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空心人 作者:含胭 有一天,丁兰心剪了个新头发,自拍后晒在微博。 祁峥将照片保存下来,设成桌面。 有一天,丁兰心和程四季约会回来,晒出了两张电影票和一起吃的晚餐,配的文字是:小弄堂的菜很好吃,电影也不错,只是某人半途睡着了~^_^祁峥炸毛,怒取关。 又有一天,丁兰心发了一条新微博:生活很美好,分手要快乐祁峥心花怒放,暗戳戳地点了个赞。 一句话文案: 她是一个空心人,谁能填满她的心?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 避雷针: 1、大智若愚的离婚女人VS自作聪明的感情骗子,姐弟恋,男女主皆非处,处控慎入;2、都市轻喜剧,小言情,无大虐,非弃妇翻身文;3、小老百姓的爱情故事,男主接地气,作者在考虑后面要不要带他装逼带他飞,这个要取决于他的表现。 4、男主狠健康。 5、HE。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搜索关键字:主角:丁兰心,祁峥 ┃ 配角: ┃ 其它:姐弟恋================== ☆、第一章 她时常独自一人站在阳台,面对无边夜色发呆,背后是豪华却冷清的房子。 她时常想这一切能否改变,又该如何改变,死水般的生活像一个厚茧将她束缚其中,前方混沌黑暗,令她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害怕自己会在时间的流逝中变得越发麻木、妥协,却始终没有找到破茧而出的契机。 也许,打破平衡只需要一瞬间,她欠缺的,仅仅是一点勇气。 丁兰心披头散发地坐在医院急诊室里,手拿纸巾捂着额头,看着面前的护士、病人和家属来回奔忙。她的额头被玻璃划破,血已经止住,但是沾了血污的脸颊和衣服令她显得狼狈,又有些可怕。 干涸的血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铁锈味,一阵一阵地飘进丁兰心的鼻腔里,刺激着她快要沉睡的神经。 她像个木头似的坐在那里等医生叫号,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坐下了一个人,丁兰心扭头看,是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瘦瘦小小的,坐在椅子上两条腿还够不到地。 小男孩也是弄破了头,已经被医生处理过,绕着脑袋缠了一圈绷带,白色纱布下隐隐渗出血迹,小脸蛋上也沾了一些,意识到丁兰心在看他,他也瞥了她两眼,两个人完美地诠释了一句网络流行语——我一脸血地看着你。 丁兰心自己有个四岁多的女儿,挺见不得小孩子受伤,不免有些心疼。观察了小男孩几分钟,见他耷拉着脑袋,一直无人陪伴,便想问问他父母在哪里,刚要开口,已经有个人走到了他们身边。 是个快递员打扮的年轻男人,单肩背着一个黑色背包,手臂上挽着一个蓝色米奇书包,正满脸不高兴地拿着手里的几盒药翻看。 他一屁股在小男孩身边坐下,小男孩抬眼瞅瞅他,动了动嘴唇,还是忍住了没说话。年轻男人打开背包,把所有的药都装进包里,也没看小男孩一眼,只是轻飘飘地丢给他一句话:"两个月零花钱没收,不准申诉。" "不行!"原本病恹恹的小男孩一下子就叫起来,"我还要买飓风战魂呢!我就快凑够钱了!" "战毛线魂!"男人伸手就往小男孩后脑勺拍了一下,丁兰心皱了皱眉,小男孩已经哇哇大叫:"疼疼疼!别打我头!" 年轻男人眯起眼睛看他,冷笑:"呦,你还知道疼啊?你和钢炮打架的时候怎么不知道疼?" 小男孩瘪着嘴对他怒目而视,年轻男人继续说:"打架就打架,我也没不让你打,但是你先动的手,最后却被人家打趴下算怎么回事?" "是钢炮先来惹我的!" "他惹你不是一回两回了。" "他把我做完的作业丢厕所蹲坑里了!" "你可以去告诉老师啊,你们马老师不是挺帮你的么。" "我才不要告诉马老师!"小男孩气呼呼地说,"那多没面子。" "面子值几个钱?面子能当饭吃吗?"年轻男人冲他扬扬手里的病历和发票,语气淡得似乎不带一丝情感,"我告诉过你很多遍了祁嵘,你最好不要给我惹祸,否则,你自己知道后果。这一次fèng针拿药打针,一共花了两百三,你学过数学了,自己算算能抵你几个月零花钱,只扣你两个月算便宜你了。" 丁兰心看到那小男孩真的扳着手指算起了数,年轻男人却还在冷冷地说:"你要是觉得委屈,可以自己去问钢炮要医药费,要不回来就自己兜着,总之老子的预算里没有这笔钱。" "钱钱钱,你就知道钱!"小男孩沮丧地放弃了算数,抬起小脸咬牙切齿,"你不是说要去找个富婆的吗?你怎么还没找到啊!我还等着你找了富婆让我过好日子呢!" 真是童言无忌,丁兰心忍不住多看了那男人几眼,二十多岁的年纪,头发留得乱蓬蓬,就算坐在那里也显得身形很高大,最关键的一点是,他的五官轮廓硬朗如刀削,一双眼睛乌黑有神,长得……还真挺帅。 丁兰心心中了然,这家伙的确是有一些找富婆的资本的。 年轻男人终于注意到边上还有一个女人,虽然整个人跟车祸现场似的,看他的眼神却带着揶揄。男人就有些不自在了,干脆又一次拍了小男孩的后脑勺,瞪大眼睛说:"你胡说八道什么!" 小男孩莫名其妙又挨打,眼眶终于红了,声音也带上了哭腔:"你干吗打我!是你自己说的你还不承认!" "我什么时候说过!" "你昨天还说呢!我要吃甜不辣,你说等你找了富婆,就天天带我吃甜不辣……" 丁兰心实在忍不住,"噗"一声笑了出来,年轻男人脸有些烧,扬起手压低声音吼:"还说!" 小男孩往后一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年轻男人抹了把脸,弯腰整理起背包,丁兰心瞥了一眼,里头都是些快递信封和包裹,接着男人打了个电话,大意是说有点私事,处理完了立刻回站里,小男孩眼巴巴地看他讲完电话,小声说:"我还没吃饭呢……" "少吃一顿饿不死。"年轻男人合上包盖,大喇喇地伸长两条腿,背脊往座椅靠背一靠,两手交握搁在了后脑勺,闭目打起盹来。 小男孩翘起了嘴巴,也许是觉得无聊,开始抠自己手臂上破皮的伤口玩,一边抠一边"嘶嘶"地吸气。没几秒钟,年轻男人就伸手过来,一把扣住了小男孩的手腕:"想死啊!嫌血流得不够多吗?!。" "已经不流血了。" "不流就能抠?万一碰到脏东西感染了呢!" 小男孩嫌弃地躲他:"你手才脏。" "不想活了你!坐好!" "……" 小男孩不再闹腾,乖乖地坐好,男人握着他的手臂低头细看,又凑过去看他脑袋上的绷带,问:"疼不疼?" 小男孩怯怯地看他一眼,摇头。 "说实话。" "……唔,疼的,一点点疼。"小男孩声音小小的,年轻男人默了片刻,开口:"以后别去招惹钢炮,他的块头能抵你两个人,你明知道自己打不过他的。" 小男孩垂着眼睛不吭声,年轻男人也没有再说什么,丁兰心悄悄地看着他们,男人抽了一张干净纸巾轻轻地擦着小男孩脸上、臂上的血迹,神色凝重,眼神里隐隐的还带着一丝心疼。这时,小男孩突然说:"打不过就打不过呗,大不了,我和他同归于尽。" 年轻男人哭笑不得地看他:"你知道同归于尽是什么意思吗?" 小男孩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却是闷闷地说:"钢炮老是欺负我,我忍他很久了,今天实在是忍不下去了。"他抬起头,眼神倔强,"我想,我为什么要一直让他欺负呢?对不对?我又没有做错什么,如果我一直忍一直忍,他就会一直一直欺负我,那还不如,和他决一死战!" 听到这一番话,丁兰心心里突然划过一丝奇妙的感觉,小男孩已经绽开了笑,欢喜地对男人说:"其实,刚才钢炮吓坏了呢,看到我流了血,他都吓哭了,他一哭,我就没有哭,我还把血抹到他衣服上,他直接就吓跑了!" 年轻男人轻笑一声,原本冷硬的面容变得柔和了许多:"你还很得意啊。" "嘿嘿。"小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笑,说:"原来钢炮也是个胆小鬼,以后我再也不怕他了!" 不远处,有护士出来喊号:"祁嵘!祁嵘皮试好了!" 小男孩面色一滞,男人揉揉他头顶的发:"别笑人家是胆小鬼,自己先去把针打了吧。" 小男孩垂头丧气地站起来,想要背书包,男人挡住了他,把米奇书包甩到了自己肩上。丁兰心看着他牵起小男孩的手,两个人逐渐走远,汇入医院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终于轮到丁兰心,进了诊室,她在凳子上坐下,放下病历让医生检查伤口。医生拨开她已经被血污糊成几缕的头发,啧啧感叹了几声:"怎么弄的呀?伤口里都有碎玻璃渣子了,谁用酒瓶子打你了吗?" 丁兰心轻声回答:"不是,是误伤。" "误伤?"医生显然不信,"有家属陪你来吗?" "没有。" "伤成这样都没人陪?这我可得问清楚啊,不管是别人打你还是家里人打的你,按规定我们都是要报警的。" "真的不骗你,不小心弄伤的。" 医生没再坚持,洗手消毒,给丁兰心剃了部分发际线的头发,用镊子仔细地夹着伤口里的碎玻璃,又一次问:"我还真挺好奇,究竟是怎么个不小心会伤成这样?" 丁兰心垂着眼眸,突然一笑:"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呀?" 医生乐了,顺着她的话说:"那就先听听假话吧。" "唔……我老公出轨了。"丁兰心慢悠悠地说,"但是我傻乎乎的一直没发现,直到前几天,小三给我寄他们在外头旅游的照片,今天还往我邮箱里发他们上c黄的视频,我才知道这个事。我就去找我老公理论啊,然后就被他打了……哎呦!医生你轻一点啊。" "那你老公可是过分了啊!你还骗我说没人打你!他这样子对你你还不报警啊?!"医生义愤填膺,很有些抱不平,丁兰心咯咯咯地笑:"你怎么当真了呀,都说了是假话了。" 医生一愣,继续低头为她处理伤口,问:"那真话是什么呢?" "真话就是……我今天碰到一些事情,心里不开心,想去我爸妈家里找他们商量,结果却碰到他们在打架,把家里锅碗瓢盆都给砸了。我赶紧上去劝架呀,可是我妈手里攥着个碎玻璃瓶子,直接就戳我头上了,就是这么回事儿。" 医生抽抽嘴角:"老太太脾气还挺大。" "不怨我妈。"丁兰心平静地说,"我爸一把年纪了还搞外遇,不怪我妈会生气。" 医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憋了半天后只得叹气:"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丁兰心弯唇一笑:"是啊,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最后,她的额头fèng了七针,钢针入ròu,钻心地疼,但是她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丁兰心额头上贴着纱布走出医院,天已经黑透了,她感觉到肚子饿,才记起自己还没吃晚饭。走进医院边上一家沙县小吃,丁兰心要了一笼蒸饺打包,等待的时候,发现店里坐着之前见过的那两个人。 小男孩晃着腿坐在椅子上埋头大吃,年轻的男人背对着丁兰心,正把自己盘里的一只红烧鸡腿夹到小男孩的盘子里,接着便点起一支烟,递到嘴边抽了一口。 烟雾袅袅而起,丁兰心看了他们一会儿,接过老板递来的打包盒,转身出了店。 她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到自己位于丽秀路的家,那么大的一幢房子,三层楼,带一个小花园,屋顶还有一个露台,可是却黑漆漆的,一个人都没有。 丁兰心打开灯,在一楼客厅沙发上坐下,想了一会儿后,拿起手机拨了个电话。 电话接通,熟悉的男人声音传了过来:"喂,兰心?" "嗯,是我。" "怎么了?这么晚给我打电话?" 丁兰心深吸一口气,说:"罗晋元,我们离婚吧。" ☆、第二章 这一年丁兰心二十九岁,与罗晋元结婚五年。 在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眼里,丁兰心绝对是一个人生赢家。她是优哉游哉的全职太太,住好房,开好车,老公经营着一间小工厂,父亲是一家中餐厅的老板,家里还因为拆迁补偿而分到了五套房。 不仅如此,她的家族中还有一个在赋江市小有名气的人物——丁介莉。丁介莉是丁兰心的姑姑,是个十足的女强人,改革开放初期和丈夫一起下海经商,二十多年来在商界沉沉浮浮,如今产业涉及多个领域,身家早已过亿。 所谓大树底下好乘凉,丁兰心的父亲丁介康早年只是个工厂食堂炊事员,沾了妹妹的光后也成了小老板。而丁兰心的丈夫罗晋元,也是丁介莉介绍给侄女认识的。 那时候罗晋元的父亲老罗正在和丁介莉谈一桩大生意,两家公司彼此牵制,又彼此依赖,信任度极差,谁都担心对方会给自己使绊。 有一次丁介莉和老罗打麻将,见到了老罗的独子罗晋元,小伙子仪表堂堂,能说会道,对丁介莉很是殷勤。老罗不止一次当着牌友的面说希望罗晋元早日成家立业,又遗憾丁介莉生的也是个儿子,要不然双方还能做亲家。 丁介莉是个什么人,几句话就听明白了老罗的意思,没过几天,便安排侄女丁兰心和罗晋元见了面。 见面回来,丁介莉问丁兰心,觉得罗晋元如何。丁兰心想了一会儿,说不喜欢。 丁介莉不以为然:"喜欢不喜欢,哪里是见一面就能说得出的,兰心,你倒是说说看,小罗哪里不好。" 丁兰心说不出来。的确,罗晋元没有哪里不好,他们年龄合适,家境相当,学历般配,连外表都算是很登对。但是她总觉得两个人之间少了些什么,丁兰心鼓足勇气对丁介莉说:"姑姑,我……对他没感觉。" 丁介莉听完就笑了,捏捏丁兰心的脸蛋,语重心长地说:"傻姑娘,结了婚你就知道了,感觉这种东西,都是假的。" 在家族里,没有人会去忤逆丁介莉,当她认准了一件事、一个人,没有人会有能力去改变。哪怕丁兰心的母亲杜娟觉得罗晋元有些油滑,也抵不住其他所有人、包括丁介康在内对罗晋元的赞不绝口。 半年后,丁兰心与罗晋元举行了隆重的婚礼。婚宴在赋江市中心最豪华的酒店进行,席开六十桌,绝大部分都是丁介莉和老罗生意上的朋友。那一天,丁介莉一身盛装,端着酒杯穿梭在宾客间,喝得面颊绯红,像是自己嫁女儿一般喜气洋洋。 丁兰心的好友林菱和孙思雨一起做伴娘。看着新郎罗晋元满面春光地在和别人拼酒,穿着婚纱、妆容精致的丁兰心却明显沉默,林菱疑惑地问:"丁丁,你怎么好像不开心?" 丁兰心茫然地抬头看她,愣愣地反问:"谁说我不开心?" 是啊,她怎么会不开心?这是她的大喜之日,她理应是万众瞩目的焦点。 她是令人羡慕的老丁家的独女,是女富豪丁介莉唯一的侄女,是工厂小开罗晋元的新婚妻子。 她是丁兰心,二十四岁,年轻美貌,身材姣好。 她应该很开心,很开心。 才对。 罗晋元风尘仆仆地赶到咖啡厅时,丁兰心早已经到了。 因为赋江市的地皮太贵,三年前,罗晋元将老罗开了十几年的工厂迁去了80公里以外的赋城县,离得远了,厂里又忙,他渐渐地就从每天回家变成三天回一次家,后来又发展成了周末回家,甚至是一个月才回一次家。 丁兰心从没有抱怨过什么,孩子小,她就请一个阿姨帮忙一起带,磕磕绊绊地三年也就过来了。 有时候和林菱、孙思雨小聚,两个好友讲到工作上的事,还有和男朋友那些甜蜜蜜的小事,丁兰心都会cha不上话。 她觉得自己似乎脱离社会太久了,手机是六千多块买的最新款,装了微信,却无人可加,拍点照片发个朋友圈,每次也只有林菱会顺手点个赞。 丁兰心曾经对好友说过觉得生活无聊,想出来工作,孙思雨毫不客气地打击了她:"拜托!你看看你的车,四十多万,一个月费用要多少?你家里那几套租出去的房子,一个月房租收多少?你穿的衣服背的包,都是多少钱买的?小丁丁,你想找一份什么样的工作?老板得给你开多少工资?你要知道,我在公司里混了六年才混到一个部门副主管的位子,但以我现在的工资,不吃不喝攒三个月才能买你一个包好不好!" 丁兰心瞥一眼自己的包,说:"这包是我姑姑给我的,她说她就背了两回,觉得不够稳重,才给的我。" 孙思雨翻白眼:"Stop!我知道你有一个牛逼哄哄的姑姑,咱能不提她么?" 丁兰心就闭了嘴,其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有一个那样子的姑姑,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 咖啡厅里,罗晋元看着额头贴着白色纱布的丁兰心,关心地问:"兰心,你头怎么了?" 丁兰心神色如常,答:"没什么,不小心磕了一下。" "什么时候弄伤的?怎么不和我说呢?最近厂里比较忙,你也是知道的,现在是旺季,机器日夜都在开工。我知道是我不好,的确是很久没回来了,但是你也不好随便提离婚的啊,甜甜还那么小,离婚这种事哪能随便说的呀,这多伤感情,我向你保证……" 他深情款款,言之凿凿,眼神里却并没有焦灼感。 女人嘛,罗晋元想,无非就是闹一闹,哄一下就没事了,他觉得自己摸透了丁兰心的脾气,算准了她不是真的想离婚。 丁兰心却只是从包里掏出几张照片,轻轻地推到了罗晋元面前。 每一张照片上,都是一男一女在景区相拥而笑的纪念照,罗晋元立刻就噤了声,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好半天后才试图解释:"不是,不是……兰心你误会了,这是一个客户,陪客户出去考察的时候顺便玩了下景区,她……她比较开放……" 丁兰心依旧不吭声,慢悠悠地从包里掏出一台iPad,打开一个视频给罗晋元看。 视频极为香艳,还没有消音,男女"嗯嗯啊啊"的声音在咖啡厅里抑扬顿挫地响起,附近的客人纷纷扭头看过来。罗晋元又惊又怒,手忙脚乱地关掉视频,还不小心打翻了面前的一杯水,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服务生过来收拾,罗晋元恼羞成怒地吼:"滚开!" 丁兰心坐在沙发上,抱着手臂、仰着下巴看他,罗晋元平复了一下呼吸,伸手指她,双目发红:"丁兰心,你居然找人偷拍我!" 丁兰心笑了:"相信我,我没那么无聊。" 借罗晋元"猪队友小三"的光,丁兰心的离婚手续办得极为顺利。 一个月后,所有的事情都办妥,财产也分割、过户完毕。 夫妻名下四套房,三套归她,其中一套是价值不菲的三层小楼,一套是80多方的高层二居室,另一套是45方的单身公寓。罗晋元分得的则是一套140方的市郊大三房。 两辆车,都是奥迪,一人一辆。 工厂,是罗家的产业,依旧归罗晋元。 存款和理财产品,丁兰心分得四分之三。也算是托了丁介莉的福,罗晋元对丁家还是有些忌惮,不敢隐瞒什么,当然丁兰心知道罗晋元肯定不止这点资产,但是她没有不依不饶,名下多出三百万,已经够了。 最重要的是,女儿罗逸恬归她。 对于这一场没有缓冲、戛然而止的婚姻,所有人都是措手不及。虽然大家都知道罗晋元和丁兰心聚少离多,但是逢年过节时看到他们,还是夫妻恩爱、其乐融融的模样。这是多让人羡慕的一段婚姻,多让人向往的一种生活方式啊!怎么说散就散了呢? 丁兰心被父亲训了好多次,说她绝对是脑子坏掉了才会和罗晋元离婚。 丁介康指着她的鼻子骂:"你就是脑子进水了,生锈了!甜甜还那么小,你忍心让她变成单亲小孩啊?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来和我们商量?我问你,你到底是为什么要和晋元离婚?你是不是有相好的了?我知道晋元回来得少,但是你和别人搞七捻三就只能是玩玩嘛,怎么可以影响到婚姻呢?你和晋元都有小孩了,你有没有为甜甜想过啊?你都快三十岁的人了!日子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晓不晓得,昨天你姑姑还从西班牙打长途过来,问你离婚的事,这真是丢脸丢到外国去了!" 丁兰心没想到,就连母亲杜娟也劝她:"是不是晋元在外头有人了?其实男人嘛,又是做生意的,逢场作戏难免的,你爸爸也有花花肠子啊,我和他吵和他打,闹完了还不是继续一起过。" 丁兰心无言以对,干脆一声不吭,沉默着接受所有的不解和质疑,她知道自己最对不起的就是女儿,但是,她真的已经忍了太久了。 唯一对这场离婚表示无条件支持的,是林菱。 林菱和丁兰心从初中开始就是好朋友,念大学后认识了孙思雨,才成了一个闺蜜铁三角的关系。所以,相对于孙思雨,林菱和丁兰心更为熟悉,感情也更加深厚。对于丁兰心和罗晋元的婚姻,林菱也看得更透彻一些。 三个女人一起吃饭时,林菱问丁兰心:"丁丁,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 丁兰心一边吃菜,一边说:"找工作,上班。" 孙思雨撇撇嘴:"你大学毕业后就没有上过班,行不行啊?" "试试看呗。" 孙思雨上下瞄了丁兰心一眼,说:"小丁丁,我给你一个建议啊。" 丁兰心抬头看她:"什么?" "你呢,重新上班前,应该先收拾一下自己,比方说,减减肥啊,做个头发啊什么的。" 丁兰心停下筷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肚子,顿时就没胃口了。 孙思雨又说:"哎,对了,我公司旁边新开了一家健身中心,设施可好了,现在开业搞活动,两个人一起办卡,第二个人七折,要是有第三个人,就是五折。" 见丁兰心在看她,孙思雨嘿嘿笑:"丁美人,有没有兴趣一起呀?" 丁兰心不差钱,跟着孙思雨和林菱去了妙赛尔健身中心,几乎没有犹豫地就掏钱办了年卡。在更衣室里换上紧身运动衣,看着镜子里自己微凸的小腹,她挺胸收腰,可是林菱过来拍了下肩膀,她泄了气,小肚子一下子又弹出来了。 丁兰心很沮丧,孙思雨已经在门口喊她们:"快来快来,踏板cao要开始了!" 三个女人进了跳cao房,里头居然已经站满了年龄不一、高矮胖瘦不等的女人,每个人都拿了一块踏板放在面前,原本宽敞的空间被挤得密密麻麻的,林菱不禁抱怨:"怎么那么多人啊……" 孙思雨食指在唇边"嘘"了一声,狡黠地笑道:"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有节奏的音乐放得很大声,丁兰心挤在靠近门边的角落里,环视了一下跳cao房,发现很多女人都是带着期盼又兴奋的眼神,有几个甚至还化了妆。 她有些疑惑,就在这时,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她面前小跑着掠过,似乎还带起了一阵风。丁兰心定睛一看,是个穿着黑色紧身背心、灰色宽松运动长裤、抱着踏板的年轻男人。 他有着宽阔的肩膀和毫无赘ròu的腰,肤色偏深,四肢修长,看起来健康又有活力。 跳cao房里的女人们小小地骚动了一阵,那男人放下踏板,回过头来,嘴边带着轻快的笑,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在灯光下显得特别有神。 "Hello,美女们,一个礼拜没见,有没有人想我啊?" ☆、第三章 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大声喊:"有啊!小祁教练,我天天做梦都梦到你呢!都快想死你啦!" 周围立刻响起一片笑声,男教练也乐了:"你可别做梦叫我名字啊,我怕被你老公打死。" "不怕,我老公哪打得过你呀!" 大家笑得更大声了,男教练无奈地摇头,转过身调着音响选定了曲子,随后站在领cao台上环视一圈,说:"今天是不是来了很多新人?有好多新面孔,这样,我做个自我介绍,我叫祁峥,祁连山的祁,峥嵘岁月的峥,你们可以叫我小祁……" 有人cha嘴:"小祁教练,你今年多大?有没有女朋友呀?" 祁峥还没开口,就有人八卦地作了答:"小祁教练芳龄二十五,还是单身呢!" 祁峥佯怒:"宋姐,再透露我的个人信息一会儿罚五十个仰卧起坐啊!" "好的呀,你帮我按着脚,做一百个也没问题!" 大家笑成一团,祁峥啪啪地拍了拍手:"安静,继续听我说!我呢,是你们的踏板cao和健身cao教练,每周一、五晚上七点是健身cao,周三晚上是踏板cao,想上我课的学员请记好时间,不要迟到。周二周四晚上有其他教练教瑜伽,我会在器械健身区教大家练器械。周末我休息,要是有人想找我吃饭看电影,请排队预约。" 宋姐"嘁"了一声:"你个小骗子,姐姐我周末约过你多少回,你哪次出来的呀?" 祁峥哈哈大笑:"约我的人太多了嘛,宋姐你没赶上时候啊。" 丁兰心一直站在角落里,看着祁峥和那几个女人耍嘴皮子。偶尔,他的视线会散开来,有几次也与丁兰心目光相汇,却一秒钟也没在她身上停留。 他自然是不认得她的,但是丁兰心却记得他,那样轮廓鲜明的脸庞,黑亮有神的眼睛,还有一头乱蓬蓬的头发,绝对是人群中很引人注目的那类人。 孙思雨挨过来,手肘捅捅丁兰心:"喂,矜持一点,眼睛都直了,没见过帅哥啊。" 丁兰心收回目光,小声说 :"哪有啊。" 闹完了,踏板cao课正式开始,祁峥不再嘻嘻哈哈,劲爆的舞曲开场,他一双眼睛越发锐气逼人,大喊一声:"Are you ready?Go!"便用有力的步伐踩上了踏板。 一小时的踏板cao,丁兰心耳朵里只剩下了整齐划一的"彭彭"声和祁峥响亮又富有感染力的口令声。她终于明白小祁教练为什么会那么受欢迎,并不仅仅是因为他的颜值高,还因为,他十分敬业。 祁峥的肢体动作干净利落,极具力量和美感,因为幅度很大,没过多久他就出了汗,丁兰心看到汗水顺着他手臂上清晰流畅的肌ròu纹理不停滑落,并被甩到空气里,那种雄性荷尔蒙的气息,令她想到了非洲大糙原上年轻力壮的雄狮。 她被自己古怪的念头吓了一跳,脚下一错,差点绊跤,有节奏的脚步声被打乱,祁峥回过头来冲她笑:"小心一点,不要心急,慢慢来!" 一堂课结束,丁兰心从头到脚全是汗,身体很累,心情却兴奋不已。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这样剧烈地运动过了,挥洒汗水的感觉很慡,很痛快,令丁兰心记起曾经的学生时代。那时候她跑八百米可以得满分,立定跳远必超两米,每一次学校有文艺汇演,她都是班里铁板钉钉的舞蹈演员。 曾经……站在跳cao房的落地镜子前,丁兰心看到了镜子里的自己,体会到这个词语的残酷。那时候她只有90斤,腰围1尺8,连着走路都十分轻盈。可是现在呢? 偷偷捏一下肚子上的ròu,丁兰心叹了口气,拿起毛巾擦擦汗,走出了房间。 在她身后,则是被一群女人围在中间、走都走不掉的祁峥。 从健身中心出来,丁兰心开车把林菱和孙思雨送回家,最后才开回丽秀路。 夜已深,在车位停好车,丁兰心借着路灯的光往家走,就快要走到院子门口时,黑暗的角落里突然走出来一个人,喊她:"兰心。" 丁兰心吓得整个人都贴在了墙上,仔细一看才发现是罗晋元。他喝过酒,满身的烟气酒气,一双眼睛红通通的,衬衫领口敞开着,领带歪歪扭扭地挂在那里,一步一步走到丁兰心面前,伸手牵住了她的手,又一次喊:"兰心。" "你在这里干吗?"丁兰心甩开他的手,把包抱在胸前,戒备地瞪着他。 罗晋元站住了脚步,盯着丁兰心看了一会儿后,摇头苦笑:"人家说一夜夫妻百日恩,咱们好歹结婚五年,你看看你的样子,像防贼似的防我,怎么?还怕我会吃了你么?" 丁兰心懒得理他,转身快步往家门走,掏出钥匙要开门,罗晋元紧紧跟在她身后,在她打开门的一瞬间,他冲上去从背后抱住了她。 丁兰心失声尖叫,罗晋元想拽着她往院子里拖,丁兰心死命不从,双手扒着铁门不放,脚还不停地往罗晋元小腿踢过去。 两个人在院门口纠缠了好一阵子,直到有人从边上小楼的窗子里探出头,问了一句"干吗哪",罗晋元才气喘吁吁地松开了丁兰心。 丁兰心一屁股坐到地上,飞快地从包里掏出手机,要打110。罗晋元劈手夺下她的手机,狠狠地砸下了地,居高临下地冲着丁兰心吼:"你他妈疯了是不是!闹够了没有?!" 丁兰心抬头看他,声音有一丝颤抖:"罗晋元,你搞搞清楚,现在在我家门口发疯的人,到底是谁?" 这些日子罗晋元过得很憋屈,和丁兰心离婚后,他被自己的父母骂得够呛。老罗夫妻可惜的并不是丁兰心这个儿媳,而是害怕会因此与丁介莉交恶。再加上罗晋元找的小三儿只是个家境普通的姑娘,所以老两口死活都不答应让那个女人进门。 他们撺掇罗晋元去向丁兰心道歉,希望他们可以复婚,罗晋元本身也很是懊悔,房子、票子、孩子……都是他放不下的东西,喝了几瓶酒后,他莫名其妙地就来到了丁兰心家门口。 "是,是,是我在发疯。"罗晋元双手揪着头发,就像偶像剧里失去女主角的男主角那般表情痛苦,"丁兰心,我是发了疯,发了疯才会娶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一直都有别人!你的心思从头到尾都没有放在我身上!别人看我俩光鲜亮丽出双入对,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你他妈就是个空壳子!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个冷血怪物!我为什么不愿意回家?我干吗要回家啊?回家对着你这张臭脸?夫妻,狗屁夫妻!你自己说说看,你有多久没让我碰你了?嗯?一会儿说来例假,一会儿说没心情,一会儿说觉得累,你他妈整天待在家里你累什么?累什么?!哈哈哈哈哈……我现在都要怀疑赵小青是你找来勾引我的了,你这盘棋下得很大啊,证据有了,婚也离了,钱和房子都归你了,连道理都在你这边了,老子就是个恶人,陈世美,负心汉!五年的婚姻啊丁兰心,我罗晋元自问对你不算差,而你呢?你自己摸摸良心看,你有没有一点点,就一点点把我放在心里过?!" 在罗晋元长长的控诉中,丁兰心已经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抬眸看他,平静地说:"你的衬衫和领带颜色不配。" 罗晋元万万没料到她会说出这么风马牛不相及的一句话,愣了一下后,又听丁兰心缓缓地说:"我知道你喜欢灰色和蓝色,买衣服总是会选这两种颜色。你现在系的领带是紫色,应该是那谁,啊,赵小青,赵小青给你买的吧。我知道你最喜欢吃鱼,只要餐桌上有鱼,你就会很开心,这其中你又最喜欢吃海鱼,有一段时间,我经常买,也没听你说吃厌。休息天你不喜欢出门,更愿意待在家里玩游戏,或是找几个人打麻将。娱乐方式的话,你喜欢去唱歌,你最爱张学友的歌,还有郑中基。有一年张学友来赋江开演唱会,我买了两张两千八的票,想要陪你一起去看,结果你就丢给我一句'没时间'。五年,我给你过了五个生日,而你从来都记不得我的生日,我有没有说过你?五年,你陪甜甜去了几次动物园?去过几次医院?甜甜现在在学什么兴趣班,你说得上来吗?五年,你说不说得出我最喜欢什么颜色,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谁的歌,最爱看什么类型的电影?我想去旅游,你一直说忙,没时间,除了度蜜月去了一趟巴厘岛,五年,我们还一起去过哪里?" 罗晋元愣在那里,丁兰心笑着看他:"不要再说'有没有把你放在心上'这种蠢话,不管是有,还是没有,过去的五年,都是真实存在的,发生了的事无法挽回,付出了的青春也永远不会回来,我对这个家庭尽到的责任,问心无愧。晋元,我只想对你说,咱们好聚好散,各自保重,你要是有空,就多回来看看甜甜,她其实很想你。" 说完以后,一片沉默,丁兰心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碎成渣的手机,转身往院子里走。 关铁门的时候,罗晋元叫住她:"兰心。" 丁兰心回头看他,他问:"我就最后问你一句,你心里……到底有没有……藏着一个人?" 丁兰心眨眨眼睛,回答:"以前有过,后来就没有了。" "那现在呢?" "你说了只问一句的。"她突然有些调皮地笑,"我进去了,你也回去吧,记得别开车,查酒驾呢。" 丁兰心进了屋,有些脱力地坐到了沙发上,客厅里的挂钟滴答滴答地晃着钟摆,她渐渐地躺了下来,抱着肩膀,将自己缩成一团。 这将会是很艰难的一段日子,丁兰心想,现在的她就像是站在一个十字路口,一点也不清楚自己该往哪里走。她已经二十九岁了,工作经验几乎是零,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适应这个社会。 不管如何,迈出第一步,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在丁兰心的定义里,这其实也算是一种重生。 接下去的一个月,丁兰心成了妙赛尔健身中心的常客,林菱和孙思雨工作忙,一周只去一两回,丁兰心就自己天天开车去,上跑步机,跳cao,练瑜伽,一个月下来还真的掉了五斤ròu。 站在秤上,看着指针掉到了54,丁兰心握了握拳,心里很开心。 她从没有和祁峥单独说过话,小祁教练非常受欢迎,身边永远都围着一大堆人,下课后,他总是背起大包匆匆离开,丁兰心偶尔听到有女人在聊天,说小祁教练是赶着回家照顾孩子。 "啊?他不是单身吗?怎么有孩子了?" "不晓得,他自己说的,家里有个小孩和他一起过。" 丁兰心就记起了那个脑袋受伤的小男孩,不知道他是不是和她一样,在额头上留下了一道疤。 有一天,小厨师姚家伟到健身中心找祁峥玩,刚巧看到丁兰心在跑步机上挥汗如雨。姚家伟心想好巧,没上去打招呼,绕了一圈找到祁峥,拍拍他的肩膀,指着远处跑步机上的丁兰心,问:"老祁,那个女的上你的课吗?" 祁峥回头看了一眼,想了想,点头:"好像……上的,没什么印象。" "你和她说过话没?" "没有,怎么了?" 姚家伟凑到祁峥耳边,小声说:"那是我老板的独生女儿,快三十了,开奥迪,家里有七八套房子,身家几千万打底。" 祁峥很奇怪:"关我屁事?" "啧!"姚家伟瞪他,"我还没说完呢,她前段儿刚离婚,带着个女儿,才四岁,听说是她老公在外面有了姘头,她老公开厂的,有点小钱,离婚了给了她一大笔钱。她很多年没上班了,一直在家带小孩,人很内向本分,说白了就是傻,不过长得倒还行,就是这两年胖了一点……哎老祁,我说这么多你听没听懂我意思呀?" 祁峥:"……" "自己好好把握啊,这真是个机会。我在她老爸店里做了两年了,他们家底子还是有点数的。"姚家伟拍拍祁峥的胸,"我先走了,千万别让她看到我。对了,不用谢我,我是红领巾。" ☆、第四章 祁峥开始注意丁兰心。 他发现,这是一个很低调的女人,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来,不声不响地换上运动装,挑一台跑步机慢跑十分钟。晚上7点的课开始前,她会跟着大部队走进跳cao房,拿一块瑜伽垫或是踏板,很自觉地站到角落里。除了偶尔和她一起来的两个女人,她几乎不和别人说话,下课后也不会去找教练,总是独自一人静悄悄地离开。 她虽然低调,却很认真,每天都来,从不迟到,上课时跳cao也格外卖力,上完课后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她不怎么打扮,头发没烫也没染,额头前挂着一片斜刘海,脑袋后头扎一个马尾辫,每天都素面朝天,看起来还真不像是快三十岁的人,倒像个朴素、温和、心无城府的女大学生。 也对,姚家伟不是说了么,这女人挺傻的。 就是这么个女人,居然有几千万身家?祁峥有点不相信,毕竟,在健身房混了几年,他见过很多阔太和千金小姐,还有被包养的二奶,倒不是说她们个个都高调嚣张,但是千万富婆低调成丁兰心这样,还真是很罕见。 丁兰心下了跑步机,两条腿跟灌了铅似的重,却没敢坐,怕屁股会大。她托着腰在空地上来回走了十分钟,呼吸才变得顺畅,瞄到角落里的体重秤,她又一次站了上去。 53啊……丁兰心看着指针停止的地方,有点失望,她还以为能跌到105以下呢。 这时,原本明亮的视野突然间暗了一些,一种古怪的压迫感隐隐从背后传来,丁兰心意识到有人站在了她的身后,立刻跳下了秤,才转身,就发现自己被一个男人堵在了角落里。 他比她高许多,她的视线只在他的胸口,抬头看他,是第一次那么近地看,能看到他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和鼻尖细小的毛孔,还有那双较常人深邃许多的眼睛。 他穿着松松垮垮的黑色帽衫,拉链只拉了一半,胸膛半露,身上有汗水和烟糙混合的味道。对丁兰心来说,是独属于年轻男人的陌生气息。 幸好,她没有沉浸在想入非非里,快速地闪过祁峥,侧走两步,与他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 祁峥一脸的莫名其妙,似乎是丁兰心反应过激,两个人沉默着对视片刻后,祁峥粲然一笑:"抱歉,是不是吓到你了?我应该提前叫你的。" "没事。"丁兰心恢复平静,指着体重秤说,"我就是称个重,你要用吗?我称好了。" 祁峥摇头:"不用,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多少斤。"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丁兰心有点尴尬:"你看到了吗?" "没有。" 见丁兰心松了口气,祁峥问:"怎么?你很介意我知道你的体重吗?" "体重永远都是女人的秘密。"丁兰心正色回答,"要不然,健身中心也不会有那么好的生意。" 祁峥失笑:"可我是你的教练,知道你每天的进步,是我的工作。" "那我可以告诉你,这一个半月,我一共轻了七斤。" "从113减到106?很不错嘛。" 丁兰心反应了一秒钟,懊恼了:"你看到了?!" "不,我只是记得你们每个人刚来时的原始体重。说实话,练得像你这么勤快的女孩子,现在很少了,绝大多数人都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些人甚至办了年卡后几个月都不来一次。可是健身这个事,最重要的就是坚持。" 说得很有道理,可这真不是个叫人愉快的话题。丁兰心看着祁峥从帽衫领口露出来的大块胸肌,挫败感一阵阵袭来,拿起毛巾,说:"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拜拜。" 说罢,她往更衣室走去,没想到,祁峥竟双手cha在裤兜里,晃悠着走在她身边。 "其实我觉得,你106斤也不是很胖,满匀称的。" "……" "对了,你的目标体重是多少?" 丁兰心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扭头看他:"我们可不可以不要再聊这个话题?" 祁峥眨眨眼睛:"我想……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告诉你,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在三个月里帮你减掉十斤。" "……" 说不心动是假的,但是丁兰心依旧很理智:"需要额外收费吗?办卡的时候就有人问我要不要请私人教练,我看过价格,非常贵。" 祁峥简直要跪了,说好的几千万身家呢? 他面上却是不动声色:"不额外收费,我只是这里的兼职教练,不接私人教练的活。" 丁兰心奇怪地问:"那你为什么要帮我?" "因为——"祁峥拉长了声音,找了个最烂的借口,"我觉得我们很有缘,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 丁兰心吃了一惊,祁峥却是体贴地说:"你出了汗,又好久没运动,赶紧去洗澡吧,要不然很容易感冒的。" "哦,好。"丁兰心继续往更衣室走,祁峥在后面喊她:"哎!" 丁兰心回头,祁峥问:"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丁兰心。" "怎么写?" "'蕙质兰心'的'兰心'。" 祁峥眯起眼睛想了想,做恍然大悟状,然后冒出一句叫丁兰心浑身起鸡皮疙瘩的话:"真是人如其名。" 在热气腾腾的浴室里洗澡时,丁兰心有点想不明白。这段时间她一直在上祁峥的课,见惯了他与几个女学员斗嘴耍贫,丁兰心发现,祁峥虽然经常和别人打趣,却很有分寸,从不在语言或肢体动作上占女学员的便宜,反倒是一些年龄偏大的女学员喜欢逗他,祁峥也都是一笑而过。 还有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在医院里,丁兰心很清楚地记得私底下的祁峥其实是个偏冷淡的人,并没有那么爱笑爱闹。 所以,当外形阳刚、硬朗的祁峥对着一身臭汗的她憨憨地笑,说出一句"人如其名"时,那画面实在是美得叫人没法看。 祁峥骑着自行车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 他住在七楼,单肩扛着自行车搬到三楼,把车子停在楼道里,才放心地继续往上走。 打开家门,漆黑一片,祁峥想开灯,忍住了,刚想摸出手机照明,屋子里突然亮了,他转过头,就看到高低铺的下铺,祁嵘开了c黄头的小台灯,顶着一个鸡窝头,睡眼惺忪地从被窝里坐起来。 祁峥冲他喊:"别起来,继续睡。" "我尿尿。" 祁嵘下了c黄,光着两条腿去厕所尿尿,出来的时候见祁峥正在掏背包,他扒在桌边,眨巴着眼睛问:"给我带好吃的了吗?" "你是猪啊,半夜里还要吃东西?"祁峥掏出一个三明治给他看,"明天的早饭,自己记得吃。" "哦……你是不是又把点心省下来了?" "不是省,是我不饿。"祁峥低头见祁嵘在那里冻得两腿直发抖,直接冲他脑袋一拍,"滚c黄上去,冻感冒了又要花钱!" 祁嵘像个小猴子似的立刻钻到了被窝里,生了会闷气后,咬着牙说:"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去找我的亲生爸爸妈妈。" "去吧,去了就别回来了。" "我真的不会回来的!" "随便你——"祁峥在健身中心已经洗过澡了,衣服一脱就快速地爬上了上铺,把手机闹铃调到六点,想了想,关掉了声音,开成了振动。 祁嵘在下铺不慡地打滚,动静弄得很大,祁峥拍拍c黄板:"造反啊!" 小朋友控诉:"你回来得越来越晚了。" "我不是和你说过么,周二周四晚上我要等到器械区的人都走光了我才能走。" "那你叫黄奶奶晚一点儿回去嘛。" "黄奶奶都七十岁了,她晚上八点半就睡觉的,能给你烧顿晚饭已经够意思了。" "……" 翻滚声又一次传来,祁峥突然意识到什么,问:"祁嵘,你是不是害怕一个人在家?" 几秒钟后,祁嵘大叫:"我才不害怕呢!" "……我再试一次吧。"祁峥仰面躺在c黄上,双腿交叠,双手搁在后脑勺,慢悠悠地说,"找个富婆,让你过好日子。" 祁嵘在底下咯咯咯地笑:"天天给我吃甜不辣吗?" 祁峥也笑了:"嗯,天天吃甜不辣。" ☆、第五章 一天下午,丁兰心接到丁介莉的电话,叫她一小时后赶到茶楼,一起喝杯茶。 丁介莉从不给人拒绝的机会,而丁兰心也知道自己躲得过初一也躲不了十五,干脆提起精神准时赴了约。 坐在茶楼的雅致包厢里,丁兰心毫无意外地被姑姑训了一顿。丁介莉刚从欧洲回来,对于侄女闪电般的离婚,她十分生气,言语间一点都不客气,把丁兰心批得一无是处。噼里啪啦说了一大通后,见丁兰心低垂着头一声不吭,丁介莉终于降了点火气,拿起边上一个纸袋递给她。 "喏,在法国给你带了件大衣。" 丁兰心接过:"谢谢姑姑。" "你是不是瘦了?脸都尖了,我按你以前的号子买的,你现在穿可能会大。" "嗯,是瘦了几斤。" "穿着太大就给你妈穿。"丁介莉并不在意,开始语重心长地教诲:"兰心,你不要嫌姑姑啰嗦,姑姑是把你当女儿看的,不会来害你,可是你呢?你居然这么任性!把婚姻当儿戏。你也是知道的,这些年我和老罗一直有生意上的合作,因为你和晋元,我们两家都是扑心扑肝地对对方好,现在好了,你说离婚就离婚,叫我以后怎么办?还怎么和老罗合作下去?" "这是两码事,姑姑。"丁兰心说,"我和罗晋元是协议离婚,并没有闹得很僵,不影响你和他们做生意。" "你以为我是担心我的生意吗?"丁介莉很有些痛心疾首,"我是担心你啊!你这么老实一个人,离了婚,又带着个孩子,以后怎么办哦?" "其实我挺好的……" "别嘴硬了,我还会不知道你么,看着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半夜里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呢!" 丁兰心很无语,丁介莉说:"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和晋元确定不会和好了?" "嗯。"丁兰心点头,丁介莉喝了口茶,突然拿出手机翻起了通讯录,一边翻一边说:"既然这样,这事儿就当翻过去了,我们以后都不提。我这边有个客户,和我关系挺好的,三十八岁,老婆死了几年了,带着个儿子,什么时候我介绍你们认识,这个人人品绝对好,性格又稳重,和你还是比较合适的。" 这话题转换地让丁兰心目瞪口呆,丁介莉却已经想得十分长远:"你要是和他结婚,也不用再生孩子了,各自带个小孩,也算门当户对,知根知底……" 丁兰心不得不打断她:"姑姑,我现在没打算找。" 丁介莉疑惑地看着她:"兰心,你信不过姑姑?" "不是……" "姑姑看人很准的,你以后找对象的事,我帮你把关。" "姑……" "哦,对了,听你妈妈说你想找工作?" "嗯……" "别找了,到姑姑公司来上班,房产公司,投资公司,服装公司,去哪里都可以,岗位随你挑。" "我……" "你想自己找啊?你也不想想自己的水平,像你这样没有工作经验的人,还那么大年纪,哪个公司会招啊?" 丁兰心已经丧失了说话的动力,这时,丁介莉手机响了,她接起来,是下属打来的,还没接完电话就起身匆匆往门口走:"你帮我约他见面,立刻,马上,我半小时后到……怎么做事情的?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赶紧去约!" 丁兰心坐在椅子上看着丁介莉的背影,她突然回过头来,说:"兰心,回去跟你爸爸说,晚上我带客户去他店里吃饭,叫他给我准备一些新鲜海鲜。" "哦。" "下个月一号你来上班,我找个人带带你。" "……" 在强势的姑姑面前,丁兰心从来都不会反抗。 小时候,姑姑说女孩子要有点特长,父母就把她送进了舞蹈班。 学了几年舞蹈后,丁兰心想考艺校,姑姑说艺校出来就是戏子了,不体面,还是考大学比较好。父母立刻给她请家教,丁兰心咬着牙努力地考上了重高。 高考时她分数不错,想去北京念书,姑姑说女孩子不要走那么远,万一以后找了男朋友就不肯回来了,于是全家总动员,丁兰心填了本地的赋江大学。 大学期间,家里明令禁止她谈恋爱,更准确地说应该是禁止她找家境普通的外地男生谈恋爱。那是很痛苦的一段岁月,但丁兰心最终还是屈从了。 她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人,活了二十九年,和罗晋元离婚应该是她做的最出格的事。 祁峥背着大包晃进健身中心时,丁兰心正在跑步。 她的样子有点奇怪,祁峥站在边上看了一会儿,指着丁兰心,问当班的窦教练:"她怎么了?" "发疯了。"窦教练说,"上机子四十分钟了,时速调得巨快,跑不动了就慢下来走几步,休息一会儿后又跟打鸡血似的狂跑一通,劝劝她嘛,她说还能跑。" 祁峥皱起眉头,见丁兰心脚步蹒跚,踉踉跄跄,他快步走到机子旁边帮她调慢了跑速,等到履带渐渐停下,他一把把丁兰心从机子上拽了下来。 丁兰心已经像滩烂泥一样了,站都站不稳,一张脸涨得通红,浑身都是汗。 祁峥瞪她:"不要命了?!" 她气喘如牛,没有力气说话,祁峥二话不说就架起她的胳膊,拖着她在空地上慢走起来。 "不要停,走一走,规律地呼吸,呼,吸,呼,吸……" 丁兰心"嘎嘎"地喘着气,几乎是被他支撑着走了十几分钟,脸色才渐渐恢复如常。祁峥把她按到了一张椅子上,蹲在她面前,用力地帮她拍起了大腿,让肌ròu放松。 丁兰心的神智终于回来,见祁峥蹲在面前拍她大腿,有些难为情,就想站起来,结果她脚发软,整个人跟软面条似的往地上栽,祁峥眼明手快扶住了她,下一秒钟两个人已经以一种很暧昧的姿势抱在一起了。 周围健身的男人们都"喔——"地怪叫起来,女人们也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丁兰心赶紧推开祁峥,不顾形象地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 祁峥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她,一会儿后,在她身边坐下,问:"怎么了?失恋啦?" "……" "只有脑子受了刺激的人才会像你刚才那样发疯。" 丁兰心瞥他一眼,祁峥笑嘻嘻的:"受什么刺激了?说给我听听,让我开心开心。" "……" "丁兰心,你干吗不说话?" "你可不可以,让我,安静一会儿?" 他收起笑,抿着嘴唇看她,几秒钟后起身进了男更衣室。 晚上的踏板cao课,丁兰心没进去上,一直坐在外头的椅子上,听着跳cao房里不间断的"彭彭"声发呆。 下课了,女学员们三三两两地出来,最后走出来的是祁峥,他整理了所有的踏板,出来后发现丁兰心依旧傻乎乎地坐在那里。 真是病得不轻,祁峥走去她身边,见她汗湿的头发都干了,问:"你到底怎么了?" 丁兰心抬头看他,突然问:"你有认识的人,能给我介绍工作吗?" "啊?"祁峥差点要脱口而出"卧槽,你是在逗我么",硬生生地忍了下去,在她身边坐下,特别温柔地问,"你想找工作啊?" "嗯。" "你想做什么?" "不知道。" "你以前在哪个行业工作过?" "我……"丁兰心摇摇头,"我没上过班。" "其实,我觉得,你可以自己创业的嘛,开个小店啊什么的。" 丁兰心扭头看他,祁峥笑得阳光灿烂,露着一排大白牙,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丁兰心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慢悠悠地站了起来,说:"我走了,拜拜。" 祁峥被她弄得莫名其妙,愣愣地看着丁兰心走进女更衣室,窦教练在边上说:"女人都是这样的,翻脸跟翻书一样快,你别把她们当回事就是了,你越是在乎,她们就越是矫情,作不死你也能作疯你。" 祁峥呵呵一笑,走开去给姚家伟打电话套取情报,姚家伟还真告诉了他一件不寻常的事。 "今天晚上,我老板的妹妹带客人来店里吃饭,要了个包厢,点的菜都特别高档,估计对方也是有些来头的人。老板一家也在店里吃饭,后来不知怎么的,丁兰心饭没吃就跑了,我刚厕所回来,看着她跑过走廊,跌跌撞撞的跟丢了魂似的。" 祁峥静默,姚家伟问:"怎么了?你和她勾搭上啦?" "没有。" "那你加把劲啊,不是说女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嘛,她这个年纪的女人,又不是没开过荤的小姑娘,稍微努把力分分钟把她搞定,到时候弄个十几二十万花花……" "咔哒",祁峥把电话挂了。 丁介莉说,丁兰心看着无所谓的样子,半夜里不知会哭成什么样。 她说对了一半。 丁兰心并没有为罗晋元哭过,但是,她的确会从睡梦中惊醒,愕然发现自己大汗淋漓,泪流满面。 比如这一晚。 傍晚时分在父亲的餐厅里,她看到了那个和丁介莉一同走来的人,那一瞬间她头脑空白,呼吸不畅,血液似乎一下子都涌到了头顶,又哗啦啦地沉到了脚底心。 那么多年空寂的一颗心,却在见到他的这一刻"怦怦"地跳个不停。丁兰心擦掉莫名其妙涌出眼眶的液体,缩在被子里,想着那个早已被她埋进心海的名字。 邵锦文,别来无恙? ☆、第六章 十一月下旬,天气越来越冷了,丁兰心把罗逸恬送去幼儿园,和女儿分别后,她开车去了市人才市场。这一天有大型招聘会,门口已经人山人海,丁兰心看到几乎所有人手里都拿着一叠简历,心里就有些没底,最终还是硬着头皮挤进了大厅。 她在很多摊位前仔细地看,想找个和自己专业相关的工作,岗位的确是有,但是招聘单位的HR在听到她的学历和工作经验后,表情立刻变得很微妙。 丁兰心是药学硕士毕业,还曾经在美国一家药厂实习过半年,在国内,这个专业的毕业生非常容易找工作,她的同龄人应该早已在制药厂、医院、甚至是政府部门里站稳了脚跟,可是丁兰心却连执业药师的证书都没有。 "我毕业后就结婚了,婚后有了小孩,就一直没出来工作。"她向HR低声解释,自己都觉得心虚,"我知道自己没什么经验,但是我会努力学习的。" 对方很客气地递给她一张纸:"好的,请把表格填写一下吧,有消息我们会通知你的。" 从人才市场出来,冷风嗖嗖地刮到丁兰心脸上,她拢了拢大衣,看着周围与她擦肩而过的应聘者,绝大多数都有着一张富有朝气的年轻脸庞,丁兰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开车离开。 她去了丽秀路上的一家房屋中介,提出要把丽景园那幢三层小楼出租。房子太大了,只有她和女儿、还有一个只上白班的保姆阿姨一起住,整天都没什么人气。刘阿姨不止一次对她抱怨,楼上楼下地打扫卫生实在太累人,丁兰心想想也是,就动了搬家的念头。 带着经纪人在家里看房子时,丁兰心接到了林菱的电话,林菱说:"丁丁,你知道吗?邵锦文回来了。" 丁兰心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林菱等了一会儿,问:"你在听吗?" "嗯。"丁兰心说,"我知道的。" "你知道?" "对。" "是这样的,邵锦文昨天和我联系了,说想约几个校友吃饭,让我给你打个电话,叫你一起来。" "……" "我没和他说你离婚的事,你……要去吗?" 丁兰心想了想,问:"什么时候吃饭?" "下周六的晚上。" "我去的。"丁兰心笑笑,"他现在怎么样?" "挺好的,在一家美资药企工作,之前一直在美国,年初时调回了国内,刚刚被升为Regional Sales Manager,是他们公司在大陆最年轻的大区经理。" "他那么聪明,勤奋,又有上进心。"丁兰心说,"我很早以前就说了,他迟早会成功的。" 晚上,丁兰心准时地到了妙赛尔健身中心,换上运动装,她刚要上跑步机,身后传来一个声音:"又要发疯吗?" 丁兰心回头,祁峥倚在墙边看着她,丁兰心说:"我只是热热身。" "谁跟你说跑步就是热身?" 他走到丁兰心身边,"先做些拉伸运动,扭腰,压腿,伸展手臂,我都教过你们的,做五分钟,然后跳五百个绳。" 丁兰心呐呐地问:"不用跑步啊?" "谁说的?这些做完了,再跑步。" "人家说跳绳会跳出萝卜腿……" "你是教练还是我是教练?我有萝卜腿吗?" 丁兰心立刻去看祁峥的腿,他穿着背心和运动中裤,露在外头的小腿修长笔直,没有鼓鼓的肌ròu,很好看,就是腿毛有点多。 祁峥被她看得发毛:"别看了,赶紧的,一会儿还要跳cao。" 丁兰心没再反抗,乖乖地做起了拉伸运动,做完后接过祁峥递来的跳绳,原地开跳。 因为坚持了一段时间的健身,跳五百个绳也没有那么困难,虽然中途停了几次,丁兰心还是如数跳完了。 祁峥一直在边上练哑铃,见丁兰心跳完绳又要上跑步机,再一次叫住她:"哎哎!谁让你跑步了?" "不是你说跳完绳跑步的吗?" "跑步前先放松肌ròu。" 丁兰心立刻记起那一次祁峥帮她拍大腿,连连摇头:"不要了不要了。" 祁峥失笑:"把之前的拉伸运动再做一遍。" "……" "迅猛!" 丁兰心就跟个听话的士兵似的,又做起了拉伸运动,直到祁峥叫停,准许她上跑步机。 他帮她设定时速,滴滴滴地按了好多次,按下启动键时,叮嘱丁兰心:"不要改我的设置,半个小时后结束,如果中途觉得受不了,立刻叫我。" 丁兰心没弄懂他的意图,索性什么都不想,履带动起来后,她开始跑步。 健身中心的小妹过来给教练们发点心,每人一个苹果加一瓶酸奶,看到祁峥,塞给了他两个苹果:"别每次都把点心带回去喂小狗,老板让你们自己吃的。" 祁峥接过:"知道啦,多谢!" 等小妹走远,他喜滋滋地把两个苹果和酸奶都塞进了大包里。 丁兰心在跑步机上问:"你家小狗还吃苹果?" "我家小狗什么都吃。" "小狗乱吃东西会生病的。" "专心跑步,不要说话。" "……"丁兰心又跑了一会儿,迟疑着开口,"小祁教练,这会不会太慢了?" "不会。" "可是……" 话没说完,丁兰心就发现跑步机的时速已经由7跳到了8,然后又快速地跳到了9、10,她再也没工夫说话,加快步伐跑起来。 10公里/小时的速度维持了五分钟,就在丁兰心快要撑不住时,时速下来了。 "慡不慡?"祁峥在边上笑嘻嘻地抱胸看她,"不用回答,小心岔气。" 半小时里,丁兰心经过了好几次过山车般的时速变化,下机子的时候,她体会到了学生时代八百米考试结束时的感觉,整个人累得想瘫在地上。偏偏祁峥还要气定神闲地发号施令:"不许停,走五分钟,然后进去跳cao。" 丁兰心弓着腰,双手撑着膝盖,汗水滴滴答答地落在地上。祁峥从大包里掏出一个苹果递给她:"喏,给你一个奖励,恭喜你完成了第一天第一阶段的练习。" 一直到健身cao跳完,丁兰心才知道所谓的第一阶段是什么意思,她已经累得要命了,只想洗个澡回家睡觉,祁峥却当着所有女学员的面叫住她:"丁兰心,我让你走了吗?" 丁兰心傻眼了,祁峥指指外头的器械区:"你还要做局部练习。" 祁峥命令丁兰心做一百个仰卧起坐,再练几组哑铃动作,丁兰心有点懵,说:"刚才那个苹果我还没吃,我还给你,你让我回家吧。" "不行。" 他干脆利落地拒绝,丁兰心回忆着自己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说:"我真的要回家了,我女儿还小,晚上要我哄睡的。" 祁峥瞥她一眼,瞪大眼睛很惊讶地问:"你结婚了?都有小孩了?" 他的反应让丁兰心有些糊涂,点头应道:"嗯……" "我还以为你单身,刚大学毕业什么的。你这么年轻,居然已经有小孩了?" 一个年轻的帅哥说出这样一句话,先不论它的真假,肯定是让丁兰心心情愉悦的。她掠掠头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你别开玩笑了,我都快三十了。" "我说真的,我一直以为你比我小。"祁峥的表情很诚恳,"行,那你先回家吧,晚了你老公也要不开心了。" 丁兰心:"……" 她对他道了谢,往更衣室走,祁峥又喊她:"丁兰心。" 丁兰心疑惑地回头,祁峥说:"你别忘了,咱们约定的,三个月,我帮你减十斤,但是你得听我的话。" 什么时候……约定的呀?丁兰心半张着嘴看他,祁峥笑了:"今天是第一天,十一月二十二号,到明年二月二十二,差不多过完年了,我保证让你变得漂漂亮亮的。" 丁兰心默了几秒钟,问:"真的不额外收费吗?要收费的话,就、就不用了……" 祁峥:"……不,收费。" 丁兰心突然想到什么,回身跑到祁峥身边,开心地拿起那个苹果:"苹果忘拿了,谢谢你啊,小祁教练。" 她进了更衣室,祁峥挠挠头发,收拾起了健身垫,几个中年女人还凑在一起聊天,见到他就起哄了:"小祁教练,你怎么对那个女的这么好啊?我们来了那么久,也没见你送我们苹果吃!" 祁峥随口胡诌:"我是她的私人教练,收费的。" "让你做私人教练怎么个收费标准呀?你以前都不做的嘛,我也要请你做我的私人教练!" 祁峥有点头疼:"我收费很贵的。" "多少钱?" "一小时五千。" 女人们闭嘴了,一会儿后,她们都进了更衣室洗澡,丁兰心洗完澡在镜子前梳头时,有个胖女人凑过来,神秘兮兮地问她:"哎,小祁教练一小时五千,你觉得值不值?" 丁兰心莫名其妙地看她,女人又试探着问:"这个价格,都能包夜了吧?" "你在说什么啊?" "哎呀,不要装糊涂,大家都是出来寻开心的嘛,一个晚上也就五万块钱,如果是小祁教练,我觉得他是值这个价的。" 见她眼神闪烁,丁兰心突然明白了,咬咬牙,正色回答:"不,其实一点都不值,你别看他人高马大的,其实中看不中用。" 中年女人惊讶又失望:"啊……" 丁兰心放下梳子,更衣室里的热气蒸得她脸红扑扑,说:"当然,你要是不信可以自己去约他,试一试就知道了。" 深夜的大马路上,祁峥迎着冷风,背着大包,骑自行车回家。 这天是十一月二十二号,他计划用三个月的时间,把丁兰心拿下。 很莫名的,他连着打了几个喷嚏,祁峥想,一定是有人在想他。 ☆、第七章 丁兰心并没有把祁峥的话放在心上,但是祁峥却用行动证明了,他是认真的。 他真的成了丁兰心的"私人教练",丁兰心每天晚上赶到健身中心时,祁峥都会放下手头的事,第一时间跑到她身边,监督她做各种练习。 他每天都会为她制定详细的锻炼计划,强度很大,令丁兰心颇感压力,并且让她在一同跳cao的一堆女人里受到了"排挤"。 时常有人在背后指指点点,祁峥毫不在意,但是从小脸皮就很薄的丁兰心实在有些受不了。 她试着对祁峥说:"小祁教练,其实你不用每天这么监督我的,你让我做的训练我都会做,你就去忙你自己的事吧,我很自觉的。" 祁峥不以为然:"我没什么事啊,最近最要紧的事就是帮你减肥。" 丁兰心很受打击:"我、我有胖得那么严重吗?" 祁峥上下打量她一番,清清嗓子说:"还好,就是我比较完美主义,既然说了要帮你,就必须要达成目的才行。怎么?才这么几天你就坚持不了了?" 丁兰心也是个很轴的人,摇头道:"没有。" 祁峥很满意她的反应,笑道:"很好,那我们就继续。" 他为丁兰心安排了许多很专业的训练,不仅仅局限于适合女性练习的健身cao、跑步机之类,祁峥让丁兰心上蝴蝶机、划船机、动感单车,有时候还会让她练杠铃。 丁兰心背举杠铃不停地深蹲、起身时,觉得自己简直是疯了。这早已背离了她进入健身中心的初衷,她只不过是想跑跑步、跳跳cao而已,可是现在的每一天,她都会像个运动员似的按着计划严格训练。 做某些动作时,祁峥会给她做保护,站在她的身边,在她用力起身时轻轻地托住她的后腰。 他离她很近,温热的手掌抵在她的腰上,响在耳边的声音低沉又清晰:"腰挺直,用巧劲,好,起!" 年轻男人的身体似乎自带火气,丁兰心只感觉身边的人浑身热腾腾,还带着一种熟悉的汗水气息——真是要命,才一个星期,她居然已经习惯了他身上的汗臭味,更要命的是,她居然一点也不觉得难闻! 丁兰心放下杠铃,祁峥把毛巾丢给她,丁兰心没接着,白色的大毛巾直接盖在了她的脸上。祁峥乐了,笑话她:"反应真迟钝。" 丁兰心抓下毛巾瞪他一眼:"年纪大了行不行啊!" "干吗老说自己年纪大,我看你跟小孩儿似的,才这么点高。" 说完,某人迈着一双大长腿欢快地跑开:"休息五分钟,我去尿尿!" 抽空来旁观的林菱和孙思雨目瞪口呆,孙思雨问丁兰心:"丁丁,你什么时候和祁峥这么熟了?" 真是一言难尽,丁兰心摆摆手,摇摇头,拿起水壶喝水。 孙思雨又问:"你是不是和祁峥上c黄了?" "噗!"丁兰心一口水全喷了。 不怪孙思雨会这么想,健身中心的其他教练和学员都觉得最近的祁峥很不对劲。他非常明显地在接近丁兰心,明着是对丁兰心凶巴巴,实质上谁都看得出他对她好得不得了。这两个人之间的互动暧昧不明,在别人看来简直就是打情骂俏。 丁兰心觉得自己好冤枉,甚至动了再也不去健身中心的念头,可是当她拿起一条牛仔裤穿上,发觉腰身臀围宽松了许多以后,她妥协了。 周六的大学同学聚餐不期而至,瘦了好几斤的丁兰心感觉自信了许多,她去美发店洗了个头,让人一次性烫了个大波浪卷,又找出自己最喜欢的几件衣服,对着镜子不停试穿,最后选中了一件烟灰色的一字领毛衣裙,配白色的羽绒大衣。 丁兰心坐在梳妆台前仔仔细细地化了妆,又为自己戴上一串钻石项链。她都记不得自己有多久没化妆了,看着镜中人明眸善睐的样子,丁兰心觉得陌生,心中又生出一股悲凉。 她和林菱一起赶到酒店包厢,一桌子人已经到了大半,丁兰心紧张地看了一圈,发现主角还没到。 "丁丁,好久没见了!"大学同学叶明见到丁兰心很激动,"你还是这么漂亮!到底是不用上班好啊,没有压力,像我们这种穷吊丝,每天都在为柴米油盐忙,头发都快掉没了。" 他还真的有严重的发际线危机,丁兰心浅浅一笑,脱下外套,修身的毛衣裙勾勒出她的身体曲线,裙下黑丝配高跟短靴,卷曲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肩上,配上她星月一般迷离的眼妆、锁骨前钻石璀璨的光芒,整个人显得精致、慵懒又柔美。 这种感觉多少年没体会过了,轻合眼睑时,涂了睫毛膏的上下眼睫会有些微的粘滞感,丁兰心眨眨眼睛,一次又一次地体会着这种感觉,觉得自己就像个神经病。 来赴约的校友们虽然不是同级、同班,但个个都认识,大家久未见面,谈笑风生,丁兰心轻轻地啜着茶,偶尔微笑着与人交谈几句,自我感觉越来越好。 直到,邵锦文走进包厢。 丁兰心的骄傲一下子就土崩瓦解,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是她自己知道,她的"好"都是假的,而邵锦文的好,却是货真价实。 这个三十二岁的男人身姿颀长,发型干练清慡,他都没有穿西装,而是穿一件深色风衣,脱下后,里头是一件湖蓝色的高领毛衣,令他显得温和又儒雅。 邵锦文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轮到丁兰心时,眼中笑意更甚:"丁丁,这么多年没见,你越来越漂亮了。" 主角到了场,大家便入座开吃,当久别重逢的欢喜褪去,回忆的事也聊得差不多,大家的话题不可避免地落到了如今的家庭和事业上。 这两点,都是丁兰心避之不及的,可是偏偏有人会来问她,丁兰心支支吾吾,到后来,干脆逃去了洗手间。 她在洗手间里待了足足十分钟,出来前,看着盥洗台镜子里的自己,明白这一天她只是给自己画了一个伪装,吃完这顿饭,她依旧会变成平时的丁兰心,素面朝天,衣着简单,每天无所事事,永远都收不到面试通知。 垂头丧气地往包厢走时,突然有人叫她:"丁丁。" 丁兰心愕然转头,看到邵锦文倚在一个空包厢门口吸烟,他对她笑笑,招手:"过来,丁丁。" 丁兰心走过去,站在邵锦文面前一米处,邵锦文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烟,看她的眼神变得很柔很柔:"丁丁,你现在好吗?" "我很好。"站在他面前,丁兰心反倒不紧张了,微笑反问,"你呢?你好吗?" "还行,就是比较忙,外企你也是知道的。" 丁兰心不知该怎么接腔,气氛一下子沉默下来,邵锦文抽完一支烟,突然说:"我听林菱说,你在找工作?" 丁兰心心里一惊,回答:"嗯,小孩子上幼儿园了嘛,就打算出来工作了。" "找好了吗?" "还没有,投了几份简历,还在等通知。" 邵锦文思忖片刻,说:"丁丁,我现在在招人,你要不要来帮我?" 丁兰心傻了,说"好"也不行,说"不好"也不行,正不知该怎么回答时,她的手机响了,丁兰心对邵锦文说声抱歉,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人很不高兴的声音:"丁兰心,你不是说你很自觉的吗?今天你为什么不来?" "……"丁兰心一头汗,"今天你不是休息吗?" "你管我休不休息!你不是说你天天都会来的吗?" "我在外面吃饭,今天就不过来了。" "……" 祁峥很久没说话,却也没有挂电话,丁兰心等了一会儿,说:"我明天晚上一定会去。" "……" "哦,我忘了,你明天也是休息的。" "……" "那我们周一见吧,明天我会好好练的。" "……" 丁兰心抬头,看到邵锦文眼里的疑问,突然又响起之前那个难以回答的问题,她咬咬牙,对着手机说:"好啦,我现在过来。" 祁峥终于满意了,连着声音都带上了笑:"快一点,我等你。" 丁兰心挂下电话,对邵锦文说:"不好意思,我有点事要先走了。" 邵锦文点头,又问:"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不用。" "好吧,那你先去,工作的事我改天约你单独说。" 丁兰心:"……" "其实……不瞒你说,来赋江以前我就在想,如果要在这里找个信得过的人帮我做事,这个人一定是你。" 丁兰心低声说:"师兄,你别逗了,我一点经验都没有的。" "经验嘛,都是从无到有的。" 丁兰心喝过一点酒,就没开车,打了一辆出租车往妙赛尔健身中心赶。一路上司机一直在放凤凰传奇的歌,还跟着大声唱,唱得丁兰心脑子里乱哄哄的,过去的事就跟放电影似的在脑中一幕一幕滑过。 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丁兰心逃也似地下了车,却不小心崴了一下脚,她第一念头就是完蛋!不能跑步和跳cao,一定会被祁峥骂得很惨。 一瘸一拐地走到健身中心所在的大楼门口,正要进去,丁兰心发现有个人坐在大楼前的台阶上抽烟。 那么冷的天,他居然穿着短袖T恤,两条长腿随意地岔开在台阶上,整个人越发显得高大。 丁兰心奇怪地看着祁峥,祁峥也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她,连烟都忘了抽。 好半天,他才憋出一句话:"卧槽,才一天没见,你去整容了?" ☆、第八章 丁兰心原谅祁峥的口无遮拦,因为她知道,他其实是在夸她这一晚比平时好看。谁叫丁兰心一直以来都是把自己最真实最狼狈的一面展示给祁峥呢? 马尾辫,运动衣,头发湿答答地贴在脸上,衣服的胸前、腋下全部都是汗,一张脸红通通的,呼呵呼呵地大声喘气——祁峥眼里的丁兰心一直都是这样的,大强度有氧运动后的女人早已注定和优雅美丽绝缘。 可是,化妆品和漂亮衣服是很神奇的魔法棒,可以叫女人脱胎换骨,麻雀变凤凰,要是再加上美颜自拍,那简直就是天下无敌了。 大楼前夜风凉凉,吹乱了丁兰心的长卷发,她双手cha在羽绒衣口袋里,苦笑着看台阶上的祁峥:"你在这里干吗呀?" 祁峥最后抽了一口烟,丢下烟蒂站起身,回答:"等你啊。" "你只穿短袖不冷吗?为什么不在楼上等?" "今天我休息,不想给别人加班。" "那你把我叫过来干吗?" "你是'别人'吗?" 这样的回答叫丁兰心心惊ròu跳,祁峥已经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面前,歪着头更加仔细地看她的脸。丁兰心脸红了,后退一步:"我就是化了点妆,你别看了。" 只是很微小的一步,却让祁峥眼神一凛,立刻低头去看她的脚:"你脚怎么了?" "啊……刚才下出租车时不小心扭了一下。" 见祁峥脸色越来越臭,丁兰心赶紧解释,"对不起,今天我没办法跑步了。不过应该很快就好了,脚已经不怎么疼,我想我今天可以做一些哑铃练习……" "你是傻子吗?"祁峥打断了她的话,不由分说地伸手过来,牵住了丁兰心的手。 气温很低,他的手臂皮肤冷冰冰的,但是手掌却很热,又大又温暖的右手包裹住丁兰心有些冰的左手,叫她吓了一跳。 祁峥转过身,作势就要背她,丁兰心慌地连连躲开,嘴里不停地说:"别别别,我自己能走,我自己能走!" 擦,脱衣献殷勤都不管用?这女人究竟是什么做的? 祁峥有些懊恼,却也不能强硬地去背她,只能改变方针搀住了丁兰心的手臂,架着她走上了台阶。 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都令丁兰心难堪了,到了大厦的一楼大厅,脚下是平地,她立刻挣脱了祁峥的手。祁峥咬咬牙,指着大厅里的待客沙发让她去坐,丁兰心一瘸一拐地走过去,祁峥忍不住说她:"你怎么这么笨,走路都会扭脚。" 丁兰心坐下来,弯着腰摸自己的脚踝,说:"太久不穿高跟鞋了嘛,一下子不太习惯。" 祁峥去看她的鞋,足有七、八公分高,哼哼一笑:"怪不得,我刚才还在想,小矮子今天好像长高了。" 丁兰心剜了他一眼,祁峥还在说,"都不知道你们女人怎么想的,居然喜欢穿这么高的鞋子,怎么不去踩高跷啊……" 丁兰心抓起茶几上盘子里的一颗薄荷糖,直接冲祁峥丢过去:"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 祁峥一把接住了糖,剥开塞进了嘴里,边嚼边说:"我上去一下,马上下来,你等着我。" 丁兰心:"你去干吗?" "你说呢?" 祁峥快步朝电梯跑去,丁兰心看着他的背影,隐隐猜到他的用意。她想走,却又没有力气,干脆放松身体靠在了沙发靠背上。 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了,对于祁峥的所为,丁兰心心中有数,她不信这个年轻帅气的男孩子会对她产生别样的感情,却又好奇他的动机,他这样处心积虑地接近她,究竟是为了什么? 没几分钟,祁峥回来了,带着云南白药和一卷纱布,他蹲到丁兰心身边,端起她的右脚,没经过她同意就帮她脱下了鞋。 丁兰心的脚踝已经肿了,意外地没有挣扎,任由祁峥替她上药、包扎。 他温热的手指流连在她的皮肤上,痒痒的,有时帮她揉一揉,按一按,很疼,但是丁兰心始终没吭声。 她低头看他头顶浓密蓬松的发,突然问:"祁峥,你真的没有女朋友吗?" 祁峥抬头看她,下巴跟刀刻似的绷着,眼神平静淡漠,反问:"干吗这么问?" "就是觉得你这么年轻,这么帅,怎么会没有女朋友呢?" 祁峥轻轻一笑,坚硬的下巴线条立时变得柔和,他又低下了头,一圈一圈地帮丁兰心绕纱布,回答道:"我没时间谈恋爱。" 祁峥送丁兰心回家,用他那辆28寸的古怪自行车。 这原本是一辆山地车,车的主人是健身中心的一个客人,车坏了以后,他问祁峥要不要,祁峥就自己找来一些零件修了修,车能跑了,他干脆又给改装了一下,安了一个车后架和大车筐。 丁兰心侧身坐在祁峥身后,晃着两条腿,一边听他讲这辆车的故事,一边看他快速地穿过大街小巷。 风很大,冻得丁兰心脸都麻木了,浑身瑟瑟地发着抖,祁峥说:"你要是冷,就把手塞我衣服里。" 丁兰心不肯,祁峥笑她:"你也太保守了吧,健身中心搞活动去露营时,我们男男女女住一个帐篷都没事的,换成你,是不是半夜里宁可去睡糙地呀?" 丁兰心好奇地问:"为什么男男女女要睡一个帐篷?帐篷不够吗?" "如果我说男人是为了保护女孩子的安全,你信吗?" "不信。" "哈哈哈哈哈哈……好吧,他们的确是为了打野战。" 丁兰心脸红红地问:"你也喜欢那样吗?" "我没有!你别胡思乱想啊,我是作为工作人员去参加的,都是和教练同事睡一个帐篷,我……啊啊啊!妈的你要冻死老子啊!" 丁兰心偷偷地把两只手从祁峥的短棉衣后背下摆塞进去,手掌贴在他热烘烘的皮肤上,好像是抱着一个大暖炉。 祁峥把丁兰心送到丽秀路丽景园门口,夜色中的别墅群安静又神秘,他看着那一幢幢亮着灯光的三层小楼,眼神里透出了一些不一样的东西。 好在天很黑,丁兰心并不会发现。 这天晚上,丁兰心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 高挑的个子,宽阔的肩膀,阳光沐在他的身上,晕成一圈淡金色的光。 她与他并肩坐在图书馆的落地窗前,一人面前是一本书,她似乎还闻得到书页上的油墨纸香,淡淡地萦绕在她指尖。她偷偷地抬眼看身边人,他还在专心看书,时不时地会在笔记本上记下几笔。 她有些失望,默默地低下头去,就在这时,他却伸过手来,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 十指互抵,她心中的喜悦无限蔓延,再次望向他,两个人的视线已经纠缠在了一起。 丁兰心的呼吸急促起来,不知为何居然感到口干舌燥,她再也不愿放开他的手,死死地牵着他,而他,突然之间就站了起来,一把将她拥进了怀里。 他们手牵着手跑进了书架间,再也按捺不住,疯了一般地接吻。他将她抵在墙上,捧着她的脸颊用力地吮吸她的唇。她手忙脚乱地脱下他的衣服,看到他健硕修长的身体,她的内心更加干渴,呼吸更加迷乱,止不住就伸出双手,用力地抱紧了他。 在图书馆的这个神秘角落里,他们疯狂、刺激又羞耻地做着,一次又一次,但奇怪的是她却永远无法满足,这令她难受得翻滚扭动,气喘连连。 她命令他:"快一点,再快一点!" 虚汗蒙住了她的眼睛,她捧住他的脸,想要仔细地看清,却在迷雾散去后看到了一张年轻、硬朗的脸庞。 他似笑非笑地看她,健美的身躯上布满小汗珠,说:"小矮子,我棒不棒?" "啊————"丁兰心尖叫一声,从梦中惊醒。 ☆、第九章 弗洛伊德说:幻想的动力是未得到满足的愿望,每一次幻想就是一个愿望的实现。 丁兰心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满身都是汗,身体还未从轻微的痉挛中恢复过来。 她做梦了,还是春梦。 梦里的那个人她认识,他很年轻,有着又紧又翘的屁股和结实的大长腿,他略显粗粝的手指抚摸在她的腰肢上时,她仿佛过了电似的颤抖起来。 就像水里濒死的鱼,张着嘴徒劳地吐泡泡,颠簸,挣扎,亟需氧气,亟需拯救。 亟需填充。 他没有叫她失望,猛烈地进入了她,碾磨冲撞,把她折腾得翻来覆去的,那细节和触感真实地令人恐惧,却又叫人回味无穷,念念不忘。 和罗晋元结婚五年,丁兰心从没有在X生活中体会过高潮,罗晋元曾经说她是X冷淡,丁兰心不置可否,对于这件事,她从来都不想,甚至还很排斥。 有一次看新闻,说国内女性百分之七八十都没有X高潮,丁兰心一下子松了口气,心想原来和她一样讨厌这件事的人,并不在少数。 从那以后,她拒绝罗晋元便更加理直气壮,久而久之,夫妻生活名存实亡。 她知道这不正常,但实在难以勉强。 丁兰心曾经认定自己是个X冷淡,离婚以后,她很轻松,想到也许再也不用应付这件事,心里还很开心。 那现在的这个梦是怎么回事啊? 羞耻!难以言说的羞耻。 从梦中醒来,丁兰心的内裤都湿了,她觉得自己没脸见人,整个人缩成一团藏进了被子里。 天啊,她怎么会梦到祁峥?他们根本就不熟好吗?! 因为脚踝扭伤,丁兰心一个星期没去健身房。很奇怪,不锻炼的这几天,她浑身都不得劲,丁兰心终于相信原来健身也会上瘾,干脆买了哑铃在家里练起了手臂肌ròu。 邵锦文给她打过两次电话,第一次是问她工作的事考虑得如何,她说让她再想想。第二次邵锦文请她去办事处坐坐,丁兰心拒绝了。 林菱问她:"你为什么不试试呢?你本来就在找工作啊,到邵锦文这里上班专业对口,薪资福利又不差,不是挺好的么?再说了,他一定会照顾你的。" 丁兰心沉吟片刻,回答:"我不想再和他有牵连。" 林菱试着劝她:"丁丁,你现在离婚了,邵锦文又是单身,其实……如果你们对彼此还有想法,是可以试试看在一起的。" 丁兰心摇头:"不,我永远都不会和他在一起。" 这世上总有那样的两个人,彼此了解,视为知己,所有人都觉得他们应该在一起,可兜兜转转很多年,这两个人却从没有在一起过。 比如丁兰心和邵锦文,从她十九岁到二十四岁,相伴五年。 她爱过他吗? 时间久了,丁兰心自己都回答不出来。 她只知道,嫁给罗晋元的前一天晚上,她给邵锦文打越洋电话,彼时他在美国,正因为一个试验忙得昏天黑地。丁兰心手指攥着手机,说:"师兄,我明天要结婚了。" 邵锦文似乎在吃饭,背景音里是快餐店伙计叽里呱啦的声音,他一边咀嚼一边说:"明天?噢抱歉,我日子都过昏了。恭喜你丁丁,可惜我没办法过去喝喜酒,下次回国时我请你吃饭,给你带个大红包。" 丁兰心笑着应道:"好啊,你不要骗我哦。" 她想自己一定是电影看多了,居然还会幻想在婚礼上,坐了通宵飞机的邵锦文会从天而降,强势地从新郎手里抢过她,两个人手牵着手,她拖着婚纱跟他走,天涯海角,四处为家。 周末,祁峥起了个大早,去菜场买了些菜,还给祁嵘带回了两个ròu包子做早饭。 天气太冷,祁嵘还在被窝里睡懒觉,祁峥把所有的菜洗净、切好,分别装进盘子里,在边上留了纸条。 他去敲隔壁黄奶奶的门,掏出三百块钱给老太太:"奶奶,这是十二月份的钱,我不在家的时候,麻烦您帮祁嵘做做饭。" 黄奶奶客套地推脱了几句,就把钱收下了,祁峥回到家里,收拾背包准备出门,祁嵘听到声音,坐了起来。 看到祁峥的样子,他的嘴巴就翘起来了:"你又要出去。" "嗯,今天有场活动。" "你答应今天带我去新华书店买书的。" "昨天临时接的活,我下次再带你去。" "下次是什么时候……"祁嵘小声嘟囔,"你每次都说话不算数。" 祁峥穿好鞋,抬头看他:"等下我回来,给你带个飓风战魂。" "……" "要不要?" "……" "不要我就不买了。"祁峥打开门,刚要出去,祁嵘已经飞快地从c黄上跑下来了,拖鞋都没穿,赤着脚跑到祁峥身边就抱住了他的腿。 祁峥很头疼,揪着祁嵘的睡衣衣领把他扯开:"干吗呀!怎么跟个娘娘腔似的。" "你去哪里啊?我要和你一起去,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祁嵘的声音可怜巴巴的,祁峥有点心软,还是拒绝了:"不行,我今天是露天活动,要好几个小时,太冷了。"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活动结束就回来。" 祁嵘无奈地"哦"了一声,说:"飓风战魂……我要的。" 祁峥笑了,揉揉他的头发:"知道了,快去c黄上,小心感冒。" 安顿好祁嵘,祁峥出了门,骑自行车去了活动地点——位于赋江市中心的枫桥广场。 祁峥的本职工作是达通快递的快递员,晚上在健身中心兼职做教练,除此以外,他还是一个兼职男模。 因为没有经过训练,祁峥属于野模,只是仗着脸帅身材好,平时通过几个熟悉的演出商接一些散活,比如酒吧开业请猛男撑场,商场开业走个秀,或是为一些山寨品牌、小杂志拍平面广告,收费都不高,拿几百块钱是常事。 这一天枫桥广场有一场艺术工作室举办的活动,其中有一场模特秀,祁峥没有骗祁嵘,他是前一晚被朋友打电话喊来救场的,因为这场秀给的价钱很低,约好的模特不愿意干了。 祁峥属于有钱就愿意干活的人,也没问这是场什么秀就一口答应下来。 来到活动现场,简易T台已经搭建完毕,祁峥在后台找到演出经纪人周凡,看了一眼服装道具就傻了——居然是一场裸体彩绘秀。 "卧槽!十二月啊大哥!冻死了你负责吗?" 祁峥不想干了,被周凡死死拖住:"老祁你帮帮忙帮帮忙,这活儿愿干的人太少了,你帮我撑过这一场,我以后给你介绍好活儿!" 祁峥思想斗争许久,周凡一直在边上劝,最后直接把谈好的报酬拿出来了:"老祁,钱你先收下,咱们合作这么多年了,这活不好干我之前才不叫你,实在没办法了我才让你来帮忙,我绝对绝对不是坑你。" 祁峥咬咬牙,答应了。 脱下所有的衣裤,换上一条白色的平角短裤,"艺术家"开始在祁峥身上彩绘。 整整两个半小时,被硕大广告板挡着的"后台"四面透风,饶是祁峥年轻力壮,也快支撑不下去了。无奈"艺术家"还特别精益求精,动作慢得要死。祁峥看到镜子里自己身上横七竖八五彩斑斓的线条和气泡,心里一万头糙泥马呼啸而过。 终于,艺术家丢开笔,兴奋地说:"完成了,这叫'音符'!你有没有体会到音符的跳动?生命的活力!" 音符?鬼画符才对吧!祁峥冻得脸都麻了,整个人呼啦啦地发着抖,清水鼻涕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下来,周凡跑过来看他和其他几个模特,说:"OK了,准备准备,秀马上就开始了。" 露天广场,廉价音响,粗劣的T台,还有一群稀奇古怪,从头到脚涂满彩绘的男女模。 祁峥的头发被用发胶固定,喷成了浅金色,脸上贯穿了几条线,左眼眶上一个蓝色的圈,"艺术家"说这是音符,祁峥只觉得像被人揍了一拳。 因为这场秀实在太特别,尽管天气很冷,广场上围观的市民还是很多。祁峥走秀不讲章法,大摇大摆地在台上走了几圈,很目中无人的拽样。实际上,他是冻得全身每个细胞都不受自己控制了。 几个模特来回走了半小时,活动终于结束,"艺术家"带领着自己的"作品们"来到台前谢幕,并且邀请市民上台合影。 祁峥简直要疯了,但他很有职业素养,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一个四五岁、留童花头的小女孩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台,抬着小脑袋,好奇地绕着几个满身油彩的模特打转,最后溜到了祁峥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大腿。 祁峥低头看她,小女孩对着他微微笑,扭过头朝着台下一个女人喊:"妈妈妈妈,这个叔叔好像大熊猫啊!" 然后,祁峥就听到那女人说:"祁峥?你是祁峥吗?" 我不是祁峥!不是不是不是! 看到台下丁兰心难以置信的眼神,此刻的祁峥倒真希望自己能变成一只大熊猫。 ☆、第十章 作为一个一直在丁兰心面前有意无意耍帅的男青年,祁峥只恨自己脸上的油彩还不够多。 在自然界,绝大多数情况下,雄性动物都比雌性动物生得好看,它们在雌性动物面前展示自己鲜艳的外表、嘹亮的声音、强壮的生殖器和富有光泽的毛发,撅着屁股搔首弄姿,只是为了吸引对方的注意,能够顺利与之交配。 而这时的祁峥,就像是一头鬃毛威武、体格强壮的雄狮,在向母狮求爱的过程中,突然不小心跌进了烂泥沼泽,变成了一条滑稽的落水狗。 他站在台上,目光冷冷地望着丁兰心,脑子里只闪过一个词——功亏一篑。 艺术家的虚荣心终于得到了满足,率领所有模特回了后台,祁峥走得很快,并且一言不发,恶狠狠的架势把周凡吓了一跳。 后台没有卸妆洗澡的地方,有些模特穿起衣服准备离开,祁峥却一直找不到自己的衣服,忍不住就骂了一句:"cao!老子的衣服呢?!"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温柔的声音:"不是在那儿么。" 祁峥就像被施了定身术似的站住了,丁兰心牵着罗逸恬走过去,从一个纸箱里拿出了祁峥的衣裤,又走到他身边。周凡拦她:"抱歉啊,这儿是后台,观众不能进来的。" 丁兰心笑笑,指指祁峥:"我是他朋友。" 周凡瞄一眼那个石化般的男人,识趣地走开了。 丁兰心把衣服递给祁峥:"赶紧穿上吧,你皮肤都冻紫了。" 祁峥觉得自己已经冷过头了,之前身上一阵一阵地起鸡皮疙瘩,现在反倒没啥感觉。他垂着头,宽厚的胸膛有明显的起伏,丁兰心看着他雕塑般立体的肌ròu线条和皮肤上五彩斑斓的油彩,轻笑道:"小祁教练,我知道你身材很好,也不太怕冷,但是你顶着这个熊猫眼会吓到小朋友的。" 祁峥瞪她:"什么熊猫眼,这叫'音符'!这是艺术!" 罗逸恬听不懂,倚在妈妈身边给祁峥提意见:"叔叔,你还有一只眼睛为什么不画成大熊猫?那样子就更像了!" 丁兰心忍不住笑出了声,祁峥懊恼地一把夺过她手里的衣服,胡乱地往身上套。丁兰心看到别的模特有在用清水擦头发,就也去端来一盆水,对祁峥说:"你坐下吧,我帮你把头发擦一下。" 祁峥一口拒绝:"不用,我回去洗个澡就好了。" "先擦一下吧,这种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留在头发上很伤身体的。" "说了不用了!" "你怎么了呀?"丁兰心歪着头瞅瞅祁峥,"小祁教练,你在生我的气吗?是不是因为我一直没去健身房?" 说到这个事儿,祁峥绷紧的脸色略微缓和下来,低头看看丁兰心的脚,问:"你脚好了吗?" 丁兰心微笑:"好了。" "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来妙赛尔?" "周末你休息嘛,又没有人给我做教练,我是想周一去的。"丁兰心拉拉祁峥的衣袖,"坐下吧,我光看着你的脑袋,都觉得头皮痒了。" 祁峥真的坐了下来,罗逸恬一直在边上顾自玩耍,丁兰心偶尔喊她一声,叫她注意安全,不要跑开,自己则搅湿毛巾,站在祁峥面前仔细地帮他擦头发。 他身上有刺鼻的颜料味,她身上却香香的,淡淡的香水味儿轻飘飘地钻进了祁峥的鼻腔里,居然令他有些心猿意马。祁峥定了定神,问:"你怎么在这儿?" 丁兰心说:"带女儿在边上商场的室内游乐场玩,出来时看到广场上有演出台子,甜甜就一定要过来看。"她笑着看他一眼,"我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 "我这个鬼样子你还认得出来?" "当然,天天见面的呀,再说了,还有哪个男模特,会走得像你这么拽。"丁兰心说完自己都乐了,祁峥也悄悄地牵起了嘴角,感觉到头顶有冰凉的水一阵阵掠过,丁兰心擦得很小心,还不忘柔声说:"水很冷,你忍一下。" 祁峥闭上了眼睛,觉得一点都不冷。 发胶和颜料很是顽固,把祁峥浓密的头发粘成了一坨又一坨,丁兰心好不容易擦去大半,说:"以后不要再把这种东西弄到头上了,万一刺激头皮,造成脱发,很有可能是不可逆转的,而且,这种颜料极可能是三无产品,容易含有致癌物。" 祁峥抬眸瞟她:"搞得好像你是医生一样。" 丁兰心耸耸肩:"我本来是想学医的,但是家里人不同意,说太辛苦,后来我就学了药学,也算是和医科沾点边。" 祁峥是第一次听丁兰心说到她的专业,不禁问道:"你是哪个大学毕业的?" "赋江大学。" 丁兰心回答以后,祁峥意外地沉默下来,丁兰心最后帮他擦了一下头发,问:"祁峥,你是哪里毕业的?" 祁峥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平静地说:"我没读大学,只有高中学历。" 其实丁兰心是有猜到的,但是她不会刨根究底地问下去。 要不是生活所迫,谁会来做这样的工作? 丁兰心只是有些好奇,她总觉得,像祁峥这样的男人,不应该把生活过得那么艰辛。 离开演出现场时,祁峥脸上的油彩基本被擦掉,但头发上还粘着许多金色颗粒。他身上还带着颜料,穿衣服就特别难受,只想快点回家洗个澡。 丁兰心带着罗逸恬走在他身边,看看手表,说:"十二点多了,祁峥,我开车来的,可以送你回去洗个澡,然后我们一起吃午饭吧,也当是谢谢你这段时间监督我健身。" 祁峥一愣,想到家里的祁嵘,立刻摇头:"不用了,我骑车来的。" "自行车可以放我后备箱。" 祁峥看着丁兰心,她穿着羽绒衣和牛仔裤,脖子上绕一块红色大围巾,乌黑的长发没有扎马尾,而是直直地披散在肩头,白净的脸上笑容暖暖,神情恬淡,完全没有因为看到他如此狼狈的一幕而生出嫌弃的表情。 祁峥心中本已浇灭的火苗又一次燃烧起来,并且越烧越旺。他想,这也许是一个转折,一个契机,之前他所有的努力似乎初见成效,丁兰心对他,还真是有些不一样的。祁峥思考了一下,顺水推舟地说:"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丁兰心开车送祁峥回家,罗逸恬和祁峥坐在后座,小姑娘坐在儿童座椅上,一直好奇地打量着祁峥,还伸手去摸他被胶水弄得硬邦邦的头发。 祁峥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罗逸恬,不过你可以叫我甜甜。" "你几岁了?" "五岁。" 丁兰心补充:"实岁还没到四岁半呢。" 祁峥明知故问:"甜甜,你爸爸呢?他怎么不和你们一起出来玩?" 罗逸恬的表情一下子就变了,撅着小嘴巴生气地回答:"不知道!" 开车的丁兰心有些尴尬,解释道:"甜甜的爸爸住在赋城县,他单位在那边。" "噢,原来如此。" 车到目的地,是距离丽秀路不远的一个老式住宅区,一片楼房都是灰灰旧旧的,祁峥让丁兰心停在一幢楼下,让她们在车上等一会儿,他上去洗个澡就下来,没想到罗逸恬说:"妈妈,我想上厕所。" 丁兰心对祁峥说:"我们和你一起上去吧,还得借用一下你家厕所。" 祁峥没法子拒绝,只得扛着自行车领丁兰心和罗逸恬上楼,一边走,一边给她们打预防针:"我不是一个人住,家里还有个小孩和我一起住,七岁,念小学一年级,名字叫祁嵘。" 丁兰心问:"峥嵘的嵘?" "对。" "他一个人在家吗?" "对。" "整个早上都是?" "是啊。" "祁峥,你怎么可以把一个七岁的小孩一个人丢在家,你就不怕他出事吗?" 祁峥回头奇怪地问:"他会出什么事?" "比如不小心爬了窗户,从楼上摔下来,或者因为好奇去玩煤气,玩火,造成火灾甚至是爆炸,还有心怀不轨的人骗他开门,入室抢劫,那么小的孩子根本没有自我保护的能力,你把他一个人丢在家里是很不安全的。" 祁峥被丁兰心说得一愣一愣的,事实上,这一天自从碰到她后,他就没有缓过神来,仔细想想丁兰心说的那些事,的确有些后怕,但他还是嘴硬地说:"祁嵘很听话的,基本没给我惹过事。" 丁兰心大着胆子问:"祁嵘……的爸爸妈妈呢?" "死了。"祁峥很简单地作了答。 上到七楼,祁峥刚打开门,就有一个小身影飞扑过来,冲他大喊:"哦耶!你总算回来了!我的飓风战魂呢?" 祁峥心说糟糕,揽住祁嵘说:"呃……我忘买了。" 祁嵘呆呆地抬头看他,小嘴瘪了一会儿后,眼泪就滚出了眼眶:"你总是骗我!你总是说话不算数!你是个大骗子!" 扯着嗓子哭了两声,祁嵘突然发现了从祁峥背后钻出来的丁兰心,还有一个留着齐刘海童花头、眼睛大大的小姑娘。他一下子就止住了哭,抬手抹掉眼泪和鼻涕,用眼神问祁峥:她们是谁啊? 祁峥清清嗓子,指着丁兰心说:"叫人,叫兰心姐姐。" 丁兰心和祁嵘都傻眼了,祁嵘已经是个有自己想法的小朋友,嚅嗫着叫不出来,丁兰心为他解围:"叫我兰心阿姨吧。" 祁嵘很听话:"兰心阿……" "阿你个头啊!"祁峥一巴掌拍了祁嵘的后脑勺,"我是你哥,你能叫她阿姨吗?!" ☆、第十一章 丁兰心带着甜甜上过厕所后,祁峥去洗澡了,祁嵘闷闷不乐地坐在那里想心事。 他完全不懂自己为什么不能叫丁兰心为阿姨,这个阿姨都有小孩了,怎么可能叫姐姐嘛!黄奶奶家念五年级的俏俏姐姐才是姐姐好吗! 等等,那个小孩在做什么?啊!她在玩他的光辉剑神! 祁嵘跑过去,见罗逸恬正拿着他的宝贝陀螺在把玩,心里急得要命,说:"你还小,不会玩的,这个很难的。" 罗逸恬没理他,祁嵘又说:"这是男孩子玩的玩具,女孩子不能玩的!" 罗逸恬终于抬起头来看他,把陀螺放下了,转身到了丁兰心身边,拉着妈妈的手说:"妈妈,我肚子饿了。" 丁兰心掏了下包,没带零食,就问祁嵘:"小嵘,你有没有小饼干,给妹妹吃一块?" 祁嵘眨巴眨巴眼睛,难为情地摇头:"我没有小饼干。" "那……有苹果吗?" "也没有。" "那你有什么小零食?给妹妹吃一点点就行。" 这真是戳到了祁嵘的痛处,他低下头小声说:"我什么零食都没有。" 罗逸恬撅起了嘴巴,丁兰心对她说:"甜甜,你先跟小嵘哥哥玩一会儿,等叔叔洗完澡,妈妈就带你去吃饭好吗?" 罗逸恬瞅瞅祁嵘,一双大眼睛骨碌碌一转,又瞄到了桌上的那只陀螺,祁嵘顺着她的视线望去,问:"你想玩吗?" 罗逸恬点点头,祁嵘牵起她的手:"好吧,我教你玩。" 小姑娘一下子就笑了,高高兴兴地随着祁嵘去了桌边。 两个小孩头碰头地玩在一起,丁兰心则打量起了祁峥的房子。一个小孤套,估计只有十几个平方,还被格出了一个迷你厕所。整套房子几乎谈不上有装修,墙面地板又旧又简陋,高低铺、柜子、餐桌、甚至是灶台都挤在一个房间里,角落里还堆着许多新纸箱和快递包装袋,逼仄得让人转个身都难。 丁兰心心里生出了许多疑问,祁峥,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男人,带着一个七岁的小男孩过着近乎窘迫的生活,他说他们是兄弟,这是真的吗? 祁峥洗完澡走出卫生间时,惊讶地发现两个小朋友已经变得很亲热了,一口一个"小嵘哥哥"、"甜甜妹妹"地叫着。罗逸恬对祁嵘的高低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祁嵘次溜溜地沿着直梯爬到上铺,在上面兴奋地朝她招手,罗逸恬跃跃欲试,刚要爬,就被祁峥捉下来了。 他大声地呵斥上铺的祁嵘:"下来!谁叫你带甜甜爬的!甜甜万一摔跤了怎么办?妈的,你还穿着鞋子爬我的c黄!你给我下来听到没有!" 祁嵘又挨骂,灰溜溜地爬了下来,丁兰心拉祁峥:"你干吗对孩子这么凶啊,有话好好说嘛。再说了,我都在边上看着的,不会有危险的。" 祁峥不再骂人,但还是瞪了祁嵘一眼,祁嵘立刻乖乖地躲去了一边。 丁兰心见祁峥已经洗得干干净净,乌黑的头发湿答答乱蓬蓬的,就提议道:"好啦,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出去吃饭吧,都要饿死了。" 祁峥点头,罗逸恬听说要去吃饭十分开心,祁嵘也立刻拿起自己的小外套穿,这时,祁峥却泼了他一盆冷水:"祁嵘,你干吗呢?谁让你去了?你作业写完了吗?" 祁嵘呆住了,丁兰心失笑:"祁嵘当然和我们一起去啊。" 祁峥指指灶台上的剩饭剩菜:"他吃过饭了。" "吃过了也要一起去的呀。" "他作业还没写完呢!" "明天礼拜天,还有时间写的嘛,一年级能有多少作业。"丁兰心向祁嵘伸手,"小嵘,过来,阿姨带你去吃好吃的,你还吃得下吗?" 祁嵘大着胆子点点头,祁峥无语:"你是猪啊!" 丁兰心已经一手牵起了一个小朋友:"走吧,吃饭去,你们想吃什么呀?" 罗逸恬举手:"我想吃披萨!" "好吧,那就吃披萨。" 看着他们三个出门的背影,祁峥无奈地叹了口气。他是真的不想让祁嵘去做电灯泡的。这一餐饭,可是他与丁兰心拉近关系的大好机会,祁峥本来是想好好发挥自己的魅力,把之前裸体秀扣掉的分再加回来,不就是对一个失婚女人嘘寒问暖、照顾有加么,祁峥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做到。 他所做的一切,还不都是为了祁嵘这小王八蛋! 祁嵘从来没吃过必胜客,在电视里看到广告,披萨从盘子里拿起来时,会带着牛奶一样的丝,看着像是特别好吃。 祁嵘问祁峥披萨好吃吗?祁峥说难吃得要死,还不如路边一块钱一个的碳烤烧饼,祁嵘想他一定是骗人的,他就是小气。 丁兰心请客,点了一大堆菜,披萨、牛排、烤翅、薯格、意面、奶茶、沙拉……当食物一样一样端上来的时候,祁嵘的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一份铁板牛排摆到了他面前,盖子打开,刺啦啦的油星子就爆了出来,祁峥赶紧拿起餐巾帮祁嵘挡着,祁嵘歪着头掀开餐巾往桌上看,口水哗哗流。 他吃了好多东西,披萨真的好好吃,烤翅也很好吃,还有牛排,丁兰心细心地帮他切成了小块,祁嵘学着她的样子用叉子吃,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好吃的东西。 丁兰心看着祁嵘吃东西特别满足的样子,问祁峥:"你都没带小嵘吃过这个吗?" 祁峥一直很沉默,摇摇头:"没有。" "其实必胜客不贵的,一个大人加一个孩子,有时候一百块也够吃了。" 祁峥没有接腔,丁兰心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妥的话,也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一会儿后,祁峥起身:"我吃饱了,去外面抽根烟。" 还有两块披萨没吃完,祁嵘眼巴巴地看着它们,无奈实在是吃不下了,丁兰心招手叫来服务员打包,并说要买单,服务员笑着说:"刚才有位先生已经结过账了。" 丁兰心张了张嘴,透过餐桌边的玻璃往外望,祁峥正背对着他们站着,指间夹着一支烟,偶尔抬手吸上一口。 她带着两个孩子走出去,祁峥听到声音,回过头来,神情静谧。丁兰心有些嗔怪地看他:"你干吗要买单啊?说了是我请客的。" 祁峥笑笑:"我和你一起吃的第一顿饭,哪能让你请。" 丁兰心的心脏怦怦一跳,说:"那下次换我请。" "好啊,我还是要带家属的。"祁峥揽过祁嵘,揉揉他的头发,突然发现他手里提着个小小的披萨盒,深沉范儿立刻破功,"祁嵘你有没有搞错啊!吃完了还打包?" 饭后,丁兰心带祁嵘和罗逸恬去商场里玩儿童拓展项目,甜甜一直都想玩这个,但没人和她作伴,她就不太敢,这次正好祁嵘在,丁兰心就鼓励女儿和小哥哥一起去玩。 祁峥和丁兰心站在围网外,看着两个小孩头戴安全帽,身系安全带,在教练的带领下做高空项目。祁嵘其实也有点怕,但是罗逸恬在身后,他觉得自己必须要给她作出榜样,也就硬着头皮走过了悬空板。 到了那一头,祁嵘回过身来,向还在这头的罗逸恬伸手:"甜甜,你过来,我接着你!" 这一刻,祁峥突然发现祁嵘长大了许多,这些年,他一直都是把祁嵘当什么都不懂的小毛孩看的,没想到在不知不觉间,小家伙已经有点男子汉的气概了。 大半个小时后,祁嵘和罗逸恬结束了游戏,安全下到地面,工作人员拿着一台拍立得说:"爸爸妈妈和宝贝一起拍个全家福吧,照片是免费送的!" 丁兰心起先没反应过来,直到工作人员说第二遍,才弄懂她的意思,摇手说:"我们不是……" 祁峥却一把揽住了她的肩,说:"拍嘛,不拍白不拍。" 他叫来了罗逸恬和祁嵘,两个小孩舍不得摘下安全帽,肩并肩地站在祁峥和丁兰心面前,咧着小嘴笑得很开心。 "咔擦",一张合影拍完了。 工作人员甩过照片,显影后递给他们:"哇!拍得真好,爸爸妈妈很有夫妻相呢!" 丁兰心:"……" 接着,他们又去玩了儿童游艺厅,祁嵘是第一次来,新鲜得不得了,丁兰心带着他和罗逸恬一个项目一个项目地玩过来,祁峥一开始还矜持,见他们三个玩得开心,他也憋不住了,捋起衣袖和他们一起玩。 玩套圈游戏时,祁峥套中了一个二等奖,奖品是一只一臂高的机器猫玩偶,丁兰心在边上激动地欢呼,还兴奋地挽住了祁峥的手臂,祁峥扭头看她一眼,丁兰心才发现不对劲,赶紧松开了手。 祁峥笑了,接过机器猫塞到她怀里,拍拍她的头:"我没说错吧,你就还是个小孩儿性子。" 四人行中,最兴奋的就是祁嵘,整个儿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临走时还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坐电梯下楼时,祁嵘拉拉丁兰心的手,示意她弯腰,在她耳边轻声说:"阿姨,我好想有个像你这样的妈妈。" 祁峥没有听到,丁兰心却是心酸不已,捏捏祁嵘的脸蛋,说:"阿姨下次再带你和妹妹一起来玩,好不好?" "好。"祁嵘开心地笑了。 丁兰心开车把祁峥和祁嵘送回家,车到楼下,罗逸恬已经在座椅上睡着了,祁峥脱下了自己的外套,盖在小姑娘的身上,带着祁嵘下了车。 丁兰心降下车窗,看着他。 祁峥沉默了好一会儿,开口:"今天,谢谢你。" 车里的女人微微笑:"谢我什么?" "你知道的。"他冲她挥挥手,"衣服周一带去妙赛尔还我,不许不来。" 丁兰心点头:"我一定来。" "好,我等你,不见不散。" ☆、第十二章 祁峥带着祁嵘上楼,七层楼,往日里他两阶并一步,可以走得很轻松,可是这一天 ,他的步伐却缓慢又沉重。 祁嵘自然不会发现他的异样,刚过去的这个下午对他来说实在太美妙,一路上还叽叽呱呱地对祁峥说着自己的感受。 "兰心阿姨说下次还会带我去那里玩。"进门后,祁嵘兴奋地对祁峥说,"她不是骗我的吧?那个地方好好玩,我最喜欢开摩托车了!我好喜欢兰心阿姨啊,还有甜甜妹妹,还有这个披萨。"他手里捧着打包的披萨盒,像捧着一件宝贝,"兰心阿姨说披萨热一下就可以吃,有两块呢,你一块,我一块……" 祁峥没理他,脱了外套就爬上了上铺,倒头睡下。 外面的天都没黑呢,祁嵘奇怪地问:"你怎么睡觉了?" 祁峥缩在被窝里丢出一句话:"我头疼,先睡一会儿,你自己写作业。" "那晚饭怎么办?" "自己热披萨。" 祁峥睡得早,丁兰心却是睡不着。 她好久没玩得这么疯了,晚上躺在c黄上,时不时地就会想起白天的事。 想起自己站在台下,看祁峥在台上走秀。他近乎全裸,高大健美的身形一览无遗,背对着她往回走时,她看到他的屁股,又小又紧的两瓣,连着流线型的腰身和底下两条大长腿,每走一步,似乎都能感受到屁股上肌ròu的力量。 好烦啊,一个下午,丁兰心没少往祁峥屁股上瞧,隔着裤子,都能想象出裤子里头的模样,她觉得自己真变态,又觉得这只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秘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谁叫小祁教练长了一个那么好看的屁股呢。 周日,丁介莉给丁兰心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去公司上班,丁兰心敷衍说等过了春节,丁介莉没多问,却说起了另外一件事。 "上次和你提过的那个客户,三十八岁,死了老婆带着孩子的那个,我前几天刚巧和他吃饭,给他看了你的照片,他对你很满意,什么时候你抽个空,和他见个面。" 丁兰心:"姑姑,我现在真的……" "没叫你一定要和他怎么的,就是先见个面吃顿饭。" "可是我……" "他叫程四季,做家装的,我有一个精装修的楼盘是他帮我做的。过会儿我把他手机号给你,你存一下,他会来联系你的。" 丁兰心没办法,只得应下,挂了电话,丁介莉的微信就发了过来,除了有程四季的手机号,还有他的微信名片。 头像是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估计是他的儿子,做了爸妈的人都是这样,喜欢把子女的照片做头像。丁兰心盯着手机看了半天,没加他。 周一晚上,丁兰心早早地吃好饭,带着祁峥的衣服去了妙赛尔健身中心。 偌大的健身大厅里环绕着有节奏的音乐声,锻炼的人并不少,一个个都汗流浃背,热气腾腾。丁兰心进更衣室前在大厅里扫了一遍,心情有些矛盾,她知道自己在找谁,却又不明白为什么要找他。 他是这里的教练,而她是会员,就算看到他也很正常啊。但是当丁兰心远远地看到祁峥在和别人闲聊时,心情还是雀跃了一下。她向他招招手,本以为会得到他的回应,没想到祁峥只是板着脸看了她一眼,一点反应都没有。 丁兰心脸皮薄,这么一来居然有些无地自容,立刻低着头匆匆进了更衣室。 跳健身cao时,丁兰心依旧站在角落里,她发现这一晚的祁峥很奇怪,平时他总是会和女学员们cha科打诨,但这天他却异常沉默,跳cao的动作也显得拖沓滞缓,有些时候甚至会跟不上拍。 他很少喊口令,一众学员就跳得有点乱,半小时后,有人小声抱怨,甚至提前退场,丁兰心看到祁峥换曲子的时候深深地弓腰,老半天没起来,心里越来越疑惑。 一会儿后,祁峥终于转过身来,一张脸灰白灰白的,嘴唇都有点紫,丁兰心觉得不妙,祁峥像是提着劲说了一句"我们继续",就又随着曲子领起了cao。丁兰心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他,就在健身cao课快要结束前,祁峥做了一个跳跃动作,落地时,整个人一软,直接栽在了地板上,"砰"的一声响,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有人甚至尖叫起来。 除了丁兰心。 她飞快地冲上台,跪在祁峥身边看他的情况,拍他的脸,大声喊:"祁峥,祁峥!" 祁峥双目紧闭,气息微弱,丁兰心手搭上他的颈动脉,几秒钟后心说糟糕,回头大喊:"快帮忙打120!这里有医生或护士吗?" 一群女人面面相觑,有人打了120,外面大厅的男会员和教练也冲了进来,丁兰心又问:"健身中心的常驻医生呢?" 窦教练说:"医生……平时是有,今天刚巧不在。" 丁兰心不再和他们废话,飞快地调整好祁峥的身体姿势,让他仰面平躺。她双掌交叠按上他的胸膛,当场为他做起了心肺复苏。丁兰心读书时学过CPR,去美国实习时还特别培训过,她循着记忆和本能控制着掌下力道,不间断地给祁峥进行胸外按压。CPR很耗费体力,几分钟后丁兰心体力下降,有个男会员走过来说:"我是学校的校医,这个我会一些,我来帮你。" 分秒必争,丁兰心选择相信他,男会员接替了胸外按压的活,丁兰心在边上喘了口气,见祁峥依旧是毫无起色,她跪到他身边,抬起他的下颚,捏住他的鼻子,深吸一口气后就俯下了身去。 嘴唇贴合的一瞬间,丁兰心在心里说: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啊祁峥! 源源不断的氧气灌进了祁峥的口腔,进入到他的肺腑,他的面色微微地缓和过来,眼皮也动了一下,引得摒息围观的人群一阵激动,宋姐抚着心口舒气:"醒了醒了!" 祁峥并没有醒,但情况也没有更糟。一直到医护人员赶到现场,接替了抢救工作,丁兰心才浑身脱力地坐在了地上。 祁峥被戴上氧气罩,用担架抬了出去,窦教练跟着一起去医院。剩下的人都担心又后怕地聊着天,丁兰心终于被人扶起来,宋姐对她说:"你好棒啊!多亏了有你。"丁兰心不好意思地笑笑,去更衣室里换好衣服,开着车也去了医院。 "急性心肌炎,其实不严重,但是病人刚刚进行了剧烈运动,一下子就发作了。听说有人现场做了CPR,效果非常好,像这个病人的情况,属于急性呼吸衰竭,晚个几分钟就没救了。" 医生对窦教练和丁兰心说着检查结果,窦教练很疑惑:"老祁平时很健康的呀,怎么会生这样的病?" "急性的嘛,病毒感染,他最近有没有感冒发烧?或者,有没有过度劳累?" 丁兰心想起周六时祁峥在寒风中裸身走秀,说:"他前天是着了凉。" 窦教练:"你怎么知道?" "我刚巧碰见的。" 窦教练挠挠头皮:"要说过度劳累,那是肯定的了,老祁每天从早到晚都在上班,周末也不休息的。他年纪轻,身体底子好,我们也就没有太担心。" 丁兰心问医生:"医生,这个病能痊愈吗?会不会留后遗症?" 医生笑道:"放心,好好休息静养,配合治疗,是可以痊愈的。那小伙子壮得跟头牛一样,过段时间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丁兰心松了一口气,医生又说:"啊对了,他得住院,你们家属去把费用交一下。" 医生离开后,丁兰心问窦教练:"窦教练,祁峥在赋江有亲戚吗?" 窦教练想了想,说:"应该是没有的,他是外地人,就带着个小孩在赋江打工,平时从没听他说他在这儿有亲戚。" "我看看他手机吧,不管怎么的,先给他爸妈打个电话。" 窦教练把手机递给她:"我听他说,他爸妈没了。" 丁兰心一怔,拿过祁峥的手机,翻了通讯录,果然没有父母的号,也没有其他以亲属标注的号码。不过,她倒是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名:姚家伟。 窦教练在边上说:"老祁在赋江倒是有几个老乡,这个姚家伟就是他老乡,经常来健身房找他玩的。" 丁兰心点点头,窦教练支支吾吾地说:"丁小姐,刚才叫救护车和抢救的钱是我付的,我、我钱不够了。" 丁兰心问:"用了多少?" 窦教练报了个数,丁兰心掏出钱包,抽了几张百元纸币给他:"没事,住院费我来付吧,窦教练,麻烦你今晚陪个夜好吗?我得去祁峥家里一趟,他弟弟祁嵘需要安排一下。" 窦教练很吃惊:"你认得他家吗?" 丁兰心轻轻一笑:"认得的。" 窦教练也是个热心人:"你去吧,放心,我今晚一定陪着老祁。" "好,麻烦你了,我明早过来,帮他请个护工。" 窦教练简直感动坏了:"丁小姐,你真是个大好人,老祁在健身房虽然很受欢迎,但是像你对他这么好的,也真是没有了。" 丁兰心轻声说:"这没什么的,他一个人在外头也挺不容易的,有困难了,总得有人帮帮他。" 祁峥已经没有生命危险,被转到了普通病房,丁兰心临走前去看他,他安静地躺在病c黄上,脸色苍白虚弱,还在昏迷中。 丁兰心握住他的手,重重地捏了捏,低声道:"你要是信得过我,这几天我帮你照顾祁嵘,你好好养病,快点好起来吧。" 离开医院,丁兰心开车去了祁峥家,已经很晚了,她在祁峥家门口敲门、轻呼,房门迟迟都没开。 丁兰心只得加大音量,隔着门板喊:"祁嵘,我知道你听得到,我是兰心阿姨,我们前天见过的。你哥哥今晚回不来,叫我接你去我家住一晚,你开开门好吗?" 她等了许久,房门才"吱呀"开了一条fèng,保险链条挂着,屋里的光线透出来,祁嵘躲在门后小心翼翼地打量她,一双黑眼睛满是戒备。 他说:"我已经睡觉了。" 丁兰心蹲下来,说:"我知道,但是你必须要跟我走。" 祁嵘问:"为什么?老祁叫我一定要待在家里等他回来的。" 丁兰心思考了一下,决定说实话:"小嵘,你哥哥生病了,现在在医院里。" 祁嵘一下子就愣住了,嘴巴一咧就哭了起来:"老祁是不是死了?" 丁兰心有点凌乱:"当然没有,他没事,只是要在医院里住一晚。" "你骗我的,上次,别人来说奶奶生病了,在医院,可是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我没有骗你。"丁兰心放柔声音,"你先开门,跟阿姨回家,明天,阿姨带你去医院看你哥哥,好吗?" 祁嵘吸着鼻子哭了一会儿,终于抬手打开了保险链条,让丁兰心进了屋。 丁兰心帮祁嵘收拾书包和衣服,顺便问他:"昨天,你哥哥在干吗?" "上班啊,送快递。"祁嵘垂头丧气地说,"很早就出去了,晚上我都快睡觉了才回来。" "他有没有说他身体不舒服?" 祁嵘点点头:"他发烧了,还说胸口疼。" 真是个傻子。 丁兰心收拾完东西,牵起了祁嵘的手:"走吧小嵘,跟阿姨回家。" ☆、第十三章 往日里,丁兰心从健身中心出来后,都是回到自己的父母家。她独自外出时,罗逸恬都由外婆和保姆阿姨照顾着,小姑娘很粘妈妈,晚上都要等丁兰心回家才肯睡觉。 而这一晚,丁兰心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直接把祁嵘带去了丽景园。 祁嵘一直情绪低落,丁兰心知道他是在担心祁峥,便拍拍他的小脑袋,说:"小嵘,相信阿姨吧,你哥哥真的没事。" 她的语气温柔又耐心,笑容也是甜甜的,不像是骗人,祁嵘终于不那么紧张了,听话地让丁兰心牵着手进了屋。 穿过花园,打开厚重的双开门,丁兰心开了客厅灯,祁嵘看着眼前富丽堂皇的房子直接就傻眼了,问丁兰心:"阿姨,这是你家吗?" 丁兰心笑着说:"是啊,这是我家。" "你家怎么这么大呀!" 祁嵘好奇地晃来晃去,还跑到楼梯口朝上看,问:"甜甜妹妹在上面吗?" "不,甜甜在她的外婆家。" "那,甜甜妹妹的爸爸在吗?" "也不在。"丁兰心拉过祁嵘的手,"今晚就我们两个睡这里,你是喜欢一个人睡呢,还是要跟阿姨一起睡?" 很奇怪的,祁嵘居然脸红了,扭捏了一下子才小声说:"我想跟你一起睡。" 丁兰心搬来女儿的枕头和被子,洗漱完后,和祁嵘一起躺上了c黄。 她的房间很宽敞,c黄也很大,c黄垫是进口的,号称是市面上最符合人体工程学的c黄垫品牌,但是丁兰心睡了五年,依旧会失眠。 房间里只亮着一盏昏昏暗暗的c黄头灯,祁嵘既兴奋又害羞,丁兰心帮他掖掖被子,见他还睁着眼睛,问:"怎么了?睡不着吗?" 祁嵘摇摇头,脸红红地看着丁兰心,还往她身边凑了凑,丁兰心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搭在了他的身上,一下一下轻轻地拍他,祁嵘吸吸鼻子,说:"阿姨,你的被子好香啊,你身上也好香。" 丁兰心默默地笑了,继续拍着他。 祁嵘又说:"不知道老祁现在在干吗。" "他也在睡觉呀。"丁兰心好奇地问,"小嵘,为什么你要叫祁峥'老祁'?他不是你的哥哥吗?" 祁嵘很认真地回答:"他才不是我哥哥。" 丁兰心吃了一惊:"谁告诉你的?" "老祁自己说的。他说我是微信摇一摇摇来的,我知道他在骗人,我大概是他捡来的小孩。" 丁兰心失笑:"他是在逗你玩呢。" "才不是呢!"祁嵘撅着嘴说,"老祁总是叫我听话,别惹事,要不然就不要我了。他说等我长大了,就可以去找我亲生的爸爸妈妈。" 丁兰心问:"你见过你的爸爸妈妈吗?" "没有。"祁嵘很沮丧,声音也低了下来,"阿姨,我好想我的爸爸妈妈呀,不知道他们想不想我。嗯……他们一定是想我的!只是不知道我在哪里,所以才没办法来找我。" 丁兰心心里"咯噔"了一下。 抛开年龄因素,祁峥和祁嵘长得的确不像,祁峥的五官立体深刻,身材也是高大健壮,而祁嵘却是个子瘦小,眉清目秀,要说他们是兄弟,还真是有点牵强。 小孩子的话虽然不能当真,但丁兰心心里还是存了个疑问,祁峥说祁嵘的父母都死了,他是不是在撒谎? 屋子里安静了好一会儿,祁嵘渐渐地闭上了眼睛。看着他又长又翘的眼睫毛不再眨动,丁兰心去关c黄头灯,祁嵘突然伸手过来抱她,一只手还搭在了她柔软的左胸上。 丁兰心停下动作,看到祁嵘一脸的满足,迷迷糊糊地叫:"妈妈……" 丁兰心承认,她被这个没有父母的小孩弄得心里难受了,接着又想起了还在医院里的那一只,不知道他有没有好一点。 窦教练一直没打电话来,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吧。 祁峥感觉自己做了一个长长的梦,这个梦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他一直安安心心地待在梦里,不用警醒闹钟会突然地叫。 他很久很久没睡得这么舒服了,浑身放松,身体像是陷在又深又软的棉花堆里,让他使不出力爬起来。 祁峥也不想爬起来,他太累了,只想多睡一会儿。 祁峥醒过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他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c黄上,周围陌生的环境令他大脑空当,回忆不起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头顶有吊瓶挂着,药水滴答滴答地落下,细细的软管垂下来,怎么像是cha在他的手背上? 哗啦啦啦——祁峥听到了水龙头流水的声音,似乎是有人在洗东西,他扭了扭脖子,那扇门打开了,一个女人拿着几个空饭盒走了出来。 她突然停住了脚步,注意到祁峥的目光,脸上顿时出现了欣喜的表情,快步走到他身边,俯身问:"你醒了?你感觉好点了吗?" 祁峥木愣愣地看着丁兰心,老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一个小时以后,他终于接受了自己"病人"的身份。 尽管依旧弄不清自己怎么会进到医院,丁兰心又怎么会陪在他身边,但是祁峥心悸心慌,呼吸困难,身体极度的难受却是千真万确的。 他根本就起不了c黄,有时候脸都憋到发紫,丁兰心很担心,但是每次找来医生护士,都说是没有问题。 权衡以后,丁兰心给邵锦文打了电话,问他认不认得赋江第一医院心血管内科的专家医生。 医药行业的人,在医院里人脉是没得说的。 邵锦文做事很有效率,两个小时后就提着水果篮赶到医院,陪着医生去找丁兰心,顺便探望了祁峥。 祁峥还是很虚弱,躺在c黄上病恹恹的,看到穿着一身西服、斯文儒雅的邵锦文,他很想表现得精神一些,无奈身体太诚实,他连坐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邵锦文显然对祁峥很感兴趣,丁兰心居然为了这么一个人而给他打电话,要他帮忙介绍医生,说明这个男人在她心里的地位很不一般。 小帅哥嘛,可以理解。 邵锦文在祁峥c黄边坐下,笑着对丁兰心说:"丁丁,介绍一下。" 丁丁? 叫得那么亲热! 祁峥的胸膛起伏得很厉害,他真不是激动,实在是气太喘,丁兰心担心地按了护士铃,瞪了祁峥一眼,说:"你别说话了,好好休息就行。" 发现祁峥一直在用眼神瞟邵锦文,丁兰心无奈地说:"这是邵锦文,是我的大学师兄。师兄,这是祁峥,是我朋友。" 邵锦文笑道:"你好,祁峥。" 老半天后,祁峥才哑哑地憋出两个字:"你,好。" 有了特别关照,祁峥被更好地检查和治疗,护士帮他检查心电图时,邵锦文把丁兰心叫到了走廊上。 他用下巴指指病房门,开门见山地问:"新男朋友?" 丁兰心立刻否认:"不是。" 邵锦文玩味地看她:"林菱和我说了,你离婚了。" 丁兰心沉默下来,邵锦文叹气:"上次吃饭,你都没和我说,就算不想让其他同学知道,你也应该告诉我。以前我在国外,是和你没怎么联系,但现在我回来了,你有任何事,都可以来找我,比如你朋友生病,能帮的我一定帮。这些年,我一直很怀念大学里的那段岁月,有时候想想,当时你要是留在了美国,该多好。" "过去了的事还提它干什么。"丁兰心勇敢地抬头看他,"我的确是离婚了,但我现在很好。" 傍晚,住院部热闹起来,有护士给订了晚餐的病人送饭,也有家属带着盒饭来探病,几个人围着桌板一起吃饭。 丁兰心看过医院的伙食,又贵又差,便起了自己回家去熬粥的念头。祁峥之前在小睡,丁兰心不想把他弄醒,轻手轻脚地拿出纸笔给他留字条。 字条写完,她低着头把笔塞回包里,刚要起身,一只手突然伸过来,扣住了她的手腕。 低下头,就对上了祁峥灼灼的目光。 丁兰心柔声说:"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祁峥微微摇头,嘴唇嗡动,却没发出声音。 丁兰心俯下身,反手握住了祁峥的手,问:"你怎么了呀?" "……" 她又说:"你是不是饿了?我回去给你熬点粥,等会儿给你送过来。" "……" "你是在担心祁嵘吗?不用担心,我拜托我爸爸的司机去接他放学了,他会去我爸爸店里吃饭,吃完了,司机会带他过来看你。" "……" 见祁峥一张脸由青变红,丁兰心皱起了眉:"你到底怎么了?又透不过气来了吗?" 突然,祁峥深吸了一口气,又长长地吐了出来,脸色变得正常许多,但是扣住丁兰心手腕的手却一直都没放。 他吃力地吐出两个字:"别走。" ☆、第十四章 丁兰心真的留了下来。 她给父亲的司机小张打了个电话,让他送祁嵘过来时顺便帮祁峥打包一份白粥。之后,她就一直坐在祁峥的c黄边,任由他握着她的手。 祁峥住的是三人病房,另两c黄的病人都是上了年纪的老爷子老奶奶,做过心脏支架手术,从早到晚都有子女照顾。 而祁峥的身边只有一个丁兰心,丁兰心告诉他,窦教练陪了一个通宵后回去睡觉了,她早上送祁嵘上学后才过来接的班。 她照顾他整整一天了,很温柔,很细心,从来都没有不耐烦过。哪怕是祁峥要起来上厕所,丁兰心也不觉得有什么好避嫌的,她架着他下c黄,承受着他的身体重量,两个人依偎着慢慢挪进厕所里。 祁峥没力气说话,就经常偷偷地看丁兰心,她的长头发挽起在脑后,身上穿着宽松的毛线开衫,如往常般素面朝天,脸上带着恬淡的笑。 丁兰心给人的感觉很不具攻击性,她平和,温顺,善意,有时候还会害羞,很讨年纪大的人喜欢。 隔壁病c黄老奶奶的一个女家属和丁兰心聊天,问她和祁峥是什么关系。丁兰心笑吟吟地说:"您猜猜。" 大姐说:"你俩肯定不是夫妻,估计是刚开始找对象的小情人。" 丁兰心失笑:"为什么呀?" "我说对了?看样子就知道了嘛,小伙子生病,边上就你一个女人在照顾,那关系肯定不简单,但你俩又不是特别亲热,八成就是刚开始谈了。" "这回您真看走眼了,我和他就是普通朋友而已。"丁兰心笑着说,"大姐,我比他大好几岁呢。" 大姐很惊讶:"你比他大好几岁?还真是看不太出来,再说了,女大三,抱金砖,我看你俩挺合适的。" 丁兰心笑而不语,祁峥则一直在c黄上偷听他们说话,心里咂摸着"普通朋友"的意义。 祁嵘冲进病房的时候,叫得整个走廊都听得到了,看到祁峥穿着蓝白病号服躺在c黄上,祁嵘一下子就哭了起来,祁峥伸手帮他抹掉眼泪,训他:"哭什么呀,我又没死。" 丁兰心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呸呸呸,别乱讲话。" 祁峥笑她:"迷信,谁不会死啊。" "你还说!" "好吧好吧,不说了,都不知道你在紧张什么。" 祁嵘渐渐止住了哭,看着丁兰心和祁峥你一言我一语。然后,他告诉祁峥自己前一晚是住在丁兰心家,早上是丁兰心送他上的学,之前又被张叔叔带去饭店吃了晚饭,酸菜鱼可好吃可好吃了。末了,趁丁兰心走开去,祁嵘凑到祁峥耳边,特别小声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祁峥问:"什么秘密?" 祁嵘眼睛发着光,整个人都有些激动了:"兰心阿姨是个富婆!" 祁峥:"……" "真的,我不骗你!她的家好大好大的!" "……" "在说什么悄悄话呢?"丁兰心洗过饭盒勺子走出来,把小张带来的白粥倒到碗里,准备喂祁峥吃饭。 祁嵘立刻改变话题,问祁峥:"你什么时候能回家呀?" 祁峥随口答:"马上就能回家了,明天大概就能出院。" "开什么玩笑呢。"丁兰心皱起眉,"你这个病养得好,就可以痊愈,以后什么事都没有。要是养得不好,就容易复发,变成慢性的心脏病,你这个人就废了。" 祁峥说:"我又不开刀,只是挂水、吃药,没必要住院的。" 丁兰心看穿了他的心思,说:"如果你是在担心医疗费,那你放心,我来帮你付,等你以后宽裕了再还我好了。" 她这样子说,让祁峥心里很不是滋味。他知道自己一开始接近丁兰心是带着一些目的的,说白了就是为了她的钱,但是现在她说愿意给他钱看病,祁峥又有些难以接受了。 他觉得自己真混账,居然会去觊觎一个离婚女人的财产,简直就不是人。 丁兰心又对祁峥说:"你也不用担心祁嵘,这几天我帮你照顾他,每天都会带他来看你,你要做的,就是乖乖养病。小嵘,这些天你跟阿姨回家,好不好呀?" 祁嵘捣蒜一般地点头:"好呀好呀,我会听兰心阿姨的话的。" 你个小白眼狼——祁峥在心里低骂,对丁兰心说:"咱俩非亲非故的,你就不怕我出院后直接跑了么?" 丁兰心无语地看他:"撑死了就万把块钱,跑了就跑了呗,好歹救回了你一条命,我心里也开心。" 祁峥被她的心态打败,又说:"但是我住院是没有工资的,时间久了,老板会炒我鱿鱼。" 丁兰心瞪大眼睛:"你病好了还想继续做健身教练吗?医生说你起码要静养半年,不能从事重体力工作的。" 这简直是一场走秀引发的惨案,祁峥头疼不已,只拿了周凡三百块钱,却生了一场重病,命都差点没了,真是不值!他咬牙道:"不工作,难道我要带着祁嵘去喝西北风吗?" "你工作这么多年,积蓄总有一些的,难道连半年都撑不过?" 祁峥用便秘一样的脸色回答丁兰心,他的确连半年都撑不过。 丁兰心用勺子舀着白粥,垂眸不语,片刻后,她抬眼看祁峥,说:"要不,我帮你介绍一份轻松点的工作吧,只是收入的高低要取决于你的能力,你要不要试试看?" 祁峥疑惑地问:"什么工作?" 丁兰心答:"医药代表。" 两天后,姚家伟晚上下了班来医院里看祁峥,拍着大腿说:"我在店里看到祁嵘来吃饭,以为自己眼花了,他连着来了三个晚上,我偷偷地去问他,才晓得你生病了。哇塞,你小子牛逼啊!才这么点时间就把丁兰心搞定了?我听说祁嵘每天跟她回去睡觉的,她还帮他检查作业,听写生字,这是要给他做妈的节奏呀!这女人啊,果然是犯贱,离了婚立刻就耐不住寂寞了,钞票多了下面就痒了……" 他的话粗俗不堪,祁峥听得难受,生气地打断他:"你别胡说八道,我和丁兰心什么都没有的。" 姚家伟问:"你没上过她?" "没有!" "那她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每天白天还要来陪你,噢!我知道了,她喜欢上你了!" "……"祁峥,"喜欢你妹!" "我妹是喜欢你,但你又看不上她。"姚家伟嗤之以鼻,"干吗呀?摆什么臭脸啊,你接近了她这么长时间,不就是为了抓住她的心么?抓住她的心,再上了她的身,把她cao得三天三夜下不了c黄,到时候在c黄上,你就说你想要投资啊,开店啊,买股票啊,旅游啊,还怕她不把钞票拿出来吗?女人都是没脑子的,特别好骗……" 祁峥从来没发现姚家伟这人居然如此龌蹉,他这样子侮rǔ丁兰心时,祁峥心里气得要死,感觉呼吸不畅,心脏都疼起来了。他按着心口指着门,一边喘气一边说:"老姚,麻烦你,滚出去。" 姚家伟骂骂咧咧地离开后,病房里陷入了平静,另两c黄的老人家早早地就睡了,家属在边上铺了折c黄躺下。祁峥也有一个陪夜的人,是丁兰心帮他请的男护工,祁峥起先说不要请,太浪费钱,但是丁兰心执意要请。她这个人很有意思,讲话软软的,语速慢慢的,但话语里总是透着一股不容人抗拒的力量。 祁峥发现自己开始期待天亮,因为天亮后丁兰心会来陪伴他。 她陪在他身边时,他踏实又安心,偶尔她走出病房,他居然会感到心慌意乱。 祁峥想他这场病真的生得很严重,严重到,他越来越依赖丁兰心,在某些时刻,他甚至觉得,那个女人,是这世上与他最亲密的人。 祁峥住了一个多星期的院,终于被批准出院。 丁兰心开车来接他,把祁峥送回家后,她没有继续揽下照顾祁嵘的活,看祁峥恢复得差不多,就把祁嵘送回到他身边。临走前,丁兰心悄悄地塞给了祁嵘一个信封,让他转交给祁峥。 信封里是一万块钱,祁峥打开后,直接就傻了眼。 后来的几天,祁峥寝食难安,无数次想给丁兰心打电话,又觉得没有借口。令他难以接受的是,丁兰心居然一直没来联系他,这是为毛啊为毛啊? 一天晚上,祁峥实在待不住了,一个人慢吞吞地走去了妙赛尔健身中心,十二月下旬,街上行人稀少,呼啦啦的北风渗入骨髓,健身中心里却是热力四射,一派繁荣景象。 祁峥裹着棉衣走进大厅,几个熟悉的男会员看到他立刻来打招呼,询问他的身体情况。祁峥朝他们笑笑,闲聊几句后就走去了跳cao房外面,隔着一大排落地玻璃,看到一群女人在练瑜伽。 他的视线情不自禁地望向那个熟悉的角落,丁兰心果然在那里,正跪坐在瑜伽垫上。 她的身体好软啊,祁峥有些吃惊,丁兰心居然可以做完美的劈叉,下腰时,她的后腰弯成了很好看的一道弧线,在一众狼狈摇晃着的女人堆里,丁兰心从容不迫,神情平静。 有好多女学员注意到了玻璃外头的祁峥,个个都惊喜地向他挥手打招呼,祁峥却一直看着丁兰心,兴许是注意到了周围人的骚动,她终于回过头来,一张汗湿的脸,看到他时,没有吃惊,只是很浅很浅地一笑。 祁峥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不禁暗骂:妈的,这心脏病怎么还没好! ☆、第十五章 丁兰心洗完澡走出更衣室,就看到祁峥站在不远处,几个女会员围在他身边,正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 她们转头看到丁兰心,"轰"一下就笑了,宋姐推了祁峥一把,大伙儿一起起哄:"小祁教练,还不快去谢谢你的救命恩人!" 丁兰心哑然,祁峥已经慢慢地走到她面前。一群女人在他身后嘻嘻哈哈地看热闹,丁兰心抬头看祁峥,因为生了一段时间的病,他瘦了许多,本就凌厉的脸部线条越发显得清晰锐利,又因为头发很长时间没有剪,刘海就长了一些,蓬松松地快要盖着眼睛,丁兰心被他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注视着,微微有些窘迫。 祁峥双手cha在裤兜里,脸色也是很不自然,低声开口:"她们说,那天是你救了我的命。" 就在刚才,女人们七嘴八舌地把祁峥昏倒时的事说给他听,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说到丁兰心给他做人工呼吸时,祁峥的脸有些热了。 此时面对丁兰心,看着她洗完澡后半干的头发、绯红的脸颊、亮晶晶的眼睛和湿润的嘴唇,祁峥心里有些躁动,不经意地咽了下口水。 丁兰心掠了掠头发,说:"谈不上救命,就是刚好会一点儿急救方法,就试了一下。后来有位先生也为你做了胸外按压,时间比我还久,你不用放在心上的。" 祁峥抿着嘴唇看了她一会儿,声音更低:"谢谢你。" "这真没什么。"丁兰心看看他的气色,问,"你好点了吗?" "好很多了。" "还是要多休息,这么冷的天,你就不要跑出来吹风了,万一再着凉就会很麻烦。" 祁峥低头看自己的厚外套:"我穿得很多。" 这时,宋姐八卦地跑上来,对丁兰心说:"小丁,你是不是开车来的?小祁教练病刚好,我们都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不如你送他一下吧!" 祁峥和丁兰心同时开口。 祁峥:"不用了,我自己回去就行。" 丁兰心:"我今天没开车。" 祁峥、宋姐:"……" 看着祁峥和宋姐尴尬的脸色,丁兰心笑了:"走吧,祁峥,我打车回去,和你顺路,我送你吧。" 祁峥和丁兰心一起走出健身中心,深夜的冷风迎面扑来,一下子就刮乱了他们的头发。丁兰心裹上围巾,回头看祁峥,也许是习惯了在医院里照顾他,她极自然地拉起了祁峥棉外套后头带着的帽子,帮他戴好后还扣上了领口的纽扣。 "病刚好,你到这里来做什么?我和你说,你别想回来上班哦,这些日子你必须要多休息。"扣完后,她抬头看他一眼,眼里写着抱怨,"还有,你又把祁嵘丢在家里了吧?你对他也太不上心了。" 祁峥试图解释:"他已经做完作业了,我让他看会儿电视就睡觉,他不会跑出来的。" 丁兰心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索性不说了,只是催道:"行了,快点去打车吧,外面太冷了。" 见她转身往路边走,祁峥咬咬牙,说:"你能陪我走一段路吗?我有话对你说。" 丁兰心不解地回头看他,祁峥脑子里乱得难以组织合适的词汇,干脆说了实话:"我今天过来,其实是来找你的。" 丁兰心更糊涂了:"找我?你要对我说什么?" "我是想问问你,干吗要给我钱。" "你带着祁嵘,最近又不能上班,平时总有用到钱的地方。" "那你为什么都不给我打个电话?你就不怕我和祁嵘这几天没饭吃吗?" 他还理直气壮的,丁兰心都被他逗笑了:"那这样吧,明天开始,我拜托我爸爸店里的伙计每天给你送餐,也可以给你煲汤,带点水果。" 祁峥被她的话噎住,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突然说:"你想要我做什么,直说吧!" 丁兰心:= = 祁峥扯扯嘴角,满不在乎地笑,吊儿郎当地站在那里,左脚立地,右脚脚尖一下一下地点着地,歪着头对丁兰心说:"我知道,你不会无缘无故地帮我出医药费的,还给我那么多钱,还要给我送饭。很多东西我都懂的,大家都是成年人,我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所以,你想要什么就和我直说好了,能做的我一定做,不能做的……我也尽量做。" 说完,他还朝她眨了下眼睛,眼神暧昧又迷离,丁兰心楞楞地看着他,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祁峥在说什么,心里又尴尬又好笑,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马路上车来车往,车头灯光照射着祁峥年轻的脸庞,他的眼睛忽明忽暗,令丁兰心看不透他的心。她干脆收回目光,看到有几辆空车开过,想要拦下,刚抬起的手却被祁峥握住,并且紧紧地牵在掌心。 她回头望向路的远方,高架桥,广告牌,墨一样的夜,这个城市就像是钢铁和霓虹灯织成的网。 丁兰心无声地抽回手,指着某个方向,说:"我陪你走一段儿吧,走到那儿,然后再打车送你回家。" 祁峥空了手心,正在出神,听到丁兰心的话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心里一顿。 如果没有看错,那是赋江大学的旧址。 赋江大学是一所重本学校,建校已有一百多年历史,早年校址是在赋江市中心,随着高考扩招,新生数量逐年增加,小小的旧校区越来越难以满足学生的教学和生活要求,于是新校区就在市郊动土开工。几年前,整个赋江大学的师生都搬去了新校区,旧校区则换了大门招牌,变成了一所职业技术学院。 丁兰心是最后一届在旧校区毕业的本科生,研究生开学后,大家已经进了新校区。 和祁峥肩并肩地走在路上,丁兰心一直双手cha兜,目视前方,神情平静淡然,仿佛祁峥之前说的话做的事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祁峥默默地走在她身边,心里懊悔地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他知道丁兰心听懂了他的话,但她无视了他,这令祁峥挫败又羞耻,心里骂自己是傻逼,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十分钟后,丁兰心果然走进了赋江大学的旧址,祁峥抬头看看学校大门的门牌,原本又大又遒劲的"赋江大学"四字被一串长长的"赋江市XXX职业技术学院"所取代,他站在那里发呆,直到丁兰心回头喊他:"祁峥,你在干吗?" 祁峥回过神来,向着丁兰心走去,丁兰心站在学校的一条主干道上,指着一个方向说:"往那里走,走出后门就可以打车了。" 那是体育场的方向,体育场边还有几个露天篮球场。祁峥继续陪着丁兰心走,一直走到体育场边,偌大的运动场上只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在跑步,倒是边上的灯光篮球场热热闹闹的,好多男生在打球。 丁兰心和祁峥停步观看,打球的男生们都很年轻,一个个生龙活虎,笑得特别大声。有人投进了一个空心三分球,丁兰心情不自禁地鼓掌,然后,问身边的人:"你会打篮球吗?" 祁峥一愣,答:"会。" "我想也是,你个子那么高,又擅长运动,肯定会打篮球。" "很多年没打了,就以前念书的时候打得多一些,工作后根本没时间打球。"祁峥看着场上男生神采飞扬的脸庞,原本压抑的心情也舒缓了一些,问,"干吗问起打篮球的事?" 丁兰心舒展手臂伸个懒腰,笑道:"以前我在这里念大学时,有个人经常在这里打球,要我在边上等他。" "你男朋友?" "唔……不能算是男朋友。" "是不是邵锦文?" 丁兰心猛地转头看他,祁峥深深地注视着她,两个人对视了许久,丁兰心放下手臂,整了整围巾,说:"你想多了,祁峥。" 祁峥不死心地问:"哪里想多了?" "哪里都想多了。" "丁兰心!" 丁兰心微微一笑:"我冷死了,走吧,去后门打车。" 有一团迷雾出现在他与她之间,浓重的雾,千丝万缕地环绕、包围着他们。 难以触及,又挣脱不掉。 回去的出租车上,丁兰心和祁峥谁都没说话。车子先到祁峥所在的小区,他沉默着下车,却不上楼,定定地站在车边。丁兰心降下车窗催他:"赶快上去吧。" 祁峥依旧没动,脸色深沉严峻,丁兰心放柔声音,说:"很晚了,祁嵘还在等你呢,快上去吧。" 祁峥突然开了口:"你借我的钱,我会还你的。" 丁兰心抬头看着他的眼睛,默了几秒钟,说:"好。" "但是我现在做不了以前的工作了,你上次说,可以帮我介绍工作,还算数吗?" 丁兰心看着他倔强的表情,嘴角一弯,轻轻地笑:"算数的。" "元旦过了,我就可以上班了。" "不用休息多一些时间吗?身体会不会吃不消?" "不会。" "好,那明天我就打电话帮你问,明晚给你回音。" 祁峥点头:"谢谢,我等你消息。" 丁兰心打车回到父母家,开门进屋时,母亲杜娟刚从房间里出来,看到丁兰心就抱怨道:"你怎么那么晚才回来,不是说跳个cao就回来的吗?甜甜都睡了,你不要去吵醒她。" 丁兰心点头,回到房间,在罗逸恬c黄边坐下,女儿在被窝里睡得很香,丁兰心看着她粉嘟嘟的睡脸,突然想起祁峥住院时,她带着女儿和祁嵘一起回丽景园的情景。 那几天,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睡觉,本以为他们会很吵,后来却发现孩子们都特别懂事。祁嵘做作业时,甜甜就在边上好奇地看,也不吵他,等祁嵘做完作业,丁兰心帮他检查时,他又会陪着甜甜一起玩。 睡觉时,丁兰心睡中间,甜甜和祁嵘睡在她两边,她给甜甜讲故事,祁嵘一直安静地听,甜甜叽叽喳喳地问"为什么"时,祁嵘会抢着回答问题。 祁嵘和她睡的最后一晚,偷偷地把脑袋埋进了被窝里,甜甜趴在丁兰心身上,拍着祁嵘的被子,问:"小嵘哥哥你在做什么呀?" 祁嵘在里头哽咽着回答:"别吵!我睡觉了!" 丁兰心没有去揭穿他,对于祁嵘的未来,她没有任何立场做任何事。而对于自己和祁峥的关系,她更是觉得荒唐无比。 第二天,丁兰心送女儿去幼儿园后,就给邵锦文打了个电话,问他在不在办事处。 邵锦文一听就有数了,把地址告诉丁兰心,叫她去参观,喝杯茶聊聊天。 丁兰心去到邵锦文设在赋江的办事处,是市中心一幢写字楼里的一套办公室,很小,装修得倒很别致,有一个会议室、两个独立的单人办公室和一个摆着四张办公桌的大通间。 办事处除了邵锦文外,只有一个小文员。邵锦文带着丁兰心参观了一圈,请她到他的办公室坐下,又给她泡了一杯茶,问:"今天怎么想到来我这里坐坐?之前叫你好几回,你都不肯来。" "无事不登三宝殿。"丁兰心开门见山,"师兄,我这趟来,是想问问你这边是不是在招人,我有个朋友,我觉得他挺合适做代表的,所以想请你帮个忙。" 邵锦文一身得体西装,微笑着为丁兰心添了茶水,漫不经心地说:"是祁峥吧?" 丁兰心差点被水呛到。 ☆、第十六章 邵锦文起了身,站到窗边往外看,他叉着腰,西服下摆便被微微撩起,他们处在三十一层高,街上的行人车辆就显得十分渺小,丁兰心看着邵锦文器宇轩昂的背影,能够感受到他的意气风华和勃勃的野心。 他没回头,点起一支烟,说:"你该知道,祁峥没有行业经验。" 丁兰心点头:"我知道。" "Z省对我来说,虽然是个新市场,但它又是个潜力巨大的市场,我不光在赋江设了办事处,还在其他几个重要城市都布了兵马。明年三月,Z省要进行药品招标,据我们市场部前期调研,我们主要的竞争对手可能会因某种原因而弃标,到时我们要做的就是用我们的产品去替换它们。" 邵锦文转过身来,眯着眼睛吸一口烟,对丁兰心说,"我不知道你懂不懂这个行业,林菱平时有没有和你讲过,这个产品替换的工作其实就是新市场的开发,我的目标是在明年年底前将我们的主要产品覆盖到全省60%以上的医院,所以,这段时间我才一直留在赋江,和HR的同事一起招兵买马,的确也面试了不少人。" 丁兰心有点明白邵锦文的意思了,时间很紧,压力很大,他所需要的,是有丰富经验的员工。 但是她并不气馁,微微一笑,说:"你从别的公司挖来的人,虽然经验丰富,但已经混成了老油条,不是所有客户都喜欢这样的人的,尤其……还是你们主要要跑的那些科室,据我所知,应该是妇科吧?" 邵锦文哈哈大笑:"你了解过我们的产品?" "要来请你帮忙,总不能一问三不知。"丁兰心正色道,"妇科的医生绝大部分都是女性,还都是年龄偏大的女性,据我这段时间对祁峥的了解,他很讨中年女人的喜欢,本身也具备了和中年女性打交道的经验,而且他脑子也挺活络的,勤奋踏实更不用说,我真心建议你培养一下他,不出两年,他会成为一个很优秀的销售。" 邵锦文一直认真地在听丁兰心说,听到后来,他撇撇嘴,摊开手:"才两年。两年以后,他成为了一个很优秀的销售,然后直接跳槽了,我怎么办?" "哪里会那么容易跳槽。" "怎么不会呢?我现在抛出橄榄枝,有的是别家公司的代表要跳过来,丁丁,知道我之前为什么要请你来帮我吗?在我看来,你才是一个值得培养的销售,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你一定会忠心于我。" 丁兰心苦笑:"师兄,你太抬举我了。" "不,我是信任你。" 邵锦文最后抽一口烟,坐下来,把烟蒂杵灭在烟灰缸里。他双手交握,身体前倾,笑眯眯地看着丁兰心,"丁丁,我可以给祁峥一个面试机会,但前提是,你要和他一起入职。" 丁兰心皱起了眉:"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祁峥会忠心于你。" 祁峥被阿浪/叫去喝酒,到了地方才发现,姚家伟也在。 阿浪大名郎辉,长得人高马大,和姚家伟、祁峥是老乡,三个人同一个小学和初中毕业,姚家伟和阿浪毕业后双双从外省的小县城来赋江打工,姚家伟做厨师,阿浪则成了一个木匠。几年后祁峥也来了赋江,三个人一直保持着联系,算是关系很铁的哥们儿。 因为丁兰心的事,姚家伟向阿浪抱怨祁峥这货做了biao子还要立牌坊,嚷嚷着要和他绝交,阿浪存心做个和事老,就把祁峥叫来一起喝酒。 祁峥看到姚家伟也没吭声,在小饭馆里坐下,阿浪给他倒了杯温黄酒,祁峥盯着杯子看了半天,脑子里浮起丁兰心的话:这段时间你不准抽烟喝酒,等养好了身体才能破戒。 他推了推杯子,说:"今天我不喝酒,刚生过病,医生让忌口。" 姚家伟在边上"嗤"了一声:"不喝酒,那你来干啥?" 祁峥瞟他一眼,阿浪接过了祁峥的杯子,一口干下:"是不该喝,心脏上的毛病,可大可小,老祁,你现在恢复得咋样?" "还行。" "还上班吗?" 祁峥摇头:"在家歇了一段时间了。" 阿浪问:"经济上紧张吗?紧张就和我说,我最近还宽裕,接济你几个月没有问题。" 祁峥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不紧张,谢了。" "别骗我啊。" "骗谁也不来骗你。" 姚家伟呵呵一笑:"敢情咱们老祁最近是找到金主了,瞧这满面春光的,不用上班都过得很滋润啊。" 祁峥的脸色立马又黑了下来,阿浪气道:"老姚,你少说两句!" 他又问祁峥:"你之后有啥打算?啥时候能回去上班?" 祁峥拿起筷子,挑了一颗花生米丢进嘴里:"医生让我别干那些工作,说是太辛苦,容易让病复发,我想想祁嵘,觉得还是身体要紧吧。" 阿浪急了:"那你以后怎么办呢?这工作可不好找啊!" 祁峥抬头看他,有些得意地笑:"放心,我明天有个面试,别人帮我介绍了一份轻松点的工作。" 姚家伟cha嘴:"啥工作?" "说了你也不懂,总之,是个外企,还是美资的。" 姚家伟惊呆了:"卧槽,要你去做什么?保安吗?" "滚,老子是要做销售!" 第二天一早,祁峥依照丁兰心的吩咐赶到了市中心的瑞昌大厦。正是上班高峰期,有不少人急匆匆地走进大厅,在电梯间排队。 祁峥夹在他们中间,看着那些男女精致得体的打扮,心里有点没底。 为了这次面试,他特地剪短了头发,穿了一件最贵的外套——健身中心发给他的厚款冲锋衣,底下是牛仔裤和运动鞋。祁峥知道自己这样穿不太合适,以前送快递时他时常出入写字楼,看多了坐办公室的男女都是穿成什么样子,但是他完全没有那样的衣服,也不舍得买,干脆就穿得精神一些过来得了。 电梯到了三十一楼,祁峥循着门牌找到邵锦文的办事处,文员小妹看到他,忍不住多看了几眼,随后就把他带到了会议室里。 大会议桌边已经坐着七、八个人,祁峥发现丁兰心也在其中,他有些奇怪,又有些窃喜,拉开椅子就大喇喇地坐了下来。 丁兰心看到祁峥的"登山装"很是无语,但又不好说什么,其他的面试者都是一身正装,包括丁兰心自己。她穿一身藏青色的西装套裙配黑色高跟鞋,衣领和口袋上缀着白色的蕾丝花边,正式中又透着女性的妩媚。她化了淡妆,黑色长发束在脑后,露出白皙优美的颈项,耳朵上有两枚简单的钻石耳钉,整体外形在几个女面试者中显得颇为亮眼。 祁峥坐在她的斜对面,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她,发现丁兰心这人总会给人惊喜。 她很耐看,就算不打扮,也是越看越顺眼,而一旦打扮一下,祁峥觉得她简直可以去参加选美比赛了。 丁兰心被祁峥看得浑身不自在,干脆起身出去上厕所,她刚走,祁峥身边一个胖胖的男人就低声对他说:"哎,你知道不?刚才出去的那个女的,以后可能是咱们的主管。" 祁峥一愣:"主管?" "对,主管赋江地区。"胖子神秘地说,"小道消息,做不得准,但是八/九不离十。"说完他又猥琐地一笑,"话说这女的还挺漂亮的啊,直接空降做主管,八成是和邵老板有那什么关系了。" 祁峥:"……" 轮到祁峥进去面试,他走进邵锦文的办公室,发现里头坐着两个人,除了邵锦文,还有个戴眼镜的短发女人。 她手里拿着表格,仔细打量了祁峥的外形和穿着,忍着笑让他坐下,说:"你好,我叫Susie,是美心凝公司在中国华东地区的招聘专员,很高兴能与你一起进行这场面试。这一位是我公司华东区的Regional Sales Manager,Victor,如果你入职,他将是你的老板,那么,我们的面试开始,首先,请你用中英双语简单地自我介绍一下。" 中英双语? 祁峥看向邵锦文,他坐在办公桌后,翘着二郎腿,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祁峥又看向Susie,问:"光用中文可以吗?" Susie微笑摇头:"抱歉,因为我们是美资企业,一线销售代表必须要掌握一定程度的英语听力、对话和读写,我们时常会有出国培训和会议的机会,有时候代表也会去,So,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邵锦文在边上轻轻地笑,倒也没有透出恶意,只是有一点点看好戏的感觉。祁峥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坐姿,简单地用中文做了自我介绍。 "两位好,我叫祁峥,今年二十五岁,来自XX省XX县,在赋江已经生活七年。我目前未婚,毕业于XX县第一中学,学历高中,并不是大学毕业生,之前也没有从事过医药行业的工作。这次来应聘,我也是想把握机会,进入到一个新的行业,好好学习,为公司创造利益的同时,能够突破自我,希望两位可以给我这个机会。" 说完以后,他没有过多停顿,就开始用英文自我介绍,从头到尾虽然有过几处小停顿,但语法、单词都没有错,讲得算是很流利了。 Susie和邵锦文都有些吃惊,他们是看过祁峥的简历的,他之前在快递公司做快递员,兼职健身房教练,其实邵锦文肯定会留下祁峥,但是在面试阶段,他必须要给他一个下马威,让他明白,这份工作并不好做。 可祁峥的表现,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Susie和祁峥聊了半个小时,终于放他出门,走出办公室时,祁峥觉得自己的后背都汗湿了,腿都有些软,路过会议室,他冲里头的丁兰心瞪了一眼。 ——有你这样介绍工作的么?存心要害人出丑吗?! 丁兰心被祁峥看得心虚,默默地低下头去。 半小时后,丁兰心结束面试下楼,刚走出大厦,就被人叫住:"丁兰心!" 她扭头,就看到祁峥站在门口,嘴里叼着一支烟,很是不满地看着她。 丁兰心走过去,说:"你好像还没过戒烟期。" "我抽根烟压压惊。"祁峥继续瞪她,"那都是什么面试题啊,连翻译都有,你都不提前告诉我让我准备一下!" 丁兰心抱歉地说:"对不起啊,邵老板特别吩咐我,叫我不要泄题给你。" "Why?"才出口,祁峥就"呸"了一句,"糙,后遗症都有了!" 丁兰心被他逗得咯咯直笑,关心地问:"那你表现得怎么样?" "你说呢?" "你不会……一句都说不出来吧?" 祁峥怒了:"你觉得我有这么菜吗?" 丁兰心耸耸肩:"你这么生气,我觉得够呛。" 祁峥真要被她气死了,咬牙切齿地说:"丁兰心,你别小看我啊,别的不说,英语高考150分满分,我可是考了148的。" 见丁兰心目光澄澈地看着他,祁峥的语气渐渐低了下来,自嘲地一笑,"呵……我干吗和你说这个呀,这都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我现在的确混得很烂,不怪你会看不起我。" ☆、第十七章 ——好汉不提当年勇。 坐在丁兰心的车上,祁峥满脑子循环播放着这句话。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最近这段时间,他的情绪经常会因为丁兰心而起伏变化。在健身房教她锻炼时,她很听话,时常会带着崇拜的眼神看他,令祁峥浑身舒慡;骑车送她回家时,她把冷冰冰的手贴到他的后背上,他被冻到了,心里却是热乎乎的;在枫桥广场裸体走秀时,他意外地碰到她,一颗心"咻"一下就跌到谷底,恨不得当场钻到地洞里去;在医院里与她朝夕相对,他又觉得十分安心,自己累了这么多年了,独自一人躺在医院,居然有那么一个人愿意陪在身边照顾着他,令祁峥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失败。 可是刚才,丁兰心只是表现出一点点"轻视"的神情,祁峥就炸毛了。 他居然还试图扭转她对他的印象,继而自己都觉得可笑,现在的社会,谁还会来在乎你当年那点芝麻绿豆事啊。 高架桥上有些堵,而祁峥又一直不说话,丁兰心就打开了车载广播,听着两个主持人斗嘴搞怪,被一个段子乐得笑出声来:"哈哈哈哈……真有意思。" 祁峥这时候的笑点已经挂在天上,估计郭德纲站他面前逗他,他也笑不出来。 丁兰心瞅瞅他,祁峥绷着一张脸看窗外,高高大大的一个人一直缩在副驾驶座上装深沉,丁兰心伸手碰碰他,问:"你怎么了呀?" 祁峥不理她,丁兰心没话找话:"对了,早上你是怎么过来的?" "……" "打的?" 他没再装酷,开口作答:"公交车。" "有直到的车吗?" "没有,要倒一辆车。" "一共花了多少时间?" "一个半小时。" "唉,这地方还是远了点。"丁兰心皱了皱眉,"我开车过来也花了四十多分钟,如果是早高峰,也许会更久。" 她顿了一下,又说,"其实,在瑞昌大厦附近的一个小区,我有两套房的,一套两室一厅,一套单身公寓,开车去公司只要五分钟,走路也只需要十五分钟,我在考虑要不要搬到那里去住,以后上班可以近一点。" 祁峥问:"那你丽秀路上那套房子怎么办?出租吗?" "我也想出租,但房子太大了,好难租,而且装修又那么新,给别人住我也舍不得,所以,就随它去吧。" "……"祁峥又问,"你们一家都搬过来吗?" "就是我和甜甜呀。" 祁峥定了定神,问:"那甜甜的爸爸呢?" 丁兰心有一瞬间的沉默,很快就又笑了起来,转头对祁峥说:"我是不是一直没有告诉你,我离婚了。" 祁峥抿紧嘴唇,眼神深深地看她。 "先不说这个了。"丁兰心往车窗外张望了一下,说,"我饿了,你想吃什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祁峥没答,丁兰心还在自言自语:"吃什么好呢,哎,你吃面条吗?"见祁峥依旧不吭声,丁兰心说,"上回你请我吃披萨,今天我请你吃面条吧,我突然想起一个地方,牛腩面特别好吃。" 祁峥闷闷地问:"在哪里?" 她笑:"去了你就知道了。" 半小时后,丁兰心把车停在了原赋江大学后门边的一条路上,路边都是各色小吃店,她和祁峥下车,手指前方对他说:"喏,那里有一家面馆,牛腩面超级好吃,料特别多,还很便宜,我念大学的时候经常和室友一起来这里吃。" 祁峥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正是饭点,小路上都是出来觅食的学生,每家店都很热闹,飘着阵阵食物的香味。 丁兰心已经往前走了,祁峥跟了上去,见她很认真地一家一家找过去,可是,不长的一条路,他们打了一个来回,都没能找到丁兰心所说的那家面馆。 "难道关门了吗?怎么可能啊,它做得那么好吃。"丁兰心很是失望,这时,祁峥拍拍她的肩,指着另一家店说:"别走来走去的了,就去这家吃吧。" 那是一家广式煲仔饭店,店面很旧,像是开了许多年,小小的店堂里挤满了人,有人吃完了站起来,祁峥立刻拉着丁兰心坐下,伙计过来递菜单:"吃点什么?" 丁兰心刚想拿菜单,祁峥已经报出了菜名:"鸳鸯肠煲仔饭。" 丁兰心问:"你来这里吃过吗?" 祁峥一愣,说:"以前送快递路过这里,有来吃过。" "哦,那我点个什么好呢。"丁兰心看着菜单,说,"不知道这个虾干滑鸡饭好不好吃。" "一般。"祁峥指指墙上的菜品照片,说,"我推荐你尝尝叉烧饭,这家的老板是广东人,叉烧特别正宗。" 丁兰心笑嘻嘻地合上菜单:"好,那我就吃叉烧饭。" 等餐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说话,丁兰心低头玩起了手机,祁峥坐在她对面,干脆肆无忌惮地盯着她看起来。 从这个角度,祁峥能看到她挺秀的鼻尖,还有微微撅起的嘴唇,最令他感兴趣的,是丁兰心的两副长睫毛——乌黑,浓密,跟两把小扇子似的,一眨一眨,一眨一眨,眨得祁峥心里痒嗖嗖的。 丁兰心突然抬起头来,两个人毫无预兆地对视,祁峥依旧盯着她的脸看,丁兰心尴尬了,放下手机,双手捂脸:"我今天化妆了,是不是很奇怪?" "不,很漂亮,你睫毛好长。" "拜托,我涂了睫毛膏。" 气氛又一次诡异地沉默下来,最后还是祁峥先开口:"哎,我刚才听人说,你会进到那个公司做主管,是真的吗?" "啊,这都有人知道了呀?"丁兰心点头,"我答应邵锦文入职了,但也不能算是什么主管,你知道的,我都没上过班,也就是进去跟着他学习,算是开后门吧。" "那以后,到底你是我老板,还是邵锦文是我老板?" "邵锦文是大区经理,管理华东四省一市,Z省在他管辖范围内,赋江又只是Z省的一个小城市,他让我管着赋江这一块,你说谁是你老板?" 听完丁兰心的解释,祁峥有点郁闷:"你要是早和我说,是要给邵锦文打工,我就不来了。" "为什么呀?" "不为什么!" 丁兰心发现祁峥这人有时候挺孩子气的,就好脾气地给他解释:"赋江的班子组起来后,邵锦文就不会待在这里了,他平时Base在上海,最多每个月过来一趟视察工作,咱们和他见面机会不多的。" 听她这么一说,祁峥心里安定了许多,问丁兰心:"我一定会被录取吗?" "当然。"她很肯定地回答。 祁峥想了想,说出了心中的一个疑问:"医药代表,是不是就是一天到晚跑医院,给医生回扣,让他们给病人多开药的那种人?我一直听人说,有些女的为了卖药,都愿意跟男医生上c黄。" 这是个丁兰心难以回答的问题,因为她也曾经有过顾虑,沉思以后,她决定把邵锦文给她的答案复述给祁峥:"你只要明确一件事,我们的药,是好药,可以治病救人,这样就行了。" 祁峥在心里咀嚼着她的话,良久,丁兰心又开了口:"其实,我本来和你一样,是很排斥去邵锦文手下做事的。"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丁兰心微微仰起下巴,笑得露出了一排牙,脸上还有着报复得逞的小喜悦,祁峥愣了愣,接着就淡淡地笑了起来。 他们点的饭来了,祁峥饿了,拿起筷子就开吃,丁兰心看着分量很足的叉烧,十分惊喜:"哇,那么多ròu!" 祁峥嚼得腮帮子鼓鼓的:"你尝尝味道,不光是料多,味道也特别好。" 丁兰心夹了一块叉烧送进嘴里,忍不住赞叹:"唔……真的好好吃!" 见祁峥已经风卷残云地干掉了半碗饭,丁兰心把自己碗里的叉烧和米饭盛给他:"我还没吃,太多了我吃不完的,你是男人,要多吃一些。" 祁峥没拒绝,两个人继续默默吃饭。一会儿后,丁兰心说:"其实,刚才我说搬家的事,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带着祁嵘搬到我那个单身公寓去,里头家具家电都是全的,房客租到十二月底就不租了,至于房租,你现在的房子房租是多少,我就收你多少。" 祁峥默了一会儿,说:"那祁嵘上学怎么办?" "他不是才一年级么,转个学吧,反正他现在念的学校又不好,祁嵘告诉我,经常会有同学欺负他。" 祁嵘念的是民工子弟学校,学校里阶级等级特别鲜明,跟在父母身边、父母又是做小生意的孩子,地位最高;其次是打工夫妻的子女;再其次是跟在老一辈身边生活的孩子,父母中的一个或两个都在外地打工;比较弱势的则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而祁嵘则处在所有孩子的最底端,他没有爸爸妈妈,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家里还穷得叮当响。 祁嵘不止一次对丁兰心说,班里的同学都笑话他,说他是捡来的小孩。 祁峥苦笑:"转学哪有那么简单,市区里很多学校都要收赞助费的。" "这个我可以帮忙,我有认识的人,可以不用交钱的。" 祁峥停下了筷子,绷着下巴,脸色很是不自然,一会儿后他叹了口气,突然笑起来,摇头说:"丁兰心,你这个人真奇怪,一边对我说我想多了,一边,又对我那么好,你这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丁兰心低下头,轻声说:"哪有啊,我对每个人都这样的。" "你对每个人都这样?" "对,我对每个人都这样。" "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碰到你前夫。" 丁兰心莫名其妙地看他:"啊?" 祁峥的眼神变得莫测,手指死死地攥着筷子,一字一句地说:"如果我碰到他,我一定会揍他一顿,问问他,像你这样的女人,他怎么会舍得和你离婚。" ☆、第十八章 一秒,两秒,三秒…… 周围吵吵闹闹,桌上的饭菜还飘着香,但是对桌而坐的两个人却都静止不动了。 丁兰心最先反应过来,舀起一勺饭塞进嘴里,大口地咀嚼,笑着说:"谢谢夸奖,不过我要纠正一件事,离婚,是我提出的。" 祁峥:"……" 吃得差不多,丁兰心买了单,叫伙计再打包一份叉烧饭。她把打包盒递给祁峥:"上次不是说我请你吃饭时你要带家属的么,这个带回去给祁嵘,晚上热一热就可以吃,他一定喜欢。" 祁峥闷声不响地接过,和丁兰心一起出了店,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祁峥默默地跟在她身后,点起一支烟深吸一口。 他又开始懊悔,心想自己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对着丁兰心总是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回头想一想,简直是愚蠢透顶。 丁兰心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脚步,弯腰扭了扭脚踝,祁峥立刻丢掉烟蒂走到她身边,问:"怎么了?你脚又疼了?" "有点儿,平时穿平底鞋没感觉,穿着高跟鞋走久了就会痛。" 祁峥板起脸:"谁叫你又穿跟这么高的鞋,活该。" 瞄到祁峥两条大长腿,丁兰心自嘲:"我矮呀,没办法,长得像门板儿那么高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说完了她继续往前走,祁峥见她没大碍,便晃在她身旁,还往她这边倾了倾身:"话说,你到底多高?" 丁兰心戒备地后仰:"干吗?" "问一下嘛。" "162。" "你有162?"祁峥表示不信,"我以前送快递时,站里的小妹就是162,我觉得你没有她高啊。" 丁兰心郁闷地瞪他一眼,声若蚊吟:"160。" "你说什么?" "好啦,我只有159,行了吧!" 看着她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那样懊恼,祁峥开心了,哈哈哈地笑起来,还伸手撩了下她的马尾辫:"小矮子。" 丁兰心推他:"你讨厌!" 回去的那段路,由祁峥开车,丁兰心脱掉高跟鞋坐在副驾驶座,吹着空调,晒着午后的太阳,睡意渐渐来袭。 在祁峥身边,她很放松,歪着头靠在椅背上就睡了过去。祁峥在十字路口等绿灯时,转过头来静静地看她。丁兰心估计是嫌脑后的马尾硌得难受,就把头发拆散了,乌黑的发丝垂在脸颊旁,配着那副长睫毛和透进车窗的暖暖阳光,看起来就像一副慵懒的美人画。 祁峥鬼迷心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她的脸颊,就在指尖距离她下颚不到五厘米时,丁兰心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祁峥飞速地收回了手,丁兰心坐正身体,看看窗外,自言自语地说:"怎么才到这儿啊。" 她似乎什么都没发现,祁峥感到庆幸,心还在怦怦跳个不停。 车子先到祁峥的家,他们下车,丁兰心坐上驾驶座,祁峥则准备上楼。 离开前,丁兰心想了想,还是降下了车窗,抬头对祁峥说:"进了新公司,你要勤快一些,虚心一些,向那些老员工多学点东西,不要总想着一些无谓的事情。等你以后工作上了正轨,有的是机会认识年轻漂亮的女孩子,最终,你会和一个靠谱的女孩谈恋爱,两个人一起按揭买套房子,结婚,生宝宝,陪伴宝宝长大。那时候祁嵘也大了,读了中学,也不需要你那么cao心。祁峥,你的生活会越来越好的。" 什么叫做无谓的事情? 这种说教式的大道理令祁峥烦躁,更关键的是,在丁兰心为他描绘的美好蓝图里,并没有她自己。 一直以来,不管他对她表现得多挑逗,多暧昧,多亲昵,都像是重拳击在一汪水里,无声无息。丁兰心就像个太极高手,最懂四两拨千斤,祁峥很不愿承认,其实,她始终与他保持着距离。 寒风阵阵,祁峥脑子里乱七八糟,欲言又止,丁兰心却没有等他开口,挥挥手说声"再见",就启动车子开出了小区。 这一年的圣诞节,丁兰心家里聚餐,丁介莉在酒店包了个大包厢,摆了三桌酒。吃完饭,几个女人去棋牌间打麻将,丁兰心本不想去,却被丁介莉拉上了。 牌桌铺开,丁兰心、丁介莉、杜娟坐一桌,另一个是丁介莉的小姑子范阿姨。范阿姨看到丁兰心后上下打量她,笑着对丁介莉说:"真是怪了,兰心离婚以后反倒越来越漂亮了,瞧这皮肤嫩的。" 丁介莉瞪她:"什么意思呀,我们兰心一直都很漂亮的!" 丁兰心难为情地说:"没有啦,我就是最近每天都去健身,瘦了一些。" 四个人平平淡淡地搓了两把牌,丁介莉又开始找丁兰心闲聊了。 "兰心,我听你妈妈说,你要上班了?" 丁兰心答:"嗯,朋友帮我介绍了一份工作,和专业对口的。" "什么单位?具体做什么?" 丁兰心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丁介莉听完后就皱了眉:"你怎么能去做销售?销售都是风里来雨里去的,在客户跟前溜须拍马,阿谀奉承,有时候还要受他们的气。这些都还没什么,问题是你是个女的,有些男的吃你豆腐,你要是反抗人家就不和你做生意,那你怎么办啦!" 杜娟听得担心极了:"兰心,会这样吗?那你还是不要做了,家里又不缺你这份工资。" 丁兰心安慰她:"妈,没姑姑说得那么夸张,我老板是我大学师兄,他说现在的医药市场算是比较健全,比较规范的了。" 丁介莉不认同,和丁兰心辩了几句,对于这个姑姑,丁兰心有点头疼,但习惯了和和气气地对她。丁介莉疑心很重,相对来说吃软不吃硬,这些年来,丁兰心还是摸索出了一些与她打交道的方法。 顺她者昌,逆她者亡,发现苗头不对,她立刻就服软了。 "姑姑,我先去上班试试看,要是做得累,或是不开心,我立刻就不做好了。"说着,她伸臂揽住了杜娟的肩膀,笑嘻嘻地说,"反正我妈说了,我就算不上班,她也会养我的。到时候我辞职了,还得麻烦姑姑帮我介绍工作。" 丁介莉"哼"了一声,嘴角已经带笑了:"我才不给你介绍呢,上次叫你来上班,你一直拖,要给你介绍对象,你也一直不肯见面,金贵得很哦。" 杜娟很吃惊:"阿莉你给兰心介绍对象啊?" 丁介莉立刻拉住杜娟的手,说:"嫂子,我有个客户,和兰心特别特别配,三十八岁,老婆死了几年了,带着个儿子,人很稳重,人品没话说,叫程四季……" 这是丁兰心第三次听丁介莉说起程四季,潜意识里,有点排斥。 没想到,她在这头思想开小差,丁介莉在那头已经拨通了程四季的电话:"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大家都在,我干脆把他叫过来好了,刚好让你们大家给兰心把把关,这以后可是你们家女婿呦……哎,喂!小程啊,我是莉姐呀,你吃饭了吗?……你现在有没有空?莉姐这边三缺一啊,呵呵呵呵……好的呀,那地址我微信发给你,好的呀好的呀,那一会儿见哦。" 丁兰心半张着嘴,傻了。 ☆、第十九章 丁兰心坐在马桶盖上发愁。 想到一会儿要见程四季,她就一个头两个大。 丁兰心想起几年前自己和罗晋元的第一次见面,姑姑也没明确地和她说是相亲,她也就稀里糊涂地去吃了一顿饭。从头到尾,她都没怎么说话,只听见罗晋元在那里侃侃而谈。可是后来事情的发展完全脱离了她的掌控,罗晋元单独约她吃饭看电影,丁兰心推了几次,很快就接到丁介莉的电话,被臭骂一顿后,她只得去赴约。 就那么约会了两三回,罗晋元就以丁兰心男朋友的身份自居了,并且在两人认识后一个月就去拜访了丁兰心的父母,并得到了他们的肯定。 二十九岁的丁兰心不明白二十四岁时的自己怎么会那么软弱,她想人生如果可以重来一次,她一定会坚决地对长辈说"不"。可是现在,人生真的在以某种似曾相识的方式重来,甚至要比之前的那次都要悲催——厕所外头全是丁兰心的家人,她的父母,姑姑,姑父,表弟,还有姑父家一堆不熟悉的亲戚。 她居然要在众目睽睽之下相亲。 丁兰心祈祷程四季是个中年大肚谢顶男,这样她便有理由拒绝。 可是,万一,他长得还算正常怎么办?她会不会又被赶鸭子上架似的穿上婚纱,推进礼堂,又一次快速地进入婚姻? 丁兰心抓了抓头发,问自己,你敢跑吗? 答案是,不敢。 手机的提示音突然响起,丁兰心划亮屏幕,发现是祁峥发来的一条微信语音。 她有点纳闷祁峥找她做什么,点开一听,居然是小男孩清脆又稚嫩的声音,还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兰心阿姨,你好吗?我好想你啊,还有甜甜妹妹,我祝你们圣诞节快乐。】 丁兰心一怔,一颗烦躁的心瞬间就变得柔软了。 她回复语音:【小嵘,阿姨也祝你圣诞快乐,你现在在干什么呀?】 很快,祁嵘的语音回过来了,依旧很小声:【我刚做完作业。】 【祁峥帮你检查了吗?】 【还没有。】 【他在干吗呀?】 【他在洗澡。】 【他最近身体没事吧?有没有去医院复查?】 这一次,祁嵘很久没有回过来,丁兰心等了一会儿,就要放弃等待走出厕所时,一条语音过来了。 她点开听,祁嵘说:【我刚才帮老祁去拿内裤了,他洗澡总是不拿内裤,每次都要我帮他拿,真讨厌。】 丁兰心默了默,语重心长地回:【小朋友应该帮大人做点家务事哦。】 祁嵘:【可是老师说自己的事情应该自……啊啊啊~~~】 一条语音结束了,丁兰心莫名其妙,紧接着又是一条语音过来,她点开,嗲嗲的童音已经变成了年轻男人低沉悦耳的声音:【刚是小兔崽子偷玩我手机,你别理他,他皮又痒了。】 不知怎么的,丁兰心脑子里就浮起了祁峥此时的样子——湿漉漉的头发,刻板的面容,全身赤裸,只穿一条内裤。他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一手拿着手机说话,因为放松,背脊微微地弓着,小腹上毫无赘ròu,只有一块一块坚硬的腹肌,还有那两条诱人的人鱼线……祁嵘哇哇大叫的声音打断了丁兰心的"幻想",她忍不住回:【小孩淘气很正常,你别打他!】 等了片刻,祁峥回过来:【我不打他,我让他去把我的内裤洗了。】 丁兰心:"……" "嘭嘭嘭!"厕所门板突然被敲响,丁兰心吓了一跳,表弟吴睿洋在外头喊:"姐,你掉马桶里了?快出来,大家都等你呢,那人到了!" 丁兰心一下子被拽回现实,应了一声后,她对着镜子整理妆容,做了个深呼吸后准备出门。 这时,一条语音进来,丁兰心收听:【我身体没事,你不要担心。】 她手拧上门把,又一条语音:【就是……几天没见,挺想你的。】 丁兰心走出了厕所,走廊那端就是丁介莉包下的棋牌室,隐隐约约,能看到里头晃动的人影,听到嘈杂的声音。 最后一条语音过来:【丁兰心,圣诞快乐。】 丁兰心穿过走廊,进到棋牌室,丁介莉看到她,眉头一皱眼一瞪:"怎么去厕所去了这么久?来,兰心,姑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程四季。" 棋牌室的灯光很亮,亲戚们都在边上嗑瓜子看热闹,丁兰心看向站在丁介莉身边的男人——中等个子,身材敦实,剃着个板寸头,穿一件黑色短大衣。有一点丁介莉真没说错,程四季五官长得很正,不算帅,但给人很踏实、很正直的感觉,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比实际年龄看着要年轻。 程四季对着丁兰心微笑:"你好,我是程四季,我常听莉姐提起你。" 丁兰心还没开口,丁介莉已经在边上纠正他了:"该改口了呀,兰心可是叫我姑姑的,你叫我莉姐,是想让兰心叫你叔叔吗?" 程四季哈哈大笑:"好吧好吧,那我就随兰心叫你姑姑,不过这样叫,不是把你给叫老了么?" 他居然自作主张地喊她兰心了。 丁介莉瞪他:"你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油腔滑调了?还有,来就来了,买什么东西呀。" 她这么说,丁兰心才发现,程四季不是空手来的,而是带了好多礼物,水果、烟酒、保健品,甚至还细心地准备了送给罗逸恬的洋娃娃,甜甜已经抱着娃娃和亲戚家的小孩玩得起劲了。 周围的亲戚个个都露着赞许的目光,显然,程四季的第一次亮相,得了一个不错的高分。 程四季说:"第一次和大家见面,也不知道大家喜欢什么,就随便带了点东西。" 丁介莉见丁兰心一直没说话,以为她是害羞,拉着她的手把她推到程四季身边,看看两人并肩而立的样子,越看越般配,不禁笑道:"哎呀,小程,我怎么没有早些年认识你啊,要是我们早点儿认识,我当初就把兰心介绍给你啦,也不用你和兰心各自在婚姻里白白走一圈了。" 哪里想到,一直乐呵呵的程四季在听到这番话后突然变了脸色,丁兰心刚巧看向他,看到了他眼中闪过的悲伤、痛苦、甚至是愤怒之情。 丁兰心感到奇怪,心里冒了一个问号。 但只是一瞬间,他就恢复了正常,程四季说:"姑姑,你把我叫来好像是因为三缺一啊,那咱们就别站着说话了,坐下打牌吧,边打边聊。" 丁介莉连连点头:"对对对,打牌打牌,今天我手气不错呢,来,嫂子,兰心,我们一桌。" 就在这时,始终沉默的丁兰心终于开口:"姑姑,爸,妈,程先生,我刚才接到朋友电话,让我出去一趟,我就不打牌了,你们好好玩吧,我先走了。" 一屋子人全都静了下来。 杜娟和丁介康看看女儿,再看看程四季,最后又看向丁介莉。杜娟拉拉丁兰心的袖子:"兰心,那么晚你出去干什么呀?在这里陪你姑姑打几副牌嘛。" 丁兰心笑道:"妈,我都答应人家了。" 丁介莉此时的脸色十分难看,盯着丁兰心的视线如刀似剑,似乎想用威严强迫她改变主意,毕竟,丁兰心还从没有这么不给她面子过。 但是丁兰心却固执地坚持着,她已经穿上了厚大衣,挽起包,拜托母亲带甜甜回家后,对着丁介莉和程四季微微一笑,往大门走去。 丁介莉喊她:"兰心。" 丁兰心回头:"什么事?姑姑。" 丁介莉轻描淡写的语气:"是哪个朋友这么重要,要你晚上还要出去的?你爸妈认得吗?" "他们不认得的,是一个认识不久的朋友,但是我和他关系挺好。" "那几乎是算陌生人了?你一个女人,那么晚不安全的,让小程送你去吧。"那不怒自威的眼神和语气,活像是电视里演的慈禧太后,丁兰心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看向程四季,他正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嘴角含笑,似乎并没有生气。 在生意场上打拼多年的男人,气度还是令丁兰心佩服的。 她摇头道:"不用了,谢谢。" 说完,她转过身,抬首挺胸地走了出去。 背对着所有人时,丁兰心情不自禁地咧开嘴笑,笑得肆意又慡朗。 她的脚步也轻快起来,都等不及电梯,直接从楼梯间蹦跳着往下,旋转,旋转,连着走了十几层的台阶,丁兰心终于走出大楼,看到了头顶稀疏的星空。 她伸展双臂做个深呼吸,冷冰冰的空气吸进肺腑,令她神清气慡,忍不住大声地对自己说:"丁兰心,圣诞快乐!" "咚咚咚。" "咚咚咚。" 漆黑的屋子里,灯光亮起,祁嵘猛地从被窝里坐起来,正躺在上铺玩手机的祁峥已经快速地爬下了c黄。 他问:"谁啊?" 门外的人一直没出声,祁嵘害怕地把被子闷在头上,祁峥才不怕,走过去一把打开了门:"大晚上的你找……" 两个大纸袋递到了他面前。 一个袋子里是好多罐装啤酒,另一个袋子里,似乎是鸭脖、薯片等零食。 然后,两个袋子缓缓分开,祁峥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张笑嘻嘻、因为爬了七层楼而泛着红晕的脸。 他惊愕地看着她,听到她说:"嗨,祁峥,圣诞快乐!" ☆、第二十章 祁峥打开小屋子的日光灯,背对丁兰心穿上了睡衣裤,丁兰心当做没看见,转过头,就发现祁嵘瞪大眼睛盯着她,下一秒就光着两条腿溜下了c黄,鞋都没穿,赤着脚跑到她身边又蹦又跳:"兰心阿姨,你怎么来啦!" "来和你一起过圣诞节呀。"丁兰心揉揉祁嵘的小脑袋,"阿姨给你带了好吃的,你先去c黄上,别冻感冒了。" 祁嵘乖乖爬回c黄,丁兰心坐到他身边,从袋子里给他拿出薯片、牛ròu干、话梅和巧克力等一大堆零食,祁嵘眼睛都花了,看看这样,摸摸那样,问:"兰心阿姨,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丁兰心微笑:"对啊,都是给你的。"然后,她又变戏法似的从袋子里掏出一个带包装的陀螺玩具,"这个呢,是给你的圣诞礼物,飓风战魂,你喜欢吗?" "哇!!" 祁嵘已经激动地不知道该怎么办了,紧张地看着祁峥,意思是:我能拿吗? 祁峥瞪他:"还不快说谢谢。" 祁嵘欢呼起来:"谢谢兰心阿姨!" 丁兰心坐在祁嵘c黄边陪他说了会儿话,祁嵘像是找到了一个倾诉对象,叽里咕噜地对丁兰心说着自己在学校里的事。 祁峥看着他们两个头碰头说悄悄话的样子,嘴边不禁漫起了笑,架起茶壶烧开水,又去阳台上抽了根烟,进屋的时候发现,祁嵘快要睡着了。 小男孩迷迷糊糊地抱着陀螺放在胸前,生怕被人偷走似的。 见他睡着了,丁兰心帮他掖了掖被子,站起身来。 祁峥给她倒了一杯热水,这时候才问出心里的疑问:"你怎么来了?" 丁兰心冲他抬抬下巴:"不欢迎?" "不是。"祁峥脸色有点不自然,挠挠后脑勺,环视自己乱成一团的屋子,小声说,"你提前给我打个电话嘛,我也好收拾一下。" 单身汉祁峥并不擅长料理家务,丁兰心"嗤嗤"地笑了:"没事儿,我就是想出来走走,一下子也想不出能到哪里去,干脆就给小嵘送点儿零食来。" 祁峥问:"今天不是圣诞么,你不和朋友一起过节?" 丁兰心歪着头看他:"你不是我的朋友吗?" 祁峥一愣,哑然失笑:"喝点热水吧,你鼻子都冻红了。" 祁峥小屋子带着一个小阳台,没有照明灯,也没有包上铝合金窗,只有两个平方大,摆上两张椅子和一个小方凳,几乎就没有多余空间了。 丁兰心坐在椅子上,把吃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摆到方凳上,啤酒、鸭脖、花生米,还有——旺仔牛奶。 她把牛奶递给祁峥:"你还没过戒酒期,只能喝这个。" 祁峥头大:"你这不是馋我么!" "我就是馋你了,怎么地?哎,喝不喝?不喝拉倒。" 祁峥咬牙,抢过她手里的牛奶,拉开拉环就猛喝一口,唇上立刻留下了一圈浅浅的奶印,丁兰心咯咯直笑,满意地说:"这才是乖孩子。" 祁峥:"……" 天上没有云,能看到几颗闪闪的星,预示着第二天是个好天气。但是深冬夜晚的寒气还是令人难以忍受,丁兰心裹着一c黄厚毛毯,怀里抱着一个大枕头,依旧冻得咝咝吸气。 空气冰冷又干燥,每一次呼吸,嘴边都带出一团白气,对面的几幢民居房里,有几扇窗还亮着灯,不远处的高架桥上,车辆飞驰的声音听得清晰,偶尔,有居民走过楼下,谈话声也会隐隐约约地传来,都是些家长里短的事情。 丁兰心前所未有地感到放松,打开一罐啤酒,仰起头咕噜咕噜喝了几口,忍不住打了一个嗝,感叹道:"好慡!" 祁峥发现这一晚的她和平时有些不一样,似乎天黑了,她卸下了伪装,不像平时那么端庄秀气,但是在他眼里,这样的丁兰心更加真实有趣,还很可爱。 祁峥还是忍不住问她:"哎,你是不是和家里吵架了?" 丁兰心睨他:"干吗这么问?" "你不像是大晚上还会跑出来瞎溜达的人。" "那我是什么样的人?" 祁峥轻笑:"我以为你滴酒不沾。" 丁兰心转着手里的啤酒罐:"我平时是不喝酒,今天突然有点想喝,但是我没想到冬天喝啤酒这么冰,牙都冻酸了。" 祁峥打开食品盒,拣了一块鸭脖津津有味地啃起来:"甜甜呢?" "在我妈家。" "祁嵘老是和我念叨甜甜,什么时候,咱俩再带他们一块儿出去玩。" "好啊。"丁兰心点头,"你平时是不是都不带祁嵘出去玩的?那么小的小孩子,每天待在家里肯定都闷坏了。" 祁峥默了默,说:"我也想带他出去玩,但是真的没时间,经济上也不允许。" 丁兰心觉得很奇怪:"祁峥,我想不明白啊,你到赋江七年了,一直在工作,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打两份工,有时还去做兼职模特,怎么会没有存款呢?我看你花销也不大呀,几乎可以算是很省了,你的收入不见得比那些小白领来得低,这些年,你赚的钱都去哪儿了?" 她有这个疑问很久了,直到现在才问出口,丁兰心眨巴着眼睛看祁峥,昏暗的空间里,祁峥的脸色一直很平静,微风吹过来,他额前的发一飘一飘的,一双眼睛黝黑深邃,沉默着望向头顶的夜空。 "怎么说呢。"他思忖着,"你知道我和祁嵘的关系吗?" 丁兰心张大嘴:"噢!我就知道,祁嵘不是你弟弟!" 祁峥笑了:"为什么呀?" "你俩长得一点都不像。"丁兰心笃定地说,"祁峥,其实我很早就想问你了,祁嵘是不是你的儿子?" "噗!"祁峥一口牛奶呛在喉咙里,大声地咳嗽起来,哭笑不得地问丁兰心,"你想什么呢?谁和你说的?" 丁兰心脑洞大开:"连续剧里不是常这么演么,男女朋友玩早恋,家长不同意,于是私奔,一不小心女生怀孕了,生下孩子后就被家长带走了,送出国念书,男生就只能带着孩子一起过,大概是觉得影响不好,所以对外宣称两个人是兄弟。儿子像妈妈嘛,所以祁嵘和你一点都不像。" 祁峥被她天马行空的想象打败,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鬼念头的?" 丁兰心喝一口啤酒,回想:"好早以前了。" "……" 她又说:"到底是不是呀?" 祁峥挑眉:"当然不是。" "那你和祁嵘到底是什么关系?" "兄弟,如假包换的亲兄弟,只不过是同父异母。你说的没错,儿子像妈,我妈妈是北方人,祁嵘的妈妈是南方人,所以我和他才会长得不像。" 祁峥点起一支烟,红色的火星在黑夜里闪烁着,他陷在回忆里,眉头微皱,侧脸的线条硬朗,深刻,令丁兰心忍不住去想,他的故事究竟是什么。 "我的老家在西北。" 祁峥的开场白让丁兰心很感兴趣,他语速缓慢,声音低沉,"那里面朝黄土背朝天,气候干燥,一年到头都下不了几场雨,就是你在电视里看到的那种穷地方。老百姓看天吃饭,真的是家家户户都穷得叮当响。" "住窑洞吗?"丁兰心忍不住cha嘴。 祁峥摇头:"我家是在县上,住的那种泥砌的平房,是我爷爷自己造的,一个院子,三间土屋,我在那儿住了十八年。" 他轻声叹气,"我妈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家里太穷,留不住她,我爷爷奶奶没文化,到死都说不出我妈妈本名叫什么,只知道她小名叫幺妹,老幺的幺。" 丁兰心:"老妖怪的妖?" 祁峥瞥她:"幺,排行最小的那个意思。" "哦哦,幺妹,你继续说。" "我已经记不得我妈妈了,她走的时候,我大概四五岁,她连张照片都没给我留下,我只知道她是东北人,别人说,她长得很漂亮,说我长得像她。" 祁峥抽着烟,轻飘飘地吐出几个烟圈,"我妈走了以后,我爸去找过她,找来找去都找不到,可日子还得过啊,那时候流行南下打工,我爸就跟着老乡出来了,先去的成都,又去了南京,最后在赋江落了脚。这些,都是后来我听人说的。" 祁峥转头看丁兰心,"你知道吗,我爸出去以后,一直到我十八岁,他回来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丁兰心问:"为什么?" "因为路太远,火车票难买,来回一趟特别费钱。我爸基本上三四年才回来一趟,过个年,待十几天,就又走了。那时候也没什么微信微博,他也不会用电脑,就只能给我打电话,每回他见我,都会说,啊呀,我家小峥长这么高了。" 说到这里,祁峥脸上露出了微笑,"那时候我在上学,成绩还不错,我爸给我打电话时常说,小峥,你好好念书,以后考学考到赋江来,我们就可以常常见面了,到时候把你爷爷奶奶也接来,我们就可以做城里人了。" 丁兰心问:"你爸爸那么久才回去一趟,你不怪他吗?" "我为什么要怪他?"祁峥疑惑,"我知道他在外头打工很辛苦,每个月都还给我们寄钱,这种事也许你无法想象,但是在我老家,几乎都是这样的。大人们都出去打工了,小孩子就在家和老人一起住,现在大家管这种叫留守儿童,但在我小的时候,我真的觉得这特正常,我班里的同学,绝大部分都是这样。" "那你想他吗?" "想,当然想,每次我爸回来过年,就是我最开心的时候。" "后来呢?" "后来,在我高三那年,我爸回来过年,告诉我爷爷奶奶,他找了个女人一起过日子,还说,那女人怀孕了。我爸生我时才二十出头,那时候他还不到四十,我看得出他很高兴,还拉着我一起喝酒,说因为那女的怀孕,所以不能跟着他回来,还说让我好好考大学,第二年春节就接我和我爷爷奶奶去赋江过年,因为那时候,小孩已经六个月大了。" "就是祁嵘?" "对,就是祁嵘。" 丁兰心心里划过一种奇妙的感觉,问:"那后来你考上赋江的学校了吗?" "考上了,还考得特别好。"祁峥笑嘻嘻地看向丁兰心,"你相信吗?我和你曾经是校友,应该比你低四届,赋江大学机械电子工程专业。" 丁兰心惊讶极了:"你不是说你没读过大学吗?" "我是没读过啊,我只读了四个月,就退学了。" "为什么呀?" "因为我爸出了车祸,他和祁嵘的妈妈,都死了。" ☆、第二十一章 这些年来,祁峥从没有对一个陌生人说过家里的事,哪怕是几年前认识了叶冰,他也一直隐瞒着自己的经历。那是一场赌博,祁峥想用自己做筹码,去换取一种翻天覆地的生活,可结果却是输得一败涂地。 有些事真的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年轻的祁峥懂得了一个道理,这世上真的没有捷径,投机取巧也许可以在短时间里得到一点想要的东西,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注定无法长久。 祁峥至今还清晰地记得十八岁那年,他背着大包,拎着大编织袋,坐了一天一夜的硬座火车来到赋江时的情景。 从遍地黄土的大西北,一路往东南方向,车窗外的山地渐渐变成平原,绿意越来越浓,到了后来,鱼米水乡出现在他的眼前,还有在老家从没见过的高楼大厦、纵横交错的高架桥和车水马龙的街道。 少年祁峥兴奋得一夜没睡,他知道,他终于走出了黄土地。 出站的时候,祁峥一眼就看到了接站人群里的父亲,他很高大,是个典型的西北汉子,话不多,可是当他的大手重重揉上祁峥的脑袋时,祁峥那一颗躁动的心就安定了下来。 那天晚上,祁峥住在父亲的出租屋里,第一次见到父亲的女朋友,是个三十多岁的矮个子南方女人,她大腹便便,即将生产,对待祁峥笑眯眯的,为人很和善。 父亲准备了一桌子酒菜,拉着祁峥喝到半夜,两个人一同醉倒在竹席上。那间出租屋没有空调,吊扇开到最大,吱呀吱呀地响,祁峥躺在那里傻笑,晕晕乎乎地就听到父亲说:"咱们小峥是大学生了,老子这辈子也值了,要是再有个闺女就更好啦,呵呵呵呵……" 听他这样说,祁峥就一起呵呵地乐。真的,那时候的祁峥完全没有烦恼,就像父亲说的那样,他们父子终于团聚了,再过段日子,还可以把爷爷奶奶一起接来,多好。 第二天,祁峥在父亲的陪伴下去赋江大学缴费报到,晚上约了姚家伟和阿浪喝酒吃烧烤,多姿多彩的城市生活正式展开。 从西北小县城出来的祁峥淳朴开朗,虽然打扮有点土,但是他长得帅啊,尽管当时流行的是韩式花美男,可硬朗英气的祁峥还是受到了女生们的注意。 军训的时候,一身迷彩装的祁峥简直被惊为天人,每天都有不少女孩子悄悄过来看他。谁都有虚荣心,祁峥也没有那么淡定,虽然他家境不好,天天都要去打工,但依旧阻止不了他将大学生活过得充实而快乐。 九月中旬,祁嵘出生了,像只猫崽一样小,父亲乐得不知如何是好,祁峥第一次抱起祁嵘时,听到父亲说:"小峥啊,爸爸快四十岁了才给你添个弟弟也是很对不起你,以后小嵘念大学时,爸爸都六十了,或许都供不了他考学了,如果你境况还可以,答应爸爸,照顾一下小嵘,这样,爸爸万一哪天先走了,想到小嵘还有一个哥哥在,心里也踏实一些。" 言犹在耳,那一年十二月的一天,父亲带着祁嵘的妈妈开车去送货,不幸发生了车祸,双双遇难,而那时,祁嵘还只有三个多月大。 老家的爷爷奶奶一直盼望着春节时能去赋江看小孙子,在接到噩耗时,爷爷直接中风,几天后不治离世。 那是祁峥人生中最黑暗的冬季,他躲在学校体育馆痛哭失声,感觉天塌下来了,但是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那场车祸,我爸撞到了一个骑车人,是个三十岁的男的,被撞成了植物人,交警勘测了,认定是我爸的全责,一共判赔八十六万。" 祁峥早就抽完了一支烟,想要点第二支时,被丁兰心没收了打火机。他只能将烟拿在手里把玩,继续说,"那个男的结婚两年,小孩才一岁多大,刚会走路,这一撞,整个家都毁了。我永远都忘不了在医院里看到他老婆抱着孩子时的情景,他老婆一直在哭,特别无助,小女儿还什么都不懂,乐呵呵地走来走去。别人都和我说这事儿与我无关,法院判归判,我爸人都没了,不用赔,也赔不起,但是丁兰心,我良心上过不去,真的,过不去。" 丁兰心眼睛红红地看着他。 "我答应他们,我一定赔,分期,算上利息慢慢地赔,我还年轻,有的是力气,我不上学了,一定会赔完这笔钱。" 丁兰心问:"那你赔完了吗?" "当然没有。出事的时候卖了老家的房子,还借了钱,给了他们十万。后来,我每个月给他们两千,两年后到三千,四千,今年一个月给他们五千,加起来一共赔了四十多万了。" 这也不是一笔小数目了,丁兰心又问:"那,现在……那人还活着吗?" "活着,他两年前算是醒了。"祁峥脸上露出会心的笑,"现在虽然还不能走路,但是可以说些简单的话,也认得人了。我每次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经常会盯着小女儿看,那小姑娘比祁嵘大一岁,上二年级了,很乖,学习也不错。丁兰心,你说,值不值?" 丁兰心重重点头:"值!" "我也觉得值,但是我朋友都说我是傻子。"祁峥自己都觉得好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不在乎他们怎么说。七年了,不管多苦多累,只要想想那个人在慢慢康复,他们一家三口依旧好好地在一起,我就觉得值了。只是……我很对不起祁嵘。" 丁兰心:"为什么?" "我爸刚出事那会儿,祁嵘都还在吃奶呢。有人来问我,愿不愿意把祁嵘送给别人养,说那对夫妻没孩子,条件挺好的,我考虑了三天三夜,一点不夸张,头发都白了好几根,最后,我没答应。" 祁峥的神情放松了许多,"那时候,也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就想着一个小屁孩,养着能有多费劲啊?有我一口吃的,就饿不死他,他可是我亲弟弟,我爸妈都没了,爷爷死了,奶奶年纪也大了,要是再把祁嵘送走,那我在这世上,不是一个亲人都没了么?" 丁兰心问:"这些年,祁嵘就一直跟着你?" "嗯,我把奶奶接出来了,三个人一起过。我去工作,我奶奶带祁嵘,带到四岁,奶奶不小心摔了一跤,送到医院人就没了。" 这样的讲述,令祁峥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他的亲人们一个接一个地离开了他,到最后,身边就只剩下一个小祁嵘了。 祁峥其实一直都在骗祁嵘,他不想告诉弟弟,这世上只有他们两个相依为命,他为祁嵘编织了一个美妙的梦,说让他好好学习,长大以后,他的亲生父母就会来带他走,如果他不乖,祁峥立马就让他滚蛋。 祁峥问丁兰心:"你有没有觉得我很自私?" "啊?"丁兰心没明白,"为什么这么问?" "也许,祁嵘被别人领养,现在就会过上很优质的生活了,他长得还挺漂亮的,人也聪明懂事,应该会很受养父母喜欢。" "那你后悔吗?"丁兰心把下巴埋在枕头上,问。 祁峥想了想,缓缓摇头回答:"不后悔。" "等祁嵘长大一些,你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他会明白的。" "他会怪我吧。" "不会。" "你怎么知道?" "因为他是你弟弟,你从来都没有怪过你爸爸,祁嵘就不会来怪你。" 说了好久,祁峥和丁兰心都沉默下来,丁兰心突然拿起啤酒罐,说:"祁峥,我敬你。" 祁峥好笑地看她:"敬我干吗?" "敬你是条汉子。" 祁峥深深地看她,拿起一罐啤酒,拉开拉环:"我不用牛奶和你碰。" "只准喝一点点。" "你好啰嗦。" 他们碰杯,丁兰心皱着眉头喝下了半罐啤酒,祁峥真的只喝了一点点,口腔里有了啤酒的苦味,很是受用,他作了个深呼吸,说:"好了,我的故事讲完了,该轮到你了。" 丁兰心瞪大眼睛:"我?" "对啊,我都和你说了这么多了,你总得和我交换一些你的故事吧。" "我有什么故事啊。"丁兰心撅起嘴,"我从小到大都特别无聊的,一年又一年,好像是在混日子一样。" "说说你的感情史呗。"祁峥是真的感兴趣,"你和邵锦文是怎么认识的?还有你前夫?" 丁兰心囧了:"为什么要我说啊?你也没和我说你的感情史呀!" 祁峥问:"你想听?" "想听!" 他清清嗓子:"那好,我说一个,你就说一个,不准耍赖。" 丁兰心震惊:"你还有过好几个呀?" 祁峥一脸的"别那么大惊小怪",说:"真不是吹牛,我从小到大没怎么追过人,但是被追的经历绝对丰富多彩,而且男的女的都有。" 丁兰心:==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有个兄弟的妹妹,比我们小两岁,有一天她和我说,祁峥,我喜欢你,咱俩长大了结婚吧。要是记得没错,她是第一个说喜欢我的人。" 丁兰心八卦地问:"那你怎么回她?" "我说,不要!后来也不怎么和她一块儿玩了,觉得女生真烦。" "青梅竹马,多有爱啊。" "可她长得不好看。" 丁兰心无语:"你怎么那么肤浅啊!" "我初三的时候,班里有个女生对我特别好,皮肤白白的,扎两个小辫子,长得满可爱,有一次放学晚,她让我送她回家,我没答应,后来她就不理我了。" 丁兰心笑死了:"你怎么这么不解风情?" "她家太远了,要爬两个山头,来回四公里,我要赶着回家帮奶奶做饭的。" 丁兰心笑不出来了,祁峥悄悄地摸过方凳上那只打火机,快速地点燃了烟,解馋地呼出了几个烟圈:"好了,到你了。" 丁兰心懊恼,拿花生米丢他:"你又抽烟!" 祁峥笑呵呵地躲她:"我都说了俩了。" 丁兰心开始讲自己的事:"我小时候很乖。" 祁峥:"你现在也很乖。" 丁兰心送他一个大白眼,祁峥狠狠抽口烟,举手示意:"我不cha嘴,你继续。" "我也不和你谦虚,因为我姑姑下海早,我们家条件一直都还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小时候特别听话,爸妈让干吗就干吗,让学跳舞就学跳舞,上什么兴趣班,都是爸妈给我决定的。人家都说我很文静,念初中的时候,有男生给我写小纸条,我吓得立刻告诉了老师,老师在班会上把那个男生点名骂了一顿,从那以后,我和男生的关系就很糟糕了。" 祁峥实在忍不住cha嘴:"你要不要这么怂包,收个小纸条而已,我初中的时候,收到的小纸条大概能有一打。" 丁兰心:== 祁峥:"唔……当然,有些男人的确比较喜欢清纯害羞的女人,比如我。" 丁兰心:"……" 祁峥:"继续继续,后来呢?" "哪有什么后来,后来我念高中了,三年里头疯了一样地学习,别人都在早恋,追星,我一点儿念头都没有,每天就是闷头读书。" 祁峥哈哈哈地笑:"我初吻就是在高中。" "啊?!"丁兰心好奇,"你不是念书很棒的吗?怎么还有时间早恋啊?" "没早恋,是别人偷亲的我,我也没和她怎么样,那时候小,不懂事,大家吵吵闹闹的,那个女孩子一下子就亲过来了,就这么夺走了我宝贵的初吻。" 祁峥一脸遗憾,丁兰心也许是喝了酒,不经大脑地问:"那你的初夜呢?" ☆、第二十二章 祁峥嘴角抽抽地看她,这个话题……好那啥啊,跳跃得似乎大了一点。 他反问:"你怎么知道我初夜没了?" 丁兰心奇怪地看着他:"难道你还是……"她嘴巴嘟在一起,那个词的第一个字呼之欲出,祁峥立刻打断:"不是。" 呃,不管是或不是,好像都没什么可骄傲的。 两个人眨巴着眼睛瞪着彼此,祁峥服软了:"我十九岁的时候,交过一个女朋友,她其实和我同一届入学,在学校的时候我们就认识了,但是一直到我退学后半年多,我们才重新联系上,然后,就谈了一段时间的恋爱。" 他记起叶冰,漂亮的叶冰,骄傲的叶冰,抱着他说不念书了,什么都不要了,要和他一起私奔的叶冰。 他明显不愿多说那段往事,丁兰心也不会追问,她不喜欢揪着一些问题不放,要不然,她也不会对罗晋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么久。 祁峥的话题戛然而止,拿起啤酒罐:"又到你了。" 丁兰心和他碰杯,两个人一起喝了一口啤酒,她说:"我十九岁的时候,大一下半学期,认识了邵锦文。" 祁峥一直等着她的下文,但是丁兰心却沉默了。 "怎么不说了?" 丁兰心转头看他,眼神茫然:"我发现,好像没什么可说的。" "啊?" 丁兰心笑笑,还是说了下去:"邵锦文比我高两届,我是在实验室和他认识的,他那时候在准备出国,经常去找导师,有时候就带带我们做实验,一来二去就混熟了。"丁兰心语调淡淡的,"我一直以为我和他的关系很特别,但其实,并没有那么特别。你知道吗祁峥,邵锦文家里也挺困难的,他那时候读书特别用功,本科四年,年年拿的最高等奖学金,他长得挺帅的,学校里喜欢他的女生一大把,但他从来没谈过恋爱,连系花追他他都能无动于衷。有一次我就问他,师兄,你怎么一点儿都不考虑个人问题呀?他就和我说,他目前不考虑。我就知道了他的意思,他的心,完全没有放在这种事情上。" 丁兰心缓了缓,见祁峥听得认真,又继续说,"我和邵锦文认识两年,他本科毕业,去了美国读研,我也想去,和家里说了以后,被全票否决。我爸说你要读研国内也能读,干吗要跑那么远,美国好乱的,人人都有枪,万一你去了回不来了怎么办。我就听了他们的话,考上了本校的研究生,研二的时候,我千辛万苦争取到了一个去美国实习半年的机会,这一次我爸妈没反对,但是他们要求我半年后必须要回来。" "我就去了美国,和邵锦文在同一个城市,他请我吃饭,还帮我介绍导师,那段时间我和他走得很近,我以为我和他的关系会有一点突破,可还是什么都没有。美国的工作氛围非常好,科研技术也是全球最先进的,半年里我学到很多东西,导师也很喜欢我。临走前,邵锦文对我说,丁丁,你要不要来这里读博?" 丁兰心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内心无比激动,怀揣着一个梦想回国后,第一时间把想要读博的事告诉了父母亲,但是,又一次被所有人否决。 "我哭着给邵锦文打电话,说我家里人不同意,我当时心里想,只要他说一句你再争取试试,我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过去。可是,他只是说,那就算了,你是独生女,家里人不希望你走远,能够理解。" "研究生毕业那年,我姑姑给我介绍了一个男朋友,就是我前夫,我和他认识半年就结了婚,之后,我怀了孕,就再也没和邵锦文联系过。" 丁兰心轻轻地笑,"有时候,我会觉得自己的人生是个悲剧,活了三十年,读了十九年书,到最后却是在家做饭带孩子,别人看我衣食无忧,只有我自己知道,这样的日子真是没劲透了。" 祁峥突然问:"你爱过你前夫吗?" 前夫?罗晋元?丁兰心恍然失神,五年的婚姻,留下的印记破碎又苦涩,她记起罗晋元曾经对她的大吼大叫:别人看我俩光鲜亮丽出双入对,其实只有我自己知道,你他妈就是个空壳子!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是个冷血怪物! 林菱也曾经问过她:丁丁,你究竟喜不喜欢罗晋元? 孙思雨说:"我看你俩一起出来吃饭时都手挽着手,有说有笑的啊,怎么突然就离婚了呢? 丁兰心啊,你到底爱没爱过罗晋元?你到底有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她第一次遵循心中所想,肯定地答:"没有。" 祁峥不能理解:"你不爱他,居然会答应和他结婚?" 丁兰心像是被踩了尾巴,懊恼地反问:"这世上有多少夫妻,是真的因为爱情而结合的?" "不是因为爱情,那是因为什么?钱?地位?权力?生意?奉子成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丁兰心,拜托你动动脑子,你这不是在自己糟蹋自己吗?人就一辈子,日子是你自己在过,每天睡在同一张c黄上的这个人,他妈的可以将就吗?!" 丁兰心无言以对。 祁峥却不罢休:"还是说,你心里一直都有邵锦文?那你再去追他呀!他现在不是还单身吗?他条件好,你条件也不差啊!我看着你这个样子都窝囊死了,你都快三十岁了,你摸摸自己的心,你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吗?你知道心里有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你到底谈没谈过恋爱?你不憋屈吗?到你变成老太婆,要死的时候,你不会后悔吗?!" 祁峥的每一个问题都咄咄逼人,叫丁兰心节节败退,退退退,退到后来,她再也忍不下去,大声说:"那你知道吗?你都知道吗?你知道爱情是怎么一回事吗?你知道心里有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你知道吗?!" "我知道。"他盯着她的眼睛,目光沉静、坚毅,手抚上自己的左胸口,"我现在心里就有一个人,我很喜欢她,我想,她也能感受到。" 丁兰心肩上的毛毯已经滑落到地上,她浑身僵硬,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祁峥,一颗心砰砰砰地跳得紊乱,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这时,阳台门口突然传来一个小小的声音:"你们在吵架吗?" 丁兰心和祁峥一起回头,看到祁嵘衣着单薄、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眼神怯怯的,似乎还泛着水光。 丁兰心平复了一下呼吸,快速地起了身,抓起车钥匙和手机,越过静止在那里的祁峥和祁嵘,冲向大门,落荒而逃。 ☆、第二十三章 生活不是演电影,生活不是演电影,生活不是演电影……这是丁兰心安慰自己的话。 晚上躲在被窝里,她不管睁眼闭眼满脑子都是祁峥,哦不不不,不是祁峥,是祁峥说的那些话。 丁兰心烦躁地抱着被子打滚,那么大的c黄,那么空的房间,却只有她一个人。滚着滚着,丁兰心渐渐安静下来,手指攥紧被单,眼前一片黑暗,耳边则是自己清晰的呼吸声,一呼,一吸,一呼,一吸……最后,她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丁兰心很不想承认,但又不得不承认。 她的确是一个空心人,那么多年来,从没有一个人,真真正正地填满她的心。 ****** 十二月三十一号,阳历年的最后一天,邵锦文召集z省赋江办事处的新入职员工开会,并统一签订劳动合同。 丁兰心早早地出了门,脑子里闪过念头,想问祁峥要不要搭车,转念一想还是算了,这时候两个人单独相处,除了尴尬还是尴尬,丁兰心吃不准祁峥又会对她说些什么,但不管他说什么,她都没有办法回应。 会议室里,susie和邵锦文已经在等着大家,丁兰心到得比较早,私底下问邵锦文,赋江办事处一共有多少人。 邵锦文叫她别急,这时,一个身材高瘦的中年男人进了会议室,见到邵锦文后就过来打招呼,顺便看了丁兰心两眼。 邵锦文与他聊了几句后,就拉过丁兰心,说:"mark,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丁兰心,是我新招的地区主管,负责赋江区域。丁丁,这是mark,曹振平,是z省的地区经理,也是你的直系上司,以后你要向他汇报工作。" 曹振平笑容平和,和丁兰心握手:"r对我说给我招了一个悍将,真没想到居然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女孩子。" 丁兰心好难为情:"我哪里是什么悍将,曹经理,以后还要多多向你学习。" 曹振平笑容不改:"哪里哪里,叫我mark就好。" 趁着员工还没到,邵锦文把曹振平叫进了办公室,开门见山地问他:"你和祝敏谈过了吗?她现在是怎么个想法?" 曹振平和祝敏之前都是德资企业yp制药的销售人员,曹振平是负责整个z省市场的地区经理,祝敏则是常驻赋江地区的销售代表。邵锦文新任华东四省一市的大区经理后,看准了z省销售市场的空白,花了很多力气挖来了经验丰富的曹振平。曹振平也需要得力帮手,就说服跟了他多年的祝敏一起跳槽,祝敏起先有些犹豫,曹振平允诺跳槽后会在赋江设立办事处,让她做地区主管,祝敏才动了心,递了辞职报告。 哪里料到,邵锦文的确在赋江设了办事处,但是却空降了一个地区主管,就是丁兰心。 曹振平很是愧疚,却也没有办法。 祝敏心里自然不开心,托人去查丁兰心的履历,想看看她曾经在哪家大公司工作过,查回来的结果叫她大吃一惊。丁兰心是赋江大学药学专业的研究生没错,但是她的工作经历却是一片空白,别说是做管理人员了,她连一线销售代表都没做过!这令祝敏很生气,当即就对曹振平提出了抗议。 曹振平劝她:"你辞职报告都递了,这时候不进美心凝,你还得重新找工作,现在药企大环境并不好,大公司都在裁员,我劝你先把劳动合同签了,和新来的地区主管磨合看看,也许,结果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 曹振平把这件事反馈给了邵锦文,也试探着问能否更改地区主管的设立,邵锦文只是对他笑笑,什么都不说。曹振平也就明白了,说自己会再去劝劝祝敏。 邵锦文说:"她要是真的不服气,完全可以不签这份offer。mark,你要知道,我对你有承诺,对祝敏并没有。虽然我喜欢有野心的一线代表,这表示她所处的团队将是一个良性竞争的团队,但是我不喜欢不服从公司安排的人,你告诉祝敏,美心凝有很好的个人升职空间,但是前提必须是,她拿业绩来说话。" 祝敏抵达办事处时,脸上虽然波澜不惊,心里真是有一万头糙泥马在狂奔。 邵锦文好搞笑,叫她拿业绩来说话,什么业绩?她以前在yp制药,一个月能做四十万的销售额,那丁兰心怎么不拿业绩来说话?见过开后门讲关系的,还没见过把后门开得这么离谱的! 祁峥坐在会议桌边,好奇地看身边的卷发美女嘟着个嘴,发泄似的把包里的笔记本、手机、水笔一样一样地甩到桌上,因为用力过猛,一支笔弹了几下,掉到了祁峥脚边。 祁峥捡起笔递给她,美女瞟他一眼,脸色和缓了一些:"谢了。" 说罢,她的视线又瞟向桌对面的丁兰心,如果没有猜错,就是这个女人了。长得这么纯良无害,果然是人不可貌相。这女人可是和邵锦文一个学校一个专业毕业的呢,呵呵,当别人都是傻子吗? 祝敏收拾好东西,突然转头对着祁峥微笑,一双大眼睛妩媚迷人:"嗨,我叫祝敏,你叫什么名字?" 祁峥回答:"我叫祁峥。" "以后我们就是同事喽,还请你多多指教。" 祁峥笑笑:"我资历浅,要向你们学习才是。" 祝敏咯咯笑:"矮油,资历浅没关系的呀,现在只要门路广,后台硬,资历什么的都是浮云,最关键的是,要老板喜,欢,你。" 她一边说,一边对着桌对面的丁兰心笑,笑容里满是挑衅的意味。丁兰心很心虚,脸皮又薄,心想八成是别人知道了她和邵锦文的关系,微微地有些不知所措。 没想到,祁峥却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就是因为老板喜欢我,才把我招进这公司的。" 祝敏一怔,问:"哪个老板?mark还是r?" "是我的直系上司。"祁峥背脊往转椅上一靠,也不在乎会议室里其他人都在听,大声说,"我不认得什么mark、r,我只知道,我的老板就是赋江地区的主管,因为是她介绍我进了这个公司。要是我没理解错,她也会是你的老板。啊……对了,现在大家劳动合同还没签,咱们不一定能做同事,但是我觉得吧,你要么不签,要是签了合同,就得搞清楚自己的位置。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地喜欢一个人,也没有人会莫名其妙地去讨厌一个人,在任何一个公司,都不要去怀疑老板做的事、选的人,老板总有自己的道理。再说了,谁没有点儿个人偏好呢?比方说,并不是人人都喜欢穿低胸装的妹子的,这么冷的天,很容易感冒的。" 会议室里的人都低低地笑了起来。 祝敏低头,快速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胸,脸色尴尬得要死。 邵锦文和曹振平刚好进到会议室,听到了祁峥的后半段话。邵锦文捕捉到了祁峥向着丁兰心做的小鬼脸,也看到了丁兰心复杂又微妙的目光,他暗暗一笑,走到桌前,站定。 邵锦文长身而立,姿态优雅,笑着做了开场白:"人都到齐了呢,抱歉让大家久等,我是r,大家都见过。susie,请介绍一下在座的各位,我们赋江地区的第一次区域会议,随后开始。" 祁峥和丁兰心都签下了劳动合同,一起签的还有祝敏、乔磊、王一航和付燕。 祝敏再是心有不甘,也只能签下,她可不敢保证自己重新去找工作,能找到比这份收入更好的。 如此一来,丁兰心有了五个兵,三男两女,除了祁峥,其他四个都是有销售经验的医药行业从业人员。年纪最大的是乔磊,三十五岁,最小的是女孩付燕,二十四岁。 大家虽然都有经验,也有客户关系,但对美心凝的产品还是不太熟悉,所以,susie告诉大家,再过一个星期,公司将在北京总部举行新年年会,到时还会有一个为期五天的新员工培训,在座的所有人都要参加。 会议结束,大家三三两两地离开,祁峥出门前看了丁兰心一眼,她心里咯噔一下,收拾完东西,刚要走,却被邵锦文叫住:"丁丁。" 丁兰心抬头看他,邵锦文说:"我要和mark一起吃饭,你一起来吧。" "我……"丁兰心张了张嘴,邵锦文问:"怎么?中午有安排?" 丁兰心点头:"嗯,有安排。" 邵锦文也不勉强她:"那好吧,元旦过了大家正式上班,到时候你去你爸爸店里定个包厢,我请所有人一起吃饭。" "好。"丁兰心应下,邵锦文一笑,就和曹振平一起离开了办公室。 丁兰心坐电梯下楼,到了一楼大厅,她心神不宁地快步走出大厦正门,忍不住就左右张望起来。 左边,没有,右边,也没有。 丁兰心感到沮丧,就在这时,她突然看到那个人,穿一件黑绿相间的冲锋衣,懒懒地倚在大厦门口的石狮子身上,抽着烟,似笑非笑地看她。 他似乎很满意她的行为,她却有些局促,像是小孩闯祸被抓包,看他一眼,转身就走。 祁峥丢下烟蒂就追了上去,走在她身边,问:"丁兰心,找谁呢?" 丁兰心:"……" "喂,你今天又穿高跟鞋了,别走那么快,小心再崴脚。" "……" "刚才那个女的好莫名其妙,你认不认得她?是不是哪里惹到她了?" "……" "哎,你干吗不理我啊?" 一直走到停车场,祁峥投降:"丁兰心,求搭车!" ☆、第二十四章 停车场里停满了车,却没有人,空旷安静。 丁兰心蓦然回头,恰好有一阵风吹过,吹乱了他们的发,还将彼此的冬衣吹鼓得猎猎作响。她盯着祁峥看了一会儿,他唇边带着一丝笑,眼神很净。 丁兰心掏了掏包,一扬手,直接把车钥匙丢给了他。 祁峥单手接住,笑容更甚。 丁兰心一点都不喜欢开车。 网上都说女司机是马路杀手,林菱和孙思雨每次聊到这个话题总是义愤填膺,好像丢给她们一辆法拉利她们就敢开上f1赛道似的。 丁兰心不敢,她开车很小心,极少有刮擦碰撞,但就是因为太小心了,她觉得开车很累。 而祁峥,就像世上绝大多数的男人一样喜欢开车,尤其是开好车。 坐在丁兰心黑色奥迪的驾驶座,祁峥将座位调得宽敞一些,启动车子后,一拉方向盘,车子打了个漂亮的弧度,"嗖"一下就蹿出去了。 开在高架桥上,他快乐地开着车,双手放松地握着方向盘,手指轻轻地打着节拍,嘴里还跟着车载音乐哼唱着歌曲: "don'tbreakmyheart! 再次温柔! 不愿看到你那保持的沉默 独自等待! 默默承受! 喜悦总是出现在我梦中……" 他的声音不够沙哑,摇滚味儿不足,但丁兰心依旧听得专心。她舒服地窝在副驾驶座,情不自禁地跟着祁峥的歌声晃起了脑袋,手指打着节拍。祁峥偷瞄她一眼,也不问她,直接把车开去了赋江大学的后门。 "don'tbreakmyheart"跟随了他们一路,丁兰心终于发现祁峥的行车轨迹,她什么都没说,祁峥停稳车,冲丁兰心一扬下巴:"下车,我请你吃火锅。" 天气挺冷的,风一阵一阵地刮着,祁峥双手cha兜,熟门熟路地往美食街旁的弄堂里拐,丁兰心跟在他身后,很有些开眼界的感觉。 火锅店在弄堂深处,小小的店面,只有七、八张桌子,热气腾腾,香味四溢,门口还有不少学生在等号。丁兰心好奇地东张西望,现在外头的火锅店都讲究环境、档次、排场和服务,像这么简陋油腻的小店,她也是很久没光顾了。 祁峥带着丁兰心在最里间的一个靠窗位置坐下,伙计过来递菜单,冲着祁峥挤眉弄眼:"老祁,好久没见,交女朋友啦?" 祁峥一下子就笑了,接过菜单递给丁兰心:"我请客,随便点,这里的涮羊ròu不错。" 丁兰心接过菜单翻了翻,菜倒是都不贵,她荤素搭配点了几个,伙计问要什么锅底,祁峥兴冲冲地问丁兰心:"吃辣吗?" 丁兰心瞅瞅他,温柔地对伙计说:"清汤锅,谢谢。" 祁峥脱口而出:"鸳鸯锅行不行啊?" "不行。"丁兰心板起手指,"你要戒烟,戒酒,戒辣,戒剧烈运动,戒熬夜,戒……" 伙计在边上听得发愣,然后同情地看了祁峥一眼,摇着头走开了。 祁峥郁闷地咬牙,丁兰心又说:"戒生气。" 清汤锅底和菜料上来了,伙计开了火,给他们上了调料碟,祁峥和丁兰心面对面坐着,看着一锅汤水慢慢地起泡,翻滚,沸腾,两个人突然同时开口: 祁峥:"今天过新年,本来想请你吃一顿辣锅的。" 丁兰心:"今天怎么想要请我吃火锅?"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一愣,祁峥"嗤"地笑了:"今天签了合同,算是找到了新工作,想谢谢你,也当是庆祝一下。" 丁兰心苦笑:"谢我干吗呀,你别那么乐观,其实我们的压力很大,要是达不到指标,大家都没脸留下去的。" 祁峥问:"对了,我是想问你呢,刚才开会时说的指标,是指什么呀?" "就是公司发给邵锦文的一个销售目标,他整个大区,一个季度要卖多少产品,他再分到省,z省的话再由mark分到市,最后则由我分到每个代表的名下。每个人要跑哪几家医院,要卖多少产品,都是有计划的,这个就是指标。每个季度必须要完成指标的85%才有奖金拿。"丁兰心细心地给祁峥解释,"你不要觉得85%好像很低,其实,z省是新市场,赋江现在几乎所有医院都没有美心凝的产品,开发起来是很有难度的,运气好,大家一起过关,运气不好,大家一起完蛋。" 祁峥听明白了,琢磨了一下,兴奋地问:"那我的指标是多少?我刚才没听明白,就没记。" "我看看。"丁兰心拿出手机翻邮件,打开表格给祁峥看,"喏,祁峥,q1,八万。" "q1是啥?" "r,季度,第一季度。" "一个季度,才八万?"没有参照物,祁峥不知道这个数是多还是少,潜意识里觉得个位数肯定不算多,就问,"那刚才那个祝敏,q1指标是多少?" 丁兰心手指划拉了一下表格,回答:"嗯……六十万。" 祁峥的自尊心受伤了。 菜上齐了,他板着脸把菌菇和冻豆腐都下到锅里,汤水嘟嘟地冒着泡,香气扑鼻,对面的丁兰心却是郁郁寡欢,没有食欲。 祁峥问:"你怎么了?还在为祝敏说你的事不开心吗?" 丁兰心想了想,对他说实话:"祁峥,其实我心里特别没底。" "为什么?" "我没上过班……" "我知道你没上过班,但那又怎么样呢?"祁峥又下了羊ròu,在锅里一滚,鲜红色的ròu变成了粉色,他立刻夹到丁兰心的碗里,"万事开头难,邵锦文也不会给你太大压力的,而且你是他招的,他肯定会教你。我和你说实话,我本来以为外企有多了不起,在里头上班的人都是三头六臂的,今天见到了,也不过如此,都是普通人,谁也没比谁高人一等。我一点儿都不怕,你怕什么?而且,我总觉得,咱俩能把这工作做好。" 丁兰心吃了一口羊ròu,又嫩又香,祁峥给她涮的ròu丸子紧跟着又来了,她一边嚼一边抱怨:"你未免也太自信了。" "啧,不是有句话么,那什么同心,其利断金。" 丁兰心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同心啊?" "笨,你说什么同心?" 她终于懂了,也夹起一筷子羊ròu放到他碗里:"你能不能正经一点!" "我哪儿不正经了?"祁峥哈哈大笑,"好吃吗?" "……好吃。" "祁嵘特喜欢来这里吃ròu。" "咱们下回带他一起来。" "好啊。"他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别减肥了。" "……" 他低着头,认真地帮她涮菜,浓眉轻皱,语气沉稳:"我说真的,你别担心,有什么事儿都我来担,你只管把责任都推给我就是了。" 丁兰心定定地看着他,祁峥的眉头突然又舒展开了:"蛋饺熟了!呐,给你。" 滚烫的食物带着汤汁、裹着调料,热乎乎地吃进嘴里,令得一颗心暖暖的,她抬头看祁峥,年轻的男人一直是满不在乎的表情,丁兰心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没什么可担心的,心情瞬时明朗了许多。 吃完火锅,丁兰心和祁峥一起走出小店,肩并肩在弄堂里慢悠悠地走,边走边聊。弄堂窄,时常有电动车快速地驶过,有一次差点刮到丁兰心,祁峥眼明手快拉了她一把,顺势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 他的手掌很暖,很有力,牢牢地握紧了她。 他以为她不会再拒绝的。 可是,丁兰心还是默默地抽出了手,低着头往前走去。 那一刻,祁峥只是站在她身后,注视着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他点起一支烟,低头抽了一口,眯着眼睛吐出烟气,轻轻地"呵"了一声。 这场你推我挡的太极,究竟要打到几时? 晚上,邵锦文给丁兰心发了几份公司产品的电子版资料,还有一些举办得很成功的会议ppt,叮嘱她转发给手下的代表,让他们在去北京培训前做好预习。 丁兰心这才想起,祁峥连电脑都没有,她打开一家电商网站,为他挑了一台银灰色的笔记本电脑,网银付款,选择直接送到他家。 填地址的时候,她又想起了自己和祁峥说过的事,拿起手机,给他发微信语音。 【祁峥祁峥。】 一会儿后,他懒洋洋的声音回过来:【嗯?我在。】 只是三个字,就叫丁兰心呆了几秒钟。 她说:【我上次和你说过的,我那个单身公寓的租客已经退租了,你要搬过去住吗?】 他说:【你不是说你也要搬家吗?什么时候搬过去?】 【北京回来后吧。】 【一起。】 【好。】 丁兰心仰面躺在c黄上,攥着手机,移到嘴边,按下说话键后却不知该说什么。手指一划,取消发送,没多久又拿起来,再取消,放下,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她迷茫了。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陌生的,悸动的,羞耻的,难以言述的。 想起网络那端的另一个人,想起他深刻的面容,坚毅的眼神,时而浅淡时而慡朗的笑容,想起他年轻的身体,浓密的头发,下巴上青色的胡茬,说话时清晰滚动的喉结,想起他宽阔的肩膀,修长结实的腿,性感的屁股……想起他温暖的手掌,拂过她的马尾辫,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互扣。 她的心静得像一座死火山,沉睡了亿万年,她曾经以为,它会一直沉睡下去。 要怎样的一个契机,火山才会醒来? "叮叮咚。" 微信提示音响了,丁兰心麻木地拿起手机,看着那一条短短的语音提示,七秒钟,她居然没有勇气点开。 屏幕白光照着她的眼睛,很快又暗了下来,丁兰心重新解锁,回到微信页面,轻轻地点下了那条语音。 祁峥说:【嘿,丁兰心,新年到了,你睡着了吗?】 不,她醒了。 ☆、第二十五章 元旦三天小长假,丁兰心没有主动联系祁峥,祁峥倒是给她打来电话:"你给我买了个电脑怎么不和我说一声啊,送上门来吓我一跳,还以为是新型诈骗呢。" 丁兰心失笑,问:"电脑没问题吧?" "应该没问题,我就是开机试了试,家里也没宽带,上不了网,我想等搬家后再拉宽带。" "嗯,到时候我也要装宽带,一起去办吧。" "行。"他犹豫了一下,问,"这电脑……多少钱啊?是你买的还是公司给买的?要是你买的,我把钱给你。" "是公司买的,可以报销。"丁兰心柔声道,"按规定主管以上级别都可以配电脑,我和邵锦文申请了,我自己有笔记本,还挺新的,所以配来的这台就给你用了。" 祁峥不太好意思:"那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会不会不太好?" "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呀。" 祁峥放心了,声音里都带着喜悦:"哈哈,有后台的感觉就是好!" 假期过后,邵锦文真的在丁介康的餐厅定了个包厢,当做是新年开年饭,请赋江地区所有的员工吃饭。 祁峥赶到餐厅时,丁兰心正在吧台核对菜单,四目相对,祁峥快步走到她身边,刚要和她说话,丁兰心却闷着头小跑着溜走了,把祁峥搞得莫名其妙。 丁兰心脑子里有点乱,和祁峥打电话倒还没什么,见到本人就不行了,她心中有鬼,觉得很是羞耻,第一反应就是要与他保持距离。 她想,有些感觉的出现一定只是暂时的,因为各种因素的影响,天时地利人和,会在某个特定阶段对某一个人产生一种错觉。就像很多年前对邵锦文,丁兰心也曾有过悸动,只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而已。丁兰心想她一定是太空虚寂寞冷了,怎么能对一个比她小四岁的男人产生想法,这太离谱了,太离经叛道了,太匪夷所思了! 这是一件很危险的事,丁兰心不是那种会随便玩火的人,而祁峥就是一团烈火,她想,自己千万千万,不能惹火上身。 丁兰心决定冷处理自己和祁峥的关系,对于注定没有结果的事,她从不会去坚持。 酒席上,大家一派和气,邵锦文举杯敬大家:"新的一年我们有一场硬仗要打,还请各位共同努力,咱们这个办事处能不能留,能留多久,就看这上半年的开发进展了。" 直到此时,祁峥对于这个行业都是一知半解的,丁兰心对他说这份工作很轻松,他也就没什么压力,觉得上班无非就是朝九晚五,偶尔加班,不会的东西可以请教丁兰心,想到自己和丁兰心会在一个办公室里朝夕相对,祁峥心里还有些小激动呢。 可是现实很快就无情地打击了他。正式上班以后,祁峥发现,所谓的"轻松工作"根本就不存在,他早出晚归,忙得连进办事处的时间都没有。 邵锦文是个很注重工作效率的人,吩咐曹振平,在去北京培训以前,每个销售代表都要跑十家医院,进相关科室,认识至少三个医生,留一些产品宣传册和小礼物,让他们初步了解美心凝的产品。 祁峥是个白板一样白的新人,丁兰心也好不到哪里去,至多具备一些理论上的知识,所以这两人不能组队。于是,邵锦文亲自带丁兰心,曹振平带王一航,拥有赋江地区医院资源的乔磊和祝敏则负责带付燕和祁峥。 乔磊自然是选了付燕,笑呵呵地对祝敏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小祁帅哥就留给你咯。" 祝敏翻个白眼,也不多说,和祁峥一起出了门。 跑了两天医院,祁峥终于知道这女人是有多记仇,就因为那天在碰头会上得罪了一下祝敏,这两天,她就没给他好脸色看过。祁峥好声好气地问她一些问题,她都爱搭不理,每次进医生办公室,祝敏都是把祁峥留在门外,美其名曰有机密事要谈。 祝敏从不向丁兰心汇报工作,都是越级直接和曹振平沟通,她仗着自己是曹振平的亲信,在赋江关系广泛,资源丰富,憋着一口气想要快速地将医院开发成功,给丁兰心一个下马威。 祁峥不是傻子,他很明白目前的局势,一山不容二虎,还是两只母老虎,两只老虎都有后台,她们要是在三个月里无法和平相处,或是在业务开展上产生分歧,又或者,能力高低立现,那么,肯定会有一个人离开。 他当然不希望那个人是丁兰心,尽管他知道她的工作经验为零,但是祁峥总觉得,像丁兰心这样心怀坦荡的女人,不管做什么事,都差不到哪里去。 祁峥选择忍,不管是为了丁兰心,还是为了自己,他都决定不再得罪祝敏。 赴京前的最后一次碰头会,邵锦文主持,大家依次发言,说出这几天的拜访经历和市场初步调研结果。祝敏侃侃而谈,显然是做了充分的准备,并且说赋江第九医院已经基本谈妥,马上就要提交药事会审批,不出意外的话,月底前就能进药了。 邵锦文带头鼓掌,当即允诺如果九院在年前进药成功,就给祝敏一笔额外的奖励,算是鼓励她带领大家打开了赋江市的大门。祝敏满面红光,笑得嘴都合不拢,看向丁兰心时下巴骄傲地扬起,眼里的蔑视一览无遗。 丁兰心始终面色平静,对于祝敏的好成绩,她打从心底里佩服,但是,她也无视不了祝敏对她的敌意。 丁兰心有点期待祁峥的表现,四、五天了,也不知他跟着祝敏跑了多少医院,拜访了多少客户,对公司产品以及竞争对手的产品有了多少了解。 可是,轮到祁峥的时候,他却什么都说不出来,连到曹振平问他,祝敏即将开发成功的赋江九院药剂科主任姓啥,祁峥都答不上来。 邵锦文神色淡淡的,倒也看不出失没失望,祝敏在边上冷笑,其他人也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祁峥的脸烧了起来,低着头,下巴绷得很紧,就像个被老师点名却答不出问题的小孩。 他知道自己丢脸了,也许还会波及到丁兰心,忍不住抬头看她,却看到丁兰心对着他微微一笑,眼神里没有失望,只有鼓励。 散会以后,祁峥追着丁兰心到了走廊上,急切地想对她说些什么,丁兰心却止住了他。站在办事处门外,她说:"一个星期都不到呢,你急什么?" 祁峥垂下眼眸,压低声音说:"对不起。" "祁峥,不用道歉。"丁兰心看着他,语调平缓却又坚定,"去北京后,好好培训,回来以后咱们换组,我和你一起跑医院。跑一次不行,就跑两次,三次,见一个医生不行,就见两个,三个。咱们的产品是好产品,别人能跑出来的成绩,我就不信,我和你跑不出来。" 祁峥有些吃惊地看她,然后,便看到了她眼睛里闪闪的光亮。 嗬,这女人!果然也是憋着一口气。 祁峥的斗志被她点燃,点头说:"我一定会努力的。" 哪里想到,这话说完才一天,祁峥就又给丁兰心惹了个小麻烦。 那是他们到北京以后。 丁兰心没有和祁峥一起去北京,她先和邵锦文、曹振平去了华东大区在上海的大本营,认识市场部的同事,开了一下午的会,探讨如何开发赋江市场。 傍晚,他们从上海登机,祁峥一行人则是从赋江搭晚班机赴京,抵达北京时已是夜里十点,坐车来到宾馆时将近凌晨,大家分配了房间,直接进房睡觉。 祁峥是第一次来北京,也是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地都有些睡不着,第二天,天才蒙蒙亮他就爬了起来,掀开窗帘的一角,看着窗外的北京城生机勃勃的晨间风景,心情舒畅地伸了个懒腰。 祁峥的室友是王一航,就是面试时那个胖胖的男人,比祁峥大两岁,两个人换好衣服准备先去吃早餐,然后直接去会议室上课时,王一航看到祁峥的装束,傻眼了——祁峥依旧是那件黑绿相间的冲锋衣,底下是蓝色牛仔裤、运动鞋。王一航问:"祁峥,你就穿这样去上课?" 祁峥不明白:"有什么问题吗?" "你没收到邮件吗?今天必须要穿正装的,因为老美要来,就是美心凝驻中国的那个美国大老板paul,听说他特别在乎礼仪,今天全国的新代表都来了,paul给我们做opening,要是看到你穿成这样,邵老板估计要挨批的!" 祁峥:"……" 他想起那封邮件,是丁兰心群发的,因为家里没有宽带,祁峥用手机又一直打不开附件,就在去医院的时候厚着脸皮让祝敏把邮件的内容复制下来,用文字格式转发给他。 邮件里有行程安排,机票信息,酒店信息,但是,绝对没有什么要穿正装的鬼消息。 王一航一身西装衬衫,还挂着领带,脚上是擦得锃亮的黑皮鞋,胖胖的脸上急得出了一层汗:"你赶紧换赶紧换,我等你。" 祁峥默了默,说:"我没带换洗的外套和裤子来。" 进到大会议室,现场已布置完毕,hr的同事在最后调试投影仪和音响,整个会场宽敞明亮,早到场的人都安静地坐在标有自己名牌的座位上,等待开场。 祁峥看了一圈,男的都是西装领带,干练又精神,女的则是小套裙高跟鞋,还都细致地化了妆,有几个还打扮得特别漂亮,都能去走电影节红毯了。一眼望去,穿一身"登山装"的祁峥显得格外扎眼,又因为他个子高,长得帅,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在朝他看,有几个女孩子还笑嘻嘻地窃窃私语起来。 赋江团队的几个人坐在一起,远远地看着祁峥,神情都很复杂,只有祝敏掩着嘴咯咯直笑:"祁峥是要干吗?打算去登长城吗?" 一身烟灰色小套裙的丁兰心急匆匆地跑过来,对着祁峥上下一打量,震惊了:"你怎么穿这样啊?你没收到我发的邮件吗?你不是回复说你收到了吗?" 祁峥板着个脸回答:"邮件看漏了。" 丁兰心都不知道要怎么去说他,邵锦文已经走了过来,问祁峥:"这怎么回事?" 他很少显得这么严肃,祁峥知道是自己的错,刚要道歉,就听丁兰心说:"对不起r,是我的错,我没通知到祁峥。" 邵锦文负着手,抿着嘴唇站了一会儿后,沉声说:"祁峥,把外套脱掉。" 祁峥赶紧把冲锋衣脱了下来,丁兰心扶额,他里头穿的是一件黑色休闲毛衣,胸口还有一只抽象的长颈鹿图案。 邵锦文看他一眼,大概是觉得已经没救了,转身就走了。 祁峥头都抬不起来,很低很低地说:"丁兰心,对不起。" 顿了顿,他又说,"其实我收到邮件也没用,我没那样的衣服。" "是我不好,我没和你说清楚。"丁兰心咬着唇想了想,说,"这两天美国大老板都会在,最后一天的年会也会来,今天是来不及了,也没办法了,今天下午的课结束以后,你跟我去一趟王府井。" 祁峥问:"王府井?去干吗?" "你说呢?" ☆、第二十六章 这一次的全国新员工培训一共有五十多个销售代表参加,加上美心凝制药在大陆七个大区的大区经理,还有来自全国各地市场部、人事部、商务部、医学部的新入职人员,人数并不少,把一个会议室坐得满满当当。 借着年会的机会,所有部门的boss都聚集北京,参加以paul为首的高层年度会议,因此,趁着这次培训,boss们一个个粉墨登场,自我介绍,让全国的新员工趁机认识了个遍。 邵锦文也款款地走上了讲台,他穿一身深色西服,米色衬衫配条纹领带,身姿修长挺拔,面容白皙英俊,外形条件在一众中年boss里显得格外出挑。 他拿起话筒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华东区的r,很高兴认识大家。" 只一句话就完了,邵锦文把话筒交给美女主持人后走下台,主持人娇笑道:"r,你说得也太简单了吧,底下有那么多同事想向你请教'如何在三十岁走上人生巅峰'这个话题呢!" 代表席发出了一阵笑声,邵锦文回头微笑,轻轻地摆手,很快就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付燕捂着脸发花痴:"嗷嗷,咱们老板要不要这么帅啊!见过这么帅的老板,我以后还怎么跳槽!" 不仅是付燕,祁峥发现,有不少女员工都伸着脖子在偷看邵锦文,议论着"华东区的老板好帅啊"、"听说他之前是在美国总部工作的呢"、"他真的三十岁就做了大区经理呀"、"不知道他结婚了没"……祁峥下意识转头去看丁兰心,她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坐在那里不知在想什么。 丁兰心感受到了祁峥的目光,也转头看他,见他目光暗沉,问:"怎么了?" 祁峥摇摇头,转回头去。 他承认,同为男性,看着意气风发的邵锦文,他心中深深佩服,也不可避免地生出了一种挫败感,尤其是听丁兰心说邵锦文读书时期家境也挺困难之后。 怪不得丁兰心会那么迷恋他,邵锦文真的很优秀,他做到了祁峥想做、却没能做成的事——寒门学子,靠着努力改变了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现在的邵锦文举手投足间充满魅力,丢在人群里,简直就是个闪亮的发光体。 祁峥也很帅,健身房的大姐们个个都喊他小帅哥,但是长得帅有屁用啊,看看他混成了个什么模样! 身边的人突然拍了拍他的手臂,祁峥转头,就对上了丁兰心柔和的目光,她小声说:"别多想,你还年轻,不比他差。"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像沙漠里突然冒出的一股清泉,潺潺地流进了祁峥的心,他愣了片刻,渐渐地就舒展了眉,绽开了笑。 大老板paul最后登场,为所有人做培训的开场白,paul是个身材结实的中年男人,褐发碧眼,看着有些凶相。 外国人来中国做了大老板,大多都自以为是,在一定程度上对华人员工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架势,paul也不例外。 主持人分团队介绍新员工时,赋江的几个人把祁峥挡在身后,可还是被paul发现。他很生气,觉得对方不重视这一场培训,当然他的涵养令他不会当场发飙,只是在离开前告诉susie,华东区那个穿牛仔裤的年轻人,着装分为零。他所在的团队试图包庇,每个人都扣十分。 培训嘛,有上课,就有考试,有考试,就有分数,有了分数,就有排名。 在所有的课程开始前,人力资源部门已经对参会者打了一轮分,包括是否准时到会,是否着装得体,是否在会场大声喧哗或吃东西,是否不听课顾自玩手机……培训结束后会有最佳团队评比,算的是大区所有人的平均分,所以每个人的每一分都很重要。 susie把这个情况告诉了邵锦文,邵锦文只是淡淡一笑:"扣就扣吧,这就是个游戏,不遵守游戏规则,输了活该。" 整整一天,祁峥如坐针毡,下午的产品培训强度极大,还进行了一场摸底考试,考试的内容有关医药行业政策法规,祁峥感觉到自己考得很糟,成绩出来后,他果然拖了大家的后腿——不及格。 初来北京时的激动和兴奋荡然无存,找到新工作后的踌躇满志也烟消云散。祁峥躲在楼梯间抽烟,一支接一支,他很烦躁,就像丁兰心说的那样,心里没底。祁峥终于知道那大屋子里坐着的所有人其实都有两把刷子,他们是他过去从没接触过的一拨人,这些人一个季度可以卖出几十万、上百万、甚至几百万的产品,但是祁峥,被定下的目标只有八万。 一个季度,八万,这是邵锦文对祁峥的定位。 下午五点,课程结束,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付燕和王一航已经在讨论吃完饭去哪里玩,丁兰心却叫上祁峥离开了会议室。 吃晚饭时,邵锦文问付燕,丁兰心去了哪里,付燕笑嘻嘻地说:"丁姐和祁峥去王府井逛街了。" 邵锦文:"……" 王府井大街作为全国最有名的步行街之一,一年里头没有淡旺季之分,每一天都是人潮涌动,熙熙攘攘。 此时华灯初上,整一条街霓虹闪耀,尽显帝都的繁华。丁兰心和祁峥并肩而行,两个人都没怎么说话,祁峥是因为心中郁闷,丁兰心却是因为有小心思在作怪,走着走着,还是她先打破了沉默。 "这几天,谁照顾祁嵘?" 祁峥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丁兰心是在问他,答:"我一个老乡,他给人做装修的,时间比较好掌握,我就拜托他照顾祁嵘几天。" "哦。" 气氛又压抑下来,丁兰心看到一家商场,叫祁峥进去逛逛,循着指示牌找到了男装柜台。 商场里有许多世界顶级奢侈品牌专卖店,丁兰心没有挑那些逛,而是带着祁峥去了一些相对冷门、定位偏年轻、价位适中的男装品牌,她站在衣架前一件一件地挑选,祁峥站在后面无所事事。 从头到尾,他们很少对话,顶多就是丁兰心问一句"这件怎么样"或是"这个你喜欢吗",祁峥的回答千篇一律:"你看着办吧。" 逛了三四个柜台,祁峥突然不耐烦起来,见丁兰心又要走,他喊她:"丁兰心!" 丁兰心回头:"嗯?" "非要买吗?" 祁峥皱着眉头,微微地撅着嘴唇,表情竟然很孩子气,"一件西装,四千八,一件衬衫,两千六,我非要穿这样的衣服吗?只有穿了这样的衣服,我才有资格坐在那里上课吗?要是不穿,我是不是就低人一等?但是丁兰心,这一身衣服抵我两个月的工资啊,穿上它我考试就能考及格吗?药能多卖几盒吗?能吗?" 丁兰心静静地看着他,并没有回答。然后,她走回专柜,手指拂过衣架上一件件烫得挺括的衣服,眼睛一亮,取下一套浅灰色的西装,递给祁峥:"先试试看,好吗?" 她柔柔的语气让他难以拒绝,导购小姐又按丁兰心的要求,给祁峥配了一件纯黑色的衬衣,祁峥一把抓过衣服,板着脸进了更衣室。 他出来的时候,导购小姐情不自禁地"哇"了一声,被惊艳到了,丁兰心却只是微笑,仿佛早已预料到效果就是如此。 换上衬衣、西装的祁峥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了,他平时对穿衣并不讲究,衣服都是休闲装,质量也不怎么样,这还是头一次,他穿上了制作精良又合身的正装。站在镜子前,祁峥有些不自然,但是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他也有些发怔。 镜子里那个挺拔、阳刚、器宇轩昂、精神十足的男人,真的是他吗? 导购小姐喋喋不休地夸赞着祁峥,见他没反应,又对丁兰心说:"小姐,你男朋友这么穿好帅啊!" 丁兰心笑笑,走到祁峥面前,极自然地帮他整理衣领,黑色的衬衫款式修身,裹着祁峥劲瘦的腰线,衣服上的每一条褶皱都透着性感。但是外搭的浅灰色西装剪裁简单大方,又把这股骚包劲儿给中和了一下。底下的同色西裤大小合适,长度刚好,祁峥穿着这一身,比起模特来都不逊色。 他们靠得很近,祁峥闻到丁兰心身上的香水味,是淡淡的花香,低下头,又看到了她纤长的眼睫毛和红润的嘴唇,心中有些躁动。 "就差皮带和皮鞋了。"丁兰心帮他翻好了衣领,笑吟吟地抬头看他,"哇哦,你真的很帅。" 祁峥脸有点热,不知怎么的就说了一句:"穿成这样也变不成邵锦文。" "干吗要去和邵锦文比?"丁兰心微微歪头,"他是他,你是你,你又不比他差。" 祁峥不吭声了。 丁兰心又问导购小姐要来一根黑色皮带和一双皮鞋,她帮祁峥系皮带,一边系一边说:"有一句话你有没有听过,男人应该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好西装,就像好马配好鞍,穿上西装的男人,自信,干练,优雅,在女人眼里,会非常得有魅力。" 祁峥:"……" "当然,穿上西装不会让你考试及格,也不会让你多卖几盒药,但是它的确会提升你的形象,让你在别人眼里加分。在某些时候,我们需要适应社会规则,也要学会尊重别人,比如说这一次的培训,美国人花了许多钱投在新员工身上,机票,酒店,餐饮,会议室,单就你一个人来说,成本也不低。他在乎礼仪,要大家穿正装,这个要求不过分,咱们完全可以按着做。就像paul要办一场化装舞会,我们也只有打扮成喜羊羊灰太狼去参加,一个道理。" "……" "我说这些是想要告诉你,你很棒,才刚刚开始呢,咱们都要有信心。" 祁峥穿好了皮鞋,丁兰心拉着他面向镜子,镜中的一对男女并肩而立,男人高大俊朗,女人娇小柔美,看起来居然很是赏心悦目。 导购小姐在边上不敢吭声了,这时,丁兰心扭头对她说:"就这一身了,请帮我开票。" 提着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离开商场,祁峥心里思绪万千,丁兰心却很放松,说:"饿死了,咱们先找个地方吃东西,再逛会儿街,怎么样?" 祁峥点头:"好。" 他们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一家商场门口的小广场上挤满了人,丁兰心站住脚,好奇地说:"哎,那儿在干什么呢?好像是在玩游戏耶,我们去看看。" 祁峥跟着她往人堆里挤。 广场上音响震天,主持人正在卖力地吆喝,鼓动大家参加游戏:"还差三对情侣!夫妻也可以!好,又来一对,还差两对,有没有观众想参加?这是我们今天最后一轮比赛了,大奖是五星级酒店豪华大c黄房一晚并送烛光晚餐哦!" 丁兰心似乎心情很好,挤在人堆里不住地张望,她个子矮,看不太见,祁峥干脆拉住她的手带着她挤到了最前排,用力太猛,两个人一不小心越出了线。 主持人立刻看向他们:"哦!好,又有一对小情侣来参加了!哇,这位帅哥看起来很猛啊,是个很有力的挑战者哦!" 祁峥和丁兰心傻了眼,正要往后退,已经有工作人员上前把他们带进场。 丁兰心这时候才知道要比什么,有个综艺节目火了以后,里头的一个游戏道具指压板风靡全国,这里进行的就是指压板背老婆大赛。 丁兰心拉祁峥的衣服:"走啦走啦。" 祁峥倒是很有些跃跃欲试,看着场地上二三十对参赛者,他一把就握住了丁兰心的手:"咱们手也拉过了,抱也抱过了,连亲都亲过了,上回我想背你你不让我背,今天,就给我一个机会吧。" 说着,他就丢开购物袋,按照要求脱了鞋袜,丁兰心想跑,祁峥没让她得逞,一下子就扛起了她,大步走上了指压板。 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喝彩声,丁兰心捶打着祁峥:"喂!你疯啦!" "别吵!" ☆、第二十七章 主持人一声令下,比赛开始,铺满了指压板的比赛场地上,三十对"情侣"中的男性同时背起了自己的女伴。顿时就有一些压不住的哀嚎声响起,夹着围观群众的爆笑声,场面壮观又有趣。 祁峥稳稳地背起了丁兰心,身上重量增加,脚底的疼痛感便显得越发清晰,他动着脚趾适应了一下,觉得还可以忍受,微微弯腰,低声说:"抓紧我,别掉下去。" 丁兰心羞得脸都红了,她穿着短裙丝袜,生怕走光,祁峥的大手又牢牢地抓在她的大腿上,那么敏感的部位,叫她身子僵得动都不敢动,只能用双臂紧紧地箍着他的肩颈。 他们的身体贴在一起,丁兰心的唇就在祁峥耳边,呼出的热气一阵阵地往他耳朵里飘,弄得他心思都乱了。祁峥忍不住说:"丁兰心,和我说说话吧,分散下我的注意力。" 丁兰心默了片刻,问:"我是不是很重?" 祁峥一下子就笑了,身子都晃了一下,丁兰心低呼一声,双手抱得更紧,祁峥已经调整身体重新站稳,摇头道:"不重,比我想象的轻得多。" "你一定是在逗我开心。" "没有啊,你这么矮,现在又瘦了很多,能有多重啊?" 丁兰心往他肩上一拍:"讨厌!" 主持人一直在场上走来走去调动气氛,密切关注着参赛者的动态,正好捕捉到了这一幕,拿起话筒说:"我就说这位帅哥很猛哦,这时候还有心思秀恩爱呢!" 一阵哄笑,丁兰心没脸见人,干脆把脸埋在了祁峥的肩窝里。 不到一分钟,就有几对选手败下阵来,女伴们落了地,两个人一起叹着气往外走。 场上还有不少人在坚持,跺着双脚分散承重,主持人开始增加难度,说:"现在,请所有的男同胞左脚离地,保持五秒钟!" 大家只能照做,祁峥勾起左脚,努力地保持平衡,短短的五秒钟,指压板坚硬的突起物刺激着他的右脚底,每一个神经末梢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刺痛。有几对选手没能撑过这一关,遗憾地退了场,五秒时间到,祁峥依照指令放下左脚,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嘶——" 丁兰心很心疼,问:"很痛吗?" "嗯,有点儿。" "咱们别比了吧,大奖才一个,还是什么大c黄房,拿了也没用啊。" 他笑:"我还撑得住。" "可是你病好才没多久。"丁兰心的手指攥紧了他的衣领,在他耳边低声说,"万一太累了,心肌炎又发作怎么办?" "不会的,我心里有数,再说了,发病了也好,你还能给我人工呼吸。" 她恨恨道:"你想得美。" "难道你会见死不救啊?" "就不救!" "真没良心。" 主持人又发指令:"现在请大家抬起右脚,保持十秒钟!" 场上留着的男选手都"嗷嗷"地叫,表情痛苦,一时间国骂一片。祁峥也骂了一句"cao",咬牙抬起右脚,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丁兰心又气又急:"祁峥,别比了!放我下来!" 她作势要下去,祁峥怒吼:"别动!" 丁兰心知道他肯定很痛,急道:"你在坚持什么呀?咱们来北京都有地儿住的,这个大奖一点用处都没有的!" "我说了我还撑得住。"他嘶嘶地吸气,身子都在抖。 "你要撑到什么时候啊?!" "撑到我背不动你为止。"他声音暗哑,"再让我多背你一会儿吧,平时你连碰都不让我碰的。哎,你瞧,咱们已经进了前十。" 丁兰心抬头看,果然又有好多人结束了比赛,场上的选手只余下九对。 她骂他:"傻子。" "我乐意。" "傻子傻子傻子!" "……" 丁兰心不敢挣扎,又实在做不到乖乖趴在他背上,一气之下居然往祁峥耳朵上咬了一口:"傻子!" "喂!你怎么还咬人!"祁峥呼痛,"一会儿下来,看我不收拾你!" 场上只有五对选手了,每个男人都是龇牙咧嘴的,早就没了形象。 天已全黑,时间都不知过了多久,大概只有几分钟,但是丁兰心觉得像过了好久好久。 广场旁商场店铺的灯光照射过来,偌大的场地上,五对纠缠着的男女分散而立,光线打在他们身上,在地上投出了一道道长短不一的阴影。 丁兰心盯着祁峥与自己的影子发呆,突然听到祁峥问:"哎,有男人背过你吗?除了你爸。" 他的背弓得很厉害,头发都湿了,额头脸颊都是汗。 丁兰心安静地趴在他背上,老实地回答:"没有。" 他笑:"那老子赚到了。" 丁兰心都不知该说什么,挤出一句:"你干吗老要想这种乱七八糟的事。" "好多年没想了。"祁峥说,"打光棍儿这么久,好不容易碰到一个挺好的人,连想都不许我想?" 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说出露骨的话,丁兰心无言以对,只是一颗心已经跳乱了。 观众们突然爆出一阵"加油"声,原来是有两对选手快要坚持不住,摇摇晃晃,东倒西歪,其中一个年轻的小个子男人背着女朋友,脸已经憋成了猪肝色,站不稳后,他干脆在场地上跌跌撞撞地走起来,他女朋友在背上大喊:"宝贝坚持住!你一定行的!宝贝我爱你!" 另一对选手猛地摇晃了一下,男人背着女人一同摔倒在地上,围观者惊呼一片,跌倒的女人很快爬起来,抱着男人就往他脸上亲:"老公你好棒!" 丁兰心看得都出了神,没过多久,又有两对选手结束了比赛,男人都是累得气喘吁吁,显然是拼尽了全力,丁兰心蓦然发现,场上只余下了她和祁峥,还有那个背着女朋友一直在走来走去的小个子男人。 观众大声地为他们加油,主持人扯着嗓子不知在喊什么,丁兰心脑子里空空荡荡,下意识地将手臂箍得更紧,双腿用力地夹着祁峥的腰身。 "喂,丁兰心。"祁峥突然叫她。 他头上的汗一滴一滴地落下,双脚都已经麻木了,丁兰心问:"怎么了?" "我想问问你,你想再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 丁兰心简直要给他跪了,这时候都不知他脑子里在想什么,她气道:"谁说我要找男朋友的!" "你还那么,年轻,肯定要,再找的。"祁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好像气都接不上来了,"我就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标准,比如,没读过大学的,带着个,拖油瓶的,没房,没车,还欠着,一屁股债的,你能,接受吗?" "……" "要是,我们得了,第一,你能不能,考虑一下?" "……" 场边的加油声此起彼伏,背着女朋友的小个子男人像喝醉了酒似的,已经走不成直线了。他狂吼出声,女朋友一声一声地喊着"宝贝我爱你!宝贝加油!"来为他鼓劲,祁峥却像一棵大树一样牢牢地钉在指压板上,他深深地低着头,弓着背,汗如雨下,气息倒还均匀。 突然,他感觉到背上的女人用力地抱紧了他,她的脸颊贴着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说:"祁峥,加油,我们要冲第一。"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 祁峥闭上了眼睛,再次睁开时,眼中透出了一股子破釜沉舟的气势,他低低地吼了一声,双手抓着丁兰心的腿往上一托,整个人重心压低,死死地立在指压板上。 "相信我,我们一定是第一。"他对背上的人说。 话音刚落,那个小个子男人剧烈地摇晃了一下,带着女朋友栽倒在地上。 祁峥和丁兰心还没意识到他们已经赢了,直到主持人跑过来,祁峥才长出一口气,小心地把丁兰心放下了地。 他的腿都在打摆子了,两只手也僵得厉害,还没转身,丁兰心已经冲到他面前,张开双臂狠狠地抱住了他。 祁峥愣在那里,差点忘记呼吸,一会儿后才缓缓地抬起手,将她拢在怀里。 轻轻地抱,小心翼翼,然后用力,再用力,终于像她一样,将她死死地禁锢在自己的胸前。 他用下巴摩挲着她头顶的发,丁兰心抬起头来,眼睛里居然有一层雾气,她还是骂他:"傻子。" 祁峥轻轻地笑,拍拍她的头:"小矮子。" 丁兰心气恼:"傻大个!" "小胖子。" 她气得打他:"我讨厌死你了!" 祁峥哈哈大笑,身边突然传来一阵哭声。 他们转头,才发现是那个小个子男人的女朋友正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年轻的女孩子输了比赛很是伤心,哭得妆都花了,边哭边说:"你不是说要送我生日礼物的吗?你说你一定会得第一的!我们差一点点就是第一了,你就不能再坚持几秒钟呀!呜呜呜呜……" 小个子男人满头大汗地瘫坐在一边,深埋着脑袋,一脸的愧疚,去拉女朋友的手,被她甩开:"走开啦!呜呜呜……" 祁峥和丁兰心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祁峥拿过主持人发给他的房劵和晚餐券,走过去递给那个哭泣的女孩:"呐,送给你们吧,今天你生日,我们祝你生日快乐。快别哭了,你男朋友已经很棒了,我是健身教练,练指压板几年了,他比不过我一点儿也不丢脸。" 女孩子泪蒙蒙地抬头看他,愣了几秒钟后破涕为笑,接过了奖券。小个子男人站起身,很不好意思:"谢谢你们了,真的太谢谢了。" 祁峥拍拍他的肩,一笑,回身朝丁兰心走去,丁兰心笑嘻嘻地看着他,祁峥摊开双手:"奖品没了。" "没了就没了。"她压低声音好奇地问,"你真的练指压板好几年了?" "我骗他们的,我今天第一回玩这鬼玩意儿。" 丁兰心"噗"地笑了,说,"我饿了。" "我也饿了。" "走吧,我们去吃好吃的!" 所谓的好吃的,就是去王府井小吃街。 窄窄的小路上都是摩肩接踵的人,商家在边上吆喝着买卖,臭豆腐、炸ròu串、玉米棒的香味混杂在一起。丁兰心和祁峥随着人潮慢悠悠地走着,祁峥叹气:"早知道就留下那个烛光晚餐券了,还能让你吃一顿好的。这辛苦大半天,啥也没捞着,哎,你后悔不?" "不后悔。"丁兰心笑,"美国佬安排的伙食不会差,每天晚上都是大餐,最后那天的年会,据说餐标五千块一桌,够你吃的了。" 祁峥瞪大眼睛叫起来:"你不早说!咱们今天晚饭都没吃,不是亏大发了!" 丁兰心很认真地解释:"我怕吃完再出来逛会来不及嘛。" 祁峥无奈,笑着去拍她的头:"逗你呢,总是这么较真。" "……" 这时,又一拨对向人流挤过来,丁兰心被人撞了一下,落后了祁峥几步,重新抬头时,居然看不到他了。 正踮着脚尖四处张望时,高大的男人已经拨开人群挤到她面前,他皱着眉,抿着唇,一言不发地牵住她的手,握得紧紧的,转身带着她往前走。 他心里还是有一些忐忑,生怕她会再次挣脱他的手,可是这一次,丁兰心没有反抗。她的手不像平时那么冰,暖暖的,和他一样还有一层薄汗,她的手指绕着他的手指,掌心贴合,与他纠缠在一起。 她抬头看他,前方的男人没有回头,头顶的发轻轻地飘动着,只留给她一个坚实的背影。 ☆、第二十八章 一月的北京寒冷干燥,到了夜里更加寒气逼人,可是在人来人往的王府井小吃街,丁兰心却一点也不觉得冷。 或许是因为人太多,边上又有许多炉子在烧吃的,或许是因为边走边吃,滚烫的食物源源不断地补充了身体热量,又或许是因为,身边有一个暖炉一样的祁峥。 他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 丁兰心起初很不适应,在她的记忆里,这样与一个男人手牵手轧马路还是好多年前的事儿了,对象是罗晋元,但在当时,丁兰心只是觉得,她和罗晋元是男女朋友关系,理应牵手上街。 丁兰心悄悄地看祁峥,他逛得兴致勃勃的,大概是真的饿了,看到什么都想吃。两个人消灭了一堆羊ròu串、爆肚、煎饼果子、ròu包子……吃得嘴上都是油,肚子早就饱了,但是眼睛还是很馋。 看到卖油炸蝎子的店,祁峥兴奋地喊丁兰心拿出手机拍照。 "拍视频拍视频,那蝎子的脚都在动呢!拿回去给祁嵘看。" 丁兰心问:"你想吃吃看吗?" 祁峥头皮发麻,连连摇头:"不了不了,看看就好,看看就好。" 丁兰心大笑:"我还以为你胆子挺大。" 祁峥不服气:"这和胆子有什么关系?这玩意儿能好吃吗?!" "你又没吃过,怎么知道呀。"丁兰心真的买了一串炸蝎子,一点儿也没犹豫地就咬了一口,祁峥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丁兰心嚼吧嚼吧后,点评道:"很脆,很香,其他也没什么了,是不怎么好吃。" 祁峥:"……" 站在一家五颜六色卖水果糖葫芦的小摊前,丁兰心很纠结,吃了好多咸的东西,她特想吃一点儿甜食,尤其是那串亮晶晶绿莹莹的猕猴桃糖葫芦,看着像是特别好吃。 祁峥拉拉她的手:"想吃就吃,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丁兰心噘嘴:"我是在思考,是吃糖葫芦好呢,还是吃油炸冰淇淋好。" 祁峥乐坏了:"那你思考出一个结果没?" 她叹气:"还没有。" "别思考了,两个都吃呗。"祁峥掏出一张一百块递给老板,"老板,一串糖葫芦。" 老板乐呵呵接过钱:"价格不一样的,要哪个?" 祁峥微笑:"那得问我女朋友!" 那语气,简直骄傲得要飞起了,丁兰心脸红红地挑了那串猕猴桃糖葫芦,祁峥收了找钱,立刻拉起她往前走:"走,去买冰淇淋。" 丁兰心挨在他身边,小声说:"别买了吧,吃不下的。" 祁峥随口就说:"吃不下我吃。" 丁兰心抿着唇笑了,把糖葫芦往他嘴边一递:"喏,最大的这片,你吃。" 祁峥半秒钟也没犹豫,一口就咬下了棍子顶端的那片猕猴桃,包着的糖衣有点儿散,眼看着要掉下来,祁峥伸着舌头一勾,终于将之全部吃进嘴里。他嚼得腮帮子鼓鼓的,丁兰心咯咯地笑,问:"好吃吗?" "有点酸。"他冲她眨眨眼睛,又笑起来,"但也很甜。" 丁兰心眼睛亮亮地看着他,颊边飞上了一层粉红色,祁峥忍不住就捏了捏她的脸,丁兰心懊恼地躲他:"你手好油的!" 他哈哈大笑,不仅不收手,还更用力地捏她揉她,说:"我还没和你算账呢!刚才谁咬我来着?" 但是很快,祁峥就蔫菜了,因为丁兰心不理他了,气呼呼地一个人往前走,一边走还一边大口地吃糖葫芦。祁峥追上去讨饶:"丁兰心我错了,呐,纸巾给你,你擦擦脸吧,我保证以后不欺负你了……好啦,我给你买冰淇淋吃,你要吃的那叫啥?油炸冰淇淋是吗?哎不对啊,油炸以后冰淇淋不都得化了么?" 丁兰心突然站住脚,偏头看他,眼睛里都是笑,祁峥也笑了,伸臂揽过她的肩:"说好了不生气啦,吃完冰淇淋,我们再去吃炒肝,茶汤,还有ròu夹馍,糖炒栗子……" 丁兰心很无语:"你是猪啊!" 听到这一句,祁峥有点发怔,接着就叹了一口气:"要是祁嵘在这里就好了,他一定会开心死的,他最喜欢吃小吃了。" 丁兰心握住他的手:"咱们给他带点儿北京的小点心回去吧。" 祁峥点头:"好。" 王府井附近根本就打不到出租车,丁兰心和祁峥只能坐地铁回宾馆。 即便是晚上,北京地铁的人流量也很大,祁峥一只手提着所有的袋子,另一只手牢牢地牵着丁兰心,夹在一大堆乘客中,等候在站台上。 地铁呼啸而来,车门打开后,好多人下车,又有更多人上车,祁峥拉着丁兰心拼命往里挤,终于寻到一个角落,他往她面前一站,肩背舒展,便为她撑起了一个相对宽敞的空间。 有人从祁峥背后挤过,他几乎没被挤动,那人生气地瞪他,看他年纪轻轻,又人高马大,终究是不敢挑衅,一路往里面挤去。 丁兰心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拉了拉祁峥的衣摆,小声说:"你过来一点嘛,你都堵着人家路了。" 祁峥听话地往前走了一小步,两个人一下子就靠近了许多,几乎要贴在一起。 丁兰心不敢抬头看他,怕被他看到自己眼里的慌张和羞赧,祁峥才不在乎,低下头,顺势就往她额头上亲了一口。 丁兰心惊地差点叫出来,祁峥坏坏地笑:"是你自己给我机会的。" 车厢里人虽然多,却很安静,只有报站的声音不停歇地响着,丁兰心扭过头,看着车窗外急速掠过的黑暗,心中的感觉难以言喻。 回到宾馆,祁峥不再耍流氓,丁兰心也不敢再让他牵着手,两个人分头回房。 丁兰心和付燕住一间,进屋的时候,付燕正趴在c黄上和男朋友打电话,丁兰心听到她说:"……你乖啦,我会给你带礼物的……抱你个头啦,不给你抱!也不给你亲!讨厌……你去自己解决啦,你不是自撸小王子么……我才不帮你撸呢!下流……" 看到丁兰心,付燕立刻红了脸,说话都结巴了:"我、我们主管回来了,我不和你说了,等下微信聊,拜拜。" 挂下电话,付燕局促不安地跳下c黄:"丁姐,你回来啦。" 丁兰心笑着看她:"男朋友呀?" "嗯……"付燕扭扭捏捏的,"才谈三个月,特粘我,可烦了。" "不是挺好的么,说明你们感情好。" 付燕嘿嘿地笑,见丁兰心只带着随身的小包,问:"丁姐,你逛了一晚上,啥也没买啊?" "嗯,就是给祁峥买了套正装。" "你给他买的?" 丁兰心立刻改口:"不是,他自己买的,我给他做的参谋。" "丁姐。"付燕很八卦,"你和祁峥原来就认识啊?" "嗯,怎么了?" "你知道他有女朋友没有?" "……"丁兰心问,"问这个干吗?" "我有一个闺蜜,和我同岁,长得特漂亮,一直单身,祁峥要是没女朋友,我想给他俩介绍介绍。" 丁兰心:"……" "祁峥那么帅,我是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嘛,我那闺蜜也在外企的,个子高,身材特别好,长得那是没话说,我觉得他俩特配,站一块儿的话简直能去拍偶像剧了……" 付燕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丁兰心却从之前亢奋的状态渐渐变得冷静,她进到洗手间洗脸卸妆,所有的化妆品被洗净后,镜子里现出一张湿漉漉的素净脸庞。 丁兰心知道自己长得还行,皮肤底子不错,白皙,细腻,没长痘也没长斑,但是不可否认她已经快三十了,眼睛边上会有一点点小细纹,眼神也不可能是二十出头的女孩才会有的那种纯净清透。 她想起刚才在地铁上,祁峥那么近地看她,她涂了粉底,画了眉和眼线,还刷了睫毛膏,但是经过了一晚上,那妆容实在是不怎么样了。 不知道当时落在他眼里的自己,究竟是怎么一副模样。 这一晚,祁峥很晚才睡。 他不是在回味与丁兰心的那些甜蜜时光,哦不,他其实回味了,但是除了这些,他还有更当务之急的事要做,那就是——复习下午培训的内容,准备参加第二天一早的补考,并且预习第二天的课。 祁峥终于知道这一趟北京行不是旅游,他从心理上重视起来,打开笔记本电脑仔细地阅读了培训行程,又翻出丁兰心发的产品知识邮件开始背诵。然后他发现,在最后一天的课程中,会有一个产品ppt制作、演讲的考核,祁峥有点头大,对于ppt,他连菜鸟级都谈不上,完全就是一窍不通。 他第一时间给丁兰心发微信,丁兰心很快就回复了:【你不要急,ppt不难,明天中午我给你讲一下,应付考核应该没有问题。】 她这样说,祁峥也就放了心,开始专心地看起产品知识来。 第二天早上,祁峥早早起c黄,钻进洗手间折腾自己。他仔仔细细地刮了胡子,又打湿头发,用吹风机给造了个型,穿上衬衫、西装、皮鞋走回房间后,王一航刚起来,看到他的样子后下巴都要掉了。 "我去!祁峥,你这是要去和咱们老板pk吗?" 祁峥一笑,摆个pose:"帅不帅?" 王一航大叫:"帅得没边儿了好吗!你这是要把老子掰弯啊!" ☆、第二十九章 祁峥去餐厅吃早餐时,收获媚眼无数。他很淡定,手cha裤兜走得不疾不徐,生生地把一个自助早餐厅走成了时尚t台,脸上要是架个黑超就活脱脱是香港黑帮片里的年轻大佬了。 在自助餐台取食物的时候,祁峥碰到了邵锦文,两个男人对视一秒钟,祁峥恭恭敬敬地喊:"老板早。" "早。"邵锦文含着笑上下打量他一番,夸道,"今天很帅啊。" 祁峥一点儿也不谦虚:"谢谢老板。" "是你主管帮你挑的衣服吧?" 这么一问,祁峥才有点儿不好意思:"嗯,是的。" 邵锦文拍拍他的手臂:"加油,一会儿补考争取90分以上,别给你主管丢脸。" "……" 吃完早餐刚准备离开,祁峥碰到了走进餐厅的丁兰心、付燕、祝敏和susie,四个女人看到他,有三个都是一脸的惊艳,连祝敏都忍不住在心里点了个赞。 付燕先开口:"哇哦,丁姐的眼光真好,挑的衣服好好看,当然啦,祁峥你本来就很帅!" 祁峥看向丁兰心,后者却心虚地别开了头去。 susie笑着说:"祁峥,你这么早吃完,是不是等会儿要去补考?" 补考八点就开始,比正式培训提前半小时。祁峥撇撇嘴:"susie小姐,能不提这茬吗?" 祝敏cha嘴:"你昨晚还有时间复习吗?快十点了问王一航,他都说你还没回来呢,王府井逛得开心伐?" 祁峥笑得阳光灿烂:"王府井不错,祝敏姐要是有空也好去逛逛,给家里人带点儿小礼物。另外,考试的事各位尽管放心,我绝对不会再拖大家的后腿。" 祝敏皮笑ròu不笑:"希望如此,不过也无所谓啦,最佳团队我们反正是不用指望了,倒数第一和倒数第六,也没什么差别。" susie说:"不要那么早放弃嘛,还有那么多场考试呢,说不定我们可以后来居上呀。" 祝敏有点儿不耐烦了:"好吧好吧,我饿死了,先去吃东西了,你们慢聊。" 她拉着付燕往餐厅走,susie也跟了上去,丁兰心见她们走远,才敢正大光明地与祁峥对视,祁峥深深地看着她,低声说:"你今天好漂亮。" 丁兰心没有扎马尾辫,一头乌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身穿一身鹅黄色的小西装裙,靓丽的颜色越发衬得她唇红齿白,眼睛明亮,整个人显得格外娇俏。 她也压低声音:"中午十二点半,你带上笔记本电脑到酒店一楼的咖啡厅,我给你讲ppt,要是讲不完就明天中午继续。" 祁峥问:"那晚上呢?晚上时间不是更多么?" 丁兰心皱眉看他:"你不怕被别人说闲话呀?" 祁峥不解:"有什么好怕的?" 丁兰心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以后再和你说,你快去补考吧,加油。" 一早上被那么多人提醒补考,祁峥真是要暴走了,好歹当年念高中时他也算是个学霸,忍不住咬牙道:"放心,我不会给主管你丢脸的。" 说完了就气势汹汹地走了,丁兰心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的背影,没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儿说错了。 补考的人只有八个,祁峥很争气,第一个完成试卷,并且得了唯一的一个满分。 susie知道成绩后很开心,要他再接再厉,祁峥问:"邵老板会知道这个成绩吗?" "不会哦。"susie说,"他这几天很忙,都不会来这里,几个老板都在楼上会议室开年度会议呢。" 祁峥有点儿失落,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很傻逼,补考满分很值得炫耀吗?还想让邵锦文知道?这不是自取其rǔ么! 八点半,新的课程开始,新员工们聚集一堂,老板不在,大家显得放松了许多,女员工们看到一身西装的祁峥一个个都激动坏了,居然还有人偷拍他的照片发朋友圈:【公司培训惊现大帅哥,还是小鲜ròu哦!】 祁峥两耳不闻窗外事,听课听得十分认真。美心凝制药在大陆一共有八种处方药产品,其中四种针对妇科,两种针对骨科,另两种分别针对心脑血管科和神经内科,每一种产品成分、药理、药效、不良反应都大不相同,对于一个新入职的、尤其是非药学专业的销售人员来说,在透彻地理解前,最笨又最简单的掌握方法就是——背诵。 祁峥知道自己将来主攻的市场是妇科的几种药,于是暗下决心,一定要把相关的知识都背出来。 上午的课程结束,祁峥感觉还不赖,唯一让他不慡的一点是,丁兰心坐得离他好远。 大家吃了简餐,都回房间休息了,祁峥则带上笔记本电脑,准时去到酒店一楼的咖啡厅。 丁兰心已经在等他,咖啡厅里人很少,她选择了一个偏角落的卡座,看到祁峥后就向他招了招手。祁峥走到她身边坐下,一放下电脑,就在桌子底下拉住了她的手。 "早上干吗坐那么远?"他有些生气地问,"躲我吗?怕我吃了你吗?过了一个晚上就想不认账吗?" 这人怎么这样啊!丁兰心觉得自己就像个少女一样,动不动就被他搞得脸红心跳了。她瞪他:"你正经一点,咱们抓紧时间,午休才一个多小时。" "我哪儿又不正经了?" "祁峥你真的好讨厌啊!" 祁峥伸手顺顺她的长发,终于认真起来:"好啦,不逗你了,咱们开始吧。" 丁兰心打开电脑上的一个ppt文件,不再讲废话:"呐,这个呢,就是,也就是幻灯片,主要是用来投影展示、演示用的。这两天上课,培训讲师用的就是这个。在我们公司,如果要开科室会、专家会、学术会,或是病例分享会之类的会议,都会用到这个软件,如果会议规模不大,都需要销售代表自己制作,要是会议很重要,市场部会协助我们一起做,那我先从最基础的给你讲起……" 丁兰心大学里就会做ppt,做得还很不错,虽然荒废了几年,软件都有了更新,但换汤不换药。她上手新版本很快,甚至觉得有些效果的实现要比以前方便许多。为了给祁峥讲解,她前一晚也做了些功课,系统地整理了一下ppt最基础、最重点的地方,此时讲起来就很有条理,不会颠三倒四。祁峥也很聪明,基本上一点就通,两个人一个讲,一个听,听不明白就问,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 "制作上,其实是熟能生巧,在会议上,关键还是讲解,有一个最大的忌讳,就是照本宣科,片子上有什么你就读什么,那就一点意义都没有了。"丁兰心讲得口渴,咕嘟咕嘟喝了一杯水,"你必须要透彻地理解片子里一些隐藏的东西,别人一问,你就能答得出,这一点在会议上特别特别重要。" 祁峥问:"最后一天的考核,真的要考讲解吗?" "我问过susie,她说要的,但是五十多个人不可能每个人都讲,时间来不及,很有可能是每个大区抽一到两个人来讲。" "那咱们区不是有十几个人么,抽到我的概率很低吧?" "万一呢?"丁兰心无奈地看他,"千万不要抱着侥幸心理,祁峥,好好准备,就算没抽到,以后总是用得着的。" 祁峥点头:"我明白。" 丁兰心吁了一口气:"好了,今天就先到这里,明天我再给你讲几个细节,晚上你要是有空,自己研究一下公司做过的几个模板,有些做得很漂亮的。" 祁峥笑:"我发现,你很适合做老师。" 丁兰心关机,合上笔记本电脑,终于轻松了一些:"那你叫我一声丁老师呀。" "不叫。" "这是过河拆桥,欺师灭祖呀!" "这是*好不好!我叫你丁老师,再抱你的时候,心里都有罪恶感了。" "谁要给你抱了!"丁兰心说着,就想起了前一晚付燕和男朋友打电话的内容,顿时就有些窘迫。祁峥见她脸色很不自然,哈一声笑出来:"噢……老实交代,你是不是在想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这真的不是代沟吗?!丁兰心哭笑不得,祁峥已经很自然地伸手搂住了她的腰:"话说,我是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我到底要叫你什么好呢?" "嗯?" "我不会叫你丁姐的,也不会像磊哥那样喊你丁主管。我听你那两个一起去妙赛尔的朋友都喊你丁丁,还有老板,也叫你丁丁,你说我要不要像他们一样也叫你丁丁?" 丁兰心舒服地窝在他的怀里,脑袋靠着他的肩,答:"可以的呀。" "但我又不想这么叫。" "哦,那你可以叫我兰心,我家里人都那么叫我的。" "你就没有别的小名儿吗?" "唔……"丁兰心想了想,"我小的时候,一直到上学吧,我爸妈给我取的小名其实是……咪咪。"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咪咪!"祁峥乐坏了,丁兰心拧他大腿:"笑什么呀!我小时候咪咪不是现在咪咪的那个意思,咪咪就是小猫咪的那个咪!" 祁峥呼痛,还是忍不住笑:"那我再改一个,要么我叫你小兰?" "你是工藤新一吗?" "工藤新一是啥玩意儿?" "名侦探柯南!" "……" 丁兰心放弃了,祁峥还在绞尽脑汁地想着,突然一拍大腿:"我叫你小丁!" "小丁?那不是和小张小王小李差不多嘛。" "不啊,人家都喊我老祁,所以我的女朋友就是小丁,老祁和小丁,多配。" 他笑得很开心,丁兰心抿抿唇,小声说:"明明就是老丁和小祁。" 祁峥看看她,一把就收拢手臂,将她圈得更紧:"其实,我很不想和你说这个话题,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让你相信,我真的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个。每个人大概都有自己坚持的一些东西,有自己的原则,有些人在乎这个,有些人在乎那个,如果要我来说,我坚持的就只有一个原则,那就是,我只找我喜欢的。" 丁兰心听到这里有点发懵,不是感动地发懵,而是疑惑地发懵,她差点脱口而出一句话:你不是想要找一个富婆吗? 当然,她把这话咽下去了。 两个人正粘在那里说悄悄话时,邵锦文和东北区、西南区的大区经理一同走进了咖啡厅,丁兰心看到他时,想挣脱祁峥的怀抱已经来不及。 邵锦文长身而立,眯着眼睛注视着他们,祁峥不得不松开丁兰心的肩膀,和丁兰心一道收起笔记本电脑,两个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店。 还没走到会议室,丁兰心就收到了邵锦文的微信:【下午下课后,到咖啡厅来见我。】 丁兰心叹一口气,把手机拿给祁峥看。 祁峥眼前又跳出第二条微信:【你一个人来,别叫祁峥。】 祁峥:(╰_╯)# ☆、第三十章 下午的课,丁兰心坐得离祁峥更远了。下课后,讲师说会将当天的培训资料打包上传到网上,请大家晚上下载、复习,第二天一早要进行考试。有些员工立马就上去和讲师套近乎,嘈杂的会场上,祁峥起身想去找丁兰心,却被王一航叫住:"祁峥,又想跑哪儿去?你怎么跟个小孩儿似的整天粘着我们主管啊?走走走,上去抽根烟,一会儿一块吃饭。" 祁峥看到丁兰心已经收拾东西离开了会议室,想了想,终究还是没跟出去。 离吃饭还有一小时,大家都回了房,丁兰心知道该来的总会来,认命地去了咖啡厅,邵锦文已经在等她了。 他背对着她,居然坐在中午时她和祁峥一起坐的卡座上。 丁兰心深吸一口气,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邵锦文悠闲地翻着杂志,手边是一杯热咖啡,眼皮都没抬一下。 丁兰心注意到了他的手,修长、白净的手,和祁峥完全不同。祁峥做了几年的快递员,风里来雨里去的,时常要搬重物,肤色就比邵锦文黑了许多,又因为常年健身,一双手更为厚实、粗粝,手指上有硬硬的老茧,与他牵手时,能明显地感觉到属于男人的力量。 丁兰心正在胡思乱想,邵锦文已经合上了杂志,抬起头来看她,神情平静,目光深幽,丁兰心心虚地叫他:"师兄,找我有什么事呀?" 邵锦文微微一笑,问:"你和祁峥现在是怎么回事?" "呃……"丁兰心不知该怎么回答,邵锦文又问:"你和他在一起了?" 他问得那么直白,一双眼睛牢牢地注视着她,丁兰心垂下眼眸,默认了。 邵锦文喝一口咖啡,问出第三个问题:"丁丁,你是认真的吗?" "……" 丁兰心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早恋被抓的中学生,面对着严苛的教导主任,什么问题都不想回答,什么问题都回答不出。 邵锦文气定神闲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轻轻地笑了:"丁丁,别紧张,我没有反对的意思。" 她想:他一定会说,但是。 果然,他说:"但是,你和祁峥的情况比较特殊,我必须要有所了解。" 丁兰心忍不住问:"哪里特殊?就因为……我比他大?" "当然不是。"邵锦文被她的敏感逗笑了,"我的意思是,你和祁峥现在在一起工作,你是他的上级,而我又是你的上级,在我和你之间,还隔着一个曹振平。" 邵锦文顿了一下,见丁兰心有些迷茫,继续说,"我回国才一年,之前一直在忙其他几个省的市场,直到今年才开始重点开发z省的医院,所以我和曹振平呢,现在正在磨合期。你也应该知道,祝敏是他带过来的,她销售业绩不错,曹振平很看重她,但是我又在赋江放了一个你,我们四个人之间的关系,就会比较微妙。" 他用双手做了一个"秤"的姿势,"就像天平,相互制约,哪一边上了都不好,另一边就会掉下来。我要靠曹振平帮我打z省的仗,他也要靠我为他提供资源和经费上的支持。不瞒你说,我把你放在赋江,其实就是想牵着他,每个月费用的报销,有你核过,我就不用担心他会瞒着我搞鬼,你明白吗?" 丁兰心懂得邵锦文是真的信任她,点头说:"我明白。" 邵锦文神情变得释然:"你明白就好。说回祁峥,祁峥是我在外招的新人,先不提他的条件如何,既然招了,我就会用,不会希望他走,要不然,我也不会把他q1的指标只定个个位数。哎,对了,你知道我为什么只给他定八万的指标吗?" 丁兰心回答:"是因为完成指标才有奖金拿?" "不,不是。八万块的销售额,能拿几块钱奖金?"邵锦文摇头笑,"公司有规定,连着两个季度完不成指标的员工,要予以辞退,何况祁峥还是在试用期,只要完不成,一点理由都不会听你解释,立刻叫他卷铺盖走人。我想,你应该不希望看到这一幕吧?" 丁兰心:"……" "所以我才把他的指标定到最低,他要是连八万块都完不成,我想你也不会坚持让他留下了,对吧?然后到q2,我会给他加一点,也不会很多,我的设想是二十万,视他q1开发医院的成绩来定。可是丁丁,有一点你要明确。" 邵锦文点起一支烟,轻轻地吸了一口,"给我的指标,不会因为祁峥而降低,而我给曹振平的指标,以及曹振平给到你的指标,也不会因为祁峥而降低。换句话说,现在在赋江,你们是六个人在分五个人的指标,压力有多大,你那么聪明,我想你应该能体会到。" 三十多岁,是美心凝制药在大陆地区的销售总监,paul的下属,邵锦文的直系上司,在前一天的培训中,丁兰心见过她,是个特别精干利落的美女。 就像祁峥佩服邵锦文一样,丁兰心也佩服,一个女人,管着整个大陆地区的销售,手底下七个大区经理,有些都已经年近五十了,却个个都服她。 丁兰心仔细地思考了邵锦文的话,终于点了点头:"师兄,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不会让别人知道……我和祁峥的事的。" 她的话让邵锦文很满意,他笑起来:"丁丁,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说什么,你都会懂。我就知道我们之间,始终是有一种默契。" 离开咖啡厅,丁兰心和邵锦文一起往电梯间走,丁兰心有些失落,垂着头不吭声,邵锦文看看她,轻声问:"不开心?" "啊,没有啊。"丁兰心掠掠头发,"就是压力好大,被你说的都怕了。" "其实不用担心,好歹在华东,还是我说了算。" "师兄……"她突然鼓足勇气叫他。 邵锦文:"嗯?" "什么时候……我和祁峥……才能……"她越说越轻,越说越轻,说到最后两个字时,简直像蚊子哼哼了,"公开。" 邵锦文停下脚步,意味深长地看着她:"丁丁,你是认真的?" "……" "那我还是明确点和你说吧,第一,除非祁峥离职,或是你离职,当然,如果你离职,我会非常失望。第二,除非祁峥的成绩超过祝敏。" 丁兰心皱着眉头看邵锦文,最终还是接受了这个事实:"好吧,我知道了。" 转了个弯,一进到电梯间,丁兰心就发现祁峥等在那里,他靠在安全出口的门框上抽烟,转头看到他们,立刻就丢了烟蒂走过来。 邵锦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抬腕看表,说:"我和别人有约,先去聊一下,等会儿餐厅见。" 说完他就走了,电梯间只剩下丁兰心和祁峥,祁峥问她:"他和你说了什么?" 丁兰心没吭声,祁峥有点急:"他是不是骂你了?" "没有。"丁兰心低眉顺眼的,"他就是要求我们不要公开。" 祁峥瞪大眼睛:"为什么?" "怕影响不好。" "可是……" "好了,不要说了,一会儿就要吃饭了,上楼去吧。" 说着,丁兰心就摁下了电梯的上行键,电梯门打开,她和祁峥一同入内,沉默着随着电梯一层层往上。 这一天的晚餐果然很丰盛,吃的是新疆菜,每一桌都有一只烤全羊,所有的员工都吃得很尽兴,只有丁兰心毫无胃口,只动了几筷子,就坐在那里发呆了。 祁峥坐在她的对面,视线动不动就往她身上瞟,吃完饭,z省其他城市的代表来约赋江的几个年轻人出去玩,付燕兴奋地拉丁兰心:"丁姐,一起去呗,去三里屯!说不定还能见着明星!" 丁兰心摇摇头:"我不去了,你们去吧,我晚上要和我女儿视频呢。" 众人纷纷感叹:"到底是做了妈妈的人啊!" 王一航也去拉祁峥:"祁峥,一起去啊!" 祁峥也想拒绝,话还没出口,丁兰心就说:"祁峥,你和小王他们一起去玩吧,难得来一趟北京,三里屯挺有名的,去逛一下。" 祁峥抿着唇看她,丁兰心灼灼的视线让他完全无法反抗,祁峥默了一会儿,同意了:"嗯,我一起去。" 一群人闹哄哄地很快就走了,丁兰心独自回房,依照约定和女儿视频聊天。 视频刚接通,丁兰心就看到甜甜粉嘟嘟的小脸蛋,就快要贴到屏幕上来了,小家伙在那边大叫:"妈妈妈妈,我好想你啊!" 丁兰心也想她,只不过两天没见,她却觉得过了好久了。母女两个隔着屏幕说了好一会儿话,甜甜突然说:"妈妈,今天爸爸来幼儿园接我了!" 丁兰心一愣,杜娟立刻在边上补充:"晋元今天给我打电话,问我你和甜甜好不好。我说你去北京出差了,他就说由他去接甜甜放学,他没把她带远,就是带着出去吃了顿饭,刚才就把她送回来了。" 罗逸恬在边上手舞足蹈:"爸爸带我去吃烤鱼了!" 丁兰心问她:"烤鱼好吃吗?" "好吃。" 说着,甜甜又撅起了小嘴巴,"妈妈,你和爸爸不要吵架了好吗?甜甜会很乖的。" 丁兰心没来由地心烦意乱,自己都觉得诧异。 她并不是个容易情绪化的人,大多数时候,她都有着平和的心境,豁达的姿态,可是这一晚,她脑子里却是乱糟糟的,有好多次,她都对自己说,算了吧,放弃吧,本来就是没什么可能的事,趁着现在才萌了个芽,干脆直接扼死在摇篮里得了。 丁兰心结束了视频聊天,坐在那里发了会呆,想去泡杯咖啡,却发现付燕把咖啡喝完了。丁兰心起身走到窗边,窗外是帝都的夜景,高楼林立,街道纵横,霓虹灯光璀璨耀眼,丁兰心暮然想起祁峥,她不知道三里屯在哪个方向,往远处看,她想,那群年轻人一定玩得很尽兴。 她拿起钱包和房卡下楼,想去宾馆附近的星巴克买杯咖啡,走出宾馆,她才发现风特别大,呼啦呼啦吹得她头发凌乱,牙齿都冻得打哆嗦了。 丁兰心穿得单薄,抱着手臂快速地走,想要快去快回,身边的行人都是行色匆匆,迎着冷风瑟瑟发抖。 走了一百多米路,快要走到星巴克时,丁兰心突然停下了脚步。她以为自己眼花了,抬头看着前方的街道,看着那个推开星巴克玻璃门的人,正大步流星地向她走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蛋糕盒,还有一杯外卖咖啡,丁兰心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祁峥走到她面前时,终于放慢了脚步,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张开手臂,将她揽进了怀里。 "抱抱。"他低淳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天籁似的,丁兰心以为自己在做梦,喃喃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祁峥咬牙说:"三里屯那个鬼地方,老子再待下去,就要失贞了!" ☆、第三十一章 坐在星巴克的沙发上,祁峥对丁兰心抱怨个不停。 他和同事们去了三里屯酒吧街,找了一家很热闹的酒吧进去玩,祁峥喝了两杯啤酒,觉得热,就脱了西装,只穿着一件黑色衬衫。 "这下好了,旁边那桌三、四个女的过来找我要电话,都喝高了,还对我动手动脚的,问我一晚上要多少钱,cao!王一航那帮王八蛋不仅不帮我,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我要再不走,真要被她们掳走了!" 丁兰心捧着咖啡杯笑得肚子都疼了,祁峥生气,去捏她的脸:"笑笑笑,你还笑!你男人被人吃豆腐你还这么高兴啊!" "别闹!"丁兰心躲着他的手,揶揄地说,"美人投怀送抱,还不好呀?这叫做艳福不浅,谁叫你长得帅呢!" 祁峥抿唇,一把搂住她的肩,手下用力,捏得丁兰心骨头都疼了:"看来你真的是一点危机感都没有?刚才一脚把老子踢去酒吧,现在还说风凉话。" 丁兰心推他,推不动,干脆任由他抱着了,反正他们坐的地方很隐蔽,想来也不会有人看见,她轻轻地说:"我是想,你们都差不多年纪,一块儿玩能玩得开心一点。我向来不喜欢去酒吧,去了那边也都是闷坐着,还不如不要去了,你也能自由一些。" 祁峥看了她一会儿,终于松了力道,手掌温柔地抚着她的肩膀,问:"你觉得我像是喜欢混酒吧的那种人吗?" "怎么不像呢?"丁兰心抿着唇轻笑,"人家都来问你价格了,说明你有多像……" "像什么?像什么?嗯?!"祁峥又一次扣住了丁兰心的肩,开始挠她的痒,"你就跟祁嵘一样,三天不打,上房揭瓦,我看你就是皮痒了!" 丁兰心缩在沙发上咯咯直笑,连连讨饶,邻桌的两个老外都伸着脖子在看他们了,见是一对情侣在打闹,会心地笑了起来,女老外还说了一句:"。" 丁兰心被闹得面红耳赤,用力推开祁峥,整理着自己的衣裙,问:"你们那儿的男人,是不是都会打老婆的?" 说着话,她瞄了一眼祁峥的身躯,比起刚认识的时候,他已经瘦了一些了,但那块头对丁兰心来说,还是太过强壮。她脑子里浮现出自己被祁峥一顿暴打的画面,那绝对是惨不忍睹。 祁峥都被丁兰心气笑了:"你从哪儿听来的?" "电视里演的。" "胡扯!我们那儿的男人虽然在外头会对女人吆五喝六的,但在家里,绝对是对老婆宠得没边儿,哎,这种事说不清楚,你不嫁一个西北男人,是不会了解的。" 祁峥看着丁兰心木愣愣的样子,心里一动,抓着她的手,嘴唇凑到她耳边,呼出的气息里有淡淡的酒气,勾魂夺魄似的:"怎么,不信?不信可以试一下的。" 毫无意外,丁兰心又用力地把他推开了,祁峥低低地笑着,用手指帮她梳顺弄乱的头发,丁兰心没再反抗,顺从地让他的手指一下一下从发间穿过。 她捧起咖啡杯啜了一口,问:"说起来,你怎么知道我想喝咖啡?" 祁峥拍她的头:"昨天从地铁站出来,路过这家店,你一直在往里头瞅,我估摸着你想买,但又吃不下了。" 丁兰心微笑。 祁峥又说:"今天吃晚饭,我看你都没怎么吃,就想你晚上会不会饿,回来的时候就想给你带个小蛋糕当点心。" 丁兰心心里暖暖的,祁峥却皱起眉来:"对了,下午的时候,老板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见他变得一本正经,丁兰心也不再和他玩闹,斟酌了一下,把邵锦文的意思都转告给了他。 祁峥不是个不讲理的人,听完丁兰心的话,他神情冷峻,两个人一起沉默了一阵子后,他说:"我明白老板的意思了,我不会让他难做的。" 丁兰心握了握他的手,他抬眸看她,眼神深沉,"但是丁兰心,别人怎么认为我不管,我只要你心里明白,我俩现在到底是什么关系。" 丁兰心嘴唇一动,祁峥已经反手握紧了她的手,"你说,我俩现在是什么关系?" "……"丁兰心错开眼神,不敢看他。 祁峥没有追问下去,只是等待,丁兰心低下头,再抬起来时,眼神温柔如水,她一字一句地答:"男女朋友关系。" 祁峥舒展了眉头,笑道:"回答正确。" 后面的几天,在同事面前,丁兰心和祁峥低调许多,上课时坐得远远的,吃饭也坐得远远的,只有在一群人一起挤电梯回房时,祁峥会悄悄地挤到丁兰心身边,面无表情、不着痕迹地去牵一牵她的手,又在电梯停下时,快速地松开。 有一次人太多,他居然牵错了人,摸到的手ròu嘟嘟的,还很大,祁峥转头去看,就对上了王一航古怪的目光,而丁兰心在边上已经憋笑到内伤。 祁峥每天把大量的精力放在课程学习上,几乎次次考试都是满分,王一航简直是服了他了:"这种公司培训就是走个过场,能混90分就得了,咱们好不容易来趟北京,你不出去玩,每天晚上都闷在房里学习,会让我有一种罪恶感好不好?" 祁峥顾自做着ppt:"我又没拦着你出去。" "磊哥不去,你和曹经理也不去,老板更不会去,咱们赋江就我一个男的,去了也没意思。" 祁峥扭头看他:"年会完了以后,我陪你去玩。" "真哒,说话算数啊!" "一定算数。"祁峥继续研究软件,"到时候叫上咱们主管,她也在宾馆闷了几天了。" 最终考核的前一晚,丁兰心去祁峥和王一航的房里帮他们美化ppt,付燕也怕被抽到讲解,捧着笔记本电脑跟着丁兰心一起去。 四个人的幻灯片都已经做完了,祁峥的片子是自己做的,很简单,就是在模板上进行了修改,但是丁兰心已经很满意。教三个人如何美化ppt后,她往c黄沿上一坐:"来,你们三个,把自己的片子都讲一遍,每个人讲十五分钟。" 王一航举手:"行,那我先来。" 他选择的是骨科的一种药品,祁峥、丁兰心和付燕并排坐着,看着王一航站在写字台边,一边翻页一边讲解,讲完以后,三个观众一起鼓掌,付燕跳起来:"轮到我了!" 她也顺利讲完,大家一起看向了祁峥…… 第二天下午,是新员工培训的最后一项考核,产品ppt制作和讲解。大家纷纷把做完的片子发给讲师,令丁兰心没想到的是,来给大家做讲解考核的居然是。 不仅是,所有的大区经理都到了场,还有人事部、市场部、商务部等所有部门的boss,最后,连paul都悠闲地踱进了会场。 就如丁兰心的猜测,每个大区只抽一个人来讲解,他的成绩即代表大区所有人员的讲解成绩站在讲台上,拿着新员工成绩表翻看着,然后抬头笑道:"公平起见,我就请前几天每个大区考试总分最高的同事来为我们讲解,这应该能代表大区的最高水平了吧?" 员工们一阵骚动,大家都开始计算自己大区谁分数最高。 已经点了一个名:"东南西北中,咱们先从华东开始吧,唔……华东区总分最高的一个员工是……祁峥。" 华东区十几个人立刻看向了祁峥,祝敏有点吃惊,又有点幸灾乐祸,她觉得祁峥肯定会丢脸,毕竟文本的考试是一回事,照着ppt讲解是另外一回事。 祁峥站了起来,大步走上讲台,是丁兰心最熟悉的走姿,拽拽的,酷酷的,只是配上那身西装衬衫,竟显得格外潇洒帅气。 看看他,又看向台下的邵锦文:"r,你都不告诉我,你手下居然有这么帅的帅哥!" 邵锦文难得幽默:"你要想挖来北京总部,我也没意见!" 朝着北京地区的员工喊:"你们想要这个帅哥调来北京吗?" 一群女人大叫:"想!" 又问稍远一点儿的华东团队:"那你们同意让祁峥调来北京吗?" z省的人都跳起来,哇哇乱叫:"不同意!不同意!" 付燕叫得特别大声,王一航啧啧摇头:"你矜持一点,都是有男朋友的人了。" "你管得着么!" 祝敏在边上翻个大白眼。 丁兰心一直笑着看他们闹做了个"安静"的手势,会场上的声音渐渐停歇,她把话筒交给祁峥:"来,帅哥,你来打头炮,争取为我们这一次的培训画一个圆满的句号。" 乔磊担心地问王一航:"祁峥准备得怎么样?不会捅篓子吧?" 王一航还没答,付燕已经骄傲地抬了抬下巴:"磊哥,你听着就行了。" 丁兰心的视线从没有从祁峥身上移开过,她看着他从容地打开了自己做的ppt,又拿起了激光翻页笔,对着台下一笑,拿起话筒说:"大家好,我叫祁峥,是华东区z省赋江市的新入职代表,今天很荣幸能在这里为大家做示范讲解。我ppt基础很弱,片子做得不好,还请大家原谅。至于讲解,因为我一个人代表一个大区,还希望华东区的同事们能多多包容,要是分数得得少,大家别打我。当然,你还得保证打得过我。" 大家都笑了,祁峥已经用激光笔射向了投影屏,他的片子的确很简单,但也朴素大方。 祁峥继续说:"不开玩笑,今天我给大家介绍的是美心凝制药在大陆地区治疗妇科疾病特别突出的两种药品,乐妍消口服片剂和乐妍消外用洗剂。首先,我想告诉大家,因为女性生理结构的特殊性,以及中国女性卫生习惯的不同,在我国,有相当一部分妇女都有妇科炎症的困扰,程度有轻有重,但却因为害羞,很多人都不去医院看病,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谁没有交过一个喜怒无常的女朋友呢?" 又是一阵笑声,祁峥自己也笑了,用激光笔翻了页面,开始切入正题,"好,我先来给大家讲一下乐妍消口服片剂……" 很精彩的十五分钟。 丁兰心、付燕和王一航哪怕前一晚已经观摩了一遍,这时候还是被祁峥的表现折服,更别提其他对祁峥抱着怀疑心态的人。 在台下轻声对邵锦文说:"你这个人招得不错啊,胆子大,头脑清晰,自然幽默,又不浮夸,以前在哪个公司做过的?" 邵锦文说:"他就是我额外招的那一个,和你打了招呼的。" "哇哦,意外惊喜啊!"很开心,"r,你让我对z省市场信心大增!一年两千万,不要再和我讨价还价了。" 邵锦文:"……" 祁峥走下台时,步履潇洒,面带微笑,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他真的是紧张极了,衣服里头都是冷汗,神经绷得比高考时都要紧。 坐到王一航身边,他松了口气,暗暗地抹了把额头的汗,抬起头来,下意识地就去找丁兰心,刚巧丁兰心也回过头来看他,两个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胶着在了一起。 她目光里满是赞许,向他竖了个大拇指,祁峥拿出手机给她发微信:【我刚才,把底下的人想象成妙赛尔里的那群大姐,我就是在带大家跳cao,跳着跳着,我就不紧张了。】 丁兰心低头看着手机屏,"噗"一声就笑了出来。 ☆、第三十二章 当最后一个大区的销售代表结束了产品演讲宣布这一期的新员工培训课程全部结束。她笑着说:"感谢大家这一个星期来的努力,明天,公司为大家准备了一次团队活动,登八达岭长城,希望你们能玩得尽兴!" 所有人都欢呼起来,这一个星期的确不轻松,来到北京以后,终于可以好好地放松一下了。 晚上,没了课程负担,一群年轻人又约着去了三里屯酒吧街,这一次丁兰心躲不过,硬是被祁峥拉上了。他威胁她:"你有没有团队意识的?连老曹都去了,你干吗不去?我和你说啊,你要是不去,今晚上我被别人掳走了你可别哭!" 丁兰心瞪他:"掳走吧,我才不哭。"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他气死了,"走嘛,你不去是吧?那我也不去了!" 丁兰心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没有办法,就只能跟着一起去。 幸好,这一次他们选择的是一家慢摇吧,不那么喧闹嘈杂,小小的舞台上,有一支乐队在驻唱,主唱歌手声音慵懒沙哑,配着酒吧里迷离的光线,令人身心放松,几乎要忘掉连日来的疲劳。 小舞池里有客人在跳舞,男女贴着面,缓慢地踩着拍子晃动身体,偶尔还咬着耳朵低语几句。丁兰心要了一杯啤酒,托着下巴听歌手浅吟低唱,祁峥坐在她身边,兴致高昂地和王一航、乔磊玩着骰子,输了的人要罚酒喝。 他到底还年轻,正是爱玩爱闹的时候,丁兰心起先放任他去,但是一会儿后就坐不住了,在祁峥又仰头喝下一杯啤酒时,丁兰心拍拍他手臂:"你少喝点儿,身体才好没多久呢。" 祁峥笑道:"我自己有数的,放心。" 王一航坐在丁兰心对面,说:"丁姐,你管祁峥也管得太严了,我们可是做销售的,哪能不会喝酒?而且我看祁峥酒量好得很,哎祁峥,啤酒不过瘾,要不要来一瓶洋酒?" 祁峥刚想说好,一见丁兰心的眼神,立刻就摇头了:"不要了,我上个月刚生了一场病,是应该少喝点。" 付燕好奇:"你身体这么好,能得什么病啊?" "病毒性心肌炎,急性的,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祁峥拍拍自己的左胸,居然还很骄傲,"那几天我一直觉得胸闷气短,硬撑着没去看医生,有天晚上突然就发作了,一下子就昏了过去,呼吸心跳都停了,差点挂掉。"看大家听得都瞪大了眼睛,他又看了丁兰心一眼,"幸好,我命大,有人会人工呼吸,当场救了我的命。" 丁兰心咳嗽了一声。 "人工呼吸!哇塞!"付燕眼神促狭,"那那个人岂不是赚大发了!哎呀,我怎么就没碰到一个大帅哥突然昏倒呢,我也肯定毫不犹豫地去给他人工呼吸!" 王一航笑她:"拉倒吧你,就你,还没亲,人家帅哥一下子就活了,跑得比兔子都快!" 付燕气坏了,不停地拿爆米花丢王一航,大家笑成一团,这时,一个卷发美女袅袅婷婷地走到他们桌边,看了众人一圈后,视线落在了祁峥身上。她落落大方地对他说:"嗨,我叫vivi,旁边那桌的,我想……请你跳支舞,可以吗?" 边上那桌也是一堆年轻人,都笑嘻嘻地看着这一边,祁峥还来不及拒绝,曹振平、乔磊和王一航已经开始起哄了:"去啊去啊!人家美女都那么主动了!你一个大老爷们儿怕啥!" 祁峥被他们推了出去,回头看向丁兰心,两人目光交汇,她的眼神淡淡的,什么情绪都读不出来。祁峥突然有些丧气,想起那晚在篮球场边,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对他说:祁峥,你想多了。 收回视线,祁峥抿了抿唇,脱下西装外套甩到一边,挽起衣袖,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臂,漫不经心地对那个叫vivi的女孩说:"走吧,去跳舞。" vivi一下子就笑了,跟着祁峥走到舞池。 王一航摸着下巴对付燕说:"看到没?想要钓帅哥,也是要有资本的,那天几个女的缠着祁峥,他跟见了鬼似的一下子就跑了,今天这个就明显不一样啊。" 付燕神秘兮兮地说:"哎,你们说,祁峥今晚会不会脱团?" 乔磊问:"什么叫脱团?" 祝敏说:"419,差不多的。" 乔磊恍然大悟:"噢!那可不好说啊,曹经理、丁主管都在这儿呢,他怎么敢。" 曹振平哈哈笑着挥手:"我是半老头子了,不管你们年轻人玩什么,不影响工作就好。" 王一航拿出一张五块钱拍到桌上:"下注下注,我押十块,祁峥同学一会儿不跟我们回宾馆!" 付燕失望地问丁兰心:"丁姐,祁峥他是这样的人吗?" 丁兰心:"……" 舞池里,乐曲的节奏感很强,大家都跟着音乐跳得随性。祁峥与vivi面对面跳着舞,面无表情,下巴上的线条刀刻似的冷峻,vivi边跳边看他,终于咬了咬唇,问:"哎,你叫什么名字?" 祁峥也不知怎么想的,随口就说:"r。" "r。"vivi念了一遍,又问,"你有女朋友吗?" "干吗?" "问问嘛。" "有了。" vivi锲而不舍:"她在北京吗?" 祁峥乐了:"在又怎样?不在又怎样?" "我觉得你们那一桌像是来这儿出差的,或是旅游的,不是北京人。"vivi倒挺聪明,眨巴着涂了浓重眼影的大眼睛,把手搭到了祁峥的手背上,"她要是不在北京,等会儿,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吃宵夜?就我们,两个人。" 她对着他放电,手指已经勾住了他的手,祁峥跟着音乐往边上踏了一步,不动声色地躲开了她,笑笑:"不用了,我不饿。" "不吃宵夜,我们可以一起去看个电影,唱个歌呀。" 她欺身而上,前胸都快要贴到祁峥的身体,软软绵绵地说,"或者,找个地方,聊聊天,你觉得怎样?" 祁峥下意识地就抬头去寻丁兰心,一眼望去,桌边竟没了她的身影,他滞了一下,又往酒吧出口看,没有她。祁峥心里堵得慌,立刻就大步地走了下来,完全不顾vivi在身后叫他。 他急匆匆跑到同事身边,抓起自己的西装就要往出口跑,哪知一转身,差点撞到面前的人。 丁兰心瞪大眼睛看着他,问:"你要去哪儿?" "我……"他有点无措,同事们也都奇怪地看着他,祁峥定定神,问丁兰心,"洗手间在哪儿?我突然肚子疼。" "哦,就在那边,我刚去过,要排队的。"丁兰心给他指路,又好心地问,"你带纸了吗?" "带了。" 说罢,祁峥就昂首阔步地向着洗手间走去。 vivi已经跑到他们桌边,笑嘻嘻地和王一航说着话,说得王一航一张胖脸笑开了花,vivi问:"哎,你们和r是一个公司的吗?" 王一航很吃惊:"你还认识r?" "嗯,刚认识啊。" 边上桌有人在叫vivi了,她对王一航说:"你名片给我一张呗。" "我们不在北京的,我们是z省赋江的。" "赋江?那离我很近啊,我是在上海的。"vivi接了王一航的名片,和他们说了拜拜,心满意足地走了。 祁峥在洗手间里,捧着冷水洗了一把脸,洗完后,他走到一边,点起一支烟。 外头的音乐声隐隐传来,男厕隔间里居然响起了令人抓狂的声音,有人一下一下地撞击着门板,还有人嘤嘤地叫,叫到后来,"嗷"的一声,祁峥手里的烟都掉地上了。 他低声骂了一句,从厕所里出来,远远的一眼就看到丁兰心,她长发披肩,穿着白色圆领毛衣和牛仔裤,手肘支桌,手掌托着下巴,静静地看着舞台上,脸上带着恬淡的笑。 舞池里的音乐已经换成了一支温柔的曲子,又有人在跳贴面舞了,祁峥向着丁兰心走去,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也转过了头来。 祁峥走到她面前,向她伸手:"主管,你这样坐着不无聊啊?一起跳支舞吧。" 这一次被同事们推出来的是丁兰心,她也不扭捏,与祁峥手牵手地进到了舞池。 祁峥其实不会跳舞,之前就是乱动,即便乱动都很帅。现在音乐舒缓了,他干脆学着其他男人的样子,搂着丁兰心的腰,与她一起摇啊摇。 丁兰心穿着一双平底鞋,就比祁峥矮了许多,贴在他的胸前,感觉他格外得高大,鼻子前萦绕着的都是他的气息,烟味,酒味,男人味……丁兰心的低下了头,祁峥的手却在她腰上用了下力。 "刚才,我以为你走了。" "……" "我还激动了一下,以为你是吃醋了。" "……" "丁兰心,看到我和别的女人跳舞,你不会不高兴吗?" 丁兰心反问:"为什么要不高兴?只不过是跳支舞。" 她的语气很平和,眼神也很纯粹,祁峥突然意识到,丁兰心不是像很多女人那样口是心非,她是打从心底里觉得,这真的没什么。 祁峥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又觉得自己作为一个男人,在这种事情上还没一个女人看得开,实在是有点锉,他干脆笑了笑,拍拍丁兰心的头:"逗你玩呢,就想骗你说句你吃醋了,怎么就不上当呢。" 丁兰心抬头看他,说,"祁峥,我一直都觉得,是我的,就跑不了,不是我的,拴得再紧也留不住。" "……" 她继续缓缓地说:"我不是个喜欢折腾的人,我理想中的生活,就是平平淡淡地过日子。如果有些事,不管是工作,学习,人际关系,或是……感情,给了我很大的压力,需要我放弃很多东西,让我每天提心吊胆、魂不守舍,那么,我一定会选择放弃。" 祁峥咬牙看着她。 丁兰心叹了一口气:"祁峥,我真的不是那么勇敢的人,所以,你不要总是逼我做一些很出格的事,我……做不到的。" ☆、第三十三章 祁峥很想不明白,同为温室里长大的花朵,丁兰心和叶冰怎么会如此不同。 就像以前听过的一段话,很有些名气,说的是每个男人生命里都会出现的两个女人,红玫瑰和白玫瑰,蚊子血和白月光,饭粘子和朱砂痣。 毫无疑问,十九岁的叶冰于祁峥来说,就是一朵炙热的红玫瑰。 她一点也不像名字那样冷冰冰,她是祁峥见过的最活泼开朗,热情奔放的女孩,喜欢穿漂亮的小裙子,染咖啡色的头发,涂彩色的手指甲,听歌都会哭。 她喜欢吃冰淇淋,喜欢看漫画,喜欢走在路上时突然扑进他的怀里,大声说:"祁峥祁峥!我怎么会那么喜欢你呢!" 祁峥发现自己还记得以前的一些事,细细碎碎的,有哭有笑的。他想起他们曾经的甜蜜时光,也想起两个人吵架时,满地的碗盘碎片,每一片碎玻璃,都映出两个人痛苦的脸庞。 年迈的奶奶抱着一岁多的祁嵘躲在角落,祁嵘哭得震天响,叶冰把能摔的东西都摔遍了,找不到东西摔,她干脆扑上来,疯了一样地厮打祁峥。 祁峥从来都不会反抗,就站在那里让她打,被抓得鲜血淋漓也一动不动。一直到叶冰开始歇斯底里地揪自己头发,扇自己耳光,祁峥才去捉住她的手,将她禁锢在自己怀里。 叶冰的身子一下子就软了,一个劲地往下滑,他也只能抱着她蹲下来。最后,她赖在他的怀里,抓着他的衣襟嚎啕大哭起来。 祁峥想自己大概是喝多了,眼睛居然都有些涩。 透过浮着冰块的啤酒杯,叮叮咚咚的冰块撞击声里,他看向身边的丁兰心。 她依旧安静地坐在那里,听王一航和付燕吵闹,有时会掩着嘴轻轻地笑。 幽暗的光线照在她的身上,在她的侧脸打出了一圈柔和的光影,她的长睫毛一眨一眨的,微笑的时候,眼睛就像是夜空中明亮的星。 她是祁峥见过的最温柔,最内敛,最没有棱角的女人。 但是,他就是见了鬼地喜欢和她在一起。 这一夜,祁峥做了个长长的梦,梦到很多以前的事,以前的人。他梦到奶奶去世以后,他独自一人带着祁嵘,那时候祁嵘还很小,调皮捣蛋,经常给他闯祸,害得他三天两头请假,被扣工资。那真是最艰难的一段岁月,祁峥现在想起来都还有些后怕。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撑过来的,好像是一转眼,祁嵘就那么大了。 祁峥起c黄的时候头昏脑涨,感觉眼睛都是肿的,坐在c黄上发懵时,王一航已经把窗帘一把拉开了。刺眼的光线照进房间,令祁峥忍不住伸手挡了一下。 王一航哈哈地笑:"咱们真是太走运了,前几天不是妖风就是雾霾,今天老天爷知道我们要去登长城,居然来了个大晴天!" 祁峥放下了手,眯着眼睛往窗外看,果然是一片浅浅的蓝,还飘着几朵白云。 他的心情顿时就舒畅了许多,赶走脑子里那些乱糟糟的念头,祁峥渐渐地绽开了笑。 好天气,就应该有个好心情。 八达岭长城的游客并没有祁峥想象的那么多,站在长城上,祁峥扶着城墙,迎风而立,看着面前壮阔的风景,心情不禁有些激动。 他回头看,长长的一段坡道上,三三两两的都是公司里的同事,王一航是个胖子,早不知落哪儿去了,其他人也都是累得气喘吁吁,走几步,拍个照,嘻嘻哈哈地走得特别慢。 丁兰心一直与祁峥走在一起,她正站在另一边拿着手机拍风景照,祁峥悄悄地走过去,猫着腰越过她,突然直起身子,"哇"的一声,出现在丁兰心的手机屏幕上。 "讨厌!"她喊他走开,祁峥不依,拿出自己的手机,调到自拍模式后,一把揽住丁兰心的肩,完美地来了一张45度角自拍合影。 照片里的丁兰心抿着嘴,神情有点尴尬,祁峥倒是笑得灿烂阳光,还想再拍时,丁兰心把他推开了:"走开啦,有人上来了。" 上来的人是邵锦文和别区的一个主管,邵锦文穿一身休闲装,精神又慡利,看到丁兰心和祁峥,他微微一笑,说:"你们俩倒爬得挺快。" 祁峥说:"老板你也不慢啊。" "我很久没锻炼了,还是有点累的,不像你们年纪轻。"邵锦文看着丁兰心一脸想溜的表情,突然说,"哎,祁峥,来来来,帮我和丁丁合个影。" 祁峥、丁兰心:"……" "不到长城非好汉啊,我和丁丁也很久没拍照了,刚好在这儿拍个合影。"邵锦文朝丁兰心招手,丁兰心默默地走过来,站在他身边,两个人一同倚着城墙,祁峥拿起邵锦文的手机取景,他们的背后是蓝天白云,蜿蜒雄伟的长城,刚要拍,邵锦文就抬手揽上了丁兰心的肩。 丁兰心身子都僵了,祁峥的脸臭得要命,邵锦文倒是笑得如沐春风,还不忘提醒他:"拍吧!" "咔擦咔擦",祁峥不情不愿地拍了几张照,邵锦文接过手机,见这两个人别扭的样子,说:"我给你们也拍张合影吧,挺难得的。" 丁兰心和祁峥同时开口。 丁兰心:"不用了。" 祁峥:"好啊!" 邵锦文哈哈大笑:"来吧,站好。" 丁兰心不再坚持,与祁峥并肩而立,起初两个人都垂着手臂站岗似的,直到邵锦文说了一句:"你俩也太严肃了,是边关的哨兵吗?放松一些,笑一个!" 祁峥就等他这句话呢,下一秒就伸手把丁兰心给箍住了,刚巧王一航、付燕、祝敏等人爬到这里,一群人看着祁峥抱着丁兰心合影,都哇哇地叫了起来,付燕蠢蠢欲动:"我也要和祁峥合影!我还要和老板合影!" 邵锦文拍完照,指着祁峥说:"男模在那儿啊,接下来是谁?" "我我我!"付燕立刻就冲了上去,抓着祁峥的胳膊就贴在了他身边,丁兰心后退了两步,刚要走开,却被祁峥抓住了手腕。他把丁兰心抓到自己的另一边,一左一右地揽住了付燕和丁兰心的肩,笑着说:"左拥右抱,美得冒泡!" 众人哈哈大笑,拍完一轮,见邵锦文要走,祁峥眼珠子一转,对着付燕喊:"付燕,快去抓住老板,他今天这么帅,怎么能不和他拍照!" 付燕还真的听话地抓住了邵锦文,邵锦文没办法,只能充当模特往城墙边一站,与付燕合了影。 没想到祁峥又冲着坡道上的公司同事喊:"r说要和大家合影哦!有人想拍吗?" 不问还好,这一问,好多已经累成狗的女孩子一下子就有了精神,争先恐后地冲上来,往邵锦文身边挤。 邵锦文指着祁峥:"祁峥也能拍照的!" 祁峥一笑,在那些女孩子还没冲过来前,转身就跑,还不忘拉上丁兰心。 长城的坡道忽上忽下,有时候有台阶,有时候没有,有些地方宽阔平坦,有些地方又陡峭危险。 祁峥拉着丁兰心的手一口气走出好远,回头看,已经看不到那群人了,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台阶上坐下,丁兰心有些担心地看他,见祁峥脸色很不自然,连手都捂上了左胸,她紧张极了,蹲在他面前叫他:"祁峥,祁峥,你怎么了?" 他只顾喘气,弓着腰,低着头,垂着眼睛并不看她,丁兰心害怕了,伸手就去搭他的颈动脉,说时迟那时快,祁峥突然就抬起头来,伸臂抱住了她,没有让她有一秒钟的反应时间,他已经吻住了她的唇。 游人们从他们身边经过,好多人都看到了这一幕,还有家长遮住了小孩子的眼睛,骂一句"公共场所怎么这么不文明啊"。 祁峥哪里还顾得这么多,他揽着丁兰心的脖子,闭上眼睛,贪婪地追寻着她的气息,她的滋味,他灼热的呼吸让丁兰心乱了心跳,一开始还推挡了一阵,可他哪里会让她逃脱,双臂用力地抱着她,大手扣着她的后脑勺,攻城掠地般地征服着她。 到了后来,她再也不躲了,仰着脖子,伸臂环上他的颈项,与他唇齿互抵,纠纠缠缠。 也不知过了多久,祁峥终于松开她,丁兰心躲在他的胸前,咻咻地喘着气,然后抬眼看一下来路,又快速地坐开了一些,装模作样地整理起衣服来。 祁峥笑着看她,叫:"丁兰心,坐过来一些。" 她摇头:"不要。" "为什么?" "你骗人。" "我要不骗你你能让我亲?" "被别人看到了怎么办?" 祁峥盯着她,眼睛里闪过危险的光,突然,他又一次捂住了胸,"啊"地一声叫,丁兰心几乎是扑过来的:"祁峥!" 可是,她又一次被他捉到了怀里,狠狠地蹂躏了一番。 丁兰心躺在祁峥的腿上,好奇怪的姿势,面前是天空,是白云,有飞鸟经过,还有风,凉凉的风,一阵一阵地吹起他们的头发,丁兰心瞪大眼睛发着呆,祁峥见她突然不动了,有点慌,问:"你怎么了?" "我是在想,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丁兰心说了这么一句,"回去以后,不知道会怎么样。" 说完,还没等祁峥反应过来,她已经抱住了他,凶狠地咬住了他的唇。 其实,并没有什么红玫瑰和白玫瑰,天下的女人那么多,哪里会有这么清晰的界限。碰到一个对的人,红玫瑰也能变成窗外的白月光,白玫瑰也能成为心尖上的那根刺。 从长城回宾馆的路上,车子堵得密密麻麻,丁兰心与祁峥坐在一起,她靠窗,他沿过道,因为疲劳,她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祁峥往下矮了矮身子,又往她那里挪一些,丁兰心的脑袋就搁在了他的肩膀上。 祁峥想起丁兰心的话,他们在北京,这一个星期,两个人的关系有了实质性的转变,但是回到赋江以后,他们又会面临怎样的局面呢? 祁峥把外套盖在丁兰心身上,宽大的冲锋衣下,是他与她紧牵的手。 ☆、第三十四章 公司的年会举办得隆重又顺利,几乎所有分公司的员工都聚集北京,在酒店流光溢彩的宴会厅摆了六十桌酒席,舞台上还有外请来的演员、歌手表演节目,游戏、抽奖环节层出不穷,小高潮一个接一个,看得祁峥目不暇接。 他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规模的年会,甚至还有许多穿着华丽晚礼服的老外,举着酒杯低声地与人聊着天。祁峥觉得自己就像做梦一样,退学以后,他做过许多工作,去美发店当过学徒,去餐厅做过服务员,因为学历低,他只能找一些社会底层的工作,祁峥从来没想过,有一天,自己居然能如此体面地坐在这样的一群人中间,好像和他们并没有不同。 华东区的新员工团队没有获得最佳团队奖,但因为祁峥在最后一次考核中的精彩表现,总排名进了前三过来敬酒的时候特地点了他的名:"喔,祁峥,我记得你,我觉得你很棒,继续加油,让我早日听到赋江医院开发成功的好消息!" 祁峥心中略微激动,重重地点头:"好。" 吃到后半程,丁兰心被邵锦文叫走了,带她去认识华东区其他省份的地区经理和主管,祁峥远远地看着他们,想到丁兰心之前对他说的话。 她告诉他,邵锦文管理的大区一共有八十多个人,因为几个省市都是国内经济较为发达的地区,所以整个区域在全国销售市场里占的比重也很大,这使得邵锦文颇受重视,也给了他异常大的销售压力。 祁峥看着那些陌生的外省代表,其中不乏四、五十岁的中年人,而他们的老板,只不过三十二岁。 大概每个男人心里都有一份隐藏着的事业心,不管他平时有多邋遢,多散漫,混得有多不堪,在遇到某种机会时,他的心里都会生出一种野心。 祁峥也不例外。 自从认识了丁兰心,这短短的几个月,他的人生似乎在往一条与过去截然不同的道路上转弯。祁峥听到许多人说起这个行业里的事,哪个大区的谁谁谁,之前一个月都只能做十几万的销量,自从开发了三家新医院,每个月销量直破五十万,一跃成为大区销售明星。还有那谁谁谁,最开始只是别家公司的小代表,几年后跳槽做了主管,又几年后跳槽成了地区经理,当跳到美心凝时,已经成为了管理几个省份的大区经理。 丁兰心说,不管在哪一个行业,不管现在政策如何,大市场是多么低迷,所有的企业,对精英人才都是求贤若渴的。 祁峥知道目前的自己和精英这个词一点都不沾边,但是这不妨碍他对未来产生美好的憧憬。 他也想成功,赚大钱,买大房子,开好车,送祁嵘去教育优良的学校读书,眼睛都不眨的给丁兰心买昂贵的首饰和漂亮的衣服,他想给自己至亲至爱的人一份安稳富足的生活,像一个真真正正的男人那样,成为一个家庭的顶梁柱。 祁峥曾经问过丁兰心,像邵锦文这样子,年薪大概是多少,丁兰心笑着说:"不算其他理财,工资奖金加起来肯定是一百万打底,往上算究竟有多少,就只有他自己知道啦。" 一百万啊。 祁峥想,如果他很努力,是不是有一天也能赚到? 年会结束的第二天,一行人搭早班机返回赋江,而邵锦文则直接回了上海。 从机场出来大家就解散了,丁兰心和祁峥一起打车回去。这天是周末,丁兰心听祁峥说要去接祁嵘回家,就说:"我把甜甜带出来,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吃午饭吧。" 祁峥同意了,他发现,一个星期没见祁嵘,心里还是怪想他的,尽管中间他只是每天给祁嵘打一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听阿浪叔叔的话,作业有没有写完。 他想起自己临走的那天,带着祁嵘的书包和换洗衣服,把他送去阿浪的出租屋,小家伙一直郁郁寡欢,看到他要走,立刻就跟了上来,攥着他的衣角,死活要送他去公交车站。 祁峥说:"你怎么跟个小姑娘一样的?我只是去出差。" 祁嵘不依,撅着嘴巴说:"你以前从来不出差的!" "我这不是换了一份工作嘛。" "……"祁嵘眼圈一红,差点就要哭了,悲戚戚地问,"老祁,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坐在出租车上,祁峥轻轻地叹了口气,丁兰心握住他的手,问:"怎么了?" 祁峥说:"我突然想到,我这几天在北京吃喝玩乐,过得那么慡,却把祁嵘一个人丢在这里。你知道吗?祁嵘长那么大,我还从来没带他出去旅游过,别说旅游了,连着赋江的游乐场我都没带他去过。" 丁兰心是个妈妈,知道祁峥的感受,每个父母都希望把最好的东西送给自己的孩子,哪怕祁嵘只是祁峥的弟弟,但他从小由祁峥养大,长兄为父,祁峥对祁嵘的感情,她从来不会怀疑。 "我甚至都记不得他妈妈叫什么名字。"祁峥还在说,"他们出事以后,简直是一团乱,祁嵘妈妈老家的人赶来赋江,给她办了身后事,带着骨灰就走了,我连她葬在哪里都不知道。" "他们不知道她生了孩子吗?" "知道的,但他们不想养。" "祁嵘的妈妈和你爸爸结婚了吗?" "没登记,只是同居。后来我翻遍了他们的屋子,连一张照片都没找到。"说到这里,祁峥摇头苦笑,"我好歹还见过我爸,祁嵘却是谁都没见过,我只有一张我爸的一寸照,特黑,特老,我都不敢给祁嵘看。" 他望向车窗外,出租车行驶在赋江的街道上,周围的景物渐渐变得熟悉,祁峥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离开了北京,就像是从梦境回到现实,一下子就令他清醒。 丁兰心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更重地捏了捏他的手。 祁峥给阿浪打电话,知道他在一户正在装修的人家家里做木工,祁嵘就在他身边,便和丁兰心一起过去。 房子的东家并不在,阿浪叼着一支烟,正在屋子里锯木头,木屑翻飞,祁嵘无聊地走来走去,把木屑收集起来抛着玩。丁兰心和祁峥走进门时,祁嵘还没有看到他们,倒是阿浪抬起了头,喊他:"小嵘,看看谁来接你了?" 祁嵘猛地回过头来,愣了一下,一下子就奔了过来,声音里都带着哭腔了:"老祁——" 祁峥一把就把他抱了起来,祁嵘开心极了,搂着他的脖子,把脑袋搁在了他肩膀上,看到边上的丁兰心,他害羞地叫:"兰心阿姨。" 祁峥纠正他:"叫兰心姐姐。" "……" 丁兰心拧了他一下,对祁嵘微笑:"你还是叫我兰心阿姨,别听你哥哥胡说。" 阿浪好奇地打量着丁兰心,祁峥给他们互相介绍:"这是我穿开裆裤长大的兄弟,郎辉,我们都叫他阿浪。阿浪,这是丁兰心,我女朋友。" 这去了北京一个星期,怎么连女朋友都有了?阿浪心中在吐槽,表情就变得十分有趣:"啊……嫂子你好。" 一会儿被叫阿姨,一会儿又被叫嫂子,丁兰心有点尴尬,但还是礼貌地回答:"你好。" 祁峥接走了祁嵘,又陪着丁兰心去了她父母家,丁兰心放下了行李,出来的时候,身边已经多了一个罗逸恬。 两个小朋友好久没见,一开始还有些拘束,没多久就变得很亲热了,又开始"小嵘哥哥"、"甜甜妹妹"地叫起来。 丁兰心开车载着他们去吃饭,挑了一家泰国餐厅,四个人美餐一顿后,祁峥问丁兰心下午有什么安排,丁兰心想了想,说:"我想带你们去个地方。" 她带着他们去了瑞昌大厦附近的一个住宅小区,叫做沁雅华庭,进了一幢一梯两户的楼,坐电梯到了十二层,丁兰心打开了1202室的门。 门里是一套简单却干净的单身公寓,一室一厅一厨一卫,带一个小阳台,如丁兰心所说,家具家电齐全。祁嵘溜进了屋子,来回跑了一圈,最后趴在了阳台玻璃前往下看,说:"这里好高啊,比我家都高!" 罗逸恬趴在他身边,也学着他的样子往下看,说:"我外公还有一个房子,比这里都要高!" 丁兰心走过去摸摸祁嵘的脑袋,问:"小嵘,你喜欢这里吗?" 祁嵘点头:"喜欢。" "那,你要不要和老祁一起搬来这里住?" "啊?" 祁峥走到他们身边,低声说:"这里的房子,租金不低的,每个月起码要两千五,我租的那地方,一个月才一千二。" "我就算你一千二。"丁兰心微笑,"其实放着也是放着,你要是不住,我也不打算出租了。喏,过几天我就搬到隔壁了,1201,那间大一点,我和甜甜一起住。" 祁嵘听懂了,问:"兰心阿姨,我们是要做邻居了吗?" "对啊,你喜欢吗?以后你就可以经常和甜甜一起玩啦!" 祁嵘欢呼起来:"好棒啊!" 罗逸恬有样学样:"好棒啊!好棒啊!" 丁兰心送祁峥、祁嵘回家,一边开车,一边对祁峥说:"年前就搬吧,到时候我再帮你想办法,给祁嵘转学。我那个房子学区很好的,就是不知道学校还有没有名额,其实就算交个两三万的赞助费也没什么,毕竟教育质量好,你说呢?" 祁峥:"……" "邵锦文年前可能不过来赋江了,曹振平还是会来,祝敏负责的九院马上要进药,三院和七院估计也能在年前谈成,曹振平肯定要陪她一起跑。我们这边,邵锦文让我在年前把红会医院谈下来,说实话,我一点头绪都没有,之前跟他去跑,都是听他在说,我到时候请老曹再带我跑一下吧,你和我一起去。" "……" "马上要过年了。"丁兰心微微一笑,"以前的日子,不用上班,我对过年也没什么概念,今年不一样,上了班,还是挺期待那几天春节假的。" "……" "祁峥,你怎么不说话呀?" 祁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到了家,他对丁兰心道谢,就带着祁嵘上楼。 回到那个狭小的出租屋,他把双肩包和大袋子丢在椅子上,祁嵘过去好奇地翻,瞬间眉开眼笑:"好多吃的呀!是兰心阿姨买给我的吗?" 祁峥瞪他:"为什么不是我买给你的呀?" "你又没钱的,那么小气,才不会给我买。"祁嵘已经拆开了一块北京特产果脯,美滋滋地咬了一口,龇牙咧嘴道,"好甜哦!" ☆、第三十五章 丁兰心挑了一个周末搬家,祁峥来帮忙,其实她的东西并不多,只有一些换洗衣服、c黄单被套,还有一些平时常用的物件。 祁峥还是第一次进到她丽景园的大房子,一楼的小院子已经荒废了,好多盆栽都只剩下干土枯枝,开凿出的一个迷你水池也见了底,里头铺着一层枯萎的黄叶。 丁兰心见祁峥在四处打量,说:"这房子适合养老,年纪大的人喜欢在院子里种种花种种菜,还可以去顶楼露台晒太阳喝茶,但是对我来说,房子实在是太大了,好多房间都空着,打扫卫生也很累人。" 祁峥问:"你不出租,空着不是很浪费吗?这一个月房租估计能有大几千。" 丁兰心低声说:"以后肯定还要回来住的,家里要是人多,肯定是大房子住得舒服一些。" 说这话时,她的神情有些羞赧,也不知祁峥有没有看到。 屋子里窗明几净,装修得很有品味,丁兰心把当季衣服收拾出来,装进纸箱,祁峥帮她打包,胶纸拉得飞快,手法特别熟练。 见丁兰心在旁边看得发笑,祁峥自嘲:"别笑,职业习惯。" 帮佣好多年的刘阿姨帮丁兰心一起收拾东西,一边收一边叹气:"住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甜甜上幼儿园多不方便,兰心,你干脆住回你爸爸妈妈家去得了,你妈妈还能帮你照顾小孩,干吗要一个人带着孩子住在外面啊。" 丁兰心说:"我都这么大个人了,偶尔回去住住还行,一直住在娘家,不太好的。" "有什么不太好?你是独生女啊,谁会来说你?你爸妈的房子那么大,两个老的住也很冷清。"刘阿姨瞟一眼边上的祁峥,小声问,"还是说……你处对象了?就是这个?" 丁兰心没肯定也没否认:"刘阿姨,我的事您别cao心了,我有分寸的。" 刘阿姨又看一眼祁峥:"这小伙子长得是真不错,但他是不是比你小啊?" 丁兰心一怔:"你看他几岁?" "顶多二十六七咯,咦?你真的在和他谈呀?" "没有。"丁兰心觉得还没到让家里人知道这件事的地步,可不想让刘阿姨传嘴给父母,笑着说,"他是我同事,听说我搬家,过来帮忙的。" 祁峥隐隐约约地听到了她们的对话,心里微微的有些堵。 把所有的东西搬上车,祁峥坐上驾驶座,载着丁兰心去沁雅华庭。 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祁峥很自然地就做了司机,丁兰心一边用手机玩2048,一边和他聊着天,然后她就发现,祁峥话变得很少。 他不太高兴。 丁兰心心中一动,向他解释:"刘阿姨和我妈妈很熟的,经常去我爸妈家帮忙带甜甜,如果告诉了她我们的事,我爸妈就会知道了。" "……" "我不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 "我明白的。"祁峥声音很沉,"你爸妈肯定不会接受我。" "祁峥,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目视前方,专心开车:"我都懂的,你放心,我不会叫你为难。" 一路无话,到了目的地,祁峥帮丁兰心把东西搬上去,丁兰心的那套二居室格局很正气,两个卧室都朝南,宽敞明亮,丁兰心已经请钟点工来打扫过卫生,这时候只需要把东西都安置好即可。 收拾完屋子,才十点多,丁兰心发现家里还是缺了不少日用品,就让祁峥陪她去超市逛一圈。 在超市里,祁峥的情绪一直不高,推着购物车默默地走,丁兰心一开始只是与他并肩走,走着走着,她抬起手扯了扯他的衣袖,接着便挽住了他的手臂。 祁峥脚步顿了一下,转头看她,神情渐渐地柔和下来,嘴边还带上了一丝笑。 丁兰心买了许多厨房里要用的东西,还有垃圾桶、抽纸盒、洗发水等日用品,祁峥的话多了起来,与她边逛边聊,逛到蔬菜水果区时,丁兰心接到了林菱的电话。 林菱问:"丁丁,从北京回来没?" "回来好几天了。" "好久没聚了,你最近上班还习惯不?什么时候有空,咱们聚一聚。" 丁兰心抬头看祁峥,他正在挑苹果,一个一个地往塑料袋里装,丁兰心说:"林菱,我今天搬家,搬到沁雅华庭了,离你挺近的,你中午有空吗?有空的话一起吃饭。" 祁峥回过头来看她。 "今天啊?"林菱说,"我和我男朋友在一块儿呢,方便不?" "方便的呀,我……正好也要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林菱何其了解丁兰心,愣了一会儿就叫起来:"你交男朋友啦?" 丁兰心抿着嘴笑:"嗯。" "我来我来我来,去哪里吃饭?哎呀我好紧张啊,要叫上思雨不?" "好呀,我给她打电话吧,一会儿我告诉你去哪里吃。" 挂下电话,丁兰心笑眯眯地看着祁峥:"我有两个好朋友,其实你也见过的,中午咱们和她们一起吃顿饭吧。" 祁峥木楞地看着她,丁兰心去拉他的手:"她们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想让她们认识你。" 祁峥的神情就像是冬雪逢春一般,冰雪融化,笑容一点一滴地在脸上浮现出来。 丁兰心看着他孩子气的笑脸,忍不住也笑了起来,又问:"中午你想吃什么?我好约她们。" 祁峥看看周围,拎一拎手里的塑料袋,眉毛一挑:"买了这么多东西,别去外面吃了,就去你家吧,咱们自己做。" 丁兰心有点为难:"可是,我只会做简单的菜,做不了五、六个人能吃的菜呀。" 祁峥拍她的头:"笨蛋,我会做的。" 林菱带着男朋友徐剑,孙思雨带着男朋友刘家超来到丁兰心家里时,丁兰心和祁峥已经做好了周全的准备。 拖鞋备好,水果装盘,茶叶、咖啡、饮料、零食都摆在桌上,丁兰心站在门口迎接他们,林菱和孙思雨可顾不上她,争先恐后地往屋子里窜,打算一睹"神秘男朋友"的真容。 在厨房看到祁峥,两个人都震惊了。 祁峥一直在厨房忙,另两个男人在客厅看球赛,林菱和孙思雨拖着丁兰心就进了卧室逼供。 "天啊!小祁教练!我上次问你有没有和他上c黄,你还否认!"孙思雨兴奋得不行,丁兰心脸红地解释:"你小声点儿,我没和他上c黄,就是刚开始谈呢。" "你……你是认真的吗?"林菱还是有些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小祁教练不是才二十五么?他哪儿人啊?在赋江有房没?除了做健身教练,他其他还有什么工作呀?你和他什么时候开始的?都没听你说过!" 那么多问题,丁兰心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说:"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他之前就对我说过这个意思,但我一直没同意,后来我介绍他去邵锦文那里工作,我们就成同事了,去北京以后,也不知怎么的,我就答应他了。我也是从来没想过,会找一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 林菱和孙思雨都是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孙思雨说:"小丁丁,他不会是为了你的钱吧?" 丁兰心:"……" 林菱拍了孙思雨一下:"别胡说,丁丁没那么笨,反正现在也就是刚开始,谈谈就谈谈,不过丁丁我和你说啊,只要祁峥开口问你要钱,你就立马把他甩掉,能跟女人要钱的男人,绝对要不得。" 丁兰心轻声说:"我知道的。" "你平时也别往他身上贴钱,有些男的不问你要钱,但是出去约会所有开销都由你付,也是一个道理。"孙思雨又补充,"话说你看上他什么了呀?他不就是长得帅了点么,你都离了一遭了,再找的时候更加要睁大眼睛,你条件又不差,绝对能找个比他好的呀。" "他人很好的。"丁兰心有些无力地解释,"你们是不了解他。" "噢,天啊!"孙思雨捂脸,"你完蛋了丁兰心,你就是社会经验太浅,被人随便一哄就帮着他说话了。" 丁兰心没想到林菱和孙思雨对于她的新恋情会是这样的一种态度,仔细想想也可以理解,她们都不了解祁峥,对他有偏见也是很正常的。 林菱问:"你和他,是奔着结婚走的吗?" 丁兰心:"……" 孙思雨cha嘴:"那肯定得做婚前财产公证啊!要么让他入赘!以后生孩子跟丁丁姓!" 丁兰心快给她们跪了:"我求求你们,一会儿别乱说话,八字还没一撇呢,我就是想让你们见见他而已。" 三个女人正聊着,房门被敲响,祁峥开门说:"菜都好了,趁热吃吧。" 她们走出房间,发现外头的三个男人已经处得很不错,祁峥陪徐剑和刘家超看了一会儿球,起身去吃饭时还就着赛况聊得热火朝天。 林菱和孙思雨走到餐桌边一看,都很吃惊,祁峥一个人捣鼓出了八菜一汤,荤素搭配得十分好看,香气扑鼻。 祁峥身上还穿着围裙,正在拿碗碟勺筷,丁兰心去帮忙,祁峥问:"菜够吗?" "肯定够啦,这么多,都要吃不完。" "你男人厉不厉害?"祁峥坏笑,"你是不是应该奖励我一下?" 丁兰心瞅瞅外头,发现没人注意他们,飞快地踮脚,在祁峥唇上印了一个吻,他顿时就眉开眼笑,舔舔嘴唇说:"真乖。" 一餐饭吃得很尽兴,孙思雨和林菱都是有分寸的人,不会乱说话,加上祁峥的菜做得的确美味,六个人边吃边聊,大多是些无关轻重的话题,吃完以后,两对情侣坐了一会儿,就告辞去自由活动了。 临走前,林菱私底下对丁兰心说:"初次面试呢,我给祁峥打80分,算是合格,但是丁丁,你还是得多长点心,虽然我知道你对于感情向来很看得开,但我们还是不希望看到你受伤的。" 对于好姐妹的忧心,丁兰心很理解,说:"放心吧,我有数的。" 他们离开以后,桌子上剩了一堆脏碗盘,丁兰心说她来洗,祁峥阻止了她:"我来吧,你去外面看电视。" 他收拾了桌子,在水槽边洗碗时,丁兰心走进了厨房,看着祁峥的背影发呆。水槽对他来说太低了,让他不得不弯腰,屋子里开着热空调,他只穿着一件修身的灰色毛衣,从背后看,能看到他流畅的腰线,结实的肌ròu,有力的肩胛骨随着手的动作一动一动的,令丁兰心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 她情不自禁地就上前抱住了他,把脸贴在他温暖的后背上,祁峥一呆,也不顾满手的泡沫,丢下碗盘猛地回身,抱紧她,低下头,炙热的吻便落在了她的唇上。 ☆、第三十六章 这样的吻,丁兰心从来没有体会过。 像火山口涌动的岩浆,像大海上肆虐的海浪,又像山野间穿过指尖的清风,像最亲密的人在耳边的喃喃低语。 每一次碰触都化了她的心,每一次吮吸都苏了她的身,每一次噬咬,都勾了她的魂。 丁兰心闭着眼睛,专心地享受着这个吻,祁峥却已经不满足,一把打横抱起她,也不顾她的低呼,大步向着卧室走去。 他把她丢到c黄上,丁兰心还来不及坐起身,祁峥已经重重地压了下去。 他禁锢着她,双手像铁钳,双腿似藤蔓,高大的身躯覆在她身上,令她完全无法反抗。他的亲吻排山倒海,身体里勃发的力量呼之欲出,丁兰心整个人都懵了,这一幕是那么似曾相识,曾经无数次出现在她的梦中,令她浑身粘腻地惊醒,继而羞耻到无以复加。 丁兰心仰着脖子看天花板,祁峥正在舔吻着她的耳垂,那触感真实又清晰,热乎乎的气息弄得她全身都软了。他的大手游走在她后背,手指粗粝、坚硬,探进她的毛衣,笨拙地解开了她的文胸扣子,又迫不及待地往前移。可是,就在他的手即将到达目的地时,丁兰心阻止了他。 她并没有做什么过激的动作,但是一个女人对于一个男人求欢的态度,是迎合还是拒绝,男人自己是最清楚不过的。 祁峥一下子就从疯狂的掠夺中停了下来,一双眼睛里满是危险的火苗,他撑起手臂盯着她看,呼吸又粗又重,就像一头正在捕猎的野兽,突然跟丢了他的猎物,神情里带着失望,还带着疑问。 丁兰心也是气息不匀,披头散发地躺在那里,她的手不再被他压住,终于可以伸到胸口来保护自己,她拢好衣服,注视着祁峥,说:"咱们这样,太快了。" "快吗?"祁峥的喉结清晰地滚动着,一下一下地做着吞咽的动作。他毫不掩饰他的*,还拉住丁兰心的手放到了他的身下,让她体会他的煎熬。 "丁兰心,我很久没做了。" 丁兰心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手被祁峥扣着按在他撑起的裤裆处,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这种男欢女爱的事,实在没什么好遮遮掩掩的,何况祁峥还只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男人。 有一瞬间丁兰心想要妥协,毕竟在内心深处她着实迷恋祁峥的身体,但是也就只是一瞬间,更多的理智叫她必须要冷静。 丁兰心算是个传统的女人,她的第一次是在婚后,哪怕离了婚,她依旧根深蒂固地认为,一个女人,绝对不可以,和才交往十几天的男人上c黄。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丁兰心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决绝,祁峥的心却越来越凄凉。他当然可以强迫她,但是,那样有意思吗? 终于,他从她身上爬起来,低低地说了一句:"我去下厕所。" 丁兰心知道他去厕所做什么,但是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坐起来理顺了头发,整好了衣衫,然后安静地坐在c黄沿边等他。 祁峥过了十五分钟才进到房里,脸色很不自然,丁兰心下c黄走到他面前,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一起笑开了。 祁峥揽过丁兰心,轻轻地将她抱在怀里:"sorry,刚才我太心急了。" 她在他怀里微笑。 祁峥又说:"我向你保证,如果你没有准备好,我绝对不会逼你。" 她抬手回抱他,应道:"好。" 经过这一次的交锋,祁峥突然意识到,他以前觉得丁兰心不具攻击性,又没有棱角,其实是错误的。事实上,她是个很韧的女人,绝不是棉花团,可以随便捏。 这天晚上祁峥又一次失眠,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想起了丁兰心,想起她在他身下时含羞带怯的模样,想起她修长、雪白的脖颈,想起她散成一片的乌黑长发,想起她湿润的嘴唇,水蒙蒙的眼睛,美得挠人心。可是她看着他时,眼神却是那么的淡定、神圣。 那一刻祁峥其实有被吓到,他没想到,离过婚的丁兰心对于这件事居然会是如此排斥。 想着想着,祁峥的身体就出现了反应,他翻了个身,想要压制下去,却很久都没成功。到了后来,他也不管了,直接在上铺自己给自己弄了起来,一边弄一边恶狠狠地想,丁兰心啊丁兰心,再有下一次,老子绝不会放过你。 高低铺嘎吱嘎吱地响着,下铺的祁嵘迷迷糊糊地被摇醒过来,有些纳闷地看着上铺c黄板发呆,突然,上面传来了一个粗粗的声音:"嗯啊……" 祁嵘吓傻了,叫道:"老祁,你怎么啦?!" 上铺的动静一下子就没了,一会儿后,祁峥的声音传来:"闭嘴,睡觉!" 他咬牙伏在c黄上,心想,这要是被吓得出现问题,一定要把责任算在丁兰心头上。 第二天,是周一,曹振平来到赋江,组织大家开一月份最后一次碰头会。 丁兰心在办事处碰到祁峥,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前一天的事,两个人都有些小尴尬。幸好别人不会注意他们之间的互动,几个人都在会议桌边坐了下来。 已经是一月底,离过年只剩半个月,祝敏的赋江九院开始进药,意味着这家医院正式开发成功,令整个团队都很振奋。 有了九院的开发经验,祝敏对三院、七院的开发也是胸有成足。曹振平问她有什么计划,她有条不紊地说着,并且还提出了自己的分析,认定竞争产品势必会在三月份的政府药品采购竞标中弃标,如果那样,美心凝的产品销量绝对会有一个很大的涨幅。 "我一月份的目标是七万,二月份目标是二十万,三月份估计可以达到三十五万,完成指标绝对没有问题。" 面对着祝敏信心十足的发言,曹振平极为满意,点头道:"很好。" 王一航重点开发的是赋江周边地级市和一些县镇的医院,虽然经常要出差,但是开发反馈却很不错,有许多医院都会在二月时陆续进药。 乔磊是老销售,开发进展也很喜人,哪怕是小代表付燕,手上也有几家谈得比较熟的医院了。 只有祁峥,什么成绩都没有。 丁兰心和他一起跑过几次赋江市红会医院,那是邵锦文交给祁峥的重点开发医院,只要能谈成,八万块的指标就一定能完成。可是现在,祁峥和丁兰心依旧被挡在门外,每一次去,看到药剂科大门上贴着的"谢绝医药代表入内",两个人就很心塞。 丁兰心去找过红会医院妇科的罗主任,之前她跟着邵锦文去见过她,罗主任年近五十,不苟言笑,脸颊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一看就是很不容易相处的那种人。面对邵锦文时,罗主任还算客气,可是直接面对丁兰心,她立刻表现得很不耐烦,上班前不见,午休时不见,接诊时更不见,下班后想约她?对不起,她要回家了。 因为妇科科室的特殊性,祁峥不太方便进去,就只能在外面的候诊室等着,丁兰心出来时向他摊开双手,耸一耸肩,祁峥就只能失望地叹一口气。 碰头会结束,曹振平把丁兰心叫到办公室里去私聊,说到红会医院的问题,曹振平问丁兰心有什么想法,丁兰心说:"目前只能是多去拜访,只是院长我见不到,药剂科又进不去,每次都是直接去找罗主任,然后被她赶出来。" 那种感觉真的很糟心,丁兰心从小到大还没被人像赶苍蝇那样赶过,可是既然入了这一行,就该知道,脸皮薄的人是绝对混不开的。 曹振平问:"你觉得罗林君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胃口大不大?" 丁兰心想了想,说:"我觉得她是个没胃口的人,也不是说她有多清廉,只是相比其他一些医生,她似乎更看重一些学术方面的东西,为人比较清高,傲气,对于我们能够做到的一些支持,她压根儿就看不上。" "这样的人最难搞,还不如那种一上来就问你返利多少的医生。"曹振平轻哼一声,"这样看来年前是肯定没戏,算了,你多跑跑,和她混个脸熟吧,过了年我再想办法,从药剂科入手好了。" 丁兰心无奈地点头:"哦。" 她把曹振平的话转告给祁峥,两个人一起坐在一家兰州拉面店里发愁。 对于目前的状况,丁兰心有些束手无策,祁峥皱着眉头用筷子搅面条,搅着搅着,他突然说:"前几天我去同方医院,碰到一个爱思朗的女代表,她和我说,他们公司前段儿赞助了一场同方医院妇科的科室会,请到了不少有名的专家,会议以后,爱思朗在同方的处方量一下子就起来了。" 丁兰心疑惑地看着他。 祁峥一笑,问:"你说,我们在年前,也开一次城市学术会,邀请赋江各大医院妇科的专家来参会,可不可行?" "那要钱的呀,起码要几万块,曹振平肯定不会答应。"丁兰心觉得祁峥好天真,"你以为说开会就能开会啊?住宿,会议室,餐饮,茶歇,礼品,讲师,哪个不要花钱?花钱也就算了,问题是,你根本不知道会议的效果会怎样。" 祁峥不以为然:"你不是说罗主任是个偏重学术方面的人嘛,那就投其所好啊,也就是几万块钱,对赋江整个市场来说,这算什么啊。老曹不答应,你去向老板申请嘛。" 丁兰心说:"就算要开会,也得等年后,现在还有两个星期就要过年了,怎么可能开得起一场会啊,准备会议也要很多时间的。" "试试看嘛。"祁峥越想越觉得有戏,兴奋地说,"过年正好啊,医生也不忙。咱们花一星期准备,在年前一星期把会开掉,也许效果一下子就出来了!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和你来cao作,还有王胖子、磊哥,付燕,就算是祝敏,她也一定会支持的啊,这对她自己都有利,我们那么多人呢,还开不好一场会啊。" 丁兰心有点动心,但还是觉得不太现实,祁峥眼睛亮亮地看着她:"你给老板打电话试试看,我说真的,立刻,马上!" 丁兰心拗不过她,真的给邵锦文打了个电话,说了红会医院罗林君的事,又简单地说了祁峥的想法。邵锦文在那边轻笑,问:"丁丁,你的预算是多少钱?" "……五万。"丁兰心心算了一下,邵锦文没吭声,丁兰心又说,"四万,最少三万,少了就没效果了。" "我给你两万。"邵锦文没有说多余的话,"这个会市场部不会给钱,我把区域经费拨给你用。但是我要你保证,二月底前,红会医院必须要开发成功。" 丁兰心咬了咬唇,抬头看祁峥,他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丁兰心狠狠心,回答:"行,我保证。" ☆、第三十七章 邵锦文的做事效率令丁兰心吃惊,他不光承诺了两万块的经费,还在半小时后给丁兰心回电,说他已经向市场部申请了一批会议用品,包括印着公司logo的笔记本、水笔、纸杯和乐妍消产品的宣传资料,三天内就会发到赋江办事处。 只做乐妍消——这是邵锦文和丁兰心达成的共识,与其把会议做得杂乱无章,不如做单产品,简单又专业。 丁兰心拿出手机看日期,这天是周五,最合适用来办会的时间就是下周六。她定了定神,第一时间给赋江团队的所有人打电话,让他们下午四点到办事处开会。 王一航、乔磊和付燕没有多问就说了ok,毕竟丁兰心是主管,新官上任,他们还是满给她面子的。 但是祝敏就不是这样了,她懒洋洋地说:"怎么又要开会?周一不是才碰过么,下周一下午也要进办事处的呀。我今天姨妈疼,跑了一天医院脚都酸死了,想早点回家休息。" 丁兰心柔声柔气地说:"我有比较重要的事情和你们说,下周一会来不及的。" "有什么事情那么重要啊?丁主管,销量不是靠开会就能开出来的,要靠跑的。我今天真的累死了,就不去了,要有什么事,你电话里和我讲好了。" 丁兰心依旧不动声色:"祝敏,你还是来一趟比较好,四点钟,又没到下班时间。" 祝敏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丁主管,你的意思是说我早退喽?哈,那我早上七点就候在九院廖主任门口,你给不给我加班费啊?" "我不是这个意思……" 祁峥的耳朵贴着丁兰心的手机,把祝敏的话听得一清二楚,这时候实在气不过,一把夺过手机,对着那边冷冷地说:"祝姐,我是祁峥,老板刚批准我们下周六开一个学术会,拨了一笔钱,主管召集大家是要讨论这个会怎么开。你不来没关系,专家名额也就不分给你了,我们刚好还不够用,就这个事,挂了,再见。" 他摁掉电话,丁兰心急着把手机抢回来,还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祁峥却是笑容狡黠地看着她,嘴里默念:"一,二,三,四,五……" 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丁兰心接起电话,祝敏在那边叫:"丁主管丁主管!下午四点是吗?我一定准时到!" 丁兰心哭笑不得地挂掉电话,祁峥在边上点起一支烟,摇头:"笨蛋丁,我对祝敏客气是因为我和她是同级别的同事,她比我大,又是资深销售,我就懒得和她计较。你对她这么客气干吗?你是她的上级,叫她来开会她还一推两推的,换成是我直接就一句话,爱来不来,不来的话一切后果自己负责。" "你说得真简单。"丁兰心睨他,"万一她不高兴辞职了呢?" "你怕什么呢?怕她辞职后你招不到比她更好的销售吗?怕她走了以后老曹也会走?唉……叫你笨蛋丁真是没错。"祁峥也不知哪里听来的道理,"你为什么不想想,站在祝敏的角度,她敢辞职吗?她能保证辞职以后,能找到比咱们公司待遇更好的工作吗?她能保证她下一个领导一定很棒?再说了,老曹和她的关系,有你和咱们老板的关系那么铁吗?老板费了大工夫把老曹挖过来,他会为了一个祝敏辞职?" "我只是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丁兰心知道祁峥说的有道理,但是她实在懒得和祝敏撕破脸,作为一个主管,维护团队的稳定性,也是她的重要工作之一。 祁峥揽住了她的肩,继续叹气:"丁兰心,这要是搁在古代皇宫,以你的性子,分分钟就是丢冷宫里的那种妃子啊,不争不抢,无欲无求,有意思吗?" "我乐意。你走开,我都是在冷宫的人了。"丁兰心作势推他,祁峥却大笑着将她搂得更紧,"好啦,我的皇后娘娘,咱们回公司开会去!" 丁兰心咯咯笑:"嗯,小祁子,这才听话。" "……造反啊!" "祁峥你真讨厌,又捏我的脸!" "哎你是不是又瘦了?以前脸还胖嘟嘟的,现在都没ròu了。" "走开啦!" 在开会前,丁兰心已经给曹振平打过电话,说明了一切,对于这一场来得莫名其妙的会议,曹振平只觉得是在胡闹。 他说:"你自己看着办吧,这段时间我很忙,就不去赋江了,反正老板已经答应给你拨款,你自己算着用就是了。" 丁兰心知道自己没有和他商量,就越级向邵锦文申请经费和会议,很不给曹振平面子,他一定是生气了。这对丁兰心来说真不是一件好事情,意味着这一场会议,将完全由她来cao作。要是办得好也就算了,万一办砸,就全是她的责任了。 赋江的五个小兵倒是很开心,大家都不笨,这样的一场会议是老板给他们的支持,他们必须要把握机会好好利用资源,也许花一点小钱,就能得到非常大的回报。 连着祝敏都不再计较和丁兰心的嫌隙,丁兰心统计了大家手里重要的专家、医生名单,决定把会议做成五十个人左右的规模,第一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就是发出邀请函。 "每个人邀请至少十个医生,只能多,不能少,因为肯定会有人不来。"丁兰心心里算着帐,"尽量邀请赋江市内的医生,外围的专家如果级别够高,也欢迎,可以安排一晚住宿和来回火车票,人数不超十个。我的初步想法是,会议上午九点开始,由我们公司的人做opening……" 她缓慢却有条理地把自己的设想说了一遍,话音刚落,其他五个人立刻争先恐后地发言。 易拉宝和横幅谁去做,点心、矿泉水谁去买,礼品谁去定制,午餐餐标如何,较远地方的医生谁来接送……六个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足足两个半小时,才算是完整地过了一遍会议议程。 散会时天已经黑了,大家准备回家,祝敏笑嘻嘻地问祁峥:"哎,陆林君能搞定不?" 祁峥警惕地看着她:"干吗?" "她在赋江妇产科是top5的专家,只要她来,这个会就成功一半了。" 祁峥挑挑眉毛:"我和主管会去给她发邀请函的。" 祝敏哈哈直笑:"你俩还真是新人,去打听打听吧,陆林君这老太婆有多变态。" 离开办事处,祁峥开车载丁兰心去她的父母家,周五晚上路有些堵,丁兰心累了,把脑袋靠在车门上,看着车窗外高架桥上连绵数公里的灯河发呆。 祁峥问:"你在想什么?" "在想怎么搞定陆主任。" "你觉得她会不愿意来参加?" "我不知道。" "我去试试吧。"祁峥说,"这根本不算什么事,你压力别太大。" 丁兰心扭头看他,看着看着就笑了:"说起来,你听他们一个个说开发进展,真的一点也不急吗?" "有什么好急的?"祁峥乐了,"我丢脸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怕。" "你打算怎么搞定陆林君?" "很简单,四个字。"祁峥信心满满地回答,"死缠烂打。" ****** 陆林君最近有点烦。 她向来排斥医药代表,从医几十年,合她眼缘的药代寥寥无几,绝大部分在接触的初期就被她吓到了,转而寻找其他途径入药。 陆林君很早以前就听说过美心凝的几种药品,去北京、上海参加专家会议时,大家都有聊到。但是美心凝的产品迟迟没有打进z省市场,她也就没放在心上。之前邵锦文来见她时,她看过乐妍消的资料册,也打听过这产品的疗效,市场口碑向来不错。当时她想和邵锦文详谈,哪知邵锦文却不来了,只剩一个闷笃笃的年轻女人隔三差五地往她这里跑,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令陆林君有些生气,觉得邵锦文是看不起她。 突然有一天,这女人也不来了,换成了一个更年轻的小伙子,长得高大帅气,每天早上七点不到就等在她的诊室门口,乐呵呵地喊:"陆主任早!" 陆林君不理他,他也不走,一直等在候诊室,每次看到她出来,都会过去问:"陆主任,您有空吗,能给我五分钟吗?" 陆林君当做没听见,面无表情地从他面前走过,可是等到下一次出来时,她发现,那人还在。 祁峥和丁兰心分工协作,丁兰心去看酒店、会议室,定餐饮,并给其他医院的医生发邀请函,祁峥则重点突破陆林君,以及红会医院里的另两个专家医生。 他从早到晚都守在医院里,连着盯梢了四天,别的人敲定医生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传来,但是祁峥却连和陆林君聊几句的机会都没有。 他把邀请函给到另一位冯医生时,想请她帮忙给陆主任传个话,冯医生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医生,对这个话题有点讳莫如深:"这事儿我们不好说,陆医生家里出过一点事,她脾气就不大好,但是医术医德是绝对没问题的,她要是不喜欢你,你来再多次也没用。" 祁峥没有被她的话吓退,这才四天呢,老太太脾气犟,他就和她磨呗,祁峥想起丁兰心答应邵锦文的事,还有一个月,她肯定得把这老太太给啃下来。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他还没送掉邀请函。 这一个礼拜大家都很累,丁兰心从没有这么大强度地工作过,白天跑动跑西,晚上带女儿,等甜甜睡着后加班做ppt,每天都只睡五、六个小时。 祁峥和祁嵘已经搬到她隔壁,这几天祁峥回来得也晚,陆主任在病房值班时,他还去夜访,就跟个狗仔队似的守在那里,和病区的几个小护士都混熟了。 眼看着周六越来越近,丁兰心有点发愁,周四晚上,祁嵘在她家里做作业,她给祁峥打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祁峥在那边吃东西,说话糊糊涂涂的:"十点左右吧。" "实在不行就算了,都五、六天了,强扭的瓜不甜。"丁兰心很担心他的身体,"你早出晚归的,吃饭也不规律,小心累到,身体还没好结实呢。" "放心,我会注意的,哎,不和你说,陆主任出来了。" 祁峥挂了电话,向着陆林君跑去,忘记手里还攥着半只面包,那是他的晚饭。 "陆主任!"祁峥跑到她身边,因为太急,嘴里又有面包,一不小心就咳了起来,面包沫儿都喷了几粒,也许还喷在了陆林君脸上。他赶紧扭开头,用手捂住了嘴。 这一次陆林君却没有走,站在那里静静地看他,祁峥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一张脸都憋红了,深呼吸了几口,第一时间道歉:"陆主任,对不起。" 陆林君的视线从他的脸上移到他手里的面包上,最普通的面包,没有夹心也没有ròu松、香肠,她问:"你没吃饭?" "吃了,就是这个面包。"祁峥笑笑,"陆主任,您好辛苦啊,从早到晚都在医院里,您不用休息的吗?" 陆林君留着短发,两鬓斑白,身材瘦削,眼神冷冰冰地看着他,她没有回答祁峥的问题,却说:"你现在有时间吗?有时间的话,和我一起去吃个饭。" ☆、第三十八章 陆林君暂时脱下了白大褂,和祁峥一起走出医院,夜风有点凉,她勾着背,平板一样的身形越发显得萧索落寞。 一开始祁峥还想着话题与她说几句,但是她始终没回应,祁峥也就闭了嘴,跟着陆林君走到了医院边的一家传统小吃店用餐。 这种小吃店点餐时要先付钱,祁峥理所当然地站到了收银台前,问:"陆主任,您吃什么?" "小馄饨。" "其他呢?" "不用了。" 祁峥看着餐单:"一份小馄饨,一份鲜ròu小笼包,一份牛ròu粉丝。" 收银员:"二十七。" 钱还没从裤兜里掏出来,陆林君已经递了一张充值卡给收银员。祁峥忙说我来我来,陆林君淡淡看他一眼,收了小票,转身去找座位了。 祁峥头疼,做医药代表一个月,头一次和重要客户单独吃饭,居然是客户买单,这好像有点说不过去吧?祁峥看到陆林君在餐桌边坐下,皱着眉头想了想,也走了过去。心里思忖着,算了,顺其自然吧。 食物很快就端了上来,祁峥的确有点饿,也不和陆林君客气,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陆林君倒是吃得很斯文,拿着勺子慢慢地舀汤。 祁峥一口一个小笼包,连着就消灭了七、八个,陆林君抬头看着他,突然开口问:"你上次说,你叫什么峥?" "祁峥,祁连山的祁,峥嵘岁月的峥。" "多大了?" "到七月满二十六了。" "哦,二十六了。" 陆林君放下勺子,问,"怎么想起做医药代表的?" 祁峥觉得这个问题很奇怪,但还是认真回答:"朋友介绍的,我也是刚入行,很多事情都不懂,还要请陆主任多多指教了。" "叫我陆医生。" "……好,陆医生。" "年纪轻轻的,何必要做这一行,成天粘着别人,你自己不觉得烦吗?"陆林君冷笑着,"当着我面口口声声喊陆主任,背过头不知道会说我有多变态。" 祁峥倒是真没在背后说过陆林君坏话,也不知道她为何这么说,他解释道:"我们这一行也是没办法,没有我们这个岗位,很多好药就进不了医院,我知道现在这一行有很多约定俗成的规矩,挺黑的,但是我一直记着我主管对我说的一句话,她要我坚信,我们的药是好药,可以治病救人。其他的事,以我现在的个人能力,我改变不了,陆医生,我相信您也很无能为力。" 陆林君又不说话了,祁峥有点吃不准她,心里惦记着最重要的一件事,从双肩包里拿出一份邀请函,刚要递,陆林君头也不抬地说:"别给我看你们公司的东西,不看。" "陆医生……" "说了不看!"陆林君突然翻了脸,神情凶狠地看着他,一双薄唇抿得很紧。 祁峥二话不说就把邀请函塞回了包里,顺势又翻出一张二十块钱,放在桌上推给了陆林君:"行吧,陆医生,既然您这么坚决,我也就不勉强了。这二十块钱您收着,是我的晚饭钱,我不喜欢欠别人东西,何况还是我求您帮忙。" 说完,他快速地吃完最后两个小笼包和剩下的牛ròu粉丝,背上双肩包站起来:"对不起,陆医生,这几天给您添麻烦了,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家去,家里还有个弟弟在等我回去照顾。" 说罢,他就要走,陆林君眉梢一动,问:"弟弟?" 祁峥站住脚步,回头看她,点头:"嗯,亲弟弟。" "你爸妈呢?" "没了。" 陆林君抬头看他,目光凉凉的,祁峥也不躲,就这么和她对视。陆林君抬手抵上那张二十块钱,又推了回去:"别仗着年轻就吃饭不规律,这么大个人,晚上吃一个面包能够吗?时间一久,都是病,自己不在乎,也要想想家里亲人,你妈妈若还在,看着你这样子糟蹋自己,会有多心疼。" 祁峥无言以对,陆林君的神情已经不那么刻板,眼神也柔和了一些,她挥挥手:"走吧走吧,赶紧回家,以后别再来我跟前晃了。" 祁峥问:"陆医生,您不走吗?" "我再坐会儿。" "您今天是夜班吗?" "不,我早就可以下班了。"陆林君说完,就低下头去,一勺一勺地喝着汤,再也不理他。 祁峥不想自讨没趣了,说声"再见"就走向店门,却在路过收银台时又停了下来,他对收银员说:"两份小笼包,打包。" "需要等一会儿的。" "没关系,我等。" 他站在店门口抽烟,眼前是一条马路,马路的斜对面就是赋江市红会医院,已经挺晚了,医院里的人居然不少,进出口的车辆还在排队。 祁峥想到这段时间来自己每天都往这里跑,等待的时候无聊,他就背诵公司的产品资料,看一些竞争公司产品的信息,他一直都在准备,准备着能与陆林君有一场有效的交谈,可结果,却是那么令人失望。 想到这里,祁峥突然就有些不服气,丢掉烟蒂,他转身回店,大步地走到了陆林君身边。 这个中年女医生还在喝汤,抬头看到他,并不惊讶,祁峥一屁股在她对面坐下,快速地从包里掏出那份邀请函,递给她。 "陆医生,这几天我来找您,其实不是为了进药,而是因为我们公司在后天,也就是周六,在莲利酒店有一场关于妇科乐妍消的会议,我想邀请您来参加,因为您是研究这一领域的佼佼者。我找您这么多天,一直也没机会和您谈,我希望这份邀请函您能收下,好歹我送到了,来不来您自己决定吧,我也不逼您……" 正说得起劲,服务员拎着两盒打包的小笼包过来了:"先生,你的外卖好了。" 祁峥:"……" 陆林君看看那外卖盒,突然就笑了,问:"你还没吃饱?" "不是。"祁峥原本亢奋的语气渐渐低了下来,"给我弟弟和女朋友带的。" "有女朋友了?" "嗯。" "哪儿人?多大?做什么的?" 陆林君居然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祁峥也是有点无语,干脆说实话:"陆医生,您见过她的,我的主管丁兰心,前一段儿她常去找您,但是您一直不肯见她。" 陆林君很吃惊:"你和她在谈恋爱?" "是。" 她没有再追问什么,拿起桌上那张邀请函,也没看,折成方块塞进了衣服口袋里,起身说:"走吧,小笼包凉了就不好吃了。" 祁峥和陆林君在医院门口分别,他看看手机,已经十点钟,转身往公交车站走,看过站牌,末班车没了。 从这里走到沁雅华庭并没有很远,祁峥知道自己脚程快,做了决定后,他脱下外套,包住打包盒,就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半小时后,他浑身是汗地打开了1202室的门。 祁嵘已经睡觉了,听到响动,从c黄上坐起来,祁峥开了灯,问他:"你晚饭哪儿吃的?" "兰心阿姨家吃的。"祁嵘溜下了c黄,吸吸鼻子,像是闻到了什么味道,问,"你买什么了?好香啊!" 祁峥拿出一个打包盒,拆了筷子递给他:"小笼包,还吃得下吗?" "嗯嗯嗯,吃得下。"祁嵘捣蒜一般点头,拿起筷子就吃起来,汁水滴滴答答往下掉,他满足地用嘴唇去吮,"好好吃啊!" 祁峥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有点软,拿起另一盒打包盒和钥匙,准备出门。 祁嵘一边吃一边问:"你去哪儿?" "去隔壁。"祁峥瞪他,"吃完了就睡觉,记得刷牙!" 丁兰心一个人在客厅里加班,笔记本电脑打开在餐桌上,手边摊着数份宣传资料,正在认真地做ppt。 房门被敲响,丁兰心去开门,透过猫眼看到祁峥,她就笑了。哪知门一打开,高大的男人一下子就跨了进来,抱住她,带着她连退几步,将她摁在白墙上,低下头后嘴唇就重重地贴上了她的唇。 丁兰心被他吻得呼吸都错乱了,好不容易挣脱魔爪,她推他的胸:"走开。" "不要。"祁峥耍赖皮,干脆又抱住了她,声音哑哑地问,"你在干吗?" "加班啊。"丁兰心无奈,拉住他的手带他去桌边,祁峥坐下来,把打包盒放在桌上,手一拉,丁兰心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他拢着她,看她笔记本电脑上的ppt,看着看着,干脆伸手去拿鼠标滚动了。丁兰心环着他的脖子,与他脸贴脸地一起看,一直看到最后一页,她才问:"我做的如何?" "非常棒。" "那你今天和陆主任谈得如何?" "很不好。"祁峥简单地回答,又把晚上和陆林君一起吃饭的事对丁兰心说了一遍,最后说,"反正,邀请函我送掉了,但是我觉得她不会来。" "不来就算了,咱们也没必要这么低声下气地去求她。她那么不尊重我们,我们何必要这样没尊严地求着她。"丁兰心看着祁峥的脸庞,他的神情特别疲惫,眼睛里写满了困倦,下巴上胡茬子都冒出来了。她说,"你一定累坏了。" 祁峥捏捏眉心:"是有点,昨天睡得少,今天又很早就起来,在医院待了一整天。" "我好像把这份工作想得太简单了。"丁兰心轻抚他的脸颊,温柔地说,"好像,让你跳进了火坑。" 祁峥轻轻地笑,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你不是陪我一起跳了吗?跳火坑还能找着一个女朋友,我肯定是赚了。" "花言巧语。"丁兰心站起来,"你来得正好,我去洗个澡,你帮我听着点甜甜的动静,她睡着了。顺便再看一下我做的ppt,后天会议上要用的。" 祁峥指着桌上的打包盒:"我给你带宵夜了,你吃一点吧。" "不吃了,减肥。"丁兰心拿好衣裤,进了洗手间。 洗完澡出来时,她一边擦头发一边走到餐桌旁,一眼就看到,祁峥已经趴在桌上睡着了。 丁兰心拿过毛毯给他盖上,他都没有醒。她坐下来,打开了桌上的打包盒,发现里面是一盒子的小笼包。她直接用手指拈起一个,轻轻地咬了一口,小笼包还没冷掉,皮薄汁多,很是鲜美。 丁兰心坐在祁峥身边,看着他宁静的睡脸,一个,一个,又一个,没多久,她把一笼小笼包都吃完了。 ☆、第三十九章 虽然陆林君叫祁峥不要再去她眼前晃,可是第二天,祁峥还是准时出现在了红会医院妇科的候诊室里。病人和家属挤在护士那里排病历,祁峥则悄悄地溜进诊室,找到了正准备上班的冯医生。 "呦,这么早?"比起陆林君的古怪,其他医生护士大多都挺喜欢祁峥,小伙子年轻帅气,虽然是新人,偶尔会犯些幼稚的错误,但他很真诚,交往起来让人不觉得累。 祁峥说:"冯医生,我今天来是和您确认一下,明天会议的事。" "早上九点,我记得的。"冯医生笑,"不出意外我一定去。" 祁峥很开心,又说:"冯医生,有个事儿还是想请您帮个忙,昨天我已经把邀请函给陆医生了,但是她没答复我,明天就要开会了,我知道您很为难,但还是想请您帮帮忙,今天去和陆医生说说这个事。" 说着,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盒,是个保温杯,放到冯医生桌上,"冯医生,这是我们公司最近刚做的一批小礼物,保温效果很好的,您看病忙,常忘记喝水,我就想着拿一个给您用用。" "你这么客气干吗呀。"冯医生笑着看他,"行啦,我今天碰到陆医生,一定帮你和她说。" 祁峥笑开了:"谢谢您啊,冯医生!" 眼看着医生们快要上班,祁峥又找去了陆林君的诊室,陆林君看到他后,眉头皱到一起,嘴角下挂,脸上的两道法令纹显得更加清晰。 她顾自做事,祁峥走到她桌边,大喇喇地坐了下来,叫她:"陆医生。" 陆林君头也不抬:"挂号了吗?看什么病?月经不调?" 祁峥知道她就是故意损他,也不生气,陪着笑说:"陆医生,您看过昨天我给您的那份邀请函了吗?" "……" "这场会我们准备得挺充分的,赋江很多业内专家都会来,这也是美心凝的产品在赋江开的第一场学术讨论会。" 陆林君垂着眼皮在电脑上cao作,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以示自己完全不感兴趣。 祁峥:"不瞒您说,这也是我参与的第一场会,我女朋友,哦,就是我主管,还让我做开场白,介绍公司和产品,我还是有点紧张的。" 陆林君瞥了他一眼,祁峥抿了抿唇,问:"陆医生,您会来吗?" 陆林君鼠标点下,走廊上的机器女声立刻响起:"请零零一号xxx到三号诊室就诊,请零零二号xx到五号诊室就诊……" 很快的,一个女人就拿着病历走进来,看到祁峥后就呆住了。陆林君伸手向她要病历,问:"哪里不舒服?" 女人疑惑地看看祁峥,祁峥哪里还待得下去,说声对不起,就背起双肩包离开了。 中午,陆林君在食堂吃饭,冯医生看到她后过来打招呼,还真的说到了第二天会议的事。 陆林君淡淡地说:"你没看气象么?明天下雨。" "下雨?"冯医生一呆,随即就无所谓地说,"下雨的话我也不去了,这么冷的天,难得休息一下,还是在家睡懒觉得了。" 陆林君冷眼看她,又转头看向了窗外。 一场冬雨在半夜里降临赋江,雨打玻璃的声音让丁兰心从梦中惊醒,她披上外套走去阳台,看着眼前倾盆的雨幕,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担心了好几天的事最终还是变成现实,丁兰心心里越发没底,不知道天亮后的会议能否办成功。 事情似乎比想象的还要来得糟,周六早上,当赋江团队的几个人给各自联系的医生打电话、准备开车去接人时,发现很多人都不接电话了。 雨下得很大,空气阴冷阴冷的,丁兰心六点半就和祁峥一起赶到了莲利酒店,这家酒店的其中一个股东是丁介莉,所以丁兰心拿到了最优惠的客房价和会议室价,她和祁峥、付燕一起布置会场时,接连接到乔磊、祝敏和王一航的电话,说本来信誓旦旦确定会来的医生,因为下雨而来不了了。 付燕生气地把一本本子甩到桌上:"都答应去接了,说什么下雨来不了,骗谁呢!又不会让他们淋到雨。" 这种会议本来就是这样,拼的就是公司和产品在客户心目中的地位,当对方觉得你可有可无时,脑袋一拍就能放你鸽子,之前说得再漂亮都是没用。 丁兰心的情绪没有被影响到,毕竟王一航跑的外围医院的八个医生都已经于前一天入住酒店了,她拉好易拉宝,又看了一眼已准备得差不多的会议室,把车钥匙交给祁峥:"这里已经没事了,你也去帮忙接人吧,有几个来几个,有车接送,效果可能会好一些。" 祁峥点头,拿过钥匙就出了门,和同事沟通后,祁峥拿到了四个手机号,还有大概的位置,他拨了第一个电话,关机。 拨第二个电话,对方声音懒懒的,似乎还没起c黄,听完祁峥的话后态度倒还客气,委婉地表示,来不了了,下次一定参加。 第三个电话,女医生脾气有点暴躁,直接把祁峥骂了一顿:"烦不烦啊!我本来就没答应你们一定会去,你不看看外面的天!医生不是人啊?医生不用休息吗?" 祁峥看着第四个电话,咬咬牙,还是打了过去。 对方是个姓李的医生,问的问题怪怪的:"红会医院的陆医生会去吗?" 祁峥想骗她,最后还是说了实话:"陆医生有事,这一次不来参加。" "那我也不去了,上次小付还和我说陆医生会来的,陆医生要是去,说明这会还有点意思,她要是不来,呵呵……" 祁峥急道:"李医生,我可以开车来接您的。" "不用了,我住得远,下次吧,谢谢你啊。" 电话挂了,祁峥傻了,一会儿后他突然记起冯医生来,冯医生住得近,本来是说好了自己过来的,祁峥觉得约冯医生很有把握,立刻给她打电话,想问问要不要去接她。 没想到的是,连打三个,冯医生就是不接他电话。 祁峥坐在车里,车子还停在酒店门口,哗啦啦的大雨打在挡风玻璃上,他没开雨刮器,眼前只有流淌不停的雨水,还有不远处模糊的人影和红绿灯的亮光。 这一刻的祁峥是失望的,还很愤怒,颓丧,无措,他想到在会议室里忙碌的丁兰心,为了这一场会议,她忙了整整一个星期,人都瘦了一圈,眼睛底下都有两个黑眼圈了。 还有乔磊、祝敏、付燕和王一航,包括他自己,每个人都是废寝忘食地过了一个星期,为了什么?都是为了什么呀?! 不就是为了让更多的客户更系统地了解他们的产品,并且使用、信任他们的产品!祁峥双手用力地抹了一把脸,坐在驾驶座上发呆,就在这时,丁兰心给他打来了电话。 "祁峥!"她的语气惊喜万分,"陆主任来了!已经在会议室了,你怎么都不和我说的,幸好我准备了她的名牌,要不然就要丢脸了!" 祁峥愣愣地问:"哪个陆主任?" "还有哪个陆主任!红会的陆林君,陆医生呀!" 挂掉电话,祁峥兴奋地捶了一记方向盘,抓抓头发,第一时间给李医生打电话,郑重地告诉她陆医生已经到了。 李医生起初不相信,祁峥急了:"我要是骗您我就是小狗!" 李医生咯咯咯地笑了,问:"好吧,我去,但是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绝对没有问题!"祁峥信心大增,"您住哪儿?我马上就到!" 赋江市top5排名的陆林君医生居然还是一块会议的活招牌,因为她平时很少参加活动,行内人甚至有以她的动向做标杆的,只要是陆医生去参加的会议,肯定不会差。 祁峥一共接了四位医生,分成两趟,最后赶到会议室时,已经是八点五十分了。 他惊喜地看到会议室里坐着三十多位医生,虽然他们邀请的人数有六七十人,但在这样糟糕的天气,有这样的到会率,已经让丁兰心很满意。 她迎过来,发现因为淋着雨走了点路,祁峥的头发都湿了,丁兰心站在祁峥面前,帮他整理西装的衣领、领带,最后抬眸看他,微笑:"加油。" 祁峥唇角一弯,趁别人没注意就往她额头上亲了一记,说:"放心。" 时间到了,祁峥大步流星地走上了讲台,一眼就看到了坐在前排的陆林君,陆林君依旧面无表情,祁峥对着她感激地笑,接着就拿起了话筒,对着所有人说:"大家好,我是祁峥,是今天会议的主持人,首先欢迎大家在这样的一个雨天,能来参加美国美心凝制药公司旗下一款产品——乐妍消口服片剂和外用洗剂的学术讨论会,今天很冷,但是我的心非常暖,因为有你们在……" 在座的医生大多是中老年女性,小部分是三十多岁的年轻女医生,让祁峥来做opening真是最合适不过。还有随后的公司背景、产品介绍,都是由祁峥负责,他背了一整个星期,几乎可以说是滚瓜烂熟,再配上丁兰心做的美观大方的幻灯片,会议一开场的效果十分出彩。 十点,祁峥负责的部分结束,由事先联系好的一位讲师上台,讲述乐妍消产品与市场竞争产品的相同与不同处,又引述了几个患者案例,抛砖引玉,引发了与会者不小的讨论。 陆林君也发了言,她似乎为这场会议做了些准备,讲了两个特别经典的患者案例,甚至还做了ppt。 这令祝敏对祁峥刮目相看,要知道,能搞定陆林君的代表,真是一个手都数的过来,而祁峥只不过用了一个星期。 丁兰心也觉得好神奇,站在祁峥身边,问他:"你到底是怎么让陆主任改变主意的?" "色诱。"他很不要脸地回答。 丁兰心悄悄地拧他,祁峥低呼一声痛,终于认真地做了答:"其实,我真的觉得,是因为我长得帅。" 丁兰心:"……" 会议一直持续到将近一点才结束,丁兰心安排祝敏和乔磊带与会者去餐厅吃饭,又把准备送的礼品数出来,等着饭后让来宾领取。 这一次做的礼品很重,是一整套的陶瓷碗,丁兰心和祁峥没有去餐厅,一盒一盒地把礼品从角落里搬到会议室门口。丁兰心力气小,一次只能搬一盒,祁峥力气大,一次可以搬三盒。陆林君走过来时,正好看到祁峥叫住丁兰心,抢过了她手里的一个大盒子。 "我来,你守着点数就行。"他低头去看她的手,还摩挲了一下,"女人不要干这种重活,手都变粗了。" 丁兰心微微地笑着,拿出纸巾擦擦祁峥额头的汗:"你都出汗了。" "太热了。"他松一松领带,又被丁兰心系紧:"保持形象!" 祁峥捏她的脸:"你好啰嗦啊!" "讨厌!哎,你饿吗?" "饿,当然饿,早饭五点多吃的,这都大半天了。" "那你去吃饭吧,我在这儿守着。" "不去。" "去嘛。" "不去,我要和你在一起。" 丁兰心笑:"和我在一起也不会饱啊。" "谁说的,你让我亲一下就饱了。" 说着他就开始耍流氓,丁兰心羞涩地躲着他,陆林君在边上咳嗽了一声,那一对前一秒钟还在腻腻歪歪的男女,一下子就分开了彼此的身体,立正一般地站在了她面前。 ☆、第四十章 丁兰心羞愧得要死,在重要客户面前和同事打情骂俏真是一件极不专业的事情,她悄悄地挪了两步,离祁峥远了些,没想到却被他拽住手,一下子又拉到了他身边。 祁峥对陆林君说:"陆医生,找我们有事吗?" 丁兰心甩他的手,甩不开,陆林君把一切都看在眼里,嘴边似乎还带上了一抹笑,说:"我是来和你们说一声,我要回去了。" "您吃好了?"祁峥很惊讶,"才刚开席呢,再坐一会儿嘛,饭后我们还有个小型的讨论会。" "那个我就不参加了,该说的上午都说过了。"陆林君语调平淡,"今天的会办得不错,虽然人不多,但气氛还是满热烈的,大家收获也很多。" 祁峥笑了,握了握丁兰心的手:"都是我主管准备的,那些资料啊,幻灯片啊,都是她做的。" 丁兰心脸都红透了,陆林君说:"你们辛苦了,那我就先走,你们也赶紧去吃饭吧,先别忙了。" 祁峥知道陆林君是个不容易改变主意的人,只能点头:"行,陆医生,今天太谢谢您了,改天我再去拜访您。" 丁兰心撞一撞他的手臂,很轻地说:"开车送人家呀。" 祁峥才反应过来:"噢,是!陆医生,外面雨下得很大,我送您回去吧。" "不用了,我自己坐车就好,很晚了,你先去吃饭。"陆林君说着就转了身,丁兰心赶紧把一盒礼品塞给祁峥,冲他使个眼色,祁峥立刻捧着礼品追了上去。 "陆医生!"他走在她身边,"您还没拿小礼品呢,这东西好重,还是我送您回去吧。" 陆林君瞥他一眼:"你也知道重?这谁定的礼品啊,叫那些人怎么拿?" "唉……不瞒您说,会议时间紧,预算少,这陶瓷碗批发来的,价格要比市场价低许多,质量是很好的,样子也漂亮,自己家里用最合适。"祁峥倒是一点也不忌讳陆林君的客户身份,什么都和她说实话。 陆林君摇头:"我不要了,家里碗太多,拿了也没用。" "您可以送人的嘛。" "祁峥,留步吧。"走到酒店门口,陆林君停下脚步,看着他,"听我的话,回去吃饭,都一点多了。" 这已经是她第三次说到"吃饭",祁峥有点不解,还是想再努力一下:"我不饿,陆医生,我送您回去吧,我知道您住得远。" "我可以坐公交车。" 雨依旧下得很大,冷冰冰地净涤着这个城市,陆林君打开了伞,刚要走进雨中,祁峥捧着盒子拦住了她:"陆医生,您是不是生气了?我知道我和我主管那样子不太好,虽然我们的确是在谈恋爱,但是我们绝对没有影响工作。还有,我们同事都是不知道的,您……能帮我们保密吗?比如,不要让冯医生、邱医生她们知道。" 看着他带着点儿祈求的眼神,陆林君刻板的脸庞上渐渐漾出了一丝笑意,连着犀利的眼神都变得温柔了许多。 她叹口气,对祁峥说:"你和我儿子真是有些像,看着挺聪明、挺稳重的,其实很傻。" 祁峥一愣,立刻说:"我觉得,您也给我一种妈妈的感觉,看着很凶,其实对我特别好。" 陆林君白他一眼:"油嘴滑舌。" "真的呀。"祁峥笑笑,"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离家出走了,我都记不得她长什么样了,按道理,她应该和您差不多岁数。所以每次见您凶巴巴地对我,我就在想,不知道您在家是怎么对您孩子的。" "我对我儿子很严厉。"陆林君和祁峥站在屋檐下,耳边是哗啦啦的雨声,她突然不想走了,想和他多说一会儿话,"我先生就比较宠他,所以我儿子从小就怕我。但是我知道,他心里其实是很尊敬我的,要不然,他也不会去学医。" 祁峥问:"他也是医生吗?" "嗯。"陆林君低下头,"在国内读了四年医,又去了美国。他有胃病,因为经常吃饭不规律,就和你一样,这个坏毛病怎么都改不掉。他太刻苦了,不管在国内还是国外,都是很受老师同学喜欢的一个人。性格像我先生,开朗活泼,对待学业又像我,比较专注。" 陆林君眼睛里浮起了一层水汽,就像外面的雨,冰冷潮湿地浸透人心,"算起来,他应该比你大一岁,二十七了,应该也要找女朋友了吧。" "他现在还在美国吗?" "不,他回来了。"陆林君突然伸手,拍拍祁峥的手臂,"好了,我真的要走了,你快回去吃饭吧,叫上你的女朋友一起。放心,我不会把你们的事告诉别人的。" 祁峥看着她又一次打起伞,陆林君突然回头,说:"还有,关于你们的药,其实我都了解过了,只是现在马上要过年,院里不太会讨论这些事,过完年,你把资料递上来,找一下药剂科的石主任,还有袁院长,到时候我们会开会讨论,有问题我直接和你说,没问题的话,我就通知你走流程了。" 祁峥被这个惊喜震得呆在当场,难以置信地问:"陆医生,您这是答应进药了?" "进药还早,药事会要先讨论。"陆林君冲祁峥挥挥手,"我走了,你回去吧,再见。" 祁峥匆匆地回到会议室,丁兰心已经把所有的礼品都搬完了,看到他回来,埋怨道:"不是叫你送陆医生嘛,怎么回来了?外面那么大的雨。" 祁峥放下盒子,冲过来就熊抱了她:"我的小丁!红会进药有戏了!" 丁兰心陷在他的怀抱里,惊喜地瞪大眼睛:"真哒?确定吗?" "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祁峥把自己和陆林君的对话都对她复述了一遍,最后说,"陆医生的儿子听起来是个很优秀的人啊,和咱们老板差不多,都是在美国留学的呢。" 丁兰心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祁峥问:"怎么了?" 丁兰心咬咬唇:"祁峥,我听说,陆医生的儿子几年前去国外留学时,遭遇了校园枪击案,已经去世了。" 祁峥愣住了。 "这事儿大家都挺忌讳的,我师兄私底下和我说的,让我绝不要在她面前提起,所以我也没告诉你,怕你说漏嘴。" 祁峥心里一阵钝痛,原本因为红会医院即将开发成功带来的喜悦,一瞬间就被陆林君的悲伤往事冲击得烟消云散。 吃完饭,有些医生领了礼品就离开了,有些医生则留了下来,相互之间探讨着平时诊疗时碰到的一些问题。乔磊、祝敏等人都是老油条,知道这是和医生们私谈的最好机会,这时候留下的人,都是有合作意向的,至于其中的潜规则,大家心知肚明,也不用说破了。 会议算是圆满地结束,散会后,赋江团队的人各自分工,送医生们回家或是去火车站,丁兰心留在酒店善后,坐在酒店大堂,她整理了所有发票,发现两万块钱的经费居然还有几百块钱的结余。 她当即在微信群发消息给大家:大家辛苦了!下周一晚上请你们吃大餐! 王一航:^_^ 付燕:收到[y] 乔磊:收到 祝敏:[ok] 祁峥:我要吃澳洲大龙虾! 丁兰心:我可以请你吃小龙虾。 祝敏:主管,现在没有小龙虾…… 丁兰心:== 祁峥开车回来接丁兰心时,天都黑了,他把易拉宝、资料册和剩下的礼品都搬去车上,最后和丁兰心手牵手地走去了停车场。 雨势渐歇,他们就没有打伞,丁兰心心里好轻松,感觉年前最后一件大事落了幕,结果还不错,脚步都轻快起来。 乐极生悲,她不小心踩了一个水洼,溅起的污水弄脏了她的裤腿和皮鞋,祁峥在边上哈哈大笑,丁兰心气坏了,拉着他就往那水洼里拖。 "你还笑!还笑!" 祁峥讨饶:"喂!我的西装好贵的!" "不管,弄脏了我给你去干洗!" 她兴奋过了头,非要祁峥踩脏了皮鞋才罢休,祁峥也是人来疯,干脆狠狠一脚踩进水洼,污水溅得高高的,不仅弄脏了他自己的裤子和鞋子,还溅到了丁兰心腿上。 她惊呼一声,想要跑,祁峥哪会叫她如愿,从背后拦腰抱住她,把她也拖进了水洼里,他用力地踩着水,问:"过瘾了吧?慡不慡?!" "你放开我啊!混蛋!"丁兰心一边笑一边叫,还甩着包去打他,祁峥却将她抱得很紧,到了后来,干脆将她抱离了地,在水洼里原地转起圈来。 丁兰心个子矮,两条腿在半空中不停地晃,祁峥笑得好慡朗:"小矮子,还和我斗不?看我不转晕你!" 两个人身上被雨打湿,腿上又被污水弄脏,却浑然不觉,丁兰心被祁峥带着转了无数圈,真的有点头晕了,大喊大叫着让他放下,祁峥却就是不放。 直到酒店的保安远远地喊他们:"哎!你们俩!搞啥呢!要命不要!小心车子开过来撞到!" 祁峥和丁兰心都是一怔,他迅速地放下了她,两个人手牵着手一起跑了起来。 保安看着他们的背影,叹气:"两个神经病啊。" 车子开到沁雅华庭,祁峥和丁兰心商量着晚上吃什么,最后决定还是买菜回去自己做。 他们牵着手去逛菜场,选了甜甜和祁嵘喜欢吃的一些菜,又一起慢慢地走回家。 这一路,他们都没有说话,也许是累了,也许是心太静了,太定了,总之,他们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把手握得很紧很紧。 上了楼,丁兰心敲响了1201室的门,刘阿姨来开门,笑道:"总算是回来了,兰心,一个甜甜还好带,多加一个男孩子,简直是翻了天了,我这把老骨头真是吃不消啊。" 丁兰心:"刘阿姨,您辛苦了,今晚我们来做饭,您一起吃吧。" "不了不了,我赶着回家呢。" 正说着,两个小孩从屋里跑了出来,甜甜身上披着一块大围巾,长及脚踝,头上别着一朵花,嘴巴上还乱七八糟地涂着丁兰心的口红,祁嵘脑袋上扣着一个小垃圾桶,腰上围着一条围裙,手里拿着晾衣叉。 看到丁兰心和祁峥,他俩就扑了上来,祁嵘大喊:"公主殿下,皇后娘娘和神勇大将军回宫了!" 甜甜又蹦又跳:"参见娘娘!" 丁兰心目瞪口呆,祁峥一脑袋汗,摘掉了祁嵘头上的垃圾桶,就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疯了啊!" 祁嵘的头发被垃圾桶弄得乱糟糟的,嗷嗷地叫:"这是我的盔甲!" 刘阿姨已经看不下去了:"两个小祖宗交给你们了,兰心,我先走了啊。" 丁兰心哭笑不得,送走刘阿姨,她带着两个小孩去洗手间洗手洗脸,把他们都弄干净后,丁兰心给他们洗出一盆糙莓,打开电视机,两个孩子乖乖地坐在沙发上,一边吃糙莓,一边看起动画片来。 她走到厨房,祁峥已经洗完了菜,正在擦擦擦地切,屋子里灯光明亮,空调打得暖暖的,她走去祁峥身边,把一个糙莓递到他嘴边。 祁峥转头看了她一眼,嘟了嘟嘴,丁兰心脸红了,还是把糙莓咬在了嘴里,又踮起脚尖。 她闭上眼睛,感觉到有人在靠近,柔软的嘴唇贴上了她的唇,轻轻一咬,糙莓的甜汁就溢满了她的口腔。 也许,还渗到了她的心。 ☆、第四十一章 晚餐做完,四菜一汤,丁兰心催着两个孩子去桌边吃饭。 祁峥摆好碗筷,丁兰心说一桩心事了了,要小小地庆祝一下,就开了一瓶红酒,给自己和祁峥一人倒了半杯。 开吃前,他们碰杯,说一句"cheers",两个孩子也举起了旺仔牛奶,像模像样地碰杯,大声说:"干杯!" 有小朋友在,吃饭无论如何都不会安静,甜甜很作,有点挑食,祁嵘却是非常得乖,捧着饭碗大口大口地吃着,筷子多往蔬菜盘里夹,很少去夹ròu。 丁兰心把一只鸡腿夹到祁嵘碗里,叫他慢慢吃,祁嵘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她,咧嘴笑了:"谢谢兰心阿姨。" 祁峥看着他的嘴,突然问:"你牙怎么了?" 祁嵘缺了一个门牙,一下子就闭了嘴,还用手捂住,丁兰心笑着对祁峥说:"你这段时间太忙了,都没注意呢,小嵘换牙了。" 祁嵘依旧闷着自己的嘴,郁闷地附和道:"我期末考考了全优,你也不知道,还是兰心阿姨给我签字的。" 吃完饭,祁峥洗碗,两个孩子在客厅玩耍,丁兰心走去厨房,依偎在他身边,说:"你这一个月上班早出晚归的,还去了一趟北京,真是很久没管小嵘了,趁着他放寒假,过几天你也休春节假,正好可以好好地陪陪他。" 祁峥笑道:"那你岂不是也很久没管甜甜了?" "我和你不一样的呀,我有爸妈帮我照顾甜甜的,基本天天都见得到。" "明天礼拜天。"祁峥突然冒出这么一句,"我看朋友圈,磊哥带他女儿去电影院看了一个动画片,就是你上次说的什么喜羊羊,你说祁嵘和甜甜会喜欢吗?" "带他们去看电影?"丁兰心笑了,"祁嵘肯定喜欢的,甜甜的话,我就怕她坐不住。" "去看吗?我和你一起,带着他俩。"祁峥眼睛里闪着小光亮,"你知道吗?祁嵘还从没有去电影院看过电影,要是知道我们会带他去,一定会高兴死的。" "去呀。"丁兰心轻声说,"我俩也没一起看过电影呢。" 祁峥忍不住伸出沾满泡沫的手去搓她脑袋:"怎么?想约会呀?" "你是不是喝多了!讨厌!"丁兰心气得打他,然后就逃出了厨房。 祁峥哈哈大笑,转念一想,除去在北京时他和丁兰心的几次单独相处,回到赋江以后,他们还真的没有正儿八经地约会过呢。 祁峥带着祁嵘回1202室,祁嵘已经知道第二天要去看电影,兴奋极了,没想到,祁峥收拾着两个人的脏衣服准备清洗时,接到了一个电话。 电话是他以前在快递公司上班时的站长打来的,因为春节前快递量暴增,但是有些快递员却辞职或请假,站长问祁峥现在身体状况如何,要不要再回来上班。 祁峥说自己已经找到工作了,站长很失望,又问他第二天有没有空。 "老祁,帮我跑一天吧,就一天,明天实在是没人跑了,我小舅子都被我抓来帮忙了。" 站长以前很照顾祁峥,祁峥一直记得他的恩情,权衡了一下,就答应了。 他在微信上对丁兰心说了这件事,丁兰心说没关系,第二天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去看电影。 第二天,天还没亮,祁峥就起c黄出门,到了以前工作的快递站,换上工服就干起了活。 快递站的包裹已经堆成了山,祁峥忙得中饭都只是买了两个ròu包子应付一下,下午三点,他接到丁兰心的电话,问他什么时候可以下班,祁峥说还早,丁兰心说她要买电影票了,是下午六点半的,如果祁峥赶得到,就帮他也买一张。 祁峥算了下自己的派件量,觉得有戏,问到丁兰心所处的影院位置,就应了下来。 电影院是在一家shoppingmall的四楼,随着春节的临近,几部春节档电影已经杀得白热化,又因为孩子们都放了寒假,动画大电影的票房也是日日高升。 丁兰心排了好久的队才买到电影票,时间还早,就带着祁嵘和罗逸恬去了三楼的一家甜品店吃冰淇淋,顺便等祁峥。 两个小孩边吃边玩,丁兰心则看着手机,和邵锦文聊着前一天会议的事,正在说红会医院的好消息时,甜甜突然惊喜地叫起来:"爸爸!" 丁兰心愕然抬头,就看到甜品店的入口处,罗晋元正和一个年轻女人一起进店。 离婚将近半年,丁兰心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见罗晋元,看着他身边的女人,染成褐色的长直发,化着淡妆,身材玲珑,曾经在视频和照片里见过。赵小青——她并不是他们婚姻破碎的导火索,充其量,只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糙。 罗晋元也看到了丁兰心和罗逸恬,脸上的神情变得很微妙,但还是走了过来,蹲下身朝着罗逸恬张开了双臂,叫她:"甜甜!" 甜甜欢呼着扑进了他的怀里,抱着罗晋元的脖子连蹦带跳。 赵小青的脸色很不好看,瞥了丁兰心一眼,目光里是一种胜利者的骄傲。 她自认自己比丁兰心年轻、漂亮、身材好,她认为丁兰心能和罗晋元结婚只是因为家境优越,而她和罗晋元在一起却是因为真爱。 当时她匿名把那些视频和照片发给丁兰心时,就是为了刺激她,没有哪个女人会受得了这种伤害,赵小青等着丁兰心和罗晋元闹,却没想到,丁兰心一点也没闹,直接就提了离婚,不仅如此,她还拿着赵小青发来的那些"证据",在离婚协议中分得了更多的财产。 那时候罗晋元气得恨不得掐死她,赵小青哭着求他,说自己这么做只是因为太爱他了,她不在乎他的钱,只要能和他在一起,日子怎么过都没关系。 罗晋元真的没有和她分手,但是这半年来,她觉得他俩的关系冷淡了许多,别说提结婚了,罗晋元在她这里过夜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这一次出来,赵小青就是要和罗晋元谈谈,马上要过年了,她得回老家,罗晋元愿不愿意陪她一起回去。 谁能想到,会意外地碰到丁兰心。 罗晋元也在打量丁兰心,她已经站起了身,身上穿一件淡米色的毛衣裙,底下是黑丝,皮靴,手边搭着一件墨绿色的呢子大衣。她依旧是老发型,只是剪了点刘海,脸上化没化妆看不太出来,因为她的气色很好,一双眼睛水灵灵的,看的罗晋元都有点愣。 他看她看了五年,一直觉得丁兰心这人寡淡无味,铁石心肠,从不会搞些有情趣的事情。他一直记得两人离婚时对财产分割的讨论,丁兰心寸步不让,末了只是淡淡地说了句:"你想做网络红人么?" 市值一千万的大房子就这么归了她,罗晋元打落牙齿和血吞。这还不算,离婚以后,丁介莉嘴里说着生意不会有影响,实际上,她和罗家的往来越来越少,甚至连其他的生意伙伴都减了订单。罗晋元被弄得焦头烂额,偏偏赵小青还不消停,一会儿要回老家过年,一会儿要结婚,一会儿要旅游,烦得罗晋元越来越后悔,觉得这婚离得真是太亏太亏了。 尤其现在看到丁兰心,漂亮优雅,温婉大方,罗晋元心里百味杂陈,再看到甜甜稚气童真的大眼睛,他的心里软了一软,突然就冒出了一个念头。 ——听说丁兰心一直都是单身,是不是意味着,她对他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挂念的?人家都说夫妻离婚苦的是孩子,那丁兰心会不会为了甜甜,同意复婚? 罗晋元脑子里百转千回,丁兰心是一点也不知道的,她只是觉得这样的见面很尴尬,何况身边还有个半大的祁嵘,正咬着勺子饶有兴致地看着罗晋元和赵小青。 丁兰心有些头疼,罗晋元已经抱着甜甜站起来,对她说:"好久不见,你还好吗?" 丁兰心回答:"我很好。" "听说你上班了,工作挺忙的。" "是。" "上次,你妈妈说你还出差了。" "是的,去了北京。" "哦,我是想说,如果你出差,可以把甜甜放到我那里住几天,我爸妈也很想她,我也是很挂念她的。" 赵小青在边上咬牙。 "好的呀。"丁兰心语调淡淡的,"甜甜已经放寒假了,春节里,你要是愿意,可以接她过去住几天,让你爸妈也见见她。" 罗晋元刚说了声"好",赵小青就不乐意了,用力地扯了下他的袖子:"晋元,你答应我过年陪我回老家的。" 罗晋元气极:"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了?!" 他语气很重,赵小青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罗晋元!你什么意思呀?!" 丁兰心赶紧去抱罗晋元怀里的甜甜,说:"好啦,不打扰你们了,你们去忙自己的吧。" 甜甜不依,吵闹起来:"不要不要,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丁兰心哄她:"爸爸和阿姨有事要谈呢,我们不要打扰他们。" 也不知她这句话哪里惹到了赵小青,赵小青怒视着她,大声喊:"你给我闭嘴!我和罗晋元的事不用你管!" 丁兰心瞥了她一眼,没吭声,甜甜却被吓到了,愣了一下后,"呜哇"一声就哭了起来,周围有客人在往这边看,丁兰心抱紧甜甜,冲着祁嵘喊:"小嵘,帮我拿衣服和包,我们走了。" 冰淇淋都还没吃完呢——但祁嵘还是听话地跳下了椅子,抱起了丁兰心的大衣和挎包,跟着她往门口走。 没想到,赵小青却拦在了丁兰心面前,她红着眼睛,仰着下巴,抖动着嘴唇瞪她:"你刚才那么看我是什么意思?嗯?你看不起我呀?你有什么了不起的!你就是个破鞋你知道吗!你为什么要走?我碍着你了吗?我问你啊你为什么要走!" 罗晋元拽开了赵小青,简直一个头两个大,赵小青被他拉扯住,却还在拼命往她面前挤,撕心裂肺地吼:"丁兰心我就没见过比你更虚伪的女人!我知道你很恨我,恨不得撕碎了我!来啊,你来打我呀!老娘不怕你!我告诉你这男人我不要了!还给你!你们俩天生一对!都是虚伪的贱人!哈!你还要这样看我!你以为你真的那么纯洁高尚啊!装给谁看啊!臭贱人!臭婊子!" 说着话,赵小青突然从桌上抓起了一个塑料碗,一扬手就朝着丁兰心丢了过去。 走道很窄,她没处躲,只能转过身来挡了一下,碗倒是砸不了人,只是碗里有冰淇淋,弄了丁兰心一身。 祁嵘机灵地躲到了她身后,甜甜已经哭得越发响,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罗晋元冲着丁兰心喊:"丁兰心,你快走!"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 "正室斗小三啊。" "小三孩子都生了呀,还生了俩。" "这女人真不要脸,长得挺文静的,居然也会做第三者。" "人不可貌相啊,可惜了两个孩子。" …… 丁兰心并没有生气,她只是想快点离开这里,无奈纠缠的赵小青和罗晋元一直挡着过道,丁兰心想带着祁嵘从另一边走,却被不知情的围观群众拦住,有个大姐出来主持正义:"你还好意思走啊?" 有人拿出手机拍起了视频,丁兰心原本想解释的话一下子就咽进了肚子里,转头叮嘱祁嵘:"小嵘,跟紧我。" 祁嵘用力点头,丁兰心抱着甜甜往赵小青身边挤,那个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正和罗晋元撕扯的女人注意到了她,一下子又扑了过来。 丁兰心觉得她简直是疯了,往后退了一步,这时,她的心咚咚一跳,抬起头,视线越过那些麻木的脸庞,一颗心就快速地定了下来。 祁峥拨开人群走到她身边,面色铁青,眼神深沉,想也没想就接过了她怀里的甜甜,又单臂揽过她的肩。 他身上居然穿着一身快递员的工作服,大概是来不及换了,鼻梁、额头上都是汗,似乎是跑上来的。他看看周围,目光又落在了罗晋元和赵小青身上,赵小青已经停止了哭泣,目瞪口呆地看着祁峥,罗晋元更是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祁峥安抚着丁兰心和怀里的罗逸恬。 "乖甜甜,不哭了,我们回家。"他哄着小家伙,"叔叔今天给你做烤鸡翅吃,你最喜欢的烤鸡翅,好不好?" 说着又转头问丁兰心:"这怎么回事啊?" 丁兰心还没开口,祁嵘已经钻了出来,指着罗晋元说:"那是甜甜的爸爸,那个阿姨好凶的,刚才还用冰淇淋扔兰心阿姨,兰心阿姨没哭,她自己倒哭起来了。" 祁峥眼神一凛,就要上前,丁兰心一下子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走了。"她对他说,"回家了。" 祁峥抿着嘴唇怒视罗晋元和赵小青,一会儿后,终于迈步。 可是,这一次,却是罗晋元拦住了他们的路。 ☆、第四十二章 罗晋元个子不算矮,但站在祁峥面前还是矮了半个头,他下巴微微抬起,问:"你谁啊?" 祁峥面无表情:"你管得着么?" "我管不着?"罗晋元伸手去抱他怀里的罗逸恬,"我是甜甜的爸爸,你说我管不管得着?" 甜甜已经吓坏了,见爸爸来抱她,本能地向他伸出了手,这时赵小青又走到了罗晋元身边,披头散发,目光呆滞,甜甜一看到她,"哇"一声又哭了出来,转身就躲回了祁峥怀里,大叫着:"不要爸爸!不要爸爸!我要回家!" 祁峥拍着她的背,不停地哄她,转头看向丁兰心,丁兰心皱着眉,冲他点点头,祁峥抬脚就往外走,完全无视罗晋元。 罗晋元眼看拦不住他,伸手就去拽他的手臂:"站住!" 祁峥只一挡就挡开了他,丁兰心带着祁嵘跟在他身后,罗晋元转而去拦丁兰心,拉着她的手臂,横眉怒目地指着祁峥的后背,大声问:"他是谁?!" "罗晋元,你还不嫌丢人么?"丁兰心压低声音对他说,"你没看到甜甜都吓成那样了?放开我,那么多人在看呢。" 祁峥走了几步,回头一看,发现丁兰心没跟上,只能又抱着甜甜走了回来。甜甜只要一看到赵小青就吓得哇哇哭,像个树袋熊似的抱紧了祁峥的脖子,祁峥左臂箍紧她,右手则扣住罗晋元的手腕,声音很沉:"放开她。" "不放又怎么了?你个送快递的别多管闲事!"罗晋元脾气也上来了,目光里尽是挑衅。 祁峥咬牙:"不放是么?" "你想怎么……啊!" 他话还没说完,祁峥已经发了力,铁钳似的右手握得罗晋元"嗷"一声就惨叫起来,忍不住就松开了抓丁兰心的手。 赵小青眼睛发直,见罗晋元叫痛,一下子就扑了上来,双手冲着祁峥乱挥:"你干什么!你干什么?!放开他!放开他!" 祁峥怀里抱着孩子,只能松手躲开,丁兰心头疼不已,拉着祁嵘匆匆地走:"小嵘,祁峥,快走!" 她牵住了祁峥的手。 如果说罗晋元之前只是怀疑,现在则万分肯定,丁兰心和这个年轻男人的关系,绝对不一般。 她哪是那种会随便与普通男性朋友牵手的女人啊! 她心里不是一直都藏着那份神圣的初恋吗? 罗晋元有点接受不了这个现实,眼前的男人是很高大英俊没错,但是,他他妈的居然是个快递员! 有没有搞错啊!丁兰心找了个快递员做男朋友?这男的看起来还比她小!和甜甜很熟的样子啊!那小男孩又是谁?是这送快递的家伙的儿子吗?这都哪儿和哪儿啊! 罗晋元咽不下这口气,心里头一团火熊熊燃烧,只想着丁兰心居然给他戴绿帽子,还是个快递员!哈!快递员? 他失去了理智,冲上去,又一次拦住丁兰心和祁峥,这一回他没看祁峥,只是死死盯着丁兰心,第三次问:"他是谁?" 丁兰心什么都不想说,她清醒得很,不是不愿承认祁峥的身份,而是对罗晋元承认以后,丁介莉及自己父母就一定会知道了。丁兰心不想惹麻烦,相信祁峥也能体会她的心意。再说了,她也的确没义务要对罗晋元解释什么。 甜甜被这样的阵仗吓得大哭不止,连着本来看好戏的祁嵘都有些紧张了,仰着小脸瞪大眼睛盯着罗晋元。 罗晋元一直等不到丁兰心的回答,干脆换了一种问法:"你现在是不是和他在一起?和这个送快递的?你真的和他在一起吗?!" 丁兰心:"我的事与你无关。" "丁兰心,你疯了?!你、你找这么一个?你不觉得可笑吗?你家里人知道吗?你有这么饥不择食吗?你看上他什么了?长得帅?c黄上功夫好?等等,等等,噢!我知道了!"罗晋元恍然大悟,"他是你包的小白脸吧?" 祁峥的忍耐是有限度的,这时候真有点怒了:"你说什么呢!你有种再说一遍!" 丁兰心拉住他:"别和他计较,走了!" 走也得走得掉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这四个大人、两个小孩的关系简直扑朔迷离,罗晋元又一直拦着他们,这时候祁峥已经忍了许久,他怒视着罗晋元,心里想着,只要这姓罗的再说一句废话,他就不客气了。 罗晋元却是哈哈哈地笑起来,摇头道:"丁兰心,你在怕什么?你在心虚什么?为什么你一句话都不解释?就只想要走?是不是被我说对了?老子和你结婚这么多年,从来没发现原来你有这样的癖好,小青说的真没错,你就是世界上最虚伪的女人!明明饥渴得要死,连个送快递的都不放过,却装得纯洁无暇,恶人都是我来当,就你他妈是个好人,受害者!你开着老子的车,住着老子的房子,花着老子的钱包养小白脸!怎么?你还想要甜甜叫他爸爸吗?你他妈晚上睡得着吗?!" 祁峥实在忍不下去,伸手抵住了罗晋元:"你有完没完?滚开。" 罗晋元挥开他的手,大吼:"别碰我!把我女儿还给我,你个婊子养的!" 祁峥眼睛一暗,掌下用力,罗晋元后退两步,一下子就狼狈地仰面摔到地上。周围有人惊呼,有人发笑,罗晋元爬了起来,向着祁峥冲去:"妈的!把我女儿还给我!那是我女儿!丁兰心,你等着!我要拿回甜甜的抚养权!" 祁峥快速地把罗逸恬放下了地,罗晋元冲到他面前,挥拳相向,祁峥抿了抿唇,一躲,罗晋元打了个空,下一秒,他已经被祁峥一拳揍翻在地上。 西北男人不轻易动手,但是动了手,就是拼命的架势。 祁峥的拳头稳、准、狠,罗晋元根本就不是对手,就一下子的工夫,已经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了。 丁兰心命令祁嵘看住甜甜,第一时间上去拉祁峥,罗晋元抱着头缩在地上呻吟,赵小青杀猪一般地大叫:"杀人啦!杀人啦!救命啊!"丁兰心抱着祁峥的腰拉他:"祁峥,住手!" 旁观的人立刻就拨了110和120,祁峥站起来,不解气,还踢了罗晋元一脚,丁兰心生气了:"祁峥!" 祁峥扭头看她,微微有些委屈:"他那样子说你。" "但他是甜甜的爸爸。" 祁峥望向边上的甜甜,已经吓傻了,连哭都不哭了。 "丁兰心。"祁峥缓缓地说,"你到底要忍到什么时候?" 罗晋元被救护车送去了医院,祁峥被警察带去了警局录口供。 因为有两个小朋友在,丁兰心只能先带他们回家。 把甜甜送去父母家,叮嘱祁嵘一个人好好待着,丁兰心给丁介莉打了个电话:"姑姑,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我有一个朋友因为打架被抓进了派出所,可能会要拘留,您能想办法让他今晚就出来吗?" 晚上十一点,丁兰心等在派出所门口,接到了祁峥。 罗晋元被揍得鼻青脸肿,祁峥倒是一点事都没有,板着脸,双手cha在裤兜里走得晃晃悠悠的。 见到丁兰心,他笑起来:"你瞧,有惊无险,录了个口供就完了,我和警察说了我是自卫,是那人先动的手,店里都有监控,相信他们也查得到。" 丁兰心脸色很差,转身就走:"快走,祁嵘一个人在家。" "你怎么了?"祁峥走在丁兰心身边,"你生气了?" "……" "你为什么要生气?"祁峥问,"因为我打了你前夫?但是你也听到他说的话了,他这么说你,你都不生气的吗?" "我从来不和没所谓的人或事生气。"丁兰心停下脚步,扭头看他,"可是你打了他,很慡是吗?忍一下很难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可能会被拘留?要赔他医药费,会在拘留所过年,祁嵘会没人照顾。你有没有想过我家里人会知道我们的事?对,我们是在谈恋爱,但是才一个多月,我想过一个平平静静的春节,现在好了,大家都知道了,那么多人拍了视频,也许还会传上网,祁峥,你做好准备吧,我之前就告诉过你,如果我父母现在来和我闹,我不保证我不会放弃。" ☆、第四十三章 祁峥惊讶世上居然有这样一种人,会在热恋的时候,斩钉截铁地对恋人说:我谈恋爱不想有任何压力,如果有人反对我和你在一起,那对不起了,我会和你说拜拜。 那么理直气壮,振振有词,愣是叫他一句话都反驳不出来。 祁峥承认他和丁兰心在一起的时间是不长,但是那份心跳悸动难道是假的吗?这份感情莫非是泡沫?是豆腐渣?是一盘散沙?戳一下就会破?碰一下就会垮? 其实很久以前,他碰到过类似的情形,当时的叶冰是什么样的反应? 她在他面前烦躁地走来走去,抓着头发念念有词,祁峥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是管自己坐在地板上抽烟,一支接一支地抽。 房间里烟雾缭绕,叶冰突然停下脚步,转过头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走到他面前蹲下,双手覆在他的大腿上,睁着她漂亮的大眼睛,轻声说:"祁峥,我们烧炭自杀吧。" …… 回去的车上祁峥和丁兰心都没怎么说话,祁峥降下车窗,趴在车门上吹冷风,丁兰心车里开着热空调,提醒他:"把窗关上吧,好冷。" "我不冷。"祁峥硬邦邦地说出这一句,丁兰心就不吭声了,一会儿后,祁峥坐直身子,关上了车窗。 到了沁雅华庭,两人一起上楼,站在电梯里,两双眼睛一直盯着屏幕上跳动的数字。到了十二楼,丁兰心走出去,从包里拿钥匙,祁峥看着她的背影,喊:"丁兰心。" 丁兰心回头看他,依旧是一张恬静的脸庞,祁峥咬了咬后槽牙,说:"我没觉得我有哪里做错。" "哦。"她居然只是笑了一下,"回去吧,很晚了,早点睡。" 她开门进屋,祁峥在过道上站了好久,才郁闷地转身,打开了自己家的门。 祁嵘居然还没睡,坐在桌子前用祁峥的笔记本电脑玩小游戏,两只小手把键盘敲得啪啪响。祁峥一看就怒了,祁嵘回头看到他,已经来不及躲,祁峥就像老鹰抓小鸡似的把祁嵘抓起来,丢到了c黄上。 "我和你说过多少次不准玩我电脑!你没耳朵的吗?都几点了还不睡觉!"他怒不可遏,一把抓起祁嵘让他趴在自己腿上,剥下裤子就打起了屁股。 这回是真的下了重手,每一声"啪"都特别响亮,可怜祁嵘还懵懵懂懂的,白嫩的屁股上已经多了几个红掌印,他疼极了,双腿乱颠,呜呜哇哇地大哭起来。 哭到后来,祁嵘开始叫:"你是个坏蛋!我讨厌你!我讨厌死你了!爸爸!妈妈!救命啊!兰心阿姨!兰心阿姨呜呜呜……兰心阿姨救救我啊……" 祁峥的手停了下来,祁嵘一骨碌滚到c黄上,连滚带爬地下c黄向着大门冲去,拖鞋也没穿,连裤子都没拉上。 祁峥叫他:"你去哪儿?" 祁嵘哭哭啼啼地开门,发现门反锁了,回过头来,眼泪汪汪的一张脸,身子都在抖。 祁峥问他:"我打你打错了吗?我有没有说过不许你玩我电脑?你自己答应我的,没经过我允许,你一定不会玩。" 瘦弱的小男孩贴着房门,抽噎着说:"但是你上次说,只要我期末考考全优,寒假里每天都让我玩半小时游戏的,我今天还没玩过呢。" 祁峥皱着眉头看他,一会儿后,伸手:"过来。" 祁嵘"唰唰"摇头。 "过来,我不打你。" 祁嵘撅着嘴巴看他,终于小小步地挨了过去。 他和祁峥并肩坐在c黄上,祁峥问他:"晚饭吃了吗?" "吃了,兰心阿姨在楼下买了盒饭。" "甜甜呢?" "兰心阿姨送她去外婆家了。" "后来,兰心阿姨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祁嵘不懂他的意思,想了一会儿,才说:"她说,你打人是不对的。" 祁峥"呵"了一声:"你懂什么?" "你们大人真搞笑,总以为我们是小孩子不懂事。"祁嵘哼哼着,"我知道那个叔叔很讨厌,那个阿姨也跟个疯子一样的,说的话都好奇怪。但是,你打人就是不对的。那个人还是甜甜的爸爸,甜甜后来都不理我了,她说你是坏蛋,打她爸爸,她以后再也不和我一起玩了。" 祁峥看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对他说教,不禁笑道:"祁嵘,你别忘了,你去年还和钢炮打架打得进了医院呢。" "所以我头上留了一个疤啊。"祁嵘仰起脸,拨开头发给他看脑袋上的疤,"兰心阿姨说这个疤会留一辈子,如果我不打架,就不会有了。" 祁峥:"……" "兰心阿姨还说,那个叔叔是个很难搞的人,说不定会揪着你不放,兰心阿姨不怕赔钱,她就是怕你会坐牢。她说,她一定不会叫你坐牢的。" ****** 丁兰心一整个晚上都在接电话。 先是前公婆打来电话,劈头盖脑地把她骂了一顿,他们在医院陪着罗晋元,说他身体多处挫伤,还有脑震荡,叫嚣着一定要让凶手坐牢,如果罗晋元留了后遗症,他们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丁兰心。 前公婆以前看在丁介莉的面子上,对丁兰心一直很客气,加上没有一起住,丁兰心也没经历过婆媳大战,所以在这时候,她还是很尊敬两位老人,毕竟独生子受伤住院,换成是谁都会急怒攻心。 好不容易挂断电话,丁介莉又打了过来,问丁兰心,打了罗晋元的那个人,和她是什么关系。 丁介莉说:"你和我说实话,我一定不告诉你爸妈。" 丁兰心知道姑姑神通广大,既然托了她帮忙就一定瞒不住她,只能承认:"他叫祁峥,是我现在的男朋友。" "我听说,他是个快递员?"丁介莉已经从警局的关系户那里得来了信息,祁峥录口供时依旧穿着快递服,她很有些惊讶,"兰心,你是在开玩笑吧?你找了个快递员?" 丁兰心当然否认:"不是,他现在和我在一家公司做事,医药公司,今天他穿快递服……是因为……呃……他……" 她实在是编不出理由来,最后只能胡说八道:"他弟弟一直很崇拜快递员,所以他特地搞来一套快递服,穿给他弟弟看的。" 傻子才会相信她的话,丁介莉呵呵一笑:"兰心,你人单纯,容易被骗。这个人二十六岁,外地打工仔,姑姑现在也不说什么,不过你睁大眼睛看着吧,他八成是骗你的。" 结束和丁介莉的通话,丁兰心头都疼了,没想到才没过几分钟,母亲杜娟的电话就过来了。 "你交男朋友了?比你小?外地打工的?送快递的?今天还打了晋元?你告诉妈妈真的假的?妈妈刚才听你姑姑说了后,心脏病都要犯了!还有甜甜是怎么回事?今晚一直吵,不肯睡,哭着喊爸爸妈妈,兰心啊!你从来都不让我们cao心的呀,现在这是怎么了?你是不是离了婚受刺激了?要不要妈妈带你去看心理医生?" 一大通的喋喋不休简直要叫丁兰心崩溃,她做了几个深呼吸,一遍一遍地暗示自己要耐心,简单说了几句把母亲敷衍过去,挂电话前,杜娟压低声音又说起来:"我和你讲,这件事你不要给你爸爸知道,你找这样的他肯定不会答应的,我也是不答应的。上次你姑姑给你介绍的那个姓程的多好啊,稳重,实在,我看绝对比罗晋元靠谱啊,你要是和他结婚该多好……" "妈,好晚了,我想睡了。"丁兰心揉着太阳穴,语气很疲惫。 杜娟只能叹口气:"好吧,你早点睡吧,明天你是不是要到店里同事聚餐?你来了,我再同你讲。" 耳根子终于清静了,丁兰心洗澡洗头,看到那件沾着冰淇淋的毛衣裙,连同其它脏衣服一起丢进了洗衣机。 她靠在c黄头看书,c黄头柜上是一杯热牛奶,都说牛奶催眠,但是丁兰心喝完牛奶、翻了好久的书都没有睡意。 她拿起手机,打开相册看照片,最前头的几张是下午时,她带着祁嵘和甜甜在商场游乐场玩耍时拍的,甜甜和祁嵘对着镜头做鬼脸,笑得特别开心。 往前翻,是前一天的晚餐照片,各种角度拍下的四菜一汤,四副碗筷,两杯红酒,两罐牛奶。 当时丁兰心不敢发朋友圈,怕被人看出端倪,临时注册了一个新浪微博,没有关联手机通讯录,在一个无人关注的地方,悄悄地发了第一条微博。 【他做的菜。】 四个字,像浸了蜜。 继续往前翻,是前一天白天的会议照片,丁兰心是做记录用的,拍了许多张,还有视频。 视频是拍的祁峥的开场白,他穿一身黑色西装,浅色衬衫深色领带,全都是她给他买的。祁峥说过要给她钱,她当然不会要,借口等他发了年终奖再把钱还她。还有一整年呢,到时候再说吧。 丁兰心按下播放键,手机屏幕里的祁峥就活了,他站在台上主持会议,从容不迫,优雅,又很随性,很矛盾的两种感觉,却完美地在他身上融合。 一段五分钟的视频,丁兰心足足看了三遍,第三遍播完,她拿过枕头抱在怀里,闭上眼睛侧着身子躺到了c黄上。 她想起了之前祁峥打罗晋元的身影,一拳一拳,快如闪电。 真可怕……是谁说这种为了女人挺身而出的男人最是帅气潇洒?在丁兰心眼里,那只是冲动,幼稚,有暴力倾向,男权思想作祟。 门铃响了,丁兰心睁开眼睛,仔细聆听,果然是自家门铃。 她去开门,看一眼猫眼,垂下眼眸,把门打开了。 祁峥站在门口,静静地看她,走廊里光线暗,将他的脸庞隐在暗处,眉峰、鼻梁、下颚的轮廓显得格外鲜明。丁兰心往边上一让:"进来吧。" 祁峥走进来,站在餐桌边不动,丁兰心给他倒来一杯热水,问:"小嵘睡了?" "睡了。" "你呢?你怎么不睡?都一点多了。" "睡不着。"祁峥看她,"你不是也没睡?" 她穿一身家居睡衣,粉蓝色的珊瑚绒料子,长头发干了大半,蓬松松地披在肩上,舒适又慵懒。 见他语气低落,丁兰心走去他面前,拉住了他的手。 "你脸色好差,真的应该早点睡,有什么事都明天再说吧。" 祁峥看着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终于问道:"丁兰心,你心里真的有我吗?" 丁兰心也抬头注视着他,一会儿后,她微微一笑:"祁峥,不要胡思乱想,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第四十四章 事情没有他想的那么复杂,但是祁峥知道,也没有那么简单。 和丁兰心讨论这种事真的很没意思,祁峥默了一会儿,问:"那个人,就是你前夫,他现在怎么样?" "胸部挫伤,手上腿上也有很多瘀伤,最严重就是脑震荡,不过好在内脏没受伤。"丁兰心依旧握着他的手,仿佛是为了叫他安心,连着语调都是柔柔的,"去接你之前,我去医院看过他,医药费我已经付了,你不用担心。" 直到此刻,祁峥才从一种亢奋的情绪中冷静下来,他低声说:"对不起。" 丁兰心笑笑,拉着他到沙发上坐下,她挨着他,说:"祁峥,我知道你还是不太理解我的态度,对于今晚的事,你觉得自己替我出了头,很有男子气概,我理应觉得很慡才对。那两个人,罗晋元,赵小青,一个出轨找小三,一个勾搭有妇之夫,都是傻逼,揍他们一顿都是轻的。但是祁峥,你都知道他们是傻逼了,你和傻逼一般见识做什么呢?" 她很平静,谆谆善诱,好像在说一件于己完全不相干的事,"何况,罗晋元是甜甜的爸爸。以前,我和他没离婚的时候,我也从不会当着甜甜的面和他吵架,当然,我和他本来也没什么架好吵。你可能还不了解我的家庭,我的父母结婚了几十年,老是吵,不仅吵,还打架,我爸爸那么大年纪了,还和外头一起打麻将的女人搞七捻三。但是他们吵来吵去,从来没提过离婚。我觉得我的性格大概也是受了家庭的影响,我从小到大都不爱惹事,能混过去的事就让它混过去,会叫家里人为难的事,我从来都不做。我不是说我的这种处事态度一定正确,因为每个人都不一样,每个人对待生活都有自己的一套准则,那我们现在在一起,我相信你也可以慢慢地了解到我的性格,所以,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对待事情的一些态度。"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丁兰心叹口气,"祁峥,我三十岁了,玩不起了,也不想玩,你问我心里有没有你,那我问你一句,你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她扭头看他,眼神真挚、澄净,祁峥定在那里,一时间不明白"未来"的定义。 "有时候,我会想,我一定是疯了,才会和你在一起。有时候我又觉得,我为什么不和你在一起呢?你是个那么好的男人。有时候,我又会问自己,我和你会有怎样的结果?" 祁峥没有吭声,丁兰心继续缓缓地说,"我不晓得现在的人谈恋爱都是怎样的态度,像我表弟吴睿洋,因为家里有钱,又是独生子,女朋友一个接一个地换,但没有一个会说到结婚。还有孙思雨,你见过的,她以前一直玩,你听过一个词没?爱情动物,她就是一个爱情动物,遇见每一个男朋友都能爱得死去活来,但是分了手就可以完全把对方忘记,甚至连名字都想不起来。但是祁峥,我不是这样的人。" 她顿了一下,抬眸看他,弯唇一笑,"我有想过我们的未来,想过分手,也想过结婚,想过我家里人会反对,也想过我该用什么样的方式去让他们接纳你。我想过我会越来越老,而你却越来越有魅力,我想过你会抛弃我,但又觉得那并不是什么问题。" 祁峥:"……" "祁峥,我希望你能知道,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但是与你分开,我也不会怎么样。" "……" "你可以理解为我很自私,但是你自己带着祁嵘那么多年,应该比任何人都要明白,爱情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两个人在一起,或是三个人,四个人,到最后都会归为柴米油盐的生活。我能体谅你带祁嵘的苦,所以我愿意给祁嵘更多一点的关心,我也希望你能体谅我的懒惰,我只是希望生活轻松一点,温暖一点,有盼头一点。我不想让烦恼压住我,仅仅是如此。" ****** 祁峥被丁兰心洗脑了。 他去找她,本来是想着要大声地质问她,质问她究竟是如何看待他们的这份感情。可是最后迷迷糊糊地回来,脑子里都是她大段大段的话。 祁峥梳理了一下,总算弄明白了丁兰心的意思,咦?这不就是他一直以来对祁嵘说的话么? ——你他妈给老子老实一点,要不然老子就叫你滚蛋! 祁峥仰面躺到c黄上,都已经是后半夜了,周围万籁俱寂,只有祁嵘浅浅的鼾声。祁峥突然就觉得有些慌,莫名的心慌,心里毛毛的,想要抓住什么却一点都抓不到。 他想起丁兰心的话——你有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想过啊,怎么没有想过呢? 如果他们能够结婚,他一定会好好地对她,她对祁嵘的好绝不是装的,所以他也一定会对甜甜好。他甚至想过不要孩子了,好好地把祁嵘和甜甜抚养长大。人的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祁峥也算是经历过一些事情的人了,很多事都看开了,想通了。说白了,每个人都是一副皮囊一张c黄,生活就是不停地往前走,无论如何不能停也不能回头,祁峥认识了丁兰心,心里渐渐地就有了盼头。漂泊在外这么多年,她是第一个,给他带来"家"的感觉的人。 ****** 周一晚上,丁兰心如约请赋江团队的同事们去父亲餐厅用餐。 杜娟早早地守在店里,看到他们一行人来,忙把丁兰心抓去拷问。 "你老实交代,是哪一个?"杜娟咬着女儿的耳朵,"是那个穿西装的吗?不像是比你小啊。" 她指的是乔磊,丁兰心摇头:"不是,他没来。" "没来?为什么不来?" "我叫他不要来的。" "为什么呀?" "妈,你让我自己处理这个事,可以吗?" "你这是在浪费时间。"杜娟说,"你要玩,我也拦不住你,妈就劝你一句话,管住你袋子里的钱。" 聚餐以后过了两天,春节假期来临,丁兰心带着甜甜搬回了父母家,祁峥则带着祁嵘,继续住在那套小小公寓里。 罗晋元痊愈出院,没有再追究祁峥的责任,丁兰心也不管姑姑是用了什么样的办法。只要祁峥没事,她也就放了心。 年三十的晚上,丁兰心一大家子在父亲店里吃年夜饭,有些亲戚道听途说,知道她谈了新男朋友,问她那人是做什么的,几岁,哪儿人,又问她为什么不把他一起带来,丁兰心都只是笑笑,打着马虎眼敷衍过去。 丁介莉对她冷淡了很多,因为程四季的事,还因为祁峥和罗晋元的事,丁介莉觉得真是世风日下,连丁兰心这么单纯的人都开始包养小白脸了,就是钱多了太闲了给闹的! 除夕夜外头一直都很吵,鞭炮声此起彼伏,丁兰心陪着甜甜睡觉,想起祁峥,不知道他和祁嵘是怎么吃的年夜饭,她知道祁峥的老乡都回老家过年了,阿浪,姚家伟,留在这个城市里的,只有祁峥和祁嵘。 过年几天,丁兰心几乎没和祁峥联系,一直到年初五,祁峥给她打电话,问她愿不愿意陪他去一个地方。 丁兰心借口和林菱去逛街,一个人溜了出来,车子开到沁雅华庭,接到了等在路边的两个人,祁峥提着大包小包的年货,祁嵘的手里还抱着一个大洋娃娃。 她一下子就知道他们是要去哪里了。 祁峥去看望钟黎明——那个因为车祸而颅脑重度损伤的男人。 钟黎明一家住在闹市区的一个老小区里,一楼的房子,房门从天井开,方便钟黎明的轮椅进出。 给他们开门的是钟黎明的妻子江丹,看到祁峥,她脸上就漾起了笑意。 "黎明和我打赌你这几天一定会来,我还说你都两个多月没来了,估计是忙得走不开,看来还是黎明了解你。" "丹姐,新年好。我前段儿换了工作,的确是忙了点,就想着过年再来看你们。"祁峥递上年货,江丹看到了他背后的丁兰心,微微有些诧异。 祁峥给她们介绍:"丹姐,这是我女朋友,丁兰心。" "哎呀,你交女朋友了,真好。"江丹起先有些局促,很快地就笑了,"快进去吧,黎明在看电视呢,见到你他一定很开心。呀,小嵘又长高了呢,都和我们云云差不多高了。" 丁兰心跟着祁峥进屋,小屋子的天井里种满了花糙,房间里东西有点多,装修也陈旧,但是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电视机前没有沙发,摆着一套金属复健设备,设备旁边停着一辆轮椅,上面坐着一个白净消瘦的男人,戴着毛线帽,穿着厚睡衣,腿上则盖着一块毛毯。 他似乎一直在等祁峥进来,看到他,脸上露出了孩子般的笑,祁嵘蹦到他身边,欢快地叫:"黎明叔叔新年好!" 钟黎明艰难地抬起手,抖动着摸了摸祁嵘的头,说出来的话含糊不清:"你好,小嵘。" 九岁的钟韵云从里间蹦了出来,看到祁嵘很惊喜,祁嵘把洋娃娃送给她,两个小孩立刻就去里头一起玩耍了。 祁峥把丁兰心介绍给钟黎明,听说她是祁峥的女朋友,钟黎明显得特别开心,叽里咕噜地对祁峥说了一句话,丁兰心没听懂,祁峥哈哈一笑,给她翻译:"钟哥是问我俩啥时候结婚,他说他一定要去喝喜酒,给我俩封一个大红包。" 说罢,他拍拍钟黎明的腿:"等你会走路了,我立刻就结婚,说到做到,你答应不?" 钟黎明不停摇头,又说了一长串话,丁兰心很仔细听也没听懂,这一次祁峥没给她翻译,直接对钟黎明说:"你别胡说,医生说你会好起来的,走路只是时间问题,你现在不都能站一个小时了么。" 祁峥陪着钟黎明说了很久的话=,丁兰心一直坐在边上,仿佛在看祁峥的独角戏,她不明白钟黎明的话祁峥是怎么听得懂的,但事实就是,那两个男人聊得很开心。 江丹要留他们吃饭,祁峥推辞了,因为不想她太辛苦。 临走前,祁峥找了个借口去厨房,把一个红包塞到江丹手里,江丹一掂厚度,有点惊讶:"这么多?" "我现在工资比以前高了。"祁峥说,"还有奖金和补贴,宽裕了不少。" 江丹拿着钱,眼圈突然就红了,祁峥问:"丹姐,你怎么了?" 江丹抹抹眼睛,不肯回答,祁峥发现不对,追问道:"丹姐,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是钟哥的事吗?钟哥的事就是我的事,你和我说,我一定帮忙。" 江丹抽抽鼻子,终于开了口:"上一次去医院检查,医生说黎明脑子里有个血块,也不知道是怎么个情况,检查过两次,医生问我们要不要做手术,但是手术并不保险,最好的结果就是去掉血块,不让它压迫神经,也许对他的康复有利,最坏的结果,就是他也许会死在手术台上。" "如果不做手术会怎么样?"祁峥凝了眉,问。 "两次检查,隔了一个月,那个血块大了一点,医生说可能是脑出血,有个血管一直在漏,如果不做手术,说不定他那天突然就……就……" 她终于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祁峥站在旁边,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江丹抹了把脸,抬头看他:"我和黎明说了这个事,这些年我什么都不瞒他,他说不要做手术,就这么着吧,他说他看着云云长这么大,已经很知足了,何必要花这么多钱再遭一次罪,反正都要死,还是省点钱算了。" "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祁峥声音沉沉的,"手术的成功率有多大?医生有没有说,大概需要多少钱?" "至少二十万,太多了,我们现在哪里还有钱,房子都早卖了,还欠了不少钱。要不是有你每个月在帮我们,日子都要过不下去。"江丹深深地叹气,"祁峥,也许这就是黎明的命,我对他已经问心无愧了,你也不要多想,一切都听天由命吧。你现在都有女朋友了,以后自己多存点钱,在赋江买房结婚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不要每个月都给我们那么多钱了,其实你的心我们都有看到,够了,真的,够了。" ☆、第四十五章 祁峥回到房间时,看到钟黎明在和丁兰心"聊天",他一脸的笑意,手一会儿指指丁兰心,一会儿指指桌上的水果盘,嘴里含糊不清地说着话。丁兰心一脸尴尬,祁峥走过去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塞到她手里:"笨,钟哥是叫你吃水果呢,这都听不出来?" 丁兰心抿抿唇,拿起苹果就大大地咬了一口,说:"好甜啊。" 钟黎明笑得更开心了,祁峥揉揉丁兰心的脑袋:"时候差不多了,咱们该走了。" 他们和钟黎明一家告别,回去的路上,祁峥开车,丁兰心陪着祁嵘坐在后座,开着开着,祁峥突然问她:"你刚才,是不是被钟哥吓到了?" 丁兰心否认不了:"是有点儿,我身边从来没有病得这么重的人。" "钟哥以前很帅的,我有看过照片,丹姐也很漂亮,只是现在胖了,老了。"祁峥降下车窗,摸出烟盒,"让我抽根烟吧,每次看过钟哥,我心里都难受。" "抽吧。" 祁峥点起烟,心里想着事情,想着想着就笑了,丁兰心问:"你笑什么呀?" "我是想到你对我说过的话,你说你是个不想要生活压力的人,我在想,如果你是丹姐,碰到了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办?"祁峥深深地吸一口烟,摇头,"丁兰心,你一定过不了这几年丹姐过的日子,太惨了,钟哥能活下来,能醒过来,都是靠的丹姐。早几年,丹姐家里人都要她和钟哥离婚,丹姐不肯,后来被他们逼急了,丹姐就说,离婚可以,改嫁也行,但是她要带着钟哥改嫁,一辈子都不离开他。卧槽,她和我说这些的时候,特冷静,我当时没忍住,眼泪一下子就出来了。" 丁兰心的确无法想象自己要是有了江丹的遭遇,会怎么做。她是学药的,本身就比较理性,看到钟黎明的身体状态,根本就是毫无生活质量可言。丁兰心回答不了"如果她是江丹"这个问题,倒是可以给出"如果她是钟黎明"的答案——她一定会自杀。 丁兰心问祁峥:"你觉得钟黎明这样活着有意思吗?" "当然有意思了。"祁峥有点不解,"每天老婆陪身边,孩子一天一天地长大,家里的老人时不时地也来帮帮忙,一家人一起吃顿饭,总好过白发人送黑发人。苦是苦了点,但是小孩有爸爸,女人有老公,老人有儿子,一个家就还在啊。怎么?你觉得没意思吗?你是觉得钟哥活着是受罪?" "你说的是没错,但是我有点不一样的理解。"丁兰心说着心里话,"云云是有爸爸,但是这个爸爸哪儿都不能陪她去,他病得这么重,你又怎么知道小孩子心里不会自卑呢?老人是有儿子,可是儿子敬不了孝,他们本该是安享晚年的时候,却还要为儿子cao心。至于丹姐,你想啊,如果钟黎明不在了,丹姐可能会遇到另外一个好男人,再婚,生小孩,工作,日子就不会过得像现在这么苦。" 说到这里,丁兰心自己都觉得自己冷血了,毕竟事情没摊到她头上,她又是个从小到大没经历过什么坎坷的人,不禁自嘲地笑:"当然了,他们的这份感情还是很令我敬佩的,只是作为女人,看到江丹的样子,就会觉得,太可怜了。" "天啊,丁兰心,你这样子叫我压力很大啊。"祁峥摇头苦笑,"我得保证自己不得病,不能出任何意外,要是我出了点儿事,你是不是就立刻不要我啦?" 丁兰心急了:"你别胡说八道!这种事哪能随口乱说的呀!" 一直在听他们聊天的祁嵘cha了嘴:"老祁,兰心阿姨要是不要你,我要你!我去挣钱,养你,要是你变成黎明叔叔那样子,我不念书了,我给你洗尿布,给你喂饭,我不会把你丢掉的。" 祁峥哈哈大笑:"还是你有良心,亏老子没白养你!" 丁兰心问祁嵘:"你怎么挣钱呀?" "我去捡可乐瓶,收硬纸板,可以卖钱的。"祁嵘很认真地回答,"我小的时候经常和奶奶一起去捡可乐瓶,可以卖很多很多钱呢!" 丁兰心揉揉他的脑袋瓜:"祁嵘,你怎么那么懂事呀。" 说到钱,祁峥心里就记起了江丹的话,钟黎明可能要做手术,需要那么大一笔钱,祁峥没有存款,江丹也早就没钱了,这些年都是靠在家给人串小珠子挣的生活费。 祁峥想到丁兰心,丁兰心有钱,二十万,对她来说应该不算太困难。这几个月下来,通过了解,祁峥知道姚家伟说的"丁兰心身家几千万"肯定是谣言,但是就她个人资产来说,一千大几百万是肯定有的。 丁兰心和祁嵘聊起了天,讨论如何靠捡可乐瓶发家致富,祁峥数次想要开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他实在是说不出口,祁峥知道,自己和丁兰心交往的这些日子,其实已经花了她不少钱,当初他住院时的医药费还是丁兰心付的呢,出院后她还给了他一万块现金,他到现在都还没还。 丁兰心给他买了好几身衣服了,平时出来吃个饭,贵一点的,都是她买单,稍微便宜点的,她会不动声色地让祁峥买单,甚至于祁嵘转学的事情都是丁兰心在张罗,祁峥问她有没有交赞助费,丁兰心说交了一点点,祁峥至今也不知道她到底交了多少,但是肯定是以万来算。 他可是个男人啊,祁峥把这些帐都记在了一个小本子上,连同还欠着钟黎明的那四十几万,祁峥想,他一定要努力工作,早点儿把这些债都还完。 至于钟黎明的事,祁峥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再和丁兰心提,这是救命的事,他相信她会帮他的忙。 ****** 年后开工,祁峥第一时间把新药进药申请表递到了红会医院,丁兰心给了他一笔钱,现金,祁峥想着办法去一个个部门打点。 陆林君清高廉洁,不代表其他经办人都是如此,这个行业已经遍布潜规则,乔磊就说他正在跑的一家医院,对方开价十万,要一笔医院科研经费,打到医院设立的一个基金会,把钱打了,基本就算定了,至于人家究竟要研究个球,他们可就管不了了。 祁峥托阿浪从老家带回来一些大包装的牛ròu干,拎着去了陆林君的办公室,他把东西放到她桌上,说:"陆医生,我们老家那边的牛ròu干特别好吃,老乡回去过年,我让他给带了一些,您尝尝看。我向您保证,这是我自己的一点心意,没有花公司的钱,您千万别不收,成么?" 陆林君板着脸看了他一会儿,终于拎起袋子,锁到了柜子里。 她说:"以后别买了。" 祁峥笑了:"行!" 邵锦文来到赋江,大家开会,捷报频传,每个人手里都有开发成功的医院了。邵锦文点名表扬祁峥,又向大家说了他目前在重点抓的一件工作。 "赋江市妇幼保健医院,是z省排名第二的妇产科医院,如果进药,保守估计,乐妍消第一年的销量起码是六百万,第二年必定破千万。"邵锦文坐在桌前,目光犀利,"前期工作我在做,也跑了几个部门,因为下个月药品招标的原因,目前零进展。我现在需要一个代表来跟这个事,重点拜访,几乎要天天报到,压力很大,但是动力也不小。我还没定人选,谁有兴趣跟?" 几个代表都愣了一下,但是大家都懂,这绝对是个肥差,辛苦肯定是辛苦,但是没野心、怕辛苦就不会做销售了呀! 乔磊和祝敏几乎同时举手:"我想跟!" 王一航和付燕也不甘落后:"我也想跟!" 祁峥立刻举手:"还有我!" 对于这样良性的竞争氛围,邵锦文很满意,笑了笑,说:"这件事我会综合考虑,也会参考mark和你们主管的意见,三月初我会给答复。" 散会,临近下班,祁峥接到了陆林君的电话,叫他过去和药剂科主任谈点事情。 他把这事告诉丁兰心,最后说:"我今天不能去接祁嵘了,你能帮我去吗?" 丁兰心应下:"当然可以。" 她和邵锦文一起下楼,邵锦文说:"你和祁峥的事,你家里人知道了吧?" 丁兰心很惊讶:"你怎么知道?" "你姑姑打电话来问我祁峥的事。"邵锦文微笑,丁兰心怔了一怔,问:"师兄,你和我姑姑认识吗?" "认识,之前市场部想定做一批宣传资料和礼品,数量挺大,赋江厂家多,我过来跑市场时顺便陪市场部的同事一起挑选供应商,就和你姑姑见了面,晚上还去你爸爸店里吃了一顿饭。" "你怎么知道她是我姑姑啊?"丁兰心越发奇怪了。 邵锦文笑得很温柔:"别惊讶,我很多年前就认识她了。" 丁兰心开车去到祁嵘所读的赋江二小时,心里还是有一堆疑问。 祁嵘已经转学到新学校,离沁雅华庭很近。开学没几天,祁峥和丁兰心天天接送他上下学,祁嵘似乎适应得很好,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写作业也特别积极。 丁兰心停好车,走到学校门口,那里已经围了一堆家长。等待的时候,身边突然有个人叫她:"丁……兰心?" 丁兰心转头,看到身边的男人面露惊喜:"真的是你?丁兰心,我刚才还以为我看错了。" 程四季还是老样子,精神十足,穿一件夹克衫,头发剃得很干净,丁兰心想到自己和他第一次见面时的无理,心里有些愧疚,点头致意:"你好,程先生。" "好巧,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接孩子,你呢?" "一样啊,接我儿子。" "哦。" 正说着,校门开了,低年级孩子在老师的带领下走出来,丁兰心寻找起祁嵘的身影,很快就看到他和一个小男孩一起并肩走来。 两个人有说有笑,连蹦带跳,那小男孩虎头虎脑,眉毛粗粗的,皮肤有点黑,看到程四季后就跑了过来:"爸爸——" 祁嵘跟在他身后,看到丁兰心,也跑过来。 他张开手臂,大叫:"妈妈!" 丁兰心傻眼了,程四季也惊呆了,程铿回头看到祁嵘,问:"祁嵘,这是你妈妈吗?" 祁嵘骄傲地点头:"嗯!" 程铿看看丁兰心,语气里带着羡慕:"你妈妈好漂亮啊。阿姨你好,我叫程铿,铿锵玫瑰的铿。"说着他又大方地拉过程四季,给他们介绍,"这是我爸爸!" 丁兰心一头汗地牵着祁嵘的手,又一次和程四季打招呼:"你好,程铿爸爸。" ☆、第四十六章 往丁兰心停在路边的奥迪车走去时,祁嵘昂首挺胸,一脸的得意,似乎笃定丁兰心不会去拆穿他。 坐上车,他还爬上了甜甜的安全座椅,自己扣好了安全带。丁兰心憋着笑启动车子,程四季和程铿正在路边走,祁嵘降下车窗,朝程铿挥手:"程铿拜拜!" 程铿也大力地冲他挥手:"拜拜!明天见!" 开出好长一段路后,祁嵘解开了安全扣,默默地从儿童座椅上爬了下来,看着丁兰心的后背,小声问:"兰心阿姨,老祁呢?" 丁兰心逗他:"咦?怎么不叫我妈妈了?" 祁嵘脸红了,羞愧地低下头去。 丁兰心放柔语气:"小嵘,要是以后被你同学知道我不是你妈妈,你怎么办呀?" "我……"祁嵘答不出来,好半天后才说,"我只是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没有爸爸妈妈,我不想让他们再欺负我。" 丁兰心:"但是无论如何,你都不应该骗同学。" "你是说程铿吗?他坐我后面,是我交到的第一个好朋友。兰心阿姨你知道吗?程铿也没有妈妈,他说他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生病死掉了。"祁嵘想了想,又说,"我本来是想和他说,我和他一样也没有妈妈,但是我怕他会告诉别人,就没有讲。" 祁嵘回味着之前叫着"妈妈"扑到丁兰心怀里的那一刻,简直是慡到荡气回肠,又觉得自己骗了好朋友,愧疚万分。他很矛盾,直觉自己没有勇气去向程铿说明真相,呐呐地说,"兰心阿姨,你就帮我演一下妈妈吧,行吗?" 丁兰心笑着问:"那你去哪里找个爸爸呢?" "老祁嘛,反正他和我都姓祁,我就说他是我爸爸。" 这辈分真是乱了套了,丁兰心笑着摇头:"你小心被祁峥打屁股呦。" ****** 祁峥到红会医院与药剂科主任沟通了一些进药流程上的事,因为有陆林君的从中调和,没有花费太多时间,事情算是敲定了,只等医院药事会通过。 祁峥兴奋得想大叫,陆林君看到他眼睛里毫不掩藏的笑意,忍不住问:"有那么高兴吗?" "当然!"祁峥实在是难掩激动之情,"我对我老板是有承诺的,还有我女朋友,这件事对我们来说都特别重要!" 陆林君一笑:"能拿许多奖金吧?" "陆医生,真不是奖金的事儿,不骗您。"祁峥稍微冷静了一些,"您下班了吗?今晚我请您吃饭吧,这次的事真是太感谢您了。" 陆林君摇头:"晚上还要值班,不吃了,你也早点回去吧,家里不是还有个小朋友在?" 祁峥也不和她客气:"行!等进了药,我一定要请您吃饭,来我家里,我做给您吃,您必须得答应!" 陆林君睨他:"你做饭很好吃吗?" 祁峥挑眉:"我女朋友说挺好吃的。" "傻小子。"陆林君把他推出门,"要走赶紧走,烦死人了。" 祁峥出了医院大门,一看时间还早,心里就有了个主意。 这几天甜甜一直住在外婆家,祁峥每天都和丁兰心、祁嵘一起吃饭,他坐车去了家附近的菜场,买了一堆丁兰心和祁嵘喜欢吃的菜,哼着歌儿往家走。 因为各有一个孩子的缘故,祁峥有丁兰心家的钥匙,丁兰心也有祁峥家的钥匙。祁峥开了1201室的门,发现丁兰心和祁嵘还没有回来,他脱下外套,穿上围裙,挽起衣袖就开始准备晚餐。 祁峥决定给丁兰心做一道酸菜鱼,自己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黑鱼来剖洗、刮麟、剔片,他还准备煮玉米排骨汤,早早地就煲上了灶。 准备了一阵子后,他烟瘾犯了,就点起了一支烟,一边抽一边炒春笋。 就在这时,外头响起了开锁声,因为油烟机开得大,祁峥没听清,也没回头,只在那儿喊:"回来啦?" 有人进门,但没人回答。 他又说:"很快就吃饭喽!" 祁峥的油锅开得旺,刺啦刺啦地把春笋炒得喷喷香,见外头一直没声音,他叼着烟回了一下头,一下子就愣住了。 丁介莉和杜娟站在厨房门口,两个人见了鬼似的看着祁峥,祁峥赶紧把烟灭在水槽里,杜娟大叫起来:"你是谁啊!你怎么会在我女儿家里?!" 丁介莉心里已经猜了个大概,眼睛一扫周围,冷冷地问祁峥:"丁兰心呢?" "她还没回来。"祁峥看着她们,面前的两个中年女人一胖一瘦,胖的那个衣着简单,直短发,满脸的惊讶和愤怒。瘦的那个衣着考究,颧骨有些高,化着淡妆,烫一头短卷发,眼神犀利,神情冷漠。 如果他猜的没错,这应该是丁兰心的母亲和姑姑了。 祁峥鼻子里突然窜进一股焦味,他回了神,立刻关火,看着锅里已经有点发黑的春笋,轻轻地叹了口气。 丁兰心和祁嵘回来时,手里还提着一袋子肯德基,祁嵘手里则宝贝似的拿着儿童套餐送的玩具。 她一边敲门,一边问祁嵘:"你猜老祁有没有在做菜?" 祁嵘点头:"有。" "那我们买了肯德基,他会不会生气呀?" 祁嵘噘嘴:"大概会。" "那我可不管,我会告诉他是你吵着要吃肯德基。" "不要不要不要!兰心阿姨不……" 话说一半,门开了,祁峥一脸木然地站在门后,丁兰心把肯德基递给他,赶着祁嵘进屋:"赶紧换鞋,咦?什么味道?祁峥你把我厨房给烧了吗?" 祁峥手指指客厅:"你妈妈来了。" 丁兰心:"……" 丁介莉和杜娟没有吃祁峥做的这餐饭,她们甚至没有任何要与祁峥谈话的意思,丁兰心知道这时候绝不能硬来,当即就让祁峥带着祁嵘回家。 屋子里安静下来,丁兰心看着姑姑和妈妈雕像似的坐在沙发上,一人面前一杯热茶,是祁峥泡的,但她们一点都没喝过。 丁兰心也在单人沙发上坐下,笑着问:"妈,姑姑,过来怎么不给我打个电话呀?" "钥匙是你自己给我的。"杜娟拿出房门钥匙,用力地甩到茶几上,"兰心,我就是过来给甜甜拿几件换洗衣服,来之前,我心里就在想,你这屋里不会有个男人吧?我的确是有点怕,刚好你姑姑有空,我就让她陪我一起来。你还真是一点也没让我失望,你现在怎么变成这样了?你告诉我!刚才那个人到底是谁!" "还能是谁?"丁介莉在边上笑,"兰心,那个人就是你的小男朋友吧?" 丁兰心默不作声。 丁介莉拍拍杜娟的胳膊,漫不经心地说:"嫂子,你那么生气干吗?刚才那个小伙子你也看到了,大高个儿,长得又帅,这样的一个人要是追着兰心不放,兰心能拒绝吗?你自己女儿你还不知道?别看她三十岁了,其实单纯得要死,这事儿你也不用骂她了,没用,咱们还是说说解决的办法吧。" 杜娟顾自生闷气,丁介莉面向丁兰心:"兰心,他叫什么名字?" 丁兰心又抬起眸来,平静地答:"祁峥。" "那个小男孩又是谁?" "祁峥的弟弟,祁嵘。" "他们是哪儿人?父母是做什么的?" "xx省xx县人,父母已经去世了。" "祁峥的学历是什么?" "高中。" "他现在在做什么工作?" "他和我一个公司,是我的下属,做医药代表。" "邵锦文介绍的?" "对。" 杜娟突然cha嘴:"那个叫祁峥的,他在赋江有房吗?有车吗?" 丁介莉笑了:"嫂子,你真逗,怎么可能会有?" 她指指大门,"你忘了,他现在住的是哪儿,是兰心的房子!我说呢,兰心怎么会放着丽景园的大房子不住,要搬到这里来,呵呵呵……兰心,你要找男朋友我们不反对,你这个年纪想找个男人过日子,姑姑也理解。大家都是女人,但是你平时都不看新闻的吗?有一种骗子,专骗你这样的人,他们通常都是低学历,农村出身,成天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他们唯一的特点是长得又高又帅,温柔体贴,最擅长花言巧语,讨女人欢心。他们会让你有一种错觉,以为他们是绩优股,目前的落魄只是怀才不遇。或者,他们会骗你他们是什么富二代,国际集团总裁,其实就是个屁!他们唯一的目的就是要你掏钱,他们也不会一毛不拔,偶尔会买一下单,但是你只要注意,就会发现,大单永远是你在买。经过一段时间,他们见时机成熟,就会问你要钱,几千,几万,十几万,几十万,那个时候你已经陷在爱情的陷阱里,以为自己碰到了真爱,你会心甘情愿地把钱都掏出来给他,可结果呢?去看看报纸吧,这样的男人,在外头不知骗了多少女人了!我一直想不明白,那些女的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碰到这样的骗子,居然会一个一个地认栽,这都是脑子进水了吗?以前,我还以为这些就是新闻,我从来都没想过,兰心,这种事还会在你身上发生。" 丁兰心听完,也不生气,也不辩驳,只是说:"祁峥从没有问我要过钱。" 杜娟问:"那你们一起出去,都是谁付钱?" "……"丁兰心有点没底气,但还是答,"有时候是我付,有时候是他付。妈,祁峥经济条件是不太好,但是他为人真的不错,我不敢打包票说他一定是个绩优股,但是我可以说,他工作非常非常努力,绝不是姑姑说的那一种人。" 丁介莉轻笑:"兰心,姑姑和你打个赌,不用出三个月,祁峥一定会问你要钱。但是你记住,他会说他是问你,借。" 丁兰心皱起眉头看她。 丁介莉慢吞吞地说:"我和你妈妈观点一致,你要玩,我们也不管,做人嘛,就是要开心,但是你必须要管住你的钱,每一块钱,都不能轻易地给出去,你明白吗?" ☆、第四十七章 钱钱钱,钱钱钱。 钱可真是个好东西啊。 丁兰心从小到大都不缺钱,虽然家里不是大富大贵,但要满足她的吃穿用度还是绰绰有余。 看着丁介莉上下翻飞的嘴皮子,丁兰心没来由地想起了高中时的一件事。 那时,班里一个女生和丁兰心走得很近,近到林菱都吃醋了。那个女生长得很漂亮,学习成绩也不错,丁兰心起初挺喜欢和她在一起的,但是几个月后,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 那女生喜欢和丁兰心一起去逛街,看到漂亮的衣服和鞋子,总是会怂恿丁兰心买,丁兰心其实不喜欢某些衣服的风格,可是试穿以后那女生就各种夸,夸得丁兰心晕头转向的,最后不得不掏钱买下,好像不买就是否定了那女生的审美似的。 可是买下以后,丁兰心实在不喜欢,就没穿。过几天,那女生就问她,哎,新买的衣服你怎么不穿呀?丁兰心就说觉得穿上不好看,那女生就叹气,说你好浪费啊,然后说,你不穿的话,就借给我穿穿吧,反正放着也是放着。 这一借,就再也不会还。 丁兰心不是傻子,次数多了,慢慢的就和那女生疏远了,可是后来,班里开始流传她的坏话,说她外表单纯,实则放荡,和校外混社会的人都谈过恋爱,还打过胎。 丁兰心觉得这种谣言简直是匪夷所思,林菱帮她去打听了一下,发现居然是那个女生在传播谣言。 有时候,某些人做某些事根本就没办法用"逻辑"这个词去解释,林菱气得想要去吵架,被丁兰心拉住了。 那一年丁兰心才十七岁,本该是年轻气盛的年纪,但是她却一点也不生气。她告诉林菱,那个女生家境很不好,朋友也不多,大概这样胡说八道能给她带去一些快感,自己又没有少块ròu,就随她去吧。 林菱被她打败:"万一有人喜欢你,不是都被这谣言吓跑啦?" 丁兰心不以为然:"能被谣言吓跑的人,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从那以后,丁兰心变得越发低调,一直到进大学,班里很多同学都不知道她家境优越,只有寝室里几个人知道,丁兰心家里房子都有好多套。 好不容易送走丁介莉和杜娟,丁兰心靠在门上歇了歇。 她觉得有点累,心累。 母亲和姑姑从头到尾没有让她和祁峥分手,因为在她们看来,丁兰心和祁峥根本就不可能有结果。她们唯一怕的就是丁兰心被骗钱,一遍又一遍地提醒她,绝不能把钱给祁峥。 丁介莉毫不客气地数落丁兰心:"你看看你自己,再想想祁峥,你觉得你们配吗?我相信肯定是他追的你,你这个人根本不会去追男人。那么你告诉我,祁峥为什么要追你?因为你漂亮?身材好?年纪轻?性格温柔?和他有共同语言?兰心,你认清现实吧!你离过婚的呀!还有个女儿,哪怕是程四季,他肯和你见面也是卖了我的面子,他自己出去找,你别看他快四十岁还带着个孩子,分分钟能找个二十出头的未婚小姑娘的,因为他有钱啊!同一个道理,祁峥追你,图的是什么?你告诉我,他图的是什么?!" 一个晚上,丁兰心听到无数次"钱钱钱",听得都想吐了。 她洗了把脸,走到厨房后愣了一下,厨房流理台上砧板、菜刀、蔬菜摊了一桌,灶台上架着两个锅,她走过去看,炒锅里是炒糊了的油焖春笋,汤锅里是已经冷掉了的玉米排骨汤,因为是冬天,汤面上油已经结成了块。 边上还有一碗浆过的食材,丁兰心仔细看,才看清是鱼片。 她想起有一个晚上,她向着祁峥撒娇,说想吃酸菜鱼,但是爸爸店里的酸菜鱼已经吃厌了。祁峥就说:"乖啦,过几天,我做给你吃。" 他真的对她很好。 很平淡的好,很普通的好,很不值一提的好。 走路喜欢牵她的手,从来都是让她走里道;买了东西不让她提,不管多重都是他一个人扛;做饭会迁就她的口味,她想吃什么他都会做,做完了还会主动洗碗;他对甜甜也很好,大概是有养育小孩的经验,他可以一个人带着祁嵘和甜甜去外面玩,陪他们跑跑跳跳,像一个孩子王。 情人节那天,祁峥给她买了一条白金项链,他事先没有告诉她,吃完饭后才取出来,递给她的时候,神情都有些腼腆。 丁兰心很开心,转过身让他替她系上,祁峥揽着她站在镜子前,说:"我以后一定给你买个带钻石的。" 丁兰心手指摸上颈前的小坠子,笑道:"不要,我就喜欢这个。" 为什么别人非要说他是为了她的钱呢? 丁兰心从汤锅里捞出一小截冷掉的玉米,咬了一口,甜甜的,咸咸的,又油又冰,就像她的心,五味杂陈。 ****** 丁兰心去敲祁峥的门,门很快就打开了,祁峥站在门后,穿一件深色的v领毛衣,底下是家居睡裤,神色淡淡地看着她。 他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向着她张开了双臂,丁兰心愣了一下,慢慢地走过去,就被拥进了他的怀里。 祁峥抱紧她,宽厚温暖的胸膛里,是他有力的心跳声,丁兰心闭上眼睛,狠狠地揪住了他后背的衣衫,竭尽所能地贴近他,似乎是想从他身上汲取勇气。 他们接吻,捧着彼此的脸颊,疯了一样地亲吻对方,唇齿交合间,祁峥最后的理智告诉他祁嵘还没睡着,反手带上房门就把丁兰心推到了走廊上。 他把她抵在墙上,埋下头狂乱地吻她,一双手探进她的衣内,在她身上游走,她也是一样,摸他,掐他,拧他,重重地喘着气,像一条无法呼吸的鱼。 因为一直没发出什么声音,楼道里的声控灯灭了,四周变得漆黑一片,心照不宣的,祁峥和丁兰心都停下了动作,两个人一起轻轻地喘着气。 室外的空气冰冷却新鲜,他一直在黑暗里抱着她,很久很久,他才开口说话:"我碰到过比这糟糕千万倍的事。" 声控灯亮了,丁兰心抬起头来,注视着他的眼睛,带着坚毅,还有温柔。 "所以,丁兰心,没什么好怕的,我不希望你有太多压力,我想看到你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如果你会因为我而不开心,或是与亲人吵架,我想,分开也不是什么坏事。" 看着丁兰心逐渐暗淡的眼神,他立刻又说,"当然!我不是在说分手,我一点儿也不想分手,我只是觉得……以我现在的条件,我和你之间的确有着很大的距离。" 丁兰心不作声。 "我以前也碰到过类似的情况。"祁峥闭上眼睛,摇了摇头,"你无法想象,惨烈至极。" "什么事啊?"丁兰心忍不住问。 祁峥睁开眼睛,笑着看她:"我第一个女朋友,就是上次和你说过的那个,她和我在一起的事被她家里人发现后,她爸妈逼着她和我分手,那时候我们年轻,天不怕地不怕,她叫我和她一起自杀,我答应了。" 丁兰心惊呆了。 "那,那她,她现在……"她有些语无伦次了,祁峥很快就安抚了她:"放心,她没死,现在应该好好的。" 丁兰心松了一口气,祁峥捏捏她的脸:"我永远都不想再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现在回头看,我和她都太傻,就像你说的,爱情并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东西,和长长的一辈子比,它甚至是微不足道的。" 祁峥并没有注意到,他说完这句话后,丁兰心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许多,她不知道祁峥是带着怎样的心境说出的这一番话,她只是在想,如果对他来说,爱情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他为什么要和她在一起呢? 祁峥没有告诉丁兰心,当年,他和叶冰自杀,一开始他也是冲动,先是吃了很多安眠药,又和叶冰一起喝了许多酒,安眠药咽不下去,两个人都吐出了许多,叶冰崩溃了,伏在他面前嚎啕大哭起来。 她失魂落魄地用胶纸贴住了门窗的所有fèng隙,还用剩下的胶纸把祁峥的手脚都捆起来。 她一直哭,一直哭,祁峥头痛欲裂,眼睁睁看着叶冰烧起了一盆木炭。 盆里的炭火红通通的,渐渐的有气味飘到他的鼻子里,祁峥知道那是魔鬼的气息,一瞬间,他清醒过来,瞪大眼睛望向叶冰。 她披散着头发,鬼一样地坐在他面前,脸上满是泪痕,嘴边却挂着诡异的笑。 她痴痴地望着他,喃喃道:"祁峥,祁峥,我爱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祁峥已经挣扎不动,他只是盯着她,清晰地说:"可是,叶冰,我不爱你,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 ☆、第四十八章 第一次见到叶冰,是在篮球场边,几个男生光着膀子在打球,有人急停跳投却完全失了准星,篮球三不沾地落了地。大家哄笑起来,那人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指着场边说:"看,叶冰。" 祁峥回头,就看到一个高个子的漂亮女孩,穿一件红色无袖雪纺衫,底下是牛仔热裤,露着一双修长纤细的腿,一边吃冰淇淋,一边慢悠悠地路过。 有人拍拍祁峥的肩:"怎么样?很漂亮吧,那是叶冰,据说是英语系的系花哦。" 第二次见到叶冰,是一个月后,学校开运动会,祁峥代表系里参加4*100米的接力跑,四个男生赛前训练了好久,祁峥跑最后一棒,却在和队友交接棒时失误,一下子从第一落后到第五。 尽管他奋起直追,无奈百米跑道分秒必争,最后也只得了第三。 祁峥愧疚得要命,队友们纷纷过来安慰他,也没能让他心里好过一点。 这时,有个女生给他递了一瓶水,祁峥麻木地接过,仰头喝了半瓶,想对她说谢谢时,才发现这个女孩似曾相识。 叶冰对着他微笑:"别气馁,明年再来过。" 祁峥愣在那里,她说:"我叫叶冰,英语系大一的,你叫什么名字?" 最后一次在学校见到叶冰,是他去教务处办退学手续,老师不在,祁峥在走廊里等他,顺便看起了走廊上布告栏里的各种通知。 马上要期末考了,还有考研,和大大小小的演讲、培训、报告、比赛……祁峥一张一张地看过去,心里越来越沉。 有人叫他:"祁峥。" 他回头,就看到叶冰,叶冰问:"你在干吗?" "找老师。" "找老师干吗?"叶冰笑嘻嘻的。 "有点事。"祁峥问,"你呢?你来干吗?" "圣诞节有一个舞会,我们系里办的,我来找老师签字。"叶冰咬咬嘴唇,问,"祁峥,到时候你一起来参加,好吗?" 他哪里答得出来,叶冰又说:"就是25号晚上,七点,在小礼堂,到时候我给你一张票,不许不来哦。" 说完,她就走了,好像认定了祁峥一定会去似的。 祁峥当然没有去参加圣诞舞会,彼时他已经离开了学校,换掉了手机号,还找了一份餐厅服务员的工作,每天都要很晚才下班。 圣诞节的晚上,精心打扮过的叶冰在小礼堂门口等待祁峥时,他正穿着一身侍应生的服装,在西餐厅里给客人端盘子。这一晚店里生意很好,老板给了每人一百块钱的加班费,一直到凌晨下班,祁峥才想起那一场无法赴约的圣诞舞会。 祁峥和叶冰再次见到是在半年后。 暑假里天气炎热,叶冰和两个好友一起去店里做头发,三个女生洗完头,其中一个洗头小哥就蹦到了吧台,压低声音对几个发型师说:"那个女的,就是最漂亮那个,叉有钱!我就让她办卡,才没说几句,她就办了个五千八的卡,吓得老子呦,你们谁接她的单,可得好好给她剪啊!" 叶冰要染头发,发型师叫来了一个学徒做染发的工序:"老祁,你过来!" 叶冰本来在翻杂志,发型师捻起她的头发教学徒怎么染,叶冰无意间抬头,对着镜子,整个人就愣住了。 她看到染了一头黄毛的祁峥,板着一张脸站在她身边,垂着眼睛,毕恭毕敬。 他装作不认识她,叶冰怒了,也不顾自己围着大布,头发湿答答,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半杯水就冲着祁峥泼了过去。 "祁峥,你是个混蛋!" 泼完以后,叶冰就哭了,哭着哭着,她又笑了。 叶冰就是那样的一个女孩子,爱哭爱笑,阳光美好。 但是,就是这么一个娇滴滴、任性又可爱的女孩,却差点被祁峥毁掉。 阿浪和姚家伟直到现在都还会笑话祁峥:"谁的青春不傻逼?老祁的青春最傻逼!他妈的居然还学人家殉情,你说你殉情就殉情吧,五花大绑半死不活地还在窗边喊'救命'又是几个意思啊?" 那绝对是祁峥最不想回忆的一段时光,却因为丁兰心而一点一滴地记起。 丁兰心和叶冰其实并没有可比性,她们有太多太多的不同,但是有一点,她们是一致的,那就是,她们都是家境优越的独生女。 似乎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王子可以娶到灰姑娘,人人都觉得浪漫又感动。 公主却不能嫁给青蛙,一只变不成王子的青蛙。 祁峥想自己真的不该痴心妄想,脑子里哪怕闪过一点点想靠女人改变生活的想法,老天爷都会听见,然后再来惩罚他。 惩罚他就算了,请不要连累丁兰心。他已经祸害过叶冰,再也再也,不想让心爱的女人受伤。 ****** 开年后的工作紧张忙碌,邵锦文待了一个星期后就回上海了,曹振平陪着代表拜访了几天重要客户,也回了省会城市,只留下丁兰心和五个小兵,继续在赋江开疆辟地。 值得庆贺的是,红会医院终于进药了,当祁峥在配送公司网站上看到进药明细时,闭上了眼睛,狠狠地握了握拳。 首次进药,两百盒乐妍消片剂,一百瓶洗剂,祁峥算了一下,一万四千块钱,他的达成终于不是鸭蛋,还有一个月,不出意外,指标可以顺利完成。 丁兰心还是老样子,被母亲和姑姑训过后,她也没什么大反应,平时依旧是上班下班,时间凑得好,就和祁峥、祁嵘一起吃晚饭。 她把甜甜从母亲家里接了回来,早上她送女儿去幼儿园,晚上由刘阿姨去接,等她下班回家,刘阿姨再离开。 祁峥揍了罗晋元的那一幕深深地刻在了甜甜的脑海里,她再也没和祁峥说过话,连祁嵘都被连坐,甜甜不欢迎他们去她家,也不愿意和祁嵘一起玩了。 她告诉妈妈:"我讨厌祁峥叔叔,他是坏人,他打我爸爸!" 甜甜这样子,丁兰心就不再叫祁峥过来吃饭,晚上两户人家大门紧闭,也没有了什么沟通。 丁兰心竟觉得自在了一些,屋子小了,感觉不那么空荡,甜甜的玩具出现在各个角落里,让整个房子显得温馨又有趣。 晚上哄女儿睡着后,丁兰心洗一个澡,窝在被窝里看看书,看看电视,或是玩玩手机,比起以前做全职主妇时,她充实了许多,白天时除了去各个医院拜访,偶尔还要出差,去赋江周边地区拜访客户。 她渐渐适应这份工作,适应了经常要去见陌生人,吃闭门羹,也不再害怕与人沟通,讨价还价,送礼送钱。 人的潜能果然是无穷的,当丁兰心搞定了周边县市的几家小医院后,自己都觉得了不起。她很自然地把这些医院都分给了祁峥,心里只想着,一定要让他完成指标。 一天晚上,甜甜在外婆家,祁峥突然约丁兰心外出。 她问:"去哪里呀?" 祁峥笑:"你猜。" 她猜不出来,祁峥开车带着她,竟是去了妙赛尔健身中心。 一走进去,大厅里就炸锅了,好多认识的学员、教练都过来和祁峥打招呼:"老祁,好久没来了呀?到哪儿去啦?" "小祁教练,你身体好点了吗?什么时候再回来教我们跳cao呀?" "老祁,你是不是很久没练了?ròu都松了!春节吃太好了吧!这是要把八块腹肌归为一体的节奏吗?" 祁峥不乐意:"滚,老子八块腹肌就算没有,六块还是没跑的!" 窦教练坏坏地笑:"你啥时候和丁小姐走得这么近的呀?这是不是'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啊?" 祁峥揽过丁兰心,捶窦教练一拳,"少来贫,重新介绍一下,我女朋友,丁兰心。" 丁兰心不明白祁峥叫她来干吗,他却是叫她换上了运动装,从更衣室出来,丁兰心发现祁峥也换了衣服,是他以前常穿的一件黑色背心和黑色运动中裤。 他在替她调跑步机的速度,抬眸看到她,一笑,把跳绳递给她:"呐,一起跳绳吧,三百个,看谁先跳完。" 他们并肩跳绳,居然还是丁兰心先跳完,跳完以后,两个人已经浑身是汗,祁峥拉着丁兰心上了跑步机,启动按钮后,在边上看她跑步。 他给她调得很慢,慢到丁兰心都不过瘾了,祁峥只是劝她:"好久没练了,跑慢点吧,不然容易伤脚。" 他在边上做哑铃练习,一组一组地做,丁兰心看到他手臂上鼓起的肌ròu,觉得真好看。 跑完步,丁兰心叉着腰问祁峥:"接下来要干吗?" 祁峥神秘地一笑,拉着她到了体重秤前,丁兰心突然就想起来了,惊讶地转头看他:"你……" "嘘……"祁峥食指在唇边晃晃,"称称看。" "你没动手脚吧?"丁兰心皱着眉头问。 祁峥瞪眼:"我有那么无聊吗?" 丁兰心抿唇笑了,站上秤,指针呼呼地动起来,两个人一起往秤面上看。 指针划到了50那里,左右一晃,最后定格在了49.5。 "哇!"丁兰心高兴极了,一转身,就扑进了祁峥怀里。 "三个月!"她兴奋地说,"三个月,你做到了!我也做到了!" "其实不止三个月,超了一礼拜了。"祁峥低头吻吻她的额头,"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答应过的事,全部都会做到。" ☆、第四十九章 从健身中心出来,祁峥和丁兰心没有直接开车回家,而是把车开到了原赋江大学的后门口,两个人一起走到校内的灯光篮球场边,看学生们打球。 大学开学不久,晚上的黄金时间,打球的人不少,丁兰心和祁峥寻了一处空石凳坐下,依偎着一起往场上看。 漫长的冬季快要过去,气温已经不那么低,万物复苏的春天总是令人期待的,丁兰心把脑袋搁在祁峥肩上,觉得事情其实并没有那么糟糕,她和祁峥的恋情是有点儿不合常规,但也没有极端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她单身,他也单身,她带着个孩子,他也带着个孩子,他没有房,她有啊! 对于接下来的日子,丁兰心不那么担心了,她相信日久见人心,祁峥是个好人,只要他好好工作,努力向上,她的父母终会理解他、接纳他。 在健身中心没有练过瘾的祁峥看着一群学生打球打得热火朝天,忍不住手痒了,揽着丁兰心的肩,低声问:"想不想看你男人露一手?" 丁兰心抿嘴笑:"牛皮不要吹得太早,万一打不过人家岂不是很丢脸?" "你对我就这点儿信心?"说着,祁峥就站了起来,脱下外套,挽起t恤的袖子,三两步地跑到了场上。 他冲着一块场地上几个打三对三的男生打招呼,说了几句后,一个男生就退了下来,临走还和祁峥击了一下掌。 祁峥很快就加入了他们,站到篮下,微微弯腰,双腿岔开膝盖放松,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对手。 球一动,场上的六个人都动了,祁峥的身形快如闪电,他司职中锋,镇守篮下,丁兰心看到他高高地跃起,轻而易举地就送给对方一个盖帽,收获了一片叫好声。 他果然没有吹牛,篮球水平真的很好,又因为个子高,力量强,基本没人撞得过他。 因为有外来力量的加入,这一场三对三打得精彩纷呈,渐渐的,边上围观的人也多起来了,甚至还有几个女生,小声地议论着那个高个子男生好帅。 祁峥打到后来也发了疯,一把脱掉了t恤,也不顾冬末季节的冷风,光着上身打球。这样的动作引得场边女生们尖叫起来,祁峥却浑然不觉,大声地招呼队友,挥动手臂排兵布阵,碰到对方犯规,他和队友据理力争,几个人吵得就像是七八岁的小孩子。 丁兰心一直托着下巴看着他,学校里打球的都是些二十左右的男孩子,祁峥混在他们中间毫无违和感,但是丁兰心看看那几个小女生,穿着卡通棉衣,小脚牛仔裤,脚上蹬一双糖果色的运动鞋,笑着回头时,她看到她们眼睛里的美瞳,灰色的瞳仁儿,在夜色中很是醒目。 这大概就是代沟。丁兰心想,以后甜甜长大了,她一定要教她不要胡乱使用这种可能会损伤眼睛的东西。 大半个小时后,祁峥退场,跑到场边穿衣服时,有两个女生跑过来和他说话。 "嗨,帅哥,你是哪个系的?"一个女孩胆子挺大,冲着祁峥笑嘻嘻,"你身材好好哦,是怎么练的呀?" 祁峥三下五除二套上t恤,咧嘴一笑:"我不是这学校的,我就是个路人甲。" 女孩不罢休:"那,路人甲帅哥,加个微信呗。" "不了。"祁峥接过丁兰心手里的外套,穿上,一把把丁兰心拉到身边,"我女朋友在呢,我可不想回家跪键盘。" 两个女孩都傻眼了,好像这时候才看到丁兰心。丁兰心对她们笑笑,两个女孩表情讪讪的,很快就走了。 丁兰心瞪了祁峥一眼,噘嘴说:"干吗不加人家微信呀?小姑娘都自己开口了,你也太不给人家面子了。" 祁峥无辜地瞪大眼睛:"你同意吗?你瞧她还没走远,我去叫她回来。" 他作势要走,丁兰心也知道他是在开玩笑,但还是忍不住拉住了他:"好啦,回家了,你都不担心祁嵘吗?" 祁峥哈哈大笑,转身就抱住了她,在她额头上重重地亲了一下:"你真的比我更cao心祁嵘,你知道祁嵘有和我说多少遍他想要你做他妈妈吗?" 丁兰心脸有些烧:"小孩子的话,你还当真啊。" "没错,所以我和他说,你永远都不会做他妈妈。" 丁兰心一怔,祁峥就笑了,咬住她的耳朵说,"你要做,也是做他嫂子。" 两个人正在亲亲我我,突然有人开口:"祁峥?" 祁峥回身,看到一个高高胖胖、戴副眼镜的男人站在不远处,那人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欣喜地叫起来:"真的是你啊,祁峥!多少年没见了呀,你都没变哎,你不认得我了吗?我是侯亮啊,你室友,大一的时候!" 祁峥惊讶地瞪大眼睛:"猴子?你是猴子?卧槽,你以前竹竿一样的啊,怎么胖那么多?" 侯亮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宅呗,念了个研究生,跑到这个烂学校来做辅导员,我是打算再读博的。你呢,你现在怎么样?" 祁峥也不多说:"混着呗。" 侯亮看一眼一直安静站在祁峥身边的丁兰心,欲言又止,丁兰心一下子就明白了,对祁峥说:"你们好久不见,聊一会儿吧,我去车上等你。" 祁峥点点头,见丁兰心走远,侯亮问他:"这是你女朋友吗?" "嗯。" "没有叶冰漂亮啊。" "猴子!"祁峥打断他,"以前的事不要再说了。" 侯亮咬咬牙,还是说出了口:"祁峥,你知道吗?叶冰回国了,过年的时候还找我们几个聚了聚,问我们……知不知道你的消息,能不能联系到你。" 祁峥愣在那里。 "我们说都六七年没见过你了,也没你的电话,叶冰知道后,很失望。她还是单身,好像一直都在记挂你,你后来再也没和她联系过吗?" 祁峥皱眉,突然很认真地对侯亮说:"猴子,算我求你,千万千万不要告诉叶冰,你见过我。" 侯亮被他严肃的语气吓到,小心地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 祁峥转头,去往学校后门的路上已经看不到丁兰心,他拍拍侯亮的肩:"拜托了,绝对不要告诉她。我得走了,我女朋友在等我,拜拜。" 丁兰心站在车边等祁峥,车钥匙在他身上,她进不了车,干脆抬头看起了天。 远离灯光球场,夜色更浓重了一些,丁兰心看到几颗稀稀拉拉的星星缀在空中。夜风凉凉的,但已经不冻人,丁兰心双手cha在兜里,无聊地踢着脚下的小石头。 有人快速地跑来,她回头看,就看到祁峥,跑得气喘吁吁的,一直到她面前才停下脚步。 丁兰心对着他笑起来,温婉恬静的笑,春风一般地吹皱了祁峥心里的一片湖,湖面荡起层层涟漪,叫他一颗心都软了下来。 "跑那么快干吗?"丁兰心向他伸手,祁峥握住她的手,将之贴到了左胸处。 他低声说:"怕你先走了。" ****** 祁嵘转学后的第一个家长会在三月初举行,那一天恰好祁峥有应酬,丁兰心把甜甜托在了父母家,作为祁嵘同学的家长,去参加家长会。 她又一次碰到程四季,如果说上一次在校门口碰到丁兰心接孩子,程四季还觉得没什么,这一次看到丁兰心来帮那小男孩开家长会,程四季心里是真的冒出一个问号来了。 丁兰心坐在祁嵘的位子上,小学生的桌椅又矮又窄,大人们坐着就显得很挤,家长会还没开始,她低头玩着手机,微信里突然传来一条好友申请。 ——你好,我是程四季。 程四季就坐在她后面呢,丁兰心觉得好笑,通过了申请,程四季立刻发了一张笑脸过来。 【^_^你怎么会来开家长会?】 丁兰心答:【帮朋友来的。】 【你这个朋友是不是很疏忽孩子?我儿子说,祁嵘一直说你是他妈妈。】 程四季和丁介莉那么熟,肯定是知道丁兰心的私人情况的,况且,他还见过甜甜。丁兰心咬唇,回答:【祁嵘的父母都去世了,所以我偶尔会假扮一下他的妈妈,还请你保守这个秘密,连你儿子都不要告诉,谢谢。】 程四季好久没回微信,这时,班主任老师走进了教室,对着一屋子孩子家长说起了开场白。丁兰心不再看手机,专心地听着老师讲话,十分钟后,手机突然一振,她低头看,是程四季的回答:【我儿子和祁嵘很要好的,我没想到祁嵘的身世居然是这样,什么时候你带他来我家玩,我的情况你也知道,程铿的妈妈去世很多年了,小孩子从小没了妈的苦,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看到这句话,丁兰心脑子里想起的居然是祁峥,从认识他到现在,祁峥都是以祁嵘"监护人"的身份出现的,祁嵘从小就没有爹妈的确是很可怜,但仔细想想,祁峥似乎也是这么过来的。 她回程四季:【好,有机会我一定带祁嵘去做客。】 家长会开了一个小时,结束的时候,很多家长围住了老师,丁兰心没什么问题要问,收拾东西准备走,背上包的时候才发现,程四季似乎在等她。 她只能和他一起下楼,因为路很近,丁兰心就没开车,程四季问:"你住哪儿?我送你。" 丁兰心摇头:"我住得很近,走回去就行。" 程四季不依:"不行不行,这么晚了,你一个女人家不安全的,我送你吧,就是踩一脚油门的事。" 丁兰心没有再推辞,上了程四季的车,是一辆黑色大奔,车里很乱,显然车主人也是个不修边幅的人。丁兰心想坐后座,但是后座丢着外套、程铿的玩具和程四季的一个双肩包,她愣在那里,程四季已经替她把副驾驶室门打开了:"乱了一点,抱歉抱歉,你坐前面吧,记得系上安全带。" 他绕去驾驶室开车,还从仪表盘上拿了一副近视眼镜戴上,见丁兰心在看他,他笑起来:"我有四百多度近视,不戴眼镜开不了车。" 丁兰心说:"那你平时都不戴吗?" "不戴不戴,我是个大老粗,戴着眼镜和那帮工人说话,人家会笑我酸。" 程四季倒说得不假,不戴眼镜时他给人感觉沉稳踏实,一戴上眼镜,就有了一种古板男老师的即视感。丁兰心失笑:"你可以戴隐形眼镜呀。" "什么呀,快四十岁的人了,都要戴老花眼镜了,还戴什么隐形眼镜,不像你们年纪轻,还要好看。" 丁兰心小声说:"谁年轻啊,我都三十了。" "三十还不年轻啊?小得很。" 程四季的电话响了,他接起来:"喂,哎哎,老高你好你好……方便的,你说。……哪批板材啊?哦哦哦,前天发货的那批,没有问题的呀,绝对没有问题!这样,我在开车,你给我手底下的小沈打电话,这个事情他负责,对,对,好,有问题你再来联系我。" 电话挂断还没过两秒,又响了,程四季接通:"喂,你个王八蛋我就知道你今天会给我打电话,哈哈哈哈……今天股票里赚翻了吧?你不打过来还好,打过来你别想跑,龙宫海鲜城订座去,叫上老毛那几个……谁买单?当然是连吃了几天涨停板的人买单!这几天你赚的钱够买一套房了吧。滚!我开车呢,哎不说了,我有电话来。" 他快速地切换通话:"喂,小沈,老高给你打电话了是吗?嗯……啧!这么简单的事都搞不定?你就和他说货绝对没有问题,我做了十几年了我还去坑他这点钱?真是笑话,行行行,你自己去处理吧,这种小事不要再来问我。" 他挂下电话,丁兰心说:"你好忙啊。" "瞎忙。"程四季摇头,"都是些酒ròu朋友,生意上的又不敢得罪,喏,刚才那个炒股票的,倒是我关系很铁的一个哥们儿,这家伙,眼光贼准,之前是做卫浴陶瓷生意的,赚了一笔后开始炒股,现在生意都转掉了,做了职业股神,一年也有几百万进账,牛逼。" 丁兰心接了一句:"好厉害。" "你炒股票吗?" "不炒的。"丁兰心说,"不过我有买一些理财产品,年化收益率也还行。" "我猜你一定是选的保本型,那种的利息钱都是小钱。"程四季突然想起什么,说,"你怎么不跟着你姑姑一起炒股票呢?她很厉害的,也赚了不少了,我上次和她一起打麻将,她还告诉我,家里很多亲戚都有把钱交给她去炒股票。" 丁兰心笑:"我这么一点钱,我姑姑哪里看得上。" 程四季哈哈大笑:"这倒也是。" 这样的话题对丁兰心来说很陌生,但是程四季却似乎乐在其中,还给丁兰心分析了最近的沪指大盘走势,丁兰心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腔,听得快走神时,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祁峥——只是看到他的名字,丁兰心就笑了。 她接起来:"喂,你陪完客户啦?" 哪料到,祁峥却在那边重重地喘气,身后还有嘈杂的背景音,丁兰心叫他:"祁峥?" "丁兰心!"他大声地喊,生怕她听不到似的,"你在哪?你……你现在来一下九院好吗?带一点钱,银行卡也行,我……丹姐你先去挂号,我看着云云,我打电话想办法……喂,丁兰心,你在听吗?钟哥昏迷了,刚救护车送到医院急救,大概要做手术,我……我钱不够了,丹姐也没有钱了。" 丁兰心垂下眼眸,说:"你先别急,我马上就来。" "嗯,我等你!" 他把电话挂了,丁兰心扭头看程四季,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很严肃,祁峥的声音很大,程四季什么都听到了,他本来是在一个转弯道的,一拉方向盘就卡到了直道上去,丁兰心叫起来:"要拍照的!" "人命关天的,还计较这些干啥。"他瞟一眼丁兰心,"安全带系好了,九院是吧?你钱带了吗?没带我有。" 丁兰心靠在座椅上发呆,捏着自己的斜挎包,喃喃道:"不用,我带钱了。" ☆、第五十章 赋江第九医院是一家综合性的三甲医院,因为地处闹市,所以晚上的急诊室依旧是人来人往。丁兰心和程四季赶到医院时,祁峥已经在急诊室门口等她,见到程四季,他愣了一下,但这时已无暇去管这人是谁,他迎上来,神情焦急:"丁兰心!" 丁兰心问:"钟黎明的情况怎么样?" "脑出血,急性的。"祁峥语气低落,"现在还在抢救,情况很严重,医生已经叫我们做好思想准备。" 丁兰心和程四季跟着祁峥往里走,急诊icu门口,江丹呆呆地靠墙站着,目光呆滞,钟韵云坐在边上的休息椅上,小脸上满是惊恐。 边上还有两三个中年人,约摸是钟黎明的亲属,看到祁峥就走过来,问:"钱有了吗?" 祁峥的表情很尴尬,江丹也走了过来,看看他,再看看丁兰心和程四季,惨白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期望,抖动着嘴唇问:"祁峥,钱、钱有了,是吗?" 丁兰心转头看祁峥,他一张脸绷得跟铁块似的,祁峥想了想,说:"丹姐,你先别急,我一会儿给你答复。" 钟黎明的一个男性亲属叫起来:"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一会儿给答复?祁峥!这本来就是该你管的!你别忘了你还欠着五十万呢!" 江丹喝止了他:"哥!别说了!" 祁峥脸色铁青,看了程四季一眼,低声对丁兰心说:"我们另外找个地方说话,好吗?" 丁兰心点点头,跟着他去到了医院的安全出口处。 他们寻了一个角落的位置,祁峥点起一支烟,丁兰心发现他手都有些抖,好不容易打着了火,祁峥狠狠地吸了一口,才抬眸看她,很直白地开口:"丁兰心,你能不能先借我二十万。" 丁兰心无言地看着他。 "我问你借,写借条,我一定还,算利息。"祁峥闭了闭眼睛,又摇了摇头,"我真的是没有办法了,这些年,丹姐把房子都卖掉了,他们现在住的那间房还是租的,亲戚朋友全都借遍了,有好些都还没还清。我……你知道的,我还欠她一大笔钱,算上利息真有五十万,我本来以为钟哥情况会越来越好,所以丹姐也答应让我慢慢还,再辛苦几年,我也能还清了。可是现在,钟哥突然这样子,我……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死,我能想到的就只有你了,你帮我一次,好吗?" 丁兰心垂下头,一会儿后,问:"医生有没有说,二十万,确定能把钟黎明救活?" 祁峥一怔,回答:"没有哪个医生会做这样的保证,你自己也是做药的,更应该清楚,开颅手术,就是往鬼门关走一遭,完全是靠运气,说不定连手术台都下不了。但如果不救,他就死定了!" "那如果……"丁兰心说,"这一次救活了,下一次又发病,怎么办?" 祁峥望着丁兰心,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丁兰心眼神清淡地看他:"下一次再发病,又要十几二十万,你怎么办?" "我没想那么多。"祁峥又吸了一口烟,抹了把脸,"我只想着这一次先把他救活。丁兰心,我就问你借这一次,不管他以后怎么样,我都不会再麻烦你。我会想办法赚钱,多存点钱,只是我现在真的一点存款都没有了,走投无路了,当我求你。" 丁兰心眨眨眼睛,问:"你赚钱,存钱,都是为了钟黎明,你把所有的钱都给了他,那你有没有为祁嵘想过,还有,我?" 祁峥有些不解地看着她:"那是我原本就欠着他的。" 彼此对视,一阵沉默。 "也是哦。"终于,丁兰心点点头,"我带了银行卡,现在去取,今天只能取四万,晚上应该够用。我活期的钱没那么多,明天去银行把定期的钱取出来,剩下的都明天给你。" 她的神情异常得平静,语速也很缓慢,似乎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这样的状态令祁峥心中不安,他熄灭香烟,握住了丁兰心的手:"你……是不是生气了?" 丁兰心摇头,淡淡一笑:"我为什么要生气?快走吧,取钱也要花些时间的。" 她和祁峥去到医院的一台atm机前,分两张银行卡,各取了两万现金。 丁兰心把钱交给祁峥,祁峥说:"谢谢,我给你写个借条。" "不用了。"丁兰心笑笑,"我信得过你。" 他们回到icu门口,祁峥把四万块钱交给江丹,江丹拿到钱,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她冲到丁兰心面前,泣不成声:"丁小姐,谢谢你,真的太谢谢你了!" 程四季一直沉默着站在边上,祁峥陪着江丹去缴费,程四季走去丁兰心身边,问:"刚才那个小伙子,和你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男朋友。" "那那个生病的,和他又是什么关系?" "债主。"丁兰心说。 上了一天班,晚上去开家长会,现在又来了医院,丁兰心觉得有点累,干脆也靠在了墙壁上,两只手抱在胸前,像是有点冷似的,"程铿爸爸,我想请你帮个忙,我知道你认得我姑姑,但是今晚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告诉她。" 程四季是个聪明人,问:"你和你男朋友的事,家里不同意?" "嗯,他比我小四岁。"丁兰心有些无力,"经济条件也不太好,你也看到了,欠着债呢。" "放心,我不会说的。"程四季点头,又皱起眉,"不过,说实话啊,你别怪我多嘴,你条件不差的,你男朋友又是这么个情况,你和他在一起,肯定会吃亏。" 丁兰心微微一笑:"我心里有数的。" 她给祝敏打了个电话,祝敏认得九院心脑血管科的主任,丁兰心简单地对她说了这件事,等祁峥和江丹回来,她拉过祁峥,轻声说:"我和祝敏说好了,她明天一早会来医院,你和她一起去拜访一下心脑血管科的方主任,需要打点的,你直接让祝敏去cao作,这样子手术的成功率兴许会高一点,万一……结果不好,你也应该明白,不是医生的责任。" 祁峥点头:"我懂的。" "那……今晚,你还回家吗?" "我晚一点,现在还走不了。"祁峥回头看一眼江丹,"久病c黄前无孝子,何况其他的亲属,钟哥伤了七八年了,这些人晚上都不会陪夜,最多就是把云云带回家去照顾,我想留下来,万一有意外情况,我怕丹姐一个人会扛不下来。" "好。"丁兰心牵起祁峥的手,捏一捏,"那我先回去,今晚祁嵘归我管,你就不用担心他了。" "麻烦你了。"祁峥总觉得丁兰心似乎太冷静了,冷静地叫他害怕,他反手握紧她的手,加重语气说,"这笔钱,我真的是问你借的,我一定还!我知道这其实是我的事,扯上你真的是很不对,你心里要是有想法我都能理解,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也能理解我。这些年,我已经把钟哥当我亲哥看了,况且丹姐又是全心全意地在对他,他才只有三十八岁,我真的做不到看着他死,只要有一线希望,叫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丁兰心叹了口气:"你不用和我说这些的,我知道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她和程四季向江丹告别,祁峥送他们去医院门口,丁兰心这时候才想起给他们互相介绍,对祁峥说:"这是程四季,是程铿的爸爸,程铿你应该听过吧,祁嵘新交的好朋友。" 转过头,又对程四季说:"这是祁峥,我男朋友,也是祁嵘的哥哥。" "祁嵘的哥哥?"程四季有点惊讶,"你俩岁数差得有点大呀。" 祁峥这时候没心情解释太多,简单地回答:"嗯,我爸快四十才生的祁嵘。" "怪不得。"程四季看看丁兰心和祁峥,两个人都有点闷,他笑着对丁兰心说,"好啦,时候也不早了,我送你回去吧,今晚祁峥得辛苦了。" 丁兰心点点头:"那,祁峥,我们先走了,你要有事就给我打电话。" "嗯。" "你自己也要当心身体。" "我知道,你放心。" 祁峥应下后,就看着丁兰心跟着程四季上了车,她在副驾驶座朝他挥挥手,车子便驶出了医院,渐渐消失在夜幕中。 在车上,丁兰心无心说话,程四季点起一根烟,叹气道:"你说,这人哪,怎么会那么脆弱呢?" 丁兰心扭头看他,程四季吐出一口烟圈,说:"我老婆,前几年得了癌,那时候程铿才两岁,我老婆身体向来很好的,说病就病了,宫颈癌,发现的时候都是晚期了。那时候我真是疯了,一门心思就想着不管砸多少钱我都要救我老婆的命。她跟着我的时候我一无所有,两个人一起苦了好多年才把日子过得像个样子,生儿子的时候她都三十了,都没怎么享过福呢,一下子就病倒了。给她治病我花了一百多万,把房子都抵押了,还是不行,救不活。唉……刚才看着那个女人的样子,还有那个小姑娘,和程铿差不多大,我心里真不是滋味,我甚至在想,你要是不方便借他们钱,我就借了,这不是救一个人,这是在救一家子啊。" 丁兰心没想到程四季会说这样一番话,都有些意气用事了,她说:"但是这世上没钱看病的人有很多,靠一个两个外人发善心,是帮不过来的。" "也有道理。"程四季琢磨了一下她的话,问,"你男朋友问你借多少钱?" "二十万。" "有点多啊,你答应了?" "嗯。" "他做什么工作的?能还上吗?你是给他的还是借他的呀?" 丁兰心垂下眼睛:"我还没想好。" 程四季心里一咯噔:"你……" 丁兰心没让他问出口,干脆反问:"如果是你,你是给他还是借他?" "不好说。"程四季摇摇头,"这就要看你们的感情有多深了。" 有多深呢? 从北京确定关系到现在,才两个月。 丁兰心朝车窗外看,街上依旧热闹,车流如织,霓虹闪耀,每一张掠过去的陌生面孔背后,都有一段属于自己的故事,或快乐,或悲伤,正如程四季所说,人类真的是一种很脆弱的生物,能够健康顺遂地活在这世上,已经是件很幸运的事了。 有时候,真的不要去奢望太多东西,有许多不幸,就是因为人太贪心。 丁兰心回到沁雅华庭,把祁嵘接到了自己家,祁嵘不明白她为何回来得这么晚,还以为家长会上老师告了状,垂着小脑袋话都不敢多讲。 丁兰心揉揉他的头发:"今天老师表扬你了呢,说你虽然刚转学过来,但是和同学们相处得很好,学习也很努力,每次做值日生都特别积极。" 祁嵘眨巴着眼睛看她,渐渐地就绽开了笑:"真的吗?" "真的呀。" 洗漱完毕,丁兰心带祁嵘睡觉,祁嵘问:"兰心阿姨,今天老祁不回来了吗?" "对,他工作上有些事要处理。" "哦。"祁嵘拱着小身子拱到丁兰心身边,托着下巴问她,"兰心阿姨,我有个问题可以问你吗?" 丁兰心笑:"可以啊。" "你和老祁,是不是在谈恋爱啊?" 丁兰心愣了一下,岔开话题:"你才多大,你知道什么是谈恋爱吗?" "我当然知道啊,电视里都有演的,我还看到过你们手牵手。"祁嵘撅起小嘴,说,"可是兰心阿姨,你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我很喜欢你,所以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 "你说。" 祁嵘思想斗争了许久,才嚅嗫着说出口:"老祁一直说,他想找个富婆,让我过好日子,我……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骗你,所以,我把这个秘密告诉你,你不要被他骗。" 丁兰心失笑:"你都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东西?小嵘,这是我和祁峥的事,你不要为我们担心,还有一点你要记住,无论如何,祁峥都是你在这世上最亲的人,而我对你再好,也敌不过祁峥的千分之一。" 祁嵘表示不赞同:"乱讲!老祁对我一点都不好!" 他到底还是一个孩子,丁兰心拍拍他的脑袋:"好啦,睡觉吧,我困了。" 祁嵘很快就睡着了,丁兰心却睡不着,她起了c黄,坐在客厅沙发上发呆。 一坐就是半宿,直坐到全身发冷,她才回过神来。 丁兰心打开手机看照片,这两个月来,她的手机相册里有不少和祁峥的合影,或是他的单人照,有一张照片,他在做饭,丁兰心拍下了他的背影,他穿着深色毛衣,系着粉红色的围裙,高高大大的一个人站在流理台边切着菜,那一刻,丁兰心觉得这是世上最温暖的一个场景。 毫无疑问,他带给了她恋爱的感觉,是从未有过的,甜蜜,思念,牵挂,暖心,哪怕只是想起他的名字,她的唇边就会漾出一丝笑意。 可是现在,丁兰心觉得,自己还是太贪心。 第二天一早,丁兰心去到银行新办了一张银行卡,往里转了十六万块钱,手续快办完时,她想了想,又往里多转了十万。 她开车去医院,没有下车,打了个电话把祁峥叫出来。 祁峥坐上她车的时候,头发凌乱,双目无神,神色极度疲惫,丁兰心知道他肯定是通宵没睡,把一袋子早点递给他,里头还包括了江丹的份。 "钟黎明现在怎样?"她问。 祁峥靠在她的副驾驶座座椅上,闭上眼睛捏了捏鼻梁,回答:"还没脱离危险期。" 丁兰心从包里掏出银行卡,递给祁峥:"这里是二十六万,应该够用一阵子了,密码是你的生日。" 祁峥愣住,伸手接过:"干吗给我这么多?" 丁兰心看着他,突然笑了,笑得云淡风轻的:"祁峥,这笔钱是我给你的,你拿着用,不用还了。我昨天想了一个晚上,我觉得,你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们不太合适。我知道现在和你说这个好像不是时候,可我怕自己不说,过几天又会后悔了。我做过太多后悔的事,已经有点怕了,所以还是早一点和你说吧,你别多想,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我就是觉得,我和你的结果太渺茫了,继续下去,只会浪费你的时间。" 祁峥懵了,一晚上没睡,他已经很头晕脑胀了,这会儿都在怀疑究竟是他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脑子出了问题。 丁兰心在说什么? 她在说什么? 祁峥愣愣地看着她:"你什么意思?" "我……"丁兰心还是笑着,笑得还有点儿腼腆,脸颊红扑扑的,"我是说,祁峥,咱们分手吧。" ☆、第五十一章 祁峥手里捏着那张银。行。卡,捏得很紧很紧,指节都发白了。丁兰心盯着他的手,生怕他会硬生生把这张卡给折断。 这个时候的祁峥看起来有点可怕,浓眉紧锁,眼睛通红,嘴唇抿成了一条线,下巴上的线条因为紧咬的后槽牙而显得更为冷硬,瞪着丁兰心的目光仿佛像是要吃了她一般。 丁兰心却没有丝毫的紧张,话说出口,木已成舟,她只是觉得松了一口气。 她目光柔和地看着祁峥,什么都没有说,时间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祁峥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卡,问:"你都想好了?" 丁兰心轻轻点头:"想好了。" "呵……我好像,都没有资格,来挽留你。" 祁峥的声音低至尘埃,透着荒凉的气息,"我刚才一直在想,要怎么样才能叫你回心转意,可是想来想去,发现连自己都说服不了我自己。" 说到这里,他抬起头来看她,眼神已经变得很柔,还有一点忧伤,他伸出手抚上了丁兰心的脸颊,温热又粗粝的手掌在她细腻的肌肤上流连,片刻后,他收回手,缓缓地说:"丁兰心,我尊重你的决定,但是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 说完以后,还不等丁兰心有所反应,祁峥已经快速地打开车门,下车离开。 丁兰心看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突然就觉得好无力,她靠在座椅上发呆,很久以后,才启动车子离开医院。 早高峰的道路有些拥堵,丁兰心开开停停,夹在出行的车流中,明白着急也没有用。 在一个十字路口等绿灯时,她麻木地看着前方的红绿灯和倒数计时灯牌,红色的数字一格一格在跳动,丁兰心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看,看着看着,眼睛越来越酸涩,一眨眼,猝不及防的,一滴眼泪就掉了下来。 丁兰心呆住了,抬起手抹了抹自己的眼睛,指尖一片濡湿,她张了张嘴,慌乱地扯过纸巾去擦眼睛,但是无论怎么擦,眼泪还是无声无息地溢出眼眶。 到后来,丁兰心放弃了,干脆趴在方向盘上,也不管后面车子摁响的喇叭,任凭自己痛哭出声。 她放弃了那个男人。 所以,再也没有人会拍拍她的头,戏谑地叫她一声"小矮子"了。 这是她自己做的决定,丁兰心想,她一定不可以后悔。 ****** 春天终于来到这个城市,春雷炸响,寒冷的冬天彻底离去。 钟黎明经过抢救,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三月中旬,他经历了手术,手术历时六个小时,成功完成。 这一切,是江丹告诉丁兰心的,在电话里,江丹有些紧张地问:"丁小姐,你……是不是和祁峥吵架了?他这些天天天在医院帮忙,但是都不怎么说话,我能看出他心情很不好,我想,是不是因为黎明医药费的问题,让你们闹矛盾了?" 丁兰心语气轻松地安慰她:"没有,丹姐,你千万不要多想。" 她带着甜甜搬回了娘家,沁雅华庭1201室的门已经锁上很久了。 搬走以前,丁兰心把1202室的钥匙还给祁峥,又问他要回自己家的备用钥匙。 祁峥的脸色臭得要命,但还是把钥匙交给了她,丁兰心转身要走,他叫住她。 "你还会回来住吗?" 丁兰心回头看他,说:"甜甜上的幼儿园还是离我爸妈家比较近,所以,短时间内我不会住回来了。" 祁峥说:"那我把房子还给你,我另外去租房子住,这一间你给我住,起码损失一半租金。" "祁峥。"丁兰心劝他,"有时候,你应该学着变通一下,不是每一种坚持都叫有骨气,我的房子没有让你白住,你每个月都在交租金,但是房租收多少,或者愿不愿意租给别人住,是我说了算的。况且,你也应该为祁嵘想想,这里离他的学校很近。" 她的话叫祁峥无法反驳,如果他只是一个人,一定会想也不想地就背起大包,离开这里。他是男人,用这么点钱霸着一个女人的房子住,实在太丢人现眼,可是祁峥终是狠不下心,因为还有一个祁嵘在。 他自己吃苦倒没什么,但他真的不想祁嵘再跟着他吃苦了。 丁兰心又恢复到了以前的生活,唯一不同的是,她依旧在上班。 每天早上,她开车送甜甜去幼儿园,自己再赶去医院,刘阿姨会接甜甜放学,丁兰心下班后就直接赶回父母家,能吃上热腾腾的饭菜,饭后,甜甜就归了她,她带着女儿画画、玩耍、洗澡,最后给她讲故事哄睡觉。 这才是丁兰心熟悉的生活状态,没有了隔壁那个男人的"干扰",她觉得时间开始慢下来。 看看书,听听音乐,或是看一本电影,每天晚上,丁兰心都过得悠闲惬意,微信很少会响,就算响了,也是林菱、孙思雨在叫她,亦或是邵锦文和手底下的几个代表找她讲工作上的事。 三月份z省药品采购招投标进入关键阶段,邵锦文和曹振平时常在赋江团队群里转发一些政策文件、市场解读,丁兰心偶尔会与大家讨论几句,但是,祁峥再也没有在群里说过话。 周末的时候,丁兰心和林菱、孙思雨去逛街,买了一堆新春装,满载而归后三人一起吃午饭,挑了一家颇有情调的咖啡厅,孙思雨笑嘻嘻地问丁兰心最近与祁峥处得如何,丁兰心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向她们宣布:她和祁峥分手了。 她做好了准备迎接她们的问题,并且决定把自己给了祁峥三十万块钱的事捂烂在心里,可是,林菱和孙思雨根本就没有太大的反应,孙思雨只是说:"哦?分手了?看吧,我上回还和林菱说呢,你这个新男朋友肯定长不了。" 林菱看了丁兰心一眼,见她脸色不好,赶紧安慰她:"丁丁,咱们是好姐妹,不和你绕弯子,祁峥这人是不错,但他条件实在是不行,反正现在才谈没多久,分了也好,长痛不如短痛,你应该找一个和你条件相当的,以后共同话题也多一点。" 原来,她们一直都不看好这段感情。 丁兰心叹口气,摇头:"不想找了,没意思,以前甜甜的爸爸不在,我一个人带甜甜都习惯了,不觉得非得要找个男朋友。" "天啊小丁丁!你都还没满三十呢,说的话怎么跟老太太似的,叫我们这种还没结婚的怎么办哦!"孙思雨扶额,表情又变得猥琐,"不过啊,你和祁峥谈过,他这么年轻这么猛,你以后到哪里再去找个男人,在这方面好和他比的,的确是很难找喽。" 丁兰心不解:"哪方面啊?" "还有哪方面啊!"林菱都在边上笑了,孙思雨气道,"嘿咻啊!" 见丁兰心神情逐渐变得尴尬,孙思雨张大了嘴:"丁丁,你、你不会还没和他做过吧?" 丁兰心默认了,连林菱都震惊了:"为什么呀?他那方面有问题?" "没有吧……"丁兰心脑袋都乱了,"我和他才谈了两个月呀。" "两个月了好吗!你们还住隔壁!"孙思雨抱住了林菱的胳膊使劲摇晃,"我的妈呀!林菱,你告诉我这个女人真的不是外星人吗!"她放低声音,对着丁兰心挤眉弄眼,"丁丁,你又不是小姑娘了,你和祁峥在一起,这不就是唯一的福利吗?他那个身材,那个腹肌,屁股,大长腿!要不然你图他什么呀?你和他柏拉图啊?难道说,他还是守身如玉的处男?" 丁兰心呐呐的:"不是了……" "那是为什么呀?我都要晕了。"孙思雨捂住脸唉声叹气,"搞了半天连ròu都没吃到,你说说你都是图的什么!" 丁兰心低下头去:"我什么都不图,我当时,就是太冲动了。" 林菱劝丁兰心:"丁丁,你别这么灰心丧气的,和祁峥分了也好,就当是积累经验。你也别对男人失望,好男人还是挺多的,咱们都还年轻,虽说一个人过也能过得不错,但要是能找到一个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过日子,不是更有滋味吗?所以啊,我挺你,呐,今年下半年我要结婚啦,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带男朋友来喝喜酒哦!" 丁兰心和孙思雨都很惊喜:"你要结婚啦?" "嗯,婚姻这个围城,我和徐剑想去闯一闯。" 和闺蜜约会回来,丁兰心仔细地想了想,觉得林菱说的有点道理,她们都才三十岁,不能因为一段失败的婚姻、一场失败的恋情,就把往后的路都堵死。 晚上,丁兰心抽了个机会悄悄对杜娟说,她和祁峥分手了。 杜娟的反应居然比林菱、孙思雨都要淡,轻飘飘地说:"哦,分了就好。" 然后她又问,"你没给他钱吧?" "没有。"丁兰心冷静地回答,"我就是觉得和他有点不合适。" "有点不合适?明明就是很不合适!"杜娟剜她一眼,"你还是消停一点吧,找对象还是得找你姑姑介绍,好歹都是门当户对的,上回那个什么四季我看着就挺好,莫名其妙给你搅黄了,我明天打电话去问问阿莉,那个四季后来有没有找到对象。" 丁兰心慌了:"妈!你别去问啊!我和他不可能的啦!" "为什么不可能?"杜娟很奇怪。 丁兰心答不上来,杜娟说:"我就是去问问,你慌什么,他要是还单身,你再和他见一次面,妈妈不骗你,那个四季人真的不错。" 丁兰心知道程四季人不错,但是经过了钟黎明的事,她实在不想再和程四季有交集,因为他知道的太多了。无奈,程四季居然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人,两天后,他给丁兰心打电话,开门见山地约她晚上吃饭。 当时丁兰心正在开会,会议由邵锦文主持。离月底还有三天,邵锦文和曹振平一起来到赋江出差,了解季度末的销售情况。 丁兰心匆匆地应下程四季的邀请,推门回到会议室,刚好就听到祁峥在汇报工作。 他抬头看她一眼,脸色很不自然,继续开口发言。 一个季度即将结束,赋江的指标依旧有缺口没达成,祝敏、乔磊稍好一点,王一航和付燕正挣扎在奖金线,而祁峥,八万块的指标,他才完成了五万。 没有人能够体会祁峥现在的心情,别人失恋可以萎靡不振,借酒浇愁,甚至辞掉工作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可是祁峥不行,他被甩了,却连一丁点伤春悲秋的时间都没有,白天跑医院,晚上回家照看祁嵘,隔三差五地还要去医院帮忙照顾钟黎明。 他和丁兰心交流得太少了,当一个主管和一个员工欠缺交流,工作中肯定会出现问题。祁峥低声汇报着销售情况,丁兰心就看到邵锦文脸色越来越差,边上的曹振平也是一脸凝重,其他几个代表都很忧心忡忡。 祁峥的拖后腿其实和每个人都有关系,季度奖金里有一块团队达成奖,团队里只要有一个人没达成,所有人都会扣掉这笔奖金。 丁兰心默默坐下,邵锦文看她一眼,又扫一眼祁峥,说:"丁主管,祁峥,散会后你们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丁兰心和祁峥一起被邵锦文训了一顿,邵锦文实在想不明白,红会医院妇科很厉害,落在祁峥手里,整个三月居然只进了四百盒乐妍消。 "祁峥,不是一家医院进药成功就是万事大吉,重要的客户需要跟踪和维护,你有去拜访陆林君吗?还有袁院长,药剂科的石主任,以及妇科常门诊和病区的几位主治医生,你看看自己的销量!" 邵锦文把一叠表格丢到祁峥面前,"红会医院停药了!库存都没了!却没有进货,为什么?!" 祁峥低着头,一直都没说话,丁兰心开口:"老板……" "还有你!你又是怎么回事?"邵锦文瞪着丁兰心,"丁丁,你是主管,每个星期跟踪销售情况是你最基本的工作,红会医院进药进成这样,现在又停药,你都不知道的吗?这种情况不是没发生过,你要做的就是第一时间通知mark和我,我们会想办法去跟进解决,现在只有两天了,祁峥的缺口还有七百盒,怎么办?陆林君肯压那么多货吗?就算她肯压,那下个月的销售怎么办?医生不肯开方,他们进一万盒都没用!" 祁峥心里羞愧万分,这一个月他的确疏忽了工作,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还影响了所有人拿奖金。 丁兰心再次开口:"老板,你不要急,还有两天,我和祁峥会再想想办法的。" 她语气柔柔的,邵锦文终于冷静了一点,视线一扫面前两人,突然说:"祁峥,你先出去一下。" 祁峥看他一眼,二话不说就起身走了出去,邵锦文点起一支烟,吸了一口,问丁兰心:"你和他怎么了?" 他真的很了解她,丁兰心没有隐瞒,说:"分手了。" "……"邵锦文皱起了眉,"丁丁,你不是个会玩感情游戏的人。" 丁兰心笑笑:"师兄,别说这个了,咱们还是讨论一下红会医院压货的问题吧。"丁兰心和邵锦文讨论了很久,走出办公室时天都黑了,大多数同事都下了班,外间只剩下曹振平和祁峥。 邵锦文晚上约了曹振平吃饭谈事,顺便叫了一下丁兰心,完全无视边上的祁峥,丁兰心婉拒了:"对不起,老板,今晚有人约我吃饭。" 祁峥心里一动,邵锦文没说什么,就和曹振平一起走了。 丁兰心和祁峥锁门离开,坐电梯下楼时,祁峥终于对丁兰心开了口:"对不起,我把红会医院做砸了。" "才一个月,无所谓砸不砸。"丁兰心平静地说,"下个季度努力吧,邵锦文要的是上量,要上量,你必须非常勤快地拜访医生。" 祁峥点头:"我知道的。" 走出电梯,他犹豫好久,叫住了她:"丁兰心。" 她回头:"嗯?" "晚上,我请你吃饭吧,好久没一起吃饭了。"他以为丁兰心对邵锦文说的只是借口,他以为,她是在暗示他。 没想到,丁兰心说:"不好意思,今晚真的有人约我吃饭。" 祁峥脱口而出:"是谁啊?" 丁兰心还没答,手机就响了,她接起电话,程四季说:"我收到你微信了,已经在你公司楼下了。" "好,我马上出来。" 丁兰心走出瑞昌大厦,一眼就看到程四季的黑色大奔停在路边,他倚在车门旁抽烟,看到她后,就招了招手。 祁峥走在丁兰心身后几米处,看到丁兰心微笑着向程四季走去,祁峥的脸色一下子就变成了锅底灰。 ☆、第五十二章 程四季请丁兰心去吃海鲜。 进店前,他问她:"你会不会海鲜过敏?" 丁兰心摇头:"不会。" "有忌口吗?生食吃不吃?" "吃的,没什么忌口。" "那就好。"他放了心,领着她进店,"这家店的海鲜很新鲜,有些菜适合生吃,我就是怕你吃不惯。" 丁兰心心头一暖,有点没想到,外表粗犷的程四季居然是个这么体贴、细心的人。 餐厅装修得金碧辉煌,服务员温柔又殷勤,海鲜的确很新鲜,价格也是贵得叫人咋舌。 丁兰心其实没什么胃口,程四季让她点菜也不点,程四季就自己点了大龙虾、大鲍鱼、海参、苏梅……丁兰心实在忍不住劝他了:"够了够了,我们两个人,点多了吃不完会浪费。" "没事,我饿了,吃得完。"程四季呵呵笑着,"我这个人啊,你是不知道,以前抠门得要死,不舍得吃也不舍得穿,自从程铿妈妈去世以后,我也想开了,人哪,那么辛苦地赚钱为了什么呢?钱这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现在不花,难道要等老了花吗?所以我现在该吃吃,该喝喝,再说了,吃饭这种事其实最省钱,我有些朋友,一个晚上麻将都输十几万,能吃多少顿海鲜哦。" 其实,程四季的生活对丁兰心来说一点也不陌生,她亲戚里的大多数中年男性都是过的这样的生活。开好车,住大房子,穿衣喜欢去商场买名牌,吃饭爱去高档酒楼,苹果手机出一款换一个,空闲时候就和几个生意伙伴打打麻将喝喝酒,腆出的肚子上,那个金光闪闪的lv皮带头就足以证明他是个成功人士了。 丁兰心很想对程四季说,想要享受生活是没错,但是所谓的该吃吃,该喝喝,真的不是非要用大龙虾、大鲍鱼来体现的。两个人吃顿饭花两千块钱,丁兰心不是吃不起,只是觉得真的没必要,还无端端地欠了他一份人情。 程四季兴致不错,一边吃菜一边找了几个话题和丁兰心聊,可惜丁兰心情绪一直不高,程四季自然感觉得到,吃到一半,他放下筷子,问:"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呀?" 丁兰心愕然:"没有啊。" "那为什么每回见我,都不爱说话呢?"程四季拿起餐巾抹抹嘴,"我就随你姑姑叫你兰心了。兰心,其实呢,我和你都不是毛头小孩了,有些话我觉得咱俩还是摊开来说比较好。你呢,估计是觉得我和你姑姑熟,所以对我有一点防范,我能理解,不过我还是要表个态,我和你姑姑就是生意上的关系,麻将桌上的牌友,她牵线搭桥让咱俩认识,那么我和你接触的事,就是咱俩的*,我是不会去和丁介莉说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他从兜里掏出烟,点起一支,吸一口,又说,"今天我来约你,的确是因为你姑姑告诉我,你和那个姓祁的小伙子分手了。我这个人呢,比较实诚,程铿妈妈去世以后,我单了几年,小孩还小嘛,工作又忙,我就没急着找。眼看着快四十了,我妈妈催得急,想让我再找一个,她也好放心。但是你应该也有看新闻,这后妈后爸虐待小孩的事真是多,有些都能把孩子打死了,我怕呀,我家程铿皮得很,所以我不太敢找年轻的单身姑娘。然后那一次,丁介莉就和我说起了你,说了你的大概情况,还给我看了你的照片。哎,我不骗你啊,第一眼,就第一眼,我就觉得咱俩投缘。后来见到你,越发觉得你人不错。兰心,咱俩都有孩子,都知道一个人带孩子的苦,要是咱俩在一起,我相信你会对程铿好,我也一定会对甜甜好。我们可以不再要孩子,四个人,有儿有女地过日子,就像那个《家有儿女》一样,多好啊,是不是?" 他声音低沉,语气平实,丁兰心也放下了筷子,静静地听着。 "我知道你刚和那个小伙子分手,心里肯定有点乱,可是日子还得过啊。"程四季拿起筷子,给丁兰心夹了一个鲍鱼进碗里,继续说,"大家都是过来人,我也不年轻了,不会去计较一些过去的事,不管是你和你前夫,还是和祁峥,我都不会计较。说白了,这几年,我一个大老爷们,虽然没有正儿八经地找过女朋友,但露水情缘还是有的,我相信你也能理解。不过我保证,只要我奔着结婚的目的处对象,我就绝对绝对不会再胡来。" 这话已经说得很直白了,丁兰心抬眸看程四季,他大她九岁,倒也没显得多老,穿衣得体,五官端正,从外表看的确是个比较靠谱的男人。 丁兰心原先对他有些抵触,经过了钟黎明的事,她对他有些改观,到了这一刻,她心里有点乱,和祁峥分手还不到一个月,她是真的对谈恋爱有些畏惧了。 程四季像是看穿了她的心,说:"兰心,你不用马上给我答复,这事儿不急,我就是把我的想法告诉你,你回去再考虑考虑,心理压力不用太大,咱们能谈最好,不能谈也没关系,就当是多交一个朋友了。" 吃完饭,程四季开车送丁兰心回家,在车上,他问她:"你不住沁雅华庭了?" "嗯。"丁兰心承认,"我现在住在娘家。" "哦,其实,我家离沁雅华庭很近,梧桐公寓,听过没?我在里头买了两套房,大的那套一百四十方,在出租,小的那套九十方,我和我儿子、妈妈一起住。还有,在西城区赋城县不到一点的地方,我还有一套排屋。" 他把自己的房产情况告诉她,最后说:"我还是挺相信门当户对的,所以一直没想过找个二十多岁的小姑娘,毕竟我有程铿,我的东西绝大部分都要留给他。我相信,对于甜甜,你也是这么想的。" 这一晚,丁兰心又失眠了。 公司里的事已经让她很头疼,再加上程四季的事,她觉得头都要炸了。 睡不着,干脆起来开电脑,打开一家一家配套的医药网站查实时销量。 离月底还有两天,祁峥负责的医院已经停药好几天了,她拿起手机,给他发微信:【睡了吗?】 很快,他回:【没有。】 【明天早上,我和你一起去找陆林君。】 【好】 【早上七点半红会医院门口碰头吧】 【好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你早点睡,晚安】 【晚安】 丁兰心盯着手机看了半天,祁峥一共只说了七个字,显而易见他的冷淡。丁兰心心里有点堵,又觉得这再正常不过,他们已经分手了,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有说不完的话。 第二天一早,丁兰心开车去到红会医院,祁峥已经到了,正在医院门口靠着墙壁刷朋友圈。 天气暖了一点,他不再穿厚实的棉衣,身上是一件咖啡色的短款夹克,里面是白色t恤衫,底下是牛仔裤配运动鞋,头发蓬松松的,看着就是个年轻高大的帅小伙儿,只是表情板得像个扑克牌。 付燕的感叹最能体现医药行业每个季度末的惨状:【早上7点就来到医院,科室门口尽是同行,一个个表情严峻目露凶光,空气里弥漫着压货的硝烟味,只等医生上班,拼啦!】 祁峥点了一个赞,一刷新,发现丁兰心也点了一个赞。 他抬起头,就看到她在向他走来。 "到了很久了吗?" 丁兰心问他,祁峥答:"半个小时。" "干吗来这么早?" "睡不着。" 丁兰心不说话了,和祁峥一起往妇科所在的楼层走。 七点半不到,候诊室里已经有一些病人挂好号在排队了,医生们都还没来,丁兰心和祁峥站在走廊上等待。 丁兰心问祁峥:"你知不知道陆医生她们后来为什么都不开乐妍消了?" "知道。" "为什么呀?" "因为贵。" 丁兰心无语:"因为贵?" 祁峥点头:"嗯,国产妇科消炎药片价格比我们低三分之一,这个药疗程又长,不是吃两三天就有效果的,如果长期吃,我们的药就贵了。" 丁兰心瞪大眼睛看他:"可是,祁峥,你做了好几次演讲了,也都背熟了我们的药品机制,你难道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给陆医生听吗?国产药是便宜,但是疗效是不一样的,我们有专利,产品原产地在加拿大,销售遍布全球,一分价格一分货,同样是吃一个月的药,我就不相信,那些女患者会不管疗效,只图药价便宜来选择!" 祁峥站在丁兰心面前,面对她的质问,低低地说:"其实,你说的我都懂,只是,做了这一行以后,就觉得好多医生都好黑,明明可以开便宜的、少量的药,他非要开很贵的、多到吃不完的药。怪不得钟哥的医药费那么厉害,原来,都是医生给闹的。现在,像陆医生这样的医生已经很少了,红会的妇科不像有些科室那样,不管你生什么病,都给你开一样的药。陆医生不是这样的,她很严格,要底下的医生也必须要对症下药,她和我说她开药前会询问对方的经济情况,一般来说,她都会开舒月朗。" "祁峥!"丁兰心觉得头疼,"第一,医生开药过量这种问题其实是我们国家的体制决定的,公办医院医生工资不高,国家拨款越来越少,逼得医院必须要以药养医,这个我们是没办法的!何况,那种昧良心的医生其实不多,绝大部分医生都是不错的,他们是我们的客户,你要把他们当朋友看,你现在是怎么回事?你是把医生当敌人了吗?" 她顿一下,又说,"第二,舒月朗在z省落标已经成定局,最多卖到五月底,我们说这个事说了多少遍了!接下去开发妇保就是要用乐妍消去替换舒月朗,这些事,你都要和陆医生说的呀!你和她说了吗?" "我说了!"祁峥忍不住低吼起来,"是!我最近跑医院是很少,但是该说的该交代的我都交代了!我没有办法!丹姐一个人在九院照顾钟哥忙不过来,你要我怎么办?不去帮一把吗?丁兰心,我没你那么好命!没人管孩子可以交给保姆阿姨管,不想做饭可以去外面吃,我也想好好工作,但有时候真的是身不由己!祁嵘现在还在家里躺着呢!发烧三天了,我要不要去管他?我知道我把工作搞砸了,让你在邵锦文面前很没面子,这几天我自己也一直在想,干脆我辞职算了。" 丁兰心愣住了,走廊边的一扇门突然打开,陆林君走了出来,板着脸孔看看他们两个,生气地说:"大清早跑到我办公室门口来吵架,你们像话吗?!" ☆、第五十三章 陆林君让祁峥等在走廊上,只放丁兰心一人进了诊室。 丁兰心略微有些不安:"陆医生,对不起,打扰到您了。" 他们的对话已经被陆林君听了个大概,对于行业内的事,陆林君也没什么好评判的,看了丁兰心一眼,说:"坐。" 丁兰心在桌边坐下来,陆林君冷冷地说:"你们是医药公司的人,说话做事代表的都是你们的公司和产品,在走廊上当着那么多患者、护士的面吵架,你觉得合适吗?" "是我们不好,以后不会了。"丁兰心解释道,"陆医生,今天我和祁峥来找您,是因为明天就是三十一号了,可是祁峥……" "工作上的事先不要讲。"陆林君打断了她,"说起来,你和祁峥是怎么回事?上一次他来找我,我问他最近和你怎么样,他说你们分手了,是真的吗?" 丁兰心有些尴尬,点头:"嗯。" "为什么?" 又来了。 面对这样的问题,丁兰心实在是有些烦躁,回答说:"我和他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是因为你比他大?"陆林君不依不饶的,"其实大四岁没什么的,我这里的女病人有好些个都比自己的另一半大,大多数夫妻感情都不错,所以,如果是因为年龄问题,你真的不需要介意。" 陆林君依旧神情冷淡,但对丁兰心说出这番话时已可算是和颜悦色。丁兰心摇头:"陆医生,不是因为年龄的问题,当然,年龄也是原因之一,但我和祁峥之间最大的问题,是我和他生活背景相差太大,碰到一些事时,我和他考虑问题的方向不一样,我几乎看不到我和他的未来,感觉希望实在太渺茫。" 她不会把具体的事说给陆林君听,陆林君却已经猜到了:"是不是因为祁峥经济情况不好,所以你家里人不同意?" 丁兰心咬咬唇,点头:"可以这么理解。" "那你有没有想过,他还很年轻?未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我当然想过。"丁兰心耸耸肩,"可是……陆医生,唉……有些事真的不方便和您说,总之请您相信我,我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的决定,我们都没有把感情当儿戏,只是两个人在一起,实在是有点累。" 她说得很诚恳,陆林君沉默了片刻,问:"那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你心里还喜欢祁峥吗?" 听到"喜欢"这两个字,丁兰心都有些哭笑不得了,在这个年代,大概只有甜甜和祁嵘这样的孩子,才能没心没肺地说出"我喜欢你,我不喜欢他"之类的话。 丁兰心说:"陆医生,两个人要在一起,光有'喜欢'是没有用的。您可以说我太自私太现实,但我不是小姑娘了,我离过婚,还有个女儿,爱情这种东西对我来说太奢侈了。我只想要和我女儿一起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即使再要找男朋友,我也会综合考虑所有的因素,不会再那么任性了。" 陆林君说:"但是我觉得,在婚姻生活里,感情和责任才是最基础的东西,附加的物质条件最多可说是锦上添花,如果没有感情和责任,两夫妻也就只能有福同享,却不能有难同当。可是,谁的生活会永远得一帆风顺呢?就算你再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你要是不喜欢他,碰到大事情的时候,你们就没办法共同承担,离婚就是必然。" 丁兰心有些不明白陆林君想表达的意思,陆林君沉吟了一会儿,像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似的,说,"丁小姐,我给你说说我和我先生的事吧。" "我和我先生是大学校友,他是农村出来的,家里一穷二白,我是城里的,我父母一开始根本看不上他,但是我们的感情始终很好,我那时候就对我父母说,我非他不嫁。后来我们就结婚了,还有了个儿子,我做医生,他做老师,儿子乖巧懂事,日子一天比一天过得好。过了四十岁后,我们经常聊天憧憬以后的退休生活,可以两个人一起出去旅游,也可以在家帮儿子带带孙辈。我们想得很美好,却没想到,我们唯一的儿子会因为一场意外,去世了。我连他最后一面都没见着,看到的时候就只剩了一盒骨灰。那个时候我崩溃了,真的,我觉得日子已经到头了,满脑子想的就是儿子没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想自杀,我先生就一直守着我,整日整夜地守。我记得那时候,他抱着我哭,说我要是死了,他怎么办,我说儿子死了,你还有心思活吗?他说有啊,怎么没有啊,我这不是还有你吗?" 尽管已经过去许多年,说到当年的事时陆林君依旧红了双眼,看着专心倾听的丁兰心,说:"有很多家庭,会因为孩子的离开而分崩离析,其实那也是人之常情,因为看到对方就会想起悲痛的事。还有一些夫妻,会因为经济问题而分道扬镳,这也都正常,谁都想要过太平日子,无可厚非的。但是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教会了我,一个重感情、负责任的伴侣,会努力维系两个人的关系。我儿子去世的时候,我先生如果和我离婚,再去找个年轻点的女人,完全可以再要一个小孩,但是他没有那么做。他对我说,我在他穷困潦倒的时候没有放弃他,他怎么可能在我们经受这么惨痛的事情时,放弃我。他对我说,儿子没了,只说明这辈子我们无缘做他的父母亲,但是,我们的夫妻缘分,是不会散的。他还说,我们以后退休了,依旧可以一起去旅游,到我们老得走不动了,就做彼此的拐杖,或许还可以资助几个家境困难的小孩,总之,这辈子,他只想和我一起走完。" 丁兰心陷入了深思,陆林君说:"我对你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现在的社会的确诱惑很多,人在恋爱结婚时也都变得很现实,就像你说的,你离过婚,还带着个孩子,再找对象时就要考虑这个考虑那个。但是,我还是劝你一句,丁小姐,感情和责任,是婚姻中必不可少的两样东西,而且我一直认为,一个负责任的男人,日子都不会过得太差的。" 医生的上班时间到了,护士开始安排病人进诊室,丁兰心起身告辞,陆林君抬头看她:"你和祁峥的事,我希望你能考虑清楚。如果你真的决定和他断了,那么,我建议你和他断干净,不要给他留希望。" 丁兰心心口一滞,缓缓地点了点头,陆林君又说:"至于进药的事,我再考虑一下。" 走出诊室,丁兰心看到祁峥正等在走廊上,一个小护士正脸红红地在与他说话。 祁峥神情凝重,看到丁兰心出来,立刻迎了上来,问:"陆医生怎么说?" "她说她会再考虑一下。" "哦。" 见他有点失望,丁兰心问:"祁嵘发烧了?" 祁峥"嗯"了一声,"今天没上学,在家躺着呢,我一会儿还要回去给他熬粥。" 丁兰心急问:"怎么回事呀?你带他去看医生了吗?" "病毒性感冒,昨晚上去医院了,挂了两瓶水,折腾到半夜,今天等会儿去测测体温,要是退了就不去挂了。" 丁兰心想了想,说:"我和你一起回去看看祁嵘吧。" 祁峥一愣,点头应道:"好。" ****** 这一个月来,对于丁兰心的离开,祁嵘惶恐万分,他有些感觉到祁峥和丁兰心吵架了,因为他们已经好久没打电话聊天了,兰心阿姨甚至都搬了家! 祁峥每天的脸色都臭得要命,对着祁嵘不是呵斥就是不理不睬。祁嵘吓坏了,想到那天晚上自己对丁兰心说的话,后悔得不得了,他想自己一定是闯祸了,严重破坏了丁兰心和祁峥的关系,如果被祁峥知道,他估计会被打死。 所以,病恹恹的祁嵘在看到丁兰心后,一下子就哭了出来,哭得那叫一个凄凉委屈,丁兰心忿忿地瞪向祁峥,意思就是祁嵘都生病了你是不是还在凶他?瞧都把他吓成什么样了。 祁峥好无辜,干脆躲去厨房熬粥,放丁兰心和祁嵘在那里说悄悄话。 祁嵘的烧还没有退,小脸蛋红扑扑的,揪着丁兰心的衣摆哭哭啼啼:"兰心阿姨,你为什么搬走了呀?你什么时候搬回来啊?我好想你啊,还有甜甜妹妹。" 丁兰心说:"阿姨这段时间不能搬回来了,你乖乖听老祁的话,好不好?" "不好!老祁最近好凶好凶。"祁嵘憋着嘴,"兰心阿姨,你是不是和老祁吵架了?我……我那天其实是乱说的,老祁可喜欢可喜欢你了,你不要再和他吵架了,好吗?" "我没有和他吵架呀。" "你骗人,我知道你们吵架了!" "……" "兰心阿姨,你都好久没和我们一起吃饭了。我悄悄告诉你,老祁现在好小气好小气,我和他一起吃饭,他都只做两个菜,ròu都给我吃,他自己都不吃的。以前和你一起吃饭时,他每次都做好多好多菜的,你说,他是不是很喜欢你啊!" "……" 好不容易安抚了祁嵘,丁兰心去厨房找祁峥。他又在抽烟,回头看到她,神情里透着疲惫和眷恋,眼神温柔得一塌糊涂,都叫丁兰心有些无所适从了。 她观察了一下祁峥家的厨房,说:"祁嵘和我告状呢,说你最近菜做得很少,你还不吃荤菜,是这样吗?" 他淡淡地说:"就两个人吃,一顿吃完,新鲜,不浪费,挺好的。" "祁嵘正在长身体,你要给他营养均衡一点啊。" "我给他都是荤素搭配了的,我还给他订了牛奶。" "你自己也要注意营养的。"丁兰心无奈,"我说了上次的钱不要你还,你平时不要太省,该花的还是要花,别把所有钱都给江丹他们,自己还是要留一点的。" "我也说了,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 他吸一口烟,烟雾袅袅,模糊了他的面容,散去后,又清晰地显映出他落寞的眼睛。 丁兰心垂下眼睛:"祁峥,这些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 祁峥皱起眉,有些疑惑,还有些期待,把烟灭掉,期待她接下来说的话。 丁兰心说:"舒月朗在z省确定落标,那赋江妇保以后就不能卖这个产品了,我们的乐妍消就要替换进去。邵锦文和曹振平找我商量过,想要叫祝敏或乔磊来接这家医院,指标的压力很大,但如果开发成功并上量,那后续的奖金就会比较可观。" 祁峥怎么也没料到丁兰心要说的居然是这件事,问:"所以呢?" "所以也,我在想,能不能帮你争取一下,把这家医院交给你来做。" 话音刚落,祁峥已经往前一步,直接把丁兰心压到了墙壁上。 他低下头,眼睛深深地盯着她,丁兰心不敢抬头,鼻息间都是他身上的烟糙味,想要抬手抵住他的胸,却被他单手扣住了两只手的手腕,动都不能动了。 "为什么?" 他问。 丁兰心说:"不为什么。" "你为什么还要帮我?"祁峥真的不懂,目光灼灼,"给我一个理由,丁兰心。" "没有理由。" "这份工作我做得并不好。" "现在只是开始,我对你有信心。" "邵锦文不会同意的,曹振平更不会。"祁峥的身躯依旧压迫着她,她的背脊紧贴墙壁,与他之间几乎没有空隙,听到他说,"祝敏和乔磊也不会服气,到时候,你怎么解释?" 丁兰心平静地答:"我想好了,妇保有赋江最好的妇科,只要妇保能交给你来做,我可以立即辞职。" 祁峥的眼睛瞬间瞪大,想要说话,丁兰心用眼神阻止了他。 她抽出手,食指轻轻地贴在他的唇上,摇摇头,说:"不要拒绝,不要固执,不要任性。听我说,祁峥,你需要这份工作。你现在要做的,就是拼尽一切把这家医院做好,邵锦文要上量,你就给他做出一个满意的量来。" "那你呢?"他的唇前是她的手指,一说话,她就感觉到了他呼出的气。 "我会另外找工作的。"丁兰心说,"也许换一家药企做医药代表,也许,直接转行。总之,你不要为我担心。" 他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低头看着她的脸颊,不知为何,她的双颊透着绯红,低垂的睫毛纤密黝黑,微微噘起的嘴唇鲜润得像一颗樱桃。 他不知不觉就低下头去,想要咬住那颗诱人的果子,去吸吮其中甜美的汁液,可是,她却扭开了头去,用一种近乎壮烈的表情拒绝了他。 祁峥渐渐松开手,往后退了两步,定定地看着她。 "那,我以后是不是就见不到你了?"他问。 丁兰心对着他笑笑:"不会啊,我还要来问你收房租的呀。" "……" ****** 下午,丁兰心开车送祁峥和祁嵘去医院,祁嵘依旧要挂水,丁兰心一直陪着他,还在医院门口的玩具店里给他买了一盒变形金刚,祁嵘高兴极了,最后窝在输液椅上睡了过去。 送他们回家以后,丁兰心马不停蹄地去找邵锦文面谈,不出意外,邵锦文不同意。 他说:"等祁峥q1指标完成,你再来和我谈。" 丁兰心干脆又跑了一趟红会医院,赶在下班前找到了采购人员,每到季度末,采购人员都是笑得脸上开花,丁兰心也不含糊,直接塞给对方一个封好了的信封。 晚上,她非常疲惫地回了家,先给林菱打电话,问她,她工作的药企最近有没有在招人。 林菱说没有,现在药企都在裁员,哪里还会招人。 丁兰心仔细地想了想,又给程四季打了个电话。 程四季接到电话有些意外,语调里透着热情,丁兰心说:"程铿爸爸,抱歉那么晚打扰你,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我想请你吃夜宵。" ☆、第五十四章 丁兰心和程四季约在一家港式茶餐厅见面,餐厅有晚市,这时生意正好,食客络绎不绝。 程四季到得早,已经挑了个卡座坐下了,看到丁兰心走进店,就冲她招招手。 丁兰心在他对面坐下,四目相对,都想到了前一晚的话题,难免有些尴尬。还是程四季先开了口,笑呵呵地把菜单递给她:"先点东西吃,我请客,不准和我抢。" 丁兰心微怔:"说好了我请客的。" "就一顿饭,我向来不习惯让女同胞买单。"程四季又帮丁兰心斟茶,"想吃什么随便点,今天我刚签了一个合同,高兴得很,正愁找不到人和我庆祝呢,嘿,你就给我打电话了,你说巧不巧?" 想到自己打电话的初衷,丁兰心有些心虚,干脆低下头去点起了菜。 装在小蒸笼里的点心很快就上来了,量小而精致,香气扑鼻,丁兰心和程四季一同开动起来,两个人一边吃一边说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丁兰心问他签了什么合同,程四季就讲给她听,工程地点在哪里,合同额是多少等等。 他是一个聪明人,前一晚两个人已经把话挑明,他要做的就是等待丁兰心的答复。这就好比做生意,顾客如果只是随便逛逛,商家吆喝得再天花乱坠也没用。反之,如果顾客有刚性需求,那么商家只需要简单介绍,就容易成交。 程四季不会大张旗鼓地去追求丁兰心,没这个功夫,也没必要。现在一切似乎都在他的掌控中,丁兰心主动联系他了,说明她也是个明白人。 大家都不小了,家里都有老人和小孩,就是找个伴儿搭伙过日子。程四季觉得丁兰心挺不错,看着就本分老实,长得又漂亮白净,据说还是个硕士,怪不得她身上有一种书香气,和他生意圈里的那些女人完全不一样。 一顿夜宵吃完,丁兰心始终没说正题,程四季也装傻,不去催她。吃完后两人下楼,程四季瞅她两眼,说:"吃得太饱了,咱们逛一逛吧。" 丁兰心同意了,与程四季一同在街边慢悠悠地逛起来,路灯的灯光把他们的身影投在地上,丁兰心看着两道影子发呆。有好多次,她都和祁峥在夜里牵着手轧马路,祁峥很高,在他的影子边上,丁兰心的影子会显得格外娇小。 她眨了眨眼睛,挥去心里的胡思乱想,听到程四季说:"桃花都开了。" 丁兰心顺着他的视线望去,街边果然有几棵桃花,粉红色的花朵开满了枝头,地上还散着一些花瓣。 "又是一年春来到啊。"程四季感慨着,"时间过得真快,一天一天,一年一年,春夏秋冬一下子就过去了。很多时候我都和工人在一起,大家都喊我一声'四季哥',今年,有个小工叫了我一声'四季叔',都把我给叫傻了,问问他,才十七岁,怪不得呢,我都虚岁四十了,他的确可以喊我一声叔。" 丁兰心被他逗笑,说:"以前读书的时候,大家都喊我丁丁,导师则是叫我小丁,后来一直没上班,今年进了新单位,我的称呼直接变成了'丁姐',走在路上,有人来问路时甚至会叫我大姐。一开始我挺难接受的,后来慢慢的也就想通了,谁不会老啊,我们又不是明星,四十岁还能去演二十岁,我爸就说了,什么样的年纪做什么样的事,千万不要离经叛道,结果都不会好。" 程四季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立刻顺着她的话题说:"没错,所以我们更不应该浪费时间啊,兰心。" 他在她面前站定,很认真地看着她,"我不懂得那些花泡泡的东西,说话比较直,做事也简单。今天,我就对你说说我的心里话,我妈妈年纪大了,小孩呢也开始读书。前几年我没这份心思,现在我工作稳定了,有时候就觉得一个人的确是很孤单的,就想找个人一起过日子。兰心,你该知道,我不是闹着玩的,要不然我大可以随便找个女人谈。我是奔着结婚去的,我猜,你今天把我约出来,也是为了这件事,如果你完全没想法,大可不必再与我联系。但既然你把我叫出来了,我想,你应该是有了一点主意。" 这的确就是丁兰心把他叫出来的原因。只是她酝酿了很久,都不知道要怎么开口,程四季很及时地解决了问题,丁兰心站在他面前,仔细地看着他。 他有皱纹了,还有白头发,皮肤也不算太好,毛孔有些大。 但其实他的五官长得还不错,浓眉大眼的很精神,头发没秃,身材也没有走样,看着很结实。在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堆里,程四季的长相和身材绝对算是中等偏上,丁兰心明白,她要是和他走在一起,看起来肯定很般配。 他们才是大众审美眼里最登对的那一类人。 她莫名地想起祁峥,想起祁峥每一次都那么近地看她,不知有没有看到她眼角的小细纹,还有脖子上的颈纹? 那是一个女人年龄的秘密,再美的化妆品都没办法遮盖。 大概她还是不够自信,不够勇敢,年轻的祁峥的确带给了她飞扬的青春和酸酸甜甜的恋爱感觉,很刺激,很诱人,仿佛让她重回了少女时期,说话撒娇,牵手拥抱,还有旁若无人的亲吻。 可终究,她不是灰姑娘,十二点的钟声敲响,哪怕南瓜马车和漂亮裙子依旧存在,镜子里映出来的也不过是个三十岁女人疲惫的脸庞。 丁兰心对程四季说:"我和你说一下我的情况,我有三套房子,一套在丽景园,是一套三层楼的别墅,现在空着。两套在沁雅华庭,一套八十多方,一套是单身公寓,我父母就我一个女儿,他们名下也有好几套房,我爸爸还开一家餐厅。如果,你觉得可以,我想,我们可以试试看。" 说到这里,她已经难为情地低下头去,程四季问:"你是认真的吗?是以结婚为前提的吗?" "是的。"丁兰心郑重点头。 "唔……有个事我想先和你说一声比较好,如果我们结婚,是要做财产公证的,这个对你对我都好。当然,婚后我会愿意让你来理财,还有家里的开销,也肯定是我全权负责,如果你接受了这个,那我就没问题了。" 丁兰心又一次点头:"婚前财产公证,我觉得是有必要的。" 程四季满意地笑了:"兰心,你知不知道?和你相处真的非常舒服,你是个很说得理、拎得清的人,同你讲话一点也不累,我是真的……满喜欢你的。" 说完,他大着胆子牵起了丁兰心的手,丁兰心脑子里空空的,抬眸看他,微微一笑:"你不要这么夸我,其实我这个人很没意思的。" 没有人会注意到,在街边一个小小的角落,桃花树下,有一对男女简单地定下了一份情事。 这是丁兰心人生中的第三份恋情,但是她心如止水,冷静地叫自己都惊讶了。 程四季送她回家,丁兰心洗了个澡,躺到c黄上看了会儿书,手机微信的提示音响了起来,丁兰心心脏扑通一跳,飞快地拿起手机一看,原来是程四季的信息。 【今天我很开心,早点睡,晚安】 丁兰心回过去:【晚安。】 她丢开手机,仰躺在c黄上,睁着眼睛对着天花板发呆,想来想去,她又抓回手机,登陆了那个很久没登陆的微博。 微博里还留着和祁峥有关的图片和文字,并不太多,丁兰心一条一条看了一遍,嘴唇一抿,就把那些微博都删除了。 祁峥的身影,他做的菜,他和甜甜、祁嵘一起玩耍时的影像,他和她的合影,一条一条,全部都删了。 微博变得干干净净,丁兰心随手写下一条新微博: 【我一直想和过去的自己说再见,试过改变,试过争取,但那个讨厌的我还是如影随形。也许懦弱和妥协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头里,从一段失败的生活里挣脱出来,也许又会扎进另一段未知的生活里去。唯有期待,c能与我相敬如宾,唯有希望,q的未来能风平浪静。】 祁峥做健身教练时有个微博,经常会发些健身方面的内容,有一天,他无意中发现丁兰心注册了一个新微博,因为她是与通讯录绑定了的。丁兰心很快就发现了这个事,取消了绑定,没有被别人发现,却不知道,祁峥已经悄悄关注了她。 她的微博名称叫"小丸子丁丁",很童趣的名字和头像,祁峥有时会偷偷地刷一刷,从不评论和点赞,只是想看看丁兰心发一些她与他的甜蜜日常。 分手以后,她有一个月没有更新微博了,这天早上,祁峥醒来,发现手机有微博特别关注提醒,他睡眼惺忪地点开一看,一下子就从c黄上蹦了起来。 就在这时,祁峥的手机响了,居然是陆林君的电话。 陆林君问祁峥:"今天是三十一号,你是不是还有指标没完成?" 祁峥麻木地应道:"是。" "我今天安排进六百盒乐妍消,和四百瓶洗剂,够不够?" "够。" "好,那一会儿上班我去和采购说。" "好。" 陆林君听他怪怪的,没有多说就挂了。直到两分钟后,祁峥才反应过来,刚才陆林君的电话是不是意味着,他q1的指标达成了? 天啊,他都没有对她说一声谢谢。 他应该欣喜若狂的,踩着最后一天完成指标,多值得高兴的事啊!可是,可是!他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他心塞极了,感觉一口气都要喘不过来。 因为,他的女人被抢走了。 ☆、第五十五章 丁兰心看过一个知名媒体人的访谈节目,在节目里,那位女士引用过莱蒙托夫的一首诗,诗里这样写道: 一只船孤独地航行在海上, 它既不寻求幸福, 也不逃避幸福, 它只是向前航行, 底下是沉静碧蓝的大海, 而头顶是金色的太阳。 将要直面的, 与已成过往的, 较之深埋于它内心的, 皆为微沫。 丁兰心觉得自己就像是这样的一条船,随波而荡,却不知目的地在何方。 她有时很羡慕那些事业有成的女性,比如,丁介莉,或是陆林君,她们的生活充实忙碌,时时刻刻都会面临挑战,在某一个专业领域,她们丝毫不比男人逊色,香肩消瘦,却能扛起巨大的压力。 有时候,她又很羡慕那些情深意重、感情丰富的女人,比如孙思雨和江丹。江丹的爱情令人唏嘘,痛多过甜,相比起来,孙思雨的爱情故事要有趣许多,她每一次谈恋爱都能谈得刻骨铭心,丁兰心以前一直难以理解这种状态,看到孙思雨与男朋友吵架时两个人都哭得伤心欲绝的模样,简直觉得匪夷所思。 很久以前,邵锦文要出国,大家聚餐为他送行,好多人都忍不住哭了,甚至有女生抱着邵锦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可是丁兰心一滴眼泪都没有掉。 那时候林菱就说她好绝情,她悄悄地问丁兰心:"你不是很喜欢邵师兄的吗?他就要走了,你难道不打算在他走之前,对他说些什么吗?" 丁兰心自然是摇头,有些话,说与不说,结果都是一样的,那何必还要多此一举?两个人保持着友达以上的关系,岂不是更好? 坐在邵锦文的办公室里,丁兰心与他谈了许久。 祁峥第一季度的指标百分之百地达成了,虽然总量少得可怜,但他是个实打实的新人,能够基本独立地开发出两家大医院,并且与科室主任形成一种良好的人际关系,邵锦文对此已经很满意。 只是,对于丁兰心提出的让祁峥负责妇保开发的建议,邵锦文依旧不同意。 丁兰心却仿佛有了执念,据理力争地想要说服他。 "是谁规定一定要经验丰富才能去开发一家新医院?"丁兰心语调平缓,"祁峥在开发红会医院时做得很好,连那么难搞的陆林君他都拿下了,他对产品已经很熟悉,和客户交流也不会再露怯。他三月份的销量的确不乐观,但这也是有客观原因,他有个很重要的朋友病危住院,他时常过去照顾,疏忽了客户维护,导致量没有上去。经过了这次的事,他也知道了客户维护的重要性,知道没有持续不断的跟踪和维护,医生的处方量必定会掉,这需要他经历过才会懂,我相信同样的情况不会发生第二次。" 邵锦文轻笑一声:"同样的情况再发生一次我还会让他留下吗?丁丁,我对整个华东区的规划里,赋江妇保是一家重点医院要求我在q2必须将它开发成功,q2指标会分到起码一百万,q3指标会升到两百五十万,这是一个很难达成的目标。所以我要找的这个人,必须要扛得住压力,要有誓死完成指标的决心。不是说到时候完不成拍拍屁股就能走人的,投进去那么多钱,搞砸了谁来负责?" 他提高了声音,丁兰心却并不退缩:"师兄,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但我还是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 邵锦文目光深邃地看着丁兰心,半晌后,他摇头苦笑:"丁丁,我以前一直以为,我们是同一类人。" 丁兰心不解:"哪一类?" "不容易感情用事的那类人。"邵锦文叹口气,"我印象中的你,虽然话不多,但其实一直都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以前对你很放心,别人做实验得出的数据,我会私底下再过一遍,总是会挑出毛病,但是你给出的数据,我都是直接拿来用,因为我知道你有多仔细。可是你现在是怎么回事?" 邵锦文的表情透着难以置信,"你提出让祁峥入职,我帮他向特批,因为公司从来没招过大专学历以下的人。你要开城市会,好,我拨款支持。你想要祁峥学到东西,我就帮他把指标定得很低,力保他能达成,不被解聘。丁兰心,在祁峥的问题上我仁至义尽,你难道不觉得你有点过分了吗?就因为你和他谈恋爱,就要帮他拿到这家医院?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做对其他人公不公平?" 这所有的事被邵锦文一件件地说破,丁兰心自己都觉得很诡异,仔细想想,她的理由其实一点也站不住脚,不管从哪个角度来说,祁峥都不是接手妇保的最佳人选。 这时,邵锦文又说:"对了,你们不是分手了吗?是你提出的?所以你觉得自己亏欠他?丁丁,这太荒谬了,我进美心凝是来做事的,不是来开婚介所的,我把你招进美心凝是让你来帮我的,不是让你来添乱的!" 丁兰心坐在桌前,双肘支在桌上,双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一会儿后,她放下手,邵锦文惊讶地发现她的眼眶红了。 "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丁兰心低着头,还笑了一下,"师兄,我大概真的不适合做销售,压力太大,有点扛不住,三月底时一刻不停地在刷销量,看小王卖了多少,付燕卖了多少,祁峥卖了多少……晚上都愁得睡不着觉。其实,我进公司也是想做事的,你交代给我的工作我都想完成好,我知道你一直在帮我,我很感激,可是显然,我并没有达到你的预期,祁峥也没有达到你的预期,我心里很过意不去,所以,我希望能最后帮祁峥一次,帮他争取到这个机会,让他证明一下自己。至于我,我……我想辞职。" 邵锦文心里是失望的,只是有些话,他没有对丁兰心说。 她大概还没发现,祁峥对她的影响是巨大的,她大概自己都不知道,为何她会如此执着于帮助他,他们已经分手了,难道不应该是相忘于江湖吗? 邵锦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走出办公室,五个小兵都在门外,因为老板和主管在里面谈话而变得大气都不敢出。邵锦文拍了拍手,说:"马上开会,我有事宣布。" 丁兰心也走了出来,神情已经恢复如常,祁峥与她对视,丁兰心错开眼神,和邵锦文一同走进了会议室。 在很短的时间里,邵锦文已经想好了解决办法。 通常来说,一家医院都是由一个代表负责的,但因为赋江妇保的开发任务比较艰巨,邵锦文就在会议上提出,妇保的妇科肿瘤科由祝敏负责,妇产科则由祁峥去跑。 "q2结束,你们五个人就要面临转正,留或走,要看你们自己的选择,也要看业绩。妇保目前还没开发成功,我先让祁峥和祝敏一起跑,老人带新人,看看效果如何,如果成绩不好,我会考虑调整人员。然后q3还会有三、四家大医院列入重点开发计划,到时候我会和你们面谈,看看怎么分配。" 听到祁峥要跑妇保最大的妇产科,所有人都很吃惊,祝敏轻轻地"哼"了一声,转头看乔磊,脸上满是疑惑和不开心。 但是邵锦文不给人存疑的机会,他已经做了决定,还安抚了其他员工,同时给了他们一线希望,让每一个人都无话可说。 祁峥不笨,他在第一季度成绩并不好,这时候还能得到这么一个机会,心里就知道,丁兰心一定帮他说了许多话。 只是,她真的会辞职吗?祁峥望向会议桌对面的丁兰心,她在专心地听邵锦文发言,眼神淡淡的,偶尔掠掠头发,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各种各样的小动作都是令祁峥熟悉的。但是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抬头看他。 "祁峥。" 邵锦文突然叫他,祁峥转头看向他,邵锦文问,"这样安排,你有没有意见?" "没有。"祁峥摇头,"老板,我一定会用心跑的。" 邵锦文一笑:"好,加油。" 散会后,大家都要出发去各自负责的医院,丁兰心匆匆地走,祁峥追到电梯间叫她:"你去哪儿?带我一程。" "我们不顺路。"丁兰心摁了电梯下行键,"你去城西,我是去城东。" "那我陪你走到停车场。" 丁兰心:"……" 付燕和王一航也走了过来,电梯开了,四个人一同进去。付燕笑嘻嘻地对祁峥说:"哇哦,你要跑妇保哦,建议你去买一瓶安眠药,到时候会很有用。" 祁峥瞪她:"自杀用吗?" "安眠药安眠药,顾名思义就是治疗失眠啊!"付燕皱眉,"一个季度一百多万的指标,从无到有啊,完不成你直接就滚蛋了好吗!到时候你天天都会睡不着觉,恨不得一个季度能有180天才好。" 祁峥不信:"哪有那么夸张啊。" "真的有,兄弟,不骗你。"王一航拍拍祁峥的肩,"我们为你点蜡,你要加油。" 丁兰心一直在边上听他们说话,这时,她电话响,是程四季。 "兰心。"程四季是在开车,说话声音就比较响,"今天晚上你有空吗?一起吃饭吧,我把程铿带上,你把甜甜也带上,让他们见个面。" 丁兰心:"好的呀,我有空的。" "行,那地方我定,下午再给你打电话。" "好,晚上见,拜拜。" "拜拜。" 很普通的一个电话,付燕和王一航都没多想,祁峥却突然开口:"丁主管,是男朋友打来的吗?" 丁兰心看着他,付燕和王一航立刻变得鬼头鬼脑的了,祁峥盯着她的眼睛,一笑:"是男朋友吧?" "是男朋友,怎么了?"丁兰心也笑了,"挺好一个人,以后搞活动,我把他带出来,介绍你们认识。" 第五十六章 共事数月,几个同事都已经知道丁兰心是个离过婚的单亲妈妈,虽然丁兰心本人对此并不太介意,但大家还是约定俗成地不在她面前询问感情方面的事情。 祁峥到底和她是旧识,胆子好肥啊——付燕和王一航看着他俩,心里暗戳戳地想。 丁兰心一如既往的神色平静,祁峥却是被她呛得一口气都堵在了嗓子里。付燕挽住丁兰心的胳膊,贼贼地问:"丁姐,你男朋友是做什么的呀?" "给那种精装修楼盘做家装的。" "哇,那岂不是可以从开发商手里拿到打折的房价?" 丁兰心笑:"这我就不知道了。" "丁姐你帮我问问他,有没有什么优质的楼盘,我和我男朋友准备买房呢。" "好的呀。" 祁峥默默地别开了头,咬紧了后槽牙。 这时电梯到了一楼,四个人一起走出大门,付燕和王一航默契地对另两人说了拜拜,就拔脚开溜了。 付燕去搭王一航的车,两人一边走一边聊。 "哎,最近你有没有觉得丁姐和祁峥很奇怪?"付燕问。 王一航:"哪儿奇怪?" "他俩以前多要好啊,每次进办事处开会都一起来一起走的,开会的时候丁姐发言,祁峥看着她时的眼神哦,哎呀我都形容不来。总之他俩就是给人特别亲密的感觉。可是最近这一个月,他俩好像跟吵架了似的,都不怎么说话了。" "丁姐不是交男朋友了嘛,祁峥避嫌也很正常啊。"王一航是男人,心思没有付燕细,笑道:"我倒有点纳闷了,丁姐发言的时候,你去看祁峥干吗?" 付燕一下子就脸红了:"你管我啊!你走路上不看美女吗?" 瑞昌大厦的门口,祁峥和丁兰心依旧站着,两个人都有话想对对方说,又都觉得对方有话要对自己说,所以谁都没开口,默默地等待着。 丁兰心手里抓着车钥匙,一会儿后,还是先开了口:"我去仁和医院,你要是去红会的话,我可以带你一程。" "不用了。"祁峥闷闷地说,"我要去九院看一下钟哥。" 丁兰心问:"他还没出院呀?" "没有,还早,也许还要转去康复医院。" "他现在情况怎么样?" "老样子,不过情况稳定许多,意识也已经恢复了。" "那就好。"丁兰心想了想,说,"祁峥,其实刚才付燕说的并没有错,接下来,你的工作压力的确会很大,工作时间也会增加许多。我是觉得,这样的机会很难得,我希望你可以认真对待,说得实际一点,我不怕失业,但是你不行。" 见他一副要cha嘴的架势,丁兰心温柔地笑起来,"我知道你就算不干这行也一定找得到工作。只是……大概是我思想比较狭隘吧,我总是觉得,你要是一直去做快递员或是健身教练,真的挺没意思的。" 祁峥要反驳的话又一次被她堵在了喉咙里。 "所以,等到邵锦文带你和祝敏去认识妇保的那些院长、主任之后,你必须要全身心地投入在这件事上。我知道你惦记钟黎明,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但是我还是希望你不要因为他而影响到工作,毕竟他有他的生活,而你也有自己的人生。祁峥,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当然明白她的意思。就像姚家伟和阿浪这些年劝他的话一样——老祁,你就是这世上最大的傻逼,那家伙都已经是个植物人了,你他妈还管他干啥? 这是一个三言两语解释不清的问题,祁峥知道他们说的都没有错,难道是他做错了? 不,不是的。 的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要走,但是祁峥觉得,不管做什么,还是要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不想对丁兰心解释太多,点头应道:"我明白。" ****** 晚上,丁兰心带着罗逸恬去赴程四季的约。 程四季和程铿已经到了餐厅,丁兰心牵着甜甜的手走过去时,程铿比程四季先看到她,小男孩记性很好,立刻就挥着手喊:"祁嵘妈妈好!" 丁兰心尴尬了,甜甜虽然年纪小,但还是有了不对劲的感觉,抬头看了丁兰心一眼,小脸上满是疑惑。 程四季和丁兰心知道有些事不能急,就没打算把他们的关系说给两个孩子听,怕他们一下子接受不了。这就只是一顿普通的聚餐,程四季纠正程铿,让他喊"兰心阿姨",可是小男孩居然很固执,每次开口都是喊的"祁嵘妈妈"。 "祁嵘妈妈,为什么祁嵘没有来呀?" "祁嵘妈妈,祁嵘的爸爸为什么没有来?" "祁嵘妈妈,原来祁嵘还有妹妹的,真好玩!我都没有弟弟妹妹的。" 一而再再而三,罗逸恬越来越迷茫了,忍不住反驳他:"这是我的妈妈!不是小嵘哥哥的妈妈!" 这下子程铿搞不懂了,程四季也不知该怎么向儿子解释,毕竟,他是答应了丁兰心要替祁嵘保密的。 丁兰心也很头疼,深深地明白撒了一个谎,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谎的道理。她和程四季都没有预料到这种情况的发生,这时候两人面面相觑,觉得怎么解释都不太妥当。 后来还是程四季想到了办法,cha科打诨地把话题带了开去,拿出菜单教程铿认上面的字,成功吸引了小男孩的注意。 热菜一道一道地上了桌,丁兰心和程四季一同照顾着两个孩子吃起了菜。丁兰心发现,程四季对孩子很是耐心,看着程铿时眼神里满满当当的都是宠溺,而程铿也算是个懂事的小孩,并没有被宠得无法无天,还知道要把好吃的先给甜甜妹妹吃,一看就是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 丁兰心知道一个人带孩子的艰辛,不禁唏嘘,想到程四季这样的一个大男人这么多年来独自把儿子拉扯大,心中还是很佩服的。 小孩子很天真,吃着闹着就熟了起来,程铿很有哥哥的样子,吃饱以后主动要求带甜甜去餐厅的水族箱边上看热带鱼,两个小孩玩得开心,丁兰心和程四季都松了一口气。 坐在餐桌边,他们一边注意着不远处的两个孩子,一边聊起了天。 "有时候觉得,做人真他妈的累。"程四季忍不住爆了句粗口,"你有没有这种感觉?就是每天忙得晕头转向,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可是回到家看到这个小兔崽子,心一下子就定了,觉得在外头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 丁兰心微笑:"做了爸妈的人都是这样的呀。" 程四季叹了口气:"程铿还小,有很多事还不懂。我以前问过他,想不想要一个新妈妈,他说不要。但是呢,其实我知道,他心里还是很羡慕别的小孩都有妈妈的。" 丁兰心点头:"我理解,甜甜也是这样的,她其实还不懂什么是离婚,所以现在有时候还会问我,爸爸什么时候会回家。想想也是心酸,她爸爸回家次数少,管她并不多,但是甜甜还是会记挂他,这大概就是血浓于水吧。有时候我会觉得很对不起甜甜,她还那么小,就成了单亲家庭的孩子,人家都说父母离异会对小孩的成长造成很大的影响,我以前也想过,为了孩子,就这么凑合着过下去得了,可是最后……大概我还是自私了一点。" "你这不叫自私,人嘛,就这么短短一辈子,总得对自己负责。"程四季说着自己的看法,"你还年轻,有些事能将就,有些事真的不行,其实只要好好教育甜甜,她大一点后,会懂得你的苦心的。" "也许吧。"丁兰心也叹了一口气,"你说的没错,做人真他妈的累。" 程四季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很慡朗:"可是再累,也得撑下去啊,好在咱们还不用为生计发愁,还能给孩子一个像样的生活。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咱俩要是结了婚,这日子真就挺有奔头的了,以后孩子大了,咱们就送他们去国外念书,那时候我俩也老了,就一块儿出去转转,欧洲,澳洲,去哪儿都行,光想想就挺美的。" 说到这儿,他伸手过来,按了按丁兰心的手背,见她没躲,程四季干脆就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掌温热粗糙,有着岁月积淀下来的沧桑。 丁兰心抬眸看他,程四季的眼神挺真挚的,她眨眨眼睛,很努力地对着他笑了一下。 他真的是个不错的人,丁兰心想,就冲他单身这么多年能把儿子教育得不错,就知道他的确值得依靠。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她的心空得那么厉害呢?就像是一个被抽干了水的水塘,塘底的泥沙都露在了空气里,一条条失了水的鱼在那里颠簸扑腾,垂死挣扎,令得丁兰心都微微地张开了嘴,好像窒息了一般。 她想一定是因为她与程四季接触时间还太少,彼此了解还不够深。她想时间久了,他们一定可以培养感情,毕竟在所有人眼里,他们都是般配的一对,对一个离婚女人来说,能再找到这样一个条件优越的好男人,应该去烧高香才对。 丁兰心从来都不是一个爱情动物,她向往的就是平淡无忧的生活,程四季是最合适的人选,难道不是吗? 就在这时,程铿和甜甜欢快地跑了回来,程四季快速地抽回了手,两个孩子奔到父母身边,甜甜兴奋地对丁兰心说:"妈妈妈妈,程铿哥哥说他马上要过生日了,想要请我去他家里吃生日蛋糕,我可以去吗?" 丁兰心笑道:"当然可以啊!" 程铿高兴极了,大声说:"阿姨,到时候你和祁嵘一起来哦!他是我的好朋友,还没来我家玩过呢!" 丁兰心:"……" ☆、第五十七章 晚上,丁兰心又一次失眠了。 程四季真的是一个很实际的人,在晚餐后的闲聊中,他给丁兰心讲述了自己的创业经历,家庭背景,又对未来许下了一些承诺,好像他们是恋爱已久的情侣,下一秒就可以去结婚登记似的。 他甚至说到婚礼,程四季有些抱歉地说他不打算办婚礼,因为可能会对两个孩子造成伤害,他希望登记后请双方亲友吃一顿饭就行了,不收红包,之后两个人带孩子做一次远途旅行,当做庆祝。 "至于婚纱照,随你高兴吧,只是就算是拍了,也不能挂出来的。"他笑呵呵地说,"当然,戒指肯定要给你买的,你自己去挑,挑个大点儿的钻石,一克拉的,好不好?" 丁兰心从头到尾话都很少,因为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有一个恍惚的瞬间她觉得这一切很可笑,就像一场闹剧一般,但回头一想又觉得所有的一切都很合理,合理到令她挑不出一丝不妥当的地方。 带着这样矛盾、困惑的心情,她怎么都睡不着,甜甜在身边睡得很熟,丁兰心干脆下了c黄,推开移门走去了阳台上。 夜已深,小区里静悄悄的,只有很少的几扇窗还亮着灯光。四月初正是乍暖还寒的时候,迎面吹来的风带着寒气,冻得丁兰心越发清醒了。 她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边,空荡荡的阳台,只有她一个人在。她抱起双臂,双手渐渐沿着手臂向上,最终形成了一个抱肩的姿势。 丁兰心想她真应该多披一件衣服出来的,太冷了,冷得她又想起那个暖烘烘的人了。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起了微信提示音,丁兰心的呼吸都有些停滞了,飞快地掏出手机,迫不及待地打开微信页面,她想她一定不是在期待谁,但是在看到邵锦文的头像时,不知怎么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失望。 这样寂静的一个夜晚,原来失眠的人不止丁兰心一个。 邵锦文也睡不着,因为他压力实在太大了。 他和丁兰心通电话:"今天mark来问我了,问我为什么妇保会交给祁峥,问我为什么不征询他的意见,问我祁峥要是开发失败,或是达不成指标,造成大家都拿不到奖金,谁来负责。" 丁兰心静静地听他说着。 "后来,我又给打电话,把情况对她说了一下就问我,为什么会这么焦虑,我说因为祁峥这个人……呵,我真是有点吃不准他。真的,丁丁,培训的时候祁峥给我一种感觉,他是做销售的料,但是这几个月下来,他所表现出的能力令我产生了怀疑,他q1的销量摆在那里,烂得要命,现在mark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你要知道,z省很多优秀代表都是他以前的手下,我有点担心会留不住他。" 说到这里,邵锦文悠悠地叹了口气,"丁兰心,你告诉我,你不是在耍我。" 丁兰心被他逗笑了:"师兄,我从没有耍过你。况且,我们其实是一条船上的人,你,老曹,我,祝敏,祁峥,我们都是一伙的。所以,给祁峥一个机会吧,要相信你最初的判断,他不会让你失望的。" 邵锦文沉默了一会儿,沉声道:"好,我会去搞定曹振平。" 祁峥在红会医院拜访医生,一间间诊室轮过去,与每个医生都聊了一会儿。 他现在终于明白拜访客户的重要性,再也不敢放松,从早到晚都奔走在几家医院。连着妇科开院内科室会时,医生都会拜托祁峥准备一套关于同类药品异同点的ppt,祁峥几乎是熬了两个通宵,才把片子做好。 困极了的时候,他就去阳台抽烟,一支接一支地抽。 隔着一面墙,对面就是1201,但已人去楼空。祁峥背脊靠在墙上,仰望夜空中稀疏的星,猜测着她是否已经入眠。 祁峥每次都是把陆林君放到最后拜访,一是因为她太忙,二是因为,在陆林君面前,他可以放松一些。 这一天,他刚要走进陆林君的办公室,接到一个电话,对方是个温柔的女声,问:"是祁峥吗?你好,我是,还记得我吗?" 祁峥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谁,立刻说:"当然记得,你好。" "方便说话吗?" "方便的。"他站在走廊里,"我在医院,找我有事吗?" "没什么事,就是找你聊聊。"的语气里带着笑意,"祁峥,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q1的三个月,你的分产品销量各是多少?" 祁峥一怔,做了答:"一月没销量,因为所有的医院都没有开发成功。二月底开发成功红会医院,乐妍消片剂进了两百盒,洗剂一百瓶。三月初开发成功春晖医院,然后我主管开发成功的两家小医院也划给了我,a县第一人民医院和b县泰林医院,三月总的销量是乐妍消片剂一千两百盒,洗剂八百二十瓶。" "进药最大的医院是哪家?" "赋江市红会医院。" "最后有压货吗?" "有。"祁峥有点不好意思,"最后一天,压了六百片剂,四百洗剂,压太多了,到现在都没有再进过货。不过我每天都在跑,最近几天,开方量上来了。" "所以,q1指标完成了?" "完成了,还超了两万,不过我指标本来就很低,只是别人的一个零头。" "q2的指标分好了吗?" 祁峥不明白到底要问什么,但还是一五一十地回答:"还没确定,我在等老板消息,如果赋江妇保医院的妇科划给我,那指标就会有一百多万。" 笑了:"你有信心完成吗?现在都四月中旬了。" 祁峥没有立刻作答,思考以后才说:"只要真的划给了我,我就会努力去完成。" "hey,boy,你似乎有点没信心哦。"在电话里轻轻地笑,"这很不像我在北京认识的那个年轻人,那时候他很有活力,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是个超有魅力和感染力的人,当时我对他期望很大,这才几个月啊,这个年轻人怎么就自乱阵脚了呢?" 祁峥没有说话,北京之行还历历在目,回头去看,那时候的自己真的是踌躇满志的,还因为身边有了丁兰心,令他更有冲劲和动力。 但是现实真的是很残酷,这句老掉牙的话时不时地在祁峥脑中响起。他活在社会的最底层,几年前放弃念书对他的人生轨迹造成了很大的影响,可是如果时光倒转,他依旧会做那样的选择,因为在当时,他已经没有其他出路。 祁峥抹了把脸,先前对着大老板的那种拘谨很神奇地消失了,他平静地说:",你是不是励志电影看多了,以为每个小人物最后都会有大作为?但是现实中,并不是我说一句'我有信心'就真的可以把事情做好了的。我做事向来追求脚踏实地,不会给空头支票,我知道r和你的压力,我自己也有压力,我只能说我会尽全力把事情做好。请你不要认为我很消极,我并不是个悲观的人,我只是有自知之明,请你相信,我一定会付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 沉默了一会儿,收起了那份开玩笑的语气,正色道:"祁峥,我今天打电话给你,第一是想看看你对数字敏不敏感,一个合格的销售,必须是对自己负责的市场数据了如指掌,张口即来的,这一点,你合格了。第二,我是想听听看你对开发妇保医院有什么想法,其实,如果你开口就告诉我你有信心,我反而会在心里打一个问号,你有顾虑才应该是正常的反应。这样,q2赋江妇保的指标我来给你定,不给你太大的压力,妇科两种产品总销量八十万,以我对你的评估,你应该可以完成。" 挂下电话,祁峥觉得真的是在逗他,开发都还是没影的事,八十万的指标是哪儿来的?他靠在走廊墙壁上思考,这时,陆林君从诊室里走了出来。 "祁峥?"她看到他在走廊上,有点奇怪,"你在做什么?干吗不进来?我现在午休,没有病人。" 祁峥又抹了把脸,对着她笑:"陆医生,我刚才在接电话。" 陆林君走到祁峥面前,打量了他一番,问:"你怎么了?心事重重的。" 面对陆林君,祁峥卸去了防备,低声说:"我老板让我开发妇保,压力有点大。" "妇保?那么大的医院,这是好事儿啊。"陆林君不解,"你们做药代的,难道不都是想要分到大医院吗?" 祁峥反问:"陆医生,您觉得妇保妇科,三个月能开多少盒乐妍消?" "说不好,妇保的妇科每天门诊有十来个医生,还不包括专家,每个医生平均接待六十个病人,那一天的门诊量就有将近一千个,消炎药和洗剂又是很常规的用药,所以如果医生认可了你们的产品,那一天四五百盒的量也是有可能的,尤其舒月朗已经落标了。" 陆林君的分析有数据做依托,给了祁峥很大的信心,见他皱着眉头在想事情,陆林君叹了口气,说:"祁峥,我觉得你有点把医生妖魔化了,其实做你们这行,有一点是很忌讳的,就是只和医生谈那些'实际的东西'。" 祁峥知道她指的"实际的东西"是什么,集中精神虚心倾听,陆林君继续说,"其实大部分的医生在开方子的时候,都是依据患者的实际病情来定,不会昧着良心开不对症的药。这一点,你们药代必须要和医生达成共识,销量不是靠盲目的开方来冲的,只要产品疗效好,副作用低,安全可靠,医生都会愿意开药,谁不想病人早点儿好,对不对?其实医生真的很辛苦,工作强度大,还要面临医患纠纷。妇科是很容易产生医患矛盾的一个科室,因为女病人不容易遵照医嘱用药和保养,所以病情很容易复发,这就造成了妇科的医生压力都很大。有些人治了几个月都治不好,她不会反省自己的私生活是否卫生,只会说是医生无能。基于这个情况,我给你一个建议,你去跑妇保妇科的科室时,不要太过急功近利地推药,而是要努力和那些医生成为朋友,听听她们的抱怨,理解她们的付出,偶尔送点儿你们公司的小礼品,医生也是人,不是神,更不是妖怪,你要她们接受你的产品,最先要做的,是让她们接受你这个人。" ****** 因为有了的拍板,华东区第二季度的指标终于确定。 祁峥的季度指标从八万块一跃到了一百万,其中妇保就占了八十万,还有两个半月时间,几乎是迫在眉睫,邵锦文回上海前,带着祁峥和祝敏去医院认识医生,并请相关科室几个关键人物吃晚饭。 大概是因为邵锦文这个人气场有些压人,餐桌上,药剂科的几个医生都放不开,没人喝酒,气氛就不是太好。吃完饭,五十岁的娄主任意犹未尽,提议去唱歌,邵锦文顿时心领神会,关照了祝敏几句后,就告辞离开了。 祝敏面对客户时笑靥如花,转过头来时脸色臭得要死,娄主任趁人不注意已经往她屁股上摸了两把了,祝敏咬牙忍下,祁峥看在眼里,心里就有了打算。 一群人转战ktv,祁峥开了一个豪华大包厢,有些医生回家了,但还是有五个医生过来玩,三男两女,都是中年人。 进到包厢,他们立刻就放开了,点酒的点酒,抽烟的抽烟,点歌的点歌,除了两个女医生会拉着祁峥说说话,三个药剂科的男医生完全就当他不存在,只是把他当成付款机。 娄主任一直坐在祝敏身边,搂搂她的腰,摸摸她的手,祝敏强忍下心里的厌恶,笑嘻嘻地与他聊着天。服务生把两篮子酒提进来了,祝敏脸色一变,娄主任已经让人开了一瓶洋酒,给祝敏倒了一杯,说:"小祝啊,今天咱们第一次见面,我觉得我们很投缘,来来来,干了这一杯,以后我们还有很多机会要接触呢!" 祝敏赔笑:"娄主任,我开车来的,不能喝啊。" "没事儿,一会儿找代驾,不喝是不给我面子啊!" 祝敏进退两难,看这架势,这伙人是不打算放过她了。正在犹豫时,祁峥已经坐到了她身边,手里举着一个装满酒的玻璃杯,和娄主任手里的杯子碰了一下,说:"娄主任,祝敏可是咱们的司机,一会儿指着她送咱们回去呢。咱俩今天也是第一次见面啊,我敬您一杯,以后还要请您多多指教,先干为敬。" 说罢,他就仰起脖子,把一杯洋酒喝得精光。完了还朝着娄主任亮了亮杯底,脸色一点都没变。 娄主任愣在那里,边上的两个女医生幸灾乐祸:"老娄!亏你还叫酒神,千杯不醉!每次都能把人家小代表放倒,瞧瞧人家年轻人,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今天你可是碰到对手了呦!" 娄主任哈哈大笑起来:"小……小什么来着?" "小祁,祁连山的祁。"祁峥微笑。 "小祁,小祁好酒量!我就喜欢喝酒慡快的人。"娄主任也一口把酒干了,看了祝敏一眼,祝敏赶紧把两个人的杯子都倒上,娄主任眯着眼睛打量祁峥,说,"小祁啊,你是不知道,老娄我别的嗜好没有,就是喜欢喝几杯,但是我又不喜欢喝醉,所以每一次都是陪我喝酒的人倒霉。" 祁峥依旧在微笑:"娄主任,今天我过来,就是陪你们喝酒的呀,您喜欢怎么喝,我都奉陪。"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把祝敏拉到了身后,又一次举起酒杯,"今天我老板请客,我也正好揩他的油,娄主任,我再敬您一杯,我们喝得尽兴,不醉不归。" 毫不犹豫的,又一口把酒喝干。 ☆、第五十八章 到了后来,场面完全失控。娄主任似乎是棋逢对手,亢奋得过了头,又似乎因为祁峥年轻气盛而要证明自己宝刀未老,他完全放开了祝敏,拉着祁峥一杯接一杯地喝,任凭旁人怎么劝都没有用。 祁峥倒也不含糊,只是在还算清醒的时候,小声又再三地告诫祝敏,一定不要喝酒。 这样的场面祝敏并不是第一次见,其实她很厌恶酒席上的觥筹交错,谄笑迎合,更厌恶那些伸到她身上来的咸猪手,但无奈对方是自己的客户,每一次都只能咬牙忍着。 每个行业都有形形色色的人,做药代那么多年,祝敏清楚地了解哪锅粥里都有几颗老鼠屎的存在。以前和男同事们陪客户一起吃饭时,大家心照不宣地让她出头喝酒,承诺哪怕喝醉也会保她安全、送她回家。 但事实上,她还是吃过几次亏,也稀里糊涂地爬上过医院领导的c黄。 她的风评向来不好,作为一个未婚女性,一开始她也很介意,但随着市场越做越大,奖金越拿越多,祝敏渐渐的就看开了。 还是头一次,有个男同事把她护在身后,叫她不要喝酒,万事都由他来。 更讽刺的是,这人还是一直与她不对盘的祁峥。 看着他一杯一杯地被人灌酒,眼神越来越浑浊,醉态越来越明显,祝敏不知怎么的居然笑了,笑着笑着,她释怀了。 凌晨十二点半,丁兰心心急火燎地开车赶到ktv,前台的服务生在等她,报出包厢号后,她跟着服务生走进一个大包厢,一眼就看到了醉倒在沙发上的祁峥。 祝敏开车送几位客户回家了,临走前,她不放心祁峥,又不敢深夜打扰邵锦文,只能给丁兰心打电话。 看到醉得不省人事的祁峥,丁兰心又气又急,她试着去叫醒他,拍他的脸,但是他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了,一张脸红通通的,浑身散发着浓烈的酒气。丁兰心捞起祁峥的胳膊想要扶着他站起来,可是他全身软成一滩泥,压得丁兰心都差点跌倒。她抹一把额头的汗,实在没办法,只能给了服务生一笔小费,请他找人帮忙把祁峥弄到她的车上。 祁峥被塞进了后排座位,因为人高腿长,又有个儿童座椅,他睡得很不舒服,两条腿整个儿地伸出了车外。 丁兰心和服务生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的腿都塞进车里,关上门,丁兰心累得气喘吁吁,谢过服务生后,她坐上了驾驶座。 车子往沁雅华庭开去时,丁兰心的内心是平静的。 入了夜的赋江宁静平和,寂寞的霓虹灯在路边闪烁,路上车辆也不太多,丁兰心打开车载广播,交通电台正在播午夜音乐节目,偶尔cha播路况信息,主持人用慵懒的语调说着一些心灵鸡汤般的废话,要不是在开车,丁兰心一定会昏昏欲睡。 在十字路口等绿灯的时候,丁兰心从后视镜里往后看祁峥,他狼狈地窝在座椅上,用一种看起来就不怎么舒服的姿势睡得很熟。 丁兰心的心似乎被刺了一下,她悲哀地发现,这个男人依旧会令她动心。 "你忘了上次心肌炎被送到医院抢救的事了?才几个月,就好了伤疤忘了痛,居然喝成这样,你可真是不怕死。就算你不怕死,你有没有为祁嵘想过?"丁兰心自言自语地说着话,反正祁峥也听不见,他们好些日子没联系了,祁峥是不太在乎的,但是丁兰心脸皮薄,心里又有鬼,见面以后多少有些尴尬,干脆就躲着他。 趁这样的机会,她反倒肆无忌惮起来,想对他说什么,可以一股脑儿地说个明白。 "邵锦文真是的,自己约了客户居然跑掉,你们两个人怎么镇得住那群老油条。祝敏说今天灌你的那个是药剂科的主任,他也喝趴了,是被人抬走的,我真是不明白你们男人,喝酒就喝酒,非要往死里喝吗?喝得你死我活的很有意思吗?" 她是第一次看到祁峥醉成这样,说实话,很少会有女人喜欢一个烂醉如泥的男人,因为这样子的男人早已没有了平时的仪表和风度,丁兰心对于深夜被叫出来接祁峥是有些懊恼的,但更懊恼的是她觉得他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枉费之前数月她一直担心他。 祁峥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自然没有应答,绿灯亮了,丁兰心启动车子继续往前,话匣子打开,收都收不住了,她一边开车一边唠叨:"你是不是又把祁嵘一个人丢在家里了?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记得住呢,祁嵘虽然懂事,年纪毕竟还小,前些天还有新闻报道说一个六岁的小孩因为午睡醒来家里没人,吓得爬了窗台,最后从十几楼掉下来,当场摔死了。祁嵘也不比人家大多少,你真能放心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还有,你在外面吃饭,祁嵘晚饭吃什么?谁接的他放学?你早点和我说,我还可以帮你接他。" 她没想要祁峥回答,他也的确安静又听话。 "我知道你这段时间很累,压力很大。"她轻轻地叹一口气,"但是没有法子,能有拼一下的机会,总比庸庸碌碌来得好,对不对?" "周末的时候我去看过钟黎明了,江丹肯定没和你说,因为我并没有进病房。我只是找他的主治医生聊了一下,他说钟黎明恢复得要比想象中来得好,情况比较稳定,已经在进行系统的复健了。祁峥,我不瞒你,曾经我是觉得你在做一件无意义的事,这样子的一个人,就算救活他,他的生活质量也是很糟糕,但是那天我看到他们一家三口在病房里吃饭的样子,我就觉得,你做得对。" "我给钟黎明的女儿买了几套衣服,让医生带给他们,说是医生买的。小姑娘大了,要漂亮了,应该穿得花哨一点。" "对了,我谈恋爱了,你见过的,程四季,他是个好人。" "他说想要在今年十月份结婚,但是我没答应。太快了,我还没做好准备。后来他说,那就到明年春节时吧。" "我还没和甜甜说这件事,她还太小,不懂事,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讲。" "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还是会想起你,虽然我知道,我们已经没有可能了。" "祁峥,到下个月,我就满三十岁了。" 她不再说话,沉默了一会儿后,低低开口:"祁峥啊,你也该好好找个女朋友了,二十六岁,也不小了。" 车子到了沁雅华庭,丁兰心停好车,对着车后排的祁峥发起了愁。 她打开后车门,弯着腰钻到车里叫祁峥:"祁峥,祁峥,醒醒。" 他似乎被打扰了睡眠,显得不太高兴,哼哼着挥开她的手,翻了个身面向椅背。 有反应总比没反应好,丁兰心又一次捞起祁峥的手臂,用尽力气把他拖出车厢,他的脑袋磕在了车门上,挺响的一声,丁兰心听着都觉得疼,心想幸好他醉了,估计也感觉不到。她揉揉他的脑袋,最后一次使出吃奶的力气把祁峥拖了出来,他站不稳,整个人往地上躺,丁兰心急忙跪在地上抱住他,让他的背脊靠在了车厢上。 祁峥身上烫烫的,酒气依旧很烈,丁兰心抱着他在地上坐了一会儿,缓了一口气后,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调整姿势把祁峥的手臂架在自己肩膀上,嘴里喊了一声"一二三",就咬着牙站了起来。 他好重啊! 丁兰心架着祁峥跌跌撞撞地往车库出口走,他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身上,而她比他矮小许多,两个人紧贴在一起,走着s型路线到了电梯,电梯门打开,丁兰心把祁峥拖进去,再也没有力气,只能让他坐在了地上。 电梯到了十二楼,门打开,丁兰心又一次拼尽全力架起祁峥把他弄出电梯,几乎是连滚带爬地到了1202室门口,丁兰心咬牙敲门。 砰砰砰。 砰砰砰。 "祁嵘!"丁兰心朝里面喊,"是我,兰心阿姨,你开开门,我带你哥哥回来了!" 长久的平静。 门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丁兰心愣住了,已经忘记了祁峥身体的重量,额头的冷汗唰一下就沁了出来。她颤抖着手再去敲门,敲得特别特别响。 "祁嵘!祁嵘!祁嵘你开门啊!你别吓我啊!我是兰心阿姨,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听话,开门好吗?祁嵘……我求求你,不要有事……" 她真的怕了,脑袋里闪过无数个最坏的可能,煤气中毒、跳楼、劫匪入室、离家出走……她把祁峥放到地上,让他靠坐在墙边,想要打电话报警,一摸身上才发现,包在车里,她没有钥匙也没有手机,丁兰心立刻蹲下来,去祁峥身上掏钥匙和手机,她浑身哆嗦,伸手到他裤子口袋里去时,他扭着身子躲了几下。 丁兰心又一次愣住。 那个一直醉得不省人事的男人,此时正缓缓地睁开眼睛,绯红的脸颊上,一双漆黑的眼睛醉意微醺地注视着她。 他说:"喂,好痒啊。" 丁兰心呐呐的:"你……你没醉?" "醉了,喝那么多能不醉么?"他手往地上一按,人就站了起来,一点儿也没有几分钟前摇来晃去醉醺醺的样子,丁兰心傻傻地看着他,祁峥掏出钥匙打开1202室的门,又开了灯,房间里静悄悄的,没有其他人的声音。 他走进去,把钥匙往桌上一丢,回头看丁兰心:"进来吧,家里没人,我拜托阿浪去接祁嵘放学了,我知道今天回来肯定晚,所以让祁嵘在阿浪那里过夜了。" 丁兰心只感到全身的血液在在往脸上涌,但她还是心存侥幸地问:"你什么时候醒的?" 他笑了,也许是因为喝了酒,唇边的笑意邪邪的,和平时很不一样。 "如果我说,我压根儿就没睡着过,你会不会……" 话没说完,丁兰心已经捡起玄关处的一只拖鞋,狠狠地朝他丢过去了。 ☆、第五十九章 拖鞋不偏不倚地丢在祁峥的胸前,他夸张地"嗷"了一声,摸摸胸口,浓眉挑起:"小心砸出心脏病来!" 砸死算了!丁兰心看他没心没肺的样子,心里这样想,嘴里却没舍得说出来。她气得要命,扭头就走,还没走到电梯口就被祁峥从后头追上,拉住了手。 "先别走!" "干吗呀?"丁兰心回头瞪他,"我把你送到家了,你又没醉,我要回去睡觉!" "真凶。"他把她往屋里拉,"太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一会儿我送你。" "不用了。"丁兰心想想就生气,"你没醉还要让祝敏来叫我,你会不会太过分啊!" "我跟你道歉。"祁峥的语气软了下来,"我真不知道她叫了你,当时是有点晕,想着在沙发上缓一会儿再走,没想到你就来了。" 他歪歪头,观察着她的脸色,继续说道,"其实在你来之前我去吐过,吐空了人才清醒一些的,之前真的是醉了,难受得很。" 丁兰心依旧瞪他:"知道难受,还要喝这么多!" "工作嘛,没办法的,下次一定注意。"见她不那么生气了,祁峥牵着她的手把她拉进屋里,丁兰心想挣脱,哪里挣得动。 祁峥倒了两杯水,一边咕嘟咕嘟地喝,一边把另一杯拿给丁兰心,放下杯子,他抓抓头发,问:"你饿吗?我想煮碗面条吃,胃里吐空了,现在好饿。" 丁兰心闷闷地回答:"我不饿。" "我吃完就送你回去,你先坐一下。" 说着,他打开冰箱门找食材,拿了几个鸡蛋和一根火腿肠,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包挂面。 丁兰心坐在椅子上看他,祁峥穿一身衬衫、西裤,本来应该是很挺括得体的衣着,无奈经过了一个晚上的折腾,已经变得皱巴巴了,浑身都是烟气、酒气、汗酸味,连着头发都是乱蓬蓬的。 丁兰心忍不住了,走到他身边,从他手里拿过挂面,说:"你先去洗澡吧,我来给你煮。" 祁峥扭头看她,她低着头,拿出炒锅开火、放油,祁峥看她把鸡蛋磕到了锅里,流质的蛋白瞬间凝结,终于退后一步,说:"谢谢,那我先去洗澡。" 丁兰心从菜篓里找到一小把青菜,洗净切碎放到锅里,一碗鸡蛋面出锅时,祁峥已经走出了浴室。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身上换了一件干净的黑色t恤,丁兰心瞥了一眼,就记起这是他做健身教练时常穿的一件衣服。 "好香。"祁峥看到她把面条端上桌,坐下来,问,"你真的不吃?" 丁兰心摇头:"你不看看几点了,我不吃。" 他也不以为意,拿起筷子就开动起来,吃得稀里哗啦的,也不怕面条烫嘴。 丁兰心坐在他对面,忍不住说:"慢点吃啊,很烫的。" 他抬头看她,袅袅的热气令他的面庞显得有些模糊,丁兰心看到他在笑:"你不是急着走么?" 她语塞,祁峥又低下头去大口地吃,最后连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吃完面条,他抹抹嘴,站起来:"走吧,我送你回去。" 丁兰心知道劝不动他的,只能同意,见祁峥穿着短袖就要出门,她喊他:"加一件外套,晚上很凉。" 他一愣,也没反驳,乖乖地拿了一件运动外套穿上,敞着拉链和她一起出了门。 这个样子的祁峥,丁兰心已经许久没见到了,穿一身运动装,刚洗净的头发蓬松松的,身上有一股沐浴露的香气,就像那时在妙赛尔健身中心时的他,年轻,健康,活力四射。 和丁兰心一起走出电梯,祁峥点起一支烟,边走边抽,丁兰心悄悄地观察他,他的脸色还是有点红,眼神也有点迷蒙,她问:"你真的没喝多吗?" 祁峥一笑:"我酒量还行。" "可是祝敏说你比那个主任先趴下。" "嗯,娄主任。"他吸一口烟,眯着眼睛缓缓吐出烟气,"喝少了,人家不高兴,也不会相信我酒量这么差,喝多了,就赢过他了,他会更不高兴。所以我掐着点儿看他快要差不多了,才趴下的。我喝得真不少,应该没人会怀疑。" 丁兰心无语又心疼:"喝坏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了么,能有一个拼一把的机会,总比庸庸碌碌来得好。" 丁兰心绝望了,看来她在车上说的话,这家伙一个字儿不差的全听见了。 祁峥还不罢休,坐上她车子的副驾驶座,问:"你真的要和那个男的结婚?" 丁兰心不想聊这个话题,简单地"嗯"了一声。 没想到,祁峥问:"你爱他吗?" 他曾经有问过她爱不爱罗晋元,现在又问她爱不爱程四季。 丁兰心答不出来,只能说:"他是个很好的人,各方面条件都不错。" 她开着车出了小区,祁峥扭头看她一眼,抿着嘴唇没再说话。 一路沉默,车子到了目的地,丁兰心停好车,祁峥说:"我看你上楼,等你房里灯亮了我再走。" 丁兰心:"不用了吧。" "深更半夜的,我怕有小偷埋伏在楼道里。" 他说的有道理,丁兰心没再坚持,拿出钥匙打开防盗门,走进去,刚要关门时,祁峥突然伸手把门抵住了。 丁兰心身体僵住,抬头看他,祁峥想了想,说:"我们分手的事,我已经接受了,不会再缠着你。我不知道你为什么那么着急要找男朋友,还要结婚,如果是因为想要摆脱我,你大可不必。丁兰心……" 他斟酌着用词,"你是个很好的女人,已经嫁过一个混蛋,我希望你在考虑第二段婚姻时能够更慎重一点,你上次就说你不爱你前夫,那现在这个人,你爱他吗?如果你不爱他,你为什么要和他结婚?" 丁兰心冷冷地说:"你凭什么说我不爱他?" "你要是爱他你不会是这样子的。"祁峥的语气有些孩子气的固执。 丁兰心没来由地有些烦躁:"那你说,我会是什么样子?" 祁峥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在黑暗里注视着她的眼睛,丁兰心越来越心虚,却被他盯得不敢收回视线,到最后,她硬生生地低下头来,咬着牙说:"你该走了。" 他看了她一会儿,犹豫着伸出手,想要拍拍她的头,终究还是没拍下去,转过身,大步地走到一棵大树底下,点起一支烟。 丁兰心记起他之前说的话,快速地关上防盗门,坐电梯上楼,回到家后,她走进厨房,打开灯。 大树下的人可以看到这扇窗,丁兰心站在窗边往下看,树木密集的枝桠下,隐隐约约有一个人影,几分钟后,那微小的烟火熄灭,他走了。 丁兰心打开龙头,捧着冷水一下一下地洗脸,直洗得自己头发衣服都湿答答才罢休,但是冰凉的水依旧没有让她浆糊一样的脑袋变得清醒,丁兰心双手捂脸,闭上了眼睛。 ****** 这一次和赋江妇保部分医生的见面,有了不错的反馈意见,几个女医生都很喜欢祁峥不说,连着娄主任都对祁峥赞赏有加。 恰好四月底有一场全国妇产科医学高峰论坛会议在z省省会举行,美心凝作为赞助企业之一,在赋江有三个专家名额,经过开会讨论,陆林君占一个名额,祝敏手上的一个医生占一个名额,另一个名额就给了赋江妇保的一位女教授,刘满红。 赋江团队需要有一个人开车陪同客户去省会,因为两个医生是祁峥的客户,所以最后一致决定由祁峥陪同。 丁兰心把自己的奥迪借给了祁峥,出发前,两个人去车行洗车交接,丁兰心收拾驾驶座旁的置物格,发现了一*身卡。 妙赛尔健身中心的年卡,她已经很久没有去锻炼了。 祁峥也看到了她手上的卡,问:"你多少钱办的?" "买二送一,和林菱、孙思雨她们平摊的,花了三千多。" "你是不是很久没去了?"他上下扫她一眼,天气热起来了,衣服穿得越来越少,丁兰心低头看看自己的腰和腿,问:"我又胖了?" 祁峥"嗤"一下就笑了出来,摇头说:"没有。"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丁兰心回到家,第一时间就往秤上站。 52公斤。 她叹一口气,想了想,给林菱打电话,约她晚上去健身。 妙赛尔健身中心依旧热闹,丁兰心和林菱走进健身大厅时,窦教练一眼就看到了她,开心地迎过来:"丁小姐,你好久没来了呢!咦?老祁没来?" 丁兰心有些尴尬,林菱帮她解围:"我们女人来跳cao,关祁峥什么事呀?" 窦教练嘿嘿一笑:"以前丁小姐和老祁都是一起来的嘛。" 丁兰心说:"他出差了。" "哦,原来如此。" 进到跳cao房,是一个健壮的女教练教大家跳cao,丁兰心碰到好几个熟面孔,大家看到她都笑得诡异,芳姐大着胆子对她说:"小祁教练怎么没来呀?我们都想死他了,你叫他来嘛,放心,我们一定不会吃他豆腐的,知道他是你的人。" 丁兰心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一直傻笑。 边上有个人突然问:"你们说的小祁教练叫什么名字?" 丁兰心扭头看她,是个很年轻的女孩子,生面孔,扎一把高高的马尾辫,身材窈窕,长得非常漂亮,一双眼睛里闪着期冀的光。 "祁……祁什么来着?"芳姐一下子想不出来,问丁兰心,"你告诉她。" 丁兰心莫名得有些不愿意,但还是开了口:"祁峥。" "哪个祁?哪个峥?"年轻女孩的眼睛瞬间都瞪大了,身子居然有些颤抖。 丁兰心愣愣地看着她,芳姐已经热心地回答了:"齐白石的齐,哪个zheng我就不知道了,好像是征服的征。" 丁兰心看到女孩的眼神一下子就冷了下来,显然是很失望,芳姐贼贼地一笑,拉了拉丁兰心的手,绕了开去。 这种谎言其实很容易拆穿,只要女孩去找健身中心的教练打听一下,立刻就会知道了。但是丁兰心依旧默许了芳姐的"好意",潜意识里,她觉得有些不对劲,很不愿意让这个女孩知道祁峥的消息。 一场cao还没有跳完,女孩就离开了跳cao房,丁兰心往玻璃外张望,几秒钟后也跟了出去。 女孩径直进了更衣室,二十分钟后背着大包出来,丁兰心看到窦教练和她打了个招呼,但是女孩丝毫未理,一声不吭地离开了健身中心。 丁兰心去找窦教练,笑着问:"最近来了很多美女哦,刚才那个女孩好漂亮啊,你认识吗?" "不认识,她前几天办的卡,每天都来,也不怎么说话,就是跳跳cao练练瑜伽。"窦教练呵呵地笑,"长得真是挺漂亮的,就是太冷淡,和她名字一样。" "?" "她叫叶冰,人也是冷冰冰的,名字和人真是配。" 丁兰心又往大门处看了一眼,那里早已没有叶冰的身影。 ☆、第六十章 位于省会的高峰论坛会开得十分顺利,会议是全国性质,有三百多人参加,规模很大,北上广等一线城市来了不少专家教授,有许多是美心凝赞助的。 对于祁峥的陪同,丁兰心和曹振平都很放心,一同去的三位专家都是中年女性,加上陆林君与祁峥本来关系就很好,他一个人搞定她们绝对没问题。 果然,第二天晚上,祁峥的微信朋友圈就开始发坐得满满当当的会议大厅照片和丰盛的自助晚餐照片,随后还发了几张步行街的夜景图。所有的照片上都没有人物,丁兰心看到付晔留言:【帅哥,这是在哪儿啊?】 一会儿后,祁峥回复:【在陪两位老师逛街,帮她们做挑夫呢。】 丁兰心盯着手机发呆,突然,边上有人问:"看什么呢?这么好笑?" 她慌忙摁掉微信,尽管上面什么都没有,抬起头来对程四季微笑:"没有,就是看一些好玩的段子。" 两个人在商场的一家咖啡馆里面对面坐着,丁兰心的手边是给程铿买的生日礼物,第二天是周末,也是程铿的八岁生日,程四季让她带甜甜一起去玩,生日宴办在他位于城西的那套排屋里,房子大,铺得开,中午请程铿的同学们来吃饭玩耍,晚上则是家里亲戚一起聚餐。 程四季憨厚地一笑:"我们家的人,感情都挺好,哪怕是程铿的妈妈那边,也一直建议我再找一个伴儿,我自己家的亲戚就别提了,我妈,我姐,我那些姨啊舅啊,都七十多岁的人了,见我一次念我一次,所以……我就想趁着这个机会,带你见见他们,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意见。"尽管觉得有点快,但丁兰心明白自己和程四季都是面临二婚,没什么可讲究的。她垂着眸子想了想,问:"对了,那祁嵘怎么办?" "祁嵘?"程四季早忘了这一茬了,听丁兰心说起,才说,"简单嘛,中午你陪祁嵘来,下午送他回家,晚上你再带甜甜一起来好了。" "那怎么和程铿解释呢?" "咳!有什么好解释的,他就是个小孩子,中午估计得来十几个同学,那么多人,他玩得早就忘了,不会纠结这个的。" 程四季这样说,丁兰心也就不吭声了,幸好祁峥不在赋江,不需要出面扮演祁嵘的"爸爸"。 结束约会回到娘家,丁兰心帮甜甜洗澡,陪她挑选第二天去参加程铿哥哥生日会要穿的裙子,最后给她讲故事哄睡。 夜里十一点,她躺在c黄上刷手机,赋江团队的微信群里,祝敏突然发了几张照片——居然都是祁峥,西装革履,气度非凡,有的在开会,有的在吃饭,还有的在与人聊天,每一张都像是偷拍的。但是最后一张,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和祁峥合影,两个人都穿着正装,胸前挂着工作证,似乎站在会议大厅门口的展板前,肩并着肩微笑看镜头。 几个人一下子就炸了锅,付晔问:【这什么吖?这是谁吖???】 乔磊:【般配!小子去开个会艳福不浅啊!】 祝敏:【是我以前公司的同事刚刚发在朋友圈的照片,被我偷来的^_^】 祁峥:【卧槽!我不认识她!今天是拍了几张照,都是稀里糊涂拍的】 祝敏:【她是个白富美哦,祁峥,要不要给你介绍一下?人家对你很感兴趣呢~】 祁峥;【不用了,谢谢==】 王一航:【给我介绍一下吧,我也是单身】 祝敏:【人家对咱们祁大帅哥一见钟情,你边儿去~~】 王一航:【/(tot)/~~】 丁兰心没有在群里说话,单敲了祁峥。 丁兰心:【我明天中午带祁嵘去参加他同学的生日会,结束后我会把他送回郎辉那里的,可以吗?】 祁峥还在群里和他们闲聊,丁兰心等了一会儿,见他不回,心里失望的情绪越来越重,这时,手机上显示对方正在输入中,丁兰心又等了几秒钟,没有任何消息过来。 她去到群里,看到一堆人正在问祁峥的择偶条件,身高年龄体重学历血型星座噼里啪啦一大堆,祁峥发了一个吐血的表情,说:【别逼我】 王一航说:【我换个问法,你是喜欢性感泼辣的呢,还是青春傻白甜的呢,或者是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呢?】 谁都知道,他影射的是赋江团队的三个女人,但是并没有人去拆穿他。 丁兰心一颗心砰砰地跳了起来,猜不透祁峥会不会回答,又会怎样回答,群里有短暂的沉默,丁兰心沉不住气,关掉微信,手机静音,一下子就塞到了枕头底下。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再拿出来,直接关机。 没有了手机的灯光,房间里变得漆黑又安静,丁兰心觉得自己真是犯贱,她和祁峥已经没有关系了,却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撩动心弦,搞得自己狼狈不已。 丁兰心想她真的应该辞职了,或者换一个岗位也行,和祁峥待在同一个团队里,总有一天她会疯掉的。 第二天一早,丁兰心起c黄开机,发现前一晚群里的人并没有聊太多,王一航问的那个问题,祁峥没有回答,只是匆匆地说了一句有点事,就再也没出现在聊天记录里。 但是,在这个时间之后的十分钟,他给丁兰心发了一条微信。 说:【我和那个女生没什么的,我根本就不认识她。】 傻子。——丁兰心想,好端端问他的问题他不答,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有的没的。 但不知怎么的,她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打开窗子、拉开窗帘时还做了一个深呼吸,心想,今天的空气真是新鲜。 吃早餐的时候,丁介康看着电视机里的气象预报啧啧叹气:"这日子真是越来越没法过了,瞧瞧,今天又是重度雾霾!" 丁兰心:"……" 她去郎辉那里接到祁嵘,开车带他去程四季家。 一路上祁嵘很紧张,手里抱着要送给程铿的生日礼物,小脸上满是纠结的神情,似乎想不好该怎么开口。 丁兰心从后视镜里看到他的样子,轻声说:"小嵘,你一会儿叫我妈妈吧。" 只一句话,祁嵘的神情就完全舒展了,大声问:"真的可以吗?" "可以。"丁兰心也豁出去了,"今天,我们就做一天的妈妈和儿子,我会陪你好好玩的。" 祁嵘激动得都快要哭了,连连点头:"嗯嗯,兰、兰、兰心妈妈!" 程四季的排屋装修得很别致,中式风格,还有一组红木家具,稳重精巧,颇像他的为人和气质。 程铿是这一天的小寿星,他真的邀请了十几个同班同学来做客,这会儿正玩得不亦乐乎。因为大家年纪都很小,所以都有家长跟过来,屋子再宽敞,多了二三十个人,还是显得拥挤很多。 在这样的情境下,程铿真的没有注意丁兰心的"身份变化",她一会儿是祁嵘妈妈,一会儿是甜甜妈妈,一会儿又变回祁嵘妈妈……丁兰心自己也表现得很低调,放任祁嵘去和孩子们玩耍,自己则在边上和其他家长聊天,偶尔祁嵘跑到她身边,仰着小脸叫一声妈妈,丁兰心就喂他吃一块水果,再掏出纸巾给他擦擦脸,说:"玩得一头汗,不累吗?" "不累。"祁嵘笑得很欢畅,"妈妈,我去玩了!" "去吧。" 有家长说:"你年纪很轻啊,应该没到三十吧?生孩子挺早的呢。" 丁兰心笑:"结婚早。" "你儿子和你长得很像呢,都是白皮肤,大眼睛,很漂亮哦。" "是啊,儿子像妈嘛。" 丁兰心转头朝不远处的程四季看,他微微一笑,无奈地摇了摇头。 午餐摆了三大桌,程铿要拉着祁嵘坐主桌,丁兰心悄悄地拖着祁嵘去了边桌,祁嵘也很懂事,乖乖的不太说话。 陈铿吹蜡烛,许愿,切蛋糕,在一片欢呼声里,有人问:"程铿,你许了什么愿啊?" 程铿大声说:"我想让我妈妈回来!" "……" 下午三点,孩子们的生日会该散了,丁兰心觉得任务完成得不错,想要带祁嵘回家。就在这时,程四季家的门铃响了,保姆阿姨去开门,门外进来了四个人。 他们应该是程四季的亲戚,见到屋里那么多大人小孩都愣了一下,接着就把礼物递给了保姆,换上拖鞋往客厅去了。 丁兰心却呆在那里。 她看到了叶冰。 漂亮的女孩长发披肩,略施淡妆,穿一条烟灰紫的长裙,因为个子高,越发显得身材玲珑有致。她跑到程四季身边,拍拍程铿的脑袋,说:"你是不是又胖了?脸好圆啊!" "你好烦!"程铿气得跳脚,"我的礼物呢?" "程铿,怎么和姐姐说话的?"程四季眼一瞪,"没大没小。" "没事的啦,姨夫。" 说到这儿,叶冰似乎感觉到了什么,突然抬头,向丁兰心望来。 丁兰心也没有躲,目光平和地看着她,还微微一笑,然后,她低头说:"我们走了,祁嵘,去和陈铿爸爸,还有程铿说再见。" 祁嵘乖乖点头,走到程四季面前,刚要开口,就听叶冰问:"你叫祁嵘?" ☆、第六十一章 祁嵘自然不认得叶冰。 很多年以前,他还只是个一岁多的小婴儿,即使祁峥和叶冰在他面前吵得天翻地覆,也不会给他留下丁点的印象。 祁嵘抬着小脑袋看着面前年轻漂亮的陌生女人,她的目光并不温柔,还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意味,祁嵘不明白她为何要问他的名字,但在好朋友程铿家里,他觉得回答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关系,所以,他咧开小嘴笑着回答:"嗯,我叫祁嵘。" 程铿跑到他身边,cha嘴道:"姐姐,祁嵘是我最好的朋友!" 叶冰恍若未闻,只是问:"哪个祁?哪个嵘?" 这已经是她这几天第二次问出这个问题。 她记得丁兰心——这个在健身中心有过一面之缘的女人。叶冰不是傻子,知道世间不会有这么大的巧合,那天旁人戏谑丁兰心的话语都落在她的耳里,叶冰悄悄地观察过丁兰心,这个女人年纪应该比祁峥大,叶冰心底不愿意承认祁峥会找一个比自己老的女人,何况她的外形也不算特别出众,顶多算是长得温和秀气。 女人比女人,年龄长相身高身材逐一列项,叶冰自认没有一项是会输给丁兰心的。就是因为这样的认知,她才不愿意相信健身房的那个"齐征"就是祁峥。 但是现在,事实就在祁嵘的嘴边呼之欲出。 祁嵘依旧不明所以,天真地回答:"祁连山的祁,峥嵘岁月的嵘。" 丁兰心目光平静地看着叶冰,看着她瞬间就变了脸色,程四季还一脸的莫名其妙,别的小朋友和家长也都在旁边看热闹,但是和叶冰一起进来的一对中年男女已是大惊失色,女人急得上前一步,拉住叶冰的手,叫道:"冰儿!" 叶冰身子猛地一颤,回过神来,嘴唇抖动着问祁嵘:"你是不是还有一个哥哥,叫祁峥?峥嵘岁月的峥。" 听到这个名字从叶冰嘴里说出,那对中年男女已经面如死灰,女人紧紧拉住叶冰的手,说:"冰儿,你答应过妈妈不会再去找他的!" 这话一说,程四季心里就有数了,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祁嵘有点被吓到了,偷偷跑回丁兰心身边,扯着她的衣角小声说:"兰……妈妈,我们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妈妈?"叶冰重又望向丁兰心,慢慢地走了过来,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因为身高上的优势,叶冰居高临下很有压迫感,丁兰心意识到周围的家长都在看她们,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嗯,你好,我是祁嵘的妈妈。" 叶冰没有说话,微微地眯了眯眼睛,眼神却渐渐由迷惘变得冷漠,她悠悠开口,语带嘲讽,每一个字都很清晰:"我记得你。" 丁兰心:"……" "齐白石的齐,征服的征,嗯?真是好有趣。"她咯咯咯地笑,声音里满是讥诮,"祁嵘怎么会叫你妈妈呢?叫错辈分了吧?他是不是应该叫你大……" 程四季听不下去了,过来拉住叶冰:"冰儿,别开玩笑了,今天是你弟弟的生日,这都是你弟弟请来的客人,不要叫人家看笑话。" 程铿在边上愣愣地看着他们,又去看祁嵘,祁嵘也很迷茫,两个小孩对视了一会儿,各自都贴在了大人腿边。 "看什么笑话?"叶冰歪着头看程四季,"姨父,我很可笑吗?" "没有……"程四季软着声音,想要把叶冰带去客厅,暗地里对丁兰心使了个眼色,叫她赶紧带祁嵘走。叶冰却不依,回头盯着丁兰心,大声问:"祁峥呢?" 丁兰心:"……" 叶冰逼视着她:"祁峥呢?嗯?祁峥在哪里?你倒是说话呀!我问你祁峥在哪里?!" 程四季沉声道:"冰儿,你过分了啊!姨父答应你,过了今天,我就带你去找祁峥。" "你也认识祁峥?"叶冰觉得好奇怪,但因为程四季表情严肃,又许下了承诺,倒也不再坚持,乖乖地跟着母亲去了客厅。 丁兰心赶紧换好鞋,拖着祁嵘的手和其他家长一起打算离开,这时候,大门口突然又进来了几个人,热热闹闹的,也是程四季家的亲戚。打头的一个中年女人眉目和程四季依稀相似,一眼看到丁兰心,也没多想,一下子就过去拉住了她的手,惊喜地说:"啊呀!这就是兰心吧?四季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本人要比照片来得漂亮哦!" 这节骨眼上,程四季头都大了:"姐……" 那是程四季的姐姐程如梅,她性格直慡,拉着丁兰心的手就说个不停,有些家长趁机带着小孩离开了,门边还剩下几个小同学和家长在穿鞋。 丁兰心走不掉,转过头,惊讶地发现叶冰又站在了她身边不远处,年轻女孩脸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就像是在看一个荒唐的笑话。 "姨父,她是你新交的女朋友?"叶冰问。 边上的程铿立刻露出警觉的表情。 程四季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说:"冰儿,程铿在,咱们先不要说这个。" "但她是个骗子!"叶冰指着丁兰心,大声地说道,好像在揭穿一个世纪谎言,"她根本就不是祁嵘的妈妈!她在骗你!" 丁兰心心里一惊,低头看祁嵘一眼,赶紧对叶冰说:"请你先不要说这些好吗?我一会儿和你解释。" "解释什么?为什么不要说?你们的关系好奇怪啊!"叶冰看看周围的人,那些一脸莫名的家长、懵懂的小孩、惊慌的父母、严肃的程四季,还有面目可憎的丁兰心! "我叫你一声姨父,是因为你是我死去姨妈的丈夫,我记得你对我姨妈的好,我们全家都记得。我知道你不可能单身一辈子,男人嘛,再找一个很正常,但是你找了个骗子!你知道这个小孩是谁吗?"叶冰指着吓得瑟瑟发抖的祁嵘,丁兰心想要阻止她说话,但是她的样子让人相信根本就没人可以阻止她。 叶冰说,"他根本不是这个女人的儿子,祁嵘他根本就没有父母的!他只有一个哥哥,他哥哥叫祁峥,祁峥是谁呢?就是那个我愿意和他一起死的人!现在,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和这个女人关系也不简单,哎呀呀,都乱套啦,所以,如果这个女人是你新交的女朋友,也许她应该叫你叔叔才对!哈哈哈哈哈!" 谁都能看出来叶冰的精神状态并不太正常,丁兰心深吸一口气,也不打算再说什么去刺激她了,这时,只听见一个小男孩的声音清晰地说:"祁嵘,你真的在骗我吗?你根本就没有爸爸妈妈?" 说话的是程铿,其他几个小孩也是一脸震惊地望着祁嵘,祁嵘整个人都在发抖了,深深地垂着脑袋,丁兰心也看不见他的脸,但是她知道他在忍眼泪。 程铿生气地说:"祁嵘,你是个骗子!" 丁兰心想要伸手去揽祁嵘,他却突然推了她一下,然后越过众人,快速地向门外跑去了。 丁兰心赶紧去追,程四季反应也快,说:"我去看看。"就冲了出去。 程铿愣在那里,程如梅一脸糊涂:"怎么回事呀?" "都是骗子。"叶冰顾自冷笑,"你骗我,我骗你,全都是骗子!" 叶冰的父母对着程家人一脸歉意,很快就带着叶冰离开了。 丁兰心在路上追到了祁嵘,小男孩在前头快速地走,小肩膀一抽一抽的,丁兰心刚要上前去叫他,被追过来的程四季拉住了。 "让他哭一会儿吧。"他低声说,"小孩子也有自尊心的,你放心,我会去和程铿解释,我儿子还是讲道理的。" 丁兰心点点头:"谢谢你了。" 他们跟在祁嵘后头慢慢地走,看祁嵘用脚踢石头,采树叶,和野狗玩。 走着走着,程四季叹了口气,说:"我要是知道祁峥就是冰儿的前男友,肯定就不让祁嵘来了。" "究竟是怎么回事?"丁兰心问。 "刚才那是我老婆的外甥女,叫叶冰,几年前吧,她念大学时找了个男朋友,家里不同意,因为我大姨子家条件挺好的,那个男孩子听说是混社会的,冰儿她爹妈一阻挠,两个小年轻就闹得死去活来的,据说还一起割腕烧炭了,差点死掉。" 丁兰心震惊了。 "后来还是那个男的弄破窗户叫救命,两个人才被救下来的。" 丁兰心默,这的确像是祁峥会干的事,他怎么也不像是个会寻死的人。 "出院以后,好像那个男的就和冰儿说,他是为了钱才和她在一起的,他一点也不爱她。冰儿那时候就受刺激了,她爸妈立刻就给她安排出国,一走就是好多年。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那时我老婆刚生病,家里一团乱,我也没空去管我大姨子家里的事,直到今天,我才知道那个男的,居然是祁峥。" "但是我看叶冰好像并没有放下祁峥。"丁兰心说,"她似乎一直在找他。" "那有怎么样呢?"程四季轻笑,"祁峥现在的状况也许连几年前都比不上,他还欠着几十万的债啊,叶冰的父母怎么可能会把女儿交给他?" 丁兰心无法反驳他的话,因为现实就是如此,连她这样离婚带孩子的,父母都不同意她和祁峥在一起,何况是叶冰这样的未婚白富美。 良久,丁兰心说:"你相信祁峥是为了钱才和叶冰在一起的吗?" 程四季一愣,想了想,说:"我不知道,但应该有这个原因。你要知道,冰儿从小漂亮又骄傲,一个正常的、一无所有的男孩子,不会有勇气去和她在一起,人应该有自知之明,晓得两个人是否般配,祁峥居然敢和冰儿在一起,不怪别人会这样想他。你千万别和我说什么爱情,太虚了,我考虑问题会比较实际。" 丁兰心咀嚼了一下他的话,最后低下头,说:"你说的有道理,但是,我不信。" 晚上九点,祁峥开车回到赋江,把三位医生送回家后,他赶回家,意外地发现是丁兰心在陪伴祁嵘。 "咦?你怎么在?"开过长途车的祁峥风尘仆仆,心里惊喜,嘴里却有点酸溜溜,"你今晚不是要去你男朋友家吃饭么?" "早上带祁嵘去过了。"丁兰心转头看祁嵘,小男孩在看电视,从程四季家回来后,他一直没说话,丁兰心不放心由郎辉来照看他,索性留了下来。 祁峥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从旅行包里掏出两盒零食递给丁兰心:"本来是给同事带的,正好你在,就拿去吃吧。"又掏了一盒丢给祁嵘:"喏,给你买的。" 祁嵘不理他,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祁峥不高兴了:"干吗呀?你今天不是去参加你同学的生日会了吗?怎么了?礼物没带去?" 他走过去揉祁嵘的脑袋,被他推开:"别碰我!" "造反啊!"祁峥啪一下拍他后脑勺上,轻轻的一下,祁嵘却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地跳起来,尖叫道:"别碰我别碰我别碰我!" 祁峥:"……" 丁兰心走过去拉拉他的胳膊,他回头看她,丁兰心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今天出了点事。" 祁峥:"嗯?" "那个……我们碰到了叶冰。" ☆、第六十二章 祁峥本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与叶冰有交集,更加不会想到居然会从丁兰心嘴里听到"叶冰"这个名字。 大概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欲为人知的过去,有些事情祁峥不愿意去触及,因为那一点都不光彩,甚至还带着耻rǔ、自责和愧疚。 那一瞬间他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还是丁兰心心态如常,避开祁嵘后,把事情简单地对祁峥说了一遍。 "我相信她一直在找你。"丁兰心轻声说,"我也相信,她很爱你,只是爱你爱得有点……有点……过了头了。当然,对于你们的事,我没办法发表意见,我只是觉得,不管你们将来会怎样,你都应该好好地处理这个问题。因为你是男人,不应该逃避,况且,你和叶冰都还年轻。" 祁峥承认,他的确在躲叶冰,很多年前,叶冰自杀未遂住院,祁峥就已经决定要彻底地与她断了关系。当时叶冰的妈妈去见他,那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却一点都不敢表现出来,只是浑身哆嗦着求他,求他离开自己的宝贝女儿。她问祁峥想要多少钱,二十万够不够,见祁峥不吭声,她咬咬牙,说:"我给你五十万!现金,求求你离开我的冰儿!" 祁峥当然没有拿她的钱,这件事后来也成为了姚家伟调笑祁峥的一个理由。 姚家伟说:"哎老祁,你一开始答应和叶冰在一起,不就是为了她的钱么?" 祁峥根本就没办法反驳,因为,他和叶冰的确就是这么开始的。 后来,祁峥去见叶冰,面无表情地对她提分手,叶冰一下子就崩溃了,整个人差点从c黄上栽下来,她声嘶力竭地喊:"你信不信我死给你看!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祁峥冷笑一声,说:"随便你,忘记和你说,我最讨厌寻死觅活的女人了。" 走出房间的时候,他整个后背被冷汗浸湿,身后则传来叶冰凄惨的哭泣声。 或许年少轻狂时的恋情实在太伤筋动骨,祁峥一度也觉得经历过这样一段感情,他这辈子都没法再好好谈恋爱了。离开叶冰后,他换掉了手机号,有一段时间,他把祁嵘拜托给奶奶,自己孤身一人去了外地打工。从别人口里,他知道叶冰在找他,但是他躲得很好,再也没和她见过面。再后来,他辗转听人说起,叶冰出国留学了。 祁峥直到那时才敢回到赋江,他重新找工作,断了与那些结识不过数月的大学同学所有的联系。 丁兰心离开后,祁嵘依旧不理祁峥,祁峥也没花工夫去安抚他,他想了一宿,觉得丁兰心说的没有错,从前的事无论如何都该有一个明确的结局,那时候他们还太年轻,不太会控制自己的情绪,现在他和叶冰都已经二十六岁,祁峥心想,过了这么多年,叶冰应该已经懂得了许多道理。 之后的几天,一切如常,因为一起去外地开了一次会,祁峥的服务非常到位,使得他和赋江妇保的刘满红医生熟悉了许多。去医院拜访她时,刘医生会像是对待一个小朋友似的与他闲话家常,祁峥趁机向她提出,想要在妇保医院开一个简单的科室会,专门介绍公司产品。 刘医生性格脾气要比陆林君温和许多,对于祁峥提出的合理要求,她很快就答应,并且落实下去,时间安排在五月上旬。 祁峥一下子变得十分忙碌,他深知这一场院内科室会非常非常重要,如果产品推广得好,兴许在五月底前就能通过药事会的审批,开始进药。 繁忙的工作使得他早出晚归,忽视了对祁嵘的照料。幸好祁嵘一直都很乖,程铿生日会上发生的事似乎对他没什么影响,每天都自己起c黄,吃掉祁峥给他做的早餐,再自己去上学,放学后也是自己回家。 丁兰心听说后很不放心,来接过几回祁嵘放学,祁峥知道后就劝阻了她,说自己会拜托朋友去接祁嵘,但实际上,他对自己的弟弟很放心,每天依旧是让他自己上下学。 祁峥心里记得叶冰的事,但是在他看来,目前的工作进展更为重要,所以他并没有去找叶冰,却没想到,在一天下班后,他疲惫地回到家,在1202室门口见到了久违的她。 她隐在黑暗里,起初并未现身,但是祁峥从电梯里出来时,就感觉到了异常。 他回过头,楼道里的声控灯亮起,一个女人慢慢地从楼梯间走出来,穿一件黑色上衣,红色短裙,极为鲜艳的颜色,衬着她火红的嘴唇和指甲,一双大眼睛波光盈盈地看着他,整个人和六年前一样,高挑,美丽,仰起的下巴上写满骄傲。 祁峥静静地望着叶冰,叶冰上下打量他一番,轻轻地笑着:"祁峥,好久不见啊,你穿得这么正经,我都快要认不得你了。" 祁峥刚从医院夜访回来,穿一身衬衫西裤,连原本有些蓬松的头发都弄得很整齐。他看着叶冰,叶冰依旧在笑,问:"怎么?不请我进去喝杯茶吗?我等你很久了,你亲爱的弟弟不给我开门,我站得脚都麻了。" "抱歉,我告诉过他不可以给陌生人开门。" 叶冰撅起嘴,表情很可爱:"怎么是陌生人呢?前几天我才见过他的,再说了,他一岁的时候,我还抱过他呢!" 祁峥没再接腔,掏出钥匙打开家门,祁嵘在客厅餐桌旁做作业,看到他回来就转头瞥了一眼,注意到跟在祁峥身后的叶冰,祁嵘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祁峥放下包,给叶冰倒了杯水,祁嵘一直在偷看他们,叶冰在屋子里好整以暇地逛来逛去参观,祁峥背对着她抹了把脸,才转身说:"去阳台上谈吧,祁嵘在这儿做作业呢。" 叶冰没有反对,跟着祁峥进了卧室阳台,才关上门,叶冰就上前一步,从背后抱住了祁峥。 她抱得很紧很紧,之前伪装的面具已经崩碎,她闭上眼睛,泪如雨下,双手抓挠着祁峥胸前的衣服,嘴里喃喃喊道:"祁峥,祁峥……我终于找到你了祁峥……" 在叶冰看来,那段牵涉到生死的爱情浪漫凄美,多年后与祁峥久别重逢的场景绝对煽情又感人。她的心里被无限大的甜蜜满足填满,只觉得念想了多年的一个人、一份情,此时此刻终于回到了她身边。没料到,祁峥却挣开了她的拥抱,他转过身来,退后一步,清晰地说:"叶冰,我们已经分手很久了。" "不,不。"她很笃定、很得意的语气,"我知道那时候我爸妈去找过你,他们一定威胁过你,叫你离开我,比如用祁嵘的安危之类的。我知道你也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但是祁峥,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毕业了,上班了,我名下还有两套房,一辆车,我什么都有了,我爸妈不会再干涉我们的事,只要我想和你在一起,他们一定会同意!" 祁峥:"不是……" "你不要总觉得事情有多么复杂,其实并没有,一切都很简单!"叶冰打断他的话,言辞恳切,"祁峥,我不信你是为了钱才和我在一起的,我知道你爱我,你也知道我爱你,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要爱你!我愿意为你放弃一切!我们已经错过了六年,六年啊,你知道我有多想念你吗?我甚至后悔,后悔当时把你的双手绑得不够紧,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被救回来,我们要是一起死了该多好,就可以永远在一起了!" 她哭哭啼啼地说着,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一样,形象尽失,尊严全无,祁峥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面前的女人哪里还是他记忆里那个漂亮又骄傲的叶冰?这六年,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煎熬? 她依旧在絮絮叨叨地说着,越说越语无伦次,祁峥忍无可忍,大声地打断了她:"叶冰,我再说一遍!我们已经分手了,我已经不爱你了。" 叶冰愣住了,嘴一扯,像是听到了一件很好笑的事,她"哈哈哈"地大笑起来,随即又变了脸,气道:"你骗我!" "我没骗你。" "你以前说过你爱我。" "是,我是说过,但是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 "可是我爱你啊!" "你是在自己骗自己。"祁峥说,"你心里应该明白,我们是不合适的,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天天吵架,就算没有你父母的反对,我们迟早也会分手的。" "我不信!我们明明感情很好的!" "你忘了那时候的事了吗?"祁峥平静地说着,"吃饭,穿衣服,逛超市,坐公交还是打车,我加班,每一件事我们都会吵架。你不喜欢祁嵘,嫌他吵,嫌他乱拉大小便,可是那时候祁嵘才一岁。你让我把奶奶和祁嵘送回老家,我怎么可能答应?你说我更重视奶奶和祁嵘,不重视你,我承认的!我的确把他们看得更重要,因为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祁嵘三个多月的时候亲生爹妈就死了,我是他哥,我不照顾他,谁照顾?" "你说的我都会改!"叶冰又扑了上去,直扑到祁峥怀里,"我会把祁嵘当成我的亲弟弟!我会和你一起照顾他!祁峥……" 祁峥又一次挣开她:"你冷静一点!" 她大哭:"我不要冷静……" "叶冰!"祁峥忍无可忍,几乎是怒吼出声,"这世上比爱情重要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关心你爱你的人不会愿意看到你变成这样!而我!也不值得你变成这样!" 叶冰渐渐地止住了哭,她抬起头,泪眼迷蒙地看着祁峥,问:"祁峥,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 他狠下心摇头:"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一开始接近你,就是想要从你这里捞点钱……" "啪!" 她愤怒地打了他一个耳光,嘴角抽动,却强忍眼泪,"那丁兰心呢?她也很有钱,你和她接近,是为了什么?" 祁峥:"……" "她已经三十岁了,比你老四岁!离过婚,还生过小孩,你和她上c黄难道不觉得恶心吗?我想着都要吐了!" "叶冰。"祁峥缓缓摇头,"你说我可以,请不要攻击丁兰心。" "我攻击她?"叶冰失笑,"是谁私底下和你不清不楚,还要骗我姨父谈恋爱?我姨父有钱,你长得帅,丁兰心还挺聪明,那我姨父的钱来包养你,简直是不要脸……" 这一场对话已经进行不下去了,祁峥转身打开阳台门,径直往里走,边走边说:"很晚了,你该回去了。" 叶冰不依,去拉他的手:"不许走!我还没说完呢!怎么了?还不许我说丁兰心了?你和她认识才多久啊!她有我那么爱你吗?!她是我姨父的女……" 这一次,祁峥并没有甩开叶冰的手,他愣在那里,环视了房间一圈后,他疯了一样地冲出了门去。 大门敞开着,叶冰这才意识到,祁嵘不见了。 ☆、第六十三章 祁峥绕着小区前前后后跑了两圈,都没看到祁嵘的身影。他问过保安,有人说的确看到过一个小男孩独自走出小区大门,因为天黑了,保安还问了他一句,小男孩就回答自己是去帮哥哥买饮料。 祁嵘虽然年纪小,但时常一个人背着书包上下学,小区的保安都对他有印象,也就没有拦他。 祁峥报了警,警察来了以后和他一起查监控,确认祁嵘是独自一人下楼并走出小区大门。监控画面上祁嵘的身形看起来格外瘦小,他什么都没带,甚至连外套都没穿,走出大门后很快就消失在监控死角。祁峥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警察说:"先给小孩认识的亲戚朋友、老师同学打电话问问吧,知道他带钱没?有些小孩懂得打出租车的,或许找同学、亲戚去了。" 祁峥抓了抓头发,拿出手机打电话,郎辉、姚家伟、江丹……甚至是他以前工作过的快递站老板,还有祁嵘没转学前的班主任老师,祁峥其实笃定祁嵘不会去找他们,但还是请他们帮忙留意。最后,祁峥拨通了丁兰心的电话,简洁明了地说:"丁兰心,祁嵘不见了,我觉得他可能是去找你了,他记得你的电话号码,请你保持开机,并且帮我留意一下,如果他来了,你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甜甜已经睡着了,丁兰心听完后愣了几秒钟,立刻回答:"我知道了,我们保持联系。" 刚要挂电话,她突然想起什么,问,"你有没有问过程铿的爸爸?" 祁峥答:"不用问的,他不会去找程铿。" 从头到尾,叶冰都待在祁峥身边,祁峥接到郎辉的回电,说他不睡觉了,会连夜帮他出去找,祁峥点头:"谢了,阿浪。" 警察们在边上忙碌,祁峥准备继续出去找,叶冰叫住了他:"祁峥。" 祁峥回头看她,叶冰说:"我陪你一起去。" 他想也没想就说:"不用了。" "你可以开我的车,会方便一点。"她把车钥匙递给他,祁峥依旧摇头:"真的不用,很晚了,你回去吧,一个女孩子晚上在外面不安全的。" 叶冰眼睛又红了:"对不起,我知道你心里在怪我。" 祁峥本就心烦意乱,看到她哭头都大了,说:"我没怪你,这事儿和你无关。" 说完,也不等叶冰再开口,他已经冲出门去。 祁峥自认非常了解祁嵘,这孩子其实很聪明,不是那种一根筋犯倔的人,他的离家出走绝不会没有目的地,而这个目的地,只可能是丁兰心。 祁峥赶去了丁兰心位于丽景园的家,祁嵘曾经在这里住过几天,他觉得臭小子应该会来这里,但结果,三层小楼一片漆黑,大门紧闭,祁峥在小区里绕了很久,也向保安打听,却没有祁嵘一丁点的消息。 另一边,丁兰心也没有睡觉,她坐在父母家楼下,手里捏着手机,警惕地注意着周边环境。 之前,她不放心,还是给程四季打过电话,请他侧面向程铿打听一下,这几天祁嵘在学校里有没有什么异常,没想到,程铿却说,他已经好几天没和祁嵘说话了,不仅是他,班里其他的同学都已经不理祁嵘了,因为那天在程铿家里发生的事已经全班皆知,所有人都知道,祁嵘是一个骗子。 丁兰心知道祁嵘一定是受了委屈,想了想,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祁峥。 五月初的天气,夜晚很凉,丁兰心披着一件外套依旧冻得发抖,她想祁嵘究竟会去哪里,他要是着凉了怎么办?肚子饿了怎么办?困了怎么办?最恐怖的是,他会不会被人拐卖? 丁兰心祈祷祁嵘自己会报警求助,距离他失踪已经超过三个小时,如果他真的会来找她,用走的都走到了呀! 这注定是一个无眠的夜晚。 到了第二天早上,赋江电视台的早间新闻节目已经播出了祁嵘失踪的消息,事实证明,祁嵘并没有去找丁兰心——天亮以后,祁峥才真的开始害怕。 他连夜打印了几百张印有祁嵘照片的传单,走到街头去分发,很多人都帮他出去找,连着祝敏、王一航、乔磊、付燕都不跑医院了,开着车在街上转,拿着照片问过一个个清洁工、保安、城管、交警……警察在火车站、汽车站都布了人马,严防死守。 微博上也开始行动,祁嵘的照片被无数次转发。 …… 一直到下午两点,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丁兰心和祁峥碰了头,祁峥一宿没睡,衬衫皱巴巴,头发乱蓬蓬,连着眼睛里都布满血丝,面容呆滞地坐在小区大门口的花坛边。 丁兰心也好不到哪里去,她走到祁峥面前,轻轻地把手搭在他的肩上,祁峥抬头看着她,一会儿后,说:"我妈走了,后来我爸也走了,我爷爷奶奶都走了,我就只剩祁嵘了。" "我知道。" 丁兰心自己是妈妈,明白失去孩子将会是怎样撕心裂肺的一件事,她只能安慰他:"祁嵘不小了,他都快八岁了,他记得家里的地址,也记得你的电话,他也懂得打110找警察,他……他现在大概就是有点儿赌气……" "如果他回来,我一定打断他的腿。" "祁峥……" 祁峥突然伸手,揽过了丁兰心的腰,她站着,他坐着,就那么抱着她,抱得极紧,那份力道,丁兰心怎么可能挣得掉。 她愣在那里,低头看着他头顶浓密的发,看着他的脸颊贴着她的小腹,他鲜少有这样无助的时刻,丁兰心情不自禁地抬起了手,犹豫着,颤抖着,想要环抱住他。 就在这时,祁峥的电话响了,丁兰心快速地放下了手,一颗心砰砰乱跳。又有人说有了祁嵘的消息,但前提是,要先给一千块信息费。 祁峥咬着牙,丁兰心抢过手机挂掉电话,对他说:"是骗子。" "我知道。"他叹气,双手抹了把脸,站起身,低头看她,"你先回去吧,你脸色看起来好差,回去睡一觉好好休息一下。" 丁兰心低声说:"这话该我和你说才对。" "开玩笑。"祁峥摇头苦笑,"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丁兰心把车借给了祁峥,自己打出租车回家,路上经过一个商场,门口广场有活动,聚集了不少人,丁兰心盯着活动现场看了许久,突然叫起来:"师傅,停车!" 她快速地下车,跑回广场,找了一圈后又进到商场,半小时后出来,打了一辆出租车,又报出了一个商场的名字。 她沿路找了四家大型的shoppingmall,每次都是直奔室内儿童游乐场,丁兰心心里有一个感觉,她说不清是什么,但觉得自己的思路有一定的道理。 第五家商场位于枫桥广场,丁兰心赶到这里时,已经是傍晚了,她匆匆进到儿童游艺区,边走边张望,耳边都是游艺机混杂的音乐声,游乐场里很多小孩在玩耍,家长们在场外等候,有些玩手机,有些在聊天。还有些孩子在玩一些简单的弹子机、打地鼠、投篮机,丁兰心扫视了一圈,目光最终停留在一台投篮机旁。 有个十来岁的男孩在投篮,边上有几个小孩在围观,这其中有一个小孩,个子矮矮的,穿着浅米色的长袖毛衣,蓝色牛仔裤,抬着脑袋看得入神。 丁兰心记得那件衣服,那是她买给祁嵘的。 神啊!她真的找到他了。 丁兰心和祁嵘面对面坐在麦当劳里,她给小男孩买了许多食物,祁嵘饿坏了,抓着汉堡大口大口地啃,又抓起薯条拼命往嘴里塞,吃得噎住了,他忍不住大声地咳嗽,嘴里的东西喷得一桌都是。丁兰心走过去轻轻给他拍背,祁嵘渐渐的不咳了,低着头,手里捏着薯条,一颗颗眼泪就簌簌地掉了下来。 "阿姨知道你心里难过。"丁兰心俯下身,在祁嵘耳边低语,"阿姨知道,这些日子你很委屈,在学校里受到了不公平的待遇。阿姨还知道,其实你一直都很听话很乖,学习也努力,你只是想要多几个好朋友,对不对?你不想再像以前那样被同学欺负了。小嵘,你心里的事,阿姨都知道的,乖,不哭了好不好?你可是男孩子啊。" 祁嵘咬着牙,哭得无声,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小肩膀抖得一颤一颤的。 丁兰心干脆就抱住了他:"呐,再哭阿姨要笑你喽,一会儿你哥哥就要来啦,被他看到你在哭,他会以为是我欺负你了呢。" 听到这句,祁嵘抬起头,睁着一双肿肿的桃子眼,问:"你告诉他了?" "嗯,他找你找了一个晚上,没睡觉,没吃饭,都快要急死了。" "他骗我。" "他骗你什么了?" "他、他说我有爸爸妈妈的,但是他、他昨天说,我爸爸妈妈都已经死了!"一想起这个,祁嵘伤心得难以自持,"我爸爸妈妈才没有死呢!他们要是死了,老祁一定会带我去上坟的!他每年都带我去给奶奶上坟,但是他从来没带我去给爸爸妈妈上过坟!我爸爸妈妈肯定还在的,就是不知道在哪里,他们一定也在找我的,我一定要找到他们!" 丁兰心温柔地拍着祁嵘,哄着他,劝着他,好一会儿,小男孩才冷静下来。 丁兰心趁机问他:"小嵘啊,你昨晚是在哪儿过的夜?" "不记得了。"祁嵘想了想,抹抹眼睛说,"我……我本来是想去找你的,但是我没带钱,坐不了车,想走路去,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后来实在太困了,又冷,就找了个地方睡觉。天很黑,睡哪儿我已经不记得了。后来天亮了,我就起来,到处走,我就是不想回家……走啊走啊,就看到这个地方。"他指着麦当劳外枫桥广场另一头的必胜客,"我看到那个,就想起来,兰心阿姨你带我来过这里,我就没走了。" "你一直都没吃饭吗?" 祁嵘脸红了,小声说:"没吃,口渴了就去喝自来水。" "傻孩子。" 丁兰心心疼地摸摸他的脑袋,却听身后传来一声怒吼:"祁嵘!" 祁嵘吓得整个人刺溜一下就躲丁兰心怀里去了。 ☆、第六十四章 祁峥的怒火,丁兰心想尽办法都没有浇熄。 一个才八岁的小孩就懂得离家出走,这在祁峥看来简直是翻了天了,他几乎是用拎的把祁嵘拎出餐厅,直接塞到车子里,丁兰心小跑着追他,边追边喊,祁峥充耳不闻。 车子开回沁雅华庭,祁峥揪着祁嵘的后衣领就把他往楼上拖,祁嵘也倔,不哭不喊,只是卖力挣扎,拿小手小脚踢打他,但小孩子怎么挣得过祁峥?到了十二楼,祁峥掏钥匙开门,因为手在发抖,半天都没打开。丁兰心一直心惊胆战地跟在他身后,见状立刻上前,接过钥匙帮他打开了门。 祁峥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睛是红的,丁兰心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带着祁嵘进到屋里,"砰"一下甩上了门。 丁兰心愣在门外,没一会儿,屋里就传来了"啪啪"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某小只再也忍不住,"哇"地大哭起来。 "你还好意思哭?!"这是祁峥的声音,"你知道你做了什么吗?!你知道昨天晚上有多少人没睡觉在满大街找你吗?!祁嵘,我和你说过很多次了,你他妈别把自己太当回事儿!我没缺你吃没缺你穿,你给谁摆脸色看?嗯?离家出走?你他妈翅膀长硬了啊!你要是嫌跟着我日子太苦,你他妈爱上哪儿上哪儿去啊!" 一声巨响,丁兰心身子一抖,也不知祁峥砸了什么,祁嵘一直在屋里哭,丁兰心小心地敲门:"祁峥,祁峥!你开门啊……" 他在里头吼:"别吵!教训人呢!" 祁峥教育小孩的方式丁兰心实在不敢苟同,但她丝毫不怀疑祁峥对祁嵘的那份感情,这个时候,她只能先平复他的怒气:"小嵘已经知道错了,况且他也是情有可原的,你听他解释一下,不要那么冲动。祁峥,你先给我开开门。" "你先回去,明天我再找你。" "可是我车钥匙在你这里!"丁兰心灵机一动,"你先开门嘛。" 屋里的声响终于停下了,"咔哒"一声,房门打开,丁兰心瞅准机会就挤了进去。 祁峥当然没有拦她,他站在门边,丁兰心没去管他,先找祁嵘,发现小男孩蹲在餐桌旁,双手捂着耳朵哭得稀里哗啦,脚边的地板上赫然有一些鲜红的血迹,丁兰心冲过去,抓着祁嵘的肩膀、手臂拼命检查,问:"哪儿受伤了?哪儿流血了?小嵘,快告诉阿姨!" "不是我的血……"祁嵘抬起小脸来,怯怯地望向丁兰心身后,呜咽着说,"是老祁砸了桌子,是他流的血。" 丁兰心闻言立刻回头看祁峥,只看到他面无表情,默然而立,右手依旧紧握成拳,鲜血一滴一滴地落下来,在地板上汇成了小小的一滩。 ****** 警察上门来录口供,丁兰心带着祁嵘给他们道歉,警察教育了祁嵘几句,终于撤了案。有新闻记者想来采访,丁兰心婉拒了,社区工作人员来查看情况,也被她拦在门外。 晚上九点,祁嵘睡着了,他在外面流浪一整夜,又累又饿,又气又怕,这时候回到家,尽管心结还没解,但还是熬不住疲劳进入了梦乡。 丁兰心帮祁峥包扎了指背上关节处的伤,他像是个木头人似的,任由她一圈一圈地缠纱布,丁兰心包扎完,抬眸看他,叹气:"祁嵘只是个孩子。" 祁峥闷了一会儿,问:"那你说,他有没有做错?" "他是受了委屈。" "这算什么委屈?"祁峥冷笑,"我从小就教他,不是每个人都有好运气的,他要是觉得不公平,就好好念书,以后自己去拼搏奋斗。可他呢?他总是和我纠结爸妈的问题,说班里的同学会欺负他,嘲笑他,还说我对他小气,丁兰心,我现在真后悔,当初我就应该把他送人的,他自己日子过得好,我也不会这么累。" "你是在说气话。"丁兰心说,"昨天他不见了,你看看你急成什么样。" "谁说我急了?" "你不急吗?不急会把桌子都砸烂了?"她又去端详他的手,祁峥把手缩回来:"我这是气的。" "你那么气了,也没怎么打他,宁可打桌子。"丁兰心又把他的手拉过来,语带心疼,"你不怕疼的呀?万一骨折怎么办?小孩子犯错误你要和他讲道理,小嵘听得进道理的,你何必要这样吓唬他。" "我哪儿是吓唬他……" "……还叫我担心。" 他一下子就闭了嘴,丁兰心低着头,再次抬眸看他时,眼神就有些不自在了,她局促地站起来,问:"你饿吗?要不要我给你煮碗面?" 祁峥盯着她,摇了摇头。 "你晚饭都没吃。" "丁兰心。"他叫她,目光灼热,"你别逼我后悔。" 她知道他的意思,张了张嘴,说:"你想多了。" "我希望是我想多了。"祁峥站起身,面色疲惫,眼神深邃,"丁兰心,我经不起这样一次次折腾的,以前年纪轻,我做过一些傻事,也耽误过别人,现在不一样了。我见过叶冰了,她问我有没有爱过她,我说,没有。其实我撒了谎。" 丁兰心:"……" "我爱过她的,十九岁的时候,那时候什么都不懂,就觉得我一无所有,还有个女孩子这么喜欢我,对我好,我一定不能辜负她。我拼命工作,没日没夜地打工,只想多赚点钱可以带她吃饭看电影。我朋友都说我的那一段恋爱其实就是一次失败的傍富婆经历,但是我自己知道,我是爱过她的,只是,我和她真的不合适。" "……" "所以,我希望你能知道,我不再是那种愣头青了,看到漂亮女孩就会找不着北。我很清楚自己的心意,丁兰心,我想,你也应该很清楚自己的心,但是我俩都明白,有些东西一意孤行是没用的,最后就只会两败俱伤,我耽误过别人,所以不想再耽误你,同样的,你和甜甜爸爸彼此耽误过,肯定也不想耽误人,更不愿意再被别人耽误,所以……" "你别说了。"丁兰心后退一步,低下头,闭了闭眼睛,重新睁开眼时,她与他对视,眼神平和又勇敢,"祁峥,我懂你的意思,那也正是我的意思,你放心,以后我不会再多打扰你了。" 祁峥强忍住心里的失落和颓丧,点头:"那样最好。" 祁嵘离家出走事件后的第五天,妇保医院妇科乐妍消科室会暨病例分享会按时举行,三十多位医生齐聚一堂,刘满红教授担任讲课主席,和祁峥一起配合得十分默契,把内容讲得格外精彩。 会议圆满结束后的第二天,丁兰心收到了q1的奖金,令她惊讶的是,奖金金额要比她预料中多好几千。问过财务,她得知,祁峥把所有的奖金都打给了她。 丁兰心没有把钱还给祁峥,也没有去联系他。她仔细地思考后,去了一趟上海,与邵锦文面谈。 又过了几天,祁峥听到了一个小道消息——赋江地区的主管要换人了,换成祝敏,这是邵锦文和曹振平共同的决定。 "那丁兰心呢?"祁峥拉住王一航,问。 "放心啦,丁姐没辞职,她只是不做销售了,申请调去上海市场部学习,以后做华东区的市场专员,对邵老板来说,帮助会更大呦。" "上海?市场部?"祁峥有点懵,"她是赋江人啊,那她女儿怎么办?" 王一航笑道:"咱们丁姐是白富美好不好!这还需要你担心?我听说她都在上海看房子了,想把女儿带去那边读书,读那种国际学校,以后方便出国留学。" ☆、第六十五章 对于丁兰心的决定,程四季很不能理解,在他看来,他与丁兰心正在稳定地、以结婚为前提交往中,两个人一切都很合拍,这么个节骨眼儿上,丁兰心怎么会突然申请调去上海? 她甚至还打算卖掉一套赋江的房子,再加点钱去上海买房!程四季去参加丁兰心的家宴时,听到她的家里人也都在数落她,丁介康和杜娟说什么也不同意,丁介莉则一直冷笑,对自己的丈夫说这个侄女儿叛逆期似乎来得晚了点儿。 这一次丁兰心不打算再低头,不管是父亲骂、母亲哭,还是姑姑的冷嘲热讽,都没能改变她的主意。 程四季从头到尾在做和事老,劝完这个劝那个,丁兰心却只是默不作声,不解释,也毫不妥协。 一餐饭不欢而散,丁兰心独自一人回丽景园,程四季送她,到了家门口,他想了想,说:"兰心,我们谈谈吧。" 丁兰心点头:"正好,我也有话对你说。" 她请程四季进了屋。屋子很久没人住,显得很没人气,丁兰心给程四季泡了一杯茶,与他一起坐在了沙发上。 程四季见她郁郁寡欢的样子,问:"兰心,是不是我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没有,和你无关的。"丁兰心的眼神透着疲惫,"程铿爸爸,是我自己的问题。"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去上海?"程四季依旧不解,"真的是因为工作的原因吗?你在公司做主管,不是做得挺好的?再说了,以后我们肯定是要在赋江安家的,家里又有两个孩子,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多照顾家里,不用出去上班那么辛苦。" 丁兰心弯下腰,手肘支在膝盖上,双手捂住了脸。 她很久都没有说话,程四季也不催她,只是等待。一会儿后,丁兰心抬头看他,说:"程铿爸爸,我三十岁了,这辈子,第一回,想要依着自己的念头做事情。" 她不会和他说,其实,她做这个决定也很艰难,在得失之间,她还是选择放弃那个人,但是放弃他后总要有其他的收获,不能让她一无所有,所以,丁兰心想要好好做一个自己的职场规划。 "我不适合做销售,胆子不够大,嘴也不够甜,经过这半年,我和我老板一致认为,我更适合做市场,或是做产品。但是公司的市场部和产品部都在上海,如果想要调职,就必须去那里常驻。你可能对我们这个行业不太了解,销售的门槛相对较低,脑子活络的人其实并不需要太高的学历。但是市场部和产品部就完全不同,招聘时就要求重点大学本科打底,里面卧虎藏龙,有大把大把的硕士、博士和海归,说实话,我更适合学术氛围浓厚一点的工作环境,但是这样的工作在赋江很难找到,知名药企的市场部门绝不会驻扎在这里,通常都是北上广那些大城市,再不济也是省会城市。" 程四季听得很专心,丁兰心笑笑,继续说,"我做了六年的家庭主妇了,再也不想过那样的日子,趁现在年龄还不算太大,程铿爸爸,我是真的想拼一下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我们之间怎么办?"程四季皱眉,问,"我工作很忙,哪里有时间常去上海?你肯定也会很忙,不可能每个周末都回来,那我们岂不是要隔很久才能见面?" "我当然有考虑过这个问题,这也正是我想对你说的事情。"丁兰心做了个深呼吸,一双眼睛注视着程四季,"程先生,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的关照,但是我觉得,我并不是适合你的那个人,所以,我想,我们还是……" 话还没说完,程四季已经欺了上来,整个人一下子就把丁兰心扑倒在了沙发上。 丁兰心吓得魂灵都要出窍,这几个月来,程四季一直表现得温文尔雅,始终对她彬彬有礼,两个人的交往仅限于牵手,哪里能料到,这时候他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程四季压住丁兰心,铁钳般的右手扣住她的手腕,低头就去吻她的嘴,丁兰心拼命扭头躲过,刚要喊救命,就被程四季捂住了嘴。 他很愤怒,紧盯着她,丁兰心惊骇地瞪大了眼睛,程四季"哼"了一声,就开始撕她的衣服,接着又解起了自己的皮带。 他是个强壮的男人,丁兰心根本斗不过他,又在一开始就已经被他压制,她害怕极了,因为嘴巴被捂住,喉咙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她用尽全力挣扎,程四季却是不管不顾地往她脸上乱亲,下巴上粗粝的胡茬磨得丁兰心生疼,胸中更是阵阵作呕。 她的心底一片绝望,前所未有地想念祁峥,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了眼眶,程四季却像是没看见一样,嘴里喘着粗气,咒骂着丁兰心听不清的话,只隐约听到一句:"你他妈玩老子呢!装什么贞洁烈女啊!" 就在丁兰心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逃脱时,程四季的手机突然响了,铃声是一首最近热映电影的主题曲,曲调哀婉忧伤,程四季这么个大老爷们用这样的铃声,其实是很违和的。 但是丁兰心知道其中的原因,在听到手机响起后,她也意识到,也许已经出现了转机。所以,她不再挣扎,也不再躲他,只是盯着程四季那双被愤怒逼得发了红的眼睛,两个人一起听着那首歌缓缓地唱着,直到对方挂断。 程四季的身体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也不知过了多久,丁兰心只觉得身上一松,他放过她了。 丁兰心也不顾衣衫凌乱,几乎是从沙发上滚了下来,她向大门跑去,身后却传来程四季的声音:"你别走,我走。" 他的脸涨得通红,连看都不敢看丁兰心一眼,低着头走到了大门边,丁兰心躲得远远的,听到程四季说:"对不起。" 然后,他打开门,很快就走了。 丁兰心锁上门和窗,绕着房子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浑身脱力地坐到了沙发上。 她惊魂未定,拿出手机想报警,思考一番后,终是放过了他。 她记得不久前,她和程四季一同看的一部电影,煽情的爱情片,其实并不符合程四季的口味,前半段男女主角温馨有趣的互动,丁兰心很是喜欢,程四季却睡着了。电影的后半部分,男女主角冰释前嫌,终于走到一起,还生了一个孩子,就在大家以为他们要苦尽甘来时,女主角发现自己得了癌症。 从这里开始,丁兰心注意到程四季不再睡觉了。 当女主角病入膏肓,男主角痛哭流涕地将她拥在自己怀里时,丁兰心鼻子一酸,眼泪还没掉下来,却感觉到身边人奇怪的动静。 程四季在哭,右手捂着嘴,全身都在发抖,丁兰心看到了他眼里闪烁的眼泪,她毫不怀疑,如果是在空无一人的地方,程四季一定会嚎啕大哭。 女主角去世时,主题曲响了起来,悲伤地叫人难以自持,好多女观众都哭了,丁兰心却哭不出来,悄悄地看着身边这个快四十岁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地哭泣,她突然意识到,原来她和他,从来都没能走进彼此的心里。 丁兰心相信每个人一辈子不会只爱一个人,但同时她也相信,在人生漫漫长河中,总有那么一个人,是无可取代的。 她自欺欺人地希望自己还没遇到那个人,如果他已经是过去式,那丁兰心会很伤心。 那一晚以后,程四季再也没和丁兰心联系过,她对父母说自己和程四季分手了,又招来他们一顿痛骂。 这时候的丁兰心已经被骂疲了,觉得自己似乎连脸皮都变厚了,她很认真地准备着自己调去上海的事,这并不是铁板钉钉的事,从主管调去做大区市场专员,很难比较是升职还是降至,但是对丁兰心来说,这绝对是一次有利的调职,为此,她还去上海认真地进行了一场面试。 五月下旬,好消息一个接一个地传来,赋江妇保医院药事会通过了美心凝几款药品的进药审批,并且发通知在月底前停用落标竞品,这就意味着,整个六月,原本属于竞争产品的那些市场份额,会全部转到美心凝产品名下,不光是一家医院,范围可是覆盖整个z省。 祁峥的工作进展得很出色,医院进药后,他三天两头往医院跑,在刘满红医生的帮协下,他与妇产科的几位主治医生打得火热,连着一众小护士看到他都变得很熟络。 妇保科室少而精,每个科室人很多,时长要开院内会,有些医生就会请相熟的药代帮忙做片子,整理资料,祁峥接了几次活,一开始做得磕磕绊绊,几次以后,他越做越有信心,连着陆林君都听说了美心凝有个帅小伙幻灯片做得很不错。 她问祁峥:"究竟是你做的,还是你主管做的?" 祁峥的神色就黯淡了一些,有些自嘲地说:"陆医生,您就这么看不起我呀?" 陆林君笑:"之前我参加的几次会,可都是你主管做的片子。" "现在都是我自己做的,在网上找教程学,帮助很大。" 陆林君表示赞许:"年轻人是要多学习,哪怕没有文凭,学得专业一点,总归没有坏处的。"顿了顿,她又问,"你现在和小丁怎么样?" 祁峥默了一会儿,说:"她马上要去上海工作了,短期内不会回来,我和她……应该是没有可能了。" 丁兰心收到了市场部的录用offer,同时也收到了调职通知,祝敏被提升为赋江地区主管,她分管的市场被划分给了其他几人,妇保医院所有的科室都归给了祁峥。 这应该是祁峥五个月来工作得最顺利、最充满希望的一个阶段,同事之间关系融洽,连着曹振平都对他赞赏有加,前方情势一片大好,整个z省的市场在竞品退出竞争后,销量估计可以翻番。 还有一个好消息就是,钟黎明康复良好,终于可以出院了。 可是祁峥却并不开心。 他站在家里的阳台上抽烟,从十二楼俯瞰这个城市,他的心像是一片平静的海,看着楼底下那些小小的、移动着的人影,祁峥会想,他们身上都有着怎样的故事? 他不是没良心的人,比谁都要知道,他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丁兰心帮他的。 他不信她心里没有他,他也深信自己心里住着她,无关报恩和感动,仅仅是因为,他是男人,她是女人。 但是祁峥也知道,他没资格要求她留下,而她,也不应该为了他而放弃一切。 所以,就这样吧。 丁兰心三十岁生日那天,是个周三,她请了一天假,独自一人去庙里请愿。 离婚将近一年,发生了许多许多的事,也认识了形形□□的人,丁兰心在佛祖面前下跪,虔诚地敬上香,心中默默许愿。 中午,她回了一趟娘家,与父母一起吃了顿饭,两老依旧在和她生气,丁兰心也不恼,好言好语地劝着自己的母亲,无非就是上海很近,她每个月都会回来的。 晚上,林菱和孙思雨撇开男友,一起给丁兰心过生日,三个人很默契地绝口不提男人,非常慡快地喝光了两瓶红酒。 丁兰心回丽景园时已经有些醉了,下了出租车往家门走时,她突然身子一抖,抱紧了包,神志也清醒了一些。有一次,在家门口,她和罗晋元拉扯了半天,又有一次,在屋子里,她差点被程四季强奸。丁兰心笑着摇头,心想这房子估计和她犯冲,自从结婚后住进这里,就没碰到好事儿过。 好像……也是有好事儿的,她认得了一个男人,很年轻的男人,足足小她四岁,长得比金城武都要帅!身材比吴彦祖都要好!他说他喜欢她,牵她的手,吻她的嘴,骑自行车带她,背着她钉子似的站在指压板上。他还把她抱在怀里,戏谑又温情地叫她小矮子。 丁兰心想着想着就笑了,但是眼睛却莫名地湿了,她仰起脸,想要把眼泪逼回去,重新低下头时,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丁兰心很少会喝成这样的,她想自己以后再也不喝酒了,那个人慢慢地向她走来,手里提着一袋子东西,她揉揉眼睛,仔细地看,是一杯星巴克的咖啡,和一块小蛋糕。 祁峥走到她面前,低头端详她的脸,伸出右手,拇指揩掉了她眼角的泪。 他说:"嗨,生日快乐。" 丁兰心没忍住,呜一声就哭了出来。 ☆、第六十六章 丁兰心从来不是个容易感情外露的人,能克制,她会尽量克制,能忍住,她会拼命忍住。她曾经觉得没什么事是大不了的,再难过,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可是这一刻,她的眼泪却大颗大颗地涌出眼眶,止都止不住。 她很久没有这样放肆地哭泣了,连内心的自己都被吓到,再三给大脑下指令说不要哭,不要哭!这时候就应该说声谢谢,然后优雅地走掉。 但是没有用,一点也没有用,她仰着脸孔注视祁峥,根本就不舍得转开眼睛,她好些天没见到他了,好像能多看一眼就是上天的恩赐似的。 内心中那个端庄内敛的丁兰心叹了口气,下了个结论:这是喝多了。 祁峥一直没说话,站在丁兰心面前看她哭,偶尔抬手给她擦眼泪。擦着擦着,丁兰心吸吸鼻子,含含糊糊地说:"你有纸巾吗?" 祁峥从蛋糕袋子里掏出一张纸巾递给她,丁兰心接过,用力地擤了擤鼻涕,重新抬起脸来时,眼睛是红的,鼻尖也是红的,她眼泪汪汪地看着祁峥,问:"你怎么来了?" "今天你生日。" "你怎么知道我今晚在这儿?万一我不回来呢?"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儿,我就是想过来转转,待一会儿就走的。" "待一会儿你买什么蛋糕咖啡!" "蛋糕本来是想带给祁嵘做早饭的,咖啡是自己喝的。" 他胡说八道不打糙稿,丁兰心皱皱眉,转身就走:"那你走吧,我要回家了。" "哎哎哎!"祁峥拉住她的手臂,又迫使她回过身来,"逗你呢,一点儿都开不起玩笑,呐,给你的。" 丁兰心不肯接,祁峥就抓着她的手,硬是把咖啡和蛋糕塞进了她手里。待她拿稳,他才松开手,两只空了的手一下子没地方放,祁峥只好掏出烟,点燃一支。 他没话找话:"你那个男朋友怎么回事?这么晚了居然不送你回家?他还真放心。" "……" 他往她身边凑了凑,丁兰心戒备地躲开:"干吗?" "怎么喝那么多酒?" "我喜欢!" "心情不好吗?哭得跟个花猫似的。" "你别管。" 祁峥脸黑了:"那个姓程的欺负你了?" "没有,我晚上是和林菱她们吃的饭。" 祁峥愣了一下,丁兰心有些心虚地瞅瞅他,转身走到家门口,掏出钥匙开铁门。她真的是有点醉,怎么钥匙就是对不准锁孔呢? 祁峥在身后问:"甜甜呢?" "在我妈家。祁嵘呢?" "在家睡觉。" 丁兰心回头瞪他:"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啊!" "是祁嵘叫我来的。"祁峥也不急,说,"他知道今天是你生日,非叫我给你买生日蛋糕,他说他不会再乱跑,他是我弟,我相信他。" 丁兰心也不知道祁峥说的真话假话,问:"祁嵘最近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祁峥很头疼,他还是决定说实话:"不怎么好,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作业做得乱七八糟,放学回家也不怎么说话,以前还常和我说学校里老师同学的事,现在什么都不讲了,问问他,就说没事,我逼得急了,他居然还给我闹绝食。他的班主任老师前几天还给我打电话,说祁嵘现在上课时常发呆,叫起来回答问题也是一问三不知,再这么下去,下个月期末考就够呛了。" "他是心里有事。" 丁兰心打开门,顾自往院子里走,祁峥站在铁门外看着她的背影,丁兰心身子微微有些摇摆,走到主屋的大门口,她左手挽着包,手指勾着咖啡蛋糕的塑料袋,右手开起门来。 她从未回头,祁峥一支烟抽完了,看看四周,万籁俱寂,他叹一口气,觉得自己该走了。 转过身,还没走几步,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祁峥还没反应过来,就有一个人从身后撞向了他,撞得他一个趔趄,然后,她就从背后将他抱住了。 就像饿极了的蟒蛇,用尽全力纠缠住它的猎物。 祁峥想要回身,丁兰心却说:"不要动。" 他就不动了,直直地站在那里,让她从背后抱紧。 她把脸颊贴在他宽厚的脊背上,闭上眼睛嗅闻他身上的气息,她想今天是她的生日,老天爷应该会允许她放纵一次。 她越来越搞不清自己对他的感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明明是□□,可她却偏偏想靠近。丁兰心有时候会想自己为什么不是那种离经叛道的女人,为什么就不敢抛开一切与他在一起。 叶冰都愿意为他死啊! 丁兰心不敢,想都没想过,她想自己实在是个孬种,是这世上最懦弱的女人。 她抱着祁峥,很久很久,才轻声开口:"这个学期结束,我就要带甜甜去上海了。" 祁峥垂下眼眸:"我知道。" "他们都叫我不要去,但是,我自己很想去。" "你的确更适合市场部的工作。"祁峥的语气淡淡的,"只是,你一个人带着甜甜在上海,会不会很辛苦?" "我不怕辛苦。" "丁兰心,我没想到你会做这样的决定,我没想到,你真的敢走。" 他咬牙切齿的,丁兰心笑了:"你小看我。" "是啊,我是小看你,我总是猜不到你要做的事。" "你走吧,别回头。" 丁兰心松开了手,好像心都被掏空。 她说:"祁峥,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祁嵘,认识你,我很高兴。" 他咬紧牙关,连着拳头都握紧了。 她和他似乎一直在离别,有时是他看着她走,有时又反过来。 丁兰心站在路中央,看着祁峥越走越远,他微微驼着背,左手cha兜,右手随意地在身体边摆动,指间夹着一支烟。 他真的没有回头,甚至没有再说话。 丁兰心想一切都结束了,邵锦文,罗晋元,程四季,祁峥,全部都结束了。 离开这个城市后,她一定要开启一段新生活,努力工作,好好生活,至于能否找到那个与她相依相伴的人,丁兰心已经不强求了。 六月底,罗逸恬幼儿园中班毕业,丁兰心将她托付给父母过暑假,自己开车去了上海。 邵锦文在公司附近给她租了一套两居室,高档装修,拎包入住,丁兰心联系好了甜甜开学要念的幼儿园,又托人介绍雇佣了一个钟点工阿姨,每天来帮她做家务。 忙碌了几天,一切搞定,丁兰心正式入职。 美心凝制药在上海有分公司,除去邵锦文管理的华东区销售部,财务部、市场部、数据部、产品部等重要部门总部都驻扎在这里,是北京以外在中国规模最大的分公司。 susie把丁兰心带进市场部办公室,介绍她给同事们认识,所有人都对她表示欢迎,市场部经理金勇和丁兰心握手:"小丁,你来到我们这儿,可要做好思想准备啊,市场部一点儿不轻松,出差加班是家常便饭,绝对要比你在赋江做主管来得辛苦。" 丁兰心笑:"金经理,我要是想要清闲,就不会过来了。大老远地跑来上海,我就是想要学习,想要好好做事的。" "好,加油。" 丁兰心被分配给一个叫潘以健的中年男人带,市场部的工作的确十分繁忙,所有的市场专员分片区辅佐每个大区开展市场活动,但凡是经过审批的会议,市场专员都要跟会,通常大会都在周末,有时候周六南京有个会,周日济南又有个会,市场部的人就要在周六晚上结束所有会议、结完账后,坐深夜的火车赶往济南。 除掉区域里的会议,还有全国性的会议,天南海北地举行,潘以健告诉丁兰心,五月六月,他几乎没有休息过。 丁兰心刚调职,还未经历这么繁忙的时刻,相对来说,她比较空闲,又不用像以前那样天天跑医院,丁兰心就买了一些专业书籍,业余时间翻看。 钟点工阿姨每天下午会给她做好饭菜,然后下班,丁兰心回到家时,只要把饭菜热一下就可以吃。 有时她兴致来了,也会自己做菜,去菜场逛一圈,买一些时鲜的蔬菜鱼虾,回家穿起围裙炒菜炖汤。 只是……做完一桌菜后,只有她一个人吃饭,几次以后,丁兰心也没了兴趣。 她想念女儿和父母,天天晚上都要和甜甜视频。 她也想念林菱和孙思雨,难得的休息天,也没人和她一起吃饭逛街。 她不愿承认自己想念那个人,但是内心深处总是会闪过他的身影。 他独自一人走在那条长长的街上,天很黑,路灯很暗,从头到尾,他没有回头。 丁兰心没有退出赋江团队的微信群,有时候,她会看他们在群里聊天。 王一航会晒医院进药截图,显摆地说:【今天xx医院进了300盒乐妍消啊!】 一群人排队鼓掌撒花点赞,祁峥也在其中,付燕会笑话王一航:【你300盒药在祁帅面前就是个毛!祁帅把六月销量给你报一报,吓哭你!】 从五月中旬开始,一直到六月结束,祁峥跟进的每家医院销量都很好。 这不仅仅是因为他拜访勤快,还因为他越来越专业。 祝敏很尽心地在带他,她在赋江原本就资源广泛,升职做主管后,自己不用再天天跑医院,就开始把自己的资源介绍给手下的代表们。祁峥学得很快,并且从来不偷懒,祝敏每次给他打电话他不是在这家医院就是在那家医院,连着晚上都经常夜访。 q2的指标,因为四月的疲乏,他没能百分百完成,但还是完成了90%,销量绝大部分集中在六月,按照这样的趋势,到年底,祁峥的销量也许会破五百万。 丁兰心潜伏在群里,看祁峥和大家说话。 他说某某医院医生心太凶,狮子大开口,他不打算去跑了,没见过这么贪心的医生。 他说他去妇保时刚好碰到一个医生下手术台,整整做了七个小时的手术,衣服全都湿透了,还没顾得上吃口饭,又被叫去病区查看一例突发急诊。 他说陆林君的丈夫最近身体不好,但是陆林君很忙,都没空照顾先生,还是祁峥跑了几趟医院,送了几回自己炖的汤。 他说他弟弟越来越不听话,暑假放了半个月了,作业一个字都没写。 他说某医院某医生想要做会议讲师,问他有没有机会,那医生讲课水平很好,就是年纪比较轻,担心不够服众。 曹振平说:【这事儿问一下丁兰心就行,咱们的会以后她也会跟,主席、讲师、讲者由你们推荐,她同意就行。】 付燕:【丁姐还在我们群里的呀!】 祁峥:【丁兰心丁姐,你在吗?】 丁兰心撅起嘴,一把把手机塞进了枕头下面,关灯,睡觉! ☆、第六十七章 祁峥背着双肩包、骑着自行车飞进了红会医院,这是一年里最热的季节,他天天骑车在外面跑,整个人都晒黑了一圈。 停好车,祁峥把几本资料和邀请函从包里拿出来,又把背包甩到肩上,大步地向着门诊楼走去。七八月份是会议旺季,邵锦文刚为赋江争取到一个城市会的机会,现在正在邀请专家的阶段,祁峥来给陆林君送邀请函,顺便再和几个临c黄医生联络感情。 上楼前,祁峥先拐去了医院食堂,陆林君帮他开后门办了张职工食堂卡,吃饭的成本大大降低,祁峥排队打了一份皮蛋粥,又要了一副烧饼油条,打饭的胖阿姨看到他立刻脸上笑开花:"小祁,两天没来喽!" "是啊,王姐,前几天有点忙。" "人都晒黑了呢!"王姐一边说,一边往祁峥的不锈钢餐盘里放了个水煮蛋,"送你个鸡蛋,吃了能美白。" 几个大师傅都笑了,有人说:"王大姐,你前几天还说小祁黑也黑得很好看!" "你们懂什么,我女儿喜欢白的!"王姐瞪过他们,又对着祁峥笑眯眯,"小祁啊,大姐的女儿念大三,现在放暑假,在家里待着也没事做,什么时候你带她出去耍耍呀?" 祁峥哭笑不得:"王姐,我把鸡蛋还给你吧,最近实在太忙,哪里有工夫出去耍。" 蔡师傅说:"王大姐,你不要想多,人家小祁是有女朋友的,好看得很哦,我都见过几回,那叫一个般配。"王姐说:"女朋友?我怎么没听小祁说起过?" 祁峥自己也很疑惑:"蔡师傅,我哪里来的女朋友啊?" "哈,说曹cao曹cao就到,不就在那儿吗?" 蔡师傅手一指,王姐、祁峥都回过了头去,祁峥眉头一皱,就看到叶冰俏生生地站在食堂门口看着他,王姐撇撇嘴:"也没多好看嘛。" 叶冰和祁峥在一张餐桌边面对面坐下,祁峥问她:"你吃早饭了吗?" "吃了。" 他拿起烧饼油条啃了一口,又问:"你来这里找过我?" "嗯,来过几次。" "叶冰……" "你别给我讲道理,我不想听。"叶冰注视着祁峥,"你以前就老是给我讲道理,说我应该怎样怎样,不应该怎样怎样,烦得要命!" 祁峥不吭声了。 "我听说丁兰心去上海了。" "嗯,工作调动。" "和你有关系吗?" "不管和我有没有关系,都和你没关系。" "那就是和你有关系喽?"叶冰嗤嗤一笑,"我就知道,她很不简单。" 对于叶冰的神神叨叨,祁峥一点都不敢兴趣,叶冰又问:"你知不知道,她和我姨父分手了?" 祁峥心里一顿,叶冰继续说:"我本来以为她和我姨父分手后,会重新和你在一起的,但没想到,她竟去了上海。" "你到底想说什么?"祁峥急着去找陆林君,有点不耐烦了。 "我爸妈叫我移民。"叶冰说,"只要我同意移民去澳大利亚,他们什么都答应我。所以,我向他们提出,我要你和我一起走,他们同意了!" 祁峥像是听了段单口相声似的,难以置信地看着叶冰。 叶冰眼神带着兴奋:"连祁嵘也可以一起走,真的,他可以去澳洲上学,不仅如此,我还可以给你一笔钱,两百万,够不够?不够的话,三百万,其实你不用急,我爸妈就我一个女儿,以后他们所有的钱都是我的,是我的就是你的……" "等等……" "我可以让你继续读书。"叶冰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你那么聪明,我可以让你重新念大学,从本科念到研究生,念到博士,只要你想念,可以一直念下去。噢,是那种含金量很高的大学,不是给钱就能上的那种……" "叶冰,别说了……" "我不需要你入赘,真的真的,生孩子还是姓祁……"看着她的样子,祁峥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对她说:"别说了!" 叶冰捂住耳朵,闭上眼睛,呜呜地哭了起来。 "你说过你爱我的!祁峥!" 爱情这种东西,对一个从小生活在温室里的花朵,和另一个没爹没妈自生自灭的杂糙来说,区别实在是太大了。 所以,听到叶冰一次次地质问他"爱不爱"、"爱没爱过",祁峥越来越烦躁,该说的他都已经对叶冰说过了,而现在他最欠她的,就是一声道歉。 "叶冰,对不起。" 说完后,祁峥背起包,硬下心肠走了出去,叶冰没有去追他,只是坐在餐桌后边嘤嘤地哭泣,一会儿后,角落里走出一对中年夫妻,女人扶着叶冰的肩膀把她拉起来,说:"冰儿,这下子你总该死心了吧?" 叶冰抬起头,向着祁峥背影消失的方向望去,就像是小孩被抢走了心爱的玩具,她心头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 ****** 八月初,上海分公司举行了一次familyday,在近郊的一个小溪涧旁烧烤钓鱼打牌,丁兰心跟着同事们一起去参加,帮忙打下手,还逗着几个同事的小孩玩。 有个大姐问她:"小丁,你孩子多大?" "五岁多了。" "怎么不一起带来?" "在赋江呢,我爸妈在照看,等开学了她就过来了。" "那你老公呢?" "呃……我离婚了。" 通常这样的回答就会让人问不下去,丁兰心也正好趁机跑开,装作没看到有几个不熟的同事投向她的目光。 一个三十岁的离婚女人,独自一人跑来上海工作,想想也是满奇葩的。 甚至有人传过八卦,说丁兰心和邵锦文是大学师兄妹,她这次过来就是投靠邵锦文的,说不定,她会变成大区老板娘。 丁兰心坐在邵锦文身边,看他气定神闲地钓鱼,自己则吃着烤鸡翅膀。 邵锦文扭头看她一眼,问:"怎么不去和他们玩?" "刚刚暴露自己离婚,不想被他们问来问去。" 邵锦文一笑:"最近工作怎么样?" "挺好的,学到了不少东西。" 小溪边上水糙丛生,树木茂盛,蚊虫也特别多,丁兰心不停地拍着自己的腿,却见邵锦文坐得端端正正纹丝不动,脸上架一副□□镜,面色平静地看着水面,问:"师兄,你没被蚊子咬到吗?" "咬到了。" "那你不痒吗?" "我在钓鱼,如果乱动,就前功尽弃。" 说话间,汗水从他脸颊上滑下来,丁兰心看得楞了,想了想,说:"念书的时候,你就是对自己特别狠的人,所以,我一直都相信你一定会成功。" "我这样就叫成功?"邵锦文笑着摇摇头。 "难道不算吗?" "丁丁,我想给你讲一个故事。" "啊?"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农村男孩子,千辛万苦地考到城里去念书。他唯一的念头就是要出人头地,所以,他拼了命地念书,每一年都能拿到最高的奖学金。" 丁兰心无语:"师兄,如果你说这个人不是你,我才会觉得惊讶。" "好吧,居然被你发现了,这个人就是我。" "拜托!" "后来,男孩子认识了一个小师妹,他好惊讶啊,觉得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女孩,温柔乖巧,甜美可爱,最重要的是,她还很聪明,做什么都做得很好,男孩心里想,不知道要怎样有福气的人,才能娶到这么好的女孩子为妻。" 他的语气略带夸张,丁兰心已经傻了。 "那年五月,小师妹过生日,男孩子和一群同学一起去给她庆生,男孩才知道,小师妹家里经济条件十分好,连着他们吃生日餐的餐厅,都是小师妹的爸爸开的。" "……" "吃饭的过程中,小师妹的姑姑还进来敬酒,当时,小师妹正被人怂恿着,在和男孩子碰杯喝酒。" "……" "男孩子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做得不好,总之后来,小师妹的姑姑派人来学校找他,给了他一笔钱,叫他别打小师妹的主意。" 丁兰心身子都抖了,几乎要语不成调:"师、师兄,你、你和我开玩笑的吧!" "我本来,想永远保持这个秘密的。"邵锦文转头看着丁兰心,"十年了,我们都不是毛头小孩了,但是那么好的小师妹现在还单着,我不知道是为什么。" 丁兰心死死咬住唇:"你拿了那笔钱吗?" "拿了。"邵锦文说。 "怎么……跟拍电视剧似的,你什么都知道。"丁兰心苦笑,"那你现在为什么又要告诉我呢?" "因为,我要结婚了。" 丁兰心:"……" "我一直想和你说,丁丁,你应该任性一点,就像大学时那样,义无反顾地跑来美国找我,那时候的你,快不快乐?" "我在结婚的前一天有给你打电话。" "我记得。" "为什么,那时候你什么都不和我说?"丁兰心的眼泪掉了下来,"只要你和我说,我就敢不结婚,就是因为你什么都没说,我才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 "不是我把你变成今天这个样子的。"邵锦文深深地注视她,"我什么都不和你说,是因为我没有资格。" "那谁有资格?" "你心里清楚的。" 有女员工喜滋滋地捧着盘子过来:"邵大区,丁姐,吃烤ròu啦!" 看到他俩的样子,女员工立刻就退了下去。 有人问她:"怎么了?" "大区好像和丁姐吵架了。" "咳!早说了他俩有一腿。" 湖边,丁兰心"腾"一下站了起来,扭头就走,别人去叫她,她理都不理,到了后来,甚至捂着嘴跑了起来。 邵锦文依旧坐在那里,浮标一动,他回过头,鱼儿上钩了。 ☆、第六十八章 八月中旬,妇产科疑难病例城市会在赋江如期举行,丁兰心作为市场部专员赶回赋江跟会。这一次的会议由祝敏牵头,曹振平协助,几乎邀请到了赋江各大医院妇产科科室实力最强的专家教授,几个代表都没日没夜地忙了好些天,丁兰心看到他们时,发现个个都顶着黑眼圈。 很意外的,这一次的会议也来了,她通常不会参加这样级别的城市会,但刚巧她来z省省会出差,又因为赋江团队建立以后她还没来视察过,就趁着这次会议过来和大家沟通一下感情。 在会议前一晚请整个赋江团队的同事吃饭,丁兰心也去了,在酒店包厢,她发现团队里多了一个新面孔,是个很年轻的女孩。祝敏向她介绍,说这是新招的实习生魏慡,药学专业,开学念大四,趁着暑假就先进药企实习了。 魏慡活泼开朗,特别爱笑,脸上还冒着几颗小痘痘,但并不妨碍她替代付燕成为团队里的青春担当。魏慡跟着大家喊丁兰心为丁姐,吃饭的时候殷勤又周到,谁的酒水没了她会第一个发现并帮忙添上,有事要喊服务员时,她也会主动去跑腿。祝敏说魏慡是个做销售的料,只是现在还太嫩,但赋江市场肯定会越做越大,等到一年后魏慡毕业,可以考虑把她招进公司。 其实祝敏说的这些丁兰心都没留心听,她的注意力全在魏慡和祁峥的互动上了,听祝敏说魏慡是跟着祁峥在跑医院学习,两个人最近几乎天天在一起,魏慡在别人面前乖巧懂事,在祁峥面前却娇嗔得不行,老是和他斗嘴,好像认定祁峥不会生气似的。哪怕也在席,魏慡也没搞清她是哪个级别的领导,照样处处和祁峥作对,嘴巴再坏,眉眼里却全是笑意。 祁峥却没心情与她互动,他和丁兰心隔着圆桌面对面坐,两个人的视线时不时地会撞在一起。魏慡几次挑衅他都没理,小姑娘就有点不高兴了,撅着嘴巴说:"祁峥你干吗不理我啊?我哪里惹你了吗?" 趁着去上卫生间,祁峥警告魏慡:"在呢,你就不能安静一点?" "又不是邵大区,你那么怕她做什么?她一年也不见得会来一次啊。" 王一航扶额:"小慡妹,她可是邵老板的上级。" 魏慡赌气:"又不是我的上级!" "怎么不是你的上级?那祝敏姐是不是你上级?"祁峥瞪她,"你这么闹会怎么看待我们团队?你就是不给邵老板面子,仗着自己年纪小,就能为所欲为吗?一点专业素养都没有。" 魏慡被他批得眼圈红了,忍了半天没忍住,在推门进来时,呜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哭了呢?"很惊讶,祝敏忙着给魏慡递纸巾,劝她别哭,但魏慡根本听不进去。她年纪小,这时候啥也顾不得了,对着祁峥就喊起来:"祁峥你这个人到底怎么回事啊?你有没有良心的啊?我对你这么好!我、我对你、我对你怎么样难道你不知道的吗?你老是说我老是说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你了?你要是真的那么讨厌我,那我辞职好了嘛!" 说罢,她把纸巾一丢,抓起包就冲了出去,众人面面相觑,王一航推推祁峥:"去追啊,她那么冲动,万一出个什么事儿……" 祁峥:"……" 祝敏:"要不我去吧。" 祁峥站起来:"我去。" 他向微微欠身,",对不起。" 微笑:"没事,注意安全。" 祁峥大步走过丁兰心身边,丁兰心只听到包厢的门开了又合上,整个人几乎是定在了那里。 做一个深呼吸,脸上露出调皮的表情,哪怕她不再年轻,依旧让人觉得很有活力,她说:"小男生小女生闹别扭好正常的,看着还很有趣,哄一下就没事了。这么一看,你们团队的人际关系其实还蛮好的,超像一个大家庭。" 祝敏也不知是不是在讽刺祁峥和魏慡那样暧昧的男女关系,只能附和着笑让服务生添上酒水,与大家碰杯,面色渐渐变得沉稳,眼神也恢复锐利,她正色道:"其实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各地跑,与大大小小的销售团队都有过接触,大家都知道现在医药行业不景气,市场好难做,所以我很想深入基层代表中间听听你们的想法,这里有老代表,也有新销售,所有的药企现在都面临转型,那么,我想请大家都表达一下自己对这个行业现状和未来的看法,祝敏,从你开始吧。" …… 祁峥追上了魏慡,魏慡心里窃喜,面上却还要耍小脾气,不肯跟他回去。祁峥很头疼,一开始还好声好气,说到后来语气又重了,魏慡委委屈屈地看着他,眼泪吧嗒吧嗒地再一次掉下来。 祁峥心里一万头糙泥马奔过,他想,为什么这世上有这么多像叶冰那样无理取闹的女孩子,而像丁兰心这样理智的女人却少得可怜呢? 他问魏慡:"你到底跟不跟我回去?" "不跟!" "要是祝敏找你,你自己和她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不干了!" "你说的,那我走了。" 祁峥说走就走,步子迈得飞快,魏慡看着他的背影,见他毫无转头的意思,急得跺起脚来。憋了一会儿憋不住了,大声喊:"祁峥!" 正常的剧情,男主角应该停步,转身,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然后向她伸出手,硬邦邦地说:"到底走不走?" 那样她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把小手交到他手里啦! 可是,祁峥没有停,更没有回头,他已经受够了,只想快点走。 他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啊!魏慡急哭了,一颗少女心受到了成吨的伤害。 到最后,她也没了办法,只能哭哭啼啼地独自打车回家。 祁峥回到酒店时,一桌子人正讨论得热火朝天,见他一个人回来,众人都噤了声,祝敏问:"魏慡呢?" "回去了。"祁峥在桌旁坐下笑眯眯地看着他,说:"祁峥,我们刚才在聊行业前景,你是个新人,入职大半年,有什么看法吗?" "行业前景?" "对。"向他简单介绍了这个话题,祁峥想了想,说:"我的确有自己的一些想法。" 很感兴趣:"哦?说来听听。" "最近我上网看了不少文章,介绍国外医药企业销售代表的一些先进理念,和我们国家很不一样。"祁峥娓娓而谈,"入行初期,我接触到的观念是,只要多拜访医生,混个脸熟,按时按量给医生费用,就能把销量做起来。后来,有一个我很尊敬的医生对我说,如果想要有更好的拜访效果,就要把自己当成医生的朋友,让医生首先接受我这个人,而不是一个提款机。当时我觉得她说得蛮有道理,也这么去做了,但是经过实际cao作,我越来越觉得,欧美国家的一些理念才是我们销售代表更好的学习目标,也是所有药企为之奋斗的目标。" 问:"什么理念?" "要让医生认可的,不是你这个人,更不是你给的钱,而是你的产品。" 眼里露出赞许的光:"继续。" "要让医生多开药,前提必须是让他们了解这种药,认可这种药,知道这个药和市面上的竞争产品有哪些异同点,副作用多还是少,疗效快还是慢,而不是说哪家的药给钱多,医生就开,或者哪家和医生混得很熟的代表一离职,换过销售后,医生就不开这种药了。有这样的情况发生,只能说是销售的失败,真正过硬的产品应该无畏由谁来跑市场,张三跑还是李四跑,都不会影响到这种药在医生心目中的地位。最好的销售,应该是就算不给钱,医生也会愿意开这种药,并且在断货时,他比你还急,那样,才叫成功的销售。" "很有道理,那么,要如何做到呢?" "非常难,并且漫长。首先就是销售自己要有这样的观念,要愿意学习,通过科室会推广产品是很好的一种方法,但是有时候会有人嫌麻烦,或者觉得医生只是走个过场,不愿意听。但其实据我的了解,现在越来越多的年轻医生都非常愿意学习,但是得不到机会,反倒是一些经验丰富的中老年医生,还是遵循着曾经老旧的做派在用药。不瞒大家,红会的陆医生也是这样的一个人,就像以前,她明明知道我们的产品很好,又中了标,但因为她看我不顺眼,就一直把我们挡在门外。不可否认她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但是因为她的个人喜好就断送了患者用上一种好药的前景,我现在觉得是不妥当的。" 祁峥一下子说了好多好多的话,这时候停下来喝口水,抬起头时,才发现大家都愣愣地朝着他看。 "你们这么看我干吗?"祁峥说,"这只是我个人意见。" "不是。"付燕终于忍不住,哈哈哈地笑起来,"我的天啊,这简直是神了啊!" "什么?"祁峥不懂。 但笑不语,乔磊给祁峥解惑:"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丁经理在你回来前刚讲了一遍,理念和你一模一样。" 王一航补充道:"连陆医生的例子,她都举了,你们真不是串通好的吗?太有默契了!" 祁峥望向丁兰心,她目光明亮地看着他,好像在看一个脱胎换骨的人,祁峥自己不知道,他刚才是那么闪闪发光。 之前付燕、王一航、乔磊等人都只是说到了一些拜访、给费用、送礼品等联络感情的方法,连着祝敏也一直在强调资源、人脉的积累,但是丁兰心是去美国学习过的,这段时间也一直在恶补世界药企巨头发展方向的知识,她知道,虽然她推崇的理念要在国内执行很难很难,任重而道远,但如果年轻的销售和医生都逐渐有了这样的观念,药企就会优胜劣汰,重新洗牌。 当祁峥说出他的想法时,丁兰心只感到自己的心砰砰地跳,她想她真是完了,那个人生中无可取代的人大概真的已经出现,但是,她却没办法与他一同携手向前。 ☆、第六十九章 酒席散了,一众人从餐厅出来,打车的打车,顺载的顺载,但就是没人去捎带丁兰心,连都很默契地坐祝敏的车走了,到最后,餐厅门口只剩下祁峥和丁兰心两人。 他问:"你是回丽景园,还是你爸妈那里?" 丁兰心说:"我爸妈那里。" "我送你吧。" 出租车上,祁峥打开手机,在计算器里按下几个数字,给丁兰心看。 五位数,5打头,丁兰心问:"这是什么?" "我二季度的奖金。"祁峥回答,"到时候,我会打给你。" "我跟你说过不用的!"丁兰心突然就有点气,"你把钱存着,不行吗?" "我也跟你说过,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 "以后钟黎明也许还要用钱!" "我后来有仔细想过你的话。"祁峥慢条斯理地开口,"我的确,不能只想着钟黎明的将来,他有他的人生,我也有我的人生,所以,还完欠他的钱后,我会好好规划自己的职业生涯,也会好好地培养祁嵘。" 丁兰心低下头:"你知道就好。" "但是欠你的钱,还是要还。" 丁兰心头疼:"真的不用……" "我知道你不缺钱,但是我不喜欢欠债。" 对于这样一个固执的人,丁兰心已经无话可说。 祁峥把手机放回兜里,问:"你在上海还习惯吗?" "还行。" "甜甜一定想死你了。" "是,这次回来好粘好粘我,哭着叫我不要走了。我就和她说,等开学就会带她一起去上海。" "你是不是和程四季分手了?" 丁兰心心口滞了一下,转头看他,祁峥喝过酒,脸色微醺,但丁兰心知道以他的酒量这会儿是十分清醒的。 "嗯。"她承认了。 "为什么?" "没为什么,好几个月了。" "我听老曹说,邵老板要结婚了。" "嗯。" "国庆节?" "对。"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丁兰心笑起来:"怎么说到我了?关我什么事?" "你不找好,我都没心思找。" "你怎么没心思找?"丁兰心缩了缩肩膀,微微撇嘴,"你又不用去找,有的是女孩会来找你,比如魏慡。" "你是不是听付燕她们胡说八道了?"祁峥皱眉,"压根儿就没有的事。" "有没有你都不用跟我解释。" "我哪儿跟你解释了?" "祁峥,我不想和你吵架。" 祁峥一下子就坐直身子:"我哪儿又和你吵架了?" 见他倾身过来,丁兰心做了一个推挡的姿势:"祁峥,我们完了。" "我知道我们完了!"这下子祁峥真是火了,"不用你一遍又一遍地来提醒我,我们完了,没戏了,之前那些好都是假的!丁兰心,你是不是修催眠学的?你没把人给骗了倒把你自己给骗了!是!我们完了!早八百年就完蛋了!老子就是纳了闷了,怎么就栽你这么个人身上!师傅!停车!" 出租车在路边缓缓停下,祁峥开门下车,狠狠甩上车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司机回头看丁兰心,小小声地说:"姑娘,你要下车去追他,得先给钱啊。" "不追。"丁兰心浑身僵硬地坐在那里,"师傅,开车吧。" 司机乐了:"嘿,有意思,人家吵架都是大姑娘下车男人去追,到你这儿给颠了个儿了。" 丁兰心一张脸都是黑的。 "干吗哪?小年轻谁不吵个架啊,回头就好了,别不开心。你男朋友帅成那样,你也不怕他被人给拐跑了。" "爱拐不拐。"丁兰心赌气地说,"最好再也别在我眼前晃了。" 一盏盏的路灯从车窗外掠过,后视镜里早已看不到祁峥的身影,丁兰心麻木地靠在座椅上,一会儿后,听到司机说:"哎呀,怎么哭了呢?" 第二天的城市会开得很成功,丁兰心集中精神招呼着几位由她联系的专家和讲者,从头至尾都没有和祁峥说过话。 会议上公司产品部分由祁峥来讲,现在的他几乎已经成了赋江地区的御用讲解员,哪怕有参会医生提到一些很学术性的问题,祁峥都能当场回答,专业术语用得游刃有余,显然是做了充足的准备。 丁兰心坐在最后一排听他讲解,看魏慡在台下给他做助理,哪怕前一晚小姑娘负气离去,这时候倒也没任性,把资料准备得很齐全,看着台上的祁峥时,脸上尽是崇拜的表情。 会议结束,丁兰心善后,众人都忙碌起来,祁峥要开车送陆林君回医院,与丁兰心打了个照面时,他问:"下个月是不是有一场培训在上海?" "嗯。"丁兰心都不敢抬头看他。 "我们这儿,大概是我去。" "哦。" "你什么时候回上海?" "今晚。" "那下个月上海见。" 这一句,丁兰心没回应。 与酒店结完会议的费用,丁兰心回了一趟父母家,收拾行李后就打车去了火车站。 独自一人坐在人声嘈杂的候车室里,丁兰心就像是灵魂出窍似的,整个脑袋一片空白。 检票上车,天已经黑了,她疲惫地放低椅背,打算眯一会儿,什么都不要想。 高铁列车快速地飞驰在夜幕中,丁兰心突然打了个机灵,蓦地睁开了眼睛。 车厢里一切如常,旅客们睡觉的睡觉,聊天的聊天,隔着过道的两个年轻人在刷手机,一个说:"哎呦,又有病人砍医生了。" 另一个说:"正常。现在医院黑啊,医生的态度简直日。了。狗了,砍死没?" "不知道,新闻里没写,刚出的事儿,呦,还是赋江。" "啊哈哈哈哈……我大赋江上头条啦?" 丁兰心掏出手机,打开新闻客户端,但是高铁上信号很差,她刷新几次也没刷出最新新闻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有一种毛毛的感觉,整颗心好似悬在半空,不上不下的,她只是机械地刷新着新闻首页,就在这时,付燕的电话来了。 "丁姐!"付燕那边声音特别嘈杂,她带着哭腔,话都说不清了,"祁峥出事了!祝敏姐让我通知你和邵大区!" "出什么事了?"丁兰心问,声音都不像是自己发出的了。 "有个变态去医院闹事,藏、藏着刀,想要杀陆医生,刚好祁峥也在,那人捅了陆医生一刀后,祁峥冲上去就和他打起来了,抢下了他的刀!没、没想到,他还有一把刀,他、他捅了祁峥四刀……" 丁兰心脑子里轰的一下:"他人呢?" "在抢救,刺破动脉了,流了好多好多血,幸好就在医院里,现在还没出来,警察和记者都来了,我也不晓得怎么联系祁峥家里人,他不是还有个弟弟么……" 丁兰心说:"你先别哭,我把他弟弟的地址给你,你先上门去看看他,别吓着他。我现在就回来。" 下一站就是终点站上海了,丁兰心给邵锦文打电话,才刚拨出,他就接了。 "我去火车站接你。"邵锦文说,"直接开车回赋江。" "哦。"丁兰心抑制不住地浑身发抖,末了,她问,"他会不会有事?" 邵锦文顿了一下:"我不知道。" 丁兰心一出火车站就坐上了邵锦文的车,两个人连夜往赋江赶,在车上,邵锦文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给她听。 "那个行凶的男的老婆刚死,卵巢癌也不知是宫颈癌,陆林君是主治医生。他们看病花了很多钱,几乎可算是倾家荡产,陆林君说她老婆治愈率很高,但是病情突然恶化,人就没了。那个男的受不了打击,说是陆林君害了他老婆,要她一命偿一命。" 丁兰心听得到自己上下牙咬得咯咯响的声音,明明是八月份,她却抖得跟筛子似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那人捅了陆林君一刀,在小腹,场面一下子就乱了,祁峥刚好在,把陆林君给拉开了,自己冲了上去,还抢下了刀。" 丁兰心闭上眼睛,几乎可以想象那个画面,她了解祁峥的,也许旁人看到有人被刀捅早就退开了,但是祁峥肯定不会,不是说他和陆林君关系好才不会,哪怕被捅的是个陌生人,只要祁峥在,他也一定会冲上去。 "可是那人有两把刀,他也是存心求死了。" "求死就自己去死。"丁兰心终于开了口,"何必要拖医生。" "你最好做足心理准备。" 邵锦文的话令丁兰心背脊都发凉了:"为什么?" "丁丁,你也是懂点医的,医生不是万能的,我相信他们一定会用尽全力抢救祁峥,但是,万一救不回来,也没办法。" 丁兰心咬住嘴唇,双手指甲抠痛了大腿上的皮肤。 "我救过他的命的。"她自言自语地说,"他才二十六岁,哪能说死就死。" "所以我才叫你做好最坏的心理准备。"邵锦文专心地开着车,脸色冷峻,"丁丁,万一祁峥有了不测,我不想看到你垮掉。" ☆、第七十章 丁兰心觉得,邵锦文是不是太小看她了? 出事的是祁峥,为什么她会垮掉? 祁峥是她的谁?她又是祁峥的谁? 明明,他们之间的交集已经越来越少。 邵锦文开车飞快,一个半小时就已经赶到赋江红会医院。事情发生在住院部,事发楼层一片狼藉,邵锦文要先作为祁峥的领导去向警方说明情况。毕竟除去祁嵘,祁峥在赋江没有任何亲戚了。 警察还在现场勘查痕迹,丁兰心站在警戒线外,看到那一片片血迹是呈喷射状喷在墙上,走廊两边的墙、以及地板上都有,就像一大幅一大幅暗红色的抽象画,有些地方还有抹擦的痕迹,可以想象当时战况是如何惨烈。 血液特有的铁锈味混杂在医院独有的消毒水味道里,几乎令人作呕。丁兰心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一颗心仿佛已经没了知觉。 简单的问询和笔录后,丁兰心和邵锦文去到祁峥的手术室外。祝敏、付燕、王一航、乔磊和魏慡都在也在,连着祁嵘都被付燕带来了,耷拉着小脑袋坐在角落里,眼睛红肿成两个桃。 丁兰心走到祁嵘面前,蹲下来看他,祁嵘本来已经懵了,陡然看到丁兰心,眼睛一下子就睁得很大,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就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 丁兰心将他揽到怀中,一边揉他的脑袋,一边安慰着他,丁兰心明白,对祁嵘来说,这时候世上最亲的人,大概就是她了。 陆林君的手术已经完成,幸好那一刀很浅,没有伤到主要脏器,她没有生命危险,被送去病房观察。昏睡以前,陆林君还问了先生一句:"祁峥怎么样?" 没人知道祁峥怎么样,大家只看到护士不停地从手术室进出,并给他们下达一张又一张病危通知单。 所有人都看向丁兰心,大家都默契地知道,要签字,只有她可以。 丁兰心接过那些纸,一张又一张地签字,护士多嘴,问她和患者是什么关系,丁兰心说:"我是他姐姐。" 过了凌晨,手术还没完,大家都累了。 丁兰心劝他们回家,可是没有一个人愿意走。 丁兰心像个女主人似的劝说大家,乔磊孩子还小,应该回家;王一航早上去外地接专家,四点就起了c黄,睡眠严重匮乏,也应该回家;付燕和魏慡还是未婚女孩,太晚回家不安全,而作为大老板守在手术室外几个小时,丁兰心已经很感激。 魏慡一直在哭,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不对劲,小声问付燕:"这个丁兰心,和祁峥到底是什么关系?" 付燕懒得理她,说:"丁姐不是说了么,她是祁峥的姐。" "我怎么从来没听祁峥说起过?" "你和祁峥才认识多久?你们很熟吗?" "难道他们认识很久了?" "总归比你久。" 很久了吗? 其实,也只是一年。 还是没人肯走,邵锦文揽住丁兰心的肩,说:"行了,大家都是自愿的,你也别cao心了,走,跟我去便利店给大伙儿买点吃的。" 他硬拽着丁兰心离开,只觉得这个娇小的女人浑身僵硬,但是面上倒没有太多表情,从头到尾,都没有哭哭啼啼。 "想哭就哭,别憋着。"邵锦文说。 丁兰心垂着脑袋,嘴边挤出一丝笑:"干吗要哭?他又没死。" "但是他伤得很重,丁丁,你就是这点不好,明明心里担心得要命,却偏要嘴硬。" 丁兰心疑惑地看着邵锦文,问:"师兄,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冷血?" 邵锦文一怔,摇头:"当然没有。" "刚才我听护士大概地说了一下,祁峥的四处刀伤,一刀在肋骨,没刺破心脏和肺,是万幸。一刀刺中了脾,估计要摘除,一刀刺破了左手臂,算是外伤,最严重的一刀在脖子上,颈动脉,真是幸亏了在医院里,哪怕是在医院门口那个大街上,他都救不回来了。" 说着话,两个人一起走到了便利店,丁兰心拿了个筐,往里头丢面包、火腿肠和酸奶,一边拿东西一边继续和邵锦文说,"师兄,我忘记了我有没有和你讲过祁峥一个朋友的事情。他有个朋友,因为车祸成了植物人,七八年了,现在还不能走路,说话也是口齿不清。那个人的妻子一直都在照顾他,一家三口的生活过得很拮据。我曾经有过疑问,一个人这样活着完全没有尊严和生活质量可言,还需要家人花费大量的财力和精力,还不如死了算了。他的妻子那么年轻,到时还能改嫁。" 丁兰心扭头看着邵锦文,一字一句清晰地说,"但是刚才祁峥出事,我心里想的就是,不管怎样,只要他活下来就好。变成植物人也好,变成残疾人也罢,只要他不死,我就照顾他一辈子。" "丁……"邵锦文有些难以置信,"丁兰心,别冲动,一辈子这种话,不要轻易讲。" 丁兰心拿着筐去收银台结账:"你就当我在说大话好了。" 两个人买好东西往回走,半路接到祝敏的电话:"丁姐丁姐,你快回来!医生又下病危通知书了!" 丁兰心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儿丢给邵锦文,撒开腿就向着住院楼跑去。 祁峥两次心脏骤停,血压降为零,两次都被医生硬生生地救了回来,红会医院的几个外科精英都围在他身边,专心致志地给他做手术。 妇产科的几位医生护士过来探视,丁兰心认得她们,几个小护士都哭得很伤心,一半是害怕,一半是担心。 有一个小护士丧气地说:"每天累死累活,给病人抹药护理,不讨到一句好,居然还要杀我们!我不想干了!" 另一个年长一些的护士劝她:"别说这种话,那是个别病人的极端行为,千万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去。" "陆医生好了以后,还会回来上班吗?" "不知道。" "祁峥会没事吗?" "他会没事的,他是个好人。" 凌晨两点,手术终于结束,祁峥脱离了生命危险。 当浑身汗湿的医生向大家宣布这一消息时,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连着早就睡着的祁嵘都被付燕叫醒,兴奋地又哭又笑。 大家激动了一阵子后,突然发现,丁兰心不见了。 王一航说他去找,邵锦文说不用,由他去。 他没费什么工夫就找到了她,丁兰心一个人躲在走廊尽头的开水房里,背对着门,整个人侧身靠在墙根角落,手捂着嘴,肩膀剧烈地抽动着。 她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音,邵锦文看着她的背影,没有上去打扰她,转身走了。 ****** 因为大脑缺过氧,祁峥陷入了昏迷,医生说问题不大,他应该很快就会醒来。 祁峥彻底地恢复意识,已经是两个星期以后。 他的c黄头摆满了鲜花果篮,甚至还有一面"见义勇为"的锦旗,医院将他安排进了一个vip病房,有电视有沙发,透过窗子还能看到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清醒过来后的头几个小时,祁峥什么都没想起来。他只是愣愣地看着房里的女人走来走去、帮他擦脸,喂他喝水,叫护士来换吊瓶……然后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发呆。 她和丁兰心长得还挺像的——祁峥想。 几个小时后,麻药有点儿退,疼痛立刻排山倒海地袭来,刀绞一样的痛在体内翻滚,身体却一动也不能动,激得祁峥整个脑子都清醒了,终于记起了一切。 "丁兰心?"他叫她,声音嘶哑,语声孱弱。 "嗯,别说话。"丁兰心一直守在他身边,哪怕阿浪说要代她守夜,她也没答应,因为觉得男人不如女人细心。 祁峥脖子受伤,脑袋不能动,盯着天花板看了一阵子后,说:"我是不是在做梦?" 丁兰心睨他一眼。 他又问:"今天是几号?" 她把日子告诉他,祁峥消化了一下,又问:"祁嵘呢?" "在郎辉那里。" "陆医生有没有事?" "她没事,过些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人没跑掉吧?" "当然没有,是你把他抓住了呀。" "你不是回上海了吗?" "我休了年假。" "丁兰心,你和我说实话。" "嗯?" "我是不是瘫了?" 丁兰心紧张了:"怎么了?你觉得哪里不对?" "下半身没感觉了……"祁峥的声音越来越低,眼神黯淡成了一汪枯井。 丁兰心扑到c黄边,没命似的去按救护铃,医生护士急匆匆冲进来,丁兰心焦急地问:"医生,他说他下半身没感觉了!他伤到脊髓了吗?" 医生喘着气,看看她,再看看c黄上受了巨大打击般的祁峥,气道:"那是因为麻药还没过!" 医生气呼呼地走了,两个小护士笑得都掩住了嘴,丁兰心很不好意思,等他们走掉后,瞪了祁峥一眼:"被你吓死。" "我自己也吓死。"他还是直挺挺地躺着,看着丁兰心时,嘴边却有笑容了,"刚才就在想,你好不容易回来了,我却瘫了,这不是造孽么。" 丁兰心脸有些红,扭过头去:"谁说我回来了?我只是休假,休完假还要回上海的。" "哦。"他不吭声了,拧紧了眉。 丁兰心装腔作势地整理着c黄头柜的果篮,病房里陷入了长时间的安静,第一个憋不住发出声音的是祁峥,他倒吸一口冷气,咒了一句脏话:"糙,真他妈疼。" "这时候知道疼了。"丁兰心嘴里埋怨,双手却是握住了他没受伤的那只手,"当时你可是大英雄啊,人家有刀你都不怕!" "我有点托大了。"祁峥笑笑,"一把刀,没怎么放在心上,也的确是夺下来了,没想到,他还有一把刀,是我疏忽了。" 两个星期,他瘦了一大圈,手术时头发被剃得精光,这时候长出了薄薄的一层,一张脸脸色极差,本就凌厉的五官轮廓,几乎要变皮包骨头了。 果然疾病是美男杀手之一,再好看的人生了病,形象也难保。 但是丁兰心心里只剩下了心疼,伸手去抚祁峥的额头,问:"你就没想过,祁嵘怎么办?" "没想那么多。" 丁兰心本来还想问的一句话,问不出口了。 祁峥自己倒是开了口:"不过我当时有想到你。我想,幸好你不做销售了。" 祁峥的身体素质本就很棒,清醒以后,一天比一天恢复得好,没过多久,他能在丁兰心的搀扶下坐起来了,又过了些天,他可以下地行走了。 好多好多人来探望他,连着电视台的记者都来采访,祁峥婉拒了,他觉得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应该做的事情,根本就没别人说的那么夸张。 丁兰心巨细靡遗地照顾着他的饮食起居、治疗护理,两人之间的互动达到了最亲密的程度,连着祁峥上大号小号,都是在丁兰心的帮助下完成的。 此时已是九月,学校已经开学,但是丁兰心并没有带罗逸恬去上海入学,学校来电话催了几次,丁兰心总是放不下祁峥,干脆又把女儿送进了原来的幼儿园。 这样的出尔反尔令丁兰心的父母大为光火,他们也终于知道了丁兰心日夜守在医院照顾祁峥的事情。 丁介康和杜娟知道女儿还在和祁峥纠缠不清,简直气到吐血,一怒之下就喝令丁兰心不准再回他们家。 丁兰心这一次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干脆就收拾东西,24小时住在了祁峥的病房里。 中秋节的晚上,丁兰心和祁峥、祁嵘在病房里吃饭。 窗外的月亮很圆,很亮,丁兰心倚在窗边往外看,想父母,更想女儿,他们已经好久不接她电话也不肯见她了。 身后的祁峥在骂祁嵘,祁嵘的成绩已经掉到班级垫底,才小学二年级,口算题都做不出,英语更是一塌糊涂,一问三不知,单词根本就不会写。 丁兰心知道祁嵘一直都未从几个月前"程铿生日会"的阴影中走出来,他有心结,但是单纯的打骂对他绝不会有用,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也不见得会有什么用处,祁嵘已经很懂事了,他自卑又敏感,任何劝慰对他来说,都有可能被理解为同情和奚落。 祁峥对祁嵘的堕落很是头疼,更令他头疼的是他与丁兰心的关系。 她日日夜夜照顾他,一开始他甘之如饴,不舍得她离开哪怕是一分钟,到后来,她真的带着行李住进病房,祁峥又不得劲了。 他问她是不是和家里人吵架了,丁兰心说没有。 他问是不是因为他,丁兰心说他想多了。 逼急了的时候,祁峥捉住丁兰心的手,低头吻她。 却换来她重重的一个耳光。 这可真是把祁峥给打懵了。 他问丁兰心:"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丁兰心咬着嘴唇半天没吭声,祁峥坐在c黄上,弯下腰,双手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丁兰心,再这么下去,我迟早会被你逼疯的。" 九月底,祁峥出院回家,丁兰心为他安顿好了一切,突然就消失了。 一同消失的,还有祁嵘。 趁着孩子们放秋假,丁兰心带上祁嵘和罗逸恬,坐飞机去了位于祖国大西北的一个省会城市。 然后再坐大巴,换中巴,一路颠沛流离地到了一个小县城。 到达目的地时,丁兰心和两个孩子都是一身的灰,小县城也不是旅游城市,连个像样的宾馆都没有,丁兰心好不容易在汽车站旁找到一间招待所,带着两个孩子住进去。 这是一个省级贫困县,交通不便,土地贫瘠,物资匮乏,就像祁峥说的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这里的人们脸上满是风霜,祁嵘管招待所老板娘喊奶奶,结果人家苦笑着说,她才三十三岁呢! 甜甜和祁嵘吃不惯,睡不好,晚上连洗澡都没得洗。甜甜伤心地大哭一场,祁嵘本来以为丁兰心是带他出来旅游的,还满心欢喜,没想到碰到这样的情形,也忍不住掉了眼泪。 丁兰心倒是一点也没觉得哪里不方便,相反的,走在街上,她好奇又新鲜,碰到没见过的食物,都要买来尝尝,甜甜和祁嵘咬了一口都吐了,说不好吃,丁兰心却是有滋有味地把小吃给吃光光。 到县城的第二天,一场强烈的沙尘暴袭击了附近的几个城市,漫天黄沙飞舞,能见度在两米以内,出门买午饭回来,整个人从头到脚可以抖下三斤土。生在南方的丁兰心还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甜甜和祁嵘趴在窗边往外看,两个人都傻眼了。 甜甜回过头来,咧开小嘴大哭:"妈妈,我要回家——" 在宾馆待了一天一夜,好不容易等到沙尘暴停止,丁兰心整理行装,包了一辆面包车,带着两个孩子往郊县赶。 路上会经过一片黄土高原,层层叠叠的黄土地,被太阳晒出一片一片的阴影,远远望去,能看到高原上的土窑洞,绿色植物稀少,吹过来的风挟裹着密密麻麻的沙土粒,丁兰心用纱巾把自己和两个孩子的脑袋都包起来,还是避免不了吃到沙子,甜甜一路上就是哭,一边呸呸地吐沙子一边哭,吵闹着要回家。 祁嵘已经疲了,面对着这个陌生的地方,这些说着听不懂的方言的人,他紧紧地跟在丁兰心身边,生怕会和她走丢。 三个小时后车子到了目的地,丁兰心带着甜甜和祁嵘下车,这里应该是一个镇,也有可能是一个村,丁兰心径直找到村委会,捐了一个大红包后,就查到了她需要的信息。 村干部像迎财神一样把丁兰心迎去她要去的地方,用的交通方式是骡拉车,坐在骡子后头一摇一晃地上路,两个小朋友才第一次觉得新奇好玩,然后就开始讨论这是个什么动物。 最后一致认定,这是小毛驴。 丁兰心要找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她姓祁,叫祁金霞,和年迈的公婆住在一套带院子的土胚房里,院门是快要烂透了的木头,上面贴着两张泛了白的春联,院子里头挂满了玉米棒子,黄澄澄的倒是很好看。 祁金霞高高壮壮,看起来又黑又老,对于登门造访的丁兰心,她并没有太过在意,直到丁兰心把祁嵘拉到面前,告诉祁金霞,这是祁峥的弟弟时,祁金霞浑浊的眼睛里才透出了一丝光亮。 "祁……峥?"她用很不标准的普通话念叨着这个名字,像是很陌生,"是祁金贵家的祁峥吗?" "对,就是祁金贵家的祁峥。" "啊……祁峥的弟弟啊,就是金贵的小儿子?"祁金霞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叹息,她坐在院中的小凳子上,抬头打量祁嵘,情不自禁地伸出黝黑粗糙的手去抚摸小男孩白嫩嫩的脸颊。 祁嵘差点吓尿,飞快地躲去了丁兰心身后,丁兰心又把他拽出来,说:"小嵘,不可以没礼貌,这是你的亲姑姑啊。" 丁兰心给祁金霞也包了一个大红包,祁金霞顿时就变得不知所措了。 小地方的人民风淳朴,她端出家里最上得了台面的食物,还喊小姑子去村里的小卖部买饮料,再捎点好菜,要好好招待城里来的客人。 丁兰心也不客气,晚上就在祁金霞家里吃饭,祁金霞叫来好多亲戚,大部分都是上了年纪的女人,还有一些孩子,一个一个地给丁兰心介绍,这个是祁峥的堂姑,这个是祁峥的小奶奶,这个是祁峥的表姐,这个是祁峥的堂侄女……中年男人们和年轻男女都出去打工了,留在这片黄土地的只有一些妇孺儿童,小孩子头发脏兮兮,衣服灰扑扑,和城里来的祁嵘和甜甜差别极大。 甜甜困了,被祁金霞抱去房里炕上睡觉,祁嵘当然睡不着,他像个展览品一样被所有人参观了一遍,每一个看到他都是又摸头又摸脸,夸他长得好看,有个老奶奶还激动地哭了,抱着祁嵘半天不撒手,把他吓得够呛。 丁兰心与他们聊天,聊着聊着就说到了祁峥,每个人都是一声叹息。 "祁峥当时高考,可是我们县里的状元嘞!" "长得真叫俊,是像了他的亲妈,不晓得有多少女娃子喜欢他。" "命是真的苦,生下来后就没享过一天福,妈跑了,那么小就开始劈火做饭,人都还没有灶头高。"说话的人比了个高度,祁嵘看过去,啊……好像比他还矮。 "但是小峥从来不叫苦,我是没见过这么乖的娃,喊他喂驴就喂驴,劈柴就劈柴,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上学,回来还要帮爷爷奶奶做事,别人家爸爸妈妈春节回来给娃带礼物,他爸爸几年都不回来,他也不说什么。" "脑袋聪明啊,门门课都好,暑假里还去县里打工,给自己攒学费。" "这样的儿子,生十个都不嫌多,这样的女婿,我女儿只叫能领进来,再穷我也答应。" "可惜后来金贵哥出事,听说祁峥大学也没得念了。" "不晓得他现在怎么样,这么多年了,他也没回来过。" "还回来干吗呢?房子都没有了。" "他也该二十六七了吧,不晓得娶媳妇没有。" "其实可以找个有钱人家,做倒cha门女婿。" 三姑六婆的八卦话题起了头后就止不住了,一直聊到晚上九点多,甜甜一觉睡醒吓得大哭,丁兰心才不得不提出告辞。 热情的祁金霞帮她联系了一辆面包车,又拿着手电筒陪丁兰心一路往村口走。 路过一间亮着灯光的砖砌房时,祁金霞说:"这就是以前我爸妈的房子,祁峥和他爷爷奶奶在这里住了十八年。" 丁兰心抱着甜甜,祁嵘攥着她的衣角走路,听到这句话,他抬起头,望向那间小平房,好久都收不回视线。 回县城的面包车上,甜甜在丁兰心怀里睡着了,祁嵘望着外面的路,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 他突然问丁兰心:"兰心阿姨,这里是我的老家吗?" "对,这里是你的老家,你和祁峥的老家。"丁兰心柔柔地说,"我只是想带你来看看,祁峥出生、长大的地方。你喜欢这里吗?" "不喜欢。"祁嵘不停摇头,眼眶却红了,"这里的东西好难吃,这里的人都好脏。" "但是祁峥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她把手掌贴在窗玻璃上,"祁嵘,如果你觉得这世界对你有亏欠,那你就应该更努力一点,把别人欠你的东西都补回来。如果你是想等着别人来补给你,那我相信,你失去的会越来越多。" 丁兰心不知道祁嵘能否听懂她的话,但这就是她带祁嵘来这里的目的。 祁嵘是个聪明的孩子,丁兰心相信他会明白的。 在县城招待又所过了一夜,丁兰心终于带两个孩子开启了正式的旅游之路,她带他们去敦煌莫高窟,去鸣沙山,去嘉峪关,住豪华的酒店,吃特色的美食,玩惊险的项目,如果累了,三个人就在酒店里一觉睡到自然醒,然后换上泳衣去温泉池泡个澡。 足足玩了一个星期,丁兰心才带着孩子们回到赋江。 祁峥还在家里休养,丁兰心把甜甜送回父母家,又把祁嵘送去郎辉那里,独自一人去找祁峥。 祁峥给她开门时,脸都气绿了,扫了她一眼就转身往卧室走。 他走路还是只能小步挪,右手捂着腹部,微微地勾着肩。 丁兰心丢下包,脱掉风衣,扯掉纱巾,两三步追到祁峥身后,张开手臂就抱住了他。 "嗷!!"他痛得大叫起来,丁兰心却丝毫没松手,祁峥挣扎着转过身来,低头看她,丁兰心的眼睛里满是泪光。 祁峥替她擦去眼泪,擦着擦着,双手捧着她的脸颊就不动了。 "丁兰心,我警告你,别想一出是一出的。" 她摇头,微笑:"这次都想好了。" "想好什么了?"祁峥眯了眼睛,"我都还没问你,这么多天你把祁嵘拐哪儿去了?你知不知道他暑假里作业基本没做,还骗老师说是因为我受伤。然后这次秋假的作业,我和他说要是再不做完就不要回来见我了,你倒好,居然带他出去旅游!这么多天对我不闻不问的,你就不担心我的死活……" 丁兰心从没发现祁峥居然会这样喋喋不休,像个唠叨的老太太,她干脆踮起脚尖,用自己的吻封住了他的唇。 ☆、第七十一章 祁峥对于丁兰心之前赏给他的那个巴掌还心有余悸,这时候着实有点发懵,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都不敢动,丁兰心倒是毫不含糊地闭上眼睛,用唇舌撬开了他的嘴唇,双臂还缠上了他的脖颈。 唇齿间立刻充盈着他的气息,丁兰心觉得自己已经疯了,矜持不要了,脸面不要了,连着廉耻都不管了,此时此刻她只想紧紧地抱住面前这个男人,用尽力气去吻他。她甚至都不担心他会推开她,那又怎么样?她推开他那么多次,难道还不许他报复一下? 祁峥当然不会推开她,大脑当机几秒钟后,男人的本能就回来了,他开始反击,箍紧她,近乎凶狠地回吻她,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夺回了主动权,并且在丁兰心没做出任何反应时,他已经打横抱起了她。 明明之前走路还要小挪步,这儿疼那儿也疼的一个人,这时候却走路带风,几大步就抱着丁兰心到了卧室c黄边,将她丢到了c黄上。 丁兰心没有逃,披头散发地仰躺在那里,看着祁峥双目炙热地扒下了自己的上衣,一秒都未犹豫地就压了下来。 他身上还有未痊愈的疤,狰狞得像一条条虫子,但他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伏在丁兰心身上,他狂热地吻着她,捉着她的手腕,生怕她又会反悔似的,密密匝匝地舔咬着她的脸颊、脖颈,一直绵延到锁骨。 丁兰心挣扎着抽出了手,祁峥有一瞬间的停顿,看着她的眼睛,揣度着她的心思,想着她是会踢他一脚呢,还是往他胸腹部的伤口来上一拳? 但丁兰心只是抱住了他,她对他笑,笑得很柔很美,祁峥的心一下子就静下来了,他没有问她什么,比如"是否真的想明白了"或是"会不会后悔"之类,因为觉得已经没有必要了。 他低头轻啄她的唇,闭着眼睛,额头与她互蹭,丁兰心的刘海滑下去,祁峥发现了她额头上小小的伤疤,用手指去描摹,语声暗哑地说:"你这里怎么有个疤?和祁嵘一样,什么时候弄伤的?" "很久了。"丁兰心还是笑,捉住他的手,说,"疤痕总会淡下去的,用头发盖住,就看不见了。" 说罢,她仰起下巴,又一次吻住了他。 ****** 一个小时后,祁峥觉得自己浑身散了架,趴在c黄上动不了了。 丁兰心在浴室里洗澡,哗啦啦的水声传出来,祁峥静静地听着,心里满足得要命。他回味着之前的一幕幕,丁兰心就像一只小猫崽一样,做什么都是紧张又羞涩,倒是叫祁峥有点惊讶了。 他知道她不是装的,但一个三十岁的离婚女人在这种事上还这么手足无措,祁峥实在是有点想不通,连着他缠着她要一起洗澡,她也是脸红红地拒绝,一个人裹着毯子逃进了卫生间。 唔……看来以后要好好调教了。 一会儿后,丁兰心洗完澡出来,身上依旧裹着那c黄毯子,头发湿漉漉地披在肩上,她走到祁峥c黄边,拍拍他的背:"你去洗吧。" "疼。"他喃喃道,"疼得起不来了。" "瞎说。"丁兰心在他身边坐下,"刚才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疼?生龙活虎得很。" "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 "什么?" "牡丹花下死,做鬼……" "别胡说八道!"她干脆用手捂住了他的嘴,"不许说不吉利的话。" 祁峥翻个身,坐起来看她:"丁兰心,我问你,那一次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会不会后悔?" "跟你说了不许说这种话!"丁兰心气得瞪他,"我知道你不会有事的!" "万一呢?"他双目灼灼地看她,神情变得认真,"这世上意外太多了,今天不知道明天的事,尤其是我,这些年来要不是有个祁嵘,我都不知道自己会漂哪儿去了,说实话,我现在真的是一无所有,我怕你跟了我,会受委屈。" 丁兰心握住他的手:"你是要反悔?" "不是。"祁峥摇头,反握住她的手,"我是个男人,按理应该让你享福的,但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我的债还没还清。当然我不会后悔,也不会退缩,只是我也经不住你再甩我一回了。丁兰心,我答应你我会努力,努力让你过好日子,但是可能需要一些时间,在这段时间里你一定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压力,我只是希望,你能相信我。" 丁兰心突然记起自己看过的一些社会新闻,有一些男的,家境贫困,却游手好闲,仗着自己长得好,想尽办法认识富裕、愁嫁的女人,用结婚为诱饵骗财骗色。最后东窗事发锒铛入狱,被骗的女人会发现同样的受害者其实不止她一个。 杜娟和丁介莉都曾经警告过丁兰心,祁峥就是一个骗子,他和那些新闻里的渣男有哪点儿不一样? 看看现在,她为他花了不知多少钱了,并且还爬上了他的c黄。 丁兰心没来由地笑了一下,还摇了摇头,祁峥皱眉看她,问:"你在笑什么?" 她抬头看他,说:"十九岁到二十四岁,那五年,我以为我爱邵锦文,但结果,我结婚,他只对我说声恭喜。二十四岁到二十九岁,那五年,我以为我爱罗晋元,但结果,他出轨,我们离婚。祁峥,现在是新开始的五年,我从来没有那么确定过,我心里有了一个人。人家都说女人恋爱后会变得盲目,我想我已经盲目了,我比那个人大好多岁,我离过婚,还有个小孩,我没那个人长得好,我也没他聪明能干,在很短的时间里就可以把销售做得风生水起。但是我希望,往后的五年,五年,又五年,我可以和他一起过下去。或许到了我们六七十岁,四岁的年龄差就没有什么了。如果他是骗我的,那我心甘情愿被他骗,因为我确信,我爱上他了。" 祁峥愣了,一会儿后,又笑了,捏捏丁兰心的脸,气道:"老子差点挂了,你才知道自己爱上我了?你怎么那么迟钝啊!那我要真挂了呢……" "你这人怎么这样啊!"丁兰心也恼了,"一天到晚死啊挂的,你那么想死啊!" "我在鬼门关转了三回了。"祁峥说,"这就说明,阎王老爷不待见我,不肯收我,一二不过三,我一定会活到九十六岁。" 丁兰心不解:"为什么是九十六岁啊?" 祁峥伸手顺过她濡湿的长发,说:"因为你会长命百岁。" 丁兰心的脸又红了,推了他一把:"洗澡去啦,看你一身汗。" 祁峥嬉皮笑脸的:"一身汗还不是被你榨出来的,你去帮我洗吧。" "不要!你怎么那么流氓!" "我流氓?"祁峥瞪大眼睛,开始呵她的痒,"是谁跑过来话都没说两句抱着我就亲的?是谁刚才把我裤子脱掉的?我耍流氓?嗯?" 丁兰心被他呵痒呵得笑不停,终于开始讨饶,最后整个人软在了他的怀里。 她仰脸看他,越看越觉得危险,这家伙还没穿衣服呢,那眼神,简直就跟饿了几天的狼看到一只羊似的,都快要发绿光了。 丁兰心推他的胸:"走开啦,我刚洗完澡。" 祁峥不放手,将她抱得更紧:"等会儿再洗一遍。" "不要!你先去洗澡!" "先让我亲一下。" 丁兰心开始挣扎,冷不防地就撞到了他腹部的伤口。 祁峥叫的夸张:"嗷嗷!痛痛痛!你谋杀亲夫啊?!" "活该!" "嘶——" 他表情痛苦,丁兰心担心了:"真的很痛吗?" 祁峥咬牙点头:"嗯。" "哪儿痛啊?" 他突然翻身而起,一把抱起她:"一起去洗澡,哪儿痛,我指给你看。" "讨厌!喂——放我下来!" ****** 夜深了,丁兰心给祁峥煮面。 她穿着他的白色t恤,宽宽大大的,下摆一直垂到大腿一半,像一条睡裙。 祁峥想起不知在哪里看过的一句话,说女人把男人的衣服当睡衣,蓬松着头发在屋里走来走去,是极性感的一幅画面。如今想来,还真不假。 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泡,丁兰心查看祁峥的冰箱,埋怨道:"我走之前给你买的菜,怎么都没吃?牛ròu,海虾,一点都没有动啊。" 他走过去,从身后搂住她的腰,这样抱她,显得她越发娇小柔软,一头干慡的长发披在肩上,低头轻嗅,很香。 他答:"一个人,不想做,随便吃点儿得了。" "郎辉答应我会来照顾你的。" "嗯,他是要来,不过我叫他别来了,我自己都搞的定。" "一个礼拜,你都是一个人?" "嗯。" "祁峥,你知道我去哪里了吗?" 听她这样问,他有些疑惑:"去哪里了?" 丁兰心离开他的怀抱,拿出手机,拉着祁峥在椅子上坐下,然后点开了一段视频。 五分钟的视频,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脸,都有着黝黑粗糙的皮肤,几个女人推推搡搡地挤在手机前,有人笑场,有人流泪,也有人紧张,她们说着丁兰心听不太懂的家乡话,叽里呱啦地对着镜头说个不停。 祁金霞最后一个出现,大约是丁兰心与她聊得最多,她的话倒是听得清了:"小峥,有空的时候回来看看吧,你爷爷奶奶和爸爸不在了,我们还在的,别怕没地方住,住姑姑家就行,你出去也这么多年了,一直没回来过,我们可想你了。这些年也不知道你好不好,你回来,姑姑给你做你最爱吃的臊子面……" 丁兰心站在祁峥身后,低头看他,就看到他深深地弯着腰,双手捂住了脸。 她将他搂进怀里,轻轻拍他的背,说:"我还以为你在老家真的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呢,结果跑过去一看,一个个都好记挂你。" 祁峥抬头看她,眼睛是红的:"你怎么和她们说的?" "我说你很好,还做了经理,我给她们看你的照片,会议上拍的,你穿着西装,超级帅。" 祁峥失笑:"你去那边,都不告诉我。" "我故意的呀,我就是想去探探你的老底,说不定你在老家儿子都会打酱油了呢。" "那你探出什么没有?" "探出你小时候许多许多的糗事。"丁兰心笑道,"比如有人曾经不小心摔了一跤,摔破了裤子,怕回家被奶奶骂,光着个屁股带着裤子去姑姑家求她帮忙补一下,小jj一路晃啊晃,哈哈哈哈……" 他终于从思乡的情绪中缓过来,有点懊恼:"根本就没有的事!" "还有人啊,饿坏了,偷吃了锅里的饼,还骗爷爷说是家里的狗吃的,但是自己嘴角上都是饼渣渣,最后被爷爷追着满院子打,扫帚都打断了。" "丁兰心!" 她哈哈笑了一阵,终于不再逗他,蹲下来,看着他的眼睛,说:"什么时候有空,我陪你回去一趟吧,我知道你很想她们,但可能你觉得自己境况一般,或是觉得旅费比较贵,所以才一直没回去。" "之前几年,基本没有休息过。"祁峥牵起嘴角,笑笑,"就想着多赚点钱,早点还清债,老家是什么样子,说实话,都快要记不得了。" 丁兰心说:"我放给你看。" 后面的一段视频,是丁兰心手持手机边走边录的,沿着一条条土路,她在往前走,祁嵘和罗逸恬在她边上蹦跳追闹,祁嵘还跳起来看丁兰心手里的手机,问:"兰心阿姨,你在拍什么啊?" 丁兰心说:"我在拍房子,拍路啊。" "这些房子有什么好拍的?" "我觉得很好看呀。" 老家的一幕幕出现在了祁峥眼前,熟悉的房子,村路,小卖店,和七八年前没什么差别。还有祁金霞做的臊子面,她搓着手,害羞地躲着镜头,说别拍了别拍了我不好看。 丁兰心把摄像头对着自己,比了个"耶",说:"香喷喷的臊子面,我要吃喽!" 接着镜头又对准了面条,她夹了一筷子吃进嘴里,呼噜呼噜的声音,感叹道:"好吃!祁峥,你真的不想回来吃一碗吗?" 祁峥鼻子一酸,心里骂一句cao,眼泪又流出来了。 这时,却看到丁兰心跳起来往厨房跑,边跑边叫:"完蛋完蛋,面煮糊了!" 锅里的水早溢了出来,丁兰心要去关火,被追上来的祁峥拦住了,他把她挡在身后,说:"小心烫,我来。" 丁兰心探出脑袋看那锅面,问:"还能吃吗?" "能吃。" "都煮烂了。" "煮烂了也能吃。" "你姑姑做的臊子面好吃,还是我做的这个面好吃?"她恬不知耻地问,还顺势抱住了他的腰,他轻轻地笑,把锅里的面全舀进碗里,拿筷子挑起一筷,转身喂她:"你也吃过臊子面啦,自己尝尝就知道了。" 丁兰心嫌弃地皱皱鼻子,但还是仰脸张嘴,去够那几根面条,没料想,祁峥动作飞快,把面条吃进自己嘴里,低下头,像大鸟哺喂小鸟一般,吻住了丁兰心的唇。 一番缠绵悱恻后,他问:"哪个好吃?" 丁兰心红着脸瞪他:"臊子面好吃。" "是吗?我觉得还是你煮的面好吃。"他笑着咂咂嘴,把一碗煮糊了的面条端去餐桌边,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丁兰心站在厨房门口,默默地看着他,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祁峥吃面条的声音,他一边吃还一边抬头看她一眼,问:"怎么了?" "没怎么。"丁兰心笑起来,"就是觉得,你还活着,真好。" 祁峥一口面条差点喷出来:"是谁说不许说生啊死啊这些不吉利的话的?我当然还活着,没被你给气死,丁兰心你真是不知道,前几个月我都要被你气得心肌炎发作了!" 她奔过去捂他的嘴,逼着他说呸呸呸童言无忌,祁峥低头握住她的手,顺势把她拉到怀里,让她坐在了他的大腿上,说:"以后,我一定会注意身体,不叫你担心,咱们好好过日子,好不好?" "好。"丁兰心依偎进他的怀抱,满意地闭上眼睛。 ****** 快要结束长假时,丁兰心和赋江的同事们一起坐火车去上海,参加邵锦文的婚礼。 祁峥还是个病号,不宜长途跋涉,就没有去,丁兰心给邵锦文一个厚厚的红包,小声说:"这是我和祁峥两个人的。" 邵锦文眉毛一挑,有些玩味地看她:"这回是……当真了?" "嗯。" "你家里同意了?" "没有,但我不care了。" "呵,这都不像是我认识的丁丁了。" "师兄。"丁兰心笑着看他,"你还是不够了解我。" 酒席上,赋江团队的人谈笑风生,说着说着又说到了祁峥。 王一航说:"你们说奇怪不奇怪,祁帅住院一个多月,九月份从来没去跑市场,还是我和付燕帮他跑了两趟医院,结果呢,销量不仅没下滑,居然还增长了!简直是见了鬼了!" 付燕说:"你不懂,祁帅没去跑市场,不代表他没和那些医生见面啊,他住院的时候,陆医生,刘医生,方医生,哪个没来看过他?" 乔磊哈哈大笑:"这么说来,小祁第四季度也不用去上班了,在家休假说不定都能拿个十万块奖金啊!" 王一航给他敬酒:"磊哥,绝对的,照祁帅□□月的销量,简直是吓死人了,四季度指标还没分好,到时候一定要多分他一点,我们也好轻松一些。" 祝敏问丁兰心:"丁姐,你照顾祁峥也好长时间了,什么时候回上海上班呀?" 丁兰心说:"长假过完就回来了。" 付燕八卦地问:"丁姐丁姐,你回来了,那祁帅怎么办?" 丁兰心笑:"他都好得差不多了,猴子似的都能翻跟斗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什么猴子翻跟斗?"邵锦文和新娘子刚好敬酒到这桌,大家都站了起来,丁兰心悄悄打量新娘,其实从迎宾开始,她就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女孩子,但怎么想都想不起来。 这一天邵锦文一身黑色西装,英俊逼人,只是喝多了几杯后,脸有些红,眼睛里都是笑。他和大家碰杯,看到丁兰心杯里是橙汁,不乐意了:"丁丁,今天是什么日子?怎么能喝橙汁,换酒,这一杯,我一定要敬你。" 丁兰心笑眯眯地挡住王一航递来的酒杯:"真不行,师兄,下回我一定敬你赔罪,只是今晚我还得开车。" 邵锦文大手一挥:"找代驾,我报销!" "不是,我要开车回赋江。" 邵锦文:"……" 搭着丁兰心的车回赋江时,祝敏、王一航和付燕你看我我看你,眼神交流了一通后,终于由付燕做出头鸟,去向丁兰心套话了。 "丁姐,你现在,和祁帅,你们俩,是不是,那个……" "我们在一起了。"丁兰心开着车,干脆利落地回答了她。 付燕嘴巴都没来得及合上,虽然这是大家都已经猜到的事实,但听丁兰心承认,还是十分惊讶的,他们总觉得,丁兰心肯定会百般否定,还不如问祁峥来得慡快。 祝敏问:"丁姐,那你们以后怎么办呢?你在上海,祁峥在赋江,两个地方总归不太好啊。" 王一航附和道:"丁姐你干脆回来吧,现在咱们市场做得越来越大,很缺人的。" 祝敏心里一顿,丁兰心倒是笑了,摇头说:"我不打算回去,还是想留在上海,多学点东西。" 付燕:"那祁峥怎么办啊?" "我们会好好考虑这个问题的,但不是现在。"丁兰心说,"再说了,你们傻呀,我在市场部做华东区的市场专员,给你们的支持肯定是最多的了,难道不好吗?" "好好好,肯定好!"付燕说着说着,又调皮了,"但是啊,丁姐,下个月又会招几个大四的实习生进来实习呢,你就不担心吗?" "担心什么?" "哎呀,你懂的呀!" 丁兰心笑得特别欢畅:"祁峥这个人……怎么说呢,一点儿不会让人担心,真的。" 丁兰心真没怎么去担心祁峥,国庆长假结束,她开车回上海,顺道把罗逸恬也接走了。 在开学一个多月后,丁兰心终于办妥手续,让女儿入读了一所学费昂贵的私立幼儿园,每天由保姆阿姨接送上学,晚上则由丁兰心陪伴。 为了照顾祁峥休了这么长时间的假,丁兰心积下了一大堆工作,开始没日没夜地忙,念在她是单亲妈妈,同事们分组工作时,尽量把她的工作安排在上海,不让她出差,所以哪怕赋江有会议,丁兰心也没再回去。 她每天都与祁峥视频,打电话,聊微信,祁峥在十一月初恢复上班,据他自己说,走进红会医院妇产科科室时,简直是鲜花掌声不断,搞得病人们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到场了。 "身体要是不舒服,不要硬扛。"丁兰心很担心他,"要按时去复查,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知道啦,你真啰嗦,干脆你回来监督我咯。" "我要是能走得开,一定回来,这个月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个周末都有会,还都是一些全国性会议,我是真的走不开啊。" 手机屏幕里,祁峥身边突然挤过一个小小的人,对着镜头大叫:"兰心阿姨兰心阿姨!" "哎,小嵘。" 祁嵘展开一张试卷,给丁兰心看:"兰心阿姨,你看,我数学考了100分!" 祁峥把他赶开:"嘚瑟,全班一半的人都是一百分好不好!" 丁兰心说:"那也很不错啦,祁峥你要多鼓励小嵘,不要老是骂他。" "你自己回来鼓励他。"他酸溜溜的语气,"反正,我现在在臭小子心里,地位是及不上你的了。" ****** 一段忙碌的会议旺季结束,丁兰心终于空了一些,这时候,已经是十二月初了。 上海的气温已经很低,半夜里还下了一场雪粒子,早上起来时路面有点结冰。丁兰心不敢开车,决定坐地铁去公司,又怕路滑而穿了一双平底鞋。她在路上买了一个鸡蛋煎饼做早餐,走出地铁站后,把煎饼从包里掏出来,一边吃一边赶路。 雪后的空气挺新鲜的,丁兰心吃着香喷喷的鸡蛋饼,脚步很轻快,就快要走进公司大楼时,她的眼睛突然被人从身后蒙住了。 "谁啊!"丁兰心叫起来,但是很快,她就安静下来,嘴角也漾起了笑,轻声问,"祁峥?" 眼前的手掌移开,光明乍现,她已经跌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嗯,测试满分。" 她回头看他,祁峥穿一身黑色羽绒衣,背后背一个双肩背包,微笑着看她,并张开了双臂。 曾经的板寸又留长了,恢复了他之前帅帅的模样,哪怕丁兰心视频里天天见到他,也不及见到本人时那份喜悦和感动,她情不自禁地投进他的怀里,也不顾上班的同事看到他们的亲密。 祁峥低头吻她,一下子又叫起来:"你吃的什么呀?一嘴油!" "鸡蛋煎饼。" 他舔舔嘴唇:"我还没吃早饭呢。" "我陪你去吃。" "你上班要迟到了。" "没事,和我老板请会儿假就好。" "但是……我的面试也要迟到了。" "啊?面试?"丁兰心纳闷了,"什么面试啊?" 祁峥拍拍她的脑袋,笑道:"小矮子,我申请调到上海团队来了。" ☆、第72章 完结章 对于祁峥自作主张申请的调职,每个人的反应都是不一样的。 曹振平和祝敏先是惊讶,之后自然就是苦口婆心地挽留了,毕竟像祁峥这样有天赋的销售人员,刚跑熟市场就要走,对他们来说损失太大了。 王一航、付燕等人则是不舍,但还是持支持态度。毕竟大家都是平级,自顾自的一亩三分地,祁峥走了,他的市场还能大家分,对他们也没坏处,最要紧的是,祁峥能和丁兰心在一个城市,这样多好啊。 郎辉和姚家伟都是反对,他们眼看着祁峥日子好过起来了,年收入估计得有近二十万,在这么一个上升势头,他怎么能走呢?况且,他走了,祁嵘怎么办? 祁嵘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他转学还没一年呢,祁峥就问他,要不要转学去上海。祁嵘知道祁峥是想和丁兰心在一起,但他做的决定也太仓促了呀。 江丹和钟黎明都鼓励祁峥去追求自己想要的生活,钟黎明自己是在生死线上打滚的人,深深地明白祁峥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后,看事情的心态会有变化。 诚然他留在赋江事业会越来越旺,也许过个四五年都能存钱买房买车了,但如果身边没有另一个人相伴相依,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对于这一点,邵锦文就十分看得开,对丁兰心说:"祁峥还年轻,才二十六岁,他最不怕的就是从零开始了。" 上海作为全国的经济中心,又是华东大区的大本营,各种大医院林立,销售团队多达十五人。 所谓的面试只是走个过场,祁峥走出办公室,就发现丁兰心在走廊上等他。 他向她走去,丁兰心掏出一串钥匙交给他:"你先到我家里去,下午五点,帮佣阿姨会接甜甜回家,我会和她说一下你在家里,我大概六点到家,到时一起吃饭。" 祁峥点头应下,丁兰心又问:"你什么时候回赋江?" "今晚九点的火车。" "不住一晚吗?" "祁嵘一个人在家呢。" "你要是调来上海,祁嵘怎么办?" "我给他转学,反正他户口也不在z省,在哪儿念都一样。" "祁峥。"丁兰心声音低低的,"你怎么都不和我商量一下的?"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祁峥笑了,"无非就是你回赋江,或是我来上海,你又不愿意回赋江,那自然就是我过来了,反正做销售,哪里都能做,而且上海外资药企那么多,我觉得我都不用担心会失业了。" 丁兰心语气埋怨:"你好不容易跑下来的红会和妇保,就这么放弃不可惜吗?" "你似乎忘记了我的观点。"祁峥叹气,"我说过,陆医生他们应该认可的是我们的产品,而不是我这个人,要是换个销售就能让销量下降,这公司真没必要开下去了。而且,我和陆医生说了我是过来找你的,她叫我放心,还说,到时候别忘了请她喝喜酒。" 刚好有同事走过走廊,扭头好奇地看了丁兰心和祁峥一眼,丁兰心脸都羞红了:"谁要和你结婚啊。" 祁峥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忍不住大笑:"你看,才两地分居两个月就想不认账了,再下去还了得?你说我要不要追过来?" 丁兰心头都大了,推着他的背赶他走,但终究还是舍不得,送他下了楼。 在一楼大厦的中庭,一个打扮靓丽的年轻女孩踩着高跟鞋迎面走来,丁兰心看到她觉得眼熟,回想了一下后恍然大悟,那女孩卸掉了新娘妆,竟是邵锦文的新婚妻子,应该是过来找邵锦文的。 那女孩也向他们望来,视线落在祁峥脸上,不动了,神色间带起了一层怒意。然后她抬起手,毫不犹豫地向着祁峥比了个中指,还讥诮地笑了一声:"呦r呀。" 最后哼了一声,走进电梯。 丁兰心莫名其妙,对祁峥说:"刚才那个是邵锦文的老婆,她什么意思呀?" 祁峥已经明白了,牵着丁兰心的手走出大厦,说:"还记得年初的时候咱们在北京,有一天晚上去三里屯玩,隔壁桌有个女孩和我一块儿跳舞的事吗?" 丁兰心点头:"有印象。" "就是刚才那个,我当时骗她,说我叫r。" "……"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和那个正版r联系上的,但是不管怎么说,都是缘分。"祁峥乐了,"而且,邵老板还欠我一个媒人红包。" 丁兰心也是服了:"还红包!邵锦文要是知道,直接就把你给开了!" 下午五点半,丁兰心一秒钟都没耽搁,打卡下班。街上的雪已经化了,她路过一家水果超市,挑了些新鲜糙莓,有些忐忑地回了家。 丁兰心担心罗逸恬因为之前祁峥揍罗晋元的事,看到祁峥会产生抵触心理,甜甜已经虚岁六岁了,渐渐明白了爸爸妈妈离婚的事实,所以相较于普通家庭的小女孩,她更加敏感、尖锐,一旦吵闹起来十分难哄。 丁兰心没想到的是,帮佣阿姨开门以后,她看到的是祁峥和罗逸恬一起坐在地板上搭着乐高积木、其乐融融的场景。 "看,大飞机。"祁峥刚搭出一架飞机,递给甜甜,甜甜好开心,回头看到妈妈回来了,立刻跑了过去:"妈妈!" "你在干吗呀?"丁兰心问。 "叔叔和我玩积木呢。" 甜甜已经很久没见祁峥了,丁兰心问她:"你还记得这个叔叔吗?" "当然记得啊,他是小嵘哥哥的哥哥呀。" 丁兰心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看来,甜甜已经不记得了。 祁峥说他来做晚饭,丁兰心很久没吃他做的菜了,十分想念,祁峥也不含糊,做出了六个菜,色香味俱全,叫丁兰心和甜甜吃得极为过瘾。 晚饭吃完,时间已经不早了,祁峥要出发去火车站。丁兰心送他到电梯口,安静的空间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直到此刻,他们才卸去了从早到晚的伪装,忘情地拥抱在一起。 他疯狂地吻她,仿佛要夺了她的呼吸,好久以后他们分开彼此,两人一起喘气,祁峥说:"你等我。" "嗯。"丁兰心依偎在他怀里,懒懒的不想动。 他抱紧她,轻抚着她的头发,说:"我想,咱们以后的日子,应该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丁兰心笑了,现在的日子哪里糟了?明明是这些年来,她过得最开心的一段时光。 祁峥回到赋江后,丁兰心想了许久,还和林菱、孙思雨商量了一下,对于丁兰心的决定,林菱和孙思雨都觉得有点疯狂,但丁兰心觉得,很值。 她终于卖掉了丽景园的那幢大房子,卖了一千多万,回头就在上海的公司附近,买了一套精装修的四室两厅大户型,可以拎包入住。 丁兰心做完这一切后才告诉父母,丁介康气得差点晕过去。 祁嵘放寒假后,祁峥收拾东西,正式带着弟弟去到上海。看到丁兰心新买的房子,祁峥震惊了,这个女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他瞒着她调职,她就瞒着他买房,不声不响地就在上海安了家。 祁嵘拥有了生平第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激动得要手舞足蹈了,有祁嵘做榜样,本来怎么也不肯自己睡的甜甜,也试着一个人睡在了她的小卧室里。丁兰心则自然而然地与祁峥睡在一起。 小别胜新婚,第一晚,两个人折腾到半夜。 有些事情就是这么奇怪,原本觉得难于上青天的事,真的实施起来,也没有那么困难。 丁兰心替祁嵘办好了新家附近的小学转学手续,她叮嘱祁嵘,不要再骗同学自己有爸爸妈妈,说实话就好,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如果有运动会或是家庭日,祁峥和她都会一起去参加。 公司里新一年第一季度的指标分配下来,祁峥作为上海团队的一个新人,分到了四家医院,原销量都很低,加起来还不如一家赋江妇保,但是祁峥一点也不担心,这说明他能有更多的增长空间。于是,他从年前就开始马不停蹄地跑医院。 丁介康夫妻因为丁兰心的"忤逆"而发誓要和她断绝父女关系,他们到处说祁峥是个骗子,迟早会骗光丁兰心的钱,哭喊着和丁介莉说,如果有一天丁兰心一无所有地回来,他们也不会去认这个女儿。 所以这一年的春节,丁兰心干脆没回赋江,和祁峥、祁嵘、甜甜在上海一起过。正月里,四个人还飞去祁峥老家探亲,又是一番□□般的重逢戏,祁金霞高兴地杀了一只羊,让丁兰心体会了一把别有风情的春节味道。 对于丁兰心和家里人的闹翻,祁峥心里不是滋味,劝劝她,她就说:"我爸妈的脾气,我了解,你别管,不会有事的。" 于是,日子就这么慢了下来,丁兰心和祁峥在上海工作,一个在市场部,一个在销售部,用了半年的时间,两个人的工作完全上了正轨。 他们平时白天见不到面,祁峥很少进办公室,一直要到下班后,四路人马才能在家里会和,包括那两个念幼儿园和小学二年级的小朋友。 晚上,家里格外热闹,两个孩子作伴玩耍简直可以掀掉房顶,丁兰心陪着他们,祁峥则负责做饭。每一天,他都能做出一桌子香喷喷的饭菜,还包揽了最后的洗碗。 第一季度的奖金,祁峥因为一定的增长拿到了四万,他把两万给了江丹,两万则交给了丁兰心。 丁兰心说:"你自己留着嘛,我都说了钱不要你还。" 祁峥笑笑:"你就当家用好了,我争取下个季度多给你一些。" 他从来没有因为丁兰心经济上的优渥而心态失衡,也从来没有因此而停止过努力。祁峥从来都没有变过,从丁兰心认识他到现在,他一直都在拼。 周末的时候,丁兰心和祁峥就开车带两个孩子出去玩,上海太大了,周边可以玩的地方多得根本数不过来,每一个不加班、不出差的周末,他们都在旅途中度过,四个人,就像一家四口一样,亲密,欢乐,做什么都有商有量,连着在甜甜或是祁嵘的班级里,丁兰心和祁峥都被别的同学亲切地叫做"甜甜爸爸"和"祁嵘姐姐"。 "甜甜爸爸"和"祁嵘姐姐"晚上睡在一起,在主卧,关上门,像一对真正的小夫妻。 丁兰心会当着祁峥的面敷面膜,祁峥也会当着丁兰心的面剔牙放屁打嗝,他们聊一些鸡毛蒜皮的事,比如街角的奶茶店奶茶涨价了,或是电影院里有9块9看电影的活动,他们也聊一些高大上的话题,比如祁峥决定去学英语,并且自考本科文凭,到时候可以借此升职。而丁兰心则不满足于在市场部学到的东西,她开始计划用一年的时间准备去美国美心凝制药总部进修学习三个月。 离开赋江,离开父母的庇护,丁兰心觉得世界好像在她面前打开了一扇窗,现在的她充满自信,明白通过自己的努力,她可以得到她想要的东西,也可以去到她想去的地方,并且,可以全身心地爱她想爱的人。 每一天每一天,空气里都是幸福的味道。 对于丁兰心的目标,祁峥很支持,因为在工作中,他自己也发觉到,他要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比较头疼的事是在两个孩子放暑假后,丁兰心咬咬牙,花大价钱请来一个全白班的帮佣阿姨和一个陪玩大学生,在家里陪着两个小朋友过暑假。 这一天,上海销售团队在办公室开碰头会,一直开到晚上6点半,丁兰心等他们开完,和祁峥一起回家。 路上经过菜场,丁兰心说想吃油爆虾,祁峥就拉着她一起去菜场买菜,挑了些鲜鱼鲜虾,又买了黄瓜番茄,最后到水果店买了一个大西瓜。 祁峥把所有东西提在手里,丁兰心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往家走,一边走一边说:"今天回家晚了点,祁嵘和甜甜都该饿了。" "刚才叫你先走,你非要等我。" "你都到公司了,我还不等你呀?反正回去也是你做饭,我那么早回去又没饭吃的。" 祁峥低头看她一眼,发现这半年来,他真是要把她宠坏了。 他无奈地说:"以前我生病,你好歹还会给我煮面条,现在你是不是退化得只能煮方便面了?" "能者多劳,谁叫你做饭那么好吃。" "丁兰心小姐,那我出差的时候你们三个人可怎么办啊?" "叫外卖呗。" "家里俩长身体的未成年人,真亏你说得出来。" "我干吗要说不出来?怎么啦?你做饭做烦了呀?反悔不想做了吗?晚了!"她笑嘻嘻地拧祁峥手臂内侧的ròu,祁峥躲她:"你把我休了吧,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说的呀,休就休,谁怕谁呀,晚上不准碰我啊。" "昨晚上到底是谁碰的谁?" "走开啦!" 两个人嬉闹着走到楼底下,丁兰心掏包,却半天摸不到钥匙开门,祁峥冷不丁地在她头顶上亲了一下,说:"慢慢找,别急。" "哪儿去了呢?"正在包里翻来翻去时,身后传来一个怯怯的声音:"兰心!" 丁兰心回头,眼睛就瞪大了,杜娟和丁介康并肩站着,杜娟表情尴尬又局促,丁介康却是一张扑克脸,地上则是一个行李箱。 丁兰心和祁峥带着两位老人上楼,进屋,看到他们回来,帮佣阿姨就下班回家了,原本和祁嵘一起玩耍的甜甜看到好久没见的外公外婆,都有点愣住了,想叫不敢叫,连走都不敢走过去。 丁兰心心酸地发现,才半年,自己的父母居然苍老了许多,她让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又把甜甜拉过来,小女孩这时候才软软地叫出声:"外公,外婆……" "哎!乖甜甜,外婆想死你了!"杜娟一下子就哭了,把甜甜搂进了怀里。丁介康却是一直板着个脸,怒气冲冲地瞪着祁峥。 丁兰心想为祁峥做介绍,丁介康直接吼停了:"我知道这小王八蛋是谁!" 祁峥微微一笑,说:"叔叔,阿姨,你们好。" 说着又拉过祁嵘,说:"叫人。" 祁嵘乖乖叫:"爷爷奶奶好。" "什么爷爷奶奶!"丁介康吹胡子瞪眼的,一巴掌拍上沙发扶手,吓得祁嵘浑身一抖。 丁介康指着自己的鼻子问祁嵘:"你要叫我什么?" 祁嵘很聪明,一下子就明白自己应该跟着甜甜叫,欢快地喊:"外公外……" "外你个头!"丁介康又粗暴地打断了他,这下子祁嵘不知所措了,眼眶一红,眼看着就要哭。 杜娟拍拍丁介康的手臂,嗔怪地看他一眼:"有话好好说,和个孩子置什么气。兰心,你也是,家里这称呼都乱七八糟的,这不是小祁的弟弟么?甜甜怎么能叫他哥哥呢?应该叫叔叔,他也不能叫我们爷爷奶奶什么的,要随他哥,叫我们叔叔阿姨,他更加不能叫你阿姨,这都没规矩了,以后叫惯了改很难的,要改就现在改,他应该叫你姐姐,以后怎么了呢,就改口叫你嫂子。" 丁兰心和祁峥傻眼了。 祁嵘一头雾水:"兰心阿姨……" "还乱叫!"丁介康又发火了。 杜娟朝祁峥使眼色:"小祁,还不快去给你叔叔泡杯茶。" 这是一个很普通的夜晚,在上海浦东新区一个大户型套房里,丁介康喝多了酒,独自一人睡在客房,呼噜打得震天响。杜娟陪着甜甜睡在粉红色的小c黄上,因为她太想念自己的外孙女儿了。祁峥和丁兰心睡在主卧,祁峥也喝多了,被丁介康灌的,这时候缠着丁兰心,非要和她一起做运动。 只有一个小房间里,祁嵘愣愣地躺在c黄上,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他想起那个凶极了的老爷爷喝醉酒时说的话,他说,臭小子,你还想拖到什么时候?丢人现眼!赶紧的,去把证扯了吧! 【全文完】 【256中文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找好看的小说就来256中文https://www.256zww.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