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书之病娇王爷爱装小可怜 作者:藏一二 文案 陶苓穿进了一本三观不正的男频小说。 前半本书,男主身为家丁,同已嫁作人妇的泽王妃勾勾搭搭给男配带绿帽,利用男配的王爷身份步步高升。 后半本书,男配触底黑化,将男女主虐了个死去活来,凄凄惨惨。 穿成女主的陶苓:死死抱住黑化前的小可怜,守住持家主妇好人设。 但是说好的小可怜呢? * 旬泽重生了,在杀净了那些欺他辱他之人的第三年。 重来一世,他本想换种玩法,却因为一抹不同的灵魂改变了想法。 他虚弱、苍白、脆弱不堪,诱着那天真无邪的人步步踏入陷阱。 直到有一天,忍不下去的人故意漏了马脚,将惊慌失措的王妃抵在墙角,眼角赤红,“夜色深了,王妃怎么不可怜可怜我?。”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白切黑重生男x单纯小太阳穿越女 立意:真诚待人,热爱生活,才能收获幸福。 第1章 红木框作的铜镜雕着牡丹,陶苓看着镜子里乌发绛唇,琼鼻盼目的美人微微出神。 …… 连夜看了一本小说,陶苓被一声声小姐唤醒的时候头痛欲裂。 她刚睁眼就看见一个十七八的小姑娘含着一双泪目盯着她,“小姐你呜呜呜太可怜了,老爷怎么能把你托付给那个残疾王爷呢!” 小姑娘嘴里声声念叨着小姐命苦,衣着发髻皆是古人打扮。 紧接着一个个手捧着红衣金饰的嬷嬷丫鬟推门而入,陶苓一惊,来不及反应,便被一声声“王妃”按在了梳妆台前。 身上火红的绸缎镶了金叶子富贵无比,陶苓怎么看,都像古人结亲时穿的嫁衣。再联系这群人的称呼,她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角落里哭泣声断断续续,小姑娘眼睛都肿了。陶苓头大,这正想安慰几句,就听到一句“贾公子可怎么办呀” “贾公子叫什么?” 陶苓勉强从几个打点嬷嬷手里探出头,眼里的光把小蕊吓得一噎,她结结巴巴的回道,“贾凡,贾凡公子呀!” 小姐莫不是伤心过头了?小蕊忧心的向前走了几步,眼皮一抖又是几颗眼泪滚了下来。 陶苓一僵,脑袋瞬间空白。 昨天表弟陶安推了本书给她,说是女主和她同名同姓。陶苓兴冲冲的点开小说,气呼呼的关闭了网页。 这是篇男频小说,男主贾凡原是个泽王府普通的家丁,机缘巧合之下结识了太傅千金陶苓,两人情投意合,哪知太傅病逝之后,陶苓一纸婚约嫁给了泽王。造化弄人,贾凡和陶苓还是不顾世俗的阻碍坚定的在一起。此后贾凡借陶苓王妃的身份步步高升,眼见着便要逆袭成为人上人。 而其中的男配旬泽王爷彻底沦为了男女主真爱无敌的踏脚石。 原小说的作者为了刻画男主的光辉形象,作为衬托,无辜被绿的王爷简直是有多惨就多惨。母亲早亡,父亲过世后留下的净是满屋子只知道花钱的莺莺燕燕。 皇帝堂哥疑心他要打压他,王爷表兄看他不爽给他找绊子。 拖着病弱的身子还要被满城的百姓嘲笑被王妃带了绿帽。偏偏王爷心善,就算如此,也依旧念着陶苓父亲的教导之恩,没对女主有所苛责。妥妥一个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还手的小可怜。 陶苓怒从心来,气的炸鸡都不想吃了,忍着翻到后文,磨刀霍霍地盘算看完全文来个长篇大差评。 结果两小时后,她颤抖着关掉了网页。 剧情在后半本书来了个大转弯,被亲戚朋友老婆各方虐了个遍的王爷终于黑化了,在神医之手下玄幻一般的恢复了健康,借远嫁南疆的姑姑的势力拔地而起,快刀斩乱麻的赶走皇帝表哥自己上位,从此开始了铁血王朝的征程。 整部书后半部分除了建功立业,就是虐男女主。 这对狗男女在王爷起事的第一刻就被赶出了王府,毫无经济来源的两人由相亲相爱变得面目可憎,在满城的风言风语中几乎无法生存。 如果仅是这样还好,但每当新皇帝研究出一个新的刑罚,便会抓两人去试,试完了再放出来苟延残喘,如此反复,最终人不人鬼不鬼的死在了破旧脏乱的角落。 甚至在他们死亡的最后一刻,身上的伤痕还在用痛苦折磨他们的灵魂。 “王妃,您这就弄好了,一会儿接亲的人就到了,这个苹果记得拿在手里。” 宫里来的人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该装听不见,几个嬷嬷对视一眼,最后整理了下陶苓发饰上的碎玉坠,低头退了出去。 陶苓一怔,回过神。 手中的苹果散发着清甜的香气,她苦笑一声,事已至此,只有好好活着。 京城南街,送亲的仗队锣鼓喧天,光是抬珠宝玉器的仆从就整整二十人。 “王爷娶亲当真是十里红妆,气度不凡啊。” 退让的闲人躲在巷子里看热闹,谁家都知道京城旬王爷今日大婚,娶的是前太傅之女陶苓。 “啧,真是可惜了好好一个姑娘了。” “怎么说?” 甜水铺的大娘摇摇头,看了眼疑惑的食客,“您外地来的不知道,前两年大旬与东辽之战,旬王爷作为副将,虽戴胜而归,却落了腿伤,至今行动不便呢。” 女人家自然是想嫁个身体健康的男人了。 食客恍然,唏嘘几句,目送长队的尾巴离开视线,心里却不以为然,到底是妇人之见,以陶太傅之女的身份,嫁给泽王怎么说也是高攀。 泽王府今日喜事临门,红笼高悬。 此时吉时将至,老百姓热热闹闹的围着等着讨个迎喜钱。只见朱门一开,为首之人一身正红长袍浮袖飒飒,面如冠玉,目若朗星。唇边擒温润微扬,若春风拂面,端的是雍容闲雅,不少人凝神屏息,暗叹王爷好皮相。 就是这腿可惜了。 行走间微顿的左腿再一次感觉到了熟悉的视线,旬泽一一划过这些或同情或暗幸的嘴脸,唇边的笑温柔到近乎虚假。 “圣旨到——” 皇宫里来的马车掐着点停在了府前,太监总管来福小跑到众人面前宣旨。 无非是些恭贺之话,来福喜气十足的说完,赶紧俯身请泽王起来,“这便是陛下亲自挑选的贺礼了,”他恭敬递上玉盒,当着众人的面缓缓展开。 山林瑞兽戏水图,主调为红,乃前朝宰相退隐山林时所作,意味合家欢好。 有识货的穷书生当场倒吸一口气,“光是那画上的一小块山水,卖出去都够你我吃喝一年啊!” 旁人听得这话,顿时睁大了眼睛,纷纷感慨。 “陛下可真大方” “就是就是” 来福满意一笑,递给旁边伸手的王府管家,“王爷可要收好。” “这是自然。” 旬泽温言谢过,目光划过落款,此画后第二年,前朝宰相便因谋逆之罪而落入大牢。 这是警告他安分守己呢,旬泽看着远去的来福轻笑一声,偏头吩咐,话里带了些难以察觉的阴冷,“放到库里吧。” 李梁心中一凛,应声退下。 “到——” 轿子稳稳地落下。眼前的红布帘子天光大亮,珍珠流苏被轻巧拨开。陶苓弯腰从倾斜的轿子里走出来,一双莹白如玉的手出现在视线以内。 修长而骨节分明。 这便是王爷的手了?执掌她命运的人的手。 陶苓勉强平静的心突然忐忑起来。她迟疑着,还未站稳,便被突如其来的冲撞撞歪了身子。 陶苓死死闭住眼睛,转瞬间却感觉到一双手扶住了她的肩膀,以至于她这王妃不必当街摔个洋相。 一缕寒风吹动了发丝,几缕扫到了陶苓的脸颊,冰凉的发丝像粘腻的蛇,她没来由一抖。 陶苓睁开眼睛,下意识道谢,这才终于见到了书中王爷的真面目。 同样大红色的衣服,陶苓穿起来衬得脸色红润,眼前之人却是脸色白的像纸,和红色的衣服对比鲜明,无端显出一份清冷。 “王妃可有大碍?” 难得的,这声音却是温和清润。近在咫尺的眼里有不似作假的关怀,陶苓忽而想起了书中一段描写。 【王妃欺他辱他却终是太师所托之人,本王虽羸弱无能,保一人却足以】是啊,此时的王爷还是那个善良的小白花,她只要努力转变剧情,一定能改变自己的命运的。 陶苓暗下决心,赶紧站稳保持好仪态,好像刚才那个怕的满脸皱起的人不是自己一样。温婉一笑,陶苓立求树立一个端庄大方的形象,总之离原主那个放荡娇纵的人设越远越好。 旬泽扶着她站好,手指不着痕迹的擦了擦衣角。 “大胆!”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小毛孩,今天负责守卫的护卫长厉声大喊,拨开拥挤的看客就要过来抓人。 “王爷,王妃求求你们救救我吧!”细小而凄厉的哀求声伴随着扑通一跪。 陶苓低头,原来撞她的是个一个瘦瘦巴巴的小男孩,大寒天穿着破破的单衣,脏的不知道是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 阿木害怕的瞟了眼就要过来的人高马大的护卫,这是他唯一的机会了。 阿木逼出几颗眼泪,本想把手伸向一向好善乐施的王爷,抬头却见一双黝黑深邃的眼珠子,他一怔,转而哆哆嗦嗦的抓住了王妃的裙脚。 “我我实在是没钱买东西吃了。” 这般年纪,放在现代怕是还在父母怀里撒娇呢。 陶苓看了不忍,欲摘下左手上的一个银镯子。却见旁边之人的动作更快,竟是随手摘了贴身的玉佩递到了小乞丐的手上。 这玉绕是陶苓不懂,也能看出来成色极好。她惊讶的看了眼王爷,对方不仅毫无心疼之色,甚至亲自扶起了可怜的小乞丐。 得了宝玉的小乞丐喜不自禁,狠狠磕了几个响头就一溜烟跑出了人群。 此番善举,在场围观的百姓无不大声喝彩。 陶苓看着谦虚摇头并不称功的王爷暗暗咋舌,真是豪爽大方,怪不得诺大的王府内务日后被原女主接手后就光速的衰败了,感情这王爷也是功不可没。 厅前的插曲传到了客席上,宾客觥筹交错间有官员慨道:“王爷真是人善啊,这王府的玉,别说是吃饱饭了,那小乞儿买间远郊的屋子怕是都绰绰有余。” 旬渝撇了眼身旁的阿凉,“贴身的?” 阿凉点头应是,便听自家主子嗤笑一声,“这印了旬字的玉,当铺要是敢收那就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还不得把那小乞丐撵出去,自己麻溜的送回王府。” 旬渝自小就和旬泽不对付,这小子长得一脸好人样,心啊黑着呢。 一想到以前的事就来气,旬渝不耐烦的喝了口酒,“他人呢,磨磨唧唧怎的还不来。” 小厮看着发火的自家王爷讨好的笑笑,虚指了指厅前的来人,“王爷,那不就是了?” “啧,残了的家伙果然走的慢。” 第2章 厅前新郎牵着新娘的手慢慢走了过来,如果不看王爷不时停歇的步伐,就样貌而言,真真是一对璧人。 陶苓步子小,王爷这样的速度刚刚好。 书里极近夸张的描述了原女主对王爷的嫌弃,在她看来,这不过是走路有些不方便罢了,哪至于小蕊说的残疾那样夸张。 她不自觉的蹙着眉,便感觉到手被虚拍了拍,“王妃别紧张。” 看了眼还在关心自己的王爷,陶苓叹了口气,微微加快了速度挡住了王爷的左腿,这屋里刺人的视线连她都受不了了。 仿佛没有注意到大家的视线,终于走到主桌前的王爷淡淡一笑,举起手中的酒杯向众人示意,脸上带着新婚之日的喜气,像个大婚之日得偿所愿的新郎。 “今日——” 陶苓跟着举起酒杯,就见首桌一个高大的男子举着酒杯站了起来。眉眼和王爷有几分相像,再一听接下来的话,她便知道这人是谁了。 “王兄怎么也没个人搀扶,这王府的人都是怎么做事的啊?” 旬渝的声音带着关切,末了尾音一横,带着谴责的目光看向了旬泽的大管家,端的是关心弟弟的好兄长。 陶苓皱了皱眉,听了这话有些不舒服。这旬渝惯会挑刺,原书里王爷被戴绿帽子一事闹得人尽皆知,里面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 满座的官员凡是京城脚下当差的,哪能不知道旬渝和旬泽不和,或者说旬渝单方面不爽旬泽已久,见此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大管家李梁颤巍巍的跪下,高声大呼,“奴才有罪。” “是我让他别扶的,”旬泽闻言解释,有些害羞似的低下头,“总不能拜堂的时候还叫人扶着,像什么话,是吧二哥?” 王爷面色如玉,染上了点红晕,似被兄长调侃了心事的少年。 陶苓看向旬渝的目光带了些谴责,好好的王爷就是被你们这样的人逼黑的! 在场的女眷不少,官家夫人们不忍模样俊秀的小王爷受委屈,同仇敌忾,眼里杀气不小。 旬渝还不至于和女人计较,他皮笑肉不笑的抱了个拳当做赔罪,“那就祝三弟喜得娇妻,早生贵子。” 放下没喝完的酒,他看也没看跪在地上的李梁,衣袖一挥带着仆从离开了王爷府。 王弟大婚之日愤袖离席,今日事毕,渝泽王爷间不和之闻估计又将传遍京城。 “扫大家兴了,来,我们喝一杯。” 大婚之日,被扫了面子的人脸上却是歉意。王爷就是这样才被欺负的死死的啊。陶苓抿了抿嘴,心里恨铁不成钢。 只是见他悄悄把自己杯里的大部分酒水倒到了他杯里,陶苓到底还是软了心思。 三杯酒后,陶苓就被领到了王妃的房间。 主事的林嬷嬷早已等候许久,她指了指一粉一绿的两个大丫鬟,又亲自嘱咐了许多注意事项。 坐在一堆桂圆上的陶苓怎么听话里话外都是要她“主动”些的意思,她哭笑不得,心里却是不担心接下来的洞房花烛夜。 原剧情中旬泽只是感念陶太傅教导之恩才遵从其遗愿娶原女主,新婚之夜以公事为由竟生生在书房里呆了一夜。 哪知道第二天就从管家口中得知,新婚妻子溜到了柴房和其他男子共度春宵。 是了!今晚便是原女主第一次给王爷带绿帽子的时候。 几口酒精上头,她居然连这么重要的事都险些忘了。陶苓拍了拍脑袋,目光在房里一寻,角落里站着的小蕊一脸欲言又止明显是有话要说。 洞房吉时已到,满屋子下人鱼贯而出,唯有小蕊没有动静。 林嬷嬷蹙了蹙眉,吉时哪能让个不懂事的小丫鬟耽误了。她挥挥手使唤了个力气大的丫鬟要拉走她。 小蕊心里揣着事哪能肯,梗着脖子便是一声“小姐”。推搡间,怀里一封信函欲掉不掉。 【今晚,王府后院,小生等着陶娘子。】 原著里的话一闪而过,陶苓腾的站起,好家伙,这不就是贾凡第一次约女主的信件吗? 若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掉下来…… 大事不妙。 府里的丫鬟力气大,对同样是下人的小蕊没客气。 小蕊从小仗着小姐的宠爱哪受过这样的委屈,见匆匆从床上走过来的小姐便是几滴大眼泪。 陶苓拍了拍小蕊的背,借着安抚的样子,赶紧抽走了信。等所有人离开后才悄悄打开,果不其然,和原著里写的分毫不差。 明晃晃的证据就在眼前。一会儿王爷就到了,若是看见,她就是几张嘴也解释不清。 陶苓正急着不知藏哪,燃烧的龙凤烛映入眼帘。 她小心的盯着烧到末尾的书纸,刚放下手,陶苓就听见身后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王妃可是久等了?” 陶苓倏的转身,心跳有些微微加速。 不得不说有些人喜欢追求刺激呢,即使陶苓什么也没做,看着王爷清澈的眼睛还是一阵心虚。 桌子上散了些灰烬,旬泽视线所及处,用金线绣着浮云的衣袖里露出一双盈白交叠的手,似乎在紧张着什么。 想起了些东西,旬泽眼里的嘲讽一闪而过,原来这女人做肮脏之事前也会紧张么,他倒是期待起今晚她的反应了。 他理由都给她找好了,可别让他失望啊…… “今夜本应陪着王妃,奈何书房有要事处理——” 王爷突然低下的声音有几分为难。 明明是顾念着生分,不愿强迫人家姑娘同房,却又担忧王妃因此而受伤。不愧是被读者称为小天使的王爷。 王妃久不应声,王爷的歉意更深,低垂的眼眸显现出几分可怜。 陶苓捧着一颗母爱泛滥的心,忙宽慰道:“王爷去吧,臣妾不碍事的。” 她说完还不忘自己的人设,又补充了一番公事为重的大道理,十分满意的看到王爷的眼睛一亮。 深觉自己有当家主母风范的陶苓,目送着王爷离开。 行走不便的脚,时不时一顿,故作坚强的背影仿佛要在王妃的面前保持体面,即使跨过门槛时身体几乎倾倒,也不忘挺直背脊。 陶苓轻叹一声,没有上前搀扶。 末了不见王爷人影,才喊门外的两个丫鬟安置。 不是她说,这古代的衣服也太难解了吧。陶苓苦着脸任两个姑娘摸来摸去,望着窗外似乎要更大更圆的月亮,她有点想自家软乎乎的猫了。 书房里烛光暗淡,一袭墨蓝长袍的旬泽隐于阴影中。 他垂眸听着一刀的汇报,书案上的手指漫不经心的轻点着,只有在听到几个关键词时才来了兴趣。 “南如沫那边一切顺利。” 一刀理了理最近收来的信息,知道主子这是感兴趣,便多说了几句。 “那傻子上当了?” “如沫说目前进展不错。” 听了一刀的话,旬泽不由嗤笑一声,“他娘亲严防死守,怪不了她儿子自己不出息。”他想了想,吩咐道,“自然点就行,目前还没有什么事要她办。” 这个她自然是指的南如沫,一刀点点头,将脖子上的黑色围巾拉到眼下。他向王爷一拱拳,便退出了书房。 李梁在外头等候已久,和出来的黑衣男子点点头打过招呼。看着他一跃而上,消失在屋檐后才进了门。 李梁进来时还带着个人,旬泽瞟了眼,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人走了?” 林大点点头,估摸着时辰,“大概一刻钟了。” “好,”旬泽面无表情的脸上绽开一抹浓重的恶意,“去吧,记得人叫多点。” * “捉贼啦——捉贼啦——” 高亢的呼声打破了王府后院的平静。 一阵响动伴随着火光,掀起了后院的波澜。不少女眷纷纷起身披好了衣裳,不放心的派了房里的丫鬟去探探消息。 恭房的高窗上隐约有光影耸动,一阵脚步声窜过,披着薄衣的陶苓浑身一颤,胃里一抽一抽的,被吓得更疼了。 桃儿担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妃可好?” 今晚她和小青守夜,小青惫懒打瞌睡去了。她撑着不睡却还是忍不住困意,等听到房间里微弱的呼声,打开门自家王妃的脸色已是煞白。 她自责的咬咬牙,想着小青去拿什么茶方子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额头冒着冷汗,陶苓心里懊恼,她睡前贪吃了几块糕点,前头渴醒了猛灌了几口凉茶,立马就闹肚子了。这现代的老毛病了,总也不长记性。 耳听着桃儿声音都发颤了,估计她再不出声她能冲进来。陶苓撑起力气说话,正好分散些注意力,“外头怎么这么大动静?” 桃儿隐约听见了些声音,踌躇道:“好像是抓贼。” 陶苓恍然,“是该这么大阵仗。” 两人说话间,举着火把的众人已经呼啦啦拥向了后院末处。 昏暗的柴房中,几缕寒风顺着关不严的门缝里溜了进来,贾凡单薄的衣服根本抵不住,蹲在角落直哆嗦。 他有些后悔的咒骂道,“早知道不穿这么少了。” 贾凡长相阳刚,身形壮阔很有几分力量,每每穿着这套黑色绸衣,内里的肌肉都要更壮硕几分。 当他不知道呢,自己每次穿这件衣服的时候,那陶家小姐的脸都要羞红了,直盯着自己的胸膛看。贾凡有些得意,今天晚上这事要是成了,从此这小娘子的心是不在他身上也得在他身上。 他捏了捏手里的秘药,眼睛精光四射。 直到夜色渐深,贾凡猛打了一个喷嚏,才觉得哪里不对。 “时间都快过去了,怎么还没来,明明约好了这个时辰啊?” 他有些焦躁的走来走去,“内院口那当差的王二亲眼见着王爷去了书房,难道小蕊没传好信?” 事情有些不对! 正在他思索之时,门口火光大亮。 柴房的门被一脚踢开,贾凡吓得一抖,就见浩浩荡荡十几个男人站在柴房前。 领头的是林大,他目光锐利的扫视了一圈厨房,除了个瑟瑟发抖的傻大个再无旁人。 贾凡惊过之后,便是一阵怒火,被人当贼一样盯着看着实不爽,他色厉内荏的喊道,“你们干什么?” 不过都是王爷府的下人罢了,摆什么神气。 人堆里的王二使劲使了使眼色,可惜贾凡根本没看见。他叹了口气,不着痕迹的后退了几步。林大可与他们这些后院当差的不同,人家是王爷底下的人物,光月钱就是他们这些小护卫的两倍。 林大冷笑一声,“干什么?捉贼!” 他眼神一厉,反问道:“你大半夜的不在房里睡觉来柴房干什么?” “我,我喜欢在柴房睡觉不行?”贾凡心虚,嗓门更大。多亏他机灵,手里的秘药早早就塞到了裤子里。 “哦?那你以后就都在这睡吧。” 该办的事没办成,林大没空理这家伙,挥了挥手,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开。 贼没抓到,倒是抓到个爱在柴房睡觉的下人? 旬泽挑了挑眉,摆了摆手。王妃这事翻不出花,不急。 前来复命的林大退下后,书房里再次陷入寂静。 王爷不睡,管家自然是陪着。 李梁走向前去,在梨花木椅前跪下,力道适中的揉捏起王爷受伤的左腿。 他伺候惯了,做的认真又仔细。旬泽低头,看着脚边人眼角微微的皱纹,状似感慨的问,“你来王府多少年了。” 李梁动作未停,“回王爷,自老王爷薨起,大约有十二个年头了。” 这么久……旬泽探究的眼神一闪而过。 前世在背后放毒箭的家伙到底是谁呢…… 幽深的眼中恶意翻涌,旬泽舔了舔嘴角,可别让他发现了。 第3章 第二天一早,陶苓就被林嬷嬷叫醒了。 托昨天桃儿那壶热茶,后半夜她睡的好极了,即使这么早被叫醒也没有一丝疲惫。 想着她便对正在她身前系着衣带的桃儿一笑,就见本来专心干活的丫鬟低下了头。 桃儿面色微红,王妃肤白唇红,笑起来眼睛像会说话似的。她没什么文化,自打林嬷嬷买她入王府以来,这是第一次伺候贵人,只觉得王妃真是她见过好看的人了。 林嬷嬷等着王妃装扮好后,便捧着一个盘子上前。 “老奴斗胆代掌府里内务多年,今王妃已定,归还内印,请王妃责罚老奴掌管不周。” 陶苓真是怕了这里人动不动就跪下的规矩,林嬷嬷年岁已大,这砰一声跪在地上,把她吓了个心惊肉跳。 “不罚不罚,”陶苓连忙扶起林嬷嬷,却见老人家一脸肃穆,她使了大力气也没扶起来。 “王妃不接内印,自是不满老奴打理无能,请王妃责罚!” 林嬷嬷跪的更重了,深深垂下了头。 林嬷嬷发间已有银丝,自家奶奶般年纪大的人她可受不得。陶苓闻言立马接过内印,“好了好了,我可接了,你快起吧。” “你们也起吧,”陶苓头疼的看着呼啦啦跟着跪了一片的人,“往后没我的吩咐,别随便跪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不敢应答。悄悄看向了眼观鼻鼻观心的林嬷嬷。 虽是接了内印,陶苓明白这王府的内务还是要林嬷嬷照料,她什么都不懂,还不如放权。想着便柔声道:“这内务之事还需林嬷嬷多帮衬,这样吧,嬷嬷您还继续管事,府里的大小事过您手,我也更轻松不是?” 陶苓好说歹说,似乎有些倔强的老婆婆总算松了口。 “那老奴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林嬷嬷弯腰一作揖,瞥了眼身后的奴才们,“还不谢王妃体恤。” 桃儿小青们高声呼谢,一个没忍住又呼啦啦跪了一片。 陶苓哭笑不得,也只能随她们去了。 “王妃,可有用膳?” 人不见,声先闻。陶苓抬头就见王爷走了进来。 今日的王爷穿了身绛紫的官服,头上细碎的流缨垂至发髻边,衬得一双星目更加有神。 陶苓愣了愣,还未作答。就见王爷皱了皱眉,对着一地的奴才责问道:“是不是你们没伺候好?” 哪怕是责问,眉宇间却不见几分戾气。 陶苓回神,忙解释,“没有,只是王爷今日丰神俊朗,臣妾一时看花了眼。” 她作娇俏的低头,心里想,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她这么说总是没错的。 似是从没被如此直白的夸奖过,陶苓抬头便见王爷的耳尖都红了,他睫毛轻颤着主动转过了话题,“若未用膳的话,正好随我一同入宫。” “入宫?”陶苓一僵,就是那个充满着阴谋诡计,在里面喝个水都有可能怀孕流产再顺便中个毒的皇宫? 眉头皱起又落下,眼前之人这番灵动活泼的神情,他可从未在上一世见过。哦,除了求饶的时候。旬泽眼里闪过几分玩味,缓声解释:“我求请皇兄赐婚,按理我们也是要去觐见的。” 陶苓晃了晃脑袋收回自己不着边际的想象,点了点头。 说走就走,两人一同坐上了去往皇宫的马车。 马车内的小桌上有刚做的绿豆糕,茶壶里是烫好的碧螺春。陶苓虽然坐的远,不巧鼻子很灵,这会儿子无聊的在使劲闻到底是山泉还是井水泡就的。 “王妃可是饿了?可以先垫垫,皇后娘娘宫里已经准备好早膳,你一会儿就能吃了。” 面对着王爷关心体贴的建议,陶苓尴尬一笑,即使不是很饿,但还是拿了块放进嘴里。她总不好说是自己不知道说什么缓解这独处一室的尴尬,这才直盯着糕点茶水看的。 不想普普通通的绿豆糕也如此美味,陶苓眼睛一亮。 旬泽本是随意一说,看着一块接一块的陶苓眼角一抽。 “王爷不来一块吗?” 陶苓吃的有些停不下来,看着碟子里最后三块,还是深明大义的考虑了一下同样没吃早饭的王爷。 “不用了,王妃吃就好。” 旬泽嫌弃的看了眼甜腻的绿豆糕,对面的陶苓吃的忘乎所以,他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上辈子陶苓最好奢侈,这等食材普通的糕点哪能入得了眼? 陶苓很高兴,可以独享好吃的! 她一高兴,就忘了和王爷的生疏,随口起了话题,“听说昨晚府里闹贼了,王爷可有事?” 陶苓好奇的等着回答,既是有贼,必然东西没了吧,她房间里什么都没丢,自然是王爷那丢了。 旬泽一僵,摇摇头,愈发探究的看了眼陶苓,似乎有什么不同了。他还没细想,门外便有人叫停。 守卫惯例看了眼车里的人,看到露脸的旬泽王爷,才一拱手放行。 这便是要进皇宫了。 陶苓擦擦嘴,撩开另一边的车帘。深红的宫门缓缓关上,幽深的宫墙包住了富丽堂皇的宫殿群,美虽美矣,陶苓却有些喘不过气来。 她放下帘子,松了口气。还好王府不在皇宫里,这么想想比起穿越到复杂诡谲的皇宫里,她穿越到小天使王爷身边实在是万幸了。 陶苓暗下决心一定要阻止王爷黑化,那什么贾凡?赶紧给她有多远走多远。 她这里做着自己的思想工作,却不知,她心中的小天使王爷正目光沉沉的看着她许久了。 两人在内宫门分开,王爷先行上朝,王妃则是被皇后邀请到宫殿闲话家常。 “王弟气派!这结了婚就是不一样,腿脚似乎都好些了?” 站在朝堂前的旬渝一脸揶揄,意味深长的视线上下扫着旬泽的腰部以下。 腿伤,还是伤在大腿处,朝堂上都是男人,哪会不懂旬渝的意思。 昨日可才新婚之夜,这话不可谓不毒,官员三两成群,安静的作鹌鹑蛋。 巧了,还偏偏有人不懂。 旬泽疑惑的摇头,“谢王兄夸奖,只是小弟这腿不争气,并未好转。” 他一步步慢腾腾的移到位首之后,身体力行的证明着自己还是如以前一样。 一拳打在了软趴趴的棉花上,旬渝气的转过身。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监的声音意味着闲聊时间的结束。 自新皇帝旬奕登基以来,继承前朝之体,国事安顺,并无大事。满座的朝臣以为又是例行堂前一聚,便听到为首之人高声大呼。 “臣有事要奏!”旬渝自信一笑,眼里闪着精光,“滨州大旱刻不容缓。” 皇帝眸光一闪,看了眼堂下的旬泽。 大旬地处平原,干旱之事时有发生,这事论起来可大可小。 旬泽内里冷笑一声,旬渝这一提不可能不往大了去。 原因无他。 滨州乃泽王管辖之地罢了。 …… 被侍女引进内堂的陶苓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端庄肃穆、威仪不凡的女子,却没想到内里确是这副场景。 能做皇后的自然美貌不凡,但是比起皇后应该有的威严,这个怀孕五月的女子却是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柔情。 当她摸着隆起的肚子,悠悠抬起一双水眸看过来时,陶苓就心生了好感。 她的声音不自觉轻了一些,“见过皇后。” “弟妹你可来啦!”皇后亲昵的把手搭在陶苓手上,“我这般体态臃肿,可让你看了笑话了?” “没有没有,”陶苓眼神真挚,“您这脸比我还小一圈呢,若是不看肚子,活脱脱二八年华的姑娘!” 陶苓说的是真话,宫里人保养得宜,反正她是看不出来皇后几岁。 今年已经二十四的徐晴秋弯了弯眼,仿佛被羞到了一样,用丝绢捂住了半张脸。她眼波流转划过陶苓背后伺候着的小青,笑着开口:“哈哈,不瞒你,弟妹真是夸到我心坎里了。” 陶苓喜欢直白的人,闻言对皇后的好感又多了一些。 她指了指皇后旁边桌上的绣篮,“可是给小朋友做的?” 小朋友?这称呼倒有意思,徐晴秋拿起篮子里的小兜子,眼里都是温柔,“是啊,给小朋友做的,我总想他出来时会不会喜欢。” 兜子虽小,绣的花样却可爱活泼,陶苓肯定的说:“一定会的。” 两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皇帝和旬泽便到了。 第一次见古代的九五至尊,陶苓有些怵,低头行礼后,还是忍不住好奇这个让皇后散发着幸福光芒的男人是怎么样的。 金色龙袍加身,皇帝虽然身量没有王爷高,却又几分威严,眼里似乎闪烁着睿智的光芒。皇家的基因又是顶好的,因此陶苓没有太大惊喜却也没有失望。 旬泽看着目不转睛的陶苓,微微一哂,果然本性难移。 皇家早膳,虽不是宴席却依旧菜式丰富,精贵无比。 陶苓没见过世面一样悄悄咽了咽口水,耐着性子等试菜的太监走完流程。 “桃儿,我要那个黄金酥” “小青,我要那个流云乌丝卷” …… 陶苓记得自己要保持王妃的脸面,因而都是小声吩咐的,她保准皇帝他们听不见。 可是坐席上的四人,谁布菜的丫头最忙一目了然,往往是桃儿刚放好菜,陶苓就吃完了。 “弟妹好胃口。” 皇帝笑着调侃,他各种菜式矜持的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 “呵呵,她是爱吃了些。” 旬泽看向王妃的眼睛里是满满的柔意,皇帝看在眼里,松了一口气,这王妃是个只知道吃的蠢货就再好不过了。 不是的话,他也另有办法。 皇帝笑了笑,似不经意道:“旬渝他刚才是有些冲,不过朕相信他也是为我大旬着想。阿泽你定会处理好的对吗?” 这便是要替他压下滨州干旱一事了。是啊,重情重义的皇帝怎么会在王弟大婚第一天就急着动手呢?自然是来日方长了。 旬泽恭敬的低头抱拳,“臣定不负所望。” 皇帝爽朗一笑,满意的举杯,“好,祝贺你们新婚大喜!” 对着皇帝举杯应和,旬泽仰头一饮,半瞌着的眼里意味不明,狗皇帝还是如上一世般假惺惺。 想想眼下这兄友弟恭的一幕,他忍不住又笑了,谁不是呢? 第4章 乍春还暖,王府花园的桃花开了,点点粉红,衬着碧湖的水好看极了。 陶苓忍不住停下来欣赏,两日下来,她这骨头都要被伺候软了,资本家的生活果然享受。 “王妃,这些桃花不算漂亮,过些日子,等桃花节一到,咱们京城满城都是花香呢!” 小青见王妃感兴趣,便讨巧的说了些桃花节的故事,她模仿的惟妙惟肖,陶苓一时入了迷。 此时花园假山后,贾凡对着眼前的小蕊连声求姑姑叫奶奶。 那天他等了一夜,陶苓没等来就算了,还发现自己真的被安排到了柴房睡觉。这两天他是睡也睡不好,一开始气愤陶苓失信,后来又恐惧被陶苓放弃。此时胡子拉碴的,眼里满是红血丝。 隐蔽的假山后面位置狭小,贾凡一急,往前一凑,满满的男性气息扑了小蕊满面。 她红着脸退了些,有些苦涩的说:“这两日我也见不到小姐。” 王妃娘家带来的下人,尤其是小蕊这种贴身的丫鬟,本来能直接升上一等侍女。 但林嬷嬷公正严谨,特意对王妃请罪,“这王府的规矩不一样,好好□□一番才能担当大任。也能更好的照顾王妃您。” 呸,什么教规矩,小蕊心里啐了一口,看着手上干粗活干出来的伤口,既难过又生气。 偏偏小姐却真的不管不问两天,她在府里任性惯了,这会儿也有些怨气。 贾凡不懂这弯弯绕绕,他只知道丢了陶苓这个傻千金,他可就再过不了舒坦日子了。 他眉间一拧,有些不舍的拿出怀里的银子,拿过小蕊的手,放在了她掌心。 “小蕊姑娘,只要你把她带来,我自能和你家小姐和好。” 贾凡故作大气的爽朗一笑,他长得不赖,双手背拳在后的模样很有几分男子气概。 小蕊被碰过的肌肤隐隐发烫,有些羞涩。 又想到往日小姐和贾公子的情谊,她眼珠子一转,若是他们重归于好,她也能借此机会让小姐把她调回去。 “好。” 湖边亭里欢声笑语,陶苓被小青的表演逗的不行,赏了她一盘果子,又给了认真捶肩的桃儿几块糕点。 从远处就瞧见的小蕊心里微微泛酸,往日她家小姐吃什么也都会给她一份的。 “小姐。” 这称呼,这两天被叫惯了王妃的陶苓一看,果然是小蕊。 眼见着是清瘦了不少,但规矩好像还是没学好,陶苓想起她几次在人前提到了贾凡,有心让她受受挫,闻言并未应声。 自觉正受宠的小青觑着自家王妃的脸色,厉声喊道:“对王妃不敬,你可知罪!” 她的做派像极了这些天管教她的林嬷嬷,小蕊腿根子一软,跪在了台阶上。 这一吓泪珠子又滚了下来。 陶苓见不得人哭,尤其是柔弱的小姑娘,她叹了口气,还是心软的叫起了她。 “你找我什么事啊?” 小蕊看了看站在左右的桃儿和小青,抿了抿嘴。 “你们俩去房里给我拿件外套。” 被支开的两人齐声应是,直到走远了,小青才不甘的咕喃:“她不是要压在我们头上了吧?” 桃儿摇摇头,眸光有些暗淡。 “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亭子里纱幔影影绰绰,陶苓等着小蕊说话,没注意亭外渐渐走过来的人。 “小,王妃,我……” 小蕊本想问小姐你不是接过信了吗?怎么那晚没去。又想说贾公子来找你了。 只是在看到那双比往常平静的眼睛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她突然有种预感,低垂的手忍不住发起抖来,要是王妃生气了…… 来不及了。 就在小蕊突然有些后悔的时候,纱幔被一把掀开。 “苓儿~” 陶苓被这突然出现的男人吓了一跳,浑身起了鸡皮疙瘩。这般油腻亲昵的称呼连最是宠爱陶苓的奶奶都不会叫,眼见着从一个大男人嘴里说出来,简直过于惊悚。 贾凡老远看着小蕊成功把人支走,顿时就躲不住了,急匆匆的就走了过来。 花园不是他这样的护卫能来的地方,他得抓紧修复他和小苓苓的感情。 人一急,发力就过猛。 看着后退的陶苓,贾凡纳闷:往日里陶苓可最是喜欢他这神情款款的嗓音,每每一唤,她眼里都要柔出水了呢。 陶苓眼里是要出水了,被吓的。 眼见着对方的手要伸过来,陶苓立马站了起来,直接退到了围栏边上。 小蕊在旁边默不作声,这家伙又穿着明显下人的衣服,陶苓都不用费劲思考,能在王府里这么胆大包天调戏王妃的,除了那该死的原男主也没谁了。 “苓儿你怎么了?那天你没去是不是生气我上次没和你去划船了?” 什么划船?凡是剧情线外的事陶苓通通不知,她皱着眉看着眼前的贾凡,没有应声。 见此,贾凡愈发温柔的解释起来。 他先是好声好气的道歉,心里有些不耐烦已经道过歉的事还要再哄她一遍,却在看到陶苓微喘着气面若桃花时,又不禁咽了咽口水。 这人靠衣装果然是不一样,带上了尊贵的发饰,这人都好看了不少,贾凡贪婪的眼神扫过陶苓的身子,这料子少说也要百两一尺。 贾凡说了什么,陶苓都没心思听。亭子虽有纱幔却挡不住什么,这花园要是经过什么人,她几张嘴也说不清。 若是被王爷看见…… 陶苓咬了咬牙,后悔这几天忽视了贾凡这个□□,她只想着自己不去找他,却挡不住人家来找。 她看了眼被小蕊和贾凡挡住的出口,当务之急还是要先缓住贾凡。 贾凡好话说了一堆,见陶苓神色稍缓,话头一转,摸了摸自己粗糙的衣服,有些黯然的说道:“苓儿都是我出身不好,给不了你好的生活。如今更是让你嫁给了这个残疾王爷。” 陶苓一脸疑惑,看着贾凡突然如琼瑶女主附身一样,转身看向湖面,脸上带着惆怅又带着一丝丝坚强。 “但是你放心,你对我的帮助我会记在心里的,虽然现阶段苦了点,但是我相信!”贾凡倏的转身,“我一定会给你过上更好的日子!” 陶苓眼角抽搐,她听明白了,是要钱。 时间不多了,小青她们也要回来了。陶苓一时也想不出法子,若是钱的话,也能暂时敷衍一下。 她脱下了手上的玉镯,放在了桌上。 “喏,你先拿着,我,我们的事后面再说。”陶苓抬了抬下巴,不想和这个油腻男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贾凡拿起镯子,对着阳光扫了眼,喜不自禁,“这玉好,通透!” 他顿了顿又像是意识到自己有些昧于钱财了,忙补充道:“只要苓儿送的,都好。” 陶苓勉强扯起一分笑意,对他这个自以为帅气的眨眼感到适应不良。 最好的当然不能带在身上,陶苓怕自己笨手笨脚弄坏了可惜,让林嬷嬷挑了库里最差的一条。可饶是如此,眼见着贾凡就这么几句话捞走一块玉,陶苓心疼,王爷已经那么败家了,她得省着点。 只盼这贾凡拿了玉赶紧走人。 贾凡也知道不能久呆,转身刚想走又回了头。 “苓儿,不如把我调来内院?近一点也好解我相思之苦。” 贾凡一脸情真意切,陶苓哪里能肯,原剧情里,原女主就是直接调到了身边,两人行事孟浪不堪给后来黑化的王爷留下极为深刻的印象,答应了不就是在断头台下蹦迪? “这,这不可。”陶苓故作可怜,垂下头,声音凄凄,“这般明显,王爷本就不喜这婚事,到时候我俩都会被赶出去的。” “细水长流,是该如此。”贾凡恍然,不再多话,抱着玉脸上带笑地走了。 原书中几乎没有人知道王爷百般忍耐王妃的原因,世人只当他懦弱无能,却不知陶太傅临死之托对王爷重于泰山。 陶苓轻声叹息,看着贾凡离去的背影,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就说小姐还是喜欢徐公子的,这样一来,她岂不是办好了一件大事?小蕊带着些期望抬头,若是能做王妃的一等婢女,这俩日受的委屈,她就不和小姐计较了。 但很明显,小蕊是想多了。 陶苓松下后便坐在了椅子上,她看着小蕊欣喜的模样,有些不舒服的皱了皱眉。今天的事便是小蕊擅作主张弄出来的。 毕竟是在这世界第一眼看见的人,说到底也不算坏心,陶苓沉默了片刻,开口道:“我会和嬷嬷说的。” 小蕊眼睛一亮,忙不送的道谢。 规矩是不用教了,但一等婢女就不一定了。 花园一角。 拿了外套匆匆往花园赶的桃儿和小青差点撞上王爷,两人一惊,连忙告罪。 “无妨。” 王爷一贯好脾气,两人对视一眼,依言起身。 “这绒衣可是给王妃送去?” 桃儿看着地面点点头,小青是个心思活络的,她大着胆子看了眼王爷。 本就白的皮肤微微泛青,嘴唇更是没有血色,也不知站在这四处通风的花园多久了。 “王爷可要奴婢给您取外套去?” “你倒是机灵,”旬泽笑了笑,“你们伺候好王妃就行。”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一直低着头的桃儿总觉得伺候这两个字读的重了。脑子里想着这事,走到一半,她还是忍不住回了头。 一堆鲜花绿叶中王爷黑色的长袭分外违和,就静静的站在那儿,像幅静止的画卷。她一怵,却无端想到了小时候娘亲讲的脏东西。 第5章 “什么,你说你来时见到了王爷?” 陶苓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差点烫了嘴皮子。 小青不明所以的点点头,正是王爷下朝回府的时辰,有何惊奇? 陶苓好不容易糊弄走贾凡,刚松了口气又被小青的话吊起了心。 不知道王爷看了多久,又看了多少。陶苓抿了抿嘴,她必须试探一下。 思索了几番,她还未想出法子,就见到林嬷嬷捧着一堆账本走了进来。 林嬷嬷掌管内务多年,如今移交内印给王妃,光是整理历年的账本就花了两天。 “回王妃,这便是王府历年的流水了。” 林嬷嬷先取了最旧的一本,仔细讲解起来。 陶苓虽然看不懂但还是硬着头皮认真听讲。原剧情中,升到大管家的贾凡就是借助王府账本的漏洞,私吞了大量资金,一方面内耗王府,一方面在外经营。最发达的时候,日子竟比王爷还要过的潇洒。 林嬷嬷轻声讲解着,看着不时皱眉有些困惑的王妃,眼里闪过一丝满意。 “这块,怎么数额如此巨大?”陶苓指了指一处,是近两年的新账本,标注王府修缮。 可陶苓来两天了,并未见到什么新的建筑。 林嬷嬷看了眼她所指的地方,不自然的咳了咳,“一年前,老夫人们考虑到王爷到了娶妻的年纪,府里陈旧,特请修缮内院以供未来王妃安居。” 提前一年修,修的还是整个内院? 陶苓睁大了眼睛,如此荒谬的理由竟然花了十万两白银? 陶苓知道老王爷留下来的小妾们会花钱,但却没想到她们这么会花钱。 她快速的翻了翻后面的账本,果然比起小说里那么轻描淡写的一句,明码标注的数字才能直观的展现她们的败家能力。 若不是王爷俸禄高,这家估计还没等原女主败就没了。 “王爷不曾过问?” 陶苓话里的诧异明显,林嬷嬷矮了矮身子,应道:“不曾。” 是了,陶苓无奈的扶额,一看王爷那大方的样子,估计就没心疼过钱。 想着想着她便心里一酸,王爷自幼丧母,这诺大王府从未有过真正的女主人操持内务,没有金钱观念委实正常。何况林嬷嬷一介下人又哪能对着主子们置喙。 她叹了口气,合上账本,“你辛苦了。” 林嬷嬷摇摇头,退后一步弯腰行礼,“都是老奴经营不善。” 陶苓摇了摇头,琢磨着得用个由头缩减一下王府的开支。 “经营不善……” 陶苓眉毛一挑,她想到整治那些败家货的方法了。 王府分为前院和后院,女眷住的内院又分为前后两个部分。老王爷薨后,留下了不少夫人,这些夫人们便住在内院后面。 要说是长辈也称得上一句“夫人”,但身份却又没有王爷王妃高。因此,即便新王妃入府也不必请安拜见。 这两日陶苓能如此轻松便是要托老王爷没留下什么恶婆婆的福。 但也和恶婆婆没差就是了。 陶苓拧了拧眉,原女主的眼睛和陶苓本身一样,偏圆。即使是画了浓妆也不显得威严。 觉得镜子里的自己还不够有气势,陶苓对着梳妆的丫鬟指了指眉毛,吩咐道:“尾巴再高点。” 今日王妃举办家宴,林嬷嬷吩咐的丫鬟们挨个敲响了各个夫人的房门,平静了没多久的梅居重新热闹了起来。 林夫人抿了口胭脂,轻轻用手指抹开,她看了眼素净的衣裙。末了又擦了点在脸颊上,雪白的皮肤泛了点红晕,眸光流转,怎么也不像是老王爷那辈的人。 “夫人真是美极了。” 小翠看着主子那一头乌发,便要将一支玉钗别到头上,手刚一抬起,便被一只玉手按住了。 “不了,他喜欢干净些。” 小翠一顿,自老王爷死后,夫人便不曾笑过。如今望着窗外的眼睛却闪着几分鲜活的期盼。她看了眼方向,眼皮子一跳。 “我好看吗?” 林夫人转头,眼角未弯而挑,端的是美人回眸,顾盼生姿。 “美,夫人自然是极美的。”小翠诚心说道。 “那比起王妃如何?”林瑶淡淡开口,摸了摸手上的镯子。 这话一出,屋子里便是一静。 算了,她也不指望抖成筛糠的翠儿能说什么好听话,言罢也不等回应,林瑶便径直起身。 “时辰到了,走吧。” “欸。” 小翠用汗巾擦了擦冷汗,仔细扶起自家夫人的手。 “呦这不是林瑶林小姐吗?看看这皮肤,嫩的能掐出水哦。” 说话的是王夫人,在一众小妾里最得老王爷喜爱。她年岁已大,看着这些后来的小妖精就生气,平日里见着总要酸几句。 “哎,我们这些老人哪比的上人家啊,”张夫人一道从拱门内走了出来,她伸出手转了转手上的金玉扳指,觑了眼一身寡净的林瑶,用兰花指捂了捂嘴,夸张道:“王爷可是亏待你了?怎穿的如此寒酸。” 说罢,又自顾自叹了口气:“大家同是老王爷的妾侍,若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帮你嘛~” 这话里话外还不是在说她虽然年轻貌美,但还是和她们一样困在王府的寡妇。王夫人一笑,凑过来亲热的应和,“就是就是,王爷看在你是半个娘亲的分上也会照顾你的。” 扶着的手一紧,翠儿倒吸了口气,还未缓过痛意便听见自家主人回话。 “王爷未曾亏待,不劳各位姐姐费心。” 林瑶神色冰冷,说完便加快了速度。 王张相视一笑,边走边聊起云绣阁最新的衣裳款式。 …… “王爷,王妃说在后院举办了家宴,请您前往。” 旬泽伸手让李梁换下官服,转了转酸痛的脖子,闻言皱了皱眉,应付那一群女人? “不去了,就说我食欲不振。” 他摆了摆手,转而又想到什么似的,“给我换件衣裳。” 餐桌主位上陶苓理了理绣着雀羽的袖子,鎏金的凤钗插在凌云髻多了几分凌厉,斜飞而上的眉尾压住了些许稚嫩,看上很有王妃的气势。 “王妃,夫人们都到了。” 林嬷嬷禀道,见陶苓点了点头,便退到了她身后。 王妃唤,夫人们才能进,不唤则不能进。 明明人都到齐了,却迟迟不见召唤。原本还在门外轻松交谈的人渐渐安静了下来。 有轻微的窃窃私语响起,在场的没有一个不是空着肚子来的,打扮了半天本就饿,一向养尊处优的,哪受过这等委屈。 为首的王张二人对视一眼。 王妃这下马威……看来不好相处啊。 张红眼珠一转,把四个手指上的扳指都拆了下来,又不舍的拿下了头上其中一对翡翠黄金扣。 数了数有小七八样,她把珠宝塞进丫鬟手里,警告道:“藏好,要是敢私吞了我弄死你!” 。 不是没有机灵的,赶紧学着收了些名贵的装饰物。 也有盘着手等着王妃赔礼道歉的,再怎么说她们都算府里的主人之一,王妃这般不尊长辈,传出去可是要被罚写女戒的。 这些人的想法,陶苓通通不知道,约莫等了有一刻钟,她才挥手让小青开门。 陶苓以为自己会看到一群打扮精致的中年妇女。 但没想到过于“精致”了。 为首的张夫人就不用说了,泛着金光的裙摆一看就不便宜,陶苓虚虚一瞟就看见她头上戴了了不下五样的名贵发饰。 再瞅瞅富态的腰间,明晃晃挂着块翡翠玉,比林嬷嬷挑的那块最下品的玉看着好上不少啊。 陶苓眯了眯眼,一群金光闪闪的人里头,唯一素净的就格外显眼。 她看了眼安静坐在末尾的林瑶,有些惊讶,这年纪怕是和她一样大吧。 “给王妃请安。” “夫人们请起。”陶苓抬了抬手,正想说一些场面话,就看到王爷走了进来。 今天王爷穿的是淡青色的衣裳,和陶苓特意挑的墨绿色衣裳莫名有些搭。 陶苓还来不及试探王爷有没有看见她和贾凡在花园里交谈呢,这会儿一见,分外心虚,本来摆好的沉稳而不失威仪的表情瞬间破了功。 “王妃今日可好?” 好是挺好的,若是能看出来你的心思就更好了。陶苓看了眼一如既往的清澈眼眸,先放下一半心。 今日之宴,重点还是在这群夫人身上。 刚坐下的一众夫人又哗啦啦起来行礼,看着中间交谈融洽,似乎十分般配的新人,林瑶暗暗拧紧了手中的丝绢。 王爷和善的笑笑,免了夫人们的礼。 “许久不见,王爷又精神了不少啊?” 王夫人笑着开口,眼里却不似嘴上说的欣喜。 其他人生不出孩子就罢了,她王玉菱当年那么受宠,肚皮却一点动静没有。早年她怀疑都是旬泽母亲干的好事,可是那女人早早就死了。王爷病逝后,如今阔绰的生活又多亏了这个傻王爷。她可谓是又爱又恨。 “哦,是吗?”旬泽眨了眨眼,看向一直偷瞟着自己的陶苓,“王妃也这样觉得?” 这做什么都要看一眼妻子的做派,看起来就感情极好。不少夫人们都调侃起来,没了初时的拘谨。 “好——”好也不能说啊,好不容易摆起了王妃架子,王爷这和乐融融的,她一会儿还怎么开口削减她们的小金库。 众人便见王妃眉尾一颤,突然垂头用丝巾捂住了口鼻,“——什么好?这几日我见夫君日夜在书房里勤劳工作,为供给咱诺大的王府不辞辛劳。”她的声音哽咽,句句是担忧,声声是心疼。 要不是知道书房绝对不可能有外人进去的话,旬泽都要相信了。 这是玩什么花样?旬泽想起昨天看到的事,心里冷哼了一下,面上感动正想说王妃多虑。 陶苓哪能再让他破坏计划,空着的那只手在背后一摆,林嬷嬷便悄悄走了下去。 “王爷如此辛劳,咱们女眷是不是都得做些分内之事帮忙分忧?” 她泪目涟涟,望着众夫人的眼里写着需要赞同。 “是呀是呀,”有几位夫人忍不住附和。 王张等人却是明白了这言下之意,面色并不好看。 她们不开口答应,陶苓也能逼她们答应。 林嬷嬷适时捧上一叠账本念了起来。 “一月,王夫人从库里取百两银票作新衣采办之用。” “二月,张夫人从库里取玉如意一对……” …… 这一桩桩一件件,明目之多,数量之大,显然夫人们的生活过的极其丰富。 陶苓擦了擦不存在的眼泪,“今日唤夫人们前来,也是为了削减一下王府的开支。”她神色渐缓,话锋一转,带了点淡淡的威胁,“夫人们体恤王爷,想必也会欣然答应的,对吗?” -------------------- 作者有话要说: 有看文的小可爱吗? 求收藏,求评论呀(我超热情哒!) 第6章 这一通动之以情,晓之以证据。夫人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尤其是平日里最为嚣张的王夫人和张夫人。 她上个月可才刚刚包了个兰芝苑的少爷,这还没尝到甜头呢。张红紧了紧腮帮子,眼里闪过几分泼辣。王爷都没管的事,你还管起来了? 只见张夫人纵身一跪,紧接着便是哭天喊地的叫起了老王爷的名讳,“阿宁啊——” 她体重不轻,地面似乎都颤了一下。 这一嗓子嗷的,陶苓被吓了一跳,接下来的说辞都险些忘了。 “你去世的早,王爷可是我们姐妹们一把屎一把尿的拉扯大的呀!”张红知道王爷重礼重情,往日只要她们这么一说,王爷便不会管。 就连陶苓都知道老王爷去世才三年,王爷都二十好几了。她心中鄙夷,不着痕迹的往后缩了缩脖子,简直忒不要脸。 原本沦为背景的王爷一下成了焦点,旬泽眨了眨眼,收回看戏的神色。 他眉间微蹙着,脸上隐有不忍。 眼瞅着王爷似乎又要心软了,陶苓赶紧出声。 她演,陶苓也演。 只见王妃起身,直直扶起了跪在地上的张夫人,感动的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说道:“是啊,夫人说的太对了!” 张红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陶苓一句话堵住了嘴巴。 “在那样艰难的时候,夫人们都坚持下来了,如今王府困难就更会帮助王爷了。” 张红一急,本想说王府并不困难,但林嬷嬷账本上鲜红的赤字就摆在眼前,她还怎么能说出口。 说到底,最重要的还是因为现在内务掌权人是名正言顺的王妃,她们这些老王爷的留下的莺莺燕燕都是仗着王爷软脾气的纸老虎,就算陶苓手段再强硬些,传出去别人也说不得什么。 还有什么抄女戒,更是笑话。 张夫人脸色一颓,这一答应,以后王府就全凭王妃拿捏了。她不甘心的喃喃,“当初王妃……” 旬泽的手一紧。 陶苓离张夫人最近,却没听清。 “夫人坐下吧,”旬泽接过陶苓的位置,亲自扶着张夫人坐下。外人只看到王爷体恤长辈不忍她站的太久。 张夫人一抖,只有她知道,弯腰间王爷轻声说了些什么。 “当年的事,别说了嗯?” 她一怔,转头看向差不多自己一路看着长大的王爷,头一次觉得这双眼睛里的笑意下还潜伏着许多东西。 见张红颤巍巍的点头,旬泽起身时眼里闪过几分戾气,这贱女人也配提他娘?他摩挲了一下腰间的佩玉,本想后面再处理这些蛀虫,此时看着满屋子因为钱而失魂落魄的女人一阵作呕。 “王妃,用膳吧。” 这便是要吃饭的意思,陶苓讷讷点头。刚坐下吃了不到几分钟,就见王爷以公事繁忙之由先行告退。 王爷脸上并未有勉强之色,但看着他的背影,陶苓总觉得是刚才张夫人提到了他娘惹他伤心了。 她忧心忡忡的看了一眼,忍不住暗地里瞪了眼张夫人。若说书里有什么是王爷黑化的导火索,便是娘亲死后还要被侮辱名誉了吧。 陶苓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心思吃了。她面色不虞,自觉今后要仰仗着她过活的夫人们也纷纷停下了筷子。 当然有几人从头到尾也没吃什么东西。 从开始到结尾甚至都没被王爷的余光扫到,林瑶握着杯子的手指泛着青白,翠儿左右看了看这才上前轻点了点主子的背,提醒她莫要太明显。 王夫人盯着茶杯里漂浮的茶尖沉思,心里有了些打算。 众人面色各异,这一场家宴匆匆结束。 陶苓被桃儿扶着走出宴客厅,廊檐上,雀儿的声音叽叽喳喳。她闭了闭眼睛,感觉到微冷的空气拂过面颊,才舒服了些。 话语上咄咄逼人不是她的本性,陶苓睁开眼看着低眉顺眼的桃儿,轻声询问:“今儿我表现可好?” 王妃微弯的眼睛里面带着些调皮,桃儿认真想了想,点了点头:“精彩。” 得到了满意的回答,陶苓哈哈一笑,改变剧情的紧张感缓解了不少。 桃儿正仔细扶着王妃迈过台阶,便见簇新的鞋尖一转。 “走,咱们去厨房!” 她诧异的抬头,便见莫名充满了干劲的王妃直冲冲往一个方向走。 桃儿犹豫了半响,看着快要冲进后花园的王妃,还是出声指了指反方向。 陶苓呵呵一笑,也不尴尬。从善如流的转头纠正了方向。 “王妃这是……” 新来的厨房管事擦了擦脸上的冷汗,厨房里正是忙乱的时候,脏乱的很。他不敢问一进来就到处走的王妃,只好对着桃儿询问。 王府的家宴刚结束,剩下的饭菜一叠叠被送了进来,全摆在了桌子上。 这撤下的饭菜都归管事安排处理,他看着弯腰在桌上仔细端详的王妃,见到她游移在几个菜间时眉心一跳,莫不是王妃发现他偷吃了? 他暗暗擦了擦嘴角,见手上没什么油渍悄悄放下心。 “王妃可有安排?”管事的脸上带着谄媚,“您有事吩咐一声就成。亲自到这等烟火之地,免得污了您眼。” 他使了个眼色,便有小厮递过来一张干净整洁的椅子。 陶苓摆了摆手,她又不是来坐着看剩菜的。 仔细看了圈刚才家宴上的菜,陶苓仔细思索了下刚才王爷吃的几道,虚虚的指了指。 一道清蒸鱼,一道嫩黄色的糕点。 一个吃了两口,一个吃了三口。应当是喜欢一些的吧?陶苓有些不确定,想到王爷穿着冬衣还略显单薄的身子蹙了蹙眉。 “这两道都怎么做的?” “王妃这是想亲自做?” 陶苓点了点头,看着有些巨大的鱼,又看了眼自己的小手,她很怀疑这鱼她两手握不握得住。 管事的眼珠转了转,看了眼王妃白皙细腻的手,去后台叫了歇息的厨子。 不是没有主子一时兴起想做个菜玩玩,厨子在后院当差已久,知道大多是娇贵的人,玩不了多久。 他正要熟练的给王妃先处理好大鱼,刀还未下,陶苓就喊了停。 给王爷做吃的,自然目的没有那么单纯,本着刷好感度的原则,她也不能假于人手。要学便学个全套。 厨子一脸惊讶,看着点点头的管事,还是不放心的把鱼放到了王妃面前的砧板上。 杀大鱼的刀自然不小,三人就看着王妃抡起来,又放下去。 “咚咚”几下,鱼没切掉,砧板被倒是被震到了地上。 陶苓喘了口气,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一股鱼腥味瞬间涌上来。她浑身一抖,看着一旁美味的清蒸鱼瞪大了眼睛,真没想到,这么好吃的鱼以前居然这么臭。 桃儿扑哧一笑,捧着湿润的纸巾给王妃擦了擦脸。 他就说王妃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哪能做鱼呢。厨子小心接过刀,收拾了下局面。 “要不王妃先学这金叶糕?” 管家适时的上前打破尴尬,陶苓看了眼貌似比较简单的糕点,赞同的点了点头。 一番准备后,陶苓撸起袖子学了起来。 这金叶糕确实是比清蒸鱼好做,就是步骤麻烦无比。 不断重复的过滤搅拌枯燥又无味,但比起力气活,耐心她有的是,陶苓认真的看着厨子的手法,时不时模仿着。 厨子原本懒散的背脊悄悄挺直,偶尔陶苓困惑的指了指颜色变的有些深的固体,便能听到厨子大叔的解释。 “这是锅里的蒸汽让糕点熟透了。” 哦,熟透了。陶苓点点头,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已经沾了些面粉,惹得对面的小青憋笑憋的难受。 等等?熟透了? 她匆忙揭开盖子,果然比起一旁厨子大叔做的嫩黄嫩黄的糕点,自己的就要深一些,形状也因为模型压的不实而摆脱了叶子的形状向自由飞翔。 管事:“王妃做的真是好极了!” 陶苓:“……” 她笑不出来。 桃儿瞪了眼肩膀都在颤的小青,擦了擦王妃鼻尖的面粉,想了想,有些干干巴巴的说:“也许吃起来不错呢?” 说的也是,陶苓捏着一块糕点送进嘴里,抱着一丝希望尝了尝,末了眼里闪过一分惊喜。 管家:“王妃做的真是好极了!” 陶苓点点头,你说的很对。 直到看着厨子大叔也赞同的点点头,陶苓这才笑开,“来人呀,全部包起来送到王爷那去。” “全,全部?”小青迟疑的顿住了,这一大抽屉的量怕是一头牛也吃不下呀。 很多吗? 陶苓是算着自己的量乘了两倍,王爷一个大高个怎么也得吃这么多吧。她闻着馨香的糕点,说不定王爷甚是喜欢还不够吃呢,多多益善。 “全部包上。” * 李梁敲门的手有一丝忐忑,他看了眼旁边小厮捧着的巨大食盒,有些怀疑自己因为这个打扰王爷午睡会不会受到责罚。 但是,王妃送的……李梁拿不定主意,敲门的手用力了些。 微哑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 每天也就这个时辰能够休息一会儿,旬泽的眼里满是戾气,丝毫没有平日里的和善。他揉了揉额角,梦里浮沉的画面犹在眼前。 利箭刺穿胸膛的感觉那样清晰,他遏制不住此时翻腾的血气,眼里血色蔓延,李梁最好是有什么重要的事,不然…… 小厮的腿瑟瑟发抖,即便低着头也能感觉到王爷刺人的视线。 李梁接过食盒,打发了小厮。 “老奴知罪,只是王妃差人送来这个,李梁不敢私自处理,只好打扰王爷,请王爷恕罪。” 王妃送的?这女人又搞什么。旬泽挑了挑眉,“打开。” 三层食盒一次排开,整整齐齐的码着形状不一的糕点。 “这什么?流食?”旬泽嫌弃的看了眼蔫黄一片,有些甚至还碎了的东西。 “回王爷,大概是糕点。”李梁离得近,还能闻见一些甜腻的糕点味。 “怎么?她送给我吃的?” 还没有人亲自做过东西给他,没想到这第一个确是个不知廉耻的女人,旬泽厌恶的蹙了蹙眉,眼里闪过讥讽,多半是心虚吧。 她这一世的路数倒是含蓄了不少,想起上一辈子大牢里那女人红白相见的皮子,旬泽微微一笑,他倒要看看有什么不一样的花样。 久未等到指示,李梁迟疑的抬头,“那这——” “扔了。” 李梁耳朵一冷,点头应是。 两年前自王爷腿伤归来便性情大变,他低头带着食盒退下,心中微沉,如此好,也不好啊…… 第7章 三月,桃花节将至,京城往来的人愈加多。就连宜春院的姑娘们都加了一批,借着这个赏花的季节打算赚个盆满钵溢。 “旬王爷,您可来啦。”红姐老远就闻着钱的味了,一见果然是大方的旬渝王爷,她摇着手绢笑得花枝乱颤。 “你倒是鼻子灵,叫哪个旬王爷啊?”旬渝随手拿出一张银票晃了晃,目光搜寻了一下一楼的表演台。 “自然是旬渝王爷您了啊,”红姐笑了笑,给钱的是哪个就是哪个。 旬渝轻蔑一笑,“另外一个估计有心也无力啊。” 红姐点点头,嗔怪一笑,亲昵的揽着他往楼上走,“别找了,沫沫在楼上呢。” “不错,上道。”旬渝又抽了张银票给她,满心满眼都是迫不及待。 要她说男人这猴急的样子,天王老子来了都一样。红姐替他敲了敲房门,便听一道极其温婉的声音传来,动听的像山间的清泉,听得人心生舒坦。 旬渝的腰都要软了,不待红姐回答,便急着抢道:“是我,旬渝。” 话音刚落,几时,房门便打开了。一身青衣的女子露出了半张脸,姣好的面容上似嗔似怒的眸子一转,惹得人遐想万千,仿佛已经在耳边轻声说了许多话了。 旬渝呼吸一滞,日思夜想了几天的女人就在面前娇滴滴的看着自己,哪个男人不动容,他面上闪过几分愧疚,柔声道:“沫沫都是我不好,这几天……” 两人说着便嗑上了房门,红姐很有眼色的替他们关好,转身下了三楼。 此时尚算白日,二楼待命的龟奴无事可做,站在楼上俯瞰一楼。 这龟奴身材高大不输芝兰苑的某些少爷,红姐调笑着钻进他怀里,轻声耳语了一会儿,就见龟奴满脸通红的跑走了。 王府内院,桃儿仔细的摆好王妃爱吃的瓜果糕点,小青则选着一会儿要换的花。 门外小蕊一脸嫉恨的看着屋内忙活的两人,脸上被日头强烈的光照得又红又痛。 自上次花园后,她满心期待的以为自己能回来在王妃身边伺候了,却没想到林嬷嬷虽然不让她学规矩了,却也没让她回来。 她天天在王妃院子外扫地,连跟人说话的机会也没有,皮肤都越发粗糙起来。 今天她好不容易趁着林嬷嬷出门的功夫偷跑进来,就被这两个丫鬟堵在门外,说什么王妃午睡莫要打扰。 小蕊咬了咬牙,她跟王妃可是自小一同长大的关系,哪是你们这些下人可以懂的? 等她当上了大侍女…… 小青闭着眼都能想到对方在想什么,那幼稚的心思摆在了明面上,当真是面目可憎。 “等你当上了大侍女就把最累最脏的活分给我们是不是?” 小青笑着说,看着面色不自然的小蕊声音发冷,“有些人呐就像花枝上的杂叶一样,既不能衬托好花,又要恶心扒拉的跟着抢营养。” 她说着轻描淡写的摘下了那片枯黄的叶子,叶子随风一飘就落在了鞋底之下。 小蕊看着小青得意的嘴脸气的浑身发抖,几乎要控制不住嚷叫起来。 桃儿见状赶紧出声阻止,“够了别闹,王妃还在睡呢”,她压了压小青嚣张的士气,皱着眉看了眼小蕊。 别说是她们排挤。林嬷嬷安排给王妃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她和小青能从十几个人里面被选出来伺候王妃,自然看不上小蕊这等粗手粗脚的丫鬟。 再说了,桃儿脸色一沉,她曾经在府里头看见小蕊和一个护卫走的很近。若是惹上了什么事,岂不是要连累王妃。 一个明着看不起,一个暗着嫌弃。小蕊这些天的委屈一下爆发,眼泪止都止不住。 这番动静到底还是惊动了屋里的人,等陶苓擦着眼睛出来,看到的便是这般场景。 桃儿和小青跪在地上请求恕罪,两人身后则站着面色通红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小蕊。 “这是怎么了?”陶苓皱了皱眉,低头的桃儿和小青没有说话。 “王妃!小蕊终于见到您了!” 小蕊扑通一声跪在了脚边,陶苓被紧紧攥着小腿,刚站稳就听见她噼里啪啦说了一堆。 什么小青桃儿故意让她在阳光下罚站并对她言辞侮辱等等。 陶苓头大的听完,看了眼默不吭声的两个被告人。小蕊脸确实是很红,但若说这事是小青做的她信几分,但桃儿……陶苓看了眼桃儿拘谨绷着的下颌角,她确是不信的。 见到王妃怀疑的看向桃儿她们,小蕊解气一笑,居高临下的眼睛里满是得意。 若是什么都不罚小蕊确实受了委屈,要是罚的狠了,又寒了她们的心。 “你们先起来吧,今日之事自己去林嬷嬷那里领罚。” 小蕊想到林嬷嬷惩罚的手段,扶着王妃的手幸灾乐祸。 “还有你,你也一起。” 陶苓补充道,没有和一脸不敢置信的小蕊对视,她轻轻抽出手,“以后你就在小青手下做事,她安排什么你就做什么。” 如果陶苓没有记错的话,往后许多情节,都有小蕊这个大侍女的插手,如今把她安排到小青眼皮子底下,应该就生不了事了。 “桃儿,随我去库里看看。” 过几日就是桃花节了,皇后特请众皇亲女眷诰命夫人到御花园参加桃花宴。作为王妃,免不了要送些东西,她得去库里好好挑一挑。 两人就这么走了,小蕊似是不敢相信,许久才尖叫了一声“小姐!” 又口无遮拦了,陶苓的背影一顿,没有回头。 往日府里耀武扬威的日子涌现在脑海里,小蕊颓然坐倒在地上,嘴里喃喃:“变了,一切都变了……” 渐渐的,泪眼婆娑中的背影慢慢扭曲,小蕊的眼睛爬满了怨怼。 ---- 此时比起鸟语花香的京城,远在天边的大旬南域陷入了严重的干旱。数百亩农田无法耕种,随着冬天的存粮一天天减少,百姓们陷入了饥荒的恐慌之中。其中以最南的滨州、洵州为甚。 不少先吃完粮食的百姓已经闹了起来,此时滨州太守府外已经围了不少百姓,他们眼冒火光,在太守府外示威。 “若不开仓放粮,我们就一直堵在这!” 一人呼,群情激愤。 侍卫眼看不妙,立马派人进去找太守。 而此时的太守还在温柔乡里沉醉不醒。 “大人,不好了!” 门外急喘喘的通报声传来,被打搅了美事的陶青很是不爽,他打开房门,口气不好道:“怎么,府里着火了?” “这,这倒是没。”小厮愣愣的回道,立马就被踹了一脚,“那你他娘的坏我好事!” 屋里的姑娘见事不成,穿好衣服对着太守抛了个媚眼就从后门离开了。 陶青合拢衣服坐下,灌了口美酒。“爽!说罢,什么事。” “府外已被百姓包围,说若太守不开仓放粮就堵着门口。” “然后呢?”陶青浑不在意的哼了一声。 小厮喏喏说不出话来,那些百姓确实没说下一步干什么。 陶青悠哉悠哉的塞了口南疆运过来的菠萝,“他们顶多就是坐在那儿,还能干什么?” “可可,可是。”这么多人堵着也不好。 “有多少人?” 小厮想了想,“约莫十多人。” 陶青嗤笑一声,“才十几个,你们一轰不就轰走了。我大旬太守府的士兵是吃闲饭的” 小厮皱了皱眉,想到其中几个垂髫幼儿,还想说些什么。 “行了行了,等上头的银两发下来自然有他们吃的,”陶青挥了挥手,“正好,给我再叫个姑娘,刚刚那个,啧啧不够大,”他说着在胸前比划了两下,眼里满是猥琐。 门外的灾民们等了半天,没等来粮食却等来了棍棒。 “欸欸,你这是做什么,”有人被推搡着赶出好几米远,不愿意走的就直接棍棒伺候。 “来人啊!官兵打人啦!” 有位妇人抱着小孩瘫倒在地,大声哭丧着,“我可怜的丈夫你死的好惨啊!” 她骐骥着有人路过帮忙,却不知道,如今正是困难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躲在家里过灾,那还有闲空出来溜达。 士兵狠狠掰开妇人的指甲,看着手臂上被抓出来的血痕,胸中暴戾,一脚就踹到了妇人怀里。 这一脚没收力道,妇人连着小孩当场滚了三米远,头一嗑地,竟是昏了过去。 “在场的还有谁敢闹事?” 士兵扫了一圈,此杀鸡儆猴下,再没有反抗的人。 都是些老弱妇残,敢操着天大的胆子堵在太守门口已是极限,如今只能灰溜溜的滚开。 有老人颤巍巍的被小孩扶起,他看着太守府的牌匾嘶声喊道:“你们会遭报应的!” 这声音悠长洪亮,振聋发聩。 为首的士兵心下一震,瞬间恼羞成怒,他凶狠的抡起佩刀,“怎么,想留在这里?” 剩下的人一吓纷纷四散逃走。 这一切的一切都落入了远处墙角的一个头上有着硕大黑痣的乞丐眼里。他看了眼四周,等到士兵回府,一切安静后才慢悠悠的从脏乱的角落里爬起来。 转身一蹿消失在了复杂相通的小巷子里。 第8章 日头一转,回门的日子就到了。 这几日府里削减开支,陈旧的物件都要利用起来,陶苓和林嬷嬷忙着打点库里的东西,若不是陶府的人托人捎信来提醒,她都快要忘记了。 原著里写陶家的笔墨很少,但每一笔都在给王爷黑化的路上添砖加瓦。陶苓头疼的想了想那一大家子亲戚,隐约记得有几个不是省油的灯。 “王妃时辰到了。” 桃儿轻声提醒闭目养神的王妃,“马车已经在门外候着了。” 陶苓点点头,起身搭着桃儿的手,正要出门,便见门口边上站着的小蕊。 今天倒是老实了许多,陶苓看着她乖乖的在擦窗檐,想了想还是叫上了她,毕竟小蕊比较熟悉陶府,若是有什么事也有的照应。 等陶苓掀开马车的帘子时,王爷已经安坐在里面许久了。 虽是新婚燕尔,但实际上两人除了大婚那天,竟是没有在一个屋里呆超过一个时辰。 珠串轻响,闭目养神的人睁开眼睛,陶苓正想着王爷的睫毛如此之长时,便措不及防的与他一对视。 “王妃来了?” 王爷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陶苓愣愣的看着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睛,有些怀疑刚刚那一瞬间的戒备与冷漠是错觉。 她点了点头,不太优雅的坐下。 裙摆过大,在较为狭小的空间有些行动不便。 因着今日是回门的日子,桃儿特地挑了繁复的三件套,这衣服反正凭借陶苓的智商是脱不下来的,也不知道桃儿哪来的巧手,给她安排的明明白白。 陶苓哼哧哼哧坐下,悉悉索索过后,马车里又是一片安静。 这次桌上没有绿豆糕了,陶苓失望的扫视了一圈,最终视线又落到了王爷身上。 其实原书里并未具体提及王爷是个怎么样的人,前半本书他作为男配身上带着善良懦弱的标签,后半本书又变成了黑化反派极近渲染着恶与罪。 甚至于陶苓对他也是同情大于了解,此时见他低头凝视着手中的玉佩,忍不住问道:“可是什么重要之人送给你的?” 旬泽抬头,并没有错过陶苓眼里的复杂情绪。 好奇,同情,亦或是可怜? 手中白玉温暖细腻,正中间有一小颗红点,旬泽还记得它上一辈子四分五裂又被他勉强拼合的模样。带着丑陋的疤痕,虽然形状还是完整的,内里却早就坏了。 而罪魁祸首呢? 他看向眼前人,语气低落,“我母亲的,”。 旬泽仔细的盯着她每一寸的面部变化,再想找出几丝异样却失败了。 陶苓干巴巴的拧出句抱歉,偏头不敢再打扰他。 女人发红的耳尖在眼前晃荡,道歉声中满是不好意思和错愕。 摩挲玉的手指越发用力,旬泽眯了眯眼,前世女人故意摔碎玉佩的嘴脸和眼前慢慢重合。 莫名其妙的糕点,安分守己的把持内务,甚至连野男人也不找? 一种诡异的猜想涌上脑海,神经质的颤栗从脊骨窜到头皮,他嘴角扯起一抹兴味,看来有新玩具了。 毫无察觉自己被怀疑了的陶苓,直到下车,才磨磨蹭蹭说了上车后的第三句话。 “那个,王爷帮我一下好吗?”她实在是起不来了。 裙摆缠住了盘起来的双腿,陶苓伸着手努力的挣扎,试图靠腰部的力量拉动全身,但很显然她没有少林寺师傅那样的功夫。 女人显然是用了大力气,脸颊红的不行。旬泽欣赏了眼她可笑的窘态,才好似突然看见她的难处,“王妃都是我的错。” 那倒也不是,谁会相信女人会被自己的裙摆绊住呢。这双手扑腾的样子实在是丢脸,陶苓尴尬的看着回头又一脸愧疚的王爷,刚想放下一只手,还没来得及动作,双手手腕就被一起握住拉了起来。 这力量着实是惊人,而且王爷竟然一只手就能圈住她两个手腕! 陶苓惊讶的张圆了小嘴,没注意此时的姿势有多么尴尬。 马车空间狭小,她双手被牵制在了头顶,身体不自觉向后仰,整个人几乎要贴进王爷怀里。 纤细的脖子颤抖着支撑平衡,一阵暗香浮来,旬泽几乎可以感受到那薄薄皮肤下血管流动的动静。 他的眼神一暗,尖叫,痛哭,求饶,上辈子可以称之为愉悦的回忆涌上来。指尖暗暗加重了力道,一跳一跳的有力脉搏象征着眼前人完好健康的生命,没有那么容易玩坏的生命…… 受限的视线里只有马车的车顶,陶苓不明所以,手腕上的力道已经有些发疼,她张了张嘴,“王爷……” 这一声带着些脆弱,软软的,还有陶苓不知道的淡淡哭腔。 就像野兽爪下的小白兔,不知道死期将至,只是凭借本能呜咽了几声。 野兽松了些爪子,但还是忍不住汹涌的饥饿,不肯放手。 直到珠帘被拉起,“王妃到——”车上的画面有些劲爆,桃儿睁大了眼睛,嘴里还未吐出最后一个字,手就先一步又放下了帘子。 她腾的转身,脸上一热。 作为王妃的贴身侍女,王爷有没有来王妃这她还是很清楚的,本以为王爷并不是很喜爱王妃呢,哪知道……桃儿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忘记刚刚看到的旖旎。 “王妃?” 小蕊一脸奇怪看着桃儿,有心往马车那边探了探头,却又被桃儿挡的严严实实。 知她防着自己,小蕊瘪了瘪嘴,指了指陶府前已经呼啦啦走过来的一众人,“他们可已经到了。” 正事不可耽误,桃儿清清嗓子,敲了敲马车窗,王妃,不,“王爷,陶府到了。” 听得里面传来王爷的应声,虽有沙哑,但还算清澈,桃儿悄悄松了口气。 “王妃,我们走吧。” 可算被放了手,陶苓看着转身自顾自下车的王爷撅了撅嘴,她揉了揉手腕,看着上面的红印吸了口气,果然即便是温柔体贴的王爷也有直男的时候,女人可是很脆弱的好伐。 帘子外,桃儿的手已经搭在那等着了,陶苓把手放过去,借力下车。 前面倒置的手突然放下来有些充血,她一个步伐不稳,要不是桃儿扶着,差点摔到马屁股上。 若是如此,可就丢人大了。有惊无险,陶苓正想和桃儿道谢,抬头就看到她本就严肃的脸写着不赞同。 细看之下还带着几分羞涩和欣慰? 陶苓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下次我不再这么行事鲁莽了。”她一定好好走路。 桃儿点点头,“如此甚好。” 两个人鸡同鸭讲,主仆和谐。 旁边的旬泽眼角抽了抽,宽大衣袖下的手指一颤,还能感觉到一些细腻的触感。他有些厌恶的碾了碾掌心,皮肉接触的感觉还是如此的恶心。 “苓儿你可回来了啦~” 极其亲昵又带着浓郁的脂粉味儿迎了上来,这如出一辙的油腻感,陶苓的耳尖一跳,几乎要以为是贾凡那个家伙。 只见来人穿着大紫袭绒,雪白的毛貂蜿蜒着傲人的曲线从上而下,光看身材是个顶好的美人。就是这脸差强人意,脸上厚厚的一层□□,就连陶苓这个不会化妆的人都能看出来。 这便是陶府现在的女主人,陶太傅身前取的唯二女人之一,也是原身最亲近的人。 是的,连陶太傅都要排到后头去。 陶苓母亲早死,这后娶的续弦精明能干,早知道府里的宝贝旮瘩是谁,讨好控制住了陶苓,就相当于控制住了陶府,如今陶太傅已逝,陶苓嫁人,这诺大一座前太傅之府就沦为她掌控之中了。 因此这次回门,陶苓最担心的便是这个女人。原身与她亲近,若是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分分钟就能被扒下马甲。 想罢,陶苓忍着恶心,也亲热的迎了上去,“方娘~” 两人挽着手当着两方人马的面叙旧,端的是感情深厚。 主要是她说,陶苓就软声应和着,做小女儿姿态即可。好在对方并没有感觉什么异样,陶苓微微放心。 “方娘,王爷还在这呢。” 又一个微胖的妇人走了上来,谄笑着朝王爷矮了矮身,忙不送的把身后刚及第的儿子拉到身旁训斥,“还不给王爷行礼!” 许是排练过的,还不过妇人高的男孩,一挥衣袍,登时五体投地给王爷行了个大礼,“给王爷请安——” 声音很大,气势很足,就是单薄了些,妇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带着期盼看向王爷。 “请起吧,”旬泽温和一笑,好似没被这阵仗吓到,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 玉佩,又是玉佩! 陶苓的心在滴血,眼睁睁的看着妇人喜滋滋的收进怀里,仿佛听见银子扔进水里的声音。 将这一幕收入眼底,方娘眼眸一转,“瞧我,这太久没见苓儿,高兴坏了!” 她笑着用丝绢掩了掩嘴,“王爷可会怪罪?” 话虽如此,任谁也不觉得好脾气的王爷会生气,果不其然,只见王爷温润一笑,“自是不会。” “好,真好!我苓儿嫁给旬泽王爷是她的福气呐。” 方娘欣慰的慨道,安慰似的拍了拍陶苓的肩膀。 陶苓只作不知,似害羞般低头藏进了桃儿的怀里。 她忍不住嘀咕,怕是你的福气吧!原书中方娘不知道借着王妃的名义捞了多少好处,简直是本就富贵的家庭锦上添花。 至于为什么不埋到方娘的怀里,陶苓耸了耸鼻子,闻着桃儿衣服上干净的皂角香暗暗蹭了蹭,她才不去那个不知道熏了几斤胭脂味的怀里呢。 第9章 陶府前气氛热烈,一人一句新婚祝福,都能说出不同的花样。 “好啦好啦。咱们快带王爷王妃进去,总在门口像什么话。” 说的上头的翠娘被方娘这么一说才止住了话匣子,“是是,是该进去。”她拉着儿子给王爷王妃让道,瞅着居于前头为首的两人,眼里艳羡,“儿啊,你将来也要成为这人上人听见没?” 林同重重点头,脸上满是野心,他也要让人心甘情愿的跪着请安。 今个儿王爷身边没跟着李梁,府邸门槛又多高大。 这么多双眼睛在后面,陶苓抬头看了眼王爷侧脸温柔的弧线,她抿抿嘴。 “几日不见,府里有些不一样了?”陶苓转头对着后首的方娘说,脸上带着些好奇。 簇新的石雕,新添置的梨花座椅。 方娘了然,顺势给她说道说道,两人走走停停,旁边步伐缓慢的王爷就不显得突兀了。 一大帮子人就这么跟在后面,从门口走到客厅短短几十米,生生走了一刻钟。 旬泽目不斜视,偶尔回应一下陶府男丁的话,多是些求取功名的废话,他好生回道,眼里却是不耐。 “哦如此甚好。” 陶苓本只是想拖延下时间的,哪知道方娘仿佛打开了开关一样,说了个不停。显然装饰陶府是方娘的兴趣爱好。光是附和她的话,陶苓的脸就快要笑僵了。 她抽搐的额角尽数落入某人的余光中,旬泽眨了眨眼,嘴角闪过一分笑意。 “瞧我这一开口呀就停不下来,”方娘嗔笑了一声,轻刮了下陶苓的鼻尖,“你这丫头也不提醒我。” 往日小蕊可是陶苓寸步不离的人,如今却站的远远的。方娘打量了一眼神情恰如往日的陶苓,若是小姑娘摆起了王妃的架子就不好拿捏了。 这称呼着实有些逾矩了,但和方娘一贯亲近的原主说不定就一点也不介意。 陶苓拿不定主意,看着眼眸深深的方娘,摸不准是不是试探,只好傻笑着敷衍过去。 方娘心下稍安,笑了笑,亲自扶着陶苓做到客厅主位上,“来人啊,上菜。” 下人们鱼贯而入,招待王爷王妃的菜式自然丰富,有几样甚至陶苓都没见过。 忍住,陶苓,你给我忍住! 陶苓咽了咽口水,矜持的只夹了夹几筷子,吃相优雅,步调缓慢,时不时喝一口茶清清口,一点也不像原来的风格。 “王妃,可是没有胃口?” 这一句,全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王爷关心的声音很动听,陶苓很感动。她笑着摇摇头,就眼睁睁看着他夹给自己一个最讨厌的香菜银丝卷。 陶苓很想不吃,但看着王爷水汪汪似乎带着期待的眼睛,还是顶着大家炯炯有神的视线含笑咽了下去。 一股熟悉的泛着恶心的味道涌了上来,这下好了,陶苓啥也不想吃了。 “王爷王妃感情真好哈哈” 这亲昵的喂食又引起了一大波祝贺之词,在他们真诚的语气中陶苓仿佛觉得自己和王爷是一对恩爱无比的夫妻,还要记上史册的那种。 “莫不是有了?” 翠娘调侃,煞有其事的说:“我当年就是因为吃不下饭,一检查就有的。” “是啊是啊” 七大姑八大姨纷纷应和,你一句我一句的,仿佛陶苓的孩子十个月后就能落地了。 陶苓真的很想来个黑人问号脸,但只能故作害羞的低下头。 她暗暗觑着旁边的王爷,只见他面不改色,笑着一一应付一群战斗力极强的女人,不禁感叹,从某种程度上,王爷也是真的强。 一桌饭,宾客尽欢。 陶苓啥也没吃饱,疲于应付之下还感觉更饿了。 男人们在茶桌上谈起了事业,王爷被里里外外围了几圈。 陶苓看了眼在远处和她招手的方娘,心中一叹,今个儿的正事要来了。 方娘拍了拍陶苓的手背,揽着她往内院走。 女人家说些体己话自然是要进房间的,她看了眼紧紧跟着的桃儿和小蕊,意思再明显不过。 “你们先在外面吧,我和方娘单独说说话。” 陶苓吩咐道,看着满意一笑的方娘暗暗皱了皱眉。 也不知道她要说什么,陶苓担忧的想,转而又叹了口气,反正都对王爷不利就是了。 方娘刚关上门就听见这一声叹息,她转过身,看了眼几乎是她带大的陶苓,关怀的问:“你和贾凡怎么样了?” 这开口第一句着实劲爆,把陶苓震的都没有反应了。 她讷讷的低着头,似乎有难言之隐。方娘想也是,搂着陶苓的肩膀让她坐在床上。 贾凡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从他第一次来陶府送东西的时候,方娘就看的明明白白的。 她当时冷眼旁观陶苓被他引诱,两人越陷越深,悄悄私定终身的事儿,陶苓是一点也没瞒着她这个娘亲。 本想着陶苓嫁给一个下人最好不过,方娘看着她头上属于王妃的尊贵发饰咬了咬牙,哪知道这个小杂种撞了天大的运气,竟然能嫁给王爷,真不愧是克死了母亲得来的福报啊。 不过,这天大的运气,也得分她方隋玉一杯羹。想起了之前的计划,方娘吸了口气,再睁眼时里面的情绪消失的干干净净。 陶苓感觉到头顶被轻轻的拂过,正被这极近的胭脂味熏得发腻,就听见方娘好似妥协一般的轻声说道:“其实你们若是要在一起也不是不行……” 她轻轻附在陶苓耳边,“你们可以……” 陶苓惊了,方娘说的有鼻子有眼的,感情这带绿帽子的主意也不是原主一人的,还有人出谋划策。 她不禁同情起陶太傅来。家门不幸啊,好好的女儿养歪了,好好的老婆如此“经验丰富”,辛苦为陶家操劳了一辈子,却捞了个病逝的下场。若是他知道女儿这么“争气”不知道会不会从棺材板下跳出来。 明明成婚前几天还哭着死着要嫁给贾凡,如今给了她能在一起的法子却一点反应也没有?方娘皱了皱眉,“可是闹别扭了?” 她养大的人她自然知道,总不能是突然明白礼义廉耻了。陶苓和贾凡在府里眉目传情的时候,方娘可没错过。 正如不能直接摆脱贾凡一样,方娘这边也必须拖一下。 陶苓状似委屈的垂了垂眼,难过的说:“我,我看见他和……” 话说一半急死个人,方娘忍不住催促,“看见什么了?” 陶苓内心苦笑,这原女主喜欢贾凡实在过于深入人心,她吸了口气,豁出去了。 只见陶苓一头扎进了方娘怀里,声音呜咽,竟是一下就哭了:“我看见他和一个丫鬟行迹亲密。” 陶苓悄悄掐了下大腿,眼泪瞬间浸湿了方娘的前襟。 方娘眉心一跳,霎时反应过来,“可是小蕊?” 陶苓还在竭力模仿着嘶声痛哭的样子,她颤抖的肩膀一顿,没想到方娘竟是脑补到了小蕊身上。 顺势点了点头,像是忍受不住丫鬟的背叛一样,陶苓转了转脑袋,愈加深钻进房娘的怀里。小蕊对不住了先。 陶苓这一番表演效果不错,主要是她真狠心下手掐了,哭的实心实意,直到被方娘扶起来还抽噎着停不下来。 方娘看着自己胸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嫌弃的要死,但还是暂时忍着脾气替陶苓擦干净眼泪。 “好了好了,那咱们先不提他。”方娘安慰道,心中恼怒自己嘴贱,正事都差点忘记了。她清了清嗓子,似乎有些不经意的问道:“如今内印可在你手中?” 陶苓抽噎不停,闻言迷茫的抬起了泪眼,“什么内印?” “就是掌管王府内务的内印呀!”方娘急了,“如今你可是府里唯一的女主人,内印怎么可能不在你这?” 有当然也要说没有,陶苓继续装蠢。 莫非是陶苓忘了找王爷要?方娘眼珠转了转,心里没好气的骂一了句“蠢货”,连掌权都不懂,真是和他那个没出息的爹一样。 陶苓见她脸色变换,显然是气的不行。没过几秒就听到方娘特别贴心的建议,“你个傻丫头,内印拿着才能掌管王府的钱,”她捏起了陶苓精贵的衣裳,“你不是最喜欢漂亮裙子了吗?” “到时候你想买多少买多少。” 陶苓假装听进了她的引诱,低头思索时眼里闪过鄙夷,王府的内印作用可大了去了,虽然陶苓还不知道方娘想干啥,但不妨碍她先稳住这个贪婪的女人。 “方娘你说的对。” 方娘倒底是个妇人家,对这旬二王爷府内的事知之甚少,谁会相信一个王府的内印在一个嬷嬷手里呢。 也只有王爷这傻孩子才会任林嬷嬷一个外人掌管内务多年了。 此关先糊弄过去了,陶苓看着一门心思谋划着什么的方娘暗暗唾弃,“你就美滋滋的想着吧,再来陶府算我输。” 这主要的事一谈完,后面便是无聊的叙旧,方娘似乎都懒得应付了,草草聊了些事便结束了闺房谈话。 前厅里,林同父亲谄媚的笑了笑,口干舌燥说了半天,王爷虽是态度和气,却好似听不懂言下之意般,总是顾左右而言他。 “王爷,你看,可给我儿安排个一官半职?”他忍不住挑明,示意有些腼腆的儿子给王爷行个礼。 又是一个大礼,林同的额头紧紧贴在地上,眼睛里有些许期待。 可看不见王爷俊美的脸庞,这温柔的声音似乎也变了调,“叔侄请起,不是我不愿帮忙,只是我不在吏部任职,无能为力啊。” 林同的手猛地攥紧,他抬起头敏锐的察觉到上位之人眼底的漫不经心。 自尊心本被他踩在脚下,此时却忽而暴涨,林同的眼里涌上怒火、不甘。 到底是年岁尚轻,这没脸没皮的模样也不懂得收敛,旬泽心里冷笑一声,真是乏味。 他眼神一瞟,就看到侧门被桃儿扶进来的王妃,眼眶通红,粉似乎也掉了些,又搞了什么花样?旬泽眼里闪过自己也不知道的兴味,玩具来了。 “怎么会无能为力?”林同父亲忍不住想再说,您可是王爷呐。可是还没等他说出口,就看见王爷起身直直朝王妃走了过去。 “王妃可好?” 这急急的询问,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怎么了呢,陶苓一脸懵逼的看着可以说是快速的走过来的王爷,总觉得他有点兴奋是怎么回事? 桃儿本来给主子擦着有些掉的浮粉,见此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我挺好的。”陶苓顶着他热情的目光结巴的回道。 女人仰头时,有些水润的眼睛泛着楚楚可怜,眼睑更是红的厉害。 若是再红点就好了,旬泽笑了笑,睫毛下似有无尽翻涌的深海。 第10章 三月初八,桃花节如期而至。 院前也种了桃花,陶苓虽不曾出府,却也能感受到阵阵馨香渐浓。 “王妃,这样可好?” 小青指着簇新的花束问道,她手巧,修剪了下枝干,稍微在青瓷花瓶里摆弄了几下就很是美观。 陶苓点点头,任桃儿给自己手上擦润霜,天气尚寒,她做完糕点,洗完手就有些红了。 “王爷可收了?” 陶苓似随口一问,桃儿抿了抿嘴,看着明明很期待的王妃暗暗笑了笑,“收了。食盒回来都是空的。” “我就说王爷吃得下嘛,”陶苓得意的挑挑眉,刷好感进度稳步向前中。 这厢旬泽看着桌上每天都在变着不同形状的糕点,挑了挑眉。 “滨州那边已经安排好了,王爷您——” 一刀正低头汇报着工作,滨州民事已大,再过不久定会闹到京城来,他本想问王爷下一步是否要进行,就看见王爷指尖轻捏着的嫩黄点心。 这尤为鲜嫩的色彩与昏暗的书房着实不符,王爷盯着它的模样好像在看什么新奇的玩意儿,他识趣的闭嘴等候,却听到主子一句“继续”。 一刀顿了顿,思考了一下,复又开口:“饥民北上,三月社日在即,若要起事,还需一个缺口。” 旬泽碾了碾指间的糕点,刚出锅的糕点还很烫,他仿若不觉。粒粒碎屑一一落到地上,旬泽嘴角拉起一丝弧度,似笑非笑:“依你看,选谁最好呢?” 皱了皱眉,一刀沉吟了片刻,还是如实答道:“若要占据舆论高点……依小人拙见,王妃最好。” 是啊,旬渝上一世也是这么想的。旬泽嘲讽一笑,他起身端着那盘糕点走到书房外,径直扔进了鱼池里。 小鱼们争先恐后的抢着分食,旬泽擦了擦手,瞥了眼身后跟过来的一刀,“既是知道该选谁了,还不去?” 一刀愣了愣,低头应是。 身后风声窸窣,转眼便再无一人。鱼池里渐渐有小鱼翻起了肚皮,饿久了的人再碰到食物可是会撑死的,“让我看看这次你又会有什么表现呢?” …… 桃花晚宴,御花园灯火通明。 这美名其曰的宴会一开始还仅是为了庆祝桃花节而设,但久而久之便成为了官家夫人们心照不宣的交际盛宴。更有传闻,若不能为皇后邀请参加便得不到京圈名流贵族的承认。 作为旬泽的王妃,在桃花宴的第一次亮相,无疑是真正走进京圈的象征。 “泽王妃到——” 时间尚早,御花园里的坐席还有一半是空着的,相熟的三两夫人们闻声望去。 只见御花园入口,两株应景的桃树间慢慢走出一位粉装女子,淡梅色雪锦衣,芙蓉祥云百花褶裙,外罩烟纱裙逶迤而下。近了便能瞧见肤如凝脂,面若浮霞的好模样,端的是人比花娇,衣比花艳。 陶苓嘴角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在一众目光中淡然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冰冷的手指直到握上桃儿给倒的热茶才缓和了知觉。 美是有代价的,古今相同。 在府里尚且可以穿的圆润些,可到了正式的宴会,打眼一瞧,陶苓是真心佩服那些能穿着薄纱谈笑风生的夫人们。 “王妃真是好颜色。” 刚坐下,便有人来搭讪了,“这是林太尉的千金,”林嬷嬷小声提示道。 陶苓笑了笑,“林千金过奖,这花钿可是极衬你。” 来人年纪尚轻,一身鹅黄色小袄,额间贴了兔子耳朵似的花钿,很是可爱。听了陶苓的话,立马高兴的蹦回了自家娘亲那。 陶苓远远收获了林夫人一个善意的微笑,本来有些紧张拘谨顿时放松了些。 其实陶苓多虑了,作为王妃,在场的除了皇后谁也越不过她的身份。 因而,等皇后珊珊来迟时便看到的是大家齐乐融融的模样。 传闻陶太傅之女平日深居府内,性格娇纵? 皇后看着众星捧月中谈笑得宜的王妃,想到几日前玉梅收集的消息,她眼里闪过几分怀疑,怕是作不得数。 “参见皇后娘娘” 陶苓跟着众夫人一起起身行礼,皇后的肚子越发圆润了,满脸的柔和之气。 “大家快起,”皇后柔声说道,尤为亲近的亲自扶起了陶苓,“你坐我边上吧。” 她眼中笑意盈盈,和现代那些好姐妹就要坐一起并无二样,陶苓愣了愣就被牵着坐到了皇后下手。 “上次见你爱吃这个,我特地叫人多做了几份,”徐皇后推了推流云乌丝卷的小碟子,“三碟呢,够你吃了。” 陶苓小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皇后这番细心关照,她唯有以吃为报。 宴会马上要开始了,一会儿便是宫廷表演,皇后特意请了尚乐宮最好的姑姑为大家演奏乐曲。宫女们刚摆上乐器,就听见遥遥一声娇媚的女声,“哎呀,我来迟了真是不好意思。” 这声音婉转妩媚,末了娇滴滴的笑意顿时酥了陶苓半边身子,她放下手中的吃食,便见袅娜而至的女人。一双丹凤眼微微上挑,红唇雪肤,妖艳丛生。 未等主位的皇后应声,就款款行了个礼,“皇上刚来拿昨儿落下的东西,妹妹帮着找了一会儿便来迟了,姐姐可莫怪。” 身边人的呼吸似乎都急切了些,陶苓看着应该是皇帝妃子的女人脸上实为炫耀的神态暗暗咋舌,这连呛带讽的,不愧是皇宫里的女人。 “自然是无妨,柳妃坐吧。”皇后轻轻一笑,大方的抬手免礼。 柳曼扬了扬眉,笑盈盈的道谢。她起身目光一划,看着本该是自己的位子上坐着位陌生女子,朱唇一启:“想必这就是泽王妃了吧。” 没想到她正常的语调也是如此,陶苓一颤,点了点头,“见过娘娘。” 柳曼在宫女的搀扶下坐下,一阵香氛袭来,陶苓本以为这娘娘的出场秀到此为止了,就听见她不大不小的声音传了过来,“王妃这衣裳真好看,就是可惜是去年的款式了,”在场的人瞬间安静了,像是没感觉自己说错话一样,只见柳妃又掩嘴一笑,“不过倒是与王妃极为相衬。” 一时众目睽睽,陶苓一怔,她这是被针对了? 眼见着王妃被欺负了,桃儿咬了咬牙,今儿衣服是她搭配的,都是她的错。 柳曼一向好争,这宴会第二的位子被人坐了自会不甘心。皇后把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抿了口热水,并无开口调节的意思。 陶苓久未应答,柳曼理解似的点点头,“也是,王爷腿伤,这用药自然是花费大了些。” 这便是明着说王妃没钱买衣服穿了,座上有和柳曼相熟的,闻言轻笑了几声,在这诺大的后花园十分清晰。 陶苓拧了拧眉,怎么这书里的人谁都要踩一脚王爷。她本不欲计较,现下王爷都被人笑话了,不回些话,这怒火都下不来。 “娘娘如此关心王爷腿伤之事,真是有劳了,”陶苓笑着以茶代酒,十分真诚的感谢道。 皇帝的女人关心皇帝的表弟?柳曼的脸色一僵,硬生生受了陶苓一杯茶,便又听见她慢条斯理的说道:“我不善服饰之道,但端看娘娘身上那漆金的玉凤,想必是宫里顶顶尊贵的衣服了吧?” 陶苓实心实意的夸奖道,看着顿时慌乱起来的柳曼微微一笑。 普天之下,能在衣服上绣凤的唯有皇后一人,她区区一个妃嫔,哪怕再受宠也不能违背宫规。 “你你别胡说,我这不是凤!” 柳曼眼神一乱,这红衣是她特地嘱咐绣女做的像些的。 “哦?可这也不像朱雀啊?”陶苓偏了偏头,仔细看了看,像是拿不定主意似的转头问皇后:“皇后娘娘觉得呢?” 这便是要她定夺了,皇后眼底闪过笑意,一年多没见柳曼这女人吃瘪的样子了,她看着反唇相讥的陶苓多了几分喜欢。 若是皇后较真起来找到了那绣女…… 柳曼额头一凉,匆匆跪下,“皇后娘娘明鉴!” 自她复宠以来,再没有行过如此大礼。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低人一等,无疑比当众摔她一巴掌还难受。 柳曼垂下的眼里满是愤恨,真是个眼尖的丫头,若不是她今日大意,哪能给她抓住小辫子。泽王妃是吧,她记住了! 皇后居高临下,看着貌似瑟瑟发抖的柳曼嘴角划过一丝讥讽,这女人平日里小动作不少当她不知道吗?可皇帝最近…… “柳妃一向守规矩,我看啊,是雀,”皇后亲昵的点了点陶苓的额头,这意思是放下了这茬。 陶苓与她相视一笑,从善如流,“说的也是呢。” 若是守规矩刚才便不会迟到了。两人一唱一和,闹得柳曼更加没脸,没等宴会正式开始便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 “禅月——离眠——” 悠扬的歌声伴着琵琶响起,即便是不懂乐理的人也能乐在其中。 讨厌的人走了,陶苓再度回复吃吃吃模式,桃儿本想上前给主子布菜,就见皇后自然的用筷子夹了几样王妃爱吃的菜,面上竟有几分淡淡的宠溺。 “靴靴,”陶苓鼓着腮帮子道谢,就见皇后娘娘脸上有几分回忆,“娘娘怎么不吃?” 皇后摇了摇头,“没什么胃口,看你吃就挺好的,”她笑了笑,终是月色太好,忍不住说道:“你很像我妹妹。” 这是要开始讲故事了?陶苓咽下东西,做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却没等到故事。 “三月社日在即,皇帝祭天我负责收集百家之物,可是你看我这肚子,”皇后摸了摸,抬眼道:“你帮我去可好?” 皇后脸上有淡淡的为难,陶苓虽有些疑惑,但还是应了下来,听着不难的样子。 皇后欣然一笑,“到时候我的宫女会和你一同前往,放心。” 她正想再给陶苓夹点东西,就见陶苓似乎想起来什么似的,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荷包。 “差点忘了,”陶苓献宝似的打开,从里面小心的拿出一块雕刻的极为精致的玉锁,“长安寺求来的,保小朋友平安。” 她轻轻的放在皇后柔软的掌心,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子,“也不知道送啥,就只好送这个了。” 桃花宴每个参加的人都会给皇后送点东西意思意思,陶苓找了整个库房都没有满意的,听闻长安寺这祈福玉很是有名,赶紧求了一块打成了玉锁。 手心的玉似乎还带着眼前之人的体温十分温暖,皇后眨了眨眼,低声喃道,“这玉可不好求呐。” 陶苓嘿嘿一笑,是不好求,不过钱是万能的,陶苓又添了些自己的体己,亲自找师傅诚心说了一番,就拿到了手。 皇后的眼里闪过复杂,她低声道谢,分外珍重的收回了怀里。 冗长的宴会却并不无聊,月上柳梢后,陶苓才坐车离开了皇宫。 宫殿内,玉梅用热水仔细擦了擦皇后的脚,见她盯着泽王妃送的玉出神,忍不住出声,“娘娘可要……” 眼底闪过几分挣扎,徐晴秋轻声问道:“玉梅,我是什么身份。” 玉梅手脚一停,立马跪在了地上,“大旬皇后。” 是啊,她是大旬皇后,是皇帝的妻子。 “不必,按原来行事罢。” 更深夜重,玉梅看了眼床上隆起的孤单身影,她轻手轻脚关上门叹了口气。 第11章 大旬地处平原,气候又偏干燥,尤其是与南疆接壤的地方极容易发生干旱。因此,历年的皇帝都会在社日这天举办祭天仪式,以求来年风调雨顺。 虽然都没用就是了。 皇后要陶苓帮忙收集的百家之物便是京城里百户人家的缸米,这本来由下人干也无妨,但祖训里写明了要皇后这等身份尊贵的女子亲自前往,以表对上苍的诚意。 换句话说,若不是她是王妃,还没有资格。 陶苓瞅了眼窗外的艳阳,想了想还是脱下了最外层的小袄。 “王妃可会着凉!”桃儿不赞同的蹙了蹙眉,“昨晚穿的少了就有些感染风寒的现象了。” 鼻子是有些堵,可是陶苓更怕热,她好脾气的笑笑,“这不是有你嘛,冷了你再给我添衣?” 小青在旁边噗嗤一笑,桃儿看着眼前眨巴着水汪汪的杏眼的王妃没辙了,抿了抿嘴,把外套放进了包裹里。 “王妃,玉梅姑姑到了。” 小蕊在门口轻声说道,看着屋里的和乐融融低下了头。 桃儿扶着王妃走出去,院子外玉梅矮身行礼,“见过王妃。” 陶苓抬了抬手,就看到她手上拿着的装米的黄袋子,有些年头了。 “轿撵已在后门候着了,”小青说道,一行四人走向府外。 这是陶苓第一次从后门走,王府后门平日里一向锁着,小青吩咐守着的小厮开门,却见他磨磨蹭蹭,还时不时回头看向王妃。 如此大不敬,小青眉头一横,喝道:“干什么呢你!” 玉梅正交代着求米的事宜,陶苓本侧耳倾听,闻声看了过去,顿时一僵。 这穿着小厮服的不是贾凡还有谁。 几日不见,上次的钱他早就花光了,贾凡正愁找不到小蕊呢,就碰见了陶苓。他自认为帅气的眨了眨眼,看着脸色红润更甚他日的陶苓还真是有些想了。 这显然是有些故事,三个人的眼睛都看了过来。 陶苓心里暗骂,面上只能装作云淡风轻一般偏过头,继续问道:“姑姑这叩门一事具体是如何呢?” 她这般行事,仿佛只是看了眼自家奴婢指使不机灵的下人,便又沉浸在了公事上。 心头转过几分心思,玉梅细声回道:“叩门三礼,一是……” 贾凡错愕的张了张嘴,看着毫无回应的陶苓心里焦急,上次不是和好了吗?他皱了皱眉,倒底知道此时不是说话的时候。 “让开!” 王妃那般表情明显是不知情,小青一把撇过他,自己打开了门环。 陶苓不时点点头,看似在认真的学习,却一直听着贾凡的反应。直到跨出门槛,她才不着痕迹的松了口气,还好贾凡不至于那么没脸没皮。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小青临走前啐了一口,眼里满是鄙夷。 贾凡脸色涨红,他阴沉的盯着几人的背影,狠狠握起了拳头。 求米的路线是固定的,沿着皇城一圈,由左到右。往年被收米的人家早早就准备好了一抔米,只待王妃叩门便恭敬奉上。 除了日头有些晒,倒也轻松。 “王妃不如我们在这茶馆歇一歇?” 小青看了眼陶苓头上的密汗,指了指前方的茶楼。她们这会儿已经完成了一半任务,到了最热闹的城中。 “姑姑的意思?” 不知这求米能否被打断,陶苓确实也是有些累了,询问的看向玉梅。 “自是无妨。” 此时茶馆正是热闹的时候,一行四人明显衣装不同凡人,尤其是中间的那位,容貌和打扮皆是上品,一时吸引了众多目光。 小二眼尖的跑过来伺候,“几位贵人可是要间包厢?” 桃儿正想点头,玉梅蹙了蹙眉,面上有些为难:“王妃莫怪,休息可,但不可耽误太长。” 陶苓理解的点点头,“就大堂找个地方坐吧,”不要铺张浪费还能给库里省点银子。 一听几人对话,小二登时腿软。皇城脚下不是没有见着皇亲贵族,只是这王妃面生,若是刚刚稍有怠慢…… 他赶紧更加谦卑的弯着身子,“您这边请。” 小二安排的位置挺好,凉快了不少的陶苓看着窗外商贩成群,买卖火热的样子,不禁感到鲜活。 “去去去,哪里来的乞丐!” 小二正给客人倒着茶水,打眼一瞧,就见到个鬼鬼祟祟的乞丐想往里溜。他厉声呵斥,见这散发着脏臭的乞丐还想伸进来一只脚,登时放下茶壶,一脚就踹了过去。 这番动静,大伙都看了过来。 那乞丐看这心窝一脚,不退反进,直直就抱着小二的腿赖在了地上。 “求求你,给我点水喝吧!” 他语气卑微羸弱,佝偻着身子满头脏发,也不知是多久没洗澡了。 “天下的乞丐多了去了,哪个都帮,当我茶馆是什么地方!”小二嫌恶的说道,感受到脚上粘腻的触感,火气上涌,拿过门边的扫把,反手就想抡过去。 乞丐低着头露着后脑勺,若是这坚硬的木棍手柄砸到怕是会头破血流。 “住手!” 陶苓皱着眉站起来,“何至于此。” 小二的手一顿,王妃的命令不能不听,他回头谄媚一笑,“扰了王妃清净,小的这就处理好。” 围观众人呼吸一滞,本就有些猜测,顿时对着这新王妃窃窃私语起来。 小二放下扫把,狠狠一揪乞丐的头发,便是要拖去外面的巷子私了。哪知道刚低下头就被吓了一跳。 只见被迫抬起头露出全貌的乞丐,额头上硕大一颗黑痣,几乎占据了半张面部,其余的部分也是脏污不堪。 不少人吓得一嗬,小声骂了句晦气便转过头。 陶苓一怔,倒是没有古人的忌讳,就是胎记大了点,现代人什么没见过。眼见小二力气更盛。忙开口:“你就给他点吃喝,账记在我们这便好。” 小二面上不愿,直到陶苓拧眉摆出了王妃的架势,顿时忙不送的照坐。 乞丐就坐在他们隔壁一桌狼吞虎咽,小青浑身不是滋味,忍不住说道:“王妃您何必呢?我娘亲说这种脸上……” “够了,”陶苓罕见的神色微冷,她撇了眼一时噤住的小青,“既是生而为人,与你我有何不同。” 他那等下作的身份,哪比的上王妃您。小青心里急急的反驳道,却是不敢再说了。 陶苓的音量没有控制,隔壁狼吞虎咽的乞丐肩膀一震,像是才缓过劲来一样,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吃食。 他转身一跪,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 “谢谢贵人,谢谢贵人……” 陶苓想让他起来,就看见眼前之人仿佛神志不清般哭拗了起来,他声音极大,像是心中有无限的悲切,只能通过发声来宣泄。 初时语言混乱不明,可是随着他越来越多的只言片语,陶苓的脸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茶楼对面的酒楼二楼雅座,宽阔的视野正好将茶铺大厅尽收眼底。 见到那个乞丐满厅乱走胡言乱语的模样,唐寒天慢悠悠的抿了口上好的玉桂酿,嘴角挂起一抹笑意。 “先生安排的极是,”倒酒的人看了眼喧嚣之中的泽王妃,“自主子上次请奏被压,屡屡找不到机会。如今先生您安排这一出,祭祀之日滨州饥民北上逃难,这上面的人想不发难也难啊。” 他既是钦佩又是得意,便见再倒了一杯酒的唐寒天施施然说道:“闹自然是要闹大点。” 唐寒天看了眼形容枯槁的乞丐,虽有些疑惑对方怎么还特地弄了个黑痣,但想想这样更好,便饶有兴致的眯了眯眼。 “我乃滨州之人,家住……” 已经没有人闲聊了,所有人听着乞丐的胡言乱语,不难拼凑出一个事实,滨州干旱民不聊生,可管辖的太守既不开仓放粮,也不救济百姓。这冒险北上的乞丐,一家十多口人除了他之外竟是死了个干干净净。 有些人不忍的皱了皱眉,更多的却是事不关己。 “我就说面有青记定克死全家……” 隐隐的讨论声传来,这有些熟悉的一幕让陶苓深深蹙起了眉头。 原剧情中,饥民北上一事与贾凡的主线并无关联,原书中只是轻轻一提,王爷便因此事失了民心,受了责罚。 陶苓眼神一凝,有心阻止这事发生,却已经来不及了。 乞丐絮叨完悲苦之处,话锋一转,带着满腔恨意说道:“太守直言无奈,旬泽王不曾理睬滨州之事,如今我便要替我滨州数百亡魂上京讨个公道!” 他说罢,竟是气血上涌般,黝黑的面色蹭的发紫,直直倒在了地上。 人言四起,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无数只眼睛直直扎在王妃身上。 他的头就倒在自己的脚边,发紫的脸像肿胀的气球一样鼓起,陶苓抿了抿嘴,努力压下急促的呼吸。不知哪里一声呼起,“死人啦!” 人群突然一炸,陶苓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造孽啊,王爷竟然会干出这种事” “就是就是,那可是多少条人命啊” 人人似乎都变成了居高临下的指责者,对着草菅人命的上位者暗暗唾弃。 桃儿紧紧撑着身形有些不稳的王妃,她眼神锋利的转了一圈,对他们大不敬的眼神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 陶苓相信王爷的为人,可人就晕在了眼前,若是她此时硬压百姓之口,谣言反而会愈演愈烈。 直到官兵闻讯赶来,围观群众才散了些。 “见过王妃。” 领头的侍卫长单膝一跪恭敬的行了个礼,赶来前他就听闻此事了。本来死个乞丐也没什么,但是此时正是祭天的重要关头,最忌讳这样的事,更何况又与滨州干旱一事有关。 他低头抱拳,“此时需上头定夺,有劳王妃跟我们走一趟。” 他语气恭敬,这态度却尤为坚决,陶苓哪能不知道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朝玉梅歉意一笑。 临走前她想了想,还是说了一句,“王爷为人勤恳善良,此事定有误会,望大家莫要谣传。” 这话是说给围观百姓听的,他们面面相觑,也不知信了几分。 到底是王妃,侍卫长只是在轿子旁安排了两列士兵,乍看之下谁也不知道王妃要被带去城衙处审问。 一切顺利。 唐寒天看着走远的一行人笑了笑,喝下最后一口酒,他起身理了理袖袍,“走吧,咱们也该回渝王府了。” 第12章 茶铺又恢复了热闹,几个小二提着茶壶在不同客人间穿梭。 大厅一角,算账的伙计笑着收好银两,“客观您慢走。” 他左右看了看,见无人注意,脸色一收,匆匆往三楼的包间走了上去。 伙计在其中一个包间敲了敲门,反复敲了三下,门才从里面打开。 里面的桌子旁仅坐着华服一人,伙计低头恭敬的行了一礼。 “报告王爷……” 他低眉顺眼,一字一句竟是复述了一遍刚刚大厅里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真是这么说的?”男人回过头来,玉冠星目,声音清润,竟是旬泽。 伙计思索了片刻,再次完整的说了一遍:“既是生而为人,与你我有何不同。王妃说的确是如此,丝毫不差。” 眼前的男人忽而一笑,眼角微微上扬,靡丽的过分,霎时冲淡了温文尔雅的皮囊。 旬泽想起当初自己捡到郑牙时所说的也是这一句话,趴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少年眼里骤亮的光芒现在想起也依旧可笑。可惜了,他的意思可是大相径庭呢。 “最后,王妃说……” 伙计尽职尽责的继续陈述,话音刚落便见王爷倏忽起身。 “相信我?”旬泽似自言自语,眼中靡丽之色更重,他可以确定陶苓身上肯定发生了某些有趣的事情,如若不然,一个人的本性真的可以变化的如此之大? 他想到自己,低低一笑,一把拉开了窗帘。 “走吧,该去接我的王妃了。” 这声音低哑深沉,好像要拽着人下坠一般。 角落里仿佛隐身般走出一个人影,一刀点了点头,探出窗外一翻,瞬间便消失在了屋檐间。 昏暗的房间突然大亮,伙计睁开刺痛的双眼时,王爷已经走出了房间。 大开的窗户正对着对面的酒楼,目光匆匆略过对面人去已空的二楼雅座,伙计上前左右看了看,轻轻关上了窗户。 --- 陶苓第一次来京城的太守府,太守哪里敢真的审问王妃,只领了她到待客厅坐了坐,简单的问了几句。 陶苓老实说了之后,两人就陷入了一种面面相觑的尴尬状态。 “王妃您喝茶,喝茶。” 京城太守是个矮胖矮胖的富态人,笑眯眯的很是和气。他心里暗骂着底下人给他找事,一边客气的请王妃喝茶。 “那人怎么样了?”陶苓忍不住问道,那绛紫的面色不时回想在脑海里,总是有些不安。 “没死,王妃放心。”赵太守笑了笑,“郎中说只是过于疲惫而一时昏倒罢了。” 他这么一说,陶苓放下心来。只是滨州和上京相隔千里,这饥民是怎么上来的呢?她暗暗思索着,还没想出一个头绪,就被急急的推门声打断了。 “王妃可安好?” 陶苓对着焦急的王爷缓声安慰道:“我没事。” 倒是你要有事了,看着王爷纯善的眼睛,她心中一叹。 等细细打量了一圈王妃,旬泽似乎才真正放下心来。他看向一旁的太守,义正言辞的道:“此事定有误会,滨州太守早早向我报告干旱已经控制,怎么还会有饥民不得已北上逃难?” 那就是滨州太守骗人了。陶苓蹙了蹙眉,对这太守似乎有些印象,看这情形定不是好人。 赵太守擦了擦汗,连声应是,“这是自然。下属定好好彻查。” 这事就暂时不轻不重的放下了。 回府的路上,王爷不断自责的絮叨着,仔细一听都是埋怨自己连累了王妃。 陶苓眸光一软,轻轻拍了拍王爷的背,“臣妾无碍,真的不怪你。” 她声音温暖清澈,像是在安慰孩子。 旬泽突然抬起头来,两人距离一时很近,近到瞳孔里的情绪无法隐藏。看着陶苓眼里真挚流淌着的暖流,他瞳孔一缩,幼时那少到可怜的回忆涌起,这样的温柔他仿佛曾经拥有过。 时间一秒秒过去,陶苓先移开了视线,放大版的俊颜冲击力实在过大,她面色微红的放下手,收起了母爱的光芒。 高到她需要仰头的果然不是孩子。陶苓甚至不着痕迹的后退了退,才能散去笼罩了全身的男人气息。 旬泽眨了眨眼,朝陶苓后退的方向探了探头,“王妃可是热了?脸怎么这么红?” 王爷疑惑的脸上带着不谙世事,陶苓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的小心思,脸更红的摇摇头。 她摇的像个拨浪鼓,头上的流苏缀叮铃作响。旬泽看在眼底,嘴角不觉牵起一丝弧度。 次日,祭天在即,然而有饥民北上求请公道,皇帝震怒,朝堂之上议论纷纷。 “旬泽,你可知罪!” 皇帝拍了下龙椅,目光直指跪在地上的旬泽。 “臣知罪。” 旬泽躬身回道,“臣未管教好辖地下属,致滨州干旱严重,请皇上责罚。” 不少朝臣眉头一挑,这罪认的可就不一样了。 直接责任和间接责任差别可大。 旬渝急了,他还指望能借此让旬泽丢了一州半县的,哪能这么混过去。 “滨州太守屡次上报,可泽王任之不理,当属全责。” “渝王从何得知?” 旬泽抬头疑惑一问,旬渝一噎,还未回话,便见旬泽再度低头请罪,“臣斗胆出示滨州太守来信。” 朝堂外有奴才捧进一封文书,当众宣道:“禀泽王,滨州……” 字字句句表明,滨州干旱已经得到控制,落款的是太守官印,做不了假。 扶着龙椅的手一紧,皇帝看了眼台下错愕的旬渝恨铁不成钢,他都配合到这种地步了,这个蠢货还是办不好事。 视线转到右上手老神在在的林太尉,他咬了咬牙。大旬军政分权,旬奕登基尚浅,若没有这群老臣的首肯,说话的分量还不如一个太尉重。不然旬泽一个无实权的王爷他还不是想怎么弄就怎么弄。 “既然如此,扰祭天大事,泽王罚三月俸禄。至于滨州一事,朕限你七日之内解决,”皇帝沉声道,看了眼自己扶持起来的户部尚书,“赈灾银两由你权权负责。” “臣遵旨。” 旬泽和户部尚书同时说道,接下来便是讨论祭天一事,按下不表。 自旬泽今日上朝起,陶苓就有些担忧,她不记得原书中的具体处罚是什么,就怕王爷受刺激。想到任何可能导致他黑化的因素,陶苓就坐不住。 “王妃您别急。” 桃儿给她添了件衣裳,天气回冷,说话间都是寒气,王妃在花园里等怕是要着凉。 陶苓此时心气大浑然不觉冷,忍不住踱来踱去。就在她的思维快要往最差的方向走的时候,另一头总算出现了旬泽的身影。 他一身单薄的官服,脸色在寒气中白得像纸。更重要的是,竟是被李梁扶着走进来的。 平时就算腿伤不便,王爷也是自己慢慢的走,不叫人扶。陶苓心里一咯噔,急急的跑了过去。 一阵冷风袭来,旬泽的唇色似乎更淡了,他看着匆匆跑过来的陶苓有些疑惑,就见到她满脸担心。 “王爷可有事?” 她说着就自然的伸出手扶住了旬泽的另一边胳膊,显然是脑补了什么不得了的情节。 融融的暖意从另一边传来,旬泽有些不适的抽了抽胳膊。 陶苓以为是自己的姿势不对让他不舒服了,赶紧小心的调整了一下。 蓦然柔软的触感伴着热意从胳膊传到心脏,旬泽一僵,愣了许久,才说了句,“我没事。” 陶苓低着头看他的脚,没听见这与以往不同的语调,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哪会没事,”腿都没力气的打颤了。 只是因为跪久了,腿有些发麻的旬泽,看着陶苓脸上的认真突然没有解释。 “王爷去哪,我扶你过去。” 他本是要去书房,闻言眨了眨眼,“去你房里。” “好,去我房里。” 自动自升级为拐杖的陶苓自然的应了一声,扶着走了几步才发现不对,“我的房里?” 她惊诧的表情过于明显,旬泽眼里闪过笑意,状似无辜道:“不行么?” 倒也不是不行,陶苓收起下巴,脑子里却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难不成王爷有事要说? 她的表情不断变换着,旬泽一看就知道正在想奇奇怪怪的事,连他暗暗施力都察觉不到。 似乎只要认定了这个人和上辈子不同,她的一言一行通通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时隔多日,旬泽没想到自己还会走进这个女人的房间。 桌上还摆着早上吃了一半的零嘴,桃儿她们知道陶苓不喜浪费,往往就不会收拾,说不定陶苓回来就接着吃了。 小碟子里的点心还留着自己鲜明的牙印,陶苓脸一红,扶旬泽坐下后,赶紧扒拉了一下塞到了桃儿怀里。 她背对着王爷朝桃儿挤眉弄眼了一下,桃儿低头一笑,按王妃的意思悄悄拿着去院外毁尸灭迹。 “王爷可有事要说?” 怎么他就不能有别的事?旬泽看着陶苓毫无杂思的眼睛眯了眯眼,这么清澈的眼睛若是惊慌失措时一定会发颤着滚下泪珠吧。 他敛下眼中的深意,再抬头又是一副纯善的模样。 陶苓只听得王爷轻声一叹,淡淡的说起了今早上朝的事。 “可是户部尚书赈灾银两区区五万两,便是连滨州农民的收成都抵不过,”说到这,旬泽的脸色微红,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所以我想用府内库银填补空缺。” “王爷想拿多少呢?” “嗯,”旬泽思索了片刻,“六万两?” 陶苓呼吸一滞,耳边似乎又听到了银子落水的声音,还是成箱成箱倒的那种。 不过救灾民倒也罢了,想到昨儿那乞儿凄惨的模样,也不知真正的滨州又有多少人如同他一般呢。 陶苓点了点头,几乎是府里一半的流水了。若不是这一个月她缩减了开支,接下来的日子怕是很艰难。 嫁妆里倒是有几间陶府的铺子,她凝眉思索着处理方案,不觉旁人眸色深深,窥探已久。 第13章 “王妃,前头便是了。” 陶苓顺着林嬷嬷的手往前看,繁华的南街商铺林立,能在白天一刻钟就送走了两批客人,想必是生意极好,她稍稍定了心,和林嬷嬷一起走了过去。 陶太傅对女儿是真的没话说,家里仅有的几间店子,全划做了陶苓的嫁妆,生怕王爷少了她吃穿。 事实证明,某种程度上也是很有先见之明了。 老郝打点着布庄的门面,他理了理刚才给客人作展示而弄乱的锦缎,眼前一暗。 “姑娘您先看——” 他一抬头,忙放下手中的活计,“小,王妃您来啦。” 陶苓矜持的点了点下巴,一副有事要吩咐的样子,由着老郝引自己到内堂。 老郝殷勤的搬了张干净的椅子,垫上了锦布。 林嬷嬷却好似嫌还是不够干净一般,仔细在锦布上垫了丝绢,又擦拭了椅子的扶手。 陶苓等她做完这些,才施施然被扶着坐下,做足了王妃的气派。 老郝搓了搓自己粗糙的手,讪讪一笑:“王妃今儿来是?” 陶苓看着他满脸的褶子没有说话,直到他神情有些惴惴时才悠悠开了口:“怎么不见你来府上报账啊?” 店铺自陶太傅转为陶苓嫁妆那日起,便全权属于陶苓。按理这店铺的管事都得带着账本去王府给陶苓过目,可是自大婚日起已有半月,却是没见一人踪影。 “这,”老郝恭敬的低了低头,“老奴想着下月初齐整给您过目。” 这样似乎也合规矩?陶苓看向林嬷嬷,便见她点点头。 既然如此,陶苓也不拐弯抹角了,“三家店铺的现银如今有多少,我通通都要。” 老郝一愣,眼珠转了转,蹙起了眉,“怕是不多。” 他虽是布庄的管事,同时也是三家店铺的大管事。此时捻指一算,说了个数字。 “约莫三百两吧。” 才三百两?单这布庄的生意就如此之好,陶苓不信。 许是她面上的怀疑过于明显,老郝苦笑一声,解释道:“月中正是买进卖出的时候,这布料的成本可不便宜。王妃若是不信,老奴给你拿账本?” 陶苓将信将疑,等伙计拿过账本打开一看,一笔笔明码标注,流水虽然很大,但现银确实不多。 “其它两家也是如此?” 陶苓不甘心,若是如此,王府接下来半个月可不好过。 老郝点点头,脸上满是恭顺诚恳。他弯着腰送王妃远去,才直起身子。 “大当家可要?”伙计轻声询问,目光看了眼陶府的方向。 “一切正常。”老郝收起了簇新的账本,摇了摇头。 今日一无所获的陶苓回府后越想越气,“他当我看不出来吗!”她一拍桌子,“新旧账本糊弄我是小孩儿?” 桃儿赶紧倒了杯茶水给王妃消气,仔细瞧着王妃的手,吹了吹才没见红。 陶家这几间店铺都是方娘的心血,陶苓虽是名义上的所有者,可若是这些人阳奉阴违,她也没有办法。 毕竟“陶小姐”啥也不懂。 陶苓咬了咬牙,等这阵子过去,她一定要想个办法。 忽而桌子上新花色的碟子映入眼帘,陶苓招呼了一下林嬷嬷,附耳说道:“你找些人……” ------- 京城远郊一处民居大门紧闭。 房间正中的破椅子上绑着一个昏迷的乞丐,他瘦骨如柴,和那天北上的饥民有几分相似。 直到一瓢冷水直直泼向他,乞丐才忽的惊醒。 “你是谁?” 钱三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惊叫道,几乎在意识到自己是什么处境后就疯狂的挣扎了起来。 麻绳极紧,动弹不得。 一刀没有回答,只是重新问了一个问题,“你是谁派来的?” “什么谁,你在胡说什么?” 钱三瞳孔一缩,混乱的脑子逐渐清醒。他本来按照上面的命令在茶铺旁的小巷子里待命,还没等到信号就被一掌劈晕了。 不好,如今不知过了多久,钱三眼珠一转,嘴巴大张,却还没来得及大吼大叫就被一刀捂住了口鼻。 他手劲极大,眨眼间椅子上的人脸就涨红了。 “再叫,就死?” 钱三听见眼前人淡淡的说道,求生的本能让他急急点头,直到呼吸到指缝间溜进来的空气,才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说吧。”一刀擦了擦手,状似不经意的划过腰间的长刀。 长刀反射的冷光一闪而过,钱三咽了咽口水,当下泪就下来了。 “我本是滨州——”他声音凄苦,这前调一起,仿佛排练了无数次般自然,但是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可没有耐心听。 刀锋一颤,额前的碎发飘忽落地,只差一点,便是他钱三的眉心了。钱三颤巍巍的转头,顺着刀柄上苍白的手指一路看了过去。 旬泽微微一笑,“怎么,知道我是谁?” 钱三的脸瞬间煞白,刚才脸上的作秀全然消失,惶惶噤声。 “我可没耐心听你这些把戏。”旬泽嗤笑,直起身子。 一刀的刀极好,开刃的边缘泛着暗光,他用手指轻轻划过边缘,带着欣赏意味说道:“这刀三日未见血了吧?” 这话问的是一刀,听得是钱三。 “回王爷,是。”一刀低头回答,仿若没有看见坐着之人颤抖的双腿。 “正好,今日——” “说,我说!” 传闻谦逊温和的泽王此时睥睨而下的眸光满是诡异邪佞,钱三实在是受不了这样诡异的氛围了,哆哆嗦嗦的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 “是渝王,渝王的人派我……” 啊,真是无聊啊,还以为能挖出不一样的人,结果果然还是旬渝那个人吗。旬渝乏味的扯了扯嘴,手腕一转,刀身从钱三头顶飞过,直直嵌入一刀腰间的配鞘。 他这随意一手,若是有半点差错,自己的脑袋就要没了,钱三嗬的一声,险些晕厥过去,两股战战,竟是裤子都湿了。 旬泽皱了皱眉,推门而去。关门前淡淡吩咐了一句,“再挖。” 一刀沉声应是,缓缓关上的门隔绝了天光,也隔绝了希望。钱三惊恐的看着一刀一把用白布堵住了自己的嘴。 血光一溅,熟悉的闷哼声从身后的门内传来,仿佛带着极大的痛苦。 旬泽笑了笑,搭着李梁的手上了马车。 “朝廷派人来了!爹,咱们有救了。” 杨青拿着去太守府领回来的一袋米,急匆匆的跑回了家。等了十多天,他们终于等到了粮食。他迫不及待的推开自家的木门,却只看见了独坐哀泣的老母亲。 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冲进爹的房间。 床上的人一动不动,周身冷清寂静,连爹平时混浊的呼吸声都没了。 袋子重重的砸在地上,杨青蹒跚着跪在了床边。长眠病榻已久,本就瘦弱的父亲被这次饥荒一逼,竟是瘦得眼睛都要出了眶。 他的拳头发紧,脊背铮铮,直到娘亲叫起,才默不作声的处理了爹的后事。 一晃几日过去,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每日除了按时去太守府领粮食,便是闷在屋子里读书。明年二月便是会试,若是不能中…… 杨青狠狠咬了口娘做的馍,越发全神贯注,他只有这个希望了。 第十五天,滨州的干旱未能解决,但朝廷发来了赈灾银两,百姓们的日子稍微好过了些。依旧不能耕田的百姓们照常在太守府前等待,每日辰时便会有杂役推着粮车出来,定人定量。 饥饿的众人翘首以盼,可这太守府的大红朱门迟迟未有动静。 渐渐有人开始焦躁起来,杨青也是其中一员,他看着日间东升的太阳皱了皱眉,每日读书的时间都定好了,今个儿不知耽误了多久。 不少富家之人差使来的仆人走了,他们不缺这点粮食,剩下的都是穷苦人家。他们聚着没走,在门外叫喊了许久,直到艳阳高起,才从门里走出个凶神恶煞的官兵。 “走走走,没粮了!” 没粮?朝廷的文书明晃晃的还贴在衙门外面整整十一万两,哪怕滨州下属的县村再能吃,也不可能就剩这些。 饥民们不干了,一拥而上的叫喊起来,要进太守一探究竟,讨个公道。 凶悍的甩了甩佩刀,被派出来宣布这事的官兵早有准备,逮住几个带头的就是一脚。 都是些饿了好多天的,没什么力气,一摔之下,骨头生疼,好几个都爬不起来。其他人顿时就不敢上了,往日里太守府行事就霸道,谁也不敢真的得罪了。 杨青冷眼瞧着,哪怕民声哀嚎,鸣鼓阵响,太守府的大门依然紧闭,好像什么也没听见。 握着粮袋的手青筋冒起,往日这狗官尚有收敛,这次竟是连脸面都不要了? “狗官啊,狗官!” 王老大狠狠一啐,滚到台阶下被杨青扶起时,仿佛看见了自家的儿子,比杨青矮一点,却因为没东西而生生饿死了。他忍不住老泪纵横,起身黯然离去的背影灰败的吓人。 哀求、反抗,不死心的人还在苦苦挣扎,杨青深深看了眼可悲的闹剧,转身离开了。 太守府内不是没有一点动静。 平日里作威作福的陶太守难得有些不安,他习惯性的喝了口下人备着的美酒,淳淳香气中看了眼旁边气定神闲的通判,“真的没有问题?” 上头五万两,泽王又加了六万两,这硬生生薅了一大半,绕是陶青也有些心惊胆战。 “这账都做的明明白白的了,还不放心?” 通判的拍了拍桌上的账本,“再说了,跟渝王合作自然给你打点的放心。” 他眼里闪过精光,看着陶青虚浮的脸上掩饰不住的贪婪暗暗笑了笑。 通判一向是他的得力助手,陶青想着日渐充盈的小金库满意的点了点头,“还是啊岭你有本事,”能搭着渝王这条线。 他想起往日进贡泽王的那些钱银都被退了回来忍不住轻蔑一笑,这么傻也是活该,等到事成…… 第14章 社日之后,京城赵太守过了几天平静日子。这日他正小心喝着自家婆娘叫下人送过来的银耳羹,吹了吹凉,还没放进嘴里就被急急忙忙赶来的小厮打断了。 平日里笑眯眯的赵太守,难得有些不高兴了。 “可有大事?” “鸣冤鼓响了!” “来者何人?” “说是滨州举人杨青。” 又是滨州,既是举人何不状书上诉?赵太守眉心一跳,随下人匆匆赶往衙厅,果然门外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杨青见太守已来,抱手作揖。他长身玉立,两袖清风,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裹,虽风尘仆仆神情却很笃定。 赵太守和副官对视一眼,收起散漫。 案上惊堂木一起,杨青不卑不亢的开口:“鄙人……” 随着他的声音结束,三封完整的诉书被恭敬承上,“鄙人三次上述滨州太守无果,只好上京求取公道,望大人明正。” 赵太守翻了翻,确实如他所说,这批阅的印是盖了,却并无任何结果。若是真的贪污赈灾粮款,此事非同一般。 “来人,随我去户部。” 杨青暂住太守府,而远在滨州花天酒地的陶青还不知道大难临头了。 户部尚书接过赵太守递过来的诉纸,胡子抖了抖,“荒唐!” 赈灾粮款一向是重中之重,这陶青简直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他,他这是弃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赵太守谄笑着点点头,心里想着赈灾粮款却有些微妙,五万?能干啥哦,若不是这泽王贴了六万,那滨州的饥民怕是十天都撑不过。 秦尚书眼珠转了转,“此事定要告诉皇上,严惩不贷。”他匆匆收拾了朝服,直奔皇帝书房。 赵太守看着对方似有要事的背影摸了摸下巴,转头吩咐跟来的下人。 “小朱,你跑一趟泽王府,就说滨州太守贪污一事恐有牵连。” 见他记好转身离去,赵太守长舒了一口气,希望这个人情能卖得出去罢。 此时尚未到上朝的时间。自上次做了一次王爷的拐杖后,陶苓明显感觉到王爷更亲近了些,有时候便会来她房里一起吃饭。 今日早膳刚刚结束,陶苓用沾水的帕子擦了擦嘴,便见洗漱好的王爷直直看着她这边。 难道是哪里没弄干净?陶苓暗暗又擦了一遍,帕子上却没有东西了。 他的眼神着实专注,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琢磨透一样。即使下人收拾中偶尔挡了视线,也要绕过身子继续看。 边上泡着茶水的桃儿抿嘴一笑,声音虽是压的极小,陶苓还是听见了。她脸上微热,哪怕王爷的眼睛再纯净无暇,也是会让人误会的。 “王爷看我做甚?” “不做甚。” “不做甚看我做甚?” 陶苓顺嘴回道,忍不住自己也笑了起来。 她今日只带了个简单的玉钗,因是早起未施粉黛,一笑如出水芙蓉,刚刚那羞意的微红,好似花瓣尖上的点缀,娇俏盎然。 旬泽一愣,眼中有惊艳一闪而过,继而像是反应过来一样,又盛满了虚伪的温和。 “王妃这几日有些朴素,可是最近京城的流行?” 这几日,陶苓的着装打扮确实是素了些,不说王妃每月裁新布匹做的新衣裳,就是首饰等等也一定要金银宝玉,交换着打扮。 诚然这些很美很有王妃的格调,但都建立在钱的基础上。 陶苓幽怨的看了眼王爷,若她还是这么铺张浪费,不出一月,泽王可能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吃不起饭的王爷了。 就连府里的丫鬟小厮每月两匹的布都缩成了一匹,后院的老爷夫人们明日暗里闹了好几回,若不是各自的小金库还有剩余,她这王妃住所的门槛都要给她们踏破喽。 她心里吐槽了一堆,面上还是笑着点了点头,“皇后姐姐也是如此呢。” 这话她倒是没说假,四月清明将至,皇后作为后宫的女主人,早早素衣节俭的为大旬先民抄起了佛经,她前几日被邀着吃了些茶果,整个内殿都清整了不少奢侈宝器。 旬泽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视线划过门边的独座,前几日上面还是前朝官窑做的玉瓷瓶,现在却是普普通通的彩漆花瓶了。 他前院的东西倒是半点没克扣。 旬泽深深的看了眼陶苓,浓浓的陌生感像荆棘的刺在心里发痒。 趁着还有点时间,陶苓正想和他商量一下四月清明时祭祀的名单,就见李梁匆匆从门外进来,附身在王爷耳边说了什么。 她不敢打扰,两人神色有变,未透露半分,穿着朝服的王爷就起身离开了。 王爷一向守礼,从不会这样不告而别,陶苓皱着眉思索了一下剧情,原书以贾凡的视角进行,对王爷的事一笔带过,此时贾凡没有她的帮助无法伤害王爷,那就是其他人? 桃儿和小青对视一眼,不敢打扰来回踱步念念有词的王妃,默契的关上了房门。 小蕊有心窥探,就这么被拒之门外,怀里的书信愈发滚烫。 贾凡大哥递给她时,她不小心瞟到几句,那词间的心意就是她只懂只言片语也看的出来,小蕊跺了跺脚,王妃怎么就是看不见呢。 旬泽一直走出了后院,看似急促的步伐才停了下来,李梁配合着停下来,扶着王爷的手慢慢走。 三月末还是花期正盛的时候,有不知规矩的春杏斜伸出来挡了路,旬泽眉间轻蹙,“无人打理?” 往日王爷可并不在意这些微末小事,李梁一顿,低头回道:“听说是王妃觉得这野蛮生长的花枝也别有一番风味,特令府里的园丁不用理睬。” 野蛮生长?旬泽看了眼生机盎然的春杏笑了笑,就是不知道怎么长,又长到哪里了。 “王爷可要老奴吩咐一声?”李梁见状询问,这花确实长的不安分,四向抽枝,有些蜿蜒攀扶着白墙,着实破坏美感。 旬泽摆了摆手,偏头绕过之时,又向想起来什么似的,随意的说了句:“那白墙上的都清理干净,其他放着。” 要开也是要在他王府开,旬泽眼里一暗,负手而去。 春杏高枝末梢快要够到了墙头,若是任意发展…… 听出王爷话里的深意,李梁眼皮一跳。他“哎”了一声,紧跟其后。 今日的朝堂明显气氛不同,旬泽走进去的那一刻就立马感受到了各方觑来的目光。 皇帝面色沉沉的坐于上首,老臣们也缄默不语。 门边的几位新秀面有异色,似有话要说,旬泽隐晦的摇摇头,仿若不知般继续慢慢的走到了自己的位子。 平日怎么说也要开呛几句的旬渝眼里满是兴奋,一脸的幸灾乐祸巴不得别人知道他一向不爽的表弟有麻烦了。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紧接着户部尚书慷慨激昂的陈词诉说了滨州太守失职一事,皇帝怒声厉喝,群臣不满声讨。 旬泽垂头一一听着,内心平静无波。 ---- 正行好事,鼻尖还是缠绵的女人香,陶青又被打断了。 这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他刷的拉开床帐,恶声恶气的吼道:“没事就滚。” 小厮看了眼身后站定的高大军官,对方手上刀戟闪着凛冽的寒光,他哆哆嗦嗦的再次敲了敲房门,“大大人,有有人来了。” 陶青不耐烦的穿上裤子,猛地拉开门,“怎么,就是天王老子来了——” 声音戛然一止,门前装束不是御林军又是何人,陶青的腿一软,心中登时两个字“完了” 冲进来这浩浩荡荡一群人,床上衣裳不整的姑娘尖叫一声,套上衣服来不及穿鞋,赤着脚就跑了。 走时一阵粘腻的香风,常正威皮笑肉不笑的扯了扯嘴角,此次他奉命快马加鞭赶来滨州,“大人,可要配合配合我们调查啊。” 他阔步走进这滨州太守的房间,打眼一瞧,论这奢华的程度,怕是京城太尉府里都没有这么阔气的。 他向来讨厌这些贪污腐败的狗官,眼见陶青畏畏缩缩的更是看不上眼。 常正威撩开下摆坐在正中,举了举牌子,“查!” 陶青看着翻箱倒柜的士兵们手脚发麻,他假装害怕的躲到墙角,用手肘捅了捅同样瑟瑟发抖的小厮,“去,去叫宋岭!” 小厮苦着脸磨蹭,陶青气的暗暗踹了脚没出息的下人,正焦心着就见到听到动静的自家副官赶了过来。 仿佛看见了救命稻草,陶青松了口气,背着虎视眈眈的常正威使劲给宋岭使眼色。 却见自家副官仿佛没看见一般,直直走到常正威面前。 “来者何人?” “滨州通判。” 来的正好,常正威冷哼一声,两个一起查。 却见宋岭穿着一身官服不卑不亢的行了一礼,面色平静的道:“滨州太守侵吞赈灾粮款确有其事。” 常正威眼睛一亮,陶青傻了,他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家副官,怎么会这样? 他面色一颓,就见宋岭从怀中拿出一本账本,恭敬的递到了常正威面前,淡淡的补了后面几句话:“但此乃泽王授意,请大人明鉴。” 常正威眉毛一挑,接过账本。其上来往金额硕大,陶太守虽有进项,这大头却通通流入了泽王府,若是如此,这主犯可就不一样了…… 他立马站起身,对着宋岭一拱手,一声令下,陶青和宋岭就被控制住了。 “立即押解回京!” 陶青不明所以,有满腔的问题欲问。宋岭摇摇头,示意此时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两人再无交流,一同上了马车。 第15章 陶苓在房间兜兜转转还是不放心,提了外套便搁花园口等着,上次王爷回来就走不动路的样子,她不知事态如何还是早做准备的好。 只是左等右等,眼见着太阳都到了正中,李梁带着空荡荡的马车回来了。 陶苓一急,一问李梁却是三不知,只知道王爷被扣在了皇宫。 堂堂一个王爷,若无大事发生怎么会被扣押在皇宫呢。陶苓攥了攥手心,脑子里杂乱一片,不知道是什么事她就一点办法也没有。 对了,皇后那边也许能打听到什么。 陶苓转身看着自己的两个丫鬟,想了想还是派小青比较好,她塞了袋荷包给她,“里面是银子,用作打点。” 小青点点头,坐着马车离开。 桃儿扶着陶苓坐在园子里的椅子上,倒了杯王妃平日里最爱喝的花茶,想缓解一下她的情绪。 陶苓哪里喝的下,囫囵抿了几口,就放下了。 李梁默不作声的看在眼里,在边上候着一起等消息。 花园里顿时安静,鸟儿都看着王妃紧蹙的眉间噤声了。 “说是王爷伙同滨州太守侵吞赈灾粮款。” 小青紧赶慢赶,回府后知道王妃心急,不顾礼数先直直喊道。 “不可能!” 陶苓脱口而出,若是不顾百姓贪污粮款,王爷又何必自掏腰包添了整整六万两白银呢。 此事定有人陷害,陶苓咬了咬嘴唇,原剧情中似乎也有这么一件事…… 忽而想起了什么,陶苓赶紧问道:“滨州太守叫什么?” 小青只顾着打听王爷,和桃儿面面相觑,她们一介女眷,哪里知道。 “似乎是叫陶青。” 李梁沉声应道,他平日里伺候王爷大小事宜,王爷所属辖地的太守名讳知道也不奇怪。 陶字似乎刻意加了重音,李梁见王妃听得面色一变,见王爷吩咐的目的达到,垂下了眼皮。 她想起来了,这陶青乃陶太傅的侄儿,也就是陶苓的堂哥。年纪尚轻时就被陶太傅安排了一个远州的闲散职位,这些年慢慢靠着自己的手段爬上了太守,因嫉恨自己的舅舅并无提辖之意,已经多年没有回陶府了。 原书中,这贪污一事,实乃贾凡示意陶苓私取王爷的官印,借机和陶青合作。最终的脏款,徐陶二人五五分成。 如今陶苓根本就没有做这些事,更别说还是一个普通家丁的贾凡也不可能有能力做到。 可是,剧情还是发生了…… 哪怕她已经改变了自己的周围,王爷的命运还是不能改变吗? 若是她不能阻止王爷黑化,即便她并未做对不起王爷的事,却不能保证原女主的命运不会降临在她的身上。陶苓浑身一抖,死死捏住了手中的茶盏。 --- 陶青虽人未到京城,账本却早已先一步呈到了皇帝手里。 “旬泽你还有何话要说?” 旬奕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上面成堆的奏章都抖了抖,可想皇帝的怒气之重。 “臣,无话可说。” 旬泽跪在地上低声应道,不认罪,也没有反驳。 自所谓账本达京,他已在地上整整跪了两个时辰,膝盖上密密的痛顺着骨头连着筋肉不断的撩拨着神经,他轻轻吸了一口气,额上密密的汗就滚了下来,若是有人抬起头,便能看见泽王煞白的面色,如鬼魅般吓人。 皇帝居高临下,看着旬泽挺直的脊背,眼里多了几分真实的恼怒。 他登基一年,看过了多少在他面前卑微屈膝的人,他们或不甘或愤怒,或裹挟着恶心人的心思,却没有一个像旬泽这样无所谓。 是的,无所谓。旬奕放在桌上的手渐渐攥紧,就好像旬泽面前跪的不是大旬的皇帝,而是一堆空气。 多少年了,有些话旬渝那蠢货倒是没有说错,这旬泽表现纯善内里却是肮脏的不行。旬奕眼里闪过一丝阴毒,曾几何时,他也像这般让年岁尚幼的旬泽跪在太子殿前整整一天,如今,他也一样可以。 似乎这样想来,谁才是大旬的主人明白确凿,心中的恶气终于顺了些,旬奕冷笑一声,“既然如此,泽王关押大牢,等候发落。” 御林军听命行事,一人一边直接拽起了旬泽,就押送出门。 行走间,泽王低垂的凌乱发丝遮住了脸,谁也看不见其上暗涌的疯狂。 目送他们离去,太监总管从外面关上门。安静的书房内旬渝手指规律的轻点了点桌上的玉玺,三下毕,梁上便飞下一个浑身黑衣的男人。 他低头行礼,便听皇帝问道:“可有眉目?” 暗卫摇了摇头,这两日泽王被押皇宫,他派了众多人手看住了泽王府,除了出去采买的丫鬟下人,没有任何可疑往来的人。 旬奕皱了皱眉,旬泽一向谨慎,他与南疆有关系还是他好不容易才挖到的消息,若是他有心谋逆,这大旬之主还是两说。 “继续查!”他沉声吩咐,又问起了昨日之事,“确定他没武功?” 暗卫点点头,昨日他趁泽王睡觉时仔细查探过脉息,“不像习武之人有力,反而有些虚弱,应是腿伤导致的。” 倒是今天的第二个好消息,旬奕笑了笑,挥挥手,暗卫纵身一跃便又悄然隐去。 滨州太守押解入京,泽王扣押大牢等候发落。 陶苓在府里等了两天,就等来了这么一个消息。 她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出去采购的林嬷嬷面色难看。陶苓抿了抿嘴,“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这消息在京城脚下根本瞒不住,王爷虽未定罪,在百姓眼里却早已十恶不赦。 他们唾弃的话甚是难听,林嬷嬷说不出口,仅挑了几句学了一下,陶苓都能听出其中的失望鄙夷。 原著中也是如此,至此事后,原本尚有好名声的王爷被人人唾弃,原先同情他王妃戴绿帽子的人也转手鼓起了掌。 而这可能就是王爷黑化的起点,陶苓嘴里发苦。 事已至此,王爷虽罪不至死,也要被这事压的抬不起头来。 她凝神思索着,若是陶青能主动说出真正的幕后人倒是有转机。 但,机会很小。 陶苓努力回忆着原著中对陶青的只言片语,【其人好色贪财,心无道德王法】,若她这边出更多的筹码也许供词一换就有了转机。 “来人,随我去厨房。” 几人惊诧,桃儿最先反应过来。王妃平日大大咧咧好似王爷来不来后院也无所谓,可一旦王爷出事却是比谁都担心。王爷这一入大牢,吃食肯定很差。她暗暗感动,跟在王妃身后认真打下手。 陶苓做了大半个月的糕点了,这金叶糕的配方用量早就牢牢记在了脑子里,她的脑子很乱,手却很稳。 若是旬泽有注意的话,便能发现一开始送过去的形状不明的糕点慢慢有了叶子的形状。此时陶苓的手下便是一块块形色俱佳的金叶糕。 陶苓将糕点装盒,又吩咐厨子做了几样王爷可能爱吃的菜。托近几日一起吃饭的福,满打满算陶苓记了能有四样。 “应该是够了,”她喃喃自语,手上的动作一停,脑子里情不自禁的想象起王爷成为阶下囚的样子。 王爷平日温和重情,若是知道滨州之事最终还是没处理好,想罢又是一顿自责吧。陶苓叹了口气,没假他人之手,自己提着两个食盒坐上了马车。 马车在大牢面前停下了,面对士兵的询问,陶苓使了使眼色,林嬷嬷会意的递过一个荷包和属于泽王妃的内印。 “我只是怕王爷吃不好,望小哥通融通融。” 陶苓晃了晃手上的食盒,脸上三分担忧五分温柔,像个担忧自家夫君的普通妇人。 被一双剪水瞳凄凄注视着,任谁都要软了三分脾气。 倒也没有坏了规矩,看门的小哥好生好气的叮嘱了几句就放了行。 大牢侧门一开,里面昏暗不明的闪烁着烛光。 桃儿想陪着王妃进去,陶苓摇头阻止,让她们两个丫头呆在外面,就带着林嬷嬷进去了。 她本以为大牢里关押了凶神恶煞的犯人,应该满是喧嚣。谁知道进去铺面而来的是冷寂,好像空无一人般的死气沉沉。 沿路地上有脏臭的不明水液,潮湿阴冷的空间半点天光不露。偶尔目光掠过铁栏隔断的牢房,里面躺着不知死活的囚犯。 陶苓不自觉悬起了心,林嬷嬷干燥温暖的手轻揽着她给予安慰,她勉强笑了笑,不敢想象王爷要呆在这样的地方直至事情了解。 “王妃,前面便是了。” 带路的小兵带着她们拐了几拐,指了指深处的一个牢房说道。 陶苓轻声道谢。林嬷嬷适时递上一个小荷包,留在原地,没有跟上前打扰。 锁链划过木质的门栏跌落在地,门吱呀打开,昏暗的角落里男人的身影一动不动。 陶苓呼吸一滞,下意识踏进牢房。草木窸窣,浅眠的人似乎终于清醒,看了过来。 说实话,给王爷安排的牢房条件要好上不少,地上有干净的稻草,最顶上有一扇扇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小窗户。 只是这样的条件到底是委屈了,看了眼角落里放着分文未动的饭菜,陶苓的眼里闪过不忍。 “可是王妃?” 似乎微弱的天光看不清人,王爷的声音带了一丝迷茫,苍白的脸上有几分可怜。 陶苓赶紧应了,提着食盒走近。 她眼里泛着微微的水光,指了指食盒,语气努力带着些欢快,“我来给你送糕点了!” “王爷几日没吃想了吧?”陶苓低头自顾自说着,一边半跪着打开食盒。 旬泽低头看着她乌黑的发髻没有吭声,她来的动静不小,他早就知道。 牢房里仅有的小床铺摆上了四道菜和一盘糕点,色香味俱全和牢房格格不入。 陶苓转身把筷子放进旬泽的手里,凑近了才发现朝服之下单薄的裤子处淡淡的血迹,是膝盖上的。 旬泽借着黑暗的遮掩淡淡的注视着她,他能感觉到陶苓气血上涌的愤怒,压抑后声音哽咽中的那一抹细微的心疼。 心疼吗…… 在这个狭小的牢房,他近乎冷漠的割离了自己的情绪,居高临下的看着仿佛身体住进另外一个灵魂的人。 渐渐的,一顰一蹙逐渐生动,知觉在慢慢复苏,一种别样的颤栗舒爽的令人头皮发麻。 旬泽觑着眼前毫无知觉捧着糕点靠近的小羊羔,慢慢的勾起笑容。 “王爷你吃吗?” 他久久不动,陶苓以为他不方便,抬手想喂。就听到对方微哑的声音,“我吃。” 一片阴影靠近,指尖一热,仿佛有什么轻触而过。 陶苓的耳尖窜红,金叶糕的绵软气味一瞬间炸开。 旬泽一眼不错的看着她,细细品尝着,头一次觉得粘腻的糕点不讨厌。 第16章 “小哥,请问陶青关押的地方在哪呢?” 提着空食盒的陶苓笑了笑,这两天给王爷送饭,和这士兵也算面熟了。 明天就是堂审的日子了,再不找到陶青,这唯一的机会怕是就要溜走了。 陶青已是板上钉钉的犯人,开堂前最忌讳和外人见面。士兵的脸上有几分犹豫和为难。 知道他难做,陶苓在他开口拒绝前赶紧先垂眸哽咽了几句:“这陶青也算我的堂哥,如今要发配到外处去,就算替我的父亲见他最后一面罢。” 她虚虚抬眼,见小哥脸上有几分动容,示意了一下身后的林嬷嬷,声音更软:“可否行个方便?” 美人怜怜,荷包鼓鼓,小哥悄悄四处望了望,招了招手。 陶苓眼睛一亮,有戏。 三人顺着复杂的地形,拐到了另外一处。 大牢出现了女人家,有把守的人好奇的看了过来。陶苓低头掩面,所幸士兵小哥算是个人物,轻声交代了几番,她们便被放进去了。 比起王爷尚算整洁的牢房,陶青的这间就要脏污许多。门一打开的时候,陶苓眼睁睁看见一只老鼠飞窜而过,若不是她反应慢,可能就要尖叫出声了。 “你们是谁?” 坐在地上的陶青打量了一眼突然出现的两个女人,口气不算好。他陶青这辈子没受过这般罪,若不是当初一时鬼迷心窍…… 陶青啐了口,对着其中年轻漂亮的恶声恶气的说道:“怎么,官家给我找的小姐?” 他满脸猥琐,竟是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无所谓。 林嬷嬷狠狠蹙了蹙眉,挡在了自家王妃的前面。 就算这么多年不见,但是连自己的堂妹都不认得?对着一个陌生女子也能张口就来,陶苓抽了抽额角,果然是如原书中一般的描写呢。 若是好色如此,希望贪财也是如此。陶苓抿了抿嘴,仿佛没听见他刚刚不规矩的话,脸上带了几分寻见亲人的激动。 “堂哥是你吗,我是陶苓呀!” 若是她不站的那么远,陶青可能看的更清楚。他眯了眯眼,瞅着有些熟悉的面孔,小时候表妹的脸渐渐对上。想到现在所处的场面,一时神情有些尴尬。 时间有限,陶苓也等不了他尴尬完再叙旧。继续说道:“听闻堂哥在滨州犯了点错,你可能不知道,如今父亲将我许配了泽王,若是泽王出事,我们娘俩可怎么活啊!” 她摸着平坦的肚子,面色凄苦。 这番话信息量着实巨大,陶苓悄悄瞟了眼有些愣住的陶青,继续加大了火力。 “堂哥,王爷怎么会和你一起贪污粮款呢?若是有,府里的库银我在管,可是一分没见着啊。” 陶苓满脸不解,难过的质问着。 他自然是知道没,陶青避开了她的眼睛。 “若是堂哥明日会审可撇清王爷,我保堂哥后半辈子生活无忧。” 以她王妃的身份,倒也不是空话。只是…… 陶青想到入京前宋岭的叮嘱。 “如今贪污之事败露,若是抖出渝王,自然会被撇的干干净净。但若是借此嫁祸给泽王……” 临分开前,宋岭看了眼惶惶的陶青,语气低沉,“发配之地可在渝王手下,大人还不愁好日子过吗?” 宋岭说的对,既然诬陷就诬陷到底吧。 陶青定了主意,脸色一沉,摆明是拒绝交谈。陶苓急了,正想多说几句,就见陶青大声嚷嚷了几句。 看守的士兵被招了过来,她只能闭嘴。 当真是一点“亲情”都没有,陶苓捧着“孕肚”瞪了眼无赖的陶青,气的扭头就走。 “现在可怎么办呀,”陶苓愁眉苦脸的坐上马车。 琢磨了一个下午,晚上去送饭时,陶苓的脸上还不自觉带了几分情绪。她这眉毛都快夹苍蝇了,明显到旬泽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王妃最近送饭累了吧,都怪我连累了王妃。” 旬泽垂着头,声音听起来很自责。明明是高大的身量却委委屈屈坐在这不足一米宽的小床上,陶苓看他规矩的双手捧碗,哪里会舍得说他。 王爷没贪污这是肯定的,可那假账本上明摆着的官印又是怎么回事?陶苓抱着一丝丝希望看向王爷,“王爷,你的官印真的一直在身边?” 若是有人偷了还尚且能辩一辩,看着一脸迷茫点了点头的王爷,陶苓叹了口气,给他夹了口菜,“罢了,若是真的发配了,臣妾陪您去便是。” 旬泽深深看了眼陶苓,末了一笑,没有说话。 第二天堂审现场。 虽然信誓旦旦的说和王爷一起走,但站在堂下的陶苓还是紧紧盯着,抱有一丝希望。 倘若陶青良心发现了呢? 有些自欺欺人的想着,陶苓看着堂中百口莫辩的王爷捏紧了丝绢。 做鉴定的师傅带着洋镜仔细看了看账本上的官印,众目睽睽之下,朝负责此案的赵太守点了点头。 这便是确认无误的意思了。 人证物证俱在,陶苓的肩膀一颓。 围观的百姓,哪怕听不详实内容,却不妨看懂这意思。当场就破口大骂起来。 “没良心啊,这可是救百姓的钱!” “这些贪官就该处死!” “拿着百姓的钱,却要着百姓的命啊!” …… 桃儿皱着眉护住王妃,这张家的老妇前两天才来王府借过银子,那李家的寡妇包子铺生意不好也是王妃每天嘱咐小青去照顾她生意。 如今却一个个翻脸不认人了。 罪名成立,明日便要押解出京。 如今证据确凿,押送旬泽的士兵没了最后一点客气。 “泽王,请吧!” 右肩膀一痛,旬泽整个人被迫拧着向前走了一大步。 腿上深深一股刺痛涌上神经,反倒更加清醒了。背后是群情激愤的百姓,旬泽低下的头满脸嘲讽,他回头看了眼人群中显得有些娇小的人。 担忧、心疼、焦虑。 在士兵的推搡中,他反反复复执拗的确认,直到再也看不见。 牢门的锁一声扣起,旬泽低沉的笑声犹如地上的蛇蜿蜒而上。 真是可爱的表情啊。 刚背过身的士兵一机灵,搓了搓手臂,转头低声咒骂了几句。 泽王发配沧州一事如风一般传遍了京城。 “真的?” 旬渝猛地站起,书案上的墨迹抖了三抖,本来就难看的字变得更含糊不清。 唐寒天持重的点点头。 仿佛胸中一口恶气得出,即便是被母亲罚在书房静坐的郁气也消解了。 “好,你做的很好。”旬渝笑着拍了拍自家谋士的肩膀,“南郊那院子赏你了。” 唐寒天并非好钱财之人,他淡笑着点头,正想和王爷商量一下下一步的安排。就看见旬渝眼睛一亮。 “如沫你怎么来了?” 房门轻轻打开,身后有暗香浮动,紧接着便是一句温婉的娇嗔:“我来给夫君送茶。” 硕大一个紫檀壶被一双小手端着,还不得重死。旬渝赶紧上前拿过,心疼的捧着手掌心吹了好几个来回。 唐寒天轻叹了口气,回身低了低头:“南夫人好。” 南如沫任着旬渝揉了片刻,才抬眼笑着回了声好。 眼角如媚,虽未着脂粉,却如春风拂面,当真是好颜色。不愧是宜春楼的招牌,唐寒天垂眸,识趣的避过视线。 王爷这不过刚罚到书房,就娇娇怯怯的来了书房,能让王爷不顾老王妃的命令直接娶回家的女人,多少是有几分手段。 只不过都是些后院争宠的手段,唐寒天有几分看不上。 这小手是越揉越软,旬渝娶回家还没亲热几回,见着了就想腻着。他此时心情正好,朝后挥了挥手就想让唐寒天天先离开。 南如沫见状,主动用包住了旬渝的手,“王爷,正事要紧。” 她双眸软软,眼里似有碧湖凌波。旬渝最喜欢她这副体贴懂事的模样,闻言心头都酥了半截,哪有不听的,连忙说了声好好好。 “那我就先回房了,王爷和唐公子记得喝茶。” 南如沫微微欠声,目光划过杂乱的书桌,浅笑着替他们关上了门。 “行了,说吧。” 送完美人,旬渝脸色不虞的坐回了位子,“我娘又有什么安排了?” 唐寒天挑了挑眉,这次倒是聪明了。 从袖口拿出一份地图,唐寒天用手指圈了圈一块地方,“此处……” 原本不耐烦的旬渝神色渐渐认真起来。 ---- “师傅那我就先走了。” 常正威今日轮休,托赵大人之命,帮忙送林师傅到家。 林师傅是京城里有名的印章师傅,皇家的章皆过他手,如今年岁不小,已有五六了。 “常侍卫不再坐会儿喝点茶吗?” 林章把拐杖放到一边,招呼自己家的小童,给常正威倒了杯热茶。 常正威盛情难却,放下随身的佩刀,喝了一杯。 一杯饮尽,他嘴角一抹便离开了。 月色渐浓,林章被小童伺候着放下了洋镜。他揉了揉山根,有些疲惫的说道:“今儿也不知怎的,那印章上总有兰草的味道。” 小童的手一怔,兰草是寻常人家用的,皇家的印泥都是用更娇贵的雀草,无一例外。 “老爷那岂不是……” 小童看过来的眼睛里有一丝惶恐。被他这么一说,林章瞬间清醒过来,额间沥沥冷汗直下。 “糟了。” “什么糟了?” 去而复返的常正威走到门口便听到这一句,他拿过落下的佩刀利落的放回腰间。 “登”的一声,仿佛明情断案的惊堂木。 林章和小童对视了一眼,少倾,哆嗦的嘴皮子终于还是迟缓的动了动:“常侍卫,今天泽王印章一事恐、恐有误。” “什么?” 第17章 竖日清晨,京城南门外押送的队伍即刻便要出发。 王爷白皙的皮肤套上了粗糙的布衣,陶苓都能看见脖颈处被磨出的红痕。王爷从小养尊处优,看着旬泽脸上毫无怨怼,她都替他委屈。 “王爷,此去沧州路途遥远……” 她借着说体己话的功夫,凑得极近。袖口一翻,旬泽便感觉到自己的胸口被塞进了一个荷包。 他张口欲言,陶苓以为他要声张,赶紧用手捂住了旬泽的嘴,摇了摇头。 一双柔荑比想象中更软,鼻尖有淡淡的甜香。旬泽看着她慌乱的小眼神,嘴边轻动闪过一抹笑意。 怎么还舔人的?掌心有粘腻的触感,陶苓惊诧的看了眼旬泽,却见王爷一脸无辜,难不成是她感觉错了? “那边好了没?”护送的士兵头头不耐烦的看了过来,陶苓不好意思的朝他点点头,赶紧从桃儿手上拿过一碟金叶糕。 听说押送的人早饭都没得吃,一直要撑到下一个驿站才能休整,王爷这般体格哪里撑得住。 足足高了陶苓一个头的旬泽低头看她忙来忙去,又是递茶又是端盘子的,额间还有忘擦拭的面粉,估计是太急了没顾上。 倒不像是在送被贬沧州的王爷,而是在送出远门办事的丈夫。 丈夫…… 这两个字在舌尖滚动,旬泽琢磨着味儿混着金叶糕缓缓吞下。 陶苓抬头正对他上下滚动的喉结,过近的距离带来的热气迟缓的爬上了通红的耳尖。 王爷嘴唇微张还在等着喂食,她眼神一抖,总觉得那一如既往的温柔双眸里带了些挠人心的钩子。 她这一急都忘了,王爷又没有被束缚住双手。都怪这两天送饭喂的顺手了,陶苓的手僵在半空上也不是下也不是。 正当她突然羞耻心爆棚的纠结时,指尖便是一凉。王爷低头时睫毛长的惊心动魄,微垂的发丝倦怠的拂过手背,仿若慢镜头般带了一丝旖旎。 “王妃?” 轻轻的呼声没有唤回陶苓,她眼里有沉迷,独属于他的沉迷。旬泽眸色一深,竟是有几分愉悦的快意不想叫醒她。 桃儿和李梁识趣的静默着,小角落里竟是有些粘人的甜腻。 但是总有人这么讨厌啊。听着身后沉沉的脚步声,旬泽的眼里闪过不耐。 “走了走了!” 陈良用佩刀敲了敲旁边的树干,给他们通融一会儿已经是坏了规矩,“还没完没了了。” 陶苓满脸通红的回过神,最后看了眼王爷嘴边的碎屑还是忍住羞怯垫着脚给他擦了擦。 “臣妾随后就到。” 王府确实还要打点一下才能离开,陶苓安慰道,一直跟着队伍走到了城门外,才看着旬泽离开。 朝廷的人还等着抄家呢,陶苓开始头大,现在库房里空空如也,她上哪找那么多的“贪污脏款”去。 城门边的路不好走,桃儿紧紧扶着陶苓,脸上是一如既往的沉静。王爷这事一出,府里的丫头下人慌了不少,就在前天,王爷还没定罪的时候就有老王爷的夫人来找她,说是有了下家。 陶苓叹了口气,穿越以来若说谁最亲近,反而是桃儿这个丫鬟,可如今她去沧州的盘缠有没有都另说。 沉吟了半响,她正要婉言开口,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 呼啸着穿过陶苓两人直直就奔向了城外。 陶苓在城墙边避开,匆匆一瞥马上的人,竟是觉得有几分眼熟。 “桃儿,像不像昨日来王府的常侍卫?” 陶青入京的消息就是他带来王府的,是御林军出名的刚正不阿的首领之一。 刚刚一闪而过的还有他手上黄色的东西,莫非是圣旨? 好像电视剧里的情节。 陶苓神色一亮,“走,我们出去看看。” 城外一行数十人, 坐于马上的领头士兵遥遥看了眼拖后腿的人,调头行至末尾。 “啧,你走的快点。” 屈起的鞭子捅了捅旬泽慢吞吞的背,看着他踉跄一下险些摔倒,陈良脸上闪过轻蔑,心里有些暗爽。 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人如今还不是成为了阶下囚,在他一个小小的士兵底下卑躬屈膝。 李梁忙扶住自家王爷,仔细检查了下腿没有事,他忍着怒气,面上讪讪,“我们这就快些,小哥先行,先行……” 陈良努努嘴,大方点了点头:“唉行吧行吧,啧啧这一个个的事真多。” 他骑着马悠悠的从末尾指指点点到前头。 看着他得瑟的背影,李梁暗暗说道:“王爷,等我们到了沧州……” 旬泽摇了摇头,眼里满是森冷,“这一路上怎么会太平,死了一个士兵无伤大雅。” 李梁心头一跳,沉声应是。 两人话音刚落,一声急急的马嘶声伴随着尘土滚滚而来。 “停——” 常正威紧赶慢赶总算是赶着了,整个队伍应声停下。他纵马至领头处,手举着圣旨高声而呼。 “陛下有令,泽王贪污一事罪证有误,容后再议。” 陈良一怔,便见常正威翻身下马,行至末尾。 “前日多有得罪。若王爷不介意,还请属下送您回王府。” 常正威拱手抱罪,指了指身后的骏马。一想到自己险些做错了事,他眉头紧锁,头低的更沉。 面对常正威的自责,旬泽面色温和的说了无妨,他目光轻轻的划过远处的陈良,就见他惴惴不安,腿一软竟是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旬泽嘴角轻扬,常正威抬头正好撞见这一抹谦谦一笑,心下暗叹,如此清风明月般的人物哪里会是那贪污的狗官,这次,泽王是真的被陷害了。 陈良一哆嗦,只觉得那笑里含着尖锐的冰刃,直直刺向了自己。 头顶一凉,他心头只剩两个字“完了”。 耽误的也够久的了,常正威送完泽王还得回去复命,他拍了拍自己高大的爱马,让它矮了矮身子,“王爷请?” 滚滚的烟尘落下,旬泽目光扫过远远那一小点殷殷期盼的影子,摇了摇头,“我家王妃还在等着我呢。” 话音未落,眼里竟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柔意。 常正威惊诧的看了眼此时格外有些不同的泽王,挠了挠脑袋,这成了婚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难怪他娘老念叨着让他成家。 遥遥看了眼一直盯着这的王妃,常正威理解的点点头,有个人惦记着确实不错。他屈身一礼,“那泽王我就先回去了,您慢走。” 他转身又对陈良吩咐道:“你,把他们全部押回大牢。” 陶苓眼巴巴的看了许久,她们不能出城太远,啥也听不见,只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不然不可能一个队伍全停了下来。 只见翻身上马的常侍卫又烟尘滚滚的回来了,经过她俩时还对陶苓笑了笑。 笑? 陶苓砸吧砸吧其中一丝丝微妙的尊敬和羡慕,疑惑的歪了歪头,你倒是说说啥事啊! 她有心追问,却只能看见肥厚的马屁股。 这一幕正正好好的落在了旬泽眼里,他眯了眯眼睛,面对陌生男人的微笑还依依不舍的追着后脑勺看? “这常什么的什么来头?” 李梁扶着王爷的手一僵,“御林军其下三统领之一,”他瞥了眼王爷的脸色,神色有些微妙,刚才常侍卫就自报家门了。 “皇帝下面的?” “……是。” “呵,”旬泽冷哼一声,“把手放开。” “可,”城外地上碎石嶙峋,李梁不放心,抬头触到王爷的眼神却是一顿,老实的放开了手。 两人的速度更慢了,旬泽受伤的左腿时不时就要被石头拌一下,远远看去,身行颠倒,下一秒便要摔倒似的。 刚回头的陶苓就看见了险些栽倒在地的旬泽,还来不及惊喜,赶紧冲上前充当起拐杖来。 “王爷又不让人扶了?” 陶苓有些责怪的说道,话里却带着几分放任。王爷一向和善,偶尔的小脾气敏感的让人心疼。 还好她扶的时候王爷不好意思拒绝,她抬头瞄了眼耳根子泛红的人,暗暗狡黠一笑。 眼见着她匆匆跑过来,脸上白里透红。虚睨着她自以为偷笑没人发现,抖着肩膀连带着头上的流缨乱颤。 旬泽不自觉倾向她柔软的身体,明明隔着衣服,接触的地方却好似火烧,一路蔓延至心房。 明明上辈子只有在刀剑沒入皮肉才能体会的感觉,熟悉的令人心醉。旬泽忍不住贪婪的扩大了接触面积。 “王爷?王爷!”陶苓急急的道,扭头看着肩上半磕着眼的王爷,该不会是晕了吧? 她撑不住了,王爷好似越来越没力气般直直软在了身上,她已经努力的把自己弯成了>型,可是王爷到底一米八几的大个儿,再这么下去两个人都要摔倒了。 身下的小身板确实是有些颤抖了,旬泽遗憾的默念了三秒,悠悠“转醒”。 “都怪我,刚才一阵体乏,竟是有些头晕了。” 旬泽皱着眉揉了揉头,满是歉意的站直。他无力的抽出手,不想再给王妃负担。 陶苓舒了舒几口气,见此哪能忍心,接过他的手稳稳扶住。 掌心相碰,有粘腻的汗微微发冷,旬泽手心一顿,看向陶苓,却见她毫不嫌弃的握实了。 陶苓不仅不嫌弃,还在心里偷偷骂了人,若不是那牢房阴冷潮湿,王爷哪至于这样走两步就头晕手发冷汗。 她一心琢磨着回去给王爷补补,盘算着小金库又是心里一疼,还买什么新衣服,买不起买不起。 四人慢慢穿过大街,谈笑的百姓看到去而复返的泽王都是一惊。 也不知她想了什么东西,脸上的表情很是精彩。旬泽的余光时不时落在旁边人的脸上,竟是头一次忽略了落在身上的视线。 第18章 牢营里一个小小的士兵头头死了,他死的时候,就站在陶青的牢房门外。 昨夜,被押送回大牢的陶青半天不见送饭的,他实在是饿的不行了,戳了戳直挺挺站在门外的士兵,讨好的笑还没挂在脸上,就见士兵的身体轰然倒地。 他的头就落在陶青脚边,两双睁大的眼睛正正对着陶青。陶青腿脚一软,哆哆嗦嗦的退到墙角。 早上还恶声恶气的让他们赶路的嘴脸,此时却满是惊恐。若是要杀他…… 视线所及处,原本空荡荡的牢房隐约闪过银光,一片黑暗中陶青的眼睛倏的睁大。 后知后觉的尖叫声打破了宁静。 “滨州贪污赈灾粮款一事究竟有无同谋?” 赵太守头疼的看向堂下有些疯疯癫癫的陶青,大牢里死个士兵不算什么,仵作说了,只是突发猝死。谁知这陶青魔怔了,滨州一事尚未了结,再审不好,他这个京城太守也别干了。 “来人,带宋岭。” 赵太守眯了眯眼,看着堂前被带进来的谦谦君子。作为陶青的副官,能在这件事中只落个革职的下场,不简单。 “陶青究竟有无同谋?那么多的银两究竟转到哪去了?” 官印误判一事已经定夺,宋岭拧眉思索,似乎实在是想不起来什么别的线索。直到赵太守眉心不耐的皱起时,才恍然开口:“陶太守似乎曾提过京圓钱庄。” 陶青头发散乱的神神叨叨,对宋岭的话毫无反应。如今陶青如此,他怎么说也行。赵太守打量了几下一脸恭顺的宋岭,沉声道:“查。” 这一查之下,京圓钱庄果然与陶青有着密切合作的关系,只是最近几笔大量的转银竟是又流回了陶青的口袋。 一笔笔对下来,除了泽王的名头是错的以外,竟然是对的。 “这么说,没有同谋?” 宋岭静默不语,面上却隐有疑惑。赵太守恰巧看见,心中一凛。这京圓钱庄背后的人可是旬渝王爷,若是如此却是说的通陶青为何能联系上京城的钱庄了。 但是倒底没有证据。赵太守看了眼神志不清的陶青,抿了抿嘴,“结案吧。” 滨州太守发配沧州,其副官革职回乡。 泽王清白一事,渐渐传开。其中泽王自掏腰包救助灾民一事更为人津津乐道。 眼见着泽王大善人的名声越来越响,旬奕听着来福的禀告,狠狠一拍桌子,“旬渝这个蠢货,啥也干不好!” 来福低头,不敢触皇上的霉头。 此次宫中密探得知旬渝那边的动作,皇上本顺水推舟即可,哪知印章还出了差错。 白白一个机会溜了,旬奕怒气上涌,“那个侍卫叫什么?” “常正威。”来福轻声回道,此人也算皇城脚下有名的人物,性格刚直。也不怪他一知道事有蹊跷,立马一大早就拎着印章师傅进了皇宫。 当着早朝前众目睽睽的面,皇上便是有心安排也无计可施。 “好一个正威,”旬奕眼中一冷,“那就派去东辽边境守我大旬之安吧。” “是,”来福轻轻叹了口气,可惜了。 这几日的请帖多了起来,比起之前的门可罗雀,泽王似乎在京城又恢复了名望。光是邀请她这个王妃赏花弄叶的官家夫人都多了不少。 看着林嬷嬷手上一排花花绿绿的请帖,陶苓翻了个白眼,“都推了吧。” 比起出去社交,最近最重要的事还是赚钱。 四月是祭奠祖先的月份,换句话说就是花钱的月份。陶苓招了招手,一口气叫上了四五个丫鬟下人,“走,咱们去找场子。” 月底了,布庄二楼,老郝正忙着做账,忽而眼前一暗。 他抬头一看,正中的王妃笑的温婉大方,身边的丫鬟却不着痕迹的围住了小小的书桌。 这架势怕是来者不善。 老郝谄笑一声:“王妃怎么来了?”,他不着痕迹的合上账本。远处的小伙计欲言又止,明显是想拦一会儿却没拦住。 三天后是四月的报账日,等他准备好好的去,她这钱恐怕就要缩水一半了。 陶苓斜撇了眼桌上的几本账本,动作自然的取过最上面一本。 芊芊玉指缓缓划过纸页,老郝心中一悬,鬓间隐有虚汗。 “这账本怎么和之前的不太一样呀?” 虽然早有猜测,但没想到原来陶府的下人也要蒙骗她这个王妃,陶苓眨了眨眼,故作疑惑,声音里却是带了明显的怒气。 若不是今天直接上了二楼突击检查,还发现不了他精心准备的东西呢? 老郝一抹额间的汗,干笑一声:“哪里哪里,账本一直就是这些呀。” 陶苓轻轻一笑,先不追究这个,她点了点随手的一页上十分瞩目的陶府,“怎么,东家忘了改?” “这,这……”老郝的眼珠转了转,心里有些焦急,小姐一向很好糊弄,今日怎么如此强势。 他远远使了个眼神,角落的小伙计悄悄挪了挪脚。 “站住。” 就知道他要去搬救兵,若是真把方娘招来了,她今天可就难办了。 陶苓不紧不慢的拍了拍手,就见两男一女从楼下走了上来。 “见过王妃。”三人恭敬行礼。 陶苓点了点头,施施然坐在方椅上,素手一指,“从今往后,他们便是三家店铺新的管事了,都是林嬷嬷精挑细选的人,想必郝掌柜也会轻松不少。” 岂止是轻松不少,老郝眉头一沉,王妃这是要先斩后奏啊,也不知方娘那边要如何处理。 他嘴一张,正想说些托词。 陶苓知他不会那么轻易同意,“桃儿,去衙门请个小哥来公证一下,免得这些管事服不了众。” 桃儿应了一声,拿着准备好的东西就要走,证件齐全的,就是连陶太傅的遗书都有。 老郝连忙阻止,媚笑着从书桌后让开了位置,“王妃这是何必,有我老郝在,保证几位管事方便行事。” “如此甚好。” 陶苓掩面一笑。林嬷嬷找来的人干活利索,接下来短短的清账时间就算出了单布庄这个月的盈利,整整五百两。 想到这些钱就会在几天后送到府里,陶苓忍住自己的嘴角努力让自己不要笑得太大声。 “走,咱们去西街。” 西街翠玉丸她馋了好久,总算是有闲钱买了。三个就要一两,她倒要尝尝有多好吃。 陶苓眼睛发亮,步履匆匆。 布庄斜角上的醉仙楼二楼,一道目光如影随形,直至那一抹嫣红的身影消失在转角。 “她对这些有兴趣?” 旬泽抿了口酒,似自言自语。 大街上喧闹人声又传了上来,旬泽烦躁的关上窗户,回身一刀跪在身前沉默不语。 “怎么不说话?”他声音一沉,有几分愠怒。 一刀抿了抿嘴,“恕在下愚笨。”女人家的喜好,他一个弄刀的实在是不懂。 旬泽一怔,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尴尬。他咳了咳,“我是要你继续说南如沫的事。” 一刀一愣,思绪顺着前一个话题继续说了下去。 “当天渝王似有安排,南如沫悄悄潜进书房,拿到了这个。” 他从怀中拿出一份复刻的地图。 旬泽接过展开,扫了一眼。 表面上只是京城到沧州的地图,红线画的是商队的行进路线,却偏偏舍近求远,与他昨日发配的路线不谋而合。 “他这是要动手啊。” 随手扔下薄薄的布片,旬泽冷笑一声,想起上辈子“有惊无险”的经历,眼中忍不住泛起了血色。 忽而想到某个担惊受怕的眼神,胸中的起伏渐渐压下。 “可有人有动静?” 一刀拧眉思索了一下,郑重的摇了摇头。被押大牢前,王爷就吩咐他看着自己人的动静,尤其是在定罪之后的动静。 他心有疑惑,面上显了几分。旬泽见状眼神一闪,“我如今信任的可只有你一个了。” 王爷话里有淡淡的沧桑,一刀心头一震,眼前似乎看见了两年前旬辽之战上满身鲜血的人。 那时旬辽之战进入尾声,却有敌军一小队暗卫突刺军营。等他随着朝廷的援兵找到血色蔓延的军营时,强倚着战戟才能站稳身子的王爷看到他的第一句说的便是这句。 从那时起,一刀便从一个小小的暗卫成为王爷的心腹。他重重的低下身子,再无疑惑,只有听从。 脚下是一刀匍匐在地的谦卑,旬泽居高临下,目光有些许复杂。 他这句话倒没有说错,毕竟上辈子死在他前头的人才是最值得信任的。 “行了,起吧。”旬泽抬手免礼,他摸了摸腰间的玉佩,眸间一暗,“近几日就不要动作了,只需盯着各方就行。” 一刀会意的点头,过几日便是清明,王爷每年都要去长安寺住上几日,今年也不例外。 只是…… 他抬头悄悄觑了眼王爷,心中决定那几天加一些人手,毕竟王妃等人是女眷。 ---- “嘿嘿,姐你对我可真好。” 曾强笑眯眯的点了点荷包里的银子,盘算着自己能霍霍几天。 曾如芳皱了皱眉,见他拿这钱又要去赌,忍不住小声说道:“啊强你别赌了,姐也没有多少积蓄了,你拿着这钱做点小买卖好不?” 她苦口婆心的劝戒,曾强早就听腻了,她一个老王爷的夫人还没有钱了?不耐拉开她的手,“行了行了,我下次再来找你。” 酒楼大厅里都是人,他姐姐这么哭真是给他没脸。曾强起身就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坐了下来。 “姐你猜我昨天看到什么了?” 曾强一脸神秘,曾如芳揩了揩眼角的泪,摇摇头,她哪能知道,除了偶尔出来一趟,每日都关在王府那梅园里,想到这她又禁不住酸楚眼冒泪花。 “我看见小宝了!” 曾如芳瞳孔一缩,下意识捂住了弟弟的嘴。“你,你说什么?” 她的手心颤抖,曾强知道她姐姐一直忘不了这个孩子,四处看了看低声说道:“我还看见他往泽王府去了,好像是个下人。” 曾如芳胆小懦弱了一辈子,小宝是她唯一的秘密。当初抛弃了他,是她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每每午夜梦回,孩子好像就在她的梦里一步步长大成人。 泪珠滚落在不再年轻的脸庞,曾如芳抖了抖嘴皮子,没有说出话,心里的骐骥却是越来越大。 “我,我这就回府。” 角落里的插曲并不起眼,小二麻溜收拾完桌上的残余,四处看了看便一溜烟跑向二楼。 小二叽里咕噜说的绘声绘色,竟是把曾如芳她们的话说的一字不漏。 负手而立的一刀递过银子,直到小二推门而去,屏风后的旬泽才淡淡喝了口茶,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清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他抿嘴一笑,王妃这次又会有什么反应呢? 第19章 昨日在外面奔波了许久,王妃睡的很沉,到了早膳的时间还未清醒。 “王——” 守在门外的桃儿屈身行礼,正想请安就被旬泽摆手制止了。 看着紧闭的房门,旬泽眼里闪过一丝兴味。 她们一向惯着王妃,可若是惫懒的模样给王爷瞧见了,不知是好是坏。桃儿踌躇着,正想跟上去提醒一下自家王妃。 小青连忙拉住她的手,她暧昧的眨了眨眼,“这是夫妻乐趣懂不懂?” 桃儿迷茫的摇摇头,就被小青无奈的戳了下脑门,“算了,看你也是个不开窍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旬泽已经推开了房门。 没有浓重的熏香,除了进门两边独座上鲜花淡淡的清香,味道干干净净。他下意识屏住的鼻息悄悄放松。 闺房内桌子上也必不可少的摆满了零嘴,旬泽轻笑一声,目光流转,层层纱幔间床上的身影影影绰绰。 脚步声几近于无,摒弃了伪装,走到床前的人散发着强烈的窥探欲。若是视线有实质的形状,也许床上毫无知觉的人已经缠满了黑色的丝线。 睡着的陶苓青丝散乱,平日里眸光烨烨的眼睛闭上了,白皙细嫩的皮肤变得吸睛。似乎房里的地龙太暖,脸颊透着红晕,像熟的刚好的蜜桃,殷红的唇便是获取甜汁的入口。 喉结不自觉的滚了滚,旬泽眼里沉沉的海翻涌上下,最终露出了深处的坚冰。 呼吸渐渐冷静,旬泽带着审视深深看了眼陶苓的脸,若是他重生这种事都可以发生,陶苓变得不同似乎也能理解。 一声叮咛响起,似乎是梦见了什么,床上的人动了动身子,洁白的后颈轻易的暴露在了视野下,旬泽皱了皱眉,隐约想起了上辈子偶然看见的一个画面。 粗砾的手指交缠附在耳后,黑白相见混着令人作呕的声响。 饥饿的野兽很挑,只有彻底确认猎物的干净才会下嘴。 他的眸光一冷,转身离开。 陶苓醒的时候尚在梦中,只觉得沉沉的目光忽轻忽重,直到彻底清醒,才顶着一窝乱发被桃儿扶起来洗漱。 “什么,你说王爷一直等到现在” 正漱口的陶苓眼睛一睁,差点吞下去。她呸呸几口吐掉,瞟了眼窗外日上三竿的天色,忍不住脸一红。 她的作息一向很好,要不是昨天她贪玩逛了几圈,也不至于闹笑话。 陶苓披起外套,匆匆赶向前厅,一边忍不住问桃儿:“王爷今日怎么没上朝?” “今日休沐。” 旬轻轻撇过茶沫,笑着看向王妃。 他一身青色长袍,眉宇清风明月,窗外的阳光打在干净的轮廓上,似琥珀的眼珠柔柔的看过来,陶苓的心跳都漏了几拍。 她尴尬的低下头,脸上的红晕更深,却不知自己翩翩而至,一身暖意同样明艳的过分。 “王爷传膳吧,”虽然也不知道是早膳还是午膳了,陶苓不轻不重的瞪了眼偷笑的小青,扭头看向桃儿。还是桃儿好,永远也不会笑话她。 厨房里早就准备好了,顾念着是头一顿饭,送来的都是清淡的菜肴。 端粥的丫鬟似乎有些不灵巧,旬泽看着眼前差点洒了的粥轻轻一笑没有怪罪。 小青皱了皱眉,赶紧推开小蕊。她麻利的做好事,退到一旁。 “你这是要给我找麻烦?教了这么久还不行,不如让王妃把你撵出去可好?”她小声偏过头,脸上皮笑肉不笑。 小蕊浑身一抖,头埋的更深。 桌前郎才女貌,王妃用公筷给王爷布菜,脸上笑意盈盈。两人谈笑的声音时不时传来。小蕊抿了抿嘴,有些不敢置信,王妃难道变心了? 她仔细的看了眼王爷,虽容貌俊美,可怎么看都是一副虚弱的模样,哪有徐大哥那般精神?往日小姐不是最看不起这样的男子吗? 小蕊的眼神毫无收敛,不经意与言笑晏晏的王爷对视,如堕春风。忽而其眸光一闪,她心间一凉,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好似被蛇信一舔而过。 “你最好别打王爷的主意,”小青见她直勾勾的盯着王爷,低声警告。 她才看不上呢,小蕊撇了撇嘴,低头脸却不争气的红了。 陶苓用公筷挑了挑刺,她动作熟练,一块白嫩嫩的鱼肉端正的放在了王爷碗里。 这是当他是小孩子了?记忆中还只有小时候他娘会给他挑鱼刺。 见旬泽一怔,陶苓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她给自己的猫挑习惯了,看着白白的鱼肉就忍不住手。 “这是臣妾的本分,”她大方一笑,一边作贤妻良母状,一边收回了自己的爪子。得嘞,她还是安静吃饭吧。 饭后的水果是酸甜的凤梨,陶苓吃了块,满嘴生津。 旬泽品着茶虚看了她几眼,放下茶杯。 他面上有些踌躇,仿佛犹豫了很久才开口:“清明王妃可愿意同我去长安寺住几日?” 清明? 陶苓赶紧停下腮帮子。原剧情中王爷的又一大虐点之一,身为王妃的原女主,在寮房同护卫贾凡亲亲我我,被王爷和寺里的师傅当场撞见。 按理说,不去是最好的避免方式。想到之前陶青诬陷一事,哪怕她没有参与却还是发生了。陶苓蹙着眉有些犹豫。便听王爷轻叹了一口气:“娘亲去世前最爱念叨的便是想看我成家立业,如今……”他话一停,显然是想到了两人有名无实的夫妻生活,不愿勉强陶苓继续说道:“王妃当我没提过便是。” 他话是这么说,失落却是表现的明明白白。 一向温柔体贴的人发起软来最是抵抗不住,陶苓心尖尖都颤了,忙说道:“作为王妃,臣妾自然要陪你去的,王爷这是说什么话。” 王爷吃完饭后一个人沉默不语就是在想这事吧。想着小可怜巴巴想了许久才不好意思的开口她就心疼。 陶苓安慰似的拍了拍他的手背,大不了,严防死守那贾凡就是了。 温暖的掌心落在手上,旬泽抬头,一脸动容的王妃嘴边还挂着清亮透明的果汁,滑稽可笑极了,他眯了眯眼,心头绵绵的感觉却无法忽略。 陌生但是又有那么点熟悉,旬泽回顾了贫瘠的记忆,找不到答案。 也是,他低头轻笑一声,就他这样的人能有什么好的回忆,都是灰色罢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陶苓笑着挥别似乎背影都透着雀跃的王爷,转身朝桃儿挥了挥手。 被王妃神神秘秘的拉回房间,桃儿看着关上的门一脸迷茫。 “王妃,这是?” “我和你说……” 两人一进房门许久,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小蕊撇了眼站在门外的小青忍不住嘀咕:“你还不是和我一样。”都是不得王妃信任的次等丫鬟。 平日里王妃虽待小青和桃儿相同,可一遇上什么事最亲近的还是桃儿。小蕊牙关发酸,就像小姐以前对她一样。 小青听的清楚,闻言冷哼了一声,“要你管?”她拂了拂头上的玉钗,眼里有淡淡的得瑟,这可是王妃赏的,整个府里就只有她和桃儿有。 那成色,就算是以前在陶府小姐同她称姐妹时也送不出的,到底是王妃,不一样了! 小蕊郁气上涌,还没撤回酸溜溜的眼神,就又有活干了。 “我看你是太闲了,去,院里的地扫了。” 小青吩咐道,看着小蕊磨磨蹭蹭的拿起扫把解气一笑。 她面上虽然不在乎,心里却难免有些失落。当初十几个丫头,就数她最机灵,可如今桃儿却是最受王妃喜爱的丫鬟。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难道王妃知道了? 小青面色一僵,看了眼四下无人,匆匆往后门走去。 从后门悄悄溜进后院,眼见着差点撞上个丫鬟,贾凡赶紧往假山上一靠。 直到身后彻底没了动静,贾凡才抬起头来,他松了口气,还好没被发现。 小蕊的信送过去不知道多久了,他明明在信里暗示过自己没钱了啊,苓儿怎么还没来找他。 哪怕不来找他,派小蕊送些东西也好啊。前些日子最后的钱也在赌场花光了,还欠了十几两的债,贾凡想起赌场几个剽悍的讨债鬼就是一颤。 想到最近毫无动静的陶苓,贾凡有了些许不详的预感。 “小蕊,小蕊!” 又小又急的叫声从墙根处传来,正在扫地的小蕊纳闷,绕到墙后便是一惊。 “徐公子,你怎么来了?” 她看了看四周,连忙矮身躲进了树后。 “信,我上次给你的信呢?苓儿看了吗?”贾凡急急的问,就见小蕊一脸不自然。 他拧了拧眉,有些生气的一把握住小蕊的肩膀:“难道你没给?” 贾凡没控制力道,小蕊被捏的一疼,心里委屈,竟是直接落下泪来。 “我不比从前了,没有单独见王妃的机会,怎么给她!” 她有些发泄似的大吼,换做贾凡慌了,他赶紧捂住小蕊的嘴,等她抽噎着平静下来。才皱着眉问道:“苓儿就没提过我?” 岂止是没有,甚至还移情别恋了。 小蕊擦着眼泪,看着高大的贾凡一脸焦急,心中不由忿忿。他也是,王爷也是,全都围绕着王妃转,只有她小蕊,是个被王妃抛弃的可怜虫。 “你别不说话呀!”贾凡急了,心中的不妙越来越深。 深深吸了口气,小蕊垂了垂眸,“倒也不是,可能不方便于人前说吧。” 她这话安慰到了贾凡,他稍稍安心,末了又火烧眉毛似的说道:“那怎么能见到她,小蕊你快出出主意吧。” 内院不是他一个护卫能进的,今天能偷跑进来已经是幸运了。 “清明节那天王妃会和王爷去长安寺,如果你能混进轿夫里,也许……” 小蕊点到为止,她看着贾凡眼睛一亮,咬了咬嘴唇。 成或是不成,王爷那般温柔的眼神怕是都会变了吧。她敛去眼中的惊心动魄,心里头的阴暗却张牙舞爪,再不是当初那个随着小姐在陶府肆意跋扈的小蕊了。 第20章 “曾夫人这是?” 正要出门的张红纳闷的瞧了眼趴在墙后的曾如芳。 突然听到人声的曾如芳猛地一转身,见是一向大嗓门的张红,她心虚一笑,脸上带着平日的懦弱,小声说道:“没什么,没什么。姐姐可是要出门?” 她羡慕的看了眼穿戴华丽的张红,“姐姐这新买的衣服真好看。” 曾如芳这没见过世面的模样大大取悦了张红,她心说这都是前年的料子了,也没解释,笑着受下了。 不过张红一向眼尖啥事都不好糊弄,曾如芳眼见她眼珠子一转,心道不好。 “呦~这是看上了后门的护卫?” 张红顺着她刚刚看的方向眯了眯眼,调侃似的打量了一眼,“又高又壮,就是年轻了点。” 曾如芳怯怯低头,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只是误会这个,若是小宝的事被看出来,她就完了。 啧,多少年了,还是这么无聊。 张红撩了撩鬓角的碎发,昂首扭着腰走了,今天兰公子可有吹笛子表演呢,她再耽搁,怕是连外座都抢不上了。 贾凡靠着门边,百无聊赖的数着地上的麻雀。这后门的看守一向很松,他再站个时辰就可以溜走了。 远处曾如芳小心翼翼的看着,不知道是不是先入为主,这脸型,这鼻子,她怎么看怎么觉得像。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若是认错了……她抿了抿嘴,一眼不错的描摹着那家丁的身影,忍不住热泪盈眶。 风吹头发帘飘,贾凡挠了挠眉毛上的痣,琢磨着明天怎么混入轿夫里。若是给钱吧,口袋空空。若是使点小手段的话,想着他眼中贼光一盛,回过神就见一个老女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皱了皱眉,老王爷留下不少夫人,有年纪大的耐不住寂寞,经过他时总爱扔个手绢什么的。他贾凡自诩翩翩公子,再怎么也是得白儿那个等级的美女。看着眼前人泪眼汪汪的,贾凡嫌弃的背过头,使这种手段,也不看看自己那张皱巴巴的脸。 “是了,这颗眉中的痣。” 曾如芳喃喃自语,日思夜想的儿子就在眼前,她颤巍巍的伸出手,满心被彷徨和思念填满,几乎没看见眼前人的神情。 “你干什么!” 贾凡大喝一声,惊醒了眼前似乎迷瞪了一样的女人。 “小宝,小宝我是你娘。” 看着他脸上的陌生抗拒,曾如芳顾不得场合,赶紧说道。 贾凡错愕的睁大了眼睛,转而像是接受不了一样狠狠摇了摇头。 “我我有证据,”曾如芳满手忙脚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玉穗,“你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对吗?” 他两年前当掉的玉穗确实是如此,贾凡一怔,从小摸爬滚打的记忆涌上心头,渐渐变成愤恨,他出口便要质疑,忽然像是意识到什么,狂喜一瞬间爬上了他的脸。 “那我岂不是老王爷的儿子?” 大悲大喜之下,他的面部有些扭曲。曾如芳感受着肩膀上的激动的情绪,心里一苦。 好不容易母子相见,想到当年的种种,她嘴皮子抖了抖,最终还是笑着点了点头。 太好了,太好了,他就说自己怎么会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护卫呢!贾凡松开手,控制不住情绪般走来走去,他眼中有精光四射,几乎一瞬间畅想到了美好的未来。 曾如芳抹了抹眼泪,心疼的看向儿子,总觉得他太瘦了,“娘带你出去吃顿好吃的好不好?” 贾凡脚步一顿,此处确实不是一个说话的地方。他瞟了瞟四周,“我们去外边。” 儿子自然说什么都好,曾如芳迈着腿跟上他,路上忍不住又抹了抹泪。她近来年纪大了,老王爷去后,啥也没留给她,没钱保养,四十几瘦巴巴的人像五十几一样皮肤松垮。 贾凡一路想了许多,坐在曾如芳对面耐着性子听她絮叨许久,见她还要说些废话,连忙打断:“我能不能认祖归宗?” 曾如芳闻言一顿,垂下了头,“当初我看你体格病弱,就没和王爷说,他只当我流产了。如今稳婆早就无处可寻,没没法证明。” “怎么不行!”贾凡拍案而起,他受够了下人的身份了。明明是该和王爷一样的待遇,却为自己的兄弟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 “你别气别气,”曾如芳怕他气坏了身子,拉着他的手坐下,哽咽的说:“娘会补偿你的,你就先当着护卫,等我攒些钱给你在外头做个营生可好?” 好好的世子还能给送出去,贾凡心里暗骂声蠢货。他沉着眉思索了一番,看着没出息的亲娘吐了口气,一切还是得他自己经营,“你先给我点银子。” 见他似乎不强求了,曾如芳忙不送的点了点头,把随身带的银子全部拿了出来,讨好的笑笑:“够吗,不够娘再给你拿?” 掂量了几下,五两,不多但差不多够了。贾凡勉强似的点点头,有些冷硬的说:“那我先走了。” 知道他心有怪罪,曾如芳“哎”了一声,不舍的看着他走出茶楼,低头拭了拭眼角。 一晃明日便是清明,知道陶苓要去长安寺,皇后还特意送了本自己亲手抄写的佛经过来,让陶苓一起带过去。 仔细吩咐了桃儿用红绸装好,一身素净的陶苓带了几个简单的包裹出了门。 院里栽的桃树刚落了叶,陶苓一抬眼,见到的便是一个寡白的背影,王爷的背影很单薄,在早春清晨的寒风里有些萧瑟,不知看着那光秃秃的树枝多久了。 她心下一沉,轻轻叫了声“王爷”。 青丝微晃,旬泽淡笑着,如往常一般回了声“王妃”。 陶苓鼻尖一酸,王爷怕是都不知道自己眉宇间轻蹙着,萦绕着愁绪。 她也扬起一抹微笑,像之前几次一样自然的接过他的左手,“王爷走吧。” 余光里是陶苓心无旁骛的侧脸,被团在温软里的手指微微一颤,旬泽半是新奇半是怀疑的体会着胸腔里的一丝丝悸动。 他深深看了眼陶苓,或许她不知道自以为是露出这种同情怜悯的表情时,有多令人想要碾碎,然后一口一口咬下去。 “起轿——” 八个人的队伍不着痕迹的塌了一脚,带着帽子的贾凡嘶了一口气,几乎要被肩上的重担压的垮下。 怎么会这么重,他忍不住龇牙咧嘴。若不是长安寺管理森严,他何至于花钱买这个罪受,早早就溜进去了。 想到那轿夫乐颠颠的接了他这活儿,整整五两啊,贾凡愤愤不平的喘了口粗气,他看了眼肩上的轿子,告诉自己再忍忍。 只要他和白儿和好了,恢复了身份……他幻想着自己也被八抬大轿走进走出,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桃儿莫名其妙的看了眼发出怪笑的轿夫,低声督促:“干好你的活。” 长安寺就位于京城边上的长安山上,从王府过去的路线多是繁华大街。 车厢里一片安静,王爷对着玉佩低头沉思,陶苓大气不敢喘,只好悄悄掀开一角帘子看着解闷。 “青枣糕喽——” “糖葫芦喽——” 卖东西的大叔和大娘杠上了,一个赛一个的大声。有一人举着个高布帘子站在前面,饶有兴致的看戏:“谁叫的大声,我就买它三两!” 嚯这可是大笔生意,两人更加卖力了,吆喝的花样十足。正巧轿子走的正慢,陶苓被勾起兴趣,下巴都快嗑在窗台上了。 “王妃可是想吃?” 不知道什么时候,王爷凑了过来。清润的声音似乎变得低沉了几分,带着浓郁的磁性一下就撩起了耳尖上的汗毛。 陶苓捂着耳朵,猛地一转身。王爷的侧脸近在眼前,他盯着窗外的小贩,认真的询问。似乎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大的杀伤力。 搞的她做贼心虚是的。陶苓小脸一红,梗着脸皮,“想吃。” “哦,想吃啊,买。” 旬泽回身坐好,偏头撩开帘子吩咐了几句。 陶苓也没心思看热闹了,帘子一放,心头咚咚作响的,总觉得王爷的话有些意味深长。 “神医啊,神医,这腿你一捏就不痛了,哪能收你钱呢!” 轿子外的动静传来,看来是青枣糕的大娘赢了。 咦,神医? 陶苓脑子一机灵,原剧情中后面不就是一个什么神医治好了王爷的腿吗?若是能早些找到,王爷的腿岂不是能早点好。 她掀开帘子正想再看一眼那人,那神医却好似很忙一样,提着三两的青枣糕走了。隐约一抹黄布掠过视线,看着那一个“南”字,陶苓暗暗记在了心上。 “吃吧,”旬泽等她转过头来,才将手上的东西递过去。 他一手抓着糖葫芦,一手捧着青枣糕,直着眼睛愣愣的看过来。陶苓嘴角一扬,觉得有些乖巧的可爱。 红果果带着糖渍的糖葫芦亮晶晶一看就很甜,青枣糕软滋滋的嵌着蜜饯。 王爷也像沾了烟火气一般,没有了早晨那样的忧郁气息。这样才对嘛,不要那么悲伤。陶苓笑盈盈的拿过一串糖葫芦和一袋青枣糕。 和他家主子一样,李梁买东西也是阔气。 旬泽眨了眨眼,看着剩下的东西一愣,满脸写着:“那这些呢?” “剩下的王爷吃,”陶苓嘬了口圆圆的山楂球,抽空敷衍了一下,“如今王府空虚,王爷一定不会浪费的对吗?” 啧啧,她就是这么一个勤俭节约的好王妃呢。 第21章 清明时节,来长安寺的人数不胜数。寺内寮房有限,只有皇亲国戚这些权贵之人提前预约才能定到。 净安最后清整了一遍房间,关上木门。也有人花许多钱直接买下了一间房间,他整理的这间便是泽王长年定的屋子。 扫地的净顺暗暗算了笔账,忍不住咋舌,“师兄,有钱真好。” “又乱说话了?”净安警告的扫了他一眼。 净顺吐了吐舌头,摸着自己的光脑袋走一边去了。 无奈摇了摇头,净安在水台净了净手,径直往寺门走去,这时辰,估计要到了。 陶苓知道古人重信,等到了长安寺的门口才发现几乎是人声鼎沸。门前供信徒上香的整整三个大香炉都插满了,即便如此还有长长的队伍一直延伸到山下。 “这便是泽王妃了吧,”早已等候在寺前的了凡和走过来的泽王打了个照面,他笑着看向旬泽身边的人,表情和蔼。 四处张望的陶苓赶紧老实回头,有些不熟练的双手合十道了一声“方丈好”。 旬泽点了点头,低头朝了凡方丈行了个礼,看向陶苓:“王妃先回寮房休息片刻,祭奠一事,明早才开始。” 王爷一看便是有话和方丈师傅说,陶苓理解的点点头,与桃儿她们先行一步。 “大师,我娘亲可好?” 两人徐徐而行,穿过有些喧嚣的前堂,渐渐往里。旬泽眉目淡淡,轻声问道。 “无灾无病,无悲无喜,自是甚好。” 了凡转了转手里的佛珠,看向佛像前的一座牌匾。 边州苏镇之女,苏若清。 不是宁王正妃,也不是泽王生母。 旬泽抬头凝望着宝相庄严的金塑佛相,目光幽深。这多年过去了,一晃就两世了,真是一点没变啊。 了凡看着他面相沉沉而下,想到最近的隐有所感,皱了皱眉。 “泽王,两年前可有异事发生?” 方丈沧桑的声音回响在高耸的香房里,旬泽闻言挑了挑眉,他转过身眼里流光一烁,“此话怎讲?” ---- 寮房很干净,要比她想象的大。陶苓看着里外两间房,安了某门子心。 “谢谢师傅了。” 净安摇头并不称功。他指了指门外探头探脑的小光头,“那是我不懂事的师弟净顺,干活还算麻利,王妃若有事尽可吩咐他。” 陶苓顺着看过去,忍俊不禁。他指的是个白糊糊的鸡蛋,似乎是在窗下偷听,却忘记藏住一半脑袋。 净顺不乐意了,垫着脚从窗户口探出完整的脸,“师兄我很懂事的好嘛!” 看看这像是懂事的样子吗。净安歉意的一笑,“给您看笑话了。” 她倒是觉得可爱的紧,陶苓笑了笑并不介意。 对了,差点忘了。 她从随身带的一个包里拿出几袋荷叶包装的东西,“我也不知道带什么,听说这素芳斋做的腌菜极好,送给两位小师傅尝尝。” “素芳斋!” 净顺眼睛一亮,倏的从门外跑进去。这可是只有过年方丈才会给他们买的东西! 他直接就抱在了怀里,净安连拒绝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说。 如此失礼,当真是没有规矩。他眉头一横,正要说教几句。 陶苓一看,简直像极了平日里管着她吃零嘴的林嬷嬷。林嬷嬷不管事时偶尔到她房里一趟,她委屈的表情和这小和尚一模一样。 这下连桃儿都忍不住了,像是想到了平时一样,低头闷笑起来。 “没事,没事,就让他拿呗。师傅们不收,可就浪费了。” 同是天涯沦落人,陶苓轻轻挡住小和尚,满脸“我们可不吃,你不吃你就浪费,出家人不浪费,所以你必须吃” 看着净顺在王妃后眉飞色舞,净安不好扫王妃的面子,只好行礼谢过。 他眯了眯眼,转而不轻不重的说了句:“明日的早课由我来上,净顺你可要好好准备。” 净顺的笑意一僵,完了,师兄一定会抽查他的背诵的,他昨天的功课还没弄懂呢。 小和尚苦哈哈的跟着小师傅走了,寮房一时只剩桃儿和她。 陶苓猫着腰关了门,又关了窗。 “噗呲噗呲。” 桃儿眨了眨眼,暗号收到。她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黑色的包裹,解开,再拿出一个黑色包裹。 不愧是稳重的桃儿,陶苓小声称赞。她搓搓小手,看着终于显示出庐山真面目的东西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自那天答应王爷要来长安寺起,她就一直在琢磨怎么躲开原剧情。陶苓左思右想,猛然顿悟,不知道另一当事人行动轨迹的防范都是理想主义,只有能配合实际情况的策略才是好方针。 所以她就找桃儿去偷偷买了适合自己的男装。 俗话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只要她一直穿着男装,哪怕极端情况下,贾凡依旧神奇的与她共处一室了,众目睽睽之下,她也能来个好兄弟对茶当歌,充满和谐的社会主义兄弟情。 “来,桃儿给我换上。”陶苓豪气挥袖,她就不信了,这绿帽子王爷还能带的起来? 桃儿抿了抿嘴,看着气场有些奇怪的王妃,头一次有些许的担忧。 两人互相穿好了男装,不过一会儿两位俏公子便出现了。除了身量有些瘦小外,看着倒是不违合。 作为跟着泽王一起来的下人,轿夫们回府前也可凭着师傅发的香到寺内求佛。 佛像前,虔诚的信徒中贾凡睁开了一只眼,他觑了眼前面紧闭着眼睛的其他轿夫,脚底一滑就从侧门溜了出去。 一路问着寮房在哪,幸运的没被人怀疑,贾凡顺利的找到了位置。一排房子数量不多,他直直朝最南的方位走去。 皇家尊贵,一般错不了。 陶苓正和桃儿整理东西呢,窗户打开通了风,却没想到事情来的这么快。 “叩叩,”一找一个准儿,贾凡眼睛一亮,虽然有些纳闷苓儿怎么穿着一身男人的衣服,但还是忍不住喜上心头。他俩可真是缘分。 陶苓闻声抬头,心里就是一咯噔,孽缘来了。 “这就是王妃说的远房表弟?”桃儿小声问道,看着有些面熟的面孔皱了皱眉。 怕贾凡真的找上门来,也为了解释男装的事,陶苓就编了一个故事,说是怕远房的赖皮表弟找来要钱,会让王爷误会。 索性桃儿好糊弄,陶苓叹了口气,若不是怕贾凡看出来什么,她一个王妃赶走一个下人简直分分钟的事。 “你去门外看着吧。” 眼见桃儿出来了,贾凡脸色一喜,径直走进屋子,他习惯性的就想关门,陶苓赶紧阻止。 “这这寺庙清净之地,还是不要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好。” 她干笑着说道,默默移到了桌子后面和他保持距离。 时间有限,贾凡也没注意她的动作,瞥了眼门外的桃儿,凑近了些。 “苓儿,你嫁给我吧!” 陶苓目瞪口呆的退了一步,这家伙是疯了吗。 似乎也知道自己孟浪了,贾凡赶紧补充道:“我是老王爷的儿子,当年我娘……” 他的语速又快又急,说了一堆他娘误认为儿子活不成,送走多年之后又相认的故事。 陶苓听了,关注点就一个。 贾凡知道自己的身世了。 她皱了皱眉,原著中贾凡还没来得及揭露这层,就被黑化的王爷搞定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苓儿,只要你帮我,我一定能给你幸福的,”贾凡故作风情的眨了眨眼睛,试图散发自己成熟男人的魅力。 但很可惜,抬了一路轿子的人衣服是皱的,黑黄的脸布着汗,看着这一如既往的油腻做作,陶苓被恶心的不行。 若是再不表态,这贾凡怕是总以为她只是生气闹脾气。陶苓抿了抿嘴,神色淡淡,“我已嫁作人妇,往日之事就当过去了吧。” 她尽力表现的冷静不带小女儿的情绪。贾凡看着她面上属于王妃的高不可攀,一直以来的自信轰然倒塌,他狠狠握紧了拳头,“苓儿,你在说笑对不对。” 陶苓微蹙的眉表明了态度。 哪怕他不是下人,也配不上她这尊贵的身份?贾凡低头冷笑一声。 眼见他情绪不对,陶苓有些慌了,他不会要强来吧。看了眼四周,桌上的瓷碟悄悄收进了衣袖里。 房间里动静隐隐约约,桃儿尽职尽责的帮着放风。目光一眺,就见院子口王爷和方丈缓缓而来。 “王妃,王爷到了。” 陶苓眉心一跳,也顾不得眼下的情景,拉着贾凡就坐在了地上。 耳边方丈还在絮叨,“王爷莫要魔障。老衲观你面中红光煽动,这命定之人已然出现,何不——” 看着远处有些惊惶的桃儿,旬泽冷笑着打断,命定之人?怕是正与他人欢好呢。 一步步走向寮房,心里莫名的戾气萦绕而上。旬泽神色冰冷,这几日微妙的错觉在看到房里隐约的两个身影时瞬间绞得粉碎。 呵,果然他就不该抱有任何的想法。 了凡看着越走越快的王爷,不解的跟上。就见他直直冲进了别人的房间。 “南无阿弥陀佛——” 有些粗糙的男声响起,旬泽的脚步一顿,神色别扭。 陶苓低头看着手上的佛经,作势翻了翻。她的声音已经尽量压低了,王爷应该不会发现了吧。 她有些紧张的看了眼旁边的贾凡,好在他还知道轻重,配合着佛经低头。 余光中锦鞋一步步靠近,似是在沉思于佛法的男人终于抬起头来。 陶苓脸上是恰到好处的疑惑,“您是?”紧接着又恍然大悟般一拍脑袋,“瞧我,竟是走错了房间!” “阿弟我们快走快走,”陶苓起身捞上包裹,重重一拍贾凡肩膀,动作粗俗好似个乡野村夫。 陶苓的脸上冒着心虚的汗,画的男儿眉都有些花了。 “多有得罪,多有得罪。”她弯腰一边告罪,一边走向门口。一眼也不敢瞅似乎是愣住的王爷,出了门,一手拽一个就在方丈疑惑的眼神中一溜烟儿跑走了。 那公子走的急,了凡轻轻推开被撞合上的门,便见王爷伫立堂中。 “王爷这是?” 有些昏暗的房内,王爷的神色含糊不清,了凡仿佛听见了一声轻笑,古怪又带着丝愉悦,令人发凉。 “没什么,有人走错房间罢了。” 第22章 陶苓拽着他俩一溜烟跑到寺门口才停下,她喘了喘气,还没顺过来,就听见贾凡不死心的声音。 “苓儿——” 他深情往往,陶苓冷汗津津。她看了眼识趣站在五米开外的桃儿,转头狠狠的皱了皱眉,“以后别在府里这样叫我,如今我可是王妃。” 她理了理衣襟,扬头故作骄矜。想着以原女主的拜金属性,若是贪王妃的身份而拒绝贾凡倒也不算太崩。 她悄悄看了眼面前的贾凡,就见他果然沉浸于她嫌贫爱富的愤怒当中并无怀疑。暗暗松了口气,时间也不早了,比起贾凡这边的事,最重要的还是要糊弄过王爷那边。 陶苓松了松男装过紧的袖口,心里有些忧愁,也不知道王爷刚刚看没看出来,“桃儿,我们走。” 桃儿依言应是,她一边扶着王妃,一边忍不住回头,她想起来了,这人是当初和小蕊走的很近的那个。 若是还多了王妃远房亲戚的身份…… 她蹙了蹙眉,这小蕊得管的再严点。 看着陶苓毫无犹豫的背影,贾凡握起的拳头青筋暴起,好啊,真当我贾凡非得靠你了?他黝黑的眼珠子燃起火光,轻蔑的抬起头,“等我成了王爷,可别求我。” 他似有所想,转身下了山。 寺前卖香的大爷瞅了眼摊前的黑衣客人,挑半天了也没买,撇了撇嘴,“小伙子,你不买别挡着啊。” 一刀对着远处同样只看不买的某个闲人点了点头,见他下山后,才回过身走进寺内。 忽而从天而降一锭银子,“唉唉唉,”大爷手忙脚乱地接过,看着头也不回的奇怪客人摇了摇头。 陶苓不知道贾凡琢磨着要搞事了,她和桃儿找了个恭房换好衣服,就做贼似的溜回了寮房。 她们刚一进院子,净顺就看见了。前头被师兄好好教训了一顿,这会儿十分懂礼节的一鞠躬,响响亮亮的喊了一句“王妃好!” 猫着腰的陶苓一僵,可谢谢您嘞。她哭笑不得的虚扶起小和尚,看了眼远处的房间,默念了几句“端庄典雅,大方淑慧”。 左手往桃儿手上这么一搭,右手兰花指捏着丝绢这么一翘,陶苓脸上挂起一抹娴静的微笑,很好,有那味儿了。 翻着书页的手指一顿,寮房内某人的嘴角轻扬,这是回来了? “记住咱们只是去逛了逛。”陶苓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句,见桃儿点点头,才咳了咳嗓子,推开了门。 木门吱呀打开,一身素衣的王爷正端坐在蒲团上。陶苓的脸上带了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王爷何时回来的?” 她说完又不好意思的用丝绢捂了捂嘴,“臣妾和桃儿出去逛了逛才回来迟了。” 两人穿着来时的女装,这娇娇的女声浑然不似前面粗矿的男音,旬泽眼中闪过一丝玩味,没想到王妃还有这等天赋。 久久不见王爷回话,陶苓心虚的抬头看了眼,就见王爷手上捧着的佛经正是皇后托她捎来的那本。刚刚一时情急,忘了带走。 她干笑一声,“这是皇后娘娘托我捎过来,她亲自眷写的。” 像是才回过神,旬泽温和一笑,“佛法精深,就是刚才走错房间的公子也不由入迷了。王妃可要好好保存,莫要随便放在桌上。被人拿走了可怎么办?” “是,臣妾记住了。” 陶苓乖巧应是,一心沉浸于这个破绽没被发现的庆幸中,没发现王爷话里隐隐约约的调侃。 山中无岁月,寺里的日子要比陶苓想象的更清闲悠哉。 一晃晚上就到了,这是头一次与王爷睡在一个房间里,虽然是里外两间房。 躺在里间床上的陶苓穿着简单的亵衣,山间清净夜里无声,这么安静她反而睡不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而凄寂而辽远的乐声传来,在山间空灵无比。 听不出来是什么乐器,她来了兴趣,简单披了件绒衣轻轻撩开了隔开里外的珠帘。 王爷床上空无一人,陶苓一怔,顺着月光的足迹望去,院子里清瘦的背影不是王爷是谁。 寒冷的山风涌进,蹙了蹙眉,她拿起王爷的外套走了出去。 冷光洋洋洒洒散落在散落的青丝间,清晨那一抹忧郁和悲伤似乎又回来了。听着不知名的曲调里难掩的情绪,陶苓有些心疼。 世人只道王爷好命,无亲无众,落于人后的孤独又有谁看到了呢。 一曲终了,似有所感的旬泽偏头一怔,继而露出了一个不掺杂质的笑容。 陶苓从没有觉得一个男人能这么适合长发,乌黑的青丝晃动间搅乱了细碎月光,他捧着一片翠叶,坐在黑石上轻仰着头望过来,眼里星河流转,如误入人间的月光精灵。 心尖一颤,莫名的热意爬上脸颊。陶苓走上前给他披上外套,就要转身离开。 “陪我坐一会儿可好?” 脚尖一顿,没有生疏的“王妃”,低沉的声音如上好的玉石轻撞。本想着不要打扰王爷的陶苓鬼使神差的坐在了石头的另一边。 沉默是月光的独白,她以为王爷有心事要说,却只是唇间一抿,又吹了一曲。 婉转缠绵,似百灵在山间轻啸,陶苓一时入了迷,直至幽深的双眸盯着她许久了,才回过神来。 “可要试试?”旬泽轻垂着眼,话里带了一丝□□惑。见迷怔的人愣愣的点了点,闪过三分笑意。 唇上一凉,后知后觉的看了眼王爷空空如也的手,陶苓的脸噌的变红。 这这这,间接接吻! “要深一点,”王爷凑过来认真纠正,一脸纯洁无暇。陶苓暗暗唾弃了一下自己狭隘的思想,在猛然缩小的距离中屏住了呼吸。 王爷睫毛好长,皮肤好好,嘴巴好红…… 赶紧移开了胡思乱想的眼睛,感受着叶子在嘴间轻扯,陶苓脑袋晕晕的配合着调整位置。 往上,往下,翠绿的叶子戏弄着嫣红的舌头,旬泽眸色一深,捏着叶子的手指神经质的轻颤。 “唔,豪惹嘛?” 旁边的竹子都快给她看出洞了,怎么还没放好。 王爷身上清淡的气味一直萦绕在鼻尖,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好王妃,再不分开她就要,她就要目无王法了! 眼前人羞的眼角都红了,脖颈处白腻的皮肤发光似的吸引人。桃儿回府后,衣领都不知道系好。旬泽低头一笑,倒是便宜了他。 “好了。” 总算感觉到温热的躯体在远离自己,陶苓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此时停了山风,只觉得燥热。 “丹田用力,气鼓足而出。” 旬泽轻声指导着,看着脸颊渐渐鼓得像馒头一样的陶苓忍不住笑出了声。 她学的很认真的!陶苓气的鼓起嘴,乱吹一通,没想到误打误撞找到了位置。她眼睛正要一亮,只听“噗——”。 长长的一声响彻在安静的山间,这下小噗嗤变大噗嗤,陶苓看着笑眯了眼的王爷一怔,他笑得清脆肆意,竟是有种脱离了王爷身份的放松。 尴尬的挠了挠脸,陶苓继续锲而不舍的尝试起来。若是能让王爷开心一下,也不枉她丢这一回人了,反正就他俩在这,在外她还是端庄优雅的王妃,才不会用叶子放屁的呢。 时而尖锐,时而拐弯的叶笛声渐渐传来,听着有些不成样子的曲子,陶苓开心的晃了晃脚,她眼睛亮亮的看向王爷,满脸求夸奖。 旬泽欣慰一笑,竟是抬手直接摸了摸她的头。 这一下,两个人都愣了。 陶苓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她都多大了,只有奶奶才会摸她头。只是嘴角的笑意倒底掩饰不住,像个得了糖的孩子。 手下的头发软软的,他的手掌甚至可以完全包住她的头顶,就像可以完全掌握她一样。感受掌心发丝骚动的痒意,旬泽喟叹一声,几乎忍不住眼里的情绪。 陶苓正想看一眼王爷为啥叹气,却被头顶的暗暗的力道压的抬不起头来。 怎么会让你看见呢?居高临下的旬泽在手下人的挣扎中一点一点收敛起疯涌的占有、碾碎、渴望。 只听得王爷温柔一句,“时间不早了,睡吧。” 他面色如往日般带着体贴,确实有困意袭来,陶苓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乖乖的回了屋。 庭院里又只剩他一人,手上的翠叶翻来覆去的在指尖摩挲,不知过了多久,旬泽才淡淡说了句,“下来吧。” 衣袖翻飞,一道黑色的身影从寮房上的平顶飞身而下,一刀利落的跪下单膝行礼,“王爷。” “让你久等了,”旬泽似笑非笑的看了眼身上露水深重的一刀。 叶笛是信号,他自王爷一曲后便到了屋顶,哪知王妃出来了。看着王爷使了手势就没动,暗暗潜伏于屋顶。 王爷这不知喜怒的语气…… 一刀蹙了蹙眉,不解自己哪里犯了错,本着属下必有罪的想法,低了低头,“请王爷责罚。” 呵,倒是乖觉。旬泽睨了眼脚边的一刀,“说吧,有什么事。” 这便是不怪罪的意思了,一刀起身一拱手,“贾凡和唐寒天在醉仙楼呆了约有一个时辰。” 他当什么事呢,旬泽想起贾凡那娘,笑了笑,“原来找旬渝去了,不用管,看戏就行。” 一刀点了点头,说起别的事来,“南疆……” 第23章 第二日清晨,雨声淅沥,陶苓带着满脸的水汽苏醒。艰难的穿好衣服后,外屋王爷已经坐着吃起了早膳。 净顺带来的小馒头和小咸菜,非常朴素,看着异常沉静的王爷,她也配合的没有出声。 按理老王妃的墓应该在皇家墓园里,随着王爷从寺后的小门拾级而上,长安山上一处简简单单的小土包便是她素未谋面的婆婆之墓了。 旬泽弯下身子清理墓前的杂草,陶苓就捧着纸钱等物在旁边帮忙,古代人墓前并无照片,她轻轻在牌匾前放下几朵雏菊。 毛毛细雨绵绵而下,烟火难生。旬泽蹲在地上,蹙着眉捣弄着,泥土脏了洁白的衣脚也浑然不觉。 他近乎偏执的盯着将窜未窜的火苗,水汽再一次打湿,火苗熄了。仿佛在提醒着他有多么无能为力,一如多年前那个夜晚。 “泽儿,娘要走了。” 苍白着脸,苏若清看着自己尚幼的孩子努力忍着眼中的泪水。病痛拖垮了她的身子,她知道,这一闭上眼就再也不会睁开了。 尚且无知的旬泽下意识感觉到了死亡的意义,他说不出话,只能小心翼翼攥着娘亲的衣角,一动也不敢动。 那是一个很寒冷的冬天,或许门外也下着小雨。旬泽死死的记住了娘亲最后望向窗户的一眼,像是期盼着丈夫回家的见她最后一面。 可惜了,那个男人最终也只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葬了吧。” 旬泽眼里划过一丝嘲讽。 后来,侍疾的下人急急跑进世子的房间,悲拗道:“禀世子,宁王薨了。” 那时候他怎么回答来着? “葬了吧。” 回忆的滋味像插进骨头的刺,旬泽眼中暗潮汹涌,手指被火苗燎了也不觉疼痛。 “王爷!” 陶苓赶紧蹲下身子,拿开了旬泽的手。火苗倒底微弱,莹白的手指只是红了些,她松了口气,不赞同的皱了皱眉。 用丝绢沾了叶上的水露,轻轻包住被烫红的部分。妥帖处理好,陶苓皱着的眉才放下。 她知道王爷难受,也不虞多说,双手摊开给小纸堆撑起了小屋顶。 “这样就可以啦。” 原本微弱的火苗没有了细雨的干扰,逐渐大了起来。 在水墨般的山头燃起了温暖的颜色,也一同照亮了某人幽深的双眸。 旬泽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陶苓,微黄的光晕柔柔的偏洒在认真的双眸中,间或水光闪闪,似乎做成了一件大事一样,连微曲的鬓角也透露着欣喜。 他忽然就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在光那边,而他在暗处。 “苏若清,”陶苓喃喃念着牌匾上的名字,微微一笑,名字真好听,“想必也是一个同王爷一样温柔的人吧?” 她转过来的眼神里带着美好的幻想,在柔光中温和的让人自惭形愧。旬泽控制不住的低头,不,他不是。 轻轻点了点头,他又撒谎了。 旬泽轻颤着摸索到腰间的佩玉,紧紧的握在手中,这骗来的关怀,简直愉悦的头皮发紧。 总算是没有刚才一般笼罩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阴影了,陶苓宽心一笑,加了点冥纸。 土包静静的看着缓缓而上的细烟,陶苓站在一旁等候,伫立在土包前的王爷一动不动似乎成了一座雕塑。 她以为会很久,却也没多久。 “走吧,”旬泽转头对陶苓说。 白衣素素,青衫微湿,凉风细雨间恍然如画。 “下山太滑,我扶你可好?” 虽是询问,手却不容置疑的伸到了她面前。 陶苓讷讷的点头,当被牵着走了几步时,才发现有点不对。她尽量悄悄的看了眼王爷的左腿,虽然走的慢,但好像不怎么倾斜了,难道她记错了? 她不着痕迹的担忧在身高差下无所遁形,牢牢圈住小了一寸的手,旬泽仿若不知般享受着身边人的暗暗注视。 两人的身影在山雾间融为一体渐渐消失,土包上雏菊的花轻轻一晃,或许只有它听见了心里的声音。 “想必也是一个同王爷一样温柔的人吧?” “不,是像你一样温柔。” ---- 清明一过,回府的日子就到了。桃儿早早从府里上来上来接王爷王妃。 “桃儿,你可回来了!” 陶苓苦着脸,扯着自己的衣服。天知道这两天她是怎么穿衣服的,还好外套能遮遮内里错乱的衣带,不然堂堂一个王妃竟然连衣服也穿不整齐简直让人笑掉大牙。 桃儿头疼的看着上下颠倒的衣带,“王妃,这是系在外面的,”她手巧地解开结子重新系好,看着长舒一口气的王妃,忍不住笑了。 她六岁的小侄儿都会穿衣服了。 陶苓撅了撅嘴,“连你都笑话我,”她也不是故意的,这古人的衣带长得一模一样,若是有颜色之分,她一定能记好的! 看着王妃古灵精怪的转眼睛,桃儿就知道她又是自顾自想东西了,也没打断,笑着拿出了几样小零嘴,这几日没吃,王妃定是馋了。 知她莫若桃儿,陶苓眼睛一亮,朝窗外招了招手。 净顺顺着风闻着味儿,悄悄溜了进来。 “都是素的,可好吃了,你快尝尝,趁你师兄没来。” 她如数家珍的点了点几样糖果子,看着咽口水的小和尚骄傲的扬了扬头,“都是我亲自去集市上挑的。” 酸酸甜甜的味道在口中爆开,净顺睁大眼睛,猛点了点头,真的好吃。 陶苓一乐,叽叽喳喳的和他讨论起来。 桃儿收拾好东西,转过身便见门边倚着的身影。 她屈身正想行礼,却见王爷摆了摆手。桃儿一怔,王爷目光定定,所至处王妃正眉飞色舞。后知后觉的琢磨出了几分味道,桃儿低下头,脸颊微热,忍不住为王妃感到开心。 来的时候是了凡大师和净安接的,走的时候多了一个小跟班。 轿子已经落在了寺外。 旬泽和了凡方丈正在道别。 净顺扯着师兄的衣角站在寺前,小嘴抿得直直的。净安低头一看,难得没有斥责。 “王爷,可要记得老衲说的话啊,”了凡悲天悯人的脸上带着担忧,他话中所指之意,旬泽听懂了,却没有应声。 他偏头看向正弯着腰和小和尚说话的陶苓,“看造化吧。” 苍天大事,怎么能看造化,了凡的胡须一抖,正要再说几句。注意到他一闪而过的柔光,一怔。 沉郁而下的面部走势竟有一瞬开阔而明朗,这是好兆头。他顺着泽王的视线看去,忧心一宽。庭宇饱满,喜而扬扬上提,王妃是个好的。 “好了,别难过了。” 陶苓弯腰划了划净顺的鼻尖,这两日时间虽不长,净顺却是给她带了许多快乐。两个人一起去后山爬过小悬峰,一起在许愿树下聊过形形色色的香客,最重要的是喜欢吃一样的东西。 净顺蹙起了眉毛,“男女授受不亲!” 声音软软的,没有平日的中气十足。 心头一软,陶苓眨了眨眼睛,提起了别的事,“你那天说花结有健康长寿的意思可是真的?” 陶苓语气严肃带着一丝怀疑。 “当然是真的了!”净顺仰起头,他听那几个女施主说的,绝对没错。 见他信誓旦旦的做回了得瑟的小和尚,陶苓附和的点了头,眼中闪过一抹笑意。 瞅了瞅老神在在的净安,陶苓眨了眨眼,俯身靠在小和尚耳边小声说道,“对了,吃的在我房里,给你留了好多。” 悄悄看了眼师兄,净顺狠狠点了点头,同样小声回道,“我知道了。” 耳朵很好的净安挑了挑眉,默默转起了手中的佛珠。 远处的旬泽皱了皱眉,“王妃我们走了。” “来喽,”陶苓遥遥应了声,最后挥了挥小手才踏上轿子。 车里的檀香熏的人浑身舒畅,紧锁了很久的眉毛踌躇着转向了有些昏昏欲睡的陶苓。 “王妃喜欢头发少的?” ? 想象了一下王爷头上没两根毛的画面…… 陶苓转头,眼里带了一丝欲言又止。 是他口不择言了,旬泽眼神一偏,咳了咳,“王妃睡吧。” 一张毛毯从天而降,陶苓扒拉着伸出头来,看着王爷耳尖上可疑的红色,慢慢眯起了眼睛。 只可惜她观察了一路,也没看出什么。直到下车时,陶苓还低头思索着那丢丢的不对劲。 “参见太后。” 王爷恭敬的声音伴随着下人呼啦啦跪地传来,陶苓抬起头看见王府前林嬷嬷搀扶着的人,顿时傻了。 “这便是我侄儿媳了吧?” 明玉子含笑望着有些怔愣的泽王妃,心里莫名有几分亲切。她拍了拍林嬷嬷的手,示意她扶着自己出去。 这么近一看,泽王妃还真与她年轻时有几分相似。好久没有见这么年轻活泼的小孩了,明玉子轻轻脱下手腕上的玉镯。 “这几日要叨扰你们了,这镯子啊,就当我给你们的伙食费了。” “太后说笑了,这是王府的福分。”旬泽客气回道,正要推拒,就见太后只盯着陶苓,摆明了这玉镯子要送给是侄儿媳。 “可是不喜欢?”明玉子轻声问道,见低着头的王妃眼睛红红的,以为她难为情了。爽朗的摆了摆手,“不喜欢这个啊,我还有别的。” “翠梅,我记得当年出宫前,首饰盒里还有不少好东西吧?”时间太久了,她有些记不清了。 林嬷嬷点了点头,“都在殿里收着呢。” 陶苓闻言赶紧摇头,“这个就好,谢谢,嗯,太后。” 没人听出来这话里有一丝难以察觉的哽咽,陶苓再一次悄悄看了眼慈眉善目的太后。 小时候的记忆翩涌而至。 奶奶…… 第24章 “这王府还和你娘在的时候一模一样,”明玉子看了眼百花齐放的花园,脸上欣喜,“这打理的好!” “都是王妃在弄的,”林嬷嬷轻声解释。 翠梅是什么性子她知道,能夸说明王妃是个好的。明玉子含笑点了点头,看着主动扶着她另一只手的陶苓心里又多了几分满意。 陶苓闻言红着脸低了低头,与其说是打理,倒不如说是放任自然。这花花草草合该是自由生长的好。 几人在花园的石桌上小坐,阳光晒着很是惬意。明玉子吃着素色的小点心,看了眼略显拘谨的两人,笑开了。 “怪我这个老婆子忘说了,这次祥云寺修缮。我嫌那味重,便想着回来住一趟。可是皇宫又着实闷,便想着来看看我这个新侄儿媳。旬泽你不介意吧?” “自然不介意。太后忧心天下,常年居寺庙为苍生祈福。能接待这等菩萨样的人物是晚辈的荣幸。” 旬泽温润一笑,话里话外都是尊敬。 常年与青灯相伴,若不是出家人,实在难熬。太后手上的佛珠都包了浆,陶苓深有同感的点点头。 这看上去倒有些夫唱妇随的意味了,明玉子揶揄一笑,“当年你母亲托我照顾你,提的第二件事就是看着你娶亲生子。我本想再过一年就给你介绍个姑娘,哪知道你自己就去皇上那求了亲。” 这亲事倒底怎么回事两人心知肚明,旬泽愣了愣,腼腆的低下头,似乎被戳中了心事。 脸上有没有真感情她这个皇宫里出来的哪能看不清,她心下点头,总算是对如清有了些交代。 只是这王妃却还有些不开窍的样子。明玉子眼中划过几分思量,牵起王妃的手放在桌上。 这年轻人的手腕子莹白如暖玉,带着好些年头的玉镯子,更衬得王妃珠圆玉润。 陶苓正纳闷,就见太后拿起王爷的手盖了上来。明显大了一圈的手紧紧覆在手背上,热量密密的传了过来,她手一颤,敏感动了动耳朵。 不是没有碰过王爷的手,只是众目睽睽之下,总是有几分羞意。 美人含羞娇怯胜春日之光,旬泽隐秘的视线顺着发红的手腕徐徐而上,另一只落在膝盖上的手紧了紧。 明玉子和林嬷嬷对视一眼,相视而笑。 “行了,舟车劳顿,我这个老筋骨比不上你们年轻人,翠梅啊,扶我去休息吧。” 明玉子起身说道,捏了捏有些酸软的手腕。 竟是连常痛的地方都和奶奶一样,陶苓看在眼里,实在是很难不对这个长相和奶奶有八分相似的太后有好感。 “太后,我给你捏捏吧,我奶奶以前也是这处疼……” 陶苓走上前接过太后的手,细致的揉着手腕上的筋肉,力道适中,不时轻微调整着。太后本喜她孝心,没想到真的有点门道,顿时放松了眉眼。 看着认真的陶苓,明玉子轻叹,“好姑娘。” 直至睡塌上的人轻嗑上眼皮,陶苓才轻手轻脚的关门离开。 她甩着有些酸软的手臂,没想到刚出门就撞见了等候许久的林嬷嬷。陶苓不好意思的收起了仪态。 一向严格的林嬷嬷难得没有说什么,上前扶着王妃慢慢走向后院。 “老奴本是太后底下的大宫女,”陶苓一怔,这是要谈心的节奏。连忙肃正起脸色。 她古灵精怪的表情,林嬷嬷见怪不怪,划开挡路的柳枝继续说道:“太后素来与老王妃交好,当年宁王府内务空虚,可天下大旱在即,太后不得不去寺庙,只好派老奴代为照料。” 她说着轻轻一叹,话里有几分惆怅,“太后没想到一去就去了这么多年,她对泽王有愧啊。” 想着原剧情中毫无提及的太后,陶苓心下唏嘘,若是太后一直在宫中,王爷也不至于被兄弟排挤至此,也许就不会有后面黑化的事了。 “可如今有你,太后说她放心了,只希望王妃赶紧生个孩子,过上美满的生活,”她忽而话头一转,含笑望来。 怎么就转到了孩子?陶苓哭笑不得,脸皮子一薄没敢应是。 王妃和王爷没有夫妻之实一事,她们这几个亲近的自然知道。林嬷嬷看着狭促低头的王妃,想着早上太后吩咐的事微微一笑。 疲累了一天的陶苓也睡了个美美的午觉,等被桃儿叫醒已是酉时。 今晚的晚膳是在花园里吃的,锦衣玉食,暖曲香风。 不知谁点的酒酿圆子好吃的很,陶苓连灌了一碗,小脸都红了。 亭子里的纱幔紧紧关着,怕太后着凉,陶苓迷迷糊糊吩咐下人烧了几个地龙。结果火星子一冒自己热的够呛,脱了外套仅着了一件粉掛绣衣,姣好的身段在灯下很有几分妖娆。 在场的除了女眷就是王爷了,明玉子打眼瞧着规矩吃饭的旬泽轻笑了笑,最后抿了口桂花酿,才不紧不慢的开口。 “时间也不早了,你们去歇息吧,我和翠梅在这聊聊天。” 泽王府的格局有几分意思,花园正好挡在了前后院的中间,而花园的亭子又在花园中间,正正好瞧见前后院的入口。 旬泽平日里都住前院,可现在若是他当着太后的面与王妃分开,旬泽垂了垂眼,还不知道会被唠叨多久。 他屈身行了礼,一把背起正在柱子旁数月亮的王妃,走了出去。 桃儿等人远远跟着,王爷毕竟腿脚不便,怕摔着瞌着了。 但没想到除了偶有停歇外,身后那软软趴伏着的身子竟是稳稳当当。 两人的影子在长廊的花灯下汇成一个,明玉子欣慰一笑,揩了揩眼角的眼泪。 “翠梅,给如清倒杯酒。” “是。” 上好的桂花酿稳稳斟了满杯,已经有些皱皮子的手颤巍巍的拿起手中的酒杯。明玉子拉开纱幔望着谧静的湖水慢慢倒了下去。 “玉子,泽儿这孩子偏执的很,我知道他心里轴着许多东西,以后就麻烦你了。” 虚妄的空中似乎如清的话又出现在了耳边,明玉子想着自己多年只吃斋念佛,“我愧对你啊。” 那孩子眼里埋着恨,藏着苦,不知孤独了多少日子。都是她的错。 林嬷嬷忧心的上前扶住了有些怔忡的太后,“会好的。” ---- 雀鸟在檐间叽喳,王妃在背后咕哝。 有温热的呼吸打在脖颈,在清冷的夜晚化作水汽,黏上旬泽暴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 他的动作微僵,看着水池里的自己,有些失语。 阴暗的爪牙顺着黑色的涟漪蔓延开来,要和夜色融为一体,包裹住一无所知的人。 偏偏那人不知死活的用身体左右晃动,妄想以柔软的一面挣脱束缚。 可惜却不知道这样只会越缚越紧。 一脚合上身后的门,旬泽目光沉沉,一步步走向温床。 被一把扔在了熟悉味道的被子上,陶苓熟练的把自己裹进被子里,只余下脚在外面活蹦乱跳。 倒是会遮。旬泽冷冷一笑,眼角冒着火气。 被一鼻子挡在了门外的桃儿脸红了红,小声的说了句:”王爷,热水给您放门外了。” “不了,拿一桶冷水。” 门里传来闷闷的声音,王爷清润的嗓音里带了一丝邪气。 冷、冷水?桃儿拍了拍胡思乱想的脑袋,应了一声。这方面她不懂,还是听王爷的吧。 木桶碰撞地面的声音响起,旬泽居高临下的看了眼床上的蝉蛹默数了几个数。 “三,二,一” 闷在被子里的人动了动,渐渐冒出个黑乎乎的脑袋。鼻子脸颊皆是红红的。 她闭着眼睛本能地翕动着鼻翼。 旬泽低下头,眼里有化不开的浓墨。 忽而顺畅的呼吸受到了阻挡,睡着的人不知道有根恶作剧的手指堵着了通风口,顺势张开了嘴。 嫣红的舌头若隐若现,是熟透蜜桃开的口,等他汲取汁液,缓解干渴。 黑夜是最好的护盾,只要一点点,饥饿的野兽也能满足的食髓知味。 夜很深了,本来值夜班的小青识趣的远离了门口。窗台前一刀轻轻落下,没有惊动瞌睡的小青半分。 他轻轻掀开窗户,低声汇报:“太后刚回去歇下。” 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如此。旬泽莫名烦躁,像从未有过的东西突然强硬的塞了过来,他不屑,也不想要。 “王爷,要不属下,”一刀正想提议,以他的轻功带王爷回到前院可以不惊动任何人,却见窗户一嗑,严严实实的合上了。 “反正都不睡,在哪都一样,”旬泽抿了抿嘴,习惯了的夜晚,只要一步步想着以后的计划,便能消磨时间。 他神色如常的坐在椅子上,桌子上是陶苓常吃的零嘴,他把玩了两下,只觉得这东西在桌上的盘子里无穷无尽,和那女人的身影一样。 一声嘤咛从床上传来,都丑时了,还不安生。旬泽快步走到床前,只见王妃衣襟的结子已经被她缠的越来越大。 似乎极不舒服的皱起了眉,旬泽下手解了解,无果。 几乎没有打开过的女红盒被翻出了一把崭新的剪刀,一个纠结的结子落地,某些满满胀胀的东西瞬间跳脱而出。 陶苓舒服的昏睡过去,床边的人眼睛一红,用完了一桶凉水。 第25章 陶苓被叫醒的时候还有些懵,她揉了揉眼睛,任桃儿给她穿衣服。乍一看王爷坐在房间里,眯着眼打了声招呼。 旬泽坐在椅子上看了眼睡眼惺忪的人,半响才回了一声,“王妃早。” 只是这话里或多或少带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只是陶苓脑子尚糊涂啥也没反应过来。 低着头给王妃穿衣服的桃儿有些脸红,她不动声色的换下有些破掉的内衫,给王妃穿了件嫩色的小褂子。直到弯腰把地上纠成一团的结子收好,才轻扶起脸色红润的王妃。 “太后在院子里等着了,”她说完就见自家王妃一机灵清醒了许多。 那昨晚…… 陶苓复杂地看了眼正喝茶的王爷,没出息的暗暗动了动屁股。很好,无事发生,她就说王爷是个正人君子。 某偷香窃玉的正人君子温润一笑,伸出手,“我们走吧,今天王兄他们也会过来。” 看着已经不陌生的手掌心,陶苓灿灿一笑,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太后难得回宫,皇上扭不过她老人家意愿,只好在趁着休沐的第二天早上赶到泽王府献孝心。 “母后,这是儿臣特地找大旬最有名的师傅打造的玉佛,您看您喜欢吗?” 穿着明黄龙袍的旬奕笑着指了指来福手上的玉佛。 虽是玉做的,却还是要镶金嵌宝石,无端沾了些媚俗气。明玉子心下不喜,但还是淡淡一笑让林嬷嬷接过,“皇帝有心了。” 这不还是不喜欢,旬奕暗暗咬牙,这老太婆,若不是看在她弟弟的份上他才懒得讨好呢。 皇后见此拍了拍皇上的后背,笑着接过话头。她扶着圆滚滚的肚子就近坐下,从随身的红布里拿出自己眷写的佛经,“闲来无事,便想着抄一些佛经给大旬祈福。这一份就麻烦太后带着一起去祥云寺了。” 亲昵而不过分亲热,这皇后倒是个真诚有心的。明玉子接过,拍了拍她的手,“这肚子多久啦?” 皇后柔柔弯眼,“六月了。太后若是住的久些,还能见着出生呢。” 皇宫好些年没新生儿了,小生命总是让人期待的。明玉子复又拍了拍皇后的手,取下另一只手的玉镯子递了过去。 两人就着孩子话聊了几句,看着和乐融融。坐在旁边的旬奕这才有些放心的喝起早茶,皇后若是能抓着太后的喜好那就太好了。 大旬军政独立,太后弟弟明成乃大旬第一将军,手握军权,常年驻守边疆。他这个新皇帝若是想坐的稳,还真少不了太后的支持。 “太后早安。” 明玉子正和皇后说着话,转头便见花丛间冒出一抹俏丽的身影。她眼角的笑纹多了几分真实,招了招手,摆明是要陶苓坐她身边。 徐晴秋见状有些微惊,自她成为皇后以来,少见太后亲昵何人,如今不过才和泽王妃相处一两天吧?这陶苓真是好福气。 走近了才看见一身威严的皇帝和端庄大方的皇后,陶苓尴尬一笑,规规矩矩地行礼问好后,才步履稳重的坐在了太后身边。 “昨晚可睡的好?” 刚喝了一口茶,她就险些被呛到了。太后这是在调侃她吧,绝对是的。 自认为什么都没发生的陶苓悄咪咪瞅了眼沉静的王爷,对着太后点了点头。 昨晚一点酒精助眠,她确实睡的很沉。一夜无梦自然是好的。 “哦,那就好,那就好”明玉子看着有些娇羞的陶苓满意的点点头,“翠梅,传膳吧。” 一道道佳肴被下人端上了餐桌,因着有皇帝在,更是豪华了几分。 陶苓正想吩咐桃儿给她盛碗黑米粥,就见林嬷嬷单独捧了两碗汤过来。 若说好吃的陶苓唯一不那么喜欢的东西,就是红豆了,若是放在糕点里还行,直接做成红豆汤无疑会放大那种不喜的味道。 看着林嬷嬷也放在了王爷面前,陶苓疑惑的顿住了拿着汤匙的手。 皇后噗嗤一笑,看着陶苓的眼里带了丝揶揄。 难道是什么补药?眼见着大家都看了过来,陶苓赶紧低头小口抿了起来。 放了许多糖,甜滋滋的倒也不算难吃。 旬泽倒是知道这是什么,他神色微窘,新婚夫妻同房二天便会吃这个,太后此举相当于当众宣告他们俩昨天才同房。 顶着皇帝若有所思的眼神,旬泽心头微愠,耳听着侧边啥也不知道的傻瓜已经吸溜开了,只好面无表情的仰头一饮而尽。 这之后,早膳仿佛才正式开始。 也不知道是不是不谈点公事显示不出他皇帝的日理万机,旬泽随声附和着皇帝的长篇大论,心中只觉得乏味。 旬奕一人自顾自说了许久,太后早领着皇后和王妃走了,唯一的听众旬泽则一脸假模假样。他悻悻闭嘴,说了句尚有要事便甩袖离开了。 此后一连数日,皇帝都雷打不动的过来蹭饭,有时是早膳,有时是午膳。就是迟钝的陶苓也后知后觉的感受到太后的身份尊贵或者说权力重大。 “哼,还是和以前一样的钻营,”最昂贵的夜明珠只得了太后轻飘飘一眼,明玉子随口吩咐了声放库里,便又继续捣弄起手上的吃食。 这库里是指的泽王府库。 坐在一旁的给太后揉肩膀的陶苓已经从一开始的谦让,变成了现在的坦然自若。或许这就是被富婆包养的感觉吧。 看着太后手中逐渐成型的金叶糕,她真心实意的夸了句好。这两天太后见着几次她做糕点,便动了玩乐的心思,确实是比她当初要做的有天分多了。 明玉子就喜欢实诚孩子,她笑看着陶苓囫囵吃下几块。忽而瞅了瞅陶苓有些圆润的小肚子,“这不是有了吧?” 陶苓一噎,口中的一块是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太后眼里满满是狡黠,分明是在一本正经的说笑。她苦笑着求饶,想到今晚又要面对的尴尬局面悄咪咪脸红。 这几日太后总是坐在花园里,美名其曰赏花看月。旬泽觉出味儿了,也不知什么心思,半推半就的就住进了王妃的院子。 这日刚一下朝,他便习惯性的往后院走去,直到李梁错愕的转过道急匆匆的跟了上来,才惊觉。 “去书房,”李梁低头听着王爷有些沉的声音,点头应是。只是穿着朝服的背影莫名有些恼羞成怒。 “小青你熬好了吗?”院子里,陶苓看着咕嘟冒气的药炉子问道。太后和她都觉得王爷太虚弱了,一定要吃些东西补补。 刚求了太医的方子,她有些忐忑,王爷会不会不喜欢她多管闲事。 月上树梢,天气有些热了,陶苓就坐在院子里边纳凉边等。厨子大叔做了新鲜的蜜饯,她艰难的留了几块给王爷,捧着话本看的津津有味。 别说,这古代的小说不比现代的脑洞小。陶苓看着看着就入迷了,也不知道今晚有些迟的王爷已经站在门口许久了。 桃儿和小青对视一眼,悄悄退下。 院中贵妃椅上斜躺着手不释卷的美人,旖旎身姿浑然不觉,间或盈盈一笑,皓齿明眸在月光下夺人眼球。 旬泽刚处理好公事,一进王妃的院子看见的便是这副画面,鼻尖明明游移的是古色的药味儿,却又隐约闻到了甜腻的女儿香,正如那天莹白的脖颈间缠绵而下的。 喉结微动,旬泽眯了眯眼,一步步靠近。 陶苓正看到乐处,这话本里角儿进宫献艺却误打误撞成了御厨的帮手,她手里的话本一颠,原本遮挡的视线豁然开朗,顿时一怔。 王爷深邃的眼眸就在眼前,在月光下涌动着某些东西,无端没了白日的晴朗。陶苓一烫,几乎是要误会了似的偏过头。 只听得耳边如月光清澈明亮的嗓音缓缓说道,“王妃在看什么呢?” 旬泽毫无所觉的凑近,沐浴后的淡淡清香和水汽笼罩了下方的狭小空间,看着某人喘不过气来一样憋红了脸,顿时轻轻一笑。 “王妃如此紧张,莫不是在看……” 这话有未尽之意,带着遐想的勾人意味滑溜溜的窜进陶苓耳里。 “你,你,”没像到王爷也会开这种玩笑,陶苓脸色通红的扭过头,水眸涩涩,直接把手中的话本盖到了旬泽脸上,“你自己看!” 她作恶声恶气,却在感觉到逼人的气势渐渐远离后,松了口气。 心里咚咚作响,果然是离得近了就容易出事。她可是以后要当富婆的人,不能沉迷美色。 陶苓低声念了几句佛号,等着温度降下来才愤愤转头,“这是给你喝的,不许浪费!” 茶几上小火炉温着前头熬好的药,旬泽认真翻了遍手上的话本,末了点了点头,似乎才确认了王妃看的东西十分健康。 看着眉头竖起的王妃,他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还想逗逗她,“这是什么药?” 原本还想好好解释的陶苓转了转眼珠子。一脸坏水的王妃优雅的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小裙摆,拿起精美的蒲扇袅娜转身。 只见回头一笑百媚生,陶苓红唇轻启,“壮阳药。” 见王爷直接愣住,自觉扳回一城的陶苓得意挑眉,一溜烟儿先跑进了房里。 诺大的院子里,久久没出声的人轻轻一笑,一口喝下了王妃精心准备的药。 药很苦,蜜饯很甜,旬泽很热。 第26章 “王爷,近日南如沫那里有些异动。” 王妃院落暗处,一刀慢慢现身。 一院月光下,旬泽坐在王妃刚刚做的贵妃椅上翻着话本,在看到进宫的桥段时挑了挑眉,“哦?” 王爷看上去兴致缺缺,一刀思索了片刻,简言意骇,“她怂恿旬渝买卖官职被渝王母亲阻止了。” 他本就不打算用这小伎俩掰倒他,旬泽听后漫不经心地又翻开了下一页,这女角儿进宫想干嘛? “生些嫌隙就行,旬渝这人被她母亲压到极限了才敢做些大逆不道的事,让她继续煽风点火即可。” 旬泽吩咐完,似乎想到了某些事愉悦一笑。这旬渝的母亲千辛万苦当上了王妃,临老了还得给自己儿子坑的锒铛入狱。 上辈子的画面一闪而过,旬泽看着话本上女角儿出乎意料的走向莞尔一笑,是王妃的风格。 一刀抿了抿嘴不再说话,悄悄隐入黑暗中。 旬泽慢悠悠看完,才带着一身寒气走进房间。 话本的结局是,当了帮厨的女人和尚食宫的御厨私定终身,可皇帝偶然之下对俏丽的女御厨一见倾心,最后女人还是无法抗拒金钱权利的诱惑成为了皇上身边的宠妃。 时光变迁,容颜不再。宠妃成了冷宫的常客,而御厨也为伊人终身不娶,惹人唏嘘。 早已睡熟的王妃不经意露出了洁白的藕臂,旬泽低头看着那正中妖艳摄人的红痣,嗤笑一声。 那御厨也是傻,贬去她的职位,斩断她的交际,找个幽深的院子关起来,一切都是自己的。 膨发的野心蠢蠢欲动,只是看着连被头发束缚着都能难受的皱起眉头的王妃,旬泽眯了眯眼,压下冲动。 熟练的拨开脖颈间的乱发,滑腻的皮肤触感令指尖一颤,挂着寒气的身子最终还是钻进了肖想了几日的温暖被窝。 久违的温暖顺着旁边人的呼吸缓缓涌动,王妃沉睡的脸十分乖巧,在这一方天地里独属于他这唯一看客。 旬泽以为他会守着这静谧度过又一个平静的夜晚,突如其来的睡意瞬间吞噬了意识,像久久干渴的人寻到了甘露,昏死般的香甜。 明日要送太后离开。这念头盘旋着,窗外的鸟儿刚叫,陶苓缓缓张开了眼睛。 她尚有些不清醒,转头便见一张放大的俊脸摆在身旁,登时一惊,最重要的是他的手还搭在自己身上。 而自己的腿,好像放在了某些不该放的位置。 陶苓杏眼一张,一动也不敢动,这距离近到可以数王爷长长的睫毛,实在是对她小心脏产生了强烈负担。 前几日她起床时王爷已经衣冠楚楚,陶苓也就鸵鸟般忽略了王爷和她共睡一塌的事实,结果现在就是一个明晃晃的打脸。 轻微的光晕划过柔和的面颊,深邃的五官明朗而清晰。 某些人睡觉就是勾人犯罪,陶苓呼吸一滞,极其缓慢的挪动自己不规矩的脚,想要在王爷清醒前保住自己端庄典雅的王妃形象。 事与愿违。 她苦着脸在王爷包围的狭小空间中轻轻活动,每一次耳边的呼吸声加重,都能让她胆战心惊的一顿。 再度瞅了瞅貌似还睡的稳稳的王爷,陶苓小心翼翼把脚尖从某人的腿缝中抽出来,眼见着大工要成,她缩了缩脖子,企图从王爷手臂中出来时,人醒了。 睫毛翕乎一颤,细碎晨光中,王爷睁开了眼睛。正努力奋斗的陶苓和他一对视,脸色涨红。 “我,我,我,”她尴尬的不知如何解释,就见王爷眨了眨眼比她更手忙脚乱的起身。 “对,对不起,”只穿着薄薄亵衣的人低头手足无措的道歉,耳尖的燎红直直蔓延到脖颈以下,吸引人窥探衣下的风景。 这下陶苓更觉得自己欺负了王爷似的,明明是她睡姿不好,连累王爷如此内疚。 “没事没事,”她连声摆手,有些慌张的错开视线,不怪她如此,主要是受不住这视觉冲击。 旬泽扬声询问,“真的?”话里带着不安。 陶苓点点头,看着小青新挑的床幔转移注意,嗯,这颜色确实是有些红了。 见陶苓不敢看自己,旬泽无声一笑,收起了脸上的可怜样。有些肆意的欣赏了一番美人衣裳凌乱的画面。 尤其是刚才她翻动的动静大了,柔软的部位不时碰到手臂,他险些就要装不下去了。 “王爷,您起了吗?” 桃儿细若蚊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几日都是王爷先起,她习惯性先询问一番,等王爷应声才好进去。 屋内的两人一僵,陶苓捞起旁边的外套先披了起来,转头就见下了床的王爷有些不方便的给自己系着腰带。 她下意识便探出手去,跪在床边帮王爷摆弄了起来。 男人腰带的结构不算复杂,床前的人直着身子被她摆弄,直到紧紧扣住,陶苓才后知后觉的发现,王爷好像是没有贴身丫鬟的。 那么复杂的衣服平日里都自己穿?她暗暗同情地看了眼王爷肩宽腰窄的背影,柔声说道,“好了。” “从来没有人给我系过衣带,”似是恍惚一声,旬泽小声说完,转身笑着朝王妃道谢。 只是这笑在陶苓眼里就有些勉强了,联想到他可怜的身世,她心头一软,“以后我给你系。” 这话一说完她就有些后悔,这古人的衣服她自己都没搞明白,还腆着脸给王爷保证。 可眼见王爷眼睛一亮,明显是当了真。陶苓再说不出别话,只好暗暗安排上学习计划。 桃儿屈身等了许久,房间里总算是传来了王爷的声音,她轻轻推开门,除了穿戴完毕的王爷,还有难得已经清醒的王妃。 她默不作声的给王妃穿外衣,看着王妃后颈处一点红痕皱了皱眉。 “王妃痛痒吗?”桃儿按了按,见王妃迷茫的摇摇头,登时一怔。 “可是起包了?”这几日天气热,蚊虫也多了起来,陶苓扭头问道。若是起包了,她就叫嬷嬷准备些驱蚊水撒上。 桃儿反应了过来,脸色一红,暗暗看了眼走向门外的大蚊子摇了摇头。 小青去安排早膳了,王妃不好奢侈,整个院子都没几个丫鬟。短暂得闲的小蕊看了眼空无一人的院口,撩了撩鬓间的碎发,朝着庭中喝茶的人走了过去。 这几日王府阔气了一些,下人们每次发的衣料子也好了许多。她昨日抽空去裁了件新衣裳,翠绿的纱裙衬得皮肤雪白,就是一般的面容也被成色不错的玉钗衬得小家碧玉。 劣质的香味缓缓靠近,半磕着眼的旬泽抬头,看着莫名靠近的丫鬟蹙了蹙眉。 “何事?” 王爷的声音冷淡,不似平日的随和。小蕊袅娜的腰身一僵,应是晨起心情不好吧。 她安慰了自己几下,转而露出私下练习了许久的微笑,这欠身的姿势都有考究,定要显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身。 “王爷腰带有些系错了,不如奴婢帮您整一整?” 见人往腰上瞅? 旬泽冷眼瞧着她慢慢靠近,仿佛是默认同意的意思。 小蕊神色一喜,光天化日之下朝着王爷的腰间探手,若是不知明细的外人看来,还以为主仆在院子里就急色的亲热。 刚传好早膳的小青踏进院子里就是一惊,她下意识一顿,矮身躲进了院子外的树下。院墙上的红木窗可隐约看见里面的风貌,想到之前和表姐见面时的吩咐,她手一紧,仔细观察起来。 睨着她欣喜若狂的神色达到顶峰,旬泽薄唇一动,“滚。” 这一声如晴天霹雳,冷如风霜。小蕊不敢置信的抬起头来,王爷笑得依旧如春风和蔼,眼里的光却是格外渗人。 她手一抖,不甘心的还想继续。小姐已经放弃她了,若是不能搭上王爷,她小蕊一辈子就要做个普普通通的下人吗! 明明说好,过来就给她安排一个身份,介绍一户好人家的! 远处的门帘轻动,似乎就要有人出来。小蕊眼中暗恨,一不做二不休,竟想直接就倒在王爷身上。 旬泽厌恶的起身躲开,摔倒在地的人如她那丑恶用心一般狼狈不堪。他想起来这人是谁了,上辈子给王妃出谋划策的人。 倒是忘了还有这么个人,若是任她呆在王妃旁边…… 想到了某些严重的后果,旬泽神色一冷,几乎控制不住心中的恶意。这样的人就该好好尝尝人间的疾苦。 “一刀,带去给兄弟们玩玩。” 他轻声说了句,小的仿佛只够脚下的人听见。 什么? 小蕊错愕的抬起头,一种未知的恐惧爬上了心头。不,她后悔了。 哆哆嗦嗦的拽住王爷的鞋,“王爷我错了,我错了。” 脚边人痛哭流涕的样子像过去无数人一般。若是欺他辱他之人得此下场,他感到爽快。而这一次不知怎的,只有厌恶。 珠帘一散,穿戴整齐的王妃款款而出。陶苓正和桃儿说笑着昨日的话本,就见院子里的一幕。 “这是怎么了?” 脸上的明媚未收,好像乘光而来。毫无所知的王妃一脸迷茫,旬泽垂下眼睑,满脸错愕无辜。 旬泽听到自己说,“我也不知,这丫鬟冲上来就是要抱我。” 既然纯洁的东西能让你驻足,那我就永远纯洁无辜吧。 第27章 见王妃来了,小蕊抬起头,满脸泪痕。 她还寄希望于王妃能看在以前的情分上绕过她,只是这次却只能看见皱着的眉头。 小蕊怎么说也是从陶苓的娘家出来的,这番作态实在难看。并非她陶苓盲目相信王爷,从这不合规矩的发饰衣着就能看出,小蕊明显就是别有用心。 桃儿嫌恶的看着小蕊故意微敞的衣襟。本就与那下人暧昧不清,如今更是吃了豹子胆把主意打到了王爷身上。 王爷的脸上有着淡淡的不适,估计是头一遭被丫鬟饿虎扑食。陶苓心生歉意,欠身道歉,“都是臣妾管教不严,此后这种事定不会发生了。” 旬泽点点头,不介意似的亲手扶起王妃,“时候不早,太后那要紧。” 两人伉俪情深的模样,更显得匍匐在地的人狼狈不堪。 最后的一搏失败了,想到王爷口中意味不明的命令,小蕊几乎无法抑制自己的颤抖。只是这回没有人再同情她了。 院子重新回归安静。 屋檐上待命已久的一刀没有动静,他看了眼院落外的小老鼠,不紧不慢的擦拭起自己的佩刀。 回身掩着自己的脸,直到再听不见王妃她们的动静时,小青才走进了院子。 地上的人还摊着不动,她狠狠啐了一口,“没脸皮的家伙儿。” 小青用脚点了点,“还并不快滚?以后你也别想踏进院子里一步!” 为奴者向来看不上这等痴心妄想的人,小蕊还是她管的,平白丢人。 见人死气沉沉的走了,小青看了看四周,悄声往后门走去,她手上捏着小纸条,脸上心虚。 后门外一位掩面婢女偶然路过,和做贼似的小青交换了纸条后就急匆匆的走了。 以一刀的视线看去,无疑是皇宫的方向。见怪不怪的重新在房檐上坐下,他眼见着那王妃身边的婢女如之前一样直接打开了纸条。这次确是面色大变,哆嗦着手把纸条扔进了门边的灯笼里。 皇上的动作? 一刀静待片刻,飞身取下了灯笼。 也许是这次过于慌张,纸条有些扔偏了,没完全沾上烛芯。 “刺……” 看着这只言片语,一刀沉了沉眉,收进了衣袖。 这厢泽王门口正依依不舍。 太后在泽王府一月有余,莫说平日里的温柔和蔼,就是凭她如奶奶一般和善的目光。陶苓也早已把她当作了心中真正的长辈。 明玉子又何尝不是呢,她牵着陶苓的手,不住的拍拍手背。下次见面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见小女娃眼睛水水的,明玉子笑了笑,轻轻抱了抱这个孝顺可人的侄儿媳。她的目光从陶苓肩头看去。 泽王正吩咐着李梁给马车上搬东西,一如既往的细心,也一如既往的疏远冷静。 “王爷就拜托你了,”太后轻轻嘱咐,话里却有沉沉的关心。 陶苓重重点头,若说她一朝穿越最高兴的事便是在这里见到了与奶奶相似的太后。 这弥补了她的遗憾,而她的使命或许就是弥补王爷的遗憾吧。 两人说着不约而同把目光转向了一边检查着车马的王爷。 旬泽略有所觉的转过头,便见王妃一脸复杂而坚定的情绪。看着她微红的眼眶,他愣了愣。 与至亲分别的情绪对于他而言是刻骨铭心的,带着绝望。可是在王妃的身上却是绵绵的,带着眷恋和温暖。 无法理解,所以想要靠近。 “太后和王妃怎么看着我?” 旬泽笑着问,目光却都落在王妃身上。 总不能说我是来改变你的命运的吧,这中二满满的心理活动冲淡了情绪。陶苓不好意思地揩了揩眼角尚未流出的泪水,有些尴尬的低头。 可王爷却好似突然来了执着,追问了起来。 看着旬泽清澈的双眼,她更不好意思了。 就像安静的鸟突然对树感兴趣,明玉子双眸含笑,看向仿佛不知自己在戏弄人一样的王爷,哼了一声给王妃解围,“我们在看王爷好像胖了不少。” 话音一落,旁边沉默的林嬷嬷也忍俊不禁。 陶苓噗嗤一笑,看着顽皮的太后点头赞同,同时煞有介事地摸了摸下巴,上下打量了一番,“是呢,王爷这几日的药膳有些成效,这脸上的肉都多了些。” 这下不自在的换成了旬泽,明明两人眼中的开玩笑那样明显,但还是有些游移的感受了一下自己脸上的肉有多少。 这自以为的小动作明显逗笑了在场的所有女人,陶苓捂着嘴憋笑,眼睛却弯成了大大的月牙。 “王妃想笑就笑便是,”旬泽温润一笑,好不在意的说,毕竟太后都无所顾忌的笑出了银牙,若是王妃憋出个好歹就是他的不是了。 可惜某些隐蔽的咬牙切齿迟钝的陶苓感觉不到,还真就听话的放开了笑。 若是不知身份的人见了,倒真觉得是普通人家和乐融融的画面。 林嬷嬷最终还是被留下了,不是陶苓不舍得放人。反而是太后不愿意带她这个昔日的贴身宫女去寺庙里吃苦。 “再说了,若是你以后怀了孩子,林嬷嬷的用处可大了,”陶苓现在还能想起太后说这话时眼里的揶揄,她悄悄看了眼旁边泰然自若的王爷,咬了咬牙,王爷好生迟钝,便只有她一人被开涮。 莫名火起的陶苓哼了哼,转身走近了王府,“小青呢,小青我饭呢,我饿了。” 停在原地的旬泽愣了愣,就听自家大管家问还要去和王妃一起用早膳吗。 “去,”下意识回答了一声,一只脚踏进王府门槛的泽王转过一张明朗的俊脸,“李梁,我真的胖了?” 最近王爷的腰带似乎是紧了半扣,李梁沉思了片刻,恭敬答道,“没有。” 见李梁面上无敷衍之色,旬泽这才迈过了另一只脚,有些意味不明的说道,“胡闹。” 这话的对象就不知道是谁了,李梁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身后,既然不是对他说的,他就不回了。 泽王府的门在新来的下人手中缓缓合上,不远的小巷子里有人默默看了许久。 靠在墙壁的衣服上沾了泥灰,贾凡呸了口唾沫,深深看了眼泽王府气派的朱红正大门。 总有一天,他要堂堂正正地走进去。 几日不见的贾凡明显瘦了许多,脸上往日还有的精神气变得有些诡异的苍白,就像是有人刻意化妆了一样,就连那衣服也是破烂的像乞丐。 那天从长安寺下来后,他就再也没回过泽王府。按说一个王府丢了下人怎么也该报官找找,大管家却毫无动静。 抹了把脸上的灰,贾凡冷笑一声,倒省的他做个假死的证明了。 来往繁华的京城不是没有乞丐,但这几日频频出现在街头的乞丐着实是身量高大,惹眼的过分。 按着渝王参谋的吩咐,贾凡熟练地往街头生意最火热的几家小摊店铺走过去,虚弱的说道,“大娘,你给些吃的吧。” 一个有手有脚身材高大的人说出这话实在是有些没脸没皮,卖馄饨的老板娘翻了个白眼,若不是看他面色青紫,好像有什么重病的样子,别说是踏进这馄饨铺了。她早早就报官把这个游手好闲装乞丐的小伙子抓了。 有看不过的老人家给贾凡求情,“我前两天看见了,那住的地方确实是破,老板娘就做一碗吧,这钱我请了。” 不过是区区八文,这语气阔气的好像是请他一顿醉仙楼的大餐一样。低着头的贾凡翻了翻白眼,心里不屑,等他成了王爷,才看不上这几个馄饨呢。 见说话的是平时就热心的一个大爷,馄饨铺老板娘无奈点头,指了指边角,“你坐那吧,馄饨马上就好。” 这好人好举围观的人齐声叫好,而中心不断鞠躬的青年乞丐也成为了话题中心。不过三日,京城里这一乞丐就有了小小的名气。 若说是什么病又不清楚,只知道肌肉无力,啥也干不了。一时不少人唏嘘。 新开的神医馆热闹非凡,小张嬉笑着看向正带着西洋镜仔细观察自己的南疆神医,他手腕前天干活的时候脱臼了,干啥都不得劲儿。 “那乞丐的病,神医可有法子?” 捏着镜托的神医手上一顿,皱了皱眉,“我南疆神医也不是万能的,此等病状闻所未闻,待我日后得空了再去观察一番。” 神医倨傲的扬起头,又说,“你要是不想看,趁早走人,你后面还有许多人呢。” “是啊,是啊……” 小张的身后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人,此时纷纷催促起来。 他不敢再说旁话,赶紧好生好气的道歉,“我看,我看,神医辛苦了,”小张谄媚一笑,在桌案上加了一小锭银子,他这脱臼的老毛病了,还指望这个妙手回春的神医治好呢。 冷哼一声,把银子扫到抽屉里,神医这才又仔细看了起来。 小张一动也不敢动,就见一会儿神医就潇潇洒洒的写下一张单子。 好家伙儿,这一点也不便宜。每一种药材还都得到一旁神医开的药铺子里买,不是他开的还不行。 这南疆神医确实是不一样,平常的大夫都是直接一按,吃这么多药还是头一回。小张摸着脑袋半信半疑。 但,只是不过响午,这队伍就排到了对面店铺前。他到底还是安下心,买药去了。 第28章 日头有些热了,百姓就好茶水,一往这茶馆一坐就是一天。 这日京城最有名的茶馆里,说书先生方百万抿了口茶水,往周围正凝神细听的观众们一瞧,笑着扫了兴。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晓。” 小二贼兮兮出来讨赏钱,每每被打断的观众老爷不高兴了,有几个嚷嚷着就要吃白食。 这怎么行,掌柜的出来打圆场,好生好气劝下了观众们,对方百万就是一顿教训。 只见这留着两撇小胡子的说书先生这才不情不愿的加了点戏,他脸色一变,看了眼南街的方向,有些神神秘秘,“那我就再说说最近知道的一件皇家秘事吧。” 说书先生的话半真半假,但听客们就爱这种沾点权贵的花边新闻,闻言顿时坐下嗑起了瓜子。 哪知这事却不是平日里那家皇亲贵戚又当街强抢民女的戏码了。 只听方百万压低了嗓音,“却说京城一稳婆撞上了一位乞丐,越看那面相越神似当初在宁王府接送的一个娃娃,但后面说那孩子夭折了,没想到会再出现——” 他话未说完,有人立马打断,“你净胡扯,若是王府的孩子怎么会是一个乞丐。” “这其中曲折我不清楚,听说那西街当铺的老板确实收过一个玉穗,好像就是那乞丐实在活不下去的时候典当的。那成色不是一个普通人家可以拥有的哦。” 方百万捋捋胡子说了另外一个佐证的消息后,就闭口结束了今天的活计。 有人若有所思,有人摇头嗤之以鼻。但不论如何,一个乞丐翻身成为权贵的故事总是惹人眼球的。 京城里的那位年轻乞丐受到了越来越多明里暗里的注目。贾凡隐有所感,暗暗欣喜。哪怕每天住破破的屋子装乞丐也不觉难熬了。 “这面相越看越有点像那老宁王哦” “是啊,是啊,你看看这体格,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 “你说,这夭折不会是……” 几个妇人悄悄嚼舌根,拎着菜篮子越走越远。 唐寒天远远看着乞丐窝前面的行人,貌似路过,实则看热闹。 想必没多久,这传闻就能传遍京城了。他轻轻一笑,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往后一抛。 方百万笑眯了眼,赶紧接住就猛亲了一口鼓鼓的荷包,“公子若是还有这样的活,还找我方百万啊。” “少不了你。” 两人的对话在小角落里无人得知,但事情似乎正如预料般稳步前进。 自从太后走后,突然有些空落落的陶苓迷上了装饰王府,不是给一块空土地摆上一盆盆栽,就是给栏檐上挂些王爷带回来的新奇小玩意儿。 这会儿她就看这陡峭的台阶不太爽了,想到王爷每日来往,这么多的台阶走路实在不便,就大手一挥,叫了师傅来统统填成了缓坡。 陶苓正吃着茶点监工呢,不速之客来了。 自从上次利落收拾了陶太傅留下的嫁妆,每月那管事老郝,都会老老实实的送来三家店铺的利润。 原东家方娘坐不住了,提着些小礼品就亲自到了泽王府。 “苓儿~” 方娘一进花园就扭着腰扑了过来,陶苓屏住呼吸笑着和她拥抱了一下,暗自退了一步,那浓郁的脂粉味儿才散了些。 她平日里若是不出门就不化妆,此时素面朝天,单就年轻透润的好颜色便是方娘拍马都赶不上的。 眼中的嫉妒一闪而过,想到此行的原因,方娘的笑意更是不达眼底,“果然当了王妃就是好,苓儿的气色都要贵气了几分,这锦衣玉食的,可不像陶府那般寒酸喽。” 这话就有几分卖惨的意味了,任何与钱相关的事,守财奴陶苓的雷达总是很灵。她甜甜一笑,好似不知深意般低下头,“都是桃儿她们照顾的好罢了。” 方娘的嘴角一抽,原本也没指望她这便宜女儿能听懂。看了眼周围的林嬷嬷,桃儿等外人,她淡淡一笑,“我想和王妃说些私人体己的话。” 谈钱么,总不能在下人面前。陶苓倒是希望方娘再不要脸面一些,但闻言也只好给林嬷嬷她们使了个眼色。 无关的人走了,方娘也不顾得掩饰一下了,一开口就是柔柔的质问,“苓儿你怎么派人把郝掌柜的位子顶了?郝掌柜怎么着也是我们陶府的老员工了,这店铺他什么都熟,你这样是寒了他的心呀!” 这话说的,仿佛一心只痛惜鞠躬尽瘁的老人被亏待,半点不提背后的小九九。 反正在方娘的面前她还要保持人设,陶苓索性当听不懂,眨了眨眼天真的回,“没呀,郝掌柜忙的连来王府报账的时间都没有了,我只是多给他几个帮手罢了。” 方娘一噎,不去报账的原因自然是少给一个月的盈利了。她狐疑地看了眼陶苓,总觉得自己这个“女儿”在讽刺她。 被自己的“母亲”这样看,陶苓理所应当的委屈了,她撅了撅嘴,小女儿十足的扭过头,“我做了好事你还怪我。” 方娘赶紧哄了起来,心中十分怀疑老郝对她描述的当日场景,怎么也不像能士气凌人起来的姑娘。 当日那么强势后,陶苓就想到了会有今天,她倒也不是没有准备。 只见勉强被哄好的王妃悄悄看了眼退到远处的林嬷嬷,小声的说:“内印还在那老巫婆手里,她仗着太后的身份执掌着内务,我那日在郝掌柜那就是做戏给她看的,这样她才不敢糊弄我。” 说完陶苓憨憨一笑,“方娘你教我的,我可没忘。” 这一番话说的方娘哑口无言,陶苓回娘家那日她确实提过这种方法,哪知道这小祖宗使到她的招财铺里了。 她咬了咬牙,仔细想了想长远的利益,平复了呼吸,只是还有些不甘,“那账本?” “账本?唉,我哪看的懂呀,我那日不过随便说了个油头,哪知郝掌柜就急了,”陶苓把玩着桌上的茶杯,一脸不学无术。似乎也不知道这郝掌柜慌了代表什么。 方娘心一紧,有些尴尬的撇过脸。 这可是整整三家最富的店铺,那老头任凭她吹了多少枕头风也不改遗嘱,硬生生要把钱从她方娘手里夺过去。 她哪里能肯,便和老郝合计着做个假账本糊弄糊弄这傻千金,哪知…… 一口郁气不上不下,从陶苓的角度看去,方娘的脸都快紫了。她心里暗笑,此事谁也没她王妃占理,不翻脸都是看在原女主的人设上了。 小亭子一时安静,缓缓涌动的湖水似乎平息了某人的不甘。 方娘扯起亲切的微笑,提起了另一桩事,“还记得你林叔吗?他儿子今年落榜了,这不,托我给你向王爷美言几句。你也知道你那堂哥,很有才华的!” 很有才华,却考不过试,还真是有点才华哦。 陶苓心里吐槽,面上却是很关切的神情,“这样啊,那我和王爷说说,”她笑着接过那封举荐信打开扫了眼,好嘛,妥妥一堆溢美之词,就差王爷填个姓名和职位了。 陶苓答应的快,也在方娘意料之中,若是这事成了,她方娘也算是有了自己真正的靠山。温柔的拍了拍陶苓的手,方娘摆上了母亲的样子,“那就好,都是自家人,若是王爷能安排的高一点也是为自己添利。” 空手套白狼,还想套大的。陶苓上下扫了眼手上空空如也,连个礼也不送就想走关系的方娘着实是佩服。 要说这脸皮大还是她大。陶苓点头应下,送走了美滋滋的方娘,转眼就吩咐林嬷嬷把信烧了。 大旬徇私枉法以权买官是重罪,她要是干了,王爷就等着提前退休吧。 火光里信慢慢变成灰烬,陶苓满意地摸了摸下巴,不是她小题大做,虽然大旬并非没有这样的事,大家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她可不敢相信王爷的运气,还是老老实实不给他添麻烦最为稳妥。 “行了,我们去做糕点吧,王爷一会儿该下朝了,给他垫垫。” 陶苓兴冲冲地奔向厨房,她最近学了新的点心,正是兴头上,没一会儿就要去练练手。 桃儿几人无奈一笑,随后跟上。 皇宫里早朝刚刚结束,大臣们鱼贯而出,旬泽因为走路速度慢,走在后端。 为首的旬渝平日里都要昂首阔步一马当先,此时却反常的走在队中。 原本还在悉悉索索讨论着八卦的两位中臣,见渝王凑了过来顿时噤声。 倒底还是晚了,听了只言片语的渝王嘴巴一张,顿时嚷道:“什么!我宁叔还有一个儿子?” 旬渝的脸上又像是惊奇,又像是幸灾乐祸,总之就不像是好事的表情,嘴快的两位大臣对视一眼,心道不好。 京城里的事大家都有耳闻,没谁敢当着面说出来,一时目光纷纷看了过来。 “没有没有,都是些没有根据的传闻,属下就是胡乱一说,不能当真的,”其中一位侍郎仓皇摇头,拍了拍自己的嘴,无比懊恼。 另一位怯懦的点头,连声附和。 两人一看就不想闹大,旬渝眼睛一转,哪会轻易放过。他十分关切的看了眼默默走在后头的旬泽,喊了一声,“阿泽,咱们皇家的血脉哪能留在外头,你可不要因为自己的私心,就罔顾祖宗规法啊。” 那两位大臣腿都软了,旬渝这般口无遮拦,不管事实真相如何,若是泽王名誉有一点点损害,拿他们俩开刀就完了。 队伍慢慢停下,似乎在等泽王的反应。 缓缓走到队中的旬泽这才听见般抬起头,“若是如此,臣弟定不会罔顾人伦。但就怕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坏我泽王府名声啊。” 泽王清冷的声音在安静的宫墙间清晰可闻,头一次有了针锋相对的锐利。众人看着他身侧握紧的拳头,恍然大悟,兔子急了也是会咬人的,尤其是扯上血脉宗亲一事。 这不紧不慢的回击,更衬得渝王咄咄逼人,一时不少大臣反而更相信那传闻不过子虚乌有。 渝王此等做派,丢人。 林太尉冷哼一声离开,以他为首的老臣也纷纷离去。 旬渝看着旬泽眼中淡淡的嘲讽火气直冒,又是这副嘴脸,又是这副嘴脸。 旬泽理了理衣服,绕过挡路的人继续往宫外走去。 留在原地的人气的跳脚,“旬泽你给我等着!” 第29章 人传人,虚虚实实的消息在短短几天传遍了京城,甚至到了绘声绘色的地步。就连扫地大妈都能栩栩如生的表现出那孩子怎么被误以为羸弱,而被送走自生自灭的场景,好像她就是那个母亲一样。 传闻之所以还是传闻,就是因为其中最关键的母亲没有露面,因此还有相当一部分的人嗤之以鼻,觉得传播的人不过是做着自己也能一朝翻身的梦罢了。 不乏市侩的人开始讨好那年轻乞丐了,包子铺的婆婆瞪了眼自家的老头子,“他是不是真的还不知道呢,包子不要钱吗!” 老头子没理,笑呵呵地又给贾凡装了两个,“您觉得您是吗?” 贾凡沉默着接下,脸上带着几分游移和惶恐,恰到好处的表现了对自己身份的怀疑,侧面承认了那些传闻的真实性。 玉穗是他当的,稳婆有渝王找,再等她那个便宜娘一做证…… 贾凡心里暗笑,转头仓皇的走出了包子铺,一路上的闲言碎语没挡住乞丐匆匆的步伐,好似无法承受自己的身世变化。 曾如芳已经一个月没见到自己的孩子了,自从上次小宝找她要了两次钱后就不见了,她蹲了好几天后门,却看到新的护卫顶替了后门的位子。忧心之下,便悄悄溜出去找了自家弟弟去赌场看了几眼,却依旧一无所踪。 她原本还心里酸楚着猜测,是不是小宝不愿意认她这个娘了才一走了之,可后面越想越觉得不安,若是在外面出个好歹可怎么办。 不行,她一定要报官!曾如芳蹭的从椅子上坐起,她位分小,没个专属丫鬟,自己用包袱收拾了细软就要走,刚走出房间,心里这害怕愈演愈烈,竟是滚下泪来。 她这厢边哭边走,另一头一队人马也走了过来。梅居罕见的热闹了一些,得了消息的陶苓赶了过来,就见穿着官服的位士兵屈身行礼。 “奉兆尹之命,前来调查。还望王妃行个方便。” 刚知晓事情原委的陶苓点了点头,吩咐小青带他们往梅居里去。 这哪冒出来的王爷弟弟…… 不会是贾凡吧!她就说这贾凡怎么一点动静也无,敢情是这来了。 由于她之前的努力,现在的剧情线已和原来完全不同,陶苓皱了皱眉,“去前院叫王爷。” 直直往外的曾如芳正正撞上了衙里来的人,她看着官服心里一颤,下意识退了两步,“这,这是?” “你就是曾如芳?” 曾如芳怯怯点头,第一反应就是她那个弟弟又惹事了。 两个官兵对视一眼,沉声道:“那就和我们去一趟衙里吧,你儿子小宝在那。” 这话语焉不详,曾如芳登时腿软,被两个官爷拉着经过王妃的时候都没有反应。 曾如芳的确是个不抢眼的,估计平日里也是闭门不出,否则她不会一点印象也没有。陶苓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心中想道。 转头就见一身轻装的王爷已经到了。 李梁扶着的王爷似乎有些站不稳,“王妃,你说的是真的?” 他眼里盈满了彷徨,似惊似喜。陶苓叹了口气,只怕只惊非喜啊。她主动扶过王爷,“我们也去看看吧。” 眼中闪过一丝坚定,若是真的,养活一个贾凡也无妨,若是假的,他还想伤害王爷,她定不饶他。 陶苓的身上带着决绝,旬泽诧异地看她一眼,手心处微软的手掌在发汗。他眯了眯眼,不着痕迹的回握住有些紧张的小兔子,想到接下来一出出的好戏,抖了抖腿,有些虚弱的说:“王妃,我腿疼。” “啊?” 陶苓一脸的苦大仇深瞬间变成了慌张,她匆匆蹲下,小心翼翼的摸了摸王爷的左腿,担心地问:“这里吗?” 柔柔的手轻轻的触碰着大腿,若即若离。 腿上的肌肉一瞬间绷紧,啧,玩大了。旬泽幽深的眼看了圈低头检查的王妃,她今天穿的一身雪白,真如一个小兔子一样蹲在他腿边,真乖。 “现在没事了,”旬泽眨了眨眼,不好意思的揩了揩鼻子。 这下倒换陶苓笑了,“你要是疼就说,和臣妾没关系的。” 王爷这也算是信任她了?起身的陶苓不禁有些开心,这养久了的崽,终于懂得亲近些了,她这个“老母亲”很是欣慰。 她笑得一脸明媚,旬泽不明所以,却莫名的觉得吸引人。手微微一颤,那种奇怪的占有欲蜂拥而至,他的眼神一暗,直到看见小兔子乖乖走进狭小的马车才微微平息。 滞留在后的王爷神色一收,“那郎中找到了吗?” 恭敬弯腰的李梁头也不敢抬,“已经关在别府的院子里了。” “很好,”旬泽冷笑一声,“那接下来就好好迎接我这‘弟弟’吧。” 人啊,总是要站的高些,摔的才疼。 李梁谦卑躬身,直到送走马车,才直起腰。 “大管家,嘿嘿,您辛苦了,这小的来小的来,”堂堂大管家竟搬起了马车的垫脚,门口的护卫赶紧上前接过,“您可使不得。” 李梁也没拒绝他的殷勤,点了点下巴,便转身进府了。 --- 赵太守觉得泽王府大概是流年不利,不然短短三月,能搬上公堂三次也是一种运气了。 堂下怯懦的站着一个年轻乞丐,面色青紫,似身有怪疾。 另一边则是浑身流里流气的小混混,脸上神采飞扬。 京城的传闻他不是没听到过,只是人家泽王府一点动静也无,他赵太守自然不会多管闲事。 不过显然有人想管,这堂下的小混混便是其中很有所图谋的一位。 “你的话可句句属实?” 赵太守严肃一喝,事关皇家血脉一事,非同可小。 “草民句句属实啊大人!” 曾强艾艾一叹,颇为同情的看了眼旁边的小宝,“这确确实实是我那宁王夫人的姐姐亲生的侄儿啊,当年还是我亲手放在那荒郊野岭的,若是我早知道他能活下来,我哪会——”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掩面哭泣,带着无尽的后悔,好似对这素未谋面的侄儿怀有极大的感情。 堂上的赵太守眼角一抽,若是这曾强能浮夸到眼泪也一并出来,倒是可信几分。 只是他的话倒是并无问题,事无巨细,就连放在了哪个荒郊野岭也能指的出来,应该是确有其事的。 赵太守蹙了蹙眉,只好等这乞丐生母到了,才能确定。 说曹操曹操就到,一进衙门,就看到自家儿子一副惨样,曾如芳霎时眼泪就下来了。 她凄楚地摸了摸儿子的脸,看着瘦了许多的小宝就是一阵心疼,“小宝,你这些天去哪了?” 她哽咽的碎碎念,竟是忘了还在公堂上,这场景不必说,关系一目了然。 只是这母亲若是早早和自己儿子相认了,怎么还会沦为一个乞丐呢?赵太守狐疑的眯了眯眼。 这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舅舅正好助他一臂之力,按唐先生的吩咐,原本只需要一脸茫然被认亲的贾凡皱了皱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蠢货母亲就是不顶事。 还是曾强机灵些,忙扯过自己的姐姐,附耳嘀咕了起来。 “……只要你配合一下,我们就有享不净的荣华富贵了!” 曾强眼冒精光,哪知道听了前后因果的曾如芳瞳孔一张,竟是直接昏了过去。 他知道自己姐姐承受能力弱,但也没想到胆子小成这样。顿时公堂一乱,曾如芳被安排在后堂休息。 一时惊惧,终究没昏多久。 曾如芳迷迷糊糊醒来,隔着纱幔就看到不紧不慢嘬着茶叶的弟弟。 “你你你,胆大包天!” 这有钱人喝的茶就是香,曾强砸吧了几口,闻言嗤笑一声,“是你胆子太小。” 上次他姐托他找人时,曾强就有些觉得不对劲,结合这几天甚嚣尘上的传闻,他顺着人群一摸,果然找到了自家侄儿。 几乎不需要多交流,看到原本还是个普通家丁的小宝变成了乞丐,曾强就觉出味儿了,受他懦弱的姐影响,他竟然忽视了这一条发财的康庄大道。 要把这事儿落成,没有什么比他这个舅舅更合适了。 曾如芳浑身一颤,“你明明知道小宝根本就不是王爷的孩子!” 话一出口,往事纷纷涌现,亲口承认了自己不堪的往事,曾如芳羸弱的身子软软一倒,仿佛一下老了十岁。 真是口无遮拦,曾强恨铁不成钢看了眼自家姐姐,小心查看了一下窗外无人后,才坐到了床边。 “不是又怎样?这件事只有你知我知,连那郎中都不知道,只要我们说是,他就是!”曾强语气一狠,带着势在必得。 他满脸的利欲熏心吓得曾如芳就是一抖,她这些年越发懦弱,好似在极力撇清多年前那个不知廉耻的自己。 “不,我不,”她摇头拒绝,还没来的及说完就被曾强不耐烦的打断。 “你个蠢货,你以为你亲爱的小宝现在是干嘛?”曾强不屑一笑,声音带着阴冷继续说道:“他和我们是一类人啊,姐。” 小宝突然陌生的打扮表情,消失一月多的事情忽然闪现在脑海里,想到小宝并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世,曾如芳嘴皮子一抖,“真,真的?” 见她神色有动,曾强赶紧加把劲,他放软了声音,“姐,你想想看,小宝苦了这么多年,想过的好一点有错么?” 眼前的视线渐渐发虚,恍惚间曾如芳又看见了小宝小胳膊小手在冰冷的郊外挥舞的样子。 一滴滚烫浑浊的泪顺着脸颊滑下,卑微了一辈子的女人轻轻说,“好。” 第30章 一番修整后,曾强扶着自家有些无力的姐姐出来了。 曾如芳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赵太守缓声道:“这堂下之人可是你儿子?”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若是这副妇人有半点扯谎的迹象,他定不轻饶。 手一紧,曾如芳看了眼威严的大老爷,再看了眼弟弟,细声细气的说:“回大人,我刚一初见就能确定了,那眉正中的黑痣是我家小宝无疑,”她说着又哽咽起来,“他那长相酷似我那已逝的父亲。” 确实细看之下,那堂下的乞丐同这曾强也有几分相似。再联想到这几日调查的这乞丐的住家生平,没什么问题。 稳婆的口供早已录好,现下与这曾夫人说的并无二致。一切就像有人安排一样清晰明了,赵太守沉了沉眉,“来人,请泽王。” 只见出去的下人还没一会儿就折返而归,“回大人,泽王爷和泽王妃已经到了。” 一身雪白的王妃身侧是淡墨着装的王爷,两人相持着从公堂侧门款款而入,宛如一对璧人。 如果这不是一个狗血认亲现场,陶苓觉得她应该能坦然自若的享受众人眼里的惊艳。小心撑着王爷走下一个大台阶,她尽量忽视着某些直勾勾的视线站定。 几乎是在两人一出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了过来,其中最强烈的莫属贾凡了。一个是自己曾经的女人,一个是他即将认的哥哥,不得不说,世事难料。 贾凡杂乱的发丝下闪过几丝嘲讽与恶意,也不知道这女人后不后悔。 赵太守向泽王仔细说明了情况,看着有些恍惚的泽王不禁有些同情。世家大族最烦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亲戚,他低头觑了眼貌似木讷的乞丐,暗下腹诽,忍了这么久才顺水推舟的报官,估计也不是个老实的。 一同旁听的陶苓心下一沉,这就板上钉钉了,既有人证,又有物证,这难道真是真的? 她偏头看了眼一身乞丐打扮的贾凡,面色青紫的脸上似乎表情不明,可几次打交道下来,陶苓分明看清那混浊的眼里满是自得。 他料定自己不会当场拆穿一部分不对的地方,可即使是拿出贾凡在府里工作过的证明也并不影响他血脉的问题。陶苓气的牙痒痒,越看贾凡越觉得面目可憎。 她只顾着生气,没注意在外人看去倒有些眉目传情的意思。曾如芳早在王爷王妃出现的一刻低下了头,唯有曾强滴溜溜转了转眼珠子,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旬泽正要怔愣的假作不知如何反应,察觉了手边人的走神,他偏头一看,冷冷的目光下表情有一瞬的狰狞。 某些不好的情绪在涌来,心脏似乎又想起了上辈子最后一刻被身边人刺进毒箭的剧痛。 恶毒的心思在发酵,他本以为王妃断了,那既然没断,让他来好不好?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赵太守摸不准王爷的情绪,和副官对视一眼,没有催促。 旬泽不耐烦的看了眼对面神色各异的三人,既然如此,他也懒得玩什么游戏了,痴心妄想的人一开始就下地狱多好? 薄唇一张,反唇相讥的话悬在喉间,忽而手边就是一动。 陶苓正生气呢,就突然感觉到手一紧,王爷的手快把她的手攥变形了。她倒吸一口气,一抬头就见他神色不明地看着前方,明显是沉浸在了某种情绪中忘记了周遭。 一定是触及了某些不太好的回忆,陶苓看着他紧蹙的眉头只有心疼,轻轻用另一只手包住王爷的手背。 正如小手不能完全覆盖大手一样,轻叹一声,她也只能这样无能为力了。 软软的手附过来,没带着任何迟疑。 旬泽奇迹般被拉回了濒临的情绪,他低头嘴角一抿,这手怎么看了这么多回还是没腻呢? 不知道他这便宜“弟弟”碰过没?旬泽想着,唇边笑意淡下,抬头看了眼贾凡的手腕。若是慢慢从边缘切开,神经不断,视觉和触觉交融一定很好看。 脑子坏掉了?认了个和自己争家产的弟弟还这么开心。贾凡看着旬泽脸上的笑,摇摇头,莫名觉得浑身一冷。 “既然如此,这位,弟弟?就先安顿到王府,等几日宗族长辈过来再给你入族谱。” 旬泽温和的说道,称呼上的微微卡顿并不影响和蔼可亲的态度,似乎自然而然的就融入了兄长的角色。 曾如芳猛地抬头,不敢相信事情进行的如此顺利。 旬泽这才发现了贾凡不起眼的母亲,个子矮小,眼神闪躲,是个会隐藏的。他微微一笑,“夫人这些年辛苦了。” 可不是,当年他爹后院无一人受孕,没想到这女人的肚皮倒是比受宠的王玉菱还争气,避过了自家男人千辛万苦搞了个野种,也是运气。 泽王的眉眼有几分神似宁王,居高临下的眼睛中带着几分与生俱来的威严,一辈子没被谁正眼瞧过的曾如芳受宠若惊地连连摇头,“不辛苦,不辛苦。” 那威严里似乎还带着一丝尖锐的讽刺,她卑躬着腰,涨红着脸,揣着肚子里的秘密不敢对视。 好歹是宁王的小妾,这衣服却是洗的发白,手脚也是干瘦的不行,倒是个可怜人。陶苓拽了拽王爷的衣角,“那就安排在西院好吗?” 西院顾名思义,是王府西边的院子,一直闲置着,前几年也有翻修,作为宁王庶子的居所并不亏待。最重要的是,西院离王爷住的前院和她住的后院距离都很远。虽然陶苓不是一个典型的穿越者,但远离剧情人物的自觉还是有的,更何况,她觉得以贾凡的心性,不搞事的概率几乎为零。 略一想了下西院的位置,旬泽弯了弯眼,“自是听王妃的。” 他这声顺遂的过分,似乎很高兴王妃征求他的意见。陶苓有些不好意思地避过脸,王爷发亮的星眸过于抓眼,还是少看为妙。 案桌上的赵太守牙狠狠一酸,赶紧喝了口自己媳妇炖的雪梨,“既然如此,就结案吧。” 没想到京城的传闻成了真,包子铺的老板笑开了花,每每卖出一两的包子就忍不住炫耀,仿佛卖了新王爷多大的人情。 虽然名分暂时还未落实,但这接进王府的动静可是踏踏实实的,就连皇上派人送来小小的见面礼这样的事都颇为百姓津津乐道。 但此时比起乞丐一朝翻身过上好日子的欣喜若狂,住在西院的贾凡只有浓浓的不满。 他狠狠砸了小厮递过来的热水,“怎么,我一个宁王世子喝不了茶叶吗!” 小厮有苦说不出,这新认的世子好大脾气,非那新出的泉清露不喝,非那山尖上翠种的嫩芽不喝。那可是皇上每年才得那么几抔的名贵皇茶,他一个小厮上哪给他找,只好战战兢兢捧了热水来触霉头。 贾凡看着他一言不发的孬样就生气,一脚踹开正在捡碎片的下人,见他指尖窜血了还不敢反抗的跪在地上,这才解了一口恶气。 一身名贵衣裳的贾凡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粗布糙衣的小护卫了,虽然依旧瘦弱,但面色的青紫好像轻了一些。 撇过铜镜里自己可怖的脸,贾凡嫌弃地歪过头。再等等,只要过几日他上了族谱,滴上唐寒天给的药水,他就会一步步“好转”,到时候…… 一个健康的世子无疑是有王位继承权的,贾凡的脸上野心满满,混合着青紫更似罗刹。刚抬头想说曾夫人来了的小厮吓得心中一嗬,哆哆嗦嗦地后退了两步。 王妃派的这个小厮他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贾凡不耐烦,“又怎么了?” 刚走进屋子的曾如芳就见自家小宝在凶下人,忙走过来顺顺气,“你不是叫我来吗,他只是通报一声。” 她好声好气地挥手示意下人下去,转头看着脸色依旧不好的贾凡关心地问,“叫娘来有什么事,你这身体好些了吗,娘看你脸色似乎好了些。” 贾凡避过她伸过来的手,直奔主题,“你有王府的地图吗?” 这诺大的王府戒律虽不算森严,但院与院之间隔得很明确。像他,原来是个后门护卫,就绝对不能到后院里,就更别说旬泽居住的前院。 想到唐寒天他们开出的交换条件,贾凡皱了皱眉,补充道:“尤其是前院的地图。” 曾如芳心里一咯噔,顿时惊恐的看着儿子,“你想干吗?儿啊,你能回来已经是大幸了,咱们不能——” 他都当乞丐当了整整一个月,牺牲这么大自然另有所图,贾凡懒得解释,直接打断,“你就说你有没有吧。” “没,没有。” 贾凡翻了个白眼,没用。 窗外遥遥远处后院的屋檐冒出了几个屋尖,贾凡转了转眼珠子,看着眼前暗暗抹泪的曾如芳计上心头。 贾凡已经搬进来第三天了,索性衣食住行陶苓只要吩咐一声下面的人就行,没有创造任何见面机会。 她悄悄松口气,某人也放了心。 “王爷不再吃一点吗?” 似乎从太后走后,王爷的食量就恢复到了以前,虽然药还在喝着,但没有什么成效的样子。陶苓有些忧心地问,“是不是饭菜不合口味了?” 近来日头渐热,她偏好酸辣可口的开胃菜,是以桃儿她们安置的也都是些她爱吃的。一时屋里的几个人都看了过来。 旬泽一口喝药的动作一顿,唯一知晓内情的李梁偏头咳了咳,在安静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苦涩的药汁从喉咙间滚下,旬泽擦了擦嘴角的水渍,深深看了眼一脸关心的陶苓。 不是王妃说他胖了?如今转眼就忘了呢。 愣是他给气笑了。 旬泽摇摇头并未回话,招呼了李梁就回了前院。 难得被冷遇的陶苓有些惴惴不安,仔细端详了一下菜品,“要不还是换成以前的?” 桃儿点点头,心里却觉得恐怕这事还真是王妃自个儿闹出来的。别看王爷走时云淡风轻,那眼里夹烟带火的可是全往王妃身上使呢。 第31章 是夜,前院书房中一如既往的安静。 旬泽低头把玩着手上的话本,这是王妃最近喜好的又一本,内容也多是些奇人趣事,虽是吸引人了些,倒也并无大问题。 他合上话本递给一刀,“还回去的时候记得轻些。” 一刀点点头,正遇双手接过,就见自家王爷指尖一转倏的收回了话本。 “还是我还吧,”旬泽若无其事地放在一旁的书桌上,似乎是想起了某些画面,嘴角擒起几分笑意。 午时刚被吩咐悄悄拿走王妃话本的一刀顿了顿,有些恍然大悟,这样王爷就能顺理成章的去王妃那睡觉了。 自从太后走后,王爷就自觉的离开了王妃的房间,这几日失眠的毛病又来了,他和李梁都看的清清楚楚。若是能多睡一个晚上也是好的。 一刀一脸理解的点点头,仔细补充道:“王妃放在零食盘的左边,王爷别放错了。” 自觉只是顺路的旬泽嘴角一僵,他眯了眯眼,“知道了。” “边州那边的事怎么样了?” 边州是大旬和南疆交界之处,百姓混杂。他皇帝表哥,不知哪里得到的消息,说他嫁到南疆的姑姑要支持他夺取皇位。 事情哪有那么容易,姑姑是借了他一些势力,但不代表南疆其他党羽会袖手旁观。 想到上辈子的种种,旬泽冷笑一声,借他的名义在边州闹事,可是笔稳赚不赔的买卖。 听到正事,一刀蹙了蹙眉,“阿凉说涌进了蛮多南疆人,但目前还没有出什么事。” 此时正值贸易的旺季,边州涌入商人倒也不算稀奇,他们的人注意到了,但因为活动范围灵活,无法实时监测。 或许只是因为他这个主角没到场,算了算日子,也快了。旬泽抿嘴看向皇宫的方向,皇帝不会忍太久的。 自两年前,一刀被提上心腹位置以来,最多的任务便是密切关注各方的动向,有时便会像这样,仿佛是等待一般,应验着某些事情。 黑暗中的王爷好像掩着许多秘密,隐蔽、幽深的影子就连他这个朝夕相处的下属也看不清。 “行了,下去吧。” 月光漏进院子里,露出静谧的一角。 深墨色的长衫扶起微风,踏入闺房领域。 惫懒瞌睡的小青短暂的清醒,迷瞪瞪看了眼微晃的门环复又睡去。 轻轻把话本放回原位,装零嘴的玉盘上,解渴的青梅散了几颗。几乎可以想象,晚霞火红,素手执几粒青梅,美人儿看话本边酸边笑,好不惬意。 旬泽忽然有些嫉妒。 不知是嫉妒王妃可以这般无忧,还是嫉妒这青梅可以亲吻绛唇。似明似暗的光线中,旬泽薄薄的唇瓣含进一颗青梅,舌尖抵着,一边拒绝,一边又好似想看看有多大魅力。 绵绵的糖霜融化在齿间,旬泽眉毛一挑,竟是甜的。 复而又是微酸,口感清爽,确实能勾起馋虫。 不知不觉一小袋下肚,看着空荡荡的兜子,旬泽咳了咳,掀开了窗户的一角,“明早前买好一袋青梅。” 他习惯性的吩咐,说完才想到一刀去办别的事了,难得有些别扭的摸了摸鼻子。 算了,明早再去买就是。 旬泽目不斜视的走向床铺,酣睡的某人果然是一点知觉也无。躺在正中间,丝毫没有给别人留位子的自觉。 他家王妃真是太自由了啊,旬泽眯了眯眼,磨了磨尖牙,若不是怕吓到她,王妃早就该好好认认夫君的名字该怎么写了。 夏日衣薄,纱幔里浓浓热意。平白多了一个人,睡梦里的人不舒服了。 他束着手脚,望着床顶,在旁边人肆意扭动下额筋暴起。 终究是一把掐过了某人盈盈一握的小腰,滚烫的皮肤像着了火一般燎着掌心,旬泽挑了挑眉,低头一觑,她是终于安生了,只是他这个过来助眠的不安生了。 翌日清晨,陶苓是被热闷醒的,她一睁眼,就感觉鬓角汗湿一片。 “虽然快六月了,但也不至于这么热吧。” 睡觉前盖的薄被还好好地搭在她一人身上,狐疑的摸了摸身旁还带着温热的被褥,她怎么总觉得被什么东西缠了一夜呢。 也许是鬼压床了。 陶苓耸了耸肩,她在现代时熬夜太晚睡也会这样。 身上的粘腻有些烦人,虽然窗外白光初露,她轻轻招呼了一声,果然小青就已经在门外了。 提了水桶的下人鱼贯而入,渐渐习惯了被人服侍的陶苓解了一身的乏气,沐浴后,小青捧上了一件黛青的纱裙。 “王妃,这件可好?” 往日都是桃儿直接给她准备的,好久不被询问的陶苓一怔,点了点头。 “话说桃儿到老家了吗?” 昨日桃儿和她告假,家里娘亲病了要回去看看,连夜走的。才不过小半日她就有些不习惯了。 小青看着王妃盯着桃儿平日里常站的位子眼神一暗,声音却是轻柔,“这会儿子应该到了,王妃体恤,安排了马车,桃儿肯定能早去早回。” “也是,”陶苓眨了眨眼。本以为她面相嫩,一定并不适合颜色深的衣服,小青挑的款式却不会,把她跳脱的气质都压温婉了几分。 若是能时刻保持温婉的形象自然是极好的,陶苓很满意,她夸奖了一下,转头就想把自己昨天吃的那袋子青梅赏了,却发现玉盘上空空如也。 难道她吃完了? 一向不是很相信自己记忆力的陶苓也没多想,拿了另一盒很好吃的糕点,她眉眼弯弯,“汤记的呢。” 却见小青神色淡淡,虽是笑着接过,眼里却没有几分开心,很有些魂不守舍的意思。 和当初同桃儿争宠时活泼的样子可不相同,陶苓看在眼底,没有主动提话,赶明个儿叫桃儿问问便是了。 夏日炎热,府里库存的冰块有些不够用了。房里陶苓正和林嬷嬷商量着买哪家的冰块好些,浩浩荡荡的一群夫人到了门口。 为首的依旧是张夫人和王夫人,她们俩人对视一眼,倒是没有上前,反而是点了队伍中有些唯唯诺诺的曾如芳。 “妹妹如今今非昔比,还是妹妹打头吧,我们这些姐妹今后能不能过好日子全仰仗你了。” 张红笑着催促。 曾如芳磨磨蹭蹭不肯当这个出头鸟,却抵不住不耐烦的王玉菱,直接被拉到了王妃房前。 当年府里这么多女人都没怀孕,她们都快怀疑老王爷不行了,却没想到这个不显山不漏水的曾夫人暗渡陈仓。 说她胆子小吧也是,没确认夭折就怕的要送走。说她胆子大也是,王府的子嗣都敢扔到荒郊野外。王玉菱端着手斜睨了眼这个她从来没看上过的女人,心中又恨又嫉。 “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她冷哼一声,声音虽小,前头的人却是都能听见。低着头的曾如芳闻言更是不敢抬起头来。 张红一向圆滑,若不是这曾如芳脾气软,过几日她儿子一入族谱,在场的人都要低她一头。今天的目的不在奚落,自然还是以钱为重。 她笑笑打了个圆场,“妹妹你看,今后你成为二王爷的母亲,打点关系什么的,钱用处可大了。你今日位分重,说几句,那王妃听了,姐妹们的日子就好过多了不是。” 自上次陶苓削减了开支,拗不过的她们用着这些年的小金库日子倒也美哉,只是这些日子,就连梅居的丫鬟都恢复了月供,她们身为夫人还束手束脚的哪里像话。 是以今日来的都是有相同的想法的夫人,听到张红的话顿时连声附和。 头一次被捧上了带头的位子,曾如芳骑虎难下,看着张红等人眼里的算计,只好抬手敲了敲门。 “请进。” 正看着账本的陶苓下意识回了一声,才意识到这不是现代,若是有客,丫鬟自会通报。 桃儿只是暂别几天,不太喜欢陌生人的陶苓就没叫新丫鬟,一时院子里有些空落,门外的人便直驱而入了。 林嬷嬷关上账本,前去开门。 好嘛,一群稀客。 陶苓瞅着打眼的张红等人就是头疼,这架势不会是又来要钱吧。 她挺直了脊背,淡淡受了几位夫人的礼,看着中间神色尴尬的曾如芳挑了挑眉,“夫人们这是?” 几日不见,王妃愈发神采夺人了,就连入室的眼光都更偏爱那光滑的肌肤,更衬得她们这些人年老色衰。 自己倒是会享受,张红心里嘀咕,笑咪咪的捅了捅曾如芳。 只见站在最前面的曾如芳一踉跄,片刻开了口,“王妃,近日王府阔绰,就连那丫鬟都穿金戴银了,我等不说为王府贡献了多少,单就服侍老王爷那么多年,怎么能沦落到吃穿节俭如女寺尼姑一般。” 一口气说完张红的交代的话,才抬起头来的曾如芳看着怔愣的王妃,复又开口,“就就是以泽王母亲的规格,我们也得每月五百两的月例。” 曾如芳磕磕绊绊,倒也算完成了任务。 张红上前接过话茬,故作嗔怒地点了一下曾夫人的手臂,“我们一介女眷,哪用的那么多,王妃给我们一月三百两就行了。” 好似她已经很体恤王府的情况了。 这一唱一和把陶苓给气笑了,三百两一月,换算成人民币就是每月10万多,还是每个人。真当王府有金山银山啊。 陶苓很怀疑这些人脑袋里是不是认为国库和王府的金库相通呢。 她之前每月安排一百两已经是够多了,还不算额外有理有据的花销报销。 果然是她平日里过于和善了,陶苓神色一沉,手里的茶盏往桌上就是一嗑,“怎么,王爷赚来的银子全给你们花好不好啊。” 前头还死皮赖脸附和着张红的人顿时噤声。 此时大敞的门外传来一声温和的问候,穿着官服的旬泽慢慢走进王妃的房间,悠悠看了圈人,“谁欺负王妃啦?” 人群里张红看着旬泽那笑眼里闪过的冷光登时腿软,她怎么忘了,王爷上次警告过她什么…… 第32章 王爷的出现是陶苓没想到的,见他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关心,陶苓原本的火气降了些。只是看了眼张夫人等人没有回话,算是默认。 这下换旬泽惊讶了,他坐到王妃身边,面色微沉,看着夫人们的眼里满是问责。 虽未具体的言语,却是鲜明的站在了王妃那边。 陶苓看着王爷认真的侧颜,心下有些动容。不知全貌便站在了自己这边,就好像这些日子有了回报一样,她微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彻底没了脾气。 王爷本就好糊弄,但却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张红的软肋,这会子竟然一声不吭掩在了几位妹妹的后面。王玉菱拧了拧眉,掐了掐曾如芳的腰,示意她再说一遍。她就不信了,大家贵族还亏得了她们这几分银两。 正对着王爷的曾如芳暗嘶一声,只好结巴的再说了一遍,这次连头也不敢抬了。 却见一向好脾气的王爷听完皱了皱眉,他不懂这些事,但不妨碍他了解夫人们对王妃的质疑。旬泽压了压嗓子,“内务之事,皆由王妃处理安排,祖训设置内印的规矩想必各位夫人们都懂吧?” 自古当家主母以内印掌权,旁人不得置喙,便是王爷也要礼让三分。说些不好听的,这些夫人们不过是老王爷的妾,还是位分不高的妾。王爷话里的意思若是严重几分,就是这些夫人们企图夺内务之权的意思了。 这可是要坐大牢的,不少昏了头的夫人顿时清醒,冷汗津津。 都是些不成事的,王玉菱看了一圈,咬了咬牙,心中骂道,却也不敢应声。 没想到王爷硬气起来直击要害,陶苓看着王爷依旧柔和的神色有些刮目相看。也没让场子冷太久,她这个王妃姗姗开口,“这样,近日天气炎热,夫人们每月多五十两买些防暑之物,可行?” 言下之意爱要不要,多了没有。 陶苓端着王妃的架子,很有几分宽怀之意。 她脸上淡雅谦和的微笑和平时的活泼大相径庭,旬泽暗暗失笑,附和的点点头,一副相当支持王妃做的任何决定的样子。 主力没了,唯一还算得上领头的王玉菱只好点点头,笑纳下这小小的五十两,“那就多谢王妃了,咱们这就告退。” 乌泱泱一群人走了,端庄的王妃肩膀一松,就见王爷一脸期待,眼睛发光。 “我刚才表现可好?” 他放在桌上的手似乎有些紧张的握着拳,陶苓怔了怔恍然大悟,她说王爷怎么有些变了一个人似的呢,正笑着想鼓励一下努力装凶的王爷,就听见他下一句话。 “我不会让别人欺负王妃的。” 清朗而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砸在心头,陶苓腾地脸红。 对视的星目里仿佛涌动着某些暗示性的洪流,却又在一瞬间消失在纯净而不带杂念的守护意味背后。 悬起来的心又悄悄放下,陶苓在心里呸呸呸,唾弃着自己令人羞燥的猜测,低头缓了一会儿有些起伏的呼吸,这才有些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谢谢王爷。” 最近奇奇怪怪的想法似乎有些频繁,陶苓小女儿心思忙荒逃避,没注意少女怀春的姿态多娇多软。 那含羞带怯的回应,仿若蜻蜓点水,顷刻就能勾起某些汹涌的海波。 可惜在场唯一的男人必须是个看不懂的,旬泽滚了滚喉结,眼睛一暗,克制地碾了碾腰间的玉佩,他觉得泽王应该要早点开窍了。 房间里若有似无的涌动着某些情愫,直到门外的敲门声才打断了安静的二人时空。 林嬷嬷看着有些焦急的李梁点了点头,朝房里又敲了敲门,“王爷,李梁有要事。” 既是要事,不能耽误。 搓了搓脸,陶苓起身送王爷走到门口。她扶着旬泽的手正要给管家接过,便觉手上一沉。 低头还未看清是什么东西,耳边便是一阵暖流拂过,“王妃今日真好看,这乌玉簪配你。” 这句话低隽深沉,最重要的是近的仿佛在耳蜗里轻吟。 大庭广众,青天白日。 陶苓慌乱的眨眨眼,第一反应就是看下人,见林嬷嬷和李梁都低着头才捂着耳朵抬起头。 院子里明媚的阳光尽数倾洒在某人温柔的眉眼,照的人心透彻。 直起身的王爷眼角笑意盈盈,似纯似妖。 耳朵滚烫,陶苓咬了咬下唇,她这是被调戏了吧?绝对是的。 又羞又恼的瞪了眼人,带着耳边作响的心跳声,王妃的房门砰的一声闭上了。 犹记水眸怜怜,红晕染了她的眼角,旬泽低头看着空空如也的手臂嘴角一扬,“走吧,我们去书房。” 欠身送走王爷的林嬷嬷起身,转头便听见房里着恼的自言自语。 “啊啊啊,我怎么还拿走了,就应该甩回去……” 她笑了笑,仔细在外面候着,这时候得等王妃羞好了再进去,不然又是得脸红个大半天呢。 --- 陶府偏厅,翠娘捏着手绢哀声叹气,“老爷,同儿可怎么办呀。这王爷都答应了给儿子安排了,怎么这么久都没个消息?” 林父狠狠抽了口水烟,他也没法子。这官位调动的日子眼看就要过了,再不趁着这个节骨眼弄个好职位,以后就没这等好机会了。 “我就说该给王妃送送礼啥的,姐姐偏说不用。”翠娘甩了甩袖子,又急又气。若是真和方娘信誓旦旦保证的那样,她家同儿此时都该穿上官服了。 林父干瘦的下巴沉了沉,“若是同儿再争气些……” 他话还没说完,翠娘不肯了,“你以为考试多简单啊?咱们家同儿能考中秀才就不错了,再说了,你也不是一辈子都没考上。” 话到末尾,看着脸色越发不好的夫君,她的声音也渐渐小声。她们一家的希望就在儿子身上了,想到寄人篱下多年的心酸,翠娘不禁哽咽,“老爷,你快想想办法呀。” “要不,我明个儿再去找找王爷,你之前存的那些东西呢,拿出来我买点……” 门外正欲敲门的林同手顿了顿,母亲的焦急,父亲的无奈,像两把钝痛的刀沉沉压在心上。听着他们居然要把母亲的嫁妆当掉,垂在腿边的手瞬间一紧,林同阴着脸推开了门。 “不用了,我找到办法了。” 房内的两人都是一怔,茫然对视了一眼,忙对自己儿子发问,“泽王安排了?” 翠娘眉梢隐喜,已经有些迫不及待的想问泽王给儿子安排了什么职位,却见听了泽王名讳的儿子神色不虞,冷冷一笑,“不是他。哦,不对,是他。” 这话把林父两人整蒙了,正待再问,儿子却不说了,只留下了一个包袱,里面装了大把的银子。 林同也没解释来历,他野心一笑,“等过一阵子就告诉你们。” 京城边上是繁华程度不弱的汴州,商业发达,百姓富足,但可惜富豪商贾无门路,只能发点小财。但空降的汴州通判打开了交易的渠道。 一场场觥筹交错的宴会中,位于中心位,看似年龄不大,却游刃有余,满脸写着合作的林通判成为了汴州的红人。 烧了推荐信的陶苓并不知道陶府的种种,此时正惊叹于玉池的舒适。 原来王妃的后院子里修了一座小型浴池,与陶苓平日住的房间隔着一小片竹林,若不是今日饭后消食随便乱走,还不能发现这个风水宝地呢。 白玉砌成的水池三人合抱宽,半人高水深。陶苓坐在里头正好冒出头来,汩汩热水熏红了白皙的肌肤,舒服的她想睡觉。 到底是月上柳梢了,她手脚发软的从水池里起来,自己穿了贴身的衣物就要往房间里走。 小青早早被她赶了出去,陶苓随意挽起的青丝垂了几缕,不小心沾了水蜿蜒在了白皙的脖颈上,月光下曼妙的身姿在薄薄的衣衫里隐约可见。 她神色慵懒,带着倦意,青葱玉指推开门,只想快点奔到床上。 哪知房里埋了个大惊喜。 “你,你怎么在这!” 看着桌边坐着的贾凡,陶苓下意识就是一退。 比起她的惊恐,耐着性子磨了一天,等的已经有些不耐烦的贾凡眼里闪过一丝惊艳。 陶苓头上的乌玉簪闪着流光,惊慌失措拢着衣领的样子仿若小玉兔一般,当真是更好看了。贾凡上下扫了一圈,才笑着开口,“苓儿,我只是来找你说说话。” 前门被贾凡挡着,后门又是封闭的竹林,扯过一旁的衣服紧紧披上,陶苓厌恶的皱了皱眉,“都说了,不要叫我苓儿。” 当日寺庙撕破脸皮的场景又出现在了眼前,回想起被看不起的隐痛。贾凡神色渐渐阴沉,“怎么,如今我都成了二世子了,将来甚至还能继承王位,还配不上你吗!” 这是什么脑回路?实在是没想到他会在自己房间的陶苓头皮都要炸了,她尽量冷静的思索着怎么把贾凡稳住,抿了抿嘴转移话题,“你怎么进来的?” 不说外面的小青,就是后院时时巡逻的护卫也不会让一个大男人在女眷后院晃。 她话一出口,看着贾凡一身熟悉的下人服瞬间明白了。“今天送冰的人有你?” 倒是聪明,贾凡一笑,默认了。他在他娘的房里呆上几个时辰便成。 “那小青呢?”陶苓紧张地看了眼窗外。 “她睡的可沉呢,”贾凡晃了晃手里的药。 他脸上漫不经心的表情简直要比直接的恶意更吓人,陶苓警惕地防备着他的手,勉强缓和了表情,“那你找我是想说什么呢?白天在花园里说也行啊。” “呵,你给我机会吗?”贾凡嘴角一斜,知道陶苓不敢大声声张,扔了药瓶子拿起了桌上的茶,“啧,王妃的就是不一样,比我房里的好多了。” 觑着滴溜溜滚动的瓶子,陶苓咽了咽口水,“这些都可以商量,明天我就叫——” 茶杯重重嗑下,贾凡打断了她的话,“行了,我也没别的事,就是想来要张前院的地图,不给的话——” 他慢悠悠拖长尾音,从怀里拿出另一瓶药,邪睨一笑,舔了舔嘴。 看着瓶子上粉红的带子,一滴汗从陶苓鬓间滚下。 第33章 夜色已深,烛光下,明灭的光影里,王爷的嘴边噙着不明的微笑,视线发虚,明显是在想着别的事。 一刀说完了要事,本应直接离开。自诩关心王爷的他踌躇地握了握刀柄,“王爷,要不我去拿一下王妃的话本?” 捏着玉佩的手一顿,旬泽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一刀,一脸严谨忠诚,这脑瓜子真是乖觉。 他心中笑骂,松了松坐乏了的身子,语气淡淡,“不用了,直接去就行。” 后院,一柄灯火遥遥而至,缓步走进院子的人眼神一厉。 屋子灯火通明,门外青衣侍女软倒在地。 “看来,我不是第一个人呢。” 旬泽声音冰冷,脸若寒霜。 觑着王爷不可名状的森冷怒气,一刀心头微凛,提着刀走在了前面。 越近,便越能从窗纸隐约透出的人影,看到一高一矮明显两个人。 冷笑一声,旬泽克制着脸上的情绪,尽量忽视种种恶意的猜测,“来,给我踹。” 地图,她哪给他找地图。 陶苓紧紧捏着外衣,眼神四处乱瞟,还未想出对策。 “砰” 木门禁不住力道,直接大开。 陶苓心一颤,直直与门外的人相对,顿时睁大了眼睛,她最怕的事情发生了。 屋内正如所料,王妃惊慌的眼神尚在眼前,旬泽看着她单薄的衣裳和凌乱的发髻,心中只有浓浓的背叛。 “这是干什么呢?我的好王妃?” 完了,王爷就算脾气再好,遇上这事也难以接受。听着他话里意味不明的怒火,陶苓张了张嘴,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贾凡在门响的第一刻就收起了药瓶子,他回身就看见月光下自己的“哥哥”站在门口。愤怒、生气、失望,却唯独没有错愕。他眯了眯眼,一瞬间竟然觉得旬泽早就知道他和陶苓的关系了。 只是倒底是地图要紧,贾凡转了转眼珠,悄悄挪开了和陶苓的距离。总是要陶苓先解释,他再开口。 旬泽一眼没看某个同样重要的当事人,一眼不错地盯着陶苓。 慌乱,羞愧,却依然没有解释。 放在身侧的手缓缓捏紧,一粒粒青梅从袋子里挤出滚落。 四处乱闪的视线一颤,陶苓仿佛瞬间明白了什么,冒到头顶的血液总算降了一些温度。 低头看了眼自己刚刚就穿好的衣服,她定了定神,才敢把目光转向王爷。 有些娇弱的身躯一步步沿着离贾凡最远的路线挪向门口,陶苓低垂着眼睑往上看,努力表现的极其无辜。 贾凡还在那边努力使着眼色,显然是要她好好掂量怎么说。 陶苓一眼扫过,心中只想骂娘。若不是贾凡,她怎么会陷入到这种境地。还想要两全的境地?呵,不可能。 她手撑着门边,更显得柔弱无骨和害怕。 旬泽居高临下,眸色愈深。 看她莲步轻移,看她作势清纯,在两个不相干的男人面前不知羞耻的扭着水蛇腰。 青梅碾作了泥,狠狠掐进了掌心。旬泽怒极反笑,冷眼看着白玉的手颤巍巍地拽住自己的衣角。 “王爷,是他,”拽实了王爷的衣角,见他没有甩开,陶苓暗松了一口气,头也不抬的指了一下贾凡,明明白白表现出了自己的害怕和无措。 “他突然来要前院的地图,我我刚想着和你禀报一下,结果……” 紧紧倚着王爷,陶苓的话里带着小心翼翼。她这话直接把锅推到了贾凡那,表明了自己并不知情,并且着重强调了以王爷来的时间,她没有条件和贾凡做任何事。 这下应该行了吧。余光里贾凡已经气的脸色发紫,陶苓也没空管,惴惴不安地抬头想要看看王爷的反应。 可是这次,除了紧绷着的下颌角,她什么也看不见。 心一下又悬了起来,陶苓慌了。 她徒劳的想说些什么证明,却发现这个孤男寡女的场景,加上昏迷不醒的侍女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王爷,我不是——”贾凡一脸紧张的解释,谁知道安排好好的计划王爷居然会出现,难不成两人同房了? 陶苓这个死女人,贾凡紧了紧腮帮子,大脑飞速想着怎么开脱。若是被这旬泽顺藤摸瓜出他和旬渝的合作就完了。 想到这荣华富贵,甚至唾手可得的权利就要远去,贾凡向前几步,便是故作歉意的倾身,“都是我不好,我有个亲戚想要承包王府修缮的工程,托我私下里合计合计。不想时机选的不好,惹得王爷误会了,是我糙的久了,没有规矩。” 这话漏洞百出,不说门外的小青怎么解释,这突然冒出来的亲戚也是个问题。 指望着贾凡能有个合理的解释果然不靠谱。抓着衣角的手不自觉发紧,陶苓额上的冷汗缓缓顺着脸颊滚到了微尖的下巴。 一根修长的玉指慢慢抹去了这滴汗,指尖顺势一旋,使力勾起了下巴。 一直不敢抬起头的陶苓被迫看向王爷,却见近在咫尺的笑容依旧如往日般亲和温润。 “我相信你。” 隐隐的压力正如同这个动作一般强势,陶苓看着那双星眸里不再闪烁的光芒,几乎要被里面深不可见的漩涡吞噬。 又是一滴冷汗滚下,有个明确的声音在告诉陶苓,他不相信。 王妃白嫩的脸颊正在渗出红晕,如猩红的血在白雪上蔓延。 时间好像又倒回到了以前的日子,他总以为她不一样。现在看来,确实不一样,更不乖了。 怎么样才更乖呢? 指尖带着青梅破碎的汁水,一一划过脖间敏感的血管,热度发酵了酸甜的味道,融入了两人的呼吸。 看着她在自己手下抑制不住的喘息,旬泽嘴角隐秘的扯起。这样才乖。 禁止的画面凝固了时间,除了低头的一刀似乎谁的心脏都在火热紧张的鼓动。 贾凡咽了下口水,背上一片汗湿。 “若是以后要地图,应该找我对吗?” 旬泽终究是转过了身,从月光外走到了灯光下,异常高大的身影完完全全遮住了身后的陶苓。 贾凡喏喏点头,明明同样高的背脊却在王爷淡淡的目光里直不起来,平白矮了三寸影子。 “是,我这就先回去了。” 灰溜溜的老鼠滚出了院子,旬泽看着桌脚的药瓶子头也不回。 “一刀,带她去房里。” 从头到尾都没有抬起头看过屋里一眼,一刀沉默着抗走了昏迷的小青,锁好了院子的门。 直到所有都安静,陶苓还是没敢说话。 她一直掩在王爷身后,唯有突然明亮的月光照在了脸上,才眨了眨眼睛。 王爷很生气,这是她想的到的,可是那生气里带着的别的东西,是她没有想到的。 陶苓下意识不想面对,明明知道现在头顶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却依然一动不动着。好像这样,就可以当作前面什么也没发生过。 “王妃这是想一个晚上都不睡了吗?” 温温柔柔的声音一如月光,悄悄的靠近,在发觉时其实已经被淹没了。 就像喜欢的目光,藏了太久也会在某一刻倾泻的毫无保留。 如果陶苓什么都不知道,她依然可以像之前一样把王爷的温柔当作天性,可是现在却好像隔了一层空气,不能轻易大方的接受。 “没有,”她低头应了,早已松开的手指蜷缩了一下,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陶苓默默滚到了床上,穿着外衣闭上了眼睛。 行云流水般的动作,没有给过一丝一毫的眼神,仿佛无声的拒绝。 独自站在月光里,旬泽的嘴角慢慢放下直到抿成一条直线。 虚伪的温柔,没了对象就没有了意义。 舌尖似乎又涌起了青梅的回酸,暗着面色的人似嗔似怒,手里的玉佩几近碾碎。 --- 桃儿回来了,带回了不好不坏的消息。家里的母亲生了大病,虽好了,身子骨却落下了病根。院子里的桃树早早落了杂叶,却因无人打理,显得有些蔫。 桃儿一边剪着枝叶,一边觑着摆弄金叶糕的王妃,“怎么不给王爷送去?” 这几日不知为何,王爷早午也不来王妃院子里用膳了。因着上月,王妃说着正好消食,就都她自己送了,是以桃儿这才问的顺嘴。 陶苓把弄的手一顿,眨了眨眼,“你送吧,”她伸了个懒腰,“我乏了,睡个午觉。” 看着王妃回屋的身影,桃儿摇了摇头,洗净手收拾了起来。 王妃做这金叶糕如今是愈发娴熟了,熟透了的豌豆香混着点缀的瓜果,比起一开始歪歪扭扭的模样着实是不同。 桃儿笑着把王妃摆成笑脸状的糕点放进食盒,放了手下的活计,就要先往前院去。 哪知刚出了院口,就撞上了人。 “给王爷请安。” 桃儿慌里慌张的欠身请安,才敢抬眼看人。 下朝的时辰并不凉爽,穿着闷热朝服的王爷鬓角微湿,不知道何时到的。 只是这时间不早不晚,若是早膳,王妃可吃过了。桃儿转了转眼珠,正拿不定主意如何招呼。 “我不进去。”视线从紧闭的房门转到眼前,旬泽指了指桃儿手上的东西,“给我的吧?” “回王爷,是,王妃前头刚做的,手都烫了一个小泡呢。” 天气炎热,蒸笼水汽烫的很。桃儿有心卖了几句王妃的好,便见王爷的朝服一晃,玉白的手指亲自拿过了食盒。 “那就进去吃吧。” 桃儿眉梢一喜,欠身应是,“欸。” 第34章 京中渐渐开始热闹,皆因皇后要生子了。到时候皇帝大赦天下,就是他们这些城角下的小商贩也能捞到一些好处。 依然是热闹的茶馆,说书先生照例埋下了伏笔,惹得观众老爷不满了。 “方百万,你再说些精彩的,这个就给你了,”有阔气的客人直接扔下一枚大银子,其他人见状纷纷留下听个便宜。 有钱不赚王八蛋,本就有所打算的方百万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收下。 “那我就说个今天的热闹事,头两天泽王府刚认回去的世子知道吧?”方百万贼兮兮的瞅了眼聚精会神的观众,“假的!” 今日是贾凡认祖归宗的日子,府里上上下下打点了一番后宗族的人就来了。 这是陶苓头一次见宗里的大辈,或许是皇亲贵戚,一个个衣着华丽,面上也严肃的过分。 她礼节性的招呼了几句,就退到了王爷身后。见着他泰然自若的交谈着,脸上也自然而然的端着些贵气,很是压得住场子。 倒底是皇家的人,陶苓松了口气。 堂中的贾凡已经穿好了规定的衣服,脸上她不知道哪里来的紫青好像又淡了些,这会儿子局促着手脚,又偏要昂着头撑着气势,比起王爷来少了矜贵,多了小家子气。 下意识把王爷当作参照物的陶苓一怔,忙错开目光。下一秒就见不知何时摆脱了寒暄的王爷,径直朝她这边走来。 “你别紧张,常公他们举行完入族仪式就走了。”旬泽用着一贯的语气说道,就见眼皮子底下的人只淡淡点点头,完全没有要对视的意思。 肉眼可见的躲避,王妃拒绝人的态度真是直接又有效啊。 旬泽看着那发旋眼神微眯,唇边笑意更是温和。他在陶苓身边坐下,不着痕迹挡住下方的贾凡,这才开口,“今日不送糕点了?” 这话里三分失落,倒是提醒了陶苓。 这糕点一开始只是为了刷王爷的好感度而送的,王爷不会是因为这个才喜欢她的吧?她赶紧看了眼人,就见那眼睛里忽闪过惊喜,继而便是软的勾人的笑意。 仿佛只要对视一眼就是极大的开心事一样,陶苓被自己的想法闹了个脸红,偏过头尴尬的抿了口茶水,“今日事宜众多,结束了再给你做。” 她耳尖小巧可爱,红如莓果,竟是有几日没看见这样的风景了。旬泽抵着茶杯的手指轻轻摩挲,盯了半响,嘴角一垂,“那今晚和王妃一起用膳,行吗?” 小心翼翼的询问落在耳边,陶苓有些错愕,她本以为自己的态度算是隐晦,却没想到王爷这么敏感。难怪这几日“繁忙”了不少。 满室都是沾亲带故的亲戚,可除了寒暄讨好之后,他们这个主位却是无人问津。那每年的皇家大宴,王爷又该怎样形影单只。 连她这个王妃也是假的。 忽然就心一软,陶苓点点头,没再敷衍,轻声说了句“好”。 身边人有些雀跃的移过来一盘瓜果,像是小孩子一样讨好。陶苓忍俊不禁,配合吃了个干净。 支着下巴看她鼓鼓的双颊,旬泽满意了,果然吃东西的时候认认真真,才不会故作冰冷。 心情好了,才能看接下来的戏。旬泽抬头轻点了点头,远处待命的李梁会意悄悄退下。 入族仪式开始了。 宗族最有威望的长辈位于上手念着宗规。 在场的还有难得打扮鲜亮的曾如芳,就是连她那个弟弟也占了一个位置,两人都激动的看着正中的贾凡,一个泪流满面,一个眼冒金光。 宗规又臭又长,贾凡耐着性子,满脑子都是自己真正要成为人上人了,哪有什么心思听,脸上的青紫都因为呼吸急促而更深了几分。 直到上头问话了,还是身后的舅舅曾强暗里推了才反应过来。 “能能能,我能,”别说遵守宗规,就是抄个百八遍也行。 他这汲汲营营的模样,常公不见一千,也有八百了。到底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他看着哭的没一点仪容的曾如芳,满眼看不上的进入了下一个流程。 眼看着冗长的讲授宗规仪式要结束了,就连旁听的陶苓也有些受不了了,只想赶紧结束回房里揉揉腰。 “儿啊!爹来找你了——” 举办仪式的门厅是开放的,大敞的门外突然就闯进一个衣衫凌乱的男人,看着方向,直直朝贾凡而去。 瞌睡一下就被惊跑了,陶苓与错愕的王爷对视一眼,满堂子都安静了。 不是因为这尚不知道真假的话,而是因为那男人的长相简直和贾凡如出一辙,若是三分像曾如芳,剩下的都随了男人。 刚要在族谱上加上名字的常公顿时住手,他白胡子一抖,指了指眉目几乎一样的两人说不出话。 那男人不知是不是精神有问题,扑通一声跪在贾凡面前什么也不说就是叫儿子。 血液几乎一瞬间就窜到了头顶,贾凡目光如炬,立马转头。 边上,早在第一眼就看清了来人样貌的曾如芳,脸色一白,直直瘫倒在椅子上,神色震惊。 这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脚边这男人的脸就是最好的证明,简直一巴掌甩在了他的脸上。 假的,原来是假的,贾凡神经质的抖着嘴皮子,不敢相信自己到手的荣华富贵就要飞了。他尚处于震惊中无法反应,但有人明显回过神了。 一个乞丐侄子和一个有权有势的侄子,任谁都知道怎么选择。曾强眼神一狠,拍案而起,“哪来的疯子,胡思乱想闹到王府了?” 他混迹赌场多年,一手蛮力直接拽起了跪地的男人,一手捂着他的嘴就是要拖到门外,凶狠的愣是没一个敢拦。 贾凡醒了,配合着舅舅摇摇头,对着大家只作无辜。 不对,那边一脸颓唐的曾如芳很明显有问题,再说这长相…… 陶苓拧眉,她偏向贾凡是假的,至少得拦下,让官兵调查个清楚,不能让曾强私自处理了。她起身就想喊人拦下,却见门外浩浩荡荡又是一群人。 为首的竟是赵太守,只见他乌帽微斜,步履匆匆明显是赶来的。 来不及规矩的行礼,赵太守一拱手,身后的官兵一声令下,直接一拥而上抓住了毫无反抗的男人。 “回王爷,此人乃康州在逃犯人,多日前流窜到京城境内消失,今日属下偶然看见,这才不顾礼数直接过来抓人,还望王爷海涵。” 眼见着能和隔壁州太守交代了,赵太守松了口气,这才看清了王府的情况。 被抓的人还在锲而不舍的看着贾凡的方向,嘴里念叨着儿子,赵太守看着满屋子的人,眉毛一挑没有说话。 贾凡的眼睛一亮,“是了,就是因为他是犯人才动了歪脑筋,我可是宁王的儿子,怎么会是一个犯人的儿子呢!” 他神情激动,常公却不是个好糊弄的。 “正好,大人在此,麻烦大人查一查——”常公颔首,请求还未说完,就见官兵压着的人躁动起来,也不知是哪里受了刺激,突然对着曾如芳的方向絮叨了起来。 “二十年前,我作为江湖郎中暂为王府做事,那天宁王醉酒晚归,我于梅居……” 一开始众人还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后来内容越细越密,竟是完完整整说了他是如何与曾如芳度过了一夜,甚至于后来他远去之时,还去看过自己被扔在草地的儿子。 悔恨爬满了干瘦的脸,男人留下两行清泪,可在场的人却没有一人动容。 曾强当场破口大骂,只因这男人竟是连私通的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也说的明明白白。 种种不堪,猝不及防被扒在了这么多人面前,大腿上有没有两颗并列的痣,没有谁比她自己更清楚。曾如芳承受不了,眼白一翻,直接昏了过去。 似乎什么都清楚了,常公等人怒而离席,撇过贾凡等人的目光皆是厌弃。 不敢相信一切都突然的结束了,贾凡恍惚间又想到了最后的转机,他赶紧看向人群中渝王派过来盯情况的人,却只看到冷漠的双眼,以及握着瓶子的警告。 那是治他身体的药,如果贾凡敢说出渝王的安排,就只能一辈子带着青紫虚弱的身子过活。 贾凡颓然跪倒在地,陶苓看着,心里却只有平静。 或许从他埋着坏心思不顾及伤害王爷的那刻起,就注定不会有好结果。可惜的是王爷,本以为多了一个亲人,却什么也不是。 王爷紧绷的嘴角似乎勉强压抑着情绪,前前后后一场闹剧,最后也只有他一人。 犹豫着,她还是轻轻拍了下他的背。感受到一瞬间的颤抖时,更是放轻了力道。 “我给王爷去做糕点好吗?” 低垂着脑袋的人点点头,几缕青丝垂下迷了她的眼,闭着眼的陶苓只听到一句“好”。 剩下的由她这个王妃收拾,雷厉风行的叫丫鬟下人收拾了大堂,这次赶走贾凡,陶苓终于没有一丝犹豫和顾忌。 王妃不时走动的背影晃动在眼前,主位上的人视线也随着而动,不舍得离开。 觑着王妃的位置,李梁躬身用着不大不小的声音复命,“关押的院子已经租出去了,查不出来呆过的痕迹。” 旬泽挥了挥手,脸上还带着没收回的可怜相,“别被她发现了。” 这次是走的库里的流水,明明可以更隐蔽的。李梁心有不解,却无置喙,“已经安排好名目了。” 幽暗深沉的目光鲸吞蚕食着鲜艳明媚的一颦一笑,旬泽歪着脑袋难过蹙眉,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了给做呢,他可想那甜滋滋的糕点好久了。 第35章 皇后临盆在即,作为王妃,陶苓近些日子总要去皇宫看上一两回。 这会子便和上朝的王爷坐在同一辆马车上。 天气炎热,虽然角落里隐蔽地放着冰块,陶苓还是直扇小扇。 清清爽爽的旬泽看了眼离自己三尺远的人,薄唇轻启,“王妃你过来一点,这边凉快。” 真的? 陶苓上下打量了一下旬泽,他鬓角没有一点润湿,过于有说服力。她热的脸颊通红,最终还是抵不过心动,坐到了王爷手拍拍的位置。 可能是真的冰块离得近亦或是王爷身上的清爽所至,陶苓舒服了不少,喝了口凉茶,才有闲散心听起窗外的热闹。 京中繁华,这个时辰来往的人就很多了,人言人语不亚于一本生动的话本。 “欸,神医开的凉药你买了吗?” “神了,我家就放茶壶里一点,喝的舒坦也不流汗了。” “天气越来越热,咱大旬怕是夏旱又要来了。” “咱自己都过活不成了还是少操心别人吧,唉,这不是前几天那乞丐……” 陶苓饶有兴致听窗脚,直到神医二字才想起来要给王爷留意一事,回头就想看看王爷的腿。 哪知回身就险些撞上了一片胸膛。 夏日衣薄,王爷淡淡的衣皂香混合着有些清冷的味道直窜耳鼻。 这味道好像有些熟悉,清晨起床时被子上总沾着点,她还以为是下人换了洗被子的香皂。 脑袋有些短路,陶苓眨了眨眼,鼻尖冒起一层蜜汗。 长手越过陶苓,旬泽重新从她身后的暗格里拿出一只茶杯后,才坐下。他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轻声询问,“怎么了,王妃不是听得正高兴?” 旬泽神色如常,仿佛刚刚险些环抱王妃的人不是他,话里带着点蔫酸的人也不是他。 “没,只是想着给王爷买些药罢了,”陶苓尴尬的用帕子擦去鼻尖的汗,不着痕迹的挪远了一些。她就该遵守上车前自己定下的规矩,这离了近了就是容易歪脑筋。 重新涌上的热意爬上了脖子根,白嫩的皮肤透着水红,惹眼的过分。 空空的新茶杯在手里悠悠转了半响,空气里涌动的暖香才没那么粘腻了。 “王妃,内宫到了。” 桃儿在外面叫了。拘着一股劲的陶苓如释重负,也不等王爷回应,匆匆道别,就奔下了马车。 桌上的白手娟被主人扔在了矮桌一角,直到修长的手指拾起,被妥帖放进了胸前的衣襟内。 清爽苍白的脸上突兀泛起一丝潮红,旬泽的眼睛闪着兴奋的暗光。 这是她的,也是他的。 --- 离上次见,也不过一周,皇后的肚子却好似吹气球一般,一天天胀大。 陶苓小心翼翼的摸了摸圆鼓鼓的表面,隐隐的动静仿佛回应一般让人惊喜。 “他在和我打招呼!” 陶苓惊喜的睁大了双眼,皇后虽然明知道没有胎动,但还是笑了笑配合着点点头。她近来身子愈发笨重,除了脸依旧小巧,手臂却是眼见着圆润了许多。 “我近来是越来越不好看了,你给我的祈福手镯都得叫师傅做大一圈了,”皇后没好气说道,却不自觉带了些亲昵。 旁边伺候的玉梅看在眼底,给王妃端茶的动作更仔细了一分。她跟着皇后多年,难得见娘娘有个说的上真心话的,不必顾忌皇后的架子和规矩。 她贴心的关上门,只留自己在门边伺候。 陶苓好奇劲过了,闻言立马起身。她郑重其事的摇摇头,“咱们美着呢。都是因为我老是去求玉,了凡方丈才给我大块的,不做大点多可惜是吧?” 她撅着小嘴,眼里狡黠,小机灵劲能顺着黑乎乎的眼珠子冒出来。皇后展颜一笑,虽然知道陶苓这话得听八分假,心里却是舒坦。 “坐吧坐吧,来了总是站着,我看啊,你比我这个娘亲还急。” 皇后点了点陶苓的额头,牵着她在边上坐下。感受到手上的汗渍,笑了。 她这人没啥就是怕热怕冷,陶苓不好意思的想要拿手绢给皇后擦擦,一掏兜却是啥也没有。 皇后倒是不甚在意,挥了挥手,玉梅就又添了两盆冰。 “这会不会太冷呀,”陶苓担心孕妇会受不了,忙挥了挥扇子表示自己可以。 却见皇后又是一笑,“没事,皇上每日都送很多过来,用也用不完。” 这满屋的东西都是皇上添置的,满满当当,陶苓点点头,“皇上还挺关心姐姐。” 是了,东西倒是送了许多,这人却没有过来。皇后笑意淡了几分,忽而眸光一闪,想起了别的事。 “你那嫁妆里店铺收成可还好?” 这话头起的突兀,陶苓不找头脑,“挺好的。每月能有个五百两呢。” 咋还莫名骄傲起来了,看着她微昂的小脸,皇后哭笑不得。她拉开手边桌案的柜子,取出一份东西。 “你给我老是送玉,也没什么可回你的,这是我娘家那边几处不错的酒楼,你拿着——”她话还没说完,陶苓忙摇摇头,推回去。 她只是送了几块玉,哪值这些,使不得使不得。 皇后板起脸,“送你你就拿着,也不是现在给你,我已经叫人交代了掌柜,等过些日子他们就自己去找你。”她端起长辈的架子,满意地见到小姑娘气弱。 这都先斩后奏了,陶苓还能说什么。虽然还是不解为什么,但只好老实应下。 皇后这才收起了脸色,舒心地拍了拍陶苓的手,“宫里头新来的厨子有道点心做的不错,一会儿就送来了你尝尝?” 看着重新焕发活力的陶苓,皇后嘴角微扬,眼里却带着几分愧疚。 远处玉梅伏了伏身子,转身传膳,心里暗暗叹了口气。只希望王妃不要太恨娘娘,她也不容易啊。 夜幕降临,白天送走了活泼的王妃,椒房殿少了些欢笑,又剩下了寂静。 皇后把玩着手上给孩子做的小物件,正笑,听到隔着老远就传过来的通报声,嘴角微沉。 “娘娘,皇上来了,”玉梅欠了欠身,上前整理了一下皇后的仪容,刚退下,门就开了。 “晴秋,我来看你了。” 皇帝明朗的声音先至,皇后收好小肚兜小鞋子,转身温婉一笑,“见过皇上。” 旬奕忙扶起行礼的皇后,一路扶着她坐下,似乎很是紧张,一路询问念叨。 徐晴秋看着两张远的很的椅子没有回话。 浅笑着的皇后一如既往的端庄大方,只是身形臃肿倒底失了几分好颜色。旬奕匆匆瞥了眼,不虞多看,只盯着皇后的脸说话,他的语气有些微急,“那边可安排好了?” 他说的是什么事,在场三人都知道。 虽然早就知道他不会真心过问几句,却连一柱香的时间都等不了吗? 徐晴秋低头摸了摸肚子,等心头的冷意过去,才抬头回应,“都安排好了。” 边上的玉梅顺势也点了点头,她去亲自交代的。 等的心急的旬奕闻言一喜,他没注意皇后的神色,只笑着说了声好,这才关心起其他事。 他和皇后虽少年结发,可自从他当上皇帝后,却有些生疏了,如今觑着她低眉顺眼,竟是有些找不到话说。 桌上柳篮里小物件挺多,他眼睛一亮,拿起一件小黄袍,“这做的好,哪个下人做的?赏!” 玉梅抿了抿嘴,正想说是娘娘自己做的,却被皇后一个眼神制止。 “臣妾赏过了,”皇后淡淡说道,心里微哂,她平日里女红做的不少,却是一分也上不了皇帝的心。 处理朝政本就累心,旬奕见皇后神色冷淡,也没了攀谈的心思。 “来福,东西送过来。” 下人们鱼贯而入,太医说的各种好东西皆被送到了椒房殿。 满屋子名贵的东西里,皇后仿佛愣了许久才回过神。 “玉梅,他这次又去谁那了?” 在安静中等待了许久的玉梅闻言一颤,低垂着头,“柳妃那。” 皇后没怎么意外的点点头,“熄灯吧。” 夜还未凉,皇后的手却很凉,玉梅轻轻给她盖上薄被,憩在了耳房。 这夜并不平静。 在屋里睡的满脸通红的陶苓,刚洗漱沐浴完就得知皇后生了,离太医预计的还有一周,虽不算早产,但也有些意外。 是个小棉袄,古人能平安生子不容易。这传信的也没说皇后怎样,陶苓急急吩咐桃儿给自己穿衣服,就连桌上不见的小零嘴也无暇顾及了。 反正也不是一两次了,她摸不着这贪吃的小贼,也懒得计较。挽起裙摆,就要往门外去。 旬泽也收到了消息,穿好了朝服早已等在门后。 扶了一把冒失险些摔倒的王妃,旬泽眼神温柔但笃定,无端的让人信服。 “慢点走,皇后没事,你也不要出意外。” 王爷消息自是要比她灵通,一时心急的陶苓听话的慢了下来,却还是有些魂不守舍。 顺势牵着昨晚还没牵够的手,旬泽嘴角微扬,暗暗握实了。 直到椒房殿映入眼帘,满手粘腻的汗才提醒了陶苓。 别扭的抽出手,大庭广众之下横了眼泰然自若的王爷,陶苓才捧了一路的担心走进屋内。 此时皇后还见不得,是以外厅都是男人。 旬渝瞅着旬泽脸上毫不掩饰的笑意,不爽的阴阳怪气,“皇后得女,王弟这么开心?” 他意有所指,现在心情好,旬泽懒得和他计较,只笑着回了句,“王兄不开心?” 旬渝一噎,哼了声没再说话。 第36章 一晃一月过去,小公主满月席如期而至。 因着和皇后关系好,陶苓先一步到了椒房殿看孩子,一会儿再和皇后一同参加宴会。 “这小鼻子大眼睛的,真可爱。” 陶苓指尖包着柔软的丝绢,轻轻戳了戳小孩的脸蛋,便见她眼珠子对了过来,露出点牙龈,好像在对陶苓笑一样。 这把陶苓美的,摇着小床舍不得抽手。 皇后忍俊不禁,推开跟个大孩子杵在床前的陶苓,上手给女儿系好衣带,“你要是喜欢,和王爷赶紧生一个。” 皇后身子恢复的不错,除了四肢还是圆润,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挥之不去的母爱光环。这人呢,一母性就容易八卦,陶苓顶着她满脸揶揄的视线,尬笑了两声,只作不好意思。 不过想想王爷那张脸,都说女儿像父亲,若是真有了孩子,定是好看极了。 缠着小床单的人似乎又走神了,皇后见怪不怪,笑着将陶苓送的玉锁放在襁褓里,这物件还太重,只能等宝儿大了再戴。 “娘娘,时辰到了。” 玉梅衔着宫灯在门口欠身,看着亲昵卧在小主子身边的王妃,暗暗点了点头。 皇后的笑意一淡,眼中闪过几分复杂,最后见着那装着店契的抽屉才稳了稳心神。 “姐姐走吧,”稀罕的再瞅了眼小可爱,也听见玉梅通报的陶苓起身,熟练的扶起皇后。 “嗯?” 皇后眼波一横,陶苓眨了眨眼撅嘴讨饶,“记着呢,出门了就叫你娘娘。” 内宫的称呼大有学问,她图省事求个亲近,却只能在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才能这么叫。 两人耽搁的小小功夫,宴厅里就来了不少达官贵人。 皇家宴会,只准带婢女,不准带侍卫。 桃儿跟了王妃去了皇后那,小青便暂时跟着王爷。 皇后嫡长女的满月席自是非同小可,几乎满朝的官员都来庆贺道礼。小青跟着王爷后头在人群里穿梭渐渐走到上首。 泽王的位置抬头便可见九五之尊,小青看着那尊贵的位子就是一抖。 茶水险些落了袍子,旬泽微蹙着眉避开,“你平日里就是这么伺候王妃的?” 他的声音温和却不失力度,小青慌张回神,低头就见那黝黑深邃的眼珠印着灯火,仿佛直直能看进人心里去。 小青忙跪下请罪,发髻上的小玉穗止不住的摇晃,竟是连赶紧处理桌上的水渍都忘了。 旬泽冷眼瞧着她心虚的模样,直到宫女收拾了杂乱的局面,才淡淡开口,“你这玉穗,王妃送的?” 伏着的小青一僵,点点头。 王妃对她们这些丫鬟一向大方,别家的婢女别说是这种精致的玉穗了,能允许被打扮就是天大的好运了。 她不明所以,便听王爷似有若无的哼了一声,“王妃的好记着,下次再这么伺候……” 他话有未尽之意,小青哪敢再失手,忙磕头应是,心里却是一阵心惊肉跳。 旬泽居高临下,觑着小青紧张的手脚也不虞多说。他转头看着迎着灯火而来的王妃,视线在那盈盈笑脸上的小肉窝游移了许久。 抿了口茶,压下莫名其妙的烦躁,旬泽叫小青起身,眼里却已经是看一个死人的眼神了。 赶在宴会开始前坐下,陶苓抚平有些乱的裙角,便见王爷低头猛喝着茶。 虽然天气很热,但也茶喝多了对胃也不好。她开口正想劝一下,王爷正巧抬头。他的眼角微红,许是暑气蒸人,微眯的眼睛竟在宫灯下有几分摄人。 话终究是没说出口,这一月她借口陪皇后,白日就出门,晚膳后才归,竟是比王爷这个要上朝的还呆着的少。 两人交流泛泛,她本以为一时的混乱误会就会结束的,毕竟她糕点都没送了…… 陶苓下意识咬了咬嘴唇,却瞬间感觉那恼人的视线烫了皮子。再抬眼,那眼睛里别说吃人了,三分湿润,七分委屈,就是说她把王爷吃了也有人信。 索性扭头看那宫女们跳舞,陶苓鼓了鼓腮帮子,她算是发现了,王爷学会用眼睛骗人了。 被脾气哈了一脸,旬泽不怒反笑,懒得装模作样了,支着脑袋看王妃闹别扭。 见她不时惊呼着舞女的表演,又不时挑眉,只觉得鲜活。 毕竟王妃这人是真的狠心,一月都不和他说几句话,若不是他每夜还能在王妃床上逮着人,都不知道这小妮子是不是起了逃跑的心思。 眯了眯眼,想到某种可能,旬泽的手掌微微发烫,寻到腰间的玉佩死死捏住,才压住了某些阴暗的想法。 林太尉的千金捂嘴一笑,悄悄拉了下娘亲的衣角,“娘,你看,泽王爷一直看着王妃,羞羞。” 林夫人不轻不重的横了眼自己口无遮拦的女儿,远远瞧了那对年轻人。 王爷的心思是要比王妃重一些,她低头喝了口茶,“娘看荆太傅她小儿子不错……” “娘,我不敢了,我现在学习为重,学习为重。” 教书先生一直头疼的学生改口说学习为重了,林夫人悠悠点头,满意的看着女儿老实安静了下来。 虽是满月席,小公主毕竟岁幼,皇后抱着承了百官的祝福后,便由宫女送到了后殿休息。 一身黄袍的旬奕俯视着宾客尽欢的大厅,不着痕迹的朝大殿一角点了点头。 “有刺客!” 远远一声通报,伴随着殿门轰然大开。 陶苓心里一嗬,便见浩浩荡荡一群侍卫涌了进来,第一时间就围在了皇上身边。 情况未明,场面一时混乱。尚处于懵状态的陶苓立马被拥进了一个怀里,耳边是心跳如鼓,抬头便是王爷坚毅的下巴,她呼吸一滞,手指慢慢抓紧了王爷的衣服。 这时门外有刀剑破空声传来,虽然御林军早就围住了在场的官员,但还是抑制不住恐慌的情绪,有女眷尖叫声响彻黑夜,竟是比可见的刀光剑影还渗人。 旬奕狠狠蹙眉,对着御林军首领便是一喝,“怎么会有刺客。” 皇家宴会,人员来往众多,虽然他们已经尽力排查,却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御林军首领当下就是撩甲一跪,“皇上,如今安危要紧,事后臣定当卸甲请罪。” 说完,御林军迅速控制了官员,大家紧紧围成一团,殿门紧锁。 虽然他们的位置在里,可刀剑交刃的声音那么清晰,从小生活在法治社会的陶苓几乎不能想象,门外就有一个肆无忌惮的刺客。 有侍卫的惨叫声传来,她不自觉一抖,眼睛睁得很大。 旬泽低头一看,皱眉,更加拥紧了怀里的人。 众人包围里狗皇帝还在假惺惺的抿着嘴悲天悯人,虽然早知道皇帝可能会有所安排,但没想到陶苓会被吓到。 他的唇轻轻靠近陶苓的头顶,嘴边的声音暗哑温柔,“别怕。” 至少狗皇帝现在不会杀他。 王爷滚烫的身躯带来了安全感,明明刀剑的声音越来越近,陶苓的心跳却在慢慢稳定。 她缓慢但是坚定的从旬泽的怀里退了出去。 王爷也只是一个普通人啊,陶苓看着他错愕的眼睛,紧紧握住了他的手,站在了他的旁边。 “若是抱着,一箭穿心可怎么办?” 陶苓仰头笑着,没有害羞的直直看着旬泽的眼睛。她想尽力表达出相信和勇气,因为不管那些不知所措的心动,王爷的许多次的下意识都值得。 沉浸在怅然若失的旬泽觉得自己很卑鄙,心中的饱胀情绪好像要在此刻把他淹没,他的手指颤栗,下意识想要摩挲玉佩缓和情绪,却没有机会了。 他的手被紧紧握在一双小手里,仿佛连同着心脏的触动也被对方清晰感受着。 旬泽的呼吸消失了,眼前的人毫无所知,她正捧着一颗心脏,动动手指,他就颤栗。 --- 官员的外围哆哆嗦嗦站着一位臃肿的官吏,临危不惧的皇后紧紧盯着他,这是皇上定的人,今晚要刺的人。 只听外面金戈一鸣,她凝神等着那“刺客”进来,却不想匆匆的脚步声追赶声远远离开,一种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紧闭的殿门再一次打开,提刀的侍卫沉声汇报,“人往椒房殿去了。” 皇后还在这里,此时椒房殿便只有刚满月的公主。 皇帝勃然大怒,“一个小小的刺客都抓不住,要你们何用。若是公主有何意外,你们一个也别想活。” “宝儿,宝儿……” 玉梅赶紧扶住身形不稳的皇后,她狠狠蹙了蹙眉,怎么会呢,难不成是真的刺客? 皇帝下了命令,连忙扶着皇后的另一边手,“晴秋,宝儿会没事的。” 他满脸心痛,皇后无力的抓着皇帝的手只想问为什么,抬头却是瞳孔一缩。 她与旬奕少年结发,没有谁比她更了解旬奕了,他的眉头虽皱着,眼角却是上扬的,这是计划顺利的得意。 这是你女儿啊,她那么小,你居然忍心。 徐晴秋满心质问,手臂上的手却在暗示性的轻拍着,皇帝在告诉她闭嘴。 手脚登时发凉,用尽最后的力气狠狠甩开皇帝的手,徐晴秋低头坐回了位子。 谁也没有看到皇后脸上的冷笑。 正因为确认了自己的女儿是诱饵,才能放心女儿父亲安排的刺客不会伤人。 真讽刺啊。 第37章 也许是刺客受伤逃跑了,亦或是增派人手起到了作用,陶苓还没为小公主担忧多久,刺客被御林军杀死的消息就传了过来。 万幸的是,小公主无事。 高居上位的皇帝显然是十分生气,片刻也不想等,直接让大理寺的人来处理调查。 他阴翳的眼神扫过满朝文武,“朕看是谁想要对宝儿下手。” 受了惊惧的小公主啼哭不止,皇后未等宫女抱过来,自行奔下台阶将女儿紧紧抱在了怀中。 旬奕跟过去想抱过看看,却只得到冰冷冷的一个眼神。 他知道皇后什么都清楚了,那眼睛里是满满的不信任。他动作一僵,一股薄怒不由涌上心头,为人君,成大事怎能拘泥于情。再说宝儿一点事儿也没有,当真是为母则乱。 皇帝甩袖转身,盯着检查的仵作目光如炬,“给我仔细的查!” 这刺客被抓住的一瞬间就死了,投毒自尽。他浑身上下一点身份标识也没有,顶着皇帝的威压,大理寺卿的白须直直冒汗。 “这这,恐怕短时间——”短时间破不了案,大理寺卿抖着胆正想告罪,就见下属眉梢一喜有了新的发现。 “回皇上,这人身上有一种特质的味道——回兰草的味道,这香味留香时间极长,若是能在今天来往人员里找到……” 旬奕眼底一喜,“还不快查。” 刺客之事非同小可,在场的人都不想扯上关系,但也只能老实被一一排查。 “小青你抖什么。” 桃儿觑了眼前头挨的极近的王爷王妃,低声问。从刚才爆有刺客开始,小青就一直在发抖,她以为小青是吓坏了,可是现在已经安然无恙了,未免有些不正常。 桃儿不问还好,一问小青似乎抖得更厉害了。 极力控制自己抖的不要太明显,小青低垂着双眼直摇头,倒像是后怕着有些惊魂未定。 她倒不知道小青这么胆小,桃儿有些担忧,心下决定一会儿回府要顺便给小青讨一碗安神汤。 结果是所有人身上都没有这种味道,连下人的身上也是。 “那就只剩各位大人送的礼了,此香味在物件上也可留存一段时间,刺客伪装成抬礼的下人也有可能。” 大理寺卿抹了把汗,忐忑的瞅了眼脸色阴沉的皇上。 “查!” 刺客的尸体还横在中间,还没脱离嫌疑的官员们不敢吱声只能安静等待着仵作去而复返。 从刚才刺客被搬进来起,陶苓便被王爷刻意挡住了视线。她倒是不怕已经死去的人,偶然瞥见那中毒肿胀的脸也只是吓了一小跳。 “宝儿不过是个刚出生不久的公主,刺客刺杀她有什么目的呢?” 她不解,没注意说出了疑惑。 旬泽看了眼皇帝脸上的迫不及待,眼中闪过冷意,这不是公主皇子的区别,而是唯一子嗣的区别。 皇帝没了子嗣,皇位的继承权就永远有泽王和渝王一份,若是某位王爷有心徐徐图之,这罪名和野心就相当名正言顺了。 他的皇帝表哥就是打着这种主意,而且回兰草还是南疆特有的香草,若是有心发展,也是一盘大棋。 但是可惜了,他的计划里可没有配合皇帝一说。 大殿门口很快出现了提着箱子的仵作和士兵。大理寺卿看着他们空空如也的手,额上就是一顿冒汗。 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身后抖如筛糠的小青,旬泽冰冷的视线回转到眼下之人渐渐回暖,小人还是他来处理,王妃不需要知道。 旬奕急急发问,“可有收获?”他控制着自己的眼神不往旬泽那边看去,眼神却兴奋的无法遮掩。 一旁的皇后抬手遮住了孩子的眼睛,她不想让宝儿看到自己父亲这么丑陋的样子。 咽了咽口水,仵作斟酌着语言,来回看着寺卿大人的脸色,最后也不知道怎么说,只好灰白着脸色跪下,重重的摇了摇头,“没有任何发现。” 怎么会! 旬奕蹭的从皇位上站起,目光直指旬泽。却见他神色无辜,似乎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一般看着这边,求着结果。 “没一个东西?” 皇上声音尖锐,像是忍着极大的愤怒,仵作的腿脚发软,除了点头应是,心中便是将死的凄然。 旬奕猛然转头,皇后身边的丫鬟正满脸无措。 她明明交代好了,那小青的家人都在皇后手里,不可能会背叛!玉梅摇头,极力在皇上森冷的目光里保持冷静。 可她再怎么受宠也只是一个宫女,生杀还不是在皇上一念之间。 看着皇帝气急败坏的找寻着各种原因,皇后情不自禁冷笑一声,她抬手示意玉梅站起来后,才淡淡开口,“皇上,大家可都在看着您呢。” 一语惊醒。 皇帝忽然对着皇后身边宫女问罪的模样令人奇怪,一时所有人都在等皇帝的反应。 旬渝早就不耐烦了,先打破了安静,“既然不是我们所为,皇兄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本来这个满月席他就不想来,被母亲逼着来了还差点遇上刺客,真是倒霉死了。若是皇帝真被刺杀了还好呢,他瘪瘪嘴,这结局还真是索然无味。 有旬渝开口,其他人也都看了过来,不少女眷被吓的眼泪花儿都没干,直溜溜挂在眼角,好不可怜。 仵作本就细心,这结果自然是查了好几遍才敢回来禀告,更别说还有御林军在一旁监督着。 再不放人,就是他这个皇帝小肚无礼了,旬奕郁气上涌,狠很扫了眼旬泽和旬渝这才挥手下令。 听到仵作回答的那一声起,小青就觉得完了。魂不守舍的跟着马车回了王府,直到月色渐深,看到屋外翩然落下的人影,她心中不禁涌过果然如此的宿命感。 蒙着眼睛被带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没睁开眼前小青是害怕的,但她睁开眼后,恐惧却渐渐染上了瞪大的眼珠。 放弃了今夜的安睡,旬泽坐在檀木椅上满意的看见小青露出了这样的神色,他邪邪一笑,索性彻底颠覆了形象。 手腕上挽着飞刀,旬泽手指灵巧的玩弄着小巧的匕首,一点也不像平日里温和纤弱的王爷。冷光反射里,小青的恐惧肉眼可见。 “想过会被发现吗?” 旬泽冷笑着问,放任她在王妃身边呆着,不过是看在她还算得王妃心意的份上,往日那些小动作就算了。 但这次…… 小刀稳准的朝绑住的人飞了过去,紧闭的双眼颤抖着掀开眼皮,小青看着削落的发丝重重的喘了喘气。 “知道怎么被发现的吗?” 旬泽接着问,不等小青回答,自顾自玩着另一把小刀,慢悠悠开口,“你和那宫女每次见面都被我的人看在眼底。这次本想替王妃给你一个机会的,没想到你还是把东西放进了王妃准备的礼物里。真是坏心啊。” 拥有了王妃的喜爱,却还要伤害她,就像当初吃他给的饭,还刺杀自己的人一样恶心。 旬泽的眼神一厉,这次的刀是贴着头皮过去的,头上的玉穗猝然碎裂,小青的心跳骤停。 她哆嗦着嘴皮子,实在忍受不了这诡异而可怕的一切了,“王爷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请求王妃、王妃责罚。” “呵,还想让王妃知道你做的龌龊事?” 上辈子引以为乐的东西突然失去了乐趣,最后一把匕首旬泽也不想玩了,他起身随手甩给了一旁的一刀,“下面的人怎么处理的,她就怎么处理吧。” 门开了,月色浸透了乌墨长袍,最后一点光亮即将消失在了眼前。 整个房间只会剩她和眼前这个举着匕首面无表情的男人。 极度的恐惧夹杂着求生的欲望,小青疯狂摇头,四散的玉穗落的满地都是,清脆的声音仿佛是黑暗中唯一的希望,她眼睛一亮,爆发出了全身的力量,“是你,你才会伤害王妃!” 即将关闭的门被一脚踹开,小青浑身一颤,就见走进来的男人面无表情,仿佛看不见她一样。直至单膝跪地,一粒粒捡起散落在地的玉穗,她看到旬泽手指被划的鲜血直流,却连一丝颤抖也无。 “你太可怕了,太可怕了,王妃不会喜欢你——”小青讷讷说道,幽幽凄厉的声音越来越响,仿佛在诅咒。 一刀皱眉,正想直接上手捂住女人的嘴,却见一只手重重的抬起了她的下巴。 被手指抓住的地方几乎瞬间就青紫一片。 看不见手下之人无声的惨叫,旬泽用右手一颗一颗的把细碎的玉穗塞进了呱噪的嘴里,直到看见血肉一片,才满意的停手。 好似才看见自己手上的鲜血,旬泽满不在意的接过一旁的丝绢擦了擦,看着努力向上仰头,却停不了吞咽动作的人微微一笑,“脏了的东西,就送给你了。啧,白费了她的好心。” 他垂头睨着的双眼,仿佛没有对焦的活物。回忆中,那一声声诅咒般的话,没有回应就不会应验。 “你这个克父母的怪物!” “没人养的杂种。” “你太可怕了,旬泽,我就是下下辈子也永远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人。” 丢了沾血的丝绢,旬泽看着王府的方向,眼里闪过一丝势在必得。 你不喜欢?她喜欢就行了。 她会喜欢的。 第38章 月凉如水。 虽然未见刀光剑影,一时惊惧却犹如梦魇难以忘怀。 起起伏伏间,陶苓睡的极不踏实,头一次在夜里醒了过来。 怕主子着凉,窗户被桃儿关的紧实。陶苓摸了把头上的汗,披了薄外衣只想去院子里透气。 推开门,凉风一送,她舒服的叹了口气。 院落绿萝成荫,视线一转,一人径直闯进眼底。 “王爷?” 漆墨长袍的暗纹反射着月光,看着转头一怔的王爷,陶苓有些疑惑。月亮都这么高了,怎么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他本想包扎好再进去的。 旬泽眨了眨眼,左手为右手缠白布的动作变得笨拙。似乎是极为不方便,包好的薄布里渗出了一点血。 才注意到他手上的情况,陶苓赶紧走过去细看,也忘了问为什么,先上手替旬泽包扎了起来。 指尖是杂乱的划痕,像是被细小尖锐的石头弄的。 不自觉蹙着眉,最后给他打了一个蝴蝶结,陶苓这才责问,“怎么弄的?李梁没有跟着你吗?” 没意识到自己迁怒了别人,她冒着小火星子的眼睛在某人看来可爱的过分。 旬泽低头克制一笑,顿了顿才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过来的时候腿一痛,摔了。” “摔了?哪里我看看。” 林嬷嬷早些日子就有叮嘱,过凉过热的天气,王爷的腿伤都会发作。陶苓低头想看,就见长腿一避,“没事,没事。” 既然王爷不想,陶苓也没逼着,只没好气嘀咕了几句。 “大半夜的还到处走。” “知道腿疼了,也不带个下人。” 她捏着小蝴蝶结碎碎念,心里把找神医拿药的事提上了日程。 至少应该洗去一些血腥味再来她院子的。旬泽专注的看着沉迷于自己小动作的王妃,不可否认,小青的话还是对他有了一些影响。 影响到必须立刻看到她才能安心。 旬泽的眼神没有一刻比此刻更眷恋依赖,也更加贪婪。 “所以说,半夜来干吗——” 陶苓兀自咕喃,没成想这句得到了回应。 “担心你夜里会害怕。” 小蝴蝶结颤呀颤,裹着白布的手翻身而上握住了小一号的手。 力道不紧,但也挣脱不开。 手背一烫,陶苓没敢抬头。如玉般温润的声音循环往复的盘旋在耳边,她脸色涨红,心中乱麻似的纠结着,不合时宜的想起了白日被拥在怀里耳边感受到的温度。 静夜无声,心跳声似乎有些大了。 她尴尬的张张嘴,却不知怎么回应这半挑明的言行举止。 头顶上,旬泽的目光一如既往温和。 手心里的手颤颤巍巍,却没有想着挣开。眼前人混乱纠结到咬紧了下唇,却没有冲动的说出拒绝伤人的话。 她在柔软的维护着自己,旬泽一笑,眼底的贪婪突兀的少了几分,缓缓变成了更深的占有。 如果兔子只在狩猎圈里跑,终将是猎兽口中之物。 莞尔一笑,旬泽冲淡了暧昧的气息,给了陶苓喘息的空间。 “那我就,”回房了。 “王爷今晚住我院子吧。” 旬泽本想说出口的话被打断,眼中闪过惊喜。 不理杂七杂八的心思,回忆着那一刹那的感觉,陶苓迅速抬起头说完,又赶紧低了下去。 王爷来都摔了一跤了,再回去要是再摔一跤就不好了。 她自顾自在心里狡辩,通红的耳尖却口是心非。 没有多确认一句,旬泽自然的牵起陶苓的手,走向房间。 可只有月亮知道他的表情险些失态,指尖的白布竟是又透了一点红。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同床共枕,可是从没有像此刻一样,清晰的感知到身边另一个人的存在。 男人的呼吸声真的要比女人重。 王爷这么高也不知道被子能不能盖到脚。 还好今个儿让桃儿去耳房睡了,不然撞上得尴尬死。 …… 她不可自控的在心里自言自语,好似这样能缓解紧张,可事实是越来越清醒。 耳边的呼吸声已经趋于平缓,一副早已睡着了的样子。 显得她好自恋哦,不满的鼓鼓嘴,陶苓小心拉开充作保护加盖的一床被子,瞬间凉爽的一激灵。 这下更睡不着了,想着王爷不给看的腿伤,陶苓转了转眼珠子,轻轻地爬起了身子。 王爷睡在外头,隐约一点月光还能看见长长的睫毛。他双手交握于胸前,睡的无比规矩老实。 小心翼翼地挪到床尾,王爷笔直修长的腿在长袍下若隐若现。 也不知道刚才为啥起了这心思,这会儿子却是有些怂了。 再次瞅了瞅王爷紧闭的双眼,做贼心虚的陶苓咽了咽口水,小心捏起了裤脚。 古人裤脚皆宽松,忽略颤巍巍的手,她顺利的撩到了膝盖。 似乎没有外伤,应该是没摔了。陶苓松了口气,没注意自己的呼吸皆打在了笔直的小腿上。 屋里烛灯未亮,陶苓视线的盲处,细细的鸡皮疙瘩随着呼吸一起一落,若是她有心发现,便能知道某人其实很清醒。 旬泽知道能说出留宿一话的陶苓很不容易,他不想逼她,只想装睡。直到腿上的布料被掀开,敏感的肌肤几乎忍受不了呼吸的撩拨,他忍了又忍,才能不漏出更多的破绽。 陶苓无聊的又比了比自己小腿和王爷小腿的长度,居然整整长一节。 她忿忿拉下裤子,盖好长袍下摆,才终于舍得睡了。 这番折腾之下,竟是迅速进入了梦乡。 久闭许久的眼睛缓缓睁开,带着一些充血的红血丝,旬泽的眼神暗的吓人。 没有了充作保护的被子,歪头睡着的人毫无防备。 摊在枕边的手被他捉到了嘴边,旬泽觑着软软的嫩肉磨了磨牙,尖锐的犬牙就要触到,最终还是收了回去。 平整的牙齿不甘的咬了咬,旬泽重重吮吸这不老实的手,留下了一个通红的印记。 哪怕是这种程度,熟睡的人也是不会醒的。早已熟悉的旬泽看着陶苓迷糊的嘟囔了一下,依然睡得很熟。 放开可怜的手,他俯下身熟门熟路的撬开半开的小嘴,解了方才的干渴,才撑着身子退开了一些。 “怎么不再往上,嗯?” 低沉暗哑的嗓音似笑非笑,又小的不太可闻。没期待回应,仿若自言自语,旬泽又啄了几下,直到水渍看不清了才沉沉一笑,“当报酬了。” --- 不记得自己怎么入睡的陶苓,起来时却无比清晰。清晰的记得自己昨晚都干了什么糟心事。 窗外鸟雀还在烦人,现下的姿势更烦人。 陶苓也不知道自己夜里的动静是有多大,腿能生生越过王爷的腰,手能牢牢捁着王爷的手臂。简直一个八爪鱼,还是极不要脸的那种。 她正愁着怎么轻巧地扒拉开自己的手脚,门就开了。 往日王妃都要她到床头跟前叫起,里面没动静很正常,桃儿习以为常的拉开门,就看见纱幔里纠缠的两人。 立马低下头,桃儿欠身告罪,赶紧麻溜的关上了门。 王爷何时来的?想着两人亲密的姿势,她面色微红,招呼了一个下人。 “去,打一桶凉水。” 桃儿这番动作行云流水,陶苓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眼睁睁看着唯一能帮她的人溜走了。 叹了口气,视线落回到眼前,她的脸色就是一僵。 王爷明亮亮的眼睛不知道睁开多久了。 “我,你……” 上一次好歹是挣脱后王爷才醒的,这会儿子却正在进行时。怎么看都像是她这个女色狼半夜对王爷图谋不轨。 她结结巴巴,脚还忘了收。真正图谋不轨的某人眼中闪过笑意,继而流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羞涩。 “我会对王妃负责的,”他话说的坚定,落在陶苓耳边就是惊雷。好一会儿才恍然王爷不可能不知道生理常识。 恼羞成怒的收回手脚,陶苓回身一滚就钻进了被窝,索性头也不露了,“王爷慢走。” 软玉在怀的时间太短,轻啧了一声,旬泽笑着起身。 整理好衣服,耍脾气的人还没探出头。罪魁祸首的眼神要软到了心窝子,伸手揉了揉毛茸茸的脑袋才离开。 也不知道是被窝里闷的,还是心尖上发烫,最后别扭的从被窝里爬出来,陶苓还是止不住的脸颊发热。 “王妃,今早要吃红豆汤吗?” 给王妃穿好衣服,桃儿有些踌躇的问道。先前太后叮咛嘱咐了好几次,让她们这些亲近伺候的多长长心。 铜镜前的美人闻言一僵,回身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狠狠瞪了一眼自家的丫鬟,“你说呢!” 陶苓怀疑桃儿和王爷是一伙的,赶今天一起作弄人。 冷不丁被发火了,桃儿抿了抿嘴,暗自拍了拍嘴皮子。这事情显而易见,她再多嘴问一句,难怪王妃不高兴呢。 不知道桃儿已经给她安排上了,陶苓直到吃完早膳才发现小青半天都没瞧见。 “是不是生病了躺床上了?桃儿你去看过了吗?” 见桃儿摇头,陶苓皱起了眉头,“你带几个护卫去找找,好端端的人还能不见了?” 也算是一起被林嬷嬷带出来的,桃儿也很担心,当下领人就出了王府。 结果一无所获,只得报官。 书房里,旬泽慢悠悠喝着红豆汤,半响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掀了下眼皮子,“不能让她们见面。” 角落里一刀颔首,“属下明白。” 第39章 一连几日,小青还是没有消息。 陶苓担心之余,也只能不时派人给赵太守送送礼,让他多注意一下消息。除此之外也别无他法。 “王妃客气了,这本就是我分内之事,这礼还是拿回去为妙。”赵太守笑呵呵推回金贵的宝物,臃肿的腰身抖了抖,瞅了瞅四周,小声补充,“最近抓的可紧,小的心领了,王妃放心便是。” 陶苓就说呢,明明前几次都收了。闻言也没硬塞,笑着与他寒暄了几句,便出了衙门。 她今日出来,除了问询一下小青的事,便是来买药。 那个南疆来的神医自从在京城开了店,生意就没冷清过。往店铺近了,就能听见路上的百姓三两句就会提到一次。 抬头看着那硕大的牌匾,陶苓轻叹一口气,希望是真的。 原小说里神医来自哪里并未提及,她也不敢确定这神医就是真的,想着试试看,等有成效了再告诉王爷也不迟。 “王妃,让奴才来排吧,您坐那边休息就行。” 李梁是被她叫出来的,因着他伺候王爷最久,腿伤的事都清楚。 他指了药馆边上一处茶铺,不少富贵家庭都是让小厮排队,然后自己坐那喝茶的。 陶苓摇头本想说不用,可日头一晒,眼睛直花。到底是被伺候的娇贵了。 感叹了下古代资本生活的腐败,让桃儿给李梁留了伞,她也忙不送的钻进阴凉的屋内。 谁成想,这一坐也能听到八卦。 一座不算雅致的屏风把茶馆一楼分成了两块,陶苓等人挨着屏风一头坐下,背后就传来了几句尖酸的女声。 “那青楼里来的戏子还妄想做渝王妃的位子?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要我说渝儿也是昏了头,才这么气姐姐你。” 渝王? 眉头一挑,陶苓暗暗竖起了耳朵。 这女声愤愤不平的抱怨着,明显很不岔渝王的某位小妾。只听她长篇大论后,另一道比较沉稳的女声才响起,“他就是离家几日最后也得乖乖回来。” 她话里满满的当家作主意味,虽然没有直言对那小妾的不满,却充斥着一句都不想提的不屑。 看来这位就是渝王的母亲了。 传闻她雷厉风行,尽管渝王父亲死去多年,依然把王府打理的井井有条。陶苓几次宴会都无缘得见,却正巧在这茶馆偶然遇到。 招呼自然是不打的,就渝王对王爷的态度,陶苓也懒得给好脸色。 但巧合不止一处,当李梁排好队伍过来叫人,走进医馆的陶苓才发现,自己前头竟然就是渝王母亲。 明显是保养得宜,虽然四十有六了,皮肤还是很精致白嫩。不过她现下梳着简单的云髻,偏头支着脑袋,好像是犯头疼了。 她那位妹妹也就聒噪的站在边上,吵的神医吼了一声,才翻了个白眼退到一边。 这一退,渝王母亲的样貌就全露了出来,哪怕是站在陶苓身后的李梁也能看到清清楚楚。 眼角的皱纹抹不去年轻时的美人印记,李梁有些松垮的眼皮子一睁,欲语失声。 “大夫,我这是年轻时候的老毛病了,还有救吗?” 沈云拈指揉了揉太阳穴,心里挂念着不争气的儿子又是额角一抽。她很怀疑头痛好不了,都是这些年气的。 穿着奇装异服的神医捋了捋小胡子沉稳点头,“不过是个风寒痛罢了,我给夫人开几贴祛湿保暖的药,莲茸草、细耳花……” “莲茸草不行!” 神医下笔有神,正边念边写就被突兀的声音打断了。 出声的竟是一个老奴才,神医不高兴的甩了甩墨,“怎么,你还懂医术?” 李梁不是个张扬的人,这无缘无故冒出一声,陶苓也好奇的转头,想要看他怎么解释。 在场的人关注点都在李梁身上,没人注意,同样的转头的沈云,却在看到李梁那张脸时瞳孔一缩。 故人相遇,百感交集。是他冲动了,李梁摇了摇头,飞快觑了眼表情复杂的沈云,对王妃躬身,“回王妃,奴才一时魔怔了,幼时娘亲说的几句玩笑话记到了现在。奴才哪里会医术啊,给神医赔罪了。” 他说完朝神医的方向重重行了礼,起身时,眼睛却是直直看向坐于案前的女人。 一句话透露的信息很多,这是表明他现在是泽王府下人,提醒她不要说错话。沈云眯了眯眼,看着数年未见的人默契的没有开口。 李梁这一说,陶苓就不得不打招呼了。不尴不尬的交谈了几句,两位皇家夫人十分礼貌的截止了话题。 知道了两人的身份,神医倒是荣宠不惊,继续写完了药方子。 “您慢走。” 见她起身,陶苓淡淡颔首。 沈云端着长辈的身份点了点下巴,目光划过低眉顺眼的李梁,紧接着便目不斜视的离开了。 这位老王妃步履款款,风姿不输年轻人。 插曲而过,今天最重要的还是王爷的药。 在陶苓关切的视线里,李梁一五一十的说了王爷的病症,就见神医拧眉思索了几番,洋洋洒洒写下老大一张药贴。 又咣咣往河里砸了多银子,陶苓领回了药材就赶紧吩咐人煮上,完了后才忙起别的事。近来她看院子里的台阶分外不爽,前头王爷还摔了不是? 于是她索性叫了师傅将台阶全填成了缓坡,整日监工试走就是个大工程了。陶苓每天倒头就睡,对每日自觉过来睡觉的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 书房里,桌上的文书很多,大部分来自于边州。旬泽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什么超出了控制。捏了捏紧锁的眉心,他正加快处理着辖地的问题,手边便被递上了一碗药。 习以为常的灌下,药一入口,旬泽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药不对怎么回事。” 直接吐掉了未经喉咙的药,他擦了下嘴边残存的药汁,目光尖锐。 端着木盘的李梁一抖,眼前下意识闪过了神医药馆里的画面。云儿原先就爱头疼,青葱玉指总要拈成兰花指,偏头揉着太阳穴的时候侧脸像画一样优雅。 他们都说她天生是该做贵人的。 “怎么?私自换药还说不出个原因。”旬泽看着李梁,眼中闪过怀疑,他从未把上辈子的事联系到李梁身上,难不成…… 刚回过神的李梁双腿一跪。位上之人神色不明,浑身散发着冰冷的威压,明显已是不悦。他伏身狠狠摔了自己一巴掌,才哆哆嗦嗦的回答,“王妃买的新药,说,说是担心没有效果,让老奴先瞒着。” 李梁的力道够狠,脸上火辣辣的疼却顾不着,急忙看了眼王爷,见他面色稍霁,才放了一半心。 “王妃换的?” 那药汁很苦,旬泽的眉头松了些,重新拿起碗抿了抿。 李梁从头到尾细说了王妃的种种,小心觑着王爷的脸色,着重强调了王妃着急关心的询问大夫的模样。 旬泽莞尔一笑,瞥了眼地上的人。他知道李梁按着他喜好夸了大,但不妨碍他就着李梁描述的画面喝完了整碗药。 “行了,下去吧。” 空碗叮当扔在了木盘里,李梁起身,背上已经全是虚汗。他关上书房的门,这才放下另一半心。 离了书房,李梁弓着的腰才直起来。早有眼尖的小厮小跑着过来接走托盘,“大管家您给我就行。” 小厮殷勤的嘴脸媚笑着,那点子欲望毫无掩饰。 要是往日他还愿意应付一下,今日大起大落的李梁冷脸扔过托盘,嘴角下抿,“一天天的不干正事,若是再言行无状,就给我滚出王府。” 他步履匆匆,远远瞧着是往府外去了。 留在原地的小厮对着他的背影挤眉弄眼,不屑撇撇嘴,“谁还不是个奴才呢。”早知道别让娘送礼了,在王府当个小厮还不如出去做生意呢。 他拎着托盘走了,片刻后,屋檐上的一刀才飞身下地。 左右看了看长廊,一刀推门进入了书房。 旬泽心情颇好,抬眼看了下一刀,嘴角一扬,“怡红楼姑娘不错?” 一刀一怔,猛的低头。衣领上一个红唇若隐若现,只因是黑色的衣服才不显眼。 刚刚才追踪渝王到了一家青楼,他就被一个姑娘缠上了。花了五十两才挣脱,一刀没想到还被留了这个。 黝黑的脸有些干红,一刀耸眉咳了咳,如实汇报起旬渝一天的行踪。 无非就是吃喝玩乐,旬泽兴致缺缺。他批完最后一封文书,手腕一飞,毛笔端正落进了竹筒。 “怎么,不去和那个姑娘叙叙旧?” 一刀险有怔愣的时候,旬泽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的衣领里塞了个荷包。 “都是金叶子,今晚好好玩。” 直到嗤笑声远去,想着正事的一刀才发现王爷竟是和他开了一个玩笑。 手中的荷包很重,一刀的眼神些许复杂。 跨着每日的夜色走入王妃的院子,旬泽满意的看着窗口的小灯,轻轻在纱幔外脱下外衣。 挂念着王爷第一次喝新药,陶苓强忍着睡意和冰丝被褥缠缠绵绵,听见了些微动静才迷瞪的睁开半只眼。 “爷,药,么样?” 床上的人困倦的说不出完整的话,一阵阴影压下,继而只能更含糊的嘤咛。 早在见到蜜桃半开的小口时,某人就迫不及待的品尝起足足等待了一个白日的果实。 “苦……” 涨红的小脸不满砸吧了两下嘴,转瞬又被不可抵挡的力道镇压了挣扎。 “胡说,明明很甜。” 第40章 日子安稳过了几日。 陶苓在王府里吃吃喝喝,时不时到皇宫里陪陪皇后。一眨眼小公主都会抱着她的指头笑了。 这日陶苓正在椒房殿和皇后一起挑宫里新出的布匹,门外玉梅急急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什么事?” 宝儿有些受惊,皇后捂住小耳朵,这才不满皱眉。 陶苓也收了笑脸,看着推门而入的玉梅,她没来由心里一慌。 此时正是小公主午睡的时候,玉梅也不想惊扰,只是事情过于重大,这才慌里慌张。 也不敢抬头看人,她赶紧把前厅传来的消息说了,“王爷被抓了!” 心中的不安得以验证,陶苓手上的拨浪鼓就是一抖,“旬泽吗?” 她忙询问仔细情况,玉梅摇摇头,却是不清楚详情。 上次王爷被扣押在皇宫还是陶青贪污一事,这次竟然是直接被抓了,肯定又有什么事情被安在了王爷头上。 不行,她得了解一下情况。 陶苓起身就要走,皇后赶紧将人留下。 “你现在去,怎么会让你见王爷。” 她一看就是慌了神,正巧撞见皇上的话还不知道怎么被套话呢。皇后沉了沉脸色,对着玉梅耳语了几句,才拉着陶苓坐下。 “我让人去打听,你先在我这坐着,”皇后了解皇上,就算是这么心急要给旬泽编排罪名,他也很难办到,多半是有内情。 被皇后这么一拉,陶苓这才冷静了下来。她左思右想也想不出王爷能被犯什么事,只能安慰自己是像上次一样,王爷是被陷害的。 有了皇后的吩咐,玉梅很快打听到了消息。 说是泽王涉嫌买卖官职,更是借此徇私枉法。 其貌不扬的小太监摇了摇头,“听说证据确凿。” 怎么会证据确凿?玉梅蹙眉。皇后一向关心王妃,自从上一次皇上借小公主一事更是冷了心肠。她抿了抿嘴想再多打听一些,巡逻的侍卫就打断了小径偏僻处的交谈。 太监掩面,匆匆离开,只嘴里闷闷一句,“陶家。” 回来后的玉梅如实复述,陶苓听了直皱眉。 方娘那边自从上次被她敷衍过后就没再来找她,别说买卖官职,就是那封嘱托给王爷的推荐信都被她烧了呀。 难不成是陶家那侄儿从哪里又谋得了官职,污到了王爷头上?难怪方娘那样汲汲营营的人没了动静。 陶苓咬牙暗恨自己消息不灵通,只好等着大理寺最终给消息。 她没想到自己误打误撞猜对了大半,此时汴州轻歌曼舞的青楼里涌入了大批穿着官服的士兵。 一楼衣衫不整的宾客吓得四处乱窜,一个个被押着对了画像才被放过。 为首之人,左手佩刀,右手画像。威风凛凛,衣着不像是地方军官。 老鸨心生不妙,忙顺着暗梯溜到二楼。她本想通风报信,却不知眼尖的士兵跟着她后头就直捣黄龙。 包厢的门轰然大开,屋子里莺莺燕燕就是一惊,其间交错仰倒着大腹便便的人。有些竟是连官服都来不及脱,半肉半露简直不成体统。 厌恶的皱了皱眉,为首的军官一个个对了画像,“全部带走。” 泛着酒晕的人来不及反抗就通通被镇压。 这些就是汴州新上任的官员们,用钱买官的官员们。 “禀皇上,此次共计十二人,全部抓获。” “好,给我审。” 高堂上,龙袍加身之人脸上闪过说不出的快意。握着龙椅的手忍不住摩挲了几下,旬奕眼中精光闪闪,这是老天给的机会。 大旬最忌讳买卖官职,此遭正逢严查之时,皇帝眼皮子底下的地方居然就出了这等大事。大理寺卿抹了把额角虚汗,看着跪在地上的人目光沉沉,“从实招来。” 早在事发之时,汴州通判就被直接抓获。 穿着囚衣,林同死死盯着湿冷的地板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发现。 汴州在京城边上作威作福已久,官官相护早就不是秘密了,他只是大胆开了个民官合作的缺口,怎么就被发现呢? 林同面无表情,思绪却如乱麻。一会儿是库里的金银宝器,一会儿是酒桌上众人的吹捧。一眨眼,面前却是冰冷的大牢。 终于,后悔害怕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年岁不大的人硬生生汗如雨下,颤抖的说不出话。 被抓的商贾都是些软骨头,该说的其实早就说的很清楚了。看着终于反应过来自己犯了什么弥天大错的人,大理寺卿转了转眼珠子,怒声一喝,“你的官职是不是泽王安排的!” “泽、泽王,”林同哆嗦念出这个许久没听见的称呼,脑子里瞬间就想起了渝王派来的人的话,“记得,是泽王给你安排的。” 那人当时意味深长的表情仿若一个毒钩子,他现在才觉出痛来。 原来,原来他们早就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抓住。 林同的手狠狠一紧,跪在地上的膝盖冷的生疼。就像王妃回门那天,他当着所有人的面讨好谄媚的跪下,却连那人眼底都留不下一丝痕迹。 跪着的人久久没有回话,压着林同的士兵用膝盖顶着他的背迫使他抬起头,“大人问话,还不快回!” 士兵对待罪已定局的人没有客气。林同忍着痛意,眼神渐渐扭曲,“是。” 上头压着重担的大理寺卿松了口气,这林同的家人倒也不算一无所知,一股脑将怎么拜托泽王的过程说的一清二楚,只要这林同再亲口确认,案子就能断了。 椒房殿里陶苓等的心急如焚,几次要出去都被皇后拦了下来。 “你现在是泽王妃,若是你急了,王府上下该怎么办?” 皇后轻声安慰,没说的是,泽王党羽也会听着风声有所异动。陶苓不懂朝堂之事,皇后却不是。虽然看上去朝堂之中只有新旧两派,但其实当年前太子病逝,支持余下三位皇子的各有其人。 旬泽看上去势弱,却不一定真的没有依仗。否则皇上又何必处处针对泽王呢。 想着府里的老小,陶苓倒底是平静了下来,只是玉梅奉上的茶却滴水未沾。 皇后看在眼里,也只能抱着宝儿陪她一起等。 可是这一次似乎不能善了了。 不过夜幕初降,太监提着宫灯就传来了坏消息。 听着太监口谕的陶苓心一悬,“即日启程?” 来福点了点头,斟酌了一番,还是开口道:“王妃若是要见,只能今晚了。” 快,太快了。 今日旬泽刚被定罪,明日就要贬去边州。几乎来不及思考,陶苓提着裙角就直直往御牢走去。之前王爷也是在大牢里,她送过几次饭,路线已经了熟于心了。 也许是匆匆赶来的人乱了着装,亦或是守门的士兵实在没有眼力见。陶苓急着进去,却被拦着审问了许久。 她今天出门的急,没有带身份令牌,若是折回去就不一定能进来了。陶苓正欲软声说几句,正巧之前送饭相识的狱卒走了过来。 “大胆,这是真王妃。” 他说的愣头青一懵,陶苓道了声谢,便赶紧溜了进去。 夜里大牢阴冷的过分,她咬了咬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王爷的位置。 “王妃,还是我给您带路吧,”成彬追着进来,看着闷头乱窜的人心下微叹。王妃人这么好,王爷怎么还脑子不清醒呢。 他一边领着路,一边腹诽,若是他有这样的娘子,一定好好干活求个正路钱。 锁链吱呀打开,余光里倩影毫不犹豫的奔向了脏乱的牢房,成彬摸了摸鼻子,提刀守在了外面。 陶苓还记得早上王爷穿的是墨绿色的长衫,是她私心觉得最好看的一套衣服。她还悄摸多瞧了几眼。 现在却是手上这般破旧粗糙的囚衣了。 她心疼的眼神过于明显,旬泽很想扮一下苦脸,却掩不住嘴角的弧度。 大手先是轻轻摸了摸低垂的脑袋,继而便是一下一下的安抚着。旬泽眉眼温柔,“没事,只是被贬了。” “哪里没事。我明明把那封信烧了,也从来没有利用王爷的名义为那个谁谋过一分半点。肯定是有人要陷害你,才安排了这一切。怎么会从上到下信誓旦旦一件莫须有的事呢……” 沉默了一天,陶苓忍不住内心的辩驳,一吐而出。她攥着王爷的衣角,怎么也想不通王爷到底哪招人恨了,非要这样一桩接一件的泼脏水。 他一句,她回了十句。旬泽张了张嘴,片刻后一笑,“陶太傅临终前嘱托我娶你之外还说了一个条件。” 陶苓嘚吧嘚的嘴停下,恼怒的看着丝毫没有同仇敌忾的人,“什么条件?” “如果我不能给你过好日子,就和离放你走。”轻轻戳软鼓起的脸颊,旬泽淡淡的目光与陶苓对视,里面有不易察觉的认真。 走?太傅是不了解她那个女儿,若是真的和离,以前女主的胸大无脑来看,还不如跟着王爷的好。 不合时宜的吐槽了一下,陶苓才看见王爷一副等人回的模样。 “你要和我和离?”她疑惑的问。 听到陶苓亲口说出和离两个字,旬泽的眼神一暗,喉间滚出几个字,“边州不是富庶之地……” “所以王爷就更需要我照顾啦,”陶苓偏过头自顾自说道,“王爷的新药还没试几天呢,只有我知道配方。听说边州那边房子都很小的,我个子不高不占地方……” 嫣红的小嘴一张一合,怎么说的都是讨他欢喜的话。 旬泽的视线要比月光更缠人,丝丝缕缕在鼻尖、唇峰处蔓延。他下意识寻着身上的玉佩,却空无一物。 没有可以摩挲的东西,下一秒粗糙的囚衣便点燃了指尖的颤栗。血液冲向了神经末梢,克制两个字几近土崩瓦解。 脸颊微微一凉,陶苓寻着风转头,在夜色下呼吸一滞。 “唔。” 第41章 次日清晨。 京城门外悄无声息行出一支队伍。天色未明,因着人数不多,没有引起早起的百姓的注意。 陶苓看着不远还挂着灯的城门,拽住了身旁的桃儿,“让你走你怎么不听呢?” 她昨日连夜处理了府内的事,现下挂着的包裹只有些挂在嫁妆名下的东西和皇后塞的盘缠。此去边州路途遥远,桃儿大可不必跟着他们吃苦。 “跟着林嬷嬷到太后那也行啊,寺庙虽清苦但也是个好去处,”陶苓遥遥看了眼和士兵走在前面的王爷,继续苦口婆心,“若是我有朝一日能回来,还找你当大丫鬟好不好?” 桃儿一向稳健,听见王妃这么说更是闭紧了嘴巴。 她一副闷葫芦的样子,只顾扶着自己往前走。陶苓实在拿她没有办法,只好受着。 “娘亲那可说了?” 安静的路上,陶苓不乏无奈的声音有些温柔。闷了一早上的人脚步一顿,这才温顺应了一声,“说了。” 也罢,到了边州那边也要招丫鬟下人,若是桃儿去还更放心。 一时无话,陶苓牵挂着的目光不时转向前方。按规矩,妻儿同行也要行在后头,自昨晚一别,他们还没说过话。 似乎想到了什么,素净的脸上泛起一丝红晕。陶苓下意识咬了咬嘴皮子,有些红肿的小创口就是一疼。 此时前头的人正巧回头,陶苓游移的视线赶紧转开。 险些对视。 陶苓抿了抿嘴,心里突兀的愤愤不平。也不知道什么牙齿,厉得很。 这视线一转,便看到城内驶来一辆马车。看着方向,就是直直朝他们来的。带队的士兵也停了下来,想要看看名堂。 只见马车门帘一开,陶苓却是有些愣。 王爷出了这事,王府走的走散的散。老王爷的夫人们虽是可以继续住在王府,但几乎都选择了离开。 现下露头的这位便是其中一位林夫人。她往日里鲜少出门,若不是实在气质清冷,陶苓很难有印象。 “可是随金不够?”陶苓开口问道。夫人们怎么说也是长辈,她们或回乡或改嫁总是需要银子傍身,陶苓还是尽量的分了点。但是听说这位夫人的家乡甚远,是以她下意识就以为是来找她的。 林瑶扫了眼较远的陶苓没有应声,只柔柔看了眼身穿囚衣之人,这才款款下车。 “麻烦大哥了,可否让我和泽王说一会儿话?”她说着就递上了一个荷包,荷包做工虽不太好,却是鼓鼓囊囊。 陶苓登时瞪大了眼睛,那是她送的随金,就这么送人了? 这趟差事本就不讨好,方明还是打赌输了才代人做事,没想到还能捞到钱。他掂量了一下荷包,笑着走到了一边,“姑娘请吧。” 依他看,估计就是泽王在外面的莺莺燕燕还没处理干净,这不临出城了还眼巴巴追来。啧啧,出手倒是大方。 方明大方的又走远了几步,背过身数银子去了。 有事,很明显有事。 看着林瑶那芙蓉般的面容绽放出少有的笑容,陶苓不知道怎的,脚下生根似的挪不动。 桃儿担忧的看着王妃,就是她也看出一些不对劲了。 “王爷此去辛苦,”林瑶挽起耳边的青丝,有些不熟练地露出些含羞带怯,“家父生意在边州也有所涉及,若是王爷不嫌,我就先行到边州那给您打点?” 她一贯冷面,这已经是她说过的最露骨的话了。终于摆脱了老王爷夫人的身份,林瑶心下有些期许,抬起眼看着一如初见的人,脸上竟是有些兴奋的涨红。 手腕处带着并不明显的手珈,旬泽好不容易和陶苓能近些,目光并不想从她身上离开。 明明眼睛里都张牙舞爪了,小嘴抿着却不敢过来。旬泽轻笑一声,瞥到那嫣红处的小伤口就是眼神一暗。 舌尖划过尖锐的犬牙,昨晚的记忆复苏,旬泽嘴边的笑意更是侵略了几分。 眼前人的轻笑让林瑶有些不知所措,寻着旬泽目光看去,她的手忍不住攥紧了裙边。 笑什么笑啊。 天色刚明,王爷一双星目闪的过分,就是神情看不太清。见他从林瑶下车就一眼没瞧人家,陶苓心里嘀咕着,那股无名火不知不觉熄了些。 桃儿见状微移开身体,这下两人对视的明明白白。 视野开阔起来,王爷旁边那道冰凉的视线也顺着风送了过来。陶苓挺起胸脯,微扬下巴,头上的乌玉簪流着暗光。 她也是昨日才看见,王爷头上的乌玉扣和这是一对。想着这事,陶苓身上正宫娘娘的气势又盛了几分。 旬泽看在眼底,忍俊不禁。他的笑声没有遮掩,林瑶咬了咬牙,只觉得脸上火辣辣。 “王爷!”她林瑶若不是因为宁王权大,怎么会以少女芳华成为那糟老头不知道第几任夫人?若非如此,他身边的位子…… 林瑶仰头看着旬泽,眼里是藏了许多年的沉迷。 见着陶苓恢复了精气神,旬泽的眸色一淡,才终于选择听了这耳旁风,“夫人不必,王妃自会照顾好我。” 他的话里没有丝毫感情,只有在说到王妃的时候才柔了几分。 “我已经不是宁王的夫人!”指甲陷入了肉里,往日矜贵的美人有些歇斯底里。 旬泽有些不耐烦,“那又与我何干。” 林瑶是什么身份对他并不重要,很多年前看着自己父亲娶进一个个外人的少年,与现在并无二致。 似乎想到了什么,旬泽转过头施舍了一眼面色苍白的林瑶,“你还记得当年那事?” 他冷笑了一声,“只是那个男人不配有种罢了。” 旬泽居高林下的眼睛里满是冷漠,不在乎自己的话轻易击碎了别人的心。 林瑶当年被看上后不愿同房,洞房之日便见一少年从天而降打昏了作恶的宁王。从此冷情冷脸的林夫人居住在最偏远的房间,心里却悄悄藏了一个人。 可是此时心中的少年轰然破碎,林瑶攥紧了胸前的衣襟,几乎无法呼吸。她摇了摇头,不会的,王爷是骗她的。 林瑶还想说些什么,方明转着钥匙过来打断了,“行了行了,时间不早了,启程。” 队伍再次向前,陶苓也不知道旬泽对林瑶说了什么,经过马车时,只能见到她低着头似乎很是难过。 美人梨花带雨很是可怜,陶苓挽着桃儿目不斜视。暂且不论伦理,就凭她在王府里的这些年,若是真在王爷需要关怀时有所行动,王爷也不至于会在原书中落得那个下场。 城墙上,某人视线中,小黑点不过是停顿了一小会儿便又继续往前方行动。 终于是离开了京城啊。一身黄袍的皇帝心中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是趁旬泽不在,找出那些南疆内奸了。 他脸上有一时的意气风发,转头看到了边上的皇后,笑意微淡,“这么大风,你还带着宝儿出来干嘛。” 他亲昵的想要捏捏宝儿的脸,却被神色淡淡的皇后避过,“带宝儿送送她喜欢的姨姨,不劳皇上费心。” 皇帝面色一愠,“怎么,旬泽自己犯的错还要怪朕不成?给他保留王位,只是贬到边州已经是朕看在兄弟之情的份上轻判的了。还派了太医过去边州照料。” 一个个的,都因旬泽贬谪而给他脸色看。朝中大臣如此,就连他的发妻也同他置气。皇帝甩袖负手,满脸阴郁。 皇后闻言眨了眨眼,抱着宝儿欠身行礼,“皇上决断英明,臣妾并无不满。” 说什么没有不满,这是不满大了。他当皇后多端庄大方,上次刺客一事竟记到现在。当真是小女人。皇帝怒气冲冲横了眼阴阳怪气的人,转身便下了城郭。 挑了挑眉,皇后慢慢起身,走前了几步。 小黑点已经慢慢走到了视线边缘,即将看不见了。她叹了口气,心中多有愧疚,“玉梅,陶苓能顺利到边州吗?” 杵在一侧的玉梅闻言心中一惊,她忙看了眼左右相距甚远的士兵,“娘娘慎言。” 皇后抿了抿嘴,眉间微蹙。王爷在大旬不说多少优待,在祖宗礼法上就如同皇家权贵一般被偏爱。 虽说泽王给林同安排了职位,可这后面的买卖官职一事通通与泽王无关,就是新旧大臣都偏向只罚京城附近便可,哪至于到边州那边去。 不过废王爷这事兹事体大,只要泽王王位尚在,不是没有回京的机会。皇后在心里安慰了一番,只能暗暗祈祷陶苓这一路顺遂。 凤辇朝紫禁城而去,与此同时,一小帮人马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城。他们身着便衣,身姿轻盈,为首之人身着黑衣在或青或黛的衣着间并不突兀。 直到晌午过去,空空如也的王府被封上了封条,泽王被贬一事才在京中传开。 怡红楼最珠光宝气的厢房内,旬渝暖玉在怀,听着突兀的敲门声并不想起床。无非就是青楼的下人问要不要热水。 他揉了揉怀中异动的娇软身姿,声音嘶哑,“不管他。” 南如沫挣了挣,泛着酒气的脑袋反而离得更近了。嘴上挂着温婉的笑,她眼中却是闪过一分戾气,“王爷,万一是有要事呢?” 青楼哪有什么要事,离家出走了这么多天,旬渝过的云里雾里,闻言嗤笑一声,“好好好,都听你的。” 他闭着眼睛寻了个香吻,这才昂起头喊了声“进”。 门外敲了许久的唐寒天沉了沉眉,推开了门。他低头看着鞋,非礼勿视,“王爷,老王妃让你回去。” 他娘说回去就回去?旬渝翻了个白眼,摆摆手还没说话,就听见了他下一句,“泽王被贬离京了。” 唐寒天说完,便听见床上响起了悉悉索索穿衣服的声音,他叹了口气,倒底还算是知道事情轻重。 原本躺在床上的南如沫眼睛一转,敞着领口给旬渝整理起衣服。 “宝贝儿,我晚点回来接你。” 旬渝狠狠亲了口南如沫,有些歉意的说。上次着实是有些闹大了,他再带南如沫回去,母亲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理。 南如沫善解人意的点点头,一如那个无意争旬渝王妃之位的美人。她目送旬渝两人离开,这才慢条斯理穿好了衣服。 毕竟,是旬渝自己要给她正妃之位的。 第42章 日头渐西,陶苓等人才看到了青牙岭的山丘。除了路上偶尔休息吃饭的时间,就上辈子的经验来说,陶苓还是头一次徒步了尽一天的时间。 腿已经酸软的不行了,若不是桃儿体力好些扶着她,陶苓能在踏进客栈的临门一脚跪下去。 好在出了青牙岭,她们就能坐马车了,不然生生走到边州,她也可以歇菜了。 揉了揉肩膀,陶苓觑着前面订房间的士兵,赶紧往旬泽那边凑了过去。 单薄的衣物因为汗水有些粘身,旬泽左腿处有块暗色发黑的位置,陶苓有些急了,忙蹲下掀起了他的裤腿。 青牙岭算是近外最偏远的小镇,几家为数不多的客栈塞满了来往的游人。还是第一次见大庭广众下有女子如此孟浪。 旬泽一怔,倒是笑了,他任陶苓撸起自己的裤腿,忍了一路的隐痛这才有些刻意的发作。 原本白皙的膝盖此时已经瘀血至青紫,不见伤口。但估计是一路不稳的走姿给了过大的压迫,还在微微颤抖。 肯定是疼急了。陶苓皱着眉,也不知道这偏僻的地方有没有郎中。 被贬的官员须得徒步至青牙岭才能换作其他行路的工具,说是惩罚。陶苓暗骂了几句劳什子规定,也只得先用热毛巾给旬泽敷着。 一路严防死守的士兵这会儿总算是松懈了一些,对着和王爷走进一间房的陶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客栈的条件不好,委屈王爷王妃了。” 桃儿麻利的再拾掇了一下屋子,把被褥的尘仔仔细细抖了一遍,这才离开。 “你受累了,”陶苓扶着虚软的王爷,对桃儿歉意一笑。这种情况她也没法和桃儿客气。 用脚背扣上门,房间里这才空落了下来。 床铺的还算柔软,看着王爷坐下,松开手的陶苓才觉得胳膊都麻了。 不着痕迹的甩了甩手,谁知旬泽就瞬间看了过来。 不过是几级台阶而已,哪至于这样。陶苓心虚地坐到一边的茶桌前,结果一边喝水一边抖,只好在王爷愈来愈深的视线里,安稳坐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尴尬劲儿哪来的,一天没说话,这会儿距离一小于五米就连眼睛都不知道往哪看了。 她鬓角还有累出的虚汗,微喘着气的人看天看地就是不看他这边。旬泽的眼睛微眯,轻嘶了一声。 竖起的耳朵敏锐一动,陶苓下意识就看向了王爷的腿,刚才和小二要的热毛巾应该凉了,可是又痛了? 再定睛一看,苍白的小脸、紧抿的嘴角还有僵直的左腿。老大一人缩在床一脚,可怜死了。 陶苓嘴唇微动,“可是膝盖还疼?” 旬泽嘴角微垂,眼底闪过笑意。他点点头,便见陶苓起身,“那我给你找个郎中去。” 淤青只是小事,看她心疼他高兴。但要是真在这偏僻地方找一个郎中,旬泽不舍得陶苓辛苦。 大手攥住了衣角,旬泽倾身制止,与陶苓的距离一下变得很近。 夏夜炽热的呼吸一下打在了脖子以下,旬泽坐着她站着,这头对着的位置着实有些尴尬。 眨了眨眼,旬泽只觉得眼前一花,原本急着走的王妃总算是坐下了。因着他手劲不小,被迫坐在了床边上。 盘着手的陶苓耳朵有些红,“行了睡吧,”这小客栈也没沐浴的条件,就算洗了也只能被窗户吹来的风热醒。 “一起睡,”旬泽的手没松开,眸光一错不错地盯着陶苓。 明明是清冷的声音,但陶苓硬生生就听出了撒娇的意味。她心里着恼的扭了八百个弯,面上只昂着下巴点点头,反正以前都是一起睡的。 旬泽手松了半分力道,只剩指甲盖掐着衣服,“那我要亲亲。” 亲你个大头鬼! 若无其事说羞羞话的就她家王爷一人了吧。陶苓掀起被子就是盖住某人的头,“和被子亲亲吧你。” 她算是看明白了,旬泽膝盖已经不疼了。 恼羞成怒了一会儿,扭过头的陶苓才给一动不动的被子窝出一个口,“闷出病还是得我照顾。” 她小小声吐槽,也是实在很累了,和衣躺在了边上。 一片黑暗中,被子里的人嘴角微扬,直到耳边鼾声响起,才掀开了被子。 闷红的脸凑近了睡红的脸,旬泽咬了咬莹白的耳垂,这才把刻意离得很远的人纳入怀里。 这一觉睡的很沉,沉到尖叫声四起,陶苓才从梦中惊醒。 眼前一片漆黑,额头碰到了坚硬的东西,陶苓才发现自己被严严实实护在了床的一角。 王爷的身体很僵硬,那乍响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几乎不用多想,有什么不好的事正在这个客栈发生。 心脏瞬间悬起,陶苓小心开口,声音微不可闻,“王爷这是?” 旬泽蹙着眉,深邃的眼珠在夜里机警地扫视着整间屋子。他在第一声短促的尖叫时便醒了,不过片刻,第三声和第四声便在楼下两个方位传来。 没有丝毫的脚步和动静,尖叫声仿佛也只是错手露出的一样。是高手。 “可能是碰到山贼了。”以同样低哑的声音轻轻回道,旬泽打量着这间房子的构造,没有犹豫的时间,快速做了决定。 向后摸索着小手,安抚着颤抖的人,旬泽尽量温柔,“在床上别动,我到——” “不,我来,”陶苓可以体会到王爷身上紧张的氛围,她牢牢抓住王爷的衣角,眼神坚定。如果两个人都手无寸铁,她这个手脚灵活的肯定要比王爷方便一些。 陶苓的动作不容置喙,旬泽眉心一沉,只好点头。 他们一定是冲着自己来的,床上的目标要是显眼的话,陶苓在门边反倒更安全一些。 没有时间多想,旬泽拆下头上的乌玉扣,从中拿出一份药粉递给陶苓,“打开,在门开的一瞬洒下去,然后不要犹豫,立马躲到边上的矮柜后面。” 捏着药粉,陶苓的手心有些微汗。她掩藏在门后,呼吸急的过分。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缓慢靠近。最后看了眼在床上的王爷,她咽了咽口水,努力静心。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门开了,却没有人。 打开药粉的包装,陶苓捂着口鼻,举着手臂不敢动弹。 暗暗的对峙在悄然进行,陶苓的心跳咚咚作响。压抑的呼吸终究落了一拍,一下暴露了位置。 床上的厚被子猛地掀开,“放!” 颤抖的手一下洒了全部粉末,几乎是同时,三道黑影迎面撞上。 不知是何药粉,哪怕三人黑衣包裹严实,铺天盖地的粉末一下钻进了少许裸露的皮肤,随着而来的便是刺骨的疼。 陶苓放了药却没有按着旬泽的吩咐往矮柜跑,反而是直直冲到了床那边。 她看着扭动着不断尖叫的山贼,冷静的挡住了暴露位置的王爷。 “我,我有铁盆。”举着角落里捡来的东西,陶苓捏着铁盆边缘的手指有些发白。不能总是王爷保护她。 旬泽没来得及阻止,那边扭动的三人见完不成任务,忍着皮肤的剧痛便是抬手。 破空声突兀而起,三柄细小的箭在不到十米的距离飞速而至。 旬泽的瞳孔一缩,这三柄箭如同上辈子刺进他心脏的一模一样,幽萃的冷光反射着剧痛。 旬泽翻身一滚,把陶苓压在身下,一瞬间两个方向的箭便直直插进了厚实的棉被。 破碎的棉絮满天飞舞,第三只箭角度刁钻,竟由下往上,直直朝两人面中而来。 陶苓呼吸一停,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抬起铁盆挡在了两人身上。 耳边金属穿透的声音如破金戈,陶苓顿感不妙,一道闷哼立马响起。 也顾不得身后还在扭捏的三个黑衣人,陶苓赶紧坐起,回身就见那柄小箭已经深深扎进了旬泽的右肩。 血液一下窜到了头顶,陶苓颤抖的手根本不敢靠近那隐没的箭羽,几乎是眨眼,那块衣服便被泛黑的鲜血染湿了。 熟悉的痛从肩头蔓延到心脏,上辈子的回忆险些在一瞬吞没旬泽的意志。 但还好是险些,旬泽苍白着嘴唇,不合时宜地扯起了一丝弧度。 眼前人惊慌的流了泪却不自知的睁大着眼睛,脸色简直要比他这个受伤的人还要差。 地上的三个人已经吐着白沫晕倒了,窗外夜雀惊叫,时辰不早了。 旬泽作势起身,陶苓赶紧扶起他。 “我们得先离开这,山贼还有第二波。” 他言简意赅,只说了几句喉间便一阵翻涌。 陶苓慌里慌张的点头,挎起了没动的包裹,又赶忙来撑着旬泽。 忽的头上便是一沉,陶苓凌乱的头发被顺了顺,“别害怕。” 王爷现在一副要死了的样子,说这话真的很没有说服力。但是很神奇的是,陶苓安心了。她抹了抹脸上的冰凉,镇定的跨过门口扭曲的三人。 甚至在见到桃儿空空如也的房间时,第一反应不是担心而是放心。 这帮山贼连漂亮的老板娘都杀了,桃儿不会是被抓走的。 本来安排明日赶路的马车就停在院子里,匆匆扶着王爷坐好。陶苓马绳子一飞,直直奔向了下个小镇。 急促的马车颠簸的很,旬泽强撑着意识吞下另一半乌玉扣里藏着的药丸,才沉沉昏去。 第43章 “大夫,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吗?” 旬泽刚一清醒,耳边就传来了这样的对话。 陶苓背对着简易草床,不知道王爷已经醒了。 她昨日好不容易才在这偏僻的地方找到了一个郎中。大夫简单处理了一下流血的伤口,只说早上再看看情况,陶苓焦急了一夜,没想到真是坏消息。 陶苓的神情大夫看在眼底,他擦了擦额角的汗,摇摇头只能表示无能为力。他不过手浅看了几年伤风头痛,这泛着青紫的血口一看就是中了毒,哪是他这乡野大夫能解的。 “夫人,趁着伤口的青紫还没化开,赶紧去青牙城看看吧。那儿人多,郎中医术也要高些。”大夫安慰道,留下几副止血的草方子就离开了屋子。 虽然原本就没有多大期待,真听见大夫这么说,陶苓有些慌。 站着的人垂着脑袋一时无言,旬泽蓄了些力气,撑着手肘起身,“别急。” 旬泽脸色已经接近白纸,却偏生要露出安慰人的微笑,若不是星目尚有神采,认做伥鬼也不意外。 陶苓回身看见王爷这模样,就是眼眶一热。她努力眨巴了几下眼睛,赶紧扶着人坐好。 这一小小的动作扯到了右肩的伤口,旬泽眉角一抽,对着近在咫尺的面容忍着没出声。 “我向大娘要了碗白粥,你吃些吗?” 不可以向病人传递负面的情绪,陶苓心里想着这点,面上若无其事的捧起桌上的碗。仿佛刚刚那个急切询问郎中的人不是她。 旬泽的目光从她微颤的手指划过,依言点了点头。 能吃就好,能吃就好。 陶苓舀了半勺白粥,轻轻吹凉后才往那苍白的唇间送去。 “你昨天突然就昏倒了,我本来还想着找家客栈,但来不及只好借宿了一户人家。大娘人很好,不害怕你一身的血,还大半夜帮我敲郎中的门。她儿子也很好,你那么重,都是他扛着从马车到屋子的……” 陶苓絮絮叨叨,一时说了很多。 喉间隐隐不适,旬泽慢慢听着,只有在听到大娘儿子的时候蹙了蹙眉。 一碗粥见底,才惊觉自己聒噪的陶苓抬眸,王爷的眼睛里却盛满了柔光。 明明此时的王爷比任何时候都要狼狈,血污凝固在未换的旧衣上,头发散乱甚至脸色灰白,陶苓的心跳却漏了一拍。 旬泽眸光一闪,眼中温柔愈深,“王妃把我丢下也可以的。” 本就微弱的呼吸渐渐停滞,旬泽一错不错的盯着陶苓,这是他给她的最后一次机会。 陶苓先是一怔,继而瞬间就皱起了眉头。她起身放下碗勺,只觉得刚刚听到的话刺耳,“别乱说话!吃完睡一会儿,我们立马就出发。” 好像不被信任的感觉让陶苓有些生气了,她头也不回的走出屋子,连门都忘记了扣上。 门缝里微光还能看见陶苓愤愤的身影,旬泽嗑眼一笑,不过短短片刻,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睡着了。 “姑娘,你夫君好些了吗?” 陶苓刚把碗放进院子边的井水盆里,昨日帮了大忙的大娘窝着手从屋子里出来了。 大娘满脸关切,就是一个口一个你夫君的,总是让人怪怪的。 陶苓低头清洗着,点点头,“还行。大娘我们一会儿就走。” “哎呀,你别,我来。”徐大娘忙抢过陶苓手里的碗,她瞅小姑娘这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哪能干粗活。昨晚上虽然看不太清,但这会儿天光有鼻子有眼的照在小姑娘面上,以她眼光看,定是哪个富贵人家。 大娘劲大,活利索,陶苓抢不过只好在边上浇水。 小姑娘脸色不好,徐大娘就挑着家常里短聊,没一会儿自家儿子就回来了。 昨日多亏了这位大哥,陶苓见着他扛着柴回来,忙上前搭手。 “不用、不用。”徐大郎一弯腰,大捆的柴就落到了地上。 想帮忙没用处,反倒扬起的尘土让陶苓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一时小院里的人都笑了。 不尴不尬的摸了摸鼻子,陶苓索性跑去边上处理郎中留下来的草药。这些全部装在布兜子里才好敷在王爷伤口上。 左边儿子收拾着柴火,右边陶姑娘摆弄着草药,一高一矮竟有些和谐。徐大娘笑着笑着眼底就多了些羡慕,若是她儿子媳妇也像陶姑娘这么漂亮就好了。 弄完了草药,陶苓就想和大娘们告别了。回屋轻手轻脚的取了些银子,陶苓就直直把荷包塞进了大娘怀里。 “哎呀不用不用,”大娘正择菜呢,陶苓就来和她客气。 陶苓趁着她湿着手,忙放进她腰间的布兜。徐大娘这才笑眯眯收下。 “一会儿还得麻烦徐大哥了,我……我夫君他还不方便,”陶苓转头又对徐大哥说道,就见他爽朗一笑,拍了拍胸口,“妹子放心。” 见一切都安排妥当了,陶苓才回屋。正打算叫醒旬泽,就见他寻着门开的声音看了过来。 前脚刚对人称我的夫君,后脚夫君就醒了。 陶苓脸色微红,让开了身后,“我们走了,我拜托了徐大哥背你一下。” “还是到马车上?”徐大郎撸了撸袖子,见陶苓点点头,大步走到旬泽的床前,“妹子你就放心吧。来,兄弟手给我。” 哥? 妹妹? 旬泽的脸色一黑,身上的寒气重了些。 王爷僵着不配合怎么上的去,陶苓赶紧上前搭把手。谁知她一伸手,王爷的身体更僵硬了。 “我能自己走。” 她不信。 陶苓不赞同的皱起眉,昨晚还昏迷的人今天就能下地了? “是啊,兄弟你别怕,我这一身腱子肉,还拍摔了你不成。”蹲在床边的徐大郎大刺刺说完,就觉得脖颈一凉。 “我要自己走。” 旬泽的目光笃定,带着陶苓不能理解的执拗。眼看着僵持下欲崩不崩的纱布,她还是顺了王爷的意。 试探着伸手扶住王爷的腰,见他没有排斥自己的意思,陶苓这才松了口气。 正如旬泽所说的,他能走。虽然有些慢,但还是顺利到了马车。 关了门帘,陶苓千感谢万感谢,道别了帮着拿东西的徐家母子。 马车缓缓启程,徐大娘瞅着目送的儿子,揶揄了几句,“让你不讨媳妇,这下子羡慕了吧。” 徐大郎黑脸一红,挠了挠后脑勺,“娘,娶媳妇的钱还差一半呢,等我赚到了再说。” 她儿子孝顺不舍得她累,彩礼钱都是自己挣的。徐大娘半是欣慰半是感动,想起了陶姑娘塞的荷包就赶紧从随身布兜里掏了出来。 荷包做工不咋地,绣的歪歪扭扭的。徐大娘拎着小口一打开,顿时傻了。 “儿啊,娶媳妇的钱有了……” 远处渐行渐远的马车驶向了青牙镇,与此同时,被山贼血洗的客栈在行者的尖叫声中迎来了第二波客人。 “太吓人了,先生我们赶紧走,”童子揪着书生的袖口,只瞟了眼客栈的入口,就被里面的血晃的眼前发黑。 书生也好不到哪去,两人哆嗦着就背着行囊赶紧离开了这个客栈。 紧随书生两人之后的便是一批步履矫健的人。 为首之人蹙着眉环顾四周,在看到门柱不起眼角落的一道白线时瞳孔一缩。 “搜!” 来人四散,从后院前院分路前进,除了几间房子是空的,其余都是血迹斑斑。 飞身来到三个黑衣人仰倒的房间,一刀半蹲着检查了一下,却没有发现任何的身份痕迹。 沉吟了半响,他才开口,“全部带走。” 隔壁房,穿着兵服的士兵早就死绝了,浑身被扒的干净。一刀仔细摸了一下才在衣服的夹层里找到了任职文书。 王爷任边州通判的文书。 收好东西,一刀转身便想走,突然后院巡逻的下属找到了一个昏迷的女人。 “她晕倒在茅房的角落,头部有瘀血,应该是撞上了什么东西,正巧被他们忽略了。” 一刀一看,是桃儿。 他们有任务在身,着实不方便。一刀抿了抿嘴,点了一个红色腰带的属下,“就你,租一辆马车照顾她,暂且跟在我们队伍后。” 柳俊本来正凛神听着吩咐,闻言顿时傻了。让他一个大男人照顾一个姑娘? 拿刀的手有些不稳,柳俊瞄了眼门外站岗的小弟,沉了沉嗓子,“大人,让柳杰照顾吧。” 一刀琢磨着地图,头也没回,“就你。” 柳杰嘴不严,若是让王妃身边的大丫鬟知道了他们,王爷不得让他们脱层皮。 苦着脸接过兄弟递过来的女人,柳俊一人落在了队伍后头。 …… 行至一片树林,陶苓握着缰绳的手紧了紧,她放慢速度朝门帘里喊了一声,“王爷?” 五秒、八秒没有回声,陶苓吓着了,赶紧又叫了一声。 马车里才慢慢传来了一声回应,“嗯。” 旬泽额上冒着虚汗,转头看着肩头因为颠簸染红的纱布,神色淡淡。 再度从乌玉扣里拿出最后一粒药丸,吞下后,旬泽艰难的合上乌玉扣,继而不太整齐的束住了颈后的头发。 一番动作下来,嘴唇的血色全无。 就在意识险些消失的一瞬间,旬泽似乎又听见了陶苓不放心的呼喊,他挣扎着想回应一声,一道破空声咻的穿破了耳膜。 第44章 来者不善。 旬泽撑着马车的门框坐起,刚撩开帘子,一只箭便擦着窗户射向了前面。 黑马感觉到了不安开始躁动,陶苓已经有些扯不住缰绳了,正手脚并用间,一株不细的树硬生生因为飞来的箭矢而裂开。 她倒吸一口气,手上的力道有些不受控制,马车的行径一下歪歪扭扭了起来。 “握住缰绳,最大力度驾马!” 旬泽在马车里大吼了一声,话音刚落,忍了许久的鲜血喷涌而出,剧烈颠簸后,细看车内的脏污还有不成样子的米粒。 抹了抹嘴角,旬泽半跪着挪到了车前。 风簌簌的刮过脸颊,陶苓已经看不清左右的路了,只能用力握着缰绳让马车朝着直直的方向冲。 “咻——”又是一支箭射了过来,这次的距离近到陶苓能听见箭羽颤动的声音。 眼睛倏的正大,她不敢回头。 一只苍白的手握住了震颤的箭,旬泽眉间骤紧,它距离陶苓头顶只有半掌距离。 “看到前面那个拐角了吗,在经过那个石头的时候和我一起下车。” 旬泽附在陶苓背后说着,宽大的身体半跪着形成了一个掩体。 直接跳车? 陶苓很担心王爷的身体状况,但是眼下一直坐着马车反而是很大的目标,如果下车逃走,在马车的转移下,那些人也许就找不到他们了。 “王爷你抓稳我!” 没有多少思考时间,林子的拐角就要到了,陶苓强压下心惊肉跳,一声马嘶,速度反而愈加快了起来。 下一秒,几乎使上了全身的力气,马车左转直直奔向了林子的另一头。 随着一声闷响,巨石前滚落下两个人。 手肘落地的感觉很疼,陶苓嘶了一声,转头才发现,旬泽环着自己承受了最大的落地冲击。 刚才她刚松缰绳的一瞬间便被一股力量带到了车下,陶苓赶紧起身,旬泽肩头的纱布已经红了大半。 “王爷王爷!”他闭着眼睛,陶苓焦急呼喊着,很怕他在这里失去意识。 一瞬间的晕厥消失,旬泽忍着翻涌的气血,睁开眼睛就是挂着眼泪的陶苓。 无力的伸了伸手,旬泽快速的打量了一眼周围,“我们往那边走。” 巨石旁边幸亏只有尘土,痕迹不算明显。旬泽借着陶苓的身体起身,在巨石边不起眼的一角划了一横。 陶苓也不知道王爷在干什么,内心隐隐的焦急,只好更加使劲的扶着王爷往那个方向走。 茂密的灌木丛压住了无人问津的小路,与马车一路行的大路相去甚远。 直到周遭的鸟声渐渐远去,旬泽回头最后处理了一下痕迹,才终于放心。 浑身的酸痛一拥而上,低头看着陶苓的脑袋,旬泽毫无血色的嘴角勾起一丝弧度。 肩头一沉,一路沉默的陶苓红着眼眶咬了咬牙。 “沉不沉?”水分流失过快,旬泽的声音有些沙哑,这次他省不了力气了。 “王爷太瘦了,当初让你多吃点你还不肯,”陶苓轻声抱怨,也不知道减的哪门子肥。她说着说着眼泪悄悄憋不住了,一滴一滴砸了下来。 旬泽脸颊一凉,微瞌的眼皮子掀了掀,看着白皙的脖子上使着劲的青筋,轻轻吻去了上面的湿润。 陶苓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直到天都黑了,从一片树林又走进了一片树林,却还是不见一户人家。 唯一能让她放心的就是没有人追来了。 月亮还没出来,林子暗的过分。终于见着前面有个小水潭了,陶苓才把旬泽轻轻放下。 “王爷,王爷?”她轻轻唤着,旬泽紧闭的眼睛还是没有动静。 陶苓脱下了外衣盖在了旬泽身上,想着捧一点水给王爷喝,结果一路胳膊发颤,洒了又洒。 她只能反复多次,捞着点水给王爷润嗓子。 直到旬泽的嘴皮子终于没那么干了,陶苓这才坐下。 脱力感在四肢蔓延,她蜷着双腿,在这荒郊野岭看着地上的人突然一笑。 王爷那么大个子,居然也被她一路没摔的运到这了,人的潜力果然无穷。 没经历过这么大的运动,陶苓渐渐软下了身子,攥着王爷没受伤的胳膊沉沉睡去。 …… 追踪的人骑着马一路直追,慢慢靠近了红顶狂奔的马车。马上的黑衣人对视一眼,没有半分犹豫,射出了最后的弓箭的同时便飞身而上,几刀便砍开了厚重的车帘。 谁知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不好,被他们逃了。” 自从发现三个同伙失事,他们便追了过来,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更是被这破马扰了视线。 为首一人愤愤甩刀,马蹄一软,这狂奔一路的马当场死亡。 “我们跟着这马从青牙岭到了青山镇,他们肯定还走不远,回去追。” 几人调转方向,乘着夜色,飞奔而去。 此时巨石林子里站着不少人。 一刀矮身寻到了主子的标记,直接一声令下,“四处搜寻。” 他一人也带着佩刀往一个方向走去。 一开始路上没有丝毫痕迹,渐渐的,从一处半折的杂草开始,两个人的路线开始清晰。 一刀皱眉加快速度,王爷情况不好。 行至水潭处,一刀才终于看见了躺着的两人。 他飞身过去,脚尖刚落下,地上的受伤的人便睁开了眼睛。 旬泽的眼白里满是血丝,他敏锐的感受到了动静,下意识握紧了拳头。直到看清是一刀才渐渐松开。 歪头觑了眼沉睡的陶苓,旬泽没有动她环着的那只手,被一刀扶着靠在了树根。 “属下来迟,请主子怪罪。” 一刀扶完旬泽便重重跪下,旬泽眉头一皱,“别吵醒她。” 一刀压着的脑袋愈加低,从怀里拿出一瓶药,声音微忽,“王爷,请尽快服用。” 两年前,见着主子的第一面,他的任务不是护送旬辽战役中身受重伤的王爷回京,而是做出一份解药。 一份专治箭毒的解药。 无数个大夫被关在院子里,整日琢磨出这个玩意儿。旬泽低头看着玉瓶里不过指尖大小的药丸,肩头的伤顿时传来熟悉的痛痒。 那是一点一点腐蚀血液的痛,远没有上辈子那么快,却一样令人厌恶。 旬泽收起,放进了怀间。他神色冰冷,声音低的像是深冬的夜,“那些是什么人。” “那些人身上没有一点标志,属下只查到他的鞋用到了常州特有的麻料。但这种麻料稍微繁华的地方也可以买到。” 简而言之便是一无所获,一刀羞愧低头,跪着等主人的发落。 常州…… 旬泽蹙着眉若有所思,视线落到了一刀紧绷的背部。 “来的慢,来的晚,”他每说一个字,一刀的背便要紧上一分。 若是他上辈子的规矩,这等没有用的下属早就扔进了狼窟虎穴。 旬泽眯眼,那箭要是再准一点,陶苓早就在驾车的途中死了。他越想,眼中怒火越甚,几乎无法控制的回想起那不过半掌距离的箭矢。 忽而左臂依偎着的温软一动,陶苓毫无防备的睡颜映入眼帘,依然的完好无缺。 她没有想象中插着箭倒下。旬泽蒙上阴影的眼睛缓缓明朗,“回去自行领罚。” 没有一丝怨言,一刀起身便想吹哨子招来其他人。旬泽轻声阻止,“不用,你们跟着就行,我和她自己去边州。” 主子的身体状况不宜如此,一刀欲言又止,看着王爷低头温柔的眉眼,没有再说废话。 解开乱糟糟的纱布,一刀重新包扎好伤口便行礼离开。林子再度陷入了安静,一群黑衣人无声的守在了远处。 离巨石不远的大路上停着一辆小巧的马车。 车内的烛火暗淡,使人发困,除了车门口昏昏欲睡的男人,车厢里的女人似乎很是不放心。 桃儿努力睁着眼睛,她缩在车厢一脚,怀疑的眼神不时扫过堵在车门口的男人。 哪有那么巧的事,她昏迷刚醒就碰到了来客栈投宿的行人,这人不走正门,却非要走后门,这才好心救了自己? 这柳杰身量高大,言行举止不像是普通人。桃儿抿着嘴,警惕的抱住膝盖。她们走时客栈空空,说是被山贼洗劫了,保不齐这也是个同伙呢。 她想着又担心起不知所踪的王妃和王爷,脑子里一时竟不知道何去何从。 车里的姑娘瞧一天了,柳俊闭着眼睛挑了挑眉,突兀的开口,“您累不累姑娘?不累我都替您累。按我说,若是你主子还有命在,肯定会去边州的。我也不是坏人,好心送你,你咋还这么防人呢。” 王妃他们一定活着。桃儿瞪了眼柳杰,暗自呸呸了几声。 不过眼下除了和这人一起,倒是没有别的办法。桃儿闭上了眼睛,她还要留着力气找王妃他们。 觑着小姑娘终于配合的闭上了眼睛,柳俊暗自松了口气。他指尖一弹,半亮不亮的烛火便熄了。 良久,林子里走出了一个个子比柳俊要矮些的男人。 “你怎么才来,”柳俊飞身下马,接过自己弟弟递过来的东西。 “好不容易才找到主子呢,你这点事当然放在后头了,”柳杰没好气递过钱袋,就想上车和自家哥哥凑活一晚。有个板子总是比光秃秃的地好的。 柳俊正想阻止,两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一些动静。 快速隐至到了树林里,只见几个蒙面男人架着马车匆匆而过。 “方向看着是要回青牙岭啊。” 兄弟俩对视一眼,弟弟柳杰便暗中跟了过去。 第45章 有些烫的阳光洒在了脸上,陶苓动了动眉毛,睁开眼睛后才发现早已日晒三竿了。 王爷! 感觉到手中空空如也,陶苓赶紧起身。转身一看,王爷还安然地靠在树干边,她提起的心这才放下。 蹑着脚悄悄走过去,陶苓拉起王爷松散的外套,蹲在一旁小心的检查他右肩的伤口。 “这纱布昨天还不至于这么散啊?”她有些纳闷,边嘀咕着边上手紧了紧,“倒像是被人扯的。” 简单处理完,陶苓在池边自己鞠了把水洗漱了一下,转头看见王爷这小花脸有些发愁。 昨日奔波一天,虽说阳光下王爷眉目依然好看的不像话,但鼻尖脸颊的灰土还是很显眼的。 她刚纠结了一秒,长长的睫毛一颤,某小花脸就醒了。 尚处于迷茫状态的眼睛发着水雾,旬泽看着近在咫尺的陶苓,有些怔愣,“怎么了。” 这还是她头一次见王爷这么憨,陶苓低头偷摸一笑,等表情不那么明显了才抬头,“没什么,我就是在想,用什么给王爷洗漱呢。” 旬泽觑了眼带笑意的人,逐渐清醒的眼底闪过一分狭促,“我衣领里有娟子,王妃你用这个吧。” 王爷还用手绢啊,比她讲究。 远行完全没想着在兜里放丝绢的泽王妃摸了摸鼻子,“哦。” 她自己尴尬完,半天也没见王爷递过手绢。抬头便见王爷一脸无辜的直盯着自己。 受伤的右手勉强的动了动手指,旬泽颇为明显的暗示了一下,才看见傻乎乎的王妃恍然大悟。 早直说嘛。陶苓不好意思的低头,往王爷衣襟里伸手,“是这吗?” 衣衫轻薄,丝绢更是柔软。 陶苓本就不懂古人衣服的构造,盲寻了一番,下意识就往微鼓的地方抓了抓。 咦?没有啊。 作乱的小手轻轻软软,旬泽的腹部一紧,看着还不知好歹四处乱摸的人,他眉心一跳。 “别动,在右边。” 他的声音有些微哑,也不知是受伤了,还是因为刚起。陶苓凑的很近,只觉得脑袋晕乎乎的,仿佛在她耳朵里共鸣了。 依着王爷的话,陶苓又掏了掏,总算抽出了丝绢。 只是她动作直愣愣的,手伸出来的时候好像又蹭到了什么微鼓的东西。 僵着身体的旬泽呼吸一紧,右肩上的纱布悄然红了一些。 捏着带有体温的丝绢,呆了三秒的陶苓终于反应了过来,连滚带爬的窜到了水池边。 “王爷也不说一声。” 陶苓在水里揉搓着丝绢,脸色通红。她小声嗔怨着,提了湿润的丝绢便要起身。 不对啊,这花纹怎么这么眼熟。 陶苓刚才还没注意,现下湿润的丝绢摊开,右下角处歪歪扭扭的绣样一下就明显了起来。 古人休闲花样少,她闲暇时让桃儿教了些女红,无奈手艺不行,就只在丝绢之类的小玩意儿身上绣着玩。装钱的荷包就没少被她糟蹋。 “这……”,还未平复刚才的波澜,这又来一出。陶苓暗暗横了眼靠在树边的人,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树根处被划了一痕,旬泽垂眸见了,明白一刀他们已经安排好了,这才抬眼。 不远处扭扭捏捏的王妃面若红霞,旬泽瞥了眼她的手,唇边扬起淡淡的笑意,“这又是怎么了?” 他眼里坦坦荡荡,好一个端正无辜。 好像私藏自己的丝绢的人不是他一样。莫非是真的误拿了? 毕竟也同床了一阵子,倒也不是不可能。陶苓暗恼自己胡思乱想,跺着脚磨蹭到了王爷边上。 “回王爷,没事呢。” 她轻柔的擦着细腻的皮肤,只是这话未免有些咬牙切齿。旬泽闭着眼睛任她动作,嘴角的弧度就没放下。 完好无损的左手尽职尽责的躺在一边装死,感受着湿润离开眼窝,旬泽的声音重归清朗,“王妃丝绢可要记得还我。” 还你还你还你。 仗着王爷闭眼,陶苓光明正大瞪了他一眼。好半响才把有些干了的丝绢塞到了王爷衣襟里。 “接下来我们往哪走?” 从起床到洗漱也不过多久。再度扶起王爷,陶苓的脸色没了嬉戏。本来想着是要去青牙镇的,眼下都不知身处何地,若是再拖下去,王爷这毒不知道会不会发作。 丝绢被胡乱塞在了衣襟边角,旬泽不着痕迹的掖了掖露出来的部分,倚着王妃的小身板指了指东边。 “从那走,应该就是去青牙镇的方向。” 陶苓点点头,扶着王爷的手有些熟悉的发颤。应是昨天累到了,她调整呼吸,尽力忽略手肘上莫名的刺痛。 太阳一路看着两人的影子东行,而烈日灼阳的另一头,渝王府喜气洋洋。 虽然渝王正妃空悬,这侧妃之位今日却是补上了。此时西厢房门口冷冷清清,而今日的新郎官却倚着门口不理吉时已到。 “沫沫,你就别生气了,我娘安排的侧妃我拒绝不了,我和你保证,日后她过门了我一步也不会踏进她的房门好不好?” 旬渝诺大一个男儿,现下愁眉苦脸的央求,莫说往日花红酒绿的花花事迹,就是知他本性的老王妃也要气一声是真爱了。 房间里毫无应答,旬渝是有些真急了,一声声“沫沫”叫的更是温柔。 屋内南如沫漫不经心的擦了擦沾水的指甲,瞥了眼洋钟上的时辰,这才在千呼万唤中应了一声,“吉时已到,臣妾就不送王爷了,您快去吧。” 凄婉的声音如泣如诉,打在焦心的旬渝耳朵里就是一声声软琵琶。他哪还受得了,也不顾着君子形象了,直直推开了门。 屋内案几上坐着的温婉女子一身雅淡,可不就是他回府就被母亲喝令不许出门的沫沫。 再看那眼角欲垂的泪滴,旬渝心疼的不行,赶紧过去就把娇软的美人搂在了怀中,“都是我的错。” “王爷,”随行的小厮欲言又止,没敢跟进去,只得在外面急得团团转。 吉时不可耽误,更何况还是尚书家的次女。小厮最后瞄了眼屋里相拥的两人,跺着脚就往老王妃的住处奔去。 南如沫瞧着门外的人远去,垂眸的脸越发楚楚可怜,“王爷哪里有错,都是臣妾的错。臣妾错不该生于那烟柳之巷,更错在贪了王爷这一份心,如今侧妃已定,臣妾……” “胡说!” 她这番话说到了旬渝心坎子里,他连忙打断,便是紧紧抱住了南如沫,“你再等等,母亲不过强势这几年,往后这王府还是我当家作主。” 这便是承认自己还没母亲有实权了?南如沫惊讶挑眉,他可不是这样的人。 旬渝虽说是承诺,随这话的却有几分真心。他父亲去世后,母亲愈发偏执,他诸事大小还得汇报,一点都不像个真正的王爷。 甚至还不如那个病秧子旬泽。 他越想着,郁气越甚,对这次毫无通知的娶亲更加愤怒了。 耳听着旬渝借着承诺抱怨,南如沫估量着那小厮的脚程,这才抬头宽慰,“那,我可相信王爷了。” 她美目怜怜,短短几句却依旧温柔,仿佛全身心的信任和听从。旬渝爱的便是这份顺从,当下起身便决定要给那新侧妃脸色。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新郎官才珊珊前去宴客厅。 前头小厮刚到老王妃的住所,后脚屋里花瓶迸碎的声音便刺耳的响了起来。 “孽子!孽子啊!” 一身华贵的沈云随手挥下了花瓶,气的脑仁生疼。她被亲妹妹扶着坐下,揉着太阳穴,只觉得地上的碎片都晃的讨人厌。 “还不快清理了。” 沈月瞪了眼下人,看着气的不行的姐姐对自己这个侄儿也是无奈。 “那可是尚书的女儿。” 这位苏尚书可是老臣一派的,若是渝儿能搭上这边的关系,在朝中的分量可就不一般了。 “够了!他现在一心迷着青楼的那个玩意儿,简直是,简直是——”沈云越说越气,身子骨大起大落下重重咳嗽了几下。 下人战战兢兢的捧上梨茶,“夫,夫人,吉时快到了。” “你先去吧,”沈云扶了扶额头,她近日风寒,不吉利。只能托自家妹妹代为参礼,“可得哄好那位。” 沈月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屋子里只剩跪在地上的丫鬟了,沈云缓了半响,才恢复了平静。 “你先下去吧。” 吊着心的丫鬟忙不送的退下,仔细关上了门窗。 不过片刻,角落屏风后竟走出了一个男人。 “你的头还晕着?” 男人的话不失关怀,沈云觑了眼,神色淡淡的摇了摇头,问起了他事。 “死了吗?” 她的身体都是小事,儿子的威胁除没除才是大事吗? 男人嘲讽一笑,想着下面汇报的结果,声音变得沉重,“没死,但应该也活不了。那毒世面上可没出现过,若是没有防备,最迟两日便会发作。” 男人一向稳重,能这么说应该就是很有把握的。沈云耸着的眉峰松了松,语气稍软,“谢谢哥哥。” 她保养得宜的脸依旧美丽大方,恍惚间还能看见小时候青梅竹马的影子。 男人干瘦的手紧了紧,倒底是没抚上那细腻的脸庞,“若还有事,托人找我。” 第46章 押送旬泽的士兵没有三天一次的回报阿消息,泽王被山贼所杀的消息终于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 “可惜了,泽王还那么年轻。” “是啊,王妃还给我送过东西呢。” 街巷有年迈的妇人唏嘘,远处蹒跚着脚步的乞丐却突兀的扬天大笑。 青紫的面庞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发灰,徐凡没有理侧目而视的行人,自顾自的笑着。他怪异的面色上竟有了几分神采,就连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断的腿也没有那么不利索了。 破旧的草屋里,曾如芳刚煮好饭,儿子就回来了。 桌上是简单的馒头咸菜,皱巴巴的手抓了抓麻布裙,她犹犹豫豫地打了声招呼,“儿子你回来啦。” 说完,曾如芳就闭上了眼睛,却没想臆想中的臭骂并没有出现。儿子的脸色更是可以说的上和煦。 她眨了眨眼,在角落坐下。难得儿子没有数落的吃着饭菜,曾如芳久违的露出了个稍显生疏的笑容,“这是发生了什么高兴的事?” 黄色的馒头不好嚼,徐凡一顿。也是,在他被揭穿身份,拖着虚弱的身体还被各个营生拒绝之后,这的确是一件喜的不行的大喜事。 嘴角的笑咧到了耳根,徐凡转头对着角落里瘦弱的人语气不掩兴奋,“旬泽死了!哈哈旬泽死了!” 屋子里的光太暗了,曾如芳只觉得浑身发抖,嘴角谦卑的笑却僵硬的不肯落下。 …… “真死了?” 与此同时,一声发问,同时在紫禁城的前后响起。前者激动难耐,后者错愕悲伤。 面对血缘至亲的死却如此兴奋不已,来福恭敬的低着头,仿佛没看见一般,继续说道,“中毒了,还不是一般的毒。” “你们没查到更具体的?”皇帝在书房里踱了两步,忍不住追问。 他们的手眼最多跟在一里之外,等第二天赶到只能看见一片狼藉。来福摇了摇头,他也不能打包票。 见他摇头,皇帝略有失望,但眼神不禁亮了起来,这不算坏消息。 若是旬泽狗急跳墙,真把那股南疆势力扯出来,岂不是两全其美。只是这次是谁安排的还尚未可知,应该不是旬渝。 理智到底是管不住多年的期盼了,他越想呼吸越急,几乎耐不住自己的脚。只见他突兀的一停,“去,务必要紧跟那边的消息。” 角落里的隐形人应声听命,来福也在汇报后俯身退下。 而与这边不同的是,椒房殿里,皇后听了玉梅的“道听途说”直直软倒在了椅子上。 她最害怕的事还是发生了。 浓浓的愧疚压在心里,一旁宝儿手里玩的拨浪鼓还是陶苓从京里手艺人里收的,眼见着宝儿咿咿呀呀的晃着拨浪鼓,皇后几乎要垂下泪来。 “还没看到尸体,也不一定啊娘娘。”玉梅连忙安慰道,把宝儿抱进了皇后怀里,见她恍惚的眼睛有了神才放心下来。 怀中的小人用软软的手掌圈住了手指,微微的温暖传来,皇后的眼神一定,“我记得父亲的门生里有位是管辖临疆三府的?” 娘娘是想托那位大人寻人吗?玉梅点点头,泽王现在不知身处何地,娘娘此问,她有些不着头脑。 皇后摇摇头并未解释,只心里琢磨了几番,当下便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一行行字落下,母亲的柔弱渐渐消退,皇后的面容又拥有了往日的锋芒。 远在天边的陶苓并不知道他们的“死讯”已经在京中传开,此时她的心神全然被王爷愈加恶化的情况吸引走了。 也许是运气好,他们顺着太阳的方向走了半天,顺利到了青牙镇。 顾不及行人的注目,陶苓扶着愈加沉重的身躯直直往镇上最好的医馆而去。 “大夫,赶紧看一下我夫君。” 不轻的身体被闻声赶来的大夫和药童扶到了后堂,陶苓在一旁看着他们查看,咬着嘴巴没有出声打扰。 早在不久前,她就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重量,偏头一看,王爷果然白着脸晕了过去,她紧赶慢赶也只能快了一点。 大夫掀开了不严实的纱布,顿时皱起了眉头。 虽然创口不大,但整个右肩都黑了。 他也算闻名百里的大夫了,这中毒的症状却从未见过。 陶苓觑着大夫沉重的脸色,心中本来就不大的期望顿时更小了。 “还有有救吗?”陶苓的声音有些颤抖,风尘仆仆的脸上忍着泪花子。大夫看的心生不忍,本着尽职的医德如实说道,“我只能暂时压住这不知名的毒,若是用药后,发黑处还有扩散……” 他一边利索的写下药方子,一边叹了口气,“那夫人你只好准备后事了。” 这就准备后事了? 陶苓又气又急,泪花子糊了一脸。她心里不相信的摇头,看着任大夫动作连眉毛都没动一下的人却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 “王爷……”陶苓轻声喊着,床上的人却没有动静。 半响,她抹了把脸,直直往外去。王爷一向干净,现下旧衣破缕,头发上都是灰土,定是难受极了。 大夫也说了是有可能,药还没试过,她不能这么早放弃了。 青牙镇不比皇都繁华,但街上也是人来人往。 还好陶苓带的钱多,她先去买了一两件衣服,亏得老板娘提醒,才发现自己也脏的不行。 她回了医馆稍稍打理了一下自己,医馆的小童就把药端上来了。 没有假他人之手,轻轻扶起王爷的背,陶苓一开始还喂的不熟练,渐渐的,那药便再也没从那苍白的嘴边淌出去了。 喂好药,陶苓便端了热水给王爷擦脸擦身子。 她小心翼翼避过包扎后的肩头,仔细擦了擦上半身,下半身想了又想还是没动。 只是到了换衣服这个环节有些困难,王爷肩宽,她一手尚且圈不住,更别提把衣服从他背后扯出来,再换上新的。 端着另一副汤药的小童上来了,好心帮了忙,陶苓才艰难的完成了任务。 一下午便在喂药、收拾中度过。 一早赶到青牙镇,陶苓本就疲惫,强撑了大半天,眼见着王爷的面色好像红润了些,心下微松,趴在床边就直接昏睡了过去。 小童端着晚饭推开门,见着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 一脸倦容的女子侧脸趴在男人的腿边,眉间轻蹙,似乎梦里也不安生。 床上虚弱的男人双目紧闭,却好知道有人在身边一样,眉目柔和。 昏黄的晚霞从窗边落到那床褥上,两人的手并未触碰对方,那拉长的影子却轻轻依偎着,无比亲密。 小童低头一笑,将清粥小菜放到了一旁的桌案,便轻手轻脚地掩了门。 大旬皇城。 青牙岭客栈的刺客去而复返,柳杰当时便觉有些不对。给统领一刀留了消息,便追着踪迹跟人。 哪知那伍人回了皇都却四散而开,相当专业。 他一时难以分辨,报了信便留在皇城等待这些人再露马脚。 此时,渝王府正上演着一场闹剧。 “好哇,旬渝你有本事你就把这个青楼女子扶上正妃的位置。没本事今天我就是以侧妃的身份罚她怎么了?” 尚书之女嫁到渝王府还从没受过这么大的委屈,丈夫天天呆在一个青楼出身的女子屋里,看都不看她一眼。 苏芮瞪着眼前的一对人,胸膛起伏的厉害。 “沫沫你没事吧?”旬渝扶着南如沫,担心地问道。他不过是出门了几个时辰,就被这侧妃逮到了机会。 南如沫垂了眼帘,轻轻摇了摇头。但依在旬渝身上的膝盖颤抖着,好似控制不住力气。 她今早被旬渝侧妃找了个由头罚跪在后花园,等到旬渝回来已经过去了快三个时辰。 旬渝一下发现了南如沫的颤抖,懒得理母亲硬要他娶的苏芮。打横抱起南如沫便回了房。 这尚还在外头,多少家奴看着。旬渝半点没给面子。 苏芮怒火中烧,一声不坑便携了丫鬟回了尚书府。 等到旬渝母亲沈云听说时,尚书府大门已是紧闭不开。 “孽子,孽子!”沈云捂着额头,只觉得头痛难忍。 “旬泽那边侥幸逃了,旬渝又不争气。”她恼得拍了下桌子,一双男人的手揉了揉沈云的掌心。 “咱儿子还有机会,不急。” 沈云听了这话,眼珠闪了闪,小女人做派般点了点头。 第47章 “夫人,夫人?” 陶苓是被大夫唤醒的,她擦了擦口水,赶忙让开身位。 不过是一觉的功夫,王爷刚喝完药那会儿的红润消了个一干二净。 接下来就是要检验药有没有用的时候了。 陶苓秉着呼吸,看大夫将包扎的纱布一层层解下。 那可怖的伤口除了黝黑处继续渗血外,没有丝毫变化。 其实早在只有最后一层薄薄的纱布时,陶苓就能看见那块浓重的黑色。 只是不甘心,也不想甘心。 便是眼下毫无变化,甚至还加重的伤口明明白白敞在眼前,陶苓还是要亲口问大夫。 “大夫,情况怎么样了?” 她假装没看见大夫脸上的沉郁,却不知自己的声调早就发了抖。 小童不忍心看,这样的场景他们见多了。 大夫叹了口气,“接下来,只能看运气熬了。” 小童和大夫都退了出去。 房间里,陶苓的嘴角垂了又垂,终于还是抖着呜咽出了声。 一颗颗豆大的泪水冒出来,再砸到地上。 王爷怎么,怎么就要死了呢。 她还没有成为甩手富婆,王爷这个靠山就没了? 当初她还担心穿越后王爷走原剧情,如今王爷是没被带绿帽,但是却要死了。 多可笑。 她忍不住嚎啕,却又在意识到的时候,紧紧捂住了嘴。 明明声音压的是极小的,床上的人却隐有所感般颤了颤睫毛。 旬泽睁开眼,床边的小姑娘已经满眼通红。 那一双总是看着好吃的满眼欣喜的眸子,现在盛满了悲伤。 这悲伤是因他而起的。 旬泽觉得自己本应该很高兴,却打从心眼里觉得那灰灰的,又沉沉的东西不该出现在那明媚的眸子里。 “陶陶。” 他已经很虚弱了。微小的呼唤声重复了几次才惊动床边的人。 陶苓一惊,没注意这称呼不同寻常,袖子抹了抹泪,凑了过去。 “是想喝水吗?” 她刚端了茶杯,便发现不方便。想要用勺子,那勺子确是舀过药汁的。 陶苓拿了勺子便要出去洗,刚起身,旬泽出声拦住这有些慌里慌张的人。 “只是想和你说说话。” 说什么,明天说不行么。 背对着人,陶苓拿着勺子狠狠眨了下眼睛,视野里却越来越糊。 抵不过那声音里的疲惫,陶苓转身,却没有坐下。 她不想让这个谈话显得很正式,最好轻松的就像平时一样,听完她还能去把勺子洗了。而不是像小时候蹲在奶奶床前,心里想逃走却被话语定在原地。 旬泽眨了眨眼,没有强迫她。他已经很虚弱了,事实上,上辈子的最后也是在熟悉的痛苦中死去。 当时他身边空无一人,如今身边却有人倔强着不愿面对他死去。 “边州有老宅,”旬泽知道陶苓身上带着内印,缓了缓干涩的喉咙,继续说道:“咳咳,你带着内印给老宅的人看,他们就会……” 陶苓没有等他说完,难得有些凶的喊了声“知道了!” 旬泽柔了眼眶,心里有几分不忍,但更多的是势在必得。 “陶陶,今晚可以亲我一下么?” 陶苓其实不知道王爷为什么喜欢自己。一朝穿越,她也不过是为了自保在努力的讨好着他。 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那点看原书时对王爷的同情,渐渐的在一件件真实的事件里,变得真心,变得那么下意识。 王妃的眉头很纠结,旬泽细细地看着那鲜活着为他而跳动的情绪。 哪怕生命力在消失,痛快,他真的痛快。 窗外的野猫叫了三轮了。 这是一刀在反复提醒他吃解药。 这毒本就发作极快,第二颗解药的服用时间,本就不能拖延。 旬泽没理会那急促的叫声,轻笑了声,“桃桃可是嫌我苦?那把我的丝娟拿出来擦擦吧。” 明明就是她的丝娟。陶苓瞪了眼旬泽,被他这光冕堂皇的话给气笑了。 那点子纠结便消融在了那双闪着期盼的眸子里。 陶苓俯下身,手伸进了旬泽的衣襟里抓住了那丝娟。 极近的距离里,陶苓抬头,那双眼睛果然一寸不离的盯着她的脸。 指尖微微一颤,陶苓拽着衣襟迎了上去。 唇是干涩的,却也是柔软的。 真的很苦,陶苓闭着眼睛,细细地摩挲着,想将表面润湿,想将那苦意抿散。 旬泽不知道自己等了多久,才小心翼翼地回应着这份温柔。 他夜里偷亲了不知道多少次,这次的生涩却心动的无以复加。 圆润的唇珠不知何时又滚下了一滴泪水,旬泽叹息着吻去,要耗尽呼吸般倾尽温柔。 夜深,窗外的野猫叫了第五次。旬泽看着旁边安睡的人,终于抖着手取下了乌玉扣。 解药入喉,旬泽注视月光,只觉得两世从未有过的平静。 第二日,陶苓早早起了,付完了药费。她便出门张罗了新的马车。 她决定带着王爷先去边州。 她不管能耗多久,那是王爷的老家。他们要一起去看看。 为了轻便行事,平日里王妃的装束,她通通收拾了起来。此时挽着简单的发髻,在医馆门口与车夫交谈的样子就像一个普通的妇人。 撑着拐杖的旬泽皱了皱眉,他还是很讨厌王妃和男人亲近的样子,却在那人转身时,摆出了暖暖的微笑。 他看着陶苓欣喜地飞身奔过来,张开了手。 陶苓险险刹车,没扑进脸色尚苍白的人怀里。 不会是回光返照吧,她一下苦了脸。好在旁边的大夫捋了捋胡子,笑着安慰,“夫人福气,这位相公是好转之像啊。” 旬泽便又见那苦脸开了花,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动了动僵在半空的手。 但是很高兴的王妃明显忽略了,一把扶着他的手,将他送进了安妥的马车里。 撩开窗帘,旬泽看着她奔忙着收拾东西,再倦鸟归巢一样进了马车。 “师傅,启程!” 陶苓朗声道,末了低下头,便发现自己的手被一只大手包在掌心。 鼻尖冒着小汗珠,陶苓一笑,窝了窝小拳头,更好地藏在了那掌心里。 此时边州,边州府通判笑着擦了擦汗,看着坐于上首的临疆三府府尹,“大人,已经派人去找了,若是有消息,定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的。” 王潭抿了抿嘴,他手上捏着几日前皇后寄来的书信。哪怕旬泽王爷真遭难于山贼之手,也必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边州是个边陲小城,往日离那皇权中心远的很,先不说要贬下来一个王爷当太守,如今人失踪了,惹得府尹大人也要来他这小庙蹲点。 通判笑在脸上,苦在心里。估计这逍遥日子怕是要到了头。 青牙岭那个小客栈前后迎来了不知多少波人。但谁也不知道风波的中心人物死里逃生,乘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到了边州大门。 这是个与南疆相邻的城市,陶苓掀开窗帘便能见到一些奇装异服之人,大概就像现代的新疆一族,服饰除了些细小的差别,大概并无不同。 她满是好奇的听了几句南疆方言,耳朵搁在窗台上憨态可掬。 旬泽笑看着她,目光在转到城边几辆马车时微不可察的闪了闪。 “都到了,你干嘛不进城。”桃儿警惕地看着柳俊,这几天她与这位貌似好心的路人同吃同住,观他言行并无出格,还对她多有照顾,便放下了戒心。 但是眼瞅着边州大门就在眼前了,他却以找通关文书的借口徘徊在这城门口。桃儿不能不开始怀疑他的目的。 柳俊苦着脸在包里翻着,里面什么都没有。他总不好说是要等主子他们先进去,再进去吧。 不然提前让王妃和桃儿相遇,岂不是容易穿帮。 就在两对人停驻之际,城门口边州通判早就安排的人,总算发现了旬泽的踪迹。 几位官兵恭敬行了礼,便将旬泽陶苓二人迎了进去。 旬泽一进太守府,就见两位陌生的官员在等候。 通晓了身份后,几人通了这几日的消息。索性又交接了事宜,这才送走临疆府尹大人。 “王妃可要先行安置?” 边州通判韩千笑得谄媚,他挥了挥手,几位早就准备好的奴婢上了前。 各个花容月貌,娇态可人。 几个到了陶苓跟前,几个却袅袅挪挪去了王爷那。 陶苓撇了撇嘴,不喜他这态度。起身却是要往外走。 她这一走,旬泽本在看文书,见状抬起头,“陶陶哪去?” “陶陶要找桃桃去了,”陶苓小声一哼,不虞看那边美人端茶送水的画面,头也没回。 再说她也是真的担心,好不容易到了安全的地方,她得赶紧叫人找桃儿去。 旬泽冷了脸,扫了眼跟前的几位女婢,沉声道,“本王不用下人。” 他起身踉跄了几步追上人,握住陶苓的手腕,声音沁了蜜,“我去安排好吗,你这两天辛苦了,先去休息一会儿。” 这前后大反差的脸色,韩千一僵,知道自己拍了马腿,赶紧把一群不甘心的婢女赶了出去。 “王妃要找人?我这刚好有一队护卫队闲着……” 正说着,门口便走进了一位姑娘。 陶苓眼睛一亮,甩了大猪蹄子,便迎了上去“桃儿!” 桃儿也是欣喜,亲热的挽住陶苓,“奴婢,奴婢还以为见不到王妃了。” 一向沉稳的桃儿尚且如此,陶苓想起自己这几天的历险也是悲从心来。 主仆相见,泪眼汪汪的安置去了。 旬泽盯着自己空空的掌心,面色沉郁。 远远牵着马车,在太守府旁的柳俊收获了主子一个尖锐的眼神,他下意识站直行了个礼,他送的应该正是时候吧? 第48章 旬泽安然到了边州,就是连随同的王妃都一点事没有。 大旬皇宫,旬奕压着怒气抿了口茶水,想到自己派去补刀的人也失手了,将茶杯砸到了地上。 来福跪着的身子不偏不倚,丝毫不敢躲避。 自皇上登基以来,思虑极重,对着往日的兄弟越看越面部可憎。这下手也越来越狠了。 他叹了口气,回神便听见龙椅上的人喃喃自语,“南疆最近动静很大,定是要反了。别以为我不知道南疆皇后是旬泽的姑姑,当初她九死一生,定是恨极了朕……” 来福眼见着他神色癫狂,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兀自点头应和,一时觉得这诺大的皇宫也幽深的不行。 以前尚有皇后娘娘在一旁拉扯一二,可如今…… 从上次皇上拿公主当诱饵陷害泽王时,帝后便离心了。 “他当真这么说?” 椒房殿,皇后冷哼了一声,将女儿递给奶娘。 玉梅关上门,随皇后到了偏厅,她知道皇后定不想让公主听见。 当初旬泽的姑姑因家族有功封为郡主。与郡驸马琴瑟和鸣,也算大旬一段佳话。就因为驸马一次政见同当时的旬奕不和,他便暗中叫人污了人贪污受贿,最终病死大牢。 “如今她嫁到了南疆,贵为皇后。他开始着急了?” 年少成亲,徐晴秋本以为皇帝不过是过于执着于皇位了,却不知道他如今的想法已经可怖到了这种程度。 欲借南疆一事,谋害泽王。 徐晴秋心里头反复念着这几个字,这是来福刚传来的消息。良久,那烛火印在皇后端庄合宜的脸庞,照亮了眼中的坚定之色,“通知父亲,接下来我们徐家什么也不参与。” 几日后,边州突然起了几起暴动事件。 事发之时,陶苓正在桃儿的陪同下逛着南疆人的特色小摊,她挑了串玛瑙笑着回头,刚想问桃儿好不好看。 一阵打骂声中,刀枪入肉的声音掀起了尖叫和喧嚣。 眼见着那刺目的红滋了老远,陶苓的手一颤,珠子滚落到地上。 为首的大汉脸上划着迷彩,是最寻常不过的南疆人打扮,在这接壤的小城稀疏平常。 陶苓亲眼见过他们谈笑着和大旬人做生意,此时却是操着一口方言,甩着横肉拳拳到肉。被打的大旬人也疯了似的回击,不复平常人的温和。 几乎是斗殴事件刚起的时候,一刀带着柳俊等人便从暗处现了身,“请王妃随我们撤退,这是王爷的命令。” 面对突然窜出的黑衣人,陶苓攥紧了桃儿的手,尽量冷静的观察为首之人手里的玉佩。 玉中带血,是王爷母亲留给他的那块。 一旁的桃儿见了柳俊那张熟悉的脸惊惧相交。 陶苓反倒是冷静了下来,风波越靠越近,杀红了眼的人群已经没有理智。她顺从的被一刀等人包在中间,沿着一旁的小巷赶回太守府。 珊珊来迟的兵官火速镇压了所有人,韩千抖着手一巴掌拍在了手下的脸上,“泽王才来几天?你就给我搞出这么大的事,你不想活了还是我不想活了?” 领头的士兵是韩千的远房表弟,摸着被打的脸也不敢回嘴,“这一向是好好的啊,今天也不知道中了哪门子邪,刀都动上了。”韩家森努了努嘴,“大牢里可没几个您打点过的刺头,都是新面孔。” 韩千听得血压飙升,大喘了口气,“赶紧,去给我打点一下,务必要赶在王爷过来之前。” “要赶在我之前干什么?” 旬泽穿着官服走进了这通判院,他拄着拐杖,脸色苍白,微微颠簸的身子有些怪异。 但韩千几人却是一点不敢小瞧。冷汗直冒。 挥了挥手,挥霍程度不输王爷府的通判院大门紧闭。 旬泽笑着转了转书案的紫玉毫,意有所指的点了点一旁的镶金玉雕,“给你一个时辰,将这边州的大小诸事说清楚。” 韩千抿着嘴,虚虚看了眼周身明显不是正规军的黑衣人,讪讪点头,“王爷别急,下官这就说这就说。” 旬泽本不急于处理边州一事,他初到此地,这通判便上赶着安排美人,见美人行不通又金钱珍宝伺候。 不过贪官小卒,还没得王妃生气一事重要,想到这他眼中黑云俞沉,若不是最近他有意派人保护,这暴民一事再波及的大点,王妃若是出了什么事…… 在泽王越来越冰冷的注视中,韩千哆哆嗦嗦将为官几载的事说了个一干二净。 “王爷,就是借我几个胆子,也断断不敢拿两国的争端闹事呀。下官看来,不过是钱、人二事,一定马上就给您解决!” 韩千苦着脸献忠心。 旬泽睨了眼韩千,倒没怀疑他话的真假,两国争端…… 他一个小小的通判不敢挑起,但自然有人敢挑起。 这一审却一无所获。 最开始挑事的两人重伤死了,剩下的人多半是热血上头,大牢里一蹲后怕的冷汗都下来了,交代的事情都可有可无。 “王爷你看……” 韩千是真熬不住了,这大牢里阴森又冷,他一把老骨头都犯风湿了。 旬泽看了眼窗外的月色,估计今日是没什么进展了,点了点头。 忙不送的请走这尊大佛,韩千一路送到了门口,才吁着气关上了大门。 王妃的房间已无灯火,旬泽开了门,拐杖的声音一嗒一嗒的,有些响。他刚想放在一旁,王妃幽幽的声音便在床上响起。 “王爷可想好怎么说了?” 陶苓转过身,逆着月光,旬泽的脸晦暗不清。 她虽说没那么聪明,却也没那么傻。 今天这几个黑衣人明显训练有素,再者桃儿一回了太守府便说了,当日她被其中一个人救了,那人还假扮路人。 怎么看,王爷都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孤立无援。 “难道看着我费心费力地抬着你走路好玩?”陶苓的声音不自觉发冷。 那冷里藏着的更多的是委屈,旬泽听在了耳朵里,主动走近了月光。 他的脸清晰了,陶苓看见了旬泽眼里不加掩饰的东西。 那是所谓的小可怜不会拥有的眼神。 执着、阴冷,还有难以忽视的欲望。 仿佛被刺了一下,陶苓忍不住后退。可这小小一榻,又退无可退。 良久,旬泽笑了,他的眉眼全都弯成了平日里温和的模样,眼睛里却满满都是破碎的月光。 “不好玩,但很喜欢。” 旬泽哑着嗓子,向了一步,终于开始剖白。“我喜欢你全心全意看着我的样子,我喜欢你为着我花心思的样子。” 看着陶苓眼里的小小惊讶,旬泽继续向前一步一步,“你不知道吧,你房里吃了一半的东西是我拿的,而房里那张床,你猜,我又睡过几次呢?” 说到最后,他低首轻语。 陶苓细想了一下最早的日期,几乎在瞬间意识起,那些迷迷糊糊睡觉时挣脱不开的窒息感,那些洗漱沐浴时偶然发现的红印。 眼睁睁看着那细小的震惊转为了厌恶和害怕,旬泽自虐般眨也不眨地看着。 指甲生生掐进了掌心,如果那枚玉佩还在,他想他不会这么冲动。 明明王妃还只是猜测,明明他也可以编出更好的借口。就像他平时做的那样。 旬泽嘲讽地扯了扯嘴角,眼里充满了血丝,“我们都有秘密不是么?” 陶苓瞳孔一缩,浓重的危机感慢慢爬上了脊背。 她不知道旬泽是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但是穿越是她打算带到棺材里的秘密,至少目前为止,如果一个古人知道了这个秘密,哪怕他是对她很好的王爷,也没办法有安全感。 陶苓闭上了眼,缩进了被子里,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已经厌恶的不想再看了吗?旬泽惨然一笑,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上一世。 那双与狗男人亲亲我我的手不能动了,那双曾厌恶看着他的眼睛最后充满了血色的恐惧。 虽然讨厌,乏味,但是很乖。乖的他招招手,便会颤栗。 深夜的冷寂几乎将他吞没,要将他闪着欲望的眼睛染黑。 旬泽晃了晃,不,她们不一样。 他蹲下了身子,蜷曲着高大的身躯。 旬泽轻轻将头偏靠在被褥上,那里有丝丝余温。 “王妃……” “陶陶……” 有人躲在被窝里不想听,那他就多念几声。 早在他几乎死亡的那个夜晚,吻去咸涩的泪水,他便决定,哪怕是他旬泽骗来的东西,他也要死死抓着,直到再入地狱。 或许这便是他重生的意义,忍受着数不清的背叛与唾弃,拥有一个崭新的人。 -------------------- 作者有话要说: 加下来剧情线会加快,有点难圆,请见谅。 第49章 “王妃可要起了?” 桃儿拎着洗漱的东西进了屋,便见到被子上好大一团王妃。 她瞅瞅窗外的时辰,也不晚了啊。 “什么时辰了?”陶苓闷闷的声音从被窝里响起。 “辰时了。” 上午九点了,陶苓抿了抿嘴,把脑袋从被窝里□□,小声问:“那王爷呢?” 桃儿险些没听清,末了细想今早王爷脸上的憔悴,心想两人怕是闹别扭了。闻言解释道:“今天一大早韩通判便来找了王爷,好像说是案件有了新进展。” 桃儿抬眼悄悄觑了眼王妃的神色,又继续说道:“奴婢还瞧见王爷眼下好大两个乌青呢,就是身子骨也晃晃悠悠的,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思虑过了头。” 他哪里是思虑过了头,分明就是一晚没睡。昨晚虽说是念叨着,但那声音细不可闻,就是她再气也被这声音催了眠。 陶苓拉袖子的手一顿,瞥了眼角落里明显没被带走的拐杖。 她第一反应是担心,可继而就想起旬泽瞒了自己许多东西,顿时又不痛快了。扭过头装作没看见那拐杖,对着桃儿扬了扬小脸,“我要吃昨天的水晶包。” 吃,怎么不能吃。 哪怕这时辰都快放午膳了,桃儿还是去端了早就热着的早膳。 王妃和王爷夫妻俩的事,她一个下人只需做好本分就是了。 但是桃儿没想到的是,这一冷战,就冷战了三天。 这三日边州风平浪静,前几日的争端一事很快就平静了,死的人也没个亲戚过来领尸,多半是孤家寡人。 这边州的百姓也就继续做生意消遣,和南疆的人还是说说笑笑半点看不出争端。 太守府,陶苓闲着没事又捣弄起了吃食。 习惯性做好一盘金玉糕,陶苓刚擦完手,就见到桃儿忍着笑意端了上来。 大意了,陶苓尴尬地将那金叶糕混入其他小碟子里,但可气的是其他小点心都是第一次做,卖相远没有那么好,就显得金叶糕非常的欲盖弥彰。 更尴尬的是王爷在这节骨眼儿上回来了。 旬泽一进门就觉得哪里有点奇怪。 王妃这两日都不喜与他相见,这放午膳的时辰,不是在房里吃,就是提早用了。 想到一刀今天汇报的场景,他眼神一暗。 “王妃好像没有半点神伤。”一刀顶着如霜的冷眼,汇报着。想了想王妃吃吃喝喝的日常,实在不敢昧着良心说出媚上的话。 “王爷好,”桃儿虚虚的行了个礼,目光暗示性地瞟了眼桌子。 旬泽会意,看了过去。只见那躲躲藏藏的金叶糕和王妃乱眨的睫毛。 脚步一顿,他顺势坐到了边上。 旬泽也不动手,就那么看着那盘金叶糕,眼神柔和的像是回想起了什么有趣美好的回忆。 当初王妃第一次做,他还叫李梁扔了。 似乎是想起了那又多又大的分量,旬泽眼里闪过几分笑意。 陶苓悄悄地瞟了眼,忍不住猜测他是否在想以前自己胡乱做的邋遢糕点,一边又气恼旬泽又用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骗人。 可是,时间真的挺晚了,他到现在还没吃饭…… 陶苓咬了咬唇,气哼哼地推出了那盘碟子,“做多了,你吃吧。” 就知道王妃心软,旬泽忍住那徒然扩大的欣喜,难得没顺杆子往上爬,反而分为珍惜的将那数量不多的糕点,一个个慢慢细细品尝。 “就会装着样子骗我,”陶苓小声嘀咕,看着一个大男人将这普通的糕点视若珍宝,一口口不舍得吃的模样,她还是心软了。 将剩下的糕点全推了上去,她面上的表情早就没有了前两日的冰冷避讳。 陶苓全然忘了,堂堂王爷自然还可以再传一次午膳。但在场的另外两人都有心没说,冷了好久的太守府后院,终于有了一丝回暖的气息。 这厢边州小城尚有一丝春意,大旬皇宫,众官列位的朝堂却是寒冷一片。 “边关紧急,边关紧急!”皇帝连声说了三个好,才怒气冲冲地将那报贴扔在了地上。 “这边州太守是怎么当的,人家南疆的一位官员死在了我大旬的地界。现如今别国的要挟书都送到朕跟前了,朕的官员居然还瞒上不报,是想等人打到这皇宫再谢罪吗!” 皇帝好大一通肝火,字字直戳那边州太守,也就是被贬的旬泽王爷。 龙椅之下官员们面面相觑,不应该啊,就是连他们也不知道这消息,南疆竟直接以此为要挟开战了? 旬渝闻言,转了转眼珠,往日啥大小事都要多嘴,却是在此刻安静了下来。 户部尚书董玉成皱了皱眉,与几位相好的官员对了下眼神后,示意了一位官员出列。 “皇上,臣斗胆怀疑一下这文书的真假。南疆与我大旬虽说不上十分友好,但也算是平安无事的接壤了好多年,如今这官员一事连边州太守都没报,未必有几分——” 出列的官员,一个真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被皇帝狠狠瞪了眼。 “你是在怀疑朕?” 旬奕提高了声调反问,天子之威严不容挑衅,那官员弱弱闭嘴,再不敢反驳。 这便是明显的要搞事了,聪明的官员都沉默了下来,看着那官印朱批俱全的文书,知道皇上这次怕是下了决心。 无人再置喙,旬奕满意地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了一下为他一派的一位官员。 只见哀嚎之声突起,一位官员哀泣,“我大旬尊国多年,如今却被一南蛮小国威胁。忆□□祖铁马金戈,对犯我大旬之人毫不容情。其二世旬高祖文睿聪达……” 他言之凿凿,引经据典,无一不是在说而今之事,是战也得战,不战也得战。 旬奕大声喝了声好,朝下依然的沉默让他很不爽。 “依朕看,这主帅的人选就边州太守吧。曾参加旬辽一战获胜在前,知情不报之罪在后,众卿有何异议?” 为首的徐太卿冷眼瞧着,往日之事如烟散,他当初看好的女婿终究还是走了偏。 “臣无异议。” 众人对视了一眼,知道皇上这是秤砣下肚,心已定了。 事实上,为了准备这事,旬奕已经等待了太久。 南疆大臣身死是真,这文书也没全假。 他眼里看着大旬的江山万里,心中燃起熊熊的势在必得。 就让他看看,这次带着残破的身子,他这好兄弟还是否能在刀光剑影下求个全尸呢? “皇上,那派多少兵马?” 兵部尚书沉声问道。 旬奕想起远在东辽的另一心腹大患。 “大辽不比南疆,明城将军守在东辽甚为辛苦,我们不可调兵太多。皇城重地,还需重兵把守,”旬奕沉吟了片刻,“就带八千骑兵吧。量他弹丸之地也不敢出多少兵马相抵。 明成将军乃太后的亲弟,而太后又与泽王交好。 皇上此举是想彻底避过明成将军,只将人数控制在兵部能调遣的范围之内。辽与南疆相隔甚远,就是明成将军最终知道了消息,怕是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皇上这是明晃晃的要人命啊,兵部尚书叹了口气,领命退下。 见事态已然不可控,董玉成下了朝便赶紧派人去边州递消息。 陶太傅与他们这些人有恩,临终前就托付了他们照看泽王一二。 虽未明说,但他们这几个中立之派,内心却是有倾向的。 “不过此去路途遥远,情况多变,泽王怕是凶多吉少了。” 几人互相叹了口气,只能罢朝回府。 旬渝下了朝,轿子刚停便忍不住跑进了王府。 “娘,机会!巨大的机会!”他忍不住兴奋,甚至连迎来上来的美娇娘都不顾了,直直冲进母亲的房间。 被突然打开的门吓一跳,沈云慌张地压了压凌乱的鬓角,眼角见着李梁已经躲进了耳房,这才不算严厉地训斥了一声,“怎么了,大惊小怪的。” “旬泽要死了!旬奕这家伙忍不住了,直接派那瘸子去打仗。到时候死讯传来,旬奕得意忘形之下根本发现不了我们的部署,到时候入主乾清宫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旬渝说的满脸通红,似乎已经想到了龙袍加身的那天。 沈云眼中精光一闪,“此事当真?” “千真万确!”旬渝笑得开怀,“我亲眼见着那兵部尚书去了兵营才回府的。” “好,好。”沈云一张风韵犹存的脸仿佛一瞬焕发了光彩,脑中想到了什么,她喃喃自语,“还可以让阿梁出手,增加筹码。” 两人欣喜若狂不提,窗外倚着门栏的南如沫假装品着那墙角的玉兰,脸上却是愁云密布。 自上次青牙岭被刺后,主上便再无吩咐。 如今眼看着危机重重,她倒是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了。 因着是偷听,南如沫站的位置靠角落,正思索着,却见沈云的房里走出一个行色匆匆的男人。 她下意识一看,睁大了眼睛。 居然是李梁。刹那间种种疑惑瞬间戛然而止,她侧身避开李梁,回转间已然明白了刺杀一事的源头。 身为青楼的一环,南如沫只和王爷手下的一刀接洽,但因着青楼来往的达官贵人多,需要将不必观察的人记得一清二楚。 李梁身为王爷的大总管,自然是排在了画像的首位。 没想到…… 南如沫快步离开,她的信必须比李梁的人快! 一时间风起云涌,边州小城短暂的平静即将被打破。 第50章 边州的平静仿若火星子将冒的炉子,一点就着。 清晨,太守府迎来了快马加鞭的文书。 诏令边州太守旬泽为此次南疆一战的主帅,与此同时边州的城门被一列南疆军队敲响。 来者点名道姓要边州太守出一个交代,军队后头几个官兵抬着的郝然是一具棺材。 韩千盯着那棺材里的人脸,再看到南疆官兵出示的身份证明,只觉得老眼一花,险些晕过去。 当初明明都调查过了,不就是几个普通百姓,怎么就成了朝廷官员。 旬泽打眼瞧着嚣张的几个南疆官兵,他们似乎还不知道大旬已经单方面开战了。 他沉着脸命令所有人后退,在边州城门处将一脸懵的南疆官兵连同那一口棺材关到了门外。 “即日起,边州城闭。” 很快,就是连边州反应最慢的人家都知道要打战了,谁也不懂相安无事了好几十年,怎么一夕就要开战,又为何而开战。 老百姓只知道收拾收拾细软,能跑的都在大旬官兵赶到之前跑了个干净。 韩通判望着自己精心修整了好久的府邸,心疼这些真金白银打造的物件。百姓能跑,他一个通判就是城门破了也不能跑。 可是,他偷偷觑了眼上首端坐着毫无一丝情急的王爷,再看了看那双废腿。 他可是托人打听过了,皇上只派了八千骑兵,这说是打仗,实是要人送死啊。 “王爷,您看,您找我有什么事。” 不日那八千骑兵就要到边州的地界了,如今百姓跑的跑,走的走。他一个通判都没有什么事要处理。 旬泽抿了抿嘴,心中盘旋着各方传来的消息,眼中冷意幽生。 “边州还有多少粮草?” “不足百担。”韩千苦着脸回答。 这样倒是方便。旬泽招了招手,看了眼这贪生怕死的韩千,俯首耳语了几句。 几乎是在大旬官兵到的当天,边州城外,南疆遥遥便升起了南疆军旗。 两方军旗对峙,几乎是奠定了开战的信号。 “什么,真实只有五千?”太守府,陶苓听着桃儿打听的消息,登时软倒在座位上。 这几日号角吹响,王爷几天都在外头,连一点消息都没透露。她只知道要打仗,王爷要上场,其他一点不知。 眼见着门口出现了王爷的身影,她赶紧起身,也顾不上冷战不冷战了,只想从那双淡然的眼中获知真实的消息。 旬泽脸上是这两日奔波的疲惫,可见到忧心的陶苓,他还是缓了缓面色,露出一个笑来。 “王妃别担心,大旬单方面要开战,南疆那边派的人数也不多。说不定两军相耗,打起来都有顾忌。没事的。” 军事上的东西她不懂,但这是打仗啊,还是古代的打仗。 王爷的腿就是在之前一次战役中受伤的。陶苓咬了咬唇,她真的好没用,身为一个穿越女,啥也不懂啥也不会。 旬泽摸了摸王妃的头,捏捏她的下巴,将那可怜的红唇解救出来,这才牵着王妃坐下。 “大概就在这两日。开战后,我安排了一刀,你到时候跟他先躲在老宅。皇城形势不明,若是我身死,恐怕也不得安全。你最好等事态平息,再出去做些安排。” 旬泽知道王妃还有些积蓄,他面色平静的交代。明明人还鲜活的坐在眼前,却好像半只脚落入黄泉。 这远比生病那次可怕。陶苓很不想说出留下来这种拖后腿的话,可心中不愿,纠结的泪水一滴滴落下。 旬泽轻握着她的手,手背上只觉得那泪滴滚烫无比。 陶苓就在这样静谧的陪伴中沉默着掉眼泪,片刻后抬起头眼中已经是决意。 “王爷,我——” 陶苓话还没说完,后颈一疼,便失去了意识。 旬泽揽住骤然软倒的王妃,轻轻揉了揉那颈后的软肉,眼里满是眷恋。 良久,“送她过去吧。” 早就隐在暗处的一刀,上前应是,接手了王妃。几步走出后院,便消失不见。 另一边早早被敲晕的还有桃儿,再一次欺骗她的柳俊摸了摸鼻子,放下王妃的贴身女婢,只希望这次不要再被唠叨很久了。 明明不过死的不过是南疆一个小小的户部通判,两国确是憋了一股气一般,气氛压抑的很。 大旬五千骑兵到边州的当日,南疆军旗下也不甘示弱的摆起了军队方阵。 但是两方的人数都不多,南疆一万,大旬满打满算也只有五千。 之所以说满打满算是因为军队到的当天,旬泽才发现这所谓的八千精锐,不仅数量稀少,而且多是皇城养尊处优了好久,一个个不说矫勇善战,离身体强壮也只能说差强人意。 旬泽穿着帅服,站在这群懒懒散散的军队前面,主帅还拄着拐杖,谁也没有这群士兵知道自己的军队是个什么水平,所以此时虽是第一次集会,却大多神情麻木。 毕竟任谁知道自己此次来就是来送死打必败之仗,自然不能有好脸色。 看着一向温和的旬泽王爷,多数老油条,鄙夷地听着他讲些什么衰兵必败的陈词滥调。 只有极少数参加过当年旬辽之战的士兵,眼中尚抱有一丝尊敬。 只是怕是他们也要失望了。旬泽环视一圈,将每个士兵的情况看在眼底。 他咳嗽了几声,俊美的脸便要苍白羸弱几分,一副命不久矣的模样。早不复当年的神勇。 那些少数士兵眼里的火就熄了,索性家人都在皇城那边安顿好了,兵部尚书不会亏待的。 士兵们嘈杂着各说各话,高台上的主帅仿佛是驾驭不住这样的情况一般,在副手的搀扶下草草下台。 这之后,例行几日的演习也跟逗着玩一样十分敷衍。 索性唯一的好消息就是南疆那边的军队看着也是良莠不齐,每日两军都是隔着遥遥的两座城池互相对望,再兵马不动的恐吓威慑几番。 边州城靠皇城那一方向有座小镇,小镇周围人烟稀少,此时受到战乱影响,年轻的能拖家带口的都走了,剩下知天命腿脚不便的便如同没听见那远方的号角一般,继续生活了下来。 “好姑娘,你怎么不走?” 苏奶奶眯了眯得了白障的眼睛,没注意这姑娘是从旁边几十年没主的老房子里出来的。 这是王爷很小时候呆过的老宅,从昏迷中醒来,看到一旁伏在案上同样昏迷的桃儿,她就知道王爷的意思了。 一刀走前留下了充足的食物,老宅安静的吓人,她也不知道干些什么,可不做什么,心里又空唠唠的。 于是用篓子装了米就出了宅门,想要洗洗。 这里家家户户门口都装了井。 苏奶□□发全白,干枯的手颤巍巍的好像要折倒,可一桶水下去,转着绳子的手却很稳。 陶苓回了她的话,“您怎么不走?” 不大的小镇邻居几户都用大石头掩了门,一看就是听了消息走了。 苏奶奶用力又装上一桶水,放到地上喘匀了气这才笑着回,“哎,人老了,走不动了,也不想走了。” 她并不清晰的眼睛望了望小镇的蓝天,在温和的阳光里,却似乎又清明了不少。 “我想起来了,你是若清这家的啊?” 若清? 陶苓想起了王爷母亲的名讳,应了声是。 “那真是好多年了啊,你是阿泽的夫人?”苏奶奶瞧着陶苓要往井里下桶,忙着拍了拍地上的水桶,“来,用这个。你那口井太久了,老了不能用了。” 陶苓低头一看还真是,一些淤泥和青苔还有不知名的东西沉在井底,看着不像是干净的样子。 她端了苏奶奶的水,看那水浇透米粒,心里头空泛了好久的情绪突然涌了上来。 看到自己的眼泪落进那米粒里,陶苓还有些吃惊。 “这是怎么了?”苏奶奶拿了袖子里的蓝色小方巾,给突然就哭的梨花带雨的姑娘擦了擦眼泪。 蓝色小方巾充满了干净的皂角香,陶苓在这温柔的擦拭里,看着苏奶奶脸上岁月的痕迹,心房一塌,将这些日子的遭遇简化后一吐而出。 “没想到阿泽是王爷呀,”苏奶奶笑了笑,挑了最不重要的提,继而调侃着拍了拍陶苓细瘦的手臂,“那小世子怎么还没有动静呀。” 陶苓脸一红,也哭不下去了。帮着苏奶奶将水抗进她的院子里,又被拉到苏奶奶的厨房塞了口蜂蜜。 那些情绪便消散了。 等她眼角的红都渐渐散去,这时,灶边弄火的苏奶奶这才悠悠开口,“啊泽小时候脾气可闹了,”她指了指自家灶上的一个大缺口,“这可是你相公小时候砸的。” 王爷砸的? 不可能吧。 陶苓想了想一向端方的人,就是在胡闹着装可怜时也是温和的。她摇了摇头,想象不到。 苏奶奶添了根柴,“嘿,你别不信。若清,哦就是阿泽他娘,那时候刚怀了又流了。心情不好就来老宅住了一段时间。” “阿泽那个皮的呀,若清不带着他出去玩不行。他看自己娘亲天天跟我这老太婆呆在伙房捣弄吃的,一天夜里悄悄摸了进来拿起那锄头就是往灶台上砸。” “结果你猜怎么了?”苏奶奶眼里闪过笑意,见一脸专注的陶苓,呵呵了几声,“锄头没把灶台全砸坏,转了一圈砸到自己脚了,肿了老大一阵。把若清急得,狠狠拘在院子里,连出门招猫逗狗都不行了。” 没想到王爷还有这么活泼的时候,陶苓莞尔一笑,“那后来怎么不修好这灶台呢?” 苏奶奶摸了摸那拳头大的豁口,“修好了,这痕迹就没了。痕迹没了,人就容易模糊了。” 她混浊的双眼闪着几分微光,像是在这老宅的一砖一瓦里看见了许许多多人。 陶苓若有所思,心一下沉静了下来。 --------------------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坑,会完结。但是最近太忙了,快结局了后面打算写完一次性发。这篇文写的不好,谢谢包容的小可爱们。】 第51章 皇都,两军对垒的消息传的沸沸扬扬。 不少人都在围观这场战什么时候开始。最心急的莫过于龙椅上的皇帝,和眼下唯一的王爷旬渝了。 旬渝悠哉悠哉地躺在贵妃椅上,听着谋士唐寒天在面前唧唧歪歪露出点不耐。 他就不懂了,这板上钉钉的事还有什么可讨论的,“旬泽腿都瘸了,兵部尚书还特意挑了些老弱病残过去,我就不信刀剑无眼,他还能活着出战场。” “再说了,就算他侥幸活下来,你觉得皇帝不会治罪吗?要我说,他已经是个败家之犬了,翻不了身的。”旬渝嘬了口爱妾喂的葡萄,“你与其再想这个,不如想想等我上位了之后,要怎么弄明成那个老匹夫。” 一个外姓将军,把握军权这么久,真是他们老旬家的仁慈。 唐寒天见旬渝这毫不在乎的态度抿了抿嘴,他想到记忆里泽王偶然流出的些许异色,心中隐忧。 可是看旬渝眼见着就要和旁边的宠妾亲亲我我了,他没眼看的移开目光,“那既是如此,王爷也该去哄回侧妃了。” 尚书家的侧妃自从上次回了老家,就没再回来。如果王爷能哄回来,对登基是个助力。 “就她?爱回不回,到时候老子都是皇帝了,还在乎她一个尚书的次女?笑话!” 眼见着旬渝已经端上了新帝的派头,得知王爷母妃还有后招的唐寒天摇了摇头,不虞多说,扫了袖子便离开了。 “沫沫,快,再给我剥一个。” 南如沫回了嬉笑的旬渝一眼,作势娇嗔的放下了手。想到王爷的送回的书信,哼了一句,“王爷到时候要封我什么呀?” 一向温婉的人有了股子娇气,旬渝受用的很,豪爽一笑,揽过南如沫的肩膀,“若是沫沫让我满意,便是皇后又有何不可?” 皇后?南如沫心中冷笑一声,在你的牢里做春秋大梦吧。她扭着细腰眨了眨眼,露出倾慕,“那妾身就等着王爷,不,皇上啦。” * 大旬有人春秋大梦,两军交战处,自然也有人睡不着。 南疆这次的首领张全苦着张脸看着上头派下的总指挥。 “您说,这次要怎么打?”依他的想法,根本就不该打。 大旬的兵养尊处优,他们南疆的兵也没好到哪去。张全管的就是手下一批闲吃军饷的,南疆主和已久,非这不知道哪冒出来的小皇子天天喊着要打要杀。 就连他都看的出来,皇上这次就是要整治主战派。 更别提这位还是那个出身。他头疼地看着皇子兴致勃勃地看着沙盘,皇上自娶了大旬出身的皇后后那可是千娇百宠,可这突然冒出的孩子就跟个刺似的梗着两人中间。 提鲁眼中精光一闪,对着边州城外一处易攻难守的地方插了旗子,“咱们从这打。” 他豪情万丈,只觉得这一万骑兵是父皇派来考验他的,若是能以此攻下边州这个小城,那他成为太子岂不是指日可待。 张全无奈应是,只觉得嘴里发苦。 战就这么猝不及防地开始了。 看似被动的南疆却是先开战的,一列精巧的骑兵直接从边州西南口处进攻。 大旬防御松散的情况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旬泽披着帅服,站于城门之上,身后是五千散兵,望着前方与东辽截然不同的地貌,却在那一双双熟悉的盔甲下想起了几年前的辽旬一战。 那一战真真尸横遍野,彼时他尚没有重生,心中尚对大旬,甚至对皇兄还抱有期待。 可笑的战争名目,这大旬的天终于是要变了。 挥了挥手,旬泽示意打开城门,在几位士兵的掩护下闭着箭雨一马当先。 遥遥坐镇大帐的提鲁瞳孔一缩,在大旬那为首俊逸清润之人的身上,竟看到了浓浓的杀意。 那是真正杀过人的眼神,仿佛带着对世间极深的厌恶,要用无数人血将这天地颠覆个底朝天。 提鲁的腿一软,在重重士兵把守的大帐里脊背发凉。 厮杀声混合着刀枪沒入血肉的闷哼声。战争的特殊,好像将这一方天地划了楚河汉界,再麻木的人也会被溅到脸上的人血,迸发出犯我山河之怒。 旬泽舞着一把□□,在马背上飞掠过几个人头,如玉的面庞已经被血斑驳了半边。 战争的硝烟是滚烫的,他一枪反杀身后偷袭的人,身下嘶吼的马终究撑不住无数人的攻击,软倒在地。 钻心的疼在落地的一瞬间涌入心头,此时为数不多还在站着的都是南疆士兵。 他们对视着,不约而同朝大旬的主帅扬起了刀剑。 轻轻握住绑在手腕上的丝绢,上面歪歪扭扭的绣样,在指尖一点点被沁红。 旬泽在几人的包围圈中捡起地上的一把长刀,手掌翻飞,捏着掌心的丝绢放在了眉心。 在腾空的尸体落地的一瞬间,破空声传来。 血渐渐从眼角滑落,旬泽的眼神冷静的吓人。 上一世那从背后放出的冷箭终于有了清晰的方向,他回身隔着尸海与边州城上尚未收弓的人遥遥相望。 旬泽轻轻偏了偏脑袋,那无数个夜晚折磨的难以安眠的箭矢,只划断了几缕碎发,便后继无力地垂落在地。 看着那惊恐和不敢置信的一张老脸,旬泽嘴角轻扬,邪气顿生。 李梁啊李梁,上辈子你有多得意忘形,这辈子本王定要你生不如死。 抖着手,李梁的弓摔在了地上,几乎是同时,一刀带着几个黑衣人便将他直接拿下。 * 两军交战,无一人生还。 “据报,旬泽王爷本是战场最后站着的人,结果一支穿云箭从边城后方直直射向了泽王,导致了死亡。 前线收敛尸体的士兵亲手送回了旬泽王爷的尸体,如今棺材已在派送中了。” 兵部尚书沉声汇报,朝廷闻讯的官员鸦雀无声。 好,甚好。 旬奕面上沉痛,眼里的欣喜若狂却谁都看的出来。 他假惺惺地问候了几句泽王妃现下如何安置,在知道泽王妃早就弃边州而走的消息后,也只是苛责了几句,半点没有为胞弟追究的意思。 兵部尚书看着堂上得意的皇帝,抿了抿嘴,掩去眼底的复杂。 小镇里,为数不多的几位人家飘出了炊烟。 陶苓正和苏奶奶学着做烤饼,悄无声息的一刀,落在了院子里。 苏奶奶一心和面,似乎没注意到。 她收拾了下手,“奶奶,我去拿点东西。” 平凡人家的烟火被隔在了身后,陶苓看着眉宇凝重的人,心中有了不详的预感。 “战是不是不打了?”她问,可是脸上的笑很是牵强。 一刀寡言少语,张了张嘴,还是简明扼要地直说,“王爷战败,中箭而亡。” 一刀说完便将背上的包裹递给了王妃,“里面是王爷提前准备的东西。眼下各处不太平,若是王妃要另寻他处,也请过些日子。” 只是他说什么,面前这个神色恍惚的女人很显然已是听不清了。 一刀眼中闪过复杂和不解,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的将包裹放在了桌上。 直到门轻轻磕上,桃儿不安的叫了声王妃,陶苓这才如梦初醒。 “走吧,饼还没学完呢。” “苓苓回来了,快,咱们该下锅了,这饼一下就熟的酥脆。”苏奶奶笑着招手。 桃儿看着王妃也就笑着过去,心惊胆战地盯着那贴着油锅的手,生怕一不小心晃了神那手就被烫伤了。 直到出了苏奶奶的院子,前头还对着自己说笑的人,却是直接晕了过去。 桃儿大惊失色,赶忙扶起,送进了屋子。 小镇安静的吓人,直到不远处一处人家屋檐上一处人影闪过,这才划下了帷幕。 一刀远远见着那些人彻底离开,这才几步飞跃,直至一处荒郊野岭。 几处浅口的山洞,有几点灯火。 他寻着最亮的那一个而去,里面端坐在大石上的人赫然就是棺材已经抬了百里远的旬泽。 旬泽披着外袍,内里白玉似的胸膛却是缠着厚厚的纱布。 李梁那把箭确实没射到旬泽,但前线的仵作不见真伤不会下定论,更何况皇都几方人马盯着他,这伤必须得受。 “王妃那处如何?” 旬泽觑了眼一刀,话里满是关切。 “皇都来的人看见王妃晕倒后就走了。” 一刀沉声回道,话落登时被横了一眼,“那你不早说!明天派个大夫在镇外候着,必要时装作落难,给苓儿调理一下身子。” 一刀摸了摸鼻子,应是。他以为王爷问皇都来的那些眼线的情况呢。 此时远在一县之外的韩千惴惴不安地站在一处仓房之外,他小心巡视了一边里面的粮草,见如数安在,放松了下来。 自南疆与大旬开战后,他便秘密被泽王安排到了此处,除了看守他的一个黑衣人,此处可以说是荒郊野岭,前线的一丁点消息都不知道。 他琢磨着这泽王是不是怯战想要苟活于乡野,可几日过去,就是战得再难解难分,不过万数的兵马也要分出胜负了。 就在他思索忧虑之际,丘陵那头终于出现了一队人马。韩千看着为首的泽王,目光扫在身后几千步履矫健的精锐上,一滴冷汗就从脑门滚了下来。 还好,还好,他没有妄想成趁这个机会逃跑。 韩千撩起袖摆迎了上去,恭声喊道,“王爷,您终于来了。” 旬泽看了眼随侍而立的黑衣人,见他点点头,这才应了一声。 至此大旬边境所剩不多的人与粮草聚首,队伍精良,粮草充裕,休憩了一夜,这支队伍便顺北而上,悄悄涌进了皇都。 第52章 两日后,泽王确定身死的消息传到了京城,兵部尚书府,一个小厮将后门拉开,拿过了一躲躲藏藏的人手中的信件。 尚书府书房,兵部尚书看着渝王府的信件,咬咬牙,“急不可耐,急不可耐!” 他嗤于信件上狂妄的语气,可话落,还是赶紧下了吩咐。 一时皇都剩下的兵马集结,就等待着上头的命令。 渝王府,知道事已办妥的旬渝朗声大笑,他美滋滋地饮下一杯琼浆,眼里雄心万丈,“明日之宴,就是我登基之时。” “渝儿要不再等等?” 沈云有些迟疑,李梁去了边境那么久,消息确实传了过来,然而人至今未见,按理说这都多少日了,就是车马再慢也能看见人影了。 他不信李梁背主之后,就不想要她许诺的好处了,再说她还说渝儿是…… “娘,你还要等什么,现在是最好的机会。派去南疆的兵死了,剩下的都在我们手中,再等,难道要等皇帝从明成军那里讨要足够的兵马?” 旬渝不耐,不知道自己娘亲这几天心不在焉个什么劲,明明万事俱备了,非要拉着个脸扫兴。 “是是,不等了不等了。”沈云迁就一笑,眼前的儿子不久就是万人之上的天子,她这个母亲说话的分量自然要小一些了。 竖日,皇宫举办家宴的旬奕,正坐于龙椅之上。 皇后徐晴秋兴致不高,她这几日奔波打听陶苓的下落,却一无所获。 女儿念叨送拨浪鼓的姨姨不见了,她知道这一切败皇帝所赐,此时看都懒得看兴奋的皇帝一眼,“皇上,臣妾略有不适,今晚的宴会怕是要缺席了。” 没有节日,还要办家宴,无非是要给皇亲国戚炫耀如今心腹大患已去,惹人生厌。 旬奕看了眼皇后,见到这平静如水的脸心中就是再大的乐趣也恼了,他郑袖一挥,“既然皇后有疾,那就宣柳妃参宴吧。” 此举无疑是在下皇后的面子了,然而低眉顺眼的人却好不在意,在太监的宣唱声里自顾自搭着宫女离去。 官员到齐,觥筹交错。今日皇上兴致很好,乐语频频。在场的大臣都心知肚明是怎么一回事,来往应和声中,无不捧着皇帝,一时宴会上言笑晏晏。 “渝王怎么没来啊?”宴会过半,旬奕这才发现渝王不在,他皱了皱眉,有些不悦。 一旁巧笑嫣兮的柳妃扭着水蛇腰敬上了一杯酒,“皇上,不在就不在嘛,臣妾最近新到了一见水霓裳,不如您帮我看看合不合身?” 盈盈一握的腰混着美酒的香气送到手边,旬奕当场就握上了。心腹大患除去,他许久没起的心思浓了起来,“好,好,我就看看你的衣服合不合身。” 皇帝拥着爱妃走了,谁都知道是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宴会继续载歌载舞,一片欢乐。 “陛下稍等,臣妾这就去偏房换上。” 到了柳妃的寝宫,冷风一吹,旬奕的酒劲上头,半躺在床榻上,模糊的视线里只看见柳妃袅娜的背影远去。 然而门口再发出动静时,他掀起眼皮一看,却是个宽肩阔背的男人。 旬奕顿时怒火上涌,“哪里来的狗男人!” 他大喝一声,然而醉酒的身子骨一晃,男人的面容还未看清,就被一脚踹在了地上。 “哼,皇兄别来无恙啊。” 烛火幽幽,旬渝的面庞在灯火下邪佞而张狂。他半点没掩饰自己的身份,大刀阔斧地在房内的梨花木椅上坐下。 旬奕瞳孔一缩,“你怎么会在这里,来人!” 他下意识觉得不对,一连喊了好几声,门外的下人和护卫通通都没有回应。 “你你难道要造反?”旬奕目眶呲裂,想要起身,却没有半点力气。 “别喊了,皇兄,噢不对,”旬奕悠哉地端起一杯桌上的美酒,当着旬奕的面喝了一口后,这才俯下身子朝不敢置信的人挑起一个笑容,“过了今晚,皇兄这个词怕是也叫不得了。” 他话音刚落,带刀侍卫纷纷涌入,旬奕刚要呵斥人来的慢,就见本该保护自己的侍卫纷纷绕过了旬渝朝自己而来。 被为首的侍卫一把拽了起来,头发散乱的旬奕直接被关入了大牢。 “皇上,这罪己诏和禅让书您还是早日签下为好。” 旬奕看着昔日俯首于自己左右的兵部尚书,此时却言之凿凿地逼他禅位,他怒火攻心,一口血喷了出来,当场昏厥。 一夜之间,皇宫的主人就换了。 皇后寝宫因着皇后父亲的重臣身份,并未受到多大的苛待,只是暂时削了位分。 “皇嫂暂且安心住着,待朕处理好登基事宜就安排您回徐老的府上。” 徐晴秋看着眼前假意微笑的旬渝,只觉得恶心。 那利欲熏心都浸到了骨子里,情势未定把她关在皇宫来威胁父亲罢了,说的如此冠冕堂皇。 大牢里的旬奕暂且还不甘心想要多拖延一些日子,却不知道自己造反的兄弟连“朕”都开始自称上了。 前皇后扶了扶身子,仅抱紧了自己的女儿,面容淡淡,“遵旨。” 了了二字,旬渝却像是听了什么大喜事一样,朗声一笑。 他指了指椒房殿内把守的侍卫,“可不许亏待我皇嫂,掉了一根头发就拿你们是问!” 侍卫齐齐应是,重归空旷的椒房殿,徐晴秋看着殿外苍茫的天空,轻轻一叹,“只希望我陶苓妹子今后平安。” * 陶苓从昏迷中醒来,床边却是一个白髯大夫。 “夫人您醒了,这碗药务必先服下。” 一阵虚弱从脑海深处涌起,陶苓在桃儿的帮助下起身,唇边挨上了碗的边缘,苍白的唇瓣沾了点药水,却怎么也咽不下去。 仿佛有大石头闷在胸口,陶苓勉强抿了一口,避开了脸,“这药太苦。” 桃儿忧心地看向软软倚着床的王妃,哪里不知道王妃不是觉得药苦,是心里苦。 “王妃再喝点吧,昨天您昏倒过去,桃儿心都要慌死了,若不是去其他镇的路上碰上了赶巧路过的崔大夫,您您要奴婢怎么办啊!” 桃儿扑通跪在床边,说着昨日的事儿,眼角红了半分。 她一向沉稳,难得表露心迹,话里句句的关心着急,陶苓听进耳朵里,心里压着的石头上又要多了一层酸楚。 “是啊,夫人您眼下身体虚弱,不好好喝药,往后怕是要落下病根子。” 大夫也在一旁劝说,絮絮念叨着头晕易感风寒等毛病。 陶苓垂眸听着,眼前是被褥上的花纹,若是仔细看,那明眸却是虚虚的空洞。 “王爷战败,重箭而亡。”一刀说话的场景反反复复地涌现,她喃喃重复着,从一刀轻功精湛落到地上的鞋回忆到他递过包袱的手上带着的几点泥土。 一刀…… 一刀怎么会走了呢? 虚无的眸光突然炸起了一点星火,陶苓倏然转过头,目光直指白髯的大夫,“您叫我什么?” “夫人啊,”大夫且劝着呢,没想到突然被问了这个问题。 桃儿也是一时摸不着头脑,给直起身子的王妃垫了几个腰垫。 大夫叫她夫人,可刚刚的桃儿情急之下可是叫了她王妃。这大夫莫说一点诧异没有,接着桃儿的话口劝她喝药,却是一口一个夫人半点没有叫错。 就,就好像心里已经给她安排好了身份一样…… 陶苓接过药,一口饮尽,扯了扯嘴角,露出个笑。“没什么,刚刚约莫有些晃神。麻烦大夫了,不知道我们主仆能否单独说说体己话?” 崔大夫摸了摸自己的胡须,“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等到大夫关上房门,陶苓这才迫不及待地握紧桃儿的手,“你怎么遇到这个大夫的,细细说来。” 桃儿一懵,看着眼前突然有些精神的王妃,以为是大夫的身份有什么问题,吓得赶紧说了清楚。 “昨天……” 王妃昏倒后,桃儿一时六神无主,等待了半个时辰,见人都没醒,就携了包袱细软,打算出镇找个大夫。 她从官道上走,赶着夜色还没走出多远,打远就瞧见一白髯老人正在收拾自己不小心打翻的药箱。 似乎是赶路的时候不小心摔倒了。 桃儿见他谈吐都像是大夫,又随身带着不少的药方子,这才着急忙慌地带人回来。 “你可有跟崔大夫说我是王妃?” 陶苓这一问,桃儿蹙着眉细细回想,“我只是说我家主子,这……” 桃儿说着就想起刚刚自己不小心叫出了王妃,顿时大惊。 太巧合了,人生地不熟,桃儿去找大夫也是碰碰运气,谁想就碰上个赶路的崔大夫。 再说一刀,他身为王爷的身边人,上次边州暴动,都被派出来保护她,若是王爷真身死,岂会仅是通知她后就离开。 王爷不怕她和桃儿孤身二人遇上危险,对她当真没有别的安排了吗? 明明是个打昏她也要她远离危险的大骗子。 陶苓不信王爷就当真如此死去。 郁在心头的一股气悄悄散去,陶苓眸光一闪,紧紧捏着当初王爷送她的乌玉簪。 “崔大夫还说,若是要痊愈,最好去不远处的大镇抓两幅方子调养。” “不,我们哪里都不去。” 第53章 大牢里的旬奕终究是撑不住了,在种种手段下,罪己诏和禅让书上的墨点带上了些许暗红。 不日,新帝登基的宣告书传遍大街小巷。 皇宫,旬渝穿着崭新的龙袍,坐在梦寐以求的龙椅上,看着百官臣服,意气风发。 “皇上,天有祥瑞案街有一出生幼儿天生……” “敏州异石现世……” 新帝上任不过半个时辰,官员们便讨巧地报了诸多祥瑞拍马屁。 旬渝听得乐呵呵,也不管真假,一律“赏赏赏”。 后宫,新晋太后被宫女细软的手轻轻捏着肩膀,眉上的愁云却没有散去。 “母后,你这又是做什么。” 沈云从思绪中抬头,见到黄袍加身的亲儿踏进宫殿,刚想露出个母亲的笑,就见对方皱着眉奔向了另一侧。 “沫沫,怎么跪在这,赶紧起来!” 原来,同一旁被宫女服侍的爽利的太后相比,慈宁宫的另一头新晋的南贵妃正冒着冷汗跪在地上。 南如沫今日来了身子,往常跪也就罢了,如今不过是半个时辰,腹中的绞痛实在难忍。等到旬渝心疼地抬起她的下巴,只能看见一张苍白的小脸羸弱可怜地垂着睫羽。 “臣妾不敢。” 一向委婉的声音转了调,细弱不可闻。可听见的人却忍不住心生怜惜又或者怒火中烧。 怜惜的自然是旬渝,他眉毛一沉,摆出了皇帝的架子,“朕说的话还有什么不敢的?” 沈云听着儿子这明晃晃的意思,气得拍了拍桌子,“你真是被这个妖精迷昏了头了!” 今日这出不是别的,正是因为皇帝刚登基就想着扶这个青楼出身的女人上皇后的位置。沈云治不了皇帝,只能把这个在背后撺掇的妃子拎过来受罚。 “你把皇家的脸面放在何处!” 旬渝不爽地抿嘴,“这事可以再商量,你拿沫沫撒什么气。” 母子二人置气,南如沫轻抚了一下皇上的手,“臣妾无碍。”毕竟你这个皇帝也当不了多久了。 摸着柔荑的旬渝显然不能看见身边人眼底的暗色。 沈云目送皇帝同那个青楼出身的女子离开,顺了好几口气,眼见着亲信的下人从偏殿出现,这才赶紧招手。 “他人当真没有出现?” 裹着头巾的妇人摇摇头,“王府附近,再没出现过。” 沈云蹙眉,李梁这人竟是消失有七八日了,竟然连旬渝登基都没有出现。眼下他自讨没趣消失的几率实在太小,沈云不得不怀疑是出了什么问题。 * 皇都附近的山岭,一只精锐潜伏于荒野之中。 “王爷可要现在出发?” 属于南疆的方言低低地响起,旬泽看了眼不远处的皇都,摇摇头,“暂且等等。” 新帝登基的典礼已经开始预热,街道上红绸漫树,锣鼓齐鸣。 天牢里,自从被迫签了罪己诏和禅位书后,旬奕这座牢房已经是访客寥寥。 昔日高高在上的皇帝头发散落,形容枯槁。天牢的小窗里,一曲高亢的唢呐冲天而起,隐约传来百姓尊敬而谦卑的声音。 “吾皇万岁——” 旬奕耷拉着的眼皮微微一颤,缓缓流下一滴浊泪。 那原本是属于他的啊。 备受折磨的身体少了一股气,终于支撑不下去了。当牢房里的人垂下了脑袋,门外的狱卒立刻起身离开。 “奕王毙了——” 皇都城门口正是把守森严的时候,一小厮讪笑着出示了一下令牌,从城门口买了一袋枣泥糕后便再度进了皇都。 远远的,旬泽起身,目光落在缓缓扣上的城门上,干涩的唇微启,“现在出发。” 城内,穿着朝服的旬渝在钦天监的宣唱下步履轩昂地走向祭祖台。 “奉天承运——” 遥遥一支穿云箭破空而来,直直扎破了祭祖台上随风飘扬的旬国大旗。 原本围观的百姓大惊,登时被禁卫军团团围住。 “是谁!” 登基仪式被打断,旬渝勃然大怒。他顺着箭的来路望去,只能看见城门口乌泱泱的一群人。 隐隐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来人——”他一声暴喝,禁卫军不等皇帝命令,早早遣人往城门奔去。然而前去的士兵没走到半路,就被捏住要害捆在了路边。 在百姓惊慌的尖叫声中,洪亮而高远的声音随着飞奔的骏马直直砸向祭祖台附近所有人的心头。 “本王奉先祖之训捉拿旬渝此等罔顾伦常、谋权篡位之人,以清我大旬国风。” 高举先祖遗文,马背上的泽王玉面肃威容,身姿矫健,一如当初。 比起台上惊怒交加、大声嘶吼的皇帝,仿若带着天神之令,欲取宵小性命。 “人呢,兵呢!”旬泽刺目的身影映入眼帘,旬渝看着那死而复生又带着精锐的人,已经顾不上皇帝的尊严。 当他的目光对上旬泽那自从腿瘸后就总是低垂的眸子,里面深邃而浓重的黑暗是那么触目惊心。 浓浓的危机感爬上了天灵盖难以消磨。旬渝一脚踹向碍事的太监,一手拔出佩剑。 “不就是个瘸子,当我怕你吗!” 耳畔马蹄声经过,避让的百姓无不软倒着膝盖跪在地上,这一刻他们想起了当初旬辽之战,浴血而归的泽王也是如此,只不过当初他是一人。 如今却带着原胜于皇城的士兵。 这一点不仅是百姓们看的出来,祭祖的文武百官自然也是。 兵部尚书颤动了几下嘴唇,看着泽王身边南疆风貌的士兵,当场就要说出口。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混乱的祭祖台上,早就缩成一团的官员们挤桑了一下,也不知道哪位的身子过于健硕,把兵部尚书这个上了年纪的老臣挤下了台子,哐当撞了个眼冒金星。 与此同时,几个大臣也被哎呦撞到了台下。 长长的马嘶声响起,旬泽停在了旬渝的包围圈外,剑指中心,“尔等逆贼,可知罪?” 旬渝哪里能知罪,他不仅不知,看着胸口包着纱布的旬泽,电光火石间明白了假死的阴谋。可是这虚无的罪状有多可笑,如今他已经是大旬的天子,旬泽这般话又能说明什么。 “你说朕谋逆可有证据?你今日举兵围攻朕的登基大典,朕倒要治你的罪!” 旬渝说的胸口起伏,然而看到旬泽身后黑压压的士兵,与少数从皇宫赶来的禁卫军对峙,那截然分明的差距简直就像往心口戳了数道口子,每一道都写着惊疑和恐惧。 他这个皇位怎么从旬奕手上抢过来的,如今拥有精锐的旬泽就能怎么抢过去。 旬渝看向周围诸多无辜的百姓,他的眼里闪过几道寒光,若是有百姓铺路…… 旬泽看着已在强弩之末的旬渝,连带着上辈子的厌恶涌上心头,握着刀剑的手轻动,就在他控制不住心中的杀意时,远在边州的小小身影压住了他眼底泛起的血红。 高台之上,旬渝已经开始打算哄骗一些愚民做前卒,然而念头不过一转,那边挤成一堆的官吏们却连着扑通跪下。 “臣董玉成愧对先祖,逆贼渝王谋害成弈帝,罪己诏及禅位书皆是逼迫其在大牢之中写下。臣身位朝臣……” “臣崔康……” “臣张武民……” 打头的董玉成字字涕泪,直指自己身为父母官却因为新帝的威胁对谋逆之事装聋作哑。 他身量不高,声音却稳稳地传到了周遭百姓的耳朵里。虽是向大旬先祖告罪,却句句都在表明旬渝这皇位来的不正当。 老百姓何尝不知道皇位变更必有秘辛,却不想真相如此不堪。 旬渝震惊地看着跪了一地的官员,几乎要沁了血的目光刺向为首的董玉成,“难怪当初投诚最快的反而是这帮中立派。” 可笑他以为这些官员认清了他才是明主,却没想到这些从头到尾的中立派衣服里都写了个“泽”字。 至此新帝尚未登基,民心已去。 兵力是无法抗衡的,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旬渝穿着象征着天下第一尊贵的龙袍往台下看去。目光所触及的百姓无不带着惊惧又厌恶的神色。 他似乎能听见这些人在窃窃私语,“他逼死了兄弟上位……遭天谴哦……” 一片安静中,旬渝仰天长啸,“愚民啊,愚民。” 他挥剑指向一直呆在马背上的旬泽,凌乱的头发下满脸带着决绝。 旬渝猩红的眼珠子直直盯着满脸淡然的旬泽,嘴角轻扬,“你一出生,我就知道你这个皮囊下藏着的是个怪物。” 他说罢,手倏然回收,引颈自刎。 祭祖台上鲜血溅满了半个台子,旬泽漠然地听着旬渝最后的话,对着死死盯着他不肯闭上的眼珠挥了挥手,“压入天牢。” 这便是死了也要清算的意思。 台上的官吏们抖了抖身子,董玉成松了一口气。 此时大旬只剩泽王一个血脉,他犹豫着要不要趁机劝位,却见处理了现场的人却是马蹄一掀,掉头去了城门。 “这这……” 诺大的一个摊子,泽王竟是不管了?董玉成同剩下早就择了泽王为主的同僚们对视一眼,皆面露诧异。 然而渐远渐急促的马蹄声却表明了主人有多么心急。 旬泽捏紧缰绳,面朝南方。 身后是唾手可得的江山,他却等不及要去找王妃了。 是怪物又如何? 老天送给了他一个王妃就够了。 第54章 苏镇。 “夫人,您真不和老身一道去康州?” “赶路”的崔大夫要离开了,陶苓二人在镇口相送。自打陶苓苏醒以后,这崔大夫句句不离康州,不外乎说些只有去大镇才能调理身子的话。 陶苓搭着桃儿的手婉拒了崔大夫最后的邀请,假作没看见大夫脸上微妙的挫败。 她自昨日回过味来后,心里也不知怎么拧着一股劲,这次便是不想听王爷的安排了。 桃儿一边揽着王妃往里走,一边觑着王妃脸上的精气神有些担忧。 若是王妃猜错了,王爷当真去了…… 她扬手替王妃挡了一阵急促的风,微微一叹,希望不是如此罢。 苏镇平静了好几天,陶苓这几日和桃儿避镇不出,却挡不住偶尔路过的信差梢带的消息。 “渝王?” 刚和苏奶奶一起吃过茶点,听到去买菜的桃儿带回来渝王称帝的消息,陶苓脸色一白。 若是如此,旬泽他…… 此时,康州一处府邸,一匹骏马在门口停了下来。 旬泽看着紧闭的大门,眼中闪过一丝柔和。 他正要下马,府邸不远处一直在踱步的崔忠赶紧上前。 “王爷,王妃还在苏镇啊。” 旬泽眉峰一聚,看着恭敬奉上令牌的白髯老人,一下明白这是一刀安排的大夫。 “王妃没听你的?” “这这,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王妃说哪也不去。”崔忠抿嘴,一五一十地交代了前后几天的事。按照原计划,是由崔忠引王妃到康州,到时候自然有人将王妃安置到旬泽事先看好的府邸里。 “王妃醒后可有忧虑?” “额,似乎并无,”崔忠下意识回道,目光落在眉头紧缩的王爷身上,登时闭上了嘴。 他真是老糊涂了,当着王爷的面这么说,可不是显得王妃一点不难过丈夫身死? 崔忠也是纳闷王妃这几日恢复的如此之快,还没想明白自己的药当真一汤下去就能治愈心病了,他的眼前就是一阵尘土飞扬。 并未下马的旬泽立马调转方向,前往苏镇。 王妃这恐怕是发现了。 急促的马蹄声远远穿过人群,苏镇同康州距离不远,约莫行了半个时辰,旬泽便看到了熟悉的砖瓦。 连日奔波,旬泽不复华服加身时俊秀无双,反倒风尘仆仆地散着几缕碎发。 镇门口,卖菜的小童正在逗地上的蛐蛐,听见马声,仰头就看见一宽肩阔背的男人翻身下了马。 男人长得俊俏,脸上却带着灰突突的尘土,肩上还包着纱布。就是下了马就不理吃草的马了,神情复杂地往镇子里走去。 估计是探亲的,腿隐隐不便的样子怪可怜的。小童看了两眼,就没再看了。 他不曾想,这随手一眼看的是什么人物。 苏镇不大,旬泽顺着记忆里的道路走了两个巷,苏宅的门匾就近在眼前了。 他看着半掩着的门,右手使力往肩上一拍,原本李梁刺的那一箭就没好全,刚愈合片刻的伤口又撕裂开,纱布透出了刺目的红点。 旬泽微微弯着嘴角,摆上了最熟练的温和的笑,朝门匾走去。 却不想门内正好走出二人,一时打了个照面。 “王、王爷?” 陶苓看着骤然出现在眼前的人,一怔。 不过是几日没见,王爷就好像瘦了一圈,尖削的下巴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好像胸口处的伤口是假的一样。 “是我。”旬泽温和地应着。 如果不是声音沙哑的不行,形容没这么狼狈,就好像还是以前那个王爷府天天上去王妃那蹭早膳的泽王。 陶苓的眼一下就红了。她急急往前,走到男人近前时却欲行又止。 “你骗我,一刀说你中箭身亡了。” 红着眼的王妃,满脸写着委屈。明明是在告状的,可是抬起的手落在他的胸口上却是轻颤着。 旬泽眼底一柔,用没那么清润的嗓子低语,“那王妃怎么还留在这?” 他一去皇都形势未知,若是有意外,康州不是他给王妃的最后一个安生地点。如果王妃在得知他死讯的第一日就逃亡,沿路上也有他所能尽到的最大的安排。 可是王妃没走。旬泽看着眼中渐渐泛起水光,终于忍不住像个孩子一样哭出声的人,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既然王妃没走,我就当你答应做我一辈子的王妃了?” 旬泽明明可以不用瞒着陶苓,只要告诉她计划,再将人藏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就好。可他卑劣的心思作祟,就想用这最后一个机会去试探。 他说不明白此刻有多高兴,仿佛失血死去的前一刻,令人迷醉的眩晕和极乐。 由轻握着手改为将人揽在怀里,旬泽终究还是控制好了自己的表情,将眼底的深海波澜压制到平静。 上次只漏了一点,王妃就生气的一晚不理他。这次不能再这样了。 身上是王爷温热的体温,背上轻柔的手也在说着王爷还是那个温和的翩翩公子。 可这是真的吗?王爷他从来就不是她以为的那个小可怜啊。 陶苓眨着泪水模糊的眼仰头,却一眼就瞧见了旬泽眼里尚未平息的漩涡。 王爷还在笑着问怎么了,陶苓却突然涌起一阵委屈,这次却不是替她自己委屈。 她一把扯下眼前人的衣领,颤抖着献上了自己的唇。 泪水划过脸颊,软糯的哭腔哽咽,“现在,我要旬泽吻我。” 整个动作不过几秒,旬泽惊愕间,下巴就被软软的唇瓣触到。 旬泽,他现在是旬泽,不是那个假惺惺扮着温和的王爷。 勉强压制的波澜终于掀起了巨浪。 胸口微不足道的刺痛远远抵不过此时沸腾在血液里的兴奋与颤栗,旬泽最后温柔地伸手托住陶苓的下巴,在滚烫交错的呼吸里,肆意进攻。 他要的从来就是占有。 陶苓没有一刻如此清晰意识到旬泽真实的样子,全面侵占,毫不留情。 她微弱的呼吸几乎没法反抗,只能在喘息间渴求一丝对方的怜悯。 “唔,我……” 脚跟一阵发软,天旋地转间,陶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把抱了起来。 “准备一些热水。” 早面红耳赤躲进门内的桃儿乍一听到吩咐,忙不送地点头。 她头也没抬,只能看见王爷挥舞的衣摆。 一下落在床褥上,陶苓晕晕乎乎地看着神色晦暗的王爷,她一偏头就能看见床边的虎头鞋,这是王爷小时候住的房间,虎头鞋是王爷母亲缝的。 她登时反应过来,脸一下红到了脖子。 “等、等一下……” 床上的人白皙的过分,姣好的身姿披着微微凌乱的衣服,只是稍稍扭动,便勾人的过分。 旬泽居高临下的看着,解袖的手半点没停。 “王妃,我们成婚良久,如今是该圆房的时候了。”沙哑的嗓音带着浓浓的欲念,任谁听了也要陷进去几分。 更不必说渐渐露出的宽肩窄腰和如玉砌成的肌理。 陶苓无措地看向他处,却避不开幽深的眸光如影随形,直到手心被牵起触到滚烫的胸膛,她才抖着唇回头。 “可是你的伤……” 几番动作,纱布上的血点已经扩大。 陶苓的脸上满是羞怯与担忧,却不想头顶上的男人却是难以忍耐片刻了。 旬泽捏着柔荑渐渐往下,“王妃还是可怜可怜这里吧。” 陶苓咻得睁圆了眼睛,桎梏的大手丝毫没给她害羞的机会,赤果果地表露着眼前人的所思所想。 缓缓落下的纱幔轻飘飘挡去了所有退路。 当随波逐流的小舟想搁浅稍稍休憩,睫羽上轻落下的吻却不肯放人。 骨头都好像要被碾碎,肆意驰骋的人好像不懂什么是克制,陶苓仰头看着额角滴着汗水的人,伸手摸了摸他脸上的真实,片刻后缓缓笑了。 “旬泽……” 当微弱的声音念出这个名字。 陶苓感觉到额头上落下了一个温柔的吻,纯粹而干净。 这是他们相遇的意义。 --------------------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 古言好难写,以后锻炼好了再挑战。读者小可爱有缘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