起亮光,他放下筷子,用眼神鼓励王飞利说下去。 “你不知道,今天老大背着你去医务室,路过了许秋眠兼职的那家奶茶店。”王飞利解释道。 “然后呢?”陈劭急切追问。 “我不知道许秋眠是怎么发现老大背着的人是你的,反正她就突然从奶茶店冲出来,叫你的名字。” “你当时怎么叫也叫不醒,她急得都哭了。” 陈劭眼前浮现出许秋眠梨花带雨的模样,她竟然为自己哭了,陈劭既心疼又感动。 “她真的哭了?”陈劭难以置信地问。 王飞利点点头,“她一路跟着我们来到校医室,你醒来之前她一直守着你,还把你们之间的误会告诉了我们。” “不过陈劭,虽然她一直强调你们是普通朋友,但感情的事,往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作为一个旁观者,我只能告诉你,我的私人感受是,许秋眠对你未免只是普通朋友的情谊。” 陈劭大喜,猛地抓住王飞利的手问:“真的?” “你先别激动,血压一高,一会又晕了怎么办。”王飞利打趣他。 陈劭咧开嘴笑,许秋眠果然心里有他。 “你们能不能在一起还不一定呢。”王飞利把自己的手抽回来。 “啊?”陈劭讶异。 “我先走了,你自己好好琢磨一下怎么追她吧,记得把饭吃了。”王飞利起身离开。 陈劭边琢磨边用筷子戳饭菜,最后把麻婆豆腐捣成了泥都没有想明白,不得已只好把饭扔到一边,拿出手机百度一下——怎么追女孩? 百度出来的结果很笼统,大同小异地写着步骤,第一步确定目标,第二步与她交流,第三步施展魅力。 陈劭扫了一眼就关闭了,满篇都是空话,没有具体的方法。他失落地躺在病床上,望着窗外已经开始枯黄的树叶,心里无比焦虑。 虽然许秋眠目前可能有点喜欢他,但她身边还有像王文彬这样的人。如果他不抓紧时间追到她,保不准什么时候许秋眠就移情别恋了。 一天不追到许秋眠,他就一天睡不安生,他必须得立即行动起来。 陈劭再度从床上坐起来,打开手机淘宝,搜索“怎么追女孩”。 商品信息瞬间弹出来,他找了一家销量最高的店铺,点进去看了一下。 满页都是花枝招展19.9包邮的各类图书,陈劭找到客服,询问商品情况。 客服让他先下单,陈劭没有想太多,直接花了二百五十块钱买了一整套,最后客服和他聊了整整一天。 与客服小哥深刻交谈过之后,陈劭受益匪浅,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 不过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满肚子的理论知识,只等明日去实践,陈劭心满意足地睡下。 天空是灰蓝色,像是要下雨。 许秋眠抱着书走出教学楼,疾步往宿舍走。没走几步,果然开始下雨,小雨淅淅沥沥,微微打湿许秋眠的头发。她只能加快步伐,小跑着往宿舍跑。 一片阴影从身后罩过来,挡在她的头顶时,她不由回头。陈劭冷冽的脸撞进她的视线,她的心猛地一跳。 阴暗的天空被遮挡,同撑一把伞的两人凝视着彼此相对无言,可能他们都在等对方先开口说话。 打破沉默的人是陈劭,他一只手举着伞,一只手从衣兜里掏出纸巾。 他比她高许多,小心翼翼地拿纸巾擦拭她头上的水珠,轻轻地说:“都湿了。” 许秋眠有些不好意思,她伸手阻止陈劭,“谢谢,我自己来。” 陈劭任她把纸巾从手上抢走,他浅笑着看她笨拙的动作,觉得许秋眠简直太可爱了。 就算她低着头,他也能瞥见她脸上的红晕。 两人沉默着并肩往前走,雨越下越大,陈劭把伞往许秋眠那边倾,自己淋湿半边背。 许秋眠细心地发现雨伞倾斜着,她抓住陈劭的手腕,把伞往他那边推。 “陈劭,你不要这样。”许秋眠无奈地说。 在陈劭向她表白那天开始,他们就再也不能像原来那样相处了。 之前陈劭对她好,她能回报以友谊,现在她已经知道陈劭对她好是因为喜欢她,而她无法回应他的喜欢。 “许秋眠,我正式通知你,我要开始追你了。” 大雨中,陈劭的声音带着深秋潮湿的风闯入许秋眠的心里。 “放弃吧,我们不可能。”许秋眠疲惫地说。 “我凭什么要放弃?”陈劭问。 许秋眠被陈劭问懵,她没有想到陈劭竟然如此执着。 但陈劭的执着用错人了,许秋眠和他不可能,因为许秋眠压根没想大学里谈恋爱。 除此之外其实也还有更重要的原因,她向夏芝保证过,毕业她会回池溪。 她早就看到自己命运的走向,在计划好的人生里不会有陈劭这个变故。 不想开始一段有始无终的感情,她只想珍惜好不容易得来的学习机会,不想浪费时间和精力在百无聊赖的恋爱上。 然而实话肯定是不能跟陈劭说的,这是她自己的事,她和陈劭虽然曾经是朋友,但他们的友谊没有深到这种坦露心事的程度。 许秋眠厌厌地说:“凭我不喜欢你。” 陈劭捂着自己受伤的小心脏,苟延残喘地说:“你现在不喜欢,未来可说不定。”万一追着追着就爱上了呢? 许秋眠严词拒绝:“没有这种可能。” “我都还没有追,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那你不信,你就……”许秋眠顿住。 陈劭笑,“我就怎样?” 许秋眠白了一眼他,不答。 “我就追追看?”陈劭声音欢喜,“所以你是同意我追你了?” 许秋眠懊悔,她怎么把自己绕进去了。 “没有,不同意,陈劭你该干嘛就干嘛去,不要浪费时间在我身上。”许秋眠说完疾步往前走。 陈劭拿着伞追上去,他才不管,许秋眠口是心非,她明明是想让他追她。 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看着许秋眠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陈劭心里琢磨,250还是花得值。 这第一招开门见山就如此有效,看来回去还是得好好感谢一下客服小哥的悉心指教,晚上再继续研究后面的招数。 陈劭满心欢喜地走进滂沱大雨之中。 感动 推开宿舍的门,室友文娟正在镜子前摆弄什么东西。 见到许秋眠回来,文娟连声求助:“小秋,快过来帮帮我。” 许秋眠走到文娟身边,“怎么了?” “项链卡住,拿不下来了。”文娟说。 许秋眠望去,文娟后颈链子的暗扣和另一端纠缠在一起,像是打了结。 “你别着急,我来帮你。”许秋眠把绕了好几圈的结细心地解开,方才露出扣子。 用力一按,暗扣开了,项链从文娟脖子上滑落,许秋眠眼疾手快,连忙接住。 项链是一根蓝宝石吊坠,切割成多面的坠子反射着彩色的光,许秋眠想到那天陈劭拿到她面前的那根项链,上面好像也镶着类似的蓝宝石。 见她看着项链出神,文娟以为她喜欢,随口问:“好看吧?” “很好看,应该挺贵的吧。”许秋眠把链子还给文娟。 文娟把项链随手放进抽屉,“不贵,又不是真的蓝宝石,玻璃而已,你喜欢我把链接发给你。” 玻璃虽然也能反射出五彩的光,一时迷惑人眼,但玻璃永远是玻璃,永远成不了宝石,许秋眠摇摇头说不用了。 周二上午要上同一个老师的专业课,许秋眠班是一二节上,陈劭班是三四节上。 许秋眠掐着时间起床买早餐,赶到教室时只有最后一排有座位。许秋眠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 刚坐下没多久,她身边来了一个人,许秋眠正低着头看书,没有和他打招呼。 陈劭把准备好的牛奶和鸡蛋拿出来,推到许秋眠面前。 “拿回去,我吃过了。”许秋眠冷冷地说。 陈劭假装没有听见,自顾自地把书本拿出来,摆在桌上。 许秋眠放下笔,把东西推回陈劭面前,陈劭又给她推回去,两个人反复几次之后,上课铃声响了。 陈劭小声地放话:“我以后每天都要给你买早餐。” 碍于上课时间,许秋眠不好反驳,她只好认命地从包里掏出五块钱扔到陈劭面前。 陈劭倒是很高兴,送早餐成就达成,他把许秋眠给他的钱细致地捋平,夹在书的最后一页,当做许秋眠给他的礼物。 上课到半途,无机化学老师抽大家上去写习题,老师扫教室一圈,看到了陈劭。 “陈劭,你们班不是三四节的课吗?”无机老师疑惑地问。 全班同学发出微妙的笑声,无机老师看看陈劭,又看看陈劭身旁的许秋眠,若有所思地说:“原来陪女朋友上课啊!” 许秋眠无语地低着头,恨不得当场把自己埋进地板砖里。 “那就你上来写吧,陪女朋友上课,自己也要听。”无机老师打趣道。 陈劭大方地走上讲台,拿粉笔的时候还不忘纠正:“老师,是未来女朋友,我还在追呢。” 全班哄堂大笑,老师也跟着笑,“那祝你成功!” “谢谢老师,一定会的。”陈劭转身写题。 许秋眠的脸红得像天上的火烧云。 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而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许秋眠是后者,明明坐在课堂上,但她已经社会性死亡了。 许秋眠就这样从陈劭传闻中的女朋友,变成陈劭亲口说出的未来女朋友。 连院里的老师也会偶尔跟她开玩笑,八卦地问她,许秋眠,陈劭今天追到你没? 许秋眠只能无奈地笑着摇头,陈劭太聪明了,小小的花招不仅让她无法辩驳,也无法脱开干系。 陈劭的第二招广而告之取得了让他满意的结果。现在他已经进入第三招锲而不舍的实践中。 每天早上六点半陈劭起来跑步,跑步完洗个澡七点半给许秋眠买早餐。 如果许秋眠有课就直接把早餐送到她上课的教室,如果没课就送到宿舍阿姨那里。 宿舍阿姨已经认识陈劭和许秋眠,只要看到许秋眠出宿舍就会叫住她,让她拿早餐。 许秋眠阻止不了陈劭给她送早餐,她只好每天把早餐的钱计算好,再加一块两块跑腿费一起塞给陈劭。 陈劭倒也不拒绝许秋眠给他的钱,他还特意买了一个相册,把许秋眠给他的每一张钱都细心收藏好。 他对王飞利说,他从这些钱中感受到了许秋眠对他的爱意。 王飞利白了一眼抱着相册不撒手的陈劭,由衷夸赞:“感受力超乎常人!” “你不懂。”陈劭把相册收在自己的抽屉里,还郑重上了锁。 王飞利不恼,附和着说:“是小的才疏学浅,不懂其中深意。” 中午陈劭放弃午休,带上书本,在许秋眠兼职的奶茶店点一杯奶茶和小吃,陪她上班。 客人是上帝,许秋眠不好赶他走,只能任由他坐到地老天荒。 秋去冬来,陈劭在宿舍买了一个煮锅,每天张罗着给许秋眠熬粥炖汤。 事情的起初是因为许冬生的生日。 许冬生快过生日的时候,给许秋眠打电话。许秋眠问他,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许冬生说想要一台手机,他们班同学人人都有,就他没有,放假同学们能聚到一起玩手机游戏,许冬生没有手机,所以没人叫他出去。 许秋眠听着有些心酸,但考虑到许冬生现在还是学生,玩手机游戏会影响学习,她也没有立马答应给他买。 后来是许冬生再三向她保证,绝对不把手机带去学校,只在放假时候用,许秋眠才点头同意。 于是许秋眠用自己兼职和做家教攒下来的全部钱给许冬生买了一台还不错的手机。 她只给自己留了一点伙食费,没想到又赶上年末班级聚会,每个人要交50块钱。 交完之后,许秋眠彻底没钱了。她的生活变得拮据起来,但早餐给陈劭的钱还是照给不误,只是午餐和晚餐改成了吃包子馒头方便面。 陈劭问,许秋眠只说自己减肥,没说自己没钱。陈劭觉得奇怪,许秋眠又不胖,再减肥估计就成一副骨头架子了。陈劭追问,许秋眠一概不理。 无奈陈劭只能自己想办法给许秋眠补充营养。 陈劭周末特意回家请教他们家阿姨周婶。周婶推荐了一款炖煮一体式的锅给陈劭,还手把手教他做菜。 他最先学会的玉米排骨汤和皮蛋瘦肉粥。这两样都很简单,把玉米切段,排骨切块,加水,放进锅子煮,煮几个小时后加盐和葱花即可。 皮蛋瘦肉粥就更简单了,皮蛋和猪肉切碎,米洗净,加水熬就行了。 只不过陈劭一开始控不好盐的量,煮了好几次一下偏淡一下偏咸。反复练习之后,陈劭才慢慢摸到感觉。 许秋眠在食堂啃着包子,陈劭拎着不锈钢保温饭盒出现在她面前。 他坐在她身旁,把盖子打开,香气四溢。 人心非石,许秋眠很难不动容,尤其是在她日日吃馒头的境况下,有人给她捧来一碗肉汤。 “我第一次做汤,不知道好不好喝,你尝一尝。”陈劭低声说。 原来是陈劭亲手做的,许秋眠更加感动了。 她点点头,拿起面前的勺子,尝了一口,浓郁的排骨香在她嘴里化开,她实在是久没有吃到肉了,竟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这一次,算她欠他的,等以后有钱了,她再还他。 “好喝吗?”陈劭小心翼翼地问她,生怕得到否定的答案。 许秋眠抬起头,明媚地冲他笑,“好喝。” 陈劭心里被某种成就感充满,他望着许秋眠的笑,觉得之前一切的努力都是值得的。 真奇怪,许秋眠开心,他也跟着开心。 就因为一句好喝,许秋眠连续喝了半个月的玉米排骨汤。陈劭天天在宿舍炖汤,室友们也跟着补充营养。 后来有一天王飞利终于忍不住了,问他:“陈劭,你只会煮这一种汤吗?” 陈劭想了想,皮蛋瘦肉粥不算汤的话,那他好像真的只会这一种。 “你要不要试着把玉米换成海带莲藕之类的,或者升级一下,做一下鸡汤、老鸭汤、鱼汤?” “许秋眠天天喝玉米排骨汤真的不会腻吗?实话说,我早就已经腻了。”王飞利怨声载道。 陈劭认真思考了一下王飞利的话,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连夜背上自己的锅打车回家。 至于为什么他要背上自己的锅,完全是因为他用顺手了。 推开家门,一家人正在吃晚饭,陈劭他妈劭欣蔓看见儿子回家十分兴奋,连忙招呼人加副碗筷。 “爸,妈,你们慢慢吃,周姨呢,我有要紧事找她。”陈劭说。 陈俊明讶异地询问儿子:“晚上没课吗?这个点回来。” “没课。”陈劭答。 劭欣蔓已经在周姨那里听说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儿子要学做菜的这件怪事,所以不大吃惊。 “什么要紧事找周姨?”陈俊明边吃边问。 “周姨今天请假回家了。”劭欣蔓说。 白跑一趟的陈劭此刻才发现,饭桌上的菜外带,大盒小盒地装着。 陈劭丧气地跟父母告别:“我还有作业没写完,先回学校了。” 陈俊明和劭欣蔓目瞪口呆地看着陈劭失落地走出家门,陈俊明问老婆:“他怎么了?” “不知道。”劭欣蔓摇摇头。 聚餐 天气日渐变冷,马路上的行道树开始落叶。 陈劭拎着保温盒从家里出来,马上往学校赶。许秋眠下午和他一样没课,她现在应该在奶茶店做兼职。 冷天需要驱寒,陈劭炖了一下午的红枣枸杞鸡汤,他第一次做,出锅之前自己尝了一下,味道还不错。 赶到奶茶店,许秋眠正在和王文彬交班。陈劭乖巧地拎着保温盒站在一旁等她。 许秋眠看到陈劭来了,加快自己的速度,把自己的私人物品往背包里一塞,便跟王文彬告别:“我先走了。” 王文彬笑着跟许秋眠说:“拜拜。” 许秋眠已经习惯陈劭每天出现,她没有多大反应,只是淡淡地对他说:“走吧。” “嗯嗯。”陈劭跟上许秋眠的脚步。 两人走到食堂,许秋眠照例刷校园卡买了两个白馒头,一块五毛钱。 陈劭找了个位置把东西放下,许秋眠拎着包子朝他走过来。 “你不去打饭吗?”许秋眠问。 陈劭笑,“我已经吃过了。” “哦。”许秋眠坐下。 陈劭连忙把饭盒打开,盖子一开,白蒙蒙的雾气升腾至两人之间。 看见鸡汤还热着,陈劭这才松口气,凉的鸡汤可不好喝。 “谢谢你,陈劭。” 雾气中,陈劭看不真切许秋眠的表情,但从她的声音,他能够感受到她的真诚。 他对她的感谢受之有愧,他才应该感谢她,谢谢她给他机会,让他可以待在她身边对她好。 陈劭发现,只要许秋眠在他的视线以内,他整个人就能变得异常平和,一颗心完全舒展,像踩在柔软的云朵上,无比轻松自在。 或许这就是很多人一生追寻的幸福,他很幸运,在尚且年轻的时候遇到了。 许秋眠低头喝汤,鸡汤甜滋滋的,她的心其实也是。 “你们是这周六班级聚餐吗?”陈劭忽然问。 许秋眠抬眼,“好像是周六,怎么了?” “我随口问问。”陈劭说。 班级聚会安排在周六,地点是落霞山,上午爬山,下午烧烤,晚上唱K,一天的时间安排得很满。 冬天的阳光看似明媚却带着挥之不去的寒意。 在校门口集合,许秋眠掐着时间,不急不缓地向着人群走去。 一道目光热烈地追着许秋眠的身影,陈劭在猜,许秋眠会不会走到自己身边。 果不其然,许秋眠停驻在他身旁,陈劭扬起嘴角,转头看她。 “你怎么来了?”许秋眠冷冷地说。 身旁的同学纷纷将目光转向他们。 陈劭大方得体地回答:“你们班长让我来的。” 许秋眠白了他一眼,陈劭见她不信,补充说:“是真的,你们今天租的车都是我去联系的师傅。” 还在装傻,许秋眠的言下之意明明是问他为什么会来参加她们班的班级聚会,又不是问他是通过什么途径来的。 陈劭瞅着她傻笑,许秋眠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从来没有见过像陈劭这样的人,拒绝二字许秋眠都恨不得写在脸上了,而他却总是选择性忽视。 来接她们的车是小巴士,一辆车可以坐二十几个人,两辆车刚好坐完全部的人。 排队等车的时候,陈劭紧跟在许秋眠身后,生怕一会上车不能坐在许秋眠旁边。 许秋眠找到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了进去,下一秒陈劭就把自己的背包放在她旁边的座位。 “我看这里没人。”陈劭将自己的包抱起,人坐下。 许秋眠旁边的确没人,文娟跟男朋友坐在一起,另外两个室友因为交情深坐在一起,她今天早已做好落单的准备。 陈劭的意外出现,反倒让许秋眠显得不那么孤独。她倒也不是害怕孤独,她是从小到大独来独往惯了的人,孤独对她来说是常态,不过…… 两个人貌似也不错。这些日子陈劭一直待在她身边,他多数时候不是一个很吵的人,所以许秋眠的友情体验还不错。 人上齐后,小巴士缓缓启动。 许秋眠用手撑脸望着车窗外匆匆驶过的风景,树木因为车速产生叠影,冬日的阳光照着光秃的树梢上,有一丝温暖。 陈劭轻轻拍了几下许秋眠的胳膊,她转头看他,他凌厉俊秀的脸上竟带有微微羞涩的红润。 纯情又极具诱惑,多看几眼,怕是会弥足深陷,许秋眠赶紧移开自己的目光。 “要不要听歌?”陈劭拿着耳机的一端问许秋眠。 车程漫长,许秋眠有点心动,但她的理智在自问,一起听歌会不会超出朋友的界限,过于亲密? 还没等许秋眠把这个问题想明白,陈劭已经当她默许,擅自把耳机挂到她耳朵上。 她来不及恼他,耳朵里悠扬的旋律传来,竟然是她喜欢的歌,她舍不得把耳机摘下。 思绪跟着音乐飘到金黄的稻田,蓝天白云之下,炊烟袅袅升起,她闭上眼睛,似乎鼻尖真能闻到淡淡的稻香。 “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歌词戛然而止,稻田消失在她眼前,取而代之的是夏芝饱经沧桑,早已不再美丽的脸。 “小秋,家里的情况你也知道。”夏芝一副为难的样子,“你弟还小,以后花钱的地方还很多……” 许秋眠充耳不闻,低头看着志愿书,很久很久都没有翻页。 夏芝瞧女儿冷着脸不说话,心里也难受,她在女儿身边坐下,“小秋,从小到大妈妈是不是没有亏待过你,你和你弟弟我向来都是一视同仁的对不对?” 许秋眠沉默不言。 “我的意思不是不供你读书,我是舍不得你离家那么远,池溪师范学院挺不错的,等你读完出来,政府还能给你安排工作,妈妈也是为了你的未来考虑。”夏芝苦口婆心地说。 许秋眠抬眼,目光暗沉无光,她平静地问:“妈,你知道我高考考了多少分吗?” 夏芝哑然。 许秋眠高考发挥得很好,考了650分,一个可以上重本的分数,可是夏芝却想让她去读二本免费师范生,她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受,反正很不是滋味。 这话一出,夏芝无话可说,母女俩开始冷战,更准确的说是夏芝单方面不理许秋眠。 许秋眠心里委屈,她不明白为什么夏芝非得让她留在池溪,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离开过家乡,她也想借着求学的机会出去看一看,感受一下外面的世界。 填报志愿前夜,许秋眠翻来覆去睡不着,起床喝水正好在过道碰见从厕所出来的夏芝。 夏芝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有和她说话。 许秋眠难受极了,她的心像堵了一块大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妈。”她示弱地喊夏芝。 夏芝不搭理许秋眠。 “志愿我决定填临州大学了……”许秋眠说。 夏芝终于开口:“你长大翅膀硬了,我已经管不着你了。” “妈……” “走吧,你们都走吧,跟你那没心肝的爸一样,走了就再也不要回来。”夏芝万念俱灰,眼睛里面盛满泪水。 “妈,我是去上学。”许秋眠无奈地说。 “你爸当年也是去临州上学。” “妈,我不是他,我永远不会抛下你。” 夏芝悲伤的情绪戛然而止,她向前一步握住许秋眠冰冷的手,“那你答应我,毕业一定要回池溪,不许去找他,不许和他见面!” 千辛万苦养大的女儿,夏芝可不想丢了。 为了让夏芝点头同意她去临州上学,许秋眠答应了夏芝的要求,毕业回池溪。 旋律早已更替,许秋眠把耳机摘下来还给陈劭,“谢谢。” 陈劭发觉许秋眠神情不对劲,“你怎么了?” “我没事,坐车有点累。”许秋眠闭上眼睛。 陈劭从包里掏出一个脖枕,“这个给你,靠着睡舒服一点。” 许秋眠没有答话,陈劭站起身来,轻轻拨动许秋眠的头,把脖枕塞到她脖子上。 陈劭坐下来,目光直直望着许秋眠平静的侧脸,现在他可以肆无忌惮地看她了。 许秋眠睡不着,但也不想睁开眼睛,只能任由思绪随意乱飘。 过了半响,有东西突然坠到许秋眠的肩上,她不得已睁开眼睛,陈劭在她肩上熟睡的面孔闯入她的眼帘。 “陈劭,陈劭。”许秋眠小声地叫他。 陈劭睡得正香,完全意识不到有人在叫自己。 许秋眠看他不像是装的,便也由他去了。 车行驶在郊区的大道上,十几分钟后就到了。车厢里开始沸腾起来,大家纷纷起身拿行李。 许秋眠推醒陈劭,“醒醒,到了。” 陈劭睡眼惺忪地看着许秋眠,难以置信地眨巴眼睛。 他躺在她的肩膀上睡了一路! 陈劭内心激动,久久不能平静。 他揉着眼睛从许秋眠肩上起来,“对不起,我昨晚太兴奋,一晚上没睡着……” 许秋眠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陈劭暗暗怯喜,嘴角不由上扬,果然这一趟没有白来。 许秋眠拿起自己的背包,往外走,陈劭抢过她的包,“我帮你背。” “不用。”许秋眠把自己的包抢回来,钻出座位径直往车门走去。 陈劭加快步伐,紧紧跟在她的身后。 喜欢 落霞山被一层薄雾笼罩着,像一个半掩面的美人。 “大家自由行动,愿意爬山的就去爬山,不想爬山的人山脚有个公园,大家可以去逛一逛。” 班长话音一落,人群四散开来。陈劭问许秋眠:“爬山还是去公园?” 陈劭是临州本地人,无论是落霞山还是落霞公园他都去过多次了,他自然是跟着许秋眠走,许秋眠去哪他就去哪。 而许秋眠却恰好跟他相反,两个地方他都没有去过,于是她说:“可以都去吗?” 陈劭算了算时间,“如果山爬得快的话应该可以。” “嗯。”许秋眠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上石梯,周围三三两两的人对他们已经见怪不怪,几乎所有人都默认许秋眠和陈劭是一对。 许秋眠体力很好,十几分钟就把大部队甩到身后,当然这些人里面不包括陈劭。 石阶两旁有休息的亭子,陈劭问:“小秋,要不要停下来喝个水?” 许秋眠望着前方看不到的阶梯,摇摇头说:“不用,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陈劭笑笑,继续紧跟许秋眠往上爬。 二十几分钟后,两人率先登顶。 站在高处,可以俯瞰整个临州城,天与云仿佛触手可及。 看到如此开阔的景象,许秋眠心中郁结已久的愁绪烟消云散,果然不虚此行。 她伸出双手,浑身的细胞在山上清新的空气中舒展开来,自在极了。 陈劭和她并肩而站,他能感受到许秋眠的心情很好。 许秋眠转过头,忽然问:“陈劭,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啊?” 陈劭想了一会,如实说:“我不知道。” 喜欢许秋眠什么,陈劭具体说不上来,他只知道他天天都想见她,一天见不着她,心里就难受。 这种难受不是一刀不过头点地的痛苦,而是被利刃一点一点凌迟,永远留有一口气,不会死绝,却又无法摆脱的痛苦。 人都有回避痛苦的本能,所以他必须得看见她,必须待在她身边。 “其实你并不了解我。”许秋眠淡淡地说。 她只是一个普通人,她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她没有优秀到要让别人仰望和追逐。 “那你给我一个机会好好了解你行吗?”陈劭认真地说,“我已经喜欢上你了,我可以发誓我愿意花功夫去了解全部的你,喜欢全部的你,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 “或者……怎么说呢……”陈劭皱眉。 “你能不能也试着了解一下我,喜欢一下我,许秋眠。” 许秋眠哑然,脸上闪过惊慌失措,她没有想到陈劭会再次向她表白。 她下意识地说:“对……” 陈劭打断她的话,“不用对不起,真的不用,你不喜欢我,你也没有做错什么。” “但是许秋眠,我告诉你,我还是会继续喜欢你,会继续追你,直到哪一天……” 陈劭哽咽着说:“直到哪一天你遇见你真心喜欢的人。” 许秋眠是一个普通人,心里不由泛起酸楚,她安慰道:“陈劭,你别这样。” 她害怕陈劭在她面前哭出来,她无法想象这种画面,她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始乱终弃的渣女。 陈劭红着眼看她:“我希望那个人是我。” 那个幸运的人,上辈子拯救过银河系,被许秋眠喜欢上的人,陈劭希望是自己。 班上的同学陆陆续续爬上山顶,许秋眠原路返回下山,陈劭陷在不被许秋眠喜欢的情绪中,委屈巴巴地跟着她身后。 返程路上遇见室友文娟,文娟见到两人状态不对,靠着许秋眠耳旁,小声地对她说:“小秋,你别老是欺负人家陈劭,看他那个样子像是要哭了,你快说些好听话哄哄吧。” 许秋眠无奈地说:“我没有欺负他!” 她的心里却想着,陈劭不会真的要哭吧,天地良心,她没有对他说重话啊! 文娟跟着男朋友走远,许秋眠真想拉住文娟,好好问问怎么哄陈劭,她没有哄过男生,她不会啊。 许秋眠突然想起,小时候周末夏芝去上班,把许冬生扔给她带。许冬生不乖大哭的时候,她总是拿糖哄他。 许冬生是男的,陈劭也是男的,所以……应该可以的吧。 “陈劭,我们去亭子休息一下。”许秋眠指着右方说。 陈劭点点头,两人走过去,许秋眠打开背包,她记得她包里有好几根棒棒糖来着,还是周末去做家教,学生送给她的,她一直没吃。 在背包的角落,许秋眠掏出一根葡萄味,一根水蜜桃味,一根巧克力味棒棒糖。 她摸不透陈劭喜欢哪个口味,于是都拿在手上,问他:“你想吃哪个?” 陈劭欣喜,伤心难过在此刻化为乌有,他的手在三根棒棒糖之间犹豫不决,小心翼翼地问:“只能选一个吗?” “随你。”许秋眠说。 陈劭开心地拿了巧克力和水蜜桃,给许秋眠留了一根葡萄。 许秋眠不爱吃糖,见陈劭喜欢,于是把剩下的葡萄也给他。 陈劭揣着三根棒棒糖像揣着一箱金银珠宝,满心欢喜。 哄陈劭未必也太容易了吧,许秋眠心想。 爬完落霞山,接着逛落霞公园。陈劭一反往常的话多,像个导游一样,每到一处景点,就给许秋眠详细讲解。 两人逛公园花了太长时间,回到大部队时,烧烤已经过半。 同学们若有深意地看着两人笑,许秋眠内心坦荡,无所谓地走到烤架旁拿了一根烤肠。陈劭红着脸,低头跟了过去。 一顿烧烤吃完,已是黄昏时分,大家凑在一起看落日,远方山峰重叠,天空被夕阳染成紫红色,太阳一点一点往下沉。 陈劭学的是理科,他从来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此时此刻望着火红燃烧着的太阳,他忽然希望有神灵。 他在心里默默许愿:上天啊,我好喜欢她,就让她和我在一起吧! 如果你能听见,拜托让我们在一起! 夕阳彻底沉没,黑暗降临,不知道落霞山上有没有神仙听到陈劭的心愿。 男生们去拉音箱设备,投影布用伸缩架子搭好,五颜六色的彩灯挂满树梢,一闪一闪,很有氛围。 同学们争着抢着唱歌,许秋眠坐在小板凳上,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她游离在热闹和喧哗之外,像一个透明人,就算是偷偷走掉,估计也没有人发现。 不,她想,如果她不见,至少还是会有一个人发现。 “你真的不去唱一首?”陈劭问。 许秋眠微笑着摇头,反问:“你怎么不去?” “谁说我不去的。”陈劭笑。 这么好的表现机会,陈劭怎么会错过。 几个人唱完之后,陈劭果然起身走向音响,他在电脑上摆弄一阵后,前奏响起。 灯火摇曳,陈劭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针织毛衣,整个人显得十分冷清,他握着话筒站在人群中心,似乎吸收了所有的光线。 “寄没有地址的信,这样的情绪,有种距离。”他轻轻开口,所有人的目光不约而同朝他看去,包括许秋眠。 “你放着谁的歌曲,是怎样的心情,能不能说给我听,雨下得好安静,是不是你在偷偷哭泣。” 许秋眠抬头望着陈劭,突然觉得这样的陈劭好陌生,和成天屁颠屁颠纠缠她的陈劭好像不是一个人。 身旁有女生在窃窃私语说陈劭好帅,气质好好,唱歌好好听。 许秋眠听到,心里莫名泛起酸楚。 “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唱到这句的时候,陈劭直直看向许秋眠,目光含情,嘴角泛起微微笑意,“不用再多说明,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许秋眠奇迹般的没有避开陈劭的目光,她回视过去,两人目光相接,电流经过心脏,流向五脏六腑,流遍全身。 喜欢,原来不是乍见心动,而是浑身血液沸腾,细胞叫嚣,让你去靠近她。 许秋眠,我可以陪你去看星星,不用再多说明,我就要和你在一起。 陈劭放下话筒,满场热烈掌声欢呼起哄,而他平静地回到她身边。 直到下一个人上去唱歌,大家注意力转移,许秋眠才靠到陈劭身边,小声地对他说:“唱得不错嘛!” 被许秋眠夸,陈劭很高兴,笑说:“你喜欢就好。” 许秋眠撇撇嘴,转过头去,继续当一个没有感情的鼓掌工具人。 唱歌唱到九点多,小巴士师傅来接大家回学校,一天的班级聚会到此结束。 陈劭把许秋眠送到女生宿舍门口,临别前他问她:“小秋,明天想喝什么汤?” 许秋眠突然想起,前几天文娟跟她提过,下周校里要来人检查宿舍的违规电器,据说一旦查到直接开除。 “你别做了。”许秋眠说。 陈劭如丧考妣,许秋眠果然还是喝腻他熬的汤了吗?他明明有绞尽脑汁,换着花样做啊。 “下周学校有人下来检查宿舍,要是被查出违规电器,后果很严重。”许秋眠解释道。 陈劭长松一口气,“那我暂时先不做汤了。” “你的锅碗瓢盆也藏好,千万不要被发现了。”许秋眠强调。 “嗯,我知道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睡觉。”陈劭说。 许秋眠转身往宿舍走,才走几步路,陈劭突然叫住她,“许秋眠。” 她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陈劭嘴角咧开,笑着说:“晚安!” 许秋眠望着他,淡淡回应:“晚安。” 牵手 一场寒风过境,短短几天时间,陈劭便从轻薄的大衣换成厚实的羽绒服。 严冬悄然而至,南方姑娘许秋眠显然没有做好准备应对,感冒来得猝不及防。 陈劭捧着热奶茶坐在角落,桌子上的作业打开着,半响都没有翻到下一页。 在许秋眠连续打了五个喷嚏之后,陈劭终于忍不住起身,他走到许秋眠身后,“回去休息吧。” “店里不能没人,等王文彬过来,我就走。”许秋眠的声音有重重的鼻音。 “你去休息,我帮你看店。”陈劭拉住许秋眠,把她拉到自己的座位上,按着她坐下。 “你行吗?”许秋眠怀疑地问。 陈劭不答,径直走向前台。正午过半,客人稀少,没过多久王文彬就来接班了。 王文彬看到陈劭站在台前,好奇地问:“你怎么在这?” 虽然陈劭天天出现在奶茶店,但他还不至于取代许秋眠,成为奶茶店的兼职小工。 “小秋病了,我替她会儿。”陈劭言语故作亲密,王文彬笑笑没有说话。 “对了,这几天小秋要休息,不会来店里。”陈劭说。 王文彬点点头:“我会转告老板的。” “谢谢。”陈劭礼貌地说。 送许秋眠回宿舍后,陈劭又在翻箱倒柜,把藏起来的那堆厨具倒腾出来。 他想给许秋眠煮个姜汤去去寒气。他按着网上的食谱把姜切好,放进沸腾的水里,小火熬煮。 熬了半个小时后,将滚烫的姜汤倒入保温壶,东西都没有收拾,急急忙忙给许秋眠送去。 陈劭提着保温壶,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给许秋眠发消息。没一会,穿着粉白兔子棉睡衣的许秋眠,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宿舍慢悠悠地出来。 生病的许秋眠脸色苍白,整个人蔫蔫的,没有什么血色。 “怎么了?”许秋眠问。 陈劭忍不住上手摸摸她背后的长耳朵帽子,软绵绵的,像极生病的许秋眠。 “我给你煮了点姜汤,你拿回去马上趁热喝。”陈劭把保温壶给许秋眠。 许秋眠皱眉:“不是让你这段时间别整这些吗?” 陈劭瞬间委屈,许秋眠凶他。 “被发现了怎么办?”许秋眠双手抱着保温壶。 原来许秋眠是担心他被查到使用违规电器,她是在关心他,陈劭的悲伤就此止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头丝丝甜蜜。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陈劭心存侥幸地说。 许秋眠却仍然担忧。 事实证明许秋眠的担忧是正确的。陈劭回到宿舍,来不及收的锅碗瓢盆已经被检查老师一扫而空。 完了,他不会被开除吧,陈劭心想。 “陈劭,辅导员叫你去办公室。”王飞利愁着脸说。 气氛低沉下来,夏风拍拍陈劭的肩,安慰道:“没事,这次突击检查,还有人被查到使用小冰箱,功率比你的锅大多了。” “法不责众,这么多人呢,院里不至于把大家都开除。” 陈劭懊悔极了,他应该用完藏一下的。 热滚滚的姜汤一打开,雾气往外冲,许秋眠捧着姜汤一小口一小口地喝。貌似真的奏效,许秋眠觉得自己暖了起来。 文娟从外面回来,推开门带来一阵寒气。 “小秋,陈劭那边什么情况呀?”文娟边脱鞋边问。 许秋眠一头雾水,文娟走到她身边,“群里都在说陈劭被查到使用违规电器了。” 手一抖,盛着热汤的保温壶盖落地,汤汁洒到地上,溅在许秋眠白色的雪地靴上,她唯有的一双冬天的鞋就这样毁了。 “他人呢?”许秋眠抬起头,两只眼睛写满焦急。 “好像被辅导员叫去办公室了。”文娟说。 许秋眠立即从宿舍冲了出去,连鞋都没有换,穿着双不好奔跑的拖鞋疾步往辅导员办公室走。 这事跟她脱不了干系,一直以来,心知肚明,陈劭都是为了她在忙前忙后。 她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她不能让陈劭独自面对,就算要接受处罚,她也不能蒙上眼睛和耳朵,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赶到辅导员办公室门口时,正好一群人垂头丧气地从里面走出来。 那么多人,许秋眠一眼就看到了陈劭。 陈劭见到许秋眠来很意外。他走到她面前,轻轻地喊她:“小秋。” 许秋眠蹙着眉,一脸愁容地注视着他。 陈劭用手压压她的头,柔声说:“没事,别担心。” 许秋眠的心里防线被裂开一个很大的口子,陈劭不经意地从中滋溜而入。 “陈劭,值得吗?”许秋眠没有发现自己声音哽咽。 人散去之后,过道很安静,只有许秋眠和陈劭两人,许秋眠的这个问题,陈劭从来没有思考过,他不知道怎么回答。 他想了很久,才说:“很多事不需要值得。” 尤其是喜欢许秋眠这件事,值得喜欢,不值得也喜欢。他喜欢一个人,不凭得失。 “就算看不到未来,你也想和我在一起?”许秋眠问。 陈劭的大脑自动过滤掉前半句,他只听进去后半句许秋眠问他,要不要和她在一起。 他毫不犹豫地点头。 许秋眠走近一步,环住陈劭的腰,头贴在他胸口的位置,她清晰地听到他重重的心跳声。 砰,砰,砰,她闭着眼感受他心跳的节奏,她终于决定放弃思虑未来,她要活在当下,活在鲜活跳动着的现在。 陈劭读懂许秋眠的意思,他回抱住她,两人深深相拥。 他终于得偿所愿,他感激上天,一定是他许的愿奏效了。 他和许秋眠在一起了,以后许秋眠就是他的女朋友,陈劭内心狂喜。 辅导员从办公室走出来,刚好看到两人抱在一起,严声责斥道:“两位同学,注意场合!” 许秋眠害羞地从陈劭怀里钻出来,“对不起,老师。” 陈劭笑着附和:“对不起。” 见他们认错态度良好,辅导员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临走前不忘提醒:“陈劭,检讨书赶紧写,明天交过来。” 陈劭心情很好地点头:“好的,老师。” 辅导员离开后,许秋眠问:“只是写检讨吗?” “可能会记个小过,但没事,不会影响毕业。”陈劭说。 许秋眠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两人牵着手走出行政楼,虽然寒风凛冽,但他们如临春日,心花怒放。 恋爱后的陈劭浑身散发着幸福的酸臭味。而许秋眠却平静许多,期末考试临近,她暂停奶茶店的兼职,天天跟陈劭泡图书馆学习。 陈劭以前不太注重穿着打扮,基本上劭欣蔓给他置办什么衣物,他就穿什么。 某一天准备出门时,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莫名其妙开始不自信。 他打开自己的衣柜,试了半天都没有挑出喜欢的。他拿着两件款式差不多的大衣,走到夏风面前,询问:“哪件好看一点?” 夏风挑眉看了一眼,反问:“这两件衣服除了颜色有什么差别?” “好像是没有差别。”陈劭拿着衣服回到镜子面前比划。 “别试了,你女朋友也不像会在意穿着的人。” 陈劭暗自窃喜,他喜欢听别人用“你女朋友”来称呼许秋眠。 “夏风,周末陪我去商场?”陈劭回头朝夏风问。 “好,我的大少爷。”夏风埋头系鞋带。 于是周末早上陈劭把许秋眠送到家教门口后,立马去临诚广场和夏风汇合。 夏风戴着耳机站在广场门口巨大的气球玩偶前等他。 陈劭匆匆赶到,夏风摘下耳机,陈劭喘着粗气说道:“速战速决,我们只有两个小时,两个小时后我要去接小秋。” 夏风忍不住笑,“知道了,天大地大许秋眠最大。” 两人走进商场,夏风的眼光不错,在服装店里,看似漫不经心地随手一指,但总能选中最适合陈劭的外套和鞋。 陈劭气质冷冽,为了缓和他生人勿近的臭脸,夏风格外挑了几套暖色系的衣服给陈劭。 其中有一件浅粉色的羽绒服,陈劭穿着站在镜子面前,整个人柔和了不少。 陈劭看着焕然一新的自己,想象许秋眠见到的反应,嘴角止不住上扬。 “陈劭。” 陈劭应声回头,一个穿着精致的年轻女人站在不远处,正朝他走来,“还真的是你。” “姐。” 年轻女人捂着嘴笑。 她笑起来像一只狡黠又美艳的小狐狸,夏风在她身上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 “真是奇了怪,你怎么会来逛街?”女人似乎没有注意到陈劭身旁的夏风。 陈劭把夏风拉过来,“姐,我是陪同学来的。” 女人的目光移向夏风,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夏风,这是我表姐陈今歌,姐,这是我室友夏风。”陈劭给两人介绍。 陈今歌笑着点头,夏风见过美丽的女人,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像陈今歌这般,身上带着致命吸引力的女人。 “得了,你们继续逛,我先走了。” 踩着高跟鞋却如履平地,真是神奇的女人,夏风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人群之中。 “别看了,我姐已经结婚了。”陈劭把手搭在夏风肩上,善意地提醒道。 夏风慌乱地把眼神收回,心不在焉地继续给陈劭挑选衣物。 初吻 图书馆寂静无声,许秋眠埋头默读笔记上的知识点。 陈劭装作不经意,用胳膊肘轻轻推了一下许秋眠。 许秋眠转头看他,小声地问:“怎么了?” “你……没有发现我今天有什么不一样吗?”陈劭问。 有什么不一样?许秋眠疑惑地从头到脚打量陈劭,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的变化。 “没有。”许秋眠诚实地说。 陈劭泄气,他今天明明焕然一新 ,许秋眠怎么就发现不了。 许秋眠察觉到陈劭情绪不对,但她挂念着一周后的考试,并不太想浪费时间一探究竟。 陈劭心里暗暗生气,但他生气也没用,许秋眠早已重新投入学习,没有再搭理他。 直到十二点半,许秋眠才用手指轻轻地敲陈劭的背,陈劭憋不住去捉许秋眠的手。 许秋眠的手指被陈劭握着,她晃晃胳膊,温柔地笑,“走吧,去吃饭。” 陈劭不动,许秋眠起身,像拔萝卜一样,把他往外拖。谁料陈劭反手一拉,把她拉入怀里。 “男朋友生气了也不知道哄哄。”陈劭怨怼。 许秋眠在陈劭怀里小声嘟囔:“谁让我家男朋友一天能生三百回气,我要是总是哄,那我可什么事也不用干了。” “你还有理?”陈劭低头瞪着怀里的人。 “好,好,好,我没理。”许秋眠认输。 “既然你不对,那你得补偿我。”陈劭得寸进尺,“周末你得陪我,我们一起去看电影。” 许秋眠想都不想直接拒绝:“不行。” 为了期末考试,她连周末的家教都推了,怎么可能浪费时间去看电影。 陈劭的脸色瞬间沉下来,他松开许秋眠。 “陈劭,马上就要考试了。”许秋眠无奈地说。 “可是看个电影最多两小时。”陈劭心里委屈,许秋眠总是有比和他约会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陈劭,你不要这么任性好不好?”许秋眠拉住陈劭的衣服,许秋眠这才注意到陈劭今天穿了一件浅粉色的羽绒服。 印象中陈劭喜欢穿黑灰色系,他很少穿得像今天这样明亮。 “陈劭,你今天真好看,新衣服不错!”许秋眠夸赞。 陈劭脸上闪过一丝惊喜,许秋眠放柔了声音说:“陈劭,你别让我那么累好不好,我们现在先好好准备期末考试,等考完试,我们再一起去看电影。” “到时候你想看多少场,我就陪你看多少场。” “真的?”陈劭有点不敢相信。 许秋眠十分肯定地点头。 陈劭冰封的脸终于松动,“你可答应我了,如果做不到,我可……” 许秋眠微笑,用纵容的目光看着他。 “不许做不到,不然你就不要答应我,你不答应我,我就不会有期待。” “许秋眠,别让我期待落空。” 期待很长,时间却很短。 考试结束后,学生们纷纷离校返家,许秋眠却为了遵守和陈劭的约定,特地推迟回家的时间。 没有考试的压力,许秋眠整个人放松下来。陈劭安排他们去哪就去哪,许秋眠没有发表自己的意见,一切皆随陈劭心意。 许秋眠抱着爆米花,给身旁的陈劭递纸,虽然她不懂陈劭哭的点是什么,但还是小声地安慰:“别难过了,女主角肯定还会回男主角身边的。” 陈劭揪着卫生纸呜咽:“可他都快死了。” 这不就是那种毫无诚意催泪的桥段吗?许秋眠没想到陈劭会真情实感。 黑暗中,许秋眠听到陈劭抽抽嗒嗒地说,“如果我得了癌症,我绝对不会骗你,让你去结婚。” “我要死在你身边,让你一辈子记得我。” 许秋眠忍不住笑,把爆米花塞进自己嘴里,“好好的干嘛代入狗血电影。” 陈劭抓紧她的手,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把眼泪蹭到她的衣服。 从电影院出来,陈劭仍然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也不抬头,任由许秋眠牵着他往前走。 “陈劭!”许秋眠欣喜地喊,“快看,下雪了。” 他应声抬头,满目白雪,簌簌而下。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不期而至,两人没有带伞,许秋眠牵着陈劭,奔向大雪之中。 雪中昏黄的路灯照在两个年轻人身上,陈劭不知道许秋眠要拉着自己去哪里。 一切像一场梦一样,她拉着他跑入无人的小巷,繁华的广场附近竟有如此残败的地方,陈劭之前从未注意到。 长长的巷道,零散地挂着几只无人问津的灯泡,大雪却公平地落在这里。 许秋眠垫起自己的脚,陈劭适时的低头,许秋眠吻住陈劭。 她绵然而悠长地吻他,陈劭没有谈过恋爱,尚且不懂如何回吻,只是本能用温度回应。 陈劭的笨拙惹得许秋眠发笑,但无奈气氛实在太好,冰天雪地极其适合热吻。 良久,许秋眠松开勾住陈劭脖子的手,暧昧地打趣:“盖章,确认。” 陈劭红着脸,呆呆地凝视她。 洁白无瑕的雪飘落他头顶,许秋眠伸长手帮他拂去,陈劭一动不动,仿佛成了个雪人。 她还是太唐突了,怎么能贸然亲陈劭。本来陈劭看起来智商就不是太高,现在完全就是一个傻子。 不过落子无悔,许秋眠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有冲动,有欲望,有激情,做了就做了。 料想陈劭今天晚上是不会恢复正常了,许秋眠干脆牵起他,往外走。 在路口打了个车回学校。许秋眠把陈劭送到宿舍门口,许秋眠让陈劭进去,陈劭拖着她的手,死活不放开。 “天气冷,快进去。”许秋眠说。 “不冷。” “很晚了,你快回去睡觉,我们明天见。” “睡不着。” 许秋眠无语。 见许秋眠已经不耐烦,陈劭连忙弯下腰说:“我还要盖章。” “陈劭,这是宿舍门口。”许秋眠提醒道。 “你再亲我一下,我就回去睡觉。”陈劭靠在许秋眠耳旁,小声地说。 许秋眠无奈地张望四周,见没人,准备快速的在陈劭右脸颊啾咪一下。 没想到陈劭心有灵犀般转头,两人嘴唇轻轻碰到一起。 陈劭觉得自己今晚恐怕要彻夜不眠。他已经被许秋眠再三盖章,他是她的人,任天塌下来,都不能抵赖。 深夜,陈劭躺在床上,果然翻来覆去睡不着,一闭上眼,脑海里全是许秋眠。 他越来越喜欢许秋眠,许秋眠给他一点甜头,他就能高兴一整天,今天的这场大雪,他可能要记一辈子。 直到苍老成树根,腐化为泥土,他才能忘记这场雪,忘记在大雪里许秋眠第一次亲吻他。 甜蜜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没多久就到了许秋眠回家的日子。 回家前一天,陈劭陪着许秋眠在临州的大街小巷逛来逛去,购买带回家的特产。 因为半年没回家,许秋眠很兴奋,看到什么新鲜玩意都想往家里带,但苦于钱包瘪瘪,只能纠结地做出选择。 而陈劭因为舍不得许秋眠,心情很是低落,一言不发地跟在她身后,默默消化自己的难受。 不知不觉,许秋眠已经买了一大堆东西,两个人手上都挂着满满的袋子。 “小秋,这么多东西,你拿的回去吗?”陈劭担忧地问。 “东西多是多,但都不重,到时候我拎一些,皮箱里再放一些,应该能搞定。”许秋眠答。 “要不我送你回去?”陈劭问。 许秋眠想都不想,一口拒绝,“不用了。” 陈劭心里酸楚,但他不敢多说什么,怕惹许秋眠不高兴。 临行当天,陈劭把许秋眠送到火车站门口。 许秋眠要坐五六个小时的火车才能到家,陈劭怕她在车上无聊,给她买了很多小零食。许秋眠嫌重,让他拿回去,陈劭不肯,许秋眠没有办法只好带着。 正值春运,火车站门口人来人往,络绎不绝,许秋眠望了一眼排着长龙的进站口,对陈劭说:“我进站了,你快回去吧。” 天气很冷,两人站在室外,鼻尖被冻得通红。陈劭拿起许秋眠垂下的围巾,绕着她的头又裹了一圈,把她的小脸裹在白色温暖的围巾中。 “小秋,你会想我的吧?”陈劭不确定地问。 许秋眠点点头说:“寒假又没多久,一下子就回来了。” “二十八天呢……” 有生之年,陈劭第一次觉得假期太长,二十八天,漫长得像二十八年一样。 许秋眠隔着手套,摸了摸陈劭的脸,淡淡地安慰:“没事啊,我很快就回来了。” 陈劭看着她苦笑。他把行李箱推给她,他突然好羡慕许秋眠的行李,可以跟着她回家。 许秋眠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提着陈劭给她买的零食,肩膀上还背了一个鼓鼓的书包。 陈劭追随着许秋眠的背影,心疼极了,许秋眠那么瘦,怎么能拿那么多东西。 不过其实陈劭明白,许秋眠是个看似柔柔弱弱,但内心无比坚韧有力量的人。 这样的人无往不利,只要她想做的,她就一定能做到。 这样的人竟然喜欢自己,陈劭不由自卑起来,跟许秋眠比起来,他觉得自己一无是处。 往回走的时候,陈劭心里空落落的,沿途景色依然,可他的身边已经没有许秋眠了。 许秋眠的火车可能都还没有开出临州,但陈劭已经开始想她。 思念 新年临近,池溪这样的小地方也开始变得拥挤起来。 夏芝挤在人群中挑选春联,许秋眠跟在她身后,帮她拎东西。 超市里恭喜发财的音乐把许秋眠的手机铃声完美掩盖。 等她回到家中,掏出手机,才发现有十九个未接来电。 “小秋,帮我拿一下新买的酱油。”夏芝在厨房喊。 “冬生,帮妈拿一下酱油。”许秋眠钻进自己的房间,把门重重带上。 在沙发上看电视的许冬生闻言慢慢悠悠地起身,“一个使唤一个。” 许秋眠边反锁房门边回拨电话,电话嘟了几声后被接通。 “喂,什么事?”许秋眠不安地问。 电话那头传来陈劭急切的声音:“你怎么不接电话?” “我和我妈出门逛超市了,没有听见手机响。” “我还以为你丢了,发消息不回,打电话不接。”陈劭说。 许秋眠笑,“这么大的人了难不成还会迷路?” “我担心你嘛。” 不在眼前,不在身边,陈劭挂念得很。 “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先挂了,我妈在做饭,我去给她打打下手。” “有事,有事。” “什么事?” “小秋,我想你了。” 陈劭的声音眷恋温柔,许秋眠听了心情很好,轻轻地回应:“我也想你。” “要不我现在就去买火车票,过去见你?” 许秋眠瞬间清醒,“别疯,陈劭,我们才谈多久,现在来我家还太早,不合适。” 话说的直白,但有些话必须这样说,不然含含糊糊,误解和伤害更大。 “好吧……”陈劭失落地说,“那我大概还要等多久?” “这个我们以后再议。” “好吧……” 温存几句之后挂了电话,许秋眠坐在床头,悲观地想,陈劭可能永远等不到那一天。 他们不可能一直在一起,她也不可能带陈劭回家见家长。谈恋爱是谈恋爱,结婚是结婚,这是两码事,她在心里警惕自己,不要陷得太深。 陈劭一直闷闷不乐,劭欣蔓见了,问陈俊明:“你儿子怎么了?被女孩甩了?” 陈俊明扶扶鼻梁上的眼镜,问身旁的陈劭:“你妈妈说你被人甩了?” 听了父母的话,本就郁郁寡欢的陈劭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没有,你们别瞎说,我们好着呢!” “那你怎么一副被人欠债的样子。”陈俊明说。 “对,被人欠了钱。”陈劭从沙发上站起来,往楼梯走,边走边说,“那个人死活不还,我也没有办法,只能由她去。” 劭欣蔓把头靠过来,趴在陈俊明的胳膊上,惊喜地问:“你儿子什么时候谈的恋爱?” 陈俊明笑,“你想知道?” 劭欣蔓点点头。 “你自己问去。” 大年三十晚上,许秋眠一家三口围着饭桌边吃火锅边看春晚。 吃到一半,许秋眠的手机固执地响了,她只好放下筷子,“我去接个电话。” “冬生,你姐这次回来,是不是电话特别多?”夏芝把火锅里的鸡腿捞出来,放进许冬生碗里。 许冬生埋头吃饭,“正常,朋友多嘛,过年了,问候一下很正常。” 夏芝想了想说:“你姐不会谈恋爱了吧?” “妈,你想太多了。”许冬生抬头问,“还有生菜吗?下点生菜吧。” “没了,我再去给你洗点。”夏芝起身往厨房走。 许秋眠回到房间,靠在门上,接通电话,“陈劭。” 陈劭站在酒店落地窗前,俯瞰临州万家灯火。 他今天喝了几杯红酒,有点醉意之后,忽然很想听许秋眠的声音,便从年夜饭桌上溜了出来。 听到许秋眠叫他的名字,他浑身血液齐齐沸腾起来。 “小秋,新年快乐!”陈劭说。 “新年快乐,你吃饭了吗?”许秋眠问。 “吃了一半,突然好想你,就跑了出来。” 许秋眠笑,被人热烈爱着,思念着的感觉,就像热带的风经过冰封的山脉,前所未有的暖。 “你怎么不问我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许秋眠依言询问:“陈劭,你的新年愿望是什么?” “虽然分隔两地,但今年是我和许秋眠在一起跨过的第一个年头。” 陈劭停顿一下,继续说:“我的新年愿望是,从此以后的每一个新年,都能跟许秋眠一起度过。” 许秋眠眼睛莫名湿润,她安静地聆听,来自千里之外陈劭遥远的声音。 “小秋,你相信我,我许愿很灵的。” “嗯,我相信。” 天上升起烟花,金色的火焰在蓝黑色的天空中放肆燃烧,瞬间又如流星划过,拖着长尾坠落天际。 相信之余,感动之余,许秋眠也明白很多东西是转瞬即逝的,比如烟花,比如爱情,比如承诺。 而且此刻的真心不代表未来,享受当下爱情带来的快乐即可,不要过多奢望永远。 过完年,在陈劭的再三催促下,许秋眠决定提前返校。 临行前,夏芝给她收拾行李,许秋眠帮不上什么忙,坐在床上玩手机。 “小秋。”夏芝轻轻喊她。 许秋眠抬头,夏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红色布袋子,夏芝拿着布袋走到许秋眠身边坐下。 “这里面有一千块钱。”夏芝把布袋交到许秋眠手上,“临州是大城市,不比我们小县城,生活开支大。” “妈……” “你该花的,千万别省着,要跟我说,我来想办法。” 许秋眠的心中泛起酸楚,因为报志愿的事,两人之前闹得不开心,虽然最后和好,许秋眠也承诺毕业一定回家,但是两人心中始终还是扎着一根无言的刺。 今天夏芝这番举动,想必她已经把刺拔出了。 许秋眠把布袋塞回夏芝手中,“妈,你忘了吗?我上个学期打兼职,攒了不少生活费,我这边钱够用,你自己把这一千块钱留着花吧。” 夏芝一个中年女人,每日打点散工,白天在餐厅洗碗,晚上去广场发传单,加起来一个月也挣不了多少钱。这一千块钱不用想也知道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许秋眠觉得自己万万不能拿这钱。 “小秋,我花不了几个钱,你拿着吧。”夏芝说。 “你花不了,我弟呢?不是说开年还得上补习班吗?” 提到许冬生,夏芝的表情开始松动,她叹了一口气,“是妈没用,不能让你们像其他普通家庭的小孩一样,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许秋眠有点难过,她回身抱住夏芝的腰,把头埋在夏芝的胸前。夏芝的身上,有好闻的洗衣粉味道,这个味道让她很安心。 “妈,你千万不要这么说,我会伤心的,我知道,冬生也知道,你已经把你的全部都给了我们。”许秋眠声音哽咽。 夏芝抱住女儿,老泪纵横,两母女彻底冰释前嫌。 返校当天,许秋眠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往火车站赶。陈劭不停地给她发消息问她到哪了。 许秋眠懒得回复消息,不一会,电话就来了。 “小秋,你上车了吗?”陈劭声音欢快。 “没,还在火车站门口,没有进去呢。”许秋眠没好气地回答。 “那你快进站,我已经到了。” “你到哪?”许秋眠疑惑。 “我在临州火车站,我来接你呀。” 昨天晚上打电话,陈劭说要来接她,她当时没有反对,但她没有想到,陈劭会一大早跑到火车站。 “想到你要来,我在家根本坐不住,所以干脆过来等你。”陈劭开心地说。 许秋眠握在手心里的手机突然变得沉重,“要等太久了,你先回去吧。” “没关系,我想等。” 六个小时的车程,陈劭说他想等,许秋眠劝不动他,只能让他找个舒适的地方坐着。 自从得知许秋眠归来的日期,陈劭就开始了他的等待。他每天最开心的事情变成撕日历,撕掉一张,他等待的日子就少一天。 所以六个小时实在微不足道,哪怕是十二个小时,二十四个小时,三十六个小时,他都愿意过来等。 陈劭抱着一束紫白相间的满天星挤在出站口,和周围人一样热切期盼,目光扫过每一个出来的人。 一身疲累的许秋眠拖着行李箱出现的时候,陈劭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她身边。 熙熙攘攘的人群仿佛消失不见,他的眼中,只看得到她一人。 “小秋。”陈劭喊道。 思念像寒冬一样难熬,但所幸离别的日子已经过去。 他来到她身边,接过她的行李箱,并把满天星塞到她怀里,委屈地说:“你终于回来了。” 许秋眠微笑,低头看怀里的满天星,一簇簇星星点点的小花聚集在一起,美丽极了。 “饿了没,我们先去吃饭。”陈劭问。 “还好。”许秋眠抱着花和陈劭并肩往外走。 在火车站门口等车的时候,许秋眠忽然说:“陈劭,我怎么感觉你瘦了。” “有吗?”陈劭摸摸自己的脸颊。 许秋眠仔细地从头到脚打量陈劭,十分肯定地说:“有。” 不仅有,而且瘦了很多,许秋眠在心里估计。 “你心疼吗?”陈劭目光灼灼。 许秋眠点点头,陈劭心满意足地牵起许秋眠的手。 陈劭也是第一次知道,当你太想一个人的时候,是吃不下饭的。 吵架 新的学期开始,许秋眠的生活变得异常忙碌,学习,打工,谈恋爱,忙得不亦乐乎。 为了多攒点钱,许秋眠多接了一份家教,白天上课,晚上备课,周末两天安排得满满当当,对此陈劭颇有微词。 明里暗里,不时抱怨许秋眠太忙,放个假都不能出去玩。 许秋眠事情多,偶尔被念几句还能接受,但陈劭总是说,她也会觉得烦躁。 后来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了,将中考试卷往桌子上一甩,厉声道:“陈劭,既然这么多不满,干脆我们分手。” “你去找一个能天天陪你,周末跟你一起出去约会的女朋友好不好?” 陈劭眼圈瞬间红了,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我没有不满,我只是……” 图书馆里的人纷纷看向他们,许秋眠觉得丢脸,低头站起身,“我们出去说。” 图书馆后面是一个人工湖,湖中央有一个遮阴亭。 许秋眠走进亭子,陈劭跟在她身后。 “对不起。”陈劭拉住许秋眠的手。 许秋眠还在气头上,讥讽道:“你没有做错什么,是我的错。” 陈劭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死命忍着不让泪珠坠落,许秋眠见他这副模样,自然说不出什么重话,无奈地叹口气。 “陈劭,我的人生不止你一个人,我有很多事情要做,我不可能天天围着你打转。” 陈劭低着头不说话,许秋眠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又说:“就像你的生活也不止有我一样,你还有家人,有同学,你也不可能时时刻刻和我待在一起。” “可我只想和你在一起。”陈劭小声嘟囔。 许秋眠一时词穷。 两人沉默良久,许秋眠听到陈劭小声地说:“我以后不这样了,我不要和你分手……” “你不要我,我会死的。” 许秋眠哭笑不得,“陈劭,不要说这样的话,在这个世界上,谁离开谁都不会死。” 陈劭转头看向湖面,目光变得死气沉沉,他平静地说:“我会。” 一股寒气涌上心头,许秋眠莫名害怕起来,她严肃地对陈劭说:“不要为任何一个人放弃生命,不值得。” “况且死亡不是在解决问题,是在逃避问题。” 陈劭转头抱住许秋眠,冷冷地说:“小秋,你怕我死的话,就答应我,永远不要丢弃我。” 许秋眠最讨厌别人威胁她,她怒不可遏地推开陈劭,“那你去死好了,等你死了以后,我就把你忘得干干净净,转身跟别人结婚生子,快快乐乐的过一辈子。” “你以为死能威胁到谁,伤害到谁,除了在乎你的父母家人,根本就没有人在意。” 许秋眠的话把陈劭打醒,是啊,如果他死了,那许秋眠不就是只能跟其他男人在一起。 “你说的有道理。”陈劭若有所思的点头。 许秋眠被气到笑出声,一肚子的话哑了火。 湖边的风吹不停,吹了一会,许秋眠冷静了下来。 周六两个学生的课都还没有备完,她竟然有功夫在这里跟陈劭吵架,无语,简直无语。 许秋眠转身想走,陈劭拉住她道歉:“对不起,我知道错了。” “你放开。”许秋眠平静地说。 “我不放,放了你就不会再理我了。”陈劭耍起小孩脾气来。 “你放不放,我数三二一,你不放我就真的再也不理你了。” “三。” “二。” 还没等数到一,陈劭不情不愿地把手松开,许秋眠揉揉自己的手腕,“你自己好好反省一下,我先走了。” 陈劭站在原地,看着许秋眠的背影渐行渐远,直到许秋眠的身影彻底消失不见,眼泪再也忍不住决堤而出。 他做错了什么,他只是想让许秋眠多花点时间陪陪他,而不是为了一小点钱忙碌得脚不着地。 都说时间花在哪里,爱就在哪里,在许秋眠心中,学习比他重要也就罢了,他不愿意承认,连赚钱都比他重要。 他好像在她心中,一点都不重要,意识过来之后,陈劭更加难过了。 许秋眠坐在图书馆,眼前摆着的书一个字都看不进去,她脑海中一直回响陈劭的声音。 “小秋,你怕我死的话,就答应我,永远不要丢弃我。” 她知道陈劭是一个固执的人,但她没有想到,他竟会说出如此偏执的话来。 本能意识到危险,理智告诉她,趁早离开陈劭,免得后患无穷。然而感性在劝她,陈劭一时气话,吵架口不择言当不了真。 许秋眠心里很乱,看不进书,干脆合上,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宿舍睡一觉。天大的事,睡醒再烦恼。 一觉无梦,许秋眠睡得很舒服,醒来时天幕已黑。 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孤零零的许秋眠收拾好书包,准备去食堂吃个饭,再去图书馆学习。 女生宿舍门口立着一根陈年的路灯,日日闪着昏黄的灯光,灯下认们来来往往,它不知见证多少爱恨憎别。 夜风温柔,路灯下形影相吊的人也比往常温柔。 陈劭穿着一件白色运动外套,靠在路灯下,灯光直直打在他的脸上,整个人失了锐气,变得柔和起来。 许秋眠熟视无睹地从他身边经过,她克制住自己想要回头的欲望。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她要是现在回头,今后必被他死死拿捏。 走到食堂门口,许秋眠终于松了一口气。吃饭的时候,她却情不自禁地想起陈劭,不知道陈劭吃晚饭没有。 他这个傻瓜,说不定一直在宿舍门口等,连饭都顾不上吃。 晚上学习的时候,许秋眠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分神,英语单词背着背着,大脑突然断片似的想到陈劭。 陈劭记忆力很好,他背单词总是比她快。 许秋眠晃晃自己混沌的大脑,试图把陈劭从她的思想中赶走,但她越是不想陈劭,越是想陈劭。 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淅淅沥沥开始下起小雨。许秋眠坐在靠窗的位置,呆呆地看玻璃上落的水滴,看着看着,她突然从包里掏出备用的晴雨伞,疾步走出图书馆。 雨势很急,不平的地面很快积起水坑,校道上几乎没有什么人,许秋眠奔跑的身影显得十分寂寥。 一口气举着伞跑到宿舍门口,许秋眠急切地看向光源所在的位置。 大雨滂沱中,陈劭站在灯下,全身湿透了,鬓间的头发贴在脸上,发根不停往下滴水。 他低垂着头,没有发现许秋眠回来了。 陈劭看起来像一只被遗弃的小猫咪,呆呆地徘徊在原地,不知道在等谁。许秋眠心头划过一丝不忍。 她走到他面前,伸长了手把伞举高,为他挡住风雨。 他抬眼看向她,两只眼睛被雨水淋得湿漉漉,第一眼看过去,会错误地以为他在哭。 当他看清楚来人是谁,灰暗的瞳孔立刻放出光来。 “小秋……” 许秋眠用眼神回应,静静等待陈劭继续说话。 然而陈劭没有再开口,两人站在灯下无言对视,身边偶然经过的人纷纷向他们投去好奇的目光。 地上的积水越来越深,水通过鞋的缝隙,浸湿许秋眠的袜子,湿掉的袜子黏在脚上,很不舒服。 “陈劭,你是不是傻?”许秋眠仰头看着他,“下雨了,不去躲雨,还站在这里。” 陈劭摇摇头说:“我想等你回来,告诉你我已经反省好了。” “现在我回来了,这把伞给你,你自己回去。”许秋眠说。 陈劭低头看着她,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架势。 “你……原谅我了?”陈劭委屈巴巴。 许秋眠反问:“你现在知道今天我为什么生气吗?” “我不应该总是抱怨你没有时间陪我。”陈劭认真地说。 “陈劭,你要明白我们不是活在言情小说里,每天只需要谈恋爱什么事都不用干的男女主。” “我们两个是普通人,我要吃饭,所以我要打工,我想要有个稍微好一点的未来,所以我要努力学习,我什么都不做,每天陪你玩,那我马上就可以去喝西北风。” 陈劭握住许秋眠的手,“小秋,我不会让你喝西北风的。” “陈劭,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你现在穿的衣服,吃的东西,花的每一分钱,哪个是你自己努力得来的,不都是你父母给你的吗?” 许秋眠话虽说得直白,道理却是这个道理,他的一切确实是父母给的,长这么大,陈劭自己没有挣过一分钱。 现阶段他确实没有能力承诺许秋眠任何东西,陈劭心中挫败。 他只能坚定地说:“我以后会努力的。” 许秋眠见他信誓旦旦的样子,心里的气已经消了一大半。 “以后的事以后说,我先送你回去,回去好好洗个澡,不要感冒了。”许秋眠轻声说。 陈劭小心翼翼地问:“小秋,你消气了?” 许秋眠瞥了他一眼,然后拉着他往前走,“下不为例。” 生病 吵架后的第二天,陈劭生病了。 早上起来,头像灌了浆糊,站在镜子前,陈劭感觉自己摇摇欲坠。 他迷迷糊糊地走到食堂,买了两份早餐,然后像往常一样去女生宿舍门口等许秋眠。 许秋眠穿着一件米黄色的小开衫出现在宿舍门口,让他眼前一亮,许秋眠是典型的南方姑娘,身上带着如烟雨般朦胧的气质,他望着她向自己走过来,脑袋似乎比之前清明些。 “陈邵,你怎么了?”许秋眠犹疑地问。 陈邵将自己手里的早餐给许秋眠,“我没怎么呀。” 许秋眠垫脚,将手放在陈邵的额头,片刻之后她肯定地说:“陈邵,你在发烧。” 从他的脸上不健康的晕红,许秋眠已经可以断定他生病了。 陈邵摸摸自己的脸,不确定地说:“应该没有吧。” “走,我陪你去校医室。”许秋眠一手拎着早餐一手拖起陈邵。 “快上课了。”陈邵提醒道。 虽然大学里偶尔逃一节两节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放许秋眠身上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她是所有老师心目中最好的学生,从不缺课,所有作业认真完成。 然而让陈邵意外的是,他却听见许秋眠淡淡地说,“没事,赵老师一般不点名。” 看似简单平凡的一句话却让陈邵感动得一塌糊涂,这是第一次陈邵真切感受到,自己原来在许秋眠心里也是重要的,她可以为了他破例。 到了校医院,许秋眠拿着陈邵的学生证去挂号,陈邵就坐在校医院入门处的长椅上傻笑。来往看病的学生路过,总是不由多看陈邵几眼,他们可能觉得奇怪,怎么会有人看病都这么开心。 “走吧,陈邵,我们去那边门诊排队。”许秋眠回到陈邵面前。 陈邵心里乐开花,眉眼却往下一耷拉,柔柔弱弱地说:“小秋,我浑身没有力气。” 许秋眠伸出自己的手,“走吧,陈邵,看完医生就好了。” 奸计得逞的陈邵忙不迭地把自己的手交出来,他现在可是易碎的小宝贝,需要许秋眠牵才能走路,不然啊这腿完全都是断的。 两人在诊室门口排队,陈邵非得往许秋眠身上靠,许秋眠小声地说:“自己站好,这么多人呢!” 陈邵立刻瘪嘴,有气无力地说:“我生病了,没有力气……” 许秋眠无奈地扶住陈邵的腰,支撑住他的身体。 排了十几分钟的队之后终于轮到,许秋眠牵着他走进诊室。 校医抬头看看两人问:“哪位生病?” 许秋眠指指陈邵说:“医生,昨天他淋了很久的雨,现在好像发烧了。” 校医抽出一根体温计给他们,“放腋下,十分钟。” “谢谢医生。”许秋眠接过温度计。 许秋眠带着陈邵来到一旁测体温,两人坐在长椅上,等待时间的消逝。 十分钟后,陈邵拿出温度计,许秋眠说:“给我看看。” 陈邵把温度计给她,没一会,许秋眠把温度计甩甩,又还给陈邵,“没有示数,重新夹一下。” 又重新测了几次,同样没有到35摄氏度,许秋眠想是陈邵不会用温度计,没有夹紧水银球。 的确,陈邵很久没有发过烧了,以前小时候生病,父母忙,总是周姨带他去医院,他很少自己给自己量体温。 “你坐到我这边来。”许秋眠说。 陈邵坐到许秋眠的右手边,陈邵今天穿了一件黑色薄卫衣,许秋眠拿住陈邵的手,就把他左肩的衣服往下扒。他的肩已经露出,陈邵惊慌失措地看着许秋眠,许秋眠气定神闲地把温度计对准陈邵的腋下,放了进去。 “你……”陈邵打了一个磕巴,“很有经验。” 许秋眠低头浅笑,“以前冬生也经常发烧。” 以前?冬生?陈邵虎躯一震,心里有一根弦紧绷起来。 十分钟很快过去,许秋眠提醒陈邵:“时间到了,拿出来吧。” 陈邵怅然将温度计取出,递给许秋眠。 许秋眠举高对着白炙灯管,声音一沉:“三十八度九,你真的发高烧了。” 拿着温度计去找医生,医生给陈邵开了三瓶吊水,针管扎进陈邵血管,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许秋眠陪陈劭挂水,见他一副蔫蔫的样子,心里十分愧疚。 “陈劭,你要不要靠在我身上睡一下?”许秋眠关心地问。 陈劭没有说话,身上却默默靠了过去,他靠在她的肩上,合上眼皮。 过了很久,陈劭突然打破寂静,他的声音有几分委屈,又有几分逞强。 “你之前说的冬生……” 许秋眠转头看他,他没有睁开眼睛,脸上红晕已经褪去,变得憔悴苍白。 他停顿一下,继续说:“是你前男友吗?” 许秋眠一时愣住,她没有想到,还会有人误解她和许冬生的关系。 “我知道我不应该问你过去的事情,但是……” 但是他心有芥蒂。 在他之前,她爱过别的男人,他想想都觉得难受。 他一面觉得自己不该问,问了徒增烦恼,一面又疯狂想知道那个男人是一个怎样的人。 为什么他能让许秋眠爱上他,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他们最后又分开,他想知道他们相爱的细节 ,也想知道自己有没有比他好。 许秋眠哭笑不得地解释:“冬生不是我前男友,他是我弟弟。” 陈劭猛地睁开眼睛,“他是你弟弟?” 许秋眠点头:“货真价实,亲生的弟弟。” 要不是正吊着水,估计陈劭会直接蹦起来。原来是场误会,陈劭大松一口气。 许秋眠也十分惊奇,这还没吊多少水,陈劭整个人看起来有活力多了。 “你不要动,我摸摸。” 陈劭乖巧地把头靠在许秋眠肩上,许秋眠的手掌覆上他的额头,他听见她说:“好像是退烧了。” 吊完几瓶药水,一上午的时间就过去了。许秋眠一手提着药,一手牵着陈邵,两人走到食堂。 陈邵看着自己面前的青菜豆腐一点胃口都没有。 “别愣着,快吃呀。”许秋眠催促。 “小秋,这也太清淡了,我吃不下。”陈邵抱怨。 “医生说的,让你清淡饮食多喝水,乖,听话,快吃。”许秋眠像哄小孩一样。 闻言陈邵低头用筷子左翻翻右翻翻,实在下不了口。许秋眠见他这样,于是故意说:“要我喂你吃?” “可以吗?”陈邵欣喜抬头。 “不可以,这是在食堂,禁止投喂。” 陈邵失落地低下头,闭眼吃了一口豆腐汤泡饭。 病好之后,两人的关系恢复如初,陈邵再也不抱怨许秋眠没有时间陪他,另辟他径开始主动参与进许秋眠的工作。 帮她整理学习资料和知识点,找初中教案和习题打印出来,送她去家教,他会一直在小区里等她。 往往一等就是大半天,等许秋眠出来,带她去吃饭,然后送她去下一个家教地点,继续等。 过于体贴的陈邵,有时候会让许秋眠不适应,甚至她会让他先离开,但陈邵什么也不会说,也不会走,就一直等她。 知道有人在等自己,心里不由自主就生了挂念。从此讨厌阴雨天,怕他无处躲雨,讨厌大太阳,怕他无地遮阴。 最好是微风晴朗的天气,她也能在课上少走些神。 帮学生解答小考卷,后面几道题说了两遍学生都没听懂,许秋眠细致地在稿纸上写下答题步骤。 “晚上自己好好顺几遍,如果还搞不懂,给我打视频电话。”许秋眠交代学生。 “嗯。”学生点头。 许秋眠收拾好东西快步往外走。 走出楼道口,许秋眠抬头才发现已是黄昏时分。 天边抹染成橘色,太阳只剩一点点还露在高层建筑物外面。 小区里有一个红色的凉亭,平时中午来的时候,不少老人在那里打牌,未到学龄的小孩在那里玩耍。 此刻,却只剩一个捧着书的人。许秋眠沿着绿草上的石阶朝陈劭走过去,听到脚步声朝自己接近,陈劭抬头。 “小秋。” “陈劭。” 两人异口同声,随即看着彼此笑了起来。 “今天有几个难题耽误了时间。”许秋眠说。 “饿了没,带你去吃饭。”陈劭把书收进双肩帆布包里。 许秋眠挽过陈劭的手,“走吧,是有点饿了。” 于是两人吃完晚饭才回学校。 天色已黑,两人在公交车站牌前等回学校的那一趟车。 最近天气晴朗,一仰头总是能看到满天星星。 “今晚好多星星。”许秋眠忽然说。 陈劭顺着许秋眠的目光朝天空望去,的确满幕星河,烁烁发光。 “小秋。” “嗯。” 陈劭收回目光,重新投向身边的人,“马上就五一了。” 许秋眠着迷地仰望星空,“是啊,要放小长假了。” “你能不能把五月二号那天留给我?”陈劭恳求般地问。 “啊?”许秋眠惊讶。 “那天是我的生日。”陈劭转过头,望向前方,淡淡地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度过。” 许秋眠正想脱口而出好的,他们等了很久的公交车恰好来了。 “先上车。”许秋眠说。 生日 公交车摇摇晃晃,这条线路途经大学城,挤满年轻的大学生。 没有得到许秋眠的答复,陈邵一路上心情很低落,他拉着吊环,沉默地站在许秋眠身后。 下了车,两人往校门走,许秋眠忽然说:“好。” 陈邵停住脚步,脸上由悲转喜。 许秋眠追问:“嗯……你想去哪里过生日?” 陈邵笑着说:“只要有你,哪里都行。” 他的想法很简单,生日这天,他想和许秋眠一起过,至于怎么过,在哪过,这些都是次要的。 五一小长假悄然而至,陈邵兴奋极了,生平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日满怀期待。 许秋眠给陈邵准备的是两张游乐场的门票。 两人像郊游的小朋友,背着小书包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才到。 一开始进游乐场园区,两人还是挺开心的,然而许秋眠没有想到,节假日人流量会那么大,几乎每个项目都大排长龙。 玩了整整一天,他们都没有玩完所有项目的二分之一。 许秋眠有些愧疚,今天太阳很大,空气又闷又热,早知道就应该找个清净地方,两人好好吃个蛋糕,舒舒服服过一天。 陈邵这边体验倒是不错,他很喜欢和许秋眠牵手挤在人群中的感觉。 世界越喧闹嘈杂,他们贴得越近。 晚上九点游乐场中心广场处有烟火大会。八点多钟,广场上就已经很多人了。 随着时间的推进,人越来越多,许秋眠与陈劭紧紧十指相扣,生怕一个不注意两人会走散。 当黑色的天空绽放第一朵火树银花,陈劭听见许秋眠大喊,“生日快乐!” 天空被一朵朵火焰照得明亮,陈劭低头开心地看着许秋眠笑,“小秋,送我一个生日礼物好不好?” 许秋眠黑色的眸子倒影着绚烂的烟花,她还没有听清楚陈劭在说什么,只见他突然弯下腰。 人山人海中,陈劭吻住许秋眠,她的气息混乱,在他柔软的触碰下,她有点忘记她是谁。 一吻作罢,他们的额头还贴在一起,共享着彼此的呼吸,陈劭望着许秋眠,动情地说:“小秋,我爱你。” “你的出现就是上天给我最好的礼物。” 许秋眠羞涩地把头埋进陈劭怀里,闷闷地说:“陈劭,谢谢你爱我。” 烟火大会还没有结束,陈劭问许秋眠:“要不要我把你抱起来看?” 许秋眠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心急的陈劭把她拦腰举起,她心惊肉跳地回抱住他的脖子,用脚勾住他的身体。 她比周围人高出一截,天上一簇接着一簇烟花绽放,确实震撼人心。 陈劭的脸有些发红,许秋眠的腿勾着他的腰,心口变得很热。 烟火结束后,他连忙把许秋眠放下来,许秋眠沉浸在转瞬即逝的烟花中,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从游乐场走出来,已经十点半了,这个点再赶回学校估计得十一点半,宿舍十一点宵禁关门。 这也就意味着他们今晚回不去了。 许秋眠问:“陈劭,带身份证了吗?” 陈劭心领神会许秋眠想干什么,红着脸点点头:“带了。” “没办法,现在这个点我们回去也进不去宿舍了,今天晚上只能在外面住了。”许秋眠无奈地说。 陈邵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头。 两人找了一家连锁旅馆,陈劭本来想要两间房的,但前台说小长假生意火爆,这个点只剩双人房了。 时间太晚,许秋眠已经累得走不动道,她抢过前台小姐手中的门卡,看着陈邵说:“就双人房吧,已经很晚了。” 陈邵面露纠结,许秋眠不管三七二十一拖着他就往电梯走。 许秋眠内心坦坦荡荡,他们是情侣,住一间房也不是什么违法的事。 陈劭心里直打鼓,跟在许秋眠的身后亦步亦趋,整个人处于某种混乱状态。 他们住的是一间不大的双人间,两张小床并排而立,墙上挂着一面电视,角落放着一套木质桌椅。桌子上摆着两瓶水,一包抽纸,几盒泡面,一些小零食,还有……两只安全套和一瓶润滑油,所有的东西旁边立着一块A4大小的价目表。 陈劭的目光扫到桌上的那个东西,他的脸更为灼烧。 “陈劭,你怎么了?”许秋眠担忧地问。 陈劭连忙说:“我没事。” “可是……你的脸好红。”许秋眠讪讪地说。 陈劭逃离现场,“我先去冲个澡。” 等陈劭慌乱走后,许秋眠看到桌子上放着的东西,才知道陈劭在脸红什么。 明白过来后,她的脸比陈劭的脸烧得更红,让她更难堪的是旅馆浴室的玻璃是磨砂的,然而陈劭没有拉上帘子。 也就是说陈劭在里面洗澡,在外面的她虽然看不到细节,但是她能看到一个肉色的性感轮廓。 浴室的水声变得异常刺耳,许秋眠开始坐立不安。 陈劭淋了大约十分钟之后水声就停止了。许秋眠长舒一口气,但令她更为尴尬的事情马上发生。 陈劭从浴室里走出来,浑身湿漉漉,头发还在滴水,用浴巾裹着下半身,上半身是完全赤着的,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许秋眠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她用余光看到陈劭向她走过来。 完蛋,脸红心跳,如坐针毡,许秋眠低着头使劲抠手。 “小秋,我洗完了。”陈劭的声音传到许秋眠耳里变得魅惑起来。 “那你……早点睡觉。”许秋眠慌张地说。 陈劭笑,“可是我还想跟你说说话。” “说吧。”许秋眠心里恼火,陈劭绝对是在戏弄她,他知道自己在害羞,还故意用这种诱惑的腔调跟她说话。 “我今天真的很开心,今天是我有生以来过得最开心的一个生日,因为你在我身边。”陈邵的声音出乎意料地真诚。 “今年我没有许生日愿望,我以前唯一的愿望是和你在一起,我现在已经和你在一起了,认真地想了想,发现已经没有别的愿望了。” “小秋,我爱你,晚安,早点休息。” 陈劭走回浴室吹头发,许秋眠坐在床上,想了很久,突然起身朝浴室走去。 许秋眠站在浴室门口,陈劭拿着吹风机的手停顿在半空中。 她朝他奔来,他下意识地伸手接住她,她勾住她的脖子,吊在他身上吻他。 不同于之前温柔深情的吻,这个吻很有进攻性。许秋眠不是圣女,她怎么可能不对此时此刻的陈邵心动。 “小秋,冷静。”陈劭含着许秋眠的嘴唇,含糊不清地说。 许秋眠忍痛抽身离开,居高临下地问:“陈劭,你不是说爱我吗?” 两人深深地对视,互相都想从对方眼里看出点什么。 下一秒,陈劭重重咬住许秋眠,贪婪地吮吸她,是啊,他爱她,为了她,他可以付出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他想把所有给她,自然也想要她的所有。 …… 清晨的阳光洒在白色的床单上,陈劭偷偷在许秋眠额头印上轻轻的一个吻。 许秋眠正在熟睡,陈劭望着她,嘴角止不住上扬。 他现在是许秋眠的人了,当然许秋眠也是他的人了。 快到中午,许秋眠才从睡梦中醒过来,两人都没有经验,昨晚折腾得太晚,早上醒来感觉腰酸背痛。 “醒了?”陈劭温柔地说。 许秋眠揉揉眼睛,“几点了?” “快十二点了。” 许秋眠躺在床上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肚子咕噜咕噜响起来。 陈劭听到声音,笑着问:“饿了?” “有点。”许秋眠摸摸肚子。 “我买了早餐,你要不要起来吃点。” “要。” 许秋眠正想从枕头上起来,陈劭突然越过身来,亲了她一下。许秋眠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害羞得闭上眼睛。 暖暖的阳光打在她身上,她听见耳旁传来陈劭的声音。 “小秋,我爱你。” 实习 春去秋来,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许秋眠大三下学期了。 九月份开学上了一个月的课,许秋眠他们就要开始实习。学校安排的实习单位是一家叫做劭康的医药公司。 劭康是国内最大的医药公司,在世界各地都有分厂,但总部是在临州。 许秋眠他们是去劭康在临州郊区的研发中心做实习。研发中心离学校很远,幸好劭康提供员工宿舍,他们才不至于要每天披星戴月通勤。 所有的实习生被分到不同的主管门下,很巧合的是许秋眠和陈劭被分到了同一个主管。 他们的主管叫翟鑫达,年龄在三十五岁左右,听说博士一毕业就进了劭康,在所有的主管人员中,算是很年轻的了。 上班第一天,五个实习生齐站在他面前,翟鑫达是个不苟言笑的人,他冷冷地说:“大家好,我叫翟鑫达,欢迎大家来到劭康。” 说完便钻进实验室,留下一干人面面相觑。陈劭与翟鑫达有过一面之交,他之前还一直在想翟鑫达会不会认出他来,对他有一些什么优待。 完全是多虑了,翟鑫达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一定没有认出他来。 实习生是绝对接触不到研发核心工作的,他们只能做做边角料,用一些广为流传的配方,合成一些常规药剂。 不然就是一些文员的活,再不然就是打杂,给工作人员泡泡咖啡,洗洗实验用具,养养小白鼠,整理整理文档。 琐碎且重复,陈劭没干几天就觉得烦躁极了。 许秋眠倒觉得没什么,她习惯认真完成交到自己手里的工作,而且她每一次都完成得很好。 时间一长,翟鑫达不免注意到许秋眠,慢慢开始交给她一些技术性的活。 刚开始许秋眠还是觉得有些困难,但还好翟鑫达经常会点拨一下她,许秋眠向来脑子灵活聪明,很短的时间就能将问题弄清楚。 半年的时间许秋眠迅速成长起来。到了大四上学期,许秋眠已经成为翟鑫达得力的助手。 然而许秋眠的男朋友陈劭却仍像其他实习生一样,按部就班的做着自己实习生的工作。 两个人的工作强度不同,有时候一周下来,许秋眠见到翟鑫达的时间都比见到陈劭的多。 许秋眠绝对不是故意忽视陈劭,只是她要学的东西太多,太忙碌了,她没有时间去注意和关心陈劭的情绪。 晚上8点实验室,翟鑫达和许秋眠在等待反应的冷却。等待间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快毕业了,准备考研吗?”翟鑫达问。 许秋眠摇摇头说:“不考了。 “为什么?”翟鑫达疑惑地问。 虽然临州大学是名校,但他们这个专业要往上走,还是得到一定的学历。 许秋眠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我有自己的考量。” 翟鑫达惋惜地看着她,最后忍不住还是说了一句真的很可惜。许秋眠笑笑没有说话。 干完活回到工位,已经晚上十点了,办公区域黑了一大片,只有零星的小块亮着灯。 许秋眠和陈劭的办公小格子并没有挨在一起,但她知道他还在等他,所以她喝了一口水后,径直朝他的位置走过去。 电脑的蓝光反射在他的脸上,显得异常冷酷。许秋眠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陈劭。” 陈劭转头,摘掉耳机,第一句话,“忙完了?” “嗯,走吧。”许秋眠点头说。 陈劭把电脑关机,接过许秋眠手里的包,两人一起走出研发大楼。 夜晚冷清,半圆明月高悬,蓝色的月光照在两人身上,他们绕着石子小道一圈一圈地走。 “小秋,毕业以后你想留在劭康工作吗?”陈劭突然发问。 这还是他们之间第一次谈及未来。许秋眠心下一惊,她不是没有设想过陈劭会问她未来的打算,但是当他真正站在她面前,目标明确地问她要不要留在劭康,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了。 她不想欺骗陈劭,但真实又是如此难以面对,她只能含糊地说:“不知道。” 听到不知道三个字,陈劭有些意外,他问许秋眠这个问题,其实是想跟她坦白,劭康是他家的产业。 如果她说想留在劭康工作,那他顺理成章地帮她引荐。然而,她说不知道。 陈劭想追问,许秋眠却早他一步开口说:“我累了,陈劭,我想回去睡觉了。” 于是他只能说:“好,我送你回去。” 大四上学期最后一个月许秋眠结束长达一年的实习,临走前翟鑫达给了许秋眠正式的offer,许秋眠没有立马拒绝,翟鑫达看她犹疑的样子,难以置信。 “许秋眠,你的工作能力很出众,劭康有足够的舞台施展你的才华。”翟鑫达劝道。 “谢谢翟哥,我……想考虑一下。”许秋眠皱起眉头。 这可是劭康,行业尖端,不知道多少人排着队想进来,翟鑫达不知道许秋眠要考虑些什么。 翟鑫达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好好考虑一下,有问题随时联系我。” “谢谢翟哥。”许秋眠真诚地感谢。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翟鑫达就是许秋眠的伯乐。许秋眠自己也很难过,她站在人生的路口,她也想往前方平坦的道路走,但她身上背负着某些沉重的东西,让她迈不开步子。 陈劭知道许秋眠拿到了劭康的offer,他理所当然的以为许秋眠一定会留在临州工作。 马上就要放寒假了,他想着要找个时间,领许秋眠回家,与家人正式见一下面。 毕竟过完年回来,六月份他们就要毕业了,他想尽早把他们的婚事定下来。 如果许秋眠愿意,他可以一毕业就娶她,如果许秋眠想进入社会工作几年再走入婚姻,那他也可以等她。 无论前后哪种,他都想先让双方父母知道他们的恋爱关系,这样他会安心很多。 陈劭提出想法的时候,许秋眠正在写实习报告。 她的笔顿住了,墨水渗出在纸上,晕染开来。 “我有点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许秋眠抬头。 陈劭又说一遍:“见家长呀,下周末你跟我回家,寒假我跟你回家。小秋,你放心我爸妈都是很和善的人,他们待人很好。” “而且你这么优秀,他们肯定会超级喜欢你的。你父母那边,我会好好表现,让他们放心把你交给我。” 陈劭说起见家长话滔滔不绝,许秋眠不得不狠心打断他,“陈劭,我还没有准备好。” 空气安静了几秒,陈劭直愣愣看着她,难以理解地说:“你不需要准备什么,去我家,吃个饭,坐一小会,喝个茶都行。” “陈劭,对不起,我真的还没有准备好。”许秋眠又说了一遍。 陈劭认命般点头:“好,你没有准备好,我不逼你。” 许秋眠长舒一口气,随即陈劭自顾自地说:“我准备好了,月末带我回你家吧。” “我没有这个打算。”许秋眠一口拒绝。 “小秋,我们马上就要毕业了。” “我知道。” “我们已经在一起三年了。” “我知道。” “我们在一起这么久,还没有见过对方的父母,你家人是不是都不知道有我的存在?” 许秋眠一时语塞,确实不知道,她有意不让他们知道。 “我们交往下去,迟早要走到这一步,早点晚点又有什么关系?” 许秋眠不答,陈劭十分难过,许秋眠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他们的未来。 沉默良久,许秋眠才说:“没有必要,我们现在都还没有毕业。” “等毕了业你就能跟我回家?”陈劭反问。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许秋眠说。 陈劭心里生闷气,但他也拿她没有办法。 “好,那这件事我们就等毕业再谈。” 许秋眠回家那天,陈劭把她送到火车站,还不死心地问:“你真的不带我一起走?” “不带。”许秋眠说。 “我生气了,需要你抱我一下。”陈劭冷着脸说。 许秋眠松开行李箱,向前几步,两手环抱住陈劭,将头靠进他的怀里。 “我想跟你回家。”陈劭说。 许秋眠假装没有听见陈劭的话,“过年好好陪父母,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陈劭小声“嗯”了一下。 许秋眠拉着行李进站,陈劭站在原地目送她远走。 一路上经过很多风景,许秋眠却无心欣赏。 马上就要毕业了,她答应过夏芝,一毕业就要回家。 但她回家了,陈劭怎么办? 依照她对陈劭的了解,如实跟他说,他极大可能会背井离乡地跟她走。 池溪是一个小地方,而陈劭生在临州,长在临州,连上大学他都没有离开自己的家乡。 如果他来到池溪,他能适应小地方落后的生活方式吗?池溪没有什么大型企业,要想过得体面,只能进体制内。 他会想要过一眼就看得头的一生吗?他为了爱情来到池溪,万一有一天爱意消磨殆尽,他一定会后悔当初的决定。 到那个时候,许秋眠又该如何自处。 同居 又是一年末尾,许秋眠抱着热水袋坐在自己的小房间里。 大概晚上八点左右夏芝会下班回家,在此之前许秋眠要把菜碗放进电饭煲里热着。 她想着要给夏芝买一个护手霜才行,她注意到夏芝的手上长满了冻疮。 听到开门声,许秋眠从厨房走出去,夏芝提着一个装满打包盒的塑料袋正在关门。 “妈,你回来了。”许秋眠过去接过夏芝手上的东西。 “店里还剩一点鸡腿,我让师傅炸了,半价买的,快把冬生叫出来,你们趁热吃了。”夏芝站在玄关处脱鞋。 许秋眠朝许冬生房间大喊:“出来吃夜宵。” 随手又接过夏芝脱下来的灰色毛线织成的围巾,许秋眠碰到夏芝的手,她的手冷得像结了冰一样。 大冬天的晚上,手泡在大盆冷水里洗碗,不冰才奇怪。许秋眠心疼地捂住夏芝的双手,“妈,以后晚上就不要出去干活了。” 夏芝笑,“不干活哪有饭吃。” “我明年就毕业了,马上就能挣到钱,你以后都不用去洗碗发传单。”许秋眠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夏芝听了很感动,许秋眠一直以来都又懂事又乖。 “我也盼着你毕业,等你毕业回家,找份工作安定下来,我也就彻底安心了。”夏芝说。 听到毕业回家四个字,许秋眠不由自主地想到陈劭。 “等开春,你留意一下一中和二中招不招老师,或者回来考个公务员事业单位什么的听说也不错。” 许秋眠眼神闪躲,半天也不吱声,夏芝轻轻叫她:“小秋。” 回过神来之后,许秋眠含糊不清地说:“我再看看。” 听到许秋眠的回答,夏芝这才放心下来,她相信她,许秋眠会回来的,她答应过自己。 新学期开始,应届毕业生们四处周转寻找工作,许秋眠抱着自己的简历随意地投,全当是体验春招。 陈俊明和劭欣蔓想让儿子体验一下底层员工的辛苦,一致同意先让陈劭去劭康流水生产线上工作几个月。 陈劭接受父母的安排,每天累得不行,也算是深刻体会到了挣钱的难处。 许秋眠本来没想再去劭康,但突然有一天翟鑫达给她打电话,说项目需要她,真挚地请她过去帮忙。 难得有人赏识自己,况且翟鑫达给她开的薪资待遇十分丰厚,许秋眠不好拒绝,便又进入劭康帮忙。 这下两人同在劭康上班,住公司宿舍四人一间,没有个人空间,陈劭提议两人在公司附近租个小房子。 许秋眠睡眠质量不好,夜间一点动静就爱醒,住集体宿舍对她来说确实很痛苦,便同意了陈劭的提议。 找房子的事,许秋眠没有管,全是陈劭一人搞定的。 周末,陈劭拿着钥匙带许秋眠来到他们的住处。 小区绿化很不错,许秋眠跟着陈劭坐电梯来到8楼。 0817,许秋眠惊讶地看着门牌号码,怎么会这么巧,农历8月十七是秋分,也是她出生的日子。 陈劭用钥匙打开门,“小秋,进来看看,这是我们暂时的家了。” 许秋眠走进屋子,心里只有一个想法,这房东是在做慈善吧!陈劭告诉过她租金一个月是一千块钱,她掂量着两人平摊的话,是一人五百,还在承受范围内。 眼前的这个房子未免也太新了,家具一应俱全,并且没有使用过的痕迹。通光很好,客厅十分明亮,客厅外面是一个小阳台,地上摆满绿植。 客厅墙上挂着几副油画,电视柜上还安放着一些手办。卧室有两个,厨房很大,锅碗瓢盆全都崭新。房子总面积许秋眠估计在一百二十平方米左右。 许秋眠目瞪口呆地问:“陈劭,你确定这个房子一个月只要一千块钱?” 陈劭见许秋眠不信,急忙解释:“这房子是我家亲戚的,刚买没多久他们就出国了,所以东西都很新。” 许秋眠沉默地盯着陈劭看,看了半响,没有从陈劭的眼神里发现说谎的痕迹,这才说:“你亲戚人真好,一定要替我好好谢谢他。” “我会的。”陈劭神情并无异常,只有他自己知道他的后背正紧张得冒着冷汗。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说谎,这房子当然是他买的,郊区房价相对于整个临州来说算是低的了,他把之前买给许秋眠的蓝宝项链卖了,又添了点钱才买下来的。 去年许秋眠实习很忙,陈劭其实也很忙,他经常跑过来盯装修,家具什么的都是他亲自买的。 至于为什么买这个房子,他当时是想给许秋眠实习住的,没想到装修事宜如此复杂,他们实习都结束了,装修还没有搞完。 自成年以来,陈劭名下有不少房产,有父母添置的,也有自己买来投资然后转手卖掉的。 以前买房子,他只考虑地段和是否有升值空间,装修家具这些他从来不关心,全是花钱找专业人士。 直到买了这个房子,每一处都考虑的是住起来舒不舒适,大到空间布局,小到卧室窗帘布颜色,都是他一手敲定的。 他还私心给自己弄了一个超级大的厨房,方便他做饭。 许秋眠在房子里转来转去,越看越觉得自己捡了大便宜,五百块钱简直物美价廉。 他们的同居生活就这样开始了,不知道别的情侣感受如何,陈劭对这种生活状态满意极了。 早上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许秋眠的睡颜,总是越看越喜欢,最后忍不住轻轻落下一吻。 起床给许秋眠煮个面,或者用破壁机打个豆浆的同时,再蒸一些周姨包好冻在冰箱的包子,两人的早餐简简单单就给解决了。周末休息,陈劭会做一点复杂的,熬个八宝桂圆粥,再烤个面包。 中午两人在公司食堂吃,下午下班陈劭会先去小区里的超市买菜,买菜回家洗切煮,忙活一个多小时才能吃上饭。 吃完晚饭两人会去小区散步消食,走个半小时回家洗澡。洗完澡选个好看的电影,两人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有时候看着看着就亲到一起,结果是又得重新洗个澡。 落在实处的生活带给陈劭前所未有的幸福感,当然这最主要的是许秋眠在他身边。 两人生活平静,怡然自得,似乎他们之间再也容不下第三个人。 第三个人来时是周末,许秋眠正在家里蒙头睡觉,手机铃声不依不饶响起,她朝门外大喊:“陈劭,接电话。” 厨房里的陈劭听到许秋眠叫自己,连忙把刀放下,回到房间。 “小秋,是你的电话。”陈劭说。 许秋眠烦躁地从床上坐起来,心想,是谁啊,大周末的不让人睡觉。 “喂。”许秋眠接通电话。 “姐,我到临州火车站了。”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开朗的声音,许秋眠一下所有的瞌睡都醒了。 “你说什么?”许秋眠皱起眉头,一旁的陈劭不明所以地看着她。 “姐,我说我现在已经到临州火车站了。” 第二遍许秋眠终于听懂,许冬生来临州了,且他现在在火车站。 “你站在出站口别动,我马上去接你。” “好。” 许秋眠从床上起来,陈劭靠在窗旁正等待她说话。 “冬生来临州了。”许秋眠说。 这下轮到陈劭惊讶了,“啊!那我们赶紧去接他。” 两人急急忙忙出门,在小区门口等车,郊区不好打车,等了好久才等到一辆的士。陈劭想,还是得找时间去看车,没有车,住在郊区太不方便了。 赶到火车站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许冬生穿着一身运动服,蹲在地上,身旁是一个黑色的行李箱。 陈劭有些紧张,第一次见小舅子,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 许秋眠看到许冬生,径直朝他走过去。 “冬生。”许秋眠喊。 许冬生抬头,一张清秀少年的脸。他和许秋眠长得很像,陈劭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好。 “姐!”许冬生看到许秋眠,起身走去。 “怎么一声不吭就跑到临州来?”许秋眠一见面就问。 许冬生笑笑说:“这不是高考完了嘛,在家待着也没事,想过来找点暑假工干干。” 许秋眠问:“妈知道吗?” 许冬生点点头:“放心,她知道。” 两姐弟一顿聊天,待话音全落下,许冬生才注意到姐姐身后站着一个陌生男人。 他睁大眼睛:“姐,这是……” 没等许秋眠介绍,陈劭走向前来,自我介绍:“冬生,你好,我叫陈劭,是你姐的男朋友。” 许冬生大吃一惊,转头看向他姐,许秋眠点点头默认。 “陈哥,你好。”许冬生礼貌地弓了弓腰。 陈劭温和地笑,心里却想说,叫什么哥哥,不应该是叫姐夫嘛。 “坐了这么久的火车饿了吧,我和你姐带你去吃饭。”陈劭拉过许冬生的行李箱。 许冬生灿烂地笑,他姐竟然交男朋友了,而且这个男朋友看起来还不错。 他们在市区吃了一个饭之后,才打车回住处。 回到住处,许冬生更加震惊了,他姐不仅瞒着家里交了男朋友,竟然还和男朋友同居了。 许秋眠从小到大都是非常听话乖巧的小孩,许冬生难以想象夏芝要是知道这一切会怎么样? 恐怕是会当场晕倒的吧! 意外 陈劭问许冬生想做什么工作,许冬生说做什么都可以,能挣到钱就行。 于是陈劭打了个招呼,让许冬生去劭康做客服工作,按小时计费,做多久拿多少钱。 爱屋及乌,陈劭对许冬生出奇的好,周末放假两天带着许冬生满临州城游玩。好玩的,好吃的,只要陈劭知道,多远都带他去,只要他喜欢的,陈劭多贵都给买。 晚上许秋眠注意到许冬生拿着一部新手机,好像是苹果最新出的那款,一个得不少钱。 “冬生,手机是怎么回事?”许秋眠板着脸问。 许冬生边打着手游边回答:“陈哥给我买的,我说不要,他非买。” 许秋眠一听火气就上来了,他们都是刚毕业出来的学生,能有多少钱。 “给我,我去让他退货。”许秋眠严厉地说。 许冬生虽然舍不得新手机,但他不敢惹许秋眠生气,不得已乖乖交出手机,“真没劲。” 许秋眠瞪他一眼,教育许冬生道:“别忘了你是来临州挣钱,不是来大手大脚消费的,别人的钱也是钱,不是大风刮来的。” “陈哥又不是别人。”许冬生小声嘟囔。 “是不是别人都不能乱花钱。” “好,我知道了。” 许秋眠拿着手机回到卧室,陈劭正抱着笔记本电脑,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走过去,看到电脑屏幕上红红绿绿很多曲折线条,倒映在陈劭平静的脸庞,他的脸上有光。 “陈劭。”许秋眠轻喊。 陈劭从思索中抽离出来,见是许秋眠,脸上的表情变得轻松起来,嘴角扬起笑意,“小秋!” “这手机是你给冬生买的吗?”许秋眠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推到陈劭面前。 陈劭表情凝固了一会,随即轻松地说:“是,是我买的。” “太贵了,拿去退了。”许秋眠双手交叉,站在陈劭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语气介于请求与命令之间。 陈劭苦笑,“小秋,冬生马上就要去上大学了,换个新手机挺好的。” 房间四周的墙壁镶嵌着四盏立体灯,陈劭只开了两盏,导致整个房间半明半暗。 “太浪费了,换一个一千多的就可以了,手机是给来用的,没必要花那么多钱。”许秋眠转身走到暗处,摸到开关盒,整个房间顿时明亮起来。 “不浪费,而且你知不知道新款现在多难抢,好多人有钱也买不到。”陈劭解释道。 以许秋眠的价值观是无法为一个手机支付高昂的钱,但考虑到木已成舟,退货可能很麻烦。 许秋眠说:“你花了多少钱,我打给你。” 明亮的灯下,陈劭的表情却刷一下黑下来,他把笔记本电脑合上,问许秋眠:“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许秋眠站在床边,顺势坐下,没有看陈劭,默默地回答:“恋爱关系。” “小秋,三年了,我们在一起三年了,你为什么一点都没有变?总是拿我当……外人。” 即使他们的身体已经如此亲密,但许秋眠的心仿佛长了一层隔膜,习惯性地把陈劭的好意阻挡在外。 陈劭可算知道为什么自己不敢把劭康的事,房子的事告诉她。原来他心中了然这层隔膜的存在,他摸不准告诉她之后,这层隔膜是会增厚还是减薄。 所以他可耻地、努力地维持现状,逃避无耻,但是有用。 陈劭的声音听起来很难过,许秋眠也变得难过起来,但许冬生在,她不想跟他吵架。 许秋眠低着头,轻轻地说:“你挣钱很辛苦,我不想你浪费。” 隔着一段距离,陈劭望着垂头丧气的许秋眠,心开始疼起来。他捂着胸口来到床边,蹲在她面前。 “小秋,我爱你,我所有的努力和辛苦都是为了你。”陈劭抬头凝视着她,眼睛里泛起水光。 “你让我很伤心,你总是把我们分成我和你。” “陈劭……” 陈劭把食指放在许秋眠嘴唇上,“我不想听你这样做的理由。” “我不需要你心疼我,我只需要你爱我。” 许秋眠心里明白,她何尝不爱他,哪怕她是千年冰川,也已经被陈劭这股热带季风所融化。 陈劭抱住她的腰,许秋眠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她在她耳旁轻声说:“陈劭,我是爱你的。” 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爱你的,许秋眠心想。 陈劭愣住了,三年了,他第一次从许秋眠这里,亲耳听见,她说爱他。 暖意席卷全身,陈劭的身体瞬间激动起来,他把许秋眠压倒在床上,久久地看她。 良久,陈劭说:“小秋,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他好害怕是他的错觉,许秋眠竟然说了爱他。 许秋眠躺在床上大笑,笑得身体一抽一抽,“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话?”陈劭挑眉。 许秋眠若有其事,暧昧地说:“女人在床上说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我不管,只要你说,我就相信。”陈劭红着脸说。 许秋眠伸手搂过陈劭的脖子,在他耳侧亲了一口,彻底点燃这夜的欲望。 “你轻点,冬生在外面。”许秋眠边喘边说。 在自己家里还要顾忌这么多,陈劭心里有些不爽,但想到少儿不宜,被许冬生听到动静的确不太好,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放缓了动作。 时间平静地流逝,三人就这样过了大半个月。变故发生在某天清晨,许秋眠洗漱完正准备吃早餐。 陈劭早上做了小馄饨,还给每人泡了一杯牛奶。 手机铃声急促地响起,像一道急急如律令,催着人赶紧接通,许秋眠拿起放在餐桌上的手机。 来电显示是夏芝,大早上的妈怎么会给自己打电话,许秋眠看着手机,恍了一下神。 “妈。”许秋眠接通电话,然而电话那头传来的却不是夏芝的声音。 “请问是许秋眠女士吗?” 电话那头是一个男声,许秋眠莫名紧张起来,陈劭喝着牛奶,发现许秋眠神色不对,用目光关切地看着她。 “是。”许秋眠回答。 “请问夏芝是您的母亲吗?” 许秋眠声音颤抖:“是。” “我这边是公安局,今天早上六点十分,您母亲在池溪一中门口被一辆小车撞了,肇事司机目前还在逃逸,您母亲在池溪人民医院抢救,您马上过来一下吧。” 天地顿时旋转,许秋眠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滑坐在椅子上,握着手机,半天做不出反应。 陈劭立即起身,几步并一步,跨到她身边来,关切地问她:“小秋,怎么了?” 许冬生也放下手中的筷子,问许秋眠:“姐,到底怎么了?谁给你打的电话?” 许秋眠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试图让自己清醒一点,陈劭见她脸色惨白,十分担心。 “小秋……” “姐!” 夏芝出事,许秋眠心中的天柱轰然倒塌,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对许冬生说出那一句话的。 “冬生,妈出车祸了。”许秋眠觉得自己的嗓子好干,好像下一秒就要冒出烟来。 陈劭第一时间握住她的手,安抚她:“没事,小秋,不要害怕,我在你身边,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你度过。” “怎么会这样!”许冬生难以置信地说。 “我们赶紧买票回去。”陈劭说。 “对,我要回去,我要回家……”许秋眠理智回笼。 买火车票,买最近一趟的火车票,他们一路匆匆忙忙,赶去火车站。 买票的时候,售票员却告诉他们,当日回池溪的火车只剩两张站票了。 事情变得纠结起来,三个人只有两张票。许秋眠当机立断:“陈劭,我带冬生回去,你留在临州。” “可是,我……”想陪着你呀。 陈劭顿住,这种时候他要做一个懂事的男朋友,他不能任性地增添许秋眠的心理负担。 “好,你们先回去,我买明天的火车票过去。” 许秋眠不置可否。 什么行李都没有带,许秋眠和许冬生火急火燎地赶回池溪。 夏日烈阳,他们连口水都来不及喝,一下火车就直奔医院。 “护士小姐,请问今天有个叫夏芝的病人吗?她出了车祸,早上送过来急救的。”许秋眠着急地询问医院大厅前台护士。 护士看一眼姐弟二人,问:“你们是她什么人?” “我是她女儿,他是我弟弟。”许秋眠经过六个小时的车程之后,变得异常冷静,指着许冬生向护士说明。 “你跟我来,她已经下了手术台,现在送进了三楼的病房。”护士好心地给二人领路。 “护士小姐,我妈她严重吗?”许秋眠问。 护士叹口气,“能不严重吗?人与车相撞,想想都知道。” “你们做子女的也是,事故发生都多久了,现在才过来。做手术连个签字的人都没有,还好公安局的民警在,不然我们也难做。”护士抱怨道。 许秋眠心里涌起强烈的愧疚感,如果夏芝这回真的出什么事,她一辈子将会在遗憾和后悔中度过。 为人子女,的确失责,许秋眠跟在护士身后,默默流泪。 选择 医院消毒水的气味强烈,许秋眠站在病房前,擦干自己的眼泪。 “别哭了,快进去吧,你妈妈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全身多处骨折需要好好养一段时间,你们好好照顾她。”护士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张纸递给许秋眠擦眼泪。 许秋眠低着头说:“谢谢。” 推开门的那一瞬间,许秋眠的心是提着的,像木偶戏的演员,小心翼翼地控制着如藕节般的手脚。 病房是二人间,靠门的一张床躺着一个年迈的老人,床边放着几张椅子,没有人坐。 靠里的一张床躺着的人才是夏芝。她脸色苍白,浑身多处用绷带和夹板固定着。 “妈!”许秋眠带着哭腔喊,许冬生跟在姐姐的身后,一脸不知所措。 夏芝听到儿女的叫唤,忍着疼痛睁开眼睛。 许秋眠二人奔向床边,“妈,你怎么样了?” 夏芝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安慰一双儿女道:“我没什么大事,你们不要担心,哎呦……” “……就是有一点点疼。” 医生站在床边,对许秋眠说:“幸好没有伤到内脏和脑袋,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还是得好好养伤。” “嗯,谢谢医生,麻烦你们了。”许秋眠真诚地感激。 医生护士离开后,许秋眠心疼地握住妈妈的手坐在床边,难过地问:“这一大早上不在家里睡觉,你怎么会去一中?” 夏芝敷衍地说:“有点事。” “我不是跟你说了嘛,我现在有工资了,以后我来替你养家,你就好好的,好好的待在家里。” 许秋眠越说情绪越激动,“你年纪大了,什么活,给再多的钱,也不要去做了。幸好这次命大,要是真的有点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活,让冬生怎么活!” 她后怕极了,她和冬生差点在今天成为孤儿。 许冬生在一旁附和:“姐说得对,妈,你现在没事就在家里看看电视,不要出去打零工了,既没有多少钱,又会累坏身子。” 夏芝被儿女们指责,心里委屈,她低着头说:“我没有出去打零工,我昨天听人说一中最近在招聘老师,我想过去问问情况。” “没想到,都走到一中门口了,就是过个马路的功夫,出了这么大的事。” 原来夏芝是为了她,一大早出门,夏芝甚至都不知道中学教务处一般得八点左右才上班,她可能只是道听途说了一个消息,或是跟人家聊天时提到一句。 她便细心地记下来,天光一亮就赶去,生怕错过信息,耽误许秋眠找工作。 她不知道她的女儿还在犹豫是否要留在临州,许秋眠眼睛酸痛,眼泪不由自主流下,她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 自己做不了的人生决定,可能上天冥冥之中自有安排。 许秋眠晚上给陈劭打电话,说明了夏芝的情况,让他别来了,待在临州好好上班。 听得出来陈劭声音很失落,但没有办法,许秋眠不想让夏芝知道陈劭的存在。 她体谅地不想让夏芝知道,自己为了回家,放弃了些什么特别重要的东西。 早上给夏芝擦身体的时候,夏芝突然问她:“小秋,你什么时候回来?” 许秋眠拿着毛巾的手变得僵硬,夏芝背对着她,看不到她慌乱的眼神。 半响,才听见许秋眠说:“临州那边还有事情没有办完,实验项目还没有交接,但是差不多九月份可以回来。” 夏芝叹一口气,“九月份,学生都开学了,不知道到时候教师招聘结束没有。” “没事,我可以走人才引进,回来直接联系教育局。”许秋眠边擦背边说。 “人才引进?”夏芝声音惊讶。 见夏芝不解,许秋眠解释道:“池溪政府出台的政策,名校毕业生回来工作,可以得到很多优惠。” 夏芝激动起来,一激动,忘了自己还没愈合的骨头,猛得一转身,不由吃疼,“哎呦……” “妈,你小心点。”许秋眠扶着夏芝的背,慢慢挪位置,一点一点让她重新躺回床上。 “你别操心我的事了,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养好身子,为我减轻负担。”许秋眠劝道。 “好好好,我知道了。”夏芝躺在床上,放心地闭上眼睛。 在医院住了半个月,夏芝能下地了,她便催促许秋眠去临州把该办的事了结,早点回池溪,弄那个什么人才引进。 许秋眠拿夏芝没有办法,她们是两母女,脾气一样固执,许秋眠只好嘱咐许冬生好好照顾妈妈,自己则拖着行李箱回临州。 陈劭知道许秋眠要回来,早早地就来火车站等她。 从火车站出来,许秋眠心情复杂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兴高采烈的陈劭。 他是她要了结的一部分,而且是主要部分。 陈劭处于许秋眠回来的亢奋状态,丝毫没有察觉到许秋眠的心事,开心地领她去吃饭。把她离开后,自己生活的细枝末节全说给许秋眠听。 许秋眠很难过,一路上预设了很久,见到陈劭要怎么做,要跟他说抱歉,要跟他说分手,要回家收拾东西,要去劭康向翟鑫达辞职,要离开这个城市。 然而当她真正见到陈劭,她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着滔滔不绝的陈劭,许秋眠眼睛模糊,陈劭发现她不对劲,着急地问她:“小秋,你怎么了?” 许秋眠用手捂着眼睛说:“没事,我没事。” 陈劭不信,坐到她身边,抓住她的手,肯定地说:“一定有事。” 许秋眠忍不住扑到陈劭怀里,她用很大的劲搂着他,想把自己与他融到一起,便再也不用分离。 “陈劭,我爱你……”许秋眠呜咽。 中式餐厅的大堂,一对年轻男女紧紧抱在一起,路过的人向他们投来一言难尽的目光。 陈劭不在意别人的目光,他只在意许秋眠的感受,许秋眠说爱他,让他的心柔软下来,宛如青山下的细细涓流,温柔无声。 “小秋,你现在都会撒娇了。”陈劭抱着许秋眠,开心地说。 “陈劭,晚上我想吃你做的鲫鱼汤。”许秋眠抬头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睛。 陈劭淡淡地笑,“就知道你另有所图。” “那你到底做不做?” “做,我家小秋想吃什么我都给她做。” 一回到家,许秋眠直奔房间,倒在床上就可以呼呼大睡。她现在身心疲惫,极需睡眠。 拉着窗帘,卧室很黑,许秋眠睡到不知今夕何夕。陈劭做好晚饭来叫她起床,见她开着空调,抱着被子睡得正香,不太舍得叫她。 又想到鱼汤冷了不好喝,陈劭蹲在床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决定叫醒她。 “小秋,起来了。”陈劭在她耳旁轻轻地喊。 睡梦中的许秋眠听到陈劭叫她,眉头突然紧缩起来。 “小秋,我给你熬了鲫鱼汤,快起来吃饭。”陈劭温柔地推她。 “陈劭!” 许秋眠突然大喊,陈劭吓一跳,他看看她,却发现她仍闭着眼,好像还没有醒。 “陈劭……”睡梦中的许秋眠绝望地喊。 陈劭连忙回应:“小秋,我在。” “陈劭,不要离开我……” 陈劭整个人傻在原地,许秋眠做了一个他离开她的梦吗?怎么会,许秋眠不是缺乏安全感的人,向来只有他害怕失去她。 许秋眠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一睁开眼,像一只小狗一样蹲在她床边的陈劭映入她的眼帘。 “小秋,除了死亡,没有任何人任何东西能让我离开你。”陈劭轻轻吻上她的额头。 许秋眠有点懵,躺在床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吻作罢,陈劭开口温柔地说:“起来吃饭,菜都冷了。” “几点钟了?”许秋眠从床上坐起来问。 “快七点半了。”陈邵答。 “啊,这么晚了!”许秋眠吃惊。 陈邵不怀好意地笑,“下午睡了这么久,晚上总不至于喊累了吧。” 瞬间许秋眠的脸蛋染上绯红,小别胜新婚,陈邵今天晚上铁定是不会放过她了。 他本来时间就不短,许秋眠已经提前不堪重负。 深夜,许秋眠失眠,她躺在陈邵怀里,怎么也睡不着觉。 她明天要去跟翟鑫达提离职的事,不知道翟鑫达会是怎样的态度。还有陈邵这边,她要怎么跟他说分手,才不会太伤害到他。 这两个问题像两座大山一样,压在她的心口,压得她喘不过气。 不知道陈邵有没有感受到她的异常,今晚她特别卖力。在以前她往往只有在第一遍会全心投入,享受共振的快乐,第二遍,第三遍,就开始放空自己,应付陈邵。 今天晚上,从头到尾,她都很配合,所以他们很快乐。 夜晚容易让人感伤,许秋眠难得体验一回进退两难。说心里话,她很不舍得这段亲密关系,或者说她很舍不得陈邵。 陈邵待她很好,她也相信,他是真心爱她,每一次陈邵提到未来,她的心都会隐隐作痛。 她清楚地知道,他们极大可能不会有未来。 许秋眠不是不爱陈邵,只是她没有爱到为他背井离乡,舍弃家人的程度。 爱人先爱己,这是许秋眠自小便学会的道理。 谎言 阳光透过拉了一半的窗帘照在陈邵的脸上,在他高挺的鼻梁上留下阴影。 许秋眠以前从未仔细观察过陈邵的睡颜,不是她不想,是她没机会。陈邵要准备早餐,他每天早上起得很早,许秋眠也弄不清楚他到底几点起的床。 当她在香气中醒来时,他早已穿戴整齐,他从客厅会跑到卧室,给许秋眠一个早安吻。 轻轻吻一下她的额头,有时吻完还会对许秋眠说爱她。许秋眠总是迷迷糊糊地朝着他笑,然后迫不及待地问他早餐吃什么。 所以当陈邵睁开眼睛,发现许秋眠正斜躺着注视他的时候,他很惊讶。 更令人惊讶地是许秋眠下一步的动作。 许秋眠起身在陈邵额头印上一吻,“陈邵,早上好。” 一颗心在胸口噗通噗通,跳得飞快,陈邵和许秋眠虽然已经在一起三年多了,他仍会为她的一个小小举动疯狂心动。 有的人长心脏,看着虽然长在自己身上,但其实运输血液的动脉却连接在别人那里。 许秋眠一主动,陈邵反倒是莫名羞涩起来。 “你早上想吃什么?”陈邵问。 许秋眠想了想,说:“今天别做了,我们一起出去吃。” “出去吃?”陈邵产生危机感,许秋眠是不是吃腻他做的东西了。 许秋眠一眼看出陈邵心里的想法,连忙说:“不是,别想太多,我就是今天突然想和你一起去吃个早餐。” 陈邵点点头说:“好。” 小区外面有一排门面,全是卖各式早餐的。 许秋眠和陈邵像一对老夫老妻,气定神闲地牵着手,东家看看,西家瞧瞧。 “想吃什么?”陈邵问。 “你想吃什么?”许秋眠反问。 “你想吃什么,我就想吃什么。”陈邵说。 “我也是。”许秋眠附和。 “吃过桥米线吗?” “好。” 天气晴朗的早晨,坐在小店里,和陈邵一起专心吃个早餐,周围来往的行人吵吵闹闹,许秋眠却格外享受这种温馨的时刻,这是人间特有的烟火气息。 吃完早餐,两人直接去邵康上班,因为在不同的部门,所以他们得在门口分开。 “你妈妈怎么样了?”翟鑫达在门边边戴无尘手套边问。 许秋眠笑答:“谢谢翟总关心,已经没有大碍了,不过还在家静养。” “那就好。”翟鑫达顿首。 “翟总,我近期可能要离职。” 许秋眠走到实验室的窗前,展望不远处另一座高楼,陈邵在那座楼里工作,一眼望去密密的窗户,不知道陈邵是否也与她一样,站在某一扇窗前眺望对面。 大吃一惊的翟鑫达跟在她的身后,急问她:“为什么?我们的实验就快要结束了。 “我妈妈想让我回去。”许秋眠如实说。 空气沉默下来,过了很久,翟鑫达突然问:“那你自己呢?” 许秋眠望着窗外,目光变得深远起来,淡淡地说:“邵康能有很多个许秋眠,但我妈只有一个。” 铁了心要离开的人,无论怎么挽留也留不住,翟鑫达无可奈何地问:“你最晚什么走?” “九月份。”许秋眠答。 “还有一个多月,加班加点成果应该能出来。”翟鑫达仿佛在自言自语。 “许秋眠,做事要善始善终,我们抓把劲在你离开之前把实验做完好不好?”翟鑫达问。 许秋眠想了想,觉得翟鑫达说得有道理,便点头说:“好。” 凌晨一点,邵康的研究中心灯火通明。进入实验室之前,许秋眠把手机放在休息室,虽然她已经提前跟陈邵说过,自己这段时间会加班,但陈邵还是会给她频繁的来电话。 “今天就到这里吧。”翟鑫达解开自己的白大褂对许秋眠说。 “好。”许秋眠把样品从紫外吸收光谱中取出来,然后移动到电脑前保存好数据。 回到休息室喝了一口水,许秋眠拿起手机往外走。 门口翟鑫达在等她,两人默契的一起下楼,边走边讨论今天得到的实验数据。 两人聊得热火朝天,兴奋之处,许秋眠不经意地伸手搭在翟鑫达身上。 凌晨的公司园区看空荡荡的,月光惨白的照在地上,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站在一棵槐树下的陈邵目瞪口呆地看着许秋眠和翟鑫达从自己身旁经过。 许秋眠和翟鑫达看起来聊得很开心,许秋眠笑得十分灿烂,两人肢体还不时接触,陈邵觉得自己好像一个透明人。 委屈,难过,不甘,所有的负面情绪聚集在胸口,像一块巨大的石头堵着他,沉重到无法呼吸。 陈邵混浊地喊:“小秋。” 许秋眠停下脚步回头,陈邵从树的黑影下走出来,他盯着她身旁的翟鑫达,目光冷冽。 “你怎么来了?”许秋眠有些意外。 “我打了很多电话,你都没有接,我很担心就过来看看。”陈邵静静地说。 都凌晨了,许秋眠还不回家,陈邵在家里怎么坐的住。 一旁翟鑫达感受到陈邵恶意满满的眼神,连忙说:“很晚了,我先走了。” 许秋眠说了一声再见之后,翟鑫达转身疾步离开。 “走吧,我们也回家。”许秋眠朝陈邵伸出自己的手。 陈邵的表情微微缓和,他向前几步,紧紧握住许秋眠的手,他们也回家,踩着地上冷冷的月光回家。 连续熬夜工作一周后,翟鑫达给许秋眠放了一天假。本来许秋眠想和陈邵出去约会,好好玩一天,没想到陈邵指着许秋眠眼睛下面青黑的眼圈说,还是在家睡觉休息吧。 门铃响起时,许秋眠抱着被子睡得正香。 被吵醒的许秋眠朝着外面大喊,陈邵,开门。 喊了几遍无人回应,许秋眠突然想起,好像迷迷糊糊之中,陈邵在她床边说要开车去水库买鲜鱼,可能他要下午才能回来。 冰箱里用保鲜膜封了昨晚炖的老母鸡汤和炒牛肚,如果许秋眠醒得早就用微波炉热一下这两个菜先填肚子。如果许秋眠起不来就等他下午回来再吃鱼。 意识到陈邵不在家后,许秋眠艰难地从床上起来,睡眼朦胧地走到门口,“谁呀,来了。” 打开门,一个打扮精致的中年女人,穿着整套的香奈儿套装,挎着爱马仕的经典款包包,端庄的站在门口。 许秋眠的脑袋一下就清醒过来,面前的这个女人她有印象,她在邵康的官网上见过她,邵康的头头之一,劭欣蔓女士。 “劭总,您好!”许秋眠朝着她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这下可把见过大风大浪的劭欣蔓女士吓坏了,她惊讶地退后几步,抬头再看了一次门牌号。 0817,没有走错呀,是陈邵住的地方,劭欣蔓边想边打量眼前的年轻女子,穿着粉色的小熊睡衣,头发松乱,但人长得好看,皮肤白皙,两只圆圆的眼睛十分明亮,看得出来是个美人。 难道她就是儿子口中爱得要死要活的女朋友,她未来的儿媳妇,劭欣蔓兴奋起来。 “请问你是?”劭欣蔓两只眼睛发着光,像一只看到小鸡仔的饿狼,下一秒就要扑上去。 许秋眠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自我介绍道:“邵总,您好,我叫许秋眠,目前在邵康研发中心化学实验二组工作。” “我不是问这个。”劭欣蔓笑着摆摆手。 见许秋眠一脸茫然,劭欣蔓说:“你和陈邵是什么关系?” “陈邵是我男朋友。”许秋眠回答道。 “那就对了。”劭欣蔓开心地拉过未来媳妇的手,走进屋里。 许秋眠一脸懵,劭欣蔓拉着她在不大的房子里四处转,边转还边发出评论:“这个阳台不错,视野很好。” “吊灯太闪了,花里胡哨的一点都不实用。” “卧室才两个,太少了,来客人怎么办!” 最后劭欣蔓下结论说:“整体来说,我儿子审美还不错,听说装修是他一手操办的,不过这房子还是面积太小了。” 转头又对许秋眠说:“放心儿媳妇,等你们结婚,妈妈再给你们添置几个大房子,现在你们先凑合住住。” 许秋眠的脸僵住了,劭欣蔓刚刚在喊她什么,她没有听错吧。 “儿媳妇,你父母在临州吗?改天我们两家人约个时间一起吃个饭,你和陈邵都在一起这么久了,我们两家人还没有碰过面。”劭欣蔓说。 许秋眠像被雷劈了一样,她回忆起最初与陈邵相识,他不是说他家是开药店的吗?敢情是已经上市的药店。 “阿姨,你先坐一下,我去给你泡个茶。”许秋眠说完,立马钻进厨房。 劭欣蔓在她身后喊:“儿媳妇,不用麻烦了,给我倒杯水就可以了。” 许秋眠在厨房翻箱倒柜,越想越生气,原来陈邵从一开始就骗了她。 她以为的药房变成了邵康,而且他们还在邵康实习了这么久,他明明有无数机会把实情告诉她。 还有这个房子,陈邵跟她说是好心亲戚租给他们的,一个月只要一千块钱的租金,劭欣蔓却说这个房子的装修都是陈邵弄的,大概率是陈邵自己的资产。 许秋眠觉得自己头昏目眩,她那么信任他,而他却一直在欺骗她,她一时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应该 绿茶清甜的香气弥漫,劭欣蔓抿了一口自己面前的茶。 “儿媳妇,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许秋眠说:“阿姨,叫我小秋就好,我身边亲近的人都这么叫我。” “小秋,你脸色怎么不太好?” “没有,阿姨……” 许秋眠话音刚落,咔的一声门从外面被钥匙打开,一坐一站的两人齐齐看向门边。 陈邵进门看到在沙发上淡定喝茶的劭欣蔓,挂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一张脸变得惨白惨白。 有什么东西在寂静无声地破碎,说谎的人要吞一千根针,他微微张着口,喉咙像被水泥封住一样难受。 “妈,你怎么来了?”他硬着头发走到客厅,站在许秋眠身边,他偷偷打量许秋眠,发现许秋眠的表情并无异常。 劭欣蔓笑得灿烂,看得出来她很开心,“你不回家,我只能来看你了。” 陈邵拎着黑色袋子走到厨房,打开水龙头,把洗碗池蓄满水,将活蹦乱跳的几条水库鱼放进水池里。 鱼回到水里十分高兴,用力摆着尾巴,溅起无数水珠,溅到陈邵脸上,他恍惚地用手擦掉。 客厅里许秋眠和劭欣蔓还在聊天,陈邵躲在厨房拿起手机给劭欣蔓发消息,让她快离开。 劭欣蔓看到陈邵的消息,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她还是借故起身离开。 许秋眠把她送到电梯门口,并礼貌告别:“阿姨,你慢走。” 劭欣蔓笑得合不拢嘴,“小秋,下回阿姨请你吃饭。” 许秋眠得体地微笑,电梯门很快合上,她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她转身朝家门走去,陈邵靠在白色的电视柜旁边,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又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许秋眠觉得可笑,明明是他欺骗了她,可他还偏偏摆出一副委屈不已的样子,让她有一种是她欺负了他的错觉。 “说吧。”许秋眠站在他面前,抬头仰视着他,“我知道你现在应该有很多话想说。” 陈邵抿抿自己的下嘴唇,难堪地开口:“对不起。” 许秋眠目光如炬,好像穿过陈邵的身体,停留在某个遥远的地方。 “对不起什么?” “一开始我真的是开玩笑随口说我家是卖药的,我没想到你会当真,后来我一直想找机会告诉你邵康的事,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说。”陈邵一脸懊悔地说。 许秋眠不起波澜地问:“还有呢?” 陈邵低沉地说:“这房子不是租的,是我买的。” 听到陈邵亲口说出这一切,许秋眠并不惊讶,她冷静地问:“还有吗?” 陈邵着急地举指保证:“没有了,我隐瞒你的就这两件事。” “好,我知道了。”许秋眠走回房间,陈邵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许秋眠拿起双人床上自己的那个枕头,陈邵立马意识到许秋眠在干什么,他抓住她的手,急切地说:“小秋,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陈邵,放开。”许秋眠冷冷地说。 陈邵难过的摇头,“我知道我不应该欺骗你,但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这一切都是阴差阳错造成的。” “陈邵,你没有错,错的是我。” 她不应该开始这段感情,她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没想到现实狠狠打她的脸。 “小秋,你不要这样,是我的错,是我的错。”陈邵痛苦地看着她,近似哀求地说道。 陈邵有什么错呢,他只不过是低调,没有把他富二代的身份告诉自己,只不过是随随便便买房,为了让她住得心安,没有告诉她而已。 她好像没有资格指责他,因为她也隐瞒了他一些东西,比如她正在挖空心思准备向他提出分手。 “你放开我,我想一个人静静。” 这句话是许秋眠的真心话,她现在极其需要一个平静的大脑,她要好好想想,怎么合理地结束这段关系。 道歉没用,哀求没用,陈邵几乎绝望,他只能松开许秋眠的手,静静看她抱着枕头被子离开他们的房间。 陈邵整宿站在许秋眠的房门外,走廊过道的大灯没有开,只是亮了一盏小小的壁灯。 他想起他们第一次吵架,他也是像这样站在女生宿舍门口等他,那天下了很大的雨,他全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他额前的发丝流进他的眼睛里。 泪水与雨水一同流进他的心里,最后她撑着伞出现在他面前,拉着他离开了那个地方。 她会原谅他的,他并没有恶意地伤害她,欺骗她,一切都是无心之举,她不至于对他下达永不原谅的死刑。 第二天早上,许秋眠打开次卧的房门,像没有看见他一样,走到卫生间洗漱,换衣服,去上班。 陈邵站在原地,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许秋眠仍然天天加班,但实验似乎很顺利,下班时间比之前早一点了,九点多就能到家。 陈邵想让许秋眠吃到热乎的饭菜,于是他做饭的时间自然而然推迟了。 一大桌子菜,许秋眠只看了一眼,留下一句我吃过了,便钻进房间。 陈邵坐在餐桌前默默流泪,心里怨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坦诚相告,为什么会让感情陷入这样的危机之中。 她不吃,他仍坚持每天做,吃不完就全扔垃圾桶,鱼肉虾蛋,汤粥面饼,通通一个归宿。 后来某一天他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许秋眠天天在外面吃饭,那她是和谁吃的饭。 陈邵很快找到了答案,是翟鑫达,许秋眠天天晚上回家不吃饭,都是因为和翟鑫达在公司食堂吃过了。 他们丝毫不避人,就在公司食堂相对而坐,有说有笑。陈邵看着,愤怒一涌而上,红色的血丝充满他的眼白。 许秋眠对着翟鑫达轻松的笑,陈邵已经很久没有见过许秋眠一脸轻松的样子了,更别提对他笑。 愤怒和恨意油然而生,善存的一丝理智压抑住陈邵想立马冲过去,带许秋眠回家的行为。 许秋眠现在还在生气,如果陈邵冲过去,不由分说地带走许秋眠,他无法想象后果。 晚上趁许秋眠洗澡,陈邵偷偷溜进次卧。他本来只是单纯地想把枕头和被子抱回房间,但许秋眠放在手机床头适时地响起。 他鬼使神差地拿起许秋眠的手机,来电人翟鑫达五个字深深刺痛了他的眼睛。 他们这个点还互通电话的吗?翟鑫达晚上打电话给许秋眠,是想说些什么吗? 一时间积累的怨气全在胸间爆发出来,陈劭接通电话,没等对面开口,他快速说道:“小秋在洗澡,别再打来了。” 说完立马挂断电话,那头的翟鑫达一头雾水,他只是想打个电话问一下许秋眠,下午的实验数据整理好没有,他现在想看。 没想到却莫名其妙被人挂了电话,翟鑫达苦笑着放下手机。 手机亮着蓝色的光,陈劭紧紧握着,盯着,他仿佛打开的不是许秋眠的手机,而是潘多拉魔盒。 他的拇指飞快地微信联系人页面移动,仔细地一一扫过,没有陌生的男人。 随后他打开许秋眠与翟鑫达的对话框,由下往上拉,他内心想窥探他们的欲望压过偷看许秋眠手机的紧张。 “你在干什么?” 寒冷的声音从门边传来,门本来就是虚掩着,陈劭又看得太投入,根本没有察觉许秋眠已经洗完澡,回到房间。 陈劭手一滑,手机重重摔落在地,许秋眠走到他身边,捡起自己的手机。 手机屏幕摔出几条长长的裂纹,许秋眠心疼地抚摸自己的手机。 “我……”陈劭想解释什么,但不知从何开口。 “滚出去。”许秋眠冷冷地说。 手机页面停留在与翟鑫达聊天对话框,陈劭是在偷翻她和翟鑫达的聊天记录,许秋眠在心里断定。 陈劭的心口火辣辣地疼,许秋眠竟然叫他滚出去。虽然她都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冷漠地,不留一丝情面地让他滚,但他还是深感伤心。 许秋眠的语气淡泊地就像赶走一只擅自闯入屋内的流浪狗一样,她好像是发自内心的嫌恶他。 “小秋,你的手机一直在响,所以我就……”陈劭牵强地解释。 许秋眠打断他:“未经允许,不要乱动别人的东西。” “我以后不会了。”陈劭低下头忏悔,他盯着木色的地板,觉得自己怎么一步错,步步错。 许秋眠看陈劭失魂落魄的样子,终究还是不忍,她回忆起最初相遇时,陈劭少年意气的模样。 他现在怎么会变得如此深闺怨男,还私自接她的电话,翻她的手机,许秋眠不理解地想。 寂静的空气中,许秋眠深深叹口气,满怀疲累地说:“算了,你出去吧。” 陈劭抬头看她,咬了咬自己的下嘴唇,仿佛有话要说,但他没有说。 他垂头丧气地走出许秋眠的房门,在门口望了许秋眠一眼,然后轻轻合上门。 许秋眠坐在床上,后知后觉地恨自己不够坚定,今天晚上应该要和陈劭提分手的,多么好的机会。 她本可以借题发挥的,但不知为何她偏偏没有。 终止 清晨温和的阳光透过白色的窗纱洒在薄薄的夏凉被上,闹钟无情地响起,许秋眠翻了个身,含含糊糊地说:“陈邵,好吵,关一下闹钟。” 然而闹钟并没有如许秋眠所愿停下滴嘟的叫喊,仍在持续地摧残许秋眠的脑神经。 她不得已睁开眼睛,伸长手去够床柜上的闹钟。 按下暂停,世界恢复宁静,许秋眠才怅然若失地意识到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许秋眠习惯回过头就能看到陈邵。她现在必须要做的事是戒掉这种习惯。 换好衣服走出房间,许秋眠看到陈邵局促不安地在沙发上坐着,餐桌上摆满各式各样的早餐。 许秋眠强迫自己视而不见,她走向洗手间。出门时,陈邵叫住她,语气近似卑微请求。 “小秋,吃点早餐。” 许秋眠正在玄关处换鞋,她狠了狠心,没有回头去看陈邵,冷冷地说了一句不用。 直到出了家门,坐上电梯,下了楼,她才松一口气。 她不是一个完全心狠的人,如果看到陈邵失魂落魄的样子,她保不准自己会不会心软。 投身工作是最快遗忘现实的方式,许秋眠按部就班地做事,没有人发现她内心的异常。 晚上工作到很晚,翟鑫达不放心许秋眠一个人回家,尽管许秋眠说自己的住处离公司不远,他还是坚持要送她回家。 月明星稀,蓝黑色的天空笼罩着二人,一路上有一句没一句的聊天,多是工作上的事情。 许秋眠没有想到他们会在小区门口偶遇陈邵。 陈邵脸色阴沉,目光紧紧盯着许秋眠身边的翟鑫达,恨意毫不掩饰。翟鑫达背脊发凉,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许秋眠感受到身边人的紧张和陈邵的恶意,转头对翟鑫达说:“翟总,送到这里可以了,今天谢谢你了。” 翟鑫达如蒙大赦,连忙告辞离开。 黑色的天空之下,终于又只剩许秋眠和陈邵两个人了。一阵夜风袭来,八月份天气闷热,可许秋眠在陈邵的注视下,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凉意。 她想装做无事发生,淡然地走回去,但当她经过陈邵身旁时,陈邵一把抓住了她。 陈邵很用力地抓着她的胳膊,许秋眠惊讶地发出啊的一声,安静的空气里,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是不是因为他?”陈邵带着怒气问。 许秋眠不知道陈邵在说些什么,她转头瞪着他,同样愤怒地说:“放开我。” 被许秋眠一凶,陈邵内心彻底崩溃,许秋眠一定是不喜欢他了,她移情别恋了,她爱上翟鑫达了。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他才对,怎么能是翟鑫达。 可是翟鑫达就那样顺理成章地出现在她身边,陪她一起吃饭,晚上送她回家,像最初的陈邵一样。 他该怎么办?如果许秋眠爱情的天平离开他,倒戈向翟鑫达,他该怎么办? 以前看过很多社会新闻,夫妻双方之间有人出轨,被出轨的一方丧失理智,对第三者做出一些不体面的事情,每次看到他都会隐隐同情第三者,觉得原配过于偏激疯狂,难怪当事人会出轨。 现在事情发生在他身上了,他才理解被出轨人的痛苦,疯狂也好,偏激也罢,只不过是将心底受的伤害宣泄不到十分之一。 插足别人感情的无耻之徒才最应该下十八层地狱,陈邵的面容渐渐变得扭曲起来。 许秋眠用力挣脱陈邵的手,揉着手腕走进夜色里,陈邵站在原地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背影,一颗心痛苦不堪。 陈邵找到陈今歌的时候,陈今歌正在办公室处理公事,他安静地坐在黑色的真皮沙发上,慢慢地喝助理给他端来的黑咖啡。 半响,陈今歌合上笔记本电脑,冷艳的目光投向沙发上的陈邵。 “找我什么事?”陈今歌闭上眼睛,揉揉眉心。 陈邵站起身,走到陈今歌办公桌前,他毫不犹豫地开口:“开除翟鑫达。” 陈今歌猛地睁开眼睛,皱起眉头问:“什么?” 陈邵重复说:“开除翟鑫达。” 翟鑫达作为邵康的优秀人才,陈今歌知道他是谁,陈邵作为邵康的少东家过往很少插手邵康的管理。 陈今歌不解地问:“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陈邵淡淡地说。 阳光透过办公室的落地窗照在陈邵身上,他的影子孤独地斜斜落在地上,陈今歌看着站在自己面前高大的陈邵,却觉得他身上有种难以形容的孤勇。 “不可能,邵康没有任何理由开除翟鑫达。”陈今歌望着陈邵摇摇头说。 陈今歌的手边是笔记本电脑,但面前却立着一台笨重的台式电脑,台式电脑旁边摆着几个相框。 陈邵拿起其中一个相框,用手轻轻拂照片上男人的脸,静静地说:“理由是上周我在临诚广场看到你和夏风了。” 陈今歌脸色一变,抿起下唇,难以置信地说:“陈邵,你威胁我?” 陈邵苦笑着反问:“姐夫知道吗?你和一个刚毕业的年轻大学生搞在一起。” 话语极尽讽刺,陈邵本来就觉得恶心极了,他现在对所有的不轨行为都深恶痛绝。 陈今歌握紧拳头,咬牙沉默,陈邵好心规劝:“姐,回头是岸。” “你给我滚。”陈今歌再也忍不了了,她指着门边怒喊。 陈邵不急不缓地转身,离开前还不忘对陈今歌说:“早点断,不然姐夫迟早会发现。” 周一,邵康临州研究中心,翟鑫达在收拾自己的东西。 睡过头的许秋眠姗姗来迟,她看着抱着纸盒子的翟鑫达,疑惑地问:“翟总,这是什么情况?” 翟鑫达丧着脸,叹了一口气,“不知道,突然接到通知要把我调到美国分部去。” “啊!”许秋眠震惊。 翟鑫达一副已经接受现实的样子,平静地说:“许秋眠,恭喜你,提前获得自由,我们的实验项目已经被中止了,你可以离开邵康了。” 许秋眠看着面前落寞的翟鑫达,难过地说:“怎么可能,我们花了那么多时间,多组对照实验马上就出结果了。” “现在这个时候停止,那我们之前所有的实验全都白费?”许秋眠难以接受地说。 翟鑫达回身检查实验室是否遗漏私人物品,“我也不想,但是上面已经把实验经费撤走了。” 许秋眠噤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对于实验研究来说,没有钱,什么都是空谈。 “什么时候的飞机?”许秋眠问。 “明天晚上。”翟鑫达答。 “这么仓促!” 翟鑫达无奈地说:“没办法,我只是一个打工的,老板要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许秋眠把翟鑫达送到公司门口,伸出手,“翟总,一路顺风!” 翟鑫达看着许秋眠笑,无视她的手,给了她一个拥抱,合作这么久,虽然说翟鑫达是许秋眠的上司,但他们一直都是亦师亦友的关系。 “许秋眠,祝你前程似锦,平安健康!” “谢谢,你也是。” 翟鑫达松开许秋眠,抱起地上的纸箱,转身走出邵康研究中心的大门。 许秋眠望着他不甘的背影,觉得人生很吊诡,努力付诸东流原来是这种感觉,心里空荡荡的,像被活活挖去一块一样。 回到住处,陈邵在厨房忙碌,听见开门声,他快速地跑到门口,许秋眠疲惫地合上门。 “小秋,你回来了!” 陈邵今天看起来异常高兴,许秋眠没有说话,脱了鞋走进客厅。陈邵追了上来,在一旁喋喋不休:“小秋,我今天要做一大桌子菜,我买了龙虾,螃蟹,还买了一只土鸡……” “土鸡你想炒着吃,还是炖汤?” “我们今天要开瓶红酒好好庆祝一下……” 许秋眠捕捉到不同寻常的字眼,她转过头问:“庆祝什么?” 今天不是任何节日,也不是任何纪念日,放在日历上根本就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 陈邵哑然无声,他找不到由头来说明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虽然在他心里是。 在许秋眠心里,今天只发生了一件不寻常的事,翟鑫达突然被调离临州,实验项目被迫中止。 许秋眠深深凝视陈邵,试图从他的眼睛里看出点什么来,她联想到陈邵的身份,在心里产生了一个不大可能的猜测。 但她很快自我否定,陈邵不是这样的人,虽然他平日里十分孩子气,但不至于如此,随意动用自己的关系去中止别人努力已久花费许多时间的项目。 不可能,不可能,陈邵不是这种人。 陈邵在许秋眠直直的目光下,眼神闪躲开来,他扯扯嘴角,慌乱地说:“我……我去做菜了。” 他急忙转身,没有注意到许秋眠眼神的变化。 许秋眠发现陈邵的不对劲,她十分肯定地认为,陈邵在心虚。 本来没有把握的猜测突然变得笃定起来,怎么会这样,他怎么能这样,许秋眠皱起眉头。 陈邵在即将踏进厨房之前被许秋眠叫住。 “陈邵,我们谈谈。” 分手 客厅的吊灯璀璨地闪着光芒,灯下许秋眠和陈邵相对而坐。光芒寂寥,就如同此刻二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氛围一样。 许秋眠抬头看他,陈邵垂着头,背脊弯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陈邵,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吗?”许秋眠凝神注视着陈邵。 陈邵沉默着没有说话,在许秋眠这样的目光下,他完全没有办法说谎。 没有等到陈邵的回答,许秋眠徐徐道:“我一直跟进的实验项目停止了,翟总也被突然调离临州。” 陈邵扯着难看的笑容,讨好般说:“小秋,你可以做新项目,你有什么感兴趣的课题都可以告诉我,我有办法帮你立项。” “陈邵,是你做的?”许秋眠难以置信地问。 “什么……”陈邵支支吾吾。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陈邵知道许秋眠在问什么,但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怒气冲乱许秋眠的大脑,她实在不能理解陈邵扰乱这一切的理由。 “为什么翟总要被调走,为什么我们的实验要停下来,陈邵,我不想用恶意去揣测你,你也不要对我撒谎,我想听你说到底是为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由于激动,许秋眠的两只眼睛充血通红,她紧紧瞪着面前的陈邵,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陈邵哑然,许秋眠失望地移开自己的目光,一直悬在自己心头的剑终于落下,那句准备已久的话终于派上用场。 许秋眠站起身,冷冷地俯视陈邵,平静地说:“我们分手吧。” 陈邵抬头看她,表情从惭愧内疚到茫然,他仿佛没有听清许秋眠的话,时间像静止了一样。 许秋眠挺直身体从陈邵身旁经过,她要回房间收拾东西,她今晚就要走。 陈邵一把抓住许秋眠的手,如梦初醒般看着她,眼泪从眼角轻轻滑落,颤抖着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你每次都说对不起,陈邵,对于你来说可能只是轻轻松松的一句话,但你有没有想过,你践踏了别人的心血。” 许秋眠第一次觉得她和陈邵应该是两个世界的人,身处高处的人怎么可能对下面的人产生共情。 “我只是想……让翟鑫达离开我们的世界。”陈邵抽泣着说,“我每天都在等你回家。” 我们的世界,明明她和翟鑫达才是一个世界的人,都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挣得一份生计和别人尊重的人,而陈邵不同,他是生在罗马的人。 “陈邵,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才是两个世界的人。”许秋眠把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陈邵拼命摇头否认,许秋眠叹了一口气,“对不起,陈邵,也许一开始就错了,我们从始至终不应该在一起。” 如果没开始,就不会在分开时造成伤害,但假使真的回到过去,许秋眠估计自己还是会接受陈邵的感情。 许秋眠挣脱陈邵的手,往房间里走,陈邵从背后抱住她,紧紧抱住她,把自己的头埋在进她的肩膀哭泣,突如其来的重量让许秋眠深感绝望。 “不要,小秋,不要这样对我。” “陈邵,你冷静一点。” 陈邵无法冷静,分手的字样对于他来说太过沉重,他现在有种溺水的感觉,呼吸都被掠夺,心脏被刀子狠狠地捅。 “翟鑫达有那么重要吗?你要为了他跟我……”分手两个字陈邵实在说不出口,撕裂般的声音戛然而止。 “陈邵,我不是因为翟鑫达和你分手,是我们实在不适合。”许秋眠的话发自内心。 陈邵听到许秋眠不是因为翟鑫达和他分手,语气稍稍柔和了些,“小秋,我如果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好不好,我什么都可以为你改。” 许秋眠摇头:“你不用为我,我们已经分手了。” “没有,我们没有分手,我不同意。”陈邵疯了一样怒吼。 “分手不需要你同意。”许秋眠冷酷地说。 陈邵彻底被许秋眠的坚持刺激疯了,他打横抱起许秋眠,往卧室走,许秋眠拼命挣脱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许秋眠的动作太过激烈,往后一退,胳膊重重磕到了沙发,手臂很快泛起淤青。陈邵心疼地朝她走过去,许秋眠对他怒目而视,“你要干什么,不要过来,再过来我报警了。” 强烈的疼痛让陈邵说不出话,许秋眠是以为他要伤害她吗?她怎么可以这样想他,要知道陈邵宁愿自己重伤,也不愿许秋眠受丝毫伤害。 许秋眠心里害怕,鞋都没换,拿起沙发上的包就跑了出来,还不忘重重把门带上。 电梯没有下来,许秋眠钻进了黑暗的楼梯间。陈邵很快追了出来,他坐上电梯下了楼,追到小区门口却没有见到许秋眠的身影。 许秋眠并没有第一时间离开,她坐在楼梯上检查自己包里的证件和钱,确定钱够买火车票回池溪,她的心才安定下来。 她什么东西都没有带走,陈邵沿着街道一路找她,许秋眠反其道而行,躲在楼梯间待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一大早许秋眠才打车离开,在经过临州大桥的时候,她让司机停车。 翻腾的江水闪耀着太阳的光芒,许秋眠站在大桥上,眺望远处耸立的高楼,这是临州,是她求学四年的地方。 今天她要告别这个地方,她在这个地方真实地笑过,哭过,爱过,她把她的青春和爱情留在这个地方。 大桥车水马龙,两边的车辆络绎不绝,一辆哀嚎的救护车显得格格不入,飞快地驶向前方。 许秋眠最后一次回忆陈邵,在一起三年的点点滴滴再度浮现眼前。很奇怪,当你开始回忆一个人,你往往会记起他的好,而选择性遗忘他的坏。 不过就算陈邵再好,许秋眠也深刻明白,她和陈邵的感情就是一座空中花园,表面看繁花似锦,但实则底下都是空的,不堪一击,风一吹就倒了。 空空的底,源自许秋眠不完全交托自己,和陈邵不完全信任许秋眠。 江面上的风吹乱许秋眠的长发,许秋眠没有想太多,她把关机的手机扔进了江里。 救护车停在了一个小区,陈今歌今天来找陈邵,本来只是过来敲打一下他,让他不要把她和夏风的事泄露出去,她没想到她竟然会救他一命。 凌晨,陈邵找不到许秋眠,只好回家等。他始终不相信许秋眠会离开他,他以为许秋眠只是在闹脾气,气消了就会回来,所以他坐在客厅的地上,开着门等她。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绝望的情绪渐渐把陈邵吞噬,他起身看到一大桌冷掉的菜,坐在餐桌前吃了几口。 吃完饭从电视柜找到了药箱,随便找了个药盒,打开就往嘴里塞。 一口气吞了十几颗,身体无力地滑坐在地上,他看着挂在墙壁上的钟,每过半个小时吞一次。 后来被抢救回来,他自己也说不清这样做的动机,他就知道他当时整个人是麻木的,心脏好像骤然停止,但很奇怪他没死。 他只有在每隔半个小时吞下一大把药的时候,他才会感觉自己还活着,甚至还有一种快感。 这是一种报复的快感,浑身血液为此沸腾,是的,在他心底,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他已经报复过她几十次了。 陈今歌看到躺在地上口吐白沫的陈邵,吓到尖叫,立马打了120。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陈邵很厌世,动不动就想报复许秋眠,闭上眼就能看见她在自己坟前哭泣。 为了阻断他的这种想法,陈家父母不得不雇人一天二十四小时跟着他,生怕他做傻事。 再后来,陈今歌实在看不下去,带他去看心理医生,陈邵才慢慢从许秋眠离开的阴影中走出来。 其实严格来说,不能说走出来,只能说他终于在内心承认了许秋眠离开他的这个事实。 他仍住在他和许秋眠的家,家里的陈设三年未变,许秋眠睡过的被子枕头仍放在原位,衣柜里仍挂着她留下来的衣服,她用过的一切物品,陈邵都细心保存着。 家里再不准小时工阿姨踏足,因为陈邵怕打扫卫生的阿姨会随意丢弃家里的老物品,于是家里的卫生陈邵自己搞定。 陈邵努力地工作生活,终于有一天他做到了和陈今歌一样的位置,进入了邵康的管理核心层,邵康上下对这个未来的老板很是满意,因为陈邵未曾走过捷径,是他们看着从底层一步一步爬上来的。 每次集团开会,陈今歌看到判如两人的陈邵,总是想起那天他痛苦不堪地躺在地上,不停叫唤一个名字的执拗模样。 陈邵可能变了,可能也没变。他看到陈今歌,以前会劝她跟夏风断了,现在会劝她赶紧离婚。 陈今歌无奈地说:“老弟,开什么玩笑,如果是你,你会离吗,半副身家你替我出?” 陈邵点点头说:“如果是我,我就离,不过我不会像你一样和一个不爱的人结婚。” 陈今歌苦笑,“结婚的时候当然是深爱对方的,只不过……”人心易变。 夏虫不可语冰,陈邵永远不能理解陈今歌,他的心中只有一个赖以生存的信念,这个信念支撑他走过所有痛苦和绝望。 他相信,许秋眠会回来。 许秋眠只是在生他的气,等气消了,一定会回来,他要等。 疯狂 深夜,高层公寓落地窗,陈邵没有开灯,他端着酒杯站在黑暗里,和许秋眠分开以后,就只有烈酒能燃起他的血液。 书桌上的笔记本电脑亮着光,停留在邮件发送成功页面。屋子里并非寂静无声,电脑正在反复循环播放一段精心剪辑好的录音。 “陈劭,以后别去喝酒了。”许秋眠的声音带着一丝关切,但更多的是抱怨。 “不喝了。”陈邵乖巧地答应,随即话锋一转,变得咄咄逼人,“你昨天晚上睡了我,休想吃霸王餐。我不管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我只知道今天早上起来,你睡在我旁边。” 许秋眠无语地说:“陈劭,都是成年人,你在这里装什么纯洁处男,就算我们睡了,那又怎么样,难道睡你一夜,我就要跟你结婚?” 这段录音陈邵已经发往方意远邮箱,他的本意是想破坏方意远和许秋眠的感情,让方意远主动离开许秋眠。 可令陈邵没有想到的是方意远这个狠人,转手就把录音发给许秋眠,而且很快给他回了邮件。 方意远:都是成年人,小秋一时迷途,当然是选择原谅她。 陈邵气到吐血,许秋眠也气到吐血。 方意远给许秋眠打电话,一头雾水地问:“小秋,现在是什么个情况?” “哪有什么情况!”许秋眠后悔万分,她不应该去做那个烂好人,早知道就让陈邵醉死在派出所好了。 方意远小心翼翼地问:“你们一夜情了?” 许秋眠怒火攻心,无语地说:“没有,什么都没有发生,陈邵醉倒在大街,派出所给我打电话,我不得已去了一趟。” 听起来匪夷所思,陈邵进派出所,为什么许秋眠会去。 “录音是剪辑的,我和他真的没有发生一丝关系。”许秋眠强调。 “我相信你。”方意远说。 简单是四个字,我相信你,让许秋眠心底莫名生出暖意,一颗心突然平静下来,她坐在自己卧室的小床上,对着电话那头说:“谢谢。” 被人无条件的相信和支持是许秋眠从未感受过的,所以她很轻易地就感动了。她决定接受方意远之前的提议,一方面是想让陈邵彻底死心,然后远离她的生活,一方面她也想帮方意远一次。 “方意远,我们订婚吧。”许秋眠平静地说。 “你说什么?”方意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的心皱缩在一起,紧张得声音发抖。 许秋眠淡淡地笑,“我们订婚,既能帮你躲避催婚,还能帮我摆脱前任,双赢呀。” 这回方意远听清了,他听得明明白白,但不知为何许秋眠的后半截话让他有些难过。 谈不上撕心裂肺的难受,但算得上难以言说的酸楚。 方意远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好,未婚妻,我会对你好的。” 电话那头的许秋眠笑得咯叽咯叽,方意远也跟着她大笑。 中午一点,陈邵倚靠在车门,背脊微微弓着,秋日的阳光照在他身上,没有一丝暖意。 许秋眠从校门口走出,一眼注意到陈邵。在众多庸庸碌碌的人中,穿着一身得体西装,长相俊秀的陈邵显得十分出众。 两人隔着一条不宽的马路相望,时间仿佛倒转,回到三年前,每个他接她回家的时刻。 时间已经过去三年了,陈邵这个名字,这个人,如果不是特意回忆,许秋眠已经不会记起。 恍如梦境,陈邵重新出现在她面前,活生生出现在她面前。 许秋眠缓缓走到他身边,陈邵转头看她,目光中仿佛蕴含千言万语,然而先开口的却是许秋眠。 “陈邵,以后不要再来我学校。”许秋眠请求道。 其实许秋眠真正想请求的是陈邵以后不要再出现她的生活中。 陈邵脸色淡然,反问:“那我应该去哪里找你?” 许秋眠深深地叹气,沉默良久,说:“陈邵,我要订婚了。” 陈邵神情终于绷不住了,他用力抓住许秋眠的肩膀,带着怒气质问她:“和谁?” 许秋眠心里有些慌张,努力维持表面的平静,“方意远。” 方意远三个字如一把淬了毒的尖刀,狠狠扎进陈邵心里最柔弱的地方,这一刻他恨透了那个叫方意远的男人。 如果方意远此刻在他面前,陈邵能生生咬下他的骨肉,陈邵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陈邵疯了,他在看不见光的黑暗里沉沦了三年,好不容易他决定自救,放下一切来寻找他的光。 方意远的存在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草,方意远的存在意味着他将永生黑暗,他再也无法逃出生天。 “陈邵,你要干什么!”许秋眠惊慌失措。 陈邵打开车门把许秋眠推了进去,许秋眠没有坐稳,后背重重撞到座椅上,她吃痛一声。 “小秋,我们去结婚。”陈邵的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 许秋眠狠狠看了他一眼,掏出手机想报警,陈邵一把抢过她的手机,往地上一摔。 陈邵坐进车中,油门踩到底,引擎发出剧烈的轰鸣声,许秋眠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 “陈邵,你到底想干什么?”许秋眠害怕得声音沙哑。 陈邵握着方向盘,转头看了她一眼,说:“我想和你结婚。” 许秋眠欲哭无泪,“停车,停车,放我下去。” 陈邵对许秋眠的请求置之不理,自说自话般地问:“小秋,你想去哪里度蜜月?” “停车!” “巴厘岛还是夏威夷?” “放我下去!” “不喜欢海岛,那我们去欧洲好不好?” “停车!” “欧洲小城也不喜欢,那我们去撒哈拉沙漠好不好?” “你再不停车,我跳车了。”许秋眠解开自己的安全带。 陈邵眉头微微皱起,一脚刹车踩了下去,由于惯性许秋眠身体往前一倾,差点撞到自己的头。 许秋眠欣喜地去开车门,然而车门早就被陈邵锁了,许秋眠完全打不开。 她愤怒地望向陈邵,大声地喊:“开门!” 陈邵看着她,半点没有给她开车门的意思,他拉松自己的黑色领带,解开自己白色衬衣的第一颗扣子。 “小秋,你喜欢中式婚礼还是西式婚礼?”陈邵突然拿着领带靠近她。 许秋眠心里很害怕,不知道陈邵想干什么。 “还是中式西式都办一个?” 下一秒,陈邵抓住她的手,把她两只手合在一起,许秋眠拼命挣扎,用半长的指甲疯狂去挠陈邵桎梏她的手。 锋利的指甲深入肉里,陈邵的手很快四处都是血印子,陈邵没有什么感觉,两只手仍然死命握着许秋眠的手腕,领带用嘴咬着,细心地给许秋眠的手系了个死结。 许秋眠绝望地说:“陈邵,绑架人是犯法的。” 陈邵看着许秋眠满意地笑。 “你真的疯了。”许秋眠狠狠地说。 陈邵重新启动汽车,许秋眠颓废地缩在座位里,她虽然不知道陈邵要把她带去哪里,但她本能的觉得陈邵不会伤害她。 汽车驶出繁忙的城区,驶向荒芜的大山里。 沁阳山是池溪当地最高的山脉,景色很好,但由于未经开发,来这边游玩的人很少。 陈邵第一次来这个地方,是因为沁阳山上长了一种特殊的药草,叫做燕尾紫丝,这种药草自古以来一直被陈邵当地人们用来熬煮凉茶。 后来邵康的一个研究员发现燕尾紫丝中有某种成分可能有治疗乳腺癌的效果。本来只是一种可能性,集团内部在意的人并不多,提取草药成分复杂繁琐,所以没有打算深入研究。 陈邵偶然得知,便以此为由,要了团队和经费,风风火火地开始筹备项目。 燕尾紫丝只在夏天雨季冒头,为了方便收集实验样本,邵康在政府的支持下,在沁阳山脚建了实验基地。 夏天雨季团队的研究员们就住在山里采药,现在雨季已经过去,山里生活不便,研究员们便转移都城区的研究中心。偌大的一个研究基地便空了下来。 许秋眠作为本地人,虽然听说过沁阳山的名头,但她从来没有来过。她望望两旁连绵不绝高大的树木,逃跑都不知道往哪个方向跑。 陈邵下车把她拦腰抱起,幽静的山里没有人烟,她的眼前只有一座三层高的白色别墅。 别墅门口挂着写着邵康研究基地的金属牌子,陈邵按了一下指纹,玻璃门开了。 走进研究基地,是一个小院子,院子里摆了石头做的茶几和椅子,想是研究人员休息的地方。 房子有电梯,三层楼高的房子竟然有电梯。陈邵抱着许秋眠去了二楼,走进了一个很大的房间。 房间的陈设倒是很简单,就一个大床,一个衣柜,一个书桌。 陈邵把许秋眠放在床上,有些歉意地说:“很简陋,暂时先住下。” 许秋眠哀怨地看着他,放低声音请求道:“陈邵,放我回去吧。” “你现在放我走,我答应你,我不报警。” 陈邵冷冷地笑,中午的阳光穿过透明的窗户照在他身上,许久没开窗,房间里的空气很差,带着陈旧腐败的气息。 “这次我绝对不会放你走,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我死。” 囚禁 许秋眠无助地抱着自己的腿坐在房间的一个角落,夕阳余晖把她的影子斜斜印在地上。 门窗都被陈邵反锁,许秋眠找不到逃离的出口,整整一个下午的时间,许秋眠都在想,她要怎么逃出去。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门突然从外面打开,陈邵带着一身油烟味走进来。 许秋眠淡漠地抬头看他,没有说话。 陈邵蹲下身子,柔声说:“小秋,我做了你爱吃的鲫鱼汤,来,我们去吃晚饭。” 许秋眠转过自己的头,一副没有听见陈邵说话的样子。 陈邵倒也不恼,他微微笑着,随即打横抱起许秋眠。 “放开我!”许秋眠在他怀里拼命抵抗,“陈邵,放我下来!” 陈邵温柔地将许秋眠散落的头发别在耳后,说:“小秋,听话,我们去吃晚饭。” 语气极尽宠溺,而许秋眠只感觉害怕。 陈邵把她抱进了餐厅,餐厅里整齐摆放着四排长型桌椅,像是员工食堂。 其中的一张桌子摆满了菜,是陈邵忙活一下午,亲自做的一桌子菜。 陈邵把许秋眠放在椅子上,许秋眠第一反应是推开陈邵往门口跑,陈邵一把抓住许秋眠的手腕,带着怨气道:“小秋,你一点都不乖。” 许秋眠的心里涌起愤怒和无语,她又不是他的狗,为什么她要对他乖? “陈邵,你这个疯子!”许秋眠骂道。 听见许秋眠骂他,陈邵伤心了,他委屈地看着她,问:“你中午就没吃饭,不饿吗?” 许秋眠冷笑一声:“呵。” 陈邵拉着许秋眠坐下,他把盛好汤的碗放在她面前,默默地说:“先喝口汤,再吃饭。” “我不吃。”许秋眠拿起面前的碗往地上一摔,汤水溅了一地,白色的瓷碗四分五裂。 陈邵见状,又重新拿了一个碗盛汤,这回他不让她自己喝汤了,直接用勺子喂到她的唇边。 许秋眠咬着下唇使劲不张口,陈邵无奈放下碗,对她说:“小秋,你不要这样,我会心疼的。” “陈邵,放我回去。”许秋眠抬眼恳求。 陈邵音量加大:“我说了,除非我死,不然我不会放手。” “难道你要关我一辈子吗?”许秋眠愤恨地喊。 陈邵舔了一下自己的犬齿,像一个嗜血的野兽,他摇头说:“不,我要关我自己一辈子。” 明明知道已经失去许秋眠,但他内心抵死不认,只要他没有真正死去,那他就没有真正失去。 许秋眠仰头看着纯白色的天花板,眼神开始变得朦胧。陈邵在身旁说些什么,她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 饭最后还是吃了几口,许秋眠想逃出去,必须得活下去。 吃完饭陈邵把许秋眠抱回房间,许秋眠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月亮。 山里月光皎洁,星星点缀在旁边,夜空很美。许秋眠在想,自己现在还没回家,不知道夏芝和许冬生报警了没有。 如果报警了,警察什么时候才能找到她。 陈邵洗完碗收拾好东西才回到房间,他默默坐到许秋眠身旁,跟她一起抬头看星空。 他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感觉到宁静与幸福了,许秋眠不在他身边的日子,他行尸走肉般活着,很久很久没有抬头看过天空了。 “我要洗澡。”许秋眠转头冷冷看陈邵一眼。 许秋眠主动跟陈邵说话,陈邵觉得受宠若惊,连忙点头答应:“好,我带你去洗澡。” 研究基地没有女生衣物,陈邵在衣柜里找了几件自己没有穿过的宽松T恤衫和半长短裤递给许秋眠,不好意思地说:“新的,你先凑合穿一下。” 许秋眠勉为其难地接过衣物,陈邵带着她来到了二楼的浴室,两人站在门口面面相觑,许秋眠冷笑一声,问道:“难不成我洗澡你也要跟着。” 陈邵脸咻一下红了,“我在门口等你。” 他的不安全感已经到达一个顶峰,他不能接受自己离开她太远。许秋眠无奈地走进浴室,重重地关上浴室门。 淋浴头的水一泄而出,两个仅仅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许秋眠以最快的速度洗,陈邵站在门外,浑身的血液以最快的速度沸腾。 头发滴着水的许秋眠走出浴室,她虽然穿着宽松的白色T恤,但胸前的幅度和形状走起路来十分明显。 陈邵的眼神不知道该往什么地方放,小腹以下的某个部位像在被烈火炙烤。 许秋眠经过他身边时,头发上的水滴到他的手臂上,冰冷的水滴让他即刻清醒过来。 他拉住许秋眠的胳膊,许秋眠惊恐地睁大眼睛,他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害怕和恐惧。 陈邵失落地垂下眼,他从没有想过有一天许秋眠会怕他。 他把她拉到洗手间的镜子前,从洗漱台下的置物柜里拿出一个吹风机。 在明白了陈邵想干什么之后,许秋眠长舒一口气,陈邵的行为已经让她把他划分到心中危险犯罪人物的区域,她是真的害怕他会对她做出一些恐怖的事。 陈邵单手拿着吹风机,用另一只手试了一下风的温度,确定是温热的之后,才开始帮许秋眠吹头发。 他的动作很轻柔,细致地帮许秋眠边吹边顺头发,许秋眠出神地看着镜子里的两人,内心深处是伤感的。 陈邵比三年前瘦了很多,脸上完全没有多余的肉,他的五官本就长得立体尖锐,瘦了以后显得十分憔悴。 “好了。”陈邵嘴角带着满足的笑,用手把许秋眠的头发往外拨。 许秋眠回过身,抓住陈邵仍举在半空的手,深切地恳求道:“陈邵,我求你了,放我回去吧。” 陈邵的笑凝固在嘴角,他看着她,难言地道:“可是我放了你,你就不会再回来。” 就像三年前,他只是慢了一步,就失去她三年。如果这次他再慢一步,许秋眠就会跟方意远订婚,他就会失去她一辈子。 “陈邵,我们已经回不去了。”许秋眠痛苦地闭上眼。 陈邵反握住许秋眠的手,与她十指相扣,憧憬地说:“那我们就不要回去,我们结婚,我们一起去未来。” 这下许秋眠彻底清醒过来,陈邵真的疯了,她的万般哀求一点用都没有,陈邵是不会主动放了她的。 放弃无望幻想,她要想其他办法逃离他身边。 陈邵拉着她的手走回房间,让她坐在床上,蹲在她面前说:“小秋,我先去洗个澡,你好好在这里休息,如果困了,你就先睡。” 许秋眠冷漠看着他,沉默着没有说话。陈邵摸摸她的头,温柔地笑了一下。 陈邵走出房间,许秋眠听到他从房间外面用钥匙把门锁上了。 许秋眠认命般躺在床上,陈邵这么不信任她,连洗个澡的功夫都要反锁门怕她跑出去,逃跑似乎变得不可能。 半个多小时后,陈邵洗完澡回到房间,许秋眠闭着双眼不想睁开,陈邵靠在床头没有躺下。 良久,许秋眠额前的细发被人轻轻搂开,一个冰冷湿润的吻印了上来,他的唇在她额头停顿了很久才移开。 啪嗒一声陈邵把灯关了,世界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许秋眠感觉到陈邵轻手轻脚地躺在她身边。 许秋眠翻了一个身,用背对着陈邵,陈邵跟着她翻身,用手轻轻搂住她。 时间难熬,不知道过了多久,许秋眠才听到陈邵稳定细长的呼吸声,她小声地喊他:“陈邵。” “陈邵,你睡着了吗?” 无人应答,许秋眠心中紧着的弦松了下来,她小心翼翼地将压在自己腰上的胳膊挪开,悄悄起身。 黑暗里,空气变得急促,许秋眠心脏怦怦跳得厉害,她刚下床,光脚站在木质地板上。 房间里的灯突然全部亮起来,刺目的光让她下意识伸手躲避,她的身后,陈邵靠在床头,冷冰冰地问她:“你要去哪?” 许秋眠心里一寒,站在原地全身变得坚硬起来,她向来不是一个胆小的人,但此刻她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害怕。 陈邵走下床来到她身边,牵住她的手,放柔了声音问:“是不是睡不着,你想去哪?我带你去。” 许秋眠颤抖着说:“我想去……厕所。” 陈邵扬起嘴角,一把抱起许秋眠,往房间门口走去。 “我自己可以走。”许秋眠在他怀里,害怕地缩着身子。 陈邵低头看她,轻轻地说:“地下凉,我抱你去。” 许秋眠不好再说什么。陈邵把她放在洗手间门口,许秋眠快速钻进去,她飞快地把厕所门锁上。 坐在马桶上,许秋眠终于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脸,小声抽泣起来。 陈邵在门外,许秋眠不敢哭出声音来,即使她的内心已经崩溃,但她不想被他知道。 默默发泄完情绪,许秋眠在镜子前用冷水洗了一把脸,她看着镜子里苍白无助的自己,在心里对自己说: 要冷静,要坚强,要勇敢。 虽然陈邵现在疯了,但他应该不至于对她的生命安全造成威胁。 两人体力悬殊太大,负隅顽抗不可行,而且还容易激怒这个疯子。 她要想逃出去,还是得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徐徐图之,不然照现在这种态势,连她上厕所他都守着,她简直插翅难逃。 心里有了初步打算,许秋眠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脸上的水滴反射着灯光,她的眼神也跟着明亮起来。 痛苦 陈邵靠在墙上,等着许秋眠从厕所里出来。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许秋眠一直在里面没有出来,陈邵担忧地敲敲洗手间门。 “小秋,小秋……” 陈邵没叫几句,门突然开了,冷着一张脸的许秋眠出现在他眼前。 空气寂静下来,许秋眠走到陈邵身边,微微张开自己的双手,眼神明亮地看他。 陈邵的心瞬间柔软下来,一把将许秋眠拦腰抱起,把她抱回房间,轻手轻脚地把她放到床上。 许秋眠拉过薄薄的被子,陈邵突然俯下身搂住她,用撒娇的语气说:“小秋,我不能没有你。” 陈邵觉得自己太没有原则,许秋眠只是小小地朝他张开手,他就连三年前的抛弃都可以原谅。 过往日日夜夜的痛楚抵不过此刻她对他示弱。 许秋眠低头看着陈邵的发旋,试着伸出手触碰,在她快要碰着他头发的时候,陈邵抬起了头。 他的眼眶里蓄着水,黑色的瞳孔闪着希翼的光彩,他咬着自己的下唇,委屈不已地看着她。 犹豫片刻,许秋眠最终还是把手掌落在他的头发,一下下温柔地拂过,不胜熟练地安抚他。 最后他在她怀里睡去,许秋眠想把他从自己身上挪下去,但他的手紧紧勾着她的腰,她使了很大的劲都没有扳开他的手臂。 唉,许秋眠叹息,没有办法,她只能抱着他一起躺下去。 一夜平和无梦,许秋眠醒过来,发现陈邵没有睡在她身边。 她的第一反应是从床上跳起来去开房间的门,许秋眠用力扳了几下,门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邵又从外面把门反锁了,许秋眠失落地环顾四周,眼前这个简洁舒适的卧室像是长满铁链,牢牢桎梏着她,把她困在这一方天地。 压抑到呼吸困难,许秋眠倒在床上,蜷缩着自己的身体,无助地望向飘窗外的天空。 太阳刚刚出来,离山很近,直视也不觉得刺眼,云层正等待着迎接属于它们的光。 “小秋,吃早餐了,我熬了你爱喝的银耳羹,还煮了面条。”陈邵走到床边,轻轻摇晃许秋眠。 许秋眠闭眼深吸一口气,然后转头神色平常地看向陈邵,对他说:“我不想吃面。” 陈邵宠溺地笑,俯下身把许秋眠搂起来,放在怀里爱抚,“小秋,不想吃面我们就不吃,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许秋眠低着眉眼,语气平淡地说:“我想吃灌汤小笼包。” 陈邵顿了一下,许秋眠抬起头问:“难道不是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许秋眠心知肚明陈邵是北方人,他一定不会做灌汤小笼包。 陈邵看着她,爽快地点头:“好,我开车去给你买。” 离开卧室之前,陈邵亲了许秋眠一下,为了让陈邵安心地离开,许秋眠没有推开他。 一个深长温柔的吻让许秋眠一下子回到三年前,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原来命运所附赠的所有礼物都在暗中标明了价格。 今日所遭受的一切都是往日那些她觉得幸福的时光所赐,如果上天再给她一次机会,她绝对不会接近陈邵。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失去自由更为恐怖的事。失去自由比死还可怕,死了一了百了,没了自由,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陈邵。”许秋眠大声叫住他。 陈邵已经打开房门,听到许秋眠叫他,退回几步,重新把门关上。 “你能不能不要把我反锁在房间里?”许秋眠忐忑不安地问。 陈邵远远望着她,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你把我关在房间里,万一我肚子疼想上厕所怎么办?”许秋眠把早已准备好的话说出口,“陈邵,我是一个人。” 即使现在是他的阶下之囚,但她是一个人,哪怕是十恶不赦的罪犯,也不能连这点尊重都没有吧。 陈邵嘴角微微扬起,“小秋,我很快回来。” 许秋眠顺口答道:“注意安全,开车慢点。” 听到许秋眠关心他,陈邵笑得更加灿烂,时隔三年,他再一次真心笑了。 陈邵一离开,许秋眠立刻冲出房门,从厨房拿了把菜刀,然后疯一样奔向一楼。 一楼大门紧闭,许秋眠拿起菜刀就往门上砍,防弹钢化玻璃十分僵硬,为了不让许秋眠逃跑,陈邵还在门外加了一把金属锁链。 许秋眠摸不准自己有多少时间,她用尽全身力气,拼命得砍,门外清澈如洗的天空正在等着她。 逃出去,逃出去,她的心里只有一个执念,她一定要逃出去。 时间飞速流逝,玻璃门仍然固若金汤,许秋眠接近绝望的边缘,汽车的刹车在耳旁声响起时,许秋眠的心中撒旦降临。 隔着玻璃门,陈邵提着热乎乎的包子凝神望着她,神情并无意外,只是看到许秋眠手中的菜刀时,眉头紧了一下。 陈邵掏出钥匙慢条斯理地把锁链解开,接着又按指纹,菜刀都敲不锁的玻璃门感应般地缓缓打开。 “小秋,我回来了,我还给你买了豆浆。”陈邵献宝似的说。 秋日的阳光照在基地门口旁边的棕榈树上,透过大片的叶子洒在布满石头的小径上。 阳光多好,要不是陈邵,她现在应该站在学校课堂,检查学生们的练习题,何故像一只金丝雀鸟,被困在这死气沉沉的房子里。 许秋眠一心逃跑,手脚比大脑反应还要迅速,她挥手将陈邵手上的早餐袋子扫到地上。 灌汤包、蒸饺、馒头四分五散地滚落,冒着热气乳白色的豆浆流了一地,陈邵看着自己空荡荡的双手有些恍惚。 许秋眠死命往阳光下跑,而陈邵反应过来之后,立马追了上去,他从后背抱住许秋眠,连拖带拽把许秋眠拉回房子里。 “放开我!”许秋眠抵死挣扎。 奈何体力悬殊,许秋眠看着阳光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身上,内心悲愤交加。 “小秋,不准离开我。” 门紧紧关闭,许秋眠闭上眼睛,不忍接受这个事实,愤怒已经如洪水般把她淹没。 “小秋,我们不吃早餐了,中午我给你做好吃的。”陈劭拉着许秋眠往楼上走。 “陈劭,放我走吧,我求你了,放过我吧!” 许秋眠鼻子一酸,眼泪止不住地流了出来,陈劭捧起她的脸,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拭掉一颗颗晶莹的泪珠。 “小秋,我最后说一遍,除非我死,否则我绝对不会放开你。”陈劭轻柔地抚摸许秋眠的脸。 “那你就去死吧……” 滔天怒火之下,残存不多的理智已经被吞噬干净,许秋眠举起手中的菜刀,狠狠朝陈劭砍去。 陈劭看着锋利的刀刃向自己袭来,他笑了。这是他梦想中的死法,死在许秋眠手里。 他想以最惨烈的方式刻在许秋眠的生命中,恨也好,爱也罢,他要让许秋眠永远不能忘记他。 陈劭的完全不躲避,反倒让许秋眠清醒过去,陈劭看着她,淡淡地、平和地笑,许秋眠觉得毛骨悚然。 他想让她杀了他,在手中的菜刀即将碰到陈劭胸膛的那一刻,这个念头凭空出现在许秋眠大脑中。 随即她失了力气,刀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为什么?”许秋眠的两只眼睛像着了火,她狠狠质问陈劭,“为什么要这样?” 陈劭淡然地说:“因为我爱你。” 许秋眠沉默地看着他,这可真是令人窒息的爱。 陈劭弯腰捡起地上的菜刀,锋利的刃在阳光下反射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另一只手握住许秋眠的手腕,将许秋眠的手放到自己唇边,虔诚地吻了下去。 “小秋,我放过你。”陈劭抬眼看向许秋眠,目光里尽是不舍。 许秋眠整个人被这句话弄得兴奋起来,陈劭终于良心发现,要放她走了。 下一秒,陈劭瞳孔一紧,他把菜刀塞进许秋眠手里,有恃无恐地说:“来,杀了我。” 许秋眠后脊发凉,全身的汗毛竖了起来,她举着刀的手止不住的颤抖。 “来呀,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杀了我。” “这把菜刀上有我们两个的指纹。” “你告诉警察,是我拘禁你,是我要杀你,你是正当防卫。” “杀了我,你不会怎么样的。” 许秋眠害怕地不停往后退,陈劭一步一步向她逼近,他把她逼到墙角,终于无路可退。 “不要,陈邵,不要。”许秋眠靠在墙角哭喊着拒绝。 “小秋,你真的不要吗?”陈邵抓住许秋眠的手,逼她看向自己。 “可是,你不要的话,这辈子就只能待在我身边了。” “一定要想清楚哦。” 许秋眠含着泪摇头:“我不要。” 她不能成为杀人犯,如果她真的杀了他,如果她手上真的沾了血,那她的后半生怎么才能安生度过,尤其是死的人是陈邵。 陈邵笑着把许秋眠搂进怀里,许秋眠难过的靠在他的肩膀上,哭到再也哭不出来,眼睛涩得发痛。 许秋眠的眼泪落在了陈邵的心里,他以前从来没有见她哭过,他开始动摇自己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 不过就算他做错了,他也不会后悔,比起永远失去许秋眠,许秋眠永远忘记他,他倒是宁愿像现在这样。 哪怕她恨他,但至少她在他身边。 勇敢 深夜,汽车急驰在空旷的马路,方意远心急如焚地赶往许秋眠家。 许冬生在楼下接他,方意远边给许秋眠拨电话边朝许冬生走去。 嘟,嘟,嘟,机械女音随即响起,您拨打的电话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他走到许冬生身边,挂掉手机,看向一脸焦急的许冬生。 许秋眠已经失踪两天了,没有任何消息,没回家,没有与任何熟悉的人联系。 “意远哥,怎么办啊?”许冬生看着方意远,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 方意远克制住心里的害怕,冷静地问:“阿姨现在怎么样了?” “妈今天在家哭了一天。”许冬生说。 “不要着急,小秋不会有事的,我们先上去。”方意远安慰许冬生,也在安慰自己。 两人走进黑暗的楼道,重重的脚步声使挂在顶上的声控灯亮起,在走进许家前,方意远深吸一口气。 “阿姨。”方意远一进门便朝沙发上抱着手机流泪的夏芝走去。 夏芝起身迎接,“意远,你来了……” 许冬生给方意远倒了杯热水,方意远接过水,喝了一大口,暖了暖自己的身子。 “阿姨,你先别着急,警察那边在连夜查监控,一定能知道小秋被带到哪里去了。”方意远坐在夏芝身边,用手轻轻拍她的背。 方意远转头又问许冬生:“陈邵那边,联系得上吗?” 许冬生摇摇头,“电话打不通。” 听到陈邵这个名字,夏芝情绪突然激动起来。下午在派出所,民警根据车牌号查到车主名字,过来问夏芝,认不认识陈邵?陈邵和许秋眠是什么关系? 夏芝一头雾水,她压根不知道陈邵是谁,更不知道这个叫陈邵的男人为什么要带走自己的女儿。 “阿姨你不要着急,这个陈邵是小秋以前在临州交的男朋友,他们已经分手三年了,前段时间他也来找过我。” “他看起来体体面面,不像是一个穷凶极恶的人,小秋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方意远自己其实也摸不准陈邵的性子,但为了让夏芝安心,他必须这样说。 “男朋友?”夏芝困惑地说,“我怎么不知道小秋还有个这样的男朋友。” 许冬生硬着头皮说:“妈,对不起,姐不让我告诉你。” “你,你们……”夏芝欲言又止,这种时候再去责怪许冬生没有任何意义。 “阿姨,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小秋,你别责怪冬生了。”方意远说。 “陈邵来银行办过业务,明天一上班,我就去查他的个人信息,只要找到他,我们就能找到小秋。” 夏芝流着泪看着方意远,目光充满了信任,方意远对许冬生说:“冬生照顾好阿姨,有事给我打电话 ” “阿姨你好好睡一觉,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把小秋完完整整地带回来。”方意远坚定地说。 离开许秋眠家之后,方意远没有回家,直接把车开到了邵康楼下。 夜已经很深,办公大楼闭着灯,一片黑暗,方意远打开车窗,带着凉意的夜风袭来,他要一个人在这等待天明。 天边鱼肚正白之时,许秋眠从睡梦中醒过来,她把陈邵覆盖在自己腰上的手掌挪开。 许秋眠正准备坐起身来,身后的人突然搂上她的腰,含含糊糊地说:“还早,再睡一会。” “睡不着,你放开,我要去厕所。”许秋眠抚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小腹。 “嗯,我陪你去。”陈邵说道。 许秋眠无可奈何,只能被陈邵牵着去厕所。 陈邵一如既往地守在厕所门口等她,许秋眠打开门出来的时候,陈邵发现她的表情有些不对劲。 “小秋,你怎么了?”陈邵问道。 “我来大姨妈了。” 陈邵脸白了白,然后说:“你等我一会,我现在马上开车去买。” “嗯。”许秋眠顿首。 陈邵拿着车钥匙就出门,都快走到门口了,突然想起什么,他又快步返回厨房,烧了一壶热水。 实验基地没有红糖,陈邵挖了一勺白糖,给许秋眠泡了一杯白糖水。 许秋眠侧身缩在床上,陈邵把杯子放在床头,对她说:“小秋,你先喝点热水。” 临出房间门,他还转身说:“小秋,乖乖在家等我回来。” 许秋眠直直看着窗外浅蓝的天空没有搭理陈邵。 一夜无眠,清晨方意远接到了民警打来的电话。 “方先生,我们在监控中看到了陈邵的车。” “出现在哪里?”方意远急切地问。 “他的车停在市区的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门口,不过没停多久,我们的人还没有赶到,他就开走了。”警察说。 “我们在监控里看到他出了市区,消失在郊区的一个十字路口。” 方意远问:“那个路口通往哪几个方向?” “一个方向是去沁阳山,另一个是去往临州的高速口,经过我们调查,发现这两个方向都有可能。” “陈邵是临州人,他有可能会逃往临州,毕竟临州他十分熟悉。还有一个可能是去沁阳山,邵康在沁阳山有一个实验基地,他也有可能是躲在了那里。” “目前两个地方我们都有人去跟了。” 方意远问:“警官,能把实验基地的具体地址发给我吗?我想过去。” “好。” 不一会方意远收到了邵康实验基地的具体定位,方意远没有丝毫耽搁,一脚油门,在日出中赶往沁阳山。 陈邵回来的时候,许秋眠仍然躺在床上,陈邵在床边蹲了下来。 “小秋,我回来了。”陈邵把手里的袋子拿给许秋眠。 许秋眠看了他一眼,沉默地接过袋子,随即起身下床,往卫生间走。 “我买了面包和牛奶,你一会来餐厅吃。”陈邵朝着她的背影说。 许秋眠没有停留,仿佛没有听到陈邵在说些什么,径直走出房间。 吃完早餐,许秋眠破天荒地跟陈邵说话了,她目光涣散地看着他说:“陈邵,今天阳光很好,我想晒晒太阳。” 陈邵拿纸巾轻轻擦拭许秋眠嘴角的奶渍,温柔地点点头:“好,小秋,我们一起去院子里晒太阳。” 两人拉着手,像回到了很久以前。他们慢慢悠悠下楼,院子里因无人打理而长出郁郁葱葱的野草,清晨的阳光洒在上面,野草上的露珠反射着金色的光。 许秋眠在一张石凳上坐了下来,陈邵坐在他旁边。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人,他们许久没有平静地坐在对方身边,没有眼泪,没有剑拔弩张。 陈邵觉得他可以这样跟许秋眠过一辈子。 方意远的车停在离实验基地不远的山路上,他的车和陈邵车不是第一次一前一后的挨到一起停。 他找到陈邵了,一颗悬着的心终于着了地,方意远熄火下车。 白色的小别墅,门上挂着邵康研究基地金属牌子,方意远屏息靠近透明的玻璃门。 心跳莫名加速,方意远隔着一道玻璃门,看到了他这些日子朝思暮想,让他夜不能寐的人。 同一时间,许秋眠也看到了方意远。 童话故事里,公主被恶魔抓走,王子总是适时出现,拔出长剑,拯救公主。 许秋眠从不认为自己是公主,但在这一刻,她深深觉得方意远是王子,虽然他没有佩剑。 几乎是下意识,许秋眠起身朝门口跑去。陈邵厌恶地望着站在门外的方意远,一把抓住许秋眠的手。 “小秋,不要走。” 许秋眠用力甩开他,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门边。 玻璃门是指纹感应开关,许秋眠打不开,出不去,她伸出手不停拍打。 “小秋,警察在路上,马上就到。”方意远伸出手放在玻璃上,和许秋眠的手掌重合。 陈邵尾随在许秋眠身后,拦腰抱住许秋眠。 “陈邵,你要干什么,你放开她。”方意远重重拍打玻璃门,大声呵斥道。 他要干什么,警察快到了,他没有时间了,警察会把他的小秋抢走,他要赶紧把许秋眠藏起来。 “你放开她,放开她……” 陈邵回头撇了一眼方意远,他才不会放开她,他死都不会放开她 陈邵抱着拼命挣扎的许秋眠走进电梯,许秋眠咬啊,抓啊,在陈邵身上留下数不清的血痕,但陈邵至始至终没有吭一声。 他好像不会疼一样,任凭许秋眠的指甲把他的手臂抓得鲜血淋漓,任凭许秋眠怎么哭,怎么喊,他都听不见。 警察赶到之后,打电话找来消防强行拆门,方意远在一旁都快要急死了。 人生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他眼睁睁地看着陈邵在自己面前把许秋眠带走,隔着一道玻璃门,他什么都做不了。 方意远攥紧了拳头,一拳狠狠砸到玻璃门上,他在心里发誓,从今天起,他再也不会懦弱地逃避心底对许秋眠的喜欢。 自卑和怯弱全都滚一边去,不就是担心许秋眠看不上自己吗?不就是害怕表了白之后,会连朋友都没得做吗? 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甘心和自己喜欢的人循规蹈矩地做一辈子朋友。 所以不如勇敢一把,光明正大地站在她身旁保护她,认真地告诉她,自己已经在无人知晓的角落爱了她很多年。 万一她也喜欢他呢? 逃生 枯黄的叶子堆积在树下无人清扫,秋风一起,便随着风四处飘荡。 消防员把整条门都拆下来,警察们鱼贯而入,方意远第一时间冲进院子里。 “小秋,小秋……”方意远朝着四面八方大喊,没有一点声音回应他。 警察挨个房间搜寻,搜了一个遍,没有发现陈邵和许秋眠的身影。然而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收获。 他们在房子北门发现了一道小门,门打开,是通往沁阳山的阶梯。警察断定陈邵逃往山上去了,于是立即组织人员进行搜山。 沁阳山很大,山势较为陡峭,搜寻起来并不容易,方意远边喊着许秋眠的名字,边穿梭在遍布荆棘的丛林。 陈邵抱着许秋眠,藏在一个很狭窄的山洞里,用手死死捂住许秋眠的嘴鼻,不让她发出声音。 过了很久,许秋眠安静下来,陈邵低头看见许秋眠合着眼睛,像失去知觉般沉睡。 “小秋。”陈邵小声唤她。 许秋眠没有反应,陈邵着急了,他松开自己的手,颤抖着食指去许秋眠鼻间试她的呼吸。 下一秒,许秋眠猛地睁开眼睛,大喊:“救命!” 山林中回荡着许秋眠的声嘶力竭,她似乎用尽全部力气,以至于下一刻她被堵上嘴时,竟无力抵抗。 陈邵重重吻着她,两人的呼吸变得急促,林间的鸟儿飞过,发出清脆的鸣声。 许秋眠的那一声求救被在林间找寻她的众人听见,大家纷纷循声而来。 警察第一时间冲上去把陈邵按倒在地,一旁的许秋眠大惊失色,她惊恐地往后退了好几步。 她不知道方意远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后的,她一回头,就看见了他。 “小秋……” 方意远眼睛红了,许秋眠茫然地看着他,一行泪水直直从眼眶流下。这是方意远第一次看见许秋眠哭。 他张开自己的双臂,许秋眠情绪失控地抱住他,他边轻轻拍她的背,边哽咽着说:“对不起,我来晚了。” 许秋眠在方意远怀里大哭一场。 陈邵被警察带走,方意远陪许秋眠去派出所做笔录,她如实地把这几天的经历告诉警察。 走出派出所,她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她站在真实的阳光下,空气都是香甜的。 方意远履行了自己的诺言,完完整整地把许秋眠送回家。一看见许秋眠,夏芝泪水决堤,许秋眠忍着眼泪安慰她:“妈,我没事,你看我都好好地回来了。” 夏芝四处摸摸许秋眠的身子,确定是完好无损后,大哭道:“小秋,你把我们吓死了。” 许秋眠抱着自己的母亲,夏芝的头发随意地散开着,许秋眠看着她的白发,心酸地说:“没事了,都没事了。” “你要出什么事,你让妈怎么活。” “对不起,妈,让你担心了。” 许秋眠和方意远把夏芝搀扶到沙发上坐着,许冬生忙给三人倒水。 “这次多亏了有意远,要不是他撑着,我和冬生都不知道要怎么办!”夏芝看向方意远,目光变得平和。 许冬生说:“姐,这次真的多亏了意远哥,真没有想到陈邵竟然是这种人,之前还……” “这是我应该做的。”方意远打断许冬生,他怕许秋眠听到陈邵这个名字会不舒服。 许秋眠淡淡地微笑,庆幸地说:“意远,还好有你,谢谢。” “小秋,你永远不用对我说谢谢。”方意远说。 永远不用,因为只要她需要,他随时都可以为她冲锋陷阵。 从这以后,方意远开始每天接送许秋眠上下班。 车停在许秋眠小区门口,早起晨练买菜的大爷大妈来来往往,没过多久全小区都知道夏芝有个在银行上班,长得十分帅气的准女婿了。 许秋眠没有拒绝方意远接送自己,作为回报她会请他吃个早餐。 “今天想吃什么?”许秋眠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 方意远双手靠在方向盘上,认真思考半响后说:“不知道,你想吃什么?” “学校附近开了一家新的面馆,要不要一起去试试?”许秋眠转头看向他,阳光透过车窗,把他的头发染成好看的亚麻色。 方意远点头说:“好。” 汽车平稳地启动,朝着那个熟悉的方向驶去,许秋眠安心地闭上眼睛,争分夺秒地补觉。 刚沉眼没多久,方意远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秋,到了。” 许秋眠揉眼看向窗外,是到了学校门口,“那我们走吧。” 时间还早,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还没有过来,马路边有很多停车位,方意远找了一个车位把车停了下来。 许秋眠领着方意远去新开的面馆,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方意远比许秋眠慢半个脚步,看起来倒真像是一对小情侣。 两人找了一个靠墙的位置坐了下来,点了两份鸡汤面。 浓香的鸡汤浇在细面上,倒点香油,再洒一把葱花,香气四溢。 许秋眠埋头吃面,没有注意到方意远看她的眼神蕴含某种情愫。 快吃完的时候,几个女学生从外面走进来,看到许秋眠,毕恭毕敬地走过来打招呼:“许老师早上好!” 许秋眠放下筷子,整理头发,扬起笑容,端庄地说:“你们好,来吃早餐呀!” 坐在对面的方意远低头憋着笑,一个平时和许秋眠关系还不错的女同学,靠在她耳边小声说:“老师,男朋友很帅哦!” 许秋眠的脸刷一下红了,连忙向学生解释:“没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我们什么关系?”方意远抬头疑惑地看向她,学生们心领神会地笑着离开。 许秋眠愣了愣,方意远问话的口吻过于认真,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许秋眠,我们快要订婚了,你还不知道我们是什么关系?”方意远绷着脸,看起来十分严肃。 “对,我们快要订婚了,你马上就要是我的未婚夫了。”许秋眠站起身,看看手腕上的表,“马上就要上课了,我先走了。” “未婚夫。”方意远目送许秋眠的背影自言自语,脸上不自觉地扬起笑容。 上完课,许秋眠回到办公室,同事们见着许秋眠,纷纷上来关心,许秋眠对那件事轻描淡写地说了几句。 “是我前男友。” “他现在因为非法拘禁被警察拘留了。” “我应该没有什么危险了。” “是,他那个人是极端了点。” 上课铃响了之后,好奇的同事们渐渐散去了,许秋眠拿起办公桌上积灰的茶杯往洗手间走去。 刚走出办公室,一个很久没见的人出现在她面前,挡住她前行的路。 “夏风,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许秋眠讶异地问。 夏风,她的大学同学,同时也是陈邵的室友,他此时此刻怎么会出现在池溪一中? 不用想也知道肯定和陈邵脱不开干系。 “好久不见,许秋眠。”夏风笑着打招呼。 想到陈邵,许秋眠笑不出来,她看着面前的夏风,等待他说明来意。 “有人想见你。”夏风说。 “谁?”许秋眠问。 “今今……”夏风眼底闪过一丝光,随即又说,“陈今歌,陈邵的姐姐。” 许秋眠没有关心夏风和陈邵姐姐的关系,虽然她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不同寻常。 夏风领着她出了学校,去了学校附近一家还算高端的咖啡店。 真是一个漂亮精致的女人,这是许秋眠对陈今歌的第一印象。 上课时间,咖啡馆里只有陈今歌一个顾客,陈今歌端着一杯咖啡望着窗外,波浪卷的长发落在肩上,看起来温柔妩媚。 她围着一个白色流苏披肩,披肩下面是一套紧身的皮质咖啡色长裙,脚上是一双很有气场黑色高跟靴子。陈今歌一身都不是什么奢饰品名牌,但看起来就是很贵。 许秋眠朝她走过去,她转头看向许秋眠,友善地笑了一下。 “今今,人我给你带来了。”夏风说。 “好,夏风,你先回避一下,我想和许小姐单独聊聊天。”陈今歌目光直视着许秋眠。 “我去车上等你。”夏风悄然离去。 许秋眠在陈今歌的对面坐下。 “许小姐,我是陈邵的表姐,我叫陈今歌,你可以跟陈邵一样,叫我姐姐。”陈今歌自我介绍道。 “陈小姐,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吗?”许秋眠礼貌疏离地开门见山。 陈今歌笑,“不急,喝点什么?” “水就好。” 陈今歌示意服务员过来,“麻烦给我一杯水。” “好的,小姐。” 陈今歌细细抿了一口咖啡,轻声说:“许小姐,我先替陈邵跟你说一个对不起。” “不用,这不关您的事,您不用对我道歉。”许秋眠冷冷地说。 陈今歌低笑一声,“我终于知道陈邵为什么疯了一样喜欢你了。” 许秋眠的脸上闪过不悦,服务生把一杯温水放在她面前,她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陈小姐,不用拐弯抹角,您直接说吧,今天见我,到底是为了什么?”许秋眠凝神看着面前淡然高贵的女子。 陈今歌放下手中的咖啡,回望许秋眠,淡淡地说:“我希望你能原谅陈邵。” 原谅 日光轮转,天气变化多端,一场暴雨不期而至,天空瞬间电闪雷鸣。 雨水打着窗户,发出咚咚声响,许秋眠站起身,对陈今歌说:“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得先走了。” 许秋眠转身准备离开,陈今歌叫住她:“许小姐!” “谈不上我原谅不原谅,大家都是中国公民,犯了法就得接受法律制裁。” 许秋眠没有回头,但她听到了陈今歌的叹息,“可是他会死的。” “没有那么严重,最多三年有期徒刑。”许秋眠停住脚步。 “许秋眠,你不知道,他已经为你死了很多次了。” 空气变得沉默,许秋眠停在原地,脚步沉重得再也迈不开。 “外面这么大的雨,许小姐陪我喝会咖啡聊聊天,一会我让夏风开车送你回去。” 许秋眠回头望向陈今歌,陈今歌正用平静地目光注视着自己。 她走回座位,让服务员给自己上了一杯咖啡,她没有看陈今歌,望着窗外的滂沱大雨,静静听陈今歌说话。 许秋眠离开那天,陈邵吃了几百颗感冒药,要不是陈今歌及时赶到,把陈邵送到医院洗胃,陈邵早就没命了。 出事之后,陈今歌不敢告诉陈邵父母,她和夏风两人在医院照看陈邵。 陈邵在病床上躺了半个月,每天醒来第一件事是问许秋眠回来了没有,其余时间一句话都不说。 出院之后,陈邵仍然住在他和许秋眠的那个小家,不工作,也不出门,天天窝在家里。 陈今歌知道他是在等许秋眠回来。 陈邵第二次出事是在周一晚上,陈今歌清晰地记得那天她跟夏风吵了一架,因为夏风故意在她脖子上留下某些痕迹,差点就被发现了。 走出夏风住处,她接到劭欣蔓打来的电话,说陈邵从临州大桥上跳了下去。 幸好临州大桥车流量高,有人发现异常,早早报了警,救生队员及时施救,陈邵才再度把命捡回来。 命虽然捡回来了,但他伤得很重,身上多处骨头断裂,躺在病床上动弹不得。 劭欣蔓看到儿子的惨样,在病床前哭得泣不成声,在心底恨透抛弃陈邵的许秋眠。 陈邵的第三次出事是在一个月后,那时他还在医院住着,手脚已经能稍微活动了。他趁所有人不注意,用削苹果的小刀割破自己的手腕,鲜红的血将纯白的床单染湿,吓坏前来查房的医生和护士。 人直接送进急诊室,紧急输血抢救,医生硬生生地从死神手里抢回陈邵的小命。 这次之后,劭欣蔓和陈俊明再也放心不下,只好花钱雇人一天二十四小时盯着陈邵,让他没有做傻事的机会。 陈今歌把这一切讲完的时候,雨势已经转小,天空仍然阴沉着,被乌云紧紧覆盖。 “许小姐,我不是在为陈邵的行为开脱,也不是在道德绑架你,我只是想替他真诚地向你道歉,希望你能高抬贵手,原谅他这一次,他还这么年轻,人生不该留下这样的污点。”陈今歌的眼神变得诚恳,语气也从唏嘘变成请求。 许秋眠沉默地端起面前的咖啡,苦涩很快在自己的口腔蔓延开来,流淌至胸口的某个位置。 见许秋眠不语,陈今歌从随身携带的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推到许秋眠面前,“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考虑好了,随时给我打电话。” 陈今歌起身离开,许秋眠望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陈邵疯狂的举动给许秋眠带来无法磨灭的阴影,在今天见到陈今歌之前,她是一心想让陈邵得到应有的惩罚,陈邵应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可是今天她见到陈今歌,知道了三年前她离开以后,陈邵所经历的一切,不得不承认她动了恻隐之心。 人生很长,陈邵只是她少不经事时犯的一个错误,她不能因为这个错误就停滞不前。 陈邵也是一样,他以后会是邵康的继承人,会代表着整个邵康的形象。他更不能因为这个错误让自己的人生染上污点。 许秋眠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意远,是我,明天有时间吗?陪我去趟派出所。” 听得出来,电话那头的方意远正在忙碌,但他听完许秋眠的话,还是毫不犹豫地说了好。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许秋眠习惯方意远在自己身旁,无论发生什么事,好像只要他在,她就会觉得安全。 早上九点方意远的车准时到达,许秋眠吊着黑黑的眼袋,朝熟悉的人走去。 “给你买了早餐。”方意远靠在车窗旁,把手里的面包和牛奶给许秋眠。 许秋眠接过早餐,低眉说了一声谢谢。 汽车缓慢行驶在早高峰的城市主道上,关于今天出行的目的,方意远没有多问什么,他尽职尽责地做好许秋眠司机的这个角色。 到达目的地以后,汽车稳稳当当驶入停车位,方意远转头对许秋眠说:“到了。” 许秋眠坐在座位上,目光直视着前方,没有第一时间打开车门下车。 “小秋,到了。”方意远提醒。 许秋眠神情恍惚,转头看向身边的方意远。 “如果你改变主意,我掉头带你走。”方意远认真坚定地回视她。 许秋眠的瞳孔渐渐聚焦。 方意远握住许秋眠的手,“小秋,不要害怕,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陪在你身边。” 许秋眠点点头。 虽然许秋眠不想面对陈邵,但方意远的话莫名给了许秋眠力量,让她突然有勇气再次见到陈邵。 许秋眠深吸一口气下车,方意远跟在她身后,像一个保护神牢牢守护着自己的爱人。 派出所门口,穿着一身亚麻色风衣的陈今歌在等待着他们,在她身旁是一身黑色西装看着像保镖的夏风。 陈今歌向前几步迎许秋眠,“许小姐。” 许秋眠很客套地点头,陈今歌注意到许秋眠身后的陌生男人,问:“这位是?” 被陌生人突然问及身份,方意远莫名紧张起来,他在心里猜想着许秋眠的回答,朋友?或者是男朋友? “这是我男朋友方意远。”许秋眠落落大方地介绍。 陈今歌脸上闪过一丝诧异,许秋眠回头微笑,倒退几步与方意远并肩站到一起,并拾起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准确来说是未婚夫,我们下个月十四号就要订婚了。”许秋眠淡淡笑着,“意远,这位是陈邵的姐姐陈今歌小姐。” 订婚的具体日期方意远是昨天晚上知道的,他没有想到许秋眠也这么快知道了。 陈今歌的脸上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恭喜你们。” 方意远沉浸在许秋眠当众承认他是她男朋友的兴奋中,一时忘了回答,还是许秋眠礼貌地说了一声谢谢。 “陈小姐,您答应我的事可一定要做到。”许秋眠说。 陈今歌点头:“放心,就算是绑我也会把陈邵绑回临州,我保证他不会再来打扰你……你们的生活。” 得到陈今歌的承诺,许秋眠一直纠结着的心才终于放下来,以后她和陈邵,桥归桥,路归路,再无干系。 派出所的调解室,一张3米长的大桌子,许秋眠和方意远坐在一边,陈今歌和夏风坐在另一边。 许秋眠紧张得一直喝水,身旁的方意远拿走她面前的杯子,靠在她耳边说:“没事,我在你身边。” 她不是一个人,他一直在她身边,许秋眠抬头看着他,心里的不安渐渐散去。 一位姓赵的民警将陈邵带进调解室,让他坐在陈今歌的右手边。许秋眠低着头,只能看到陈邵手腕上冰冷的手铐,没有看到他殷红的双眼。 陈邵斜着头凝视许秋眠,似乎周围一切全都消失,他目光所及只有她一个人。 “你们这次的案件主要是因为情感纠纷,幸好没有造成恶劣影响,不然后果不堪设想。”赵警官说。 陈今歌附和点头:“警官,他知道错了。” 赵警官看向陈邵:“当事者许小姐念及情分,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这可不意味着你能像之前一样为所欲为,继续犯错误。” “陈邵,你听到没有,你要认真悔过,来向许小姐道个歉。”陈今歌拍拍陈邵的肩膀。 陈邵没有反应,目光仍直直落在许秋眠身上。 “陈邵,你除了道歉,今天还必须得写一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接近许小姐。” 赵警官话音刚落,陈邵咻一下起身,所有人的目光齐齐看向他。 “对不起。”他对许秋眠低下高傲的头颅。 “这一次我原谅你,希望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许秋眠站起身,往门口走去。 “小秋,等一下。”陈邵喊住她。 许秋眠没有回头,她听见陈邵的话似乎在很远的地方传来。 “让我进监狱,让他们关我一辈子!” “永远不要原谅我,也永远不要……忘记我。” 如果不能爱他,就请尽情恨他,反正怎样都比遗忘好。 陈今歌绝望地拉住陈邵,不让他有机会追上去。 许秋眠始终没有迟疑,方意远紧紧跟在她身后,两人一起离开了派出所。 订婚 暴雨过后的天空重归宁静,许秋眠的生活重新回到陈邵出现之前。 订婚的日子一天天接近,订婚宴的酒店方意远已经预订好了,许秋眠的意见是不要大操大办,请两家亲戚吃饭简单走个过场就行了。 方意远不大赞同许秋眠的想法,他坚持不能掉份,该有的必须得有。 许秋眠拿方意远没有办法,出钱的是大爷,她不得不请假配合,又是试戒指,又是试礼服,天天在各大商场打转,忙得热火朝天。 “这件怎么样?”方意远穿着一件藏蓝色西服从试衣间里走出来。 坐在商店沙发椅抱着手机打字的许秋眠扫了一眼方意远,忙不迭地点头说:“好看,挺合身的!” 方意远脸上的笑容消失,哀怨地说:“你都没仔细看。” “我仔细看了。” “上一件黑色的,上上件灰白色的,你都说好看合身。” 许秋眠放下手机,认真从头到脚打量方意远,他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脸上浮起淡淡红晕。 “真的好看。”许秋眠一字一字重重地说。 方意远笑,“那就买这套,我去结账。” 许秋眠点头,她其实内心不是特别理解,订一个假婚而已,方意远如此重视,衣服一套一套地试,不耐其烦地试了快三个小时。 好不容易买好衣服,还得试新鞋,许秋眠终于忍不住抱怨:“意远,差不多得了,订婚而已,随便穿穿就行。” “怎么能随便,一辈子也就订这么一次婚,不能随便。” 许秋眠诧异,“这么一次?”难道他以后不准备结婚了? 方意远淡淡地说:“希望就这么一次。” 手机铃声适时响起,打断两人的对话。 “喂……”方意远接通电话。 “很急吗?” “那我现在回去。” 挂了电话,方意远不好意思地看向许秋眠,还没有等他开口,许秋眠抢先说:“单位有急事就去吧。” 许秋眠内心实蒙大赦,她今天已经实在是逛累了。 “嗯,那你自己先逛逛,我忙完来接你。”方意远交代。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就行。”许秋眠说。 “不行,是我把你带出来的,我一定要把你送回去。” 方意远言辞肯定,许秋眠无奈地点头。 许秋眠在商场找了一家肯德基坐了下来,刚坐下没多久,一个打扮精致的女孩朝她走过来。 “我也曾经是他的女朋友,我叫林涵。”女孩坐到许秋眠对面,开门见山地说。 “他?”许秋眠疑惑地问。 “我刚刚看见你们一起挑衣服了。”林涵说。 许秋眠莫名有些紧张,方意远的前女友找上自己,不知道是何来意。 “这么多年,他终于如愿以偿,好事将近了吧,恭喜你们!”林涵笑着说。 “啊?”许秋眠的脸上写满问号。 林涵怔了怔,想明白过来之后大笑,原来方意远这个胆小鬼还没有把自己十年苦逼暗恋史告诉他的女主角。 “你……在笑什么?”许秋眠摸摸自己的脸,上面也没有东西呀。 林涵想了想说:“嗯……还是让方意远自己告诉你比较好。” 说曹操,曹操就到,方意远的电话火急火燎地打过来,“小秋,你在哪里,我已经过来了。” “我在肯德基。” “我马上过来。” 挂断电话,许秋眠发现坐在对面的林涵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 “他过来接你了?”林涵问。 许秋眠点头。 “真快,果然是……”林涵欲言又止。 果然是女主角,待遇和她们这些过客般的女朋友就是天差地别。 林涵站起身,“我不是太想看见他,先走了。” 许秋眠心中满是疑问,林涵对她的态度太奇怪了,完全不像是一个前女友,林涵好像对她完全没有敌意。 林涵刚走到肯德基门口,门被人从外面推开,还真是冤家路窄,迎头撞上方意远。 方意远的脸僵了一刻,林涵强挤出一个微笑,干巴巴地说了一句好久不见。 他们的确好久不见了。分手后,林涵再也没有见过方意远。池溪是一个很小的城市,不遇见很难,但若有人躲着走,也不是没有可能。 方意远缄默,林涵能够感受到他的目光穿过她,停在另一个女人身上。 林涵冷下脸,“让一下,我要出去。” “你找小秋了?”方意远质问道。 “嗯。”林涵点头。 “你对小秋说了些什么?”方意远冷冷地问。 林涵无语,方意远这是在责怪她? “我说了什么,你应该要问你自己做了些什么才对吧。”林涵一时气上心头。 方意远用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小声地说:“你如果再去小秋面前胡说八道,不要怪我不念旧情。” 林涵气到笑出声,但因为她的确有把柄在他手上,她只能吃瘪认怂。 “随你便。”林涵扔下一句话,愤愤离去。 林涵对方意远是有怨念的,毕竟曾经她真心爱过他,而他却会在半夜叫着许秋眠的名字惊醒,醉酒后把她当作许秋眠,动情地向她告白,温柔地吻她,还从毕业照上把许秋眠的大头剪下来放进皮夹里随身携带。 她从一开始的不可思议到后来的妄图改变再到最终接受现实,花了很多很多个不眠的夜晚。 所以哪怕是最后她狠狠坑了他一把,她都不会觉得自己亏欠于他。 方意远走到许秋眠面前,许秋眠拿起自己的随身小包,站起身来,随口说:“聊这么久。” “只是寒暄几句,我和她什么都没有聊。”方意远慌忙解释道。 许秋眠苦笑,问:“你在紧张什么?” “没有,哪有紧张。”方意远失口否认。 许秋眠斜着眼打量方意远,他目光在闪躲,好像不敢直视她一样 “一定有我不知道的故事。”许秋眠断言。 方意远停下脚步,反问许秋眠:“林涵今天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随便聊了聊。”许秋眠说。 方意远莫名松一口气。 “我和林涵在一起过,后来分手分得很难看。” “哦。”许秋眠继续往外走,方意远追上前去。 “她当时偷偷用我的信用卡套现去炒股,亏得血本无归,当时我刚工作不久,没有积蓄,向我父母伸手拿钱才还上。” “我们为这件事吵架分手,分手后她就消失了。” 许秋眠不知道方意远为什么跟她解释这么多,她朝着他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订婚那天,一阵寒风南下,天气忽得变冷。许秋眠在定制的礼裙外面加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许秋眠和方意远站在酒店大堂入口处,迎接前来赴宴的亲朋好友。 “小秋!”夏丹挎着夏芝的胳膊,大老远就开始招呼。 渐渐走近,夏丹脸上的笑容僵住了,许秋眠听到她小声地嘀咕:“怎么和上次不是同一个人?” 许秋眠尽量加大自己的音量盖过夏丹的声音,“意远,这位是我亲大姨。” 方意远笑着礼貌地鞠躬,“大姨您好,我叫方意远。” 夏丹神情不自然地笑,夏芝拖着她往内场走,“你们忙,我们先进去了。” 方意远察觉到不对劲,低下头问:“什么情况?” “没事。”许秋眠对着他笑笑。 宾客差不多到齐,方意远牵起许秋眠,两人相视一笑。 “紧张吗?”方意远问。 许秋眠摇头,“你紧张吗?” “嗯,紧张。” 许秋眠伸出另一只手,拍拍方意远的背,安慰道:“不要慌,就当在演戏,放轻松一点,笑场也没有关系。” 方意远脸上的笑容徒然消失,许秋眠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竟惹恼了方意远。 “走,进去吧。”方意远紧紧握住许秋眠的手,冷冷地说。 走到门口时,一阵刺耳的铃声突然响起,许秋眠不得不停下脚步。 珍珠小挎包里只装了一个手机,手机一振动,整个小挎包像一个烫手山芋,许秋眠不好意思地对方意远说:“等会,我接个电话。” 临门一个电话带给方意远一种不详的预感,他破天荒地抓住许秋眠欲打开包的手腕,强势地说:“不要,不要接。” 许秋眠怔住了,不知过了多久,手机铃声停止了。 “方意远,你怎么了?”许秋眠小心翼翼地问。 “小秋……我……” 方意远话说到一半,手机铃声再次响起,许秋眠挣脱开他的手,打开挎包,拿出手机。 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号码,许秋眠接通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流水声,淅淅沥沥,像突如其来的大雨生生砸到脸上发出的声音。 “喂。”许秋眠皱起眉头,“喂,请问是哪位?” 电话那头无人回应,只有落下的水声不停歇地传来。许秋眠有些着急了,她的脑海里闪过陈今歌之前对她说过的话。 ——“可是他会死的。” ——“许秋眠,你不知道,他已经为你死过很多次了。” “喂,说话!”许秋眠对着电话大喊,一旁的方意远脸色黑沉下来。 “听得到我说话吗?” “你听得到是不是?” “听得到的话,拜托你说句话!” “陈邵……你说句话。” 报复 水流湍急,似要把人淹没。 许秋眠着急地抓住方意远,喃喃地说:“手机,把手机给我。” 方意远虽不情愿,但还是依言掏出自己的手机。许秋眠拨打了那个烂熟于心的电话。 “喂,是陈小姐吗?我是许秋眠。” 电话那头传来的不是陈今歌的声音,而是一个男声。 “陈邵丢了,今今在找他。” 许秋眠心一紧,忙问夏风:“什么时候丢的?” “昨晚,昨晚邵康有一个很重要的紧急会议,我们忙得脚不沾地,一下没注意,他就跑了……” 许秋眠默然,夏风追问:“他找你了?” “赶紧报警,他可能出事了。” 语尽,许秋眠挂掉电话,不顾自己身着精致的纱裙,大步往门口跑去。 方意远追上来,拉住许秋眠,“ 小秋,我有话跟你说。” 许秋眠心急如焚,她推开他的手,“意远,人命关天,有什么话等我回来再说。” “小秋——” 许秋眠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口跑去,方意远想说的话终究是没有说出口,十多年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告诉她。 陈邵会在哪里?许秋眠握着没有挂断的手机,站在酒店门口不知道去往何处。 电话那头不停传来水流声,陈邵小时候溺过水,他向来害怕水。 一辆计程车停在许秋眠面前,许秋眠犹豫片刻,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她对司机说:“去沁阳山。” 她不确定陈邵是否在沁阳山,但直觉引领着她去往那里。 白色的三层别墅,门大开着,像是在迎接某人的到来。看来找对地方了,许秋眠踉跄着走进去。 “陈邵!” “陈邵,你在哪?” “陈邵!” 许秋眠在院子里大喊,风穿过庭院,整个山中都回响着她的声音。 她从来没有像此刻一样害怕过,内心像住了一只恐惧的兽,不断噬骨饮血,痛聚集在一团,又很快分散到五脏六腑。 陈邵太狠毒了,许秋眠是真的被他报复到了。 从一层开始,许秋眠一个一个房间地找陈邵,最后她在二楼的浴室见到了永生难忘的一幕。 陈邵倒在浴室的地上,淋浴头的冷水开到最大,他整个人浸在水里,皮肤起着白泡,鲜血从他的右手腕不停流出。 他的左手紧紧握着一部黑色手机,上面正跳动着秒数,许秋眠被这副场景压抑到不能呼吸,她忍着巨痛第一时间冲过去把淋浴关了。 水流戛然而止,许秋眠欲哭不能,她跑出浴室,凭着记忆找到房间,扯下床上的床单,胡乱用床单给陈邵的手腕紧绕了几圈。 做好急救措施之后,许秋眠颤抖地挂断电话,拨打了120。她用尽全部精力说出那句完整的话,“沁阳山有人自杀了,在邵康研究基地,你们快来!” 说完许秋眠失去力气,跪倒在陈邵身边。 陈邵惨白的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许秋眠陷入一种更深的绝望。原来她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意他,她可以接受人生中再也没有陈邵这个人,但她很难接受他从这个世界上消失,而且还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 救护车很快到达,陈邵被人用担架抬着送上车,许秋眠第一次亲眼目睹陈邵被推进急救室。 她第一次知道等待原来如此难熬,坐在急救室门口冰冷的长椅上,一分一秒都变得无比漫长。 急救灯熄灭的那一刻,许秋眠整颗心都悬了起来,穿着无菌衣的医生从门内走出。 医生问许秋眠:“病人是你什么人?” 许秋眠犹豫了一下说:“朋友。” “你朋友失血过多,还在昏迷,不过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 许秋眠扶墙大口喘着气,整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医生微笑着问:“看你这么着急,不是普通朋友吧,男朋友?” 许秋眠心力交瘁,懒得解释自己与陈邵复杂的关系,只是说:“谢谢医生,麻烦您了。” 陈邵被护士推到病房,许秋眠走到陈邵的病床前,看着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虚弱的陈邵,在心里深深叹气,孽缘,孽缘啊! 天色渐晚,许秋眠坐在病床前等陈邵苏醒过来,撑着下巴遥望窗外蓝黑色的天空,期间她接到了陈今歌的电话。 陈今歌的声音很平静,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在哪家医院?” 许秋眠答:“池溪人民医院。” “嗯,我尽快赶过来。” 挂了电话,许秋眠把目光移到陈邵脸上,陈邵正面容平静地昏睡着,许秋眠情不自禁伸出自己的食指,戳住陈邵脸颊,自言自语:“傻子。” “如果我真的是个狠心的人,你的死又能报复到谁?” “你不过就是仗着……”我还在意你。 陈邵缓缓睁开眼睛,气虚地问:“仗着你还爱我?” 许秋眠飞快收回自己的手,立即起身,“我去叫医生。” 陈邵抓住许秋眠的手,他没有什么力气,不得不用哀求的目光让她不用走。 “我不走,我去叫医生。”许秋眠像是读懂陈邵的挽留。 “我不需要医生,我只需要你。”陈邵的眼睛里闪着泪光,可怜兮兮地说。 拿陈邵没有办法,许秋眠只好留下,她按了按病床前的呼叫按钮,把护士叫了过来。 护士医生鱼贯而入,小间病房一下热闹起来,许秋眠被挤到最边上,陈邵的目光一直跟着她。 检查完,医生让陈邵好好休息,许秋眠走回陈邵床边。 “还疼吗?”许秋眠看着陈邵包扎着重重纱布的手腕问。 “本来不疼,但看到你就疼了。”陈邵捂着胸口说。 许秋眠苦笑,半条命都没了还撒娇,全世界这样的人只有陈邵了。 “你今天……怎么会来?”陈邵低着头小声地问。 许秋眠缄默,背过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温水。 “对不起,我本来没想给你打电话。” “可是……” 当刀片划破皮肤,血从身体里流出,生命一点一滴消逝时,他只有一个渴望——想再听听她的声音。 哪怕只有简单的两个字,他也死而无憾。然而命运始终待他不薄,他不仅听见她的声音,还见到了她。 她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穿了一袭白色的纱裙,脸上画着精致的妆容,让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灵魂飘忽不定,去到一个有她的平行世界。 “你今天真漂亮。”陈邵说话的嗓子有些干涸。 陈邵突然想到许秋眠今天盛装打扮不是为了他,而是为了方意远,心里莫名难过起来。 许秋眠转过身来,把一杯水递到他手上,平静地说:“陈邵,去治病吧。” 陈邵乖乖点头:“只要你在我身边,我一定会配合医生。” 许秋眠微微皱起眉头说:“不是,我是说你的心病了,或者说你从来就没有好过。” 虽然陈邵有病这是事实,但亲耳听到许秋眠说出来,却是另外一种滋味,他伤心地看着许秋眠,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陈邵,生病了就要治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自暴自弃。” “我认识的陈邵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他不会轻易放弃自己。” 陈邵鼻子一酸,眼泪夺眶而出,他哭着问:“那为什么你要轻易放弃我?” 许秋眠一怔,所以她为什么要轻易放弃他? 她其实知道答案,因为他在她心里没有家人重要。她可以对不起陈邵,但不可以对不起生她养她的人。 这个问题的答案,许秋眠不可能告诉陈邵,所以她只能看着他咬着牙流泪。她能做的,从来只有减少自己对他造成的伤害。 “对不起。”许秋眠轻轻抚去陈邵的泪水,柔声安慰道,“你情绪不要太激动,深呼吸,闭上眼睛睡一下。” 陈邵合上眼睛,泪水却不停地从眼角渗出,许秋眠看着心疼,但她什么也做不了。 陈今歌带着陈家父母赶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三人中,陈今歌是最淡定的,劭欣蔓哭得一塌糊涂,陈俊明也一脸痛苦的表情。 看到许秋眠,三人并不意外,许秋眠礼貌地喊了一句叔叔阿姨,便退到一边。 “你这孩子怎么又想不开了。”劭欣蔓抽泣着说,“你要有点三长两短,我和你爸怎么活?” 陈俊明搂住劭欣蔓的肩细心安慰。三年不见,劭欣蔓的头上添了不少银丝,看起来也比三年前苍老许多。 “对不起。”陈邵低眉顺眼地道歉。 陈今歌站在许秋眠身旁,用只有两个人听得见的声音说:“他每次都道歉,但每次都不改。” “有的时候真想遂了他愿,免得一次次担惊受怕,一次次难受心疼。” 许秋眠默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像是没有听见陈今歌说的话。 过了半响,许秋眠看看手机的时间显示,“阿姨,既然你们都来了,那我先走了。” “好,今天谢谢你了。”劭欣蔓说。 病床上的陈邵一听许秋眠要走,反应大起来,他小心翼翼地问:“你要去哪?” 许秋眠答:“我回家。” 陈邵犹豫了一下,还是追问:“那你明天还会来吗?” 许秋眠点头:“嗯。” “真的?” “真的。” 得到许秋眠的承诺,陈邵这才放心让她离开。 暗恋 计程车停在小区门口,许秋眠视死如归般下了车。 昏暗的路灯下有人在踱步,隔着不远的距离,许秋眠望着他,心中涌起愧意。她今天的临阵脱逃肯定让他焦头烂额,难以招架。 方意远也注意到许秋眠,他茫茫然地看着她,恍若梦中。 “他没事了吧?” “你今天还好吗?” 两人默契地同时开口,方意远用手松松脖子上西服的领带,一脸狼狈地说:“唉,你这一走,我可完蛋了。” “我爸妈怀疑是我朝三暮四出轨,你接受不了残酷的现实才逃婚的。” 许秋眠苦笑,“他们还挺了解你。” 方意远连忙否认:“我可从来不劈腿,你别冤枉我。” “我错了,对不起,这件事完全是我的锅。”许秋眠双手合十,向方意远讨饶。 玩笑过后,气氛变得轻松起来,方意远开始诉苦。 许秋眠一走了之,七大姑八大姨只能将炮火对准他一人,天知道他是怎样艰难收场的。 “对不起。”许秋眠再次道歉。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方意远问,“这婚还订吗?” 许秋眠沉思片刻,抬头看着方意远说:“他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但他的病还没有好。” 方意远懂许秋眠的意思,但他还是说:“小秋,你又不是他妈,你没有义务对他负责。” 许秋眠缄默,夜已经很深,天空没有星星,只有弯弯的月牙尖孤单地挂在上面。 “这一次病好了,出院了,你完成任务,下一次呢?下下次呢?”方意远越说越激动,“你难道看不出来他是在用自己要挟你?” 许秋眠低下头,她知道陈邵的目的,但她能怎么办,难道要她不管他的死活,做一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假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冷漠地过自己的人生? “意远,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也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想按自己的想法处理这件事情。”许秋眠喃喃道。 方意远恨铁不成钢,“许秋眠,你清醒一点,你忘记他之前对你做的事情了?这种疯子,你不离他远一点,还上赶着去拯救,你是不是也有病?”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会解决。” “解决?回他身边,你们重修旧好就是解决?” “我再说一遍,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方意远的怒火被彻底点燃,他向前一步,捏住许秋眠的下颚,逼迫她抬头看着自己。 许秋眠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她惊讶于方意远的愤怒,也惊讶于方意远此刻的行为。 方意远紧皱着眉头,一字一句痛苦地说:“陈邵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陪他恢复是你自己的事情,与我无关,和他复合也是你自己的事情,更加与我无关。” 他停顿一下,然后低声问:“那我呢?我在你心中到底是什么人啊?” 寂静的夜里,方意远的声音带着绝望和不甘回响着许秋眠的耳边,她突然意识到什么。 “我……我们……”一直是朋友。 方意远打断她,“许秋眠,我喜欢你。” 许秋眠愣在原地,路灯啪一下熄灭,整个世界陷入黑暗。 “整整十年了,我不敢告诉你,我怕你不喜欢我,我也怕你因此远离我。” “你还记得我们的第一次相遇吗?” “你肯定不记得了,没有关系,我记得,我说给你听。” “初三全市期末联考,我们被分到同一个考场,我当时坐在你前面,你还记得吗?一个矮矮的胖男生。” “考试之前十多分钟所有学生都在走廊上候考,有人在我背后贴纸条,上面用圆珠笔画了一只猪,还写了肥仔,所有人都嘲笑我。” “只有你,帮我把它摘下来扔进垃圾桶,还对我说,不要理他们,都是垃圾,好好考试。” “你不知道,你是我人生最初的那一束光,你也不知道,为了走到你面前,我走了多远的路。” “考完试后,我把你桌上留下的姓名条偷偷撕了下来,于是我知道了你的名字,你的学校,后来还知道你成绩优异,考上了一中。” “我在中考结束的那个暑假拼了命的减肥,你知道的我一直胃不好,其实是当时过度节食落下的胃病。” “我求我爸找关系进一中,我爸很高兴以为是我终于幡然醒悟,想好好学习,他费劲把我塞到一中最好的班,我开心得快要疯掉,因为我知道你肯定也在那个班。” “你终于知道了我的名字,我们成了同桌,关系越来越好。你太优秀了,我压根就不敢再多肖想一分,我在离你最近的地方仰望着你,看着你光彩夺目,就已经心满意足。” “我把我的心藏了起来,我以为我可以藏一辈子,可是,小秋,人是会不满足的。” “上天让我再次走到你身边,阴差阳错让你为我穿上白纱,这回就算我再胆怯再害怕,我也没法藏住了。” “我喜欢你,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想要共度一生的那种喜欢。” 许秋眠站在黑暗里,看不清方意远脸上的表情,但他的声音着实真挚动人。 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和方意远还有这么一段渊源,更令她震惊不已的是方意远竟然喜欢自己喜欢了十年。 她挣脱方意远的手想逃跑,方意远牢牢抓住了她,“小秋,我现在不想知道你的答案,但是我已经等了十年,拜托你早点做出决定。” 说完方意远缓缓松开许秋眠的手,许秋眠没有丝毫迟疑,朝着楼道口狂奔而去。 许秋眠整个人都快疯了,陈邵自杀,方意远表白这两件事神奇般地在同一天发生。 她靠在门边大口喘气,门却突然开了。 夏芝一脸忧郁地看着她,许秋眠嘴唇发干,不知道怎么跟妈妈解释今天发生的事。 “进来吧。”夏芝转身。 今晚一家人都没有睡觉,许冬生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发消息,看见许秋眠跟着夏芝进门拼命给她使眼色。 夏芝坐下,目光像刀子一样直射许秋眠,“说吧,今天怎么回事。” 许秋眠心里慌张,面上却未表露半分,淡定地说:“妈,这婚我不能订了。” 夏芝瞪着许秋眠问:“为什么?” “妈,这原因我一时半会说不清楚,但这婚我是真的不能订了。”许秋眠站在墙边,背脊挺得很直。 “许秋眠,你到底想干什么!”夏芝拍案而起,愤怒写满她布满皱纹的脸。 许冬生连忙向前劝慰:“妈,你别动气。” 许秋眠也说:“妈,你别生气,我有我的原因。” “你有你的原因,呵。”夏芝冷笑一声,“你大姨都告诉我了,前不久你跟一个男的进出宾馆,而且那个男的不是方意远。” “妈,我……”许秋眠欲言又止。 “许秋眠,你在干什么,你到底在干什么,不知羞耻,女孩子的名节你就这样糟蹋啊?”夏芝指着许秋眠大声骂道。 “妈,你别这样说姐。”许冬生挡在许秋眠面前维护她。 “拿婚姻当儿戏,想订婚就订,不想订就逃,亲戚朋友都看着,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没有必要和气头上的夏芝解释太多,许秋眠什么话也没有说,拖着疲乏的脚步走回房间,夏芝在她身后骂骂咧咧,她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全当耳旁风吹走就算了。 夏芝在客厅哭闹一阵,在许冬生的劝说下好不容易平静下来。 父母与孩子沟通,往往容易不把孩子当作一个人来看,他们习惯性的忘记孩子也是一个独立的个体,他们有自己的思想,尊严,和个性。 他们容易记得自己生养孩子的不易。我很难,所以你不听我的话,不顺从我,就是你的不对。 夏芝就是这样,她完全接受不了许秋眠做出一点不遂她心意的行为。 许秋眠回到房间,收到方意远发来的微信,她没有开灯,手机屏幕亮着惨白的光,倒映在她脸上。 【意远:对不起,小秋,我今天太冲动了。】 深渊 【意远:对不起,小秋,我今天太冲动了。】 【意远:小秋,无论你接不接受我,我都会一直站在你回头就能看见的地方,只要你需要,我就会在第一时间出现。】 【意远:你也不要因为我对你的喜欢而产生任何心理负担,比起我的快乐,我更希望你能幸福。】 许秋眠坐在地板上,给方意远回了一条消息。 【秋:抱歉。】 在许秋眠心里,方意远是一个好的朋友,但他绝对不是一个好的爱人。虽然他说的故事十分动人,但许秋眠更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他说他喜欢了自己十年,可这十年他的身边莺莺燕燕从来没有断过,这样自我感动式的暗恋与喜欢,说实话许秋眠觉得很廉价。 回完消息许秋眠把手机扔到一边,倒在床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是周末,许秋眠不用上班,她打算好好补个觉,中午吃完饭再去医院看一眼陈邵。 可一大早上手机铃声就像催命符一样响起,许秋眠没好气地接通电话,“喂,谁啊?” 电话那头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你说过今天要来看我的。” 许秋眠是有起床气的,但她想到陈邵是个病人,只能极力按捺住心中的不耐烦。 “陈邵,我还在睡觉。” “对不起,对不起……” “时间还早,你也再睡会,等晚点我就过去了。” “我……睡不着。” “等会,你该不会一整晚都没睡吧?” “嗯。” “你现在马上闭上眼睛休息。”许秋眠命令道。 “那等我醒来,睁开眼睛能看到你吗?”陈邵小心翼翼地问。 “好,你快睡吧。” 陈邵依依不舍地挂断电话,许秋眠扔下手机,却再也无法入睡。 于是许秋眠提前两个小时去了医院,在医院走廊她遇见了陈邵的妈妈劭欣蔓。 劭欣蔓从临州赶过来舟车劳顿,加上昨晚一夜没睡看着陈邵,整个人显得疲惫不堪。 “阿姨。”许秋眠礼貌地跟劭欣蔓打招呼。 劭欣蔓目光混浊地看着许秋眠,淡淡地说:“你来了。” “我来看看陈邵。”许秋眠回答。 “陈邵昨天一晚上不说话,不睡觉,抱着手机等到了天明,刚刚才放下手机睡下。”劭欣蔓说着说着眼圈红了。 许秋眠不知如何是好,难道陈邵昨晚是在等她到家的消息? “小秋,阿姨能跟你单独聊聊吗?”劭欣蔓请求道。 许秋眠点点头。 两人下了楼,在医院门口的花坛边上坐了下来。 初冬的太阳半暖半寒,照在草地上温暖,照在人身上寒冷。许秋眠拢拢自己的大衣,阻挡冷风侵袭。 “小秋,我想请求你一件事。”劭欣蔓缓缓开口。 “是关于陈邵吗?”许秋眠明知故问。 劭欣蔓皱起眉头,一脸痛苦,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许秋眠,“我就陈邵这一个孩子,我不能失去他,小秋,阿姨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 “阿姨,我……” 劭欣蔓打断许秋眠的话,“现在只有你能救得了他,小秋,我求求你了,骗他也好,哄他也罢,你陪陪他吧。” “阿姨,这不是我陪他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问题,陈邵他生病了,他需要看医生,需要治病。”许秋眠无奈地说。 劭欣蔓目光下沉,眼睛里最后一丝光消散。 “阿姨,你之前知道陈邵生病了吗?”许秋眠问。 劭欣蔓点头,“我知道,我很早就知道他会生病。” “陈邵小时候有次我们带他出海,他不小心落水,当时我们没有第一时间发现,他差点……”说到这里,劭欣蔓哽咽。 许秋眠从包里拿出一包纸巾,递给劭欣蔓,安慰道:“阿姨,都已经过去了。” 劭欣蔓抬眼用感激的目光看着许秋眠,“那次之后,陈邵变得很没有安全感,喜欢粘着我和他爸爸,可是那时候邵康正处于上升期,我们根本时间带孩子,更没有多余的精力顾及他的情绪。” “我承认我和他爸爸应该对他性格上的缺陷负全责,后来邵康稳定发展之后,我们花了很多时间来陪伴他,了解他,弥补他。 ” “但那又有什么用呢,裂痕已经深深埋在他的心底,而且他也已经长大。我们错过了他的时光,他又不会停下来等我们有空了再长大。” 许秋眠听着劭欣蔓的述说,完全能感受到她作为一个母亲的无奈与遗憾。 “阿姨,你们接下来打算什么办啊?”许秋眠问。 “想办法带他回临州,我们找了最好的心理医生,还得想办法让他配合接受治疗。” 劭欣蔓恳求地问:“小秋,你能帮帮我们吗?他现在只听你一个人的,你能不能跟我们一起回临州,带他去看病?” 许秋眠面露难色,过了半响她才说:“阿姨,我得考虑一下。” “谢谢,谢谢你。”劭欣蔓不住地道谢。虽然没有得到许秋眠肯定的答复,但好歹是有希望了。 去临州,想也知道是困难重重。首先夏芝是一定不会准她去的,其次是学校会不会准假,她带的班级是高二,马上就要期末考试了,这个时候走,对学生会不会有点不负责任。 许秋眠走到陈邵病房前停了下来,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陈邵正在熟睡,像个小孩一样蜷缩着身体,神情却平静安和。 她莫名感到心安,站在门外很久都没有推门,陈邵似乎嗅到许秋眠的气息,他猛得睁开眼睛。 目光相接在半空中,明明什么话也没说,却像说了很多很多,过去,现在,及将来。 许秋眠推门而入,陈邵的眼睛黏在她身上,依恋浓得化不开。 “怎么不进来?”陈邵问。 “看你在睡觉,怕推门吵到你。”许秋眠答。 陈邵嘻嘻发笑,“才不会,我一直在等你,怎么敢睡着。” 许秋眠佯装生气,沉声说:“本来身体就没有恢复好,还不睡觉。” “小秋,对不起。”陈邵低眉道歉。 “时间还早,你再眯会。”许秋眠拉开病床前的凳子,坐了下去。 “那你会走吗?”陈邵问。 “不会,你安心睡,我陪着你。”许秋眠摇头。 “嗯。”陈邵浅笑着闭上眼睛,终于放心入睡。 身体上的疲累让陈邵很快陷入睡眠,不过就算在睡梦中,他也能闻到许秋眠的气息。 她身上带着冰冰凉凉的薄荷香,闻起来很舒服,他看见自己躺在向日葵花田,满目蓝天,偶有白云漂浮而过,而许秋眠就在他身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薄荷香气突然消失的时候,陈邵梦里的世界陡然坍塌,天空裂开无数黑色的缝,白云变得沉重,一块一块像巨石一样往下坠。 陈邵喘着粗气,从梦魇中惊醒过来,醒来时,周边空无一人。 总是这样,从小到大他每次做噩梦,都只能一个人害怕。他好像从来抓不住别人,小时候他抓不住爸爸妈妈,现在他抓不住许秋眠。 就算他已经这样了,许秋眠还是会走,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陈邵扯掉手上的吊针,从床上下来,摇摇晃晃地走到窗边。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人会真正心疼他,珍惜他,连他自己也不。 所以活着有什么意义呢? “陈邵!” 万念俱灰之时,陈邵的意义向他走来了。他自深渊回头,看到他的太阳在不远处唤他归去。 许秋眠没有想到她打个热水的功夫,陈邵竟然又想做傻事。保温水杯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砸到地上,许秋眠不顾一切地朝着陈邵跑去。 “小秋——” 陈邵话还没有说完,许秋眠狠狠一巴掌甩到他的脸上,把他打懵了。 她拽着他的衣领把他拽回病床,狠绝地说:“陈邵,你要死能不能死远一点!” “为什么非要死在我面前,让我承受这一切罪责。” “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你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折磨我!” 陈邵低着头,缩在床上,喃喃地说:“对不起。” 空气变得沉默,陈邵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看起来确实可怜,许秋眠发泄几句之后,再也说不出什么重话。 过了很久,许秋眠深深叹气,“陈邵,活在这个世界大家都不容易,可是大家都在拼命活着。” “你不容易,从小没有得到父母的关爱,但你知道吗?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连父母都没有。” “我就没有爸爸。” 陈邵一怔,抬头看许秋眠,她面色平静,就像在说自己没有吃早餐那样平静。 “我从小就知道我和别的孩子不一样,别人有爸爸,而我没有。”许秋眠淡淡说道,“但我并没有因为我没有爸爸,而觉得我比别人差。” “命运给予我们苦难,我们只有两个选择,全盘接受或与之对抗。” “陈邵,你能不能做一个勇敢的人,我会陪你一起打心里的怪兽,你千万不要放弃好不好?” 陈邵眼睛里泛着水光,他抱住许秋眠的腰,不住地点头:“好。” 只要许秋眠在他身边,他做什么都可以。 抉择 陈今歌和夏风走进病房时,看到的是一个这样的画面。 许秋眠在病床前看书,陈邵抱着一个杯子看许秋眠,阳光温柔地洒在两人身上,有一种奇妙的和谐。 “打扰一下。”陈今歌敲敲敞开的门,两道目光齐齐向她射来。 她身后的夏风走向前去,“两位,吃饭了。” 保温盒被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许秋眠起身,陈邵立马抓住她的胳膊,着急地问:“你去哪?” 许秋眠白他一眼,“我要回家一趟,你自己乖乖吃饭。” “你什么时候再过来?”陈邵追问。 “不知道,但你最好不要等。” “吃了饭再走吧。” “听话,放手。” 陈邵看看许秋眠的表情,缓缓松开自己的手,不忘叮嘱许秋眠:“那你记得早点来看我。” “好。”许秋眠浅笑,拿起自己的包往门口走,看见陈今歌点头示意了一下。 刚走了十几米,身后传来呼喊,许秋眠停下脚步回头,陈今歌喘着粗气追了上来。 “许秋眠,我想跟你聊聊。”陈今歌说。 许秋眠愕然,这一家人怎么回事,妈妈聊完,姐姐聊,还专逮她一只小羊聊,就不能大家一起坐下来,一次聊个明白嘛。 “放心,陈邵那边我让夏风看着的,不会出什么事。”陈今歌说。 许秋眠讪讪说:“我又没有担心他。” 陈今歌莞尔,“没有就好,我送你去打车,我们边走边说。” “嗯。” 两人拐进楼道,中午时分楼梯里很安静,陈今歌说:“翟鑫达回来了。” 翟鑫达这个名字遥远得像来自上辈子的人,许秋眠默默听着陈今歌说话,开始走神回忆三年前在邵康的那段经历。 “翟鑫达想重启那个项目,你是他当年的得力助手,他知道我来池溪可能会遇见你,他拜托我问一下你,愿不愿意回邵康和他一起把三年前的项目完成。” 陈今歌语气平淡,没有带任何个人情绪,许秋眠却愣在台阶上,陷入沉思。 三年前日以继夜做实验的日子如在眼前,项目临门一脚无疾而终的遗憾又再度回荡心头。 “如果你能回邵康,陈邵八成也能安心治病。”陈今歌说道,“你考虑一下吧。” 许秋眠点点头。 回到家中,气氛低迷,夏芝冷着脸坐在客厅,许秋眠弱弱地说:“妈,我回来了。” 夏芝一言不发,像没有听见一样,许秋眠低着头走到房间门口,才听到夏芝喊,“站住!” “中午去哪了?” 许秋眠停住脚步,回身答:“我去医院了。” 没等夏芝反应,许秋眠接着说:“妈,我可能要离开池溪一段时间。” “什么意思?” 许秋眠走回夏芝的身边,“妈,你要听我说话吗?” 夏芝默然,许秋眠拉住妈妈,把她带到沙发上坐着,然后给她倒了一杯温水。 一切看起来平静之后,许秋眠才对一脸忧虑的夏芝说:“妈,陈邵自杀了。” “啊!”夏芝难以置信地张大嘴巴,“他没事吧?” “已经救回来了,但他已经不止一次寻死了。” 许秋眠了解夏芝,她具有传统中国女人的普遍优点——善良。被丈夫抛弃,一个人扶养两个小孩长大,一生奉献给孩子,要不是足够善良,也做不到这样。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夏芝连声庆幸。 “妈,虽然他这次没事,但是下一次……”许秋眠顿了顿,继续说,“我不想背负一条人命过日子,如果陈邵真的出什么事,我下半辈子会良心不安。” 夏芝的脸色沉下来,问:“你想怎么做?” 许秋眠目光坚定直视夏芝,“我想陪他回临州看病。” 夏芝黑着脸,情绪激动地问:“你要去临州?” 许秋眠不置可否。 “那你的工作怎么办?你难道想要抛下一切?”夏芝质问道。 许秋眠话锋一转,柔声说:“妈,从小到大我一直很听你的话,我知道你所有的辛苦和委屈,我今年二十四岁了,你知道我每年过生日许的愿望是什么吗?” “我只有一个愿望,就是希望你能不那么辛苦,平安快乐地过完后半辈子。为此我努力读书考大学,为了能照顾你身体,我一毕业就回池溪找工作。” 夏芝的面容有所松动,眼圈也开始泛红。 “妈,可是我也有自己想做的事情,也有想爱的人。” 许秋眠跪在夏芝脚边,夏芝闭上眼睛不肯看女儿,一行眼泪就从眼角轻轻滑落。 “妈,不管我走到哪里,我的家在这,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需要我,我仍会放弃一切,回到你身边。” 这是一个女儿对母亲沉重的情谊,亲爱的妈妈,不要怕失去,你永远不会失去你的女儿,许秋眠泪流满面。 许冬生房间的门突然开了,他从门内走出,“妈,你让姐走吧,我还在你身边。” 夏芝流着泪妥协,“去吧,去吧,你们都走吧。” 许秋眠握住夏芝的手,重复道:“妈,我的家在这里。” 辞职要提前一个月向学校报备,加上快期末考了,于是许秋眠觉得上完这个学期再走。劭欣蔓夫妻已经回临州,许秋眠只能跟陈今歌说这件事。 陈今歌没有什么意见,无非是多在池溪待一个多月,她就当和夏风来度假了。 陈邵这段时间安分许多,只是有时候许秋眠去上班,他看不见她,会小闹一会,对医生护士发脾气,不肯配合吃饭打针。大家都没有法子,只有许秋眠出现才制得住他。 有天中午,陈邵又照例闹脾气,把陈今歌带来的饭盒扫到地上,溅出的汤汁烫到了陈今歌的小腿。 夏风急眼了,也不顾陈邵是个病人,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从病床上提起来,怒声道:“陈邵,你最好给我适可而止!” 陈今歌在一旁劝说:“我没事,你快放开他。” 夏风怒气未消,斥骂道:“狼心狗肺,今今是你姐姐,不是你的佣人。” 陈邵也被激到了,与夏风对视,鄙夷地说:“夏风你是谁啊,是什么身份啊,你是我姐夫吗?在这装什么长辈教训我。” 夏风哑口无言,陈今歌厉声制止:“陈邵!” 许秋眠进入病房看到如此焦灼的场面,茫然地问:“怎么了?” 夏风松开陈邵的衣领,“我……出去透透气。” 随即夏风快步走出病房,陈今歌狠狠瞪了一眼陈邵之后追了出去。 许秋眠走到病床前,还没等她问怎么回事,陈邵已经发作,撇着嘴哭诉:“小秋,他们一起欺负我。” 许秋眠笑,反问:“就他们还能欺负得了你?” 陈邵揉揉干燥的眼睛,“你没有看到,夏风都快要打我了。” 许秋眠明察秋毫,“地上的汤是什么回事?” “我不小心洒的,然后他们就生气要打我。”陈邵解释道。 “可是饭盒也在地上。”许秋眠仔细看着陈邵的表情,猜测道,“你是不是又不肯吃饭摔东西。” 陈邵低着头沉默,许秋眠严肃起来,“陈邵,你不能这样,一会你姐和夏风回来,你要给他们道歉。” “嗯。”陈邵点点头。 “听到没,你要干嘛?” “我要向他们道歉。” “还有呢?” “以后不能这样了。” 许秋眠满意地点点头,警告道:“你以后再这样,我中午就不抽时间来看你了。” 陈邵眨巴眨巴眼睛,记在了心里。 一个多小时后,陈今歌才牵着夏风的手回到陈邵病房。 在许秋眠目光的施压下,陈邵乖顺地看着陈今歌说:“对不起姐姐,我今天不该摔饭盒,我以后不会了。” 随后又把目光转向陈今歌身边的夏风,“对不起,我不应该说那些话气你,其实我比谁都希望你能尽快上位,成为我的姐夫。” 陈今歌的脸上闪过一丝难堪,夏风却笑着对陈邵说了一句谢谢。 “好了,你们陪着他吧,我去上课了。”许秋眠笑着说。 “我送一下你。”夏风说。 “好,谢谢。” 临走前,陈邵拽着许秋眠的衣角细细提醒:“下了班可不要忘记来看我。” “忙完我就过来。” “你要忙多久?” “嗯……要批改学生的作业,还要备明天的课,估计得一个多小时。”许秋眠无奈地说。 “好吧。” 许秋眠顾不上陈邵的小情绪,匆匆赶往学校。 病房里只剩下陈今歌和陈邵两姐弟,陈邵扯开被子,跳下床活动筋骨。 陈今歌坐在一旁完全无视陈邵这个人的存在,抱着笔记本电脑专心致志地写东西。 陈邵瞥她一眼,淡淡说:“姐,你还是给人家一个名分吧,大好青春的整天就跟着你鞍前马后,你的事比他自己的事还上心。” 陈今歌打字的手一顿,按在键盘上不小心打出一串乱码,头也不抬地对陈邵说:“管好你自己,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啧,啧,我是替夏风不值。” “我也替许秋眠不值,怎么就招惹了你这个疯子。”陈今歌回击。 “切,我才和你不一样,我又没有脚踏两只船。” “你……”陈今歌被气到说不出话来。 归来 南方的冬天很少下雪,走在街道上,寒风带着湿气钻进骨头里,冷得人战栗不止。 陈邵是北方人不适应南方的冬天,许秋眠跟他商量着让他先回临州养身体。 许秋眠说:“你先回去,我等孩子考完试就去临州找你。” 陈邵淡淡地笑,“我不要,我要等你一起。” 许秋眠拿他没有办法,只能说:“随便你。” 等待的时间难熬,但只要每天都能见到许秋眠又似乎不是那么难熬。 许秋眠不在的时候,陈邵就搬一张椅子,坐在窗户边等。医院楼下人来人往,陈邵等到望眼欲穿。 夏风一天二十四个小时待在医院陪陈邵,说是陪,其实是看着他,陈今歌在酒店处理公务,闲了就会来医院。 有时候夏风会觉得陈邵可怜,陈邵活着仿佛就是为了等待许秋眠,不由想到自己,又觉得还是自己更可怜,只能拥有一半的陈今歌。 虽然陈今歌给了他除丈夫这个头衔以外的一切。她和他的关系在公司人尽皆知,没有丝毫掩饰,她和他在正式场合出双入对,甚至连她的家人都见过他。 可是她偏偏不肯离婚,她仍然是另一个男人的太太,她陪他过情人节,但她从来没有陪他过春节、中秋节、端午节,任何需要阖家团圆的节日。 他们还必须得避孕,绝对不能有孩子,天知道夏风有多么想拥有一个流淌着他们血脉的孩子。 很多次他都想问她,钱就那么重要?但他从来没有问过,因为他没有那么多的钱,他没有的东西,他怎么能说不重要。 “夏风,回酒店睡会,下午我来看着他。” 夏风回过神来,陈今歌正温柔地看着他,一手提着饭盒,一手提着电脑包。 “不用了,你工作辛苦,我在这就行。”夏风接过陈今歌手里的饭盒,转头叫陈邵,“过来吃饭了。” “小秋中午会来看我吗?”陈邵扒着窗户自言自语,一点要吃饭的意思都没有。 陈今歌见状威胁道:“你再不来吃饭,我就打电话给你的小秋了。” 陈邵回头瞪她:“不准告状!” “过来吃饭。”陈今歌再次说。 陈邵不情不愿地走回病床边,陈今歌把饭盒打开,三菜一汤,色香味俱全,这是拜托酒店厨师特地做的营养餐。 陈邵随便吃了几口,就拿着筷子在里面翻啊翻,半天不肯送入口中。 期末临近,许秋眠变得异常繁忙,一天至多能来看望陈邵一次。 寒假前的最后一天,许秋眠办好离职手续,抱着一个不大的纸盒正式告别工作三年的一中。 寒风萧瑟,许秋眠站在校门口回头望了一眼校园。 “小秋。”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时隔多日,许秋眠再次见到方意远。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许秋眠觉得方意远比上次见到成熟了很多。 “你离职了?”方意远看到许秋眠手上的东西。 “嗯,我暂时要离开池溪一段时间。”许秋眠点头说。 方意远下巴紧了紧,问:“为了陈邵?” 许秋眠再度点头:“嗯。” 方意远低下头自嘲般笑了一声,“看来你们复合了,我算是彻底没有希望了。” 许秋眠连忙否认:“没有复合,我是要陪他回临州治病。” 方意远眼里亮起一小簇光,“那我还有希望?” 许秋眠脸色变了变,“我不是这个意思。” 看到方意远眼里光一下熄灭,许秋眠略带愧疚地说:“意远,我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停,别发好人卡,要拒绝就干脆点,这样我才能说服自己洒脱一些。”方意远苦笑着打断许秋眠的话。 “意远……” “就到这里,我就不祝你幸福了,再见。”方意远转身离开。 许秋眠站在原地望着方意远走入冷风中,他的背影消瘦孤单,许秋眠很难过,她失去了一个朋友,而且她没有任何理由让他留下。 去临州的火车是上午九点的,七点不到夏风就开车来接她了。许秋眠走的时候,夏芝把自己关在房里,没有出来送别女儿。 临走前许秋眠走到夏芝房间门口,咚咚咚敲了三下紧锁的门,夏芝没有应答她。 她朝着门内喊:“妈,我走了。” 等了一会依旧没有回应,许秋眠又喊:“妈,你好好照顾身体,有事给我打电话。” 话音刚落,紧闭的门突然开了,夏芝光着脚泪眼婆娑地走出来,跑到厨房米箱抓了一把米,一言不发地塞到许秋眠大衣的口袋里。 许秋眠懂她的意思,这是池溪的传统,出远门的人要在口袋里贴身揣上一把大米,路上遇见饿鬼狼豺就把米洒出去,以保平安。 “妈,谢谢。”许秋眠抱了抱夏芝。 “一路平安。”夏芝在许秋眠怀里轻声说。 汽车后排的陈邵趴在车窗,像进大观园的刘姥姥一样四处张望。这里就是许秋眠的家,是她生长的地方,是以前他千方百计想要跟她回来的地方。 陈旧的路灯,老化掉漆的运动器材,见证时光的大榕树,一切的一切都让陈邵感觉亲切,来到了这,仿佛就参与许秋眠的成长一样。 许秋眠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时,陈邵的心情雀跃起来,他第一时间打开车门,向她跑去。 “小秋,我来拿。”陈邵抢过许秋眠手里行李箱的拉杆。 许秋眠跟着他身后,朝夏风的车走去。 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重新回到临州。三年的时间,临州变化很大,新开了许多广场商铺,透过车窗,她看着高楼林立钢筋水泥的城市,竟感到陌生,仿佛她从未踏足过一样。 来接他们的车径直开往一个许秋眠熟悉的地方,陈邵转过头对她说:“小秋,我们回家了。” 回家,回哪门子的家,许秋眠笑笑没有说话。 然而当真正站到门口,许秋眠抬头看着门牌号,心里突然产生一种归来的情绪。 陈邵把门打开,熟悉的一切扑面而来。 没有任何变化,门口的鞋架上放着许秋眠以前买的陶瓷娃娃,粉白的笑脸被爱护得很好,反射着澄亮的光。 “进来啊。”陈邵对愣在原地的许秋眠说。 许秋眠尴尬地笑了一声,跟着陈邵进入屋内。 屋里干干净净,陈设家具没有落灰,阳台上的绿植和多肉花盆尽管在冬天仍欣欣向荣。 “你们在家休息两天,挂的号是周一上午的,我到时候让夏风开车来接你们。”陈今歌疲惫地说,“我们先走了,小秋,有任何情况给我打电话。” “好。”许秋眠点头。 陈今歌和夏风一离开,家里就剩许秋眠和陈邵两人。许秋眠拉着行李箱径直走到客房,陈邵追在她身后,“小秋,你住主卧,我住客房。” 许秋眠没有搭话,自顾自地把衣服从行李箱拿出来,放进衣柜。 陈邵在一旁帮着许秋眠整理行李,边收拾边问:“小秋,晚上你想吃什么,我给你做。” 许秋眠抬眼看他,“你别忙活了,叫外卖吧。” 陈邵失落地瘪瘪嘴,并没有说话。 周末两天很快过去,周一早上夏风如约而至,他站在门口等他们,没有进去。 许秋眠换好鞋朝他走过去,笑着打招呼:“早,夏风。” 夏风微笑,“今今有工作,她让我拜托你好好照顾陈邵。对了,中午你们回的时候给我打电话,我去接你们。” 许秋眠点点头说:“好。” 陈邵磨磨蹭蹭一直没有出来,许秋眠朝屋里喊他的名字,喊了好几声,陈邵才不情不愿地走出来。 他走到许秋眠面前,展开自己的手,许秋眠不懂他的意思,疑惑地看着他。 “你不牵我吗?”陈邵凑到许秋眠耳旁小声地说。 “不牵,你又不是小孩子,自己走。”许秋眠偏过脸去,不看陈邵。 “那你们走吧,我不去了。”陈邵生气地撒娇。 许秋眠无奈地拉住陈邵伸出来的手,陈邵露出得意的笑容,夏风看着无比幼稚的两人,笑着摇摇头。 夏风开车把他们送到医院门口,就去上班了,许秋眠牵着陈邵的手,走进这家临州最有名气的三甲医院。 按照陈今歌发来的挂号信息,许秋眠带着陈邵找到了医生门诊。 因为是有名的心理医生,挂号排队的人很多,还没有轮到陈邵。许秋眠牵着陈邵找到一个空位坐了下来。 “陈邵,一会你进去不要紧张,也不要害怕,医生是来帮助你的,而且我在门外等你。”许秋眠握紧陈邵的手,试图给他一些力量。 陈邵朝着她笑,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其实他从不害怕看医生寻求帮助,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害怕一件事情,那就是许秋眠离开他。 电子屏幕叫到陈邵的名字时,许秋眠下意识地起身站起来。 陈邵缓缓起身,看着许秋眠目光澄澈,他不确定地问:“你会一直在这等我的吧?” 许秋眠松开陈邵的手,“我会。” 得到许秋眠的承诺之后,陈邵转身推开门诊虚掩的门。 小雪 从医院出来,天空飘起小雪,许秋眠不由停下脚步。 池溪冬天不会下雪,许秋眠已经三年没有看见过雪了。她有些恍惚地望着天空,突然觉得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 在梦里,她和陈邵匆匆相爱,又匆匆分离,梦醒过来,他却仍在她身边。 “小秋。” 许秋眠转头看向身边的人,释怀地笑了。 既然命运执意把他们拉扯在一起,那就随命运而去好了。 陈邵不知道许秋眠为什么突然停在路中间,他迷茫地看着她,静静等待着。 “走吧,我们回家。” 许秋眠目视前方,牵着陈邵的手,无畏地迈开步子。 临州以一场雪来迎接许秋眠的归来,纷纷扬扬的白雪覆盖过往的发生过的一切,等到来年冰雪消融,又会是一个新的春天。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时间总是这样那样地流逝。许秋眠陪着陈邵看病已经半年有余,陈邵已经从每周复查更变为每月复查。 陈邵在药物的治疗下,情绪稳定了很多,自杀倾向也慢慢缓和了。医生建议陈邵可以尝试着回归正常的工作生活。 “陈邵,你要不要回邵康工作?”许秋眠倚靠在冰箱门上,问正在切菜的陈邵。 陈邵握刀的手顿了一下,“我不想去上班。” 如果去上班,那他就没有办法专心致志地照顾许秋眠的生活,他不想浪费大把的时间在无聊的会议上,也不想分心去做并不感兴趣的项目。 虽然他能做得很好,但是他就不想做。 “你要是觉得待在家里无聊,你可以去邵康上班。”陈邵放下手中的刀,码齐切好的土豆丝,把它装进碟子里。 “你一个人在家可以吗?”许秋眠忧心忡忡地问。 “你要是这么不放心,可以在家里装监控摄像头,随时随地看看我。”陈邵开玩笑道。 “倒也是个办法。”许秋眠若有所思地说。 陈邵本来以为许秋眠是说笑,没想到下午夏风就带着人过来在家里角角落落都装上摄像头。 又好笑又无语,祸从口出,事后陈邵后悔不已。 许秋眠去上班的第一天,细心交代陈邵,“药要按时按量吃,我要检查,阿姨九点会来送菜,你要给她开门,出门记得要报备,还要发定位。” “有什么不舒服,心里难受,不要钻牛角尖,要给我或者姐姐打电话。” “好,我知道了。”陈邵听话地点点头。 千叮咛万嘱咐之后,许秋眠才稍稍安心。 再次在邵康见到翟鑫达,许秋眠心里万分感慨。 “好久不见。”翟鑫达把手里的咖啡递给许秋眠。 一楼大厅人来人往,许秋眠有些惊讶,翟鑫达竟然在这里等她。 许秋眠微笑接过咖啡,“谢谢翟总,我们是好久不见了。” “这三年过得好吗?”翟鑫达问。 “还行,回家教书育人,工资不高,但还算稳定。”许秋眠说,“你呢?在国外怎么样。” “也还行吧。”翟鑫达笑笑。 “你太谦虚了,厉害的人在哪里都厉害,你新发的文章我看了,研究成果很有意义。” “过去的工作就别提了,我们十点钟开会讨论接下来的研究项目,材料我之前已经发你邮箱了,你去准备准备。” “嗯,材料我前几天已经看完了。” “有想法吗?”翟鑫达饶有兴致地问。 许秋眠卖了个关子,“会议上再说。” 会议进行得很顺利,会议间隙许秋眠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陈邵的情况。 陈邵在厨房洗青菜,貌似感应到有人在看自己,陈邵对着镜头灿烂地笑了一下。 许秋眠安心地放下手机,继续投入工作中。 研讨会开了两个小时,结束时已经到了饭点。许秋眠抱着材料边往办公室走边用手机看监控。 客厅没有人,厨房没有人,主卧没有人,次卧没有人…… 许秋眠的心一下焦灼起来,家里没有人,那陈邵去哪了? 她急忙给陈邵打电话,电话嘟嘟响了起来,响到最后无人接听。 连续打了好几个电话,全是无人接听,许秋眠的心坠入谷底。她要马上回家找他,许秋眠拎起包就往门外跑。 边跑边给陈今歌打电话,声音急促地问:“今今,怎么办啊?” 许秋眠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也开始跟着夏风叫陈今歌今今。 “陈邵怎么了?”陈今歌从容不迫地问。 “他不见了。”许秋眠声音颤抖。 “你先别着急,医生说他病情已经稳定了,说不定他只是在家里待得太闷了,出去散散心,一会就回来了。” “不会的。”许秋眠斩钉截铁地说。 许秋眠了解陈邵,他很喜欢待在家里,若非必要,他可以整天都不出门。 “小秋。” 许秋眠猛得抬头,陈邵拎着保温盒站在邵康的门口。 初夏时节,陈邵穿了一件薄薄的短袖,额头上冒着汗滴,这段时间一直待在家里,也没有去剪头发,不知不觉已经长到脖颈。 许秋眠的一颗心在看到陈邵的那一瞬间放了下来,她对着电话那头的陈今歌说:“陈邵来公司了。” 没有过多解释,许秋眠挂断电话,朝陈邵走过去。 “你出门为什么不跟我说一声。”许秋眠沉声道。 “我……”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多让人担心。”许秋眠瞪着陈邵,眼圈都红了。 陈邵开始慌乱起来,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气氛低沉下来,两人默不作声地看着对方,许秋眠的害怕在于陈邵的病。 虽然医生说病情已经稳定,但她还是担心万一陈邵一个人在家发病,躲去哪个角落结束生命怎么办。 “我只是想给你送午饭。”陈邵默默地说,“我怕饭菜会凉,做好就马上出门了。” 许秋眠心生不忍,问:“你的手机呢?我给你打电话怎么不接?” “急着出门,手机落在家里了。” “以后不能这样了,出门一定要带手机,不然……” 许秋眠突然停住,陈邵问:“不然什么?” “不然我会担心的。” end 许秋眠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在意陈邵。 她走近他,拿过他手上的保温饭盒,轻声说:“走吧,去吃饭。” 正值饭点,休息室没有人,许秋眠让陈邵在沙发椅坐下,自己把保温饭盒打开。 午餐很丰盛,三菜一汤,白灼虾、蒸肉沫茄子、炒青菜、玉米排骨汤,香味溢出来,许秋眠肚子咕噜响了一声。 许秋眠把筷子递给陈邵,自己拿着喝汤的勺子,挖了一口茄子送进嘴里。陈邵没有动作,呆呆地看着她。 “一起吃啊。”许秋眠边吃边说。 “家里还有,我回去再吃了。”陈邵说。 “等你走回去,菜都凉了。”许秋眠说,“而且这么多我也吃不完,你帮我解决一点。” 陈邵想了想,说:“好。” 两人分着把饭菜吃得一干二净,陈邵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许秋眠叫住他,“陈邵。” 陈邵站在休息室门口回头看她。 “路上注意安全,到家记得给我打个电话。” 陈邵笑着点头。 回到家里,陈邵睡了半小时午觉,起床之后又开始忙活晚餐。 许秋眠看着手机屏幕里围着可爱的兔子围裙,炸南瓜饼的陈邵,嘴角不禁上扬。 没有攻击性的陈邵温顺得像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奶狗,认真可爱地等待主人回家。 翟鑫达看到抱着手机傻笑的许秋眠,走过去敲敲她的桌子,“开会了。” 许秋眠猛地一下回过神来,连忙把手机熄屏,她下意识地不想让其他人看到陈邵这副样子。 这只属于她一个人的样子。 一天的工作结束,许秋眠在公司门口遇到了陈今歌,她坐在汽车副驾驶,车窗大开着,像是在等待某人。 看到许秋眠,陈今歌挥手示意,许秋眠朝着她走过去。 许秋眠拉开车门,才发现坐在主驾驶位置的人不是夏风,是一个年轻男人,看起来二十出头的样子,或许还没有到二十也说不定。 “开车。”陈今歌转头对年轻男人说。 “我们要去哪里?”许秋眠问。 陈今歌解释说:“去陈家,今天是我叔生日,过去吃个晚饭,陈邵那边已经有人去接了。” 许秋眠默默转过头看着窗外,“这种场合我去不太好吧。” “没什么不好的,又没有外人,一家人吃个便饭,而且是我婶要我亲自来接你的,如果我接不到你,我婶肯定不会放过我。”陈今歌说。 汽车开往晋泰千城,临州地价最贵的高档别墅区,虽然已经见过劭欣蔓和陈俊明,但许秋眠心里仍然有些打鼓。 小区内环境幽静,别墅与别墅之间相隔较远,两旁种了松柏长青树,别墅院子里停着各式豪华汽车。 许秋眠跟着陈今歌和年轻男人下车,站在一户院子前,陈今歌按响门铃。 等了一会,门开了,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现在她们面前。男人的目光直直看向陈今歌,陈今歌无所畏惧地回视。 男人扫了一眼陈今歌身边的年轻人,反手把门虚合上。 “你,快滚。”男人指着年轻男子冷冷地说。 站在一旁的许秋眠感受到男人身上的压迫感,不由后退了一步。 陈今歌挡在年轻男子身前,“谭桥,这是陈家,轮不上你来指手画脚。” “今今,不要太过分。”谭桥略带恳求地说。 陈今歌冷笑一声,“谭桥,我们到底谁过分?” 谭桥沉默,身后的铁门再度打开,陈邵走了出来。 他走到许秋眠身边,牵住她的手,带她离开三人修罗场。 “小秋来了。”劭欣蔓迎了上来。 “阿姨。”许秋眠礼貌地说,“我不知道今天是叔叔的生日,都没有准备礼物,真的很抱歉。” 陈俊明也走上来,笑着说:“你能来就是最大的礼物。” “叔叔,生日快乐。”许秋眠微笑。 “叔,生日快乐。”陈今歌携一左一右两个男人走了进来。 陈俊明的笑滞留在脸上,问:“今今,这位是?” 陈今歌大方地介绍:“他是我的朋友,他叫莫新荣。” 谭桥的脸色黑沉得晕不开,莫新荣笑嘻嘻地说:“叔叔,阿姨好,我叫莫新荣,是临州科技大学的学生。” “好,好。”陈俊明尴尬地点头回应。 说是朋友,但到底是什么人在场的人全都心知肚明。 许秋眠走神想到夏风,他知道莫新荣的存在吗? “他们的事,我们也管不了。”陈邵用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在许秋眠耳旁小声地说。 “我知道。”许秋眠答。 吃完晚饭,劭欣蔓要许秋眠陪她在院子里散散步。 院子里有一座假山水池,水池里养了几尾金黄的锦鲤鱼,流水从假山经过,发出淙淙水声。 劭欣蔓给了许秋眠一点鱼食,两人站在石桥上给鱼喂食。 “小秋。”劭欣蔓轻声喊她。 许秋眠转头看向劭欣蔓,“阿姨。” “谢谢你。” 突然被感谢,许秋眠有点惶恐,劭欣蔓把手中鱼食洒向水面,鱼儿挤作一团,拼命抢食。 “小秋,你不知道,我曾经也讨厌过你,恨过你。”劭欣蔓淡淡地说。 “当我看到陈邵躺在病床上命悬一线,我恨透了你,要不是因为你和他分手,他也不会轻生。” 许秋眠低着头缄默。 “后来我慢慢想明白了,我该恨的不是你,是我自己,是我生了他,又没时间好好爱他,缺席了他的成长。”劭欣蔓自责地说。 许秋眠走近一步,握住她的手,“阿姨,陈邵的病不是你一个人的错,你不要把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小秋,我真的很感谢你。”劭欣蔓哽咽着说,“你是一个好孩子,是陈邵不好,他伤害过你,你还能帮他。” “要是其他狠心一点的女孩,陈邵不会现在还好好活着。” “以后你如果有需要陈家,需要邵康,需要我的地方,我就是死也会帮助你。” 许秋眠摇头说:“阿姨,谁也不会死,陈邵也不会,我们都要好好活着。” 劭欣蔓抱住许秋眠,不停地说谢谢。 蓝色的月光照在地上,地面像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陈家的司机把他们送到小区门口,许秋眠还不想回家,拖着陈邵绕着小区散步。 “陈邵,你妈妈真的很爱你。”许秋眠忽然说。 “是吗?”陈邵反问。 许秋眠停下脚步,认真地回答:“是。” 陈邵摇摇头说:“我知道他们爱我,但我也知道他们更爱自己。” 月光下,陈邵的表情很冷,许秋眠静静地说:“人都应该最爱自己。” “可我不爱我自己。”陈邵接过许秋眠的话,“我只爱你。” 蓝白月光打在他的脸上,有种神圣的虔诚,许秋眠抬头望着瞬间失了神。 “这么多年,我没有爱过别人,我一直在等你。” 陈邵轻轻搂住许秋眠,闭着眼睛靠在她的肩膀,半年多来,他第一次鼓起勇气向她表达爱意。 他害怕被她推开,害怕到这一步迟迟不敢跨出去。 许秋眠没有推开他,她柔声说:“陈邵,你以后要学会好好爱自己。” “那你呢?你会好好爱我吗?” “嗯,我也会好好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