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在反派身边躺赢》作者:桔喵喵 文案: 慕悠悠穿到一本大女主文里,女主身边有个白月光还有一颗朱砂痣。 在书中,朱砂痣君子期长得是真好看,心也是真的黑,就是一条披着鲜艳皮囊色彩斑斓的毒蛇。 而慕悠悠,穿成了小村妞,一个出场不过三秒就领盒饭的小跑龙套。 慕悠悠穿过来的时候,刚好赶上了君子期发放盒饭的环节,心里面慌得不行。 她给他做饭,陪他疗伤,衣不解带,彻夜照料,终于保住了小命也护下了整个村子。 君子期伤愈后离去,慕悠悠快快活活地过了几年,突然天降噩耗,凡是年满十七还没有嫁人的姑娘,官媒将会统一发放一个丈夫还包邮到家?! 安排,必须安排! 慕悠悠立刻决定找一个瞧得顺眼的男人,来一场契约婚姻。 相亲那天,本不该出现的君子期出现了,已经女大十八变的慕悠悠以为君子期没能认出她来,还有些失望。 谁能料到,几天之后,君子期便堵上门来,将她给打包抗回了家。 面对有颜有钱有体力的大反派,慕悠悠果断选择躺平享受,顺便坐等他把自己给作死,到那时,她可就成了有颜有钱有自由的俏寡妇啦~ 就这样,等啊……等啊…… 直到娃都生了三个,她想要的生活也没能等来,反而被君子期给推上了原本该属于女主的位置…… 后来。 慕悠悠才知道,这个大反派居然是重生的?!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女配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悠悠,君子期 ┃ 配角:其他 ┃ 其它:甜甜圈 一句话简介:佛系小龙套在线躺赢 立意:生活就是,平平安安,快快乐乐 第1章 喵 “咯咯——” “咯咯咯咯——” 嘈杂的鸡叫声撞入耳膜! 慕悠悠睁开酸涩的双眼,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来,坐着,抬起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刺痛的额头。 “嘶——”她压根没敢使多大力气,就像是蜻蜓点水似的,轻轻地,飞快地碰了一下,居然都这么疼的嘛?! 慕悠悠急忙收回手来查看,果然,有血迹沾在了指尖上面! 然而,额头出血现在已经算不上最严重的问题了。 最严重的是,她的手呢?! 她那双保养的白白的嫩嫩的手去了哪里?! 现在这双不仅脏兮兮还小了几号的手,又是谁的?! 一种相当不好的感觉冒了出来,慕悠悠急忙摸了摸自己的脸,又拍了拍像是揣着两颗荷包蛋一样的胸口,心如死灰。 鸡叫的声音更大,其间还夹杂着扑扇翅膀的动静。 慕悠悠僵硬地转动脖颈,一脸麻木地看向不远处那个消瘦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她,她看不到他的脸,但是看身量,肯定不是成年男子。 少年正在和一只芦花老母鸡较劲,不过母鸡显然不是他的对手,已经被他抓住两边的翅膀,从鸡窝里面拖了出来。 可怜的芦花老母鸡叫得更加大声,少年蹲下,将老母鸡摁在地上,举起一根短小但粗的木棍,照着母鸡的脑袋就是狠狠一记! “咚!” 芦花老母鸡的脑袋整个儿都给砸烂了! 慕悠悠被眼前的一幕给惊得目瞪口呆。 这么简单粗暴的杀鸡方式,她貌似在哪里见过? 事实上,她不仅见过,而且印象非常深刻! 少年提着鸡脚,转过了身来,过于凌乱的长发之下,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看着她,干净透彻的双眼清清冷冷、神色平静,直看得她有些心惊胆战,全身都冒起了寒气。 坦白讲,慕悠悠甚至觉得在这少年的眼中,她就是个死的! 慕悠悠基本上已经可以算是被吓傻了,直愣愣地望着那张眉眼精致、极好看的脸,视线凝固在他额心一颗红痣上,好半天才有些反应过来。 反应过来之后,她的心里面就更加慌得不行了。 貌似……她已经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了? 少年左手提着母鸡,右手握着木棍,缓步向着慕悠悠走来。 慕悠悠睁大双眼,视线扫过少年的清朗的眉眼,没工夫欣赏,一路下滑,盯住了那只没了脑袋芦花母鸡…… 一滴……一滴……又是一滴…… 血迹在地面上画出一条蜿蜒的红线! 慕悠悠瞬间怂了,满满的求生欲在她脸上开出了一朵谀媚的花。 “小、小哥哥哎……”她哆嗦着笑,睁得大大的双眼里面满是天真的神采,稚嫩的嗓音甜腻得连她自己都觉得粘牙,“肚子饿了是嘛?那什么……我炖的鸡汤很好喝哦,这只鸡……就交给我来处理吧!要是觉得还不够,等你吃完了鸡,我再给你下一碗鸡汤面怎么样啊?” …… 棒子打母鸡,这应该是一本书里面儿的剧情。 这本书叫《皓月传》,是一本大女主文。 书里面,女主闵皓月的身边有一个白月光还有一颗朱砂痣。 白月光风如云和朱砂痣君子期,两个她都爱,但她最爱的却是权势与天下。 成功的女人身后,大约总会有一群优秀的男人爱着、护着,就好比风如云和君子期,他们俩一正一邪,一白一黑,势不两立,却都一直在用自己的方式去帮助闵皓月达成心愿。 此时此刻,在这农家小院之中,这位额心有一点红痣的少年,貌似正是皓月传中的最大反派,闵皓月心中的朱砂痣,君子期?! 书里面,十二岁的君子期因为家中突遭大难,好不容易逃出来之后,不得已流落在外。 他途径花蒲村,腹中饥饿难忍之时,碰巧听见几声鸡叫,便进了农家的院子,然后便有了一只鸡引发的惨案! 君子期从小就在父亲的严厉教导之下长大,他懂得很多,却对生活技能一窍不通,那只他第一次亲手烹饪的老母鸡,最后简直成了他的噩梦,从此之后,他再不吃任何肉食,每天只能吃素。 而慕悠悠,显然是穿成了惨案中的另一个角色,农家小村妞,一个在书里面出场不过三秒就领了盒饭的小跑龙套。 不知道该不该算是一种荣幸,她这个小跑龙套的角色,貌似还是君子期拿下的一血呢。 至于她为什么会穿越进了书里面…… 拜托! 现在是想这种事情的时候吗?! 言归正传,现在这种情形之下,跑是绝对不可能跑得掉的,百分百还会惹毛君子期,说不定最后都不只是敲一棍子打死的事儿了,指不定会被怎么折磨得生不如死呢。 所以说,除了躺平享受……额不是,是认清现实,放弃抵抗,用温柔和体贴感化这个大反派之外,恕慕悠悠在这极短的时间之内再无法想出第二个更好的策略。 还好,现实证明,她的选择没错。 至少,暂时没错。 毕竟,君子期只是坏,又不是傻,他当然会衡量判断,怎么做,才是对他最为有利…… 第2章 喵喵 照看灶火,是个枯燥而又乏味的活计,慕悠悠偶尔往灶糖里投进一两根细细的柴火,大多数的时候,她的注意力都停留在君子期的身上。 十二岁的少年,面如朗月,眉眼精致。 他坐在小马扎上,静静地望着天空出神,眸光如同清澈冷冽的湖水之中倒影着璀璨的繁星,紧抿的嘴角自然地微微翘起,虽然面上几乎没有任何泄露情绪的神态,可无论从那个角度看去,他好像都在浅浅的笑。 好看。 真是好看。 可再好看的人,慕悠悠也不敢多看,很快就挪开视线,瞥向了院子里紧挨着篱笆的花圃。 花圃里有一小片矮矮的草丛,草丛里开满了花,粉白色四瓣的花,中间的花蕊,瞧着像是一颗颗金色的小绒球。 浓郁的香味从砂锅里飘了出来,慕悠悠急忙打起精神,揭开锅盖朝里面张望两眼。 浅浅的蜜色汤汁上飘着一层金黄的油珠,醇香的味道,在盖子被揭开的那一瞬间便涌了出来,飘了满屋。 从橱柜里找出两碗一碟。 慕悠悠先用小碗盛了些鸡汤,洒了些盐巴,放在灶台上面晾着,又用筷子将整只母鸡都从砂锅里捞了出来。 鸡汤用文火炖了很久,筷子轻轻松松的便能戳进鸡肉里去。 显然君子期是个嘴叼的,那么久的时间他都能一直耐心等着,白白叫慕悠悠担心他会等不及而紧张了一场。 慕悠悠将已经炖的又松又软的整只鸡都放进大汤碗里,完完全全的原汁原味。 最后的小碟子才是用来装调味料的,材料不够没办法调制出她的独家配方,但就凭她美食博主的手艺,再简单的调味料,经过她的精心调配之后,味道也一定不会太差。 连续跑了两趟,慕悠悠才把鸡汤跟鸡肉全都转移到了院子里四四方方的小木桌上,最后又端出来一盘子炸得金黄的馒头片儿,“小哥哥,我刚刚在家里面没找到面粉,做不了鸡汤面了,只好把现成的馒头裹着鸡蛋液炸了一下,也很香的,你尝尝看吧。” 她的脸上是乖巧的甜甜的笑,说起话来也小心翼翼,在君子期离开之前,可不敢随意的解除危险警报。 君子期从小马扎上站起来,黑色绣着暗纹的劲装上有好几处割破的伤口,可他却好像根本不知道疼似的,消瘦的身形依旧挺得笔直笔直。 不说话,那就当他是默认好了。 慕悠悠悄悄地松了口气,麻溜的替他将小马扎在小木桌旁边儿摆好。 君子期是个讲究人儿,都这会儿了,还记着先从院子角落的水缸里舀了瓢清水洗了手,然后才来到小木桌旁坐下来。 “先吃鸡腿吧,”将撕下的鸡腿在调味料碟子里轻轻沾了两下,送到君子期的跟前,慕悠悠特意看了他身上的伤口两眼,眼中透着关切,“没搁酱油和辣椒,不过味道应该还蛮不错的。” 君子期却连看都没看那鸡腿一眼,冷漠的视线始终停留在慕悠悠的脸上。 三秒之后,慕悠悠懂了,狠狠一大口咬在鸡腿上面,眯着眼睛一脸满足,“唔!真香!” 可惜,就这样君子期还不信她,慕悠悠着急忙慌的将口中的鸡肉吞下,又端起他跟前盛着鸡汤的蓝色花边小碗,豪爽地将鸡汤一饮而尽。 鸡汤还有点烫呢,一口灌下去,从脖子一直疼到胃里。 “啊呀,一不小心喝光了,”慕悠悠没敢表现出来,忍着不适,陪着笑将汤碗放下,“小哥哥,我再帮你盛一碗吧?” 冰冷的视线在慕悠悠的脸上打了个转儿,君子期面无表情的将汤碗推开,兀自撕了一只鸡翅来吃。 吃东西的姿态还挺斯文,可尽管刻意的隐藏,多多少少还是能看得出有些急切。 他这边才刚刚一口咬下去,慕悠悠就看见他皱起了眉,紧接着,那只被咬过了一口的鸡翅便也到调味料碟子里去打了个滚,等到他再吃第二口的时候,皱起的眉头舒展开了,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桃花瓣儿似的唇。 慕悠悠对自己的手艺洋洋自得,但也只敢在心里面偷着乐,表面上还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模样。 手里面已经被咬过一口的鸡腿,君子期肯定是不会再吃了,慕悠悠又尝了一口,眨了眨眼,吞了下去。 香归香,可果然还是太清淡了一点,所以吃起来的幸福感略有不足,不过她的喜好并不重要,只要合他的口味,能让他吃饱喝足,千万别再起什么不好的念头,就行。 慕悠悠重新拿来一只蓝色花边小碗给君子期盛汤,汤碗个头不大,里头盛着的鸡汤,君玉珩居然不嫌烫,几口便喝完了。 连续跑回厨房里添了三碗之后,慕悠悠干脆将装着鸡汤的砂锅整个端到了外面的桌子上,又送去了盐罐子,她自己则拿着剩下的半根鸡腿,躲回了厨房里去。 待在君子期身边实在太令人紧张了,她怕她的小心脏会受不了,还是能躲一会儿是一会儿吧。 院子里的少年,十分养眼不假,可在原著里,长大后的君子期还是个绝对是不掺半点水分的超级大反派呢。 他善于谋略,工于心计,可以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甚至杀人如麻,谁若是挡了闵皓月的路,就算是老弱妇孺他也从未手下留情。 在他的眼里,就只有两种人。 一种,是闵皓月,是他必须遵守约定,捧着护着时时刻刻照看着的人。 另一种,是除闵皓月之外的其他人,只配被他利用的工具人。 按理说,这样的一个大魔王本该是招人恨的,可他偏偏长了一张足以将所有女人都迷得神魂颠倒的漂亮脸蛋儿,再搭配上孤傲而又冷冽的气质,可就更加迷死个人了。 书中的君子期虽然做尽了坏事儿,但他每一件坏事儿都做得坦坦荡荡,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做的似的,从来不屑在背地里搞那些猥琐而又阴险的卑鄙手段,就冲这一点,便又给他这个反派角色增添了不少魅力值。 然而,好看的皮囊纵然占尽了优势,却也并不能成为他可以为所欲为的理由。 纵使他按照约定而对闵皓月倾尽所有,根本只是为了帮她达成心愿,可到了最后的最后,他曾经做过的那些坏事儿,终究还是成为了闵皓月唾弃他的理由,甚至就连他的死,也是因为闵皓月的一句天地公道,一杯毒酒。 慕悠悠俗人一个,面对美貌的诱惑,同样也不能幸免,躲在厨房里面,咬一口鸡腿,就忍不住探头探脑的往外面儿院子里张望一眼。 君子期这才刚刚吃完一只鸡翅,脸色忽然不好。 慕悠悠顿时心里面咯噔一下,开始紧张,难道是那锅鸡汤哪里不对? 她躲在厨房里面儿,就见君子期缓缓地握住桌角,唇瓣越抿越紧,额头上细密的汗珠顺着鬓角划下,脸色更是愈发苍白了一些。 不至于啊,就算是吃坏了肚子,也不至于疼得脑门儿冒汗吧…… 所以还是因为他肚子的伤? 慕悠悠心有余悸的又啃了一口鸡腿,暗暗为君子期打气。 撑住啊! 千万撑住! 千万撑住了别发疯。 不就是肚子疼嘛,忍一忍,也就过去了…… 确实,君子期是个能忍的。 过了一会儿,慕悠悠见他明显的,长长地松了口气,然后又开始吃了起来。 君子期大约是饿得狠了,一锅鸡汤,一碟子炸馒头片儿,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为了多刷些好感度,慕悠悠还特意从院子里的枣树上面打了些大枣下来,清洗干净,用一只朴素的浅口碟端到了君子期面前。 君子期冷漠的视线扫过红彤彤的大枣,起身,顺手抄上了始终摆放在手边的那根短棍。 慕悠悠一瞅那棍子就忍不住想起鸡头被敲扁的那一幕,一想起那一幕就开始头皮发麻,头皮一麻,她的膝盖就开始止不住的发抖,瞬间退出去老远,紧紧贴着身后的砖墙,惊恐地瞪圆了眼睛。 “不不不不想吃枣,我再给你去找别的啊……”她的嗓音越来越颤,到最后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况且你不是身上有伤嘛,你留着我,我可以还可以照顾你啊!你想吃什么都给你弄来,求求你别杀我……” 君子期的表情寡淡,眼神里透着荒凉,静静地看着慕悠悠,握着短棍的那只手,拇指在棍子上缓缓摩挲。 气氛压抑得让人无法呼吸。 所以他现在不说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慕悠悠顿了一顿,感觉自己一定是还没能抓住重点。 深深地喘了几口,她稍缓过劲儿来,脑海中灵光一闪,立马便换上了一副特别老实诚恳的模样。 竖起三根手指对着天,她正儿八经地发起了誓,“我发誓,今天发生的任何事,我都一定不会对任何人说,如果违背誓言,就让我每天晚上睡觉都做噩梦,吃的所有东西都是苦的,并且这样的折磨一直持续一百年!” 君子期:“……” 第3章 喵喵喵 君子期离开了,如同来无影去无踪的风。 慕悠悠就只比他稍晚一步,出了院门儿,低着脑袋一个劲儿的往相反的方向走。 心里面总觉得很不踏实,她也不想太过引人注意,所以尽管恨不能插上一对翅膀立刻飞出去,可她却连跑都不敢,只能尽可能地走快一些。 “哎呀!大妞啊,你的脑袋是咋的啦?!” 迎面走来的大婶一声咋呼,差点儿吓得慕悠悠三魂没了七魄,钉住了似的立在了原地。 大婶儿穿着一身粗布蓝色印花衣裳,头上扎着同样蓝色碎花的布巾,左边胳膊上挎着个竹编的篮子,篮子里还露出半截锄头柄,虽是农妇,但是全身上下倒是收拾的干干净净。 只是她的身形是有些过于圆润了一些,不过胖乎乎的脸蛋儿看起来慈眉善目的,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慕悠悠还没反应过来,胖大婶儿几个大步跨过来,捧着她的脑袋就是一顿揉搓。 “哎呀,在哪儿磕的呀,这么大个口子,不抹药不成,小姑娘家家最怕的就是脸上留疤啦!” 慕悠悠愁眉苦脸,本来都已经不觉得疼了的脑壳,被胖大婶又按又捏的再次疼了起来,她试图说些什么,可还没发出个音节,又被大婶喷了一脸的小数点儿。 “大妞啊,你爹娘还没回来呐?” “这个……”慕悠悠这回想说都说不出来话了,原著里,好像还真没提起原身爹娘的事情哎。 胖婶子看慕悠悠一脸为难,“哎呀算了算了,快跟婶子回家,婶子家里有药膏,抹了以后啊,保准你三天就好!” “不用,我正要去……” “不用什么呀不用,跟婶子还客气个啥,快走,跟婶子回家。” 慕悠悠小胳膊小腿儿,哪里是胖婶子的对手,像是小鸡仔儿似的,被胖婶子拎回了家。 来到胖婶子家门口,慕悠悠抬眼便看到了百十米远处,原身家的三间大瓦房。 好嘛,敢情是邻居呀…… 胖婶子虽然瞧着像是不太灵活的样子,没想到却是位干活特别干脆麻利的主呢。 一进院子就把慕悠悠往小马扎上摁,回屋绕了一圈儿出来,又往慕悠悠的手里面塞了一面铜镜。 “看看,看看,脑袋上都磕成什么样了!” 慕悠悠抱着铜镜有些发怔,伤是在她的脑袋上面,可为啥胖婶子比她还着急的样子咧。 胖婶子又到厨房里去打水。 慕悠悠叹了口气,举起铜镜,撩开已经粘结在了一块儿的流海,照了一照。 有些血迹已经凝固在额头上面了,不过还是能看得清伤口的情况的。 那是一道细细的伤口,差不多半根手指头的长度,不像是被棍子敲出来的,倒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上面磕出来的,也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也就是擦些消毒水就能完事儿的那种程度。 “虽然挺疼,不过看起来还好啊……”慕悠悠对着镜子左照右照,小声嘀咕。 胖婶子端着水平从厨房里出来,听见了,立马又咋呼起来,“好啥呀,我的傻姑娘哎,这要是留了疤破了相,你以后还想不想嫁人啦!” 就算是没留疤没破相她也不想嫁人好吧。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说这种事儿的时候,于是,慕悠悠识趣儿地闭了嘴。 胖婶子干活麻利,嘴巴也不停歇。 伤口处理好之后,慕悠悠也已经基本掌握了原身父母的情况。 目前,原身母亲带着才四岁大的小儿子回娘家照顾原身生病的外婆去了,原身父亲是卖果子的,这些天刚好是他去果园里收果子的时候,所以就只有原身独自在家看家。 其实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呢,现在知道了这些,慕悠悠心里面难免会觉得不太舒服,总觉得好像偷了人家什么东西似的,特别的不踏实。 打理好了伤口,胖婶子又挑了几颗青菜几颗蘑菇塞进慕悠悠手里头,这才把她送回了家,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念叨,让慕悠悠要再有什么事儿,记得先到她家去找她。 慕悠悠孤零零地站在院子里头,看看天,看看地,又望望树枝上叽叽喳喳的麻雀,好半天之后,幽幽叹了口气。 没办法,她就是太善良了…… …… 原身家有三间青砖大瓦房,成色挺新,整整齐齐,漂漂亮亮。 院子也挺大,鸡棚鸭舍猪圈马棚,还有一颗枣树,一颗梨树,两块花圃。 靠近篱笆下的一块花圃里已经种满了花花草草,另一块花圃靠近瓦房,花圃里的泥土像是前不久才翻整过的模样,只是暂时还没往里种上东西。 慕悠悠将胖婶送的青菜和蘑菇都放进厨房里去,洗了手,然后进屋,发挥了玩游戏时才会有的探索精神,找出来一包碎银子,外加五六串的铜钱。 她还不太清楚这些碎银子和铜板全部加在一块儿的购买力如何,但是原身父母都不在家,肯定会给原身准备足够的生活费用,所以有了这些碎银子加铜板,短期之内,她应该不用担心填饱肚子的问题了。 那么接下来,她该怎么做? …… 君子期的父亲打小就教育他,“宁肯我负天下人 ,休叫天下人负我!” 当然他自己也真的是完美的贯彻执行了这个理念,所以君子期才会有今时今日这个逃难的机会,只因为他爹负过的人太多,仇家太多,当仇恨值积累到一定程度,直接造成了君家灭门惨案,能够逃出来的,就只有他一个。 君家被灭门这事儿对君子期的影响不小,从此之后,他就像是一条色彩斑斓的毒蛇,哪怕这条毒蛇尚未成年,可若是不小心被咬上一口,见血封喉! 午后的阳光,蕴着一抹温馨的色彩,暖洋洋的照在身上。 慕悠悠坐在院子里的小马扎上,托着腮帮子,两眼放空,心里面不断回想着书中的剧情,特别犯愁。 此时此刻,一个非常难以抉择的问题摆在她的眼前。 胖婶子送的外伤膏药,还有一些吃食,她是该亲自给君子期送去呢,还是等着君子期自己出现? 送,感觉有点像是自投罗网,君子期见到她后会是怎么个态度还真不好说。 不送,按照原著里的剧情,今夜,子时,君子期还会再回村子里来,等到那会儿,可就变成月黑风高杀人夜,夜半无人尸语时了,天知道她还有没有阻止这一切的机会。 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可她原先真没考虑太多,屈服于人性中自私的那一面,什么都不想管,直接往村子外头逃就是了。 可是遇见过胖婶子之后,她的良心不允许她这么做了啊,甚至莫名其妙的产生了一种使命感。 或许,她在此时此刻来到这个地方,就是意味着,她必须做些什么呢。 再往后的事儿,慕悠悠管不了那么远,但是眼前,这村子里头的人,她想要尽最大的努力保证他们的安全,甚至对于君子期,她都抱有一种略显天真的想法。 倘若她能多多的给予他一些善意,那么日后,他在对付像她这样的老弱妇孺的时候,是不是就能稍微的……心慈手软那么一点点? …… 慕悠悠记得原著里面有提过,君子期屠村之前,曾在村子外头,山窝窝中的一个茅屋里面短暂地停留过大半夜的时间。 那茅屋原先住着的是个烧炭翁,后来烧炭翁病死在茅屋里头,过了好几天才被人发现,打那之后,村子里的人进山采山货的时候,都会不自觉的绕着那个茅屋走。 想要去找君子期,肯定就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 慕悠悠特意准备了一篮子好吃的东西,希望君子期能看在这些吃食的份儿上,别对她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有些遗憾的是,等到她准备好吃的东西,天都黑了,不过只要赶在子夜之前找到君子期,或许她的计划还是可以圆满达成。 天黑之后的山路很不好走,对于慕悠悠来说,这路走起来就更是难上加难。 纸做的灯笼太不靠谱,刚进山,一阵邪风刮过来,灯笼彻底报废了不说,还差点引燃山火。 幸好,她还随身带了一只火折子照亮,幸亏月亮也早已经爬上了天空,而且月光清新明亮,有这两个光源的陪伴,她才能继续装着胆子,在这玩天黑地的时候往山窝窝里钻。 膝盖忽然一软,慕悠悠再一次摔得七荤八素。 打从进山之后,这已经是第三回 了好么?! 慕悠悠在心里面狠狠诅咒绊到她的树根,又一次狼狈的,手脚并用的爬了起来。 秋风吹动树叶,带来阵阵寒意。 慕悠悠随手拍着膝盖上的泥土,举目望向前方漆黑的树林。 傍晚的时候,她用一捧大枣从几个村娃的口中套来了话,烧炭翁的小屋并不难找,只要顺着上山的小路一直走到半山腰,再沿着另一条岔路往斜里走不了多远就能看到。 她现在这才刚刚拐进岔路口,清亮如水的月光之下,前方影影绰绰的树影里似乎已经可以看见一个黑乎乎的小茅屋了。 慕悠悠深吸口气,壮着胆子继续往前走去。 别跟她说什么君子期就在屋子里头,她现在满脑子想得,全都是有个烧炭翁在茅屋里头病死了! 也别跟她说这世上没有阿飘,就凭她现在居然穿进了一本书里,成为了另一个本应该已经死掉的小村妞,她的信仰早就已经歪得无可救药了好么! 越靠近那栋茅屋,慕悠悠的双腿颤抖便愈发厉害,她的手也在抖,光凭一只手都已经握不住火折子了,她现在得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块儿,才能让那比一根手指大不了多少的火折子,在她的掌心里面老实的呆着。 畏畏缩缩的脚步终于在茅屋门口停下,慕悠悠将右手上提着的竹篮挂在左边胳膊上面,抬起手准备敲门,可是那根弯曲的手指,对着那扇已经破败不堪的木门半天,却怎么也敲不下去。 事实上,对于黑暗中未知的恐惧,已经快要把她逼到崩溃的边缘! 吱——呀—— 木门开了。 披头散发之下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黑暗之中。 “啊——”慕悠悠的尖叫声已经完全可以媲美海豚音,“鬼啊——” 第4章 喵喵喵喵 受到惊吓之后,慕悠悠顿时就爆发出了一种强烈的攻击性。 不过这种攻击性持续的时间非常之短暂,在她将手里面的火折子朝那张惨白的脸上面狠狠地扔过去之后就没有了,似乎她扔出去的不是火折子,而是她自己仅存不多的勇气。 勇气都没有了,她哪里还能在那传说中的鬼屋门口站得住脚? 竹篮子也不要了,慕悠悠扭头就跑,如果这会儿有人帮她掐表的话,说不准能够创造出一个新的世界纪录。 “啊呀!”这是慕悠悠今天晚上第四次摔倒。 但是她可以肯定,这一次绝对不是她自己不小心,而是有人特别特别用力的拽了她的脚,很疼很疼的呢! 那么问题又来了,究竟是谁,拽了她的脚?! 慕悠悠趴在草丛里面儿,双手死死的扣紧了草根,脑袋埋在草丛里,不敢抬头。 她好怕! 好怕抬起头来看到什么绝对绝对不该是活人看到的东西! 草丛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慕悠悠感觉有什么东西走到了她的身边。 等一下。 如果是用走的……那就不是阿飘,而是人咯?! 理智告诉她,现在,应该抬起头来看看。 可是她的脖子却不停她的使唤,僵硬得动弹不得。 “你跟踪我。”冷冰冰的语调,如同一盆凉水当头浇了下来。 尽管十二岁的少年嗓音有些暗哑,然而不可否认的是,他的声音还是挺好听的。 慕悠悠趴在地上,脑袋仍旧埋在草丛里面儿,像是一只胆小的鸵鸟,瓮声瓮气的喊道,“我我我我、我是给你送吃的还有外伤药来的!” 周围的空气都似乎静止了两秒。 不过很快的,慕悠悠又听见草丛发出了悉悉索索的声音,然后,她身上那无形的压力也在瞬间消失。 慕悠悠急忙爬了起来,扭头一看,黑衣黑发几乎快要与黑夜融为一体的少年正往茅屋走去。 带着寒气的夜风从四面八方往她的毛孔里钻,慕悠悠打了个寒颤抱紧胳膊,急忙跟了上去。 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她回头看。 刚刚她摔倒的地方,空无一物。 所以…… 刚刚究竟是什么东西抓了她的脚?! 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慕悠悠加快了脚步靠近君子期的身边。 秋风带来了一片厚重的云彩,将夜空中的一轮明月藏起了一半儿,四周围的光线顿时暗了下来,黑漆漆的茅屋仿佛变成了一个黑洞。 然而君子期却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步伐稳健,一脚便踏入了黑暗之中。 茅屋里头外头都让慕悠悠感到害怕,所以她本能的想要靠近君子期的身边,虽然他是个坏人,但也好歹跟她一样是个会喘气儿有体温的,她几乎一步一步踩着君子期刚刚走过的脚印跟进了屋子里去。 茅屋里比她想象中的还要漆黑,有一种特别古怪难闻的味道,或许是有什么东西腐烂了,亦或是屋子里的霉菌太多,这对于养尊处优的君子期来说显然是难以忍受的事情,或许正是因为这样,他才会在子夜时分再次进入村子里去,又嫌村里人碍事,干脆就把整个村子都给霸占下来。 慕悠悠又往里走了一步,不适的感觉愈发明显。 屋子外头虽然凉,但那是干爽而又舒适的凉意,不像这茅屋里头,有一股子阴冷的湿气。 慕悠悠身上只穿了一件藕色的粗布裙,打了个哆嗦之后,下意识伸手勾住君子期的胳膊,然后牢牢地抱进了怀里面。 他的衣裳也是凉的,可是薄薄的衣料底下,体温却高得惊人。 君子期明显被慕悠悠的举动惊了一下,侧头看向她时,唇角不悦的紧抿,黑亮的眸子里也涌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煞气,抬手就掐住了慕悠悠的脖子,手指越捏越紧。 黑暗中,慕悠悠迫不得已仰着头,只能看清君子期的一点轮廓,苦着一张小脸,双手用力的掰扯着君子期的手腕,豁出去似地大喊,“你在发烧哎!一定是伤口感染了!我有药!我特意带了药来了——” 君子期眉梢微挑,没有开口,松开慕悠悠的脖子,将她往远处一推。 “嗬——”慕悠悠接连往后退了几步,差点摔倒,几乎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喘气儿。 幸好她的脑袋还没有因为缺氧而变得糊涂,急急忙忙地弯着腰,低下头,在地面上找了起来,“火折子呢?还能不能点着啊,快让我看看你的伤!” 君子期依旧不言不语,站在原地动也没动,冷眼旁观。 慕悠悠能够感觉他在看她,有些心虚。 毕竟,刚刚眼花把他给看成了阿飘的是她,拿火折子朝他脸上扔的也是她,她甚至还去抱了他的胳膊,而他只是掐了会儿她的脖子而已,没叫她小命当场玩儿完,已经可以算是最好的结果了吧。 有些遗憾,地面上已经一点儿火星也没有了,慕悠悠也只能无奈的放弃了寻找。 那火折子肯定已经被君子期给彻底踩灭,就算找到也没什么用了。 “怎么办,要不然还是到屋子外面去吧,外面亮堂一些。我给你带了吃的,你先吃点儿,填饱了肚子以后……跟我一起下山,到我家去住吧。” 慕悠悠原本的计划,是希望能够把君子期养在山窝窝里头,不叫他去祸害村子里的人,可她算漏了山上的小茅屋居然条件这么差,所以原先的计划显然已经行不通了,她只能临时采取备用计划,至于怎么向很有可能会突然回来的原身父母解释…… 管他呢,反正再差也不可能比屠村的情况更加糟糕了吧。 “啊!对了,”慕悠悠突然想了起来,“吃的东西被我给丢在外头了!” 她急忙跑到门外,捡起被丢在地上的小竹篮,掀开上面盖着的蓝色碎花布,“还热乎的呢,小哥哥,你快过来吃啊。” 君子期站在一片黑暗之中,冷漠的目光看向屋外。 月光下,少女俊俏的面容青涩稚嫩,藕色粗布棉裙下的身形单薄而又柔弱。 他沉默着,缓缓从黑暗之中来到了月光之下。 慕悠悠缓缓露出了笑,笑容甜美可爱,往月光明亮的地方去,席地而坐。 “炖了只鸭子,炒了点青菜。”她从竹篮里面拿出一只水葫芦,邀功似的冲君子期摇了一摇,“汤都装在这里面了,先喝一点吧。” 君子期走过来盘腿坐下。 慕悠悠细心体贴的将荷叶剥开露出里面已经炖的酥烂的麻鸭,蘑菇炒青菜是装在小碗里面的,碗边上搁着一双木筷。 原身统共就养了两只鸡两只鸭,一天之内就被干掉了一半。 可以说,为了尽可能得让君子期感到满意,慕悠悠真是操碎了心了。 不过俗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把君子期哄好喽,把命保住,把村子保住,往后再想养多少只鸡啊鸭啊,那都不是问题。 老规矩,慕悠悠撕了块鸭脯肉塞进嘴里,又挑了一根儿青菜吃了,正打算再去喝汤的时候,那只用来装汤的水葫芦被君子期一把夺了过去。 坦白讲,走了那么久的路,又累又渴,她还挺想喝口汤的咧。 尤其看着君子期接连喝了好几口,然后心满意足的舔了舔唇的时候,慕悠悠实在是没能忍住,狠狠地咽了口吐沫。 不过,君子期的胃口貌似不如白天那么好了,鸭子肉吃了汤喝了,蘑菇青菜却一口没动。 慕悠悠乖巧懂事地把小竹篮收拾干净,“我们现在就下山去吧,这屋子好像有点不对劲,不能住人。” 君子期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漆黑的瞳孔如同黑洞,能把人得灵魂都吞噬进去。 慕悠悠稍稍一愣,不过很快就缓缓地翘起唇角。 她以为,君子期一定是打算接受她的建议了。 可君子期却又再次恢复了冷漠的气场,迈开步伐,缓缓地走向小茅屋,重新沉溺进黑暗中去。 慕悠悠嘴角的弧度,僵硬了。 此刻距离子时还早,还不能百分百确定,她的计划是否真正的成功。 可是怎办,她一点儿也不想在那个屋子里面多待啊…… 第5章 喵喵喵喵喵 事实证明,慕悠悠想不想或是愿不愿意都无关紧要。 君子期乐意就行。 整个晚上,慕悠悠都处在心惊胆颤之中,连眼睛都不敢闭上。 因为只要她眼睛一闭,就会忍不住去想,当她看不见的时候,身边会不会出现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 君子期倒是和原著中所说得不太一样,子夜过去,都没见他从床上起来。 天色开始蒙蒙亮起来,树林里的鸟儿们都醒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 硬撑了一整个晚上没有合过眼的慕悠悠也终于撑不住了,眼皮子越来越沉,耷拉了几下之后,彻底闭上,慢慢地,慢慢地,她的脖子也开始摇摇晃晃。 脑袋猛地一点,慕悠悠瞬间惊醒。 她靠坐在木门边上,眼睛一抬,便能看见对面儿,靠着土墙摆放着的一张木板床。 昨夜,君子期就是睡在那儿的,凄凄惨惨戚戚。 然而此时此刻,那张床上,空无一人。 慕悠悠顿时就心慌得不得了。 这人怎么回事,叛逆心这么重的,请他下山他不愿意,偏要自己一个人偷摸摸地走? 慕悠悠着急忙慌地爬了起来,蹲坐在冰凉的地面一晚上,她的腰啊腿啊都快废了,肚子更是胀得快要炸开来似的。 不行不行,这样子怎么去追人啊,还是得先解决一下个人问题。 茅屋里头没有茅厕,显然这事儿还得到外头去解决。 慕悠悠捶着后腰,揉着膝盖,一瘸一拐从屋子里头出来,左看看右看看,没找到合适的地方,便又绕到了茅屋后头。 却原来,茅屋后头还有一条羊肠小道,小道不长,一眼就能望到尽头,慕悠悠在羊肠小道的尽头,看到了君子期的身影。 哎? 原来他没有下山去吗? 一号紧急事件消除,可是还有二号紧急事件呢。 慕悠悠只能又重新绕回了茅屋前头,甚至还特意走远了一些。 解决完个人问题之后,慕悠悠踏上了那条羊肠小道。 远远儿的,她看见君子期蹲在一条小水沟旁边,仔细观察他那动作,也不知道是在洗脸还是喝水。 慕悠悠没什么特别坏的心眼儿,但有些念头也不知道怎么滴,就在脑袋里面冒了出来。 如果只是洗脸,应该问题不大,可是没烧开的水沟水,喝了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后果还真不好说。 就君子期现在这样,带着伤,身上的热度也不知道有没有退去的,肯定抵抗力会直线下降吧。 他会不会因为喝了这个水就生病死了? 他死了之后,那些将来会被他给害死的人,是不是就能活下来了呢? 这个念头也就仅仅只是一闪而过,慕悠悠自己都忍不住觉得这种想法真是可笑。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君子期可是原著里最大的反派,多少人想弄死他都没成功,最后反而被他给弄死了,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喝点生水就挂了呢。 所以她打算还是提醒一声,就当是刷刷好感度了,可她提了口气刚准备喊出声,水沟边的君子期忽然把身上的衣服给脱了。 慕悠悠俩眼一瞠,到了嘴边的声音又被她给急急地吞了回去,差点没把她给噎死。 鬼使神差,慕悠悠高高地抬脚,轻轻地放下,像是做贼似的又往前面儿凑近了一些,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没敢靠得太近,稍微能看得更清楚一些的时候,就缩到了一颗挺直的青松后头。 事先声明! 她可不是要偷看君子期洗澡啊,她只不过是想偷偷看看他身上的伤势究竟如何了,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嘛…… 从慕悠悠的角度,将将好可以看见君子期小半边的侧颜,特别具体的看不清楚,倒是他上半身的轮廓…… 怎么说呢,穿着衣服时瞧着挺瘦弱的,没想到,脱了衣服之后,居然还挺结实。 这就是个最直观的评价而已,慕悠悠可不会对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有什么特别的想法,于是,她很快便皱着眉头集中了精神。 君子期拿着打湿的帕子正在擦拭腹部的伤口,慕悠悠隐约看见素白的帕子上面沾着点点猩红的颜色。 可是她明明记得,昨天君子期的那身黑色劲装上面,血迹是凝固的,那至少可以说明,那时候,他伤口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吧? 所以现在呢? 是伤口又裂开了? 慕悠悠下意识点了下头,明白了,新的计划已经开始酝酿。 怕看的时间太久被君子期发现,慕悠悠缩手缩脚的悄悄转身,打算哪儿来的还会哪儿去,然而当她眼角的余光扫到君子期的后背上上,心里面却忽然好像被什么东西敲打了一下。 慕悠悠急忙闪回青松后面儿定睛一瞧,额滴个神呐! 就君子期的后背,上面还能有块稍微好点儿的皮么?!怎么全都是伤啊?! 不过不是新伤就是了,所以应该和君家的灭门惨案没什么关系,那一道道一杠杠的,横七竖八,布满他的后背,全都是些陈年旧伤。 慕悠悠这方面的知识有限,即看不出来这些伤是怎么弄的,也分辨不出这些伤是一次形成还是经历了多次的毒打。 但有一件事,慕悠悠确很明确。 她,同情心开始泛滥了。 或许有点可笑,君子期可是以后的大反派哎。 但是在他做下那些事情之前,君子期在慕悠悠眼里,大概就像一个叛逆期的小男生似的,就是个臭弟弟。 如果,她在他身边的时候,对他好一点,多多得好一点呢,他会不会改邪归正?会不会稍微往正道上拐回来一点? 君子期抖了抖衣裳,重新穿了回去。 躲在青松后头偷看的慕悠悠,还没被抓到呢,却已经像是被抓到了似地慌得不行了。 好在她临危不乱的本事足够,立马就扭头就跑,跑出去几米之后就再次回头,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故作镇定的向着小水沟的方向走了过去。 “小哥哥,原来你在这儿啊!”慕悠悠的语调之中有种不易察觉的心慌,但她的嗓音却是少女特有的清亮娇脆,尾音则因为心虚所以显得软绵,倒是意外得显得格外好听。 君子期转过身,冷凝的眉眼淡淡地扫向慕悠悠的方向。 刚刚擦洗过的脖颈上还挂着几颗晶莹的水珠,他的脸色比起昨天更加苍白了几分,唇瓣上也裂出了几道口子,眼底青黑一片,显然是一整夜都没能好好的休息。 可他饶是已经变成了这幅惨样,却依旧是好看的,好看得有些可怜,让人忍不住想要对他好些。 慕悠悠脸上堆满尴尬的笑,忍着心虚,厚着脸皮,结结巴巴地解释道,“我、我找了你半天了,你在这儿干嘛呢?洗脸可以啊,但是这水可不能喝,会生病的。” 君子期迅速将衣襟拉紧,眸子里的眼神疏离而又冰冷,面无表情地绕过她,向前走去。 慕悠悠在他身后缩着脖子吐了吐舌头,转眼之间就把刚刚的羞涩感给抛到了脑后,双手拢在嘴边,神色自若的喊了一声,“小哥哥,外伤药就在竹篮子里头,好歹抹一点吧,不然吃苦受罪的还是你自己哦!我先在这里洗漱一下,待会儿我们就一起下山去吧——” 第6章 喵喵喵喵喵喵 君子期的脚步停顿,身子微微侧偏过来,眸光沉沉地瞥了慕悠悠一眼,乌黑的眸子里有着细碎的寒光,脸上依旧是没有半点表情,但慕悠悠分明见他的嘴角微微抽动,高傲孔雀似的轻哼一声。 “臭弟弟,”慕悠悠在心里面唤他,脸上却堆满了讨好的笑,淡定从容的与他对视。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君子期冷漠的转身离去,挺直的背影须臾之间消失在小茅屋后头。 慕悠悠则快步走到小水沟边上,先洗了洗手。 初秋的清晨,沟里面儿的水虽然清澈干净,但是温度却有点儿低啊。 回想起之前偷偷看到的那一幕,慕悠悠幽幽地叹了口气,“果然还是心太软,可还是得小心一点啊……” 一边念叨着,她一边舀起一捧清水扑了扑脸,透心凉的感觉,让她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睛。 其实适应了之后,这种透心凉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慕悠悠干脆俯下身,又连扑了几下清水,打算让肌肤再变得更加干净清爽一些。 拉着袖子擦拭脸上的水珠,她低下头,水面上便倒映出一个小村妞。 好歹也是在原著里有过出场机会的小跑龙套,忽略掉额头上的那道细长的伤口,小村妞的容貌虽然是不能跟君子期相提并论,却也是又娇又俏颇有几分姿色的呢,尤其是那一双灵动的眸子,又黑又亮,像黑玛瑙一样好看。 原著里并没有明确提到原身的年纪,不过慕悠悠照着这张脸估计,她现在这个身体,估计也就跟现在的君子期差不多大。 对于这张脸,她是没什么意见了,就是目前的这俩荷包蛋往后的发展前景似乎不太乐观啊,看来得从现在就开始好好的养着…… 慕悠悠洗完脸回到小茅屋里面。 君子期平平整整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双手交叠放在腹部,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气息比较浅的缘故,所以心口也几乎没有什么起伏,乍一看,还以为他已经走得安详了呢。 忽然有点好奇,不知道当初那个烧炭翁病逝时躺在这张小木板床上的样子,是不是也跟君子期一模一样哦…… 慕悠悠眼角跳了一跳,瞥见在床边地上躺着的,半个巴掌大小的蚌壳。 走过去将蚌壳拾起,慕悠悠无声地勾起了唇角。 他用了,蚌壳里的外伤药,而且还用得光光的,终于知道疼了吧傻瓜。 可是何必呢,既然早晚都要用,晚用不如早用啊臭弟弟。 “小哥哥,我好了。咱们现在就下山去吧,回去以后,我给你熬点粥喝?” 君子期躺在那样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板床上面居然也能睡得安稳,双眼紧闭,唇瓣紧抿,压根就没有搭理人的意思。 慕悠悠可不敢过多的去烦他,更不敢去多嘴问他是不是身上的伤让他很难受,略微等了一会儿之后,只能再次开口,“那你就先睡会儿吧,等睡醒了,咱们再走。” 君子期睡着,慕悠悠变得无所事事。 她也不想在那间充满了霉味跟湿气的屋子里待着,正好刚刚在小水沟那儿洗脸的时候,发现水沟里面有不少食指那么长的青壳虾,便打算干脆弄些上来清水煮,蒜蓉蒸,味道应该都会不错才对。 不过问题是,用什么东西捞呢? 慕悠悠可没那个力气山上山下的来回跑找捞虾的工具,便在小茅屋里搜索起来。 还不错,她在小茅屋里的角落里找到一只破了一个小洞的簸箕。 簸箕上的小洞问题不大,可就是灰尘太多,上面还粘着不少蜘蛛网呢。 慕悠悠单手拎着簸箕,胳膊支得远远的,一路小跑到了门外才敢把簸箕往墙上面敲。 敲一下,尘土飞扬。 连敲了好几下,上面儿的灰尘清理的差不多了,却拿蜘蛛网没什么办法。 “算了,还是拿到水里面去洗洗吧。”慕悠悠头也不抬的往前走,还不忘往屋子里头喊了一声,“小哥哥,我去捞点虾吃,你好好躺着休息,千万不要乱跑哦?” 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慕悠悠基本已经习惯这样的相处模式,直接拎着簸箕来到了小沟边上。 脱掉鞋袜,卷起裤脚,站进水里,立刻就有一阵寒意从小脚趾头直接蹿到头顶,慕悠悠被刺激得嘶嘶地直吸气儿。 幸亏不是冬天,不然那滋味儿才叫酸爽无比。 慕悠悠拿着簸箕沿着小水沟的边缘往前推,来来回回地推,那些青壳虾傻乎乎的就被她用簸箕铲了起来。 不过铲起来之后,那些虾子可就不高兴咯,一个个都活蹦乱跳,十只里头至至少有一半儿全都蹦回了水沟里去。 后来慕悠悠就学聪明了,铲一簸箕就往水沟旁的泥巴地上倒,随它们怎么蹦去,反正是甭想再蹦回水里头去了。 泥地上躺满了虾子的时候,慕悠悠也冷得有些受不了了,这才从小水沟里出来,擦干净小脚丫,放下裤腿,穿上鞋袜。 将奄奄一息的青壳虾全都捡回簸箕里去,分量还真不少呢。 慕悠悠捧着簸箕慢慢儿往回走,回到小茅屋里的时候,君子期还老老实实的跟那脏兮兮的床上躺着呢,姿势还是原先那个姿势,可是眼睛却是睁开的,神色漠然地望着破了几个窟窿的屋顶。 慕悠悠下意识嘴角一抽。 如果他之前那模样可以算是走得安详,那么他现在可就变成死不瞑目了。 轻轻咳嗽一声,慕悠悠低下头,一边挑拣着青虾一边开了口,“小哥哥,休息的怎么样啊,现在能走了吗,老待在这里对身子也不好啊,而且你现在的状况最好还是找的大夫瞧瞧吧?” 眼下的一切都跟原著里面不一样了,但慕悠悠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努力的刷着好感度。 君子期缓缓地坐起身来,面无表情,神色冷漠。 慕悠悠急忙往旁边儿让开,心也悄悄地提了起来。 可君子期却坐着没动,像是思绪放空了的样子,也不知道在发什么呆。 慕悠悠可不敢催他,耐心地守在一旁,偷偷打量缠在他腰间的带子。 昨天她看见他的时候,那条带子还只是条腰带,长度应该不短,在他那细细腰身上面绕了好几圈。 可是现在,那条腰带却被他给一圈圈的缠在身上,将腹部的伤口全都束缚住了。 好一会儿过去,君子期终于从失神的状态之中解脱出来,离开木板床,站起身,迈开腿,神色冷漠的从慕悠悠身旁走过。 清澈透亮的视线追随着消瘦的背影一直到了屋外,慕悠悠像是恍然从梦中惊醒一般,急忙提起小竹篮追了上去。 第7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下山。 君子期身形挺拔走在前头,慕悠悠挎着小竹篮亦步亦趋的跟在后头,越靠近村子,她的心里面就越是发慌。 所以啊,当他们俩终于回到村子里之后,慕悠悠也顾不得会不会惹恼君子期了,抢上前去,牢牢挽住他的胳膊,使劲儿的往原身家屋子的方向拉。 君子期身子被她拽偏,眸光凉凉地觑了她一眼,到底还是没有做出什么令慕悠悠担心不已的举动。 回到家里,慕悠悠直接将君子期领进了东边儿的屋子。 屋子里竟是些女孩子的东西,君子期阴冷的面容之上有毫不掩饰的嫌弃。 “小哥哥,你先躺着歇会儿,我这就去给你准备吃的去啊。”慕悠悠果断开溜,一边往外溜,一边儿随意说些借口。 大灶上面烧上水,又淘了米丢进砂锅里熬,慕悠悠紧跟着又摸进了西边儿那屋。 西边儿那屋,是原身爹妈带着小儿子一块儿住的。 慕悠悠跑进去翻了一身成色最新的衣衫,送去了君子期的跟前。 “小哥哥,待会儿热水好了,你就擦洗一下换身干净衣服吧,应该会觉得舒服一点。” 初秋时节,白天仍旧会觉得有些燥热,一路从山上下来,慕悠悠身上出了一层薄汗,她待会儿都想洗洗,别说君子期身上还带着伤了,他当然应该比她还需要保持清洁吧。 冷漠的视线望了过来,君子期看着慕悠悠抱在手里的那一叠青蓝色的衣裳,不发一言,神色寡淡。 不说话,没拒绝,那就当他是默认好了。 慕悠悠将衣裳放在床边儿,又跑进厨房里忙活去了。 早上捉了那么多的虾,她都已经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分成三份儿,一份儿虾滑做汤,一份儿白灼,一份儿蒜蓉清蒸,清淡又美味,足够她吃一天的了。 大灶上的水很快就烧开了,慕悠悠兑了半盆温热的水给君子期送到房里。 “粥也快好了,你先洗洗,换身干净衣服就出来吃吧。”慕悠悠一边儿说着一边儿退到门外,把房门儿虚掩上了,“小哥哥,你把换下来的衣服给我,我帮你洗洗,外面太阳那么好,说不定晚上就能晾干了。” 屋子里相当的安静。 慕悠悠低着头站在门口,视线半点儿不敢望门缝那边儿瞥。 过了一会儿,屋子里才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 慕悠悠眨了下眼睛,额头一松。 这是……才开始脱衣服啊? 很快,门缝里伸出一只手来,手里面拿着揉成了一团的黑色衣衫。 慕悠悠坦坦荡荡的将衣服接了过来,那只手飞快的收了回去。 不过她还是看见了,修长的手指,以及掌心中的薄茧。 房门砰的一声,被用力推上。 慕悠悠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将手里面的衣裳抖开来看,只有一件外衫,连同一条腰带。 啧啧…… 戒心也太重了吧。 才十二岁的小家伙,好像多有料值得人家偷看似的。 外衫和腰带上面都有干枯的血迹,虽然血迹在黑色的木料上面不太明显,但还是有硬块可以摸得出来的。 慕悠悠将外衫连同腰带全都放进木盆里泡着,又回到厨房里去挑虾线去了。 才挑了十来只,东边儿屋里头,慢悠悠晃出来一人。 慕悠悠抬头一瞧,登时就愣住了。 君子期胸膛和双肩都无遮无挡,那件藏青色的外衫,被他给缠在了腰腹上面。 他的腰,太细,那件外衫呢,又太长,缠绕了两圈之后,剩下的部分,全都拖在了身后。 慕悠悠看得眼角直抽。 知道他肯定会对半旧不新的衣裳嫌弃,但也不至于弄出这么个奇葩的造型来吧。 君子期慢悠悠的在小矮桌旁的小马扎上坐下了,坐得端端正正,显然是在等着吃了。 慕悠悠无语地摇摇头,揭开砂锅盖子,拿起汤勺搅了搅米粥,淡淡的米香飘散开来。 她给他盛了一碗白粥,里面搁了些红糖。 粥碗才在君子期跟前的桌子上放下,他那双漆黑的眸子里便好像刮起了凌冽的寒风似的,让人瞧着心凉。 “怎、怎么了?”慕悠悠绞着手里面的抹布,忐忑地不行。 君子期没开口,冷冷的朝厨房里头瞥了一眼。 慕悠悠秒懂,急忙解释道,“虾是发物,你身上带伤最好还是别吃。而且昨晚上不是还发热呢嘛,多少也该吃点清淡的。” 冰冷的眸光转向慕悠悠,君子期就那么看着她,看得她脚脖子打颤。 慕悠悠表情瞬间就变了,变得特别郑重严肃,“我又考虑了一下,虾虽然是发物,但是你现在更需要营养,所以不但该吃,还得多吃点,促进伤口愈合!” 话音未落,她一溜烟儿跑进了厨房,瑟瑟发抖…… 君子期住进来的第一天,慕悠悠拿出了洪荒之力,把他给伺候得妥妥帖帖。 君子期始终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给人的感觉就是冷。 如此看来,原著中对他的描述倒是挺贴切的,他就是条外表华丽漂亮但是却冰冰冷冷的一条毒蛇。 当然慕悠悠也不需要君子期给她什么反应,她甚至很乐意他继续这样保持下去,老实待着,该吃吃该喝喝,然后养好了伤早点滚蛋,别在这村子里搞事儿就行。 第8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慕悠悠做了一个梦。 很可怕的梦。 梦里面到处都散发着灸热的气息,碧绿的叶,鲜红的花儿,灵巧的飞鸟,鸣鸣的虫儿,生机蓬勃。 她站在村子中央,身上却是掉进了冰窟窿一样的寒冷,心里面好似破了一个洞在呼呼的漏风。 她的额头上在流着血,鲜红色的血液顺着眉骨滑落下来,黏住她的睫毛,将她左眼中看到的一切都变成了猩红的颜色。 可她右眼中看到却是,君子期的身上一片漆黑,衣裳是黑的,头发是黑的,眼睛是黑的,甚至面庞跟双手,全身上下都是黑的,他仿佛被黑色的沥青包裹了起来! 她看见他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游荡在村子里,穿梭在各家各户的院子里,每当他进去一处院子,必然会有撕心裂肺的尖叫。 那些尖叫的声音,又变成了一支支钢针,从四面八方,从每一个院子里飞出来,狠狠的刺入靶心——她的身体! 慕悠悠瞪大着双眼,无法发出声音,尽管她很疼很疼,却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她的双脚在地上生了根,让她逃无可逃,避无可避,只能作为一只靶子,被钉在村子中央。 君子期从最后一个院子里走了出来,手里面握着一根滴着血的木棒,他的身后跟着无数……无数不知道是什么的,扭曲的东西…… 那些东西在挣扎,在嘶吼。 慕悠悠听得清清楚楚,他们在喊救命,大声的喊着救命,谁能来救救他们,声嘶力竭,惊心动魄。 慕悠悠被吓得说不出话。 君子期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到她的面前,被沥青完全覆盖住的脸孔恐怖而又恶心,慕悠悠死死地瞪着他眼睛的位置,抖如筛糠,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这是她现在唯一能发出的声音。 木棒高高举起。 一声巨响,如同脑袋里被塞进了一口铜钟,而那铜钟正在被用力的敲打! “啊——”一声尖叫,慕悠悠惊恐地弹坐起来,不仅额头上布满冷汗,她甚至全身都湿透了。 飞快的掀开被褥,慕悠悠光着脚跑下床,冲到桌边,抱起凉水壶,咕嘟咕嘟就是一通猛灌。 “不要怕不要怕,不要害怕……”她轻轻拍着心口,大口地呼吸,努力地调整情绪,“只不过是个噩梦而已,只是个梦……”她安慰着自己,抱着水壶又喝了一口,心有余悸地擦了擦脖子上的汗,这才放下水壶,长长地舒了口气。 慕悠悠看了一眼窗外。 外面天还没亮。 可是,真的没事吗? 怎么可能没事。 重新钻进了被窝里,她的心里面惶惶不安,好像有一百只兔子在胸腔里跳动,被子也被汗湿了,裹在身上特别的难受。 翻来覆去折腾了一会儿,慕悠悠用力的掀开被褥,跳下床,用最快的速度换了身干爽的衣裙。 之前的那个梦,或许只是她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如果那个梦是一种预兆呢? 万一真的发生了不好的事情怎么办? 凉拌。 为了把“万一”扼杀在摇篮之中,慕悠悠决定,厚着脸皮继续去盘他! …… 初秋的清晨是美丽的,空气清爽而又新鲜,微风带来凉爽跟惬意,院子里的大公鸡刚刚亮过它的嗓子,花圃里的粉白小花顶着晶莹的露珠。 慕悠悠已经精心准备好了一份早餐。 东边儿的屋子,房门紧闭。 也不知道君子期现在起来没有。 慕悠悠偷偷将耳朵贴在门上听屋子里的动静,厢房里静悄悄的。 抬头看看天空,时候还早,慕悠悠决定还是再等等。 太阳像是橘色的蜗牛似的慢慢爬上碧蓝的天空,快到中午的时候,慕悠悠有些等不住了。 之前是担心君子期会有起床气而不敢去打扰他,可是现在她却是忍不住在想,君子期该不会已经趁她睡觉的时候离开了? 究竟是怎么样个情况,还是得进屋去看看再说。 轻轻敲了木门,屋子里没有回应。 慕悠悠深深地吸气,语调温软,“小哥哥,已经中午了哦,早饭一直在蒸笼里温着呢,起来就可以吃了。” 屋子里仍旧静悄悄的。 难道真的已经不在了? 慕悠悠将手放在门上,“那我进来咯。” 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门,慕悠悠站在门口伸着脖子往里头张望。 架子床上,夏季的帐幔还没来得及拆掉,君子期的身影藏在帐幔后面儿,躺得笔直笔直。 好吧,他人还在。 慕悠悠的心里面儿是种奇怪的感觉,说不清是失望还是释然,也没有去多想。 轻手轻脚来到床边,她刚打算再唤他一声,忽然感觉今天的君子期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第一次见他时,他的唇是桃花的花瓣一样的颜色,可是现在那些漂亮的颜色也全部褪去了。 他原本就肤色白皙,可是现在已经不是正常的白了,而是惨白惨白的透着一股子严重的病态。 他一定很不舒服,不然不会在沉睡时也拧着眉头。 现在慕悠悠的眉头也皱起来了,她急忙去试君子期额头的温度。 掌心下,是一片滚烫。 君子期蓦然睁开了双眼,漂亮的桃花眼中布满了血丝。 慕悠悠没被他那眼神吓着,掌心离开他的额头,抿着唇角略微沉吟了一瞬,又去拉扯他的衣襟。 君子期一把挥开她的手腕,神色冰冷而又厌弃。 慕悠悠还就欺负他现在身体不好了,另一只手立马跟上,特别坚定的将他胸前的衣服拉扯开来。 君子期眼中闪过一丝杀意,抬手要去掐慕悠悠的脖子。 嘿嘿,吃亏上当一次头啊…… 慕悠悠脑袋一偏,柔软的小手自己送进了他的掌心,十指相扣,紧紧握住,无奈地开口,“小哥哥,别再乱动了行吗,你难道都没发现伤口都已经恶化了吗?再不老实,真的会死人的。” 少女的手,又小又软,或许是他的掌心太热,所以就显得她的指尖很凉。 君子期愣了一愣,乌黑的眸子触及被慕悠悠紧紧扣住的手掌,胳膊立刻往后一缩,因为心头恼怒,苍白的面颊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起了浅淡的红晕。 慕悠悠没想到他会被气得脸红,还以为这小子是不好意思了呢。 所以相比较而言,她觉得自己比这小子淡定多了。 脸红个屁啊脸红,她刚刚要是不握住他的手,她的脖子可就又要遭罪了呢。 君子期并没有过多的力气去反抗,所以慕悠悠还是完成了她想要做的。 检查过伤口之后,轻轻替他把衣襟拉上,慕悠悠直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这个病弱的少年,脸上是一副无力吐槽的神情,当然她的语调还是温柔的,该演就得演,该装就得装嘛。 “没办法,这次不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了,一定得去看大夫去。” 君子期想要起身,脑袋才刚刚抬起来便又无力地躺了回去。 不能动,一动就感觉好像魂儿都要飘走了似的。 愤怒,委屈,一股脑儿的涌了上来。 一次之后又来一次,究竟他做错了什么?! 眼眶有些酸涩,君子期艰难地抬起手,手背遮住了双眼。 慕悠悠默默地站在原地,望着他紧抿在一起的唇角,她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生气了。 早干嘛去了,早就跟他说得看大夫,偏不听,衣服也不好好穿,清淡的东西不肯吃,现在知道难受啦? 晚了! 仰起脖子眨了眨眼,慕悠悠幽幽地叹了口气,弯下腰,扶着君子期的肩膀,费了老大的力气才把他给托了起来,“起来吧,你的伤真的不能再拖了。” 君子期有意抗拒,咬着唇将往他怀里面钻的慕悠悠往外头推。 奈何,他的力气现在都没慕悠悠的大了,不仅没能把慕悠悠给推出去,反而被她一把抓住胳膊,拉到了她的后背上。 慕悠悠想试试看能不能把君子期给背起来,然而他滚烫的身子刚刚伏上她的后背,就压抑的、低沉的,闷哼了一声。 “喔!”慕悠悠急忙改变了策略,身子一偏钻到了君子期的臂弯底下,吐着舌尖儿,急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肚子上的伤了。” 君子期深深地吸了口气,眸光沉沉地盯着臂弯下的那张嬉皮笑脸,眉宇间满满地都是烦躁而又不耐的神色。 慕悠悠厚着脸皮装作没看到,“胖婶子家的外伤膏药是在村子里的赤脚大夫那儿买来的,不过他那药膏显然已经对你的伤没什么用了,咱们恐怕还是得上镇子里去走一趟。正好,隔壁胖婶家就有一辆牛车,人也特好,拜托她送我们到镇里去一趟肯定没有问题。” 她一边说着,一边吃力地站了起来,左手扶着君子期的腰,右手使劲儿拽着君子期搭在她肩头的手腕,因为太过用力,她这话说得竟然有些咬牙切齿。 君子期的个头比慕悠悠高出不少,她这样拽着他,他就不得不略微弯下身子去俯就她,仍旧会牵动伤口,但绝对比之前轻松一些。 于是,面对慕悠悠的执着,他最终还是又一次选择了沉默。 “小哥哥……你能不能稍微也使点力啊……” “喂喂喂——我被你压得喘不过气了!” 从原身家到胖婶家之间隔着大约一两百米的距离,在一连串的唠叨声中,慕悠悠终于半抱半抗的把君子期弄到了隔壁胖婶家门口。 幸运的是,胖大婶此刻正在家里呢,见到慕悠悠背着个少年过去求助显得相当的吃惊。 慕悠悠谎称君子期是她表哥,昨儿个半夜过来时,在半路遇上劫道的了,这才受了点儿小伤。 哎呦喂,这可把胖婶子给激动坏了,一个劲儿的数落他们俩家的大人都是干嘛吃的,怎么还能放任一个孩子自个儿半夜在路上走。 数落归数落,胖婶子还是立刻就把自家汉子从菜地里面儿叫了回来,套上牛车,送慕悠悠和君子期到镇上去。 慕悠悠还想付些车钱,胖婶子死活不要,反倒还包了两块饼子,让慕悠悠带着路上面吃。 坐在牛车上面一摇一晃,慕悠悠心里面暖暖的,也不枉她这几天为了这个村子那么辛苦了。 第9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去一趟镇里的医馆,几乎将慕悠悠荷包里的碎银子花去了大半。 身子重要,所以这些钱肯定是省不下来的,眼下也只有再精打细算一些,等安安稳稳地送走了君子期,往后的事情,怎么都好说。 月上柳梢。 慕悠悠揉着眼睛,打着哈欠从西边儿的屋子里出来。 白天的时候,大夫特意交代,这几天晚上都得特别注意着点儿。 就为这,慕悠悠一直忍着不肯睡,打算等到君子期睡沉了的时候再进去悄悄地看他,没想到一不留神还是睡着了,幸亏半夜想上厕所又醒了,不然这一晚,君子期可就没人管他咯。 蹑手蹑脚推开房门,慕悠悠踮着脚尖,悄悄地走到床边。 屋子里燃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而又压抑。 君子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被子掀到了腰际,苍白的面颊上是不正常的红,甚至唇色都有些红得发紫。 慕悠悠还从来没有见过谁能病成这样,急忙伸手去试他的体温,果然热得惊人。 她低头望着他,眸光沉沉。 放在他额头上的手,慢慢又捧住了他的面颊。 俊俏的面容,漂亮的眉眼,小半张脸埋在乌黑的发丝之间,看起来弱小而又无助。 姑且不论他将来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就说眼前,他其实也只不过是个前不久才遭遇了巨大不幸,失去了所有的亲人,身上又带着重病跟伤势的孤单少年而已。 幽幽地,她叹了口气,“怪可怜的……” …… 昏昏沉沉,肚腹中如同有一团火焰在燃烧,就连气息都是滚烫的,君子期异常难耐地推开身上的被褥,下一瞬却又开始觉得寒冷,冷得他牙齿咯咯打颤。 似梦似醒,无数沉痛的记忆在脑海中浮现出来。 马鞭一次次的抽打在他的后背上,痛得麻木,耳边是父亲一声声冷酷而又熟悉的嗓音,“还想不想她?!还想不想?!” 下一瞬,耳旁又响起无数人的尖叫,刀光剑影,血肉横飞,一片火海,从来都冷酷而又强大的父亲居然也会有惧怕的时候,那张与他极其相似的面容变得支离破碎,淹没在血海之中。 一柄细长的柳叶刀劈开了翻腾的血海,笔直地刺向他腹部的伤口,将伤口上的血肉生生剜下! 眼前忽然一片阳光洒落。 阳光中,是少女乖巧温顺的笑脸。 她的唇瓣在动,他却并没有听到声音。 但他知道她在说什么,“不要忍得那么辛苦,太痛的话,就算是男孩子也是可以流眼泪的……” 面颊上传来温热的触感,温热之后,却又变得凉爽而又舒适,君子期拧着眉头,挣扎着,从混乱的梦境之中解脱出来。 他想要睁开眼睛,眼帘才掀起一半儿,一块温热的布巾忽然覆盖上来。 布巾温柔的擦拭他的额头,直到那温热的感觉渐渐消失,布巾移开了,他的眼中才又出现昏暗的烛光。 “咦,你醒了啊?” 淡淡的视线循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转了过去,慕悠悠趴在床边,眉眼弯弯望着他笑。 君子期动了动唇,居然张不开口。 “哎!等会儿,别用力,得先喝点水润润才行。” 慕悠悠急忙将布巾丢进水盆里,跑去倒了碗温水回来。 他确实是渴了,手肘撑着床边想要坐起来。 “乖乖躺下!”慕悠悠轻而易举就把虚弱的君子期给重新按了回去,“大夫说了,你得在床上好好地躺几天不能乱动。” 君子期微微蹙眉,苍白的脸上虽然仍旧是毫无表情的样子,却半点儿冷意都散发不出来了,柔柔弱弱的模样瞧着还挺招人疼。 慕悠悠挨着床边儿坐下,弯下腰,手腕托住他的后勃颈将他的脑袋略微抬起来了一些,“先润润唇,慢慢喝。” 温热的水湿润了唇瓣,君子期试着张口,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喝了些水。 慕悠悠等他喝够了,用指尖轻轻抹去他唇角边的水渍,这才将手腕收了回来,让他重新躺好。 君子期闭着眼,抿着唇,将脸转向床的里侧,一副生着闷气的模样。 刚刚的事情,令他感到羞耻,他更加意外自己居然就这样接受了。 慕悠悠又开始继续她刚刚尚未完成的工作,伸手去解他的衣襟。 “你做什么?!” 君子期猛地转回头来,眼神可怕得像是要把慕悠悠给吃了似的。 慕悠悠暂时停下了动作,手指却仍旧勾在他的衣带上,淡定而又坦然的说着瞎话,“大夫交代的,用烈酒擦身,有助于退热,也能让你稍微舒服一点,不过家里面没有烈酒,我只好用温水代替喽。” “不需要!”他的嗓音虚弱无力,带着浓重的沙哑。 慕悠悠没吱声,指尖勾着他的衣带往外一拉,解开了。 “放肆!”君子期立刻按紧了衣裳,横眉怒目,“立刻给我滚出去!” 他大约是气得狠了,呼吸急促,面颊上的红晕显得更浓了一些,心口剧烈的起伏。 “知道了知道了,你别这么激动啊。”慕悠悠急忙投向似地举起双手,不敢再去碰他了,示意着朝他缠绕着麻布的肚子努了努嘴,“万一伤口又出问题怎么办?你还想再去受一次罪啊?” 君子期神色一怔,果然立刻就冷静了下来,不过瞅着慕悠悠的那个眼神,依旧冰冷而又凶狠。 慕悠悠忍不住在心中偷笑,原来他也会有怕的时候。 舔了舔唇,她开始苦口婆心,“小哥哥,你可是男孩子哎。我本来还以为你胆子很大呢,在医馆的时候,大夫拿刀子割你伤口排脓的时候,你不是还哼都没哼一声嘛,现在怎么突然害怕起来了?” 眨了下黑亮的眼睛,慕悠悠扬着眉梢挤出了疑惑的神色,“可是你到底在怕什么呢?觉得自己太瘦弱了不想被别人看到吗?” 话到这里,她的眉梢眼角都悄悄地染上了笑意,“问题是在医馆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到了哎,你该不会烧糊涂忘记了吧?” 君子期的脸色瞬间爆红,“你到底是不是女人?!” “我当然不是啊。”慕悠悠天真无邪地眨着眼睛,“我只是十二岁的小丫头,还不能算是女人呢。” 虽然很生气,可是现在的君子期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但是慕悠悠却是知道的,笑眯眯地凑近他的跟前,“小哥哥,你应该和我差不多大吧,那你也还不能算是男……” “你给我闭嘴!”他咬牙切齿,盯着她的眸子里满是寒凉。 “是。”慕悠悠正正经经的闭上嘴巴,好歹也得给人家留点儿面子。 他躺在床上深深地呼吸,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好一会儿过去,漂亮的眼睛猛地一闭,“就按大夫说的,擦!” 她静静地望着他,弯弯的唇角上挂着胜利的笑意,“好嘞!” 第10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一整晚,慕悠悠每隔个把时辰就用温水替君子期擦拭一次。 君子期一开始还闹别扭,到后面热度又上来,再次陷入昏沉状态的时候,可就只能像是一个洋娃娃似的任凭摆布了。 好在这样的坚持总算是起了效果的,到早上的时候,他虽然仍旧发热,但是热度却已经不像半夜里那么的惊人了。 熬了一夜,慕悠悠实在是撑不住了,缩在床尾,打算稍微迷瞪一会儿就去煎药。 可她实在是太累了,这一迷瞪,就控制不住的睡了过去。 浅眠中的君子期,莫名觉得有些憋屈,他的腿都没办法伸直。 眯着眼睛,抬头一看,就见慕悠悠像只虾米似地缩在他脚头,嘟着嘴巴,睡得正香。 他看了半晌,极其缓慢地眨了下眼睛,然后,默默地往床里侧挪了一些,重新睡下。 …… 出了一身的汗,君子期再次醒来时,感觉自己仿佛是刚刚从水里被捞上来一样。 外面阳光正好,麻雀在枣树上叽叽喳喳,院子里传来两个人低低的交谈声,他听不真切,心头恍惚,仿佛自己被隔离在了尘世之外。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很不喜欢。 心里面儿越不顺遂,这床啊,也就越躺不住。 胳膊肘撑在床沿边儿上艰难地起身,腹部的伤口果然提出了抗议,疼得他身子发虚。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什么,稍微歇着喘了两口气之后,君子期一鼓作气坐了起来。 冷漠的视线落在靠窗边的桌子上,他穿上鞋,慢慢儿地走了过去。 双腿沉重地像是灌了铅,可是脚下却像是踩在云朵上似的,飘飘忽忽,总感觉没有落到实处。 从床边走到桌边,短短的距离,却仿佛过了许久许久。 拿起茶壶倒水,杯中水才到了不到一小半儿,他的手腕儿居然就已经开始使不上力。 心情瞬间再次跌倒谷底,君子期将茶壶重重往桌上一搁,伸手去拿茶杯。 然而手腕脱力的后遗症立刻就显现出来了,他的手指颤抖得不停使唤,“啪——”茶杯在地面上摔个粉碎。 垂眸看着这双颤抖的手,君子期慢慢儿的,用力的,咬住了唇。 院子里响起跑动的声音,紧跟着房门被推开,慕悠悠急急忙忙地冲了进来,“怎么了?” 君子期立刻放下双手,腰杆挺直,神色冷漠。 慕悠悠的视线在摔碎的茶杯上面一扫而过,一句也没多问,快步走上前去,扶住了他的胳膊。 “先回床上去,你要实在不愿意躺着,我找东西给你靠着这样总行了吧?” “嗯。”君子期低低的答应了一声,身子也不由自主往慕悠悠的方向依靠过来。 慕悠悠诧异地抬起头来,愣愣地望向君子期的侧颜。 君子期微微低下头,望着脚下,清隽冷漠的神色之中有些不自然的感觉悄悄地溜了出来,“怎么不走了?” “哦,走的,走……”慕悠悠已经习惯了自说自话,以及君子期别扭中的默认了,他突然间态度变得这么好,她反而有些不能适应,“慢点走吧,你的肚子还疼么?” “……有点。” “哦……” …… 从西边儿屋子里搬来两床棉被,全都堆在了床头。 “来,靠着试试看,要是还不够的话,我再去拿两个枕头过来。” 君子期捂着腹部慢慢儿往后靠在了被子上。 慕悠悠在一旁打量着他的神色,“舒服吗?” 君子期没说话,只轻轻点了下头。 慕悠悠缓缓地露出了一抹姨母笑,要是早这么听话多好啊。 打来温水给他洗脸漱口,又搬了张凳子放在床边儿。 “我把茶壶给你放这儿啦,渴了就自己喝。” 君子期低垂着眼眸,微微颔首,看起来真的是乖巧极了。 慕悠悠心情愈发的好了,连带着胆子也越来越大。 “刚刚隔壁胖婶儿送来一条鱼,可大可新鲜了,我打算做鱼片粥。不过在那之前,你得先乖乖的把药给喝了。” 她一边唠叨一边往外走,也就没能留意到身后头,忽然间再次冷漠下来的少年。 不一会儿,慕悠悠端着一碗黑漆漆的汤药重新回来,刚走到床边就对上一双充满了戒备的眼神。 “怎、怎么了?”恕她愚钝,完全想不到他为什么会变脸这么快。 “我已经好了很多,不用喝药。”白皙的面容上写满了拒绝跟厌恶,君子期几乎是在用全身的肢体语言表达出发自内心的抗拒。 喔嚯,这还是他头一次对她说这么多的话呢,如果不是现在这种状况,慕悠悠大概还会想要庆祝庆祝。 “我知道这药很难喝,我在煎药的时候甚至还有些想吐,所以,相信我,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不想喝药的心情。”慕悠悠眨了下眼,捂着心口,缓慢的露出真诚而又无奈的神色,“可是,这药真的很贵哎,况且都已经煎好了,如果浪费的话一定会遭雷劈的。” “不喝。”少年拧起眉头时的模样特别养眼,语调却恶劣而又薄凉,“出去。” 慕悠悠忽然有些怀念君子期昨晚烧得昏昏沉沉的样子了,那会儿喂他喝药简直不要太容易,直接往嘴巴里灌就行了。 “真的不喝?” 冷漠的神色再次升级,君子期紧抿着唇,仿佛全身上下都在冒着寒气。 “好吧,这是你逼我的。”慕悠悠也板起了脸,同他一样,面无表情。 狠话撂下之后,她端着药碗转身就走,不一会儿又回来了,手里面拿着的东西,变成了那只曾经装过老鸭汤的葫芦。 君子期冷眼看着慕悠悠走进,却没料到,她居然当真大胆到敢直接动手。 没等他反应过来,那只葫芦都已经怼到他嘴上去了,她还托着他的下巴,迫使他不得不扬起头来,直接将汤药往他嘴巴里灌。 苦涩的药汁顺着唇角留下,在光洁白皙的肌肤上格外的刺眼。 君子期气得肚子上的伤口愈发的疼了,勉勉强强咽下去一口,挥手便将葫芦给打翻到一边。 “你找死呢?!”少年的眼眶有些泛红,眸光恶狠狠地,神色阴郁。 慕悠悠捧着葫芦下意识退后一步,愣了一会儿之后,忽然笑了出来。 “嘿!发现了吗?你刚刚只是口头威胁,都没像之前那两次一样想掐死我了哎!” 君子期的脸色瞬间就凝固了,淡粉色的唇瓣微微张开,几次想要出声都没能成功。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慕悠悠稍微收敛了一些,今儿早上的得意忘形已经够多了,也该适可而止,不然真把人家给逼急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随手将葫芦放在了床边的凳子上,她轻快地叮嘱道,“那这药我就放在这里啦,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伤口不觉得疼,而你又实在不想喝也没人逼你。” 打开窗户透气,再拿来扫把和簸箕,将打碎的茶杯清理干净,慕悠悠哼着歌,动作麻利的将整间屋子都收拾了一遍。 收拾完,她自然而然地问道,“你自己待会儿没事儿吧,我要出去杀鱼做鱼片粥了。” 君子期靠在床上,正在闭目养神,听见慕悠悠这么问他,掀了掀眼皮,便又重新闭上。 慕悠悠只当他又困了,不再多言,悄悄地离开屋子。 不一会儿,院子里有敲击的声音传来。 君子期睁开双眼,看向窗外。 院子里,慕悠悠坐在小马扎上,左手底下摁着一条大鱼,右手拿着根儿擀面杖,正在敲打鱼头。 她下手太轻,接连几下都没能把鱼给敲晕,反而被那大鱼给弹得一身的水。 最后一下,她终于咬牙使上了力气,却又差点儿砸了自己的手指头,好在她机灵缩得快,躲过一劫之后,自己跟那儿傻笑了起来。 这整个杀鱼的过程,笨拙而又生涩,可她看起来却是那样的鲜活,活泼而又可爱,尤其最后笑起来的时候,声音清脆悦耳,笑容闪耀得都有些晃眼。 君子期眉头微蹙,垂下眼眸若有所思,并且努力去忽视心中莫名出现的一丝异样情绪。 慕悠悠拿出菜刀开始刮鱼鳞了。 君子期慢慢地挪到床边,穿上鞋,站了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动作似乎有点猛了,肚子上的伤口向他发出严正的抗议,他疼得下意识弯了腰,往前跨出一步之后,忽然间想起什么,转头向窗外看了一眼。 慕悠悠低着头,全部的注意力都在菜刀上面,脸上的表情看起来认真极了。 君子期缓缓地舒了口气,慢慢地把腰又直了起来,等到他终于解决完了想要解决的事情,重新回到床上时,觉得自己已经快要虚脱了。 虚弱,当然是其中一个因素。 疼痛,也让他无法忽视。 视线落在床边装着药的葫芦上,犹豫了一瞬,君子期终究还是乖乖地拿了起来。 第11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鱼片粥很快完成。 床边的凳子不够用了,慕悠悠干脆把靠窗的木桌给拖了过来。 收拾凳子上的茶壶、茶杯的时候,她特意拿起葫芦轻轻地摇了两下,原本就一直挂在唇边的笑意愈发明显。 君子期刻意留心了慕悠悠的一举动,见她果然在笑,清冷的眸子里不由自主闪过一丝尴尬的神色。 慕悠悠却没去刻意的留心他,神色自若的将东西一并收了,然后回到厨房,端来了两碗鱼片儿粥。 粥的味道清淡而又香甜,不露痕迹的诱着人食欲大开。 慕悠悠拿起勺子搅拌起来,一边缓慢地搅拌,一边儿轻轻地吹凉。 君子期觉得粥的香气更加浓郁了,拿起勺子刮下表面一层,迫不及待的往嘴巴里送。 软糯柔~滑,鲜香可口。 慕悠悠吃着东西呢,嘴巴都消停不下来。 毕竟是俩人头一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她实在不想因为没有话题而显得气氛尴尬。 “还剩了一半的鱼片,晚上还是喝鱼片粥吧,要是嫌腻的话,我再去菜地里偷偷拔一根儿萝卜回来凉拌怎么样?” “对了,还有一片花圃闲着呢,等你伤好了,我们可以一起种菜玩啊。” “鸡毛菜我看就不错,又能做汤,又能清炒,生长周期也短。” “哦,对了,鱼头我也留着了。不过豆腐得提前预定,不然就得到镇上去买,我打算下午去定一下,明天做鱼头豆腐汤。” 一句接着一句,说得特别带劲儿,说是聊天儿,其实更像是自说自话。 君子期默默地喝着粥,将那些话一字不落的全都听进了耳朵里去。 粥,出于意料的好吃。 那些话,也出乎意料的好听。 曾经,他最讨厌的就是有人和他说话。 父亲从来就只过问他的功课,除去每天读了什么书,练了多久的拳,根本没有别的话题。 姨娘们只要和他说话,必然就是有所图谋。 甚至弟弟妹妹也是一样,他们即怕他又嫉妒他,却又不得不在他们娘~亲的教导之下跑到他的面前来讨好争宠。 君家上上下下,那么多人,从来没有一个人同他说话是不带任何目的,没有任何企图。 后来……如非必要,就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多嘴一句。 可现如今,听着身旁小丫头的喋喋不休,说着些再平常不过的无聊琐事,他居然一点儿也不反感,甚至觉得她的嗓音越听越顺耳了…… …… 村里人大多自给自足,家家都种着几片菜地,想吃什么菜了,就会到自家菜地里去拔上一些。 可若是要买肉或豆腐之类,就得早些打声招呼,人家去镇上做生意时,提前就给留出来了,有空时过去取了顺带付钱就行。 慕悠悠趁着君子期午休的功夫特意跑出来去订了第二天要用的豆腐,搞定了这事儿,才又绕到种着萝卜的菜地边上。 各家各户的菜地大多连在一块儿,萝卜、茄子、菜秧子着实不少。 说是随便偷一根儿萝卜回去,那不过是玩笑罢了,慕悠悠可不干不出这么跌份儿的事儿来,订豆腐的时候特意打听了哪家种着萝卜,她直接上人家里买去了。 可是啊,人萝卜大~爷挥挥手不肯卖,让慕悠悠自己到菜地里去拔,想吃多少拔多少,不就几根萝卜嘛,乡里乡亲的谁还好意思要那一个两个铜板? 慕悠悠道了谢,美滋滋地去萝卜大~爷指给她的菜地里去拔了两根青萝卜,更加觉得自己揽到身上的这事儿,不是白费功夫。 初秋时节,青萝卜刚刚可以开始采摘,极其脆嫩,水分饱满。 晚上的凉拌萝卜丝酸酸甜甜,特别的开胃,君子期就着萝卜丝儿喝了一碗鱼片儿粥还不够,舔~了舔唇,淡淡开口,“再来一碗。” 慕悠悠笑意盈盈,“好啊,但是咱们提前说好哦,吃完晚饭歇会儿就得喝药,不可以再耍小孩子脾气。” 君子期掀了掀长长的睫毛,眸光闪烁地瞥了慕悠悠一眼,向来冷漠的面容之上渐渐浮现出丝丝窘迫的神情。 “其实本来还剩一点打算留给自己吃的,不过既然小哥哥你这么赏脸,那就只好都归你啦,”慕悠悠笑眯眯地端起君子期跟前的空碗往外走,“啊——亏我还特意多留了点鱼片呢,真是可惜啊……” 她的声音渐行渐远。 君子期夹了筷萝卜丝送进嘴里,垂眸沉思。 这小丫头,好像胆子越来越大了…… 原本就身体虚弱,喝了两碗热粥之后,君子期很快就开始昏昏欲睡。 慕悠悠算着时间,煎了药,稍微放凉了一些才端进屋子里来。 “小哥哥,起来喝药了。”她在他耳边轻唤。 君子期半张脸陷在枕头里,眯着眼睛瞥了跟前的小姑娘一样,拉起被子,一直盖住了头顶。 “喂,你不能这样!”慕悠悠皱起眉,“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答应了的。” 被子里嘟嘟囔囔的声音传来,“我没答应。” “不,你只是没说话而已,”慕悠悠一手端着碗,一手掐着腰,头是低着的,眉梢却挑得不能再高,“咱们这儿的规矩是,不说话就代表默认。况且,你也应该不会希望睡到半夜又被伤口疼醒吧?” 不一会儿,君子期从被子里探出头来,接过慕悠悠手里的药碗,用一种义无反顾的气势,将那苦苦的药汁全部灌进了肚子里去。 “这才是好孩子嘛。”慕悠悠笑眯眯地替他擦嘴,“接下来,你是打算只洗脸,还是弄些热水来擦擦身?” 这还用问? 君子期当然是立刻沉着微恼的脸选择了只洗脸啊。 慕悠悠又不是自虐狂,既然他都这么选了,而且也没有发热的迹象,她当然是能躲懒就躲懒呗。 慕悠悠端着空碗刚刚跨出房门,君子期立马就掀开被子起了床,用他能够达到的最快速度解决了一下私人问题,再次躺回床~上的时候,他的额头上都冒出了虚汗。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那些难喝地要命的东西到底还是起了几分作用的,至少,肚子上的伤口没再疼得像是快要裂开一样…… 慕悠悠把自己好好地清洗了一遍。 这花了她不少的时间,而且还特别的麻烦。 但这些都是必须的,完全没有可以再次偷懒的余地。 又是煎药,又是杀鱼,又是拔萝卜的,这一天下来,她甚至觉得都能闻到身上的味儿了。 慕悠悠回到东边屋里的时候,君子期已经将用来当靠背的被褥全都堆在了床尾,自己裹在被子里睡下了。 他闭着双眼,却并没有睡着。 呼吸间有一股清新的味道来到了跟前,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的同时,一只柔软的手覆上了他的额头。 “唔……怎么好像又有点低烧了……看来夜里还得留心一点。” 君子期听到慕悠悠小声的嘀咕了一句,然后额头上的温软消失,他居然有些小小的失落。 床尾处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君子期也已经快要憋不住了,不得不重新开始呼吸,但他的气息却仍旧是刻意的又轻又缓,轻缓得如同他正处在酣睡之中。 床尾陷了下去,又过了一会儿,屋子里彻底恢复了平静。 君子期睁开双眼,眸光复杂,片刻之后,伸直双~腿,将压着他被褥的慕悠悠踹远了一些,这才安然的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慕悠悠昨夜几乎就没怎么睡,也就早上才在床尾打了会儿瞌睡,今天白天又忙了一天,好不容易熬到晚上,又不想半夜里两个屋跑来跑去的折腾,才在君子期的床~上占用了很小的一块位置。 她几乎是沾着枕头就睡了,后来君子期踹她,她感觉到了,没觉着疼,也因为实在太困而懒懒散散的没去理睬,只是睡着之后,做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梦。 半夜里,慕悠悠醒来两次,拿手去摸君子期的额头,值得庆幸的是,睡前时的低热现在都退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捂出了一身的汗。 发烧这事儿,大部分人应该都有经验。 基本上捂出汗之后,也就说明这病已经开始向着好的方向转变了。 慕悠悠彻底放下了心,也就不打算和君子期一直挤着了,悄摸~摸的,抱着被子回到了西边儿那屋。 君子期睁开一双冷漠的眸子,看着被轻轻关上的房门,神色莫名。 …… 第二天早上起来,君子期的精气神果然比前一天稍微好了那么一丁点儿。 吃过早饭,慕悠悠把茶壶、水杯都给他摆在了床边儿,“我上山去抓些虾回来,你一人在家待会儿,没问题吧?” 一个人待着有没有问题? 当然不会有任何问题! 曾几何时,他唯一的乐趣就是一个人呆着,可是现在,当眼前的小姑娘提出这个问题,君子期却莫名觉得不太舒服。 他动了动唇,在慕悠悠执着的眸光之中冷漠开口,“把窗户打开。” “嗯,这个当然。”慕悠悠转身就去将窗户推了开来,“先透会儿气,等下要是风大的话,最好能把窗子关上,不过如果你不想动的话,一定记得把被子裹好别受凉啊 。” 君子期仿佛没听见慕悠悠唠唠叨叨地叮嘱,“把鸡跟鸭都放到院子里。” “哦,”慕悠悠刚点完头不由一愣,“哎?” 第12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这一次,慕悠悠做足了充分的准备,特意用竹竿和纱布做了一个捕捉工具,还从柴房里翻出来一只背篓。 秋风吹动树叶,沙沙,沙沙。 慕悠悠在水里,哗哗,哗哗。 小半天的功夫,她满载而归,刚好还能赶上做午饭呢。 慕悠悠背着小竹篓跨进院子里,透过窗户看到君子期。 他靠坐在床边,双手捧着茶杯,淡淡地睨了她一眼,很快又把视线掉转到了院子里,正在散步的大公鸡身上。 慕悠悠恍然大悟,敢情他让她把鸡跟鸭都放出来,就是为了“欣赏”的? 放下背篓,慕悠悠跑到窗前朝屋子里喊,“我再出去一下,待会儿回来就做饭哦。” 君子期没有应声,毫无表情的脸上好像都明明白白地写着“我不高兴”。 慕悠悠莫名其妙地眨了下眼,决定,还是别上赶着触这个霉头,转身钻进厨房里拿出两只大碗,各装了些青虾进去。 隔壁婶子家送去一大碗虾,又给萝卜大~爷家送去大半碗,她很感激大家的善意,不过该还的人情还是得还。 回家的时候,又顺便绕道去拿了早先定好的几块豆腐,中午刚好可以炖一锅鱼头豆腐虾滑汤。 “我回来啦!” 慕悠悠回到家后,将东西往厨房里一丢,乐乐呵呵地跑进屋子里去献宝。 “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回来,”她将一只竹编的小笼子送到君子期跟前,小笼子里蹲着一直蛐蛐。 这只蛐蛐,小~巧~玲~珑,全身碧绿如同翡翠,笼子上插着小半截鲜红的辣椒。 那蛐蛐啃了一口辣椒,叫声又细又柔,还挺好听。 “萝卜大~爷给我的,”慕悠悠轻轻弹了弹小笼子,里面的蛐蛐立刻叫得更加欢实,“大~爷一共抓了两只,打算留给他小孙子玩儿的,看我去送虾,非要送我一只。” “喏,给你打发时间,”她将笼子又往君子期手边递了一递,“这几天成天闷在屋子里头,无聊死了吧?” 君子期沉默着,看着笼子里的蛐蛐眸光复杂。 曾经也有一个人,为了讨好他,给他弄来一只锦华雀。 红嘴、红爪,灰蓝色的毛,叫的声音好听极了。 那时候他才三岁,第一次见识有趣的东西自然高兴,迫不及待地跑到父亲跟前去炫耀,想要和父亲一同分享那么好听的叫声。 可是父亲却当着他的面把那只锦华雀给一脚踩死了,连同送他锦华雀的仆人,也被乱棒打死,而那锦华雀垂死挣扎的一幕,也永远印刻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从此之后,他就懂得了一件事,他们君家的人,不需要快乐。 慕悠悠盯着君子期的眼睛仔细地打量,总觉得他的反应好像有些不太对劲,可她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太对劲。 “怎么了?”她的声音轻柔舒缓,带着小心翼翼地试探,“不喜欢吗?那要不然……我还是还回去吧。” “不用,”君子期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复杂,片刻之后,抬手向床边的方凳指了一指,“搁那儿。”低磁沙哑的嗓音冷漠得一如往常。 慕悠悠“哦”了一声,缓缓笑开,“好啊。” 她将蛐蛐放好,“那我去做饭了,中午吃鱼头豆腐虾滑煲怎么样?” 君子期明显心不在焉,视线飘向窗外,眼神却是没有焦距的。 也不知道他到底听没听清,不过确实是稍稍地点了下头,然后就发呆似地看着窗外。 “……好吧,”慕悠悠将鬓角旁散碎的发丝绕到耳后,微微笑了一笑,“不打扰你了,我去做饭。” …… 君子期的口味很有些刁钻,几天下来,为了怒刷好感度,慕悠悠几乎每天都得绞尽脑汁的去做好吃的。 君子期还是个爱干净的人儿,忍了几天之后实在忍不下去,让慕悠悠给他烧了热水,自己躲在房间里,简简单单擦了把澡。 他肚子上的伤,每天吃药换药恢复得很快,但还远远没有达到可以弯下腰来的时候,没法洗头的认知,让他有些抓狂。 慕悠悠不是君子期肚子里的蛔虫,但这几天相处下来,基本上就只要他的一个眼神,她也马马虎虎可以猜到他脑子里的想法,而且基本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这可又是个刷好感度的大好机会! “小哥哥,要不然我帮你洗头啊?”慕悠悠笑得温婉无比。 君子期将半截红辣椒塞进蛐蛐的笼子里头,意味不明地瞥了她一眼。 他的脸色是平静而又冷漠的,嘴角处却一会儿抿起一会儿放松,飘忽不定。 慕悠悠一本正经地待在旁边儿,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内心挣扎完毕。 好一会儿过去,才听到他沙哑低磁的嗓音轻轻响起,“可以。” 慕悠悠眨了下眼睛,笑了。 条件有些简陋,没那多方便好用的洗头神器,慕悠悠只好选择了最简单的办法。 恰好今日阳光明媚,慕悠悠将小方桌搬回了院子里,又提前准备了两盆温热的清水。 “小哥哥,我都准备好了,咱们到院子里去吧。” 君子期的体力也已经恢复了不少,只需要稍微搭把手,就可以像平常那样行走。 慕悠悠扶着他的胳膊,把他领到院子里头,指了指小方桌,“躺在这儿就可以。” 君子期安静的照做,动作有些潇洒地颓废,大概是已经对现在的状况彻底放弃了挣扎,爱咋地咋地吧,只要能让他恢复到干净清爽的状态就行。 慕悠悠也在方桌旁的小马扎上坐了下来,轻轻扶着君子期的脖颈,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天气晴朗,旭日高升,静谧的农家小院里洒满了光。 君子期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微微颤着,阳光透过斑驳的枣树枝叶投在他的脸上,白~皙的肌肤看起来有些通透,甚至就连肌肤下的毛细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柔柔弱弱的模样,可招人疼。 慕悠悠一瓢一瓢的将温水淋在他的发上,完全打湿后,开始涂抹木槿叶汁,然后轻轻揉搓。 她自己这几天洗头都是用的皂荚,用木槿叶汁的法子,还是那天上山抓虾子的时候,看到别的小姐姐在山上采集木槿叶才学来的妙招。 打湿后的发丝很细很软,柔柔得缠在她的指尖上,不一会儿便揉搓出了带着幽香的泡沫。 慕悠悠趁君子期闭着眼的时候,悄悄低下头去在发丝上闻了一闻,果然啊,比皂荚的味道好闻多了,而且好像也洗得更加干净。 君子期表面平静的躺在矮方桌上,实则整个身子都陷入了一种微妙的僵硬的状态。 头皮上传来舒缓的按~压,还时不时轻轻地抓挠几下,本来没觉得痒的地方反而变得痒了起来,这痒痒的感觉,甚至还以一种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的态势,飞速地蔓延到他的全身。 他很想要抓抓后背,却又必须保持淡定,一动不动地躺在这里。 这不是洗头,这简直就是折磨! 忽然之间,温热的水流冲刷了他的额头。 君子期下意识放松了一些,紧跟着院门外面儿又想起马蹄的声音。 “妞妞,爹回来了!” 君子期猛地睁开双眼,恰好对上慕悠悠同样吃惊的神色。 两人都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院门被推开,带着尖尖的斗笠帽,身上挂着褡裢的汉子大步的走了进来。 “妞妞,你在干嘛?!” 慕悠悠与君子期收回停留在彼此身上的眼神,不约而同的看向来人,一个冷一个惊,两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 “事情就是这样……”西边儿屋里,慕悠悠用最快的速度向原身爹,也就是董飞虎,编了一段瞎话。 担心会说多错多,所以她就只抓~住了几条重点来讲。 比如,君子期一家是因为在旅行途中遇到山匪,才会暂时失散。 比如,她去山上抓虾子的时候,偶然间把受了伤的君子期给捡了回来。 再比如,君子期的伤口化脓感染,差一点就要死掉了呢。 还比如,她那天请胖婶子帮忙送君子期到镇上医馆的时候,为了避免麻烦,认了君子期做表哥。 真真假假,再夸大渲染,反正君子期现在已经被她给说成了一个脆弱而又无助的小可怜。 董飞虎抽着烟锅,因为常年在外奔波而显得肤色有些红黑的脸庞上神色严肃,忽然间伸手挑开慕悠悠额头上的流海,脸色一变,“你的额头又是怎么回事?!” 慕悠悠额头上的流海稀稀拉拉,那还没好的完全的伤疤,只要仔细看,肯定是瞒不过去。 她心里有数,也早有准备,“抓虾子的时候不小心滑了一跤,被旁边儿的树枝刮了一下。” 慕悠悠缩了缩脖子,镇定的将流海整理好,乖巧说道,“没觉得多疼,伤口也不深,而且也抹过药了,都已经快好了。” 虽然董飞虎只是个糙汉子,但在女孩家家的脸一定不能留疤这一点上,倒是和胖婶子高度一致,他满脸不赞同的神色,烟锅子在桌腿边儿磕了一磕,“让你在家好好看家,你倒好,还学会偷鱼摸虾了?!” 慕悠悠无语地挠了挠鼻尖儿,小声嘀咕着为自己辩解,“哪有偷鱼啊……那些虾也都是野生的……” “别说了,赶明儿就把你送你姥姥家陪你~娘去,让你~娘好好管管,顺便也帮你~娘多干些活儿。” “哎?”慕悠悠的小~脸瞬间就垮 ,“不要啊——” 董飞虎才不理会她的叫喊,站起身,背着手,往外走去。 慕悠悠急忙跟上,一把拽紧了董飞虎的衣角,“爹!爹爹爹爹——”大大次地拦在董飞虎的跟前,陪着笑脸,双手合十作了个揖,“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啊,小哥哥的伤眼看着再过几天就能好了,你就让他再在咱们家待两天,别这么急着赶他走行吗,况且人家现在也就是不方便,等伤好了,咱们就是想留都留不住人家呢。” 董飞虎斜眼瞥着慕悠悠,一副看透了她的模样,“谁说我要赶他走了?看你说他那么可怜,还不兴我过去关心关心?” “你要关心什么?”慕悠悠不依不饶,“直接问我不就行了嘛?” “你起开。” “我不。” “你给我起开。”董飞虎两只胳膊一伸,将挡在跟前的慕悠悠像小娃娃似的提了起来,往身后一放,迈开大步就走了。 慕悠悠干瞪着董飞虎的背影运气:“……”力气大了不起啊? 第13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董飞虎端着长辈的架子推开东边那屋的房门。 清隽的少年身形笔直的立于窗边,望着窗外的眼眸冷漠而又孤傲。 董飞虎沉吟一瞬,手中的烟杆子转了两转,缓步走向君子期身边,精明的双眼细细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十二岁的少年,面容冷静,眉眼精致,虽只穿着一身黑色劲装,靠近腹部的位置还被用有些过于鲜艳的彩线缝出了一道蜈蚣…… 董飞虎忍不住抽~动嘴角,他完全可以肯定,那么丑的缝补方式断然不可能是眼前少年亲手所为,十有八~九是他那笨手笨脚的傻丫头干的,然而不可否认的是,无论少年的装扮如何的落魄,也完全掩饰不了他通身上下的贵气,以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煞气! 董飞虎走南闯北这么多年,虽然一直没能赚到什么大钱,但见过的人和事儿却是不计其数。 因为遇上山匪而和家人走散? 也就他们家那傻丫头才会相信喽。 然而不得不说,这小子的皮相确实是好,也难怪让家里的小丫头那么地维护。 不过理解归理解,嫌弃还是得照样嫌弃。 别看这少年,表面上是一副清冷无害的模样,但是骨子里却绝对带着毒刺,一旦沾上,非死即伤。 所以,这少年就算身世再不一般,家里头再怎么大富大贵,都和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没有关系。 他的女儿,不求以后攀龙附凤,只求平安顺遂,往后找个老实人家,高高兴兴地嫁出去,多生两个娃,平平安安活到九十九就可以了。 董飞虎本就面向憨厚,再加上淳朴的笑,便成了一副很有亲和力的模样。 请神容易送神难,既然事情已经都这样了,他当然也就只能顺水推舟的延续下去,直到这少年伤好之后,平平安安将人送走,千万莫惹上什么是是非非。 对着君子期嘘寒问暖了几句,董飞虎处处都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君子期偶尔理睬他,回上一句,但大多数时候都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 这一个人的独角戏可不好唱,董飞虎很快就有些唱不下去。 “凡事不要多想,说不准你爹娘也安然无恙现在也正在找你呢,更或者用不了几天就能找过来啦。”董飞虎将烟锅卷了卷别在腰带上,做出一副忙碌的样子,“我还得去镇上送货,你也快回床~上躺着吧,站久了,对伤口不好。” 他才刚刚走到门口,身后面儿,君子期淡淡地开了口,“壶里面茶水凉了,重新换些热的来。” 慕悠悠一直守在门口偷听呢,在董飞虎热切的关心君子期的同时,她也差点把自己紧张成了个球。 因此,君子期那边声音刚出,她立刻就大声的回应,“哎!马上就来!” 董飞虎立马就感觉心口一紧:“……” 这可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 卖水果就是讲究个新鲜。 快到重阳,所以这次特意进了些清热润肺的梨。 好歹也算是父女齐上阵了,董飞虎负责挑拣,慕悠悠帮着将挑好的果子,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往竹篮子里码。 边干活儿,董飞虎边给慕悠悠上课。 这种个头虽小但却香气扑人的梨,不仅又脆又甜,还有个响当当的名号呢,叫黄金坠子。 用来装黄金坠子的竹篮子都是订制的,外观造型都一个样,每篮都是过了称的,每篮也都是差不离同样的重量。 统共装了有五六篮子,都是得挨家挨户送上门去的。 董飞虎赶时间,才刚刚到家,还没歇多久呢,千叮咛万嘱咐别和君子期走得太近,得到了慕悠悠诚恳诚恳再诚恳的保证之后,就又赶着马车到镇上去了。 院子里还剩下好几大筐甜梨呢,慕悠悠好不容易找到了一点可以发挥自身价值的事情,自然不愿偷懒,干脆就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又挑拣起来。 她之前都观察过了。 其实董飞虎带回来的这些果子,大多都已经筛选过一回了,不仅个头都挺大的,而且形状和颜色也都瞧着挺喜人。 只可惜是赶着马车回来的,一路上颠颠簸簸,摇摇晃晃,这些果子难免会有些磕磕碰碰,所以在重新装篮之前还得再挑拣一遍,保证没有一个坏果,这走得就是直供~精品路线啊! 又装了有七八篮子,慕悠悠在太阳底下烤得有些口干舌燥。 她走进屋子里去喝水,刚拿起茶壶,还没来得及往外倒呢,忽然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笨蛋”。 喝什么水啊,有现成的水果干嘛不吃? 之前董飞虎就喊她吃水果了,只不过她想帮忙多干些活儿,就推脱说过会儿再吃,这一过会儿,直接就给忘掉了。 急忙从挑拣出来的甜梨里拿出来两个,洗干净,削了皮,切成片儿,装进盘子里短刀东边儿屋里。 君子期仍旧没有听话乖乖的上床歇着,坐在窗边儿,把~玩着装蛐蛐儿的笼子。 “来吃梨啊,”慕悠悠笑着招呼,将摆得漂漂亮亮的果盘放在他手边桌子上,“我刚刚尝了一块儿,可甜可脆了。” 这可真不是她瞎说的,董飞虎的水果生意既然走的是精品路线,挑回来的果子自然是不仅外观漂亮,口感也得是一等一的好,做生意,讲究的就是口碑,他总不可能自己砸自己的招牌。 君子期看了看切得整齐的梨子片儿,神色淡漠地将蛐蛐笼子上插着的红辣椒拽出来,捏在指尖逗起了蛐蛐玩儿。 慕悠悠趴在桌上,手腕撑着下巴,“怎么了?今天我应该没惹着你吧,怎么好像又不高兴了的样子?” 君子期依旧不理睬她,甚至都没再看她一眼。 “来嘛,尝一块嘛!”慕悠悠讨好着,亲自动手拿了一块果片送到君子期嘴边,“真的很好吃哎,就当给我个面子喽。” 冷凉的果肉贴在嘴边,稍微再往前递进一些就要直接塞进他的嘴巴里了,君子期好看的眉头立刻微微皱起,心里面更是莫名多了些反感的情绪,“拿走!” 他的眼神本就冷漠,气质更是冷酷,这样带着情绪断然拒绝,居然比初次见面时更加的吓人。 慕悠悠愣了愣,垂下眸子,收回手,将那片水果丢进了自己的嘴巴里去,“不用发火吧,你不吃,我吃就是了……” 端起果盘往外走,身后面儿,君子期忽然发出了一声短促地吸气声。 慕悠悠脚步停下,却没回头。 不高兴确实有点儿,但她一直记着君子期是个怎样的角色呢,也就没打算过多的计较。 跟一个未来的大反派怄气? 气坏了身体多不值当啊! 正当慕悠悠犹豫着要不要转身的功夫,君子期却径直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 这一下,慕悠悠可就不得不管了。 “怎么就不能安分的回床~上去待会儿呢,伤才好一点吧,别那么急着乱跑行不行?” 君子期走不快的,慕悠悠两步就跟上了他,单手托着他的胳膊,侧着脑袋打量他的神色,“你到底怎么就不痛快了,跟我说说行吗,你不说出来我怎么知道,我不知道下次要是还因为同样的事儿惹你不高兴怎办?” 慕悠悠这边儿忙着絮絮叨叨喋喋不休,君子期已经走到了鸡舍边上。 “今天想吃鸡?”慕悠悠觉得自己大概抓~住了重点,“那晚上咱们吃烧鸡公?” 君子期一言不发,修长的指尖,几下将蛐蛐儿笼子挑开,底朝天翻了个个儿,笼子里的蛐蛐儿,瞬间掉进了鸡舍里去。 慕悠悠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鸡舍里的大公鸡“哦”了一声,扑上来,张口就将叫得欢的蛐蛐儿吞了进去。 “我只想明确一件事情,”慕悠悠睁大眼睛看着那只又开始昂首挺胸撒起步来的大公鸡,有些恶寒,“这算不算是蛐蛐儿版本的杀鸡吓猴?” 君子期伸出左手食指,含义不言而喻。 慕悠悠眯着眼睛凑过去看。 白~皙的指腹上,一个小小的红点特别的明显。 虽然只是个很小很小,小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伤口,但是…… “它该死。”慕悠悠诚恳的用力地点着脑袋,然后又遗憾地摇了起来,“居然敢咬人,那它可真是死得一点儿也不冤。” 这只蛐蛐儿,慕悠悠送给君子期的时候,他好像一副不乐意要的样子,可是后来啊,只要他醒着,那只蛐蛐儿肯定就在他手边一伸胳膊就能够到的地方,足以证明他其实是很喜欢的,然而喜欢归喜欢,惹着他不高兴了,他也真的是毫不心慈手软,居然连只蛐蛐儿都不放过。 慕悠悠忽然就觉得,要赶紧把君子期给打发走的愿望愈发地迫切了呢。 君子期转身就走,回到屋里,当着慕悠悠的面儿,关上了房门。 捧着果盘吃了闭门羹的慕悠悠,半点儿都没有不快的感觉,有的,只是庆幸。 虽然她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又惹得他不高兴了,但是至少,她现在的待遇比那只蛐蛐儿好得多了不是吗? 屋子里,清隽冷漠的少年低垂着眼眸,眸光暗沉。 好一会儿过去,他抬起手,指尖轻轻划过衣衫缝补后留下的丑丑的纹路,抬眸看向窗外,双眼微微地眯了起来。 第14章 喵喵喵喵喵喵 夕阳留下长长的影子,云彩都被染成了橙红的颜色。 温馨的农家小院儿。 董飞虎就着一大盘子猪头肉,喝了两盅小酒,咬着几粒辣得呛鼻的蒜头,吃了满满一大海碗的三鲜面,心满意足地泡上杯茶,又叼起烟锅吸了一口,熏熏然之间,抬眼再看坐在对面儿的小丫头。 好嘛,人还在一根儿一根儿的数面条呢。 怎么数? 看一眼屋子里的人,挑一根儿碗里的面…… 董飞虎实在看不下去,“哎哎哎——吃饭了哎,面都坨了!” 都知道屋里那小子长得好看,但好歹给他这当爹的留点面子,专心地陪着吃了这顿饭不成嘛。 “嗯?”慕悠悠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啊?” “啊什么啊?”董飞虎老脸都替她觉得臊得慌,“眼睛看哪呢,赶紧吃饭!” 慕悠悠眨了下眼,迟了半拍才“哦”了一声,心不在焉地拨了拨碗里面已经粘成了一个疙瘩似的面条,视线却又不由自主的飘向了东边儿屋的窗户那边儿。 屋子里,君子期临窗而坐,早已用过了晚饭,刚刚才磨好了墨,此刻正在写着什么。 长得好看就是了不起,随便往哪儿一搁就漂亮得像幅画儿一样。 他坐得笔直,略微低垂着脑袋,眉目悠然,提着毛笔姿态优雅,不紧不慢,怡然自得的在宣纸上涂画文章。 慕悠悠才不是因为馋他的颜值所以才走神呢,她真的真的只是好奇,君子期现在,到底在写什么呢? “妞妞!”董飞虎拿起烟锅就往慕悠悠的脑袋上面敲了一记。 他是特意收了手劲儿的,其实也不怎么疼,但是这么突如其来的也怪吓人。 “哎呦!”慕悠悠吃了一惊,捂着脑门儿,不满的看向对面,“干嘛啦!” “还干嘛?”董飞虎抖了抖眼角,烟锅子朝桌上一指,“吃饭!” 慕悠悠低头往碗里一瞧。 嗬,这碗烂乎乎的面坨坨还能吃?! 她刚想说话,忽然感觉后勃颈儿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慕悠悠没有转头去看,凭直觉就能猜到一定是君子期正望着她呢。 一想到刚刚被敲了烟锅子的那一幕铁定是被他给瞧见了,慕悠悠顿时就囧得面颊发热,特别的丢人。 一时间,也管不了碗里面儿的面条卖相如何了,反正也没剩多少,立马几口扒拉完,麻溜地收拾了桌子,洗碗去了。 天渐渐黑了下来,院子里堆着的那几大筐金色的梨散发着阵阵的甜香。 慕悠悠端着一大盆温水,往东边儿屋里进。 靠在摇椅上的董飞虎,立刻将手里面的茶碗往旁边儿的小矮桌上一搁,“干嘛去?” 一边儿问着,他一边儿起来了,只剩下摇椅在慢慢地摇晃。 慕悠悠没想到这事儿他还得过问,略微愣了愣,回答道,“送水给小哥哥啊,他身上伤还没好全呢,得早点儿洗洗早点儿休息。” “放着我来!”董飞虎一把将水盆端了过去,又朝西边儿那屋努了努嘴,“你也赶紧回屋休息去,他那边儿,有你爹我照应着呢。” “那个……”慕悠悠在裙子上擦了擦手,看起来有些犹豫,“我睡那屋的话,那爹你今晚上睡哪儿啊?” 就看董飞虎回来之后的反应,她可以肯定董飞虎晚上绝对不可能让她和君子期住在一屋。 其实有什么啊,就他们俩这年纪,就算睡一张床盖一张被子能干啥? 那么董飞虎会不会打算,晚上和君子期搁东屋那边儿挤一挤呢? 他们俩男的,随便怎么挤肯定都是没问题的了。 可她也不敢让董飞虎晚上跟君子期待一屋啊! 好不容易平平安安的熬到现在了,眼看着再过几天君子期身上的伤就能好了,可千万别在这时候出了什么岔子,前功尽弃。 “你爹我哪儿都能睡,你就别管了,赶紧回屋休息去。” 董飞虎端着水盆开始撵人,慕悠悠发现压根没有跟他讨价还价的余地,也只能选择静观其变,等到实在不行的时候,就再说实在不行的话吧。 另打了一盆温水回房洗漱,等她忙活好了,出来倒水的时候,发现董飞虎居然在堂屋里搭了一个简易的床铺。 慕悠悠端着水盆往外走,董飞虎闷着头往西边儿屋里进,两人正好碰到一块儿。 董飞虎立刻就问,“你又出来干嘛?” “我……出来倒水……”慕悠悠已经无力吐槽,有必要防的这么严嘛。 董飞虎“哦”了一声,“我进屋去拿床被子。” “……好的。” 如以此来,君子期在东边儿那屋,慕悠悠在西边儿那屋,中间隔了个董飞虎,谁也甭折腾了,都早早的休息,一夜无话。 院子里那么多梨,得趁着新鲜的时候赶紧送出去呢,董飞虎天还没亮就点上了灯开始干活。 慕悠悠听到院子里头的动静,也赶紧起来帮忙。 天光大亮的时候,马车上已经装满了篮子。 董飞虎坐上马车,拿起马鞭,“妞啊,爹今天要赶着把这些全都送出去,中午就不回来了,你也别一整天都在家闷着,这不是重阳节快到了嘛,听说今儿会有戏班子来咱们村搭台,你也去瞅瞅,等晚上回来,跟爹说说戏。” 董飞虎的心思实在太好猜了,哪里是想让她出去看戏啊,他根本就是不想让她和君子期待在一块儿。 慕悠悠笑笑,随口应承下来,将在灶上热好的馍馍用布包好,放到马车上面,“慢走,路上小心。” 小马鞭儿在半空一甩,车轱辘开始转动起来,马脖子上挂着的铃铛也开始一摇一晃。 终于送走了董飞虎,慕悠悠整个人都轻松了,她甚至觉得,照顾君子期的这几天,都没有应付董飞虎小半天那么的累。 曾经…… 就算是前世了吧。 前世,她是自由自在惯了的。 爹妈都是空~中~飞~人,一年到头,都坐着飞机满世界跑,给她的生活费是不少,可是花在她身上的心思却少得可怜。 小时候,倒是有过一段特别希望父母陪在身边的时候,可是长大之后,这种想法渐渐就没了,甚至连保姆都不想要,她特别享受~精致的单身生活。 前世的她不缺钱,上班都只是玩玩儿,每天晚上录制美食视频才是她的兴趣所在,所以尽管只是一个人生活,但是日子过得还挺快活,一点儿也没觉着自己孤单可怜,逢年过节时和父母见面,完全成了例行公事,他们一家子都不怎么亲近。 现在倒好,平白无故又多出来个爹,别看她分分钟就能入戏,爹啊爹的叫得可亲,但实际上,心里面真是别扭极了。 如果说君子期是她第一个想要逃离的对象,那么董飞虎绝对是第二个,或许再往后还会有第三个、第四个,原身母亲和原身弟弟。 不过嘛,逃离什么的,她也只能放在心里面这么想想,总不能因为她的别扭,叫人家分分钟没了女儿,没了姐姐吧…… 第15章 喵喵喵喵喵 伺候好矜贵少爷洗漱、早饭,又稍微将院子里打扫了一遍,慕悠悠这才挎上她的小竹篮子出了门。 村子里有一处野塘,常常有做完了农活儿,或是闲着无聊的孩子们,蹲塘边儿钓鱼。 上回胖婶子送的鱼便是她家男人在野塘里钓的,比去镇里的鱼摊儿上买的可新鲜多了。 慕悠悠今天也打算去碰碰运气。 要是运气好呢,中午就给君子期熬鱼汤喝。 若是运气不好也没事儿,还有董飞虎昨天从镇上带回来的半扇排骨。 之前是不知道,董飞虎回来之后,慕悠悠才发现,原来他们家也是有菜地的,只不过不像别的农户那样精心伺弄,洒了种子之后就望天收,反正也不指着拿到镇上去卖钱,但是自家吃的话绝对管够。 慕悠悠先到董飞虎告诉她的自家菜地里绕了一趟。 韭菜、青菜、豇豆、黄瓜……种的还真不少。 先摘两根儿黄瓜,又撸一把豇豆,提了提篮子觉得分量差不多了,慕悠悠这才又往野塘边上去。 她自己是不会钓鱼的,但是可以拿铜板买呀,就是图个方便跟新鲜。 运气不错,慕悠悠到了野塘边儿上的时候,独自钓鱼的那位也已经准备收摊儿,赶着去听戏了。 不知道那人已经钓了多久,不过收获看来不错啊,挂在肩上的鱼篓子看起来都沉甸甸的直往下坠。 慕悠悠掏出铜板,凑到鱼篓子跟前去挑鱼。 今天果然是运气不错,一眼就叫她瞧见了最上头的,还在张着嘴摆动尾巴的几条昂刺鱼。 昂刺鱼好啊,熬汤是很好吃的,汤汁雪白,肉质也极其细嫩,还没什么刺,多好。 小手一挥,慕悠悠道,“昂刺鱼有几条啊,我全都要了。” 钱货两清,钓鱼人急着去听戏,生怕错过开场,扛着鱼竿儿背着鱼篓,在前头走得飞快。 慕悠悠慢悠悠地跟在后头,本来对听戏没什么兴趣的,这会儿也在心里面泛起了嘀咕。 要不然……她也跟过去瞅两眼? 也不用全场听完,起码知道唱的是哪出,等董飞虎回来,她也好有个交代啊。 …… 村口的戏台子平时都是光秃秃的,几乎没什么人会在这里停留。 戏班子来了之后,半人高的石台子上面可就热闹起来了,又是敲锣、又是打鼓,角儿们挥动水袖咿咿呀呀亮起了嗓子。 戏台周围,凡是能占的地儿,这会儿全都摆上了马扎、小凳。 戏台上,唱的热火朝天。 戏台下,也是熙熙攘攘。 收铜板的,卖零嘴儿的,全都忙得脚不沾地。 慕悠悠没打算真坐下来听戏,她可忙着,没那个时间也没那个耐性,只在边上站着,稍微听了两句。 戏词儿一个字一个字地听进去了,但是戏词儿的意思,还得琢磨琢磨,她一个劲儿的朝台上张望,眼风忽然瞥见卖零嘴儿的小贩就要过来了,立马挥挥手,把人叫了过来。 豌豆是炒的,上面撒了点盐。 花生糖晶亮透明,一大~片一大~片的卖。 还有冰糖葫芦,甭管好不好吃,但是看着好看,红得喜人。 慕悠悠算了算手里面还剩下的铜板,全都花了出去,每样都买了一些,打算带回去给君子期吃,刷刷好感度。 小贩见她独自一人,年纪又小,还挎着个满满当当的竹篮子,好心好意要领她去找个位置坐坐。 慕悠悠本想拒绝来着,不过一早上忙活了这么半天,脚脖子确实有点儿发酸了,是该找个座位歇上一会儿,便道了声谢,跟了过去。 小贩给她找的位置不错,虽然离戏台子有些距离,但最起码是正对着的,周围坐着的也都是些大姑娘小媳妇儿,就是脂粉气稍微香浓了一些,让她的鼻子有点儿发~痒。 慕悠悠在四四方方的小凳子上坐下,竹篮子搁在脚边,舔~了一口冰糖葫芦。 甜。 很甜。 就算不想吃里面酸酸的山楂,光舔外面玻璃似的糖衣也挺不错。 顶多也就坐了五六分钟的光景,小凳子还没捂热,慕悠悠忽然感觉后脖子有些发凉。 这感觉有些熟悉啊…… 可是怎么可能,君子期的伤还没完全好呢,不可能出门不说,就算出门,也肯定不会来这种人多嘈杂的地方吧。 忍不住抬手揉了揉脖子,慕悠悠自我安慰了一阵,可她哪里还坐得住,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提起小竹篮,起身打算回家喽。 从人堆里挤出来,慕悠悠视线不经意地一瞥,愣了。 她原本笃定不会出现在这里的君子期,清冷黑衣,俊挺的身形正立于村口一颗百年老榕下,侧对着戏台,下颚微扬,视线落在树顶茂密的树冠之上,旁若无人。 初时,慕悠悠像是当场被捉住的小贼,心里面一阵慌乱,然而转念一想,她好像也并没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儿吧,不就是稍微回去迟了一点而已,可她还花光了身上的铜板,给他买了许多零食呢。 想到这里,慕悠悠特意将手里头的冰糖葫芦举高高,反正她就稍稍地舔~了一口而已,看不出来,况且他也不一定会吃,但是讨好他的必要还是有的。 “还以为你得再多休息几天呢,没想到已经可以出来走动了呀……”慕悠悠快步来到君子期身边,被太阳晒得有些泛红的面颊上堆满了笑,“要是早知道的话,我就喊你一起出门儿了,总闷在屋子里也不好,还是得出来晒晒太阳……” 君子期收回视线,缓缓转过头看她。 他此刻的眼神,如同万里冰封,慕悠悠霎时间心头发凉,感觉像是在零下四十度的时候,又被人从头到脚淋了一本冰冷的水。 四目相对,君子期什么也没说,冷冷的转身,转身就走。 慕悠悠拍着心口稍稍换缓了口气儿,缓过来之后,又急忙挎着小竹篮,举着糖葫芦追了过去。 “小哥哥……又怎么了嘛?” “生气了?” “好吧,看来确实是生气了……” 从左边绕到右边,又从右边绕到左边,慕悠悠围在君子期身边打转,小心谨慎地观察着他的脸色,一个劲儿地喋喋不休。 “可我真不是故意把你丢家里一个人跑出来玩的。我过来这边,就是为了买些零嘴儿,然后买完了零嘴儿觉得脚有些酸,就跟那儿坐着歇了一会而已……” 她将糖葫芦换到了挎着竹篮的那只手上,腾出手来,伸过去勾他的小拇指,语调又软又绵。 君子期似有所觉,手臂向后一甩。 “啪!”身旁小姑娘的手背立刻被拍得通红。 慕悠悠忍着痛没出声,但是脸蛋儿上面还是露出了难受的表情。 吹了吹手背,她又去拉他。 这一次,慕悠悠可学乖了,干脆,整个人都贴上去,在君子期头也不回的再次甩动手臂的时候,顺势拐住了他的胳膊。 胳膊撞进她的怀里,差点儿没给她整出内伤来。 既然都吃了亏了,慕悠悠可不打算再被甩开,不但缠得死紧死紧,还几乎把她整个人的重量都挂了上去。 君子期脚步猛然停顿,侧过脸,寒着脸瞅她,冷凉的眸光之中满是嫌弃。 “放手!” “不放……”慕悠悠还是有点儿怂的,可也不知哪儿来的自信,她就是觉得君子期最多就是气不顺,使性子闹闹别扭的程度,压根就不会把她怎样,“看我胳膊上挂的这些东西,我是真的走不动了,你就拉我一把嘛……”她的神色委屈巴巴,语调婉转软~绵的撒着娇。 君子期抿着唇,眸光一寒,硬是把慕悠悠的手从他的胳膊上面扒了下来,推开,扭头就走。 慕悠悠拧着眉头运了会儿气,觉得没那么想揍人了才又默默地跟了上去。 回到家里。 慕悠悠将炒豌豆和花生糖送到君子期房间,那串儿被她舔过了一口的冰糖葫芦终究还是没好意思拿去糊弄。 君子期半依在床头,就只留给她一个冷漠的背影。 慕悠悠将炒豌豆和花生糖搁在桌上就出去了。 从东边厢房出来,正要跨过正房堂屋的门槛,身后面传来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 慕悠悠转身一看,她买回来的那两包零食,正在东边厢房的窗户底下躺着呢。 慕悠悠走过去将零食捡了起来,拍了拍外层油纸上的灰。 她站在窗下,看着那扇紧闭的窗户,低低地叹了口气。 不就是耽搁了一点时间嘛,到底有多生气啊,还至于把吃的从窗户里扔出来么? 将小竹篮子送进厨房,手里面的糖葫芦没舍得丢,慕悠悠背着手在小院里来回走了几圈,忽然间突发奇想,学起了戏台上的身段儿,“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 一边唱,一边抓着红彤彤的冰糖葫芦比比划划。 为了哄这未来的大反派开心,她也真是豁出去了。 十来岁的小姑娘的身体,还是童音呢,声线幼稚而又软~绵,慕悠悠自己都听得有些羞耻感爆棚。 奇异的是唱着唱着,感觉就出来了,哪怕西屋的窗户仍旧紧闭,她居然也能自得其乐。 “大弦嘈嘈如急雨咳咳咳——”尴尬了,戏呛唱不上去! 慕悠悠可丢不起这个人,顿时脸上一烧,收起架势,扭头就跑。 偏在这时,西边儿屋的窗户,打开了。 君子期立于窗口,冷然的眸光落在慕悠悠的身上,“站住。” 慕悠悠脚步一顿,背着君子期挤出个苦脸,很快又变成羞答答的模样,慢慢儿转身,“小哥哥……” 他说,“接着唱。” 慕悠悠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又清了清嗓子,将冰糖葫芦当成了话筒,“门前大桥下,游过一群鸭,快来快来数一数,二四六七八~” 君子期:“……” 第16章 喵喵喵喵 如果不是还需要准备午饭,慕悠悠毫不怀疑,君子期会让她把数鸭子这支儿歌一遍一遍又一遍的再给他无限循环下去。 话说她做饭的时候,耳朵里面好像都塞满了数鸭子的声音,他应该也差不多吧。 果然是个狠人,折磨别人的同时,他居然连自己都不放过的嘛? 拍了两根儿黄瓜,炒了盘酸辣豇豆,炖了一锅糖醋排骨,熬了一锅雪白雪白的鱼汤,今儿的午饭这就算是齐活了。 慕悠悠盛了两碗米饭端上桌,刚刚坐下,跟前推过来一方折叠起来的宣纸块儿。 这是……他昨晚写的? 终于可以不用再好奇了,慕悠悠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飞快的将纸块儿拆开来看。 纸上画了一只蛐蛐儿,活灵活现,惟妙惟肖。 宣纸的右下方,“君子期”三个字,瘦劲清峻。 慕悠悠仔细琢磨了一会儿,“这是……要让我裱起来拿去书画店卖的嘛?用来抵这几天的伙食费?”说着说着她怪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其实不用这么客气啊,一天的伙食费才能用几个铜板……就是好像好像小了点儿啊……那什么……你觉得这幅画能卖多少啊?” 抬头一看,君子期阴沉着脸色,眼神儿凉飕飕地扎了过来,慕悠悠一心急,抬手就拍了下嘴,发出轻轻的,啪的一声,“错了,我刚刚什么都没说……” 君子期抿了抿唇,修长干净的指尖轻点桌面,“这是信物。” “信物啊……”慕悠悠天真地睁大眼睛,一副认真听讲,勤学好问的模样,“然后呢?” “将来,你可凭此信物,向我许一个愿。” “真的?”慕悠悠即惊奇又感叹,眼里都带着满满的笑意,这未来的大反派没想到还挺讲义气,居然懂得知恩图报,“真的许什么愿都可以?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倘若我愿意,你的愿望就能实现。” 听他这么说,慕悠悠眼里的笑意立马就有些淡了。 什么叫他愿意,她的愿望才能实现,报个恩原来还带打折哒?! 不过幸好,她是个知足的人。 “……行吧,有总比没有强。” 说是以后,可谁知道以后还不会有再见面的机会,反正她是绝对不可能主动去找他的,就不知道他发达了以后,还能不能想起她来。 不过嘛,慕悠悠还是当着君子期的面儿,将宣纸仔仔细细的重新叠起,直接塞进了心口的衣襟里,又妥帖地拍了两拍。 君子期颇有深意地瞥她一眼,眸光低垂。 藏好了将来或许可能会成为保命符的信物,慕悠悠起身给君子期添了碗鱼汤,又用小碟子盛了鱼,滴上醋。 她手上忙着,脑袋里面也没停下,总觉得君子期不可能无缘无故就给她这个。 她看着他稍稍抿了口汤,又夹了块鱼肉,貌似这会儿正心情不错,“小哥哥……你为什么忽然给我信物啊?” 君子期抬头看了她一眼,又去夹了块糖醋排骨。 慕悠悠苦恼着脸,“该不会是打算离开了吧?可你的伤呢?已经没问题了吗?昨天不是还不能弯腰的嘛……” “无碍。”君子期神色淡漠,语气也冷冷淡淡,摆明了一副不想多谈的模样。 所以他真的是要走了! 慕悠悠在心里面可开心坏了,终于不用再装孙子了嘿~ 但是表面上,她的开心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反而还是一副忧心忡忡,颇为不舍的模样,嘟囔着“哦”了一声,低头扒饭。 这最后的午餐,君子期吃得极为细致、优雅,慕悠悠甚至觉得他在故意拖延时间。 午饭之后,又喝了杯清茶,吃了一整颗的梨,君子期一句告别的话都没说,径自走出了院门。 慕悠悠站在小院儿门口,看着君子期修长萧瑟的背影,心里面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儿。 原著里,君子期离开花蒲村之后,再在书中~出现,便是他遇见女主闵皓月的时候了。 那一年,他该是十六岁。 打从遇见闵皓月开始,他就等于是踏上了一条通向死亡的路。 直到闵皓月最终坐上那个期盼已久的位置,为天地主持公道,赐给君子期喝那杯毒酒的时候,他才二十四。 她知道他将来会做什么,可是现在,她没办法因为他还没有做下的那些事情怪罪他,见死不救。 至少,她或许该再最后努力一次,至于最后的结局究竟是如何,今天过后,大概就只能看各人的造化了吧。 “君子期!”慕悠悠忽然大声地喊他。 君子期的脚步没有任何停顿,虽然走得慢,但却依旧坚定的向着他认准的方向。 慕悠悠提着裙摆追了上去,从身后,给了他一个大大的善意的拥抱,还刻意避开他腹部的伤口,在他心口上面拍了两拍。 她的个子有点儿矮,额头只能靠在他的后背上面,可以很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 她说,“君子期,我可不可以现在就用掉这个愿望?” …… 春去秋来,一转眼,四年过去,又到了一年中的重阳节了。 这四年来,每到夜神人静的时候,慕悠悠常常盼着能够回去曾经的世界,肥宅快乐水、WIFI、游戏、电影,全都是她割舍不掉的宝贝,只可惜那么久过去了,她的愿望依然没能实现。 直到董父和董母一块儿将她的婚事给郑重提上了日程,慕悠悠才终于放弃了幻想,开始认真的对待起这一世的生活。 好歹也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妞妞这个小名成了董母唤慕悠悠的专属,董父又给慕悠悠起了大名,叫董悠悠。 其实董父本来中意的是“董阿满”这个名字,“满”,什么都要满,粮仓满,钱袋满,圆圆满满的意思,他自己反正是觉得这名字好极了。 可是慕悠悠不乐意啊,她喜欢自己原来的名字,一番坚决的抗议之后,董父才勉强接受了“董悠悠”这仨个字儿。 话说,真要较真儿起来,慕悠悠就这样还不太乐意呢,人家明明姓“慕”。 甭管在这边生活了几年,“慕”这个姓,她都是不可能轻易割舍掉的。 因为,这是她与曾经的生活唯一的联系了,不论她与那边的父母感情是深是浅…… 慕悠悠小小一人,很是识趣儿,从来没动过凭一己之力去挑战所有人都奉行的规则的念头,她顶多就是想小小的做个弊。 可是她还需要一个帮手。 这个帮手呢,可遇而不可求,就看今天她的运气如何了。 今儿就是重阳节,是董母领着她去相看婚约对象的日子。 不过对于慕悠悠来说,她今天去,只不过是审查合作对象的。 她从没打算和谁结婚,然后共度一生,这样的想法,搁在前世,百分之百没有问题,搁在这一世,就得迂回迂回。 她前世的父母就是开放式婚姻,即维持着家庭关系,又各有各的情人,互不干扰。 而这一世呢,也是一样,甚至更加的正大光明。 在她帮着董家赚得银子越来越多,生活越来越好之后,董父也纳了一个小妾进门。 奇异的是,董母与那小妾,两个人同住在一个屋檐之下,居然还能和平相处,真的是让慕悠悠百思不得其解。 所以这样的婚姻要来有什么意思? 男人又是什么? 男人不过是女人在这个世界生活立足的工具人而已,毕竟,按照规定,女孩子若是超过十七岁还没有嫁人,官媒可就要给你免费发放一个丈夫来了,还是不要不行的那种! 别的人家,女孩子十三四岁家里人就开始给忙着找婆家了。 慕悠悠还是仗着能帮忙赚钱,才在董父董母的宠爱之下死皮赖脸一直拖到了现在。 还剩一年的时间,眼看着免费发放包邮到家的丈夫就要空降,她才终于想出了这个可以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的办法,现在就缺一个愿意配合她的人…… 第17章 喵喵喵 重阳登高,赏菊,茱萸山是最受人们青睐的去处。 今儿个,董父、董母,还有小弟弟董良工全都来了,只有小妾独自留下看家。 安分守己,这大概便是小妾和董母能够一直和平相处的原因吧。 一路颠簸,马车终于晃晃悠悠的来到了茱萸山下。 才八岁大的董良工等不及董父去抱他,自己个儿就往地面上跳。 此时马车还没能完全停稳呢,这小子,一个没站稳,摔了。 这可是好不容易才得来的宝贝儿子,董父哎呦一声,下了马车,急忙将这小家伙拎起来检查。 董母天天在家都被这小儿子闹得一个脑袋两个大,见他摔了其实也挺心疼,却没像董父那样急着去扶他,而是低低啐了声“该!”然后便转移了注意力,拉起慕悠悠的手腕仔细瞧了瞧她的装扮,又替她将珠花压压紧、摆摆正,觉得实在跳不出什么错处了,这才拉着她一块儿下了马车。 沿着石阶,一大家子慢慢儿的往上走。 山道两边儿的茱萸树上坠满了红艳艳的小果子,格外好看。 董良工见好多人都在路边采摘茱萸,央着董父,也要亲手摘上几串儿。 董父极宠他的,力气又大,一把便将儿子举到了肩膀上坐着。 小小的人儿煞有其事地挑了半天,最后采来几串觉得最好看的,献宝似的双手捧到了母亲和姐姐跟前。 慕悠悠对这个小弟弟也向来大方,立刻解了荷包,掏出银子来塞进这小家伙手里,“拿去,看喜欢什么,随便买。” 小家伙乐呵呵地走开。 董母一脸无奈的将慕悠悠拉到跟前,“你也跟着你爹一块儿宠他,都快把他宠得无法无天了,回头糖吃多了又要牙疼。” 董父满脸堆笑,凑过来在董母耳边悄悄地说了句话。 慕悠悠第一时间就把耳朵竖了起来,没来得及听清前半句,后半句也只听见一点什么,奖赏……回房? 慕悠悠好像大概能猜到一点儿了,紧跟着就瞧见董母嗔怪地在董父胳膊上轻轻掐了一把,但是她的脸上却带着笑,眼睛里藏着羞涩,面颊也染上了可疑的红晕。 真会玩儿…… 这是慕悠悠对董父的唯一评价。 家里头一妻一妾,妾,他也宠,妻,他也爱,居然还能做到两头都不得罪,这也是需要一点儿手段的吧。 董父一副大~爷气派盯儿子去了,董母挑了支形状最好的茱萸别在了慕悠悠的衣襟上。 “沈家小子爹娘去的早,这才把婚事一直拖到了今天。家境是一般了一点,但是人挺忠厚老实,也肯上进,里里外外干活都是一把好手。而且还没有婆母和妯娌,日子过得肯定清净舒心。虽说这些全都符合你的条件,但今儿瞧过之后,你要是还不喜欢,也不用急着委屈自己,咱们再接着找,还有一年呢,肯定能找着合适的。要是喜欢呢,你可千万记得把性子收一收。男人都喜欢乖巧听话的姑娘,你主意太正容易把人给吓跑……” 说道这里,董母忍不住就叹了口气。 原先的女儿虽然调皮捣蛋的像个假小子,但性子还是软的,长辈的话也还是听的,可也不知道怎么了,自打她前几年到娘家住了一段时间,再回来,这姑娘的性子就大变了样,虽然变得懂事了,会照顾人,脑子也活了,能力也大了,可偏偏连带着性子也强势厉害了起来。 倒不是说这种性格不好。 若她是男儿身,必然是个能做大事的。 可惜啊,她是个女儿家。 在娘家的时候,父母宠着惯着,她想怎样都成,可一旦嫁了人,那就得以夫为天,丈夫说什么就得是什么,半点不能有转圜的余地,她可怎么能忍受得了哦…… 董母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总之呢,先把人哄到手,等嫁过去了一切就都好办了,你在家什么样到那边儿也不要憋着,憋坏了身子不值得,他要是敢嫌弃你,还有爹跟娘替你做主呢!” 慕悠悠哭笑不得的听完这番话,点着头对付了过去。 不得不说,虽然不是亲母女,但是董母这几年貌似已经很了解她了嘛。 其实她哪里就这么可怕了,对待自家人的时候,她还不是该贴的时候体贴,该乖巧的时候乖巧的嘛。 不过话说回来,董母若是晓得了她今天来的真正目的,会不会当场被气晕过去哦…… …… 茱萸山的山道曲折绵延,虽说路途挺长,但好在一路上都有各种小商小贩在做买卖,这便显得这条路好走得多,也有趣的多了。 一家四口边逛边玩边走,精神头足的很,却并不急着朝前头赶,省得人家以为他们家姑娘大了,多着急攀亲似的。 半山腰上,董母一眼便瞧见了头戴大红花,身穿枣红袄的王媒婆。 王媒婆陪在一个青年身边儿,一边儿拿着帕子驱赶山间的小飞虫,一边儿伸长了脖子朝山下张望。 于是乎,就在董母瞧见了王媒婆的同时,王媒婆也瞧见了她。 两个女人四目相对,王媒婆脸上顿时就笑开了花,甩着帕子便朝董母的方向迎了过来。 董母的脸上是客套而又和善的微笑,眼神儿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了那青年的身上。 这么重要的日子……他居然还能有心思摆摊儿?! 这不明摆着对这门亲事不够重视么?! 王媒婆笑着和董母打了招呼,一双精明的眼睛就开始在慕悠悠的身上打转儿。 十六岁的慕悠悠已然长成了灵动秀丽的姑娘。 她淡定从容地微笑着,一副娴静端庄的模样,乖顺地依偎在董母身边。 王媒婆瞧着不由眼前微微一亮! 她当了媒婆这么多年,漂亮姑娘她见得多了,可是眼前这位,不仅仅是容貌出挑,还有一股子说不清道明,特别吸引人想多瞧两眼的味道,却又并不会让人觉得轻浮狐媚,实属难得。 就是当初找她说媒时提的要求有些奇怪,一是不能找有钱人家,二是不能家中亲眷太多,不然凭这姑娘的样貌,就算年纪有些大了,也肯定能找到个比沈家不知道好上多少倍去的婆家。 王媒婆收起心中的疑惑,正打算在董父董母跟前说些吉利的好话,一转头,发现董父已经被董良工拉到沈树的摊子上了。 沈树幼年时,父亲出外做生意,结果一去不回,后来跟着母亲生活。 母亲不希望沈树以后也走上他父亲的老路,小小年纪时,就给他找了个师傅,学了门手艺。 沈树不很聪明,但很勤奋,十三岁时就出师,出师后,靠着一手捏糖人的手艺,很快就让家中的生活有了明显的改善。 可惜他母亲早年就已经积劳成疾,没享一年福呢,就去了。 沈树独自生活后,为了不让母亲在另一个世界还要为他操心,一个人也把日子过得有模有样,就是婚事没人帮着张罗,这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小弟弟的眼睛里只有糖,上来就先拿了两根儿竹棒卷起来的麦芽糖稀,塞进嘴里吧唧了起来。 董父瞧得东西可就多了,就见糖摊儿上那些现成的糖人儿,个头大小不等的福禄寿三星、八仙过海、十二生肖,全部都惟妙惟肖,还有桃儿、梨儿,白菜、莲藕,也都跟真的一模一样。 好! 手艺不错! 看完了糖摊儿,就该看人了。 小伙子浓眉大眼,五官端正,打扮得十分干净整齐,崭新的常服,崭新的布鞋,身形虽然只是中等,不很出挑,但腰背笔直,看起来相当精神。 董父他自己也是小商贩出身,在跟前这青年的身上,莫名就看到了一些他当年的影子。 所以啊,他即没像董母那样觉得沈树是对这门亲事不上心,也没觉得沈树是高攀了他们董家,有手艺,能挣口饭吃,有屋子,可以容身,等往后小两口成了亲,男主外女主内,只要肯踏踏实实的干活挣钱,日子肯定会越过越好。 就在董父忙着在心里面儿对沈树评头论足的功夫里头,沈树闷着头,浇了一副鱼跃龙门的糖画,一声不吭地塞进了东良工的手里面儿。 沈树憨厚又耿直,平日里做生意,他那张嘴从来都只用来吹糖人,几乎很少说话,这会儿当着未来老丈人的面儿,他就更是一个字都蹦不出来了,只能用一支糖画来讨未来小舅子的欢心。 董良工自然是开心的,董父更加开心。 鱼跃龙门! 多好的兆头啊。 他们董家说不定真能出一个状元呢。 儿子算是被沈家小子给收买了,看样子丈夫也对沈家小子印象不错,董母眼里瞧得清楚明白,原先的那股子别扭劲儿也就逐渐消散,又上下打量了沈树一阵儿,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笑了。 “悠悠,来。”董母领着慕悠悠上前几步,一左一右将儿子跟丈夫挤开,瞧着那些惟妙惟肖的糖人儿开口,“喜欢哪个,娘给你买。” 沈树视线飞快的从慕悠悠脸上一扫而过,古铜色的肌肤瞬间就有些泛红,急匆匆的说了声“不用”,似乎又觉得有些不妥,干脆就跟个闷葫芦似的低下了头去。 皇帝不急太监急。 王媒婆一看这样不成,急忙笑着打起了圆场,“姑娘喜欢哪个尽管说,今儿先让他给你做一个,明儿再有什么喜欢的,就让他再给你做。最好哇,往后天天都做一个糖人儿来吃,保管啊,每天都跟泡在糖罐子里似的甜甜蜜蜜和和美美!” 这番话可真是说到董家父母的心坎儿里了。 慕悠悠笑了笑,大大方方的要了只糖兔子。 沈树一口气做了好几只糖兔子,头一只给慕悠悠,第二只给了小弟弟,第三只第四只是董母董父的,就连王媒婆也有一只,这气氛啊,自然而然的便热络起来。 董母吃了糖,嘴里面甜滋滋的,其实还想再对沈家小子多了解了解,可总不能一大家子一直都挤在这个糖摊子跟前吧。 她正考虑着接下来怎么办,慕悠悠绕到了糖摊儿后头,与沈树肩并肩地站到了一块儿,“爹、娘,你们带弟弟接着往上走吧,我觉得这个捏糖人儿挺有意思,还想多看一会儿,回头我们山顶那个小亭子里见啊。” 他们一家子来茱萸山也不是头一回了,山顶上那个唯一的小亭子,是他们每回来都要进去坐坐歇歇脚的地方,约在那里碰头,绝不会错。 可是…… 她到底是觉得捏糖人儿有意思呢,还是捏糖人儿的人有意思,这可就不好说了。 董父董母都习惯了慕悠悠的大胆与主见,但是王婆子不免又小小地吃惊了一下,不过她到底是见多识广的,惊讶过后就只剩下了欢喜,要是往后每个姑娘都这么大方主动,那她也不用为了说成一门亲事,成天地跑断腿咯~ 第18章 喵喵 董父董母领着小儿子接着往山上去了,王媒婆急着往家赶,打算好好儿的过个端午节。 “呐,现在就只剩咱们俩啦。”慕悠悠偏着脑袋,见沈树因为紧张而显得特别严肃的面容,笑眯眯地勾起唇角,“来好好谈谈吧。” “……”一句话,沈树那张古铜色的脸,更红了。 可是谁又能想到,捏糖人儿的生意居然能这么的好?! 登高的游人众多,前来光顾糖摊儿的客人也是络绎不绝。 沈树捏糖人儿的手艺炉火纯青,速度已经够快了,糖摊儿旁边居然还能挤满了人,排起了队。 其实这糖人儿啊,吃不吃的已经成了次要了,大家貌似是对沈树捏糖人的过程更加的感兴趣呢。 慕悠悠也挺喜欢看他捏糖人的,感觉像是在见证一件艺术品的诞生。 沈树嘴巴笨,怕说错了话会让慕悠悠不喜,又担心慕悠悠在旁边儿会觉得无聊,就请她帮忙看着钱盒。 才不过第一次见面而已,这就把经济大权交给她啦?! 答应,必须答应。 慕悠悠甜甜一笑,俏~丽的面容明媚动人。 沈树忽然就有些好奇,这样一个漂亮又可爱,笑起来又如此甜美的姑娘,怎么会拖到现在都没能嫁的出去? 他这样想着,并没有任何的恶意,反倒是让他自己产生了些许的苦恼。 他没有读书人的儒雅风流,也没有习武之人的豪情壮志,他就只会捏个糖人儿,身边也只有一副糖摊儿,以及还算过得去的两间瓦房,也不知道这么好看的姑娘能不能瞧得上他,若是瞧不上呢? 甚至,她若是一直没能瞧上谁呢? 等到年满十七,她会不会就只能委屈自己,接受官媒的安排? “哎,别发愣啊,客人又点了一支南瓜糖呢!” 沈树回过神,慕悠悠正望着他浅浅的笑。 “不卖了。”他忽然决定,转头有对围着糖摊儿的客人们解释,“不好意思各位,今儿重阳,得早些收摊。” 是啊,过节嘛,大家都能理解。 虽然有些遗憾,但上山这条路上好玩儿的、好吃的多了去了,谁也不愿意破坏过节的气氛,搁这儿较真。 慕悠悠看着客人们纷纷离去,她比他们还要遗憾呢,“你这就要走啦?” “嗯,今天过节,我们也该去登高赏菊。” 他说“我们”? 慕悠悠不由松了口气,还好还好,她今天还有机会。 “可是摊子怎么办?先送回家再出来?” 这话刚刚说出口来,慕悠悠忽然就感觉后勃颈儿一凉,下意识低下头去,抬起手揉了揉脖子后面儿。 这种感觉,有些熟悉,也有些陌生。 四年前,和君子期在一块儿的那十来天,她常常会有这种感觉。 可是四年过去,小日子过得快要飞起,这种感觉对她来说已经有些陌生了。 然而怎么可能? 按照原著中的剧情,十六岁的君子期应该已经身在都城,开始围在女主闵皓月的身边儿打转了吧。 “小老板,给我来一套八仙过海。” 姑娘的嗓音有着一种娇~媚缠~绵的况味,就连同为女人的慕悠悠,听了都不由耳根子发软。 “抱歉,收摊了,我们这就要走。”沈树口中回应着,麻利的将摊子上的东西都整齐收回抽屉里去。 慕悠悠放下胳膊,抬起头来,有些好奇有那么好听声音的姑娘长相,没成想,她抬眼看去的时候,姑娘长什么模样都还没瞧清呢,就被姑娘身后不远处的另外一人给吸引了视线。 好吧,她的直觉果然没错。 显然她的存在成为了扇动着的蝴蝶翅膀,原著里的剧情已经在不知不觉之间偏离了正常的轨道…… 四年不见,他果然是越来越好看了,只是原先的傲娇又矜贵的劲儿淡了不少,然而却像是洗净了铅华一般,通身的气质变得更加不凡,在这众多登高赏菊的游人之中,再没有比他更加出挑的人了。 慕悠悠看他时,他正垂眸转动拇指上的扳指。 墨色的玉,衬得他的手指格外的白~皙。 似乎是察觉到了慕悠悠的视线,君子期抬眸望了过来,俊俏的面容上是一成不变的冷酷与淡漠。 慕悠悠急忙转移视线,连大气都不敢多喘一下,拼尽全力让她自己看起来足够的冷静。 四年的时间,君子期的面容没有多大变化不假,可她不一样啊,女大十八变不是随便说说的,现在的她,与十二岁时比较起来,五官全都长开之后,颜值直线提升,就连脸型都略有改变。 况且今儿还是重阳节,又是相看未来结婚对象的日子,董母一大早就把她拖起来,花了不少的时间跟力气为她梳妆打扮,只要不是刻意往那方面去想,还真不一定能认出她来。 如此一番思量,慕悠悠便觉得刚刚眼神逃离的太过心虚,鼓足了勇气之后,她再一次将视线调转回去,正好对上君子期的眉眼。 不成想,还没轮到她再次紧张起来呢,君子期便一脸冷漠地别开了脸,似乎还有些嫌弃的感觉。 慕悠悠:“……” 所以……他果然是没认出她来吧…… 有些奇怪,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面儿居然有些愤愤不平。 这个没良心的家伙,就是这么对待他的救命恩人的嘛?! 眸光一转,慕悠悠看向仍在同沈树纠缠的那位姑娘。 好一个美人儿! 美人儿面如皎月,肤如凝脂,眸如秋泓,一身红衣格外的鲜艳,更衬得她妩媚娇艳,如同一朵盛开的芙蓉,美得叫人挪不开眼 所以……这美人儿是谁?! 该不会就是原书女主闵皓月?! 反正不管究竟是与不是,这位美人儿显然是从未被人决绝过的,别看一直温言软语的同沈树说着话,却大有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感觉。 “帮这位姑娘做吧。”慕悠悠挨近沈树旁边儿,贴近他的耳旁低声地开口,“上了门的生意不好往外推的。”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敢拒绝君子期的人? 小命还想不想要啦?! 沈树一听慕悠悠这么说,立刻老实巴交地点了下头,“行,那你再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 慕悠悠答应了一声,余光匆匆瞥了君子期一眼,忍不住又叮嘱一句,“用心点儿做,时候还早呢,咱们也不敢时间。” 她这是不知不觉就把君子期和小~美人儿归拢到一个阵营里去了,而她和沈树,则是另一个阵营,其实一点儿也不牵涉到私人感情,但是这话听进了沈树耳朵里去,却又解读出了更多的含义。 沈树露出了憨厚的笑,“哎,我晓得了。” 慕悠悠也就不再同他说话,只等着这单生意快些结束,他们也可以快些离君子期远远儿的才好。 沈树开始捏起糖人儿的时候,君子期也慢慢悠悠的来到了美人儿身后,慕悠悠立刻警觉起来,对上他的眼,只见他眸光冷凉,疏离敏锐。 慕悠悠心头一梗,装作若无其事地移开了眼,心里面却总是七上八下的不太舒坦。 其实,她根本没必要担心君子期会认出她来,她只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君子期给认出来而已。 或者再往深里说,她其实是不想再和君子期牵连上半点的关系,毕竟,她知道他的结局,而他的结局很让人唏嘘…… 全套的八仙过海,自然是要捏出八个糖人儿来的。 吕洞宾、张果老、蓝采和…… 沈树每捏出一个来,就由君子期和美人儿身边的小厮跟丫鬟替他们主子拿着,直到何仙姑出来了,美人儿才从丫鬟的手中接过,特意拿去给君子期瞧了一瞧。 君子期背着手,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没说不好,美人儿就笑了。 慕悠悠面无表情地站在一边儿,发~痒的手心,一而再再而三的在裙摆上蹭来蹭去,心里面总觉得有些堵得慌。 终于,全套的八仙过海都完成了。 君子期像是早已很不耐烦似的,转身离去。 美人儿显然已经习惯了他这性子,将手中何仙姑的糖人儿丢给丫鬟,再也没有多看一眼。 主子们都走了,小厮和丫鬟自然不能落后太多,好在其中一个小厮还记得付钱,不然慕悠悠还得拦着沈树,免得他不知死活的去向君子期讨要,徒惹一身的麻烦。 这一回,是真的收摊儿了。 沈树与一个卖馄饨的摊主相熟,给了些好处,托人替他照看下摊子,说好了他回头来取。 “走吧,我们上山。” 慕悠悠抬头朝山道前方张望了一阵,远远儿的还能瞧见君子期他们的背影呢,立刻就是失去登高赏菊的兴致,甚至有些后悔和董父董母他们约在山顶上的亭子里见了。 幽幽地叹了口气,她点点头,“走慢点吧,我有些累了。” 沈树张了张口,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的样子,结果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得出来,反而脸色通红了起来。 慕悠悠觉得有些莫名其妙,古怪地望他一眼,率先往山上走去。 既然说了要慢点儿走,她还真就走得很慢。 按照这个速度,别人爬到山顶再下到山脚的时间,估计都不够她从这半山腰到达山顶的。 然而身边的沈树老实的跟着,半句怨言都没有的。 所以啊,撇开之前的小插曲不谈,直到目前为止,慕悠悠都对今天的相亲相当的满意。 她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扭头冲着沈树甜甜一笑,“真不容易啊,现在我们终于有时间来谈谈正事了吧?” 第19章 喵 天空澄澈,暖风轻拂,山道旁的茱萸树千姿百态,每走一步都能看见不一样的风景。 慕悠悠在欣赏景色之余,很有些担心会在山顶与君子期再来一个不期而遇,然而当她一路心情忐忑地来到六角凉亭,看见亭子里一个挨着一个坐着乘凉的游人们,顿时就发现她的担心完全多余。 四年前的君子期,是家中突遭变故,拼死逃出来的。 谢家有钱,但他那会儿肯定什么都没能带出来,不然不会连给个信物都那么磕碜,还得靠他自己亲手来画,好歹给块极品玉佩啥的多有排面。 然而四年之后的君子期,就算没有按照原著里的剧情来走,显然也已经摆脱了当时的窘境,就看他身上穿的锦袍,头上戴的玉冠,拇指上套着的扳指,还有身后跟着的小厮,身旁伴着的美人,有哪一个不是在证明,他现在有钱了,很有钱的那种?! 所以说啊,像他那样的有钱人又怎么可能会来山顶北边儿,平民百姓们游乐的地方呢,他跟他的美人儿肯定是往山顶南边儿的望仙楼去了嘛。 想明白之后,慕悠悠倒是不忐忑了,就是心里面有些憋屈。 不就是望仙楼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和董家的生意也就是这两年才起步,等到再过个三年五载,他们也能去望仙楼喝酒赏菊! 六角凉亭之中,董母正和另外一位瞧着面善的妇人说说笑笑。 而亭子外面儿,董父正领着宝贝儿子,和另一个看起来和董良工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一起在放纸鸢。 慕悠悠爬山爬得脚脖子都酸了,笑着朝董家父子招了招手之后,便走进了亭子里去。 董母笑眯眯地瞥了慕悠悠一眼,往旁边挪了挪,给她让出些座儿来。 慕悠悠才刚刚挨着董母坐下,便听那位正和董母说笑的妇人哟了一声,“好俊的姑娘。” 董母笑着拉起了慕悠悠的小手,拍了一拍,“这是我女儿。”言语之间,难免有些得意,但更多的是欣慰。 那妇人笑着道了声“好福气”,拿起竹篮子里的水囊起身,“你们聊着,我也该去给我闺女喂口水喝。” 妇人刚走,董母立刻凑到慕悠悠耳边,颇有些急切地小声问道,“人呢?又被你给吓跑啦?” 慕悠悠:“……” 沈树的确是跑了,但也应该没被吓着吧,好歹也是个大男人,相信这点儿胆量应该还是有的吧。 再说了,她开出的条件,也真的真的已经可以算是相当的丰厚了哎。 董母见慕悠悠没吭声,叹了口气,露出一副她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算了算了,也就是瞧着顺眼点,没什么好可惜的。” 慕悠悠笑了笑,没有接话。 其实她就是想接都没办法接,毕竟,沈树说他要回去考虑考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然而,第二天早上,当沈树拿着两只糖人登门的时候,慕悠悠便知道,沈树,他答应了。 两只糖人儿,一支分给小弟弟,另一只慕悠悠就自己留着玩儿了。 家里头很不方便,董父董母看似开明,将堂屋留给慕悠悠与沈树两人说话,但其实,谁还能不知道他俩就在屋外偷听呢,窗户上都能瞧见两人的影子。 慕悠悠直接领着沈树出了门儿,上外头溜达去了。 从琥珀巷出来,往右拐,走上个五分钟,便有一座双拱桥。 桥下是碧绿的河水,桥上行人不多,桥边的柳树下面儿,正好说话。 慕悠悠正要开口,却被已经憋了许久的沈树抢了先。 “聘礼还是我出,和离书我也可以找人先写好,你说的条件我都答应,但是我也有一个条件。” “那是当然,”慕悠悠眉梢微扬,一脸认同地点着头,“你的条件是什么?” “你说的那些补偿我都不要,我只想要你给我三年的时间。” 慕悠悠随手折了根柳枝在指尖绕圈儿,“三年?” “对,就三年。”沈树满脸认真,眼神执着,“三年之内,我会竭尽全力对你好,让你喜欢我接受我,到那时,我们就可以做真正的夫妻了。” “……如果三年过去还是不行呢?” “如果三年过去还是不行,我放你离开。” “放我离开啊……”慕悠悠意识到之前她的想法有些过于乐观了,不由微微皱了皱眉,“你是不是还没弄懂我昨天说的话?我不想成亲,但我需要一个契约婚姻,因为我需要一个已婚的身份,同时还要保留我的生活自由,你放我离开……那官媒还会再找上门来吗?” 沈树登时一愣,老实巴交地回答道,“这个……不清楚,我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啧……真是麻烦,”慕悠悠抿了抿唇,不知不觉之间将柳枝绕了好几圈儿还打了个死结,“怎么会有这么奇葩的规定……” 沈树将她的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脸色暗淡下去。 原来这么瞧不上他,连一点机会都不愿给…… “你确定不接受我原来的条件?”慕悠悠还在不死心地垂死挣扎,“聘礼我出,嫁妆我也带,我还负责家用,我只要一个已婚的身份而已,你要纳妾的话,也全都可以包在我身上哦,这么四全其美的生意,你确定不做?” 沈树涨红了脸,“那样我不成了男宠了!” “呃……不用这么认真吧。” “大丈夫顶天立地!我!” “行了我知道了,”慕悠悠一点儿也没有兴趣为了这种事情和他争辩,三年之后,还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呢,想那么多干嘛,“我答应你的要求就是了,给你三年的时间好了吧。” …… 这婚订的,跟开玩笑似的。 重阳头一次见面,重阳第二日下午,沈树就托王媒婆上门提了亲。 之后就不着急了,她也算是有婆家的人了,只要在年满十七岁之前嫁过去,什么媒来了都不用发憷。 据说成亲还挺麻烦的咧。 全套流程包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得按照顺序一样一样的来,每一样都得费时费力费钱。 沈树每天都来,每天来都带来两只糖人儿。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他脸上的笑越来越多,话也越来越多,那股子兴奋劲儿,越来越有些不同寻常。 慕悠悠也没多想,就当他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好了,安心的等着纳彩那日。 纳彩也得特意选一个黄道吉日。 慕悠悠艰难地起了个大早,梳妆打扮,安安分分地等在了闺房。 虽然婚是假的,但戏得演全套,她自己倒是没什么所谓,但是好歹也得考虑考虑契约对象的心情嘛。 等了又等,吉时都过了三刻。 董父很讲究这些,但凡有点儿什么都想图个吉利,现下吉时已然错过,他心里面别扭,气得差点儿没坐住,提着烟锅就想出去看看沈树到底在搞什么名堂,幸好被董母给拦住了,改由小妾低调的从侧门出去查探。 阴差阳错,小妾刚刚出门不久,沈树和王媒婆总算是到了门口,可又不知怎么的,他们与小妾只是前后脚的功夫,居然还能给走岔了。 一夜的功夫,今天的沈树与昨天的沈树简直判若两人。 满脸憔悴,下巴上浮了青青的胡渣,眼眶底下都是黑的,走路都有些打飘,显而易见是彻夜未睡,受了多大打击似的模样。 他人都这样了,还能指望董家人有什么好脸色不成? 王媒婆肚子里有话也不好在这时候多说什么,先向董父董母赔了声不是,然后赶紧拉着沈树一块儿,硬着头皮将采纳之礼连同一对儿大白鹅往屋里搬。 “拿走!拿走!”董父堵在堂屋门口,一根烟锅子笔直的指着沈树的鼻子,“你们沈家我们高攀不起,这门亲啊,不结了!不结了!” 慕悠悠终于在屋子里坐不住了,推门出来,并不走近,跨出门槛之后,就站在闺房门口朝堂屋这边儿张望。 沈树耷~拉着脑袋,垮着肩膀,颓废的站在院子中央,压根都不敢往她这边儿瞧。 董母几步就走到慕悠悠身边,拉了拉她的胳膊,“你别管,快回屋去。” 慕悠悠反手便将董母的胳膊抱住,低声道,“先问问怎么回事。” “你爹会问的,你别管,回屋待着。” 董母的话音刚刚落下,董家的院门,再一次被敲响。 估摸着可能是小妾回来了,董母也没多想,招呼了一声,让小儿子去开门。 董良工迈着小步伐,颠儿颠儿的去开了门。 他的胳膊短,院门只能拉开一半儿。 门外人一伸手,径直将院门推得大开。 小家伙下意识后退开来。 最先进来的是一名灰衣小厮,那小厮瞧着特别眼熟,慕悠悠只望了一眼,心便沉了下去。 果然,下一个便是她绝对绝对不想在这个时候,这个地方看到的人! 君子期一身华服锦衣自阳光下踏入院内,暖意融融的光线扑洒在他身上,却也无法驱散他周身的凉意。 他的眸光更凉,凌冽的视线淡淡往沈树身上一瞥,俊俏的面容上毫无表情。 君子期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小厮,呼啦啦一群人,顷刻间就将院子里的一大半面积给霸占了去。 最先进门的灰衣小厮立刻冲上前去拿住了沈树的肩膀,“好小子,看你还往哪儿跑!愿赌服输,输了就得认!甭管走到哪儿都得讲这个理儿!” 沈树原先仅凭一口气撑着,这会子是彻底的垮了,膝盖发软,站都站不住,要不是被小厮架着,估计得直接坐到地上去。 “你是……”董父惊讶地看着君子期,“你是那个……” 董母一脸疑惑地望着董父,悄声对慕悠悠问道,“你爹跟那位公子认识?” 慕悠悠果断开口,“不认识。” 小厮嫌架着沈树费劲,一把将他甩开,从怀里面摸出一张宣纸,手腕抖了抖展开,“看看,这里都白纸黑字写着呢,你自己摁的手印儿。原先只要砍你一只手就成,可你居然敢跑,还打伤了我们兄弟,那可就不是一只手的事儿了,你得留下两只!” 第20章 喵喵 说什么“愿赌服输”?! 原来表面看起来老实巴交的,却居然是一个赌鬼不成?! 董父和董母全都吃了一惊,紧跟着就立刻来了火气,冲着王媒婆质问了起来。 “哎——我说王婆子,你给找的这个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董父率先发难,董母紧随其后。 “王媒婆,我现在还叫你一声媒婆。可是今天这事儿你要不给我们一个交代,往后你也甭想再说媒了!” 王媒婆跺着脚,双手拍着大~腿直喊冤枉,“我事先可还特意打听过来着,也没听说沈家小子爱赌啊,真要是个赌鬼,我还管他这闲事儿干嘛,嫌日子过得太顺心呐?误会!这肯定是个误会!”抬手用力在沈树的肩头上拍了下去,气急败坏地催促道,“还不赶紧的,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一下子,所有人的视线全又集中到沈树的身上去了。 沈树瘫坐在地,后背弓着,脑袋恨不能低到肚脐眼儿上去呢,或许是被吓傻了,或许是嫌丢人,总之就跟个闷葫芦似的,一声不吭。 但是那小厮可不一样,巴不得所有人都知道怎么回事儿呢,胳膊伸得老长,抖着手里面的字据扬声道,“白纸黑字写着呢啊,没有误会,这小子,就是个赌鬼!银子都输没了还妄想翻盘,急红了眼,最后一把押了一只手!” 董母皱着眉头“哎呦”一声,气得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背过身,捂住了心口。 董父气得脖子上青筋直爆,胳膊笔直地指着门外,“我们董家和这小子没有半点关系,出去全都出去!别弄脏了我们家院子!” 就是这短短一句话的功夫,王媒婆没敢吭声,贴着墙跟儿蹭到门口,溜了。 “请等一下。”慕悠悠的声音平平静静,不骄不躁,抬起低垂地眼眸,看向君子期,“我能不能单独和他说几句话?” 董母急忙抓紧了慕悠悠的胳膊,皱着眉头拼命的给她使眼色。 慕悠悠轻轻拍了拍她手背,露出一抹令人安心的微笑。 董父也是沉着脸,瞧瞧慕悠悠又望望君子期最后再看看沈树,若有所思。 君子期面无表情地对上慕悠悠的视线,眼中半点情绪都没有。 慕悠悠弯了弯唇角,不是在笑,只是想起从前,“不说话,就代表默认了吧。” 小厮谨慎地瞅了眼君子期的脸色,默了一瞬,一边将手中的字据叠好重又塞进怀里,一边识趣儿地站到了君子期的身后。 这下子,就连董父和董母也全都看出来了,这位公子哟,不说话果然就是默认了的意思。 慕悠悠轻轻抽~出被董母抓~住的胳膊,很快来到沈树身边。 他坐着,她站着,他低着头,恨不能在地上找个洞钻进去,她也低着头,眉眼郑重,居高临下,“能站起来走两步吗,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沈树磨蹭了片刻,才重重地点了下头,重新站起来的时候,瞧着像是脱力了一般,腰背都挺不直了。 他不敢抬头,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匆匆瞥了慕悠悠一下,张了张口,没说出话。 慕悠悠不太愿意看见他这可怜巴巴的样,转身往院门外走去。 沈树拖着沉重的脚步跟在后头。 君子期凉凉的眼风瞥过去,小厮立马就拦在了慕悠悠的跟前,“说话就说话嘛,要上哪儿去?” “我就在门口单独跟他说两句,”慕悠悠淡定从容,一看就是能抗得住事儿的,让人瞧着特别的心安,“放心,他跑不了,就算他跑了,大不了他输的钱我赔。” 君子期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就像之前那样,他不说话,大家就当他是默认了的。 小厮从慕悠悠身旁让开,慕悠悠没有片刻耽搁,提着长长的裙摆,跨过了院门。 她和沈树在外头低声地交谈,院子里听得不很清楚。 君子期也完全没有想要去听的意思,在院子里踱了几步,冷凝着眉眼,淡扫着周围的景致。 董母对小儿子使了个眼色,一直在旁边儿瞪大了眼睛看戏的董良工嘟着个嘴巴,回他自己屋里去了。 与此同时,董母也走回了董父的身边,正打算开口询问,董父轻轻地,非常小幅度地摇了摇头,冲着门外扬了扬下巴,又悄悄地指了指君子期的方向。 “是他,”他无声地动着嘴唇。 董母微蹙这眉头略一思量,忽然间反应过来,原来是他?! 慕悠悠和沈树谈话的时间并不长,确实就只是几句话而已。 谈完了之后,她又重新回到院子里来,沈树仍旧跟在她的身后,早已经放弃了逃跑的打算。 既然都能追到这儿来,他还能再逃到哪里去? 慕悠悠并不想自作多情的,可在她略微了解了整个儿的事情经过之后,还真就由不得她不自作多情了。 沈树就算是个赌鬼,但凭他欠下的那点儿钱,真值得君子期亲自出面,甚至还一直追到她家里头来? 不会觉得太过巧合了吗?! 所以她找沈树谈了,还不敢当着君子期的面儿谈,得背地里询问。 有些遗憾的是,沈树他确实是喜欢没事儿赌两把的,在母亲离他而去之后,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才能纾解心情缓解压力,只是按照他的说法,以前赌的都是小钱,虽然仍旧是输的时候多些,但也感觉不痛不痒的,没那么心疼。 直到向她提了亲之后,他的运气忽然好了起来,把把必赢,而且还越赢越多。 再后来他的心思就有些活络起来,如果靠这个能多赚些银子,把婚事操办得更加像样,说不准能让她对他刮目相看。 他只是没有料到,好运气会在昨夜戛然而止,不仅之前赢回来的全都输了个干干净净,还倒欠了许多,最后他输急了眼,就变成了现在这种状况。 其实事情弄成这样,今天他本来不该再来纳彩。 可若是不来,他没办法和王媒婆交代,也舍不得这门亲事,纠结了很久,甚至错过了吉时之后,他终究还是抱着最后的一丝改过自新的希望来了,却没想到,那些人会居然会追来董家。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慕悠悠从沈树的这番话中间都能分析出来,他后来的逢赌必赢,显然是对方在对他下饵,一旦他上了勾,也就到了该宰杀的时候了。 慕悠悠对赌徒可以说是好感全无,因为她前世的母亲也好这一口,当然也是输多赢少,只不过她前世的母亲赚钱能力更强一些,输掉的那些只能算是毛毛雨,远不到能伤筋动骨的程度。 这都是个人自己的选择,所以,她并不会觉得沈树弄成现在这样有什么可怜,正所谓自作孽不可活嘛,但是居然拿自己的手来当堵住,这可就有点儿太过了。 慕悠悠边考虑便往君子期身边走,董母生怕她往自己身上揽事儿,急得想去拉她,自己却又被董父给拉住了。 这么一耽搁,慕悠悠便走到了君子期的身边。 “可不可以这样?赌输了的钱,还有打伤了人的汤药费,该多少是多少,让他还出来就是了,砍手什么的就算了吧,大家都是求财,没必要弄得那么血腥,万一砍完了手,他就失血过多死掉了,对你们也一点好处没有,谁来换你们钱呢,对吧?” 慕悠悠好声好气地向君子期求情,看着他面无表情又冷漠的面容,感觉越来越不太美妙。 优雅的玉冠在阳光下呈现出温润柔和的色泽,他的眉眼都仿佛被水气滋润,清新隽秀。 君子期眼底一片冷凉,透着一股子疏离冷漠,侧着眸瞥着慕悠悠,语调凌冽慢条斯理,“凭什么?” 他话中的语调平静得毫无起伏,可落在慕悠悠的耳朵里面,却能品出一种别扭置气的味道。 所以,其实他那天就已经认出她来了吧?! 现在就是特意上门来找不痛快的?! 慕悠悠深深地吸了口气,又无奈地叹了口气,“忘了吗?你答应过我的,我的那个愿望?” 她的愿望,是希望君子期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都心存善意,得饶人处且饶人。 她不敢说得太多太深,怕一不留神就给说漏了,但如果君子期愿意接受她的意见,怎么样都该是有点效果的吧。 或许能让许多的人在他手里面少吃点儿苦头,或许能把他作死自己的时间推后几年,或许更好,能摆脱他原先那种必死的结局? 不过嘛,从他对沈树这件事儿的态度来看,这个家伙,显然并没有把她的忠告当回事儿啊! “你谁?”君子期眉梢扬起,冷面无情地吐出两个字来。 慕悠悠一噎,无语地望着他那双漂亮的眼,什么话也不多说了,解开腰间的荷包,从荷包里拿出一只小小的锦囊,打开锦囊之后,才最终拿出了被保存得很好的一张宣纸。 暖风轻拂,鬓角旁的发丝随风而动,衬得他面若冠玉,更显俊秀,君子期垂眸望着慕悠悠的一举一动,唇角微抿,眸光深邃莫测。 “看,你给我的信物,我一直都带在身边哦。”她将宣纸展开,生怕他不乐意瞧,还特意送到他的眼前。 君子期垂眸瞅了半晌,眉眼之间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原来是你。” “是啊,是我,只是好几年过去了,变化太大,那天认出你了也没敢说,”慕悠悠哭笑不得,他既然还要演,那她也就只能接着配他演下去喽,“所以,你想起来了吗?我的那个愿望?” 君子期并未回答,而是反问,“那你又是否记得我当时说过的话?” “记得啊,只有你愿意,才会满足我的愿望,”慕悠悠心怀感叹,“可你为什么要不愿意呢?虽然是我的愿望,但却是为了你啊,莫以小善而不为,当善缘积累到一定程度,你一定会有大大的福报的!” “福报?”君子期笑了起来。 他那笑……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第21章 喵喵喵 就在慕悠悠的心渐渐往下落的时候,君子期忽然就答应了她刚刚的提议。 这么的令人猝不及防,慕悠悠莫名感觉很不踏实,却又弄不清君子期在搞什么鬼,难不成,是打算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等离开董家之后再找沈树秋后算账? 话说,君子期要真这么干,才算是符合他在原著中的人设呢,只不过,他若是一直符合人设下去,那么他的结局必然就会同原著里面一模一样了吧。 不过这个可就轮不到慕悠悠来管了,她能做到的也就只有现在这些,更多的,别说她不想管、不敢管,她就是又敢又想,也根本什么都管不了,又何必徒增烦恼,自找麻烦。 慕悠悠转身走到沈树跟前。 得知可以保住双手,沈树此刻的状态显而易见的好了一些,只一些些而已,因为至少还有重新来过的希望,可是一想到他欠下的那些赌债,他的眼睛里又透着浓浓的绝望。 慕悠悠没去看他的眼睛,不想被负面情绪所干扰,“沈树,你知道的吧,咱们之间的事,就到此为止了。” 沈树当然是知道的,可是知道归知道,真要面对,还是会觉得很不甘心。 不甘心也没办法,都是他自己作的,沉重地点了下头,他对慕悠悠珍而重之地道了声谢。 “不用,”慕悠悠低垂着眼眸,绣鞋蹭了蹭脚下的鹅卵石,神色淡淡,“也不是为你。” 君子期慢慢回过头,看着慕悠悠的背影,神色清冷,眉目如朗月,耀眼明亮却又意味深长。 “这些年你的变化确实是不小,眼光差的没边了,既然不打算嫁人,正好,我府里现下缺一个厨娘,就由你来做。” “哎?!”他这突如其来的话语,效果简直不亚于晴天霹雳,慕悠悠看向他的眼神里都带上了惊恐,“不要了吧!我不缺钱!” “这位公子,我们家悠悠怎么说也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不报答救命之恩也就算了,怎么能让她去给你做厨娘呢?”董父一瞧情况不对,急忙挺身而出,“我们董家,虽说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人家,但也没有让闺女去伺候人的道理!” “救命之恩?那你想我如何报答?”这话是接着董父的话问的,可君子期的眼神却停留在慕悠悠的身上,眼底意味不明。 慕悠悠下意识吞了口吐沫,舌头有些不听使唤,呛着咳嗽了一声。 她在这边儿捂着嘴顺气,又见君子期调转视线看向董父,淡淡开口,“不如我要了她,如何?” 一时间,整个院子里都鸦雀无声,气氛也有些诡异,好像空气都凝滞了一般。 俊俏的眉眼舒展开来,君子期转动着手中的墨玉扳指,那副闲适自在的模样,仿佛在谈论今天天气如何。 他看向目瞪口呆的慕悠悠的眼,微顿了一顿,眉眼之间逐渐染上浅淡的笑意,“不说话?” 慕悠悠听得心尖儿发颤。 “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 慕悠悠觉得疑惑,为什么接连两次的婚事,都好像是在开玩笑似的?! 不过反正都是必须尽快嫁出去的,沈树也好,君子期也罢,其实嫁给谁都一样啦,反正她都是把他们当工具人的。 但是她万万没有料到,董父居然会第一个跳出来反对,然后,董母是第二个跳出来的人,最后连小弟弟董良工都跑出来凑热闹,非闹着还要沈树当他的姐夫,当然,这个已经被糖人儿给彻底收买了的小弟弟,很快就被董父董母给撵回了屋子里去。 事情到了这一步,就算慕悠悠自己表示这门亲事可以接受都没有用了,反而还被董母给拉到了一边儿耳提面命,君子期绝不是个良人,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好看的男人都会骗人! 但是,君子期难道是会在乎别人的看法的人么? 董父还没来得及据理力争的说上几句呢,他的眼神儿就慢慢冷冽起来,闲适自在好说话的模样也如流星一般转瞬即逝,面无表情地转身就走。 董父和董母皆是一愣,甚至董父还以为自己抗争成功了呢,却不料君子期带来的小厮,立刻就上前一个,伸手就要去抓慕悠悠的胳膊。 慕悠悠前世可是练过防身术的,换了身体之后,这几年也没有荒废,重新练了起来。 毕竟,她这两年常常在码头、货栈一带走动,难免会碰上一两个不长眼的,动嘴皮子根本没有用,只能动手。 是以,那小厮的手指尖还没来得及碰着慕悠悠的衣服呢,她倒是先下手为强了,直接一个反手将小厮的胳膊拧到了他的身后。 小厮的手指被慕悠悠拧着,十指连心啊,疼得要命,膝盖一软,整个人扭成了奇怪的形状蹲了下去。 这都明目张胆的开始抢人了还能了得?! 董父立刻抄起院子里的长条板凳就要出手。 慕悠悠一瞧,吓坏了,急忙将手里面的小厮往旁边儿一推,举着胳膊向董父摆手,“别冲动,手下留情啊!” 董父:“?!” 董母:“???” 慕悠悠眨了下眼:“……我好像弄反了哦?” “哎呀,总之,”她急忙又再次上上下下地摆了摆手,“爹你先把凳子放下,有话好好……” 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忽然间整个人都被举了起来,紧跟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她人就像个玩偶似的被挂在了君子期的肩头! “喂——”这一次慕悠悠是真的炸毛了,双手使劲儿地撑着他宽厚结实的后背挣扎着想要起来,却也只能稍微将脑袋抬起来一点儿,“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的是小人你懂不懂?!”骂完了又急忙朝董父董母摆摆手,“我没事我没事,你们安心在家,这件事我会解决的!” 话还没喊完呢,她人就被抗出了院门儿,同时屁~股上面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 她先头鼓起的那股子气势顿时就没了影儿,多大的人了,居然在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像个顽皮的小孩儿似的被打了屁~股,还能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么?! 慕悠悠面颊臊得通红,怕被人瞧见她的脸,她只能老老实实地,认命地,像根儿面条似地挂了下去。 此时此刻,眼前是快速移动的地面,金丝绣制的衣摆波浪般的翻滚,最终,慕悠悠的视线落在他束着玉带的腰身上…… 哎呀我去! 好细的腰哇,就不知道有没有劲儿…… 还没等慕悠悠想明白这么深奥的问题呢,再一次天旋地转,她被君子期正了过来,直接塞进了华丽宽敞的马车里去。 与此同时,董家的小院儿里。 董母心慌意乱泪眼汪汪,冲上去想要拼命,却连小厮们的那道防线都过不去。 沈树如梦方醒一般回过神来,也急忙帮着董母一块儿往外头冲。 董父怕董母伤着自己,拉着她的胳膊将人拽进怀里头紧紧抱着,“别冲动!你没听咱们姑娘说么,安心在家,她自己会解决的!” “我怎么可能安心?!”董母气得嘶吼,“她又要怎么解决?!” “我说二位,你们真不用这样,我们家公子说话算话,不会亏待你们家姑娘的。” 董父的话,小厮的话,董母真的是一点儿都听不进去。 董父无奈,赶紧凑近董母的耳边嘀嘀咕咕一番。 “真的?”董母泪眼婆娑,鼻尖儿都红了。 董父一撇嘴,“你还不信我的眼光?” 君子期带过来的小厮们一看终于消停了,撤得比谁都快,消无声息的。 “你的眼光?”董母冷哼一声,瞪着董父不满道,“你要真眼光好,他是个赌鬼怎么没看出来?” 被指着鼻子说的沈树尴尬不已,董父眉毛一横,“你怎么还在啊?” 沈树能怎么办,只能硬着头皮说了声对不住,赶紧离开了董家。 …… 天气渐渐的凉了,院子里有颗银杏树,扇形的叶片儿全都变成了金黄的颜色,秋风微微一吹,那么多金灿灿的小扇子就不停地颤,格外好看。 慕悠悠坐在银杏树下,起风了,便抬头瞧上一阵,风停了,便又低下头去描摹她手中的画。 那天君子期把她从家里面儿抗走,她还以为他大概率会把她随便安置在外头的什么偏僻幽静的小院儿里头呢。 毕竟,这会儿他的身边应该已经有了个闵皓月,就是重阳节那天,她看见的那个女人吧。 没想到,他居然直接就把她给领回了府上,甚至还把她安置在了他住着的锦墨院里。 同一个院子,不同的房间。 由此可见,他并不急着要她…… 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羞耻哦。 言归正传,慕悠悠现在就只好奇,重阳节见到的那个女人,真的就是原书女主闵皓月吗? 如果不是,那个女人,又是谁呢? 原著里,君子期这样的男人喜欢的他的姑娘何其多啊,其中不乏有名门贵女,更别提那些被他利用过,或是心甘情愿为他所用的女人们了,可是直到君子期被闵皓月一杯毒酒赐死的那天,他的身边也从来没有过任何曾与他亲近过的女子。 原著里,君子期对闵皓月没有爱,但似乎又有某种不能言说,非常隐秘与压抑的东西在里面。 这一点,在原著中并没有明确的写出来,只是在许多的细节之中隐晦的暗示过。 至于君子期是在遵守与谁的诺言,所以才必须留在闵皓月的身边照看她,协助她,在原著的正文部分,只有极少数的时候出现过一个穿着斗篷的神秘人。 不过,在原著的正文结束后,还有一篇君子期的番外,关于这个神秘人的身份,相信在番外之中应该有所解答,然而很可惜的是,她还没有来得及看那个番外啊啊啊—— 第22章 喵喵喵喵 慕悠悠完成这幅画儿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她正举着订制的画板仔细端详,看哪里还需要改动一些,手中的画板却忽然不翼而飞。 她微微偏过脑袋,君子期已在她身旁坐下,单手握着画板,修长干净的指尖轻轻按~压着浅米色的画纸,显得他的肌肤格外的白~皙。 慕悠悠画的是Q版的小人儿,小人儿的原形自然是身边儿的这位,就是不知道身边儿的这位能不能瞧得出来。 君子期低垂着眼眸瞧了一会儿,忽然伸出一根儿食指,沿着Q版小人儿的曲线,若有似无地描绘起来。 他看着画。 她望着他。 四年之前,身旁这位就只是个没长大的少年,她不知道在心里面骂了他多少声臭弟弟。 四年之后,少年变成了男人,居然已经有了把女人抗回家的魄力…… 慕悠悠不无感叹地望着他俊秀精致的眉眼,心里面痒痒的,软软的,蠢~蠢~欲~动。 然后,她真地动了,悄悄地凑过去,伸出指尖朝那Q版小人上面点了一点,“还没看出来这个是谁吗?” 君子期下意识转过脸来,俩人本就已经靠得极近,现下更是几乎快要鼻尖儿顶着鼻尖儿碰到一起,甚至彼此的气息都已经纠缠到了一块儿…… 四目相对,君子期看到慕悠悠眼中有调皮的窃笑,还没来得及反应,两人的唇~瓣便贴到了一块儿,君子期面无表情地沉默着,动也没动,慕悠悠很快便直起身子,舔~了舔唇,满脸计谋得逞的得意地笑。 “感觉不错,”她如此说道。 君子期静静望着她眸光微暗,就在慕悠悠准备见好就收的当口,他忽然一把揽过她的小蛮腰,颇有些凶狠地咬在了她的唇~瓣上面。 “嘶——疼——”慕悠悠捂着唇,瞪大了一双不可置信的眼。 真想问他其实是属狗的吧,可是对上他那双清冷的毫无波澜的双眼,她又把心里面儿的话全都给憋了回去,从他手里面儿把画板抢了回来,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不跟你玩了,我回去吃饭去。” 慕悠悠想走,却没走成,君子期抢先一步堵在了她的跟前。 慕悠悠抱着画板谨慎的后退一步,这才抬眸瞪他。 君子期面容沉静,面对跟前人儿的怒视,居然轻笑起来,那笑容之中还带了些莫名的意味。 慕悠悠不太自然的清了清喉咙,抱着画板的双臂愈发收紧,胸膛里,那颗滚烫的心,跳的又快又重。 幸好他平常都是面无表情的模样,要是成天这么笑,她的小心脏怕是还受不住咧~ “让一让谢谢,中午吃的少,现在肚子好饿。” 君子期没应声,长臂一伸,将慕悠悠拉到身前,在她被咬红了的唇~瓣上轻啄一口。 慕悠悠瞪圆了眼睛,提了口气刚想说话,他大老爷却好像没事儿人似的,转身就走了。 慕悠悠抱着画板站在原地,望着他修长挺拔的背影,忍不住勾起了唇。 都说五官决定了三观,看来她也同样不能免俗。 长得像沈树那样的,她只能接受契约婚姻,然后用钱来摆平一切。 但如果长得像君子期这样的,嘿嘿…… 她觉得她可以! …… 慕悠悠来到花厅的时候,桌上的饭菜已经备好,负责伺候的丫鬟在旁边儿站得恭恭敬敬。 她悠闲的在屋子里绕了一圈,挨个儿欣赏了一遍屋子里摆放的盆景,君子期这才姗姗来迟。 他已经换了居家穿的长袍,素净淡雅的长衫衬得人格外儒雅俊美。 步伐沉稳的往八仙桌旁走去,见慕悠悠还在窗边儿磨蹭,君子期淡淡开口,“过来坐。” “哦,来了。” 君子期在椅子上坐下,丫鬟们赶紧送上温热的布巾伺候。 慕悠悠只有饭前洗手的习惯,这会子就只好在旁边儿,手心撑着腮帮子耐心地看他,先擦脸,再擦手,完了再用清茶漱口…… 明明就只是一系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动作,但是由君子期做起来,就是特别的优雅大气啊,慕悠悠目不转睛的看着,都忘记了女孩子家家该有的矜持。 他那么敏锐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没注意到,只不过是没去理睬她罢了。 端起丫鬟盛来的一碗汤,浅尝了一勺,俊秀的眉头渐渐地收拢起来。 慕悠悠在旁边儿瞧着,她的眉头也忍不住轻轻地蹙起。 不是吧…… 又来?! 君子期搁下汤碗,拿出帕子轻轻掖了掖嘴角,然后将帕子往桌上一扔,“不吃了,你自己用吧。” 旁边儿伺候的丫鬟们差不多都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戏码,齐刷刷的视线,立马就落到了慕悠悠的身上。 慕悠悠放下了托着腮帮子的手,像是小学生一样端正坐好,后背挺得笔直,两只胳膊也规规矩矩的摆在桌上,沉默了一秒钟之后,她举手提问,“想吃什么?” “没什么胃口,就来一碗馄饨吧。”君子期的神色柔和了几分,额头轻点,用孺子可教的眼神望着慕悠悠,“皮要薄,馅要足,酸辣口的。” 慕悠悠微微一笑,“遵命。” 这家伙,还真是记仇得很。 就因为她拒绝了当他的厨娘,他就时不时间歇性的抽风,或早,或午,或晚,大概是看他的心情,或是时间的充裕程度,反正每天都得来上这么一出。 她或许能改变一些像她这样的小配角的命运,可是主线剧情,她真不觉得她能有那么大的本事能够篡改。 所以啊,如果从现在开始计算的话,君子期的寿命大约就只剩下不到八年的时间了吧…… 面对一个将死之人,她根本不忍心拒绝他的任性挑剔,反而还有些心甘情愿的由着他作。 慕悠悠来到厨房,让几个厨子帮忙挑虾线剥虾壳。 君子期在外头忙了一天回来,早该肚子饿了,她不想让他等太久。 虽然君子期从不会让人看出他的疲惫,但她是看过剧情的人,她知道,原著里的君子期其实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只是他是那种死要面子活受罪的性格,特别就容易让人误会他是个不会累,不会痛,不会有烦恼的神人。 厨子们都挺郁闷,怎么今儿晚上的饭菜怎么又不合主子的口味? 然而郁闷归郁闷,大家也都是立刻就开始忙活起来,既然饭菜都已经不合口味了,总不好再叫主子久等。 门口忽然响起君子期清冷的嗓音,“你们都出去。” 慕悠悠和厨子们同时转头,皆是一愣。 这可真是大新闻啊,从来都只会坐着等吃的矜贵人儿,居然会来厨房? 厨子们的想法可跟慕悠悠完全不同。 至于嘛?! 他们做的饭菜就那么难吃? 主子居然亲自来把他们从厨房撵出去?! 府里头谁不知道他们主子从来不是会话说二遍的人呢,郁闷归郁闷,委屈归委屈,厨子们也还是在君子期跨过门槛之后,垂头丧气地退到了门外。 慕悠悠愣愣地瞅着水桶里活蹦乱跳的大虾,幽幽地叹了口气。 得,还得是她自己动手…… “你把他们都赶出去,那可就得多等一会儿才能吃到咯。” 说话间,慕悠悠拿着一根儿细细的竹签,干脆利落的从虾尾上跳出一根黑乎乎的虾线,又顺手将虾丢进了一旁青花瓷的深口大盘里去。 君子期脚步未停,径直来到她的身旁,随意而自然的将慕悠悠刚刚挑好的那只虾给拿了起来。 慕悠悠挑虾线的动作停了下来,眨巴着眼睛,看他修长干净的手指灵巧而又迅速的将虾壳剥去。 君子期将剥好的虾肉在慕悠悠眼前一晃,眼底有着璀璨的光泽。 “……噢,”慕悠悠低下头去,偷偷地笑了,又开始手里面的工作,“做得不错,再接再厉。” 怎么能配合的这么默契? 慕悠悠挑好一根虾线的功夫,君子期也刚刚好剥完一只虾。 不一会儿功夫,深口大盘里头便装了堆尖尖满满的虾肉。 “这样就行了,”慕悠悠打了盆水招呼君子期洗手,“接下来都交给我吧。” 君子期洗了手,人却没走,在厨房里拿了只苹果,洗了洗,倚在靠墙的橱柜上,一口一口的吃。 慕悠悠没去管他,专心致志的将虾肉洗净,放到案摆上,双手各拿一把菜刀就开始跺。 看着慕悠悠费劲儿的挥舞着两把和她的手腕极其不匹配的菜刀,颇有节奏的用刀背剁着虾馅儿,君子期忽然良心发现,挨过去,将手中的苹果送到了慕悠悠的唇边。 慕悠悠正饿着肚子出力呢,脑子里头空空如也,啥该想的不该想的全都没有,凑过去就啃了一口。 红彤彤的苹果又脆又甜。 “唔——好吃!”慕悠悠的视线还停留在案板上面儿,脑袋却又再一次的往君子期那边儿凑了过去,“再来一口。” 君子期又把苹果递了过去,慕悠悠这次用力地咬了一大口,留着在嘴里面儿慢慢的嚼。 圆~滚滚的苹果上缺了两个口子,两个口子交叠在一块儿,一处是他的,一处是她的…… 君子期低垂下眼眸,回到他原先待着的位置,一口接着一口,将剩下的苹果吃了个干干净净。 第23章 喵喵喵喵喵 君子期的口味相当的飘忽不定。 今天他能喜欢酸辣口的,明儿个说不定就连一丁点儿的辣都不肯碰。 至于每餐吃多吃少,也完全是看他心情的事情,所以慕悠悠虽然包的馄饨挺多,自己却只敢盛了一小碗尝尝味儿,其余的,全都给他留着了。 花厅里原先的饭菜全都被撤了下去,换上了慕悠悠亲手做的几盘凉碟,淋了香油,瞧着是青翠欲滴,尝起来也是脆生生的,很是爽口。 慕悠悠将馄饨摆在了君子期跟前,浓郁的香气很快便散发开来,直勾得人食欲大增。 君子期拿起汤勺,垂眸一瞧,白瓷碗里馄饨汤汁儿清澈透亮,汤面儿上漂浮着碧绿的葱花,在汤汁儿里泡着的小混沌皮薄如纸,鲜虾做的馅儿隐隐泛着诱人的粉,尝上一口,唇齿间便满是清淡鲜香的味道。 瞧着他脸上那难得的满意神色,慕悠悠终于舒了口气,微微一笑。 今时不同往日,君子期再不是四年前那个身受重伤腹中饥饿的少年,如今的他,吃东西的时候斯斯文文,姿态优雅,虽是如此的细嚼慢咽,速度却不慢,慕悠悠才将她自己的那一小碗馄饨送进肚里,他那边儿都已经两碗结束,正等着丫鬟替他盛第三碗了…… 慕悠悠捧了杯菊~花茶在旁边儿陪着,看他吃得越多越香,她脸上的姨母笑便越发浓郁。 吃吧,吃吧,多吃一点,吃一顿少一顿咯…… …… 清晨的空气有些湿~润,还带有丝丝的寒意。 慕悠悠起了个大早,推开窗,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心旷神怡。 她来这儿也有十来天了,期间虽然与董家有些书信往来,但是却从来没有跨出过府门一步,成天就在院子里、花园里、厨房里,自得其乐,日子过倒是悠闲自在吃喝不愁,就是时间长了,冷不丁的会忽然感觉和外界脱了节,偶尔,连日子都会弄混了。 今儿却不同。 大大的不同。 君子期居然要带她出去应酬,昨晚儿上就激动的她差点儿失眠,今儿更是一大早就醒了,而且醒来之后,特别的精神。 往常就在府里闲逛,她也用不着丫鬟替她梳妆打扮,但是今天可不成,单凭君子期还替她准备了新衣,便可见今日应酬的重要程度,她也只能老老实实的按照规矩来办。 用过早饭,丫鬟们便开始替她沐浴更衣,当然沐浴还是她自己搞定,直到梳头的时候才由丫鬟接手。 桃花拿着帕子替她擦拭长发,桂花在旁边儿捧着首饰盒挑选首饰,华丽的罗裙在衣架上撑挂着,衣架旁摆放着熏笼,丝丝缕缕的香气儿一个劲儿的从熏笼里往外头钻,慕悠悠正经八百地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中的女子慢慢儿地变了模样。 若说她原本已有八~九分的姿色,那么在这如精心的装扮之下,便是满分加十。 上了马车,桃花、桂花都陪侍在身旁。 慕悠悠靠在车窗边儿,悄悄地撩~开帘子,向外头张望。 马车外,君子期稳坐在通体漆黑唯有四蹄雪白的骏马之上,一身玉色锦衣,金冠乌发,眉目俊美,芝兰玉树。 察觉到慕悠悠的视线,君子期勒住缰绳,侧眸望了过来。 此时阳光正好,暖融融的光线透过纱帘,如水般扑洒在慕悠悠的面上,将她精致的面容笼罩上一层浅淡的金芒,红宝石的耳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更衬得她肌肤白~皙柔润,容颜娇美的不可思议。 被当场抓包的慕悠悠臊红了脸,急忙甩了帘子,缩回马车离去。 君子期垂下眼眸,紧握着手中的缰绳,唇角微翘,神色是异常难得的柔和清朗。 美酒佳肴,美人萦怀,男人们的应酬,不过如此。 如此这般的场面,慕悠悠前世便见得多了,也看得很开,不可能喜欢也谈不上不反感,她只是一个旁观者,并且她今天的重心就只在君子期的身上而已。 慕悠悠只是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场饭局中见到那位红衣美人。 就是重阳那日,陪伴在君子期身旁,还向沈树买了全套八仙过海糖人儿的那位。 其实见到那位美人儿是很正常的事情,不正常的是,那位美人此刻居然陪伴在另一位大人的身旁。 那位陈大人,貌似还是这场饭局中的贵宾,这一点,从在座所有人的阿谀奉承之间便很容易能瞧得出来,当然,这个所有人之中,并不包括君子期和慕悠悠自己。 而那位红衣美人,大家都尊称她为陈夫人。 慕悠悠乖巧地坐在君子期身边儿,表面上乖巧娴静,心里面的八卦之星却早已经冉冉升起。 所以说这位年轻貌美的陈夫人,为嘛能在重阳节那天和君子期搅和到一块儿去了啊,她难道不用陪她这位,大腹便便、看起来至少比她大一轮的亲~亲夫君的嘛?! 这位陈夫人…… 算了,还是更喜欢称呼她为红衣美人。 红衣美人仍旧一身红衣,比上次那件更加华丽美艳的红衣。 不知怎么的,慕悠悠总觉得这位美人儿该是火热奔放的性子,可她现在表现出来的样貌却是柔美端庄。 红衣美人儿耳聪目慧,感受到慕悠悠好奇的视线,美~目流转之间,两人眸光对上,美人儿妖~娆妩媚的对着慕悠悠淡淡一笑。 慕悠悠眨了下眼,笑容婉约,拿起酒杯,稍稍一举,浅抿一口。 男人们都在说笑,两个小女人私底下的动作,没人察觉。 酒过三巡,男人们端着的架子彻底放开,席面儿的气氛自然也更加的火热。 慕悠悠看见红衣美人儿向着君子期和自己的方向举起酒杯,“表哥,表嫂,多日未见,妹妹我敬二位一杯。” 慕悠悠:“???!!!” 什么表哥?! 什么表嫂?! 表嫂难道说的她咩?!!! 席面儿上的人早就对慕悠悠好奇的紧了,只是碍于君子期在旁边儿,没敢多瞧。 现下,红衣美人敬酒,大家伙儿的视线终于有了足够的理由望了过来。 男人的视线,女人的视线,那么多双眼睛全都聚拢过来细细地打量。 若是换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说不定就慌了、羞了,然而慕悠悠在前世的时候,这种场合便经历的多了,到了这一世,更是亲力亲为的和董父一块儿做起了买卖,她又怎么会怕这种事情,更不会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最多,也就是有些惊奇罢了。 君子期漫不经心地端起酒杯,笑着接了几句。 慕悠悠虽然正风中凌~乱,可并不代表她会被惊呆了,她的脑子机灵活络着呢,立马也端起了酒杯,说了几句恭维的话。 她处处都拿捏着分寸,说出来的那些话,即让人听着高兴,又不会将陈大人和红衣美人捧得太高,不会显得他们这边儿的姿态太低,瞧着是年纪轻轻的模样,却已经有了些高门主母的风范。 红衣美人敬完了酒,重又坐了回去,半依半靠在陈大人的身边儿,凑在他耳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逗得陈大人哈哈大笑。 慕悠悠放下酒杯,思绪在心里面儿九曲十八弯转了好几个圈儿,终究还是没能忍住,朝君子期身边儿坐近了一些。 这些天和董父董母通信,头一封信里面儿董父就说了,她被君子期扛回去的第二天,君子期便派人给董家送了一大箱金子。 只不过,这箱金子没有名目,不是聘礼,也不是别的什么,单纯就是给了一笔钱而已。 董父是个生意人,他当然爱钱,但也不是什么钱都收的,当场就把这箱金子给退了回去,并且在信里面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她,若是君子期真想娶她,就让他叫媒婆上家里提亲。 后来,还是她在信里写了让董父董母把那箱金子收下,他们才在那一大箱金子第二次被送上门的时候,勉为其难地收下了。 真的,不收白不收啊。 原著里,君子期被闵皓月一杯毒酒赐死,他攒下的万贯家财也就顺理成章的被收缴入库,然后又被闵皓月拿了一部分出来收买人心,最后更是名利双收。 所以说反正这钱到最后还不一定是谁的,干嘛不收? 当然,收钱归收钱,要君子期上门提亲的这件事儿,董父董母也并没有放弃,他们仍旧锲而不舍,之后的每封信里都会提。 慕悠悠自己是不在意什么名分不明分的,只要别给她弄来什么包邮到家的丈夫,提不提亲,成不成亲,她都无所谓。 反正,再过几年君子期就会把他自己给作死,到最后结果还不都是一样。 她甚至还幻想过,以后当个有钱的俏寡妇的日子得有多么的自由快活呢,但是现在,慕悠悠开始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之前坐在君子期身边的时候,她其实一直没能找准自己的定位,在座的女人们要么是夫人,要么是二夫人、三夫人,唯独她,君子期并没有特意将她介绍给别人。 可是现在,她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定位。 第24章 喵喵喵喵喵喵 席间,各位夫人,或斟酒或布菜,个个都忙的不亦乐乎,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诸位老爷们。 唯独慕悠悠,还是跟在家里是一样,该吃吃该喝喝看看戏看戏,只要记得保持微笑就好。 可是现在,她终于开始正式自己的身份。 既然都已经成了那位陈夫人的表嫂了,或许,她也该为身边儿的这位表哥做些什么? 眼珠子转了转,慕悠悠发现平常挺爱吃虾的某人,今儿在外头却一筷没动。 明白,太明白了。 她立马就剥了只虾,正打算放君子期的碗里面放,却又忽然有了一个更加大胆的想法。 慕悠悠悄悄在桌底下拉了拉君子期的衣摆。 正在饮酒的君子期捏着精巧的酒杯顿了顿,侧过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 慕悠悠将剥好的虾往他跟前递了递,“尝尝?挺嫩的呢……” 她以为她的脸皮足够的厚呢,却没想到脸上开始无法自控的发热起来。 微凉的视线缓慢移动,从鲜嫩的虾尾,到白~皙的指尖、手腕,再到搭在了他手臂上的她的广袖,一路往上,顺着她圆润的肩头,纤细的脖颈,最后停留在微微泛红的耳~垂上…… 她被他瞧得浑身都不自在,手腕开始不由自主的往回缩,“你不吃,那我自己吃了。” 纤细的手腕忽然被人轻轻~握住,他的指腹干燥、微凉,薄茧轻触着她的肌肤,有些痒…… 她看着他,清澈透亮的眼眸微微睁大,瞳孔里倒映出他倾身过来的影像,张口,将那只虾尾咬入唇~间。 “还不错,”他慢条斯理地动着唇,直到那只虾全部吞入腹中,这才慢慢儿地松开握着她手腕的手。 刚一获得自由,慕悠悠便飞快的将手腕收了回去,轻轻摩挲着刚刚被他握住的位置,她低下头,面颊绯红,唇角却止不住的微微上扬。 “继续,”清淡悦耳的嗓音又在耳畔响起。 慕悠悠歪着脑袋瞥了君子期一眼,他倒是一派云淡风轻,完全不受影响的模样。 啧……好定力! …… 中午喝了酒,回家的时候,君子期便没有骑马,而是同慕悠悠一起坐了马车,至于原先和慕悠悠同乘的那两个小丫鬟,就只能委屈委屈,到外头去和车夫挤上一挤了。 慕悠悠百无聊赖地坐在窗边,撩~开纱帘往外头张望,没多会儿就开始觉得没什么意思,无趣地放下纱帘。 身旁的君子期靠在软垫上休息,只手撑着头,眼眸轻阖,完全是一副谢绝打扰的模样。 可是怎么办,她现在好想把他叫起来,解答解答她心中的疑惑。 又忍了一会儿,慕悠悠实在是憋不住了,咬着唇,挤到了君子期身旁。 “哎,醒着么?”她拿胳膊肘轻轻捅了捅他,“有件事儿搁在心里头特别的不舒服,我得给你讲讲。” 他不动如山,甚至连眼皮都没有颤一下,只轻轻“嗯”了一声。 这已经算是给她面子的了,说不准还是她先头剥了那一盘虾的功劳呢。 “前段时间……”慕悠悠清了清喉咙,开口道,“就是重阳节那天,不是都要登高赏菊嘛,我在净潭寺外头遇到一个摆摊算命的道士,那道士跟我说,我命中注定有一个劫数,这个劫数呢,还是和我未来的丈夫有关呢……” 君子期睁了眼,眸光清冷,神色冷漠。 慕悠悠小心翼翼打量着他脸上最为细微的表情,然而只看了一眼,她就放弃了。 真的,想要从君子期的脸上看出他的心思? 这完全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除非是他自己愿意被看出来的,可是这样看出来的,又怎能说得清是真是假哦…… “那个道士说,我命中注定的那个劫数将会因我的丈夫而起,想要化解也挺简单,只要注意避开命中带月的女人就可以了。” 慕悠悠说的有些慢,毕竟都是现编的,又不能说得太清楚明白,还得编得圆滑叫君子期挑不出错处来。 “我给了钱,还特意问了什么叫命中带月,那个道士说,那个命中带月的女人,将来必然高贵荣耀,可若是我们同那个女人牵扯上了,非但半点好处都沾不到,还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那个女人,一定是长得相当漂亮的,而且名字里,也一定带有一个月字。” 马车摇摇晃晃。 君子期静静地听着,随手挑开纱帘,大街上人来人往,暖洋洋的光线透过纱帘照耀进来,俊俏的容颜深陷在这片光影之中,神色冷漠,眉眼疏离,周身散发出的冷冽气息让人有些不寒而栗。 “我原先一直觉得那个道士是为了骗钱而胡说八道,因为你知道的嘛,我本来打算和沈树成亲的,他一个捏糖人的,怎么可能会遇到那种女人嘛,但如果是你的话……” 慕悠悠意识到她的话可能是有些多了,决定速战速决,“哎,你认不认识一个长得特别漂亮,名字里还带个月字的女人啊?” 君子期并未回答,而是冲外面的车夫吩咐道,“去茱萸山。” “哎?”毕竟都是谎话,慕悠悠不由有些心慌,但是面上仍旧维持的很好,试探着问道,“你该不会是想去找那个道士吧?” “你说呢。” “不是,不用去了吧,那个道士又不是一直在那儿的,今天去肯定找不到的,”她笑了起来,摆了摆手,“还是算了吧,我也就说随口跟你提上一提,反正不管是真是假,注意点儿总没有坏处对不对。”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算,总要当面问个清楚才好。” “是啊……话是这么说……可是……” 君子期显然并不打算继续这个话题,在软垫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依靠,他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慕悠悠无奈,“好吧,那就去吧,但是先说好,那个道士就是个摆摊的,真不一定能找到。” 她还在最后挣扎着做些铺垫,然而君子期,却再没搭理她了。 …… 净潭寺就在茱萸山山顶。 慕悠悠陪着董母去过几次,几次当中,确实是有那么一次,在净潭寺外看见过那么一个摆摊算命的老道士。 她现编也得有素材不是,所以啊,道士是真的,算命是假的,但是名中带月的女子却又是真的,真真假假的搅和在一起才不容易出错,可谁又能想到君子期竟然会这么重视,居然当场就要去找人家对质?! 难不成……他也在净潭寺外见过那个摆摊算命的道士的? 还难不成……那个道士确实是个有本事的,算命特准,所以他才会如此的重视? 慕悠悠琢磨不透,缩到了一旁瑟瑟发抖。 老天保佑今儿个那道士没出摊儿,不然她要怎么才能把这个谎言再给圆上喔。 …… 净潭寺内有一口泉水,据说每年八月十五的晚上过来喝一口泉水,便能百病全消。 这种传说当然是不靠谱的,但是很多时候,人们也就是图个心理作用,到了八月十五那天晚上,善男信女排着队的来喝泉水,平日里,净潭寺的香火也挺鼎盛。 沿着山路蜿蜒而上,山间微风带来清脆的鸟鸣。 登上茱萸山顶,来到净潭寺外的时候,中午吃的那些东西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 慕悠悠与君子期站在寺庙门口,看着众多香客,来来往往,络绎不绝。 “哎呀,真是不巧!”慕悠悠笑着抬手指了指庙门外的一颗百年老树,“重阳节那天,道士就是在树下摆的摊儿,可是今天他不在呢。” “走了,没戏了,咱们跟那道士明显缘分不够,”她转过身,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往回走,“想喝点儿什么甜的东西了,去望仙楼怎么样?” 没错,今儿这身隆重的打扮,还真就挺适合去望仙楼走上一遭。 刚往前跨出一步,衣领忽然就被人从后头给提溜住了,慕悠悠囧了一脸,回头一瞪,“干嘛啦,要不要这么执着啊,你要真想见他,改天再来就是了。” 君子期神色冷然地望着寺庙门上“净潭寺”三个描金大字,“既然来了,不如进去上柱香。” “上香啊,好啊,”慕悠悠笑眯眯地开口,“你进去吧,我在外头等你。” 四年前莫名其妙就来到这个世界,占据了这个身体,她不知道自己这算不算是借尸还魂,但却本能的不太敢踏入佛门净地。 之前陪董母来的时候,也是由董母领着董良工一块儿进去,她自己则在寺门外等候的。 但是很显然,君子期可不像董母那么好说话,慕悠悠被他拽着,想跑都跑不掉,只能认命地跟着,踏入净潭寺的寺门,穿过层层庙宇,带着满身的香火气息,来到了正殿门口。 外头阳光明媚,大殿内的光线却有些厚重。 慈眉善目的佛像前,一堆母女正磕头求签。 君子期与慕悠悠一身锦衣华服,身旁又是婢女又是小厮,想低调都不成。 清秀的小沙弥上前,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就这样,君子期便捐了好大的一笔香油钱。 慕悠悠在旁边儿满意地点着头。 应该的,应该的,最好往后的每月初一、十五都来上香才好。 第25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踏入正殿,佛香素雅清冽,丝丝缕缕,沁人肺腑。 既来之则安之。 小沙弥问慕悠悠求什么。 慕悠悠略一沉吟,“求平安吧。” 在佛前跪了下来,她抱着签筒,满脸虔诚。 心中默念了一阵,轻摇签筒,咔嚓咔嚓,一根竹签慢慢儿地冒了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慕悠悠捡起竹签,眼角余光瞄到身侧的他。 原来她求签的时候,他就一直站在她的身边? 两个小丫鬟一左一右将慕悠悠搀扶起来,慕悠悠的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君子期的身上。 他身姿笔直,双手负在身后,清冷淡漠的双眼,始终望着慈眉善目的佛像。 慕悠悠忽然有点好奇,他这是……真的信佛呢,亦或只是……图个心安? “施主,这支签,签文如何?” 小沙弥的声音,唤回了慕悠悠的注意力。 她这才想起,刚刚求的签还没来得及看呢。 慕悠悠颇有些兴奋的将竹签举起来看,“开天辟地做良缘,吉日良时万物全?” “呀,这可是上上签签呢!” “开天辟地做良缘……这分明就是说姑娘跟公子是金玉良缘呀!” 两个小丫鬟的兴奋之语听得慕悠悠莫名尴尬,“可是……我求的是平安啊……” “阿弥陀佛!”小沙弥解释道,“此卦乃盘古开天辟地之象,诸事皆吉,施主定然姻缘美满,福寿安康。” 这样的解释,谁听了都只会觉得称心顺耳。 慕悠悠立刻就笑了起来,“那就,承蒙小师傅吉言了!” 上了香,解了签,小沙弥领着一行人去了厢房。 一壶香茶,一碟鲜果。 慕悠悠叫上桃花跟桂花两个,摆开了棋盘。 她可不打算去君子期跟前找虐,宁愿以一敌二,顺便当上一回启蒙师傅。 就这样,三个臭棋篓子在棋盘上胡乱厮杀,照样也能玩儿的不亦乐乎。 君子期拿了一卷经书在旁边儿看,眉目清润,气质儒雅,一时间竟然瞧不出半点冷漠凌厉的影子来了。 不多时,君子期带来的小厮在门口传话。 “公子,方丈来了。” 桃花急忙丢下棋子在慕悠悠身后规矩站好,桂花去开了门。 屋外阳光普照,净潭寺方丈的袈裟上好似都发着金光。 君子期手握书卷,身形如松,与方丈四目相对。 慕悠悠就站在君子期的身后,分明瞧见净潭寺方丈的脸色变了几变。 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难不成……这位方丈也是他的仇家?! 可是不应该啊,原著里头,压根就没有净潭寺方丈这个人…… “阿弥陀佛,”净潭寺方丈拿着佛珠双手合十,“请施主听老衲一句劝。” 慕悠悠眉心一跳,急忙竖起了耳朵。 老方丈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 夜色寒凉如水,窗外月淡影疏。 慕悠悠抱着个枕头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白日里的事,不断的在她脑海之中打转。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净潭寺方丈没头没尾地说了这句话就走了,倒是挺有高人风范,就是不肯把话讲清楚的风格相当鲜明。 只是苦了她,怎么都琢磨不透,那位老方丈究竟为什么要说出这样的话,而且还搞得这么的神神叨叨。 早知如此,她就该编个别的瞎话,现在可好,想知道的,一句话没套出来,又多出来一个想不通又猜不透的谜题,真是让人抓心挠肝的难受。 实在难受,心口憋闷的慌,大约是思虑过甚,脑门儿也开始隐隐胀痛。 慕悠悠索性不睡了,起来随意地披了件衣裳,拉开房门。 院子里,花圃旁摆着一张石桌,石桌上有一壶酒。 石桌旁坐着的人,一袭花青色素雅长衫,腰间系着白玉带,温润玉簪束着发。 听见推门的动静,他微微侧过头来淡淡瞥了她一眼,这一眼悠远深长夹带着寒凉。 慕悠悠站在门口默了一瞬,脑子里不由自主冒出来两句李白的诗。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默念到这里,慕悠悠抬头望了望天空。 新月如钩,月弯向左…… 算了,还是别提什么月亮了,今儿这事儿,基本都是月亮惹的祸。 慕悠悠默不作声来到石桌旁坐下,君子期提起酒壶畅饮一口,末了,将酒壶放回桌上,慢慢推到慕悠悠跟前。 慕悠悠托着腮帮子靠在桌边儿,看着那只被推到眼前的白玉酒壶幽幽叹了口气,“借酒消愁?借酒消愁愁更愁啊……” 君子期凉凉瞥了她一眼,唇峰润泽,“不想喝?” “喝,”慕悠悠斩钉截铁道,“当然喝,正渴着呢。” 话音未落,她提起酒壶,扬起脖颈,颇为豪爽地痛饮一大口,一不留神,豪爽得过了头,根本就咽不下去,只能鼓着腮帮子,分作好几小口才终于吞咽下去。 君子期眼中似有笑意,但不明显,而且转瞬即逝,拿回酒壶,兀自喝了起来。 慕悠悠好不容易顺了气儿,拇指蹭了蹭唇角,拧着眉头开口,“这么喝有什么意思,我去弄点儿宵夜。” 君子期咽下酒水,漫不经心点了点头。 锦墨院里是有小厨房的。 慕悠悠没来之前,小厨房并未启用,慕悠悠来了之后,其实这小厨房用的次数也不多,但里面的调料菜品每天都是齐全而且新鲜的。 一场秋雨一场寒。 她这才刚刚从屋子里出来一会儿,手脚都有些冰凉了,特别想吃些热乎的东西。 现熬现炖那都来不及了,等她弄好,君子期那边儿估计酒都喝得差不多了。 慕悠悠在小厨房里看了一圈儿,切了一大块羊后腿肉,又洗了一大把青菜。 提着装满了菜的篮子回到院儿里,慕悠悠老远而就冲君子期喊了起来,“帮帮忙啊,到厨房里把锅端出来。” 他们俩都是夜里不需要人伺候的,基本上天一黑,丫鬟跟小厮们就会自己屋里去了,锦墨院里就剩下他俩,也不用担心会吵到别人。 君子期晚间就没用饭,光喝了酒,连菜都没吃上几口,所以慕悠悠几乎可以肯定,绝对能使唤得动他。 果不其然,她这边儿刚刚喊完,他那边儿便起了身,迎面而来,越过她的身侧,往小厨房走了过去。 慕悠悠将碗碟在石桌上摆开,抬头再看的时候,君子期已经回来了,速度够快的呀。 他还算有点常识,不仅将锅子端来了,还拎了壶水。 清水涮羊肉,只要羊肉新鲜,再配上蘸酱,怎么吃都是美味的。 等水烧开还得一会儿呢,慕悠悠拿出一把比水果刀略大些的菜刀,准备把羊腿肉切成薄片儿。 上辈子她是美食博主不假,但是刀工这方面儿肯定跟真正的厨师没法比,况且这羊腿肉还是没冻过的,她切完两片之后才发现,薄片是不可能薄片了,能切成普通厚度的肉片就不错了。 君子期在旁边儿饮酒,看她切了几片之后,忍无可忍,表情不是很好地开口,“给我。” “嗯?不用,”慕悠悠怕切着手,没抬起头来瞅他,“全是油,你别把手弄脏了。” 君子期也不再多话,一把抓~住慕悠悠握着菜刀的手腕,另一只手,将盛着羊腿肉的盘子挪到了自己跟前。 慕悠悠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瞬间秒怂,乖乖地把菜刀也交了出去。 君子期片儿肉的时候,她就默不作声地坐在一旁,看着一片片薄薄的羊肉片儿从他的刀刃下出来,秀气的眉梢越挑越高。 “那个……”她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嘴,“白天……那个老方丈是什么意思啊?” 刀刃飞快地切割在羊肉上,君子期淡淡瞥了慕悠悠一眼,“就那个意思。” 慕悠悠:“……” 喝了口酒压压惊,沉默了好一会儿的慕悠悠不死心地问道,“所以,你真的杀过人了?” 刀刃陡然停下,君子期牵了牵嘴角,侧头看她,阴恻恻地反问,“你觉得呢?” “我觉得……”慕悠悠瞥了眼君子期手里头的刀,咽了口吐沫,提着气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觉得没有,你不会做这种事。” 俊俏的容颜上不见丝毫情绪,君子期轻轻哼笑,“这么肯定?” “嗯,就这么肯定,”慕悠悠重重地点了头,轻轻拉着他的袖子,凑近他的身边,“你答应过的,我信你。” 君子期没有回应,又开始片儿起了羊肉。 慕悠悠飞快地眨了下眼,拉着他衣袖的手指越攥越紧,“你说的,你要我,那么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依靠了,我一定信你的,就只信你一个。” 刀刃再次停下,君子期侧过脸来瞧她,双眸漆黑,星星的火光在他的眸子里忽明忽暗,仿佛会随时熄灭,又好像会陡然绽放,让人琢磨不透,又令人提心吊胆。 “信我什么?”漂亮的唇开开合合,他的嗓音低哑而又清冷。 “信你不会骗我,信你会遵守我们的约定,信你……”慕悠悠眉眼弯弯,眸光深沉地凝视着他,一字一句,郑重而又诚恳,“一定会像我今天抽到的那只签一样,诸事大吉,福寿安康。” 哎……他也没几年好活了,多说点好听的让他高兴高兴,又有什么关系呢…… 铜锅里的清汤开始咕嘟咕嘟的冒起了泡泡,夜风寒凉,吹得升腾的热气四处飘散。 他沉默不语,就这样静静地望着她。 她长发柔软地垂落在肩头,一张俏~脸的脸蛋儿未施脂粉,却瞧着乖巧而又可爱。 她忽然间笑了起来,面颊上显出小巧的酒窝,凑上去在他唇上轻轻一碰,下一秒又像是条灵活的小鱼,飞也似地逃开。 “我去洗手,你一定等我,不许偷吃啊!” 他眉梢微挑,看着她欢快的背影,胸腔里的那颗心,跳动得强壮而又有力。 第26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这雨连着下了好几天了,淅淅沥沥,淋淋漓漓,天是沉的,地是阴的,万物都泡了水,潮气逼人。 慕悠悠懒得看书,画画也画够了,更不想做什么女红,可她又是闲不住的,在回廊上来来回回地散了好圈儿的步之后,终于想起来让桃花和桂花给她找点儿什么玩意儿来打发时间。 两个小丫头一商量,打发小厮上外头去买了一只毽子回来。 野鸡毛做得毽子还挺讲究,至于能不能玩儿的好,那还得看个人。 慕悠悠上辈子还是小学时期上体育课的时候学过一阵儿,学校还要考试,必须连续踢四十个以上才能过关。 虽说这一世几年了,她都没碰过毽子一下,但是想必踢着踢着,就能重新找到感觉的吧。 慕悠悠先试着踢了几把,相当遗憾的发现,这感觉貌似不像她想象中的那么好找啊。 踢来踢去,毽子也飞来飞去,把她那股子别扭劲儿给飞出来了,她越挫越勇。 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慕悠悠终于能一口气连踢三十个了。 桃花和桂花在旁边儿看着,比正在踢着毽子的慕悠悠还要紧张呢。 “三十二、三十三、三十四!” “姑娘坚持住,马上就要到四十个了!” “三十八、三十九、四十!” 慕悠悠最后一脚踢出去,用力有些过猛,毽子飞得老高,她下意识扬起头来,特意摘了珠花,改用绸带绑起的马尾却忽然间散落开来。 “啊——”慕悠悠遗憾地看着毽子远远儿地飞落在地。 桂花急忙将滑落在地的蓝色绸带捡了起来,“姑娘,我替你重新梳头吧。” 桃花去捡了毽子,“姑娘正好歇会儿,用一碗燕窝粥吧。” 慕悠悠在回廊边儿坐下来擦汗,“就在这儿吃好了,待会儿我还想破纪录呢。” 她们正说着话,便见君子期从回廊的另一头走来。 他显然是刚刚才从外头回来,身上略沾了水气的衣裳还没来得及换下。 金线绣着飞鹤的华服,腰间搭配金镶玉的腰带,头上戴着的金冠造型也格外的别致,本就是上好的容颜,此刻更是玉树临风风流潇洒。 慕悠悠急忙喊住桃花,“送两碗燕窝过来,记得再拿一碟赤豆凉糕。” 桂花向君子期见了礼,从荷包里拿出一柄精致小巧的木梳,站到慕悠悠身后替她梳头。 君子期拿起鸡毛毽子瞅了两眼,复又丢下,朝桂花伸出手,“梳子给我,你下去吧。” 慕悠悠诧异地扬起视线,黑亮如瀑的长发下,巴掌大的小~脸,精致玲珑。 君子期接过木梳,拇指在梳齿上轻轻一划,似乎不太满意,顺手便将梳子丢在了一旁。 慕悠悠愣愣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顺手将长发全都揽到肩头一侧,“我自己来……” 她刚刚站起来一半儿,下一秒便又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给摁了回去。 “记不记得那天你帮我洗头?” 慕悠悠被君子期问得一愣,不过很快就回过神来,“记得啊……还被我爹给看见了呢。” 回忆起那时候她就忍不住想笑,事实上,她也确实是笑了。 “你是不知道啊,后来我爹在房里训话的时候,脸色有多难看!” 君子期嘴角微抿,视线落在她修长的颈项,黑亮柔软的发丝伏贴着白~皙柔嫩的肌肤,诱得人指尖发~痒。 他低垂下眉眼,小拇指轻轻勾住发丝,“他对我的脸色一直都很难看。” 慕悠悠笑得更欢,“这个你真不能怪他,等以后有了你也女儿,应该就能理解我爹当时的心情了。” 身后的人忽然没了动静,慕悠悠才惊觉刚刚这话着实是不该说的。 在原著当中,君子期别说是有孩子了,他到死的时候,都没跟任何女人有过亲密的关系呢。 当然不是为了闵皓月守身如玉,而是他似乎压根就对女人不感兴趣。 这大概也是他嘴上说要她,却一直没有实际行动的原因吧。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她又没本事让时光倒流,只能装傻充愣,赶紧闭上了嘴。 她正兀自心头忐忑,一双修长温热的手掌穿入她的发丝之间。 她的发顺滑微凉,发质柔缓,指尖梳理起来流畅无比。 “我身边,没有命中带月的女子。” 他的声线清清冷冷,语调倒是异常难得的温和。 慕悠悠被这跳跃式的谈话唬得一愣一愣的,还以为他不会回答这个问题呢,怎么这会儿突然又提起来了? 不过听他这意思……难不成他还真的相信啊? 慕悠悠有些汗颜,“真的啊,那我就放心了。” 他又说,“现在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慕悠悠安静了一会儿,轻声回应,“那是最好。” 君子期一下又一下的用指尖梳理着她的发,然后将所有长发拢成一束,正打算用缎带系起来的时候,小厮跑来传话,“公子,陈夫人来了。” “让她进来。” “是。” 慕悠悠站起身来,长长的发丝从君子期的掌心滑落。 他抬眸瞧她,不满意的神色毫不掩饰,“乱动什么?” 慕悠悠有些委屈,朝撑着雨伞款款而来的红衣美人怒了努嘴,“陈夫人来了。” “她来她的,关你什么事?”他语调凉凉,眸光莫名。 慕悠悠顿时语塞,怎么就不关她的事了,她这不是打算给他们腾地儿嘛。 红衣美人收了油纸伞,踏入回廊,向前走了几步,一边唤着“公子”一边微微福身。 慕悠悠在一旁听着。 公子? 又不是表哥啦? 君子期神色淡淡,将愣神中的慕悠悠按回座位上面,“别乱动。” 慕悠悠下意识朝面露惊讶的红衣美人瞥了一眼,“……哦。” 他将她的长发重新拢起,然后用缎带在肩头的位置绕了几圈,打了个结。 慕悠悠感觉发丝被束紧了,下意识伸手去摸,被君子期轻轻拍了回去。 “别动,弄乱了。” “……” 红衣美人抿嘴偷笑。 慕悠悠囧得脸上发烧,蹭地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现在没事了吧?我可以走了?” 君子期淡淡“嗯”了一声,“让她们把燕窝粥和凉糕送回房里去吃。” “知道了。” 回到房间,燕窝粥喝到一半的时候,慕悠悠忽然回过味儿来。 什么陈夫人,分明是他的同伙吧? 什么表哥表嫂,分明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的接触才故意编造的身份吧? 所以她算是什么? 专门替他打掩护的挡箭牌! 要问被当成挡箭牌了会不会不高兴? 慕悠悠还真没觉得有啥好不高兴的。 毕竟,对于她来说,同样的,君子期也是她的挡箭牌啊,而且还是那种看着特别顺眼,用着也特别顺手的挡箭牌,真要计较起来,她甚至还觉得是她占了人家的便宜呢。 ……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雪花一大朵一大朵的往下落,落在树梢上,落在屋顶上,落在石桌上,落在石凳上,落满了精巧的小庭院。 慕悠悠踩着汤婆子蜷缩在被窝里睡得正香,院子里忽然传来很大的动静。 咕咚—— 咣当—— 咔嚓—— 什么情况这是,打劫打到家里头来啦?! 她被惊醒,迷迷糊糊地惊魂未定,连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就跑到了院里。 腊月刚刚开始就天寒地冻,她只穿了单薄的中衣,又是赤着脚踩在雪上,刺骨的凉意顺着脚趾头以闪电般的速度直窜头顶! 冷不丁这样被冻一下,其实也有好处,她立马就精神百倍,头脑也瞬间清醒。 “轰——”君子期的房间之内再次传出一声巨响。 慕悠悠二话没说,便向着他的屋子里头冲了过去。 君子期的房间里没有点灯,漆黑一片。 那片黑暗之中,很可能正发生着相当激烈的打斗。 原著里就是这样的啦,身为大反派的君子期拉仇恨的手段超一流的,动不动就引来仇杀,当然每次仇杀都是以失败告终。 由此可见,君子期的身手铁定不差,可是站在她的角度,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用人家的住人家的,现在人家遇上了麻烦,不去帮把手的话,实在是说不过去。 雪地路滑,慕悠悠哧溜哧溜的跑到门口,扯着嗓子大声的朝屋子里喊道,“里面的人听着!我已经喊了人了,大部队马上就到!不想死的就马上停手!不许伤害君子期一分一毫!” “咣——” 屋子里似乎又有什么瓷器被砸了个粉碎。 慕悠悠瞪圆了眼,倒吸了口气喃喃自语,“哟嚯——这是不肯听劝啊!” 顺手撸了两把袖口,不过没什么用,刚撸起来,袖口就又滑了下去。 慕悠悠后退两步,摆好架势,低下头,像头小蛮牛似的往紧闭的房门冲撞过去! “唔——”她一头撞入了一个结实的胸膛。 得亏她还悠着了一点儿,主要是担心门板太硬,不然她这一头使足了全力的冲撞过去,搞不好都能把这位的肋骨给撞断几根。 慕悠悠提起了十二万分的警觉抬头一看,“哦,是你啊!” 君子期的脸上有些惊愕,显然没能料到眼下这么一出。 慕悠悠却将他的惊愕给误判成了惊喜,惊喜她居然会冒着生命危险来救他是吧? 明白明白,其实也不用太感动啦,大家既然互为挡箭牌,就是应该互相帮助的啦。 “刺客呢?你先闪开休息会儿,让我来对付他们!”慕悠悠一边儿把君子期往身后推,一边儿探头探脑的往漆黑一片的屋子里瞧,“嗯?刺客呢?” 她正凝神注意着屋子里的动静,琢磨着刺客这会儿是不是已经被君子期给干掉了,不然他也不会突然开门出来吧,冷不丁,身后一具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一双结实的臂膀将她抱得死紧死紧。 第27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慕悠悠感觉像是被一条巨蟒给缠住了似的, 缠得特别的用力,那力道还在一寸一寸地收紧,将她胸腔里的气息缓慢但却坚定地挤了出去, 而下一口气呢, 也差点儿没能提得上来。 “咳咳咳咳——”她被勒得气血上涌,全身都动弹不得, 忍不住想翻白眼,“松一点松一点,你的热情我已经感受到了啊, 可是太用力了吃不消啊……” 君子期显然听出了她语气中的不对劲,胳膊稍微放松了一些, 但却仍旧抱着她不肯撒手,甚至还弯下腰, 将额头埋进了慕悠悠颈项间,汗湿的肌肤紧贴着她柔软的发丝,零星冰冷的触感就显得特别的明显。 慕悠悠连胳膊都是被他给紧紧圈住的,正面对着安静而又漆黑的屋子,隐约能看见一些混乱的状态, 她忽然间反应过来君子期为何会如此的异常了,但是还不如不反应过来呢,哪怕她此刻几乎整个人都是被君子期抱在怀里的, 可她还是感觉到很害怕!很紧张! “那个……”她的舌头有些僵硬, 脚趾头都被冻得麻木了, 凌冽的寒风似乎也在不断寻找这空隙,一个劲儿的往她的身体里钻,“第一次嘛,难免会有些接受不了, 但是……” 慕悠悠试着动了动胳膊,还好,至少手肘的部分还是自由的。 她试探着,轻轻地,拍了拍紧紧拥抱着她的胳膊,“你也不要太有思想负担啦,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就是告到官府,你这也只能算是正当防卫啊。” 肩头一松,慕悠悠感觉到君子期抬起了头来。 她微微侧过脸去,却并不足以看到君子期的样子。 若她能够看到,会发现那张从来都俊俏冷漠的容颜之上,此刻是异常难得的柔和神色。 他看她的发,漆黑的乌发上尚未融化的雪花特别的显眼。 慕悠悠感觉到拥抱着她的手臂略微放松了一些,她终于可以畅通无阻的痛快呼吸,然而不等她也放松下来呢,慕悠悠整个身子忽然被转个了圈,又再一次被拥进了怀抱中去。 慕悠悠无语地贴着面前这具温热的胸膛,默默地踮起脚尖,轻轻地站到了他的脚背上面。 噢—— 真好。 真是公平。 感情他也没穿鞋子啊! 不过值得感到庆幸的是,他的脚背,不像地面那么硬,也没有地面那么冷…… 总算是觉得舒服了一些,慕悠悠叹了口气,温顺地待在他的怀抱之中,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 啧…… 腰真细…… “没事了没事了……”她像是哄孩子似的,轻轻拍着他的后腰,“你现在很安全,那些坏人死有余辜,回头官府追查起来,我会替你作证的。” 君子期的下巴搁在慕悠悠头顶上面,看向屋内的视线冷漠而又荒凉,然而当他的视线重又转回怀中的那颗毛绒绒的小脑袋时,眼眸中的寒冰却逐渐有了融化的迹象。 掐着她的腰,他将她举了起来。 慕悠悠被惊了一跳,双手急忙撑在他的肩头上,低下头看着那张并没有过多表情的俊颜,一脸的莫名其妙。 “你你你……你又想干嘛?” 君子期仰着头,抿唇地看着散乱发丝之下,那张娇俏小~脸上冻得发红的鼻尖儿,胳膊拖住她的大~腿,像是大人抱着年幼的孩童一般,大步的向着斜对面儿的厢房走了过去。 慕悠悠被抱得不上不下,特别的没有安全感,况且被举起来之后便离开了温暖的怀抱,冷风一吹,她就开始控制不住的瑟瑟发抖。 幸好,从君子期的房间,到她的房间,也就十来步的距离。 而她的房间,和君子期的房间很不一样。 君子期不惧寒冷,都进入腊月了却仍旧连棉袄都不肯穿,更别提在屋子里点熏炉了。 她的房间,不仅用上了熏炉,墙上挂了锦绣壁毯,就连地上也铺了一层厚厚的毛毯,是以哪怕她刚刚跑出去的时候忘了关门,此刻再回来,屋子里却仍旧是温暖如春的感觉。 慕悠悠被抛在了床~上,几乎是立刻就连滚带爬的床里头躲了过去。 她曾经还看过一本书,那本儿书上就有一段,写得是男人们在经过一场激烈的战斗之后,身体里的某种感觉就会特别的强烈。 她估计君子期现在大概就是这种情况。 虽说她并不介意和他发生点儿什么,毕竟他长的是在是太好看了,不知道别人怎么样,反正他要是主动的话,她是绝对抵挡不住的,可是她怕呀! 隔壁屋子里现在还躺着个死人呢,现在难道不是应该先处理那个问题嘛,根本不是寻欢作乐的时候! “停停——暂停!”慕悠悠一边儿往床里头爬,一边试图说服君子期去做他此时此刻应该做的事情,“我觉得我们现在应该先穿好衣服,保护好现场,然后立刻派人去报官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吧?”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语调也有些神秘兮兮,“还是你打算……悄悄的把尸体给处理了,然后就当做这件事情从来没有发生?” 慕悠悠当然更倾向于前一个方案,但是在原著里头,君子期貌似从来都是选择后者。 “安静。” 黑暗中君子期的声音干净而又清冽。 慕悠悠立马就闭了嘴,紧跟着就又被拉了过去,塞进了蓬松柔软的被窝里去。 她僵硬地躺着,打算认命的接受现实,甚至豁出去般的想着,来吧来吧,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她不是柔弱的小花,她能经受得住暴风雨的摧残! 君子期掀开被子躺了进来,修长的腿立刻就碰到了热乎乎的汤婆子。 皱了皱眉,他将汤婆子从被窝里挖了出来,可是犹豫了一瞬之后,便又将汤婆子塞了回去,当然,是塞回了慕悠悠的那半边儿。 枕头只有一个。 两个人脑袋挨着脑袋挤在一块儿,慕悠悠紧张得都快不能呼吸了。 君子期伸手将人捞进了怀里,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便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放松一点。” 她往他的怀里钻了一钻,因为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所以不想让他看到她的脸。 尽管屋子里一片漆黑,其实他也看不到什么,可她就是想要躲起来,把自己当成一只鸵鸟。 之前是紧张的不能呼吸,现在躲起来了之后,慕悠悠终于放松下来,深深的呼吸着以补充身体里有些缺少的氧气。 鼻尖萦绕着的,是独属于他的味道,清爽冷冽,夹杂着与她身上相同的淡淡的幽香。 她的额头抵在他的心口,隔着一层爽滑的薄薄衣料,能够感受到他身上微热的温度。 慕悠悠的脸颊更烫了,尤其是耳朵。 她更加往他的怀抱里缩,指尖紧扣着他的衣襟,羞涩得恨不能整个人都蜷缩起来。 君子期的脸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心口被她顶得发痛,不由露出些许无奈的神色,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很累。” 慕悠悠登时一愣,仿佛当头被浇了一盆冰水,而她自己则是一团小小的火苗,在被浇完冰水之后,现在已经奄奄一息…… 好吧,她果然还是被那本书给错误地引导了。 试问,谁能在经历过一场殊死搏斗之后,还能有力气想那些有的没的啊,不被累瘫估计也被吓得够呛,说不定想那啥都那啥不了了吧。 想通了这一点之后,慕悠悠也就完完全全地放松下来了。 然而黑暗与静谧很容易就能勾出人最深层次的渴望,所以她不能不说,君子期现在的表现真的……令她有那么一丢丢的小小失望哎。 她本来……一直以为他很厉害的…… 身旁的男人完全安静了下来,慕悠悠也不想动弹,蜷缩在他怀里,静静地数着他的心跳。 他的心跳,很平稳,很有规律,很让人心安。 数着数着,她的眼皮也开始打起了架。 至于刺客什么的,她相信根本不需要她来操心,或许明天天一亮,事情就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人家给悄悄地解决了呢…… “阿嚏!” 慕悠悠忽然被冻醒,揉了揉痒痒的鼻尖儿,她觉得脑袋上好像顶着了什么又冷又硬的东西。 迷迷糊糊地睁开还有些酸涩的双眼,慕悠悠看见的是熟悉的床幔。 没错,是她的床幔。 玉青色的缎子,现在她的脸,正贴在石青色丝线秀出来的兰花上头呢。 而床幔的后头,可就是又冷又硬的墙了。 慕悠悠慢慢儿地皱起眉头,开始认真思考,为嘛她会脑袋抵着墙睡啊? 她想要翻身。 翻不了。 好像身后头也被什么东西给抵住了。 慕悠悠拧着眉毛,扭头一瞧。 就见君子期整个人呈大字型的躺着,身上盖着的被子是完全被掀开了,一半挂在他的右腿上,另外直接掉到了床下,而他的左脚,正踩在她的屁~股上面! 得亏她是睡在床的里侧,不然这会儿就不是头顶墙,而是被他给踹到地上去了吧! 慕悠悠顿时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还能这么不要脸的嘛? 占了她的床,把她当抱枕睡了一夜也就算了,居然还敢拿脚踹她?! 第28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外头的天色才刚刚开始明亮起来, 屋子里的光线朦朦胧胧的,慕悠悠小心翼翼的将他的腿推到一旁,又悄悄地爬回了他的身边。 她眯着眼睛瞧他, 眉梢因为心中的不满而高高地扬起。 她该给他点颜色瞧瞧才好, 要让他长长记性,女孩子是拿来宠的, 而不是拿来踹的,几年前的事儿她还记着呢,他这都已经踹了她第二回 了哎! 所以她该怎么做? 在他的脸上画一只大乌龟怎么样? 慕悠悠抿着嘴角窃笑, 伸出手指,轻轻在他的面颊上戳了一戳。 还真别说, 他的脸保养的不错哎,戳起来软软的、滑滑的, 手~感奇佳。 打定了主意,慕悠悠咬着唇爬了起来。 她打算从君子期身上爬过去。 可是实际操作之后发现,难度太高,她根本没有把握,在爬出去的过程之中不把他给吵醒。 于是慕悠悠立刻改变了策略, 小心翼翼的从床~上站起,迈出一只脚跨了出去。 他睡成了个大字型,还有被子在床尾碍事儿, 唯一能让她落脚的位置在他的腰侧。 慕悠悠跨过去之后, 才刚刚站稳, 还差最后一步就能下床的时候,君子期却忽然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那里,眼神清明,就那么静静地望着她。 慕悠悠呆住了, 像个圆规似的站在床~上,两脚都在他的腰侧。 四目相对。 慕悠悠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忙不迭解释道,“我急着要上茅房又怕吵醒你,我真的不是想对你做什么的!” 君子期躺在那里,直勾勾地瞅着她,对她的解释毫无反应。 慕悠悠咽了口吐沫,索性闭着眼跳下了床,冲到屏风后头穿衣服去了。 这一次,她没忘记穿鞋。 穿衣服的时候,她的心脏跳得飞快。 好险好险,幸亏他是现在醒的,要是等到她开始画乌龟的时候才醒,那她可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屋子里暖和,慕悠悠也就比君子期多加了一件薄薄的夹袄,若是到花园里散步,才会再多披一件大毛的斗篷。 她穿好了衣裳,拢着长发从屏风后头磨磨蹭蹭地走出来。 君子期已经起来了,光着脚坐在床沿,双臂搭在膝盖上,低头捏着眉心。 慕悠悠不好意思再往他身边儿凑,走到梳妆台旁边儿坐下,低眉顺眼,拿起梳子梳头,“是不是昨晚上没睡好,头疼了?” “不碍事。”他淡淡地回应,然后起身,向外走去。 慕悠悠急忙跟上,连梳子都顾不上放下,“哎——你还光着脚呢!” 院子里白雪皑皑,雪花仍旧在半空中跳动着各种舞姿。 这会子还没到平常他们起床的时间,丫鬟小厮们还没过来伺候,院子里的雪也没扫。 君子期明明就只穿着一身缎面儿的薄衣,却好像半点不知道冷似的,身形挺拔的往他自己的屋子里走,松软的雪,被他踩出一个又一个干脆利落的脚印。 慕悠悠就踩着他留下的脚印跟在后头,几步就来到了他的房间门口。 君子期是直接就进去了,她却在门口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敌不过好奇心,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跨过门槛。 君子期回房后径直回内室去换衣裳去了,完全对满地的狼藉视而不见。 慕悠悠可是很谨慎的,什么都没敢碰,就是瞧着地上那些支离破碎的家具啊、古董啊、花瓶啊什么的有些心疼。 昨晚上的战况看来是相当激烈啊,基本上屋子里能移动的东西全都被翻了一遍,竟然连一件完好无损的都没有。 这屋子,呵呵。 要想住人还得再重新装修一遍,不过既然都已经死过了人,君子期显然不会再住在这院儿里了吧。 慕悠悠不由有些伤感起来,可惜了,她多喜欢现在的房间啊,要是君子期搬走了,就她独自一个,断然是不敢再在这儿院里头住下去的。 她这头胡思乱想的功夫,已经把屋里头都看了遍。 “不对啊,刺客呢?” “跑了?” “也不对,屋子都被毁成这样了,怎么一点血迹都没有?” 慕悠悠越来越糊涂了,越糊涂越觉得心里面儿凉飕飕的。 “没有刺客。” 君子期换好了衣裳从里屋出来。 家穿的常服,孔雀蓝的长衫上系着颜色略浅些腰带,乌发也只用了根羊脂玉的发簪稍微打理了一下,整个人看起来都是儒雅俊俏的模样。 “怎么会没有刺客?”慕悠悠回头瞧他,以为他在开玩笑呢,不由扯了扯嘴角,“你别安慰我了,如果不是刺客干的,这屋子总不可能是你自己没事儿砸着玩儿吧?” 君子期没有回应,随手捡起地上一只坏掉了底的花瓶瞅了两眼,又毫无所谓地扔了回去。 “咔嚓——” 本来就掉了底的花瓶,这一次直接被摔成了两半儿。 “……真是你自己砸的啊?”慕悠悠看得眼角直跳,那花瓶抵得上人家小康家庭好几年的用度了吧,她不是小气,只是觉得不该这么糟蹋东西,“为什么啊?” “没什么,做了个噩梦,心里头不顺。” 君子期的脸上没有太多表情,语调更是毫无起伏。 慕悠悠目瞪口呆,长长地倒吸一口凉气,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冲他比划了一下大拇指,“你行!你真行!没有刺客你到是早说啊!害我白担心一夜你知不知道!” “真担心一夜?” “那可不!” “你睡着了之后流口水你知不知道?” “胡说八道,我怎么可能——”慕悠悠的声音戛然而止,撇了撇嘴角之后,理直气壮地怼了回去,“你看看,我昨晚上都担心地哭了!” 君子期定定地望着她,忽然轻笑一声。 这一笑,便好像是打开了某扇隐秘的门。 低低地笑,爽朗的笑,他居然笑得一发不可收拾。 这还是慕悠悠头一次看他这么毫无负担地,轻松地笑,她直接就看愣了。 虽然觉得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可她还是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笑笑笑,有什么好笑的啊……” …… 大~片大~片的雪花仍旧在扑簌簌的往下落。 慕悠悠一手插在暖烘烘的袖笼里,一手撑着伞,踏着碎玻璃渣似的雪在花园里从东走到西,又从西走到冬,“不行,忍不住,还是得去问问去。” 回到锦墨院里,君子期的房间内下人们进进出出,忙着从库房里将新的家什摆设往屋里头搬,慕悠悠瞧见自己屋子的门也开着,心念一动,脚下一转,果然在她的房间里找到了他。 暖意融融的屋子里,整套的茶具都摆出来了,檀香在香炉中缭绕,端坐在一旁的人清隽优雅,眉宇间却是冷硬与薄凉。 慕悠悠跨过门槛,脱了外面儿的大毛斗篷,丢开毛绒绒的袖笼,脚步轻~盈地来到桌旁坐下。 君子期慢条斯理地摆开碧青的茶盏,提起造型别致的茶壶,缓缓注入茶汤。 在雪地里走了许久,肚子里吸了不少的凉气,慕悠悠也不跟他客气,一杯刚刚注满,她便伸手拿了过来。 “昨晚上梦见什么了,居然让你发了那么大的脾气?” 她的语调轻轻快快,比平常唠嗑的感觉还要随意。 可实际上,此时此刻,她心里面儿慌极了。 君子期为自己倒了杯茶,放下茶壶,又浅浅尝了一口之后,才抬起眼眸望向对面。 对面儿,慕悠悠双手捧着茶盏,眼睛也看着茶盏,小小的一杯用雪水煮的清茶,叫她给喝成了的神仙佳酿样子。 “没什么大不了的,”他的回应轻柔舒缓。 要不是今儿早上亲眼看见过他发起脾气来那如同飓风过境般的威力,她可能真就信了。 可是不信又能怎样? 他果然是不肯说啊! 慕悠悠真是一点儿也不意外,之所以问,不过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而已。 他不说…… 不说就不说吧,她总不能拿刀逼他说噻。 望着已经被喝得干干净净的茶盏,慕悠悠扯着嘴角笑了起来,将茶盏放回桌面上,又往君子期跟前推了推,“挺好喝的,再来一杯。” 君子期将茶壶往慕悠悠的方向推了推,“自己倒。” 慕悠悠终于抬眸瞪了他一眼,鼓着腮帮子颇有不满地说了声“小气。” 其实按慕悠悠现在的想法,她更想抱起茶壶直接牛饮了,那么小的茶盏,一口一杯,无聊时打发时间还好,真渴的时候简直就是磨人。 但是在君子期面前,她还没练成那么厚的脸皮,只能认命的将茶壶提过来,一杯一杯慢慢儿地喝。 喝到第三杯的时候。 “昨晚,我梦见,我一直当做亲人的人,她却把我当仇人。” “在梦里,我一直尽心尽力倾尽所有帮她的人,没想到,到了最后她却在背后捅了我一刀。” “你说,换做是你,你会不会生气?” 慕悠悠惊得目瞪口呆,虽然表情看起来没多么夸张,可是她却忘记了自己正在倒茶! 君子期看着不断从茶盏中溢出来的茶汤,突然轻声一笑,“这么吃惊做什么?难道你没有做过奇怪的梦?” 第29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雪终于停了, 庭院里银装素裹。 慕悠悠在窗前站了半天,都没能把心给定下来。 奇怪! 实在是太奇怪了! 君子期昨夜的那个梦……难不成是个预知梦?! 那个被他当做亲人的会是谁? 闵皓月? 他把闵皓月当成亲人是几个意思? 还有那个神秘人,又究竟是谁啊?!!! 慕悠悠在窗口站烦了, 游魂似的又荡到了书房。 其实严格来说, 也并不算是书房,而是她屋子里单独开辟出来的一个角落, 只有一排书架,一张书桌而已。 闲得无聊的时候,她会在这张书桌上画画。 至于书架上的书, 又不是她买的,是君子期让下人们准备的, 只是为了不让书架空空荡荡的不好看,所以都是摆设。 慕悠悠晃荡到书桌跟前, 一屁~股坐下,发了半天的呆,才发现她连笔都没提起来过。 她又从书桌旁晃荡到了书架边儿,这回她倒是记得从书架上抽~出一本书来看了,只是好几页翻过去, 她的眼神儿却从来没有落在那书页上过。 这么久过去,她当然不是一点收获没有。 眼下,她已经有了两个新的推测。 第一, 那个神秘人, 其实是君子期的亲生父亲, 而闵皓月则是他同父异母的妹妹。 第二,那个神秘人,也可能是君子期的母亲。 因为在原著的正文里,君子期的生~母并没有出现, 君家只有一群姨太太,而大夫人的位置始终就没人坐。 这么算起来,闵皓月就有可能是君子期同母异父的妹妹了。 至于事实的真~相究竟是第一种还是第二种,亦或是她没能想到的第三种,其实都已经不重要了。 事实的重点就在于,君子期是把闵皓月当成亲人来照顾、辅佐,他为她付出那么多,为她做尽了坏事,到最后却被她当成仇人一样给毒死了。 如果,君子期昨夜梦到的是这些,那么他气得把屋子都给砸了,倒是也情有可原了。 慕悠悠心不在焉的将书本阖上,重新塞回书架,一转身,冷不丁就撞进了某个人的怀里。 “喔——”慕悠悠被吓了一跳,本能地伸手去推,这一推,倒是把她从某人的怀里给推出去了,却又一不留神撞上了身后的书架。 她的反应有些过大,本来挺稳当的书架都被她给震了几震,刚刚随手塞回去,其实压根就没塞好的书本,闷闷的“啪”的一声掉落在地毯上面。 慕悠悠循着声音低头,眼角的余光中,一道身影欺压过来,还没反应过来呢,她整个人便被圈了起来。 君子期双手都撑在书架上面,慕悠悠被困在这小小的方寸之间,俏~丽的小~脸上是掩藏不住的害怕神色。 “人吓人吓死人你知不知道!” 她气地抬手便往君子期胸膛上一拍,地方小,使不上力,软~绵绵的动作一点儿也没有威慑力,反而像是在撒娇,但是她的表情和嗓门儿还是相当能唬人的。 “干嘛站在后面都不出声啊?” 君子期望了她好一会儿,虽说神色淡漠,那眼神却颇有深意。 身子后退,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他语气平平地问道,“你一直魂不守舍。为什么?被我做的梦吓到了?” 不能算是被完全说中心事,可是也差不离了。 慕悠悠觉得有些头皮发麻,拍了拍心口,稳定住情绪后,半隐瞒半坦白道,“你的梦有什么好吓人的,我是被你的暴力倾向给吓到了!” “哪有人做个噩梦都能把屋子给砸了的,万一哪天——”她仰着脖颈挑着眉梢,不自觉地拉长音调,“万一哪天我不小心得罪你了,你还不得把我给撕了啊!” 君子期似笑非笑,没上慕悠悠的当,“那你别惹我不就成了。” 就这? 就这样的回答? 慕悠悠相当遗憾。 从小到大,他俩都在一张床~上睡了两三回了吧,说两句好听的,安抚安抚她忐忑的心会死啊?! 她绕过君子期到桌案前坐下,把以前的画作拿出来欣赏,再不想搭理他了。 …… 寂静的深夜,那颇有规律的敲门声便显得刺耳而又突兀。 慕悠悠异常艰难的从被窝里爬起来,点了灯,梦游似的懒懒散散晃到门口,拉开门,看着穿戴整齐的君子期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这么晚你怎么还没睡啊?” 君子期将慕悠悠把着房门儿的手扒拉下来,进入屋内,“肚子饿,起来煮宵夜。” “宵夜?现在?”慕悠悠耷~拉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往屋里走,“什么时辰了?” “大概寅时。” “寅时……”慕悠悠闭着眼,仰着脖子,强打起精神在心中默算。 寅时大约是半夜三~点。 这大冷天的半夜三~点吃个鬼的宵夜! 昨儿晚上就被他折腾的没睡好,这还折腾上瘾了是吧?! 这一次,她可不打算再惯着他了! “都寅时了就忍忍吧,再过会儿天就亮了,”睡的正香呢,忽然被吵醒,这起床气可不是一般的难受,慕悠悠有点想发脾气又懒得发,还有点儿想哭,也懒得哭,摇摇晃晃软~绵绵地走到君子期身边,扶着他的胳膊将他转过身去,往门口推,“明天早餐我来煮成不?你想吃什么我都给你做成不?现在我要睡觉,门在那边儿,慢走不送……” 往前推了几步她就懒得推了,眯着眼睛爬上床,拉着被子盖好,她的脑袋刚一沾着枕头,意识便又开始朦胧起来。 时间不长,也就十来秒的功夫。 慕悠悠迷迷糊糊之间有所感应,再一次睁开了干涩的双眼。 就见君子期站在床边,正慢条斯理的去解~衣带。 他的视线略微低垂,长长的睫羽在眼底投下浓密的阴影,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动作灵巧,并且不带一丝犹豫,解完了衣带便将外衫给脱了。 这画面也太…… 慕悠悠这会儿就是有再多的瞌睡虫也跑了个精光,拉着被子盖住半张脸,只留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在外面儿忽闪忽闪,“你今晚……又要和我一起睡啊?” 君子期在床边坐下,慕悠悠下意识便往床里侧滚了进去。 滚完了之后她才有些懊恼,这是得多饥渴才能这么主动?! 不过也不能全怪她啦,人家都活了两辈子了,都还没那啥过呢,稍微有点儿遐想也完全情有可原吧…… 君子期拉开被子躺下,神色一片淡定自然,好像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他的床。 慕悠悠决定挽回一些形象,背过身去,将唯一的枕头都让给了他,自己则跟昨晚一样,快要贴到墙上去了。 “我是怕你来回跑着凉了才把床让给你一半啊,别想太多。” “嗯,我也是饿得睡不着才过来,懒得回去了,就在这儿等你起来煮饭,你也不要多想。” 慕悠悠心底呵呵一声,深吸一口气,闭上了眼睛,“睡了睡了,睡醒就起来给你做饭。” 回想起早上的惨况,她又把被子拽紧了,还用胳膊夹住,这才觉得踏实了不少。 没过几秒,身后人忽然贴了上来,腰间也多了一条结实的手臂。 慕悠悠蓦然睁开双眼,床头的灯光已经熄灭,她在床的里侧,眼前漆黑一片。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还是该做些什么了,总觉得他怪怪的,让人琢磨不透。 不知道是不是火气旺~盛的缘故,君子期的身体一直好热,昨晚是这样,今晚也还是这样,她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不一会儿也全身热乎起来。 也不用等他睡着了再去掀被子了,慕悠悠自己就先蹬了蹬腿,把捂在脚头的汤婆子给踹了出去。 她这边儿动来动去地睡不安稳,身后头那位却好像没事儿人一样,不出声也不动弹,气息沉稳得很,让人忍不住去怀疑,该不会刚躺下他就已经睡着了吧? 慕悠悠的睡意反正是已经被吵掉了,她在黑暗之中睁着眼,安静地等了好一会儿过去,才悄悄地转过了头。 她的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可以看见眼前的轮廓,况且两人又几乎是贴在一块儿的,便更能看得清楚一些了。 他闭着眼,俊俏的容颜一片沉寂,似乎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当然也不排除他又是在装。 慕悠悠抿了抿唇,慢儿慢儿地,幅度很小的在他怀里转了个身。 他仍旧一动没动,气息也没有任何变化。 嘴角忍不住上~翘,她无声地偷笑,然后便胆子大了起来,毫不掩饰的,近距离地看着他,从额头到下巴,从眉毛到嘴巴,每一处都看得特别仔细,越看越觉得欢喜。 这么好看的脸,只能再看八年的时间,想想都觉得怪可惜的。 要是能保养的好些,说不定十六年后也不会变成松松垮垮的油腻大叔呢。 慕悠悠毫无睡意,睁大了眼睛看了很久,越看越觉得有些馋。 又不是没亲过,况且他这会儿估计也是真睡着了,那她就偷偷的亲上一口解解馋,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轻轻地,小心翼翼地抬起头,慕悠悠把唇贴了上去…… 第30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怕会吵醒他, 起初的时候,她只敢轻轻地碰上一碰。 他那边儿一直没有动静,像是漂亮的人偶似地听话而又乖巧。 渐渐的, 她的胆子就大了起来, 把他的唇当成了棒棒糖,觉得尝起来又香又甜。 或许人的本性如此, 一旦胆子大了起来之后,就很难能控制得住不去得忘形吧。 她像是只贪吃的小兽,一味地索取, 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胳膊都已经缠了上去,勾着他的脖颈, 手指插入他的发丝之间,一圈儿又一圈儿的, 将他的发缠绕在了她的指尖。 环在腰~际的胳膊猛然收紧,慕悠悠登时吃了一惊,骤然睁开双眼,便看见近在咫尺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亮。 她这辈子…… 不! 她这两辈子大概都没这么羞耻过! 偷吃也就算了,居然还在偷吃的时候被逮个正着?! 慕悠悠几乎可以预见到, 她的脸现在是有多么的红,幸亏现在灯是灭的,不然她估计得立刻挖一个地洞钻进去才行。 鬼使神差, 她松开了缠绕在她的指尖的他的发, 抬起手轻轻地捂住他的双眼, 重又变回那个贪婪的小家伙,压着他的唇,专心致志。 屋外,寒风料峭。 屋内, 春意盎然,空气中都似乎弥漫着香甜的味道。 被柔软的掌心捂住的双眼轻轻阖上,他在放任着她的同时,也在放纵自己。 太辛苦了。 这几年他实在太辛苦了。 白日里,他仍旧是他,活着的他。 可每到夜晚,他便不再是他,他是鬼,是被恶鬼缠身的更恶的鬼。 还未反应过来,她的主动权便被掠夺过去。 慕悠悠愣住,一晃神的功夫便乾坤颠倒,变成了被压制住的,软弱的小可怜。 她的气息全部被他掠夺过去,她的鼻息间全是独属于他的味道。 他的气息粗重,他的身子更重,还有他手上的力道,几乎能把她的手腕捏碎。 慕悠悠闭着眼,虽然觉得他有些过于粗暴,当然也有些疼,但是却一点儿也不想去提醒他或是打断他。 她也说不清是什么样的情绪在作祟,只是莫名的觉得,倘若这一次,她拒绝,他一定不会强迫她,他一定会像原著里所写的那样,直到死,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搬过来,跟我住。” 就在她感觉自己快要融化了的时候,慕悠悠听见他在她的耳旁如此说道。 他的嗓音已经沙哑得不行,带着几声压抑的喘息。 这个…… 这个这个她就得考虑考虑了,偶尔睡一晚,和一直睡在一起的区别那可就太大了,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哎…… 慕悠悠这边儿略有迟疑,君子期便已经深感不满,大掌捂住她的腰身用力一捏。 “啊——搬搬搬我搬我搬你别掐我啊!” 她急忙表态,紧跟着,额头上面便被亲了一下,捏着她的腰的手虽然没有松开,却也并没有了威胁的力道,就只是虚虚地揽着。 君子期翻身躺好,将她像是抱枕似的搂在怀里,整张脸都埋入她的颈项之间。 慕悠悠耐着性子等了又等,却只等来了,他逐渐平静下来的呼吸声,很平静,很平静的那种。 慕悠悠不可置信地伸出手,将君子期的脑袋从肩头推开,甚至凑近了去看。 他!居然!又睡着了?!!! 把她像是个粽子似地剥了个精光,难道就只是为了抱着舒服吗吗吗吗?! 慕悠悠简直哭笑不得,也没了再折腾的力气跟心情,轻轻松了手,把他的脑袋又重新摁回肩头上,甚至还特意轻轻拍了两拍,“睡吧睡吧,记得晚上别再蹬被子啊。” 然而事实证明,慕悠悠这临睡前的特意叮嘱根本毫无用处。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君子期一脚从床~上踹下去,踹醒的! 慕悠悠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懵的。 而君子期显然也被她摔在地上的动静给惊醒了,他猛地坐起来身来,怔怔地看着站在床边的慕悠悠,白~皙的肤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刹那变红。 尖叫! 扯过半搭在床边的被子罩住君子期的头! 一个过肩摔把君子期连人带被子都扔下床! 这整个的过程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的顺畅…… …… 这是慕悠悠头一次正经八百的冲君子期发脾气。 其实发完了脾气之后她就有些后悔了,根据她接连两天的观察,君子期可能还不是简简单单的睡相不好的问题,而是在他陷入沉睡之后的一种自我保护。 毕竟他那样的人,性格里面绝对少不了敏感和多疑,不然不可能像原著中所说的那样,坏事做尽,却次次都能化险为夷。 况且,要把睡在床里侧的她,直接给扔到床下去,那也不是单纯的睡相不好就能办到的吧,怎么着也得是梦游那样的程度,一击得手才对,不然真当她的防身术是白练的呢。 这么想的话就能解释的通了,他醒着的时候或许是真的想让她陪着他的,可是一旦睡着,他就会本能的拒绝任何人的靠近,自动自发地出手把身旁可能潜在的危险通通都给处理掉。 而她,就是这两天,被处理掉的对象。 或许,他仅仅是在睡梦把她往旁边儿或是床底下踹,都已经是手下留情也说不定啊。 至于衣服的问题…… 毕竟昨晚先动手的是她,她就算要生气,也应该气他半途而废,而不是……别的什么情况…… 不过后悔归后悔,她反正是绝对不会去先去找他和好的,她丢不起那人! 至于君子期,他不来找她的麻烦就算不错了,他的字典里面,也绝对绝对不可能有“对不起”这仨字儿的!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冷战了。 先冷战,然后让时间带走他们之间所有的不愉快的记忆,说不定哪天,自然而然就能和好了呢。 慕悠悠独自吃了早饭跟午饭,风平浪静,一切正常。 和桃花、桂花两个,下了一盘儿棋之后就开始犯困,上床去补了场午觉。 连续两夜都没睡好了,这场午觉补得时间有点儿长,快到傍晚的时候才懒洋洋的起来,到花园里去转了一圈儿透透气。 院子里的红梅开了,在一片银白之间显得异常美艳,稍微走近一些,便有暗香扑鼻。 有些心动,想折一支带回去插在花瓶里。 不过心动归心动,真要她动手,她却是舍不得的,舍不得去破坏大自然的美。 雪是已经停了,可是地上还有些滑。 披着厚厚的大毛斗篷,抱着毛绒绒的袖笼,慢慢儿地回到锦墨院儿里,慕悠悠习惯性朝君子期的屋子望了一眼。 房门紧闭,他的小厮也不在,看来是还没回来啊。 大早上,被她从床~上扔下去之后就气冲冲的走了,走了快一天了也没回来,看来也是气得不轻。 慕悠悠舒了口气,百无聊赖的往自己屋子走。 一推开门便看见屋子里摆满了大大小小花花绿绿的各种盒子,场面着实有些壮观。 慕悠悠沉默了一瞬,出门把正在耳房里做针线的桃花和桂花叫了过来。 两个丫鬟当然不可能知道清早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是两位主子之间闹了别扭又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她们俩正等着慕悠悠来问呢,急忙添油加醋的替君子期说了一大堆的好话,说那些大大小小花花绿绿锦盒里的东西,都是君子期今儿特意给买回来的。 慕悠悠也没跟君子期记仇,忽然间收到这么多东西,又怎么会不开心,当下就高高兴兴地回房间拆盒子去了。 足金的项圈儿好几个、华丽的凤钗好几只、至于镯子、戒指,她都没工夫数,还有全套的宝石珠花,满满一盒子的珍珠,各类上好的胭脂水粉,看完了这些,锦盒不过才拆开来一半不到。 慕悠悠不由咂舌,她就是再多长几个脑袋、几只胳膊也用不了这么多东西呀! 况且搬进来短短一个多月的时间里面儿,她身上穿的戴的用的,君子期早就给她从头到脚都全都换过一遍了,样样都不缺,样样也都是好的。 那么这些…… 慕悠悠略一考虑,拿来了笔墨纸砚,将所有的东西都登记了下来,又将所有的东西都略微合并合并,最后就只留下了七八个装满了大锦盒,姑且先放在屋里存着,等到正月里的时候再做打算,反正是不好一直留在这府里头的,不然几年之后,白白便宜了别人。 忙完了这些,晚饭的时间都耽搁了。 仍旧是慕悠悠独自用餐。 天气冷,她特意让厨房准备了暖锅,还烫了壶酒。 一个人吃着暖锅自斟自饮,半点儿也没觉得寂寞,反而别有一番滋味。 中午的午觉歇的时间有点长了,吃完饭之前她还精神奕奕,打算晚饭之后好好的泡一泡热水澡舒服舒服呢。 没想到刚吃过晚饭,眼皮子沉重的像是灌了铅,连脖子上的脑袋都快要挂不住了的感觉,只想赶紧躺下来睡觉…… 夜幕,是深蓝色的,月亮悄悄爬上树梢。 虚掩着的窗户被悄无声息地打开,一个矫健的身影悄无声息地翻进窗户,来到床边,将沉睡中的人儿往床的里侧推了一推,然后,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第31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转天便是腊八节。 算起来, 也有两三日没见着君子期的影子了。 年关事忙,他不常在家也属于正常,所以慕悠悠也没多想, 早早地起来换了身素净衣裳, 打算出门跟董父董母汇合。 头一天,董父托人捎来了信。 没什么大事儿, 就是通知慕悠悠一声,今年还是和前几年一样,一块儿到净潭寺去喝腊八粥。 董父和董母都特信这些。 总说家里面儿煮的腊八粥和寺庙里的是不一样的, 虽然煮粥的材料都差不多,但是寺庙里的, 那叫“佛粥”,喝了能沾佛气。 慕悠悠把两个丫头留下, 只打算自己赴约。 走到府邸大门口,遇见一熟人。 正是君子期从董家把她给扛回来那天,想要抓她,却被她给反拧了胳膊的那名小厮。 打从那天开始,这位小厮便从小厮被降为了门房。 慕悠悠和君子期一起出门那回就见过他了, 当时还听见有人叫他名儿来着。 “小柱,开下门。” 小柱从门房里出来,拦在门口一脸为难, “姑娘, 公子吩咐过, 不让您自个儿出门。” 慕悠悠就奇了怪了,她这段时间的表现还不够好么,除了宅就是宅了,虽然当中至少有一大半的原因是她自己懒得出门儿, “为什么?我怎么没听他提过这个事情?” “这个,小的也不清楚啊,不然跟您身边的桃花桂花两位姐姐问问?” 慕悠悠抬起头来,望着天空深深吸了口气,“不用问了,我要出门的事情,她们俩都知道,也没说你们公子不让。” “这个……这个小的就真不清楚了……”小柱陪着笑脸,“不然姑娘您再等等,今儿腊八节,公子一大早就出了门,说不准中午办完了事儿就回来了呢!” “他回来就回来呗,我跟他不是一路。”慕悠悠失了耐性,“把门打开,我赶时间呢。” 小柱有点儿想哭,“姑娘哎,您就别让小的为难了成不?” 所以他这是铁了心非要拦着呗? 慕悠悠笑了起来,那笑容怎么瞧都有些不怀好意,“放心,我不让你为难。” …… 到底还是不明不白的住在这宅子里的,没和君子期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也不想让人家觉得她事儿多,所以也就没让人给她准备一辆马车。 出了门,慕悠悠抓紧时间雇了顶暖轿。 到了茱萸山下,虽说约的是在净潭寺门口见,不过她还是特意看了看有没有董父董母的身影,没见着,这才坐着暖轿上到山顶。 小时候都该唱过吧。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一年一度的腊八节,其重要程度可见一斑。 前来领取腊八粥的善男信女排起了一条蜿蜒长龙,从寺庙里头一直延伸到了庙门之外。 这种阵仗,慕悠悠前几年就见识过了,所以此刻冷静的很。 她特意站到高处,举目四望,很快便在人群之中找到了董父董母带着董良工的身影,他们一家三口的身边儿,还站着姿容都比董母略逊一筹,却胜在年轻乖巧的小妾。 慕悠悠挤过人群来到董家人身边儿,虽说平常有不少往来通信,但将近快两个月的时间之内,这倒是唯一的一次见面。 她不想董家人和君子期有太多的接触,所以特意提醒他们有事儿就传信联系,最好不要过来串门儿。 董母一见到慕悠悠便拉过她的手去,泪眼汪汪地问她过得如何。 董父则一言不发地打量着慕悠悠的装扮,越瞧脸色愈发缓和,很快的便换上了宽慰的笑容。 他早年常常给大户人家送果子,也算是见过世面的。 慕悠悠虽说今儿打扮的挺素净,可她身上穿的衣料,头上戴的玉簪,耳朵上挂的珍珠,哪一样儿都比他以前见过的强多了。 再瞅她那明显圆润了一圈儿,水蜜~桃似的脸蛋儿,以及眉眼间灵动的神采,怎么看都是日子过得相当滋润的模样。 小弟弟拉着慕悠悠的手一个劲儿地叫她给买糖吃。 小妾少言寡语,见了慕悠悠只是暖暖地笑,同时拉紧了董良工的手腕,生怕他在人堆里跑不见了。 大家都规规矩矩地顺着队伍往前走,虽说等候的时间挺长,但感觉上时间却过得很快,有说有笑,谈笑之间伸长脖子朝前头瞅瞅才会发现,居然都已经跟着人流往前头走进了许多了。 董母拉着慕悠悠说悄悄话。 君子期送去董家的那一大箱金子,不管是不是聘礼,既然都把她的女儿拐回家了,那她就拿着花了。 花了一半留了一半。 花了的那一半,都给换成了店铺,等到成亲的时候给慕悠悠添进嫁妆里去。 留下的那一半,也还是给慕悠悠留的,以备不时之需。 坦白讲,对于董母这样的安排,慕悠悠确实是有些惊讶的。 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毕竟,家里头还有一个小弟弟呢,她以为这些钱,董母会给董良工留着以后长大娶媳妇儿用呢。 就在慕悠悠感动的当口,董母的话题便又绕回了那个让他们一直惦记着的话题上去。 “我的乖女儿,跟娘实话实说,他到底愿不愿意娶你啊?怎么到现在都……”董母的语气有些欲言又止,谨慎的朝四周张望了一眼之后,还是把后头的话给吞了回去。 慕悠悠知道这回肯定是躲不过去,压低了声音回答道,“放心吧,我肯定跟他成亲的,不过他最近比较忙,怎么着也得过完年之后。” 还是那句老话,她自己是并不介意成不成亲的,但这也并不是简简单单的,她介不介意的问题。 这个亲,还是得成上一成的,不然等到她十七岁,名字还挂在官媒那边儿呢,人家问也不问又给她送来一个男人,她要怎么解决?! “那你自己可得把持着点儿,别什么都依着男人,不然到头来吃亏的还是咱们女人,”董母用力地捏了捏慕悠悠的手背,盯着她的眼神也带着警醒的意味,“听懂娘的意思了吗?” 这还能有什么不懂的,男人和女人之间,不就那么点儿事儿嘛。 不过慕悠悠其实对董母的说辞有点儿不同的看法,董母认为这件事儿女人吃亏,可她却觉着男人貌似更吃亏一点呢,毕竟力气都是人家出的…… 当然这中间得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先决条件,就是女人必须懂得保护自己,别为了一时的欢乐弄出个孩子来,除非是真的确定了两~情~相~悦,真的真的确定愿意共度一生,否则便是苦了自己也害了孩子,忒不负责任。 这些话,慕悠悠可不敢跟董母讲,干脆利落地点了点头,“我懂,我都懂的,你放心。” 斋堂里没那么多的位置,领了腊八粥的人,哪怕就是在角落里站着吃,也是觉得开心的。 他们一大家子的运气倒是不错,领完了粥从队伍里出来,刚好墙根下的一张长条木凳腾空出来。 可惜不够五个人的位置,董父让董母带着儿子女儿一块儿坐着吃,他跟小妾站着就行。 小妾没什么意见,微微笑了笑,走到旁边儿,低头喝粥。 慕悠悠看了看董父那已经圆润起来了的肚皮,二话不说将董父按在了长凳上头,“坐下吧,都站那么久了不嫌累啊。” “这有什么累的,想当年——” “好汉不提当年勇,快坐下,我的粥都要凉了,”慕悠悠低头喝了口气,瞬间便弯起了眼睛,“好甜哦。” “哦,是啊,”董父双眼一亮,笑眯眯地开口,“我也尝尝。” 过来喝腊八粥的人也忒多了,他们一大家子喝过了腊八粥都没敢在净潭寺里多待,很快就顺着人流被挤出了寺门。 董父拽着小儿子在前头开路,小妾低着头跟在父子俩身后,董母将慕悠悠拉在自己身侧,慕悠悠手里提着个食盒,盒子里是董母特意准备的汤盅,盅里头装的是刚刚在寺庙里领到的腊八粥。 今儿可是腊八节,不用特意吩咐,府里头的厨子们都肯定会熬腊八粥的啦,所以慕悠悠压根就没多考虑别的,倒是董母多留了心,特意让慕悠悠将寺庙里的腊八粥打包回去给君子期吃,让他也沾沾佛气。 这一点,慕悠悠必须得承认,她确实不如董母想得周到,欣然从命。 从净潭寺内好不容易挤出来,就连时不时就想当年一回的董父都觉着有些吃不消,向董母讨好着建议,不然雇几顶软轿,舒舒服服地坐下山去吧? 董母是眼睁睁地看着董父的肚子一天天圆起来的,平常在家时就多多地督促他该活动活动,别一回来就往藤椅上一躺,一壶小酒半斤猪头肉就消耗掉大半天的功夫。 不过今天,董父刚一开口她便答应了,甚至还特意让董父给小妾也多雇一顶软轿。 妾就是妾,哪里有和正妻平起平坐的资格。 董父稍稍一愣,瞥了一眼低头安静站在一旁的小妾。 只见小妾的脸上,那羞涩又欢喜的神色是藏都藏不住的。 董父瞬间明白过来,已经开始长出褶子的脸上露出了微笑。 慕悠悠在一旁看得清楚明白,默默地牵起董母的手,早年间的操劳让她的双手不再嫩滑,但却依旧柔软。 她其实到现在都想不通,董母当初怎么会那么容易就点了头,就好像吃饭喝水那么简单。 然而此刻看来,董母的心里想必也不是一点怨恨没有吧,不然为何会让怀~孕的小妾和他们一起上山? 可她虽然怀有怨恨,但是内心的善良仍在,否则也不会特意提醒,让董父也给小妾雇一定软轿。 慕悠悠无法想象,此时此刻,董母的心中该是有多么的纠结,多么的复杂。 她无奈,她感慨,却也无能为力。 这是这个世界所有女子的悲哀,在董母自己想要改变之前,这不是她能插手的事情,她只能庆幸,她并不完全属于这个世界。 第32章 喵喵喵喵喵喵 这一大家子, 老的老小的小还外加一个孕妇,统共就只有慕悠悠这么一个青壮年劳动力,她不去雇软轿, 谁去雇嘛? 腊八节, 在寺庙外等着招揽生意的轿夫挺多,可是上山喝粥的人也多啊。 喝完一波便走一波, 忙活了一年了,大家都挺舍得花银子的,抬着软轿的轿夫们几乎忙得都没什么歇脚的功夫, 雇个软轿还得用抢的! 慕悠悠眼疾手快,随手拉了一个轿夫, 飞快地开口,“我出双倍的价, 你帮我再找四顶轿子过来怎么样?” “五顶轿子全都出双倍的价?” “都给都给,只要你把人找齐就行。” 这种主动抬价的冤大头可不多,轿夫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一顶软轿两个人抬,这俩人立刻就分头去安排去了。 慕悠悠舒了口气, 微笑着转身朝董父董母那边儿找了招手。 不远处忽然有人大声喊道,“五两银子一个人啊,快来轿子, 先来先有啊!” 这声音…… 听起来怎么这么耳熟? 五两银子, 对于出卖苦力的轿夫们来说, 那可真是好大的一笔进项了。 慕悠悠的脸色慢慢儿的诡异起来,扭头一看,就见轿夫们全都围拢到了一名灰衣小厮的身边。 那灰衣小厮一边儿应付着轿夫一边儿冲慕悠悠发笑,抬手往另一个方向指了又指。 慕悠悠顺着方向看去。 哦豁—— 君子期来了。 小柱那小子, 告状告得还挺快…… 君子期一身金丝流云纹黛色锦袍,金冠乌发,就只是随意地站在那里而已,便有一种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他神色淡漠,唇角微扬,本就俊美的面容便更显出一种勾魂夺魄的况味。 然而,他却并不像是在笑,若非要替这表情做一个解释,大约…… 是在得意将她给逮了个正着? 慕悠悠几乎是立刻就放弃了挣扎,乖乖地来到他的身边。 “看,这是我娘特意给你打包的腊八粥呢,拜托拜托给点面子……”她的语速飞快,唇~瓣却几乎没动,伸手勾着君子期的小拇指左摇右晃的同时,又微笑着朝董父董母那边儿点了点头,“回去以后怎么样都行,千万别当着我爹娘的面叫我下不来台啊。” 董父董母怎么也没想到君子期居然能追来了,啥意思? 怕他们趁这机会把姑娘给藏起来不成? 真要藏起来那也是应该的,谁叫他人都领回去了,却不上门来提亲呢! 董父与董母相互交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懂的眼神,然后,董父领着一大家子就过来了。 慕悠悠脸上的笑意更浓,急忙又拉了拉君子期的手。 “你来啦,”董父拿出了老丈人的派头,肚子挺得老高,“来接我们家悠悠啊?” 君子期淡淡道了声“是”,接着说道,“这几日忙了一些,冷落了她,惹得她生气,”他侧眸望了慕悠悠一眼,那眼神,他懂,慕悠悠懂,别人,肯定不懂,“所以,特意过来赔罪。” 慕悠悠当场就愣住了。 这么好说话,这么给面子的么?! 这个回答,不管真假,反正董父听得是相当满意。 满意地点了点头之后,也还是象征性地说了慕悠悠两句。 “男人嘛,当然要以事业为重,哪能成天围着老婆孩子热炕头打转呢。” 慕悠悠钻进董母怀里,一脸羞涩地陪了会儿笑,也就把这茬给糊弄了过去。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原先是要抢轿子的,结果银子一出手,变成了轿夫们抢生意了。 一行人坐着软轿下山,君家的马车,早已经停在了茱萸山下。 马车虽然宽敞,但是一下子那么多人也不可能全挤进去坐。 董父不想让慕悠悠为难,便让她先跟君子期回去,他们打算领着董良工再去裁几件新衣。 董母却不乐意,好容易才见着一回,最起码得在一块儿吃顿饭才行。 就为这,董父和董母你来我往,你一句我一句争论得不亦乐乎,旁人都没插嘴的份儿。 慕悠悠一脸无奈又尴尬地笑,硬着头皮想要调停调停,结果呢,董父让她一边儿待着去,董母让她等会儿再说,她实在是没法子了,背着董父董母又偷偷拉了拉君子期袖角。 那意思,已经相当明显。 长得好看的人都有特权,你好看,你上吧。 君子期神色淡漠,长眉微挑,慢条斯理道,“自家就有绸缎庄,又何必上别家去买。” 慕悠悠睁大了双眼看向君子期。 董父和董母的争执也立刻停下,两个人四只眼齐刷刷地转了过来。 君子期唇红齿白,眼里头都透着玩味地笑,嗓音清越,说得话那叫一个漂亮,一口一个岳母,一口一个岳丈,根本没费多少口舌便将一大家子给安排得明明白白。 在原著里,君子期那短短的二十几年间所积累的财富,简直可以用富可敌国来形容。 而如今的他虽说才十六岁,却也已经拥有了不少的产业,当然,这是慕悠悠后来才知道的。 就说现在,他真的是给足了董家人的面子,马车接送,费用全包,还耐心地陪着在最负盛名的福满楼吃了顿饭,彻底地堵上了董家人的嘴,收买了董家人的心,让他们没办法再怀疑,他想要娶了董家姑娘的心。 至于慕悠悠,受宠若惊的感觉翻了一倍又一倍,要不是知道他惯会演戏,差点儿就要以为他当真对她多么喜爱了呢。 …… 好不容易将董家这一大家子给送回家安顿好了,慕悠悠感觉比干了一整天的体力活儿都累,慢手慢脚地爬上马车,往软垫里面儿一靠,长长地舒了口气。 君子期就在她的身后。 他人刚一进来,慕悠悠便立刻重新打起精神,把最中央的位置让出来,规规矩矩的挪到旁边儿坐好。 “今天麻烦你了啊,回头我一定准备一大桌子好酒好菜向你表示感谢。” 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短,她这拖家带口的又吃又拿,不道声谢实在是说不过去,但是,这并不代表她就忘了另外的一件事儿了。 “不过在那之前,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不让我单独出门是怎么个意思啊?” 慕悠悠整个人都陷入厚厚的软垫里去了,翘着二郎腿,双臂环胸。 君子期凉凉地抬起眉眼,瞅见她那抖来抖去地膝盖,面无表情地伸出手去,将她翘~起的腿给扒拉下来,声线寒凉地问了一句,“为什么不听话?” “嗯?”慕悠悠身子一扭,左腿右腿掉了个个儿,二郎腿又翘了起来,莫名其妙地反问道,“什么不听话?” 君子期没有立即开口,好像跟她卯上了似的,又把她刚刚才架起来的那条腿给推了下去。 “啧——”慕悠悠被他给推得浑身都不舒坦,“有话说话,别乱动手成不,端着架子坐一下午了,还不兴人家放松放松啊?不然我们俩换位子,你坐这边来,那边儿地方大让我躺会儿。” 她也就是随口一说,根本也没指望君子期会真的跟她换座儿。 事实上,君子期也确实没搭理她,坐在那里稳如泰山。 左手捶着腿,右手揉着腰,慕悠悠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君子期刚刚那话的含义。 “等一下……”她拧着眉头冲君子期问道,“我说你怎么会做这么傻的安排的呢,明知道小柱根本拦不住我,还偏叫他拦我,其实你根本就没指望他能拦得住我,你只是想测试一下我会不会听你的话,乖乖地待在家里对不对?” 君子期端坐在软垫之间,神色淡漠地望着她,前一刻还清润如珠落玉盘的嗓音,此刻依然染上了几分寒意,“还不算太笨,自己也能想得明白。” 这话让慕悠悠听得不爽,忍不住赌气似的冷哼一声,“我只是住在你家里而已,又不是你养的宠物,你凭什么要求我一定要听你的!” “居然还搞什么测试?幼不幼稚?无不无聊?” 她表面看起来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心底里却被一言不发的君子期给盯得直发毛,话锋一转,态度软和下来,舔了舔唇道,“不过看在你今天在我家人面前表现那么好的份儿上,我也决定给你一点面子好了……” 君子期仍旧不发一言,挑了挑眉,一副洗耳恭听的态度。 “你不就是想让我听你的话嘛,可以啊,但是在听你话的同时,我总不能也放弃了发表不同意见的权利吧。不如以后就这样……”她清了清喉咙,接着道,“往后呢,要再遇到什么事,你想我怎么做,就直接了当的跟我说明白,”话到这里,她笑了起来,“当然最好是也同时解释一下你希望我这么做的原因啦。如果你说的句句在理,我就听你的。可如果你有说得不对的地方,那就按照我的方式来,你看怎么样?” 慕悠悠吧啦吧啦一大通说完,转了转眼珠子,悄悄打量君子期的神色。 君子期那冷冰冰的面容上,啥都看不出来。 但既然他没有开口反对,那她就当他默认了好了。 外面儿天都已经黑了,天寒地冻,家家户户都早早地闭了门。 路上空空荡荡,车轮咕噜咕噜滚动地飞快。 慕悠悠跟在君子期身后头下马车的时候,才想起来一直搁在车上的腊八粥还没吃呢。 君子期正在马车旁等她,见她踩着小凳安全落地,转身便走。 慕悠悠能看出来,他心里面还憋着气。 不过想想也是,都一路追到净潭寺去了,铁定是气的不轻,甚至都等不急她回来,特意跟过去想找麻烦的,结果呢,麻烦没找成不说,还搭上银子,又陪着演了大半天的戏,能不憋气才怪。 第33章 喵喵喵喵喵 俩人一前一后踩着月光回到锦墨院内。 君子期径直回到了屋子里去, 慕悠悠提着食盒,先到小厨房去把从净潭寺领回来的腊八粥重新了加热一下。 她端着热乎乎的腊八粥推开房门的时候,盘着腿端坐在软塌上的人, 闲适自在地抬起头朝她淡淡望了一眼。 屋子里的各处都摆着好几盏灯呢, 他却只点燃了软榻边的一盏,光线昏黄而又微弱。 慕悠悠将腊八粥先搁在了旁边儿的桌上, 又挨个儿将屋子里的灯全都点燃,这才漫步来到软榻边,朝君子期跟前的棋盘望了一眼。 纵横交错的棋盘上, 白子少,黑子多。 “一个人下棋也有意思?” “嗯……”他漫不经心地回应着, 指尖的一枚白子落在棋盘上面。 慕悠悠虽不精通,但好歹上辈子也是曾经上过兴趣班的。 “哦豁, 黑子死了一片。” 君子期没有言语,像是已经失去了兴趣似地,随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推了个七七八八。 慕悠悠在旁边儿轻笑,“干嘛啦,该不会黑子是你自己, 白子才是你假象中的好朋友?” “黑的、白的,都不是我,”他淡漠地开口, 起身下塌的时候, 随手朝摆放在桌子上的一包东西指了指, “把那个打开,一起吃。” “好啊。” 君子期买回来的东西从来不会差,所以尽管她一点儿不饿,却忍不住嘴馋, 答应地痛痛快快。 拆开包裹,里面包着清香扑鼻的菊~花糕,晶莹剔透,枸杞跟花瓣都清晰可见。 慕悠悠伸手去拿,手背上却被君子期轻轻拍了一下,“先洗手。” “我刚刚在厨房洗过手的……”嘟囔归嘟囔,她还是去洗了手,不过速度比往常都快了一些,回来之后就立刻拿起一块菊~花糕尝了一口,“唔!好好吃哦!” 君子期倒是被她吸引了注意力,但是却仍旧只一勺一勺地喝着腊八粥,没去碰那菊~花糕一下。 慕悠悠一口气连吃了三块儿,见他仍旧碰也不碰菊~花糕,好奇的视线便开始在他的脸上打起了转儿,“你不吃吗?” “既然这么喜欢,”他的话到这里顿了顿,片刻之后,才又望着慕悠悠好奇的眼神重新开口,“这些都是你的。” “不用,我肚子又不饿,吃不了多少,”慕悠悠笑了起来,拿起一块递到他的唇边,“来,你也尝尝,味道真的不错。” 君子期下意识仰了仰头,眸光对上慕悠悠那双亮晶晶的眼,想要拒绝的话终究还是吞回了肚子里去。 他张开口,安静的将那菊~花糕慢慢儿地吃了,期间难免唇~瓣碰着她的指尖,黑亮的眸子低垂下去,他不露痕迹的偏转开脸,不去看慕悠悠那张笑眯眯的脸。 慕悠悠又不是木头人,她当然也是感觉到了的。 心里面儿有点儿慌,还有些痒。 不过转念一想,他们都已经是交换过口水的交情了,这么点儿小小的情况,算个球啊。 她大大方方地笑着问道,“好吃吧。” 舌尖舔~了舔唇,君子期微微蹙起眉头,“不够甜。” “怎么会?”慕悠悠立刻又吃了一块儿,那菊~花糕,入口即化、唇齿留香,舌尖上都是清甜的味道,她又看了看君子期正慢慢儿搅~弄着的腊八粥,“我知道了,不是菊~花糕不够甜,是你刚刚吃的这碗腊八粥太甜了,一对比,就有了差距。” 君子期神色淡然,不予置评。 慕悠悠托着下巴摇头晃脑,“真可惜。” “没关系,”君子期慢慢儿地喝着粥,“你吃就好。” 慕悠悠笑了,“嗯嗯,那我就不客气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天跑来跑去折腾的太累,菊~花糕才吃了一大半儿,慕悠悠就开始觉得有些吃不消了,身子又沉又重,就连眼皮子也一个劲儿的开始打架。 “你慢慢儿吃吧,我要先回去洗洗睡了。” 冲君子期摆摆手,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飘回去的。 慕悠悠一走,君子期也没了胃口,让人把东西全都收拾了,洗了澡,将所有的灯都熄了,独自坐在黑暗之中。 许久过后,下人们都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屋外的院子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君子期站起身,只穿着一身单薄的里衣,拉开门,穿过精巧别致的庭院,来到了慕悠悠的房门外。 他在房门外站了一会儿,屋子里静悄悄一片。 然后,他轻车熟路地翻窗进到屋子里去,悄无声息地来到床边。 君子期低垂着眸子,掩去眸底的复杂情绪,俯下~身慢慢儿将沉睡中的慕悠悠抱了起来,放在床的里侧。 他掀开被子,安静地躺下,望着头顶上的帐幔,听着耳边清浅的呼吸,很快闭上了双眼。 这是一个没有梦的夜晚。 不知道睡了多久,君子期忽然从沉睡中醒来。 醒来之后,他第一时间便将手探向身边。 一摸,摸了个空。 他叹了口气,翻了个身朝床下一看。 果然,慕悠悠又被他料理到了地上。 虽说屋子里足够的暖和,地上的地毯也足够的厚实,可是看着她小小的,蜷缩成了一团的身影,他多多少少还是产生了一些懊恼的感觉。 他不该吃的,那块糕点,不然不会睡得那么沉到现在才发现,也不知道她已经在地上睡了多久…… 他将她重新抱回了床~上,整个人都紧紧地抱在怀里,她冰冷的小脚也特意圈在了双~腿中间。 她的脑袋紧贴在他的心口,他的下巴紧挨着她的头顶。 她的发又细又软,毛绒绒的蹭在他的下巴上,那种痒痒的感觉直往人的心里面儿钻。 好一会儿过去,君子期稍稍往后退了一些,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然后低下头来。 他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他看着她的眸光意味不明,缓缓凑近过去,彼此的气息相互纠缠,却又在即将唇碰上唇的那一刻停了下来。 就这样安静地,固执地,僵持了好一会儿,他身上的温度都已经让她的身体重新暖和了起来。 他低下头,额头抵着她的,双臂慢慢儿将她推出了怀抱。 早已经没有了睡意的君子期离开了,悄无声息,如同他来时那样,在天边最亮的一颗星出现的时候。 …… “啊啊——阿嚏——” 一个喷嚏将慕悠悠打醒,紧跟着便是小腹非常明显的一阵酸痛。 刚刚醒来的那一瞬间,她全身的感觉那真是相当的糟糕。 可是再怎么糟糕也没有办法,必须得起床啊,再这么赖下去,结果只会越弄越糟。 忍着肚子痛,后腰酸,以及鼻塞得无法呼吸等等不适症状,慕悠悠起了床,先把第一要务先处理了,然后才哼哼唧唧地把弄脏的里衣给脱了,重新换了身干净的,又特意穿了身稍厚一些的夹袄。 从被子里把尚有些余温的汤婆子挖出来,捂在肚子上面,终于感觉好像回了点血,她这才终于腾出手来检查了一下床单儿。 还好还好,只是弄脏了一点点而已,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拿去洗的话也就不会那么的尴尬了。 慕悠悠这回彻底地蔫儿了。 每个月都得蔫儿一次的那种。 如果还能有第三世,她真心希望她能变成那种不用每个月都蔫儿一次的种族。 桃花和桂花准时上班。 一进门儿就看见慕悠悠小~脸煞白,半死不活地歪躺在床边上的模样。 都是女人,自然都有默契的很。 抱上热热乎乎的手炉,踩着暖暖呼呼的脚炉,又灌下了一大碗红糖水之后,慕悠悠这才感觉好像重新又活过来一样。 窗外,光秃秃的花枝在寒风中轻轻战栗,太阳也怕冷似地躲进了浅灰色的云层。 慕悠悠宅在温暖如春的屋子里面儿,像是只懒猫似地不愿动弹。 早饭都没出去和君子期一块儿吃,就在自个儿屋里喝了些暖暖地鲜菇粥。 说来也怪,以前每回也就是刚开始的时候会觉得难受一些,但是一般休息到中午的时候,腰酸肚子疼的程度都会减轻许多。 这一次,她却是一整天的功夫都是蔫蔫儿的,腰酸肚子痛的状况也时好时坏,再加上鼻塞头晕,她无精打采地歪在美人榻上头,不想看书,不想画画,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只想打盹儿,因为迷瞪着了,那些难受的感觉也能稍微跟着减轻一些。 晚间吃饭的时候,君子期大约是出于同住在一个院子里的情谊过来看了她一眼。 慕悠悠仍旧是没什么胃口,让他自己吃饭就好,不用管她,因为没精神,也不去像往常那样刻意地迎合他的情绪了。 君子期明明有些不太喜欢她这幅冷淡的模样,却又因为心中有愧捏着鼻子无法言说,悻悻而归之后,派人去给慕悠悠请了个大夫。 然而,当那位长着一撮山羊胡子的大夫上门来给她诊脉的时候,慕悠悠整个人都蒙圈儿了。 就算要请大夫,起码也该提前跟她打声招呼吧! 现在怎么弄?! 难不成要她跟大夫说,她是大姨妈来了肚子有点儿疼,让大夫给开几幅止痛的药?! 第34章 喵喵喵喵 山羊胡大夫给慕悠悠把了脉, 对于大姨妈的事儿提都没提,当然慕悠悠自己也更不会提的,完事儿之后, 那位大夫郑重其事的给开了一副治疗风寒的药方。 慕悠悠当然知道自己有点儿感冒了。 大约是因为大姨妈来了身子比较虚, 夜里又不小心蹬了被子,受了凉的缘故。 可她自己心里面同样也有数, 这么点儿程度的感冒,压根没必须要吃什么药啊,多喝热水, 多休息,用不了几天就能好了。 然而现在的情况是, 所有人都在因为她的这么点儿小小感冒而忙碌着,她想任性都不好意思任性, 本着对自己的身体负责的原则,当黑乎乎又难闻的汤药被送到跟前的时候,她还是捏着鼻子,勉勉强强地喝了两口。 就只两口而已,不能再多了, 再多的话,她可真就要吐了。 喝完了药,桃花赶紧给她送上了酸甜的蜜饯。 慕悠悠吃了, 却感觉作用不大, 蜜饯只能改变她口中的味道, 却没办法让她的胃变得更加舒服一些。 早早地洗漱上床,桂花端来了一碗宵夜。 慕悠悠拢着被子靠从床边儿,有些诧异,“我一整天都没有胃口, 没让你准备宵夜啊。” “是公子啊,”桂花在笑,笑容里七分高兴三分羡慕,“公子见您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特意让厨房给您熬得粥。” “拿给我吧,”慕悠悠也微微翘~起了唇角,伸手接过温暖的粥碗,又道,“明天早上再来收拾,你们回去休息吧。” 桃花和桂花行了礼,安静地退出房间。 慕悠悠靠在床~上,慢慢儿地喝起了热粥。 粥里面的材料都煮化了,香糯可口,确实是花了很大的心思。 只可惜,她今天身体实在太不舒服,才稍稍地喝了几口便喝不下了。 将粥碗放回桌子上,又倒了杯清茶漱口,慕悠悠躺回床~上,感觉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 今夜的月亮也并未比太阳更加勇敢,爬上树梢之后,一跃便钻进了云层的深处。 慕悠悠昏昏沉沉地睡着,隐约间感到身子忽然腾空,仿佛飘向了云端,不过很快便又重新落回实处。 仍旧非常地困倦,却对外界有些感应。 她感觉到有人将她抱在了怀里,她好像还能听见那个人的心跳。 这样的状况也曾偶尔出现,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鬼压床吧。 却也没觉得有什么好害怕的。 只要醒过来就好。 慕悠悠的意志在挣扎,有好几次,她觉得自己好依华独家整理像都跳起来了,可是过了一会儿之后,她发现自己仍旧被囚困在半梦半醒之间。 这样的情况反反复复好几回,慕悠悠终于猛地动了一下。 “砰——” 她的脑袋狠狠地撞到了什么东西,很疼。 她还听见什么人在她身边低低地说了句什么。 那个人说了些什么,她没能听清,但是能分辨的出来,那是君子期的声音。 慕悠悠很快从昏昏沉沉之前清醒过来,捂着被撞得生疼的脑门儿,眼泪汪汪地看向身旁那个同样捂着下巴的家伙。 君子期被撞得不轻,眼冒金星,整个下巴都是酸麻的,还差点儿咬到了舌头。 耳旁忽然听见慕悠悠错愕地质问,“君子期!你怎么会在我的床~上?!” …… 房门被紧紧地锁住。 慕悠悠双手插着腰想了一想,果断从窗户那块儿翻进了屋内。 既然他都能翻她的窗了,那么她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进了屋,面对一室清冷,心里面不知怎么的就觉得有些发毛。 想要去点灯,然而犹豫了一瞬之后,她最终还是放弃了,摸着黑走进了内室。 君子期坐在床边,弓着身,双臂撑在膝盖上,双手捧着脸,长长的发乌压压地散落在身后。 月光透过薄薄的窗户纸照射~进来,透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一道暗淡的轮廓。 慕悠悠愣了一愣,她倒是从未想过,原著中那个怼天怼地无所不能的大反派,有朝一日,居然也会有这般无助的模样。 她裹紧了身上的大氅,轻手轻脚地靠近过去,声线轻柔而又有些无奈地问道,“说说呗,究竟怎么回事儿?就凭你这身材这样貌,想要什么女人没有,何必做出半夜翻窗这种事情来呢,所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吧?说说看,只要不是你的某种不可言说的奇怪癖好,怎么样我都能接受的哦。” 双手颓废的从脸上跌落下来,君子期异常缓慢地抬起头,眉宇之间有些疲惫更多的是烦躁,“没有理由,这就是我的癖好,我很喜欢给你下~药,让你睡得像是死了一样,然后再半夜翻窗,爬上你的床。” 他居然这样说?! 他居然还给她下过药哒?! 真抱歉她居然都不知道哎…… 虽然这后半段的话嘛,显然是在故意置气,可是全部的内容连在一起的话,听起来确实挺气人的哎。 慕悠悠被气笑了,“……费这么大的劲儿,就只是为了半夜再把我从床~上扔下来么?” “嗯……”樱花花瓣似的唇开开合合,他的语气里含~着自嘲,“感觉,挺好的。” 慕悠悠忍不住嘴角猛地一抽,“你能不能别这么欠揍?” 君子期别过视线,不搭理她了。 他不接她的茬,让她感觉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似的,使不上劲儿,特憋屈。 一个坐着,沉默不语,一个站着,闷不吭声,两个人相对无言别扭半天,最终,还是慕悠悠率先打破了沉默,幽幽地叹了口气。 伸出手,她勾着他的脖颈,将他拉到了跟前,轻轻地抱住了他的脑袋。 君子期的面颊贴在慕悠悠的肚子上,很柔软、很温暖,沉默着,他没有抗拒。 “说真的,不开玩笑了,”她轻轻顺着他的发,有些享受那种冷凉而又顺滑从指间溜走的感觉,“是又做噩梦了还是别的什么,说出来,心里面会舒服一点。” 他没作声,抬起双臂,搂紧了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跟前拉得更近。 她任由他箍着她,轻松道,“我先开个头怎么样?” 他的脑袋在她臂弯间动了动,整张脸都陷在了她柔软的肚子上。 她听到他闷闷地哼了一声,不由笑了。 “其实,你不用给我下~药的,你的身上很暖和啊,比汤婆子好用多了,这么冷的天,其实我挺乐意和你一起睡的,只要你别动不动就把我扔下床就行。” 闷闷的声音很快从褶皱的衣料间挤了出来,“就只是冬天愿意和我睡?” 她的笑声愈发轻松欢快,“如果你能自带冬暖夏凉的功能的话,夏天也没有问题啊。” 这话才刚刚说完,慕悠悠忽然惊叫,“哎呦,别掐我,痒~死了……” 她在那儿又是尖叫又是扭动,弄得他都不好抱着她了。 君子期干干脆脆松了手,侧着头把脸露出来,脸上的神色一片漠然,“我一直在做噩梦。” “一直?”慕悠悠不再瞎胡闹了,一脸严肃的问道,“一直是怎么个一直法?难道是每天?每天都有做噩梦吗?” “每天。” “确定没在开玩笑?” “哎呦哎呦我知道啦,我闭嘴,你接着说。” 君子期抿了抿唇,坐直身子,从慕悠悠的臂弯间退了出来,又将她拉到自己的腿上,让她坐好, 他低垂着眼眸,不知正看向哪里,“每天晚上,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跟你一起睡的时候,不会。” “……”这解释的还真是简洁明了,她的双臂圈住他的脖子,身子后仰,想要看看他的脸上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所以我只是个噩梦屏蔽器?” “嗯?”君子期抬起头来,漆黑的眸子在黑夜里发着光。 “哦,不好意思,我其实是想问,你有没有跟别人试过啊?比如你身边的小厮丫鬟什么的,你有没有试过让他们在你睡觉的时候陪你试过啊?” 她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不太好看,随着她说得越来越多,他的脸色还在变得越来越难看。 慕悠悠可是个很识趣儿的人,从来不会厚着脸皮刨根问底,立刻就话锋一转。 “好吧,没有,你不是那么随便的人,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跟别人睡觉呢对吧。” 君子期似乎对她的识趣儿感到满意,冷凉的眸子逐渐缓和,眉宇间也透着认同的感觉。 “那这件事情太好解决啦,把你的床也搬到我的房间吧,咱们把两张床并到一块儿,你睡你那半边,我绝对不会越雷池一步。这样你就可以不再做噩梦了,我也不用每天晚上都被你又踢又踹的,是不是两全其美?” 她在笑,笑容天真而又灿烂。 但是,她的笑,却让他感到有些不大自在。 君子期别开脸,“不用那么麻烦,我能控制住我自己。” “你确定?” 他犹豫了一瞬,“虽然暂时还不行……” 慕悠悠微笑着点头着点头,不错不错,是个诚实的好孩子。 “但是这个问题很快就不会存在。” 慕悠悠眨了眨眼,“那么在这个问题不在存在之前,咱俩睡觉的时候,我能不能先用绳子把你绑起来啊?” 君子期:“……” 第35章 喵喵喵 兜兜转转, 他们终究还是睡在了同一张床~上。 不过跟之前不一样的是,他睡到了她的房间。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而已。 在君子期把自己的房间也改造得和慕悠悠的屋子一样暖和之前, 睡在哪里的事情, 由慕悠悠说了算。 君子期躺在慕悠悠的身后,他的胳膊被她拉去当了枕头, 他的手掌被她拽过去替她暖着肚子,他怀中的温度逐渐攀升,他的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幽香, 她的存在,无孔不入的钻入他的肌肤, 流淌遍他的四肢百骸,最终汇聚于他的心房。 前两日, 他虽然同样可以躺在她的身边,可以拥她入怀,可以获得平静,可那些都是短暂的,是他偷来的, 他完全体会不到此时此刻的这种,心安的感觉。 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能感觉到自己像个人, 一个不用再被恶鬼纠缠, 活生生的人。 这样的感觉多久不曾有过了? 在他重来一回之后…… 同一个姿势睡得久了有些难受, 慕悠悠忍不住,在君子期的怀里面儿翻了个身。 似乎有所感应,她睁开眼,微微仰起头, 发现君子期果然还没有睡着。 为了晚上起夜方便,睡前,她特意在角落里留了一盏光线微弱的荷花灯。 微弱的光线之中,他正看着她,眼神专注。 如果是今天之前,她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可能会激动一下,然而现在,她心如止水。 慕悠悠微微笑了起来,抬起手轻轻在君子期胳膊上拍了起来,就像是哄孩子睡觉那样。 拍着拍着,她慢慢儿地闭上双眼,没把人家给哄睡着,倒是又把她自己给拍困了。 君子期看到慕悠悠面颊上被压出来的一道红晕,下意识伸出拇指在红晕上面蹭了蹭。 他的动作很轻,带来阵阵的瘙~痒,慕悠悠咕哝了一声,抬起手捂住了面颊,也摁住了他的手指,他不得不老实了下来,手背上是淡淡的她的体温。 又一会儿过去,他闭上眼,把脸陷入枕头里去,一夜无梦。 …… 重新装修屋子,对君子期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儿。 也就一天头的功夫,他的屋子按照慕悠悠屋子里的样式,也挂满了壁毯,铺上了地毯,甚至床边儿上,更是重中之重,特意铺上了好几层从番邦运送过来的长毛绒的毯子。 每到晚间,屋子里的熏笼也烧得更暖,看来他对他自己也不是很有信心嘛。 熬过了大姨妈来探亲的那几天,慕悠悠的感冒也好得差不多了。 一大早用过饭,慕悠悠披上大毛斗篷,抱上毛绒绒的暖手筒,准备到花园里去散步。 都已经在屋子里闷了好几天,再不出去透透气,她感觉自己快要发霉了。 屋子里,君子期难得没有出门,又开始自己跟自己下棋。 旁边儿燃着金兽香炉,却并未煮茶,只有一杯温热清水。 慕悠悠忽然想起来,原先君子期是很爱喝茶的,只要他在家里,手边必然摆着一壶香茶,就算出门,他的小厮也必然会随身带上全套的茶具,方便他随时饮用。 所以,她一直觉得,君子期对于喝茶这件事儿,不仅瘾头很大,而且还异常挑剔呢。 可是最近几天却有些反常,这茶瘾,他说戒了,就像快刀斩乱麻似的,戒得干脆而又利落。 原先,他说他每晚闭上眼睛就会做噩梦,她只当他是夸夸其词,听了一半,信了一半,不过现在看来,或许他的话中并没有太多夸张的成分? 他之前那样不停地喝茶,并不是有茶瘾,而是为了提神,逼~迫自己减少睡眠么? 当然这只是推测,毕竟并不是每个人在喝完茶之后都会睡不着觉吧。 只不过她自己是这样的,所以平常根本不敢多喝,就怕晚上会睡不着觉多难受啊。 慕悠悠脚步一转,来到了君子期的身旁,揣在暖手筒里的胳膊轻轻往他的身上撞了撞。 “哎,要不要一起到花园里走走啊?园子里有一株红梅,可好看了。” 君子期捏着黑子的指尖一顿,连个眼神都没分给她,冷冷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不去。” “晚上需要人家□□的时候就把人家抱得死紧,现在白天了,不需要人家了,就这么冰冰冷冷的,连陪人家散步都不愿意……”慕悠悠长长地叹了口气,转过身,悻悻然往门外走,“男人果然都没有一个是好东西,下了床就不认人了……” 君子期:“……” 眼看着慕悠悠跨出门槛,就要消失在眼前,他丢了手中的棋子淡淡开口,“花园有什么好逛的,要逛不如上街去逛,顺便置办点年货,你家那边也该送些年礼过去。” 往外走的时候,磨磨唧唧摇摇摆摆,奔回来的时候,披着大毛斗篷的慕悠悠就像是一只雪白的、毛绒绒的、展开了翅膀的大蝴蝶。 “真哒~”她飞扑到君子期身边儿,俏~丽的小~脸上堆满了笑,“快快快,快起来,早去早回啊~” 买不买东西真的一点儿都不重要,可是能领着个这么帅气的男人逛街,那得多有排面呀,真正令她感到兴奋的是这个! 君子期似乎一点儿都没被身边儿人的情绪所感染,神色仍旧淡漠而又清冷,可他眼角余光扫过她时,眸底藏匿着几分浅淡的柔意。 逛街逛街,重点不就是个“逛”字嘛。 所以马车就不必了呀,只是得多带上几个人在身边跟着,因为君子期从来不喜欢生人离他太近。 出了门。 小厮们分散在周围,即负责开路,又巧妙的隔开了路上行人与他们的距离。 君子期走在前头,锦衣玉带,面若朗月,额上的金冠更衬得他眉眼风流俊美。 破天荒,他今日还披了件白毛斗篷出门。 那是慕悠悠特意缠着他换上的,刚好与她身上那件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慕悠悠慢慢悠悠地跟在君子期身后,面容俏~丽眉眼含笑,怀里还抱着个灰兔毛的暖手筒,走几步便要在路边儿的小摊上驻足一会儿,瞧瞧有什么新奇玩意儿没有。 她很喜欢这样悠闲的找乐子,可君子期却是个直男的思维。 在他眼里,大概就是顺着大路一直走,只有那些有名气的店家才能入得了他的眼,旁的,多看一眼都属于浪费时间。 连续停下来等了慕悠悠几次之后,君子期果然就不耐烦了,回过身,走到慕悠悠身边儿,拽起她的手腕就走。 他拽着她,自顾自往前,大步流星。 她被他拽着,斗篷下嫩藕色的裙摆飞扬,精致的暖靴若影若现。 若是别的时候,说不准她也就顺着他的意了,可是今天不同啊,今天说好了是他陪着她出来逛街的,她是主,他是次,难道不该顺着她的喜好么? 慕悠悠不乐意了,手腕一拧,甩开他的大掌,嘟着腮帮子闹起了别扭。 君子期脚步骤停,偏转过视线来,神情淡漠,眸光清冷。 慕悠悠顷刻间又微笑起来,主动将热乎乎的小手塞进他干燥的掌心,“不要走那么快啊,人家喜欢看路边的小摊子。” “路边的小摊子能有什么好东西?” “不一定非要是好东西才可以啊,我想要的是我喜欢的。” 她的声音又软又绵,带着一种诱人而甜蜜的况味,窝在他掌心里的手,也轻轻的挠了一挠。 君子期:“……” 她笑眯眯地等着他的回应。 他静静地望了她半晌,牵着她的小手,再次向前走去。 不过这一次,他的步伐平稳而又缓慢,每经过一个小摊子,脚步似乎还会若有似无的迟缓片刻。 边走边逛,慕悠悠买了一串冰糖葫芦。 她很喜欢这样晶莹剔透红艳艳的颜色,总觉得特别的喜庆。 “你先替我尝尝吧,看甜不甜。” 她把糖葫芦递到君子期的嘴边,两只眼睛笑成了月牙,就连面颊上的酒窝都显了出来。 君子期眸光凉凉地瞥着她,他看她那眼神,好像在看一个傻~子。 “怎么了?”慕悠悠眨了眨眼,委屈巴巴。 “不用尝,肯定酸。” 他就没听说过不酸的山楂。 慕悠悠挺失望地哦了一声,“那没事了,接着走吧。” 边说,她边将手重新放进他的手心。 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好像这样的动作早已经重复过千百回了。 君子期低垂下眼眸,牵着她缓步向前,沉吟片刻,“我记得你上回想去望仙楼吃点甜的,要不要现在就去?” “喂,君子期。” 君子期循着声儿转过头,就见慕悠悠忽然踮起脚尖,亲吻过来。 他只来得及看清她那异常红艳柔润的唇~瓣,紧跟着便尝到了丝丝的甜味。 她的眸子里有计谋得逞的笑意。 “怎么样?酸吗?”慕悠悠退开,意犹未尽地舔~着唇。 刚刚那鲜艳的红不知是被谁给吃了,她的唇~瓣更加润泽。 君子期整个人都愣在那里。 他知道她素来大胆,但却完全料想不到,她居然能大胆到,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占他便宜了? 幽暗的眸光之中隐匿了太多的情绪,他跟随着她的动作,下意识也尝了尝自己的唇。 丝丝的清甜再一次弥漫在唇齿之间,他发现他一点也不恼怒于她的胆大,甚至……相当的喜欢…… 君子期收敛神色将淡漠的目光转向周围。 小厮丫鬟们全都背过了身去,分散在他们俩的周围,尽可能地挡去了路人的视线。 刚刚的事,可能被看见了,也可能没有被看见。 不过,管他呢。 第36章 喵喵 有的时候, 事情就是这么凑巧。 他们俩在这儿好好地逛着街,怎么也没想到居然还能遇上沈树。 话说,捏糖人的摊子还是这么的火爆啊, 果然有手艺的人, 不管到哪儿都能混口饭吃。 不过上回在茱萸山上,大多数是大人领着孩子一大家子在旁边儿, 看得人多买的人更多,这回在喧闹的街头,被一堆半大不小的孩童围在中央的沈树, 虽然瞧着像是个孩子王,可惜就是看得人多买得人少了。 尽管如此, 沈树的状态看起来还算不错的。 身上穿着半新不旧的棉袄,洗得干干净净。 气色不能算是红光满面, 但也不像是个背负着巨额债务的落魄鬼。 其实看见了也就看见了,慕悠悠对沈树这个人并没有太多的想法。 不过就是个曾经想要合作,却未能成功的合作伙伴而已,顶多就是因为赌钱那事儿,对沈树少了些好感, 却远没到讨厌的程度,因为压根就不值当为他多费心神。 不过显而易见的是,沈树却仍旧对过去的事耿耿于怀放不下, 虽然瞧见了君子期也在慕悠悠的身边儿, 却还是仗着此刻是在大街上, 而他摊子旁的看客也多,于是便壮着胆子喊了慕悠悠一声。 慕悠悠不是那种不近人情的人,就算只是点头之交而已,毕竟人家都主动喊你了, 过去打个招呼又能如何。 ?依?华?独 ?家?整?理? 她也并没有把她的想法强加于任何人的意思,因此,也只打算自己过去,还是让君子期在原地等她好了。 “你就在这儿等我一下吧,我就过去说两句话。” 她低低向君子期打了声招呼,刚想把在君子期掌心中的手抽~出来,却被他死死地捏住了。 慕悠悠歪着脑袋瞅了君子期一眼。 什么情况? 她连跟人家说句话都不可以了? 君子期没跟慕悠悠的眼神儿搭上线儿,也不像她想的那样不近人情,牵着她的手走向了糖摊儿。 沈树的表情有些僵硬,但却依然顽强地扯着嘴角,露出笑脸。 为免尴尬,慕悠悠决定先下手为强。 “最近挺好啊,”她扬起唇角,笑眼看着围成了一圈儿的孩子们,“糖人儿生意还是这么红红火火!” 沈树看着慕悠悠一身的光鲜亮丽,心里面儿忍不住阵阵泛苦,“还、还好……” “老板老板,我的小兔兔呢?” “马上,马上就好……” 得,倆人统共就才打了声招呼而已,小客人们就开始等不及了。 不过这倒也挺好,不必再继续尬聊下去了。 慕悠悠便善解人意地开口道,“你先忙着,改天有空再聊,我们再到那边去逛逛。” 沈树是那种有些磨磨唧唧地性子,欲言又止了半天,眼看着慕悠悠都已经被君子期牵着转身走了,他才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加大嗓门儿喊了一声,“董姑娘!” “怎么?”慕悠悠诧异地转过头来,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嗯,你说。” “这里……不、不太方便……”沈树偷偷瞧了慕悠悠身旁的君子期一眼,声线越来越低。 这大冷的天儿,呵出来的都是白雾,他身上也只穿着薄薄的棉袄,额头上却出现了细密的汗珠。 慕悠悠不太明白沈树为什么会这么紧张,君子期就算是他的债主,该多少银子还上不就是了,怎么搞得好像君子期会把他吃了似的。 ?依 ?华?独?家?整?理? 难道,君子期吓唬他了? 慕悠悠下意识抬头朝君子期望了一眼。 没有啊,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特别,不就是一直以来的那副扑克脸嘛。 “行吧,咱们到那边儿去说。” 慕悠悠是答应了,君子期可还没答应呢,牵着她的手握得更紧了。 慕悠悠觉得有些疼,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微微笑着,低下头,将牵着她的他的手送到唇边,轻快地亲了一下他的手背,“等我一下,一下下就好。” 沈树在旁边看得眼睛都直了,神色更是尴尬。 围在糖摊儿旁边儿的孩子们也全都看傻了眼,当中一个淘气的男娃娃带头,哄闹起来。 慕悠悠脸不红气不喘,眉梢微挑唇角微翘,“都别闹了别闹了啊,乖乖听话的,姐姐请你们吃糖。” “喔——吃糖吃糖——” “我要兔兔!” “我也要我也要!” “行行行,都安静安静!”这些小家伙的嗓门儿能量不可小觑,慕悠悠感觉耳朵里面好像有铜锣在敲似的,“你们在这儿等着,等姐姐和大哥哥说几句话,说完了就让大哥哥给你们每人做一只小兔兔好不好?” “好——” 慕悠悠转过头冲君子期挤了挤眼睛,又把两人仍旧紧握在一起的那只手举起来在眼前晃了晃,“可以么?” 君子期松了手。 慕悠悠的笑容格外灿烂。 招呼沈树到旁边儿说话,慕悠悠还真有些好奇,他究竟想要跟她说些什么。 “你在他身边……过的好吗?” “很好啊。你就是要问我这个啊?” 如果他只是要问这些,那她可就要失望了。 “不,我是说……他没有……没有为难你吧?” 沈树又开始欲言又止,磨磨唧唧,看得慕悠悠都替他着急的慌。 “……怎么了?”慕悠悠朝糖摊儿边的君子期望了一眼,“他后来又为难你了?” “不,没有,君公子他后来……” “嗯?” “他后来把我欠下的那些债全都给免了……” “这样啊……”慕悠悠倒是没料到君子期会这么好心,不过好心总比黑心强嘛,“那既然这件事已经彻底了解了,你就不要再多想了,往后好好过日子,别再沾那些东西。” “嗯,我晓得,我不会了。” “那就好,”慕悠悠从腰间挂着的小荷包里掏出一锭银子,塞进沈树手里,“拿着,刚刚说好的,请孩子们吃糖。” “不,这钱我不能拿,不就是几只糖兔……” 沈树脸色一变,急忙想把银子往慕悠悠手里送。 “拿着吧,”慕悠悠侧身让一让,没让他碰着半点,双手藏进了暖手筒里,“都说了是我请客,你难道要我说话不算话么?” 沈树拿着银子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 慕悠悠笑了笑,“行了,你忙吧,我们走了。” 她这才往回走了几步,身后头,沈树又唤了她一声。 “董姑娘!” 这一回,就连慕悠悠都忍不住开始觉得有些烦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回过了头。 “嗯?” “我……我对不住你……” 慕悠悠并未多想,只当他说得还是之前那件事儿呢。 “过去的事就过去了,我都没放在心上,你也不用太在意了。” 慕悠悠回到君子期身边。 前一秒还只是面无表情的人啊,这会儿却突然摆起了脸色,微微眯起,瞥着沈树的眼神儿,冷漠而又凌冽。 慕悠悠一直觉得君子期的脾气,有些像是三月的天,娃娃的脸,说变就变。 若他翻脸的对象是她,她除了无奈之外显然产生不了别的想法,可若他翻脸的对象是别人呢,她其实还觉得挺好玩儿的。 “好啦,别在瞪他了,”她将在暖手筒里捂得热乎乎的小手塞进他的掌心,十指相扣,轻轻摇晃,“既然都已经做了好人,又何必再吓唬人家,那好人不都白做了么,不划算呀。” 君子期收回视线,领着她径直往街对面儿的玉器行走了进去,花了一大笔银子之后,神色才逐渐缓和下来。 慕悠悠站在旁边儿已经风中凌~乱。 感情他上回送她那么多东西,不是在讨好她向她赔礼道歉,是在向她展示他的不良情绪啊?! 他们走出玉器行的时候,沈树连同糖摊儿都已经不见了踪影。 慕悠悠的心思,都在怎么安排君子期刚刚送给她的那些玉器上了,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甚至都没向原先沈树待着的那个位置张望一眼。 耳旁忽然传来君子期轻唤她的声音。 “悠悠。” 声线如同脆玉击石,干净,清透。 慕悠悠忽然意识到,这貌似还是他第一次这么唤她呢。 往常他总是…… 他总是…… 她居然想不起来他平常都是怎么唤他的了,或许是因为,他几乎从不主动唤她的缘故? 这么一想,慕悠悠心里有些不大得劲儿。 “在呢,”她勾起唇角,弯起眼睛,皮笑肉不笑地回应道,“公子有何吩咐?” 敏锐如君子期,怎么可能没注意到慕悠悠语气中的不同之处。 然而很可惜,女人心海底针,聪明如他,也绝对不可能猜得到慕悠悠为何会忽然闹起了别扭。 沉默一瞬,他淡淡开口,“想不想去望仙楼?” 慕悠悠微微一愣。 这个茬,他还记着呐…… 好吧,那她就原谅他好了。 眨眼之间,慕悠悠又变回了笑意盈盈的模样,望着他的她的眼中,倒映着冬日的阳光璀璨而又耀眼。 “去吧去吧,早就想去尝尝了,一直没有机会,难得你今天有空,不做点特别的事情太可惜啦。” 她依偎在他身边,欢快愉悦的像只百灵鸟,嗓音清脆、娇~软、惹人怜爱。 他忽然觉得有些无法直视她的双眼,视线不由自主偏向一旁。 第37章 喵 清晨的光, 朦朦胧胧照进屋子里来,斜斜地印到雕花大床~上面。 慕悠悠趴在床边,乌黑的长发从肩头散落下来, 顺着她搭在床沿的一条胳膊, 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屋内熏笼烧得正旺,所以哪怕她此刻身上就只穿了一件素雅浅紫丝薄的里衣, 被子就只在她腰间稍稍地搭了一个角,也并不会觉得有多么的寒冷。 浓密的睫羽轻~颤,她缓慢地睁开双眼, 看着床下枣红色织花的地毯,视线有些茫然。 不过这种茫然的感觉很快就过去, 慕悠悠懒懒散散地翻了个身,揉着被压痛的心口, 长长地舒了口气。 睡到了一起的这半个多月来,她也就被扔到地上七八回吧,其余的时间,不是被一脚踹到墙上,就是半挂在床边儿摇摇欲坠, 今天这样都算是好得了,这大概也是君子期没有把她往床里面儿塞回去的原因…… 感觉心口的压痛感缓和了一些,慕悠悠支起身子打量屋内。 君子期穿着一身竹青色绣着翠竹的里衣, 站在窗边, 双手负在身后。 窗户只开了一半儿。 可以看见屋外灰蒙蒙的天空, 白色的雪花悠然飘落。 他还真不怕冷,就算外头的雪花飘不进来,总有寒风吧。 她只看了一眼便又有气无力地躺了回去,抬起手背遮住额头, 低低地咕哝一声,“怎么又下雪了啊……” 刚刚睡醒的嗓音略显沙哑还夹染着一股子娇~软的况味,慕悠悠的面颊也红扑扑的,瞧着像是鲜美的水蜜~桃。 君子期随手将窗户关上,回过身看向她,澄澈的眸底掩去说不清道不明的光彩,“今天还要出门?” 他的嗓音倒是清爽,显然已经醒来很久了。 “哦,是啊,还有些事儿没处理好,今天应该就差不多了,”想着董家那边儿还有一大堆的工作等着她完成,慕悠悠只能认命地起了床。 脚趾头踩在软~绵绵的地毯上面特别舒服,她干脆光着脚走到橱柜旁,从里面挑了一身轻便又保暖的衣裳。 “对了,”她抱着衣裳往屏风后头走,路过君子期身边儿,特意提醒道,“晚上可能会晚点回来,你一个人,没问题吧?” “能有什么问题?” 也是,能有什么问题。 之前没有她在身边,他不也照样好好儿的嘛。 慕悠悠眨巴着眼睛笑了笑,“当我没问。” …… 四年前,君子期离开之后,慕悠悠就开始着手准备创业。 头一年始终没找着机会,一事无成,不过第二年机会就来了,她陪着董父到码头上送水果的时候,结识了一支船队的船长。 那船长,红头发绿眼睛,身子像是棕熊一般的强壮,说了一口叽哩哇啦的鸟语,几乎没几个人能听懂。 很凑巧,慕悠悠便是为数不多,能听懂那鸟语的几人当中的一位。 谁让她上辈子努力勤奋又好学呢,没想到曾经学的那些东西,到了这辈子还能用上。 慕悠悠和船长搭上了线,向董父借了点启动资金,一点一点,慢慢的从小做到大,不仅把从董父那儿借的本钱,连本带利,翻了十倍还上了,还盘下了不小的店面跟库房。 董父董母一直不太相信她是自学了鸟语的说辞,不过那又怎样,赚到了钱之后,他们俩基本上也就选择性失忆了,毕竟她又不是偷又不是抢的,难道多一门本事还不好吗? 几年下来,董父将卖果子的生意也给停了。 果子都是树上、地里、水中长的,主要得看天吃饭,年成好的时候生意肯定也好啊,可若是年成不好,果子收不上来,或者收上来的品质差,一年忙到头也赚不了多少银子,哪里有坐在柜台后面儿收钱来得舒服痛快。 和船队的生意,平常的经营,慕悠悠现在就算不插手也可以了。 就是年底的盘账,董父一个人搞不定,得慕悠悠帮着做,还有一些与船队的人情往来也得慕悠悠亲自来料理。 这是一项,还有另外一项,是董母给她安排的。 就是用君子期给的那箱金子当做嫁妆买给她的那几个铺子啊,董母不懂,不敢贸然插手,董父倒是想帮忙先打理来着,结果打理了几天之后,发现自己根本就摸不清那里头的门道,只能任由底下的伙计想怎么来怎么来了,账面上的数字也越来越不好看,弄不好还没等到慕悠悠出嫁呢,他就能把那些铺子给折腾没了。 慕悠悠前些天回去送年礼,董父和董母正在家里为这事儿闹得不可开交呢。 董母责怪董父没用,董父嫌董母没事儿找事儿,俩人还都觉得自己特别有理,一个都不肯退让一步。 慕悠悠本来对于嫁妆啊,成亲什么的,是能避则避,免得董母天天跟她唠叨,可事情既然已经弄成这样了,她也只好把这一大摊子接手过来。 董母买的铺子,每间经营的内容都不一样。 慕悠悠只能一间一间慢慢儿地学习适应,她也不是天生什么都会的呀。 当然,如何将铺面儿经营的更好这件事情是急不来的,急也没用,她这几天呢,就先暂时将过去一年做个盘点总结,稍微了解了解情况,让铺子里的那些伙计都能快快活活地过个好年,至于生意的事儿,还是等过完年再慢慢地计较。 今儿终于轮到最后一间铺子了。 也是董母买下的那几间铺子当中,唯一一间没有因为换了东家而闹猫腻的铺子。 那是一间布庄,腊八节那日,董父本来就是打算领着一大家子过来裁衣的,不过后来被君子期给截了胡。 若是把她的布庄看成一只小渔船的话,那么君子期的绸缎庄可就相当于一艘豪华游轮了,慕悠悠实在不好意思去向豪华游轮的船长请教如何掌舵一条小渔船,还是打算自己摸着石头过河,慢慢儿来吧。 人都说,隔行如隔山。 慕悠悠头一天来到布庄里头,先把店里头的两个伙计暗中观察了一遍。 这布庄在董母买下来之前,大约就已经有了经营不善的苗头。 柜台里管事的那位精明干练,倒是能看得出是个人才,至于另外一个伙计……呵呵哒。 快要过年了,大街上的行人步履匆匆,忙忙碌碌,虽然顶着风雪,却一个个都是喜气洋洋的精神头。 慕悠悠撑了把伞来到布庄里,刚刚脱下斗篷上的软帽,便听见有人招呼道,“东家,您来了。” 慕悠悠转眼看去,柜台后的青年清秀儒雅,面前摆着账簿,算盘刚刚还打得噼里啪啦响,此刻虽然停了下来,可他那手势还悬在算盘上空呢,可以预见,只等到他俩说完了话,噼里啪啦的声音便会立刻再次响起来。 “昨天生意怎么样?”慕悠悠双手都揣在灰兔毛的暖手筒里,走到柜台边,低头看了一眼账本。 柜台横在两人中间,他在里,她在外。 所以慕悠悠看得账本完全就是反的。 贺彦见状,伸手去摸账本,显然是打算把账本转个方向,方便慕悠悠查看。 “不用,”慕悠悠的声音比他的动作更快一些,“你接着算吧,我到后面库房里看看。” 贺彦将铜圈串着的钥匙递到慕悠悠跟前,指了指其中一把,“这是库房的钥匙,最好点盏灯,库房里比较暗。” “好,”慕悠悠从暖手筒里腾出只手来接过钥匙串儿,又朝正拿着鸡毛掸子扫灰的周平望了一眼,“这大雪天的辛苦二位了,中午我让隔壁饭馆儿给你们加菜。” 周平一听,原本有气无力挥动着的鸡毛掸子立刻就像是充了电似的精神起来,“不辛苦不辛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贺彦笑了笑,没作声,低下头,手指头拨动得飞快,算盘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慕悠悠将暖手筒搁在了柜台后头,点了盏灯进入库房。 库房里打扫得还算干净,可能是由于不通风的缘故,空气有些不太好闻,有一种陈年的腐旧的味道。 布匹都堆在一块儿,码放得整整齐齐。 慕悠悠一看就觉得应该是贺彦的功劳,绝对不是周平的风格。 挨个儿查看了一下布料的质量以及花色,慕悠悠已经完全能够理解铺子里生意不好的原因了。 有一说一,这些布料的质量,其实还算不错的。 可是花色就实在太过土气了一些,有些压在底下的布匹,甚至都是前几年的花样了,搁到现在除非是降价大甩卖,否则短时间内想要把这么多存货都抛售出去,显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慕悠悠在库房里一呆就是半天,贺彦早已经算好了账,正好铺子里也没什么生意,他拿起账本,进了库房。 库房里,慕悠悠盘腿坐在布匹上面,胳膊肘撑着膝盖,手掌托着下巴,视线完全是放空的,眉头却有些微微皱起,像是正在思考什么人生大事。 她想得太过入神,没听见贺彦的脚步声。 贺彦站在库房门口,安静地等了一会儿,才温和地开口道,“这是昨天的账,请东家过目。” 慕悠悠眨了下眼睛,回过神来,看向门口,露出微笑。 她身形灵巧的从布匹上跳下来,抖了抖裙摆,“我看看。” 贺彦将账本递过去,唇~瓣轻启,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的样子,可是见慕悠悠查看账本的表情非常轻松,便又将那些已经到了嘴边儿的话咽了回去。 慕悠悠看完了昨天的,又朝前头翻了几页,瞄了几眼之后,“啪”的一声将账本阖上。 连续几天,布庄里一点进项都没有,每天的营业额,扣去成本之后,就连勉强持平都很难做到。 不破不立,大破大立。 看来,若想要盈利的话,必须得做出很大的改变才行了。 而这大破大立,今天肯定是完成不了的了。 果然计划不如变化快啊…… 第38章 喵喵 “再两天就过年了, 想做新衣的早前就该已经做完了,今儿中午吃过午饭你们就回去吧,把铺子关了, 好好在家过个年。” 慕悠悠将账本还给周彦, 一边儿往外走,一边儿将卷起的袖子往下放。 “东家, ”周彦跟在慕悠悠身后,神色有些严肃,这是他唯一的收入来源, 家里面上上下下,老的老小的小都得靠他这份工钱养活, “这铺子,过完年还开吗?” “开啊, 当然开了。” 说话间慕悠悠走出库房,来到外面儿连接着前面店铺和后面库房的小小院子。 “不过这布庄明年该怎么开,我还得好好考虑考虑。不说别的,就库房里头的那些布,显然不行啊!”她在雪地上踩出一个脚印, 伸出手接了一片恰好在她眼前落下的雪花,看着那片雪花,一心两用地问道, “对了, 你们原来的老板是哪位?多大年纪了?” “前一个东家姓王, 接手这个铺子应该有好几年了。周平在这儿干的时间长点,我才来了两年。听说,前东家的儿子是在都城做官儿的,他自己在家闲得无聊, 就买了这个布庄打发时间。没打算赚钱,他自己也不差钱,所在做买卖这方面有些任性,不听劝的,怎么高兴怎么来。这次,是他儿子要把他接到都城去颐养天年,他打算到都城去再买个铺子,就把这个布庄给转手了。” “呃……好吧,果然有钱就可以任性……”慕悠悠想过许多种可能,唯独这种没在她的推测范围之内,“不过老人家嘛,老人家开心就行,开开心心身体健康,这些可都是用多少钱都买不来的。” 贺彦又道,“如果东家你是真打算好好经营这个布庄,我有一些想法,不知道能不能说给你听?” “当然可以啊,”慕悠悠挺高兴能够集思广益,呵着气搓了搓手,跺着脚笑道,“不过在这儿可不行,这儿冷死了,不然我们到隔壁小饭馆儿去说,这会儿差不多应该也到吃午饭的时间了。” “最好,是可以边走边说。” “嗯?” 中午,慕悠悠还是按照说好的给周平多加了两个菜,然后就被贺彦领着出去逛去了。 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可见贺彦确实想要做出一番业绩来,迫不及待的想要得到她的认同。 而贺彦的边走边说,原来是市场考察。 两人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走了有五六家布庄。 慕悠悠发现,这五六家布庄,显然都是经过了贺彦筛选的,每一家都或多或少有些自己的特色。 也不知道贺彦事先花了多少时间跟功夫做功课,每走一家,他都能指出卖得最好的一些料子,甚至连哪些料子最适合用来做哪种款式的衣裳,哪些料子又是在哪家布坊订的货,哪些料子还能在原有的基础上再进行哪些改良,他都能如数家珍一般说得明明白白。 周彦带着慕悠悠走的这半个下午,差不多能给她节省下大半年的工作量,在她现有的零基础上。 看着天色差不多了,两人一块儿回到了布庄里。 周平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回去了。 慕悠悠将事先准备好的红包拿了出来,一共两个,贺彦一个,周平一个。 这是每家店铺的伙计都有的,虽然才接手没多长时间,但是年底红包这一块儿还真不能省。 周平笑容满面的将红包接了去,将布庄的门板儿上了一大半儿,只留了一处可供一人进出的小门,这样大家就都知道布庄已经关门儿了。 慕悠悠则跟周彦趁热打铁,打算今晚把下一年的进货单给研究出来。 进货可是个大学问,也是一年的大计,全年的生意如何,基本上就全看这张订货单了。 况且别的布庄,这会儿明年的订货单基本都应该已经下过了,他们既然已经慢了一步,断然是不能够再拖延下去。 周彦正在研墨,慕悠悠抱上暖手筒又往外走,“你先写着,我让隔壁饭馆儿给咱们送些吃的过来。” “哎东家,”周彦急忙道,“我忙完了回去吃就行,我娘肯定会给我留饭。” “就行什么呀就行,走了一下午的路,咱俩一人就啃了一个烤山芋,这会儿再不补充补充体力,那脑子还能转得动嘛。” 慕悠悠吧啦吧啦一通说完,人也已经走到外头。 周彦其实肚子也饿,主要还是怕和慕悠悠一块儿吃饭太过尴尬才想要拒绝,可是现下同慕悠悠一比较,他倒是比个姑娘还要扭捏了,只得作罢。 慕悠悠去隔壁饭馆点了两碗热汤面,外加一碟酱牛肉,一份清炒芦蒿,点完之后,听见她自己肚子里咕噜咕噜在叫,果断又加了几个刚出炉的梅花糕。 她从隔壁饭馆儿回来,身后跟着饭馆儿的小跑堂,小跑堂的手里捧着一个沉甸甸的托盘。 真是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那么多吃的东西都堆在那托盘上面,居然连一滴汤都没洒出来。 布庄里,周彦已经写了满满的一张纸。 这才是初稿而已,明年哪些货可以多进些,哪些货只能先弄过来卖卖看,哪些货是需要长期供应的,这些后面儿还得商量着慢慢儿的调整才可。 布庄里也没个桌子,就面对面儿的两个长长的高高的柜台,柜台后头是陈列展示的布料。 慕悠悠让小跑堂把吃的都放在柜台上面儿,然后从随身的荷包里掏出小小一角碎银子,递给小跑堂,“这个你拿着,辛苦了啊。” 小跑堂笑了个满脸桃花开,双手将碎银子接过,“二位慢慢用,碗碟回头我再过来取。” 送走了小跑堂,慕悠悠招呼了周彦一声,“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心思干活呢。” 周彦答应了一声,手里握着毛笔,眼睛却有些舍不得离开纸张的感觉。 慕悠悠走过去一瞧,“动作挺快啊,都写这么多啦?” “还有一点,很快就好。”周彦再次落笔,头也没抬。 慕悠悠也就不管他了,自己走进柜台后头先吃东西去了。 周彦口中的一会儿,有很大的水分啊。 慕悠悠吃了小半碗的面,又吃了两个又香又甜的梅花糕之后,他才总算把笔放了下来。 然而,笔是放下来了,他倒是把订货单给拿了起来,然后目光飞快地又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慕悠悠拿出帕子擦擦嘴,又擦擦手,“拿过来我看看。” 周彦将订货单递给她,自己站在了柜台外侧开始吃面。 依⁰华¹独²家⁴整⁸理 耽搁了这么一会儿,面都糊了,可是对于腹中饥饿的人来说,无论吃什么都是香的。 慕悠悠边看边琢磨,看不明白的就问,她可是个很好的学生。 她也不会因为自己对这行不太熟悉就盲目的偏听偏信,时不时的,总会提出些自己的想法,与周彦交流交流。 周彦并没有什么藏私的心,对她几乎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虽然大多数的时候,两人的沟通都还算是顺利的,可是在偶尔的一些细节方面,他们俩还是会有截然不同的看法。 周彦也并未因为慕悠悠是老板就轻易的退让,是她说的嘛,要好好的经营,他当然就不会再像对待上一个东家那样,为了赚点银子养家糊口就得过且过,每次都是据理力争。 像这样连吃饭的时候都不忘记工作,倒是让慕悠悠感觉好像回到了上辈子的时候。 曾几何时,她和公司的同事们也像现在这样,为了大家共同的项目,为了与另一家公司激烈的竞争,竭尽全力的想要做到最好,浑身都充满热血! “这位爷,您这是要进去还是不进去啊?” 小跑堂的声音打断了一切。 慕悠悠和周彦下意识朝先前留的那道小门看去,只见君子期就站在门口。 “你怎么来了?”因为先头说了太多的话,慕悠悠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沙哑,沙哑之中,惊讶的意味甚浓。 确实是相当惊讶,惊讶得她都忘记隐藏,不过眨眼之间她便反应过来,急忙绕过柜台走出去,笑意盈盈地挽着君子期的胳膊将他拉进屋内。 他大约已经在寒风中站了有会儿时候,似乎周身都冒着寒气。 慕悠悠皱了皱眉,将他的胳膊稍微搂紧了一些。 她这下意识的动作,其实并不能让君子期感到暖和多少,却让他的神色略微缓和。 小跑堂的在后头跟了进来。 “来收东西的是吧,”慕悠悠飞快地说道,“都在柜台上呢。” 小跑堂感觉气氛不大对头,急忙答应一声,闷着头,用最快的速度把碗碟都收了。 慕悠悠依偎在君子期的身侧,微笑着向周彦介绍道,“这是我夫君,应该是来接我回家了。” 周彦了解似地点了点头,忽然又像想起什么似的,急忙将订货单和他们先头商量的一些,如何处理库存的计划书举了起来,“那这些,是否需要这位东家再过过目?” “不用不用,”慕悠悠真是有些佩服周彦的事业心跟反应迟钝,没看见她旁边儿这位全身上下的气场都冰冷的好像零下四十度了嘛,“这点小事,由我来决定就可以了,就按照我们刚刚说好的,要是还来得及,就按照这个订货单下吧。” 周彦“哦”了一声,将刚刚好不容易才整理出来的那些东西妥善收好。 慕悠悠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从眼下这种冷得吓人的气氛之中解脱出来,叮嘱他待会儿好好把门关好,抱着君子期的胳膊,便向外走。 “东家!你的东西!” “啊?”慕悠悠回头一看,原来是丢在柜台后头忘了拿的暖手筒。 她正打算回身去拿,却被君子期抢先一步,从周彦的手里,把暖手筒给拿了过去。 慕悠悠和君子期离开之后,周彦又在布庄里待了一会儿,将各处的门窗灯火都检查了一遍,又将柜台收拾干净,算盘账簿全都锁好,这才到门口,将剩下的门板慢慢的装好。 周彦关好了门,转身才走了几步,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 他弯腰将东西捡了起来,定睛一瞧,“这不是……” 第39章 喵喵喵 一直以来, 慕悠悠出门都不喜欢用府里的马车,一方面是怕麻烦,另外一方面其实也有她的一点私心。 她的时间, 已经很大一部分都被留在了那个深宅大院里头, 几乎每一天,她都是在君子期的眼皮子底下度过, 所以她不希望,就连偶尔出门那么几回的隐私都无法保留。 不论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 不论是在上辈子的父母身边, 还是在这辈子的董父董母身边,她从来就没有主动去汇报自己正在哪里, 正在做些什么事情的习惯。 哪怕到了君子期身边也一样,他不主动问她, 她也不会主动去提。 就比如这几天,董父董母虽然知道她会处理铺子里的事,但却并不会对她的行踪晓得的一清二楚。 君子期就更不应该知道了。 在她连续几天出门之后,他问了她,而她也只不过说了要帮董家做点事, 根本连铺子的事情提都没提。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到底,是怎么知道她在这儿的呢? 他去向董父董母打听她的行踪了? 怎么可能。 他要是去打听了,不就等于告诉董父董母, 他们俩之间的关系压根就没有像他们之前伪装出来的那么亲密, 他们俩顶多属于那种, 可以同睡在一张床~上,甚至同盖一床棉被,却连最平常的消息都不能共享,只能走肾不能走心的关系了? 走肾不走心, 这是慕悠悠对她和君子期这段关系的定义。 然而事实上,到目前为止,他们俩连肾都没走成呢。 所以,他究竟是怎么掌握她的行踪的…… 马车里。 君子期与慕悠悠仿佛陷入了一个名为沉默的怪圈之中。 慕悠悠可还记得四年前呢,她不过就是听了会儿戏,稍微耽搁了一点儿回家的时间,他就立刻发起了脾气,那么今天,她单独和另一个男人坐在一块儿吃饭,尽管她的确是有很正当的理由啊,但却很遗憾的被他撞个正着,哦豁,她好像已经可以看见他那愤怒的小宇宙在汹汹的燃烧了哎…… 原著里,君子期最大的毛病就是无时无刻的质疑、猜忌以及算计。 他或许根本就不懂得信任为何物,所以他只有不断的掌控,任何人,任何事,他都不能允许超出他的掌控之外。 而此时此刻,眼前的君子期似乎和原著里的那个人重叠了,他冷漠、犀利、像是身上带刺,让人无法靠近。 无法靠近…… 若她偏要靠近会怎么样? 寒风卷着雪花,纷纷扬扬。 街上几乎都没什么人了,放眼望去白茫茫一片,四周围特别的安静,车轱辘滚动的声音便显得突兀起来。 就在马车终于缓缓停下之际,眼看着君子期打算起身,慕悠悠猛然伸手拉住了他。 若是往常,凭她的手劲儿铁定是拉不住他的,显然这次是个例外。 他的身形定在了那里似的,视线偏转过来,眸光冷冽。 她被他的眼神刺到,却并未有丝毫的退让,反而翘~起唇角,弯起了眼眸。 冰冷与温暖的视线碰撞到了一块儿,她攀着他的胳膊,整个身子都凑了过去。 唇~瓣与唇~瓣相抵,他的唇也是冷的,他的气息也是冷的,他整个人的温度都令人不寒而栗。 她却不管这些,闭上了眼睛,专心致志亲吻他的唇。 过一天,便少一天。 亲一次,便少一次。 她有心让他在人生最后的几年快快乐乐,可若是他自己始终不肯配合…… 他要是不肯配合,她就盘到他愿意配合为止! 君子期的唇上有淡淡的酒香,丝丝微甜。 慕悠悠尝来尝去,有些上瘾,还有些小小的执着。 这味道是什么酒来着? 唔……她一定能尝出来的…… 君子期黑亮的眸子里平静得如同毫无波澜的湖面,他似乎半点都没有被慕悠悠给影响到情绪。 他的眼眸略微低垂下来,看着她的肌肤渐渐地染上浅淡的红晕,须臾,缓缓闭上双眼,渐渐地给予回应。 马车外,风雪中,车夫双手插在棉袖里,轻轻地跺着脚。 他左等等,右等等,怎么也等不来马车里的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什么,尴尬地摸~摸鼻尖儿,无声地拉着门房一块儿躲远了一些。 马车内,前一秒好像还浑身是刺的男人,这一会儿却自己拔光了身上的刺,将健壮的双臂变成了怀中小姑娘的囚笼,紧紧地锁住她纤细的腰。 小姑娘也不甘示弱,他勒紧了她的腰,她就勒他的……呃不是,她就抱他的脖子,紧紧地拥抱。 马车内的温度越来越高,他们的身子也越来越暖,越贴越近,若他是颗神柏,她原为菟丝花依附着他……暂时。 非常需要一些新鲜空气的慕悠悠终于松开了君子期的脖子,低下头,她的双手撑在他的心口,将他稍稍推远了一些。 呼吸,深深地呼吸,长长地呼吸。 感觉终于缓过劲儿来了,她又轻轻地松了口气。 再次抬起头来的时候,她的唇~瓣有些红还有些肿,她弯着眼眸看着他,澄澈的眸子里水汪汪的。 “腊八节那天,你是猜到我们会在净潭寺,所以才跟来的吧,”她的嗓音有些沙哑,语调娇~软得能让人耳朵发麻,像是羽毛轻扫在肌肤上面,明明觉得很痒,却又忍不住想要多一些再多一些的感觉,“那今天呢,你怎么找过来的啊?我爹我娘可能都不知道我今天在哪儿呢,你怎么会知道?” 论算计,她这种在宫斗剧里绝对活不过三集的角色,怎么可能算计得过原著里最大的反派? 所以不如就干脆一点,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君子期彻底松开了她的腰,重新坐回座位上去。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这么的轻松。 她的直截了当,换来的,便是他的坦言相告。 “你每次出门,身边都会有人跟着。” 她微微睁大了双眼,紧紧地盯住了他的眼睛,“我能危害到你什么?需要你这么防备?” “你是我的枕边人,我难道不该防着一点?”他的回答依旧坦然。 慕悠悠沉默半晌。 他这么说……好像还真不能说他不对。 上辈子,她看过一个短片。 是国外一对父子拍摄的日常生活记录。 父亲让儿子爬上一个高高的梯子,然后让蒙着眼睛的儿子从梯子上跳下来,他向儿子保证,他会在下面接住他。 儿子出于对父亲的信任,跳了。 可他的父亲,却在他从梯子上跳下来的那一刻,飞快的闪到一边,绕着他们家的小院子跑了一圈儿之后,来到摄像机的镜头前面。 父亲对着镜头大声的宣布:“儿子!这是我教你的人生第一课!记住!永远!永远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个短片,已经过去十多年了,她依然记忆犹新,并且深以为然。 毕竟,她上辈子的时候,也没少被父母骗过。 来自亲生父母的欺骗,虽然不伤身,但是伤心啊! 拥有相同血缘的人都不可信了,那么让两个原本只是陌生人的人,完全毫无防备的生活在一起,确实不太现实,尤其,他还不只是个普普通通的陌生人。 “好吧,你说得确实有些道理,” 慕悠悠牵起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她看着他,神采奕奕,眸光晶亮,“我可以接受每次出门的时候都有人跟着我,但是我都做出这么大牺牲了,你是不是也该退让一步,改变一下方法,把那些悄悄地跟着我的人,换成武力高强的侍卫,让他们可以光明正大的跟着我呢?” “他,们。”君子期一字一顿地琢磨着慕悠悠的话。 “对啊,他们,”慕悠悠一点儿也没觉着有什么不好意思,笑眯眯地解释道,“一个侍卫肯定盯不住我的吧,干脆就多来几个好了,”忽然一拍手,“哦对了,我喜欢双数,双数你懂吧?还有还有,不要五大三粗的那种哦,也不要太漂亮容易抢了我的风头,颜值一般般就可以了,最重要的是结实、匀称,就那种……”她空手在肚子跟前画了个圈儿比比划划,“八块腹肌的就可以了。” 君子期冷笑,倾身向前,抓起慕悠悠的手放在了自己肚子上。 “要求还挺高,这样的人可不好找,不然你看我做你的侍卫行不行?” 他的神情算不上吓人,可是那声调却听得人心里面直发毛。 慕悠悠眨巴着眼睛看他,完全有一种不怕死的气势,还真就顺手在他肚子上面摸了一把。 别看是寒冬腊月,他仍旧只穿了两件单衣,不过在慕悠悠这段时间的熏陶下,至少会在外面加一件斗篷了。 此刻斗篷边缘被他推到了身后,完全没有碍事儿,不过很可惜的是,隔着两层略厚些的衣料,她也实在没那个本事摸出他有几块腹肌,只能感觉到他的肚子上的肌肉真的很结实…… 君子期动也没动,盯着慕悠悠那张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偷笑,一会儿又有些感叹的小~脸,眼神逐渐幽暗。 “不行不行不行,”手里头过了瘾,慕悠悠终于想起了正事儿,“你不行,让你跟着我,到最后还不一定谁保护谁呢。” “怎么说。” “还不明白啊,”她乐呵呵地笑,“你长得太漂亮啦!万一遇到花痴怎么办,你又不能打女人,可不是就得轮到我保护你了嘛。” 君子期听得是太阳穴突突的跳,握着慕悠悠的小手用力一捏,“瞎胡说什么!” 第40章 喵喵喵喵 腊月二十九, 家家户户都要蒸馒头。 谁家的馒头蒸得大,蒸得好,来年的日子定然蒸蒸日上。 慕悠悠前世可从来不知道这些, 这一世跟着董父董母过了几年, 也学会了讨彩头。 于是这天特意起了个大早,把自己打扮成了个喜庆的毛绒团子, 连早饭都懒得吃了,拉着君子期就打算一块儿出发。 君子期孤家寡人一个,所以腊八节那天一块儿吃饭的时候, 董母就试着向他提了一提。 也不知道是因为那天的气氛太好,还是他真的半点儿都不介意, 反正那天他挺痛快就答应了,这个年到董家来过。 拉开房门, 凌冽的寒风迎面扑来。 别看太阳出来了,好似天气不错的样子,可其实化雪的时候比下雪的时候还冷些呢。 慕悠悠被寒风吹地眯了眼,下意识将雪白的暖手筒举起,遮住了粉扑扑的半张脸。 院子里, 站着一个彪形大汉。 那汉子,身形魁梧虎背熊腰,长相也有些凶恶, 脸上还有一道贯穿了眉骨到眼角的刀疤, 一副武夫的打扮, 左肩上斜斜地搭着一块虎皮。 见慕悠悠正打算出门儿,原本抱在胸前的胳膊立刻放下,同时向着慕悠悠的方向昂首阔步地走了过来。 哎呀嘛…… 这是山上的土匪下来打劫了嘛?! 才刚刚跨出去的右脚立马就缩了回来,慕悠悠一后退便撞上了紧挨在她身后的君子期。 “不是你自己要的, ”他的声线清越,藏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低笑,“现在我把人给你找来了,你倒怕了?” 慕悠悠靠在君子期身前微微一怔。 她要的? 她要什么…… 她要的那个侍卫啊?! 慕悠悠反应过来,哭笑不得。 那天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她哪里知道君子期居然会当了真? “呜呜呜……你都不宠人家……”她稍稍地歪着脑袋,弯成了月牙的眸子瞥着身后人衣襟上的吉祥花纹,装模作样捏着嗓子抱怨道,“都说了人家想要长相敦厚,身形匀称健美的啦……可你看看你找来的这位……” 是,她还想要八块腹肌的呢,可也得看他愿不愿意给。 君子期得意的笑才刚刚勾起微妙的一点儿,身前的那个毛绒团子便又蝴蝶般地飞扑出去。 那壮汉耳朵可灵,先头还是听见了慕悠悠捂着嘴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话,正尴尬地定在原地。 慕悠悠快步来到壮汉身边,神采奕奕的眸子将人从头打量到脚,又从脚打量到头,颇有些兴奋地笑着问道,“这位壮士,看你这模样肯定功夫不错吧?练的什么功啊?金钟罩?铁布衫?难不难练?辛不辛苦?我家还有一个小弟弟,就只会窝里横,出去就老实了,常常在外头叫人欺负,你看能不能给提点提点?收个徒弟也行啊!” 也不知道她哪儿来的那么长的一口气儿,就跟蹦豆子似的,嘴里面的词儿一个接着一个都不带停歇的。 人不可貌相。 那壮汉虽然长得有些吓人,其实老实着呢,秉性憨厚,顿时就被慕悠悠这忽上忽下的态度给弄懵了,瞪大了双眼向君子期求救。 君子期显然也有些不太适应,神色有些怔然。 慕悠悠回过头,半张小~脸都藏在雪白的毛绒绒的暖手筒后头,弯弯的眼睛眨了一眨。 他看着她,转瞬便笑了。 那笑容,仿佛三月微风拂动了平静的湖面,将她的心神搅乱得一塌糊涂。 …… 白面都是提前发好的,他们只需要把面坨坨再做成馒头的样子就好。 过年不同平常,心灵手巧的妇人们更喜欢把面团儿捏出些花样来。 董母每年都把面团儿捏成鲤鱼的模样,年年有鱼,年年有余! 小妾到这个家才一年多,还没参加过年前蒸馒头的活动呢,这是头一回,却因为怀~孕反应太大,一进厨房就呕个不停,得到董母的同意之后,只能在她自己的屋子里休息了。 慕悠悠是怎么省事儿怎么来,她喜欢捏螃蟹,捏八爪鱼,抽象版本的,倒也没什么特别的用意,就是觉得比较简单…… 君子期一来就被董父给拉了过去,两个人,一壶酒,再加一碟猪耳朵,就能侃上半天。 老丈人的派头可不是常常都能摆的,他可不是得抓紧每一次的机会啊。 最后就只剩下了董良工一个人在那儿无法无天,七八岁的孩子那可是连狗都嫌弃的存在,一会儿舞枪弄棒,一会儿上蹿下跳,董母连厨房的门都不敢给他进。 忙活了大半天,白花花香喷喷的馒头蒸了一大笼,还有大年三十的席面儿,能提前准备的,也都赶紧准备了起来。 天还没黑,一大家子全都聚在了堂屋里头,除了身体不舒服的小妾。 圆桌中间支上一口黄铜大锅,绿蔬红肉白豆腐在大铜锅旁围了一圈,再将卤菜卤肉各种都切了些凑足八大盘儿,白干儿老酒又烫了一大壶。 小除夕也要热热闹闹红红火火! 从天擦黑一直热闹到天漆黑,差不多可以算是喝了一天的董父终于扛不住了。 腊八节那会,君子期没喝酒,他也不好多劝,今儿个仗着过年,他可算是有正当的理由,甭管说什么都得叫君子期陪他喝上两杯。 两杯之后又是两杯,他的本意是想试试君子期的酒量,结果,反倒叫人家把他的酒量深浅给摸了个一清二楚。 董父这会儿喝了个脸红脖子粗,将旁边儿挨着的董母往怀里一搂,“时……时候不早……不如我们回……房……房休……休息吧!” 董母老脸一红,一根手指顶着董父的脑门儿将人推开,“今儿晚上你去跟你宝贝儿子睡去,我可要跟我闺女说几句体己的话,没闲工夫搭理你!” “悠悠!” 董母的声音刚出来,慕悠悠便急忙将嘴里叼着的一根儿毛肚吸了进去,甜甜地答应一声,“哎~” “今儿晚上跟娘睡听见没。” “听见啦。” “子期啊,你晚上就睡悠悠那屋,枕头被子都给换上新的了,别拘束,就跟在你自己家一样知道不?” 慕悠悠侧眸望向君子期。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董母方向,温暖的烛光映在他的身侧,半张脸却清清冷冷,如同附着着层层地寒霜。 慕悠悠收回视线,悄悄用脚尖踢了踢他的小~腿。 君子期低垂下眼眸,抬起脚尖轻轻反踢了回去,冷凉淡漠地道了声好。 收拾完桌子,大家伙儿就各自散了。 董母说是要和慕悠悠说些母女间的私房话,可实际呢,她躺倒在枕头上没多会儿就开始频频地打起来哈欠。 将被子一直拉到肩头,董母带着困意嘀咕了一声,“睡吧,明儿还得起个大早。” 慕悠悠晚间喝了点酒,虽然喝得不多,这会儿脑袋里面也有些昏昏沉沉,翻了个身,面朝外,她略微定了定心闭上眼睛。 差不多半个时辰过去,估摸着董母大约已经睡得沉了。 慕悠悠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起床,又垫着脚尖走到凳子旁抱起衣裳。 “干嘛去?”黑暗里,董母并不算很清晰的声音传来。 慕悠悠背对着床,被吓得紧紧闭了闭眼睛,咬着唇,她故作镇定地回答道,“我去上茅房。” 董母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屋里不是有吗?” “噢,是大的,在屋里我上不出来。” “衣裳穿好,外头冷。” “哎!晓得了。” 慕悠悠匆忙将衣裳披在肩上,双手抓紧了衣摆,打开门儿,穿过小院子,径直奔着她原来的屋子就去了。 董母不留神就迷瞪着了,等她再次一觉睡醒,瞅了眼外头天还没亮,再看看身边儿空荡荡的枕头和被筒,直接就被气笑了,“坏丫头,掉茅坑里了这是?” 哪个母亲不希望女儿过得好? 倘若那两个当真是蜜里调油似的分不开,她这个当娘的,其实也不一定非得揪着那些虚礼不放,只要过的好就行,只要过的好,别像她…… …… 寒冬的夜晚异常安静。 似乎是天地间的万物都在安静地等待着新一年的到来。 天空很黑,星星很亮。 慕悠悠裹紧了衣裳,借着星光,迈着悄无声息的的小碎步,溜到了自己屋子门口。 她原先的这个屋子,左边儿就是董母的房间,右边儿是小弟弟的房间,两边儿离得都不太远。 到底还是有些做贼心虚,慕悠悠没敢敲门,就只轻轻地推了一推,发出的声音,顶多就像是房门被大风给刮了似的。 她呵了口气,视线警惕地望向四周。 紧跟着,屋门开了,她都没看清怎么回事儿,就被人拽着胳膊拉了进去。 其实看不看清又能怎样,除了君子期,还能是谁啊? 慕悠悠一进门儿就往内室跑了进去,甩开身上披着的衣裳就往被筒里钻。 她以为,已经被君子期捂了许久的被窝里肯定是暖呼呼的,然而实际上,被窝里简直冷得像冰窖! “嘶——好好好好冷啊——”她的牙齿都在打颤,整个人在被子里缩成了一团,瑟瑟发抖,“你还没睡啊?没睡怎么不点灯?一个人坐在乌漆嘛黑的屋子里干嘛呢?练胆量啊!” 借着透过窗户的星光,慕悠悠看见一道修长的身影来到了床边。 他面对着她,背对着窗。 她眼睛眯起来都看不清他的模样。 一时间,她仿佛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和轻微的衣料摩擦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13 18:40:45~2020-07-23 21:39: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马马虎虎 11瓶;Cyan 5瓶;正经人 2瓶;惊鸿nan、团团团团转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喵喵喵喵喵 太冷了, 实在太冷。 等不及他在身边躺好,她便急急地挨了过去,伸出胳膊去抱他的腰, 埋着脑袋, 整个身子都往他怀里面儿钻。 他的体温,不会太热, 也不会太冷,刚刚好,很是舒适。 从冷得直打哆嗦的状态中终于解脱出来的慕悠悠, 长长地、幽幽地叹了口气。 君子期在枕头上躺下,手臂根本没法放, 总不能搁她脑袋上,只能从她脖颈下绕过去, 掌心一下就碰着了她冰凉的后背。 指尖轻轻一顿,片刻后,他随手将她身后的被子掖好,用手臂压住。 怀里的这个女人,明明怕冷的很, 被子却从来不好好盖的,只要一翻身,后背上面必然要露出来一大块。 若是在家, 这样倒也没什么大不了。 可是她原先的闺房跟家里头可不能比, 虽说同样点了熏笼, 到底是不如家中暖和,前些天才闹了回病,这大过年的可别再来了。 慕悠悠感觉到了君子期的动作,微微勾了勾唇角, 又往他怀里靠了一靠,胳膊倒是松了下来,软~绵绵地搭在他的腰~际。 她闭着眼,面颊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隐约能听见些他的心跳声,很平稳,很有规律。 她再感觉感觉自己,明显不如人家定力高深,好像心口里揣了多少只兔子似的,蹦跶得不要太欢实哦。 在一起睡了那么久,要说她没点儿什么想法,那绝对是骗人的。 十七八岁的年纪,在这里很多人都当爹做娘了,像她这样的,身体健康,心理也很健康,有点儿什么需求那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嘛。 只不过她不好意思太过主动,只能一般主动罢了,正常男人肯定就顺水推舟了,偏他不是,真叫人琢磨不透。 难不成,是他有什么问题? 身体方面应该没有问题,毕竟都同盖一张被子了,有些事儿可是想瞒都瞒不了的,所以这一点她可以确定。 那就是心理问题了? 不会造成身体问题的心理问题,那得是什么问题啊? 前些天,慕悠悠一直都是忙忙碌碌,忙着打理外头的铺子,妥善安排君子期送她的那么多东西,还要忙着君府里面过年要准备的那些东西、那些事儿。 忙碌了一天,到了晚上的时候,基本都是躺床~上就睡,压根提不起精神想什么别的。 好不容开始正经八百的过年了,她也终于可以闲了下来。 这人一闲吧,就容易想东想西,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惜,在这里什么都不太方便。 所以慕悠悠也不敢多想,更不敢往深里想,只能强行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哎,你最近真的都不再做噩梦了吗?”她稍稍抬起头来,微弱的光线中,他面部的轮廓线条优美,“一次都没有?” “没有。”他的语调清冷而又随意。 “那美梦呢?”慕悠悠又好奇地问道,“既然不做噩梦了,那就只剩下美梦了吧?或者……”她其实想问他有没有做过和春天有关的梦啦,又怕太奔放了吓着他,想了想还是改口,“别的什么稀奇古怪有趣儿的梦?” 君子期静静地望着屋顶,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回答干脆,“我不做梦。” “不做梦?”慕悠悠觉得相当惊奇,像她这样脑细胞活跃,几乎每晚都会做梦,有时候一晚上还能做好几个梦的人,还真有些不敢去想,晚上从来不做梦会是什么样的感觉,“不想做,还是不能做,睡着了以后,你自己也控制不了的吧?” 君子期安静了下来,眉头非常轻微的蹙了一蹙,似乎是在思考,又或许是有些厌烦了这样的话题。 慕悠悠眨巴着眼睛瞅了他半晌,完全不打算放弃这个话题,又道,“一个人生命中三分之一的时间都是在睡眠中渡过的哎,我可喜欢做梦了,尤其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梦,那些梦能让那三分之一的时间变得特别的绚丽多彩呢。” 话到这里,她忽然爬了起来,小手搁在他心口,她的下巴又搁在手背上面,“要不然,我把我的那些梦分给你一些啊,你想不想听?” 又轻又浅软~绵绵的语调在黑夜里显得特别的清晰,君子期静静地向慕悠悠望去,淡薄的星光照在她的脸上,她眉眼弯弯的样子格外的好看。 喉结轻轻一滚,他淡淡开口,“好。” “唔……让我想想……前两天,我才做了一个特别有趣儿的梦来着……” 慕悠悠的声线很轻也很软,在黑夜里有一种令人昏昏欲睡的魔力。 她才讲到第三个梦,君子期的眼帘便开始沉重起来。 怀中的人儿又香又软,身上的温度略有些凉,但抱起来却特别的舒服。 耳边的声音,渐渐的开始忽远忽近,飘飘渺渺,眼帘一旦合上便再也睁不开了。 平日里很难入睡的君子期,这一夜,竟然自然而然毫无挣扎地意识混沌起来。 他的脑子里好像出现了许多虚无缥缈的影子,那些影子似乎很是欢快,只可惜,他看不清,摸不着,听不见…… 第三个梦很快就讲完了,慕悠悠想问君子期这个梦是不是怪有意思,可是问完了之后,半天没有动静。 狐疑的视线移过去,她发现君子期已经闭上了眼睛,透过窗户淡薄的星光投在他的眉眼之间,让他本就清隽的眉眼显得更加清朗。 她本就是趴在他心口上的,脑袋稍微抬起来一些,便几乎要和他脸贴着脸了。 他的呼吸清浅。 她莫名喜欢看他浓密纤长的睫羽,瞅了半天,忍不住悄悄伸出一根儿手指轻轻拨了拨……好~痒! 慕悠悠缩着脖子憋着笑,小心翼翼的从他心口上滑下去,又把他的胳膊从脖子底下拉出去,翻了个身,拽着被子躺好。 之前闹过一次乌龙,她以为他睡着了,想偷亲一口,结果刚亲上去他立刻就醒,天知道他是被她给吵醒的,还是他压根就没有睡着。 这一回,嘿嘿,不好意思不上当了。 这时候的慕悠悠还不知道,只因为她一时的心血来~潮,往后几十年的日子里,她都得在睡前故事上好好的下些功夫琢磨了。 …… “噢噢噢——” 院子里一只小公鸡开始了它鸡生中最后的一次打鸣。 等到了中午的时候,它就会变成一只香喷喷肉嫩嫩的清蒸小公鸡了。 还没睡醒的慕悠悠默默伸手去拉被子,想把自己藏起来,这样就可以多赖会儿床了吧。 然而被子拉过头顶之后,她的小脚丫上顿时就传来阵阵寒意。 慕悠悠将腿蜷缩起来,一不留神好像还踹到了身边那位的脚,而且被子底下仍旧漏着凉风,叫人睡不踏实。 她终于还是躺不住了。 拧着眉头,眯着眼睛,掀开被子一瞧。 哟嚯—— 这是又解锁新姿势了? 也不知道昨晚君子期又怎么滴她了,现下两人居然睡成了一个L型,当然,她是下面儿横着的那个。 院子里响起了稍显凌~乱的脚步声音,紧接着董父的咳嗽声也从院子里传来。 慕悠悠万分挣扎地跳下床去找衣服,然后一边儿打着哆嗦,一边儿用最快的速度把衣服往身上套。 她系好了衣带,穿好了暖靴,一抬头,便看见君子期仍旧趴在床~上睡得正香,几乎大半张脸都埋进了枕头里去,露在外头的小半张脸都给挤得嘟了起来,和清醒时候的冷峻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慕悠悠不禁莞尔。 他现在这小模样还怪可爱。 可爱也没办法,还是得叫他起来。 大年三十哎,一年就这么一回,怎么也得克服克服。 “喂,醒醒,该起了……”她走到梳妆台前去梳头,顺口轻轻唤了一声。 趴在枕头上的那位动了动,又花了些功夫才慢慢儿地坐了起来。 慕悠悠一手拿着梳子一手抓着发尾轻轻地梳着发,屁~股在凳子上转个圈儿,朝君子期看去。 就见他坐在床边儿,一条腿盘着在床~上,一腿垂着在床下,里衣的衣带有些散开了,衣襟松松散散地露出精致的锁骨。 “你都不觉得冷的吗?”慕悠悠诧异地扬着眉,“不穿衣服坐那儿发什么呆?” 君子期的反应慢了半拍,视线转向慕悠悠的方向。 两个人四目相对,乌黑的眸子雾蒙蒙的,异常缓慢地从茫然的状态向着清醒转变。 诧异的感觉再次提升一个等级,这一位,平常都是说醒就醒的,睁开双眼便是乌黑而又清明,跟她这种不在被子里磨蹭个十来分钟绝不起床的风格完全相反。 今儿这是怎么了? 慕悠悠没往深里多想,干脆利落的将长发全部盘到了头顶,又将镂空的金丝花冠戴上。 她很喜欢用这种金丝花冠,造型精致漂亮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简单快捷方便啊。 “快,赶紧穿,别着凉了,”头发一打理好,慕悠悠便赶紧衣裳给他递了过去,“我去打洗脸水,你就在屋里等我就行了。” 君子期被衣裳塞了个满怀,已然清醒过来的眼神的,追随着她的身影直到门外。 直到房门很快关上,将冬日清晨的寒风隔绝在外。 他低垂下眼眸,唇角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昨夜,是他回来之后,第一次,睡得那么的沉,那么的香…… 第42章 喵喵喵喵喵喵 这两年里, 但凡遇到重要的日子或是逢年过节,董母都会从家中掌勺的位置上暂退下来,让慕悠悠替她顶上。 慕悠悠喜欢吃, 当然也喜欢琢磨吃, 自认为这点儿厨艺还是能拿得出手的,每每都欣然从命。 当然这一大桌子菜全靠她一个人两只手也是不行的, 还得有董母在一旁帮着些忙。 而为了不让董父还没开席就去找君子期喝酒,董母就时不时地支唤他领着儿子也一块儿干点什么,如此一来, 这一大家子人在厨房里忙进忙出的,当真是热热闹闹开开心心。 君子期起先还将自己隔离在外, 后来大约是实在太无聊了,也加入进来。 慕悠悠可还记着原著里君子期是个厨艺白/痴呢, 不过很值得一提的是,经过她的亲身体验,君子期虽然不会做饭,但是他会用刀啊。 那天晚上由君子期亲手切出来羊肉片,不仅削薄如纸而且还整整齐齐半点儿不乱, 也不知道是切了多少东西才练出来的这么好的手艺。 总之,言归正传。 慕悠悠将要切丝切片切丁外加削皮的任务全都交给他了,省得他闲着无聊, 也省了她和董母大把的功夫。 忙忙碌碌, 说说笑笑, 时间就如同细沙一般从指间溜走。 外面儿天色刚刚开始变暗,这一大桌子的年夜饭便准备好了。 小弟弟已经迫不及待地缠着董父将爆竹拿了出来。 董父正将爆竹往竹竿儿上挂,外面儿已经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听起来有些距离,但是声音却仍旧响响亮亮。 “快快快, 贤婿啊!”董父一听就来了精神,左手提着细长的竹竿儿,竹竿儿头上挂了一大串红辣椒似的爆竹,对着君子期一个劲儿地招手,“今年我们家的大权就交给你了!” 老一辈都讲究这些,就算没赶上第一趟,也不能落后太多,马马虎虎争个第二凑活凑活。 君子期神色淡淡接过挑着爆竹的竹竿走到小院儿门口,点燃。 噼里啪啦—— 噼里啪啦—— 爆竹拖得有点儿长,震得地面儿都有些发颤。 一大家子欢欢喜喜入席。 鸡鸭鱼肉大虾螃蟹,样样不少。 清蒸的,红烧的,油炸的,凉拌的,色香味俱全,喷香扑鼻。 说说笑笑,开怀畅饮。 这一大家子越是热闹欢快,坐在慕悠悠身边儿的君子期,便越显得沉默的可怕。 他本就话少,神色淡漠,但因为一直陪着董父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所以大家伙儿似乎都没能瞧得出来,又或者,瞧出来了,却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心照不宣。 唯独慕悠悠,她不仅感觉到了君子期的沉默,她还能明白君子期忽然变成这样子的原因。 借用那句诗。 每逢佳节倍思亲。 可是,君子期他已经一个家人都没有了哎…… 慕悠悠在心里面儿悄悄地叹着气,她没办法用语言给予君子期什么安慰,当然她估计君子期也并不需要这种口头上的毫无用处的安慰,只能将心中的怜悯全都转化为行动,一个劲儿地给他剥虾了。 君子期喜欢吃虾。 希望这些虾能让他的心情稍微的变好一些吧。 吃过了年夜饭,还得守岁。 不过早前慕悠悠就已经和董母他们商量好了,吃过了年夜饭,她和君子期就要回去了,等到初二那天再回来。 董母给准备了好些好吃的东西,打包在一块儿,让慕悠悠带回去吃。 虽然君府什么都不缺,但做母亲的到底还是想给女儿多一些,再多一些。 …… 君府的马车里总是布置得极为舒适。 掀开中间铺着的厚绒地毯,底下还有一张小/巧/玲/珑的方桌可以升起来。 君子期原先喜欢喝茶,一应茶具都在小桌子里齐备着。 茶具和桌子配套,大约是藏了吸铁石之类的东西,哪怕马车奔跑起来,摆放在小桌上的杯盏也绝对不会动摇半分。 两个人都喝了酒,尤其是君子期,他都把董父给喝趴下了,还一个人又自斟自饮了许久。 慕悠悠当时想来想去,还是没敢舍命陪君子,只是因为过年,图个高兴,少饮了两杯。 而那时候君子期已然喝了许多,或许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就醉了,她担心,要是为了陪他再把自己也给陪趴下,那谁来照顾他呢,他又是个怪脾气,不喜欢下人伺候得太殷勤的那种。 小小的炉子点上,一小壶的热水很快烧开。 慕悠悠将从家里带出来的蜂蜜弄了一些放进小茶壶里,盖上盖子,轻轻晃了一晃,觉得差不多了,才倒出一杯。 上好的蜂蜜在水中融化,凑近些可以闻到一种非常独特的味道。 只可惜,这种清清淡淡有些香还有些甜的味道,仍旧是压不过马车里浓郁的酒香,可见他晚上究竟喝了有多少。 “到家还有一会儿,先喝点这个吧。” 她将杯盏又往君子期的方向推了一推。 君子期一手撑着头,一手握着暖白玉的扳指轻轻转动,斜斜地歪在身后的软枕上,一身青蓝银丝锦衣,微微支起一条腿,一派慵懒而又随意的模样。 “不喝了,今儿晚上已经喝了太多。” “嗯?”慕悠悠愣了一愣,有点儿怀疑他这是不是都醉糊涂了,还当她给他喝的是酒呢。 反正不管是与不是,慕悠悠试探着解释道,“这不是酒,是蜂蜜水,你晚上喝那么多酒,都不会觉得难受吗,喝点蜂蜜水可能会舒服一点哦。” 君子期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听话地去拿杯盏。 虽说他看起来挺正常的,并没有像一般醉酒的人那样东倒西歪摇摇晃晃,可慕悠悠还是有些担心他会把自己给烫着。 “哎,等一下,”她抢先一步端起杯盏轻轻吹了一吹,觉得手/感差不多了,才给君子期递了过去,“喏,喝吧。” 君子期接过杯盏,一饮而尽。 清甜的滋味在唇齿间弥漫开来,很快便勾起了更多的渴望。 那小小的一茶壶蜂蜜水,慕悠悠到最后一口都没喝着,全都进了君子期的肚子里去,而他却仍旧舔/着唇,好像还没喝够的模样。 醉酒的人过后都会觉得口渴,那是身体在发出警告,体内的酒精需要大量的水份稀释。 慕悠悠再次确定,这一次君子期铁定是醉了,只不过他醉了之后,还挺能装的…… 车轱辘缓缓减速,最终停下。 慕悠悠一看见君子期起来了,便下意识伸出手去扶他。 “不用。”他轻轻推开她的手,兀自下了马车。 慕悠悠仔细瞧了瞧他的背影。 还行,跟平常没什么不同,起码走得还是直线,就是……速度好像慢了一点儿。 终于到家。 才不过离开了两天一夜,居然有些想念。 老规矩,慕悠悠先去洗澡,君子期排在后头。 洗完澡出来,趁着君子期进去的功夫,慕悠悠悄悄将从董家偷出来的一本儿绣册拿了出来。 其实吧,也不能算是偷。 毕竟这绣册本来就是要给她的,是搁在嫁妆箱子里的,而嫁妆箱子就搁在她原先的闺房里的。 她拿她自己的东西,又怎么能算是偷呢,对吧。 慕悠悠将那本绣册藏在身后,踮着脚尖,蹑手蹑脚地走到浴房门口偷听了一下里头的声音。 浴房大着呢,里面的声音听不真切,但是隐约有些水声。 按照他往常的习惯,她怎么着也能有半个钟头的时间。 慕悠悠一溜烟儿跑回了床/上,颇有些兴奋地打开绣册来瞧。 这年头,嫁妆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准备好的,大户人家,很可能女儿刚生下来就得开始收集,那些够资格被当做嫁妆的好东西,可遇而不可求,得花不少年才能攒齐呢。 像董家这样的层次就没那么讲究了,当然前几年的经济状况也不允许他们讲究就是了,这两年手头上一宽裕,董母便开始准备了起来。 嫁妆箱子一打出来就被放在了慕悠悠的屋子里头,之后董母就一件件的往里面加,够格放进这个箱子里的都是董母尽可能准备的好东西了,还有不少一般般凑数的,都搁在另一间空置的屋子里头。 这本绣册被放进嫁妆箱子里的时候,董母特意用一块儿红绸里三层外三层的包裹了起来,还特意嘱咐慕悠悠一定要等到成亲当晚,和丈夫在一块儿的时候才能打开来看。 慕悠悠当然是点头答应外加郑重的保证啦,但是当天晚上她就悄悄地把东西拿出来看了。 董母还是太单纯,太不了解人性。 你越不叫他做的事情,他才越想做好嘛。 打开以前,慕悠悠还以为什么宝贝,譬如什么名家大师的墨宝之类。 可结果,打开来一看,居然是一本儿闺房秘术。 不过就是瞧着高级一点儿,精致一点儿,里面的图画还都是用针线绣上去的。 当时慕悠悠看得就直笑。 这东西,还挺有意思。 就可惜,她用不上啊。 那时候的她,压根就没想嫁人,连逢场作戏都懒得做的那种,只打算找个盾牌先顶上一阵。 所以说计划永远比不上变化快啊。 沈树那样的肯定不成,但如果对象是君子期的话,她还真不介意假戏真做。 慕悠悠走马观花似的将绣册翻了一遍,册子合上,又在掌心里拍了两拍,最后,被她给塞到了枕头下面。 就等君子期洗完了澡回来,她再不经意间把这册子暴露出来,嘿嘿…… 这都不算是暗示,这绝对可以算是□□地明示了吧? 可怜她,为了让君子期在余下的人生中不要留下太多的遗憾,真的是操碎了心了,居然连这种手段都得使出来。 真是,可悲,可叹。 你说他这人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 第43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待会儿还得守岁, 慕悠悠重新换上了新作的喜庆衣裳,只是长发懒得再盘上去了,就简简单单取了一半的发随意的拧了拧, 用了根金簪固定起来。 笑眯眯对着镜子瞧了一瞧, 虽然未施脂粉,可是她唇红齿白的模样反倒更显清丽。 慕悠悠将待会儿跨年时要分发出去的红包赏钱都准备好, 洗了手,坐到棋盘边儿自己和自己下起了五子棋,就这样等了又等, 浴房里的那一位还没出来。 她心里面儿就开始犯嘀咕了。 该不会在池子里头睡着了? 其实就算睡着了也并没什么大不了的,怕就怕他睡沉了一不留神滑进池子里去。 人家有钱, 浴房里的池子可比浴缸大多了,这要真是一不留神滑了进去, 那他可能就要成为史上第一个洗澡把自己给淹死的大反派了。 还真别嘴硬说这种事情绝不可能发生,喝酒醉的人干出什么奇葩事儿来都不奇怪,所以她越想越觉得有些担心呐。 想到这里,慕悠悠将手里头的棋子往棋盘上一拍,踩着小碎步, 一路小跑着来到浴房门口。 “你洗好了吗?差不多就行了,别在里面泡太久。” 端着手站在浴房门边儿,她低着头, 看着绣鞋面上儿绣着的一对红牡丹。 一秒钟, 两秒钟, 三秒钟过去。 浴房里头毫无动静。 慕悠悠抬起头,望着浴房的门,决定再下一次最后通牒。 “你没事儿吧?不管有事儿没事儿吱一声啊,不然我就要按照救援方针来处理了啊!” 又是一秒钟, 两秒钟,三秒钟过去。 浴房里头还是半点动静没有。 “那我可真进来了啊!” 慕悠悠抿着嘴角,一脸无奈地摇摇头,干脆利落的将略有些宽大的袖筒往上卷了两道,伸手去推浴房的门。 如果是她在里面儿,门栓肯定是插上的。 君子期什么习惯,她不知道。 但是她估计,对于一个喝醉了的人来说,百分之九十的可能,他不会记得把门插好。 掌心按在门上,轻轻往里一推,门就开了。 慕悠悠得意的笑。 看,果然跟她猜的一样。 推门容易,可真到了走进去的时候,她到底还是稍微犹豫了一小下下的。 进去? 不进去? 如果此刻她的手里头能有一朵花,或许能更加容易决定一些。 深深吸气,更深地呼气,慕悠悠像是给自己打气似地用力点了下头,迈开步子,勇往直前,枣红色金丝镶边的裙摆在她脚边翻滚起艳/丽的浪花。 绕过仙鹤展翅的屏风,她便站定了脚步。 稍稍将顺滑垂顺的帐幔挑起一些,伸着脖子朝里头张望。 浴房里洒满了淡黄色柔柔的光,玲珑的浴池里,那一位长臂舒展在浴池边儿上,匀称而又结实的身躯沉在平静的水下,清隽的容颜微微低垂,藏在了慕悠悠并不能看清得角度。 谢天谢地,她胡思乱想的那些并未发生。 “喂!醒醒了嘿!” 就算是夫妻有时候也得避点儿嫌吧,更何况他们俩并不是,慕悠悠没急着贸贸然上前,先躲在帐幔后头又喊了一声。 “外头天都要亮了,你该不会真打算在池子里泡到明天早上吧?” 她自己是感觉声音已经足够的大了,但是,能不能把喝醉了的人叫醒还真说不准。 这一次,君子期同样没有回答。 但是,他抬起了头! 这一次,慕悠悠看清了。 柔和的暖光之中,黝/黑的眸子异常清亮,有着一种摄魂夺魄的威力。 他的视线静静地转向她,若有所思。 四目相对,慕悠悠的小心肝儿着实有些承受不住,心惊肉跳地丢下帐幔,又赶紧急急地后退了两步。 “你这是刚睡醒还是一直醒着啊?” “真是的,喝太多就不要洗澡了嘛,害得我还以为……” 话到这里就险险地刹住了车,大过年的,不兴说那些不吉利的话,慕悠悠转过身,不再往帐幔后头瞧了。 “算了算了,既然醒了就赶紧出来吧,到床/上去躺会儿,等到放爆竹的时候我再叫你。” “过来。” 池子里的人忽然开了口,嗓音又沙又哑。 慕悠悠脚步猛地一顿,谨慎的没有转身。 “你说什么?”她问,心跳有些不稳。 他说,“过来帮我擦擦背。” 俏/丽的脸蛋儿急速升温,慕悠悠紧张地吞了口吐沫,犹豫了短短一瞬,“呃……行、行吧……” 她还未转身,她还在捧着面颊压制她那颗虽然受到了些许惊吓,但却仍然跃跃欲试的心,浴池里已然传来了阵阵的水声。 拍了拍心口,整张脸都在发烧的慕悠悠长长地舒了口气,转身,指尖挑开帐幔。 池子里,君子期刚刚转了个身,黑亮的长发在池水中轻轻飘荡。 他在水中抬眸看她,一点儿也不像是喝醉了酒的样子,眸光清晰而又明亮。 慕悠悠盯着那足以令人全身发热的视线,硬着头皮,慢慢地磨蹭过去,“你别一直盯着我看,再看我就不帮你擦背了……” 听见这话,他忽而轻轻笑了一笑,凝在她脸上的视线,也并未有分毫的退让。 这时候的慕悠悠真想一走了之,然而很可惜的是,她的双/腿竟然有些不听她的使唤…… “怎么不走?” 黑亮的眸子绕着慕悠悠绯红的面颊打转,他的唇边还带着笑,那笑容……竟然有些得意? 慕悠悠被这话给问的差点儿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她也终于能管得住自己的脚了,瞬间转身,“马上就走!” 响亮的水声在身后陡然响起,慕悠悠心突的一跳,什么都还没能反应过来呢,腰间忽然缠上一双修长结实的臂膀,轻而易举的将她整个人都拖进了池子里去。 幸亏她机灵,立刻闭了眼,闭了气,不然非得被洗澡水给呛着不可。 飞快地抹了把脸上的水珠,慕悠悠火冒三丈的从水中站起,“撒什么酒疯?!这是我最喜欢的裙子!” 洗澡的池子能有多深? 君子期靠在池子边上,慢慢抬起头来,视线微微上扬,从她纤细的腰身上略过,眼神里竟然透着些满意的神色。 “明天就照着这个样子,再做十套。” 慕悠悠瞬间石化,肚子里憋着的火气,上、上不去,下、下不来,差点儿没憋死她。 真想拿指头戳着他的心口质问他问,有钱了不起吗? 然而现实教会了她的是,不好意思,有钱还真的很了不起…… 反正都已经被他拖下水了,她也就豁出去了,将吸满了水,增添了不少分量的夹袄脱下来,往池边一扔,只留下了贴身的裙子,慕悠悠一手掐着腰,一手指着君子期的鼻尖儿。 “你说的,明天就再做十套,我不要一样的,我要更好的!” 她才不会替他心疼银子呢,有花的机会的时候不花,再过几年就全都便宜别人喽。 他在笑,眉眼清润,眸子里有点点星光,“伺候的好,再加十套。” 没想到喝醉了之后居然会是这样的君子期! 慕悠悠已经用了最大的努力去管住自己的眼睛,只看他的脸,旁的,绝不多看一眼。 然而她到底还是低估了他的容貌的杀伤力,尤其是他笑起来的时候…… “要那么多衣裳干嘛,今年穿不了明年就过时了,你要实在钱多烧得慌,不然干脆给我金子好了!” 慕悠悠气势汹汹地吼完,双手叉腰,鼓着绯红的腮帮子冷哼一声,“快点转过身去啦!” 这一次,君子期乖乖听话地转过了身去,嘴里面还在嘀咕,“原来你喜欢的是金子……” 慕悠悠听得直翻白眼。 笑话,难道还有谁是不喜欢金子的吗? 反正身上的衣裳已经湿/了,慕悠悠也就干脆在池子里坐了下来,打算等替他擦过了背,再去换身干净的衣裳。 他的头发太长了。 平时瞧着发质不错,也挺好看,可是这会儿却真的有些碍事。 慕悠悠红着脸,颤着手,颇为花了些功夫,才将那些被水打湿/了粘在他后背上的发丝,一缕缕地挑起来,理顺,然后推到了他的身前。 然而当她拿起布巾准备帮他擦背的时候,却又有些下不了手了。 好多的陈年旧伤啊。 他的整个后背,伤痕累累。 那些纵横交错的细长伤疤,狰狞、恐怖、触目惊心! 这种伤一看就不可能是因为打架而留下的,他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趴那儿让别人打嘛,除非是他想躲都躲不掉。 “是不是很难看?” 他突然出声,脑袋微微偏转过来,侧颜看起来相当的平静,语调也很平静,就好像,他们是在谈论天气那么的平常。 “不会啊,没觉得有什么难看的,”慕悠悠立刻回答,又将布巾在热水中泡了一泡,“男人身上有点疤怕什么,有疤的男人才更有男子气概呢。” 这绝对是假话,但是被她说得比珍珠还真。 君子期转过脸去。 她看不到他的神情了,但是却听见他发出了一声轻轻的,似笑非笑的声音。 慕悠悠下意识吐着舌尖儿缩起来脖子。 好吧,果然骗不了他。 将吸饱了热水的布巾轻轻拧了一拧,她开始替他擦拭后背。 手上的力道特别的轻,可是隔着几层布巾,她还是能感觉到那些密密麻麻的伤痕。 “现在……还会觉得疼吗?”她拧着眉,低声问道,“我听说,有些伤要是太严重的话,遇到阴雨或者是下雪天就会隐隐作痛……” “这倒不会。”他说,仿佛觉得这样的回答还不足够,又补充道,“不过刚被打的时候真的挺疼。” 第44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手上的动作不由一顿, 慕悠悠犹豫了一瞬,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布巾拿开, 定睛瞅了半晌, 伸出手去,柔软的指尖在相对着心脏位置的一道伤疤上面轻轻碰了一碰。 他没有拒绝。 他的身子, 甚至都没有因为这碰触而显得紧张,仍旧放松着,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 慕悠悠的胆子便又大了一些。 “你这样我会很痒。”他忽然再次出声, 脑袋也偏转过来,白/皙清俊的脸上露出了些许不太满意的神情。 眉头微蹙, 面颊微鼓,樱花瓣似的唇微微抿起, 这种抱怨之中又带着稍许撒娇似的模样,直接把慕悠悠给惊呆了。 这家伙真的是君子期吗? 原来喝酒还能改变人的性格的? “呃……抱歉,”她急忙收回了指尖,换上布巾赶紧给他搓了一搓,“这力道行吗?” 他的脑袋又重新转了回去, 懒洋洋地搁在手臂上,舒服地眯起了眼睛,“再用力一点。” 慕悠悠加重了力气, “……这样?” “太重了。” 他又在抱怨。 慕悠悠的力道又急忙松了一些。 “这样呢?” 他居然还不满意, “左边。” “……好, 知道了,左边。” 君子期终于满意地安静了下来,慕悠悠也终于可以松一口气。 “那个……” “嗯?” “你后背上的伤……怎么弄的啊?” 一直以来,慕悠悠都给自己定了个规矩, 不问过去,只待将来。 若此刻面对的是平常的君子期,她绝对不会没事儿找事儿问这个问题。 可是喝醉了酒的君子期,褪去了那层冷漠与充满了攻击性的保护色,看起来好乖的样子,就很容易让她同情心泛滥,忍不住想要心疼他。 慕悠悠料想的没错。 就像是两个老朋友在聊天似的,君子期很随意地回答道,“我爹打的。” 慕悠悠看着一道压着一道,一道连着一道,几乎都数不清究竟有多少道的伤痕,眼睛都瞪圆了。 “总不会是因为你小时候不肯好好念书,所以你爹才打的你吧?” 她的语气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 虎毒还不食子呢,什么样的父亲居然能对自己的儿子下这么重的手?! “不是,”他的声音稍许低哑了一些,带着浓浓的委屈,“因为我会想她。” “她?” “我娘。” 慕悠悠将线索连在一块儿捋了捋,越捋越觉得心头冒火。 “儿子想娘那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嘛,你爹凭什么为这打你啊?” 君子期忽然陷入了沉默,也不知道是在回忆什么,还是在纠结要不要回答。 慕悠悠耐心地等着。 在等着的时候,她开始感到后悔,当初看书的时候,怎么没把番外也看了呢,要不然现在也不用这么费劲了。 过了一会儿,他那带着委屈的声音才又再次响了起来。 “小时候,我一想娘了,就会偷偷溜进我爹的书房去看我娘的画像,可是,每次都会被我爹发现。” 慕悠悠瞪着那些伤疤,下意识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可置信地问道,“就这样?就这样他就打你?每次他都会打你?!用什么东西打的?!木棍?!鞭子?!” 她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一不留神就提了一大堆的问题,却半天没有得到君子期的回应。 慕悠悠探头过去一瞧。 只见他趴在池子边儿上,整张脸都埋在臂弯中,神色温和、柔软,浓密的睫羽低垂着,在眼下投出淡淡的阴影,呼吸平稳,肩头微微匀速起伏,显而易见是已经睡着了的模样。 “喂!你不要现在就睡啊!我背不动你的!” 慕悠悠急了,凑过去对着君子期的耳朵提高了音量。 他的眉梢一抖,睁开双眼,睁开便是清明的样子,居然不见半点迷茫。 君子期抬起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也没什么,等有机会再说吧,”慕悠悠不由松了口气,但也不敢再耽搁时间了,“背已经擦好了,我先出去,你等下就起来吧。” 得到了君子期地回应,慕悠悠提着湿漉漉的裙摆,离开了池子。 她的身上还滴着水,根本没法出去,一眼瞥见君子期洗澡之前拿进来的全套干净衣裳,有了想法。 “里衣留给你,外面儿的长衫借我穿一下,”她拿起衣裳,特意转过头警告,“喂,你别偷看啊。” 不被信任的君子期,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老老实实的重新趴了回去,把整张脸都藏进了臂弯里去。 慕悠悠微微翘/起了嘴角,莫名觉得他这样子有些可爱。 背过身去,飞快的将身上湿漉漉的衣裙全都脱掉,然后又用更快的速度套上君子期的长衫,换好了衣服之后,慕悠悠感觉自己像个唱大戏的似的。 “我出去了啊,你也赶紧起来。” 将长得都拖到了地上的衣摆提了起来,慕悠悠临走之前还不放心,又特意叮嘱了一声。 “你听见没有?” 君子期后知后觉地抬起头来,眨了下眼睛之后,喃喃问道:“嗯?你说什么?” 慕悠悠:“……” 怎么个情况这是? 间歇性断片? 叹了口气,她终于明白今晚是不能指望君子期自己搞定了。 顺手将过长的衣摆在小/腿的位置打了个结,慕悠悠将君子期的里衣拿了过来,“来吧,趁你还没彻底断片之前,我们得先把你从水里面弄出来先。” “什么叫断片?” “没什么啦!你赶紧给我过来!” “……哦。” 什么该看不该看的这会儿都不顾上了,趁着君子期好歹还能听话的配合她的功夫,慕悠悠几乎是拼了老命才把人从池子里弄上来,紧跟着便将里衣披在了他的身上。 一步三晃,磕磕绊绊的将人扶进卧室,慕悠悠再也受不了了,十分干脆而又潇洒的把人往床/上一推。 “哎呦——”彻底解放出来的慕悠悠,立马就使劲儿地捶了捶被压得酸痛得要命的后背,“我的小蛮腰哎……” 君子期被扔在了床/上,吭都没吭一声,直接躺那儿就一动不动的了。 可是慕悠悠的工作还没结束,只能叹着气,赶紧又拿了大块的布巾过来。 君子期的头发那么长,泡了水湿漉漉的,要是不擦干,明天早上起来铁定有他好受。 没有吹风机,她只能用布巾一点儿一点儿的替他擦到半干,再慢慢儿的用梳子梳顺。 等到君子期的头发终于干顺柔/滑的时候,外面儿忽然响起了震天的炮竹声响。 有了一家带头,后面儿紧跟着便是一片连成一片地响了起来,很快就几乎半个城都在放爆竹了。 慕悠悠不敢留君子期一个人在屋里太长时间,怕他发噩梦,匆匆换了身体面衣裳,赶紧拿上红包跟赏钱,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分发下去。 等她再次回到屋里的时候,床/上的被子都被君子期给掀地上去了。 被面儿上先前都被君子期的头发给印湿/了,慕悠悠正好趁这机会将被子给换了。 等她又忙完了这些,感觉就像是身体被掏空了一般的累啊! 枕头枕头枕头,她心爱的小枕头哟…… 累惨了的慕悠悠爬上床,终于枕上了她心爱的小枕头。 她侧着身,面朝着君子期的方向,看着他那张安静的睡颜,须臾,唇/瓣凑过去在他面颊上轻轻碰了一碰。 “晚安,做个好梦。” 温柔的低语在他耳边,然后,她又仔细替他将被子掖好,这才翻了个身,抱着心爱的小枕头,闭上了眼睛。 沉睡中的君子期,像是寒冷黑夜中的旅人会本能的寻找光源与温度那样,向着身旁的人儿靠近。 迷迷糊糊的时候,慕悠悠感觉到身后有一具温暖的胸膛贴了上来,就连腰身都被占有性的牢牢锁住。 她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状况,闭着眼,在身后人怀里面儿动了动,找到一个稍微舒服些了的姿势,沉沉睡去。 一大清早,外头才灰蒙蒙亮,城里的人家又开始了新一轮噼里啪啦的爆竹声响。 慕悠悠被吵醒,睁开眼睛翻了个身,胳膊一不留神砸到身边人的心口,不由吃了一惊。 他们俩居然肩并着肩一夜睡到了天亮,这可真是自打睡在一块儿以来的头一回呢。 慕悠悠扁了扁嘴,收回手臂。 忽然有所察觉,眸光一抬,正好对上他漆黑的眼眸。 肩并着肩躺在一块儿,早上醒来,睁开眼便瞧见枕边人也正望着她,这种感觉……说实话,真的是太怪异了! 慕悠悠立刻就收回视线,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无情的背影。 “真不容易,你昨晚居然没对我下毒手哎!”她单手枕在面颊下开起了玩笑,“是终于良心发现,还是喝太多了,睡得太沉动不了啦?” 君子期的视线停留在慕悠悠的身上,沉默了片刻之后才问道,“我昨晚,喝醉了?” “哎?”慕悠悠猛地支起身子,转过头来,诧异地瞪大了双眼,“你连你自己喝醉了都不知道?” 君子期微微蹙眉,抿着唇一言不发。 慕悠悠还以为他是在努力回忆呢,结果他却直接掀开被子起来了。 慕悠悠顺势滚到了君子期刚刚躺着的位置,被子里还有他淡淡的体温。 她侧卧在那里,掌心支着脑袋,静静看着君子期拎起昨晚被她随意担在了架子上的外衫摸了一摸。 “那件我昨晚穿过了,虽然现在大概已经干了,不过我劝你最好还是换一件。” 君子期转过脸来与她四目相对,愣愣地模样居然和昨夜醉酒之后有些相似了。 慕悠悠一脸镇定的与他对视。 谁发酒疯谁尴尬,反正不会是她。 “说说吧,昨晚我都干什么了?” 君子期将衣服丢回了架子上去,语气虽然平淡,但是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精彩。 “哦,也没什么,你不过就是拉着我洗了鸳/鸯浴而已。” 慕悠悠原本只是打算调笑一下,谁成想,这话刚刚出口,她的脸便陡然升温,升得很高,很高! 君子期看着她那张红透了的脸:“……” 第45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大年初一, 他们哪儿也不用去,可以好好的在府中休息休息。 一觉醒来,君子期显然已经不记得醉酒时的承诺, 这一点, 慕悠悠感觉相当遗憾,又稍稍的有些庆幸。 庆幸他, 不会记得她已经知道了他的小秘密…… 慕悠悠给府里的人都放了假,锦墨院里,安静极了。 从花园儿里散步回来, 卧房内也是一片静谧。 将大毛斗篷脱了,她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君子期躺在那里, 虽然只是闭目养神,但是神色瞧着也不是太好的样子, 嘴角紧抿,眉头微蹙,像是很不舒服。 看来醉酒的后遗症还挺严重,他清早起来之后,喝了碗热粥, 便又重新躺下了,一直休息到了现在。 慕悠悠算了算时间,又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 小厨房里各样食材一应俱全, 她想了想, 打算做些清淡的, 温和养胃的食物,或许能让君子期觉得舒服一些。 先把粥熬上,估摸着熬得火候快要差不多了的时候,又挑了些蔬菜清炒。 她的动作熟练而又麻利, 很快便将厨房里的工作完成。 回到房里,看着那张明显很不舒服的容颜,终究还是不太忍心不去管他。 慕悠悠挨着床边儿坐下,轻轻推了推他端端正正摆在肚子上的胳膊,“哎,是头疼么,不然我替你按按太阳穴啊?” 君子期睁开了眼,俊秀的眉头向着眉心微微收拢,黝/黑的眸子对上她的,极其缓慢的眨了一下。 “有点渴。” 低沉的嗓音带着一丝暗哑,他起身坐了起来。 “啊,好的,马上就来。” 慕悠悠一溜烟儿跑到桌边,蜂蜜是早就准备好的,只要往杯子里注入热水便可以。 她端着蜂蜜水回到床边儿,又特意轻轻吹了吹,“有点儿烫,你小心点儿。” 君子期接过杯子先稍稍地试了一口,也不知道是不怕烫呢,还是已经渴得狠了,很快便将那杯蜂蜜水一饮而尽。 “够吗?要不要再来一杯?” “不用。”他淡声地回应,轻轻开合的唇/瓣红艳柔润。 “那现在怎么样?”慕悠悠一边儿将杯子放回桌上,一边问道,“是起来吃点东西,还是要我帮你揉揉太阳穴,又或者接着休息?” 君子期掀开被子起床,“吃饭吧。” 热腾腾的白粥端上桌,两盘儿清炒时蔬碧绿青翠,再来一碟蟹黄蛋提提鲜。 大年初一有讲究,不能吃稀饭,所以熬粥的时候,慕悠悠特意多放了些米,熬出来的粥几乎都快赶上干饭了,但是又比干饭软糯一些。 平日里嘴巴刁得不像样的人,此刻终于老实了,一句挑剔的话没说,端起面前的粥碗,慢慢地,一口一口地吞咽下去。 就是不爱吃蔬菜的毛病还是没能彻底改掉,始终就只夹蟹黄蛋往嘴里送,对于那两盘儿蔬菜,别说吃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 慕悠悠可不惯着他,直接把蟹黄蛋挪到自己跟前,两盘儿蔬菜全都推了过去。 “每样都得吃一点,这样身体里面才能营养均衡。” 君子期喝了一口粥,手中的筷子直接横跨了桌子,伸到慕悠悠跟前…… 慕悠悠眼疾手快,端起蟹黄蛋往旁边儿一躲,“吃蔬菜,不然晚上就自己睡!” 君子期抿了抿唇,伸长了的胳膊慢慢儿地收了回去,筷子尖儿在两盘清炒蔬菜的上方纠结犹豫了片刻,才夹起又短又小的一根儿芹菜。 垂着眼,细嚼慢咽,唇/瓣紧闭着,白/皙的面容上写满了不高兴。 他不高兴,她却满意的翘/起唇角,心里面止不住地嘲笑他的孩子气。 虽然真的是不太喜欢,虽然都是被逼的,可是一碗粥喝完的时候,盘子里的蔬菜还是一大半都进了君子期的肚子里去。 慕悠悠笑容灿烂的收拾碗筷,临出门的时候,扭头对坐在椅子上神色不佳的人开口,“中午表现不错,晚上可以让你自己点菜。” 君子期正沉默地忍受着胃部的不适,听她这么说,脸上的表情显而易见的缓和了不少,就连眼眸都有神了起来。 他正要开口,慕悠悠又一次抢先一步,“先说好,还是不可以吃太油腻的东西哦。” 他望着她,眸子里映着一张明媚的笑颜,轻轻点了点头。 …… 初一休息一天,初二按规矩得回娘家,转眼就到了大年初三。 没有爆竹打扰的早晨是多么美好,慕悠悠痛痛快快地睡了个懒觉,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幽幽转醒。 睁开眼,伸懒腰,她磨磨蹭蹭地爬起来,一眼便看见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的君子期。 君子期正在看一本小册子,而那本小册子特别的眼熟…… 慕悠悠眨了下眼,默默地低下头去看枕头。 发现,原来她刚刚枕着的是君子期的枕头,而她自己的枕头…… 慕悠悠四下找了找,居然在床尾瞧见了。 呃…… 她睡着的时候到底又发生了什么哟…… 慕悠悠悄悄地瞥了君子期一眼。 他没注意她,刚刚才又翻了一页过去,小册子大约已经看了一半儿,看得还挺认真。 好吧,虽然过程跟她计划的不太一样。 事实上,这两天忙得很,她还什么都没来得及计划呢,不过这下倒是省事儿了。 慕悠悠默默地起床,默默地找衣裳穿上,又默默地洗漱,正当她打算再默默地把头发打理好的时候,君子期拿着绣册走了过来。 他站在她的身后,抬眸望着铜镜中两人重叠在一块儿的身影,绣册在掌心里拍了一拍,问道,“哪儿来的?” 语调不咸不淡,听不出究竟是高兴亦或是不高兴。 但通常这种时候,绝对是不高兴的比例更多一些。 心里面小兔乱蹦,耳朵也有些发热,慕悠悠深深吸了口气,故作镇定的抬起眼睛,看向铜镜。 他长身玉立,眉目如画,额心的一点红格外的鲜艳。 “我娘……给的……”她如此回答,应该也不是骗人哦。 他面无表情,不说话的样子,摆明了是不相信的。 慕悠悠吞了口吐沫,“真是我娘给的,她放进嫁妆箱子里的,我就是好奇拿出来看看……” 君子期拿着绣册转身就走。 “哎?”慕悠悠狠狠眨了下眼睛,“你干嘛?” “这东西不是你看的。” 君子期头也不回,径直向门外走去。 慕悠悠急忙从凳子上跳了起来,“谁说不是我看的,就是我看的,你还给我,我还没研究好呢!” 她像个小尾巴似地跟在他身后,甚至伸手去抢。 可惜啊,胳膊不够长,腿也不够长,人家只要轻轻松松抬抬手,她就连根/毛都摸不到。 “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君子期的脚步在门口停下,瞥着慕悠悠的眼神有些古怪。 慕悠悠被他给问住了,眨巴着眼睛哑口无言。 但这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很快她就理直气壮了起来。 “我为什么不能研究这个?” “这不是顶重要的事情吗?” “你难道没有听说过,学海无涯,活到老学到老,对于不懂的事情,当然应该报以勤奋好学的心情啊。” 一句句一字字,她不能心虚就只能咄咄逼人。 “活到老学到老?”君子期的音调有些玩味,末了,一点头,“说的不错。” “嗯?”瞪大了双眼的慕悠悠,莫名有了种不太美妙的感觉。 这种感觉,跟她原先计划好的,可完全是两码事情。 “你跟我过来。” 君子期转身又往屋子里走。 “干嘛?” 狐疑归狐疑,可慕悠悠的脚步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君子期领着慕悠悠走到博物架旁,从上面为数不多,但却是他常常会拿来阅读的书册之中,随手抽/出一本。 “今天把这本书都给我背下来,背不完不许吃饭。” 慕悠悠震惊了,震惊的无以复加,“凭什么!” “你自己说的,活到老学到老,”他勾着唇角,轻巧地开口,语调温和,神色淡定,“放心,这里的书背完了还有书房里的,书房里的背完了,我再给你买,保证你到七老八十牙齿都掉光的时候,还能活到老学到老。” “君子期,你这样真的好过分哎!”慕悠悠用力地捂着心口,满脸心痛的模样,“我又没有做错什么事情,你不可以这样欺负人的!” 他静静地望着她,微微上扬的唇角逐渐回落,对峙许久,他才淡淡地说道,“你可以试试看我能不能。” 君子期这样的反应,是慕悠悠万万没有料到的。 怎么感觉,他现在像是在管教女儿,而不是一个成年男子,在面对一个还算漂亮的姑娘的邀请时的正常反应呢? 慕悠悠开始感到不高兴了。 很不高兴的那种。 “我知道,你们都觉得这种东西见不得人,我娘把这东西往箱子里放的时候,也好像是在做贼似的,还叫我不准偷看。” 歇口气儿,她再次开口。 “要我说,你们这些人呐,都是假正经,没有这事儿就没有孩子,那人类不早就该灭亡了嘛!” 君子期沉默着,盯着她,眼底像是聚齐起了低气压的乌云,正在酝酿着猛烈的风暴。 第46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他伸出手, 抬起她的下巴,拇指轻轻扫过她的唇/瓣。 “你是该好好念念书,成天脑子里想的这都是些什么?” 慕悠悠很不乐意地别开脸, 将下巴从君子期的指尖挣脱开来。 “你真想知道我天天都在想什么吗?好啊, 那我今天就开门见山,实话实说好了。” 她向前一步, 贴近君子期的身前,贴得很近、很近,仰起头, 就快要碰到他的唇/瓣。 她牢牢地锁定了他的双眼,她的眸子里, 有毫不掩饰地挑衅的神采,她整个人, 都因为陡然改变的气场张扬而又艳/丽。 “我每天都在好奇,好奇究竟是我魅力不够,还是你有什么毛病。” 话音刚刚落下,她便在他的唇上印下一吻,微微笑开, “就这么简单。” 她就不信,君子期那么聪明的人会听不懂她说的话。 君子期定定瞅了慕悠悠半晌,心跳如雷, 其实很想更近一步, 但他却选择了后退。 他只后退了一步, 稍微拉开了一些两人之间的距离,伸手将摆放在博物架中央的一个木匣子取了下来。 慕悠悠看着那只木匣,满脸疑惑。 这只木匣,打从她搬过来时就有了, 一直放在那里,平时没见君子期去动过,也没上锁。 当然,她也从来没去动过,甚至连一丁点儿好奇里头装着什么的念头都没有。 可是现在看来,这只木匣子里难道还真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君子期将木匣放在桌上,打开盖子,将匣子调转了个方向,推到慕悠悠眼前。 慕悠悠垂眸看去。 那匣子里放着的,竟然是一纸婚书?! “什么鬼?”她下意识低呼一声,急忙将那本鲜红色,洒着金粉,华丽丽的婚书拿起来看。 婚书一打开,又从里面掉下来一张纸。 单薄的纸张被对折,轻飘飘落在桌面上。 慕悠悠只是匆匆瞥了那落下的纸张一眼,便开始凝神细看婚书上的文字。 当看到婚书上签着“君子期”“董悠悠”这两个名字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沉默了半晌,慕悠悠吞了口吐沫,抬头望向君子期,试探着问道,“这个这个……什么时候的事啊?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什么时候……” 君子期面无表情,冲她手里的那封婚书微微扬了扬下巴,“假的。” 慕悠悠顿时又陷入了呆若木鸡的状态,眼睛睁得大大的,忽然间觉得眼前这人,陌生的令人恐惧。 又是许久过去,她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忽然间想到了什么,谨慎的将手中那封婚书丢下,脸色稍微恢复得正常一些之后,才迟疑的将刚刚从婚书里掉下来的那张纸给捡了起来。 其实,她这会儿已经隐约猜到,这张纸上会写着什么。 所以,当她将这张纸完全展开,看到“和离书”三个大字,果然出现在眼前时,她一点儿也没有觉得意外或是吃惊。 这一瞬间,脑海里闪过无数的画面,无数个日夜相伴,无数个甜蜜而又亲密的瞬间,却原来……他一直冷眼旁观着她一个人的独角戏? 不用问,这封和离书肯定也是假的。 统共就只有三个字儿。 不和,离。 看到这里,已经受到了一万点暴击的慕悠悠,下意识勾起了一抹自嘲的弧度。 瞧瞧,多么的敷衍呢,就算是假的,多写几句万般无奈感人肺腑的话又能怎么样…… 有时候,人真的是一种特别复杂的生物。 当初,和沈树谈契约的时候,她兴致勃勃跃跃欲试,满脑子都是对未来自由生活的憧憬。 如今,她的计划已经完美达成,还是完全不需要她操心,不需要她出力的那种,唯一的不同,只不过是换了一个契约对象,可她为什么一点儿都高兴不起来? 反倒是多了一种,被耍弄了之后的羞愧、懊恼、无力感。 可是,实际上他又耍弄了她什么呢? 他说他要她,其实是养着她,吃穿用度哪一样都是顶好的,她在这府里,除了没有所谓的名分,却俨然被当成了女主人一般的伺候。 要说他对她有所图谋,也就是要她做他的噩梦屏蔽器这一项。 每一次的亲吻,每一次的拥抱,似乎极大多数的时候,都是她先开的头。 所以,倘若硬要说他耍弄了她,真的是不太公平的。 对他是不公平,到了她这儿,就变成了意难平,她真的很不喜欢这种被隐瞒,被决定了的感觉。 慕悠悠此刻心里面乱极了,但也并没有什么特别激动的表现,她只是慢慢儿的,认真的,将那封和离书,按照原本的折痕,整整齐齐的重新折叠起来,塞回婚书里去,又将婚书放回木匣子里。 木匣的盖子重新合上,她的指尖在盖子上轻快地弹了两弹。 “沈树告诉你的吧。”慕悠悠轻松的问道,唇边噙着淡淡的笑,“他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难不成,你们俩之间也有什么交易?” “你都可以和他交易,我又有何不可。” 他平淡地陈述,她听着愈发的想笑。 她确实是又自嘲地笑了一声,问道,“可是,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你怎么知道,我和沈树之间的交易,换到你的身上,我还仍旧愿意呢?” “你当然愿意,”他斩钉截铁地回答。 “好吧,确实,”慕悠悠喜笑颜开,点了下头,“沈树和你,只要不是傻/子、瞎子,谁都知道怎么选择。” “那这个呢,”她又曲起食指,轻轻敲了敲木匣盖子,“既然是假的,官媒那边该不会到时候还来找我的麻烦?” “这个你大可放心,”君子期低垂下漆黑的眼眸,缓缓摩挲着手上的扳指,“至于这封婚书,你想它是假的,它便是假的。” 慕悠悠觉得君子期这话,才刚刚说了一半儿,可是,两个人四目相对半天,他都没有再开口说上半个字了。 后知后觉地眨了下眼睛,她似乎,知道那后半句没说出来的话,是什么了…… …… 这件事儿,将木匣子盖上之后,便暂时的结束了。 没什么好吵的。 不值当。 至于慕悠悠的那本绣册,也被君子期放进了木匣子里去。 不过这一次,虽然木匣子仍旧放在原来的位置,却是被加上了一把锁。 到了晚上,慕悠悠让人给她多准备了一床被子。 既然已经都挑明了是假的,他们也就没有必要再睡在同一床被子里了。 事实上,如果不是独自睡君子期会做噩梦,她已经连与他同床共枕都不太愿意了。 一连几天,他们俩都在超低气压的氛围中度过。 君子期对慕悠悠始终没有向他坦白而耿耿于怀,慕悠悠则是嫌弃君子期直男式的自作主张。 她跟沈树之间的契约,跟他有半毛钱的关系? 她什么时候跟他说过要来假的了? 他又凭什么连问都不问,就一切都替她做了主,甚至连假的婚书都准备好了呢?! 当然,令慕悠悠最最生气的,还是沈树! 亏她上次还照顾他生意呢。 他呢? 他却连个道歉都不敢说清楚! 慕悠悠不是喜欢较真的人,更不是愿意把精神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的人。 倘若上次遇见沈树时,他就向她坦白并且道歉了,她或许仍旧会生气,但是转过头,她就能把沈树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烂事儿,一股脑的全都丢进垃圾箱里去。 可是现在不成了。 现在,她不做点儿什么,心里面总觉得不痛快! 只不过,大新年头上,慕悠悠不太想找晦气。 所以一直等到了初十。 她的忍耐力,也就只能坚持到初十。 初十,一大早,她便出门,先去找了王媒婆,打听到沈树的住处,然后就直接杀了过去。 “咣咣咣——”房门被拍得震天响。 正在灶台上熬糖稀的沈树,被这动静吓得眼皮子直跳。 “谁啊?”他抓起墩布擦了擦手指沾上的糖稀,急忙跑过去开了门。 门外,站着一名虎背熊腰,脸上带着疤,凶神恶煞般的壮汉。 沈树确定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双手扶着门板,尽量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你找谁?” 赵侯向旁让开一步。 裹在锦缎面儿大毛斗篷里的慕悠悠,怀里头抱着雪白毛绒暖手筒,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沈树见了慕悠悠,短短一瞬间的功夫里头,脸上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他咬紧了牙关,面皮红得发黑,眼睛里面写满了难堪,“你……你怎么来了?” 慕悠悠的脚步,在门口停了一瞬,静静地看着沈树,虽然嘴角仍旧带笑,但却眸光沉沉。 “我今天来,是因为有件事情必须了结。”她笑着开口,语调却比寒冬的温度还要更冷一些,“进屋说话吧,外头不方便。” 话音落下,慕悠悠径直推开,像是个木头似的杵在门口的沈树,跨过门槛,进了屋内。 沈树全身僵硬地站在门边,心里面哇凉哇凉,眼睁睁地看见,赵侯也跟在慕悠悠的身后/进了屋。 慕悠悠随意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屋子。 屋子不大,家什不多,但是打扫得窗明几净,简单整洁,只可惜,住在这间屋子的人,心里面沾满了灰。 慕悠悠在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八仙桌旁站定,“赵侯,笔墨纸砚,摆上。”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23 21:47:15~2020-07-30 12:0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丸子 8瓶;云边的龙龙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马车在府邸门口停下。 慕悠悠踩着小马扎下了车, 抬起头,迎着暖洋洋的光,微微眯着眼睛, 静静地望了一会儿匾额上, “君府”这两个龙飞凤舞气势磅礴的大字。 从今天开始,这两个字, 对于她来说,将会承载更多的意义。 在冬日的阳光下行走,她很快回到锦墨院里。 推开房门。 君子期正在看书, 旁边儿的桌案上,金兽香炉飘起渺渺青烟, 一室幽香。 慕悠悠踏进屋内,连大毛斗篷都没来得及脱, 将暖手筒往桌上一丢,径直过去,将装着婚书的木头匣子拿了下来。 “打开!”她将木匣推到君子期跟前,干脆利落。 君子期抬起头来,看着慕悠悠默不作声, 握着书卷的手指修长白/皙,衬得宝蓝银丝吉祥云纹的宽袖格外好看。 半晌,他抬起书卷随意的朝博物架上指了一指, “钥匙在第二层, 最左边的花瓶里。” 慕悠悠:“……”还挺会藏。 拿来钥匙, 慕悠悠打开木匣,将里面儿的婚书拿了出来,又从婚书里头抽/出了夹在当的和离书。 和离书,婚书, 她一样接着一样,拍在了君子期面前,最后,她从暖手筒里拿出了另一封折叠起来的纸块。 同刚才一样,慕悠悠将这封纸块也拍在了君子期跟前,同婚书跟和离书并列排在了一块儿。 君子期凉凉扫了一眼桌上的那些东西,多余的表情一概没有,脑袋一低,视线便又重新回到了手中的书卷上头。 慕悠悠忍不住送他一记白眼,径直将她今天拿回来的那张纸,展开,拍到了君子期手中的书卷上头,“不许拒绝,给我看清楚!” 君子期的眉梢轻轻一抖,没抬头,安静地扫了一眼那张纸条上的字迹。 这是慕悠悠的字迹,他认识。 但是,字条底下,还有笔画七零八落,合在一块儿也歪七八扭的“沈树”两个字。 “沈树”两个字上头,摁着个手印,证明了这个字据是有效力的。 但是…… “白费力气,”君子期抬起头来,淡淡扫了慕悠悠一眼,语调凉凉,“他还不起。” “有什么还不起的,分期付款不就行了。” 娇脆悦耳的嗓音蹦了出来,蹦进了君子期的耳朵里头,他的眉头不由紧凑了几分。 “你这是打算跟他纠缠不清?” “怎么会!”慕悠悠急忙厌烦似地摆摆手,“我现在一眼都不想多看他,等到还钱的时候,我就让赵侯去拿。” 清隽冷然的面容上,樱花般似的唇/瓣微微一抿,君子期挑着眉梢反问,“有这个必要?” 慕悠悠瞥他一眼,鼓着腮帮子,理直气壮。 “他不讲契约精神,利用我,换你免去他的债务,我当然应该给他些教训,让他再背上这笔债。” 将压在书册上的字据拿回手里,她又特意瞧了瞧上面的数字,“不过这么多钱他确实是还不起就是了,就算分期付款,起码也得二三十年。” 眯着眼睛略一考虑,慕悠悠得意洋洋的晃了晃脑袋,“我打算,吓他一年就好了。” 话音刚刚落下,她手里面儿才刚刚拿回来,还没来得及捂热的字据,便被君子期轻而易举夺了过去。 “喂!你还给我!”慕悠悠吃了一惊,心道不好,急忙伸手去捞。 君子期背过身去,唰唰几下,便将那张字据变成了好几张碎纸头片儿。 “还你。” 他拉过慕悠悠的小手,将碎纸片儿放进她的掌心。 慕悠悠瞪圆了的眼睛,还有鼓起来的腮帮子,瞧着像是一只圆咕噜的河豚。 “君子期,你怎么可以这样?!” “不许再去见他。” “我都说了,等到还钱的时候,让赵侯去拿!” “也不许想他。” “哎?” “沈树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他神色淡漠,语调却极其霸道,“我要你和他,断得干干净净。” 慕悠悠可从来不觉得她和沈树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嘛,此时此刻,她心头的不满,倒确实是消失得干干净净的了。 她笑了起来,笑容明艳灿烂得有些过分,面颊上出现了两个深深的小酒窝。 她眉眼弯弯地望着他的眼睛,“喂,你是在吃醋吗?” 有那么一瞬的时间,君子期默不作声。 可是当满面含笑的慕悠悠探头探脑地凑过来,凑得越来越近,他终于有些绷不住,伸出一根儿指尖,摁着慕悠悠的额头,将她从跟前推开,轻轻哼了一一声“笑话。” 被推开的慕悠悠鼓着腮帮子揉了揉额头,还有些不死心的追问,“真的没吃醋?” 君子期再不吭声,将书卷合上,想要离开。 “哎——”慕悠悠一把攥紧了他的袖口,“别走啊,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呢。” 君子期已然有些不耐烦了,眉头微扬,带着几分冷凝,“不就是气不顺要整他,放心,我自会替你出气。” 清冷的语调里满满的戾气,听得人不寒而栗。 慕悠悠像是被冻着了一般颤了一颤,扁着嘴小声嘟囔,“喂喂——是你说的,沈树这个人从来就没出现过,咱们就别提他了成不成?你可别再去找他了啊!别没轻没重的闹出事情来……我要和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啦。” 她在那儿小声的抱怨,女儿家的娇/态尽显无疑。 君子期全都瞧在了眼里,心神一晃,双眸幽深,如同寂静的深潭。 他叹了口气,任由她拽着他的衣裳,一字一顿地开口,“好,你说。” 慕悠悠并不着急,捂着心口,定了定神,松开拽着君子期袖口的手,拿起桌上的和离书,三下五除二撕了个粉碎。 君子期眼里,闪过一丝暗芒,眸光定定的停留在她的身上,耐心的,等待着。 慕悠悠拿起婚书,高举在两人面前,“这封婚书,你说过,我想它是假的,它就是假的,那如果,我希望,它是真的呢?” 她的眸光雀跃,带着些克制,却仍旧显得兴奋地开口,“如果,我希望它是真的,它就能变成真的吗?” 话音落下,君子期默不作声地俯身靠近过来。 慕悠悠下意识深吸口气,屏住呼吸,抬起头来。 隽秀的面容离得这般的近,眉目深远幽长,黑亮的眸子风流潋滟,温热的气息轻拂在她的面上,带着一丝极具侵略性的况味。 慕悠悠顶不住,不得不又往后退了一些,后腰恰好抵在了桌子边缘,脖颈微微后仰,再也退无可退。 骨骼分明的指尖自然而然的落了下来,落在她系在身前的蝴蝶结上,轻轻一拉,蝴蝶结散了,肩头毛绒绒的斗篷滑落,落在桌面上。 慕悠悠整个人都傻掉了,完全闹不明白,怎么说着说着就动上手了咧? 干爽温热的掌心,轻轻贴上她的面颊,他的拇指正好落在她耳朵的下面一点儿,以前可从来不知道那里是不能随便乱碰的,被碰着了以后的感觉,实在是难以形容…… 慕悠悠的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膝盖也有些发软,只能往后往后不停的往后,几乎都快要躺到桌子上去。 他定定地注视着她,眸子里包含了太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的手指又落在了她的衣襟上,精致小巧的盘扣,有时候慕悠悠自己解起来还会打滑呢,到了他的手里头却顺溜无比,轻而易举便分离开来。 屋里头温暖如春,衣襟散开,暖暖的气流,瞬间涌上了她的肌肤,不断蔓延。 慕悠悠就是再迟钝,到了这会儿也该明白君子期究竟想要做什么了。 可是为什么? 原先不是挺能忍的么? 这会儿怎么突然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难道他之前一直憋着不碰她,就只是因为,他自作主张定下的那个假结婚的契约? 慕悠悠忽然想笑,傻不傻呀。 君子期并没有给她太多的时间思考,衣襟开了,腰带散了,他的唇落在她的脖颈间,他的臂弯紧紧地圈着她的腰,把她往怀里面摁。 她整个人都像是融化了的棉花糖,毫无抵挡之力。 他的气息逐渐混乱,一把将她抱起,大步流星返回内室,将她往床/上一抛。 她被他的急切给吓到了,仰面躺在床/上,整个脑子都是懵的,眼睁睁地看着他,站在床边,脱去了衣裳。 直到他俯就过来,黑发自肩头滑落,落在她的身前,吻着她的唇,又重又急,她才忽然想起一件更加重要的事情。 “等……等一下!” 她用力地推搡他的肩头,避开他的亲吻。 他支起身子,自上而下盯着她,眼角都有些红了。 他喘息着,嗓音低磁而又沙哑,“这是你自己选的,不许后悔,以后不论发生什么,你都只能留在我身边!” 听见这话,慕悠悠登时一愣。 以后? 他们还有多少以后? 或许六年? 最多七年。 但是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打算去考虑以后的事情。 因为在她这里,信奉的是“人生得意须尽欢!” “不是,我没有后悔。” 抱着他的脖子凑上去吻他,她在他的唇边低语。 “我只是想跟你商量,能不能……留在外面?我还不想要孩子。” 其实君子期真没听懂,什么……留在外面,但是慕悠悠最后说的那句,他可是听得明明白白。 他将她翻进被子里去,拉扯衣衫的动作愈发急促。 他重重地吻她,不断地吻她,将彼此间的气息全部吞进肚腹。 唇/舌纠缠之间,慕悠悠听见君子期含糊不清地说道,“我要。” 第48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慕悠悠是被饿醒的。 然而尽管很饿, 她却更累,就好像刚刚才跑完了一场超长的马拉松,只想躺着, 宁愿饿肚子也要躺着, 甚至连动一动手脚翻个身,她都嫌费劲儿。 几乎没怎么出力的她都已经这样了, 可想而知,一直在出力的那位得累成什么样儿啊。 不过这可不能怨她。 谁叫他自己不知餍足停不下来呢,她反正是觉得一次就够的, 偏他馋得要命,折腾不够。 被子下头, 他们俩掌心相贴,十指交缠, 紧紧地扣在一块儿。 慕悠悠完全想不起来,是她先牵得他,还是他先握得她。 但是这会儿,她可以感觉得到,是他在抓着她不肯松开。 她稍稍地侧过头去看他。 从临近中午的时候开始, 直到现在外面儿天都已经黑了,屋子里没有点灯。 黑暗之中,只能大概看清一些他的轮廓, 可她的心跳仍旧有些控制不住的加速起来。 心头一颤一颤的, 好像怀里面儿踹着好几只兔子在蹦跶。 终于真真切切的在一起了呢, 这个男人,在未来一段有限的时间之内,都会是她的了,还有很大的可能, 他将会成为她的孩子的父亲。 她的计划,在遇到他之后,就一再的改变。 她不信任婚姻,宁愿随便找一个男人签订契约都不想结婚,可当对象换成了他的时候,她忽然觉得,如果能够拥有这个男人的话,感觉一定很棒。 她不相信自己能够成为一个合格的母亲,宁愿不要孩子,也要享受自由,可如果孩子的父亲是他,她竟然会有些期待,期待一个完全继承他的优良基因的宝宝。 如果,她真的拥有了一个孩子,她还是愿意去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母亲的。 在宝宝需要她的时候,她会把她的爱全都给他,然后,当宝宝长大,需要自己的时间和空间的时候,她也会体面的退出,但一定永远站在他的身后,看着他由一只雏鹰变为雄鹰,离开母亲的庇护,展翅高飞。 这个…… 想得就有点儿远了哈。 可是她完全沉浸在了这种新鲜而又奇特的幻想之中无法自拔了怎么办? 嗓子忽然有些痒痒,已经许久没有喝水,再加上之前有些消耗过度,慕悠悠忍不住轻轻咳嗽了几声。 身旁的人立刻有了动静,她的手被松开了,被子也掀起来了一些,紧跟着,床边儿的油灯亮了起来。 慕悠悠下意识整个人都往被子里缩了进去,就只留下毛绒绒的一颗脑袋在外头,还有一双黑亮的眼睛。 他倾身过来,精致的眉眼之间沾染着餍足过后的慵懒与惬意。 “喝水?” 他的嗓音也是低沉沙哑,听起来性/感极了。 慕悠悠一张口,又是几声轻咳,急忙整个人都缩回被子里去,捂着嘴,不轻不重的拍了拍心口。 身边儿的位置忽然一轻。 好不容易顺过气来的慕悠悠,悄悄从被子里露出两只眼睛。 噢—— 天呐! 他就这么去的?! 啧…… 头发太长了有点碍事啊,基本都被挡住了,不过他的腿真的好长! 不仅看着挺匀称结实的,用起来也特别有劲儿…… 君子期倒了水,转身往回走。 缩在被子里的那位顿时来了精神,也不躲了,好像也忘记了害羞,晶亮的眸子粘在人家身上滴溜溜地打转。 嘿嘿…… 既有八块腹肌还有人鱼线,身材管理的简直没法儿说了! 慕悠悠躲在被子里看得有滋有味儿,反倒是君子期被她给瞅的不好意思了,但他到底是男人,除了耳朵根儿有些泛红之外,倒也没有遮遮掩掩躲躲藏藏,就是脚下的步子有些不太协调了起来。 他回到床边,坐下,快速地掀开被子将自己盖好,“来,喝点水。” 慕悠悠“哦”了一声,始终拽着被子护在身前,乖乖巧巧地坐了起来。 她是真的渴了,一口气,将杯子里的水喝了个精光,喝完了,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 他眸光一暗,将她手中的杯子拿走,随手往床边儿柜子上一放,立刻俯身过来,压着她,将她唇上的水渍悉数吞下。 他的大掌托着她柔软的腰身,爱极了此时此刻掌心中的触感。 慕悠悠却被惊得连连后退,甚至双手都抵上了他的胸膛,管他乐不乐意,一个劲儿的将他直往外推。 “疼啊……”她的眸光湿漉漉的,不满地嘟着嘴,一副又娇又憨的模样,“别再来了。” 他恋恋不舍的从她心口上抬起头来,眉头微微靠拢,“还疼?” 之前她抗拒的直喊疼的那一幕仿佛还在眼前,可他以为只有那一会儿会疼呢,到后面儿……她明明是很喜欢的模样…… 慕悠悠脸色通红,尴尬又羞涩的将视线转向一边,“……磨、磨得……疼……” 她可不像他那么皮糙肉厚…… 君子期的眉头拧得更紧,先头他都做了些什么,他自然清楚,确实是有些……过了。 “我看看。” 说着,他便翻身起来,径直去掀被子。 “哎!别别——”慕悠悠急忙一把将他的手给摁住了,“我才没那么娇气,休息两天就好。” “就看一眼。” “看什么看呀,我现在都快饿死了。” 像是为了证明她所言不假,扁扁的肚皮特别恰到好处的咕噜噜响了一声。 慕悠悠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她的笑,像是会传染,他在唇角也不由自主的微微扬起。 “想吃什么?” “涮羊肉,还有蔬菜,家里面有的蔬菜都少来一点,我还要吃水果,什么都行。” 不这么特意提醒一下,她真怕待会儿送来的全是肉,连一片儿菜叶子都见不着。 他们俩起来,换上舒适的干净衣裳,回头再看床铺,已经乱得不像样了。 慕悠悠这会儿不大好意思见人,抓紧时间填饱肚子,钻进浴房之后,才让君子期喊人进来将床单被子都给换了。 匆匆将身上洗净,然后才坐进池子里泡着,身体疲乏,泡在水里特别舒服,她在水里都不想出去了。 不知不觉之间,时间就这么过去。 外面儿的那位显然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居然还来敲门。 洗澡锁门,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今天还真就派上了用场。 慕悠悠笑眯眯的往肩头泼了些水,一点儿也没有想要起来开门的意思。 不过,她倒是打算答应一声来着,奈何,她的嗓子不允许,也就只能委屈他在外头再等一会儿喽。 将布巾叠成方块儿垫在脖子后面儿,慕悠悠闭上眼睛,放松了身体,放松了手脚,仰面躺在水里,享受着在水中漂浮起来的感觉。 片刻过去,她忽然觉得有些不大对劲儿,就好像……身边多出了点儿什么似的…… 心头一惊,慕悠悠急忙坐起身来,睁开双眼。 池子对面儿,君子期正好解开衣衫,打算下水。 “你怎么进来的?!”手忙脚乱的将布巾展开盖住身子,慕悠悠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把门给撬啦?!” 他还真就是撬了门栓进来的。 但是,干了坏事儿的人,一点儿都没有心虚的感觉,心理素质强悍的很,面色平静,神色坦然,还有些理直气壮。 他说,“不是身上疼?我给你拿了药进来。” 说话间,君子期已然靠了过来,长臂一伸将不断往后缩的人儿拉进怀里,“别乱动,我替你上药。” 慕悠悠想躲都躲不掉,整个人都红成了一个番茄! 她不是他,没那么厚的脸皮,她也没有喝醉,不需要有人替她擦背,虽然已经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但是一块儿泡澡什么的……还是有些太羞耻了! 被摁着抹完了药,说她是落荒而逃都不为过。 慕悠悠逃到外面儿,脸上的温度始终降不下来,心里面儿也好像有一团熊熊燃烧着的火,喝水扇扇子都不管用,只能跑去推开了窗。 寒冷的夜风拂面,从脸上一直凉到了心里。 她没敢在窗口多待,觉得稍微舒服一些了,便赶紧关了窗,回到内室。 君子期洗澡的速度比她快得多。 慕悠悠前脚刚在梳妆台前坐下,拿着布巾擦头发,他后脚就跟了过来。 玉色的里衣宽松的套在身上,衣带都还没系,敞着匀称白/皙的胸膛,带着刚刚沐浴完的水气,眉目精致悠远,发梢还在往下滴水,肩头的玉色显然比别的位置更深一些。 慕悠悠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半干的发,站起身,换了块干爽的布巾上前,顶着他深沉的视线,打算绕到他的身后,将他湿漉漉的长发擦干。 然而他却反手将她拉回了身前,带到梳妆台边儿,双手按着她的肩头将让坐下,拿起梳子,捧起她的长发,仔细而又小心地梳了起来。 “你的头发还在滴水哎。” 望着铜镜中,眉眼低垂,神色专注的人,慕悠悠忍不住开口。 他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指尖挑起柔顺细软的发丝,仔细地用梳子梳顺,“不碍事,一会儿就干了。” 这个这个…… 是不是有点太腻歪了啊…… 慕悠悠是这么想的,但是她不敢说,所以就乖乖巧巧地坐在凳子上,红着面颊,眉眼柔和而又恬静,任由他精心伺候着。 第49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夜阑人静, 疏影摇曳,如水的月光倾洒进来,室内映着淡薄的光。 好像要将前几天闹别扭的时间找补回来似的, 两人刚刚躺下, 君子期便将慕悠悠拉进了怀里,霸道地圈住她柔软的腰身, 黑亮澄澈的眼也锁住她平静的容颜,久久不放。 平静什么啊…… 慕悠悠都是装的! 不装又能怎么办,她实在是有些经不住他磨搓了, 虽然她一直觉得自己是朵坚强的小花,能够经受得住风吹雨打, 可他是飓风! 然而,她不理他, 他就会就此罢休了么? 显然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他看了她没多会儿功夫,就开始动上嘴了。 左亲/亲,右亲/亲,上亲/亲,下亲/亲, 全方位都亲一遍,得亏慕悠悠不是根儿棒棒糖,不然这一圈亲下来, 她得缩水好几圈儿了吧。 动完了嘴, 差不多也就该动手了吧? 实在是装不下去了, 慕悠悠只能睁开眼睛,无奈地开口,“怎么还不睡啊,你都不会累么?” “不累, ”他抬起头,凑过来,在她唇边又亲了亲,“睡不着。” 听他这么说,哪怕正躺着,慕悠悠都觉得双/腿有些打颤。 安静了一会儿,她在心底里叹了口气,但却是伸出胳膊,主动搂住了他的脖颈。 而他,也几乎是立刻便收紧了揽着她的腰身的胳膊,直到两人紧紧地依偎在了一块儿。 “不然……我用别的方式帮你吧?” 说出这样的话来,真叫她感到难以言喻的羞耻,她甚至都不敢抬头,只能将红得发热的小/脸,深深的埋藏在他的发丝之间。 紧紧拥抱着她的人忽然安静了下来,片刻过去,在她耳旁轻声低笑。 “我只是想听听……”他说,“你最近有没有做什么有意思的梦?” 慕悠悠登时就僵住了。 哦豁—— 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了呢…… 略微清了清喉咙,她故作镇定的将小/脸抬了起来,稍稍喘了口气,“有啊,刚好有那么一个梦……” 耳旁是温软而又轻缓地说话声,君子期抱着慕悠悠,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 慕悠悠也闭着眼,脑袋依偎在他进项间,直到将一个梦慢悠悠地讲完,这才睁开眼睛,抬起头来,悄悄地瞥了他一眼。 他睡了,气息沉稳而又舒缓,面容安静而又乖巧,是她喜欢的样子。 慕悠悠弯了弯眼睛,凑过去,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晚安,做个好梦。” …… 这一觉,香甜得不可思议。 清晨,慕悠悠被身边人的动静吵醒。 这个年,在君子期心里面儿显然已经结束了,而工作繁忙,是他生活中的常态。 慕悠悠就只是眯着眼瞅了他一下,翻了个身,裹着被子,打算接着睡她的懒觉。 她那几个铺子,全都安排在正月十五过后才会开门营业,算起来,她的假期也就还剩几天而已,可不得好好享受? 最多又睡了十分钟的样子,一只手伸了过来,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 “别动……”慕悠悠一转身,干脆利落地抱住那只吵她睡觉的胳膊,就连脑袋都挂了上去,面颊蹭着他袖口上的刺绣,闭着眼睛嘟嘟囔囔,“反正也没事,再让我多睡会儿。” 坐在床边儿的君子期,眉眼温和,唇边带着淡淡的笑,倾身过去,凑到她的耳边,在她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快起来,一起去接岳丈岳母。” “唔……嗯?!” 慕悠悠瞬间就醒了,刚刚侧过脸,他的唇便压了上来,辗转反侧,离开时,她的唇,又红又艳还有些肿…… 不过她现在没工夫管这些,急忙抱着被子坐起来,满脸诧异地问道,“接?为什么要接?你打算把一大家子全都弄到一起住?!” 他挑眉看她,眼眸乌黑澄澈,语调平缓地反问道,“你不喜欢?” “坦白说,我不太喜欢。”慕悠悠缓慢地眨了眼睛,顺手扒拉了一下头发丝儿,“父母有父母的生活,子女也有子女的生活,该孝顺的时候当然应该孝顺,但是住在一起,最好不要,远香近臭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 君子期了解了似地点下头,“所以,我打算把岳丈岳母安置在另一处宅子里,回头,你就从那边出嫁。” “出、出嫁?”慕悠悠又愣了一愣。 “上午把岳父岳母接过去,下午就让媒婆上门,婚事得尽快办了,不然大着肚子过门不好看。”话音落下,君子期毫不客气的朝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快起来。” 慕悠悠忍不住鼓起了面颊,掀开被子,挪到床边儿,“……喂,你不要说得好像我已经怀上了似的行不行?” “为什么不行?”君子期握着慕悠悠的手腕,将她拉了起来,单手环着她的腰,曲着指头勾起她的下巴,是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我昨天那么卖力。” 慕悠悠脸上一红,别别扭扭的转开头,“……着什么急啊,我们才多大……” 这是真话,她确实想过和他有个孩子,但却没想过要这么快。 “不小了,”他将她抱进怀里,请拍了拍她的后背,下巴搁在她的发顶上幽幽开口,“我已经不小了。” 慕悠悠:“……” 喂喂,才十七而已,又不是七十 ! …… 都说女为悦己者容,其实这句话放在男人身上也毫不违和。 今日的君子期,衣着便格外的隆重。 枣红色锦袍上用金丝绣着华丽丽的纹路,腰间是金丝缠玉的宽边锦带,头上戴着玉镶金的发冠,就连脚上穿的短靴都镶着玉,眉目清润,乌发如缎,唇边笑意惑人,举手投足都悦目娱心,直叫慕悠悠瞧得都挪不开眼。 他就是故意的。 并且他很满意这样的效果。 旁人若是敢这样肆无忌惮的觊觎君子期的容貌,说不得他得叫他们好好尝尝他的手段,可如果对象是慕悠悠,他就是要让她一直看着他,只能看他。 上了马车,领着一众仆,浩浩荡荡从来到董家。 董父、董母都被这阵仗给吓了一跳,一直到他们全家人都搬进了新宅都没能缓得过来。 新宅子离君府不远,雕栏画栋不在话下。 君子期处处想得周到,丫鬟仆从,家具摆设,一应俱全。 原先,董家是一人一间屋子。 搬到这里,直接升级成了一人一个院子。 董父跟董母需要时间缓缓,然而君子期显然并没有那个耐心等待,上午刚搬进新宅,紧跟着下午就有两个媒婆上了门,一刻钟的时候不到,纳彩的吉日吉时便被定下了。 董父满意的连连头,董母是即欢喜又犯愁。 看君子期这架势,显然是准备热热闹闹的大办一场,那他们董家的嫁妆也得跟得上排面儿才行,钱倒是次要,问题是时间不够啊! 董母的烦恼,一直持续到晚饭之后便终止了。 趁着夜色,君子期将要添进慕悠悠嫁妆里的东西,全都打包送上了门来。 …… 冬日的阳光,明媚而又温暖。 元宵过节刚刚过去不久,院子里的木棉花便开了,一树火红,灿烂耀眼。 君子期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肩头担着块布巾,在太阳下眯着眼睛仰着脖颈,清隽的眉眼,樱花瓣似的唇,漂亮得让人无法直视。 慕悠悠站在一旁,脸上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眸光复杂地望着我在手中的剃刀,手腕有些瑟瑟发抖。 “你真的这么信任我啊?就不怕我一时失手害你破了相?” 事实上,她哪里是害怕把君子期给弄破相了,她分明是害怕他非让她帮他刮胡须的突发奇想。 拿出一点终极大反派的自觉性可不可以,怎么能因为一点儿女情长就把最最重要的警觉性给丢掉了呢,你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知不知道?! 君子期闭着眼,神色温和,“你是我的枕边人,我不信你信谁?” 这下子,慕悠悠彻底无语了。 以前的他,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好吧,”慕悠悠晃了晃胳膊放松肌肉,“那你可千万稳住喽,脑袋千万千万别乱晃,我可不想让你明天不能出去见人。” “放心,”他轻笑一声,嗓音迷人,“明天就是天上下刀子,我也会把那对大雁送到董家去。” “说到大雁……”慕悠悠认命地拿着剃刀在君子期面颊旁比比划划,考虑着该从哪里下手,“真是你亲手抓来的?” “有什么问题?” “这才几天啊,就算你天天到城外去抓,也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刚刚好抓到一对吧?” 终于找到了下手的位置,她拿着剃刀,贴着他的肌肤轻轻刮了下去。 紧张兮兮的一刀刮完,她大大的松了口气,将剃刀在布巾上擦了一擦,才又道,“抓到一只倒是还有可能……” “所以?”他微阖着眼帘,音色仍旧温和而又轻松,没有半点变化。 “所以,”慕悠悠垂眸,刮下第二刀的时候,专注而又认真,“我觉得你肯定是买来的,好面子,才说是你亲手抓的呗。” 他笑了,然后被慕悠悠皱着眉头,轻轻拍了一下肩,急忙稳住了面部的表情。 “我说是我亲手抓的,可没说是这几天抓回来的。” “是么……”慕悠悠拉长了音调,一鼓作气,将他下巴上的胡子刮了个干干净净,总算是可以丢下剃刀,换上打湿的布巾替他擦脸。 君子期睁开眼睛,正好对上慕悠悠弯弯的笑眼。 “这么说你一早就去抓了?”她的语调带着些调侃。 君子期微微抿了抿唇,果断选择沉默,从她手中接过布巾,轻轻擦了擦脖颈。 慕悠悠可不打算就这么轻易的放过她,围在他身边儿,唧唧喳喳嘴巴动个不停。 “你一早就在为成亲做准备了对不对?” “喂,跟我说说,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啊?” “嘿嘿——脸红了哎!” “你其实早就想娶我了对不对?哈哈哈——” 面色微红,低垂着眼眸的君子期,一把将慕悠悠拉进怀里,低下头去,狠狠地吻住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巴。 “咳咳——” 从院门口传来尴尬而又沉重的咳嗽声。 慕悠悠几乎是立刻就从君子期的腿上跳了起来,往声音来源处一看,“爹,你怎么来啦?” 君子期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垂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站起身,与慕悠悠并肩而立,藏在衣袖下的手,悄悄勾了勾她的手心儿。 慕悠悠面上是一派镇定的模样,袖子底下的手立刻握成了拳头,往君子期的胳膊上不露痕迹的捣了一拳。 这个坏家伙,明知道她最怕痒了! 董父的尴尬劲儿还没缓过来,没去看慕悠悠,而是将视线落在了君子期的身上,“孩儿她娘叫我来接悠悠回去,今儿晚上,悠悠说什么也得在家里头住。” “一定要过去嘛?”慕悠悠不太乐意,“那边新屋子我住不惯,反正离得也不远,不然我明天起个大早过去?” 董父抖了抖烟锅子,冷冷一笑,“别问我,有本事你回去自己跟你/娘说去。” 慕悠悠立刻就没声儿了。 君子期揽了揽她的肩,“去吧,明天办完了事,我们一起回来。”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慕悠悠耸耸肩,“那好吧。” 第50章 喵喵喵喵喵喵 陪着一大家子吃过晚饭, 慕悠悠借口要早些休息,溜回了专属于她的院子里头。 明亮的月,如同流水一般, 自上而下, 铺满了整个院落。 这院子,也就董父董母他们搬进来那天, 她在旁边儿跟着,走马观花似的逛了一圈,今儿正好趁晚上散步的机会, 再好好溜达溜达。 院子里,她最喜欢的, 便是那个小小的池塘。 水中的水草与浮萍交叠错杂,水面上倒影着塘边儿翠竹的影儿。 慕悠悠站在小巧的池塘边儿, 看着平静水面上的倒映着的月亮,正对面儿的墙头上,忽然落下来一道修长的黑影。 黑影落在草丛里,发出非常轻微的响声。 慕悠悠站在小池塘边儿一动没动,睁大了眼睛, 静静地看着那道黑影从阴暗处走走出来。 小池塘边儿有玉石灯柱。 略微有些昏暗的光线下,他玄色修身锦袍,玄带束发, 额前略有几缕碎发低垂, 眉目深远清雅。 “你来啦!”慕悠悠顿时便笑了起来, 展开双臂,一头扎进君子期的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腰。 她抬着眼儿瞧他,散落的发丝软软地卷在颈项边上, 又软又糯的嗓音嘟囔时,整个人都温柔可爱得不像话,“我就知道你会偷偷地摸过来,不过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早。” 抬手摸了摸怀中人儿的面颊,掌心一片冰冷,曾经薄凉的眉眼此刻缠绵而又多情,他稍稍拧起眉头,嗓音如同山泉流淌般清冽动听,“我要不来,你打算在外头站多久?” 慕悠悠软绵绵“哎呀”一声,将冷得都有些发木的面颊贴上他温热的心口,光贴着还不满足,又惬意地蹭了一蹭,嗓音温软,“人家太无聊了嘛,就在院子里逛逛……” 软绵绵的身子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面儿钻,君子期哪里还有心思去计较别的,满心满眼,就只剩下了要好好儿疼爱她的念头。 慕悠悠猝不及防被举高高抱了起来,低下头,双手扶着他的肩头,她颇有些诧异地瞪大了眼睛,很快反应过来他的意思之后,玫瑰花瓣似的唇边不由翘起了一抹愉悦而又微妙的弧度。 回到房间,君子期抱着慕悠悠没舍得撒手,直接用后脚跟儿将房门带上。 自从第一次之后,他们每日都是有的。 慕悠悠很享受君子期带给她的感觉,当然也很乐意在这事儿上让他开心。 他抱着她大步往内室里去。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低下头去吻他。 冰凉的小手捧着他温软的面颊,唇间是濡湿而又滚烫的温度。 他将她放下了一些,双臂紧紧拥着她,恨不能让她融进骨血里去。 芙蓉帐暖,春色撩人。 也不知道是因为偷偷摸摸所以就显得特别刺激的缘故,还是分开了半天的时间便已经甚是想念,今夜的君子期格外的精神,热情得叫人实在是有些吃不消,到最后,慕悠悠累得眼皮子都抬不起来,几乎是刚一沾着枕头便沉沉睡去。 以至于,第二天早上,等来等去,都没等到慕悠悠早起的董母,不得不赶来叫她起床。 彼时,慕悠悠正抱着枕头,睡得正香。 房门外头忽然响起一阵拍打声,差点儿没把她给吓出心肌梗塞。 睁开眼睛,从慕悠悠嘴巴里面蹦出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快!快躲起来!” 话音落下的时候,她才发现,君子期早就不在她身边儿了,房门还锁着,窗户那儿留了道缝,显然他一早就翻了窗,悄悄地溜回去准备了。 因为紧张,慕悠悠的声音并不算太大,所以董母只听见她好像在跟什么说话,但却没能听清她究竟说了些什么。 “悠悠!赶紧起来!这次可绝对不能再出差错!”董母有些着急上火地拍着房门。 要是连着两次都在纳彩的时候出问题,再一个不小心被传了出去,他们家的脊梁骨怕是都得让那些碎嘴的给戳断。 慕悠悠急忙低头检查了一下自己。 身上干爽而又舒适,穿着一身干净的里衣。 这些显然都是那个人帮她做的,在她沉沉睡去的时候。 慕悠悠完全克制不住嘴角的弧度,跳下床,一边儿往脚上套绣鞋,一边儿往门口蹦,“来啦来啦!已经起来了,马上就好!” 房门儿一开,董母也顾不上训她了,立刻就拎着她往内室里去找衣裳。 今儿的衣裳首饰,都是提前就准备好的,董母拿起来就往慕悠悠的身上套,一边儿套还一边儿问,“你刚才跟谁说话呢?” 慕悠悠心虚得不行,装作系衣带的样子,没敢抬头。 “我刚刚自言自语呢,这不是一不留神睡过了头了嘛,心里面儿着急就随口那么一说。” 董母将点缀着石榴花的夹袄往慕悠悠怀里面儿一塞,又急忙拿起了梳子,开始替她梳头。 “昨儿晚上不是还特意早点儿歇下的吗?今儿早上怎么就睡过头了呢?” 慕悠悠穿好夹袄,老老实实地在梳妆台前坐了下来,脸色绯红,“昨晚上……昨晚上太激动……所以就……所以失眠了……” 董母不由愣了愣,抬起眼眸看向铜镜中那张粉嫩俏丽的面庞,忽然就感觉有些惆怅,“是因为太高兴了吗?你很喜欢他对不对?从四年前,你把他领回家开始?” 慕悠悠眨巴着眼睛,望着铜镜中的自己。 扪心自问。 高兴吗? 那肯定是高兴的。 这段时间以来,小日子快活地就要飞起,怎么可能不高兴。 可是…… 喜欢吗? “喜欢啊!”答案完全不需要经过思考,慕悠悠笑眯眯地开口,“他长得多好看,当然喜欢啊。” 董母没吱声,静静地望了她一会儿之后,才颇有些无奈地摇摇头,“傻丫头,如果只是因为他长得好看,那你还不懂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我懂,真的!”慕悠悠不由提高了音量,认真的再次开口,“就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我才喜欢的。” 只不过,喜欢和爱,在她这里完全是两码事情,甚至于,经历过两世的父母,她真心觉得自己早就已经弄丢了爱人的能力。 “其实,娘倒是希望你不懂,永远也别懂才好。” “为什么?” 董母看着她,慈爱温柔的眼眸里微微泛着点点水泽,或许是眼角那些细微鱼尾纹的缘故,她的眼神,竟然透出了些许悲哀而又荒凉的味道。 “听娘的话,嫁过去以后,好好的过日子。什么喜欢、感情,那都不重要。在一块儿生活的时间长了,你的丈夫就会变成你最亲的人了,亲人之间,要相互包容,相互扶持,哪怕他犯了错,该忍的要忍,该让的要让,这样,日子才能过得和和睦睦长长久久。” “娘,你是在担心他以后会纳妾啊?”董母的心结,慕悠悠怎么可能不懂,毕竟她自己就从不相信会有长长久久一成不变的感情,所谓爱情不过是一种化学反应而已,但是,她还是要说,“他不会的。”他没那个命。 “君子期现在对你,对咱们家,确实是已经好得不能再好了。可你要记住,他现在对你再好,也保不齐以后会发生什么。” 董母微微笑了笑,只是那笑容之中有着难以掩盖的苦涩, “娘也不是要挑拨你们之间的关系,只是希望你不要放太多的心思在男人身上,男人都跟猫似的,你有见过哪个猫儿是不偷腥的,你爹还没怎么大富大贵呢,尚且讨个小老婆回来,那君子期不比你爹有本事多了?可孩子就不一样了,孩子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也只有孩子,才能成为你将来的依靠。” 董母的嗓音越来越低哑,“娘要是肚子争气……”话到这里,她说不下去,一言难尽,只能长长地,重重地,疲惫地叹了口气,然后,强打起精神,换上慈爱而又温柔的笑颜,一如她平常的模样,“算了,不提这些了,今儿应该高兴才对。” 慕悠悠心有怜惜地看着董母有些泛红的眼角,莫名被她的情绪感染,眼睛里渐渐升起一片氤氲的水气,站起身,给了她一个温柔的拥抱,“嗯,咱们不提这些不愉快的事儿了,放宽心,高高兴兴地度过每一天,比什么都强。” 董母轻轻笑了一声,伸出胳膊,用力回拥了慕悠悠两下。 听得出来,她这次的笑容,是真心的。 “快坐下,让娘好好给你打扮打扮,总不能又让男人把你的风头给抢了去。” 摁着慕悠悠的肩头让她重新乖乖坐下,董母拿着梳子的手,忽然间又停在了半空。 “你说,”她的语调带着浓浓的不满,“他一个大男人,成天打扮得那么华丽干嘛?还嫌自己不够招人眼吗?” “因为,我喜欢看啊!”慕悠悠乐呵呵地笑开,摇头晃脑,洋洋得意,“他要是不注意自己形象,说不定哪天我的喜欢就又跑到其他帅哥身上去了呢。” 董母哭笑不得,“坏丫头,净瞎说。” “嘿嘿……”慕悠悠就笑笑不说话。 是不是瞎说,还真不一定。 除了早上一不小心起迟了一些,之后整整一天,都异常的顺利,甚至可以说是完美的。 纳彩之后,还有好几道程序要走。 可是每一项,君子期都安排得妥妥当当,自然也就进行得顺顺利利,迎亲的日子,也终于确定了下来。 只可惜,慕悠悠还没能等到迎亲那天,那些被她暂时抛在了脑后的麻烦事儿,终于找上了门来。 第51章 喵喵喵喵喵 屋外, 春雨绵延。 雨珠敲打着屋檐,嘀嗒作响。 屋内,春意甚浓。 帐内的两个人不知餍足, 夜半三更仍未歇下。 这时候响起的敲门声, 便显得特别的突兀。 刚刚还缠着慕悠悠不依不饶的君子期骤然停顿,一时间, 屋内的寂静,居然让慕悠悠有了一种寒冬又再次降临的错觉。 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能在这时候跑来敲门的, 多半不会是因为什么好事。 她下意识抓紧了君子期的胳膊,还没来得及开口, 君子期反倒先轻拍了拍她,“没事。” 慕悠悠沉默着, 看着他抓起衣裳下了床,穿戴好后过去开了门。 君子期径直走到了门外,顺手将房门带上,站在廊下,与披着蓑衣的男子低声交谈了许久。 慕悠悠觉得心里面不太踏实, 但她也做不出扒门缝偷听这种事情,索性连床都没下,只是点燃了床边的油灯, 抱着被子望着小小的火光发呆。 关系再怎么亲密, 该有的界限还是要有, 或许对于普通人来说,这种界限可以有很大的弹/性,但如果对象是君子期,绝对不能大意。 想要安稳的待在大反派的身边, 就必须牢牢记住一句话,“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 她就算喜欢君子期的颜,但也绝对没有喜欢到头脑发昏,以至于不知死活的跑去干涉他的事儿的程度。 所以她现在只有等,倘若这件事,君子期愿意跟她说,那她就听着。 倘若他不肯说…… 房门的轻微响声打断了慕悠悠的思路,她立刻抬眼去看,恰好撞上君子期正望着她的眼。 他望着她的时候,眸光依旧是温和的,可是,慕悠悠感觉不到温暖,反而像是淋了雨,心底里透着丝丝的凉意。 有事情! 绝对有事情! 然而这件事,他显然选择了隐瞒不说。 慕悠悠弯起眼眸露出微笑,柔顺乖巧的往床里侧翻了进去。 君子期走过来,长臂一伸,就又将她拉回了床边。 他俯身吻她,身上带着微凉的湿意。 “我得出趟远门,不会太久,”他轻轻捏她的面颊,长睫微垂,面容清冷,“我不在的时候,别到处乱跑,安心等我回来成亲。” 慕悠悠颇有不满的鼓着面颊,“说了好几回了,我每天出门都是去工作好吗,哪里有到处乱跑。况且不还有赵侯跟着,只要他往我身边一站,我那些伙计跟我说话的时候,眼睛都只敢看着地面!” “那就把那几个铺子关了。” “不要,我喜欢工作,赚钱使我快乐!” 这个要求,君子期已经不止提了一次,当然,慕悠悠每一次都不惯他着毛病。 “你要不让我快乐,那我也不让你快活了!” 这样的回答,君子期一点儿都不意外,眉梢略微扬了扬,也没多说什么,起身,往浴房走去。 慕悠悠抱着被子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打了几个滚,很快,君子期便洗完澡出来了,只在腰间围块布巾,径直去柜子里拿衣裳。 慕悠悠出息了,并没有被他的美色所迷,看他拿了一身玄色劲装之后,立刻就察觉到了情况不对。 “你不会现在就走吧?”她下意识朝窗口望了一眼,“现在可是半夜,而且外面还下着雨呢!” 君子期穿上里衣,头也没抬,“一点雨怕什么,不碍事。” 慕悠悠一噎,安静了好一会子,直到君子期穿好了衣裳,开始系腰带,又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你这是要去哪儿呢?” “去帝都。”腰带系好,君子期回答的干干脆脆。 “……哦。” 原来是去作死。 所以这就要开始了嘛? 他的作死之旅? 慕悠悠感觉心口闷闷的,情绪不太明显,但就是浑身都不舒坦。 悄悄地,深深地呼吸,她微微勾起唇角,露出微笑。 简简单单一身玄衣,就连长发都只是用了根同色的发带束起,君子期的清隽风度也没有丝毫减损。 他回到慕悠悠身边,眉眼温润如玉,没说什么,只是张开双臂。 慕悠悠立刻从床/上爬起来,扑进他的怀里,温热的肌肤贴上冷凉的衣料,很不舒服,她有些心烦意乱的将头埋在他的心口胡乱地蹭了蹭。 “不去帝都行不行?”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她像是将要被抛弃的宠物一般,用可怜兮兮的眼神望他,“有什么事,不能让你的手下去解决吗?” 君子期垂眸看着怀中的人儿,低声开口,“有些事不解决,我睡不着觉。” “可你不是有我吗?”慕悠悠不由收紧了手臂,死死地搂住他的脖颈,不依不饶的左右晃了一晃,“我陪着你,你的睡眠质量难道还不好吗?” 君子期一点儿也没有因此而心软,有些头疼的看着像是八爪鱼一样扒着他不放的慕悠悠,眉眼也恢复成了清冷的模样,“那不一样。” 慕悠悠在心底里,深深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尽力了,可是他偏不答应,她也没有办法。 脸上是委屈巴巴的神色,慕悠悠沉默了一会儿,凑上去在他唇边上亲了又亲,“好吧,那你……早去早回……” 目送着君子期出门,慕悠悠脸上那种万般不舍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到了面无表情的状态,清亮的眸子里都透着冷漠。 下床,洗澡,睡觉! …… 外面的街道十分热闹,布庄里却异常冷清。 赵侯抱着臂膀站在门口,路上的行人都下意识的绕着布庄走。 可他是慕悠悠带来的人,慕悠悠不发话,谁也不能说他什么,尤其是周平,他乐得一个客人不来才好,索性趴在柜台上打起了盹儿。 慕悠悠和周彦,正在库房里查看新进的一批布料。 或者说,是周彦在查看新进的布料,而慕悠悠则在一旁…… “东家?” “东家……” 贺彦接连喊了慕悠悠几声,她都没有反应,不得不加重了语气,就连音量也提高了一些,“东家!” “嗯?”慕悠悠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看向贺彦的眸子一片茫然,“什么?” 贺彦没接话,万般无奈地看向慕悠悠的手边儿。 慕悠悠下意识顺着贺彦的视线低下头。 哦豁—— 好好的一匹崭新缎子,在她手里头被打了十几个结。 十几个结堆在一块儿,变成了扭曲变形丑丑的一大坨! 慕悠悠:“……” 三次。 这是第三次了! 一早上,她统共就走了三个铺子,居然在每个铺子里都丢了脸?! “东家,不然您先回去歇着,这批布就交给我来处理,等过两天弄好了,您再来检查?” 慕悠悠抬起头来看了贺彦一眼,忽然用力拍了一下缎子,把贺彦虎了一跳。 “东家,您这是……” “最近一段时间布庄就交给你打理了,有什么决定不了的事情,就去董家问我爹。” 话音尚未落下,慕悠悠的身影已然奔出了库房。 这也太突然了,贺彦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 “东家,等等——” 追出来一看,慕悠悠已经钻进了马车里去,就连一个背影都没有留下。 赵侯只管做事,不管提问,木着一张脸,手里头的马鞭儿一甩,“驾!” 昏昏欲睡的周平终于来了精神,一咕噜从柜台上爬了起来,“喂!你跟东家吵架啦?” “没有,”贺彦深深地瞥了周平一眼,“而且东家刚刚还说,这段时间,布庄都由我来负责。” “嘿——”周平一瞪眼睛,“凭什么?你在这布庄里干的时间有我长吗?凭什么由你负责?” 贺彦懒得搭理,没接这茬,转身又往后头的库房走了过去。 周平啐了一声,小声嘀咕,骂骂咧咧,再也睡不着了。 回去的路上,慕悠悠用最快的速度写了一封信,将手头上的一些事情,简略的向董父交待了一下,免得她突然离开,留下这一大摊子,董父接不上手,也省得董母担心。 回到家里,立刻吩咐赵侯抓紧去买两匹快马,这才脚步不停地回到房里,将顺道买回来的男装给换上了。 慕悠悠清早起来的时候就问过了,夜里头,君子期领了两个小厮一块儿出的门。 君子期的马,确实是匹好马,跑得快,可那两个小厮的马,跟他的可不能比,必然会拖累他们的行进速度。 她让赵侯去买两匹快马,速度应该和那两个小厮骑的马差不多,但如果他们快马加鞭,马不停蹄,或许还能在君子期他们到达帝都之前赶上。 骑马这种事,就像是开车,她可以不开车,但必须得有驾照,她也可以不骑马,但是必须得会骑。 所以前两年的时候,她手头一有了钱,就把这种必备的技能给学了。 时隔两年或许会有些生疏,可骑马也好,开车也好,都属于肢体记忆,只需要一点点时间稍微适应一下,她完全有把握可以做到。 唯一让慕悠悠感觉很不方便的,是这里没有导航。 可是她有赵侯啊,这段时间,以她对赵侯的了解,充当一下活地图的角色,赵侯绰绰有余。 他以前去过帝都,虽然不是和君子期一起,但是他却能猜到君子期可能会从哪条路走,也知道那条路上大约会路过几个客栈,有他这样的人在身边,安全方面也几乎不会有什么问题。 可以说,只要有赵侯一个,她这次出门所需要的条件,便几乎全都满足了。 慕悠悠甚至都有些怀疑,君子期将赵侯放在她的身边,该不会就是为了今天吧? 当然这都是她的胡思乱想。 君子期若想让她跟着一块儿去帝都,昨晚上直接开口就行了,他不提,显然是不乐意让她去的。 其实慕悠悠自己也不乐意去的,她胆小,她怕死,她一点儿也不想掺和进原著的剧情里去。 可她必须得去。 因为,什么都不知道提心吊胆胡思乱想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她怕她的心脏会承受不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7-30 12:26:03~2020-08-05 20:13: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梧桐半缕、颠梦、然奈 10瓶;鳄鱼太狗了 2瓶;一只龙兔耳朵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喵喵喵喵 清晨停了的雨, 又再次落了下来。 绵绵的雨丝落在脸上,有些凉,有些痒。 慕悠悠和赵侯停下来, 穿上蓑衣, 带上斗笠,又继续赶路。 直到深夜, 疲惫不堪,他们终于再次在一家门口挂着灯笼的客栈门口停了下来。 赵侯上前去敲了门。 跑堂的很快便将店门打开,一眼看见赵侯脸上的刀疤时略微愣了愣, 不过很快就恢复了正常,“哟, 二位,是想要打尖儿还是住店?” 赵侯率先一脚踏进店里, 锐利的视线淡淡一扫。 只见大堂中央,几张饭桌拼在了一块儿,上面还铺着褥子,褥子上是半掀开的被子,还有一只压得扁扁的枕头。 慕悠悠从赵侯身后走出来, 脱去仍旧往下滴着水的斗笠,因为疲惫,清丽的面容显得有些苍白。 “不着急, 我们想先打听个人。” 她的话音刚刚落下, 赵侯便已经将一小锭银子塞进了跑堂的手里。 经历过前两家客栈之后, 他们俩已经配合的相当默契。 小跑堂的接了银子,手腕略微掂了掂,露出笑脸,“您说。” 慕悠悠开门见山, “今天是不是有一位额间长着一颗红痣的俊俏公子,带着两个小厮在店里投宿?” “您跟那位公子是……” “他是我丈夫,不小心在路上走岔了。” 小跑堂的并未有过多的惊讶,反倒是露出了些许意味深长的表情。 慕悠悠穿男装出门,只不过是为了方便,可若是真有人能把她给认成男人,那个人绝对眼瞎。 只不过,一个女人三更半夜追着一个男人跑,还说自己是那个男人的妻子,虽然有这个可能,但大多数人却是不乐意相信的,他们显然更愿意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去理解。 幸好,不管这小跑堂的怎么理解,终于还是给出了令慕悠悠感到满意的答案。 “有的有的,您说的那位公子,天黑之后才来的店里,要不然我这就领您上去?” “告诉我他住在哪间房就可以了,”慕悠悠朝赵侯望了一眼,“给我这位兄弟找间干净的屋子,再上些好酒好菜,”她又额外拿了些银子给了跑堂,“分量多些,我们赶了大半天的路都没怎么吃东西。” 小跑堂拿了银子,哪里还有不应的道理,急忙给慕悠悠指了路,然后陪着赵侯一起去将外头的两匹马牵到后院儿的马厩里去。 慕悠悠脱了蓑衣,举着一盏油灯,拖着有些打颤的双/腿慢慢儿地踏上楼梯。 木质楼梯已经有些年头,一脚踩上去,发出轻微的动静,在这寂静的深夜显得格外的瘆人。 她的脚步不由顿了顿,提了口气,尽可能不发出声音的往楼上走去。 君子期喜静,所以选的屋子也在走廊后半段儿,左右两边的屋子都是空着的,和他带出来的那两个小厮的屋子,也隔了些距离。 深更半夜,整个客栈内都安安静静。 慕悠悠来到君子期房间的门外,拍了拍心口,定下神,抬起手准备敲门。 忽然之间,屋子里隐约传出了些许多动静。 敲门的动作,一下子就顿住了。 此时,她的手指距离门板,大约还剩一厘米的距离。 慕悠悠举着手,发了会儿愣,耳朵慢慢的往门板上贴了过去。 昨儿晚上,她确实是对于偷听这种行为不屑一顾的,但是今晚,情况可就完完全全的不一样了。 都这会儿了,还有谁会在君子期的屋子里头? 他的小厮? 不一定吧。 倘若不是他身边的小厮,那又会是谁?是男人?还是女人? 慕悠悠好奇的,是这个…… 客栈的房间,隔音的效果相当的尴尬。 慕悠悠贴在门上,能听见屋子里有些说话的动静,可是听起来却是嗡嗡的,什么都听不清楚。 不过听来听去,好像就只有君子期一个人的声音,因为听得仔细,虽然听不清里面儿人究竟说的是些什么,不过语气还是能分辨出来一些的。 他的声音有些激动,好像……是在吵架的样子? “咚咚咚——” 慕悠悠立刻敲响了门。 屋子里,说话的声音立刻就打住了。 稍等了一会儿,慕悠悠打算再敲一次,没想到,下一秒,房门儿忽然就开了。 君子期出现在房门口,身上穿着的,仍旧是他昨晚离开时换上的玄色劲装,清冷的面色苍白得有些惊人,额间有发丝垂下,散落的发丝湿漉漉的样子,看起来到比她更像是淋了雨的样子。 四目相对,慕悠悠看到君子期的这般模样,居然比君子期见到她时更加吃惊一些。 “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弄的!” 两个人同时出声,同时一愣。 君子期冷不丁轻笑一声,长臂绕过慕悠悠的腰身,一把将人带进怀里。 “喂!”慕悠悠又被吓了一跳,压低声音惊呼,“小心烫着!” “嘘……”他弓着身,将脸埋进她的颈窝,“让我抱抱。” 慕悠悠微微一怔,眨着眼睛咬了咬唇,她将拿着油灯的手尽可能的伸远了一些,另一手拥上他的后背。 君子期身上的衣衫都湿/了,不很明显,如果不是被水打湿的,那就是被汗湿的了。 可是……他为什么会出了这么多的汗? 轻轻拍着君子期的后背,慕悠悠将视线投向屋内。 她手上的油灯,其实照不见多大的地方,但至少,在她目之所及之处,并没有发现第二个人的踪影。 手里面儿的油灯忽然被人拿走,慕悠悠被君子期抱进了屋内,房门紧跟着便被重重关上。 君子期随手将油灯搁在了一旁,抱着慕悠悠径直往床的方向走。 慕悠悠下意识圈住了他的脖子,狐疑的视线在屋子里不停的四下打转。 确认完毕。 这间屋子里,确确实实就只有君子期一个。 那他刚才究竟在跟谁说话?! 慕悠悠顿时感觉后背上有些发毛,紧接着,她被扔到了床/上。 君子期俯身下来,双手捧着她的面颊,细细亲吻。 好一会儿过去,慕悠悠挣扎着喘了口气,断断续续问道,“你刚才……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从她的声音里面,可以听得出浓浓地紧张感。 君子期顿了顿,微微蹙起眉头,本不想说,可似乎,在她的面前早已经没有了隐瞒的必要。 “没有谁,”他低垂下眸子,语调清浅,“你来之前,我在做噩梦。” “做噩梦?”慕悠悠蹙起了眉头,抬起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脸上,拇指缓慢而又轻柔的摩挲着他的面颊,“所以你之前都是一个人在说梦话?” 这个答案有些出乎她的意料之外,却又似乎,是在情理之中。 他做起噩梦来,都能生气得把整间屋子都给砸个稀巴烂,那么像是在梦中吵架这种,其实都应该算是比较轻微的了吧。 慕悠悠顿时就有些心疼。 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他如果真是天天都做这种噩梦,那得多辛苦啊,如果这种事发生在她的身上,她说不准都得被逼疯了! “看来,我还真是来对了。以后,不管你去哪我都跟着你,我天天陪着你好不好?” 她的嗓音软软糯糯,勾着他的脖颈,仰起头凑过去,在他唇边上轻轻一吻,眉眼之间满是温柔的浅笑。 君子期定定地望了慕悠悠半晌,耳朵里,心头间,是她轻柔而又郑重的承诺,唇/瓣上还残留着亲吻的触感,她的唇甜美得不可意思。 唔…… 似乎还有些不够…… 细碎的吻重又落了下去,落在她的唇/瓣,落在她的眉间,落在她的面颊,落在她的鼻尖…… 一遍又一遍,不想停下。 …… 慕悠悠醒来的时候,清晨的第一缕光,恰好透过窗户照射/进来,光束里有细小的尘埃浮浮沉沉,让这本就已经有些年头的客栈房间,看起来又更多了一些古朴的味道。 她缓慢地眨了下眼睛,感受到双/腿上传来的酸痛,在心底里幽幽地叹气。 看来还是平时锻炼的太少,只不过是多骑了几个时辰的马而已,就难受成这个样子,太没出息。 她抱着被子,稍微偏转过头。 君子期侧躺在她的身边,正瞪大了眼睛望着她,眼底有异常明显的青灰色的影子,像是一夜没睡的模样,神色憔悴。 她刚转过头,他便挨了过来,一只手迫不及待地往下探了探,轻轻揉了揉她的腿,语调沙哑而又难耐,“感觉好些了吗?现在可不可以……” “还不行呢,”慕悠悠地回应相当无奈,她甚至有些怀疑,该不会是因为欲求不满,所以他一整夜都在盯着她看吧,“还是好酸好痛,而且今天不是还得骑马嘛,我估计这几天都不太能行了。” 他抬起眼来,两人的眸光碰到一块儿,她看到他眼中有着失望与隐忍,但更多的还是关怀与心疼。 “今天休息半天,我派人去准备马车。” “不用,你的事情肯定很急,不然也不会半夜就起来赶路了,我可以的,不需要休息,也不需要马车。” “那你与我共乘,可以省点力气。” “不要,我省了力气,你的马就惨了,还要跑那么远的路呢,对了,”之前追出来的时候,没考虑太多,现在她才想起来要问,“按照现在的速度,我们大概还要多久可以到帝都啊?” “差不多再走五天。” “……” 她的腿哎……她的腰哎……要废了哎…… 第53章 喵喵喵 说是五天, 然而实际上,君子期还是将行进的速度放慢了一些,比原计划又晚了一天多才到达帝都。 在路上奔跑的这几天, 慕悠悠一直在考虑是不是该闹出些什么幺蛾子来逼着君子期和她一块儿回去。 然而考虑来考虑去, 她悲剧地发现,她根本没那个本事去逼着君子期做些什么。 不叫他去帝都, 这话,她当天晚上便已经说过了,可君子期没答应, 这就是他的命,也是她在他心目中所占分量还不足够的证明。 在一块儿亲热的时候, 他们俩之间的感觉,就像她曾经读过的一首《我侬词》中所写的那样, “将咱两个,一齐打破,用水调和,再捻一个你,再塑一个我。我泥中有你, 你泥中有我。” 可是一旦撇开这事儿不谈,离开了床榻,他们终究还是拥有着各自思想的, 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人心, 都是隔着肚皮的。 就像她没办法对他做到完全坦诚, 将自己知道那些事儿全都告诉他一样,君子期肯定也有他自己的秘密,不会告诉她,不会因为她的喜好而做出改变。 说到底, 她可以陪着他,却不可能去左右他的人生。 到达帝都时,已是傍晚。 一行人并未进城,而是来到了城外的一处农庄。 傍晚的夕阳很美,春风拂面很是舒适。 农庄里很是安静,隐约传来几声犬吠,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土腥味和青草香。 这一切的一切,慕悠悠都没有太多的精力去欣赏,被君子期领到了一处干净宽敞的屋舍里安顿下之后,喝了点水,便脱了衣裳抱着被子躺下。 莫说晚饭,她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三天没洗澡了都毫不介意,满脑子唯一的念头,就只有赶紧让她这差点儿在马背上被晃散了的身子骨,平躺下来自我修复。 君子期其实并不赞成她饿着肚子休息,可看她实在是疲惫得不成,也就只能先放任她自由一会儿。 夜里的农庄更加安静,窗户半开着,夜风清凉,皎洁的月光照了进来,室内流淌着如水的光影。 君子期从外头办完了事回来,瞧见慕悠悠还没起来。 “听话,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不想吃东西,”慕悠悠翻了个身,眯缝着眼儿,瞅准了弯着腰立在床边儿的人,软趴趴的手腕伸出去捞了一把他垂落在身侧的发丝,“身上难受,想洗澡。” 他的眼中有着浅笑,将她不安分的小手握在掌心,“那就先洗了再吃。” 慕悠悠脑袋还有些发晕,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又闭上眼睛。 农庄的条件不比家里,君子期将穿上在帐幔放下,遮住了里面的人,然后出门,吩咐人搬来了浴桶,备上了饭菜。 将房门关好,又脱去沾了灰尘的外衫,他这才回到床边,将整个儿都睡软了的慕悠悠给捞了起来。 慕悠悠终于清醒了一些,脑袋歪在他的鬓角旁,软软糯糯地开口,“我自己来,你也已经很累了。” 君子期低笑一声,“你当我跟你一样。” 两句话的功夫,他已经抱着慕悠悠来到了浴桶边。 被嘲笑了的慕悠悠,满脸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也就只能乖乖地坐在他腿上,任由他伺候着了。 洗香香。 他将她送回了床榻,然后又将桌子挪到了床边儿。 桌子上,放着满满两大盘饺子,拍黄瓜,还有酸萝卜丝儿,以及一壶酒。 刚送来的时候,饺子还热乎着,等到她洗完了澡,饺子皮都温了,还有些沾粘在了一块儿。 然而对于此时此刻的慕悠悠来说,能有现成的东西吃就不错了,半点儿挑挑拣拣的力气都没有。 她在这边儿吃着饺子,喝着酒,越吃越有。 那边儿的君子期,也就着她刚刚用过的水,匆匆洗了一把。 这季节,晚上虽然凉爽,但已经不可能再冷了,况且他又是个寒冬腊月都不怕冷的人物,洗完了澡,连里衣都懒得穿,就在腰间随意围了条布巾,坐下来吃起了东西。 慕悠悠其实和他也差不多,但她好歹比他稍微注意点儿形象,至少还晓得用被子把自己给裹起来。 她的胃口本来就比君子期小很多,再加上这些天确实是累得狠了,饭量更是显而易见的减少,倒是因为口渴,陪着君子期一块儿多喝了两杯。 君子期就坐在她的对面儿,不经意间的一抬眸,这些天一直都挂着疲惫之色的小/脸上,已然恢复了些许往日的神采奕奕,尤其是那软嫩的唇,又红又艳,还染着晶莹的水泽,握着筷子的指尖微微收紧,他瞬间感觉口中的饺子都不香了。 终于可以再次躺下,香喷喷吃饱饱的慕悠悠别提多么享受,可是已然克制了好几天的那位,在她身后又开始不安分起来,这里摸/摸,那里捏捏,真是搅得人不得安宁,无法入眠。 他的唇在她颈项边游走,气息透过发丝一个劲儿的往她的毛孔里钻,性/感而又低沉的嗓音,像是羽毛一样拨动她的心弦。 “身体好些了么?今晚我们……” 慕悠悠没吭声,软/绵绵的身子在他怀里面儿转了个身,搂着他的脖子,亲吻上去。 她觉得自己真是堕落了! 在一起那么多回,他知道她喜欢怎样,又不喜欢怎样,他早已经对她了如指掌,他只需要动动手指头,便能让她彻底的丢盔卸甲。 累,确实是累的。 可是身体上的疲惫,却根本不是心中渴望的对手。 她无法抵抗,只能投降。 她的意识开始涣散,她的体温为了他而节节攀升,她为了他献出一切。 很快,已然隐忍了好几天的君子期,终于如愿以偿的感受到了快乐,也让她快乐。 可他到底是心疼她的。 一回便止。 相拥而眠,直到清晨。 天边刚刚泛起了鱼肚白,君子期便悄悄地起身。 身边人还在睡着,他像是做贼似的轻手轻脚穿戴整齐,正打算悄无声息的的出门,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又改变了主意。 君子期返回屋里,将昨日慕悠悠随手丢放在了临窗摇椅上的包袱打开。 同行几日,他们随身的几件衣物还没来得及收拾,仍旧放在各自的包袱里头。 他现在打开的包袱是慕悠悠的,虽然这间屋子,没他的命令或是慕悠悠的,下人们绝不敢随便乱进,可就这样放她睡着,心里面总觉得不太踏实,至少还是把里衣穿上才好。 这样的工作,他已经完成过好几回了,早已经驾轻就熟,完全不必担心会把疲惫沉睡中慕悠悠给吵醒。 慕悠悠打包袱有个习惯,她喜欢把里衣尽可能的折叠起来,包在外衫中间儿,然后,外衫的外面儿才是包袱皮。 君子期解开包袱,又揭开外衫,拿起最中央的里衣之后,却发现,原来里衣的下面,还有东西…… 日上三竿。 终于补足了睡眠跟体力的慕悠悠,懒懒地伸了伸胳膊,睁开双眼。 已经习惯了,睁开眼便先看看枕头边上。 身旁果然已经没了人影,慕悠悠不由感叹,这人还真是够忙的。 又在床/上赖了一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她才不得不认命的起床。 坐起来的时候,低头瞧了眼身上的衣裳才忽然想起来,她昨夜……好像什么都没穿吧…… 慕悠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坏了!” 她连鞋都没穿,急急忙忙跳下床,去翻自己的包袱。 包袱皮系得好好的,解开来一看,里面的衣裳也都叠得整整齐齐,但却绝对不是她的手笔,她才不会把衣服叠的这么整齐咧。 心里面儿登时又是咯噔一声,慕悠悠吞了口吐沫,咬着唇,紧张兮兮的将包袱里还剩下的一套男士外衫拿起来看。 衣衫下头,空空如也。 得! 真的没了! 她的手账! 慕悠悠傻了眼,还有些不肯死心,将手里面的衣衫抖落开,又把包袱皮拿起来抖,甚至连摇椅底下都蹲下/身去瞅了两眼。 没了! 真的没了! 一定是被君子期拿了去! 把手里头所有的东西全都丢了,慕悠悠拖着脚步,转过身,沮丧的往床边儿走,视线里忽然闯进一丝丝熟悉的感觉,她急忙睁大了眼睛抬起头,只见前方的桌子上,端端正正的放着她的手账,还有一块砚台,一支毛笔。 慕悠悠看傻了眼,“什么情况这是?” 她急忙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桌边儿,先瞥了砚台一眼。 砚台里的墨汁已经干了,如此推算,君子期用过笔墨之后,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可是,他究竟写了什么? 慕悠悠深深地吸了口气,怀着极度好奇而又忐忑不已的心情,拿起了她的手账本,慢慢儿打开。 这本手账,从四年之前就开始启用了,就在君子期离开之后,是她自己亲手,一页纸一页纸裁剪成合适的大小之后装订起来的。 不过她这个人比较懒,虽然有写手账的习惯,却并不是每天都写,甚至不是常常会写,只有在她情绪波动的特别大,又没有人可以倾诉的时候,才会需要到它。 可以说,它就像是一个虽然不会说话,但却绝对忠诚的挚友,可以不常常联系,但一定要时刻陪伴。 第54章 喵喵 翻看手账, 原本画着Q版小人的地方,全都被画上了大大的叉! 在那一瞬之间,慕悠悠的心情真的是复杂极了, 有些心疼自己的作品被破坏, 又有些想笑,笑他居然还有如此孩子气的一面呐。 这本手账的前几页, 画满了君子期和她自己的Q版小人儿。 她把她最初遇见君子期的那些天受的气,全都用另一种方式发泄/了出来。 那些Q版漫画,有她跨/坐在他背上, 把他当马骑的;有她把他踩在脚下,双手叉腰仰天大笑的;还有她举着个超大的锤子, 把他往地里面砸的…… 每一幅Q版画的旁边儿,还都精心的给他配上了求饶的台词…… 这些, 全都没了! 全都被君子期画上了大叉,最后还批注了四个大字,“狗屁不通!” 啧啧啧—— 真是粗俗,这明明就是艺术嘛! 再往后翻,便是在董家生活的那四年了。 四年的时间, 全都汇集起来就只有寥寥几页,可见那四年,她的生活是多么的平淡而又无趣。 不仅仅是她这么认为, 显然君子期跟她的想法也一样, 于是乎, 那几页逃过了他的毒手。 在董家的那部分之后,页数才又重新多了起来。 君子期将她抗回了家,当成了金丝雀,好生的养了起来, 她吃人家的嘴短,拿人家的手软,所以每每想要发泄不满的时候,她实在是不好意思不手下留情一些。 那些手下留情后的Q版漫画,有让他穿着乞丐装,头顶/破碗,拄着拐棍要饭的;还有让他跪在地上,帮她穿鞋的。 反正慕悠悠自我感觉,这种程度比起四年之前的那种温和多了。 可是! 这部分,他还是全都画了叉! 噢…… 她的心都要碎了,这些可都是她的心血啊! 再往后翻,画风突变。 是她和他真正在一块儿之后。 慕悠悠一页页地翻着那些,她自己个儿瞎YY出来的羞耻画面,面颊烧红了一片。 直到最后一页,她看到了君子期的留言。 “画的不错,有空试试。” “啪——” 慕悠悠重重的将手账合上。 很好,这回可算是里子面子全都丢光了! 她现在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幸亏她出于谨慎,没把重要的秘密写进去,不然这回可不只是丢脸的问题,怕是连老底都得被掀掉了…… …… 露天厨房。 头顶上就是一个简易的木棚。 木棚的一角堆着高高的柴火垛子。 柴火垛子后面儿的木头柱子上,缠绕着一株翠绿的爬山虎。 她还从来没在这样的地方做过饭,心间儿别有一番滋味。 休息了一夜带大半天儿,慕悠悠又再一次生龙活虎起来,手脚麻利,没花多少功夫,炒好了一大锅的炸酱,又准备了四碟凉菜。 抬头瞧了瞧天边绚丽的晚霞,她打算等君子期回来了再煮面过凉水。 然而这一等,就等到了月上西楼。 慕悠悠既不打算问,也不打算找,自己下了凉面,拌着炸酱,吃了晚饭。 就是今儿她手艺超长发挥,炒出来的酱料特别好吃,一不留神就吃得有点儿多。 在农庄里四处散了会儿步,让人给她送了浴桶到房里,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美滋滋地上床睡觉。 她不是那种粘人的女人。 她一个人也乐得自在。 半夜里,房门忽然被重重拍响。 早上睡多了,晚上就有些失眠,慕悠悠并不是被吵醒的,可是莫名就感觉到有些心慌。 穿上衣裳,拉开房门。 门外站着的是君子期的贴身小厮。 和往常的嬉皮笑脸模样截然不同,此时此刻,小厮的脸上,汗水泪水鼻涕全都糊在了一块儿,略有些细长的眼睛里,是从未有过的惊恐神色。 小厮颤着声说,“公子,出事了!” …… 夜晚很安静,天空漆黑一片。 远处,东南方向的天空上,冲天的火光便更加显眼。 慕悠悠乍看到这一幕,心肝儿一颤,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赵侯在另一个院儿里,慕悠悠立刻叫上他一块儿,牵上马,由小厮在前头引路,在这黑夜之中,策马扬鞭,向着火光大盛的方向赶了过去。 夜风拂面,乌发飞扬,慕悠悠的脸上并没有过多的表情,紧紧攥着手中的缰绳,她全身都是冷的。 走水的,是城外一栋占地甚广,由多个木质小楼连接组合成的楼群。 虽说在农庄里能看到从楼群里升起的火光,可若是从农庄的位置跑过去,哪怕是骑马,实际距离却不短。 君子期随身的两个小厮,一个仍旧留在现场帮忙救火,另一个赶紧回到农庄通风报信,再领着慕悠悠和赵侯一块儿过来,火势已然发展到了完全不可控制的地步。 楼群周围,乱糟糟地闹成了一片。 慕悠悠尚未来得及下马,便听见了几道女人们的哭喊声音。 她拧着眉头,向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身披艳/丽薄纱,脸上涂抹着妖/艳妆容的女人们,相互拉扯着挤做了一团。 根本都不需要女人的直觉给她什么提示,这些女人,显然不会是良家妇女的类型。 慕悠悠顿时心头一沉,心里产生了一种说不上来的,不太舒服的感觉。 她抬眸四望,发现周围女人的数量明显比男人多些,而这些女人们的装束,则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 一种,是色彩艳/丽的轻薄纱衣,穿着也几乎可以等同于没穿的那种,另一种,则是和大户人家的丫鬟差不多的打扮。 看到这里,慕悠悠实在是不能不去怀疑,这片正在烈火中燃烧的木楼群,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马儿是坚决不肯再向前走一步了。 慕悠悠索性翻身下马,又往前靠近了一些。 面对着她的,是滚滚热浪,浓烟翻滚着冲向天际,如同一只逃出了囚笼的,张牙舞爪的怪兽。 赵侯急忙阻拦在慕悠悠身前,“夫人!不能再往前走了!” 俏/丽的面容映着火光,神色不明,慕悠悠抬起头望了赵侯一眼,“我不傻,我只是想看个清楚。” 她的嗓音听起来相当的平静。 可她越是平静,却又越是让人感到担心。 赵侯就像是一座大山,毫不动摇,“夫人,请退后一点,保重自己。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定然不会有事。” 慕悠悠视线越过赵侯,落在他的身后,定定注视了半晌,须臾,幽幽叹了口气,慢慢儿的往后退了几步,朝小厮招了招手,“你过来,说说看,到底怎么回事?” 小厮拽着袖子抹了把脸,抽抽噎噎,“咱们平时只管跟着伺候,旁的事儿一概不知。今天也是一样,公子先到茶楼去待了大半天,见了几个人,只是当中也没叫咱们到跟前服侍,咱们也不知道公子跟那些人之间谈了些什么。后来,就又到了这里。这里规矩大,咱们这些下人,只能在外头侯着。再后来,里头不知怎么的就突然走了水,火势越烧越大,我看情况不好,就赶紧跑回来报信儿了。” 慕悠悠瞬间进入了无语的状态。 好吧,这确实是君子期的作风,是她想得太美了,竟然还敢指望能从一个小厮的嘴里问出些什么来。 问不出来是正常的,问得出来才叫有鬼。 慕悠悠已经不知道自己这是第几回叹气了,偏过头看向火海,望着望着,她忽然就笑了。 这是无奈的笑,也是恨铁不成钢的笑。 早就叫他别来别来,偏不听,这下可好,闹了个生死不明! 这火,一直从黑夜烧至了天明。 整个建筑群都彻底毁了。 从天明又到了黑夜,才又将里头那些冤死的人,全部都搜救出来。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慕悠悠拒绝了赵侯的提议,鼓足了勇气,壮着胆子,挨个儿瞧了一眼。 那些尸体,大多数都已经烧得不成样子,但还能勉强辨认。 现场已经哭声震天,慕悠悠却并没有在那些人之中,看到君子期的身影。 但她并没有因此而松了口气,恰恰相反,她的心情,此时此刻,已经全然跌落到了低谷。 还剩下最后几具尸体,从火场里被抬出来的时候,都已经烧焦了,一团漆黑,根本无法分清生前是谁。 那样的场面,慕悠悠自然是不愿意亲眼见到的,可是已然坚持到了现在,又怎么可以前功尽弃。 被拒绝之后,始终沉默的赵侯再次拦住了慕悠悠的脚步,“夫人,还是我去吧。” 慕悠悠闭了会儿眼睛,摇了摇头,“不用,不亲自去看的话我会不甘心的。” 两个小厮汇合到了一块儿,在旁边儿,一个吸着鼻子,眼看着又要掉眼泪,另一个则是蹲在地上,使劲儿地拔起了自己的头发。 赵侯头痛似地瞪了两个小厮一眼,虽然没多说什么,却忍不住上前去,一人小/腿肚子上给了一脚,“都给我收敛一点!存心给夫人添堵?!” 慕悠悠一点也没有心情去搭理旁人,双手攥紧了衣摆,一步一步,拖着沉重的双腿,往前走去。 赵侯一言不发,赶紧跟上。 慕悠悠咬着牙,匆匆瞥了一眼那几具焦黑的尸体,没发现和君子期有关的线索,便赶紧离开了那里。 她的忍耐与克制,也终于到达了极限,肚子里翻江倒海的难受,没走几步,就捂着肚子,弯下腰大吐特吐。 吐完了之后,果然稍微舒服了一点。 慕悠悠擦了嘴,直起身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儿,身后突然传来赵侯沉痛而又压抑的低呼,“这是公子的扳指!” 第55章 喵 这么大的事, 肯定是有官差来查的。 被烧毁了的,是一个供达官贵胄玩乐的地方,那里头的情况复杂的很, 里面儿的人更是杂乱, 莫说是查清事情发生的原因了,光是确定死者身份这一样, 就没那么容易,有些真的是没办法辨认谁是谁了。 像这种好歹还有点儿什么东西能认认的,基本上连再调查调查的计划都没有, 直接就让把尸首给领回去,好好安葬。 慕悠悠当然是坚持要再查个清楚的, 可是这个时代实在条件有限,没办法查了之后, 基本也就没有道理可讲了。 她不肯领,赵侯和小厮们也只能当她是伤心过度,主动替她把这担子给抗了过来。 按照原著里的内容,君子期可还有好几年的活头呢,若非要说, 他现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葬身于火海之中了,慕悠悠怎么样都是不能相信的。 所她看什么都觉得不对。 那个扳指不对,不就是个黑乎乎圆溜溜的扳指嘛, 即没个花纹, 也没有什么特别明显的特征, 怎么就非得是君子期的不可了,就不兴是另外一个人买到了同款嘛? 还有那个尸体也不对,怎么看都不像是君子期的体型,虽然胖瘦的程度差不多, 可是因为双/腿被火灾中掉落下的横梁给砸断了,被砸中的位置也直接变得粉碎,所以根本不能确定,这具尸体究竟是不是和君子期同样的身高。 唯一令慕悠悠不能忽视,又无法想通的问题是,倘若君子期没死,他为什么不回来?! 这个世界,讲究的是入土为安。 哪怕慕悠悠固执己见地想在农庄里等着君子期回来,可是半个月之后,她还是不得不走出自己给自己画的,不去听不去想就能不承认不面对的舒适圈。 因为,董父赶来了。 自打慕悠悠拒绝相信君子期已死,并且将自己关进房里之后,赵侯便立刻请人写了封信,让小厮快马加鞭的董家送了回去。 董父接到书信,连夜赶往帝都。 但他一把老骨头了,经不起长时间马背上的颠簸,只能顾了马车,日夜兼程。 风尘仆仆赶到农庄,董父连口茶都顾不上喝,心急如焚的跑到慕悠悠房外敲门。 “悠悠啊,快开门,爹来啦!” 房门很快就开了。 慕悠悠的状态其实看起来还算是不错的,就是这些天昼夜有些颠倒,以至于眼眶有些泛青。 她诧异地瞪着董父,“您怎么来了?” 连续几天赶路,董父眼睛都熬红了,见到慕悠悠之后更红,“儿啊,人死不能复生,听爹的话,跟爹一起,把贤婿带回去,好生安葬,让他入土为安罢!” 慕悠悠瞬间就懂了,这分明是有人跑到董家去打小报告去了。 “爹啊,”她深感无奈地解释道,“这里面肯定是有哪里出了差错,君子期没死呢,起码现在肯定还没死。” “爹也希望他没死,可你到是说说看,都这么多天了,他要是没出事,怎么还不回来?他这么大的家业,就这么不明不白说丢就丢了,他能甘心?” 慕悠悠哑口无言。 这几天,她啥事儿都没干,就光琢磨这个问题了,也还没能琢磨出来呢。 可她仍旧坚持着自己的意见,“没说他要把一切都丢下啊,也许只是遇到了什么事情,被缠住了,脱不开身,说不准,明天就回来了呢。” 这样的回答,完全是在董父的意料之中,熬得通红的眼睛里面儿顿时就老泪纵横,“儿啊,你可不能这样,你要是想不开,把自己给弄病了,叫你/娘以后可怎么活啊!” 慕悠悠愣了愣,闹明白董父的意思之后,简直哭笑不得。 “没有,我没有想不开,也没有生病,我只是……” “没有就好!”董父压根就不信她这样的说辞,不等她把话说完,便拿出了一家之主的气势,颇有些强硬的开口,“没有就好!既然没有想不开,那就听爹的话,咱们回家去!” 慕悠悠闭上嘴巴,默默看了董父片刻,又望了望,站在董父身后的那两个小厮,还有赵侯。 他们所有的人,都用着一种非常担心而又难过的眼神看着她,好像真都以为她因为伤心过度而疯掉了似的。 双拳难敌四手,她一个人的嘴巴,自然也不可能赢得过他们所有人的嘴巴,说得多了,怕是会更加让他们坚信,她的脑袋出了问题。 那……可就不好玩儿了…… 慕悠悠很容易想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讨着商量问道,“回去就回去呗,但是能不能别把……带上,有没有寄存服务啊,这万一要是弄错了,岂不是……” “不能!”这短短的两个字,董父几乎是咆哮着吼出来的。 …… 从离开,到回来,其实也就才过了一个多月,可说来也怪,慕悠悠竟然有了一种时过境迁沧海桑田的感觉。 这感觉刚刚在心间一闪而逝,她自己便因为此刻的多愁善感而打了个冷颤,赶紧在自己手背上捏了一把。 葬礼的事,董父半点儿都不敢让慕悠悠插手,一来,是怕再加深这件事儿对她的刺激,二来…… 算了,根本就没有什么二来。 若是让慕悠悠自己来处理这件事,她是真的打算找个地方,直接把棺材和尸体给寄存在那儿的,至少,在她能够有足够的证据确认,君子期真的已经离开之前,她绝对不会去为他办什么葬礼。 董父深知慕悠悠的脾气,哪里还敢将这件事再交给她来处理。 虽然还没有拜堂成亲,可君子期那边儿也没个什么亲人,况且定亲之后又对他们董家当真是掏心窝子的好,他们董家怎么能背信弃义,不替他把身后事给安排好呢?! 快到家之前,董父派人给董母送了信。 董母算好了时间,一早就站到门口去等。 车马经过长途跋涉终于在君府门口停了下来。 董母瞧见董父正从马背上下来,而队伍里就只有一辆马车,便急忙在丫鬟的搀扶下迎了过去。 慕悠悠此时恰好掀开车帘,母女俩四目相对。 董母一瞧见慕悠悠那张苍白的小/脸,前不久才刚刚止住的眼泪,便又再次落了下来。 她想不通啊…… 她想不通! 她的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呢?! 慕悠悠眉头一簇,踩着小马扎下了马车,伸手扶住董母的胳膊,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忽然间变了脸色,急忙闪到一旁,弯下腰吐了起来。 吐完了,她转身一看。 董母的脸色,简直像是见了鬼似的难看。 慕悠悠擦擦嘴,急忙解释,“这两天身体不太舒服,晕车了。” 然而董母脸上的神情,却并没有因为她的解释而有半点缓和。 她快步上前,一把抓/住了慕悠悠的手腕,“跟娘进屋!” 慕悠悠有些诧异董母的反应,可是手腕上传来的痛感,让她选择了沉默。 董父都没能捞着机会和董母说话,刚刚张开的嘴巴,只能悻悻然地闭上,目送着母女俩越走越远。 董母拉着慕悠悠,进了府门之后,便放慢了脚步,一路回到锦墨院里,她将身边的丫鬟全都撵走,领着慕悠悠刚刚跨进房门,便急匆匆地问道,“悠悠,你跟娘说实话,是不是怀了身子了?!” 慕悠悠可算是知道董母为什么这么紧张了,稍稍松了口气,拍着心口回答道,“没有,怎么可能。真的就是晕车了,休息一回儿就好。” “你还在骗娘!你当娘真不知道你跟他早就已经圆房了?!” “没有……没想骗你们,”慕悠悠撇开目光,诺诺地挠了挠鼻尖儿,“你们又不傻……” “你呀!”董母气得一指头戳得慕悠悠脑门儿往后一仰,“那圆房之后呢,他有没有给你喝避子汤?还没成亲就大了肚子,他都不为你的声誉考虑考虑?” 这一回,慕悠悠选择了沉默。 如果此时告诉董母,君子期急着要成亲,就是担心大着肚子上花轿不好看,会不会火上浇油? 董母见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重重地叹了口气,她转身又要往外走,“休息吧,娘去给你找个大夫。” “……也行……吧。” 董母毕竟是过来人,她这么的紧张,搞得慕悠悠自己心里面儿也没有底了。 算起来,她和君子期在一块儿的时候,除非是身体不方便,不然每天都得有两三回的,只要他们俩身体都没什么毛病,也该能怀上孩子了。 她刚刚之所以那么肯定自己没有怀/孕,不过是因为陪着君子期去帝都那几天,天天都快马加鞭的赶路,要是当真怀了,肚子里的孩子能经得住那样的颠簸不出问题? 那她的身体素质得多么强悍啊,所以很明显,怀/孕的可能性很低很低嘛。 不过不管她究竟是怎么想的,请个大夫来瞧瞧,总不会有什么坏处,这段时间脑子里面想的东西太多,上一回亲戚来的日子她都记不准切了,好像是已经过了那么几天,况且她这两天确实是身子不太舒服,可千万别有什么别的毛病才好。 董母亲自出门,悄悄地请了大夫回来。 大夫给慕悠悠一把脉。 嘿! 还真是怀/孕! 慕悠悠当场就愣住了。 很奇怪的感觉。 当然会有一点点欣喜,但更多的,其实还是不踏实,不真实的感觉。 她坐在椅子上发着愣,董母的心里面却已经全是愁苦。 瞒着慕悠悠,董母将大夫送出门之后,又悄悄地叫住了他…… 好半天过去,董母才又回到房里。 这时候,慕悠悠差不多已经缓过劲儿来了,面上露出了浅浅的笑,眉眼弯弯的模样特别可人,她甚至心血来/潮,拿了纸笔出来,开始写写画画。 董母在慕悠悠身边儿坐下就开始抹眼泪。 慕悠悠微微一怔,默默地将笔搁了下来,“这是喜事啊,怎么好好的又哭了?” 董母泪眼婆娑,双手拢住慕悠悠的小手,用力地握住,“悠悠啊,听娘的话,这个孩子,咱们不要了,好么?” 第56章 喵喵 慕悠悠缓慢地眨了下眼睛, 嗓音轻缓,“怎么呢,不是说只有孩子才是靠得住的, 最好还要多生几个吗?” “可是, ”董母又着急又叹气,握着慕悠悠手掌的指尖不由自主的又紧了紧, “这个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啊。” 被捏得有点疼…… 而且这样的说法,怎么听着叫人那么的不舒服呢…… 慕悠悠默默将手从董母的掌心之中抽了出来, 黑亮的眸子,静静地瞅着她, 不说话。 董母似乎没在意到慕悠悠小小的举动,反手就又急又轻地拍了拍桌子。 “这个孩子还没出生, 爹就没了,你才十七,往后还有好长的一段路要走,没有依靠,将来你们孤儿寡母的日子可怎么过?” 慕悠悠下意识扁了扁嘴, “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呗,没有男人,日子还不能过了?” “一个家里没有男人, 就像是头顶上没了天, 没人替你做主, 没人替你撑腰,谁都能来踩你一脚,这样的日子,别说是一辈子, 就你这要强的性子,哪怕只是一年、两年,你也过不下去!” 慕悠悠低垂下眼眸,视线落在面前才刚刚写了几行字的纸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董母还在苦口婆心。 “娘都替你问过了,现在孩子月份还小,就算不要了,对你的身子也不会有太大的损伤,娘再好好替你做小月子,等你将来嫁了人,还会有更多的孩子。可如果这个孩子你执意要留下,还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你?” “娘,”慕悠悠平静地开口,“我得向你坦白件事。” 董母喘了口气儿,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饮尽,“说吧,娘听着。” 慕悠悠当真是半点儿没有拐弯抹角,直言道,“如果不是因为君子期,我这辈子,可能根本就不会有孩子。” “是,沈树是不好,他嗜赌成性,你若是当初嫁了他,日子可能会过得苦些,但也不会没有孩子吧。” 董母说到这里又开始伤心起来,轻轻捶了捶心口,语调也哽咽了起来,“本来以为你离了沈树,是离了虎口,没想到又跳进了火坑。” 慕悠悠一皱眉,“我跟沈树,是假的。” “什……什么,”董母差点儿一口气没能提得上来,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假的?” 慕悠悠一本正经,重重点了点头,“没错,我答应和沈树结婚是假的,是因为我压根就不想结婚,所以故意找了沈树来骗你们,顺便把官媒也糊弄过去。” “假的?真是假的?!” “假的,真是假的。” “沈树他也知道?” “他当然知道,毕竟婚姻不是儿戏,如果他不答应,我也不可能去耽误人家的幸福啊。” 董母怒了,拍着桌子,蹭得一下站了起来,“你也知道婚姻不是儿戏,那你还敢跟他合起伙来骗我们?!” 慕悠悠抬起头,镇定地望着董母的眼,“我现在不想吵架,您能先冷静下来,听我把我说完吗?” 董母怒气冲冲坐下,虽然嘴巴紧紧闭着,可是望着慕悠悠的眼睛里面儿,简直能喷火。 在董家四年,慕悠悠还是第一次见她发这么大的火,甚至当初董父提出想要买个小妾回来的时候,她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慕悠悠知道,董母现在有多气她,其实就有多心疼她,可是,她的人生,她将来要走的路,她自问绝对没办法交给别人去决定,不论是上一世的父母,亦或是这辈子的,都不行。 “我说过,我挺喜欢君子期的,要这个孩子,也是我心甘情愿。” 掌心不自觉落在小腹上面,慕悠悠的神情柔和之中又带着浅浅的微笑。 “他长得那么好看,这个孩子长大以后一定会非常漂亮。 所谓的拜堂成亲,在我看来不过是些没什么用的繁文缛节,有没有都一样的那种,并不会对我想要的生活产生什么影响。 至于婚书,我们已经有了,所以官媒那边,也不会再有什么麻烦。 不管君子期他是真的不在了也好,又或者是他还活着,只是永远不再回来了也罢,我都不需要再嫁人了。 我有钱,还有孩子,这样自由自在,也有人陪伴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回来给自己添堵呢?” “可是,在外人的眼里,你这不仅是未婚生子,还是在成亲前就把自己的未婚夫给克死了,到时候,就凭那些人的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如果慕悠悠愿意,她能揪着这个话题,和董母一直吵到第二天早上去。 首先,她一直认为君子期没死,这里面肯定是有误会,是他们不肯信她。 这里必须得说一句,她真的开始怀念上辈子的那些科技手段了,还有上辈子的自由自在。 其次,就算君子期真的有了个什么三长两短,凭什么就是她把人给克死的呢?! 当然她也明白董母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按照这个世界的愚昧跟无知的程度,更夸张更糟糕的谣言都有可能蹦的出来,所以她决定! 沉默许久,慕悠悠的态度软和了下来,“能不能给我几天时间考虑一下?” 董母也不敢把她逼得太紧,既然已经松口,那就说明她的建议至少应该已经被听进去了一些。 点了下头,董母又不放心地叮嘱一句,“可是,你要抓紧,大夫说了,月份越小,对身子的伤害才越少。” “放心,”慕悠悠露出一副乖巧而又顺从的神色,“我心里有数。” …… 出殡一事,全都被董父一手包办了下来。 不到一年时间,君子期送给董家的那些钱财,已经足够他们这一大家子安稳富足的过上一辈子的了,要是这点事儿还做不到,他自己个儿的心理都不能踏实。 慕悠悠因为怀了身孕,照规矩是不能去的,只能留在府中。 而此时,距离董母让她放弃肚子里的孩子,已经过去五六天了。 府里的下人,都让她安排去送最后一程了。 虽然不能确定躺在棺材里的那位究竟是谁,也可以权当是做场善事,善有善报。 将早就写好的书信,特意拿个花瓶压着,放在了最显眼的位置,慕悠悠拿上了自己的小包袱,离开了这个,她和君子期一块儿生活了大半年的院子。 除去给董家的那些,君子期单独送给慕悠悠的东西也很多,不过她一直都在为最后的最后做准备,属于她的值钱物品,早就已经妥善的安排到了外面,所以她此时的离去,才能如此的潇潇洒洒,不至于有任何的慌乱,或者是安排不妥的地方。 至于君子期的这些家产,不是她的,她不占,也不管,既然他自己都不在意,可以一句话都不留下,就这么一走了之,她当然也可以做到同样的事情。 事实上,慕悠悠觉得自己比君子期可强多了呢,好歹,她在离开之前,还特意留下了书信,起码不会叫人误以为,她是因为想不开,跑到没人的地方殉情去了。 慕悠悠垮着个小包袱轻装上阵,走到宅邸大门口,外面忽然传来了,门环叩击的声响。 这些天,君府运了个棺材回来的事情,几乎都在城里头传遍了。 人家绕着君府走都来不及,又怎么会在这种时候跑来敲门? 慕悠悠并未慌张,只是脚步略停顿,眨了眨眼睛,上前去打开了正门旁边儿的小门。 正门太重,她可不打算冒险费劲儿。 小门儿一打开,首先冒出来的是个小丫鬟。 这小丫鬟有些面善,慕悠悠觉得自己好像在哪儿见过,就是一时间想不起来。 “呀,是君夫人!”小丫鬟惊讶地回头喊了一声。 慕悠悠抬起眼眸向小丫鬟身后看去,原来,是那位红衣美人。 红衣美人今日穿的却是一件素雅的玉青。 “表嫂,你这是……” 红衣美人在丫鬟的搀扶下款款走上前来,眉目中含/着盈盈水光,我见犹怜。 慕悠悠不由沉默一瞬,与她自己相比,跟前的这位美人,倒是更像一位刚刚失去了丈夫的女人了。 “我打算去娘家住几天。”她的眉眼也跟着愁苦起来。 “也是,”红衣美人好似感同身受似的紧蹙着眉头,“这时候,还是有亲人陪着才好些。” 按理说,红衣美人顶着个君子期表妹的身份,出殡这天,该提前通知她一声才对。 可她到底是假的,而慕悠悠也并不认为这是君子期的葬礼,因此,在董父询问的时候,慕悠悠什么也没说,董父自然也就谁也没有通知。 对此,慕悠悠和红衣美人都心照不宣,谁也没提。 “有些心里话,想跟表嫂说说,我能进去坐会儿吗?” “家里没人伺候,不如我们个地方说话。” “也好。” 出了巷子,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茶楼。 慕悠悠和红衣美人一道进去,要了些茶点,让丫鬟守着门口,关上门说话。 “我喜欢公子。”红衣美人一开口,先前那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便没了。 可见,也是个演技精湛的。 慕悠悠稍稍抿了口茶,放下茶杯,抬眸看向对面儿,神色平静,眸光也毫无波澜,完全没有吃惊的模样。 “我知道。”她淡淡开口,唇角甚至微微翘了起来,“他真的很有魅力对么?有钱有颜,不喜欢他太难了,可能大多数女人都做不到。” 红衣美人定定注视着慕悠悠的眼,似乎是在揣摩她掩藏在这表象之下的真正心意,“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这句话放在我心里已经很久了,我真的很想说出来。” “你知道么,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一件很私人的事情。”慕悠悠脸上的笑容更加柔美,“也就是说,你喜欢他,与他无关,也没必要到我跟前来讲。” “可是我羡慕你。” 这个…… 慕悠悠不由扬起了眉梢,“哪怕现在也依然羡慕?” “羡慕,”红衣美人轻轻/咬唇,眸子里确实有些动容,但是醋意也更加明显,“至少你曾经拥有过他。” “如果你说的是拥有他的人,”慕悠悠不予置评地扁扁嘴,“也许吧。” “不仅是他的人,”红衣美人长长地睫羽低垂着,眼神中透着不甘,“还有他的心。” 慕悠悠看了红衣美人一眼,眸光清亮中又透着冷漠,像秋天的雨,透着丝丝地寒意,“总不至于他和你说过。” “公子不必和我说这些,因为,”红衣美人轻轻摇头,一双美/目如秋泓深潭,在那最深处,有着已经掩藏许久的秘密,“我曾经亲眼见过。” 第57章 喵喵喵 红衣美人, 曾经也是个小可怜儿。 因为家中贫困,爹爹病逝后,不但没钱下葬, 以前的债主们也纷纷找上门来。 那时候的她, 从小缺衣少食,比起路边的乞丐也没强上多少, 她娘舍不得弟弟妹妹,独独挑了她,插上根稻草, 推到大街上去卖/身葬父。 是君子期买下了她,给她吃给她穿, 还安排人教她琴棋书画,把她培养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从里到外都换了一个人似的。 可以说,跟在君子期身边接受教导的那两年,是她这辈子最辛苦,但也最快乐的时光。 可是外貌容易改变,内在的气质却不那么容易变化。 为了去掉她身上怎么也洗不掉的穷酸气, 君子期就常常领她出去见世面。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红衣美人发现,他们常常能够遇见慕悠悠。 当然, 慕悠悠从来没有发现他们正在看她。 从那时候起, 红衣美人就知道了。 君子期的心里装着一个人。 …… 大街上, 行人三三两两,偶尔有小贩儿地吆喝声从窗外一晃而过。 屋子里,茶碗上飘着袅袅幽香,慕悠悠静静地听着那些陈年旧事。 终于, 悦耳的嗓音停了下来,红衣美人押了口茶,又拿起一块香甜软糯的糕点,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一室静谧。 半晌过后,慕悠悠才重又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利用你,你不恨他吗?” 红衣美人微微一怔,似乎是没料到,慕悠悠居然会问这个。 “不恨,”她笑了起来,眉眼唇角都弯起了魅人的弧度,“当初若是被别人买去,现在的我还能不能活着坐在这里都不知道。我对公子,除了喜欢之外,还有感激。没有他,我哪里能当上陈夫人,享受这锦衣玉食?况且我能帮公子的也有限,不过就是偶尔传传话,吹吹枕边风罢了。” 指尖轻击着桌面,慕悠悠凝眸望着红衣美人,眼中情绪隐晦不明,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红衣美人能帮君子期做的事情,肯定不止这些,不过,她能这样想其实也挺好的。 末了,慕悠悠勾了勾唇,“说的也是。” 想说的,全都说了出来。 红衣美人已然没有了再待下去的念头,慕悠悠让她先走,自己又坐了会儿,等到心绪彻底平静下来,才扶着桌沿缓缓起身。 四年。 整整四年,他居然一直在暗地里注视着她么…… 那么一切就都解释的通了。 为什么会那么巧,在她和沈树相识的那一天,他会突然出现。 如此说来,他或许真的是喜欢她的吧,甚至,他对她的喜欢,比她对他的喜欢还要多得多。 真是遗憾。 他现在行踪不明呢。 这样的喜欢,不但没有让她高兴起来,甚至让她变得更难受了一点…… 慕悠悠一刻钟都不想再在这座城里多待,拎起她的小包袱,走出茶楼,雇了一辆马车,扬长而去。 …… 万籁俱寂,漆黑的夜幕上点缀着暗淡的星。 “鬼啊——” 一声惨烈的呼号,惊动了整个董家。 君子期风尘仆仆,额间发丝散落,轻遮了眉眼,如玉的面容上,神情莫测。 董父目瞪口呆,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明明白日里才下的葬,怎么夜里头又忽然冒出来了?! 可他分明是喘着气儿的,刚刚还揍了家里头一个鬼喊乱叫的仆人,所以…… 心中的恐惧到底还是被更多的惊讶压了下去,董父哆嗦着嗓子开口,“你真没死啊?!” 君子期玄衣玉簪,面容愈发冷峻,狠厉之势也愈发迫人,多看他一眼都能叫人喘不上气儿来的那种。 这场乌龙之中,尽管他自己也有责任,可是无端端就被“下葬”,任谁都不可能会有什么好的脸色。 “是,我活得好好的,只是因为一些事被绊住了,所以回来的迟了一些。” 他没了性子忍耐,原本清越的音色此刻如同寒冬中刮起的风,叫人听着遍体生寒。 “悠悠也是这么说的!”董父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震惊的程度,控制不住的节节攀升,“可当时,我们都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是胡言乱语……” 君子期沉默不言,眸光略微低垂,神色不明。 “那扳指是怎么回事?赵侯在尸体上找到你的扳指……”董父的视线落在君子期的指尖,眼睛瞬间瞠圆,“你的扳指呢?” “这件事说来话长,你们先看看这个。” 君子期不耐烦现在说这些,从腰带里抽/出一封折叠起来的书信。 董父一看就知道是慕悠悠写的,她最喜欢用这种带着花纹的纸。 他急忙从君子期手中将书信夺过来看。 【这几年,我过得很开心,谢谢。 可是接下来的路,我要一个人走了。 不必找我,也不必担心,我才不是因为君子期不在了,心里难过才离开的,只是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 你们知道的,我很会照顾自己,我只会越过越好,绝对不会浪费生命。 如果君子期回来了,也麻烦你们告诉他一声,我要去寻找我自己的幸福了,让他该干嘛干嘛去吧。 哦,对了。 我就是故意不给他留字条的。 他能做的事情,我也可以。 最后。 保重,永远爱你们哦。】 “什么意思?”董父已经完全失去了表情管理的能力,整张脸看起来古怪极了,“她这是离家出走了?” 君子期并不想回答,深感头痛地捏捏眉心,问道,“她最近,可有什么反常?” 董父看看君子期,又低头看看那封信,然后又抬起头来看了看君子期,一脸茫然,“没有啊,除了不肯相信你出了事之外,我看她其他都挺好啊。” “不,她不好……”始终躲在董父身后没说话的董母,轻轻开了口,她的声音都在颤抖。 董父转过头看了董母一眼,“不是,我看悠悠她不是挺……” 董母整个身子都开始抖,根本站都站不住,踉跄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悠悠她怀/孕了!” 刹那之间,整个屋子里都静了下来。 君子期和董父都需要时间来消化消化这个消息。 董父满脸不可置信,眼珠子瞪得快要掉出来了似的。 他倒不是不相信慕悠悠会怀/孕,而是不敢相信,这么大的事情,董母居然会瞒着他。 君子期的心情可比董父要复杂得多了,欣喜、惊讶、懊悔、自责,种种种种,一团乱麻似地缠在了一块儿,而他被困在了这团乱麻中间,怎么都无法解脱出来。 最后,还是董父先找回了声音,“真怀啦?!” 董母紧闭着双眼,面颊上挂着泪,胳膊撑在桌面上托着额头,艰难地点了点头。 董父心急如焚,脾气也跟着暴躁起来,跺着脚,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指着董母,“那她要是怀/孕了,怎么还离家出走了呢?!不应该好好在家养胎嘛?!” “因为!”董母痛哭出声,忍不住用双手捂住了脸,“因为,我逼着悠悠放弃这个孩子!” 屋内顿时又是一静。 老董家三代单传,到了董父这一代,稍微好了点,可也才一儿一女,还是隔了好几年,不知道上了多少炷香,给菩萨磕了多少个头,才好不容易求来的,再加上前不久小妾肚子里的孩子因为洗澡的时候滑了一跤就没了,受了打击的董父,此时此刻对孩子是极其的看重,哪怕是外孙也行啊! 可以说,董母此举,已经不亚于是在往董父的心口上捅刀子了…… “你!”董父气得老泪纵横,指着董母的手都在抖,“你真是糊涂啊!” 董母心里的痛一点也不比董父少到哪儿去,抹着眼泪哭喊,“那我不是不知道他还没死吗!我们悠悠还这么年轻,将来还要嫁人的,带着个孩子怎么办?谁肯要她?!” 君子期立在一旁,静静看着董父和董母吵吵闹闹,眼里的冷冽愈发浓重,眉眼都染上了刀锋剑芒,当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真遗憾,偏偏这两个,是他孩子娘的爹娘…… …… 早就想试试小桥流水人家的日子,离了董家,慕悠悠在一座有着水乡之称的小城里安顿了下来。 此时,已是八月。 夏风热如流火。 慕悠悠挺着四个月大的肚子,撑着伞,遮蔽着热辣的光,摇着团扇,慢慢悠悠从白墙青瓦的小院儿里走出来,顺着青石板的街道来到桥边,坐上了早已等候在此的乌蓬小船。 乌篷船在碧绿的水面上摇啊摇,今儿又到了该去园子里听曲儿的日子。 算算时间,这个孩子该是君子期出事的前一夜留下的,往常一天两三回都中不了,偏那晚一回就中了,大概,这就叫缘分吧。 自打知道自个儿怀了孕,慕悠悠不仅特意找了这一处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的小城住下,还特别的注重胎教。 吟诗作画,听曲儿观舞,看书写字,去风景秀丽的地方多多地呼吸新鲜空气,每天换着花样吃蔬菜瓜果,当然也没有忘记多吃肉补充营养,这个时代条件有限,她能想到的,方便做到的,也就这些了。 园子里,一位歌女,一把琵琶,几首吴侬软语的小调,足够她消磨掉这炎炎夏季半日的功夫。 不是都说音乐可以促进胎儿的大脑发育么,这种民间小调,已经是她能找到的最适合用来做胎教音乐的曲子了。 她几乎隔两天便去听一次曲儿的,店家算着日子,到时间便为她把位置留出来了。 二楼的雅间,从上往下看,将将好正对着舞台,慕悠悠最喜欢看歌女拨动琵琶时那灵巧的指尖,瞧着瞧着都能入迷。 身旁,忽然间多了一个人。 悄无声息的,进来的时候连脚步声都没有发出。 慕悠悠诧异地转过头,微微一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06 08:26:48~2020-08-10 19:4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悠悠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喵喵喵喵 桌对面儿的人, 白衣乌发,眉眼俊秀,面如朗月。 几个月不见, 他似乎比原先又更加冷峻了一些。 君子期就坐在与慕悠悠一桌之隔的椅子上, 身姿俊逸,竟然是把慕悠悠给当成了空气的样子, 连声招呼都不打,进来就坐下了,漆黑的双眼, 专注而又认真地望着楼下拨动着琵琶的歌女。 慕悠悠不由一扬眉,忍不住在心里面吐槽:“这个人, 怎么还是这么霸道啊。” 她不说话,也没有移开视线,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看了许久。 许久之后,君子期才终于像是有所察觉一样,转过脸来,樱花瓣似的薄唇微微一勾, “唱得不错,听完这曲,我们回家。” 他长得是这般的好看, 面无表情时清清冷冷的模样都能令人怦然心动, 此刻, 微微笑起来时,眉梢眼角都染着笑意,更是令人无法抵抗。 有那么一瞬之间,慕悠悠恍然产生了一种错觉。 仿佛他消失在她生命中的这几个月从未存在, 仿佛不过是早上才刚刚分开,中午的时候他来接她回家。 可错觉究竟是错觉,如同昙花一现,如同流星易逝,错觉,是会说没就没的。 她又静静望了他一会儿,眉眼弯弯的笑,往口中塞了一颗葡萄,转过头去,重又将视线落在了歌女的身上。 君子期神色不变,心里面儿却莫名的顿了一下。 来之前,他有想过,她可能会是怎样的反应。 他以为她会大发脾气,他以为她会与他哭闹,却独独从没想过,她竟然会是这样…… 静静注视着她耳旁的碎发一会儿,君子期收起心思,也将目光再次落在了楼下,却并没有看那歌女,他的视线,是空的。 天空碧蓝高远,夏日的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空气都是热的。 慕悠悠撑开伞,摇着团扇,慢慢儿从屋檐下的阴影里,走进灿烂的阳光之中。 园子里的客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三两两,呼朋引伴,果然依o华o还是爱听曲儿的人少,爱听说书的人多些。 对于听书,慕悠悠却是不爱的,动不动就是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就跟她前世也不爱追剧的原因一样,实在是没那个耐心天天地等。 逆着人流往外走,夏风吹着墨绿的树叶,沙沙作响。 君子期静静陪伴在慕悠悠身侧,一个是娇俏可人,一个是丰神俊朗,如此的一双璧人,走到哪里都是惹眼的存在。 离开园子没几步路,路边儿的一位大/爷摇着芭蕉扇扯开了嗓门儿,“这位公子,给你家娘子买个瓜吃吧,这大热天儿的,肚子里还装个小的,可得仔细着点儿,别热着喽!” 这一嗓子喊得,周围更多的人都张望过来。 慕悠悠原本就因为体热而粉扑扑的小/脸,一瞬之间,变得更加红/润。 要是按照君子期以前的性子,根本不会搭理那卖瓜的老头。 可是这一次却有些出乎慕悠悠的意料,他竟然露出笑容,点了头,走到了瓜摊儿跟前。 瓜摊儿上有不少已经切成片儿的西瓜,他都看不上,指着旁边儿一堆瞧着还挺新鲜的大西瓜,朗声道,“给我挑个甜的。” “那肯定的,我的瓜,包熟包甜不甜不要钱!” 卖瓜老头将芭蕉扇往后背裤腰带上一插,弯下腰,捧起这个瓜拍拍,放下去,又捧起那个瓜拍拍,满意点头。 “就这个吧,沙瓤的!” 君子期微微颔首,直接付了钱,“借刀一用。” 卖瓜老头:“啊?” 慕悠悠撑着伞站在一旁,手里头的团扇慢慢地摇着,唇角微勾,看着君子期仔细将西瓜刀和西瓜洗净,一切两半儿,只取了一半的瓜,将里头的瓜瓤切割成了完美的小方块儿。 他从怀里摸出一支木簪。 那簪子雕工精细,造型别致,一看就是花了不少心思在上头。 君子期用帕子将木簪擦拭干净,插了一块儿西瓜,亲手送到慕悠悠嘴边。 慕悠悠垂眸望着那只木簪,唇边的笑意更深。 这只水果叉,有点儿高级啊。 她也不客气,张口便将西瓜给吃了。 “甜?” “甜。” 君子期立刻转过身,对那卖瓜老头道,“这些瓜我全要了,待会儿会有人来取。” 卖瓜老头脸上顿时就笑出了褶子,连连答应。 太阳在天空越爬越高,眼瞅着也快到了该回去吃午饭的时辰了。 慕悠悠摇着扇子往桥边走,她家离这儿不远,坐上乌篷船,摇着桨划过去,也就二十分钟左右。 君子期在旁边儿伺候着,手里头捧着半个西瓜,一边儿走,一边儿往她嘴里喂。 慕悠悠全都毫不客气的照单全收,这大热天儿的,她挺着个肚子难道不比他辛苦,吃他点儿西瓜都是应该的。 乌篷船摇到一半的时候,慕悠悠摇摇头不想吃了。 虽说孕妇该多吃些新鲜的瓜果蔬菜,可凡事都得讲究个度,超过这个度了,也不好。 君子期又仔细将木簪擦拭干净,轻轻在她耳旁说了声“别动。” “嗯?” 慕悠悠一个愣神的功夫,温润的木簪,轻轻插入她的发丝之间。 他身子稍稍后仰了一些,望着她的眼神充满暖意,比起外头的阳光温度还要高些,“很好看。” 慕悠悠勾着唇淡淡的笑,没吭声。 下了船,她也不避着他,径直往家里走。 避也没用的,按照他的性子,恐怕早就把她的住所给打听清楚了。 小巧玲珑的一个院子,大榕树下摆着躺椅和小方桌,厨房朝北,正对院子中央有三间整洁漂亮的瓦房。 慕悠悠一个人住,另外请了赵大娘母子帮忙,不住家,早上来,晚上走。 赵大娘负责帮她做饭,闲暇时打扫打扫卫生就成,赵大娘的儿子是隔天来一回,帮着做些体力活儿,家里面常有男子进进出出,也好打消一些人多余的念头,挺好。 回到家里,炸酱面儿已经准备好了。 这是慕悠悠今儿早上突然想吃,特意让准备的。 还记得,君子期出事儿那晚,她也是做得炸酱面。 没想到再见面的时候,也还是炸酱面。 缘分这个东西,还真是妙不可言。 并没有特意招呼身边儿这位,慕悠悠兀自去厨房里托赵大娘再多准备些凉面和凉菜。 这才又摇着扇子出来,瞥那站在院中的俊逸身影一眼,嗓音清越,“你随便吧,我就不招呼你了,在外头晃了一上午,有些累。” 赵大娘做菜的手艺不错,可她就是再本事,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天气热,都是做一顿吃一顿,菜也不敢多买。 这会子赶紧脱下围裙,匆匆忙忙出门上街去了。 君子期立于灿烂阳光之下,眉眼愈发清晰,双手负在身后,他看着她,双眼乌黑明亮,蕴着细碎的光,“自家人,这么客气做什么。” 坦白说,直到此时此刻,看着她始终温婉带笑的面容,他仍旧心里面很不踏实,甚至可以说,忐忑不安。 她这反应……也太不对劲儿了…… 慕悠悠眉眼含笑,看起来好像是挺认同他刚刚那话的意思,却并不接他的茬,转身来到躺椅上靠下,阳光透过枝叶照下来,斑驳的光影落在她的身上,清风徐徐。 轻轻摸着已经圆润起来的肚皮,她忽然觉得另一只手有些痒痒。 垂眸一看,原来是一只小小的蚂蚁爬到了她的手背上面。 “那天,我也做的炸酱面呢。”她看着那小小的蚂蚁在她的手背上面团团打转,“超常发挥,味道好极了,我一个人都吃撑了呢。还有拍黄瓜、拌凉粉、酸萝卜跟干切牛肉,都没吃完,浪费了怪可惜的。” 黑色的小蚂蚁终于找准了方向,飞快地往她的袖口里钻,慕悠悠轻轻抖了抖胳膊,将小蚂蚁甩掉,“今天多吃点吧,把那天的补上。 ” 她说了那么多话,句子里头半个埋怨的字眼都没有,可君子期却分明听出了她心里面儿的委屈跟不满。 君子期走到慕悠悠身边,低头望着在她发髻上插着的木簪,神色无奈,负在身后的双手缓缓垂下,他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头。 “这次的事,是我考虑不周,出了点意外,才闹出这些乱子。下次不会了,你别生气,对孩子不好。” 他的身形本就修长高挑,此刻又离的如此之近,虽然嘴里说着道歉的话,可他大概不知道,他带给她的无形的压力,让她觉得很不舒服。 慕悠悠单手撑着躺椅扶手,抱着肚子,慢慢儿站了起来。 她抬眸看他,明明是一副明媚的笑颜,却看得君子期心头发凉。 “千万别这么说,你又不是出去玩儿的,你是有正事要办。” 话音落下,慕悠悠绕过君子期的身侧,刚刚才走出去一步,忽然就被他给握住了手腕。 修长的手指扣在她的腕上,力道不轻不重,并不会让她觉得不适,却也没那么容易让她轻易挣脱。 他的拇指在她的肌肤上轻轻摩挲,低磁的嗓音中带着深深地无奈,“要怎么样才能让你消气?” 痒…… 真的好/痒…… 慕悠悠笑得更欢了,不过与先前不同的是,这一次她的笑,是真心的。 “能先松开么?很痒哎,我怕我笑得太大声会动了胎气。” 君子期骤然一怔,“笑也会动胎气?” “我不知道,我还没有试过,”慕悠悠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的回答,“你想要我试试看嘛?” 第59章 喵喵喵喵喵 不愉快的事情, 他们都很有默契的没再多谈。 小院里很快热闹起来。 赵大娘买菜回来了,君子期先前定下的那些瓜也都被送了来,将厨房角落里的阴凉地儿, 全都给占了。 慕悠悠特意留心了送西瓜来的那两个人, 完全是生面孔,并不是原先君府里的人。 留心归留心了, 她却完全没有再往别的地方多想。 对于君子期,慕悠悠已经失去了好奇的念头。 中午吃饭的时候,慕悠悠到底还是被先头的西瓜连累了, 早上心心念念想吃的炸酱面都好像少了点滋味,又捡着酸酸辣辣的凉菜吃了几口, 就觉得饱了。 她放下手里头的筷子,撑着下巴望向对面儿。 几个月不见, 他吃饭时的动作还是那么优雅,眉眼清润,夹着面条,一筷子一筷子,不紧不慢的往嘴里送, 樱花瓣似的唇/瓣被辣得愈发鲜艳。 瞧着瞧着,慕悠悠发现自己竟然甚是想念那双/唇的滋味呢…… 今儿个,君子期的食欲好得有点儿吓人。 自己那份吃完了不说, 连同慕悠悠跟前剩下的那碗也给端了过去。 慕悠悠好心提醒, “这我都吃过了, 你要没吃饱,厨房里还多着呢。” 君子期淡淡应了一声算作回答,低头吃了一口她碗中剩下的炸酱面才又再次开口,“厨房里的待会儿再去添, 不会浪费。” 慕悠悠安静下来,默默看着他将她剩下的炸酱面吃完,起身走进厨房,将剩下的凉面,连同剩下的炸酱,统统端进了偏厅里来。 赵大娘为人实在。 慕悠悠让她再多准备些凉面,她就真的又多准备了,至少三人的分量。 如果不是时间不够,赵大娘可能还会把炸酱也再多做几份。 不仅仅是炸酱面,还有两荤两素一共四盘凉菜。 在慕悠悠那略带看好戏的眼神之中,君子期当真是将桌子上的这些东西全都吃得干干净净。 赵大娘早就识趣儿的,在他们吃饭之前借口家里头有事避开了。 眼看着君子期吃完了饭,便站起身,卷起袖子,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慕悠悠连一丁点的惊讶都不曾有。 他爱怎样就怎样吧,管他作甚。 慕悠悠兀自去漱了口,然后打了一盆温水端回了卧房。 天气这么炎热,不擦洗一下/身子,叫她如何才能歇得下午觉哦。 才刚刚脱下轻薄的外衫,房门便被轻轻敲响。 “谁?” “我。” 慕悠悠望着房门考虑了三秒,将手里头的薄衫担在架子上,才去开门。 “还有事吗,我要睡午觉了。” 她的脸上已经有了倦意,双手捧着鼓起来的肚子,娇小软糯的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我陪你,”君子期握住她的手,轻轻捏在掌心,“我很想你。”语调虽然清淡,却别有一番滋味。 慕悠悠的视线在那一瞬之间有些飘忽,而后极快地低垂下眼眸,侧过身,将他让进了屋内。 君子期一进门,瞧见搁在梳妆台上的铜盆,心里面儿便有数了。 轻轻托着慕悠悠的后背,让她在床榻边坐下,修长高大的身形,忽然之间便矮了下去。 慕悠悠低垂着眉眼,看见他单膝跪地,脱去了她的绣鞋。 “喂!”她的脚立刻下意识往后缩,“你别这样,我不习惯。” 当初,他们俩在最浓情蜜/意的时候都没有这样过,如今已然分开了几个月,她的身体对他都已经感到陌生了,就更不能接受,他为她做这种事情。 “我怕你挤着孩子,”他轻而易举便捉住了她的脚裸,脱了袜子,连同绣鞋一块儿整整齐齐的摆在了一边儿。 说是不习惯,其实更多的还是不好意思吧,慕悠悠卷着脚趾头,略有些肉乎的面颊粉扑扑的。 幸好,君子期没再给她压力,径自去梳妆台边儿,将软/绵的布巾丢进温水里略微泡了泡,再拿出来稍稍拧干。 慕悠悠规规矩矩坐在床边儿,看他向自己这边儿走过来了,完全是下意识的,往里头缩了一些,又往里头缩了一些。 “别动,”他长臂一伸,便能将她捞出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他的动作明明很快,但却很稳,明明霸道的要命,却又叫人难以忽视他的温柔。 时隔几个月,一个人快活惯了的慕悠悠已经不太适应,后腰被揽着,不由身子往后仰了过去,一脸无辜地眨眨眼睛。 看就看呗,你倒是别动手啊…… 他温柔地、细致地,轻轻擦拭她的面颊,温软的布巾自她眉眼上缓缓滑过,擦过她白/皙柔嫩的肌肤,擦净她额际的薄汗。 他在做这些的时候,眼神专注极了,一寸一寸地描摹着她的轮廓,甚至她耳旁卷曲着的头发丝儿都没有放过。 他替她擦干净脸,又去重新投了布巾回来,开始轻柔地擦拭她的脖颈。 她的外衫早已经褪去了,他温柔而又体贴的将垂顺在她肩头的发丝拨至身后,用温热的布巾,按摩她圆润娇小的肩头。 慕悠悠用了极大的毅力,才勉强能够控制住呼吸的平率。 一不留神,他的指尖又落在了她身前襦裙的系带上…… 慕悠悠脑子一热,抬起右臂,“胳膊也要擦一下谢谢。” “好,”他温声细语地回应,带着薄茧的掌心沉稳的托住她的胳膊,轻轻柔柔地,替她将两边的胳膊都擦了一遍。 擦完了,慕悠悠随手将发间的木簪给抽了,搁在枕头边儿,又将头发全都散开,随意的用手指顺了顺,便抱着肚子往床里面儿挪了进去。 君子期将布巾丢回铜盆里去,一转身,瞧见慕悠悠将床/上的帐幔放了下来。 天气炎热,她选的帐幔也质地轻薄,玉石般的颜色,能隐约瞧见些帐幔内的影子。 慕悠悠躲在帐幔里,将长长的襦裙脱了下来,就只穿了件贴身的绸缎小衣。 没了宽松襦裙的遮挡,她的肚子便又更加明显了一些。 君子期站在梳妆台旁,遥遥望着,眸光愈发的柔软。 枕头,依旧是两个。 慕悠悠躺在一只枕头上面,面朝里,闭着眼,另一只枕头却是被她给抱在怀里面儿的,略微垫着些肚子。 有轻缓的脚步声来到床边。 慕悠悠睁开双眼。 身后的帐幔也被挑开了,柔柔的凉风吹拂在她的身上。 她稍稍地侧过身,扭头看去。 君子期坐在床沿,手里头举着扇子,轻轻摇晃。 就只看了一眼,慕悠悠很快转过头去,重新躺好。 “睡吧,我在这儿守着。” 他的嗓音柔和清浅,俯下/身,吻了吻她耳旁的发卷。 慕悠悠闭上眼睛,没有回应,只是静静抱着枕头躺在那里,脑子里总是控制不住的会想起来,他们曾经拥有着彼此时,他的气息,他的体温,他的心跳…… 最多不超过十分钟。 慕悠悠忍无可忍地睁开双眼,抱着肚子,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红着脸,勾了勾他的袍角,小声嘟囔道,“哎,我们来做吧!” 房内,寂静无声。 屋外,树上的蝉,大声地叫。 君子期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俯下/身,凑过去,樱花瓣的唇,若即若离地游走于她的面颊,眉眼,颈项…… “可以吗?”他轻声地问,嗓音有些沙哑,“会不会伤着孩子。” 慕悠悠的小/脸愈发红/润,她能听得出来,他早已动情,只是怕伤了她,伤了孩子,才一直全力忍耐。 其实她又何尝没有忍耐呢,只不过她的耐力不如他,定力更不如他。 “已经过了前三个月了,轻一点,应该问题不大,”她轻眨着眼,她的唇与他的唇之间,只有一个呼吸的距离,“我也……挺想你的……” 大约是因为怀/孕造成了体内激素的变化,她现在甚至比平常还更想一些呢,只是这样的话,打死她都说不出口就是了。 他再也克制不住,在她身侧躺下,小心翼翼避开她的肚子,将娇小的她拥入怀中。 “会不会太热?” 低磁的嗓音,靠在她耳畔询问,宽厚的掌心轻轻贴在她隆/起的肚子上,心里面莫名升起了一种非常奇异的感觉。 怎么可能不热,慕悠悠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像冰激凌一样融化掉了好么。 “快一点……”她依偎在他的心口,难耐的拧着眉头,小声地催促。 要不是身子笨重,她甚至想要张牙舞爪的将他扑倒。 轻罗帐内的温度,在那一瞬之间攀升到了顶点,他的吻如同狂风骤雨般落在她的唇上,他的动作却如同春夜的雨,细细绵绵。 她热切的回应,甚至不满足于他给予她的一切,奈何,节奏的掌控,从来都不曾存在于她的掌心之中。 午后的夏,更热了…… …… 一天中,最热的那阵儿过去了。 赵大娘安静的回到院子里,见慕悠悠那边的房门紧闭,没敢过去打扰。 当初慕悠悠在好几个婆子里选了她,就是因为她从来都只干活,绝不多话。 进到厨房里将晚饭做了,又提前将晚上洗澡要用的热水烧好,便又带上门,回她自己家去了。 傍晚时分,云霞很美,风很舒服。 慕悠悠才和君子期一块儿从房间里出来。 他才刚刚跨过门槛,身后的人儿依在房门上软软开口,“天都要黑了,我就不留你了,快回去吧,以后有时间就过来串串门儿,要是忙的话,就别特意过来了。” 君子期立刻转过头来,俊颜上的震惊神色,竟然让他看起来有些傻气了。 第60章 喵喵喵喵喵喵 阳光依旧明艳得有些过分, 天边绚丽的云彩,格外瑰丽壮观。 他细细地看她的眉眼。 看她温婉含笑,半点也没有不舍的感觉。 都到了这时候了, 君子期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为何见了他也不惊讶, 对于他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问也不问,甚至连他想要认错都不接受, 她这分明,是不再在意他了吧…… 喉结滚动,君子期略微低垂着眉眼, 将他眼中的情绪半遮半掩,“你这是用完了就扔?” 慕悠悠不由一愣,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还确实是有点儿这么个意思。 她已经摆脱了被官媒分派丈夫的麻烦, 不但拥有了属于自己的孩子,手里面儿也有足够的银钱给予孩子快乐的生活,或许等到孩子生下来之后,她还可以再次发展她的事业,甚至就在刚刚, 他也还极大的满足了她的……需要…… 可是,这种事情,她怎么可能承认嘛。 “瞧你说的, 怎么是用完了就扔呢, 明明是互相帮助嘛, 你敢说,你都不想的?” 慕悠悠勾着唇,轻轻抚摸着肚子,柔声细语。 君子期蹙了眉, 对于她这样子赖皮赖账,心有不甘,偏偏又不能将她如何, “可你说过,以后我在哪你在哪,你会一直陪我。” “此一时彼一时嘛,我现在反悔了行不行,”慕悠悠眼珠子转了转,厚着脸皮嘻嘻笑道,“那句话,你就当我从来没说过吧。” 君子期想说不行,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他的手又被慕悠悠拉了过去。 慕悠悠拔下了头上的木簪,那是刚刚君子期替她梳头的时候,自作主张戴上去的。 她将木簪往君子期掌心中轻轻一放,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他,面带微笑。 “不是针对你,千万别多想啊,其实我早就想换个地方,换种方式生活。 像现在这样自由自在,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不必去考虑别人的感受,不需要跟任何人解释,这样的日子,我真的已经盼了很久了。” 君子期顿时就没脾气了。 明明就是针对他,还不承认?! “哎呦,今天真的好累,我想休息了,不然怕对孩子不好,”慕悠悠扶着门槛,微微歪着脑袋,一副无辜而又懵懂的模样,“对了,走的时候,记得帮我把院门带上啊,多谢。” 只要君子期愿意,他完全可以有一百种一千种方法跟慕悠悠在这儿耗下去。 可是他不愿意,或者说,他不敢,只能依着慕悠悠的意思,一步三回头地走出了院门。 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 天空才刚刚泛出鱼肚白。 慕悠悠睡得正香。 “抓贼啊!” 洪亮的嗓音,蓦地在院子里响起。 那声音是如此的熟悉,不是赵大娘的儿子阿杰,还能是谁? 紧跟着院子里就乱了起来,不知道什么东西被掀翻了,传出沉闷的响声。 慕悠悠被惊醒,光着脚挪下床,在一声哀嚎之中推开了窗。 院子里,阿杰捂着右眼,趴在地上,君子期双手负在身后站在旁边儿,玄色清简长衫,玄带束发,同他昨日清雅的装扮截然不同。 慕悠悠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没看到君子期动手,不过很显然的是,阿杰现在的模样和他脱不了干系。 “别打别打,手下留情啊!” 她刚刚可是听得一清二楚,阿杰管君子期叫贼呢,就君子期那脾气,估计打一拳都不能够。 慕悠悠这边刚刚出声,君子期和阿杰就同时将视线转了过去。 然而,阿杰仅剩的那一只眼睛,根本什么都还没能看见呢,就又被捣了一拳。 另一边儿,君子期打量着阿杰的眼神颇为凶狠,看那样子,打一拳还不算完似的,非得把他两颗眼珠子挖出来才能出气。 慕悠悠刚刚才从床/上下来,就急着打开了窗,身上穿着她自己做的吊带衫。 她自己不会觉得吊带衫有什么不能看的,又不是什么都没穿,可很显然的是,君子期并不能允许她这幅模样被别的男人瞧见。 “哎呦——”阿杰被打成了大熊猫,却还没忘记大喊,“姐!有贼!快躲起来!” 话音还没有完全落下,慕悠悠顿时就感到要糟! 果不其然,下一秒,君子期便面无表情地拎着阿杰的衣襟,再次将人给拽了起来。 后背上顿时蹿起一阵寒意,慕悠悠急地用力拍着窗框,“阿杰是赵大娘的儿子!你把他打伤了,待会儿赵大娘来了我怎么跟她交代啊?!” 君子期的拳头,在半道上急急的刹住了车,隐着寒光的视线在慕悠悠紧张的小/脸上打转,俊秀的长眉蹙在了额心,“你叫他阿杰。” 不是疑问,而是陈诉,带着一股子酸味儿,还有控诉。 慕悠悠简直无力吐槽,心累地揉了揉太阳穴,耐着性子解释道,“我跟着赵大娘喊的,他比我小一岁,又叫我姐,我要是连名带姓喊他,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嘛!” 被晾在外头整整一夜,天还没亮透呢,又被当成了贼,一扁担就敲了下来,虽然没打着他,可这事儿换了谁,这会子的心情都不会太美妙吧。 君子期本不想和慕悠悠杠上的,也怕她恼起火来对肚子里的孩子不好,可他偏偏就是有些忍不住。 “你对我就不近人情,为什么要对这小子讲人情。” 慕悠悠直视着君子期的双眼,听出他言语中的酸味儿,原本还有些急躁的心情,反倒是渐渐地缓和了下来。 “他帮我/干活,我给他钱,就是这样,没有人情。” 阿杰的眼睛都被打肿了,虽然看不见,可他的耳朵可灵着呢。 听了慕悠悠和君子期两人的对话,哪里还能不知道自己误会了。 只不过,那句“没有人情”的话,还真叫他有些伤心。 “姐……你能不能让他先放开我,”阿杰嘶哑着喘气儿,在被实力碾压之后,也不敢去掰君子期的手指头,只能求饶,“我快喘不上气了……” 慕悠悠立刻朝君子期一瞪眼,“快放开啊!” 君子期轻哼一声,冷眉冷眼的松了手,阿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又咳又喘。 “进来!”丢下这两个字的同时,慕悠悠一甩手,窗户啪嗒一声关了起来,还颤了两颤。 修长高挑的身形来到门口,慕悠悠将门栓拔了,转身就走,连门都懒得替他去开。 君子期推开房门,跨进屋内,一抬眸,便瞧见慕悠悠站在大约三米远的位置上,挺着个肚子,秀眉在额头上打成了结。 “你该不会昨晚一直待在我家院子里?” 这是疑问的语气,其实慕悠悠在心里面儿已经琢磨了个八/九不离十了。 赵大娘从来不嚼舌根,昨天回去之后,肯定也不会跟阿杰说君子期的事情。 阿杰今天来早了些,这是往常也有过的,他会在赵大娘买菜回来之前,先把水缸里的水先挑满。 然后,显而易见,阿杰在院子里碰上了君子期,把他当成了贼,才会有了接下来的这一幕。 君子期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慕悠悠,看她努力故作强势,却有着根本无法遮掩的温软,慢声道,“嗯,一直都在。” “为……”慕悠悠忽然捂住嘴,干呕了一声,抬起手臂,指了指君子期,什么话都没能说得出来,急忙冲进房里头去抱着铜盆吐了起来。 君子期当然知道怀/孕了的女人会闹小病儿,可他从不知道,慕悠悠闹起小病儿来的时候,会这么的吓人,完全是一副好像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架势。 他急忙去桌边倒了水,然后快步来到慕悠悠身后,轻轻拍着她的背,“怎么会这么严重,待会儿得请大夫来瞧瞧。” 慕悠悠整个脑袋都快要埋进盆里去了,摆摆手,碰到君子期的腰带,干脆加了力气往他身上推了一把。 她想他离她远些,不乐意让他看见她此刻惨兮兮的模样。 可君子期又哪里是她能推得动的,脚底下像是生了根似的,站在她身边儿岿然不动,甚至还有再次靠近了一些,单手替她将披散的发丝拢在了身后。 前三个月的妊/娠反应才真叫严重,吐的昏天黑不说,天天只能啃干馒头沾辣椒酱。 三个月之后,她就好了,虽然每天早上的晨吐还没有消失,可是胃口变得奇好,吃嘛嘛香,隔一会儿不往肚子里塞点儿东西,心里面就空落落的馋得紧。 终于熬过了每日一吐,慕悠悠全身冒汗地从君子期手里面儿接过水杯漱口。 她一抬起头来,就是一副眼泪汪汪的模样。 君子期又倒了杯水看着慕悠悠喝下,“穿衣裳,我们去看大夫。” 摆摆手,从零食盒子里摸出颗酸梅丢进嘴里,慕悠悠古古怪怪地瞥他一眼,“我好好的,干嘛去看大夫?” 他曲着食指拭去她眼角的泪,清浅的嗓音里含着心疼,“都吐成这样了,还能算是好好的?” “你咒我呢?”慕悠悠不乐意的别开脸,抬起手背揉了揉眼睛,“你别想打岔,刚刚的事儿,还没谈完呢。” 君子期忽然就闭了嘴,眸光深沉的瞅了慕悠悠半天,终于还是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在椅子上坐下的瞬间,整个人的精气神儿好像都被抽了去,一派疲惫而又颓废的模样。 “这事儿,我本来不想瞒你的,但是现在看来,不说是不行了。” 喔? 他这是准备……坦白从宽了? 慕悠悠不动声色,抱着肚子也在凳子上坐下了,指尖在桌面上轻轻弹了两弹,“说吧,我听着。” “为了找你,我已经家财散尽,除了你这里,我没地方可去。” 慕悠悠木着脸,眼神也平静无波,“你在逗我呢?” “我没有,”他又叹了口气,甚至还头痛似地捏了捏眉心,“我被那件事情绊住脚,过了两个月才回去,那时候你已经走了,底下人造反,我手里头的那些产业都被整垮了。我回去以后,勉强整顿了一番,可是茫茫人海,想要找你谈何容易,剩下的钱,我全都花在了这上头。” 话音落下的时候,他捏着眉心的手也放了下来,额心的那颗红痣鲜艳似火。 慕悠悠就静静看着君子期在那儿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不搭腔。 她在董家那边儿,可是有眼线的。 在她离开之后才三天,董父和董母就因为没有精力和心情管理,将原先买给她做嫁妆的几间铺子,全都交到了君子期的手上。 他虽然没亲自参与管理,但是每间铺子里都是派了人过去的。 也就是说,君子期回去的时间,最多也就比她离开的日子晚了三天而已。 所以,他现在这是糊弄鬼呢? 第61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他想演戏, 那她就陪着他一块儿演好了,反正最近的日子也闲得要命。 轻轻敲击着桌面的指尖骤然停顿,慕悠悠清了清喉咙, 用放大镜般的审视眼神将君子期打量了一遍。 “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昨天你不是还有两个手下,还买了那么多西瓜呢, 就算你的那些产业没了,我不信,你身边连一点防身的钱都没有, 最起码,日子简单一点还是可以撑得下去的吧?” “那两个人是临时雇来的, 不过是想在你面前撑着点面子罢了。” 君子期的语调清清淡淡,明明说着好面子的话, 可脸上却并无半点丢了面子后的羞恼。 慕悠悠默默无言地望着他,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了。 他好像还嫌不够丢脸似的,又接着说道,“西瓜的钱也是赊的, 你没看我连昨天穿的衣裳都当了,就剩这一身粗布衫了。” 慕悠悠默默地眨了眨眼睛,深深吸了口气, 等着他一口气把话说完。 “我现在, 已经可以说是山穷水尽走投无路, 你要是也不肯收留我,那我就只能睡大街上去。” 哦豁! 敢情在这儿等着她呢? 下意识眯了眯眼,慕悠悠尴尬而又不失礼貌地微笑,“瞧你说的, 我会是那种无情无义的人么?” 俊秀的眉眼微微蹙起,他面无表情地用着清浅的语调控诉,“昨天你要是不撵我走,我也不必在院子里的躺椅上窝一宿,” 慕悠悠无语地挠了挠眉头,反驳道,“谁让你昨天不把话说清楚的呢?我哪知道你会没地儿住啊?” 朗眉微扬,君子期已然有了些步步紧逼的意思,“那我现在把话说清楚了,你留不留我?” 慕悠悠咬着唇,略微沉吟了一瞬,轻轻一拍桌面,“我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你等等啊。” 这个世界,条件有限,慕悠悠藏钱的时候,就不得不过分谨慎。 她从不喜欢大额的银票,放在家里时,也是这里塞一些,那里塞一些。 当着君子期的面儿,她这里摸/摸,那里搜搜,不一会儿就翻出来一沓子银票来。 也没特意去数,就粗略的估计了一下,这一沓子,怎么也该有两三千两了。 “喏,拿去!”她大大方方的将银票往君子期面前一拍,“你之前送我那么多金银珠宝,我都分批次兑换成银子了,就是为了以防万一的。” 这件事儿,她从来没跟君子期提过,但她肯定君子期绝对是知道的。 他不问,有可能是出于对她的信任,也有可能是这些财物对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现在,她正好顺嘴跟他提上一提,省得背上财迷的名声。 “以防万一?”君子期没去看那些银票,黑亮的眸子一瞬不瞬地凝在了慕悠悠的脸上,一字一顿地重复着,仿佛将这四个字在嘴里面儿掰开来揉碎了地细品。 “对啊,就是以防万一啊!”慕悠悠可比他坦诚多了,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反正做都做了,也就没什么不能说的。 “还记不记得我跟你提过的道士?还有那个命中带月的女人? ”她高高地扬着眉梢,正经八百地反问道,“都已经有了警示了,我再不早做准备,那不是傻么?” “既然如此……”君子期还当真是考虑了片刻的,片刻后,他长睫低垂,眸子里的情绪半遮半掩,将跟前的一沓银票推回慕悠悠手边儿,“还是你自己收着,这是你跟孩子未来生活的保障。” “哦,这一点只是小意思啦,”慕悠悠勾着唇,近些天已然变得有些圆润的小/脸上含/着笑,把银票又重新推了回去,“你要是觉得拿着不踏实,那就当做是我借给你的,我相信,凭你的本事,想要东山再起,应该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东山再起也不急于一时,这些银子还是你收着,若有需要,我会自己想办法。”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可这一沓子银票,却好像成了烫手山芋,又被君子期推了回去。 来来回回的推过来推去,慕悠悠觉得烦了,呵呵一笑,不仅不推了,还把那一沓银票往自己的跟前又揽了一些,“看来你的办法还挺多的,那你应该也能自己搞定接下来的生活问题。” “说来说去,你不过还是想撵我走,”君子期也低低地笑了一声,只不过,他的笑可比慕悠悠的笑清冷多了,“也对,我现在这样,你看不上也是应该的。” 慕悠悠下意识又要反驳,然而嘴巴张了又张,她最后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真的好想看看,他接下来,还打算怎么接着演下去。 君子期见慕悠悠不再搭理他了,脸色显而易见的阴沉下去,坐在那里半天没再开口,肚子里憋着气,忽然间又猛地站起身来,脚下带风的向着门外走去。 慕悠悠心头一跳,还以为玩儿脱了呢,正要出声挽留。 走到门边儿的那位,忽然间又转身回来了。 “你想要我走,我偏不走,”他在她跟前站定,眸光锐利,理直气壮,“我这辈子大概也就这一个孩子了,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生出来!” 慕悠悠眼珠子转了转,虽然依旧没说什么话,心里面儿却莫名的轻松起来。 她还在心里面儿憋着笑。 原来,他演不下去了还会耍赖啊? …… 君子期这又是演戏又是赖皮,无非就是想留下来,也是怪不容易的。 慕悠悠找不到再拒绝他的理由,索性心安理得的享受起他的伺候,毕竟,她肚子里装着的,又不是别人的娃。 孕妇体热,夜里头又出了些汗,早上起来难受的紧。 慕悠悠指挥着君子期给烧了些热水,擦洗清爽之后,才换上衣裳。 君子期领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将她的长发捧在掌心,用乌木发梳,仔细而又轻柔的梳顺。 她的发质很好,乌黑油亮,从指缝间滑过时,干爽而有柔顺。 每回替她梳发,他都对这触感爱不释手。 可惜他并不会挽发,最后还是得将乌木梳交到慕悠悠的手上。 这大热的天,当然是越清爽越好,慕悠悠其实也不会弄那些个复杂的发式,只是将金丝雕花发冠换成了银的,省得她独自在路上走时,太过惹眼。 君子期就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她,寸步不离,好似要将过去几个月的时间全部找补回来似的。 不经意的一抬眸,慕悠悠从铜镜中看到他神色间淡淡的疲惫,忍不住问道,“你昨晚是不是一夜没睡?” “睡不着。”他望着镜中的她微微勾起唇角,嗓音清清淡淡。 慕悠悠放下梳子,站起身来,装作漫不经心的模样问道,“那你先躺下休息会儿,待会儿早饭好了我叫你?” 直到这时候,君子期紧绷的神经才算是真正的放松下来。 他望着她笑,柔声回应,“好。” 君子期睡下了。 慕悠悠将银票又重新藏好,才拉开屋门。 阿杰正在院子里劈柴,才见着慕悠悠,急忙就低下头,背过了身去。 厨房的门敞开着,慕悠悠往前走了几步,便看见了赵大娘忙碌的身影,顿时就有些汗颜。 “阿杰,”慕悠悠走到阿杰身后,“先前真是不好意思啊,转过来让我看看,眼睛怎么样?” 阿杰的脑袋垂得更低,拿着斧子的手也举了起来,阻挡着慕悠悠的视线。 “没事,我皮糙肉厚,过两天就能好。” 听他说话的语气,确实不太像是受了重伤的样子。 不过,慕悠悠也没敢大意,皱着眉头道,“毕竟是眼睛,还是找个大夫瞧瞧好些。我去跟赵大娘说一声,你这几天就在家休息吧。” “姐,我真没事!”阿杰放下了遮挡着眼睛的手,转过身,一副不服输的神情,“也怨我自个儿,还没问清楚就先动了手。” 如此一来,慕悠悠顿时就看清楚了,阿杰脸上那两个肿眼圈,又青又紫! 一言难尽地摇了摇头,她一脸严肃的坚持道,“不怪你,你也是好心。既然还叫我一声姐,那你就听姐的话,先回去休息,什么时候眼睛好了再来。” 阿杰还想再说什么,慕悠悠却已经扭头去找赵大娘去了。 虽然这事儿就是个乌龙,然而阿杰却并没有做错什么,道歉、赔礼这都是少不了的。 赵大娘为人宽厚,她当然心疼儿子,可是事情既然已经弄明白了,知道了都是误会,她也并没有因此而抓着不放,甚至连慕悠悠陪的医药费都不肯收。 不收肯定是不行的,因为人情债是最难还的,慕悠悠干脆将医药费全都以天气太热的借口都补贴进了工钱里去。 她做人,只求心安。 …… 夏风吹动着墨绿的枝叶,夕阳钻过了窗棱,将屋内的地面涂抹上了金黄的颜色。 好不容易又熬过了炎热的一天,慕悠悠歪在床头,一勺一勺挖着西瓜,顺便怀念着有空调的日子。 君子期洗完了澡回来,身上连件中衣都没有,就只在腰间围了条布巾。 如果是在君家,他就算连布巾也一块儿省略了都没什么问题,毕竟浴房和卧房是连在一块儿的。 可是这里不行啊。 这边儿的条件哪能跟君家比呢,浴房是单独的一个小间,洗完了澡出来,还得穿过小半个院子才能回到卧房。 他他他……就这样子在外头走了一遭?! 纤长浓密的睫羽缓缓眨了眨,慕悠悠吞了口吐沫,忍不住开口,“虽然家里面现在就我们俩,可外头天都还没黑呢,你好歹注意点撒,万一被邻居撞见了多不好啊。” “我没衣服穿,”樱花瓣似的唇开开合合,他的嗓音中是一种悠扬洒脱的调调,“仅有的一身,刚刚洗了。” 慕悠悠愣愣地望着他,视线落在他精致平滑的锁骨上面,眼角微微一抖。 行吧……还挺注重细节…… 低下头,大口吃瓜,她的嗓音如同银铃般清脆,“明天就上街去买。” “不用,明早干了就能穿了,”君子期说得一脸坦然,“你和孩子以后要用钱的地方还多着,不用浪费在我身上。” 哎哟哟,西瓜里面好像混进了奇怪的味道…… 一手捏着勺子,慕悠悠腾出另一只手来冲君子期勾了勾手指头。 “怎么?”君子期狐疑着凑了过来。 慕悠悠微微一笑,闪电般地出手,捏住他的面颊轻轻晃了两晃。 君子期双手撑在床边儿,弯着腰,整张脸都凑在她的跟前,眸子里是深深掩藏着的浅笑,“为何捏我?” “想捏就捏了呗,”慕悠悠极其自然地眨了眨眼睛,“不可以?” “这样……”他的声线绵延,樱花瓣似的唇,蓦的凑过来,在她沾满了西瓜汁的唇上啵了一口,退开后,还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就可以了。” “甜么?”慕悠悠咬着唇,笑得无比愉悦,“我说的是西瓜。” 他嘴角弯起,眼眸微微一眯,“西瓜没你甜。” 话音尚未落下,他握住她的手腕,将她压在床/上。 唇/瓣相贴,气息纠缠。 慕悠悠顺从地闭上了眼。 就一会儿,就只给他亲一小会儿…… 心里面儿,她是这么告诉自己的,然而实际上,她的胳膊不由自主的缠了上去,指尖穿/插/进他的发丝间,轻轻拉扯。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0 21:01:48~2020-08-16 10:1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oxandcat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夜幕终于铺满了整片的天空, 月亮和星子作伴,卧房里,灯影在昏暗间摇摇晃晃。 她的指尖在他肩头留下了淡淡的印痕, 他的大掌却只敢虚虚地拢在她的肚子上面。 他们的气息越缠越紧, 只感觉越来越热,他们就像是两块棉花糖, 就快要被热得融化在了一块儿。 确实是难耐的很,可到底还是孩子更加重要一些,毕竟, 他们昨天才刚刚在一起过…… 慕悠悠使尽了全力才终于找回些许理智,懒懒地依偎在他怀里, 却又不得不推着他稍微离远一些。 “今天不可以。” 她面颊绯红,微微眯起的眸子里雾蒙蒙的, 嗓音又柔又软,听起来一点儿也没有说服力。 君子期低低地叹息一声,唇又贴在她雪白脆弱的脖颈处,轻轻吻了又吻,“我得去再洗个澡。” 她被他亲得有些痒痒, 缩着脖子呵呵地笑,“洗完了也给我端盆温水来,我也需要降降温。” “等我, 很快回来。”他极力克制着将她软/绵的身子从怀里头拎出来, 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去。 她懒洋洋地躺在那里, 拽过枕头来在怀里头抱着,微笑着的眉梢眼角都泛着丝丝的甜。 …… 终于又各自将身上打理清爽了,为了让彼此都稍微冷静一下,两个人各自在屋内占据了一角。 慕悠悠靠在床边儿, 一块块翻看给孩子买来的布料,考虑着,也该开始给孩子准备些小衣裳、小袜子、小帽子之类的物件儿了。 君子期坐在靠窗的藤椅上,随意的翻阅着一本坊间传颂的诗词集。 他向来不耐烦看这些,有这时间悲春伤秋,还不如多看几本账簿。 可他对慕悠悠口中的胎教很感兴趣,所以才想翻翻看,她每天都会念上几段给肚里孩子听的,究竟都是些什么内容。 粗略的翻阅了一遍之后,君子期决定,得让人将他的藏书找个名目送过来一些,并且,越快越好,他的娃可耽误不起。 两个人静静地待着,没多久慕悠悠就开始坐不住了,腰酸背痛,浑身都不自在。 她将布料都一一折叠收好,挪到床里面儿躺下,摇着扇子,闭目养神。 君子期眼角的余光始终偷偷注意着她呢,立刻便将手里面儿的书册往桌子上一扔,熄灯上床。 屋子里忽然暗了下来,他在她身后头侧身躺下,伸手揽住了她已然变胖了些的腰身。 他极其喜欢这样的姿势,从身后抱着她,让她整个人都被他拥在怀中,身形契合,总是可以填补他心头缺失了的那一块。 慕悠悠感受着身后面儿传递来的,那叫人难以忽视的热量,无奈地开口唤他,“君子期……好热啊……” 身后的那位,安静了一瞬,老老实实的往后退开了一些,仅仅一些些而已,若有似无,她还是能感觉到他的体温。 可他却不再后退了,从她手中将扇子拿过去,胳膊高高悬起,手腕轻轻摇晃,轻柔的风自上而下倾泻下来。 “这样好些?” 他的嗓音低沉暗哑,在这黑暗之中,隐约透着些诱人的况味。 “唔……”慕悠悠闭着眼,无奈地鼓着面颊嘟囔,“还行……” 然而她实际上已经在心里面儿吐槽好几回了,真是一点数都没有的吗? 不知道他身上的温度就跟个火炉似的? 有需要的时候不得不靠在一块儿那是没办法,可是既然什么都做不了,干嘛还非要挨得那么近嘛,简直就是自己给自己找不痛快。 反正是背对着他的,慕悠悠也就没有掖着藏着,将心里面儿的委屈和不满全都挂在了脸上,然而她实在是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尽管君子期一直不停的在替她扇着风,可她还是觉得好热。 好热…… 好热! 越来越热! 这种热,是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吹拂在肌肤上的些许凉风,根本就没办法让她凉快下来。 慕悠悠热得想在床/上打滚,奈何,肚子顶着,她想滚都滚不起来,只能一把将君子期手里头的扇子抢了回来。 扇! 使劲儿的扇! 额头上,面颊旁细碎的发丝,被她扇得丝丝乱飞。 “我觉得我们还是应该分房睡!” 慕悠悠的语调中有着特别强烈的意愿,和阵阵地烦躁。 “你果然还是嫌弃我……” 昏暗中,君子期破天荒地露出委屈的神情。 虽然没点灯,可慕悠悠的视线已然适应,所以多多少少还是能看见一些的。 其实还不如看不到呢,这么一看,她的心,顿时就变得软趴趴的了。 “我哪有,”她的嗓音,不知不觉便也软了下来,“我就是觉得热。” 君子期一听,更委屈了,“我不是替你扇着风?” “可是,还是好热哎……”慕悠悠躺在那里呼呼地喘着气,抬起手背压了压额头,“ 你身上火气怎么这么旺啊?难怪冬天一点都不怕冷。” “几个月不见,我要是火气不旺,你可就得闹我了。” “……嗯?” 她感觉他在开车,可是她没有证据。 “我不管,在天气凉快下来之前,你不许再抱着我睡。” 心软归心软,可她哪里敢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慕悠悠干脆将难题踢给君子期自己去解决。 “是分房,还是保持距离,你自己选。” 这还用选? 分开来好几个月,他都多久没和她在一起了,哪怕她睡床/上,他睡地上,他也肯定是要和她同住一屋的。 君子期叹了口气,可怜兮兮地妥协,“我会注意保持距离。” 话音落下,他就非常自觉的往外挪了一挪。 当然,睡地上什么的,那是最后一步,在那之前,他肯定是得争取留在床/上的。 君子期人虽然挪到了床边儿,胳膊却仍旧伸着,从她手里面拿过扇子,继续扇。 慕悠悠也赶紧往床里头挪了进去,如此一来,他们俩中间儿,都可以再躺得下一个人了。 就这样,慕悠悠也还是辗转了好久才彻底睡熟了。 君子期悄悄起身,光着脚踩在地上,半点都没有发出声音。 屋子里就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可是他想找到那样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 谨慎小心着没将慕悠悠吵醒,他几乎将整间屋子都翻了个遍。 直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了梳妆台上摆放着的首饰盒。 小心翼翼地挪开首饰盒里头的那些珠花,君子期发现首饰盒里头还有一个隔层。 将隔层打开,他要找的那件东西,果然正安安静静地躺在里头。 悄悄打开房门,来到外面儿。 屋外,星儿闪烁,明亮的月也如玉盘高悬天际。 君子期站在屋檐下,借着如水的月光翻开了手中那本小册子。 前面儿都是他已经看过的,没有任何改变,他直接反倒了后面儿。 后面…… 在他留下那句话之后,空白一片。 然而在那片空白之中,有着水渍晕染的痕迹…… …… 午饭都做好了,慕悠悠忽然想吃牛老爹面馆儿里的面! 最近她常常这样,馋得要命,想一出是一出,想到什么了,非得吃到嘴里头才行。 对此,慕悠悠是相当的无奈,明明心疼赵大娘这么热的天气还做了一桌子的菜,可是吃不着她想吃的东西,就心里闹腾,嘴里闹腾,肚子里头也闹腾。 幸好,赵大娘也是过来人,知道这是怀/孕的时候难免的,她也有年轻的时候,也曾经生了两男两女,也曾经在大半夜的时候,忽然想啃萝卜,央着丈夫披星戴月的到田里头去拔。 君子期可没有慕悠悠那么多的想法,跟赵大娘打听了牛老爹面馆在哪儿,让慕悠悠揣好荷包,领着她便出了门。 牛老爹的面,是慕悠悠刚到这小城的第一晚便尝到的味道。 当时她正害喜的厉害,已经连续啃了三天的馒头,可她路过牛老爹面馆时,闻着面馆里飘出来的浓郁香味儿,忽然就有了想吃的念头。 慕悠悠那会子都吐怕了,完全是抱着试试看的念头,进去要了一碗三鲜面,然后加了好多的醋和辣椒,好歹吃掉了小半碗。 这一吃,那碗三鲜面的味道便好像刻进了她的脑子里似的,哪怕她怀/孕之后口味不定,却仍旧时不时的会想起来。 掐指一算,因为天气太热的缘故,她确实是有好一阵儿没去过了,也该到了馋嘴的时候。 牛老爹面馆,在青衣巷一带是出了名的。 幸好,慕悠悠想起来时候,已经到了吃饭的点儿,等她再和君子期一块儿过去,面馆里的第一波客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 两人各自来了一碗三鲜面,慕悠悠往碗里头加醋和辣椒油的时候,看得君子期都牙根儿直发酸,后背上直冒汗。 君子期可不需要额外再加这些东西,如此他才尝到了真正汤底的味道。 确实是鲜香浓郁,也难怪这里的生意这么的好。 慕悠悠已经馋了半天了,一大海碗的面条都吃光了不说,就连她改良过后的汤底都喝得快要见底。 君子期比她稳重一些,汤头只喝了一半。 两人离开牛老爹面馆的时候,慕悠悠是被君子期搀着胳膊给扶出去的! 夏日的午后,街道上依旧是人来人往。 耳旁嘈杂喧嚣,身旁的人却安静而又美好。 他们俩散着步回去,一到家里,慕悠悠就撑不住了,像是融化了的棉花糖一样,往床铺上一摊。 君子期却仍旧在忙里忙外,先把西瓜给她捧来,又打来温水,替她擦洗。 这日子过得,还能更惬意一点吗? 她乖巧而又顺从的由着他摆/弄,时不时就享受而又满足的轻叹一声。 君子期蹲下/身,替她脱去鞋袜,将一双小脚轻轻地放入清水中去。 已经在心里面儿酝酿了一路的话,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我不确定你是不是还想知道那晚的事,不过,我现在很想跟你说说。” 请原谅她需要三秒钟的时间反应,然而当慕悠悠反应过来之后,她的脸上也并没有过多特别明显的神色。 她费劲儿的维持着淡定,只是上翘的嘴角实在是有些压制不住。 轻咳一声,她故作为难的开口,“其实吧,我这个人还真没什么特别旺盛的好奇心,不过嘛,既然你非想要说的话,那我也就只能勉为其难的听你说说咯……” 第63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那天下午, 君子期破天荒说了很多的话,也是第一次将他在外面儿的事情,一件一件, 细细地讲给她听。 慕悠悠歪在枕头上, 时不时张开嘴接住君子期喂过来的西瓜,越听越有精神。 原著里, 君子期虽然是全文最大的反派,可也毕竟只能算是个绿叶,真正的鲜花, 该是男主风如云和女主闵皓月才对,所以他在原著里的戏份, 其实并不是很多。 然而现在就不一样了。 对慕悠悠来说,现在的君子期才是主角。 那段时间, 君子期在外头的那段经历,不仅比在原著里的戏份还要精彩,并且也已经和原著里的剧情截然不同。 原著里,本该坚定的站在风如云和闵皓月一方,最后被君子期设计谋害的靖南王世子, 现在竟然和君子期结交上了。 而在原著里,从来不屑于使用卑鄙手段的风如云,这一次的刺杀与纵火事件, 却全都出自于他的手笔。 这就让慕悠悠难免产生了一种错觉, 好像, 君子期的反派身份,就快要被风如云抢去了似的。 按照君子期的说法,帝都那边儿的事情,现在只是暂时告一段落。 人不犯我, 我不犯人。 只要风如云别再来招惹他,他自然也不愿意在风如云的身上浪费时间。 再往后的事,他打算等孩子生下来,再看她的意愿。 慕悠悠不知道是不是该相信,君子期向她坦白的这些。 不过从她的私心来说,她当然乐意这一切都是真的。 只要君子期所经历的和原著里都不一样,那岂不是就说明,最后的最后,他的结局也会和原著里面截然不同?! …… 有君子期在身边陪伴,再炎热,再难熬的孕期,似乎都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了。 一转眼,浓浓的秋意,渐渐笼罩了灵秀的小城。 树梢上,浓烈的绿变成了深沉的黄,枯黄的叶又在寒风中飘飘荡荡,落叶归根。 肚子越来越大,行动也越来越不方便了,慕悠悠虽然仍旧每天坚持在院子里活动活动,但更多的时候,还是选择待在屋内,一针一线的缝制娃娃的衣裳。 她和君子期的孩子,当然不可能缺衣少穿,可她就是想亲手来做,是一种她自己都了解不了的奇异的心情。 温暖的金色阳光洒满了整个庭院,树梢上有鸟儿在低鸣。 院子里忽然传来小娃娃的声音。 慕悠悠心头一跳,捏着针线的手腕一顿,抬起头,朝正全神贯注看着她做针线活的君子期望了过去。 四目相对,他看到她眼中极快的闪过一丝丝的慌乱神色,略一沉吟,君子期从容不迫地站起身来,“我出去看看。” 慕悠悠没吭声,赶紧将做了一半的小衣裳往针线篮里一丢,扶着腰,挺着肚子,小心翼翼地往床底下挪。 君子期都准备去开门了,见她这样,便又不得不返回来,伸手扶住了她。 “这么着急做什么,”他略低垂着眼眸,眸光高深,“是你认识的人?” “嗯?啊……” 君子期扶着慕悠悠走到门边儿,伸手拉开了屋门。 赵大娘刚好来到了门口,见慕悠悠和君子期都一块儿出来了,也就不在多言,笑了笑,退回到了厨房里去。 院子里,贺彦手上抱着一个才四五岁大的小娃娃站在那里,身后头,还背着一个扁扁的包袱。 小娃娃长得虎头虎脑,圆圆的脸蛋儿上面,小动物般的大眼睛乌黑明亮。 小娃娃见了人,也不怕生,肉嘟嘟的小/脸,笑得格外开心,胖乎乎的小手朝着慕悠悠的肚子一指,“弟弟——小弟弟——” 贺彦拍着孩子的后背轻声哄了两句,诧异的视线终于从君子期的脸上,转向了慕悠悠。 慕悠悠心虚地对贺彦笑了笑,抬起头,望进了君子期的眼里。 他也正望着她,乌黑的眸子里意味莫名。 她下意识讨好着笑,小手牵着他的大掌轻轻晃了两晃,“去屋里帮我把零食盒子抱过来啊,我们在偏厅等你。” 君子期低下头,凑近她的耳畔,温热的气息撩/拨着她耳后敏感的肌肤,轻声低语,“你待会儿最好有个合理的解释。” 话音落下,他后退一步站直了身子。 她看见,他眸子里的光,灼亮得如同火炬。 已然没有了遮掩的必要。 在贺彦出现的那一刻,他的老底,她的老底,便都被掀了,还挺公平。 想通了这一点,慕悠悠呵呵一笑,抬起手腕朝他心口轻轻一拍,“彼此彼此。” 贺彦已经将怀中的兰儿放了下来,慕悠悠笑眯眯的朝兰儿招了招手,“来,姐姐给你拿好吃的。” 转身进屋的君子期脚步不由一顿。 姐姐? 十几岁的管她叫姐,几岁的也管她叫姐? 兰儿虽然只见过慕悠悠一次,可那一次,可以敞开肚皮吃到饱的零食,叫她记忆相当深刻。 所以慕悠悠这边一朝她招手,她便立刻迈开一双小短腿/儿朝慕悠悠的方向奔了过去。 贺彦急忙跟紧几步,牵住了兰儿的胳膊,“不能乱跑,小心撞着人。” 兰儿扬起粉嘟嘟的小/脸,“兰儿很小心的,才不会撞到。” 小猫儿似的奶音,当真是可爱极了。 自打怀/孕之后,慕悠悠就母爱泛滥,此刻更甚。 上前几步,轻轻揉了揉兰儿的脑袋,她笑着道,“兰儿真乖,待会儿多吃点,姐姐昨天才买来好多的果脯和糕点呢,还有核桃,吃核桃补脑子,吃了以后,先生教的诗文肯定很轻松就能背下来了。” “兰儿会,兰儿已经会被千字文了!” “真的呀,兰儿可真聪明。” 进了偏厅,兰儿乖乖地爬上椅子坐好,就等着吃了。 贺彦好不容易找着机会,压低声音解释道,“东家,我没说出去。” 慕悠悠转头望他,露出笑容,“没关系,已经不重要了。” “让让。” 清冷的音调在俩人身后响起。 贺彦回过头望了君子期一眼,尴尬的往旁边儿避开了一些。 君子期将零食盒放在了桌上。 高高的三层,每层又分为梅花瓣形的几格,每隔里的零食都不重样,直叫小小的兰儿乐开了花。 “吃吧,吃不下的就打包带走,这是姐姐给你的奖励哦!”慕悠悠笑着揉了揉兰儿的小脑袋,又招呼贺彦坐下,“正好,今天我特意让赵大娘炖了臭豆腐肥肠煲呢,晚上一定留下来吃饭。” 贺彦急忙道,“还是不麻烦东家了,我这次来,是给您送东西来的。” “送东西?” 由不得慕悠悠不好奇,她跟贺彦,貌似还没有相熟到,需要他特意,大老远跑来给她送东西的地步吧。 难不成,是董家那边儿知道了什么?托他将什么东西送来? 可是也不应该啊,贺彦刚刚不还说,他没把她在这儿的事情泄露出去嘛,况且君子期似乎也对董家那边儿有了不满,这段时间以来,提都没提董家半个字。 “是这个……”贺彦应硬着头皮,将身上背着的小包袱解了下来,放在桌上,“这两天正好送一批货过来,再加上马上就要入冬了,我想这东西东家你肯定会用到,就顺便带了过来。” 慕悠悠识趣儿的没有上前,而是先眨巴着眼睛,朝君子期望了望。 君子期淡淡地瞥她一眼,上前去,指尖一勾一挑,便将包袱上系地活扣给解开了。 包袱皮一散开,便露出了里面浅灰色的毛绒绒的一团。 慕悠悠越看眉头越拧。 这毛绒绒的一团,有些眼熟啊…… 直到君子期将那毛绒绒的一团从包袱皮里拎了起来,慕悠悠终于看清了,这不是去年被君子期扔掉了的暖手筒嘛?! “这是……我在布庄外头捡到的,一直想找机会还给东家,可是后来布庄里事忙,就给忘了,直到最近天气越来越冷,我才给想起来。” 慕悠悠:“……” 她几乎已经感觉到身边儿这位散发出来的寒气了! “啊——对!”担心君子期会说出令人难堪的话来,她急忙一拍手心,“那天回去以后我才发现暖手筒不见了,一直想不起来到底是丢哪儿了,原来是刚出门就给弄丢了啊。” 君子期唇角微抿,意味深长地瞥了慕悠悠一眼,凉凉地接口道,“那晚喝多了,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谁注意这些。” 贺彦紧绷着的眉头一松,看起来整个人都轻松了一点,“正好,现在终于可以物归原主。” 慕悠悠笑眯眯往君子期那边儿飞了个秋波,算是他配合的奖励,又笑着向贺彦道谢。 贺彦带着兰儿,没待多久便告辞了,连板凳都还没捂热呢。 人家父女俩才刚刚跨出门槛,君子期便拉住慕悠悠,往卧房里走。 他看起来是一副很不高兴的模样,可是手上的力道,还有脚下的步伐,都尽可能的依着慕悠悠的习惯。 回到卧房。 “君——”她才刚刚说了一个字,嘴巴便叫他给堵上了。 他将心中的不满、疑惑、和醋意,全都倾注在了这个吻中,他没有闭上眼睛,黑亮的眸子凝着她,眼里透出危险的讯号,衣衫下的肌肉都紧绷着,不是因为愤怒,而是因为他不得不克制。 直到他必须放开她,让她呼吸。 他低下头,靠在她的耳畔,用低磁的嗓音异常缓慢地问道,“看着我演戏,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怎么你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在演戏吗?”慕悠悠故作惊讶,演戏的成分百分之百,所以整个的表情看起来都有些夸张,“你不喜欢我啊?也不喜欢这个孩子?你那么体贴的陪着我照顾我,都是假的啊?” 君子期深深地望着她,视线落在她润泽的唇/瓣上面。 长眉微挑,唇角微勾,淡淡道,“你希望,是真是假?” 慕悠悠没有说话,踮起脚,抱紧了他的脖子,用热情而又甜蜜的吻,当做回答。 她吻着他,大胆、奔放、甚至狂野,她的骨子里似乎藏着小野猫的基因,叫人难以抵抗又欲罢不能。 这是慕悠悠第一次意识到,她的身体,或许比她的心,更加诚实…… 第64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金秋, 空气中增添了深重的寒意,虽然阳光还带着些许暖意,但院子里的那棵树, 已经一叶又一叶的随着瑟瑟秋风开始凋零。 慕悠悠踩着院中的落叶, 来到厨房,果然见君子期正独自一人剥着核桃。 今天阿杰没来, 这个时间赵大娘大概也已经坐好了晚饭,被他给打发回家了。 他剥核桃,轻而易举。 指尖干脆利落的一捏, 咔嚓,核桃壳便裂开了, 再将核桃肉挑拣出来。 慕悠悠身子沉重,君子期不可能没有听见她的脚步声音, 此刻却并未转过头来,甚至连手上的动作都没有半分的停顿,说明了什么? 说明她先头的安抚贿赂,根本没用! 慕悠悠打着转儿地摸了摸肚子,唇/瓣微抿, 挺着肚子摇摇晃晃走过去,一把从身后环住了他的腰身。 可惜,她的胳膊并不足够的长, 两人之间, 还隔了一个肚子的距离。 慕悠悠低头看了眼肚子, 身子一侧,终于能够整个人都贴上去了。 额头在他后背上讨好地蹭了蹭,“君子期……人家到这边以后真的就只见过贺彦一次啦,那时候贺彦请了假, 领着一家老小过来给他们家一个远房亲戚奔丧,我跟他在路上碰见了,统共也就说了几句话,别的什么都没有。” 她小声地嘟囔着,听起来既像是解释,更像是撒娇。 君子期没作声,反手送过来一块刚刚才剥出来的核桃肉。 慕悠悠张口就将核桃肉给吞了,满是胶原蛋白的面颊上隐约显出一个小小的酒窝,“香!” 松开抱着他腰身的胳膊,捧着肚子,从他胳膊下面钻了过去,慕悠悠绕到君子期身前,钻进他的怀里,双手抚上他的面颊,笑眯眯地哄道,“好啦,别板着个脸,我最喜欢看你笑起来的样子了,你就笑一个嘛,我开心了,宝宝也会跟着开心哦。” 然而,君子期非但没笑,反而眉头蹙了起来,一把攥/住她的小手,拢在掌心,“手怎么这么冷。” “冷吗?还好吧……”慕悠悠倒没觉得自己的手冷,不过被他捧在掌心里面,也是真的暖和。 “先回房,我给你盛碗鸡汤。” 话音落下,他便扶着她的肩膀往厨房外面儿推了。 慕悠悠不依不饶的往后赖,“可你还没笑呢。” 君子期深深地叹了口气,无奈地牵动嘴角,“这样,可以了?” “你这样笑的好假,”慕悠悠转过身,踮起脚尖,抱住他的脖颈,整个都挂这里他身上似的,在他唇上啄了一口,“不然你干脆直接问我好了,你还想知道什么?我还要怎么做,你才能心情好起来?” 君子期习惯性搂着慕悠悠腰身的手微微一紧,他确实是有话想要问她的…… “你跟贺彦,是什么时候碰上的?” “差不多……”脑子最近开始变得有些不太灵光,况且与贺彦碰见那次,她也根本没怎么往心里头去,这会儿突然问起来,慕悠悠着实费心想了一会儿,“在我离开家一个月以后。” “为什么让贺彦替你隐瞒?”虽然提出这个问题,完全是在给自己心里头添堵,可要是不问的话,又实在是觉得不甘心,君子期捧起慕悠悠的面颊,双眸紧紧锁住她的双眼,“你当时,是真的打算一走了之,永不再见?” “是啊,那时候,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慕悠悠毫不回避,甚至眼睛还瞪大了一些,完全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原因我也早就跟你说过了,我想要一个人无牵无挂自由自在的生活,已经很久了,并不是针对你啦。” 不,他分明能够感觉得到,她就是在针对他! 尽管他知道,她是因为气他、恼他,才会这样,可也并不能阻止他对她的冷酷与绝情心生怨念。 只是这怨念,终究还是抵不过那无法抑制的念想,只能化作无可奈何最后不了了之。 只因为,她不是别人,她是他放在心里头的人,是他离不开的人。 低下头去,唇/瓣压着唇/瓣,他在她的唇/间吐出深深地叹息,又忍不住抱紧了她,小心翼翼的避开她的肚子,将她牢牢地摁在心口,“我会让你忘掉这个念头。” 她埋头在他怀里,面颊贴在他的心口,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呼吸间都是清淡好闻的气息,微凉的后脖颈上传来他掌心中温暖而又坚定的感觉。 “其实……” 她想说“这个念头其实已经没有了”,然而终究还是话到嘴边,说不出口。 …… 既然这场戏已经再没有了继续演下去的必要,已经克制了许久的君子期,果断开始了报复性消费。 慕悠悠完全不心疼银子,就是担心小宝贝长得快,好多东西可能还没用上呢,就已经用不了了,那多浪费啊。 不过这个问题,在君子期这里是完全不存在的。 老大用不了的,不还有老二呢么,老二再用不了,不还有老三呢么,要是老三还用不了…… 慕悠悠当时就只回了他一个字,哥屋恩! …… 这个冬天,特别的冷。 可是有君子期在身边,慕悠悠的生活,每天都是温暖而又充实的。 除去慕悠悠以外的,同样需要君子期的人,可就不一定了…… 就比如身在帝都的靖南王世子,左等等不到,右等等不到,都快等成望夫石了,最后实在等不及君子期回去见他,亲自追了过来。 他在酒楼订了位置,派人请君子期过去一叙。 君子期现在和慕悠悠几乎是形影不离,况且也不打算再隐瞒她什么,便雇了暖轿,两人一同赴宴。 慕悠悠并不是抱着监视君子期的心态去的,她不过是想见见靖南王世子这个人,想看看,他究竟与原著中所描写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到了那儿,一见面,靖南王世子果然是如同书中所写儒雅清润的模样,尤其与君子期坐在一块儿的时候,慕悠悠竟然觉得这俩人莫名的配一脸? 君子期与靖南王世子在酒桌上相谈甚欢,其实慕悠悠心里头清楚,有她在,有些话,靖南王世子根本就不会说。 多少吃了点合她口味的菜,慕悠悠挑选了一个合适的时机,从这场应酬之中脱身出来。 她不是那种仗着男人的宠爱,就非要把男人牢牢地抓在掌心之中的女人。 男人,就像是沙子,你抓得越紧,就会越多的从指缝间溜走。 沙子,需要空间。 男人,需要空间。 就像她,也需要空间。 慕悠悠坐着暖轿,回到了家门口。 轻轻拍了拍木门,赵大娘很快就将院门给拉开了。 “哟,怎么就您一人儿啊,爷呢?没陪着您一块儿?” 破天荒,往常从不多言的赵大娘竟然也多话了起来,慕悠悠不禁多留了个心眼儿。 “爷还在外头喝酒,估计得晚点回来,”她跨过门槛,隔着院子朝开着屋门的堂屋望了一眼,“怎么了,家里头有什么事吗?” “是有这么个事儿,”赵大娘双手搓/着围裙,也朝堂屋那儿望,“您跟爷前脚刚走,后脚老夫人就上了门,现在正搁偏厅那儿坐着呢。” “老夫人?”慕悠悠稍稍一愣,“哪个老夫人?” “就是您的婆母,爷的亲娘啊。” 慕悠悠登时拧起了眉,“谁?” …… 才刚刚跨过偏厅的门槛,“啪——”青瓷的茶盏在慕悠悠脚下,摔成了四分五裂。 慕悠悠确实是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但她至多也就是低下头瞥了一眼,见脚底下的茶汤不多,可能会沾在裙角上一点,但并不会烫着她,便很快的冷静下来,立在原地纹丝不动。 “到底是乡野丫头,见了婆婆也不知道下跪奉茶?!” 慕悠悠面无表情地抬起头来,冷冷地瞥向端坐在主位上的那名妇人。 她大概知道为什么赵大娘张口就说这妇人是君子期的亲生/母亲了。 君子期与这妇人,俩人的相貌至少有六七成的相似,额心的那一点红痣,更是一模一样。 不过这妇人可比君子期张扬多了,或许是为了低调,裙衫的颜色稍显沉闷跟暗淡,但也完全遮掩不住,她那比君子期更加妩媚/艳/丽的五官。 此时此刻,这名妇人高傲得像只孔雀,一双丹凤眼瞪得滚/圆,盛气凌人。 当真是好一个恶婆婆的形象,只可惜,这一套,在她这里可不管用的。 慕悠悠当下就捧着肚子,谨慎地退回院儿里,对于屋里那个疯婆子根本就不理不睬。 要是按照她以往的脾气,早在那只茶碗砸碎在她跟前的时候,就直接动手了。 可是现在不行。 眼看着生产的日子就要到了,正是紧要关头,为了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她貌似只能认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于是乎,慕悠悠打算直接退到君子期那儿去,谁的妈谁摆平,这逻辑没问题吧? 赵大娘听见有东西摔碎的动静,急忙将手里头的豆角往菜篮子里一扔,小跑着从厨房里奔了出来,见慕悠悠正往她的方向过来,再回想之前那妇人进门时的脸色,顿时心道不好,急忙加紧几步迎了上去。 “没事儿吧,有没有伤到哪儿?” 慕悠悠微微勾了勾唇,淡声道,“没有,只是一个杯子碎了,问题不大。” 妇人在贴身丫鬟地搀扶下跟了出来,扬声厉喝,“站住!” 赵大娘诧异地回头看去,慕悠悠的脚步却压根没有停顿,仍旧自顾自的往院门外走。 原著里,可从来没有提起过君子期有这么个母亲,或许番外里有,可惜她没看。 以目前的情况来讲,这女人来找君子期的原因不明,可就是傻/子都能看出来了,她这是来者不善! 慕悠悠懒得跟这种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置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当,她只想赶紧从这种糟心的状态中脱身出去,免得她一个没忍住,还得费力气去扇那个女人。 可她到底是挺着个大肚子的,分分钟就被那女人身边儿的丫鬟给拦住了去路。 赵大娘一看情况不对,立刻也护在了慕悠悠身前,“干嘛干嘛,一边儿呆着去,爷一会儿就回来了,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慕悠悠跟一个丫鬟可犯不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单眉一挑,冷静地转过身,就见那妇人柳眉倒竖,竟然已经有了几分恶毒之象。 慕悠悠索性问道,“你想怎样?” 已经被君子期拒绝过一次,甚至都不肯认她,墨如烟心里面儿当真是恨急了,才会不顾身份,做出如此举动。 她本就已经对慕悠悠相当不满,此刻更因为没有得到足够的尊重而火冒三丈。 “我想怎样?”墨如烟冷冷一笑,虽然有些像是恶毒的后母,但不可否认的是,她的确是相当的美艳,这样的美人,哪怕是骄纵而又蛮横的性子,也多的是甘愿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男子,“我倒要问问你想怎样?!”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08-16 10:52:50~2020-08-31 09:0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颠梦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丽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5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啪——” 慕悠悠甩出去的这一巴掌, 清脆而又响亮,墨如烟头上的簪子都被打歪了。 她是真的没想动手,也果然是没能忍住动了手。 她可以不介意, 这个女人怨怪她不识大体霸着君子期不放, 不让他返回帝都;怨怪她拖累了君子期的前程,是个害人精。 但她绝不可能惯着这个女人, 仍由这个女人用难听的话辱骂她,甚至用恶毒的语言诅咒她肚子里的孩子。 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 慕悠悠就只打了这一巴掌都算是轻的, 要不是她身子沉重不方便,非得叫这女人常常过肩摔的滋味不可。 这世道, 从来都只有当婆婆的责打媳妇儿,可没有当媳妇儿的在人前敢甩婆婆一个大耳刮子的。 墨如烟想不到, 赵大娘不敢想,那小丫鬟根本都看傻了,一时间,白墙青瓦的小院之内,安静地有些吓人。 墨如烟当然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左边儿的脸颊上火辣辣地疼,直叫她怒火中烧。 “贱人!你敢目无尊长,殴打长辈?!” 慕悠悠立刻反手又是一巴掌, 打得墨如烟再次惊声尖叫, 发髻上歪掉的簪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还滚了好几圈儿之后才停了下来。 有些不太好意思承认,虽然打人的手心也挺疼的,可是听着被打的那位尖叫,心里面却很痛快啊。 慕悠悠冷笑着撇撇嘴角, “贱人叫谁呢?” 墨如烟气急败坏地嘶吼,“叫你呢!” 慕悠悠噗嗤一声,笑了。 墨如烟却还没反应过来,双手捧着已经显出了巴掌印的面颊,气急败坏地跺着脚,“蕊珠儿,你是死的吗?!还不立刻给我掌她的嘴!” 明明墨如烟想打的人是慕悠悠,可是被点了名的小丫鬟,却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哆哆嗦嗦地应了声“是”,急忙迈着小碎步,想绕过赵大娘往慕悠悠这边儿来。 赵大娘常年干活,底气足着呢,也仗着年纪大,气势大大地碾压了小丫鬟一头,拉着小丫鬟的胳膊,任凭那小丫鬟如何歪七八扭地挣扎,也坚决没让那小丫鬟靠近慕悠悠一步。 说时迟那时快,半虚掩着的院门儿被人从外头推开。 正对着院门儿的赵大娘一抬头,立马就跟见了救星似的,先快而低地念了声“佛祖保佑”,然后才大声喊道,“爷,您可算是回来啦!” 墨如烟视线一转,捂在脸上的双手霎时间垂了下来,露出微有些红肿的面颊,刚刚还冒着火的丹凤眼,眨眼间便被水给淹了。 “子期!”这一声呼唤,当真是心如刀绞肝肠寸断。 慕悠悠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慢慢儿回过身的同时,悄悄在腰窝上拧了一把,等她转过身望向君子期的时候,她的眼中也含了泪,委屈巴巴地着嘴,我见犹怜。 不就是哭戏嘛,好像谁不会演似的。 君子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加冷厉,快步来到慕悠悠身边,敞开斗篷将人宝贝似地拥进怀里。 墨如烟眉目含恨,泪珠子掉得更凶了。 “子期,这就是你娶的好媳妇儿,你看看娘的脸,都是被她给打的!” 君子期抬起头,望着墨如烟的眸光冷冽不带半点情绪,黝/黑的眸子仿佛一个黑洞,能将世间所有的光亮全部都吸进去。 “手疼吗?”他淡淡开口,将慕悠悠的小手握进掌心,轻轻揉/捏,“有点凉。” 慕悠悠靠在君子期温暖的怀抱里面儿,登时就愣住了。 难道是她的记忆出现了什么差错? 他后背上的那些伤,不是因为太想这个女人了,偷偷溜进书房里去看她的画像,所以才会被他那个没人性的爹给打的嘛? 这难道不是代表,他跟这个女人的感情应该很好? 可要是当真感情很好的话,他又怎么会如此的视而不见? 慕悠悠低垂着眸子微微抿起唇角。 君子期这样子的表现,到叫她不知道如何是好了,本来,她都已经准备好因为这事儿跟他大吵一架了呢。 毕竟,在她的印象之中,好像没多少男人能轻轻松松的解决掉婆媳之间的问题吧…… 墨如烟看着黏糊糊靠一块儿的俩人,心里头恨得牙痒痒,可当着君子期的面儿,她却不敢拿出刚刚找慕悠悠时的嚣张劲头来了。 君子期则是明明白白的无视了墨如烟,就他刚刚的那句话,已经是在羞辱她了! 可墨如烟偏偏还就拿君子期没有办法,她唯一所能依仗的,就只有母子之间的血脉相连,倘若君子期当真是连这最后的一点联系也要断掉…… “子期,你还在怪娘当初没带你走是吗?”墨如烟泪眼婆娑地开了口,“娘真的是没有办法,你也知道你爹是个什么样的人,娘自己从君家逃出来都已经是九死一生,实在是没办法带着你一块儿走,你还记得吗,娘离开君家之前的那一晚,娘把你抱在怀里哭了一夜……” 话到这里,墨如烟已经是痛哭流涕,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 然而君子期却始终冷着面容,半晌过后才转向她的眸子里,也如同被冰封了一般,没有半点情绪。 墨如烟不得不深吸口气,暂时收起些许眼泪,涂得朱红的指甲,笔直的指向被君子期拥在怀中的慕悠悠,“你是娘辛辛苦苦十月怀胎拼了命才生下来的,你我才是血脉至亲,你真的忍心看着娘被这个女人欺辱吗?!” 慕悠悠拧着眉头,毫不避讳地瞪着墨如烟,打从心底里佩服起这个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来。 真要较真起来,究竟是谁先动的手? 究竟是谁,一句好话没有,上来就仗着辈分开口骂人? “你这人……” 慕悠悠决心与墨如烟分辨个黑白,可她刚刚开口,却被君子期的声音盖了过去。 “我认为,”他的嗓音冷漠,但他紧紧握着慕悠悠的掌心,很暖很暖,“上次就已经说得很清楚了。” “上次……”墨如烟的视线飘忽了一阵,当她再次看向君子期的时候,泪珠子又开始吧嗒吧嗒的往下落,她用帕子捂着脸,哽咽道,“上次,娘以为你不过是说的气话,母子连心,血浓于水,这不是你随便一句话就能断掉的啊!” 君子期却没再接她的话,手臂轻轻拥着慕悠悠的腰,低下头时,眉眼都温和了下来,“回房去吧,外面风凉。” 慕悠悠弯了弯眼睛,乖乖巧巧地答应一声。 当着墨如烟的面,君子期拥着慕悠悠往房里走,旁若无人。 “子期!”墨如烟眼睁睁地看着他俩从身边走过,不可置信地转过身,“你不想认娘,娘不怪你,可是你生下来就背负着我们墨家的血海深仇,和月儿一样啊!” 任凭墨如烟如何的悲恸,如何的愤怒,君子期都不为所动,可是他怀里的人儿,却忽然停下了脚步,连带着,他也不得不停了下来。 “月儿才十五岁,尚且知道血债血偿,尚且懂得忍辱负重,身为她的兄长,帮助她,辅佐她,保护她,难道不是你该做的事情吗?” 墨如烟的声音是极低的,如同从地狱里传出来的声响,但却足够这小院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还是说,”她冷冷地笑,带着嘲弄与鄙夷,“你跟你那个爹一样,都是骗子!都是贪生怕死的懦夫?!” 慕悠悠像是被点了定身的穴~道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她的视线落在脚下的一片残破的枯叶上,心里面却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在疯了一般的生长。 “我姓君,墨家的血债,和我有什么关系?” 君子期丢下这句话来,弯下~身,将站在一旁动也不动的慕悠悠小心抱起,大步流星的往屋子里去,连头都没回。 “君子期!” 墨如烟气急败坏,一口气没提得上来,头晕眼花,身子摇摇晃晃。 “夫人——”小丫鬟吓得尖叫,使出了吃奶的力气,将墨如烟架了起来。 君子期抱着慕悠悠跨过门槛,冷冷的声音这才带着厌烦与不耐传了出来,“赵大娘,到门口找几个轿夫把人抬走,省得搁院子里碍眼。” “啊?”赵大娘回过神来,“哦哦哦……我这就去,这就去……” 院子里的动静,好一会儿过去,才逐渐平息下来。 屋子里,时间仿佛被凝固住了,唯有寒凉的秋风,透过虚掩着的窗户,吹拂进来,掀起空气中的丝丝涟漪。 “你之前就和她见过,”又过了许久,慕悠悠才歪在床脚,冷静地开口,“什么时候的事?就是你失踪那次?” 君子期端端正正地坐在她对面儿,低垂着眼眸,视线落在袖口精致的纹路上,沉默不言。 沉默就是默认,这样的反应,慕悠悠再熟悉不过。 “那闵皓月呢?”她深深的吸了口气,接着问道,“你也已经见过她了?” 君子期忽然抬起头来,黑亮的眸子里隐隐闪动着精明的光。 她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或者说,他从未用这样的眼神看待过她…… “干嘛?”慕悠悠心里有些发虚,“怎么用这种眼神看我?” 他轻启薄唇,语调轻缓,“墨如烟,她刚刚只提起月儿。” “月……”慕悠悠微微眯了眯眼,瞬间反应过来。 糟糕! 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第66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喵 “命中带月的女人, 闵皓月,”君子期的话语到这里就停顿了下来,凝眸注视了慕悠悠半晌, 语调探究, “你究竟还知道多少?” “哦,我原先没跟你提起过吗?”此时此刻, 慕悠悠的心里面儿慌极了,但是她面部的表情控制的很好,起码, 她自己反正是这么认为的,“闵皓月这个名字, 也是从道士那里听来的,只不过我觉得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你肯定不会相信……” “倒是你!”做贼心虚之后,便是恼羞成怒,她把她的气势找回来了,嗓门儿也跟着大了起来,“原来你之前所谓的坦白根本就不白啊!重要的事情根本一件都没说!” “说不说又有什么重要, 你刚刚也看到了,我不会和她们母女有什么关系。” “随便你怎么说吧,反正你的话, 从此以后我只敢听一半信一半了。” “你这样讲, 怎么不扪心自问, 你又隐瞒了我多少?” “我没有,我问心无愧。” “就像你刚刚说的,从此以后,你的话我也只敢听一半信一半了。” “我拜托你!搞搞清楚好不啦!你什么时候真的信任我过了?!” 你来我往, 这么吵了半天,慕悠悠气得呼呼直喘,抱着肚子从床边蹦了起来,一手扶着腰,一手指着君子期直抖。 “你不一直都是什么事情都不跟我说的嘛,就那唯一的一次,你说你想把事情都跟我说说,可结果呢,不还是说一半藏一半?!” 君子期再次张口,可是见慕悠悠都已经被气成了这样,一个字也没敢多吐出来。 慕悠悠却还不依不饶。 “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喜欢问你在外头的那些事儿吗,因为我心里面清楚得很,我就算问了你也是白问!” 怀~孕的人本来就情绪不稳,更何况“闵皓月”这三个字一跳出来,就相当于是踩着了慕悠悠的底线,性命攸关的事情,也怪不得她越想越不痛快,不痛快到了极致,她脑袋一热,顺手抄起床边的枕头就冲君子期砸了过去。 她这力道可不小,准头也有。 不过君子期若是想,完全是可以躲避过去的,可现实是,君子期被那枕头砸了正着! 枕头从君子期的脸上掉落下来,露出他那张寒透了的脸。 慕悠悠煞白了脸色,站在原地,全身都在微微颤抖。 “咣——” 房门被重重的甩上,君子期负气离去。 慕悠悠的额头上已然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大口地喘着气,双手紧紧地托着肚子,感觉贴身的中裤正在慢慢变得温热而又潮/湿。 “OK!”她的声音都在颤抖,“冷静,一定要冷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可以!一定可以做到嗷——” 慕悠悠的一声痛呼,传入正站在院子里吹冷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的君子期耳中,他急忙转过身来,迈开大步往卧房里冲,刚刚地那股子怒意,在推开房门的时候,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悠悠!”他现在哪里还敢有什么怒意,他已经几乎快要被她现在的模样吓死。 慕悠悠单手扶着床柱,另一手捧着肚子,疼得直不起腰,却又因为肚子太大,而不能完全的弯下腰来,就好像被卡住了似的,瞧着都难受的紧。 “破……破了……”她苦着张脸,黑亮的眸子里水汪汪湿漉漉的,尽可能地大口呼吸,“羊/水破了……” 这里的医术可没办法准确的计算预产期,只能大差不差的估计出差不离的时间,所以慕悠悠自己也不知道,现在这样突然的发动,究竟是刚刚好时间到了呢,还是因为发了脾气动了胎气。 君子期的脸色,顷刻之间,也变得和她一样惨白,甚至心里头的慌乱,都可能比她还要严重。 “我带你去找大夫!” 话音未落,他已经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仿佛此刻捧在手中的,是世间最为稀有的珍宝。 慕悠悠顿时就有些泄气,“不是去找大夫,是赶紧去请稳婆啊笨蛋!” 原谅她这会儿实在是拿不出什么好的语气,她的裙子现在几乎都已经湿透了,肚子也一阵紧过一阵的痛,她已经被折磨得想要大发脾气,还想要委屈的大哭一场。 君子期被慕悠悠一提醒,也反应过来,自己是急昏了头,急忙调整气息,小心翼翼将慕悠悠放在了床/上,“忍耐一下,我马上就派人去找稳婆。” 慕悠悠咬着牙闷/哼一声,烦躁地摆摆手,示意他赶紧滚蛋。 君子期以极快的速度出门安排好一切,再返回卧房的时候,正好看见慕悠悠仰着脖子忽然从床/上抬了起来,半哭半呜咽还带着些压抑低吼的声音,听得他肝胆俱颤。 眼前忽然一片昏黄,他居然差点晕倒。 慕悠悠简直不敢相信,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竟然会变成这样的一个脓包。 说好的杀人不眨眼的大反派呢? 难道这是被换了个芯?! “沉住气!稳婆来之前,你要是敢撂挑子,等生完了孩子,看我不收拾你!” 君子期颤抖着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想握住慕悠悠的小手,不过慕悠悠可比他的动作要快,见他的手伸过来了,立马就抓了上去。 她是肚子疼,疼地龇牙咧嘴,哭都哭不出来那种。 他是被她掐的手背疼,却只觉得心更疼,“我没想过,生孩子会这么痛苦……” 慕悠悠满头大汗,发丝都湿/了,趁着阵痛短暂的间隙,竟然还有心情开起了玩笑,“如果有下辈子,你做女人我当男人,一定要让你也尝尝这种滋味,这样才公平嘛!” …… 好痛好痛好痛好痛…… 比撕筋断骨还要强烈百倍的痛,痛到了极致之后,又很快化为了隐隐地抽痛。 慕悠悠眼前发黑,脑子里面根本什么都不想不起来,只能机械而又麻木的听着稳婆的指挥。 使劲儿! 再使劲儿! 然后…… 耳旁传来响亮的,孩子的啼哭声…… 疲惫地掀开眼皮瞧了一眼,她想看到的是孩子,没想到跟前出现的,却是脸色惨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的,君子期的脸。 这张脸,她曾经是多么的喜欢啊…… 可是现在,却又无比的嫌弃。 慕悠悠有气无力地动了动唇,“走开啊……别碍事……” 然而实际上,她什么声音都没能发出来,眼睛一闭,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君子期登时就被吓惨了,甚至脑袋一抽,竟然伸出手指去探她的鼻息,结果…… 她好着呢,虽然是第一胎,但是托她平时有多多活动的福,生产的整个过程还是相当顺利的,并没有拖延太久的时间,不过一下子如此大量体力的消耗,再加上刚刚生产完身子有点儿虚,陷入了昏睡而已。 稳婆小心翼翼又仔仔细细得替孩子洗了澡,裹在了又软又暖的襁褓里,这才送到了,始终跟床边儿上守着的君子期手里头。 慕悠悠醒来时,就感觉有一个毛绒绒软/绵绵的小家伙在往她怀里面儿钻。 她睁开眼睛,看见的居然还是君子期的那张脸? 他正低垂着眉眼,樱花瓣似的唇紧紧抿着,神色严肃而又紧张,眸子里却有着化不开的柔情。 视线默默地顺着君子期的视线低下头看去,她的衣衫都被解开了,心口上盖着厚厚的棉被,不过右边的被角被掀开了一点,小宝贝正被君子期的双手托举着,毛绒绒的小脑袋拱在她的身前,闭着眼睛找奶吃…… 在那一瞬间,慕悠悠完全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了。 小家伙的肤色有些偏红,肉嘟嘟的脸上看起来还有些皱巴巴的,老实说,真不是太好看的模样,可是她的眼睛一望过去,视线就挪不开了呢,就和君子期的状态一模一样。 这才第一次喂奶,大概量有些不足,小家伙吧唧了几口就开始哼哼唧唧。 君子期急忙将孩子搂进了怀里,轻轻抚摸着后背,一抬眼正好对上慕悠悠微微蹙起的眉头。 “还疼么?” “怎么办,他肯定没吃饱。” 两个人同时开口,又都同时一愣。 看着慕悠悠一脸惆怅,泪眼汪汪的模样,君子期不得不急忙改口。 “一开始是这样的,等你先把身子养起来,慢慢就会够他吃的了。” “真的吗?”慕悠悠对自己的信心严重不足,花了好几个月的时间,养的圆圆润润的脸蛋儿上,满是愁苦。 “实在不行……”君子期斟酌道,“还可以给孩子请个奶娘。” “可是,我不想孩子吃别人的奶……” 说着话的时候,她的嗓音都带着哭腔了。 也不知道这有什么好哭的,就是鼻子发酸,泪珠子自己个儿争先恐后的往外头冒。 “那就不请奶娘!”君子期立刻斩钉截铁地说道,“咱们好好养着,把身子先调理好,肯定能把孩子养的白白胖胖。” “真的吗?” “真的!” 慕悠悠终于破涕为笑,朝孩子努了努嘴,“我抱抱。” 君子期终于松了口气,将怀里的小娃儿,小心翼翼的放进慕悠悠怀里,心中某种浓烈的情绪难以克制,双手捧着她的面颊,在她的唇/瓣上用力地吻了吻,“辛苦你了。” “生的时候真的挺疼的,不过现在看到他,再疼都值了。” 苍白的肤色上晕染了淡淡的粉,她轻声地说着,难掩欣喜与怜爱的眸子,半刻也舍不得从小娃娃的神色挪开。 第67章 喵喵喵喵喵喵喵 小睡片刻之后, 慕悠悠又重新有了精神,亲/亲宝贝儿抱在了手里头,怎么样都舍不得撒手。 君子期精心在旁边伺候着, 擦身换衣喂饭, 真的是任劳任怨。 小家伙的饭量并不算太大,慕悠悠感觉有些胀了之后, 又给他喂了次奶,结果吃着吃着,小家伙便睡熟了。 君子期将小家伙抱了过去, 让慕悠悠好好儿休息。 生产完大失元气的慕悠悠,几乎是躺下去, 一闭上眼睛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就连半夜里孩子要吃奶的时候,她都不用动弹, 自有君子期全权负责,她只要安静待着就成。 除了吃奶的时候,他们家/宝贝儿几乎从不夜啼,可真是个省心的孩子……这是慕悠悠以为的。 直到半个多月之后,慕悠悠身子已经养好了不少, 精气神儿也都恢复了一些,那天半夜,她因为睡前多喝了碗汤, 想要起夜。 迷迷糊糊地坐起身来, 她正要下床, 与卧房连接着的小室内传来异常轻微的声响。 君子期不在身边,慕悠悠又探头朝床边的摇篮里望了望,果然,小宝贝儿也不在呢。 那么在小室内发出声音的是谁? 哪怕只用膝盖想也能明白了吧。 夜里头披的羊绒斗篷是君子期特意为她定制的, 选用的是小羊羔身上才有的,最最细密柔软的羊绒,保留着原本最为自然的色泽,只要一披上,便能隔绝冬夜的寒凉,也不会让怀中宝贝儿柔嫩的肌肤有任何的不适。 裹上斗篷,又套上暖靴,解决完人生大事之后,慕悠悠轻手轻脚地走到小室门口。 小室的角落里燃着盏灯,只能照料屋内小小的一角,君子期抱着孩子却只在几乎不会被光线照到的角落里来回走动,一边轻拍着孩子的后背,一边轻轻哼着听不清调调的歌谣。 慕悠悠凝神细听了片刻,感觉他似乎是在模仿她哄孩子时哼唱的儿歌。 可惜的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上天给了君子期俊秀的脸蛋儿,也有好听的嗓音,偏偏哼起歌儿来却有些五音不全。 君子期又绕过了一圈儿,似乎有所感应,他抬起头来,只见想笑又不敢笑,憋得相当辛苦的慕悠悠,在小室门口,探出一颗头。 俊俏的面容上顿时闪过一丝尴尬与窘迫,轻轻哼着的曲调也停了下来。 最多不超过一秒,襁褓中的小娃儿就开始哼哼唧唧的提出抗议。 君子期苦笑着朝慕悠悠摇了摇头。 确认了孩子还没睡,慕悠悠也不用憋着了,低低地笑出声来,随着从小室内抱着孩子走出来的君子期一块儿,回到了暖和而又软绵的床榻。 拿了厚厚的枕头先给慕悠悠后背垫上,亲眼看着她舒舒服服地躺好之后,君子期才将孩子送到了她的怀里面儿。 小家伙吧唧吧唧吃上奶之后终于消停了。 慕悠悠终于腾出功夫来看了君子期一眼,然后默默地将两边儿的斗篷拉好。 这会子,终于轮到君子期不乐意了。 “别这样,会闷着孩子。” “闷不着他,我这儿给他留了道缝呢,”慕悠悠一把拍掉他乱动的双手,“你坐下,我有话问你。” 君子期微微一怔,心里面儿瞬间就有数了。 “别吵着孩子,要问什么,明天再说。” “我不,”慕悠悠的心气儿在生完孩子之后就完全变了,半点儿不给他留面子地瞪了君子期一眼,“这些天我身子虚,都没工夫管你那些事儿,刚好我现在精神不错,今儿晚上,你不把话都给我交代的清楚明白,往后都别想上我的床!” “不上你的床,能不能上矮榻?” 君子期还在心里面儿偷偷想着,其实偶尔在矮榻上试试也不错,慕悠悠则直接断了他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什么都不许上,反正孩子已经有了,你已经没用了!”当然她是笑着说的。 “我还有没有用现在可说不准,”君子期已经学乖了,立马就老实地钻进被窝,将母子两个全都圈进了臂弯之间,他在她的耳旁低语,“先说好,我跟你说了,你不许生气,不许激动,不然把奶憋回去了,孩子饿得哭你又得心疼。” 慕悠悠微微侧着头扬起眉梢,“放心,这回我呀,既不会再生气,也不会再激动了。” 她刻意拉长了语调,听起来意味深长。 对于君子期来说,慕悠悠这样的态度,却已经示意的足够明显,他当下就惩罚性的在她耳廓上轻咬一口,“别指望了,这回你跑不了的。” “跑?”慕悠悠故意装作了一副惊讶的模样,柳叶弯眉高高地挑起,“我还能往哪儿跑?有了这个小家伙以后,我不就变成了脚上栓着绳的鸽子了嘛,能飞,却飞不远,只能围着孩子绕圈儿。” “若是真想飞,一个孩子怎么可能栓得住脚,想飞不就飞了,”清越的嗓音蓦然停顿,片刻之后,再次响起时,声线乍冷,“可既然要飞,那就该飞远点,越远越好。” 唇边的弧度,微微收敛,慕悠悠有些懊恼,不过是开玩笑随口一说,没想到反而让他想起不开心的事了。 可这件不开心的事儿,本来也是绕不过去的。 清了清喉咙,慕悠悠正经八百地开口道,“不提这些了,我问你啊,闵皓月她们……找你究竟是要做什么的?” 那天似乎是提到了什么墨家的血海深仇,可是在原著里头,根本就没提这个茬啊。 原著里,闵皓月由始至终,不过是想要做人上人,在最后大结局的时候,当上了皇后,仅此而已。 要说复仇,那也是风如云的事情,也谈不上血海深仇,最多就是命运不公,风如云为了自己,也为了闵皓月,机关算尽之后,终于成为了九五之尊。 真是好奇啊,正文完结后的几篇番外里,究竟还有哪些故事? “墨如烟……”君子期的嗓音如同山泉,在这寂静的深夜,缓缓地流淌开来,“不,其实她真正的名字该叫燕如眉,是前朝一位心比天高,却因为生母位份卑贱而在皇帝跟前不太受宠的公主。十几年了,这位公主还在做着复辟前朝的美梦,儿子、女儿,在她看来,都只不过是可以利用的棋子罢了。燕如眉想要我站在闵皓月身后,以闵皓月的名义辅佐风如云,直到风如云恢复皇子的身份,登上帝位册封闵皓月为皇后。届时,只需要再找机会让风如云病死,这天下,便又可以顺理成章的回到燕氏的手中。” 直到风如云称帝,封闵皓月为后这里,倒是和原著剧情一模一样的,可是……让风如云“病死”是什么鬼? 正文里头是绝对没有的,虽然是大女主文,可也得对得起“爱情”啊,难不成到了番外里头,闵皓月就成为了武则天第二?! 其实如果真是这样,慕悠悠莫名觉得这样的结局还挺带感。 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太对头,便问道,“这都是燕如眉和你说的?包括要让风如云病死那段儿?这些可都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她竟然就这么,像是倒豆子似的,全都蹦出来了?” “不然呢,她不把事情都给我交代清楚了,你以为我还会搭理她?” “可你也没搭理她啊,你不是都已经拒绝她了吗?”话音到了这里戛然而止,慕悠悠偏着脑袋,瞪大了双眼,“你不要告诉我,你又不打算拒绝她了!” 说好了不激动的,可这音量不由自主的有些大。 怀里面儿的宝贝吭叽了两声。 君子期急忙“嘘——” 慕悠悠也赶紧闭上嘴,紧张地点了点头,轻轻在娃儿的后背上拍了两拍。 君子期挑开慕悠悠身上的斗篷朝里头张望,见孩子仍旧闭着眼睛吃奶,不由自主的又将声音压低了一些。 “就像你说的,这些可都是掉脑袋的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答应,不过是把她的话都套完了之后,才拒绝的。” 慕悠悠飞快地瞥了君子期一眼,呵呵一笑。 在原著里头,他可是答应的哦。 “真的不会后悔吗?” “为何后悔?” “你这样拒绝她,就等于是亲手斩断了你们母子之间的缘分,可你后背上,那一道道的伤痕,每一道都是你对她的思念吧。” 君子期沉默了下来,将她身前的斗篷整理好,“是我醉酒那次跟你说的?” 慕悠悠点点头。 “那我再跟你说一句话。” “什么?”她好奇坏了。 他低头凑近她的耳边,气息灼热,“娶了媳妇儿,忘了娘。” “呸!”慕悠悠忍不住笑骂,“这锅我可不背。” “嘘嘘——孩子睡了。” “哦哦……” “外头的事儿,都交给我,你带着孩子舒舒服服地待在我身边就好。”他将她拥在怀里,爱极了怀中的依偎柔软,“你也只管信我,别动不动就想着拍拍屁股走人,把这一大摊子给我撂下。之前你提醒我的那些事儿,我都记着,自然早就做了安排,绝对不会拿咱们一家人的性命去冒险。” 慕悠悠窝在君子期的怀里面儿,转眼朝窗外的明月望了一眼,一时间,空气都安静了下来,好半天过去,怀里面的娃儿都睡熟了,才听到她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第68章 喵喵喵喵喵喵 养儿方知父母恩。 尽管对于慕悠悠来说, 她和董父与董母之间,满打满算也就这短短几年的亲情,可是出了月子, 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之后, 她还是决定,领着儿子跟君子期, 一块儿回了一趟董家。 董父与董母,一见到慕悠悠和孩子便老泪纵横,纵使心里面儿有千言万语, 可到底也就全都化为了一句,“回来就好……回来, 就好!” 满月的时候,就慕悠悠和君子期一块儿领着孩子庆祝, 抓周的时候,董父与董母便张罗着,要好好儿地热闹一回。 董家三代单传,亲朋好友并没多少,君家更是, 董父与董母一合计,索性就摆起了三天的流水宴,好酒好菜无限供应, 来者皆客。 当初的那个误会, 早就已经解开了, 在当地,几乎没人不知道君子期死了又活的乌龙事件。 可这又如何,既可以吃香喝辣,又不用出一个铜板份子钱, 这么好的事儿,足够叫所有人都闭上那张谈论八卦的嘴了。 抓周宴结束,慕悠悠领着儿子,随同君子期一块儿搬到了帝都。 将近一年的时间,君子期不仅在帝都置办下了家业,还和靖南王世子携手并进,在朝堂上博得了一席之地。 慕悠悠已经完全无法预料,他们的将来会是怎样的了,但是她很清楚一点,君子期越是强大,他们一家子的生命安全才会越有保障。 她只是万万没有想到,有一天,君子期居然会强大得过了头,干脆利落地走上了本该属于男主风如云的道路,反倒是让风如云和闵皓月无路可走了。 …… 园子里,百花飘香,翠鸟啼鸣。 慕悠悠在石凳上坐立难安,偏偏还要挤出温柔的笑颜,陪着儿子在园子里玩儿。 而她的丈夫,她儿子的父亲,此时此刻却在朝堂上生死一线。 前些天,君子期直到三更半夜才回来,一回来,便给她看了一样东西。 那东西,是一块龙形玉佩。 在原著里,这玉佩本该是风如云的掌中之物,也是他身为流落在外的皇子的一样物证。 除了这样物证,还有人证,还有当着满朝文武百官的面儿,所进行的滴血认亲。 而现在,这玉佩,是君子期买通了人,从风如云身边偷换来的。 连同人证,也被他给一块儿收买了。 最后的滴血认亲,君子期甚至拉着慕悠悠一块儿亲自示范了一遍,他们两个完完全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滴在水中的血珠,竟然很快就融合在了一块儿。 滴血认亲本来就不准,想要作假也很容易,所以慕悠悠并不因此而觉得惊讶,倒是君子期之后的计划,足够惊得她头皮发麻,麻得她都没想起来该去考虑考虑,究竟君子期是如何对风如云的一切都了若指掌的了。 他想要将风如云取而代之! 他想要永绝后患! 这些,慕悠悠都明白。 常有人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 可人心都是肉长得,慕悠悠虽然有她自己小小的自私,同样也有她自己不容越过的底线。 她既然享受了君子期高高在上时所给予她的幸福,当然也该陪他一起承受跌落尘埃时所遭受的苦厄。 倘若只有她自己,豁出性命去,陪他赌上一局又有何妨。 她只是,舍不得他们的儿子…… 等了又等,盼了又盼。 熟悉的身影,终于在慕悠悠的忐忑不安中,出现在了碎石小径的那一头。 谢天谢地,是他! 并不是他为了以防万一所安排的部下。 慕悠悠甚至都来不及笑,几乎立刻便跳了起来,提着裙摆,如同一只振翅的蝴蝶,向着他飞扑而去。 君子期丰神俊朗,立于阳光之下,俊秀的眉眼弯弯,头上的玉冠在金色的光线之下玲珑剔透。 他笑看着她飞快跑来,还有她身后那个粉雕玉琢的娃儿,也咯咯笑着,张开双臂,奶声奶气地喊着要爹爹抱。 阳光落在他的眉眼,心头那个早已经被填补上的窟窿,此时此刻,正有着另外一种情绪想要冲破出来。 慕悠悠跑到君子期身前便径直跳了起来,他立刻张开双臂将她接了个满怀,声线清越温和,带着笑意,“都当娘的人了,还这么不稳重?” 胳膊挂在他的肩上,双/腿盘在他的腰间,慕悠悠被他举着,不得不低下头来,双手捧住他的面颊,用力在他的唇上亲了一口,“稳重什么呀,就算再多生几个,人家照样是青春靓丽美少女!” “抱——抱抱——” 慕悠悠与君子期同时顺着声音低下头来,就见小小的娃儿,仰着肉嘟嘟粉/嫩的小/脸儿,藕段子似的胳膊举得老高老高。 没办法,在他们家小宝贝儿的面前,就连慕悠悠也是得靠边儿站的,当然,她心甘情愿。 两人相视一笑,慕悠悠麻溜的从君子期身上跳了下来,君子期一刻也没耽搁,立刻弯下腰,拖着小家伙的胳肢窝将他给举了起来。 小家伙跟他娘一样特别怕痒,缩着脖子咯咯直笑。 下人们都识趣儿地退了下去,不一会儿,园子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一家三口。 小家伙在君子期怀里头坐了没一会儿就待不住了,胖肚子扭啊扭的要下地。 君子期笑着将他放了下来,慕悠悠抓紧时间替他将衣裳拉了一拉,还没来得及整理好呢,小家伙就不耐烦了,迈开小/腿,摇摇晃晃地去追刚刚飞过园墙的一只白色粉蝶。 慕悠悠被君子期拉进怀里,两人靠在一块儿,视线却都望着娃儿的方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但凡他在家里头,怀里面儿肯定得抱着一个,不是娃,就是她,反正怀里面不能空着。 “今天顺利吗?” 慕悠悠担心小家伙会跌倒,视线不敢挪开。 君子期调转视线望了她一眼,微微浅笑,“圣旨应该就快到了。” 蝴蝶越飞越高,小家伙追不上,又被草丛里的一只蚂蚱吸引了注意,蹲了下来。 慕悠悠紧张的神经松懈下来,转过脸,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明亮的双眼,眉眼弯弯,“恭喜啊,九皇子。” 他低下头凑了过来,与她额头相贴,樱花瓣似的唇/瓣轻启,“同喜同喜,九皇子妃。” …… 皇帝赐予的皇子府还需时间修缮,所以短期之内,君子期和慕悠悠仍旧带着孩子一块儿住在私宅之内。 董父与董母接到了消息之后,很快从老家赶到了帝都。 人,虽然还是一样的人,可心境到底是不同了,董父见着了君子期之后,竟然能激动的说不出话来,反而董母并没显得多么紧张,只是将慕悠悠拉在身边,低眉顺眼地沉默着。 董父这个模样,一时半会儿还好,时间长了,君子期自己也不舒服,立刻吩咐下去,命人备上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 他果然是懂他的。 酒过三巡之后,董父脸也红了,脖子也粗了,也敢拍着君子期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喊他贤婿了。 一大家子坐在一块儿,不必多费什么力气便又回到了其乐融融的状态。 娃儿比不得大人,小小的君慕之也比不得少年郎董良工,烛火摇曳,影子上墙的时候,奶香奶香的娃儿便在慕悠悠的怀里面儿,困倦的晃着脑袋,睡着了。 慕悠悠将孩子抱回了房里,又留下打从她进入君家起就负责照顾她的桃花和桂花一块儿在旁边儿照看,这才又回到席面儿上,陪着董母一块儿说话。 直到夜色深重,这顿家宴,才终于宾客尽欢,散了。 今晚,君子期和慕悠悠都喝了些酒,夜里头还要照看孩子,他们俩当然都不敢喝多,只是微醺,可是与身边儿的人,胳膊挽着胳膊漫步在明亮的月色之下,脚步都是飘飘然的。 心里面儿盼着回去之后,洗洗涮涮,就可以抱着香喷喷的奶娃娃睡觉了,谁成想,推开房门,进到屋内,一眼看见的,居然是躺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桃花和桂花! 慕悠悠顿时就好像被一桶冰冷刺骨的水当头浇下,心都被冻住了。 两人立刻便往里屋冲了进去。 拔步床/上,已经铺开的被褥被掀开了一角,稍有凌/乱。 可本该睡在这张床/上的娃儿,不见踪影。 “快……快看看……”慕悠悠的嗓音颤抖得很明显,心底里知道这样的可能性小的可怜,却还是舍不得丢下这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是不是钻到被子里去了?!” 君子期面如寒霜,单手攥紧了慕悠悠纤细的手腕,牵着她一同上前,异常果决的将被褥整个儿翻了个面。 这下子,慕悠悠再怎么想欺骗自己都不可能了,心慌、恐惧,整个人都是懵的。 君子期牵着她始终没有撒手,又回到外面儿,飞快地试探了桃花和桂花的鼻息。 温和绵长。 她们俩不像是有事,似乎仅仅只是睡着了而已。 “用水泼她们,叫醒问话,我去……”他转头看向慕悠悠,黑亮的眸子瞬间一紧。 慕悠悠松了口,没被牵住的那只手腕上,已然被她咬出了深深的牙印! “这里交给我,你快去!”她接着他的话冷静地说了下去,脸色煞白如纸,唇/瓣上沾着猩红的血,第一次,她有了与君子期同样冷冽的眼神,“无论如何,一定要把我儿子找回来!” 第69章 喵喵喵喵喵 既然决定了要永绝后患, 君子期怎么可能不防备来自于风如云的反扑。 可纵然他将私宅打造得如同铁桶一般的牢固,终究还是人心难测,谁也不能保证, 这个铁桶上面, 就当真半点儿缝隙没有。 君子期雷厉风行的将私宅人员全部清查了一遍,发现, 失踪的不仅仅是他们的君慕之,还有跟随董父、董母他们一块儿过来的董家小妾。 这就跟慕悠悠从桃花跟桂花两个口中问出来的话对上号了。 慕悠悠将孩子送回房间后不久,董家小妾便过去了, 说是董母不放心两个年轻姑娘,吩咐她一块儿过去照看孩子。 桃花尤其记得, 董家小妾身上有股异香,但当时孩子正在里屋睡着, 董家小妾也只在外间守着,便没有多想,后来没过多久就开始犯困,甚至连什么时候睡着的都说不清了。 事情这么一说,长期压抑着自己的董母, 终于撕破了脸皮和董父闹开了,为了君慕之,为了慕悠悠, 也为了, 她自己。 却原来, 董父心里面儿也藏着怨。 虽然他由始至终什么都没说,可到底,他还是因为小妾先前没了的那个孩子,对董母起了疑心, 有了隔阂。 只有君子期和慕悠悠心知肚明,这件事真正的幕后黑手,除了风如云,不会再有别人。 董家的那个小妾,不过是因为一己私怨,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她也断然不可能一个人便将孩子从府中带走。 府中的奸细,当然要查,但肯定不是现在,等到将孩子领回来,再做清算不迟。 君子期和慕悠悠,半刻都没敢耽搁,径直上风如云府中去要人! 风府,门户大开。 一名年迈的老管家,端坐在府门口,身边再无旁人。 见到君子期与慕悠悠在夜色之中策马飞奔而来,老管家起身相迎,抱拳躬身行了一礼,将还带着怀中体温的一封书信,交到了君子期手中。 君子期面如冷玉,潇洒利落展开纸张。 慕悠悠表面冷静,心里面儿却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凑过去一看,那封书信之中,就只有区区一个地名而已。 “风如云这个王八蛋!”慕悠悠这会儿脾气可不好,不骂上几句,肺都快要气炸了,“卑鄙无耻不要脸!” “要说卑鄙,我家公子可万万比不上君公子……”老管家抖了抖宽袖,郑重其事对着君子期又施一礼,“请恕老朽失言,此刻,该唤上一声九皇子才是了。另外,公子还让老朽给九皇子带句话。令公子似乎挺怕生,接他的时候,您自个儿去就成了,免得人多嘈杂再吓着孩子。” 若是原著里的剧情,确实,风如云是个正人君子,而卑鄙无耻阴险狡诈这样的词汇,往君子期身上套多少个都不过分。 可是,现在的情况已然和原著里的完全不同了! 倘若君子期没有骗她,那么风如云早就已经黑得彻底,跳进黄河也不可能洗得干净。 当然,慕悠悠肯定是相信君子期的,并不是仅凭他的片面之词,而是因为往日里的点点滴滴。 他不是! 在她身边的这个男人,他从来没有做过原著里的君子期干过的那些恶毒的事儿! 慕悠悠的腰杆挺得更直,抬脚就往老头子身上踹了过去。 老管家被踹翻在地,紧跟着她手里头的鞭子也到了。 这一鞭子里夹裹着一个母亲所有的愤怒与心痛,但却丝毫不能纾解她心中正熊熊燃烧着的怒火。 这老头,刚刚就等于是亲口承认了,她的儿子确实是在他们的手上。 小小的君慕之生死不明,有没有受苦?会不会哭着找妈妈? 光是想想这些,慕悠悠的心都要碎了,立刻杀了这老头的念头都有! 下一瞬,她再次举起鞭子的手腕被君子期牢牢地握住,“他跑不了,等我们回来再做清算。” 不甘心呐! 就这么放过这家伙,慕悠悠实在是很不甘心。 可是理智告诉她,应该听君子期的话。 两人翻身上马,正要掉转马头,忽然听见一声闷响。 君子期并未理睬,双/腿一夹马腹,冲了出去。 慕悠悠稍稍落后了一步,马儿向前飞奔出去的同时,她转头望去,就见那风府的老管家一头撞死在了府门上! 大约是不想以后被清算,所以干脆选择了自我了断。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风如云的一颗棋子。 若是以前,慕悠悠的心情肯定会受到剧烈的冲击,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心,又冷又硬。 新月似银勾,弯弯挂浓愁。 急促的马蹄声在漆黑的夜幕中,显得格外清晰,马蹄踏着石板,也同样敲击在慕悠悠的心头,她甚至恨不能长出一双翅膀,立刻飞翔到君慕之的身边。 书信上留下的地址,是内城一处偏僻清幽的书斋。 书斋已经上了年头,一环套一环的院子,古朴而又庄重。 下马步行,书斋内空无一人,书斋深处,隐约传来悠扬的琴音。 君子期牵着慕悠悠的手,十指相扣,掌心中一片冰冷。 顺着琴音一路走来,前方出现一个湖中凉亭。 凉亭里有两个人,男人丰神俊朗,女人钟灵毓秀。 这两个人,慕悠悠都从未见过。 可哪怕不用脑子去想,她都能知道,这两位,必然就是原书中的男女主角,风如云跟闵皓月了。 今晚之前,慕悠悠一直都很好奇,这两人究竟长什么模样,然而此时此刻,她的双眼却紧紧锁定了一只在湖中央飘荡的小船。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那艘小船上空无一人。 可是她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小小的君慕之就在那艘船里。 他怎么了? 为什么没有哭闹? 慕悠悠打从心底里抗拒去深究这个问题,只能紧扣着君子期的五指,不断用力。 君子期眉眼淡薄,指尖的力道从未有任何的改变,沉稳、有力,干燥温暖的掌心贴着她的,对她有着一种心安的魔力,也是她最后的支撑。 琴声停了下来,闵皓月从蒲团上站起,走到风如云身侧,望着君子期微微一笑,“哥哥,你来了。” 慕悠悠忍不住冲口而出,“闵皓月!把我儿子还给我!” “这位想必就是嫂嫂了,”闵皓月柳眉轻扬,对慕悠悠视而不见,只将目光放在君子期的身上,“哥哥,听说上回嫂嫂打了母亲两个耳光,你难道就不打算替母亲讨回个公道么?” 慕悠悠心气郁结,咬着唇/瓣怒瞪亭中二人。 她不打算与闵皓月为了这件事情争吵,一来是怕闵皓月对孩子不利,二来则是因为她对这件事根本就不在乎。 不在乎闵皓月怎么说她,不在乎闵皓月想要怎么对她,她在乎的,只有孩子,孩子是她的命/根儿! 君子期从怀里掏出龙形玉佩抛了出去,风如云顺手接过。 “把我儿子交出来,今天我占你一个皇子之位,改日,我还你一个天子之位。” 骨子里的狂傲,他收敛了,却不可能彻底掩藏,好似那天子之位已然是他的囊中之物,让出去时也随意得像是丢弃一件无关紧要的东西。 风如云面色微沉,他的傲气并不比君子期少,此刻心里面儿必然不可能愉快得了。 “天子之位,我想要,会自己去取,不过就是要再麻烦一些罢了,是我的,终究还是我的。” “那你想如何?”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闵皓月不甘受到冷落,插话进来,“哥哥,既然你不认我这个妹妹,那我们就来算算账好了。” 宽袖扫过一旁摆放的案几,她慢条斯理地说道,“这里,有两杯水酒,一杯有毒,一杯没毒,哥哥和嫂嫂就自己选罢,运气好的那个,就可以把孩子带走。” “没问题,我喝,”慕悠悠的回应清脆利落,“但是我要先见见我儿子。” 她的话音尚未完全落下,便听见身旁的君子期凉凉地开口,“我不喝。” “什么?”慕悠悠瞪大双眼看向君子期,满脸得不可置信。 闵皓月低声笑开,半点儿吃惊没有,甚至露出了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眼神,“看来娘说得没错,你果然跟你那个爹一样,贪生怕死。” “除非,”君子期并未理睬闵皓月,冷凉的眸子,静静注视着风如云,“你跟我赌。” 慕悠悠、闵皓月、风如云齐齐看向君子期,各人脸上的神情,都颇有深意。 “你我交过手,你知道自己赢不了,才会选择用这种手段,但你用个孩子威胁我就大错特错。孩子,只要我想,多少我都会有。可你,就只有这唯一的一次机会了。” 君子期自顾自说他的,身上都快被慕悠悠瞪出个窟窿了,也并未朝她看上一眼。 “你要是不敢赌也没关系,我想杀的人,保管见不着明天的太阳。还有你!” 他的眸光一转,黑亮的眸子了仿佛淬了毒。 “闵皓月,”他一字一顿地念着她的名字,忽而牵扯嘴角,神色遗憾,“我本来不想把手弄脏,这才放你们一马,没有赶尽杀绝。可既然你们不识好歹非要逼我,那么我们今晚就在这里做一个了断。” 轻轻换了口气,他的语调,冷冽之中又带了些懒散,“不用太心急。我会让风如云先走一步,也不会让你耽搁太久,黄泉路上,你们正好做一对苦命鸳鸯。” 第70章 喵喵喵喵 “好!那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不是舍得!” 话音落下的瞬间, 闵皓月的指甲在古琴上用力一划。 刺耳的琴音霎时传开,西边的一座假山上,忽然亮起一只火把。 再定睛一看, 那哪里是一支火把, 分明是一支火箭,而箭头所对准的方向, 正是湖中央飘荡的那只小船。 “闵皓月你有仇报仇有怨抱怨都冲我来啊!跟个孩子过不去算什么本事?!”慕悠悠想要冲上前去,奈何手腕被君子期攥着,根本冲不过去, “大不了那两巴掌我让你打回去!这两杯酒我全都喝了行不行?!” “动手吧,”君子期的薄凉简直令人发指, 一手拉着慕悠悠不放,另一只手瞬间从腰带之中抽/出一把银色软剑, 软剑直指闵皓月,“我儿有你们俩为他陪葬,也值了。” “我跟你赌。”风如云忽然开口。 闵皓月拧起了眉,“云哥?” “月儿,”风如云缓缓吐了口浊气, “他能舍得他的儿子,可我,舍不得你。” “可是!” “况且, 也不一定就是我运气不好。” 闵皓月没再开口, 心里却已经有了新的盘算。 风如云赢了最好, 若是输了,她也要君子期的儿子给风如云陪葬! 可风如云显然是了解她的,转身走到亭子边儿,握住了牵连着小船的麻绳。 慕悠悠身形才刚刚一动, 就又被君子期给拉住了。 闵皓月比慕悠悠更急,甚至有些不可置信,“云哥你做什么?你疯了吗?!” 风如云拽着麻绳将小船往回拉,西边儿假山上的弓箭手,一见这幅光景,便又重新隐匿在了黑夜之中。 “月儿,毕竟稚子无辜,让他牵连进来已属不该,又怎么能当真害了他的性命。” 闵皓月沉默了。 慕悠悠伸长了脑袋,死死盯着那只小船,距离岸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她看见了! 她的小君君,正在船底静静地睡着,衣裳也穿戴整齐,并不像是被虐/待了的样子。 小船被拉到了岸边,风如云弯腰将沉沉睡着的小娃儿抱了出来。 慕悠悠可是激动坏了,眼珠子就跟粘在了孩子身上似的,隔得老远,便已经迫不及待得伸出胳膊。 说时迟那时快,闵皓月忽然就扑过来想把孩子抢过去,匆忙之间,似乎有银光闪动。 君子期眸光一寒,速度快得有些不可思议,几乎是在松开慕悠悠的下一瞬间,便赤手空拳地握住了闵皓月藏在手中的一根银簪。 银针刺穿了他的掌心,血珠儿直往下落,君子期的手指却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慕悠悠随后就到,一把便将孩子给夺了回去,顺便还不忘往闵皓月的肚子踹上一脚。 只可惜,这一脚没能踹到,风如云在那一瞬间将闵皓月拉到了身后,而君子期也立刻将抱着孩子的慕悠悠给拽回了身边。 女人们都被抛到了后头,两个男人立刻便对峙起来。 风如云面带薄怒,“你想反悔?” 君子期冷眉微挑,径直从案几上捏起一只酒杯,“敢不敢?” 风如云冷笑一声,将另一只酒杯端起,“请!” “请!” 慕悠悠和闵皓月俩人都看傻了,异口同声。 “君子期!” “云哥!”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什么,这两声惊叫声落下的时候,那两个上头的男人都已经将杯中酒喝了下去。 “你疯啦!干嘛要喝?!”慕悠悠气得狠拍君子期胳膊。 闵皓月也慌慌张张地拉住风如云的袖子,“风哥你喝的哪杯?是不是左边那杯?是不是啊?” 慕悠悠微微一怔,立马反应过来,快要被气哭了,“你傻不傻啊,他们作弊了!” 君子期伸出胳膊将人搂进怀里,清越的嗓音之中带着愉悦的况味,“放心,我运气好着呢,一点感觉没有。” “真的没有?”慕悠悠可不敢那么快就放松,苦着脸在君子期怀中仰起头,“一点不疼?” “真的,一点不疼。” 慕悠悠还想问是不是时间太短,药效还没发做,旁边儿的闵皓月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完了完了,云哥,你肯定喝得是左边那杯!” 风如云面色凝重,抬手摁了摁腹部,一言不发。 闵皓月往酒里面下毒的时候,他正抱着孩子沉思,并未在意,刚刚拿起酒杯的时候,也没注意,可是…… “我好像……也没感觉。” 闵皓月不哭了,睫羽上挂着泪,“没感觉?” 风如云又再次确认,“没感觉。” 他抬头看向君子期。 君子期神色淡淡睨他一眼,并未理睬。 慕悠悠一脸古怪地瞪着闵皓月,嗤之以鼻,“蠢货。” 真是蠢货,怎么没把风如云给毒死?! “你才蠢货!”闵皓月不甘示弱反唇相讥。 慕悠悠哪能让她占了便宜,立刻回击,“你蠢!” 忽然之间,另一道熟悉的声音加入进来,“都给我闭嘴!” 小君君还在睡觉,不能算数,其余的,四个人八只眼,不约而同地顺着声音看向来人。 燕如眉端着手,趾高气扬地自黑暗中走来,边走边骂,“全都是蠢货!” “娘?”闵皓月不是傻/子,前前后后这么一联系,瞬间明了,“娘!你是不是把我的药给换了?!” “不然呢?让我眼睁睁地看着你毒杀你的亲/哥哥?!” “他不是我哥!” “是不是你哥,他说了不算,你说了也不算,你们都是燕氏的血脉,这一点永远改变不了。” “子期,娘错怪你了。” 燕如眉终于走进了亭子里,她既不靠近闵皓月,也不靠近君子期,但若是从整体的角度来看,她站的那个位置,到底还是偏向君子期这边儿一些。 “你要是早些告诉娘,你有你自己的计划,咱们母子那时候又何必吵吵闹闹。” “娘!”闵皓月气得跺脚,“你现在这是要偏袒他?!” 燕如眉仰着下巴,一副理所应当,“谁能将我燕氏的江山夺回来,娘自然就偏袒谁!” 君子期:“……” 慕悠悠:“……” 不! 并没有想要夺回什么燕氏的江山好么?! 君子期小心翼翼从慕悠悠怀里面儿接过孩子,与先前的冷漠薄凉判若两人。 “走了。”为了让孩子睡得舒服一些,他不得不双手抱着,只能腾出一只胳膊,示意慕悠悠跟上。 慕悠悠答应一声,小手抄进了他的臂弯里,探头探脑的向他怀中张望,“不会有事吧,这么吵都没醒……” 君子期仔细打量着孩子的气色,“应该只是中了点迷/药,回去找大夫看看。” 慕悠悠忍不住回头瞪了闵皓月跟风如云一眼,横眉怒目,“简直不是人!竟然对这么小孩子用迷/药?!” 闵皓月翻着白眼撇撇嘴,“知足吧你,没给他用毒药就算不错的了!” 慕悠悠冷哼一声转过头来,口舌之争没意思,等领着小君君瞧完了大夫,确认没事儿之后,她势必是要杀回来,好好跟闵皓月算算总账。 “你为何如此恨我?处处和我作对?”身后头的风如云忽然扬声问道。 他这话不可能是在问别人,显然是针对君子期。 慕悠悠转头向君子期望去,心中有些奇怪。 风如云为何会认为君子期是憎恨他? 君子期脚步微顿,“你我之间,前债已清,今晚的事,改日再算。” 风如云垂眸沉思,他跟君子期……哪来的前债? 远离了湖中小亭,慕悠悠还是越想气越不顺,“你说,他们会不会逃跑?回头我们上哪儿找他们算账啊?” 君子期抬起头神色淡漠地看向前方的黑夜,“跑不了。” …… 搂着孩子在舒服的被窝里躺下,在孩子光洁饱满的额头上、面颊上来来回回亲了个遍,慕悠悠仿佛才终于将她那颗惶惶然的心,给找了回来。 在回来的路上,他们就领着孩子瞧过大夫了。 一番诊断之后,大夫说孩子没事,睡一觉醒了就好。 但这事儿搁哪家父母身上都不可能彻底放心,所以慕悠悠接下来还是打算,每隔一段时间就让大夫给孩子把把脉,就当是定时体检了。 她在床的里侧,孩子在中间,再往外便是君子期了。 慕悠悠给孩子掖好了被子,抬起头来。 君子期侧着身,与她面对面,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孩子的身上。 慕悠悠伸出一根手指,在他肩头戳了一下。 君子期抬起头,与她四目相对。 “手怎么样,还疼不?” “疼,”他将已经包扎过的手掌伸了过去,“帮我揉揉?” “自己揉,”慕悠悠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压低嗓音,气鼓鼓得像只松鼠,“挺本事啊今天,跟人赌命?” 他静静望着她,看她秀丽的眉眼,看她微微嘟起的面颊,看她紧抿在一块儿的粉/嫩的唇/瓣,昏黄的光线下,她娇俏清丽的让人挪不开眼。 “我没赌,”君子期如此回答,“我也找道士算过,我命硬着呢,这一次肯定长命百岁。” 慕悠悠要是真信了他的话,她就是个棒槌。 可是……怎么总觉得他这话有些怪怪的感觉? 不仅怪,而且还让她有些小小的心虚…… “什么叫这一次啊?”越是心虚就越会在意,越是在意,就越想要问个清楚明白,慕悠悠下意识舔/了舔唇,“你难道还活了好几次不成?” 他盯着她的双眼,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严肃了起来。 慕悠悠觉得自己越来越紧张了。 他该不会……是话里有话在试探她? 他莫不是……已经知道了她的真正身份? 可是不应该啊,她不是一直都适应的挺好,没有哪里露出马脚吧…… 再不然……他也是穿越来的?! 猝不及防,君子期眉开眼笑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傻/子,胡思乱想什么呢?” 慕悠悠:“……” 你才傻/子! 你们全家…… 呸! 咱们全家就你一个傻/子! 第71章 喵喵喵 这一夜, 发生的事情还挺多。 君慕之失踪了,君慕之找回来了,君子期往慕悠悠的肚子里又揣了两个娃…… 整个孕期, 慕悠悠都被董母和君子期照料的很好, 怀/孕到中期的时候,肚子就变得大的不行。 当时董母就怀疑, 这一次怀的怕是个双胞胎,慕悠悠还不信,双胞胎是那么好怀的啊。 她开始时不时就犯愁, 会不会营养过剩,最后生出个巨大儿来? 于是, 她坚决严格控制饮食,在保证足够的营养的情况下, 多吃瓜果蔬菜,多多活动。 好不容易熬过九个月,已经有过一次经验的君子期,就开始天天粘着慕悠悠了,外面的事儿一概不管。 四个稳婆也早早的安排在了府中住着, 随时准备。 又过了半个多月,心急如焚盼着卸货的慕悠悠终于感觉到了肚子痛。 君子期照旧非要守在床边……但是却被慕悠悠无情的赶了出去。 其实她也挺想要人陪着的,可是君子期不肯走, 君慕之也赖在屋里, 死死抱着君子期的大/腿, 谁来拽都没用。 她怎么能让那么小的孩子看到那么血腥的场面? 既然没别的办法,那就只能把这父子俩一块儿赶出去咯。 第二胎比第一胎还顺利些呢,但是因为一下子生了两个,中间还休息了一会儿, 所以总体来说,生产的时间比第一胎要长。 君子期等到一半的时候就等不急了,把君慕之往房里一关,自己又往产房里闯。 好家伙,等到慕悠悠终于生完了龙凤胎之后,两个小的再加上一个大的,全都在哭,简直就是鸡飞狗跳! 坐月子的时候,慕悠悠没跟君子期计较,因为得要他干活带孩子嘛,出了月子之后,直接请他到书房修身养性一个月。 抚养三个娃的生活,比慕悠悠想象中的可要刺激多了,也有趣儿多了。 幸福的日子总是会过得很快,龙凤胎长到一岁多的时候,她才恍然惊觉,曾经以为走偏了的原著剧情,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又回到了正轨。 只不过,故事里的主角儿,已经发生了改变。 风如云带着闵皓月远走他乡了。 当然走之前,风如云和君子期之间曾经有过相当惨烈的一场战斗。 这一场,君子期是为了君慕之,而风如云则是为了闵皓月。 毕竟闵皓月是真的对君子期和君慕之动了杀心,风如云战败之后为了保下她,自断一指。 原著里,双手沾满了血腥的君子期,最后的下场凄惨。 所以慕悠悠觉得,风如云和闵皓月最后受到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了,她不喜欢君子期做出太过残忍的事。 风如云和闵皓月离开了,燕如眉却不肯走,她还在幻想着重新做回她的公主。 君子期完全不想和她有任何牵扯,干脆命人将她软禁了起来。 她不是想当公主么? 那她就在那个小院子里,当她一个人的公主好了。 君子期取代风如云成为了皇子,原著中,本该由风如云经历的那些事儿,全都由君子期圆满的达成了。 如果只是一件、两件也就罢了,可是桩桩件件都和原著里的剧情一模一样,这就由不得慕悠悠不去多想。 要么,是君子期开了挂,要么,是他根本就是知道剧情的吧?! 仔细回想过去的点点滴滴,慕悠悠越想越觉得,君子期的身份绝对有问题啊! …… 温热的水流洗刷过肩头,黑亮的发丝披散在身后,掩盖住了那些陈年往事,君子期慵懒地依靠在浴池中,享受着一天中难得的清静。 他的孩子,他当然喜欢,可再怎么喜欢,也有被这群小家伙们吵闹的想要抓狂的时候。 他需要休息,迫切的需要。 慕悠悠就是在这个时候,悄悄摸进来的。 她脱了鞋,光着脚,提着裙摆,踮着脚尖,悄无声息,一步一步的向着浴池走进。 正在闭目养神的君子期幽幽地睁开了双眼,半湿的长发,随着他抬起头的动作,从肩头滑落下来。 “来帮我搓背?”他望着她浅浅地笑,略有些沙哑的嗓音中带着诱人的况味。 惊喜计划没能进行到最后,慕悠悠有点儿泄气,裹着裙摆在浴池边儿坐了下来,双脚浸泡在了浴水之中。 “真没意思,每次都会被你发现,”她脚尖一踢,溅起大/片水花,“你就不能让我一回嘛?假装一下就可以!就一回都不行?” 君子期的眉眼都舒展开来,眼角唇边都是愉悦的笑意,他起身,靠近慕悠悠身边,带起哗哗的水声。 “假的就没意思了,”他拈起慕悠悠颈项边垂顺的发丝在指尖缠绕,晶莹透亮的水珠,顺着他胳膊上健美的曲线滴落下去,“说吧,究竟什么事能让你等不及,竟然跟进来找我?” 君子期的身材很好,虽然肌肤上有些陈旧的疤痕,但也并不会难看,反倒是有着一种野性的魅力,可惜啊,看了这么多年了,慕悠悠的定力早就已经提升了好几个境界,脸不红气不喘地瞪着他,“干嘛,一定要有事才能来找你吗?” 君子期闭上了嘴,眸光沉静地盯着她瞧。 慕悠悠自己心里有数,低下头挠挠鼻尖儿讪讪笑道,“好吧,我承认,孩子多起来之后,确实冷落了你一点。” “只有一点?” “一大点,行了吧,”慕悠悠无奈的承认,承认完了又开始理直气壮,“可是,我现在这不是关心你来了嘛?” “是么,”君子期眼眸微眯,意味深长的拖着嗓音,“那你说说看,关心我什么来了?” 慕悠悠清清喉咙,“是你让我说的啊,那我可就真的说了。” 他朝她一扬下巴,“你说。” 慕悠悠不耐烦拖拖拉拉,直接就问了,“你也是穿越来的吧?” “你、也、是?” 他的语速有些慢,尾音上扬,明明带着深究的意味,慕悠悠却给听岔了。 “我是。”慕悠悠坦坦荡荡地瞪大眼睛。 君子期眉梢一抖,又问了一遍,“你也是?” “我是啊,”双脚泡在温热的水中,水面一直快要没到膝盖的位置,慕悠悠举右手,竖起两指,“没骗你,我真是!” 君子期沉默了一会儿,曲起的两指夹着她软软的面颊轻轻晃了两晃,樱花瓣似的唇微微扬起,“那么,你从哪儿来?” “当然是从现实中来啊,”慕悠悠眨巴着眼睛,好奇的问道,“你不是?” 君子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你怎么知道,你来的地方是现实,这里不是?” “这个嘛……不好说,”慕悠悠仰起头,望着屋顶上的横梁,说道,“但我明明记得的是,这里是书中世界,那我来的那个地方,肯定就是现实世界啊。” “所以……你看过这本书?” “看过啊,”她低下头来,“你没看过吗?那你怎么来……” 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慕悠悠警惕的视线在君子期平静的面容上滴溜溜的打转,“等一下,你该不会是在套我的话吧?” “我也看过。”君子期立刻说道。 “真的?” 慕悠悠其实已经完全不介意君子期知道她的身份了,他就算不是和她一样的,若想知道她的那些事儿,她也是乐意告诉他的,只要他别把她当神经病就行,但她不能接受他骗她,跟她演戏。 毕竟,他可是有过前科的。 “那你说说看,书里面儿的剧情!” 君子期垂下了眼帘,湿漉漉的双手握在一块儿轻轻揉了一揉,淡淡道,“我在二十四岁的时候,会被闵皓月一杯毒酒毒死。” 原著剧情确实是这样没错,可是这话由君子期的嘴巴里说出来,慕悠悠心里面不太舒服。 “别瞎说,那是书里面儿的剧情,现在不都让你给改了嘛。” 君子期轻笑,“对,已经改了。” 这就算是对上暗号了,慕悠悠捂着心口,竟然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心跳,“哎呀我的天,没想到我们俩居然都是穿越来的!” 君子期背靠在浴池边儿坐好,手臂搁在曲起的膝盖上,问道,“都是穿越来的,那又如何?” “什么?”慕悠悠侧着脑袋望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我们……”他垂眸看着微微荡漾的水面,声线变得轻缓了一些,似乎是有所为难的样子,“是否还能回去?” “我不知道,”慕悠悠沉吟片刻,这个问题,她自己也还没能想明白呢,“最开始那几年,我确实天天盼着回去来着,不过按照现在的情况来看,我估计我们很大概率都不能回得去了。” “如果,有机会可以回去,你是否还想回去?” “你呢,你想回去吗?” 他转过头,紧盯着身侧的慕悠悠的双眼,“不想。” “我也不想。”她笑了,“我在那边儿,就只有一对根本就不关心我的父母,可我在这边儿拥有的可就太多了,不回去,打死我都不回去。” “一定不回去?” “我发誓不回去!” 猝不及防,慕悠悠被君子期拉进了浴池里去。 他的双手,开始不安分的拉扯湿漉漉的裙摆。 “等一下!”慕悠悠拧起了眉,有些抗拒的抵着君子期的心口。 “等不了……”他轻吻着她的耳/垂,滚烫的气息轻拂着她的肌肤,如同轻/盈的羽毛撩/拨着心弦。 “你其实……”她略微轻/喘,“一直都是冲着皇位去的吧?” 话音刚落,他的唇便寻了过来。 “专心一点,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理智正在逐渐崩塌,慕悠悠还在挣扎抵抗,“一句……一句,就再一句话!” 君子期不由叹了口气,轻啄她一口,“最后一句。” “等你当上了皇帝……” 她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他给截了去。 “你就是我的皇后。” 啊…… 莫名有些开心呢! 但是态度还是得明确一下。 慕悠悠双手捧住了君子期的面颊,紧锁他的双眼,郑重其事,“皇不皇后的我不在乎,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你要是当了皇帝以后往后宫里塞女人,我可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 “只有你。” 这话听着挺美,慕悠悠忍不住要笑了。 “只有你一个我已经快要被榨干了。” “……哥屋恩!” 第72章 喵喵 皇帝病卧龙榻的消息, 一夜之间传遍朝野。 慕悠悠和君子期都知道,皇帝的这个病啊,是甭想好了。 近两年君子期一直跟着剧情走, 轻而易举获得了圣心, 其余几位有可能、有实力争夺地位的皇子,也被流放的流放, 软禁的软禁,架空的架空。 表面看来,太子的位置依旧稳固, 可是皇帝要废太子的消息,早已经私底下传遍了。 这是最后的一个剧情了。 太子将会趁夜逼宫, 以防皇帝在临死之前颁布废除太子的诏书。 当然,太子的计划是根本不可能成功的。 君子期早就准备好了, 也一直在等待着这一天。 天,刚刚擦黑。 慕悠悠亲手替君子期穿上软甲,外面再套上锦袍,扣紧腰带,抚平肩头的褶皱。 “小心点, 我跟孩子们等你回来。”她扬起笑脸,眉眼温软。 君子期忍不住将她垂在肩头的发勾进手心,轻轻揉/捏, 这令他爱极了的细软触感, 似乎怎么样都不会嫌腻。 “晚上好好休息, 别胡思乱想,不会有什么差错,只管等着我回来接你即可。” 说完,他在她唇上一啄, 再不耽搁,转身提起宝剑。 “你办事的时候也专心点啊,千万别太想我们哦!” 君子期跨出门外的时候,身后头才想起慕悠悠清脆明亮的嗓音。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回头,径直离去。 更深露重。 慕悠悠披着衣衫,靠在床头,静静看着身边儿安静熟睡着的三个娃儿。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这样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她要真的能够做到闷头睡自己的大觉,岂不成了冷血动物? 不过她也不至于太过担心,除去原著剧情的原因,她其实更愿意相信君子期的手段跟本事。 这一夜相当漫长,漫长而又平静。 慕悠悠的视线,在窗外与孩子们之间,转来转去。 就在她忍不住吐槽今晚的时间好像过得特别慢的时候,窗外,终于开始蒙蒙亮起来。 一夜没睡,慕悠悠非但没感觉到疲惫,竟然还像是打了鸡血一般的精神。 蹑手蹑脚的从床/上下来,她一边将衣裳穿好,一边轻轻地推开窗户。 天边显出了一片朝霞,很快,橘红色的太阳,也在屋檐上冒出了轮廓。 原著里,正是这个时候,太子兵败,皇帝改了传位诏书,风如云被百官拥立为帝。 那么现在,取代了风如云的君子期,应该也要称帝了吧。 慕悠悠也是俗人一个,她确实不在意什么皇后的位置,可她却不能不为她的男人感到骄傲与自豪! 对了,也该让孩子们也为他们的爹爹感到骄傲才是! 慕悠悠兴奋跑回床边,“宝贝儿们!赶紧起来啦!” 她爬上床,伸手去摸君慕之的脸蛋儿,却不料,这一摸,竟然摸了空! 五雷轰顶! 慕悠悠的脑子一瞬间就懵了。 “慕之?”她喃喃地念叨一声,眼见着小娃儿的脸蛋居然变得透明了起来,“君慕之!” 她的心脏都停了!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她急忙向双胞胎看去,就只见双胞胎透明的程度,甚至比君慕之还要严重。 “不要!” “不要这样!” 慕悠悠感觉自己是要疯了…… 不! 她已经疯了! 她疯狂地去摸孩子们,可每一次,她都只能碰触到光滑柔软的床褥。 最后一次,她的手竟然穿过了床褥! 晴天霹雳! 慕悠悠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变得透明的双手,心里面竟然有了一种轻松的感觉。 不论发生了什么,至少,她是会陪在孩子们的身边吧…… …… 群臣拦不住,君子期是亲自回来接人的。 浩浩荡荡从宫里头出来,做足了排场,只为让慕悠悠和孩子们风风光光的进宫。 这还只是个开始。 慕悠悠跟了他几年,孩子都生了三个了,却连个正儿八经的婚礼都没有,君子期自己个儿心里面也愧疚得很,卯足了的劲儿,准备全都使在封后大典上面。 然而当他意气风发地推开房门,迎接他的却是一室清冷。 俊俏容颜上那迷人的浅笑,瞬间凝固,转瞬之间,就经历了阴云密布,严冬飘雪,雷霆万丈。 严厉审问了所有的人,没有一个看见过慕悠悠和孩子们走出房门。 若不是君子期答应过慕悠悠,要心存善念,他怕是能把整个皇子府所有的丫鬟小厮侍卫,统统处斩! 可这件事又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算了? 他将整个皇子府都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掘地三尺,就只为了寻找那么一丝丝的线索和可能。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帝都在发现慕悠悠和孩子们失踪的那一刻便被封锁了,在搜查皇子府的时候,整个帝都也都在寻人。 每日每夜,除了关注搜寻的动向之外,君子期也一刻没有闲着,用雷厉风行的手段将朝野上下,全部都肃清了一遍。 他不能休息,他害怕休息,或者说,他害怕让脑子空闲下来,这样他会掉进痛苦与思念的深渊里面再也爬不上来。 可这件事,总是要有个结果的。 三个月之后,君子期独自在月下饮酒,从天黑,一直喝到天亮。 天亮之后,他撤去了所有派出去寻找慕悠悠和孩子们的人。 因为,他终于想明白了。 好好的四个大活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慕悠悠,她回去了。 她回到了自己的世界,还带走了他们的孩子。 她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骗子! 群臣以为他们的新帝终于想开了,恢复正常了,纷纷上书,请求他重新挑选一位皇后。 君子期爽快地答应了。 封后大典,出现在皇后的位置上的,是他特意为慕悠悠定制的大婚礼服。 这一年,君子期二十三岁。 …… 床边的手机闹铃已经响了五分钟了,慕悠悠才懒洋洋地伸出胳膊,闭着眼睛胡乱地摸了一通,终于摸/到了手机。 她将手机拿到跟前,皱着眉头,眯着双眼,瞧了眼时间,然后顺手又将手机扔在了被子上。 闭着眼睛又稍微迷瞪了一会儿,慕悠悠终于爬了起来,揉着凌/乱的长发,摇摇晃晃地走进卫生间,将电动牙刷塞进嘴里之后,就开始双手撑在洗漱台上,瞪着一双迷茫无神的眼睛发呆。 镜子里的人,依旧是原身的模样。 她自己本来的身体,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似的。 不过,慕悠悠对这件事情,一点儿也不在意。 从书中的世界出来,已经一年多了。 起先她也以为是回到了自己原本的世界,然而事实证明,她想得太美。 父母、亲戚、朋友、同事,甚至她的工作,她的房子,她的车,确实都是和原先的生活一模一样没错,可他们所有这些人,根本不应该认识她这张脸啊! 然而事实却是,他们集体失忆,忘记了她原本的模样似的,甚至还默认了,她这已经拥有了三个孩子的,单身母亲的身份…… 不过,对于慕悠悠来说,这里是她原来的世界也好,是另一个平行世界也罢,只要孩子们都好好儿的在她身边,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至于,君子期…… 她当然会想他,可是想也没有用啊,倒不如看开一点,反正他都已经当上皇帝了,没有了她,他还可以有很多别的女人,坐拥后宫三千佳丽的日子,应该没有哪个男人会不喜欢的吧。 洗完脸,拍上乳液,慕悠悠将头发全都拢在头顶,简单的用发圈绑成了一个毛绒绒的丸子,她此刻已经彻底清醒过来,镜子里的人,白里透红,元气满满。 泡了杯咖啡,她一边小口的啄饮,一边轻轻地推开儿童房的门,朝里头望了一眼。 孩子们都还小,突然间换了个全然陌生的环境,再也见不着爸爸之后,他们就成为了彼此的依靠,感情越来越好,谁也不愿意分开,更不愿意自己单独住在一个屋子里头。 所以,她给他们准备的是一张很大的床,边上围了一圈漂亮的卡通护板。 现在才七点半,小家伙们还没醒呢,准备早饭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还可以让他们再多睡一会儿。 打开冰箱,拿出食材。 慕悠悠给自己和君慕之做了三明治,又给两个小的蒸了蛋羹,和软糯香甜的米高。 八点零五分。 她再次推开儿童房的房门,君慕之已经坐起来了,正在捏君慕恒小朋友的鼻子呢。 君慕汐趴在一边儿,踢来踢去的两只小脚翘上了天去,笑得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慕悠悠好笑地站在门口,抬手敲了敲房门,“可以了可以了啊,君慕之,赶紧的,带弟弟妹妹上厕所洗脸刷牙,凌阿姨她们九点钟到,现在你们还有……”举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53分钟,如果九点之前,你们谁没有乖乖的把早饭吃完,今天的游乐园就取消了,都给我待在家里好好上课。” 再没有比不去游乐园更有杀伤力的威胁警告了,三个孩子,简直是连滚带爬的往卫生间里冲。 不一会儿,卫生间里就开始吵嚷起来,很热闹,但也真的挺让人觉得头痛。 慕悠悠打开衣柜将孩子们今天要穿的衣裳都拿了出来,几分钟之后,君慕恒小朋友最先跑了出来,自己将睡衣脱了,开始自己穿衣服。 又过了一会儿,君慕之才牵着君慕汐的手一块儿出来。 两个儿子都不用慕悠悠亲自去管了,她帮君慕汐套上了小裙子,又扎了一个干净利落的小马尾。 好一通折腾之后,孩子们终于安安稳稳地坐在了餐桌跟前。 慕悠悠去厨房里热牛奶,没一会儿,君慕之就跟了进来。 “妈妈,慕恒、慕汐开电视看动画片了,我可以用一下平板吗?” 别看才到这个世界一年,可这几个孩子们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不要太强,电视、手机、平板,都玩儿得溜溜的了,最重要,还不是慕悠悠教的,人家都是自学成才…… 慕悠悠将剩下的牛奶放进冰箱,“可以,但是只能看半个小时,而且早上看过了,晚上就不可以再看了。” 她从来不会觉得,这些电子产品对孩子来说都是洪水猛兽,只要控制好时间和次数,有什么不可以用的呢。 君慕之高高兴兴的回去吃早餐了。 慕悠悠将四杯牛奶热好,用托盘端了出去。 电视上正在播放《小猪佩奇》,双胞胎拿着勺子,都看得津津有味。 将牛奶放在君慕之手边,慕悠悠特意瞥了一眼,平板的画面。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啊,不喜欢看动画片,却喜欢浏览新闻…… 慕悠悠飞快的解决完自己的三明治,又到君慕恒的碗里面儿偷了一口鸡蛋羹,拿起纸巾擦擦嘴,便收拾包包去了。 零食,水,消毒纸巾,免洗洗手液,防晒霜…… 每次带着三个孩子出门,她都恨不得拖一个行李箱来装东西才好。 “叮咚——” 门铃响了。 慕悠悠穿过客厅时,匆匆瞥了一眼墙上的挂钟,8点五十,她们早来了十分钟。 菱悦和林染都是大四的学生,出来勤工俭学。 菱悦教君慕恒拉小提琴,林染教君穆汐画画。 君慕之对这些才艺不感兴趣,慕悠悠也就没逼他,君慕恒和君穆汐上课的时候,君慕之不是自己看书,就是自己写字、算数,也并没有把时间浪费。 不过今天,菱悦和林染都不是来上课的,慕悠悠额外付了钱,请她俩陪着,一块儿去游乐场玩儿一天。 打开门,两个小姑娘,体恤衫搭配着牛仔裤,青春靓丽的出现在门口。 慕悠悠才和她们俩打了声招呼,餐厅里忽然传来刺耳的摩擦声,紧跟着便是一声椅子歪倒在地的声音。 三个女人面面相觑,脸色立刻就变了,急忙一块儿往屋子里跑。 从餐厅里跑出来的君慕之,满脸激动,手里面儿的平板举得老高,“妈妈!是爸爸!爸爸来了!” 第73章 喵 慕悠悠一眼瞥见平板上的那张照片, 心里面儿的第一个反应,竟然是不想让身后紧跟着她的菱悦和林染也看到。 她立刻加快一步,从君慕之的手里将平板拿了过来, 屏幕朝里背面朝外, 抱在了怀里。 转身一瞧,果然见凌霄和林染正惊异地瞪大了双眼, 盯着她怀里面儿的平板猛瞧。 “悠悠姐,你老公是大明星啊?!” “难怪从来没看他在家里陪过孩子,原来是在外面拍戏!” 慕悠悠眼珠子一转, 气定神闲地笑了起来,“是啊, 他拍戏忙得很……”她轻咳一声,招呼道, “那什么,你们先坐一会儿,我回房间去换件衣服。” “好的好的,时间还早呢,悠悠姐不用着急。” 慕悠悠笑着点了点头, 努力保持着镇定,从从容容地转过身,然后……立刻就飞奔起来。 君慕之也跟在后头, “慕恒, 慕汐, 快点过来!” 一大家子,四口人,冲进主卧,砰的一声关上房门。 客厅里, 菱悦和林染一脸惊讶外加莫名其妙。 “悠悠姐把他老公藏得好/紧……” “正常啦,大明星的恋情肯定都要保密的嘛,”菱悦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将一只方形抱枕抱进了怀里,“不过你刚刚有没有看清他的脸啊,悠悠姐动作太快了,我就看见好像是穿的古装吧。 ” 菱悦将双肩背包放在地上,也在林染的身边儿坐下,得意地眨眨眼睛,“我看得多一点。” “真的啊?!快说快说!是谁啊?!” “不知道。” “你不是说你看得比我多一点?” “是啊,我多看了一眼两米八的大长/腿呢。” “……” …… 回到房里,慕悠悠将平板扔在床中央,三小一大,围着平板趴了一圈儿,四颗脑袋都挤到了一块儿。 其实很想再多看那张照片几眼,但被她用力地给忍住了,迫不及待放大文字,认认真真地读了下去。 文章是由一名自媒体人发出的。 《偶遇一名帅哥,超帅的,心目中的男神》 出来逛街,偶遇一名超级帅的小哥哥,不知道是不是在拍古装戏啊,总之就是帅得我糊了一脸鼻血! 当时超想直接扑倒,可惜今天没有化妆,怕把男神吓到,只能默默捂脸遁走…… 慕悠悠飞快地看完所有内容,又返回去,将君子期被偷拍下来的那张照片放大来看。 上天都在眷顾她! 照片里有小半块儿的路牌出镜。 不熟悉的人,可能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 但慕悠悠完全没有这个烦恼。 这个地方,距离他们的小区不远,开车的话,不会超过五分钟的路程。 慕悠悠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走,咱们找爸爸去!” 领着孩子们冲出房门,慕悠悠将手机、钥匙,统统往挎包里扔,“君慕之,带着弟弟妹妹先去穿鞋。” 菱悦和林染同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悠悠姐,你衣服还没换好啊?” 慕悠悠抬起头,尴尬地眨了眨眼。 其实衣服换不换的都不重要,她现在的睡衣本来就是休闲款,换不换的都没什么所谓啦,主要是,她竟然把家里面儿还有两个大活人的事情给忘记了…… 麻溜的从包包里摸出手机,打开W信,输入转账金额,发送,一气呵成。 慕悠悠将手机放回包包里,笑着开口道,“抱歉抱歉,今天突然有事儿,去不了游乐场了,佣金我已经转到你们的账户里了,咱们下周上课的时候再见。” 菱悦和林染刚刚正好都在打游戏呢,这会儿抬起手机,便都看到了提示信息。 没干活儿就收钱,其实挺不好意思的,但是菱悦和林染都能看出来慕悠悠急着出门的心态,也就没在耽搁时间,同三个小家伙道了别。 慕悠悠领着孩子们直接下到地下车库,打开车门,把三个娃儿都安排在安全座椅上头,系好安全带,然后一脚油门,将车开了出去。 车上坐着三个孩子,她就是再心急,也不敢抢时间,开得太快。 五分钟之后,她将车在路边车位停好,领着孩子们下车,径直往照片上的地点赶去。 那篇文章是昨天发的。 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夜,今天君子期还在不在那儿,真不好说。 不过心里头的忐忑劲儿,在看到前边儿围着好些人,全都举着手机,朝着一个方向拍摄的时候,便一下子就没了。 慕悠悠左手牵着君慕恒,右手牵着君慕汐,低下头又叮嘱了一声,“君慕之,拉紧弟弟的手,前面人太多了。” 这一年多来,小小的君慕之成长的速度很快,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与稳重,点了下头,与君慕恒牵在一块儿的小手,又攥紧了一些。 慕悠悠长长地舒了口气,牵着孩子们慢慢走上前去。 很快就有拍摄者注意到了他们。 “快看!那个小孩儿和他长得好像!” 慕悠悠知道他们说的是谁。 三个孩子,双胞胎其实更像她一些,可是君慕之却和君子期仿佛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甚至额心的同一个位置,都有一颗鲜红的痣。 这大概就是基因的力量,燕氏嫡系,起码一半儿以上都会有这颗额心红痣。 慕悠悠看向君慕之,“把帽子戴上。” 小小的君慕之,不仅飞快的把自己卫衣上的帽子拉了起来,还把弟弟妹妹的帽子也拉了起来。 慕悠悠牵着孩子们走快了一些,将手机转向他们母子的人,也陆陆续续增多了起来。 穿过人群,她终于见到了他。 君子期一袭儒雅青衣,规规矩矩端坐在台阶之上,灿烂的阳光斜斜的倾泻下来,如玉的面容,耀眼得好似在发光一样。 他看着她走进,嘴角含笑,眉宇隽秀清润,赏心悦目。 “你来接我了。”空气干燥而又闷热,他的声音却如同山中清泉般甘洌。 慕悠悠微微一愣,水汪汪的眼睛睁地滚/圆。 难怪他默认了这些围在身边拍他,原来是为了让他来到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是为了在这里等她吗?! 可是,他到底是有多强的自信啊,凭什么就能认为,她一定能看得到他的消息?! 深深的吸了口气,慕悠悠缓缓勾起唇角,“嗯,我来接你了。” “爹爹!” 清脆稚/嫩的嗓音响起,君慕之飞奔过去,一头扎进了君子期的怀里。 接二连三,双胞胎也松开慕悠悠的手,冲向了君子期的身边。 一时间,举着手机的人们兴奋了起来。 慕悠悠一看情况不对,急忙跑过去将君慕汐抱了起来。 “快走,回去再说。” 可那些举着手机,想要多拍些画面,博取眼球的人们却没那么轻易放手。 “哎,你是他老婆吗?” “他是不是精神有点问题,不然怎么会这幅打扮出门啊?” 君子期眼眸微眯,站了起来,挺拔的身形,光是往那儿一站,便有着惊人的威慑力。 他将君慕之推到慕悠悠身边,又单手将君慕恒抱起,另一手瞬间捏住了逼近慕悠悠问东问西的一个油腻男子。 “啊——”油腻男子发出杀猪般的尖叫,“发病啦!这个疯子发病啦!” 慕悠悠让君慕之拉紧自己的衣摆,将君慕汐的小脑袋按在肩头,抱着她就往人群外走。 那些人还真就相信了油腻男喊出来的话,半点儿没有上前帮忙的意思,甚至还集体后退,当然,高举着的手机不能丢。 君子期冷冷地扫了一眼众人,手臂轻挥,那油腻男一下子就被他甩得老远,跌坐在地。 这么好的素材怎么能就这样随意丢弃? 举着手机的各位,当然是仍旧锲而不舍的,跟在后面拍摄。 跟着跟着,就只见君子期脚下忽然用力,咔嚓一声,那一块儿的地板都变成了四分五裂…… 慕悠悠在前头带路,一家子,很快就回到了车边。 她将三个孩子全都安排进了安全座椅,准备开车的时候,发现君子期竟然还在站在车边发呆。 “快上车啊,还愣着干什么呢?” 君子期犹豫了一瞬,伸出手去拉车门,可也不知道哪里出了搓,连拉了两把才将车门打开。 慕悠悠将这一切全都看在了眼里,没吭声,一弯腰坐了进去发动汽车。 “把安全带系上。” 她一边说,一边通过后视镜观察路面的情况,然而一转头,她发现君子期笔直的靠在座位上,动也没动。 慕悠悠沉默了一瞬,解开自己的安全带,倾身过去。 他的唇忽然凑了上来,在她面颊上轻轻一吻。 慕悠悠微微一愣,勾着唇笑了起来,伸手拉过安全带,替他系好,才又重新坐回座位上去。 五分钟之后,汽车驶入地下停车库。 慕悠悠把孩子们都从后座上抱下来了,君子期还在副驾驶上琢磨怎么解安全带呢。 这一次,慕悠悠是彻底肯定心中猜测了。 她绕到副驾驶,打开车门,钻了进去,指给君子期看,“这里,按一下就可以解开了。” 君子期试着照做,终于可以从车里出来了。 进电梯,摁按钮,慕悠悠每做一步,都会同君子期说上一声。 君子期神色平静,什么表示没有,但他的眼神,出卖了他。 终于回到家里,慕悠悠向孩子们许诺,晚上一定让君子期陪他们一起睡,又把平板和电视遥控器交到他们手上,才终于让三个小霸王安静下来。 她转头看向,自从上车后就开始沉默的君子期,初见她时脸上的笑也不见了,神色平静,眸光疏离。 他那一身古代的装束,站在简约现代的客厅中央,是一种极其突兀的感觉,就好像他与这整个世界都格格不入。 慕悠悠安静地走上前去,牵住他的手,领着他进到卧室,反手就将卧室的门给锁了。 君子期垂眸看她。 她弯着眼睛笑了笑,仍旧是一声不吭,牵着他的手,又往浴/室里走。 进了浴/室,她松开他的手,干脆利落的脱掉了身上的睡衣。 他紧紧地盯着她,薄唇紧抿,眸光幽深。 分开的这一年多,到底还是在慕悠悠的心里留下了痕迹。 头顶着那样炙热的眼神,她竟然有些不好意思抬头看他了。 慕悠悠低着头,挨近君子期的身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情绪,这才伸手去解他的腰带。 “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天。” “你在那边……过的还好吗?” “不好。” 慕悠悠动作一顿,心里面有些难受,低低的“哦”了一声,随手将刚刚解下的腰带,放在了一边。 君子期垂眸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我娶了一个皇后。” 慕悠悠心头一跳,差一点就要发飙,可是转念一想,何必呢,她不是早就知道会是这样吗? 她告诉自己应该不去在意这件事情,毕竟君子期没有义务等她一辈子,可是,才一年而已都等不了吗? 看来他们之间……也不过如此。 瞬间失去了,想要亲近他的念头。 慕悠悠气呼呼地转过身,拿过刚刚才脱下的睡衣。 睡衣反了,她得先把它翻过来才行。 于是,她随口问了一句,“她怎么样,漂亮吗?” “很漂亮。” “……”慕悠悠又差点把衣裳给撕了。 冷静,冷静,她需要冷静,决不能叫他看了笑话去! 君子期站在慕悠悠的身后,高出她一个头,只需要视线稍稍偏转,便能将她脸上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 她在生气,他却笑了。 “可惜就是它不能听不能说不能走不能动。” 慕悠悠啧了一声,转过头气愤又懊恼的问道,“你娶的什么玩意儿?” 他不再逗她了。 知道她还在意他就以足够,真把她惹急了,怕是会不好收场。 君子期将慕悠悠拧在了手里头的衣裳拽了出来,托着她的后勃颈,把人按在心口。 “你的礼服。”他的下巴搁在她的发顶,将她越抱越紧。 慕悠悠稍稍抬起头来,目之所及,是他平滑优美的锁骨,他瘦了好多! 他轻轻揉着她的发,“你的大婚礼服。” 都已经说的这么清楚了,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可是越明白,她的心里面儿就越不好受啊,她宁愿生气,也不想心这么的疼。 “……你这个傻/瓜。” 她的声音闷闷的,听起来还在赌气,咬牙切齿的感觉。 可是,他分明感觉到她的眼泪。 他的臂弯松了一些,垂眸看向她毛绒绒的头顶,语调无奈,“哭什么,我们这不是又在一块儿了么。” “可是,万一呢,”都被他给知道了,还藏个什么劲儿,慕悠悠索性放开来抽抽噎噎,将眼泪都糊到了他的衣襟上去,“万一你过不来怎么办?” “不会有这个万一。”他的回答干脆利落,充满了自信。 面前的这片衣襟都被她的眼泪给湿透了,慕悠悠抬起头来,打算换一边儿再抹,忽然念头一转,她干脆虎巴巴地将他的长衫彻底扯了下来。 她扬起满是泪痕的小脸,与他坦诚相对,“你怎么过来的?” 他的视线半点也没往别的地方去,始终深沉的凝视着她通红的双眼,“寿终正寝。” “瞎说!”慕悠悠不由提高了音量,“你才多大!” “二十四。” “才二十四怎可能寿终正寝……”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慕悠悠深深地吸了口气,吃惊地问道,“难道闵皓月又杀回来把你给毒死了?!可那也不该算寿终正寝,该叫死于非命吧……” 君子期安静了一瞬,伸出双手去摆/弄她盘在头顶上的丸子。 发圈儿他可不会用,扯得慕悠悠头皮有点儿疼,干脆自己将丸子头拆散开来。 他用指尖替她梳着发,久违的触感令他爱不释手。 慕悠悠却急坏了,“你快说呀,到底怎么回事?” 他瞥她一眼,十指穿/插/进她的发丝指尖,轻轻抖动,让她的长发变得更加蓬松。 “她确实毒死过我一次,但不是这一次。” “不是这一次……”慕悠悠瞪大了双眼,“那该不会是……上一次?!” 君子期微微颔首,“第一次,我死在了闵皓月的手上,再醒来的时候,遇见了你。”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你根本不是穿越的,而是重生的?!”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我只是担心你会害怕。” 慕悠悠忍不住瞪他一眼,“害怕什么?” “毕竟……”他有些难以启齿,“我死过一次。” 慕悠悠无语地扁着嘴,面无表情,“哦,恭喜。可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重来一次的,不知道多少人羡慕你都来不及呢!” 君子期沉默着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儿。 他心底释然,眉眼也都染上了笑意,将她拉到跟前,指尖轻勾她的下巴,“我的事,现在你都知道了,那你是不是也该向我解释解释?” “我也没什么解释的啊,怎么来这里的都不知道。” 慕悠悠低下头,避开他灼热的视线,跨进浴缸,打开花洒。 她伸出手臂去试水温,看着浴缸里的清水,慢慢汇集。 “就那天早上,我估摸着你大概已经办完事儿,可以做皇帝了,孩子们忽然就开始变得透明,当然还有我,我也开始变得透明,紧接着,我们就来到这儿了……对了!” 她转头看他,眉头微蹙,满脸认真,“这里跟我的世界很像,但其实也不是我原来的世界。” 君子期也跨进浴缸,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伸手去拉她,“那这件事,就有待考量了。” “我考量了,考量了一年呢。”慕悠悠顺顺匆匆地坐进他怀里,再次感觉到了他的消瘦,心底又是一阵尖锐的痛,“根据我的分析,可能是我们的存在,对于书中的世界来说就像是一种潜伏的病毒一样,没改变剧情的时候还好,一旦剧情发生了大幅度的改变,那个世界的防护机制就会检测到我们,然后把我们从那个世界隔离出来。” 身后头的人,没有出声。 慕悠悠扭头看他,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蛋儿。 “干嘛啦,不要板着个脸嘛,现在这样你不觉得也挺好吗?这个世界,比那个世界有趣儿多了,最重要也不用担心孩子们长大以后,会不会因为所谓的皇位而拼死拼活了对不对?” 君子期将慕悠悠不安分的小手捉了过来,放在唇边轻轻吻了吻,拇指轻抚着她的手背,他的情绪不高,“可我们分开了一年。” “那就要看你是怎么看待这分开的这一年了,”慕悠悠转了个身,跪在君子期身前,双手撑在他的肩头,居高临下,严肃而又郑重地问道,“我问你,这一年当中,你有没有因为我可能永远都不会回到你身边了而对别的女人动过心?” 他仰着脖颈望她,眸光异常明亮,“你呢,你有没有因为我可能永远不会在你身边了而对别的男子动情?” “当然没有!”慕悠悠自认比君子期干脆多了,趾高气扬地大声回答,“一年的时间太短,只够我想清楚一件事情。” 他望着她笑,语调浅浅,“什么事?” 她也跟着他笑,双臂攀着他的肩头,凑近过去。 “我,”唇/瓣近乎相贴,彼此之间,仅剩下0.01毫米的距离,“爱你……”最最重要的两个字,被她送入他的唇齿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部分就到这里啦~ 因为是古穿频道嘛,所以穿回现代平行世界的部分,就放在番外里啦~ 感谢宝贝们的支持??ヽ(°▽°)ノ?感谢在2020-09-05 13:11:34~2020-09-06 10:39: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颠梦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