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稀稀那些年》作者:础易斯凉 文案: 我是一个小人物,很小很小的小人物,我没有经历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一些你我这样的生活琐事,像你我一样工作生活谈恋爱,你愿不愿意来看看我的隐私?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近水楼台 市井生活 小门小户 搜索关键字:主角:青山 ┃ 配角:苗青,刘雯怡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底层小人物的生活 立意:生活和爱情 1 虽然已经有一年了,但是我一直迷迷糊糊,我不能确定是不是我希望的那种生活,我真的开始大学生活了么?不过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我正享受着前所未有的自由,虽然还有诸多的压制,确实,确确实实,自由了,不用按时回家吃饭,想通宵便去通宵,不担心抽烟喝酒会被发现,不用担心老师向家长那里告状,只要省着点,银行卡里总是有钱的。 我总觉得这学校哪里有点不对劲,却也未曾发觉出什么异样,不过父亲带我来看学校的时候就发现学校的差劲,交谈了几句便觉察到班主任低下的素质,整个学校还没我读的中学大,这哪里像个高校,这班主任哪有教师的水平。父亲坦白的说了他的看法,但最后还是要我自己决定。出于迫切摆脱家庭和父母的束缚,又能享受家庭和父母的照顾,外地求学是最好不过的借口,我还是决定留了下来,开始这浑浑噩噩的三年生活。 学校不怎么样,我无所谓,但校规有一条最苛刻的就是不准吸烟让我实在难以接受。我自认为我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却因为吸烟的嗜好,从一开学就在班主任那里挂了号,为此,每学期我都会为此和班主任顶嘴,顶到她面红耳赤,顶到他丢人栽面,每次换来的是检查和处分通知单,也结下了仇怨。 记得有一次,班主任依然气的哇哇叫。如果我态度好点,低三下四再加上软磨硬泡的恳求,也许就可以逃脱处分,这也正是她希望的,她喜欢从管理学生中体会那一点掌控欲,而且她自己的学生受处分对她没有什么好处。但这不是我的性格,我曾犯过的错不少,被抓住次数不多,不过每次被抓到我都能老实认错,勇于承担责任,因为我坚信“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当人们遇到诚恳认错的人,也不好过分责罚,批评教育是自然的,这也更容易让双方都接受。但是我看到她的脸,听到她说话,就感觉龌鹾的不得了,她气的不过是因为我的处分而减少她的奖金!恶心! 当她伴着吐沫横飞的叫喊:“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和老师说话的学生,有哪个学生像你一样?”我也颇为不服气:“从来没见过你这样的老师,我以前从没和老师顶过嘴。”确实如此,小时候的教育,让我觉得教师是伟大的,尊敬老师是理所当然的,虽不解其意,也是要必须遵守的真理。我遵守这真理十二余年,晚节不保,被这蛮不讲理班主任打破了。 “那你的意思是我有问题拉?”班主任依然喷着吐沫星子质疑我的话。 “就算别的老师出了问题,也还是会有点自知之明的。”我说这话是有根据的,我十二年学子生涯曾有两位女教师因气愤导致判断失误,固执的用武力批评教育并将我请出教室,事后都向我道歉。 “你是说我不自知之明拉?你说!我哪儿不对拉?” “算了,我说有什么用。你自己还不清楚。” “那你抽烟就对了吗?” “没感觉哪里不对。” “啪——”她把校规的小册子拍在桌上,“你看看!上边有没有。” “看到过,不知道为什么?” “还为什么,现在这个教学楼,还有宿舍,都是老建筑物,易燃材料过多,防火措施跟不上,点着怎么办!” “烟都是一样的,他的就点不着?”我手指向我背对的一位四十多岁的男教师。他赶快把烟头掐灭,迅速离开了办公室,班主任一阵尴尬。 “你先管好你自己,别人还轮不到你来管。” “是你说这里的消防设施不好,容易失火才禁止吸烟,现在有人吸了,还是名教师,而且还不只一位教师。难道老师抽烟就不会失火?” “那是人家很小心。” “我也小心不行么。” “不行。” “为什么?” “老师不归我管,自会有别人管,但是你归我管。” “看样子老师们抽烟时间都不短了,有人管么?”我起身准备离开,感觉这种人说话不可理喻。 “回来,单子还没填。” 我拿过处分通知单,龙飞凤舞的写上能写的然后交给她。 “还有,写分检查明天交给我。” “不写了。” “犯错误就该检讨!写!” “你看看我写过的检查,有不在食堂抽烟,不在操场抽烟,不在车蓬抽烟,不在篮球场抽烟,不在小树林抽烟。再把宿舍写上,没地方抽拉。”这点原则我还是有的,既然说了,就应该办到,所以我从不把话说满。办公室的其他老师有的在偷偷笑了,我猜班主任一定很挂不住面子,我自己都奇怪今天怎么这么激动。 我的无理取闹被班主任深深的记住了,以至于其他各种好事都离我远去,我也无所谓。 2 远离班主任的日子还是很清闲的,那时的生活很简单,上课、上网、上床,吃一顿丰盛的饭菜都成了奢侈的享受。原因很简单,丰盛一点,五、六个人,吃饭最多也就一两个小时,却要上百元,同样多的人和钱,可以在网吧泡一天,于是谁也舍不得花钱还浪费不掉时间。 但是,胃的满足依然有很强的吸引力,我们一帮穷光蛋们总是想着各种借口到饭馆胡吃海喝一通过过瘾。与其说是找借口,不如说是在找冤大头,只要借口合理,便可痛宰他一顿。找到借口而找不到冤大头,就会采用我非常不喜欢的AA制。 国庆节,一个比较像样的借口,室友们决定一醉方休。很巧,在校门口碰到了准备欢度佳节的女人们,便顺其自然的一起聚餐。 苗青在人群中,沉默的要被忽略掉了。 苗青,这个来自我故乡的姑娘。 仅仅是故乡,却不是我生活的地方。我对这里异常向往,可能是源于我为数不多的几次探亲吧。这个小镇最长的地方不超过一公里,最高的建筑是那达慕会场主席台,约比二层楼高些。站在小镇的中心,望眼便可穿越所有的房屋,看到围绕在周围的草原。天永远是那么高,那么蓝,我见过的云彩,只有这里才可以称得上是一朵一朵。夜晚,躺在院子里铺的毡子上仰望夜空,才知道,原来星星是这么的多。 父亲在这个小镇附近的草原深处有放牧的同学,我有幸去过一次。和语言不通的孩子们一起嬉戏,抱着比我还高大的狗在草地上打滚,光着脚丫在绵绵的沙地里奔跑,鸡窝、羊圈、牛粪堆到处充满了我们的身影,壁虎、屎壳郎、老鼠、野兔随处可见,我还曾多次见到一对丹顶鹤带着清脆的叫声从天空飘过。至今我还记得那条狗叫班布尔,却忘记了玩伴的名字。 我曾向父亲表示我喜欢这里,愿意永远生活在这里时,父亲却说,你看到的只是草原上最美的一面。是啊,这里的生活水平很低,当地的水质非常不好,而且水源也少,吃的水都是十几公里外运来的,经常停电,春秋风沙大的可以,不是一般人可以忍受的,冬天的白毛风更是恐怖至极。我没有亲身经历过如此恶劣的环境,对这里依然向往不已。 苗青,正是来自这样一个地方,具有这里人的朴实、敦厚,饱经风沙的粗糙黝黑的皮肤和一年四季都黑中透红的脸蛋。开学时,我从众多陌生面孔中一眼就发现了这亲切可爱的特征。但是在第一年里,我们之间的话语没有超过三句,可能我们都很内向吧。 那一晚会餐,男人们果然一醉方休了。老大在厕所拍打着呕吐不止的老二,给他顺气,老二泪流满面的诉说衷肠。老三一口啤酒的量被灌了一瓶,坐在椅子上傻笑。老四的酒量是大家公认的东方不败,一吐之后仍旧豪言壮语,结果成了女人们的重点照顾对象。二吐三吐之后,倒在饭桌上不省人事。残留的意识让我坐在苗青身旁,在她口中印证我童年的记忆…… 第二天,室友的目光中透着邪恶和诡异,玩笑的话语中拼命的暗示着苗青这个名字,我则拼命用装糊涂加上描述老二昨天的表现来反抗,以求突破被围攻的困境。老二眼看玩笑没被理解,落得自己窘迫,厉声反击,言语直指苗青。用老二的话说,我昨晚站都站不稳了,还吵着要送苗青回宿舍,闹腾一阵子就死猪一样躺在树棵子里睡觉,任凭拳打脚踢就是不醒,最后还是他把我拖回宿舍,说得像模像样。 我看了一眼老大在怪笑,却不做声,一定是这个老二又在吹牛了,他昨天喝的已然不行了,估计是苦了老大把我俩都拖回来。 然而绯闻就此而起,同学们之间流传着当晚我拉着苗青的手,从家长里短谈到爱慕之心。之后,便成了我在追求苗青。我们被舆论推到了一起,或者像张楚说的那样:这是一个恋爱的季节,空气里都是情侣的味道,孤独的人是可耻的,没有选择,我们必须恋爱。不知这能否算是一段恋情的开始,我们双方都没有否认也没有回应,在同学们的起哄中,我们保持着朦胧的关系。 老实说,我当时很渴望一位肯为我洗衣服的女人出现在我的生活中,可惜苗青不是我理想中的女人,或者说石菁菁给我留下的印象太深了? 石菁菁在我心中像个完美的女神,漂亮但不妖艳,高贵但不高傲,身材纤细孱弱让人怜惜,一颦一笑总是让我陶醉。我的周围只要出现了比较贴近的女生,我总是会不由自主的跟她比较,直到现在,仍没有人可以把她比下去。苗青与她更是有天壤之别。 苗青还是给我一种特殊的感觉,怎么说呢?不光是因为故乡的那种亲切感,而是看见她就好像看见以前的我。 中学时,我比现在更沉默寡言,相识的人迎面碰见,我总是没什么话可说,只有咧着嘴难看的笑一下算是打招呼。一次一位性格火爆的姑娘不知怎么了,对我大喊:“你就不能说句话么?就知道像个呆子似的傻笑!”我才终于出声了——呵呵一声,红着脸走了。 苗青几乎就是这个样子,无论我说什么,她总是在傻笑,或出声,或不出声。我将她想成和我一样,虽然不说话,却是个很好的聆听者。有时,聆听比交谈更让人舒心。 天蝎座,国庆节后不久便会迎来我的生日。这帮极其善于挖掘冤大头的室友们当然不会放过这绝妙的机会。在我拼命装傻充愣的情况下,恶狼们亮出锋利的牙齿,由循循善诱变为□□裸的威胁。我走投无路,只得做出最后的挣扎——索要礼物。于是直言钱包旧了,哪家的耳环不错,还缺个防风打火机云云,给每个家伙都安排了任务。室友们满意的说一定会表达最真挚的心意。当然大家都是在开玩笑,烘托一下气愤。 生日当晚,面对一桌酒菜,这帮禽兽们居然……他们拿出一张对折起来的学校印刷的信纸,我打开一看,里边用简单的线条画了一个三毛,三毛面前一个蛋糕,插着一根蜡烛,下边写着生日快乐,和这帮禽兽的签名。老二振振有辞的说:“从小老师就教育我们,礼物是亲手做的才有意义,这可是哥儿几个的心血啊,用了好几张信纸才完成的完美之作。好了,你不用谢。来,吃吃,哈哈。” 太邪恶了! 开喝之前,我就抱着必死的决心,把钱包扔给老大结账。果然几旬之后,我就到了巅峰,坐在椅子上摇头晃脑,嘴里还哼着歌。 不知什么时候,老四往我手里塞了一支玫瑰,当我愣神的时候,老二把苗青带来坐在我身旁,老四顺势托起我的胳膊,让花正好出现在苗青面前。大家起哄鼓动着苗青接过花,苗青本就红润的脸蛋更加红了。我就这样傻傻的送出了第一支玫瑰。 我实在不清楚苗青是抱着一个什么样的心态,是同学们的推波助澜掀起了她的春心荡漾,还是我无意送出的一枝花敲开了她的心扉?应该不会是自己魅力无限,照射到她了,虽然有时候也会无耻的这样意淫。总之,她在一步一步靠近我。 3 转年五一临近的时候,父亲出差北京,通过一位友人结识了一位这里的朋友,应邀过来,顺便看了看我。父亲说北京的会完后,要到锡林浩特调研,正好黄金周,问我有没有兴趣跟他去。虽然我一直抵制跟长辈们一同出行,但是那个地方我还是很感兴趣的。父亲一定会和官场同僚们开会座谈,考察调研,喝酒吃饭,我可以单独行动,还有人掏住宿费,可行。 我向苗青说了五一要去锡林浩特,她似乎很高兴,从包里掏出纸笔写下了一串数字。“这是我家的电话,有空打给我,我五一在家。” 我楞了一下:“你家不是东乌旗的么?” “现在在锡林浩特了,三月份才搬过去的,爸爸工作调动的关系。我现在还不知道我家在哪里呢,呵呵。” “……” “我感觉特奇怪,家突然跑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了,就算到了锡林浩特下了车,我都不知道怎么回家呢。”她顿了顿,接着说:“我爸爸说,现在我家住楼房了,只有九十多平米,还没有院子,不能养鸡种菜了,以后吃鸡蛋要到商店买。不过有暖气,还有煤气,不用自己生火取暖了,也不用再烧牛粪烧煤了。我妈还说啊,搬过去到现在都没停过电。” 她的神情充满了对新家的期待。 跟着父亲的车过了张家口,翻过一座山以后,便可以看到广袤无垠的草原了。父亲像个孩子似的,一会叫我看羊群,一会叫我看马群,一会指着围栏说这是草库伦,一会指着风车说这是用来发电的,一会又在叹息野兔黄羊都看不见了。在路边停车休息的时候,碰到一位牧民大叔赶着羊群过来。父亲用蒙语与他交谈了几句,借来他怀中的羊羔抱着。我也试着抱了抱,没有家养的阿猫阿狗那样柔软的皮毛,这小家伙甚是可爱又倔强,瘦小干枯的身体充满了力量,使劲蹬着我的身体,说什么也不愿在我怀中,一直发出稚嫩的叫声反抗。当回到牧民大叔脖子上挎着的布袋中,立刻就安稳下来。 果然如我想的那样,父亲忙碌于他的调研工作中,虽然他也想带着我,这样,跟着公家人员一起行动,就会有免费的交通工具,免费的旅游参观和免费的午餐,我还是拒绝了,不自在。 五月二日,我计算着时间,想着苗青应该在昨天已经回到了家,便打去电话,约她出来。见了面,我开玩笑的说:“可把你盼回来了,幸亏还有你啊,不然在这举目无亲,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我再把自己给丢了,就只剩下喂狼了。” 锡林浩特超乎我的想象,俨然一个城市了,不过城区还是不大,不知有没有北京的二环大,只要不出城深入草原,想迷路都困难。“你不会卖了我吧?我还没羊肉值钱呢。” 她笑笑:“我虽然不是第一次来,环境我也不熟悉,我们一起熟悉环境嘛。” 虽然这里的人们日常的穿衣打扮的风格看不出什么差异,但比我生活的城市民族气氛要浓郁多了。随处可见卖蒙古族服装、饰品、器具的商店,价格足以让我望而生畏。蒙餐饭馆当然少不了,有蒙餐自然少不了奶茶,我对奶茶情有独钟,尤其是我姑姑熬的奶茶,一下午我一个人就可以喝掉一暖壶。 我特别羡慕能吃肉的人,从小亲戚们开玩笑的话总能让我羞愧的无地自容,“不懂蒙语,不爱吃肉,假蒙古人吧。”这也一点一点的激发了我的民族情节。每次苗青问我想吃什么的时候,我的回答只有,来这里不吃手扒羊不是白来了么?我每天的午餐和晚餐都是手扒羊。在这里我们第一次吃饭的时候,苗青就看出我吃不惯硬硬的羊肉,之后每次都叮嘱服务员肉煮的烂一些。不管什么样的肉,她总是能吃的津津有味,几乎顿顿都能吃的比我多。她的酒量一点不亚于吃肉的水平,四十五度的草原白,她喝半瓶几乎没什么事。 四号,父亲退了房间,问我要不要一起回家,我说这里有同学,过两天一起回学校。父亲便把我安排到一个小旅店,毕竟,他出差结束就意味着公费住宿也结束了,自己掏腰包,还是便宜点吧。我对父亲说,这里的手扒肉好贵,可是我还想继续吃。父亲很意外,爽快的给我留下了伍佰元,还说:“你终于知道肉是好东西了。”也难怪,以前家里羊肉很多,我却一口不吃,惹得父亲很不高兴。 第二天中午,苗青告诉我:“我爸想请你和你爸到我家吃手扒肉。你爸有没有时间?” “我爸昨天走了,已经回家了。” “哦,可惜,那你过来吧。” “嗯,中午我就不吃啦,晚上好好去你家大吃一顿哈。” 苗青欣慰的点点头,打电话到家里,还特意叮嘱她母亲肉煮的烂点。“好不容易来一次这里,你有没有想过带点什么纪念品回去?” 想了想,我说:“是有一样东西特别期待。” “什么东西?” “你猜?” “蒙古刀?” “为什么猜这个。” “男孩都喜欢这种东西。” “嗯,蒙古刀,也不错嘛。我咋没想到呢。” “不是这个啊,那是什么?” “哈达!”我顿了顿补充道:“不是自己去买来的,是主人为客人献上的,是充满礼节和心意的。” 晚上到了苗青家,桌上已然摆了一大盆手扒肉,没有蒸腾的热气,肥肉还是晶莹的,应该是还热着,但不烫手了。她母亲正在厨房忙活,父亲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苗青进门打着招呼,她父亲高兴的说着“塞音白诺”伸出不大的手用力的和我握握,然后把我让到沙发上,她的母亲赶忙从厨房出来,手里还拿着碗,然后倒满奶茶,又抓了一把炒米,一把干的奶豆腐泡到茶里。 苗青的父亲个子不高,皮肤黝黑,腰围真是粗的可以。随便交谈几句后,上了饭桌,她父亲打开了令人恐惧的六十五度草原白,这简直就是酒精嘛。蒙古人喝酒是不在意时候的,也不会管有没有下酒菜。即便满桌肉、菜的情况下,不喝几杯是难以动筷子的。非常小的酒盅,不干都会觉得不好意思。刚尝试了两盅,从食道到胃,火辣辣的烧,我实在招架不住:“这酒太烈了,我还是喝啤酒吧?”“哈哈……”她父亲爽朗的笑着。 也许是我太拘束了,也许是我年纪太小,也许是我不健谈吧,没有共同语言畅谈,使得她父亲喝酒也就不能尽兴,晚餐结束的比预想的要快。隐约记得我父亲跟朋友喝到兴起,总会放开喉咙高歌,欢畅淋漓,煞是痛快。 晚餐过后,苗青送我出来,信步游走,不知不觉走出了城区,越来越偏僻,没有人迹,没有路灯,静的喘息声都特别明显。 我们坐在草地上,随便的聊着天。她似乎犹豫了很久,从包里拿出一瓶四十五度的草原白,拧开盖子,放在地上。然后又拿出一条蓝色的绸缎,放在腿上小心翼翼的叠着。她的右手轻轻的顺着绸缎从左边三分之一的位置理到右边三分之一的地方,左手拿起地上的白酒放到托着绸缎的右手手心,又从右手边理到左边。她站起身来,面对着我,用蒙语唱起了那首我熟悉的祝酒歌。 我也呆呆的站起来,看着她出乎意料的举动,一时间有些茫然。突然间明白过来了,拿起她托着的酒瓶,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猛然的酒精刺激差点让我喷出来,赶紧用手捂着嘴巴,身体内紧张的调节着不适。她将绸缎搭在我后脖子上,顺着肩膀,从前胸垂下,直到大腿,随着晚风摆动。我欣喜无比,不断的抚摸着哈达,月光下,洁白、柔软,微微透着凉意沿着手心一直传到心里,好舒服啊。 “你是不是忘记什么了?” 我又茫然了。 “你没有见过客人在接受哈达的时候都是弯着腰的吗?那是对主人的谢意,你是不是该给我鞠个躬啊?” 我赶紧调整一下身体,郑重其事的给她鞠躬。她脸上笑开了一朵花。 “应该用碗的吧?”我把玩着手里的酒瓶。 “嗯?这里没有碗,只好上瓶子了。” “用瓶子好别扭的。” “很在意形状么?” “呵呵,也对,只要知道你手里托着的是,嗯……是那个啥就好了嘛。” “哪个啥?” “就是……嗯……那个啥么,反正你明白的。” 我们一人一口的慢慢的喝光了剩下的酒。走在路上,我借着酒劲,大胆的牵着她的手,实际上我已经东倒西歪,只有借助她的手,似乎才能稳定我的心绪,稳定我的脚步。一条没有路灯的街,我忽的撒开她的手,止住脚步,蹲了下来,徒劳的希望这样可以使胃和脑袋舒服一些。苗青以为我要吐了,弯着腰,一面查看我的脸色,一面用手轻轻拍打我的后背,那只手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体贴,那么的舒服。我静静的享受着极富韵律的轻柔的拍打和抚摸,身体的不适缓解了许多。逐渐平缓的心跳不知何时开始变得有力,与那有节奏的拍打形成共鸣,一阵突如其来的冲动激我站起来紧紧拥抱着她。慢慢的,她的双臂从我腰间伸出来,搂着我,头也靠了过来。我用我的脸感受着她温热的脸庞,久久不能分开。 突破,对我俩来说,这是一个突破。从被别人推到一起,到主动相拥,从被闲言碎语的迷惑,到愿意接触对方的心意。之前我就像个没头的苍蝇在透明的窗户前一次又一次不断的嘣嘣的撞着玻璃,偶然冲动的拥抱为我推开了隔在心里的窗,苍蝇飞到了更广阔的空间,大胆的飞着,凶猛的飞着,肆无忌惮的飞着,无论哪个方向都不会再被撞的头疼。苍蝇终究是苍蝇,太过渺小了,即便把整个大自然都给他,他也无福消受。他不会冲出多么的遥远,依然只会在不远的空间里徘徊,没有目的,胡乱的徘徊。 良久,我不知下一步该怎么办。是不是该接吻了?是不是可以有更亲密的动作了?脑子飞速的旋转,也只是转成一团浆糊。我揽着她的腰前行,她自然没有反抗,只是似乎还不习惯这样的姿势,随着脚步的节奏时分时合,时而两人的臂膀撞在一起。 回到旅店门口,我残存的可怜的自尊心还是没让她送我到房间。让女人把我送回家已经很没面子了,不如女人能喝酒也够没面子的了。更重要的是,我强忍着的被酒精摧残的胃部已经到了强弩之末,随时都会展现我狼狈丑陋肮脏的德行。如果被她撞见,我仅有的自尊心会被彻底摧毁。 她离开了,我一边扶着楼梯扶手尽量保持平稳的步伐上楼,一边用哆嗦的手胡乱的扯着衣扣。进到房间便迫不及待的甩掉衣服,一头扎进马桶。混沌的大脑,睁不开的双眼和翻江倒海的胃折腾了我不知有多久,酒精的力量真是可怕,我竟抱着马桶,蹲在地上睡着了。双腿已经麻木,双手在我打盹的时候,力量越来越小,直到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脑袋撞在身后的木门,我才晃晃悠悠爬起来冲了手脸,上床睡去。 4 剧烈的头痛毫不留情的将我从熟睡中拽起,天已放亮,爬起来首先想起的是吃两粒止痛片。头疼的毛病不知从何时起就在我周围阴魂不散,醉酒后更是如此,止痛片成了我生活中的必备品,这药很管用,只不过剂量从原来的一粒变成现在的两粒。约莫半小时后,我再次从床上爬起,头痛已经无影无踪。 即便是陌生的服务员,我也不想让人看到我狼藉的一面,粗略的收拾一下,开窗散去异味,冲洗了自己和卫生间,才退了房间,来到长途汽车站。 苗青已经上了车,还帮我占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座位。一路上,她不时的拿出鸡蛋、酱牛肉,风干的肉干问我吃不吃。怎奈,胃部依然不适,颠簸的路途和车内浑浊的空气怎能让我还有味口。这一路的旅程煎熬无比,还好有个伴,多少可以解解闷。 “我爸爸说他挺喜欢你的。” “嗯?” “他说你呀很实在,很直接呢。”她的话听着很受用,又内疚,想起昨晚狼狈至极,哎。“我爸爸说你喝酒挺厚道的,不厚道的人在酒桌上都不厚道。” “哦?我没想那么多。” “哎。” “嗯?” “你想啥呢?” “我在想啊,要是能在草原深处支个包放羊,那多惬意。” “你家里肯定不同意你这样的。” “何止不同意啊。简直就是嘲笑。我爸说我根本没可能,光是没电就够让我受不了了,不出一礼拜准跑回家看电视了。” “你爱看电视?” “一年多没怎么看了,也不是特别想,要是现在,我爸可能会说不出一个月准跑回家上网了。” “呵呵。你很喜欢这里啊?” “当然,不喜欢怎么会想支个包放羊呢。我爸说我舒适的生活过贯了,没毅力,不能吃苦,不会干活,连早上早点起床跑跑步,锻炼锻炼身体都从来没有过,根本不可能过得了那样的生活。” “不会的可以学嘛。” “对啊,我也这样想,我爸说我‘你得了吧,从小娇生惯养,像个绵羊似的,不是学不学的问题,是你呀根本就懒,没那个毅力,挑个水,拣个牛粪不用学,你能干了嘛?给你二百头羊,你连数都数不过来,晚上能带回来一百头算不错了,谁敢让你放羊呀。’我还真数过,一窝蚂蚁似的乱哄哄,看都看不过来,它们要不排队,我还真数不过来。” “你还有法让它们排队了?” “没有,所以我还没数出来。” “呵呵,我没看出来你哪里像绵羊了,你和班主任吵架的时候挺厉害的嘛。” 提及班主任,我们曾吵过几次,令我自豪的是在她面前我不曾讲过粗口,也不曾声嘶力竭的怒喊,更没有过一丝忏悔和声泪俱下的哀求,每次都是以她歇斯底里告终。这个可怜的人也用过严厉、和蔼和交心的多种态度试图教育我这个迷途羔羊,终究在站不住脚的道理面前,被我反驳的体无完肤。在这个无知虚伪的老变态面前,我是个胜利者,想必她已经咬牙切齿了。想到这里,我都会洋洋得意。 “那不能一样了。在妈老子面前不老实点不是找挨揍么。” “难道现在还揍你呀。” “多年来养下的毛病,就算不揍,我还是会老老实实的。再说了,我爸也是个知识分子,从我初中开始,就把皮肉之苦改成说服教育了。” “老师面前你可没这么老实。” “哈哈,没办法,毕竟他们是我爹妈。” “装乖孩子呢吧,班主任要教育你,没见你这么省油。” “不一样,在家是尊敬父母,跟那老变态是为了我的自由进行的斗争,两码事儿。” “哈哈……”她被我逗得笑个不停。 我和苗青的关系更加清晰了吧,那层朦胧的隔膜薄的不能在薄了,只差其中一人说出,另一个顺理成章的答应这种最简单的程度。当时的心单纯的很,没有一丝弯曲的地方,也正是这种单纯,才能被那种一口气就可以吹开的薄膜挡住。所以,在外人问及时,我俩不谋而合的说法都是,我们现在关系很好,不过还没到恋人的程度。而在校园阴暗的角落中,我的举动正在一步一步逼近雷池。 虽然我还没到满脑子靡靡思想的境界,但是小电影还是看过几部的,对女性的身体充满了好奇,想在苗青身上一探究竟。 我们打啵了,却谁也找不到打啵的乐趣在哪里。 我最感兴趣的还是她的身体,一有机会便将双手伸进她衣服里面摸索着,感受着她的温暖,还可以带给我妙不可言的感受。我还曾一度以为她的皮肤细腻嫩滑无比。她并不苗条,却也说不上魁梧或肥胖,只不过腰间有一小圈脂肪,坐在地上的时候,便会被挤出来,煞是可爱。我总是忍不住轻轻的捏一捏,她会扭动着身躯躲闪,笑个不停。不知是原则还是本能,当我想继续向下探索的时候,她会紧紧的并着双腿,双手死死的扣住我在她腰间的手,不让我继续。嘴上不说什么,却能深深的感受到她全身的力量在默默的抵抗着。这种时候,我不问什么,她也不说什么,我们最亲密的程度也止于此。也许我该表达我的爱意吧,哪怕是违心的,那样她就会默许,也许还欠她一个天长地久的承诺,也许她依然会坚持她的原则。 5 我不知道我们的接触对她的影响有多大,却是无法改变我的生活状态。仅仅是在我“三上”中,上课时间多数坐在她旁边,上网时间会缩短一点,上床时间往后推一点。 或许是她并不能真正的影响我,又或是我根本就不在意她,导致了我们的关系逐渐冷淡下来,又或是我们从始至终没有跨过的那层隔膜,成了我们的障碍。然后慢慢的疏远,淡薄,甚至令我厌恶,直至没有任何话语。 一个周六,我被炎热的室温烘烤致醒,出了一身的汗,看看手表已是下午两点。昨夜在网吧通宵,醒来还是觉得乏。我知道,我只要立刻踏入网吧,又会精神抖擞。想想还是算了,父母的资金支持不够我长期在网吧的消耗。坐起的身形又躺了下来,左手从枕头下摸出还未看完的《魔戒》翻开来继续看,估么着看一会儿还能继续睡着。最好能一觉睡到六七点,吃个晚饭,再打一暖壶冰镇啤酒回来,又省钱,又省饭。 宿舍电话响了,苗青打来的,问我去不去图书室吹空调。我看左右无事,就答应了。洗漱完毕,又在水房直接冲了凉,觉得精神不错了,带上《魔戒》来到图书室。我在苗青的旁边坐下,她正在草纸上抄着英文课文。我环顾四周,可能是周末的原因,人不是很多,有几个相识的同学也三五成群的坐在一起。空气中传来微微的低语声和纸张唰唰的声音,细微的动静,总能显得更安静。 我打算先沟通一下,就贴近她低声问:“学的怎么样?” 她也低声说:“不清楚,只能一直写一直背,不过感觉记忆里多了些句子。考试的时候就能检验你的方法了,我觉得你的方法应该是好的。”苗青来自偏远的不能再偏远的小镇,那里能有个像样的英语老师就不错了。所以,苗青高中的经历都用在数理化上,英语基本就是一塌糊涂。我的英语虽然也差的可以,但是比起她还是好一点的。刚上高中时,英语学习就越来越没有头绪,成绩也一落千丈,后来听从石菁菁的建议,甭管考试考什么,我自背诵默写英语课文,然后全凭语感答题,成绩居然上来了,不由得想起《九阳真经》:他强由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苗青实践的正是这个方法,成效暂时不知道,以她的努力,做到“我自一口真气足”是没问题的。 “试试吧,我也没有更好的学习方法了,不然也不会到这学校来。” “你都过了PETS二级,咱们班就你一个。” “报名的就仨人,她俩学习都好,笔试都比我分高。但是有口试呀,你看她俩平时说话,一个结结巴巴,一个哼哼唧唧。考前培训,老师一再强调,咱们的水平词汇有限,不会说的一定立刻要找代替词,几秒内不能接上,老师就会下一句,分就算扣掉了。她俩估计哼哼唧唧的多了点,就挂掉了,我也差点死在这,还好我反应机敏。” “你怎么说的?” “对话背景是下象棋。象棋不会说呀,我就说play game。老师问do you often play chess?我一听chess是啥呀?不能晾着呀,就说了pardon?老师说you said game。这句懂了,就把对话继续下去了。” “嘻嘻,还是你聪明。”她看看我面前放的书,“好看吗?” 我摇摇头:“西方的小说,我看着不带感,总是犯困。不像中国的,或者日本的,能体会到作者在写什么。” 苗青不看小说,似乎也不理解我在说什么,我也懒得多说,对话就此中断。她继续背课文,我开始看书,果然如我所说,睡着了。当我醒来时,一滴口水已经留在了书中。为了遮掩这可以让人取笑的一幕,我合上书,眼神飘向四周,看看有没有人注意到。 一个张牙舞爪的动作拉住我的视线,他是我班上的同学,正手口并用的和她女朋友聊着天,女生已经笑得花枝乱颤,身子和手臂也随着她压抑声音的笑颤动着。我继续顺着手臂向上看去,浅V领后边白色皮肤光洁无暇,大大的眼睛,简发头一边的头发在耳后卡着,一边的头发用卡子别着。突然觉得那么好看,身体不由的起了反应。公众场合这样的反应好难为情,我赶紧伏在桌上转移注意力。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可是还忍不住想看,美貌的女生总是会让人多看两眼。我强行把目光移向认真看书的苗青,两人相比,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我有些自惭形秽,还是忍不住瞄向美丽女生。 冷不丁,两人目光相遇,我赶紧移动目光,转移到同学身上,装作目光只是路过,掩饰着自己偷看的行为。同学的目光也看向我,我向他摆摆手,以示光明正大。同学从兜里掏出烟,向我晃晃,这是在向我示意一起去抽支烟。我俩起身来到厕所。 “谈恋爱呢?”他用宁河口音说道,和天津其他地方口音不太一样。 “不知道算不算呢,你俩才是真谈。” “这破学校没啥看头,就我对象还看的漂亮。” “这么漂亮,怎么追到手的?” “就是先搭话,然后总和她说话,然后一起溜达,一起吃饭,然后就差不多了。” “差不多?你也不问问人家乐意不?” “不乐意还跟你出来?这些事情没必要问的那么明白,朦朦胧胧的最好,然后你可以试探的搂搂她,啥时候不反抗了,啥时候就乐意了。” “这样啊,那我就当我是谈恋爱了。” “你这态度怎么这么勉强?不乐意就找个自己乐意的试试呗,不能就活(凑合)了。” “也是。”我点点头。 记得一个不知从哪儿看来的不明真假的小故事,柏拉图在向老师苏格拉底寻求“爱情”的答案时,老师让他在一片麦田里摘一株最大最饱满的麦穗,但是只能向前走,只能摘一次。结果柏拉图两手空空的回来,因为只能摘一次,又不能走回头路,即使遇到又大又饱满的麦穗,也不敢摘取,怕错过前面更大更饱满的麦穗,走过之后,又觉得不及前面的好,所以回来之后两手空空。老师说:“这就是爱情。” 我一样也错过了,如今的我,在回忆往事的时候,认真思考过后,总结为是我的自卑心在作祟。我自卑,我从不否认这一点,可能是小时候养成的吧。我家有两个孩子,和一个没有任何收入的奶奶,父母的收入不高,生活负担比较重。虽然衣食无忧,但我还是可耻的羡慕同龄孩子家中一箱一箱的玩具,羡慕他们手里一罐一罐的玻璃球,一叠一叠的洋画,一代一代的游戏机。父母认为我董事,因从不大吵大闹的向他们索要而宽心,虚荣的我还是慢慢的培养出了自卑的情绪。 网络的出现,给了我满足虚荣的机会。于是,我渴望成为网游中一个高级的武士,穿着威猛的极品装备耀武扬威,可是点卡对我来说也是一笔不小的开销,所以始终是个小白。转战局域网游戏,我却如何练习也不能长进。 弃武从文,我从游戏转到了论坛。每天上课时从别人那里抄一段思想,绞尽脑汁的编织成自己的文字,再满怀期待的贴到网上,渴望得到网友们的认同,或引来漫骂和嘲笑。不管哪种,都会被关注而盖起高楼,然而却是一次又一次的石沉大海。 被人忽略更是膨胀了我的自卑心,我变得不合群,我变得讨厌周围的一切,鄙视周围的一切。我鄙视老大小混混时残留的恶习,鄙视老二每天哼哼叽叽的林周之流的音乐,鄙视老三每天抱着武侠玄幻小说意淫,鄙视老四整天以东北人自居,操着不标准的东北话,鄙视苗青的寒酸俗气的样子,鄙视周围被F4的流星雨砸到的人群,鄙视宿舍的简陋,鄙视班主任的素质低下,鄙视学校的破烂。总之,周围的一切都看不过眼。 我孤独了,我经常在午夜坐在宿舍的窗户上,希望这样能缓解突如其来的忧郁。这段时间,唐朝乐队的《月梦》这首歌像是忽然间跳了出来,一遍又一遍的听着。旋律中带着孤独,和淡淡的哀伤,我无法用笔墨描述这曲子为什么,每拨动一下琴弦就好像拨动我的心。这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像心绪在胸腔里随着旋律无止境的膨胀,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爆发的突破口。我用指甲扣着我干瘪的胸肌,想像他像气球一样被抠破。气球没有破,我也只有破了点皮的小疼痛。 6 当你厌恶某些东西的时候,你会毫不留情的发现它的缺陷,即便是你当初认为是优点的方面。这一点连我自己都觉得恐怖,然而,厌恶就是厌恶,我还不会掩饰自己的不满。 看到别人的女朋友,苗青的形象在我心中越来越差了,其实她并没有改变,而我却没有发现是自己的虚荣心和自卑感造成的。厌恶之感上来的时候,即便不是缺点也会当成缺点,然后放大成不能接受的地步,我还简单的认为是相处久了便暴露无遗。 比如她不听音乐,不看电影,不上网,不看除专业以外的书籍。她不和女生讨论饰品服装洗面奶,除了聚会不会在食堂以外吃东西,发型是一成不变的扎着辫子,长了就自己剪一剪子。天呐,她的生活情趣是什么?一个完美的土包子形象在我心中展现出来,她的一切都让我无法接受了。 随着厌恶心态的加剧,她的朴实变成了寒酸,她腰间原本可爱的脂肪变成了赘肉,原来亲切的黑中透红的脸蛋变得丑陋,关心体贴变得啰哩啰唆,很好的聆听者变成了呆木瓜。跟她走在一起,会让我觉得丢人,甚至感觉周围的人在嘲笑“找个又土又丑的对象”。 上课时,我不再坐她旁边,下课就去上网,或上床看书睡觉。想躲开她的小世界还是很容易的。她木讷迟钝的脑袋大概用了两三周才发现不对劲,又让我好一顿的鄙视。她本就内向的性格更加沉默寡言了,总是低垂着头,面容凝重,失魂落魄,更加丑陋了。 没有激动人心的开始,又在无声无息中结束。苗青没有一直纠缠我,让我轻松不少,我更不会主动去找她了。只有班主任还对我纠缠不休。 她像是已经憋了好久,我很不幸的在教学楼门口被她逮个正着。 “你是一个学生,应当符合一个学生应有的形象。你这头发太长了吧,乱七八糟的。” “我是自来卷。” “就不能剪剪吗?还有,你这耳朵上一串窟窿,好个性啊!”班主任阴阳怪气的。 “您觉得好也可以去穿孔,两块钱一个,校门口那个商场里就有。我只有两个洞。” “别说这没用的,赶紧给我摘了,每天总想着标新立异,你这样不符合学生的形象。你这裤子上的大链子干嘛用的,学陈浩南,打架用啊?” “这是栓钱包用的。” “赶紧,耳环都摘了,裤子破了就换一条,膝盖上俩大洞像什么样子。记住了啊,头发赶紧理了,天这么热也不怕长痱子。我办公室准备好剪刀了,明天头发还这样,我就亲自给你理。” “我考虑考虑。” “没得考虑,必须理,你这样有损学校形象。” “切。” “跟你好好说话不行是吧,是不是非得……非得……啊!”班主任开始声音抬高了。 “头发是我的,我不愿意理。” “你……太不像话啦。”班主任举着食之晃了两下,似是紧张的思考说词,这时救星来了——学工处长——班主任的顶头上司,典型的事业型的好干部,严谨又温和,仪态端庄,本是为女性,却从来不穿裙子,不化妆,不带首饰,头发从来没长过耳朵,穿着从来都是廉价西装,班主任眼中,即便我是男生,她这身也是我应该学习的标准榜样。 “徐处,徐处。”班主任赶紧迎了上去。 “老阎啊,吃饭了吗?” “还没。哎,正要找您呢,你看这学生,太不象话拉,说他还不服气。你看他那个样子。”说着班主任用手指我。 “行,你先吃饭去吧,这有我呢。” “那麻烦您啦,这学生特别不听话,我都说他好几次了,就是不听。”临走,也不忘记瞪我一眼。好像是说,徐处亲自教育你,没你的好。 “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徐处对我说,声音不温不火。 “青山。” “哦,青山,你这形象有点不大好。你还是听阎老师的话,把头发理了吧。短点,精干一点,没什么不好吧。” “快放假了,我回家再理吧。” “还有一个多月呢,你现在是在学校,应该遵守学生守则。” “这儿理发贵,我还是回老家理吧。” “别开玩笑了,贵能贵几块,你不穿耳洞,不买耳环,够你理几次了吧。” “我这耳环特便宜,带的都发炎了。” 扑哧,徐处笑了,“发炎了你还带,摘了吧。你这样的形象对你将来没有一点好处。” 我挠挠头,心里也别扭,这个徐处说话不温不火,让人也没理由跟她扭着,心里正思索怎么应对。徐处低头看看表,午饭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她似乎急着离开,语气严肃起来:“头发快理了吧,精神一点,有个学生的样子。” “还是不了吧。” “不行,这是规定,下午就去理发,明天上午到我办公室,检查你合不合格,好了,时间不早了,快去吃饭。”连珠炮似的说完,不给我否定的机会就转身匆匆离开。 我走出校门,点着一支烟,哼,就是不理。耳环摘了吧,发炎了,不舒服。 7 我翻了翻干瘪变形的钱包,仅有的生活费不足以支持我去网吧消遣,便无所事事的游荡在大街上。炎热的夏季即将来临,天气燥热,除了感觉鞋子里满是汗水,没有其他。耳朵仔细的搜索着路人们讲本地话的味道,期待能发现新鲜的字眼,眼睛从不会被发现的角度欣赏着附近女人,身材面容姣好又有韵味的实在太少,面对迎面而来的路人,我昂首阔步目不斜视,冒充清高正值的情绪擦身而过。就这样我不知不觉的走了三个小时,来到了著名的商业步行街,使我不由的想起石菁菁。 去年,也是一个这样炎热的天气,石菁菁来到找她父亲,那时候我们还时常联系,最常用的联系方式是书信。我借口训练英语,几乎一两周一封信,都是用为数不多的简单词汇构造起来的书信和她交流着。苗青还曾见到其中一封,羡慕的说也希望能有个朋友可以和她英语书信交流。 她来了,自然会约我出来。那一次,就在这条步行街,她完全一副阳光女孩的样子,浅粉红的T恤,淡蓝的牛仔裤,慢跑鞋,柔顺黑亮的头发从棒球帽下倾泻而出,撒在肩上。我喜欢跟在她后面欣赏她的背影,她的身材玲珑娇小,让人爱怜,我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泛起拥她入怀的冲动,我多么希望她是我的,可恶的理智总是一次又一次的扑灭我的□□。 怪不得我会觉得同学的女朋友那么漂亮,原来她和石菁菁的气质有些相似。每个男生心中都有一个女神的形象,或者难以忘记,或者根本忘不掉。认识的女生总要和她相比,然后一个一个的觉得不如意。怕是苗青和我想的差太多了吧。我从沉思中回到现实,望着周围的人群,突然特别想在人群中看到她的身影,有一个月没有收到她的信了吧。我知道我又在想她了,也只能想想而已。 累了,我快速从步行街的另一端走出来,搭上一班回学校的公交,低头沉睡。 我不是一个习惯孤独的人,或者说不习惯长久孤独的人,虽然我的圈子小得可怜,虽然我厌恶人多吵闹的环境,也并不意味着我要永远孤独下去。短暂的自我封闭也使我倍受煎熬,又不屑于重新加入到无聊的人和无聊事中去。偶然的机会,我推开了刘宝宝的宿舍门,只因为他宿舍里传出Ross的具有美国非常典型的传统金属风格嗓音,似是那首著名的《Welcome To The Jungle》吧,我对枪花的了解也仅限于他的知名度,不是很爱听。之前这个宿舍也传出过NIRVANA的《About a girl》,至于涅槃,我也仅仅对《Unplugged In New York》情有独钟。不过在周围满是林周之流的哼哼叽叽和F4之类的垃圾中,能有这么一个声音,应该可以算是知音吧。 我推门进来,一个瘦高瘦高,皮肤苍白,蓬头垢面的人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自我陶醉着,时而随着歌曲唱一两句。宿舍里没有别人,他显然没有注意我已经进来。 “Welcome to the jungle吧。” “恩,你知道?” “一点而已。” “喜欢?” 我摇头:“太硬,受不了。比较喜欢像beatles、papa mama那样偏bluce一点的。” “没力量啊,有时候需要发泄一下。” “不过,最近一个女高音非常吸引我,估计你会喜欢。” “汗,我还没那么高雅。” “呵呵,金属里加上女高音,别有一番味道。” “还有这样的?”他眼里充满了惊奇。 “不稀奇了,早年老崔就都把古筝加到音乐里了,何勇的《钟鼓楼》还不是有三弦,连陈美都厚着脸皮号称小提琴拉摇滚了,她懂个屁呀。” “就这样,那帮人们也不知道谁教的,认为激烈的、吵闹的音乐就是摇滚。陈美激烈一点,都敢说自己摇滚了。哈哈。” “对呀,摇不摇滚又不在于用的什么乐器,老崔《假行僧》里边的古筝听得我都快哭了,我还想呢,牛币,太有创意了,这才摇滚呢。何勇对钟鼓楼那感觉,三弦对那老北京的味道把握的太好了。主唱也不必非得沙哑低沉撕心裂肺了,只要有味道在里面,怎么唱都可以。” “你说的是什么乐队?” “Nightwish,你等等,我去拿。” 我们俩像是互相抓住了救命稻草,他把我从孤独的深渊拉了回来,我带给了他渴望得到的东西,虽然很少。还有一点,就是我在刘宝宝身上找到了我可怜的虚荣心,有一瞬间,他被我道听途说的“知识”迷住了。相见恨晚啊,我们像两块嚼完的口香糖一样天天黏在一起。刘宝宝跟我同届同系但不同班,他的想法很是有意思,引起了我极大的兴趣。起初,他和其他孩子们一样,在流行歌曲中长大,他发现,虽然烂歌很多,听得多了,一样悦耳上口,再继续多听,就腻了。偶然接触了唐朝乐队,发觉自己之前听得歌曲丝毫没有什么内涵,继而是严重的歧视。用他的话说,就是被这帮傻逼愚弄了,而且还被愚弄了这么久。于是他把自己锁在了所谓的摇滚里,耳朵里塞满了魔岩三杰,面孔,超载等等。然而中国摇滚再一次让他失望了。刘宝宝称之为中国摇滚有一个很奇特的生理现象:在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到九十年代中期,这个新生事物在一出生便达到了高潮,紧接着是多年的阳痿直到现在,而且还表现出强大的继续下去的趋势。他转而听起了外文歌曲,原因很简单,他只想听一听好听的音乐,不想被没有内涵的歌词困惑,听不懂外文似乎是个很不错的选择。因为所知有限,又没有人交流和引导,他就被固定在枪花和涅槃两支知名乐队上。我有几个朋友疯狂的迷恋这种音乐,家中的打口磁带CD数以千记,我时常借来听听,虽然没有沉迷其中,但在他们的耳渎目染之下,也稍稍知道了一点。也因为这个话题,我们成为了朋友。 8 第五学期开学不久,宝宝被班主任赶出了宿舍。平时他老实的像个吃饱饭的猫似的,火气上来也是异常猛烈,直接侮辱了班主任及其亲属。本来事情并没有多严重,只是在不巧的时间遇到了不巧的事件导致了误会,稍微显得曲折了点,可当时却把我俩逼的焦头烂额。 那晚,我们俩外出上网过了点,回来时,宿舍已锁。宿舍管理比较严格,为了避免麻烦,我们决定爬窗进去,也不是第一次了。不巧的是当晚学校发生了恶性斗殴事件,一位倒霉的同学被人恶劣的用麻袋套头打进了医院,却连凶手都没有发现。宿管当晚比较警觉,于是我俩就被抓住,通报给了班主任。次日,班主任在批评教育时,很难得的赶上了刘宝宝发飙,这也是我唯一一次见刘宝宝发飙,此后,他仍旧像个无助的小孩,有些激动但无处发泄。 班主任的话向来没有什么说服力,本来就没什么条理和逻辑性,思路极不清晰,还想套我们的话,只因昨晚的行动诡异,便毫无证据的情况下把我们和打架事件联系起来,言语中说出这样的话“我知道北方人直,我也是东北人,但是有什么事不能把话说开,和平解决,非得动手打人呢,看把人打得都住院了。”我忍不住要笑了,是,她不是警察,不是法官,也不是律师,但是作为一个德育教育工作者,连最起码的严谨和公平的态度都没有,看她就像看一个小丑在表演。不过班主任说他是东北人这种不搭调的话触怒了宝宝,宝宝小声嘟囔了一句:“操,就这鸡毛样还东北人呢。”我还是没能忍住“扑哧”的一声,小声的嘟囔还是被近在咫尺的班主任捕捉到了,她不能忍受学生这么直白的粗言,抬高了音调:“你怎么说话呢?有你这样的学生吗?这么多年白受教育啦?” “咋啦?我特么就这样,爱咋咋地!”面对怒喝,宝宝也爆发了。 “东北人真没素质。”显然,班主任已经被气晕了。 “瞅你内操行,对没素质的人用不着多有素质。” “你……你……” “我特么咋啦?我是操了你妈啦还是咋地啦,把我恨成这样。你特么也不搞清楚了就把屎盆子乱扣。” “现在不是打架问题,是你素质问题。” “靠!你特么刚才不是说了么,东北人都没素质,咱俩差不多少。” “你……” “滚犊子,老子不想理你。”嗙——宝宝摔门而去,任由班主任双眼狠狠的盯着。 我快步离开办公室,追上宝宝,宝宝感慨:“原来骂人是如此痛快,爽!” “不后悔?” “不后悔。” “不后悔?” “绝对不后悔。哈哈。早就看不惯她了。” 事后,凶手依然没有眉目,班主任也没有对我再一次进行批评教育,宝宝却被她以违纪为由赶出了宿舍。这也是他接二连三的倒霉事件的开始。 宿舍不能住了,学校附近的平房出租屋成了我们的聚点。条件够差的,不足十平米的小屋,可能是长时间没住人,潮呼呼的,到处散发着发霉的味道。这里的平房很多都这样,一排是这样的小屋,通常有五六间,和另一排的厨房似的小屋,更矮更狭小,中间夹着一条细长的过道。过道的一头堵死,另一头有个院门。这几间房的主人是一对五十多岁的夫妇,男的和蔼可亲,女的具有典型泼妇的泼辣和碎嘴皮子,整天喋喋不休。 刚住了一个多月,有一天回去晚了,院门已锁,怎么也敲不醒熟睡的夫妇。顺着门缝往里瞄,夫妇的屋子已经关灯,门口一间本来没有人住的屋子却亮着灯。我们继续敲了一阵,还是没人开门,索性翻墙进去。就在宝宝刚落地的时候,亮灯的屋子门开了,出来一个精瘦精瘦男人,三十多岁,面无血色,像个骷髅。 “你们干什么的?”骷髅一把抓住宝宝的衣服。 “我住这。”宝宝说。 “这是我家,我怎么不知道还有外人住这。”原来这骷髅是夫妇的儿子。 “我刚租的没多久。” “住这怎么不走门,还翻墙,你看,把我家房顶都踩坏了。” “我没大门钥匙,敲门没人开呀。” “没人开不会继续敲啊,翻墙有理啦是吧。” “我敲半天了,也没人出来开门。” “我这不出来了嘛,你就不能多等等。你看,我家房顶漏了,怎么办。” “哪儿漏啦,我都没踩房顶,沿着墙下来的。” “怎么没漏,你看,赔吧,五千。” “没漏,也没钱。”宝宝被骷髅的无理取闹搞的很不耐烦,想使劲甩开他紧抓不放的手回屋。 “操泥骂骂的,赔钱,五千,别想跑。”骷髅眼看要被甩开,抓的更深了,也抓到了宝宝胳膊上的肉。宝宝胳膊吃痛,另一只手也上来,一起推了骷髅一把。骷髅精瘦的身体弱不禁风,一屁股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操泥骂骂的,不赔钱还打人哈。”骷髅站起来又扑向宝宝,宝宝闪身躲开,却啪啦一声,一块砖头砸在他肩上断为两节,宝宝啊了一声本能的捂住肩膀。光线太暗,谁也没注意到骷髅坐到地上的时候竟然顺手抄起了砖头,宝宝要不躲非砸头上不可,过分的举动把我也看急了,愤怒的使足力气朝骷髅的侧腰上踹了一脚,默默的踹了一脚,骷髅只觉得一股力量使他不得不退了几步,过道过于狭小,他后背重重的撞在了墙上。“妈,妈,打人啦。”骷髅喊了起来。回过神的宝宝抬起脚又再骷髅的肚子上补了两脚,骷髅被踹倒在地,捂着肚子嘴里依然在叫着妈。这时候,房东的灯亮了,女人跑出来一如骷髅刚才那样死死的扯着宝宝的胳膊。男人出来看了一眼,哼的一声,回屋去了。 骷髅从地上爬起来了:“妈,这俩逼K的,把咱家房踩坏了不说,还打人。” “凭骂打我儿杂,你俩人多欺负人少啊。” “喂!你儿子先打的我,那么大一块砖头,砸我脑袋还了得?” “砸你脑袋了嘛?啊?你俩踩坏我家房还有理拉。” 女人蛮不讲理的喋喋不休,堵得我和宝宝明明想说却插不上嘴,好不容易酝酿一句说不到一半,便被女人不饶人的双唇劈里啪啦的攻击,喷了一脸吐沫星子。干脆不说了,我俩看她娘俩表演。这娘俩一唱一和的骂了半个多小时才绕到正题上:踩房,赔三千,打他儿子,赔三千,一共六千,拿来算没事。真是信口开河,我和宝宝单纯的认为我们几乎没踩到房子,顺着墙就下来了,房子根本没事,就算真的漏了,压根就是以前就坏了的。打他儿子是因为他儿子先砸了宝宝一砖头,到哪儿说,我们都在理。再说,宝宝家境较差,我俩一学期的生活费加起来也就四千多块,怎么能这么不明不白的给她。 终于,我们被这母子拉到了派出所。一路上,宝宝被这对母子照顾有加,一左一右拽着宝宝的两侧,宝宝偶尔会喊两声,“松手,我自己会走。”丝毫不起作用。奇怪的是这对母子对我不闻不问,看样子即使我走了,娘俩也不会看我一眼。 娘俩的表演再次令我叹为观止,在派出所门口,女人松开刘宝宝,扶住骷髅,骷髅也松开刘宝宝,双手捂着肚子,腰也弯了,退也瘸了。女人更绝,眼泪立刻就出来了,还没进门,带着哭腔的嗓子大喊:“民警同志啊,民警同志啊,不得了啦,打死人啦。”有民警出来把这对惨不忍睹的母子让到屋里,女人不忘回头一指“就他俩”。于是立刻有人照顾我们进去。 “蹲下,双手抱头。”我和宝宝比较傻眼,乖乖的照做。一个民警先提起宝宝,不客气的手拍打全身,钱包、香烟、打火机、钥匙一一扔到桌上,又吧宝宝摁蹲下,接着是我。 “身份证!”又是厉声断喝。“钱包里。”“自己过来找。找出来放桌上。”我俩小心翼翼的走到桌前,翻出身份证放到桌上,又灰溜溜的蹲回墙边。民警顺手扔给一位女民警,噼噼啪啪的在电脑前敲着。 “咋整?”宝宝有点虚。 “照实了说。”我咬咬牙,其实我也没主意,感觉上我们还是在理的。 “闭嘴。”又被民警喝断。我俩完全老实了,低头看着眼前这块水泥地。 里屋门开了,另一位民警听完娘俩声泪俱下的哭诉,护送出来,把我俩请了进去。没有民警提示,我俩主动选择了跟在外屋一样待遇,还是蹲着抱头,我相信那娘俩一定是坐着完成哭诉的。 “你,姓名?”民警一指刘宝宝。 “刘宝宝。”民警看了眼身份证,刷刷的在本上记下。 “身份证号?” “******”民警核对了一遍,又记下。 “干什么的?” “打工。”刘宝宝毫不犹豫说了谎。 扑哧一声,民警笑了,放下笔合上本子,绕到桌前,屁股靠在桌子上,刚才的严肃一下没有了“来,坐这儿。”我俩受宠若惊,只是忽闪着两双茫然的眼睛没敢动地方。民警的态度立刻又折了回去“让你俩坐这儿,听见没有,别完事投诉我虐待。”命令不敢不听,赶紧绕到凳子前坐好,坐的笔直。 民警掏出烟,在烟盒上敦了两下,放进嘴里点着,深深的吸了一口,“你俩学生吧,别不承认,一进屋就看出来了。”态度再一次转折,我俩都被转晕了,傻了吧唧的点点头,“哼,跟你们说了吧,这娘俩来过不下七八次,我们所里没有不认识他们的,每次来都是讹人。这次跟你们要多少钱?” “要六千,说踩坏她家房赔三千,打他儿子赔三千。我根本就没……” “行行,”民警打断宝宝,“我给你们支个招,愿不愿意看你们。那娘俩无非要钱,你们准备两千块,我去找那娘俩说,两千块,私了,这事算拉到。” “不是。那男的先打的我,你看。”宝宝有点急,迅速的拉开被打的肩头,紫了一大片,又麻利的把袖子退到胳膊肘以上,露出好几道红印子,“都是被那娘俩抓的。” “你打他了吗?打了就没你俩的好。嘿,你看那男的病病怏怏那样,好嘛,这儿三个大脚印”,民警在自己肚子周围比划一下,“我是为你俩好,省钱省事,我们也落得清闲。” “他先打的我们啊,怎么就让我们赔钱。”宝宝还是不太甘心。 “实话跟你说吧,那男的是个料子鬼,我就抓他好几次了,白天刚从里边出来,我这就挂号了。还真快,晚上就撞着你们了。你想啊,他家就那几间破平房,好得了嘛,他家老头儿人挺好,就毁在这败家子身上了,老太太没工作,没退休金,还倍儿护犊子,一家子全凭老头那点退休金活着,再养个败家子?养不起!娘俩都是讹人讹惯了,得不到好处,也不能让你们消停。哎你想想,人家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跟这娘俩干上了,谁都咬着不放,互相看病,互相要医药费,十天半月拖不完,再闹大点,打官司,到时候别说两千,两万都打不住。你俩好好想想,想咋办自己拿主意。你们两个穷学生跟人家闹不起,当然啦,有钱有势另当别论,话说回来有钱也不会租那种地方吧。” “不是,我……” “行行,别说没用的。要两千解决呢,我现在就跟那娘俩说,不想私了,我现在就立个案,你们互相整去。想好告诉我,我就这等着。”说罢,绕回桌后,重重的靠在椅背上,仰着头看天花板,嘴里吐着烟圈,悠闲的等着我们的答案。 我已经彻底被说服了,或者说被吓到了,宝宝也没了主意,各自低垂着头沉默了一会,像个犯错的孩子失去了昂首挺胸的勇气。宝宝只稍稍抬起一点头看着我小声说:“现在咋整呀?”“不知道……我觉得他说得对,私了是最省事的办法。你看呢?”这种重大的决定,我不敢做主。最终还是宝宝鼓起勇气说:“大哥,我们听你的。” “哎哎,记住这不是我的主意,别说什么听我的。还有,别叫我大哥,别整的跟□□似的。你们决定怎么办?” “哦,民警同志啊,我们决定私了,你帮我们说说吧。” “去,你俩外边等着,坐那儿等着就行,出去吧。”趁我俩开门离开的时候,民警大喊:“小李,让那娘俩进来。” 门的隔音效果真的不错,不知道屋里进行到何种程度,我如坐针毡。终于盼到门开了,宣判的时刻到了。 “行了行了,没事了,你们回去等消息吧。”民警不耐烦的打发两人走,扭头对我们说:“你俩,明天带两千块钱过来,身份证先扣这儿,行了回去吧。” “大哥您怎么称呼啊?”宝宝上前询问。 “我姓刘。”民警带搭不理。 “刘哥,明天来了还找您是么?” “白天来了找谁都行,我晚班,要找我啊八点以后。” “刘哥您看,这钱能不能缓两天……” “甭废话,赶紧凑钱打发那娘俩算完事,你还等两天,万一那小子再给你来个头疼脑热的你受了嘛?” “不能吧,不是都说好了么?” “这样人我见多了,不要脸的人有的是,人家是看你好欺负,你也甭跟我磨叽,赶紧回去凑钱明儿送来。” “哦,好吧。” 从派出所出来已经午夜两点多了,直奔ATM机。 “三百。” “三百五十二块六毛。” 又从钱包里翻出所有的钱,两人仅仅凑七百多而已。 “还有一千三那,上哪儿搞去?”宝宝的声音低沉的恐怖。 “先走吧。” “去那儿?” “去你那儿?” “操,看那俩逼就麻烦,我怕忍不住再踹他们。再说,刚才警察也说了,我们不找麻烦,就怕那娘俩再找我们麻烦。” “走走看吧。” 十月中旬的夜晚有点凉,这里本来就不是个夜生活丰富的区域,大街上连个野猫都看不见,路边所有的店铺都黑着灯。我们在一个正在打烊的街边摊买了四瓶啤酒,老板以卖光所有的食物为由拒不接待。我们选择了一个坏掉的路灯附近的阴暗的地方坐下,烟一口接一口,酒一口接一口,我被晚风吹的身体偶尔打着哆嗦,宝宝则聚精会神的看着地上一只蚂蚁,除了抽口烟喝口酒再没有别的动作。突然他仰身顺势抬起43码的军勾,抬的老高,再结结实实的踏在地上,也结结实实踏在了他关注已久的蚂蚁身上,他又立刻抡圆胳膊奋力把刚喝完的啤酒瓶扔了出去。“啪”,啤酒瓶在街中央碎了一地,一个完整的酒瓶变成一堆玻璃渣子蹦跳着散开。“操!你!妈!币!”宝宝一字一顿的大吼。 “□□妈币!”我也学着宝宝将手中的空瓶甩出去大吼了一声。 “你知道么,我妈下岗,我爸给人扛大包,一个月还不到一千块钱。今天就三脚,还挨了一砖头,就他妈要两千。我操。”宝宝积郁的愤怒被刚才吼掉,只剩下了消沉。 “唉,早知道不跟那俩人磨叽,直接进屋睡觉,他们要闹闹他们的,管他妈的瞎鸟叫呢。” “算我倒霉,明天咱们先跟同学借点,我他妈的要打工,以后慢慢再还。” 我们在网吧开了两台机器,以非常难受的姿势度过了剩下半个晚上。第二天就在同学们中间遍地开花,这个二百,那个一百,因为人品还算不错,半天凑齐了罚金。 虽然当时还很不愿意和苗青说话,在得知我焦头烂额的四处借钱时,苗青把我叫到走廊,悄悄的递来了五百块钱。 “谢谢。”我很惊讶,多少有点感谢她的雪中送炭。 “你不是这样的。” “嗯?” “你很少说谢谢。你说这样有点虚伪,你说你会把谢谢记在心中的。” “哦……今天真的很感谢。” “说出来就不会再记心中了吧。”她眼眶有点湿润。 “不会,你帮了我大忙了。” “青山?怎么最近都不和我说话了?”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不可能直接说你太土了,我不愿意理你。或者委婉一点说我们不合适?太假了,我说不出来。 “最近我有点郁闷,想独处。” “就只有这些么?” “别的原因也是有的。” “如果你心里有事,如果你想找人说说话,我很愿意陪你。如果你说的别的原因是指我的话,那我……” “不是这样。”我赶紧打断她的话,我害怕,害怕她暴漏出自己的庸俗,也就暴漏出我的庸俗,害怕她被自己无知的语言伤害,或者变成另一个人。总之,我必须让他停下来。“现在的情况让我感觉非常的不对劲,我感觉我能说的都已经倒干净了。我讨厌这样,我想想吃就吃,想睡就睡,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想说就不说。你知道么?跟你一起我总得不停的想着编造点什么出来,不说话会很尴尬让我受不了。我想累了,我需要一个人安静一阵子。” 不假思索的说完,我有点后悔,这样是不是有点过分呢?但是话已出口,心里没了底,我无法面对她的目光和表情,带着羞愧赶紧离开了。 下午就到处窜着给宝宝租房子,晚上来到派出所。 “刘哥,我们来了。”宝宝小心翼翼的说。 “钱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宝宝说着把钱递过去。 “这不是罚款,是给人家的赔偿金,自己收好。”民警递来两张身份证,摇了摇头,“算了,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那娘俩要整你,一百个你也不够玩的。年轻气盛,再把人给揍了。嘿,人家可不怕,那娘俩就是等着你动手,再讹上你,嘿,不说了,走吧。” 我们赶紧跟上民警出门,宝宝紧贴着民警说:“刘哥,我们在她那儿有一个月房租的押金,还有房子还有一个多礼拜才到期。你看是不是……” 民警指了宝宝一下:“算了吧啊,你。就冲那娘俩,你有一百个理,那钱你也肯定要不回来,何况还没理。” “没理?” “你自己看看租房协议,是不是有一条解除合同要提前半月通知对方?是不是还有违约金?” 宝宝拿出潦草的协议看了一眼,无语了。 也许因为有民警在,骷髅一直没出现,骷髅妈用极其擅长的喋喋不休一直在纠缠着民警,不一会就声泪俱下,说什么命苦啊,孩子苦啊,老头没本事啊,挣点房租不容易房客还把她家孩儿打了,好一部感人的心酸血泪史呀。 9 我本来以为宝宝那天说的是气话,没想到他真的开始找工作了。各类报纸,商家门口的牌子,路边的电线杆上,都成了宝宝主要的搜寻对象。什么装修队,售货员,连招打字员的都嫌他速度慢,可能是宝宝的形象不怎么好,呆头呆脑的没有精神,不机灵不会说话,虽然不至于一见面就让人反感,但也是不招人待见的。 大概有一周的时间,宝宝工作了,在一个比较大的饭店,据说是看中了宝宝叠的一手好被。宝宝叠被好是因为他有个大他好些的表哥,宝宝从小就比较崇拜这位表哥。他表哥当兵复原后在社会上混了好几年,稍有名气,在当地和几个兄弟被一个老板养着。中学时,宝宝说要当兵,被他骂了回来:“当兵没出息。”毕业了,宝宝说要跟他混,又被骂了回来:“混子更没出息。”宝宝非常不解,他觉得他表哥挺威风的,表哥就为他指点迷津:“先去上学,多学点东西。想挣钱,要么当官,要么当老板。”话很简单,简单到宝宝认为他神通广大的表哥除了叠被子和那双44码的军勾什么都没有给他。 工作来之不易,虽然工资很低,每天还要工作很长时间,但是宝宝很满足,旷课也不在乎。看得出,宝宝十分珍惜这份工作,他想凭这份工作来还钱,工作会让他觉得安定一些。接下来的事,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么安定。 宝宝工作了半个多月,马上到发薪的日子,却被几个四川的同事纠缠上了,很麻烦。宝宝说这个饭店的服务员来自五湖四海,本地人极少,大家都按地域扎堆儿,于是就有了四川帮,青海帮,湖北帮,河南帮等等。在这帮服务员中因为四川的人最多,所以极为嚣张,看宝宝落单,让他按“规矩”把这个月工资全部交给他们,而且见面就提醒他“规矩”。眼看今天要发薪了,宝宝心里没底,我说去接他下班,一起回来,两人也好有个照应。 十一点多,宝宝从饭店后门出来,匆忙看一眼,直奔我来。压低声音说“快走。”没走几步,就被两人拦住去路,手里都拎着短棍。宝宝轻轻说了声“糟了。” “小刘,今天发工资你这么着急啊。我说的规矩你忘了吧?”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张……张大哥,”宝宝转过身来,“不是……” “不是啥,跟你说的话当放屁是吧。” “跟他废啥话!”随着背后这个声音,一根棍子挂着风声从上落下,正正打在宝宝头上,咚的一声闷响。宝宝痛苦的弯下了腰,双手本能的捂着最疼痛的地方。我下意识的转头看着宝宝,就那么一瞬间,甚至看到他眼眶里的泪花,紧接着被那个叫张大哥的人一脚踹坐在地上。我突然想到他们已经动手了,可我却不知道怎么办,腿软的没有力气,跑么?他们的目标是宝宝,应该不会追我吧。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后背被打了两棍,向前踉跄了两步,正面那人毫不犹豫的抬腿向我踹过来。小腹一紧,然后就感觉岔了气,想深呼吸却什么也没吸到,凌乱的脚步后退过程中站不稳,倒在地上。眼看四根棍子就要往我俩身上招呼,饭店后门冲出两个人影,大喊一声,只见两个墩布头打在其中两人头上,打的两人退了开去。紧接着只见墩布头上下飞舞,中间夹着飞腿,眼花缭乱的落在这四个人头上脸上身上,四个人被打的措手不及,没来得及反抗就落荒而逃。 宝宝从地上爬起来:“孙哥,谢谢。” “没事儿,举手之劳。” “孙哥,没你帮忙,我就被他们废了。” “以后他们敢欺负你,就来找我。” “谢谢孙哥,咱们到前面那家店吃宵夜去吧。我得好好谢谢你们。” “嗯,好吧。” 宝宝毫不吝啬的热情的招待了孙哥,也为自己找了个不大的靠山。孙哥是这个饭店青海帮的头头,是个很仗义的人。后来四川帮因为宝宝的事情时与青海帮发生摩擦,吹胡子瞪眼。终于在又一次发薪之后,两帮人大打出手。在一场人数5:8,青海帮弱势的战斗中,宝宝用木棒敲开了曾经背后突袭他一闷棍的四川帮的头头,孙哥用随身的小刀给张大哥放了点血。随后宝宝随着青海帮消失了几天,也算是加入了更大的青海帮。这帮人三十多号,全部来自青海,平时多是分布在各个宾馆、饭店、KTV之类的地方打工,下班之后都据在一起,孙哥在里边俨然是二把手。宝宝这才真的知道,打工,只是这些人的副业,主业是盗窃和抢劫,分给宝宝的工作主要是放哨,也经常会分给他一些钱。这段时间,宝宝很少来学校,来了也就晃一节课,把钱给我让我还债,然后又迅速消失了。 10 在给苗青还钱的时候,不得不面对她了。我想了一想,还是约她出来吃完饭。我们一起来到学校附近的一个东北菜馆吃饭。 “你最近都不和我说话了。”苗青轻声说。 我岔开话题:“这次真的感谢你,帮了我大忙了。”我掏出还她的五百块钱递给她。 “我不着急的,你可以先还别人。” “别人的都还完了,就差你的了。” “出什么事了吗?” “刘宝宝和房东干了一仗,被讹钱了。” “如果你有事,我很愿意帮你的忙。” “事情都过去了,现在没事了。” “你帮我学英语,我都还没谢谢你。这样吧,服务员,拿一瓶高粱王。” 酒上来了,她给我们倒好,端起酒杯“第一杯,感谢你帮我学英语。”然后一口喝掉一半。“不客气。”我照着她的量喝了,眼泪都呛出来了,“可以口小一点吗?”我求饶。 “第二杯,感谢你陪伴我那么长时间。”这次只喝了一口。当她马上还要举杯,我赶紧伸出手,压着她的酒杯,“吃两口,先吃两口的。” 她安静了一会儿,吃了几口菜,又端起酒杯了:“第三杯,嗯,之前和你在一起聊天什么的,挺高兴的,我觉得听你说话很有意思,以后怕是不行了吧。第三杯,感谢你曾经带给我快乐。”杯中酒喝光了,她又给我们倒满了。我能看出她眼眶湿润了,是被酒呛的,还是因为我呢? 吃菜,喝茶,缓了半天,我也端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感谢你的雪中送炭。”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没有词儿了,只好装作话已说完,喝了口酒。其实,任谁都听得出,我的话说了一半。 “你不用费力的想话说了。上次你说的,我明白。我想听你说话,没想到给你带来了困扰。对不起了。”说着就又碰了一下,喝了一口。 “其实,也没有那么困扰,只是气氛尴尬了,很不舒服。” “不说话也没那么尴尬,一起走一走就好。”沉默了一会,她又说:“快毕业了,你怎么打算的?” “没打算。你呢?” “我准备考考后本。” “后本我就算了,学习那么差,我还是看看在哪儿找工作吧。”又沉默了。 这次,我没有在搜肠刮肚的找话题,她却是在努力的找着,“你最近总跟班主任拌嘴,这样不太好吧。” “没辙啊,一入学,我这‘问题学生’就在她哪儿挂号了,先入为主,她就当我这样了,所以有麻烦先想到我。” “这样对你也不好,你看,她给好些班干部啥的都推荐实习,推荐工作,对你们压根什么也不提。” “我也不稀罕。知道我们私下里叫她啥吗?” “啥啊?” “不老变态。” “你们够坏的。为什么叫人家不老变态?” “你看啊,咱们河北的同学说‘作业写的费劲’就说‘不老费劲的’。我们就入乡随俗了。” “搞不懂你们这些弯弯绕的。”她泛起笑意。她说她喜欢听我说话,只是喜欢听我贫嘴么? 吃完饭,天色已经黑了,我送她到宿舍门口,她问我能不能再走一走。我们又向操场走去,走了一圈又一圈,可是都没怎么说话。我无聊,一会儿踢个石子,一会儿吊两下杠子。她突然搀住了我的胳膊,我没有反抗,就这样安静的又走了一圈。快回到宿舍的时候,她让我等一等,“可以再抱一下吗?”我点点头。她拥抱了我,我也轻轻的拍拍她的后背,很快她就主动松开了。“以后可能都不会这样了吧。”我沉默着没有答话。 11 没有副业的支持,青海帮作案稍微疯狂了一些,引起了警方的注意。青海帮决定及时撤退,宝宝犹豫了,约我一起吃饭。 “孙哥他们要走了,准备去贵州,另一部分人去湖南。有他们的朋友在那边。” “你准备去么?” “不知道该不该去。” “明年七月份就毕业了,债也还完了。” “可是孙哥一直对我很好,帮我痛扁那帮四川人,平时还总给我钱。” “我知道你是觉得你欠孙哥人情,觉得这时候离开他们不仗义。” 宝宝点点头,一杯啤酒一饮而尽,“孙哥在咱俩困难的时候,拉了咱一把,这个我忘不了。孙哥跟我说‘如果你要跟我们走,我们就带上你,以后有饭一起吃,有酒一起喝。如果你不想走,我也绝对没有别的想法,毕竟你和我们不一样,你是大学生。以后哥哥真要要饭上门了,别装不认识,哥哥就满足了。’孙哥这话说的我心里憋屈。我这大学生混得有个屁用。” “孙哥对你好,是!可是他们走哪儿都是一帮青海人,你不是。你跟他们走了,孙哥还要照顾你,人情你会一直欠下去,越欠越多。 “我要就这么离开了,是不是有点不够意思?孙哥被迫跑路,我依然在这里继续吃妈老子的,当个屁学生。没钱,好歹混个安稳,但是我踏实不下来。” “你还没明白,没有你,他们多少会轻松点,换一个地方混也没那么容易,说得难听点,你现在跟着他们,就是一个累赘,还有,你跟你爸妈怎么交代?” “爸妈就以后想办法补偿了,现在在爸妈那儿,我也是个累赘。” “再累赘,那是你爸妈,不会嫌你。而且你以后势必要照顾老两口,天经地义。青海帮呢?孙哥不嫌你,有人嫌你,而且你看他们都干点啥?混不出个样的。早晚还得跑,安稳不了。” “说实话,我也不想走。但是,不走我真的是内疚。” “行了,我不多说了,这是你自己的事。”我从钱包掏出五百块钱递给宝宝,“三百是还债剩下的,咱俩一人一千,二百是我谢谢孙哥的。我知道,钱很少,但是我现在只能做到这些。” 一顿饭不欢而散,宝宝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连东西也没有收拾就直奔火车站了。 那一个晚上,我都不是滋味。想的全是宝宝的好,重情重义够哥们,敢作敢为有魄力。也许这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了吧,对比之下,我感到我很窝囊,不像个爷们儿,又感慨这么爷们儿的一个朋友分开了真是可惜。 于是我打了一暖壶啤酒,又爬上了窗户,又开始感受寂寞。天气不错,月亮还算明亮,没有风,不然睡下的室友们会拿拖鞋仍我。 回来吧,宝宝,那里不适合你。你看啊,现在姚明越打越好了,你知道么?他还盖了安东尼一个大帽。在大胡同买的绒衣我穿有点大了,你穿会合适吧。我发现有个地方买烧饼一块钱六个,便宜吧。知道《天生杀人狂》的编剧么?他有三部电影非常好看。还有啊,我朋友马上就为我寄来《六翼天使》的专辑,没有你我该和谁分享?我终于找到一个网站能看《污秽摇篮》的MV了,黑金属你还没接触过吧。还有那犯贱的娘俩,还没报仇呢。还有好多好多…… 宝宝没有走,第二天在教学楼的走廊里,他迎在我对面,嘿嘿的阴笑着。我攥紧拳头,用拳背敲在他小腹上,狠狠的,这家伙让我伤心一个晚上。宝宝捂着肚子蹲在地上,一个细长的杆子在我身下窝成团,非常痛苦的表情,“哎哟,我一直没有吃饭,肚子里啥玩意儿也没有的。”立刻宝宝又一点事没有的站了起来:“吃饭去吧,我饿了。我兜里一毛钱都没了。” “孝敬你大哥拉?”我猜测的应该差不多。 “这样我踏实点。” 两人狼吞虎咽的吃完了大碗的拉面,宝宝来了精神:“我有个计划,现在天气正好,晚上去砸玻璃,一准中风。” “同意!” 月黑风高,一人手里一块板砖,从房顶悄悄走来,“一、二、三!”啪啦——黑影又沿着房顶快速消失在夜色中。 出了一口恶气,宝宝回到原来的宝宝,蓬头垢面,脸色苍白,一成不变的帽衫绒衣,蓝色牛仔裤。不同的是他的床边多了一个并排躺着的我,一起听着那撕心裂肺的嚎叫。 12 最后一个学期非常的快,没什么课程,没什么考试,宝宝在校外的平方出租屋让我尽量多的避开了班主任。 毕业前一周,我请了一个礼拜假回家,不巧的是请假之前,班主任突袭宿舍,发现了我们隐藏已久的烟灰缸——一个不锈钢的带盖带把的水杯,大发雷霆,叫上我们宿舍四个备案的烟民说服教育。她办公桌上摆了罪证和四张处分通知单,分别写着我们四个的名字,我抬头看眼她耀武扬威的笑容,果然,先拿我开刀了。似乎我的举动出乎她的意料,刚问了一句,我全招了:“老师,是我抽的,我不对,我又犯错误了,我实在忍不住。”然后拿起笔填了我那张处分通知单,一边填一边说“他们仨没抽,还一个劲劝我呢,快毕业了,别给您找麻烦。”填完我的,拿起另外三张单子揉成团扔到纸篓里。她被我的以退为进搞茫然了,一脸呆瓜的表情,那三个哥们都快忍不住要笑了“老师我们先走了,以后一定看住他。”说完灰溜溜的走了。她也不傻,知道我全揽下来了,她也不想处分太多人,何况马上毕业了,她也想给大家留个好印象,就在前几天的班会上,一阵索然无味的语重心长过后还像模像样的挤出几滴眼泪,把大家都看傻了。我回想起与历代教师和同学面临毕业真情流露的时候,没有像她这么假的,想烘托气愤,居然没有引起一个同学的共鸣,我真可怜她为师三年结果到现在这个处境。我尽量怀着同情的心态聆听她的教诲,她说她知道我们性格直,她还说她是东北人,也很直爽,因为我俩都很直爽,言语之上有点冲突容易爆发,所以师生关系比较不好,希望我俩可以静心下来解除这个误会。恶心!虚伪!我拿出50元罚款交给她(惯例,抽烟罚50),结束了谈话。回头找那三个哥们,一人20,剩下10块买烟。 她对我的最后一次暴风雨来临前,还是很温和的。再度回到学校的时候被她撞见了,说要和我谈谈,然后在教室就开始冷嘲热讽:“哟,还回来了啊。” “我办完毕业手续就走。” “毕业手续明天开始办,你今晚有地方住嘛?” “当然住宿舍。” “不行!!!”陡然一声炸雷般的声音,如果我手里有什么东西,必然像刘备青梅煮酒论英雄的时候一样吓掉地上。她以帕瓦罗蒂的高音义正言辞的对我说“我要对整个宿舍的学生负责,我要对学校的财产负责,你住宿舍是个安全隐患。” “我是交了一整年住宿费的,没少你一分钱。”我纳闷她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突然这么大脾气。 “你是交了住宿费,但是你违反了规定。” “就一晚上,我写保证还不行?” “不行!绝对不行!你睡马路还是住饭店,我不管,就是不能住宿舍。” 她是铁了心的不让我住,她今天找我谈话,还选在教室里,就是要羞辱我啊。我摔门而去,还能听见她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这是什么学生!” 晚上在宝宝的出租房住了一宿,第二天办手续,她当着很多老师和校工的面假惺惺的问我昨晚哪儿住的,恶心!昨天毫不留情的把我赶出宿舍,今天又当这么多老师面假装关心我,越想越反胃,我没好气的回答:“用你管!” “你怎么这样?我是你班主任,我这是关心你。”我发自内心的强烈鄙视。 “你关心我就是让我睡马路?” “你……” “昨天不是你说的么,我睡马路也好,还是还住饭店也好,就是不能住宿舍,我家又不是这的,也没亲戚朋友,穷学生一个,不住马路我住哪儿。” “我……” “对,你要为全宿舍的同学负责,我是安全隐患,您真正直,真伟大。我怎么样都不用你管,我活该。” 就这样,在和班主任的争吵中,我离开了校园,结束了我的学子生涯。 我小心的撕开封口的档案袋,发现6个学期的7个警告处分只记了一个,可笑的原因是在校区内吸烟。我笑了,并不是因为少记了6个处分暗自庆幸,是想起我交的350元罚款有300元落入班主任私人口袋。已经没必要再见了,还能让我这么鄙视,我发自内心的嘲笑她。 正在我为了刚才的大吵高兴,为班主任的龌龊行为嘲笑的时候,背后有人叫住了我,曾经很熟悉的声音,是苗青,她终于叫住了我,这时,我已经心态平和,厌恶一切的情绪暂时消失了,也没了对她的留恋,面对面,沉默。她摇摆不定的考虑了很久,才说出几个字:“希望你一切顺利。”便掩面而去。 此后,再也没有见到过她,我曾拨过她五一留给我的号码,已成空号,还曾试图打听她的消息,杳无音讯。没有深刻的言语,没有深情的告别,没有纪念的合影,没有音信,就这样,消失了。 1 我一个人机械的走在路上,不停的走了两个小时,双腿已经疲劳。在这个混迹三年依然人生地不熟的地方,靠着记忆一些街道名称,明显的建筑来证明自己到过这里。这是个乱七八糟的城市,整个规划非常乱套,出来之前看了地图,国展应该就是这条路的中段了。 我徘徊在国展门口,不知道该不该进去,里边刚开始大型招聘会,也许进去结果仍是徒劳。我本不想加入到这拥挤的环境,人多的像一窝蚂蚁,互相推搡吆喝着,一切上学时的斯文都抛弃掉,只为挤进这个门。殊不知进去后离一份工作仍有着相当长的距离。 毕业一词在我认为仍然遥远的时候,突然击中了我,不由得一阵颤抖,美丽却浑噩的学生生活突然敲碎了。曾记起高中毕业的时候,高考分数比专科线还低一百分左右,身为知识分子的父母认为不上大学我会活活饿死,毅然决定让我去补习。时逢国家高等院校扩招,一些中专学校摇身一变,成为大专院校,我便沾了扩招的光,拣来个大学生的头衔,逃脱了补习的厄运。直到现在,我依然不好意思承认我是大学生,每当人们一起谈论往事的时候,我只是说我在那里上学的时候。好不容易混到大专毕业,才发现即使我上了大学依然会饿死。找工作是件头疼事。 我暂住在刘宝宝的出租屋,自己踏上了找工作的路,就这样徘徊在国展门口。 世俗的人还是要回到这世俗的社会上,我并非不俗之人。之前我还把自己当成同学中的异类,从他们给我的眼神中发觉的,现在才知道这些眼神中蕴涵的不是敬佩,而是“杀币”。想到这些,我也抛开一贯的行为,加入到人群之中。 不善言辞的人应聘时总是很吃亏,但是二十多年养成的性格不是说改就能改的,失败成了必然。面向毕业生的几批招聘会相继结束,几次面试自己都觉得羞愧。我毅然来到了北京这个据说是拥有更广阔发展空间的地方,可惜的是现在遍地大学生,随便抓一把都有本科学历,我的结果仍旧如此。 在北京的大街小巷随便溜达着,路过了一个好象是职业介绍的地方,这里多是为下岗工人、外地进城打工的农民兄弟、退伍军人等提供信息的地方。我一咬牙交了20元,放弃大学生身份,到了昌平一个包住宿、有食堂的工厂当工人。从此,开始了北京最底层打工族生活。 这是一家私营企业,工资不高,因为有宿舍和食堂,生活还过的去。我的工作不是很累,但是有些熬人,尤其天热的时候,有些难以忍受。周围的工友都大多是外地农民工和退伍军人,我没有像他们一样强壮的身体,我猜测招我很可能是因为我的学历在农民工兄弟中脱颖而出,人事部考虑我有可能以工人的成本从事比工人略微高点的脑力劳动,毕竟我是从职介拣来的。 不知是我猜对了,还是碰到运气了,半年之后,我不知算不算是升职。一次生产部经理找我谈话,问我熟悉不熟悉OFFICE软件,说有个库管职位,问我愿意不愿意做。当时我对OFFICE没钻研过,但我相信F1键会帮我解决很大的问题,当即自信的点头答应。于是工作更轻松了,没有加班,也没有夜班,空闲时间就多了。 2 周末了,我像往常一样躲在网吧上网,一样的在打冰峰王座RPG,一样的无聊着消磨时间。一个女孩走进来,坐在我旁边的电脑前。 她长的算漂亮吧,所以我忍不住偷眼瞧瞧。她从包里掏出一盒烟,不多几支了,和我抽的牌子一样。自从到北京来,我就对8毫克的中南海产生偏爱,至今也没有换牌子。 她那纤细的白嫩的手再次拿起了烟盒,翻开却发现里边空空如也,那只温柔的手却非常残暴的把烟盒揉捏得不成样子。看过那样温柔漂亮的手,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会有这么暴力的举动。她拿过包掏出钱夹翻翻,又放了回去。那只手转而放到我的手臂上,轻轻的摇摇,我诧异的转过头看着她,确实漂亮。 “可以抽支你的烟么?” 今天才知道,求人也可以这么冷若冰霜的。她动人的模样让我没有办法拒绝,拿起烟盒翻开盖,递到她面前,微笑着看看她的眼睛。 “谢谢。”她抽出一支。不过这谢谢十分勉强,她应该很少这样说。 和刚才一样,她又要了一支,几次过后,我的也没了。 我到外面小超市买了两盒烟回来,直接在她显示器下放了一盒。 “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前几天就像你这样。我非常理解烟民没烟抽的感觉。” 晚上十一点多了,我从网吧出来,我一般总是在这个时候回去。走了大概五十米左右,一个声音在背后叫住我。 “嗨。” “你叫我?” 她点点头。 “有什么事么?”我接着问道。 “……没什么事。” 沉默。尴尬。 看来我们都不是健谈的人。为了缓解下气氛,我主动开口了。 “没烟抽是挺郁闷的,前两天我都要抓狂了。” “今天……谢谢你了。” “哦,没什么的,一盒烟而已。” 看她似乎思考着什么,犹豫着什么。 “嗯……不早了……”我不想像刚才那样尴尬,似乎快些分开才是最好的选择。 “你很着急么?”她盯着我,似乎我就是马戏团的小丑。 “这倒不是……” “一起走走?” “愿意奉陪。”出乎我意料了,表面得装的礼貌一点,心里已经乐得屁颠屁颠的,莫非我的春天来了? 我们一起走在夜路上,不如说她带领着我走。现在的感觉很是奇怪,按说这样的环境下,如果说紧张的话,应该是她比较合适。可是她出了奇的平静,至于心理是什么样的,我无从知晓,相反,我却紧张得要命,是想入非非,还是腼腆害羞,究竟什么原因,我自己也搞不清。 “你一直都是这么鲁莽?” “呃?” “我是说向现在这样。” “噢。对不起,我只是想找个人说说话。”她说完抬起头看看我,“你不也一样么?” “呵呵,是有点。你……想找人说说话,和朋友说不方便么?怎么会找陌生人?” “如果我说我没有朋友,这样的事情是不是只能在小说里才会出现?” “那到不是,只不过这样的人不多。小学、中学、大学还有社会上的、网上的多少会认识一些吧。” “我从来没和同学打过交道,就算路上见了也如同陌生人一样。我也不主动和社会上其他人交往,搞的现在连个可以倾诉的人都没有。” “一个人藏着所有的心事很辛苦的吧。” “本来以前也没什么心事,以为有‘她’就足够了。” “‘他’离开你了?” “是的,她离开了,我的生活一下子就乱了,全乱了,虽然只有一天,应该还不到一天吧。” “我没有恋爱过,也不知道分手的感觉。不过我相信很快就会好起来的。有些事情就是这样,逼到头上了,你甚至会觉得天要塌下来,过后再看,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也许吧,以前没有她我也不觉得什么,从高中开始我们就一直这样,刚分开还不适应吧。” “你的生活中只有他一个人,不会有厌烦的时候……就是一点没有渴望新鲜的念头?” “没有吧。如果有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了。你朋友很多?” 我摇摇头,“不多,但是感觉够了。” “噢……” 如果我们两个在一起,沉默的时间要占去很大一部分。也许和别人这样待着会很尴尬,还要绞尽脑汁的扯一些无聊的话题,但是和她一起沉默看起来更像是默契。一种很微妙的感觉,和前面昏黄的马路。 我喜欢走路,无聊了就这样走,经常是一个人。几乎没有人愿意陪我走,我也不能强求别人和我一起走,也许没有目标的走对别人来说可能是一种煎熬,也许也不能说是没目标,或者只是我的目标和其他人不一样。走走?散心?打发无聊?消磨时间?都可以说是我的目标吧,“去哪儿?”别人总会这样问我。开始我会茫然,久而久之,我变的莫名的烦躁,越来越厌恶这个问题,这个恶心的,毫无意义的问题。一个人走路也就成必然了。 黑夜,不着边际,仿佛我们要一直走下去直到看见黎明。身旁的她,那么那么的平静,偶有微风抚过,才掀起一丝波澜,掀起她顺滑如水的头发,白皙的面庞在黑夜里透着亮。一时间,她占据了我整个心灵,我不由的浮想联翩。 我一直以为美貌不过是用来欣赏的,没想到还能陶醉于其中。 这是爱么?我自己先赶紧否认了它。这只是出于漂亮异性的一种吸引力,导致我很喜欢她,至于爱是什么样的,我还没接触过。 “我住在前边的小区里。”她说,我抬头望望前方,几个老头正在一个小卖店支出的灯泡下下象棋,可能是到了白热化阶段,那吼叫的声音在百米外我们听的清清楚楚。 到了小卖店,我说:“等一下。”然后走进小卖店。她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黑夜深处,似乎要看穿他,又好象有什么心旷神怡的地方吸引他…… “到了,你上去坐会么?” 我低头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一点了,居然这么晚邀我上去,难道因为分手了,就随便找人ONS。越想越激动,怎么招我也不会吃亏的吧,心里想马上就上去,还是礼貌性的客气一下,“这么晚了,不方便吧。我就不上去了。这个你拿着吧。”我递过刚买的一条烟。 “我一个人住,没关系的。” 我仍然犹豫着,我对女孩没经验,搞不懂她们在想什么。 “今天真的感谢你……我们都还不认识就让你陪我走这么多路,你还送烟给我……现在还要麻烦你腾出时间给我,真是不好意思……嗯……不勉强你了……” “呃……说不上麻烦,现在时间很多,我也很乐意陪你……”我发现对她的要求根本无法拒绝。 “那上来吧。” 房间不大,一室一厅,我跟着她到其中一间,她只打开了床边桌上的台灯,一张双人床,一台电脑,还有梳妆台,窗边还有一个木架,上边放着一个画板和未完成的画。 “你是搞美术的?” “嗯。”她点点头。 我再次打量这不大的房间,发现床头柜上有一个像框,放着她和另一个女孩的照片。我指了指照片,“你和她关系应该不错吧,怎么不找她谈心呢?” “她……她就是……今天离开我的……” 太直接了,有点吓到我了,看到我诧异的目光,她说:“她一离开,我就突然很失落的感觉?”她似乎对自己也不肯定,“我是很喜欢她,因为她不是,所以她离开了。我们从小就在一起,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她今天早上和我说,她是一个女人,她年龄不小了,她需要男朋友,她需要谈恋爱,然后结婚,有一个家。就在今天早上,她说‘抱歉,我不能再照顾你了。’之后就离开了。其实她根本没有什么可道歉的。只是分手的感觉不怎么好受,我只想找个能一起说说话的,却发现我一个朋友都没有。”她抽泣了,眼里含着晶莹的泪珠,“今天上午我一口气把房租交了两年。我还想把这间房买下来,我不是想把她留住,只是我感觉这里有她带不走的东西。我们一起在这里生活了两年,肯定要留下什么。我要永远住在这里,伴着她留下的,住在这里。”她抹抹眼泪,突然笑了一下,“我把所有的积蓄都交房租了,连房东都不知所措了,一次签两年的合同,怕是以前没遇到过。我只剩了十块钱,还拿去上网,以为网上能找到我想找的人。是不是很可笑啊?”那笑容随着说完的话一起消失了。这个谜一般的女人,带着神秘的故事。 这几个小时以来,她很少说这么多话,而且似乎还有很多没说出来。 接下来,我就是一个忠实的听众,听她不停地说着,我不时的打着呵欠。她也发现了,让我和她一起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垫着枕头,这样姿势舒服多了。她把台灯也关掉,屋子里只有她不停的说话声,和一个烟头的亮点。她讲述着她们俩的种种过去,我好奇但是耐不住困意阵阵袭来。不知道又过了多长时间,屋里安静了下来,两个烟头的亮点轮流闪烁着。 她把头埋到我胸前抽泣着,我的视线一直在窗外的天空,仿佛若有所思,脑子里却又是空空如也。 突然耳朵里传来沙沙的声音,清洁工们已经开始扫马路了吧。该有四点多了吧,我不明白这一晚上是怎么过去的,糊里糊涂的。虽说合了眼,却没有休息的感觉,我又感到乏了,不知何时睡着了。 突如其来的噩梦把我惊醒,睁眼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心脏剧烈地跳动着,好象胸腔里一个大皮锤重重的敲着,它不满胸腔狭小的空间,拼命的撞着。咚咚……我仔细的感受着每一下痛扯心扉的心跳,小心的喘着气。原来是她一直睡在我心口,心口被压着于是就做了个噩梦。我慢慢的平静下来,看看表不到六点,想点支烟,又怕吵醒她,就做罢了。 我一直是靠着睡的,醒来后脖子生疼。被泪湿的衣服胸口已经干了,她依然睡着。 这到底怎么回事呢?我努力回忆着昨晚发生的事。先是碰到一个女孩,很漂亮很吸引人的女孩,然后陪她走路,在夜晚默默的走着,然后到了她家,她一个人的住所,然后睡在我胸前,却什么也没做。我看看这个女孩,猛然想起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她也不知道我的名字。我笑了,为什么一定要知道她的名字。笑过之后又有一丝慌乱,她醒来会怎么样对我。她睡的很熟,我轻轻把她的头放在枕头上,起身穿上鞋准备离开,看了一眼这个熟睡中的神秘的女人,总感觉缺点什么,然后在纸上写了几个行字:昨晚好象是梦,美丽的梦,美丽的人,和她伤心的故事。 3 上午十一点多,我晃晃悠悠从床上爬起来,在公司食堂吃了点东西。心中始终想着昨晚的事,我重新回到床上。该怎么办呢?去她家敲开门然后对她说让我代替你已经离开的恋人,还是徘徊在她家楼下等她出来,然后在装做巧遇,顺理成章的成为她的朋友,还是去昨天我们相遇的网吧,还是那台机器,期盼着她再次出现在我旁边? 胡思乱想已经占满我脑子的所有空间,这时,电话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 我按下接听键:“喂?” “喂?”似乎熟悉的声音,可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我小心的说:“哪位?” “呃……是我……” 我继续问道:“你是哪位啊?” “……” “喂——” “嗯……‘美丽的梦,美丽的人……’是你留给我的吧。” “……”我心底涌起一阵激动。 “是不是奇怪我怎么会有你的电话?” “嗯。” “昨天你去卫生间的时候,我用你手机拨的。” “哦,真意外。” “打扰你了么?” “没有,我刚睡醒。” “昨晚你一定没休息好,真不好意思。” “没关系,刚才都补回来了。呵呵。” “那……你过来我这好不好?” “好,我一会儿就到。” “嗯,拜拜。” “一会儿见。” 六月的天气,太阳疯狂的晒着大地,热的让人烦躁不已,我快被烤透了,可她依然是那么的平静,任何事情都妨碍不了她的平静。 “你还没吃饭吧?” “嗯。” “前面有家麦当劳,还是吃别的什么的?” “随便吧。” 一路上我都在想请她吃什么,如她所说,她钱包已经空了,要是我一个人,我宁可去吃面条。但是请她吃面条,我觉得很不合适。我虽然不是对美式快餐很感兴趣,不过我一直认为姑娘们都挺喜欢的。 我喝着可乐,偶尔吃一根署条。她在我对面小心翼翼的吃着汉堡。 “我不知道怎么称呼你,打电话的时候很不方便的。不能总对暗号吧。”我想起刚才打电话尴尬的情景。 “刘雯怡。”她微笑着,似乎也想起那一幕。 我把手机递给她,上边是她的号码,她输完名字又递回来,赫然是“雯怡”两个字。这是暗示么,暧昧的昵称? “你呢?” 我伸手要过她的手机,输完我的名字还给她。 “我们……算是朋友么?” “应该是了吧。” “那你就是我第一个朋友了。” “很荣幸。” 我们从麦当劳出来,继续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完全兴致所至,内容散碎,没有什么连贯性。却也不必搜肠刮肚,组合一套甜言蜜语来哄她。 她总有些固执,而这种固执总能迎合我的欲望,而我却偏偏还要压制欲望客气一番,再顺从她的固执。我隐隐发现,这不是原来的我,或者是我过于尊重她。 今晚我又到了她家,她毫无顾忌的在我面前换上睡衣,仿佛我不存在,还是当我是她刚分手的恋人,又或当我是一个哥们儿?她看着我时也没有一丝的不正常,反倒是我脸红心跳,非常的不自在,甚至开始□□。 今夜没有了泪水和抽泣,没有了冗长的话,好象昨夜说尽了所有一般,只留下只言片语,和两个闪烁的烟头。她也许是习惯了和恋人在一起的感觉,晚上睡觉时,她的头总往我怀里扎。体味着她轻柔的呼吸和暖暖的感觉,我不由自主的想轻抚她的长发,还是控制住了不听话的双手,慢慢睡去。 周日依然这样度过了。晚上,陪她走到她家楼下,我说:“今晚我要回去了,明天下班再过来。”她点点头。我又说:“记得等我。” 我数着秒算时间,苦熬、期盼。她就像潮水一遍又一遍冲向沙滩一般反复向我袭来,在我身体里拼命翻腾着,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下班我第一个冲出办公室,先到附近常去的一家小饭馆,买两个炒菜,两盒米饭打包直奔她家。 接下来的一周里,我像影子一样围绕在她周围,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甚至一起睡觉,或者在快餐店小歇,或者咖啡厅坐坐。她仍是那么的安静,除了第一次她说了很多很多话,之后这段时间总是沉默寡言。 不过我是很高兴的,只是不知道我在她心里是个什么位置。这是个扫兴的念头,有些时候就这样,当事情很平静,很安稳,很祥和时,一个念头突然钻近你心里,挥之不去,无事生非或许就是一个不安稳的念头引起的吧。如果我非要求一个结果,结果很可能是不欢而散,于是我绕开胡思乱想,打算依然这样继续下去。 她有时候会挽着我的胳膊,紧靠着我,好象一切水到渠成的,顺理成章的她走到我身旁,只不过心照不宣罢了。过些时候,我才发现我错了,我根本不了解她以前是一个什么样的生活,什么样的情感,当然也不了解她心里正在进行着翻天覆地般激烈的斗争。 一天晚上,大概我们认识一个多月后吧,她依旧把头埋在我胸口,静静等待入睡。我轻抚她着她的头发,慢慢的靠近她的脸庞,不知哪里来的胆量让我轻吻她的额头,她颤抖了一下,继而平静下来,我搂紧了些,继续慢慢地寻找她的嘴唇,却忽然发现她的眼睛一直看着我,我愣住了。我找到了一双深邃的眼眸,映射着点点光芒,透出我无法形容的眼神,一时间我僵在那里,身体、表情或是眼神不论哪一部分都动弹不得。那么那么纯净的深眸,恐怕以后都不会看到比这还纯净的了。我看不懂的那闪烁的目光,直射我的眼睛,直穿我的心底,把我看的透透的,我仿佛赤身裸体暴露在人群中。从她的眼睛,我看不到她,却看到连自己都不愿看到的自己在侮辱美好的事物。在她眼中,我不耻的行为仿佛把自己丢进无底深渊,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眼眸,我感受到的只有距离,我突然感受到一点绝望! 也许只有那么几秒钟,好象过了许久。我翻个身,摸索起桌上的烟,一支接一支的抽着。她也陪我抽起了烟。 我脑海里反复询问着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我刚才是不是太过分了?我刚才是不是应该直接堵住她的嘴?为什么会有奇怪的感觉? “你……知道了?” 为什么不会这样?我只是她的一个朋友,她不一定会爱上我,我还辜负了一个朋友的身份。 “是我不该这样。”我带着深深的自责。 “其实……我努力过。我想让自己接受你,可是刚才才知道,不是我想的那样。”停顿了一阵,她又说:“也许……也许我需要时间。” 要说她不爱我的理由我也许能举出一百个,那她爱我的理由呢?我想我只能找出一个,那就是现在我是她唯一的选择。在她自己封闭的世界里,就好象失乐园,亚当问夏娃为什么会选择他,如果夏娃回答说“我有别的选择么?”亚当会是什么感觉?我一阵苦笑,自己就像那个可怜的亚当,而她却保留了自己选择的权利。 此后,我几乎不在她哪里留宿,因为总会有奇怪的感觉缠绕着我。我们相处不像以前那样频繁到天天在一起,也没有彻底的分手,其实也根本没有确立关系,分手这两个字也无从说起。我隔三差五的去看看她,或者几天没见她也会打电话要我过去。依然像以前一样,一起吃吃饭,一起散散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但和以前不同的是有了距离,不知道她是否有同感。也许也是我“阴谋”未遂的一种内疚在作祟吧。 4 一个大清早,手机响个没完,就算是工作日,我也没早上七点起过床,何况是周末。我仍旧闭着眼睛,听着铃声摸索着手机,实在摸不着了,不情愿的睁开眼看看。屏幕上赫然闪烁着“女神”两个字。 来电话的是石菁菁,是那个高中时我最心仪的女生。那时侯她应该知道我的感情吧,我没有明说,她也委婉的拒绝过。不知这拒绝用的是否恰当,至少我是这么看的。那时她貌似无心的对我说过一些话,一下子封住了我的嘴,她说她不愿意这么早就交男朋友,两人天天腻在一起迟早会烦死。之后她却有了男朋友。很明显,她只不过是不喜欢我,也许我不够帅吧,也许我没有魅力吧,也许我太呆了吧,也许我没有情趣吧,也许我不浪漫吧。那份感觉就被我埋在心底,我也只是她众多朋友中普通的一个而已,只能在电话簿上用了“女神”来代表她曾在我心中的地位。 “喂?”一个悦耳的女声传来,带着一种熟悉的亲切感。 我心里怀着不安的激动,说:“好久没有听到你的声音。” “是不是特别的悦耳动听?” “当然是。” “呵呵……今天有空么?我现在在八达岭呢。” “旅游啊?” “火车上呢,马上进北京了,晚上的车到大连。一白天时间,好无聊哦。陪我去逛逛吧。” “好。” 人群中,我一眼就认出了她。她的美丽永远比我想象的更漂亮。我强忍住脸上异常喜悦的表情,只表现出一丝微笑。再次见到她,我才发现对她的感情一直难以释怀,并不是心里竖起一座坟墓就可以埋葬的了的。高中毕业五六年了,我们也只见过她三四次,我本以为可以这样慢慢地,慢慢地,淡化她,甚至忘记她。就在我以为对她的感情即将消失的时候,她出现了,她总是这样突然出现,给我带来诺大的震撼,然后又迅速消失在我的生活中,却在我心里留下波涛汹涌的感觉。 她比以前更漂亮了,更吸引我了。 她也发现了我,笑盈盈走了过来。没有过多的寒暄,她很自然的把我带进她的世界,仿佛根本不曾有过长时间的分别。 石菁菁只是路过北京,没有特别要去的地方,我们不知不觉就走在王府井的东方新天地。她好像很兴奋:“大城市的感觉果然很棒!我以后一定要在这样的CBD里上班。” 我看看周围,觉得自己格格不入,还是顺着她的话说:“嗯,能想象到你带着金属丝框的眼镜,穿着职业装,头发挽个髻,踩着高跟鞋吧嗒吧嗒的走来走去的样子。” “怎么样?” “当然不错啦。” 她兴奋中自然的把手穿过我胳膊和身体间的缝隙,挽着我的小手臂,说:“是不是美丽大方又活泼可爱的我,又增添了智慧和成功的气质。想想就觉得兴奋。” “以你的实力,一定行的。” “当然,本姑娘一向都是这么聪明、机智、勇敢、美丽、可爱。” 我的内心一阵激动,不是因为这一连串的形容词,而是这轻轻的一挽,很是享受。好想就这样一直走下去,可惜没走几步,她就把手抽了出来,从牛仔裤的口袋里掏出手机,熟练地摁着。不知道是真的有事情,还是不想一直挽着我。 石菁菁很健谈,一路说着生活中的趣事啦,或者哪两个同学在谈恋爱啦,或者最近碰到谁啦,又或者哪里的东西好吃啦。我认真的听着,只想着在她身边的感觉真好。 我们在东单公园附近的长椅上小歇。 “我累了,让我靠会儿。”她说着,双手轻灵放到我的双肩,顺时针旋转了90度,让我转向背靠她的一面。就这么接触的一瞬间,我感到一阵惬意,心想怪不得男男女女们都要谈恋爱,如果心中充满了爱意,哪怕只有这么轻轻一触,内心也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就这么一想的时间,柔软的双手已经撤回,接着她瘦小后背已经贴到了我的后背。 她仰望树梢,我能感觉到她的头微微枕在我的肩上,她说:“时间过得真快,上一次来北京还是三年前。咱们好多同学相约一起爬香山。” “香山啊。不错呢。”我飞快的思索着。 “正是十月底的时间,香山好多人。”她扑哧笑了一声,“他们男生嫌人多,走得慢,非要走野路。你想啊,香山不大点的地方,野路人也多,郎宇楠的鞋子掉了,一路顺着山坡滚下去,谁也找不到了。就这么一只脚穿着鞋,一只脚穿着袜子回学校了。呵呵。年轻真美好。” “是呢,那次我也在。” “啊?我怎么记不得有没有你……你这人呀,存在感这么低。” “我也想积极呢。刚上大专哪会儿,我又申请入团,又申请参加社团活动。活跃了几天,好容易批准了,结果早上念申请,晚上念检查,就因为抽烟这点破事儿,跟班主任吵了嘴,都泡汤了,之后就又低调了。” “啊?高中哪会儿李敬追着你屁股后面让你入团,你死活不入。” “哪会儿觉悟低,后来高了,组织又嫌我素质不够了。” “嘻嘻,说你蔫吧,嘴巴还挺硬。” “我以前都没发现我的嘴可以这么硬。” “诶?说实话,香山那次你真的在啊?” 我的心里一阵失落:“在啊,咱们一起从二润的学校出发,早晨吃的煎饼,然后又是公交又是地铁。郎宇楠一直喜欢你,那天见到你,没见他那么high的。” “我可不喜欢他,那人嘴巴总絮絮叨叨的,像个苍蝇一样惹人厌,还没一句实话,不是粗口就是吹牛,太不靠谱了。后来他打电话,我都不接的。” “可是人家对你好呀。” “别提他了,想起这个人就烦。” “哦。”我赶紧转移话题,“听说二润回家了?” “嗯,她家里给她安排到城管了。” “城管还招姑娘啊?不都是大老爷们么。” “谁知道,应该也招女的吧。人家姑娘叫阿荣,挺好听的,怎么你们都叫人二润?” “咳,她和猴子家前后楼,有一回我找猴子玩,楼下碰到她和她妈遛狗。她妈妈叫她的时候是用蒙文发音的,我和猴子都听成了二润,以后就叫她二润了。” “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追过人家?” “听谁说的?” “她自己和我说的呗。说你给她传纸条表白,她纠结半天。” “是那次啊!本来我看鑫子喜欢李敬,又不敢说,我就写了个纸条给李敬,说我喜欢你,还费了半天劲改编了一些张信哲的歌词,留的鑫子的名。结果鑫子急眼了,也写了个纸条,留我的名,随便一扔就扔到二润那儿了。你说他多可恶,就写了六个字‘我喜欢你。青山’就扔过去了,让人看见多没诚意啊。” 后背传来她失笑的震动,“就是,要是多写点煽情的话,你和二润没准就成了。”说完,响起一连串的笑声。 我故作认真的说:“靠谱吗?” “靠谱。二润还当回事儿的纠结半天呢。” “你怎么不早说呢?现在补上还来得及不?” “现在来不及了,人家刚谈上男朋友,正是最热烈的时候。估计连你是谁都忘记了。” “你呢?有靠谱的吗?” “你说的哪个啊?” “原来不少啦!” “那是当然,我这么聪明、机智、勇敢、美丽、可爱的姑娘,怎么会少人追啊。” “是啊。呵呵……”明知是玩笑话,却仍有一种吃醋的感觉。 突然,她的后背离开了我的后背,接着,一只胳膊勾住了我的脖子,“兄弟,单身这么多年,是不是想找女朋友了?不会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吧?” 我任由她勾着我脖子,近距离感受着她身上的芬芳,“总是一个人,太无聊,要不咱俩试试?” 她立刻松开了我,开玩笑似的说:“本姑娘后边排着那么多人,这么匆忙的答应你,岂不是对他们不公平。” “行吧,我先排着。记着轮到了叫我一声。” “行,没问题,没轮到你的时候,你也别闲着,先和别人谈一谈,攒攒经验。没看现在公司招人都是有经验的优先嘛。” “行,晚上回去我就捋一捋我的手机通讯录,挨个谈,保证轮到我的时候,已经谈一电话本了。” 又被岔开了,为了避免尴尬,我就顺着岔岔下去吧。 她也只闪现一天,坐上晚上的列车走了。缴的我神魂颠倒之后,她消失了。我依然带着白天遗留下来的兴奋,躺在床上,无法安然入睡。 只一夜,第二天便平静下来。 想起很久没见刘雯怡了,便去了她家。 架子上放着一个未完成的画,我怎么看也看不出什么名堂,我说:“心情不错啊。画的什么?” “想画一个故事。” “故事?” “但是突然断了。” “不是我敲门打断的吧?” 她摇摇头,“我想了一个早晨,怎么也想不起来了。” “要用想的?” “想!再画出来,你看过再让你想。”想了想她又说,“美术不是照相机,把你眼睛看到的、脑海里印象的咔嚓一下,照下来。至少我是不想这样。” 我听的一头雾水,她看了看我笑了一下“‘栩栩如生’这个词明白的吧。”我点点头。 “为什么会是‘如’生呢?因为画本身就是死的,能不能‘如’出生来就要看你的脑袋瓜了。” “为什么要看我的脑袋?应该是你的吧。” “我自然会画的好好的,你要看不懂,也只能怪你脑袋没到那境界。” “哦——” “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你也会开我玩笑了。” 她笑的非常开心。认识这么久,她第一次开玩笑。一种转变么?是好是坏呢? 5 八月初,工厂组织会餐,据说因为提前完成生产任务,销售情况也非常不错。这些工友们已经在食堂喝的东倒西歪,有的在攀着交情,有的举着麦克风鬼哭狼嚎,有的躲在卫生间呕吐,有的跌跌撞撞回宿舍。 我吃饱喝足准备回宿舍,见阿刚在外面坐着。平时我总去他宿舍打打牌,看看电影什么的。 我说:“走啊,回去打牌。” “我们宿舍里有个女的,不知道是谁?” “你不认识?” “不认识,好像是刚来的。屋门开着,我一看有个女的在看电影,把我吓出来了。” “外面蚊子太多,回去吧。” 我去卫生间,之后到阿刚的宿舍,发现他已经在里面了,那个女孩还在里边,不时的和阿刚说着话。 女孩长的有点偏胖的,脸庞白白嫩嫩,一点不难看,上身穿一个粉红色的吊带,很诱惑,下边穿着牛仔裙,很可爱。她很开朗,一边看着电影,一边不听的说着。 我今天也喝了些酒,话比较多,很容易的和她打成一片。 再去卫生间的时候,又被工友逮到,拉着继续喝酒。 我不是很能喝酒,但就是喜欢喝,喜欢那种晕头转向的感觉,喜欢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醉酒可以让你找回童年的感觉,那状态是勇猛的,是无畏的,是欢畅淋漓的。我也知道伺候醉酒的人是郁闷的,是无奈的。 短暂的快乐也是需要付出代价的,我已经一塌糊涂,坐在宿舍和食堂间的小路边上吹着小风,肚子都被撑圆了,胃里翻江倒海一般,好像孙悟空在里边折腾,周围一直在转呐转呐,坐都坐不稳当。忽然感觉胃部更厉害了,紧走几步蹲下来,一只手扶稳树干。胃突然抽搐,一阵痉挛的感觉,一口秽物吐出。工友递给我矿泉水让我漱口,牙齿已经没有光滑的感觉,似是被胃酸腐蚀一般,很是让我难受。我知道明天梦醒时分又会头痛欲裂,算啦,今朝有酒今朝醉嘛。 我跌跌撞撞回到宿舍,又晃晃悠悠到了洗漱室,一手扶着水池支撑自己摇晃的身体,另一只手狠命的用牙刷使劲搓着牙齿,很想把牙齿磨得更光滑,光滑到会反光。这样直到刷的满口血色牙膏沫才罢休,牙齿腐涩的感觉真的很不舒服。 我躺在床上依然天旋地转,眼睁不开,喘着粗气,因为吐过,胃里平和很多。饱暖思□□,我不由自主的开始我的性幻想,先入为主,从阿刚屋的性感女孩开始,把她浑身上下意淫个遍,然后菁菁,然后雯怡…… 我依旧躺在床上,依然睁不开眼,呼气逐渐平稳,我换个姿势,慢慢睡去。 第二天,我从公司的电话表上查出阿刚屋里陌生同事的名字,叫苗晓。好有意思的名字。 下班后,我去工友那里借本武侠小说看,路上碰到她,她微笑着和我打招呼。 “你看这种书啊。”看见我手里的武侠,她说。 “看呀,打发时间用的。” “我有靳闵的书,她的书好好看哟,你要不要看?” “这人不是个骗子吗?”我不屑。 她惊奇的眨眨她的大眼睛,“你怎么知道?” “用脚后跟都想的到。” “你那有什么书,借我看看,我也无聊。” 到了我的宿舍,我指指书桌左边第二个抽屉说“里边有,随便看吧。” 那些都是我上学时候买的书,好几十本,有些在皮箱里放着,没有带回家,总怕父亲看到了会说我不正经或者会尴尬。那时偏爱村上春树,长篇的几乎全了,也很喜欢王朔,所有著作的各个盗版版本重复交织而成的“王朔全集”等等,还有一些被称为□□写作的作家们的书籍。 她翻出一本很厚的,印刷质量很差的盗版书,《源氏物语》,全书都是小五号字,将近一千页。 “这是什么?日本历史书?”她问。 “日本很老的上流社会言情小说,不错的。” “哇——这么小的字,这么厚要看到多久啊。” “我每天晚上看六、七个小时,看了三个多星期吧。” “这么夸张?” “前十章一直在做记录,所以慢了。” “记什么录?看明白不就行了?” “人物太多,理不清楚越看越乱。我是第三次才把它完整的看完的,前两次看的我糊里糊涂,二百多页就半途而废了。” “这本书厉害,我要借回去挑战自己了。呵呵。”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苗晓把我这当成了书店,频繁的借书、还书,时而让我推荐,我也就随便介绍下小说的内容和自己的感想,让她自己去判断。 6 工作很轻松,领导们也不会拼命的压榨我们的精力,过了一阵子,工厂遇到这个行业的淡季,原料供应不上,产品销不出去,工人无事可做,一片萧条的景象。我请了几天假,收拾收拾东西,一个电话打给骡子,丢下一句话:我晚上到。顺便给大饼也打个电话,和他说去骡子哪儿混几天,有没有兴趣一起混几天。他读大四了,说时间富余的都要抓狂了,满口答应下来。 骡子在秦皇岛,不错的地方,有山有海。北京到那里很快,不过我坐错路线,先绕道天津,然后奔东北方向,要多跑1个多小时,无所谓,反正不赶时间。车还算比较干净,不是旅游旺季,人也不算多,至少过道上站着的寥寥无几。我运气不错,轮到靠窗的座位,我旁边的和旁边的旁边是一起的两位时髦女性。操着一口浓重的东北口音,长相用他们的话说,“苛碜点”。脸上的妆重的像车祸现场,紧绑粗腿的牛仔裤,米其林型,短T恤露脐,腰上的油水堆起三层褶,我实在佩服她们的勇气。对面的一对头发花白的老年伴侣像是比较反感这两位一直唧唧喳喳个不停的女性,都在尽量的闭目养神。他们外侧坐着一位学生模样的女孩,从我上车时就没抬过头,一直带着耳机听MP3,手里捧着《米娜》看着。 我旁边的时髦女人和我说话了,意思是她和另一位时髦女人要吃饭,想让我先坐外边。我很随意的答应了。然后只见铺天盖地的塑料袋占满整个干净的桌子,可以看见里面各种快餐的包装上都写着一个知名品牌,还挺讲究。我是一点不想看见她们狼吞虎咽的那副德行,跑到车厢连接处去抽烟。 火车上时间难熬,唯一能干的就是看着窗外的树木、秃山、田野、电线杆什么的直到眼花缭乱。窗外的任何东西都提不起兴趣,没有一样不是被人类糟蹋过的。想起小时候无知的“伟大理想”,甚是辉煌,各种飞黄腾达、光宗耀祖的职业都理想过,激情随着年纪的增长被磨灭的激不起一点火花,理想也随着消失。如果现在要理想,我最希望的是在草原的深处支个包放羊,做一个真正的牧民的儿子。我喜欢这称号,但是我不配,从小在小城市长大,赶不上大都市的飞速发展,也享受不到诗般恬静的田园生活,却使我抛弃了牧马放羊的生活,甚至不会说母语。惭愧,非常惭愧,愧对民族,愧对祖先啊。想到失落就失落了。 秦皇岛这几天,我和大饼基本上天天晚上提着一袋易拉罐啤酒在海边坐着,骡子也许看腻了,不愿意和我们一起来。我俩一边喝着啤酒,一边感受着强劲的涛声,任凭海风肆意的吹着。听骡子说入秋了,平静的海就少见了,总是哇哇吼叫的风声和涛声。我还是比较喜欢寂静的地方。 大饼语录:“有时候爱情这个东西就像天上掉下的馅饼,不能强求,是你的,到时自会降临到你身上。”他说的话他自己也是深有体会的。他高中时苦追一女孩两年,女孩是个不错的女孩,和他也谈的来,只是女孩未曾答应过他,却也未曾不答应,很奇妙的关系持续了两年。之后,女孩去了外地读大学,他则进了补习班。正是进了补习班,他才被那突如其来的爱情砸了个正着,接着便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我甚至比他更深信爱情如馅饼,所以我一直在等,以至于虚度多年却不知苗青算不算女友,一直在我心底深处的石菁菁算不算初恋。和刘雯怡相处的时候,我以为我等到了,谁知等到的不是馅饼却是一块板砖,带着从天而降的重力加速度,将我砸个头破血流。 大饼总是喜欢把他自己的事包装的精彩华丽,然后又平淡低调的说出来:“知道吗,哥们儿之前开了个演唱会。” “牛币啊,在哪儿开的?” 他没理这茬,接着说“我们在学校附近租了个车库当琴房。晚上排练呢,结果路过几个同学,一看认识,就在旁边看,又叫来别的同学一起看,有路过的发现有热闹也停下来看。我们就把摆放位置挪了挪,面朝门外,主唱哥们唱high了,就开始互动了。人越来越多,你知道有多少人?” “有多少?” “数不过来,密密麻麻的,比咱们在‘车轮酒吧’看的那场演出人多,估计有上千号人,把马路都堵了。” “祝贺你演出成功。”我们拿起易拉罐碰了一下。 “老成功了,有个同学看气氛太好,抬了件矿泉水。主唱哥们给我们每人浇一身,然后我们弹重金属,嘎嘎甩头。主唱不过瘾,又拿矿泉水使劲往观众身上泼,下面嗷嗷叫成一片,一边蹦跶一边互相撞。” “嚯,这场面够high的。” “后边更high了。又个同学给抬了件啤酒,几个同学站前面,把啤酒晃出气儿来,朝人群猛呲。” “好爽啊,可惜我不在。看样子比高中你们在交校演出的场面好玩多了。” “那是,后来有人报警了,扰民。快十点了吧,来了个警车,大喇叭一喊把人轰走了,把我们教育了一顿。差点把我们都带走。” “为啥?” “说我们扰民,还说举办演出啥的要报备,要没收器材,罚款,给我们吓得。” “后来呢?” “后来说点好话,人也散了,就没事儿了。估计就是吓唬我们一下。” 我们又喝了一会儿,大饼叹了口气:“哎,哥们可能毕不了业了。” 我问:“怎么了?” 大饼平淡的说:“哥们今年的学费一直没交,老师说再不交,就不给毕业证。” “你把学费干什么了?” “买了把琴和效果器。” “以前的琴呢?” “卖了。买了个手鼓和口风琴,又跟同学租了个琴房。” “以前的效果器呢?” “做了几个音色觉得不错,可惜新的效果器上怎么也做不出来,就没舍得卖。” “你还是喜欢作。” “给哥们借点应个急呗?” “靠,我一个月一千二,我妈说家里还房贷,太紧张,我得每月给我妹四百块生活费,剩下的我都不够花。” “好吧,我看我只能找‘前妻’想想办法。” “前妻?” “我俩补习班毕业就分手了,还一直有联系,关系还不错。每次放假回家还能睡几次。” “关系这么好还分手。” “她要分,我在东北,她在西安,一年见不着几回面。她说她不想带着内疚感跟别人谈恋爱,就分了。不过,关系这么好,她家境又不错,应该能帮我的忙。”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去西安找过她?” “对啊,大一时候,一是想她,二是完成我高中时候和你说的心愿。” “啊?你不是开玩笑啊。” “没开玩笑,我做到了。”说完这话,大饼连上浮现了一丝微笑。 “那会儿,你说西安摇滚氛围好,又出了张楚、许巍这样的人才,你一定要去见识见识。那会儿没钱,你说要顿顿只吃肉夹馍,晚上睡地下通道。” “‘前妻’还是关心我的,她开始想让男同学带我去宿舍住,我没答应。她说她出钱给我旅店开个房间,甚至和我一起住,又被我拒绝了。可惜头两天没找到地下通道,在街边睡的。” “没啥区别。” “不过肉夹馍确实顿顿吃。没有想象的好吃,馍硬的程度你可能想象不到,不如咱们那儿的肉夹馍好吃。” “吃腻了没?” “吃到第四天就腻了,为了不破誓言,第五天赶紧坐火车回学校了。到现在,我一直再没吃过肉夹馍。这事儿不能再干了。” “就是,守着媳妇还睡马路,你让媳妇怎么想。” “主要是露天睡觉,蚊子把我当肉夹馍吃了。这个太受不了。” 7 我给刘雯怡发信息告诉她我休假归来,她让我下班去接她,最好早点。我算了算时间,提前下了班,到她们公司楼下我发信息说已经到了。 不久看见刘雯怡的身影快速的从里边走出来。这时从里边跑出一人喊着:“小刘!” 刘雯怡并没有理会,快速来到我面前,喊他的哪个男的也追出来了。这个男的比较帅,没有一米八也差不多,瘦高的身材,穿着前卫的服装,最突出的是那一头长发,比较浅的金黄色,柔顺还发亮,就想美国电影里的金发女郎的头发一样漂亮。不会像民工那样俗气,也不会像杀马特那样违和,如果我是女孩,也会喜欢的吧。看样子似乎也是搞艺术的吧,我才想起我从没问过她是干什么工作的,应该和她美术差不太远。 “有时间吗?小刘?”男子说。 “我还有事。”小怡说完就挽着我的胳膊走了。 “怎么这么冷酷的拒绝人家?挺帅的嘛。”我打趣着。 “我没兴趣。今天他一出现在我视线里,我就躲到卫生间去抽烟。” “能让你烦到那种地步?还真不简单。” “这几天,下班你来接我好么?” “就是为了避开他?” “我看着他就觉得恶心。” 于是我每天去接她下班,我和她下班的时间都是5点,昌平镇上地方不大,走路到她公司要用30分钟左右,我也不能每天都早退,所以她一下班就钻进卫生间开始抽烟,半小时后再出来。 这样也只有一星期,她辞职了。照她所说,那个金毛小子一有空闲就来烦她,她受不了那副恶心的嘴脸,和他恶心言语。 没多久,刘雯怡换了一份工作,上班的地方远了点,在市区,要坐一个半小时的车,她仍坚持住在原来的地方,必然的吧,也许她换个环境更好点。 国庆过后没多久,石菁菁打来电话说她马上要来北京,她在这边找了份工作。她到北京之后给我打电话说她已经开始工作了,记了她的新号码,之后便没了联系。 十一月底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圣诞节。我本来对这个西方的节日没什么兴趣的,只知道这个节日将要来临时,各种各样的贺卡会满天飞,上面多是一些无聊的祝语,还有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让人看的似懂非懂。我也曾收到过,但是比起身边那些欢腾着的善男信女们,我的那点是少的可怜。因为不曾回过,以后也再没收到过。 我清楚的记得这个节日是因为石菁菁的生日是这一天。毕业后第一个圣诞节,我寄过一个礼物给她。那是一个很细的18K白金戒指,是在一家名叫“友谊前卫店”趁着打折时买的,虽说不算贵,也足以使我吃好一阵子拉面了。售货员也是位年轻漂亮的女性,很开朗,还不时的打趣我“怎么没带女朋友一起来呢?买的不合适了怎么办?”我才突然想到不知道她手指粗细,至少有3种号的,碰吧。我让售货员戴在自己手指上试各种戒指,她不如石菁菁瘦,也比石菁菁高些,只要她戴近中指的我一律不要了。没想到光戒指上的花纹就有各种各样的,真不晓得那么细的戒指上的花纹除了她谁还看的到。我夹到信中寄给她,她回信中说戴在中指上挺合适。也许她这样说只是不忍抚去我的一翻心意,我是从未见她戴过。这个圣诞节我仍想送个小礼物给她,却不知道送什么东西好。 我的校友在北京工作上学的不少,临近圣诞、元旦期间频繁聚会,聚会一般是在饭馆雅间里湖吃海喝,又或是在KTV包厢里禽兽般嚎叫,每次都要把聚会的地方折腾个底朝天。石菁菁当然是其中的主力阵容,我是越来越不喜欢这种人物繁杂的聚会,呆坐于人群之中,插不上话,不时的被嘲笑什么成熟、清高、玩深沉之类。直到一次,被吵的心烦,悄悄出去轧马路,回来之后同学已然散去,想想那群人一定喝的东倒西歪,糊里糊涂把我忽略了。我住在郊县,晚上回不去,通常是在某位同学那里借宿。准备打其中一位的电话寻求借宿,最后想想还是算了。从羽绒服里兜掏出给石菁菁准备的礼物看看,又无奈的揣回去,深刻的感觉到我们是两种性格的人,有着两种截然不同的生活方式,也许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吧。 夜很静,也没风,这样也足以让我冻的发抖。刚下过雪不久,空气还不错,路灯很鲜艳,时而奔过的汽车实在让人反感。我在大街上随意游走,大方向是在南走,隐隐的目标是市中心□□广场,不知何来的要看升旗的念头,潜意识吧,我在昌平很少到市里,□□广场成为我对市里最熟悉的地方,因为之前两次熬夜看升旗。 第一次是胡子和女友分手,我在QQ上遇到胡子女友,大声向我哭诉她分手了,她舍不得,也不得不这样决定。大致是两个人有着截然不同的生活目标,胡子女友觉得胡子不够努力,胡子觉得女友过分劳累忽略他,大吵一架后,女友提出分手。两个世界的人吧,在一起总会有冲突的,也许分开是好的。女友QQ上说让我去看看她安慰安慰她,我满口答应了,女友却以为我说的只是在安慰她的话语而已,抱着枕头含泪睡去。我下线之后直奔火车站,已经没有了火车,还好赶上了最后一班去北京的中巴。 午夜12点半,我在IC电话机反复拨着胡子女友的寝室电话和手机,手机关机,寝室电话无人接。隔了很久,我又拨胡子的手机,也是关机。后来我才知道胡子醉倒在街上被人摸去了手机和钱包,胡子女友的室友有拔电话睡觉的习惯。 我从东单走到王府井,又到□□,又到西单,又折回□□,之后就坐在这里等待天亮,等待升旗。 第二次是在这次一周后,胡子听说我为安慰他前女友特意跑来,却未能见他前女友一面,而被晾在马路一整晚。他很感动,说要还我这一宿,但他不知道的是她女友的容貌是我见过最为精致的,就算是石菁菁也是比不过的,胡子是不会想到我还有个龌龊的想法。不管怎么样,我又来了。陪他喝酒,陪他惆怅,陪他在马路上肆意溜达着,之后又是坐在□□前等待天亮,等待升旗。 今天与前两次一样,广场周围人稍多一些,里边却空无一人,各个地上、地下的入口都有武警在把守。天开始亮了,清洁工开始清扫工作,地下通道里睡觉的人们逐个被惊醒,人也渐渐多了,游客、民工、乞丐、晨练的人们还有兜售商品的小贩不知何处涌现出来。夜不在是夜,宁静也被喧哗驱赶的无影无踪。这么冷的天气,居然还有这么多人看升旗,我却没了兴致,身上无时无刻不在发抖,羽绒服已经抵挡不住寒气,一直踏在冰冷地面的双脚似乎已经不是我的了,整晚没有吃东西,腰围缩小了一圈,更加受不了寒冷。快要升旗仪式了,广场入口一开放,人们疯子一般冲向里面,犹如大河决堤那样疯狂,即使前面一辆汽车挡路也能踏平。 我在前门附近找了个永和豆浆去吃馄饨,收到石菁菁的短信:昨天怎么后来没看到你?我没有回答,直接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起来了?她说:今天要加班,命苦,现在在上班途中。我知道她在王府井附近上班,回到:我在前门,一会在王府井地铁里面等你,有东西要给你。 我把没有经过礼品包装的装着紫水晶手链的小盒递给她,她客气的说了声谢谢收下了:“你还记得我生日啊。” “当然。你的生日太特殊,想忘记都难。”其实不是因为圣诞我才记得她生日,而是因为她生日,我才记得圣诞。前一天晚上只是同学聚会,她并没有提起是她生日,也叮嘱几个姐妹不要这样说。 我顶不住困意,坐上公交回到宿舍,钻进温暖的被窝,双手不停的揉搓着冻僵的双脚,永远都不想出来。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她,也是我最后一次送她礼物,甚至中间连个电话都没有通过。直到三年后,她用一个陌生的号码打过电话来,告诉我她元旦结婚,希望我有时间来参加她的婚礼,我才知道她已嫁为人妻,等着好日子办典礼。挂掉电话,感觉着从未有过的失落和绝望,痛恨着自己没有胆量,痛恨着自己没有勇气,痛恨着自己的窝囊,痛恨着自己从头到尾连句喜欢她这样简单的话都没敢跟她说过。认识她这么多年,每当想鼓起勇气表白的时候,总是能想到自己目前如此不济,如何能给她幸福,这样的想法打消自己的念头。 8 我不愿再参加无聊的聚会,经常和刘雯怡一起。一次我们正在咖啡厅里闲坐着,近来两位女士,我无意识看了一眼,其中一位是我们公司的同事。一起打过牌,几乎不说话,我对她的印象就是肤色稍黑,长发及腰间,长的还算漂亮却高度近视。打牌如果不带眼镜,要贴到离扑克20公分以内才看的见,和人说话也经常贴的很近。 我没在意,继续喝着咖啡。她坐在我斜后的位置,却频频向这边看,不一会走了过来:“刘雯怡!还记得我么?” 刘雯怡茫然的看着她:“你是……” “黎艳丽呀,咱们初中一个班的。” “哦……想起来了。”是不是真的想起来就不得而知了。 “咱们快有十年没见了吧?”黎艳丽向我看了看,又贴近眯眼看了看:“你们认识的啊?” 我微笑着点点头,拍拍傍边的座位:“坐啊。” 她坐下又和刘雯怡说着,显的很激动:“那时候你和谁都不说话,只和卢晶好。” “我那么低调你还记得我呀。” “就是因为你太特别了,才忘不掉嘛。听说你和卢晶从幼儿园一直到高中都是一个班,大学还一起考到美术学院,现在还联系么?” “半年前一直在一起的,这半年没怎么联系过。”原来和她一直在一起的女孩叫卢晶。 “你们怎么认识的?”黎艳丽指指我。 刘雯怡微笑不语,我开玩笑:“心有灵犀就认识了呗。” 黎艳丽又寒暄几句,说那边还有朋友,就离开了。 下班了,我在公司门口碰到黎艳丽。 “嗨!去哪儿玩呀?” “去刘雯怡家。” “刘雯怡是你女朋友?” “不是。” “没想到你们会认识。” “我也没想到。” “那女孩挺可怜的。单亲家庭,难免养成古怪的性格。” “我都没想到除了家人,她只和一个人关系好点。如果换做是我,我可能会疯掉。”看她简单的话语,好像对刘雯怡很怜悯。 “你了解她的情况么?” 她摇摇头:“她父母离婚,她和她母亲一起,朋友也只有卢晶一个。带我一起去吧。” 我犹豫一下,答应了。 我们先去了一个饭馆,炒了几个菜打包,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去了她家。 刘雯怡看我俩同来,闪现出惊奇的表情又转瞬即失,“你们两个怎么会在一起?” “我们是同事。下班刚好遇到他说要来这里,我也跟来了,不介意吧?”黎艳丽回答说。 “不介意。”虽然这么说,表情却不太自然。 我们三个一起吃饭,黎艳丽高兴的说这说那,刘雯怡偶尔插一句或应对着。 黎艳丽也发现了刘雯怡和卢晶的照片:“你有卢晶的电话么?我也很久没见过她了。”刘雯怡告诉了她。 我总感觉刘雯怡有些不对头,似乎有意无意的抵制这样的气氛,看来她是把黎艳丽当成陌生人,虽然没有说出来,仍能感觉到她并不欢迎黎艳丽。我找个借口拉着黎艳丽回公司宿舍了。 我躺在床上,似乎总有什么事情揪着我的心,我不放心,给刘雯怡打了个电话。 “喂?睡了么?”我问。 “没有。”电话那端传来抽泣的声音,我一阵难过,心里翻腾着不是滋味。 “我过去?” “不,不用了。我没事。” “是我不好,我不该随便代人来。” “我只是……”雯怡说了一半又没了下音。 沉默了几秒钟,我开口:“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着安慰她的话,“事已如此,不必难过,好在天无绝人之路”?上学时课文背多了。“想哭就哭吧,哭出来会好些”?电视剧上用过无数遍的俗套的台词。无论怎么想,都无法找出适合语言,我的词汇居然是如此的贫乏。 9 要过年了,那时我不明白这个节日在家人心中为何如此重要。每当这个节日,一大家人就会坐在一起吃饭,闹哄哄的,我则要给长辈们挨个敬酒,说些自己听着都烦的祝词,初一还要挨个去长辈们家拜年,仍然是敬酒、祝词。长辈们一个个乐呵呵的拍着我的肩膀,一成不变的说着大小伙子啦,长大啦。看着儿孙满堂这种天伦之乐,我还是一头雾水,无法理解的。也许我到他们这个年纪就能体会到了。 牢骚归牢骚,家还是一定要回的,郁闷的是这中国特色的春运,是广大的投机分子捞钱的好机会。票贩子一个个耀武扬威,动辄50、100的加价,可怜了我们这些处于北京最底层的打工族,跟家人团员有错么,还要受这一层无理的盘剥。我坚决抵制这种无耻的行为,一纸站票踏上回家的征程。 列车严重超员,人挤人,人挨人,换个姿势都费劲,我拼命护住车厢连接处的一席空间,再拼命抽烟引起周围人的反感,离我越远越好。背后的缝隙嗖嗖的冷风,胸前被挤在一起的人们捂的出汗,这样恶劣的十二个小时我还是没能顶住,回到家就病倒了。还好只是旅途劳累造成的身体虚弱,养了两天就好起来了。 过年是热闹的日子,郁闷的是难以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我整天穿梭在各个饭馆、KTV、网吧中间,也穿梭在各种朋友、同学的聚会上,静下来的时候就怀念和刘雯怡一起散步的日子,现在想来是一种奢侈。我归心似箭。 我给母亲讲了种种借口提前一天到了北京,扔下行李,没有休息,感觉精力旺盛直奔刘雯怡那里。她知道我今天回来,也从市区的家里回到这个租来的房子。 对我来说几天的假期就让我感到久别后的重逢,我张开双臂热情的将她拥入怀里,想让她体会到我的思念,激动的我却未能感染她的平静。 她的电话响了,她看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眼睛迅速变的红润。电话那边传来“喂?”的声音,她“嗯”的答应了一下,手立刻捂在嘴上,她开始抽泣,她开始流泪。我只能听到她的“噢、嗯”的答应的声音和不住的点头,每答应一次,她就哽咽的更加厉害,眼泪也越来越多。当她挂掉电话,整个人已经哭的不成样子。这个电话只能是卢晶打来的吧,别人谁会让她伤心到这个地步呢? 我手搭在她的肩膀,缓缓的拉向我,然后再一次拥抱她,这一次,我心痛如刀割。对她的同情、爱护和心疼,也使我对卢晶这个女孩咬牙切齿,她怎么可以这么冷酷无情。 上班时,黎艳丽把我叫到公司大堂的一个角落说过年她见过卢晶,从她那儿了解一些刘雯怡的事。大概是这样的,刘雯怡很小的时候,她父亲在政府部门工作,不得志,然后下海经商,赚了些钱,却和女秘书搞上了,碰巧被带着刘雯怡的母亲撞见在车里。母亲言语过激,父亲恼羞成怒,打了母亲,也因此离了婚,刘雯怡跟着母亲过,母亲照顾她的情绪,至今没有再婚。父亲在离婚几个月后和女秘书死于一场车祸。也许父母失败的婚姻,和父亲殴打母亲给小雯怡留下心灵的创伤,又经过多年的母女相依为命,造就了雯怡现在这种情况。我为雯怡悲惨的经历痛心不已,面对这种情况我只是茫然不知所措。 黎艳丽给我一个手机号:“卢晶的,她想见见你,有空打给她吧。” 我与卢晶相约在她住小区门口,我从进出不多的人中认出了她,本人不及照片上漂亮,比照片上更成熟了。旁边伴着一位男士。她发现我在看她,可能也猜到了,和男友说了几句话,独自向我走来。 “青山?” “是我。” “雯怡的事,你了解?” “嗯。黎艳丽和我说的那些。” “她最近怎么样?” “曾经开朗过几次,不过接到你的电话,她很不好受。”我略带指责。 “她的状况,你了解?” “嗯……至今,你还是她最重要的人。” “我不该打这个电话。”她摇着头,内疚着,不敢抬头看我,“我也很想她,我也想见她。你知道么,我只是想我们成为比姐妹还亲的姐妹,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种感情你可能想象不到,但是我要的不是那样。”她有点激动,喘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呼吸平稳,我静静的看着她,她接着说:“谢谢你能这段时间照顾她,我暂时还不能和她见面,那样只会加剧她的状况。我也希望一辈子在她身边,但这不可能,即使再亲密,最后我们还是会有各自的家庭、各自的生活。如果我们还像以前那样纠缠在一起,深陷其中,等到不得不分开的时候,一定会比现在糟糕的多。”她掏出纸巾,擦擦红润的眼圈,随意的坐在小区门侧边的台阶上。我坐在她旁边,掏出烟,点着,继续倾听。“为了这次分手,我下过无数次决心,一想到分手后的情况,我就害怕,害怕不知会出什么样的事情来。我不断的警告自己,事情拖得越久,后果就会加剧。为了她,也为了我,我只能狠心做这个决定。”她不停的用纸巾擦着眼圈,看得出,她是多么的爱护雯怡,这个决定对她同样是那么的狠心。“你能理解么?”我点点头,她站起身,“好好照顾她……拜托了。”说着向她男友走去。望着两人的背影,我用手机拍了一张照片,不知是不是该给雯怡看看呢? 10 我敲开雯怡家的门,她脸上有泪痕,坐到画板前,调色盘里的颜料快要干涸,旁边的烟灰缸里满是烟蒂,似乎已经在这坐了很久。画看上去是很普通的山水画,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湖水层层波纹,柳枝随风摆动,鸟儿湖顶盘旋,在这寒冷的天气里都能感觉绿意盎然,生机勃勃,我似乎听到鸟儿的叫声了。 我想幽默一下:“栩栩‘如’生了?” 她勉强微笑一下,拖着疲惫的身体侧卧在床上,卷曲着身体。 我走过去坐在床沿上,轻声问:“要不要出去走走?”她摇摇头。 我又问:“想不想喝一点酒?”她想了一下,微微点点头。 我买了饭菜和一提啤酒,又给自己买了两个扁瓶二锅头。她只吃了几口菜,便不再动筷子了。 我看着手中的二锅头说:“知道我第一次喝酒什么时候吗?” “什么时候?” “很俗的桥段,电视剧常有,我父亲抱着我用筷子蘸了酒再伸到我嘴里。据说我当时的脸拧的……”我瞟到她画板下边的纸篓,用手指了指说“就像你揉成团的纸。” 她听了,只微笑了一下,拿起易拉罐的啤酒小心的喝了一口。我嘬了一口二锅头接着说:“后来上小学的时候,父亲总让我去打散啤酒,我偶尔会偷喝一口。当时特别奇怪,为什么这么苦的东西,大人们能喝的那么高兴。” “是会忘记一些不开心的事么?” 我摇摇头,拿起酒瓶和她碰了一下,各自咽下一口,然后说:“如果没有不开心,就会越喝越高兴。有心事的话,会更加放大的,不过会更容易找到出口。难受过、哭过、喊过后,就会想,喝酒这么难受的事儿都挺过来了,还有啥不行的。” “会有这么神奇吗?” “我有个同学猴子,大老爷们喝多了坐在马路牙子上使劲哭。嘴里叨咕着婷婷、婷婷……他跟婷婷表白,结果被拒了,心里难受,没想到那么快就喝多了,哭起来还那么厉害。” “你也哭过吗?” “哭过,在家陪我爸喝酒,不知怎么就喝多了,跪在地上一边磕头一边哭,说的什么自己都忘了,父母什么表情也不清楚了。后来他们谁都没提这回事儿,好像没发生过一样。” 她拿起啤酒继续喝了起来。她一直没有大口大口的灌,总是双手拿着易拉罐,甚至都不放下,频率很高,但都是小心翼翼的小口喝着,好像喝热茶那样。喝了三罐,她不再喝了,脸上没有被酒精泛红,也没有哭,只是扶着额头,侧卧在床上,闭着眼睛,不知是睡了,还是在想卢晶。 两瓶喝完,我也觉得有些犯困,便躺在床的另一侧,昏昏睡去。没想到一下午就这样睡去,两人谁也不曾搭话。 晚上回到宿舍,我拨通卢晶的电话,“她什么也不说,也不出去,不是坐在画板前,就是躺在床上。” “她经常坐在画板前?” “是的。” “她最近在画画吗?” “是的。” “雯怡有个习惯,画没有画完,纸篓不会清理。就算几个月没画完,也都留着。有时候会把揉了的画捡出来继续画。” 我猛然想起中午吃饭时瞟见的纸篓,里边有一团团的纸。 卢晶继续说:“看一看可能能了解她的心情。” “我看看吧。” “希望能帮到你。” 第二天,我又来到雯怡家,她还是默不作声。我坐在画板前,纸篓里有好多纸团,我随便捡起一团展开来,雯怡没有阻止。 银装素裹,一个女孩在雪地里艰难的走着,一路长长的脚印。我展开其他的纸团看着,有枯树秃枝,强风凛冽,一个女孩手扶帽子顶风而行;有电闪雷鸣,倾盆大雨,一个女孩在茅草棚避雨;有月朗星稀,一个女孩坐在台阶上……有秋风落叶,一个女孩……有枯木逢春,一个女孩……有大漠风沙,一个女孩…… 每一个似乎都是未完成的作品,为什么都有一个女孩,为什么几幅画上女孩都一个模样,她自己么?当她心凉如冰窖,她的世界则是冰天雪地,当她孤苦伶仃,她宛如枯树秃枝;当她身心倍受摧残,仿佛身临暴风骤雨;当她黯然伤心,只有黑夜弯月相依…… 我只能深深的心疼这个女孩子。 我再次打电话给卢晶,可是不知该如何诉说,半天只吭哧出几个字“她很难过”。卢静轻声的嗯了一声。 “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能帮助她的只有你了……” 我躺在床上,思绪如麻。 周末了,壮壮打来电话说好久不见了,要一起喝点。壮壮和我一样,不怎么爱参加同学聚会,总是一个人独处,偶尔会约我出来喝两杯。壮壮像他名字一样,非常的强壮,我见到他时,比以前瘦了一圈。 “怎么瘦成这样?” “换了几家公司都不如意,收入不稳,就饿瘦了。今天实在忍不了了,我要改善改善伙食。”我们在东四附近找了一家铜锅涮羊肉钻了进去,壮壮一开豪口,张嘴就是五盘羊肉。 “最近在说什么?”我问。 “一直在做手机游戏的动画,换了几个公司都做这个的。” “不喜欢就换个其他的工作呗。” “工作是喜欢的,就是公司不喜欢。” “公司惹你了?” “就是人事部那两苗不干人事的人。” “给你绩效评差了?” “不是,合同签好的每月5号之前发工资。这都10号了,还不发。我一生气,不干了。” 我目瞪口呆:“公司晚几天发工资很正常呀?我都很习惯了。你就因为这个就离职了?” “说了不算,我还给他干屁。我这房租还等着交,肚子还等着填,你看我一离职,工资当场就发了。” 我有些无语,还是劝了劝他不要这么冲动。吃完了饭,一人喝了半斤白酒,身上热乎乎的,我俩都想走走。溜达到美术馆,看见有画展,在壮壮的提议下,就进去看了看。我突然想起,这地方,雯怡应该还是能接受的吧,就给她打了电话。雯怡今天在陪母亲,约的明天一起看看。晚饭,我和壮壮又喝了点酒,就在他家借宿了。 第二天,雯怡穿着长款的卡其色风衣,蓝色牛仔裤,白色的板鞋出现在我的面前。头发散着披在肩上,不时地被风吹乱,有时她会用细嫩修长的手指理好,有时又任由风吹着。 “你在看什么?”雯怡问。 我没有回答,反问道:“有没有人说你很漂亮?” “有的吧。漂亮是妈妈给的,妈妈就很漂亮。” “那有没有人说你很有气质呢?” “气质?你怎么看呢?” “清新脱俗吧。我想不到更优美的词儿。” “你怎么看自己呢?” “我呀?往好了说也就是颓废青年。” “这是往好了说么?” “好像是不怎么样。那就往好了说吧,下一个目标,成为垮掉的一代。” “是海明威形容的那样么?” “差不多吧。” 雯怡笑笑,不在说话,我们一起进了美术馆。馆内很安静,可以清楚的听到人们的脚步声和窃窃私语声,大家都自顾看着。雯怡对有的画一眼略过,有的画会驻足观赏很久,也不说话,只默默的看着。我对美术一窍不通,既然约了她来,也只好百无聊赖的陪着。壮壮也从小就学美术,和壮壮不同,雯怡欣赏时从不开口,壮壮会时不时的评论两句,或赞赏或鄙视或调笑。所以跟在雯怡身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我开始在离她稍远的距离四处看着,发现了昨天没有看到的雕塑区,就溜达进来看看,有石膏的,有石头的,有木头的,还有金属的,大小形态各不一样。不知道是否因为雕塑的立体感更强,我看着比画作有意思多了。尤其是木头的和石头的那些小玩意儿,很是有趣,居然可以一个接一个的认真看起来。不知何时,突然感觉到雯怡的手挽住了我,和我一同看着木雕的小玩意儿。 “你喜欢这些?”雯怡问。 “说不上喜欢,就是觉得有点意思。”我回答到。 “雕刻嘛,我大学的时候也选修过几年,还有一套像样的工具呢。” “哇,好厉害。我看着木雕,只能想象到一个干瘦的老头,带着眼镜,拿着刻刀的样子。你的话,”我看着她摇摇头,“我想象不出来。” “你说的,和我的老师差不多样子了。”她笑了一下。 浏览完,我们一起坐上公交回了昌平。 11 我们一起基本都是吃饭,总是感觉缺少很多生活的东西,我开始鼓动她逛商场,逛超市,她欣然答应,结果每次都是空手而归;带他去公园,去郊外踏青,依旧只是散步;还想带他去游乐园,她说太吵闹,不喜欢那样的地方;去酒吧,我怕自己先醉倒……我已使尽浑身解数,仍不知她心情如何。她一有空还是坐在画板前沉思。 这一天似看到她的笑容,她在画板前仔细的画着,开心的画着,满意的笑着。 画上又添新内容了,一个穿黄色连衣裙的女孩坐在湖边的草地上,背影,模糊的看到侧脸微笑的表情。我回想着已经被她揉成团的画,每一个都是正面,都是孤苦无依,哀愁满面,伤心欲绝的表情,这个是背面,却可以通过侧脸看到幸福的表情。 我很欣慰,如果画一直在展现她自己,那么她现在的心情是很好了,我心里也舒心不少。 一次我到了她家,发现她正拿着一小截木头,用铅笔在上面画着什么,面前还摆放了一些刻刀什么的工具,各式各样,足有十多种。“我从家里把这些翻出来了。手生了,都不知怎么下手了。”雯怡说。我怕打扰她思路,赶忙摆摆手,“继续想,我去买点饭回来。” 我再次回来的时候,小木头上已经用铅笔简单的勾了些图案出来,大致是个人型,再细我就看不出来了。 吃好了饭,她又继续看着木头入神。她总是可以很快的投入到某个事情中去,心无旁骛。不管怎样吧,有些事做总是好的。现在的她又一门心思的投入到木雕中了,我可以在她身边静静的注视她也是一种幸福。 这一段时间,她总是在雕刻,沉思的时间很长,总是想半天才动一动手。唉,我心里叹了一口气,这么温柔恬静的姑娘总是与木头小刀为伍,这些带着尖刺和利刃的东西弄伤她怎么办,还会弄得满身碎屑,怎么看都不和谐。 终于有一天,她把手中的木头交给了我,“怎么样?” 我捧在手中细细的看着,一截木头已经变成了一个还没有手掌大人物的形象,像是一个带着稚气的少女,头发和裙子都有随风摆动的样子,栩栩如生,表面打磨非常平整,没有一丝毛刺,头发和衣服的纹理清晰可见,很是细致,甚至连眼神都看的出来。“真是不错。” “上油上色我就无能为力了,就这样吧。可能保存不了很久。” “你的手可真巧。” “算不上吧,我本来想照着你的样子刻的,不知怎么的都就变成了这个样子。我对男孩子了解的太少了吧,脑海里怎么都形不成一种形象。” “这样也很好啊。” “你喜欢吗?” “喜欢。” “那正好送给你。” 我满心欢喜的接受了这个礼物。 平淡的日子依然过得飞快,6月转眼既至,我们相识有一年了吧,或者说她分手有一年了。 这一天,她叫我到她家:“还有四个小时,我们就相识整整一年了吧?” “嗯。” “虽然很肉麻,我还是想说,谢谢你,这一年来一直麻烦你,我现在感觉很好了,谢谢你的照顾。” “嗯……我很乐意。”她的转变让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她执意要表示感谢,也没什么好娱乐项目,依然是吃饭,喝咖啡,散步,她借口看看我钱包然后将其骗走,目的就是为了不让我结账,她包揽了包括雪糕可乐在内的全部费用。不知是有意无意的,她今天对我说了很多次谢谢,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我并没有感觉我做得像她说的那么多。晚间出乎意料的她还拉我去吃街边的烤羊肉串,更出乎意料的她还举杯与我对饮凉爽的冰镇啤酒。看着她小心翼翼的吃着烤翅,我怎么也想不到她会主动到这街边乱哄哄不卫生的地方,这也是为了表示感谢吧。 她白皙的面庞开始泛红,她真的喝了不少,她说她体会到我说的喝酒感觉,她说她从未像今天这样高兴,她说我让她体会到另一种生活,她还说她与我相识的太晚。 她的头低垂不起,她双腿无力,我搀扶着仍然走不稳路,把握不住方向,我索性将她背起,一步一步慢慢的走向她家。她趴在我背上似乎睡着了,身体很轻很轻。 我把她送回家,“今晚在这里可以么?”她问。 “好啊。” 我们并排躺靠在床上。 “真希望今天时间可以再长点,美丽的时光总是会转瞬即逝。” 痛苦的时光总是度日如年,这样想,但是没敢说出来,怕打扰打的心情,“明天依然可以像今天这样的。” 她摇摇头,“明天会是明天,无论怎样,今天已经过去了。如果时光能留住,我还是希望定格在一年前。但是已经晚了。” “明天……” 没等我说完,她翻身凑上来,用她的嘴把我的嘴堵住。这次轮到我傻了,呆呆的不知该如何是好,任由她侵犯我的嘴唇。我到底不是个木头,本能的将双臂紧紧环抱着她,迎合着。好一阵子,我喘着气,茫然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的时候,她抬起身,脱去外衣,这给了我很大的启发,我也颤抖着双手给自己脱衣服,好在夏天的衣物穿的很少…… 床,是这么的舒服,小屋,是这么的温馨,窗外,夜晚的微风时而进来滑过身体,软绵绵的,身体一下都不愿意动弹,这个世界原来如此美好。这种快感好似我用我的钥匙插进了一把陌生的锁,随着指尖的发力,旋动了锁芯,然后“叮”的一声开了。 我从思绪中跳了出来,发现雯怡紧咬着嘴唇,紧闭着双眼。我把枕头靠在床头,支撑着坐起的身体,揽过雯怡的头,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长发。刚才肯定让她感到了不舒适,我的眼还是被她美丽的身体牢牢的吸引住,无法移开。 我要恋爱了吧,这么漂亮一个姑娘,我法隐瞒自己兴奋的情绪,我嘴上浮现着微笑渐渐睡去。 12 这两天雯怡的手机怎么也打不通,去她家敲门也没有人开,或许她需要冷静一下,来适应这种状态? 第三天下午,我接到卢晶的电话,刘雯怡自杀了。她说的很直接,我想让自己相信她是在和我开个玩笑,但是她努力装作平静的语气也演示不住她的悲伤的略带哭腔的话语。 我一句话未说挂掉电话,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周围同事匆忙的身影,激烈的讨论,劈里啪啦的敲键盘的声音,窗外强烈的阳光,突然离我远去,消失在我的感观。我的眼前看不见东西,心在冰冷中颤抖,就在我以为我逐渐拥有我的生活的时候。 急促的手机铃声打断了我,卢晶的名字闪烁着,我急切的接起电话,盼望她微笑的声音告诉我,刚才开个玩笑,把你吓成这样。 “事情太突然,你很难过吧。” “……” “我希望你能过来一下。” 卢晶带我去的是刘雯怡母亲的家,没有过多的寒暄,刘雯怡的母亲问我“你是青山吧。” “嗯。阿姨。” “晶晶跟我说过你,雯怡在遗嘱中也提到你,她有个东西要交给你。”说着,进屋拿出一个包裹着的扁的长方形的东西交给我,我打开来看,是一个画板,用图钉订着一幅画,正是这么些日子以来,雯怡一直在画的那一幅。和上次看见的没有变化,依然是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柳树小鸟和一个女孩。 “刘雯怡画这幅画画了很久了,之前她画过几幅,都是情绪很低落的,她都毁掉了,直到这一幅……直到这一幅,我以为她心情好多了……我以为……没想到……”我已经没办说下去了,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又滴在衣服上消失掉,我咬着牙忍着没哭出声音来,可阿姨抱着卢晶坐在桌旁已经泣不成声。 这几天我又找到了喝酒的借口,有时候啤酒,有时候白酒,每晚就跌跌撞撞的回宿舍。这天,我又喝多了,好像更多,无意识的踩在一个只有十厘米的马路牙子都把我摔的狼狈不堪足可以证明。我扶着树坐起来,脑袋倚着树干,天旋地转,我开始哇哇的吐,胃不断抽搐着,不知道吐了多久。 一只手在我后背温柔的拍着,帮我顺着气,一个声音轻声细语的说:“喝多拉!难受不?我送你回去吧。” 是苗晓,她一直搀扶着我,摇摇晃晃的把我送到宿舍。她给我倒水,用抹布擦着我身上的泥土和秽物。 我模糊不清的一直在说话,我喝点酒之后话非常多,各种各样的废话,前言不搭后语,不合逻辑也不合实际,我还是要接着杜撰下去,我的嘴巴一刻都不闲着。我还是忍不住呕吐的冲到厕所,胃里已经没有了东西,我张着大嘴,伸着脖子干呕着,脸憋的通红,眼睛憋的睁不开,眼泪被挤在眼眶里。 牙齿和口腔的那种感觉很不舒服,我忍不住要刷牙,刷完又跌跌撞撞的从洗漱室回来,眼花缭乱一把没抓住门把手,重心不稳,扑通栽在地上,肩膀撞开了门。苗晓还没有离开,她赶紧把我扶起坐到旁边的床上,关上门,又蹲下收拾我的牙具。领口很低,丰满圆润的胸部呼之欲出,我眼睛死勾勾的盯着,酒精一下子勾引起冲动,没能按捺住骚动的心。我一把拽过她的手臂将她拉起,顶在门上。眼睛早就花了,根本分不清眼前这个女人是谁。我疯狂了,没命的吻着眼前这个人,使劲的,眼前的女人配合着我,陪我一起疯狂。几秒之后,我突然停了下来,抑制不住,抽泣起来,胳膊环抱着她的肩头,下巴搁在她的肩上,一发不可收拾的哭着,嘴里不停地说着“对不起”。 过了好一会才平静了下来,松开她,扑到在床上。苗晓坐在床边,抚摸着我的头发。 “喜欢我么?”我趴在床上问。 “你放心,我不会喜欢你的。我男朋友很帅的。” “可怜我么?” “不是可怜,你挺可爱的。” “对不起,刚才突然失去理智了,对不起。” “遇到伤心事了吧,慢慢会好的。谁都会有伤心的时候,过去就好了,别太难过了,也别喝这么多酒,对身体不好。休息吧,我也该睡了。” 说罢,关门离去。 13 脑袋撕裂般的感觉将我从沉睡中吵醒,胃依然还有恶心的感觉。天刚蒙蒙亮,我翻出止痛片吃了两粒,穿上简单的衣服,收拾了地上沾满秽物的衣服,全部用水泡上。 我拼命的洗着脸,似乎头痛可以像这般洗掉一样。我又躺回到床上,突然有个念头,就是想离开这个城市一段时间。 过了两天,这个离开的念头仍然挥之不去,于是我花了一千多淘了一辆比较好的二手的捷安特山地车,休整一番,买了一些修车工具和备胎,一些防暑去火的药品。一切准备妥当了,我请了10天假,带上所有的不足两千元的积蓄准备离去。走之前,犹豫了一下,还是关掉手机,仍在宿舍里,带了一块从小商品市场非常便宜买来的电子表。 我的老家在北方,我决定向南方骑。一路上,累了,就躺在路边的草坷里休息;饿了,就随便找个小饭馆吃饭;荒郊野外,就吃自己带的方便面火腿肠;水没了,有商店就买几瓶水,没商店就到老乡家要点生水;屁股磨疼了,就推着车子走;天色晚了,尽量找家小旅店投宿。每天都把自己折磨的筋疲力尽,然后呼呼睡去,醒来之后,再继续把自己折磨的筋疲力尽。 一直不管自己要走到哪里,也不管自己要走多远,走多长时间,只要有路,就一直往前骑。有热心的人们问我,小伙子从哪儿来啊,我只说从上一个投宿的城镇来。问我要去哪里,我就指指南边说兜里没钱为止。一天中午在一个郊外的小饭馆吃饭,周围没有别的房屋,老板是为朴实的大叔,因为店里没有其他客人,就沏杯茶坐在我面前和我聊天。了解到我是从北京骑过来的,已经走了八天,又让厨子给我炒了俩菜,说我这样消耗体力,得补充营养,却怎么也不收饭钱,还要资助我三百元路费。我谢绝了资助,领下了免费午餐的好意,万分感激。还有一位开大车的司机大哥,说是头两天就在路上看到了我,在一个城里卸货停了一天,今天又在一个店里吃饭,他不容分说的帮我结了帐,他说这是缘分,他年轻时候也想骑自行车游遍祖国,可惜没有足够的经济来源,就去跑运输,顺便看下祖国各地,如果我愿意,他可以载我一程。我感谢这位大哥,还是决定自己游走。 这一天,来到了一个比较大城市,天色已晚,由于陌生,我找不到便宜的小旅店,只能住上了宾馆。仅剩200多块钱,住宿就需要160,押金要300。我意识到我已经穷困潦倒了,我意识到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没有任何熟人的地方,兜里没钱的地步,让我有些害怕。我跟服务员好说歹说就让我住一晚,押金就别收了,我钱不够,服务员一脸爱莫能助的说这是规定。我拼出抵押身份证的最后绝招了,她帮我征得经理的同意,给我开了房。160的果然不一样,有独立浴室和卫生间,还有空调。我让服务员给我找了一小片硬纸板,和一支特别粗的记号笔,在纸板上写了几个字“卖车,回家!” 晚上我就在一个比较人多的路段停下车子,摆上牌子,坐在旁边等待。头次一这么干,我不太好意思,带着帽子低着头,吧嗒吧嗒的抽着烟,听着个别几个驻足观赏的大爷大妈们评头论足。有一两个问价格的,我都说一千块,听者则是摇摇头走了。大爷大妈们像是抓住了话题,“哟,这车子值一千啊”,总之就是肮脏,破旧,缺东西之类的,修理还不知道要花多少钱。看来哪里的大爷大妈们都有同样的爱好。 这一晚无人问津,我想人们只注意到“卖车”,没注意到“回家”字样,如果我穿上刚换下还没来得及洗的脏衣服,背上30块钱的劣质大背包,效果可能更好一点。 回到宾馆,我算了算日期,请了10天假,加上4个周末,我已经旷工两天,有被开除的危险。早上收拾行囊退了房,找个公用电话给我的经理高德斌去个电话,说我手机坏了,遇到了点事情,再补请5天假可以不。高经理严厉的批评了我几句,已经这么长时间假了,你电话也打不通,再给你今天一天时间,明天早上一定要来上班。我咬咬牙下了决心,今天再卖不掉,就找个修车摊,只要他肯出一张火车票钱,车子就归他。 还是来到昨晚的地方,继续支上车子,挂上牌子,坐着等。一个中学生,似乎对车子感兴趣,要试试,我点头同意。他骑了两圈很满意,听到一千块的价格,却畏畏缩缩了。我说你可以到捷安特专卖店里看看ATX760是什么价格。学生左看右看,拨弄拨弄这,摆弄摆弄那,最终还是不忍心的离去了。我悬着的心又落下了。 中午刚过的时候,学生又回来了,还带着她母亲,他来到我车子跟前,指指车子。她母亲摇摇头:“这车子太破旧了吧,没有挡泥板,雨天还不渐一身泥,后架也没有,都不能驼东西。”我无奈了。学生央求着:“妈,刚才专卖店里你也看到了,这个系列的都这样,而且价格还那么高。我都仔细看过了,架子、变速器、拨杆、牙盘、轮圈都是原装的没问题,刹车还是碟刹呢,我试过,很好骑的。”我一直没吱声,仿佛不是我在卖车,是学生在给学生妈卖车。 学生妈看到我写得纸板了,问:“小伙子家是哪儿的啊。” “内蒙的,我在北京打工,要回北京了。” “北京啊,这么远怎么过来的?” “我用下颚点了下车子,骑它过来的。” “真厉害,大哥。”学生一旁羡慕的目光,更加爱惜的摸着车子。不停的用目光、表情、动作、言语央求的她的母亲。学生妈却总是在说着这车子的种种不好,比起刚才的肮脏破旧和缺零部件又多了一条就是这车子折腾了那么远的距离,肯定要大修,又不知道要花掉多少钱。而学生却表现的比我还肯定这车子的质量。 学生妈又问我:“这么好的车子怎么会卖掉啊。”她始终相信,我这么低的价格出售肯定有猫腻,又不清楚在哪儿。 我回答:“不是我的钱已经用完了,我也不会卖的。二手的东西肯定要折价,买新的又要花掉不少钱。” 最后还是学生妈拗不过儿子,不过也够猛的,直接说三百块她就买了。虽然我下过更低价的决心,可那是走投无路的最后手段。我摇头不语,学生妈又说她可以再加五十。我直接明确的告诉她不是五十、一百的问题。人心有时候很奇怪的,如果我干脆的答应了,学生妈一定会更加肯定的有猫腻,而且还会挑毛病,绝对不会干脆的把钱给我,如果我咬的死一些,她还会对车子的质量增加点信心。 学生妈让我来个痛快点实惠点的一口价,一千,我依然不动声色。学生妈唠唠叨叨半天,又犹犹豫豫半天,最后下了狠心了,“五百,五百这车子我要了。”为什么有的人捡了大便宜,还能装作吃了大亏的样子。她样子很坚决,我到底还是急着出手,讨价还价不是我的强项,只得忍痛割爱答应了。 “哎,这车子虽然旧了,不过质量绝对没有问题,前后轴换两个档,上点油,擦干净点,跟新的一样,绝对没有问题。” 学生妈听到要换东西,警觉起来:“还要换零件?”我后悔不已,为什么要提这个,学生妈本已下定的决心又出现动摇。情急之下,我把车子翻了过来,轮子朝天,把前轮的速卸轴一掰,整个轮子抽了出来,学生妈吓了一跳。我把轴那里指给他看,“就是这个东西,套在轴上,容易磨,是消耗品,一两块钱一个。”言语有些激动,学生妈似懂非懂的点点头。“我现在身上连火车票钱都不够,这车子现在也没有□□和保修了,你诚心要,八百拿去,不然就算了。”我索性坐在地上不理她了。 最终是以六百元的价格成交了。我翻开背包,掏出带出来的全部工具和两条备胎,统统的送给学生,学生感激不已,学生妈也没什么可说的,母子两人双双离去。我拎起背包走向最近的垃圾桶,整个背包都扔到里边,迫不及待的乘车而去。 14 打开手机,然后是不停的响着,十多条信息一股脑的挤了进来。前面八、九条都是卢晶发来的,大概意思就是雯怡遗体告别,要叫我去参加。然后就是接连几天打不通我的电话,怕我会有事,叫我一定要回她电话,不要胡思乱想,如果我也出事,她会更加内疚云云。还有同事发来了的,说我玩消失,经理生气了,我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快先和经理联系一下吧。还有几条朋友们转来的笑话什么的。 卢晶听到我的声音,长吁一口气,如果我再出事,她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我解释说我想一个人散散心,出去了几天,没有带手机,因为不想被人打扰。然后她约我出来坐坐。 我打开许久没看的Email,赫然发现一封雯怡的定时发送邮件。 青山: 我唯一的朋友。 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不在这个世界徘徊。请不要为我过多伤心,也不要认为我很难过,这些天,我很平静,我知道卢晶她以后会很幸福,我由衷的感到高兴。十分感谢你,真的十分感谢,这一年多来,你为我做过很多,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表达对你的谢意。我希望能给你留下个好印象,至少,我永远留在了25岁,永远留在了这个最青春,最美丽的年纪,不是吗?当你几十年后,头发斑白,拄着拐杖,想起我时,我依然还是现在这样。我自私的从你那里,得到了青春的永驻。 我只是你生命中的过客,来去匆匆,你是个很好很好的人,我真为我短暂的一生中能结识你而高兴。仅在这一年中,你已成为我不可替代的朋友,如果我们早几年认识,也许我们会成为一生的伴侣。我们很像,我们很默契,我们有着很像的性格,我们有着一样的生活方式。即便我已经很自私的离开,我仍很自私的奢望我能在你心中占有一席之地。我很自私是吧,我心中装着她却希望你心中装着我。 请别太在意,我只是想把想说的说出来,我可以清晰的看见,你会有很爱你的妻子,你会有一个温馨的家,你会有很安逸的生活。幸福来了,千万不要抵制哟。 你永远的朋友:雯怡 我的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掉下,我将雯怡的画紧紧搂在怀里……我悔恨,如果我再努力一点,如果我再用心一点,如果我再付出一点,也许我们就会有甜蜜的生活…… 我如约和卢静见了面,总觉得她有些特别,却说不出是什么。她像在对我忏悔,她后悔自己草率的决定,她埋怨自己的唐突,她恨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我只能劝慰着她,告诉我们的心都是好的,这不是她造成的,结果不是任何人愿意看到的,只怪我们都没能理解她的想法。她还告诉我,雯怡的母亲认为我就是她相处多年的恋人,但并没有把雯怡的死怪罪在我身上,却不停的责备自己对女儿的关怀太少。临别时,我说:“这件连衣裙很漂亮。”她说:“这是我和雯怡一起去买的,雯怡当时特别喜欢,但是没有她穿的尺码,只剩这一件小号的,我穿正合适,她坚持买给了我。”我恍然大悟。 回到宿舍,我翻开雯怡留下的画,是,正是这样。 最后的作品,那穿黄色连衣裙的女孩,雯怡画得并不是自己,而是卢晶。开始,雯怡只描述的只是自己的悲痛,后来,她想到了卢晶,她认为卢晶这样会幸福,所以,她为卢晶的幸福而幸福,自然她画了卢晶,想象着卢晶的幸福生活。这幅画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看那画中女孩微笑的表情,还有那抬起的手臂,是两个人,绝对没有错。但是卢晶的手应该握在谁的手中,她希望是自己,但是她觉得如果是自己,卢晶就没有这样的笑容,她便对着画开始哭泣。她坚定的认为,旁边一定是卢晶的男友,但是,她不知道该如何继续下去了。 我翻开手机,找寻着第一次和卢晶见面留下她和男友的背影。我找到了壮壮,告诉他,这对我很重要,务必将这照片的背影画到这张画上。 过了几天,我从壮壮那里取回了画。下了公交车,一个人带着画走进了常和雯怡去的那家小咖啡馆。四十多岁的女老板还是一如既往的甜美的微笑,话却不是以前的那句话。“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一个人?”我点了下头,女老板把我让进常做的位子,“还是巴西么?”我轻轻的“唔”了一声,老板转身去准备咖啡。我像是被刺激到了,深深的埋下了头,不敢抬头看着对面的空沙发,双手紧紧按在头两侧,眼泪不自觉的滴在双腿之间的地板上。女老板送烟灰缸的时候听见了我的抽泣。几分钟后,两杯热气腾腾的飘着沫子的咖啡摆了上来,老板轻轻的坐在对面,默默的递上一支烟,又抽出一支放到自己嘴边,拿起店里特有的长长粗粗火柴划着了火,给我点着,又给自己点着。她优雅地轻动着红唇,用吐出的烟吹熄了火,说:“今天的咖啡特别的苦,我知道你不加糖不加奶的。”我俩几乎同时用同样的动作伸出手,轻轻的端起杯,轻轻摆头吹吹杯中的沫子,轻轻的尝了一口,又轻轻的放回杯碟里,然后回味这苦涩。眼泪再一次湿润了我的眼眶。 “她再也不能来这里了,她去世了。” 女老板的身体明显的抖动了一下,双眼充满了震惊,“哎,多好的女孩啊。” 沉默了,安静的喝咖啡的声音和杯碰碟的声音变得特别响亮。 一杯喝完了。我仰面靠在沙发上,任泪水顺着眼角流在沙发的靠背上,听着不是哪位爵士女歌手唱的《so far away》。 老板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又端来一杯咖啡:“这杯更能理解你,她更苦,是送你的。”说罢拍了下我的肩膀静静的离开了。 我打开包裹着画板的布,欣赏着这幅已经完成画。黄色连衣裙女孩抬起的手已经握在一个高大背影人的手里。可是,雯怡在哪里? 几天后,我盘腿坐在宿舍的地上,举着已经观赏多次的画,又认认真真的端详半天。每次都想从中看到雯怡的痕迹,却怎么都没有。这就是她想画却画不出来的吧。我曾犹豫过是否该把它留给卢晶,再次想过后又否定了这个想法。我从床下抽出洗脸盆,把里面的毛巾、牙具什么的哗啦倒了一地,叼上一支烟,点燃打火机,深深的吸了一口香烟,又用打火机将这完成的作品付之一炬。直到手上只捏到一个角,开始烫手了,才不得不把灰烬丢进脸盆,滚滚蓝烟充满了整个房间。 “这是你想看到的吧,还是交还给你了。”我自言自语着,带着哭腔,和顺着面颊而下的眼泪。 刘雯怡,离开了我的生活。 1 生活还在继续,工作依旧如常,只是我被人事部调整到另一个部门——采购部。在采购部,我不是业务员,是给各种业务员打杂,综合一下业务员的采购数据,整理整理各种票据文件什么的,做一些统计报表这类简单的事儿。工作地位依然没有得到提高。 不知不觉的什么时候,我开始吃软饭了,是一个销售部的大姐。这位东北大姐以32岁充满女性韵味的年纪被男友蹬掉,丝毫不显郁闷,依然那么开朗、大方、豪爽。也正是因为被男友蹬掉,也让我吃了两个多月的软饭。我对软饭来之不惧,既可以改善伙食,又可以节约开支,何乐不为,虽然心里总觉得欠妥,但还是安慰自己,找个时机补偿一下好了。 大姐说她找上我无非三点原因,第一,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久了会郁闷;第二,我没女友,让她省不少心;第三,和我一起很安全,不会有办公室绯闻,用她的话说,我俩在一起就像阿姨跟外甥一样。我能成为她的目标也是因为我刚到采购部不久,采购部与销售部一个办公室,同归一个老总管着,我就这样不小心走入了她的视线。 我经常在东北大姐哪儿吃软饭的条件只有一个,就是吃完饭后陪她逛街,原因仍有三点,第一,有人给她拎包;第二,有个男人陪,逛街才有面子,不管是傍大款还是养小白脸;第三,选择的时候她需要点意见。我解释说我的品味很差,她说我只需要在她问的时候说说自己的意见,买不买在她。 大姐的购物近乎疯狂,一周七天有五天我们一起吃饭,五天有四天她都要逛街,几乎每次她都要买些东西。用大姐的话说,她是在给自己投资,以便在找老公上获得高额的回报。大姐很有才,销售业绩好,提成拿得高,才敢这样大方的享受,看的我直咂舌。大姐对我这两个多月从不吝啬,吃饭从没让我掏钱,甚至连饭后的水果她都包圆,我只是偶尔买个雪糕或者可乐什么的。有几次我装模作样的说我来,大姐总是略带责骂的说,你个小屁孩才挣多少钱,我很感激大姐。 大姐很开朗,大大咧咧的,私下里说话更是没啥顾忌,在她的耳睹目染之下,我也经常和她贫贫嘴,开开玩笑。这里不得不佩服下大姐营造气氛的能力,在她面前,即便有旁人在,我似乎也能口若悬河了。大姐总是教导我,卖东西是要和客户沟通的,有了沟通才有说服客户的机会,不然凭什么我一纸传真过去你就能买我的东西?话都不说,怎么沟通? 大姐带我吃饭,偶尔会叫上别人,翠翠就是其中一个。翠翠是销售部新来的应届毕业的研究生,北京女孩。翠翠刚来以后在技术部经过三个月的培训,被分到销售部做技术支持,一来二去,我和翠翠接触稍微多点了。 大姐在两个多月后,喜结新欢,姘居去了。没有大姐的带领,我又回到自己的生活。本来以为翠翠只是我生活中的一个匆匆过客,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甚至多年后街上遇到都会低头而过,形同陌路的那种人。 一次,翠翠拿着笔记本准备去技术部,路过我办公桌时候,邬总突然打开门,站在门口就大声喊住翠翠,指着她的办公室里边说:“我都看过了,你拿回去,以后注意这些低级的问题不要在发生,告诉管物流的小霍,把新越和比盛搞错的这批货的运价压到50%,不同意就把这个物流炒了,这笔运费他们一分也别想拿。”这个邬总对自己手下总是脾气火爆,雷厉风行,她说得话都是立刻执行,翠翠不敢怠慢,手中的笔记本放到我的显示器上就一路小跑进了邬总的办公室。她的笔记本在显示器上不稳,掉到我的办公桌上,顺便翻开了折痕很深的那页,我也顺便看了几眼: X月X日,编号xxx的合同产品指标严重不合格,客户严重投诉。 原因:物流投错产品。 NND,害老娘都被性生活不和谐的老变态骂哭了。 X月X日,X客户来访。 主题:生产管理与质量控制。 内容:XXXX 客户管的也太宽了,老娘还要倒茶陪笑。 X月X日,编号xxx的合同产品两项指标没达到客户要求。 已经换货,产品退回到生产线。质检部和生产部都已经提交问题报告。 X月X日,老板开会 主题:扩大客户群规模 内容:xxxx 老板挺厉害的,我都没注意到没有上海、浙江、湖南滴客户。 …… 呵呵,看的我乐了,翠翠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拿走她的笔记本,然后在我脑袋上打了一下:“讨厌,谁叫你看的。” “是它自己从这掉下来,又正好翻开了,这不是天意么。” “呸,看人家隐私还这么多借口。” “不是借口,我也是被逼无奈,从头到尾我手都没拿上来,太冤了。” “哼,是这个本自己太贱,非要翻开来蹦到你眼前让你看。” “宾够——”我打了个响指。换来的是再次被敲一下脑袋。 “是你脑袋太贱,非要让这个本敲一下。”说完翠翠扬扬手里的本洋洋得意的离开了。 “隐私……”这个词突然触动了我的脑神经,翻来覆去在我脑海里闪烁。我想起她写的内容,禁不住一笑,虽然可能有点不道德,我还是在不知算不算是偷窥别人隐私中,发现了点乐趣。我开始有意识的注意她,留意她随手写下的字条,装作不经意的看看她的电话本,偷偷的翻开她的工作笔记,大都是些工作上的东西。也偶然间发现了她随意写下的减肥誓言以及简单的减肥食谱。 2 也许是得不到的东西更能激起人的占有欲吧,在所获甚少的情况下,我却对她着迷了,入了魔障似的,疯狂的想要了解她,强烈的勾起了我窥探的好奇心,就像夏娃对禁果的好奇,这种好奇心的力量是强大的,稍有满足便会有一种快感。 这种快感许久不曾出现在我身上,还带着失而复得的狂喜,久违的亲切。 许多年前,我对开车锁产生了好奇,着了魔,还自制了一把钥匙,天天开别人的车锁。钥匙在锁孔里旋动的一霎那,我无比的满足。事后才知道,并非是我的手段高明,乃是那一时期的车锁普遍偷工减料,严重不合格。本市的盗窃自行车的情况猖獗起来,各个小区里带红袖章的大爷大妈成倍增加,异常活跃。 我可疑的行迹引起了红袖章的注意而被盯梢,我的快感又多了与红袖章周旋,很是刺激。好景不长,直到一次,我甩掉一位红袖章,躲进楼里,顺手拿一辆车子寻求快感,却被另一位红袖章发现。我快速冲到一楼到二楼的转弯处,夺窗而逃,理智告诉我,虽然我只是想开锁,并未偷车,但是被抓个现行,又有作案工具,又在风口浪尖,鬼才相信你是清白的。我在楼群中穿梭,发现事态严重了,正门的红袖章异常警觉的观察周围,侧门的红袖章旁边居然还有民警同志,我只得仓惶翻墙离去,从此也远离了刺激与快感。 此次的久别重逢,加剧了窥人隐私的好奇心,但是技术难度更高了。 我偷偷拿了一张她的名片,上边的信息似乎只有电子邮件有些价值。我疯狂百度谷歌了一下午,查阅了许多毫无实质内容的网页,尝试了一些免费软件和教程,依然无果。真的那么容易破解,又怎么会有人用呢。 这个时侯,人事部通知我要调换部门了,这周内完成工作交接,下周一去新部门报道。一阵恶心,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换了别的部门,窥私行为难度就更大了,我突然想起了她的计算机,于是在当天下班一段时间之后,我又潜回了办公室。 打开她的计算机,没有设置密码,直接进入桌面,即使有密码也不用怕,安全模式下进入隐藏的administratior用户就一览无余了,通常这个用户在正常模式下不会显示,人们往往也不会在意这个用户。头疼的事来了,随机启动了QQ、MSN,还有迅雷、金山词霸等等一大堆的东西都在这个时候启动差点把我吓懵了。原本就破旧的计算机嗡嗡的叫着,紧张的窃贼心理让我不停的在裤子上撮着手心的冷汗。当一切按部就班的启动后,我发现了惊喜,她的MSN在自动登录,天赐我也,我已经心花怒放了。立刻取消登陆,打开百度搜索星号查看器。鼠标点击页面,自动提示了百度历史搜索的关键字,什么美容、美甲,什么时尚、fashion,什么兰蔻、欧莱雅,还有减肥、美食、打折、折扣……看得我眼花缭乱。我赶紧下载了软件,轻易的看到了密码,然后删除软件、清理了相关的历史记录,匆匆离开,我还是不具备窃贼的心理素质。 回到住处,立刻打开计算机,迫不及待的登陆她的hotmail邮箱,里边除了多年前注册时的欢迎信空空如也,同样的密码已经登不上她名片上留下的邮箱。她的MSN空间里最后更新的时间已经是两年前了,几篇文章都集中在那一个月里,我慢慢的仔细的看完,都是失恋后的心里历程,文字并不是很优美,内容也不是多么的悲伤和激烈,只是些许遗憾罢了。 我更加迷恋她了,不知和这偷来的一个月的过去有没有关系。接下来的三天里,我总是悄悄的注视着她,或者低头闭上眼睛在脑海里描绘她的形象,睡前幻想着怎么样的方式会和她有更深的接触。看不到她,我会情绪低落。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新部门会缺人,为什么这个时侯我这个部门人会多,为什么调岗的偏偏是我? 3 事业发展部,这个公司里最神秘的部门,最让人不解的部门,最让其他部门讨厌的部门。大姐跟我透露,她有次给这个部门送资料,进去后发现两个人在炒股,两个人在连CS,两个人在QQ游戏,还有一个疯狂的MSN。大家讨厌他们是因为他们总是指挥其他部门,每个人都牛哄哄的,在花公款的时候大手大脚,而大家都不知道他们是做什么的。他们只对老板和王总这个主管副总负责,因为有老板的口谕,其他部门必须积极配合这个部门工作,大家都敢怒不敢言。 这个办公室唯一一个打杂的人非常快速的给我交代完工作后,愤愤离去,显然,我接替了这个打杂,我依然还是一个打杂,我难以摆脱打杂的阴影了。慢慢的,我多少了解了上一个打杂的为什么辞职了。其他六人的月薪最低的也在八千以上,发奖金的时候红包鼓鼓囊囊,看着自己一千五百块的工资条,鲜明的对比会让有些人崩溃,孔乙己精神还能让我在这里苟且混着。这个部门里的资料,都是我以前没见过的,各种商业计划书、可行性研究报告,各种方案、计划,各种政府部门、银行、风投机构,还有让我看不懂的专业术语、让我眼花缭乱的表格数据,让我难以理解的一个个图形,也让我初步感觉这帮人也不简单,甚至在Excel的使用上都比我厉害很多,也让我听到一个非常牛逼的词儿——融资。 我来之后非常短的时间里,牛哄哄的形象变得与其他部门和谐了,我见证了这个部门的改变,或者说衰败。原因是在这个老板的话就是圣旨的公司里,先是经理抗旨了,认为自己应该更高的提成遭到老板的否定,跳槽了。然后其他五人先后离开,每离开一个,便有一个新人顶进来。大换血完成之后,这个部门由一个个老谋深算的社会精英变成了一堆叽叽喳喳的年轻大学生。直接导致了一个大项目进展突然缓慢,两个谈判中的项目搁浅。事业发展部的事业不再发展了,王总每天电话不断,我就得抱着一大堆文件屁颠屁颠的送过去,我身后三个庞大的文件柜居然快空了,而副总在一屋子的文件堆中忙的焦头烂额。相形之下我发现我也就是一千五的水平了。没想到一个月以后,工资涨到两千二了,虽然高兴了一小下,想起比别人还是低很多,聊胜于无吧。 工资低,我不郁闷,跑腿,我也不郁闷,郁闷的是,我只能每天看着那几段失恋的文字瞎想,却没有办法更深的了解和接触翠翠。 大姐救了我。她和男友吵架了,离开男友的家,再次把我拉到她身边,陪她吃饭逛街和疯狂购物,我又有软饭吃了,虽然只有短短的一周。 而这一周中,更加意外的是翠翠这个除了短期旅游从没有离开过父母的北京女孩,借口家远,搬进了职工宿舍,想过脱离父母的单身生活。这只笼中鸟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自由。 大姐照例招呼我和翠翠吃饭,面对不停震动的手机置之不理。趁大姐上洗手间的时候,我拿起大姐嗡嗡震动的手机,一个叫“老公”的名字在急促的召唤着。 翠翠也看着手机说:“宋姐不能老这样啊,好不容易找个对她这么好的,她也老大不小了。” 我故作思考状,深沉的说:“我想个办法。”记下了“老公”的号码,走出饭馆。 “喂?”“老公”接起了电话。 “你好,我是宋姐的同事。” “哦?” “其实宋姐已经消气了,她是在埋怨你不早点打电话给她。” “你和她在一起吗?” “她不在我旁边,不然肯定不会让我给你打电话的。你赶紧过来吧,在水萝卜饺子店,你从八达岭高速13B出口出来,第一个路口东拐,见到世纪联华往北走20米路西。我们点的饺子,要半小时才能上,你抓紧时间。” “谢谢,谢谢。” “进门左手边最里面的桌子。” “好好,我马上就到。” “我们尽量拖时间,你快点啊。” “好,好,谢谢,谢谢。” 我回到饭馆,大姐已经回来了:“小子,去哪儿了。” “不知哪个女孩给他打电话,他害羞,怕我们听见他卿卿我我。”翠翠接过话。 “嘿嘿”我装得诡异。 “长进了啊,小子,终于交女朋友啦,再不找就把姐姐急死了。” “承蒙关心,小的感激不尽。” “说说,哪儿的?漂亮不?” “漂亮啊,又关心,又体贴,谁让我是她宝贝儿子呢。”见我说的是我母亲,两女“切”的一声。 饺子刚上来,“老公”就风风火火的赶来了,大姐装作生气的样子,头扭向一边。最后还是在“老公”诚恳的道歉和苦苦的哀求下,坐进了男友的福克斯汽车。 大姐短暂的一周翘家生活之后,又回到了甜蜜的二人世界,她在不经意间,给了我机会,我发自内心的感谢大姐。有这一周在大姐的带领下,我们三人总是在下班时相约,已成自然。大姐不在了,我约翠翠一起也就不显得唐突。之前,我总是害怕我的莽撞会引起她的反感,不会像现在这样自然而然。 一天下班,翠翠说要赶一份资料给客户发过去,让我等二十分钟,我回到办公室玩起了空当接龙,不知不觉的聚精会神起来。全然不知中,一双手搭在我双肩,轻轻的压了下来,一种十分美妙的感觉,还带着一点熟悉。和石菁菁的那双手好像。一缕清香接近我的面庞,“走吧,该吃饭了。”顿时,我被陶醉了。 前后不足五秒钟的一个简单的动作和一句平常的话,折磨了我一个晚上,或者更久。那晚,我失眠了,整个脑海反复重现这一段场景,生怕一觉醒来再也找不到这种体会。 接下来的一个时期,我每天都沉醉在这感觉之中,一觉醒来,又会叹息这黄粱一梦,白天变得六神无主,每天都迫切的希望见到她。 4 苗晓突然找到我了,邀我吃散伙饭,她要辞职。听说是一大帮人之后,在我的强烈要求之下,她答应和我另找时间单独吃饭,“你就使坏吧。”临走前留下这么一句诡异的话。 晚餐时,我正在点啤酒,被苗晓厉声喝断:“不行!”这一嗓子把服务员吓了一跳。 “送别没有酒怎么行?” “一定要有么?” “一定!”我坚毅的点点头。 “服务员,一瓶啤酒,好了。”说完赶紧打发了服务员。她隔着桌子把脑袋探过来低声说:“又想干坏事了么?” 我不禁想起那次醉酒后的尴尬激吻,“不会了……” “哎,你知道么?”苗晓岔开了话题。 “啥呀,这么神秘。” “我发现你有一种特殊的气质。” “恩恩,特有魅力,特不寻常是吧。” “别贫,和你说正经的呢。” “什么气质?” “怎么说呢,我挺羡慕你那个样子,啥都无所谓,北京话怎么说来着?爱谁谁。” “不行,我还没到那境界呢,我也在意的,实话。”雯怡的形象在我心中一飘而过,心中似一团浓雾突然聚集起来似的,情绪立刻填满了阴霾。我迅速调整了一下内心,不让伤心往事浮现出来,心想只是装作没所谓罢了。 “当然,真要是油盐不进,彻底无所谓,不是呆傻,就是没心没肺。” “别说的那么难听,我还特别希望自己能到这种境界。” “你比较不一样,你是这种情绪去的很快,比如说吧,领导让你干个事儿,你给干砸了,然后领导非常生气,觉得你特别没用,然后领导就发自肺腑的骂了你一顿,然后你就郁闷了。上午刚郁闷,下午就能笑呵呵的跟人家说,你上午被领导骂了,好像被领导骂事件光荣的事。” “我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含沙射影呢吧。不过我就是想有所谓,也没那个能力。” “你怎么听不懂好赖话呢。你知道别人被领导骂了是啥样,是抱怨,是生闷气,是摔摔打打,是背后骂领导。” “哟,谢谢,看来我境界还挺高,我都没发现呢。” “所以我说嘛,你对什么事儿都微微一笑就完了。我就做不到,我总能被一点小事儿搞郁闷了。和我这个不一样,你有另一种忧郁,能让你显得内秀,与众不同。” “这是几?”我突然伸出两个手指在她面前晃晃。 “干什么?”她一挥手,打开我的手指。 “我看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内秀这么有深度的词儿,你都敢来形容我,你不怕丢人,我还会害羞呢。” “讨厌,看来我是真有幻觉了,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贫了,跟你以前完全俩样嘛。就冲你刚才说得话,内秀扣在你头上是我的错,太丢人了。” “我以前什么样?” “你以前什么样你自己还不清楚么,反正你现在也没正经的,我准备的一肚子临别赠言就不说了。” “……” 吃饭的时候,苗晓突然扑哧一声笑了,搞得我很纳闷:“笑什么呢?” “我知道了。我刚才怎么就没想到呢。” “知道什么了?” “知道你有心事,不想被别人知道。我突然想起天蝎座的性格分析,和你太像了。我刚才想呢,我准备的一肚子临别赠言是什么来着,是看到你最近六神无主的样子,想帮你分分忧,想鼓励鼓励你,可你一上来就跟我贫,贫的我把这茬都给忘了。贫嘴不是你的强项,所以你几下就没话了,你就是想用贫嘴来干扰我,遮掩自己,不让我看出你的心事,对吧?我够聪明吧。” 我看着手机,假装没注意听:“你组织这段30秒的发言用了五分钟。” 苗晓很自信的看着我说:“你就别装啦。” “怎么想起辞职了?” “还不是老张。和他吵了几句。” “你们主管?听说这人挺不错的啊,也不是给人穿小鞋的那种人。” “人是不错,但是有一点太致命了。” “嘴笨吧。我听王总说起过,这人挺厉害,大专一毕业就来公司了,从生产线操作工一直干到主管,技术实力是没问题的,就是嘴笨,所以有什么技术方案都让他书面汇报。听说一开始让他做PPT报告的时候,老板都生气的走了,还问人事部,这人升职是不是太草率了,这么重要的岗位怎么交给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后来还是你们陈总找老板解释这个事情,老板又看了他的一些方案和论文,才认可他的,多不容易。” “我挺佩服这个人的,现在的生产线上很多的技术方案都是他牵头做的,我说的致命是这人太敏感,嘴笨这个事情是可以接受的。” “怎么敏感了?” “你知道的咱们公司产品技术含量挺高的,技术骨干基本都是研究生,只有他是个大专,他生怕别人因为学历低看不起他。那天我们在讨论技术方案,我和他想的有点偏差,我就给他解释,说了几个技术名词,他没听懂,我就说你不懂吧,是这样这样的。让他误会我看不起他学历低了。然后他就脸红脖子粗,嘴笨嘛,又说不出来个啥,直接暴怒了。我也生气呀,讨论问题就讨论问题,有争执很正常,凭什么说我的方案不靠谱,不靠谱也算是讨论问题,凭什么说我懒散呀,工作不认真呀,就吵了几句。发现他要歇斯底里了,就赶紧溜了。” 停顿了几秒,叹了口气,她语气变得深沉了,“哎,其实我压根没把这个当回事儿。当晚我给老公打电话,他告诉我他下午订了一套房,正在办按揭贷款,虽然小了点,但是我俩都受不了两地分居的生活。我离职是因为我要去武汉和他结婚,要合力供养这个小家了。以后我们很可能不会再见了,你就让我把临别赠言说了吧。” “嗯。”我点点头,我也确实想知道她想对我说什么,“你怎么看出来的?” “什么?” “我有心事。” “感觉。有段时间,我很注意你。从头说吧,本来呢,从你哪儿借的书,好几本我都看不下去,然后听你讲完就有不同的感觉。那本《世界的尽头与冷酷仙境》,我两次拿起,又两次放下了,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作者在写什么,莫名其妙的,还毫无吸引力。你还记的你怎么跟我说的么?”我摇摇头。“你说啊,村上春树的人物塑造都有一种神秘感,既熟悉又新鲜,他居然可以把胖姑娘写的这么漂亮,让你重新建立了对女孩的审美观。你还说他的手法特别细腻,细节描写很别致,他的形容和比喻很特别,让人意想不到。你还说了好多好多。这么说吧,可以说是你教会我看小说的,以前我看书从来不会注意这些的,就只看情节算完事。你知道吗?我当时就崇拜你了,觉得你特有思想,特有才华,还有一丝艺术气息。” “呵呵,可怜的小姑娘,你被我蒙蔽了。我说的那些话基本都不是自己想的,大多是抄来的。有些是对的,有些是不对的,我都说给你了。你发现相符的地方,觉得正确也好,兴奋也好,会给你留下很深的印象,这就是先入为主的感觉了。那些不对的因为你没有刻意的去比较,就被忽略了,抛之脑后。这时,你的脑子里只有正确的一面,就会觉得我厉害了。如果你事先看过别人的评论,也自己体会过,再听我说的,就会淡很多,或许还觉得我说的不对。很多人都爱用一个空杯理论,就是这意思了。” “喏喏,就是这种感觉了。” “什么感觉?” “就你刚才说话一套一套的感觉。我老实跟你说,我曾经就是被你这感觉迷住了。我要是没有男朋友,一定会追你。” “那现在呢?” “现在不行了,在我心里,老公第一。” “看来也没你说的那么悬乎么。” “那没办法,谁让我已经是别人的老婆呢。” “你今天怎么先是一个劲的夸我,然后又让我没希望。” “那么多单身姑娘,你的潜力还是很大的。” “又把我抬起来了,你有啥目的?” “没啥,就是关心关心你呗。你没发现你最近不对劲么?” “还好啊。” “你最近整天跟丢了魂似的,以前那劲头少很多。” “是么?我都没发现呢。” “这可不是你说的话,原本你应该这样说‘没错,我也感觉到了,但是没办法,一个小姑娘把我迷得神魂颠倒的’,老实招吧,喜欢上谁了?” “你看的真准,我开始崇拜你了。” “不想说也没有关系,我只想告诉你,你有你自己的魅力,就是想过头了,有点自卑。喜欢了不妨和她直说,人家未必不喜欢你,你憋在心里不难受么?” “有点抑郁,不过感觉还不错,我挺喜欢享受这感觉的。你不知道吧,我有时候会给自己创造这种情绪来享受。” “变态!你说你整天拉张脸,耷拉个眼皮,见你像见鬼似的,谁喜欢。如果你想装可怜,让人心疼,拜托,不是这个样子。” “你刚才还说我这样有内涵呢。” “切!” “你没享受过抑郁吧,对你来说挺难的,人们的直接反映都是焦躁,你应该试试享受,挺爽的。” “试什么试,明明胆小又自卑,不敢表达,还使劲找借口。告诉你,当年我就是倒追我老公,现在他还不是被我迷得神魂颠倒,一天五六个电话猛打。” “你是说我应该直接点追求她,没准还能把她搞得神魂颠倒?” “后半句,你就别臭美了。不过你应该这么做。” 吃完饭,我们走到宿舍门口,她突然停了下来,看看四处无人,迅速的在我脸上亲了一口,“再见了,也许明天醒来后,你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5 我心里开始计划了,不如说又开始幻想了,苗晓给了我莫大的鼓励,让我跃跃欲试。一个人的时候便计划着应该在一个什么样的情景下,以什么样的形式,用什么样的语言来展开这浪漫温馨的时刻。 翠翠让我意外了,周末给我打电话让我帮她搬家。本来心潮澎湃的我,像冷不丁被人推下了游泳池,从外凉到内,凉的透透的。 也许我早该想到这一点,昌平比市区冷清很多,她偶尔抱怨没有双安,没有燕莎,也没有影城,美容店都不敢进,饭馆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家。职工宿舍完全不是她想象的独立自由的家的生活,没有洗衣机,没有锅碗瓢盆。 翠翠背着父母在北三环租了间房,我拖着两个超巨大,带轮子的皮箱跟在翠翠后面来到一栋楼。翠翠的新家,旧式房屋,很旧很小,有简单的装修,很干净,还有一位湖南女孩做室友,两人各占一间房。 仅仅一天的时间,我又过起了百无聊赖的生活。我又捡起了旧时的习惯——压马路,不断的回忆着在家,在上学,在昌平陪着雯怡压马路的日子。下班了,便与马路为伴,经历三小时后,带着空洞洞的肚子,走进兰州拉面馆,一碗面,一碟豆腐丝,一瓶啤酒,然后回到床上睡觉。 周末,我决定走的远一些,一个人来到了十三陵水库,又被欲望驱使着走到水库的另一端,从另一条路绕回去,这一路出乎意料的长,足足走了大半天,以此来发泄积郁了一周的情绪。当我拖着无力的双腿和被矿泉水撑的圆圆的肚皮回到宿舍,便一头扎在床上。这一路,我也决定了一件事情,就是要保持住和翠翠良好的关系。 我觉得我首先要做的是找个借口多往市区跑,于是想起北京还有一位我称得上关系比较好的朋友,壮壮,就是帮我完成雯怡的画的那位。我们有些一样的爱好,燕京、中南海、极品飞车和一样风格的电影。 苦熬一周后,我一通电话打了过去,然后就是在下班后拎着一袋子易拉罐啤酒、花生瓜子、足够两天的泡面和几盒中南海的冲进了壮壮的小屋。度过醉生梦死的周五和周六,然后在周日下午离开,拨通翠翠的电话约她出来。 经过一段时间的考验,可以说,计划是成功的,因为翠翠从没有拒绝过,她说她周末也很无聊。唯一遗憾的是,我给她留下了酒鬼的印象。我很想摆脱这种形象,又怕找不到接近的借口。 又是一个酒醉的周六,壮壮疯了似的,六点多才开始睡觉,十二点就把我从床上揪了起来。他用他强壮的身体把我像拎包似的拎起来,一松手,我立刻软趴趴的倒在床上。最后,壮壮干脆把桌上的台扇摆在我脑袋旁边,开着三档的风对着我耳朵猛吹。我挪到哪儿,电扇马上跟到哪儿,难受!搞的我不得不起床。 壮壮这么激动是因为他在睡梦中突然想起女友的生日即将来临,他一定要准备一份精心的礼物,有了这个念头,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安稳的继续睡觉了。 “几点啦。” “快十二点啦。” “天,六点才睡的好不?” “今天不行,赶紧陪我上街挑个好礼物,我老婆明天生日,我还得赶晚上的火车回家。” 我们从东四走到雍和宫,又从雍和宫走回东四,又到了东单,路上在代售点买好了火车票。这么长的路足以使整个下午很快就度过,壮壮却一无所获,什么样的东西都他都觉得不合适。无功而返的路上,一家小店的小饰品一下子吸引住了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么?表面光洁亮丽,内在思绪缠绵,好像我哦。似乎是项链坠还是什么东西,我搞不懂,只知道是一块紫水晶,甚至连天然还是人工的都分不出来。壮壮看了一眼,立刻将注意力放在别的物品上面,我一个人拿着这个小玩艺儿把玩了好久,根本没有理会女店员的夸夸其谈的工艺啊、外形啊、魔力啊什么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这个玩艺儿是我的。连包装盒都没有要,我一直把它紧紧的攥在手里,自己都搞不清为什么如此喜欢这个小东西。 壮壮没有挑到满意的礼物而失落,也同样纳闷我为什么一路都攥着这个破玩艺儿还那么高兴。 6 壮壮还是两手空空的带着遗憾上了火车找女朋友去了。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把玩着这个小玩艺儿,它属于我了,也许,它是个礼物,也许,我想送个东西给翠翠,留个纪念或者表示情意。 翠翠的名片突然印在我脑海中,用户名后边的一串数字明显是出生年月的日期,也就是一周后的周六。我再次蠢蠢欲动了,脑海里无时无刻不在描述那一天的画面。 焦急彷徨中,我终于盼来那一天。几周的惯例,壮壮在老时间却没有等到我的到来,便打来电话,得知我周末另有安排后,失望的挂掉了电话。没有了电影、燕京和彻夜畅谈,我还是难以入睡。 路上,激烈的矛盾之后,我还是走进花店,让店员给推荐了一束鲜花。然后在她家附近的咖啡厅用外套轻轻的盖了起来,以掩饰我的害羞。我努力抑制自己激动的心情约翠翠在老地方见面。 半个多小时过后,翠翠带着大包小包到了,不知是不是打扰了她逛街。 “什么事啊,这么着急?”她一股脑的将各种牌子的购物袋放到旁边的沙发上。 “呵呵,是不是破坏你购物的心情了?” “逛得差不多了,我又不是宋姐,还有你这么个奴隶给拎包。” “那你继续逛,我去给你拎包。” “你说的啊,我可没逼你,下次批量购物的时候,一定找你。对了,你个酒鬼昨晚没去喝啊?” “昨晚喝没喝你都看得出来?” “身上没酒气,面色正常,是没喝好吧?” “今天有点特殊嘛。”我掀开衣服,拿起放在旁边的已经忘记叫什么名字的花束递给她,“今天你生日吧。” 她接过来,“谢谢,我提前收着了,我过农历生日。” “……”我有点不知所措。 “嗯?这辈子第一个送花给我的居然是你。” “哦?我很荣幸。你农历X月X日?” “对啊。” “今年是什么时候?” “鬼知道,每年都不一样。” “那我争取不错过。欸?你有啥特别喜欢的没?” “不用啦,你这不都送了么。” “我不是想给你个惊喜么。” “我要说了,不就没惊喜了么。” “了解。” 我有点尴尬,练习好的各种情景的对话和缠绕在脑中一百遍的场景一点也想不起来了。越使劲想,越觉得紧张。 她逛街太过投入,错过了午饭时间,叫了一份炒饭吃着。我一边吃着开心果,一边还在想着那些肺腑之言要不要展开。结果还是这意想不到的对话没能战胜我的退缩。这不长的时间,我想了很多,我无能的作为没有办法给她幸福;北京无限飙高的房价,即时父母资助我也无法负担一个像样的家,我们的身份无法相配,她也一定不会接受一个不努力不上进的人吧,一个安于现状、无所作为的人能给她什么。甚至还想到自己的懒惰,不经常洗袜子,不会做饭,没有一双巧手,连一袋五十斤的大米就能把我压的喘不过气来。 我很差异我一下子能想到自己这么多的缺点,自卑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来时满怀憧憬的激动已经丝毫不见踪影。 我拎着翠翠的大包小包送她回去之后,又找到了壮壮,不同的是没有燕京,而是一瓶红星二锅头。壮壮也诧异了:“咋了哥们?风格都变了?” “没辙,生活所迫,月底了。” “甭惧,我这还有库存。” “不用,今天整点硬货,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吧!” “猛点吧,软了很久了。” 壮壮把他那个我见过的最小的冰箱清空了,一根火腿肠,半袋咸菜,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剩下的花生米,西红柿和黄瓜都切了,半颗圆白菜、胡萝卜和粉条用开水烫一下,加点调料居然还弄出个凉菜,三个鸡蛋一股脑的全摊了,做为今晚唯一的热菜。我惊奇的发现,这一桌还真丰盛。 似乎我们都忽略了红星二锅头的猛烈,一开始,我们还能正常的聊天,聊电影、聊漫画,聊工作,聊生活。大约两个小时左右时间,酒瓶见底了,花生皮的碎屑布满身上,一直播放的布仁巴雅尔的乐曲在耳边已经听不到了,本来坐在马扎那么高的小凳子上的我,不知何时变成坐在地上头靠在小凳子上。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把我吵醒,我睁眼瞧见壮壮不知从哪里翻出来的箱子里的易拉罐啤酒粗鲁的扒拉到地上,又发现周围已经扔着三个易拉罐空罐,壮壮似乎还没有尽兴,但是被酒精麻痹的他又嫌一罐一罐从箱里拿太麻烦,索性都扒拉到地上。我扶起几个滚到我身上的易拉罐立起来,然后起身坐在床沿,结果还是不由自主的贴在床上,当时的感觉就是躺着实在太舒服了。 壮壮扒拉完易拉罐,跌跌撞撞向我走来,趁跌倒的时候还捡起一个易拉罐,坐到我旁边“啪”的一开,经过猛烈撞击的啤酒喷在他身上、脸上,和他面前的地上,汩汩的沫子顺着他手滴滴答答的留在木地板上,“醒啦?继续!”我勉强的爬起来,从地上捡起一罐拉开来,往肚子里灌着。 我们一味的碰着,撒着,喝着……混在肚子里的啤酒和白酒像是冤家一样在我肚子里打个不停,不得已,钻进了厕所开始释放。回来后,发现安静了许多,一直播放的歌曲也清晰了许多。壮壮的上半身已经躺在床上,随着电脑里播放的《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哼唱着,我并排和他躺着,一起唱起来: “我也是高原的的孩子啊,心里有一首歌, 歌中有我,父亲的草原,母亲的河。” 我已经听不懂壮壮在说什么了,也许他也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了。可以肯定的是我俩都比较郁闷,也许是压抑的受不了了吧,先是我想让脚出来透透气,脱下了鞋,使劲的摔倒门口,却怎么也找不到拖鞋,穿着袜子在屋里搜寻着,不小心踢到了墙角里的易拉罐。伴随着叮当的声音,易拉罐蹦到了壮壮脚下,壮壮顺势踢了回来。我们就互相踢了起来,易拉罐在不大的屋里四处逃窜,声音越吵,我们越high,还带着傻笑。壮壮觉得不过瘾,把没变形的易拉罐摞的很高,再一脚踹塌,然后再摞、再踹。不知啥时,我摔在床上,易拉罐的声音吵得心烦,顺手拿起枕头扔向壮壮,壮壮捡起来,我又抄起一个枕头,俩人互相打起来。荞麦皮的枕头纷纷招呼在对方的身上、头上,一点也不手软,疯了吧!我终究敌不过一米八五,二百多斤的壮壮,被他一枕头打的晕头转向,坐在地上,背靠着床边,大口的喘着粗气,身上已经被汗水湿了一块。 壮壮大喊一声,把自己重重的摔在床里。我的耳朵和背部都能清楚的感觉到他这一下给床带来的冲击。沉默了十几秒,又或是很久,我听见壮壮的抽泣声。很难想象这么强悍,性格刚毅,满面凶相的一个壮汉会哭。 我轻轻摇摇他搭在床边的腿,他下床并排和我坐在地上。“真他吗的窝囊!我一个大老爷们连女朋友都照顾不了。你知道梅子怎么过的吗?天天吃挂面,有时候抓两把瓜子就当吃晚饭了。我工作换了好几个,还是刚够活。我一定把她接过来,要省一起省,要饿一起饿。”壮壮发誓了,我只能陪他一起沉默,一起哭。 一周后,梅子来投奔壮壮了。来的时候只带了硕大的背包和一只白的不能再白的猫咪。 7 中午,公司食堂吃完午饭,我在办公楼的楼顶,独自发着呆。翠翠发来短信问我在哪儿。我回复她在楼顶。不一会儿,她从窗口探出了头,“居然是这里。”我扶着她的手帮她跳了出来,“原来这里能上来。” “吃过了?”我问。 “没,心情不好。去找你,你不在办公室。” “被邬总骂了?” “嗯。给我一支烟。”她接过我递上的烟,生疏的用拇指和食指捏着。我给她点着,她嘬了一口,“噗”全吐了出来:“是这样么?” “差不多吧。” “为什么你吐得烟那么轻,我吐得那么浓?” “方式不一样。” “应该怎么样?” “你不用学,不适合你。你觉得抽过就行了。”我顿了顿又说:“邬总骂人是经常的,不骂才奇怪,不用太往心里去。” “邬总爱发脾气大家都知道,只是最近这段日子格外的厉害。据说是家庭问题,好像闹得挺厉害。这不又碰上猛哥的事儿了嘛,比盛是猛哥的客户,年底了,猛哥去跟比盛沟通明年的订单计划,没想到对方给的计划采购量是今年的一半,俩事儿撞一块儿了,邬总直接炸了,把猛哥训的都快跪地上了。我不是不知道嘛,就去邬总的办公室送检测报告,直接就撞枪口上了,顺便就连我一起骂了。” “比盛是公司最大的客户,采购量占一期生产线这部分70%的销售额。看来邬总往后这半年都不会有好脸了,猛哥有的受了。” “邬总九月份还去了趟比盛,当时人家说又扩了两条生产线,年底投产,邬总高兴坏了,觉得销售量又能上去点,谁知道人家还把采购量减半了。前两天邬总跟老板做计划的时候还说明年销售量预计上涨20%,这下惨了。我估计我也顶不住了,我想换部门,想换到研究室或者技术部都行,研究室的丁博士和技术部的李工都很和善,工作也会愉快点,还能经常做实验,专业也不会落下。” “邬总早就想抽调一个技术骨干给她专门做技术支持,谁都不愿意来,才新招的人。没有人顶你的位置,邬总不会放人的。” “那我可惨了。” “你虽然在销售部,但你是搞技术的,平时多去研究室和技术部,邬总也不会多说你。” “如果销售额上不来,那不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了嘛。猛哥说了,比盛对工艺技术做了调整,绿益的更适合他们,大单都给了他们了。” “绿益?就是往西三条街那个绿益?” “对啊,就那个小厂,估计明年他们都不用找别的客户,一个比盛就撑死他们了。” “以前车间有个操作工叫杨清飙,辞职回村盖房娶媳妇去了,结果媳妇没取成,又回来,正赶上淡季,公司没马上要,让他等等,他就被战友拉到绿益上班了,绿益听说是咱们这出来的,还给了个班组长当。我试试问他要两袋小样吧,如果能成,你们可以分析分析。” “哇,有转机啊。太感谢你啦。” “别忙,八字还没一撇呐。” “额……会不会涉嫌盗窃商业机密,然后被告,然后蹲监狱啊?” “什么商业机密啊,只是提前做了个检测,再说他们的产品参数和电镜图肯定是要和产品一起发给比盛的,比盛现在就有。而且七月份有行业论坛,十月份有行业协会的发展报告,到时候他们的产品参数什么的都要公开展示,不展示怎么做宣传。” “哈哈,对哦。” 我掏出手机给杨清飙打了电话,没人接,应该是在班上。傍晚又打了电话,说了想要两袋小样的想法,问他为难不为难。他说他明天给质检送样的时候多装两袋,晚上给我。 第二天晚上,我请杨清飙喝酒:“飙哥,恭喜高升啊。” “高升啥,还不是跟一帮弟兄在车间里混口饭吃。倒是你,我在的时候你就从车间到了办公楼,听说从一楼调到二楼,又从二楼调到三楼,你才是高升啊。” “工资不涨,升几个楼层有啥用。” 飙哥从兜里掏出两袋小样:“喏,拿着。” “飙哥,不会影响你吧。商业机密啥的。” “啥机密呀,在领导眼里是个机密,在咱们眼里不就是粉末嘛。再说,给你了你就能自己生产?给你了你就能自己卖?咱们能干啥,配方不掌握,什么技术方面啥的,咱也不懂,就是摁个开关,上料下料嘛。” “那我在多问一句,不方便就别说了。” “小年轻的磨磨唧唧,啥事儿?说!” “原材料是哪个公司的,为难就真的不用说。” “原料桶不就在车间里摆着嘛,谁去都能看见。我想想啊,有金山、柯美、达思、动源,还有个挺拗口的叫力啥?” “力波利。” “对,国内不就那么几家嘛。” “谢了,帮我大忙了。” “领导给你派任务了?” “不是,讨好个姑娘,这下有门了。” “哈哈……能成一定请我喝酒啊。” “那必须的。” 酒喝的很愉快,回到宿舍,我兴奋的睡不着,就想着帮翠翠琢磨下一步的计划,然后带着微笑入睡了。 8 早上来到办公室,发现大家都很安静的干着各自的事,电话也没有响过。应该没什么事儿,我上了楼顶。我给翠翠短信发了两个字“楼顶”。不一会儿,翠翠上来了。 “样品搞到了。”说着,我把递给她。 “太感谢你了。”翠翠激动的说。 “别急,后边还有很多事要做,我的想法你要不要听一听?” “嗯,你说吧。”翠翠一脸信任的表情。 “今天周五了,你们下午要开例会,会上你先给他们出个主意,和比盛要一下绿益的产品参数和电镜图,比盛合作这么多年,公司关系或者私交好的人总会有的,实在不行包个红包,也是能搞到的。” “啊?那这个样品你不是白要了么?” “这里边的费用,邬总心里就有个谱了,然后打报告请款,这里面有些事情必须现金解决,怎么也要周一才能拿到现金。你周日一早来趟公司,把样品交给检测室值班的,跟他说这个很着急,下午必须要报告。然后你复印几份,周一上班第一时间交给丁博士和李工,和他们说是绿益的样品,让他们快些看,邬总可能一会要开会讨论这个问题。” “不先给邬总吗?” “先给邬总,邬总也会让你交给他俩,她又看不懂。给完了,再去找邬总,邬总就省了这些事,应该会直接召集他俩还有检测室和工程部的人开会。你不是想搞技术吗?这时候你就有机会全程跟进产品的研发了。” “嗯。” “还有个事情,等他们讨论到配方的问题,你就说,你跟一些原材料厂家联系了一下,打听到金山、柯美、达思、动源和力波利的客户中有绿益,还有一些厂家不愿意透露。” “这下范围小了一些,研发进度应该能缩短不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翠翠忽闪的大眼睛透漏出激动的神情。 “快去准备吧。”我俩离开了楼顶。 周一下午,翠翠突然给打了个电话,她现在应该忙的脚朝天才对,“顺利吗?”我问。 “是像你说的那样,不过……邬总让你去她办公室。” “我靠,不会吧。你不说她俩事儿撞一起,心情极度糟糕吗?” “她问我小样哪儿来的,我说你搞到的。” “原料厂你怎么说的?” “按你说的,我向厂家打听的。” “小样的事儿,还和谁说了?” “没有,就邬总知道。” “不能和其他人说了,我怕对飙哥不好。” “知道了。” “青山。”邬总慢条斯理的说,“小样怎么来的?” “车间以前有个人叫杨清飙,现在在绿益的车间工作。我让他帮忙提供的。” 邬总思索一阵,点点头,“行了,你去吧。” 我迫不及待的开门要走,突然想起件事,扭回头说“邬总,小样的事儿别让其他人知道了吧,我怕对杨清飙有影响。” “我心里有数。” 我转过身拉开门要走,“你等等。”邬总突然喊住了我又说,“过来。”我小心翼翼的站到桌前。“你……”邬总慢慢站起身,又慢慢的从桌后绕了出来,高跟鞋缓慢的敲击着地面发出哒……哒……的声音。我的身体跟随着邬总的移动也转动着角度,心又揪了起来,暗想这是什么节奏啊。她伸出右手拍了拍我的左肩,“你……”又一个长音,“想不想……哎呦!”她刚收回拍我的手,整个人却突然向我摔过来,我本能的伸手一扶,人是扶住了,她的头还是重重的撞在我的脸颊。顿时,疼痛湿润了我的眼睛。我赶紧把她扶到沙发上,环顾一看,原来,她的鞋跟踩到地插的斜面上,寸劲一下就折断了鞋跟,脚也跟着扭到了。 “咝——”她吸了口凉气,一只手捂着脚踝,另一只手指着桌上的包,“车钥匙在包里,你去车上给我取双鞋,后备箱有一双运动鞋。” 我赶紧推开门,一路小跑奔向停车场,路上还揉了揉被撞的面颊,还顺便回味了一下邬总柔软芬芳的身体。 我把鞋放到邬总脚下,邬总说:“谢谢。有驾照吗?会开车吗?” “有,自动挡的可以,手动的开不了。” “你,送我去趟医院。” 我慌忙拿起她的包,搀扶着她一瘸一拐的走向停车场,走出办公楼的路上,人们看到纷纷上来表示关切。还是当领导好。 我一路飞快的开到昌平区医院,让她先在车里等着,自己跑到医院服务处借了个轮椅,推着她挂号、就诊。医生准备检查了,让把袜子脱下来,邬总却脸一红,跟医生说调整一下再过来。自己转着轮椅出去了,我只能拎着包在后边跟着,直到她进了卫生间。难不成她有脚臭?再次回到医生那儿检查的时候,脱下鞋来也没闻到什么异味。到了拍片子的地方,她刚做出起身的动作,我就立刻扶着她的胳膊,她的屁股靠在台子上,我又弯腰捧起她的腿放到台子上,甚至帮她脱了鞋。她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她自己能行,哪里想的到我只是想再次体会一下她柔软芬芳身体。我居然对一个40岁的女人有了猥琐的想法。 我退出检查室再次进来的时候,她已经自己穿好了鞋,我却发现轮椅上多了一团黄色的衣物。纳闷之下,又仔细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原来她的打底裤是连着袜子的,怪不得急匆匆的去了卫生间。一向严肃的邬总发现我在观察她的打底裤,居然又不好意思了,喊我快把轮椅推过去。我觉得我的脸也烧了。 尴尬的等了一个小时,取到片子,医生说没有大问题,就敷了药包扎完毕。一切都妥了,我推着轮椅走到医院门口,说:“邬总,外边天冷,要不要穿上?”她的语气突然变了,用命令的口吻说:“不用了,有车。我不回公司了,你直接送我回家。”邬总又变回那个严厉的邬总了。 “青山,你以前从没表现过自己。”路上,邬总说。 “之前刚到这个部门,还不熟悉,要多学习。”我正色回答着,心里却想着你就让我整理文件票据,做报表,也没让我干别的呀。 “年轻人要有目标,要有自信,要敢于展示自己。你要还像以前一样是没前途的。” “是的,邬总。” “之前话没说完,我是想问你,想不想再回到销售部锻炼一下。” “我在口才和沟通方面比较弱,销售和谈判技巧就更别说了。”我诚实的回答。 “知道弱就要锻炼,难道你想一直弱下去吗?” 我没有说话,是下边不会说了。 “如果你有意向,我去和王总说。” “我能力一般,干销售这块儿怕拖了公司的后腿。”说完我就后悔了,人家有意招揽,我这么说不是摆明了拒绝吗,会不会又得罪她,赶忙说“简单的活我都可以学,活多加班我也没问题,岗位调动我都服从公司的安排。” “刚跟你说完要有目标,要自信,你还是以前那个样。”然后就强行给我灌输她的人生观、价值观,我不敢答话,心想,在你手下干活要经常挨骂,王总很少骂人呀。 我听着她的指挥,把她送回家,还顺路接上她放学的女儿。她礼貌的邀请我上去坐坐,我也礼貌的回绝了。最后告诉我,她会向人事部建议给我涨一级工资,不是因为送她去医院,是因为绿益小样的事儿。 9 离开之后,我给翠翠打了电话,她要请我吃饭作为感谢,我们约在安贞里见面。 “什么情况?”翠翠一脸不解的问。 “她就问了我样品的事儿,我估么着是想确定来源是不是可靠,衡量一下还有没有必要让猛哥去比盛跑一趟。” “她相信来源吗?” “她没明说,估计是信了。” “她的脚又是怎么回事。” “扭了呗,鞋跟都断了。我也是撞枪口上了,一下午给她跑前跑后。” “训你了没?” “没有,非常平和的给我讲述了一番人生观、价值观。” “居然有这种事?跟我们可不这样。” “难不成是因为我是男的?”我又坏坏的想起邬总很少出现的脸红和不好意思的样子。 “臭美吧你,猛哥也是男的,比你可高大帅气,还不是我们部门被骂的最狠的一个?” “呵呵,形象这东西也是要靠机缘巧合滴。” 她冲我翻了个白眼,“说也奇怪,上午开会,我说出那几家原料厂家的时候,邬总居然夸了我一句。” “天呐,这不可想象,我印象里她从没有夸过人。” “是呐,当着会议室那几个大佬,说:小张啊,这事儿做得好。诶对了,猛哥下午还打听你了。” “打听我干嘛。” “邬总问你样品的时候,猛哥路过门口听见了,也要感谢你。” “不错,又有酒喝了。” “那么想喝啊,一会儿吃完饭去后海。我请你喝到回不去昌平。” “行啊。我不能再动筷子了,留点肚子装酒精。真回不去昌平,晚上我就跟你挤挤。” “我床小,挤不下,地上放三个你都没问题。你还可以问问隔壁的湖南妹子,她那屋是双人床。” “那必须去。” 吃了饭,我们坐公交来到了后海。湖面黑黑的,湖西岸却是一片灯火通明,各种霓虹灯刺眼闪烁着,相互争夺着路人们的视线。 “是想去摇滚的还是民谣的?” “这还分着?” “酒吧风格不同嘛,选的驻唱歌手也会不同,总会有点区别的。” “民谣的好了。” “这家吧,”翠翠选了一个灯光稍微暗淡点的酒吧,“午夜乡谣,听名字都像民谣酒吧。” 服务员引领我们入了座,台上一位女歌手正在吉他弹唱。旋律中带着爵士的曲风和那种特有的停顿,可惜对这种特有的唱腔把握的不是很好。 “你能喝多少?一定要发挥你的最高水平。”翠翠调皮的说。 “有话聊一打,聊的不对半打也喝不进去。” “那就一打吧。” “还是半打吧。我吹牛皮呢。” 说着要了半打啤酒,翠翠给自己要了杯鸡尾酒,还是能呲花的那种。女歌手唱了几首民谣下去了,换上了一支乐队。乐队唱了两首耳熟能详的歌曲后,响起一段熟悉的旋律。翠翠要说什么,我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脑海里拼命想着哪里听过这段旋律,当主唱歌声终于从喉咙中发出的时候,我猛然想起了这首歌。抬头向舞台上看去,歌手是个熟悉的面庞,键盘、贝斯和鼓都很陌生。我挥手召来服务员。 “点歌多少钱?” “一百,先生。” 我从钱包掏出一百块放到桌上,“我点一首《如果》。” “不好意思,先生,歌单里没有这首。” “你去和歌手商量下,就是他写的那首《如果》。” 服务员走到舞台边,等歌手唱完后,耳语了几句,又向我走来。 翠翠问:“这个歌手你认识?” “叫杨晨,是我们家那儿的地下摇滚圈里的知名人物。” “你确定你说的不是踢足球的杨晨?” “不是。我看过他好多次演出,特别喜欢《如果》这首歌。这是一首痛失我爱的悲伤歌曲,很能感动我。因为没有正式出版发行,市面上没有,所以听过的人应该不多。” “那要好好听听了。” 服务员走过来说:“可以的,先生。” “那好,就点这首。” 歌手和其他乐手沟通了一下,乐手们下了台。歌手把电琴摘下,靠墙立好,抱起了另一把木琴。服务员搬了把吧凳放到台上,又帮歌手调整好麦克风的位置。 “下面一首歌,《如果》,送给五号台的朋友。”说着,歌手看向我这边,我抬起手鼓了鼓掌。“有几年没有唱过这首歌了,我猜五号台的朋友是位老乡。”我举起手中的酒瓶向台上晃了晃,喊:“老乡。” “嗯,是老乡,哈。好的,五号台的朋友,一首《如果》送给你,也送给在座的各位朋友。” “如果——”这是一首没有前奏的歌曲,指间的旋律和口中的歌声一起发了出来,我激动了。 “我终将要失去你,我会把你一直珍藏在心底。 如果—— 你要我全部忘记,我永远不再有关于爱的回忆。 为何—— 你还是无声无息,别无选择我只能等你——等你——等你……” 这歌声唤起了我心底的记忆,不自觉的泪水填满了眼眶。我抽出纸巾擦拭泪水,瞬间,又被泪水填满了。仅仅几次,一张纸巾就湿透了。我透过泪水模糊的看着歌手指尖在琴颈上走出优美的华彩,渐渐地,雯怡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脑海像过幻灯片似地充满了她的场景。这一刻,我已经全然忘记了翠翠的存在。当第二遍歌词重新唱起的时候,我十指交叉放在桌子上,脑袋深埋其中。我忍住了哭声,却忍不住抽泣。翠翠的手伸过桌子放在我的手上,似是要给我传递些温暖的能量,我却没有勇气抬起头。 不知何时,音乐停止了。我听到抽动椅子的声音,一只大手拍拍我的肩膀,又在我旁边抽出的椅子上做了下来,“兄弟!”我赶忙抬起头,看到歌手正坐在那里。我连续抽出几张纸巾,擦着眼睛,“杨哥。” “你认识我?” 我缓和了下情绪,“我看过你的演出,车轮、老船长和杰杰的都去了,还有工大、师大和农大的演出也去过。门票最开始才三块,后来最贵的也就十五。” “感谢你。”杨晨拿起酒瓶和我碰了一下。 “乐队其他人都不在了?” “干我们这行的,没有名气,就会穷,很多人都是穷的坚持不下去了。来,喝。”又碰了一下,“我可能也坚持不了多久了。” “好可惜,怕是以后都没机会听到这首歌了。” “你给我留个邮箱吧,我把这首歌的小样发给你。”说着向服务员要了纸笔,让我写了下来,“兄弟,十分感谢你还记得我们,还记得这首歌。干!”酒瓶互相一碰,我俩同时扬脖,把一瓶干了下去。“兄弟,你坐着啊,喝好,我继续唱会儿。” 酒都喝完了,我抬手看表,十点半。我和翠翠离开了酒吧,准备穿过烟袋斜街,到大路上坐出租车回家。翠翠突然双手拉着我的胳膊,停在桥前,“等等,你刚才那么伤心,为什么啊?” “想起一个去世的朋友。” “好些了吗?” “刚才很突然,现在缓过来了。” “你不会走到桥中央,突然想不开跳湖吧。” 看着她长长睫毛下透着真诚的大眼睛,我都不知道她是开玩笑还是认真的。“拜托,大姐,现在是冬天,下面全是冰。就算我跳一百次,也淹不死,顶多像邬总似地把脚扭了。”她扑哧一声笑了,挽着我的胳膊,一起走到大路上。 因为时间已晚,我没有送她回家,独自打车到德胜门,赶末班345公交回昌平了。这是一辆北京还保留着的为数不多的老款绞盘公交车,司机疯狂的踩着油门疾驰在八达岭高速的辅道上,整个车到处都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四处走风漏气,总让人感觉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就会散架。我坐在座位上瑟瑟发抖,好在乘客就两三人,售票员问清各自要到的目的地,车过西三旗后就一直没停过,以极短的时间直接到了昌平。 10 第二天,果然如翠翠所说,猛哥说什么也要晚上请我吃饭。我们三人就在昌平一个中档的餐馆,坐了下来。 “青山,你可帮我大忙了。” “什么啊?”我装糊涂。 “你小子还谦虚。比盛的订单,闹得我都准备随时卷铺盖卷走人了,都不知道能不能等到年终奖。” “你干这么多年了,领导哪会随便开除你。” “这么跟你说吧,那天翠翠不是说看能不能从比盛要到绿益的检测报告。开完会我就给比盛打电话了,他们口风很紧,只能给提供需求参数,这有鸡毛用啊。我怀疑塞钱都没用,当时心就凉了。” “我就是搞到了点样品,举手之劳,研发还得看丁博士他们,我又不懂研发,帮不上什么忙。” “这不有转机了么,不是你,我连个思路都没有。丁博士他们没问题的,业内大咖,我相信他们能保住我的饭碗。” “猛哥你有钱人,这个饭碗难不住你。” “忽悠你哥。说起忽悠,我跟邬总建议了,把这个产品包装成二代产品,继续忽悠比盛。公司这么多年维护的基础,就凭绿益那两条生产线还吃不下来。产品一跟上,我有信心,订单马上回来。” “猛哥你想的简单了吧,新产品开发哪有那么容易,我记得有一年用一条线中试,工程部天天调设备,基本调试两三天就得趴窝两三天。” “那不是我考虑的了。我就知道咱们十四条线,十条转产,开足马力,分分钟干掉他们。”这就是邬总说的自信吧。王猛,就是我们叫的猛哥,高大帅气,健谈风趣,谈笑中非常容易让人形成好感,至少我是这么感觉的。几杯酒下肚,就把我们的关系拉近了不少,表面看就像是相处多年的老友。和宋姐相比,似乎宋姐的谈话技巧更高一筹,宋姐总是可以把沉默的人拉入话题,引导开口,尤其是我这种极不擅说话的人,会产生莫名的好感,王猛几乎全凭自己的口才。不过两人的沟通水平都让我望尘莫及了,不免勾起了心事,想起邬总招揽的话,感慨自己水平不够啊。放到我头上,十有八九是要砸锅,那就真的像王猛说的那样,卷铺盖卷走人了。没想到忙活半天,走的是我。转念又一想,还真让苗晓说着了,事没干,就想到了离职,这不是想过头了是什么? 周三下午,王总组织开会,破例让我一起参加。以前我是不用参加他们的会的,整理好资料就行,我又摊上事儿了?好事儿坏事儿? 王总主持会议:“今天上午,公司领导层开了个会,邬总建议,以后不用参数命名产品,采用型号命名,这样方便沟通。领导层已经一致同意,考虑到我们的产品线还不丰富,目前暂定使用I型、II型的型号。这点大家在可研报告和项目报告上注意一下,逐步替代以前的说法。三个月内可以验收的项目,继续使用原来的名称。”我一听,这不就是王猛的建议么,果然是个聪明人,这么快就被采纳了,邬总那里又能挽回一点形象。 “第二件事儿呢,相信大家这两天应该有所耳闻,比盛计划削减咱们的订单,不过目前还只是计划,并不是没有转机。虽然和咱们部门的关系不大,但我还是向公司建议,把比盛的需求包装成II型产品项目,领导层已经批准。不过呢,这个项目定为内部项目,不对外融资,不设专项经费,不设项目经理,周期从现在开始,到规模生产的产品性能稳定就结束,不设验收。资金由各部门的预算经费解决,我们不用操心。这个项目比较简单,你们手里都有对外项目,别扰乱了计划,我决定交给青山去做。” 说到这里,我一颤,怯生生的说:“王总,项目管理的事儿,我不太懂,我怕做不好。” “有什么不懂的就问梓琪,你先找丁博士要方案,然后根据方案做好进度计划,每周至少跟进一次,进度落后了及时纠偏,及时报告,哪项慢了就去督促他们。没什么难的。记住,不要超过半年。” 没有再给我推辞的机会,他们又讨论了其他项目的情况。散会时,王总叫我跟他去办公室,翻出一堆□□,“这些票你帮我报一下。” “好的,王总,还有别的事吗?” “把门关一下。”看我关上了门,又语重心长的说:“青山,你比较踏实沉稳,但是缺少魄力,我的感觉是,这里比销售部更适合你。毫不夸张的说,销售部就是在最前线战斗,随时都可能把自己折在里面。你觉得宋云丽、王猛他们,轻轻松松有说有笑的就把工作干了,羡慕是吗?实际她们的生存都控制在客户手里。这次你也看到了,就一个新建两年的小厂,王猛会怎么样?王猛的危机并没有解除。如果丁博士没有在三月底前拿出合格的样品,或者李工没有在四月底前给出产业化技术方案,又或者张工没有在五月底前调试好设备,王猛都会被开除。就算这些都解决了,他拉不回订单,一样被开。”王总喝了口水,继续说:“我说了这么多,你觉得王猛可怜吗?他在这个公司的前途不是他能通过努力就能达到的,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可怜吗?王猛很优秀,这点公司上下都知道,为什么还要被开,难道公司不注重人才吗?公司不能再给他机会吗?市场竞争的残酷你可能还没有体会,你以为邬总愿意整天骂人吗?是竞争决定这一切的。” “王总,我能力一般,做不了重要岗位,邬总说的时候,我也不能太过是吧,只能说服从公司的安排。我相信公司不会给我安排我做不了的工作吧。” “能力可以学习,可以培养,这么大一个公司不可能人人都是精英,只不过有人进步大些,有人进步小些,我相信大家都不是在原地踏步。” “王总,王猛真的要被开?” “要看后续的发展了。” “我看您对II型产品还是很有信心的。这样王猛的问题不就解决了么。” “我和丁博士聊过,产品研发出来问题不大,就是需要时间。行了,你去吧。” 11 我靠在办公室的椅背上,望着天花板。什么情况啊,怎么从一个没人搭理的边缘人士突然变成抢手货了呢?我重新审视了自己一遍,没发现和以前有什么不同。还是那样吧,头发蓬乱,面如圆盘,些许胡渣,衣着略微邋遢,胸前还带着点吃饭沾到的油点,磨砂皮的切尔西靴被踩的有点变形,还带着磨损的痕迹。站起身来,含胸驼背,一副没精神的样子。都这样了,怎么会有人稀罕呢?难道我时来运转了?还是先想工作吧。 哎,完全没有头绪呢。我又不懂技术,他们要干那些,干多久,不是他们自己计划嘛,我这门外汉给计划算哪门子事儿。想了一会,看看这三大柜的文件,抄吧,至少我不缺模板了。 我一个项目一个项目的翻着,桌上摆满了资料,又是图又是表,看的眼花缭乱。内心一阵烦躁,诶?这个工作凭什么定三个月,诶?那个工作凭什么定两周,诶?为啥这个项目分的八项工作,那个项目分成二十三个?为啥这个项目里有这几项,那个项目没有? 不知不觉到了下班的点,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了。何梓琪也收拾好了,拎着包,路过我的办工作,敲了敲桌子,“青山,王总交代过了,有不会的就来问我。咱们这些门外汉都不懂技术,你还是先找丁博士要方案吧。有了方案,咱们在研究进度的事儿。实在有不确定的,咱们再拍脑袋,你这一开始就拍脑袋不合适。” “知道了,谢谢何经理。”我也收拾好文件,悻悻的下班了。 又上班了,我从没跟丁博士打过交道啊,总感觉他们这种学术大咖会看不起我们这种没文化的了。还是先找翠翠吧,她跟丁博士接触的多,让她帮我说。想到这,我就去销售部找翠翠,结果她不在,我只好硬着头皮去研究室。 研究室的门开着,我看到丁博士、翠翠还有两个技术骨干正在讨论着什么。我站在门口,小心翼翼的说:“丁博士。” “青山啊,有什么事吗?” “王总让我来问问新产品的研究方案和计划出来了吗?” “哦,我们正在研究,初稿应该在明天下班前出来。不过时间太紧,初稿只有大略的内容,明天我让小刘给你送过去,详稿我们会尽快完成的。这个……新产品关系到公司的发展呐,你们发展部一定要把好关。” “嗯,那谢谢丁博士了。” 我点头示意一下,转身离开了,听见身后翠翠说:“丁博士,您先忙,我先把这个情况跟邬总汇报一下。”然后就快步出来,跟我并肩行走了。 “你们部门也要参与啊?” “嗯,王总让我跟进一下项目进度,做什么计划,纠什么偏,愁死我了,销售部的文件里完全没有这种东西啊,我这也是完全没概念。你们也参与?” “当然啦,这关系到销售部的生死存亡,邬总已经吩咐了,让我全程参与,只要没事儿就待在研究室。” “看,你想做技术的想法这么快就实现了。” “我帮了我的忙,作为回报,我也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吧。” “不如你好事做到底,计什么划,跟什么进,你都帮我做到底,反正你也在项目里,跑不了。” “你要有需要,我当然可以。” “太好了,这样王总问起啦,我就可以说都是张翠翠干的,这黑锅就都甩出去啦。” 翠翠从身后推了我一把,“好哇你,本姑娘这么好心的帮助你,想不到你忘恩负义。”说着追上来挥拳作势要揍我,“让你知道知道本姑娘可也不是好脾气。”我左躲右闪,没有让她击中。 我们打打闹闹的走了几步,到了卫生间门口,突然发现洗手池边,邬总手上冲着水,眼睛却透过镜子的反射盯着我俩。我俩尴尬的不知道怎么办,邬总关上水,甩甩手,转过身来,说:“办公场所,注意形象。”然后一瘸一拐的向办公室走去。翠翠小心的跟在后边,走了几步突然扭头对着我反手指了指邬总,然后用夸张的却没有声音的口型说着什么,我猜她是说“居然没训话”。 回到办公室,想着要等方案,便什么工作的心情都没有了。 周五下班前,研究室的刘工果然把方案送了过来。我翻了翻,居然只有五页纸,还都是技术方面的,我能看懂的不过一页纸,关于进度的就那么几行。这个太草率了吧。翠翠来找我,问:“周末要去市里喝酒吗?” “不去了。朋友的女友投奔他来了,他租的筒子楼,只有一间房,我去就不太方便了。” “我呢,周六回家陪我妈,周日没事儿,你要不要去找我,我给你讲解一下。”我连忙答应下来。 周日上午九点半,我才悠悠转醒,拿了个比较旧的双肩包,到办公室把方案装好,又装了些纸笔,就坐上公交车了。我给翠翠发了个短信:我大概十一点半到,还是那家咖啡厅吧,你看着点出来。 翠翠比我先到了,我先把方案交给她,然后掏出纸笔,等待她的一翻讲解。翠翠凝重的看着稿子,时而目光飘向别处思考着。 “我先大概跟你说下吧。首先,研究室要设计,然后试制出样品,根据样品的结果,交给技术部设计生产方案,工程部根据生产方案调试设备,做出来就行啦。” “你看了半天就一句话就完啦?” “我是先笼统的和你说下,让你脑袋里有个大致的印象。” “哦。” “丁博士根据需求,设计了大概四千个样品。” “四千?要不要这么多啊?” “这不算多了。”翠翠认真起来,“要不是突然出了这么个事儿,目的性这么强,丁博士都不愿意这么做实验的,他已经忍让很多了。按照丁博士的想法,大概是几年间十来万次实验,在配方、温度、反应时间什么的参数差别很大的范围内进行,没准可以试验出更好的产品,时间上就不够了。不过这次也不是四千个实验全部做完,才能出结果,也许很快就能做出来,不过要看运气了。” “这么严肃的科学问题,你说要看运气?” “当然啦。谁知道设计的样品是第一个就符合,还是第一千个符合,运气不好,可不就第四千个才符合嘛。” “你回去和猛哥说,让他看看哪儿的菩萨灵验,去拜拜吧。” “好啦,说正经的,实验室一次可以出参数差不多的十个样,一次要六小时,一天只能做四十个样,四千个全部做完要一百天。检测室检测一个样需要大概一小时,可以同时检测二三十个吧,所以检测上基本不费时间。技术部有一条中试线,一次大概六到十个小时,按道理,技术部要在中试线上试制和研究工艺,再放到生产线批量试制。现在看来,时间根本不够,这样看来,技术部肯定要调用生产线才行。我看过生产部一季度的生产计划,最多也就调两条线给他们用,不然生产任务又玩不成了。用生产线最麻烦了,这么频繁的调整参数,肯定要趴窝的,维修就要用去不少时间。” “哦,我大概明白一些。就是按计划,一周应该做二百八十次实验,我就问他们实际做了多少,如果够,进度就正常,如果不够,进度就滞后了,我就得督促他们这周把进度赶上。但是照你说的,设备时间安排的这么紧,也没法追啊?” “六小时是个一般时间,这个时间在四千次中最多,也有四五个小时的,也有七八个小时的。如果做多了,下一周你就让他们做一些时间长的,如果少了,就让他们做一些时间短的。这不就能平衡了么。” “我让他们也得听啊。” “你忘了丁博士怎么跟你说的了?”就学着丁博士的口吻说到“你们发展部一定要把好关啊。他们研究室搞研究的有时候思维比较发散,会随着性子选实验做,他们不听,你就打着王总的旗号呗。” “这么散漫,他们怎么当科学家的?科学家不都是严谨的么。” “是发散不是散漫!小学课本里有啊,爱迪生搞发明不是要尝试多种材料嘛。” “这个我好想从天涯看过,有人说爱迪生是商人,把雇来的科学家的研究成果据为己有。” “这不是重点,跑题了。咱们继续往下说,虽然有了研究室的成果,设计生产方案还是比较耗时间的,用生产设备试验最大的问题就是设备损坏的几率非常高。所以工程部这边的工作不会像实验室那么按部就班,每次维修调试耽误个一两天都算快的。” “照你这么说,四千个试验不得做到年底去?” “四千个都做,还要研究室干嘛。我估计交给技术部的方案不会超过十分之一,甚至更少。” “就算三百个,两条生产线,一条中试线,调试时间少算点,一天试验三批,三百个方案试验完也要一百天,况且技术部研究设计还要时间,时间还是不够。” “又不是四千个都做完才能一股脑的交给技术部,做一批,移交一批不就行了。” 午饭我们没有换地方,就在咖啡厅解决了。翠翠的专业和公司产品涉及的专业非常相近,看得出,翠翠比较喜欢这个行业,一说起技术方面,翠翠可以滔滔不绝的讲很久。翠翠没有因为薪水比同行业水平低,就显得焦躁或郁闷,她说她不忙挣钱,她想搞科研,攒经验,等混到个业内知名人士,随便跳个槽,薪水就水涨船高了。翠翠言辞郑重的发了誓,这是一个好的开始,虽然身在销售部,但是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加入到以后的研究课题中。她要亲身参与研究,把自己的名字留在那些学术期刊或者公司的专利中。翠翠是个有目标的人,也朝着自己的目标努力前行。我呢?想想自己,就是个混日子的人吧。目标、努力什么的,我最不擅长了。 12 有了翠翠的指导,我也有了思路,周一开始,我就热火朝天的编排项目监督计划了。折腾了一个星期,我把它拿给何经理看。 何经理看完后说:“这些数量和时间跟技术部确定过吧。” “确定过,但是技术部说会有一些不可控因素,不好估计。” “那就把平均时间稍微延长下,我看你的计划时间还有点富余。” “我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应该是重要的节点,你没标出来?” “这个我没问过。” “回头跟技术部门确认一下。还有,这个用表格列出来不直观,完了用甘特图替代一下。重要的节点可以在图里标出,或者单独做个表格也可以,你自己看吧。” “还有需要修改的吗?” “嗯?文字方面,你自己看吧,我就不看了。你是第一次做吗?” “嗯。” “整体还不错,有潜力呀,小伙。” “照猫画虎呗。”我乐呵呵的,被人夸赞的感觉还真不错。 我把修改好的交给王总,王总又问了些问题,提了些修改意见,终于完成了。我舒了口气,王总却说:“我们上学的时候都学过马哲,一切事物都是发展变化的。让你跟进,是要在必要时,调整计划。记住,跟进才能让计划有意义,跟进才是重点。你把这个交给研究室、技术部、工程部还有检测室。”说完,又想了想,“还是我上会说吧,你去复印八份。”王总意识到,他说话才能有分量,我内心又舒了口气,不敢表现出来了,怕又引来他各种引经据典的说教。 我感觉我的工作似乎告一段落,又清闲起来,翠翠却刚投入进去,每天忙得不可开交,经常会自觉主动的加班,当然主要是在实验室里。人见的少了,联系也少了,虽然她认真投入的样子也颇有魅力,但是我却在纠结中过了一个多月。期间偶尔会发几个短信互相问候一下,偶尔也会在楼里碰到简单聊两句,偶尔也会在她加班完后邀我吃个宵夜,然后又急匆匆的赶公交去了。我问他都加成这样了为啥不搬回宿舍来,她说她喜欢这种上下班急匆匆的赶公交的感觉。 又混过一周的班,看着人们逐渐下班离开,办公楼越来越安静,我也百无聊赖的走出办公楼。路过停车场,看到销售部几个人叽叽喳喳的上了邬总的车。要去团建吗?想法一闪而过,我继续往宿舍走去,这时传来猛哥的声音喊住我。 “邬总问你晚上有没有事。我们晚上要招待客户,我们都得喝酒,司机都出去了,邬总问你能不能给开下车?” 副总都发话了,哪能拒绝,“晚上没事的,可以开车。” “那走吧。” 去的时候,是猛哥开的车,邬总在车上,她不说话,基本没人主动开口。我看着窗外,记着大概的路线。 到了饭店,邬总和宋姐、翠翠先进了雅间,我和猛哥把酒水搬上去后在门口等着客户。按照公司惯例,招待客户时,司机会招呼客户的司机在大厅散台吃饭,主角们都进雅间。这次客户乘飞机来的,没有司机,我有点尴尬,想要退出雅间,邬总让我坐下一起吃。我就选择最靠门的位置准备等领导们就坐后,坐在这里。猛哥热情的招呼着客户,前后一顿忙乱,又是让座,又是倒茶,不光给客户献了殷勤,邬总也满意的看着。宋姐本来在挨着邬总的位置,见对方的一位随行人员说:“小张呀,我是宋云丽,以前总打电话来着,终于见到本人了,姐姐今晚要好好和你唠唠。”说着就坐在了我和这位随行人员中间。 席间推杯换盏,气氛好不融洽。猛哥的屁股像坐不住似地,刚给一个客户敬完酒,坐下一会儿,又跑到另一位客户那继续敬。我也有点坐不住了,不是因为到处敬酒,是因为太过沉默,沉默的自己都无聊,只有宋姐偶尔和我低声说几句话。 不到九点,客户就要走,看邬总的表情,好像谈的还可以。我把客户送到饭店,又翻了回来,掏出手机准备让翠翠通知大家。想了一想还是给宋姐打了电话,不料宋姐却说让我上去继续喝。 “青山,坐,时间还早,大家继续喝,青山你也喝点,今晚不开车了。”邬总指挥着,难得露出了点笑容,是陪客户的惯性,还是真的高兴呢?“刚才跟新越的付总聊了聊,我们都一直认为行业的春天来了,政府也透漏出消息,要对这个行业大力支持。新越上半年的订单已经排满,还要超负荷运转,新越的从我们公司的采购量要加大了。这是个好消息,来,大家干。” “还有呢,快过年了,大家这一年都辛苦了,今天正好有这个机会,又是周末,大家都放松放松,高兴些。来,再干。” “诶?你们去过青山的老家吗?”众人纷纷摇头,“我去过,他们哪儿人上桌啊,都先来个草原三杯酒,咱们今天也来个草原三杯酒,干!” 我尴尬的笑了笑,干了第三盅,肚里暖意涌起,浑身舒畅,剩下都是自己人了,我的别扭感觉也随之消失了。接下来跟这个喝,跟那个碰。气氛活跃起来,只有猛哥在使劲的吃着饭,刚才招呼的太多了,没怎么吃,喝的也多,这会儿使劲靠饭压着。 宋姐对我耳语:“翠翠对你怎么样?有意思没?” 我也低声说:“不知道啊。” “要不我帮你说说?” 我的脸一下子红了,忙说:“别,别。” “你的小心思,姐看出来了。”说完嘻嘻笑着。 这是传来邬总的声音:“云丽,还是你嘴厉害,青山喝那么多酒脸都没红,你几句话把他这木头脑袋说的这么红。说什么啦?” 我赶紧说:“没说啥,这酒劲刚上来。” 邬总:“还能喝不?” “能。”我赶紧站起身端起酒杯,挨个碰了一遍,一饮而尽。 邬总又下了指示:“今天必须都喝多,看看你们的酒量。” 翠翠接了话:“肯定青山最能喝。他总出去喝酒。” “这你都知道。”宋姐故意调笑,“是不是你俩总一起喝啊。” “我又不是酒鬼。”翠翠并没有着急,大方的解释。 “你的工资够你喝酒的吗?”宋姐又把话锋转向我。 “嗨,多挣多喝,少挣少喝呗。二锅头也是一顿,汾酒也是一顿。” 邬总又接过话:“我们销售部,女将太多,男的就王猛一个。喝酒嘛,他还差点,你看又睡了。”大家的注意力都转向王猛,发现他已经红着脸靠在椅背上睡了,“要不你也来销售部,掩护一下王猛,他就能甩开腮帮子说了。” 又招揽吗?还是开玩笑,“我喝酒竟瞎喝,喝完了还竟贫嘴,说正经话还是不行。” 邬总转了话题:“你们唱歌吗?”我们都摇摇头。宋姐说:“大家都喝了不少了,王猛都不省人事了。”说着,走到王猛身边,摇摇他:“王猛,王猛,唱歌去了。” 王猛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好,好,KTV,我来安排。”说着就开始翻手机。大家都笑了。 “逗你呢。”宋姐说。 邬总说到:“看看把人小伙给难得,都职业病了。今天不换地方了,再坐一会都回家吧。你们仨,别躲,都没喝多,青山,快,组织大家喝酒。” 王猛换了姿势,趴在桌上继续睡,邬总频频举杯邀我们一起喝。不一会就十一点多了,大家都萌生醉意,酒席就散了,翠翠和宋姐各自回家,我作为唯一一个比较清醒的男士先送王猛回家,然后又送邬总回家。 13 邬总在小区门口下了车,我让司机前边掉头,准备去清河附近赶个晚班的公交。就在掉头再次路过小区的大门的时候,我发现了震惊的一幕。邬总推搡了一下一个小个子男人,以便不让他靠近,男人还是靠上前来给了邬总一个耳光。 我赶紧让司机停车,交了车费,就冲上前来。在翻阅护栏的时候,听见邬总带着哭腔怒喊:“你滚,孩子是我的。你滚!”男人一边喊着孩子也是我的,一边上前用手推着邬总的头。我把邬总拦在身后,一把推开了男人,说:“打女人,要不要脸。”我能感到男人身上浓重的酒气。 “你是谁?”男人问。 “你不用管我是谁。”我又侧头问邬总:“邬总,他是谁?要不要报警。” 邬总只是哭,男人嘴里不干不净的说到:“好哇,我说怎么这么多年都不回家,有俩臭钱在这包养小白脸呐。就你这样的贱货怎么抚养孩子。” 酒精上头,我也有点毛躁,怎么就小白脸了,“你特么嘴巴放干净点。” “我特么就骂你了,你还敢打我?”说着就往上冲。 我一把推开他,他后腿两步,“敢动手?”说着,他又靠上来,嘴里还骂着臭不要脸的,我又推了他一把。我第三次要推开他,一不留神让他抓住了我的手腕,这一抓让他站稳身形,没想到他居然张嘴咬了我一口。我手上一疼,心里一冒火,抬脚就把他踹在地上。 男人爬起来,没再上前,嘴里又说:“臭□□,串通小白脸来打我。” 我一听小白脸气就不打一处来,这次主动上前又把他踹在地上。看着他翻身要起来了,我又一脚把他蹬了开去。连摔了三跤,他心里有点怵,我也见好就收,站在原地,用恶狠狠地眼神盯着他。 “邬逢春,这事儿没完,你等着瞧。”我听他还在放狠话,就上前两步,作势还要踹他,他扭身就跑,跑了几步还回头喊,“这事儿没完。” “没完你就过来,把话说完。”我说。 “去你吗的,老子不上你当。小兔崽子,你也给我等着,我踢不死你。” “我等着呢,你过来踢死我。” “去你吗的,小币崽子,哪天老子把你们这对狗男女一起收拾了。”说完头也不回的跑了。 男人走了,我以为邬总的情绪会平复一些,没想到的她直接就蹲在地上,捂着脸哭的更厉害了。劝人什么的,我就更不会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先让她哭会儿,发泄一下吧。为了和她保持一个高度,我直接坐在冰冷的地面,点了支烟抽起来。她这样子跟个受欺负的小女孩一样,平时那个厉声厉气的邬总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一支烟抽完,她的哭声小了很多,我把烟蒂拧谢在地面上,站起身拍拍土,扶着她胳膊让她起来,“好了,邬总,他走了,您也回家吧。”她顺从的站了起来,我也松开了手。她走向小区,身体晃得厉害,不知是酒精影响了平衡感,还是不好的情绪让她失了神。我有点不放心,几步赶上她,扶着她往回走。依稀记得上次的路线,还好没有走错。终于到了家门口,看着她进了家门,我也吁了口气,终于能回去了,这个点怕是赶不上末班公交了,打车回去不知道要多少钱。 “青山?” “嗯。” “你来。” 我跟她进了屋,“你坐。”她端来两杯水,坐在我旁边说:“我明天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 “冒充一下我的男朋友,陪我去跟刚才那个男的谈一谈。” “刚才那个男的是?” “我丈夫,我要跟他离婚,始终谈不妥。今天还上门闹,刚才真的吓到我了。” 我想了想,还是答应了,“好吧,我陪你去。” “今晚你就睡这里吧,有房间的。孩子不在,因为今晚有应酬,我让孩子去她大姨那里了。” “嗯。”气氛有些尴尬,我端起水杯,小喝一口试试温度,凉的,我咕咚咕咚都喝完了。她又给我倒了一杯。 邬总缓缓的开口道:“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结婚了。他是我们县城体制内的人,我当时还没分配工作,就经营着家里一个小卖店。但是我不甘心,就来北京闯一闯。一开始苦点,后来就慢慢好了。我想让他也来,可他就是舍不得他体制内的工作,说什么也不愿意和我一起在北京打拼,慢慢的感情就出现危机。后来,我俩为了缓和这个危机,就生了孩子,他却连我怀孕生孩子的时候,都不愿意来照顾我,都是我姐一直伺候我,照看孩子。生完一个月,我就回到工作岗位上,可还是被公司边缘化了。那个时候,我痛苦的很,可他就来看过我两次,每次不到一礼拜,就着急忙慌的回去了。好不容易熬过了一年的哺乳期,我才换到现在这个公司,从业务员一步一步做到现在这个位置。我这么拼,可他在干什么?他在家里忙着和别的女人出轨。我委屈,我难受的时候,他不闻不问,一打电话,不是要我回去,就是要孩子回去,回去干什么?看他和别的女人出轨吗?”邬总想起了这些年的艰难不易,泪珠不受控制的跌出她的眼眶。我只能默默的递上纸巾。 平复了情绪,她领我到我睡的房间,然后各自休息了。在陌生的床上,我总是难以入睡,翻来覆去折腾了好久,不由得开始了龌龊的幻想,房门会不会被拉开,会不会有一个柔软的身体上到我的床上来。意淫这种事不是会有固定对象的,通常就是最近时候有过接触的。所以,这个四十岁的女人,进入了我的脑海,以致于第二天醒来都已经九点半了。早餐是邬总烤的面包片,热的牛奶,我吃完后就在沙发上坐着喝茶。这时的邬总恢复到平日的样子,一脸严肃的在家里来回走着,打了三通电话。第一个打给女儿,随便聊了聊,还提到孩子的爸爸;第二个电话订了个饭店的雅间;第三个电话就是约那个男人见面。 14 大约十一点半的时候,邬总带着我又来到昨天的饭店,进了雅间坐好。邬总叮嘱我说,今天叫她姐或者干脆就叫她逢春。 当男人进来的时候,我发现邬总又有些不淡定了,平日种种的强势表现,貌似他对无赖似的丈夫没有一点办法,甚至还有一点怯懦。我猜离婚一直谈不妥,就是这个原因吧。 “你怎么也在?”男人看到我,好像想起昨天连摔三个跟头,气势上弱了一下。 “也许你还不知道,我对打女人的男人,有种特别的憎恶。”本来我只是想着不要说话,当个摆设震慑一下就好了。看到邬总的状态,跟早上在家又变得不一样了,如果还是这样,邬总估计还是向以前一样谈不出什么结果。看到这个男人见到我还透露点弱势,我突然改了主意,就强势发挥一下吧,希望结果不要太坏。 “我们两口子的事儿和你有什么关系?” “本来我和你没什么关系,但是你不离,就和我有关系了。”说完,我狠狠的盯着他,直到他的目光转移。 “说吧,你想怎么样?”邬总说。 “你和孩子,跟我回家。婚,不离。”听男人说完,我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还在冒热气的茶杯,朝他扔去,茶杯从他头边划过,撞碎在他身后的墙上,碎片稀里哗啦的撒满地。热茶有没有撒在他身上我不清楚,我的身上是有的,烫的我想伸手去抓,但是为了保证这个气势,我不能有泄气的动作,忍着吧。 我双手撑在桌上,盯着他看了十几秒,看他吓呆了,然后我说:“好好谈,不要说废话。”我离开了坐位,在屋里来回走着,时而盯着他看几眼。僵硬的气氛下,谁都没有开口。服务员像是听到杯碟摔碎的动静,推门进来,看了看,我说:“不好意思,麻烦你给收拾一下。” 等到服务员收拾完,退出了房间,邬总开口道:“这么多年了,我们都是各过各的,感情已经没有了,何必还通过一张纸拴在一起。有这张纸,你出轨,我生气,我出轨,你也生气,何必呢。好聚好散,我也会经常让女儿去探望你。” “离婚是肯定的,你挣得东西,我一分不要,我只要接女儿回家。” “女儿不可能跟你,你一年见过她几次,她对你没有那么深的感情,还有,你会照顾女儿吗?” “以前见面少,是我欠她的,我要弥补,可是没有机会,无论如何我要接走她,弥补这十几年对她的亏欠。不会照顾,我可以学。” “你带她回你那个破县城,能对她有什么帮助?在北京,我可以让她受更好的教育,让她更健康的成长。” “她是我的孩子,她身上流着我的血,她姓覃,是广西人,不管以后怎样,她要在广西生活一段时间。” 我听着男人的说话,义正言辞,没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每当说话前,眼中会有狡黠的眼神一闪而过。他是在撒谎吗?喝酒打女人可以说是冲动所致。出轨吗?以他俩的状态,似乎也不能完全算人品有问题。不放弃孩子的抚养权,爱孩子的家长都会这么做。爱孩子?他一年见孩子的时间都没有见同事的多,他拼命的说爱孩子,难道只是掐中了邬总的软肋吗?难道孩子只是他获得更多钱的筹码吗?毕竟我第一次见,完全不了解。 虽然在同一间屋内,为了避开男人,我还是掏出手机,不动声色的给邬总发了短信“为了孩子你可以放弃多少?” “一切”邬总快速的斩钉截铁的回短信。 既然邬总舍得花钱,不妨先诈一诈这个不靠谱的男人。我还是在屋内缓慢的走着,使劲的想着,假设这个男人的目的是为了要钱,只要钱够多,就一定能让他松口,那么他嘴上的孩子长孩子短,只是为了不先张口,在索要财产上陷入被动。他这么做,就是在折磨邬总,等她快崩溃的时候,给他一个天价。这么些年,他等的就是这个吧,如果邬总早开口,就不会等到价格这么高了,可惜她被孩子的事搞乱了阵脚。怎么说才能让他漏出马脚呢? 我想到一个套路,又给邬总发了短信“你的车可以吗?” “房都可以!”看来邬总真的快要到这个男人等待的时刻了。 我走到男人边上,大喇喇的拉开他旁边的椅子坐下来,点着一支烟,吹向男人的脸,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痞一些,“文萱以后姓邬,你说什么都没用。她呢只会管我叫哥。” “屁话,有你什么事儿!”又对邬总说:“你的眼光差到这种程度,这都什么人。” “哎哟,这是饿着了吧,急的。服务员,上菜。有什么酒?”说着唤来服务员,随便点了菜和一瓶酒,服务员下去了。“你说文萱流着你的血,这谁也改变不了,她还是会管你叫爸。可是文萱毕竟是个女孩,你不如回去再找个女人给你生个男娃传宗接代。现在有计划生育管着呢,不离婚怎么再生一个?你俩这么拖着,我不怕,我年轻。你呢?岁数大了,小蝌蚪不活跃了,谁给你传宗接代?” “去你的,你才死精。” “别急,口舌之争有什么用。你咒我,你能得到什么好处?邬姐只想要文萱,别的什么的都可以再奋斗,比如房子,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就是有些问题,你可能接不下来。”说完,我故意停顿下,看看他的反应。 “有什么问题?”男人不自觉的问了一句。对了,就是这个反应,如果他真的像他说的那么爱女儿,那么高尚,财产应该不屑一顾才对。虽然不能百分百肯定,也是向我假设的方向靠了。 “房本在银行抵押,还有三百多万的按揭没还完。要过户给你,必须先还清贷款。”我停顿一下,让他消化一下,我好再加点砝码,“三百多万的贷款,你知道一个月要还多少吗?”我尽量使出我不太常用的鄙夷的目光,“两万多。你觉得我们还能有积蓄吗?” “谁稀罕你的破房子。”男人发现上当,有些恼羞成怒。现在反应过来,有些晚了吧。 邬总听出了话外音,想明白了,冷哼一声,不屑到:“哼,说到底还是为了钱。”说完,从包里掏出车钥匙,往他面前一扔,“车你开走,女儿给我留下。” “皇冠车,就在楼下停着。”我说,“答应离婚,就可以开走。” 男人动容了,看得出,心里还在纠结。我和邬总都不说话,给他时间,让他思考这个价值够不够满足他。 服务员,一盘接一盘的上着酒菜。他一直在想。 我不着急,他想的越久,就越能证明他为了钱的目的。如果他相信了我刚才说的财务状况,他就越想拿走这辆车。无论怎样,他都稳赚不赔,早晚要答应。 我拧开酒瓶盖,把他和我面前的分酒器里倒满酒,端起一杯塞到他手里,然后拿起另一杯和他碰了一下,“男人说话要算数。”说完,我一饮而尽。他下决心了,咕咚咕咚喝了几口,并没有喝完,就把杯放下了,伸手就拿钥匙,我又一手拍在他手上,“先别忙。” “怎么?反悔了?” “不会的,就是车也抵押贷款买的,手续不全,你开的放心吗?” “你耍我?” “没有耍你,等领了离婚证,我亲自提档,给你把车开到广西去。我说了,男人说话算数。” 停了一会儿,我撤回了手,他犹豫了一下,也收回了手。他起身走了。十多分钟也没有回来。我有些茫然,不知道是不是把事情搅黄了。看着桌上的菜,我有些饿了,想吃又不敢动筷子。毕竟,人走了,戏就演完了,她又是那个邬总了。 我在心里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是不是有些过了。就在我越想越烦的时候,邬总的电话铃声扰乱了我。邬总接起电话,说了几句,挂掉电话,然后跟我说:“他同意了。”我长吁一口气。然后又谨慎的问:“对不起啊,邬总,几句话就把那么贵的车整没了……”我还没说完,邬总就打断我:“不用对不起,车是我同意的。车没了可以再买,钱没了可以再挣,哪怕房子没了也不要紧,女儿跟了他,我会后悔一辈子。直到刚才我才发现那个道貌岸然的小人,他的目的居然就是为了钱。女儿跟了这种爹,能有什么好。”她心情似乎好了点,拿起筷子开始吃饭,我早就等这一刻了,也狼吞虎咽的吃开了。 “你怎么知道我的房贷?” “啊?不知道啊,顺口瞎编的。只是找个借口让他松松口。”她哪儿知道我为了说的真实点,瞬间给她房子估了个价。 “他要真的拿出三百万怎么办?” “这个……这个……我觉得他拿不出,他一个广西的公务员,应该没那么多钱吧。” “她要真的拿出三百万,”突然口气一变“我还能赚点。那个房子买的早。” 商人本色啊,差点给她吓尿了。不过更让我惊吓的是,她居然开了句玩笑,这可是闻所未闻的。 她放下筷子,坐直了身子,不知是吃好了还是吃不下,想了一会儿说:“你说话还得多练练,说话之前不过脑子么?” “嗯?”我愣了一下,不知道她想说什么,“有时候说的激动了,就来不及过脑子了。” “就算有房贷,房子还是可以卖的,让接手的人还清贷款就可以了。他可能是让你吓住了。如果真的房子给他,他转手一卖还能挣一大笔。” 我紧张的一抖,额头上就冒汗了。 她看着我笑了一下:“好了,事情都过去了。你以后自己注意吧,乱说话会犯错误的。” 我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她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已经不太热的茶,然后端起杯轻轻的吹了吹,又轻轻的抿了一口。接着我听到了从没在她口中听到的温柔的语气说:“男人说话算数吗?” “算……数?”这个女人态度一会儿一个样,完全不知道她下边要说什么。 “能不能再帮我一个忙?你下周请个假,陪我回趟广西,我的私事,要尽早解决,免得又生变故。” 怎么演戏随口说的话,还成真了呢?导演没喊卡吗?请假是要扣工资的,但是堂堂邬总都开口了,不答应不合适,于是便答应下来。 15 周一,我跟进完项目进度,向王总汇报了情况,好在没有偏差,就向王总请假,说回家相个亲,拖了好久了,父母催促的紧,王总想了想问我不能等到过年吗?我又赶紧编瞎话说人家一家人过年要欧洲十五日游,等回来我又上班了,王总笑笑答应了。我赶紧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假条,让他签了字,交给了人事部。 下班前,邬总发来短信,让我收拾好东西,一会跟她一起去市里。她把我安排到她家附近的小宾馆,留下一万块钱,说是这几天的开销,就回家了。 周二一早,按照邬总的意思是直接上路,我建议还是先把车的手续办好,万一这人不靠谱,用你的车干点坏事,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嘛。她听从了建议,我们先来到车管所,为了快,直接找了黄牛,提了档,然后一路驱车向柳州开去。看来邬总是一刻也等不及了。 我们二人行驶在高速上,快要过年了,交通繁忙起来。出了市区,广播就变成了杂音,没有连接外置的播放设备,摁了退碟键,也没有反映,看来邬总平时没有放音乐的习惯。 开始我的精力还能集中在前方,偶尔也会向两边看看。时间一久,免不了四下张望,也会偷瞄一下邬总的位置。在这么密闭的环境内,邬总依然保持着并拢的双腿斜放的坐姿,这得是专门训练过吧。分散了精力的脑袋里天马行空的胡乱瞎想,思绪漫游了半天,不免会把注意力落到身边的人身上,甚至会瞎想这种女上司和男职员独处的环境里会不会发生点没羞没臊的事儿。我不敢看向她,不知她是在闭目养神还是观看风景。 可能是时间长了,她把双腿向前伸了伸,因为有动作,我不自主的瞟了一眼,看到黑色的高跟鞋上肉色丝袜的表面,突然想起了她崴脚时,放在轮椅上的肉色打底裤。起了邪念,心里扑哧笑了一下,尽量忍住面部表情,要知道她平时可是黑寡妇一般的存在。 “你告诉我,你嘴角那诡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忽然间,她的话语打破了局面。 “没……没有啊。”我吓了一跳,慌张的说,脸上觉得很烧,就是那种被揭穿老底的感觉。 “脸都红了,还说没有。”然后她突然的调高了不少音调,“胆子肥了,连我的主意都敢打!” “没……有,哪儿敢……”说完觉得解释太苍白,这样不行,得转移下,脑海里飞快思索着,想找一个理由掩盖刚才的邪念。虽然没有扭头看她,但是能感觉到她带着利刺的目光紧紧的盯着我,一直!额头见汗了,生怕接下来受到暴风骤雨般的训斥和辱骂。那样不是太丢人了么? “哼!”邬总轻蔑的哼了一声 有了,“邬总,您说哪儿了去了。我刚想起之前和一个女同学说,想和她谈恋爱,她说我没经验,不会疼人,不会照顾人,让我先把我电话本的女生都谈完再和她谈。我刚反应过来,我一电话本能谈的怎么也得二十多个吧,等都谈完,别说跟她谈恋爱了,估计她孩子都会打酱油了。” “扑哧……以前你一句话不说,怎么现在你嘴里都没个正经话。”邬总的心态和语气都缓和了,我也舒了一口气,这女人好厉害。 “青山,老实巴交的样子是你装出来的吧。”邬总又说。 “没有啊,我从小到大都是老实巴交的。” “这两天看你无赖的挺得心应手的。” “我嘴笨,有时候说不清楚,急眼了,说些过分的话,倒是有的。无赖还不至于吧。” “我看你说我丈夫,还挺无赖的。” “邬总您是关心则乱,换做是别人摊上了,你能把他说的无地自容。” “我在你们眼里就只会乱骂人吗?”邬总又严肃起来。 我又吓得一哆嗦,“不是,您的能力,我们都很认可的。” “有时候我这么做也不是出于本心。”邬总口气又缓和下来,“你来之前,销售部有个刚毕业的女孩,长得可漂亮了,就是性格比较懦弱。有一次联络客户搞搞关系,客户动手动脚的,完后在办公室委屈的哭,客户也没谈成。本来我看她可怜,想安慰她,但是,她确实不适合我们这里,她没有应付这方面的能力,想直接开除她,又怕伤她自尊心。我当时只是个部门经理,又没有能力给她调换部门,万一以后遇到更过分的人,那就晚了。后来我就以这个借口,狠狠说了她一通,直接把她说的离职了。别人看到了,都只当我狠心。算了,别人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听完邬总说的不容易,我突然想起王总曾经说过邬总的话:你以为邬总那么愿意骂人吗?当时只是觉得,因为王猛丢了大单,害自己在公司里,尤其是领导层眼里丢了面子,失了信任。却忘记自己和工友们曾经抱怨过,我们累死累活生产出产品,因为销售部门业绩不佳,导致晚发工资或者不发奖金之类的。王猛丢了大单,可以使公司的销售收入减少三分之一,最终同事们会找到这个影响个人收入的家伙,并憎恨他。邬总在大庭广众之下骂了王猛,骂的越狠,大家就对王猛越同情,就会减少甚至忽略掉这个原因。邬总是在保护他吧。我渐渐的对邬总的看法有了改变。 中间住宿一晚,到了县城,已经是周三晚上十点多了。经过两天的长途跋涉,我的胳膊酸痛无比,想到明天上午可能还要演戏,催促着自己赶紧入睡。 第二天,在邬总的指点下,我们来到了民政局,那个男人已经等在门口了。看到我也从车上下来,男人有点愤愤。我不理他这些,把手中的牛皮纸文件袋,摔在他身上,晃晃手中的车钥匙:“这个,等你出来再给你。”完后拉开车门又坐了回去。 不知是要排号,还是有别的事,俩人出来已经是一个半小时后了。我站在车旁,食指穿入钥匙环,旋转着车钥匙,歪着脑袋盯着男人看,就像前两次那样盯着,直到邬总说都办完了,我才把车钥匙给他。 回到宾馆,小歇一下,然后收拾东西退房。我背着我的双肩包,拖着邬总的行李箱,跟着她来到一个饭店吃午饭。 “终于结束了。这几天十分感谢你。” “不客气,举手之劳。” “上次的样品,你也说举手之劳,我看你还是有些能力的,没有你形容自己的那样不堪。” “赶鸭子上架吧,到那地步了,换谁也这么干。” “剩下的钱你自己留着吧,当做请假的补偿,不要推辞。” “邬总,回都回来了,你不回家看看?” “没时间,我订好下午的机票了,还有十几里的路要赶。” 我看她态度坚决,没再说话,自顾闷头吃饭。 她又说:“还有没有兴趣回销售部?” “现在正帮王总盯着II型产品项目的进度。完了以后,我听公司安排。” “又是这套,就没有点自己的主见!你来了,我给你安排客户,挣点业绩,比现在工资要高点。还有啊,你总盯着张翠翠,还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来销售部不是能和她沟通更方便了吗?这都不懂。”说完还白了我一眼。 我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更不敢抬头了。 “这件事完了,下一件事就来了,哎。” “什么事?” “怎么?还要打听我的隐私,然后跟你宋姐、翠翠去八卦吗?” “不敢不敢。” “文萱正是叛逆期,比较敏感,离婚这事儿她有准备,我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不知道该怎么把我男朋友介绍给她,她能不能接受。我这个年纪了,谈个恋爱还要偷偷摸摸。” “这得放一放,小姑娘又不像我这么皮实扛造。” “臭小子,正经话没两句,贫嘴一套一套的。你要敢跟客户这么谈话,看我不大耳刮抽你。你不是服从公司安排么,我看公司让你来,你来不来!” 完了完了,这是去定销售部的节奏啊。 1 过完年不长时间的一个上午,我收到翠翠发来的一条短信,“楼顶!楼顶!楼顶!”。一个词连说三遍,是有着急的事吧。我左右看看无事,大家都在各忙各的,就起身来到楼顶。刚从窗户跳出来,翠翠就飞扑到我身上,两个羽绒服臃肿的挨在一起。她双手从我的肩上绕到我的背后,飞快的抱了一下又松开了,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 “知道吗?样品已经做出来了。” 我回想了一下上次给王总汇报的实验进度,“过年停了几天,不是刚两千多次吗?” “所以嘛,运气好喽。” “你把那么多人的努力归为运气好啊,让研究室的人知道不生气嘛。” “其实应该是丁博士的思路起的作用。” “怎么个思路?” “世界杯看过的吧。” “看过。” “16强开始的淘汰赛制了解的吧。” “了解。” “差不多这个意思了。丁博士把实验参数差别大的分成十几类,一开始同时进行,遇到结果或趋势差别太大的就淘汰掉,全力做剩下的,就这样每周淘汰几类,范围就越来越小了,结果也就出来的更快了。” “哦,这样啊。” “为了表示我的高兴,我决定周末庆祝一下,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好的。快去和邬总汇报吧,我也要告诉王总一声。” 周六下午,我从昌平来到市里,翠翠已经在逛商场了。我就陪她逛着,完后帮她把东西提回家,又一起出来吃饭,这一路她都很兴奋。快要吃完了,她突然想起了主题,“哎呀,光顾着高兴了,把喝酒庆祝的事儿都忘了。” 我说:“你们女生买东西不也是一种庆祝嘛。” “这么高兴的事儿,得喝酒庆祝一下。这不才有仪式感嘛。上次那家酒吧行吗?”我欣然同意了。 我们在酒吧坐了下来,本来我还是想点啤酒的,翠翠不同意,看着洋酒那一页,有点茫然:“洋酒喝什么呢?我都看不懂。” “闭着眼睛选一个呗。” “认真点,你给推荐一个。” “强尼沃克吧。” “是什么东西?” “一种威士忌呗。” “听着就像老头喝的酒。诶?007喝的啥,每次都那么说,很酷的那种。” “Vodka Martini,shaken,not stirred。” “对对对对,就这个,什么酒?” “伏特加兑马提尼,不知道算什么酒。” 服务员说:“美女,不好意思,本店没有马提尼。” 翠翠听完有点失望,“还是你说的那个吧。” 服务员又机械的说:“强尼沃克,黑牌一瓶,请问还需要软饮吗?” 我赶忙说:“软饮不用,冰块,谢谢。” 服务员走了,翠翠问我:“为什么不用软饮?我看很多人兑着喝呀?” 我郑重的摇摇头:“第一,兑软饮好入口,但是会喝得多,醉的快。第二,这样喝不正宗呀,让人笑话呀。” 翠翠白了我一眼,“嘁……你是怕我醉倒了,你背不动吧。” “又被你看穿了,你看你这么强壮,我这么瘦弱,怎么能背的动嘛。”翠翠的个头我没问过,目测将近一米七,身材中等,不是特别瘦的那种,我只比她高一点,还真有点背不动的意思。 “呸,你才强壮。人家只是骨架大而已。”说着低头看看自己身体左右,“最近忙的,都忘记我的减肥食谱了。” 酒上来了,果盘、花生、开心果也都摆满了不大的桌子。我向两个空杯里各放了两个冰块,又各倒了半杯酒。这才端起酒杯,互相碰了一下。 “最近,感谢你啦。” “谢我什么,我又没帮上什么忙。” “为公司也好,我个人也好,说不清,反正就是要谢。” “这酒喝的有点糊涂呀。” “我从头捋一捋啊。”翠翠沉思片刻,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她的心理历程。她刚应聘公司的时候,说的是技术岗,结果跟着技术部培训了三个月,莫名其妙的变成销售部的了。她有心辞职,可是觉得就这个公司的行业最对口了。干了这么些日子,多少了解一点,我们这个行业的公司,大部分集中在广东和江浙,在北京只有两家,另一个就是那个破绿益了。再近点的,就是天津了。她喜欢这个行业呀,犹豫着,就这么过来了。本来她都以为要在销售部这么耗着,专业能力会不会就这样荒废,变成彻底的销售员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儿。可她还是更想去实验室。自从出了绿益的事儿,她也不知怎么的,和研究室越来越近,还能上手做实验,这让她高兴的不得了。这个转机似乎和我有点关系,但是她也说不清。 “诶?我这儿还有个好消息,连老板的都不知道。丁博士在这次实验的时候,发现了更好的材料,虽然和这次的目标样品不太一致,但是和其他配套材料制作下游产品,功率方面会有提高。II型产品的试验阶段基本完了,配合技术部的工作,丁博士都交给别人去做了。他现在正忙着做这个材料的机理研究和一些验证实验。有了初步的进展,就会报给老板。” “果然还是丁博士厉害。” “那是,他可是这个行业的很有名气的专家。你知道吗?他邀请我加入这个课题的研究了。” “那太好了,不知道邬总愿意不愿意呢。” “我不担心了,丁博士说报告完老板,他会去和邬总说,因为这个材料需要其他配套材料厂家和下游产品厂家联合起来共同研究,需要销售部出面呢。推进产品的更新换代,需要上下游产业的联合起来,想想就觉得好伟大,是不是?” “嗯嗯,听着跟马哲似的。” “你讨厌,人家正一本正经的畅想未来呢,你就给瞎捣乱。” “好,好,不捣乱。有个事情更靠谱,你要不要听听?” “什么事情?” “丁博士是科技大的教授,你知道的吧。” “嗯,知道啊。” “他带博士生,你也知道的吧。” “对啊,咱们实验室的设备比他在科技大的设备先进,他还经常带两个研究生过来做实验呢。” “所以啊,等你正式加入课题组了,你就和丁博士说,想考他的博士。他经常带来的研究生,你也可以向他们打听打听考博的事儿。近水楼台,他应该会考虑的吧。” “哇,听起来有门。” “考试在年底,你有一年的时间可以复习。真的考上了,你的选题就是这个新产品的研究,学术工作两不误。等你毕业了,怕是你想在销售部待着,丁博士都不同意。” “干杯!”翠翠乐得嘴巴都合不拢了。 “干杯,女博士。” “女博士这词儿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好像嫁不出去似的。” “那是别的女博士,你不愁的。” 酒吧驻唱的女歌手还在,乐队不知道是不是上次的乐队,乐队歌手已经不是杨晨。我挥手招来服务员问杨晨在不在了。服务员说,过完年杨晨就没有来过。 翠翠还是喝多了。今晚她一直很兴奋,酒喝个不停,终于还是把脸埋在桌上睡了。她的身体不像雯怡那样轻,也不像邬总那样柔软。我背了几步,真的是背不动,只好架着她的胳膊,一点一点的挪动,好不容易才走出了烟袋斜街。 下了出租车,她就吐了,好在没吐在车上,省去不少麻烦。我从她的包里翻出纸巾,给她擦了擦。她的腿已经迈不开步,无奈我只能背着她走。上楼的时候,她吐在了我肩上,我安慰自己,还好不多。终于到了她住的楼层,我的腿也开始发抖了。湖南舍友听见动静,从房间里出来,看到这个样子,赶紧帮忙。我把翠翠放在床上,抽了一大堆纸巾,擦拭了肩膀上的秽物,扔进一个小塑料袋里。我又扶起她,给她脱掉了外套和鞋子,又扶她躺好。我接过了她室友递上的湿毛巾,先给她擦了手脸,又给自己擦擦。怕她半夜还吐,就找了个脸盆,放在床头下,还在桌子上放了一杯水。湖南妹子笑着说:“好闺蜜啊。” 我又找了个废弃不用的秃扫帚,拿上放秽物的塑料袋离开了,顺路把吐在楼道里的秽物也清理了,就回宿舍了。 2 第二天中午,翠翠打来电话,一个劲的道歉,“对不起啊,听室友说,都吐在你肩上了。你把衣服带过来,我给你洗吧。” “不用,小事情,我已经洗完了。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太不舒服了。头疼,胃里恶心,四肢无力。你平时喝酒都是怎么挺过来的。” “我平时不喝这么多啊。” “啊?那你怎么不劝着我点。” “劝啦,你不记得你怎么说的?” “我说什么啦?” “你说就算吴彦祖不让你喝都不好使。” “哎,你喝成这样有什么办法没?” “头疼的厉害就吃止疼片,胃恶心就吃拉面,然后睡觉。” “好使吗?” “止疼片好使,恶心的话,我都是使劲吃,靠吃压住的。” “哎,不减肥啦。我听你的,吃拉面去了。” 周一,我去销售部看看翠翠,“怎么样了?好点没?” “我地妈呀,再世为人呀。”翠翠又压低声音说:“我怎么回的家?” 我也压低声音:“我送你的呗。” “我都断片了,怎么从酒吧出来的,怎么上的楼,我都记不清了。” “放心,有我一路护送,背也得背回去。” “那谢谢你啊。” “老这么谢来谢去的,没啥意思。” 邬总的办公室门开了,邬总站在门口,看了我一眼,对着翠翠说:“张翠翠,你来一下。”我正准备灰溜溜的闪人,王猛又叫住了我:“青山,青山。” 我走到王猛的工位前,趴在隔断上,“猛哥,有事儿?” “翠翠把检测报告给我了,我正组织语言,看怎么忽悠比盛呢,就是说法有点单薄,你帮我想想,还能找什么理由忽悠他们。” “猛哥这是你强项,哪用我帮你想。” “集思广益嘛,别谦虚。” “你准备怎么说?” “我准备说这个产品,我们早有,之所以没有大规模生产,是因为领导层觉得这个产品在应用方面没有达到更好的结果。如果他们需要,我们调试好设备就可以生产。” “嗯,说法太单一,我是比盛,也不可能就因为这个改变订单计划。” “对啊,我也知道要多角度忽悠,我最近都焦头烂额了,想不到还能怎么说。” 我思索了一下:“从绿益方面也说说。” “怎么说?” “你就说你路过绿益的厂子看了一下,他们新生产线的厂房刚起个框架,设备包装还没拆呢。盖房还得一段时间吧,安装调试还得一段时间吧。” “然后呢?” “他们两条线的产量满足了这么大的需求,如果按时供货,他们就得压缩生产工艺上的反应时间。到时候产品性能可能会不稳定。” “这个好,赶紧记下来,还有没?”王猛搭着话,迅速翻开笔记本。 “你问问宋姐。让宋姐也传授传授经验。” 王猛立刻就说:“宋姐,帮忙出个馊主意?” “馊主意你还听?” “呵呵,听,只要能忽悠的了,什么主意都听。” “你就忽悠呗,说咱们的产品在能量密度上还能提高个百分之五也好,八也好,你问翠翠忽悠到多少合适。” “嗯嗯。记下来。”王猛迅速的写完,又扭头问杨经理:“杨姐,帮忙出个主意。” 杨经理听到后,抬起头“额”了一阵,一只手扶着额头说:“看看这样说行不行,就说II型产品只是过渡产品,劝比盛不要大规模使用,咱们有更好的新产品,马上就要上线,参数上都有提高,然后邀请他们一起探讨一下新的产品方案。” 王猛双眼透出茫然的表情:“杨姐,真有新产品?” “研究室每天研究那么多东西,找个好点的实验样品什么的怎么也得有点吧。” “哈哈,这个好,从宏观角度出发,怪不得你是经理,我是跑腿的呢。” 宋姐不干了:“我说王猛,怎么杨姐说的,你就使劲捧,到你宋姐这,就是馊主意。” 王猛已经开始琢磨怎么把这些意见扩展了,手上唰唰的写着,顾不上抬头,“我的宋姐,您的馊主意在我这都是好主意,您要出个好主意,我不得请你吃大餐好好巴结巴结,我这点小工资都不足以表达我的感激之情,所以只能请您出个馊主意。” 宋姐虽知是调侃,还是很高兴的接受了这个明显的马屁。 看着没什么可说的了,我默默的离开销售部。还没走远,就听到邬总办公室门开的声音,身后响起鞋跟的声音,翠翠出来了。紧接着,鞋跟的声音频率突然加快,翠翠追了上来,拉着我到走廊里,还没开口,她先是捂嘴一笑,“你说你,以前邬总都不怎么和你说话,现在怎么还总问起你。” “说什么了?” 翠翠学起邬总的口吻说:“邬总说啊,张翠翠,你和青山平时聊得多,你说说他能说会道吗?工作能力怎么样啊?适不适合销售工作?” “你怎么说?” “我就把你说的转述给她了呗。” “哪些话告诉他了?” “你说的相亲那次。我跟邬总说,青山说过,他和第一次见面的人,都不怎么开口,有一次他相亲,和女方见了面,没说两句,女方就说,不行,这样太没谱了,谈恋爱怎么能别人介绍呢,都要自己找的。你就说,是啊,都出来了,就待一会,应付应付家里。完了俩人就各自玩手机玩了半小时,就走了,中间都没说过一句话。” “这么说就好,估计她就对我放弃了吧。我好不容易才从她手里逃出来,这要在给她干销售,我就等着天天挨骂吧。” 翠翠又捂着嘴巴笑起来,“她最近怎么那么喜欢你呢。” “完了,被她看中准没好事儿。我还是快溜吧。” 正说着,手机响起了短信声。我掏出来一看,郁闷了一下,就把手机给翠翠看。屏幕上显示着邬总发来的短信: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我硬着头皮进了邬总的办公室。“坐。”邬总指了指沙发。我小心翼翼的坐了半个屁股,等待未知的结果。 邬总没像我想的那样,反而面带笑容和善的说:“你说,我再买个什么车好?” “皇冠不就挺好的么?” “不行,我前夫开的车,我就不想开。你说大众车怎么样?” “网友们不是都说么,开不坏的丰田,修不好的大众。要不我把车队的刘昊叫来给您参谋参谋,他开车多年,开过的车也多。” “不用,我先听听你的意见。最近什么车卖的比较好?” 我想了想,“马六吧。” “马六是什么车?” “就是检测中心张博士开的那款。” “不行,样子太不严肃了,我要商务一点的。” “商务一点?别克吧。”我随口一说,因为我对车所知实在有限,就知道那么几款。 “别克?什么样的?你找个图,我看看。”说着从办公桌起身,让我做到他电脑前。我从汽车网站找到别克车的网页,给她看。她一手扶着座椅,一手扶着办公桌,压低头凑过来看。我被她圈在座椅上,不敢动,被动的呼吸着她身上的香气。 “这款是什么?”邬总看我翻了会儿图片,问我。 “这款是君越。” “行,就这款吧。你去找刘昊要个车,一会儿跟我去趟4S店。” 我心里想着,太草率了吧,这可是买车,说:“您不再看看别的车了?网站上都有图片。” “不看了,不能在这上面浪费太多时间,差不多就行了。” “可是,我不知道4S店在哪儿。” “要百度干什么的,现在就给我去搜。”声音又变大了,我吓得赶紧跑回办公室,搜了几个店的位置和电话,然后从车队要了辆公车,载着邬总出发了。 我本以为我很容易接受干脆利落的人,但是邬总的干脆利落让我受不了。进了店里,让销售员领着到了车前,围着车转了两圈,不等销售员开口介绍,直接就问有没有现车,现在能不能提。听说要先取合格证,还要上一些装具,得明天才能取,邬总直接命令我去下一家店。这可是买车啊,不是买铅笔橡皮,就算是买菜还要挑个新鲜不新鲜吧。 回到车上,我没有立即开车,把纸翻出来挨个打电话。果然有一家店拍着胸脯保证绝对来了就能提车,代售保险,甚至派人领着上户一条龙服务,保证一下午就可以上牌照回家。 果然就像买菜一样,邬总就把车买了。她的意思是这么大件的商品有保险,有售后,不用她操心那么多。她说新车她不熟,让我开新车,她开公车回到了公司,下班后再送她回家。 下班后,我在销售部等着她,发现翠翠也在。 “通勤车都走了,你怎么还在?” 翠翠摊开双手,作出无奈的表情,“邬总让我留下。” 邬总出来了,把车钥匙递给我,我们一起上了车。我大致给邬总讲了一下日常操作的功能都在哪里,然后驱车接上她女儿,送她们回家。 出于礼貌我还询问邬总明早要不要接她,邬总说不用。翠翠却弱弱的问邬总,叫她跟来有没有事儿。邬总哈哈一笑说没事,就是下班顺道捎她一程。 和邬总分开后,翠翠长出一口气,“真吓人,叫人留下,还不说啥事儿,跟了一路,就说为了捎我一程,我怎么觉得很可疑呢。” 我知道邬总猜中了我的小心思,却也不说破,心想邬总是给我创造机会呢吧。“周末难受一天了,我请你吃饭,犒劳一下你的胃吧。” “耶,我要吃麻小。” “没问题,哪儿吃?” “必须簋街。” 3 我吃了一个小龙虾,用了一杯拔凉拔凉的啤酒就没有消去我舌头上的辣味。翠翠却吃的津津有味,看着她熟练的扒着,不时地用嘴啃着,样子滑稽又可爱,不知不觉注视了好久。 “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我盯着旁边那桌女的看,怕她男朋友揍我。” 翠翠扑哧一声笑了,“你这人,怎么都没句正经话。” “什么样的是正经话?” “就是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叫正经话。” “我不是回答了么。” “你这叫打岔,我问你话的重点在‘看我’。” “哦,我以为重点是‘为什么’。” “你讨厌,‘为什么’当然是重点,是问的重点,回答上是和我有关的才是重点。你的回答在逻辑上叫另有他因,说白了就是打岔。” “读过研究生就是不一样,连随便聊个天都要找理论依据。” “不是找依据,是讨厌你打岔。我再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我的心突然砰砰乱跳,嘟囔着,“喜欢也不是不可以……” “不许另有他因!” “喜欢!” 翠翠脸上泛起满意的笑容,“不打岔不是也挺好的嘛。”然后又继续吃起来。 “你呢?”我不好意思的问。 “我啊?我还没吃饱。” “我不是问这个……”我的心里一通纠结。她却不理我,自顾自的吃着。我有点胆怯,不敢继续问了,拿起筷子随便夹着其他的不怎么辣的菜心不在焉的吃着。越想越别扭,只能频繁的喝啤酒,掩盖自己无所适从的手。 终于,翠翠吃完了最后一只小龙虾,摘下塑料手套,起身去卫生间洗手了。我干掉剩下的啤酒,下定了决心,等她回来,再问一下。可是,翠翠回来却说,吃好了,走吧。我刚提起的决心又落下了。哎,真是折磨人。 走在路上,翠翠一脸得意的样子,我心想,都到这份上了,硬着头皮也得继续呀。给自己鼓了鼓劲,对翠翠说:“你喜欢我吗?” “这可是我的隐私,怎么能随便告诉你。” “我怎么觉得不太公平呢?”我若有所思的说:“你看,你逼着我把心里话说出来了,然后又不告诉我你的心里话。这买卖亏本了呀。” “好吧,我允许你喜欢我。” “我喜欢你,主动在我。还要你允许吗?” “当然,你想啊,如果你要背我,是不是我允许,你才能背?”我点点头。 “如果你要抱我,是不是我允许了,你才能抱?”我又点点头。 “所以嘛,你喜欢我,是不是我允许了你才能喜欢?” 我明知是打岔,却配合的装出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有些道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呢。”翠翠嘻嘻的笑个没完。我又装作突然醒悟的样子说:“哦……你这在逻辑上叫不当类比。所以你说的不成立。” “成立,我说成立就成立。” “哦……你这在逻辑上叫胡搅蛮缠。” “你瞎说,逻辑上哪有胡搅蛮缠的概念。” “那我就验证一下你说的对不对。” “怎么验证?”她忽闪着大眼睛,等待我接下来的话。我趁他愣神的功夫,一把抓起她的手,紧紧的握在我手里。她象征性的挣扎两下,没有挣脱出来,就用另一个小拳头轻轻的锤了我的胳膊一下,“你讨厌。”昏黄的路灯下,似乎能看出她脸上泛起一抹红润。 我发现她说你讨厌的时候,不但不是真的讨厌,言语中还透露着暧昧。我心里美滋滋的,觉得似乎扳回一成。本来我想的是在男女关系方面,尽量做得绅士一点,结果却没什么用,反而不如霸道一点有成效。我就这么拉着她的手在路灯下走着,慢慢的,她的身体离我越来越近,最后索性小鸟依人的贴了上来,甚至连过马路,都不愿分开。 她租的房子离簋街有着不短的距离,我们就这么走着,谁也没有看时间,也没有叫出租车,就这么默契的走着。爱慕之心仿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高涨。直到依依不舍的看着她上了楼,我才突然发觉已经很晚了。我看了眼手表,这一路走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不好,我要赶不上回昌平的公交车了。赶紧坐出租到马甸附近等待。 还是那款黄色的老式绞盘公交车,还是没有多少乘客,还是四处走风漏气,还是咆哮的发动机如雷贯耳,可是我的心情却出奇的好。 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的恋情突飞猛进的发展,每天都要通过无数的短信,来表达内心的喜爱。翠翠始终不愿意搬回宿舍住,为了相处的时间多一些,她以工作忙为名,把她父亲的宝来车借了过来。这样,她就不用每天跟着通勤车上下班了。有时会在昌平到很晚才回去,有时会把我拉到市区相聚,晚上我在一个人回来。 有一次,我们在她的出租屋待着,室友还问:“男闺蜜,最近来的好勤哟。”我底气十足的说:“当然了,我升级了,变男朋友了。”翠翠矢口否认:“别臭美了,我可从来没答应你当我的男朋友。”她嘴上这么说,可是言语举动却是越来越亲呢。 刚投入热恋的人似乎眼中只有爱情,是那么盲目又那么纯粹。我只想表现的多么爱她,多么想他,只想让她知道她在我眼中是多么漂亮,多么优秀,只想黏黏糊糊的腻在一起。什么生活中的鸡毛蒜皮,什么身份,学历或者经济状况,仿佛都不存在一般。我们手拉着手,似乎就能心意相通;我们肩并着肩,似乎就能一直走到永远;我们拥抱着彼此,似乎全世界就只有我们二人;我们唇碰着唇,似乎能将对方融化在心间。那一段时间,石菁菁、刘雯怡又或者其他什么女人,统统从我心里溜走,没有一丝痕迹。这时,我才发现,无论在街上,还是公交车上,或者任何时间,都是翠翠在占据着我的心灵,不用装摸做样,也可以做到无视其他女人的存在。我体会着前所未有的幸福,享受着前所未有的爱恋,这就是恋爱吧,真正的恋爱吧。 4 II型产品到了中试的紧要关头,翠翠全身心的投入了进去,繁忙了起来,我的空余时间又多了些。不知何时,网络游戏消无声息的淡出了我的生活,消失的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和工友同事们喝酒的次数增多了。因为晚上不爱在食堂吃饭,公司附近就那么几家小饭馆,时常会碰到喝酒的同事们,就顺便一起喝了。 一个星期六,翠翠又在主动加班,我在楼里等着她,准备和她一起吃个晚饭。望着她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出车间,穿着实验室借来的白大褂,脸上带着憔悴的面容,我不知如何是好了。 “我送你回家吧。” 她点点头把车钥匙给我,“我好饿。” “吃了饭再回?” “不了,我想吃零食。” 我们先来到便利店,给她买了面包、薯片和可乐,然后开车去市区。 在车上,我忍不住问她:“不是你的事儿,你怎么还要这么拼?” 她似乎连吃东西都觉得累,还是回答我:“老板有规定,车间不让随便进知道的吧。” “知道,不就是为了保密嘛。也就领导们当成个秘密,我在车间的时候,工人们谁也没当回事儿。” “所以啊,规定还是执行着的,这是我第一次进车间,要珍惜这机会。这个项目研发完,我就又没机会进车间了。甭说是我,就是邬总,不是来人参观,她都没机会进的。” 我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邬总啊,王总啊,都没见他们进过车间,原来是不让进啊。“车间感觉怎么样?” “好厉害。那些设备应该都是定制的,我都想象不到如果都变成零件是个什么样。” “那有什么啊。我听说十四条线的设备加起来也不如实验室的设备贵。” “不一样,不是单用价钱衡量的。” “挺有收获吧。” “嗯,配料,上料,反应,出料,我全跟下来了,基本上了解个大概了。虽然在销售部,但是我给自己的定位还是搞技术。你说我跟客户的技术人员探讨问题的时候,我连自己产品的生产设备什么样,生产工序什么样都不知道,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 “这下算是了解了,当心见客户时候泄密。” “哈哈,如果随便说两句就让人全部仿照了,我们还算什么高科技呀。” 虽然疲惫,但是能看出翠翠对自己这段时间的付出很满意。零食没吃几口,翠翠就在车上睡着了。我尽量轻柔稳健的开车,不想让有破坏的节奏打扰她的休息。 到了翠翠住的地方,我说:“你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翠翠也有点不好意思:“今天我的确很累了,就是让你把我送回来,饭也没吃就让你走,还有那么远的路……” “没关系的,吃饭机会有的是,我也好久没见壮壮了,我去找他唠会儿。”说着,目送她上楼了。 我和壮壮还有她的女朋友在东四附近找了个铜锅涮羊肉,不知怎么的,我俩只要长时间没见,吃饭总是涮羊肉。 从壮壮口中了解到,自从女朋友来了以后,他就再没换过工作。因为女朋友一直没找到工作,他害怕女朋友跟着他挨饿。他了解到我最近一直往一个女孩那里跑,问我有没有戏?我也谦虚的告诉他基本有戏。接着,他又向我了解了一下翠翠的背景。 “你觉着你俩合适吗?” “有什么不合适的吗?”我反问。 “你看我俩,我们是校友,都是内蒙人。你的呢?她是研究生,你是个大专生。她是北京人,你是外地人。她收入多少?” “大概四千吧。” “你呢?” “我两千六。” “这差距有点大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是有点悬殊。” “你说你刚送她加班回来,你呢?” “我等她加班啊。” “这么看,她又那么努力,你又闲的没事干。” “我想努力啊,可是工作就那么点活儿。” “虽然爱情这事儿不好说,可是其他上也差太多了。你不想着努力努力?” “朝那边努力?”我有点摸不着方向。 “努力的方向多了,你不自己想想有没有适合的,问我我怎么知道。” “你怎么努力的?” “我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跟领导吵架,按月领工资。” “这我已经做到了呀。” 壮壮无语了,他女朋友在旁边乐个没完,“你俩这天聊的,都不在一个频道上。” 壮壮经过女友的提醒,突然想起来了:“对,没说到一个频道上。我专业过硬,情绪差点,所以我往这方面努力。你专业不行啊,你不往专业上努力努力?” 我何尝没有想过自己什么都不会,甚至不如公司的机修工、电工、叉车工什么的有一技之长,我只是一直小心的避讳着罢了。“哎,你这下戳的我疼啊。”我一边说,一边以筷子做刀比划着插向自己的胸口,一遍又一遍,以玩笑化解着自己的尴尬。 “哎,北京这地方,没两下子不好混。我面试的公司怎么也有百分之七八十的几率可以进入,但是梅子一个也面试不上。不就是因为我有作品,也有工作经验嘛,手绘,PS,我都有作品,而且他们一个手机游戏的动漫,像素画就够了,都不用我费什么事儿。” “那你怎么不带带梅子?” “不是不带,梅子没有漫画基础。她的意境都在水墨山水上呢。不像我,虽然学的油画,但是从小热爱动漫和游戏。” “你们行业入行挺容易的啊。” “入行容易,想突出难。我们这样的公司北京好几百家,其实就是手里策划了一个手游项目,找了点投资,就成立个公司,卖不出去就倒闭。我们现在老板才比我大三岁,以前就在这样的公司里写代码的。后来游戏没人玩,公司就倒闭了,他不知道从哪儿弄点钱,自己开了公司,现在都不写代码了,到处找渠道做宣传。这行业就这样,要么卖,要么自己推广,火了就挣一笔,不火就去给别人打工。” “怎么听着这么随机?” “不行就换公司,挣个生活费什么的,还是不成问题。想多挣点,还得去大公司。” “有大公司?” “有啊。前段时间有个迪士尼投资的公司,猎头把我推荐去了,本来看我作品的时候,人家还挺满意的,结果一看我简历三年换了七家公司,就不要了。我现在把简历删的就留三家公司。” “还准备跳啊?” “我看这公司早晚的事儿,有好的当然要跳。” “你好像从没想过升职加薪?” “我是美工,也算个技术吧,我们搞技术的不靠升职挣钱,换这么多公司也想多认识点人,是有机会接私活的。还有啊我们这种小公司要什么升职加薪啊。”吃了两口肉,壮壮转移了话题:“大饼联系你没有?” “没有啊。” “他昨天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帮他租个房,租个我这样的筒子楼。他居然在东三环那儿已经住了快一年了。” “什么?他来北京快一年啦?我说他沈阳的手机号打不通呢。” “我也是昨天打电话他才告诉我的,这家伙太不够意思了。两居室的房子租不起了,想让我帮忙打听才想起我。” “他这人就那样,爱搞点神秘。” 梅子极瘦,饭量极小,吃了几口就不再动筷子,专心的听我俩乱七八糟的聊天。自从梅子来找壮壮了,壮壮似乎不再暴躁了,就算喝了酒,也能使音调保持平和。那个乱踢酒瓶子,和我用枕头互相锤的壮壮好像藏起来了;那个容易暴躁,暴躁就大嗓门的壮壮好像消失了;那个嫉恶如仇,容不得半点沙子的壮壮离去了。怪不得人们说女人可以改变男人。 因为许久未见,我俩都喝高了,吵吵嚷嚷中一不小心就过了十一点,餐馆服务员一个劲的在我们周围收拾东西,似是在用行动抗议我们,她该下班了。 壮壮和梅子回家了,我想着这个点回昌平必须打车或者坐黑车,有点小贵,所以就近去了隆福寺的洗澡堂过了一宿。 5 用手机看了半夜的电子书,醒来时周围已经变得安静,只有服务员偶尔轻轻的脚步声。休息大厅没有窗户,只有昏黄的灯光,我摸到手机翻开一看,手机已经没电关机了,四处搜寻墙上的挂钟,显示已经十一点了。我还是想见翠翠一面,匆匆穿起衣服离开了澡堂。现在已经不是满地公用电话亭的时代,即便很在意的记下了翠翠的手机号码,也找不到可以打电话的地方。想直接回宿舍吧,觉得又一天见不到翠翠,还是很想念。于是就近去了壮壮家充电。 我来到了翠翠家楼下,翠翠见到我,显得很高兴,挽着我的手,有说有笑的走着。经过一晚的休息,翠翠又是红光满面了,看不出一丝倦容。 “昨天真不知道怎么搞得,又累又困。小颖见我一头倒在床上,吓了一跳,还以为我病了。” “小颖是谁?” “我室友啊。” “哦,原来叫小颖啊。” “你见她那么多次了,居然都不知道,你还真是什么都不关心。” “我只关心你呗。对了,车间粉尘多,温度又高,时间长了就感觉头昏脑涨的。你昨天待了一天,都没见你戴口罩的。” “我都没在意,你们以前在车间都是要戴口罩的?” “当然啦,是防尘口罩,还是工业级的。” “可能真的粉尘吸多了。不过今天好多了。我上午给你打电话来着,结果关机。怎么大白天的还关机呀?” “昨天跟壮壮一不小心都喝高了,误点了,就去澡堂子睡了一宿,手机就没电了。刚才在壮壮哪儿冲了点电,才给你打的电话。” “你看看你,喝的家也回不去,我以后怎么放心把自己交给你呀。” “你不是还没答应我呢嘛。” “哼,你不好好表现,我怎么能答应你。” “不答应,还跟我出来呀。” “这不是在给你机会嘛,咱们关系那么好,我会多给你几次机会的。” 我突然想起昨天壮壮的话,犹豫再三,还是问一下吧:“翠翠,你这么优秀,我总觉得我学历低,能力差,工资也不高,你不嫌弃吗?” “嗬,不错,有危机意识啦。我也只是个普通人,想过普通的生活,没想着怎么变成个有钱人。你呢,挺聪明的,就是有点懒,如果你想我们的生活过的好一点,你应该会努力吧。” 努力,对我来说是个特别缥缈的词儿,该怎么做才叫努力呢?人人都在跟我说努力,谁能指点我个方向呢?石康有本小说叫《奋斗》,可是我看了三遍都没发现他们是怎么奋斗的。 “翠翠。” “嗯?” “你的目标为什么那么明确?” “什么目标啊?” “你想进实验室,你想搞研发,还有你现在拼命的了解公司的产品工艺技术。” “我也说不清楚,本科学的这个,研究生也学的这个,毕业来到公司就特别想了解这个。可能是学习中慢慢培养出来的吧。” 学习吗?可是我好不容易才摆脱这个词。我叹了口气:“哎!这个我最不擅长了。” “你可以发挥一下你的聪明才智呀。” “我哪里有什么聪明才智。” 翠翠肯定的说:“有的,只是你什么都不在意,什么都不屑一顾,只想悠悠哉哉的喝咖啡,看闲书。我可到不了你的境界,我总觉得你像是搞艺术的,你是不是会乐器,或者会画画?” “我确实有几个朋友,有懂音乐的,有搞美术的,我可半点关系都沾不上。不会在你眼里,长头发的男人就是搞艺术的吧。” “行为艺术也算艺术。”翠翠咯咯的笑着。 “我怎么听着不像是夸我呢。” 翠翠一个劲笑,就是不说话。 过了五一,II型产品的生产工艺全部完成了。邬总带着王猛和翠翠去比盛洽谈业务去了。我刚闲了两天,王总叫我去他办公室,问我会不会开车。我还是回答,自动挡的车可以。 “青山,邬总在深圳跟比盛谈合作,了解到比盛正在联合他们的上游企业合作开发新产品。比盛的上游企业基本都在那边,我们离得远,没有得到消息,这次幸亏邬总去的及时,否则可能错过这次的产业联盟,丢了大单。邬总让我尽快去一趟,还需要我们尽快送一些产品过去。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带不上飞机,发物流太慢,只能我们自己开车送,车队人手又不够,所以,想让你充当一下司机,开车带着产品过去。你看行不行。” “我可以的。王总,用不用给您订机票?” “不用,我跟你的车走,还有技术部的李工也一起走。你现在去李工那儿,让他现在立刻准备产品,你去车队把GL8借上直接装车,吃了午饭就出发。” “好的,王总。” “还有,你联系下王猛,让他把下了高速的行车路线告诉你。”王总想了一想,又说:“算了,你和王猛说,让他随时待命,咱们进了深圳就让他来接。这小子总去深圳,比咱们熟。青山,你也做好开夜车的准备。” 在王总的催促下,我们急匆匆的吃过午饭就出发了。高速路上车流不大,道路宽阔笔直,视野良好,因为赶时间,开的是公司的车,烧的是公司的油,我毫不吝惜的踏下油门。140迈是常态,时不时的会把速度飙到180迈,车大就是稳。一路上,王总和李工有说有聊,晚饭后,李工开了三个小时,我在后座休息到晚间十点,然后继续开夜车。 彻夜不停的赶路,我们终于在早上七点半多进入了深圳,王猛正等在路边。简单的问候了两句,我把车交给王猛,自己到后座打盹去了。就算一晚上喝了两罐红牛,两罐咖啡,我还是累的双眼迷离,肩膀酸疼。到了宾馆,我进了王猛的房间很快就睡着了,都没顾上洗漱。 中午,王猛一个人开着车回宾馆接我去跟大家一起吃饭。“我先开,你认认路,咱们一般都在这个园区附近活动,不会离的太远,后座有个导航,下午你抽时间装上,这可是哥自掏腰包买的。王总说,这两天还是你来开车,有宴请的时候,你照顾下客户的司机。” 我跟着王猛进了饭店的雅间,邬总正在和王总、李工低声的交换着信息,整个气氛非常严肃,没有理会我和王猛,只有翠翠对我温柔的一笑。这么严肃的场面,我都不好意思和翠翠眉来眼去。 6 接下来的三天里,一直都在进行着商务洽谈和商务宴请,我则努力做好一个司机的职责,总是在车里默默守候,虽然我也很想见识见识这种高端的场合。有那么短暂的一会儿,我对自己现在的状态不满意了,或者说自卑了吧,也许跟随邬总做个销售也不是件坏事吧。公司的销售是一千五的底薪加提成,但是宋姐和猛哥每年都可以赚二三十万。别忘记还有小刘,小刘能力差些,一年才三五万。消极念头一起来,这想法就一晃而过了。 我的时间很闲,可是翠翠的时间安排的很紧,我们都没有独处的时间,发的短信比说的话都多。 终于在第四天的下午,王总在他的房间召开了总结会。大致意思就是本次会晤很成功,此次行程告一段落。明天,他、邬总和李工飞回北京,我们三个开车回去。 王猛非常适事宜的舒了一口粗重的气,似乎有意让邬总和王总了解他这几天的不易。 “怎么?小王?”王总面带微笑的说:“觉得事情总算定下来了?” “可不嘛,王总,这几月都快要愁死我了。”王猛略带调皮的回答。 “事情还没完,小王。我们这次签订的只是研发合作意向书,还不是正式的合作协议,更不是订单合同。你放松的有点早呢。我要是邬总,就让你待在这,啥时签了订单,啥时回去。还有,你知不知道库房使用率已经超了百分之九十的警戒值?” 我听到这,倒是没在意警戒值,想得却是如果王猛留下来,回程路上岂不是我和翠翠的二人世界吗? 王猛立刻收起松懈的表情,因为他清楚王总这话是说给邬总听的,邬总说话一定不会这么客气。“是的,王总,我知道了。”一脸谦卑。 邬总果然开口了:“王猛,还是先回公司,比盛这边也要时间消化,但是你不能放松,我要你至少每天一个电话了解比盛的情况,如果我从别人那里先了解到了,你就给我滚蛋。”邬总说到“滚蛋”两个字,恨不得咬王猛两口,然后又突然缓和下来:“王总提到库存率的问题,我看你在办公室坐的太久了。青山,你在库房和采购部都做过报表,你来说一下。” 我正想着二人世界的事儿呢,这个转移也太突然了,我先嗯……呢个……了几声,抓紧时间组织语言:“库存超过警戒值,是……库存积压严重,是一个要停产的信号。原料……来了没地方放,产品生产出来也没地方放,会影响……会影响采购计划和生产计划。还有,现在是五月份,六月开始雨天会增多,货物周转快的时候,我们用塑料包装,一个成本两块二,但是密封性不好。雨天空气潮湿,我们必须用铝塑膜包装才能保证产品质量,一个成本大约二十五。外包装采用的金属卡扣封装,更换的过程中,部分外包装会损坏,按照以往的统计,损坏率在百分之三十左右,一个成本也要二十多,还不算人工。库存已经超过百分之九十,如果想全部更换完包装,在减产的情况下,一个班抽出半数人干,差不多,现在就该开始了。” 邬总点点头说:“听到了吗?王猛,如果订单下不来,你就去车间给我换包装去。李工,减产是大事儿,你下午跟老板先电话汇报一下,如果老板同意,你就通知生产部吧,具体怎么减,还得你们技术部给方案。” 王猛在一旁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我却想着王猛是应该滚蛋还是去换包装。王总依旧微笑着说散会,剩余时间自由活动。离开了王总的房间,看着邬总和李工消失在各自的房门内,王猛立刻精神焕发,“走,哥带你们去溜达去。” 我强忍着王猛变化带来的好奇心,直到离开了宾馆,我才问道:“猛哥,你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担心也没有用,大不了辞职呗。”王猛很洒脱。 “那你是已经找好下家了?”翠翠插上了八卦的嘴。 “辞职只是下策,不瞒你俩,我前两周来的时候碰到绿益的销售了,居然还请我吃饭,说要我手下留情。还说他们老板对我有意思,去了就给销售部经理,底薪一万再加提成。你说他们这是什么意思?要么他们自己对比盛也没底,要么他们自己的经营也有问题。” “你答应没?”翠翠又问。 “我说考虑考虑。” “这么好的待遇你还考虑考虑?”我的声调不由得高了。 “我考虑个屁,我压根就没想去,说考虑是给自己留条后路。他们现在的规模跟我们公司比就是个小作坊,比盛一家都做不过来,我拉个二百万的单,他得有二百万的货呀,没货我提个屁成。” “不过公司给你的压力也不小啊。” “这点压力算什么,该做的我都做了。上次来把采购部的小赵叫出来,又是喝酒,又是唱歌,又是捏脚,折腾到半夜两点多,就为了让他帮忙给他们领导吹吹风。从他前两天给我透露的信息来看,八九不离十。” “什么信息让你这么有自信?” 王猛特别神秘的说:“你知道绿益的回款期是多久?” 我摇摇头。 “三十天!他们又要上设备,又要生产,小作坊资金规模能有多大,必须快速回笼资金才能运作起来。咱们公司给他们的回款期是六个月,这能比吗?多亏咱们公司的现金流比较硬,六个月的回款期不是一般公司能承受的了的。这一点是比盛必须要考虑的。你记不记得有一次财务的郭总在办公大厅里大骂比盛,那么斯文的人都满嘴粗口了。” “记得,那次好像是比盛已经八个月没回款了。我还记得工资晚发了三个月,我都是四处借钱度日的。” “对吧,说白了,是比盛被咱们惯坏了,你看咱们公司的客户只有比盛才这么长,其他小客户都是三十天回款。其实三十天也算是行规,但是他们领导对新加入的供应商只给三十天的回款期非常的不爽,哈哈。” “这么好的消息你刚才怎么不说,还非得挨顿训才舒服?” “邬总这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训人是常态,如果你解释过去了,她又会找别的方面训话,那不是要挨两顿训嘛。还有一点不能说是因为王总也在,他这人比较阴险。” “阴险?我看他平时挺和善的啊。” “这才是阴险,邬总训话是摆在明面和你说,王总是在背后搞小动作。就比如我刚才说的话,如果说给王总听了,你信吗?咱们一走,他立马打电话给老板邀功,说是经过辛勤的走访和沟通,了解到绿益的回款期是三十天,他给比盛承诺咱们公司的回款期可以放宽到六个月,比盛的李总已经口头上答应了,但是还要在例会上讨论一下,通过了就可以签合同。老板一听,还不是得记他一功,我的这么多工作就白做了。到时候,如果订单顺利签下来,他名利双收;如果签不下来,立马就会把锅甩我头上。我都能想象到他怎么说:小王啊,我们前期都铺垫那么多了,你后期跟进的不太积极嘛。” “真有这么阴险?” “我是吃过他的亏才敢这么说的。” “怎么吃得亏,说说呗。” “之前我花了两个多月的时间谈了一个天津的日资背景的企业。人家对我印象挺好的,样品也很满意,基本算是成了,不过人家要来公司考察考察,理所当然的嘛。他们也是,搞了个突然袭击,没提前打招呼,说来北京办事,顺路过来看一下,本来也没啥。这不邬总出差了嘛,我想人家来一个高管,我一个小职员接待不太礼貌,就叫王总了。王总天上地下一顿神吹,这也没啥,回头合同还是签了。这人不地道就在这了,王总有一批项目产品,库房放了半年,你知道的吧。北京有一个科研院所,和丁博士关系不错,就定制了一百公斤样品。丁博士意思是他们只是做实验用,指标完全不符合下游产品需要的参数,中试线上做一点就行了。王总一听是科研院所要的,以为是高级产品,非得包装成项目做了十吨。要知道丁博士可是这个行业首屈一指的人物,他说不做,王总要做,丁博士就不高兴,也不理他了。结果呢,这十吨产品只要客户一看检测报告,就没人要了,王总脸上就挂不住了。本来技术部已经给出处理方案了,以百分之五的比率添加到原材料里上线重制,几个月就可以消化完。王总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的脸,逮住这个机会非要发这批货,说是和客户沟通好了。我只能给邬总打电话,邬总也没放在心上,说王总有自己的判断,不行了再换货。结果呢?日方高管拒绝换货,坚持退货,还说我不诚信。王总呢,跟老板和邬总说退换货是正常的,关键在我没谈好,对方才坚持退货。这大黑锅给我扣的,里外我都不是人。” 一说起王总,王猛有一肚子的不满,趁这个机会说的收不住了,又说起宋姐也让王总阴了一回。公司的客户分两种,一种是个人开发的客户,就是销售人员凭个人的能力拉来的客户,提成高,相比起来,公司指派的客户提成就要低很多了。像比盛就是公司指派给王猛的客户。宋姐本事大,不要公司指派客户,都是自己开发的客户。有一回,宋姐接了个大单,那会儿公司只有八条线,产能不够。宋姐就通过采购部的马经理,联系了一个甘肃的供应商做代工。公司以前没有让别的公司代工的先例,宋姐就从技术部要了人,在甘肃忙前忙后两个多月,总算把订单给完成了。就因为王总期间参加了一次部署动员会,上喷老板,下喷供应商,喷的老板以为是王总的功劳,一高兴提成让王总拿了大头,宋姐那个气呀。直接把提成全部退给邬总,说是王总的客户,她不拿。然后又把客户直接交给邬总,说她不做这个客户。硬生生的把个人开发客户变成了公司指派客户。宋姐就是这种脾性,宁可不挣钱,也不愿意与王总这种人为伍。 王猛继续说着:“我要是邬总这不得生气吗,你宋云丽翅膀硬拉,给我摆谱是吧。可是呢,邬总非但没生气,还更喜欢宋姐了。她知道宋姐恨不得把钱摔在王总脸上。就这样,”说着王猛随手从兜里摸出个一百块,在空气中比划着,嘴上还啪啪的配音,“邬总把宋姐的钱交给王总,本以为王总会羞愧。结果王总就这么不要脸的收下了,还说宋姐真懂事。你说这要不要脸吧。” “真的这么无耻吗?平时都看不出来呀。”翠翠瞪着茫然的大眼睛。 “堂堂一个副总,不至于这样吧。”我也比较怀疑。 “总之,这人不地道,能躲远点就躲远点。” 7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去餐厅吃早餐,发现邬总、王总和李工已经再吃了。我匆匆吃了几口,把邬总和王总的行李箱拖到车上,然后把车开到门口等着。等送完他们去机场,再回宾馆的时候,王猛和翠翠已经整装待发了。我把三个人的房卡都交给王猛,退房、付款、开票之后,我们也上路了。 有了王猛在,很多事情我就不用操心了,刚上车,王猛一通电话就把接机的事情安排好了。由于车上没有领导,王猛显得很随性,靠背放倒,脚搭在前排的椅背上,嘴里还哼着小曲。还叮嘱我不要开太快,晚上到武汉就行。 中午吃饭的时候,收到一条短信,是邬总发来的,让我不要急着赶路,注意安全。我看了一眼就把手机放边上了。王猛凑过来一看,满脸夸张的惊讶表情,“邬总居然会发嘱咐人的短信?你看看邬总给我发的:物流的还没到,今晚必须发货,催!还有这条:先钱后货,没商量!再看看这条:李总对你有意见,订单丢了你提头来见!本来我听说邬总要你来干销售,我还以为能帮我分散下火力。这样看来,火力还是我一个人受啊。人心薄凉啊……” 到了武汉,我们找好住宿的地方,翠翠说吃了一礼拜南方菜,嘴里都没什么味了,说什么都要吃北方菜。好在东北菜馆在全国各地都好找,我们很满意的吃着。吃了一半了,王猛好像突然想起什么,“我猜青山都忍不住了想喝酒了吧。” “明天还赶路,不喝了。”我不好意思的摇摇头。 “菜都快吃完了,反正领导不在,咱们一会儿去酒吧喝吧。”翠翠提议。 “没问题,哥请你们。领导不在,青山你就别装了啊。” 王猛朋友遍天下,打了两个电话,问了酒吧的位置,离得不远,我们就走过去了。 酒吧服务员拿来单子,似乎看出了今晚王猛是金主,直接递给了他。翠翠也没有抢菜单,就激动的说:“我来我来。嗯……vodka martini。” 王猛带着一脸的问号“啥玩意儿?” 翠翠说:“007喝的酒呀。” 服务员客气的说到:“不好意思,本店没有马天尼。” 翠翠面带失望的说:“怎么都没有这个酒呢。那好吧,Johnnie Walker,黑牌,柠檬冰块。” 王猛又一脸问号“这又是啥玩意儿?想不到你一个姑娘家,还爱喝洋酒。” 翠翠微笑道:“我又不爱喝酒,青山喝。” “他喝啥酒你都知道,你俩有故事吧。” “我们一起喝过呀,不像你,只跟外人喝。每天在你身边的人,你都不理睬。” 王猛又点了一些果盘,坚果之类的。等酒上来,王猛抱着瓶子看,“这不就是黑方嘛,说的那么玄乎,我这过了四级的耳朵都没听出来。怎么不来点冰红茶配上?” 翠翠赶紧接过话:“别,千万别,你兑了冰红茶,青山可能会咬人的。” 王猛以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我,不知道想的什么事。我赶忙说:“我比较喜欢加冰块,加红茶,酒的味道就没了。” 王猛突然奸笑一声:“你俩绝对有事儿,坦白交代吧。” 我脸一下子就红了,还能感到很烫,翠翠却大方的说到:“嘿嘿,我还在考验他。现在嘛,就算同意一半啦。” 王猛一听,赶紧举起酒杯:“来来,碰一个,有情人终成眷属,喝。” 翠翠抿了一小口,王猛喝了一大口,我喝了半杯,刚想放下,王猛就开口了:“青山,这可不行。酒,翠翠给你点的,单,哥哥给你买的,我俩酒量小,头一杯,你还不得干了它。” 翠翠赶紧说:“哎呀猛哥,咱们关系好,私下里喝点酒,别扯出你应付客户内套啦。” “诶呀,这就护上啦。好啦好啦,慢慢喝。” 我微笑了一下,喝光了剩下的半杯酒,好在威士忌杯都不大。“第一杯我就干了,后边咱们慢慢喝,明天还要赶路,喝多了不好。” “行。但是青山,听哥的,别跟老王混了,他那人不地道。我听说邬总要你,你就来呗。哪怕维护两个公司指派客户,也比你现在挣得多点。实在不行,哥带着你跑两单,但是剩下维护的事儿,你可得自己上心。” “谢谢猛哥。” “不用谢,不过到时候哥让你干这干那的指挥你,你可别不高兴,说我利用你。” “这是历练,我不会那么不懂事的。” “小伙聪明,来,干!” 王猛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呀。” “谢我什么?” “绿益样品的事儿。” “已经谢过了嘛,小事不用在提了。” “不,对你来说是小事,对我来说是大事。我相信研究室、技术部早晚能搞出这些东西来,但是,不用长,一年以后搞出来,我现在就已经在家待业啦。所以,多亏有你,我的房贷还能继续还。” “猛哥你太客气了,主要还是丁博士他们,还有翠翠,拼命的研究,才能这么快有结果的。” “不。搞研发是他们的工作,我不感谢他们。但是样品不是你的工作,所以我感谢你。说到这了,翠翠,我也得感谢你。” “感谢什么呀,这是我的工作。” “不,你的工作是技术支持,不是研发,我心里很清楚。你拼了命的在研究室工作,虽然不是为了我,但是我发自内心的感谢你。” 王猛还是醉倒了,感觉前一秒还在招呼大家喝酒,后一秒就伏在桌子上睡了。翠翠的手在桌子下边握着我的手已经有一阵子了。我感觉手里都是汗水,她既不愿意松开,我就任由她握着。有了上次的教训,翠翠这次喝的很有节制。我们都没有叫醒王猛,享受着相对安静的属于彼此的时间。 台上的女歌手在拨弄着木吉他唱着一首老歌《军港之夜》,周围的人们都是嘴挨着耳朵,轻声说话,似乎都不愿破坏这样的气氛,也不愿打扰到旁人。我扭头看向翠翠,面色潮红,忽闪的大眼睛正看着我,“你在看什么?”我问。 “在看这张脸,明明没什么看头,我为什么还是不自觉的要看?” “那得省着点看,万一这考验期还没过,就把所有破绽都看出来了,我岂不是没戏了?” “那我更要好好看看,省的以后后悔。” “你省着点看,也许就不后悔了。” “你这又是什么歪理?” “朦胧美嘛。如果你把我脸上的粉刺和汗毛孔都看的清清楚楚,你不觉得倒胃口嘛。” “你讨厌,人家正想着那么美好的事儿,怎么你一说话,就变得那么粗俗。” “真相总是不太让人舒服。嗷!”我被她在胳膊上掐了一下。 “看来‘真相’确实不舒服。”她调皮的笑着。 “看来我也得让你尝尝‘真相’了。”说着,我伸出手要攻击她,她立刻起身躲开,笑得花枝乱颤,我作势起身要追她,她忽然换了个及其严肃的表情,“好了,时间不早了,你去扶猛哥起来,我去外边打车。” 我愣了一下,然后突然想起这是我惯用的打岔,“好,你敢耍我。”翠翠迅速的拿起包,伴着笑嘻嘻的声音,飞快的离开了。我只好架起王猛,缓慢的走出酒吧。 好不容易把王猛放到宾馆的床上,扭头看见翠翠正在向我勾勾手指。我跟着她来到了隔壁她的房间。我一屁股重重的坐在了床上,翠翠正要和我并排坐下的时候,我飞快的伸出手,揽住她的腰,改变了她下落的方向,稳稳的坐在我的腿上。我搂着她的腰,她搂着我的脖子,我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她低头看着我的眼睛,就这么注视了几秒钟。然后我微微的向上扬了扬下巴,想要够到她的嘴唇,她的嘴唇已经压在我的嘴唇上了。 绵软、湿润、妙不可言。 这一刻,我不会动了。她的嘴唇在我的嘴唇上变换着位置,感受着每一次松开,又每一次收紧。我感觉到她的舌头碰到了我的牙齿,我把头向后挪开了,近距离看着她的脸,那么好看,真有点舍不得挪开。“我今天喝了很多酒,又抽了很多烟,嘴里很臭的。”我说。“没关系,我不在乎。”说着,我们又长吻了起来,直到我们互相听到彼此粗重的呼吸声。我们紧紧的搂着靠在床头。 “知道么?我有点喜欢你。”翠翠温柔的说。 “只是有点么?我有点亏呢。” “你讨厌。‘有点’不重要,重要的是喜欢。” “哇,那你每个有点喜欢的都这么深情的亲嘴,我不是要嫉妒死。” “不一样,你这个是爱的那种喜欢。别人的不是。” “我还是觉得我有点亏,我可是很喜欢很喜欢。” “为我吃点亏,你不乐意么?” “乐意乐意!” “给我倒杯水,我渴。”翠翠撒娇道。 我起身打了一壶水,用电水壶烧水。又顺便上个厕所,洗了把脸。发现旁边放着一盒宾馆提供的安全套,便拿起来走到翠翠面前晃了晃,“要不要试试啊?” 光线暗,翠翠没看清,接过手里一看,大羞,飞快的扔到了地上,然后把自己藏在被子里,“不要不要。你是坏蛋。” 我又坐在她旁边温柔的说:“真的不试试?” “不要。我还没准备好。”然后她又掀开被子把头漏出来说:“再说,明天猛哥结账的时候发现多个套套,这可多难为情。”说完又把自己藏进了被子里。 “好吧。”我本来也只是开个玩笑,就把东西物归原处了。 我们又并排靠在床头上。我伸手摸摸她的脸,热热的。“害羞了?”我问。翠翠轻轻锤了我一下,“你讨厌。人家还没准备好呢,你要在多求我几遍,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我突然装出邪恶的表情道:“要不我出去买一盒,回来再多求你几遍吧。”翠翠一听,突然把脚也抬上来,手脚并用的轻轻攻击在我身上各处,嘴里反复的喊着“坏蛋、坏蛋……”我要起身,她突然紧紧的抱着我的胳膊说哪儿也不许去,哄她睡觉。 慢慢的,她睡着了。我静静的端详了一会儿,给她盖好被,我离开了。回到王猛的房间,我躺在床上抽了支烟,想着刚才的情景,激动的怎么也睡不着。 8 接下来,翠翠进入了白天上班,晚上备考的状态,我一方面觉得自己好无聊,又觉得自己好没用。 王猛如火如荼的开展业务,比盛进展顺利,销售部其他同事的业务也有了着落,签合同、发货,居然在五月底前卖掉了许多库存。这下就算邬总真让他去换包装,也可以少换点了。 风风火火的五月过去了,似乎全公司都打完一场打仗。我把王总交给我的不算是项目的项目收了尾,又进入百无聊赖的状态。然后就在六月一日,星期一,儿童节,人事部找我谈话,说是销售部缺人手,想调我过去,王总、邬总都同意了,看看我个人的意愿。心里不由的一紧,怕做决定的我总是说服从公司安排,最后还是要我自己做决定呀。服从安排的话都说了,问问个人意愿只是走过场吧,只能应了。 简单收拾了东西,做完了交接,就去销售部报道了。杨经理给我安排了一些内勤工作,又安排宋云丽和王猛在业务上要多带带我。 王猛也不客气:“哥们儿你终于来了,我这段时间事儿比宋姐多,我去哪儿你就跟着啊。咱们之前说好了的,不许说我利用你。” “猛哥说啥呢,怎么老说利用利用的?” 王猛又说:“你不知道,之前有个小伙,贼眉鼠眼的,”抬头转向全场,“就内个小张”,大家附和了几声,“杨姐让我带他,我就带呗,三天两头说我整他,利用他。没到一个月跑了,合着是专门败坏我名声来的。”大家都笑了。 王猛对我果然没有吝啬,去哪儿都带着我。还把他谈了两个多月的客户给了我,虽然还没有签合同,但是也八九不离十了,为此还专门带我去了趟凤阳客户那里,帮我把路铺平。 回来的火车上,我心里犯嘀咕,问王猛:“这客户的厂子怎么跟工地差不多啊?” 王猛义正言辞的教育我:“不要只看眼前,眼光要长远。现在他们只有一条小生产线,量也不大,那是因为他们现在只是初创期,眼前的工地,以后可能都是生产线。”王猛喝了口矿泉水,意味深长的说:“有句话哥要和你说说,虽然你掩饰的很好,但是你见客户的时候,我发现你只有客气,少了点真诚,还有点对客户的实力不认可的那种轻视。这是不对的。” 我的手心在冒汗,被他说中了,“猛哥,那么明显吗?” 王猛摇摇头:“客户怎么想不清楚,不过也别太放在心上,你还是很客气的。不过呢,销售这东西不是你给钱我发货这么简单。怎么说呢,要真诚,你要知道你卖给他东西是要帮他发展,即便是他在发展中遇到别的困难,你都要尽量动用你的能力帮他解决。让他知道你们是站在一起的。能理解吗?” “能理解,但是不知道怎么做。” 王猛思索了一下:“首先肯定是要收起你那个轻视的心态。想着你现在买不了多少货,我犯不着跟你在这耗时间。等你壮大了,我再来找你。那时候你就很被动了,订单也是不好谈的。这个初创公司是你的一个好机会,你要关注他的成长,了解他的进度,了解他的发展规划,了解他的股东、老板和资金,还有他们公司的人员结构,甚至你可以上人力资源网站看看他们在招什么样的人,看着跟你一点关系没有,没准以后能有用,就算没用,你也不吃亏吧。” “你说的有点深,这些东西我不太明白。还有这些东西我上哪儿了解呀。” “百度呀!和他们公司的人聊呀!如果股东有上市公司,项目会有披露。没准还能搜索出来比如土地面积呀,商业计划书呀,政府的批复文件呀,就算网上流出的内容不准确,也可以参考不是?细节问题还是要靠聊,刻意的去问,他们可能不会说,但是和他们的人聊的越多,他们有意无意透漏出的信息也就越多。比如他们准备建几条线呀,什么时候建,什么时候投入使用。产品研发的进度呀,有没有需要我们改进的呀。有机会就可以去他们公司交流交流,看看他们公司的状态,有没有什么发展图之类的,标语呀、口号呀,咱们公司不是也有嘛,什么大干一百天什么什么的。” “你说的我感觉哪是销售啊,是总经理嘛。” “呵呵,就是让他们感觉你比他们老板还希望他们公司发展的好。” “问多了他们不会烦吗?我看你跟比盛谈业务也没有这些东西呀。” “这就是技巧呀。你了解的东西不一定非要说出来,想说的要揉在谈业务过程中,不能太明显。你上来就说我看你们的新产品性能不好,是不是没用我们的材料呀。这不找抽么。” 火车上无聊,听着王猛讲了很多东西,大部分对我来说都不太着边际。哎! 9 有个事情没想到,还没有客户,还没有订单,销售的底薪很低,加上点可怜的内勤补助,我的工资居然不到两千元。在公司普调薪资的情况下,只有我是降的。不禁自叹何时才能出头! 一次邬总把我叫到办公室,问了问工作,有问现在有没有事。在我回答没什么事儿后,就把我教训一顿,然后让我去给他保养汽车。有时会让我去洗车,有时会让我取快递,甚至有一次给她姑娘买东西,都让我开车。当然也会带我去见客户,有客户来拜访,也会让我参加。 一来二去,我总像个小秘书似地跟在后边,和王猛相比,我挨训的次数真的很少,甚至和同部门的一些女生比起来,我都算少的。看来我的运气好,碰到的人都对我很和善。 七月末一次例会,我照例参加,因为还是新手,还没有客户,不用做报告。我找了个角落坐下来,低着头,装模作样的翻开笔记本,煞有介事的开会。他们汇报的都是自己的工作,我听着很无聊,而且还犯困。为了不当众打哈欠,我强行扭转思路,看着空白的笔记本,突然想起初中的同桌女生隔几天就会在我的笔记本上写一段诗词之类的。我就思索着我还能记起来哪些,于是挑了一首当时记得最熟的《一剪梅》开始写。 红ǒu,藕字怎么写来着?写个拼音吧。相残玉diàn秋,簟是肯定不会写的了。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看看自己只写了两句,就有两个字不会写,不由的嘴角一扬,嘲笑了自己一下。 突然间,我感觉脊背发凉,像是有什么东西刺过来一样,微微抬头,发现正被邬总如剑的目光盯着。这女人是什么直觉,怎么我只有这么些微的表情就能被她抓住,上次也是。我战战兢兢的忍到最后,突然邬总开口说:“青山,你也汇报一下。”突如其来的话语吓的我手心里瞬间充满了冷汗,让我汇报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呢,我没准备呀。伴着指尖的颤抖,笔从浸着汗水的指缝中滑下。怎么办呢?不能不开口吧。 “这个……我呢……嗯……到销售部两个月来……嗯……跟着宋姐和猛哥,嗯……走访了几家潜在的客户。嗯……呢个……这几家呢……也表示出采购意向。嗯……我们的检测报告发给他们看了。呃……样品也已经发了。” “几家!”邬总的语气严厉起来。 “呃……拜访的有四家,电话沟通的……嗯……有两家。” “发样品的有几家?” “四家。” “有没有反馈?他们对我们的样品有没有提出什么要求?” “还没。” “最近一次联系是什么时候?” “嗯……周二。” “什么时候给反馈?” “没说。” “他们的要做什么样的产品?” “呃……” “能量型还是功率型?” “呃……” “标准化产品还是特形产品?他们产品的种类有多少?定位在哪个方向?除了主流产品,他们有没有新产品,对我们的新材料有没有需求?他们的产能有多少?他们的采购量最大有多少?有多少同行和他们接触过?他们倾向哪家同行的产品?” 连珠炮的疑问,一声比一声大,我只能低着头流汗,心里非常郁闷,恨不得当场反击:干我屁事! 突然邬总的音调更高了:“你就这么干工作的吗?就算你是个新人,入岗也有两个月了吧。订单没谈成,对客户总要有个了解吧。工作要积极,不是我说一句你做一句。这么大的人了,工资比别人低你不着急吗?没有业绩你不丢人吗?整天坐在那儿发呆,你是木头吗?了解客户还用我告诉你吗?你自己不会去沟通吗?”我相信,就算关着门,外边采购部的人也会听的清清楚楚。这下,我终于和他们一样了。 邬总停了停,语气恢复了正常:“散会,青山留下。” 没有一个人说话,大家静悄悄的离开了会议室。邬总走到门口,把门关上,说话的音调降低了一些:“去给我倒杯水。” 我轻轻的走到饮水机前,用一次性纸杯给她接了一杯凉水。还没转身,就听见她在身后说:“红,欧偶藕,香残玉,嘚一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这个字写错了,香是芳香的香,不是自相残杀的相残。” 我转过身,看见她正站在我开会坐的位置,合上的笔记本已经翻到折页最深的那一页。 “有点记不清了,我猜下一句是‘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是是是。”什么情况?我纳闷,这种阴晴不定的态度要折磨死人。 “想什么呐!”邬总顿了顿,低沉不乏有力说,“谈恋爱可以,给我分清时候。我那么高调的把你要来,你就这么给我丢人!每个月的销售报表老板都要过目,谁的能力强弱,一眼就看的出来。你好自为之!” 说罢,转身开门要走,手刚扶到门把手,又扭头说:“给我解释一下你那诡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这个话第二次说了。 “哪个?”我装傻问。 “别装蒜,你看到我盯你了。” “哦,那个诗我刚写了一句,发现两个字不会写,就嘲笑了下自己。” “没别的?” “没有。” 邬总盯我眼睛看了两秒钟,目光移到我手中的水杯,用下巴指了一下水杯,“倒掉,我不喝。”然后开门离开。 10 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低着头回到座位上。王猛适时的来到我桌前:“欢迎加入我们温馨的挨骂大家庭!”周围的同事都低声笑着。 王猛又说:“这是咱们销售和采购的必经之路,经过这一步,你就正式算邬总的人了。没事的,哥也是这么被骂过来的。工作慢慢干呗。”周围的同事又发出低声的赞同的笑声。他们可能以为我留下来又继续挨训,哪里知道邬总留下我是想知道我那诡异的表情是什么意思。还是对每个人都会有这种岔开话题式的安抚呢? “猛哥,”我低声问:“邬总每次训完人态度会转的很快吗?” “大家都知道邬总说事一码归一码。说第一件事的时候可以骂死你,接着说第二件事的时候语气平和的仿佛刚才的事没发生一样。” “诶,那她会不会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吃?” “甜枣有,但是都是场合上说啊。比如客户面前夸我‘我们这小伙可棒了’。或者开会时候说‘王猛这个月业绩不错,以后继续努力’。” “没有鼓励过你?或者安慰你啥的?” “你说是台上骂完你,下来说别往心里去,我做给别人看的。” “嗯。” “没有,骂了就骂了。怎么?她安慰你了啦?!” “没有,我就想,如果这样我是不会舒服点。” “做梦吧你,还让你舒服点。如果她真这么说,我就……” “怎么样啊?” “我还是希望现在这样就挺好。不敢想象,邬总突然性格大变开始要玩心眼了,我们还要不要活路了。” 翠翠起身,绕过王猛身后给我递了个眼色,就消失在走廊里。我对王猛说:“挨骂总归心里不舒服。” “如果她两三个月不骂我,我不得天天惦记是不是那件事不入她法眼了,会不会穿小鞋,心累更麻烦。” “也是。”手机振了一下,翠翠发来“楼顶”两个字。我拿起桌上的烟和打火机说:“我找个僻静的地方郁闷一会儿去。” 来到楼顶,翠翠幸灾乐祸的说:“感觉怎么样?” “特酸爽!”我低头点了支烟。 “有没有想骂她十八辈祖宗的冲动?”翠翠故意狡黠的问。 “祸不及家人,我骂她祖宗干什么。” “呦呵,装的挺豁达呀。” “我的意思是光骂不解气,应该给她找个男朋友,再让男朋友蹬了她,让她也心灵创伤一下。” “你够狠。是不是哪天我惹你生气了,你也要把我蹬了报复我呀?” “不能,我都没过考察期,怎么蹬你呀。” 翠翠愤怒的锤了我一小粉拳:“你还敢这样想,揍你。”顿了顿,然后脸上挂着治愈系的微笑说:“看到你还能开玩笑,应该是没什么问题啦。” 虽然我嘴上装作没什么,心里多少还是有点郁闷的,这么亲切的关心,许久没有感受到了,心里一阵温暖:“谢谢你。” 翠翠容:“你知道我第一次被骂,郁闷了一晚上都睡不好。委屈死了。你说我们都这么大人了,一点面子都不留。我刚开始工作,怎么会立刻就上手,该罚罚,该教也得教呀,说的这么狠,她不会过意不去么。” “嗯,应该不会,她可不装着这些小事。” “所以嘛,学会自我调整就好啦。” “你最近怎么样啊,又要工作又要复习,吃力吗?”我问。 “挺顺利的,准导师经常在一起工作,还有准师兄指点,本来我学习也不差,这么得天独厚的条件,想想就觉得自信心爆棚啊。感觉过个几年,我头上也能顶个业内专家的头衔了,哈哈。” “看来我也能回家相妻教子了。” 她像鼓励小孩子一样摸摸我的头:“乖。我先下去了。” 我站在楼顶深吸一口气,眺望远方,看着太阳已偏西,快下班了,周末怎么样都应该是愉快的。 我点上一支烟,抽了两口,门有响动。我转过身,看到后勤部的王经理和一个穿着别的公司制服的人打开楼顶的门。“王经理。”我叫了一声。王经理一愣,然后笑着说:“青山呀,我说怎么窗户是开的,原来你在。”我半开玩笑的说:“刚被邬总教育了一顿,这里没人,正好适合我消化吸收一下。”王经理哈哈一笑:“你继续反省,我带人检修一下空调。对了,老高刚才找你,你一会儿找他一下。”“啥事知道吗?”我问。王经理回答:“没啥事,找你喝酒。他要备孕了,这不准备把酒喝足了就开始戒了。” 老高是生产部的副经理,就是他发现我做表格比在车间干活利索,当然也是他让我去做报表。老高上班时间上身总是穿着车间的工作服,材质一般,也不怎么舒服,就是和领导们开会,或者接待外来人员,也是这么一身。 我来到生产部办公室,“高哥,有事?” “有,下班和我一起走,烧烤去。” “我看邬总几点走,她一走,我就去找你们。刚把我训完,还热乎着呢。一到点,我就走,被她看见,再找借口弄我一下,怪不舒服的。” “嘿嘿,行,你看,别太晚了,我们等你。” “都谁去啊。” “老王老张,还有几个车间的,你都认识。咋?还不习惯跟不熟的人吃饭?” “有点。” “嗨,你这都销售了,还这样,工作好几年了吧,跟王猛多学着点,还有你们那的那些小姑娘,我可见识过。” “慢慢来吧。” “抓点紧,我可听说总经理办公会的时候,提你名了。” 我心一紧:“不好的?” “没那么严重,晚上说。” 11 老高的一句话,弄的我放不下心来。被老板点名,还是不好的方面,虽说这事可大可小,但在我心里是一个很严重的事情了。总经理办公会是老板和副总们开的会,老高如果知道,也一定是某个副总和他说的,副总们不会无聊到在这种事上乱开玩笑。怪不得邬总对我爆发了。 我魂不守舍的在座位上熬到下班,看着邬总准时离开,迫不及待的和老高他们去吃饭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老王和老张时不时的拿造人消遣老高,工友们则是极力的献着殷勤,巴结老高。老高因为总和工友们一起吃饭,班上班下,特别爱教育他们,我也不例外。他看出我有些心不在焉,就问:“怎么啦?魂儿丢啦?” “你下午说的那句话,我有点担心。谁和你说的我被点名了?”我惴惴不安的问。 “还能有谁,老刘呗。” “刘总?” “对呀,老总们开完会,刘总就给我们开会了。意思就是上半年的销售因为比盛的事有些耽搁,没完成销售计划。老板就顺势看了下销售报表,就说你怎么还没有业绩。邬总也说了,你刚来,再培养培养看看。刘总就拿你这事给我们强调一下生产任务,别被老板点了名。” “哦。” “别担心,事儿不大。”说着,我们干了一杯。老高打开了教育模式:“青山,青山,这事儿虽然不大,但是,你也算是我高德斌带出来的人,你混的不好,我脸上也不光彩。你在我这管盘库房、做报表,得心应手。咱说实在的,这活一两年行,还能对你有所帮助,时间长了,发展空间太小。”老高把嘴凑到我耳旁,避开旁边的工友轻声说,“你和马金辉儿、张德利他们不一样,他们农村孩子,苦出身,文化不高,在公司只能干这个。”说着,又回到了正常的坐姿,又恢复了正常的音量“明白了吗?有点自信,你肯定能做的比现在好。来,喝!” 我的心情有所放松。 王经理看见了:“老高说啥悄悄话呢?” 老高说:“这孩子,被邬总骂了,还跟这想不开呢。” 王经理说:“邬总骂人经常事儿。不用想不开。” 老高又说:“工作没干好,被说两句正常。辉儿,德利,我是不也经常说你们,说完好好干不就完了么。” 马金辉马上接话:“就是呀,说是说,不都是为我们好嘛。” 张德利也附和:“经常说一说,我们还能减少工作失误,好事呀。减少工作失误不光对公司好,对我们自己也是保护啊。去年内谁,小周没按操作规程,胳膊上让烫那么大一块。” 马金辉马上接上说:“要不是高哥边上拉了一把,还不定烫成什么样呢。高哥,多亏是你呀。” 老高被这几句马屁拍的很舒服:“那小周,自己作的,我强调过多少次,内小子居然趁我不在光膀子干活,高温操作还不带防护手套,完了还吊儿郎当的。那次给我看见,把我都吓坏了,赶紧开车带他去的医院。德利,不是我说你,你班上的人,你也有责任,他那样你还不管?” 张德利委屈的说:“那小子有点混,你也不是不知道,也就高哥你说话才好使。” 大家就这话题继续推杯换盏。高哥被工友们捧得很高兴。 酒喝完,老高已经晕晕乎乎,准备回去睡觉了,得知马金辉已经结账,突然正经起来:“辉儿,怎么回事,有钱是吧。” 马金辉赶紧说:“没啥没啥,请你喝酒我高兴。” 老高借着酒劲说:“说好我请,你这是闹啥,喝点酒会花钱啦是吧。你挣那点钱不赶紧给老婆孩子寄回去,还充大头结账!不回了,唱歌去,看你这次结的起不。” 虽然表情严肃,大家都知道老高照顾工友,舍不得让他们多花钱。 到了KTV楼下,老高一看就不高兴了,嘴里说着谁要来量贩式的,老子要去商务式的,去焰火。 换到焰火KTV,我还在想老高嘴里的量贩式和商务式是什么意思,就见老高重重的坐在沙发里,大声的指挥服务员先去给他叫妹子去。我没来过这样的场所,还没弄明白他说的啥意思,美女们已经站在茶几前站成一排。她们都穿着修身的连衣短裙,有的露出一个肩头,有的肩头只有一根带子,有的肩头上什么都没有。昏黄暧昧的灯光下,一个个明眸皓齿、妩媚多姿,极具吸引力。 我的目光扫了两个来回,又不好意思一直看,扭头看着老高从最边上开始指挥,“你选一个。你也选一个。”我的心里砰砰乱跳,还在纠结的斗争,害羞,想要,又害怕多花钱,还顾忌他们的看法,毕竟三个大经理都在旁边坐着。可惜这一刻,我都没想起翠翠。 老高看他们没动静,对我说:“你来一个。”我扭扭捏捏的回答“不用了。”老高看着我们这磨唧劲,对王经理说:“老王老张,这帮小孩害羞,你俩打个样。”王经理哈哈一笑,和张经理一人选了一个。然后老高从左边第一个开始数:“一、二、三、四、五、六,你们六个自己找人坐下,这帮小孩害羞,你们主动点。” 然后,酒上来了,歌声想起来了,包厢里叽叽喳喳的乱做一团。感觉就像有那么一个点,让风格大变。有的勾肩搭背,有的抱成一团,有的吆五喝六,有的在哗哗的摇着子。老高看我一个人默默的喝酒,就劝我:“出来玩就放开些,不要那么拘束。以后这样的事儿还很多,客户让你陪他洗脚,你是不是得洗,客户让你陪他按摩,你是不是得按,客户要找小姐,你是不是得花钱?记住了,今天是咱们弟兄自己玩,以后这可能就是你的工作。”然后把我的手放在旁边妹子的肩上,“妹子,我这兄弟不爱说话,你陪他喝吐了,聊吐了都行,我加小费。” 12 回到宿舍已经半夜两点多了,虽然眼皮很沉,脑子却有点清醒,一直浮现刚才的情形。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陪我喝酒,陪我聊天,喂我水果,还给我剥了一把瓜子。我能感受到她放在我腿上的手心传来的温度,也能轻易的接触到她的香肩上温润的皮肤,我们一直手拉着手很久很久。这一切仿佛在谈恋爱一样。 不知什么时候,我睡去了,醒来已是上午十一点多。给翠翠打了电话嘘寒问暖,然后又无所事事了。想着想着就想到领导们教训我工作不好,是因为我像个驴一样抽一鞭子走一步吧。反正也无事,去办公室看看有什么可做的吧。 刚开了电脑,噪声哒哒哒的响起来,顿时心情更加烦躁,想积极一点的想法立刻飞到了后脑勺。拍了两下机箱,没什么改善,就找来螺丝刀,把机箱打开了。灰毛毛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前后左右看了一圈,这电脑已有五年,怕是除了开关机,从没有人动过什么。我把内存硬盘什么的都拆了下来,能拔的线也都拔了,小心的擦拭着,没几下一盆清水就变成了黑水。最有可能产生噪音的一定是电源,这里的风扇转的最欢。我用毛巾裹着螺丝刀,伸到手指不可能触到的角落和缝隙里,几乎是一毫米一毫米的擦。 说巧不巧的邬总就在这时来了。“电脑坏了吗?”邬总问。“坏是没坏,就是突然噪音特别大,估计是灰尘太多了。”我回答。邬总接着说:“正好我的电脑也好几年没清理了,你给我也清理一下。”我心里直骂娘,脸上是笑呵呵跟着邬总到她办公室把电脑主机抱了出来。 这一通收拾,居然过去了一个多小时,接通电源试了一下,确实噪音小了。我吭哧吭哧的累了一头汗,不知道邬总在办公室干什么,除了接了一杯开水,就一直没出现过。我敲开门,给她把电脑装好,看到她桌面上放了一堆报表,似乎是已经看了半天了。我有种不祥的预感,正想赶紧离开的时候,她让我等一下。 她打开计算机,我在旁边静静的看着,她又打开Excel,我还在旁边静静的看着。然后扬起一张纸说:“告诉我这个表怎么做成统计图,PPT用。”一贯的霸气。 “先要把数据录在表格里,然后点插入,点图表,选坐标就出来了。” “还要录数这么麻烦?”自言自语了一句,又拢起桌上的所有表格,墩齐,交给我说,“你做吧,周一,不用,周二给我就行。” 虽然难度不高,但是量大,我暗自叫苦。我翻着手里厚厚的一打A4纸,哪门子的PPT要这么多统计图?变态吧,玩呢吧,看不花眼才怪。 桌上的电话响了,周末都不上班,鬼都知道是邬总的电话。我接了起来,就听到邬总说报告发我邮箱了,让我连PPT一起做。倒霉催的! 没过五分钟,就听见邬总的办公室开门关门锁门声一气呵成。老娘们儿要走了,我暗想。刺儿的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每响一声,我内心的不满便多一分。晃着小包的邬总丢下一句她先走了,有事给她打电话,就走了。似是耀武扬威,又似是不听话就教育你的样子。我突然想起个事,赶忙追了出去:“邬总,PPT是要标题要点的,还是要详细内容的?”邬总转过身,低头想了一秒钟,“详细的。”我心里像是愁郁组成的万马奔腾,踏过来又踏过去。 我粗略看了一遍报告,心里堵了一次。歇了一会,又详细看了一遍报告,心里堵了三次。我这人这点非常不好,事情还没做,先判断难易程度,如果觉得有点困难,就开始烦躁,而不是先入手尝试。 我找了个公司的信封,把报表都装起来,带着出门溜达了。去了那家常去的咖啡厅,喝了杯咖啡,吹了吹空调,然后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顺便在脑海里捋了一下报告的内容。忽然间,我就想通了。嘲笑了一下自己,没干活先发愁的毛病已经到了必须要改的地步了,明明就是屁大点个事儿,还把自己愁的跟《秋浦歌》似的。报告已经有现成的,我复制粘贴就行了呀,一打报表不用每个都做图呀,哪个作报告的会放几十个统计图在PPT里,汇总就好了呀。想到这里,心里美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抽出报表一看,更乐了,果然每一张都有杨遐秋的名字。我给杨经理打了电话,说了报表的事儿,问她有没有电子版,果然就在她电脑里。 很顺利,周日上午就把PPT大致做完了。下午汇总完数据做了图,然后顺便把PPT美化了一下,自以为不错了,反正领导都是要修改的嘛,得给他们流出修改的空间。再耍个小心眼吧,我凌晨一点起床给邬总发了邮件。 周一上午找了个时间把报表给邬总还了回去,顺便说PPT发到她邮箱了。邬总告诉我她看了一眼,老板是简约风格的,让我把花里胡哨的东西去掉再发给她。虽然心里觉得我美化也花了很长时间,但是好歹没有启动训人模式。好像躲过了一劫。 13 过了两天,在给邬总的送材料的机会,邬总又提起了这事:“报表都看完了?” “嗯。” “看出什么来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目的?我该回答哪方面?先随便说一个吧,“上半年业绩比去年低。” “低多少?” “一亿多点。” “比率呢?” “百分之十左右。” “是百分之十三。谁没完成销售计划?” “王猛、李玉。” “谁的量最大?” “好像是王猛。” “我问的是客户?” “比盛。” “占多少?” “百分之八十左右……” 邬总扑哧笑了,“蒙吧。百分之九十一点三。除了小宋,都没有完成任务。你还算长进了点。我问你这些的意思和那天开会的意思一样,要你多留意你能接触到的东西,对你的工作和个人都会有帮助,就算没什么用,你也不会损失什么。” “明白了,谢谢邬总。” “我再往下问,你是不是就都是蒙的了?” 我挠挠头,没说话。 “不要抓耳挠腮的,什么吐舌头,挠痒痒,不要在正式场合出现。我刚工作的时候,每天都逼着自己复盘一天都干了什么,接触了什么人,打过几个电话,说了什么,了解了哪些信息。你们现在这些年轻人,觉得没用,就不使劲了。算了,你回去吧。” 下午,邬总来到大办公区,“晚上赵金山过来,小杨,你和青山开我车去机场接一下,和成世动力联系一下,几点的航班,几个人,好像是两个人。王猛,订一下望明楼,酒用完了,去综合部领点,一会儿跟我一起去饭店。还有,成世的资料给我准备一份,我现在看一下。小李,你准备一下小会议室,通知一下张总和李工,明天他们可能要来公司,待定吧。”布置完任务,邬总回办公室了。我问王猛:“邬总平时对客户都客客气气的呀,怎么今天直呼姓名。”王猛没搭话,给我使了个眼色,就给邬总送资料去了。 很快,王猛就回来了,说:“青山,跟我搬酒去。”我俩离开了办公室。 路上,王猛压低声音说:“赵金山是个老流氓,长得又胖又矬又猥琐。总想潜规则杨姐。” “那还让杨姐去?”我惊讶。 “没辙,杨姐不去,赵金山不干,好歹人家也是一老板,又是你的重要客户,不能得罪。不过放心,杨姐有谱,已经过了好几回招了。” “怪不得邬总不太爽。” “这人也是真奇葩,酒量大,没有一次酒桌上结束的,喝完酒必须再来个二场唱歌,还必须得有小姐陪的那种。有女性也不避讳,还要拉着一起去。碰上这种人,邬总能不气?” “摊上这么个客户也是麻烦。” “看这样子,二场邬总杨姐肯定不会去的。到时候哥也给你找个妹子陪你唠唠。嘿嘿。”王猛一脸奸邪的笑容。 我也奸邪一笑:“看来猛哥你也没少沾光吧。” “逢场作戏嘛。谁让他们是重要客户呐。” 临出发前,邬总叮嘱我和王猛,晚上能喝多少喝多少,争取把赵金山酒桌上就放趴下。王猛难为情的点点头,估计每次都是王猛先趴下。王猛也叮嘱我,记住他的话,收起轻视之心,这人长相人品都不咋地,但是能力很强,不能得罪。 闻名不如见面,我还以为王猛形容的夸张了点,见到本人才醒悟猛哥还是很谦虚的。这人面目说不上可憎,但多少让人看着不太舒服,不管是夹烟、端杯,还是要用手指操作什么,小拇指必然是要翘起来的,左右手都是。兰花指和他的形象起了强烈的冲突,给我非常严重的不适感。我想起王猛的话,不能轻视,不能得罪。 似乎开场没喝几杯,赵金山这人就开始表演了,话也多了,嘴也不利索了,靠的更近了,言语也暧昧了,手上的小动作也多了。我轻声问王猛:“不是很能喝么?这就多了?”王猛回答干脆利索“装的!” 赵金山左手邬总,右手杨经理,聊的不亦乐乎。时不时的把脸凑的很近,时不时的就把手搭在杨经理的肩上,有时可能还有一些桌下的小动作,我坐对面就不大清楚了,这种行为着实让人反感。整桌聊天的核心都围着他,当他把话题从暧昧转移开时,这人也风趣健谈经常说的大家开心的笑,说话方式也很巧妙,听着人心里舒服,也就让人讨厌不起来。大到行业消息,政策趋势,同行的情况,小到产品差异,应用效果,信手拈来,侃侃而谈,甚至在别人说错话或者有不同意见的时候,也不会干脆的否定,而是顺着原话默默的转移,这感觉又不得不让我生出一种崇敬之心。俩种反差的风格同时呈现出来,让人不知该怎么理解他。公司也有几个博士,但是和这个老板博士比起来,差距好大。 我在桌上还是比较呆,每当王猛在桌下捅捅我,我就端着酒盅去赵金山和他带来采购经理身边敬酒。敬酒总要说些话,我的嘴就笨的可以,只能说些感谢关照这类的话。但是赵金山可以接很多,丝毫没有一点看不起我这样的公司底层小职员的态度,也丝毫不吝惜夸赞和鼓励,让我这尴尬可以化解的无影踪。 快九点的时候,杨经理借口照顾孩子离开了。十点多赵金山要转场的时候,邬总也借故走了。只留下王猛和我继续招待这个客户。王猛迅速的联系好了美女如云的地方,赵金山的目光像狼一样亮了起来。这位拥有博士头衔的赵老板在这风月场所更是无所顾忌,左右各一美女陪侍,各种下三滥的语言和动作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仿佛和刚才酒桌上的赵老板不是同一个人。看到我的拘束,左拥右抱的赵老板还劝慰我,哪个好一些的家庭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女儿来这种地方陪你聊天喝酒,让你上下其手。她们背后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困难,你叫她们来陪,是帮助她们,不会让她们损失什么。所以,收起你狭隘的道德观,放轻松。然后,我就可耻的从了,那一晚,我喝到吐。 记得网上看到一个成功学的段子,把自己羞于启齿的事分享给他人,可以快速的拉近关系,取得信任。赵老板成功的取得我的好感,我估计还没能取得他的信任。 14 第二天上午,邬总把我叫到办公室,询问了她走之后的情况。 “昨天几点结束的?”邬总开始问。 “一点多。” “回昌平没车了吧。” “我做早上的通勤车来的。” “昨晚住哪儿了?” “澡堂。” “哦?住澡堂要多少钱?” “大厅50块。” “我还以为你住的宾馆,还说把钱给你报了。50块嘛就不用了。昨天赵金山玩高兴了?刚才打电话关机。搞这么晚,估计还在睡觉。” “嗯,挺高兴的。” 邬总突然盯住我:“你也玩高兴了吧。” “我……还好。” “没找个小姐陪你?” 我的脸刷的就红了,支支吾吾不敢说话。 “怎么?小姐不够漂亮?玩的时候有没有这么害羞?” 我觉得我的耳根烫的快要冒气了,羞愧之心无地自容。这场面该怎么应付啊,想不起别的招,我只能一直低垂着头。 “我不喜欢这样。又不能驳了客户的面子,只能让你们去。行了,你去吧。” 我如同大赦,赶紧灰溜溜的离开,去卫生间洗了把脸降温。镜子里看到王猛从身后进了里边,我也赶紧在身上抹干了手,进去和王猛一同小便。“猛哥,昨天花那么多钱,报销时候领导会不会问?”我问。 “一般都会问下。” “问的细吗?” “稍微解释下,领导就明白,看破也不会说破的。” 不说破吗?邬总刚才那样是特么不说破吗?怎么什么事情到我这路数就变了呢?以后就一直在邬总的鄙视、嘲笑和愤怒下了吗?天呐,我该怎么办! 我回到座位上安静的坐下,但是心里十分放不下这件事。那种丑事揭穿的屈辱感,让我心底产生愤怒,愤怒加屈辱,我甚至想报复。 赵金山下午来到公司,不知上午是不是在醒酒。他和领导们在会议室长谈了不短的时间,散会了又分别去几个副总的办公室,显得很熟络。最后到邬总的办公室,已经快下班了,然后我就接到邬总的命令,等一下送客人,还是开她的车,不就是还要送她回家嘛。 送完了客人,邬总客气的问我有没有时间帮她搬两个箱子。我怎么能说没空,明知故问。我哼哧哼哧的把两个大箱子从小区的门卫室搬上车,开到地库,又哼哧哼哧的搬进了电梯,然后又哼哧哼哧的搬进了她的家,然后她客气的说喝杯水歇一会,我也客气的拒绝,客气的道别。还在走廊客气的时候,电梯里出来了一个英气逼人的中年人,西装笔挺,一表人才,背头油光锃亮。 邬总笑盈盈的说:“我们公司的青山,帮我搬东西了。这是蒋毅炜。” 蒋毅炜用浑厚的声音说:“不是说有空我就来搬么,还麻烦同事。谢谢你啊,青山。” “不客气,顺便的事儿。”我说。 邬总又说:“你都说一个星期了,也不见人,物业催了我好几次了。” 又客气了几句,我离开了。搞不好这就是她口中的男朋友,形象好到没的说,但是这大夏天的一身西装算怎么回事,还是三件套,哪像个来搬东西的。 都已经来到市里,就耽误翠翠一点时间,和她一起吃了饭。 “签了几单了?”翠翠问我工作的事。 我竖起食指:“就一单,还是小量的,人家还不着急要货,让我等等再发。” 翠翠鼓励的一笑:“没关系,慢慢来。” 我愁眉苦脸的说:“来了也俩月了,你看看我都干了点啥,给邬总洗车,给她保养车,帮她取快递,送她下班,各种跑腿儿,刚才还给她搬东西去了,好像都没干啥正经事儿……诶,我刚才在邬总家见一男的,估计就是她传说中的男友。” “怎么样?”翠翠八卦心起。 “那形象气质,帅到没边。就是这么热的天,他居然穿着西装三件套。不涨痱子吗?”我对他这么穿非常的不解。 “不懂了吧,人家这种人物出门就上车,出入都是高档CBD、高级会所,空调都是20度一直吹,才不会热。你这样的,正式点也就穿个衬衫吧,乡镇干部那样的。”翠翠摆出一个花痴脸,“这得帅成什么样啊,想想都养眼。” “得帅到什么样呢?我跟他一比,简直就像个修鞋的。” “你这比喻,为什么是修鞋的?” “修鞋的什么样?” “路边坐个小马扎,拿个小锤子,叮叮的钉掌子。” “关键是修鞋的都没有啦,我就像个修鞋的,该从社会上消失。” “嘻嘻,不知道还瞎比喻。” “怎么瞎比喻啦?” “你这双鞋穿多久了?” 我低头看看扭曲变形的鞋,上边还带着已经无法去掉的污渍,尽显沧桑:“快两年了。等到不能穿了,直接去商场买一双,这双直接就扔了,也不用修啊。” “那是你,虽然我们女生的鞋呢有好多,但是也需要经常修补啊,美容啊。修鞋的现在都是小门店,一年的收入可比我多多了,他们的生活可是比你我都要好。你这不是瞎比喻是啥。” “完了,我还不如个修鞋的……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很惨。” “没关系,你要省吃俭用一点,姐姐我还是养得起你的。” 我故意夸张表演的说:“那就拜托你了,你可一定要努力呀。我可以一次只喝一瓶啤酒,一天只抽半盒烟。” 翠翠也故意生气的说:“都揭不开锅了,还想着抽烟喝酒。” “生活还得继续嘛。” “对啊,所以你还得工作,还得伺候领导。嘿嘿,我看你整天伺候邬总,跟个小秘似的,万一哪天伺候舒服了,给你个大单,你就可以养我了。” “有大单她干嘛自己不挣,给我。” “这就看你本事啦,我觉得你还是有这个潜质的,你看看咱们销售采购两个部门,她是不是对你最好?” “好像是这么回事儿。”她哪知道我给邬总干过私事,这也算她对我的照顾吧。 “你不是总有股邪劲么,正路不好走,不行就走点邪路,也挺符合你气质的。”翠翠捂着嘴巴偷笑。 “嗯,靠谱,”我点点头:“我听你的,以后狠狠的伺候她,给她当司机,给她当秘书,给她当生活秘书……嗯……送她回家,给她脱鞋,扶她上床,给她打洗脚水。做饭就算了,我不会。” “嗨,停停停!不许你伺候她比伺候我好。” “行,那我不给她擦脚,让她风干。” 翠翠又好气又好笑,“我都快被你带的不正经了。” “不正经挺好,我特别希望你对我不正经,对别人可不行。” “你要给别人洗脚,我就对别人也不正经。” “姑奶奶,冷静!” 翠翠噗嗤一声笑了。 15 电话响了,屏幕上闪烁着邬总两个字,我在翠翠眼前晃了晃,说:“没好事儿呀。” 翠翠说:“你不是要当生活秘书嘛,这是分内的事。” “邬总。”我换了个严肃的口气,接起了电话。 “你回昌平了吗?” “没有,在安贞里这。” “我脚扭到了,刚来了医院,发现没带钱,你身上带钱了吗?” “我带着信用卡。” “哦,方便来一下吗?” “方便,我马上去。” 挂了电话,和翠翠说了情况,翠翠还略带暧昧的说去吧,小秘。 到了急诊室,看见邬总和她女儿文萱正在长椅上坐着,我赶紧上去简单打了招呼,拿着单子去忙活了,还是上次扭到的那只脚。 邬总在里边处理的时候,我和文萱待在外边等候,就随便问:“你妈妈怎么会扭到脚。” 不问还好,一问文萱的眼眶就红了:“妈妈和蒋叔叔吵架了,他还打了妈妈,我一着急,就过去推蒋叔叔。他那么高大,我推不动,他就要推开我。妈妈看见他还要动手,就赶忙拦在我前面,就被推到了,扭了脚。” “怎么会忘记带钱呢?” “出来时候我还提醒妈妈,带上钱。妈妈摸了下兜,说带了。结果刚才交费的时候一掏,是一张名片。妈妈气的就扔了。” “名片?扔哪儿了?” 文萱指着远处一个垃圾桶。我走过去,看见垃圾桶旁边地上躺着一个硬纸团。捡起来打开,上边印着“金利伟电子科技有限公司,蒋毅炜,副总经理”。我把名片拿给文萱看,文萱点点头。我问文萱:“他们为什么吵架你知道吗?”文萱摇了摇头。 我看着名片,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头,万事还是小心一点的好,等邬总出来,我就说:“卡不见了,还是先打个电话挂失吧。” 邬总点点头,掏出手机就打电话。按了几下,放在耳边,嘴里说了声“关机。”脸上的怒容呈现。然后又拨了一串数字,这次通了,听着对话,应该是银行客服,那么刚才的电话估计是打给蒋毅炜。邬总听着电话,脸色就变得不好了,“这个死东西,取走一万块钱。”稍微平复了下心情,又对我说:“我的脚不方便,明天可以带我去银行吗?”我想了一下,找不到拒绝的借口,就答应下来。 周六,我开着邬总的车,带着邬总去银行。完事儿后,邬总让我把车开走,周一早上接她。我心想,肯定又一段时间要当专职司机了。 周一上班,我坐在椅子上发呆,无意中看见桌子上的名片,一盒名片,还没发出去几张。我觉得我的名片上的联系方式的小字有几行,蒋毅炜的名片好像很空。我赶紧摸摸兜,那张皱皱巴巴的名片还在,联系方式只有手机和邮箱。再看看我的,还有公司的总机、分机号,和传真号。 我打开百度搜索蒋毅炜的公司,找到了一个电话,在手机上记下来,走到了公司大厅的一个没人的角落打电话。 “您好,金利伟。” “您好,我找蒋毅炜先生。” “蒋毅炜……蒋毅炜……”对方小声的嘟囔着,“蒋毅炜已经离职了。” 我心里一惊,觉得有些什么不对头,赶忙追问:“什么时候的事?” “应该是去年四月份。”对方语气似乎不太确定。 我脑子飞快的运行,想想还需要打听什么消息,对方又说:“是业务方面的事吗?我给您转销售吧。” 我赶忙回答:“好的,谢谢。”等电话接通了,我赶紧挂掉电话。我平复了一下情绪,思索了一下需要打听的内容,略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又拨通了电话。 再次听到“您好,金利伟。”的声音后,我怕被听出和刚才是一个人,换了一个声音说:“您好,麻烦请转一下人力资源部。” “请问您是哪里?” “我是安科公司的HR,我叫高德斌。” “请稍等。”前台没有多问,就给我转接了。 电话再次接通,“喂?”想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您好,我是安科公司的HR,我叫高德斌,请问您这里是人力资源部吗?”我胡乱编造了个公司,又把老高的名字借来用了。 “是的。” “请问您怎么称呼?” “我姓王。” “王经理,您好,贵公司曾经有位员工叫蒋毅炜是吗?” “是的。” “因为蒋毅炜先生正在面试我公司的高级岗位,所以想跟您核实他在贵公司的工作情况,您看方便吗?” “您可以问,我只能答复我可以说的。” “谢谢王经理。他是去年四月份离职的对吗?” “是的。” “他给我们的简历中提到他在贵公司离职前曾做到副总经理职务,是这样吗?” “不是,他在我们公司三年,一直都是业务员。” “啊?王经理,我再跟您确认一下,蒋毅炜先生在贵公司只做过业务员,没有担任过部门经理或副总经理等高级职务,是这样吗?” “没错,作为同行,我想我有必要私下里提醒你一下,这个人不可靠。” 虽然是电话里,但我也本能的压低声音:“王经理,方便说一下这人如何不可靠吗?” 王经理却丝毫不掩饰,声音依然洪亮:“本来我们是要把他移交司法机关的,贪污嘛,哦不,后来还回来了,应该叫挪用资金。挪用资金也是违法的,不过我们老板决定不追究了,就劝退了。” “数额大吗?” “不大,二十万,但是性质恶劣。” “再请问一下,贵公司对蒋毅炜先生的评价如何?” “都这样了,还需要评价吗?” “王经理,我和蒋毅炜先生见过几次,我先概括一下,专业技能一般,工作能力一般,行动力一般,操守很差,社交礼仪风度方面比较突出,表现力和表达力比较优秀,您认同吗?” “您的评价比我稍高一些,可能我见过他的劣迹能多写的缘故吧。” “非常感谢,王经理,您帮了我大忙了。” “不客气。还有别的问题吗?” “没有了。” “那好,再见。” “再见。” 我的心情有些激动,好像知道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我迫不及待的想把这件事情告诉邬总,迫不及待的想让邬总远离这个不可靠的男人。 16 我在座位上平静了一下,直接去她办公室说会不会有点鲁莽?我找出一份刚拟好还没审批的合同,是王猛给我的凤阳那个客户,晖恍公司,我把合同揉成团扔进了废纸篓。然后找到电子版,单价减了5元,回款期改为三个月,填了张法务单,找邬总签字去了。 “为什么降价,还延长回款期?”邬总看完后,质问我。 “这是一家初创公司,多家供应商都还在考量中,还没有建立长期的合作伙伴,我想留个好印象,而且这次量也不大。” “你想好了就行。好了,去吧。” 我就这么从她办公室出来了,想说的没说出来。我特意修改了合同本想着制造点话题,多说一会话,看看有没有机会勾出这个话题,她怎么就一反常态的痛快的答应了呢。真的这么照顾我么? 我可能就属于藏不住秘密的那种人,虽然我不会任何事情都逢人就说,但是就蒋毅炜这件事,在我心里憋的好难受。我劝自己,反正下班要送她,那就车上说吧,环境私密,也不怕别人听了去。给了自己一个点,煎熬的心情稍微好了点。 车过了收费站,开上了八达岭高速,我听着邬总聊着天,主要工作的事,我先把话题岔到她的脚行动不便上,然后就说蒋毅炜那个混蛋也不问候一下,然后问邬总电话打通了没,发现她瞪了我一眼。我吐了下舌头来化解尴尬。 “这人,不理他就算了,我听说这人不靠谱。”我准备展开话题了。 “听谁说的?”邬总严肃起来。 “给他公司打电话问的。” “你怎么知道他哪个公司的?” “你扔的那个名片上有。”我看邬总没接话,不知是不是不想继续聊她的私人问题。不管了,我觉得她必须要知道:“他挪用公司资金,被劝退了。” “什么时候?” “去年四月。而且……” “而且什么!”邬总的态度更严肃了,我觉得一股寒意。 “而且,他公司说他不是公司的副总,一直就是个业务员。” “你为什么要打听这些?” 邬总一句比一句严厉,一句比一句冷漠,我握着方向盘的手都在微微颤抖。我有点害怕,“我就是关心一下,你这么善良不应该再受到伤害。” 气氛安静的很诡异。趁着堵车停下来的那一刻,我扭头看向坐在副驾驶的邬总,她正在盯着我看,那眼神很复杂。我很想从她的眼神中看出她是在怀疑我还是在怀疑他。没看懂,就多看了一会儿。 “你关心我?”她开口了,气氛也忽然变了。 “嗯。”我不知所措的点点头。 “谢谢你。” 嘀……嘀……后面汽车的喇叭声把我从发呆中唤醒。我赶紧手忙脚乱的继续开车。回过神的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话好像有点暧昧,默默祈祷不要有什么误会,或者能怎么解释一下。 “他挪用了多少打听到没?”邬总的语气恢复了正常。 “他公司说二十万。” “去年四月的事儿?” “是,他们本想报警的,蒋毅炜把钱还了,他们就没报警,直接开了。” “王八蛋。”邬总恶狠狠的说。 该说的都说了,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邬总从包里翻出手机,狠狠的摁着键,拨出了电话放在耳边,挂断,然后重复了一次。沉默了一分钟,开口说:“带我去天通苑。” 在邬总的指挥下,我们停在了一个小区门口。从六点半停到八点半,中间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重复了几次打电话。我猜她是在等蒋毅炜,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不去他家找,是不认识门还是不想进去就不得而知了。我不知该干什么,又不敢多问,只能不时地看看手机,下车抽了几次烟。 八点半的时候邬总终于发话送她回家。可是车刚开出去二百米,他又让我停下了。她下了车,一瘸一拐的往回走,在一个老旧的帕萨特前,半靠半坐在车前。我追了上来,她又让我去车上等,严厉的语气不容质疑。我默记下了车牌号,回到邬总的车旁等待。 我一会儿蹲着,一会儿靠着,一会儿绕着车转几个圈圈,这一等又是半个多小时。在我走神的功夫也不知从哪儿出现了一个西装笔挺的男人,虽然天已黑,我还是能感觉她终于等到了。开始还能平静的交谈,慢慢的声音就大了,然后就开始激烈的争吵。邬总挥起了手,想让耳光落在男人脸上,被男人抬手挡住了。紧接着,邬总把手中的包摔在男人头上,可能是距离太近了,这次男人没挡住。不知道男人会不会动手,我快速靠近,不过心里犯嘀咕,如果真打起来,我可不是对手。那也得硬着头皮上啊,领导干仗,不帮着点不合适。 邬总打完愤怒的转身就走,包从男人脑袋上滑落挂在了脖子上,这一幕看起来有点搞笑。男人有点恼羞成怒,使劲的把包甩向一边,里边的东西哗啦散落出来。我心里祈祷,男人别有过激的举动。我走到邬总身边问了一句有没有没事。问完又觉得自己废话,都这样了能没事。邬总不理我,径直向车走去,我快速走向扔在地上的包,胡乱的装起来,向邬总追去。 男人在身后用非常恶心的声音大声说:“切,说我欺骗你感情,你找这个小男友算啥。” 邬总没有理会,可是我觉得我被冒犯了。虽然我有时心里会有点龌龊的想法,但是表面上还是个正儿八经的司机兼下属,也没有做过僭越的事。既然捎上我了,我也得表示一下,狠话谁不会说,就算为领导出头了。我扭头指着远处的他说:“别特么废话。” “你特么算神马东西。小白脸!” “小币崽子,你特么说谁呢?”我的火被鼓动起来了,音量一下变得特别大。 “劳资说你呢,马拉个巴子的。” “你特么等着。”我感觉我这辈子都没这么大声,感觉嗓子要撑破,可能声音大能壮胆,我突然觉得有股勇气上来了。我拉开车门,把邬总的包扔到车里,没有理会邬总的“青山,我们走。”又拉开了后备箱。我觉得手有点激动的在抖,又害怕又兴奋。我拉开了邬总的网球拍带子的拉锁,取出了网球拍,非常装币的朝蒋毅炜走去。一边走一边想,没准能把他吓跑,就算不跑,我手里还有个家伙。我知道我不会打架,可是他不知道。就算打不过了,挨了打,也就疼几下的事儿。为领导出了头,就算挨了打,以后怎么也得多关照关照我吧。经过短暂的权衡,我觉得出击一下的好处比坏处多,还能平息我心中的火。 最坏的结果没有出现,在我靠近前,蒋毅炜上车走了。我非常庆幸的装币成功。 17 我心里有点美,如果不是邬总在旁边,可能都哼起小曲儿了,似乎从来没做过这么有气势的事儿。不对,之前跟邬总的前夫也爆发过这么一次。畏畏缩缩的惯了,现在才发现装币这么爽,不免有些膨胀。 开车过了好几个路口,赫然发现蒋毅炜的帕萨特出现在了前边。可能是真的膨胀了,我没跟邬总招呼,就鬼使神差的跟在后边。我扭头看了邬总一眼,发现她完全没有了平时的趾高气昂,一直在低着头,似是想着什么,估摸着也没发现我偏离了回家的路线。 又跟了一会儿,觉得没啥意思,还在想要不要继续的时候,发现蒋毅炜的车减速靠在路边,似乎是前边一个女人。我赶忙说:“邬总你看。” 邬总一下子回过神来,抬头一看,正看到一个女人进了蒋毅炜的车。邬总眼神激动,却没有说话。 我继续跟着蒋毅炜,来到了一个特别豪华的酒吧,就是那种在门口都能听到里边咣咣节奏的酒吧。亲眼见到蒋毅炜和一个女人勾肩搭背的进去,邬总忍不住了,推开车门一瘸一拐的追了上去。看来刚才的吵架邬总认为是生活中的磕磕绊绊,还没有到鱼死网破的地步,直到这一幕的出现,她才认定蒋毅炜的虚情假意。 我跟在邬总身后进了酒吧,巨大的声音要改变我心跳的节奏和力度,快速闪烁的灯光晃得我只能辨别身边大的障碍物。让我特别不理解的,明明这么大型豪华的酒吧,为什么过道窄的这么小气,赶不上动物园批发市场宽绰。艰难的绕了两圈,快要把我跟丢了的时候,邬总终于发现了蒋毅炜。他毫不客气的搂着一个风骚的女人,旁边还有三五好友。只见邬总随便抄起桌上的一个酒杯,泼了蒋毅炜一头。这剧情跟演电视似的,难道女人生气了只会泼水吗? 邬总再次挥起了耳光,我特别适时的摁住了蒋毅炜将要抬起的胳膊,这次耳光结结实实的落在了蒋毅炜脸上。 “又特么是你。”蒋毅炜恼羞成怒,奋力起身。我知道他从坐到站这中间的功夫一定重心不稳,所以往里使劲推了他一把,另一只手把邬总拦在身后。 之前在邬总身边两次挺身而出,都占到了便宜,使我内心膨胀,忘了自己的斤两。没有考虑清楚局面,我还在窃想这是不是英雄救美。蒋毅炜虽然身形不稳,可也伸出脚踹在我身上。高大威猛不是吹了,我被踹的后退,可是这里地方窄小,我随便一退就靠在身后那桌人身上。我顾不上理会我碰到的是男是女,继续上前瞄准从沙发往外钻的蒋毅炜挥出拳头。我都佩服我这时机抓的好,他的姿势不是很好,又被沙发和茶几卡着,没有地方躲,只能挨了我一拳。我忽略了他是有朋友在场的,我第二拳还没准备好的时候,已经被他的朋友踹了出去。当我调整身形要再冲上去的时候,T恤领子突然被后方抓住了,一阵大力拖向后方,我能感觉到衣服被撕裂的声音,紧接着右胳膊也被人架住,完全不由自主的被拖走。我拼命挣扎反抗,但是被一股特别大的力量固定着。随后,我后背一空,摔在地上,几个彪形大汉的保安围上来对我一顿踢。好疼,连喘气都疼,耳朵嗡嗡作响,依稀还能听见邬总喊着住手。 很快,他们停手了,我被邬总扶起来。鼻血顺着鼻孔和鼻腔内外两个地方一起流,我撩起自己的衣服堵在鼻子上止血。蒋毅炜一帮人也跟了上来,被酒吧经理拦在中间劝了回去。我大腿疼的要命,只能像邬总一样一瘸一拐的走,两个瘸子并肩走出大门。 邬总问我要不要去医院,我知道自己只是皮肉伤,一会儿就会缓过来,摆摆手示意不用。等鼻血止住了,手上的血迹干透了,我才上车离开。途中还很不服气的意淫下,等我有了钱,把酒吧买过来,让你们这些保安挨个躺在地上让我踢。 她受了气,我挨了打,两人一路无话。虽然邬总邀请我上楼处理一下血渍和污渍,我实在不愿意再多保持一会儿这狼狈相,多一会儿都不行。 回到宿舍,我把惨不忍睹的衣服裤子一股脑扔进了垃圾箱,只穿着内裤照着镜子,身上五六处淤青,脸上还好,只有鼻子有点肿。同舍的老汪师傅用迷离的醉眼看了我半天才反应过来:“我说兄弟,闹啥了?”“没事,被踢了几脚。”我轻描淡写的说,一路回来,我已经恢复了正常的情绪,刚才的膨胀,激动,愤怒和自以为是都消失了。老汪师傅又问:“谁呀,报警了吗?”“技不如人,报啥警。”老汪师傅也没多问,下了床,从床底下的箱子翻出一瓶不知道啥年月的红花油递给了我。我到公共水房脱了个精光,狠狠的给自己浇了几盆水,快半夜了,也不会有女同事走动,我放心的洗着,又擦了老汪的红花油。 一切都收拾完毕,我拿上手机,烟和啤酒,上了外置楼梯的最高处。我喜欢这种带着微风的夏夜,有没有月光都好,看不看得见远处也好,能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对我来说算是一件非常舒适惬意的事情。越是这样的夜晚,我越是愿意待在一个高处或者远处,石菁菁腾的一下飞进我的心里。 那也是这样一个夜晚,我们两男两女四个同学逃了晚自习,坐在操场上的裁判架的最高处,讲着故事,唱着歌,就算没有情侣式的互诉衷肠,我也幸福的溢于言表。那时候的我老实的像个卧在暖气上的猫,不和别人吵架,不摔桌子踢板凳,更不会和人打架了。那时候只要白天能见到她,晚上睡前想一会儿她,就已经幸福满满了。 突然间,我发现我这两天完全没有想到翠翠。之前那种强烈的想见到她的感觉没有了,甚至经常忽略她。她在我心中已经不重要了么?我问着自己,又不敢回答自己。 1 下边传来说话的声音,这个声音在逐渐接近,一个女同事在一边打电话,一边向上走。当她转了最后一个弯的时候,看到了我,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有想到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会有人。她向我挥了挥手,没有再往上走,在原地继续她的电话。是总经办的钟妤,我们平时只是工作中的见面,私下里没打过交道,算是点头之交吧。她个子不低,身材干瘦,头发枯黄,扎起来还是显得乱糟糟的,印象中从没穿过裙子,性格大喇喇的。 约莫又讲了两分钟,她挂了电话,走上来,在我旁边的台阶上坐下了。“啤酒还有吗?”她问。我点点头,递给她一罐。 “真会找地方。”钟妤不客气的打开一罐啤酒。 “可能是习惯吧。” “习惯?什么样的?” “就是来到一个新地方,最想先熟悉的就是这里高的没什么人去的地方,最好是不封闭的那种地方。” “居然还有这种习惯,从没听说过呢。” “人们都会有自己特别奇怪的习惯,也许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你这习惯倒也有趣。” “你半夜打电话不是更有趣?” “跟男朋友两地,不打打电话,哪像个谈恋爱的样子。” “怎么听着向上班打卡一样。” “是呀,我相信长久的爱情,但是不相信长久的热度,所以要经常打打电话保持热度。” “光你这一面热能行吗?” “不行也得做呀。你有没有这样一个感觉,比如说我初中喜欢同班一个帅哥,太小嘛,不敢表达,就单相思。然后到了高中,两人不在一个学校,电话只是偶尔。突然有一天,我发现我不再想他了,搞得我心里怪怪的,就像背叛自己一样。” “有,不过我初中没毕业呢,就不想她了。背叛倒是没觉得,还觉得这只是临时的好感,忠于自己的内心。” “哦?嗯……这么说也算过得去。” “你怕热度降下来,去找他好了。离职奔向爱情,多美的事儿。” “准备着呐。毕业了一直没找到工作,偶然给咱们公司发了个简历,结果就录用了,就先凑合着干呗。边干边找,我一直再给天津的公司投简历。咱们公司死气沉沉的,不喜欢。” 闲聊断了一会儿,她掏出手机快速的摁着按键。 我没话找话:“刚打完电话,还要发短信?” “没有。我把你刚说的话记一下,怕一会儿忘了。” “哪句?” “就是说习惯的那句,挺有意思的。回去记在我的小本子上。” “这是你的习惯?” 她突然停下了,抬起头瞪着眼睛向远方黑暗处看了一会儿,突然笑着说:“真让你说着了,我都没有意识到这是我的习惯。你这话有意思,没准以后就是我创意的灵感。在咱们公司,我只是个画图的,以后我可是要搞设计的,各种各样的灵感都需要。”她用拇指和食指比划了一个半个易拉罐的高度,神秘的说“我的小本子已经有这么厚了。” “好厉害。我前年领的笔记本,现在还没用完呢。” “你都说了,各有各的习惯。我很好奇,上班时间你会不会也找个什么地方?” “楼顶啊。” “楼顶平时不是都锁着?” “窗户可以打开。” “你不怕别人顺手给你锁上?” “电话求救呗。” 互相沉默了一会儿。 她又开口问:“听说你很能喝?” “谣言吧。” 她想了想:“嗯……你能喝多少?” “燕京的话,四瓶吧。” “白酒呢?” “半斤。” 她乐了:“哈哈,明明不行嘛,怎么听好几个人说你能喝。” “不知道,办公室的流言,怎么传的都有。” “我可是很能喝的哟。”她很自信的说。 “能喝多少?” “白酒我们三个人喝两瓶。啤酒嘛,最多一次和姐妹在酒吧,我一个人喝了两提,一打诶。厉害吧。” “厉害。” “怎么说我也是闻着老白干的味儿长大的。” “有底蕴啊。” “那是,今天算你请我的,明天我请你,我要打破这个谣言。” “还在这儿吗?” “正经场合不能在这啦,就东边那个东北菜吧。怎么样?” “下班我可能要送邬总回家。” “她不是有车么?” “你今天没看到?脚扭了,开车不方便。今天就是我送的。” “公司不是有司机嘛。” “谁知道,没准她老人家喜欢让我开,路上还能骂骂我,过过嘴瘾。” “行,看你时间,你要回来太晚,我就不等你了。我回去睡觉了。” 2 第二天,中午正在食堂吃饭,钟妤已经吃完,路过我们桌子笑着说:“晚上别忘了啊。”说完就走了。 王猛嘴一咧:“诶呦,我得替我翠翠妹子问一下,你这是什么情况?” “她要和我决斗。” “决斗,厉害了,你怎么欺负人家了,都要跟你决斗。你要是招猫逗狗的,钟妤灭不了你,我也得替我妹子做主。” “她不知道从哪儿听说的我能喝酒,不服了。” 翠翠听了一笑:“那她可要惨了,谁不知道你是个酒腻子。” “冤枉,我都是小酌怡情。” “你可不许把人喝多,趁机动歪心思。我明天把我家的鸡毛掸子带上,翠翠,甭管有没有错,先收拾完再问,不用客气。” “猛哥,你的家法我用不合适,你留着给嫂子用,我自己准备一个。”翠翠说。 我问翠翠要不要一起来,翠翠要回去学习。 晚上回到宿舍已经快八点了,钟妤还在等,我们如约去了东北菜馆。一瓶二锅头我们大概四六分喝完,钟妤已经靠在椅背上没精神了。嘴里还嘟囔着不是她的正常水平,狡辩是酒不对口。这次她虽然败了,但是明天要再战啤酒。 第二晚,我们吃的烧烤,不知道是不是为了挣回昨天的面子,她喝的很猛。大概一人喝了五六瓶的时候,头已经在旋转了,厕所去了四五趟。钟妤更夸张,厕所去了怕是有十趟,走路都怕她摔倒。这种状态,她肯定是不能再喝了,为了不摔倒,她紧紧的抓着我的胳膊走路。能被女孩子抱着胳膊走路,我的感觉是不错的。有点别扭的是,她喝多了会哭,会诉苦,还会埋怨身边的人。我听了半天都没听明白是因为什么埋怨,就理解为生活不易吧。 她还是没撑住,吐了。吐完之后身体都瘫软了,怎么也不肯走路。我勉强拖着她离开呕吐物二十米,坐在路边。她一会儿靠在我的肩头,一会儿趴在我的腿上,也不说话,看起来很不舒服的样子。我乐的这样,怎么说有女孩在靠在身上都是比较开心的事。这样不是过了多久,她缓过来了。 “你确定我们喝的不是假酒吧。”她问。 “应该不是。” “为什么我以前可以喝十二瓶,今天只喝了六瓶就不行了。” “可能你以前喝的假酒。” “怎么会!”她有点吃惊:“我们是在酒吧喝的,那里的酒可是很贵的,怎么还有假的。” “酒吧的啤酒都是330毫升的,和易拉罐的量差不多,今天咱们喝的是大瓶的550毫升。” “哎,又输给你了,下次我们比什么酒?” “姐姐,喝酒是为了喜欢,又不是为了比赛。” “啊?真的有喜欢喝酒的人吗?味道不好,还伤身体。” “那你喝酒是为了较劲吗?” “有点。刚开始跟你喝是有点,现在看你这么可爱,就变成喜欢了呗。” 我一听见喜欢,心里得意,嘴上却说:“可别,你那优秀的男友还等你去投奔他呢。” “哎呦,看你急的,怕女朋友发现不好交代吧。” 我赶忙附和的点点头:“就是就是。” “女朋友谁呀?公司的吗?” 我又点点头。 “谁呀,还不好意思说。” “张翠翠。” “眼光不错嘛。” “还成。” “行啦,哥们儿,别得意了,回吧。” 回到宿舍睡了一小觉,被尿憋醒了。觉得口干舌燥,就在水龙头下灌个饱,又顺便洗了把脸,顿时睡意全无。不知道是不是天气热,一直出汗,酒散的快了,已经没有刚喝完时候的晕头转向的感觉了。看了下手机,已经十二点半了,床上躺了一会儿,翻来覆去的怎么也不能入睡,索性再去外置楼梯上坐会。 上楼梯的时候,听到了说话的声音,再向上走,声音更清晰了,我准备停下来,却辨别出声音是钟妤的,于是继续上。 转过楼梯弯的时候,我看见了她坐在最高的台阶上打着电话。她也看见了我,就像我们第一次在这里见得时候一样,不同的是这次她在上边。她冲我摆摆手,继续讲着电话,通话的语速变得稍快,内容开始收尾,一两分钟后挂掉了电话。 “你还没睡啊?”她问。 “没有,睡了一觉了。” “我也睡了,结果男朋友打电话把我叫醒了。”她看了看手机:“妈呀,这电话打了一个多小时。” “怎么会有那么多话要说?” “不知道,聊着聊着时间就过去了。” “如果他知道你有负疚感,就不怕你的热度降下来了。” “负疚感?什么负疚感?” “你上次不是说热度降了,感觉没有了,你就感觉像背叛嘛。” “哦,”她明白过来,“没关系,时间再长些,负疚感的热度也会降下来。” “你这变得够快的,上次背叛还内疚,这次就没关系了。” “你不是也说了嘛,尊重自己的内心。” “你这么容易就让我带偏啦?” “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嘛,能够互相影响,是一种缘分。咱俩有缘。咱俩要是很小就认识了,说不定你就是我的蓝颜。” “现在晚吗?” 她摇摇头,“说不定我很快就离开公司,离开北京,没有长久的积淀,就称为知己,不太合适。我觉得我们现在充其量就是酒肉朋友,哈哈。” “酒肉朋友也不错。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再不会像小孩子那样从玩耍中找到伙伴。成年人交朋友不就是吃吃喝喝嘛。想从活尿泥开始,不可能了。” “哎,对你这点我真无语,开始说的那么正经,我那么认真的听,说着说着就活尿泥了,粗俗。你就不能说个挖沙洞、逮蝴蝶,浪漫一点的。” “意思一样的,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你呀,我真不知该怎么说你。你天天这么跟翠翠说话,不怕她蹬了你。” “这是我的幽默呀,如果不能理解,相处的不是也没意思嘛。” “你这叫什么呢?借坡下驴?不对,我找个词儿形容你,顺杆儿爬吧。好的你不爬,说你不好的,你还爬的挺欢。你是心大呀,还是宽容呀。” “这样不是挺好的么。能缓和气氛,省的闹个急赤白脸的,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刚开始吧,我猜你是天蝎座,牛币哄哄的,不爱搭理人,现在看着又不像。你到底什么星座的?” “天蝎座。” “得,刚才我说错了,你这不是心大,绝对是记小账呢。” “哎,你对人的判断全靠星座吗?” “我觉得挺准。” “你这不是觉得准,是有模子了,就往里扣。” “啥意思?” “我说我是天蝎座,你就把记小账扣我头上了呗。” “嗯,我想想……有道理。” “你的立场还真不坚定。” “天蝎座呀,揣摩不着你。” “又扣上了。我又不是领导,有啥可揣摩的。” “好玩嘛。星座书上说了嘛,天蝎座神秘,谁说个什么,我要能猜到你下面的反应,心有灵犀啥的,这得多有成就感。” “事事被你猜中,你还能信星座书么。” “等等,我捋一捋,我看星座书,是为了了解这个星座的人,如果我了解了天蝎座,那么书上说的神秘感就不成立。如果神秘感成立,这书就白看。是这样不?” “是。” “悖论呀。让你这么一说,我发现我这些年真是瞎耽误功夫。” “没事,找个兴趣玩玩也是挺好的。” “你这话听着不怎么真诚呢,是不是你内心的独白是:这傻娘们才反应过来。” “也可以这么理解。” “去你的。”钟妤推了我一把,自顾笑着,“拿你们天蝎座没辙,不知道那句话能听,那句话不能听。” “那你们金牛座的话都能听?” “当然啊。我说话不过脑子,说出来的都能听,只有说和不说的区别。” “不过脑子是真的,但我觉得你是心直口快的,话顶到那想也不想就说了。不信我问你。” “你问。” “你和你男朋友睡过吗?” 她没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她抓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脸上,热热的感觉顺着手传来。 我立刻觉得我失言了,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沉默了。气氛尴尬的我不知所措,只能掏出烟点上,转移一下注意力。 大概半支烟的功夫,她突然掐住我胳膊上的一小块肉拧了一下,疼得我“嗷”的一嗓子喊出来。“你真讨厌。”她似气非气又似笑非笑的说。 好容易气氛打破了,为了不回到刚才那尴尬的样子,我也赶紧说:“我都是蓝颜了,关心关心你也正常嘛。” “那说好啦,以后我要不顺心了,可是要找你哭的。” “小事,刚才又不是没哭过。” “啊?刚才我还哭过?” “是啊,喝酒的时候,莫名其妙就哭了。” “哦,好像是。我感情可是很丰富的,说哭就哭,说闹就闹。” “没问题,坏的情绪留给我,好的心情就交给你男朋友了。” “哎呀,说的那么招人喜欢,真想亲你一口。” “没关系,我不介意。” “哎呀!”小粉拳轻轻的捶在我胳膊上“你也是有对象的人,怎么还调戏我。” “明明是你调戏我呀。” “不和你说了,说多了喜欢上你怎么办,回去睡觉了。” “睡觉喽。”我们各自回去了。 躺在床上,满脑子都是钟妤,偶尔一下想到翠翠,觉得刚才可能是精神出轨了,我居然没有一点负罪感。看来这就是钟妤口中的热度降低吧。 3 中午,我和翠翠、王猛、宋姐在食堂吃饭,宋姐着急,吃完饭先走了,我们这个四人桌就空了位置。还没空下多久,钟妤撅着小嘴在这个位置坐下了。 王猛这方面反映从来都快,“哎哟,谁把我们大美女嘴巴揪这么长啊。” “信息部,讨厌。” “怎么啦”王猛问。王猛在有这个好处,很多事不必自己张嘴。 “破电脑,早上邢经理问我要图,文件太大,邮箱传不上去,打印机不识别,U盘也不识别,找信息部,说没时间,害我被邢总训。你说说公司这死电脑,好死不死的,非要在领导找的时候死,这不坑人么。” 我听了嘿嘿一笑。 钟妤生气的说:“我都急死了,你还笑。有没有点同情心。” 我慢慢咽下嘴里的馒头,不慌不忙的说:“大图传不上邮箱,就另存个小图,几百K、一兆左右的肯定能传上去,反正领导就看个内容,够用了。” 钟妤一愣,我发现她好几次都是这样一愣,好像反应慢半拍似的,然后回过神说:“对哦,我怎么没想到。” “还有,你上午重启过电脑吗?” 她一脸不解:“重启?为什么要重启?” “不好用的时候就重启,我用这办法解决了90%的问题。”我淡定的说。 “真的假的?你别开玩笑。”她还是半信半疑。 “你先试试,试试完了再说,又不耽误你报修。” 翠翠在旁边说:“又再推销你的重启大法了。” 钟妤又问翠翠:“好用吗?” 翠翠无可奈何的说:“他说的没错,只能先试试。” 钟妤听完,风卷残云的扒拉几口饭菜,就跑了。 王猛装作一本正经的说:“青山,我可提醒你,有对象了就不要在勾三搭四了。” “误会,我们可是纯洁的同事关系。”我赶忙辩解。 王猛添油加醋的说:“这句话从你嘴里说出来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呢。哎呀哎呀,拉我一把,我又想歪了。”一边手伸向我,一边向另一个方向倒。要说化解尴尬,还得王猛,他玩笑这么一开,似乎事情都是他编造出来的。我想起这两天的事,还真是有点心虚。 我靠在办公室的座椅上准备密目养神的时候,钟妤发来一个短信“重启大法好。” 翠翠拍了拍我的肩膀,食指向上指了指,我跟她蹑手蹑脚的上到楼顶。 “我最近对你关心不够,能原谅我吧。”翠翠略带愁容的说。 “是不是学习学累了,心情不好?” 她摇摇头:“不知道怎么了,也许是累了、也许是没睡好,也许是来例假吧,反正感觉特别不好。你要答应我个事。” “什么事?” “如果你要和我分手,一定要先告诉我,不要让我成为那个最后知道的人。” “你想多了吧,我和钟妤就像和宋姐那样。” “这个我知道,就是感觉不太好。我刚说的,你要记得呀。” “最近是不是太辛苦了,周末我们去玩一下吧。偶尔放松一下,不影响学习进度的,劳逸结合,效率更高。最近好多同事都说碓臼峪,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呢,要不周末我们去转转?” 翠翠看着我,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抱了我好一会儿。分开的时候还在我的面颊上掠过一个吻,转身下楼了。她笑得不自然,不舒服。难道这就是钟妤一直担心的热度降低带来的恐慌么? 仔细想想,我也有点焦虑了,我害怕她多想,人们往往被自己的感觉影响要比被事实影响的层面大很多。就像那部TVB神剧《大时代》的丁蟹,剧情横跨二十年,丁蟹就在自己的认知中活了二十年,坚定的从不被事实影响。 好在翠翠回到办公室就恢复如常。 4 周五下午,邬总来到我们的大办公室交代了一些事情,老板觉得销售部的半年报不够详细,要求增加一些诸如诸如我们产品销售分析,客户产品的跟踪和分析,综合行业报告和政策导向再深入分析。总之对我来说都是天马行空,不着边际的东西。更可怕的是,邬总说我业绩最少,事儿最少,让大家整理完各自的交给我,由我来汇总。我的心里不自主的开始骂娘。 大概半个小时,同事们陆续的把数据发给我,我开始整理计算。完全没有思路,大概百度了半小时,发现都不怎么靠谱。然后基本就是发呆半小时,写一两句话,再发呆,再写几句。直到下班前半小时,第一版稿才交给邬总。接下来就是接到邬总电话,去她办公室,听她说修改意见,我修改完,再电子邮件发给她,再听她修改意见,再改,这么一直重复着。期间眼睁睁的看着部门同事们投来同情的眼神一哄而散。翠翠因为明天要和我出去玩,没有回市里,又不想邬总看见办公室只有我们俩人,就回宿舍了。 两个小时过去了,第五版稿已经发给邬总,我还在办公室像等着审判。 钟妤发来短信“忙啥呢?” 我回“被邬总扣下了。” “我和巧巧去唱歌了,华联楼下新开的,忙完过来吧。” 我没有回。 大概十分钟,翠翠打来电话:“还没完?” “没有。” “我在宿舍碰到钟妤了,我要跟他们唱歌去了,你一会儿也来吧。”我心里纳闷,这是啥情况呢。 “老大还没走,估计一会儿还要送她回家,早不了了。” “行,你看时间吧。” “你还没吃饭吧。” “不怕,我一会儿要点一个大果盘,就当减肥了。” “少喝点酒,不吃饭容易醉的。” “多谢关心啦,我会注意的。” 挂断的时候,听到电话那头传来咯咯的笑声。 过了几分钟,邬总办公室传来开门关门锁门的声音,终于结束了。我站起身迎接即将出来的邬总,人没到声音先到了:“我已经把邮件发给老板了,最终版也发给你一份,你存档。走吧。”然后她又看了一眼表,“都快八点啦,这么晚你送我回市里也干不了什么事儿了,我自己回吧。”我非常贱的说了一句:“您的脚还没好呢吧,还是我送您吧。”然后邬总就欣然同意了。这不是多嘴么。 这么一个来回,快两个小时了,等我进了包房,三个姑娘依然精神十足的唱着歌。一直没吃东西,我饿的很。桌上的花生瓜子果盘让我一顿扫,又灌了几大口啤酒,才觉得肚里有点底。包房的音乐太吵了,翠翠趴在我耳边说她已经邀请俩姑娘一起去碓臼峪。我到觉得没啥。 钟妤不怀好意的过来,“说多,我喝不过你,这次比快吧,一人一瓶,看谁先喝完。”说完开始,我俩同时扬脖,对着瓶口就吹了起来。我的速度还是明显快一些的,眼看我还有一小半的时候,翠翠突然伸出手在我肋下的痒痒肉快速使劲的挠了几下。这个太突然了,我没忍住,啤酒喷了出来,顿时,我的头脸和衣裤洒的全是啤酒。三个女的笑得东倒西歪。 被女生这样戏弄,我是不会生气的,和他们一起哈哈大笑,甚至声音比他们还大。钟妤耀武扬威的说到:“你洒啦,这次是你输,哈哈。” 第二天玩耍,大家还是很开心的,让我苦恼的是三个姑娘前边走成一排,有说有笑,还会嬉戏打闹。我拎了三个包在后边跟着,像个小跟班。怎么就没人跟我一伙呢,难道是翠翠害羞? 翠翠晚上要回市里,我们俩在政府街站下了车,准备吃了晚饭,从这里坐车方便些。没有了旁人,翠翠挽着我的胳膊,显得很亲密。我问她有一家卤肉饭很香,她没兴趣,又介绍老西面铺的山西菜也不错,她还是没兴趣,麦当劳呢,她依然不感兴趣,结果就这样走到了政法大学。玩了一天,翠翠的疲态都写在脸上,还是紧紧的贴着你,让人又爱又怜。我忍不住说:“你都这么累了,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吧。” “没事,我觉得就这么跟你走路也挺好的。”她突然想起什么“你在昌平也好几年了,去的最多的地方是哪儿?” “是一个咖啡馆。” “好吧,就去那儿。” 为了不让她再走太多的路,我们坐了个三蹦子。 咖啡馆的女老板正坐在门口抽烟,看见我眼前一亮:“青山呀,好久没来了。” “嗯,最近给领导当司机,回来的晚,就没什么时间了。”我应付着。 “晚上人多,没有沙发了,只有阳台那里有地方,就是有点小。” 翠翠连忙接话:“没关系,就坐那吧。” 我和翠翠先上了楼,女老板紧跟在后边,看我们坐好,她把铺满一层咖啡渣的烟灰缸放到桌上,又把菜单递给了翠翠,扭头问我:“还喝巴西吗?” 我点点头。 “小姑娘来点什么?”女老板把头转向翠翠。 “他经常喝巴西吗?”翠翠反问老板。 “他只喝巴西,为了他,我连巴西豆都换成更好的了。”女老板一脸笑容。不知是恭维,还是真是这样,女老板的话说的让人舒服。 “那……我和他一样。” “他喝的可是不加糖不加奶,你也一样吗?” “一样,我再看看,再来个咖喱饭吧。你呢?” “三明治吧。”我说。 女老板点完单,下楼准备去了,翠翠说:“果然是常来啊,连你的名字都知道。” “以前想装小资嘛,咖啡馆是必修课。” 翠翠捂着嘴笑了几声:“嗯,装的很成功。老板都知道你叫什么了。喂,老板姓什么?” “不知道。” “不合适吧。” “有点不合适,又不好意思问。” “没准你问了,老板更高兴呢?” “老板姓彭。” 翠翠一脸狐疑:“那还说不知道。”然后跑到楼梯扶手向楼下叫“彭姐?” 没人答应,扭头看我正在笑,又坐回来瞪了我一眼:“你讨厌呢,逗我玩。” “我以前有一次来看见吧台放了一盒名片,姓彭,我不确定就是老板本人,正好你问,就想让你确定一下。” 不大一会儿,老板端着咖啡来了。翠翠就问:“老板贵姓?” “免贵姓彭。” 翠翠嘻嘻笑了一下指着我问:“彭姐,他总来吗?” “是啊。” “是一个人来,还是和别人一起来?” 彭姐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神情肃穆:“这可能会让他伤心。”然后微微摇摇头离开了。 翠翠小心的看着我,也不敢说话。 “怎么这么看着我?好,我全招。” 看我还正常,翠翠喘了一口气,突然瞪大眼睛说:“之前在后海,你哭的稀里哗啦的,不会就是这事儿吧?” “是的。” “这样啊,我一直以为你是看到家乡认识的人唱歌,然后想家了。” “想家也是可以哭的稀里哗啦的。我有过一次,就在公司宿舍。” “不会吧,在我眼里你可不是有恋家情节的人。” “想家和恋家不是一回事。我吧,多少有点没心没肺,从来不恋家,不恋父母,很少有主动思念父母思念家庭的时候。因为这,我没少被我妈说。”我抿了一口还冒着热气的咖啡,“渴望回家的那种心情好像从没发生在我身上。是不有点无情?” “那你说的想家想到哭是怎么回事?” “可能是好多情绪集中到一点上,砰的一下爆发了,没有预兆,没有渐进,就突然一下子就哭了,哭了十多分钟。还好是一个人在宿舍,不然可能会吓到别人。”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 “很复杂,我到现在都形容不上来。有宿舍那种环境,看着热闹,却一点没有生活的感受。有收入低,低到一些特别简单的小愿望都要反复斟酌有选择的满足的憋屈。有那种周围的人人人都高你一等的不自信。还有工作上,领导给我简单的工作,我觉得被瞧不起,给我困难的工作又觉得被为难。说出去的话,翻回头想觉得不合适的那种懊恼。出洋相后的羞愧。身为外地人的不自在。被欺负还没能力报复的屈辱。当然也有想家的成分在里边。一小点一小点的不如意,慢慢聚成一个大大的堵心,然后就失控了。哪一点拿出来都可以哈哈一笑就完事儿,时间长了,可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就像壮壮家的猫咪,每天都舔毛,时间长了就吐一团出来。” “我一直以为你是个简单的人呢。” “失望了吗?” “没有,有点惊讶?想不到你也不是啥都无动于衷。” 5 “我平时表现的像啥都无动于衷?” “有点。” “嗯……刚才老板说的会让你伤心,我一直忍住不问,可是还是好奇。你要不想说就别说,我不吃醋。” “没啥,以前有一个女孩,我也说不清算不算追,总一起出来,也一起来过这。我当时喜欢她,她应该是没喜欢过我。” “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你呢?” “她喜欢着别人。” “那还总在一起?” “不太说得清,感觉不是我们在一起,可能是恰好那个时间我在。就是如果那个时间是另外一个人,和我完全不一样的另外一个人,她也会那样。” “后来呢?嗯……可以不说的。” “她死了。” “啊!”翠翠吃惊的捂住嘴巴。 我端起杯子喝了口咖啡。翠翠低着头,也喝了一口,下咽的时候,略微皱了下眉头。 翠翠带着赎罪感说:“你不想问我点啥吗?交过几个男朋友,暗恋过谁?” 我摇摇头:“说不想知道那是假的,但是觉得没必要,不问可能会更好。知道的多了,上心了,想多了,烦恼就来了。你看电视剧里,很多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想多了,矛盾就来了。”我知道自己是这样想的,也知道自己偷窥过她的空间,究竟哪个原因更多,我也说不清楚。 “那毕竟是电视剧呀。” “以前有个拆那人网站知道吗?过去我经常上去看帖子,有段时期的风气特别不好,语言粗俗,观点偏激,尤其是非处的话题更过分。我受了网友的影响,幻想着以后的老婆不是处女怎么办?恋爱经历过于丰富怎么办?我一个黄花大小伙多不值。这就是子虚乌有的事,我还苦恼了一段时间。后来不知怎么的就想通了,过多的纠缠以前的事情,也许不是爱。我们也不可能对什么都不知道的未来承诺什么,就算对自己有了承诺,也是很容易变得,我就对自己的承诺变过好多次。” “好吧,你这么说,确实让我感动了。诶?上次那个歌手说给你发那首歌,发了吗?” “发了,在我的手机里。”我掏出手机,找到那首歌给她看。 她点了播放,不过从手机的喇叭里传出的声音真的不怎么样,然后就拿着我的手机下了楼。我听见她叫彭姐要数据线,果然不一会儿,咖啡馆的音响里就传出这首歌,比手机播放的果然好很多。 翠翠把手机还给我,“我已经拷到老板的电脑里了,你下次来就可以和老板说,给我放这首歌。”说完,调皮的一笑,然后专注的听歌。 我们吃的差不多了,时间也差不多了,翠翠的眼神泛起了倦意,我把翠翠送上了公交车,独自走回公司。路过小超市,还买了两罐冰凉的啤酒。 果然像我想的那样,躺在床上,身体很累,眼睛却瞪得大大的。我把椅子挪到窗边,脚搭在窗台上,翘起两个椅子腿,一边晃,一边喝着啤酒,眼睛看着外边黑乎乎的一团。 旁边的老汪师傅看我这样,也从床上起来,扒在窗户上向外看:“外边有热闹吗?看的这么津津有味儿?我怎么什么也看不见。” “我也看不见,天儿热喝凉啤酒舒服的津津有味儿。” “你看,你这说的我也馋了。” “我那袋儿里还有一瓶,凉的。” 老汪从床底下拖出一个脸盆,里边用水泡着几瓶啤酒,“老哥这有。”说完就把他的椅子也拉过来,还从抽屉里翻出花生米和咸菜,放在椅子上。 老汪师傅说:“今儿总算你有空,老哥跟你喝点。” 我也没客气,抓起几个花生米放进嘴里,还跟老汪碰了瓶子。易拉罐和瓶子碰杯的声音不太清脆,听起来有点别扭。 今天走路多了,有些累,本想着喝两罐就睡觉,结果就这老汪师傅的花生米和咸菜,又把他的啤酒喝了两瓶。头晕晕乎乎的时候,我就躺在床上准备睡觉了。我有个习惯,就是睡前总爱想点什么,可能是小时候爱做噩梦,为了不被恐惧的情绪影响,睡前我刻意的让自己只想“空白”两个字。后来恐惧情绪没有了,就开始幻想自己成为有钱人的样子或者万人迷的样子。今天想的不太一样,想的是和翠翠的关系不似开始时的那样,自己对翠翠的激情也逐渐淡化,被钟妤说中了吧。 6 给邬总当了两个礼拜的司机,邬总就自己开车了。虽然她走路不在一瘸一拐,但是高跟鞋还是没有换上,走路也没恢复到往日的速度。不知是不是受脚伤影响,最近她的情绪有些糟糕,王猛深受其害,就连采购经理也是隔三差五的被她叫到办公室训斥,那声音,听得我们在外边大厅办公的人都噤若寒蝉。王猛掰着手指头数着,只有我还没被训斥。他似乎已经嫉妒的开始说风凉话了:“明明我最近的业绩不错呀,看来还是当司机有当司机的好处。” 又是一个周五下班,大家欢天喜地的上了通勤车,王猛接了一个电话幸灾乐祸的对我说邬总让我去她办公室。我只能万分小心的敲开了门。 “坐。” 我轻轻的只坐了椅子的边,不知道她接下来要干什么,这可是周末了。 邬总放下手中的笔问我:“我最近情绪是不很差?”我思索了一下,正在组织一些冠冕堂皇的话,邬总又补充到“说实话。”我来不及想,只能嗯了一声。邬总靠在椅背上吁了一口气,就让我离开了。我迫不及待的离开了办公楼。 住在宿舍的人到了周五也是很热闹的,大家都会相约出去娱乐娱乐。我躺在宿舍的床上,想着是约谁出去吃一顿呢还是食堂凑合一下呢,想着想着就思路外放了。钟妤的短信打断了我,时间居然过去了快一个小时。钟妤问我约会去了还是宿舍待着呢。我就顺便邀她一起吃饭。 我俩晃到政府街,好不容易选了饭馆坐下来。菜刚上来,我准备倒酒的时候,邬总的电话就打来了,问我晚上有没有事,我说正在吃饭,邬总还是很客气的问我吃完饭能不能送她。我只能是答应了。快八点了,她还在办公室。 我拧上酒瓶盖,对钟妤表示抱歉,匆匆吃了饭,我俩一起离开了。她邀了孙巧巧几个姑娘去唱歌,我匆匆打车回到公司,开车送邬总回家。 快到她家的时候,她指挥我走了另一条路,在一个酒吧停下了。“陪我坐一会儿吧。”邬总用一种她很少用的邀请,我应了一声,跟着她进去了。服务员似乎对她很熟,前边引领着,还招呼另一个服务员把她存的酒拿了出来。 “邬总,您不像是常来这里的人啊?” “叫姐吧,我是最近几天才常来这里。” 服务员放在桌上一个还剩大半瓶的芝华士,和两个杯子。我拿来给我们各到了半杯。 “邬姐,那个蒋毅炜又来烦你了?” “不是,我去找他了。我想要回我的三十万。” “这个不要脸的,他肯定没给。” “我也知道要不回来,不甘心,还是去找了他几趟。”邬总简单说了一下这几天的事儿,她找人调查了一下蒋毅炜,和我问到的一样,蒋毅炜说他公司增资扩股,他是副总,可以认购一百万。实际是他挪用资金害怕坐牢,仗着和邬总的亲密关系,骗了邬总三十万,把二十万还给了公司,剩下的十万不用想也知道挥霍了。邬总找她要,这种流氓肯定是要赖账的。 “我的家事,公司向来没人知道,可是你偏偏两次都赶上了,还都帮了我。” “我们有缘分吧。” “有缘吧。我都一直没来得及感谢你。” “邬姐,客气了。我也没帮啥大忙,都是举手之劳。” “上次还害你挨打,我最近有点恍惚,都没问你一下。” “没有,上次是我不懂事儿,自找的。我小年轻的,打两下没事儿。” “你知道姐姐的,公司的事儿上,我不能偏袒,把你要来,也没照顾好你,这个你能原谅我吗?” “邬姐你已经很照顾我了,我知道的。” “上半年谈了个商能公司,以为能谈下来,想着把客户交给你,算是报答吧。没想到把你要来了,客户没谈下来,反倒又让你帮了忙。”邬总叹了一口气,抿了一口酒,“最近收入少了不少吧,有困难一定要和我说,是我欠你的。” 算你还有良心,我心这么想可不能这么说:“我知道自己什么斤两,工作总是要自己干的,遇到坎儿自己淌才能成长不是?” “你觉得销售不好干,我可以让你去采购。” “邬姐,说句不好听的,谁都知道采购有外捞,就算不吃,也会有闲话。您无缘无故的调我过去,肯定会有不好的话传出来,对您不好。” “我相信你。” “姐,我手里没过过大钱,我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把持的住。” 邬总瞪了我一眼:“我发现你怎么那么爱把自己看低一截?你是想故意留给人坏印象吗?” 我被瞪得发毛,不敢抬头。可能是我一贯的作风吧,不敢让人对我有高的期盼。先压低自己,这样后边稍有起色,就容易被接受。不知怎么的,我非常害怕被人寄予厚望,又希望被动的承担重要角色,这种矛盾我自己都想不明白。 邬总沉思了一会儿,说:“你说的也有道理。采购的事儿以后再说吧。” 我如释重负,却又有点小失望,自己放弃又能怪得了谁呢。 可能是感觉到我的变化,邬总说:“别绷着,随便说说话,今天没有上下级。我知道你平时抽烟,想抽就抽,随意点,当我是朋友好了。” 我有些尴尬,让我随意,我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如果不是喝点酒,基本的话头都是别人起的。邬总似乎也看出我觉得别扭,端起杯和我碰了一下,这次她喝了一大口。 “我在北京十几年,重心都在工作上。”邬总起头了,“总是坚持自己原则,就是公是公,私是私。所以谁都不清楚我的家庭状况,你是个例外。这样说不上好坏,至少能公平的对待下属。不像王兴全,他总是叫他的下属给他干家干活,你去给他干过吗?” “王总没找过我。” “年前我叫你帮我那几天,他又找他那的人给他家打扫卫生去了。以前我反感这样,还是在你身上破例了。最近我总一个人来这喝酒,觉得闷。今天叫你来陪我,没耽误你事儿吧。” “没有。” “和翠翠怎么样了。” “不太好。” “哦?怎么了?” “觉得距离远了。” “你不主动吗?” “没有想主动的意愿了。” “她呢?也和你一样吗?” “没谈开,不知道她怎么想的。” “感情就像客户,需要维护的。又不完全像客户,要双方一起维护。” “没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邬总笑了,“你呀,总是能一本正经的说笑话,把谈恋爱说的跟工作一样。”我承认,我有调侃的意味在里边。邬总的笑容立刻消失在脸上:“我有过两次失败的感情经历,也是没经验吧。” “内个蒋毅炜真可恶,肯定一开始就没什么好心思。骗的钱要的回来吗?” 邬总摇摇头:“我咨询过律师,没有证据,打官司肯定不行。委托律师去谈过,他压根就不认账。” “无赖。” “能认清一个人,损失一点也没什么,还好没有到更深的地步。” “三十万呐,可不是一点,邬姐你真想的开。” “所以我最近一直在这里。我怕把不好的东西带回家,带给文萱。”说完,邬总一仰脖喝了好大好大一口,大到我能听到艰难下咽的声音。我能看到她的眼眶湿了,不知道是被酒呛的,还是难过了。她湿润的眼眶让我觉得我好像说错话了。 应该是真的说错话了,接下来举杯的频率和入口的量都加大了。虽然加了冰块,我还是能明显的感觉到发热和头晕,这是我上头的感觉。 她说她怕女儿受伤,她说她原以为可以把后半生托付给蒋毅炜那个混蛋,她说她这么努力怎么总是被伤害。她还说到她有个不着调的哥哥倍受父母宠爱,她在父母面前像个多余的人。她的父母不疼爱她,也不疼爱这个外孙女。虽然挣了一些钱,可还是像一对孤苦伶仃的母女。这一刻,她释放了所有的悲凉,对着我。她哭了。这个我从没见过的邬总,她的每一滴眼泪和每一声抽泣,都让我揪心,让我怜悯。至少,我还有爱我的父母和妹妹,还有可以谈的恋爱。 邬总觉得自己失态了,起身去了卫生间。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我没有看表也能感觉到这个时间超过了一般人上厕所的时间。回来的时候,她好像换了个人,泪痕没有了,悲凉也没有了,脸上还挂着职业的微笑。 “你不会笑话我吧?笑话也没关系,我的糗事你都看到了。” “没有,邬姐,不是你的问题,我觉得上天待你不公,都会好起来吧。” “会的,都已经过去了,后面都是高兴的事儿了,再陪姐姐喝点。”扭头叫服务员再来一瓶。 “姐,喝不了了。” “能喝多少是多少,喝不了存着。” 7 不知喝了多久,只记得邬总脸上一直挂着职业的微笑,喝的面色潮红,干练的嘴巴也都说话不利索了。等她上卫生间的时候,我控制不住的在椅背上打了个盹儿。当我再次睁眼,邬总已经趴在我对面睡了。 我艰难的站起身,适应了一会儿天旋地转,招来服务员和我一起踉踉跄跄的把邬总扶上车。我坐在驾驶位时发现我根本不可能开车,于是缓了一会儿,就扶着邬总一步一步向她家挪去。 架着一个喝醉的人走路绝对是一种煎熬,因为重心不稳,好几次差点跌倒。是她的体香和绵软的身躯一直再给我提神,好几次我都不由自主的望向她的领口,甚至有想吃豆腐的冲动,想想她是我上司,只好忍住。我换个姿势背着她走,可惜自己也头晕目眩体力不支,还摔了一跤,无奈只好继续架着走。 终于把她扶到床上,居然还记得给她脱鞋。我晃晃悠悠的出了卧室,摸上沙发,想着肯定回不去宿舍了,先休息一下吧。 眼睛不知闭了多久,我被“咣”的一声惊醒,赶紧坐起身找声音的来源,发现邬总坐在卧室门口的地上,吓我一跳,赶紧去扶她。被扶起来的邬总本能的向卫生间走去,我就一路扶着。没想到邬总到了马桶前,似乎旁边没有任何人一样,就要褪去裤子。我赶紧关上门,坐回到沙发上。 实在有些困,我又不小心打了个盹。不知过了多少时间,我被尿憋醒了。当我拉开卫生间的门,看到邬总还坐在马桶上睡着,我还看到了她白白的大腿,我赶紧关上门,然后一边敲一边喊邬总。敲了好一阵,听到马桶冲水的声音,接着又听到水龙头的声音。当水龙头的声音停止,邬总打开了门,无精打采的,我闪身等邬总走出来,迫不及待的进去小便。我出来的时候,看见邬总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坐在椅子上,想睡又觉得姿势不对,眼皮耷拉着只有一条缝。我要扶她进卧室,可是她的腿怎么也不使劲,还一直往地上坠。我一咬牙一使劲,给她来个公主抱,她一只胳膊勾着我的脖子,可是放到床上时,她突然变成两只手环抱着我的脖子,嘴里还喃喃的说着不要走。我想挣脱,居然没有挣脱开,也许我内心根本不想挣脱开。可是一直弯着腰的这个姿势可不怎么舒服,我正在想该怎么办的时候,邬总的吻一下一下的落在我的脸上,鼻子上,嘴上,顿时,我的大脑只想了一下什么情况,就凝固了,任由她吻着。 我麻木的身体恢复了知觉,慢慢的感觉到柔软湿润的嘴唇,带着威士忌的呼吸,和女性的味道。我开始回应,也倒在床上,在黑暗中寻找她的嘴唇,还感觉到了她的略微急促气息。借着月光,我看到剪影一样美丽的轮廓,我的手能触到的地方都是那么的柔软、温暖…… 醒来的时候,我看着左右,只有我一个人躺在床上,身上感觉不到任何衣物,可以听到屋外有人走来走去。我起床在散乱的衣物中找自己的衣服穿好,四周只剩邬总凌乱的衣物没有收好。我走出卧室,邬总在饭厅忙碌,身上穿了一件粉色的丝质睡裙,可以清晰的判断出里边没有别的了。 “醒啦,来吃点东西吧。”邬总脸上的微笑和之前那种职业的微笑明显不同。 我有点害怕,还有点心虚,谨慎的坐在餐桌上。邬总没有坐在我对面,而是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来,这让我更心虚了。她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探身侧脸看着我,她的表情像极了二十岁的小姑娘,我的脸慢慢热了起来。 “你离开的时候就忘掉吧,离开之前可以温柔的对我吗?”我点点头。 吃了早点,她又安排我去洗漱,给我准备了新的牙刷,让我用她的毛巾。出来之后,她已经泡了两杯茶。我坐在沙发上,表面平静,心里却六神无主,我想赶紧离开,又有点舍不得。我想让自己看起来正经一些,却实在抵不住她摆在沙发上的两条纤细的腿,总是不时的偷眼打量。越看心跳越快,越看脸越红。她却淡定的靠在旁边闭目养神。 “刚睡醒一会儿,还是觉得很累。你呢?”邬总没有动,闭着眼睛问。 “也是。” 她伸出手,把我拉到离她很近的距离,她让我亲她,我亲了,她让我抱她到卧室,我抱了,她让我躺在她旁边,我躺了,她让我搂着她入睡,不久,就感觉到她均匀的呼吸声。贴身有个身材面容都很出色的女人,这次我是无论如何也睡不着的。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邬总悠悠转醒,用呓语的声音勾引我,指挥我。我脸上发烫,动作一点也没落下,这一次,她的身上痣都被我看的真切。 离开的时候,邬总对我说了谢谢,再次叮嘱我,忘掉这一切,继续我自己的生活。这样的谢再来几次我都愿意,毕竟是那么美好的事。我还是感到一些乘人之危的罪恶感,可又止不住的不停的回想。但是又有什么用呢,我知道周一上班的时候,她又会变回以前的那个邬总。 下一个周五下班,我还坐在办公桌上,等待她出来让我给她开车,然后继续上次的事。和我想的一样,她正常的和同事说再见,然后自己开车走了,都没有多看我一眼。看来这个事情真的过去了。 8 邬总还记得她说的影响了我收入,让我找一些□□报销,算作对我收入的补偿。我嘴上答应了,却一直没有找她报销,我的内心是抗拒的,有那么一点小自尊让我觉得不够光明正大。 有了邬总这个引路人,我对翠翠变得不太在意,感情已经不温不火,或者说有些倒退,联系越来越少,快考试了,她进入紧张的备考状态。反倒在这段时间里,和钟妤的接触多了很多。 有一次,钟妤状态很好,非常的high,谁也劝不住。吃饭时喝了白酒,换到KTV又喝了些啤酒后,她的醉意一下子上来了。靠在我肩旁上觉得不过瘾,还让我的胳膊从她的肩膀绕过。看的孙巧巧和张科一阵坏笑,故意不理我们,自顾自的唱着歌。 虽然姿势比较暧昧,也不能改变钟妤直爽的性格,她说和我在一起比和她男朋友更合拍,如果不是相识的晚,也许我们能成为一对不错的恋人,现在就只能成哥们儿了。我们为了减少歌声的打扰,都是把嘴凑到对方的耳边深切交流,就好像耳鬓厮磨的样子。可能是聊的太投入了,都没有注意到歌声已经停止,孙巧巧和张科已经不知去向。 钟妤一句话说完,在我脸庞亲了一口,我没有躲闪的接受了。我才发现我们这个亲密无间的姿势已经很久了,我收摄心神,还是做哥们儿的好。 就这么安静的过了一会儿后,我在向她脸上看去,她似乎是要睡去的样子。我轻轻的晃了晃她,跟她说该回去了,她才扒拉开双眼。看着她很醉了,我要打个三蹦子,她却执意要走回去。一路上她紧紧的抱着我的胳膊,像是怕摔倒一样。 园区这地方啥都好,就是路边没有公厕。钟妤喃喃的说她要小解,我和她解释这一路都没有,而且这里已经没有三蹦子了,只能坚持坚持。我开玩笑的对她说找个粗点的树,我和树一起帮她挡一挡,她就真的找了一棵树,让我转过身和树并排站着,耳朵传来小便哧哧的声音,心猿意马的想法在我脑中快速的飞过。她又紧紧抱着我的胳膊把我拽回到回宿舍的路上。 她刚推开宿舍的门就吐在了地上,顿时,宿舍充满了酒精和呕吐物混合的气味,还好她的室友回家了,只她一个人。总不能让她在这种环境下睡觉吧,我强忍着醉酒的状态,给她收拾干净。水房接了杯凉水让她漱口,她听话的漱了口,又翻身倒在床上。我去水房倒她的漱口水回来后,看见她躺在床上闭着眼撕扯着衣服,蹬脱着裤子,已经昏醉的她只觉得衣裤不舒服,可怎么也脱不掉。我顺手帮了她一下,外套的束缚一下子解除掉了,还不小心看到了她内裤上的一个小洞,。我的心砰砰的声音自己可以清晰的感觉到,赶紧给她盖上了被子离开了。走时还不忘给她倒一杯水。关上门,我长吁一口气,总算是克制住了,不然以后怎么见面。 事情没有就此打住,第二天,钟妤把我叫到了楼顶,问我昨天发生了什么,看来她是彻底断片了。我先说了路边小解的事,她脸红了,在我以人格担保没有回头的情况下,她没有再细问。她又问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告诉她她吐了,是我帮她打扫干净。她又问我我离开的时候她是不是穿着衣服,我含含糊糊的说我看到她脱外套,但是没脱下来,她又继续追问。我不擅长说谎,又觉得她连小解的事都能过,就一五一十的说了。说到她内裤上有个小洞的时候,我的脸上挨了一巴掌。她丢下一句朋友没得做了,转身离去。 我一个人站在楼顶,等着脸上热辣的感觉慢慢消失,才回到办公室。这感觉十分的不好,我也不知道我算不算做错。做朋友是两个人的事,她不愿意就不做吧。 我渡过了一个人的一周,没有人一起吃饭一起玩确实挺孤独的,我翻出不久前买的一本《海边的卡夫卡》看完了。钟妤发来短信说,哥们儿,我们还能做哥们儿吗?我回你能原谅我就行。过了一会儿,钟妤又回:其实你没错,也不需要原谅,是我自己做的,我应该生自己的气才对。我觉得你还是好哥们儿,所以就没气了。钟妤还是那个大气的钟妤,我们又恢复到以前的状态。 钟妤告诉我那天在楼顶,她走的时候看到一个身影一闪而过,像翠翠。我最近也没听翠翠问过我这事儿,可能是我已经不太在意她了,所以也没放在心上。 9 邬总又问我□□找到了吗。这次我直接和她说这样不太合适,邬总点点头,让我自己决定。好在五个月左右的时间,之前签的几单,也有了回款,收入也跟着上来一些,有时也能有四五千。可惜还是订单少,收入很不稳定,比起宋云丽和王猛自然差的很远。我胸无大志,只要钱够花,就不想把自己搞的那么累。 元旦前,翠翠就要上考场了,我不想打扰她,只发个祝福的短信还说不用回。钟妤终于辞职了,很兴奋,请大伙吃散伙饭。推杯换盏之间,她却滴酒不沾。自从上次那个小插曲之后,她一直不喝酒,可能是醉倒那种程度她也害怕了吧。 周六她高高兴兴的坐上去天津的火车,没想到的是,她周日就给我打电话了,邀我去市里找她,语气上可不怎么好,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事。 对于美女的要求,我总是有求必应的,何况还有一层哥们儿的关系,既然发现她遇到事情,不惜坐上两个小时的公交车去找她。 再见到她时,真的吓我一跳,那个很精致的钟妤整个换了一个人。平时的钟妤虽然不怎么化妆,面容却是干干净净,衣服总是弄得整整齐齐,头发打理的有条不紊。现在的她虽然看不出哪里不对劲,可是给人的感觉是落魄的。我试着问她发生了什么事,可她总说些不着边际的话,搞得我们的气氛非常的不和谐。中间翠翠打来过一个电话,我觉得当时氛围诡异的很,就没有接。 吃完了,我把她送回了她住的快捷酒店,盘算着该离开了,她邀我上去在说说话,她说她需要我。她让我和她并排靠在床头,却不说什么话。她把嘴凑了上来,我觉得是要吻我了,然后躲开了。她用祈求的目光望向我,问我能不能亲亲她。看到我点头之后,她闭上了双眼。我想好了,我们是哥们儿,所以,我只能亲吻她的额头。似乎她是失望了,失声哭了出来。我抱着她说,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什么忙都可以帮,我们是哥们儿。 我安静的等着她从哭声转到抽泣,再慢慢停止。然后告诉我,她发现她怀孕了,满怀欣喜的辞了职去投奔男友,准备和他结婚,和他过日子。她想给男朋友一个惊喜,没有提前通知,就高兴的跑到天津,打开了男友的房门,眼前却是男友和一个女人在沙发上干着那事儿。除了行李箱和包,她把手边能拿起的一切,一件一件丢了过去,然后头也不回的跑到火车站,上了回北京的火车。下了车,她发现无处可去,就找了个快捷酒店住了下来。她想起她肚子里还有个小孩,她要处理完,再回衡水老家。可是独自面对这些,她有点害怕,翻遍了电话本,她最想寻求帮助的人就是我。她把我找来,却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想来想去决定把自己交给我一次,让她相信这世上还有爱,当我们变成最亲密的人后,她可能就能开口寻求帮助了。没想到最后变成了这样。 我让她放心,我会陪她渡过的。我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觉得时间还不算晚,就给杨经理打了电话,编了个谎说妈妈来了,请两天假陪她,杨经理没有多问,痛快的答应了。 我陪她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医院,做了几个检查,医生就把手术安排到了下午。我看着她走进了一个和我认知完全不同的手术室,然后就是焦急的等待。过了一会儿,约莫半小时,护士在走廊里大声喊着钟妤家属,我赶紧跑了过去。我以为钟妤要出来了,没想到护士说手术早已完成,在恢复,叫我来是钟妤要上厕所,让我带着她去。还提醒我,麻药劲没过,病人站不稳,一定要扶好。我跟着护士进了休息室,这里就像幼儿园的午睡室,一排排的床,静静的。不同的是这里用医院特有的蓝色挡住了窗户,十分诡异。我扶着钟妤下床,可怜的她连腰都直不起来,一个人都不能独自站稳。在厕所门口我犹豫着该进男厕还是该进女厕,干脆喊一喊吧。女厕有人,男厕没人,我就领着钟妤进了男厕。她无力又颤抖的双手半天没能脱下裤子,于是她要我帮忙。我把输液瓶挂在门上,让钟妤靠在我身上,我的下颌在她的肩上,摸索着解开了扣子,慢慢向下脱。她上厕所的整个过程,我都保持着视线向上,以示对她的尊重。她的脸红没红我不清楚,因为她那天的脸色一直是灰色的,也许因为麻药,也许因为手术,也许因为情绪,也许都有。 当天回到宾馆,她就恢复了一些,只是身体还很虚弱,第二天,她就能自己走着去医院输液了。 两天的假到了,后来我没有请假,总是在下午找个借口外出,然后去照顾钟妤,晚上就在她旁边睡觉。早上坐通勤车一定会碰到翠翠,翠翠就一定会问我昨天干什么了,我怕露馅,只能早起点坐公交车去上班。 元旦又陪了她一天,晚上她让我回去。因为她明天就要走了,她觉得我们以后可能不会再见了,她想让我们的友谊停留在现在这个最幸福的时刻,不想留在火车站那种嘈杂的再见和掺和杂质的伤感中,一点也不文艺。元旦,她重新开始她的生活了。 10 我回到宿舍,躺在床上,一身轻松。突然想到了翠翠,这几天没有通话,没有短信,还是个小假期,要完蛋了吧。 第二天,我打电话给翠翠,要去找她,她要我在我常去的咖啡馆等她,她说她喜欢那里。左右无事,我溜达着去等她。 我坐在沙发上,掏出了一个小本本,想学着钟妤那样,随手记点什么。没有素材,我就想先写一写最近接触到的又让自己喜欢的一些词吧。这样刻意的去想,反倒不如信手拈来那样自如,一个小时就写了几个词,经常是在斟酌的时候思路就跑到别处了。 看到翠翠进来,我合上了本子。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坐下来,整理整理衣服,向服务员要了一杯巴西,然后低头想着什么。 这样安静了好一会儿,我还是先开了口,问她考的怎么样。她平淡的说还不错,“还不错”都不能让她露出笑容。 “你记得我们的约定吗?” “什么约定?”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我说如果你有一天移情别恋,一定不要让我成为最后知道的那个人。” 我隐约记得一点,点点头。 她接着说:“这种感觉很不好,我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我没有爱上别人。” “我承认我最近一段时间都没有关心过你。我考完试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你又不接我电话,感觉你把我晾在一边。”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拼命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 “对不起,我也知道我最近都忽略了你。我也是怕打扰你学习。” “我考完试都一个礼拜了。你这一个礼拜神神秘秘的,都找不到你的人。” 我自知理亏,不敢说话。 “我们现在就想两个不相干的同事,多一句话都没有。” “那就结束吧。”我鼓起勇气说了出来。 翠翠的眼泪忍不住了:“就这样不明不白的结束吗?我甚至都不知道这半年发生了什么。” “可能就是因为什么都没发生吧,维系这段情感的绳子断了,我们各自投入到自己的生活,没有交集,越走越远。” “是你建议我这样做的,我也听从你的建议,你就这样撒手不管了吗?不想挽回一下吗?” “工作可以应付,生活可以应付,感情这东西我应付不来。” “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绝吗?” “话不好听,真的是我最真实的想法。” “我来找你是想我们俩都一起努力挽回这段感情,可是你连考虑都不考虑一下。是因为钟妤吗?” “不是。” “肯定是。到现在了,你就不要说假话了,你们俩这段时间好的全公司的人都知道。亏我还一直当你们是朋友关系,到头来是我主动把你推给她。” “我们只是朋友,或者关系很好的朋友。” “我一直觉得你是一个诚实的人,到现在还要狡辩吗?那天你们在楼顶,说什么脱衣服脱裤子的,我还告诉自己不是我想的那样,现在看来,她抽你一巴掌抽的少了。” 她的情绪有点激动,但是话说的没错,确有其事,而我的想法就是已经这样了就赶快结束吧,看着女人哭,确实不是什么好受的事,从以前没怎么经历过,怎么这段时间都是呢。与其这样,不如就再多说点,一了百了吧。 “感情只是第一道坎,即便我们强行回到刚开始那样,后面还有好多问题。你不觉得我们的身份地位差别很大吗?我家在四线小城,没什么金钱地位。我也不是凤凰男,只是土鸡一个。一个月挣两三千,买不起房,买不起车,你家里能同意吗?你长得漂亮,个子还高,差不多要考上博士了吧,你家里能让你嫁一个倒贴钱的土鸡?就算没读博士,你的圈子依然都是社会精英,我呢?就算现在不嫌弃,你的朋友不会说三道四?时间长了,你能保证一直不改变吗?我们的身份地位差距太大,就算勉强走到一起,终有一天你会顶不住压力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你为了分手什么话都敢说了吗?你是会在乎这些的人吗?” “我不在乎,需要在乎的是你。” “你真的很讨厌。”翠翠扭头就走了。 我亲手结束了我们的恋爱,我却一点感觉都没有。我觉得经历了分手,看到翠翠的伤心,我应该悲伤一点,内疚一点,至少也该有个自我反省的心理活动吧。没有,一点都没有,我只感到索然无味。我惊讶的发现,我真是一只无情的混蛋。 接下来这几天很是别扭,因为我和翠翠还在同一个大办公室办公,不见面不太可能。就算我小心翼翼的躲避她,一天也要好几个照面,一不小心碰到她的目光,我的眼神就不自如的恍惚,还是有些心虚。 11 过了一个不咸不淡的年,大家在热闹中恢复了工作,显然还没有进入状态。这时,一个消息轰动公司上下:公司要扩大规模,于是王总引入了风险投资,老板黎万声亲自召开全员大会,要求大家全力配合王总,完成投资方的尽职调查。 大会开完,邬总又开小会鼓动士气,还透露出公司有可能让出一部分股权来让员工持股,有的人就开始摩拳擦掌了。我想想自己还欠了信用卡一屁股债,别说投资了,能还清就算不错了。 才过了十几天,就风云突变了。公司免去了黎老板的董事长和总经理职务,只担任董事。以前三不管的另外三个股东活跃起来,支岩这个从未露过面,只在公司一些资料中见到过的大股东亲自担任董事长,常务副总方久荣暂代总经理之职。没几天,丁博士主动辞去监事和总工程师的职务,以顾问的身份主持研发工作。一切变化的又突然又迅猛,同事们都在懵圈之中,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神仙打架,和我这小鬼儿没啥关系,可是邬总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了。我有心躲的远远的,还是被她抓去开车,她的意思是她最近事儿多,怕开车的时候开小差,出事故。这个节骨眼上实在不适合从车队调专职司机。我抱着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的态度,尽量不张嘴。开始邬总上车就坐在后座,几乎不说话。后来流言传的沸沸扬扬,邬总也会和我聊上几句,慢慢我也了解了一些高层事情。 咨询公司在做尽职调查的时候发现一些算不上问题的问题,黎总涉嫌几起关联交易,邬总分管销售和采购,黎总给邬总指定了其中从三家供应商,这三家都有黎总儿子的股份。支总为代表的新的管理层似乎有意以此为借口,清退这个只有技术股的股东。邬总觉得除了由采购方支付物流费这点不太合常理,其他价格和技术指标上并无问题,换句话说,老板有意照顾一些关系好的供应商也并无不妥。但是新管理层一定要让邬总再说些其他不合理的地方,加重说明黎总的渎职,经济损失等方面的内容,甚至暗示邬总可以编造一些。要知道,邬总是黎总一手带起来的,邬总又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不管无中生有,还是胡编乱造都是邬总干不来的事。至于丁博士,新管理层是没考虑要动他的,丁博士自己认为他曾是黎总的老师,为了避嫌,就主动表明,自己只想搞研究,不参与管理层的事,毕竟公司为他提供很多资源,是学校里没有的。 邬总还透露了公司要裁员,表面上是改革,实际主要是清退黎总的嫡系,邬总估计自己很有可能在名单中,但是他们还想让她爆出更多对黎总不利的材料。很多知道消息的中下层已经开始站队了,支总的主线一般人是搭不上了,但是很明显,站方代总的队就是站支总的队。 我问起王总是个什么角色,邬总的嘴角漏出一丝轻蔑。王兴全嘛,是黎总招进来的,了解了公司的体系结构后,就拼命的要黎总给他引荐支总。搭上线后,独自去找过好几次支总,当时支总还和黎总关系不错,并透露给黎总小心这个人,这个人没有底线,还给支总下跪认干爹。这种做法已经超出了我的理解范围,我觉得这可能是公司内斗中的一种攻击吧。这次的资方是王兴全引入的,但是没人知道和支总有没有关系,何况没有大股东首肯,投资人是进不来的。诋毁黎总的事,一直是他在暗地里搞鬼,但是他来公司晚,掌握不到黎总的把柄,所以一直在鼓动邬总。总是架着支总这个尚方宝剑暗示邬总,意思是黎总已经给公司造成了损失,不排除起诉的可能。邬总担心的就是这个,每一笔采购都要经邬总的手,如果公司真的有证据,作为直接负责人的她脱不了干系。 这几天,公司的画风变了,副总们总是扎堆开会,一开就几个小时,不知道他们关起门来说什么。中层们忙着站队,能站方总队的就站方总队,站不上方总队的站王总队也是好的,邬总这边属于比较危险的,没什么人来站队。 这天,王总带着发展部的何经理和工程部的黄经理在邬总办公室讨论融资的新项目资金使用计划,至少已经两个小时了,还没讨论完,副总们又要扎堆开会,何黄二人散去。一会儿,邬总让我把她的水杯送到会议室,对我说,估计早不了,让我先去吃饭。我想起王总的笔记本电脑就在邬总的桌上,我突然冒出个想法让自己有点紧张又激动。等到下班,办公室人都走光了,我鬼鬼祟祟的进了邬总办公室,掏出事先准备好的U盘,插到王总的电脑上,把里边的文件一股脑的全拷贝出来。就像特工电影里演的,看着屏幕里蓝条一丝一丝的增加,耳朵竖的尖尖的听着走廊里的动静,手心脑门都见汗了,心脏砰砰的声音似乎能传到走廊外边。 提心吊胆了半个小时,有惊无险的拷贝完了。我赶紧离开邬总的办公室,坐在我的电脑旁,插上U盘,开始浏览里边的文件。我还是一边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一边把我能排除掉的无关文档删除掉。 听见走廊传来了散会的动静,我赶紧拔出U盘,揣在兜里。 送完邬总,我回到宿舍已经快十一点了。老汪师傅已经入睡,已经忘记了腹中的饥饿,关上灯,打开电脑继续查看王总的文档。 12 终于发现了让我触目惊心的文档,开头赫然是“敬爱的干爹”。妈呀,看来邬总说的真的。文档里充满了控诉黎总的罪状,管理不善,用人不当,任人唯亲,关联交易,滥用资金,侵占公司财产等等,每一条罪状都有公司发生的事作为例证。光看这篇控诉,让人觉得黎总这人十恶不赦。有些我不清楚,有些我看出是乱扣帽子,比如邬总最担心的关联交易,几乎把所有的质量问题,生产事故,甚至退换货都扣上了关联交易的帽子。 我的小心脏颤抖着,我不明白这些问题涉及不涉及违法,只看文字却是很严重。我担心邬总,虽然已经凌晨两点,我还是把这篇文档发给了邬总。然后又给她发了个短信,告诉她发了个邮件,最好明天上班前先看一下。 我关上显示器,让屋里暗下来,然后拿了烟和啤酒,到了外接楼梯的最上面。我坐在台阶上,感觉脑袋里一堆事,却捋不清。于是我想找一个开始的点,然后想推测事情的经过,然后再揣测他们的意图,最好还能找出让邬总避开的方法,最后却是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对,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看看文档的修改时间或许能猜测个大概。我回到宿舍,打开显示器,查看文档属性,我的心一惊,原来两年前就开始了,还有个更惊讶的发现,文档作者是guanzz,管志在?管副总?王总的电脑买回来的时候是我给装的办公软件,我清楚的记得,当时填的名字是wangxingquan,这说明这篇文档是用管总的电脑起草的。想不到这个比邬总还年轻两岁的副总,看起来文质彬彬,一表人才,对谁都是微笑和善的管博士,居然背后有这么险恶的用心。如果不是我看到这篇文档,我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管志在工学博士毕业后加入公司,当时公司正在起步阶段,许多厂房、设备的设计、安装,他发挥了非常重要作用。因为当时公司没有高级工学人才,许多人都是跟黎总搞开发的理学出身,工程部经理自己都不愿意当,是黎总强加上的,所以管博士的加入如鱼得水,被黎总重用。后来工程部逐渐成熟,管博士似乎更钟情于自己的文笔,不甘于当一个工程师,当上了办公室主任,而后升任副总。可以说他也是黎总一手带出来的。 联系到近两年,管总和王总的接触更多,关系明显好过其他副总之间的关系,那么沆瀣一气的可能性是非常大的。而且,王总来公司不过四年多,文档中的许多事王总是很难了解到的,管总从十多年前进入公司就一直是核心骨干,知道的事情太多了,这样看来,这篇文档由管总起草的可能性就更大了。 猜测到这么多事,够让我消化一会儿了,我上床睡去。 第二天早上,我带着黑眼圈开车到邬总家的地库等她。不一会儿,邬总就拉开后门上了车。我没着急发动车,转身问邬总:“邬姐,昨晚给您发的文档看了么?” “看了,哪里找到的?” “昨天你们去开会,王总的电脑就在您的桌上,我拷出来的。” “还有吗?” “有,我还没看,不知道有没有用。” “都给我吧。” 我直接给了她个U盘,又说:“写文档的人是管总。” “什么?管志在?”邬总的声音一下拉的特别高。 我把我昨晚的推测和邬总说了,接着建议她最近用私人电脑处理事情,公司的电脑最好做一些清理。邬总点点头,把家钥匙给我让我上楼去取她的电脑。 到了公司,邬总让我停好车去她办公室。我进去后,看到邬总正在查看U盘。邬总用下颌指了下桌上的台式电脑:“虽然没什么东西,但是我也不想让别人查到,有什么办法吗?” 我思索了一下回答说最好换一块硬盘。邬总问了价格,给了我一塌钱,让我去办。我二话不说,直接开她的车来到永安电脑城,买了一块硬盘,顺便让电脑城的小伙给里边装了个系统。回来后,邬总给了我一个U盘,让我把这个U盘里的东西拷到电脑上。邬总特别小心的叮嘱我,让我把换下来的硬盘拆成零碎分批扔掉,还特别强调不要在公司扔。而后,关心的问了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下午可以在宿舍睡觉,下班前来就行。 相信接下来的两天,邬总都要认认真真的扫视这个U盘了。我也在后续的查看中有所发现,一个名为“给许总”的文件夹内有几份草稿似的调查报告,还配有大量财务凭证的照片。可惜太多的专业名词我这个门外汉看不太懂,隐约觉得对黎老板和邬总不利,几乎所有的凭证都有邬总的签字这个是显而易见的。我给邬总发短信让她留意这个文件夹,邬总只回了个知道。 我开着车载邬总回家,一路无话,快到家时,邬总说去廊桥。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是上回去的酒吧。邬总想让我陪她坐一会儿,我也却之不恭,何况我也想多了解一些公司目前的情况。 “如果公司要辞退你,你有什么想法?”邬总轻声问,似乎换了个场景,她的心境也换了。 “走人呗,还能怎么样。” “我觉得你现在可以找别的公司去试试了,早做准备可能好点。” “有裁员的消息了吗?” “下周开始第一批,虽然第一批里没有你,但是以你在销售部垫底的业绩,可能性很大。” “你呢?” “我不是裁员的问题,如果仅仅是裁我,我就没那么多要担心的事儿了。” “第一批裁多少?” “不多,18人,都是紧跟黎总的亲友和核心骨干,这些人掌握公司太多重要的岗位,公司先赶走他们,才好对黎总下手,不然怕添乱。” “那个给许总的文件夹,您看了吗?” “看了,污蔑,都是污蔑。都是用近十年的市场最低价和当时的采购价格比,还好我提前看到了,我得找一下近十年的市场价格走势,不然冷不丁被发难,我可真是防不胜防。” “这个许总是谁?” “不清楚,但不是咨询公司的人。” “会不会是王总找的律师或者会计师之类的针对黎总的?” “不是没可能。别的文档你还有发现吗?” “没有。”我摇摇头。 邬总暂停了话题,喝了口酒,沉思了一会儿,说:“给我一支你的烟。” 我赶紧掏出一支我的点八中南海递给她,看着她用双唇夹住,我赶紧给他点上火。我给自己也点了一支。这是我第一次看她抽烟。 烟抽了半只,可能她不习惯夹烟吧,熏到了眼睛,她眨了几下眼,眼圈发红。 “你又帮到了我,这次我没有办法照顾你了。如果你被裁了,也有我的责任。害你失业,你会不会怪我?” “不会。工作没了再找呗。邬姐,你要觉得现在麻烦,干脆也主动辞职走人呗。” “我现在由不得自己。我要主动走,他们在整老板的时候一定会把我一起带上,现在还没撕破脸,是因为他们觉得我还有用。” 有没有用什么的,我想不太明白,只觉得能干到高层的人,一定有自己的能量。 “如果,我去了一个二三线小城市的小公司工作,你会跟我来吗?”邬总问到。 “会的。”邬总听到点点头,说这两个字的时候我脸红了,还好灯光暗,我想到的却是肌肤之亲的那一夜。 “和翠翠怎么样了?” “分了。” “分了?”邬总惊讶了一下,“为什么?” “说不上啥原因,就是没有感觉了,也不想她了,也不惦记她了,忽然间就觉得距离好远。” “怪不得你会答应跟我走,北京这也没牵挂了呀。” “没有,在公司您照顾我,如果需要,我会跟着您,反正我也是一个人,哪里工作都是工作。” 邬总会心一笑,“我还要在公司一段时间,赵金山那里,我可以推荐你去。这个面子,他能给。” “这个赵总什么来头?” “公司很多人不知道,我跟黎总久了才知道,他和黎总是同学,都是丁博士的学生。别看外表猥琐了点,人很仗义。仗义到什么程度呢?收留黎总没问题,甚至能帮他东山再起。” “我一直以为就是个战略合作伙伴,没想到关系这么好。” “关系好对黎总也没什么帮助,王兴全的目的是赶走黎总自己上位。但是支岩和方久荣很明显是要整垮黎总,不知道为什么要做这么绝……哎,不说这个了。” 邬总本意是想暂时忘掉工作,轻松一下,最近她的心里压力太大。可是不知怎么的,不管起个什么话题,三五句之后,都能拐回到公司的话题上,然后邬总又开始闷闷不乐。最后邬总也觉得气氛打不开了,我们各自散去。 其实我还猥琐的想邬总会不会让我留宿,邬总真的像他说的,忘得一干二净,再不提起,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我想主动提起,又没有那个胆儿。 13 这几天的公司就像一锅煮开的水,沸沸腾腾的。人们都在为了自己的前途,努力表现。这种表现很奇怪,各个报表上的数值都在下降,人们却都忙活的乱成一团。 王总这几天出尽了风头,他没有霸占黎总的办公室,而是把一间大储藏室改造成套件,办公桌是一个三屉桌,床是一个铁架床,衣柜是车间用的铁皮柜,都在里间,原来办公室的实木家具一个没搬,原封不动的留在那里,外间是一个会议室。下班后的时间,大家就能看到王总穿着睡衣在开会,上厕所,在办公,公司和家已经融为一体,王总营造的形象受到了基层员工的爱戴。 邬总给了我一个项目名字,让我帮着从王总拷贝来的一堆文件中查看有没有类似的。终于让我找到一个名称不对但很可疑的文件夹。邬总看完后,使劲的回忆了一下,最终确定了就是这个。 这次融资基本就起源于这个项目,早在一年前的高层会议中,黎总提出了这个想法,由王总负责推进。因为资金方面没什么进展,所以高层们都忽略了。王总不光在找资金,还把项目报到了政府部门,这两天不光备案批复下来,政府还给了补贴,一千万。王总高调的把这个业绩摆在了会议桌上,当做了炫耀的资本,还不忘炫耀和某高官很熟络。支总看到从天而降的一千万当然不会排斥,还夸奖了王总几句。 邬总看完项目文件,给黎总打了一通电话,只说了句王兴全胆子真大,不知是夸奖还是讽刺。“黎总知道项目的事儿,但是项目文档中的很多内容和王兴全向黎总汇报的有出入。重大项目上马前先向政府备案是应该的,但是八字还没一撇,黎总没有授意他申请政府补贴。他竟然背着黎总申请了,而且还拨付了!” “给钱不是好事儿吗?”我有点摸不着头脑。 邬总靠在椅背上,闭上眼睛思考了好一会儿,“事情没那么简单!”邬总说出了她的担忧: 王总在这个时候引入风投,看似合理,应该是他已经得到补贴批复的消息。政府的资金可没那么好花,政府是要监管的。如果没有融到资,意味着项目流产,政府会问责,就会查出项目申报材料中很多造假的内容,这时,项目的总负责——当时的董事长兼总经理黎万声就会名誉扫地,弄不好还会因为诈骗国家资金弄个牢狱之灾。项目的资料里压根就没有王兴全的名字。 如果融资成功,项目进展顺利,王总仍不会放弃扳倒黎总,邬总从王总的文件里找到另一份由wangxingquan起草的给“干爹”的小报告,污蔑黎总想通过这次融资稀释三位大股东的股份,让自己在股东中享有真正的话语权。所以事情一开始就有员工持股的风声,已经让支总不满,又有政府的项目批复和融资的事实在,王总成功的使支总对黎总产生了愤怒,直接罢免了黎总的实权。 公司事态不管如何进展,脱不开这两个方向,都能落入王总设计的圈套里。但是他们还有顾虑,怕黎总带走研发团队,另起炉灶,毕竟黎总和丁博士都算是业内的领军人物,所以他们不光要赶走黎总,还要让他声名狼藉,甚至不惜一切让他进监狱,没有人会跟着进了监狱的人。 听完邬总的推测,跟我想象的公司完全匹配不起来了。公司是在经历一场风波,可想不到能有她说的这么严重,她说的那些话完全超出了我对公司的认知。公司不开我,我就在一旁看热闹吧,对于这么年轻的我来说,挺开眼界的不是。 毕竟和翠翠还在一起办公,抬头不见低头见,我总是心虚的不敢看她。这天在门口,一出一进碰了对脸,她小声说跟她上楼顶,我就灰溜溜的跟在她后边。 翠翠说:“你总躲什么?分个手,又不是仇人。” 我不知该怎么接,就保持沉默。 翠翠又说:“最近你都不跑业务了,在想什么?不想干了吗?” “公司这么大的事,大家都在观望。” “你再这么观望,人力马上就找你谈话了。” “谈就谈吧,我能力不行,早晚的事儿。本来干销售我也没心情。” “你是打调好了拿补偿走人了吧。” “有这想法。” “我听说有人打你的小报告了,随你愿了呗。” “谁?”我第一个反应是想知道谁,可是一转念,“算了,无所谓了。” “王总新招来的屈总你知道吧,管行政、后勤和人事那个,天天找人谈话,美其名曰增进了解。这人跟别人不太一样,一般新领导来就算要挨个谈话,也是一个部门一个部门的谈,他是说不准下一个找谁谈。谈了那么多,保不齐谁说你点啥。你跟邬总走的近,邬总这棵大树可能不怎么牢靠,我听说她很大可能被辞掉,她身边的人肯定是这个屈总重点观察的对象。” “他还没找上我,估计等轮到我了,就是要摊牌的时候了。” “你是连努力表现一下都懒得做了吗?” “哎,虽然跟了邬总不长时间,我也不打算换大树了。” “你就不想问我点什么?” “问什么?” “我复试通过了,丁博士录取我了。” “哦,恭喜。” “就只有恭喜吗?” “啊?还……还能有什么?”我有点不知所措。 “一年前在这里,我和你说我想搞技术,却被分在销售部。是你给我出的主意,让我能和实验室的人一起搞技术,然后又是你给我出的主意考丁博士的研究生。本来我当时想的如果这一切能成功,我一定要和你好好庆祝。可是你整天跟钟妤在一起。你说你们是好朋友,我信任你,你呢?说分手就分手。要说不是因为她,我都没办法让自己相信。” 翠翠那说不清是恨还是气愤的眼圈红了。我又不淡定的移开了眼神。 “你走吧。” 我如获大赦,赶紧离开。 14 “你想这么耗着吗?”邬总突然发问。 我在后视镜内看不到邬总的表情,猜不出因何发问,“先耗着吧。” “王兴全又招来一个副总,主管销售,这两天内就来,到时候你们的上级就变成他了。” “您呐?” “我只管采购。如果你想让他们早点开你,就跟我到采购来。” “邬姐,我听你的。” “我想我不主动要你,看看他们怎么安排,基本上就能看出他们的意思了。” “我随便他们怎么安排,无所谓。他们搞来个副总,先接了你一半的权利,他们也奇怪,采购不是更容易动手脚嘛,怎么会先接销售呢,怎么说采购也是掌握的大量的资金呀。” “你是觉得搞采购的手脚都黑吗?他们了解我的为人,知道我不会在采购上动手脚,他们巴不得我吃点回扣什么的,这样就能抓住我的把柄要挟我,对他们来说这才是赚到了。你的思想该提高点了,研发、销售,都是命脉,而且难以掌控,反而采购是可以约束的,明白吗?” “唔……明白。这个支总也是,王总安排了好几个人,一进来就手握大权,他也没个动静。被王总忽悠了吗?好歹也是个商场叱咤风云几十年的人,没这么傻吧,一句‘干爹’就忘了谁是谁了?” “聪明和傻不是要纠结的问题,有没有给别人留下整我的机会才是我最应该好好想想的。” “什么机会?” “我留下的污点,就是给他们机会。”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邬总不像是以前那个直率坦荡的邬总,说话开始透着禅机似的。又或是公司现在这种阴云密布的情况下,说话留半句? 人力资源部的阎经理跟在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子身后进来我们的大办公区,这位男子气质不俗,就是那斯文的银框眼镜掩饰不住这人的油滑。阎经理走到前面拍了两下手,然后跟大家介绍这位是新来的谭怀远副总经理,主管销售。大家象征性的鼓了掌,谭总特别客气的请销售部的同事们到小会议室开会,互相了解。阎经理告诉我屈总找我谈话,不用参加谭总的会议了。 该来的来了,但是谈话内容是我没料到的。屈总只是客气的询问了我一些工作情况,又问了我对别的销售的评价,然后以高层们都很忙,总加班开会,车队调不出专职司机为理由,让我继续为邬总开车,人事关系先安排到采购部,采购方面的工作可以先接触,具体的工作内容由邬总来安排,还给我工资里加了每月三百块的司机补助。我当然还是那句,服从公司安排。 转了一圈又转回采购部了,采购内勤我也算是轻车熟路,只是这是什么意思,我就看不懂了。我跟邬总说了谈话的事,邬总只是说小心说话、小心办事,不要留下把柄。 邬总没有给我安排内勤,马经理也不指挥我,我除了开车变得无所事事。如果看到司机们在院里洗车,我也找块抹布拎着桶擦车去。给了司机补助嘛,就要像个司机的样子。 尽职调查的现场部分告一段落,咨询公司撤走了。公司并没有因此安稳下来,先是管委会的领导来调研,接着又是市政府的一位副市长来调研,还惊动了一位中央领导带着部委大元们组团视察,闪着警灯的巡洋舰,后面跟着一串考斯特,就连不怎么露面的支总也鞍前马后的陪同。 据邬总说,管委会把批复的项目作为重点项目报到市里,市里又作为重点项目报到发改委,引来了一连串的视察。影响太大,支总坐不住了,拧着方代总抓紧开始厂房建设,拧着邬总按项目计划书采购设备。 邬总走进办公区的时候,高跟鞋踩的声音比平时都响亮和急促,大家目送她回到办公室就听见重重的摔笔记本的声音。 我看大家都没动静,也不怕说闲话,进了邬总办公室。 “把门关上。” 我轻轻关上门,问:“邬总,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儿,我装的。支总要项目开工,王兴全负责这个项目,他说融资资金没到位,给推了个干净。这不支总拧着我现在就开始采购设备,还不给批资金。我得生点气。” “哦,没事儿,我出去了。” “嗯,你开开门,我把笔记本扔出去,你再给我捡回来。” “明白。” 我退身出门,邬总的笔记本也跟着飞了出来,还用非常大的嗓门喊“钱也没有,买什么买。” 我回到座位上,马经理悄悄过来打听情况,我也悄悄的回答:“马经理,有你忙活的了。” 马经理眼睛放着光,采购部的人愿意忙起来,不是吗? 过了一刻钟,邬总走到马经理的作为前:“小马,我给你邮箱发了份项目计划书,里边设备清单上的设备,跟工程部和技术部确定一下规格参数,开始询价谈判,记住,没有我的同意,不许签合同。还有,谈判的时候必须有工程部的人在场,技术上不确定的,请示管总。” 15 上下班途中,在与邬总的谈话中得知,投资方不准备投资了,支总气得火冒三丈,却找不到理由撒在王总身上。本来有没有投资是无所谓的事情,目的是赶走黎总。但是现在又是政府补贴又是领导视察,这个项目就像把刀架在支总的脖子上,必须上马。王总给黎总设的套,套在了支总身上,没想到还是一箭双雕的结果。支总派出方代总开始联系银行贷款,银行的态度都比较谨慎。一筹莫展的时候,王总主动请缨,拉来了一个来头比较大的人。 “这个‘许总’浮出水面了。”邬总一脸严肃。 “就是‘给许总’文件夹的那个许总?”我问。 “今天王兴全给支总引荐了一个人,叫许磊新。我估计就是这个许总。听他介绍,这个许磊新本来是一位精英律师,后改做投行了,还有银行背景。” “投行是什么?”我一脑袋问号。 “不清楚,大概跟投融资有关。”邬总干脆的甩了句。 “又律师,又银行,还什么投行,怎么感觉是为王总量身打造的一个军师?” “如果公司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这个许磊新给王兴全设计好的,那就太可怕了。以许的背景来看,他真有这个能力,黎总的结果可能不会好。”说到这,邬总给黎总去了个电话,说了这个情况,并表示了自己的担忧。至于黎总说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接下来这两天,邬总感觉到不太舒服,支王许三人的私下交谈多了,管理层会议上,邬总听不懂的东西越来越多。“这已经不是公司管理层面的事儿了,他们谈的都是资本运作,想听明白好费劲。”邬总诚实又担忧的说着。 “他们想搞什么?”我好奇。 “他们想了一出员工认购股份,让员工出资,成立一家投资公司,再以投资公司的身份入股公司。光一个员工持股就几个方案。还有什么风投、贷款啥的几个方案。” “不是说要给配股吗?怎么变认购了?” “都是王兴全吹出的牛。到处画大饼。” “这么大个领导,吹牛兑现不了,不怕被人唾吗?” “至少现在公司的中层和一些核心骨干都对他有好感了,他的支持者几乎掌握了公司所有的权利。再说,市场风云,瞬息万变,就算兑现不了,别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只要脸皮够厚。”邬总的语气都是不满,她手撑着额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说:“这个王兴全一定在打股份的主意。” “股份怎么分,支总说了算,他王兴全惦记的着么?” “现在看来,他有机会。”邬总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拨通了黎总的电话。 一阵交谈之后,邬总指挥我开车到了一个酒店。她要和黎总吃饭,让我一起上去,我听了后有些不好意思,说在楼下等她就行。虽然在公司好几年,我没有跟黎总说过一句话,层级不够,本能的觉得这场面我去不合适。邬总让我别在意,没有必要。 “黎总。”我怯生生的打了招呼。 “这位是?”黎总看着邬总露出了疑问。 “他是青山,被我从王兴全那要到销售部的。” “哦,坐青山。”黎总客气了一句。 可能是因为邬总带我来的,黎总还是比较放心。我是第一次和高高在上的黎总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心里非常不争气的有些紧张和胆怯。虽然他已经被一手创立的公司逼到很艰难的地步,不过看起来,依然气定神闲。看到邬总落座,我找个门口的位置也坐下了。陆陆续续又来了三个人,都是被辞退的原公司核心成员。我学着王猛的样子,给大家端茶倒水,不同的是我几乎不说话。他们聊的都是公司的事,很多我都不清楚,从他们嘴里说出对一些人的评价,和我平时认知很多都不相符,也许是不用再相处了,也就没必要在旁人面前收敛了,几乎是一面倒的抨击了所有人。 邬总分析了王总可能的想法:公司初创时期,支岩为了给黎万声一些权力,在章程中规定按照股东人数的表决方式,王兴全可能会利用这一点改变公司的股权结构。王兴全现在有两个极大的优势,一是他几乎已经获得公司的绝大部分中高层人员的支持,二是公司新项目的资金缺口很大,虽然这次的风投撤出了,但他对其他方面的融资似乎很有把握。现在他在公司的影响力已经超过了支岩和方久荣。 黎总微微一笑,说到,本来项目不着急上马,靠着营收和现金流可以慢慢建,这样不会造成资金紧张,王兴全这么搞,就是想把公司托入一个窘迫的环境,不建或者建的慢,政府会问责,以后再上马新项目或者要补贴,就会难上加难。而且会给信誉带来污点,以后开新公司或者贷款都会有影响,甚至找VC都要多衡量衡量。如果不想被这些影响,就必须要赶快找钱,不管是谁的钱,都不是来打水漂的,有这么庞大的资金,怎么能不打股份的主意。黎总的话大家都想到了,大家更想知道的是他有什么办法,可他却没说什么,稳的有些过头了吧。 我像个小透明一样,在旁边坐了一晚,不料饭局最后,黎总居然还问了我有什么打算,看出来我胸无大志后,不忘给我灌点鸡汤,要我有目标,有计划,不然只会碌碌无为。 有为无为又如何,似乎我在公司从没被看起过。 黎总似乎已经无能为力,而王兴全终于把贷款跑下来了,支总看着方代总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对王总,支总已经动了肝火,他很清楚是王总把他架在火上烤。这是他经商数十年的耻辱。让邬总不明白的是,支总完全有能力拉来投资,甚至自己再出资,可他却偏偏不动,任由王总折腾。 方代总退缩在一旁,支总又开始不露面,邬总把项目采购权移交给了王总。王总几乎已经把持了公司的运营权,他把技术部拆分成技术一二三部,研究室拆分成研发一二三四五部,一下子提拔了六个中层笼络人心,巩固技术团队。不得不说王总这一手很厉害,方总拍马也赶不上。 公司展现出欣欣向荣、蒸蒸日上的活力,而这并未给我带来什么。公司想要清退一个人,大都采取三步走,边缘化,降职降薪,辞退,阎经理这招屡试不爽。一般有那么点理想和风骨的同事在到第二步的时候,经不住前后落差的压力,都会主动辞职,我在的这几年里,没有看到被辞退的人。 阎经理似乎没想到我本身就是个边缘人,一直在公司最底层,边缘化和降职降薪对我来说没有意义。阎经理把我调到后勤部,并没有给我分配工作,我是上班签到,下班签退,椅子上做够八小时,然后送邬总下班。他发现我心态依然很稳,他先坐不住了。这天我在大堂门口等邬总出来,阎经理通过两天的观察,已经发现了这个规律,在邬总快要走出来的时候,用洪亮的嗓门对我说:“上班什么也不干,下班倒是很积极,对得起公司给你发的工资吗?老李头那么大岁数了,浇地的管子那么沉,都是同事,你没事儿干就不会主动去帮帮忙吗?” “没问题!”我面带微笑的回答完,麻溜的跑去帮老李头搬管子,接阀门,浇地。 阎经理愣了一下,可能是没想到我这么干脆的答应。 邬总也愣了一下,转身走到大堂的椅子,坐下来静静的看着。陆陆续续下班同事们,不知道看见我沦落到跟后勤大爷一起浇地会怎么想,我主观觉得他们会嘲笑我,心里不是个滋味儿。想到这,脸有些发热,手脚有点不利索。 忙活了一个多小时,阎经理早就不知跑哪儿了。 在车上,我向邬总道歉,给她丢脸了,邬总却满不在乎的说:“你以为他是在针对你吗?他是在削弱我的威信。”当我向邬总请教我下面该怎么做,邬总却说让我自己看的来。 第二天白天依然无事,又是刚下班的时候,又是我在等邬总的时候,阎经理洪亮的嗓门又响起:“你眼里能有点活吗?你看韩大姐一个人清理杂物那么费劲,你就不能去搭把手吗?”“没问题!”我依然爽快的答应了,跑去帮保洁韩大姐清理杂物。邬总依然在大堂静静的坐着等我。 这几天,每当下班前半小时,阎经理就会来给我安排点杂活,不让我正点下班。我擦了大堂的门窗,帮韩大姐运垃圾,跟水暖工老赵下管道,甚至院里风吹日晒多年的一对儿目光失色的镇门狮都让我擦了一遍。虽然同事们轻蔑的目光让我有点不太舒服,可我还是忍了下来,并且都是笑脸相迎。 邬总笑着说:“长进了,沉得住气,忍得住羞辱。” 我硬着头皮说:“这算什么羞辱,以前在车间,打扫卫生,搬搬东西都是本职工作。倒是邬姐你……你不用等我呀。让同事们看到,不就真的觉得你的威信扫地吗?” “威信不是一天建立的,也不是谁都能扫的,我就是让大家看到这个小阎现在在打我的脸。我虽然被边缘化了,收拾他还是足够的,我可以在人前骂的他脸都没有,他也只能给我听着。小人物,也就能做点下三滥的事,我要和他计较,岂不把我的水准也拉低了。倒是你,这两天的态度让我觉得很意外。你就没有觉得愤怒,想怼他一下吗?” “肯定有的,不过我忍得住。” “你要想和他闹,我可以给你点他的小把柄。” “什么把柄?”我很好奇。 邬总一下子给我讲了好多阎经理不为人知的小把柄。公司有应届毕业生的落户指标,很少,李玉为了北京落户,给了他二十万。李玉不是王猛,她业绩不好,落户指标就那么一两个,多少人都在盯着。很多人对他不满了,只是敢怒不敢言。还有一件,人力资源部去年来了个小伙,是他家亲戚,待两个月就走了,是因为他帮着落户,结果被人事局查出学历造假,没脸留在公司了。还有,他和一线生产工签合同为了省事,没有一个一个面签,直接把合同给了生产部转交,二期六车间一个班组偷偷改了工资,没发现直接签了,然后人家集体仲裁,赔钱不说,少一个班组的人,生产计划都打乱了。门卫老王是他大姐夫,前年把公司施工用的电缆给偷偷卖了一部分,还干过拆设备卖零件的破事儿。说到这儿,邬总都把自己说的笑了起来。“哈哈……这人的人品就是个笑话,我能和这种人计较吗?和他计较,降低我的身份。不知怎么,老方就爱见这人。” 我也纳闷,就算和方总关系好,闹出这么多笑话,怎么还能稳坐HR经理这么多年?邬总打消了我疑惑,不光是她,黎总对阎经理的工作能力也是非常肯定的,虽然私心多了点,但是工作上的成绩让他在各个老总们心里留下浓重的一笔。唯一一次让黎总动了真气,差点开了他是因为公司招聘了个甘肃的小伙,研究生,特别能干,因为家里特别穷,人家只有一个目标,落户,再也不回甘肃了。当时北京最低工资是一千还是八百我记不清了,阎经理用户口要挟,就用这个工资签了十年的合同。后来小伙考到知识产权局,就辞职了,借钱赔了违约金。黎总想培养这小伙,但是这些事他都不知道,就觉得挺可惜。后来有段时期公司申请专利总被驳回,问了专利代理公司才明白,他一看见咱们公司的专利申请,就从严审核,能驳回就驳回,公司还挑不出毛病来,申诉也没有用。最后,黎总亲自和他聊了聊,才知道这些事,给人家赔礼道歉,退了赔偿金,按照公司的研究生标准补发了工资,这事儿才过去。黎总动了真火,拍桌子瞪眼一顿臭骂,爆了粗口不说,还让方总把他踢出办公室,是真的踢出去的呀。方总为了让黎总消气,也是真踢呀,还因为地面滑,摔了一跤。这都不忘哎呦哎哟的给求情。黎总一看老方都这样了,这才没开掉。 听到方总摔了一跤,我也扑哧的笑了。 “你也别笑话小阎,小阎做人事工作的能力是很强的,这些只是个别事,如果事事都能办杂,也不会在这个位子这么多年,方总求情也没用,黎总是有考量的。你看看公司这些人,能在方久荣和王兴全两边都站稳队的人除了他没别人,这是他的能力。你现在还学不来,你抱着我这颗快倒的树,绝对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成长中,谁没有过笑话呢? 16 多年人事不是白干的,阎经理很快就另有想法了,我又被他调到质检部做一个检测员,他让同事孤立我,没人教我如何进入工作,没人教我如何使用设备。 这次我已经压不住内心的激动和不满,无法再表现的满不在乎了,我开始发牢骚,同事开始给我脸色看,在两者的相互促进下,我的牢骚转变为抱怨,声音开始变大,开始影响别人工作。终于一位女性同事站出来,用几乎整个楼道都听得到的声音呵斥我:“能干干!不能干滚!” 就这样,我成了质检部的笑柄,屈总适时的出现了,可能是因为我已经不再冷静。连续两次的谈话,这个老狐狸怎么也不开口谈辞退的条件。他不松口,我要求换岗,我也不提离职的事。我就不明白,我一个小破职员,补偿也就可怜的一万五而已,他在跟我耗什么?练口才吗?我不松口,还有一个可笑的原因,就是我的信用卡还没还清,不多,四千块,但是一旦离职,这点钱足够我还不清了。 第三天,我终于忍不住了,“屈总,我不想耗了,给我点补偿,我走人。” 屈总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啊,在公司这么多年了,补偿些应该的,你想要多少?” 我说:“不多,按劳动法的N+1来就行,七个月工资。” 屈总说:“最近这段时间,你表现的并不好,我不应该按照这个给你。还有,辞退对你未来的职业生涯有不好的影响,我建议你写辞职报告,这样对你以后比较好。我还是会给你五个月的补偿的。” “六个月!” “这个不是地摊买菜,讨价还价。我是有考量的,你看从三月份到现在,在销售部,没有业绩,在采购、后勤和质检没干什么工作,还跟同事吵架,影响很不好。公司要纠正你带来的负面影响要花不少时间和成本。” “屈总,公司不差这几千块,对我来说心里好受一点,你们还能去我这块心病,对大家都好,就六个月吧。” 屈总装作很为难的样子想了一会儿:“好吧,明天办手续。” 我和邬总说我走了,明天能不能借她的车搬个家。邬总没有多说什么,点头答应了。 第二天,我用邬总的车把收拾好的东西搬到旁边村子的出租屋,一共就只有一床铺盖,一个行李箱和一个背包。剩下的东西都不要了,台式电脑送给了老汪师傅,太沉,不是我风格。 还车的时候,和邬总聊了会儿家常。邬总给了我一个信封,我打开一看是两万块钱后,拒绝了。我觉得这钱拿的没原由。 我拿着补偿金还清了信用卡,买了一个便宜的笔记本电脑,开始宅在村里。晚上基本都在喝酒,要么烧烤摊喝,要么买回屋喝,有时碰到同事会一起喝。白天基本就在屋里吃西瓜、看电影,偶尔会发个简历。 吃烧烤碰到了几次高德斌,他和王兴全发生过不愉快,坚定不移的站到了方总身边。然后他的生产部变成了生产一部,十四条生产线变成了八条,另外的六条线变成了生产二部。他一度怀疑自己站错了队,却又无可奈何。 遇到过一回孙巧巧,她把我和她自己都喝多了,喝到她同来的俩人都跑了。只剩我俩在大街上拥抱着痛哭流涕,还一起摔在地上摔了一身土。 我觉得一个人吃饭喝酒很没意思,开始频繁的邀请关系还算不错的前同事们,顺便打听公司的情况。我的那点补偿金禁不住这么花,很快就没有了。我也想明白一件事情,我赖在公司旁边这个小村子不走,是因为我喜欢邬总,我想了解她的动向,我舍不得她,但是我还有点自知之明。 直到没有钱让我坚持下去了,我拨通了她的电话,“邬姐,我要走了。” “有目标了么?” “没有,我要回老家了。” “哦……”她没说什么。 “可以陪我在聊会儿么?” “你在哪儿?” “公司门口。” “等我一会儿。” 看到邬总的车从大门里开出来,我上了车。指引着她来到我常去的那家咖啡馆,这次我没有点咖啡,而是要了一瓶红酒。 “什么时候走?”邬总问。 “今天晚上的火车。” “哦……赵金山那里不考虑了?” “不了。” “如果需要帮忙,可以告诉我。” “已经没什么需要帮忙的了。你怎么样?” “公司要边缘化我了,采购也不让我管了,让我管研发。研发我怎么可能管的了。” “支总也不管了吗?就让王兴全这么胡来?” “表面看是胡来,实际上王兴全已经把权利抓在手里,他现在做的只是把他管不了的人慢慢的提出队伍。如果我还是不走,下一步他就要问责了。” “那你找好下家了吗?” “在谈,招一个高管可不是面试一两次就能定的,时间会久一些。” 我一边和邬总聊着天,一边大口的喝酒,可能邬总觉得我心情不好,也没有拦着。当最后一滴酒被我干掉的时候,我觉得我已经壮起足够的胆:“邬姐,我喜欢你。” 邬总眼神一动,瞬间又平静下来:“我也喜欢你。” “我……我那个喜欢里有爱。”我几乎是咬着舌头说的,我觉得说个爱字很难。 邬总没说话,眼睛盯着我有点不自在,我还是坚持直视她的眼睛。 “谢谢。”邬总吐出两个字。 “可以了,我只是走前想说出来。”我笑着,我知道我们不可能。 “你们年轻人都喜欢不留遗憾这一套么?” “至少这一刻我是真心的。” “那你还敢再说一遍么?” “我从心里爱你。” 邬总以最快的速度站了起来,一手拎起包,一手抓着我的手,从楼上拽到车里。她迅速的发动车开走。我看到着急追出来的服务员,又看到他被老板娘揪了回去。 邬总开车的速度比平时快了许多,我不知道她要去哪儿。大概有十分钟吧,车开到了一个偏僻的地方停了下来。我看到她熄了火,然后整个人都扑了上来。我们疯狂的亲吻着对方,她身上的香味一丝不留的钻进我的鼻子,钻进我的身体。我抚摸她柔软的身体,听着她急促的喘息,就像那天一样。我听从她的指挥,嘴唇在她裸露的肌肤上留下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嘴干的发不出声音,浑身上下被汗湿透,她的喘息平稳下来。车里熄了火,没有空调,被太阳烤的炙热无比。我看着邬总一点一点整理完衣物、头发和妆容。 “就在这里再见吧。”她说。 “保重。” 我拉开车门,下了车,没有回头,向着车尾的方向走去。直到走出去五分钟,回头看到邬总的车还在原地。我有种想回头的冲动,理智还是推着我继续向前走。 我回到咖啡馆,为我干黏的嗓子要了杯果汁,给老板结了账,跟老板道了别。也许,再也不会来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