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小师妹成了修真界顶流 作者: 梦女本梦 #被自己的次元机器强制移民修真界后靠科学的力量成为大佬# 上一世,邵昭被挚友背叛,十年心血被夺,一针药水安排了她的结局 这一世,邵昭成为被男主两次追杀而死的炮灰配角,决定逆天改命,力挽狂澜 原主擅长医术,她毫不犹豫投入顶级器修宗门——万炉宗 醒醒,学医拯救不了世界! 原主灵根被拔,所有人都觉得她只能留在外门混饭吃时 笑死,灵根自己长回来了! 为了赚钱,披了众多马甲在身上 一边炼器危害世界,一边行医救赎苍生 立志:走主角的路,让他们无路可走! 门派长老:此子乃宗门之栋梁,我辈之骄傲! 同期外门:小丑竟是我自己! 邵昭:不耗电力不烧柴火,这玩意儿可比原来世界的好使多了嘻嘻嘻 一手出色理论意识相结合,还做了辅修丹药的年轻一代第一人,成为宗门最有前途的弟子后,邵昭抱着炉子认真说:我能炼出连大乘期修士都没办法还手的杀器 众人大惊失色 传下去,邵昭要杀疯了! 【高智商女主的沙雕复仇路】 第1章 身死 “邵博士,你的这些资料我就收下了。” 空旷的实验室里,原本排列得整整齐齐的记录被胡乱扫在地上,黑西装的男人站在冰冷的灯光下,手中捏着厚厚一沓研究资料,语气满是得意。 邵昭红着双眼咬牙喊出那个名字:“殷!湛!” 在30世纪科技已经变成科幻的时代,邵昭和殷湛是引发热议的两个人。一位是二十六岁就成为顶尖科研中心空间科领头人的天才博士,一位是新型科技商业新贵,两人是众所周知的至交好友,邵昭的科研有殷湛的助力,殷湛的产品有邵昭的成果。 本该是相辅相成的两个人,却终究是在时间中发生了改变。 三个小时前,殷湛带着数十名精锐保镖,用邵昭研制出的武器冲破了科研中心的防线,邵昭慌乱下开启十余道紧急封锁门,还是被殷湛闯入实验室,夺走了她研究了十年的次元机器报告。 殷湛捏着资料,怜悯又轻蔑地看着瘫坐在地上邵昭,修长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邵昭,是不是很不甘心?十年心血都到我手里了。” 邵昭死死地瞪他,目呲欲裂,眼尾红得几欲滴血。 殷湛并不在意她的反应,自顾自摇摇头,一副可惜的样子,声音中却带着嘲笑:“你别怪我,要怪就怪你自己,这么容易就相信我了。” 邵昭听到这话,愤恨的眼神逐渐迷茫,细如蚊呐的声音从口中缝隙吐出:“你说什么?” 殷湛若有所思地盯着实验室某个角落,手里无意识地把资料拍得啪啪作响,忽而低头对着她的眼睛露出熟悉的笑容。 “我说,一开始,你就被骗了。” 那抹笑容在邵昭眼中就像一道刺眼的闪电,刺入心间落下惊雷。 “是不是很熟悉,七年前我就是这么笑的吧?” 男人的笑容和七年前青涩少年的笑容重合在了一起,邵昭的眼泪终于喷涌而出。 ──“你就是邵昭?你好,我是殷湛。” ──“听说你在研究次元空间,课题很难吧,你真厉害。” ──“邵昭,我有一个想法,我们一起做好不好?” 少年的豪言壮语和相邀同行在她耳边交织穿过,最终变成了眼前已经臻至成熟的男人笑说:“我骗了你。” 从小就是技术天才的邵昭朋友不少,殷湛却是里面和她关系最好的,因为她觉得,殷湛是她的伯乐,是知己,是挚友…… 藏在谎言下的原来是近十年的阴谋,面前的殷湛,是魔鬼! “邵昭,十年前我就知道你在研究次元空间,为了让你放下心防,我可下足了功夫。”殷湛如往常般拍拍她的肩,“你也不亏。” 随即转身对一个高大的墨镜保镖冷淡地下达指令:“给她来一针。” 一支吸满透明液体的注射器暴露在空气中,只有机器气息的实验室里猝不及防闯入一股刺鼻药水味。 邵昭的眼睛慢慢睁大,对死亡的恐惧促使她又挣扎起来! 保镖毫不留情地捉住她,针头刺入颈间,能感觉到冰凉的液体注入血管,融入她的血液。 她记得这药水的气味,药水研制成功时,她和殷湛就带着防护面具站在实验室外,透过玻璃看着那一小瓶药剂。 当时的殷湛是怎么说的呢? 他说:“听说这药水一针下去不出十五分钟,就会立刻死去。若我以后要死,就用它了,算是世界对我最后一点怜爱。” 为什么当时的她没能看清楚殷湛脸上意味深长的笑容? 为什么当时的她没能听懂殷湛话语中的暗藏杀意? “承蒙……殷总如此,厚爱……”破碎的音节从喉头吐出,邵昭慢慢扬起苦涩的笑容。 殷湛维持着那抹笑,柔声说:“明天,新闻上就会是反空间恐怖分子深夜袭击科研中心,空间科主任邵博士不幸亡故的消息,而我,依旧是以你的挚友身份出现,为你敛尸,举办盛大的葬礼,然后……” “我会让所有人都不记得你。” 无论是什么话,在邵昭耳中都已经不再能泛起波澜了。药效开始起作用了,眼前渐渐地蒙上了白雾。 但她不甘心就这样让他得逞。 视线微微看向实验室的一道暗门,她用力撑住站起身来。 被注射了药物,没人再束缚她,殷湛像欣赏戏剧般看她胡乱走动。 跌跌撞撞走到一架新仪器旁,她喘着气说:“殷湛,你别得意。” 她是最厉害的科学家,留下的杀招怎么可能只有那十几道防线? 殷湛脸色微变,而她露出傲然的笑容,迅速在仪器后重重一拍,撑着沉重的身躯闪进暗门内。 实验室静默三秒,随即是巨大的爆炸声,连炸五次后,防爆门终于停下了晃动。 门外应该已经没有活口了。 生死就是如此迅速,前三分钟她还是个被安排了结局的人,现在…… 她自嘲地笑了一声,其实也没有改变,只是变成了同归于尽。 暗门里,中央放置着一个泛着银白光芒的机器,邵昭拖着步子慢慢走上去,痴痴地用手指触摸它的外壳。 这是她毕生心血,原本应该在科技大会上隆重介绍的,没想到现在要变成她的陪葬。 她打开舱门,爬了进去。 忍着肺腑之间的剧痛,她颤抖着手指设置了机器。 【设置成功,启动剩余三十秒】 她无力地垂着头,眼神空洞,只有用力到泛白的指尖证明她还在坚持。 她能坚持到吗? 头脑已经慢慢不听使唤了,如同淹入海底,掠夺了她的思维,眼前雾蒙蒙的,早就看不清东西了,余光只有机器的红光还在跳动。 机器会成功启动吗?这还是第一次开机呢,会把她送到哪里去?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她都快死了,送去哪了都是一样的。 “好想……重新活着啊……”即将丧失意识前,她喃喃道。 意识已经不再清醒,灵魂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抽出一般,强行剥离开这具强弩之末的身体。 “……阿昭……” 连听力都要慢慢丧失,耳边却朦朦胧胧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谁在叫她呢? 邵昭艰难地睁眼,努力想要挥开白雾。 耳边的声音还在继续,似是从极远的地方传来,空荡了无定所。 但是哀切悲痛,仿若深爱被血淋淋割落。 眼前终于有了一些轮廓,是一名蓝衣长袍的男子,玉冠簪发,半捞的乌黑长发从他腰间倾泻,轻轻掠过她的手心。 有些冰凉,就像上好的绸缎。 即使看不清眉眼,邵昭却下意识地觉得熟悉,应当是自己见过千万次那样熟悉的人。 “阿昭。” 男子的手抚上她的脸颊,嗓音温柔带着哑意,让她的心逐渐平和下来,灵魂终于找到安身之地的感觉。 啊,临死前原来能看到这么美好的事吗? 她终于由衷地笑起来。 手指终究是松开了,慢慢地从腿上滑落。 同时,红光跳成绿光,冰冷的机械声响起。 【成功启动】 【作者题外话】:本书是大女主哦 抢原书主角剧情揭秘的走向 有男主,但是前期以女主的成长为主,女主撩,男主更撩的设定 第一次写书没什么经验,看不下去的朋友我感到抱歉,愿意陪伴和我走到最后的姐妹我由衷地感谢 只要愿意支持,后期的剧情我会尽量不让大家失望的,肯定会甜到飞起 只要各位愿意陪伴() 谢谢大家 第2章 成为炮灰 如溺水之人终于醒来,邵昭猛地坐起身,又因为身上铺天盖地的疼痛忍不住趴在地上咳嗽。 几乎把肺都要咳出来,才慢慢停下。 空气终于能顺利进入气管了,她翻身躺在地上,满眼茫然。 入眼的是陌生的房梁屋瓦,鼻尖萦绕的是药草和血液混杂的味道。 这是哪里?她,没死吗? 画面停留在最后她爬进次元机器那里,看这情况,是机器成功启动了吗? 邵昭动了动,慢慢撑起身,回到正常生命体征后,她的脑中突然闯入一段陌生的记忆。 头疼得厉害,她又趴回去,抱着头大口大口地喘气。 记忆终于重现完毕后,疼痛归于平静,她也理清了这段记忆的来源。 次元机器成功启动后将她的身体舍弃,送她的灵魂来到了另一个次元,而她夺舍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刚巧因为绝望失去生机而死。 根据记忆来看,她居然认识原主。 邵昭在科研空余也会看一些小说,其中印象最深的就是一本男频修真文,是男主一开始是个什么都不会的战五渣,意外获得金手指后一路打怪升级最终飞升成为正道之光的故事。 正道之光的背后总是有无数躺下的炮灰,而原主就是掏心掏肺却被男主一剑扎心,侥幸没死还被追来补刀的炮灰路人,而理由,仅仅是因为男主的剑杀了原主能升级成斩龙刀。 扯吧?最扯的是,小说男主就叫殷湛,而这位炮灰路人也叫邵昭,当时她看了之后觉得好笑当做一个梗发给殷湛看。现在想想,这哪是梗,这分明是预言! 邵昭嘲弄地笑了笑,怎么哪个世界的邵昭都要被殷湛杀啊? “我倒还好,临死前把他们都拉下来陪葬了,你呢?”邵昭看着虚空中,仿佛在和漂浮不定的灵体对话,“你的身体现在还疼着呢,不甘心吧?” 黑漆漆的屋中,有一道风吹过,窗子太破了,发出呜呜的鸣叫,如同凄楚的哀泣。 “你比我还惨,肯定不能甘心。怎么办,要我帮你报仇吗?” 又无奈地叹气:“要也没办法,我现在又饿又疼,先让我休息一会儿吧。” 死而复生的兴奋感让她自言自语了许久,就好像真的有人会回应她一样。 但只持续了一会儿,还是没能抵过身体的疲倦感,她又躺回原地闭上眼睛。 一睡到天光大亮。 精神得到休息后,她被硬生生饿醒,身体在催促她寻找食物。 邵昭拉开衣服看,原主虽然只有十三岁,却是医术精湛的旷世奇才,死前还给自己敷过药,原本已经止住血了,却没撑住让她捡了便宜。 伤口的疼痛还能忍忍,但胸口的血迹却不能穿出去给人看。她在屋子里找了找,翻出干净合身的衣裳,原主剩下的钱不多,回想巷口馒头的单价,抠抠搜搜捏出两文钱出来。 原主居住的这个巷子叫做腐骨巷,在悬炉城里,距离殷湛所拜入的武宗是隔了有几千里那么远。原本逃到这里是打算卖药为生过平静的日子的。 太惨了。 有了原主记忆的邵昭忍不住同情自己。 她啃着馒头,在大街上慢慢地走。 按照剧情,殷湛杀完原主这个炮灰就立刻离开了悬炉城去了别的地方救女主,她在街上露脸完全没有问题。 记忆中,参考家电城,悬炉城就是一座专门卖炉子的城市,但不像现代工业城市那样到处竖立着烟囱还有黑云滚滚。 城市上空是数个大大小小浮空的岛屿,在街上慢慢行走,地面由深灰泥地变成平滑的水面,每走一步都漾开波纹,脚上却不会沾着水渍。道路两边的商铺都搬出两个鼎放在门口,顺着街道一望,家家户户的炉子在水面倒影下,真实和镜面仿佛没有界限,画面看上去奇异的惊艳。 邵昭的心中被次元机器研究成功的兴奋感渐渐填充。 其实悬炉城还挺对她的胃口,以炼器术为城市的特色,处处都是精巧的法器。 只是哪怕有原主的记忆,她对炼器也没有概念,路过时无意间有看到过几个大汉一起对着炉鼎扎马步。还有另一种优雅点的,盯着自己的小炉鼎一会儿,手中渐渐就能浮现一个机关小件。 作为一个技术宅,听到机械齿轮转动的声音真的很难不心动。 路边,有一个穿着金碧辉煌的锦衣少年坐在台阶上,莹白纤长的手指间摆弄着一个魔方大小的暗锁。 邵昭啃馒头的动作顿住,目光被少年的动作吸引,步子一步步挪近,直到蹲在他的面前。 “姑娘对这个感兴趣啊?”少年看她过来,原本恹恹的表情精神起来。 邵昭点点头,仔细观察这个被掰得歪七扭八的暗锁。 终于有人感兴趣了,少年振奋起来,轻咳一声,手下更加全神贯注,快速熟练的手法间透露着自信的气息。 自信地把一个好好的暗锁成功掰成了死锁。 少年拧不动了,额头冒出细汗,俊秀的脸上尴尬地笑笑:“这个……有点难,我换一个……” 邵昭看他一眼,伸手在一侧轻轻按下,又在另一侧往外一拧。 触发隐藏机关,齿轮缓缓转动,几块暗格自动收缩合拢,又变成了可解的样子。 少年:“……” 暗锁变得可解了就显得无趣,邵昭叼着馒头起身离开。 原身的身体因为两次剑伤变得极为孱弱,逛了一会儿街就觉得呼吸受阻,胸口刺痛难耐,她赶紧回到家里,按照记忆给自己熬了一锅药,苦涩的药水入口,终于缓和了许多。 “你说,我是不是该赶路去投奔医宗做医修啊?”邵昭把药碗扣在桌上,对着空气嘟囔。 门口好像有点动静,她警觉地看向只用一块烂木头带上的门。 时不时晃动,还有人的衣物摩挲,窸窸窣窣的声音。 她的心猛地锁紧。难道是殷湛折返了? 不对,殷湛会直接杀进来。 邵昭用手拍着胸口定一定心,小心地拉开门── 在路边遇见的锦衣少年抱着腿坐在她家门前。 她纳闷:“怎么是你?” 少年见她拉开门,欣喜地站起身:“姑娘!” “姑什么娘,你怎么会在这里?”邵昭毫不客气地打断他。 少年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局促地挠挠头,拱手给她作揖:“冒犯了,我姓白,名金银,年十三,悬炉城本土人士……哎哎哎,姑娘你别关门啊!” 邵昭面无表情地抓着门想关上,被白金银连忙挡住。 “我是钦佩姑娘的洞察力才一路跟来的!”他大喊。 邵昭松开手,一侧身,白金银因为惯性摔进门里。 邵昭没预料到:“……不好意思。” “没……没事。”白金银的脸朝下,闷闷地说。 脸上还是磕了一下,额角有一小块青紫,邵昭调了点药给他敷上。 期间,有巷子的邻居过来敲门:“小邵姑娘,我家妮儿发热了,有药吗?” “有──”邵昭高声应道,将药包给白金银自己拿着。 看她忙来忙去,熟练地抓药用油纸包好,手中捧着铜钱回来,白金银用崇拜的眼神看她:“小邵姑娘,原来你还是医女啊,你真厉害!” “厉害你也不能尾随我啊,不觉得像流氓吗?”邵昭无情地揭穿他。 其实想说变态来着。 白金银不介意她的用词,不好意思地嘿嘿笑着:“我就是觉得,冥冥之中有股缘分……” 无情打断:“不,你不觉得。药敷完就快离开吧,腐骨巷人鱼龙混杂,看你穿着这么富贵小心被打劫。” 最后那句就是纯属在吓他了,邵昭只是想赶紧恢复清净,好让她想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白金银跟个鹌鹑似的缩了缩脖子:“我就是想,能不能跟姑娘交个朋友什么的……” “不能。” “其实……” “没有其实。” “……” 好冷酷好无情的姑娘。 白金银眼看自己要被扫出门外,情急道:“其实我是想问问姑娘要不要一同去报名万炉宗的入门考核!” 邵昭的动作顿住。 “考核?” 第3章 修真界的科研所 “万炉宗,顶级器修大宗,悬炉城的顶梁柱,修真界的杀手锏,论技术,首屈一指,论智慧,无人能敌……”白金银重新坐下,对邵昭像背诵课文一样介绍。 但邵昭没有听进去,脑中只归纳出一个词──技术。 这不就是修真界的科研所吗? 她来了兴致,比起去医宗,或许万炉宗更适合她去发展。 “器修虽然不修武艺,但是因为技术强悍,一个器修能顶十个剑修。”白金银一边说,一边观察邵昭的表情,见她一副很感兴趣的模样,心中暗喜。 他是真心来邀请一同去考核的,一方面是因为邵昭两步解了他的暗锁,一方面是,他一个人去害怕,有个人一块好歹能照应。 邵昭确实被他说得心动。她没死的事情,殷湛迟早会发现,想对付正道之光,目前看来,除了存在特殊的万炉宗没有别的地方可选。 看在白金银提供重要信息的份上,邵昭没有赶他,客客气气地等到他自己走了,才开始思考。 “你擅长医术,我擅长技术。” 邵昭对着空气沉默许久,风卷过地上散落的药草,她耸肩笑笑:“对不住了,咱们得去万炉宗。” “不然,保不住咱们。” 万炉宗的考核翌日开始,邵昭早早地起身,收拾了一些能止痛的药草藏在身上。这具身体瘦弱的几乎只剩下骨架子,药藏在身上也不显得臃肿。 悬炉城上空最大的空岛就是万炉宗,上去得爬云梯。 就算起了一大早,云梯那里也早就排了长长的队伍。看一眼在云梯两边紧盯秩序的几名万炉宗弟子,和几个刚插队就被揪出来送回地面的人,邵昭老老实实排队。 “哎呀,你果然来啦!”白金银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邵昭回头看他。她就算了,这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小公子怎么也能起这么早? 一前一后的间隔里,他们之间隔了四五个人,白金银踮脚向她兴奋地挥手,又觉得挡着太碍事了,从腰间的小袋子里掏出一叠银票往边上一撒:“快看,掉钱啦!” 不仅那四五个人,前面一票人也纷纷跑去捡钱,白金银趁机拽着邵昭噔噔噔往前赶,路程瞬间缩短一大半。 两侧的万炉宗弟子看到这一幕,撇开视线没有说什么。 毕竟谁能妨碍人发财呢。 邵昭回头看拉开的距离,再向前看剩下的距离。 好家伙再多撒一下马上就到顶了! 邵昭看向财大气粗的白金银,眼里只有四个大字。 有钱真好。 “这是我爹教给我的,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总有爱钱的放弃眼前的机会。”白金银在她耳边轻声说。 邵昭:“……你爹真是哲学带师。”但是那钱花得属实心疼。 万炉宗的岛在下面城镇看很大,上来看更大,几乎就是一个空岛小国,宗门建筑遍布全岛,往上还有高耸的山峰,四周翻腾云浪,常有仙兽灵鸟在云间穿梭,清脆啼鸣成了空中岛屿悦耳的仙音。 许是绿荫植被长得格外好的原因,在这里的空气比在地面上来的清新,吸入一口只觉得无比神清气爽。 邵昭紧接着跟上排队的队列,看着不断与报名处缩短距离,心中逐渐趋于平静。 身后忽然有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她回头看,白金银一上岛就带上了面罩打开了遮阳伞,还在往上臂上涂抹膏状的东西。见她看过来,不好意思地说:“岛上太阳太大了,得防晒。” 上辈子都没防晒过的邵昭:“……” 此时她不想吐槽精致男孩的日常或是太阳就这么点根本就不晒,而是──“你的伞为什么长得这么复杂?” 玄色伞面,绣着银花,伞骨用铁打造,关节相错,伞柄竹节状,细长易抓,更引人注意的是还有一排搭扣按钮。 这长得就不像是正经伞。 白金银用一种遇到知音的眼神赞赏地看她,得意地给她展示:“你眼光真好,这是我从易宝楼花三万两买下的追魂伞,卖家说特别好使,遮阳效果确实一流。” 邵昭痛心疾首地看着他像看见一个拿着三万巨款撒着玩的憨货。 报名填写名字的时候,白金银还把脑袋凑过来看,“原来你叫邵昭啊,嘶──你的字好有个性。” 邵昭用不惯毛笔,写的字一笔粗一笔细,再看白金银的字,也是半斤八两的狗爬。 “你也配说我”这五个字几乎写在她脸上。白金银挠挠头说:“那,咱俩扯平。” 谁跟你扯平,等我入门第一个就造硬笔出来。 邵昭嫌弃地看他一眼,把填好的内容交给负责的弟子后和其他人一起在旁边等候一同进入考核区。 没有等太久,在他们之后又来了三个人,负责的弟子就站起身宣布报名截止。 看着后面的人悻悻而归,邵昭心中还是有点感谢白金银,要不是他仗义疏财,还真就上不来了。 数百个报上名的人在内门弟子的带领下进入考核区。 还没完全进去,一行人就被堵在外面。白金银原本和她絮絮叨叨说不知道考核会考什么内容,被突然人流一挤,连着邵昭一起被拥在了前面。 堵在考核区门口的是一个衣装华美精贵的少女,容颜娇美,肤如凝脂,和身边的白金银一样散发着金钱的香气,但又有着不好接近的贵气和傲意。 带领他们的内门弟子上前作礼正色道:“烦请荣道友离开,我们还要考核。” 荣臻臻红唇勾着,嗤笑一声,美眸在人群中一掠,语气讥讽:“就凭这些普通人?劝你们还是下去重新找些世家子弟来吧,这些人,考了也是白费功夫。” 内门弟子肃了脸色:“掌门有令,凡有意修行者不分身份贵贱,以天资潜力论事,烦请荣道友不要耽搁我们的时间。” “省省吧,传承上乘灵根的都在世家里,这些人,不配。”荣臻臻并不理会这个弟子,眼神轻蔑扫过人群。 出现了,古老世家派的代言人! 邵昭挠挠下巴,饶有兴致看着他们对峙。 旁边有人小声谈论:“那是武宗荣宗主的千金,我去年来她也在,传言说她是想塞自己的人进来做器修,学成后再收回去扩充宗门势力。因为她,这几年来都没收一个新弟子。”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拿万炉宗当成什么!” “嘘!小声点,别被听见了。” …… 宗门千金干扰另一个宗门考核,这很明显就是高层默认了。邵昭抬头看天,想着今年不会也是收不成吧? 那这可麻烦了啊,她的钱不足以千里迢迢去医宗,更没办法长期支持在悬炉城里的生活。 前世从不为钱烦恼的邵博士现在却在为生活发愁。何况还有个不讲道理的男主随时可能杀出来。 旁边的白金银也皱眉嘀咕:“今年不会也不收了吧?那我怎么办,我爹说如果入不了门就要回家继承家业。” 邵昭:“不想继承的家业可以捐给有需要的人,比如我。” 一片愁云惨淡间,又有不少人放弃退出,数百人一下锐减小一半。 荣臻臻满意地看着不断离场的人,面色得意。 “荣道友,一年两年看在武宗的面子上尚可容忍,第三年恐怕就不能如你所愿了。”一个红白相间衣袍挂着流云金锁的高挑身影从上峰乘云而下,落在荣臻臻和考核人群中间,眉黑冷厉,原本美艳的五官被冷淡的神情冲刷显得英气飒爽。 内门弟子连忙作礼:“见过大师姐。” 第4章 开始考核 “江师姐许久不见。”荣臻臻见江如秋来也没有多大反应,懒懒地撑着下巴,笃定她不能怎么样。 江如秋皱眉看着她。若是平常来说确实不能把她怎么样,武宗第一人荣圣海的千金,划破一点皮她那护犊子的爹都会杀上来,破坏两宗邦交实属不是良策。但那是平常,现在万炉宗的掌门和长老都发火了,今天一定不能再让她捣乱。 “不知荣道友如此天资卓绝,在武宗可有前辈教你,第一不能惹医修,因为他们人缘好。”江如秋袖中暗暗落出数个法宝,悬在周围对准荣臻臻,“第二不能惹器修,因为我们杀器多。” 人群默契地后退,只有邵昭和白金银还在前面伸长脖子看那些法器的模样。 没想到对方上来就要打架的仗势,荣臻臻脸色骤变,下意识退离十余尺。她虽然没亲眼见识过,但也是常听长老们感叹器修特殊,一个器修顶十个剑修,厉害的器修往往实力比境界高出一层。所以才会来万炉宗意图塞自己人培养。 江如秋是金丹期修士,那她的实力就是……元婴期。 手不自觉已经搭上了腰间的佩剑,荣臻臻冷下眼:“江师姐难不成真要与我动手?” 江如秋的法宝暗自蓄势,嗓音冷淡:“荣道友若是能就此离开,不会发生任何事。” 荣臻臻看一眼腰间的剑。这柄剑是荣圣海为她亲手冶炼的神器,加上她的筑基期修为,能打个不相上下吗? 一个随从走到她身边轻声道:“小姐不可,不能和万炉宗交手。” 荣臻臻侧眼看他,眼中全是不悦。 他又说:“先不干扰,旁观想必万炉宗也不会为难。待首徒来为好。” 思量片刻,手上倏地一松,荣臻臻重新笑了起来。 “我不离开,但我也不插手你们,旁观考核,想必万炉宗不会有意见吧?” 也不等江如秋的回答,自顾自带人先进入考核区支椅子坐下。 江如秋面无表情地看她的背影。 邵昭偷偷看江如秋的脸色,明晃晃地写着“很有意见”。 “这位大师姐真的太有礼貌了。”换了在原来的世界,这就相当于一个科研所要做核武器,另一个科研所臭不要脸跑来百般阻挠又要旁观,早就二话不说一枪崩出去了。 白金银也点头表示赞同。 江如秋收起法器,转身对内门弟子说:“带人进去,掌门都在看着,别误了时间。” 考核区是很大的一片木造内室,一面巨大的石墙摆在中央,上面挂着和考核人数一致的铃铛,一旁是个闪着虚幻彩光的漩涡,看起来像某处入口。 待人都进来,江如秋也从后面跟进,原本是内门弟子宣布的内容改由她来说明,“入门考核很简单,你们尚且不是修士,宗门不会为难你们炼制器物。” 随即从内门弟子的手上接过一卷羊皮图纸,展开施以灵力使它悬浮在空中。“稍后你们会一个一个进入那个入口,每人会有自己的一个空间,空间总计五万零件,你们要做的,就是在这些零件里找到合适的部分重组成图纸上的样子,重合七成以上就算合格,限时九十六个时辰,在空间中你们不会有饥饿感更无排泄,但是疲劳困盹无法抹去。每一个时辰会通知一次,一定注意把控时间,若完成,铃铛响起你们就会从空间出来。” “现在,你们有一柱香的时间记住这张图纸。” 说罢江如秋退开,考核弟子一拥而上,你推我挤仔细研究图纸细节。 邵昭没有跟着贴近,只在不远处瞅了两眼就不再看了。 转头一看,白金银也没上前,面色平常,甚至还从腰上小口袋里掏点心吃。 想起在云梯上那掰得乱七八糟的暗锁再看他轻松自在,邵昭不禁想起当年上学时班里有个富三代,捐了三栋楼后每次考试前也是这个样子。 心神一动,小声问他:“你也捐楼了?” 白金银古怪地看她:“你怎么知道?” 对不起,原本只是联想,没想到实锤了。 他轻咳两声:“我原本想捐一座炼器楼的,但是万炉宗没收。” “为什么?” “因为宗门不缺那点钱。” “……” 好家伙。 邵昭更加不解:“那你没捐成还不上去记一下?” 说到这里,白金银挺直了腰板,自豪道:“我记忆力贼好,过目不忘。” 真的吗,我不信。邵昭挺怀疑这位行为憨憨的兄弟的智慧。 一柱香燃得很快,香尽后,江如秋抬手收起图纸,人群中一片懊恼没有完全记清的声音。但也没有机会了,马上就被内门弟子安排着一个一个有序进入漩涡。 白金银进去前对邵昭握拳坚定地用口型比划了个“共勉”。 邵昭立刻闪身避开假装没看到。 别这样兄弟,这个动作显得很二。 她也要进去时,江如秋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似是在疑惑她身上的药味为何如此重,最终看着她因为失血过多惨白还没补回来的小脸,淡声嘱咐:“没办法就拉动铃铛,出来后宗门会为入选弟子举办宴会,吃饱了再下去。” 姐姐你误会了,我真不是要饭的。 她这一身挺干净的,怎么也不像啊。 邵昭抠着手指,乖巧应了一声,踏入漩涡中。 一踏入空间,身后的入口就立刻消失,四处白茫茫一片,连墙壁都分辨不出,只能看见堆了一圈的零件。 邵昭撩起袖子,蹲下拿起一块零件在手中掂量。很轻,明显是专门为了考核做出的专用零件,组装出来只用于展示,不能实用。 撇撇嘴,她放下那块零件,仔细寻找第一块要用的。那个图纸她只看了两眼,但是基本外形和核心部件都全部记住了。 回想图纸上略显人形的轮廓,邵昭胜券在握地一笑。 不就是拼高达吗,她从小拼到大! 九十六个时辰,也就是八天,足够仿照做出相似度八成以上的成品。她拿着零件呆了一会儿,脑中浮现图纸全貌。 那个图纸,她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 ……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距离考核开始已经过去十个时辰。 考核区由内门弟子守着,荣臻臻非要留下看结果,只能请去宗门偏阁暂时住下。 江如秋早就回到了峰顶内门。考核区看不见空间,但内门里的掌门和诸位长老却能看见。 极光大殿里,几个小老头围坐在正中央的圆形云盘旁,撑着脸看里面的场景。 用来考核的空间其实就是其中一个长老炼制的法宝“破空”,以一个空间分解成无数个平行空间,连接云盘,只要施以一定灵力就能看见画面。 正在专心组装的考生浑然不觉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被人围观。 “今年的考生也不太行啊,这种地方都能装错。”司掌器物拆分熔铸的长风长老指着画面中一个人把手指指节装在头上的动作皱眉。 晏长老摸着山羊胡子笑说:“别着急啊,时间才多久。”手在云盘上一拂,看清下一个画面后,也皱眉嘀咕:“这怎么能这么磕碜呢?” 江如秋:“……” 每当这个时候,只能加入他们。 她也盘腿坐在云盘边上,掌门掐着下巴问她:“如秋可有挑出来有几率通过的人选?” 江如秋沉思几息,抬手在云盘上转换画面,将十五个人的画面同时并列,“据弟子所见,这些人年龄不超十六,皆有望。” 画面中,白金银不加思考的动作也在其中。 “如秋眼力毒辣,那可有觉得一定不能通过的人选?”掌门笑道。 江如秋愣了一下,手犹豫着,还是转换出画面:“有。” 长老们俱是倾身看着,不像其他人已经要拼出轮廓出来,画面里的小女孩还在零件堆中翻找着什么。 毫无天分。长老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一致赞同。 掌门却笑眯眯地垂眸,右手随意地搭在膝上呈莲花状手势。 “是吗?” 第5章 压轴 在考核开始二十三个时辰后,武宗首徒巫行也到访万炉宗。 内门弟子战战兢兢地接待,引入荣臻臻的院子。 要说武宗麻烦的,除了荣圣海,就是这个巫行了。 首徒巫行,武宗天才弟子,十八岁结丹,三十三岁的年龄已经是元婴期修士,为人阴险手段狠戾,可以的话,宁愿是荣圣海打上门也不要巫行来访。 好在巫行一来直奔荣臻臻,没有要求一定要见掌门长老。 “师兄,今年他们态度强硬,这该怎么办?”荣臻臻和巫行关系不错,此时见了他松下气来。 巫行眼型狭长,喜好眯眼看人,但眼神冰凉,即便嘴角笑得温和也让人感到背后发凉,“塞不进人,那就换个办法,让他们变成我们的人。” 荣臻臻想起那群粗布麻衣的普通人,面露嫌弃:“不过是平民百姓,就算他们真能通过也走不长远,况且,哪能配得上我们武宗!” 巫行不置可否,手指点在眉尾随意道:“我们需要器修,再说,平民百姓或许比世家子弟要更好控制。” 荣臻臻:“怎么说?” “世家子弟野心太重,现在达成合作,难免日后强大起来不服,平民就简单了。”巫行捏起一块香糕,一小块一小块掰碎放进嘴里,“平民一无所有,看得见自己的劣势,会更加依附我们,而我们,只需要给点小恩小惠。” 略一思量,确实是可行之举,荣臻臻终于露出笑容:“还是师兄聪明。” “总是要学会变通的,要强,就要不择手段。” …… 掌门和一众长老围着连接偏阁的水镜相顾无言。 长风长老拍拍耳朵,换了个舒服的躺姿,手指点着水镜说:“他们是不是忘了咱们这是什么宗门?” 小老头里长得最清隽的云长老严肃地看着水镜画面。偏阁连接水镜的法阵就是他去布下的,炼虚期修士的法阵,修为低都感觉不到一点异常,何况还是做惯精细活的器修,保险起见还在法阵上面扔了点隔音、稳固之类的阵法,复杂程度饶是大乘期的大能来了也不一定能马上发现。 “现在的年轻人真的一点都不谨慎,就不能讲究一点,好歹自己起个屏障也不至于都让我们听见啊。”晏长老摇摇头,语气中全是不满意,“武宗那几个老东西没教他们吗,咱们万炉宗什么时候有过隐私。” 喜欢操心的南城长老担忧道:“现下我们都知道武宗的心思,该如何是好?考核结束后尽量不要让他们接触那些孩子?” 众长老目光投向掌门,无声询问他的意见。后者依旧保持着泰然自若的微笑,如沐春风,还在桌旁净手烹茶。 一壶茶好后,他酙出满满一杯小饮一口才道:“不必,就让他们想做什么做什么吧。” 长风长老看出掌门的想法,咧嘴笑:“咱们正好看戏,老晏你不一直嚷嚷想去桃丘看猴吗?喏,猴自己送上门给你看了。” “去去去。”晏长老白这个老没正形的一眼,坐回云盘边上翻看画面。 画面中,大部分考生已经搭出了框架,正在往内里塞东西,因为有拧螺丝的必要环节,许多力气小的拧得呲牙咧嘴。 晏长老皱眉嫌弃:“这小孩的力气也忒小了。” 他指着的是白金银。怪不得白金银,看他一身和名字就知道从小锦衣玉食,没吃过苦更没拧过这么大的螺丝,双手白白嫩嫩的,脸都憋红了也只拧了一点,还特别咸鱼,拧一会儿休息一会儿。 “但资质不错,可练。”云长老话不多,只短短十字一句话。 南城长老却盯着另一个空间的画面,眼中惊艳。画面里,个子稍矮的“小姑娘”穿着男式锦袍,飞快地搭建,表面上看和其他人进度差不多,但长老们一眼就能看出内里的结构已经基本上被构建好了。 照这个速度,不用八天,在第五或第六天就能出来。 “这是哪家的姑娘,绝对是包括前几届里资质最好的了。”南城长老激动地问。 长风长老倾身看了一眼,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莫兰生,安河郡莫兰家的公子。”“公子”两个字被他加重了音调。 南城长老震惊地看着画面中面容粉雕玉砌如仙童的莫兰生。这皮肤,这眼睛,这嘴唇,最重要的是这身高体型,你说这是男孩子?! “安河莫兰?这一脉原来还有后代?”晏长老也讶异道。 这话听着虽然像在骂人,但他是真的在表达惊讶。 数百年前安河莫兰是名声赫赫的隐士一族,当时整个修真界都只有五个飞升大能,其中就有仨是姓莫兰的。或许是莫兰家的血脉天生适合修炼,飞升之下还有七位大乘和十位合体,其余也全在元婴以上。莫兰家虽说天赋得天独厚,但也不像其他世家心高气傲,低调从不拘束子孙,想去哪个宗门就去哪个宗门,因此莫兰家的修士武医器三大派系都有,个个天骄。 人送雅称“天才专业户”。 但是这血脉大约得罪了天道,两百年前莫兰家先是一位飞升老祖陨落,再是接二连三的子孙夭折,如同诅咒般蔓延,直至旁支全被砍断,直系一脉的消亡才缓慢下来,从此安河莫兰隐匿踪迹,仅仅辉煌了三百年。 万炉宗曾有有一位出身莫兰一族的炼器大师,辈分高到掌门和众长老都得尊称师叔,莫兰家倾颓没多久,这位莫兰师叔也跟着陨落。他是那时唯一一位炼虚期器修,寿元原本该有上千年,却只活了二百岁有余,算是早夭了。 所以晏长老是真的震惊。 “那这莫兰生肯定妥了啊。”血脉优势摆在那呢。 “不仅如此,我有预感,莫兰生日后肯定会有大作为。”长风长老眼中含光,“他可是直系独子。” 云长老也松动了表情:“此子可担栋梁。” 掌门微笑将目光落在画面中动作干净利落的莫兰生身上,仿佛看见了千百年以后的山河图卷,没有说什么。 …… 托了几位长老下定义过早的福,百人考核里,唯独邵昭再没被围观过。 因此他们也不知道这个被他们定义毫无天分的小女孩的进度究竟恐怖到了什么程度。 邵昭仔细想了想,那个图纸果然有问题。秉着对科研工作严谨的态度,她想改,又担心改了被判重合度不高,于是保险起见先老老实实用了三天时间重组图纸,接下来的五天都在另起一组,对图纸进行修改。 八天时间总共只睡眠十六小时,也亏的她原来就擅长熬夜赶制,不但不累,还越来越亢奋。 “来个小惊喜吧。”她仔细摆弄着手下的零件,语气兴奋,眼中闪烁着狂乱的光。 …… 最后两个时辰,云长老和晏长老同江如秋一起去了考核区准备验收成品。 莫兰生提前两天出来,在外门安排的弟子寝院已经睡了两晚,几乎已经成了内定名额。即将考核截止时间之际,他也来考核区静静等候,个子矮但身板笔直,束着高马尾眉眼如画神情淡然,如果不是身上的男式衣装远看真的像小女孩,惹得不管内门外门都来假装路过看他一眼。 两个时辰里,百人陆续出来,多数是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瞎拼胡凑之后就摇了铃铛,出来后一脸明年再来的沮丧,还有部分觉得自己蒙得全对的自信挺胸。 比如白金银。 云长老瞧见他,向他略微肯定地一颔首,更加增强了他的自信。他甚至觉得自己应该就是本届全优第一名。 荣臻臻和巫行过来旁观的时候,铃铛还剩下三个没有被拉响。 距离结束还剩一刻钟,有两个垂头丧气地出来,耷拉着脑袋站在角落,白金银自来熟,热心地跑上前给他们递零嘴安慰。 荣臻臻看一眼最后那个铃铛,不耐烦道:“不要浪费时间了,还没出来,多半也是个合格不了的。” 江如秋扫视一眼,心里大概确定就是那个瘦脱形的小女孩,虽然也赞同她无法合格,但还是皱眉道:“荣道友,宗门规矩,九十六个时辰,不能多更不能少。” “在我们武宗,最后一个时辰就要被视为废人。”巫行悠悠开口。 晏长老捋一把胡子,撇眼看他:“小友也知道是武宗?” 知道是武宗的规矩就闭嘴,在我们万炉宗蹦哒个什么劲! 一刻钟就要过去,江如秋微微叹息,看来是要被强制传送出来了。 就在这时,最后的铃铛轻轻被摇响,邵昭抓着蓬乱的头发打着呵欠出来。 第6章 脱颖 “快来快来,等你很久了。” 白金银上前热情地揽住她回到考生堆里,笑容看着十分愉悦。 邵昭觉得这个笑看着瘆人,扒开他的手说:“看起来你很有信心啊?” “真别说,我可能能拿个第一。”白金银笑得张狂,也不介意她嫌弃的动作。 邵昭诚恳道:“是吗?那你可能要失望了。”她对那件改良版可是很有信心。 白金银笑嘻嘻给她塞一块小点心。 考核结束,二位长老进入入口查验结果。 荣臻臻厌烦地缠着自己头发玩:“万炉宗怎么回事,考核已经要八天了,这又要几天?” 江如秋比她更烦,默不作声挡在考生们前面。不是口舌之争的时候,只要搭理了荣臻臻就没完没了了。 身后突然有小手轻轻拽她袍角,转身看,是那个瘦小的小姑娘,脸白得吓人,不管这个小姑娘能不能合格,她都没办法冷脸相对,不由得柔和了一些:“怎么?” “姐姐,我好像把空间里的东西不小心带出来了。”声音细如蚊呐,双眼无辜地垂着,好像是以为做错事了,手在衣服上紧紧揪着。 怜爱之心顿起,江如秋轻轻地摸摸她的头…… 摸了一手头油。 看着油光可鉴的手心,江如秋肩膀抖了抖,僵硬地说:“无妨,带走就带走了。” 邵昭小脸跃上欢喜,手探入鼓鼓囊囊的袖口内袋,朝她道谢后,又蹦跳着回去。 江如秋放下手缩在袖中暗自使用清洁法器搓手。 其实根本蹦不起来,东西太沉了。 如果江如秋查看一下她的袖口就能发现,这人其实是特意挑东西走的。 零件堆虽然都是些考核专用的,没多少重量,更没有使用价值,但其中其实也混合着一些真材实料的矿石一类。 陨铁矿,易熔铸可以拿来玩。 金石矿,坚硬可以做法器外壳和装饰,也可以拿来剌水晶。 黑石矿,质地松酥,冬天没钱可以靠它苟命。 …… 都是些在原来的世界就见过的矿石,还有几种特殊晶石,塞在里面几欲掉出来,只能用手紧紧捂着。 白金银话多停不下来,在邵昭离开这一小段时间,他又跑去和别人一顿谈天说地,此时凑到了莫兰生的面前。 莫兰生的脸和身上的衣服让白金银纠结了许久,不知道是该喊姐妹还是兄弟。莫兰生抬眼看他,同样是十三岁,却生生矮人一个头,他默默后退几步说:“我是男的。” “哦哦哦,你好你好。兄弟吃点心吗,我娘给我做的。”白金银恍然大悟,手往腰上的小锦囊里掏,掏出两三块来。 这个动作吸引了邵昭的注意力。八天前这人就在吃了,这怎么还有?话说那个小袋子真的能装这么多吗? 这么一想,又突然发现考核之前就不见那把三万巨款的追魂伞。 邵昭觉得自己可能是发现了盲点。 她也凑上前,盯着白金银的小锦囊说:“你这袋子挺能装啊。” “啊?是啊,八宝囊可不能装嘛。”白金银解下来给她看里面。 嘶──无限空间! 看完又有点嫌弃,这兄弟怎么这么多瓶瓶罐罐,还有百八十件衣服放在里面。 “八宝囊什么都能装?”邵昭的手摸向满员的口袋。 浑然不知危险近在眼前的白金银笑得傻白甜一样:“对啊对啊,除了活的东西,什么都能装,装个千把件完全没问题。” 邵昭意味深长:“哦──” 事后,白金银颤抖着双手捧着自己的小袋子,心如死灰地看着里面强占了一块地方的矿石。 “我没地方放了,只能委屈一下你了朋友。”邵昭拍拍他的肩,“想你如此英俊洒脱应当也是同样的宽宏大量见义勇为,你一定不会拒绝我吧?” 拒绝有用吗?我老绑架怪了。 白金银不出意料对这几句话还挺受用,把锦囊挂回腰上,拂袖云淡风轻道:“那是当然,不过是个八宝囊而已,再买就行,比不上朋友。” 邵昭给他双手竖大拇指:“老板大气!” 一旁的莫兰生看他俩欲言又止,眼神不住往白金银的小袋子上瞟。 漩涡入口突然有了反应,两位长老各执一块玉简,晏长老红光满面,云长老看起来也是心情极佳的样子。 查验比他们想得都要快,用不着几天,也不用不着几个时辰,一两柱香的时长就已经结束。 “此次考核结束,共十三人通过,现在给大家看留影。” 晏长老将玉简推在空中,手中暗施灵力。 荣臻臻见还有流程,嗤笑道:“不过是招外门罢了,内门长老何须如此?尽早结束,通过的留下,没过的滚下去就好。” 晏长老不理会她,云长老转身,目光冰凉落在她身上:“荣小友,此乃万炉宗。” “那又怎样!” 邵昭被荣臻臻的操作雷得外焦里嫩。什么怎样,你个武宗的跑来万炉宗指指点点你说怎样? 忍不住感叹一声:“真彪啊。” 原本这句话小声到不可能有人听见的,然而空气总有一瞬间会静默下来,她那么微不可闻的声音都听得清清楚楚。 荣臻臻精准看向她,眼神可怕:“你说什么?” “……妙啊。”邵昭机智地选择了谐音战术,然后躲在了江如秋身后。 晏长老清嗓,将众人目光再度引回去。玉简上已经出现画面,对照着另一玉简上显示的图纸。 “……木聪,关节不调,两处错位,大致复刻,良。” “白金银,除了五六处细节小毛病,基本复刻,优。” “莫兰生,仅一处不稳,复刻九成以上,优。” 九成以上已经算是极其优秀的程度了,白金银尴尬地挠嘴角。刚才还在美滋滋想自己能拿第一,结果大佬就在我身边。 莫兰生波澜不惊地盯着玉简,意料之中,并没有太大反应。 评价到最后,晏长老吸了一口气,为大家调转最后一个画面,映像中,显示出两件成品。 “这是……一个人做了两件?” 众人议论纷纷,两件完成度都非常高,目光四处寻找,不知道是他们当中的哪位大神。 莫兰生看着玉简上的画面,眉头皱起随即又松开,呼出一口气,释然叹道:“原来是这样……” 邵昭两口吃完白金银给的小点心,在衣服上蹭了蹭手。 “邵昭,复刻九成以上,另一件可否讲解一下?”晏长老的目光在人群中穿梭。是谁呢是谁呢?,“邵昭?” 邵昭戳戳前面的高个小哥让他稍微退两步,自己从缝隙钻出去举手示意:“哎我来了。” 晏长老和云长老同时往下看,头顶才刚过他们大腿根看上去都没一个炉子高的小姑娘走到人群前面。 白金银激动。 莫兰生敬佩。 江如秋惊讶。 而两个长老面面相觑。 这不是那个毫无天分的小女孩吗? 邵昭背着手抬头无辜地看他们。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第7章 成功入门 邵昭站在玉简前,指着复刻的那一件说:“我在考核开始后回想图纸时,发现有些奇怪的地方,下盘和手腕,还有足上支点,我觉得不该是这样,所以我先做这个,再重新做了改良的。” 手指移向改动过的那件,她的语气逐渐得意欠扁起来:“这一件我稳固了下盘核心,手腕修改成可旋转变形,我找了很久零件的,后面还有个开关能让它动起来,你们可以把它拿出来以后做教学参考。” 众人:“……” 巫行的视线原本放在莫兰生的身上,这下也不由得被邵昭吸引过去。 这个,好像也可用。 最终还是云长老打破沉默:“不错,复刻和改良皆可。” “那图纸我画出来原本是为了给你们降低难度。”邵昭在他们面前过于矮小,晏长老只好蹲下身看她,话中颇有些不自在。 谁能想到考生还有余力挑刺的? 邵昭笑笑,决定还是不把复刻只用了三天时间的事情说出来。 考核结果没有任何意外,邵昭以最优的成绩顺利入门,莫兰生次之。 去办理了入门手续,刻好令牌后,宴会早就准备好了,不管是通过还是没通过的都被邀请上桌。 白金银撸袖子给邵昭殷勤地盛乳羹:“小邵妹妹这么厉害,多吃点。” 又抢过莫兰生的碗给他盛:“莫兄弟也一样,你们俩都一样瘦。” “哎我不用……”一大碗乳羹落在面前,莫兰生沉默地捂住自己的胃。 怎么办,他刚刚已经喝了一碗了,再喝一碗会不会吃不下别的了? 纠结片刻,还是抓着勺埋头吃,一会儿又抬头纠正:“我姓莫兰。” 白金银又给他夹一个蜜汁鸡腿:“好的莫兄弟。” 莫兰生:“……”算了还是吃饭吧。 邵昭若有所思地看着莫兰生。莫兰?好熟悉的姓氏。 她努力回想剧情,书中后期倒是出现了一位姓莫兰的炼器大师,实力可比肩臻至巅峰的殷湛,虽说最后还是做了男主成为正道之光的铺路石,但这位的存在却也是一个大boss。 不会就是眼前这个小萝卜头吧? 邵昭狐疑地打量他,手里一边往嘴里塞肉。 莫兰生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一紧张,乳羹全部从胃里上涌。 “哕——” 邵昭:“……” 地上那滩打码的呕吐物有点限制级,她默默放下手里的鸡腿。 白金银手忙脚乱给他递手巾,看他吐得额头冒汗,正擦着嘴呢又转向擦他的脸。 莫兰生在他手下极力反抗:“不、不要……” 白金银在这种时候出奇的力大,摁着他语重心长:“什么不要,你不擦了等着受凉?我爹说了……” 白老爹说了什么邵昭没听见,只知道莫兰生终于挣脱后跑去水槽洗了十几遍脸。 出于白金银头头是道的同门爱,莫兰生被他架着三人一起回寝院。 半道上,遇到了荣臻臻和巫行这两个拦路虎。 荣臻臻向来不愿意和平民多话,看一眼吃得嘴角泛油光的邵昭,嫌恶地撇开眼直奔莫兰生:“你就是莫兰家的公子?” 语气攻击性太强,巫行皱了皱眉,懊恼没有迅速把这个乱说话的小祖宗拦下来。 莫兰生虚浮地看她一眼,眼神迷茫。 “我们武宗有话想和你说,跟我们走。”荣臻臻用命令的口吻说。 巫行却看向同样瘦小舔着嘴唇一派天真模样的邵昭:“你也一样。” 邵昭揉着肚子的手没停下,困惑地看着这两个人。 不是,你们武宗的人在别人地盘上说话都这么嚣张的吗? 饭桌上师兄们强调了许多遍“宗门没有秘密”,联系万炉宗实际上是搞科研的性质,她合理怀疑宗门内满地都是监控。 邵昭果断拒绝:“不行,不可能。” 早在考核前就知道这大小姐想干什么,傻子才答应。 荣臻臻没有耐性,手握在剑柄上一把抽出,剑身寒光凌冽,她阴恻恻开口:“识相就走,不然,我杀了你们也不让万炉宗得意!” 邵昭皱眉,得不到就想毁掉的人真扭曲! 白金银长这么大没见过和他拔刀耍剑的人,惊吓之余还在嚷嚷:“你要干什么!武宗大小姐也不能在我们万炉宗闹事啊!我们器修也是有尊严的好吗!” 这还没成器修呢,说得可真顺口。邵昭默默地看他一眼。 其实荣臻臻一抽剑,邵昭倒想起来一些剧情。荣臻臻的老爹荣圣海是殷湛的亲师父,而巫行也是武宗的亲首徒,毫无疑问,不管是师父还是同门,都是殷湛的升级小怪,最离谱的是,殷湛一人一剑捅了荣圣海和巫行之后,荣臻臻还是相信正道之光甚至暗生情愫。 也就是说,荣臻臻现在搞得这些事情将来都是给殷湛的。 邵昭想一想就觉得恶寒,拒绝的心更加坚定。“道友还是请回吧,我们对万炉宗一心一意。” 长老们看见了吗,知道了就快来救我们呐! 荣臻臻的大小姐脾气不是说说的,从来发号施令却在万炉宗接连受挫,她的忍耐早就到了顶点,不顾巫行的阻拦,挣开冷笑着挥剑上前:“那你就是找死!” 巫行心中暗骂一声,跟着上前也要抽剑挡下。 白金银和莫兰生吓得抱在一起闭眼,邵昭坚定地睁大眼睛,余光四处寻找可以拿来用的小暗器。 还没来得及出手,从上峰远处的云间,一道红光照下,横亘在荣臻臻与三人之间。乍一看只是普通的红光,细看,地面上已经被光线切裂,像一根细线。 荣臻臻要是刚刚再多向前一步,就要被整整齐齐切成两半了。 邵昭暗自咋舌,心想万炉宗还是靠谱的。 红光动了动,朝着荣臻臻的方向逼退,两个人无奈只好不停跃后。停下后,才发现红光已经在地上刻出一行字。 请回,不送。 荣臻臻气极,心觉是被羞辱,还要提剑,被巫行扣住,冰冷的目光在她脸上一过,终于冷静下来:“师、师兄……” 巫行将她往身后带,看向红光照下的源头,最终还是拱手一拜:“师妹年幼,还请前辈莫怪。” 云间没有回应,巫行又转身对三人面色不虞道:“三位道友也是,得罪了。” 说罢,扣着荣臻臻就要离开。 “师兄,你这是干什么!把他们绑回去就好了!”荣臻臻不快,用力掰着巫行的手。 巫行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力气,英俊的脸阴沉到能滴水,低低地开口:“这和我们的计划不符,我们是来谈的,不是来打的,别忘了,这是万炉宗!” 有时候,若不是因为她是宗主女儿,巫行实在不想忍受这大小姐。 带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后,红光也跟着散去,邵昭拍拍抱成一团的两人:“人走了。” 白金银颤巍巍地睁眼,松了一口气瘫在地上。 “武宗……太吓人了……” 对比男主殷湛的行为和这个荣臻臻的行为,邵昭怀疑这是武宗祖传的嚣张。 “行了,回院子再说吧。”邵昭一手拉起一个,半拖半拽回寝院。 南城长老的目光从水镜中移开,看向刚放下手的掌门,犹豫道:“师兄,那丫头是荣圣海的女儿,武宗……” 长风长老嗤笑一声:“怕什么,武宗还敢打过来?” 南城长老谴责地看他。你当然不怕,人家一个打十个,你他娘的一个能打五十个! 不过要真论起来,武宗要和万炉宗敌对,还要考虑与万炉宗交好的几个友宗。别的倒没什么,其中医宗要是得罪了,武宗在修真界的地位大概就要尴尬起来了。 武宗那几个老家伙狡猾得很,可不会干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 第8章 被拔的灵根 寝院都在刚上岛就能看见的建筑里,绕岛一圈,中间围着的有食堂,库房,功德堂,还有冶炼房,药圃之类的地方,上课得爬台阶去离云最近的山腰。听先几年入门的师兄师姐说,上面还有更高,那是内门的地方。 因为成绩好,邵昭和莫兰生两个在考核中得了优秀的弟子寝院直接被安排在了山脚,出门左转就是上山的楼梯,直走离食堂也很近。白金银后来上管事师姐那里耍赖打滚求了在他们边上的寝院,总算是没被落下。 外门弟子还不允许学习炼器术,课业主要以冶炼为主。 “在学炼器前,首先要了解冶炼是怎么回事,要了解你所用的材料。”晏长老在开始进学前特意和他们说。 制造机器对于邵昭来说不是难事,冶炼却是个要力气的活,前世她没干过重活,这一世的身体又过于柔弱,难得让她有发愁的事,吃饭都多吃几碗。 一个月下来,冶炼上没有多大效果,个儿却猛蹿了不少,还长了不少肉,师姐们最近见了她都要捏一把她的脸。 白金银没比她好到哪去,身娇体贵小少爷,锤一下能要他半条命。但他心态特别好,天天还是该吃吃该睡睡该玩玩。 “路师兄说冶炼这事儿不用着急,过两天测灵根,灵根一开发咱们就能用灵力了,到时候挥锤都不用什么力气。”白金银给她夹了一大块肉,“你知道外门有名的玉师姐吧,就是那个号称腰比竿细的看起来一折就断的,听说玉师姐先前连锤子都拿不起来,灵力开发以后锤抡得比师兄们还圆。” 邵昭更加愁云满面。 关于灵根这个东西,她最近才想起来一些片段,也是殷湛第一次要杀原身的理由。 原身不但是医术高超的天才少女,更是拥有万里挑一的上乘灵根,男主接近,一是为了升级斩龙刀,二是为了拔她的灵根救女主。 没错,小说里面,灵根就是像草根一样的东西说拔就能拔。 她现在已经没有灵根了,测不出来怎么办?? 邵昭看着自己的手心,头一次陷入了怎么样都挽回不了的无力感。 “你说说你怎么就这么识人不清还把灵根搭进去了?”她叹道。 死去的那个邵昭当然回答不了她了,她只能慢慢想办法。 测灵根这天,是掌门亲自来的。 邵昭的想象中,万炉宗掌门应该是个不苟言笑头顶稀疏的老头,就跟之前科研所里的教授一样。 但实际上,掌门衣袂飘飘,清瘦板正,头发茂密,笑得还特别慈祥。 只有新入门的弟子才需要测灵根,十三个小孩像小鹌鹑一样缩在课室里,好奇地打量这个半点没有架子的掌门。 掌门随便他们看,轻轻一拂袖,空中出现一个圆滚滚的玻璃球,大约是两个白面馒头合起来那么大。 “你们来摸一摸它。”掌门笑眯眯地说。 虽然说笑得很亲切,那个球看起来也很无害,但是说的这句话就怎么听怎么不对劲。 众人好奇,却还是你推我我推你的,谁都不愿意第一个上去。 还是莫兰生第一个上的,毫不犹豫地把手放上去后,水晶球迸发出一蓝一红的光芒,两者光芒同样强势不相上下,交织斗争时,隐隐露出中间细微的褐色光芒。 掌门抬手在莫兰生眉心一点,光芒转至双手,左手浮出缓和的淡蓝色灵光,右手升腾激进的火红色灵光。 邵昭看着走神,脑子里突然跳出一个冰火人的形象。 “三灵根,水火土,土灵根虽弱,但恰当好处地中和了其他两个灵根,否则二者相克反而不利于修行。”掌门收回手,表情并不意外。 白金银的好奇心完全被勾出,立马跳前去:“我来我来!” 他的手还没有完全接触水晶球,光芒就充斥了整个屋子,金色和褐色光芒交织,灵光比莫兰生的夺目许多。 这倒是意外之喜,掌门笑说:“双灵根,一金一土,光芒尤甚,修行得益。” 白金银收回手恍然大悟:“难怪我爹从小就跟我讲算命的说我命里金贵。” 嗯,这算命的也算蒙对答案了。邵昭往嘴里丢了一把炒豆子,嚼得咯吱咯吱的。 有了这两个人在前,后面的人好奇心越来越强,争着抢着上前。 多是金火灵根,少数几个是木灵根,除了最先两个人,再没有多灵根出现。 只剩下邵昭了。 掌门看向她。 该来的还是得来。 她站在水晶球前盯了一会儿,没有立刻摸上去。 围观的同门兴奋地窃窃私语:“我听师兄说,能在考核中拿优的弟子都是灵力控制极强的,灵根不是火就是金。” “邵昭那么厉害,会不会也和莫兰生一样是三灵根,或者更多啊!” “不是没可能!” …… 我也想多灵根,但现在的问题是,我都没有灵根啊! 邵昭心中紧张,犹豫着要把手放在水晶球上。 掌门却抬手挡住她,平和的眉眼中没了笑意。 “你没有灵根。” 这句话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众人沉默后,是小声地交头接耳。 邵昭反而坦然下来,点头表示承认。 白金银茫然地睁大眼。没有灵根,是什么意思? 莫兰生诧异地望向邵昭,满是遗憾惋惜。他认同这个对手,但她竟然都没资格进内门吗? 离开前,掌门单独叫下邵昭,手指在她眉心轻点,指尖温热,一股暖流涌入四肢百骸。 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和蔼地笑了笑,让她也回去。 中午吃饭的时候,很明显大家的目光都在偷偷窥视邵昭。 白金银挡住一边,给她盛一大碗饭,又给她盖上五六块红烧肉,安慰道:“不要在意,我爹说了,做生意都是要等时机的,这个许是也是这样。” 自入门那天后再没怎么来往的莫兰生也默默挡住了她的另一边,只是他的身形没有白金银那般高大,挡住也还露出半个头来。他难得没有只顾着吃饭,给她夹了几块糖醋藕:“我家里人也常说,修士修的是天时地利人和,机缘未到,任凭再高超的修士也是徒劳。” 这话由白金银说没什么可信度,由莫兰生说就莫名让人信服。邵昭对他们笑笑,低头扒一大口饭说:“问题不大。” 白金银:“骗人,你现在一定很难过。” 莫兰生也点头赞同:“如果是我,我现在会以泪洗面,含恨而终。” 莫兰生幼态的脸和严肃的表情实在不搭,邵昭噗嗤一下笑出来,喷了他一脸饭。 “……” 她看起来好像是真的不难过。 第9章 一时的低谷 邵昭没有灵根的事情当天就传遍了整个外门,同期的弟子纷纷上来表示安慰,前几届的师兄师姐纷纷前来表示同情。 还有一半人表示出了人心险恶。 “不就是会组装吗,先前被吹得跟什么似的,没有灵根这辈子都成不了修士!” “别这么说人家,成不了修士,不是还能混个外门洒扫弟子?哈哈哈哈。” “我打听过了,她入门前就是个不知来历的孤儿,在腐骨巷给人卖药为生。” “啧,那来万炉宗干嘛,继续卖药不香吗?” …… 每当她从冶炼房或是食堂进出,又或是山上路遇,总会有像这样的嘲讽哄笑,阴阳怪气的声音掺杂刺耳。 白金银跟在她身边的时候还会收敛点,但是她一个人的时候,声音就会无限放大,暴力就会上升到肢体上。 她被砸了三桶水在身上后,眼前雾蒙蒙的,几个同门女修站在她面前,中间那个最纤细的身影冷冷地看她,她们毫不客气地放肆嘲笑。 隐约记得中间这位女修,腰太细了,应该就是白金银先前说的那位玉师姐。 哎,怎么修真界还有校园暴力?看不清人,邵昭抬手揉眼,等能看清时,那些女修却早就不见了。 “啧,跑得还挺快。”她嘀咕着起身。万炉宗的水桶都是经过改良的,容量魔幻,看着是小小一桶,其实装的是一缸那么多的水,三缸水全倒在她身上,骨头都快被砸断了。 全身又重又疼,她把水桶放回原来的地方,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这种事情在原来的世界也不是没经历过。 人真的是奇怪的种族,无论对方优秀还是无能,嫉妒和不屑都是同一种表达方式。 做了一辈子的天才,骄傲不允许她就这样泯然众人。没有灵根的加持,邵昭只能在力气和技巧上多下点功夫,每天消耗的比吃得都多,好歹也能跟上其他人的进度。 好在和白金银还是一如既往的要好,天天投喂她,想着能不能把灵根喂出来。 莫兰生也看在白金银几块小饼干的份上,在旁人出言讽刺的时候,看不过去帮她出手。他修炼得太快了,短时间内,外门竟然也没几人能和他较量,一时间,风言风语少了许多。 好兄弟的存在让日子依旧是开心的。 他俩修炼时,邵昭就去书楼翻阅书籍。书楼有外门长老看守,不仅能躲开那些爱生事的人,还能放松身心。 万炉宗的书楼很有意思,没有书架,心里想看什么书就会在手上冒出什么书,和图书馆的搜索引擎差不多原理。书楼只有桌椅,矮桌和铺了软垫舒适到极致的靠椅,中心有法阵,可以抹去空腹排泄达到辟谷的效果,在里面呆一天完全没有任何问题。 入门半年后,白金银和莫兰生都相继达到炼气中期时,邵昭也把书楼的书看了一大半,外门弟子每半年需要考校的熔铸材料也已经全部记清。 第一考分辨材料及可制器物思路,她不出意料拿了优秀,但第二考她却参加不了,那得用灵力炼制一样东西。 白金银和莫兰生已经能炼简单的机关小盒了,她却还是只能在冶炼房恨不得长八只手烧火熔铸。 考校毫不意外她只拿了中等的名次,能留在宗门,但是终究是觉得不甘起来。 白金银和莫兰生不愧是两个同时入门的好兄弟,比她还着急。 莫兰生的家族神秘,偏方很多,揪着她尝试灌输灵力企图开发灵根,但是如石沉大海,一无所获。 白金银说自己拿了矿石就有种灵力涌动,让她天天揣着,但是以科研的角度来看,她觉得这样除了辐射之外什么都不会有。 “不可能啊,师姐说,除非是灵根被拔,否则怎么会有完全没有灵根的人。”白金银急得抓脑袋。 邵昭:巧了吗这不是,我就是那个被拔的人啊。 莫兰生在手中炼出一个简单的模型,齿轮转动咔哒声让邵昭垂涎不已,在她面前试探:“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到控制不住炼器的冲动?” 邵昭:“有冲动,但我的灵根没冲动。” 两人皆败下阵来,邵昭看着他俩,笑笑继续用自己做的硬笔勾画图纸。 半年来都长开了不少,白金银更加高挑,莫兰生长了一小指的个头,两个人都是白白净净的特别招师姐喜欢。 修行也是,考校后两人都到了炼气巅峰,已经在突破边缘。 “你们已经可以去内门考核了吧?”邵昭突然说。 白金银的唉声叹气停住,莫兰生抬眼看她,她依旧是平静的模样,嘴角挂着悠闲的笑容。 万炉宗的规矩跟其他宗门有很大差别,比如武宗内外门区分严格,外门弟子如果不能考进内门,一辈子也见不到内门长老,且考核时间固定几年一次,常常是磨得人青春不再,没有办法只能离开宗门回家种田。 在万炉宗却只有四个字──一视同仁。宗门的公平在入门考核时就已经能看出来了,内门长老亲自上阵,足以见其重视,而内门考核更是不限时间,只要想考随时都能去,条件只有一个,就是有灵力,除了通过标准高以外,其他方面都很人性化。 他俩早就可以去考核了,按照他们的灵根,哪怕是炼器做得歪七扭八勉强成型的白金银也能通过。 白金银耷着眉眼:“我们……我们觉得还不够资格考去内门。” 莫兰生:“……不,只有你觉得。” “炼气巅峰,多灵根,你们不够资格,那师兄师姐他们怎么办?”邵昭打趣笑着,笔下画出流畅的线条。 “我、我还炼不好,长老说我灵力控制不稳。”这倒是没说谎,白金银生活上精致,对于炼器却大大咧咧的,不修边幅。 莫兰生不作声。他的天分比白金银好很多,毕竟是在入门考核上能跟邵昭打得不相上下的神仙对手,炼器一绝。 邵昭无奈地叹气:“你们去考吧。” 白金银不肯,小少爷虽然金枝玉叶,但是十分讲义气,生怕他们一走留她在这里受欺负。 莫兰生抱歉地垂头:“我去考。”他的志向远大,不能再多花在外门了。 白金银咬唇头一撇:“我不去!” 邵昭点点头,搁下笔将画好的图拿起来。 两人的目光被上面的图画吸引,莫兰生的眼神从惊讶逐渐变得炽热。 确认过眼神,是一样的兵器技术宅。 “好看吗?厉害吗?我画的。”邵昭不客气地在白金银面前把图纸扬来扬去,“我就差有个灵根开始炼器了,你要是再不去内门里抓紧学,迟早被我踩下去。” 莫兰生忍住想摸上图纸的冲动,故作沉稳道:“我会在内门等你。” 白金银也被她激起斗志:“……好!” 最终明明是温馨美好的神仙兄弟情,还是输给了该死的胜负欲。 第10章 爆发点 白金银和莫兰生三天后去了内门,两边的院子空下来,只有邵昭还在外门的冶炼房里和锤子死磕。 说句实在话,白金银走后,邵昭反而多出许多时间用来研究材料图纸以及灵根。 “灵根自天地生,聚自然灵气……”她坐在书楼里捧着灵根释解大全,一个字一个字钻研。 守楼的李长老是个严苛的人,授业时他极看不上邵昭没有灵根是个废人,刚开始不愿她在书楼占用地盘,说了许多刻薄的话,久而久之也习惯了,任由她去。 看了一天书,还是一样的没有收获。 邵昭起身把书送回法阵,出门时同李长老恭恭敬敬地拜礼。 李长老的眼皮掀了掀,没有在意她。 自从好兄弟走后,邵昭也很少回寝院休息了,听授课,去书楼,冶炼房,每日在这三个事件里穿梭,久违地让她感觉到了大学时的生活。 她现在已经能抡圆锤子把矿石手工敲成一个简单的机关小人,虽然没有灵根,在技术力上却是领先了其他人一大截。 尽管她在努力表示她不是无用的人,闲言碎语也没有平息,反而愈演愈烈。 “只会打铁,那还不如下去找个铁铺,不是比这里赚钱?”说话的是已经入门五年的穆师姐,第二年修为到达炼气中期后就没再变动过,听说这一生已经与内门无缘。 旁边有人附和:“就是啊,在这里耗着干什么。” 邵昭恍若未闻,熔炼的动作没有停下。 盈盈纤腰的玉师姐是一副清丽动人的好相貌,轻轻柔柔地开口:“别说了,邵师妹也是不容易。” 看看,这话说得好像那天跟人泼师妹三缸水的不是她自己一样。 也不知道一没作奸二没犯科,她到底哪来那么大的敌意。 邵昭深吸一口气,把炼得半成的机关盒用防烫夹小心搁在案板上。管你们说什么,你们还能有我的熔炼课业重要? 嘲讽的话说出去没有得到任何回应,拳头像打在棉花上似的,冷言冷语的众人气结。 穆师姐轻蔑地看着邵昭小心翼翼用刻刀将半软的铁块雕刻、分离,双手抱臂,指尖微动。 邵昭炉子里的火焰突然窜升,几欲燎到脸上,忙乱中往旁边躲去,案板上的许多东西被她不小心带在地上。 霹雳乓啷的铁器擦磨声在宽阔的冶炼房中响起,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 “谁啊,这是弄翻了什么东西?” “哦,是那个邵师妹,嗐,不能用灵力还来这里瞎蹦哒。” “别说了,邵师妹好歹也是考核最优进来的,和那位天才莫兰生齐名呢!” “齐名有什么用,有本事她也长个三灵根出来,齐名不齐命呐……” 师兄们窃喜惋惜的交谈间,邵昭坐在地上,沉默地注视着摔在地上已经变形的铁盒。 上面的花纹还只雕到一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 玉师姐状似担忧地款款走来,俯身为她收捡东西,“哎呀,邵师妹太不小心了,这些材料都磕了小角了……啊呀,好烫!” 她故意伸手去拿铁盒,又重重地摔在地上。 铁盒在案板上放了一段时间了,早就只是温热,还不至于烫到拿不住。 要论技术宅最恨什么,莫过于心血被人糟践。 心中被长久以来的压抑转化成幽幽的暗火,邵昭抬头面无表情地看过去,目光幽冷,眼神锐利几乎化为刀刃,要将面前的人千刀万剐。 玉师姐蹙眉柔弱如柳,掩唇道歉:“对不起啊邵师妹,把你的小盒弄坏了,不过,应该没关系的吧?” 红殷殷的嘴唇慢慢靠近她,声音只有她们二人能听见:“反正,它跟你一样,都是坏的。” 邵昭的眼睛倏地睁大。玉师姐此时的嘴脸她再熟悉不过,这不是和上一世殷湛最后的表情一模一样吗? 都是自地狱而来,天生的恶鬼。 恨意和愤怒同时爆发,她再也没办法维持悠然的心境,大脑中只剩下暴涨的鲜红杀意! 周围几个炉鼎开始小声地晃动,幅度越来越剧烈后,突然齐齐震开炉盖,赤色的火焰窜高即将燎到天顶。玉师姐轻松得意的笑容在火光中变得惊惧交加,火舌燎上她的衣摆,像要将她燃成黑灰般慢慢包围。 “啊──救、救我!”玉师姐的惨叫声尖锐地划破众人的呆滞寂静,师兄们立刻冲出门外提水。 杂乱的脚步声,女人惨烈的嚎叫声,邵昭终于从杀意的漩涡中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眼前。 炉火骤然平息,只剩下玉师姐身上即将烧到皮肉的火焰。 邵昭没有过多思考,爬上前将人制住,手捏住那片燃烧的衣袍,奋力一撕,将破布丢在一旁。底下的布料还闪着火星,她毫不犹豫用手捻灭,确保没有再燃可能了,才站起身来。 胸腔中心脏砰砰直跳,她大口大口地喘息,隐隐觉得胸口的剑伤又开始疼起来。 玉师姐吓得晕过去,一直呆立在一旁的穆师姐反应过来,怒目着冲过来揪住她砸在案板上:“你个小废物对玉师姐做了什么!” 邵昭的手有些脱力,怎么挣扎都没用:“我怎么知道!你放手!” 提着水冲进来的师兄没有注意到这些,反应过来火熄灭的时候已经一股脑倒了下去。 一缸容量的水,就像那天一样,全砸在玉师姐的身上。 邵昭看着,突然就觉得痛快了。 作的恶终究是要报应到自己身上的。 力气忽然回来了,抬手用力拉下穆师姐的手,她捡起那块已经完全变形的铁盒,捧在手中,指腹轻轻摩挲。 其他人纷纷上前安慰玉师姐,一部分谴责地看邵昭:“邵师妹你怎么会这样!” 邵昭低头看着铁盒,淡声道:“我怎么了?” “玉师妹好心帮你捡东西,你怎么还纵火烧她!” “师兄,师姐,你们搞清楚,我可是你们口中的废人。”邵昭抬头,露出平常悠闲的笑容,“我都没有灵根,凭空变火烧她?” 众人愣住,他们有些离得远,只知道当时这两人靠得近,但离得近的却看得清清楚楚,炉火异常时,玉师姐身上着火时,邵昭始终没动。 邵昭没有灵根,这火总不能是她的灵力点着的。 长久的困惑和沉默中,一个清秀高瘦的师兄走上前来,帮着邵昭收好散落的东西,看她手上因为帮忙灭火留下的黑灰和红印,心中不忍,掏出手巾给她:“邵师妹,擦擦手吧……” 众人的目光才移到邵昭的双手,看着上面的痕迹又是一怔,心虚接踵而至。 有天生就是看不惯邵昭的嘴臭选手还想讽两句,却被旁边的师兄制止。 邵昭垂眼看这位师兄递来的手巾,摇头笑道:“不必了朱师兄,给玉师姐吧。” 留下这句话,她带着已经看不出样子的机关小盒离开冶炼房。 “我一个科技天才,你一个医术天才,咱们怎么就因为一个灵根落魄至此呢?”邵昭回到寝院给自己灌了一桶热水泡澡,坐在浴桶里看着自己的手唉声叹气。 终究还是烫伤了点,掌心翻出粉嫩嫩的皮肉。 邵昭仰头靠在浴桶边上,回想异常的炉火,莫非是在现场的某位正直师兄看不下去帮忙点的? “哎,你这灵根被拔了,还能种回来吗?”她突发奇想道。 空气中是一片沉默。 邵昭苦笑,心想这个时候倒挺想念白金银和莫兰生的。 白金银肯定会傻呵呵跟着说:“既然能拔那肯定能种!” 莫兰生应该会严谨地看着求证:“根据记录,这个情况也不是没可能……” 不知道他们在内门怎么样了。 邵昭放着空。 没注意到浴桶里的水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还是冒着热气。 第11章 走在前面的他们 白金银和莫兰生在内门过得可谓是如鱼得水。 莫兰生的三灵根适合制作精细的法器,一直跟着云长老修习,白金银在炼器上一塌糊涂,对炼器材料却敏锐得出奇,蒙上眼睛闻空气中的味道就能知道是什么矿石,堪称绝世狗鼻子。 忙忙碌碌一个月余后,他们才想起来许久没去看邵昭了。 莫兰生犹豫几番,还是放下手头半成的法器,同白金银带了几包内门才有的灵饼下去外门。 内门因为标准过高,在外门弟子的眼中几乎是天堑一样的存在,再回到外门时,往日的师兄师姐都在对他们讨好地笑。 白金银喊住先前关系还不错的朱师兄,兴冲冲给他塞一块灵饼:“朱师兄,看见小邵了吗?” 朱师兄的手里被塞进灵饼,灵饼不是凡饼,是用灵力凝成的,光是拿在手上就觉得灵气充沛。问到邵昭,他觉得有些烫手,一把塞回去,支支吾吾道:“她……大约在书楼。” 莫兰生奇怪地看着他的动作。 朱师兄恍然记起,这两个少年原先与邵昭很是要好,总是维护着她。 他们要是知道自己走后邵昭的境遇怎么办? 朱师兄仓惶地离开,仿佛在极力掩饰自己的软弱无能。 白金银莫名地把灵饼放回纸袋,拽着莫兰生奔向书楼。 邵昭依旧在研究灵根。 那晚的突发奇想她没有忘记,反而着重记了下来。 灵根能不能种回来,她觉得是个很好的突破口。 她看得兴致勃勃,李长老在后面一直注视着她。 冶炼房发生的事故早就在外门传遍了,长老们偶尔聚在一起还拿这个当谈资来着。都在叹息邵昭的天资恐怕就要被这么湮灭了。 “邵昭,你就甘心一直呆在这里?”李长老缓步走到邵昭身后,这么多天以来头一回主动和她说话,“外门的这些弟子,没有一个能在天分上比得过你,但他们人人都有灵根。” 邵昭抬头看他,往日严苛的老头居高临下地俯瞰她,却没有先前刻薄的气息,语气全是劝诫。 “邵昭,你该明白,没有灵根,你在这里只是磋磨光阴。” 李长老也是个把灵根看得很重的修士,但他并不践踏旁人,光这一点,邵昭从没少了对他的敬重。 邵昭笑了笑,小女孩稚嫩的脸上灵动非凡,“我知道,所以我不会一直呆在这里的。” 李长老以为劝动了她,叹气惜道:“你知道就好,其实……” “我会去内门,不可能会一直呆在这里的。” 李长老:“……” 邵昭掰着手指头继续说:“不仅要去内门,我还要成为最厉害的器修,还要做万炉宗的支柱,最好武宗的人看到我就怕,还有……” 越说越不是人话,李长老听不下去了,怒拂袖而去。 邵昭无奈地吐吐舌头。她说的可全是发自肺腑的实话啊。 李长老一走,两个脑袋就从书楼门后探出。“小邵还是一如既往的自信啊,为兄很满意。” 白金银把一包灵饼拍在桌上,笑嘻嘻摸她的头。 不料被力气见长的邵昭无情一扭:“你是谁的兄?咱们同岁,同时入门!” “疼疼疼!咱们是同时入外门,将来你入了内门还是得叫我们师兄的!”白金银拧成麻花,嘴上还是忍不住贫。 邵昭眯眼看向莫兰生,后者虎躯一震,轻咳一声说:“那些都是虚的,什么师兄师妹的,太庸俗……” 白金银:“你欺软怕硬,你没义气!” 过一会儿,又疼得实在受不了,软声讨饶:“他说的对,太庸俗,在我们心目中邵姐永远是大姐!” 邵昭笑了,松开他的手臂,抱臂道:“行了,怎么有空来看我?” 白金银活动着手臂,戳戳桌上的灵饼:“给你送饼吃。” 灵饼就算被油纸包着,也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灵气,可惜邵昭没有灵根,只能闻到扑面而来的香甜味。 见她没有异常只是纯粹觉得好吃,白金银和莫兰生对视,微微叹气。 莫兰生从怀里掏出几枚玉简,推在她面前说:“这些是我们在内门书楼找到的一些关于修行的书简,不能带出来,我就偷偷复刻了一些,你先看着。” 邵昭吃着饼,看着上面标注的五行释解,还有引气入体,吸收日月精华什么的,杂七杂八都有。 这两个少年为她也是下了好一番心思,她心中微暖,不愧是好兄弟。 邵昭咽下饼,感动地望着两人。 白金银此时得意地挺胸:“怎么样,是不是感动到要哭出来了?” “确实。” 莫兰生局促地掰着自己手指,脸颊两团薄红,看上去更像一个小姑娘。他忙指向被特意拨出来的一枚玉简:“这个你收着,是用来联络的,有什么事就找我们,不用灵力,捏碎这里就好,能用好多次,用废了我再给你做。” 莫兰生不是个会表达的孩子,手忙脚乱一通解释,邵昭哭笑不得摆摆手:“好了我明白了。” 隔了一个月才见,三个少年人有许多话要聊,白金银哭丧着脸投诉内门长老老不正经偷看他洗澡还骗他钱,莫兰生回想课业上他炸了几个炼器房,还有内门师兄师姐个个缺德,老是拿师弟当做新法器的实验对象。 而邵昭只是微笑着听他们讲。 内门啊,真是越听越想去,跟外门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 最后,她还是说了那个想法:“你们说,灵根拔了能种回去吗?” 白金银和莫兰生皆是一愣,然后掐着下巴冥思苦想。 莫兰生:“不是没有可能,只是还没听过这样的先例。” 白金银:“我觉得可以,能拔就能种,能种就能拔,我爹说了,循环才是真理。” 白老爹说不准真是哪来的哲学大师,说的话都很精辟。 邵昭笑得极为开心,真的和她想的一模一样。 “行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快回去吧。”她拍拍两人,又从袖中掏出一张卷得小小的图纸,“对了,就当给你俩练手,这个拿去,看看能做成什么样。” 图纸展开,是一个构造精巧的兵器图,精细部位画得细致,各种数值都精确地标在一旁,显然花了许多心思。 “你自己不做吗?” 邵昭无奈地耸肩:“太精细了,光靠手工打不出来。” 她说得轻巧,无谓的模样和入门时别无二致。 但眉梢眼角全然都是疲惫。 插科打诨嬉笑道别后,二人沉默着走出一段距离,白金银沉声说:“不对劲,她肯定过得不好。” 莫兰生闷声道:“嗯。长高了一些,但瘦得厉害,手上还有红印。” 怎么看都是被欺负狠了的样子。 二人对视一眼,预备去冶炼房问问。 莫兰生怀中的玉简却亮了起来。 刚走就发消息? 纳闷地展开玉简,邵昭的声音悠悠地从里面传来:“我想好了。” “什么?” “以后咱们各论各的,我管你们叫姐妹,你们管我叫兄弟。” “就这样,回见。” “……” 玉简的光暗下去,莫兰生微妙地和白金银对视。 “好像……挺对劲的。” 第12章 萌芽 最近研究种植灵根的进度有了点进展。 莫兰生拿来的那些玉简里,邵昭尝试了许多种办法,最终选择了吸收日月精华。 多晒太阳进行光合作用利于根系生长,没毛病。 把去书楼的时间换成在屋顶晒太阳,每天像条咸鱼似的晒得均匀,坚持了几天后发现,闭上眼居然能感觉到体内有植物生长的动静! 邵昭觉得这个恐怕是自己魔怔了。 “邵师妹,大师姐来了!”一日她在屋顶上躺得好好的,小俞师姐过来喊她。 自从那次冶炼房的事件以后,师兄师姐都绕着她走,除了同期进门的弟子,只有年轻的几位小师姐可怜她,时常照顾几番。 邵昭应了声,摘掉脸上盖着的书,跳下屋顶,像猫一样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 器修里面很少有这样的身手,她硬生生地练了出来。 江如秋是受掌门所托前来看看邵昭现在的情况的。邵昭没有灵根在外门饱受歧视的事情连内门都知道,她可怜这个小姑娘,特意带了些甜食零嘴前去,半道上被白金银和莫兰生听到消息过来截她,把一个红木做的盒子交给她带去。 这三人倒是一直都关系不错。 难得下来一次外门,倒是和先前没多大变化,听说外门走了不少弟子,都是年纪太大放弃了仙道想回家安分过日子的,还有小部分去了做了管事。 “这不是大师姐吗?怎么有空来我们外门呐?”轻柔的女声带着惊讶响起。 江如秋听见这个声音已经将眉头皱紧。 玉兼柔,是和她同期入门的弟子,只是天分不如她,没能通过内门考核,此后,年年如此。 江如秋脸转向她,淡淡道:“掌门所托,来看望一个人。” 江如秋是美艳带着攻击性的英姿飒爽,玉兼柔是婉转清纯如溪水潺潺的柔弱娇怜。 两个美人在这里对上,路过的不少弟子过去又转身回来,来回假装走错路十好几遍。 江如秋在内门也不少听说玉兼柔的消息。 听说靠着这副样貌,玉兼柔在外门混得风生水起,这后面几年没有再纠结考核的事情。 最近的消息,是她在冶炼房差点被邵昭烧死。 外门弟子传得沸沸扬扬说邵昭妒忌玉兼柔貌美心善,趁其不备纵火要伤她,传到内门来,却没有一个人相信这件事。 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任谁想都知道是玉兼柔这厮搞得鬼,且不说她人品本就不怎样,她一个炼气巅峰的修士,还能被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小姑娘纵火?如果真是这样,也只能说她修了个寂寞。 想到这里,江如秋的眼神愈渐深沉,对比玉兼柔的笑意盈盈,围观群众纷纷感觉到了不妙的气息。 邵昭这时恰好赶到。 “师姐,你找我啊?” 凝结的空气被清甜的嗓音打破,江如秋柔和了眉眼看向自己跑来的邵昭,确认过她洗过头后,抬手摸摸她的头:“掌门托我来看你……” 话还没说完,江如秋的手顿住,迟疑地摩挲,似乎是在探寻什么。 “师姐?”邵昭疑惑她的动作,抬眼看她。 江如秋回过神,不动声色地挪开手,浅笑说:“有些东西要给你,去你的院子里吧。” 玉兼柔见两人就想这么晾着她离开,嘴角抽动,轻轻柔柔地来了句:“邵师妹,那日的事我又没有怪你,你怎么连招呼都不跟师姐打了?” 围观群众闻到瓜香,又从遮挡的障碍物中探出头来。 邵昭被她气笑了。这人天天不想着修炼净想着怎么整她了是吧?! 江如秋在身边,她不打算和玉兼柔纠缠,只是瞥过去一眼,又立刻收回,拽着江如秋往寝院走,一边还开心地说:“师姐你不常来,有没有觉得我长高了点?” 玉兼柔的笑僵在脸上。她整过许多看不顺眼的师姐师妹,第一次碰到这种不接她招的。 她娇娇地轻呼一声,身形软软地倒在地上,围观群众顾不得吃瓜了,立刻拥上去要扶她。玉兼柔没骨头似的瘫在某个长相俊俏的师兄怀里,两行清泪珍珠似的从美目中流出,好一副柔弱可欺梨花带雨的病弱美人样! 邵昭:草,脚趾头快尴尬得抠出梦想豪宅了。 “邵师妹,这段日子玉师妹因为你时常忧愁过度,你就不能体谅一下?”怀中抱着美人已经被迷得脑子不清醒的师兄谴责地看她。 这话显然听着很有问题,周围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不该附和。 就这智商,这辈子也就在外门抱个玉兼柔了。邵昭在心中叹息一声。 她小声对江如秋说:“师姐我们走,咱不跟傻子玩儿。” 这句话的声音放得很小,否则被那对抱着的男女听见,得当场气得厥过去。 江如秋却没有动作,目光冷淡地看着玉兼柔,“我很烦”的情绪明明白白写在脸上。 “玉兼柔。” 哭哭啼啼的玉兼柔没有看过来。 江如秋继续说:“你是什么人,我心里清楚得很。” “不要妄图往邵师妹身上泼脏水。” “也别把其他人当成傻子。” “做好份内的事情。” 玉兼柔的脸色慢慢变得青白。 江如秋每一句话都在慢慢施加压力,金丹期修士的威压,足够让她做上十好几天的噩梦了。 撂完话,江如秋抓起邵昭的手腕离开。 在邵昭眼中,师姐简直…… A爆了! 不禁想起一句话。 垂死病中惊坐起,大喊姐姐我可以! 一路回到邵昭的寝院,邵昭殷勤地拎水壶给她泡茶。 “不用忙了,我不渴。” “师姐,这是我自己做的药茶,清热解毒也不苦。”邵昭已经给她斟了满满一杯,托着脸眼睛亮晶晶地看她。 就像某种毛茸茸的小动物。 江如秋最受不了这样的眼神,忙喝一口,入口药香和甘甜充斥舌尖,确实让人惊艳,不由得赞道:“确实不错。” 再从八宝囊中掏出各种东西给她,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这是给你带的零嘴,内门膳堂的手艺特别好,一点也不腻味。这是白师弟,莫兰师弟让我转交你的玉简和盒子。”江如秋一一给她数过去。 看到红木盒子的那一刻,邵昭就勾起了嘴角。这大小长宽,以及这重量,她已经猜到是什么了。 揭开盒子一看,两件闪着银光的穿腕护甲摆得整整齐齐。一件打磨得光泽可鉴,但细节处能摸出很明显的歪曲不足,一看就是白金银的手笔;另一件的气息寒凉,尖端搭扣各种部分都做得无可挑剔,莫兰生的炼器术果然是值得相信的。 江如秋看这两件法器,满脸惊异:“这是什么法器?我从没见过。” 邵昭将白金银的先扣在手上试了试,内里有部分做歪了戴着不太舒适,她又塞了一块帕子进去垫着。 “这是我画的图纸,给他们两个练手用的。”她抓了抓手,对着院内,小指搭上暗扣轻轻一定,一根细如蛛丝的银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钉入墙壁,再轻轻一拽,带回一小块石砾回来。“哎,这件做得不太成功啊?” 江如秋已经是看得瞠目结舌。万炉宗的万法宝器册里记录了许多法器,像这两件的倒是有一个,但明显邵昭画出来的要比那一个新颖又进步得多。 邵昭预估的结果里,真正成功的护甲能直接穿透墙面,危险性要高出不少,因此没再试莫兰生的那件。 “不过,我竟没想到他们也能把法器做到这种程度了。”江如秋感叹道,“莫兰生才突破筑基,白金银倒是还在炼气,听长老说,他炼器把控不当,现在看来,竟然也能做这般精细的器物了。” 邵昭擦着两件护甲的手一顿,又笑说:“什么啊,莫兰生都到筑基了,那我可得赶紧了,不然到了内门他俩都金丹了我还是炼气,那可就丢脸了。” 出乎意料的,江如秋没有怜惜安慰地摸摸她的头,而是给了她一个鼓励肯定的眼神。 “邵昭绝对是万中无一的器修天才。”极光殿里,江如秋站在中央铿锵有力道。 掌门温和地笑:“哦?何以见得?” 江如秋:“弟子只是觉得,没人比她更适合做器修。” “可她并无灵根。” 说到这里,江如秋的脸色变了变,声音中难掩不可置信的欣喜:“掌门,关于这个弟子有一事要报。” “虽然还很微弱,但邵昭身上似乎已经出现了灵根的迹象。” 第13章 对付小白花的一百种方法 自从大师姐来过一次之后,玉兼柔倒是消停了几天,不多久,又开始来找麻烦。 “江师姐愿意护着你,但是人家可是在内门。”玉兼柔的指尖凝起红色灵光,笑得温婉动人。 邵昭只是看一眼那抹红光,继续给桶里舀水,袖子下,不动声色地将小指搭在护甲暗扣上。 没有得到回应,玉兼柔笑意更甚,凤眼低垂,看上去温情脉脉,而指尖轻轻往空气中一点。红光被她投入空气中,迅速带起一片灼热的气息,像火苗一般蔓延,与邵昭的距离逐渐缩短。 忽然,带起风的破空声从空气中划过,快到还没看清是什么,就已经擦着玉兼柔的脸颊过去,白皙的脸上瞬间出现一条细细的血线。 玉兼柔反应过来疼痛,立刻离开那里,仔细看,邵昭抬起的指尖一条细到看不见的银线,抚上脸颊,潮湿感让她心下一沉。 她尤为爱惜容貌,此时捂着脸,眼中怒火滔天:“你、你竟敢……!” 邵昭当然不可能是看到她指尖的灵光,只是感觉到了逼近的烧意,这才选择出手。 “玉师姐,我觉得很奇怪。”邵昭困惑道,“你为什么放弃自己的时间也要三番五次来找我麻烦?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玉兼柔听她这话,却平静下来,冷冷地勾唇,倒是和平时柔弱得跟菟丝花一样的玉师姐截然不同,“你这种人,天生该让我踩在脚下!” 啊,好中二的台词,中二到想抠脚。 邵昭微动食指,细线又按原路收回,一面俯身把水桶放在一边,满眼诚恳对她说:“说实话,恶毒炮灰做到你这份上也真是太敬业了。” 随即拍拍手,主动走上前。玉兼柔警觉地闪开,却见邵昭只是走向银线击中的墙面。护甲的威力被她改动过,细看只留下了一个细小到看不见的针孔小洞,但用手轻轻在洞旁一点── 以小洞为中心的墙面轰然坍塌,形成一个半径一臂长的圆洞。 “听说万炉宗外门鼓励强者至上,这个,应该能杀一个炼气巅峰的修士吧?”邵昭比划了一下圆洞大小,回头眨巴着眼睛,语气乖巧认真,“玉师姐,想过会死吗?” “你敢!” 邵昭摇头轻叹,没再说什么。 玉兼柔又惧又恨地看着她。 十年前是江如秋,十年后又来个邵昭!什么天才,江如秋她追不上也就算了,邵昭一个没有灵根的废物也想和修士一样? 可笑! 脸上的血从指缝渗出,衬得她更像面目狰狞的恶鬼。 …… 邵昭其实压根就是吓吓她,那是好兄弟用心做的法器,拿来杀玉兼柔那就太罪过了。 而她也没想藏着,吓完人就去冶炼房里,对年轻师兄师姐们展示。 “这是白金银和莫兰生做的,怎么样,是不是特别好看?”她端起来在好奇的小师姐面前晃了晃。 他们尚且连形都只能炼出一个轮廓,对这样精细的成品艳羡不已。 不但如此,邵昭还热心地把护甲翻过来给他们看里面的暗扣:“这里有个机关,轻轻一按……” 一只脚踏入冶炼房正准备大肆添油加醋的玉兼柔:“……” 这不是你的杀器吗?你为什么反手就给人看个干净了! 玉兼柔清了清嗓子,柔柔弱弱地往门上一趴:“来、来人……” 冶炼房的视线在她身上聚焦,不少人惊讶地望过来。 玉兼柔低头嘴角一勾,正要开口吟唱…… “玉师姐,你这脸上……我练习的时候你路过了?”邵昭突然跳到眼前,手里拿了块干净的白布,眼神无辜不知所措。 众人一愣,眼神在邵昭护甲拉出的细线和玉兼柔脸上画出的细痕两两对比。 “快摁上快摁上,血流了这么多要不要去药馆看一看啊?”邵昭满脸担忧地把手里白布往她脸上按。 又大声叫道:“玉师姐,我看你站都站不稳了,要不咱们去药馆吧!” 站不稳当然是装的,不然怎么体现这个伤口的严重性!玉兼柔心里骂一声,正要开口:“我不……” 邵昭再次打断:“快来个师兄抱玉师姐去药馆啊!” “我来!”一个高大健硕的师兄立即站出来把玉兼柔拦腰抱起,快步往药馆奔去。 后面跟随着一大批人。 玉兼柔麻木地被按着坐在听脉处。 旁边是那个比牛还壮实的师兄,拍着桌子急哄哄地要药师出来看。 “我这师妹最爱惜容貌,她都站不稳了,想必是伤得严重,快给她看看!” 邵昭站在后面掩着脸面无表情地念台词:“都怪我,内门弟子炼制的法器怎么能随便拿来练手呢,误伤了师姐嘤嘤嘤……” 旁边的圆脸小师姐忙揽住她的肩头温声安抚她:“你又不知道她路过,下次选个没人的地方就好。” 药师在千呼万唤中终于拄着拐颤巍巍地走出来,慢悠悠戴上厚厚的镜片,干枯的手指往玉兼柔脸上一指:“把这布拿开。” 几个和玉兼柔要好的师姐一个柔声安慰她,一个小心翼翼地揭开白布,露出血迹斑驳的半张脸。 老药师静静看着那到伤口,长叹一声:“幸亏来的早啊……” 玉兼柔心中一紧,莫不是那线上有毒! 后面的师兄师姐也纷纷谴责邵昭:“你怎么能在有人的地方随意练习带毒的法器呢!” 邵昭心中毫无波澜,双手掩面趴在小师姐肩头嘤嘤哭泣:“我、我不知道啊,那是白金银和莫兰生给我的,怎么可能有毒呢?” 老药师看一眼那群吵吵嚷嚷的人,推了一下眼镜把后半句话说完:“……要不然就要自己愈合了。” 玉兼柔:“……” 众师兄师姐:“……” 玉兼柔的脸上伤口虽长,流的血量也看着吓人,但是也就是蹭破皮的深度,早就凝血了。 邵昭把手挪开,可怜兮兮地露出湿漉漉的小鹿眼问:“您确定吗,我师姐刚刚都站不稳了。” 老药师看玉兼柔一眼,小脸确实惨白:“我把个脉看看。” 如皓月洁白修长的手臂放在脉枕上,玉兼柔一手点额作柔弱状。 收回手,旁边的师兄急忙问:“怎么样,严重吗,需要开药吗?” 老药师平静地收起脉枕,连纸笔都收回膛里。再看向这群人时已然十分嫌弃:“开什么药,我家驴都没她这么健康。” “走走走,一天到晚没事干就喜欢来装病找乐子,再来我就上报给长老了。” 玉兼柔只觉得五雷轰顶。不对啊,她明明服用了可以暂时亏损气血的药物,要不然以她每天吃二两饭的习惯,怎么可能把脸弄得这么白。 到底出什么问题了? 邵昭悄悄把指尖捏的药包往袖袋里一丢,看着众人议论纷纷,心想果然还是人外有人。 那天江如秋看她顺便也给她带了几位内门师姐特意准备的玉简,上面详细地分析了对付小白花玉兼柔的一百种方法。 “她不要脸,你就比她更不要脸。”听说在外门时期把玉兼柔整治得毫无还手之力的师姐着重给她强调。 第14章 长出灵根 比白莲花更高明的是绿茶。邵昭在发挥几次演技获得极佳成果后,对此深表赞同。 在一次玉兼柔路过不小心带翻邵昭铁夹,铁夹乒乓坠地,在众人看过来之前,邵昭迅速捂手,“哎呀”一声,吹了吹手以后,抬脸笑说:“我没事的师姐,你走吧,我自己捡就好。” 真的只是路过走得急的玉兼柔:“……” 邵昭捂着手柔柔弱弱地一只手把铁夹捡起来,见她还站在那里,微笑说:“师姐,我真的没事。” 我都没碰到你,你还装!玉兼柔咬牙想。 但周围的眼神都看过来,不少同情邵昭的师兄看着她略带责备。 局势和先前完全翻转。 玉兼柔僵着脸给她一颔首,匆匆离开。 外门的世界其实也很单纯,这些智商单一的弟子大多只是倾向看起来弱势的一方而已,邵昭一个瘦瘦小小的女孩子,稍微示弱,就比高挑的玉兼柔来得更有说服力。 戴上弱者滤镜以后,他们终于有了“师妹虽然没有灵根但是师妹真的好努力”的实感。 这些人真是太有意思了。邵昭把这些总结成人性观察,一一写在自己做的科研记录本上。 胸前两出剑伤已经愈合得只剩下凸起的疤痕,但最新的那处有时还是会疼,每月总要疼几天,比例假还准时。 回看剧情的话,邵昭把这个现象归结于第一次剑伤时殷湛才金丹,第二次剑伤时殷湛已经要突破化神,剑气留在了她体内,损伤了心脉,导致她不得不一直靠药物修补止痛。 伤口又开始隐隐发烫,算算日子也到时间了,邵昭熟练地给自己灌了一大碗药汁,苦得她做不出任何表情。 殷湛可真是个狗男人。邵昭面无表情地骂道。她被剑伤折磨的这会儿,这渣男说不准是在哪个旮旯邂逅第n个漂亮小姐姐。 灵根也被拔走害她现在还在外门,就不能给她留个须须说不准早就重新长出来了! 越想越气,邵昭盯着炉火发泄似的大喊一声:“地爆天星!” 烧得旺盛的炉火十分给面子的真的往外窜高,火星子砸得四处都是,邵昭连忙拍开弹到身上的火星,跳开几米远。 旁边的师兄师姐看过来,好奇道:“邵师妹你干嘛呢?” “没事别玩火啊,烫伤了就不好了。” 邵昭看着手心,又看看炉火,眼神迷茫。 我现在还能言出法随吗? 三天后,伤口恢复平常没有痛感了,一早醒来,邵昭盯着指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 指尖微弱的红光氤氲,聚齐周围一大片同样的红光。 邵昭下意识:一氧化氮! 但这些红光就像萤火,漂浮虚渺地聚在她身边。 她瞬间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灵力! 她忙翻身找出上回莫兰生带来的玉简,里面有一枚记录如何窥查体内灵根的心法。 照着上面所述,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神识慢慢下沉,像在自己身体里旅游一样,从上面一路下去。 第一次没能成功,走到一半被心脉处寒霜般的剑气挡住,强逼着回去。 邵昭抹去嘴角淌下的一丝鲜血,又闭眼下沉。 第二次她绕开心脉,即将抵达丹田时,又被一股莫名的压力逼回。 这次没有反噬的内伤,就好像是人下潜受到的深海的压迫一般,只是喘不上气。 她趴在桌上,哆嗦着倒了杯静心茶,平复了一会儿后,又坐起身闭眼。 再来! 这一次无比顺利,成功顶住压迫感进入丹田,她的丹田意外的灵力充沛,神识在里面轻飘飘的。 正中的位置,能看见一株郁郁生长的红色小花,周边的灵气都在源源不断温和又迅速地滋养它。 邵昭无比激动,这就是她的灵根了吧! 仔细查看,红色小花散发的灵力连接着她的经脉,几乎打通了一半。 根底,还有不太显眼但已经冒头的几株小苗,虽然微弱,但还是在红光辉映下,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芒。 长得这么不起眼,应该是长的杂草吧? 邵昭将神识退回,安静地端坐在桌前。 思然看着一动不动,但肩头微微颤抖,双手平放在桌上紧紧攥起。 怎么办,嘴角忍不住上扬了? 现在的邵昭兴奋到想出去打一套拳再大声“呀吼──”。 原来吸收日月精华还真能把灵根种出来啊,她赶紧掏本子记录下来。 多亏了两个好兄弟给她带来的玉简,这简直就是秘籍攻略啊! 邵昭掏出玉简,正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两人,手指摸上去要捏碎时,又急急停下。 等等,把灵根养起来再一口气修炼追上去,这不是更加惊喜? 她冷静下来,镇定地把玉简又放回去,掏出另一枚记录引气入体修炼功法。 上面说明,天才修士引气入体最短也需要两三天,邵昭试着按上面的流程慢慢牵引…… 三个时辰后,她沉默地看着自己升腾热气的手心。 没记错的话,小说剧情里,殷湛拿了金手指好像也牵引了一天一夜吧?当时殷湛因为如此天资在武宗脱颖而出,被高层大佬惊呼“难得剑骨,修炼奇才”,“此子绝非池鱼”。 结果比殷湛更不做人的是她这个炮灰路人? 她一个被戳两次心窝子被割韭菜割得一滴都不剩的小炮灰何德何能? “这绝对是有原理的。”邵昭坚定地说,开始翻找玉简中的资料。 引气入体成功后,即使是她放松着,身体也在无意识地吸收外界灵气。翻阅资料的这么一小会儿,体内就已经充盈到像个满电充电宝,连长期睁眼都不觉得疲劳头疼,反而越来越精神。 找了一堆功法后,最终只有一个解释:日月精华吸多了。 “日月生万物,吸收日月精华等同修士淬体,有强体健魄之效,在适当的时机修炼,更可达事半功倍……”邵昭一个字一个字看过去,眼睛亮的惊人。 这段功法总结下来就是:双倍经验。 几天后,授业长老气急败坏过来喊邵昭去上课。 邵昭双手死死扒着屋瓦,一副要和屋顶同生共死的样子,坚定不移地说:“不要打扰我独享经验!” 授业长老:你终于疯了? 第15章 修炼 灵根的出现,最大的改变就是挥锤子真的不需要力气了。 邵昭把铁锤从左手再到右手抛着玩,觉得特别新鲜。 你也有今天? 旁边的小师姐看得目瞪口呆:“邵师妹,你的力气变得好大啊。” 修为不到金丹都没办法窥查旁人实力,完全没往灵力上想。 邵昭也不准备这么快就暴露,笑嘻嘻地上下抛着锤子:“是啊,大概是终于练出来了。” “挺好的,咱们器修大多比医修还要柔弱,你力气这么大,以后碰到危险起码能一拳一个。” 邵昭也赞同:“我也这么觉得。” 其次,就是熔铸方面,她可以更好的控制火力了。 “呀,邵师妹你最近熔铸的假模精细了好多啊。”小师姐惊讶地看着冷却后闪着银光的精致模型。 邵昭感叹道:“大概是天道酬勤,终于让我在手艺上学有所成了。” 然而每月一次交作业后,几个长老看着她的十余件作业不敢说话。 她瞒得过那帮炼气期的菜鸡,但瞒不过全员元婴的长老。 银光之中泛着隐隐的红色微光,但凡仔细看就知道,这绝对不是冶炼就能炼出来的效果。 秦长老纳闷地掐着胡子道:“不对啊,这邵昭不是没有灵根吗?这上面的灵韵是哪来的?” “她这大半年不是从没出去过吗,应该攒了不少灵石,兴许是砸灵石炼的?” 李长老面无表情地指着精细的机关细节:“你用灵石做出这个试试?” 灵石虽然暗含灵力,也能加在炉火中用来炼器,但那都是下面炼器阁里不入流的手段,且不好控制。 别说连灵根都没有的凡人,就是元婴期的长老都没办法完全控制好,就更不用说做这么精细的活了。 “那这个,莫不是别人帮她做的?” 李长老:“咱们外门有这么厉害的弟子为什么还没去内门?” “老李你别光抬杠啊,那你说这丫头是怎么做出这个的!” 李长老久久不说话,想起来先前邵昭每日坐在书楼一遍一遍翻阅植物种植及灵气蕴养书卷,半天,说了句:“有没有可能,她把灵根种出来了?” 其他长老跟见了鬼一样看他。 李长老不说话了。好了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了!我没病! 但邵昭的改变几乎是每日都能感觉到的,长老们去授业时专门分神盯着她,发现她短短几天长高了一点,发质也好了很多,以前那种瘦脱相的面容突然圆润起来,仔细一看,还是个灵动娇俏的小美人。 李长老:你们天天都在看什么为老不尊! “最近邵昭出现的地方火灵韵波动得厉害。”秦长老自觉自己在这群老不正经里面是个最用心认真的,眼神往那群光看人家小姑娘脸蛋的老家伙身上一瞟,用目光指指点点。 李长老清了清嗓子,从袖中掏出一卷纸,展开长长的足有好几尺。 “这些都是邵昭这些天的动向,你们看看。” 秦长老蹲下看上面的小字。 【十七日,邵昭在屋顶晒一天太阳】 【十八日,邵昭在冶炼房,残留灵韵不详】 …… 【廿十二日,邵昭开始晚上晒月亮】 秦长老看向一脸正气凛然的李长老,欲言又止。 “李长老……” “怎么?” 还不等委婉含蓄地措辞,那几个为老不尊的老东西就争着说:“老李你怎么这么变态!不禁偷窥还跟踪!” 李长老:“……” 重点是这个吗?为什么不仔细看看细节! …… 相比白天晒太阳时体内的灵力涌动,晚上晒月亮时又有新的体验。 日光给身体带来的是热烈蓬勃的生机,在发现灵根后,邵昭一直有意用功法最大化吸取精华,已然不像先前那样舒坦,而是像灌了热汤一样流进经脉,几次都要用力抠住屋瓦才能忍住不滚下去。 月光却柔和很多,躺在屋顶上等待月上高空,催动功法后,也只能感受到静谧缓和的能量,在白天日光强硬伤及的地方进行舒缓,填填补补,竟然觉得又被打通几脉,浑身痛快得很。 这种时候,邵昭没忘了同时修炼。 一心二用很难,但好在邵昭在上一世早就习惯了分心做事,精神力远超常人,在月光的加持下,修炼进度蹭蹭蹭地拉前。 因为没人关注,以至于她一下跨越进入炼气了都只有自己知道。 哦,还有默默窥屏的几个长老。 几个均岁活了有一百多年的长老看着亭亭玉立站在眼前,周围还泛着灵光的邵昭瞳孔地震。 前几个月还在身上写着凡人,脸上写着菜鸡的少女现在头上真切地浮现出:炼气期。 你这是把谁的灵根吃下去重新长出来的吗? 邵昭:是种!千辛万苦种出来的! “你……”秦长老艰难地开口,“你这是什么情况……” 邵昭看了看自己周围控制不住自动凝聚的灵光,抱歉地挠头:“不好意思,我还不太会控制这个,过段时间就好了。” “不、不是这个……” 邵昭疑惑地看着他。 秦长老看了其他长老一眼,其中河长老颤巍巍指着她说:“你的灵根怎么回事?” 邵昭眨眨眼,正要说话,脑中薄雾顿散,周身的灵气又四溢开来。 被猝不及防糊一脸的长老们:“……” 邵昭头顶的炼气期,在他们的注视下慢慢写上了“中期”。 修士每一次小突破都能排出脏腑内毒,大突破可以重淬体魄,当场小突破的邵昭感觉自己突然通体舒畅,头脑清明了几分。 她尴尬地说:“最近吸收了太多灵气,也是时候突破了……这个还请诸位长老先保密。” 众长老沉默,他们此时的想法不是灵根突然长出来,也不是这人随地突破,只是一致紧盯着邵昭的腹部丹田处,仿佛能隔着血肉看见里面越长越好的灵根。 问题完全不在于那些庸俗的困惑上。 还是李长老打破了沉默:“你要瞒多久?” “快了,过几天不是又要入门考核了吗?”邵昭一边说去,一边凝神把周身灵韵收回,“一个月后,我和新入门的弟子一起测灵根。” 邵昭想的很简单,只是想走一下正规流程先,证明自己是个正式器修,然后堂堂正正去考内门。 今年武宗没有来捣乱,考核那几天,邵昭偷偷溜过去看了一眼。 啧啧啧这届考生不太行啊。她发出和内门长老同样挑剔的声音。 邵昭安安分分等着考核结束,弟子入门,热心给师弟师妹们解惑答疑,然后捱到了测灵根的日子。 跟着新入门的小鹌鹑们重新站到掌门面前,不由得感叹一声时间过得真是太快了,这么起起伏伏的居然过去一年了,去年和白金银他们还是同时入门呢,今年居然才能追上他们。 跟小鹌鹑们的忐忑不一样,她很确信自己一定是个火灵根。邵昭这么想这群,自信地率先把手放上去。 她觉得一定是一团特别红特别亮的光。 可是…… 只见掌门笑意更深,她震惊地抬起手上四色交缠的灵光 “金木火土,难得的四灵根,怪不得你修炼得这么快。” 邵昭:??? 这是什么离谱剧情?! 第16章 外门最后的日子 在灵气充沛的修真时代,灵根越多越好,五行越全越不容易被碾压,而这样的灵根少之又少。 除了男主殷湛是个五灵根以外,修真界现在也就只有寥寥一两个四灵根。 而你现在告诉我我就是那个稀有品种之一? 掌门看起来似乎一点都不意外,照样在她眉心一点,熟悉的温热感注入,还有些遗憾地摇头:“真可惜,我本以为你会有五灵根的机遇。” 喂喂喂,掌门你在想什么,有个四灵根就已经足够被当做宗门吉祥物了好嘛? 邵昭看着下面一圈眼睛亮晶晶一脸崇拜地望着她的师弟师妹们,觉得心情实在复杂。 亲爱的师弟师妹,请把你们的表情管理一下,就差在脸上刻着大字大喊“师姐真牛逼”了。 惊现四灵根的事情很快就在外门传开,流传速度比去年邵昭没有灵根的事情还要快。 小俞师姐激动地晃着邵昭的肩膀,控制不住地大叫:“啊啊啊啊你怎么这么厉害,你的灵根居然还能长出来!” 其他小师姐也是把她围得紧紧的,香香软软的漂亮小姐姐一个个和她贴贴。 师兄们也来和她道喜,平时就关系不错的师兄还捏了捏她的脸。 同期入门的弟子也来衷心祝贺她。 大家都觉得她总算是熬出头了。 但是先前一直试图霸凌邵昭的师姐们却接受不了这个落差,哪怕是邵昭有了灵根,也不妨碍她们恶言恶语。 “不就是有了四灵根吗?很了不起吗?”穆师姐嗤一声。 抱歉,四灵根还真挺了不得的。 邵昭眨巴眼,认真道:“那你长一个试试?” 穆师姐语塞,背手咬唇想和先前一样暗地里使点小动作,却被旁边的玉兼柔按住。 “玉师姐……” “别动。”玉兼柔的脸色也是不好,低声道,“你动手,绝对不是她没理。” 穆师姐不甘不愿地松开手:“可是,就让她这么得意……” 这是,朱师兄也走向邵昭,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喉头滚动几番,才说:“邵师妹,那你是不是……要去内门了?” 小俞师姐依旧欢喜地揉着邵昭的头说:“师妹没有灵力的时候就已经很厉害了,还是四灵根,当然要去内门啦!” 其他人也纷纷笑着附和。 邵昭想了想,道:“我准备过几天就去考核。” 虽说是在说什么时候去考核,可众人却觉得,她是在宣布什么时候进内门。 自信笼罩了少女的全身,他们从没觉得少女如此光彩照人,面容平静,看着那双黑如渊底的眸子却觉得能看见惊才绝艳的未来。 发觉对方没有再注意到自己,朱师兄苦笑着,退出了出来。 她会去内门就好。 经过玉兼柔等人身边时,听见极轻又恨极的一声:“……绝不让她好过。” 朱师兄诧异地回头看过去,只能见到玉兼柔和身边人的谈笑。 …… 邵昭过几天才去考核是有理由的。 虽然修为已经逼近炼气巅峰,但实操还跟不上等级。她的炼器术还没有摸出手感。 用灵力捏东西还是有点难度的,不像直接上手,脑子可以指哪打哪,有时一愣神,手里的东西就歪了。 她特意拿了便宜点的材料,一到晚上就借着月光练习。 没办法,她虽然一年都没下岛,但攒的灵石全用来买材料了,只是温饱不愁,其他还是抠搜得很。 月夜宁静,邵昭极享受这样的氛围,闭眼凝神时,手中的矿石也在慢慢融合凝聚,最终剔除杂质,成为法器的底料。 接下来是极为关键的时刻,她需要一边用灵力催化,一边精准地修整法器构造。 但她只是用灵力把它包裹起来,收入袖中。 邵昭已经和月光已经共处许多个夜晚了,对四周的五感敏锐到什么是自然的风吹草动,是什么是自然的惊鸟虫鸣,全部一清二楚。 包括来自背后的恶意,是这夜晚中唯一格格不入的存在。 她叹一声:“玉师姐,我都要走了你还这么针对我?” 来人没有回应她,只有簌簌的风声骤然响起。 器修柔弱,是不可能在对战中自己抛头露面的,顺着风声过来的,是一个小小的金色法器。外壳看上去薄如蝉翼,但份量很足,砸在她的身边,若不是她躲得快,就要被砸得昏死过去。 邵昭眯眼打量这个法器。上面附着一层淡金色,像个金龟子,看着构造精巧,绝不可能就是当石头丢她这么简单。 突然,小小的“金龟子”动了动,下盘伸出数条腿向她袭来。 噫!好恐怖的虫子! 邵昭嫌弃地从屋顶跳下去,“金龟子”也跟着跳下来。 一落地,邵昭愣住,随即冷凝了眉眼。 只是一眨眼间而已,它已经多出了三个。 她慢慢往后退,四只“金龟子”也慢慢逼近,仔细看,数条腿下走过的路,都在泛起化学白沫。白沫过后,只剩下深深的痕迹。 很明显,对方不是想让她毁容就是想让她就这么丧命。 邵昭飞快地思考,袖中暗暗催化一小部分原料,盲捏一个法器。 就在这么一会儿间,四只又在她面前直接分化成了十六只! 密密麻麻的看得她头皮发麻,来不及完善手中的东西,直接掏出来对着地上蓄力一击。 在这种情急之下,她的脑中只能想到原来世界里各种外观的手枪,捏了个大概,甚至都算不上是法器,仅仅注入自己的灵力对着地上一枪,院子里瞬间燃起冲天的火焰! 邵昭惨叫一声:“草!我的院子!”威力怎么会有这么大! 远处似乎有衣裙摩擦的声音,还有脚步声,听上去是要离开。 好你个罪魁祸首!邵昭咬牙顺着声音源头跑过去。 在几座空的寝院背后,她看见了两个纠缠的人影。 “朱师兄?” 清瘦的青年半跪着正双手扣着玉兼柔的手腕,后者奋力挣扎却纹丝不动,见她出现,玉兼柔蹙眉双目含泪看着她:“邵师妹救我,朱师兄想对我行不轨!” 朱师兄只是冷冷地看着玉兼柔,嘴唇抿紧,也不解释。 邵昭沉默地盯着玉兼柔,走上前,轻轻挪开朱师兄的手。玉兼柔泪眼婆娑地看她,嘴角一翘:“谢谢师妹……” 在朱师兄讶异的目光中,邵昭用只能看出形的手枪挑起她的下巴,不解道:“我怎么看也不像是不太聪明的人啊?” 第17章 入内门 即使邵昭一开始没感觉到杀意她也能看得出来凶手是谁。 或许是四灵根的天赋技能吧,邵昭对每个人身上的灵韵波动都有一定认识,就像眼睛装的是热感应仪一样,能分得清谁身上是什么颜色的气韵。 刚才的“金龟子”身上不仅有淡金色的灵光,还有一点点绿色的残留,玉兼柔和朱师兄两个人里,显然只有前者有同样的灵韵。 院子的火势把所有人都引了出来,连同长老们。 秦长老掐了个水诀灭火后,终于发现了离得不远的三人,急急忙忙赶过来问:“这是发生什么事了?邵昭你的院子着火了你怎么在这里?” 邵昭:“……着火了我当然不可能在院子里啊。” ……有道理。 河长老也赶来问道:“邵昭,你的院子怎么会起火?” “这个啊──”邵昭摇头晃脑地把尾音拖长,手下的枪状似无意般在玉兼柔脸上划来划去,“火是我自己放的。” “胡说八道!你好端端的放火干嘛?我告诉你,你不要以为你要去内门了就嚣张啊,你要这样我就先跟长风长老透个底儿让他好好整整你!” 这一通话毫无威胁力,邵昭听了反而微笑,站起身,枪在手里随意抛着玩,一手指着瘫倒在地的玉兼柔说:“为什么就得问她了。我也想知道为什么好端端的玉师姐要大晚上来偷袭我。” 这话被所有刚刚赶到的弟子听见,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三人。 玉兼柔咬着唇,抓着自己一群群,这个时候了还在做着楚楚可怜的姿态:“不是我……” 邵昭嫌弃地看她一眼:“你说不是就不是,你瞅着我好骗?这大晚上的大家都在睡觉就你在这附近乱逛,我跟你讲这个按照犯罪学,嫌疑几率都超过一半了。” 大半夜的被偷袭,还因为那件让人头皮发麻的法器烧了家,邵昭的心情差到极致,满脑子只想怼她。 玉兼柔在没人能看见的暗处勾唇,抽泣着说:“我没有……我是、是朱师兄叫我来的……他……” 说的话断断续续的,让人遐想连篇,一时间,众人看着朱师兄的眼神带着怀疑和失望。 好你个不要脸的,老实人你都欺负!邵昭听了无名火起,转身冷声道:“我没看错的话,那个金色法器,应当是出自内门弟子之手。各位长老可明日去问问,擅长做金龟子形状,大小约一掌,注入灵力后可分化并产生腐蚀毒素法器的有哪些师兄。” 玉兼柔的脸色变得煞白,低头看不见表情。 秦长老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流转,迟疑道:“你怎么就肯定是内门弟子做的,说不准……” “我很肯定,外门里还没人能做出那样的法器,如若不信的话,一会儿可以去废墟里刨出来,我的火烧不化法器,最多能烧黑一点。”手中枪悠悠地转了一圈,枪口正好落下低着玉兼柔,把她吓得一抖,“外门弟子里能经常接触内门的,恐怕也就玉师姐这朵交际花了。” 最后那句话说的讽刺,还带着羞辱的意味,女修里好几个听不下去站出来怒声呵止她。 其他人却不吭声,显然是相信的。 最后是李长老赶来为事情收了个尾:“邵昭找个人先挤一挤休息,其他人把玉兼柔带走看起来,朱罗云你跟我来。” 还不忘看邵昭一眼,看到她手里丑得像马上要融化的枪时,不忿顿起。 这丫头就是用这丑不拉几的玩意儿炸了自己院子?! 他娘的四灵根可真好使。 朱师兄从头到尾没有出一点声音,目光始终跟随着邵昭,直到和李长老离开。 这一晚小俞师姐热情地邀她挤一张床,好歹是没露宿街头喂虫子。 经过这一夜后,邵昭立刻改变了计划,翌日一早就前往内门考核处拍桌子:“醒醒!上班啦!有人要考试啦!” 挑灯看话本结果只睡了两个时辰困到要飞升的内门值班弟子:“……” 明明是高层领导却硬生生被揪起来做监考的晏长老:“……” 于是就出现了邵昭精神抖擞地炼器,面前坐着俩眼皮都快睁不开的监考老师的画面。 内门弟子的考核没有题目,只要求当场炼制一个法器,有记载的也好,自创的也好,总之材料技术配比细节,这四样怎么也得占上两样才能算合格。 邵昭选择了上一次交给白金银他们的图纸。 图纸就像刻在脑子里了一样,她记得清清楚楚,聚精会神地盯着手下动作。晏长老迷迷糊糊间抬头看了一眼,瞬间被吸引过去。 这形状模样,不是前段时间在白金银和莫兰生那里看到过的法器吗,他们为了炼这个弄废了好多材料,要不是两个都是家里有钱,怕不是要赔死。 你要做这个我可就不困了啊。 “白金银和莫兰生那俩小子也做过这个,你们是从哪本宝册上看来的这种法器?”他好奇道。 邵昭头也不抬:“是我自己画的。” 晏长老:“……” 好伤人心,他活到这么大岁数也才和人合绘过一张,你个小丫头居然自己画? 酸意呼之欲出,小老头撇嘴又坐回去撑头嘟囔:“小孩子画着玩儿……” 邵昭:那确实是画来玩儿的。 但成品做出来后,晏长老难以置信左右翻看这个被他说是画着玩儿的法器。 材料配比上完美无瑕,技术上是和莫兰生不相上下的厉害,细节反而更胜一筹,关键是这丫头还担忧地挠脸对他说:“时间太短了,要是再长点就能完全做好了。” 活了两三百岁的晏长老端着沉甸甸的护甲,头一次觉得深深的耻辱。 这短时间内做出来的法器可比他手下带的那些弟子品质好多了。 “晏长老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带走去给弟子做教学示范。” 这欠揍的语气怎么觉得似曾相识呢? 晏长老想起来了,一年前这丫头入门考核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可恶的臭丫头! “滚滚滚,有耍嘴皮子的功夫赶紧上去报道,还能赶上跟你好朋友一起上课!”话虽这么说,但身体诚实地把她的法器往怀里揣。 考核完全就是邵昭在进内门前要推开一扇门,只是别人用尽力气都推不动,而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一戳,“吱呀”一声门就开了。 内门和外门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地方,外门虽然也称得上灵力充沛,但内门更是灵气旺盛,浓得每一口都像在吸纯氧。 在外门可能还会面临断电,在内门看来应该永远都是满电的。 邵昭被内门的气息滋润得更加精神,跟打了兴奋剂一样直奔两个好兄弟的住处。 啊,三人终于聚在一起了,这场面该是多么煽情,多么感人,谁看了不感叹一声神仙兄弟情呢? 当她怀揣着欣喜和期待见到两人时── 这俩兄弟中间站着一个娇小可爱的漂亮妹妹。 你们怎么回事,背着我有了别的好兄弟?? 大脑一空,原本就已经隐隐溢出的修为在此时顿悟突破! 冲散的灵韵引起了那边的注意,白金银和莫兰生皆是一愣,随即丢下漂亮妹妹狂喜奔来:“你、你怎么来了?” 邵昭看着他俩,又看那位探头探脑的漂亮妹妹,面无表情一撇头。 酸溜溜地说:“哦,你们有了新的兄弟我就不能来了。” “……” 第18章 内门日常 “那是咱们宗门的骨长老。”莫兰生小声说,眼睛飞快地往身后一瞟,“有名的天山童姥。” 白金银也忙点头。 天山童姥,就是说这位漂亮妹妹的实际年龄是漂亮奶奶。 骨长老这时也走过来,瘪嘴跳起来给白金银和莫兰生一人一个巴掌拍在后脑勺:“臭小子是不是又在说我坏话呢!” 两声清脆的响声,听起来用得劲还挺大,两人纷纷捂着头蹲下怂怂地大叫不敢。 骨长老将视线转向邵昭,玻璃珠子一般晶莹剔透的眼瞳嵌在眼眶中。 这不是修饰,是真·玻璃珠子和物理上的嵌! 双眼是多棱面的玻璃球,乍一看看不出来异常,光线一偏就能发现多个反光面,如果不仔细看,还会忽略眼尾两边划开过的缝合线。 邵昭咽了咽口水。在原来的世界不是没有类似的人,比如隔壁类生科室,那是一个赛一个的不做人,双胞胎互换身体器官也有,在自己细胞注射濒危动物基因试图把自己变成稀有物种的也有,最成功的是他们的主任,已经变成了克苏鲁一样的存在。 在那帮科学怪人的比较下,其实骨长老把玻璃珠子嵌进自己眼睛的行为还挺有艺术感的。 她镇定地行了个弟子礼:“见过骨长老。” 骨长老食指虚虚地点着下巴,不解地围着她转了两圈,才惊喜道:“你就是那个有名的外门弟子?你考上内门了?” “是,今早刚过的考核。” 地上蹲着的两兄弟此时抬起头来,异口同声道:“你的灵根长出来了?!” 骨长老看向他们表情又立刻变得嫌弃万分:“你们不知道最近测出来的四灵根?” 两人不可置信地看着邵昭,眼神仿佛在说“你从哪安上的灵根”。 这个还真不能怪他们不清楚,邵昭自从发现灵根开始就打算考上内门给他们一个惊喜,她不说,就算内门得了消息也只以为是新入门的哪个天才弟子。 骨长老眯着眼再把邵昭重新上下扫视一遍,拍着手笑说:“哎呀哎呀,这可真是……” 骨长老长得幼态,娇美可爱,尤其身形比邵昭还要娇小,因此做这些小女孩的动作不仅不做作,还有些萌。 邵昭捂住自己被逐渐萌化的心,痛骂了自己一声:禽兽!这可是漂亮奶奶! 骨长老拍着拍着手,人就原地不见了,地上的两人站起身来解释:“骨长老向来是这样,来无影去无踪的,大概又去哪里玩了。习惯就好。” 白金银搭上邵昭的肩膀,把她好好从头看一遍,发现她确实若有若无地缠着一些灵韵,委屈道:“你灵根长出来怎么也不告诉我们?” “我这不是想修炼上来之后给你们一个惊喜吗。” 莫兰生好奇地凑过来问:“所以是怎么长出来的?”还一长就是四根,比他还多。 邵昭:“我种出来的。” 传统理论知识受到冲击的莫兰生震惊道:“灵根真的能种啊?” 白金银得意地一仰头:“我就说了,能拔就能种。” 两个人带着邵昭一边说一边慢慢走着,领她去办正式入册刻令牌。 白金银笑嘻嘻拍她的肩:“小邵弟弟啊,我不巧前几天刚突破到了筑基,你是唯一一个炼气了。” 那天说了各论各之后,他们还真的叫她弟弟。 邵昭看一眼他比女孩子还细皮嫩肉的身板,嗤一声说:“筑基有什么用,我可以一拳一个你。” 她在外门打了一年铁,别的不说,手劲肯定是要比白金银大很多的,按照一锤子抡下去的力气,还真没在吹牛。 “况且,想知道四灵根修炼有多快吗?”小脸一扬,她悠悠道,“说不定明天我就给你当场突破筑基。” 白金银:“……” 输了,装逼还是你行。 …… 万炉宗身为高科技宗门,所有手续都办理得很快,尤其邵昭四灵根吉祥物的身份已经传遍了内门,负责内务的师兄对她和颜悦色,还给她新出炉的小饼干吃,负责刻腰牌的师姐说越看她越喜欢,给她的令牌上镶了一圈金边还雕了几朵小花。 走在路上,所有师兄师姐看她的眼神让她想起来动物园看国宝的眼神,满满透着怜爱和迫不及待想冲上来撸她的变态冲动。 “别害怕,师兄师姐都是很正常的。”莫兰生说。 白金银接道:“他们一直都这么变态。” 半年前他们入内门时,就像两个可怜的幼崽误入了虎穴,内门不仅师兄师姐不正常,长老更不正常,唯一值得尊敬的只有江师姐。 你能想象两个幼崽在路上走着走着就被师兄偷袭摸屁股,那师兄还露出诡异的笑容阴恻恻说:“你们的话应该能承受住……” 承受住什么?什么玩意还要摸屁股看能不能承受?! 他们那时年轻没见识,吓得直接半个月不敢在师兄堆里扎,宁愿被师姐们揉脑瓜子。 后来才知道,那位师兄是新做了一种特别滑但是原地十米能起飞的鞋子,因为实验品都一屁股摔在地上尾椎骨差点摔折,才找上他俩。 这夺笋呐! 后来时间久了他们也习惯了,还能学着礼尚往来。 简而言之,就是内门传统。 白金银说这些,本意是想吓一吓新人邵昭。惊讶吗?害怕吗?恐惧吗?那还不快求白哥哥罩你! 他的脑中在播放自己嚣张霸气的笑声和邵昭可怜巴巴拽他衣角娇声求保护的画面。 但是他忘了,社会如邵哥,不怕变态多,就怕科研没变态。 邵昭越听眼睛越亮,脑中已经构出几百张新法器图纸,迫不及待想做出来和师兄师姐掰头! 莫兰生神神秘秘从八宝囊里掏出一个小册子塞给她:“拿好。” 小册子有点厚,还因为经常翻阅页脚弯曲,“这是什么?” “所有师兄的每日动向,有了这个你就能去偷袭了!”莫兰生又指着白金银说,“他那还有师姐们的!”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邵昭沉默地捏着小册子,又看向白金银。此时无声胜有声,白金银顶住谴责的目光嚷嚷:“师姐们偷看我洗澡,但我没看呐!” “不是。”邵昭摊手说,“我是让你把册子交出来。” 白金银:“……哦。” 又输了,没想到你抗变态也这么行。 第19章 地下交易会所 在内门呆了两天后,从外门传来消息,有邵昭的分析和朱师兄证词,玉兼柔被逐出宗门了。 听到消息的时候,邵昭正和几位师姐围着嗑瓜子。 叶师姐就是那位“比不要脸”的师姐,听到这消息慵懒的表情都笑得花枝乱颤:“邵师妹你可真行,玉兼柔在外门搞事十年都没人能把她赶出去,你一来就成了。” 邵昭吐出瓜子皮诚实道:“大概是因为我是十年里唯一一个没有灵根还能再长出来的吧。” 众师姐哈哈大笑。 内门的师兄师姐跟外门完全是两个画风,与其说是变态,不如说是一群沙雕。 仙气缭绕的内门宫里,没有外门憧憬的仙人骑鹤,仙子步步款行,只有随处可见地上咸鱼躺的长老,四处狂奔想着搞人的同门,还有把屋子都炸飞了还在一脸愉悦试错配比的赌狗。 众所周知,万炉宗外门和万炉宗内门是两个宗门。 这他娘的不亲眼看见谁信呐! 放眼望过去,值得尊敬的真的只有江师姐。 许是邵昭刚来,师兄师姐尚且收敛着,并没有要拿她当新法器实验品的可疑举动。 而她也无暇顾及这些了,她没钱了。 内门什么都好,炼制用的材料也好,因此也特别贵,外门时就连普通材料都拮据,更别说内门这些,直接把她的口袋掏得一点都不剩。 更可恶的是,在她身边的两兄弟一个赛一个有钱。白金银就算了,没想到莫兰生也是随随便便买一筐上品矿石不用眨眼的条件。 邵昭叹气,有钱真好。 她不得不下岛去挣点钱。 据本地富n代白少爷所说,悬炉城内有不少灰色地带,除了大大方方摆在明面上的销金窟易宝楼,还有地下交易会所,做的都是背地里的勾当,来钱特别快。 意外的是腐骨巷隔壁就是地下交易会所的入口。 万炉宗好歹也是名门大宗,就算内门看起来不像是要脸的人,邵昭也给自己变了个装,刻了一个除非她自己摘否则谁都摘不下来的半张面具,又换上入门前原身的衣服。 这一年她个子蹿了不少,裙摆都有点露脚踝了,她对着镜子看来看去,还是决定披上斗篷。 正大光明地走下去,又鬼鬼祟祟地溜进那个入口,邵昭终于感觉到了来自修真界的一点危险感。 地下交易会所不愧是不能摆在明面上的地方,一进去就能闻到飘散在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一群凶神恶煞的肌肉猛男里突然混进来一个娇小的小姑娘,众人纷纷将目光聚焦在她身上。邵昭面不改色在人群中穿梭,有人已经把手搭在刀把上,又因为她淡定的神情不敢轻易下手。 万一这个小姑娘就是改换装扮的某位大能呢?他们这里都是专门被人雇佣生活的散修,修为最高也不过金丹,真要撞上那就是命休矣。 在修为上来讲,邵昭真的是个货真价实的菜鸡。 但她上辈子没少出入像这样的场所,什么黄赌毒窝啊,黑手党组织啊,就算外星人把她抓去参观基地她都不会有任何波澜。 科研人员就是如此无所畏惧。 地下交易会所里有一个法器拍展台,算是里面最公正的中介,卖家把法器交给中介鉴定后直接放入拍展台上供人随意叫价,偶尔有真的实用的好东西被路过大能看见的话,那卖家和中介都是一夜暴富。 邵昭果断地过去说:“我要卖法器。” 坐在拍展台后面主店里的狐狸眼店员动了动,掀起眼皮看一眼她,摆摆手说:“小孩子快回家吧,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 嘶,这看人眼力跟柜姐不相上下。 她试图解释:“不是,我真的有法器要卖……” 狐狸眼不等她解下八宝囊,就上前来不耐烦地推搡着她出去:“快走快走,我们这边不接小孩子的玩具。” 门在她身后掩上,伴随着一声落锁搭扣。 邵昭无语,默默回身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个结果完全在意料之中,当年她上多国科研线下交流会时也是这样的情况,对年纪小又还没出成果的人,他们一向都是秉持不信任的态度。 她在交易所里转了两圈,大多看着她觉得是来骗人呢,不客气地赶她出门。 手里捏着八宝囊,邵昭郁闷到怀疑人生。 我是真的有好东西啊! 她兜兜转转,犹豫再三又去了另一个区域。 地下交易会所除了拍卖的业务以外,还有其他黑色行业,雇佣兵,悬赏令,打擂台,签死状等,这里的人都是在用命吃饭,血腥味都是从这里传来的。 布置场地与拍卖区大相径庭,整个空间呈碗状,中间设置着一个大大的圆形高擂台,倾斜的壁上是每隔一层就有的观战台,而每层观战台之间又留出大大的空间,显然中间的一层是用来做别的事的。 围着擂台一圈,又是各种小生意的摆摊交易,以物换物的也有,矿石有叫上天价,也有低到谷底的,邵昭看着心痒痒的,但是一想口袋里为数不多的灵石,还是忍住离开。 也有不上拍卖台自己叫价的法器,几个和她一样顶着斗篷的散修蹲在角落,面前摆几个中品法器,嚎一嗓子:“万炉宗器修亲手炼制法器!一千灵石一件,童叟无欺,错过不来!” 一看那几件法器,虽然乍一看很厉害的样子,好像提着出去就能干一票人一样,其实细看根本站不住脚,磨制粗糙,材料劣质,万炉宗内门就算是炼失败的也比它强百倍。 可恶,就这样还敢打着万炉宗旗号! 可是一群散修居然蜂拥而上,一千灵石说给就给,看得邵昭又气又酸。 好羡慕,我也好想拥有。 但是这里连小本生意都很黑,摆摊租摊位都要三百灵石,贫穷如她只好再想别的办法。 擂台上正打得痛快,一声巨响炸开,幽蓝的防护罩在擂台上展开,上面的碎石一点也没掉下来。 “肉搏都能这么大动静吗?”她嘟囔一声。 旁边恰好站着一名背着剑的女修,看她像是新来的,解释道:“擂台赛可不是肉搏,规矩上是能用法器的。” “能用法器这怎么打?”邵昭纳闷,那岂不就是拼谁的钱多谁买的法器好? “这里的擂台没有任何规矩,敢打的就上,法器也是能力的一种。运气好的手上有两把杀器也能连胜几局。”女剑修耸肩,“但是也不会赢太多。” 擂台太高,邵昭看不见上面的人,只听见刀剑碰撞厮杀怒吼。 “这一局的擂主已经赢了四场了,手上的法器估计也该到头了,很快就能结束。” 邵昭从中获取关键词:“他们的法器耐久很差吗?” “都是在这里地摊上买的,能不差吗,最多用个十次顶天了。”擂台上鲜血乍溅,被防护罩挡下后,紧接着一个满身是血的男人被重重砸在防护罩上,右手已经扭曲成不可复原的状态,身上几乎血肉模糊,女剑修叹息道,“一般都是这样的下场。” 地摊上的法器大多不加不灭玄晶。不灭玄晶是一种很特殊的材料,把它加在里面并不会对法器的成品属性产生加减变化,但根据品质投入不灭玄晶可以获得不同期限的法器耐久度。网游里的那些很大一部分不是骗人的,就算是修真界也要遵循物质能量守恒,再高级的法器也好,没有不灭玄晶可能也就是个一次性产品。 这一局结束,防护罩消失,上面的男人直直地掉在地上,扬起沙尘。 邵昭若有所思地看着已经看不出呼吸起伏的男人,扭头向女剑修道谢后走向擂台报名处。 她看见了商机! 停在等候区一堆猛男面前,她轻咳两声,凑上去神神秘秘说:“朋友,买法器吗?物美价廉!” 额头上三道缝合过的刀疤猛男看都不看她一眼,她转向下一个:“耐久高哦!” 这句话倒是吸引了个别的注意力,几道视线看过来后,她勾唇迅速伸向腰间的八宝囊,掏出捂了许久的法器,郑重地介绍:“专业器修出品的新型法器,熔铸寒铁和赤石,长三尺,重三十余二两,穿透力极强,每发相当于两千次平a!” “最重要的是,加了中品不灭晶石。” 这句话一说出来,全体猛男震惊地看过来,眼神写着“想要”! 她继续说,宛如恶魔低语:“最最重要的是,新业开张打五折,只需五百灵石!” 原先那个不搭理她的刀疤猛男极响亮地吞一口口水,指着法器问:“你这、这法器叫什么名字?” 她高深莫测地摸摸器身。 “我称之为,加特林!” 第20章 富裕限制了你们的想象力 或许是加特林这个名字放在修真界一堆诗情画意的法器名里显得很霸气,刀疤猛男接过去掂了掂份量,确定实物和介绍无误之后,痛快地给她丢了一袋灵石。 来这里打擂台的都是亡命之徒,法器自然是永远不嫌多,何况手上这把一摸就知道品质不知比小摊上卖的高出多少去。 邵昭数了数里面的灵石,五百个一个不少,满意地微笑,揣进怀里继续掏出一个小盒,大肆介绍。 修真界的散修不愧是玩命的,碰见法器觉得合适就大方掏钱买下,短短的时间里,她带出来的几件法器居然全被抢光了。 这不比拍卖那边快? 邵昭喜滋滋抱着三千灵石,小心地放进八宝囊里,准备先去租个摊位,这个八宝囊还是跟白少爷借的得去买个自己的,然后再去扫荡一下便宜矿石,然后…… 眼前忽然多出几个高大的黑斗篷,堵在她面前形成人墙。 “就是你抢我们生意?” 嘶哑阴沉的声音从头顶落下,邵昭听出来,似乎是刚刚卖一千灵石的那几个人。 她抬头不解道:“你们不是卖完了吗,怎么说我抢你们生意?” 中间的那人冷笑一声:“谁卖东西只摆一个摊,当然是还要在赛前去选手等候区再摆一次!” 很好,很勤奋,你们不暴富谁暴富。 藏在斗篷底下看不见表情,她一面翻着白眼一面微笑说:“这样啊,这次我不懂规矩,几位大哥通融一下?下次我绝对不敢了。” “不行,规矩就是规矩!”中间的黑斗篷看着面前的人身形娇小,应当是年岁不大出来赚外快的小姑娘,不由得讽道,“姑娘家来这里卖什么法器,上二楼红秀阁多好。” “就是!”旁边的几个人也附和。 能感觉到不善的眼神在身上转来转去,邵昭皱起眉头。 硬了,拳头开始硬了。 中间那人再进一步:“知道我们是谁吗?你敢和万炉宗的人抢生意,也不打听一下我们器修有多不好惹,识相就把刚才的钱全交出来,否则……” “你们是器修啊?”邵昭突然问。 几人对视一眼,大笑说:“我们当然是了,怕了?哈哈哈哈哈……” 邵昭仿佛没听见其他的,自顾自点头:“那就好办了。” “什么……” 一拳直接砸到中间黑斗篷的脸上,其他人看得目瞪口呆,有反应过来的骂着想要捉住她,却被她灵巧地躲过,回身又是一拳! 她在外门天天抡锤可不是白白练的,手劲不说和那些专使武器的修士比,在万年辅助器修里面属于是万里挑一了,一拳下去的物理攻击哪怕是修为比她高一级都不好使。 何况这几个一看就是跟她不相上下的菜鸡。 几拳下去,揍得那几个人久久缓不过来,她蹲在几人跟前,一个个拍头拍过去:“侮辱我去窑子可以,抢我钱不行!” 被揍得口齿不清的男人断断续续说:“你……果然不是器修……” 呵,这修真界的刻板印象。 “我还真就是器修。”她用轻佻漫不经心的口吻道。 “不……不可能……器修没有……你这么能打的……” 邵昭笑了,轻声说:“傻了吧,我物法双修。” 说完,绕开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快步离开是非之地。 当然,没忘了去扫荡那些便宜矿石。 但是八宝囊还是没舍得买,品阶低了装不了多少东西,高了又贵到买不起,折中想买个中阶的,结果一看价格── 好家伙一千一个! 就算她现在兜里有钱也舍不得这么花。 好在白少爷是个大气的好兄弟,豪爽地手一挥:“你就先用着吧,不够我还有!” 这真的是她听过最感动的话了。 而莫兰生只顾着坐在她扫荡回来的矿山里颤抖着双手挑挑拣拣。 “上品莲石……特品云间矿……啊!”他捧着一小块紫气流动的晶体,颤声说,“仙品堕石!” 白金银虽然有能鉴万宝的金灵根,却架不住基础知识跟不上,这个时候听不出来各种石头有什么用,虚心请教:“这些都有什么用啊?” 邵昭白他一眼,嘴里塞一个膳堂新推出的紫心饼,说:“莲石蓄灵力最佳,可以用来做爆发型法器,云间矿轻体,特品不用炼制直接佩戴在身上,可以日行万里,堕石就厉害了,堕石可以……” 莫兰生激动地接过话:“堕石可以用于炼制天玄中阶法器,听过万法宝册里的十大法器吗?如归护心镜就是用这个做的,炼制得好的话,可挡比佩戴者高出两个大境界修士的全力一击!” 他凑得太近,邵昭抹了把脸:“姐妹冷静,口水全喷我脸上了。” 白金银听得一愣一愣的,只听出来是件很了不得的东西,也激动起来:“那我们拿来炼炼看看!” 现场唯一一个冷静的正常人邵昭:“是谁给你的勇气居然大白天就做梦想着炼天玄级的法器?” 莫兰生听了白金银放肆的话也冷静下来,轻轻地把堕石搁在桌上,平静道:“我们还没这能耐。” 热血少年白金银觉得自己拍桌而起握拳的动作有点智障,只好尴尬地坐回去。 “话说回来,这些很贵吧?花了多少钱?”根据莫兰生从小混迹各种拍卖场的经验,光是这一小块堕石,没有千万以上的天价都没办法到手,更别说还有不少上品以上的矿石。 邵昭懒懒地竖起一个一,再竖一个二。 “一千二百万?” “噗!”这是邵昭把嘴里的饼喷出来的声音。 白金银敲敲桌子纠正他:“你傻啊,咱们邵哥哪来这么多钱。” 刚欣慰还是白金银懂她,就听他语气肯定道:“我猜是一百万零二块灵石。” 宁对好兄弟的认知仅限于那个零二是吗? 邵昭灌了一口凉茶,待咽下肚后,状似不经意道:“一千二百块灵石。” 刚才还在争辩的两人安静下来,两个人看她的眼神就像在看嘴瓢的傻子。 “你说你是抢来的可信度还高点。” 白金银赞同地点头:“一千二百块灵石,连中品生魄石都不止这个价了。” 但是那是明面上拍卖的价格。地下交易会所的人大多是讨生活的散修,干的是抢劫杀戮偷盗的营生,连散器修没有师承也不会知道这么多矿石详情,更别说是其他修士了。 因此他们卖的价格真的很便宜,完全是按照石头长得好不好看来定价的。那块堕石原本是定了一千的死价,被她据理力争生生杀到七百三,其他更别说了,长得不好看但其实是上品矿石的卖出五个灵石也是有的。 邵昭眼神平静地看着这两位见过各种稀世珍宝的阔少爷。 所以,真的是富裕限制了你们的想象力。 【作者题外话】:科普: 法器分三级,地黄,玄黄,天玄 简单来说就是,SR,SSR,SP 本作目前为止最高能炼出的是玄黄级 以上内容皆虚构,级数取自天玄而地黄,中间值各取一字,大家看看就好 第21章 江师姐是幼儿园老师! 从地下交易会所带回来的矿石足够她炼上一个月的量,白金银和莫兰生得知这堆矿真就这么便宜后天天嚷嚷着带他们去。 要问他们为什么知道地方却不自己去? 两兄弟对视一眼,理直气壮道:“我们是正统的柔弱器修啊,那里那么乱,万一有人打我们怎么办!” 对此,邵昭表示:“滚。” 打扰科研人员工作是可耻的,她为此连夜炼制了一堆球雷,绑在自己的屋子周围,只要有灵力波动就会立刻爆炸散发迷烟,一闻就倒,连大声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白金银来被迷倒六次后才放弃,她终于有了清净的环境。 邵昭从来都不是像白金银那么闲的人,她要做的事情目标远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触顶。 进入内门,才将将踏出第一步而已。 内门弟子才有资格查阅的万法宝册记载了修仙界创世千万年以来的各种法器,低至外面吊着的球雷那种低级法器,高至材料修为要求皆很难得的传说级神器,她全部记下来,每日都在研究如何结合在一起才能不给对手任何反应的机会。 她永远不会忘了是为了向殷湛复仇才来这里。 虽不知道殷湛此时剧情进展到什么地步了,但她记得小说里写,殷湛杀了邵昭以后修为突破化神,救出女主后获得至宝,以坐火箭都没那么快的速度一年后又突破炼虚。 算算日子,这段时间里也该有修真界又现一名年轻大能的消息了。 大能……邵昭勾唇,笑容满是讽意。 这里的殷湛也好,原来世界的殷湛也好,攀顶都是踩着别人的手上去,只是上一世独独踩着她,这一世多出数百个人而已,没有区别。 炼虚期是一个虚虚的高度,但即便是这虚高,邵昭也得抓紧赶紧跟上,否则在他手下永远都是无力反抗,更别说报仇。 奇怪的是,自从踏入仙道后,修为一直提升得很快,小突破都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蓄力,唯独到了境界突破这块,她卡得死死的。 灵力早就溢出来了,可即便如此,她的丹田依旧沉稳如老狗,丝毫没有要让她升筑基的意思。 她努力让自己心境平和,一面炼器,一面分出心神修炼。 半个月的时间过去,她发现自己的四条灵根都长得茁壮无比后,打算莽一莽突破。 “砰!” “啊!” 门外又久违地炸开,惨叫声却不是白金银或者莫兰生。 她狐疑地拉开门,门外是被炸得头发倒竖的江如秋。 “……师姐?” 江如秋手里捏着球雷,尽可能温和地打招呼:“邵师妹,许久不见。” 邵昭看着江如秋僵硬的脸部肌肉硬生生扯出一个可止小儿夜啼的笑容,乖巧地侧身给她让了一个过道:“师姐先进来吧。” 看着江如秋掏出清洁法器把自己收拾好后唯独头发解救不了,邵昭拿着木梳自告奋勇要给她梳成原来的样子。 八百年没被人碰过头发的铁骨铮铮直女江师姐因为小师妹给她梳头红了好久的脸。 邵昭看一眼江如秋放在膝上攥得紧紧的手,试图寻找话题放松:“师姐是外出了?我自入内门以来这还是头一回见到师姐呢。” 经她这么一提醒,江如秋这才想起来这的原因:“啊,对,一个月前我代表宗门外出会谈,这事你还不知道。” 头发才梳得差不多,她将邵昭拽至身前坐下,从颈上的项圈中取出一块琉璃状的晶石,“会谈的地方在东阴凉丘,特产一种可疏解灵韵的晶体,听闻你测出四灵根,我给你带了一块回来。” 那块晶石躺在她的手心里,被不规则地切出几个面,伸出手刚一摸上去,周身的灵韵就被它吸引过去,十分亲密般附在上面。 “这……” 江如秋让她接过去拿着:“你且再看看。” 晶石在手心躺了一会儿后逐渐温热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邵昭总觉得还有点烫手。 冬天当个暖手宝挺不错的。她天马行空地想着。 附着的灵韵已经多到将晶石染成赤色,忽而又顷刻散开,灵韵回到她的体内,竟然觉得身体清爽了许多! 体内两处的经脉似乎都在这个过程中疏解得无比通畅,现在她只觉得身体中灵气在不断快速循环,连到顶的灵力也停止了溢出。 “感觉如何?”江如秋观察着她的脸色问道。 邵昭握紧晶石,满面红光:“我现在感觉能打十个!” 江如秋笑:“那看来效果不错。” 兴奋之余,又想起来:“师姐,这晶石贵重,我……” “这晶石只对灵根繁复者有用,就连莫兰师弟也用不上,对我而言算不上贵重。”江如秋淡声打断她。 “你收着就行。” 江如秋只是为了送这块晶石而来,送完了也就走了。 邵昭小心地捧着晶石,盘腿坐在榻上。 刚才有一点让她十分在意。 灵韵疏通后,她的经脉也一同通了,而原本往外溢出的灵力,又源源不断地回到丹田。非要比喻的话,就像一瓶装满了细沙的玻璃瓶,表面看上去好像完全装满了,但实际上用筷子再往下戳戳,漏出的缝隙又让瓶子空出小块容量出来。 她隐隐觉得奇怪,为此半个月来终于出了院子。 “炼气突破?”白金银距离突破的时间没隔多久,眼瞳翻上努力回想着,“我记得,就是修为摸到顶了,有一种催着我赶紧顿悟再不突破就要把我压死在天花板的压迫感,然后,我就突破了。” 莫兰生也说:“我也一样。” “从没感觉到灵力外泄?或是感觉到顶了,其实晃一晃之后还差一点?”邵昭追问道。 白金银和莫兰生莫名其妙对视一眼,一同说:“没有。” 邵昭顿了顿,垂眸静思。那个压迫感,她好像一直没有感觉到。 奇怪。 但很快,又有别的事让她感到有趣。 江如秋回到宗门后,内门才像是有了秩序。 “长风长老,弟子们都在看着快从地上起来!” “叶师妹,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怎么又开始带着师弟师妹疯玩了?新课上了吗?作业交了吗?” “严师弟,都说了如果配比错了就不要再试了,这一年你炸了第十三间屋子了,就算你有钱修理也不能这么挥霍!” 邵昭蹲在墙根下一边吃饼一边啧啧道:“江师姐真是太难了。” 外门谁能想得到高贵冷艳的江师姐在内门居然是操碎心的幼儿园老师呢? 莫兰生飞快地从她手里掰走一小块,在她鄙夷的注视下吧唧吧唧吃得香甜,“这还是小事,你知道明天什么日子吗?” “不知道。” “明天是廿五日,每隔半月一次的丹药课又要开了。”白金银搭着她的肩道,“你来时刚巧结束,这次你能见识一下了。” 语气间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邵昭挪开他满是糕渣的手,挑眉道:“看来很不得了啊?” “何止是不得了。”白金银摇头叹息。 “那简直就是人间地狱。” 第22章 这是在为难我们器修 万炉宗虽说是器修天堂,但只有进了内门才知道,万炉宗的炉子不仅能炼器,还能炼丹。 丹药课并不是必须要掌握的课程,毕竟又不是医修,学点简单的蓝色小药丸保证自己绝对不会断电就已经足够。 当然,碰上丹药课授课的司掌长老那就没这么简单了。 邵昭也是上课前才知道,原来教授丹药课的就是那天见到的骨长老。 “别看骨长老看上去人畜无害的,你可要小心,她这人特别怪。”白金银偷偷告诉她。 这会儿已经上课了,他刚说完,骨长老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小手摁在他的头盖骨上,笑说:“哎呀哎呀,这不是上次连续炼坏十炉丹的白少爷嘛~” “有时间和小师妹唠嗑,没时间研究丹方?” 后面这句话阴恻恻的,体内莫名灌起凉风,白金银寒毛瞬间竖起,连邵昭都感觉到了凉意蹿上脊背。 “我马上、马上!骨长老放心,今天我一定努力至少炼出一炉!” 换来的是骨长老毫不客气重重一拍。 接着又温和软萌地对邵昭微笑:“别担心,我的课很简单的。” 邵昭的目光默默从被她一巴掌拍得满地乱滚的白金银身上收回,乖巧地点头。 莫兰生趁着骨长老转身离开,借着立着的炉鼎遮挡,在下面给她递过去一张小纸条,示意她看。 【小火炼,看不出来炼错】 啧,还以为是好兄弟贴心地给她详细丹方,原来是作弊小妙招。 邵昭面无表情把小纸条往炉火里一扔。 莫兰生的天赋异禀显然只是对待炼器方面,只是换了个种类,同样是炼制,丹药他却不太行。 原因出在他那可以记一整本万法宝册的脑子却记不住一株灵草。 眼见着这位天才拿起三阶灵草,然后犹犹豫豫地放下了能与其配置的同阶灵草,丢了一株一阶药性冲突的灵草进去。 邵昭:“……” 怕是要爆炸。 她抱着炉鼎悄悄往旁边挪几步。 白金银就更不用说,只对一两株灵草有印象,看见就塞进去,火力还贼猛,不出意料炉鼎又升起黑烟。 事实证明,炼器厉害的人并不代表能炼所有。 但是这个要把她除外。 邵昭只是扫一眼案板上码得整整齐齐的灵草,就诧异这具身体惊人的熟练度。 明明还没有看过灵草百植全书,脑子就已经迅速做出反应,本能觉得哪些可以同时炼制,便一把抓起来丢进炉鼎中。 甚至都不知道抓的量对不对。 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人看呆了,忍不住说:“你疯啦?你都不知道这些是什么药,炸了可怎么办!” 邵昭:“……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是身体先动的手。” 手下下意识地调出适中火力,和记忆中煎药一样熟练自然地炼制着。 炼丹室里其他师兄师姐也在苦思冥想,看上去仅有几个能勉强控制着。 真是为难这些工科生了。 不知是谁的药丹炼制失败了,一股焦臭刺鼻的味道充斥了整个丹室,其他人也不管自己的炉子了,捂着口鼻就赶紧冲出门外。 “虞师兄,又是你炼炸了是吧!” “都说了腐腥草怎么能用来炼丹,你怎么又加?” 虞师兄尴尬地挠头:“我觉得应该是配比有点问题,加一点应该没什么……” “你个赌狗!” 吵吵嚷嚷的,白金银左右看了看,莫兰生也跟着跑出来了,但唯独不见邵昭。 “邵哥呢?” 邵昭当然是还在丹室里。 要问为什么,就是她刚刚抓的都是一些三阶四阶混合的药草,这个时候要是跑出去就等于看着一大把的灵石拿去烧火。 贫穷如她根本舍不得。 气味越来越浓郁刺鼻,她屏息凝神,手下依旧稳稳当当,炉火没有半点动摇。 这边的动静终于把偷懒摸鱼的骨长老引回来了,微笑着给了虞师兄重重一拳后转身科普:“腐腥草只能单独炼化外用,不能和其他药草混合,下次我要再看到谁把腐腥草丢进去炼……” 琉璃眼瞳闪烁着彩光,嘴角弧度越发温和,“我就把你整个人丢进去炼。” 众人惊恐地往后一退。 你以为这是在恐吓?天真,她这明明是在叙述历史! 修真界都知道,万炉宗有个姓骨的长老是个疯狂的丹修,年百岁时曾把仇家一家丢进炉鼎里炼成药尸,此举惊世骇俗,在那些正道人士的眼里莫过于半身入魔,有过纠结各路修士想要斩除妖女的一段时间。 最终消停是因为屈服在了万炉宗飞升老祖的强大势力下。 所以弟子们才会对骨长老畏惧大过敬意。 还是白金银大着胆子大声说:“骨长老,邵昭没出来!” “邵昭?”骨长老困惑地皱眉思考。哦,是那个四灵根的小姑娘。 腐腥草无毒,但是多少带着点迷幻的效果,且味道难闻,如果在里面晕过去,非得被熏傻不可。骨长老甩甩袖子,准备进去将邵昭带出来。 还没踏进去,一股奇异的药香强硬地在空气中撕开一道裂口。 骨长老的脚步停住,觉得这股药味甚是熟悉。 数息后,药香竟然将腐腥草的气味压制下去,吸入腐腥草气味头脑有些迷糊的众人闻到这股药味,霎时清醒许多。 白金银茫然道:“我怎么感觉我现在能三天不睡觉?” 莫兰生使劲嗅着空气中的药香:“不瞒你说,我也一样。” 骨长老听到后面的议论声,想起来,这不是洗濯丹的味道吗? 味道冷冽,触感冰凉,服用可拔除坏死筋肉,碾碎伴有净化的效果。 可她不记得在丹室里放过这种药啊。 “咳……” 丹室里面传来轻微的咳嗽声,紧接着脚步声起,纤瘦的身影从里面出来。 邵昭手里捏着三颗泛着冷色光泽的药丸,恹恹地靠在门边递给骨长老:“骨长老,你看这药,成吗?” 白金银和莫兰生冲上来搓她的头,急得大叫:“邵哥,邵哥你怎么了!你怎么看起来快不行了!你是不是在里面吸腐腥草吸傻了!” 被搓得感觉头顶冒火的邵昭:“……我只是憋太久气了。” “你怎么不跟着跑出来?” “我炉子里的全是价格贵的药草,舍不得。”邵昭诚实道。 “神经……”白金银正要说,莫兰生却默默地拽一下他的袖子,指向骨长老,“干什么?你也来说说她啊……” 跟着看过去,他也忍不住合上嘴。 骨长老现在的样子实在是吓人,眼睛亮得像要吃小孩! “邵昭,这是你炼的?” 两兄弟对视一眼,挡住邵昭:“骨长老你别生气,看在她冒着生命危险也要炼药的份上不要……” 骨长老一把丢开他们,用力抱住邵昭兴奋地大叫:“这居然是你炼的!” 本来就急需呼吸的邵昭被这么一抱感觉肺都要挤爆了。 众人惊恐地看着骨长老和怀里逐渐露出死相的邵昭。 白金银颤声道:“这是新的招式?” 第23章 当然是都修啊 骨长老作为万炉宗唯一的丹修,最遗憾的就是这些弟子能用炉子却对丹药一窍不通。 万炉宗的祖师爷原本创立宗门时希望丹药也能成为宗门一大脉系,可辗转数代下来,剩下的丹修竟然就只剩了一个骨长老。 她不明白,炼器和炼丹当是差不多的道理,为何这群能做各种稀奇古怪法器的弟子一到炼丹上面比三岁小儿都不如。连最聪慧有前途的江如秋也不过只学会几样简单的药丸而已。 大约是每个宗门只能强盛一脉吧,久而久之,骨长老也对这些弟子多了几分包容。 但邵昭是个出乎意料的弟子。 骨长老紧紧抱住这个来之不易的药学曙光,脸上狂喜。 莫兰生在旁边小声地说:“骨长老,再不放手她就要没了……” 猛一放手,邵昭终于活过来般大口大口地呼吸。 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感觉骨长老冰凉的小手捧起她的脸,对上那双瞪得极大,闪着狂乱光芒的琉璃眼瞳,“你不适合炼器,我这就去和掌门师兄说,让你跟我学炼丹!” 莫名其妙被按着坐在极光大殿里,邵昭呆滞地看着前面身材外表俱是萝莉标准的骨长老和几个小老头争执。 骨长老捏着邵昭炼出来的洗濯丹认真说:“掌门师兄,这三颗丹药我查验过了,配比,药材,药效均没有差错,她是宗门百年难遇的丹药奇才!” 晏长老从袖子里掏出邵昭入门时炼制的那副护甲据理力争:“骨师妹话不能这么说,邵昭从入门到现在炼器才能我们都是有目共睹的,你们瞧瞧她内门考核时炼的这个,有几个内门弟子能炼得跟她一样好!” “臭老头,你们器修年年都有天才,有莫兰生还不够吗!” “臭丫头,你不要胡搅蛮缠,不能因为我们有天赋的弟子多你就跑来抢人啊!” “臭老头,你信不信我炼了你!” “臭丫头,就你有炉子啊!” 晏长老和骨长老师兄妹的感情似乎常年都是如此,以至于一个已经将数个法器悬在身边准备蓄力,一个手指间掐着毒丹准备捏碎这样的场面出现时,其他长老依旧悠闲自在,该干嘛干嘛。 最咸鱼的长风长老以一个妖娆的身姿躺着说:“你们要打去外面打,弄脏了地方很难打扫。” 而掌门老神在在坐在正上方,笑容从来没变过,目光一直落在邵昭身上。 邵昭怎么坐着都觉得不自在,和长风长老一样换了个躺姿后才舒坦一些。 长风长老瞟一眼她,递过去一小包炒瓜子:“吃吗,膳堂新炒的牛肉味。” 她也没客气,接过去跟着嗑瓜子,俨然一副看戏的样子。 许是“咔”“咔”嗑瓜子的声音太响了,剑拔弩张的两个人又看过来,异口同声问她:“邵昭你说,你要修哪个?” 自己不想打架就把问题丢给弟子你们可真是屑长老。 邵昭嘴里吧唧吧唧,抬头无辜地看他们,眼神不解:“我不可以两个都修吗?” 殿内变得更加安静,云长老放下了书卷,南城长老停下了手上的活计,连这两个吵得急赤白脸的人也呼吸平缓了下来。 一时间只剩下长风长老不停的嗑瓜子声。 掌门轻叹一声,笑容却不减。“你可知器丹两修还无先例?” “啊,是吗?”邵昭挠挠脸,“那我能开这个先例吗?” 科研工作中开先例的情况不在少数,她觉得这不是什么大问题。 “掌门师兄,不可。”云长老正色道,“器丹两道非一人可兼修。” 南城长老也担忧道:“是啊,向来器主杀戮,丹主辅佐,况且骨师妹修的丹法是毒道,这……” 骨长老撇嘴不服气:“我是万炉宗自祖师爷后最厉害的丹修!” 晏长老轻哼:“什么最厉害,比你厉害的都被你毒死了罢了。” “臭老头你是不是欠揍!” “你敢说不是!” 这么说着两个人眼瞅着又要作势打起来,一直不作声的长风长老丢一把瓜子皮过去,懒懒地说:“你们就不能好好地说两句话。”又转头看邵昭,“你真要兼修?” 在各位师长面前不敢太嚣张放肆,邵昭手中捏着的瓜子被她用指腹揉搓了几番,斟酌着说:“炼器与炼丹于我而言并无两样,若是我都有天分,那宗门多一个兼修修士岂不也是好事?” “你年纪尚小,不懂这其中利害。器修修的是逆行道法,丹修修的却是循流道法,你不过一具身体,怎么能承受得住?”南城长老好言相劝,“历代也不是没有一身傲气的前辈想要兼修,最终也只能放弃。” 邵昭精准扣出字眼:“只是放弃,不是失败了就会爆体而亡、经脉俱断之类的,那不如也让我试试?” 只要不是涉及死亡,他们搞科研的就是这么勇。 眼珠子鬼灵精一转,还半开玩笑地说:“我有四灵根,说不定能分一半炼器一半炼丹呢?” 兴许是师长们太过随和了,一不小心她还是嚣张了起来。 却没想到她这句随口一说的话还真让众长老一愣,似乎在认真思考可行性。 长风长老哈哈大笑,手中瓜子随意甩在边上,大力拍着她的肩:“不错不错,我支持你。”把笑出眼泪的脸转向其他人说:“谁要是再反对,我就揍你们了。” 邵昭心中嫌弃那一手的牛肉味,且觉得这个没个正形的老头是在跟其他长老开玩笑,搞点同门师兄弟之间的小乐子。 众长老:不,他是认真的。 年轻的弟子可能只知道长风长老喜好随地咸鱼躺,但入门早经验丰富的就知道,号称万炉宗第一战力的其实是这位能躺着绝不坐着的长风长老。器修虽然主杀戮,但大多数器修在实战中却是实打实的辅助,一旦被近身身体柔弱一推就倒,比医修还难苟。 可长风长老这一脉的师承却很狂放,格斗术比起体修不相上下,加上炼虚巅峰的修为,修真界就连为数不多的大乘期修士也有那么一两个被他摁在地上打过。 至于为什么这一脉这么厉害却人这么少的原因,那只是因为做器修的人只想搞技术并不想动弹。 现场连大乘期的掌门都只能和长风长老打个平手,说不准还会体力不支落败,所以,其他长老是真的害怕。 南城长老顾及潜在风险还想再多说两句:“可是……” 却被一道灵光强硬地封上话头。 右手微抬,淡红的灵光如丝般缠上南城长老进行物理封印,掌门温和地笑,声音醇厚。 “未尝不可。” 第24章 新产品 获得了掌门的首肯,邵昭要兼修丹药的事情在宗门还是处于保密状态,但两个好兄弟还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的。 白金银一拍脑袋懊恼道:“对啊,邵哥在入门以前就是医女,我怎么就给忘了!” 邵昭双手捧着茶杯挡住半张脸悠悠道:“医女又不是什么都会,请你清醒一点承认我就是天资卓绝。” 白金银头一撇假装没有听见。 莫兰生若有所思地撑着下巴说:“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骨长老身上丹修的衣服跟器修的衣服不一样?” “是吗?”邵昭回想骨长老和晏长老同框的画面。这么一想倒是发现了,器修衣服都是红白金链,看上去就气焰嚣张,而丹修的衣服青白素净,骨长老身上总是有种莫名的华丽感约莫是因为那双琉璃嵌成而眼瞳。 “那你兼修两道这该怎么算?”莫兰生认真道,“一半红一半青?” 白金银傻呵呵地笑:“那挺好看啊。” 邵昭端着茶杯沉默。 这两个人是什么奇怪的切入点? 兼修丹药和先前的丹药课大有不同,突然间就多了许多书籍要背。 怀里抱着一掌长那么厚的药理书,邵昭心如死灰地瘫在极光殿前。 白金银在一旁偷笑:“我觉得没有天分还是挺好的。” 莫兰行和他碰拳:“仅这一次,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邵昭心想,怪不得上辈子那么多医学生半夜喊急救。 这不猝死说不过去。 长风长老从殿里走出来踢踢她的脚,见她不动弹,也翻身躺倒。 “你不好好炼丹去跑这占我地盘,小心我收拾你。” 邵昭语调平和单一道:“我倒是想炼丹,可现在让我背书。” 长风长老了然地看一眼她手里两块转头那么厚的书,手指轻点,把书毫不留情丢到远处。书本太厚,落在地上发出一声巨响。 随后,他双手枕头懒懒道:“不炼丹,跟我学点格斗术怎么样?我教你一拳一个。” “不要。” “你确定?我师承的格斗术哪怕是体修也得惧三分。” 邵昭继续瞪着死鱼眼说:“不要,打不过就打不过吧。”她可不打算做个近战。 长风长老也不勉强,打个呵欠说:“那就聊不下去了,快滚去炼什么都好,我要睡觉。” 这时的极光殿前日光最盛,长风长老每日都躺在这块跟着日光偏移走。神奇的是,从没看到他起身,但下一秒他就有可能躺在脚下。 邵昭被催着起身,认命地再捡起药理书。 背书其实也可以熬过去,天才也是捱过义务教育的,最让她觉得绝望的是,万炉宗提供的药材贵得离谱,而她的钱袋空空如也。 又该下去赚点钱了。 这次白金银和莫兰生提前从她嘴里套出来要去哪,两个人翘了云长老的课跟着她一起下去。 左边白金银里面穿着高级防御软甲,右边莫兰生头戴特级防御玉冠。软甲和玉冠明显是按照成年人的标准做的,白金银长得高挑倒也不算太违和,但是莫兰生小脸太秀气,玉冠像个擎天柱一样竖在他头上,每看一眼都忍不住想笑。 邵昭忍住笑给两个人每人兜头一个斗篷,又递过去两副面具,“给咱们宗门留点面子,把脸遮上。” 面具摸着还有银白的粉末残留,白金银“咦”了一声,邵昭看一眼解释说:“放了许久有灰了吧,吹一吹就好。” 莫兰生的指腹在面具边缘一划,只觉得过于锋利了一些,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红印。 两个人一左一右紧紧揽住邵昭,进入地下交易会所时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人挟持了中间的人一样,尤其是右边的莫兰生头上没有摘下玉冠,耸立的凸起格外引人注目。 邵昭对两人用气音说:“你们别这么紧张,有气势一点。” 感觉两边力气没有放松反而更加攥紧,她又说:“看见那边头上有疤的猛男了吗?专挑看起来怂的人揍。” 这话一说出来,两边立刻松开,挺胸抬头瞬间雄赳赳气昂昂。 邵昭沉默着反而落后几步。 你们到底是有多怕被打? 照例直奔交易区,莫兰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白金银被浓厚的血腥味激得干呕。 见周围的目光看过来,他冒着冷汗装模作样拍几下肚子大声说:“哎呀刚吃的榴莲绝对有问题!” 周围的人恍然大悟嫌恶地捏着鼻子扭过头。 他走出一段才怂怂地小声说:“还好我聪明。” 邵昭:“……你可真是个小机灵鬼。” 把他们带到矿石交易的地方想要自己去做生意,却被两个人同时拉住。 “你走了有人打我们怎么办!” “你们够了啊谁没事专找你们揍!” 在两个人可怜巴巴的眼神下,邵昭最终还是无奈地带着他们跟自己去选手等候区。 这回的选手等候区有两三个上回见过的熟面孔,她清清嗓子,照例神神秘秘上前拿出招牌台词:“朋友,买法器吗?” 生面孔都莫名其妙看她一眼,还有人挑衅似的扬扬自己手里刚买的法器。 而熟面孔立刻就看向她,凑过来小声问:“你是上次卖五百那个吗?” 邵昭纠正:“那是新业,这次一千。” “真是你!” 三个猛男激动地大叫,邵昭警惕地拽着身后两人退后几步。 白金银颤抖着戳她:“邵哥你卖人家残次品了?” “不可能,我炼器的手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只见三个猛男上前几步然后“扑通”给她跪下,颤声说:“您那还有加特林吗?” 其中一个眼尾挑着骚红的猛男指着台上说:“上次那个疤脸买了那把加特林,连赢到现在啊,我们快没饭吃了。” 高台上方隐约传出连续高速的攻击声音和猛男狂放不羁的大笑,三个跪着的猛男头低得越来越下。 邵昭了然地点头,拿斗篷垫着席地而坐,从八宝囊里掏出一个小盒子,“加特林固然厉害,但我还有更牛逼的。看!” 猛男们期待地看过来,却只看见盒中躺着一副怪模怪样的眼镜,镜框是两只手食指抵着拇指成圈的模样,没有镜片,只能虚虚地看见两块灵障隔开。 “这个能干什么啊?”上半身不穿衣服锁骨还穿着两个小金环的猛男急道,“我们想要加特林,或者跟加特林一样出招快的法器!” 邵昭嗤一声,心道真不识货,正想继续介绍时,周围的人忽然惊呼一声,高台上金光乍现,万千金色剑气在幽蓝的防护罩里聚在空中,随即疾速攻下,疤脸惨叫一声,被丢下擂台。 怀里还紧紧抱着磨损得厉害的加特林。 无比珍爱自己作品的邵昭眉尾一跳。磨这么厉害这他娘的是打了多少场啊?! 抬头看上面高台,众人屏住呼吸。台边如松柏般笔直站着一名青年男子,俊眉星目,高束乌发,黄衣飘逸……离得至少五十米远的邵昭只能勉强描述成这样。 但绝对不会看错的,就是青年脸上漠然和癫狂完全融合的表情,还有他手上缠绕血气的三尺青锋。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有人挡着嘴小声议论。 “那人什么来头,好厉害!” “不知道啊,但听说他每天都来,每天只打一场,每场都赢!” “那疤脸不是新得了把高级法器吗?连赢那么多场,还是被他一剑斩下去。” 制作“高级法器”本人尴尬地轻咳两声。怎么办,他们说的高级法器是我用炼废的材料重新提取做的。 转头一本正经地说:“看见了没?加特林也没那么厉害,这副眼镜戴上后可以放慢对手三十倍的速度,更加适合各种场合!” 猛男不解:“我们打擂台的要放慢动作的眼镜干什么?” “所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敌人慢了你不就快了?你还不得在对手出招前就解决了?” 满脑子只有肌肉的猛男们终于理解了这个意思,又换上崇敬的眼神眼巴巴看着她。 “敢问,这件法器又怎么称呼啊?” 邵昭庄重地双手捧起眼镜,道:“我称之为,高速摄像机!” “哦──”猛男齐声惊呼。 白金银拉着斗篷在后面和莫兰生交头接耳:“那不是她从如青师兄的屋子里翻出来的废模吗?” 第25章 上一次死去的地方 贫穷如邵昭当然不可能直接拿新材料炼法器来兜售,都是在师兄师姐炼废的渣渣里面精心挑选出来的半成品,提取可用部分后再重炼,她自己出的成本费甚至只用两百灵石的不灭玄晶。 当然她也是有职业操守的,料可以抠,但是制作方面一点都不含糊,实物和简介基本相符,绝对童叟无欺。 成功卖出几副眼镜还有几把做剩下的护甲,吸引来旁边几个顾客后,邵昭美滋滋地收起一万三千灵石,拍拍已经被她的营业能力震惊的两兄弟:“走吧,带你们扫荡矿石去!” 虽然从小长在商贾之家大富大贵但从来没做过生意的白少爷一本震惊:“这就……一万灵石到手了?” 虽然从小见惯来往交易光明正大但从来没见识过这种操作的莫兰生受到冲击:“交易原来……是这么做的?” “不然还能怎么做?”邵昭翻了个白眼,“你们也应该来体验一下生活,底层人民都是这么吃饭的。快走快走别挡着道。” 上辈子还没混出名声的时候,邵昭的新仪器拿到拍卖场去无人问津,她只能觍着脸一个个去拜见大佬,要不是有一位老总慧眼识才买下这项技术,恐怕她当时连继续研究的资金都没有。 可谓是生活逼迫出来的业务能力。 矿石交易区还是和上次来时一样各个角落都藏着大宝贝,原本还在猛男之间瑟瑟发抖的莫兰生瞬间就跟狗看见肉骨头似的扑上去,矿石老板狐疑地看着他,寻思着是不是自己的石头里有什么稀有品种。 邵昭连忙上去拎他后颈皮,对老板打着哈哈笑说:“老板别介意啊,我朋友他有怪病,他看到石头就忍不住想上嘴亲。” 矿石老板看莫兰生那边,哈喇子都要滴上去了,赶紧挥开他:“诶诶诶,要亲也得买回去亲,你这沾上口水其他客人觉得恶心怎么办?” “哎是是是,你愣什么,赶紧的,把看着顺眼的买回去,回去给你搭个石头房随便你怎么亲!”邵昭赔着笑,一边暗暗掐他。 莫兰生惊醒过来,忍住“斯哈斯哈”的生理反应,迅速地在货架上分辨。白金银也跟着找,他更胜一筹的金灵根在这样的环境里就像是强力雷达,虽然不认得,但本能就能发现最特别的材料。 在他的视野中,最偏僻的角落里卡着一块散发强烈金色灵韵的矿石,正惊喜着就要把手伸过去拿出来,另一个黄色衣袖率先越过他用力一掰,那块反应最强烈的晶石落到了别人手里。 白金银急得要叫,可转头看,瞬间闭嘴。 这是刚才站在高台上的那个人。 剑被收在背上的剑匣里,苍白的指尖扣住晶石,同样白到没有血色的脸颊边还有没擦去的血迹,浓郁得毫无其他光彩的黑眸偏眼冷冷地看过来,白金银瞬时感觉自己被掠夺了语言能力,脑中只留下巨大的恐惧和胜过一切的退缩。 会被杀。 他只想得到这三个字。 压迫感陡然上升,他被压制得连逃都没有力气。 肩上突然轻轻搭上一只柔软的小白手,纤细却有力地小幅度摇晃他。 “姐妹你发什么呆?”邵昭推推他,不动声色挡在他的面前。 她看向那人手上的晶石,笑说:“你想要那块石头啊?人家先拿了就别看了,上那边去。” 推着白金银慢慢绕过一个货架,感觉不到那人的视线了,她才呼出一口气。 别说白金银了,就连她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都感觉差点被拉进泥沼中,喉口堵得喘不上气来。 绝非善类。她心想。 除了白金银没拿到的那块晶石以外,莫兰生的收获也算不小了,路上一想到在矿石老板的注视之下假装云淡风轻地装走三块特品矿石,他就高兴地走在路上痴痴笑起来。 路过一条窄巷口时,邵昭的脚步顿住。 脑中记忆在这时翻涌,画面一帧帧闪过。 她看向里面深处,说:“我还要去这里面。” 白金银和莫兰生同时回头看她。 邵昭没有看他们,脸的边缘在昏暗的巷口模模糊糊,竟然产生出一种即将和暗处交融的诡异感。 她说:“你们先回去吧?” 两人立刻驳道:“我们陪你去。” 邵昭终于将脸偏向他们,轻轻点头。 这条窄巷窄到一次只能同行一人,两人跟着邵昭走出十几尺后,视野骤然开阔起来。 原来羊肠小巷的里面是一片明亮的天地。但格格不入的是搭建的房屋破烂不堪,稀稀拉拉的几个人靠着墙根而坐,脸色灰败,身上有伤的人露出来的部分已经翻出腐肉,蛆虫在上面蠕动,空中藏着的臭味若隐若现。 白金银脸色煞白捂着口鼻,莫兰生凝重着神情。 邵昭像走了千百那般熟练地走在这些人之间,穿越几间相互遮挡的房屋,带着两人停在一间随意搭起的棚前。 以干枯茅草为顶,四根腐木搭起的棚子,空间还算宽裕,如果不是因为风雨冲刷塌了一处,应当能摆放两个晒药架,两个小型药柜,还有一个小灶台,上面能放三个药炉…… 但这里一片颓败,茅草间遮着打翻在地碎成几块的陶瓷土碗,往里,还有一大片深颜色的痕迹。 邵昭眯起眼睛,往前走了两步。那片痕迹还没有完全深到什么都看不出来,喷溅状态,还有边缘干涸的硬块凸起,隐隐透着一点红光。 这是血迹。 她沉默地站在棚前,塌陷的一处让棚子倾斜到不能随意进去。 微风轻起,吹动她的发丝,绕着她的周身,仿佛又将她带到干净整齐的原貌。炉火熊熊燃烧,上面熬着的药炉沸腾时盖子会一下接一下地敲着沿口,纤细柔弱的少女身影忙忙碌碌,受伤生病的人们蹲在棚子外面感激地对她道谢,空气中弥漫的药香让人安心。 风卷起几根茅草,撞破了这层幻象。 真实是溅得到处都是的鲜血。 手执寒霜般灵光长剑的青年一身玄衣,眉目英俊潇洒,冰冷到没有一丝感情的眸子里倒映出少女错愕万分的脸。 “阿昭,幸好你那时没死。”青年露出残酷的笑容。 “现在我才能再杀你一次。” 邵昭冷眼看着这一幕,慢慢闭上了眼睛。 这里是原来的邵昭被第二次一剑穿心的地方。 第26章 只为救济而来 她现在能想起来的记忆中,原身是个无限接近圣母的存在。 想不起来历,但乐观良善,是个实足的医者。十二岁路遇殷湛,以真心相待,第一次剑伤后逃到悬炉城,自己都尚且没有恢复,就对这些生活在暗巷中的穷苦百姓心生怜悯,一手搭起这间草棚,用以救治无钱看病的人们。 仁慈到殷湛再次找上门来时,她还满怀希望地想:殷公子可是来讨杯茶水的? 邵昭讥讽地嗤一声,心中却涌起深深的无力感。 那个小姑娘是真心把殷湛视作友人,邵昭也是一样。 可那晚,也不知道原身是怎么憋着一口气,等着殷湛离开后又一步一步挪回住处,最终万念俱灰而死。 这分痛楚毫不保留留给了邵昭。 邵昭的手指用力捏着,几乎要把自己的五个指头掰碎。 白金银和莫兰生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却也能感觉到气氛不对,担忧地看着她。想要出声时,她却漠然地绕过去径直往前走。 又是直行了十余尺,三人停在了一扇爬满藤蔓青苔的门前,里面冒着滚滚白烟,药香浓郁。 邵昭抬手在门上敲了三声,高喊:“桐花娘子,有人买药了!” 里面中年妇人的声音大声回应:“来了!” 木门被缓缓打开,吱呀吱呀的声音尖锐刺耳,桐花娘子小心地把门移到边上,见到三人有些怔愣。 三人刚从地下交易会所出来,还不曾褪下斗篷和面具,出现在这样的地方,难免不让人起疑。 邵昭缓和声音道:“桐花娘子,我想买些药材,都是近来新长的吗?” 桐花娘子才缓过神来,心觉这位姑娘的声音有些耳熟,这说话方式也分明是熟客,舒缓了心绪,她笑着让开身说:“都是新鲜的,只要姑娘想买,我给你便宜算些。” 邵昭熟门熟路进入后院,见到了与记忆中相差无几的一大片药田。 紧紧跟随的莫兰生讶异道:“城里还有这么大的地方吗?” 他是安河郡来的,不知道其他城郡的情况,身旁本地人白金银小声说:“我们悬炉城是你想象不到的妙不可言。” 邵昭的记忆中,对桐花娘子的印象就是神秘。一个普通的妇人,如果不是身怀异法,怎么会在城中凭空开出这么一大片药田? 何况,这些药材还都是吸收了充足灵气的灵药。 她在药田中缓缓慢行,前半部分都是三阶以下温和的药草,再往里走,就是光站着就能感觉到强烈药性的高阶灵药了。 桐花娘子的药材卖得不贵,便宜到不可思议的地步,哪怕是买下前半部药田也只需要两万灵石。 但药草又需要保鲜,药师都不会选择一次搬空,邵昭蹲在田间连着根拔出一小堆,又在晒干的药材中挑出几株高阶药草,总的也不过花去一千五百灵石。 “我虽然对药草不通,但也知道灵药哪怕是一阶也需要两百灵石打底。”莫兰生再次被邵昭的交易震惊。 邵昭将药草仔细塞好,淡淡说:“这没什么,总有些高人只是为了救济而来的。” 两人一左一右盯着她看。她莫名地抬眼:“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觉得,邵哥你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从进入小巷在草棚那里,到买完药材说出“救济”这种话,邵昭身上的氛围显然不对。 白金银隔着面具挠脸:“平常的话,你不说逮着一只肥羊薅羊毛,也不会说出这种佛性的话啊。” 莫兰生也同意:“就是,我还以为在你眼里不存在这种概念。。” 邵昭无奈地轻笑。怎么会不存在,在你们面前站着的原来就是要救济苍生的啊。 她提起一口气,用力在两个人屁股上踹两脚:“少废话,赶紧走!” 白金银嘿嘿地笑:“诶对,这才是邵哥的味儿!” 邵昭:“……”你是什么顶级受虐狂? 莫兰生默默挪开向邵昭疯狂摇头撇清关系,表明这个绝对只是白金银一个人的想法。 耽误了很长一段时间,白金银和莫兰生还是被云长老给揪住了,罚炼淬晶三千遍,没有炼到完全纯净不算过去。 要说内门最正儿八经的长老,恐怕也就属云长老了。 邵昭本来还幸灾乐祸坐在一边看戏,肩上却悄悄搭上一只小手。 “好看吗?” 声音温软甚至还带着轻快的笑意,然而就是能其中听出阴冷的味道,邵昭猛的一激灵,回头看去,是骨长老! 骨长老微笑着摸摸她的头:“听说今天你们三个人跑出去放了半天的空,怎么?我给你的书全会背了?” 实不相瞒,这话真的很像高中时候教导主任和她说的话。 和那边哭着炼晶体的两人不一样,邵昭有充足的应对经验,她立刻掏出八宝囊里的药材,冷静解释:“骨长老,你看,我下去是为了买药材啊!” 教导主任的话,一般来说只要搬出自己是去买辅导材料,再有脾气也无可奈何只能放过她。 但骨长老显然是个“宁负天下人,不能天下人负我”的人,冷笑一声:“买了药材然后呢?这就能躲过你逃课的事实?给我过去炼药三千遍!” 邵昭试图商量:“不是,我……” 而骨长老不容置疑地往两人身边一指:“去!” 最终还是三人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排排坐着催动炉火。 “没事,咱们不亏,想想买到的那些矿石。”白金银向来乐观,安慰他们,“那几块矿石可是抢都抢不到的绝品啊,为了它们,挨三千遍又算什么!” 而邵昭面无表情道:“但是三千遍会被掏得一干二净,并没有被安慰到。” 莫兰生倒是瞬间被哄好,手下爆发出灵力,将炉中淬晶迅速炼制。 骨长老坐在一旁看他们三人时不时小声说两句,眉尾轻挑,却不出声呵止。 在修士中,尤其是器修丹修这样是内功心法的修士,最忌讳的就是发功时一心多用,所以进入内门后,正经炼制都是每个弟子抱着自己的炉鼎乖乖回院子里去,就怕过程中被其他人打扰,气入岔道容易损毁经脉。 三千遍炼制虽说只是小惩,但招不住次数过多,如果分心失败的几率只会更大。 但这三人却完全不受影响,嘴上聊得开心,手下却依旧稳稳当当,炉中的药和晶体都在丝毫不懈怠地淬炼中。 莫非是有特意修行过?骨长老纳闷心道。 【作者题外话】:第一个奇遇————卖灵药的桐花娘子 第27章 推论 在修习丹药一段时间后,邵昭终于突破了筑基。 白金银所说的那种压迫感她依旧没有感觉到,只是一大早醒来,整个房间都充满了灵韵,淬体后身体神清气爽,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突破了。 睡梦中悄无声息地突破她也算是奇人之一了。 白金银听说她也进入筑基后,垮着脸说:“你慢点行不行,莫兰生才刚升中期。”而他就还要更差许多。 修为不到元婴都没资格给自己辟谷,邵昭依旧大肆席卷他的美食,一面无辜地抬眼道:“可是怎么办,四灵根就是如此麻烦,它太能吸了。” 自从邵昭兜里有钱后,嘴脸就越发欠扁起来。 莫兰生也加入狂吃海喝的干饭队伍,嘴里塞着甜滋滋的灵糕含糊不清地说:“其实她升不升筑基完全没有影响啊。炼气巅峰的时候,她的灵力就已经远超你了。” 这也是个让白金银百思不得其解的点。每个境界之间都隔着一道鸿沟,哪怕是低阶的炼气和筑基之间,所相差的经验条也在几十万以上。 邵昭抛出一个看起来合情合理的解释:“兴许是因为我是四灵根。” 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是果然很欠扁! 忿忿不平之下,白金银也加入干饭的行列中。 早在先前,邵昭就有仔细分析过这个问题,结论大概是这样的:灵根决定经验值上限,灵根越多经验条越长,单灵根满一级的经验值,同时开始修炼的双灵根或许还要再有一半才能满一级,往上则翻倍。 因此相同境界的情况下,双灵根和四灵根的经验条不能相提并论,而就算隔着一个境界,四灵根的经验值也要比双灵根多上一点。 抽样调查是在师兄师姐中秘密进行的,并且得到莫兰生这个三灵根的样本,她觉得**不离十。 邵昭嚼着东西,心中又是另一种盘算。 殷湛是五灵根,按照常理来说,他要是比四灵根还稳扎稳打突破,金丹期应该就已经能达到元婴巅峰,而炼虚期应该就已经能触到大乘境。 但在小说中,殷湛屡屡获得至宝,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被带着突破一个又一个众修士可望不可及的境界。 邵昭大胆假设,殷湛这个被带飞的只是表面上达到境界,其实修为根本虚高,一口气吃成了个大胖子,实际上针一扎就爆。 如果是这样,那么她行事也会好办一些。 …… 近来地下交易会所的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打着万炉宗招牌的卖假货小贩以前一天摆一次摊,摊上的法器全会被一扫而空,而最近一天摆三次,把法器递到候场选手面前,也没办法打动他们的心。 “他们好像最近特别钟情叫加特林和高速摄像机的法器,怎么办,要仿制吗?”假货一号小贩提议道。 假货二号小贩愁眉苦脸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我远远看过他们说的加特林,画了个大概,你们看。” 这画技属实不怎么样,只能看出来是个圆筒形状。 “最主要的是,他们最近学精了许多,也不知道从哪学来的金贵习惯,在法器上摸来摸去就断定用料不好没有加玄晶。”假货三号小贩忿忿道,“废话加了玄晶的我还能卖给他们?这规矩难道不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吗!” “但是他们手上的那两种法器看起来确实质量又好又厉害。” 众小贩长叹一声。 高台上连赢数场的手上揣着的不是加特林就是高速摄像机,其他用劣质法器的输了还能动弹的纷纷来找他们麻烦。 以前哪这样过! “既然这样,就只能揪出那个背着我们卖高品质法器的人了,教教他地下的规矩!” “规矩?”邵昭夸张地摆摆手,“我们这一行没有规矩,都是在为诸位勇士保驾护航!” 照惯例,邵昭熟练地在选手等候区坐下,掏出新产品介绍。有猛男不解地问她为什么同样的价钱别人卖劣质只有她卖优质,让他们怪不好意思的。 她眼珠灵巧地转动,闪着精光:“若诸位实在觉得不安,也可以再多给点,当然,我不是在强求,愿意给的大家就当交个朋友,手里紧巴的你我还是亲密的商业合作关系。” 她说这话表面上是表明钱财不重要,但是两个称呼里就已经表示出远近亲疏。 猛男们看着凶神恶煞,其实都是老实人,商业合作什么的他们不太懂,但是交朋友才是最有用的。 一个胸肌巨大的猛男率先丢给她一个钱袋:“交个朋友。” 邵昭没想过这些打擂台为生的人能多给多少,至多意思意思多个一两百她也就心满意足了。 然而打开钱袋一看,是闪闪发光的上千灵石! 紧接着怀中又丢进来几袋,买一袋都是千数打底的灵石,还有一袋上面躺着一块晶莹的淬玉! 修真界的通用货币除了灵石以外,还有更高汇率的淬玉,一个淬玉值两千灵石,她也只是听说,连在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个少爷的身上都没见过。 邵昭激动到双手颤抖,勉强压着抖动的声线说:“这……这不合适吧,给这么多?” 那个丢给她淬玉的光头猛男豪爽地拍拍胸肌说:“嗐!这算什么多,我在你这买这么多回法器,算算是该给你加这些钱!” “不好吧,大家都是讨生活的人。”邵昭一面担忧道,手上很诚实地把钱袋一袋一袋放进八宝囊里,“我不过卖几件法器而已,拿这些钱过意不去啊。” 领头一只眼上缝七八针的猛男不在意地大手一挥:“我们赢一场能收上万灵石的打赏,这不算什么。” 原来客户们都这么有钱吗?她露出安心的微笑。客户的收入不错才能保证她的钱包一直鼓着。 笑着笑着,又觉得心酸无比。 啊,原来世界上贫穷的只有我一个啊。 “既然大家都是朋友,可否告知一下名讳?以后也好找您是吧。”领头猛男说。说着是朋友,但话语中还是自觉带上了敬称。“我先介绍一下,我叫包三全,大伙儿都喊我豹子头。” 嘶── 邵昭还没想到自己在地下交易会所的假名。 叫什么好?昭爷?不行太黑社会。兵器之主?不行太中二。暗黑法器使?不行更中二。 脑中自主浮现了上辈子实验室的画面,她灵机一动。 “你们就喊我主任吧!” 猛男们面面相觑,咬着不太熟悉的发音:“主……任?” 邵昭肯定地点头:“对,就叫我主任。”这样她也熟悉,一听就知道是在喊她。 “哦……好。”猛男们懵懂地点头。 待她起身离开,却私下小声说:“她是不是有口音啊?我怎么觉得这个名字怪怪的。” 其他人深有同感点点头。 邵昭今天收获五万以上灵石,俨然成了携巨款的小富婆,正想着去淘点便宜好用的东西回去,眼前又堵了几个黑斗篷的人。 这个剧情好像似曾相识。 “你们记吃不记打是吧?又来堵我。” 听见这声音,几个黑斗篷身形明显的一抖,随即又镇定下来,发出反派的笑声:“上次你卑鄙狡诈,这次我们人多!” 邵昭左右看,果然又多出几个人围在她边上,看体格跟这几个弱鸡散器修不是一个概念。 其中有人粗声粗气道:“就是你卖优质法器抢我们生意?” 邵昭:“你们卖假冒伪劣产品的是在指责我这个正版商家吗?” 几个散器修恼羞成怒:“别废话,揍她!” 邵昭暗叫不妙,准备从八宝囊里掏个能打的法器出来。 几个更加壮硕的黑影从上方投下。豹子头一脸凶狠地紧紧捏住想要动手那人的脑壳,说:“你们要对主人做什么?!” 邵昭:“……” 【作者题外话】:猛男:你就是老子的master?! 啊这个是作者的恶趣味,大家觉得有意思就笑笑,不好笑就略过去吧 专门给看不懂的小可爱解释一下前半节的那个经验推论:多灵根可以做到低境界扭杀灵根少的,但要承受的是漫长的吸收灵气的过程,像殷湛那样拿到至宝直接突破完全就是在六十分的卷子上打了一百分 大家要像邵哥哥一样脚踏实地才行 第28章 奇遇 你能想象一群胸肌大得能跳舞的猛男大声喊“主人”的画面吗? 没见过是佛祖的慈悲,见过的精神已经受到了冲击。 邵昭被震在原地,直到被猛男们一路保驾护航送出地下,还久久不能回神。 嗯……会不会是他们觉得“任”这个字只能读第二声?悬炉城本地口音?她试图自我安慰。 “淦,忘了买东西了!”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但地下现在还是不要再折返了。 悬炉城是个区块辽阔的城市,有便宜货的地方绝不止一个地下交易所。她摘下斗篷,想试试四灵根的感应找过去。 灵根的灵气感应是个很奇妙的东西,假使开启金灵根,悬炉城在眼前就像一个3d地图,建筑和商品各种花里胡哨的外表都被弱化成黑白,眼中只能看见蕴含金属性灵气的物品。 悬炉城是个量产各种法器,以及进口矿石交易大市,光这么看的话连脚下走的青砖路都是闪着金光的。 视野全是金光闪闪,刺得根本睁不开眼睛。 邵昭眯着眼,又打开一个土灵根。 混合灵根可谓是最方便的了,几乎就像电脑筛选一样方便。金土灵根同时开启,也就过滤了那些矿石以外的东西。一个个金色混着褐色的光芒标在视野中,还能感知灵气最强的地块。 这是她专门虚心请教白金银得到的办法,鉴宝淘货方面极其厉害。 除了刚走出没多远的地下交易会所入口散发着强烈的灵气以外,拐两个街的斗金街也有同样密集的光芒。 斗金街和腐骨巷这附近就有极大的不同了,店铺装修高级,列出的商品都是质量上佳的高级货,尤其吃食最多,街道上洋溢着各种美食混杂的香味。 她看着路边的花糖,舔舔下唇。要不就去买一点? 紧接着,卖花糖的老板便高声吆喝:“果味花糖,三十文一包!五十文做花样!” 她果断路过。 开玩笑,一包三十文什么条件啊就敢买来吃? 斗金街的物价好像都高得离谱,但是又意外的人流量极大。 眼见着几个小孩跑过去一人两包花糖,再看着路边衣衫褴褛的乞丐碗中一块一块的碎银金石。 这里和其他的地方的贫富差距也太大了一点。 她集中注意力寻找金土灵气最强的地方,却摸去了一座整个楼都闪着金光的大店铺,抬头看,牌匾上写着易宝楼三个金光大字。 这不就是之前白金银那憨批花三万买遮阳伞的地方吗? 入门后她借来看过,那把追魂伞用料虽然不错,但可惜就可惜在只是看着厉害而已,花架子最多也就当个晴雨两用伞了,值不了三万两那么多。当然后面这句话她没说出来,白少爷也是有自尊心的。 邵昭只往里面看了一眼,不做停留。 一路看下去,要说斗金街特别的地方,除了物价高以外,就是大部分店铺牌匾上用金浇筑的一个“白”字了。 由于白金银豪得不似正常人,她合理怀疑这些有“白”字的都是他家的产业。 “哎,那是白三爷吧?”路过一家小铺时,她听见里面的人对着街道上好奇道。 邵昭跟着看去。宽阔的街道上人群纷纷自觉地分道两边,中间一辆白马宝车缓缓驶过,轻纱白幔,从外观到里面的人身上都在强调着“白”。 纱帘放一半挽起一半,一名白衣金边的中年男子端正地坐在里面,面容上和白金银有几分相似。 身边买菜的大婶挎着篮子和小贩聊:“白三爷这是又去药馆开诊了?心可真善呐。” “可不是吗,但白三爷怎么就至今未娶呢?” “嘘!怎么说起这个了,白家几年前就说了,这个不能提!” 刻意压低的声音还是一句不漏让旁边的邵昭听了去。 白三爷娶不娶亲她不感兴趣,只是她觉得,一闪而过里面的人的眼神,并不像是仁慈善心的人,反倒像手中染血千数的恶鬼,让她不寒而栗。 或许是她的错觉。 斗金街不出所料没有价格便宜的店铺,她走到街尾,顺势绕去另一条街上,最终在一个破败的墙边找到了隐蔽的入口,似乎是二手货物市场。 虽说是二手,但一进去,金土灵气感应十分强烈,几乎每个物品上都附着着灵气。 坐在店中的是一个满脸细褶的老头,她进店后,混浊的眼球朝她转动一下后,又重新闭上眼,任由她自己选看的意思。 邵昭穿梭在灵气中,几乎想要全部打包回去。 她举起一块浑圆光滑的矿石,问:“老人家,请问这个怎么卖?” 安静了片刻,老头缓缓睁眼看过来,又转回去,嗓音嘶哑:“均价每个一千灵石。” 按灵石收费,圈内人啊。邵昭眨眨眼,试探开口:“能不能再便宜一点?打个八折?” “除非你把我这老骨头打折,否则灵石一块不能少。”老头闭眼说。 话说到这份上,同为生意人邵昭表示理解。这中间大部分都是品质上等的灵矿,按均价一千怎么都是她赚。 她挑了几块说不定能放在炉子里增加属性的矿石,价格算着已经要超一万,正要去结账,余光扫过空了矿石下方露出的一角金色。 手指动了动,正好奇着想要把埋着的东西拿出来,触及近处,却被强烈的屏障隔开。指尖仿佛被电火炙烤过,酥麻又钻心的疼。 “嘶──”她吃痛地吸气。 那边的老头看过来,嘶哑的音色中带了几分莫名的情绪:“你拿不了它。” 邵昭疑惑抬头,只见老头抬起手,微光流转间,眼前的场景忽然变成白雾蒙蒙,矿石的灵光在视线中慢慢微弱,她使劲睁眼,却像做着清醒梦一般,怎么也看不清面前的一切……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站在了热闹的街道上,手上拎着一小袋矿石,呆呆地看了许久。 再看原先进店的入口,除了斑驳的墙面以外,什么也找不到了,店铺所在的地方变成了杂草丛生的一小块荒地。 若不是手上沉甸甸的矿石和八宝囊里消失的八千灵石,她也许会怀疑自己梦游。 遇到高人了啊,悬炉城卧虎藏龙诚不欺我。邵昭把矿石放进八宝囊里叹道。 五件上品三件特品,莫兰生又该高兴死了。她往回走着。 回到内门,邵昭直奔好友住处,兴奋地想要分享今天的收获。 “姐妹们,看我今天都……” 一进门,却见桌面烛火微颤,莫兰生扣住白金银按在桌边,后者眼睛通红,两人的衣衫已经在纠缠中变得凌乱。 邵昭手中的小袋子“啪”一下掉在地上,捂脸大惊失色:“你们在干嘛!” 【作者题外话】:第二个奇遇————卖石头的高人 第29章 白府急讯 修士里面,若非修有情道的百花山庄女修颇多外,其他宗门皆是男多女少的比例,像剑修盾修体修等一切崇武修士,基本不和其他宗门有接触,自己宗门肉又少得可怜不能内销,一辈子也就抱着自己的武器当道侣了。 来自高度文明社会的邵昭觉得,这种情况难道不会有霸道师兄纯情师弟之类某网站大肆描写的桥段? 她记得当时随口一说时,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个人脸色诡异得像给他们每人喂了口屎。 但是为什么你们两个人会这样抱在一起啊! 而且还是莫兰生处在攻势! 莫兰生反应过来立即高举双手连忙辩解:“我没有,我不是!” 眼睛红的跟个小白兔似的白金银瞪他:“瞎子都看得出来是你摁着我!” 等等,姐妹,白少爷,你这样真的好娇,我真的很难不想歪。 邵昭强制让自己上头的兴奋感降下来,挤进两个人中间分开他们,“我相信你们都是钢铁直男,给你们一个机会解释一下。” 莫兰生连忙解释以示清白:“白金银接到他家的消息急着要走,我让他冷静一下别这么着急但是怎么说他都不听,就只好把他摁住了。” 又立刻补充一句:“我绝对没有那种歪魔邪道的想法!” “……我明白了。”邵昭又转向白金银,“你有什么要反驳或者补充的吗?” 白金银默默地整理好身上的衣衫,红着眼眶点头。 这是同意莫兰生所说的话的意思。 “你家怎么了,就这么急着要回去?”她问。白天还在街上看见白三爷呢,不像是过几个时辰就要传出坏消息的样子。 且白金银向来是娇气又傻乎乎的小少爷,像这样急哄哄的还红了眼极为少见。 半晌,白金银低头嘟囔着说:“家里传来消息……说我爹……可能不太好……” 原来如此。邵昭理解了。 “怎么回事?” 说话间,邵昭把两个人都拉着坐在凳子上,给白金银倒了一杯热茶。 白金银摇摇头:“不知道详细情况,只说了,我爹可能不太好,让我尽快回去看看。” 依照白金银平常说话三句频出的“我爹说了”,就可知白老爹在他心中的重要性。 这个消息没头没尾只写个白老爹可能不好,也难怪他着急心焦。 “你别着急,要回去也明天回去,今晚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思考。”邵昭把茶杯塞进他手里,触及他的双手,皆是冰凉得骇人。 他是真的很慌。 气氛有些凝结,邵昭捡起掉在地上的八宝囊,笑着掏出新买来的矿石放在桌上说:“你们看看,这是我今天赚了钱之后新买的矿料,给你们个机会,半价卖你们几块。” 莫兰生接收到她转移话题的指令,配合着拿起一块矿石:“半价是多少钱?” 邵昭伸出五个指头:“五百。” “原来不是只要两三百出头吗?” 她拿起一块矿石,认真地指着说:“看清楚,这次买回来的矿石比以前的纯净很多!” 先前他们在地下交易会所扫荡的矿石虽然品阶高,里面暗含的杂质却不少,想要用还需要经过一遍遍淬炼清除杂质。莫兰生仔细观察手中的矿石,果然是更纯净一些,这样纯净的矿石要好看许多,放在地下大概会被卖到千数以上。 “这样一块你买了多少?”他是彻底来了兴趣,还夸张地举到白金银面前试图引起注意,“你看看,真的很纯,你就是随便炼它也炼不坏!” 白金银只是掀了掀眼皮,抿着嘴不说话。 邵昭拿着一块矿石左右抛着玩,讲起今天的奇遇:“这些矿石我都是均价一千买下来的,在斗金街旁边的街上,我发现了一个很隐蔽的入口……” 讲到后来她被不知不觉送出店外而入口也随之消失的时候,白金银终于有了动静,把自己团成团瓮声瓮气地小声说:“我爹说了,命中奇遇都是缘分,这是遇到贵人了。” 邵昭好奇道:“你爹也遇到过?” 白金银仰头,眼瞳朝上时的表情有点像未长大的犬类,懵懂纯真。思索后,他说:“兴许遇到过吧,我爹一直都说每人命中注定会有贵人。” “那你也会有。”邵昭看他,“算命的不是说你命格金贵吗?大富大贵的人,一般都会惠及家人。” 白金银被这话说的一怔。 面前的少女和面容秀美的少年都用平和的眼神望着他,那一瞬间,仿若冲入汹涌河流中即将下沉溺毙的他,抓住了两块浮木,虽然和他一般渺小,却托着他终于露出水面。 慌乱一晚的心跳被两个好友安抚下去,白金银仰头一口饮尽手中变得温热的茶水。 “邵哥你安慰人的技术真厉害,不仔细听都听不出来!” 邵昭平和的眼神被撕裂,翻了个白眼面无表情道:“我错了,我就不该安慰你。” 白金银轻笑几声,揽过她和莫兰生,眉毛一挑一挑的,埋在两人之间用委屈巴巴地声音说:“你们俩今晚别走了吧。” 一听就知道是故意装可怜的,邵昭不耐烦地拽他:“你多大人了不能自己睡。” 莫兰生也不客气地拍他一巴掌:“就是,我可不想被人误会误入歧途。” 喂,你为什么会想到这个? 任凭他们又拽又拍,白金银就是不松手,揽住他们的手越来越紧,脸窝在他们之间,露出安心的笑容。 真是……又没有用力气,怎么可能让他松开? …… 最终还是三个人围着坐在地上,现场炼石当成扑克飞了一晚上。 翌日白金银告假回家,邵昭和莫兰生不放心他,也去软磨硬泡求了许可。 “这俩天资好的天天往外跑,炼器术怎么办!”晏长老气得胡子炸开,手动捋直向掌门抱怨。 长风长老依旧是咸鱼躺,懒散地来了句:“你还真别说,这俩就算缺再多课,也比其他小兔崽子厉害。” 晏长老气得一脚踹翻炉鼎,却又无法反驳。 事实怎么反驳嘛! 再说那边三人已经下了空岛,就穿着一身红白金链的门服回白府。 平民百姓都是知道万炉宗的,却很少见万炉宗的人下来走动,这一下见到三个,所有人都像见了供奉的神佛一样惶恐。 “诶,那不是白家小少爷吗?”避开的人里,有斗金街十多年的老街坊,几乎都是看着白金银长大的长辈。 白金银也见着一个就乖巧礼貌地问候,卖豆腐的李大娘,到卖豆花的王姐姐,这些女性长辈见了他都惊喜地上手捏捏他的脸。 “白小少爷,一年没见都长了这么高啦?” 他配合着她们,微微躬身,嬉皮笑脸地撒娇。 一路走到白府门口,邵昭瞥他一眼,满眼嫌弃:“你好造作啊。” 莫兰生还学着他刚才撒娇说的话,学完还“哕”一声。 白金银从小在斗金街这些女性长辈面前蹭吃蹭喝脸皮厚惯了,对此还表示莫兰生学的没有精髓。 白府门口蹲着的小厮一早得到白金银要回府的消息,鸡叫就守在府前,此时撑着脑袋小鸡啄米。 “诶,顺富。”白金银用力拍一下小厮的肩头,“醒醒,你的少爷回来了!” 顺富困得睁不开眼,茫然地抬头,看清眼前人的长相后,眼睛瞪得像铜铃般大。 他张着嘴,脸上因为激动泛起红晕。 “老爷,夫人,少爷回府了!”他向里面大喊。 【作者题外话】:要开始第一个副本了 接下来的章节都会在标题上标注副本 预计二十章 内含好大儿自闭抑郁情节 但是不多 第30章 富贵之家(白府副本) “哎呦娘的乖宝啊,在外面一年怎么瘦成这样了?万炉宗不让你吃饱饭吗?” 白府正厅里,邵昭和莫兰生一人嘴里叼着一块香饼,津津有味地看着白夫人紧紧抱着白金银的头到处看来看去。 “他哪里瘦了,上回称的时候他沉了十斤。”莫兰生小声和邵昭吐槽。 邵昭镇定地咽下香饼:“你不懂,有一种瘦,是你娘觉得你很瘦。” 白金银长得高,加上又是少年人抽条的时候,天天胡吃海喝的外表看也不显胖,身板依旧长身玉立。 他心虚地捏捏自己腰上的软肉,然后大声哭诉:“娘!万炉宗的饭没有娘的手艺好,我吃不下饭!” 邵昭和莫兰生:“……” 白夫人心疼地摸摸他的头,马上就要去厨房。 “乖宝等着,娘给你做饭去!” 白夫人的身影完全消失在厅外后,邵昭和莫兰生同时痛斥他:“不要脸!” “你的良心就不会痛吗!” 在自己家里,白金银底气十足,挺了挺胸膛说:“你们就是羡慕。” 两人俱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地把厅里的香饼全部瓜分。 “看你娘这样子,你爹他也不像是出事了啊?” 说到这个,白金银垂下眸,纤长的眼睫盖在下睑上,一股与他不相称的忧沉之色。 “我也觉得奇怪,府里不像是出事了的样子,下人们都像往常一样,连我娘也像往常一样……可是我爹没有来见我。” 邵昭和莫兰生对视一眼,两人上前两边包夹他,戳着他脑袋说:“你爹不来你就得尽地主之谊,白少爷,你家这么大,带我们逛逛?” “我这么难过了你们居然还想着玩!”白金银痛心疾首道,“你们两个假朋友!” 邵昭笑着捏捏他的脸。内壳年龄其实有二十多岁的她不太擅长安慰人,但是转移话题上是一把好手。“白少爷,路上我仔细观察过,你家的柱子都是镶金的吗?” 白府的装潢是让人感叹不愧是悬炉城第一富商的那种,且不说府门前汉白玉砌的台阶,朱门上镶嵌的琉璃水晶,进府后才是感觉进了另外一个世界,目光所及之处除了金银就是宝玉,也不知道是哪位奇人的审美,居然还能将这些原本有些俗的物件组合得颇有一番韵味。 邵昭在廊下走过的时候,好几次都想上手抠一小块下来。 白府是白金银最自信的一项,他骄傲地扬起脸说:“哎没办法,我家里的金银珠宝多到不值钱,只能用来镶柱子了。” 嘴角一抽,邵昭手下捏起的力气大了几分,依旧笑道:“哇──好厉害,我还想再多看看!” 莫兰生也僵硬地复制粘贴她的台词:“好厉害,我也想再多看看!” 白金银被两个人吹得飘飘然,故作烦恼地拨开他们,甩袖负手朝外走去。 “哎你俩真的烦人,来吧来吧。” 莫兰生默默握住邵昭越来越硬的拳头:“忍住,他还是个孩子。” 白府的占地比想象中还要大,府外看只觉得墙造得高,墙面只有两个店铺那么宽的距离,随后两边就又是店铺,在府里才知道,原来白府是左右各十间店铺,足足占了斗金街一半长度,而在这个范围里,不管进去哪家店里,都能通过小门进入白府中。 “据说这是我曾祖奶奶出的主意,说我们家这么大,就留着墙也太可惜了。”白金银给他们解释,“我爹说,真正做生意的就要像我曾祖奶奶这样,把一切可以利用的利用起来,两边开的这些店铺一年下来流水千万呢。” 莫兰生听得惊叹不已,邵昭在一旁默默掏出本子记笔记。 发家致富就靠白老爹这些金句名言了。 正厅作为白府的分界线横亘在前院和后院之间,越过去,又是一个不一样的世界。 和前院金碧辉煌的气质截然相反,进入后院首先一个小花园,铺设植被通通按照清雅水墨的方向走,人工挖的小湖水质清澈,一边被青藤遮住的隐蔽洞口中水流潺潺,缓缓注入湖中。 “这边就是我曾祖父的意思了,在外修金装,在内点熏香,咱们里面这种贵而不俗的气质不能丢。” 邵昭低头瞟一眼脚下的石子路。这好像,是云间矿镶的吧。 许多矿石用来炼制是个上佳的选择,用于家宅装饰其实也是大有裨益。打磨过后的云间矿比鹅卵石好看一些,但切割分成小块后,两者相像到基本分不出,用于铺路,可以让在上面行走的人无论走多久都不会疲劳,哪怕鞋子再不舒服,这路也是走得很舒服的。 但是正常人也不会拿市面上单价一万一颗的云间矿来铺路。 她没想到有生之年还真的见到了这样的人,并且主人还在身边。 来之前本来以为白金银只是家里有矿,来了之后才惊觉原来是矿里有个家。 转头看莫兰生,他也是一脸肉痛之色,小心地踩在路上,颤抖的双手看上去想趴在路上抠石头。 白府的小花园不可按世俗的标准才界定,逛了许久,听说白夫人做好了饭菜能吃饭了,白金银还转头平静地告诉他们这才只逛了一半。 哪怕是同样家里有矿的莫兰生也忍不住吐槽一句:“斗金街整条街都是你家后院吧。” 不想白金银还真的悠悠来了一句:“也差不多吧,当初建斗金街我家就投了不少钱。” 邵昭放下了小本子,默默地挽住他:“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也给我投那么多钱。” 莫兰生也会意:“我也不信。” “……” 三个人拉拉扯扯回去正厅偏堂里,下人们刚支好大桌,正一个一个往上面摆菜。 在万炉宗吃了许久灵气凝聚的灵食,虽然也很美味,但闻到凡间油烟酱醋的烟火味时,三人还是大声地咽了口唾液。 广袖被扎在腰后露出小臂的白夫人招呼他们坐下,热情地给每人添了一大碗白米饭。 “金银给家里写信经常提你们,说你们聪明厉害,今天见着,确实是不错的孩子。”白夫人一面给白金银不停地夹菜,一面对他们笑得无比慈爱,“你们多吃啊,瞧着你们比金银还瘦,小孩子太瘦不长个的。” 邵昭和莫兰生默默把手滑向腰腹处,掐了一会儿发觉没掐到软肉后,放下心来笑嘻嘻地使劲吃肉。 白金银见自己爱吃的那盘肉菜都快被扫空了,连忙上筷子抢:“你们倒是客气一下给我留点啊!” “跟自己家兄弟客气什么真是!” “就是!” 饭桌上小打小闹玩笑间,白金银嘴里喊着一大口米饭口齿不清问白夫人:“对了娘,爹怎么样了?” 方才还笑得岁月静好的白夫人突然垮下了笑脸,眉头蹙紧,嗫嚅着开口:“你爹……” 此时,厅外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听着像是有好几人。 余光一名青衣中年男子踏入屋内,状似惊讶般道:“哟……这不是金银吗?” 随后一股异香混入饭菜的味道中,邵昭皱了皱眉,抬眼看去。 两男一女站在门口,那天在街上看见的白三爷神情木然站在中间。 第31章 撞破(白府副本) 白金银起身拘谨地给他们问好:“二叔,三叔。”视线转向那名女子身上时面露困惑。 白二爷眯眼笑着揽住女子,捏着她的下巴说:“乖侄,这是你刚定下的小婶婶。” “啊……二婶……” “谁说是二婶?”白二爷笑着打断他,手下指腹在女人红殷殷的嘴上粗暴地揉搓两下,“这是你三婶。” 女子眼尾挑红,狐狸似的媚眼如丝和白二爷之间胶着,光看身段相貌,是个美人。 白金银惊讶地看向白三爷,后者神情淡漠,置身事外仿佛话题中心的人不是自己。 邵昭和莫兰生默契地低头干饭。好尴尬啊,一来就撞见别人家里这么错综复杂的关系。 幸好嘴里有饭吃。 不过…… 邵昭瞧瞧抬起一点,用余光粗略打量一番三人,在白三爷身上停留了许久。 昨天在街上碰见还有人在聊他打光棍呢,怎么今天就火速有老婆了?而且老婆和自己兄弟光明正大地亲密? 白衣的白三爷面容温润儒雅,但因为僵着脸色,和清瘦的身形,沉默地站在那里如同风雨下的残荷,枯败伶仃。 白夫人冷下脸色,筷子在桌上重重一搁。 “二弟!你平时荒唐也就算了,在三个孩子面前成何体统!” 邵昭和莫兰生两个干饭人吓得筷子不小心打滑,几坨饭被挑出碗外,停顿几息,又默默用筷子夹起来吃掉。 白夫人身为长嫂的威严似乎不知何时已经消散了,白二爷放肆地大笑几声后,揽着貌美女子扬长而去。 白三爷的眼神冰冷空洞,放在白金银身上片刻后,略一颔首,也转身离开。 这顿饭实在吃得胃疼,胡乱再扒几口后,邵昭和莫兰生借口去小花园散步消食,让白金银和白夫人单独待一会儿。 “白家的关系很古怪。” 走着走着,莫兰生来了一句。 邵昭不置可否,指着周围说:“别说关系,整个白府里,除了白金银以外的人,都有点古怪。” 甫一踏入白府,就是行事匆匆低头不语的下人,行事乖张放浪的白二爷,呵斥白二爷却漠视白三爷的白夫人…… 还有,形同虚设,行尸走肉般的白三爷。 “娘,家里怎么了?” 屏退其他人后,白夫人和白金银母子俩单独坐在厅中。 白金银半跪在母亲膝前,像幼时一样趴着看她。他还记得,这个视角的白夫人也是光彩照人,风姿绰绰,肤白如雪,美貌依旧,他可以用能想到的所有夸赞女性的词汇用来描述母亲。 可是这次回来抬头看她,眉目依旧却暗生细纹,肤白但毫无血色,匆匆地拍了点胭脂在上面,也难掩疲色。 母亲将将不过三十岁,怎么鬓角多了几根白发。他恍惚地想着。 白夫人抬手轻轻地在他脸庞摩挲,怜爱地看着他。 “你爹他,现在不太好。” “是怎么个不好?”见白夫人只是掩唇不愿多说,白金银急得抓她袖子,“娘,我都回来了,爹到底怎么样了?” “金银,你别着急,晚上娘带你去见他。”白夫人拉过他的手轻轻拍着。 “金银,乖宝,现在娘最担心的是你。” 白金银愣住:“娘,这是什么意思……” 再追问,白夫人却闭眼撇开头,不再说下去了。 白家的小花园属实大的很,还有各种七拐八拐的小岔道,没有白金银带着路,原本只是来缓解尴尬的两个人迷失在了一片姹紫嫣红中。 “你怎么不记得路?”邵昭恨铁不成钢地用力拧一把莫兰生。 后者委屈地揉着被拧疼的那块肉:“你不也不记得,还怪我。” 两个人都是半斤八两的路痴,平常走个简单的大道还成,遇到复杂点的小路,方向感全方面下线。 他们在这片“小”花园里已经绕了许久的路,分明是看着闪着彩光的房檐屋瓦的方向走的,却好似一直在原地兜圈子,在遇见同一蔟红山茶三次后,邵昭果断叫停。 “开灵根吧。”她叹气说。 她开启火土灵根,而莫兰生纠结片刻,在水灵根的视野中勉强开启土灵根。他的土灵根含量太少了些,但也能过滤一些不必要的信息。 “邵哥,我看见了水流,往那个方向。” 邵昭顺着一看,奇道:“巧了,那个方向有两团赤色的光晕,许是有人在那。” 火灵根用途广泛,不仅能查探附着的火灵气,更能达到和热感应仪差不多的作用,人体的体温在它的查探下化为小火苗。 觉醒灵根最大的好处莫过于此,迷路了还能当做标点地图用。 两人顺着视野中的光晕走去,拨开一层层枝繁叶茂的绿叶藤蔓,扫去落在额上发间的落叶水珠,看着短短的路程像翻山越岭般艰难。 莫兰生感叹地踢踢脚下的石子路:“幸好这里铺的是云间矿,否则走这么久双脚都要撑不住……” 猛然间被邵昭往下一拽,他突兀地摔得跪在石子路上,云间矿走着再怎么舒服,对膝盖也不会是一样的效果,他呲牙咧嘴地抱着膝盖想喊出声,却被邵昭死死地捂住嘴,少女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别出声。” 好友也有一年有余,莫兰生立刻反应过来,缓慢地动作。 邵昭从不会做没有意义的举动。 他微微挪了个方向,顺着邵昭眼神方向看去。 树影间能遮住他们,却没办法遮住树影对面正大光明坐在八角亭中的一对男女。 妃色的纱衣摇曳,若隐若现透着下面遮盖的雪白胴体,女子坐在青衣男人膝上,没骨头似的瘫在他怀里,扁着嘴娇声细语。 “文郎,你真要我嫁你弟弟?”女子娇嗔着抬起食指在白二爷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挠着,“你真舍得?” 白家兄弟长得都端正,其中白二爷是和其他兄弟的长相完全相悖的邪气。 年轻时也是悬炉城打马走街撩动万千少女的落拓少年,到了中年,魅力丝毫不减,更让女人欲罢不能。 白二爷狭长的眼睛懒懒地耷着,嘴角勾起,抬手捉住女子的细嫩小手放在唇边轻蹭,目光不离娇美的面容,“岂不更有意思?” 女子并未不快,相反传来愉悦如银铃的娇笑,若是在那花街柳巷里,大约就是那种能笑得人心痒难耐的头牌。 邵昭看了一会儿,发觉女子动了动,主动把头仰至白二爷颈边,忍不住轻呼:“卧槽!” 转头看莫兰生已经看呆了,她手疾眼快遮住他的双眼:“别看,看了会脏!” 那边的莺声燕语让她这个内里二十七岁的成熟女性都觉得不堪入耳,就别说要给纯洁小孩莫兰生听了,手下立刻催动灵力,封住莫兰生的听觉。 邵昭自己也侧过脸不看那边,但视线受阻后,听觉就被无限放大,还没有调整过来,灵力就已经下意识为她放大音量。 树叶簌簌作响,女子痴迷的娇语中,她听见白二爷随口说出的一句话。 “这个家里,就是要这样才最好。” 第32章 白金银异状(白府副本) 在现场观看活色生香之前,邵昭硬着头皮,双手死死捂住莫兰生的眼睛,缓慢地、不着一点声响地,原路返回。 开玩笑,看这个以后会有阴影的! 到了终于听不见一点声音的地方,邵昭呼出一口气,松开一直被她当做小崽子拎的莫兰生。 纯洁得还不知道世界的险恶和大人的肮脏的莫兰生呆呆地眨了眨眼,双眼周围被邵昭捂得红了一圈,结巴着问:“他们是在哔──吗?” 邵昭的表情僵在脸上。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个? 你为什么不仅知道这个还自觉地消音了?! 她反复深呼吸,胸腔起伏几次后,露出同样纯真无邪的困惑表情,“是吗?” 莫兰生:“……” 你刚刚明明紧张到捂眼睛封耳朵了你再装! 关于生理知识方面,邵昭自认也就比两个少年多一点理论知识,本质上,她的内心同样纯真。 所以此时,她对着莫兰生飙演技完全没有负担。 幽幽地相顾无言片刻,两人又恢复平常,若无其事道:“继续找回去的路?” “同意。” 实践证明,单点地图范围还是太大了一点,一不小心不仅撞破奸情又撞破阴谋,他们两个只是来度假的咸鱼现在感觉压力很大。 “要不,我们直接感应白少爷吧。” 莫兰生提议道。 邵昭点头。莫兰生没有金灵根,只能由她来。闭眼展开金土火三灵根后,视野中出现了一团左右乱晃的光芒。 “找到了,果然这样才最快。” 顺着那团光芒摸过去,两人才发现,原来只要在那蔟红山茶择另一条路直走,很快就能回到正厅附近。 白金银看上去也是找了他们许久,这段时间里还换了件衣裳,金光闪闪一如去年入门初见的模样,甩着宽大的衣袖像只纷飞的蛾子跑来,“你们这是跑去哪里了,我问了都不见你们。” “我们在你家花园迷路了。”莫兰生不自在地挠挠头。 白金银古怪地看他们两眼:“你们两个宗门有名的天才居然还会迷路啊。” 邵昭啧一声:“怎么说话的,天才就不允许迷路了?没听过一句话吗,神明为你打开一扇窗,必定给你关上一扇门。” “况且你家这路况也太复杂了点。” 白金银笑嘻嘻应她几声,但眼眸中再不像往常一样欢快,一眼就感觉到他周身萦绕的愁云。 邵昭和莫兰生的假没有延长的理由,吃了顿饭也就差不多要回空岛上。 离走前,邵昭看着白金银垂头的模样,想了想,从八宝囊里掏出一个小巧的玉器,悄悄塞在他手里轻声说:“出什么事了用这个联络我们。” 那玉器是她后来照着玉简的性能改造的法器,日常可以挂在身上做装饰,一旦有紧急实况也能方便联系。 白金银手里紧紧攥着玉器,目送他们的身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暮色渐沉,白金银在后院白夫人房中等了许久,时不时拨动腰上新挂上的玉珏,缓解紧张到恐惧的心情。 白夫人从里屋缓步走出去,挑开帘子轻声说:“金银。” 他回头看。 “进来吧。” 白夫人走到里屋榻上桌边上,轻轻移动上面的烛台。 身后细微的机关转动声响起。 在后院打滚着长大,十多年来他竟然也不知道母亲的房中有一间密室。 密道幽暗,两边挂在壁上的灯烛明明灭灭,照映得前方白夫人的影子长至脚下,分锯割裂了空间。 白金银的表情在烛火间越发凝重。 白夫人的密室既然是连他都不曾知道的,此时用上,那就是有大事了。 爹他到底怎么了?他心乱如麻,脑中设想了无数可怕的结果,就连台阶上的影子都差点误认为是无尽深渊,险些一脚踏空。 “到了。”白夫人将手里的烛台放到一边,牵着他再往里几步。 拐角处发着耀眼的金光,他无措地转头看白夫人。 而白夫人忧郁地蹙着眉,轻轻点头示意他进去。 手摸上腰间的玉珏,定了定心神,他快步走进去。 真正见到时,反而十分平静。 金色光韵充斥的石室里,置身中间形容枯槁的男人嘴唇翕动,微不可见地张闭几下。 即便是在明亮如昼的这间石室里,也能看见白金银眼中光芒逐渐被湮灭的光景。 少年的双腿慢慢屈下,最终跪在地上,双手像忍耐着什么紧紧握成拳头,指尖发白发青也恍若未知。 他只觉得,覆灭的潮水终于没顶了。 …… 三人组再度分开的第七天,莫兰生明显变得不太专心。只是简单的矿石除杂而已,他却反复失败了三次。 第四次他正要把矿石丢进炉鼎中继续时,邵昭看不下去一把夺过:“状态不好就别继续了。” 莫兰生神情恹恹点了点头,手指在衣摆处纠结。 在邵昭还没长出灵根的那一年中,尤其是后面半年里,莫兰生和白金银的关系几乎称得上相依为命,兄弟情深厚到恨不得变成双生子。 当然,明明在走前给了通信的玉珏,却七天都没有音信,这让邵昭也有点心绪不宁。 要是没事的话,依照白金银的憨憨行为,不说当晚,第二天,最迟三天就该用玉珏兴奋地冲他们大叫了。 前几天她还能安慰莫兰生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然而七天过去,哪怕她能保持心态做好手头的事,也是要坐不住了。 “去一趟白府吧。”帮莫兰生把矿石全部除杂,她说。 斗金街好像萧条了点,人少了不少的样子,白家名下多家店铺前,掌柜坐在柜台边上昏昏欲睡。 邵昭只是看一眼,径直走去白府。 没有挂白绫起哀乐,那白老爹他就没事。她率先考虑道。 但几天前活蹦乱跳的少年突然坐在面前安静得有如换了一个人,她才意识到事情恐怕要更加严重。 几天不见,白金银真的瘦了许多,华贵的金色锦衣穿在身上空空荡荡,被人吸了精血一样苍白。 “白少爷?”邵昭试探着喊他,“出什么事了?” 白金银抬头看她,眼神迷茫了许久,仿佛才认出来眼前人是熟悉的好友,空洞的眸中光芒一点点重聚,想要说些什么,却似是许久没有开口了,嗓音低哑得厉害:“邵……邵昭?” 少年的声音小心翼翼,轻到害怕是梦境般,手指轻颤着。 邵昭拉起他的手,温暖他的掌心,“是我。” 莫兰生也上来搭上他的肩:“还有我。” 他的呼吸骤然急促了许多,猛然站起身,伸着手想要揽住两人,却犹豫着不知怎么办才好。 “金银?” 白夫人温婉的声音刺破此时的气氛。她与七日前不同,身着素裙踏入屋内,神态让邵昭觉得有些熟悉。 白金银的手瑟缩一下,邵昭皱眉看他。 瞳中原本重新聚起的光芒又散去了。 第33章 顾客一夜消失(白府副本) 后来无论怎么说话,白金银也不肯回应他们了。 白夫人抚着他的头发,温和道:“金银恐怕不能招待二位了。” 邵昭觉得怪异。白夫人和七天前相比,变化了许多。 但看一眼白金银腰上的玉珏,还是礼貌地告辞。 出了白府,两人没有立刻回宗门,而是在斗金街上徘徊。 莫兰生皱眉看着街上冷清一大片的白家店铺,低声道:“这七天里白家恐怕是发生了巨大变故。” 邵昭低低地“嗯”了一声,回应他又像是说给自己听:“查查。” 斗金街上的人少了很多,两人装作是买东西进了一家白家店铺里。 这家是卖年轻姑娘喜欢的脂粉的,邵昭随手拿起一盒晃了晃。 掌柜忙跑来:“哎呦姑娘,这可不能晃啊。” 据说白家做脂粉别具一格,虽是压成饼状,但依旧粉质细腻,经不得摇晃。 脸上恰到好处地显露出不知所措,邵昭不好意思道:“抱歉,我以前没来买过这样的。”一次都没买过。 掌柜小心地打开看了看,还好,没有散开,笑说:“哎没事,姑娘既然是第一次来,想必是还不知道我们脂粉的特点。我们这里的脂粉呐,那是从各种中草药里提取精华研磨而成的,这可是白家第五代家主夫人想出来的法子,听闻那位夫人用了这个……” 邵昭耐心地听掌柜滔滔不绝,背在身后的右手示意莫兰生到处去看看。 一通追溯起源的介绍词结束,邵昭适当地表现惊讶,好奇道:“白家如此厉害?” 掌柜瞧她周身上下:“姑娘没听说过悬炉城第一巨贾白家?” “嗐……我自小入师门不曾听说过这些。” “那就难怪了。”掌柜指向门外,“姑娘请看,这斗金街上可一半都是白家的产业,就算是放在整个地界上,那也是富商中的富商!” 邵昭配合地点点头,又不解道:“既然这么厉害,为何看上去如此萧条?我和友人一路走来,看着那些店铺门可罗雀。” 说到这个,掌柜也重叹一口气,放下脂粉摆摆手说:“别提了,是这几天的事,似乎是白家主家出了点什么问题,本来不影响我们这些店铺上的,可三天前……嗐,我才上任一个月余,也不知道接下来是不是又要去寻别的活计……” 掌柜提供的信息最多也就到这里了,邵昭安抚两句,没忘了把那块脂粉买下。 和莫兰生在街角处汇合,邵昭手中把玩着那块脂粉,听莫兰生说:“……三天前,白家店铺的客流一夜间消失,往前的老顾客也突然纷纷不再光顾,这三天的收益若是一两间也就罢了,只是全部店铺……” “这件事情不简单。白家基业在悬炉城根深蒂固,若是一天比一天不济那倒还能说是不景气,一夜之间全无……”食指在雕花的脂粉盒上描摹,邵昭沉声说,“很显然,有人在背后对白家使坏。” “咱们得联系上白少爷。” 和莫兰生在斗金街包下一间二楼茶室,不得不再感叹一句,斗金街的物价真是贵到离谱,包间小茶室半天就要一百两。 这个当然是同为少爷的莫兰生付的钱。 茶室的小窗户正好能看见白府,但府墙太高,二楼的视角也只能看见琉璃瓦的一角。她将窗户掩上半扇,坐在避光处,拿出另一块同款玉珏,闭眼催动。 送给白金银的玉珏是邵昭特意改造的,被她附加上许多被动性能,上面萦绕着一道属于她的灵韵。 这道灵韵不仅能勘察白金银是否受伤有碍,也能感应白金银十米以内的生命活动。 按照她的反应,白金银似乎一直坐在某个地方,没有移动过,周围也没有其他人在的迹象。 心神一动,手中的玉珏散发出金色光韵。 与此同时,白金银腰上的玉珏也在衣袍的遮挡下发出淡淡的微光。 “……爹。”石室里,他哑声说。 白老爷已经四天没有再说过话了,无论他怎么呼唤,一直陷在沉睡之中。 金色的光芒在石室中显得是那么冰冷,冷到白金银想起万炉宗,宛如上辈子的事了。 白夫人端着药进来,指尖轻柔地拂过他的脸颊,“金银,出去吧,娘来了。” 他木然地点头,慢慢地朝出口走去,步履蹒跚,半点十四岁少年的风采都看不出来。 走到外面的光亮下,他才感觉到腰间的几分温热,手指一摸,竟是玉珏在发光。 退到一处无人能发现的角落,他颤着手注入灵力。 “白少爷,接电话能不能快点。”玉珏那边,邵昭没好气的声音传来。 他张着口想说些什么,喉口艰涩,半个字都吐不出来。 “你方便吗,关于白家的事,我们有事要和你说。” 张闭几瞬,他终于挤出破碎的声音,混着嘶哑的气声:“我……我大概不能回宗门了。” 其实该说得更直白点的。 玉珏那边沉默几息,莫兰生急促的声音被邵昭中途打断,少女冷静地说:“是吗,那也得说完重要的事。” “白府对街茶楼二楼春藤房,你一个修士,要溜过来应该简单得很。” “当然你也可以不来。”邵昭的声音又是熟悉的懒意,混着不容拒绝的强势,“那就等着我们溜进去揍你了。” 不容他拒绝,玉珏的光芒就被那边切断。 白金银也不知道自己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回过神来时,身体早就已经做出了诚实的反应,翻过了高墙,站在茶楼前。他抿了抿唇,无奈地叹了口气,还是进去了。 重新坐在两个好友面前,他比在白府里时多了些动作,手指紧张地在衣袍上打转。 邵昭和莫兰生双双抱臂坐着,表情严肃。 “我……”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邵昭勾唇打断他:“我还以为你被人摄魂了呢。还会动就行。” 白金银愣住,意识到她是在说在白府里见面的时候,局促地想要解释:“那个……” “那个不重要,来说说目前的情况吧。”邵昭摆摆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推到他面前,“我们去了你家名下店铺打听了一下,全部店铺都在三天前出现异常,这件事情你家里有没有什么关联?” 白金银没想到他们会去打探这个,愣神中没有多想就已经习惯地说:“这几天我也在处理这些,但发生得太突然了,想要去找老顾客询问,也是对我们避而不见。” “家里,有出什么大事吗?” 大事?那间石室应该就是大事了吧?他嗫嚅着,说:“没有。” “那么,”邵昭的手肘支在桌上,眯眼问他,“你的几个叔叔,这几天有什么动静吗?” 第34章 调查白家(白府副本) 像这种家财万贯的深宅大院,因为受现代电视剧的熏陶,邵昭习惯性代入了血亲之间的阴谋残杀。 白金银和莫兰生显然都没有想到这方面上,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莫兰生迟疑地小声问:“你不会是怀疑他的叔叔们?” “要想到一切可能。”邵昭奇怪地看他一眼,“你不也是少爷出身,哪个大家没有点勾心斗角?” 莫兰生摇摇头:“我家这一脉成了单传,没有叔伯。” ……好吧。 邵昭又重新看向白金银,眼神示意他好好想想。 白家这几天变故频繁,原本应该是家主的事务因为白老爷的情况全部落在了白夫人手上,白金银帮衬着白夫人也是焦头烂额,根本无暇注意三个叔叔又在干些什么。只知道他那三叔依旧时常去医馆开诊,而在白府走动时,也能听见白二爷和女子的笑声,至于最年轻的白小爷,前两年孤身去了外地经商,至今未回。 “你们白家有什么对头吗?”邵昭继续问他。 白金银仔细回想:“白家的对头,大概早就在几代以前就没落了。白家经过每代经营,加上还有医馆时常行善,仇家极少。” 那问题出在内部没跑了啊。虽然是戳心窝子的结论,邵昭还是认真地讲给他听。 “……无论是有钱还是有权的家族大多有这样的骨肉相残的情节……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这是合理分析一切可能。”她的阴谋论引来两个单纯少年震惊的眼神,她不满道。 “可是……我叔叔他们,没有理由啊……” 邵昭恨铁不成钢拍桌:“这个谁说得准,我只是给你说这个可能,你不要自己就否认啊,咱们搞科研的要用辩证的态度做事情懂不懂?你既然相信你几个叔叔,那咱们就查,能洗脱嫌疑那当然最好啊。” “但是……”白金银是个从小被白老爹保护得很好的孩子,单纯天真,像调查长辈这种事不太能放得下心防。 莫兰生也在一旁不赞同地看着邵昭。 来自高度文明社会见过各种阴谋诡计,甚至在好友杀她时还能反杀的邵博士,因为见惯了这些事情所以毫不避讳,在两个懵懂的少年面前显得像个大恶人。 她用不容置疑地语气让白金银多注意家里人的情况,有什么动静立刻汇报。 白金银的脑子接收了大量信息,翻回白府后,才懊恼地想起,一看到邵昭和莫兰生,他都忘了说那件事。 “你怎么不问他在玉珏里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莫兰生不解地问她。 邵昭只是轻飘飘看他一眼,下巴朝白府的方向扬扬:“有什么好问的,他看上去像是真心说那句话的样子?”不仅如此,她特意避开了白老爹的话题,让白金银转移注意力去关注其他人。 这当然不只是简单的安慰,方才在说话的过程中,她的一只手一直放在桌下,迅速地凝结着灵气,在白金银的腰上神不知鬼不觉地动了点手脚。 在莫兰生疑惑的目光下,她摇摇头,推搡着他要回宗门。 虽然是知道这是个书中世界,她也对剧情一清二楚,但上面只写了关于主角一路升级的事,白家甚至都没有在文中出现过,没有这项情报来源,邵昭只能竭尽所能获取自己想知道的信息。 在茶室里,她在白金银身上又加附着了一丝微弱的火灵韵,还用灵力在他身上粘了一个小小圆片。 火灵韵的波动在五行中最为强悍,只用一点,就能发挥出巨大的作用。坐在自己的房里,她先感应了那一丝灵韵,与其建起联系。 这个技能还是她炼丹时领悟的新玩法,将一点灵韵附在丹炉里,可以通过神识感应观察炼丹时药材的变化。同理,灵韵附在在白金银身上,就像随身给她直播视频一样,走到哪里她就能看到哪里。 当然,火灵韵感应到的不过是波动而已,真正有用的是她粘上去的圆片。 那是她新研制出的跟踪晶片,结合灵韵可以真正实现实时画面,虽然还没有正式实验过,但效果大约不会和她想的偏差多少。 神识接收到的画面在她脑中构建出一个3d模型,以上帝视角看着白金银在白府的动作。 过了小花园……遇到了白二爷……再往里走了一段…… 好像到了后院白夫人的房间…… 这是密室? 邵昭皱眉,按下逐渐加速的心跳,凝聚心神仔细观察周围。 白夫人温婉地笑着,牵着白金银的手往一处金光四溢的地方走。 这是…… 邵昭在看清金光中的人影时,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一个中年男人坐在金光中,面容消瘦得厉害,眼眶处深深凹陷,披着一件黑衣,乌发散乱,白中衣腕处露出的一截手腕枯瘦如柴,周身堆放着许多蕴含灵气的上品矿石,就像金身腐朽的佛陀。 白金银颤抖着嘴唇,半跪在男人面前,唇形张闭,勉强能看得出来是在喊“爹”。 邵昭心神一震,这个男人就是白老爹! 灵韵迅速展开范围悄悄覆盖在白老爷的周边,连同那些矿石也不放过。 这些堆放着的矿石,她第一眼时以为只是存放而已,仔细探查之后才发现,这些矿石俱是蕴含金水两属性的灵韵,金可固气,水可疗愈,以修士的眼光看,这些矿石的灵韵如医疗插管往白老爷的体内输入灵气,依靠这些吊着他的命。 看上去是生了很重的病,但为何只留在白夫人的密室中用矿石吊命而不治疗? 疑团因为这一查探变得越来越多,邵昭关闭神识,坐定思虑整晚。 翌日,她拖着莫兰生去向掌门直接告假。 短则几日,长则月余。 掌门倒是笑眯眯应下了,晏长老知道后又忿忿地发了好一通脾气。 “邵哥,咱们这是要做什么?”莫兰生被她一大早拉下岛,意识还未完全清明。 邵昭将他的头再往下压了压,扣上半个木制面具。 “知道怎么查案子吗?” 【作者题外话】:白少爷下一章恢复正常 至于前面这些,都是伏笔 虽然我知道啰嗦大家应该不爱看(露出心酸微笑.jpg) 第35章 带你们逛窑子(白府副本) 经过一整晚的思考,邵昭斟酌再三,还是打算瞒着白金银调查他的家人。 她没有选择蹲在白府门口做个尾随痴汉,而是带着莫兰生径直去了地下交易会所。 自古像这种灰色地带都会有些隐秘的生意,在先前来做生意时她就有意无意地打听过,在交易区碗状看台之间有很大的间隙,那里的房间就是一些地下生意的门店。 听豹子头提过,有一家情报屋,只要价钱给足,不管是多深的秘密,哪怕是已经败灭百年的世家秘辛也能给你挖出来。 这也就是她为什么要带上莫兰生的原因。 莫兰生麻木地交过去一百万灵石,和邵昭并排坐在柔软的美人榻上,对面是个覆着银色面具,花纹走向诡异的男人,衣着冠饰华贵,全然不像是在地下做这种生意的身份。 “白家兄弟的全部消息?两位小客人真会出难题。”男人手中掂了掂装灵石的钱袋,一手撑头勾唇说,“白家可是悬炉城第一大家。” 邵昭一眼看穿:“外面的招牌清清楚楚写着呢,定了什么价就是什么价,你休想再加价。” 男人没想到她的反应,垂头低低地笑了起来。 “不错不错,你很厉害。” 邵昭无情打断:“夸我也没用,说好了给了钱连废墟你都能刨出艳史,如果事情办不好,我就在下面擂台上举着扩音法器说你无良奸商。” “你说我奸商,我也可以说你调查白家。” “你说啊,到时候我就把你供出去。我们可是小孩子,你个肮脏的大人竟然把锅推到我们头上。” “……” 好不要脸的小孩! “好,好!我做,我一定好好做!”生意人一爱钱财,二爱口碑,要是真被这小丫头在外面胡言乱语,那就头疼了。 邵昭面无表情。开玩笑,她在科研讨论会上舌战群儒的本事不是白来的,不能一针见血刺疼这种老狐狸,她和莫兰生就要成为小肥羊了。 “二位可以叫我南先生,东南西北那个南。”南先生推给他们一块小小的琥珀,“这块琥珀是本店特制的,每待一个消息查明,便会通过琥珀传信告知。” 莫兰生盯着那块小小的琥珀,拧着眉说:“咱们这样……不合适吧?” 邵昭收起琥珀,平静地看向他。 少年长相过于精致,平时看总是有几分女气,遮了半张脸后,反倒英气了许多。她直直地看着那双眼睛,说:“虽然不合适,但是如果这样能解答我的疑惑,那就只能把抱歉的话过后再说了。” 走了几步,又接上一句:“一百万灵石,我分期还你。” 莫兰生微愣,别扭几下,跟上前撇嘴说:“……对半分吧。” 邵某人幽幽道:“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应该大气地说没事这次你请。” “休想。”那点惭愧感和对友人的正义感全被她这么一句话冲刷地干干净净。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聊着要下去时,邵昭却听见一个熟得不能再熟的声音── “今天这打得不够有意思啊?” 低沉又邪气,尾音嘶哑又撩人,跟那天小花园里的声音一模一样。 莫兰生也反应过来了,默默地和她闪身躲开。 两人躲在角落里,邵昭闭眼展开灵韵。 在情报屋的门前路过几个人,不单白二爷在,白三爷也在其中。 灵韵跟着一行人的步伐慢慢移动,最终他们进入了尽头的一间满是珠帘装饰,看上去极其不正经的店里。 一阵异香在鼻尖萦绕,邵昭皱眉收回灵韵。 白二爷会来这种地方不稀奇,但白三爷怎么也来? 她探出脑袋看向那家店门口,却一不留神和另一个脑袋撞上。 “嘶──”她正想愤怒开口,手举到一半,却发觉被她撞翻那人身形极为眼熟。 “……姐妹?”她试探地问了一声。 地上的人形顿了顿,不可思议地抬头看她。 “……哥?” 一边的莫兰生挠头表示你们这暗号对得太颠覆观念了。 看看旁边路过的人都震惊成什么样了! “你怎么在这呢?”拉着白金银到角落里,三个人蹲成一圈。 白金银摆出标准的蹲坑姿势,抱着膝盖小声说:“昨天你不是说,让我多注意我叔叔的动向吗,我就跟过来了。” 邵昭和莫兰生眼神诡异地上下打量他一番。 “你昨天还半死不活的样子,今天怎么突然就生龙活虎到能玩跟踪了?” 白金银尴尬地抠手指:“没有……我就是,昨晚好像突然顿悟了,就很突然,跟睡着很久醒了一样,我想明白了,我觉得邵哥说得很有道理。” 邵昭眼睛微眯:“突然?” 昨晚她跟随着白金银看到他爹时,看着还没有一点迹象,枯萎得就像要成为第二个白老爹了似的。 “对,我昨晚在小花园坐着看月亮。”白金银回想着场景,“兴许是这会儿的花开得太好了,我一下就悟了。” “用花和月亮唤起心中美好一夜开朗,你也算是医学奇迹了。”邵昭感叹道。 白金银嘿嘿笑了两声,随即低下声正色道:“说正事。我今天跟着我二叔一路出府,发现,他原本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逛,突然改换了方向,去了医馆找我三叔,从后门来了地下交易会所。” “来就来,还要这样分头汇合……”邵昭若有所思喃喃道。 连莫兰生都警觉果断地说:“绝对有问题!” 邵昭轻轻拍两个人,手指朝那间不正经的屋子指了指:“混进去看看。” 不知者无畏,两个少年铿锵有力地应答:“好!” 完全忽略了他们邵哥复杂的眼神和迷之微笑。 “小公子~”一个妖媚玲珑的成熟女子柔荑轻轻地在白金银脸上摩挲,娇声细语,“小公子来了这里,还戴什么面具~” 另一边,同样类型的女子娇笑着摸上莫兰生白皙的脸庞:“小公子的眼睛生得可真好看,不如摘了面具让姐姐好好瞧瞧?” 两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僵硬着身体正襟危坐,死死地瞪着对面大剌剌劈开双腿左拥右抱的邵昭。 左边的小姐姐摸她右脸,右边的小姐姐摸她左脸,即使知道抱着自己的是个姑娘也十分有职业操守,依旧笑得娇俏勾人。 “这位姑娘看上去经常来我们这种地方啊。”右边的小姐姐轻轻一瞟放在她腰上来回摩挲的手。 不,我第一次来,我只是好奇。 邵昭手上不老实地乱动,脸上认真道:“二位姐姐,我还是小孩子,不要污蔑我。” “好~”左边姐姐笑着把身体贴近她,红唇贴着她的耳朵,“那,姑娘来这里,想和姐姐们玩什么呢?” 对面白金银和莫兰生的眼神彻底管理不住了,看着邵昭瞳孔地震。 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邵哥! 第36章 “杀意”(白府副本) 小说里面女孩子看见帅哥哥就想扑上去贴贴都是假的,真正的女孩子最想贴贴的是漂亮小姐姐。 温香软玉在怀,邵昭享受着跟毛绒玩具一样软又比毛绒玩具有温度的舒适感,一本正经地说:“姐姐你别这样,我是个很正经的人。” 骗子,你的手完全不老实! “二位姐姐,我们是第一次来,心里有点紧张。”她的眼睛扑闪扑闪,看着又乖又狡诈,“家里的叔叔说,这个地方可以让人飘飘欲仙,真的吗?” 右边小姐姐趴在她纤弱的肩头轻笑:“当然是真的,你家叔叔没有骗人。” 隔间传来些许声响,邵昭的耳朵动了动,一脸天真道:“隔壁的叔叔们听上去也很开心诶。” 两个小姐姐对视,古怪地笑了一下,玉指像小猫挠人似的在她下巴勾来勾去,“他们可跟我们玩的不一样,那边的内容,才是小孩子不能看的。” “诶──”邵昭适宜地表现小孩子被勾起好奇心的情绪,手下轻轻把小姐姐揽得紧了一些,瘪着嘴说,“姐姐,有什么内容是小孩子不能看的啊?” 十四岁的邵昭比一年前长高了许多,来的这些女子又是清一色的娇小可人,被邵昭揽着也不算太违和,像这样稍微用点力气,让两个小姐姐体会到了奇妙的刺激感。 左边的小姐姐小脸透着薄红,娇嗔一句:“你轻点~” 嘶── 这下不仅是对面的两个人,连邵昭都有点不自在了。 这谁顶得住啊! 右边小姐姐娇娇地笑着,手指甚至抚上她的嘴唇,只是轻轻擦过,“小孩子不能看的,自然就是下面擂台上的了,这里专门开了窗户,能看得一清二楚,台上鲜血飞溅呀,手脚断裂呀……隔壁的客人长期包下在看呢。” 话说着,受不了那样的画面般,软软地倒在邵昭肩上,可怜兮兮道:“姐姐可看不来那样的场面呢。” 邵昭会意拍拍她的背,一脸正直道:“咱们不看那个,咱们看点大宝贝。” 两个小姐姐娇羞低头。 还说什么第一次来,这不是很会嘛。 然后,邵昭在几个小姐姐的注视下,掏出一把又大又长的── 狙击步枪。 “小姐姐你们看,我这把法器器身修长,光滑靓丽,上手手感极好,比起他们手上的那些法器,更加轻盈趁手,适合小姐姐们这么柔弱的女孩子。”邵昭把步枪放在手里抛来抛去展示它的轻盈,“更重要的是,这法器一发更比六发强,没有灵力不要紧,装葡萄也是一样的效果,姐姐们每日做着这样辛苦劳累的工作,万一碰上那种不讲道理的客人,这个简直神器……小姐姐你们去哪里,别走呀!” 刚刚还娇娇的小姐姐们瞬间拉下脸甩着花蝴蝶似的袖子跑出他们的房间。 什么人啊,跑到窑子里来卖法器,笋不笋啊你! 终于从紧张中解放的白金银和莫兰生钦佩地星星眼看她:“不愧是邵哥,轻易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情,好计策!” 邵昭困惑地歪头看着他们,诚实道:“我是真的想把这个法器卖给她们啊。” 白金银和莫兰生的钦佩瞬间死去。 你可太笋了。 回到正题,房内没有了外人之后,三人齐齐闭眼开启灵根视野。 “啊──我要瞎了!”白金银猛地叫出声。 邵昭:啊忘了你没有火灵根。 白金银更为强悍的金灵根实在不适合用来勘察环境,邵昭让他在一边吃水果,和莫兰生一同将灵韵展开。 没有法器辅助,透过一面墙看到的人影模模糊糊的。邵昭皱眉,又接着开启木灵根。 火木灵根同开简直是船新体验! 木灵根对环境敏锐度极强,配上火灵根,几乎就是在看全息影像,精确到每个人的细微表情和肢体动作都能被邵昭感知到。 隔壁白二爷和白三爷的房里,不像三人一样没有窗户,他们的窗户不仅大,还能清晰地看见下面的战况,白二爷像邵昭一样左拥右抱着窝在软榻里,慵懒地享受美人喂水果的快乐,白三爷则笔直地站在窗边,目光放在擂台上,久久没有移动。 那眼神通过木灵韵清楚地传递回感知上,不寒而栗到忍不住一颤。 “……今天也没有……人吗……” “适合的……不多……” “那……人……趁早解决……” “金银……” “……杀……他……” 关闭灵根视野后,邵昭睁眼,只见两个少年惊恐地看着她,白金银的恐惧尤盛。 “你刚刚念的是什么?”莫兰生问她。 邵昭诧异。她居然念出声了吗? 白金银颤声道:“是我……二叔和三叔说的话?” 邵昭看着他,沉默无言。 他的脑中一瞬空白,全身力气都被抽走。 二叔和三叔,居然在这种地方,讨论怎么杀他吗? “我的感应也不是完全精准,事情还没有盖棺定论。”邵昭出声安抚他,表情却没有放松,“你在白府中若是遇到还是像平常一样对待,不要打草惊蛇,如果有危险……” 她从八宝囊里再取出那把狙击步枪塞给他,凝重道:“如果有危险,你好歹也是个筑基修士,掏出这把大宝贝爆他们头!” 白金银:“……” 谢谢,瞬间就不太悲伤了。 这次打探的消息已经足够了,邵昭见好就收,带着两个少年目不斜视地走出去,在门口瞧见那几个跑出去的小姐姐还乖巧地笑了笑。 “姐姐们辛苦了。” 小姐姐们一见她脸色就差的不行,等他们走出店后,邵昭听见她们对妈妈桑说:“那三个人不知是哪来的熊孩子,跑来咱们这里推销法器……” 擂台上刀剑嗡鸣,偶尔几滴血从上方喷溅出来,三人熟练地避开喷溅范围,直奔边上的交易区。 来都来了,不得买点特产回去? 没想到还在这里遇上了熟人。 豹子头和一众猛男一眼认出了邵昭,热情地喊她:“主人,您也来逛地下啊?” 旁边两个好友再度用诡异至极的眼神看她。 “他们这是口音,口音!我是让他们喊我主任的!”邵昭极力否认。 白金银和莫兰生同时叹了口气,一左一右搭上她的肩理解地拍拍:“别说了,兄弟都懂,在那种内门嘛,难免的。” 邵昭:我不知道你们误会了什么,但我真的没有奇怪的癖好。 据理力争时,豹子头身后的猛男忽然纷纷调头,豹子头先冲过来之后,表情也有些不对。 缓慢又稳重的脚步声踏入这片区域。 邵昭回头,黄色衣袖跃入眼帘。 但上方冰冷如寒星的眼眸似要洞穿全场。 【作者题外话】:两个好兄弟:邵哥终究也被同化了 推荐期间求点银票,一张两张都可以,大过年的大家新年快乐啊 第37章 真正的女主登场(白府副本) 第二次遇见这个危险人物了。 邵昭心领神会地拉着白金银和莫兰生退后,以免猝不及防撞入这位大佬的视线之中。 等人终于经过身边后,豹子头明显地呼出一口气。 “你挺怕他?”邵昭揶揄道。 豹子头心虚地点点头,承认得十分干脆:“现在整个地下没人不怕他,那人……极为厉害。” 邵昭飞快扫一眼那人的背影,服饰虽简洁,但能看得出来规整贵重,衣摆袖口处绣着世家或门派才会有的云纹。而背上的剑匣更是非比寻常,匣身用沉寒木削成,上面镶嵌着特品宝珠成七星连珠,闪烁着耀眼又冷冽的光芒。 这等做派,不太可能会是散修。 “是不是法器都奈何不了他?” 豹子头忙不迭点头:“您的法器对其他人都是万中无一的神器,唯独对他……他的剑招极其厉害,地下没人是他对手。” 邵昭点头:“正常,人家应该是有师承的,并且来头不简单。” 豹子头突然转换了一个羞惭的表情,不好意思地冲她咧嘴笑。 “是这样的主人,上一次我和他对战的时候他一剑把您卖给我的法器都斩碎了,您看您那,还有没有……” 邵昭伸出手指向他比划:“一口价,每件五千,十件包圆便宜一千。” 上次知道他们打擂台的都有钱后,立刻提价五倍,完全没有先前的欲推还迎。 豹子头的存款雄厚,豪气道:“我都包了!” 把先前的旧产品存货全部卖出去,小姐姐们看不上的新产品也成功推销,邵昭喜提十五万灵石,连那三千优惠都被大善人豹子头退了回来。 有钱人连三千灵石都看不上啊。她酸溜溜地想,又开心地把钱袋揣进八宝囊中。 再回头,两个好兄弟早就已经见怪不怪她做生意,跑去矿石区扫荡了一大筐。 矿石老板认出了三个人,同情地说:“你那朋友怪病治不好吗?” 邵昭看着莫兰生对着石头嘶哈嘶哈的样子,叹气忧愁地说:“大夫说了,这个病……可能永远都好不了了……” “哎别担心,治不好就治不好吧,天天都来我这买石头也行。” “真的吗?”邵昭充满希望地看着老板,“那我们来可以给便宜点吗?七折可不可以?” 同情的目光立刻收回去,矿石老板抱着臂坚定地说:“不可能。” 淦,你们卖石头的可真抠。 满载而归,白金银收拾好一身后,在白府外墙熟练地翻上去,“你们去府门口,我接你们进来。” 莫兰生看得目瞪口呆:“他、他居然会翻墙?” 邵昭看他,他接着嘟囔:“我都不会翻……” 邵昭:那你可真是个娇气的小宝贝。 在府门口,没有看见白金银的身影,却先看见了一个白衣女子站在那里。 清丽出尘,傲然挺立,雪白的脖颈如天鹅优雅骄傲的抬起,纯净到极致的美貌任谁看了都觉得是天山雪莲般。 莫兰生悄悄感叹:“好漂亮的姑娘……” 原本喜欢漂亮小姐姐的邵昭也该附议一句,但此时,她看见这名女子,双眼却眯起,眸中闪着冰冷的光芒。 即便没见过这名女子,在看见她面容那一瞬脑中自动浮现的描述,邵昭也认出来了。 她就是小说女主洛月嫦。 这一下邵昭倒是想起来了,原文中其实有过那么一段关于悬炉城的故事。 女主洛月嫦,即使男主拥有再多露水情缘、红颜知己,她也是唯一拥有主角光环的正宫,文中的洛月嫦被描写成一个独立坚强,从不靠别人的强大女子,因为这份坚韧在一众只会依赖男主的妖艳美人中脱颖而出,因此,除了男主以外,她也独享了一部分成长剧情。 在殷湛杀了邵昭的剧情过后,洛月嫦来过一次悬炉城,本来是为了殷湛向万炉宗求得神器,不料在悬炉城出了一个奇遇,获得稀世珍宝。 但没有一句是提到白家的。 洛月嫦抬头看着金色的牌匾,嗓音冷淡清亮:“请问,贵府主人可在?” 门里,白金银正好走出来,见这么一位姑娘有些怔然,随即左右寻找邵昭他们的影子。 邵昭换上微笑,拉着莫兰生快步越过洛月嫦,看也不看她,搭着白金银的肩头进去:“你可真慢。” 白金银也不看后面的人,小声解释说:“不是啊,我这总得做个样子吧,在府里转了转才出来的。” “你可真机灵。” 莫兰生回头看了一眼那女子,清冷的面上有几分被冷落的意外。 不知为何,这女子虽然好看,却让他越看越不舒服。 最终邵昭还是在白府里看见了洛月嫦。 腰背挺直,俨然一副正道做派端坐在厅中,薄唇张合:“夫人,我路遇此地,不知可是贵府出了什么事?” 算命的都没你精准。 邵昭心中翻个白眼,平静地走过去。 洛月嫦感觉到强烈的灵韵波动,回头看他们,起身抱拳道:“三位竟也是道友,失敬。” 这话说的可就言重了一些,论修为,洛月嫦已过元婴,论年龄,洛月嫦已逾百岁,无论如何邵昭三个都是小辈,担不上一个敬字。 洛月嫦也是这么想的,想着大概这几个小辈应当能看出尊上,还要三敬着给她拜礼。 但那是她百岁的人生中没有遇到过像邵昭这样的叛逆少女。 邵昭理所当然地接下了这一礼,只略一颔首表示礼到了,后面的莫兰生和白金银向来跟着她的动作走,也同样的颔首过去,白金银拉着他俩自然地坐在和洛月嫦相对面的座上。 只有洛月嫦僵硬地抱着拳,眼神不敢相信看着他们。 她想或许这三人是看不出来她修为高深,辈分上要比他们高出许多,想要出声提醒,却又碍于自己清高冰清玉洁的人设,嘴唇动了动,还是坐了回去。 她继续和白夫人继续刚才的话题:“夫人,请问──” 问题戛然而止,因为她发现白夫人的注意力自从三人进来后就已经转移,紧张地抠着扶手。 “夫人?”她又唤了声。 白夫人心不在焉地应她:“你说。” 身为修士,她还未受过凡人如此怠慢,冷清的眸中闪过几分戾色,归于平和后,她说:“贵府,又或说,贵家主,可是有碍?” 白夫人的注意力终于转向她,声线生硬:“……你如何知道?” “我乃玄清山修士,路遇此地时间贵府上空金光密布却阴霾过重,故有此一问。” “若贵家主有碍……” 邵昭看着洛月嫦傲然的侧脸,一滴极小的水珠滴入心湖。 “若有碍,我或许可做些什么。” 第38章 怪病端倪(白府副本) 让一个陌生人三言两语就要见家主,白夫人显然不是那样无脑的人。 她露出疏离温婉的笑容,起身说:“多谢洛仙长,家主只是有些不适,不劳仙长费心了。” 洛月嫦蹙眉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 “娘,就让这位前辈试试吧?” 令人出乎意料的,白金银突然出声提议。 白夫人迟疑:“金银……” “娘,这位前辈看起来修为深厚,兴许对凡人的病症是有些办法的。”白金银的脸上满是期待。 白夫人似乎还顾虑着什么,犹豫又警惕地看着洛月嫦。 “行吧……就看这一次。”白夫人说,“若这一次没有办法,那就请仙长离开。” 洛月嫦面色平常应下。 白金银提议当然不会是他憨到真的无条件相信修为高的人,是邵昭悄悄用灵韵在他神识感知里让他做的。 洛月嫦既然是女主,当然会有那种身怀绝技,想要自荐却不被人相信,扫地出门后在外面用绝技救了无数人又被这家人三跪九拜请回去的爽文情节。 邵昭不想如她的意。 并且,小说中的洛月嫦确实是有着能妙手回春的本领的。 “前辈施术实乃少见,不介意我们跟着看看吧?”邵昭笑着跟上,虽说是在问,却走在洛月嫦的前面。 洛月嫦心中隐隐有些躁意,和这姑娘一见面就对她不甚友好一样,她也同样没有好感,甚至有几分嫌恶。 她甩了甩头,抛开这些想法。 石室里第一次迎来这么多人,白夫人警惕地守在出口边上:“金银,陪仙长下去看看吧。” 邵昭用神识进入过这里一次,那次像在玩全息游戏,石室的构造看得一清二楚。 白金银奇道:“诶,你怎么这么熟悉的样子?” 邵昭淡定道:“大概是因为我聪明。” 总不能说上一次她来也是姐妹你带着来的。 石室深处依旧是金光闪闪,真正站在这面前时比神识来看更加耀眼,邵昭眯眼看着中央的白老爷,试图找到他身上一样的地方。 莫兰生没见过这场面,惊讶地看向白金银,后者担忧悲伤地垂下眉眼。 洛月嫦显然也是没有想到过这样的状况,清秀的眉头一直紧蹙着没有松开。 她看一眼周边,都是暗含水灵韵的疗愈矿石,“总之,我先试试吧。” 水灵韵可以吊着白老爷的性命,或许大量菁纯的水灵韵灌输进去,会有几分生机。 洛月嫦肃穆了神色,抬手捏诀,如神女般挺立在金光之前,裙摆如莲,手中几道蔚蓝色的灵光慢慢蜿蜒着,注入白老爷的体内。 此时邵昭移开了目光,盯着她周身漂亮的蔚蓝色光韵。 文中的洛月嫦确实是个有着极强疗愈术的修士,寻常水灵根修士都是淡蓝色,唯独她的灵韵是能让人想到浩瀚大海的深蓝,靠着顶级水灵根,她走到哪里救治到哪里,不需要任何医学知识,光是简单地用水灵韵修补就已经拯救了半个修真界的人。 可是邵昭却觉得违和。 文中并没有提到过殷湛杀邵昭是为了拔灵根,也没有提到过杀了两次,只说殷湛杀了这个炮灰之后成功救了女主。如果不是原主的记忆,也不会知道这么多的细节。 殷湛拔她的灵根是怎么救的洛月嫦? 洛月嫦可知道一个小女孩曾并非出自己所愿因为她生生挨了一剑? 关于她的一切都成了小说剧情的暗流,变得细思极恐起来。 在邵昭出神思考期间,洛月嫦收回了灵韵,摇摇头道:“水灵韵注入如石沉大海,回天乏力了。” 邵昭睨她一眼,面色如常自然地上前就要翻动白老爷。 白金银失声喊她:“邵哥你干什么!” “你俩也别愣着,过来帮忙。”邵昭吃力地把白老爷慢慢翻个身,“我懂医,让我看看。” 两人如梦初醒,忙不迭上前,洛月嫦被孤零零地扔在原地,心中不适,她皱眉出声:“三位道友不用再费心思了,连我的水灵韵都疗愈不好的,那……” 邵昭头也不回打断她:“前辈,灵力和医术是两回事,自然是多的是可以用灵力治愈的病症,可也多的是只能靠医术回春的绝境。医者仁心,前辈不该劝阻。” 洛月嫦的眉头越蹙越紧,抿着下唇,眼中轻蔑和不屑一闪而过。 医术是市井之流,若非医宗大能来,不会再有比她的水灵根更起作用的医术药理了。 区区无能小辈…… 她救治过许多人,双眼看了无数生死,虽然可惜,但也只能承认,这位白老爷,已经穷弩之末,也就靠着这些石头勉强吊着一口气,哪有…… “找到了!”邵昭小心地掀开白老爷的左臂衣衫,上面的肌肤连至肩头黑紫一片,并非寻常淤青或毒素,上方散发着黑气。 似乎是从白老爷体内散发的黑气,白金银颤着手按在上面并无感觉,黑气穿透他的手背直直地散发出来。 邵昭掏出小本子和硬笔,观察着白老爷的状态,一五一十写在上面:“面呈青黄发白,眼球充血,眼角有渗血迹象,脉搏微弱,无外伤……” 洛月嫦忍不住又说:“这位道友,即便知道那片患处也无用,连水灵韵也无法……” 邵昭终于放下笔直直地望向她,目光似有极强的穿透力:“水灵韵也不是万能的,这是我朋友的父亲,若有能治的可能,为何不救?” ……歪论! 洛月嫦的心中只有充满怒气的这两个字,不知是在反驳“水灵根不是万能”还是在嘲弄他们做无用功,又或是对这个姑娘的眼神感到不快。但面上并不显露,眉眼淡然,轻飘飘丢下一句“那便祝你们能成功”便转身出去。 邵昭的目光收回,对白金银说:“我要回宗门一趟,你们两个这期间守好白老爷。” 根据邵昭记忆中的医学知识和看过的药理,白老爷的症状与其说得病,不如说是生命力在迅速被汲取,水灵韵注入身体几乎瞬间又被吸走,并不是在吊命,而是在顶替! 她毕竟不是原身,即使是原身,此时也不过十四岁少女,没有太丰富的经验依旧是无能为力。但万炉宗的骨长老不一样。 “骨长老,你帮我看看这个症状!”邵昭火急火燎奔回内门,骨长老恰好又在和晏长老掐架。 “臭老头你找死!” 骨长老气急败坏搬起自己的丹炉用力摔出去,却不料是直冲着邵昭的方向而来。 炼虚修士的一半力气附在丹炉上带起劲风,邵昭躲闪不及,迅速从八宝囊中掏出一把金刚枪戟卡住丹炉,被巨大的冲击力带退数十步! 南城长老惊慌大叫:“邵昭!” 第39章 汲取生命的咒术(白府副本) 炼虚修士即便只出一半的力气,也是筑基弟子无法反抗的压力,邵昭咬牙用金刚枪戟挡住,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晏长老躲开后又迅速转身奔去,手上动作不断,开出多个高阶法器,金银光束交织中,法器即将打飞丹炉── 不料邵昭先一步奋力推开丹炉,侧身滚了几圈,脱离了丹炉的劲风范围。 “轰!” 巨大声响过后,只能看见偏离轨道的丹炉深深砸入墙壁,邵昭仰面躺在另一边,手中枪戟断成两节,胸腔剧烈起伏。 法器开出一堆却没派上用场的晏长老看着这一幕面露呆滞,头顶的法器灵力蔫下去,垂着机械手有点滑稽。 这丫头,自己把半数炼虚修士的气力挡开了?! 南城长老的惊呼声卡在嗓子眼里,尴尬地咳了两声。 骨长老反应过来,闪身移到邵昭身前用灵力探查全身,从袖中拿出两粒鲜红的指甲盖大小的药丸,掰开邵昭的嘴塞进去。 “你也太勇了,幸好没有伤到根基,只是经脉震碎了两条。” 修士震碎经脉简直就是家常便饭,得益于体内的灵气浓郁,很快就能自我修复。 喉口不断的有血涌上来,邵昭艰难地把药丸咽下,丢开已经报废的枪戟从怀中拿出记录的本子。 “骨长老,有一个病人的病症,您看看。” 骨长老看起来古怪不着调,好似只会斗嘴打架,但炼丹治病方面听说是除医宗现任掌门再无人可敌的好手。 仅仅只是粗略一扫上方记录的病症,她已经有了一定的结果。 “这例病症很少见,两百年前我曾见过几位类似的病人。”骨长老一手按在邵昭颈处注入修复灵力,一手在本子上一行一行划过去,声音肯定,“无外伤,眉目枯槁,若只有这两个病状我可以断定是精元亏损,但有黑紫灵斑……” “错不了,是生命力被抽的咒术。” 晏长老一惊:“咒术?这不是和两百年前……” “一大家族的殒没。”长风长老不知何时也坐起身来,表情难得不再懒散,“此术阴毒,从家主入口,只要溃败,整个家族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邵昭没有想到是如此严重的事态,耳边只有那句“灭顶之灾”。 灭顶之灾,整个白家,包括白金银! 她忙揪紧骨长老的袖口:“可有解救办法?” “此术极为古怪神秘,哪怕是当世最高超的术法大师,也难以解决。”骨长老面色沉重,见邵昭如雷轰顶的表情,复又勾起得意的笑容,“但是好在,我可是个厉害的丹修。” “我虽没有办法破解术法,但我的丹药可抑制术法,两百年前我的一枚丹药救了那个家族一脉,至今仍还存活。” 晏长老也轻哼一声,不满又不得不承认:“师妹虽说是个毒修,医道上确实也得了师祖的传承。” “你才毒修!” 眼见着聊着聊着又要拌嘴,邵昭连忙坐起身说:“骨长老,炼制这枚丹药需要多久?” 骨长老神情一下又耷拉下去:“先前的许多灵药都在一百年前找不到种植了,别说炼制要多久,能不能炼还是一回事。” 邵昭:“……” “宗门现有的药材也就够炼个外壳,最重要的那几味药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骨长老在本子上写着,“回魂草,九心固元花,暗春藤。” 暗春藤? 邵昭怔住,药理全书中确实有写过暗春藤可入药,但是和回魂草搭配却是不折不扣的毒物。 这样炼制出来的药能救人? 似是看出她所想,骨长老耐心解释:“术法不同于普通病症,有时需要这样相冲的两味药才能将术法的那一部分压制下去,两相冲突中毒性虽大,丹药中却也有其他可以抑制的药效,环环相扣,三方制衡,才能达到痊愈。” “可是,若术法某日突然消失,那回魂草和暗香藤的毒性岂不是会反噬?”邵昭发出灵魂拷问。 骨长老静默片刻,叹息说:“这个我自然也是想过的,可是别无办法,只是药草的毒性尚且能解,术法却拖不得。” 医者的任务是治疗患者,但如果没有彻底肯定的办法,最优解是先保住患者的命。 所以说,学医是真的难。 没有核心药材的情况下,连骨长老也束手无策,邵昭不死心地求得了制药的其他药材后,又下到地上。 这次临走前,骨长老给了她一瓶洗濯丹,十分肉痛的样子。 下了岛才发现,这瓶洗濯丹的灵气浓郁到连揣着它修为都被带着涨,看上去应该是玄阶的丹品。 不禁喉头发苦,等这事过去了,她恐怕得还骨长老好大一笔钱。 邵昭没有直接回白家,而是又去了一趟窄巷桐花娘子的住处。 “九心固元花倒是有两株,回魂草和暗香藤没有。”桐花娘子遗憾地摇摇头,“这三种药太难培育。” 心中虽失望,好在也是找到了其中一种。 桐花娘子给她择出一株长得最好的处理,手下动作熟练麻利,习惯性地和她说话:“姑娘要这三味药,是要做什么药?” “救人的药。”邵昭心不在焉答着。 “啊呀,那真是可惜了,现下那两味极难寻找。”桐花娘子给她洗净根须,递给她笑道,“医道大千,既然找不到,姑娘何不另寻他法?” 接过散发温润灵光的药草,邵昭不解道:“他法?” “总有出其不意的办法可将现下的困境变成顺境。姑娘应当是个聪慧的人。” 邵昭捏着药草思忖几番,钱袋交过去郑重地道谢。 如她所想,桐花娘子果然是个高人。 不管是小说还是游戏里,只要男女主陷入困境总有一个世外高人现身,或出手相助,或言语提醒,就像发任务的npc和给攻略的神秘礼盒,兴许是今天遇到了女主蹭了点气运,连她也能得到提示。 桐花娘子说的对,所谓条条大路通罗马,这条路行不通她就去研究新的一条路,她可是搞科研的顶尖科学家! 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白府,她避开了白夫人和洛月嫦,直奔密室。密室中,白金银和莫兰生果然照她所说,寸步不离守着白老爷。 “姐妹搭把手,取出一个洗濯丹磨成粉。白少爷把洗濯丹塞一颗给你爹吃下。”邵昭布置完任务,自己在白老爹两尺处坐下,拿出九心固元花。 九心固元花香味清冽发甜,无论是炼药还是外作装饰,有着同样固元的功效,只要根系不毁,就可以一直吸收灵气保存。 桐花娘子给她拔下这株花处理得小心翼翼,根系一点没有损坏,正好让她用灵力固定在这石室壁上。 玄阶洗濯丹的功效立竿见影,石室中渐渐弥漫清冽的药香,不单是三人的头脑越发清醒,连一直昏迷不醒的白老爹也微微睁开了一条缝。 但只是一瞬,紧接着又紧紧闭了回去。 第40章 药方(白府副本) 九心固元花配上玄阶洗濯丹后,再看白老爷肩臂上的黑气,已经被压得只剩几丝。 病情看起来算是稳定下来了,邵昭坐下和两人转述骨长老说的话。 “啊对了,玄阶丹药光是一粒都不便宜,白少爷记得事情结束了还骨长老钱。”原本邵昭打算一人扛下所有,后来想了想自己还欠着莫兰生五十万,就不让自己再背债了。 没钱就已经很可怕了,就更别说还欠外债。 白家家大业大,白金银手一挥毫不在意说:“只要能把我爹救回来,多少钱都给得起!” 好动听的一句话啊。 邵昭耳朵动了动,咳几声道:“要是我治好了你也给我钱吗?” “那是自然!” “老板大气!”有了这句话,邵昭觉得身上动力十足,“我这就研究药方去。” 考虑到愈后可能,邵昭并不想像骨长老说的那样以毒制毒,修士尚且能用灵力抵住毒性直到获得救治,可像白老爷这样的凡人,灵药的毒性无异于放了枚炸弹在体内。 但怎么样才能得到相似的结果? 白金银的房间里,面前摆着从宗门仓库顺出来的高阶丹炉,花里胡哨的外表下,是邵昭茫然无助的心。 从小都是天才少女的她,头一次感觉到了脑子里面全是知识却不知道该怎么用的迷茫。 白老爷精元受损,可以加几味培本固元和补气养血的药材。 昏迷不醒,可以加几味护心脉净脑颅的药材。 可这些也不过是普通的补药而已,与那些堆放了半个石室的矿石的效用并没有两样。 她烦躁地抓抓脑袋,但这样也不能把好点子抓出来。 水灵韵可愈内肌……水灵韵可以和药物同用吗? 虽说看上去不过是超级加倍一般的疗法,但事情到这地步上,也由不得她再去考虑可不可行。 那天洛月嫦没有直接离开白府,反而是被白三爷留下做客,似乎是一手水灵韵治愈能力惊人,得了白三爷的青眼。 邵昭一向厚脸皮,这会儿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找去想要和她商量能否协助。 不管怎么看着别扭,但既然是小说里被描述的天上有地上无,想必也是个心地善良愿意出手相助的女主。 但邵昭没想到的是,洛月嫦竟斩钉截铁地拒绝了她。 冷如寒玉的脸庞清傲地扬起,被小说赋予无数片段特写的双眼凝结了一层冰霜。 “我说过,水灵韵既然救不了,也就不用白费功夫了。” 她连试也不想试? 邵昭不敢相信这居然是小说里被夸得不成人样的女主,真正善良一身正气的女主会因为自己救不了就否定其他救治可能吗? 文中拿出来说了几百遍的“若有此力,我道愿赠天下人无恙”呢? 原来如此,原来这就是你的道。 她也不再多说,转身离去。 洛月嫦也觉得莫名其妙,但方才见那青稚的姑娘失望不虞,她竟心生狂肆的快意。 “洛仙长,刚才那是?”白三爷坐在厢房之中,面部表情丝毫不动,目光却有几分光彩。 洛月嫦保持清冷的神情,眼中全然是对眼前男人的蔑意。 “无事,一个小姑娘胡搅蛮缠非要我去救治无力回天的患者。” “哦?”白三爷的眸光微动,眼底深色愈浓,“是吗?” …… 洛月嫦的拒绝绝不不会是整个方案的击溃点,没有她,邵昭依旧能想别的办法。 听说木灵根虽不能起到疗愈修复的效果,却也是医宗处理内部患处的首选灵根。邵昭看着指尖跃出的碧色光晕,陷入沉思。 要试试吗? 在她纠结万分之际,白金银和莫兰生跑了过来。 两人身上沾着洗濯丹和固元花的香气,简直就是两个移动薄荷糖,一进来,清冽的味道冲入大脑。 手里捏着两种药草犹豫不定,她转头看他们:“你们怎么不在石室守着了?” 白金银疲惫地瘫坐在她身边,也不管会不会弄脏这一身衣服,“我娘让我们回来了,她紧张我爹。” “他爹娘感情也太好了,我们想再守着也不让。”莫兰生也坐在她一边,惊奇地摸着丹炉上的花纹,嘴里啧啧称赞,“这种货色,应该又是从仓库顺出来的吧?” 这个“又”就很灵性。 邵昭正气凛然道:“什么叫顺,那叫工作人员合理借用辅助器具,借用懂不懂?” “下次我也试试。” 三人嘿嘿地笑起来。 白金银看她摆了一地的药材,眼神在其中看来看去,没有一样是他认识的,问她:“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有一个。”邵昭想到洛月嫦那张脸,嫌弃地撇撇嘴,“但还没实行就失败了。我现在有一个更新的想法。” 他来了兴趣:“是什么是什么?” 邵昭伸出手,在他们面前挥挥:“看见什么了吗?” 莫兰生:“指尖莹润,指节修长,是个好手。” 白金银:“有点像凤爪。” 邵昭:“……” “你们看不见上面的绿光吗?!” 两人凑上前仔细观察,恍然大悟。 莫兰生轻咳两声:“其实我早就看到,但我以为你是想我夸你。” 白金银耳尖微粉:“……其实我也早就看到,但我以为你在暗示我你想吃东西。” 邵昭面无表情。 算了,毁灭吧你们。 “我在宗门中看过许多书,医宗收弟子只要水灵根和木灵根,水灵根主内外疗愈,木灵根主探查内部伤患,连接血肉脉络,促进新生。所以我想,不如我也试试看,以药汤辅助,说不定能有成效。”屋内充斥着药香,邵昭的声音混合在其中,虽说还不确定,她的声音中却代表着曙光和希望。 白金银静静地听着,无畏地笑说:“去做呗,反正药是吃不死人的,木灵根也不是会杀人的,治好了我全家感谢你,治不好我觉得我爹也不会怪你。” 这话说的,你可真是个大孝子。 可白夫人最近却守着白老爷守得紧,而使用木灵根辅助治疗预估需要很长一段时间,邵昭不太确定是否能再进去做这些事情,毕竟修士治病这种事比较意识流,难保白夫人理解不了。 “我娘最近确实很怪,以前虽然和我爹也是有名的恩爱夫妻,但也不至于现在这样离的久了就不行,连我这个儿子都防着。”白金银,挠头郁闷道,“兴许是我爹出事了我娘心里害怕吧。” 正说着,邵昭的腰间忽然有微光亮起。 打开八宝囊一看,居然是那块琥珀。 这几天她忙着研究药方,居然还忘了这件大事。 白金银好奇看过来:“这是什么?” 莫兰生的脸色不自然起来,邵昭才记起当事人就在身边。 啧,要告诉他我们在挖他家八卦吗? 第41章 古怪的白夫人(白府副本) 本着好兄弟之间没有秘密,邵昭大大方方地把去地下买情报这件事告诉白金银。 莫兰生以为这事无论放在谁身上都要心生不悦拍案而起绝交三天的,但是── 不想白金银一听后,露出比他们还要八卦好奇的表情,叫着赶紧掏出来看看查出了什么。 你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自小我爹就不让我知道太多关于家里的事,总说长大了就告诉我。现在还有这等好事,早知道我先前也这么干了!” 莫兰生看他一脸悔恨不甘地说这些话,彻底麻了。 他怎么就忘了呢,这兄弟一直都是个大聪明。 邵昭掏出琥珀放在掌心,隐隐能看见里面似乎多出一些小字。研究片刻,她将琥珀扣在掌心,翻倒面向地面,小字竟然透过琥珀投射在地上,每个字都清晰无比。 密密麻麻书写着白家叔伯出生和经历,后面标注着,白老爷和三个弟弟关系极好,虽在十年前白老爷继任家主,兄弟间也不曾反目,各有志向做着自己愿意做的事。 唯一的矛盾约莫是白夫人。 消息写到这里就断开了,邵昭不满呲牙:“这奸商心太脏了,最重要的地方断文。” 白金银看着最后写着的白夫人,满脸疑惑:“这和我娘有什么关系?” “那就不知道了,只能等着下一个消息。”邵昭又把琥珀揣回囊中,小声骂这算什么秘密。 当务之急还是白老爷的治病方案,邵昭又拿起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不停写出各种药材配换,分析药性融合。 “啊。”白金银突然拍脑袋叫道。 声音乍起吓得全神贯注的邵昭手指轻颤,笔下歪了几分,她抬眼幽幽地注视他。 白金银抱歉地笑笑:“我刚刚想起来一件事,几年前好像我娘和三叔吵过一架来着。” 有八卦听,邵昭立马放下笔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趴在丹炉上的莫兰生也将脸露了一半出来看他。 “应该是四年前?那年三叔说了门亲,我娘作为长嫂去相看,本来看得好好的,结果回来就大骂三叔不知羞耻,三叔一声不吭被我娘骂着,从那以后没再说起亲事,也没再和我爹我娘说过话。” 身为长嫂帮忙相看媳妇却大骂小叔子不知羞耻?这后面的内情就有点引人遐想了。 “白三爷先前是什么样的?”她问。 白金银点着额头闭眼仔细回想:“三叔他……从前并不像现在这样,从前他常微笑,是叔叔里最温和的,又好穿白衣,听说年轻时城里有名的白衣公子,现在,变得古怪了许多。” “还有我娘,我娘也是四年前变得古怪的。”不知联想起了什么,他叹口气,“我十岁前记得,我娘是个十分精明能干的人,和我奶奶、曾祖奶奶一样,她们都是白府背后的第二个家主,可是四年前,我娘突然卸下外面商铺,要专心打理白府。” “这倒没什么,我觉得大约是娘太累了,只管着家里也挺好。但她性情却慢慢变了,原本她是不该干涉叔叔们的,但是她不仅大骂了三叔搅了他的婚事,还总说二叔,四叔也因为不愿受她管束跑去外地做生意。” “最近也是,越发奇怪了。” 白金银叹息着担忧是不是白夫人也得了什么病,莫兰生同情地拍拍肩以示安慰。 而邵昭的脸色越变越诡异。 这不就是女强人突然转变成小作精的既视感吗? 白夫人居然是这样的? 但仔细回想着,确实是连外人都能发觉得怪异,送白金银回府那天见到的白夫人和七天后再见到的白夫人完全是两种气质,而这几日再见到的,又更像另一种。 她有个大胆的猜测:“你家里不会是闹鬼吧,附在了你娘身上夺舍了。” 白金银果断否认:“不可能。”他指着房顶说:“我家好几代前开始发家的时候就求了灵符贴得到处都是,连瓦片上都贴着。看见我家上方一直萦绕的金气没有,数十年前一位大能路过时感叹过,这是福泽数百年都不多的大富大贵之家。妖魔不可能藏匿。” 如果是寻常人在一个武侠世界里说他把求来的灵符贴了满满一个家,邵昭会觉得这人可能碰上了大仙儿。但是这是修真界,说这话的又是富n代白金银,她觉得这番话可信度至少是超过了一半。 白金银还想多举些例子跟她理论,她敷衍地嗯几声后掰过他的头。 “行了,还是想想怎么支开你娘让我给你爹试试这招。”邵昭随手抓起一把药,丢进丹炉里,乍亮的丹炉吓了莫兰生一跳,“我先炼药,实在不行就只溜进去给你爹含一颗这个。” 之前被震碎的那两条经脉刚刚长好又被她拿出来压榨,胀痛得有几分又要裂开的趋势,她面不改色给自己喂一颗红色小药丸,承受着丹修运功的真气循流。 待那两条经脉濒临裂开的边缘,丹炉的光亮终于熄灭,微涩的药香盖过了洗濯丹的味道。 由于炼丹过程中她分了许多心神在精粹药材上,这会儿的灵力已经枯竭,她给自己塞了两颗蓝色小药丸,抬手伸了伸懒腰。 此时已过了四个时辰,外面早就天色暗沉。 房中只有莫兰生还在,见她完成了,贼兮兮摸过来说:“白少爷让我们好了就去,他会竭尽所能的。” 这个竭尽所能到底是能还是不能啊。 邵昭无语地甩甩头,也没有再考虑太多了,拿起药瓶就走。 白夫人果真是被支走了,邵昭摸下石室,莫兰生守在院子外给她放风。 这行为看起来像是踩点的小偷似的。 白老爷看上去没有变化,衣衫也被白夫人收拾的整整齐齐。邵昭皱眉环顾石室,觉得药香味淡了许多。 但九心固元花依旧被灵力固定得好好的,她收起疑虑,往白老爷嘴里塞进一枚药丸,用灵力帮助送服后准备着手用木灵韵探入内府。 一道属于莫兰生的灵光却突然照了进来,与此同时,石室外响起了匆匆的脚步声。 邵昭镇定地放下白老爷的手腕,蹲在角落里掏出进来前莫兰生给的法器──遮光避影帘。 帘子很丑,但很智能,可以完全隐藏身形,也能强效遮光。 据说这是莫兰生晚上睡觉隔壁的师兄总是放烟花亮如白昼,实在是睡不好,才连夜炼制了此等法器。不仅在晚上可以拉窗帘安享睡眠,白天还能用来躺在床上逃课。 总之,就是修真界的隐形衣。 我们天才的脑子不用在这里还能用在哪里。 白夫人进来后,果然没有发现邵昭,四处张望几番才松下气来。 邵昭不解,有必要这么防着吗? 白夫人小心翼翼地跪在白老爷面前,抬起脸,矿石的金色光芒打在她的脸上,抹去了一些细纹,双眼水波潋滟天真迷茫。 邵昭恍然间竟觉得,这时的白夫人像是倒转了年龄,回到了十余岁的少女姿态。 白夫人的双手摸向白老爷的脸颊,嗓音柔软不似平日见到的主母做派,“老爷……” 哎呦呦,这眼神,这语调,小情侣也不过如此。邵昭看得暗自咋舌。 可紧接着,白夫人说的话让她感到毛骨悚然。 “老爷,咱们要不,一直都这样吧?” 语气痴迷疯狂,不知所谓,白夫人渐渐诡异扭曲的表情下,略带温情地说:“要是金银也这样该多好。” 【作者题外话】:每日一求 求银票啊啊啊啊 一张也好给点吧姐妹们 第42章 原来我才是天选之子(白府副本… 病娇。 这个词汇在三十世纪的社会里是个常用词,通常泛指那些爱欲疯狂,浓烈到不仅伤己又伤他人的偏执人士。 邵昭没想到能在身边见识到。 由于上辈子被警告过无数次现实生活中碰到病娇请跑远一点,她现在双脚蠢蠢欲动想要撒腿就跑。 无奈身上的遮光避影帘不能移动,一移动就暴露了。 那边白夫人还在继续吟唱。 “老爷,你我二人为何不能就此一体,骨血交融?” 因为血型不匹配是要出大事情的。 “老爷,若你我是双生同行,此时我便能感你所痛了。” 想点切实际的吧,想想你儿子,近亲结婚生的不是畸形就是智障的几率大很多。 “老爷,你为何不愿睁眼看我?我、我可还依旧美貌?” 你清醒一点啊,你家老爷现在是重病不醒怎么看你啊! “老爷,你究竟为何会这样?到底为何?” 听到这里,邵昭明白了过来。虽说白夫人病娇,但白老爷中咒术这件事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她在享受白老爷只能和她在一起的时间里,也在疑惑这一局面的形成原因。 那看来外面的商铺也不可能是因为白夫人了。 这么一蹲,就是蹲到后半夜,白夫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邵昭摘下帘子,觉得双腿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看来短时间内白夫人是不会再返回了,她抓紧时间将灵韵散开围住白老爷,灵力探入内府中,分成数条细细的丝线在里面搜寻。 打开神识视觉才觉得惊讶,白老爷分明看着只是消瘦了许多,不想体内竟然脏腑已经衰败成这样,说成是已至暮年的老人也不为过。 怪不得洛月嫦那么肯定救不回来。 邵昭定了定心神,试着将木灵力缠上那些衰败受损的脏器上。 木系灵力生命力旺盛,催生速度极快,仅仅附上几息时间,衰败的器官上竟也开始慢慢生出新的血肉纤维。 她正要高兴,可就在那一瞬,一股极蛮横的力量前来掠夺了新生机,连同她的灵力一同被吸走。 这是…… 她翻开白老爷左臂处,果然,那块黑紫又开始冒出浓郁的黑气,如同寄生迅速无耻地强占宿体的养分。 把手盖上,她闭眼用神识探进去。 灵力进入这里倒是不难,只是四处只能看见黑雾蒙蒙,黑气进入血管,顺着血液从全身巡视而过,随即带着那么一星半点的养分回来,输送进浓郁的黑色中。 邵昭的神识跟着探入其中,木灵力在周围形成保护圈,以免这些雾气反噬。 黑气最浓郁的中心,她看见了一团跳跃的黑色火焰,它吞吃着四面八方送来的养分,火苗逐渐壮大。 这莫非是术法核心? 她果断发出火系灵力盘缠上去,赤色和黑色交织着,黑焰发怒般壮大几倍,将灵力尽数弹回! 灵力反噬是内伤,体外,邵昭的嘴角缓缓淌下鲜血,她没有犹豫,抹去血迹,继续探进去。 灵力对它是有用的,何不全开了试试? 这次神识上包裹了四层灵力,在黑焰近处,强烈的灵韵突然爆发,为了避免伤到白老爷,通通向中心袭去。 四色交叠,金灵韵照亮了一小部分天地,但攻击速度的势态并不像它们看起来那般美轮美奂,毫不留情地对黑焰进行狂风暴雨的击打。 这不一定能成功,真要说,成功的几率小之又小。 她现在做的,两百年前的骨长老未必没有做过,那样强大修为的修士都无法解决的术法,她一个小小的筑基又如何能成功? 但她想试,不仅是为了救白老爷,还是为了救白金银。 体外的邵昭双眼眼角处已经溢出鲜血,却露出一个狠戾的笑容,如同上辈子研究中的许多次一样,她这次也打算攻破这个难题为止! 灵力全开,四灵根的灵气迅速地从丹田中传输进黑气中,精准果断地攻击黑焰,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但或许还是少了点什么,四色灵力随着邵昭的力量枯竭慢慢弱下,黑焰张狂地又壮大几分,卷着她的灵力吞吃入腹,燎伤了她的神识。 神识不得已退回去,身体却受不了了,来不及顾上自己,邵昭忍住眼前的血雾和身上的疼痛,麻利地从药瓶里再倒出一颗药丸塞进白老爷口中送服下去。 心口的灼烧感愈渐强烈,她终于忍不住,用手捂着嘴,指缝间粘稠的鲜血滴落在裙摆上。 这一下,看来是重伤了,体内的四灵根在疯狂运转为她修补,喉口却腥甜不断。 她遗憾地在那块黑紫一直处虚虚地一探,却不再按上去,万一将血蹭在白老爷身上就不好了。 突然,她发觉指下那一处,黑气都避开了似的,给她留出了一片空地。 怔愣瞬息,又将手指向旁处移去,黑气又绕开她,这样反复几次后,她终于确定,这些黑气是在厌恶,又或是说在惧怕她的指尖。 她一个被里面的东西反噬到重伤的人能有什么好被怕的。 邵昭看着自己的手,轻轻地,在黑紫处一点。接着,看着效果,她再度露出了微笑。 那一点上,留着绿豆大小的血迹,而在这一小点血迹周边,黑气纷纷避开。 她找到可行的办法了。 将地方收拾好,保险起见邵昭在角落蒙着遮光避影帘抱膝睡了一会儿,待天亮后白夫人又来了一次后,她才悄悄出去。 虽然不知道她的血液为什么会有这种效果,但是在这修真界也不排除那种所有人都没办法做到只有一个人能做到的天选之子,这种天选之子不一定是主角,反而更有可能是炮灰,主角干掉炮灰结果炮灰却是天选之子,这种剧情在小说中还是很爽的一种类型。 所以在原文,邵昭真的凉透了之后,没有天选之子这些染怪病的人真的就这样被汲取生命力直到回天乏力整个家族跟着陪葬。 想到这里,邵昭一边抓着药材一边咬紧后槽牙。 殷湛你个狗男人必死无疑! 第43章 医者仁心(白府副本) 只是抱着说不定是真的可行的想法,邵昭在炼药的过程中加入了几滴自己的精血,这几滴血灵气浓厚,无论是否能行也不会对白老爷的身体有损害。 药丸出炉后她彻底肯定了自己的血液不一般这件事。炼出的药丸不是赤色的,甚至不是这几种药材能炼出的原本的深褐色。 而是蓝色的,清淡又晶莹的蓝色。 邵昭心里嘀咕,她该不会是传说中的蓝血星人吧? 用更精致的白玉药瓶装好药丸,为了避免和身上回蓝的药丸弄混,她特意在上面附着了一丝灵力用以辨别。 做完这些事打算再度去一趟石室时,白金银和莫兰生跑来找她了。 “你昨晚在石室里面待了一整晚?” 白金银的嗓门又大又响亮,邵昭反手给他捂住关门。 她翻个白眼:“你好像怕你娘不知道似的。” 白金银捂着嘴忙摇头,缩在地上小声说:“我昨晚没能拖住她,刚聊到一半她就急着要回去,莫兰生说你在她进去后也没有出来。你……怎么藏的啊。” 邵昭随口说:“躲你爹裙子底下。” “噗。” 莫兰生很不给面子地笑出屁声。 而白金银的脑子完全没那么灵活,傻愣愣的还真信了:“是吗?我爹的裙子原来这么大吗?” 邵昭也忍不住了,和莫兰生互相搭着肩笑了一会儿后,从八宝囊里掏出遮光避影帘给他看。 “这个就是那个特别大的裙子。” 白金银将它放在自己手上,好奇地翻来覆去查看。手垫在底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不对劲。 他瞪大眼睛看着消失一半的手,大惊失色:“我的手呢!” 邵昭无语地帮他掀开那块遮住的帘子,用灵力再让它显形:“这是好兄弟莫兰生倾情赞助的神器隐身衣。” 莫兰生纠正她:“是遮光避影帘。” 白金银明白过来,指着莫兰生嚷嚷:“怪不得有时上课见不着人,去你院子也找不着!你居然恰独食!” 莫兰生耸耸肩看向一边,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邵昭没忘了正事,掏出药瓶晃晃:“我研制出的新药,给你爹试试去,这次说不定有用。” 白日里白夫人有许多事务处理,三人再次潜入石室也没人发现。 一颗蓝色药丸下去,邵昭仔细观察着左臂黑紫处的状况。 黑气没有变化,她又将灵力探进去。内府中依旧有黑气在血液里流动抢夺养分,但再看到那团黑焰时,却觉得好似变小了许多,一层淡到看不见的蓝色气流覆盖在上面,似是在压制着这团黑焰。 原来是真的有用。 她退出神识,对白金银笑道:“稳了。” 白金银呆在原地,看看似乎毫无变化的白老爷,又看看她,不可置信:“可是我爹他,看起来没变化啊?” “现在看是看不出来,但是里面已经开始起作用了,多吃几次药,应该很快能醒过来。”邵昭收起药瓶,准备招呼离开,起身却觉得有些眩晕,空气中固元花的气味稀薄,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压抑的气息。 气息悄无声息地缠上她的周身,以至于全身灵力都在竭力排斥,然而却无孔不入,似乎要渗入她的体内…… “邵哥?” 白金银和莫兰生的声音打断了这一切,他们皆是惊讶地看着她。 脑子里乱成浆糊,邵昭觉得思维有些不清楚,“……我怎么了?” “你刚刚……”白金银不知该怎么描述,莫兰生瞟他一眼,上前在她耳边说:“你刚刚的样子,有些像白少爷先前的模样。” 白金银先前是什么样子?眼神空洞木然,如同摄魂被夺舍。 邵昭警戒起来:“……咱们先出去。” 这石室里恐怕有古怪。 从白夫人的院子出去,路过客院时,又听见了白三爷和洛月嫦的说话声。 三人对视,默契地蹲在附近,用灵力将遮光避影帘催大,牢牢盖住三个人。 自从被洛月嫦拒绝后已有两天,邵昭还是不解这女主怎么还呆在白府。 只见洛月嫦坐在院中的石桌边,这个时节悬炉城的月桂长的不错,尤其是白府各院的桂树,树干枝丫蜿蜒伸展,每一枝都是工笔画中精雕细琢的珍品,有如月宫仙桂,花穗金黄,倒是很配白府。洛月嫦就坐在这桂树下,空中飘洒碎金花叶,她也不躲,抬首呈一个优美的弧度,和白三爷的白衣在画面中,也是赏心悦目。 “三老爷是说,想要我去医馆看诊?”清清冷冷的嗓音开口,连暖香的桂花味也变得清冽起来。 白三爷声音平淡,又带着几分期冀:“正是,近来医馆有许多难症的病患,凡间医术已然不大起作用,想看看仙长的仙术是否奏效。”又补充一句:“虽知仙长是方外之人,但白某依旧会奉上重谢。” 洛月嫦看向白三爷,心中蔑然嗤笑,眼底的不屑一览无遗,“不巧,我来悬炉城是有要事要办。” 白三爷眼中的期冀黯淡下来,却也只能作罢。 医馆看病?谁知道是不是这样。洛月嫦自傲地抚上自己的脸,脸上那种视天下人为蝼蚁的表情被三人看得一清二楚。 邵昭默默打了个手势,示意慢慢退后,离开这个范围。 “这位洛道友,看起来不太友善啊?”白金银斟酌道。 莫兰生一直紧皱着眉头:“我看着她觉得不舒服。” “巧了吗这不是,我也不舒服。”邵昭赞同地和他碰拳,“道貌岸然。” 她已经自动把洛月嫦和殷湛划为同一类型的狗男女,所谓臭味相投,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看这洛月嫦态度本性也猜得差不多了。 邵昭决定了,要搞,就连女主也搞! “她不是不去你三叔医馆吗,咱们去看看。” 那天地下的事情还在眼前,邵昭窥视所说出的话也犹在耳边,白金银迟疑道:“可是我三叔他们不是想杀我吗?” “你一个修士还怕被两个凡人杀?有我给你的大宝贝,他们不被你反杀就不错了。”邵昭果断揪住他,一手拎着莫兰生,偷偷摸摸翻出府。 这是白金银特意说过的,从大门走会被白夫人知道,翻墙走谁都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不是在白府里。 白三爷的医馆开在斗金街外面,周围全是普通的百姓,甚至更多的是温饱都成问题的穷苦人家。 就是如此,白三爷还时常开放免费看诊,白日里医馆前面总是排着长长的候诊队伍。 莫兰生发表意见:“你三叔看上去心挺善的。” 白金银也纳闷:“我也奇怪,三叔怎么可能会想着杀我?” 邵昭无情打断他们的遐想:“你们刚入门的时候看着我是个柔弱小女孩,想过我有一天会拎着铁锤揍你们吗?” 有道理! 再看医馆前面,白三爷一身白衣站在门口,亲手熬制一锅祛除寒邪的药汤,若只是有伤寒症状的患者就只用在这里盛一碗走,既能治病也能暖身。 白三爷的脸上虽木然没有表情,但看向每个患者的眼神都带着悲悯。 第44章 分心情给药(白府副本) 在先前大街上见到的白三爷眼神冰冷看什么都像在看死物,现在医馆前的白三爷却悲悯得头顶冒出佛光,真叫她摸不着头脑。 白家人这性格转变也太古怪了些。 邵昭思忖片刻,拍拍白金银的肩道:“白少爷,咱们可能要抢你叔叔的生意了。” 白三爷的性格转变太蹊跷,她合理怀疑可能像类生科室那样不做人,在药汤里加什么特殊药物。 确实是有些阴谋论了,但她不能放过任何可能。 在医馆正对面架起大棚和大锅,邵昭顶着黑斗篷和面具,在锅里撒下药草,用以灵力催发加热,整条街都是灵药的清香。 大棚和大锅感谢生活精致的白少爷赞助,为了走到哪舒适到哪,棚子都是镶金的法器。 斗篷底下,她的手轻轻一捏两个人,示意他们赶紧吆喝。 莫兰生硬着头皮大喊:“正统医修免费分发药汤了!” 白金银跟着压低声音:“药汤清甜可口包治百病了!” 排在医馆队伍前面的人好奇地看一眼这边,接过白三爷的药汤就跑过来看。 对于平常百姓而言,修士都是近似神仙的存在,平常看一眼都稀奇,更别说是医修。传闻得医修一枚灵丹,可保寿命绵延百年,神乎其神,比其他修士都要受尊崇。 然而医修又十分难见,百姓们一听是灵药,纷纷跑来讨一碗汤喝。 反正不要钱。 邵昭负责熬药,两个少年负责盛汤,一些手里还端着白三爷药汤的百姓把药碗先放在案边,她看一眼那里,用灵力神不知鬼不觉地包裹了一点出来。 灵药香气扑鼻,比凡俗药材更有效益,不一会儿,连隔壁街的百姓也跑来要讨碗药喝。 对面医馆门前已经没有人了,白三爷放下手中的汤勺,身边医馆学徒忿忿道:“哪里冒出来的江湖骗子?” 白三爷抬手制止他的话头,躬身收拾还剩一大锅的汤药,“今日可以闭业了。” 对面医馆收摊,这边锅里也见了底,邵昭故意沉声说:“今日到此为止,请明日再来。” 没抢到的百姓嚎叫一片,回头看医馆也关门了,只得悻悻回家,想着明天早点来。 白金银心疼地收起被药材腌入味的大锅,对邵昭的操作十分不解:“此举何意啊?” 邵昭把那团被裹住的药水往他面前一晃,嘴上却无辜地说:“做好事啊。” 白金银:“你连赃物都被我看见了你还骗我!” 她拿这点药水的本意是为了分析白三爷熬药的成分,本质上不就是在做好事?她耸耸肩,没有再辩解。 药丸气味容易分辨,药水因为和水混合,只能用木灵力一点点分开探查。 忙活到半夜,白金银和莫兰生都仰头睡着了,她才把所用药材分解出来。 用的确实是祛除寒症的药材不错,但是有一项药材莫名其妙地混在里面,既不和其他药材相辅助,也不与其他药材相冲突,一枝独秀在里面,只有清心净气的作用。 她感到纳闷,祛寒药里为什么要加这味药?难不成是怕患者烧坏脑子贴心地加进去给人清醒大脑的? 八宝囊里恰好有这味药在,平常都是做夜猫子的时候拿出来猛吸一大口,比喝兴奋剂还管用。她拿出风干制成的药草,翻来覆去的研究,却没有发现其他可疑之处。 白金银被她窸窸窣窣的声响吵醒,揉着眼睛看她,顿了顿,疑惑地在空气中嗅来嗅去:“奇怪,好熟悉的味道。” 邵昭拿着药草记录药性,顺手给他递过去一张沾水的帕子擦脸:“我整天带着药草,你在我身上闻过正常。” “不对。”白金银把脸埋进帕子里幼犬似的甩头,露出黑曜石般的眼睛认真说,“我记得是在府里闻到的。” “好像是那晚,我家花园应该是种着这样的花。” 是白金银清醒那晚。 邵昭直起身,正色起来:“这是药草,并没有观赏性,你家还会种这个?” 白金银迟疑地摇头否认。 事情变得更扑朔迷离了。串联起来的话,就是白金银被摄魂夺舍(假定)这段期间,白三爷发现了不对,在那天晚上悄悄用这味药草混入花香中,导致白金银清醒过来。 可是白三爷是会做这种事的人吗? 那种看上去冰冷无情嘴上说着要鲨人但其实内心柔软还偷摸解救你的人设? 邵昭感到十分迷惑。 第二日,邵昭给白老爷喂过药后早早地去了医馆前方搭棚子。 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个小少爷身娇体贵的,昨天干了一天就喊着胳膊疼,无奈之下只能她一个人上阵。 刚一热锅,不少人就拥了上来,似乎是感觉到了昨天药汤的疗效,此时挤成一团,争先恐后生怕又没药了。 “大家别挤,拍成一队,今天多煮一锅!” 这话一出,原本闹哄哄的队伍瞬间整齐列起来。 邵昭手上一面盛药,一面和他们有意无意地聊天。 “我等还没来前,可是对面的医馆在给你们派药?” “是啊,仙长不知道,那医馆的主人是好人哩!” “是白府的三老爷,人家开医馆也不图钱,仙长来之前,他的药最管用!”粗布麻衣的半大小伙子小心地接过汤碗后,又觉得自己说的话不妥,连忙补充,“当然,仙长派药不图钱,是比白三老爷还要好的人!” 邵昭:你倒是提醒我了。 灵药花销不小,天天这么派她就算现在兜里有钱也架不住这么花的。正考虑着要不要每人收个一两文意思一下,后面的队伍又吵闹起来。 一个头上包着布条,荆木为钗的妇人从后面气势汹汹地冲来,见着她就换上讨好的笑脸说:“仙长,我家男人病重,可否给小女子赐汤?” 说着,她自己就已经捧起汤碗,巴巴地等着。 邵昭给队伍盛汤的手没停,只是略略看她一眼。下巴尖利,高鼻阔嘴三角眼,长得倒是清秀,可惜做派让人十分不喜,方才她过来时看的清清楚楚,推搡十余人,其中还有老人和小孩,被推了也没人敢出声。 一看就是那种十里八乡都有名的泼妇刺头。 “排队去。”邵昭淡声道。 妇人的嘴角垮下一度,不死心地捧着药碗说:“仙长,我男人的病真的很急!” 汤勺在锅沿重重一敲,吓得端碗的小孩差点没拿稳。邵昭将汤勺对准妇人,声音冷下来:“这里谁不急,我说了,排队去。” 这一指,她用上了几分灵韵,对于凡人来说,无异于是无形的压迫感。 妇人无法,深觉没脸却又无可奈何,咬牙放下碗到最后排队。 巧的是,这时又来一个老妇牵着身形不过四五岁的小孩来。 ──应该是被小孩牵来。 “仙长仙长,我奶奶身体不好,您能给她一碗灵药吗?”小孩子稚气的声音响起,身后老妇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歉疚,连忙伸手揽住小孩说:“仙长对不住,我孙子还小不懂事,我们这就去排队。” 方才的事她也看见了。 邵昭没说话,手上打了一碗药汤,俯身递过去:“喏,拿好。” 老妇受宠若惊地接过:“谢谢仙长,谢谢仙长。” 后面的妇人看见这一幕,怒火横生,从队尾骂到队前:“凭什么那老东西就能不排队!” 嗓音尖利堪比大喇叭,排队的人纷纷嫌恶地掩耳。 邵昭老神在在地在锅里继续搅拌汤水,轻飘飘地说:“因为我脾气怪啊。” 我双标怎么可能告诉你理由? 第45章 惩罚错误,偿还温情(白府副本… 在寻常百姓的眼里,修士性格古怪算不得什么大事,不如说越怪越显得修为高深。 那妇人自知修士不好惹这个道理,咬牙涨红着脸死死盯着老妇手上的汤碗半天,一跺脚,也不排队了,狼狈离开现场。 老妇被搀在一边颤巍巍地喝着药,看着妇人的背影,叹息一声:“其实那秦氏也是可怜人,家里公婆前后脚走了,男人也病了快一年,家里就靠她操持还要背上命硬克夫的名声,难免会成这样。” 邵昭安静地听着,并不接话,只是帮其他人盛着药汤。 天下从不缺可怜人,这不是她能不善待旁人的理由。 接下来的派药中,没有再出现先前哄吵的情况,后来的人被先来的人提醒安安静静地排着队,接药时,每个人都和邵昭聊了两句。 别看两句不算多,这么多人结合起来,套出的信息量巨大。 收获颇丰,药水也给每个来求药的人都分上了。转头看一眼,案板上摆着的药草还剩下一小部分,正好是一份药汤的量,想了想,取出一张油纸包了起来。 听几个年纪稍大的妇人说起,秦氏妇人的家是在离城门较近的草房。 从城门那边来这里横跨了半个悬炉城,秦氏妇人至少是提早了一个时辰赶来的。 幸好邵昭已是修士,灵力凝聚在双腿可健步如飞,不消几刻便已到达那里。 城门附近居住的人家多半穷困潦倒,秦氏妇人的家尤甚。虽说也是木梁黑瓦,但破旧不堪,屋顶上几处已经漏出大洞的破口因为没有财力用于修补,只用茅草和石块虚虚地掩盖住──显然是遮不住夏日的暴雨,也挡不住冬日的风雪。 哪怕是邵昭来到这个世界那一晚,原主好歹也是住的能遮风避雨的小屋,甚至有干净的院子可以放置药架。 世界确实是有参差的。 邵昭默了片刻,悄无声息藏在窗边,泛黄发霉的窗纸和屋顶一样,已经破了好些洞,几乎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她透着其中一个小洞看里面的情形。屋子透光性并不太好,昏暗中隐约传来男人虚弱的咳嗽声,能看见床榻的一角,看着起伏,大约是病得躺在床上。 秦氏妇人没了在棚子前市侩尖锐的锋芒,小心翼翼地端着碗热水放在桌上,说话虽然依旧不是什么好话,语调却温柔许多:“你好点了就来喝点水,我听医馆的人说过,多喝热水也能治病。” 撇着嘴的样子竟有些别扭的意味。 秦氏丈夫笑了两声,全然不在意妻子别扭的话,温和地说:“是我拖累了你。” 邵昭以为,这样贫寒的家境,这样背负的骂名,以及迫不得已在外形成的脾性,秦氏妇人心中总该是有着不忿和怨气的,这时恐怕要顺着丈夫的话发作起来。 可是她没有。 秦氏妇人用身上围着的粗布擦了擦手,她看着自己因为劳作而变得不再纤细美丽的手指,还有大寒天因为没有热水和炭火生出的冻疮。但只是看着,连叹气都不曾。 她小声说:“是我要嫁给你的,你没有拖累我。” 出乎意料的回答,邵昭愣在原地,手指下意识抓紧了包着药的纸袋。 她低头看着手中微微散发药香的纸袋,不出声响地笑了。 秦氏妇人犯的错已经有了惩罚,接下来该偿还这份温情了。 年久失修的木门响起,几声轻叩催促着开门。 “谁啊?”秦氏妇人将门推开一条缝隙,左右看着,却并没有人影。正疑惑着要踏出门查看,却一脚踩到一个东西,脚下发出纸张的轻响。 她俯身拾起查看,能问出苦涩的药味,翻过背面来,细细的墨线写着一行字。 【煎服即可,今后请排队取药】 手指分明紧紧捏着药包,却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身后男人正询问着:“翠娘,是谁啊?” “仙人、仙人送药来了!”秦翠娘回头,激动和欣喜让她几欲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狠狠打了自己一巴掌后,发觉不是梦境,就要转身奔去煎药,也没忘了朝天空双手合十拜了几下,“多谢仙人,多谢仙人!” …… 自认做好事不留名的修真界雷锋邵昭回到白府后,第一件事就是揪着白金银和莫兰生仔细分析白三爷。 “白三老爷是悬炉城百姓公认的大善人,虽然不知道是不是表面工作,但是至少做的事确实都是真的。 白三老爷常年行善,不止是免费派药看诊,更是每年年关一次派粥,年年如此,堪称救世活菩萨。 白三老爷人很大方,医馆不仅不为赚钱,还经常出资修缮福堂和佛寺,种种行为看上去都像是在给自己积德。 …… 更重要的一点是,白少爷清醒或许就是白三老爷的有意为之。” 她一条一条的分析出来,每一条都是在夸赞白三爷,没有一点是在说白三爷的不好。 白金银努力处理这一堆信息,“所以说,你的意思是,我三叔其实是个好人?” 莫兰生脑子转的弯比他要多,手一拍地:“不对,邵哥的意思是,白三老爷身上只有这些正面评价,更加可疑!” “正解!”邵昭打一个响指,赞许地拍拍莫兰生的肩头。果然天才最能理解天才的脑回路。 “一个人正负两面才有那才是正常的,我现在只能说,白三老爷不一定对你有杀意。” 白金银的眼睛逐渐睁大:“三叔对我没有杀意,难道二叔……” “没错,接下来,我们要查的就是白二老爷。” 邵昭这话说得轻巧自然,好像只是在说接下来我们要去小笼包一样简单。 但和白三爷几乎是两个极端的,白二爷是个全城都知晓的行事放浪的纨绔,劣迹斑斑,一眼就能认定是个坏人那种。这样的类型,反倒觉得不知从何下手。 “是不是好奇怎么查比较好?”邵昭笑得纯良无害,右手往腰间的八宝囊里掏,“放心,我最擅长这种了。” 白金银和莫兰生皆是期待地看着她,好奇她是如何的擅长,计划会是如何的周密。 于是,又没有注意到他们邵哥脸上似曾相识、梅开二度的笑容。 【作者题外话】:提示:下面两章是作者自己私货了,内含女装大佬和叔侄文学,雷梗的请直接移步两章之后 第46章 两个绝世美人儿(白府副本)(… “我要她们俩。”白二爷在红秀阁随意一指,站在角落里的两个高挑女子身形一颤。 最高的凤眼含情脉脉,次之的桃花朵朵盛开,美得各具特色,但同样一点是,她们都蒙着半张脸。 腰间挂着的玉珏上缠绕着一丝灵韵,在两人的神识视野里写:别怕,上! 没错,这两个女子就是装扮后成功混入白金银和莫兰生。 事情,还要从两个时辰前说起。 腐骨巷邵昭原来的小院子里。 “姐妹们打起精神来啊,客人不会喜欢你们这种表情的。” 邵昭用小指指腹挑着一点桃红,往白金银和莫兰生每人脸上一点,眼尾沾着一点点亮色都觉得扎眼,让人下意识就看向那两双眼睛。眼中似有千万言语,欲语却止,留下一点抓人心肝的痒意。 这一看过去,谁不夸一句“好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绝世美人儿”? ──如果表情不是怨妇脸的话。 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人穿着加大号的女式衣裙僵硬着身体站在房间里,像个衣服架子任由邵昭摆布。 白金银木着脸,双眼已经失去了灵魂:“邵哥,为什么是我们?” 莫兰生穿着衣裙梳着头发,因为那张雌雄莫辨的精致小脸蛋,这么一看上去竟然也是能混淆视听的大美女。他艰难地动了动身子,只觉得女式衣裙又薄又透,身上凉飕飕的,偏偏光腰上扎的紧,“邵哥,这活,我觉得我干不了。” 邵昭一面给他们纠结戴哪种钗,一面又拿花在他们头上比划:“怎么干不了,我觉得最合适的就是你们了。” 两人忍无可忍,异口同声:“我们是男的!” 邵昭莫名其妙看他们,眼中全是不可思议和震惊:“男的才好啊,男的不怕被占便宜,难道你们要我去?我不是不可以啦,但是花季少女万一被摸个腰摸个屁股……最近那么多姑娘投河,你们懂吧?” 此乃谎言。 上辈子邵昭最擅长的确实就是这样的战术,不过都是自己亲自上阵,当然,不可能发生被搂腰摸屁股这种事,如果有,那人恐怕也死在了科学家的实验室里。 她只是单纯的想看兄弟女装罢了。 她面不改色往白金银的头上插了一朵又大又俗的牡丹花:“白少爷,咱们姐妹情深,你就愿意你二叔占我便宜?” 被改造成人间富贵花的白少爷痛苦地左右思考,想来想去,果然还是兄弟的贞洁最重要:“好,我做就是了!” 啊,好天真好单纯的孩子。她的心中不仅没有生出羞愧,反而更加愉悦。 毕竟,兄弟们穿女装真的美。 莫兰生还想垂死挣扎:“可是,白二爷又不是傻子,我们是男是女,他混迹风月场这么多年,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来。” “你不说我还忘了。”她解下八宝囊在里面翻来找去,最终掏出来两块粉粉嫩嫩的面纱,呲着大白牙说:“姐妹们,这就是本次行动的关键神器,戴上它,不管男女,只会觉得,”她清清嗓子,瞪眼做惊讶状,“袜──这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美貌的人物!连声音都会自动过滤成你想要的声音,保证婉转动听,绝对认不出来。” 两人手里捧着面纱,目光幽沉直勾勾盯着邵昭看。 所以,你是很早以前就已经想着要让我们穿女装了吧?你个狗贼。 邵昭毫不在意小心思被揭穿,大大方方地笑,笑容里,满满写着的都是吃人。 我就是特意为你们炼的又怎么了,这可是只属于你们的法器,难道不感动吗? 白金银和莫兰生:不敢动。 终是屈服在了邵昭物法双修的淫威之下。 女装暴露在阳光下,街上行人的视线赤裸裸地在他们身上徘徊,从小都是根正苗红好少年的两个小少爷脸上扑了厚厚一层香粉都透出薄红,在头发下藏了一半的耳朵更是红得要滴血,眼神根本不能直视前方,只能死死盯着脚下的青砖走。 地下能见到的貌美女子都在二楼红秀阁里,突然闯进两个花蝴蝶似的姑娘,穷凶极恶的凶徒们纷纷把目光投过来,和外面的人不一样,这里的人的目光更加露骨,淫邪下流的内容在里面昭然若揭,更有甚者,甚至能感觉到他看美女不是想着贴贴,而是想着一拳能不能锤爆美女的头。 不宜久留,邵昭搂紧了两人的腰,做着风流浪客的模样快步上二楼去。 “老板娘,这是我新得来的货色,你看看,接不?”邵昭蒙着半张脸,故意粗声粗气说着,俨然一副惯犯的样子。 红秀阁的郑妈妈熟练地上来左瞧右瞧,眼中不乏惊艳之色:“哟,这是从哪里得来的姑娘,光看着眼睛就觉得比我阁里所有姑娘都美。” 莫兰生还被她不轻不重捏了一把,手腕上立刻泛起红印,他防备不急,喉中窜出一声低吟。 “嘤……” 没想到自己会发出这种声音,他连忙捂嘴。 郑妈妈惊喜道:“哎呀呀,肤如凝脂啊,这声音也是讨人怜爱的紧。” “她们俩也算老本行了,清倌出身的,那家花楼倒了,楼里的姑娘没办法,只能把自己卖了。我瞧着这两个还算有几分能耐,买下来看看妈妈你收不收……诶别揭他们的面纱,在原来的花楼,这两位就是靠着这半遮面的神秘感勾的那些恩客屡屡回头呢。” 邵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旁边两个人已经心如死灰。 明明是双目无神失去灵魂的眼神,经过面纱的滤镜处理,却像是欲言又止,烟雨蒙蒙,如同小鹿撞入陌生丛林般懵懂茫然,不仅来往的男人看呆了,连招客的姑娘们也看呆了。 邵昭见法器的效果已经显现,趁热打铁:“老板娘你看,这个数有吗?” 五个指头在下面悄悄晃了晃,郑妈妈回过神来,抓住她的手坚定道:“五十万,这两人我都买了!” 五、五十万?! 邵昭目瞪狗呆。她说的其实是五万啊…… “这两个一看就是好胚子,让她们来招客,能赚一百倍不止!”郑妈妈激动地说,眼前仿佛已经出现红秀阁开出连锁店的盛况。 邵昭:醒醒,不可能。 但是人家非要给的钱她也不好意思不要,心安理得地收下那些钱,她拉着两人语重心长地说:“不要害怕,我会在一个安全靠谱的位置注视着你们的,二十四小时和你们保持联系,记住自己卧底的身份,要放开一点,一会儿白二爷来了,放肆一点勾引他!” 白二爷的亲侄子白金银:你可做个人吧! 第47章 套话(白府副本)(慎) 邵昭的时间掐得很准,赶在白二爷来之前就把人送进窑子,然后自己躲进了上次来的那间房中,扯开遮光避影帘把自己裹住缩在角落里,在那些喝花酒说荤话的客人里,只有她平静的眼神是一股泥石流。 所谓安全靠谱的地方,就是隔壁。 她抱着膝盖,把灵韵扩到把整个红秀阁都包围,感应着白二爷的动向。 其实白二爷并没有直接选白金银和莫兰生前去,但架不住郑妈妈极力推荐,他看着两人的眼神也有点被惑住。 除了这两个女装大佬以外,还有两个姑娘,似乎是白二爷的老相好,一进房中,就娇声软语扑上去。 “二爷,你先前光带着那黎绣,是不是早就忘了我们姐妹了?” “就是就是,我们也不算比不上黎绣吧?” 两个姑娘娇嗔着在白二爷胸膛用粉拳轻轻敲打,看得旁边的两个男儿身汗毛倒立。 邵昭在神识里给他们打字:别怂,跟她们一样,上! 莫兰生一动都不敢动。 而白二爷的亲侄子白金银更是如此。 汝娘也,你做个人吧。 白二爷低头在两个姑娘脸上轻轻一揩,笑得邪魅狂狷:“怎么?她都要嫁给我弟弟了,你们也醋?” 两个娇美如花的姑娘笑起来,其中一个圆眼眼尾挑起像猫眼的姑娘蹭蹭他的掌心撒娇:“她虽是要嫁给三爷,可是我们都知道二爷你最中意她。” 额心点着火焰的姑娘也不甘示弱,将手环上白二爷的脖子,柔若无骨缠着,仰头撅着嘴,换在话本里,就该是向心上人求吻的心动姿势。 一旁像背景板的两个少年呆呆看着,对这一番操作叹为观止。 白二爷勾唇,不愧是流连花丛的小蜜蜂,在两朵花上各自低头吮吸一口花蜜,接着舔舔嘴唇,唇上留着晶莹的水光。 那一刻,他们都长大了。 似是怀中的两个美人于他而言都失去了新鲜感,白二爷的手随意上下捏了两把便将视线移开,移到了角落里低头不语的两人上。 猫眼姑娘不满他分心,嘟着嘴柔荑抚上说:“她们两个都是今天新来的,二爷,看我们~” “新来的?”白二爷挑眉,反而更加来了兴趣,“你们两个,过来。” 只想做个背景板的两个人被点名,灵魂直接脱离了身体,僵硬地一步一步挪过去,默契地停在白二爷一臂距离处。 这样端正矜持的态度在窑子里简直一股清流,白二爷放开两个姑娘起身,靠近她们,俯身用一根手指挑起白金银的下巴,低声说:“怎么?不会伺候人?” 白金银:“……” 二叔你清醒一点啊! 因为面纱遮着脸,一层滤镜磨皮处理下,白二爷根本认不出自己亲侄子,只是觉得这个小美人长得还挺高,眼睛还挺熟悉的。 莫兰生看着白金银被挑着下巴露出视死如归的眼神,嘴角忍不住想上扬。 但是人啊,总是在别人处于险况时忘了自己也是同样的境遇。 白二爷这样的双开王者,同时挑起两个姑娘的下巴根本不是难事,动作随意潇洒,撩人于无形。 只是那两个被他挑下巴的姑娘脖子僵硬,活像两只吊起来的白斩鸡,极其破坏观感。 邵昭在隔壁恨铁不成钢地打字:你们自然点啊,用眼神勾引他啊! 白金银和莫兰生看着那行字,只想冲去隔壁把她揪出来大吼一声:“你行你上!” 但现实是他们被白二爷拿捏住,动也不敢动。 这两个人是紧张羞耻尴尬,可在白二爷的眼中,是清冷如雪禁欲感拉满。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手下一用力,三人齐齐跟着跌入软榻,白金银和莫兰生成了一左一右趴在白二爷一对胸肌上的姿势。 他们对视,在彼此眼中看见了同样的迷茫。 耳边那两个被冷落在一边的姑娘酸到小声嘀咕:“你们两个可真是好福气,刚来就能被白二爷如此相待。” 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白二爷疑惑地掐了掐两人的腰,心里嘀咕怎么这两个姑娘看着挺好看,摔下来那一会儿却让他仿佛看见了泰山压顶。 莫兰生被掐得腰身绷紧,学着刚刚猫眼姑娘的样子,捏紧小拳头轻捶,声音颤抖:“不、不要这样……” 另一边的邵昭死死按住自己不发出鸡叫声。 白二爷听着被过滤后的美人娇嗔,心下疑虑顿消,低声笑问:“你们叫什么,嗯?” 白金银和莫兰生看一眼神识视野里写出来的两个名字,眼中已经彻底没有光了。 嘀——连接已中断。 白金银:“我叫银花。” 莫兰生:“我叫兰娘。” 噗!为了不让自己笑出声,邵昭使劲地掐着自己大腿。 大概是有了一层马甲在身上,两人不再僵硬了,眼神变得佛系随和。只是每当白二爷想揭他们面纱,都摁得很紧,拒绝掉马甲。 分成两边一个送酒,一人递水果,先前那两个姑娘便坐在下方捶腿。除了那两个相熟的姑娘说话以外,两人并不多说什么。 莫兰生接收到邵昭的单独指令,给白二爷喂了一口葡萄,抬着眸子好奇地说:“白二爷,是白家的白二爷?” 白二爷低眸看他,眼神透彻,似乎真的只是好奇,“是啊,怎么?” “我先前买了些白家的脂粉,觉得喜欢。”莫兰生从怀中拿出邵昭先前交给他的脂粉盒,“但是后来再买时,掌柜却说客人不多要关店,可把我吓了一跳。二爷,要真关了,这脂粉可否私下也赠我点?” 他发誓,这段话是他照着邵昭写的台词背的。语气?语气是兰娘的语气,关他莫兰生什么事。 下面坐着的两个姑娘听了也附和:“是啊是啊,二爷,我们也想要。” 白二爷的手抬起,敲敲他的脂粉盒:“哟,没想到我白家的产业你们倒还挺喜欢的。” 他没多说什么,只是勾唇笑而不语。 还挺难套话的。 四个美人伺候着,白二爷舒舒服服看下面擂台的比赛,看着却并不在意输赢,寻找什么目标似的。 门外进来三个人,见有四个女子在场,简单说了两句:“二爷,拿到了。” 白二爷目光依旧盯着下面,声音懒散:“继续跟。” 白金银一直不作声,只是尽职尽责地给他喂酒,听到这简短的对话也没有反应。 白二爷只待了一个时辰余,打赏了每人五万,又给郑妈妈结算了一百万的钱款。 邵昭从隔壁房里钻出,连同他们两人一起遮住,小声说:“你们换衣服,我们走。” 出去和进来没有多大差别,光明正大就出去了,每人发现阁里少了两个姑娘是变作男子出去了。 “你太黑心了,还坑人五十万!不行那钱我也有份!”白金银手里攥着面纱,想愤怒一摔,又想起这是邵昭的法器。 “想什么呢,我是那种人吗?”邵昭把面纱拿过来放回自己口袋,“不义之财不可得,我把钱悄悄还了回去。” 莫兰生不明白她的做法:“但是我们还什么都没有问出来,这样就走,岂不是白白作了那样的打扮?” “谁说是白费?” 两人对上邵昭的眼睛,少女双眼眯起,用灵力在神识视野里写: 黎绣。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调查的。” 【作者题外话】:我:我就是单纯想看银花和兰娘 没错比邵哥哥更不做人的就是我 这两章属实是夹带私货了,就是笔下有长得漂亮的男孩子就想让他们女装,还有叔侄文学,雷到大家了我给大家磕头 对不起! 加补一章惩罚我自己() 第48章 黎绣(白府副本) 有了法器营造出来的绝世美女,旁观者的邵昭才能看清楚,白二爷真实的面目到底是怎样的。 看似浪荡风流,实际不过是浅尝即止,白二爷并不纯粹的钟爱美人,来这里的目的一为擂台,二,恐怕就是被两个姑娘提起的黎绣。 听她们说黎绣要嫁给白三爷,大抵是那天和两位老爷一起回来的女子。 不知为何,邵昭觉得,当两个相好姑娘说起黎绣,和当莫兰生提起白家产业时,白二爷的面部表情都有些绷紧。 语言语气可以控制,细微的表情却骗不了人,这么一点细微的变化通过木灵韵传递回邵昭的神识,让她觉得十分可疑。 黎绣和白家突然显颓的状况兴许有什么关联。 白家的消息不好打听,一个风尘女子的消息却很容易就能买到。 交易区里,邵昭堵住前两次想要抢劫她的那几个小贩:“打听个事儿。” 正要破口大骂的瘦高小贩余光一瞟,哦豁豹子头今天在呢,立刻萎下来忍气吞声:“问吧,只要我知道。” “红秀阁的姑娘你都知道吧?” 说到这个,原本弓着的背部瞬间挺直,瘦高小贩得意道:“红秀阁的姑娘所有人我都知道,连她们进来前家里狗生没生过孩子我都知道!” 你怎么这么骄傲啊! 邵昭抬手按下莫兰生蠢蠢欲动想要吐槽的嘴:“那你知道黎绣姑娘吗?” “黎绣?知道啊,最有名的就是她了,两年前被白二爷看上了,今年又传要嫁给白三爷了,这事可乱着呢,大家都觉得消息是不是有假。” “你对她知道多少?” “黎绣姑娘刚来的时候我就知道她了,那叫一个八面玲珑,貌美不说,腰也特别细,能歌善舞,吟诗作赋,见过的人都说这怕不是哪个大小姐走丢了沦落风尘的戏码。”瘦高小贩咳两声,耸耸肩,“但是大家也都知道,黎绣是悬炉城黎铁匠的女儿,十岁死了爹娘,被卖到地下做端水小丫头,郑妈妈看她可怜收了她做姑娘,也带红了红秀阁。” “黎绣被收成姑娘时大家还笑过,说这么丁点的丫头懂什么呢还能在这种地方做事,但她也不像个丫头,一来就是当了许多年头牌的模样,怎么揽客,怎么留客,郑妈妈说没教过她,可她就是会,被白二爷看上时,她都红了四年了,凭借那一手本事,还真搭上了人家,现在都能做凤凰了。” 被猛男教育过的假货小贩明显耐心好了不少,又兴许是这个话题涉及了他的专长领域,他感叹一声:“有许久不见黎绣姑娘了,不知是不是在白府享着福呢。哎你们打听她干什么?” 邵昭完全没有被问问题的惊慌怔愣,冷静地指向身后两人:“两个小兄弟慕名已久,但是刚刚上去没找着人,失望着呢,才来问问。” “也难怪,黎绣那样的美人,不多得,也太神秘,小兄弟好奇正常。”这聊着聊着,竟然还因为一个花楼姑娘掩去了往日恩怨,瘦高小贩理解地点点头。 事情问完了,三人就要离开,瘦高小贩暗自松下一口气时,邵昭又回头看过来。 “法器上如果不加不灭玄晶,那就加点燕山铁吧,那个不贵,矿石区最便宜的十块灵石二十碎,够用了。” 说罢,她跟上同伴的步伐消失在入口处,瘦高小贩还呆呆地看着那边,耳边只剩下她最后的话。 …… 此时邵昭的脑子正在迅速重组信息。 黎绣,黎铁匠女儿,十岁父母双亡卖来地下,十三岁进入红秀阁,十七岁搭上白二爷,至今已经十九岁。 能歌善舞多才多艺,分明让人感觉是大家小姐却人人都知道她究竟是什么身世,小小年纪做姑娘却熟悉得像做了多年的头牌。 更让她在意的是,那句“还真搭上了人家”,这句话很古怪。花楼姑娘攀上富家子弟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大家真聊起来时多半也是感叹一声“飞进凤凰窝了”“苦尽甘来”“有本事”之类的,唯独瘦高小贩的话,让人觉得,黎绣起初给他们这些恩客的印象就是努力朝着白家去的。 科幻社会开放了观念信奉一切皆有可能,一个大胆荒诞又能解释一切的理由在邵昭脑中疯狂滋长,几乎已经让她理清了脉络。 但要证实,还需要把白家的事情从白老爷开始再次复盘才行。 打着这样的主意,邵昭三人回到白府里。 今天的疗程还没开始,邵昭拿着药瓶想要再次潜入石室。 白夫人不在院子里,石室中白老爷依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但气色上看上去好了许多,再多吃几次药,应当就能好转过来。 邵昭拔开瓶塞,想要掰开白老爷的嘴喂药时,白夫人的身影却如鬼魅般悄然出现在石室中。 “原来是你,每次趁我不在碰老爷。” 声音响起时,邵昭手中差点没捏住药丸。她的灵韵扩至整个院子,却完全没有发现白夫人的踪迹,她是怎么进来的? 但惊讶只是一瞬,她迅速将药丸给白老爷送服,才起身面向白夫人。 白夫人的脸色越来越苍白了,连同身上的衣裙,也是越来越素净,看上去就像在准备丧事。她神情恍惚地看着白老爷,嘴里喃喃:“我就说,明明那朵花我也换掉了,怎么老爷的气色却越来越好……” 眼神骤然一沉:“原来是你这只老鼠偷溜进来想夺走我的老爷!” 白夫人并不想治好白老爷,这件事邵昭在先前就已经想明白了,此时也不辩驳,只觉得白夫人现在状态越来越怪异。 她仿佛能看见白夫人疯狂的眼中突增的杀意,还有白色衣裙后面黑气形成的漩涡,似是要吸走她的所有知觉…… 不行!她用力甩甩头,手在八宝囊里胡乱翻找想要拿出能够清醒头脑的药。 可白夫人并不给她机会,冲上来的速度极快,爆发力强到让邵昭觉得诧异,一把就被扑倒在地上,白夫人的手指紧紧卡住她的脖子,用了死劲是真想要杀了她! 指骨瘦到突出,硌得她十分难受。 但即使窒息中,她也没有忘记一件事,白夫人此时,是不正常的。 身上渐渐得没有力气,手中终于抓到了一把触感熟悉的药草,她抬手猛地在白夫人脸上一挥,兴许刺到了眼睛,白夫人惊呼一声,不由得松手。 趁此机会,邵昭同时在八宝囊中捏出一枚褐色药珠,自己用另一只手上的药草掩鼻,随后,将药珠捏碎! 那是加了少量腐腥草和大量催发剂做成的药珠,眩晕效果比一般**都要强,不过一两息时间,白夫人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瘫软下去。 药丸气味十息就会散去,人中招了却能昏睡五个时辰。 彻底失去意识前,白夫人依旧呢喃着:“别想……夺走我的……老爷……” 十息气味散去,邵昭心有余悸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白夫人,颈间依稀还残留着十指收紧的痛感。 没想到白夫人平时看着柔弱,力气却有这么大,连她也挣不开。 平静下来,她捏着玉珏深吸一口,用强力的灵韵传讯过去。 “白少爷,你娘也出事了。” 【作者题外话】:白府副本倒计时了,看得懂的姐妹大概已经明白了我的疯狂暗示吧(?) 每日一求银票 第49章 揭秘(白府副本) “我娘……想要杀了你?” 白金银和莫兰生匆匆赶来后,看着昏倒在地的白夫人不敢相信。 白夫人向来是温和的,甚至是慈蔼,只是个端坐深宅的贵妇人而已,哪来的动机和能耐杀邵昭? 但邵昭脖子上还未消退的指印却不会说谎,她也没必要说这样的谎。 蹲在白老爷身边查看确定药效照常起作用后,邵昭招手让他们也做过来,将白夫人的病娇行为倒得一干二净。 原本她是觉得这种事情应该属于个人x癖之类的隐私,但是发展到要杀她这秘密就不能再保持下去了。 这显然触及了两个少年的知识盲区,他们迷茫地听着,脸上都是“我不理解”。 “我娘为什么……她从前不会这样的……”白金银喃喃道。 邵昭解释不了这种对犯罪嫌疑人说的经典台词,抽出自己捆麻袋的绳子绑好白夫人:“见谅,为了咱们的安全必须先把她绑起来。” “咱们现在捋一下事情脉络,白老爷不是白夫人下的手,但白夫人却在发现白老爷不对后不想让白老爷好起来,这是爱之深,咱们不理解的那种。 而依我看,也不是白二老爷和白三老爷,白二老爷与白家产业颓败这件事有关系,白三老爷甚至是有想要寻找方法让白老爷苏醒的可能性,所以,这件事情只是因为那个神秘的咒术而起,它是自己突然出现在这里的,且应该有四年之长。” “四年前白夫人和白三老爷性格转变,四年后白夫人变成现在这样,而白三老爷似乎除了沉默寡言以外依旧如初,我想其中是有着什么联系的,有什么因果是可以导致成这样的。” “白二老爷就是现在白家最大的谜团,两年前在红秀阁结识黎绣,两年后任由她嫁给白三老爷,却依旧和她暧昧不清,白家产业疑似由他一手操控,暂时看不出来是恶意还是在放长线钓大鱼,但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是在钓,大鱼就是黎绣。” 白金银难得没有因为这番篇幅过长的分析疑惑,捏着下巴梳理内容:“所以我家出事就是分两个部分,而这两者之间其实没有关联?” “我觉得还是有关联的,白三老爷就是一个连接两件事的人。”莫兰生伸出指头给他比划,“白三老爷的变化也是在四年前,和白夫人是个对照组,最重要的是,他可能在和白二老爷合作什么事,否则,我觉得他也不会答应娶黎绣。” 邵昭捏住他那根代表白三爷的手指纠正:“不是对照组,我认为他是和白老爷白夫人一样的受害者。但后面的,我们想法完全一样。” “突破口也许在白三爷身上。” 八宝囊里的琥珀非常懂眼色,刚说完这句话就亮起来,像个信号灯一样一闪一闪。 这次传来的消息十分长,粗略一看应该是十万字论文的长度。 邵昭皱着眉头一行行看过去,越看到后面表情越诡异,长了几次嘴看着白金银似乎欲言又止。 看她这样的表情,白金银心里有些发怵,也不等她说明,就凑上去自己看。 仅仅只是一眼,他就感觉自己活的十四年都被推翻了。 鉴于琥珀上写的和八卦杂志格式差不多,看着像某王朝世家的风流艳史,邵昭在自己脑子里重新过滤了一下,内容如下: 白夫人是与白家交好的外地富商的长女,出阁前与白家四兄弟的关系都很密切,是很暧昧的那种密切,当年白夫人和白家四子的故事甚至被说书先生编成惊世骇俗的旷世奇恋,大街小巷人手一本,盗版的还搞出和四兄弟各自的感情线满足多人群需求。 比做乙女游戏还用心,当年白夫人最终嫁给白老爷,老大党的粉头点了最喜庆的唢呐在城里响了三天三夜以示他们磕的cp是真的,其他兄弟的粉头在那三天里面日日买醉,城里一度多出了四分之三的伤心人。 但无论婚前流言如何,白夫人本人一直都是矜持的闺秀,婚后更是秉持长嫂的身份,在外为白家产业操劳,在内为三个弟弟尽心尽力一碗水端平,不亏待任何一个人,距离方面也很有分寸,女强人的形象在众人心中逐渐扎根,城中众人很快也消停下来,没人再提那些流言。 四年前,白三爷终于说了一家别城书香门第的小女儿,似乎是真的中意,白三爷当时满脸喜色找了白夫人去给两人商谈。 长嫂如母,白夫人本是该欢喜地去给小叔子把亲说成,谁料白夫人是平静地去,愤怒地回,在白府大发雷霆用众人无法想到的词汇骂在白三爷身上,而白三爷也不说话,自那以后,不但白三爷和长子家疏远,外面的流言也出现死灰复燃之势。 最多的流言,有人指认那原本要说亲的小姐,长相和白夫人有七成相似。 “这……”莫兰生整理完这些信息,感觉自己说什么都不适合,时不时瞟一眼白金银的脸色。 白金银神情恍惚地指着上面的字:“不止这些,她还去花楼寻我二叔,见我二叔抱着姑娘还气得砸了几桌酒……”虽然用长嫂见到弟弟不务正业生气也能解释,但外面最喜欢的理由还是,白夫人不乐意白二爷抱别的姑娘。 这些情报里,只有白小爷没有多少消息,似乎是在轮到他被迫害前就已经卷着包袱跑到外地做生意了。 跟连夜买站票走和连夜扛着火车跑的榜一大哥行径有九分以上的相似度。 白金银此时已经觉得自己可能是在做梦了,他的父母相敬如宾,真实情况却是母亲和三位叔叔纠缠不清。 一道在他耳中如同天籁的声音响起:“这些事情不对劲,很明显是有什么东西在作祟。” 邵昭皱眉在小本子上梳理这些信息,“依据白少爷先前的状态,和我在这石室里多次感受到的不适感,初步确定白老爷身上的咒术不但会汲取生命力,更有迷惑的效果,类似于摄魂梦魇,白少爷先前感觉昏昏沉沉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对吧?若非白三老爷用清心的药草和你在白府的时间并不长,恐怕会变得和白夫人一般。” “你怎知道迷惑人心神的就是白老爷身上的咒术?” 面对莫兰生的疑问,邵昭罕见地露出了更加不解的神情,不确定地说:“我感觉到了两边,十分相近的波长……并且,只有在石室里的时候,才会有这种感觉。” “总之,这个石室不能待下去了,把白老爷和白夫人都移出去吧。” 第50章 自找麻烦(白府副本) 五个时辰的药力散去,白夫人醒来后的眼神又变得平和安宁,仔细看,却找不到焦点落在哪里,似乎是在白老爷身上,又似乎在白金银身上,更多时候是迷惘空洞,只是呆呆地被绑着,不挣扎也不说话。 原本有别的计划,但因为白金银放心不下父母,莫兰生陪着他留在白府。 邵昭只能再一次独自披上斗篷出府去。 琥珀中还有后半部分没有让他们看见,那是关于白二爷和白三爷这四年的情报,整合她之前的猜想,事情的真相说出口恐怕会让他们更加震惊。 她打算再观察观察白三爷。 鉴于前两次熬药分汤时间一久她的手臂都快要断了,在一次熬夜做夜猫子的时候,她顺手做了个能自动分汤的小工具,上方煎药,下方用竹管分流到各个碗里,完全符合物理学,最重要的是,没有花她珍贵的矿石们。 于是这一次来排队取汤的人们惊奇地看着这奇妙的装置,拿一碗就走,邵昭要做的只有控制上面的火力和水分,还有添碗。 秦翠娘这一次也是来晚了,但是安安静静站在队列中,轮到她来取碗时,双手就要捧过,却被邵昭抬手拦下:“等等。” 以为她是脾气古怪不想赐药,秦翠娘腿一屈连忙要跪她,动作还没做出来,只见邵昭递过来两个药包。 “你家离这里太远,药端过去不洒了也该凉了。” 药包散发着和上次一模一样的味道,秦翠娘眼眶一酸,接下药包后,还是给她跪下,端端正正地叩拜,和拜城中那座香火最多的佛庙一样郑重。 能让泼辣的秦翠娘如此虔诚拜服,众人议论纷纷,知道内情的都传开来。 “听说是仙长在秦家门口赐药,她男人喝了药身体好了很多。” “对对对,那药确实奇效,我娘喝了一回居然病好了一半!” “都说医修慈悲良善,仙长虽说着自己古怪,但是心地可真好。” 众人谈论着,越传越远,传到队尾那头又传回来,赞叹和敬重的话如波浪拍来,紧接着队伍里跪了一大片。 处于话题中心正感到十分尴尬的邵昭:“药都快凉了,你们不如赶紧取药走人?” 她坐在棚子里前面跪了一长溜的人,这场面属实奇怪。 洛月嫦也觉得奇怪。 她自到了悬炉城每日都在城里寻找那件东西,却始终不得机缘,今天碰巧来这边,正好看见这一幕。 医修常有赐药的,都是自发的义务劳动,她见得多了,只觉得是在做无用功。 但这个医修坐在棚子里享受百人跪拜,她觉得心中烦躁。 “身为医修竟要百姓跪你?”洛月嫦快步上前,冷清的眼神鄙夷地朝斗篷遮蔽的邵昭身上一瞥,“敢问道友是有何长处值得如此?” 邵昭:不是,你难道不觉得我才像是被胁迫的那个吗? 坐在棚子里的黑斗篷修士一句话也不说,沉默地把空碗补上接药。 洛月嫦以水灵韵治人,并不懂药理,但也能看得出来药汤中确实灵气充裕,即便如此,她随手端起一碗,义正言辞道:“道友这汤不过是几分灵气罢了,有何奇效值得旁人跪你!” 邵昭终于纳闷地抬头看她,感觉自己时隔多年终于又一次遇上了不分青红皂白的喷子。 你又不懂药,你就来质问我?况且这是有几分灵气?这灵气都溢出来你睁眼说瞎话! 小说里常有女主路遇拔刀相助点醒受蛊惑群众的情节,用骗子的执迷不悟衬托女主的正直纯洁。邵昭心里咯噔一声,难道她自炮灰身份之后,现在又要成女主光环的背景板? 正要解释里面的成分,站在队伍前面的百姓就抬头说:“姑娘误会了,不是仙长要我们跪,是我们敬重仙长,自己要跪的。” 被迫和主动完全两码事,明显主动更加让洛月嫦感到不快,她将药碗往案上随意一放,药汁洒出来不少,邵昭心疼的倾身上去看,计算这漏出来的得再放几株药才能再熬出来。 “我自少时便云游四方,见过无数能人修士,他们救济一方却少有受如此待遇,敢问道友,是否真有受此大礼之德?” 洛月嫦一字一句,虽然没认出来斗篷下的是誰,却一口咬定了她就是行骗的散修。 每句话都是在表达对于她受跪拜的不满。 邵昭静默几息,试图解释:“其实我……” “正道人士”洛月嫦却并不打算听她解释,如雪的长袖优美地一扫,带翻几碗装满药汤的碗,嗓音清泠冷淡道:“诸位,我乃云雾山莲真圣者弟子,不才,但疗愈之道还算有所成,愿为诸位行个方便,免遭人所骗。” 这番话就相当于是,一个不会药理只会用水灵韵硬莽的法修用高高在上的语气说,你们不要信那个医修,她给你们喝假药,你们来信我,我超会! 邵昭记得当时看小说没觉得这人设这么不合理啊? 她正思考着这事儿该怎么跟大家解释她不是卖假药的时候,反倒是地上的秦翠娘忍无可忍站了起来,横着眉毛竖着眼:“你是哪来的小姑娘?仙长的药有没有用我们心中一清二楚,你误会是仙长强逼我们这已经解释了,可你又来污蔑仙长。” “我是个粗蛮妇人不懂什么灵药真假,我只知道仙长特意赠予的药我男人吃了确实转好,你是哪里来的弟子会什么我听不懂根本不认识,但我觉得,你肯定不懂药理,相比仙长,你才更像个骗子!” 队伍中的人纷纷附和:“就是!哪来砸场子的姑娘!” “长的倒是漂漂亮亮的,心可不能这么脏啊!” 而一连串讨伐洛月嫦正义之言的话语中,邵昭一动不动坐在位子上,只是偶尔挪动一下灌满的药碗。 没人看见她藏在斗篷下颤抖的身体。 实在是…… 爽爆了! 靠着自己脚踏实地的职业操守获取群众信任还能拳打脚踢女主的脸,这可太爽了! 她极力掩盖自己想要踩上桌子嚣张大笑的冲动,状似悠然自得全不在意般,只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药汤上。 洛月嫦的人生中还未遇到如此“执迷不悟”的百姓,小脸登时气得煞白,无奈面前又是普通人,她身为高洁的修士不能动手,免得坏了自己运道。 对面的医馆里也有人出来看热闹,熟悉的白衣踱步而来,洛月嫦面色缓和了一些:“三老爷,正好,你也是医者,你来看看这药里是否掺假?” “姑娘为何执意认为我的药中有假?”邵昭突然道。 洛月嫦见她终于开口,淡淡地说:“为医者不拘噱头。” 懂了,你就是看不惯这么多人捧我。 什么辣鸡女主,原文骗人!邵昭在心中火速连骂小说五千遍。 她起身摘下挂在上方的锅炉展示给他们看:“那便看吧。” 白三爷停在洛月嫦身边只是远远看了一眼,便不再走上前。 洛月嫦奇怪道:“三老爷怎么?”这不是你献殷勤的大好机会? 谁知白三爷只是轻描淡写看她一眼,道:“这药,没有任何问题,药香浓厚,应当在补气养元方面有奇效。” “这几日既没有不良反应出现,也当有驱百病的增益。” 洛月嫦不敢相信看着他,脸颊跟被扇肿了似的火烧。 药汤不假是一方面,最让她在意的是,眼前的男人,不是喜欢她的吗? 第51章 黎绣现身(白府副本) 不管洛月嫦怎么觉得,反正在邵昭的视角,白三爷就是普通地对待洛月嫦,说着普通的话,此时也只是普通地表示她是小人之心了。 毫无男女之情的暧昧。 洛月嫦的纤手在广袖中微微捏紧,皱眉心道,莫非这开医馆的三老爷也不过是一个花架子,才看一眼就要蒙人? 白三爷却说:“先前在下请洛姑娘帮忙治疗姑娘拒绝我,可现下为何要在仙长这里闹事?” 还能因为什么?因为浪费她老人家宝贵的时间又看不惯捧别人呗!邵昭腹诽道。 这个女主,果然和殷湛是天生一对,般配,绝配,天仙配! 呸。 前面秦翠娘的粗鄙尚可不计较,但白三爷这样儒雅端方的人直白地说她在闹事,洛月嫦一时脸上挂不住,唇线紧抿,神色难堪。 先前的绿茶演绎突然上身,邵昭悠悠道:“二位切莫因我争吵,伤了和气可不好啊。这位姑娘也是好心,加之不通药理……”顿了顿,话中带了些笑意:“无妨,不知者无罪。” 洛月嫦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更加难看。 叶师姐有云:“真正的攻击是以德报怨,用你的美好衬托对面的丑恶,还要不经意间戳痛对方,这样,才是我辈最高取胜精髓!” 看着洛月嫦愤怒甩袖而去的背影,邵昭再一次对叶师姐肃然起敬。 叶师姐,永远的神! 闹剧就这样过去,派药的摊前恢复了平静,不等邵昭动手,众人已经自发收拾了翻倒的药汤和药碗,仿佛没有发生任何事情,照常拿了药就走。 白三爷却一直站在原地,看着派药过程,等着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才上前拱手道:“仙长,我有一惑。” 他指着邵昭做的分汤神器说:“不知仙长是从何处得来的这等器具?” 虽然他没有表情,但是看这眼神似乎含着“想要”两个字。 哦对,这位平常也是做派药的,看到这种神器很难不心动。 邵昭自得地咳一声:“这是我亲手做的器具。派药时间过久大家站着累,我盛进碗里也累,这才想起做这样一个器具。” 白三爷称赞道:“仙长奇思妙想。” 不管是哪个世界总有一大定律叫做臭味相投,两个懂医的人以这两三句话开启了聊天的大门,从棚子前一路聊回医馆里。 “仙长的药汤放置的应当都是灵药。灵药药效比之凡药高出许多,只可惜我不过一介凡人,并不能烹煮,这才有无数束手无策之症。” 白三爷的确是个医者,与她交谈也是在考虑什么药材可治病,邵昭虽在殷湛一事上栽了个大跟头,看其他人的方面却鲜少能看走眼,她能看得出来,白三爷说这些话时,都是真心实意的。 她笑说:“三老爷已经尽全力了,我问过那些百姓,平常若不是三老爷的药汤,恐怕秋冬难熬。” 白三爷摇头:“惭愧,我只能做这些了。” 话锋一转,她问出最核心的部分:“但不知为何三老爷的药汤中有荆棘胡草?除了醒脑以外,似乎并不能与其他药材产生特殊药效。” 不出所料,白三爷沉默了。他看着邵昭的眼神不是探究的审视,而是犹豫不定。 “三年前城内百姓中有数位出现卧床不醒的症状,医馆派了数名大夫前往诊治,皆诊不出病症。”白三爷似是想苦笑,但面部肌肉僵硬,只是略略扯了一下嘴角,“好在我早一年也曾有过类似的症状,那时试药无数,以至于我的脸被药毒损坏无法做出表情,才得出用荆棘胡草可清醒这一方。” 原来如此,白三爷的脸原来不是因为性情,而是神农尝百草所致。 邵昭抓住重点:“这等奇症,三老爷可知为何而起?” “不知,只知患症后头晕目眩,意识模糊,形同癔症,因人而分,有些看似正常,有些卧床不起。我的家人也有感染此症的,可荆棘胡草却无法医治。”白三爷垂眸怅然。 邵昭猜想他说的家人是白夫人。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全部都对上了。 白三爷确实是想要救人的,包括在白府唤醒白金银也是有意之举。但那天在地下用神识看见他和白二爷说的话,却和现在有种违和感。 她皱眉,打算再套几句话,医馆的门窗却突然大闭,光亮被遮挡,视野中暗了一瞬。 邵昭眯眼警惕着周围,白三爷也眼神严肃起来。 医馆内堂中传来慢悠悠的脚步声,声音小而短促,是个女人。 待到那脚步声的主人终于在昏暗中现身,妃色的衣裙在暗处尤为扎眼。 白三爷看见来人,毫不惊讶:“黎绣姑娘。” 来人竟是许久没有消息的黎绣。邵昭微抬眼看着那边腰肢纤细的女子,不由咋舌,心想确实很美。 但此时显然不是未婚夫妻见面叙旧的那种情况。 黎绣看着这个衣冠楚楚的儒雅男子,抬手掩嘴轻笑:“三爷,许久不见,这时也和我如此生分?” “黎绣姑娘。”白三爷叹气,“这究竟是何意?” “何意?”黎绣摇曳着身姿,笑着在厅中徘徊回步,目光若有所思。 忽而停下,她对白三爷露出哀楚莫名的笑容:“自然是要杀了你啊,三爷。” “这正是我所不懂的。黎绣姑娘,你究竟为何要杀我?”白三爷平静道,“或是,你为何要对白家不利?” 黎绣瞳仁一缩,收起笑容:“你都知道了?” 不等白三爷说话,她疯癫地自言自语:“原来如此,你知道了,那他也知道了……哈哈哈哈原来你们都知道了。” “那我可要快点动手了。”她朝这边温柔笑说,一如在红秀阁招揽着客人。 可与之不相符的却是从暗处簌簌射出的冷箭短镖! 白三爷只是个文弱的医者,没有修习过武学,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而黎绣嘴角扬起的弧度越来越大…… “啪!”“砰砰!” 几声后,笑容凝固在了嘴角。 “哎呀,可让我逮到你了。”邵昭挪开挡在自己和白三爷身周的八面盾牌,“黎绣,你果然和我想的一模一样。” 白三爷讶异道:“仙长?” 邵昭一身黑斗篷完全融入在昏暗之中,加上没什么动作,方才黎绣完全没有注意到她,不禁咬牙:“你是哪来的……” 拍拍离开前从晏长老身上诓走的玄黄阶八面盾牌,邵昭一脸淡定:“我联邦调查局,你最好束手就擒。” 修真界的人不知道联邦调查局是什么,黎绣冷笑:“没事,我的人手足够,不过是多杀一个人罢了!” 在她再度下令前,邵昭勾唇,靠在盾边身姿懒散。 “黎绣,你是重生而来的人?” 黎绣的眼瞳骤然放大! 【作者题外话】:我觉得这个反转应该不意外吧,前面暗示很多次了,至于为什么有这个反转,请往下看 第52章 真相(白府副本) 一切都是有端倪的。 铁匠的女儿没上过学堂,连书都没听说有看过,想来应该是不识字的。但给所有人的印象却都是会吟诗作赋会弹琴作画,连大小姐沦落风尘这种戏码都能被搬上来。 还有刚做姑娘时让人惊讶的熟练度。 琥珀中南先生给的最后半段情报,就是关于白二爷和白三爷的密切接触者,黎绣的全部信息。 撇去那些已经打听到的消息,其中有一处很值得注意。 黎绣这些年里,时常去城郊的樊花坡上祭拜一家同姓黎的家族坟墓。那是百年前悬炉城和白家同为巨贾大家的黎家。 虽说同姓黎,但要追溯黎铁匠祖上,和巨贾黎家没有半点关系,连旁支的关系都没有。 问题就来了,无亲无故,黎绣为何要去祭拜? 据说百年前的黎家和白家割据悬炉城两方地界,财力势力不相上下,暗暗相斗了许多年。但两家命运截然不同,与白家一年比一年更加富贵的走势不一样,黎家日益倾颓,甚至在一场家族疾病中族人尽数消亡。 根据阅遍现代各种题材小说的邵博士分析,这种情况很像是重生复仇的戏码。 最重要的一点是,黎家消亡前最后一个嫡长大小姐就叫黎绣,不用南先生再挖,邵昭闭眼就能想象出这位大小姐生前是什么模样,弱质文气,琴棋书画无所不会,但遭黎家变故去到烟花场地,又年纪轻轻暴病而死。 这就是现在黎绣的模样。 一切都说的通了。 “你在说什……”黎绣咬着下唇,试图否认。 邵昭不给她这个机会,竖起食指向她摇了摇:“黎小姐,用不着否认,我甚至知道你的动机。” 她一说起黎小姐,黎绣的神情一瞬变得恍惚起来。 有多久……没有再听见这个称呼了? 一百年了吧,真怀念。 “我十六岁入软玉楼后,再也没听过有人这么叫我了。”许久,她这么说。 这是承认了的意思。邵昭挑挑眉,继续听她说。 “黎家百年风光,商贸繁荣,就连倾颓时,也是有着大户大院的好人家……”眼前似乎浮现了百年前的光景,她痴痴地望着虚空中,“我爹爹是个会做事的人,我娘也是,他们继任了家主以后,家里的情况好了许多,再有个几十年,也许能恢复往日的盛景,于是我也努力学习经商之道,亦学着理财之能……” 她猛然间转过头死死盯着白三爷的脸,双眼血红狰狞,语调凄厉:“若不是你们白家手段下作,黎家怎会如此!” 邵昭皱眉:“打住!我听说黎家是因为家族疾病突发而灭族,与白家有何联系?” “家族疾病?可笑!不过是白家遮羞的谎言!”她嘶声力竭地大喊,指着白三爷字字泣血,“我爹娘死后,黎家一下就倒了,族人无力担起家族,只能做群鸟兽散,我一个孤女被不怀好意去的叔伯卖去软玉楼,若非我的丫鬟忠心帮持,我就是到死也不会知道,原来是白家害我黎家!” 这究竟是哪里来的情报?邵昭皱眉侧头去看白三爷。 感觉到斗篷朝自己动了动,白三爷摇摇头:“那是曾祖父辈的旧事,我并不知晓。” “是啊,黎家没了,你们白家还安享着富贵,到了现在这一代,连悬炉城曾有个黎家的痕迹都被你们抹去了。”黎绣的脸旁滑下两道泪珠,珍珠似的顺着优美的下颌线低落,脸上却笑得凄美。 “就到这里了,你们白家,该给黎家陪葬。” 黎绣的意图不难猜出,这么多年的打算,甚至有能力为自己筹来可以暗杀的私兵,想必是要在短时间内将白家掌家的几人一一铲除。 就在她又要下令攻击时,邵昭又抬手:“慢着!我还有一问,处于医修的好奇心,黎小姐可否告知一下,令尊令堂死状?” “你要做什么!”提起死去百年的爹娘,黎绣不由得怒火顿起。 “别紧张,我这是职业病,既然你说是遭了白家的毒手,我顺便帮你鉴定一下到底是怎么死的。”邵昭拔起一面大盾对准白三爷的脑袋,“如果真是像你说的那样,不用黎小姐动手,我立刻就把这人面兽心的一族脑壳都给敲爆!” 白三爷:??? “黎小姐,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是不是?” 闻言,黎绣竟还真的收回了手,垂眸不知是在思量证明父母的死因,还是在考虑什么,再抬眼时,她说:“先是呼吸不畅,慢慢的心脏窒塞,全身血液凝固,头脑清晰却感觉已经死了般寒冷,我爹全身痉挛抽搐半个时辰后没有气息,死状眼珠暴凸,舌吐露外面,形似厉鬼招魂,我娘则瞳孔散大,口唇发紫……” 说的这么清晰,就好像她经历过似的。邵昭被自己的想法一滞,摇头道:“不对,黎小姐,我要你说的是你爹娘的死状,不是你的。” “这就是我爹娘的死状。”说着,黎绣深吸一口气,吐露的尾音在空气中颤抖,不好的回忆和痛苦的经历相交叠,她支撑不住地靠在一边木制柜台上。 邵昭则掐着下巴望天:“那这就奇怪了。若说是被人下毒手,可没有这样的死状。” “这是心室闭塞癫痫,你爹是遗传病,你娘是先天性心疾。” 结论说出来,她和白三爷的心里都不由得有点同情。这姑娘可真惨,父母都是心脏上的毛病,这必定遗传啊! 黎绣听到这个回到,呆愣后是恨恨的眼神:“你说谎!” “我说谎?”邵昭摇摇头,“黎小姐,你上一次死是和你爹一模一样的症状吧?” “黎小姐,这种病症只能诱发,但试问,家族遗传疾病这样的秘密,黎家会当做商品一样告诉别人吗?” 黎绣咬牙要辩:“白家狡诈,说不准是……” “好,那我们就假设是白家无意中得知了这个可以一举铲除对头的大秘密。”邵昭配合她点头,左手在空中虚虚一点,声音懒散,“假设我就是当年得知了这个大秘密的白家家主,我肯定是要想办法让你们发病去世,但是问题就来了,这个病症需要一点点地诱发,一下就暴毙而死也太突然了,矛头必定在我身上,所以这个时候,我要安排人进黎家,长年累月地进行诱导。” “到了这里问题又来了,你说了,黎家即便倾颓也是大院大户的好人家,选的下人都是家生子又或是从小就买来看着长大的可靠人物,我要如何才能把人安排进去?” “这个也有解法,比如我白家家大业大,雇个杀手把一个有头有脸的丫鬟杀了后,乔装成她的样子,这样就成了。” “但我,没有必要在黎家倒了后,也诱发你的病症啊。” 像讲一个故事一样,邵昭带着她的思路理出清晰的脉络,黎绣剧烈地颤抖着:“你说……什么……” 邵昭轻叹一口气,有些不忍,却还是残忍地揭开真相:“黎小姐的祖父往上是不是寿岁都在五十之上?” “这种家族病像黎家那样的条件,只要安然将养着,足够能像常人活到寿终正寝。就算没有了安然的条件,只要不是刺激过大,也该有三十岁以上的寿岁。” “黎小姐,听说你百年前,仅活了十七岁?” 话说到这里,真相已经赤裸裸地摆在了黎绣的面前,她的双眼睁得极大,泪水无助地从里面流出,已经打湿了衣襟。 最难面对的,就是曾经坚信的人和事被人戳穿,然后变成了虚妄。 门外有了些动静,邵昭叹气放下盾牌。 随着医馆大门被撞开,光明泄入屋中驱散了昏暗。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作者题外话】:邵哥哥早就推理出来了,被谜语人绕晕的小可爱可能没看懂 凶手就是一百年前黎绣的贴身丫鬟哒! 至于为什么要搞事,先不说() 文中所有技术制作和医学病症多半都是虚构,千万别当真了,架得空空的 第53章 尘埃不落定(白府副本结局) 来人是白二爷和一群精干的黑衣府卫,押了十余人进来,似乎是黎绣手下的私兵。 邵昭把盾收入囊中,看着上面一点没有刮花,松了口气。 刮花了晏长老又该和她唠叨了。 早在刚才黎绣出来和白三爷对峙时,邵昭聪明的小脑瓜就已经自动补全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事情基本上就是,白二爷一早发现黎绣的不对劲,顺其势自导自演了白家颓势的境况,还和白三爷联手迷惑了黎绣,让黎绣打心眼里觉得白二爷就是个贪图玩乐追求刺激的中年纨绔,但实际上是“你看着我在第一层,你在第三层,其实我在第五层哒!”这种状况。 白二爷才是最终boss,邵昭啧啧道。 只是还有一处不明白,白二爷分明可以轻轻松松解决这件事的,为何像猫抓老鼠一般迂回,难不成是在享受捉弄的乐趣? 据白二爷难得正儿八经和黎绣梳理历史得知,当年白黎两家私底下其实关系不错,明面上也没有互抢过生意,久而久之的,悬炉城就传出两家不和的传闻,家主们也不辩解,导致小辈不懂事也这么觉得,但只要看看家里的账本就能发现,自己家一半来往都是和所谓的“对头”。 百年前黎家颓败,黎绣的父亲任家主时,那一代的白家家主还主动出手援助,否则也不会那么快有起色,只是不幸,这时已经有不法分子混入了黎家内部。 黎绣的贴身丫鬟桃枝,原本应该是黎府管家娘子的独生女,不知什么时候被掉包成了从外城银商付家出来的丫头,白二爷调查发现,桃枝把黎家唯一的后人黎绣也成功诱害之后,大肆宣扬了黎家因家族病灭族的流言,随即逃出城外回到付家,一个月后,有人目击乱葬岗中桃枝的尸体。 现在的付家也没落成了一介小商户,子孙艰难度日,当初为什么要暗害黎家也无法查证。 当年的黎家还是由白家出面收敛修缮族墓,葬在樊花坡上以慰死魂。 黎绣恍惚地听着。她想反驳,却心知真相已经这样摆放在了她的眼前。 曾经黎老爷和黎夫人教她弹琴写字的画面还历历在目,她满怀信心地学着经商之道,想要以后接替父亲的重任复兴黎家。 可是,就因为桃枝,她除了父母外最信任的人,害了她的父母,害了她的全族,更害了她。 书画诗经在她被卖去软玉楼后变成了老鸨硬按着她学习的房中术,每日弹琴卖笑,曲意逢迎,努力爬着想要从泥潭里出去。 她想问问桃枝,既然要杀她,何必多此一举,骗她是白家下的手? 你也会心虚吗?桃枝。 “我重生回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喃喃道。 白二爷在她面前屈膝,右膝点地,以一个平视的姿态静静地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这个男人少有这样的时候,黎绣此时看着他,竟觉得看到了柔情。 她或许还是在梦中。 “原来是这样?”白金银和莫兰生听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震惊得无以复加。 这一事情已了,邵昭没有继续派药的理由,索性神叨叨地对白三爷说:“我此番前来就是为了了这一孤魂因果,如今事情已了,我便把灵药传交于你,无须灵力,寻常烹煮即可,望你如往常,善心待人。” 当然,那个分汤神器也让他继承了。 还记得白三爷当时受宠若惊又惶恐的眼神,邵昭觉得,不愧是白金银的叔叔,一脉相承的傻白甜。 此时看见同样眼神的白金银,就忍不住想欺负他:“是啊,你二叔三叔其实是好人,那天的对话不是在聊怎么杀你,连前来复仇的黎绣都另有隐情,只有你娘,我什么都没查清楚。” 白金银瞬间垮起个批脸。 邵昭笑嘻嘻地在白夫人呆滞的目光注视中,把今天的药给白老爷服下。 莫兰生帮忙扶着白老爷,凑的近了,发现了什么就激动地叫道:“邵哥,白少爷,白老爷好像动了一下!” 邵昭立刻掏出荆棘胡草在白老爷面前挥挥。 白老爷身上的黑气已经几近于无,按照道理,是该能醒过来了。 果然,片刻后,眼睫颤了颤,白老爷终于睁开了眼睛,似是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迷茫地眨眨眼,因许久没能说话,只用气音说了个“金银”。 白金银眼眶一热,凑上前给白老爷看他的大脑袋。 “金……金银……”终于艰难地从嗓子里挤出几个音节。 白金银热泪盈眶:“哎爹,是我!” “金银……”白老爷微微侧过脸去,“你靠得太近了……吓人……” 白金银:“……” 您真是亲爹。 白老爹终于醒过来这件事很快白二爷和白三爷知道了,迅速赶来看他。一进门,只见白老爷正对着痴狂的白夫人席地而坐,沉默不言。 从邵昭的解释中,白老爹知道了很多关于这段时间的事,甚至是四年前的事也拎出来给他解释了一番。 “白伯父你放心,伯母变成这样只是因为神秘咒术的影响。” 这句话被着重强调,似是在宽慰他什么。 其实在昏迷的这段期间,他时常能听见外面白夫人的话,无论是温柔的话,还是病态的话,都是他所不知道的白夫人。 在他年少记忆中的白夫人,其实是鲜活的亮色,能干坚强到他这个男人都自愧弗如的优秀女子。 “大哥,白府里怎会突然出现这种怪术?”白二爷才听说这是术法,敛了玩世不恭的神色。 白三爷也是才知晓这不是病症,来之前还特意带了一大把荆棘胡草,这会儿悄悄地把它们往袖子后收。 白老爷看他们,亲兄弟间仅一眼就看穿了所有情绪:“东西放在那边吧,你们坐就好。” 白夫人自从醒过来后就成了痴呆不认识人的状态,邵昭再三保证她用来致使昏迷的药丸没有任何副作用,查遍全身,也只是皱眉说:“奇怪,心绪平稳,状态很好啊。” 只有一个解释,白夫人从咒术的漩涡里挣脱之后,回到了自我,却因为常年的心理折磨和摄魂,导致无法承受现在的身体,精神崩溃。 也就是,她疯了。 并且不知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三弟不是留下了那位女修士吗,不如请她来帮大嫂看看?”得知所为并非是白夫人本意,摒去前嫌的白二爷提议。 可白三爷却皱眉摇头:“洛姑娘心气高傲,我曾请过她为百姓诊治,她却一口回绝。且那日她无故污蔑派药仙长。” 唇齿间辗转几个字,他说:“此人心术不正。” 况且自从白老爷被治好的消息传出,洛月嫦就脸色不好当日就已经离开了。 白老爷原本也没有想过要她来,摆摆手示意不必再说了。从怀里掏出邵昭走前给他的小白瓶,倒出一颗药丸放入嘴里嚼碎。 “白伯父,您现在身体不如从前,记得按时吃药才能恢复得好。” 少女认真给他解释医患注意事项,眼神真挚灵动。 是个不错的姑娘。他嚼着药想。能当儿媳就更不错了。 …… 在上岛的云梯上,邵昭莫名了打了一个喷嚏。 “指定是谁骂我呢。”她嘟囔一句。 事情都解决了,虽说仍留着些遗憾,但那是人家家事,除了八宝囊里的那块琥珀,邵昭决定不再多干涉了,为白老爹修了几天脏腑就拎包袱走人。 “空了这么久课,云长老要罚我倒立了。”白金银苦着脸说,全身上下充满了抗拒。 邵昭和莫兰生两边夹着他,生拉硬拽才把他拖上去。 上去才看,嘿,有个熟人在家门口呢。 洛月嫦回头看他们,不掩惊讶:“三位道友原来是万炉宗的弟子?” 【作者题外话】:白府副本完结了,但没有完全完结 有还记得前面流程的姐妹应该会发出灵魂质问:“挖了很多坑还没有填啊!” 没错,确实没填,疑点很多,但是这是为主线服务的支线,是主线伏笔之一,敬请期待 说实话这个副本我自己都觉得写得烂……但是第一次写,我会多学习一下之后的副本会尽量精进的 如果没有,就骂我() 谢谢支持 第54章 求宝物就这态度? 原文中洛月嫦在悬炉城出奇遇拿到了稀世之宝,但没来过万炉宗。 邵昭疑惑,这人没事儿来万炉宗又想干什么? 自从那天派药的事情之后,她对这个披着清高皮的女主没有任何好感,看见就只觉得:这人不会又看着万炉宗哪儿不顺眼吧? 洛月嫦在悬炉城呆了近半个月,每日的日常就是在悬炉城里走来走去试图触发奇遇,但转了这么多天,甚至使用搜查灵术,也没能触发。 这相比天命女主洛月嫦以往一步出一个奇遇,抬手就掉大宝贝的幸运光环,简直一夜入非。 无奈她的时间并不多,只能退而求其次想要和万炉宗求助。 “三位是外门弟子?”洛月嫦看他们手搭着肩组成个人形波浪的样子,理所当然代入外门。 且不说修为,看起来就不聪明哪个顶级宗门内门会收这样的弟子。 邵昭三人眼神莫名,齐齐掏出内门令牌递给守门弟子。 “原来是内门的师妹师弟,进去吧。” 洛月嫦:“……” 为什么脸上会这么疼啊? 见三人即将踏入门里,她忙出声:“三位道友,既是内门弟子,可否帮我通传一声,说云雾山弟子求见。” 白金银正想拒绝,邵昭按住他,平静回道:“好啊。” 正好,看看这人是想搞出什么新剧情。 “云雾山弟子?”晏长老疑惑地歪头,眼神看向云长老,后者也是茫然地摇头。 长风长老也问:“云雾山在哪?” 邵昭没想到女主拜入的师门居然在修真界这么偏僻,这么多个长老居然一个都没听说过,适当提示:“听她说是莲真圣者的弟子。” “莲真?”众长老发出同样的疑问声。 邵昭:“……” 她有点怀疑原文女主身世的真实性。说好的年少拜入高人门下,巅峰期掏出师门都会让整个修真界抖三抖的设定呢?怎么万炉宗的大能们看着都像查无此人? 还是掌门发了话:“云雾山莲真,兴许是元书师叔祖那一脉隐世的师承,早年听师祖提起过。” 众长老恍然大悟:“哦──” 邵昭的心情不太美好,人是查到了,结果师祖还能和自己追溯到一起去,这感觉…… 噫惹! “原来是被师祖嘲笑干啥啥不行只会用灵根乱莽的那一脉啊。”骨长老终于回想起来,被记忆中师祖说的话逗得大笑,“那一脉怎么还活着呢。” 南城长老也捏着下巴望天回想:“当初好像就是因为师叔祖无法造器也不会炼丹,只凭一身顶级灵根为非作歹,师祖没办法了才赶他出去自成一派,传承到现在原来还有弟子吗?” 长风长老:“我想起来了,那莲真应该是我们往下一辈的弟子,按辈分得喊我们师伯。” “那外面就是我们曾师侄了?” “快快快,让我瞅瞅能活到现在的曾师侄长什么样,开开眼!” 看着晏长老和骨长老贼兮兮的一脸窃喜,邵昭隐约明白了为什么原文剧情洛月嫦没有来过万炉宗了。 洛月嫦在门外等了许久,女主的高傲让她几次想要拔腿离开,但奈何气运不佳,在城内也没办法拿到想要的东西。 门里出来先前那个娇小女弟子,她抬头看过去:“道友,可是贵宗掌门同意见我了?” 邵昭挠挠脸,清了清嗓子:“跟我来吧。”又补充:“按辈分,其实你应该叫我师叔。” 洛月嫦:“???” 她看一眼邵昭,心中认定这个无礼的女弟子脑筋不太正常,登时嫌恶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极光大殿里,洛月嫦看着满殿散落的长老,忍不住皱眉,但还是恭敬行礼:“云雾山弟子洛月嫦,拜见万炉宗掌门,诸位长老!” 殿内一时无声,她疑惑地抬头,眼前却已经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个容颜娇美的小女孩,切割了多边的玻璃眼珠闪着晶亮的光辉,在她浑身上下看来看去。 “果然和元书师叔祖同脉啊,全身看不出别的术式,从入门开始就只会用灵根吧?”骨长老拉拽着她,仔细研究她的丹府。 洛月嫦不喜被人随意碰来碰去,手臂一挥:“你是何人!” 这一挥她用了六七成的力气,寻常人该被她甩到地上震碎一身骨头,但骨长老顺着她的力气自己跳出去,一手撑地跳,如一片羽毛落回空座上坐下。 “洛曾师侄脾气还挺大的。” 骨长老不满地嘟嘴,小手在袖下蠢蠢欲动地捏来捏去,看起来就要忍不住把人丢进丹炉炼成药尸。 洛月嫦这才惊醒:“什么曾师侄?” “你的师祖元书是我们师祖的师弟,你的师父莲真是我们师侄。”南城长老善解人意给她解释。 邵昭及时补刀:“所以我说了,按辈分,你该叫我师叔。” 洛月嫦清冷美丽的双眼睁大,看上去无法接受这个让人震惊的消息。 她的师父确实有提到过,下山前嘱咐了,若有难事,可去求助万炉宗,原来竟是这个意思…… 女主洛月嫦此时脑门上刻着四个大字,让她目呲欲裂。 奇,耻,大,辱。 她忍着心中升腾的怒气,朝着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掌门拱手:“掌门,我来是有要事相求。”原本要求人,攀关系是最方便的,何况对方还给了梯子让她攀,谁知她看也不看那梯子,极力撇清关系般。 邵昭默默躲在长风长老边上磕瓜子,心想女主这心高气傲迄今为止靠着光环活着的吧。 咔嚓咔嚓的瓜子声里,掌门丝毫不受干扰,温和地笑:“洛小友有何事?” “我求贵宗宝物,天玄地宝珠!”洛月嫦板直立在殿中央,眉目自信凛冽,仿佛肯定一定能拿得到。 然而在场众人的神情都肃冷下去。 天玄地宝珠是什么,那是万法宝册记录上天玄级高阶的法宝,可平定灵气,放置身上灵韵自如,许多效用都是于修士百利而无一害的,万炉宗仅此一颗,是数百年前祖师爷炼制成的镇宗之宝。 这宝贝说给就能给你? 想屁吃! 果然,掌门轻轻摇头:“不可。” 云长老眼神谴责:“小友过分了。” 南城长老不赞同看洛月嫦:“即便追溯同源,云雾山与我宗并无太多联系,的确不可。” 晏长老和骨长老难得一个鼻孔出气:“我们宗门的宝贝怎么可能说给就给!” 长风长老看一眼旁边一个接一个嗑瓜子傻乐的邵昭,嗤一声:“要给那也是传给我们内门弟子,不如洛小友脱离云雾山考进我们内门?” 洛月嫦攥紧的拳头微微颤抖。 怎么,和她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第55章 ban你剧情! 洛月嫦想要天玄地宝珠的意图,邵昭完全猜到了。 原文洛月嫦在悬炉城走了一遭拿到了奇遇掉落的大宝贝之后,前往武宗帮助男主稳定身体里狂乱的气息。既然出现了原文里没有的造访万炉宗的剧情,那就说明她现在是在寻找平替。 哎,脑子怎么就能这么好使呢? 知道了洛月嫦的意图,邵昭当然不能坐视不理。 帮殷湛是吧,看我ban你剧情! “掌门,诸位长老,洛道友求此宝物必定是有极重要的事,不如……”邵昭蹙眉犹豫开口。 晏长老瞪她:“臭丫头你懂什么,这种宝贝借出去还有送回来的道理吗!” 洛月嫦身形颤了颤。 邵昭敏锐地捕捉到这一瞬间的动作,心里冷冷发笑。 这狗贼还真打算不还啊。 捕捉到动作的不止邵昭,云长老的眉头锁得越来越紧。 邵昭义正言辞:“洛道友看上去一身正气,想来应该不是会做那种鸡鸣狗盗之辈的无耻下作之事!” 洛月嫦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剧烈抖了抖。 身为女主,身上的法器至宝当然不是从别人手里抢的就是问别人借的,一带就是几十年压根没想过还。 晏长老属实是个合格的相声捧哏,极其配合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小别年纪轻轻给人骗了!” 一副生怕自己家闺女被坏人蒙蔽双眼的苦口婆心老父亲的样子。 邵昭再接再厉:“可是,我们好歹也是同源师门啊!” 晏长老更加嗤之以鼻:“什么同源,你看她认吗?” 骨长老也点头:“对啊,什么同源,云雾山是哪里,不认识不认识。” 洛月嫦的身体已经快抖成筛子了。 掌门轻叹一口气:“小友对不住,你也看见了,我宗弟子虽心地善良有心助你,但长老们一致认为宝物珍贵不该交出。” 洛月嫦竭力稳住身形,平静气息沉声道:“……我明白了,叨扰各位了。” 留在这里多一秒钟都是对她身心的摧残,快步离开,背影近似落荒而逃。 邵昭绕有兴致望着她的背影,还举手高声大呼:“洛师侄下次再来玩儿啊!” 逃离的背影踉跄一下,光速消失在视野范围。 邵昭收回手,面色如常磕着瓜子,观赏长老们接下来的态度。 晏长老吹起自己的胡子,瞪眼说:“看吧,我就说那小丫头不安好心,说她几句吓成那样,做贼心虚!” 南城长老忧心道:“毕竟也算是我们小辈,如此会不会做事不地道?” “地道?哼哼,你觉着她想要我们宝贝这就地道吗?” 骨长老盘腿坐在椅子里,食指点着下巴若有所思:“不过云雾山原来还创新了吗,那灵根跟嫁接似的强悍。” “灵不灵根的,那单灵根还能有咱们邵丫头和莫兰生能耐?” “这倒是。” 邵昭嗑瓜子磕得津津有味,长风长老朝她这面翻了个身轻嗤:“戏唱得不错啊。” “哪里哪里。”她一点不在意被看穿小心思,镇定答道。 宝物肯定不会给,不管她唱不唱这戏,她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把她羞辱得再也不想来这里。 当然,女主是有光环在的,一个两个都拿不到,自然会有第三个选项出现。只是按照物质优先定律,越往后的肯定效果远远不如前面的,哪怕就是一点点,能拖延一点是一点,说不准拖了一秒,殷湛就因为真气混乱嗝屁了呢? “邵昭,你怎么还在这里?”骨长老的注意力转过来,笑容阴险,“大家都去上课了,你在这里嗑瓜子?” 背后爬上一股凉意,邵昭默默地把身上的瓜子壳掸开,蹦起来逃离现场。 …… 没有了女主和怪事的生活又回归了懒散的日常。 邵昭依旧在炼器炼丹卖法器买石头之间循环,偶尔去看看白三爷的医馆药派得怎么样。 医馆门前日日排长龙,几个小厮吆喝:“云游仙长给白三老爷赠药,药到病除啊!” 本来是灵药,这么一吆喝就显得像地摊上批发的一样。 白府的产业恢复了正常,斗金街的人流量看着比先前还多了好几倍。 “我爹信上说,我娘现在还是神志不清,不认得人,但很安静也不吵闹,三叔和黎绣姑娘的婚约解了,黎绣姑娘似乎去了外城,二叔最近沉默得很……”白金银念着信上的内容,指着最后一句笑,“上回我写信说邵哥是我哥,这回他还骂我。” 恰好是心脉隐痛的时候,邵昭往嘴里丢一颗止痛的药丸,含糊道:“他骂你没做我哥?” 白金银耸肩:“谁知道呢,可能吧。” 莫兰生在一边双眼紧紧盯住邵昭,半天都没挪动。 邵昭被盯得难受,偏头看他:“姐妹你盯着我看很久了,你要干嘛?” “咱们回来也没多久,刚回来你还是筑基中期,怎么这会儿你身上灵气多得就快溢出来了?”莫兰生揪住她痛心疾首,“你是不是要背着我们升金丹了?!” 丹田和上次一样沉稳,邵昭老实地摇头:“得再过段时间。”估计是经脉又堵了,回去得用江师姐给的那块晶体疏通疏通。 就算不是要晋升,这样的消息也很打击人,原本在修为上占着优势的莫兰生突然又失去了这个优势,这样不就代表他以后超过邵昭都不太可能吗! “你这也太快了点!老实坦白,你是不是给自己吃了什么提升修为的秘药!” 邵昭毫不留情在他逐渐疯癫的脑瓜子上重重一拍:“清醒一点,我要吃那种东西只有两种下场,不是爆体而亡,就是被骨长老丢进丹炉。” 对于自己的身体吸收这么快的事情,邵昭也诧异过,兴许是比别人都要多点灵根,下去一段时间没有吸到灵力,回来就跟鱼终于回到水里似的,大口大口地吸,一下子就涨到巅峰期。 如果不是用神识检查过自己的丹田,确认过里面的灵气压得实实的,灵力也很稳健地在运输,她都要以为自己和男主一样是个开挂选手了。 白金银已经看开了,顺其自然接受了两个好友就是比他修炼得快的道理:“邵哥突破还得很久呢,你巅峰没过几天就能突破,邵哥得一个月,这次可能更久,说不准等我到了巅峰她才能突破呢?” 邵昭的修炼和其他人不一样,几个小境界飞速蹿升,到了大境界反倒没了脾气。 邵昭一下掰断手中草根,不置可否。 在疏通后的内府即将触顶时,武宗突然来人了。 巫行依旧是我行我素,没有去第一时间拜见掌门,而是拦下邵昭三人的路再度发起叛变邀请。 出乎意料的,邵昭在来往弟子,众目睽睽之下轻快地点头同意了。 当天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从内门传到外门:天才三人组叛变去武宗了! 【作者题外话】:啊对,这里就是这么突然,作者就是想赶紧衔接武宗剧情了 第56章 去武宗度假 弟子们乱作一团,内门长老们却依旧悠闲自在,江如秋冲入极光殿后,长风长老躺在地上懒懒道:“走就走了吧,三个逆徒不要也罢。” 其他长老也是不甚在意的样子,反倒是掌门反常地拉着脸。 “岂有此理!” 江如秋眼睛一亮,以为终于有一位师长要出面干涉了。 谁知掌门广袖气得扇来扇去,说:“那丫头竟摸走了我的六窍玲珑骰子!” 晏长老也插嘴:“她还拿走了我的龙竹筒,怕是想和那俩小子无聊的时候赌数字。” “太过分了!” 江如秋:“……” 她怎会有一瞬间觉得师长会有正常脑回路? 武宗这次是光明正大抢人的行径,不知道是他们心虚还是不屑,带着邵昭他们三人就走,连见都没去见过上面的掌门。 若不是巫行这回改变了策略,并不执着策反他们当卧底,而是直接挖墙脚,邵昭还真不会答应。 被带着御剑的路上,三人一路无言,只有邵昭笑着和同行弟子搭话。 “道友,听说你们武宗坐落在山脉,不知是哪条山脉上啊?” “道友,你们武宗的风景是不是还不错啊?放松身心一定还可以吧?” “道友,武宗是不是有好几种武修啊?” “道友,你怎么都不理一下我?” 带着她飞的女剑修从头到尾板着脸,一句话都不理她,看这微微颤抖的双手,恐怕还是在极力克制着想把她丢下去的冲动。 邵昭啧啧几声。听说剑修高冷,果不其然。 武宗是由刀剑盾棍体这主要的五大修士组成的大宗门,近百年来还在试图继续扩张种类,勉强有了一支医修,也就是修真界唯一一所综合类院校。因为宗门派系广,人数又多,宗门占地面积自然就要大上许多,直接搬了版图上最大的东渠山脉搞基建,终年云雾缭绕,仙音鹤唳,实乃仙门宝地。 但邵昭三人落地后只是小小地惊了一句:“好好看啊。” 然后就心如止水了。 因为他们发现这地方跟万炉宗完全没得比,万炉宗四季如春温度适宜,这里四季如冬,气温直往冻死人的方向走。看着仙是仙,但那也只是看着仙,山脉底层的外门根本感受不到灵气,在这里的弟子一辈子都无法有进益。 好在巫行还记得他们是被邀请来的珍贵器修,把他们请上内门安排住处。 说实话,内门的灵气也不怎么充足,基本上也就是万炉宗外门的灵气含量吧,勉强管够那种。 “三位先在此处住下,但入我武宗是有规矩的,即便是内门弟子也需要积攒……” 巫行正要负手为他们长篇大论讲解武宗生存指南,却被邵昭一个哈欠打断:“抱歉啊,巫道友,我们头一回御剑,有点晕剑,可否让我们先休息,下回再议?” 武宗内门不仅没有弟子补贴还要像外门弟子一样赚取积分供自己吃饭和日常要用的材料,这种不做人的规矩早在书中就已经被她吐槽千百遍了。 武宗首徒的身份地位不可被挑战,巫行正要冷脸发作,就被邵昭笑嘻嘻地推出去把门大声关上,声音从里面传来:“啊对了巫道友,我们器修因为作息不规律,为了保证睡眠一般会在门口附近放一些小惊喜,巫道友千万不要有打扰我们的意图,否则可能让你改头换面哦!” 巫行哪里受过这种委屈,登时就推门表示自己不惯他们的毛病。门一推,一个凉凉的铁制小球就落在手中,他疑惑地看去,小球却开始发烫,诡异的灵韵在里面剧烈波动,心中叫一声不好正要丢开── “砰!” 一阵白烟过后,小球消失了,以它的实体为代价,换来了巫行的新造型。 潮流烫发和时尚破洞衣,还有十天半个月轻易洗不下去的古铜色,简直就是非主流的王者,杀马特的贵族! “哎,巫道友怎么就不听我劝呢?”邵昭叹道。 此时三人已经裹上了小被子,乖巧地挤在榻上排排坐看他。 巫行的嘴里吐出一团黑烟,盯着三人的眼神似是想要生吞活吃了他们。 莫兰生咳一声:“巫道友,请谅解,我们器修如果身边没有这点东西那根本不能叫器修,贵宗也不想请回来的就是三个不会用技能的小傻蛋吧?” 白金银也点头认真说:“原先在万炉宗里,师兄师姐会满地布满这些小法器,器修如果没有这样的实验环境,技术是不可能得到精进的!” 三个人一个说明两人哄,胡说八道也理直气壮,连忽悠带拐骗还真叫号称老谋深算心狠手辣的首徒无话可说,只能退出房外咬牙保证绝不打扰。 谁让这仨是武宗器修希望! 三人在榻上静坐了十息,等屋子周围再也感知不到一丝其他人的气息后,三人扭头相识,露出得逞的无声奸笑。 先前说过了,若不是巫行直接让他们来武宗,邵昭才不会答应过来,一切,都是因为她最近的研究出现了瓶颈。 器修的法器虽然厉害,但有一个弊端,就是无法像剑修一样灵活操纵,万法宝册上的高阶法器威力大却极容易误伤队友,因为基本上都是无差别攻击,比如方才击中巫行的低阶雷球。 就连邵昭自己做的法器,也是大部分基于物理基础炼出的,和魔法攻击沾不了多少边。 这时,巫行就出现了,在邵昭面前就像一束曙光穿透云层,为她带来了灵感。 而这份灵感就是,深入敌营,刺探敌情。 剑修操控灵剑虽说是有口诀术法成分存在,但现代社会时常有观察某种生物高仿出类似性能的机器的创新发明,说不准,在武宗潜伏一段时日,获取的资料可以成就修真界首批可随主人意动的攻击法器呢? 同样是兵器技术宅的莫兰生深以为然,毅然加入她的队伍,而白金银号称想研究铸剑矿石,也开心地加入他们。 当时,邵昭是这么说的:“好啊,就当转换思维了。” 巫行显然只觉得她是同意跳槽,连后面那句话也自动过滤成她觉得呆在万炉宗身心俱疲这种意思。 殊不知后面那句才是整句话的重点。 她就是拖家带口去度假了。 “邵哥,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在别人的地盘上,莫兰生把音量压到只有气声,仅靠得近的两人能听得见。 邵昭笑笑。 “两个傻孩子,接下来我们得先赚积分吃饭啊。” 第57章 积分任务 武宗的资金在仙门之中绝不算穷,因为弟子多,还算得上富裕。但钱财都攥在高层领导的手里,下面的弟子除非是修二代,否则只能自己出门接点外快或者任劳任怨在宗门里赚那一点点的积分勉强混个饭吃。 看书时邵昭就因为这种规矩频频皱眉了,这不就是熟悉的资本主义模式吗? 资源全部由高层拿捏,想给谁就给谁,这样养的孩子居然可以把一个宗门撑几百年还能走上巅峰期。 不愧是有男主的光环笼罩的宗门。 没错,殷湛此时也在武宗,但根据剧情描写,他现在因为突然上炼虚体内真气散乱,等待女主带宝物回来的期间自行在最偏僻的山上闭关。 洛月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这也是邵昭敢如此放肆的原因。 高层一半都是剑修大能,因此内门一大块地方也都是剑修的地盘,邵昭三人没事就在里面溜达,没几步就能看见几个剑修剑舞优美,横斩空气竖劈木桩,剑鸣声合起来能奏个大合唱。 剑修们认出他们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器修,纷纷想要不屑地翻个白眼,却又想起他们的巫师兄说过这三人是重要的器修,表情在一半刹车,呈现一个难度极高的抽筋状态。 白金银抖了一下:“这山上风还挺大的,他们剑修是不是被吹面瘫了?” 邵昭同情地点点头:“好像是吧。” 莫兰生没有说话,默默地从八宝囊里掏出三顶遮风斗篷给两人兜头罩下去。 三个人默契地把脸捂严实,迅速地从剑修之间像三头毛茸茸大仓鼠一样窜过去。 武宗其实除了剑修和少数棍修拿鼻孔看人之外,大部分修士都是老实听话的,大概是还没有遭受高层的荼毒思想还保持着纯净,见着新人就拥上来热情地打招呼,其中体修首当其冲。 修炼不坏肉身的李复光是体修里最热情的那个,长得斯文儒雅,但是成天光着膀子。 “三位也是被请来的器修?”像体修这样全靠肉体硬拼的修士,其实内心也很敬佩体弱但脑子好使会炼法器的器修,不少器修法器炼得好,上了实战上比盾修都能苟。李复光的眼中闪着向往的微光,“前几年宗门里也来了几位器修,但他们似乎害羞,我们都没见过几次。” 说到那几个器修,邵昭三人的神色变了变。 同为器修,巫行把他们凑在了一个区域,出来溜达的时候自然是碰见了的。 怎么说呢,那个形象。 蓬头垢面的…… 说是器修啥都不会干在武宗根本挣不着积分还要没日没夜给宗门做研究,他们一滴都没有了…… 他们不出来见人不是他们孤僻不合群,是真的不太适合出来见人。 “李道友,不知宗门积分都是怎么获得?”邵昭虚心请教。 别问为什么她连这个都不知道,问就是小说里殷湛得知这种不公平的规矩以后毅然出山去赚外快了,压根就没赚过积分。 说到这个,李复光可谓是全是经验之谈:“宗门有很多任务可以赚积分,因为咱们修各种派系的都有,任务难度也有等级,抄书种菜帮忙跑腿,这些都是能拿积分的,很适合医修和器修的道友,别的不说,一天饭钱是够了。” 也就够活着而已,医修和器修是众所周知的柔弱,医修还能自己种灵药减少成本,器修的矿石却没办法种出来。 邵昭果断拍掉这些低级任务:“李道友,你们体修都是做什么任务啊?” “我们通常是接做陪练弟子的活,站在那里一天能挣一个月的生活费。”李复光掏出裤兜里一张小纸条给她看,笑容憨厚有点傻,“我们的肉身已经炼得无坚不摧,不过是站在那里被打而已,就能拿到不少积分。” 邵昭看着上面密密麻麻记载着的积分流水,对于武宗弟子的生活艰难感到沉默。 李复光没说的是,他们体修同门兄弟情太深厚,因为任务不多,又要照顾什么都不会的师弟,往往都是轮流干这种活,也就是一人干活,养活全家,这么算起来,其实体修活得也不容易。 “像剑修的道友们就能接更高点的任务了,东渠山脉附近作乱的妖兽多,他们前去平复一番,一队都能平分出不错的积分,一人就更多了,盾修棍修刀修的道友们都跟他们组队干。” “医修那边今天没接多少活,应该还有些简单的种菜任务在接令堂里,三位道友快前去看看,晚了说不准就没积分吃饭了。” 李复光看着三人细胳膊细腿的一看就不是能干活的料,好心指给他们看种菜的地:“种菜只要一天种那些就好,很容易的。” 娇贵的白少爷看过去虎躯一震。 邵昭和莫兰生更加沉默。 那可不是小菜园的级别啊,满山都是菜亩,种一天还不如饿死他们。 倒也没有表示什么不好的情绪,三人很有礼貌地道谢离开,直奔接令堂。 要说武宗有什么是正常的,那就是接令堂的令牌系统了,有什么任务全部摆在巨大的玉石板上,想接就把对应的令牌解下来,完成了就回来换积分。 邵昭一个一个看过去,忽略了底部的低积分任务,直奔上层。 高级任务肯定是碰不了的,都是些猎杀修为深厚大妖的魔鬼任务,她看着中级任务在心中比较。 莫兰生指着其中一个牌子说:“邵哥,我觉得这个不错,去另一个山头挖灵花,只用一筐就有三百积分,能用五天了。” 邵昭看一眼那灵花的名字,淡淡地说:“玉肌花,那边山头上确实有,而且都是品级更高的,但是生长极挑剔,环境水多了点会死,干了点也会死,虫多了会死,虫没了也会死,有时能晒太阳,有时晒不了太阳……一个山头有没有半筐都说不准。” 莫兰生默默把手收了回来。 等级欺诈,这难度该放到高级去祸害人。 “邵哥,那这个呢,把寒云晶完好无损送去山脉外的接头处,这个看起来也很轻松,能得三百五十积分呢。”白金银也找到一个问她。 邵昭叹气道:“不行,保存寒云晶的灵力至少元婴,除了修为就只有速度快的剑修了,否则不可能在寒云晶有效期内送到那里。” 白金银也不甘地收回手去。 两个人唉声叹气:“难不成还真要去种菜?” 这怎么可以,他们可是手用来研究法器的高贵器修! 连锤子都抡不动就别说抡锄头了! 邵昭轻笑一声,踮脚摘下中级任务最上的任务,毫不犹豫递给接令堂记录弟子。 “这是捕杀金丹期巨齿妖兽的任务,三位真的要接?”记录弟子怀疑地看他们。 像这种捕杀任务,一般都是由剑修带头领队,否则攻击力不足还很有可能把队友全赔进妖兽嘴里。 娇小的少女器修一直微笑着,声音带着无与伦比的自信。 “接!” 第58章 金丹期妖兽 “邵、邵哥,虽然别人都说咱们器修一个打十个,但是那都是谣言,我们不可以!” 莫兰生双手捧着自己一堆法器哭丧着脸说。 白金银也在自己身上疯狂套防御法宝,一边试图劝说:“邵哥,咱们可以打,但是要不要找个剑修的道友来,刀修也可以。” 这两个人无外乎是觉得自己战斗力不足又怕死得很。 邵昭却像喝了假酒一样红光满面,一只脚踩在凳子上对他们指指点点:“莫兰生,你那么多杀伤力巨大的法器还怕什么,把你那个玉冠往头上别着,一个金丹期的妖兽而已,扑上来你就拿头对准它,保证它啃半天被我打死了都伤不到你!” “还有你白金银,能不能对咱们有点信心!你再不济你拿兜里的灵石砸它也能砸死啊!” 两人说不过她,只好哭着把自己有的防御法宝全套在身上才出发。 三个新来的器修头铁接了中级榜第一的任务这件事,他们前脚刚出接令堂,后脚传音大喇叭就在武宗世界上空刷爆了。 不少人跑来看热闹,巫行收到消息也冲来拦他们。 “道友们在万炉宗安逸久了恐怕不太懂,捕杀妖兽不是件易事,哪怕是剑修弟子也要派遣和妖兽同一境界或高境界的前去,三位不过筑基,不可如此胡来!”他极力压着怒气,阴沉道。 不是他心地善良担心等等,这三个人是好不容易找来的万中无一器修天才,尤其中间莫兰姓氏的少年,假以时日一定能对武宗有大作用,要是刚来就折进任务里,岂不是叫人笑掉大牙?! 围观的群众也是劝说,部分轻视器修的不怀好意地说:“就是啊,剑修都不敢轻易尝试呢,器修都如此眼高手低?” 有看三人年纪较小真心担忧的:“三位道友不如多邀请几人一同前往,平摊的积分也足够生活。” 还有看上积分蠢蠢欲动的人:“道友们不如和我们一同,人多你一刀我一刀总能砍死它。” 说这话的是几个背着大刀的方脸刀修,刀柄破到用绷带一道道缠着,看着一个个憨头憨脑不太聪明。 邵昭负手笑道:“不劳费心,不过是金丹,我三人足矣。” 众人除了嘲笑以外,还有特别大声的吸气声。 连身边的白金银和莫兰生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行,不可以,不要听她胡说啊! 两人一直认为自己只是个正统的柔弱器修,就算他们现在是元婴,也不敢只有三个器修去杀妖兽。 毕竟他们只是个破炼器的什么都不会啊!! 巫行压下心头的怒火,拽住欲走的邵昭:“邵道友,莫要胡闹生事!” 好好说话,不要动手动脚。邵昭充满嫌弃地扒拉下他的手,满脸诚恳:“你放心,我肯定把妖兽尸体给你带回来。” 她说话从头到尾都是大小刚好周围的人都能听见,落在其他人耳朵里也不知道是不谙世事还是自视甚高,总之都是一脸蔑意,还有盾修跑来沉重地说:“三位道友勇气可嘉,放心去吧,墓碑我们会帮着刻的。” 好家伙,连他们死了葬哪都帮忙想好了。 邵昭无语地道谢,半拖半拽着白金银和莫兰生,在众人的注视下坚定地向任务地走去。 后来武宗弟子再回想起来时,才惊觉,原来这就是梦开始的地方。 金丹期的巨齿妖兽出没地的情报在武宗周围一个有许多绿植的山头上,因为离得不远,已经作乱数日伤了不少人,这段时间恰好有捕杀能力的剑修小队还在其他任务中,宗门里能力出众的弟子又忙着自己的修炼,无人能处理此事。 了解到这一情况的白金银和莫兰生抱着对方抱得更紧了。 邵昭心情轻松,步伐轻快,脚下踩着两人砰砰的心跳声走。 这边山里气温还算适宜,绿植长得郁郁葱葱,树影绰绰间,清风吹拂三人发丝。邵昭闭眼仰头深吸一口气,口鼻中充斥着树木混着新鲜泥土的清香。 这里有着比武宗更菁纯一倍的灵气,仅仅是吸这么一口,她就感觉精神好了许多。 回头看去,那两个人却完全没有和她一样的心态,紧紧揪着身上的防御法衣,警惕地盯着周围,有一点风吹草动都吓得报团亮出法器,看着都让人觉得焦虑。 邵昭挑眉看他们:“你们为什么这么紧张?区区一个金丹期而已。” 莫兰生幽幽地指她又指自己:“你是筑基巅峰,我也是筑基巅峰,咱们都不是金丹。” “差个突破而已。” 莫兰生差点被她这不在意的语气激得吐出一口血。 什么叫“差个突破而已”?筑基和金丹区别很大的,结丹后灵力至少是筑基的数倍,他们三个筑基上去今天不被一爪子拍死就算是运气好了。 邵昭无奈地耸肩,不再看两个好友幽怨的眼神。 这山里的景色虽然不错,但阳光照射的面积有限,往里走了一段路后,三人步入了阴影之中。 完全陷入暗处后,周遭的空气一下就变了。 虫鸣声时有时无,在草间跳跃产生的窸窣声在四周无限放大,头顶的树枝上,两只山雀忽而扑扇着翅膀腾飞,羽翅拍打间,几根轻如绒毛的鸟羽悠悠落下。 走在前面的邵昭停下脚步,抬手压低声音:“等等。” 脚步停下,三人围成一个圈,背对彼此警惕周围。 自从步入这座山中,邵昭就有意在身周释放灵韵感应四周生命活动,小到泥土中的蚯蚓打洞都清楚地反馈回来。 此时停下来,正是因为灵韵感知到了异常的活动迹象。 灵韵和另外一种灵力碰撞上反馈回来,带着血腥味的杀气。 是个大家伙,只是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妖兽。 警惕一刻后,除了普通的虫鸟声外,只是安静,白金银绷的背脊有些酸痛,忍不住说:“邵哥,没动静──” “静”字还没有落音,一阵沉闷凶猛的煞气袭至他的面门! 白金银下意识抬手护住自己的头部,挡住眼睛的那一刻,一股未知的巨大冲击力将他拍开,狠狠地摔在粗壮的树干上,掉落下去时一声闷响。 三人阵型被撕开,邵昭和莫兰生迅速撤出危险范围。 一头周身萦绕青色妖气的巨齿豹型妖兽闯入了中心! 第59章 三人捕杀 这只妖兽体型比想象中大一些,长着豹子的外表,却是三个狮子那么大,金色的兽瞳在阴影中发着暗光。 它压低身子,口中喷出热气,两个巨大獠牙在唇吻前,微微有个弯曲的弧度,泛着莹白色的光泽,兽尾在后面扫来扫去,翻起迷眼的尘土。 这是在观察下一个进攻时机。 邵昭眯眼,手下迅速探入囊中召出数个法器置于身周,动作间视线不离妖兽,向另一边地上的白金银大喊:“白少爷,怎么样,伤到哪里了吗?” 白金银全身都是高级防御法宝,筑基灵气加固下,承受金丹妖兽一击不是什么问题,只是被撞到树上那一下造成了真实伤害,他抬起手竖起大拇指表示无碍。 身边莫兰生一改先前颤颤巍巍的状态,手脚麻利掏出法器率先给了巨齿妖兽一套连招,出手迅速让邵昭都震惊了一瞬。 来前装懦弱,来了下狠手,宁原来就是这么卷兄弟的?! 巨齿妖兽的血条肉眼可见地退了一小格,看着像是挠了个痒痒,但注意力成功地被吸引到这边,喉间发出一阵低沉的咕噜声,唇吻张开,示威般露牙低吼。 虽说真的很小声,莫兰生还是被吓得如同炸毛的猫,连滚几圈试图偏离妖兽攻击距离,顺手又发了一套连打过去。 身边悬着一堆有效法器的邵昭此时感觉十分尴尬。 “……姐妹,你这一番动作,有何深意吗?” 莫兰生滚了一身灰,不知道的还以为跟妖兽打了几百回合成这样子。他懵懂地抬眼:“我觉得应该能打死它。” 好厉害的自信,希望你以后也能如同此时一般孤勇! 邵昭头疼地捏捏眉心:“打妖兽是有技巧的,你得先观察它是什么属性,再看它有什么特技,对症下药啊!” 说话间,巨齿妖兽已经再度发动了攻击,猛兽的腥臭随着气流扑入鼻中,让人惊讶的是,它虽然体型大,速度却一点不拖后腿,真如豹子一样迅猛敏捷,要不是莫兰生的脚上有自动回避属性的防御法器,恐怕此时已经被它踩在了脚下。 邵昭皱眉掩鼻,抓起身侧弓弩注入金灵韵,对着妖兽脚下一阵扫射。 没有得出动作规律前,身上的伤口可能会让它发狂,为了安全,她一面迅速带离莫兰生,一面目光紧紧锁住它的动作。 不过是溅起飞沙走石而已,妖兽一时迷了眼睛,只是不耐烦地吐气吹开,重新看向两人。 地上的白金银此时也缓过劲来,掏出他的钱袋,似乎真的想拿灵石砸死它。 邵昭忙按住他的手:“别别别,姐妹,我开玩笑的,怎么可能用灵石打架!” 白金银看她一眼,手下却把灵石倒进一个小布袋里,撑起一个球状,再用绳索扎紧后,扛在肩上回给其他两人一个笑容:“你们控制住它,我拿这个锤死它!” 邵昭:“……” 莫兰生:“……” 不愧是你,大聪明。 当然这只是在开玩笑,白少爷扛了一会儿后发现灵石太重了,又换了一把趁手的法器。 是上次邵昭给他的狙击步枪。 另一边妖兽又蓄好了力,一个猛扑过来冲散三人,这次没有停顿,它迅速锁定莫兰生,接连扑上去! 妖兽的爪子锋利,尖端呈黑色,邵昭眼尖地发现这个,大喊:“兽爪有毒,千万不要让它划伤自己!” 接着,她大开木灵韵视野,躲避攻击间,妖兽的动作在她眼中一帧帧分解开来,每个呼吸都在她的眼中放慢。 第一个呼吸。 前腿收起,后腿肌肉绷紧。 第二个呼吸。 尾巴勾起,锁定攻击目标。 第三个呼吸。 攻击开始,身形迅猛,腹下有护麟。 第四个呼吸。 前腿亮爪,冷光间一抹赤色气流缠上,转瞬又消失。 她眼睛一亮,转头奔向莫兰生把他从兽牙下拽出,“它是火属妖兽,腹下的护麟击穿不了,攻击它的后腿!” 莫兰生迅速理解指令,水灵韵缠上法器,齐发攻向妖兽,但仅仅只是擦破毛皮,只有一根捆妖索催动后编成大网,兜头要网住妖兽。 然而捆妖索无法越级困住妖兽,不过一会儿时间,竟然有了要被撕破的迹象。 控制中心的邵昭没有慌张,面色沉着镇定,双手附上攻击力最强的火灵韵,身后银色齿轮转动,顷刻间一个形似炮台但是又更小巧精细的法器自动组装成功,由她的控制下,炮口对准妖兽! 莫兰生附上的水灵韵和妖兽的火灵韵碰撞间,后腿完全没有受到保护,她眯眼注入火灵韵,强势的一击! 赤色的灵韵冲天而起,巨齿妖兽一声痛叫震散沙尘,再见它的状态时,只见它的后腿血肉模糊,连腹部的护麟也被炸了一个小角。捆妖索被一起炸碎,可此时的妖兽摇摇欲坠,勉强撑着身体,怒视着邵昭就要张着血盆大口扑来。 前齿又长又锋利,更别说里面密密麻麻排列着的无数小尖牙,它是冲着一口咬下她的脑袋来的! 可惜后腿受伤,妖兽的一半力气被封住,这一击被邵昭轻而易举避开,紧接着的,就是她接连不断注入灵力的轰炸。 在外门时她就发现自己的火属灵力非一般的强悍,在炼器时也有意识地在这方面上加强法器的火属性,实战时附上一丝微弱的木灵韵作为牵引,可以准确地命中对方。 这会儿她速度极快向后撤退,法器却一刻不停,甚至分心开启第二法器,混着金灵韵的震天弩夹杂在中间数发齐出,巨齿妖兽多次想要反击,却被这密集的攻击屡次打退,兽瞳被刺瞎一只,身形摇晃下,它仰头全开妖力怒吼! 金丹期妖兽的修为压迫! 邵昭被迫压下灵力,咬牙没让自己跪在地上。 转头看向好友们,两人亦是紧紧攥住法器,用器身勉强支起身体。 吼叫声中,她艰难地爬到最近的白金银身边,和远处的莫兰生遥遥交换眼神,随即抬起白金银手中的步枪,用两人的力气强撑对准妖兽的腹部,扣下扳机。 一团赤金交缠的高速流星从膛内发出,瞬间洞穿护麟,在腹部开出血色大洞! 莫兰生的水灵韵接上缠住用于保护腹部的妖气,彻底没了保护的腹部暴露在外,三人齐齐集中那一处攻击。 后腿骨彻底被炸碎,妖兽没了逃窜的力气,只能张大嘴试图用妖力挡住一部分攻击,然而它的丹体被那一发损伤,妖力无法发挥,等待它的只有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最终,莫兰生手上的炽火镖率先击碎妖兽的心脉,庞大身躯的巨齿妖兽甚至连一声哀嚎都没有来得及发出就已经咽气。 灰尘散去,三人气喘吁吁看着地上已经一动不动的妖兽。 周遭因为妖兽的攻击倒下许多树木,阳光照过来,妖兽大睁着的兽瞳还闪烁着金光,似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这么死去。 邵昭喘着气掏出寒光匕首,踩在巨大的兽头上用力扎进额心,确保真的死透了才放下心来。 她回头看向傻在原地的两个好友,金黄的阳光打在她的侧脸,让她和脚下的妖兽尸体看上去像女武神莅临。 她抬手擦去脸上的灰尘,懒懒地笑说:“说了吧,不过是金丹而已。” 喏,这不就打赢了?被三个筑基。 【作者题外话】:呜呜呜真不太会写战斗,脑中的大场面手不会写,姐妹们先将就看着 另外不是我非要邵哥哥装逼,也不是只有邵哥哥的镜头,邵哥哥是经过自己分析觉得一定能赢才上的,不然不会拖着兄弟们进危险圈,她很严谨的 银花和兰娘此时还没有强大起来,银花暂时还是躺赢咸鱼,兰娘已经初步能看出来专业领域业务能力了,莫兰姓氏永不为奴!! 最后希望如果有觉得怪的地方,欢迎提出,谢谢大家的支持 第60章 邀请 三个人在接令堂把妖兽甩出来的英姿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记录弟子永远忘不了那天三个筑基轻描淡写说:“哦,不过是区区金丹罢了。” 再看那妖兽的尸体,全身模糊到打码,腹部肠子都漏光了,毛发被血浸湿后凝固成一撮一撮,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看把人孩子打的,这得是使了多大的劲? 再看着三人的眼神已经带上了畏惧,连递交积分牌都是双手颤抖着奉上。 不知为何,他竟觉得中间那个娇小女修单手接过令牌的姿态压迫感十足。 长老们说的原来是真的,真正的器修果真恐怖如斯! 这项任务三人拿到了一千积分,共用着在这里似乎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按照规矩,猎杀妖兽者可以自己把想要的部分拿走后再交给宗门,兜里多了妖兽的所有尖牙和一根完整腿骨,甚至那一双金色兽瞳也被邵昭抠下来,这么一看,更加吃喝不愁。 为什么不拔那对巨齿? 因为邵昭嫌弃那对巨齿又大又沉,拿来给剑修刀修锻造倒还成,对于器修来说就是鸡肋,绝对没有那些小尖牙好使。 这头金丹期妖兽上交后没有照常入库,而是第一时间运往了武宗第一脉上。 “伤处有大量灵韵的残留,的确是器修的风格。”巫行说着,心情复杂。 当时真要拦下他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只要他先去斩杀了妖兽,可武宗又有个规矩是不能抢占已经被接下的任务。 他原先想着,这三人至少能保住命回来就行,完全没有想过三个筑基杀死金丹期妖兽的可能性。 没想到还真的成功了,还是三人看上去毫发无损的情况。 “虽说只是金丹中期,但筑基同金丹之间的沟壑颇大,这三人能力不简单。”腰间两柄灵剑的龙长老评价道。 剑修余大长老勾着算计的冷笑,看向巫行的目光带着赞许:“巫徒儿眼力不错,带回这么三个人,有他们在,我宗器修这一支假以时日,与那万炉宗比之尚且有余,到时候,有何惧可言?” 巫行拱手:“师尊过誉。” 端得是一副沉稳的姿态,但低下的脸上也是淡笑着。 他没有看错人,那莫兰氏后人果真如同传闻天赋极佳。 想必这妖兽大部分伤处出于他手。 被认为睿智到单杀金丹妖兽的莫兰生一边挑剔着武宗饭菜不如万炉宗饭菜好吃,一边激动地和邵昭交流心得:“邵哥,咱们居然越级杀了金丹,还没受伤!” 邵昭淡定地往嘴里塞了一口红烧萝卜,淡到简直没有味道,她又默默吐出来,说:“谁说没有受伤,白少爷屁股现在还疼着呢。” 身上堆满了高防法器,妖兽一点没伤到他,被摔到树上那一下却在防御范围外,产品不负责无意图伤害,那一下的物理伤害特别狠,后劲上来后疼得他走路都走不稳。 白金银恹恹地往嘴里扒饭:“下次我得买点软垫,摔了就不疼了。” 邵昭给他科普:“要是摔得够狠,还是疼,你不如锻炼一下跑快一点,打不到才是真正的不疼。” 扒饭的动作顿住,白金银突然问她:“哎邵哥,你用的那个新法器是什么,我都没见过。” 你个不想运动的咸鱼。 邵昭无奈地默许他转移话题的行为,抬眼再看莫兰生,也是同样求知的眼神,只好如实道:“那个不是新法器,我刚入内门的时候就做好了。” “刚入内门?可那个威力很大啊。”两人回想一发下去妖兽被炸得血肉乱飞的场景,不由得惊讶。 那一下至少两管血打掉了。 “并不是法器有多厉害,我的火灵根比一般的强悍很多,只要用这样可以蓄力累计的法器,威力就会非常大。”邵昭给他们展示炼制法器的原料,只是几块品阶不高的矿石,“越级捕杀不难,只要储存的力量强过对方。所以这次,捕杀妖兽不可能会失败。” 白金银用筷子敲碗发出清脆的响声:“我一直都相信邵哥,邵哥从来不会做没信心的事,这次能杀金丹我也预料到了。” 莫兰生红着脸附议:“我也一样!” 你们之前明明怕得要死。 邵昭面无表情往嘴里塞菜。 嘶──好难吃啊。 饭虽然平淡无味,好歹是花了五积分买来的,秉着勤俭持家的理念,三人还是忍耐着咽下肚。 要收盘的时候,两把龙凤长剑挡在他们面前。 两个剑修站在桌前,几个棍修和盾修上来围住他们。 看上去要打群架的气势,三人默契地同时将手探进口袋准备掏法器。 为首的两个剑修发现他们的动作,其中身形颀长,气质淡漠清冷的剑修说:“三位道友不要误会,我等没有要与你们动手的意思。” 另一个剑修则是与其完全相反的脾性,不耐烦地开口:“进我们的队来。” 三人对视一眼,老规矩邵昭代表出场。 她的手依旧放在法器近处,淡笑道:“可否解释一下?” “是这样的,我们是宗门里的第一任务队伍,刚听说你们越级杀金丹妖兽的事情,想邀请你们入队一起。”两个剑修没有说话,解释的是身边站着的一个盾修。 邵昭仔细想了想,她还真记得这个队伍。 小说里武宗的精英强队,为首的两个剑修都是次于巫行的最强元婴,队内平均水平都在金丹以上,以接下的高级任务从无败绩在武宗十分出名。 为什么这么详细? 当然是因为男主殷湛还是个菜鸡的时候被这个队伍狠狠嘲笑奚落过啊,等变强了回到宗门已经成了和他们平等的存在,面对入队邀请还高傲地拒绝了,也算是剧情爽点之一。 虽然邵昭觉得入队也没什么,入队还会更加轻松,有两个元婴在队伍说不准能在盾修的包围中安稳地躺平,但只要想到殷湛拒绝了这个队,她就觉得难受。 成员看着没啥问题,就是很遗憾跟狗贼有了联系。 邵昭敛了笑转头看向两个好友:“你们想去吗?” 话题忽然到了自己身上,白金银和莫兰生明白过来,邵昭这是不想去的意思。 “哎,算了,我们修为太低万一拖累你们怎么好意思。” “就是就是。” 两个人打着哈哈笑,端着碗盘意图离开,可堵路的棍修却纹丝不动。 “嗤。” 队伍中不知是谁一声包含着讽意的嗤笑。 其中一个光头棍修威胁似的转一下身后的长棍:“你们三个,以为我们是在邀请?” “我们需要器修,你们刚好是器修,难不成还真以为自己杀头金丹就很牛了?”一个瘦脱相的棍修在后面不客气地推邵昭一把,全然没有顾忌对方是个娇弱的姑娘。 “我们队专门来,你们还敢不进?能不能识相点?” “知道第一任务队享受多少积分吗?少不识好歹了。” 邵昭被那一推不受控制地身体前倾,手掌一下撑入菜油中。 转头看那两个剑修,他们没有阻止队员的行径,脾性火爆的那一个还兴致勃勃想看他们的反应。 眼神冷下,她默不作声用随身巾帕擦拭手上的油渍,仿佛没有听见那些棍修说的话。 收回前言,这伙人看着就有大病。 “你们愣着干什么,我们还要回去炼器呢。”她忽然对对面两人笑道,“出来锻炼个身体而已,武宗请我们来可不是干这种事情的。” 她在“请”和“这种事情”上加重音调,又补充一句:“这种说话都不会好好说的人,也怪不得是第一队伍了。” “脑子处理不出正常的话,就只能手上灵活点喽。” 暴躁的剑修眼神骤然凶暴,手中长剑出鞘就要从她面门打下! 第61章 四个器修 邵昭就站在那里,看着疾速劈下的剑身,眼底古井无波,甚至漾开微笑。 剑影就要落下仅剩一指距离时,众人纷纷担忧地看过去,害怕这一剑杀了这个小姑娘。 但白金银和莫兰生的表情都没有慌张,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剑急急地停在了邵昭额前半指处,众人诧异地看向那个剑修,他本人也是一脸惊异。 不是他良心发现刹住了剑,而是有什么东西拦住了他。 “是不是很奇怪啊?” 邵昭抬手用一根手指移开刀刃,笑得纯良无害,手掌摊开给他们看,中间是一颗小小的六面骰子,三点朝上,发着金色灵光。 随着骰子现身,众人仔细观察,惊呼:“快看!她身上有一层屏障!” 淡金色的屏障在邵昭和剑锋之间隔断,让人无法攻击到她。 六窍玲珑骰子,天玄阶多功能法宝,三点朝上可挡元婴,这是她临走前在掌门那里顺来的宝贝,这会儿正好用来防身。 她将骰子往上抛又接住,落下的四点带出灵韵冲击,冲开挡在周围的一众修士。 “我们器修就算只有筑基也不是好惹的,你们最好是给我记住了。” 手中抛着骰子,用灵力包裹着稳稳落在掌心,她扫一眼周围的人,语气懒散随意。 两个剑修阴沉着脸没有说话,倒是先前手贱的棍修又要上来动手,仗着自己金丹巅峰的实力想要缠上棍子打过来。 这次邵昭没有动作,对面的莫兰生率先抬手,几发败金箭“簌簌”射出,一转眼将棍修的长棍钉在后面的墙上。 面容精致秀美的少年一改先前的弱气,袖口扎起,修长的手中举着模样精巧的扇形飞弩,驽身流线优美,寒光流转间,他的手指再度搭上机关暗扣。数个齿轮咔哒咔哒转动声中,少年的眉眼看上去凛冽异常。 “道友,专门挑着姑娘下手,不大好吧?” 莫兰生的嗓音平时听着就是柔弱可欺的小少爷,这会儿难得冷硬下来,听着有股不怒自威的寒意。 棍修下意识后退几步,喉头滚动吞下一口唾液。 那几发箭有多厉害除了发箭的人,就只有他知道了,邦邦几声棍子就从手中脱出,他的右手被震得现在还发麻,可见那几箭冲击力之大。 一圈的人被莫兰生的弓弩对着,除了修为已经臻至元婴,其余人都退缩地往后几步,给三人让开一条道。 邵昭在临出门前,忽然踩上桌子,对着整个膳堂目瞪口呆的修士们露出熟悉的营业笑容:“诸位看见了,我们器修的法器真的可以越境界攻击,如果有想要了解的道友可以私下来找我们,积分购买啊!” 一通骚操作闪了正扛着飞弩凹造型的莫兰生的腰。 开玩笑,这可是大好的推销时机,有人来买就不用要死要活出任务好吧! 出了膳堂后,全程看戏的白金银在中间搭上两个人的肩兴奋地说:“邵哥,莫兰哥,你们好帅啊!” 这臭弟弟为了让自己能安心躺平,居然厚着脸皮喊莫兰生哥哥,邵昭无语地翻个白眼。 看在他在搏斗中英勇负伤的份上,算了。 忽然他又说:“可是邵哥你为什么要卖法器赚积分啊,我听接令堂的弟子说,积分可以用灵石买。” 邵昭和莫兰生的脚步同时顿住,一言难尽地看着他。 武宗内部不用灵石,积分和灵石却可以互换,用于出山去外界的资金,这个在接令堂三人都听说了,但是邵昭和莫兰生听到的版本更全一点。 灵石虽然能换积分但是这个汇率是五比一,也就是五块灵石才换一积分,反过来积分换灵石也是五比一,这汇率完全就是武宗高层赚差价补贴宗门,就为了不出任务用这么多灵石换积分,邵昭和莫兰生一致觉得不值。 “可是,邵哥,你卖法器给他们不是亏更多吗?”万一法器被他们拆解再造出来,万炉宗的产业链就断了啊。 邵昭神秘一笑:“这个,我也有办法。” 武宗在外面嚯嚯来的医修和器修相当于外来种群,被安排在离武修远远的山头上居住。医修待遇还算好,他们不敢亏待医疗兵,不但地方大,每个月看病赚的积分也够一帮医修过上岁月静好的生活。 几个医修在自己地盘上开垦了一片荒地种灵药,邵昭三人路过的时候,白衣飘飘的两个医修扎着裤腿在药田里除草,看见有人还羞涩地和他们打招呼。 器修的居所离得不远,走上几步就到了,门也没锁,一推门就是四个衣衫褴褛的器修憔悴地躺在院子里思考人生。 “你的齿轮上对了吗?” “应该上对了吧?你的晶体融了吗?” “好像融了吧?你的数值测了吗?” “大概测了吧?你的资料查证了吗?” “可能查了吧?” 四个人沉默一瞬,齐声有气无力道:“那就安心睡觉吧。” 恍惚之间,邵昭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上辈子的实验室里,每天早上手下四个助手也是类似这样的对话。 一阵风吹过,木门吱呀晃了几下,四人也没有看过来,莫兰生只好清了清嗓子:“四位……” 听到人的声音,四人才猛地惊坐起:“卧槽有人!” 邵昭的眼神逐渐迷茫。这感觉,真的好熟悉啊…… 同是器修,这四位显然不是传统的那种器修,万炉宗的器修再落魄那也是讲究着衣装整洁的,这四位就像刚从爆炸的实验室里爬出来的一样。 “哦,是你们三个啊!”其中身上衣服洞开得最多的高个子第一个想起来不久前刚见过面,立刻精神抖擞起身伸手过来:“你们好你们好!” 那手上不是泥灰就是矿石碎屑,黑乎乎的一团,两个少年看了看自己白嫩的手心,没敢伸手,邵昭从容不迫地握住他:“你好。” 她的手上还有没擦干净的菜油,这么一握上去,明显感觉对面肢体一僵。 论互相伤害,没人比她行。 同行之间惺惺相惜,七个人围着一圈开始唠嗑。相比他们三个被客客气气以贵宾礼待请过来,这四个器修的经历可谓是下山就遇山匪强抢民女那种无助,就是字面意思上被绑来的。 叫越空的器修叹气:“我们四个什么都不知道就被绑来了,他们没人性的也不管饭,天天吃不饱还要被他们催着做实──啊不,做法器。” 说着竟声音有些哽咽,四人默契地抬手擦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 邵昭只是抱臂看着他们,沉默不语。 白金银不解发问:“那你们可以跑啊?” 四人的动作停下,尴尬地对视一眼,越空嗫嚅着想说:“其实这里包住……” “他们不讲武德!”叫祁山的器修用力吸一下鼻子打断他,“把我们抓上来非要我们炼石头,炼坏了就要我们赔,要我们给他们做一辈子打工人……” 说到最后越来越小声,四人的表情都是悲愤交加和悔不当初。 白金银感到很新奇,原来还真有人比他还菜啊炼石都不会。 “不瞒三位,我们其实不太敢碰那些矿石,根据我们的研究,那些石头含着一定的放射性元素,啊对你们没听过这种说法是不是,我给你们解释……”高个那个叫郎海,掏出一小块南水石就要给他们慢慢说。 邵昭扶额幽幽地叹了口气,伸手把那块南水石拿了过去,对上郎海的眼睛,用极其低沉、极其严肃的语调说:“氢氦锂铍硼。” 这句话像某种指令,四人迅速紧盯着她,眼神迸射出惊喜的光芒。 白金银和莫兰生不懂这句话,莫名其妙地看她。 小个子器修路深首先试探着小声回:“碳氮氧氟氖?” 【作者题外话】:突然吗?不突然 这个修真界已经不正常了 到处都是重生穿越的,也是个伏笔 第62章 入任务队 五个人像对暗号一样一来一往对了整个元素周期表,结束后,默默无言对视了许久。 白金银和莫兰生感觉像围观了一个小型邪教吟唱现场,抱紧彼此不敢说话。 鉴于修真界本地人根本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她也不打算避着人,手肘撑着膝盖上托着脸问:“你们怎么过来的?” 郎海平复心情后还在搓自己的手指:“我们原来是搞科研的,一不小心在实验室被炸过来了……” 好家伙,爆炸死亡可能导致穿越次元这个课题她得好好研究一下。 祁山:“看着你的气质,想必也是科研人员,哪个科研所的同行啊?” “x级科研中心空间科。” 四人开心起来:“诶好巧好巧,我们是一个科的啊,你──” 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空间科只有五个人,那么问题来了,除了他们四个以外的人是谁呢? 哪怕是脸不一样了,名字却是一模一样,此时邵昭的反应倒是很平静:“我再重复一遍,我叫邵昭。” “……主、主任?”四人颤声说。 邵昭再次深沉扶额:“我没想到来这儿了也能遇上你们。” 这时旁边的白金银终于插一句话进来:“邵哥,你家乡的人啊?” 她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上辈子实验室的那四个助手,堪称所有科室里的泥石流。其他科室的助手不是兢兢业业写报告测数据,就是有新奇想法自己做项目,隔壁类生科室好歹还是一群狂热爱好者,唯独空间科这四个,各有所长但是不干正事儿。 四个人一个擅长组装一个擅长计算,一个擅长材料分解一个擅长高速记忆,本来邵昭挑他们进来是想着这四个合在一起就是第二个她,能省不少事。 但是进来之后一个个天天得过且过,日常就是和隔壁克苏鲁主任聊他新装的触角手感挺好,和对门传统机械科小仙女聊次元空间的波澜壮阔和瑰丽无比。 项目没怎么搞,在科研中心却混成了远近闻名的交际花,人送外号“空间四大才子”。 用邵昭的话来说,就是四个憨批。 憨批就算来了修真界也是修了仙的憨批,根据四人掐头去尾省略现代社会和重生穿越元素的描述,整合下来,她可以确定,这四个人穿越的时间在半年前,跟她相比惨很多,不知道这是哪也没有原身记忆,发现自己能点火还觉得自己会魔法,被抓来才听出原来是四个炼气菜鸡。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这四个人认真起来的业务能力还是可以的,为了生存给武宗打了半年工,比上辈子在实验室积极不少。 果然还是上辈子工资给得太多了,生活没有压力。 邵昭面无表情把这四个人划入员工,连先前想好的策反计划都不用说了。 “郎道友──哎,你们器修都聚着聊天呢?”气氛还在倒霉师生相见两眼泪汪汪中,李复光就嚷着大嗓门进来,看见邵昭三人愣了一瞬。 自从听说三个筑基器修无伤捕杀金丹妖兽的事迹后,要说粉丝暴涨基数最大的就数体修了,李复光见到三人就两眼发光过来坐下,语气七分崇拜,三分敬仰:“三位是来慰问同源修士的?” 不是,看望就看望,用慰问这个词儿显得领导下乡似的。 邵昭一通吐槽,表面也是笑着回他:“差不多吧,李道友是来做什么的?” 说到这个,李复光一拍脑袋:“瞧我一开心差点就忘了。”他从怀中摸索几下掏出四块木牌转向四人:“四位道友,这是隔壁医修道友托我帮你们申请的药堂整修牌,工期一个月每人补贴二百积分。” 看着四人激动地接过木牌两手颤抖,邵昭沉默地握紧怀里的三百多积分,脑中灵光乍现。 “你们帮我做事,每人每个月补贴一百积分。” 四百积分对于她来说不难挣,既能扶持一下四个没用的助手,又能达到她的目的,怎么算都划算。 那四人却有些犹豫:“主任,你要是让我们做组装一百就有点少啊……” 邵昭面无表情地给他们每人一个充满爱意的拳头。 “什么条件啊就挑?”她戳着一个个的脑门,“我想让你们做的很轻松,你们不是要去药堂整修吗?接触修士的时间比我们多,观察记录这些修士的身体信息,有什么新鲜的八卦也汇报给我。” “就这些?” “就这些。” 四人松了一口气,爽快地答应下来。 “还有,不要和武宗的人走得太近了。” 撂下这句话之后,她拎着从头到尾摸不着头脑的白金银和莫兰生出门。 刚走几步就在他们的门口看见李复光和一群奇奇怪怪的修士蹲着,一见他们过来就跟狗见了肉骨头,瞬间蹿上来围成一个圈。 莫兰生和白金银已经熟练地迅速掏法器,背对背警惕地对准这些人。 邵昭没有动作,朝被挡在外圈的李复光招手:“李道友,这是怎么回事?” 多亏李复光光着膀子,肌肉的反光油光水滑的让她隔着好几个人都准确找到他的位置。 只听李复光在外圈使劲喊:“三位道友,这些人都是宗门的任务队伍,听说你们拒绝第一队伍的邀请,都想来问问你们进不进队!” 他一说完,这些人就像得了指示,一个背着龟壳大盾的红发盾修声如洪钟道:“我是十三队伍,我们队伍全是盾修和体修,最抗打,三位进我们队伍绝对不会受伤!” 另一个头上缠着三色头巾的刀修挤开他:“打架让人家器修来你好不好意思!道友,我是十队的,刀修和盾修都有,又耐揍又能打,绝对带你们轻松拿积分!” 从天而降一个银质长棍将刀修一头拍下去:“呸!不要脸!你们挨毒打也别拉上人家小姑娘啊!道友看我,我是十二队的,他们十队只会莽,我们十二队是有战术的,玩儿头脑战,靠谱又有保障!” “你们那战术玩到天黑都没用,道友还是看我们九队……” “十二队也很有优势……” 清一色自荐中,邵昭环视一周,视线落在一直在外缘徘徊的身影上。她看一眼白金银和莫兰生,把他们扔在中心自己偷偷钻了出去。 这个人身影虽高挑,但是瘦弱过分,眉清目秀的男孩子,下巴却尖尖的看着营养不良。 稍靠近些,能闻到一股药草的味道。 “你是医修?” 少年正紧张地措着词,被她突然发问吓得一激灵,转过来对上她灵动的双眸,不由得从脖子到脸颊一路涨红。 “我……” 邵昭上下打量着他,衣服整洁落着几片草叶,靴上有新鲜泥土的痕迹,显然刚从药田中出来,可代表医修身份的青衫下,又系着一块代表任务队伍的令牌。 上面的字还是崭新的,大字刻着“十五”,下面的小字刻着“叶问”。 看到这个名字,邵昭心神一震,轻声问:“请问,道友也是来邀请我们入队的?” 叶问梳理过来,不再手足无措,呼吸有些不稳低头死死盯着地面,机械地说:“我、我是十五队的,队里有刀修也有盾修,还有一位好心的剑修,除了我以外还有一位医修师妹,不知、不知……” “我只有一个问题。” 邵昭突然打断他的蓄力,慢慢凑近他,呼吸拂过他垂在额前的须发,双眸漆了黑釉般浓郁晶亮。 “两位医修,医术如何?” 这句话就触及了叶问的专业领域,撇嘴一仰头道:“道友别看我这样,我的医术可是很好的,我的师妹还会飞针,我和她合在一起就是天下无双,妙手回春,神医……” 邵昭不等他说完,果断拍他肩:“就你了!” 这句话不大不小,刚好在众人安静的那一瞬间,后面的人群听得清清楚楚,惊讶地看过来。 “邵道友……选了还没有战绩的十五队?” 【作者题外话】:进入菜鸡队伍一鸣惊人这种老梗也就只有我这样什么都想不出来的作者才会写了…… 第63章 十五队 “骗人吧?十五队就那点人,两个什么都不会的医修,盾修也才三个。” “邵道友莫不是看着叶道友长得好看,就……” 白金银和莫兰生听到这话,在中心来了个大旋转干翻一堆人走到邵昭身边昂首挺胸,“说什么呢?我们不好看?我们邵哥看人必定是看得品行和能力,你们真庸俗!” 又转头拍拍邵昭:“邵哥,告诉他们,选他的队是因为什么!” 邵昭拽着叶问的腰牌,老实说:“因为他看起来能打十个!” 白金银叉腰,声音铿锵有力:“听到了吗,我邵哥说他能打──” 声音划破空气,他急急地刹住车,尾音有点破开,一群修士静静地看着他,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莫兰生默默地把他拖去后面,拉着邵昭进行三人队内语音。 “邵哥怎么回事,这个理由太扯了吧。” “我没扯,我真觉得他能打十个。” “邵哥你是不是就是看上他的脸了,没事大家都是兄弟不会骂你。” “你们品品他的名字,叶问,不觉得这个名字一听就感觉很能打吗?” 两人在邵昭坚定的目光中复杂地对视良久,无声交流后,莫兰生点头,白金银摇头。 意识到不对后,又是对视,这回莫兰生摇头,白金银点头。 邵昭:“你俩能不能对一下答案?” 莫兰生叹气:“邵哥,不是我们不信你……” 邵昭:“你们就是不信我。” 两人三度对视,终于统一点头:“是不太信。” 邵昭平静地看着他们,突然又凑近了一些:“你们没发现吗?十五队是里面唯一有医修的队伍。” 两人疑惑的眼神渐渐变得睿智起来。 莫兰生抢答:“我知道了!拥有其他队伍中没有的,这个队伍就是最有潜力的!” 嗯,说得很好,下次不许说了。 什么叫有其他没有的就有潜力,那揣了一坨别人没有的粑粑怎么说? 邵昭暂时默认这个范围过大的理论,成功说服两人。 其实理由确实如此,并且按照描述,叶问的十五队里方位更广,相比第一任务队的布置还多了两个医修,依她所见,十五队的阵容在所有队伍中是最优配。 就是不知道队员的修为和实力如何。 叶问信誓旦旦地拍着他单薄的胸脯保证:“我们队员都是很厉害的,三位加入以后,一定能超过第一队伍!” 半个时辰后,邵昭三人心如死水地看着十五队公用院子里横七竖八瘫倒的一群人。 叶问也没有想到一回来就看到这样的景象,白皙的脸皮红得滴血,他连忙摆着手向三人解释:“不、不是,不是这样……他们……” 邵昭宽慰地拍拍他,示意给他说明的机会。 “其实,大家,他们……哎呀!”叶问跺脚转向地上的众人,大喊一声:“你们快起来啊!新队员来了!” 他的声音喊出来也不大,正好在院子里走个来回,瘫着的众人皆懒懒地回头看这边一眼,敷衍地嚎两句:“欢迎入队。” 邵昭沉默地看着和长风长老一个咸鱼姿势的女修保持着仰面动都没有动,身侧还放着一把流光溢彩的灵剑。 这位,想必就是那个好心的剑修了。 叶问着急地看着依旧瘫着的众人,又偷偷看着三人的脸色,见邵昭的眼神越来越沉,忙叫一声:“这次新入队的队员就是那三位杀了金丹妖兽的器修道友!” 这次终于有了点反应,三个盾修立刻起身跑过来,身后的大盾一晃一晃闪眼睛。 “你们看着这么小的个子,真的能杀金丹?” 对于块头大的盾修而言,看着只有他们一半大的器修连只鸡都杀不了,不由得怀疑。 莫兰生学着邵昭云淡风轻地拍拍袖子:“还好,区区一头金丹而已。” 不过他的效果明显没有邵昭那么好,三个盾修依旧怀疑地看着他们,闻言还露出了近似哄小孩的宠溺微笑。 那名女剑修只是懒懒地往这边看一眼,几个刀修也只是笑笑继续擦刀。 邵昭看着这群人,开始思考跑路的事情。 院子外传来细碎轻盈的步伐,一个抱着一大捧新鲜药草的绿衣少女小碎步走进院中:“师兄帮我挑一挑这个药,我的眼睛都要花了!” 邵昭敏锐地察觉到,自从这少女踏入院中起,除了那名女剑修以外的其他人都是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自己显得正在努力中。 背着圆形大盾的盾修红着脸一本正经和莫兰生说:“道友,我觉得你方才说的太阳光通过灵力弯曲烧断妖兽爪牙有点牵强,假设妖兽的牙有三千公斤,那么烧断至少要不眠不休弯曲阳光一个月,期间太阳还不能落山,你看我说的是不是合理?” 莫兰生:“……你在说什么?” 合理什么就合理?你自己琢磨你说的是人话?三千公斤的兽牙,那妖兽整只都没有三千公斤,有一个月时间烧它牙为什么不用灵力直接劈断? 再说了,他什么时候说过这种逻辑不通顺的话题! 不远处的刀修也是,双手捧刀在胸前,严肃地对峙。 “今日,我们兄弟之间必须有个胜负之分!” “大哥说的没错!” “以这阳光为证,什么时候完全消逝,我们兄弟什么时候开战!” “二哥说的真好!” 好什么好,要打就去外面打,不打光嘴炮干什么呢这是?邵昭面无表情看着这些人。 少女对院子里熟悉的队员一个个打着招呼:“大家今天也很勤奋啊。” 走到三个看着陌生的修士前,少女疑惑地看向叶问:“师兄,这三位……” 叶问连忙介绍:“这三位是最近很有名的器修,邵昭,白金银,莫兰生。三位,这是丁苓师妹,是我的同门。” “器修?”丁苓在三人脸上狐疑地略过,看到莫兰生时露出惊艳之色,目光却更多在邵昭脸上停留。 “三位也是要入队吗?”她把手中的药草递给叶问,好奇道。 她虽然头向白金银和莫兰生仰起,目光却是看着邵昭的。少女的声音清甜柔软,邵昭觉得院子里除了叶问的男修的脸都更加绯红。 依旧咸鱼躺的女剑修发出极轻的嗤笑,似乎只被邵昭捕捉到。 丁苓仰起的角度恰好,在两个少年的高度看,能看见少女角度正好的小脸,和一小截光洁的脖颈,姿态柔美,衬着她更加可爱。 不过邵昭觉得,这个姿势容易得颈椎病。 白金银的目光微动,薄唇轻启,在丁苓期待的眼神中大声说:“你不要老是这样仰着啊,邵哥说了这样仰着以后脖子不仅会痛还会得病。” 院中一度鸦雀无声。 丁苓垂头,小鹿般抖抖瘦弱的双肩,看着可怜巴巴:“我知道了,白师兄。” 莫兰生忍不住凑过来:“也别这样低着,邵哥说背上会长包。” 两人同时用手虚虚地把她挡到身前一尺:“你这样看我们就不用仰头也不用低头。” 丁苓脸色僵住,看着只需要抬眼就能正常对视的两个少年,俱是刚直不阿一身正气凛然,浑身上下都写着:钢铁直男。 一口银牙都要咬碎,她眼中含泪想:这是哪来的泥石流? 院子中队员皆屏住呼吸,只剩下那女剑修狂放不羁的大笑声。 邵昭皱眉看着丁苓身后。 方才,她好像看见丁苓的背后一抹黑影迅速闪过? 【作者题外话】:跟着邵哥哥太久日渐直男的银花和兰娘 预警一下,丁苓是个小可爱,她还有得救! 第64章 物理意义上的薅羊毛 黑影一闪而过,除了邵昭兴许没人注意到,她暗暗记下注意着丁苓的动作。 丁苓已经扁着嘴走到叶问身边,看着委委屈屈的。 三个盾修对白金银和莫兰生张口闭口欲言又止,话又欲起。 碍于两个少年一脸正气说的也没什么,甚至还是在关心丁苓的颈椎健康,大家也是友好且无奈地笑笑。 在一阵尴尬不甚热情的交流下,十五队队员的大况终于让邵昭梳理出来。 队员修为一半筑基半金丹,最接近元婴的是一个叫赵天武的盾修,修习的是盾修里最为坚固的派系,只要站在原地能让敌方打半天都打不动。 俗称一动不动是王八,动了也就盾破。 最让人意外的是,那位叫乔烟行的女剑修竟然是不过筑基巅峰的水平。 她把剑别回腰间,满不在乎道:“剑修里多的是像我这样修为的,不稀奇。” 叶问解释说:“乔道友是一个月前云游回来的,先前一直在外界接些赏令,经验很丰富。” 再就是叶问和丁苓两个医修,医修修行速度都不快,他们俩是最近才一前一后到筑基的,水平很不稳定。 但他们坚称自己医术高超可以悬壶济世。 暂且信了。 邵昭食指点着眉心,垂眸思索。 白金银忍不住在她耳边小声说:“邵哥,这个队,不大好吧……” 莫兰生闭嘴沉默,看上去十分犹豫。 叶问似是看出他们对队伍的不满意,急急地想要解释:“三、三位且慢,队员虽修为不佳,不比那些有元婴坐镇的大队,但、但我们长处还是很明显的,比如……比如……” 比如什么他也说不出来,丁苓冷不丁接一句:“比如只有我们队里有医修。” 邵昭突然道:“还没问呢,为何十五个队伍中唯独只有你们有医修?” 说到这个,十五队队员齐齐沉默,两个医修低头扯着手中的草茎不语。 还是莫兰生自行想到了一番理由:“医修虽然受到礼待,但也只是平时,实际上武修并不愿意医修实战,都说……会拖后腿。” 邵昭了然地点点头,看向两个医修。 叶问的指间缠绕着细长的药草叶片,话语间带着少年意气的不甘:“我们医修虽说修习功法并无攻击力,但我们在实战中也是重要的一员,昔年老祖战妖魔,多少医修前辈在战中发挥至关重要的作用?” “师兄和我先前去过许多队里,没人要医修。”丁苓撇嘴,指间转出一束银光,定睛看时,原来是一根细长银针,“我们医修又不是只会捣药,一手银针飞花比地甲门还要厉害呢!” 丁苓说这话时,不知是不是银针的关系,眼中熠熠生光,和刚才判若两人。 倒也没错,地甲门是号称暗器第一派,也属器修,但是说白了就是出阴招的多,相比下医修对人体穴位十分了解,一针精准扎入穴中,胜过暗器千发。 邵昭面向好友两人,语气随意:“我要入这个队,你们怎么看?” 白金银和莫兰生面面相觑,默契地挠挠头:“那我们……当然是跟你一起入队啊。” 入队的流程很简单,去接令堂登记一下刻了腰牌就能团队接任务。把手中热乎的腰牌递出去的时候,叶问还在恍惚中。 “你、你们真的,真的入我们队了?”他不敢相信道。 将腰牌牢牢系在腰间,邵昭笑着拍拍他的肩,往玉石板那边推去:“早入队早接任务,看看有什么咱们队伍能接。” 有队伍代表能有更多选择,不仅是中级剩着的金丹妖兽任务,还有破镜妖兽任务也能接取。 叶问哆哆嗦嗦想要摘下中级里最低的牌子,邵昭瞟一眼,居然是送牛车出山,还只有两百积分。 “叶道友,咱们有点信心。”她诚恳地按下那只手,自己果断踮脚又摘下上面的牌子,“咱们搞这个吧。” 叶问睁大眼睛看上面的任务字,差点眼睛一翻晕过去。 小字中,只有“金丹兽群”四个大字十分亮眼。 还没反应过来,邵昭三人已经拿着那块震撼人心的牌子去接了任务。 等级弟子对这三人的印象十分深刻,沉默地看着上面标红的“金丹兽群”麻木地照例问:“这可是金丹兽群的任务,三位真的要接?”这么说着,手下已经麻利地登记盖章。 这个消息不仅又震惊了武宗全体弟子,十五队队员本人也感到震撼一整年。 “三位道友,我们知道你们天赋异禀筑基就能杀金丹中期,但是那是一只,这是兽群!”使阔刀的陈师兄指着任务牌上的小字嘶声力竭。 白金银和莫兰生挡在邵昭面前,冷静地抹去喷在脸上的口水:“陈道友镇定一点,你仔细看,上面标的虽然是金丹兽群,但是任务不是把它们全杀了。” 邵昭从两人中间的缝隙伸出手在任务牌上一点:“是去薅毛。” 要求薅毛的金丹兽群,除了角长成树杈模样的奎羊群以外,邵昭想不到别的。 奎羊在妖兽中属于温顺的种类,一般不伤人,时常有修士捡没羊认领的奎羊幼崽回去养,慢慢的还能养成灵兽。 最重要的是奎羊身上的毛。十只奎羊全身的毛就是织一件高级法衣的材料。 然而羊头好摸,羊毛却不好薅。要想薅羊毛一般都是在奎羊恋爱掉毛期间,去羊群栖息的草丛里捡毛,还得顶着这时候公奎羊逮谁撞谁的危险。 这会儿的季节还没到奎羊掉毛的时候,正是羊群抱团取暖的时候,挤在一团甚至比春季时更棘手。 “曾读过一位前辈的传记,他在奎羊群还没有掉毛的时候试图采集羊毛,被爱惜毛发的羊群群起攻之,追出百里不止。”莫兰生语气复杂道。 “仅仅只是几头奎羊倒没事,一群金丹奎羊……邵道友,还是算了吧,不能拿大家的性命开玩笑啊。”赵光武说。 邵昭从八宝囊里摸着东西,语气依旧懒散:“诸位看好就行,这积分咱们肯定拿定了。” 翌日,接灵堂前摆了满满数十筐奎羊毛,在清晨的初阳下,还能看见洁白的羊毛间晨露。 登记弟子这一回麻木不了了,他又受到了一次巨大的认知冲击。 他颤着声音问蹲在筐前等结算积分的十五队:“你们……把奎羊群全灭了?” 邵昭:“?” 在接令堂旁边围观看戏的群众哗然。 “十五队看上去那么弱鸡,居然能全灭奎羊群?那可是全金丹兽群!” “依我看,是因为那三个器修,他们之前不就轻轻松松杀了只攻击性极强的金丹妖兽吗,何况是温顺的奎羊?” “嘶——器修,果真恐怖如斯!” “我现在转器修来得及吗?” “恐怖如斯”的三个器修眼睁睁看着脑补的事态向不可收拾方向疾奔。 纷纷尴尬挠头。 怎么办?他们就是半夜隐匿气息过去,拿毛刷刷了这么多的。 不要造谣人家奎羊,每一只奎羊都在努力的活着啊! 【作者题外话】:这个奎羊掉毛期也就是抒发内心情感的时期 自行缩字() 第65章 云清山顶溶洞 关于这个任务明明一个拿把毛刷蹲守就能解决,却被所有人认为多少需要杀点羊,邵昭表示很不理解。 宠物没养过吗?动物园员工都是用大毛刷刷一团一团毛下来的。 就这任务还设置了三千积分,邵昭感到十分疑惑。 她不知道的是,现在修真界的新一代修士接受的教育就是要取什么东西就得先杀,这样没有后顾之忧。 弱肉强食,强取豪夺才是这个修真界的理念。 于是明明双手干干净净,器修三人却被传成了武宗最大恶人。 突然天降巨富,十五队的人都被砸了个猝不及防,三千积分平均下来每人分到近三百。 叶问手上还没有一次性拿到过这么多积分,手打着颤:“这么轻松拿这么多积分,我在做梦吧?” 乔烟行打了个哈欠:“挺好啊,咱们换了灵石出去吃好的怎么样?” “不可!这些积分够我们吃一个月的了!” 邵昭掰手指算了算,给那四个没用助手划去四百,她还能剩下两百积分,听到他们的对话,打了个响指:“乔道友说的对啊,咱们可以吃顿好的。像这样的积分,咱们还可以挣很多次。” 众人沉默下来,诡异地盯着她。 赵光武组织着语言,委婉地说:“邵道友啊,说实在的,这次是我们……胜之不武,才能拿这么多积分,他们没想到能有这种做法才让我们钻了空子,下次……” 大家都露出为难的神色。 邵昭平静地看着他们,手中又挑出一块木牌笑说:“谁说没有这样的机会了?喏。” 队里决定暂时由她看着接任务,没想到她真的在大家没注意到的时候又接了一个! 叶问闭眼做了一下心理建设,凑上去看。本以为又是金丹之类的爆炸字眼,结果却是平平无奇的一个任务。 “进入云清山顶溶洞……就这样?” “就这样。” 邵昭收起木牌,露出纯良无害的笑容:“所以,大家今晚一起出去吃顿好的,然后准备一下,明天出发。” 涉世未深的众人还在为邵昭欢呼时,白金银和莫兰生一眼识破这熟悉的搞事微笑,默默往众人身后退缩。 清醒点孩子们,你们没听出来吗?她是在说吃饱了好上路啊。 邵昭在把木牌给他们看的时候,特意用手盖住了上方标志着高级任务的红色标识。 这个任务虽然只有简短的一句话,但真正了解的人才会明白为什么这个任务会被派分在高级。 云清山顶溶洞是个有妖气结印的洞穴,进去容易,出来难,里面有无数被封困的妖兽,虽说修为并不高,但所谓小鬼难缠,要想进去后平安无事难度不小。 小说里,洛月嫦曾进入溶洞中,取得可驱妖邪净化邪祟的灵石出来。 邵昭想要的是那块灵石,还有散落在溶洞中极富灵气的各色珍宝。 原文洛月嫦取出灵石后不久,溶洞就不知原因坍塌,连同那些宝物。与其让洛月嫦浪费,不如由她收入囊中。 这一晚,十五队的人跟八百年没见过肉一样,一边吃一边呜呜地哭,几个刀修喝多了灵酿,围在邵昭三人身边歌颂他们的功德。 只有丁苓坐在边上小口小口地吃着东西,瞟一眼叶问,又瞟一眼莫兰生。 可不管瞟着谁,邵昭总觉得目光是跟着自己转的。 总不能是她自恋吧? 欢声笑语一晚的结果就是,第二天一行人晌午才出发上山。 云清山比其他山头矮很多,相对的溶洞也十分隐蔽,走到半路时,邵昭摸不清方位了才发现任务木牌发出指示目的地的金光,甚至还有拐弯下坡的智能变化。 轻而易举就到了溶洞口。 “进去了再出来就算任务完成了?”叶问看着一派平和安宁的洞口,望着里面黑峻峻的深处,总觉得心中不安。 邵昭淡然:“大概是。” “哎进去再说!”盾修和刀修推着大家,众人迈入洞中。 接下来他们就会转身出去。邵昭捏了手心,在心中预备了许多遍的解释准备脱口而出—— “咱们要不要往里探探?” 莫兰生的声音在她之前率先响起。 她诧异地看向他,少年面色如常,手指在洞壁的硝石晶体上面摩挲,看着真的好奇。 白金银也向里面探头探脑:“对啊,好容易来一回,咱们再往里走走吧,这里面看着挺好看的。” 外面看不出了,进了溶洞才看出来,洞内因为长满各种矿体晶石,发着幽幽的彩光,并不像在洞外时看着那么昏黑一片。 其余人一思忖,确实如此,就当是来看风景,说说笑笑又往里走。 邵昭张着嘴,话一句都没有出口。余光里,白金银和莫兰生对她眨眨眼。 她跟上去,在神识视野中打字:你们故意的? 两人依旧摇头晃脑的,也不知看没看她写的话。 她再写: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白金银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左右晃了晃。 不知道你们还帮我? 邵昭不解地看着一左一右两个少年,他们比初见时高出太多了,以至于在这么近的距离她需要仰着头看两人。 两人同时动了手指,在神识视野中写出一模一样的两句话:反正跟着你从来没出过事。 她盯着这句话,冷不防说:“其实洞里面有个老妖怪,我就是骗你们进来给我做祭品的,献祭完了我就成了修真界天下第一无敌强者。” 白金银:“……” 莫兰生:“……” 她这话说得又快又严肃,要不是内容太扯淡,两人还真要被吓住。 白金银不满道:“邵哥,你就不能解解风情,你觉得刚刚那么温馨的气氛是能开玩笑破坏的吗?” 莫兰生:“我太傻了,我早该知道的,邵哥才不是会正儿八经的人。” 邵昭无辜地眨眨眼:“我说的是真的啊,你们怎么不信我?” “好好好,你说是就是,麻烦邵哥把我俩留到最后献祭,起码让我把这辈子没吃过的好吃的都回忆完。” 两个少年又像平常勾着她的肩,三个人呈两边高中间矮的波浪状,嬉笑着跟上大部队的脚步。 前面,一行人却突然停下脚步。 丁苓的声音细小微颤:“这……” 邵昭心下一凛,莫非现在就已经出现了妖物? 跟上去扒开众人,明亮温和的光芒照在她的脸上,在洞中昏暗许久,乍一下让她的眼睛不适应眯起。 再睁开时,眼前的世界已经是超出她的想象。 五彩纷呈,万花蝶舞,各种晶石生长成植物的一片天地,有如天堂。 【作者题外话】:接下来的不算副本,算是小奇遇,顺便走女主剧本拿到关键剧情物品 我可能在水字数,但是是真的极力想描述我脑子里面溶洞的幻境 但我确实写的不有趣,承认了 害 第66章 灵宝天地 原文中没有对溶洞里面有多少描述,通常是给洛月嫦特写时,带一笔环境描写,但那也只是在写里面有多么大的威胁,妖物攻击多么凶猛。 她没想到是这么一个如同世外桃源的地方。 “只有这里才产的雪石。”莫兰生率先踏入这片仙境之中,蹲下身,一只手轻轻托在生长成六瓣花状的石头下。 雪石因矿石切面有一片一片的六角雪花故称为雪石,而这里的雪石不但是能看见石身上有雪花的花纹,连石头都是直接长成花的。 白金银从八宝囊里掏出小铁镐跑过去:“这个我知道!书上写了,若矿石周遭灵气充沛,此矿就会转化成灵矿,可以算是生灵的一种,能够改变自身模样。” 灵矿的用处比普通矿石的用处大多了,两个器修少年已经陷入了满地是矿的幸福之中。 看着他们这么自然地开始研究,后面还在观望的众人也放下心来,一面警惕着,一面好奇地到处看。 丁苓发现了一种药草,惊呼一声:“师兄快来,你看看这是不是噬虫草?” 不仅是叶问,连同邵昭也一齐被引过去。 在丁苓跟前生长茁壮的一丛灵草,根茎细长,阔叶互生,有点点紫星,仔细闻发腥味。 叶问拿不准,他觉得有些像,但并不是他在书上见过的噬虫草。 “是七星血滴。” 两个医修身后,邵昭突然说。 两人回头疑惑地看她,只见她抱臂躬身,眯眼观察那丛灵草,口中不断分析:“噬虫草和七星血滴据说是同源植物,长得会有点像,但是翻开叶子看就会发现边缘的紫色半点,伴以铁腥味,是七星血滴没错。” 后,她看着丁苓靠得近,伸手拽住丁苓的衣袖轻轻往后拉:“七星血滴毒性很大的,别靠太近了。” 丁苓被她这么猝不及防一拉有些微怔,抬眼要看她,可她松手也很快,不等丁苓有反应,就已经离开去看别的地方了。 叶问追上去求问:“邵道友也懂药理?” “略懂。” 丁苓怔怔地看着邵昭的背影,手抚上方才被碰到的地方。 眼神骤然暗下,她撇嘴拍了拍,好似粘上了蛛网灰尘。 这里长着许多外界没有的灵草,邵昭小心地用铲子敲松两边泥土,将灵草连根拔起。 叶问蹲在她身边嘴巴张成一个圆圆的圈,“邵道友好熟练啊,我明明是医修,每次拔药草还会伤到根呢。” 邵昭抖抖土块放进八宝囊里,笑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擅长的事,叶道友擅长的是医道。” “诶,邵道友的药理是自己学的吗?我自认看的书已经够多了,这里还是有许多草不认得。” “哦,我……” 话还没说出口,丁苓从后面追上来强行钻进两人之间,清灵动人的少女脸上沾着些泥土,好奇天真看着两人:“师兄在聊什么呢?” 叶问忙把自己沾上泥的袖子捞起免得碰上她:“我在问邵道友的药理知识,你刚好打断了。” 丁苓的双眼弯如月牙,看着温软可爱一见就让人喜欢,她又转向邵昭笑道:“我也很好奇呢,邵道友……” 脸上传来轻柔的触感,干燥温热的指腹一点点擦过,她慢慢睁大了眼睛。 邵昭把擦下的泥土拍拍,随意道:“不过是一点小爱好,想着早晚要在外行走,就多看了些书,你们不必在意。” 她自顾自地往前走,叶问奇怪地看着身旁一动不动的丁苓,轻声询问:“怎么了师妹?” 却见少女抖着指尖点在刚才邵昭碰到的位置,脸上立刻火烧般染起红晕。 见她瞪着眼,眸中水光粼粼欲哭的模样,叶问吓得连忙翻看她左右:“怎么了怎么了,是哪里伤到了?” “没有!”她拍开叶问,别扭地撇嘴走开,特意走了邵昭的反方向,跟什么对抗着似的。 叶问摸不着头脑,看看邵昭那边又找到什么药草,又看看丁苓像个兔子胡乱跳来跳去,纠结下还是跟上那只别扭的小兔子。 邵昭蹲在一株水蓝色的灵草旁,眼中满是新奇。 她还是第一次见和灵矿伴生的灵草,一半是拟化的凝霜铁,一半就是风根草。 这样的例子少有,哪怕是看了再多的书,提到过的也就一本而已。药草根扎在矿石里面,倒是很好挖,全貌的伴生花石十分精致,比起人造的假花装饰都要好看。 她仔细收在囊中,还附上了一丝灵力以防枯萎。 这时,另一边的赵光武他们又发现了新的洞口。 乱石和没有丝毫灵力的杂草丛间,轻轻一拨,就是一个一人高度的洞口。 这个一人是按正常七尺高,但显然队中的盾修和刀修都要高出许多,连白金银也不得不弯腰才能进入。 邵昭和莫兰生落在后面没有立刻进去,皱眉用神识交流。 莫兰生:这里太不显眼了。 邵昭:相反,是太显眼了。 一块到处都是珍惜矿种灵药的宝地,却出现这么一个地方,很难不怀疑是人为的。 或许是造这里的人以为这么多宝贝没人会注意到这里,又或许是那人特意想让人注意到这里。 总之,不会有什么好事。 邵昭和他对视一眼,跟上他们,手放在腰间随时准备迎战。 这个洞中逼仄许多,还有些潮,偶尔能踩到几个水洼,走了一段路后,又豁然开朗起来。 白金银正巧佝偻着脖子和腰都发疼了,正要直起身来,忽然又被身后的邵昭跳起来按下头去。 “全体趴下!”她大喊道。 前面还有人不解着,正要回头询问,前方却突然有了动静。 听上去是一大群鸟类拍着翅膀的声音,还伴随的“吱吱”的细小叫声,紧接着声音骤然变多,叫声变得繁杂刺耳,众人受不了这样的音波攻击,纷纷捂耳露出痛苦之色。 邵昭忍耐着太阳穴突突的阵痛,上前揪住赵光武往下拉,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冲出杂音:“开盾!” 这是来自现代的网游用语,赵光武听不太懂,但好歹是听出一个盾字,立刻明白摘下盾牌展开防御金光。 盾修可谓是人间坦克,尤其是赵光武号称“王八盾”,只要坚守不动,就是敌人最难啃的硬骨头。 立好盾的后一秒,从前方迅速冲来一大片“黑雾”! 不但从他们上方尖叫掠过,更有一部分扑向他们,撞在化为实质的金光盾上,让他们近距离看个清楚。 叶问认出来,惊恐道:“是、是蝙蝠!” 邵昭咬牙收回木灵韵,目光沉下。 准确来说,是双口妖蝠。 粗略看有数十万只。 【作者题外话】:邵哥哥是“少女芳心纵火犯”的设定 外表娇小甜美,实际又飒又冷静的撩人不自知 她在我心中是一个很撩的大姐姐 着重提醒,全员铁直,只有官配感情线和友情线 第67章 跟随踏入险境 双口妖蝠,向光向血,最好灵气充沛的血肉。 一句话概括就是它吃人。 邵昭招呼所有人做好防御准备,一旦有妖蝠冲破屏障立刻打落但不要杀死。 还不知道前面有什么,万一妖蝠血太刺激就容易出事。 器修三人缩在队伍最后,往各自的口袋里不停地掏东西。 “我们的法器还没有上玄黄级,没办法对付这么多妖蝠。”莫兰生凝重道。 白金银忽然道:“邵哥,你知道妖蝠怕什么灵草或者气味之类的吗?” 邵昭的手指在口袋中摸索,触及都是晒干的灵药,叹道:“我没看到书上写过,就算有,我现在身上也不可能带着。” 三人泄下气,拿起法器又摇摇头放下。 空气中除了妖蝠的腥臭,又多了一股更加难耐的气味涌动,邵昭一时分辨不出这是什么,皱眉捂住口鼻。 向前方看去,原来是叶问和丁苓两个医修手中高举着一小截燃烧的药草。 叶问:“医修中的前辈传下来的经验,妖兽都不喜欢这个药草燃烧的味道。” 邵昭默默在心中记笔记,努力记住那药草的样子,感叹果然有很多实用小妙招是修士里一脉流传的。 只是…… 她擦去眼角控制不住的泪水,觉得眼睛疼得慌。 这个味道别说妖兽不喜欢,人恐怕也不能接受啊。 好在这一招确实管用,药草燃烧下,连妖蝠群的高度都上升了一点,更加迫切要飞出去。 等妖蝠群乌压压地都过去了,赵光武才收起盾光。 众人对视,有人犹豫道:“咱们还……” 白金银站起来指着望不见重点前方坚定道:“咱们继续向前吧!这么多蝙蝠前面应该有大宝贝!” 他一腔热血,坚定不移的样子真像个孤勇者。 邵昭平静地看着他微微颤动的下摆。 在白金银的怂恿下,众人还是抱着开发宝藏的心态一步步往前走。 邵昭发现,越往前走,乔烟行的目光就越冷肃,腰间的长剑已经被她放在手中,拇指搭在剑柄上随时准备出鞘。 乔烟行在外云游,想必比队伍中的人更加了解妖气。 邵昭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她快步走上前面,接替了赵光武领头的位置。 木灵韵在前方能探测到的生命活动又多了些,左前方壁里藏着两只,但似乎是在睡眠;正上方有一窝,但太小型,只是在警惕他们;滴落的水中也有无数妖兽,但是还是胚胎造成不了威胁。 最让她在意的是最前面的两只,体型中等正在搏斗。 妖气不浓,但能判断是两个筑基期。她摸到法器的尖端,心绪稍平定后往前探去。 一声尖啸从深处传出,震得头顶石砾不断往下掉落,众人用手挡住头顶,盾修则催大盾牌挡在上空。 乔烟行的眉眼忽而一凛,还没有人反应过来就已经抽剑刺向上方。 邵昭也是如此,尖头莲尾的怪形法器在她手中缓缓绽开,数枚金光发射,直追后方一团阴影之中。 两边同时响起刺穿血肉的声音,随即是重物落地的闷响。 叶问手上有火折子,灵力催旺后,火光照亮了众人周围的小片范围。 躺在他们近距离的是两头被击杀的妖兽,体型不大,看上去在他们出手前就已经受了很重的伤,被他们惊扰到了才跳出来试图攻击。 乔烟行利落地甩剑,剑身上的兽血全数被洒到地上,她的声音冷淡又认真,剑指前方道:“杀了这两只,妖气还是很浓。” 邵昭蹲下沉默地查看两具兽尸,血几乎浸了全身,翻开毛发还有各种齿痕。 明显是妖兽相搏受的伤。 “大家回去刚才的宝地吧,前面太危险了。”邵昭起身看他们,连带着对白金银和莫兰生,“你们也回去。” 多少都听出了什么,叶问迟疑道:“邵道友,莫非想一个人前去?” 白金银急了:“不行,我得跟着你!” 莫兰生也是不赞同地看着她。 “邵道友,既然前路危险,我们就直接出去吧,交了任务咱们去吃好吃的。” “恐怕不行。”邵昭顿了顿,从口袋中拿出任务木牌,“这是高级任务。” 方才还在劝说的声音立刻平息下来,每人都看向木牌上方的红光,久久不语。 她深吸一口气,把先前入洞时没能说出的抱歉话语缓缓说出口:“溶洞是个和秘境类似的存在,只能进不能出,需要拿到某样东西才能出去。抱歉各位,高级任务只能入队接取,原本我不该瞒着你们……” 她的眼睛在火光中闪着金色的点点光芒,目光平静自信:“大家放心,我绝不会让你们置身于危险之中,你们现在转身回去,我会前去拿到那个东西,保证所有人平安无事地回去。” 这番话说完,人群中不知谁发出一声欢呼。 “我就说吧,这么好的地方绝对不可能是普通的中级任务!” 连带着其他人也松下心弦,七嘴八舌交谈。 “没想到我终于也能看看高级任务了啊!” “哎,听他们说高级任务动辄上万积分,你们猜猜这个任务会有多少积分?” “什么积分不积分的,外面那么多好东西呢,规矩是随便咱们带!” 没心没肺讨论的正是盾修和刀修两伙人。 而两个医修则有些害怕,丁苓攀着叶问的手臂小声说:“我们能做高级任务吗?会不会死啊?” 叶问:“我也不知道啊……” 乔烟行神色平常,看不出是抱着什么想法。 白金银和莫兰生一左一右夹着邵昭,不满道:“你是不是想背着兄弟恰独食儿,你能进我们不能进?” 邵昭被他们突然一压愣住,继而冷笑:“我要是想恰独食现在就把你们俩丢进去当诱饵了。” 两人手臂一僵,默默收回手,嘟囔一句:“你就光会吓人。” 乔烟行突然出声打断众人:“商量好了吗?商量好了决定一下吧,往前走还是退回去?” 她悠悠行至邵昭身边:“说好了,我是要前进的。” 她语气懒懒散散,身上的气息都是松垮着的,只有手上的剑握得十分牢固。 赵光武也说:“那我们肯定不能回去啊,多孬。” “邵道友,虽然你确实有点厉害,但是我们也没那么没用,让你一个小姑娘冒着危险去取出去的东西,这我们可做不出来。”弯刀陈师兄说。 邵昭试图解释里面的凶险程度,却被大高个子的赵光武挡在一边,强行和医修摁在中间,“既然危险,现在就开始摆阵,前面由我开路,后方两个师弟殿后,使大刀的兄弟均匀分分,不耐揍的医修和器修就在中间。啊乔道友是重要攻击力,跟我站一起吧。” 邵昭木然地看着他们自行分配好,丁苓在身边努力挺直小身板说:“邵道友,我们好歹是修士,正所谓道之不畏──啊!” 一只妖蛾从上方掉下盖住她的额头,邵昭无奈地伸手摘下,说:“危险就是有这么猝不及防。” 一身鸡皮爆红点的丁苓:“……” 第68章 丁苓半途失踪 一行人在洞中穿行,昏暗中若一声不吭显得尴尬,赵光武便有一句没一句和大家找话题,洞中偶尔有突然音量上升产生的回声。 邵昭不太明白,这些人明明是害怕的,怎么会硬着头皮非要一起往前。 虽然她是原著党心里清楚这里不是会死人的地方,但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还有身边紧张到死死攥住衣裙的丁苓。 这个小女孩很奇怪,有时她是菟丝花,有时又是韧蒲草,这两个医修胆子小,按照道理,他们该选择退回去等候的。 其实最在意的是前方的乔烟行。 那一剑的速度和敏锐并非是一个寻常筑基期的剑修所拥有的。 她继续展开木灵韵,观察着队友和周围。 意外的是,除了在中间那段路程突然出现的两只妖兽外,后来的路上都是一些小型的虫类,并没有小说中洛月嫦跋山涉水那种艰难险阻。 “前面好像有水流声啊?” 前面的赵光武说了一句。 邵昭的神识视野里,不仅是水流声,还有类似飞鸟的生物在水中跳跃。 不行,为什么她看到的这个画面这么童话啊? 前行数十尺后,他们终于见到了光亮,并发出更为惊讶的叹声。 比刚才的宝地更为广阔,从出口看过去仿佛来到另一个世界,头顶是云雾成漩涡的天空,还有自地下升腾的灵气,灵植在这里得到了极好的滋养,生长得巨大。 邵昭戳戳一棵伞状植物,伞顶已经高过了她的头顶:“这是阔茎草菇啊,外面只能长这么一点大。” 她给众人展示,大拇指搭在食指根处。 “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会长成这么大?”叶问叹为观止上前轻轻拍一下草菇玉白的根茎,手下竟是滑腻的触感。 研究土壤和植株时,空中又出现几只盘旋的黑影,发出清厉的鸣叫。 刀别在背上的卓师兄手盖在眉上仰头看:“嗬!连鸟都变得这么大!” 黑影慢慢下降,接着如流星般要坠下,邵昭眯眼看着,脸色骤然沉下,转头看乔烟行已经抽出剑预备攻击。 她愣住,随即大喊:“大家快躲开,这是妖鸟!” 冲至面前时,众人才看清楚,这几只鸟清一色长着双头双尾,嘴喙向两边张开。鸟类没有牙,可妖鸟有,口腔中还有一圈让人头皮发麻的诡异花纹。 但这几只鸟冲下来好像只是为了吓吓他们,贴着地面滑翔一会儿把他们撵开又飞回上空。 躲在遮蔽物后,邵昭掏出护甲扣在手上,另一只手还拿着小型火弩,“那几只妖鸟都是金丹,附近大概还有不少同境界的妖兽,大家保护好自己。” 她还记得文中洛月嫦误打误撞的路线,咬牙把木灵韵开到最大,神识视野覆盖的范围直达深处。 神识视野里,树木间藏着无数妖兽身影,无一不是丹田一颗浑圆的金丹。 这些可就不是奎羊那么好糊弄的了,木灵韵刚一缠上,就被对方的妖气强烈冲撞回来,连反馈中都带着浓郁的血腥气。 必须得避开这些妖兽。 邵昭睁眼,示意身后的队员跟着压低身子前进。 她的路线弯弯曲曲,比直走费劲不少,中间有刀修嘟囔:“邵道友这是什么走路方式,歪七扭八的。” 白金银压低声音纠正他:“嘘!你懂什么,邵哥说这叫蛇皮走位!” 又绕了个弯避开一头妖兽,邵昭面无表情回头看白金银,后者还一无所知得意地笑笑。 蛇皮什么蛇皮,我这么正经你看不出来吗大聪明。 再穿过一片阔叶林,周遭就没有了妖兽的踪迹,叶问的声音却忽然惊慌响起:“师妹……我师妹不见了!” 邵昭:我他── “不见多久了?多久前看着还在?”莫兰生立刻追问。 “我不记得了,师妹分明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叶问红着眼眶想转身回去找人,被赵光武按住,声音也不敢太大,“原本另入宗门就是大不敬了,要是再把师妹丢了……” 他害怕极了的样子,嘴里反复颠来倒去说着什么话,只能听出来他是受了师门所托要照顾好丁苓。 邵昭懒得听他瞎扯,抬头对赵光武交代:“我回去找人,你们就在这里找个隐蔽的地方呆着,如果有危险,打得过就打,打不过赶紧跑,我能找得到你们。” 白金银和莫兰生又想跟上来,她斩钉截铁道:“你们也好好呆着。” 众人被安排原地休息,看着邵昭的背影又消失在林中,半天才开始想起来:“我们为什么这么听话?” 乔烟行鄙夷地看他们:“你们乖到现在了才想起来?想起来也没有,好好待着吧。” ……说的也是。 那些妖兽的位置又变动了,邵昭用神识视野险险避过,开始担心丁苓面对妖兽的可能性。 不过筑基初期,又是姑娘还是医修,在这里满是金丹以上的林中如同落入捕兽圈的幼崽,假如对上其中一种妖兽,都容易被啃得骨头都不剩。 视野中只能感知到各种妖兽的妖气,幽幽的一团红光表示生命体,现在地图上四面八方遍布了红点,邵昭为难地看着地图,首先按照原路线找回去。 丁苓或许在某个路口就自己跑出去,可能性有无数个,她率先找去贴得较近的几个生命体之间观察,但大多是妖兽狭路相逢在打架。 她耐心地一个个摸过去,就像上辈子做实验无数次试错,反反复复对着地图的标点寻找,有正巧正面撞上避不开的时候,她果断扯了遮光避影帘兜在头上,等待妖兽疑惑地离开才继续寻找。 就算她打得过,在这里正面拼上也不是什么聪明的选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丁苓面临的危险就更大几分,她多少有点着急了,照着红点一个一个找过去。 掠过一处藤蔓垂下的绿地时,她的脚步慢下来。 耳边似乎有谁在小声呼喊。 “师……师兄……有谁……有谁在吗……” 发声艰难的样子,好像被什么东西挡住了口鼻。 声源……在上方? 邵昭慢慢抬头,只见她的头顶上,青藤裹住丁苓的身躯吊在空中,手脚被绑,连双眼也被缠住,口鼻处正有藤蔓慢慢攀上即将覆盖。 【作者题外话】:这个奇遇好像写的拖沓了…… 再有两三章可能就结束了 感谢坚持到现在的姐妹们 第69章 妖蚕破土,危险近在眼前 青藤成精是精怪,并不算生命体,怪不得她没发现这里的异常。 邵昭舒了口气,幸好不是妖兽。 丁苓没想到来救自己的不是师兄,也不是先前熟悉的那几个盾修刀修,而是这个新入队不过两天的邵昭。 她确实厉害,还能找到自己。丁苓撇嘴把别扭的话咽下。 “我当时落在后面,师兄也许心中紧张没有注意到我。”她蹲在地上捡先前试图攻击掉下的银针,“我的银针再厉害,可惜这是植物,针连扎都扎不进去,气死我了。” 邵昭扫视四周,催促她:“动作快些,我们得赶紧去大家那里。” 这四面的妖气渐渐浓郁起来了,再不走恐怕会有点麻烦。 丁苓应了声,小手在地上翻找,总算是把银针都找了回来。 原路返回时,林子里的妖兽突然如同空气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管是出来觅食的还是打架的,一瞬间就蒸发在视野里。 可妖气的的确确是在变浓。 怎么回事?邵昭的心下焦躁不安。 丁苓紧紧跟着她小声嘀咕:“奇怪,怎么感觉树歪了?” 树歪了?她看向周围的树木。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树木确实歪了许多,朝着一个奇怪的方向倒。 她再看向根部,又是疑惑不解。这些树,为什么是深深扎入土壤的,像是…… 像是地面往上拦腰埋住了一样。 她猛然惊醒,冷下脸色盯住地面,手上已经抓紧了丁苓的手腕拉至身后。 地面似乎在回应她的猜测,大幅度的蠕动了一番,分明是泥土石块组成的地表,却如同海浪灵活地翻涌。 摇动太过剧烈,邵昭撑住身边一棵树,死死地拉着丁苓,才不至于被甩去不知哪个旮旯里。 她看着地上慢慢裂开的一个口子,面色越来越冷。 什么树歪了? 根本就是那只怎么也看不见的妖兽就藏在她们脚下! 硕大的虫头从地底钻出来的时候,仅仅只是一眼,她立刻咬牙拉着丁苓疾跑。 “你……你稍微……慢点……” 医修少女没有过多大的运动量,被她突然这么带着一跑,瞬间小脸涨红,气都喘不出去。 邵昭带着她迅速穿过一个又一个障碍物,路上还能看见不少妖兽匆忙躲藏的身影。风声里,她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传到丁苓耳中:“不能慢,那东西,跑多快都不嫌慢!” 万炉宗的课程丰富,连妖兽科也有,以她满分的成绩来看,这只妖兽的难对付程度几乎是噩梦级别的。 蛰伏地下,虫身数十目,头顶四只绿点才是真正的眼睛,错不了,是深沙妖蚕。妖蚕一般成群藏在地下数百米处,有一辈子做妖蚕的,也有想改变物种做蝴蝶的,但大多不会轻易钻出地面。 妖蚕的破坏力极大,可以称为掌控陆地的霸主,像这样的体积,还有这种威慑力…… 令人绝望的结论慢慢浮现于现实。 它恐怕是化神以上的妖兽! 洛月嫦来的剧情怎么没见这么恐怖的遭遇啊!邵昭暗骂一声,心中不安尤甚。 奔跑中她捏出先前的玉珏注入灵力,来不及等白金银回应,就匆匆写下警告送过去。 同时,妖蚕自地下迅速穿过,比她们快一步,在面前破土而出! 近在咫尺的距离,妖蚕低下头,四个芝麻绿豆的小绿眼睛和邵昭平视。 可惜虫子的眼睛是看不出来有什么情绪变化的,邵昭只在那里面看到了四个曲面角度的自己,反应极快带着丁苓往旁边跑去。 那些藏在下面动来动去的节肢让她头皮发麻,心知如果被它抓住,就会落到那些节肢的缠绕里,生生地被撕成碎片。 脑中在不断演算被抓住的各种场景,口味重得无与伦比,她被自己的脑补恶心地毛骨悚然,脚下一点不敢松懈慢下,连丁苓也闭紧了嘴,努力跟着她飞奔。 可是她们还能跑多久? 妖蚕乐此不疲堵截她们,她们不断转换方向。 它是在当成游戏玩。邵昭暗暗咬住了开始发白的下唇。 她的体力再好也不是永动机,身体里最后一点气力也要被掏空了。 此时只要给她一个洞,哪怕是极小极小的一个裂缝,她也会毫不犹豫,想方设法地把自己塞进去,躲避这场苦难。 终于,身后的虫子已经玩够了,巨大的身躯露出大半节,虫头高高昂在半空中,锁定了两人逃窜的身影。 蓄势完毕,它快速向前冲去,撞碎了无数古木山石! 另一边,巨大的轰动波及了正在休整的众人。 赵光武第一个举盾起身查看,地面在不停地震颤,地面出现了数条裂缝,却不见林子里有妖兽逃窜。 “这是出什么事了?” “邵道友和丁师妹会不会出事了?” 众人议论纷纷,白金银和莫兰生抿唇盯着林中深处。 忽然有人颤抖着说:“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挡在前面的几棵大树因为承受不住震动而轰然倒下,也露出了远处的景象。 一个巨大的虫头高高挺立在空中,背甲上的妖晶发着明明灭灭的光芒。 妖兽没有正面对着他们,他们却都一致感受到了来自妖兽的威压,即使闭紧了嘴,牙齿依然在打着颤。 还是乔烟行反应快,用刀鞘一个个拍过去低声道:“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跑!” 妖蚕正慢慢挪动庞大的身体四处转动,似是在寻找什么东西。 身躯一节一节从地底缓慢爬出,身体每一节上都似镶了巨大宝石,森冷的绿色和心跳成一个频率,亮起又熄灭,高昂着头蠕动向前,不管不顾地毁坏这片许多妖兽栖息的林子,却没有一只妖兽敢在此时跳出来示威。 连在空中盘旋的妖鸟也在它钻出地面的那一刻于天际消失,与生俱来的血脉压制在妖力境界面前不堪一击。 妖蚕烦躁地甩甩后尾,扬起一阵风沙,吹在后方悄悄撤离的十五队众人脸上,迷眼睛也只能忍气吞声咽下不满。 待众人都撤离完毕躲入遮挡物中时,妖蚕恰巧又回头巡视。 虫头躬下又抬起,看上去十分不解。 距离它不远处,只有一大堆轰塌碎裂的石块,石块下面感受不到一点生命的气息。 第70章 秘宝灵石和翅膀巨鲸 一片漆黑中,邵昭差点记不清自己是谁。 全身酸痛得厉害,还有多处被石块刮开的伤口,索性不深,已经结出了血痂。 身旁有人在黑暗中盯着她看,一双眼睛在没有光线的地方显得无比晶亮。 应该是丁苓吧。她努力撑起身,指尖凝起灵力点火,“丁道友……” 火光亮起的一瞬间,丁苓的眼神古怪冰冷,一瞬间让她想起了白府石室中的白夫人,但仅仅只是一瞬,黑影在丁苓身后迅速消退。 邵昭有些呆愣,抬手使劲擦擦眼睛,再看丁苓,少女的目光清澈,暗含担忧。 “你没事吧?” 邵昭又看了她一会儿,才说:“没事,只是……全身都有点疼。” “跑了那么久,又摔进这里,当然会疼。”丁苓放下心来,低头把手指绞在一起,“掉进来的时候,谢谢你替我挡住了石头……” 医修少女被她护着只有手上可见的一点擦伤,虽然低着头看不见表情,但微红的耳尖不似作假。 或许是她刚才看错了。 身上的灵力恢复了些,邵昭调动流至全身修补伤口,一小簇火光在她指尖跳动,狭窄的空间里,两人的身影映在墙壁上轻轻晃动。 丁苓偏头看着火光照不到的一侧,小声说:“邵道友,你先休息,我去里面看看。” 那边深处有石块翻动的“嗒嗒”声,也有风吹过的呜鸣声,实在没有想到,丁苓居然会这样说。 邵昭皱起眉,没有让她去:“你坐着等我一会儿。” 离开大部队的丁苓看起来闲不住,一会儿手动动一会儿脚动动,身上跟虱子咬了似的坐立不安。 如果不是气息还是一样的,邵昭真要觉得她是在中途被掉包了。 在安全区里坐一会儿体力条飞速上涨,没一会儿两人便起身往里走。 这个洞穴只是没有光而已,用神识视野一探寻,她们周围乃至最深处都没有活物存在。 丁苓不知道这件事,却还是看着激动兴奋,小碎步迈得欢快,走到了邵昭前面。 见她有一会儿就不好意思地退回来等着她,邵昭随口聊起一个话题:“丁道友看起来很开心?” 没想到会说这个,丁苓脚步明显慢下来,低头嗫嚅几下,说:“少有师兄不在身边的时候……” 叶问在就不敢活泼的人设?邵昭挑眉,继续道:“丁道友一直与叶道友一起?” “师兄是我爹的弟子,从小我们一起长大的。自从投入武宗后,就再也没有分开过。”许是洞中环境黑暗只有身边人可信任,丁苓难得说起她自己的事,声音中带着怅然,“师兄的眼中,我一直都是需要他保护的。” 想起叶问自己都战战兢兢的小模样,邵昭恍然大悟。原来是为了保护小男孩脆弱不堪的自尊心。 “所以丁道友真实的样子其实是现在这样。一点也不害怕,喜欢探险。”她瞟一眼时不时蹦一下的脚,“还喜欢跳。” 黑暗中丁苓的脸因为她的话迅速涨红,却没有反驳,半天回应似的闷闷地发出一个鼻音。 上辈子就爱好跟各种小姑娘谈心的邵博士此时一本满足。 这个话题成了两人之间气氛的开关,接下来的路程中,虽然回归了沉默无言的状态,但在邵昭指尖的火光里,看上去竟然有些温馨美好。 意外的,这个洞穴不像先前走过的有岔道或是出口是另一片世界。 洞穴里十分宁静,路途长长仿佛走不到尽头。 但是这里,灵气充沛到不可思议,越往里走越浓郁,走了一会儿后,邵昭感觉自己原本枯竭的灵力被速充了回来,伤口也都在自动愈合。 根据她多年看小说的经验,这种情况,一般都是掉到隐藏洞穴开宝藏了。 脚下的路忽然转变成水潭湖面,随着两人的脚步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是深蓝色的水底,低头可以看见长着巨大透明翅膀的生物在湖里缓缓游过。有一瞬间,邵昭觉得自己似乎对上了那生物的眼睛,那不是兽类的眼瞳,它很平和,甚至很柔软,看着它似乎能想起辽阔海洋中同它一样的一群生物,在海底畅游。 邵昭抬起眼,前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耀眼的白光,光芒向外又成了烟雾,向她们招手邀请。 邵昭眯眼,想要前去,丁苓却拉住她小声说:“别去,万一是陷阱。” “丁道友,探险之中有件事你非知道不可。”邵昭轻轻拉开她,自顾自前去,“有时候对于未知是要尝试的,否则一生都会困惑这到底是陷阱还是宝藏。” 这道理怎么听起来一点都没道理? 丁苓困惑地看她:“万一它就是陷阱呢,那岂不是置自己于危险之中?” “那万一是宝藏呢?岂不是事后想起时常后悔?” 邵昭耸肩叹气:“丁道友,一般来说,不应该考虑这么多。” 她的步伐突然加快许多,大步上前将手探入白光之中,被人触到的瞬间,白光骤然变亮,照亮了整片水面。 丁苓勉强睁着眼睛看着邵昭,白光之中,只有她的背影像支旗杆。 光芒持续了很久,久到她们听到周围有什么东西在一点点产生裂痕。 终于回归宁静后,邵昭的手上多了一块通体淡青的灵石,同时,湖面之中,先前的巨大生物一跃而起,类似鲸叫的空灵叫声在空间里回荡,复而又潜回水中。 丁苓看得呆了,邵昭向她扬扬手中的灵石:“一般来说,我尝试的都会得到这样的结果才对。” 她没有赌错,可立人之湖,乍放寒光之物,如她所想,确实是文中放置着灵石的地方。 怪不得这里灵气这般充沛,原来是灵石就放在这里镇着。 湖中的巨物极有灵性,绕着邵昭在水下转圈,又从水中跃起在她们头上来回跳过几次。 “它是在做什么?”丁苓想要抹去脸上的水,却发现那些水珠早已变成灵气四散开。 邵昭若有所思道:“兴许在开心?” “有什么可开心的?” “这哪里知道。” 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巨物突然从她们脚下慢慢升起,将她们置于自己背上。 丁苓一时没有站稳,晃悠了两下后被邵昭拉住。 透明的翅膀上数条经络,灵气自里面迅速蜿蜒直到充斥全部,伸展开的翅膀发着彩色光芒,比见过的所有蝴蝶翅膀都要美上几分。 紧接着,翅膀轻挥开始飞起,顶上缓缓展开,光芒泄下! 第71章 幻境消失,溶洞坍塌 邵昭和丁苓坐着大鲸鱼快乐飞翔的时候,同是女孩子乔烟行这边却在带一群没头脑的孩子。 且不说白金银一直着急想冲出去找邵昭,赵光武也跟着起哄,十五队里最靠谱的盾修热血上头怂恿大家出去讨伐妖蚕,这脑子多少有点坑。 懒散惯了的乔烟行感到很累。 好在没了邵昭,莫兰生就是里面最会动脑子的那一个,至少帮着摁住了白金银,还冷静地分析了外面的危险程度强行扑灭了赵光武的中二脑。 “别说出去了,就算我们呆在这里,妖蚕也随时有可能破土出来。”莫兰生捡了根小树枝在地上给他们划拉,“根据那妖蚕的体长,头部,还有鲜艳程度,错不了,修为绝对是在化神以上的大家伙。” “嘶──” 一大帮人同时战术后仰。 赵光武吞了口唾液,蠢蠢欲动的手中途改向,默默把盾牌又收起来。 白金银的小脸煞白:“化神妖兽,邵哥岂不是……” 叶问也是白到看不出一点血色:“师妹岂不是也是……” 两个少年的表情就好像遭受了痛失爱女的老父亲,转头呆呆对视一眼,随即抱在一起呜呜直哭。 盾修和刀修也是失魂落魄:“丁师妹……怎么就香消玉殒了……还有邵道友……也是难得的美人啊……” 莫兰生:“我没说她们死了。” 然而没有人听他们的,刀修还在合计着找块大石头给两个小姑娘刻块碑。 乔烟行冷不丁来了一句:“咱们要是出不去,这碑就是留给我们自己的。” 提刀的手微微一顿,众人更是哭得鬼哭狼嚎。 莫兰生头疼地捏捏眉心,揪着白金银轻声说:“白少爷,你不是有之前邵哥给的玉珏吗?催动试试。” 白金银如梦初醒,连忙掏出玉珏,上面还闪着淡淡的金光,调出来一看,讯息十分简短只有一个“逃”字,明显是发讯息的人在逃命时匆忙送达过来的消息。 他眼睛一亮,手下迅速注入灵力,试图和邵昭连上线。 此时邵昭正被大翅膀托在空中带飞,指哪飞哪玩得不亦乐乎。 玉珏许久没人回应,白金银颤着手红着眼眶看向莫兰生:“刚刚那个……是邵哥遗言啊……” 这下连莫兰生都没办法肯定邵昭和丁苓完全无恙了,心情沉重地拍拍白金银的肩头,齐齐对着玉珏默哀。 乔烟行冷漠地看着这一大家子人沉浸在悲痛之中,连最聪明的莫兰生也在喃喃:“邵哥,你还欠我五十万灵石呢,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呢……” 没救了。出不去了。迟早在这里给自己挖坟。 邵昭在高空中连打了三个喷嚏。 丁苓凑过来:“上面太冷了?” 邵昭揉揉脸:“我觉得更有可能是我的好兄弟在咒我死。” “……” 因为她手上的那块灵石,身下的巨大鲸鱼十分顺从地带她们又是上天,又是到处观光,八宝囊里装了一堆千奇百怪的灵草,还顺便捡了一些被妖蚕祸害过的妖兽尸体。 秉持节约资源不浪费的理念,她把这些死不瞑目的生灵都剥皮拆了骨架。 妖蚕仍在一边蠕动,可惜地上的虫子不爱仰头看天,至今没有发现头顶有一个巨型生物飞过去好几次。 邵昭满意地看看自己慢慢一口袋的好宝贝,再看妖蚕的暴躁行为,觉得也是时候把队友们认领回来了。 她属实没想到自己堂堂正正站在这群人面前时,这些人都跟大白天见了鬼一样看她。 “邵、邵哥,我知道你年轻不甘心,但是也不用特意回来看我们,还带着这么有个性的坐骑……” 邵昭面无表情看着白金银颠三倒四说话还意图上手摸鲸鱼。 “那你们就别出去了。”她无情转身就要坐鲸鱼离开。 确定两人都是可以碰到的状态之后,众人舒了口气,钦佩道:“你们居然能从妖蚕嘴里逃走?” “碰巧掉进了一个洞里而已。”邵昭淡然道,继而从口袋里掏出灵石,“还顺便拿到了一个宝贝。” “能让咱们出去的宝贝。” 出去就要简单多了,十五队所有人乘着巨大飞鲸,没有说过去哪,鲸鱼却自己通晓,直直地朝着一个方向飞去。 地面上的妖蚕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立起身试图打飞他们,化神期的妖力自它嘴里释放出,鲸鱼的眼珠一动,周身无形支起屏障轻易化解妖力。 邵昭看见,下面的妖蚕虽然不甘还要继续,却像被急速抽取了生命力,随着他们的逐渐远离,呼吸和身上的光芒逐渐衰弱下去,从尾部开始迅速干瘪,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成了一张皱巴巴的蚕皮。 她皱眉看着手中的灵石,刚才开始它就在持续发热。 “这是,怎么了?”赵光武看着下面的景色惊道。 再往下看时,让人惊讶的不只是那块蚕皮,还有如同撤幕迅速消失的地界,土壤树木通通化为灵气回到灵石中,而里面躲藏的妖兽便和那块蚕皮一起化为枯骨,埋入逐渐显现出的深渊之中。 所有的植物土地都消失不见后,邵昭的手几乎要被灵石烫到抓不稳。 原来整个溶洞都是灵石自己用灵气造出的秘境。 这该是有着多强大的力量?她下意识捏紧了些。 这么强大的力量,文中竟然只是轻描淡写地带了过去,到最后的结局,也只是被洛月嫦毫不犹豫地送给殷湛同铸肉身,求得飞升。 飞升?这块石头现在被她拿着,殷湛,你如何飞升? 她不再多看,平淡地放回八宝囊里。 这场溶洞之行有惊无险地过去,鲸鱼如约把他们放回溶洞之外。 让人惊讶的是,巨鲸的外表也开始消退,星星点点的海蓝色荧光褪去后,面前只有巨大的鲸鱼骨架;而后,又从骨架中缓缓走出一名长发女子的身影。 看不清她的面容,令人第一感觉一定是个美人。 女子赤着足一步步前来,停在邵昭面前,虔诚地跪下,口中张合却没有声音,仿佛在说什么祷词。 随后,幽魂连同骨架也渐渐消逝,化为一束蓝光飞向了天际,空灵的鲸叫声在耳边久久回响。 邵昭呆呆地回想刚才的情景,小说情节也不断在其中穿插。 小说里洛月嫦出来后,还带了稀有的兽骨给殷湛铸剑。 那把剑的描述是,幽蓝冷色,剑鸣如鲸语。 身后,溶洞终于失去了最后一丝灵气的支持,轰然坍塌。 第72章 隐瞒 云清山顶溶洞塌陷的事情,第一时间感知到的就是各大脉主。 溶洞虽不归武宗所掌控,溶洞周边却有他们所布下的灵阵。 原本是谋算着若是哪一天,有人破了这溶洞秘境,武宗可以从中牟取几分利益,将溶洞幻境里的稀奇宝物划为己有。 可没想到,脉主齐齐赶到时,看着完全塌成一堆废石的溶洞傻了眼。 洞前,只有一支年轻小队在洞前坐着清点从里面拿出来的物品。 “里面已经没有一点灵气了。”其中一个脉主先行上前查探了溶洞的情况,肃了眉眼道。 其余脉主纷纷看向十五队的队员。 “你们就是进入溶洞之人?” 中间一个娇小的女修抬起头看他们,双眼灵动狡黠。她笑道:“不错。” “里面的东西呢?致使溶洞坍塌,你们把那个东西拿出来了?”次脉脉主厉声问她。 少女受惊般缩了缩脑袋,细声说:“我们拿出来的就是里面独有生长的矿石植物,溶洞坍塌好像是因为里面一条妖蚕发疯了……” “妖蚕?胡说八道,溶洞怎么会有妖蚕!” “怎么没有!我们好端端的差点被钻出来的化神妖蚕杀了,幸好跑得快。”她睁着大眼睛和他们争,“再后来,就看见溶洞被它捣破了。” 少女的眼神委屈又后怕,看着不像是撒谎,脉主们又转向溶洞处沉思。 他们没有看见转身的一瞬间,少女扬起的笑容。 十五队中另一个少年举手嚷嚷:“那我们这样,能算完成任务吗?” 脉主中没人理他,更是放任十五队随意,一行人收拾好东西便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邵昭把灵石藏在手上的护甲中,用自己的灵气盖住上面的气息。 “邵哥,那块石头如果让他们知道会发生不好的事情?”莫兰生挤在她身边轻声问。 “让谁知道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比如我就打算拿它做坏事。”邵昭挑眉道,“我就是想留住我自己拿到的东西而已。” 莫兰生不在意地点点头,又开始翻看自己在里面挖出的矿石。 队员之间都心照不宣对鲸鱼和灵石的事情闭口不谈,各自拿出溶洞特产给接令堂检验过后,在众人更加不敢置信的目光中拿到三万积分。 溶洞的积分高,一大半原因都是因为进去的人多半出不来,要不是因为机缘不到找不到灵石,要不是就是被随时破土的化神妖兽吞进肚子。 那一小部分原因,才是因为云清山顶溶洞的神秘未知。 手指隔着护甲坚硬的外壳轻轻摸着灵石,邵昭蹙眉苦笑。要不是她记得小说剧情,特意在有可能出现灵石的范围里转悠,说不定…… 不,如果她不知道剧情,也就不会带着这么多人涉险了。 十五队的全员并没有因为这个任务名声大噪,相反遭到了更多白眼。 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十五队进入溶洞中惊扰了化神期妖兽,趁着妖兽打破溶洞的时机逃出来完成任务。 嘲讽他们身为武修不战斗反逃的喷子多,嫉妒他们轻轻松松就能拿三万积分的柠檬精更多。 邵昭淡定地摁下又要忍不住暴起的刀修,转头对那些说话的人笑说:“原来诸位道友都是能硬拼化神妖兽的厉害人物,恕我眼拙,毕竟各位平时连金丹都不杀呢。” 说话的人被噎住,想要破口大骂却想起眼前这个器修是真的杀过金丹,依旧梗着脖子道:“不管如何,身为修士,尤其是武修,理应直面妖兽——” “直面化神妖兽?”邵昭将“化神”两个字咬得十分重,笑得讽意十足,“道友敢于直面化神妖兽的精神我等十分钦佩,但不巧,我等惜命,就是不敢直面。” “道友,哪天你也能在化神妖兽的手下不缺胳膊少腿地逃出来,再来和我们谈这些也无妨。” 看着呛声的人被彻底堵住话口,十五队全员感觉有爽到。 白金银骄傲脸:“我们邵哥一个脏字都不说就能骂得他们不敢说话,这就叫话术!” 邵昭:错,这叫阴阳人。 上辈子她除了最擅长搞科研就是最擅长阴阳怪气了。 先前从溶洞里带出来东西虽然珍贵,好在武宗的人都是端着清高的架子,到底没有厚着脸皮跟他们抢东西。 便宜了十五队享受了一段时间的好资源,每个人身上的本命兵器都重铸一新。 除了乔烟行,她的灵剑一点没变。 邵昭好奇地问她为什么不一同淬炼重铸,不想懒散的女剑修一反常态紧紧抱住灵剑,紧张道:“剑是剑修的道侣,怎么可以把道侣拿去重铸,重铸了的道侣还能是我的道侣吗?” 邵昭:“……是吗,祝你们百年好合。” 现在她才意识到一个重要的问题。 剑修的老婆是剑,刀修的老婆是刀,盾修的老婆是盾,棍修的老婆是棍,那么问题来了。 器修的老婆是什么? 她沉默地掏出迷你的时候黑不溜秋像坨翔,催大化又身宽体胖像个缸的炉鼎,陷入沉思。 “他们的老婆都那么好看,穿金戴银镶宝石,我们的老婆怎么这么丑。”她理所应当嫌弃起自己的“糟糠之妻”。 白金银和莫兰生却摇摇头嘴里“啧啧啧”道:“邵哥你不懂,我们器修是所有修士里最自由的。” 他们召出一排法器,摊手道:“器修嘛,当然法器才是老婆啊!” 邵昭看着他们捧着法器介绍大老婆二老婆三老婆,镇定地开口:“这是长风长老教你们的?” “是掌门教我们的。” 你居然是这样的掌门! 渣男! 枉为正派! 然而骂完,她也在私底下美滋滋给自己的法器们排序号。纠结了半天大老婆该是谁,眼睛一瞟看着炉鼎呆了会儿。 她的手指轻轻摩挲一下,还是用灵力在炉鼎上刻下:正宫。 算了,她是个正直的人,糟糠之妻不能嫌弃。 法器……法器当然是崽啊! 三万积分让众人都觉得清闲一段时间。邵昭用新奇矿石又做出不少法器,正是和新崽培养感情的时候,巫行又找上门来了。 时隔一个月,巫行对邵昭三人的脸色又好了许多,至少被雷球炸了之后,语调依旧平常。 “内门交流会,长老特许外支参加。” 他的视线紧紧抓着莫兰生:“我们很期待你们会表现出什么能力。” 第73章 武宗交流会 交流会,说白了就是武宗高层领导下来筛选人才了。 宗门里历经这么多代,门内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的,时不时就得像除草一样把坏死的部分剔除,把长得好的部分连同土壤转移培养。 殷湛的一鸣惊人就是在数年前的交流会上,以卓越的资质入了宗主法眼。 至于这次把“请”来的外支也叫上,大概是剑修派的长老终于要开始下手吞下武宗了。 怎么可能让你们得逞? 十五队队内讨论时,叶问因为自己也被邀去交流紧张:“听说是有任务小队之间比拼的项目的,怎、怎么办?” 这段时间手头富裕,叶问和丁苓师兄妹明显吃得好了许多,脸上肉多了些,更显得清秀了。 赵光武拍拍自己刚镶宝石的盾牌:“能怎么办?比呗。” 反正也比不过。 一个个都是当做去玩儿似的,邵昭轻描淡写来了句:“比呗,咱们就看看能比成什么样。” 一个月的期限到,去药堂整修的没用助手四人前几天已经把打探的消息带回来了。 “最近武宗弟子就跟天天玩摔跤似的,每天都来看病,医修的兄弟快累死了。” “看病的理由也离谱,昨天御剑的时候突然眼前一黑掉下来,今天收刀的时候割破手,明天又耍棍一棍子拍晕自己。” “我怀疑他们就是想去药堂看那个新来的美女修士。” 邵昭抓住了关键词:“美女修士?” 这个词戳到了郎海的开关,立刻兴致勃勃:“十天前来的美女修士,说是顶级水灵根,治愈能力一级棒,那颜值啊,比机械科的小仙女还好看。” “可惜,他们都说是有对象的,只可远观啊。” 洛月嫦居然提前回来了! 按照原文,不应该没有找到能帮助殷湛的重要物品就不回来吗? 邵昭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与此同时变得不对劲的还有丁苓。 交流会的前夕,本是要和队员一起商量如何应对的事宜,推开公用小队院门,却看见乔烟行拔剑冷冷地指着丁苓。 叶问慌忙挡在丁苓的面前,手臂乱挥,明明面对剑锋全身都在颤抖,却还是坚持挡着丁苓,想要在乔烟行挥剑的瞬间拦下。 而丁苓裹着白锦斗篷,一圈白色的软毛围在脸边,把原本圆润起来的小脸又衬得下巴尖尖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蓄着水汽,看着楚楚可怜,却又让邵昭觉得里面其实没什么感情。 其他人想要上前劝阻,都被乔烟行凌厉的剑气一一挡开。 邵昭上前轻轻覆盖上她握剑的手,问:“发生什么事了?” 白金银没反应过来这场变故,呆在原地,莫兰生则去叶问那边询问。 乔烟行的手比她的目光还要凉,冰到让邵昭怀疑里面是否还有血在流动。 “丁苓,你自己说。”她的嗓音没有一丝温度,每一个字吐出的气息都在簌簌地落下冰碴子。 丁苓在叶问身后瑟缩了一下,细细的声音响起,带着绵软的哭腔:“对不起……乔师姐,我也、我也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帮你擦一下剑……” “擦剑?”乔烟行冷哼一声,“平时也不见你多搭理我,这会儿就擦剑?还把我的剑擦断了?” 话音落到最后带起了狠戾愤怒的灵韵,直冲丁苓的面门而去。 莫兰生眼疾手快挡开那一击,右手被打得瞬间发红! 丁苓吓得尖叫一声,抖了一会儿又扑上前抓着莫兰生的手看:“莫兰师兄,手怎么样?我看看!” 邵昭按着乔烟行的手微微松开,双眼眯起。 她没有阻止和呵斥乔烟行,而是轻声继续问:“乔道友,你见到的画面是怎么样的?” 乔烟行转眼看她,半天才说:“丁苓在屋子里拿着我的剑,剑身碎成两截。” “你怎会让她拿着你的剑?” 不想乔烟行也是不解地偏头,握剑的手迟疑地放松下来:“我……不记得了。” 邵昭的眉头皱得更紧:“那你是如何看到这个画面的?” 乔烟行的手已经慢慢放下,眼神的戾气逐渐被磨平而显露出迷茫。她按着额角努力回想:“我原本在房顶上……丁苓不知什么时候进去了,叶问,叶问来了之后,我听见下面她叫了一声,然后,我就看见我的剑成了两截。” 这一通说罢,她疑惑地问邵昭:“奇怪,我怎么会放开我的剑?” 又看着手上的剑喃喃:“我怎么会拿着这把剑?” 她现在手上的剑平平无奇,没有灵光包裹,连剑身也是破破烂烂缺着口子,一道裂痕从锋口裂到中端。 可即便是这样,乔烟行使出的剑气也让人难以招架。 邵昭已经放开她,慢慢踱步行至两方中间。 不对劲。 乔烟行似乎被什么东西迷惑了双眼和记忆,连同周围的人一起也是一样的。 从刚才开始,有什么东西好像没有被提起。 她转头看向丁苓那边,医修少女还拉着莫兰生的手非要看,双眼红得像兔子,偏偏眼瞳的黑雾比夜色还要浓郁。 周围看了全程的队员不知道该上去帮哪边,有人小声说了一句:“丁师妹也没做错什么啊,乔道友这是怎么了?” 剑修的剑被断,怎能叫没做错什么? 她的头脑高速运作中,隐隐察觉有谁看她一眼,抬头环视时,除了白金银以外,却没有任何人的目光在她身上。 可那一眼却是包裹着熟悉的眩晕感而来,让她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 或许夜色太深,没有灯火照映的院子里,她竟觉得丁苓忧愁的脸上,挂着的是半哭半笑。 这一晚注定不欢而散,莫兰生好不容易才拜托丁苓的关爱逃开。 翌日交流会上集合时,乔烟行恢复了耷拉着眼睛没精打采的样子,腰间挂着灵剑的剑鞘,看剑柄却还是昨晚她抓着的那一把。瞥见邵昭在看她,还懒散地一笑。 而后来的丁苓瞧她又不再愤怒的模样,抿了抿唇,站在了莫兰生的侧边。 交流会是不限期的活动,一般来说就是高层觉得什么时候可以了就结束,开场十五个队伍面对面站成两列,一队目光灼灼地瞪着这一边,却没有任何动作。 首先是内门的一名剑修,只有炼气期,长得清隽秀气,应当只有十二三岁,出列后径直望向十五队中。 “我想挑战外支医修,丁苓道友。” 第74章 谣言 医修的针法闻名,但是武修之中鲜少有人看得上眼,尤其是剑修中人。 然而台上的剑修少年却神色肃穆认真,正经地用剑招挡住丁苓密集的针雨。 若非剑修的双眼没有一丝神采,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提线木偶,邵昭恐怕还要为他们拍手称好。 没有这么巧的事情。 炼气期的剑修还没有习剑气,简单的剑招轻易伤不了筑基的医修。 而丁苓的状态是最奇怪的,一手银针使用得出神入化让人称赞,但真要描述她的状态,不是紧张也没有兴奋,而是陷入两难的纠结之中。 这一会儿出针快速狠准,下一刻就步履蹒跚蹙眉眸中盛满水色。 好像菟丝花和韧蒲草要盘在一起生长一样。 这边邵昭已经分析出一堆证明奇怪之处的理由,旁边的白金银却在捏着下巴说:“丁道友这一招用得好啊,以退为进,诱敌深入,欲擒故纵!” 每次破坏气氛的都是你。 邵昭无声白他一眼,看向莫兰生:“你觉得奇怪没有?” 莫兰生朝她倾斜身子,以手掩嘴道:“我觉得很没道理,但是我说不上来。” “奇怪就奇怪在事情开始变得不符合逻辑。”邵昭抱起臂指着丁苓的动作,“她让我想起了白夫人。” “那岂不是事情很糟糕?”白金银也听到这句话凑过来。 邵昭摇头:“暂时,我还没有证据。” 是的,虽然她记忆中看到过两次黑影闪过,但仍然不能断言丁苓和白夫人就是一种情况。 如果真的是术法作祟,现在的丁苓她更倾向是黑影造出的假丁苓在和真实的丁苓互搏。 她必须调查一番。 交流会期间,一切事物都不会停止,医修照样要去药堂。这时候就是四个没用的助手出场的时候了。 四人嬉皮笑脸向她摊手:“主任,这次给多少啊,少于两百不干。” “咔嚓!” 邵昭面无表情架起千针机,对准四人油光可鉴的大脑门,眼睛里是明晃晃的威胁:你们还敢跟我谈条件? 四人立刻改口:“那不能,给主任办事是我们的一生之幸,那肯定是义不容辞,刻不容缓!” “我只要你们帮我盯住药堂的动静,几天就好,认真点干,不会亏你们的生活费。”邵昭递给郎海新做的玉珏,“你们可以轮流去,但是去的人身上记得带上这块玉,我能随时联系上你们。” 越空惊奇地摸摸玉珏:“主任,你连修真界的电话都造出来了?” “并没有,老前辈早就有想法了,我这是改造过的。”邵昭拿着属于自己的玉珏给他们演示如何操作,“和我们的世界历史差不了多少,总是前人产生新点子,然后后人进而改造,没有任何改变。” 看着玉珏连通发出同样的灵光,祁山感叹:“真不敢相信啊,在原来的世界不屑的修真小说现在成真了。” 邵昭无情吐槽:“连科幻的社会都经历了,不相信修真就是你比较蠢了。” “不是,主任,咱们搞科研的一般都是相信科学的……” “科学和修仙没有冲突,不然你们以为我在干什么?”没有太多时间给她闲聊,邵昭起身,再次交代,“好好办事,别懒散。” 蹲守药堂除了丁苓,更因为洛月嫦,在了解清楚洛月嫦在做什么的同时,她也得好好准备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 先前法器随意动的想法依旧是个难题,但她在武宗能提供的通史典册里看到了从没学过的一条历史。 仙魔大战之前,法器一直都是随意而动的,她的想法并不算是新点子,只是仙魔大战后,无论是多么厉害的炼器大师都无法再现当时器修的鼎盛时期,器修的实力被硬生生压下一半,在战场上因为要顾忌误伤这一方面不能放开手脚,因此数百年来始终被剑修踩一头。 嗯…… 真么难的课题她当然要好好研究啊! 机会存在于每个人身上,说不定她又是注定造出器修盛景的天选之子呢? 她和莫兰生围绕这个问题想了千百种解法,从减轻重量到挖自己的骨肉做法器,无所不用其极,听得在一旁打瞌睡的白金银出一身冷汗。 “三两血肉加进去,灵气渗入原石中,应当会有属于拥有者可控制的权限,还能防止法器盗用。” “听说妖族里也会有拿自己幼年时褪下的毛发骨头打造妖用法器,虽说不是心随意动,但是可以做到隐入体内。” 交流会里潜入各队伍中意图打探消息的职业探子正巧在这个时候趴在他们窗边。 邵昭大力拍一下桌子:“那怎么行,用妖的骨头肯定不行,不合适。” 探子点点头,在小本子上写:器修少女心地善良,不爱杀生。 紧接着又听她补充:“只能用人的,最好是带浓郁灵力的部位,融进法器里能最大化功效。” 探子手一抖,又赶紧划掉补写:器修少女乃杀人恶鬼,好用活人修士血肉,实在疯魔! 莫兰生叹气:“这怎么行,你冷静一点好好想想……” 探子笔下生风:莫兰氏不愧隐士一族,依旧品性高洁,努力劝说…… 还没写完,又听莫兰生接道:“不会有人自愿给我们提供那么多血肉啊,要不然,我们找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武宗里劫持几个?” 笔尖迅速转锋:莫兰氏避世许久,脉下子孙已然被污浊成为恶鬼,竟然和疯魔器修同流合污,叫人叹息前辈风光! 白金银好容易插上话:“你们能不能想点正常的?” 这次探子还没来得及落笔,里面又欢快来了一句:“要不像骨长老那样抓几个人扔炉子里炼成药尸,然后再做成法器?” 窗外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见踪影,只留下蹭在木框和地面上的点点墨痕。 “哎,如果炼器过程完全以自身灵气制成,会不会也能融进去炼制者本身的一点意识,进而达到控制的目的?”邵昭突然提出这个议题。 “仙魔大战之前的器修据说都是以念化器,这个的意思有没有可能不是在说法器可与修士融成一体,而是在说徒手制器?” 白金银和莫兰生都是一愣,仔细想过后,莫兰生犹豫道:“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可是徒手制器太难了,现在就算是掌门和长风长老那样厉害的器修也还要在体内埋一个炉鼎。” 邵昭:“或许就是因为做不到才是意念操纵法器的关键。” 即使不确定这个突破口是否正确,她的眼睛还是点燃一团火:“我要试试!” “……那我、我们也试试。” 与此同时,探子在自己狭窄的小院里颤抖着手写数张字条,眼含绝望,面露死色。 【器修三子活人修法,歪门邪道,恐怖如斯,遇见快跑!!!】 【作者题外话】:大恶人三人组之后要更加不做人了_(:з)∠)_ 第75章 疑团重重,丁苓临界点 “邵哥,我总觉得周围的人看我们的眼神怪怪的。” 交流会期间,三人出门散步,遇到的人纷纷避开,眼神惊恐警惕。 邵昭看着又一个盾修抱着盾贴墙避开他们,耸耸肩:“谁知道呢。” 这些都不是她关心的事情,她关心的只有实验和调查。 而在这时,交流会最恶心人的机制出现了── “吾辈要与你三人单挑,为天下人除魔卫道!” 交流会期间,明令默许弟子之间相互挑战切磋,最受瞩目的弟子之间要走个流程,会有布置好的擂台,平常弟子就是私底下大街上拉到角落就比划。 但众所周知,剑修是从染色体带出来的中二病,跟人宣战还要来一番正道之光的台词。 一没作奸二不犯科却被人说是妖魔鬼怪,这口气谁能咽得下? 邵昭能咽。 “道友,我们现在有别的事,改天吧。” 今天是定好了研究纯灵气炼器的日程的,炼完了还得上队伍小院里开个小会议,实验和计划优先,哪来那么多时间跟他们打架。 没想到剑修热血上头都是不管不顾的,抽剑就要劈过来! 邵昭暗骂一声手还在八宝囊里寻找合适的法器,剑锋眼看着就要逼至胸前,旁边的白金银上前一步,一挥袖居然挡下了对方的剑气,打偏了剑锋的方向。 白金银一个刚稳固下筑基的器修当然不可能徒手接下同境界剑修的剑气,定睛一看,他藏在袖中手里捏着两块矿石。 两股灵气纠缠在一起,轻松弹开了剑锋。明明手里拿着外挂,白金银还是一副骄矜小少爷的模样浑不在意一甩头,道:“就这?” 一开口就是把邵博士的气质学了个十分之百。 莫兰生的新法器只露了半个头就卡在袋子里,看着他的动作傻眼。 几个剑修瞪着眼,手中的剑被握得越发紧,一人眉毛蹙紧,眼神坚定:“分明是筑基器修,却能徒手挡下我一剑,你们果真是修了邪法,枉为正派!” 邵昭:“能挡下纯粹是因为我们器修懂得合理运用知识,请不要把自己的愚笨甩锅给其他人的聪明上。” 原理明明很简单,白金银手中拿的是一块存水石的两半,存水石一石分成两半就会像磁石两极一样或排斥或吸引,碰撞所引发的灵气震荡不需要催动就能借力打力挡下攻击,盾修的盾牌里熔铸了不少这样的矿石。 鉴于这些剑修太过无知,邵昭索性拿捆妖索绑住他们,蹲在他们面前讲解了一刻钟矿石的搭配使用常识。 从放开他们依旧迷茫的表情来看,他们还是没有听懂。 这样邵昭倒是放心了,想必武宗的平均水平不会太难对付。 只是这个小插曲倒是引来了一部分麻烦。 许多人目睹了邵昭当街绑住剑修弟子的场景,三个器修在那几个弟子面前魔鬼般晃着后面的恶魔尾巴,联系最近关于器修的传言和剑修弟子宁死不屈的神情,武宗的正道之光终于大面积爆发了! 但他们不选择单挑器修,而是直接挑战十五队。 人在院中坐,锅从天上来。突然收到一堆战书,叶问表示:“?” “太突然了,这些队伍不是向来看不上我们吗?连三队都有。” 叶问颤抖着展开战书念:“吾等正道,修天地正法,下此书讨伐妖道……” “啊?他骂咱们!”陈师兄手往刀上重重一拍,气得直嚷嚷。 “兄弟们,这能忍?必须战!” 同样容易热血上头的盾修和刀修无视医修恐惧的眼神,盾和刀举在空中碰撞擦出火星子。 而肇事三人组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蹲在边上嗑瓜子。 邵昭看向坐在窗框边上的乔烟行,视线移至她腰间的剑柄上。 那一夜乔烟行的愤怒已经看不出痕迹,却一直带着那把不属于她破烂的剑。 仿佛不在意她所坚信的丁苓弄断灵剑的事情。 不对…… 瓜子卡在上下齿间,邵昭突然想到了一开始不符合逻辑的问题。 乔烟行说丁苓弄断了她的剑,可是,被弄断的那把剑呢? 还有那晚,丁苓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自己弄断了剑的事情,只是在为擅自动了乔烟行的剑道歉。 连旁观的队员也没有提到乔烟行断剑的事情,可也没有对乔烟行腰间陌生的剑感到疑惑。 丁苓这时走来,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前,模样小心翼翼步步试探,嗓音轻柔:“乔师姐,你的剑……应当能应战吧?” 她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却正好能让其他人听见,众人纷纷看过来,赵光武嚎了一嗓子:“丁师妹还在想那晚的事呢?能有什么事啊,是不是啊乔道友?” 乔烟行懒散地支着头看丁苓,嘴角的笑意看着别有深意,“是啊,我没问题。” 邵昭看见,丁苓轻轻地咬了一下自己的下唇。 神色中,遗憾失望和放松庆幸杂糅在一起。 邵昭觉得,自己仿佛亲眼目睹了传说中扇形统计图的表情。 感谢丁苓的自爆卡车,这段对话明显的诱导含义让邵昭终于理清了这件事的脉络。 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邵昭和乔烟行看见的画面,和其他人看见的画面都不一样。 根据莫兰生所述,他表示虽然知道剑修爱护剑,但是不过是碰了剑而已就生气到要杀人,着实过了一些。 破案了,真相只有一个,那就是乔烟行的剑并没有断裂! 如果一开始就用幻觉代入整件事情里面,乔烟行看到的剑并非真实,所以那晚以后没有看见灵剑残骸,而乔烟行本人也意识到这一点,发现了不对冷静下来,因此没有让下幻术的犯人达到目的。 而真正的灵剑…… 乔烟行腰间的剑柄上许多污渍斑驳,和刀鞘一点也不合适,却没有被她丢去一边,反而一直爱惜地带着。 恐怕这就是那个最大的障眼法,让灵剑在乔烟行和她的眼里变成陌生的模样,让她们坚信灵剑已经不见。 犯人不会是丁苓,至少在她看来,真正的丁苓不想做这种事。 重要的是,这样做的目的是为什么? 怀着这样的问题,她本能地觉得一股恶意在逼近自己。 她想得没错,恶意果然很快就降临在了她的头上。 迎战时,在为比赛布置的秘境中,丁苓的双腿受伤,血色晕染了叶问的衣袍,医修少年拼命在口袋中翻找药草给她止血,手指却苍白无力,草茎尽数从指间掉落。 在传音石全方位围观的情况下,她对邵昭慌乱道:“邵师姐,你上次从溶洞拿出来的灵石……求你,救救我!” 第76章 剑尊现身,劫数难逃 如何拿到灵石,又如何出溶洞,只有丁苓一直看着。 邵昭想过,既然丁苓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操控她,迟早是要被它利用起来搞事的。 只是她没想到,居然是以让丁苓受伤的方式。 邵昭看得清清楚楚,对面的刀修把刀甩出来时,刀锋旋转虽然刮起飓风,但并非是丁苓躲不开的程度。那时,她分明是动了腿的,明明是立刻就要逃开的举动,却突然僵住,直挺挺地受了那直击双腿的一刀! 可恶!这个东西……到底要干什么! 似是察觉到她冰冷的视线,黑雾在此时耀武扬威地从丁苓体内悠悠爬出,黑气如蛛网缠上丁苓满是冷汗的脸上,慢慢地,又要覆盖住口鼻…… 这无疑是宣战一样的姿态,它在用丁苓要挟。 所有人停下动作簇拥着丁苓,腿上的血就和从大海里捞的水似的流了一地,无论叶问怎么施针用药,她的血还是源源不断地漏出来,就像一个人形沙漏。 “怎么回事?为什么止不住血?”叶问的双手一层血再覆上一层,有些地方干得快已经结了血痂,双眼红得厉害,脸上滑落下的不知是汗还是泪,却于事无补。 丁苓的目光直直地盯着邵昭的动作,自说出那句话之后,她就咬着下唇,似是在忍痛,似是在压制,眼神是在渴求,却让人看不穿背后真正的含义。 邵昭冷冷地看着黑雾,勾嘴轻笑。 想要灵石? 做梦! 她放下被她攥到几欲变形的法器,用绳索把袖子绑在腰后,上前拽开手抖到已经没办法进行救治的叶问:“在一边帮我。” 因为两次被刺伤,原主的身体对外伤缝合止血十分拿手,她随手将银针扎在几个穴位之上,伤口过深,差一点就要伤及筋肉。 没有水灵韵无法得到更高效的治疗,她只能用木灵韵牵引着撕碎的药草药性慢慢修复血管和皮肉,同时手上用针线缝合伤口,快速熟练,总算是止住了大出血。 她用干净点的袖子擦汗,回头看那个敌方刀修,他自己好像也没有想到会把人伤得这么严重,呆在原地,双手都不敢拿刀。 兴许只是因为想要破开他们的阵,他当时并没有在刀上附加其他术法。 队伍比试被迫中止,丁苓最终是被赵光武托抱着出去秘境。 十五队的人都赶着回去给丁苓包扎,只有邵昭落在后面,满身血迹,神情漠然严肃。 一只广袖突然拂至她眼前,无形的手扣住她的脖子摔在地上。 “秘境之中,那医修姑娘说你拿了溶洞的灵石?” 苍老清朗的声音带着不容抗拒的威压,锐利的鹰眼如同有形刀刃在邵昭的全身上下来回扫视。 白发鬓角龙纹,右手红玉银环,腰间无剑却自成凌厉剑气,邵昭努力在窒息感中挣扎,意识模糊间想起来眼前人是谁。 剑修长老沧海平,一剑挥指天门开的当世剑尊!也是男主殷湛的伯乐,传授剑招的大能! 糟了。 氧气不多的大脑中,只剩下毁天灭地的溺水绝望。 她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连起身都被剥夺了力气。 十五队的背影在视野中转眼就消失,没人发现她被扣在了后面。 她艰难地扯出苦笑,这回至少让它如了一半的意。 ……或许也没有。 “住手!放开她!” 两个同时响起的声音唤回了她逐渐下沉的意识。 视野聚焦后,是白金银和莫兰生折返回来挡在了她面前,两人急得直接上手要扒开沧海平,可修为都要触摸飞升境的大能,怎么可能被他们两人拉开? 沧海平在书里时就是个傲视群雄目空一切的剑尊,不但不会被两个毛头少年扒开,也不会让他们碰到自己,更不会就这么让他们平安无事。 只是抬手一个灵韵震荡,两个只是筑基的器修少年就被弹开重重摔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看样子脏腑竟然也受了伤! 邵昭感觉脖子上的力量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因为这番动作更加收紧,痛苦的声音从喉间吐出,现在弱小如她,只能像一只雏鸡濒死逃脱不开! 莫兰生见状,想要召出身上法器又想起境界的差距,起身慌乱地拱手道:“前辈请住手!” 白金银撑着身子爬向邵昭,抬着她的头想让她多呼吸一些。小少爷现在身上脏得草屑泥土混成一团粘在身上,嘴里却不停在说:“邵哥你能喘得了气吗?我、我这就去让他放了你。” 沧海平不会因为两个少年放弃自己做的事,目光刺着邵昭,只是重复道:“灵石在哪?” 莫兰生和白金银极力替她辩解:“没有灵石,那天我们从溶洞出来身上只有灵矿!” “溶洞坍塌,数人在里面寻找,你们以为,编个妖蚕发狂的谎言就能骗过去?”沧海平冷声道。 其余武宗长老陆续赶来,想必也是听到了秘境中丁苓说的那句话。 盾修卓长老道:“溶洞灵石乃引天下大乱的祸害,你们若是好奇私藏了,现在拿出来,我们定不为难!” 祸害?能助人重铸肉身,飞升登仙的宝物,当然是祸害。只是到了他们的手里,就会说成是集天地灵气的至宝。 这些人,沧海平或许是为了他那闭关的半个弟子,其他长老,恐怕别有用心吧。 莫兰生想再辩解,被邵昭拽了拽。 脖子上的力量还在,只是松了一些勉强能让她说话。 她一扯嘴角:“诸位前辈要的灵石……究竟是何物啊……” 沧海平手下再次加重:“不知悔改!” “咳!前辈不妨……不妨想想……没人告诉我们溶洞里有什么灵石,我们如何能拿到……”邵昭咧嘴,笑容在这种情况下显得悲切,“前辈为何光觉得我们拿了灵石,为何不能是有人当时也在溶洞中?” “休要混淆视听!那洞口坍塌时只有你们在,哪里有别人!” “就不能……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吗?否则为何我们在里面无故遭到妖蚕攻击?” 说话的长老想要上前逼问,白金银张开手挡在中间坚定地说:“我们当时察觉到妖蚕的骚动,发现它露出地面在寻找什么东西,或许就是有其他人在!” “能引出那样的动静,绝非我们这样的修士可以做到的!”莫兰生挡住邵昭道。 邵昭的目光在众人脸上虚浮地掠过:“那种修为……兴许就在诸位之中呢?” 她是存了挑拨离间的心思的,人人都是心有鬼胎,人人都在争抢渔利,他们之间怎么可能就没有道貌岸然的卑鄙心思? 然而这句话说出口的要冒着的危险就是,恼羞成怒的长老被戳中独揽的心思要对他们痛下杀手! 那可能致命的一击袭来时,莫兰生和白金银齐齐扑在邵昭的身上,她想要推开两人,却在此时感觉到了少年的力量。 你们当年在冶炼房要是也有这么大力气抡锤子就好了。她不合时宜地想。 这样类似回马灯的想法几次后,她才恍惚意识到,那一击居然还没落下。 莫兰生的怀中闪着紫金色的灵光,为他们架起了一道屏障。 连长老的攻击都能挡下,他身上是带着什么? 莫兰生迟疑地向怀里摸了两下,拿出来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上面什么都没有,屏障上却能隐约看出两个字。 莫兰。 “这……这是莫兰氏的缙云令!” 【作者题外话】:咳咳,我要开始写兰娘后台有多厉害了! 二轮推荐,为看这本书的姐妹多加了两更 谢谢大家支持 第77章 忌惮 “这是我从小一直带在身上的家徽。”莫兰生把缙云令的全貌露出来,语气颇有些复杂。 长老中不知是谁颤着声,十分畏惧地说:“莫兰氏独传的缙云令,听说只传给独子……莫非那是……” 长老们都是犹疑地退后,还有人开始劝沧海平:“沧海长老,拿缙云令者为未来家主,那是莫兰氏的公子,我们还是……” “莫兰氏又如何?”沧海平眯眼厉声道,“不过一个两百年都不敢露面的没落家族,你们有什么可怕的!” 邵昭明显感觉到身边莫兰生的手臂在这一瞬间肌肉绷紧。 “沧海长老,莫兰氏的两位飞升老祖……”有长老压低了声音提醒他。 不料沧海平不屑道:“飞升老祖?出了那样的事,两百年都过去了,莫兰一族还是躲躲藏藏,谁知道那两位还在不在世?” “前辈要试试吗?”莫兰生突然抬头,似乎触及少年哪处最不可触碰的地方,他的嗓音带着些怒不可遏又强行压制的意味。 “缙云令不但是家主象征,更能召令莫兰族人。前辈可要看看我莫兰老祖还能不能翻弄这修真界的天!” 少年的目光锐利寒凉,不卑不亢地和仙门首屈一指的剑尊对上,最后的话仿佛已经置身莫兰家主之位,正和他们以平等的地位进行威慑! 沧海平自然不可能接受这样的情况发生,眸色深沉,抬手又想要掐住莫兰生,却被缙云令的屏障强行挡下。 缙云令是当年由莫兰家三位飞升老祖合力而作,护佑家主之力非同样飞升境不可击破。 缙云令……莫兰氏真是会做麻烦的东西! 趁这机会,几个长老联合挡住沧海平,“沧海长老,此事容后再议,我们看这事还有的调查。” “闪开,否则连同你们一起斩。”殷湛现在还在山洞闭关平气,气乱久了易出事,灵石至关重要,他没有功夫和这些老家伙虚以委蛇。 不想平日里见了他都不敢多喘几口气的老家伙这会儿倒是硬气起来,齐齐抬了手作势要同他相对上。 卓长老的盾开了一半,冷肃着脸说:“沧海长老虽是剑尊,我等却也不是摆着看的老东西。长老可要想想,与我几人同时对上究竟会是何结果?” “卓山成,你们这是在置宗门于不顾!” “若我们这时任由你才是置宗门于不顾!” 两方僵持着,邵昭感觉自己终于慢慢恢复了正常的呼吸。 托莫兰生的福,这些人似乎十分忌惮,连剑尊沧海平也没办法和求生欲暴涨的众长老真正对上。 “想都没想就跑来,我知道你们不聪明,没想到你们这么不聪明。”邵昭揉着脖子,给两人一人一个爆栗。 白金银委屈地捂着头:“我们这不是担心你嘛……” “担心也得考虑自己,想跟我团灭啊?”用力擦掉小少爷头上的泥灰印,邵昭稍微放缓了语调,“你们想,我还不想呢。” “这回多亏生哥的家徽。生哥,原来你还是家主这么厉害呢?”白金银咧嘴又笑得傻气,“我也是未来家主,咱俩肯定得罩着邵哥一点。” 莫兰生挺了挺背:“有道理。确实该这样。” 邵昭翻了个白眼:“有空罩着自己吧。” 灵石的事情武宗并没有放弃追究,但明面上也是放过了邵昭,事后私下派人去找了丁苓,然而这会儿的丁苓又咬死了在秘境中只是口误。 武宗在如何强横也是要以理服人,无凭无据,唯一的证人又翻了供,只能收手暗中观察。 邵昭去看过几次丁苓,双腿被叶问缠了厚厚的绷带,强行在榻上躺了好些天,小姑娘的脸变得恹恹的。 见到邵昭时,丁苓的眼睛明显变亮一瞬,随即又很快暗下去,小脸往下埋了埋。 无论是说的话还是做的事并不是出自丁苓本意,邵昭没有怪她的意思,自然地放下给她带的礼物,在一旁给自己倒一杯凉茶道:“这几日难得天晴,外面风不大,走着还真是心情愉悦啊──” 尾音被她拖得长长的,勾得躲在被子里的丁苓探出头看她,一抬眼,就对上了某人笑盈盈的双眸。 “我、我……” “你好点了,咱们再出去风可能又要大起来了,真可惜。” 她啧啧几声,支着下巴看她。 丁苓被她看得脸红,想扭过身去又受限于腿上的伤,一时着急,疼得面目狰狞。 邵昭上前帮她摆正腿和身子,再度直起身时,被她一把抓住。 “你要记得离我远点。” 她的声音很小,只够让邵昭听清楚,多余的音量似乎都在躲避这屋子里的谁。 “我……很奇怪,我没办法控制……” 话还没说完,一缕黑气冒出缠上她的眼睛,不满她说的话而慢慢收紧,让她疼得抱头想要撞墙也不放松。 很痛苦,只要不想屈从它,时常都是痛苦的。 到底是因为什么? 微凉的手指在眼皮上划过,能闻到一股淡淡的铁腥味,同闻了无数次的味道不同,这股味道竟能给她清淡安心的感觉。 邵昭收起方才刻意划破的手指,弯腰虚虚地抱住了她。 “我会让你好起来的。” 丁苓现在的状态暂时得到了一个持平,但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术法又会占领高地。 在药堂蹲守的四人终于攒了一大堆消息汇报给她。 “药堂之前不是有个和小仙女差不多类型的姑娘吗,叫丁苓,洛姑娘一来,她就走了,后面没有来过,药堂这些天扎针都找不到靠谱的医修。” “不过,武宗这些人自诩清高高洁,没想到骨子里也是个老色批,我们蹲了这么些天,昨天走的是那批人,今天来的还是那批人。不是,咱们看美女至于让自己天天负伤吗,一天比一天惨,洛姑娘都要忙死了。” “但是洛姑娘可真厉害,人美心善仙风道骨,运气还特别好,前两天上山头随便一找就找到了药堂急需的药材,她本人还表示是上山的时候被绊了一跤,小说女主就是这样了。” 总结下来,没有多少可用的消息,只是有一些在意的点。 她亲自去了一趟药堂。 来往的人很多,医修们忙忙碌碌接待伤患,这段时间的病号特别多,叶问也时常泡在药堂没有多余时间回去看丁苓。 一群青衣身影中混着一个白衣,洛月嫦在其中站着就是一副让人身心愉悦的世界名画,清冷的眼眸让面前的一众男弟子痴迷心动。 旁观者邵昭只能看见她捂不住的轻蔑。 她拽住一个刚出来的盾修弟子:“道友,经常来药堂?” 盾修弟子看她也是个可人的小姑娘,五大三粗的脸努力想缓和下来:“这段时间常来。” “是为了看里面那位姑娘?”邵昭对着药堂里挑挑眉,“那姑娘像是新来的,真漂亮。” “洛姑娘确实美貌,但我等也不是那样色欲熏心的修士啊。”盾修红着耳根轻咳两声,“我是正经看病来的。” “得了吧,还能回回受伤?” 盾修:“真的,我还真是回回受伤!第一次来治伤的时候我还惊讶洛姑娘这么厉害呢,结果一回去又受伤,每次治好就受伤,回回伤更重,我都觉得对不起洛姑娘,明明我也没那意思……” “连那些兄弟们也是一样的,有个剑修的兄弟第一回 从剑上掉下去,这一回就被剑带到半空中掉下去,骨头都摔碎了,洛姑娘正给治呢……哎,道友?” 邵昭想得出神,被唤回后,笑着同他告别。 但一转身,笑意渐渐冷却,成了冰寒霜冻的森冷。 第78章 咒术和洛月嫦 在这个以主角为中心,所有剧情都为主角服务的书中世界里,她早该往这方面想。 丁苓先前虽有些怪异,但依旧是个保持自我的姑娘,唯独在洛月嫦回来,同时,丁苓就失控了。 加上每日不停来往药堂的这些弟子。 她的脑中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小说里的女主是走到哪里救治到哪里,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被她救治的人,反倒是被她所影响,被迫成为了那些“需要救治”的人? 而丁苓也是其中被影响的人之一,只是她被迫成为了“无法进行救治”的人。 叶问和丁苓师兄妹的医术在这帮医修里算得上是顶尖,尤其是丁苓的一手针灸术,这段日子丁苓不在,洛月嫦也因此显得更为重要,于是更加突显女主的人设。 但是这样分析的话,还有一些地方连接不上,比如丁苓身上的术法为什么会受洛月嫦的影响?比如来往药堂被洛月嫦医治过的弟子为什么会伤势一天比一天更重? 在秘境的时候,丁苓身上的黑雾明白了是在威胁她交出灵石,而如果要说洛月嫦和这术法有什么关系的话,大概就是想要夺得灵石去帮殷湛吧。 但,这可能吗? 如果按这个方向思考,那术法又明明是和白夫人身上一模一样的,四年前洛月嫦根本没去过悬炉城,更没去过白府,这术法又能哪里跟她有关系? 疑点多到无论怎么梳理都无法向她解释整件事的条理,一团毛线一旦被扯得满屋子都是,就难以再收拾好,还会被绊倒。现在她就被绊倒其中,艰难地解开缠在身上的毛线。 还有多少是她没查到的? 不对,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赶紧救下丁苓! 有了先前在白府的经验,邵昭熟练地先对丁苓的全身进行探查。 灵韵探进去时,毫不意外被黑雾挡了出来。 手被黑雾占据意识的丁苓抓住,用力想要掰开她。 控制寄生体进行反抗,就好像知道她要做什么和她能做什么。 邵昭对此早有准备,另一只空闲的手里早就捏了昏睡药粉,在她意图喊出声时就已经捏碎并迅速捂嘴。 术法寄生在了一个她无法想到的位置,是在丁苓的头颅中。 倒也合乎情理,否则也不会控制白夫人四年之长,又随时和丁苓争夺身体。 随着邵昭混着精血的灵韵在丁苓体内游走,黑雾被逼得节节败退,退回头颅中,一团火焰在中心张牙舞爪,似是在威胁她不要乱来。 头颅内部是人最重要的部分,稍有不慎,丁苓就可能在她手下永远都醒不过来。 她不能有任何失误。 然而她也不需要动,只是心念一催,精血便自行前往火焰处,无视它的燃烧,无视它的虚张声势,一瞬间包裹住了它,淡蓝色的光韵在它上方一点点收拢压缩,逐渐浇灭它可随意活动那分能力。 ──然后,化为虚无。 兴许是中招时间较短,丁苓身上的咒术还只是个不成熟的幼体,无须更多功夫,顷刻间就已经结束。 因为术法的原因,丁苓的伤迟迟都好不了,现在术法清除,依靠修士的自愈能力,筋和新肉都再长得很快。 叶问的手艺终于起了效果,感动得饭都多吃了几碗,手里抱着油滋滋的大鸡腿一把鼻涕一把泪,“你们是不知道啊,师父托我照顾师妹,结果我却一直让师妹受苦,吃不饱穿不暖也就算了,这一次还让师妹受这么重的伤……”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着,要是师妹因此双腿无法站起来了该怎么办?要是师妹再也开心不起来了可怎么办?要是师父在天有灵知道我把师妹照顾吃这个样子,他该多心疼?” 他用油手抹去脸上的泪,蹭了一脸油花:“幸好不是我想的那样,幸好师妹好起来了还是师妹。” 真是感人肺腑的兄妹情。邵昭捧着鸡腿碗往他面前推:“吃,多吃点,看把孩子给饿的。” 叶问这些天在药堂加班加点,每天苦着脸就来器修的住处嚷嚷什么时候接点任务,没什么活会比出诊更累了。 无奈,他的小师妹还躺在屋子里。 这会儿丁苓已经能下床稍微走两步,撇着嘴把自己的鸡腿也分给他吃:“师兄就跟十年没吃饭了。” “只要你还好好的,我真能十年不吃饭。” 很感人,很浪漫,但是你一边说一边用力扒饭的样子真的很狼狈。 “邵哥,丁苓的事情是不是解决了啊?”白金银凑过来悄悄问。 邵昭瞥他,小少爷吃得嘴边全是辣油,嫌弃地给他丢一块布帕,轻声道:“和你娘一样,中了术法,但是时间不长,很容易就清除了。” “原来是这样。”一提到白夫人,白金银就有几分黯然。 “你是怎么发现的?” “丁苓变化很大,我就想着是不是来着。” 边上的莫兰生也凑过来说了一嘴:“我感觉不到那种违和感了。” 说来也是奇怪,丁苓中术法期间对莫兰生十分粘糊殷勤,对待十五队的盾修和刀修也是这样,亲切得过分,总是撩动一堆单身修士的春心。 这让她想起了白夫人那四年的变化,明明是有名的女强人,却慢慢的变成了在几个小叔子里转圜的女人。 她竟然又联想到了一开始外门的玉兼柔,一样的模子浇铸出长相不同的人,但是内里却是如出一辙的相似。 那个术法寄生的目的,难道就只是为了让这些角色脱离原来的模板成为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 她这么想着,自顾自走去屋外。 先前说得不对,晴天保持了很久,风虽然有些大,却不刺人,吹在脸上还带着梨花味。 “你对丁苓做了什么?” 上方的屋顶上,一直躺在这里晒太阳乔烟行懒洋洋地说。 邵昭轻轻一跃,上到她旁边抱膝坐着:“你猜啊。” 乔烟行才不爱猜,闭眼轻哼一声。 良久,她又说:“丁苓在我入队时就不太对劲,很矛盾,一会儿想要引起谁的注意,一会儿又是只想做自己爱做的事。” “不管哪个她,都不太喜欢我。” “但她就挺喜欢你的。” 邵昭欠扁道:“大概是我长得比较讨人喜欢吧。” 这确实也没有说错,乔烟行是尖俏的长相,和洛月嫦一个路子的冷美人,却又是毫不做作的慵懒,看着就不好接近。 “其实我觉得,最奇怪的就是你了。” 乔烟行闻言,朝她微睁开一条眼缝。 邵昭冲她笑:“你呢,你又是做了什么,为什么在我看来,你身上这么矛盾?” 【作者题外话】:乔师姐:我看出你身上不对劲但我说不出来 邵哥哥:巧了,我也一样 两个谜语人的回合 第79章 正道教育的漏网之鱼 乔烟行只是看着她,虽然还是微眯着眼,但懒意已经全然消失了。 半晌,她似被打扰了兴致,起身胡乱捋一下头发,道:“你也好不到哪去。” 她下去时,转头似笑非笑:“也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双手撑在身后,邵昭像她先前的姿势那样躺着晒太阳。 说的对,她和乔烟行,身上的秘密谁都好不过谁。 丁苓腿上的伤势初愈可以补上药堂的空缺以后,听说去药堂的人又慢慢减少成了以前的人流量。 那些弟子果然是因为洛月嫦才不断受伤的。 可是要看洛月嫦得到了什么,又看着没有任何变化。 邵昭感到极为费解,连四个没用的助手也对她想了解的事情极为费解。 丁苓因伤休息了一个月,邵昭的纯灵力炼器也进行了一个月,十五队重新出队要去接任务恰饭了,结果被告知,交流会竟然还没有结束! 还有七八个队伍等着讨伐他们! 白金银十分纳闷:“他们为什么一定讨伐我们?” 莫兰生沉思:“他们为什么这么执着?” 邵昭不满:“他们怎么这么闲?” 完全忘了自己就是罪魁祸首,毫无负担地和十五队全员口吐芬芳。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在和七八个队伍对上之前,巫行提出了一个更和平的解决方式:以武宗的日常演练进行比拼,免除队伍交锋的可能。 一句话解释就是,巫行怕三个器修被那些有元婴的队伍打死。 开玩笑,元婴代代都有,器修可不是随便就能变出来的。 虽然邵昭有自信让那些元婴也捞不着好,但不用动手自然是最好的。 从万炉宗来的器修三人组没见过武宗的日常演练,好奇地问起十五队其他人的时候,除了乔烟行以外都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 “这个……你们到时候就知道了。” 武宗的日常演练,也许是剑矛枪刺来刺去的演练吧? 但是万万没想到…… 巫行负手站在高台上,端着首徒端方的架子:“武宗演练以磨练弟子能力为主,无论是何种修为,在我提出的任何情况下都能及时分配发挥自己的能力,这才是武宗的教学方式。” ──意思就是,考脑子的反应速度。 但是更没想到的是,巫行提出的第一项是:打败劫持人质的敌方。 好家伙,你们武宗不愧是自诩正道之光,连演练都是在出警。 但是惊喜不止这一个,最惊喜的当属,人质居然是洛月嫦! 据说是洛月嫦破例来帮忙出演的,被绳索绑住依旧昂首挺胸在人群之间,一眼望过去差点没找到人质在哪里。 这一场是三队的队伍和他们对峙,五个剑修呈扇形分开,五个盾修立着盾呈反扇形,听他们说这样的阵型是为了在防御时后面的剑修也方便攻击。 邵昭:“看来这剑修还是远程的。” 一转头,她贼兮兮凑到十五队唯一的剑修乔烟行身边:“乔师姐,你也能远程吗?” “剑修都能剑气化质打出去。”乔烟行瞥她,“你想做什么?” 邵昭只是笑嘻嘻的,一看就是想做坏事。 在特殊秘境中不会造成实质伤害,这一条规则,足够她有各种发挥空间了。 演练开始,三队嚣张地把人质推在中间,一名剑修狂妄道:“十五队的妖道,人质给你们随便看,但你们有能耐救吗?” 狂妄到就让洛月嫦毫无遮挡地站在前面,剑修的剑从盾修的缝隙里伸出,按这架势,的确是不好进入这个范围。 “呵。”邵昭率先站出来轻嗤一声,“谁说我们要救人质?” 下一刻:“乔师姐,攻击!” 盾修纷纷开盾保护身后的剑修,只有洛月嫦可怜地在前面绑着。 乔烟行的剑气化质打了个弯,竟然不是冲着三队队员去的,冲着洛月嫦的天灵盖就劈下去! “人质”洛月嫦应声倒地,传影石上最后留下的是她含恨而终的双眼。 秘境外观察的巫行震惊了。 三队全员傻掉了。 连十五队队员本人也不知所措。 邵昭掏出炮台直指三队,雄赳赳气昂昂大声呼道:“人质已经被击毙,兄弟们没什么好怕的了,打他们!” 三队队员慌乱出招时,十五队已经以锐不可挡之势袭来,有三个器修在后方进行辅助攻击,局势几乎是三队被按在地上打。 “你们要为什么要击杀人质?!” 除了秘境之后,巫行把受到震撼的洛月嫦扶到一边坐下,似乎是因为那一击狠狠地直接劈开她的脑壳,清冷美丽的女主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邵昭被他这么一吼也完全不畏惧,无辜地背着手说:“巫师兄先前也没有说过我们要救人质啊。你只说了,打败挟持人质的敌方,我们打的不好吗?” 巫行只想骂人。 万炉宗是怎么做教学的教出你这个漏网之鱼! 但是又碍于虽然钻了规则的空子,确实也没有犯规,在三队委屈愤怒的眼神里,只好咬牙宣布:“第一局,十五队胜。” 第二局和七队对上,局势反转成十五队作为挟持人质的那一方。 洛月嫦想到刚才被击穿脑门的感觉,扭头拒绝了继续出场的可能。 于是,又出现了一个老熟人──荣臻臻。 荣大小姐指挥着他们给自己绑上绳子,心情颇好道:“方才我看见你们的表现了,开局击杀洛月嫦,你们还算聪明。” 绑绳子只能由女修上手,丁苓小心地给她整理被绳子勒住的衣裳,好奇道:“莫非不击杀洛姑娘,局势会被逆转?” 荣臻臻嫌恶道:“那女人什么都不会,怎么可能?” “那……” “我看她不顺眼,她就是该被杀。” 不愧是荣大小姐,非常的不讲理。 但是在这一点上,邵昭微妙地和她合上拍:“嗯,我也这么觉得。” 连乔烟行也难得表示出自己的意向:“同感。” 难得这么多人赞同,荣臻臻心情大好。 巫行的声音从秘境外传来:“记住,七队的任务是救人质!十五队的任务是保证人质一定不能被七队救走!” 他反复强调,确保这次没有漏洞了,才关闭传音石。 第二局开始。 七队是全棍修的队伍,长棍齐齐在地上重重一顿,最前方的棍修大声道:“我们刚刚看了你们的对战,一群只会投机取巧的弱鸡!不想挨揍就自己把人质交出来!” 荣臻臻也难得真诚道:“他说的对,你们还是投降吧,不然出去虽然不会受伤,但是这一下还是会疼的。” 邵昭看她一眼,眼神悚然:“谁说我们就会让他们救走人质?” 十五队还在懵逼中,白金银和莫兰生瞬间反应过来了:“这道题我会!” 两人同时掏出弩机,对荣臻臻两箭穿心! 邵昭欣慰:“孺子可教也。” 转身又摆出同样的进攻手势:“人质已经被我们撕票,兄弟们不用怕他们救走人质了,上啊,打他们!” 秘境外,巫行看着定格在荣臻臻死不瞑目的画面,慢慢捂住了脸。 你他娘的是条泥鳅吧,哪有洞往哪钻,这演练还能好好来吗?! 【作者题外话】:这章是一时心血来潮加的沙雕情节,我考虑了半天,觉得邵哥哥银花兰娘三个人做这种事情完全不会ooc_(:з)∠)_ 第80章 落雪山偶遇 邵昭肯定是不会按照武宗给的规则正常做事,科研人员嘛,就要勇于尝试,大胆挑战出其不意的道路。 结果就是巫行一烦躁干脆不管他们了,随便他们怎么打,打死算了眼不见为净。 然而也没有队伍再来挑战了。 谁知道十五队又会出什么小损招? 重新恢复日程自由,邵昭开心地当天就去接令堂摘了块任务牌。 兴许是那天沧海平给的威压太大,之后莫兰生率先触顶突破了金丹,这几天还在稳定体内灵气,连白金银的灵根也突然争气了许多,一跃跟上了莫兰生的脚步。 现在又是邵昭修为最拉的局面。 她本人倒是完全没有紧张的意思,那两个人反而越发欠扁起来。 “哎……怎么这么快就金丹了?” “邵哥都巅峰这么久了,我们突然就金丹了……真是不好意思。” 今天也是想鲨兄弟的一天呢。 器修的进阶对于十五队而言无疑是意味着整体实力的大幅度提升,有了金丹期器修的辅助,邵昭毫不犹豫选择了击杀妖兽的高级任务。 四翅三足雀,虽然是雀,但是因为妖化比鹰还大,仗着元婴修为在落雪山占山为王。 膨胀如她,也敢给队伍接杀元婴妖兽的任务了。 落雪山如其名,全年下雪,因此景色在整个东渠山脉中别具一格。树枝上的霜雪冰锥一层叠一层,一根断掉再结一根,托灵山灵气的福,蕴生的山灵时常会用灵气修整这些冰霜,雕成花或做成像,上山来的修士有时会一转身就会发现身后突然多出一尊自己的冰雕小人。 山灵是在闹着玩,可落雪山不是个可以随便游玩的地方。 落雪山上的妖兽除了元婴期的妖雀以外,更有不少难缠的金丹妖兽,寻常修士要是图这里好看来郊游,大多都是落个下山无门葬身兽嘴的下场。 十五队一行人走在厚积雪覆盖的山道上,深一脚浅一脚过去。 叶问是个虚弱到令人发指的医修,腿力弱到完全跟不上大部队,赵光武怕他落在后面一不留神被妖兽叼走,直接让他坐在自己盾上扛着走。 金丹妖兽倒是遇上了几只,莫兰生和白金银首当其冲几发就击碎妖丹,眼神同样的犀利,同步率极高缓缓放下手,淡声道:“区区金丹而已。” 邵昭:……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帅? 乔烟行毫不留情一剑鞘拍开两人从妖兽身上踏过去,用实际行动表达了她的嫌弃。 前方又有一处草木晃动,白金银提着弩机就要上前:“看我再来……” 寒光灵剑突然横亘在他身前,乔烟行拧起了眉:“不是妖兽。” 灵根开启的神识视野里,是两个人在草丛那边。 两边的人都静止观察时,草丛间动了动,一道强势的剑气冲破前面的障碍横冲直撞,正面袭击众人! 后面叶问被摔在雪地上发出尾椎骨断裂的惨叫,赵光武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催盾立在所有人的身前,金光实盾受这蛮横的一击,坚固的表面也有了几分弱势。 邵昭的手中已经捏住了六窍玲珑骰子,对草丛那边道:“两位道友攻击了我们,还藏着不露面?” 两柄熟悉的龙凤剑撩开草叶,两个身影缓缓走出。 “真是没想到啊,能在这里遇见你们。”狂傲的龙柄剑修眼睛细细狭长,赤红劲装没有戴冠簪发,薄唇上翘道,“废物十五队。” 执凤柄剑的清冷剑修垂眼道:“元贞,与蝼蚁无须多言。” “戚砚,放任蝼蚁才不爽。不如现在就解决了吧?”元贞舔了舔下唇,龙柄剑对准被盾修围在中间的三个器修,“尤其是那三个。” 刚才还一股脑往前冲的白金银被他这么一指,把弩机背到身后。 “戚砚和元贞是剑修余长老的弟子,巫师兄下的最强两个元婴,龙凤剑配合金盾防不住。”赵光武沉声对身后众人道。 邵昭却从八宝囊里摸出一把从没见过的新法器,从盾修的包围圈里走出:“我也许能试试。” 走到前面,乔烟行的剑丝毫不动摇:“你不过筑基,不是你开玩笑的时候。” “你们怎么会这么看我?”邵昭笑嘻嘻移开她的剑,“我可是一直都很认真的。” 在众人担忧惊讶的目光里,邵昭走出金盾,负手笑:“两位道友,我们现在有任务在身,你们走你们的阳关大道,我们走我们的独木桥,互不交手,如何?” “不如何。我第一个要取的,就是你的命。” 一边说话间,元贞的身形已经轻点上前,两指滑过剑身,鲜艳如血的灵韵绕着剑身,在元婴修士的灵力下,形成满身火焰的金龙剑气! 邵昭看着他的动作,闭眼深吸一口气。 静心……气沉……想象法器的动作…… 这个过程在意识中过了很长的时间,现实世界却只有两秒。 在元贞的剑气汹涌咆哮而来的瞬间,邵昭猛然睁眼,身后法器被催化最大,机关齿轮转动换位,数千发箭毫不保留用金火灵韵包裹着袭去。 “呵,不过是……” 嘲讽的话还没说出口,邵昭的箭不但在他的注释中卷着剑气返还回来,还冲破了他的护体灵气,数千箭每支都直击他的死穴! “什……” 只来得及用剑招卷起气流,元贞被箭步步逼退出攻击范围,虽说避开了不少,仍有几支不凑巧划伤了他。 元贞抹去脸上的血迹,手上还残留着邵昭的金火灵韵,竟然强势到要被灼伤般炽热。 “你不过是一个筑基,怎么可能!” 依旧在不断调整对法器的操控,邵昭抽空回了一句:“道友记得,不要看轻任何一个修为低的器修。” 更多法器在身边召出,胸前一朵莲花模样的金色法器缓缓展开,金光映衬着她的小脸,连眼眸都被染成了金色。 “两位道友,我再说一遍,互不相扰。” “可笑。” 戚砚终于拔剑,出鞘的凤柄剑和龙柄剑并列,灵气交缠间还在无形中对敌人施加压迫感。 背在身后的手忍不住攥紧,邵昭心中惊叹:不愧是最强的剑修组合! 身后,赵光武立着盾大喊:“邵师妹快回来,我或许能挡!” 怎么可能?两个元婴剑修的组合剑招,同境界的盾修也挡不下来。 邵昭回头笑了笑:“别担心,我能挡。” 赵光武心中咆哮:你开什么玩笑呢! 抓着盾的手已经有要松开的趋势,白金银和莫兰生奋力从缝隙中冲出去想把她拉回来。 然后,邵昭在他们的目光中,抬手将法器全开,竟然接下了那破坏力极强的一击! 【作者题外话】:伏笔,伏笔,邵哥哥在后面每次出人意料装x都有伏笔,我是个伏笔怪 第81章 合力杀元婴 剑修的攻击力本来就是所有派系里最强悍的,两个元婴剑修合力打出的剑招,邵昭虽然勉强用法器挡下,却也是用尽了全力。 四条灵根全部被她催发,灵气在经脉中快速流动,因为突然的爆发当即震碎了三条经脉! 腥甜已经在喉中翻滚,她面不改色一口咽下,有袖口挡着,好歹没让他们看见她手腕上暴凸的青筋。 暗暗一推,那被传成传奇的剑招就这样看似轻松地被推了回去! 被自己的剑气冲开的剑修两人相携后退十余米,龙凤剑同时顶住雪地为主人承受震荡,而两人脸上俱是惊异。 他们确信这个女修不过筑基修为,在他们的剑招下虽不致死,也会重伤。 可是这怎么可能,他们的剑招对于器修而言,连化神期也招架不住才对! 这个女修,到底什么来路?! 邵昭稳定了一下同样被震荡的心神,极力平复体内摇摇欲碎的经脉,放下手轻笑:“二位,还要继续吗?” “你使了什么阴招!”元贞自然不可能服气,强撑起来又要提剑上前,却被戚砚拉退回去。他转头想要挣开,戚砚的手便越拉越紧。 两人对视时,戚砚沉静的眼眸强行抑制下他的火气。 “不清低手真正底细,不可妄动。” 武宗剑修虽然是狂到指天日地的中二病,但不是孤勇莽直的赴死者,两人都受了些轻伤,现在退开才是最要紧的。 但是要让高傲的剑修自己撤退简直难如飞升。 邵昭想到了这一点,咳了一声:“二位剑法卓绝,但今日我状态不佳,不知可否改日再比试?” 要是再一剑劈过来,连玲珑骰子都要扛不住了。 好在修士都是能屈能伸的,戚砚死死拽住意图胡来的元贞,沉稳道:“道友说得不错,改日再战。” 捡了个差不多的台阶,就这样倒退了几步后,两人才转身快速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邵昭松了口气,扭头要招呼大家继续前进:“好了,大家走吧……” 丁苓第一个扑上来往她嘴里塞进去一把药沫。 药草是匆忙撕碎的,塞进嘴里苦涩腥臭味冲入口鼻,呕吐欲望在不断上涨。可丁苓瞪着眼捂她的嘴威胁:“把药水吞下去再把药渣吐出来!” 邵昭被浓重药味冲得头晕目眩,药水在嘴里越积越多却没办法咽下去。 救命,又腥又苦完全吞不了! 把药草抠出来才勉强咽下后,她终于意识到,丁苓给她喂的是护心脉的药物。 “我师承不习丹药,只能这样了……”丁苓给她递手帕擦去药汁,顺手抓住她的手检查体内情况。 这会儿全员都围上来,白金银拉着她上看看下看看,她甚至有种感觉,如果不是性别拦住了这兄弟,恐怕等一下就要被扒衣服看了。 果然,白金银追着丁苓和乔烟行小声说:“你们给她看看身上受伤没,她特好面子肯定不会直接说……” 莫兰生就是和他完全不一样的清流,抓着邵昭的手眼睛红得不成样子,邵昭想着看把孩子给吓的,刚要安慰几句,就听他委屈地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们会这么厉害的招数了?” 邵昭:“……你不想关心一下我有没有受伤吗?” “你做的事都是你自己斟酌过的,要是会受伤你就不做了。” 闻言,邵昭笑了笑:“记得我之前说的那个纯灵力炼器吗?” 莫兰生回想着,惊道:“你不会是成功了吧?” “那怎么可能!”邵昭忙摆手撇清,“我悟出了另一种办法。” “只要在实战中把神识分在法器上,就能很好的控制威力和范围了。” 神识分出去,意味着实战中肉体是没有保护的。 “你这是在胡闹!因此失彼!”莫兰生不想被其他人听见,声音压得极低,能听出来是生气了。 邵昭忙安抚他:“没有胡闹,我算得正好,神识没有完全分出去,留了一部分在体内做反应,而且你看,效果很好吗不是?” 虽然是不可否认的强悍效果,但莫兰生依旧不赞同,心知自己说什么她总能无懈可击反驳回来,索性自己低头生着闷气。 那个剑招是真的厉害,经过叶问和丁苓的检查,邵昭的经脉一共五条受损,两条需要重塑修复。 然而这并不影响十五队全员对她滔滔不绝的敬意和崇拜。 这可是第一个以筑基修为成功挡下两个元婴还活蹦乱跳的器修啊!说不准未来千年内都是唯一一个! 接下来的路程他们小心翼翼地把邵昭护在中心,生怕大佬被风刮跑了。 为什么不回去? 因为邵昭一边嘴里嚼着药,一边云淡风轻说:“你们也看见了,区区元婴而已。” 谁听到这样的话会心里没底?没有人! 四翅三足雀是拦路出现的。 但不是一只,是雌雄相伴的两只! 两只大鸟在空中纠缠盘旋,黏黏糊糊的,看起来是最近刚接成的爱侣。 “这、这怎么打啊……” 一只还能磨死,两只就是只能逃了啊。 邵昭撇眼看另一边的山石掩藏间,指着雌鸟说:“打那只,那只也是元婴但是它不怎么厉害。” “另一只怎么办?” 她淡笑:“打就是了。” 乔烟行是第一个冲上前的,轻身点地,灵剑在她手中飞旋成花。女剑修的灵力凝聚在手心,众人肉眼未能捕捉,她就已经发起了数次剑刺,把雌雀利落击下。 雄雀发觉伴侣被伤,四翅扇动生出飓风,想要阻止乔烟行的动作。 同时赵光武和三个刀修冲上前,防御墙起,三刀在后方白金银和莫兰生的辅助下联合破气。 眼见没有作用,雄鸟改变策略收拢翅膀俯冲下行,尖啸声和雌鸟的哀啼交织── 在另一边,剑气随着它的动作冲出,元贞举剑强行把它牵制在空中。 确定那边两个剑修已经和雄雀打在了一起,邵昭一声令下:“快,上去帮乔师姐杀鸟,等会儿那两个解决了就要来抢人头了!” 元婴雌鸟的妖力不小,即使被打下来翅膀受伤,这么一会儿几人也没能靠近它半步。 邵昭受了内伤,身边还待着虎视眈眈两个医修,只能乖巧不敢造次,只是掏出火弩,跟着乔烟行的剑一同发射出。 有多方在前面开路,雌鸟的妖力被暂时击破,乔烟行敛眉,步法轻盈,一剑刺入雌鸟心脏后,翻身踩在鸟头之上,手中剑挽出漂亮的弧度,双手握住剑柄抿唇,从头顶狠狠刺入雌鸟脑部! 结婴的妖兽没有那么轻易击杀,雌鸟登时跃起,愤怒地要甩下乔烟行。 下面的刀修不断连砍分去雌鸟的注意力,白金银趁着雌鸟不注意,用臂上甲发出一个抓钩,扣入雌鸟的血肉。乔烟行立刻拔剑顺着抓钩的钢线,蜻蜓点水般的几步,一个翻身落回安全区域。 邵昭上前道:“乔师姐,能行吗?” 乔烟行身上完全没有受伤,灵力似乎也没有消耗多少,轻飘飘看她一眼:“接下来,我就会杀了它。” 乔烟行的身法极好,提着剑衣袂翩翩,借着抓钩用力一跃,停在空中的一套剑招暴雨梨花落下,灵剑眼花缭乱地转着,神不知鬼不觉,就已经把雌鸟开膛破肚,刺穿心脉。 这一下是没有借助任何人的辅助的,邵昭也愣在原地,看着雌雀的身体终于倒下。 乔烟行踩在雌雀的翅膀上,把剑上的血甩在地上,眼眸中只有和周围霜雪一样的冰冷无情。 乔烟行……果然不是普通的筑基修士。 【作者题外话】:今日五更结束~ 感谢承受了我拖沓剧情的姐妹们,最近在尽量精简(可能你们看不出来) 谢谢支持,如果喜爱希望能投一两张银票 第82章 邀上最高峰 雌雄结成伴侣后同心偕行,两者同在实力大涨,一者陨落便实力减半。雌雀死亡后,另一边的雄雀也挣扎不了多久,被戚砚一剑砍下头颅。 把雄雀的尸首收入存放的法器中后,戚砚看向那边正在收拾的十五队。 四翅三足雀身上脏器及脚爪大有益处,若是把两只妖雀都收入囊中…… 似是看出他所想,邵昭笑着挡在雌雀前:“二位道友,要一同下山吗?” 少女双眸清澈,说着邀请的话却表达着警惕的意思。 他看一眼雌雀,转身不再作他想,和元贞御剑下山。 接令堂前同时放了一队和十五队猎杀的两只元婴妖兽,让记录弟子震惊的同时,又颇为为难。 这该怎么算,两边都给一样的积分?可接了牌子的是十五队啊?每队一半? 这两队都不像是好惹的啊…… 邵昭看出来记录弟子的犹豫不决,心中警铃大作,刻意提醒:“这是我们十五队接下的任务,积分一分都不能少!” 记录弟子一看,这不就是在之前巫大首徒安排的演练对战里“一战封神”的泥石流吗? 草,惹不起。 此时一队的两尊大佛之一戚砚发话:“我们只要妖兽的脏腑和脚爪。” 好呀好呀,拿去都拿去! 记录弟子终于找到了解决方法,一边划拉着去解剖尸体,一边划拉去领巨款。 邵昭没动,凑上前扒拉自己队伍的妖尸:“我们也要脏腑和爪。” 没想到记录弟子无情拒绝:“不行,按照规定,元婴妖兽尸体不能被随意取用。” “不公平,为什么刚刚他们可以!” “因为他们是元婴!” “你们歧视修为!” 这句话把记录弟子惊得虎躯一颤,全队都没有元婴的队伍杀了元婴妖兽,这要是敢说歧视他们修为不得头都被打爆? 他果断转身不再纠缠,招呼人来把尸体抬进库房,全程不敢说话。 虽然没能带走妖兽身上好用的部分,但是六万的巨额积分让人精神振奋。 十五队走在道上,周围全是忌惮的目光。 “听说了吗?十五队杀了只元婴妖兽!” “不会吧,一队刚刚回来拖着一只元婴妖兽,两个修为元婴的师兄都受了伤,十五队看上去一点伤都没有啊?” “就是说啊,可这是在接令堂的真事儿!他们真的杀了元婴!” “十五队,原来一直都是在扮猪吃老虎,太可怕了!” “你们没发现吗?自从那三个器修进了十五队,十五队的风头就没下来过,先前他们活人修法……” 这些话当然一五一十传到了三人的耳朵里,但是手里有钱,凶不凶名什么的,他们一点都不在意。 只是邵昭不得不在意起来的一件事就是,为什么在落雪山上和两个元婴对战都没能把她逼突破啊! 她的丹田到现在还是稳得一批,灵气压得又紧又实,往里面塞一根针恐怕都会被弹出来。 不管怎么吸收灵气,她离突破好像都差了一小截。 该不会是武宗灵气太稀缺了纯度不够吧? 那不得抓紧安排回去的日程! 正盘算着回宗门的大计划,众人路前突然拦了一排玄衣面具修士。 “长老有请。” 别说邵昭三人,连十五队里这些内门弟子也是第一次上最高峰见长老。 最高峰被布下了不少法阵,捱过三个皑雪阵后,真正踏上峰顶,就是冰天雪地里如沐春风的奇妙感觉。 峰顶只有受到高层重视的弟子才能上来,他们认识的里面,巫行是一个,戚砚和元贞也是,而荣臻臻也仗着是宗主千金上峰下峰当滑滑梯玩。 还有两个人,一个是现在正在另外的山头闭关的殷湛,另一个就是武宗众所周知的“未来殷夫人”洛月嫦,唯一一个以外宗修士可不用召令就能随意出入最高峰的女人。 峰顶殿阁修得很大,一想到这是在他们身上赚的中间商差价修起来的,邵昭就觉得牙痒痒。 这会儿刚巧碰上荣臻臻和洛月嫦狭路相逢。 “荣小姐,麻烦让让。” “怎么不是你让?” “我还有重要的事,你不要胡搅蛮缠。” “洛月嫦,这是我的地盘!” “荣小姐,这是宗门,哪怕是令尊也不能一手遮天!” “洛月嫦,你敢辱我爹爹,你信不信我让巫师兄把你撵出宗门!” 这还真不太可能,毕竟小说里您的巫师兄倾慕洛月嫦来着。 为了避免这两位认出她找麻烦,邵昭目不斜视混入盾修和刀修大块头的包围圈里,成功路过。 大殿高堂上,沧海平不在,几个上次打了照面的长老端正地坐着,看着他们笑得比先前要和蔼慈祥。 “几位小友坐吧,今天咱们只是平常聊一聊。” 估摸着是因为莫兰生才有坐座位这种待遇。 入座后,白金银拢着两个好友悄声道:“我爹说了,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绝对不可能是平常聊天这么简单。” “小友说的不错。”修为高深者五感灵敏,卓长老把白金银说的话一五一十听得清楚,“我们找你们来,确实是有一些别的事。” “武宗向来是择优者上位,资质优异的弟子我们向来不会放任同外面野草一样生长。” “诸位小友近期的表现我们也看到了,虽然有些误会,但是好在都解释清楚了,撇去这些,你们都是万中无一的好苗子。” “不知道,诸位可愿上最高峰,做我们门下弟子。” 一席话说完,殿中鸦雀无声。 长老说得是询问,端得却是不容置疑的肯定。 乔烟行的眼神从未放在长老身上过,背挺到僵直,手在腿上搭着,已经捏紧了许久。 邵昭左看右看,见没人说话,举手道:“长老,我有一问。” “你讲。” “是随时都能来峰顶吗?” 这个问题在长老们的眼里似乎很愚蠢,捋着并不存在的胡子大笑了几声后,卓长老两袖一挥:“自然是想来就来。” “你们是区别于峰下那些弟子的。” 近似蛊惑的话语在对他们淳淳善诱,邵昭乖巧地点头:“那我们明天开始就上来。” 十五队众人诧异于她不假思索的态度,其中最惊讶最不愿相信的眼神,莫过于乔烟行。 她的目光复杂,一瞬间让邵昭联想到自己,仿佛在潮水中了无定处上下沉浮的感觉。 那几位长老毫不意外,极为欣赏她的果断,不吝夸赞多聊了几句。 这一天为止,最高峰传来消息──交流会,结束! 第83章 敌方管理员向我方投送秘宝 “邵师妹,你就这样答应了?” 甫一离开峰顶,众人七嘴八舌问她,看着竟然都不是很想上峰顶来。 邵昭只是笑并不说话,白金银站出来维护秩序:“安静安静,邵哥也没答应啊。” 以赵光武为代表的憨憨队员表示不解。 “你们仔细回想,邵哥只是说会上去,没说要做他们弟子啊。”白金银一个字一个字给他们抠出来分析,“所以邵哥只是心血来潮,想上来耍耍而已。” 邵昭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很了解我,适合干大事。” 然而这一番解释并不能让十五队理解。 晚上炼器结束后,邵昭出门透气,一踏出房门就是一把熟悉的灵剑横在脖子前,剑锋直逼皮肉,冰凉的触感刺得她一激灵。 “乔师姐……这是,何意啊?” 她咽了口唾沫,抬手捏着剑身试图拉开这个危险的距离。 然而乔烟行的手下一颤,把她的手拍开,锋刃离她又更近了些,“邵昭,你想做什么?” 明明自云清溶洞后,十五队都是亲切地互称师兄师弟,师姐师妹,唯独乔烟行一直都是直呼姓名的。 她是要脱离武宗的一缕青烟,固执地在摆脱所有人是武宗弟子的枷锁。 这一下锋刃总算是刺破了邵昭的皮肤,她反倒头脑清明了许多:“我一直想不明白,乔师姐,你真的是武宗的弟子吗?” 能感觉到执剑人手下一僵,剑锋晃了晃,很快又归为正常。 “邵昭,你去最高峰,想做什么?” 乔烟行装作从没听到她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邵昭微微侧头,只能看见被云幕遮挡的玉兔投下的一缕微光,照亮了乔烟行的半边脸,虽看不清表情,却觉得那双眼含着太多复杂的内容。 “如白金银所说,我只是想上去玩。” “最高峰乃武宗最高地,你去那里只为满足一己私欲的玩乐,你觉得我会信吗?”乔烟行从黑暗中倾身出来,剑身不动,手却一点点移至邵昭的喉口,手指在她的两处颈动脉有意无意地滑动着,“邵昭,你可不是那样的人。” 脖子上小虫子爬一样的痒意,邵昭忍不住颤一下,哂道:“那乔师姐可就说错了。” 乔烟行眯眼看她。两人的身高并不对等,邵昭的身高矮她要有一个头,这样强迫着对视,把她的眼神和神态尽收眼底。 邵昭的脸是乍一看幼瘦的少女,总觉得她乖巧,却在对上这双眼睛时所有的假象都破灭。早在第一次听说筑基器修捕杀金丹事件时,乔烟行就知道,她绝非看起来这么简单。 真正的邵昭是运筹帷幄,精明算计,这个印象在落雪山上彻底定盘。 “你原先出自万炉宗?”良久,乔烟行忽然道。 邵昭眨巴眨巴两下眼睛,算是承认。 “以你的心思,来武宗,恐怕是潜伏卧底吧?” “这都被你发现了。”邵昭直言不讳,“没错,我正准备着最近什么时候携款逃回老家。乔师姐要一起吗?” 乔烟行并不理会她的嬉皮笑脸的邀请,收剑淡声道:“你若想走,我可以助你。” “助我?”邵昭眼睛一转,一把抓住她正在收剑入鞘的手,“乔师姐,我有一件事,马上就需要你助我。” 乔烟行诧异地看着她,腕上的温度即便隔着衣袖也很烫人,让她不由得觉得自己是否是踏入了这个狐狸少女的圈套,跟着上了她的贼船。 邵昭要做的事的确有些胆大妄为了,她不仅要携款逃跑,还要上最高峰搜刮好东西! 如约而至的只有邵昭三人和一个乔烟行,十五队的其他人似乎对最高峰都有些抵触,不愿意前来。 这就是短思浅见了,不满归不满,不能亏待自己,有资源捧在面前还跟殷湛似的弃之如敝那才是不对劲。 要报复,把他们宝贝的资源搬空了不就是最好的报复? 莫兰生下的迷心法咒很有一手,在顶上晃悠一段日子混熟了之后,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功夫就拐了一个弟子给他们带路上秘宝阁。 秘宝阁可是男主私人宝库一样的存在啊,时不时就被宗主捡出一把大宝剑用来给殷湛当一次性用品。 简直浪费! 不如让她先来挑一挑,没有宝贝就没有浪费。 然而秘宝阁里却有一个小说里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人物──看守管理员。 他们鬼鬼祟祟潜入秘宝阁,刚一进门,里面就飞出来一个大黑布袋子,中气十足大喊一声:“呔!尔等何人!” 邵昭:“卧槽!” 下一句:“绑他!” 一根银锁从白金银的手里飞出,一瞬间就把大黑布袋子绑成了条蛆。 “我警告你们不要乱来,等我挣开有你们好果汁吃!”大黑蛆嚷嚷着,一面使劲意图绷开身上的银锁,“我挣!我!挣!” 笑死,根本挣不开! 白金银的这条银锁可不是普通法器,号称越用力绑越紧,怎么也弄不断的天下第一坚固锁。 邵昭蹲下,撑着下巴欣赏黑蛆蠕动的英姿。 她诚恳道:“我警告你不要乱动,这个连发动者都收不回来,越绑越紧,到最后,你就被勒死啦。” 这话说得多少有点讲鬼故事的意思,黑蛆果然被吓住不再动弹。 “你们是什么人?”黑布帽下,蓬乱的头发遮挡了他的面容,只能听见怪异粗哑的声音传出。 邵昭挑眉笑:“你又是什么人啊?” “哼!”他竭力以胸着地的姿势凹出挺胸抬头的高难度姿势,嘴里吹出一口气撩开面前长发,显露出一小块苍白的下巴,“我乃十方天地,四海八荒,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能无所不通的,尚卿宫大人!” 邵昭:“谁啊?” 白金银:“不认识。” 莫兰生:“没听说过。” 尚卿宫:…… 给点面子,各位。 这些小孩不仅不给他面子,还在他身上翻来找去不知道在找什么。 “你们干什么!我不要面子也是要尊严的!不要碰那个地方啊!” 邵昭一把捂住他胡来的嘴,掐着他的脖子威胁:“开启秘宝的钥匙在哪?” 偷秘宝?偷秘宝就好办啊! “唔、唔唔唔!”尚卿宫瞪着眼让她放手。 邵昭嫌弃地在他身上擦擦手上沾到的口水,尚卿宫立马偏头吐出一颗赤金色的珠子,落地的瞬间,一个巨大的空间就展开来! “你们拿秘宝是吧?拿,使劲拿,千万别给荣圣海那老匹夫留!” ……袜,好自觉的管理员。 邵昭也是第一次碰见甩出别人的黑卡说这么爽的话的人,一点没跟他客气,让乔烟行帮忙看着自己就带着人冲了进去。 什么矿石宝剑,除非装满了放不下,择优拿走毫不客气。 满载而归时,尚卿宫也没因为银锁解不开发脾气,还大笑着欢迎他们常来。 白金银挠头:“我怎么一点也没有洗劫的快感。” 对方管理员都打开库门让咱们拿了这能有快感吗? 插科打诨间,乔烟行一直皱着眉头在思考着什么。 “尚卿宫……我总觉得听过这名字。” 邵昭:“我倒是想起一个地名叫上清宫,是个宫殿的名字,专门住仙人。” 似是被她这句话点醒,乔烟行猛地停下脚步:“我想起来了,五十年前一位消失的文士就叫尚卿宫!” 第84章 挖墙脚 五十年前一位博古通今的文士,辩驳无人可敌,时而雅正时而疯癫,将本姓冠在名之后的举动惊世骇俗,因此获称“狂文士”。 就是尚卿宫。 邵昭若有所思:“五十年前就消失了,可他看着不像个老人啊?” 乔烟行的语气复杂:“他是个普通人没错,可出现在武宗秘宝阁,说不准是长老绑来的,给了他长生。” 白金银却发现了华点:“乔师姐你知道五十年前的事,那你现在多少岁啊?” 赶在乔烟行动手前,邵昭忙捂住他的嘴:“可闭嘴吧,没人觉得你嘴甜。” 当晚,邵昭再一次独身潜入秘宝阁。 秘宝阁少有人来,尚卿宫还是以被银锁绑住的样子,自己滚去了角落里正睡着。 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能力让武宗特意绑来,还赋予寿命? 若是一个有着极大作用的人物,为什么小说里没有提起过? 许是她的目光探究的意味太直白,尚卿宫动了动,醒了过来。 秘宝阁里点着烛火只有几盏,隔着眼前的头发,尚卿宫看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看清楚:“咦?你不是……白天那丫头吗?” 邵昭抬手和他打招呼:“宫先生,晚上好啊。” “怎么?你又来拿秘宝了?珠子不知道被我踢去哪了,你自己找找吧。”尚卿宫一个哈欠,又要翻身睡回去。 好家伙,您是真的不把我当外人啊。 邵昭把他再掰回来,拨着银锁说:“宫先生,我来是想……” “等等,你叫我什么?”尚卿宫突然诈尸过来,蛆体凑过来抵着她的额头恶狠狠地说。 “……宫先生。”邵昭伸出一根食指移开他的头,“听闻您是有名的文士,姓冠名之后,这么称呼应该没错吧?” 她这一番话不知是哪戳到了尚卿宫的笑点,他仰头一倒在地上笑了许久,银锁随着他的动作束缚得更紧。 “五十年了啊,你是第一个再称我宫先生的人!” 邵昭:怎么?您也和黎绣姑娘一样有不可言说的深仇大恨? 然而尚卿宫却没有继续说下去,摇摇头道:“丫头,你刚才说,你来干什么?” 五十年的老头子果然和万炉宗的那些是差不多的,一样的阴晴不定。邵昭再度绕到他身侧说:“我想问您,想不想离开武宗?” 尚卿宫瞥她:“你问得还挺直接。” 如果不是感觉出来这位和武宗的关系并不好,精于话术如她,怎么可能这么直截了当地问出来? 邵昭只是盘腿坐在边上等着他回答。 “离开……荣圣海那老匹夫给我长生不死,但我只能在有灵气的地方活得好好的,一旦没了这里的灵气,哪怕是去下面,我也会生不如死。” “这个好办,我有办法。”她摸摸手腕内侧藏着的灵石,语气肯定。 尚卿宫没把她这句话放在心上,破风箱似的笑了两声,“那这号称无论怎么样都坏不了的锁怎么办?一辈子解不开,我也没什么用啊。” 邵昭的眼神在银锁上飘移:“那如果我能破开这锁,您是不是就跟我走?” “那要看你能不能。” “啪!” 和他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金属碰撞碎裂的声音。 尚卿宫低头看着自己身上已经裂成好几条的银锁,不可思议道:“你不是说这个锁破坏不了吗?!” “是啊。”邵昭把大刀转个圈扛在肩上,挑眉道,“可是我也有什么都能斩断的刀啊。” 你搁这玩左右互搏呢! 尚卿宫站起身蹦蹦跳跳,忽然跳上阁顶,向下探头:“丫头,你虽然是好心,但我却无意离开,你走吧。” 邵昭没想到这样也会被拒绝,大刀差点扛不住,“为什么?你白天让我们拿了那么多东西,不走岂不是等着武宗杀你?” 虽然是个凡人身躯,尚卿宫却无畏地在高高的梁上走动,每步都稳稳当当,如履平地。 “我和荣圣海之间有因果,不能走。” 无论如何劝说,尚卿宫始终坚持,缩在顶上,就像一只巨大号的蝙蝠,到最后,理也不理她。 看着下面终究放弃离开的娇小身影,尚卿宫仰头看着半透光的顶上,心里已经是无数次叹息。 这或许是他唯一一次获得自由的机会。 垂头丧气回到住处,这是邵昭为数不多感觉到挫败感的瞬间。 白金银和莫兰生听到动静跑来问她:“这么晚了,你是从哪回来的?” “秘宝阁。” “你又去拿了什么东西?” 邵昭把砍断银锁的大刀抽出来“啪”一声拍在桌子上:“我去给那个尚卿宫开锁去了。” 白金银惊讶地看着大刀,疑惑道:“你不是知道那个银锁明天就会解开吗,怎么还去?” “别提了,我的计算少见的出现了意外。” 听邵昭一番讲述,两人了解了过程后也是纳闷。 白金银:“不正常啊,武宗明明是在监禁啊!” 莫兰生给她斟茶消火:“兴许真是有什么因果,长辈说过,有时候因果这种东西半点由不得人去选择。” 邵昭摇摇头,重新振奋起来:“不想这件事了。郎海他们来了消息,说是准备得差不多了,两天之内,咱们动身。” “这么着急吗?”白金银挠头,有些犹豫,“还没玩够呢。” 迎来的是毫不留情的爱之一击。 “咱们在这已经待了快半年了,再多待一会儿你想凑个一年是不是?”邵昭恨铁不成钢用食指使劲戳他脑门,“咱们要拿到手的消息都到手了,该破坏的也都破坏了,不走赖着做什么?咱们可是肩负着掌门的希望来的。” 后面这一句可从来没听说过,白金银忙躲开:“什么掌门……” 此时屋门被人轻轻叩起。 屋内一瞬静下来,莫兰生蹭一下起身,和白金银紧张地看向邵昭。 后者倒镇定自若,平常地起身前去开门。 叶问在门外。 “我、我……越道友白日里让我来找邵师妹,说是有要事相商……”叶问在邵昭平静的目光下纠结嗫嚅,最终还是松口气道,“方才,我都听见了。” 眼前的少女绽开笑颜,如同月夜下转瞬即逝的昙花,“是吗?” “进来说吧。” 屋子中四人对坐,气氛有些凝结,莫兰生和白金银警惕地盯着叶问,只有邵昭姿态依旧随意。 还是叶问率先打破沉默:“三位,真是万炉宗派来卧底的吗?” 从别人嘴里说自己的卧底听上去太难听了,邵昭轻咳一声纠正:“我们只是来度假,放松心情。” 这是平常的邵昭式说话风格,叶问不由得放松了些。 接着又听邵昭悠悠道:“我原本要找你商量的事,很简单,你要好好听我说。” 叶问正襟危坐,极力将这三人是卧底的事情排出脑外。 “叶问,你和丁苓想和我们一起走吗?” 开始是不解,疑惑是不是自己听岔了,后来成了满脸的诧异。 邵昭饶有兴致地托脸看着叶问的表情变化:“你们不是讨厌武宗吗?我们万炉宗也有医修的一脉,来吗?” 看出邵昭想要挖人的用意,白金银意会:“是啊,我们宗门是正儿八经的有医修一支,不仅学药还炼丹。” 莫兰生也补充说明:“我们宗门特别有钱,就算是外门也吃食丰盛,每月有灵石补贴,灵气充沛,最重要的是没有歧视。” “对对对,我们宗门有一位特别能打的丹修长老。” 他们的描述是另一个世界,听起来美好虚幻。 叶问低头,艰难地咽下口水,理智觉得应该拒绝,可说出口的话却是:“可以吗?” 器修少女眼睛眯成狐狸一般,笑得招摇。 “当然可以。” 第85章 离开 丁苓看着柔弱,拔除术法以后骨子里的要强一天比一天明显,她心知呆在武宗只能被当成工具人,还是吃不饱穿不暖那种悲惨工具人,拥有更好福利的万炉宗摆在眼前,自然是当即选择了包吃包住。 后来旁敲侧击几次十五队,却没有一样想离开的了。 被抛在峰底的内门弟子都很奇怪,他们既对最高峰充满不忿,又不忍割舍武宗。 邵昭想起一个词──驯化。 这真不是什么好词,她甩甩脑袋,不再去想。 定好回去的日期那天,邵昭早早地捏碎了出来时长风长老给的玉简。 要走的人除了他们三个,还要带上四个没用的助手和两个医修。 而乔烟行,怎么也劝说不走。 “你们做完了你们的事,我的事还没有做完。” 她和乔烟行就是两个谜语人,互相都知道各有目的,可从来不清楚对方的真正来历。 她也不为难,或许乔烟行在武宗也有自己的因果。 手上的积分尽数兑换成了灵石,虽然被扣了老多手续费,好歹也是一笔小钱了。 等着长风长老回消息的期间,邵昭也不闲着,直接带着人从早就调查好的路线摸去武宗山门,路上畅通无阻。 可是还是出了点小失误。 原本打算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就偷摸溜走,这样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结果在他们光明正大走出山门准备投入长老们亲切的怀抱时,自带长老的巫行出现了。 看着来时就三个人,走时却要带走九个人的小队,巫行感觉自己受到了巨大的欺骗。 “三位好演技,难为你们装了这么长时间。”他的目光如刀,要将那三人千刀万剐般。 这就听不下去了:“诶──此言差矣,我们可没装呢,都是真情实感。” “真情实感就是,你们不但骗了我们,还要带走原本就是武宗的人?” 天知道他一早受到匿名举报的时候有多震惊,马不停蹄赶过来的时候不断构想这些人成功逃走之后会出现什么后果。让三个器修潜伏半年已经是他的过错,再让他们带走人那就更是天大的笑话。 他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神是淬满了毒液的阴冷:“三位仗着背后是万炉宗以为我们不敢动你们?可我们能动你们带走的人!” 丁苓不服气跳出来:“我们当初来武宗也不是签了卖身契,你凭什么让我们走都不能走?” “武宗的规矩,绝不放过叛徒。” 御剑在半空,巫行冷冷道下这句话。 同样的,邵昭也冷笑回复:“那真不好意思,他们从来也不是你们武宗的人。” 巫行眯眼:“你说什么?” “介绍一下,这四位,是我弟子,这两位,是你们称为外支的医修。”邵昭毫不顾忌眼前巫行愈渐暴涨的杀意,目光讽刺,“无论是哪一位,都不想再呆在武宗,良禽择木而栖,他们不过是选择了更好的地方而已。” “更好的地方?择木而栖?我武宗一大仙宗还配不上你们不成!”巫行厉声道。 邵昭厌烦地摆摆手,指间的六窍玲珑骰子不动声色地挡下刚才已经化为实质的杀气。 “算了吧,你们心里还不清楚吗?留在这里,你们永远不会给他们机会。” “小友慎言!”一直站在边上看戏的余长老终于出声,好似遮羞布被人大剌剌揭下产生的怒意,“我们何时不给机会?先前不是已经谈过,纳你们入最高峰?” 戳到了哪里的笑点,邵昭一边摇头一边笑个不停,“机会?那叫什么机会。你们自己明明门儿清着。” “那叫施舍。” “住口!” 余长老怒不可遏,甩袖出来的却不是风和气流,而是无剑而生的剑气! 邵昭泰然自若地站着,仿佛没有察觉到那杀气凛凛的剑气即将袭来。 余长老已经是炼虚巅峰的剑修,这一击同先前所有剑修的小打小闹都不一样,是存了杀意劈过来的! “余长老啊,对几个小辈下这么重的手,是不是过了些?” 懒懒的声音响起,人未至,屏障却已经挡在了前面。不同于赵光武的金光盾,也不同于六窍玲珑骰子的防御罩,这层屏障是淡淡的气流,一触到剑气,便绵软地包裹起来,纠缠着卷开。 云淡风轻地消散,就好像无事发生,十分和平。 余长老看着从后面慢慢走来的两人,声音沉下:“长风易!” 白金银回头惊讶道:“长风长老?您怎么亲自来了?还有……江师姐?” 江如秋也是被临时扯上,没想到是来武宗接人的,这时秉着大师姐的威严只是淡然道:“长风长老说难得出门走一趟。” 再看向半年不见的邵昭,过了十五岁的小姑娘像是长高了一些,也明艳了许多,她的目光柔和下来:“邵师妹,许久不见。” 半年不见江师姐,邵昭也是感到格外亲切:“许久不见啊师姐。” “啊对,来时掌门特意让我转交给你的。” 一只玉简递给邵昭,她疑惑地催开,上面浮现一行文字。 【你顺走的六窍玲珑骰子什么时候还】 邵昭的手僵硬了,她顿住了。 她差点就要以为那个骰子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划给自己了! 可恶,为什么掌门记性会这么好啊! 长风长老瞥一眼那行字,幸灾乐祸道:“哟,你回去要挨骂了。掌门师兄平时笑眯眯的,真骂起人来可狠了。” 邵昭幽幽看他:“六窍玲珑骰子准确来说是您拿来给我的。” “可不是,我那不是担心你们来武宗受欺负吗?” “那为什么挨骂的只有我一个!” “因为用的只有你啊。” “长风长老你真的为老不尊!” 被宗门会晤叙旧半天晾在一边的武宗众人在这一来一去的聊天里感觉到了无边的寂寞。 余长老更是气得快要背过去。刚才他就在不停地甩出剑气,可聊天还分心的长风长老一一接下,最终都变成了可笑的风声。 同样是炼虚期,余长老却奈何不了长风长老,一身凌厉的剑气都会被对方巧妙地卸下。 要是,要是沧海平,那个剑尊来了的话…… 正想着呢,一把巨剑就从天而降,沧海平立在上方。 “沧海师兄?!”向来嫉妒这位师兄的余长老此时万分感激他的出现,甚至惊讶他的随叫随到,“师兄不是在为殷师侄护法?” 在沧海平出现的一瞬,长风长老就已经侧身挡在他们面前,但也没有完全挡住邵昭的视线。 她的视野中,门内缓缓走出一个万分熟悉的脸。 “师叔,我已出关。”金冠束发的俊美青年出声,同时狭长凤眼在下方的人群中一扫,“听闻山门前出事,随沧海剑尊前来看看。” 拳头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就已经攥得死死的,指甲深深抠进肉里,邵昭却不知疼痛般。 一模一样,怎么能像成这样? 无论是样貌还是声音,连说话的方式,都和上辈子的殷湛如出一辙! 他们,莫非一开始就是同一人吗? 渐渐迷惑的邵昭心想,便听见殷湛说:“既然是不知珍馐之人,那便不用再管了,武宗从不缺愿意往上爬的人。” 巫行冷眼看着殷湛:“殷师弟知道自己在说什么?那里面的医修和器修,都是宗门纳入的外支!” 殷湛却只是不屑地嗤一声:“外支而已,巫师兄若是如此在意,还不如去精进修为。” “你!” 长风长老没心情看武宗窝里斗,撂下一句:“有空再来拜访。”便拂袖带着一帮人消失在山门前。 殷湛忽然眯眼怔住。 身旁一个高挑妖冶的女修问他:“怎么了?” “没有……”殷湛微微摇头,“只是感觉,方才好像看见了一张熟悉的脸。” “好啊,又是你哪个红颜知己?”女修不乐意地捶一下他。 殷湛扯起嘴角,眼中都是锋利的光芒:“怎会……” “那是我最想杀的人。” 【作者题外话】:武宗假期结束,这是一个很重要环节,整本书的转折一半在这里,后续会继续跟进 第86章 罚和偶遇 在回程的云舟上,白金银在给叶问他们描述悬炉城和万炉宗,莫兰生在给江如秋讲述在武宗的半年。 而邵昭,她坐在角落里一言不发,唯有掌心张开又合拢。 她还在回想刚才见到殷湛的那一眼。 真正见到这个世界的殷湛,听见真切的声音,她的胸腔里呼啸而来的恨意和惧怕似乎不只是原身残留的意识,更是她的意识。 虽说她的样貌也不过是年龄倒退十几年的少女容貌,可殷湛却是完完全全和上辈子最后见到的样子契合。眼神,语气,动作,姿态,说是同一个人她都会相信。 相比这些,另外一点她也很在意,殷湛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关? 没有洛月嫦的奇遇帮助,他是怎么平复体内混乱的真气? 这段时间她可是一直瞧着洛月嫦的动向,若是早就寻来了至宝,只怕天天都要守在殷湛身边,可她只是在药堂里忙碌,偶尔上最高峰。 思维一偏,她忽然想起刚才没注意到,殷湛旁边还站着一名红衣女修。 从头到脚都是鲜艳昳丽的红色,发髻上也是只绑着红色发带,眼尾上挑,一副魅人的模样。 难不成,是殷湛的哪位后宫成员代替女主的空缺,还是补上了这段剧情任务? 她恨得牙痒。千防万防,防住了洛月嫦,却防不住千万个前仆后继的小姑娘。 这样的话,怎么样她才能杀了殷湛? 另一头,武宗最高峰上。 “巫行,你看看你带回来的都是什么人?!” 一声拍桌惊怒,余长老没能在万炉宗身上用到的剑气通通发泄在了巫行身上。 本就跪着谢罪,几道剑气袭来,巫行防不胜防,被打出数米开外,内府如火烧,连经脉逐渐被烧断都能感觉出来,一团鲜血控制不住尽数喷出。 然而无论是他的亲师尊余长老还是师伯沧海平,又或是同门殷湛,连其他长老,没有一个人为他求情,也不关心他是否被伤得重。 冷眼旁观一直都是武宗的内核。他盯着那滩血,用力地一抹嘴唇,再度爬起来低头保持弟子礼。 “徒儿之过,愿受重罚,还望师尊,众位长老息怒!” 巫行自成为首徒以来,向来是高高在上的,哪怕是在师尊面前也是捧着,何曾如此惶恐低微,以至于要重重磕头? 余长老的怒气还未完全消除,正要继续作势,却被殷湛抬手拦下。 现在的殷湛已经是炼虚期的修士,哪怕不知其底蕴是实是虚,不看在未出关的宗主面子,也得看在在场的沧海平的面子上收下剑气。 余长老勉强平息不稳的气息道:“殷师侄,莫要拦我,此事都由他引出,他必须负这个责!” 殷湛却是拱手敛眉,如玉的脸庞仿佛已有下一代剑尊的高洁威严,“师叔,巫师兄已经自请重罚,无需再多出手了,再接下去,巫师兄怕是会承受不住。” 说着他回头看一眼背着光,额头重重着地的巫行,语气不明:“巫师兄虽是天才,如今也不过是元婴罢了,师叔应多为宗门人才考虑。” 地上的巫行骤然咬紧后牙,双手弯曲极力克制着不要成拳。 “师叔,真正的那个埋放隐患的是万炉宗,而巫师兄,不过是恰好做了那个点火的人罢了。” 殷湛转身,一步步走到巫行面前,蹲下身看他。 这位首徒哟,现在怎么就变成这副模样了? 心中讥讽,殷湛伸手强行让巫行抬起头来,四目相接时,温声道:“师兄没避开这个隐患,固然有错,宗门也不会因为这个混淆是非,烦请师兄自行去川岩上领雷罚。” 川岩是武宗独独为犯错的弟子开辟出的流放地,雷鸣不绝,没有允许不能踏出,若是真的不称心的弟子,也就在这地方活活被雷劈死。 居高临下的地位调换,巫行死死瞪着他。可无论再如何,巫行也说不了半个不字了。 曾经还是一介平平无奇的弟子殷湛,他不知嗤之以鼻多少次。现在看着殷湛的时候,巫行却总是不禁想,为何天下会有如此好运的人,什么奇遇机遇,连修为飞涨这种让整个修真界的修士都艳羡不已的好事都能落在他的身上? 明明在两年前,他也不过是个入门数十年才挣扎爬上元婴的普通弟子! 不愿再看殷湛充满嘲弄的眼神,巫行偏离了他的所在,朝余长老深深一拜。 “弟子,愿去川岩受雷罚之刑!” 而在那一边的万炉宗看来,不过是普通的挖人跳槽而已,本意上也是想给武宗一个教训。 谁让他们前几年吃饱了没事干老跑来万炉宗,又是不让选拔外门,又是到处安插探子说服倒戈,现在因果轮回,他们活该! 没有被挖,反而带回来一批人,邵昭因功减罪,只是罚去打扫炉房。 据南城长老如同男妈妈心疼地抱着邵昭所述,玉简传来消息的时候,骨长老和晏长老都第一时间争着去武宗接人,连云长老都一本正经以如果武宗不放人他可以去谈判的理由蠢蠢欲动,最终还是没防住长风长老的脚快。 “这半年来,大家都很担心你,想着你有没有饿着,东渠山脉那么冷的地方不比万炉宗,想着你会不会冻着,江师侄几次都想去那附近公差看你,但总是没有机会。” “听说你进步飞快,先是杀了金丹又是元婴,掌门师兄虽说气你拿了他的宝贝,可也是高兴的。” 絮絮叨叨一堆,又是感慨又是欣慰又是劝告,好似才想起来去武宗的弟子不只邵昭一个人,尴尬地转头对弱小可怜的两个少年说:“当然,大家也很想你们。” 白金银:“为什么我听了一点都开心不起来,反而更想哭?” 莫兰生:“南城长老,不用顾及我们,真的,这样心更痛了。” 大概,这就是穷养儿子富养女吧。 回到万炉宗的气氛比起武宗可真是好了不知多少倍,没有任务,没有妖兽,没有任何生存压力,只需要天天躺平就能过上幸福快乐的小***活,没用的助手们感到非常满意。 叶问和丁苓也很满意,就是有一点小问题。 药材好贵啊! 他们刚来万炉宗里,身上只有可怜的一点灵石,买一小撮就是大出血。 好歹是自己拐来的人,小富婆邵昭不好意思看着他们拮据,豪气地表示药材什么的她来负责。 当然,打白条的。 许久没有在悬炉城里走动了,她有些生疏地套上黑斗篷和面具。 一直和白金银莫兰生两个个儿长得飞快的青春期少年待在一起,都没注意到,原来她也长高了不少,斗篷下摆都能露出脚背了。 从桐花娘子的住处提着一大叠药包出来,路过那个塌陷的棚子时,原本阔步走的邵昭停下来。 棚子外缘她曾站过的那个地方,这会儿站着另一个人。 鸦青色的锦衣,下摆和衣袖都是翩然欲飞的鸟羽花纹,简单的银冠绾发,光看着隐隐的身形都能感觉到悲怆哀痛的情绪。 这人的感染力这么足吗?兴许是共情,刚才开始她的心绪就混乱不平。 正要拔腿快速离开,那人却回头看她。 有风吹动她额前头发,让她一瞬迷了眼。 恰逢人间惊鸿客,说的就该是眼前人了。 邵昭自认不是个会受美色影响的人,可在这会儿理智半死不活的情况下,她竟然发现,一直沉稳的修为在急速上窜,第一次有了触顶的感觉。 【作者题外话】:五更结束~ 好不容易到这里了停住我自己都感觉我心挺脏的…… 接下来会连续出新角色,重要角色请大家特别记住 关于巫行,我自己写着的时候都觉得他有点委屈,就是一个为宗门打工的首徒结果招来叛徒就要受罚。 但是角色都有角色的立场,我强调的是因果,所以这个又是他该承受的一部分 谢谢大家支持,如果喜爱请在最新章节投一两张银票 第87章 来自最恶反派的交易 美人她见过不少,不管是上辈子的各种异国情调明星美女,还是这辈子的修士人均帅哥美女,像江如秋,乔烟行,虽然不想承认,玉兼柔和洛月嫦也确实是标准的美人脸。 连白金银和莫兰生也是一样,天天对着看,她早就有了免疫力。 可是对着现在站在她面前不远的青年,却只想无脑赞美。 她闭闭眼,竭力甩开脑中毕生所学的赞美词汇,对着那人只是轻轻一点头,然后,目不斜视地过去。 “姑娘。” 邵昭发誓,真的不是因为美人说话好听才停下脚步的。 她偏头看去,青年的手搭在棚子上,手指修长指骨分明,瞧着如白瓷般无瑕,却一点也不在意棚子上落满的灰尘,“姑娘,不知这棚子先前的主人是谁?” 邵昭心中一颤:“这棚子……已经荒废了两年了,主人想必早就离开了。” 青年轻轻摩挲着坍倒的木架,两年风雨交替,地上的深色血迹早已被灰尘盖得模糊,一眼看过去,也只会以为是什么药水洒在了地上。可他的目光却直直地凝视着那块,轻叹出的一口气也是包含着无尽的痛楚。 “多谢。” 颔首算是别过,在没入小巷之中前,邵昭又回首,青年依旧站在棚子那里,远远看着时,身影越显得无比孤寂。 棚子虽然算是她的,但是她是真的没有胆子认下来。 原身早在两年前就香消玉殒,她不过是个顶替活下去的孤魂野鬼,到底不敢真的和可能认识原身的亲朋好友承认。 何况那位美人看起来来历不凡,也不知道是敌是友。 反正总不可能是在千百里外听说这里有个盖世神医就赶来的求医人吧? “邵──师──姐──” 丁苓在她耳边大声喊,总算是把她从无限思考的漩涡里拉了出来。 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回到了宗门,手中的药包都递给了丁苓,却因为想着事情怎么也不松手。 “……不好意思啊,拿去吧。” 丁苓第一次使出吃奶劲把脸都憋红也没能撼动邵昭,趁着这会儿终于松劲,她把药一把抱过去,小脸撑在药包上鼓起来像两个奶团子。 “邵师姐想事情想这么出神还真少见。” “是吗?”邵昭跟着她进丹炉房里,替她点炉火,“我在想什么时候带你们下去赚点钱。” “赚钱?像武宗那样接任务?” “那不能,悬炉城赚钱可不像武宗那穷山僻壤一样抠搜。” 现在她们也算是同一脉的师姐妹,邵昭时常帮他们补充一些药理知识,炼丹上虽然还差点,假以时日也是个好手,她早就想好了,过段时间就安排去地下捞钱。 但是在这之前,她需要解决一下另一批人的问题。 回来的人里,混吃等死当属那没用的四个助手,过上有房有饭还有零花钱的幸福生活后直接退化成了米虫,让她梦回上辈子的实验室时代。 全宗门的人都知道这四个人是邵昭从外面带回来的野生弟子,秉着爱屋及乌也没有为难过他们,但是万炉宗的饭也不是这么好吃的啊! 所以邵昭把他们发配去地下租了个摊位,天天帮她推销法器,不好好干活就威胁把这个月零花钱给扣了。 这四个人虽然炼器实验不积极,推销聊天却是行业个中好手。 本着领导巡视的态度,邵昭有去看了看情况,想着万一这四个不会打架的修为菜鸡被揍了就算是给个教训,然后她再去帮着把仇报回来。 然而,什么摊贩排挤,客户找麻烦,商品卖不出去,四个没用的助手被揍得哭天喊地之类的画面,通通没有出现。 拍卖台上摆着她的新法器,狐狸眼的店员站在讲解台上卖力解说:“大家看,这是我们地下新秀器修大师主大师的作品!一年前,她以一把名为加特林的特殊法器首次亮相,震撼全场,主大师的法器以名字个性有特点,耐用好用适合各种人群而著名。” “而这款新品,器身简单,方便携带,轻轻一按便是大型攻击战甲,命名二代强攻炮台!” “经过我们老板的多次邀请,主大师的徒弟终于松口让它登上拍卖台的舞台。各位,心动不如行动,起拍价,五万灵石!” 他们甚至帮她扩大了业务范围。 邵昭默默路过,并不想听那个违背她良心的价格。 而在她的摊位上,四个没用的徒弟和豹子头他们勾肩搭背已经混成了好兄弟,时不时聊两句就忽悠人家多买一把法器。 “你徒弟帮你守摊,兄弟们看着他们瘦得跟你似的,怕遭人打。”豹子头拍拍胸脯,“没事儿,兄弟都是讲义气的!” 邵昭:求你们让他们挨一挨社会的毒打啊! 不过不说别的,这四个人赚钱的能力还是有点东西,小摊加上在拍卖台老板那里几次商量划走的钱,居然一下就超过了五十万。 连汇率货币都让他们整明白了,贴心地换成了一堆淬玉,捧在手里让邵昭产生了一种此生已经大富大贵的错觉。 “你们不去干推销跑来做科研真的委屈你们了。”邵昭把属于他们的分成划出去,剩下的好好存放起来。 郎海带头憨憨一笑:“搞科研那不都是因为心中热爱嘛。” 邵昭翻了个白眼。 正要收摊时,一个危险人物不期而至。 有半年不见的黄色衣袖,锦靴一踏入他们的视野范围中,豹子头就立刻警觉,猛男们挡在他们面前形成肉墙。 兴许是正儿八经实战过了,邵昭现在对分辨杀气得心应手,眼前人虽然身上血腥味浓,却没有恶意。 她探出头道:“道友,有事?” 黄衣背剑的这位主,离近了看其实也不过是和她差不了多少年岁,脸好像从来不洗,一直沾着几滴血。 他解下背上的剑匣递过来:“十五万灵石,帮我重新铸剑。” 身上已经是携巨款的富婆邵昭没有盲目答应,谨慎地问:“铸剑应该去找铁铺,为何找我?” “灵剑难铸,器修为佳。” 邵昭:“万炉宗其实……” “万炉宗,我付不起。” 好实诚啊,掌门你们在外面接活到底是要多少钱啊! 没人跟钱过不去,她伸手接下剑匣。到手才知道这剑匣加剑有多重,看对方单手的样子还以为是轻飘飘的,结果她却两只手抱着都觉得重。 “铸剑时间不定,完成后我如何找到你?”邵昭勉强把剑匣抱好,手往八宝囊里掏来掏去准备和客户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结果客户转身就走:“我每天都在擂台这里,你随时能找到我。” 连名字都不愿意透露的客户真的麻烦,邵昭直接问豹子头。 “哦,他叫公孙无落,这一年都打出名声来了。” 邵昭听见这名字却默默又把剑匣抱紧了一些。 公孙无落,小说最恶反派的名字诶。 第88章 捡回一个患者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要说她想拉下殷湛,拉拢反派可能也是个不错选择。 刚开始其实她是有好好想过的,但是,这个大反派神出鬼没非常难找不说,可能还不太好沟通。 公孙无落,出身另一大仙门琼华剑派,这个剑派虽然名字听上去杏花微雨适合谈恋爱,但是里面的剑修只有数不清的直男,直男,和直男。 俗话说,十个剑修九个渣,还有一个不会说话,而琼华剑派就专出那一个不会说话的剑修。 因此,公孙无落的剧情可想而知,全程都是在嘲讽男女主。 公孙无落除了不会说话以外,基本反派操作全部包揽,处处和男主作对,打到天涯海角,叛离师门修道入魔,给了正道之光一个理由讨伐斩杀。 总之,要说谁能最能和殷湛一战高下,无非就是这位拥有“反派光环”的公孙无落。 犹豫的地方就在于,邵昭不确定这位反派是针对男主还是地图放炮。 没想到反派竟然就在身边,还是做完这个生意就分道扬镳吧。 灵剑铸造最好找专业有保障的器修,尤其是公孙无落的灵剑。 邵昭虽然可以重铸,却不敢大剌剌拿上宗门去明目张胆地搞业务。 这么特别的剑不能被人给追究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要脸。 她选择了回腐骨巷的小院子进行工作。 大半年没再来,上次扫过的灰尘又积出一层厚度,她抱着剑匣,准备解开门锁……咦,门没锁?! 小巧的铜锁落在一边,上面还没有落灰,应当是在近期被打开的。 这个时节悬炉城一簇一簇的细碎小花多,风一吹能落满地,然而门前有一处的小花堆积却不如其他地方多,轮廓大概就是有人曾在小院前的台阶上坐过一段时间。 难不成这什么也没有的小院里还进贼了? 邵昭小心地推开门,吱呀一声,熟悉的小院轮廓逐渐呈现。 要说变化,也就是满地的小花,还有倒在药架前的一个人。 她把剑匣放在一边,警惕着上前查看,把人一翻过来,竟然是那天偶然看到的美貌青年! 乌发散乱,脸色苍白得像纸糊上去的,只有右眼眼尾上一颗痣是唯一的鲜红色,宛若展翅的凤蝶。 情况似乎不太好,青年的呼吸微弱,偶尔急促起来是,却是为了咳出体内的血。 血呈乌黑,显然是中毒了。 撇开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不谈,当下还是救人要紧。 一番艰难的搬运检查和炼药,勉强稳住病情后,邵昭已经累得半条命交代了出去。 不看不知道啊,这个人的内府简直一团糟,不知名的黑气在里面横行,还有毒素在蚕食他的脏腑,这么下去,会直接要了他的命。 为了病人的生命,她直接掏空了自己的灵力,此时虚弱到连白金银都打不过。 往嘴里丢了两颗回灵的药丸,邵昭把剑匣搬进屋子里开始干活。 足足喂了五天的药,她甚至都觉得自己的一身灵力被这个过程锻炼得更加精纯,恢复力也变得越来越快,青年总算是醒了过来。 莫兰行迷迷糊糊眼睛睁开一条缝时,身边似乎是那天黑斗篷的姑娘在照顾,正要努把力撑起身时,那姑娘却过来,掐着他的下巴强塞了一个鸽子蛋那么大的药丸。 莫兰行:“……” 那姑娘还试图用灵力催使让他吞服下去,然而实在办不到,小声嘟囔:“奇怪,怎么吞不下去。” 姑娘,吞下去,可就噎死了。 催动灵力迫使自己睁开眼睛,他对上邵昭的双眼。 “啊……你醒了啊,药,你自己吞下去?”邵昭把刚才试图掰开他嘴的手收回来,尴尬地笑笑。 只是对视一眼,他又觉得失礼移开视线,默默咬碎药丸,感知不到酸苦一般一口咽下。 “多谢姑娘相救。” 莫兰行坐起身,自行抬手以灵力操控倒茶。 邵昭新奇地看着这一幕,器修算是修士里面控制灵力灵巧的了,可是她也没见过长老他们有这种操作。 一杯茶尽,莫兰行才垂眸温声道:“姑娘善心,可你不该救我。” 第一次救人碰到这么说话的,邵昭眨眨眼:“救你不是因为善,也不是因为德,而是因为利。” “道友啊,为了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我可费了好大劲呐,药草算你三万,渡灵修复算你十万,怎么样,现付还是打欠条?” 若不看她那双眼睛,还真要被她这番话气得再病过去。 莫兰行笑了笑,袖中滑下一个仙鹤钱袋抛给她。 钱袋里不但有她要的十三万,还多出一百万来,全都是淬玉。 “多了。” “都给你了。” 又是一个富家公子啊。难道也是不想继承家业出来寻找自由的小少爷? 莫兰行正要起身告辞,却被猝不及防一个法器捆回床上。 镇定地从钱袋里划出十三万再抛回去,邵昭一本正经道:“道友,我是个有职业操守的人,既然收了钱,我就得把你治好,希望你能配合我的工作。” 这等法器并不能制住莫兰行,他摇摇头,正准备谢绝好意挣开,却发觉不知不觉时,四肢酸软无力,灵力滞在经脉里无法正常运转。 邵昭扬扬手中的药包,抱歉道:“不好意思了道友,虽不知你是何修为,但你现在这样中毒的状态下,还是没办法驱散灵药的。” 他倒回床上不再挣扎,无奈地对这个陌生少女解释:“姑娘,你解不了我的毒,莫要做无用功。” 邵昭不在意他说的话,给自己灌一口解药后收回法器。 “你的毒,确实难解,但是我觉得没什么大问题。” 如此两相矛盾的话也就只有邵昭能自信说出口了。 年轻的修士都有些不知所谓,眼前少女或许是新出宗门的医修,怀着满腔热血觉得可以兼济众生,到了迫不得已的地步,才会承认自己所做一切,不过只是徒劳。 莫兰行从不愿意打破小辈的幻想,此时却坚持想要她放弃:“姑娘,我不过是将死之人,行医有千万人选择,你不必执着于我一人。” 话说到这份上,邵昭更加坚信这可能是位已经对生活失去希望,对人生失去曙光,被病痛折磨不敢相信自己能得救,一心只想求死的富家公子。 邵昭顺着他的话点头:“你说得对,外面千千万万个百姓遭病痛苦难,无数人想要他们活下去。” 莫兰行继续道:“那姑娘……” “你不是也一样,总有人是想要你活着的?” 一时愣住,他不知该作何反应。 “人生一时低谷罢了,道友要想得开朗一点,你看,碰上我,肯定给你竭尽全力治好。” 也不知这年轻的少女修士哪来的勇气,坚定地拍着胸脯和他保证。 他叹了声,气息悠远无可奈何。 “那便治吧。” 反正,徒劳。 第89章 平额礼 捡回来一个神仙颜值的病美人后的日子,并没有小说中殷湛随时出现的擦枪走火,你侬我侬剧情,每日都只是平淡的炼药,吃药。 邵昭沉浸在给大反派铸剑的打工日常,情绪淡然,心无旁骛,仿佛住一个院子的不是美人而是白金银或者莫兰生。 病美人天天都被她搬出院子呼吸新鲜空气,试图激发他内心深处对生活的渴望。可在悬炉城这么好的天气下,美人也只是淡淡一笑,整个人的气氛依旧是浓浓的抑郁风。 他没提过自己的名字,她也就不说,相处之间十分友好和谐,谁也不问谁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小院中。 邵昭的猜测是,这位先前可能在哪里听说悬炉城有个神医,听时无意,中了毒才跑来,看见说好的神医大棚现在已经没有了,心灰意冷又刚好毒发,无意间跌跌撞撞误入院子里毒发。 这个逻辑,合情合理。 反正她是没有在原身的记忆里见过这样的人物,基本可以排除熟人了。 但她依然没有摘下面具。 凡事嘛,总有那么几个万一。 “服药已经有数日了,姑娘可还觉得我能救?” 又一次面不改色嚼碎苦药丸,莫兰行问她。 邵昭想了想,也是时候再检查一次内府了。 她撸起袖子直接抓上莫兰行的手腕,然后……被美人一脸怪异地缩回了手。 不是,我是在给你检查身体,你不要一脸好像被我耍流氓了一样啊。 “那个,道友,我得给你检查。” “检查为何要抓手腕?” “这……抓着方便?”她不确定道。 意识到对方可能不习惯和陌生人接触后,她退而求其次选择了两指轻点在小臂上。 隔着衣服的。 闭眼用灵韵探入后,他的内府虽然毒素被她抑制下来安生了些,却仍有不知名的黑气在乱窜。 她试图用灵韵包裹驱赶,可这些黑气就像扎根几百年的老妖怪,一点都容不得她的钳制。 不甘地撤出灵韵睁开眼,抬眼就对上莫兰行平静温润的眸子。 她煞有介事咳了两声:“你体内的毒素被我压下去不少,可见是有效果的,假以时日……” “假以时日的时日,是多久?”莫兰行温和地看着她,把她当成家里平常的一个小辈教育,“姑娘,若是我余生只能用你的药吊着命,那不叫救。” “姑娘,你该看得清楚,不必再做无用之功。” 邵昭收回手,不继续往下说,也不反驳,只是默默看着他。 病人抑郁状况呈持续上升,情况很不理想啊。 “对,你说的都对。”把药给他放在边上,邵昭回房里抱起剑匣往外走,“我要去为生活奋斗了,道友记得吃药,千万别乱走,不然……” 想了想,她扁嘴道:“算了,命中注定的。” 看着少女身影消失在门外,莫兰行偏头看一眼药瓶。 药瓶用的只是普通存放药物的便宜货,地摊一两块灵石就能买到,想来这位生活也是不易。 “生活不易”的邵某人哼哧哼哧抱着剑匣去地下交工,看着公孙老板试剑满意后露出要杀人的微笑:“下次还找你。” 邵昭假笑,灵石到手了拜拜了您嘞。 公孙无落无疑是个完全符合原著气质的反派角色,即使手上没有剑,这些天他也能赤手空拳继续在擂台上大放光彩。 听说没了剑他更彪,几乎场场对手重伤…… 可怕,还是离远点。 这个远点的含义,就是回一趟宗门。 仗着自己是从武宗卧底回来的传奇人物,邵昭理直气壮的空了半个多月的假倒也没有人说什么。 但是偶尔还是要虚心一点的,比如装模作样陪两个好兄弟烧个炉子,再比如心不在焉给丁苓切个药。 “骨长老,您知道怎么快速解毒吗?” 邵昭蹲在骨长老的琉璃丹炉边上,眨巴着大眼睛渴求地看她。 骨长老的双腿架在桌子上,手里捧着小女生最爱看的书,眼都不抬:“没有,不可能。” 小脸一下就垮下去了。 “你掌握的药理医学够你救死扶伤的了,突然学什么解毒?” “是这样的,我最近碰上个身中剧毒心灰意冷的患者,但是我只能抑制下去,实在是不了解毒这种东西,这不来问您了嘛。”邵昭凑上前,讨好地又是笑又是剥果仁递前去。 但骨长老根本不吃这一套,抬手就把她丢出门外。 其实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毒这一脉在医学之中又独立之外,太过复杂只能自行试验参透。 当年骨长老研究毒时,就是下狠手把自己毒了数万遍,最终变成这副幼女的姿态。 修士不对自己狠一点修不出名堂的。 骨长老重新举起书,再度投入到神女和仙君的爱情故事里。 房中的铃铛被一阵轻风吹得微响,不同寻常的灵韵散开。 “骨长老。” 清淡温润的声音也抑制不住骨长老屡次被打扰的不耐烦,可放下书后,看着无端出现在房中的人,她又忍不住睁大双眼,眼尾缝住的裂口都要绷开的样子。 “你……这可真是……许久未见了……” 上次见面还是两百年前,对面的人似乎没有一点变化,仿佛只是从昨天到今天的时间跨度。 “许久未见,骨长老。我来,有一事相求。” 邵昭不顾晏长老又要掀炉子的架势,躲过了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个人的追问,又回到了下面的院子里。 院门关得好好的,推开门,美人却已经不在了。 那瓶药依旧好好地放在桌子上,位置都没有变过。 还真是说走就走啊。她撇撇嘴。 这些日子里都没有继续撒药粉,他也是好好的呆着,本以为好歹会遵医嘱,没想到她前脚走后脚人就没了。 算了,还算给面子,至少没有在她面前就没。 她坐在莫兰行一直坐着的位置上,把玩着廉价的小白瓶,药丸在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是救治生涯里一位难办的患者而已,选择治疗还是死亡其实都是人家自己的自由,身为医者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接下来的事情就不是她能管的了。邵昭不断在心中如此道。 可她总是想起白日里青年看着天空灵魂飘远的眼神。 那种绝望感,不是知道自己快死了,更像是心爱的什么东西找不回来一样。 说不准真能想不开。 小白瓶在手中转了几圈,被她放回桌上。 起身快步想要出去,一拉开院门,门内外两人都愣了一下。 莫兰生最快反应过来,平抬双手交叠,做了个标准的平额礼。 在修真界,这似乎是表达谢意的古老礼节。 “我思来想去,告别还是要当面为好。” 第90章 空体法 来修真界这么久没见过这样的人。 有礼貌到让她震惊,以至于她也手足无措地回一个礼,再抬起头来,人已经不见了。 “糟了,药都忘了给他。”她暗道不好,现下却已经无可奈何了。 没了需要医治的病人,院子也就不必再呆着。她一边落锁一边心道,挺好,晏长老不会砸炉鼎了。 可是,难题还没攻克完呢,实验对象跑了……她挠挠脸,感觉浑身上下不对劲。 但是这种不对劲很快就在好兄弟的闹腾里消散。 白金银抱着这些天炼化的矿石给她看,得意道:“邵哥你看,这些矿石被我炼得一点杂质都没有,品阶上了好大一个层次。” 自从突破金丹,白金银的顶级金灵根终于发挥出了雷达以外的作用,他依旧在炼器方面没什么天分,但在矿石材料方面可谓一日千里,回来后居然熟背了所有炼器材料的记录。 顶级金灵根给他带来的裨益不小,至少在邵昭眼里,白金银已经成为了一个人形材料进化机。 莫兰生也凑过来给她展示:“邵哥你看,我最新炼出来的。” 他的手中放着一个六边扁盒,乍一看平平无奇,但细看,六边周围刻着繁杂的咒文。莫兰生只是往里面注入一点灵力,小盒六边展开,上方呈现一个巨大的灵幕,无数文字在中间流逝。 这个法器邵昭在万宝法册里见过,玄黄级中阶的法宝,是一位喜好游山玩水,书写游记的祖师爷传下的记录型器具,除了方便携带和内容保存方面……基本是个鸡肋。 “邵哥你看,它还能绕在身边!”莫兰生兴奋地展示给她看,“你以后要记什么东西用这个就很方便了!” ……算了,看在孩子这么开心的份上,就不扫兴了。 况且能做出玄黄级,是真的挺厉害的。 邵昭:“真好啊,你们进步好大,我好羡慕。” 这本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一句象征性夸奖,不想却迎来了两个好友心痛的眼神。 “你有空羡慕就不要天天下去,好好呆在宗门突破金丹,说不定也能追上我们。” 邵昭:纯属客气一下,你们还来劲了是吧? 这也是邵昭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在武宗时可能是灵气不够纯,但回来吸了这么多天,除了碰见美人那天肾上腺激素突然暴涨有了一点点感觉,之后又迅速消退,此外再也没有变化过。 四灵根的经验条到底在哪才是个头啊…… 为此,她特地去请教了掌门和长老。 极光大殿里早就准备了她的垫子,熟门熟路坐下去,还能和长风长老一起吃水果。 “修为不精进不赶紧去入定静修?跑这里来专门吃东西的是吧。”长风长老一弹指就把她要到嘴的酸杏吹开,自己咬着桃果吃得开心。 酸杏没了就再拿,邵昭笑嘻嘻迅速拿了一个塞进嘴里,腮帮子鼓鼓囊囊道:“主要是,我的修为从前就颇为奇怪,在将要突破时总是停滞不前,灵气灌多少进去都涨不动。” 南城长老道:“不罕见,相比单灵根和双灵根而言,多灵根在境界突破上异常艰难,算起来那莫兰生也是停在筑基大半年才上至金丹,你恐怕还有的熬。” 骨长老却反手提出反对意见:“不对啊,先前莫兰生一年才上筑基,邵昭在外门灵根长出到进内门,总共也不到三个月的时间就上了筑基,这怎么说?” “这……” 邵昭盘腿坐在下面,看着长老们为她的问题争执。 长风长老向来不加入这种争论之中,懒散地躺在边上,闭着眼好像说梦话一般:“修为虽不动,可你的灵力纯粹了许多。” “啊……在下面时托照顾一位病人的福,灵力在治病的时候淬炼了好几遍。” 咸鱼瘫着的长风长老只是哼一声,尾音拖得长长的,意味深长。 云长老听见这边的对话,思索一番后道:“不如尝试空体法?” 邵昭一下警觉:什么法?这个法它正经吗? 晏长老给她解释:“空体法是修道法一种,前辈中也有人数十年修为不动,但偶然一次抽空体内灵力灵气再次蓄积,在此期间灵根吸收得更多,从而达到突破。” 接着顿了顿,他皱眉手里拈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道:“若是我,不到万不得已不会选择这种法子。” 邵昭好奇:“为何啊?” 骨长老噗嗤一笑:“因为抽空灵力灵气再要恢复短则月余,长则数年,在这期间,即便有灵根也无异于凡人。他怕被仇家打上门来。” 在小辈面前被戳破心中顾虑,晏长老恼羞成怒:“是啊,最危险的那个仇家就是你!有你在,掌门师兄都不敢放心闭关!” “臭老头你又找打是不是!” 掌门假装没有听到那边两个人提及自己,依旧对邵昭笑道:“但此法并无坏处,你可要试试?” 邵昭一面避开那边两个长老打架丢过来的各种奇怪的东西,一面点头:“当然。” 拿了南城长老慎之又慎为她选出来的空体法书册,又顺了长风长老的一盘酸杏,邵昭溜回自己院子里。 空体法听着简单,不过是一个充电宝用光电再重新充满电的原理,但是真正在自己身上实施起来不仅是困难,还有些危险。 对于已经一只脚踏入仙道的修士而言,流血不重要,重要的是体内的灵气,灵力槽空了顶多没蓝,灵气空了体内经脉失去护佑,她有点担心心脉处残留的剑气会在经脉最脆弱的时候痛下杀手。 沉思一番,口中含着一颗大回春丹,她闭眼进入抽取的状态。 抽取的过程漫长,要搜刮每条经脉里的灵气,一滴都不能剩下来,而她体内的灵气比普通金丹还要多上几倍,就像拿一台抽水机要抽光大海里的水那样艰难。 四条灵根也在丹田里飘摇着抗议,享受了许久浓厚灵气滋养的灵根受不了丹田干涸的委屈,没一会儿几条连接灵根最近的经脉就开始抽痛起来。 好不容易控制着灵根安分下来,灵气一抽,心脉处果然又出了问题,嘴里立刻咬碎回春丸苟命,好歹是把过程给坚持下来了。 历时七天七夜,空体法才算是完成,从抽取到最后关闭闸门,邵昭已经累得要瘫过去,然而这个时候还要控制住灵根的吸收。 “邵哥……你这几天,是干嘛去了?” 七天不见人影,邵昭一出现把白金银和莫兰生都吓了一跳。 只见她眼窝深陷,眼下还有两团青黑,整个人都消瘦了一圈。 邵昭:别问,问就是我自己把自己掏空了。 第91章 开展副业——地下三层药摊 得知现在的邵昭暂时成为了凡人之后,白金银和莫兰生瞬间就支棱起来了。 “咳咳……没想到邵哥,也有今天啊。” “邵哥都这样了,那我们肯定义不容辞得保护啊。” 邵昭:“你们在讲什么屁话。” 开玩笑,大家在修仙前都是凡人,返璞归真一会儿而已。 她本人表现得毫不在意,该跑跑该跳跳,依旧是个会搞事的泥石流。 虽然没有灵力,但是偶尔还是想去炼器室,刚到门口就被叶师姐拦下来。 “邵师妹,炼器室太危险,下次再来。” 炼器她暂时不行,但是搞丹药还是可以,刚要踏入丹房就被叶问和丁苓推出去。 “骨长老在里面放了太多有毒药草,下次再来。” 炼器炼丹都不行,去极光大殿和长老们唠嗑总是行的,不想,还没上台阶就被江如秋挡下。 “骨长老和晏长老在里面打架,下次再来。” 她麻木地看着白金银和莫兰生跟左右护法似的在她周围警惕,最近他们俩黏得贼紧,好像没看住她一会儿,人就会“啪叽”掉在地上碎掉一样。 白金银警觉道:“邵哥小心,前面有台阶!” 邵昭停下脚步,面无表情转向他:“姐,我只是暂时没有灵力护体而已,不是刚学走路。” 莫兰生挠头:“可是江师姐吩咐,在你没恢复之前千万不能让你受伤,不然,就把我们……” 他表情恐怖地在脖子上慢慢横着划拉过去。 江师姐那样淡漠冷艳的修士,会这样吓小孩?邵昭对此深表怀疑。 然而高贵冷艳的江如秋此时正在无情没收法器。 “邵师妹这段时日与凡人无异,这些法器太危险了,不能留。” 虞师兄扑上去抱住她的腿大哭:“师姐求你,给我留一个吧!” 无情铁手扒开他:“不行。” 诸如此类事件,每日都在弟子寝院里传出痛失爱妻的哀泣声。 在寝院帮忙分拣新鲜药草时,丁苓忍不住发出真诚地感叹:“江师姐真的好疼你。” 关于这件事,邵昭心虚地表示可能是入门那会儿看起来太可怜巴巴了,无意间勾起了江师姐泛滥的母爱。 “哎,不说这些了,我看你和叶师弟最近药丸搓得挺好的,想赚钱吗?” 丁苓轻笑一声:“好啊,怎么赚?” “当然是去下面啊。” 地下是个血腥遍布的地方,但是众所周知,有人死伤,就会有医修。 三楼的夹道是整整一层的散装医修,有些只是油布一摊卖点药丸,有些本金丰厚的,就租下一间屋子做医铺。 但是散修大家都知道,学艺不精半桶子水,和散器修摆摊一样,散医修卖的药丸也是粗制滥造,仗着地下这些人在外面也寻不着什么好地方治伤,拿着三分的药性卖出高价。 就连那些所谓坐镇医铺的“大师”,也只是只知道皮毛的骗子而已。 叶问和丁苓没来过这种地方,瘦弱的身体在斗篷下面瑟瑟发抖。 眼见着邵昭在前面租下一个摊位,他们抱着膝盖在摊位上乖巧的坐着,看她仔细地在油布上摆好各种药瓶木盒,忍不住问:“师姐,这是干嘛?” “赚钱啊。”邵昭把各种药类划分开,指给他们记住,“你们就只要坐在这里遇见伤患救死扶伤,价格就跟市场价,咱们不多挣。” 丁苓小心地把被人踩过一脚的斗篷下摆收回来抱着,小声问:“这里的人看起来好凶啊……” 邵昭安慰她:“医者要兼济天下的,长得再凶只要给钱咱们就得救。” 叶问忽然瑟缩得更厉害:“后、后面……” 两道高大的黑影笼罩下来,邵昭镇定地回头看去。 豹子头扛着一个胸前血淋淋的猛男惊喜道:“主大师?您怎么也在这儿呢?” “发展副业。”邵昭第一眼就把目光锁定在伤者身上,“求医啊?” “是啊,这是跟我最久的兄弟,今天上场一下没注意就被划伤了,找了几家医铺都说没救。”豹子头唉声叹气。 开门红这不就来了吗? 邵昭立刻挽起袖子:“来来来,我能救。” “您不是卖法器的吗,也懂医?” 豹子头一边配合着把小弟搬到边上,一边疑惑道。 邵昭低头翻找针线,只随口回道:“略懂。” 豹子头的手一抖,心想自己该不会是把兄弟推入了进入地府的快速通道? 可是转念一想,那么多间医铺都说救不了了,让主大师试一下死马当活马医又有何妨? 邵昭仔细看了一下伤口,从锁骨处一直划到了左肋下,大概是用斧子一类的兵器,一下就深可见骨,地下医铺的散修最多懂点止血吊命的小伎俩,然而像这种需要进行缝合的伤患,他们都是束手无策。 她熟练地擦去血迹,一面麻利漂亮地缝起伤口,一面招呼叶问和丁苓准备速愈和止痛的丹药。 猛男的身上缝了一个笔直的“蜈蚣”,吃下药后很快就从昏迷的状态悠悠转醒。 豹子头赶紧上前问:“兄弟,感觉怎么样?” 躺在块头更大的豹子头里,猛男也显得小鸟依人,虚弱地张张嘴,委屈地喊道:“疼──” 豹子头回头急道:“主大师,他疼,是不是还没好啊?” 邵昭一边擦手一边翻白眼:“正常,你要是跟他一样被缝几十针你也疼。吃两颗止痛药就行了。” “还能疼就说明没事了。吃点药,几天之内就不要光着膀子了,也别让他上擂台。” “还有,不白救啊,开了摊的,治伤一千灵石,丹药五百灵石,已经是业内最低价了啊。” 豹子头忙递钱过去:“不贵不贵,那边自称地下第一圣手的猿大师卖药开价是这个的三倍。” 邵昭擦手的动作停顿,已经在脑内构造出了一系列涨价的销售计划。 打擂台的散修最难得的就是结交手艺好的医修,豹子头收起“主大师居然还会治伤”的震惊,抬头眼睛亮亮又是敬仰又是佩服看她:“没想到主大师还会医啊。” “略懂。”邵昭一撩斗篷,向他展示已经呆愣在边上一动不敢动的叶问和丁苓,“这是我的师弟师妹,正儿八经的医修,以后在这里做生意就仰仗你们关照了。” 反应过来的叶问忙拽着她拼命拒绝:“师、师姐,不、不行的……” 邵昭低头安抚他:“没事,一回生二回熟,就跟我刚才那样做,保证你们一来悬壶济世,二来大富大贵。” 叶问还是在死命摇头,旁边的丁苓却已经激动地跳起来,在豹子头豪爽答应后,拱手抱拳道:“我等定当竭尽全力治得你们活蹦乱跳!” 叶问瞳孔地震:师妹,你是不是在武宗呆久了被传染了中二病?! 【作者题外话】:五更达成(✓) 本书依照我的计划已经进行了五分之一的进度,大概大家也看出来进入下一进程的变化了咳咳 邵哥哥其实是个被大家宠爱的姑娘,但她依旧很强,不知道大家能不能get到 谢谢支持 第92章 再遇的药 邵昭老早就想在地下试试摆个卖药的小摊,要知道,不管是哪个世界,效果好的药都是吃香的。 只是先前分身乏术,现在有叶问和丁苓主管着小摊,她偶尔去接个骨,缝个伤,慢慢的,新起医修小摊比主大师法器还要出名。 看着师弟师妹脱贫致富,邵昭甚是欣慰。 更出名的是,因为豹子头和他兄弟的宣传,主大师不仅会炼器,医术也很高明也越传越火。 火的程度就是搁现代连挂一周头条热搜那么离谱。 奉上新一期收到的拍卖巨款,四个没用的助手感叹:“主任,来了修真界也能混这么火,不愧是你。” 邵昭数钱,心道她可不想这么火,人红是非多。 上辈子火着的时候不就被人给偷家了吗。 可无论她怎么抗拒,炼器的手艺好也是事实,拍卖台那边已经连续几次被人拍出天价来,四个助手的红利都能多分许多。 四人里,祁山把分到的钱默默收起,突然道:“主任,我们这段日子,时常听说一个叫殷湛的人。” 快乐的数钱气氛突然凝固。 手下动作没有停顿,照常把钱收好,邵昭才看他,似乎很感兴趣:“嗯,都听说什么了?” “武宗宗主关门弟子,剑尊亲传,最年轻的炼虚大能……” 一连串疑似热搜关键词的称号报出来,引得邵昭噗嗤一笑。 祁山看着她,又像是翻来覆去斟酌许久才说:“主任,那天我们在山门前看到的那个人,他和殷总长得很像。” “主任,我们还没问过你,你又是怎么来这里的?” “那天晚上的爆炸,是怎么回事?” 邵昭早就知道,祁山在这四个人里面细心程度是最高的,因此他的联想力也是十分强。 但是这不是非对他们说不可的事情。 “啧,你们白跟我干这么久,知道我研究什么的吗?次元空间,还能怎么来的,机器送我来的呗。至于爆炸,”她摊手,“那我就不知道了,兴许是对面科室仪器没关。” 祁山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看她满不在乎的样子,也信了不少。 “这样……” 殷湛杀她的事情也好,这个世界其实是书中世界也好,对他们四个说了也是徒劳,与其徒增他们的恐慌,不如让他们什么都不知道安安分分的活着。 现下她的灵力没有恢复,又没有带溶洞灵石在身上,不适合长时间呆在外面,邵昭强行按下其实并不是那么平静的心绪,拢着斗篷准备回去。 在要到达出口时,因为她一直垂眸,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冷却,嘈杂的声音瞬间寂静,邵昭暗叫不好,不会是撞上哪个不好惹的大佬了吧? 立刻就退后大喊:“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的!” 然而喊完才发现,这位大佬不就是公孙无落? 依旧一袭黄衣背着剑匣的公孙无落看见她,十分困惑地拧起眉,弯腰凑近直到和她平视,方才认出来一般:“哦,你是那个器修。” 公孙无落身上的反派设定连身高上也体现得淋漓尽致,弯腰平视她的幅度大到让她郁闷。 “正好找你。” 邵昭疑惑地抬头,一个白锦绣袋被他用一根手指挑着送到眼前。 她接下来,捧在手心掂了掂,不轻不重,两三块石头的重量。 公孙无落终于直起身,像先前一样居高临下地看她:“用这些材料,替我造一把短刀。” 邵昭没想到,上次铸剑完了还想着没有下次,结果和反派的第二单生意这么快就来了。 她有点为难:“这……” 公孙无落:“我知道你们器修的规矩,三十万灵石。” 她立刻改口:“没问题,我可以,就是不知道阁下着不着急?” 公孙无落在对待交易方面无疑是个让人舒服的甲方爸爸,每次都是随意一摆手道:“什么时候做好什么时候给我吧,我一直在这里。” 试问谁能拒绝一个给钱多还不催单的甲方? 反正邵昭不能。 可是,小说里从没提到过公孙无落在悬炉城滞留这么久的时间啊? 这段剧情里,他究竟是留在这里做什么? 虽然公孙无落现在看起来是有那么几分未来反派的气质和能力,但是在原著这个时间点里,他依旧是琼华剑派瞩目的弟子,为何会在悬炉城的地下打了近一年的擂台? 自从来了这个书中世界,她不仅看到了原书男女主让人气愤恶心的片段,如今又发现了反派人物未曾提及的经历。 难不成在这些被隐去的经历里面,会有公孙无落最终彻底堕魔的转折点? 想着,她又有些丧气。 有这个转折点又怎么样,她先前阻挠洛月嫦,剧情还不是没有变化,殷湛安然无恙出关,以至于现在连悬炉城都知道武宗又多了个炼虚修士。 所以,她就算要杀殷湛,能成功吗? 想着事情走路,难免会走岔,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习惯性地回了腐骨巷的小院。 哎回来这里有什么用啊现在身上又没有灵力…… 她懊恼地捶一下自己的头,转身准备回去。 不远处,熟悉的鸦青色立在屋檐下,平和的目光看向这边。 邵昭有些惊讶,上次那个平额礼之后,还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了。 “来复诊?”她走过去,保持着一尺的距离。 莫兰行原本是沿着气息而来,回到这个呆了数日的小院子,却只看见了原来那位黑袍姑娘。 他原本只是困惑地看着,想要分辨出什么,可是人已经走到了面前,不知该如何说明,只好轻轻点头,主动向前挪了挪,伸手给她。 他向来不会打击小辈,不过是检查而已,无伤大雅。 邵昭看着已经伸到眼前的手,没来及说的话哽在嘴里。 见她没动静,莫兰行奇怪地看她:“有何问题?” 邵昭挠脸,尴尬道:“那个,我现在暂时没有灵力,不方便。” 莫兰行这才发现,原先少女身上若有似无的一层灵韵已经消失不见,浑身没有一点灵力的波动,是同凡人无二的状态。 不由得皱眉不解:“这是出了何事?” “我自己干的,过一段时间就会恢复。”邵昭把他的手推回去,自己从八宝囊里摸出先前装药的小瓶子。 那瓶药她一直没扔,想着万一又在哪里捡到了,有这药也能应个急,现在果然派上用场。 她把药塞进青年的手中,药瓶所在的地点一换,就显得瓶身无比小巧。 “虽然检查不了,开药还是可以的。这瓶药你记得吃啊,说不准吃久了真有用。”拇指和食指相捏,邵昭皱眉苦思冥想还有什么没有交代,最终放弃了思考,只是说,“吃完了药,也可以来这里找我,我不在就给我留个字条,绝对不让你十三万白花。” 手里捏着光滑的瓶身,莫兰行看着隐没入巷子的身影,才想起来,好像忘了问他想知道的事。 他苦恼地看着手中的小白瓶,这药,吃还是不吃? 第93章 一年变化 有了公孙无落的单子,邵昭把灵根吸取灵气的速度稍稍提快了些。 虽说打造这方面好兄弟莫兰生也是一把好手,在内门里也有许多炼器一绝的师兄师姐,这点忙也是能帮。 但是,职业操守不允许她这么做。 重新吸取的速度其实已经够快了,上一次骨长老查看了她的情况后,还惊奇地说从没见过空体法恢复这么快的修士。 但是她的丹田显然容量要比她想得大,全神贯注这么些天,连炼气一半的灵气都没恢复。 连溶洞灵石放在身边也不过是多几滴而已。 灵气不足就不会蕴生灵力,生不出灵力,她就只是一个没用的小咸鱼…… 才怪! 不过是锻造短刀,没有灵力她还可以徒手冶炼,为此,她专程又下去了一趟外门的冶炼房里。 自入内门,她虽然时常有下去看望先前对她多有照顾的师兄师姐,但内门课程和近一年发生的事情太过紧凑,偏偏就是没有寻着机会前去。 先前的小俞师姐她们还在,见她来一阵惊喜。 一年时间里人走得有点多,年纪大的师兄师姐基本上看不见几个了,陌生的师弟师妹倒是不少。 邵昭的事迹在整个外门成为了传奇,就算她现在灵力空空荡荡,也不会再有人像当年的玉兼柔那样对她冷眼。 “正好师弟师妹都在,我给你们表演一下当年我在外门最拿手的冶炼锻造。” 周围围了一圈赶来瞻仰著名人物的新鲜师弟师妹,在数十双星星眼中,邵昭突然觉得动力十足,撸起袖子捡起遗忘已久的冶炼锤。 还好,还能拎得动。 在众人惊叹的目光中,她一番熔炼铸造堪称流畅优美,冶炼房里炉火烧得正旺,其实室内温度热的人想脱衣服,可看着她动作没有一个人想走。 其中一个高马尾的猫眼小师弟忍不住小声道:“邵师姐现在不是没有灵力吗,为什么能拎的动那么沉的锤子?” 小俞师姐笑着捏他的脸:“你们邵师姐可厉害了,当年还没测出灵根的时候就是整个外门最优秀的弟子,你们别看她个子小,放开灵力不谈,比手劲她是最厉害。” 猫眼小师弟“哇”一声,继续眼睛放着光看着邵昭。 此时邵昭还不知道,又一位热血少年被她激起了崇高志向和远大理想。 短刀的大形没一会儿就被造出,看着铮光瓦亮的刀身,邵昭摇头不满,徒手的麻烦就在于难以一次成器,还需要经历许多次的锻造才能造出成品。 然而一圈的人都已经为这样一个半成品感到惊叹。 毕竟他们还只是拿不动锤又敲不出形的小咸鱼。 今日的工程量结束,众人不舍地散开,只有几个师姐陪着邵昭聊天。 小俞师姐感慨道:“两年前我刚见着你还小小一只呢,说你十岁我都信,现在你蹭一下就快高过我了。” 小俞师姐年岁才二十,身量大概就比现在莫兰生矮上半头,在女修中算是高挑了。 邵昭笑嘻嘻用手肘轻轻碰她:“师姐就喜欢用这种老气的口吻,我两年前才十三,当然长得快。” 熟悉的小动作和调侃的语气,几个姑娘一如往昔笑起来。 “邵师妹,一年前,玉兼柔不是被逐出宗门了么?”一个师姐忽然说起。 许久没有人提起这个名字,邵昭恍惚得几乎觉得是上辈子的事情跳出来了,好一会儿才道:“怎么?” “前段时间,就是师妹你们外出回来不久,我们下到城里,在街上看见了她。”小俞师姐的面色犹豫,有几分不忍,“她……看起来很不好。” 邵昭来了兴趣:“怎么个不好?” “玉兼柔在离了宗门以后,听说很快嫁给了一个书生,那书生全身唯有一张面皮讨人喜欢,除此之外,似乎不但对她不好,还常常打她。” “她不是修士?离开宗门时也没听说废了她的修为。” 小俞师姐叹气:“这就是怪的地方,离了宗门她好似没了魂,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在街上看见她时额头青紫肿了一个大包,眼角也还有血,就瘫坐在大街上,谁也不理会。” “有流言,说那书生其实转圜在数个女子之间,还卖了她的身子去和别人换钱……禽兽!”到底都是心善的女修,不论曾经玉兼柔的品行和所作所为多么让人厌恶,说到这般遭遇时还是忍不住用女子的角度同情和愤恨。 邵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眸中平静,笑道:“都是因果罢了。” 众人这才从共情中醒过来,想起眼前这位师妹曾在外门遭了玉兼柔不少磋磨,不由尴尬:“邵师妹是不是还……” 邵昭摇摇头,无论是先前还是现在,她对玉兼柔没有一点恨意。 恨意这样的东西是最浪费精力的,即便是恨到那个人死去,自己也不会感受到半点充实。 但她也不是完全不在意,至少她们描述的玉兼柔的状态听上去很值得探究。 离开外门,她又下去了一趟所说玉兼柔现在住的地方。 那书生的家门比先前看过的秦翠娘的家还破,遭了兵马抢劫似的勉强半挂住,茅草被大风大雨刮落,地上倒是铺满了一层,然而房顶上却漏了一大片。 院子里看上去很久没人住了,邵昭不禁怀疑是不是自己找错了地方。 然而再往附近走走,却看见了不死不活靠着树坐的玉兼柔。 变化确实大,一身粗布麻衣,袖口还是破的,红色腰带扎在腰间,让她简直无法想象这个妇人居然是当年一袭白衣被众女修簇拥的玉兼柔。 只有那张脸依稀还有几分往日的风采。 一丝模糊的黑线在她脑后飘动,她眯眼,正想上前仔细查看,却又停下脚步。 另外一边,江如秋端着一小碗水走向玉兼柔,一点一点地喂给她。 在这个过程里,玉兼柔毫无反应,双眼无神,看也没看眼前的人是谁,灵魂仿佛早就被抽走。 喂完水,江如秋起身,早有预感般看向邵昭的所在。 “玉兼柔从来不是柔弱婉约的性子,她好争要强。当年入门时她的修炼速度和悟性一点也不输给我,可她就是没能考上内门。”回去的路上,江如秋和她说起往事,“就因为内门的事情,那时起她就完全变了。” “从前她虽品行不佳,好歹是正大光明的个性,一点小花招没人放在心上。心魔停滞了她的修为,也让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江如秋叹息一声,似是不解为何当年如花的女子会沦为现在的下场。 “无论是因为什么,她做过的事就是做过了,那些事情可恶到让人无法原谅。邵师妹,我并不想替她说情洗白她的污点。” “但是……” 说着,她垂下眸,长长的睫羽把中间光芒割碎,随着话语闪动。 “但是作为女子,我忍不住怜她。” 邵昭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拉住她的袖子。 【作者题外话】:不给文中任何作恶的配角洗白,哪怕有什么苦衷也绝对不洗白。 角色有角色的立场,玉兼柔现在虽然可怜但以往做的坏事不能混淆视听,姐妹们在现实中也记得可怜归可怜,同情归同情,原谅和宽恕却不是对什么人都可以随意用的。 玉兼柔的篇幅我抽空单独出个番外,让这个角色的因果圆满一点。 第94章 试探 玉兼柔死于她们去看望后的第三天。 被书生又一次毒打后,在夜里,她平静地拿着刀肢解了对方,随即用那把沾满血肉和碎骨的刀杀了自己。 她死得平静痛快,那夜里竟没有闹出半点动静,邻居眼看着那破草屋上站满了吃腐肉的乌鸦,才惊恐地发现满屋的血迹。 邵昭听着小俞师姐说这件事,手下动作丝毫不懈怠,一点也不为此动摇。 所有人的生活都会向前,在修士漫长的寿命中,玉兼柔会逐渐缩小成一颗石砾,随着无数不必要的记忆自动遗忘。 过一段时间后,灵气终于勉勉强强够上了炼气顶,但在此后,吸收灵气就跟在吸空气一样,再也不涨。 长风长老表示没什么大问题,有事没事让骨长老这个气和的丹修压压灵气能加快一些。 然而骨长老为难道:“压气还是诸位师兄看着来吧,近来,有个患者要治,忙得很。” 晏长老震惊:“你个毒修居然还有患者来找你,没被你毒死吧?” “啧。”骨长老厌烦地扭头看他,破天荒没有第一时间抄家伙,“你个臭老头一天不说话是能丹田爆裂吗?我再说一遍,我师承师祖,修的是正统医道,你再说我毒修就是在亵渎师祖,我让掌门师兄押你去师祖塔下认错!” 正儿八经被怼回来,晏长老一时语塞,讪讪地捋一把胡子坐到一边去。 除了骨长老以外都是气冲而刚的器修,没人能给现在经脉脆得跟玻璃一样的邵昭压气,只能就此作罢。 对于邵昭来说,只要空体法没出岔子,一切都好办。 于是她揣着溶洞灵石又像个没事儿人下去交工。 公孙无落交代的短刀她纯手工打了出来,有些地方是在是做不出来,不得已才交给莫兰生用灵力淬了一遍。 刀体泛着青色,这是原料矿石自己的颜色,连同刀身上的波浪花纹也是矿石自成的现象。 邵昭自己拿着这把短刀都忍不住赞叹,不愧是特品矿。 除了没有刀鞘,这把刀简直完美。 甲方爸爸也很满意,但是他的实际行动实在有些敷衍。 她眼睁睁看着公孙无落随便扯块布就把刀身裹上,忍不住补充:“道友,其实也可以多加那么一点点灵石,我给你做个刀鞘。” 公孙无落手下利落又粗糙地把刀缠好就走:“不必。” 大反派的全身上下,除了背上的剑匣,似乎就没有地方是精致的。 邵昭发现,他身上虽然时常带血,可唯一没有沾染过污渍的就是袖口和领口处的云纹,那是琼华剑派的门派纹迹。 师门对他而言,应当是不容一丝亵渎的标志,这样的心理,后来为什么会叛出师门堕魔? 百思不得其解中,她看见了一个意外的人。 许久不见的白二爷出现在了人群之中,径直走向了公孙无落。 两人看似十分熟络,并肩走着上了二楼。 黎绣的事情早已过去,白二爷却仍旧出入地下,莫非先前本就不只是因为黎绣一人做戏? 然而现下她没有灵力没办法像先前那样开启灵韵视野,即使跟上去也无济于事。 由简入奢易,由奢入俭难。没有灵力真是诸多不方便。 路过腐骨巷时,她停下脚步,想起那天她对青年说的话。 【吃完了药,可以来这里找我】 算算时间,那瓶药早该吃完了。 她有点心虚,抠抠手还是过去。 院门和她上次来时一样锁得好好的,开门进去也是熟悉的一地花瓣,桌上,椅子上没有药瓶也没有纸条。 好嘛,病人完全没有吃药,或者吃了也不打算继续治。 邵昭揉揉额角。也好,给他炼药用的药草早就不止十三万了。 她拿着扫帚打算把院子扫扫,花瓣积厚了一烂容易生小虫。 扫着扫着,动作停顿下来,心中就是莫名的憋闷不解。 这感觉她太熟了,小时候做题抓耳挠腮做不出来就是这种感觉。 邵昭此时的状态就是,不仅题没解开,一回头题自己还跑了。 “啪!”一声,她把扫帚重重丢在地上,自己仰天叉腰。 莫兰行在她身后站了有一会儿了,原本是留在这里的一点灵韵感知到了气息,他特意前来道谢并想要询问一些事情。 正要开口出声,就见她闹脾气般把扫帚一摔,一会儿又捡起来。 莫兰行:“……” 在本家时,他好像也曾看过这样的小辈,如果不开口就像个女孩一样小小一团,时常正经板着脸,但又在私下时时受不了把书本摔得老远又捡回去。 袖中捏着的小白瓶轻轻放在桌上,轻微的“咯哒”一声并未引起少女的注意,他温声道:“姑娘。” 邵昭猛地一回头,今天的青年换了衣服,藏青色的外袍比先前还要衬得白,一眼竟然没认出来。 有灵力真好啊,也不知道这人悄无声息在这里站了多久。她暗暗想。 邵昭想着刚刚那个动作在别人的眼里应该就是普通的扫帚不小心掉地上了,攥着一节节的扫帚把转身自然道:“我以为你不想治了呢。” “多谢姑娘的药。”依旧是礼貌地拱手致谢,青年的眼神疏淡,五官却依旧精致俊美,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看来是有在控制病情的。 邵昭放心了些,摆摆手道:“收人钱财做分内事罢了。” 接着她又要从口袋里拿接下来的药。 莫兰行见状,立刻道:“今日来找姑娘,有些事想问。” “嗯?”她果然停下动作,眼珠一转,在桌边坐下,“坐下问吧。” “这院子姑娘似乎不常来?” 对面人三分随意,三分漫不经心但是又有四分试探的态度没有被邵昭忽略。 她的指甲在桌面上不经意地点两下:“是不常来,我更多在外面。先前的屋主去了远方,我为她守家罢了。” 邵昭面不改色编瞎话,自觉也没有说错。 青年坐在桌边也是身板挺直,仪态端正自然,听她这样说微微垂头。 “如此……” 邵昭透过面具看他,眼神平静。 原身的记忆中没有他,可是破棚,小院,这个人分明就是寻着原身过来的。 在他略显的难过伤感的情绪下,先前寻医问药的猜测突然不太站得住脚。 她笑道:“道友问这个做什么,莫非认识的朋友曾住过这里?” 青年抬眼,温润的目光里,让邵昭觉得他似乎是以一个长辈的高度看自己。 他环顾一周,淡笑道:“只是觉得,这个院子很适合种蒲桑树,姑娘不常来的话,也就可惜了。” 第95章 “两百年前” 蒲桑树适合在哪里生长她不记得了,反正在悬炉城肯定一养就死。 碍于眼前人似乎十分正经地说出这句话,邵昭保持着微笑,没有多嘴拆台。 “虽说我现在没办法知道你的身体状况,但是瞧你这脸色想必是有好转的,我再给你一瓶你多吃药。”她转移话题,迅速掏出药瓶拍在桌上。 莫兰行还没来得及走,药瓶就已经推到了眼前。 他让人看过这药丸,若是放在一般的毒物上早就把毒解了,而他的毒深且奇特,顶天了只能压制一番,于他而言并不是太必要。 但是若不收,看着小辈失望也不是他所希望的。 进退两难之下,他手指犹豫着摸上瓶身。 不同往前平滑的小白瓶,现下放在手中的药瓶在宽大的肚腹处有一些凹凸有致,走序规律的纹样,显然是人为雕刻。 停顿一瞬,他轻轻笑起来,药瓶收在掌心,“多谢。” 再一眨眼,青年已经不见踪影。 邵昭松了口气。 时常来无影去无踪,想想也知道是某个修为不俗的高人。 从这天以后,邵昭没有再下到城内,因为没有灵力法器断货,四个没用的助手也只能收摊回宗门。 “你们为什么都不学着修炼的?”看着四个一直保持在炼气期的菜鸡,邵昭纳闷道。 四个人齐齐翻身趴着看她:“主任,天塌下来有修为更高的顶着,既然我们只是凑数,不如就花精力在更有用的事情上。” 邵昭:“比如呢?” “比如,我们天天在地下卖法器,不仅赚钱,还收情报。” 打头的郎海翻身正坐:“各种黑帮爱恨情仇,豪门世家交易,宗门邦交对立,还有各种版本的莺红柳绿颠鸾倒凤……主任,想听什么,我们都知道。” 前面就算了,后面那是什么你们是躲人家床底下了吗? “说说宗门邦交吧。” 这个显然是他们最不感兴趣的话题,兴头萎靡了一会儿,还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五一十告诉邵昭。 “修真六大宗,武宗和琼华剑派是里面的两个两类,前者四处邦交但是因为吃相难看哪都不讨好,后者则向来独来独往,强且孤独。最让人惊讶的是,这两个都是耍剑的却从来不聊天,就跟活在没有对方的平行世界一样。” “但是武宗创立不过数百年而已,追溯源头可以到从琼华剑派里分离出来的一支建起的宗门。” “琼华剑派先前作为唯一的剑修聚集地那可谓是特种兵第一部 队,攻击力贼猛,要不是有万炉宗,差点遍地都是剑修。” “然而就在这个剑派蒸蒸日上的时候,那个男人,他出现了!” 邵昭被他们声情并茂的解说方式震脑子一颤,捂着额角看他们,四人又是一副抿嘴期待她互动的样子。无奈配合道:“谁?” “他,就是脚踏黄土大地,手指天穹四方,大喊我命由我不由天的那个男人!他,就是现任武宗宗主──的师尊,武宗创始人,清远道君!” 祁山补充:“顺带一提,这个世界里经典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莫欺少年穷就是这位大佬带火的。” “没错,这位大佬一路无敌,堪称龙傲天再世,在他两百岁修为达到大乘时,却毅然决然选择了和他的亲亲师尊,琼华剑派的前前前门主分庭抗礼。结果我们也看见了,他被门主踹了出去,自己揽了一小支自立门户。” “事情到了这里,龙傲天的创业故事才刚刚开始,靠着热血中二──啊不,激昂的演讲,清远道君成功地把宗门规模扩大到了一百人。” “停!”邵昭举手比了个停止的手势,“你们只要直接说为什么武宗和琼华剑派不对付就行。” “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因为清远道君要分家,那人本部怎么也不能同意啊。” “其实也有一个更大的原因。”越空截住话头,“两百年前,清远道君冲上琼华剑派屠戮数十名弟子,还一剑杀了门主。” 就是这个重点。 邵昭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某个剧情点的开关,刻意探究地深问下去:“为什么?有什么特殊理由吗?” “不知道啊,大佬之间的恩怨,外人再怎么打听都打听不清楚。” “清远道君在那之后一跃成为飞升境,现在还在武宗里面镇守。” 两百年前。 邵昭直觉觉得这是一个很重要的时间点。 修真界似乎在这个时间点上发生很多重大事件,清远道君屠门杀师晋升飞升,荣圣海继任宗主,莫兰生的家族同一时间销声匿迹…… 隐隐觉得这些事情中有一条无形的线能够串联。 “这个其实都不重要。”郎海双手一摊,对他们勾勾手,神秘道,“两百年前的事情有什么好说的。近期地下的散修都在讨论,悬炉城可能来了一位大能。” 邵昭:“大能?宗门都不知道这件事,散修怎么知道?” “主任,这你就不知道了,地震来了动物最先知道,散修也是一样,他们有特别的感知系统,最近他们感知到,悬炉城有一位大能,那灵韵释放就跟网络信号不好似的,时而强烈,时而微弱。” “哦──”尾音拖了九曲十八弯,邵昭的话锋一转,“下次见到豹子头我就告诉他,你说他们散修是动物。” 笑容突然凝结在脸上。 “不是,主任,咱们关注点能别这么清奇吗……” 他们所在的上方,一阵风拂过,两滴清水滴在邵昭的额上。 “下雨了?” 可是抬头看,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丹炉房里。 骨长老正盘腿坐在本命琉璃鼎前聚精会神地炼药。 自入炼虚境界,她早已成了举世瞩目的丹修,修炼时也是懒懒散散的要不趴着就是躺着,任由丹炉在一边发展。 但得分炼药的对象是谁,比如现在,她就得一丝不苟半点不敢懈怠。 房中脚步声响起,她抽空回了一下头。 藏青色外袍出去时还是干燥的,回来却是一身的水珠,乌发沾湿了几缕黏在瓷白的脸庞,脖颈处。 骨长老受人间话本的影响两百年来完全变成了老色批,见到这一幕大声地吞了口口水。 两百年前刚见到这位的时候只知道长相确实惊为天人,现在吸收了各种优秀文化,居然从他身上看出了涩气。 可恶啊,要不是打不过,真的好想把他挂出去让小姑娘们都看看这张绝美的脸! 莫兰行见地板被身上滴落的水珠打湿,抱歉道:“去了一趟城外,正逢下雨。我这便烘干。” 所谓的烘干,也就是用灵力干燥,瞬间化为水蒸气消散在空气中。 “无事无事,坐吧。” 两人也算是旧友,炼药无聊,骨长老便时不时和他聊上几句:“今日又去了哪里?” “城内城外,我本以为会有一点痕迹的,可是除了一条巷子,城内的气息少之又少。”莫兰行轻叹,又从袖中捏出药瓶,“但是也有意外收获。” 药瓶被他用灵力推到骨长老的眼前,云纹在火光照耀之下清晰许多。 骨长老疑道:“这不是我丹房的药瓶吗?” “果然。” 莫兰行捏起果盘中的胡仁,笑说:“先前我毒发时照顾我的小姑娘,兴许是你的弟子。” 骨长老的手一抖,她名下的弟子可多了去了,丹房的药瓶谁都能拿,可千万别是来投诉的啊。 “一腔孤勇,心思纯粹,医者风范,有几分贵宗师祖的风骨。” “所以我送了一点小礼物给她。” 第96章 闲暇 灵气终于有涨幅后,邵昭终于想起,好像有段时间没见着两个好兄弟了。 白金银是被云长老提溜去专门练习材料类了,可莫兰生却是彻底没找到人。 邵昭扒拉着白金银的炉鼎说:“姐妹,看见你生哥了吗?” “你瞧瞧我炼这么一堆石头就知道了,我根本没空见到他。”白金银生无可恋地指着炉鼎旁堆积的矿石道。 练习是有效果的,看他生生炼化出三块绝品矿就知道有多猛了。 “你说,以后是不是可以买一堆低阶矿石回来,然后你使劲炼,炼出特品,仙品,咱们就拿去拍卖……哎你别丢我啊,你小心打伤我师姐抹你脖子!” 白金银崩溃:“我看错你了,你和云长老一样都是魔鬼!” 玩笑归玩笑,白金银气急败坏扔石头砸她也是好好的用灵力收住的,被灵力包裹着砸在身上的矿石像一团棉花没有半点重量。 玩累了,两个人头并头躺在地上休息。 这是白金银不眠不休修法心后,休息得最实在的一次。 “你生哥是不是背着咱俩偷偷升级去了?”看着花纹繁复的天顶,邵昭随口一说。 不想白金银原本都要半睡的眼睛猛然睁开,鲤鱼打挺惊坐起。 “很有可能!” 邵昭:“哎不是,我就是随口那么一说……” 少年突然找到了更有意思的事情,亢奋值爆满,在屋里绕着他的炉鼎一圈圈走。 “莫兰生当年就是个卷王,你还记得吗,刚入门那一会儿他居然趁着我们睡觉偷偷把长老演示用的法器连夜拆了又装回去,第二天大家都不知道那个法器什么构造,只有他脱颖而出!” “还有,他上内门来连迫害都要比别人卷,师兄师姐给他在院子里埋一个雷,他就在路上埋一整条街!” “他连饭都要比我们多吃两碗!” 邵昭呈大字型躺姿,麻木地听他数到这里终于说句公道话:“我觉得,这个纯粹是因为他想吃。” 白金银突然一下蹲下来,大脸悬在她上方:“邵哥,咱们去找他吧!” 这个坚定的眼神真的好像狗狗啊…… “所以,你带我转三四圈了,有线索吗?” 万炉宗的内门,真的很大,很大,很大…… 三四圈对于邵昭现在一个没有灵力的凡人而言就是截肢的程度! 白金银的眼神依旧坚定:“没有!但我确信,一定能在某个角落揪住他!” 确信你姥姥!你视野都没开就找人?! 邵昭忍了许久,欲骂又止数次后,委婉提醒:“我们是器修,你觉不觉得应该……” “我想到了!”白金银好像被她点醒,激动道。 她微讶异,大聪明今天居然理解得这么快? “我们是器修,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所以他,一定在骨长老的丹房!” “……” 你想到个棒槌,你个逻辑鬼才。 被强行拖去丹阁,白金银却突然怂了下来,直言这地方到处是毒他不敢进,非要邵昭自己进去找人。 她挑眉:“意思就是你觉得我现在一个凡人能受得了那毒呗?” 白金银:“……好像也是。” 踏入骨长老的丹房时,邵昭熟练地招呼了一声:“骨长老,我们来玩啦──” 骨长老正用十分少见的正襟危坐姿势品茶,眼尖的她发现后面云墨山清屏风后面闪现一片衣袖。 联系骨长老故作镇定实则对面的茶杯都没收起来的画面,邵昭觉得很有问题。 “骨长老,有客人?” “没啊,哪有?”骨长老的萝莉脸假装四处看,玻璃做的大眼睛闪着心虚的光芒。 邵昭挑眉,指着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勾唇:“那那杯茶是提前知道我们会来,给我们倒的?” 骨长老捧着茶看着对面的杯子沉默,眼睛飞快地看一眼屏风,硬着头皮道:“不,这是给死去的老朋友的。” 莫兰行:“……” 邵昭没有再难为她,直接单刀直入:“长老这几日见过莫兰……” “没有!” 双双沉默。 “您回答得也太快了。”邵昭摸着脖子坐在对面,把茶杯移到边上托脸看她,“我们好一段时间没见过莫兰生了,您真的一面都没有见过?” 骨长老意识到是自己反应过激,仰脸仔细回想,“这还真没有。” 眼见着邵昭带着一脸小媳妇样的白金银离开,眼神好几次落在屏风上,骨长老的心简直比跳崖还刺激。 “为何如此紧张,又不是在修邪道。”莫兰行隔着屏风道。 骨长老放松下来把头支在桌上,看着屏风那边山水画间模糊的人影:“若不是你执意不愿意公开身份,我也不用这么替你遮遮掩掩。” 那边的人传来清朗的笑声,腰间的发丝同水墨融成了一处。 “方才那小姑娘,声音听着熟悉。” 骨长老开着玩笑:“别告诉我像你在路上随手救过的某位姑娘。” 莫兰行:“说不准呢。” 两人皆是一笑。 熟悉的人谁不知道莫兰行从不救人,更别说是救什么姑娘。 “那可就有缘分了,你也听见了吧,她和你们莫兰的未来家主是关系不错的好友。” “莫兰生……生?”反复咀嚼这个名字几遍,莫兰行恍然想起,“是了,确实是,那孩子幼时我还见过。” 骨长老继续口嗨:“你难得来一趟,药炼制好前,不如为你们家族的未来家主夫人考虑一下?那小女孩挺不错的,年纪轻轻器丹两修。” “这与我无关。”莫兰行缓缓从屏风踱步出,笑容儒雅淡漠,“少年人赤诚,为何非要结亲不可?” 原本也只是玩笑,见他没有兴趣,骨长老撇撇嘴,又说起其他话题。 最终连极光大殿都冲进去打着哈哈转了一圈也没能找到莫兰生,白金银依旧眼神坚定。 邵昭:我累了,你就是不想炼石头我看透了。 “我敢肯定,他一定就在屋顶上!”白金银信誓旦旦地指着极光大殿尊贵奢华的琉璃瓦屋顶道。 邵昭:“你自己想想你这话离不离谱?” 然而,比他这句话更离谱的是,莫兰生还真就在屋顶上! 当被质问为什么要在屋顶上的时候,莫兰生老实说:“这里是个思考人生的好地方。” 一会儿,又小声补充:“还可以听下面他们聊八卦。” 后面这一句才是真实理由吧! 成功通过寻找莫兰生浪费完一天时间,白金银得意叉腰:“邵哥,我的直觉是不是很厉害?有什么感想?” 感想?还真有── “我常常因为不够沙雕而跟你们格格不入。” 【作者题外话】:感情线和主线杂在一起穿插之后,我发现我好怀念三人组的沙雕日常呜呜呜 原谅我水一水 第97章 接断肢 叶问和丁苓最近开药摊开得如日中天,上门的客人虽有部分都是奔着传说中又会造器又会治病的主大师而来,但亦是对这师兄妹的医术赞不绝口,一下子三层的小摊铺子都没了生意。 邵昭许久没有去过,想着这两人应当能应付得过来。 但也是有叶问匆忙来寻她的时候。 “师姐,我会配药,师妹会扎针,但我们就是不会接断肢。” 正在吸收日月精华培养灵气,被后面的断肢吓得差点岔气。邵昭悠悠睁眼看他:“我也不知道我会不会啊。” 叶问哽半天,伸手使劲拽她:“师姐,去试试吧,这位病人很紧急!” 紧急的病人不少,但是需要叶问特意说出来那就是极为特别的了。 到了药摊前,她方知道特别在哪。 数十个金衣侍卫模样的人堵满了三层,连小摊都得避让开来,走到中间看,白狐裘领的少年大开腿正坐在丁苓面前,对面豹子头面目狰狞,似是恐吓示威。 邵昭尽量自然地从这些人中穿过,先拍拍挺直腰杆已经僵硬的丁苓:“我来了,你去边上吧。” 正对着少年时,才看清这人的相貌。 眉眼比旁人深邃,无论编小辫的发型还是松绿宝石的抹额都昭示着,这位是北域人,兴许还是个贵族。 再看他身上,白狐裘虽然遮得严实,但盖不住右侧的空荡。 察觉到她的目光,少年不悦道:“你就是他们说医术高明的人?” 邵昭挑眉瞟一眼边上假装仰头看天花板的一干人,点头:“正是。” 少年挑剔地扫过她上下,黑斗篷银面具,露出的裙子显然是个姑娘。 “你们在骗我不成?一个没有灵力的人也能治?” 看着少年瞪圆眼睛要发威的样子,邵昭只是平静地摆出针线和药,也不理会他的不满,“这位道友,如果要治病就请快些说说病症。” “你们听没听我说话?她没有灵力!”少年蹭一下站起来,狐裘牵扯到伤处,他立刻吃痛地捂住右肩。 邵昭皱眉看他:“灵力和医术两码事,道友,你要是想治,现在就快说说怎么了,否则,浪费的时间是你的,不是我的。” 又转向那些金衣侍卫:“或者你们中间谁能帮忙说一下,接断肢可不容易,越是拖时间,成功几率越小。” 侍卫间对视,两人上前对少年安抚一番,期间少年又是跳脚又是扁嘴,转悠两下才赌气坐下。 微妙得有点像猫猫。 “今日上擂台时,我的右臂被人砍下。”少年不情不愿地撩开狐裘给她看。 横截面整齐,看骨头和筋肉没有被反复切过的迹象,下手的人又快又狠。 “断臂呢,具体过程呢,说详细一点。” 这似乎是什么很羞愤气恼的事,少年咬着牙不肯说话。 还是身后那两个侍卫说:“少主今日是看着好玩上擂台去的,先前还没事,后来遇到个疯子剑修,上来二话不说斩了少主的右手。” 声音压得很低,邵昭倾身凑近才听清。 断臂还在淌血,修士的肢体即使断了也有灵气滋养血肉,血管还在颤动,只是血液都被输送到了外面。 多亏了修真界的设定,这个还真能治。 邵昭接过手臂对比着切口截面摁上去,让叶问帮忙固定好位置好,举着针线认真道:“道友怕疼吗?” 少年甩头哼一声:“我岂会怕那种……啊!” 无论如何嘴硬,身体的真实反应无法掩盖。血管被一根根连接,还有血肉被一点点缝合的刺痛完全不是手起刀落的那种痛能比的。 少年疼得身体扭成一个麻花,右臂却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实在按不住了,邵昭只好给他塞了两粒止痛药。 接断肢麻烦在于她现在没有灵力,但只要指导叶问和丁苓合力帮忙修复里面的神经,再撒上玉肌花的药粉,这个活倒也没她想得那么难。 看着自己的手被强行缝好裹上纱布,止痛药的效果让少年只能感觉到伤口处有些痒痒。他不可思议道:“这就……好了?” “好了。你动动手指看看。”邵昭擦好手把药包交给他身后的侍卫道。 手指颤了颤,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下,少年试着抓了抓,反应还有些慢,但是使用感和先前并无二致。 “回去药粉药丸,涂抹和吃都别忘了,尽量不沾水,也别拿东西,给你的手一个月时间缓缓,伤筋动骨,你得等骨头长一长。” 她的语气平淡得让众人误以为不是接了肢,而是正了骨。 少年也不得不把锐气软下来:“你的手艺不错。” 邵昭:“既然满意那就给钱吧。总计一百万,最贵的是玉肌花药粉,那个在市面上就得卖三十万一小包呢。” 此乃谎言。 玉肌花是她从桐花娘子那里一拔一大把的,只花了三万灵石。 少年面色一僵,咬牙切齿道:“一百万?你还真敢要价!” “我不过收你一百万,你可是重新获得了右手啊。”邵昭无辜道,“天底下难道还有比这更划算的事吗?” 豹子头也凑过来附和:“就是!你上别人那一百万都接不上呢,也就是我们主大师!” 丁苓煽风点火:“道友看上去也是仪表堂堂身份尊贵,总不会要当老赖吧?” 连侍卫也小声道:“少主,我觉得有道理,咱们又不缺钱。” “是啊少主,再说欠谁钱都不能欠医修的,他们关系广得离谱,万一……” 少年越听头越痛。 再有钱那也是家里有钱,他这次出来又没把家搬出来啊! 最终还是在小摊几个人的阴阳怪气之下,少年含恨把钱袋丢在摊前,起身迅速离开。 邵昭捡起钱袋,把里面六成划给他们之后,自顾自端详钱袋的花纹。 北域人的花纹和这边大有不同,这里多是花草树木等一些象征性的纹样,那边却多是绣着动物。 她在史籍上看过,北域贵族的花纹多是绣幻想生物,以示家族正统核心。 这个钱袋上的是三头展臂的金雕,应该是北域地位极高的一族。 方才接断肢时她刻意检查了一番,少年看着清瘦,实则肌体强健,右手虎口和掌心都有针对性的磨痕老茧,她曾在武宗棍修手上看过类似的茧子。 北域,棍类,肌体,那群人恐怕是体修的另一大支,铁骑城的修士。 而能一剑斩下这类修士肌体的人,放眼整个地下,恐怕也就是公孙无落了。 【作者题外话】:新人物登场!! 我的理想就是人生猫狗齐全,懂我暗示吧 第98章 挡下闹事者 公孙无落不愧是大反派,可真能给自己找麻烦。 邵昭啧啧两声,把钱袋收起来。 后面豹子头已经悄悄溜走,去下面激情编写下一个热搜文案。 “邵师姐,你是第一个让我认识到,医术和灵力没有必然关系的人。”丁苓蹲在她身边,星星眼仰头看她,“真的,从前我崇拜我爹,来了以后我崇拜骨长老,现在我最崇拜你!” 邵昭刚直地打断她的盲目崇拜:“谁说没有必然联系,要不是你们给他接神经,这断肢接了也是白接。” “那你也厉害。要是我,在没有灵力的时候才不敢给人治呢。” 这个世界的医修太过依赖自身灵力,以至于像原身一样的医学天才少之又少。 邵昭不置可否地笑笑,边上叶问抱着厚厚的账本蹭过来,红着耳尖道:“师姐,这是最近的账本,你看看。” 她无奈地推回去说:“摊子是你们在做,老给我看干什么?” 叶问和丁苓同步率极高连忙摇头:“镇店的是师姐,病患多是看在师姐的面子上光顾,老板应当是师姐才对。” 这两师兄妹身上没有什么毛病,就是在武宗学来了过分板直,认什么都是死理。 他们对钱财看得不重,只要足够花销的一部分,每次还要邵昭偷偷再塞回去。 邵昭收好东西准备回宗门,丁苓忽然激动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发出惊呼。 “师、师姐,你看那个人!” 原本起身到一半又被她猛一下拉回去,好歹用手垫了一下,才不至于摔到屁股麻。 疑惑地顺着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在一堆黑袍遮脸的人之中,一袭绣花紫袍格外扎眼。那人并没有带着面具,但兴许是帽沿宽大,投下的阴影遮住了半张脸,只露出俊挺的鼻梁和薄唇。 “怎么了?有杀气啊?” 丁苓的手抓得紧紧的,还带着微微的颤栗,她下意识以为这又是哪个不好惹的麻烦人物。 “身长七尺,肩宽窄腰,气度不凡。”丁苓小声道,“骨长老说,堪称世间绝品。” 邵昭:“……” 骨长老你天天都在教小姑娘什么鬼东西啊! 人类的悲欢是不相通的,比如邵昭就没能感受到她激动的点。 以及发现边上的叶问也跟着点头评价之后,邵昭怀疑骨长老可能是教他们长成这样的人是炼成药尸的好材料。 起身正要离开,刚巧要路过那紫袍人的身边,邵昭略带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那人也停下,看向她,熟悉的声音传来:“姑娘。” 她差点左脚绊右脚摔一跤。 世界真是太小了。 莫兰行把帽沿微微抬高了些,向她露出了眼睛,依旧是疏离淡然的笑容:“方才就瞧着像,果然是你。” “你一直看着?” 他点头,真心赞一声:“你的医术不错。” 不知为何,分明是和她看起来差不了多少的年纪,这人总是以长辈的口吻和她说话。 邵昭轻咳:“常规操作。” 面前的青年从高处看她,不知在看什么,莫名给她巨大的压力。 莫兰行的话锋转过:“你的医术可有师承?是谁教的?” 又是试探。 “我承山中居士学的一点傍身术罢了。”这是根据原身的记忆找到的回答。 原身孤儿,遗弃在山中时不过两岁,被一位隐世高人收养学习药理医术。 她这样说也不算撒谎隐瞒。 莫兰行定定地看她许久,才道:“如此,你天资不错。” 正巧,后面药摊好像又出了什么问题,邵昭点点头又回去。 豹子头不在这里威慑,总有些人来找麻烦。 莫兰行站在原地看少女的身影,看她把丁苓拉退至身后,仰头冷静对面前高大的壮汉理论,眼神中闪过茫然。 方才他把全程一五一十地看下来,她果断的动作,针法,判断力,一瞬让他迷惑,同另一个画面重叠在一起。 记忆中的人也是如此,让他不由得怀疑少女是否是见过那个人,得了那人的教导。 “道友,地下也得讲点道理,我们的药没有任何问题,你的手明明就是自己滥用药草起的不良症状。” 少女护住师弟师妹,仰头毫不畏惧,嗓音有些软,但清凌凌的听起来很是悦耳。 面对她不留情面的拆穿,原本是想讹诈的壮汉脸上挂不过去,急赤白脸嚷嚷回去:“我不管,你们得赔钱,不赔钱,就用药抵!” “用药抵了,方便你回头再倒卖是吗?”邵昭冷静道,“道友,我们虽然是救死扶伤,但也不是平白做慈善的。” 这下是真的惹火了对方,壮汉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恼羞成怒抽出横挂在腰后的大砍刀劈来。 与此同时,邵昭早就扣下腕上护甲的暗扣,这护甲被她升级改良过,足以挡开散修的一刀。 可在她的护甲发动前,紫袍跃至眼前,无奈轻柔的叹息后,护甲发出的倒钩被打偏,莫兰行抬手抓住刀锋。 他侧着身,像教育小孩一样略带责备地看她:“你没有灵力,不该莽撞。” 手臂抬起,宽大的衣袖也随之落下,露出羊脂玉般的皮肤。壮汉那头两只手都使上劲,他却接得轻轻松松,连刀锋深深割入皮肉,血液如红线绕着手臂蜿蜒而下也恍若未知。 邵昭张着嘴,不明白为什么他会挡过来。 于莫兰行而言,一为骨长老的礼待,二为先前救命恩情,于情于理他也要帮这一次。 转头看向壮汉,手上轻轻一抬,便已经连人带刀一起飞出去。 过程中,他没有用一点灵力。 壮汉见鬼似的连忙爬起来拖着刀逃开,周边看热闹的人都瑟缩两下。 感觉甚是无趣,莫兰行放下手,向邵昭颔首后就要离开。 叶问和丁苓在后面抱团颤抖,邵昭最先反应过来,想要直接抓他的手腕,又中途变道,改为拉住他的衣袖,说:“我给你上个药。” 他这才后知后觉看向自己的掌心,刀痕过重,血顺着指间一点一点淌在地上。 “无事,修士可自愈。” 紧接着,像是怕她不信,掌心怼着她的脸,让她亲眼看着那道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最后连疤痕都没留下。 邵昭:“……” 目瞪口呆送走这位半路闯出的大佬,丁苓终于忍不住上前来揪住邵昭说:“师姐,你认识那人?” “啊……算吧。” “不愧是师姐,认识的人这么厉害。”小姑娘逮着个机会就对她一通彩虹屁,“声音好听,本事还大,真想看看长什么样?” 邵昭奇怪地看她:“你刚才没看见?” “没有,兴许是帽子太大了。” 与此同时,紫袍青年踏出的每一步中,微弱不可查的术法腾升,直至把他的面容和气息完全隐匿。 第99章 探丹房 自这天后,药摊不需要豹子头带人去守着,也没有人敢来闹事。 更有一层的原因是,地下能接断肢的医修仅此一家,大家都是刀尖上混饭吃的人,不仅不能得罪,还得帮着出头。 灵气终于攒满开始蕴生灵力时,她终于把这件事淡忘过去。 到现在她的经脉才开始争气,灵气的循环有条不紊,嚣张得连心脉处的剑气都被磨得所剩无几,不过几天时间就带着她窜升回筑基期,按照这灵力增长的速度,兴许过几天一觉醒来体内就多了颗金丹。 她的灵力恢复意味着很多事情都能恢复正常,去上课的路上,师兄们抱着自己失而复得的老婆含泪夸她争气。 ……不知为何就是觉得很羞愧。 “咱们宗门,有大秘密!”莫兰生在极光大殿上蹲了一段日子终于下来,一来就揽着好友神神秘秘交流八卦。 “这段时间里,骨长老一直都没有出现,其他长老都感觉到了丹房那边传来不同寻常的灵韵波动,他们都说,是不是真是某位大能悄悄来了万炉宗治病。” 这段话似曾相识。 想到那天贸然前去,屏风后面闪过的衣角,还有前些时间骨长老说的有病人要治,邵昭觉得差不多了:“应该是。” 白金银疑惑:“大能来了怎么了,这就是大秘密?” 莫兰生捏住他的嘴:“听我往下说。” “咱们宗门不是有师祖塔吗?就是在丹房那边灵韵异常的相同时间,师祖塔也有了情况。 晏长老前去查看时,发现其他地方都好好的,只有一位师叔祖的存灵碑不对劲。 就是咱们宗门两百年前最有名的莫兰师叔祖。” 邵昭的眼皮颤了颤。 又是两百年前。 白金银挣开他的手“呸呸”两声:“莫兰?是你家里的哪位前辈吗?” 莫兰生嘴角僵硬片刻,手动揉了揉,“这位师叔祖名厌殊,按两百年前的字辈排,大约是我上三代的堂伯爷爷。” “继续说。”邵昭把话题扯回来。 “两百年前师叔祖陨落,肉身送回本家,灵魄却应他本人的要求完好无损地锁在塔中,两百年来万炉宗的气运全靠着这些师祖的保佑才得以如此昌荣。 莫兰师叔祖的碑不知为何突然裂了一个缝,灵魄点燃的灯也黯淡不少,但经检查,塔内外都没有侵入的痕迹,异常只是因为那一道裂缝。 长老们担心,这是否是天道要收回万炉宗气运的征兆。” 这的确是一个大秘密。 然而知道书中剧情如何演变,邵昭只想冷笑。 如果是天道想要收回气运,那这些气运下一个赐予者是谁可想而知。 “……晏长老怀疑,丹房那边异常得如此巧合,恐怕来访者也逃不了干系。”莫兰生补充完最后一句话,终于放开他们。 “自然要怀疑,但那又怎样,难不成还要大张旗鼓去搜?”白金银托着脸嘟囔,没一会儿又猛地看他,“你该不会是……” 莫兰生挠挠脸,矜持地轻轻点头。 看着他们加密交流,邵昭突然警觉。 你们又要搞事了? 但这一次,是掌门和长老们默认的行动。 被罚打扫丹房一个月的时候邵昭忽然想起来,如果不是刻意想让他们知道,凭借他们全员炼虚以上的修为,怎么可能会让莫兰生轻轻松松听见? 如果能从头再来,她一定不会选择撇清关系,而是在此刻就立刻飞奔逃走。 莫兰生想出的计划是,他和白金银冒死前去拖住骨长老,然后由邵昭潜入丹房仔细看看有什么异常。 邵昭:“别的不提,你真的有好好想过整个丹房占多少亩地吗?” 他充耳不闻:“就当满足你自己的好奇心。” “其实我也不怎么好奇。” 对峙几秒后,“你要是去,我就把之前的五十万灵石还给你。” 邵昭秒速给自己蒙上面巾:“成交。” 人是有底线的,但是好兄弟之间可以靠着灵石一低再低。 白金银和莫兰生虽说对骨长老很是畏惧,但骨长老却向来很喜欢和他们聊天,成功被拖住。 嗯,大概是因为脸长的好看吧。 邵昭没有像他们交代的那样一寸寸地盘搜过去,而是原地开启了灵根视野。 不太懂他们为什么有地图标点还要学人飞贼扫荡整块地。 丹房因为炼药常常都是蕴满灵气的,而放眼望去,灵气最浓郁之处,就是丹房最大的偏室。 骨长老常年独居丹房,住的是主殿,偏室常年落灰,这会儿却表现出如此浓厚的灵气,想必就是那位病人的所在了。 顾虑到一些涉及到礼节的大问题,她没有立即推门,而是在门外轻轻咳嗽两声,等了一会儿才把门退开一条缝闪进去。 在邵昭靠近房门前几尺时,莫兰行就已经注意到了她的存在。 原本他已给自己下隐诀,正等着门开,却发现门外的人停下脚步欲盖弥彰地咳嗽了两声,像是给他时间反应,提醒他有人要来了,门外人才鬼鬼祟祟地进来。 这个小辈有趣。 他难得起了玩心,跟在少女的身后一步一行,时不时袖子刻意拂过桌边发出摩擦声引起前面的人警惕回头,看着那双眼睛迷茫不解,倒也是件新鲜事。 邵昭被身后多次不属于自己的声响引得回头看,每次却只能看见空无一人,终于明白了什么。 这听起来像鬼故事,但她镇定地朝着身后拱手一礼道:“前辈就在此处吧?” 这声音听起来耳熟。莫兰行皱眉想了一会儿,并未想起来,却在她身上发现了一缕先前自己放上去的灵韵。 哦,原来是那位小姑娘。 他有点意外,却不能出声回应,思索片刻后,退开几步弯腰,朝她脸侧轻轻吹了一口气。 脸侧有羽毛般的触感拂过去,耳边的发丝随之动了动,邵昭反应过来这是那位大能表示他在的意思,尽可能措辞恭敬道:“打扰前辈了,晚辈只是一时好奇,擅自闯入前辈房中,还请原谅。” 莫兰生没有再动作,静静地等着她说下去。 “晚辈此次前来只是想求证一件事。”她停顿一下,小心问道,“近来宗门师祖塔,可是与前辈有干系?” “若不是,请,发出点什么声音。” 莫兰行因她这个问题困惑地皱眉。 师祖塔? 万炉宗的师祖塔与他的关系应当也就是里面那位族亲了,他又不曾去到那里。 这一时的思考和疑惑中,邵昭拿不准这位到底是默认还是不满,长久的沉默下,她忙再一次拜礼:“若是冒犯了前辈,还请不要放在心上,晚辈这就离开。” 她小心地绕开前面,走了两步,又转脸提醒:“近来掌门和长老对师祖塔的事极为担忧,若前辈只是来看病的,还是该解释一下为好。” 莫兰行看着少女原路返回要带上门,唇角轻翘,抬手两指一弹,化为实质的指风实在地敲一下门框上的铜铃,突然的叮铃铃吓了蹑手蹑脚的小姑娘一跳,脚下动作一乱,竟然扑到了丹房正厅的丹炉上。 炉鼎不负众望倒地,里面正在炼制的丹药全部报废。 骨长老听见声响一个闪身就赶来了,见她倒在炉灰中,发出心痛又愤怒的叫喊:“邵昭!你这是在做什么?!” 邵昭一身炉灰不成样子,面前的骨长老身后仿佛有实质的怒火,她扒拉一下头上的灰,讪笑道:“我就是过来玩,没想到……” “邵昭!” 偏室内,莫兰行翘起的唇角慢慢放下。 直至骨长老把那三人都赶出去,他才推门出来,语气是极力克制的平常,尾音却在微微颤动。 “骨长老,方才那小弟子,叫邵昭?” 【作者题外话】:作者时常因为外表儒雅有礼,实际喜欢使坏捉弄人的男人在床上扭成一条蛆 第100章 铁骑城来访 即便他极力想掩饰,即便粗心如骨长老,也发现了不对劲。 毕竟这位可向来是没有多少情绪的。 在骨长老探究的目光下,莫兰行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垂下眼,声音平缓了些:“先前,我说过在城内有位姑娘救了我一次,是你的弟子,也就是刚才那个小弟子。” 喉口艰难吞吐几番,他再重复一遍先前那句话,却已经是带着小心翼翼的意味:“她,叫邵昭?” 经他这么一解释,骨长老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我说呢,先前还以为是另一个小女孩……也对,能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弟子里也就只有邵昭了。” 他闭上眼,只觉得胸腔中许久未有如此震天的响动。 “啊,说起来。”骨长老食指点头,翻着眼望天思考道,“前段时间那丫头来找我问解毒的法子,感情是因为要治你啊。” 他问:“为何不教她?” “久病成医,你自己不清楚毒这东西有多繁杂?”骨长老摇头摆手拒绝三连。 “教吧,就把治我的方子教给她。” 骨长老诧异地看他,莫兰行侧身躲过照入室内的天光,避开她的视线回到偏室,一边道:“治我的药方足够她解百毒了。” 看着房门关上,骨长老看一眼地上的炉灰对着偏室大声道:“那丫头打翻的可一半都是你的药,真要教她?” 偏室安安静静,没有回应。 “教就教,教会了让她给你炼。”骨长老鼓着脸嘟囔。 但是在教之前,肇事者邵昭必须老老实实打扫丹房。 “咱们都一起打扫丹房了,你进去到底发现点什么没?”白金银碰碰她的肩道。 丹房不是个好打扫的地方,邵昭嫌弃地躲开他去擦别的角落:“能发现什么,我一进去人家就知道了。” “那……丹炉是那个人栽赃你扑翻的?”莫兰生蹭过来开始阴谋论。 她翻了白眼:“你的想象力放在哪里不好,这就是我不小心扑翻的。说来说去要不是你们挟持我,现在也不至于这样。” “邵哥你变了,你居然会推卸责任了!”莫兰生不敢相信地嚷嚷两句,又把声音压回来,“所以,你觉得里面那位和师叔祖的存灵碑有关系吗?” 她顿了下来,回想那日扑到丹炉前听到的铃声,大概是那位应她那句“发出点声音”在否认。 想来应当是思索了一段时间才给出的回应,大抵不是故意要使坏。 “我觉得,大概没关系。离开前我说,若清白请向掌门自证。”想起羽毛拂过脸颊,微雨桃枝的淡香,还有拨弄铜铃的举动,她肯定道,“骨长老的这位病人很可能是个女性前辈,害羞不想表明身份。” 白金银大惊失色:“那这样,我们岂不是很失礼?” 莫兰生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开始心虚当时的热血上脑:“当时听见长老他们说,我自顾自以为是一位男子……哎呀,幸好当时是邵哥前去。” 邵昭:“我觉得你完全没有在忏悔的样子。” 三人嬉笑打闹乱挥抹布扫帚,整个丹房都是他们的声音。 “让你们打扫,你们来玩的吗?!” 骨长老终于不堪其扰,扛了催到大化的丹炉前来,怒火攻心时,她把丹炉一下丢出去。 虽然没有附加灵力,但这等大小重量,三人忙不迭哄散开来。 邵昭后腿时不知是踩着了什么,“砰”一下后仰倒在了桌角上。 白金银余光一扫她的动作,看那桌角虽是磨钝了的,但这样倒下去后脑勺也得砸出个窟窿,不由得吓得魂飞魄散,赶紧冲上前:“邵哥你没事吧?!” 骨长老和莫兰生也发现这边的不妙,踹开丹炉过来查看。 邵昭捂着后脑勺在他们的注视中起来,仔细摸了摸,又往后看那个尖角,疑道:“奇怪,一点都不疼。” 骨长老掰着她的头撩开头发仔细看,竟然一点淤痕都没有。 白金银和莫兰生对视一眼,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害怕。 “邵哥……你现在,后脑勺这么硬了吗?” 翻了个白眼过去,邵昭嘟嘴若有所思:“可能是我下意识给自己上了一层灵力保护。” 有气流经过,若有似无的桃枝味在她鼻尖萦绕,过了一会儿,还没等她意识到就已经散去。 师祖塔自那天后被下了更加严密的防线,尤其是莫兰师叔祖的存灵碑,被云长老仔细修补后又多下了几重封印。 塔外方圆一里,不允许任何出入。 邵昭虽是热爱探索未知的人,倒也不会在这事情上搞事,向来避得远远的。 这日,江如秋带着一众内门弟子要去会见重要的客人。 其中挑选出来站在前面就有邵昭,白金银和莫兰生。 白金银靠着在师兄那里花重金买来的消息,悄悄和两人说:“好像是来自北域的客人,为了商谈六宗友好邦交的事情。宗门好像是……” 邵昭接下他的话:“铁骑城。” “哎对,就是这个。来的是他们少城主,北边似乎长相与我们有些不同,真想知道是哪里不同。” 也就眼眶深了点,鼻梁高了点,整张脸立体了点而已,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没什么不同。早就见过长相的邵昭心道。 江如秋给他们打了个手势示意肃静,与此同时,门外也传来了脚步声。 除了前头的少城主从头到脚一身异域风情,身后跟随的侍卫其实都是正儿八经的劲装,看着同这边的人没什么不同。 这回的少城主小辫没有披散去,许是场合重要,头顶用红玛瑙的别扣束成高马尾,配着抹额,炽翎耳饰,皮肤虽是小麦色,却难掩精致贵气。 莫兰生不服气地在神识视野里打字问自己和那少城主谁更好看。 邵昭默了一会儿,十分难抉择。 那天少城主断臂跳脚的样子她见过,莫兰生入门以来各种沙雕行为她也见过,这俩的颜值再好在她眼里也已经被刻板印象覆盖了。 见她犹豫,莫兰生大受打击,恹恹地往边上挪了挪。 江如秋出手有礼有节招呼少城主入座,自己却在边上站着。 “万炉宗大弟子江如秋,少城主,幸会。” 其实算来,江如秋身为内门大师姐,将来要继任掌门几乎板上钉钉,与这位少城主等同平级,理应一同入座。 “铁骑城少城主鸿蒙英。”相比那日在地下,鸿蒙英这时礼节得当,但兴许是不习惯这边,显得有点僵硬,“江师姐不必多礼,一同入座即可。” “师长未来,就是师长坐席,我没有上座的道理。” 鸿蒙英听了头皮发麻,这就像上来给他讲了他个鬼故事,说其实他身边坐了个不存在的人。 喝一口热茶压惊后,他才缓过来,道:“此次前来,有一重要的事。” “仙门大比前,会有一场睦友会,就在不久。” 第101章 心照不宣 仙门大比邵昭知道,不就是殷湛虐渣无敌手的情节吗? 但是前面这个睦友会,她搜遍了记忆角落也没想起来。 鸿蒙英还在继续说:“这是武宗长老先行提出的,城主觉得难得,其余宗门也是赞成,现在就属琼华剑派和贵宗的意见了。烦请江师姐转达掌门,鸿蒙英等候答复。” 其实修真界中,琼华剑派日渐式微,与武宗不睦也不是秘密,众人也不报以希望,唯有万炉宗,人人都要考虑着几分。现在就差万炉宗的一句话,如果同意,那便一同乘云舟与其他宗门汇合。 江如秋明白对方的意思,沉声应下来。 邵昭微微偏头观察鸿蒙英的右臂,过了这么一段时间,筋肉想必该长得差不多了,端握茶杯,还有叩桌的手指动作,一切表明术后状态极好,没有后遗症的出现。 她满意地收回目光,心中感谢修真界让她见识到了医学奇迹。 贵客前来,江如秋为他们安排了一大片地盘供他们在这期间休息。 还想告诫弟子们不要乱跑,以免冲撞客人时,鸿蒙英别扭道:“不必拘束,我们铁骑城与万炉宗数百年交好,都是师兄弟,放开就行。” 江如秋的眼里,这位少城主如一匹即将脱缰的野马,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待万炉宗的众弟子离开后,鸿蒙英疲惫地瘫软在座位上。 “这边人的礼节怎么如此刻板累人,我的腰都坐麻了。” 两个亲近的侍卫上前来为他捏肩按腰,“少主,手臂可有不适?” 鸿蒙英小心地扬扬右手:“没事,除了伤口处痒痒的,活动很正常。” “那就好,这样在大比前,少主就能恢复如初。” 他哼一声:“大比?睦友会我也要参加!” 两个侍卫为难地对视:“少主……” “既然手能动,就能参加,我又不孬!”鸿蒙英听不惯他们这样,不耐烦地踹他们。 连挨了几脚,侍卫忙告饶:“是是是。少主,那之前要不要前去让那神医看看,给点药巩固一下?” “哼。”鸿蒙英鼻音应一声,偏过头去,声音压得极小声,“给那医修送锦旗致谢。” “哎。” 随后他又翻回来,嚷嚷说:“我鸿蒙英不是忘恩负义的人,那医修既然治好了我,就该受我这谢!” “哎,我们明白。” 可恶啊,怎么每次这两个人都笑得这么恶心! 锦旗送到地下叶问的手上,又由叶问带回宗门交给邵昭,整个过程曲折,如同快递配送绕了一大圈才到手上。 锦旗是铁骑城的人自己做的,锦旗用的上好缎料,用金丝绣出“妙手回春”四个大字,右下还有一排小得看不清的小字,写着“铁骑城鸿蒙英敬”,连收挂锦旗的杆都是金子熔铸镶嵌宝石,挂在哪都觉得富贵逼人。 “邵哥居然给那少城主接过手,我们是错过了什么?”连白金银看了这锦旗都禁不住叹息,拉拉她的袖子八卦道。 她云淡风轻把旗子卷起来:“那少城主学人上擂台,结果被人一剑斩了手,叶师弟特意上来找我去治的。” 莫兰生震惊:“结果你还真给接上了。” “还好。”邵昭特意侧了侧身子,给他们一个适合瞻仰的角度。 “不过,这少城主是不是有点弱啊,地下的散修也能斩他手。” “他不弱,是对方太强。你们许久不去地下已经不记得了。”锦旗收入盒中,准备去三楼盘个铺子挂起来,邵昭在纸上画下公孙无落的黄衣云纹,“斩他手的人就是身上有这云纹的人。” 莫兰生看不出名堂,直面过公孙无落的白金银很快反应过来,结巴道:“那个人的话……确、确实。” “顺带一提,我还跟这人做过生意,帮他铸剑和打造兵器,上次交给你淬炼的那把短刀就是他的。”邵昭毫无慈悲地说。 突然身份就从无辜的路人上升到了帮凶,莫兰生颤抖道:“邵哥,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们不知道的。” 她笑得无比温柔:“那可多了去了。” “那么样,要不要去见识见识?” 时隔大半年,两个小少爷终于又踏入了地下。 变化?变化当然没什么变化,但是…… 铺天盖地的主大师是谁啊? 拍卖台那边围着人追问:“主大师到底什么时候才有新法器上架?!” 狐狸眼的店员掏掏耳朵懒散道:“着什么急,主大师忙着呢。” 上楼的地方还有贴心的“主大师药摊”指示牌,各种歌颂医术高超的词汇一路贴上去。 邵昭假装看不见,目不斜视往里面的擂台交易区走。 白金银好奇地四处看:“这主大师是谁啊?风头好大。” 莫兰生小声道:“地下散修的地方,不是真有本事,就是来了骗子。” 主大师本人走在他们前面,冷静地在租赁店铺处要了三楼中段的店铺牌子。 “主大师?您终于来了?” 豹子头远远瞧见了她,走过来小声打招呼。 无视后面两个人的瞳孔地震,邵昭也轻声回应。 “主大师,公孙无落找您有几天了。”豹子头拿手挡着嘴道,愁眉苦脸颇为为难。 邵昭:“他又要铸剑?” “不是,听说您上次把他斩断那人的手给接上了,心情不好呢。” “……” “估计这会儿已经知道您在了,您小心些,剑来了能躲就躲,躲不了,就挨吧,反正您也能接。” 豹子头轻声安慰她,说的完全不是人话。 自从亲眼目睹她接断手,豹子头对她的忠诚度日益降低,现在恐怕已经是心中脑补出主大师就是脑袋掉了也能自己给接回去的离谱程度。 余光已经瞧见了黄色衣袖正在逼近,豹子头火速逃离现场。 白金银上来用力扯她:“哥、哥,我感觉到了杀气!” 那确实。 邵昭越过他看他身后静立的公孙无落。 大反派今天的心情比以往看起来还要糟糕,脸上倒是没有血了,那是因为血全在他的眸中。 “你知道你救的是什么人?”他不耐烦道,眉头拧起。 邵昭挑眉,不确定对方是否看出了什么。 “那道友知不知道砍的是谁?” 公孙无落嗤一声:“你们万炉宗的人,都爱自作聪明。” 她铸剑造器的技艺都是万炉宗内门手法,外行看不出,宗门间多有走动心里都知晓。 邵昭眯眼,笑说:“琼华剑派想必也不想惹上麻烦的,道友应该谢我才对。” 锐利的目光直钉她的眉心,杀气在她说出琼华剑派的瞬间急速飞涨,莫兰生和白金银在后面已经颤巍巍拿法器对准了公孙无落。 可再下一刻,气氛归于安宁,公孙无落恢复了淡漠的神情,瞥他们一眼:“那便过不久再见。” 过不久,说的是睦友会还是大比? 看公孙无落离开,莫兰生才说话:“邵哥,你把我们带来就是给我们这个惊喜?琼华剑派的人斩了铁骑城少城主的手?” 白金银感觉经历了一场死里逃生:“邵哥,够了,太惊喜了。” 邵昭默默掏出一块钱庄玉牌怼到两个人面前。 “不是,我原本是想给你们看看我现在的有钱程度。” 玉牌上慢慢浮现出一个天文数字。 看着他们瞬间瞪大的双眼,她继续说:“你们看看,这个预算以内,三楼医铺怎么装修好啊。” 第102章 川岩雷鸣 医铺装修好后,邵昭特意在铺子里连坐了几天,才等来不情不愿前来复诊的鸿蒙英。 为了欢迎这位贵客,她特意把锦旗挂在了最显眼最醒目的门口,笑容亲切和蔼迎接少城主。 鸿蒙英刚刚踏入的一只脚迅速收回,骂骂咧咧地想要回去,最终还是被两个侍卫好说歹说劝下来。 “可以适当拿重物,毕竟筋肉都长好了,只要别让人再砍一刀就没事。” 邵昭检查完伤口愈合情况回答,两个侍卫忙捂住鸿蒙英胡来的嘴,放下问诊费恭恭敬敬地架走他们少城主。 她说这话不是故意调侃刺激患者,鸿蒙英既然亲自来了,大抵是不会放过大比前的睦友会,为此,她还特意多给了几包强骨丸,至少能减轻一点手骨负担。 今天叶问和丁苓没来,医铺的门不能开放太久,被人瞧见不管有病没病都得来凑热闹。 她先把门挡上,才开始收拾扫出来的药草。 “……姑娘。” 冷不丁出现轻柔的一声,邵昭吓了一跳。 毕竟是地下,关门后室内更加昏暗,仅靠着两盏萤灯照亮小块地方,氛围有些惊悚。 莫兰行从阴影中缓缓走出,萤灯的光在他眼中像两团烈烈的火焰。 见是他,邵昭才放下心来。“你如何在这里?” “我在这里多时了,见你正忙着,便没有打扰。”他弯腰拾起刚才她不小心打落的药钵,抿唇似乎有些紧张。 这位从来都是这样的,吓着吓着邵昭也就有些习惯了,点头接过药钵,没有继续问。 莫兰行看着她把器材擦干净摆正,发丝,睫毛,都在萤灯的照映下发着银色,侧面看时,有了些熟悉的感觉。 “姑娘,我的药吃完了。”他道。 邵昭这才停下来看他,眼神诧异探究。 病人抑郁状态终于过去想好好治病了? 她拿帕子擦净手,两指点上去前礼貌性提醒:“我先看看你现在的身体状况。” 得了青年的点头,她才按上去闭眼认真探查。 灵韵探入体内并无任何感觉,这回却觉得无措。莫兰行垂眼看着闭眼凝神的少女,仿佛能透过斗篷和面具看见里面的神魂。 他想摘下她的面具好好看看,藏在袖中的手却只是几番搓动,静静地站着,没有动作。 “你好了很多啊,毒素的面积看起来小了一点。我的药那么管用?”邵昭收回灵韵惊讶道。 早在她睁眼前,莫兰行就已经收回视线,淡笑道:“你的医术不错。” 这是第二次听他夸赞医术,邵昭笑笑回到药柜前抓药现磨:“不好意思啊,最近事情太多忘了给你炼药,我现做一些你将就着啊。” 莫兰行点点头,自顾自绕到她身边几臂距离,保证她的空间富余后询问:“我就站在这里看着,可好?” “你想看就看着吧。”炼药的过程没什么稀奇,他想看,邵昭还怕他嫌无聊。 丹炉中几副灵草丢进去炼制,灵力催动时,她的神情一瞬严肃认真,全然不似一名十五岁少女的模样。 萤灯把她的脸庞尽数照亮,将她笼于微光中,而一边的莫兰行把自己归入暗处,视线从不在丹炉上,只是看着她的每一个动作,猜着她每一个神情。 他不禁怀疑,真的是她回来了,还是他的幻觉,才让眼前人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药香终于溢出时,他及时撇开眼神,不再看她。 “你先吃着这些。最近我在学做另外一种能解百毒的药,等我会了就炼给你,效果兴许不错。”邵昭从药柜底下摸出一个白玉药瓶,将药丸装进去递给他。 这次的药瓶又换成了廉价的瓶子,莫兰行看着,小心地收好。 以为他这就要离开,邵昭按了按脖子缓解酸痛,柜台上却轻轻放下一个锦袋。 “这之后的药费,麻烦了。” 青年的脸在萤灯下泛着如玉的冷色,比平常更像鬼斧神工雕刻出的玉像。 “我叫……”原本就要脱口而出的“莫兰”两字被他止住,他想起族中有小辈也在万炉宗里,捏着手指垂下眼睑,“……兰行。” 没想到一直以匿名形式交流的和谐医患关系居然猝不及防被打破,邵昭张着嘴眨眨眼,半晌才回过神来,绞尽脑汁想出来一个假名:“我叫邵日照。” 莫兰行:“……” 这个假名听起来就像王二狗,张铁柱那么扯淡。 但邵昭本人想的非常诗情画意,昭字拆半,有阳有水适合药草生长,很符合医修人设。 好在对方配合,接受下这个假名之后便颔首离开。 邵昭看过他留在柜台上的钱,和救他那时一模一样的数目,全是淬玉。 这人又把钱给她抛回来了。 但这次她可以心安理得地收下了。 截止这一日,从武宗回来正好过去三个月。 武宗川岩上,只有数不尽的残剑和人骨,黑云压下,天雷在其中暗藏。 巫行已经被禁锢在这个地方整整三个月。 首徒的风姿早已被天雷折磨得什么都没留下,头冠在第一天就不知道被打落倒哪个角落,他只能披着头发,被耐雷捆仙锁绑在原地,接受一遍又一遍,时间不定,威力不定的天雷。 全身上下都是雷落的灼伤,因为修士的自愈灵力很快修复,可又在修复得差不多时又添上新伤,一层叠一层,以至于满身都是鲜血淋漓。 荣臻臻闹了好多次,却因为她是宗主千金不敢随意放她进去。 能进来的,只有洛月嫦。 每三日,她会提着食篮而来,为他撑起一片挡雷的屏障,再为他疗伤。 白衣清冷的洛月嫦是巫行不满殷湛的种种事情中,最羞愧不敢提及的存在。 洛月嫦是和荣臻臻完全不同的姑娘,拥有美貌和能力,哪怕是他也偷偷心向往之,这三个月自是更甚。 “多谢……洛姑娘……”身上的伤被治愈一大半后,意识到自己现在的容貌在洛月嫦面前无疑街边乞丐,他偏过脸闷声道谢。 洛月嫦面色漠然,看着他颈间的项链道:“巫道友,过不久,是大比前的睦友会。” 巫行的手瞬间攥起成拳,腕上青筋暴凸,虽看不见脸上表情,但想必是极不甘心。 她勾唇,隐去眼中嘲讽,慢慢靠近,双手轻柔地抚上巫行脸上的伤痕,语气极轻,犹如情人低语,却又恪守界线。 “巫道友,不如求这机会,以得长老原谅?” 第103章 睦友会秘境 洛月嫦说得轻巧,睦友会不过是武宗为了缓和自身及各宗之间的关系提出来的幌子而已,巫行求不来。 但在外面荣臻臻撒泼闹事下,还是为巫行争来了参与大比的资格。 仙门大比对于宗门的年轻一代而言至关重要,尤其是武宗,在其中的表现关系到自身以后所能分配到的资源。 重新束起头发恢复首徒面貌后,巫行第一次在廊下和殷湛擦肩而过,听见那武宗最瞩目的天之骄子低声笑说:“可惜了,巫师兄与我修为悬殊。” 大比为了照顾不同修为的弟子,通常是分开元婴以上一个场地,元婴以下一个场地,互不干涉。若有多个修至化神以上,那就是神仙打架,要额外布置出一个场地。 巫行停下脚步,没有回头看他,声音阴冷:“你得意得太早了些。” 大比还有好一段时间,巫行刚从川岩出来,又自请去后山寒潭修炼,许多人传,首徒许是要突破化神。 殷湛嗤之以鼻,即便到了化神又如何,大比最耀眼的,照样只有他。 如果殷湛看到万炉宗的现状,大概会怀疑自己到底是在和什么玩意儿争魁首。 铁骑城的修士在万炉宗落脚后,每天的日常就是耍枪和顶大缸,万炉宗的弟子路过几次后,开始了搬着炉鼎和他们面对面排排坐,每看他们顶一个缸就拍手叫好的奇妙场景。 邵昭就是被扯来蹲在中间看戏的时候,被一阵如雷的掌声硬生生吓得当场多出一颗金丹。 浓厚的灵韵冲开,一众铁骑城弟子被这阵灵韵冲击的头晕目眩,连人带缸一起倒地,碎了一地。 邵昭挠挠头:“……对不起。” 这缸也是花钱买的啊! 虽然内心在愤怒咆哮,鸿少城主还是维持着一副家大业大的宽容大度,手一挥道:“无事,区区几个缸而已。” “我说的是顶缸的人。” “……” 万炉宗对于睦友会的答复是骨晏两个长老打架打出来的结果。 问:已知万炉宗同意参加睦友会,骨长老持支持,晏长老持否认,请问晏长老的伤残程度为几级? 反正上云舟时,邵昭看见晏长老戴着帷帽遮遮掩掩躲在长风长老背后。 云舟送他们是去的不一样的方向,参会弟子进入秘境,长老们上云宫看秘境实时转播。 睦友会的参选原本是应该自愿,但邵昭完全是被两个兄弟挟持报名的。 “多了颗金丹不去玩玩岂不是很可惜?” 若不是江师姐身为大弟子需要主持宗门抽不开身,邵昭真的想把这两个人丢进秘境就跑。 一进入秘境,三人就是处于高空自由落体的状态。 莫兰生:“什么?!” 白金银:“发生了甚么事?!” 邵昭在空中呆滞了一会儿,被强烈的地心引力冲击清醒后,大喊一声:“白少爷,开你的追魂伞!” 追魂伞被催至最大,邵昭率先用袖中暗藏的抓钩绕住白金银的腰紧紧缠上几圈,钩爪正好搭住他腰带的铁扣。 莫兰生见状也效仿,绕住白金银的肩固定。 身上被迫承受巨大压力的白金银瞬间窒息。 好在追魂伞除了能当晴雨两用伞以外,伞骨架和伞面都是结实抗造的,用它进行缓冲,三人最终还是平安无事地落地。 “太坑了,这是剑修的人设的机制吧!” 白金银在落地后,第一时间发出抗议。 空中落地,除非剑修能第一时间反应御剑飞行,否则其他修士中,连器修也只有做出天玄级才有御空法器。 云宫巨大的水晶宝镜上,正好切到他说这句话的画面。 虽然直播没有声音,奈何他说得字正腔圆唇形清晰,在场的长老们一看就知道说了什么。 武宗余长老正是此次秘境的主设计者,看见这个画面也不过是轻哼道:“修者修的是法和脑,若连这点小问题都无法及时解决,也不过是如此而已。” 除了万炉宗,其余宗门尤其是体修,沉默地看着他。 要不是秘境中伤亡传出来之后也是完好无损,他们非要揍这个人不可。 “有能耐,你自己把剑丢了试试看!” 云宫外,悠远的声音道出众人心声后,一人乘着灵剑疾速冲入殿中,剑锋险险擦过余长老的脸颊,前端大半没入壁中。 黄衣外袍白衣里衬,仙君模样的青年垂眼看着脚边的余长老,嘴角一扯,露出与五官极不协调的反派笑容。 “余小儿,怎么胡子一大把了还是这种小孩子过家家?” 青年蹲下,拍狗似的把余长老的脸拍“啪啪”作响,而余长老气得头顶冒烟也不敢挪动半分。 待青年终于玩够了,一跃跳下拔出灵剑后,一直看好戏的其余长老才纷纷上前打招呼。 “玉阙长老,久违。” 相比武宗哪都拱食儿的行为,琼华剑派一枝独美的做派还是很得其余宗门的欣赏。 眼前这位玉阙子也是更需要拉关系的类型。 而玉阙子手里把玩着灵剑,不理会旁人,眼神直往妖娆地躺在宝镜前面看直播的长风长老那边。 “长风易,我来了你也不出句声?” 玉阙子裹着一阵风行至长风长老的身边,众人皆是屏住了呼吸。 一个是表面炼虚巅峰实力已达大乘的器修,一个是同样炼虚但是疯疯癫癫行事无度的剑修,这两个万一打起来…… 长风长老懒懒地抬眼:“哦,你来了。” 随即给他让了点地儿,两人头靠头霸占了宝镜前最佳观赏区域。 众人:“……” 修真界恐怕没多少人知道,万炉宗和琼华剑派表面虽然关系平常不多来往,但长风长老和玉阙子年少时却是关系非常的好友。 “我以为这回你们剑派还是不想趟这趟浑水。”长风长老撑着脑袋不咸不淡道。 玉阙子调整了一下姿势:“今时不同于往年,我那大师侄临时改了主意。” 长风长老看他一眼,没有应声。 宝镜的画面中,邵昭他们正碰上进入秘境后的第一个敌方。 梵门的小和尚双手合十,挂着佛珠向他们念声佛偈。 莫兰生一脸痛苦地转过脸来:“兄弟们,快跑!” 白金银不解:“跑什么?他们出家人不是不爱打打杀杀吗?” “你可知世上有无数种不需要打打杀杀就能让人痛不欲生的方式?” 眼见着小和尚平静地掏出不知从哪来的木鱼,盘腿坐在地上,莫兰生的表情已经开始扭曲。 当那小和尚张口,邵昭就意识到了大事不好。 可是已经为时已晚。 “他们佛修最擅长的就是高速吟唱大悲咒把人当场送走!” 第104章 冤家路窄 仙门大比是网罗修真界各大小仙门的天骄俊杰,睦友会自然也是。 打从进来秘境,睦友会的规则就已经自动浮现在各个参与的弟子脑中。 睦友会俗称友谊赛,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在秘境中尽量避免正面交锋,取得自己指定藏在秘境中的物品即可。 然而,从天上掉下来之后第一个碰到的却是梵门的和尚! 梵门的吟唱不仅仅是莫兰生说的那么喜感,他们修的是音功,灵力倾注在梵文中,以此使得敌方脑中杂乱痛苦,无法逃离,不战而败。 音功听上去没什么,但是对精神上的后遗症十分大,症状严重的人还会痛苦不能自已,一头创死在离自己最近的硬物上以求安宁。 离谱的是,这些和尚还会十分无慈悲地当场坐下超度! 邵昭咬牙堵住耳朵,意图把那些梵文也堵在外面。 可音功穿透力极强,那些梵文如同蚂蚁源源不断钻进耳孔,把她的脑神经搅成一团。 她索性放下手用力抠自己掌心保持清醒,一面在八宝囊里翻找可用的法器。 手里抓住一个疑似可能管用的法器,她深吸一口气掏出来,对准小和尚大声喊:“师父你别念了!!!” 灵力注入法器中,把她的声音放到最大,声音传播范围惊动周围群山中正在休憩的鸟。 万鸟扑朔翅膀之时,还有敲木鱼的小和尚耳膜被穿透,跟着飞走的灵魂。 见梵文停下,邵昭才关闭法器,双手撑在地上大喘着气。 俗话说得好,要用声音打败声音。 本来是为了下一回给助手们安排上的扩音法器,没想到能在这里派上用场。 趁着小和尚还没回过神来,她拖着白金银和莫兰生迅速离开现场。 宝镜画面外,玉阙子嗤道:“你们万炉宗的人就是喜欢使阴招。” 长风长老懒得纠正他,只是说:“那也得有人接才使得出来啊。” “三位小友去的方向……哎呀这可真不凑巧。”余长老突然指着邵昭三人的行路方向惊讶道。 画面上,武宗的戚砚和元贞一人一剑轻松斩杀秘境中幻化出的同境界精怪,杀伐果断穿透宝镜传出来。 余长老对这两人极为自信,阴阳怪气道:“长风长老说得对。阴招也得有人接才行。” 玉阙子最不耐烦听武宗的人讲话,一个眼刀飞过去:“你挺嚣张啊?” “玉阙长老这是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说些实话罢了。”打不过玉阙子,余长老忍气吞声坐回位子上,怂且倔强,“戚砚和元贞乃我宗弟子中的佼佼者,他们智勇才绝,绝无可能被趁虚而入。长风长老,不介意我这般说吧?” “绝无可能?”长风长老回头似笑非笑看他,“我当然不介意。” 邵昭他们会碰上戚砚元贞不是偶然,秘境是武宗设置的,自然存了报上次仇的心思,只要把这两边的任务物品设置在同一个范围,不管怎么走,总会在路上遇见。 而戚砚和元贞也事先得了余长老的嘱咐,在秘境之中遇到万炉宗的人,狠狠打。 于是,还未见到人,一感知到气息,两人就是直接拔剑一道剑气劈过去! 幸好正是上坡,剑气堪堪从三人头顶削过去,砍倒一大片林木。 个子高的白金银忙双手摸摸头顶,确保没有秃才松口气。 邵昭扫视一圈倒下的树木,视野前方两团烈烈的灵韵昭示着来者不善。 她面不改色继续往前走。 拦路虎般挡在中间的戚砚和元贞终于见到这三人。 “狭路相逢啊。”元贞痞气地颠颠手中剑,剑尖在三人脸上一一划过。 白金银躲在后面吐槽:“路其实挺宽的,你们非要挨这儿不走。” “废话少说,动手吧?” 不仅是余长老的吩咐,事实上先前武宗外支被万炉宗挖走一部分这件事于其他弟子而言并不重要,戚砚和元贞的目的,是想继续上次落雪山之后的回合。 邵昭抬手制止两方干架的动作:“且慢!” 戚砚和元贞对中间的器修少女仍是心有余悸,在她抬手的瞬间便起手做准备。 只听她食指左右晃动,悠悠道:“二位道友,若这是我们五人之间的赛场,我们定当全力以赴,可是现下,秘境之中不只是有其他仙门弟子,更有许多凶猛精怪,咱们是否应该暂时把这件事往边上放一放?” 戚砚不为所动,凤柄剑抬起直直对准她,“不必多说。” 见话疗不成,邵昭叹口气:“如此,也无法了。” 正要动手,她又突然指向他们身后:“方才我就提醒你们了,后面有个超大的精怪。” 两人一顿,迅速回头,一头巨型的剑齿虎精正跃向他们,血盆大口近在咫尺! 为什么方才一直没有察觉到气息?! 两柄剑一齐斩下,却是划破了烟雾的形状而已。 幻觉? 奇异的香味涌入鼻腔,戚砚惊道:“不好!” 可是已经晚了,两人在意识到不对时,眼前就开始模糊起来,感知都是一团浆糊。 唯一肯定的是,那三人恐怕早就走了。 画面中明明没有动手,邵昭不知说了些什么,就见戚砚元贞双双瘫倒在地,随后那三个器修迅速绕过前行。 余长老坐不住了:“怎么回事?!” 在场知道怎么回事的只有长风长老一人,而他正好打了个哈欠,迷茫地看着画面:“这就完了?” 余长老紧盯着画面上闪着灵光的龙凤两剑,惊疑不解,却碍于面子无法当面质问万炉宗。 长风长老嘴角隐着笑容。邵昭如何下得手他其实看得一清二楚。 那丫头一直都是背着一只手的。 邵昭是器丹两修这件事,除了万炉宗内门再没人知道,因此,那些年轻修士在对上她的时候不会防着丹毒,护体灵气未开,连何时中了她的幻香都不知道。 玉阙子也看出来一些,皱眉重复一遍:“你们万炉宗就是爱使阴招。” 余长老勉强笑笑,想起方才自己说过的那句“绝无可能”就脸疼。 “那是你的师侄吧?”长风长老指着画中出现的一人忽然道。 玉阙子看了半天,终于看清了空中一个黄色的身影,“无落啊,他怎么在这?” 接下来,公孙无落的手对着地上两人,像抹去污渍一般,蓝色剑气冲下,哪怕是两人在幻觉中感知到危险第一时间用灵力做屏障,竟也没能挡住他的攻击。 画面中,最后一幕是戚砚和元贞被万剑锥心,鲜血满地的场景。 即便秘境中死伤后可以立刻传出来恢复如初,余长老还是不由得起身厉声道:“他这是故意来杀人的!” 玉阙子抬手把他拍回去:“这话多新鲜呢。” “余小儿,你就不是故意来杀人的了?” 第105章 出其不意 琼华剑派自然是知道武宗和万炉宗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喜闻乐见中,也是明白武宗会做出什么事来。 真要杀了万炉宗弟子,除了清远道君和沧海剑尊,没人能扛下后果,余长老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打着睦友会的名头来过瘾。 只是没想到,不单想杀的人难杀,还要提防着被仇家背刺。 偏偏规则还是自己提出来的── “秘境之中的伤亡出来后恢复如初,在秘境中能避则避,不避自然也能一战,生死不论。” 重点就是这个生死不论。 余长老恨恨地看着前面头靠头看戏的两人,心中猜测莫不是万炉宗和琼华剑派勾结设计。 此时,邵昭他们正在密林躲避四面八方而来的暗器。 入秘境时规则上明明没有写,到了取物品的地点却发现和其他仙门数人撞了车! 原本是想好好商量大家平分的,没想到这时信息才延时发送过来,告诉在场所有人,要完好无损地把物品拿出去。 于是就开启了你追我赶,你逃我杀的混乱情节。 邵昭趁着他们打起来,偷偷拿走了物品,因此被地甲门的人一路追杀。 白金银在慌乱躲开各种毒针毒镖时口不择言:“地甲门和万炉宗同是器修宗门,你我本也是殊途同归的师兄弟,何必釜底抽薪相煎何太急!” 邵昭确信,这兄弟在说的时候肯定没有想过自己在说什么。 就这么走神一会儿,地甲门放在地上的暗器已经被她踩中机关,数只金属蜘蛛一跃而起扑向她的面门。 地甲门造法器方面不怎么样,就是特别喜欢造这种稀奇古怪又吓人的暗器。 离得近了,邵昭能看见蜘蛛下腹密密麻麻的小针,往下滴着黏液,想必又是某种毒药。 脚下全是这种东西,她竟不知不觉时,把自己逼来了这种地方! 情急之下,她避无可避,只好以手挡脸,至少让自己死得体面一点。 肩头一点灵光,在前面撑起比她的修为更高的屏障,带着强势的吞噬,扑上来的金属蜘蛛一旦接触屏障便瞬间消逝。 “嗯?” 半天没有感觉到身上哪里有异,邵昭试探着用手指开出一条缝看周围。 金属蜘蛛不知何时全部消失,脚下的也没了踪影。 不远处白金银和莫兰生在鬼哭狼嚎拿着火弩一顿扫射,溅得到处都是火星。 她来不及细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连忙上前扑灭那些火星按下他们的手:“林子用这个,不怕起火啊!” 头顶窸窸窣窣,树枝摇晃间,几个轻盈的身影踏着草叶在几棵树之间穿过,像几只猫头鹰似的分散开来蹲在树枝上,俯视看着他们。 她抬头看,再环视周围无数潜在的暗器陷阱,冷静道:“咱们也上去,用钩把他们打下来。” 地甲门的人还在高空树枝上观察地上的情况,转眼间,那三人就没了踪影。 “人呢?” 几个人伸长脖子看,却像凭空消失一般,连个人影都没有。 身后树叶摇动,不等回头,如鬼魅般的声音幽幽响起:“找我们啊?” 声音太近,地甲门众人回头看去,原本该在地上的三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他们身后。 当机立断,跑! 地甲门因为是以暗器为招数,轻身法十分了得,传说中的打架不行,逃跑第一名,何况是在这错杂的密林中,量他们也不…… 地甲门的修士得意地往后面看,却被眼前的可怕景象震惊得差点踩空。 万炉宗的器修不知用了什么法器,竟然让他们能在林中畅通无阻地穿行,速度直逼地甲门。 尤其是前面那个左右手轮流动作的娇小女修,正在以一个诡异的姿势飞速追上来! 地甲门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也会在行踪诡秘这方面遇到这样可怕的对手。 邵昭他们使用的法器很简单,就是一对半指手套,参考了某位被蜘蛛咬了之后变异的角色,在手套里埋了极限三十尺的钢线,细如蛛丝,用来荡秋千也很耐用。 前面地甲门跑得太快,邵昭追得不耐烦,趁着另一只手有空闲,直接缠住了前方稍稍落后一些的地甲门修士的腰,拉着他一起坠地。 坠地后不等人反应,她立刻骑上去反剪手臂大喊:“地甲门的道友别动,人在我手上!” 地甲门的身法再好力也不足,被她按住竟然丝毫动弹不得。 其余几名地甲门弟子果然应声落地,见她指间夹着刀片横在同门颈边,忙道:“道友,不过是睦友会,友谊第一!” “你们把东西交出来我就友谊第一。”邵昭威胁似的晃晃手。 你这不还是想赢吗!地甲门众人骂道。 中间一人抬手示意,沉声道:“不用管,反正在这秘境死伤都是假的,出去就好了。” 她手下的修士在听见队友说那句话时已经骂骂咧咧抬头,这一眼看过去便愣住。 邵昭静静地看着他们,笑得纯良无害:“是吗?” 众修士见她这不合时宜的笑容,正警惕起来要跑,却已经被从天而降的铁网包起来。 白金银和莫兰生跳下压住边角,另一边邵昭把身下的人捆好后,拍拍手蹲在他们面前。 双手手掌放在膝盖上,看起来十分乖巧,她微笑道:“要不是为了引你们下地,我挟持他干什么呀?” 她肆无忌惮地在一众男修身上摸来摸去搜出任务物品,被羞臊面红的众人梗着脖子骂:“你你你不知廉耻!你们卑鄙,太无耻了!你们耍阴招!” “什么阴招不阴招,我们万炉宗的规矩,只要有用就是好招。”莫兰生不服气戳戳他们的脑袋,差点被咬一口,“都是器修,你们学着点。” 确认过是真货后,邵昭把东西收好:“走。” “邵哥,咱们是不是就算完成任务,可以出去了?”白金银给他们点上手脚酸软的熏香后问。 “出去干什么,这地方多好玩。”邵昭背着手,悠然自得道,“你们有没有发现规则里的隐藏机制?” 莫兰生迟疑:“你是说里面藏字?” “能者居上,一人揽众宝。” 她用灵力写出来给他们看,笑容愉悦奸诈,已经酝酿好下一个计划。 “咱们也可以去抢别人的任务物品。” 第106章 不解之仇 秘境不算太大,换算开来大概就是模拟一个小镇面积的大小,四处的山峦就相当于是这个秘境的空气墙。 按照刚才一个任务物品多方来抢的概率,密林中的任务应当是派给了将近四分之一的参会修士,保守估计至少还有三个东西正在不同的地块被人哄抢。 邵昭推测,其中有一个就在水域附近。 “可是邵哥,睦友会本来也只是为了让弟子们试炼,就是热一下身没有胜负之分的,咱们为什么非要去凑这个热闹啊?”白金银不解道。 她语重心长地解释:“正是因为没有胜负之分,咱们开创一个胜负岂不是更有意思?都说是试炼了,何不多玩玩?” 白金银:听起来既有道理又没道理。 邵昭想的,全都是多积攒一点实战经验。 仙门大比在即,如果让殷湛就这么安然地度过这段剧情出尽风头,那么往后,她要想杀殷湛那就会难上加难。 除了这个以外,多少也是因为那点该死的胜负欲。 水域那边一早就围了一圈人。 梵门,仙乐门,百花山庄,各种修士相互对峙,而最窒息的是,这些修士都是打辅助的类型。 趴在一边树杈上观察情况,邵昭默默看自己的队友。 巧了吗这不是,辅助扎堆了。 但凡这里有一个能打的,这场早就散了。 邵昭勾唇一笑,觉得这场胜券在握。 她的手中展开一个药包,孢子被灵韵精准送去对峙中心,再辅以法器催动…… 就在梵门佛修意图坐下吟唱的时候,围绕着物品放置的莲台周边忽然爆炸,震起冲天水柱! “怎么回事?!” 仙乐门的乐修抱着三弦几乎站不稳,百花山庄的女修纷纷柔弱地倒地,呈一副遍地百花开的盛景。 佛修靠着不动金身勉强站稳,双手合十对着连绵不断的水柱,眉目悲悯道:“莫不是佛祖不忍见我等如此争执,降下的佛谕?” 乐修无语:“什么佛祖,这明显就是水底有精怪作祟!” 空气中燃烧后的味道完全被他们忽略了…… 神不知鬼不觉在水柱遮掩间,邵昭成功作案把东西拿到手后,指着那些围一圈争论是佛是妖的人对两个好友感慨:“看见了没,只要不学物理和化学,身边就充满了神仙佛祖各路妖怪。” 她的作案过程通过水晶宝镜,完完整整地被云宫里的长老们尽收眼底。 本来就是小辈之间的玩闹,各门长老倒也没有因此不悦,反而对这名器修少女好奇起来。 “这小姑娘机敏,排兵布阵想必也行。” “招数新奇,我竟没能看出其中蹊跷。” 议论纷纷间,最大底牌一早就出局的余长老阴着脸道:“什么机敏新奇,不过是招数阴险,只敢背后搞动作……” 玉阙子在前面突然放声大笑,生生截住了他没说完的话。 “你们万炉宗还真是年年出鬼才啊哈哈哈哈!” 是的,众人对邵昭的行为并无不满的一大原因就是因为,万炉宗几乎人人都是这样,而那小姑娘简直师承长风长老,一模一样的清奇。 谁敢批评那就是把万炉宗这尊大佛给得罪光了,在场的人里,就算是武宗也只能忍气吞声咽下去。 长风长老嫌弃地别看眼:“这丫头搞什么,看得可真困。” 随即转头对众人道:“不好意思啊,最近宗门事儿有点多,有能耐的弟子都留在宗门了,大家多担待点,将就看吧。” 这意思就是,这个他口中没什么能耐的弟子,接二连三算计了各门俊杰。 话中有话,到底是谁没有能耐? 自认派出的弟子确实普通的长老一笑而过,不服气如余长老,那便是气鼓鼓的像只河豚,憋得脑袋都快冒烟。 就这么一点时间,宝镜中显示出另外一重景象。 邵昭三人赶到下一个藏物地点时,场景就不是先前那样岁月静好了。 满地都是粘稠喷溅的鲜血,横尸的不仅仅是余下的武宗弟子,还掺着一两个铁骑城的修士。 尸山血海之间,着黄衣的青年如一座巍峨不动的高山,漠然地擦拭剑身上的血液,表情与浑身的血迹格格不入。 鸿蒙英和一众体修在他不远处警惕着,眼神时不时看向公孙无落身边漂浮空中的银莲。 那是他的任务物品。 然而眼前的剑修他记得太清楚了,那日断臂的痛楚及眼前亲眼目睹的恶鬼炼狱,无一不在向他警告,这个疯狂的剑修修为非同一般。 铁骑城重义,然而两名手下的同门冲上前被他两剑淘汰,他却无力上前对抗。 公孙无落这才像发现他们一样,困惑地歪头问:“你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周边的尸体开始传输至秘境外,身体呈灵韵慢慢消失,在这片宛若萤火的血迹中,他的动作越发骇人。 鸿蒙英没有说话,眼神紧盯着那朵银莲, “你要这个?”公孙无落明白过来,自然而然摘下那朵银莲,往那边递去,“你要,就给你好了。” 不敢相信这人会有这么好心,鸿蒙英抿唇慢慢上前,要伸手接过── 公孙无落的嘴角勾起怪异的笑容,下一刻,他执剑的手就直直地对准鸿蒙英的右臂劈下! 哪怕秘境中受伤都会在出去之后痊愈如初,受伤或死亡时阴影也会一直被修士铭记不会消散,对于右臂本就重接的鸿蒙英而言,无疑又会是一场难忍的疼痛。 好在鸿蒙英原本也不信任他,早就凝了灵力在右臂之上,见他右手动作立刻退后回到安全范围。 剑落了个空,公孙无落遗憾道:“一臂换一物,不合算吗?左右这东西我不想要。” “你不想要那就放开它。”鸿蒙英挡住方才就想冲上前的众修道。 “不行。”公孙无落摇头,剑尖直指鸿蒙英的眉心,“必须得让你们铁骑城记住一点痛。” “武宗的走狗。” 一听这侮辱性的词汇众修纷纷按耐不住,青筋暴起嚷嚷:“你骂谁呢!谁他娘是武宗走狗你说清楚!” 鸿蒙英咬牙:“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怎会?”公孙无落每一次颤剑尖都是一个威压,“上一次斩断你的右臂我就已经确认了。” 这人完全就是冲着屠杀来的! 看到这里邵昭终于忍不住跳出来,用钩爪把银莲一把夺走,公孙无落本就抓得不紧,落到她手中后只是微讶看过来。 “这个……到我手上了。”她尴尬道。 本以为这样或许就缓和一下局势,不料公孙无落仔细端详她上下后,忽而笑了,“行,那就给你了。” 却不等人再反应,他的表情随着剑锋破空的声音变回漠然。 铁骑城一众在这一瞬间被剑抹过脖子,睁大眼睛跪地倒下。 “你拿走了这东西,正好,我也就不用和他交换了。” 【作者题外话】:琼华剑派,一个专出直男和疯批的仙门 公孙无落,一个永远不知道他误会了什么的反派 第107章 碧落村幻境 睦友会因这一剑落幕。 出了秘境后大家还是兄友弟恭,有礼有节,云淡风轻地仿佛秘境中没有发生过任何事。 假如他们敢直视公孙无落的话,邵昭真的会相信。 琼华剑派的行径没有被任何人提起,连武宗长老也只能咽下这笔账。 如邵昭所说,在这场没有规定胜负输赢的试炼里,万炉宗人为创造了一场胜负。 任务物品都在器修三人手上,根据武宗许诺,这些东西到手的人可以自由带走。 武宗不是个大方的宗门,许诺这一条无非是自信自己的人一定能够把这些全部收回来而已。 只是可惜,万炉宗专门出鬼才。 铁骑城一众先行告辞,邵昭看一眼领头离开的少城主,再看一眼和玉阙子并排同立的公孙无落,对于在秘境里听见的那句“武宗的走狗”百思不得其解。 疑惑到回宗门后她炼新丹方时把丹药烧得半焦。 骨长老嫌弃地拈起一颗黑里透红的药丸,戳她脑袋:“你炼药的时候在想什么呢?” 邵昭擦擦丹皮上的焦黑色嗅了嗅道:“药效其实还是有的……” 看着骨长老逐渐眯起的眼睛,邵昭本能放下药丸准备重开一炉,却被按住。 骨长老笑容不怀好意:“确实,也能将就着吃。” 邵昭:“啊?”骨长老你的医疗精神呢?! 但除了这次失误,后来的药丸炼得都很好,她挑出其中品质最好的装了一瓶,原本是想着放在医铺里,若是莫兰行前去拿药,正好让叶问给他。 可没想到如此巧合,正好在医铺门口碰上。 “兰道友,喏,上次说好的药,我给你挑的品质最好的。”为了彰显自己对得起那笔巨款,邵昭忙表示自己的用心。 莫兰行看着手中小瓷瓶沉默。 他想起前几日骨长老塞过来的半焦药丸,焦味让他的嘴里一直泛苦。 没想到居然是从原本就是他的药里翻出最好的再给他。 莫兰行笑起来:“如此,劳烦邵姑娘了。” 拿了药,谢过了,却不见他离开。邵昭疑惑地抬头看他。 他垂眸时眼瞳半掩在睫羽之下,血色的小痣点在眼尾上,反而比正常睁着眼时更加昳丽。 被美色所惑,邵昭看得有点出神,心想着就是天道想造也不一定能直接造一个这么好看的出来…… “邵姑娘是万炉宗的弟子吧?” 这句话冷不丁让她惊醒过来。 实在不是莫兰行存心要吓她,只是这放药的小瓶子再度变成了丹房的公用瓶,花纹摸在手里若是再发现不了,反倒是显得他可疑了。 看着瓶身上转向她的丹炉花纹,邵昭才想起来宗门的容器虽然不用钱,但是都会刻上云纹以示宗门出品。这个丑丑的丹炉云纹就是骨长老本人画出来然后批量生产的。 宗门都暴露了,万一这人某天再去随口一说:“贵宗邵日照……” 草,这就不是掉马不掉马的问题了,会被师姐们笑一年的! 莫兰行看出她胡思乱想的内容,体贴道:“我没有别的意思,亦不会给姑娘造成困扰,只是想着……若姑娘是大宗弟子,可不用在我面前遮面。” 这句话能有很多层意思,一层可以是他和大宗并无来往所以让他看脸也没关系,另一层也可以是他和大宗熟得不行摘不摘他也知道是谁。 最终还是在美人的循循善诱和“朋友”攻击下摘了面具。 莫兰生注视着她的脸许久,忽而浅笑:“未曾想过姑娘竟如此动人。” 上辈子再加上这辈子,邵昭都没有听过这么清新脱俗的赞美,比单纯夸好看还要让她愉悦,衬得她先前在心里写过的一千五百字赞美散文落入俗套。 对于莫兰行来说,早就不是第一次看见她的脸了。在丹房中他数次隐诀看着她,和现在正对面,她的眼神焦距放在他身上全然是两种感觉。 名字,神态,动作,习惯……哪里都是一样的,唯独样貌,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明艳的少女。 他很庆幸,现在她是这般模样。 “听闻仙门大比前,各宗会派弟子前往锁妖阁?”他道。 邵昭没反应过来,回想一番确实有这件事,顺着点点头。 “如此。” 锁妖阁入口前再次碰面,她才明白过来那句询问什么意思。 “以往闲暇时,我常来这里消遣。”莫兰行手中多了一把玉扇,被他攥在手中摇来摇去,“不如结伴?” 还不等邵昭说话,白金银和莫兰生对这个俊美过分的陌生人就警铃大作,架着邵昭后退十余尺小声逼问:“这个人怎么回事?你有新姐妹了?” 莫兰生执着道:“你是不是看他好看?他好看还是我好看?” “我前段时间救下的病人,最近混熟了算是朋友。”她无奈解释,“他很厉害,我觉得可以结伴。” 得到邵昭公式化的描述两人才放松下来。 锁妖阁不是一个实际存在的建筑,而是一个多空间的秘境,每一个空间都是不同难度的试炼,关着数百年来正道抓获的各类妖物,目前已有三百零二间,并且还在持续更新中。 考虑到三人实力,万炉宗的长老们为他们选择了中规中矩的第一百间。 就像玩游戏副本一样,进入空间后,锁妖阁的幻境缓缓展开,山清水秀鸟语花香,是世外桃源,编都编不出来的地方。 啧啧赞叹间,莫兰行早已对这种景象见怪不怪,玉扇指向一边道:“那边有本间秘境提示。” 锁妖阁十分智能化,任务提示听说一路跟随,竭诚做每一个修士的贴心向导。 “碧落村村民安居乐业百年,平静的日子被突如其来的妖物打破……嗬,还有故事的。”白金银凑上前看,忍不住惊叹。 邵昭抱臂仔细看那篇冗长的传记:“也就是说要找到那个作乱的妖物?” “应该是吧。” “嗐,那不就简单了吗?” 莫兰行没有上前去看,而是以扇抵唇,眼神飘向远处可见一角的村落,不知是在想什么。 邵昭过来喊他,方才收回目光。 碧落村的真实情况和任务提示上并不一样,明明是淳朴的田园生活,踏入村子时,却见不着一个人影。 家家户户门窗紧闭,倒真是合上了故事里说的妖物来袭人们会做出的反应。 往前走走,几个扎小辫的小孩却在塘边戏耍,见他们来,纷纷停下,眼神不是好奇也不是害怕,看不清楚什么情绪,看得人心里发毛。 而同时,四人感觉到,方才一点没有人气的村庄突然有了动静,似乎每户的窗后都有几双眼睛在盯着他们。 第108章 疑点 邵昭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脸上懒懒地笑,走到小孩们的面前蹲下,“小弟弟,你们村子怎么没人啊?” 她自己本身看起来也像个孩子,倒是比其他人更能让人放下戒心亲近。 可那几个小孩只是直勾勾地看着他们,没有动作,也不说话。 邵昭捧着脸看他们许久,忽然张开手给他们看,手指像章鱼触角动来动去几次后,指间多了几颗糖豆。 “回答姐姐的问题,给你们吃糖。” 后面的一个小女孩走前来,脆生生地说:“因为有妖怪,不关门,妖怪就会跑进屋子里。” 说完,小手伸到她面前,眼巴巴地等着她的糖豆。 邵昭笑着放上去一颗,晃了晃手继续问:“那你们为什么在外面?” 有了第一个吃糖的小孩,其余孩子都忍不住口水。 “因为妖怪不吃小孩。” 她放上一颗。 “你们不怕妖怪吗?” “因为那个妖怪……” 不等这个孩子说完,其他孩子就上前捂他的嘴,小声警告:“你娘会打死你的。” 那个孩子后知后觉明白过来自己差点说了什么,连忙自己捂着嘴,目光却依旧停在糖豆上。 邵昭笑了笑,这个反应已经包含了很多信息了,她大方地把剩下的糖豆都分给他们,起身退回去。 “我没想到来这里还要先解谜。”她无奈地摊手。 白金银道:“邵哥,这里有问题?” “门窗紧闭,萧条街景,大人在屋小孩在外,怎么看也不像是没问题的地方啊。”邵昭耸肩,习惯性要和莫兰生讨论疑点,“你觉得这些小孩说的话代表什么吗?” 却被莫兰行接过话去:“妖不吃幼童,所以先前死的都是大人。避妖不谈,是谓村民在包庇妖物。” 见三人看来,他笑道:“可有误?” “……无误。”三人中突然多了一个人来,邵昭一时没适应,但很快又为队友多了个用脑子的人开心,无情抛弃莫兰生上前继续讨论。 白金银悄悄勾着莫兰生的肩道:“瞧见了吗?人家说的比你好诶。” 莫兰生回想着刚才说话时那位兰公子似乎目光一直盯着他,让他想起在家时长辈们的教导,下意识道:“确实。” 正在四人梳理剧情线时,一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老人已经走到了他们身边。 “诸位,可是恰巧路过碧落村?” 邵昭低头看这个老人家,虽然佝偻得厉害,但是脸上却是饱满富态,除开皱纹,也算得上是鹤发童颜了。 这位大概就是副本任务npc了。 她笑道:“是啊,途经这村落,看着景色不错。老伯,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说有妖怪?” 拄拐老人似乎因为她这话开心起来,红光满面道:“我是碧落村的村长,诸位不嫌弃,便在村里留宿吧?” 只字不提她所问的妖怪,村长极力留他们在碧落村里落脚。 这哪怕是反应迟钝的白金银也看出来不对劲了,上前就要拉走邵昭。 但站在前面的少女面上未见犹疑,笑意愈深,道:“那就多谢老伯了。” 在村长吆喝表示他们不是坏人后,村民才纷纷出来,村庄里的人气一瞬间充盈,似乎吻合上了传记中的田园光景。 莫兰行始终关注着邵昭的神态,从村长出现,她的笑意就不达眼底。 得了某种指令般,村民们开始忙碌起来,在他们身边经过穿梭,仿佛先前他们看到的空无一人都是错觉,询问孩童也是错觉。 但是把错觉当成真实才是最可怕的。 当晚经过村民们的热情款待和宴请后,白金银显然已经沉浸式融入了这个村庄,甚至说出了“想一辈子在这里”的话。 在村长家里住下,关上门,邵昭就对他进行爱的鞭打,摁着他的头看任务提示。 “我们现在是在幻境里,都是假的!”邵昭揪着他的耳朵小声说。 为防隔墙有耳,莫兰行在进入房内时便先行布下一个隔音结界,这才能放心说话。 “毫无疑问,我们肯定是被村民当做某种有重要意义的东西了。”邵昭抱着臂悠悠道,“比如祭祀。” 莫兰生:“或者是献给妖怪的食物。总之碧落村里的村民,目的不纯。” “问题就在于,对于那个作祟的妖物,我们完全没有头绪。” 所有人都避讳着这个副本的主要妖物,邵昭只能通过最先几个小孩要糖吃时无心说出来的话进行猜测。 专吃大人的妖物……万妖谱上怎么也有千把只了,最能耐的能上十大妖兽。 莫兰行一直保持沉默,脸转向窗外,有些出神。 “这村子……妖气很重。” 他突然的一句话,引来了三人的注意力。 “妖气?”白金银在空中嗅来嗅去,只闻到了泥土的味道。 邵昭掐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闭眼将神识沉下。 灵气和妖气是全然不同的两种东西,二者可以算得上是相生相克,修士的神识最能分辨。 果然,神识视野中,村庄四处都是紫黑色的妖雾。 “怪了,不过妖怪偶尔前来作祟,怎么会有这么浓厚的妖气留在这里?”她喃喃道。 莫兰行的眉头皱紧。这个秘境他从未来过,也就无法预测到底会是什么样的状况。 一切都只能等村民露出真面目才能知晓。 可接下来的时间里,村民们只是热情地带着他们四处看,给他们安排好吃的,孩童绕着他们做游戏,不久连莫兰生也败下阵来,神志不清地想,他们以后要在碧落村里定居。 邵昭则从头至尾都是捉摸不透的笑容,让村民猜不出她的想法。 同样无法猜透的,还有莫兰行,而村民们也自动绕开他行动,好像在他们眼中并不存在。 “我猜得不错的话,不是今晚,就是明日,他们该有动作了。” 随着村民看他们的目光越来越热切,以及白天四处走动时发现的一点端倪,邵昭确信了某些事。 果然,在入夜后,本该是熄灯安寝的时分,房门被轻轻叩响。 门外是有过一两面的村里叫翠微的姑娘,麻花辫簪着新摘的山花,哭着跪倒在四人面前。 “我不想被送去给妖怪,求求你们救我!” 邵昭勾起满意的笑容,向她伸手时又换上了担忧之色。 “当然。” 剧情点终于来了。 第109章 翠微,突破口 “我和我娘是外来的,当时因为逃荒无意闯入这里,村长好心接纳了我们。可是,”翠微被他们接入屋中,抹着眼泪叙述经过,“可是碧落村全然不似我们想得那般好,他们因为惧怕妖物,竟要养着我们,去给那妖物做粮食!” 她的情绪激动,气哽在喉口,一时竟咳嗽得厉害。邵昭给她倒水,轻声安抚:“别着急,慢慢说,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多谢。”灌下一杯水,翠微才缓和了些。 “我来的时间不比各位长多少,发现这个秘密是在不久前的晚上,我起夜时撞见那妖物进村,村长绑了一个活生生的人献上,这才知道,原来碧落村根本不是什么世外桃源。”她颤抖着声音,全然控制不住自己一般失声叫道,“这根本就是个满地血污的杀人妖村!” 邵昭安抚性地拍拍她,轻声问:“你可知孩童说的妖怪不吃小孩是什么意思?” 翠微顿住一瞬,困惑道:“怎么会是不吃小孩?妖物自然什么都吃。” 莫兰生插嘴道:“那你见到的妖物,是什么样貌?” “夜色太重,我看不清样子,只能瞧见个大概身形,只知道是个长着一对翅膀的人。” 话说到这里,邵昭想要的信息基本上齐全了,屋内沉默片刻,翠微忙道:“各位可是为难?村民们的目标不只我,他们将你们留在这里,也是为了献给那个妖物!” 邵昭忽而笑起来:“翠微姑娘不必忧心,我们会尽可能想办法的。今夜,你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吧。” 送翠微出门外时,她倚着门框看着夜幕隐隐的月色,语气遗憾:“可惜了,今晚的月亮不够好。翠微姑娘回去的路上千万小心。” 看着渐渐没入黑暗的背影,她掩去笑容,转身扣上门栓。 “她方才说的,你们信几分?” 白金银:“七八分吧。” 莫兰生:“一半。” 邵昭看向莫兰行,他一直坐在窗台边上,分明窗户禁闭,却仰头看着,似是能透过一层窗纸看到外面的月景。 “兰道友,你怎么看?” 被她唤回神思,莫兰行转过头来,凝思片刻道:“都不信。” 邵昭挑眉,却也不意外他的回答,道:“我倒觉得,三分可信。至少在碧落村养人做妖物粮食方面说得半点不假。” “信七八分的那位小同学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吗?”白金银突然被点名,脸上渐起红晕,见她继续往下说,“我们初来时只说了是途经的旅者,翠微却找我们救命,这是为什么?” 莫兰生道:“这很容易解释,因为我们和翠微一样,都是外来的人,不属于这个村庄,当然会相信她所说而有共鸣。” “方才,她的声音很大。”莫兰行忽然说。 “大声……怎么了?” 邵昭抱臂指着门窗处的一层灵韵道:“你们忘了,我们房里是有隔音结界的。” “结界又怎……”这次没能说完,莫兰生的眼睛慢慢睁大,“她知道这个结界?” “两种解释。一,是她一早就知道我们的身份,知道这个结界所以放声也没关系。二,是她并不知道我们的身份,但因为她和村民其实是一伙的,所以大声也没关系。”邵昭打了个响指,一步步给他们推演各种可能。 “这两种可能下又有数个可能。翠微为什么知道我们的身份?翠微为什么知道秘密却不逃跑?翠微请求我们救她,又是如何救?” “无数种可能里,翠微可能自身就是妖,哄骗我们落入圈套。也有可能确实是人,但是为了保全自己引我们入套。” “但无论哪种,翠微都不可信。” 莫兰行第一次见她一次性说这么多话,她一边说一边在空中用灵力书画的树状图条理清晰,让他觉得新奇。 “你们知道现在最关键的一个点是什么吗?”邵昭食指点唇道。 白金银和莫兰生都是一头雾水,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 莫兰行则垂眼静思后,迟疑道:“妖?” 邵昭点头,继续说:“从头至尾,我们只知这村子有妖,却在妖物的形貌上只有翠微一人的只言片语。” “假设翠微所言不假,那妖物的长相是有羽翼的人。”她指着窗外,“我认为可能是天狗。” 天狗闭月,碧落村上方的月亮时常都是被遮住的,若是这样解释,倒也说的通。 可是,到底是哪里还不对劲? 第二日清晨,一少女被悬挂在村口,开膛破肚,神情惊恐,几个小孩围在边上咬着手指看了许久才跑回家吵嚷。 那正是昨夜来访的翠微。 邵昭趁着帮忙收敛尸身时粗略扫过一眼。麻花辫上的山花经过一晚已经枯萎,翠微的衣物不知被剥去了何处,手脚处有不同寻常的淤痕,尸身苍白如纸,腹部被划开血洞,即便血肉模糊,露出的一点黑影却也能够让她确信,里面的脏腑全都消失了。 一同收敛的村民大婶见她看得眼睛不眨,忙道:“姑娘要是怕,就回去吧,我们自己能做。” “怎会。”邵昭勉强一笑,手上抓着衣裳给尸体套上。 碧落村的人对这样的尸首见怪不怪,小孩子们还能在尸体边上嬉戏打闹。 像是怕吓跑四人,村民忙让他们回屋里去。 “翠微的死有异。” 一进到屋里,邵昭便皱眉道。 “尸身的伤痕不对劲,腹上的血洞狰狞,而后背光洁,杀她的凶手只是为了吃她的脏腑。” 昨夜难不成翠微从这里回去的路上就被妖怪掳去? 会有如此巧合吗? 白金银被大清早一具尸体吓得脸色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趴在桌上苦着脸道:“邵哥,你不能用法器找一下那个妖怪在哪吗?” “能用我早就用了。”邵昭白他一眼,“这里根本不能正常使用搜寻法器。” 白金银叫苦连天中,莫兰生看向一旁的莫兰行,直觉觉得这个刚认识没几天的人和邵昭一样靠谱。 他凑前去拘谨道:“兰道友,你有什么看法吗?” 莫兰行回头看他,这个名“生”的小辈来这里后第一次主动与他搭话。 他指向窗外:“这里的妖气越来越浓了。” 见莫兰生迷茫的表情,他忍不住以长辈的身份教导:“妖气不是灵气,妖气是妖物身上的瘴气。我所看到的妖气,从我们还没进村时就盘旋在四周和上空,尤其以我们所在附近的住房最浓烈。” 邵昭听见这句话,从沉思中慢慢抽离,抬头看他,皱眉道:“你是说,其实这里妖气的形状是如漩涡一样的?” 第110章 破境 如果整片碧落村都是被妖气所笼罩,如果村落各处都是不定的妖气,那么邵昭可能还需要许久才能得出这个让她悚然的结论。 村落有一个妖气最浓郁的中心点,这已经足够解释一切了。 他们从一开始踏入碧落村时就搞错了解谜的方向。 孩童说的“妖怪不吃小孩”和翠微说的“妖怪什么都吃”矛盾里,有一个可能他们从来没有去想过。 如果这个食物范围仅限人类,而碧落村的村民都不是人呢? 在碧落村里死在妖物手下的都是外来人,而本村的居民除了正常生老病死,没有一户出事。 邵昭想起来初次进村那天,村长问他们“可是恰巧路过”,熟稔得像这样问了无数人。 她说出这样的猜测,白金银和莫兰生一听到自己身处妖窟,虎躯一震,而莫兰行紧皱着眉头,不知在思虑什么。 “这个结论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是是最接近真相的一种可能。”邵昭摁着额角道,“我们的任务是击败主导碧落村事件的幕后黑手,单刀直入吧。” “我们要动手了吗?” “不必动手,我们可以直接让那个妖物自己钻出来。” 她手里把玩着一个莲杵,这是从睦友会上得来的任务物品,由长风长老亲自给她炼制的法器。 那朵从公孙无落手上抢来的银莲具有清气净化的作用,融成莲杵后拿在手上,妖气魔气都不能近身。 先前她还想着,无法定位妖物的具体所在,这把莲杵也不过就是拿着净化空气的东西。可没想到,妖物竟然就离得这么近。 她自然地走出去,对往来的村民微笑,停在感知最强烈的一片空地上。 这个地方显然让他们很是紧张,纷纷停下来盯住她的动作。 不等他们有任何动作,邵昭迅速把莲杵深深刺入地面。 空气凝结的几息里,周围村民褪去了伪装,嘶吼着冲上前要制止她。 然而几息后,地面忽而剧烈晃动起来,裂开好几条缝隙。村民们摇摇欲坠站不稳,后退几步,背后竟都展开一对黑翼腾飞起来。 邵昭保持着莲杵刺入地面的动作,除了她的脚下平静,周围一尺都开始崩塌。 大能遮天的黑翼从地底伸出,气流被扇动,空中的村民被扇得七零八落,邵昭还在咬牙用修为稳住脚下,坚持不松手。 一阵狂暴的旋风过后,浑身漆黑的高大男子从地底飞出。 莫兰行只在远处看了一眼,原本想要上前的动作停下,转换方向道:“二位前去帮邵姑娘。” “哎你呢……” 他的速度太快,不过几步就已经让莫兰生瞧不见他的背影。 邵昭眯眼看着悬在空中的男人,这就是她猜测的“天狗”。 天狗的双眼木然没有情绪,带着铁制的口罩,手臂抬起直指向她,下一秒,所有村民朝着她袭来! 数发火球从不远处发出,击中村民后爆炸开来,暂时制止了他们的攻击。 白金银和莫兰生操纵着火筒,在一旁大喊:“你没事吧?” 她笑笑,拔出莲杵朝他们挥了挥。 “那些小的随便打打,集火那只大的!” 她一面用火弩分散村民的包围圈,一面趁机攻向中间的天狗。 奇怪的是,这只天狗动作十分木然僵硬,任凭怎么攻击,都毫无反应。 邵昭手中飞快变换法器,在莫兰生的火焰击穿那对黑翅后,手套放出钢线缠上天狗的身躯,借着几个村民的力蹬上去,瞬间扭断天狗的脖子并将莲杵扎入心脏处! 所有村民见这一幕,疯了般尖叫不止,冲过来露出妖爪想要杀她。 她皱眉将莲杵扎得更深,两边腰侧飞起双刀,应她心念,在周边告诉旋转,拦腰斩杀红眼的村民,甚至还将天狗的翅膀削去了大半。 可她手下的妖没有一丝反应,甚至连触感都是冷硬如石头。 死去多时的尸体大约就是这种触感。 她眯眼用力把天狗往下一丢,黑翼像一对装饰物,半点没有挣扎扑闪,在地上扬起灰尘。 白金银还想上前多补几枪,被莫兰生发现异常拦下。 “这只妖早就死了。” 邵昭甩甩双手,上面还残留着近距离接触过妖尸的腐臭。 “这只妖早就死了为什么还能控制碧落村作恶?”她落地斩下几个村民后,忽然看见那只死透的天狗肚腹上的深色。 那和翠微肚子上的洞极相似。 她想起来什么,急忙问:“兰道友呢?” 碧落村临得最近的山上,有一处被枯树枝挡住的山洞。 里面隐约有一人影,兴致缺缺地甩甩手臂。 “太无聊了,尸体果然很快就会用不了。” 很快又自语道:“没事,等那些人离开,这里又会重新开始。” 嗓音如幼童,说到自己开心的地方便吃吃笑起来。 玉扇轻轻一点,洞口的枯枝顷刻化为灰烬。 “谁?!” 人影动了动,警惕地往暗处挪动。 莫兰行皱眉,弯腰走进洞中,见暗处疑似人形的物体,轻叹道:“我就想着不对,原来,还真的是。” “木傀,你为何会在这一间?”玉扇点头,他苦恼道,“你不是应该在……第一百七十间?” 木傀听他喊自己的名字,往前动了动,双目倏地瞪大。 “莫、莫兰行!” 莫兰行摇头:“你还没有回答我,你怎会在这里?” 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啊?!木傀只敢在心中咆哮,表面上一句不吭,眼睛看向他的身后。 “你不必想着跑。”玉扇“唰”一下展开对着它,莫兰行淡声道,“你不愿回答,我心中也不是不清楚。” “在这里杀了你,再把你丢回去,再简单不过。” 木傀看着玉扇冲着自己的边缘,仿佛抵在面前的是一把剑,它刚吐出一个字:“我……”便已被强势凶悍的灵力切成了数块。 莫兰行缓缓合起玉扇,垂眸对着面前一堆肉块道:“抱歉,下次,你可以说快一些。” 肉块中木傀的眼睛死不瞑目,睁大眼还在看着站在面前高洁玉立的莫兰行。 所以你怎么会在这里啊…… 第111章 西海小龙女 由于一开始江如秋解释过一个空间只关押一种妖,邵昭压根没有想过来的这个空间里实际存在两种妖。 直到最后她把天狗肚子上的洞和翠微联系起来。 木傀是第一百七十间的大妖,攻击能力不怎么样,但是极为难缠,擅长神不知鬼不觉在旁人身上下寄生木,时间一到,五脏六腑都被掏空,此时宿主身体就已经完全被它掌控。 木傀潜入第一百间里控制住这个空间原本的主人天狗,借这里杀人恢复妖力蓄意冲破锁妖阁,却没想到被莫兰行击败。 “天狗被控制住,所以这间秘境原本的故事不是我们这几天经历的那样?”看着驻守锁妖阁的修士把木傀拼起来丢回空间里,邵昭不禁好奇第一百层真正的任务。 莫兰行看她,玉扇轻摇:“每一间的秘境都是由里面的妖怪幻化,给我们看的是它们以前的记忆。” “天狗一族的族落是黄泉谷,原本算是无害的妖怪,但某一日其中一只妖力最强的天狗被魔魇住,屠杀全族后,由琼华剑派第五代掌门关押。” 碧落村,黄泉谷……原来他们看到的是那只天狗曾经在族群的生活,他把自己埋在地下,是觉得自己不能和族人生活,不能重见天日的意思? 见她陷入沉思,莫兰行顿住,轻声道:“左右无法改变。” 邵昭抬头看他,莫名道:“你在安慰我?” 她自顾自说:“我只是在想,魔为何会魇住那只天狗?明明只是一个偏僻的种群,这没有一点利益可得。” “……魔的思维很难以常理判断。” “也是。” 锁妖阁里完好无损地出来,白金银和莫兰生却闷闷不乐。 “我感觉这次你和兰道友一起出风头,没我们俩的事儿。”白金银气呼呼地揽着邵昭的肩道。 莫兰生叹气:“被带着通关真的一点都不开心。” 邵昭:“但凡你们再聪明点。” “哎,大比上可怎么办呢……” 说到大比,邵昭想起来晏长老的嘱咐。 “大比似乎是多人成队的,我们又都是在元婴之下的赛区,应该没事。”邵昭有点可惜,“再说,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说不定咱们能赶在十六岁前突破元婴呢?” 三人发出做白日梦的笑声。 他们三人在十六岁前达到金丹期就已经是修真界里百年难遇的天才,几个月时间突破元婴无异于天方夜谭。 突破元婴虽然是随口开的玩笑,邵昭却是真的存了大比上要拦住殷湛出风头的想法。 因此,她想起来书里大比前的一段剧情,很适合她给殷湛和洛月嫦添点堵。 大比前,洛月嫦放下身段为殷湛求了西海小龙女的护心鳞,小公主长着一对犄角什么都不会想,天天只知道喊“殷哥哥”,不仅送鳞还送镇海圣宝,殷湛是又得了一个强大的助力,但是自己住的海天天都在海啸。 当初看这段剧情的时候,邵昭忍不住怀疑这位小龙女是不是脑部还缺点发育。 现在,她终于可以出手矫正了! 根据时间进度和地域分布,小龙女要去武宗,这段时间刚好要途经悬炉城附近。 龙族喜好亮到晃眼睛的东西,她早已为了这段剧情而做好了那个引龙的噱头,私下交代了地下的人帮忙散布一下谣言。 龙衔珠怀里一边揣着鳞,一边穿着镇海珠,做着到了武宗之后她的殷湛哥哥温柔迎接的美梦在路上蹦哒。 假如她在西海的时候有认真学习腾云术,假如她努力追求爱情学个御剑术,也不至于走在路上的时候被忽悠。 “地下出现了一颗又大又漂亮的多面晶石!” 刚巧路过的龙衔珠一听这句话,小腿立刻迈不动了。 那边还在继续谈论:“听说是那位炼器大师新得来的好东西,通体透明,被烛光一照还能发出五彩的光,甚是漂亮。” 龙衔珠艰难地控制自己的脚步迈出去,口中念念有词:“衔珠,你是西海公主,父王唯一的女儿,你从小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区区一块破石头,再好看能有殷哥哥好看吗?” “最重要的是,那颗石头在黑暗中也是熠熠生光,夜晚之中宛如捧了一轮明月在手上。” 小龙女立刻转身回去,犄角涨红,结结巴巴问:“你、你们说的那个石头,在、在哪!” 本宣传广告词由邵昭本人亲手撰写。 剧本是个好东西,她把小龙女的喜好性格摸得一清二楚,不仅有漂亮石头吸引,还有“黑暗之中一束光”文学进一步勾引。 要知道,当初殷湛作为一个菜鸡在西海时,就是靠着一句伤感的“若有人能做我黑暗中的月亮”火速在小龙女的心里成为第一哥哥。 只是小龙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洛月嫦才是殷湛的月亮。 龙衔珠按照城外那人指的路走,磕磕绊绊问了几次路之后才到了地下交易会所。 她的鲛纱罗鞋还有头上的一对犄角自然是同地下全然不协调的,就像森林里突然闯入狼群的小白兔。 她硬着头皮找到那个摆放着漂亮石头的拍卖台,用灵障隔着,她趴在上面,被数个小面折射的彩光惊艳地流口水。 真的好漂亮啊…… “姑娘,喜欢这个石头?” 身旁有个人蹭过来轻声问她。 龙衔珠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忙收起痴迷的表情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叉腰道:“不、不喜欢!什么破石头,我才没有心动,才没有想要!” “我倒是挺喜欢的。”那人不在意她的态度,手捏着下巴道,“这颗石头很适合放在身上随身携带,应该走到哪里都很亮眼。” 龙衔珠被她描述得头脑再度放空,眼神不自觉飘回台上。 邵昭把她的表情收入眼底,嘴角勾起。 鱼上钩了。 小龙女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又掏来掏去,愣是没有找到类似货币的东西,邵昭见状,先行喊一声:“我要买下这颗石头。” 狐狸眼店员是认得她披的马甲的,见她来,也不多说话,应了声就把石头交给她。 这钱反正最后也会回到她的手上,交易台也就收个帮她装样子的手续费。 龙衔珠眼睁睁看着心仪的石头被交到别人手上,心一横拉住她。 “我、我拿东西跟你换!” 邵昭正要开始她的坑蒙拐骗,却见小龙女递过来一颗灵气蕴养的深蓝珠子,磕磕巴巴地说:“这个是我家里的珠子,跟那个也差不多漂亮,拿这个换行不行?” 您拿出来的是你家定海珠,您说行不行? 第112章 看上去就很好骗 还没开始套路,对方就自己把东西送了出来,让邵昭有点接不住。 见她沉默,龙衔珠又掏出一颗夜明珠出来,两颗珠子摆在她面前说:“两颗,两颗总能换吧!” 这位小龙女的心里,原来定海珠是跟满西海都是的夜明珠一个身价的吗? 为了避免傻白甜又掏出几颗珠子来,邵昭迅速拿过那颗定海珠,把石头放在她手上:“不必了,一颗足以。” 这颗石头不过是邵昭揪着白金银的耳朵压榨出来的重淬金刚石,在修真界值不了多少钱。 但是果然女人是抗拒不了钻石的魅力的,尤其是龙女。 看着龙衔珠高兴得犄角都在发颤,邵昭捏着定海珠试探道:“姑娘,你这珠子……真的给我了?” “那是自然,这种珠子我家一堆呢,这颗我还嫌它丑。”龙衔珠对手里的钻石爱不释手,同时皱眉表示了她对定海珠的嫌弃,“也不知道是谁给它染的色,完全没有白的好看。” ……这位小龙女好像完全不知道这颗是她家传家宝的样子。 邵昭镇定地把珠子收起来,暂时帮她保管着。 “姑娘急着赶路?”见她拔腿就要走,邵昭喊住她。 龙衔珠奇怪地转过头来:“你怎知道我要赶路?” “我不知道,只是见姑娘长相打扮不是本地人,想着是不是路过游玩的。” 这倒也是,龙衔珠低头看看自己的装扮,露出很好骗的笑容:“我要赶紧去东渠山脉。” 成功搭上话,邵昭自然地带着她走:“姑娘要去武宗?会心上人?” “你怎么知道?” “武宗向来以男修者出名,而且我猜,一定是名剑修。” “你又知道?!”龙衔珠停下来惊讶道,“你好聪明啊!” 邵昭微笑地看她,心中忽然久违地有一种罪恶感。 她忽然知道为什么小龙女不认识传家宝,定海珠还会在殷湛手上了。 这一看就很好骗啊! “姑娘,倘若不是那么着急的话,其实可以在悬炉城里多逛逛,城里有很多闪闪发光又漂亮的商品,我觉得你一定会喜欢的。”邵昭道。 龙衔珠有点犹豫:“可是……” “若姑娘不想在城内逛的话,看看我做的如何?”她从八宝囊里掏出一朵同样是金刚石材质的金银花,“不才,我在这地下还算有点名气。” 龙衔珠瞬间又被这朵炼成鲜花模样的石头吸引过去,很大声地吞了口唾液,可怜巴巴地指着小声道:“这个,我也跟你换好不好?” 邵昭极力按下内心邪恶的发家致富想法,指着上楼的楼梯道:“我看与姑娘有缘,姑娘若是不介意,与我上去多聊聊怎么样?无论是什么石头,一概赠予姑娘。” 面对这种类似于拐卖小孩坑骗少女的经典人贩子搭讪台词,龙衔珠咬着手犹豫道:“送我,不好吧……” 天哪她犹豫的居然是这个! 邵昭感觉胸口中了一箭,良心痛得比当初殷湛一剑穿心还狠。 勉强保持着笑容道:“怎么不好,缘分无价。” 最终还是石头太迷人双眼,龙衔珠毫无戒心地跟着她上去三楼医铺里。 医铺在先前装修时被邵昭特意留出了一个里间,完全和外面隔开,可以用做谈话喝茶的场所。 龙衔珠完全没有不要吃陌生人给的食物的防范意识,对面本来想做坏人的都忍不住告诫她:“姑娘,以后出门在外不要随随便便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她嘴里塞得鼓鼓囊囊全是茶糕,不解道:“为什么?这个这么好吃。” 邵昭:“因为陌生人里有坏人,会给你下药。” 龙衔珠:“你是说你会给我下药?” “……那倒不会。” “那我就放心吃了。” 鉴定完毕,傻白甜小龙女,纯种的。 邵昭头疼地叹了口气,决定还是好好按照自己的计划走。 “姑娘你看这些。”她在桌上摆出一排做工精巧的法器,大方给龙衔珠看。 相比漂亮的石头,闪闪发光的法器又是另一种新奇感。 西海那边鲜少出现这边的法器,龙衔珠看得出神,竟直接上手去碰。 “小心!” 她碰到的刚好是一个天女散花型的法器,数百根针齐发,邵昭金丹期灵力全开再加上从好兄弟那里顺来的防御法宝才幸免于难。 再看龙衔珠那边,她呆愣在座位上,嘴里还有没来得及嚼的糕渣掉在桌上,数根针被不知名的力量挡在面前,总算是没有伤在身上。 邵昭舒了口气,龙衔珠回过神来,手忙脚乱从怀里掏出一片银白色的贝壳状鳞片。 在她紧张的注视之下,鳞片不负她所望,慢慢裂开了一道痕迹。 “啊啊啊啊!”龙衔珠惨叫起来。 外面丁苓叫道:“怎么了师姐?” “没事!”邵昭连忙上前捂住她说,“怎么了姑娘?” 龙衔珠含着两泡硕大的泪珠扁嘴道:“我的鳞、鳞它裂了……” “然后呢?” “裂了,就用不了了……” “……” 这就是原本计划的走向。邵昭放开她,摁了摁额角道:“姑娘,我或许能修补。” 龙衔珠抓到希望:“真的?” “姑娘可以下去打听打听,我在炼器这一方面还是有些名声的。”邵昭手指划过冰凉的鳞片表面,自信道,“只是要花些时日。” 龙衔珠又犹豫了,这护心鳞是急着赶去送给殷湛的,耽搁不了。 邵昭看出她的心思:“是要送给心上人?” 小龙女的龙角蔫下来,闷闷地点头。 邵昭面不改色:“既然是送给心上人的,那就更需要修补了。裂缝就不能使用的东西,姑娘就这样送过去又有什么用?” 龙衔珠咬着嘴唇,有些动摇:“那……需要多久?” 她煞有介事拿过鳞片在灯光下面翻看道:“这应当是天生的法宝,起码一个月吧。” 这样一来时间就要超过了,龙衔珠急道:“能不能再快……” “不仅如此,天生法宝修补异常困难,还需要姑娘提供自己的鳞片和血液做材料。”邵昭看向她,看似有些不忍,“拔下鳞片疼痛至极,姑娘若不愿修复,也是没什么影响的。” 话虽如此,小龙女听到这番话后脑子里想的却是── 她的血肉在护心鳞上,会紧贴着殷湛的心口,就宛如她本人就靠在心口一样浪漫。 她咬牙:“补!” 第113章 相顾不相识 洞悉小龙女心思的邵昭此时心中冷笑一声。 醒醒傻姑娘,书里面说你殷哥哥拿了护心鳞做了件软甲,和洛月嫦夫妻共享财产穿着玩。 但是一个月时间,以邵昭对自己话术的自信,她就不信不能让傻白甜回心转意! 看着龙衔珠忍着痛自己用爪子扒下一大片龙鳞给她,她不由得怀疑这个傻姑娘是为了什么。 递过去止血和止痛的丹药,到底没有在这时候多说什么。 身上有伤口,邵昭还是秉着良心让丁苓照看着龙衔珠一点,还留下一点钱随便她是出去住宿还是吃东西。 小龙女十分感动:“你人真好!” 邵昭十分心虚,心道人好可不会从你没进城就开始算计你。 护心鳞给了殷湛一次命,定海珠则给了殷湛源源不断的灵力。 定海珠是和溶洞灵石不同性质的宝物,灵气深厚,最强大的功效是使携带者经脉畅通灵气运转速度更快,也就是回蓝更快。 后期的殷湛靠着这一颗定海珠磨也能把对面磨死。 邵昭对这颗珠子没什么想法,使用的代价是西海永无宁日,她不能因为一己私欲吞下这个诱惑。 等龙衔珠醒悟过来回心转意,她就把这颗珠子归还西海,交到西海龙王的手上。 邵昭这么想着,手下继续做着法器摊上的活。 “哟,你在啊。” 公孙无落不知什么时候到了跟前,她却一无所觉,现在才反应过来抬头。 这回他没有再弯腰了,估计是因为邵昭蹲在地上,连带着他也蹲下,凑近看被黑斗篷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女。 距离近到邵昭能感觉到他呼出的热气喷在脸上。 然而就算公孙无落的长相也是俊朗那一挂的,此时邵昭也起不了半分旖念,反而觉得他这个动作十分危险。 “找你真难。”公孙无落退回身,在她面前丢下两支箭,“帮我把这两支箭拆了。” 邵昭沉默地看着那两支明显是穿过人身上哪里的箭,小心问道:“意思是我要把这个掰折?” 公孙无落挑眉看她:“自然是把它们恢复成原来的石头模样。” “……” 器修只能炼不能让它们回归自然啊喂!你们剑修对我们器修到底有什么误解! “或者,你把这两支箭是用什么做的写出来的也行。”从她的眼神中似乎明白自己说的话有多不现实,公孙无落退而求其次勉强道。 “这个简单,我现在就能给你分析出来。” 邵昭用帕子包住两支箭,用木灵韵避开上面的肉渣和污血,探入箭身。 “……这是五种石头混合在一起熔炼出的箭,五行对应的矿石,倒是很常见,但是里面还多加了一样东西。” 她皱眉睁眼,这回公孙无落真的倾身在了她咫尺的距离前,一睁眼就是他那双冷如寒星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这边,邵昭错以为他是要盯穿自己的眼睛看后脑勺。 被她抓到,公孙无落也没有做坏事的心虚,坦然地继续看她:“你继续说,多加了什么?” 他的目光太过锐利,邵昭觉得后脑勺发凉,主动往边上挪挪避开视线后继续道:“某种有剧毒的妖兽血,和普通的淬毒不同,整支箭都是猛毒,哪怕划伤一点,就会中毒致死。” 公孙无落拿起其中一支箭在手上把玩,漫不经心道:“没办法知道是什么妖兽的血?” “如果有它造成的伤口,我兴许能查出来。” 说罢,她紧张地看着对方,生怕这位阴晴不定在自己或者在她身上划拉一下。 可大反派满不在意和她指指自己的肩上:“哦,伤口的话,这两支箭都是从我身上取下来的。” 邵昭:“……” 在三楼医铺上检查他身上的伤口,邵昭发现这两处伤至少是过了两三天了,伤口处发着黑,但内里被他及时用灵力隔住,好歹没有让毒深入下去。 提取了毒素,公孙无落却拒绝了她的上药包扎,自顾自穿回衣裳:“不必,不过是毒而已,我恢复得比常人快很多。” 邵昭沉默地捏住药瓶,斗篷下面的手不知在做什么动作。 莫兰行一进医铺就看见邵昭压在一个剑修身上扒衣服。 能听见她压低了声音对身下的人道:“道友,你这伤是小事,但是毒不处理你的伤口就好不了。” 公孙无落被她下了暂封动作的药,轻而易举推下去扒衣服,他的脸色差到阴云密布,每个肌肉都在颤抖着说要杀人。 看起来就像邵昭在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叶问和丁苓在药柜后面只露出半个脑袋不忍直视这边的画面。 莫兰行在门口平静地看着,好歹是等邵昭上好了药才出声道:“邵姑娘。” 邵昭回头看去,原本是以友相称的莫兰行此时由用了长辈角度的责备目光看她。 她低头看了眼用眼神杀她的公孙无落,心里后知后觉感觉到不妥和发虚。帮忙把衣裳遮回去后,她退下去道:“公孙道友,我是在救死扶伤,你能理解吧?” 公孙无落:“我早晚杀了你。” 这句话让邵昭的鸡皮疙瘩暴起一身,心中叹气。 要不是怕你死了没人制衡殷湛,她也不至于这么胡来啊。 莫兰行上前,不经意挡住邵昭,道:“这位公子看上去伤得确实重,邵姑娘是做了医修份内事,公子慎言……” 话音未落,他方察觉到面前这人身上的气息熟悉。 公孙无落抬头看他,眯眼似在辨认:“你?” 邵昭发觉这两人的气氛突然不对,试探道:“二位认识?” 莫兰行抿唇,困惑地分辨对方的气息,但他的记忆不甚好,想了许久也没能找出一个能和眼前人对得上号的名字。 奇怪,明明像是熟得感觉到就想吐的程度。 公孙无落眯眼看了许久,嘴角突然裂开一个可以说是惊讶的笑容。 “你?”这次他用的是肯定身份的语气。 莫兰行更加困惑:“抱歉,我不记得你。” 然后邵昭有幸目睹了这句话之后大反派趴在小桌上肆意大笑的样子,一头雾水地在两个人之间看过来看过去。 莫兰行眉头皱得更深,正要询问,公孙无落撑着头,脸上残留着笑意与他对视,脑中忽然响起一道两百多年不曾听过的声音。 “莫兰行,好久不见。” 第114章 莫兰氏过去(一) 传音入密,修至元婴以后的修士最爱玩的招数。 但这个声音在莫兰行的印象中,无论如何不可能再次出现才对。 莫兰行身上的氛围肉眼可见的越来越迷茫,惹得公孙无落再次大笑起来。 他的笑容中也不知是旧友重逢还是仇家再聚,笑的过程中,目光时不时落在一边的邵昭身上。 终于停下来时,他的脸上终于泛起了几分血色,柔和了他原本冷硬的五官,像是完全忘记了刚才邵昭对他的行为道:“你说得对,偶尔治个伤也不错。” 随即丢下诊疗金就扬长而去。 叶问终于从药柜后面探出头道:“师姐,那个病患……没问题吧?” 邵昭不确定道:“大概?” 她扭头看莫兰行,若他们认识,说不准对剧情是有推动作用的。 可莫兰行也是处于茫然不解之中,轻轻摇头甩开脑中不切实际的猜想。 “兰道友,药应当还没有吃完才对,今日是有什么事吗?”邵昭把残局收整,道。 莫兰行这才想起来自己前来的初衷,张开手,手心缓缓浮现一块水晶,仔细看竟不是矿体,而是灵药所结成的。 “过不久你要参加大比,我帮不上什么,唯有偶然得来的这块药晶能助你修行。” 灵药炼成的晶体十分难得,水晶里蕴养的都是千万株药草的精华,而这块天生的药晶更是无价之宝。 邵昭盯着那块水晶馋得不行,但是还是保留了理智警惕地想是不是这人又在试探。 莫兰行看她不接,手中暗发灵力往她怀里送:“友人之间的赠礼而已,这块晶石于我而言已经没什么用处。” 双手捧着还带着余温的水晶,邵昭恍惚觉得自己好像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关爱:“……多谢。” 原本是送完水晶就走,莫兰行想起方才的画面,有些难以启齿,却觉得不得不说:“邵姑娘,你是女子。” 邵昭茫然:“啊对。” “方才那位公子是男子。” “是这样没错。” 提醒性别似乎不足以让性别界限模糊的少女理解,他稍微直白了些:“邵姑娘,医者虽然对这些并不在乎,但……像为男子解衣看伤这样的事,以后还是交给你的师弟为好。” 很微妙的,邵昭在听见他这样说的时候不觉得惊讶或者不理解,而是再度感觉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劝告。 如果不是觉得不太礼貌,她差点就要脱口而出问他到底是多少岁了。 把想说的话说完后,莫兰行没有再多留。 出了地下后,他本是隐匿了踪迹,却在转入拐角时,被人一剑刺向面门! 脑海中那个熟悉的声音不断钻进来说话。 “莫兰行,我不信你不认得我。” 他看着面前挥剑的公孙无落,沉了脸色却没有出招。 他当然认得这个声音,只是…… “我认得的那个人,应该在两百年前就死了才对。” 传音回去,公孙无落的动作停滞了片刻,随即泄愤般挥舞地更为狠戾。 莫兰行始终没有出招攻击,神情因为眼前人的动作越来越冷肃凝结。 现在没几人能认出的剑招,但在莫兰生眼里却是烂熟于心。哪怕那是个多么不可思议,多么离奇的惊天猜想,他也不得不承认了。 “你没死?” 这下公孙无落的动作终于停下,剑锋停在莫兰行的脖子前几寸,看上去就要挑起他的下巴。 “这话该我来问你啊。”剑锋偏开,公孙无落笑容古怪,声音闯入脑中,“莫兰行,你为什么还活着?” 行人无几,少数人见这沉默无声的一幕纷纷避让开来,只余下檐边淌下的水珠声。 水痕蜿蜒而下,又迅速干涸。 …… 两百年前。 修真界原本由五位飞升大能坐镇的局面率先被莫兰氏衡渊真尊的陨落打破。 莫兰行亲眼目睹了这位威严的叔父突然在众目睽睽之下爆体而亡,他的身上溅上了一半衡渊真尊的血,前一刻还在同他商议的叔父双眼混沌,咽气前不知是在看他还是在看天。 那时他刚晋升飞升境,却不得不担下衡渊真尊留下的责任。 他必须和另一位同是飞升的族人镇守莫兰氏。 叔父的死状日夜在他眼前重现,他不禁怀疑这是否是自己也要被天道惩戒的前兆,一时间,莫兰氏族内毫无生机可言。 不管是族人也好,外人也好,对于他们来说,莫兰行这个名字只代表了飞升老祖,是他们可倚仗的人,唯有两人是不一样的。 其中就是琼华剑派的掌门郁桓寂。 当时首屈一指的琼华剑派即便是有另一宗系也强悍得不容置疑,郁桓寂更是难以匹敌的天之骄子,与他已经是数百年的交情。 “莫兰行,你难道还怕死?”郁桓寂听他的讲述,嗤道。 莫兰行的目光放在远处引蝶来的女子身上,诚实答道:“自然怕。” 身为那时为数不多的五行道巫传人,邵昭的五行术炉火纯青,几个眼花缭乱的结印下,莫兰氏就被她布下了一个巨大的结界,她笑着走到那两人身边:“至少是不用怕瘴气毒物了。” 巫修在南境,向来长相浓艳,而邵昭是里面最清丽的一人,轻纱飞舞时,常让莫兰行以为,扑蝶人才是蝶。 黄泉没有她,因此惧怕自己的消亡。 郁桓寂嗤笑道:“你们巫修的招数,管用吗?” “你可以试试,只要你敢在这个结界里对莫兰动手,立刻就把你挫骨扬灰。”邵昭云淡风轻道。 莫兰行坐在他们中间,心里才稍安些。 可后来想起来,那竟然是最后一点明亮的回忆了。 衡渊真尊陨落后不久,修真界里紧接着传遍的是,那个被郁桓寂逐出师门的林清远上琼华剑派屠戮弟子数百人,并杀了郁桓寂,尸身血流剑派山门前那条长长的石梯。 从此清远道君的名号响彻修真界,武宗顶替了琼华剑派,成为人人都要忌讳几分的宗门。 这似乎只是一个开端,接下来的,是莫兰氏灭顶的灾难。 衡渊真尊那条脉下的族人不知为何开始染病,不出几天便暴病而亡,哪怕是请来医宗掌门也没能看出蹊跷。 一脉的族人很快就消逝,紧接着就轮到了下一脉,像永不停歇的传染病,让莫兰行眼睁睁地看着族人一个一个变少。 飞升境老祖也无能,这是他在那段时间所领悟的。 第115章 莫兰氏过去(二) 当两个飞升大能也染上那种怪病时,莫兰氏剩余的族人终于意识到,他们逃不掉消亡的结局了。 莫兰行看着刚落地的婴孩转瞬死去,看着抚养过他的长者相继逝世,病魔在他体内缓慢地蠕动,一点一点地蚕食他,让他不得不直面死亡又畏惧死亡。 想必是坚信自己不久于世,莫兰行做了一件于他而言算是出格的大事。 他提着郁桓寂的长剑,只身赴往武宗。 和清远道君的一战并不痛快,他顾忌着下面无辜的弟子,又要避开他们攻过来的剑棍。 刚入飞升境的清远道君似乎不理解他的举动:“莫兰氏,你为何要与我动手?” 他平静道:“我不是要与你动手,我只是为了泄愤。” 同是飞升境,清远道君当时的能力却远在莫兰行之上,莫兰行挑断他一根经脉,与之交换要受的却是剑雨。 自然是莫兰行败了,但武宗没有把这件事宣告于众,只有随后的清远道君的让位闭关消息在修真界散开。 记得回到本家的那天,邵昭沉默地为他上了药,而他也忘了说过一晚就会愈合。 “莫兰,我会想办法的。” 他还没能倾诉过爱意,邵昭就先抱住了他,柔软清香的身体在他怀中十分娇小,让他怎么也舍不得放开。 自那以后,莫兰行平静了下来,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依旧是站在莫兰氏族顶端微笑的神祇。 邵昭拜访的次数更多了些,比以往更加活泼灵动,在园中轻盈地跑跳时,时常让莫兰行觉得她是一只抓不住的蝴蝶。可每当这么想,蝴蝶就自己扑到了他的怀里。 天天如此,日复一日。 在时不时就会传出死亡的哀鸣的族中,莫兰行却有觉得自己体内的病消失了的错觉,但实际上,它只是比别人的动作都要缓慢许多而已。 另一位莫兰氏的飞升族亲算辈分,是莫兰行的堂叔公,戏称逍遥圣者。 自患病以来,逍遥圣者再也不复逍遥,饮酒笙歌,眺望远方。 一日他心血来潮和莫兰行共谈,看着向莫兰行笑盈盈跑来的邵昭,却突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逍遥圣者叹道:“你还有她,比我要逍遥。” 这哪里是逍遥了。莫兰行心道。 他只会越来越无法坦然面对消逝的结局。 逍遥圣者的身体突然急速恶化了下来,是在衡渊真尊陨落后的第十年。 莫兰行拼尽飞升境全力也无法阻止逍遥圣者身体的衰败,逍遥圣者摇摇头,阻止了他。 “既然是天道要收我的命,我何必负隅顽抗?” 他回道:“叔公,你是逍遥圣者。” 逍遥圣者笑得胸腔震动,披散着头发的样子颓废,像一株泥塘里即将败落的夏莲。 “早在衡渊真尊陨落时,我就再也不能称逍遥了。” 莫兰行垂下手,站在榻前看着往昔意气风发的逍遥圣者,如今只是个消极迎接死亡的普通修士,心中无力深深袭来。 邵昭在窗外看着他们许久。 “莫兰,你要记得,只要你和逍遥圣者在,莫兰氏就还能保住。” 夜晚中,邵昭双手紧紧握住莫兰行的手。她的手太小,甚至只能捂住他的半掌,却给了他任何火光都无法比拟的温暖。 这一晚,他只记住了邵昭坚定的眼神,月光清清冷冷,照在她的脸上恍若神女。 他没有想到,像神女也终究要离开。 第二日他醒时没能找到邵昭。虽然邵昭原本也不是莫兰家的人,偶尔也需要做点自己的事,可唯独这一日,他没见到邵昭时心中慌乱至极。 他找遍了常待的地方,最后却在莫兰氏的宗祠找到她。 邵昭对着宗祠上数个牌位一拜,脚下灵光渐起,他才惊觉那里画了个大型的法阵! “阿昭,你要做什么!” 邵昭回头看他,笑容如旧:“今天的天气不错,我想了想,大约是个适合赴死的日子。” 她全然不理莫兰行一瞬煞白的脸色,像在谈论哪朵花又开了一般笑道:“我找了许久巫法典籍,强大修士的自愿祭命可换得福佑,你瞧,我是巫修里最厉害的,也算是强大的修士是不是?” 幽光大阵阻拦了阵外人的前进,任凭莫兰行怎么破坏也是岿然不动。 “莫兰,你仔细听我说,莫兰氏在修真界至关重要,以我一命延莫兰氏寿命,再划算不过了。”邵昭忍住下面阵心光束穿透身体的疼痛,微笑道,“那些佛修不是常说人有轮回,我早晚还会再回来。你要给我好好地活到我回来向你讨补偿的时候。” 莫兰行生平第一次感觉到痛彻心扉,也就是现在这一刻,他的声音颤抖,极力忍着泪意:“阿昭,你停下……” 阵中的女子胸口被光束穿过,可笑容和眼中的光芒却让人觉得她看见了什么美好的光景。 “路止。” 他看着邵昭逐渐消散的身体,双眼睁大。 路止是他的字,行远则路止,除了早年的双亲和叔父,世间只有他未来的妻子可以这样喊他。 当初他怀着私心告知,却一次都没听到过,未曾想过竟然是在这样的场面下。 邵昭再也没有说话,幽光亮了许久,最终化为了温暖的灵光,笼罩在宗祠之上。 逍遥圣者的身体从这之后慢慢又好了起来,而莫兰行却意外病发了。 不是病魔行动,是他自身控制着的,呆坐在廊下时,常让人担心是否还有意识。 可他依旧活着,邵昭换来的福佑在努力撑起他的命数。 “你挥霍的可不是你自己的命。” 因为这句话,他还是吃下那颗药丹,堪堪系住了性命。 至此,莫兰氏再无踪迹。 …… “居然是让她出了这个头。莫兰行,你可真窝囊。”听完那一段历史,公孙无落道。 莫兰行不否认:“是啊,所以我听她的,找到她,补偿她。” “你是说那女修?你怎就确定是她?” 他垂眼道:“我就是确定。” “反倒是你,你怎会还活着,还套着这样的皮?” 公孙无落的长相和当年的郁桓寂相差甚远,若说是转世,却连传音入密的声音依旧如初,还有这些记忆,完全站不住脚。 看着莫兰行疑惑迷茫,公孙无落撇开眼,扯了一下嘴角。 “反正我从来没死过。” 【作者题外话】:刀子就发到这里吧,其实原本我的脑子里是过去篇是有三章以上的双向奔赴却只差一步不可得的悲恋,但考虑到还是现在最重要,重点就放在这一世吧 缩减了悲情感就没描写到位,dbq!! 我本来是想把两人的过去在最后揭露的,仔细想想这个时候比较合适,毕竟被刀子割过,吃糖不就甜了吗() 没有白月光替身文学,我可是纯爱战神! 第116章 天道不容而灭 邵昭发现,近来公孙无落不仅看她的眼神明显变得更加探究,行踪也变得可疑起来。 在第不知道多少次瞧见他和白二爷并肩上去二楼,邵昭终于忍不住,前去偷听了一番。 以公孙无落敏锐的感知力,在邵昭偷偷摸摸靠近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他不动声色看一眼身后的薄墙,继续道:“上回你交代的,我已经办妥了。” “没人伤到黎绣吧?”白二爷的声音有些疲惫,手肘支在椅子扶手上揉着眉心。 公孙无落:“有一个妇人在我赶到前碰了她。” 他玩味地瞧着白二爷逐渐不悦的脸色,才说完后面的话:“……那妇人被我卸了手脚,吊在最显眼的地方。” “相比灭付家的门,你或许应该查查付家和妖族,或者是和修者有什么联系。” 白二爷不明白他的意思:“怎么说?” 公孙无落拿出那两支箭,还有邵昭交给他的成分,“修士有灵力护体,凡俗的箭伤不了我,这两支箭中加了妖兽血,才让我受了点伤。” 邵昭没脸听。大佬你当时要是不治现在就嗝屁了。 她在墙那边发出的嗤声自然被公孙无落听见了,皱眉不悦道:“这种妖兽血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来的,百年前的付家若不是和某个修士勾结,就是做了修道者的狗,这样才能解释黎家一案。” “修士怎会对凡人做这种事?”白家在悬炉城扎根许久,接触到的修士也就是万炉宗那些修士,白二爷对公孙无落这番话十分怀疑。 公孙无落想听见什么特别好笑的事情,吊儿郎当地架起腿嘲弄道:“白二老爷,不要把修仙的人想得太清心寡欲了,踏入了仙道也还是人,是人就有私欲。” “修真界可从来不缺把凡人当成修炼工具的事情,尤其是像黎家,像白家,这样在凡人之中气运绝佳的世家大族,对于大部分修士而言都是一种诱惑。灭族窃运,再平常不过。” 邵昭蹲在墙角,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那句“灭族窃运”,在她脑中反复循环,仿佛是什么开端的绳索,被她下意识牢牢记住。 墙那边过了许久,白二爷似乎已经离开了,她没再听到什么动静,刚要起身时,墙面忽然被人叩了几声。 公孙无落悄无声息已经蹲在了薄墙之前,像是与那边的人对视一样直直看过去,唇角勾起,道:“听得开心吗?” 邵昭惊恐地捂住嘴,心中大叫不好。 这人什么时候发现的?! 公孙无落继续说:“有什么想知道的,不如直接来问我。” 他难得不反派一次,邵昭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立刻从偷听转换成了光明正大地问。 “两年前,我受雇白二老爷,帮他调查黎家和付家。” 听到这个时间,邵昭惊讶之余又是了然。 早在他们着手调查之前,白二爷就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否则也不会声势浩荡布下那个局。 只是,原来那几次来地下看见白二爷,原来都是在找公孙无落啊。 她问:“我只是有点好奇,白二爷查付家做什么,这户好像不是悬炉城的商户。” 她装模作样维持着自己的马甲,对面公孙无落意味深长地扬脸看她。 就在她快要坚持不住自己故作好奇的目光时,公孙无落道:“付家,在当年黎家倒台时起了一个很重要的作用。” 邵昭抓住重点:“很重要?还有其他人介入?” “为什么非得是人?倘若是天道要黎家在那一年消亡呢?”公孙无落道,“付家只是给这件事情点了一把火而已。” 修真界很喜欢拿天道说事,仿佛他们确信真有天道庇佑和厌弃的说法。 公孙无落显然不是会相信天道的人,在提起这两个字的时候甚至嗤之以鼻,不是不信,而是厌恶。 邵昭忽然就想起来出现在白府和丁苓身上的神秘咒术,若是把它归为天道作祟,那倒也能解释。 “灭族窃运,真的存在?”她喃喃道。 公孙无落隐去了蔑意,寒星般的眸子平静无波看着她。 “这件事情只是一个说法,实际上没人把它当真。”他低声道,“除了真正经历过的人。” 真正经历过的人,指的是黎绣? 既然是窃运,百年前黎家的运道到了谁的身上? 许是今天的公孙无落太好说话,邵昭一口气问了许多,先前未能解惑的地方因为公孙无落的配合一下豁然开朗。 反应过来时,时间好像已经过去了许久。 邵昭尴尬道:“没想到道友实则如此和善,失礼了……” 公孙无落从半途开始便一直盯着一边,听她这样说,手指叩着桌勾唇笑:“和善?我不过是也想和你说些话罢了。” 邵昭:“?” 好怪哦,这句话。 “大比上见。”她出去前,公孙无落这样说。 室内只余下公孙无落一人,他捏起茶杯看一眼上面的花纹:“不现身?” 方才他频频看向的那个地方,灵光渐起,慢慢显露出一个人影,行至桌旁,莫兰行的双眸半阖看着他。 “你不高兴。”公孙无落玩味道,用的是肯定的话。 莫兰行看一眼身前邵昭用过的茶杯,玉扇轻轻移至边上,声音不似平时清朗:“她现在不过是十五岁余的姑娘,你不该那般放肆说那种逾越的话。” 公孙无落嗤道:“得了吧,你个假正经。” “掐着隐诀跟在姑娘身后偷听我们说话,你说说是谁逾越?” 莫兰行垂眸,并不正眼看他。 半晌,公孙无落问他:“你不准备告诉她?找了这多年,守在她身边看着有什么意思?” 他终于看过来,情绪是与外表气质不相符的茫然,迟疑道:“护着她,也不算吗?” 闻此言,公孙无落新奇地打量他上下,继而大笑:“莫兰行,你也是变成了这副样子啊!” 莫兰行疑惑往日好友的反应。 不过十五岁余的小姑娘,除了护着,哪还能做别的? 【作者题外话】:十五岁,及笄了,能做很多事情(bushi) 第117章 问阵 关于公孙无落说的“灭族窃运”,邵昭觉得也适用于殷湛对西海小龙女的渣男行为。 为了劝说龙衔珠回头是岸,邵昭每日和她对坐着一面聊天一面补护心鳞。 但是小龙女的傻白甜被渣属性好像被点满了,无论她怎么暗示,都没有动摇的心思。 邵昭:“殷湛似乎有个叫洛月嫦的道侣。” 龙衔珠天真脸:“想必只是谣言,殷哥哥对谁都是温柔体贴的。” 邵昭:“洛月嫦长相甚美,曾来过悬炉城里为殷湛寻宝物,回去武宗之后,还被允许可以随意出入最高峰。” 龙衔珠憧憬:“我也带了宝物,殷哥哥一定也会让我也随意出入的。” 邵昭试图挣扎:“听说殷湛红颜知己甚多,洛月嫦没能带回去的东西,不久就会有其他女子送上,有目击者称,殷湛无论和哪位站在一起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龙衔珠欣喜若狂:“那也就是说,我和殷哥哥站起来也很相配!” 邵昭:“……” 渣男两个字都摆在你面前了,你这自圆其说的脑回路,被骗也是情有可原。 “主大师,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误会了,殷哥哥在外的流言都不是真的。”龙衔珠指着邵昭手中的护心鳞甜甜地笑,“殷哥哥要了我的护心鳞,他心里是有我的。” 龙族属于神族的分支,每条龙出生时都会有伴生宝物,护心鳞则是里面最宝贵的一种,尤其是龙衔珠的护心鳞,因着龙王宠爱,还特意加了龙王血使之成为无视境界之分的真正保命法宝,对于龙衔珠而言,就是类似嫁妆的存在。 “你是说,那殷湛自己要的你的护心鳞?” 龙衔珠点头。 书中写的可是洛月嫦求来的鳞片,难不成是洛月嫦假借殷湛的名头?不对,洛月嫦又怎么知晓西海小龙女的护心鳞? 剧情是一叶障目,邵昭越是回想越是觉得蹊跷。 所以她决定用最直接的办法──打电话给家长。 龙族繁衍极慢,像龙衔珠这样有纯粹血脉的龙至少得酝酿千百年才能诞生,龙王是老来得女,宝贝得不得了,自然不可能允许自己的爱女被野男人拐跑。 再说…… 书中西海因定海珠不平,龙王被妖魔化,前去夺珠却被当时已经十分强大的殷湛斩杀,龙王尸骸做成了神兵,而殷湛手上还沾着龙王的血对龙衔珠深沉道:“我无法。” 哕── 渣男! 趁现在龙王还能揪着殷湛的后颈皮打,邵昭立刻用远程传信法宝投了定海珠的映像去西海,附书:龙姑娘受名讳殷湛的剑修所求,送护心鳞前去,途经悬炉城将定海珠错当夜明珠与人换物。 后面添油加醋写一堆关于殷湛的渣男事迹,不管是发生过的还是暂时没有发生的通通写上去,连接起来甚至是一个极其不堪入目的荒淫场面,明里暗里都在点明这人是个渣男,护心鳞和定海珠要是落他手里肯定没有西海好果汁吃。 西海龙王一生伴侣仅已过世的龙母一位,出名的忠贞不渝和深情,她把信发出去后,美滋滋等着听龙王暴揍殷湛的好消息。 然而,眼见着一个月的时限就快到了,护心鳞的裂缝都快要补好,却一点风声都没有听见。 她等得着急,帮公孙无落缠绷带时无意识暴躁了些。 公孙无落看着自己肩头被勒紫的一片:“手劲挺大。” 叶问被莫兰行招呼来接手,小心解开绑结:“师姐要是累了就去旁处歇歇,今天没什么病人。” 邵昭恹恹地去边上坐下给自己倒茶,莫兰行也跟着在对面坐下,手指拨着挑茶叶的木勺。 “邵姑娘,最近有烦心事?” 她撑着脸闷闷地嗯一声,心中想着总不会是信没传过去吧,那可是万炉宗有名的通讯法器,防水防冻防火烧,全自动吸收灵气维持运转,一般来说从北境最边上运到南境最边上都是轻轻松松的。 该不会是信还没到?长风长老说最迟两天是在骗人? 看着她想着想着又出神,莫兰行沉吟片刻,指间蘸了点茶水在桌子中间画阵,道:“你若是有什么心烦或想知道的事,我可以教你问阵。” 邵昭顺着他的手看,茶水画的阵诡谲变化,因为加注了灵力没有化为水痕。 阵中文字她分明看不懂,却觉得莫名的熟悉。 “问阵,是什么?”她来了兴趣,倾身准备认真听。 “问阵法是五行道术的秘法,数百年前的巫修被推崇多是因为此法可占过去观未来,问神魔鬼灵,是谓问阵。”说这话时,莫兰行紧张地看她一眼,见她没什么异样,才放心下来。 邵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也就是修真界的塔罗,占卜。 上辈子她也曾研究过这些,虽说玄学与科学相悖,她在这方面却似乎很有天赋,学得很快且准,常被其他科室的同僚调侃以后要是不做科研,也可以去做个神算子。 “问阵最重要的一步不是阵法,是巫符……我教你写。” 看她歪歪扭扭地学写法阵里的文字,莫兰行无奈地伸手过去要捉她的手写。 落到手背上时停顿一瞬,又掠过去,隔着薄薄两层衣袖轻轻托着她的手腕移动。 指下就是她的脉搏,莫兰行带着她写字,手指微微搭在了脉搏最强的一处。指尖传来血液流输的震颤,方才让他确认不是幻象。 他抓得不紧,带着邵昭的手指写出漂亮的巫符。惊叹间,她又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 就好像,曾在梦里看过一样…… “我教你写。” 眼前莫兰行的手牵着她的画面,慢慢变成了她的双手扯着对面人的袖子,倾身带着那只修长如玉石的手写出类似的巫符。 这是什么?她先前做的梦这个时候突然想起来了吗? 莫兰行带着她书写完,抬眼却发现她眼神呆滞茫然,轻声唤道:“邵姑娘?” “啊?”邵昭回过神来,看看莫兰行再看看桌面上已经成形的巫符,“啊,我会了。” 她迅速记忆下那形状,用袖子擦去重新蘸水画阵。 竟然分毫不差地还原了出来。 “其实,我从前就在这方面有点天赋。”她有些得意,落完最后一笔。 莫兰行含笑看着她,教她注入灵力形成问阵。 阵心灵光蔓延至整个阵法,随着她的心中所想,巫符脱离阵中悬于空中。 灵光飘向了医铺门口。 与此同时,一个身形高大的黑衣人踏入医铺,声音深沉而威严。 “请问,贵店可曾有过一样貌绝美可爱性格伶俐乖巧天真无邪,头上还长着一对漂亮犄角的小姑娘拜访?” 邵昭:“……” 喂喂喂,没有你这么夸自己闺女的! 第118章 西海龙族 此话一出,邵昭立刻就明白这人是谁了。 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西海龙王看到信就飞奔过来抓闺女,邵昭把他迎入里间时还有点紧张。 一转头,莫兰行也神态自若坐在一侧。 “你怎么在这?”她悄声说。 莫兰行指尖一动,为两人斟茶笑说:“这位,我也认得。” 不仅是邵昭,龙王也疑惑地看过来,努力分辨了半天他的气息,这才反应过来:“哦……竟然是你……” 龙族作为神族脱离凡俗修道,虽说和这些人类修者不常来往,却对莫兰氏的三位飞升境强者印象深刻。 当年莫兰氏的景象尤在眼前,若不是这次见到莫兰行,龙王还以为莫兰氏早就死绝了。 龙活到一定岁数就不想管人的这些事了,龙王并不打算深究,现在满心只有他的宝贝龙女。 当邵昭真的把他家传家宝定海珠拿出来的时候,什么确认询问都不需要了,龙王现在只想飞去武宗暴揍那个骗未成年龙的人贩子。 “我与龙姑娘这段时日接触,看她实在单纯,还想着补好护心鳞送去武宗……实在担心,这才贸然找您来。”邵昭自认发言进退有度,完美表达了她对少女追爱被骗的担忧。 龙王狐疑地看着她:“你想从西海得到什么?” 邵昭立刻把定海珠往他的手里塞:“我什么也不要,只求龙叔叔您把龙姑娘好好带回家,别让她受渣男荼毒。” “龙叔叔您想,龙姑娘什么都不懂就把定海珠这么重要的东西带了出来,万一被那渣男看见,他连护心鳞都敢骗,骗一个珠子那不是信手拈来?” “龙叔叔,您养女儿不容易,千万得看好她哇,千万千万让她远离武宗这个是非之地哇!” 说到最后,已经可以算得上是真情实感了。 龙王第一次见着手里揣着定海珠还丝毫不动心,明明可以绑住龙衔珠要挟他却只是苦口婆心劝他看好女儿不要跳火坑的人…… 这是什么大善人! 传说龙族在上古时代是被天神当成宠物逗的存在,性格基本上就是刻在遗传基因里的傻白甜,所以龙王当即就热泪盈眶,摘下斗篷帽握住邵昭的手情真意切地说:“你是仙女吧?” 邵昭正要长叹一声抬头表示这只是一朵三观健全的小花该做的事,但一抬眼见到龙王的脸就卡壳了。 神族的脸蛋自然是没的说的完美,白发如银丝,像是月光编织出来的,头顶似乎是珊瑚礁做的发冠,龙须发被银色发扣别在鬓角,就是这样亮到晃眼睛的发色也不显皮肤黑,更衬得龙王有一股光风霁月的气质。 书里没说过活了几千岁的龙王居然是个美人啊! 邵昭如雷轰顶,震惊地愣在座位上。 莫兰行此时起身,垂眼伸手在两人之间拿过茶壶。 宽大的衣袖遮住了视线,邵昭下意识顺着广袖看向莫兰行。 乌发及腰,束起的发间隐隐露出金色发带,侧颜的眉眼尤其显得矜贵。 这么一看,好像这位要更美一点…… 茶水被换成热气腾腾的,莫兰行轻声提醒:“喝茶。” 袖子轻轻一扫,不动声色地拉开龙王的手,笑说:“阁下常居水下想必是喝不惯热茶的,就不加了。” 龙王刚要反驳水下也是能吃热食的,对上莫兰行没有一丝温度的双眸,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邵昭抿了口茶,再看向对面时已经心如止水,“龙叔叔,路见不平而已,只希望……” “主大师,我今天在街上看见了好漂亮的──” 龙衔珠突然闯进来,话还没说完,兴致就被自家美貌的龙爹浇灭,失声叫道:“父、父王?!” 揪住龙衔珠,龙王很讲义气地没有供出邵昭,只是沉着脸捏小龙女稚嫩的龙角:“我太放纵你了,一没看好你就跑出来连护心鳞都要送给野男人了?你知道那个男人现在到底什么样吗?三十年前跟现在能比吗?” 邵昭默默地挪到莫兰行身旁,把空间留给他们父女,暗自咋舌。 好家伙三十年没见,这条龙可太傻了。 “聘则妻奔则妾,那小子为什么现在在外面有这样的传言,还不是本人默认的?你难不成要上赶着去和其他人共享一个男人?你爹我的血统有这么野吗?” 龙衔珠被骂得眼泪汪汪,龙角一只被捏肿,另一只就蔫蔫地耷下,瘪着嘴认错:“我错了,我不敢了,但是父王,万一就有那么一点点的……” 捏龙角的力气又大了几分,“没有但是,没有万一,我不允许。” 显然目前亲爹还是要重于殷湛的,这次龙衔珠终于放弃,乖乖点头听话。 难得来一次悬炉城,龙王想着也该拜谒万炉宗,正好带自己家龙崽子认认人,托了邵昭继续补护心鳞就离开。 莫兰行瞧她送走人后心情大好,不由好奇:“你很开心?” “能拉一个姑娘逃离渣男,当然开心。” 邵昭懒懒地瘫在椅子里。椅子呈半环着的弧形,足够让她整个人都缩进去。 “为何以这词形容那剑修?先前认得?” 她的目光转向莫兰行,撑着脸认真道:“他特别该死,大骗子一个。” 自相识以来,她从来都是懒散悠闲,看着漫不经心,鲜少表现出这样坚定强烈的目的性。 一瞬间,让莫兰行仿佛看见两百年前幽光大阵中的最后一眼。 他点头:“好。” 看他平平淡淡就接受的样子,邵昭反而意外:“你不问原因?” “为何需要原因?”他反问,“若你以后有需要出手的地方,我也可以帮你杀了他。” 邵昭被他逗笑,撑着头缓了一会儿:“兰公子,我觉得,作为朋友,在我说要杀人的时候,你应该仔细斟酌一下,再考虑阻止我还是帮我。” 莫兰行垂眼只是跟着她笑,但不语。 护心鳞被她起早贪黑赶完工要交还时,却被心死的龙衔珠来了一句:“父王不让我给殷哥哥,就送你好了。” 邵昭:“???” 您确定?这可是你嫁妆! 龙王拍拍她的龙脑袋,道:“你自己说的,以后别反悔。” 龙衔珠心里委屈又心知再也不可能,破罐破摔变回原身缠在龙王身上,“就当、就当是这些天来承蒙照顾的还礼!” 龙王也说:“就当作与我龙族交个朋友。” 显然后者才是最有性价比的那个。 亲眼见证龙王腾云离开,邵昭手里还拿着护心鳞目瞪口呆,不知所措。 她这是……白嫖了一个大宝贝?! 第119章 现场炼器 邵昭在地下把主大师的马甲越混越火,临近大比,白金银和莫兰生才慌慌张张把她从地下拽回内门。 “邵哥,出大事了!” “事情再大有你哥赚钱大吗?”邵昭没好气扒开两人,“出什么事了?” 白金银把自己八宝囊里的数百件法器往桌上一丢,哭丧着脸说:“这些,大比的时候咱们都不能带去!” 邵昭看着他半天才反应过来,缓缓抬头:“你是说,咱们器修大比不能带法器?” “这次大比主持是武宗,他们针对我们万炉宗。”莫兰生脸色有些发青,下唇看着被反复咬了许多次,又要咬下去时,被邵昭眼疾手快捏住下巴。 她丢过去一张帕子:“你再咬就破了。” “武宗那主持的长老信誓旦旦说,历代大比法器太过强势,对其余修士不公平。”白金银忿忿道,“我还说他们剑修的剑太强势呢,他们怎么不把自己的剑没收了!” “不应该啊,武宗还不至于敢和万炉宗明目张胆撕破脸才对。” 再说,小说里的大比如果砍掉器修的法器,男女主的爽度不就直线下降吗? 江如秋走进来无语道:“不是不能带法器,是不能带高阶法器。” 她在白金银倒出来的法器堆里挑拣,拿出几件基础的,指着其他法器说:“这些都不能带。” 白金银面如菜色:“师姐,你觉得这跟禁了我们武器有什么区别?” “元婴以上的赛场也只允许了中阶法器。”江如秋的面上未见不快,平静如水。 她作为大弟子,师承的自然是最全面的,步入元婴以后在灵力操纵上尤为得心应手,就算是让她手无寸铁上实战去也能游刃有余。 但是她与师弟师妹们的赛场分开,略带担忧地看向邵昭。 后者感觉到她的目光,抬头笑笑:“我们勉强也能应对。” 江如秋更加担心。小师妹总是如此懂事不愿招人担忧。 邵昭:不知为何大师姐总是觉得我柔弱可欺。 “邵哥,我们怎么应对啊,元婴以下也包括初至元婴,我们难不成用雷球炸到他们认输吗?” 莫兰生尚且还在思考如何应对,白金银直接破罐子破摔托着脸眼巴巴看着那几件划拉出来的基础法器。 “话说,你们知道大比是什么流程吗?”邵昭突然道,“大比是直接和对方比,还是间接?” 两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她的说法,就见她自顾自往下继续说:“间接可以有很多种,比如积分,比如夺宝,比如占地。积分我倾向杀妖,如果是占地夺宝,哈,那就是脑子的活了,更加不需要多高阶的法器。” 莫兰生皱眉:“那若是直接比呢,正面对上没有中阶以上的法器根本没办法胜那些剑修。” 邵昭捏着下巴仰脸望天:“嗯……” 就在两人以为她也没有解决的办法时,她忽而用兴奋的语气笑说:“只说不能带这些法器入场,没说不能入场后现场造啊!” 白金银:“……” 莫兰生:“……” “邵哥,你确定你现在是醒着的吗?”两人怀疑地看着她,甚至试图上手探她的额头温度。 邵昭:“我给你们一人一拳你们就知道了。” 那边莫兰生从口袋里拿出两块矿石放在掌心,以灵力催动熔炼,但速度极慢,“你看,咱们正常做一件法器光是淬石和熔炼的进称就需要许久,现场炼器恐怕对方一支剑来,我们还没有炼完石就已经输了。” 白金银赞同接道:“别说淬石熔炼了,原料出来后炼型注灵修整样样需要时间,来不及的。” “来不及?”邵昭拿过莫兰生手里的矿石,丢进白金银的怀里,“白少爷试试。” 白金银一愣,手下已经开始了动作。 前段时间云长老高强度的训练下,他的淬炼十分高效,灵力熟练地在矿石内部运转,以独特的方式瞬间将矿石炼化成功,原料的品阶也上了两层。 “这……” 莫兰生呆若木鸡,白金银尴尬地挠挠头:“邵哥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她满意地接过那块原料,凝聚心神催以灵力。她记得万宝法册和数千种新型法器,最擅长快速造型,几息间,原料被她捏泥巴一样迅速成型,除了还没有细节外,大致的齿轮,连接,机关等都能勉强运用。 “我们自己炼制自然是效率不高,但我们每人擅长的不一样,一同炼制就能实现了。”她把玩着这件半成的法器,注入灵力能听见齿轮正常运转的声音,“这样的半成品就足够撑一撑了,再由小生姐进行细化调整……” “啪”的一声响指,她摊手无辜道:“现场炼器这不就很简单的事吗?” 成功的过程都摆在了面前,两人这时再也反驳不了,反而因为她的描述热血沸腾起来。 “我们要悄悄练习,震惊他们所有人!” 三个人同宿一室不眠不休练习,外面江如秋徘徊几次,叶师姐道:“邵师妹如今也是貌美如花的小仙女,和那两个小师弟同处一室这么久,真的没问题吗?” 虞师兄也忧心道:“这可正是少年人易冲动的年岁,小师妹尚小,未曾接触过更好的男子,该不会……” 江如秋原本就担心邵昭,这会儿听他们说话更是烦不胜烦,索性无情地两巴掌拍走他们。 就你们喜欢搞涩涩,每次扫黄都有你们! 少年冲动不存在的,三人共处一室只有快速且麻木的法器流水线。 终于达到理想的速度时,两个少年精疲力竭得瘫倒在地上,颤悠悠地哀鸣:“一滴……一滴也不剩了……” “你们这样让人看见还以为我把你们怎么了呢?” 因着身上常带着溶洞灵石,邵昭的灵力恢复得要快许多,起身推开窗伸了个懒腰。 凉风伴着桃枝味迎面袭来,连日以来的躁意被吹散开,她舒服地闭上了眼。 这阵风甚是善解人意,眼睑处被柔柔拂过,再睁眼时仿佛能看见一簇一簇的,不合时宜的桃花苞。 风起,城内月桂再度绽开之时,仙门大比终于如约而至! 【作者题外话】:大比的过程不会太长,毕竟只是一个小剧情,照例给邵哥哥造势 第120章 大比初始 所有人都得了这次大比的新规定,或同情或担忧又或幸灾乐祸地看着以万炉宗为首的器修门派,为代表的云长老和长风长老不动声色,其他门派的长老气得直跳脚。 “武宗欺人太甚!器修没了法器拿自己一身正气打架呢?!” “他们有本事把自己武器丢了肉搏啊!” 当然,这些话只能小小声地说,咬牙切齿的,没敢让武宗出席的沧海平听见。 仙门大比六十年一次,往年沧海平都不屑出席,这一次若不是殷湛参比,恐怕依旧见不到他的人影。 殷湛的炼虚初期修为放在整个修真界都难以找出能同赛场的年轻一代,便当众勉为其难地自封修为至化神期,提着名剑“霜寒”率先踏入赛场。 他一走,人群中方才有人窃窃私语。 “他一个炼虚还参加什么大比,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呢吗?” “嘘!看不出来吗,这是沧海剑尊为他造势呢,咱们就只能乖乖做个踏板咯。” “武宗也太霸道了,有个强硬的后台可真好。” 邵昭缩在人群中间,兴致勃勃听他们谈论。 很好,听见有人骂他就放心了。 元婴之上的赛区共三十人,洛月嫦跟随着殷湛的脚步进去后,随后江如秋鼓励地看了一眼邵昭,也跟着进去。 其次巫行,戚砚,元贞……还有最后的公孙无落,邵昭所知道棘手的人物全部集结在了元婴之上的赛区。 这些人凑在一起打起来一定很精彩,她不由得遗憾。 元婴之下的赛区就要多上五倍了,筑基到元婴初期各有千秋,等着宣布大比规则。 两个赛区规则不同,元婴之上的赛区可独行可结队,元婴之下却一定要求多人成队,当然,这就是进入赛区之后的问题。 这一年的大比杂糅了邵昭先前所有的假设,以占地做积分,若有宝物凭实力夺得,占地具体内容为杀妖。 听到这样规则的白金银和莫兰生瞬间对邵昭佩服得五体投地。 邵昭尴尬:“这我是真没想到。” 简单叙述后,无需一个个进入赛区,上方的沧海平轻浅一抬手,百余人便都瞬间传送进去。 这次倒是没有上回睦友会那么猝不及防了,安安稳稳地传到陆地上,只是人群都分散了开来。 这下组队就只能完全靠随机了。 邵昭不慌不忙,一面开启灵韵随时侦查附近活物,一面从八宝囊里摸出几块矿石攥在手中。 速融这种技能早在外门时期她就已经练了出来,虽说做不到白金银那样把杂质淬得干干净净品质极佳,好歹也是原料,才走了几步,一把玄黄低阶弩器的大形便悬于掌中,正在以灵力不断钻磨细节。 护心鳞放在怀中,右手护甲里藏着溶洞灵石,心口处还埋了药晶,现在的邵昭可谓是嚣张到可以踩在其他人的头上大喊:“来打我啊!” 很快,灵韵反馈回来一层楼波动,夹杂着极强的攻击意味。 是剑修。 她眯起眼,把弩器背在身后,像只潜伏的猎豹,躬身悄悄地接近那处。 大比初期,生存规则就是除了能当队友的人,其他人能淘汰则淘汰。 她蹲身在半人高的草间慢行,草茎间将不远处白色纤细的身影割裂开,只有灵剑的光芒清晰可见。 接近到了一定范围内,那剑修动了动,她猛地冲出草丛弩器对准,而灵剑也迅速架起攻势── “乔师姐?” 邵昭最先看清对方的长相,赶紧收起弩器惊讶道。 乔烟行眯了眯眼,抬手拍了拍头才想起来:“哦对,你是邵昭。” “幸好是乔师姐,否则我就得想办法淘汰你了。”邵昭松了口气笑说。 一般人按常理都要被她这种嬉皮笑脸的比赛态度气到吐血,乔烟行却慢慢找回来熟悉的感觉,收了剑道:“怎么?你以为我会和你组队?” 她没有要攻击邵昭的意思,转身继续前进。 邵昭笑着跟上去:“乔师姐,真不是我吹啊,咱们这赛区里器修很重要的,跟我组队肯定不吃亏。” 乔烟行淡声道:“你们器修都被禁了法器,还能如何?” “乔烟行,咱们修士不能太局限了。”她绕到乔烟行身前,向她展示弩器,“你看看,这是什么?” 方才没能看清楚,乔烟行以为邵昭拿的不过是最低阶的物理弓弩,这样大大方方在她面前展示了,才发现上面缠绕着灵气,构造精巧程度在地黄级之上。 “你这是怎么带进来的?” “我这可是走了正规流程的,绝对没有犯规。乔师姐,考虑一下?” 乔烟行一猜就知道她肯定又是钻了哪条规则的空子,扯了一下嘴角轻轻摇头,也不回答她自顾自地走。 大比随处可见的传影石终于连接上,数个画面都是形单影只甚至是正在对峙中,唯有邵昭和乔烟行成对和谐地同行。 武宗卓长老咦了一声,转向身旁的余长老:“那个,我记得是几个月前新入最高峰的女弟子?” 余长老脸色阴沉,也不做声。 自武宗那一众走了以后,最高峰虽然没有迁怒其他弟子,却也暗里剥夺了十五队上最高峰的资格,而乔烟行是个例外。 其他人都是陪衬,但乔烟行却是里面最精华的一名,剑法凌厉,修为虽不高但前途可期。武宗里的天骄基本上都去了元婴之上的赛区,正好寻这样的弟子来填元婴之下。 可是没想到……一开局竟和万炉宗的那个器修组成了队! 沧海平淡淡看他一眼,不由鄙夷这师弟的浅薄。大比之中,私人恩怨都没有比赛输赢重要,自然是择优者为伍,在他看来,万炉宗器修虽被禁了法器,可在狡猾战术方面向来无人能敌。 各取所需互相利用,何须不忿? 各宗长老代表都在云台之上,长风长老和玉阙子依旧头靠头霸占前排,好在这里的宝镜足够大,倒也没人说他们什么。 仙门大比是修真界的重大事件,虽明面上不外传,长老们却私下允许散修溜进来转播,方便整个地块的修者都能看见全况。 但是,也有原本不是代表出席偷偷溜来看戏的。 骨长老和晏长老破天荒达成一致跟了过来,隐匿气息蹲在琼树顶,云长老看了那边一眼,到底没说什么。 裹着桃枝的风卷来,琼树晃了晃,落下玻璃片似的花叶,骨长老莫名地看着下方没有枝梢遮挡的琼枝。 晏长老拍她一下:“看什么呢,邵丫头在镜幕上。” “啊……啊。”她收回目光,没敢再去看那里。 第121章 铁骑城入伙 担心分散开后白金银和莫兰生万一碰上妖兽或是剑修,恐怕很快就会被淘汰出去,邵昭原本是加快了搜寻的速度,却不想在宽河处碰见两人。 他们二人似乎传进来时就没隔多远,一个向前走,一个向后退,走了几步便兄弟相见了,还携手杀了一头趴伏水底的金丹鳄妖。 在手上没有法器的情况下,单单靠着两极矿和低阶雷球,两人没有负伤就成功挖出了鳄妖的金丹,仅仅只是被水浇湿而已,这让邵昭很是惊喜。 “这一带的地域还不错,临山傍水,金木灵气十分充沛,想必有大量灵药和矿石,资源上的补充绝对没问题。” 邵昭折了草茎给他们画地,分析可占范围。 “可是越往里走的话,妖兽的修为都要更高,外围就是金丹,深处恐怕会有化神大妖。”莫兰生以灵力烘衣道。 妖兽的肉可以烧炙食用,白金银撕下鳄肉大口地嚼,除了有点柴以外还算是美味。他含糊不清地说:“就是啊……深处若是没有体修在前,咱们恐怕没办法正面对上。” 邵昭诡异一笑,让白金银骤然噎住。 “你们以为我生火烤肉只是为了吃?” 莫兰生太熟悉她搞事情的笑容,抬头看笔直冲上高空的青烟,默默放下了手里的鳄肉。 乔烟行突然起身,冷肃眉眼做出准备拔剑的姿势:“附近有人。” 慢条斯理撕下一块鳄肉,邵昭才不慌不忙起身,一手嚼肉,一手举起弩器,眯眼瞄准一个方位。 几息后,不远处爆炸,周围一片干草大火燃烧,隐约能见里面围困了三个人。 “咳、咳……什么人……” 莫兰生用眺远水镜看了一下情况,大火中两个棍修和一个盾修,掩着口鼻做防御动作,但看着修为不高。 “啧。”邵昭失望地咂一下嘴,“我们用不上,淘汰吧。” 听着她市场挑大白菜似的语气,乔烟行无语:“盾修不正是你们需要的?” 邵昭看她:“乔师姐你不懂,盾修也是有阶级的,我们的队伍哪怕是赵光武赵师兄那样的金光盾也只能勉勉强强带着。” 乔烟行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索性放空大脑,听她的指示以剑气精准割下那三人的腕上的刻牌,不多久,三人就被传送出赛场外,连是谁淘汰了自己都没看到。 “规则中并没有写过如何淘汰,你怎么知道?”看着邵昭把那三块刻牌收进八宝囊里,乔烟行问她。 “我虽然不知道,但是手上多了些什么还是感觉的出来的。”邵昭晃晃手腕,又抓起乔烟行的手把袖子捋开,“再说了,在武宗的时候我从来没见过乔师姐手上有什么首饰。” 一旁的白金银恍然大悟,连忙把手上的刻牌往上面揣揣,免得一不注意就被人偷袭了。 乔烟行看看自己手上多出的一串银色,拢了袖子没再说什么。 接下来又用同样的方法招来了不少人,可是邵昭俱是挑剔地摇摇头,一一淘汰。渐渐的,正在观望的人发现了端倪,没有人敢来涉足这片草地。 除了铁骑城的体修。 铁骑城在北域,崇尚广阔的场地,这片草地正是他们所钟爱的,鸿蒙英带着在路上捡来的同门全身保持功法,小心翼翼地在草丛间走动。 “少城主,你觉不觉得这里看着好像有埋伏?”跟随的体修悄声道。 鸿蒙英绷紧了身子,在前方开路:“这种地方没有埋伏才说不过去。你们都小心点。” 后面是轻得像虫叫的气声应他:“是,少城主。” 鸿蒙英的眉头没有松开过。 铁骑城的体修自成一派以来,功法上与其他传统以肉身相搏的修士已经有所不同,一般手执长枪进可攻退可守,但仅仅只是这样不足够让他们单打独斗,要想在大比中突出重围,还是需要寻找队伍。 可一路上遇到的不是看不上他们就是他们看不上,实在麻烦…… 就在他分神思考的时候,一张大网悄悄在他们上方张开,有人看见地上的影子好奇地仰头看去后,惊恐地叫起来:“啊!!!” 不给他们反应的时间,大网感应着他们身上的灵力迅速贴上去,把他们包裹成了一团。 猝不及防被迫挤成一团,鸿蒙英没有慌乱,两手揪住网绳想要扯开,不料材料异常坚韧,根本摆脱不开。 “呀,抓到大鱼了。” 清灵的少女声音从某个方向传来,离得不远,撩开几丛长势过高的草后,红白相间的门服从里面探出,衣角处的云纹看着十分眼熟。 邵昭蹲着鸿蒙英的面前,双手托脸笑容纯良:“少城主,好巧啊。” “巧什么巧,你放开我!”鸿蒙英认出她是万炉宗见过的弟子,梗着脖子张牙舞爪。 邵昭眼里看来,鸿蒙英的脖领毛茸茸的,配合着这个表情,神似暴躁猫猫。 “我就问你一个问题,要不要入我们队啊?” 鸿蒙英看看她,再看看后面跟随前来的两个器修一个剑修,道:“你们队?” “加入的话,我马上就收网放了你们。” “若我拒绝呢?” 乔烟行神情冷淡,听到这句话没有半分犹豫抽出灵剑,剑气刮起的风吹得铁骑城众人头发乱飞,手上的刻牌暴露出来,岌岌可危。 邵昭依旧是保持着笑容,双眼微微眯起,狡诈感从眸中溢出:“拒绝,那就只好送你们出局了。” 你们这是威胁! “少城主,先答应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后面几个体修挤过来在他耳边轮番劝说。 “是啊,少城主,咱们就当是和他们暂时合作也好。” 鸿蒙英骂一句:“合作?这三个器修能干什么?” 莫兰生善意提醒他:“道友,你现在就是被器修捆着呢。” “闭嘴!” 邵昭也不着急,脚蹲麻了就席地而坐,托腮看他们商量。 终于在同门的劝说和邵昭的威胁之下,鸿蒙英咬牙道:“行,加入!” 收了网,众人才反应过来,“我们少城主已达元婴,怎么可能挣不开这网?你们偷偷带了高阶法器进来?!” 面对他们的怀疑,三个器修同步歪头,露出无辜的表情:“这是我们器修的小秘密。” 同样有这样的疑问的还有场外的长老们。 顶着四面八方而来的探究询问目光,长风长老懒懒地摆手:“他们进场前都里里外外被你们搜光了,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众人一顿,想着也是,若无其事地又收回目光。 【作者题外话】:大比其实,蛮无聊的…… 姐妹们要是不想看就别勉强了,过了这个部分我喊你们() 第122章 能一手掐一个的柔弱医修 元婴之下的赛区目前还处于组队阶段,元婴之上的赛区却已经紧张了起来。 殷湛和洛月嫦的组合可谓是赛区里最无敌的存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淘汰了三名元婴巅峰的修士,戚砚和元贞的龙凤剑全力所向披靡,但也只是堪堪避开,没有再交手而已。 大比的赛区不是秘境,三名被淘汰出来的元婴修士身上布满剑痕,一半的身子都被霜寒剑冻结,气息微弱,不知还能不能救回来。 医宗的长老们赶忙上前救治,检查伤势过程中纷纷倒吸凉气。 每个人身上经脉尽碎,丹田灵根受到不同程度的损伤,最严重的恐怕再如何修复也没办法继续求仙问道。 哪怕是有同样化神期的巫行干扰,殷湛竟也把人伤成这样,手段不可说不狠毒。 宝镜上剑眉黑眸,长相英俊正气的青年手执霜寒,傲然而立,身边白衣胜雪的美丽女子指尖蓝色幽光,两人看上去相得益彰,天生一对。 有些小门派讨好道:“殷修士还真是颇有沧海剑尊当年的风骨啊。” 大家都知道殷湛在荣宗主名下实际却是沧海平的亲传弟子,这时候逮着机会,一齐巴巴地上去夸赞。 沧海平不苟言笑的脸此时也微微带上了笑意。 玉阙子冷脸看着宝镜:“要在这个画面停多久,还看不看别人了?没劲。” 长风长老悠哉悠哉抖着腿:“着急什么,我还想看我们宗门的崽子呢。” 估计那些散修转播去各地的画面都比现在他们看到的要精彩。 这边的宝镜画面再度切换回元婴之下赛区时,有一个两队对峙的画面格外显眼。 看清长相,余长老现在才露出满意的神色:“二队很好,这么快就把队员都重新集结好了。” 武宗第二队伍,全员入场后一旦集结起来,那便是全赛区最可怕的对手。 只因为,他们全队十五人,每人都是元婴初期! 先前的乔烟行已经不重要了,元婴之下的赢家已经不容置疑属于武宗。 云长老没有看他们都在讨论的二队画面,而是看向了角落里有三个熟悉身影的镜头。画面太小他不敢确定,但衣袖遮住的手已经不能自已地攥起。 “动作小点别被发现了,外面能看见咱们呢。” 邵昭叮嘱着另外两人挡住手上的动作,双手拢在袖子里进行秘密工作。 他们能现场炼器这件事暂时要作为队伍机密不能公开,连交接工作也是偷偷摸摸快到有残影。 被迫入队的鸿蒙英看他们在一边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东西,没好气地喊:“干嘛呢你们?大比期限三十天今天都快要过去了!” 把最后的零件抠好了,三人各自收拾好,笑嘻嘻招呼他们上路。 现在队伍中一个剑修,六个体修,三个器修,依照邵昭的规划,乐修和有情道的媚修是干扰心智类的修士,在这种大比的情况下不能轻易放在队中以防反水,而佛修金身虽好,但太过慈悲。 剑修可以再多两个,接下来最需要的就是医修。 她想起来叶问和丁苓也在赛区内,若是没有淘汰的话,极有可能会躲进树林中。 不远的林中时常有鸟雀飞起,树叶旋落在地,分不清是兽还是人踩在上面。 以鸿蒙英打头阵,一行人进入林中。 鸿蒙英虽然嘴臭又暴躁,却还是招呼同门包围成阵,保护中心的器修三人。 在路上,邵昭随手扯过身边的树枝草叶,细数道:“这个能止痛,这个能止血,这个有麻醉作用……啊那个麻醉更好。” “咱们要是占下这个包围圈,能有多少积分?” 乔烟行略一计算:“不过三千。” 白金银咋舌:“这么少?” “进来这么久没有看见一只妖兽。妖兽聚集应当在更远一点的地方。”乔烟行看向身旁稀有的灵植,“再说,这片林子的价值不在积分。” 邵昭笑:“乔师姐果然懂得多。” 乔烟行瞥她:“我看你一开始就另有目的,想必懂得比我多。” 和乔烟行打谜语的时候多了去了,邵昭只是笑。 以她一直开着的灵根视野来看,这个林子里除了他们以外,至少还有六个人的气息。 越往深处,气息越近,莫兰生观察力敏锐,发现周围的树干上插着几根细长的银针,地上杂乱无章,明显刚被许多人踩踏过。 除了这些,还有上面被胡乱砍过的痕迹。手轻轻抚上去,能感觉到残留的金属灵力。 这是刀修留下的,看起来在树林中不好施展,不小心砍了上面的树枝许多下。 很快,他们就遇到了留下这些痕迹的人。 只不过,有点出乎意料。 两个凶神恶煞的大块头扛着大刀愤怒地朝边上的巨石上一击,巨石瞬间被削成无数小块。“识相的,就老实一点,自己出局好过我们硬来!” 那么他们想要硬来的是谁呢? 离他们至少二十尺的另一边,地上躺着一个面色青紫发黑的棍修,两个看着孱弱无比的医修颤颤巍巍,却精准用力地每人掐住一个乐修。 “呸!你们才是识相点呢,敢过来,我、我扎死你们!” 正是叶问和丁苓。 乔烟行脸色一僵,不敢相信般闭上眼,又缓缓睁开,确认自己没看错后看向邵昭:“你们万炉宗把他们怎么了?” 邵昭:“……如果我说我只是稍微教了他们尽量苟到我找到他们,你会信吗?” 鸿蒙英看不出来那是两个医修,只觉得这两个体修说不准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类型,嫌弃道:“就这么几个人,直接打死啊。” 邵昭看他一眼,心想恐怕之后会让少城主大惊失色。 莫兰生得她暗示,立即用钢弹枪打在那两个刀修的大刀上。 虽没有打落,但钢弹高速造成的冲击力震得那两人右手发麻使不上力气。他们警觉地四处张望:“谁?谁暗算老子?有能耐的出来看老子削了你!” 听你的才怪呢。 邵昭吐吐舌头,趁着他们手麻没缓过来连发两枪打落两人刻牌。 叶问和丁苓呆呆地看着这突然的变故,又因为林间树枝拨开再次警惕,看见是邵昭等人才放下心来。 两人就像孩子找到亲妈一样,把手里的乐修随手一丢,含着感动又委屈的泪花就扑上去抱住邵昭。 “师姐你可算来了!” 邵昭小心地避开两人手中还夹着的银针,哄着拍拍头。 乔烟行看一眼被他们丢得老远的两个乐修,翻面泡在水里已经不省人事,表情诡异:“我只想问一句,你们两个现在还能叫做医修吗?” 鸿蒙英瞳孔地震:“什么?你们管这个叫医修?!” 第123章 探入隐藏入口 只要是被骨长老教过的弟子,最终都会变成这样的。 鸿蒙英长这么大没见过暴力奶妈,自两人入队后躲得远远的。 “师姐,我们从南边的谷里逃进来的,路遇一处很大的沼泽地,那边妖兽多。” 邵昭随口应了一声,拨了拨这丛林深处的湖水。湖面如镜,若不刻意拨弄连一丝波纹都没有,看起来清澈见底,实际倒映着的是周围的景象,清透的碧色中,看不见水底的模样。 她手挽着袖子,修长白皙的手臂探入水下,水面上却完全看不见自己手中的动作。 手在水中,没有水流缠绕的触感,更多的像是风卷指尖一般的感受。 收回手后,她看着顺着手臂滚下的一颗颗水珠若有所思。 莫兰生看出她的异样,上前来轻声询问:“怎么了?” 邵昭甩甩手,转脸莫名其妙问了一句:“生姐,你水性怎么样?” 莫兰生几乎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快速看一眼湖面冷酷拒绝:“不会水,一下水就淹死。” “多可惜啊,我还有个大胆的想法呢。” “不,你没有,请你立刻憋回去。” 邵昭挑眉笑笑,高举双手伸了个懒腰。 “那就只好我先去探路了。” 话说完,她便一跃跳下湖里,莫兰生都没来得及抓住她,连她的发带也从指尖滑走,尽数没入水中。 白金银冲上来趴在岸边,和莫兰生一起傻眼。 乔烟行用剑鞘拨开呆滞的两人,看着湖面面色深沉。邵昭跳下去甚至没有太多涟漪,连气泡都没有。 不一会儿,邵昭又突然从水中探出头来,看着头发竟然不像是被沾湿的样子。 “大家,下水来!” 她的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激动,两眼生光。 众人纷纷捏着鼻子跃入水下后,才知晓邵昭看见了怎样的世界。 与其说那是湖面,更像是一层结界,湖中没有水,只有他们所不能想象的另一个广阔世界,在这里,妖兽的数量是湖外世界的千千万万倍。 妖鸟无拘束地在空中盘旋,地上是乌压压的兽群,东一堆西一堆,感觉到外来者的气息只是象征性地抬眼看,继而又低头做自己的事。 余长老猛然起身惊道:“他们怎么去了那个地方,大比只能在赛区内,这是犯规!” “啧。”玉阙子反手给他一巴掌。“就你能耐,你们武宗上一回有弟子闯进那地方赚了全场第一的积分怎么没见你蹦哒?” “就是啊,分明那个地方到处都是入口,也没有人明令禁止过出入……哎,可能是因为咱们家崽子不会耍剑吧。”长风长老侧身撑头,语气茶中带皮,阴阳怪气。 “明明那个地方就在赛区场内,非说是在外面。没办法,毕竟我们都不是会耍剑的人,没有发言权。” 云长老轻声呵止长风长老,垂眼淡声道:“既是犯规,那我宗无法。” 看似云淡风轻接受了犯规淘汰的处置,实则影射了上一届武宗的臭不要脸,和长风长老先前说的话相配,瞬间显得委屈起来。 一时间,各门派长老议论起来,大多都是不满武宗做法。 余长老气得想撸袖子现场干一架,可又想起来别说和万炉宗两位炼器大成的长老打,他连玉阙子都打不过,只好求助地看向闭目养神的沧海平 沧海平面无表情,没有要说句话的意思。闭着眼都能感觉到余长老投来的目光,让他觉得厌烦不已。 自四百年前入师门以来他就觉得这个师弟又菜又爱玩,打不过就寄希望在他的身上,年轻时如此,年老了成为了别人师长也是如此。 这次他可不准备再帮他收拾烂摊子了。 现场最强者是自己的亲师兄都不帮着说两句话,余长老只好忍着气坐回去:“既然大家都不觉得犯规……那便正常进行吧。” 剑修,最重要的就是能屈能伸。 何况那个地方,对于剑修来说化神修为方可自然行走,上一届的武宗弟子全员元婴进入到那里,也是寸步难行。 这几人……哼! 宝镜画面切换,另一边二队的英勇战斗让余长老舒心许多,短时间内,积分已经达到了一个十分可观的数字,若是保持到大比结束,开创新的记录也不是不可能。 邵昭这边落地,刚巧迎面碰上几头金丹巨狼,反应最快的邵昭和乔烟行两人一个举弩一个出剑,眨眼间便都成了尸体。 铁骑城的体修碰碰自家少城主悄声说:“少城主,我怎么觉着咱们没用啊?” 鸿蒙英没好气踩他一脚:“闭嘴!” 还用你说啊,他也这么觉得啊可恶! 邵昭耳朵尖,一边拿匕首挖开狼腹掏金丹,一边回头笑说:“金丹而已,等碰到了元婴以上的你们的作用可大了。” 虽然感觉上她是在安慰人,但是兽血溅在脸上跟人笑着说话是真的可怕。 乔烟行看着鸿蒙英还不服气的神情,青锋一挥甩开粘稠的血,淡淡地说:“那三个器修,筑基的时候就杀过金丹,后来也杀过元婴。” 后又补充:“哦,那个元婴主要是我杀的。” 体修们立刻架着鸿蒙英退后三步:“少城主,她在放狠话!” “别、别慌,她说的是妖兽!” 邵昭看着那边戏过多的铁骑城众修,无奈地笑笑,用清洁法器擦净身上后道:“血腥味浓重很容易引来其他更凶猛的妖兽,我们尽快离开这里。” 这里灵气比外面更充沛,不单有妖兽,灵兽更是数不清,连路边见到的蚂蚱都是修到了筑基的,难保这里不会有化神以上的大家伙。 因此入夜后是至关重要的。 他们沿路又杀了几头试图攻击他们的精怪后,取了能用的部位找了一处没有兽类踏足痕迹的洞穴暂作休憩。 为防一些强大修为的兽群是半夜出行,众人没有生火,以微弱的一点夜视能力保持警惕,仅有守在门口的体修能借着月光戒备。 乔烟行似乎不太习惯全黑,灵剑被她催发灵光,在洞中像萤火虫般,每每看过去总能提醒她还在。 确认都放松下来休息后,器修三人悄悄摸到角落里。 大比时间短暂,若要爬到顶峰,法器就该针对性的换新。 “我们做一批范围地雷吧?” 【作者题外话】:沧海平:这个师弟从小就菜 第124章 炼天玄 白金银和莫兰生不懂什么是范围地雷,抱着膝盖像两只小鹌鹑认真听她解释。 “就是咱们先前用过的雷球,咱们填一点易爆的材料,到时候往兽群里一丢……” “嘭!” 邵昭手里给他们比划出核爆炸蘑菇云的样子:“那不是积分手到擒来?” 莫兰生半张脸埋进双臂形成的包围圈里,提出质疑:“金丹以上的兽群想要一次性炸死是很难的,最多是半伤,元婴就更别说了,我们能做出来的地雷只能给它们挠个痒痒,搞不好还会激怒它们。” 邵昭站在现代科技的角度倒是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妖兽天生比人类修士体魄强健,有修为境界的加成后,它们的体魄会更加强悍,地雷产生的爆炸兴许能收获一两只,但全部就困难了。 “除非我们能做天玄级的法器。”莫兰生合理提出假设,随后又觉得太不可行,自己就摇头否定,“这不可能,天玄级最低修为是元婴,我们还差的远呢。” 口中反复呢喃天玄二字,她的手探上心口处的药晶,自入这个隐藏低阶以来,药晶就在为她迅速转化灵气,修为不说一日千里,可也是看得见的在上涨。 “我们何不试试?” 昔年她冷静地按着白金银想要炼天玄级的冲动,现今冲动的终于成了她。 两人诧异地看着她,两双眸子在黑暗中也能分辨的出谁是谁,哪怕是经历了太多惊喜,现在他们也很惊讶这竟然是邵昭说出来的。 “我有把握。”她又重复了一遍,“我们何不试试?” 的确,如今的他们已达金丹,和当年堪堪入道的菜鸟不一样了,可是这样,他们就能开始触碰前人反复沉淀才摸到的顶端吗? 最先回应的是白金银,他攥着拳头轻轻在邵昭肩上捶一下:“试,当然试,成功了咱们就厉害了!” 达成共识的两人眼巴巴看向莫兰生,他无可奈何:“你们都想试,我不试你们不就要排挤我了?” 邵昭假模假样勾住他的脖子道:“欸话不能这么说,顶多就是兄弟伤心难过修为不得寸进,日日伤春悲秋后悔不已心生嫌隙而已,你要是不想,咱们也不逼你。” 莫兰生:“……” “邵哥,你说话越来越有艺术了。” “过奖。” 确定目标后,第一件事就是收集可用材料。 天玄级的法器用料比玄黄多上数倍,且样样需要绝品以上,他们带来的矿石就算被白金银重淬也不足以达到要求。 因此,第二日继续前进时,他们一边杀妖一边关注着附近金灵韵的波动。 乔烟行和鸿蒙英察觉出他们的目的,虽不知道他们真正是想做什么,也不多说话,发现可能的踪迹便指给他们去寻。 而邵昭的任务还要更重一些,不仅炼器,她也要和两个医修一起筹备着战斗中可能用到的丹药,两边均摊下来,灵力每天都是只剩一个底的状态。 此时,大比过去七日,元婴之下赛区已淘汰五十人,二队积分两万三千,暂居第一。 元婴之上赛区则是另一番状况。 这个赛区里以殷湛,巫行,公孙无落三方鼎立的势态迅速排挤出弱势的修士,剩余修士要么抱团,要么投靠。 其中殷湛的跟随者最多,而公孙无落的队友仅有江如秋一人。 当江如秋委婉提醒公孙无落对面两方势大不利时,公孙无落擦着剑,仅用周身灵韵逼退来人,懒散又嚣张得说:“人少才方便行动,若不是玉阙说万炉宗的人可用,连你也是累赘。” 饶是江如秋这样心如止水的人也被他的话激得差点扛起炉鼎爆锤。 说话难听归难听,公孙无落的实力确实让人叹为观止,许多时候甚至不需要江如秋的辅助,一人单刀匹马就能横扫数人包围圈,剑法手段老辣,像上过无数次战场。 在正面对上巫行及跟随的戚砚元贞二人时更是如此。 戚砚和元贞在睦友会那日虽然视线被阻挡没能看清是谁,但对剑气记忆深刻,一打上照面便警惕起来。 公孙无落向来厌恶武宗,巫行才方要说一句话,他一剑早就挥了出去。 “真刀真枪打架的时候还想着聊天,你们武宗就这么教的?”公孙无落挑眉嗤道,眼里全然是挑衅,“怪不得武宗拿不出一个能打的。” 修为刚至化神期,巫行在这方面上不肯吃亏,单手接下那一剑,身后剑意化实,不甘示弱地回击! 身后跟随的修士也反应过来,随着龙凤剑的剑招一齐出击,数个元婴巅峰的修士灵力齐聚,威力可当化神全力一击! 江如秋暗叫不好,红白衣袍挥动,口中默念,手上不断变换,身上堪堪能用的法器被她催化到最大威力,配合着公孙无落的剑招。 前方眼中闪烁着愉悦和癫狂的公孙无落低身上前,乌发猎猎,眼角沾了一抹血痕,在数万灵光中像一尊杀神,身姿如松利落灵巧,手腕几番重拿剑柄,无论哪个动作都流畅优美,然而却是在疯癫中挑断一个个手筋、经脉……甚至斩下手脚! 万炉宗的教育秉持不犯未伤我者,江如秋闭眼不去看,努力维持法器的运转。 约莫也就一柱香的时间,在公孙无落狂乱强势的剑下,巫行身后一大票的跟随者尽数被淘汰出局,只余下来戚砚和元贞还有一战之力。 巫行看着满地深红,草叶上不停滴落浓稠的液体,不知道是混合了几人身上的血。他的眼神愈发深沉,经这一战方才惊觉,天下剑修并非是武宗独有,真要说起来,琼华剑派要胜上他们许多! 公孙无落还未从杀戮的余韵中出来,身上仅有手腕处不注意被割伤的口子,而他只是挑眉看一眼,撕下身上一块布帛草草包好,又笑着用剑指着巫行:“到你们了。” 巫行伸手挡住身后两名师弟,拧眉让他们不要冲动上前。 两方不动对峙时,原本配合着公孙无落的法器突然转向把他逼退,江如秋上前一步,高挑的身形在公孙无落身旁也不落了气势,她右手两指捏一金色小球冷声道:“到此为止。” 随即一片白雾突升,模糊了视线,巫行却没有趁此机会追击,静静站在原地等着雾散。 元贞不悦:“师兄为何放跑他们?” “放跑?” 巫行阴鸷地看过来,龙柄剑下意识抖一下。 “你还看不出来吗?我们要三人散尽全力才可能有胜算赢那人。” 现在,时机未到。 巫行打着算盘,冷漠地看一眼战场残局,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第125章 灵蛟护洞 被公孙无落淘汰出局的人有多少被斩断仙途,又有多少救治失败丧命,江如秋极力甩开这些恼人的想法。 方才一举并非怜悯,也并非不信任,而是器修天生的感知力让她察觉到,公孙无落现在的状态十分危险。杀意横冲直撞,放纵剑意,经脉中的灵气逆流,若是放任下去,走火入魔不过最好的结局,最坏的以至于爆体而亡! 她事先捏碎了暂时封锁意识的药丸,公孙无落半睁着眼看着平静了许多,目光并无焦距却直勾勾地看着她。 想了想,江如秋还是一本正经地向他解释:“你刚才看起来差点元神都要剥出来了,若我不这样做,他们死后,不是你死就是我死。” 公孙无落依旧看着她,却没有先前那么强烈的感觉了,眼神慢慢涣散开来。 江如秋舒了口气,把他暂时安置在一个便于藏身的地方,仰脸神情冷凝正在思考。 不知道小师妹现在在赛区里如何了。 依靠着白金银的顶级金灵根,三人的搜寻终于有了结果。 他们找到了一处金灵气溢出的矿洞,据邵昭探测,恐怕地下半径二十里都是灵矿。 欣喜若狂的同时,还有一件事他们极为苦恼。 矿洞上方有两只灵蛟盘踞,似乎是在看守这处秘宝,观其修为,起码在化神以上。 “完了这不是,咱们再能耐现在也打不过化神啊。” 在矿洞稍远处,那两只灵蛟倒也不会上前来攻击,两双翡翠宝石般的蛟瞳懒懒地看着他们,三指爪却把指甲伸得老长,无声地警告他们。 乔烟行抱臂,云淡风轻道:“我或许可以去试试。” 和她并列的邵昭摇头:“不不不,乔师姐当然是可以的,但是咱们不能妄造杀孽。” 鸿蒙英看一眼她腰间塞满了妖兽金丹的八宝囊,保持沉默。 看穿这边少城主的想法,邵昭特意真诚地给他解释:“咱们杀的是有害的妖兽,这个不算,灵兽咱们最好是别乱杀,容易遭天谴。” 妖兽大多有害,就像是修士中走火入魔的那种类型,极少数像奎羊那样还能教化成灵兽,杀了也算造福环境。 “听说化神期之上的灵兽是能听得懂人言的,要不咱们去谈判试试?”莫兰生提议道。 “好主意,兰姐先试。” “……” 莫兰生:“其实我觉得这个说法也不一定准确,再想想别的吧。” 另挖一个洞容易损坏地基造成矿洞塌陷,另寻他处又觉得不甘心,僵持半天,邵昭拍拍胸口的护心鳞,用灵力镀上一层膜后自信上前:“我去试试,不行咱就撤。” 其余人都不知道她身上有护心鳞这样的宝物,连忙拦她。 叶问和丁苓手拉手挡住她极力摇头:“师姐你要是被撕了我们缝不回来的!” 鸿蒙英听到这里轻咳两声:“我劝你还是想清楚点好。” 莫兰生试图推翻自己说的话,还没开口就被邵昭捏住嘴物理禁言。 唯有乔烟行肯定地点点头:“去吧,只要它们一有动静我就帮你斩了。” 邵昭:“……答应我,不管有没有动静先把手从剑上拿开。” 她再三保证绝对不会有事,众人才半信半疑地让她上前,各个暗自掏出家伙准备一有不对就上前救人。 只见邵昭负手过去,一进入那个范围内,两只蛟便不复懒散的作态,立起身子,脚爪放下挡在洞口前。 随着她的一步步前进,两只蛟越发躁动不安,齐齐张大嘴猛地冲上来! 带着腥气的风卷过邵昭的头发,后面蹲守的众修抓紧武器准备攻击时,蛟头却急刹车停在了邵昭的身前,疑惑地嗅来嗅去。 “怎么了这是?” “闻味道!肯定是在闻她好不好吃!” “卧槽,兄弟们快上啊,晚了人就连骨头都不剩了!” 在戏最多的铁骑城的拱火下,众修刚扛着家伙冲过去,两只蛟突然自觉地低首挪爪,一副欢迎他们进洞的样子。 邵昭一回头看他们目瞪口呆的模样,指着洞口尴尬道:“它们让我们进欸……” “这不可能!那丫头是带了什么……” 赛区外,余长老刚又要起身嚷嚷,玉阙子烦不胜烦直接一把剑擦着他的脸丢过去。 “你累不累?看个画面给你激动成这样,能不能把每次看见你们武宗的人那会儿的岁月静好分一半给别人?!” 长风长老悠悠道:“毕竟我们不会耍剑呐……” 沧海平依旧假装掉线,非殷湛出场不睁眼,余长老无能狂怒,连拔剑都不敢丢在地上。 不远处的琼树顶,晏长老捋着自己的胡子怪道:“蛟为龙臣下,能让灵蛟低头非龙莫属。那丫头莫非是用幻香诱导?” 骨长老白他一眼:“幻香哪有那么好用,她应当是用了其他宝物。” 除了龙族身上的宝物,器修也做不出可以迷惑灵蛟的法器。 邵昭身上护心鳞来自龙衔珠,又有龙王的血,气息虽淡,但血脉压制始终存在,灵蛟误认她是龙族才恭敬放行。 这矿洞的空间如她所想的那般大,越往里面走,金属灵气越浓郁,才走到半途,众修就已经被各种少见的昂贵矿石吸引过去。 矿洞内没有活物的气息,隔着矿石的周围却有一圈筑巢的妖兽,因为上方灵蛟的威慑,全都保持着一定距离不敢越雷池一步。 这倒是个很适合做暂时营地的地方。 用铁镐敲了许多能用上的矿石下来,叮嘱其余人千万别打扰后,器修三人躲进了一个手动刨出来的小洞里。 早就知道要做什么,一进洞三人也不再讨论,默契地各做各的。 第一次尝试同时炼化这么多矿石,白金银有些吃力,手上灵力催到极致,额头上很快就渗出脱力的细汗出来。 邵昭给他喂进两颗回灵的蓝色小药丸,安抚他不要太着急。 所幸这矿洞里的矿石蕴含灵气多,杂质颇少,很快,白金银摸出了窍门,把灵力均衡地分布在每个矿石之上达到重淬,只是到了熔炼时灵力值就已经被掏了个底,只能交由邵昭继续。 两人惊奇的发现,同是金丹,邵昭的灵力就像无底洞,连续反复五次也不见她有脱力的迹象。 尝试是一件很困难的事,因为三人修为不足,天玄级对灵力的掌控要求极高,废除的材料不少。 可三人却都是越挫越勇,灵力见底了就互相喂两颗蓝色小药丸,感觉不到疲倦般连续炮制,靠着乔烟行他们暂时稳住积分。 五天五夜后,巨大的爆炸把狭小的洞口炸开后,众修忙钻进里面查看,只见三个憔悴不成人样的枯萎器修各占一方,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鸿蒙英表面冷静声音却颤抖道:“死、死了?” 乔烟行上前手指一探,眉毛拧起,严肃地转向他们。 众修仿佛在她眼中看见了那个让人悲痛的答案,心口一顿。 “他们……睡着了。” 丁苓刚要出口的大哭骤然被憋回肚子里。 【作者题外话】:回收一下前面护心鳞的作用 第126章 自创天玄级 “你们是说,这些玩意儿就是这五天你们搞出来的大宝贝?” 看着地上一堆透明中夹杂点金光的小方块,众修明显表示不相信。 “我敢保证,这东西绝对威力惊人。” 邵昭捏起芯片大小的小方块,信誓旦旦打包票。 然而众修想起来那场爆炸,沉默不语。 “实验过程爆炸不等于最终效果,我们保证成品绝对超乎你们想象!” 白金银和莫兰生还没有睡醒,睡眼朦胧地跟着点头。 乔烟行忽而轻叹一口气,鸿蒙英及铁骑城众修用怜悯又无奈的眼神看他们。 “好好好,咱们试试。” 这句话里哄小孩的宠溺一定是她听错了。 走到外面兽群附近,邵昭掏出一个小方块出来,仰头朝四面八方全方位挥了挥确保赛区外的人都能看见。 随即勾唇,将那小方块轻轻抛出去,用灵力裹着送入兽群。 赛区外,玉阙子碰碰正在打哈欠的长风长老:“你家那几个小崽子看着也没动静啊?” 元婴之下已经形成了四个战队,二队的积分水涨船高,足足甩了后面队伍三万积分,位列第一不可动摇,而邵昭那队虽然也在缓慢增长,却如蜗牛爬行,已经快要半月,眼见着是没办法再冲过去了。 长风长老却不甚在意的样子,老神在在道:“着什么急,我家崽子们还没着急呢。” “我当然不着急,我大师侄在另一个赛区打得可好了,你们……” 玉阙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身后一众长老惊呼。 抬头看向宝镜上,角落的那个画面上出现巨型方体构架的灵韵,发着虚无的光芒,仅仅只是停留几息后,转眼间原本在那里的兽群就已经被斩碎。 紧接着画面上迅速又出现多个同样的灵韵,与此同时,属于邵昭那一队的积分正在迅速上涨,不一会儿就连超前两队直逼武宗二队! 饶是玉阙子也忍不住惊呆到坐起来:“这……!” 万炉宗两位长老都没有露出意外的神情,只是在不经意间得意地翘一下嘴角。 余长老盘算一下,觉得这次算是揪住证据了,抬手挺胸站起来声如洪钟:“这队的器修犯规!” 见在场没人再反驳,他指着画面中指间夹着作案工具的邵昭道:“这弟子不知何时带了高阶法器进场,应当淘汰!” 云长老坐如钟,脸庞清隽一番浩然正气:“余长老,为何笃定那是他们从外界带进去的?” “哼!不过三个金丹期的器修,总不能是他们在里面炼的。”余长老终于底气足一次,不屑地一甩袖,“我虽是剑修,可也清楚你们器修的修炼,别说高阶,普通法器炼制过程都极为漫长。” 长风长老坐正扭头看他,笑得不亦乐乎。 “余长老,这还真就是他们在里面现炼的。” “长风长老,你在胡说些什么……” “要说为什么,自然就是连我们也不知道那三个孩子的手上是什么法器。” 长风长老懒散随意的一句话,端着的是漫不经意,却震惊了在场所有人。 云长老也点头道:“纵使阅遍古册,眼生得很。” 余长老自然不信:“你们万炉宗包庇本宗弟子也不必说这种话,那可是高阶法器,怎可能是金丹说炼就炼!” 两人不再吭声,却也不见紧张,只是看着画面中少女接连不断的动作。 地甲门及其他几个器修小宗上前仔细研究,叹道:“怪了,还真没见过这种法器。” 器修门派这次因为武宗专断独行吃了不少亏,此时也不给面子,直接把自己的推断和分析大声说出。 “这法器的模样,效果,我们都没有见过,毫无疑问在外界是没有这种法器的。” “且能造出这法器的器身,应当是使用了这妖境中独有的矿产,上一届也只有武宗的人进去过这里,外界不可能有。” “看这威力虽说是天玄阶不错,但法器模样粗糙未见修整,显然只是有个概念没有具体外形。” 种种迹象指明万炉宗就是有三个天才器修,以金丹之力造出了高阶法器!还是自创的! 余长老面色阴沉,正要咬死反驳,那些长老却抬抬下巴朗声道:“我们并非属万炉宗,余长老,我们的话总能信吧?” 可恶!你们欺负人! 余长老这次没有再眼巴巴看向沧海平,自觉地坐回座位上:“既然有争议,那便再观察观察。” 语气又气愤又委屈,盘算着什么时候对上二队迟早让他们出局! 赛区里,邵昭估摸着这一大片的妖兽群应该都被他们给占了,这才带人上前收割金丹和可能有用的部位。 这个法器在做时原本是想着做个导弹的,但是她为了保证威力融合了妖兽金丹进去,没想到就成了一个新品种,爆炸的艺术效果也特别好看。 那个爆炸形成的灵韵就像在里面架起一个特殊领域,不知为何里面不是炸裂形成的创伤口,而是数十万刀剑千刀万剐几乎成肉片的妖尸。 后面跟随的众修看到这景象强忍住喉头涌起的不适,捂着嘴抗议:“你们做出来的这个东西太残暴了吧!” “那你们说好不好用嘛。”邵昭麻利地一个个掏丹,听见他们抱怨反问过去。 “那倒挺好用的……”才这么一段时间,这一片的妖兽群都被杀干净了,换成积分来看,怎么也得有十余万了。 “好用就完事了!” 招呼着体修把里面肉质好的扛走,邵昭没有再管剩下的残局,血腥味可以传得很远,即便不被其他妖兽吃完,也会化成肥料。 夜晚他们坐在矿洞前烤肉吃,见那两只灵蛟看过来,邵昭善解人意地带他们挪远了一些。 “这样就不会馋到它们了。” 然而肉香难耐,两只蛟时不时看过来,身体缓慢挪动,趁着他们不注意,尾巴卷走他们刚烤好的肉,没多嚼就咽下去。 邵昭看过去时,肇事蛟正在悠闲地舔尾巴,只是眼睛贼兮兮地盯着这边。 她觉得好笑,用粗些的树枝叉了一大块连着腿的肉,对着它们举起来说:“喏。” 意识到这是在投喂,两只蛟同时咬住那块肉,头抵头争抢。 “别抢别抢,今天大丰收,肉多的是。” 那边围着火堆撕下肉片吃的众修看着初见时威严可怕的灵蛟现在为了一块肉争得头破血流,纷纷笑起来。 附近妖兽虎视眈眈,却无一敢侵犯这处领土。 第127章 元婴之上,二伤一出局 元婴之下还是处于互不干扰的友好模式中,元婴之上的混战又一次开始。 三方巨头在赛区中是第一次同时会面,殷湛自诩修为最高,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巫行则目光沉沉,视线在两方之间来回后,负手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中杀气最凛冽的就数公孙无落。 剑上还有没来得及擦去的血液,那是刚刚斩杀一头炼虚妖兽留下的兽血,剑尖在地上画着圈,兽头被他抛在离殷湛不远处,明面上表示炼虚他照样斩。 江如秋比其他两人的搭档都要累,时刻保持着催发法器的动作,以便在公孙无落出剑时能配合得当。 剑尖一划,似乎只是抬手的一个动作,剑气凶猛地割裂气流袭向殷湛! 巫行见此景,还没来得及想一切尽在掌握,另一路同样凶猛的剑气同时向他袭来! “想什么呢?我的剑气哪是你们武宗的渣滓能堪破的?” 公孙无落嚣张狂傲放狠话,一旁的江如秋面无表情地听着,麻木且熟练地给他叠加一层加速的法器效果。 两边出自同宗,同步率极高拔剑将剑气抵消后,后知后觉感应到手中灵剑竟在颤抖。 他们的灵剑皆是仙品宝剑,站在万剑巅峰,还从未有过这样颤抖的情况。 这下连殷湛也不得不认真地看向公孙无落,霜寒剑的寒气催动,周围一片草叶都被冻成冰雕。 “花里胡哨的。” 公孙无落摇头嗤道,下一秒便变了眼神,闪身上前“铮”的一声,与殷湛两剑相交。 距离极近,他越看殷湛的脸越不舒坦,几次手腕发狠横劈竖砍,硬是直接用物理攻击把殷湛逼退后,脚步一转,也不放过在一边看戏的巫行。 与两人同时交手对他而言游刃有余,灵剑在他手中翻转又换手,仿佛就是自他体内长出一般随心所欲,竟是就这样打得两边毫无还手之力,甚至还有余力放出些琐碎的剑意去骚扰后面的戚砚和元贞。 江如秋目光紧随三人的动作,余光中,白色衣角如云飘然而至。 她迅速转身以术防御,正是洛月嫦催动了极强的水灵韵意图攻击她! 洛月嫦在进场前就知道,如果遇上,首先就要解决这个万炉宗的器修。 武宗长老想得短浅,她却明白,万炉宗的器修可不是手边缺了法器就毫无战斗能力的修士。 本想着水灵韵凝成刀刃也能造起攻势,趁着机会送江如秋出局,可没有想到,不仅被发现挡下,眼前这冷艳的女子居然还能分心继续辅助公孙无落,法器运转稳稳当当,丝毫没有被干扰。 洛月嫦冷下眼,顶级水灵根为她全身灌输灵力,让她出招的速度更快了些。 偏头躲过两团化刃的灵韵后,江如秋看着洛月嫦的眼神晦暗不明。 “师姐,大比中千万小心那个穿白衣用水灵韵打人的女修士。” 出发前,邵昭曾这样提醒过她。 这个女修士她略有耳闻,听说是治病救人,疗愈术第一。可是无论她怎么看,都只能闻见这个女修身上阴冷的血腥气。 反手一朵金莲隔在两人中间缓缓展开,施术中,江如秋声音漠然:“道友,多谢。” 洛月嫦还未来得及琢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金针便以冲破她的护体灵气,精准无误地扎入身上数个穴道中,一时竟无法动弹。 江如秋神色如常摘下她腕上的刻牌,想起邵昭后一句话。 少女眼眸灵动狡猾,悄悄塞给她一朵金莲:“若她先来犯你,师姐,不要犹豫,送她出局!” 小师妹可不是在忌惮这人。 她只是看不上而已。 殷湛那边终于发现这里的异常,居然抽剑与巫行同时奔来! “嫦儿!” “洛姑娘!” 可是已经晚了,洛月嫦看着自己的刻牌被抛在地上,被抽离出场前,听见江如秋继续道:“多谢,我不负师妹的叮嘱。” 再下一秒,她便已经出现在了场外,被击中的穴道开始生效,在众目睽睽之下昏死过去。 而那边赛区内,因为洛月嫦这一变故,殷湛和巫行双双失守,被江如秋迅速调整与公孙无落前后配合,一剑刺入殷湛胸口,另一边巫行被巨大的冲击力甩至一边。 殷湛不可思议地低头盯着穿过胸口的剑锋,上面滴滴答答正往下滴落自己身体里的血。 身后公孙无落厌恶地沉声道:“因为那个女人将后背露给我?” 细长的剑锋在他的胸膛中发狠似的又转一圈,更多的血流出,他感觉不到疼,只觉得这是天大的不可能。 脑中只有一个声音,在说:不对,不可能,不该是这样…… “武宗还真是一个臭德行,脏了我的剑。” 公孙无落一把抽出剑,殷湛因为这股力不受控制地往前几步,用霜寒剑抵地才勉强稳住身形。 戚砚拉住元贞欲上前的冲动:“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去扶师兄,我们需要再议。” 而殷湛这边没有洛月嫦疗伤,用灵力封锁止血也是徒劳,胸口开出的大口子可不是玩笑来的。 江如秋正要起法器割断他的刻牌让他去场外接受治疗,寒霜剑忽然动了动,公孙无落皱眉,勾住江如秋往后一拉,以自己一剑挡住殷湛引力出的霜寒剑招! 冷冽的寒雾挥开,殷湛早已不知去向。 “啧。”公孙无落放开江如秋,嫌弃地挥剑,“有病,跑还要冻我的剑。” 冰结在剑身上,做往下滴的冰锥状,看着比原来的长相有意思。 然而一旁的江如秋差点被他推到地上,拳头攥紧几次才忍住用炉鼎揍他的冲动。 她呼出一口气,仰头看天道:“阳光温度适宜,剑上的冰很快就会化掉,你不用着……” “邦!”“邦!”两声,公孙无落直接徒手把冰敲下来,剑身上正好的冰霜洗过,比原来更要闪着青色的灵光。 “……急。”她麻木地吐出最后一个字。 公孙无落的手并非皮厚到刀枪不入,就这么掰折冰锥的两下,他的手上就被碎冰划破,血红顺着小指滴下,他却没有感觉到,只是举着剑在阳光下比划。 “这样才舒坦。” 看着他收剑回鞘,江如秋在心里冷漠地下定义:疯子果然一直都是疯子。 【作者题外话】:邵哥哥干扰剧情初有成效。 话说姐妹们看感情线想看什么,我现在存的稿里有努力在写感情发展,但是怎么写都浑身不舒服,想问问你们想看的,有想法请放在评论区我一直关注着的。 第128章 半炼虚赤青蟒妖 元婴之上的赛区局势发生巨大变动之时,邵昭这边又陆续炸了几个兽群。 相比外面那些认真拿积分的修士们,这一队的日子过得就像来渡个假那么惬意。 他们炼制出的天玄阶炸弹虽然好用,但是消耗太快,碰到皮糙肉厚的的兽群有时需要三四个一起扔进去才能全灭,两天就需要重炼一次。 幸好经过第一次的尝试之后,除了捏型融丹方面麻烦点,炼制的过程已经慢慢提上了速度。 还有一次一块没炸干净,情急之下三人现场秒炼制的情况,熟练得仿佛不是在炼天玄阶一样。 “咱们已经占了很大一块地了,怎么算积分也得几十万了吧?”这个地方每日的天气都不错,白金银躺在树上惬意地用清洁法器洗脸,美滋滋地盘算着过几天就能回去。 邵昭一巴掌拍过去:“目标大一点,咱们冲个百万。” 白金银接住她的手讪讪道:“邵哥,不是我不想,但你自己不觉得这个目标很难实现吗?” “不啊。”邵昭指向越过山谷的那一边,“那边等着我们呢。” 莫兰生也凑过来提醒:“哥,大比结束还剩五天。” 五指张开,在邵昭的面前晃来晃去,试图挥散她远大的志向。 邵昭沉默片刻,跳下树道:“你们说的对。” “时间只剩这么几天了,咱们还不赶紧去!” 白金银:“我突然想不起来我刚刚说什么了。” 莫兰生:“我也是,我们说对了什么?” 邵昭从来不是心血来潮,自从霸占了矿洞,她没事的时候时常和灵蛟商量着把她托到高处,眺望远方,偶然间却瞧见山谷那边一处出现黑影。 经过几次观察,她可以肯定,那是条即将炼虚的赤青蟒妖,看着几次的动作及蛇鳞光泽程度,想必是在山谷间进行褪皮。 哪怕是妖兽也要防着突破时旁物的干扰,这条蟒妖敢如此明目张胆,只能说明,在那块地域中它是最强。 赤青蟒妖巨大的身躯展露在宝镜上时,长风长老终于也躺不下去了,坐起身皱眉,语气是从未有过的严肃:“这条蟒妖炼虚已经半成了,那丫头在想什么?!” 云长老转头从上方武宗扫视一圈,看好戏的人比比皆是,全然没人想过这几个孩子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危险。 拳头紧紧攥着,想要叫停,视线却控制不住看向画面上那个被围在中间的娇小背影。 余长老终于可以吐气扬眉,状似宽慰安抚道:“云长老不必忧心,大比受伤是常有的事,真有什么不测……我们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武宗不会坐视不理的只有炼虚蟒妖上的可用价值。 炼虚半成的蟒妖褪皮后会比现在看到的身躯更加庞大,邵昭指挥着他们悄悄绕行。 修为差距过大,她不准备带着人正面硬莽上去,那样胜算几乎为零。 招呼叶问和丁苓把事先炼制好的蛇厌丹都倒在上风向,拿石块碾碎后静置在那一处。 待风将蛇厌丹的气味带过来时,蟒妖的动作停滞一瞬后,紧接着是难以忍受的高鸣。 蛇厌丹里有雄黄,修为越高反而对这些越敏感,气流往下,明显能看见蟒妖的动作焦躁不安,褪皮的进程被迫中止。 邵昭没有立即指挥攻击,而是先抛下几块小方体。 蛇厌丹发出的气味中含着催动爆炸的物质,无需她用灵力,小方体落在蛇鳞上几息后便自动爆炸。 几个方体灵韵张开,没有爆炸声,待灵韵消散后,众人查看,蟒身上竟毫发未损,那蟒妖甚至没有往这边多瞧一眼。 “这蛇鳞也太硬了……” 众修面面相觑,退缩之意渐生。 “乔师姐,你估摸着几剑能断鳞?” “除非它躺着让我砍,否则几剑都断不了。” 邵昭点头:“我想着也是。” 她并不管体修之中欲言又止的眼神,转头问鸿蒙英:“你们最高能防多高修为?” 鸿蒙英愣住,不自然地回答:“最高……化神。” “足够了。”邵昭舒了口气,比她原本设想的要高一些,“咱们现在攻上去。” 她的语气平淡,丝毫没有面对即将炼虚境界的自觉。 乔烟行拔剑,对不安的众修道:“放心吧,她至少不会让自己吃亏。” 这句话显然比莫名其妙的信任感有说服力多了,众修瞬间振奋,掏出红缨枪便上到邵昭指向的攻击位置。 法器的效果缠绕在每人身上,邵昭观察着,低呼一声:“攻!” 铁骑城的体修常年习惯排兵布阵,得到号令立刻飞身出去,身法灵巧,红缨枪舞得虎虎生威,攻势竟毫不输乔烟行的剑招! 叶问和丁苓负责在边上不停投掷各种妖兽忌讳的药丹,蟒妖的攻击因为药性弱化,化神巅峰竟没能伤到任何一人。 白金银看得入迷,手里被塞了一大堆矿石,转头是邵昭严肃的脸:“别看了,咱们得炼点有用的出来。” 一天一夜后,蟒妖却突然有了动静,半褪下的蛇皮逐渐裂开,紫色妖气骤起。 乔烟行发现不对,挥剑将众修都冲处远处:“情况不对。” 这蟒妖,竟在这个时候要突破了! 妖气冲散了药丹的效果,它终于立起身子,目光危险看着众人,蛇口微张涎液滴下,地面上瞬间腐蚀出一个大洞。 不等鸿蒙英说话,乔烟行几步登起,闪身避开蟒妖袭来的尖牙和涎水,衣袖翻飞间已然踩在了蟒头之上削下了几枚鳞片,正要举剑刺入脑中,蟒妖似有所感应,仰头高声发出长啸。 声音尖锐刺耳,乔烟行无法忍受,只好暂时离开那处,跳下时却见蟒妖眼中精光一闪,颚下几寸的鳞片忽然掀起,数十条滴着黏液的触手伴着青色烟雾而出,从背后缠绕乔烟行的口鼻,脖颈,腰腹……手腕处被缠紧,迫使得她不得不丢下灵剑! 而下的体修们,在蟒妖的目光中感觉身上压迫突增,手脚竟无法动弹。 乔烟行能感觉到,那些从蟒妖身体里伸出的触手正在抽取自己身上的灵力,咬牙想要挣开但丝毫使不上力气。 丁苓几根银针混着烈性药扎过去,触手退缩了一些,却没有完全放开,反倒招来了蟒妖的注视。 在乔烟行身上吸取来的灵气让蟒妖褪皮的速度加快,已经半有了炼虚的能力,领域压迫之下,在场的众人都有一种大限已至的绝望感! 它不慌不忙惬意地等着自己完全褪皮,正式步入突破最后阶段,蟒头朝着这个方向扫来。 沙尘过后,定睛一看竟空无一人。 “找什么呢,这儿呢。” 蟒妖扭身看去,一个娇小的少女笑着站在它的身上,不远处是她催动法器隔开的众修,连乔烟行也不知什么时候被她救下,原来的地方只剩下短半截的触手。 白金银和莫兰生现在已经只剩个底,虚弱地趴在体修身上,跟着邵昭的动作用尽力气催力。 蟒妖的头部两边逐渐浮现两个满是巨齿的长刀闸,听号令合在一起,把蟒妖卡在中间,无视坚硬的蛇鳞巨齿一层层刺入,像是要把它硬生生截成两段! 半炼虚的妖气四溢,天色开始异变,乌云弥漫之下,蟒妖的双瞳危险地眯起,不但用体内妖力冲碎巨齿,修为也在此时破境! 两个器修少年却如释重负地笑起来:“终于等到这一下了……” 只见邵昭勾唇,护甲之中的钢线不知何时绕上了蟒头,蹬地借力后瞬间稳稳地站在顶上,双手举着一个粗壮尖头的法器,重重地扎入正中心! 妖气被这一击冲开,蟒妖的体内似有什么在剧烈搏斗,蟒身无力地倒下,想要逃窜,身体却僵住一般,腹部鼓起一个巨大的包! 剧烈抖动几下后,那个包消了下去,而蟒妖也没了动静。 确定没有一点生命迹象后,邵昭拔出头部那根法器,朝众修笑着招手:“收工了!”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有点长,邵哥哥这里全程是在划水的,表扬每个奋战的孩子,都超级厉害 第129章 对上武宗二队 宝镜中清清楚楚地将整个画面映出,一时间场上鸦雀无声。 看着画面中邵昭的笑脸和她手上的尖头法器,长发长老松懈下来,手抚上额头:“这丫头玩得也太刺激了。” 玉阙子拍拍他的肩,转脸看向余长老“善意”得提醒道:“余小儿,没看见吗?他们手上拿了高阶法器,不说点什么?” 场上的目光纷纷看向余长老,让原本就不好的脸色雪上加霜。 对战炼虚蟒妖是个瞩目的大事件,全程没有一个画面跳过在场的人仔仔细细看完,包括一开始邵昭的举动。 器修三人没有任何遮掩的意思,怎么做的,做出来的是什么,特意让他们看得一清二楚。 “这可是破妖杵啊。”其他器修门派的长老正色道。 破妖杵位列天玄级低阶法器,炼制难度可上达中阶,三人炼给他们看,让先前的质疑不攻自破,且张扬地告知场外所有人,他们三人就是可以现场炼器的天才! “云长老,长风长老,贵宗弟子实乃天骄啊!”地甲门的长老真心实意地感慨,同时痛心疾首自己门派里的歪瓜裂枣。 云长老矜持地颔首,长风长老摆摆手道:“什么天骄,不就是运气好吗?说不准是没搜干净从外面带进去的。” 后朝余长老招招手:“余长老,你说是不是啊?” 那笑容欠嗖嗖的,余长老忍着气闷声说:“长风长老这是在开什么玩笑……万炉宗弟子,确实……优秀。” 金丹期率队击杀半炼虚,这件事不用第二天,恐怕转播出去就已经响彻修真界。 恨只恨当初没有强留下这几人! 破妖杵在万法宝册上记载是杀妖神器,但是使用机制十分麻烦。 它的原理就是扎入妖兽核心,使其内里妖力冲撞爆体而死,而时机就在妖兽妖力爆发的那一刻。 仅仅只是等它自然突破不行,需要人为刺激让它感觉到危险强行登顶,这时才是出手的时机。 邵昭没想到蟒妖身上的隐藏技能这么污染眼睛,忙赔笑给臭着脸的乔烟行清洁。 众修虽一早明白邵昭做事是胜券在握,可也被眼前真实发生的事情惊呆。 这个小姑娘,当真就是想做就能做得到。 取了蟒妖身上的蛇胆和蛇皮,盘算着再收割一波周围的妖兽大约就差不多了。 山谷远处此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邵昭原本踩在蟒头上,灵韵突然反馈回来,冲撞得她起一身鸡皮疙瘩。 “摆阵!” 脚步声由远及近,大风忽起,十余道银光先行跃入视野。 乔烟行低声道:“是二队。” 武宗二队,在武宗那半年有所耳闻,全员剑修,修为保持一致,先前看着是金丹,现在想必都是元婴了。 鸿蒙英的眉头越皱越紧。他们防御可挡化神妖兽,却挡不了攻击力迅猛的剑修,尤其还是这么多人。 二队领头的闫真看向地上躺着的妖尸,其次才看站在一旁的众修,目光沉沉:“道友们杀了这头蟒妖?” 体修刚要说是,就被邵昭一把按头,无辜道:“什么?没有啊!” 白金银附和:“道友,你看我们这么弱,怎么可能杀它!” 莫兰生虚弱:“妖兽好大一只,我看到了就害怕!” 后面众人默默看着他们的表演,认真地跟着点头。 闫真看他们修为最高也不过一个元婴初期,还拖着三个不能用法器的器修和两个没用的医修,看着能打架的也不过是那位只见过几面的同宗乔烟行,也是大致信了。 邵昭殷勤地上前两步:“道友,你们要过道啊,我们这就让路。” “兄弟们,让道!” 众修自觉地让出一条路方便他们同行。 闫真颔首:“多谢。” “不过……” 剑气分三路划出,将邵昭的衣袖裙摆扬起。 “诸位若不想受伤,自行出局为好。” 邵昭受惊般小跳着避开剑气,看着闫真眼睛扑闪:“道友真要如此?” 二队不欲多说,长剑已经齐刷刷指向他们,大有不配合就把他们削成肉泥的架势。 “好吧。既然道友希望如此的话。”邵昭可惜地摇摇头,白金银和莫兰生也是遗憾地叹气。 众人还未能明白他们想做什么,就见二队面色一凝,邵昭双手结成法印,微笑道:“艺术就是爆炸!” 三个方体灵韵在二队脚下绽开,精准割落其中七人的刻牌,其余反应稍快些的先一步跳出范围,阵型瞬间被打乱。 见半数队员被淘汰,闫真脸上冷然,转身却已和乔烟行两剑对上。 “乔师妹,我们同属武宗!” 乔烟行的力量比起他来丝毫不逊色,闻言嫌恶地嗤笑:“这是大比。” 一剑打开他的格挡,乔烟行的剑招是不同武宗的诡谲多变。 金属碰撞产生的清响间,她的脸微扬起,让闫真更好地看见她眸底的不屑。 “还有,谁是你师妹。” 几招下来,闫真竟不敌她,招招落为败势。 回头看,二队仅存的队员也都被那三个看起来孱弱不堪的器修牢牢控制住,只能勉强挡住体修的红缨枪。 不对……这一队,怎么可能?! 邵昭抖抖手,似乎感到无聊打了个哈欠。 “啊……打了半炼虚的妖兽再打这些人真的毫无挑战力欸。” 鸿蒙英在前方面无表情挑开剑锋,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叶问和丁苓在这种混战的情况下不敢飞针,只用灵力把治疗伤处的丹药一个个丢过去。 闫真看准时机脱离乔烟行的攻击范围,直奔两个医修的所在。 只能说不愧是把赛区淘汰得只剩下两队的男人,邵昭没来得及补救,叶问和丁苓的所在转眼就剩两串刻牌了。 “没了医修,想必你们也撑不了多久。”闫真脸上隐约有得色,提剑转身又要来攻击三个器修。 邵昭:小伙子意识可以,还知道先刀奶妈。 面对即将袭来的灵剑,她不慌不忙掏出炉鼎催大化,一边护甲的钢丝缠上闫真的剑,利用惯性把人拽进炉中。 空气一瞬间静止了。 邵昭靠在炉鼎上,只悠悠说了一句话就让里面的闫真安静下来。 她的声音轻柔软糯,听上去宛如春风划过泸沽湖。 “我也是医修。” 【作者题外话】:二队是脑补怪() 第130章 大比落幕,剧情偏离 医修不可怕,可怕的是传说万炉宗里拿活人炼药的医修。 余长老瞪着眼前火速传出的二队,脸色难看:“你们这会儿出来做什么!” 闫真扶剑跪地,不敢看上方的两位长老。 长风长老好心劝说:“余长老,别怪孩子,我们万炉宗的炉鼎质量贼好,破不开还不如出来。” 闫真不敢说那名女器修自称医修他便下意识号令全队出赛区的事,慌乱地点头退下。 余长老不虞地看着元婴之下的赛区积分,仅仅只是相差数万分而已。 而时限一到,赛区中剩余的人自行从里面传出,迎面就是丁苓兴奋地扑上来。 “师姐,我们这次可厉害了!” 邵昭笑着拍拍她的脑袋,看样子积分成绩不错。 同时传出的还有元婴之上赛区的人。 巫行身上多处剑伤,但没有伤及要害,最让人惊讶的是殷湛,竟然胸前开了两个血洞,洛月嫦正在为他疗愈。 而公孙无落手里擦干净剑锋收入鞘中,看着一点事都没有。 原书的剧情里,殷湛因为护心鳞软甲并没有受伤,何况身边还有个靠水灵根开挂的洛月嫦,只有一路虐人,哪有被人虐成这样的。 但是护心鳞被截胡,洛月嫦也被提前踢出赛区。 邵昭心中暗爽。 至少这证明,通过对配角下手剧情也是可以改变的。 殷湛垂头让洛月嫦疗伤,嗓音低沉:“嫦儿,有劳你了。” 洛月嫦温声道:“你我之间不必说这种话。” 沧海平的衣角步入眼帘,殷湛难堪地偏过头去。 “师伯,我……” 沧海平依旧是冷脸没有表情的模样,只是对着殷湛的时候稍微带了些情绪。 伸手只是拍拍他的肩,也不做停留,径直离开。 武宗这次全盘皆输,余长老不愿做众人笑料,早就带人离开,也不去顾那些表面功夫。 殷湛顺风顺水太久,未曾想过自己还会有这么一天,指骨分明的手深深抠入地面,青筋暴起。 洛月嫦看着他,默不作声覆上他的手背作为安慰。 不远处,巫行深深地看着这一幕。 而等待积分结算期间,邵昭和好友勾肩搭背吃瓜吃得不亦乐乎。 “这个场面就是,他爱她,她爱他,他爱她的经典修罗场,学着点。” 瓜吃得正香,三人头上突然天降正义之拳。 长风长老给每人一个拳头,揪着两边少年的耳朵拎起来:“你们三个小崽子能不能让人省点心?” 白金银疼得叫唤起来:“疼,疼!长风长老您别光揪我俩啊,邵哥还空着呢!” “嘿,话那么多呢?” “疼疼疼!” 逃过一劫的邵昭吐吐舌头,正要悄悄溜走,却撞到云长老的身上。 “邵昭,你虽天赋异禀,但行事也太过凶险了,万一有一个差错,恐怕你们现在就已经葬身蟒腹……” 云长老一生气话就特别多,邵昭乖巧地垂头认错。 错了,下次还敢。 仙门大比上夺得头名并没有什么实质的奖励,更有用的是整个大陆上转播的名字,代表着资源和名望。 元婴之上的赛区头名是琼华剑派和万炉宗的两名弟子让人惊讶就不说,最震撼的是元婴之下的赛区,头名竟甩了后面的队伍五十万分整! 莫兰生咋舌:“邵哥,那条蟒妖分好高啊。” 邵昭:“淡定。” 她也没有想到,还以为最多值个十万来分,现在看来,应该是那条蟒妖在他们之前占了那一整块地界。 洛月嫦看那边吵闹兴奋的人,皱眉看向宝镜,浏览到最上方的名字时,瞳孔微缩。 “邵昭?” 身边殷湛的身体一僵,抬头眼神凌厉:“邵昭?” 洛月嫦从未见过他这样的眼神,怔松片刻,迟疑地指向宝镜。 殷湛的视线只是在宝镜上停留一瞬,随即在场上的人群中流转寻找。 邵昭正和人打闹,笑得正欢的时候,背后忽然被针扎似的,感觉一条毒蛇慢慢攀爬上了脖颈。 她保持着微笑,如那人所愿,回头看过去,轻启红唇,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许久不见。 那张眸光灵动的明艳脸庞转过来时,即便熟悉感消磨得差不多了,殷湛还是认定,她就是那个两年前早该死去的邵昭! 怎么会?他明明记得是一剑贯穿心脉,霜寒剑气淤积在内,任凭她多么妙手回春,也绝无可能活着才对! 可是为什么,现在她会成了万炉宗的弟子站在这里?! 哪里不对,哪里不对,哪里出错了…… “殷湛……你放开我……” 想得恍惚时,他紧紧抓住洛月嫦的手,力气大到像是要把那只玉手折断。 “抱歉,嫦儿,方才……想到了不好的事。” 他执起玉手轻吹,指尖灌入灵力,原本霸道强硬的灵力此时温柔地在吹弹可破的皮肤上流动,小心地拂去红印。 巫行看着这一幕,闭眼离开。 两个男人都错过了洛月嫦柔情的目光下暗藏的冰冷杀意。 邵昭……吗? 原来那个人就是邵昭。 大比没了主办方,由万炉宗临时上任草率地结束。 没有再给殷湛一个眼神,邵昭正要跟着离开,身前一把长剑横挡住她,强硬地把她带退几步。 “我的剑上缺了口。” 邵昭心里咯噔一下,腰腹前面正是公孙无落的灵剑。 她的脑中迅速刮起暴风,拼命回忆自己应该没有在他面前掉马才对。 “按万炉宗的价格……” “你真当摘了面具我就不认得你?”公孙无落赶在她说出万炉宗天价时嗤道,“老规矩,三十万。” 见挽回无效,邵昭索性小声和他讲起价格:“咱们商量一下,最近物价涨了……” “一百万。” “嘶──” 邵昭原本只是想着提到五十万,没想到小羊居然自己上升百万级,有点措手不及。 公孙无落似笑非笑,眼神落在一旁的琼树之上,“放心,付得起。” 发现邵昭没跟上的江如秋快步走来警惕地把邵昭护在身旁,以一种保护姿态把她送回人群中,“师妹你年纪尚小,千万别被奇怪的人骗走……” 待邵昭登上云舟,琼树忽然颤动,一阵风卷着树枝花叶在殷湛和洛月嫦眼前而过,迫使得他们挪开视线。 【作者题外话】:感情戏和主线要开始飙升了,姐妹们如果有想看的剧情千万告诉我,我尽量写得自然甜! 第131章 历练 云舟上,邵昭捧着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骨长老的手,真挚地说:“感谢您的凶名在外。” 骨长老:“你在骂我?” 邵昭嬉皮笑脸:“没有,夸您,夸您。” 骨长老狐疑地看她,后一秒又扯着她的衣袖要撩起来看:“刚才就想问了,你衣服里什么玩意儿?” “嗯?” 邵昭抬手对着袖口看。 里面两双碧色的大眼睛正瞧着她。 沉默片刻,她缓缓地扎紧了袖口。 “幻觉,我太累,都是幻觉……诶诶诶!”袖口封住,那两只小东西便寻着她的手臂上游,从领口处钻出。 “哟,这不是那两条灵蛟吗?”晏长老凑过来道。 灵蛟不知何时变成了幼体悄悄跟她出来,没了标志性的蛟须,圆头圆脑的更像两条银色的小蛇。 它们对邵昭十分亲昵,绕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地蹭她。 鸿蒙英抱臂嘲笑:“让你给它们吃烤肉,吃上瘾了被赖着了吧。” 话是这么说,可是他的手也很老实地摸上两只灵蛟的头上。蛟头冰冰凉凉,手感有点像西境产的天蚕丝。 连着其他人也被吸引过来,一度出现吸蛟盛景。 而其中唯有骨长老眼睛瞪得像铜铃,按着叶问和丁苓笑容和蔼:“看着啊,像这样的灵蛟,取其脏腑可炼高级回春丹,就算你喘不了气了也能救回来。” “还有这身蛟皮,倒不能吃,但是能用来镶丹炉里面,炼的药灵气贼浓。” 邵昭默默把灵蛟换一个方向,盘算着要不还是找个时间把这俩放生了比较好。 长风长老仰躺在云舟边缘,看一眼这边:“这两只灵蛟既然跟着你出来了,不如收成灵宠?” “养宠物?”邵昭迟疑地看着两只攀着她的手腕玩的灵蛟。它们开了灵智能听懂一些人话,这会儿期待地看着她。 一般来说,科学家都是铁面无私,公正严明,信奉数据,像这种水汪汪的卡姿兰大眼睛攻击什么的,完全不好使。 邵昭这里好使。 现场展示灵宠缔结血誓,喜提两条可以打发时间的贴心小蛟,云舟也终于到了目的地。 停靠的是万炉宗私人的云港,按道理这里弟子们上不来,只能在下面等着他们回来。 可远远看过去,竟有一个鸦青色的人影站在云港上。 落了地,邵昭才看清,惊喜地快步过去:“兰公子,你怎么上来的?” 莫兰行浅笑:“万炉宗的长老通达人意,特允我来这里的。” “原来如此。” 这位随手认识的美人有多大佬她已经习惯到懒得去想为什么了。 回头一看,诸位长老已经愣住。 长风、晏长老:卧槽。 骨长老:草。 云长老:…… 许久,晏长老才断断续续地憋出:“您、您不是,不是……” 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他的眼神还不住往旁边直系子孙莫兰生的身上瞟。 莫兰行及时截住他呼之欲出的话,礼貌地颔首:“许久未见,兰某是否唐突了?” “不唐突不唐突……” 几个长老突然变得拘谨起来,连吊儿郎当的长风长老也摆着严肃正经的样子,其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小辈忍不住频频侧目偷看莫兰行。 “兰道友,我们宗门这几位长老看着很怕你啊?”先前一同闯过锁妖阁,白金银倒是敢直接同他说话,语气试探又带着兴奋,一听就不安好心。 莫兰行看着这个矮他一头的少年,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同行过的孩子,温和地笑:“贵宗长老为人过于拘礼罢了。” 白金银嘿嘿地笑,手逐渐揽上了莫兰行的肩头,小声说:“兰道友,既然你和邵哥关系不错以后我也不跟你客气了,喊你兰哥怎么样?” 邵昭:“别,你还是客气一下吧。” “兰哥,你以后能不能天天来?这样长风长老都不敢随便对我们动手动脚。”白金银不理会一边邵昭伸过来扒拉他的手,笑容讨好。 莫兰行笑着,不动声色地避开他的触碰,“恐怕不能。” “你们也不会一直待在万炉宗。” 还在对掐的白金银和邵昭闻言一愣。 “我们不待在万炉宗,还能待在哪?” “自然是外出游历。” 极光大殿上,掌门笑容慈蔼看着归来的几人,道出这个突然的消息。 三人没想到刚经历了一个月的大比,紧接着就是无限期的游历,傻在原地。 晏长老一捋胡子,掩饰尴尬地别过眼去:“按照咱们宗门的规矩,参加仙门大比之后的弟子都是要外出历练的,培养更优秀的一代嘛……” “那为什么先前没听说过啊?”邵昭质问。 “……忘了。” 毕竟几十年才一次,这个规矩在前两届的时候都没人记得,逐渐也就觉得这个传统可有可无。 南城长老心虚地笑笑,目光飞快地瞟一眼坐在下首客座的莫兰行。 要不是这位突然来访提了一嘴,他们还真就忘了这一茬。 “现在说也不算晚,本想让你们各自出行,但仔细想了想,还是随你们去,结伴也好。”掌门笑说,余光一直注意着下首客人的动作,“这位……兰仙长,也会随你们一同。” 这位隐瞒真实身份随行,想必是为了那未来家主,想要贴身教导吧? 真是受重视。 莫兰生感觉到各位师长看过来的眼神逐渐变得火热,一脸疑惑。 邵昭转头再看还在逗弄灵蛟的鸿蒙英:“所以你也要跟着游历?” “是啊。我可是少城主!”鸿蒙英骄傲地一仰头,“你们真赚,碰上我不会让你们在游历的时候受伤的。” 三人同时“吁”了一声,声音拖得老长。 江如秋抱歉道:“我虽也要外出,但我多为公干,就不能陪同师妹了。” 邵昭没心没肺地笑,摆手表示不必在意。 师姐好像总是觉得她身娇体软容易死。 她想着就算要历练也得等他们休息休息再出发,可万万没想到,一出极光大殿的门,转眼就被送到了悬炉城外。 三人沉默:“……” 白金银不敢相信:“我们累了一个月,掌门他们竟然都不让我们吃顿饭先?!” 鸿蒙英新奇道:“你们万炉宗送人出来还挺有意思的,跟逐出师门似的。” 邵昭沉默地捏住八宝囊,里面静静地躺着公孙无落的剑。 不知道大反派接不接受邮寄服务。 第132章 西行(客来镇副本) “总之先往西走吧。” 距离邵昭说出这句话已经过去了三个时辰,莫兰行还是一身清爽闲适,可四个少年已经对自己产生深深地怀疑。 白金银用双手挡在眼睛上方抬头看面前突然横亘出的大山:“邵哥,你知道这是哪吗?” 邵昭镇定自若:“问得好,我也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说往西走?!” “那我这不是随便指个方向嘛!” 莫兰行看他们四人两个路痴没有方向感,两个娇生惯养没怎么出过门,无奈地叹气。 “这山是东境内的鸢山,山内有鸾鸟群,嗯……”他想了想,道,“风景不错。” 几人面面相觑,邵昭指了另一个方向问:“那边呢?” “去北境的栈道,路上妖兽有点多。” “那边呢?” “东境最大的山,绕过去后是东海,坐船兴许能去蓬莱岛。但最好不要。” 她又随便指了几个方向,莫兰行略一思索,全数对答如流。 邵昭用力一拍手,双眼真挚,语重心长地说:“兰公子,认识你真是我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事了。” 莫兰行微愣,随即垂眸似乎极为开心,眉眼中都是笑意:“那便好。” 经过邵昭和莫兰行严谨地筛查,最终原路返回,上了另一条小路。 有精准地图指向的好处就是,沿着这条小路,很快就到了一个小镇上。 小镇除了面积比村落大上一些以外,没有圈出面积的石墙,也没有标志进出口的大门,四面八方皆是入口,唯有不远处一块石柱上刻着“客来镇”三个大字。 石柱经过常年的风吹雨打已经出现了腐蚀断裂的痕迹,可上面却没有灰尘,像是时时被人擦拭着。 进入镇里,都是普通的老百姓在生活,卖的小吃有些在悬炉城里没有见过。 邵昭一手一个拽住白金银和鸿蒙英,强行拖着他们离开香味诱人的小吃摊。 “先别看了,咱们今晚得找个地方住。” 这个小镇中的住民对他们很是热情,每走几步就有一两个上前来给他们热心指路,介绍镇上有哪几家客栈住着好。 托他们的福,赶在天黑前总算是住进了大床房。 客栈的价格很是实惠,莫兰生附在邵昭耳边小声说:“这里看起来是真的民风很淳朴。” 他贴得有些近,忽然玉扇一展隔开两人,莫兰行温声解释:“客来镇是三百年前建的小镇,传说是仙人亲手搭建,教当地百姓种植,建筑,畜养以及各种生活技巧,还留下了仙泉造福百姓,因此当地居民善良温厚,修道者常选此地作为中道休息。” 邵昭听着他的讲解,不同于其他三个少年的新奇,微笑着接了掌柜递来的五个房号,转脸轻声招呼他们赶紧上楼。 却没有直接让他们各自回房,而是随意寻了其中一间,全员聚在房内轻轻带上门。 不等她出声提出,莫兰行便已经会意布下隔音屏障。 其余人还懵懂不明所以,邵昭让他们坐下,自己闲闲地倒了一杯茶。 “这个镇子有问题。” 这个信息来得突然,鸿蒙英意图拿起水果的手微微一顿。 “住民热情到近乎讨好,客栈柜台积灰,掌柜身后的房牌全在无人入住。”邵昭掰着手指一条条给他们罗列,“可以解释成鲜少有人来所以没生意,但是,你们安静下来仔细听。” 隔音屏障可以消去里面人的声音,却不会消去外界的声音,相反,细小的动静反而被放大。 在仅剩几人呼吸声的情况之下,他们听见这一层不停的开门关门,以及数人走来走去的响声。木质地板的咯吱咯吱声响了许久,甚至在他们的门口停下来,还有水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 “嘀嗒。” 离得很近,就像门口有谁正在看着他们。 三个少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 邵昭用气音凑到他们中间说:“现在觉得有问题了吗?” 三个人被她吓得炸毛跳起,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声音被外面的不明物体听见。 莫兰行好意提醒:“隔音屏障可以隔绝任何声音,你们若是想叫就大声叫出来。” “兰道友你就一点都没被吓到吗?”莫兰生纳闷道。 “早年来过这里已然习惯罢了。”莫兰行想了想,还是夸夸他们,“三位的反应甚是有趣。” “……” 邵昭忍不住笑起来,靠桌扶着头缓了许久才继续说:“兰公子,这小镇一直如此?” “大约是,我那时来时,这家客栈倒是不在,但是在另一家客栈也是差不多的。脚步声,水滴声,夜晚入睡时房中就像有数十人同处,很是热闹。” 白金银:“你为什么可以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这么恐怖的鬼故事?” 莫兰行不解地歪头:“这个小镇虽说怪异,但的确是个休息的好地方,我想,并没有你们想得那般可怕。” “很可怕,光听描述就已经很可怕了!邵哥今晚咱们要不挤挤?” 邵昭无情地推开他的头:“休想。” “总之,你们都留个心眼,晚上不管听见什么声音,别好奇,等到早上再说。” 解了隔音屏障,把成功被吓到的三人强行推出去回房休息。 出门时众人特意看了一眼房门前,干干净净,没有人踩过的脚印,也没有水渍。 莫兰行随后跟着走出去,看一眼门前,皱起眉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特意避开了那个地方。 邵昭原本想要关上门,却见他并不赶紧回房,踌躇地站在那里。 “兰公子,怎么了?” “嗯……”他抿唇想了会儿,才看着她轻声说,“你也别怕。” 邵昭扑哧笑出来,靠在门框上和他开玩笑:“我怕什么,要真的有什么东西,还不一定是谁揍谁呢。” 莫兰行却摇头,抬手在门两边起术:“这不一样。” 门框两边浮现金色文字,看这走向,像是上回见过的巫符文字,想来是可驱妖避邪一类的术法。 邵昭好奇地看着那些文字,仅仅是浮现一瞬,随后又沉入木框。 “唔……多谢。” 她笑着道谢,关上门时,透着缝隙看见他还在担忧地看着自己。 自认识以来,这位就把她当成小孩一样关照,其他人都没这待遇。 第二日她看着因为房内响动折磨得睡不好觉的三个少年,觉得这种偏爱还是挺好的。 第133章 仙泉·障术(客来镇副本) 据三人描述,昨晚他们的床边都出现了水滴声,和他们的头离得很近,闭着眼时能闻见潮湿的腥气,还有某人的呼吸。 可一睁眼,一切就如梦境消失。 这一晚的经历无异于夜探鬼屋那样凶险,三人顶着大大的青黑眼圈,幽怨地看着笑得前仰后翻的邵昭。 “邵哥,你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吗?” “有啊。” 莫兰行喝茶的动作停顿,疑惑地看过来。 “倒不是你们说的水滴声,还有人的气息。是另一种更玄的东西。”她捏着下巴望天,“所以我想在这里多待几天,你们有意见吗?” 有意见也没办法,邵昭决定的事向来不会轻易改变。 走在小镇的街道上,昨日看着还是热情淳朴的百姓,今日看着却像在脸上扣了一个假面,每一个面部动作僵硬夸张,瞧久了有些吓人。 白金银和鸿蒙英没再敢凑上小摊上,老老实实地跟着走。 而莫兰生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频频看向某个方向。 “或许是我的错觉,这里的水灵韵反应十分强烈。”又走了段路程,他终于说出来。 邵昭点头:“大约就是因为那个传说中的仙泉吧。” “是吗,可是……”莫兰生正要往下说出自己的怀疑,就见邵昭对他使了个眼色,再一感觉,周围的百姓虽然还在做着自己的事情,目光却都放在他们身上。 不对,不能说看,就好像是什么人透过这些人眼睛,全方位的监视他们。 邵昭指着路边一个玉摊,故作惊讶岔开话题:“啊,我第一次见卖玉是摆成摊的。” 摊主见她看过来,忙堆起笑容:“姑娘过来看看吧,我的玉都是仙泉边上采的,非同凡响哩!” 邵昭上前拣起一块玉。这些玉都没有经过雕琢,身上圆润的转角都是长年累月在水流中被冲刷形成,青白融合在一起,有的形成个漩涡状,有的分为阴阳,品质虽平平无奇,胜在天然。 她眯眼盯着看,忽而笑道:“这玉真好看,老伯,仙泉专门养这样的玉?” “是啊,仙人当年留下的那处仙泉乃是灵气极望的福地,不仅保佑我们的庄稼长势好,还养着各种宝贝。姑娘,你看这玉上的就是因为仙泉的灵气形成的花纹,多好看呐,买一个回去玩玩?” 邵昭不信:“是吗?仙人都离开这么久了,那仙泉还有这么浓的灵气啊。老伯,这不会是你造出来的拿仙泉骗我们外地人吧?” 摊主急了:“姑娘可别瞎说,仙泉养了客来镇三百年了,一直好着呢!” “那这样,老伯,我买你这块玉,你告诉我仙泉在哪,我亲眼去看看。” 邵昭循循善诱,手里变戏法似的突然出现几块灵石,那是买玉的钱。 摊主正要再说些什么,眼神却骤然一暗,重新热情地笑起来:“姑娘,买玉吧?我采玉十来年了,保证是天然的玉料。” 就像是机器人,程序出错后被人强制重启那样。 身后跟着的几人脸色微变,邵昭却保持微笑,撇嘴开玩笑:“老伯你不会是怕我讲价吧,没劲。” 灵石轻轻放在摊上,摊主没有回答她,乐呵呵地招呼:“姑娘慢走。” 鸿蒙英跟上邵昭,话语从齿间挤出:“邵道友,这么不对劲我们还不走?” 邵昭看他一眼,手上捏着玉在他眼前挥挥:“你也买点东西玩怎么样?仙泉特产呢。” 最后一字的尾音上扬,不知是玩笑和讥讽。 手中的玉石温润细腻,握在掌心时会发热意,确实是由灵气养成的玉没错。 可在这中间,更有另一种东西藏在里面。 在邵昭的眼中,从昨夜开始,客来镇里到处都出现了黑气,人,房檐,屋顶……小到路边的石子,全都缠绕着黑丝,只有她能看得见。 玉石之中封存着一团黑雾,如琥珀封蝉包裹在里面,却还能缓慢地流动。 先前倒是看到过类似的东西,但这里的却要更温和许多。 据莫兰行所说,这里早前就是这样了,未尝没人发现过这里的异常,但修真界并无这里的坏消息。 这些黑气是想做什么,有什么目的? 正这么想着,一把玉扇挑起她的手,莫兰行拿过那块玉石:“这玉似乎过大了些,我替你拿着。” 那块玉有她的半掌那么大,确实有些抓不紧,换到莫兰行的手上却显得玲珑,轻而易举被拢在掌心。 邵昭也乐得解放自己的手:“麻烦你了。” 莫兰行垂下眼:“无事。” “啊!” 走着走着,前面的白金银惨叫一声,捂着额头蹲在地上。 莫兰生迟疑地用手探了探前方,分明什么也没有,触及的竟是硬质的阻碍物,有一面看不见的屏障挡在这里。 仔细看来,这片区域也是没有百姓经过,连人声都淡了很多。 “奇怪。”莫兰行的玉扇抬起敲敲那面看不见的墙壁,“我记得客来镇没有这样的东西。” 想来是这前方有什么秘密,被人为地设下了障术。 “那就是人家不想让咱们过去看了,走吧,去别的地方转转。” 然而这镇上到处都是空气墙,白金银头上的包撞得越来越肿,只得回去客栈里。 邵昭一回去就捣鼓记录法器,鸿蒙英和白金银则仗着隔音屏障,同仇敌忾吐槽这个奇怪的镇子。 一时嘴嗨,鸿蒙英说:“这镇子也是诡异到家了,说着仙泉有多好,却又不想让人谈仙泉,我看多半就那仙泉有问题!” 邵昭终于放下手头的事,听他这句话赞同道:“小伙子挺聪明。” 她把记录法器挪向他们,法器展现出来的是她速绘出的小镇俯瞰图,街道转角,甚至连小摊位置也被细致地标清。 饶是鸿蒙英再自大嘴硬也不由得诧异:“你们万炉宗还真是……德艺双馨?” 白金银诚实道:“不,我们万炉宗只有邵哥会这个,她入门前就会。” 莫兰行看着这个俯瞰图,倾身指尖凝起灵光,在中间又画上几笔。 邵昭一看:“我还没来得及标出来呢,你也记得这些啊?” “有些在意,便随意记了记。” 空间思维薄弱的鸿蒙英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看出来这些标的是哪里。 邵昭指着解释说:“这些,都是我们今天碰到障术的地方。” 指尖再一动,这些空气墙所在地被她连接起来,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圆形。 她点点那个被包围起来的圆心,托着脸道:“你们猜猜,这里面的会是什么?” 第134章 长夜(客来镇副本) 被刻意围起来的东西,不是贵重到不愿让人玷污,就是污秽到不能让人直视。 “我们大胆假设一下,这有没有可能就是仙泉?” 莫兰行以扇抵唇,手中的灵石放在桌上:“可若那是灵石,这块玉又是从哪里来?” “也是。” 话题陷入僵局,他们既没办法破开那道屏障,也没有关于里面东西的其他联想。 白金银干脆往地上一躺:“反正我们也没办法,不如就走吧?” 邵昭反问:“可是我们不是出来历练的吗?” “可是,可是……”白金银双手捂脸,不愿意承认自己害怕过夜,在地上滚来滚去。 鸿蒙英“哼”一声,抱着臂看他:“你要是怕,我不介意你来我房间打地铺。” 白金银:“其实你是自己怕对不对?” “不是!没有!” 这天傍晚时分,客栈里的房号又少了五块。 “掌柜的,来新客了?”邵昭指着新空下来的号位问道。 掌柜和玉石摊摊主是如出一辙的笑容,也不看她指着的位置,便答:“是啊,直接上了楼休息去了。” “欸……还挺安静的。” “是啊,来这里的客人都很好相处。” 这里的百姓都是被设定好了回复语音的,多聊下去也套不出话,邵昭笑着道了别后,又回到楼上。 方才那一眼她记住了被摘下的房号,似乎就在他们的隔壁几间。 既然是来这里歇脚的人,那也该是道友,或许和他们聊聊能有什么关于客来镇的线索。 她在那几间房来回巡视,最终停在了其中一间的门口,刚要叩门时,却突然觉得奇怪。 里面似乎有五双眼睛,穿透这扇门直直地看着她。 算了,不认识的人还是不要打扰了。 这一晚,靠着莫兰行给她画的巫符,房内依旧安宁。 可是她却静静地坐在茶桌边上,和门口对视。 门口有东西。 门上的两层纸丝毫透不出外面那东西的身影,只能听见嘀嗒嘀嗒不断下落的水声,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莲杵被她紧紧地握在手中,黑气从门缝渗进来,却丝毫近不了她的身。 就这样和门外对峙,一夜未眠。 天光亮起时,门外异常的气息终于消失了。 将这件事告知给其余四人,反应各不相同。 白金银昨夜当真去了鸿蒙英的房里打地铺,两人在一处时虽说还是有水滴和脚步的声音,但微弱了几分,至少闭眼后也不会感觉到有第三人在房中。 莫兰生用力按着太阳穴抱怨:“莫非是多人一间房会更好些?我昨夜还是被吵醒,房中一直有金属掉落、敲打的响声,若不是睁眼看空无一人,我还以为是房里溜进来人。” 这三人抱怨着住宿体验太差,邵昭打了个哈欠,撑着脑袋眼睛半眯。 修士虽说是半入仙道,可短时间想要改变正常作息不太现实,紧绷的神经一放松,困意便铺天盖地涌上头。 单只手显然是撑不住的,开始她还能勉强控制自己意识的清明,慢慢的,他们的声音便如从远处传来的,又空又模糊…… 就在手撑不住的下一瞬,一只大手稳稳地托住她的脸,触感如玉,掌心温热,指尖却是凉的。 睡梦中对温度差尤其敏感,她一激灵睁开眼,便是莫兰行温和的双眸。 “抱歉,逾越了。”见她醒了,莫兰行才收回手,退回一臂的距离,“你太累了,不如先去休息?” “无事。”邵昭直起身吐出一口浊气,捏捏眉心,笑说,“方才借兰公子的手清醒不少。” 她只是想夸人家冰肌玉骨,在头脑还是浆糊的情况下嘴快说出口,而后又立刻反应过来这句话有些不妥。 这位平时看着挺翩翩君子的万一觉得她说话太脏可怎么办? 她迅速改口否认:“不是,我是说你的手冰冰凉凉感觉挺舒服的。” 草,怎么感觉还是不对? “我的意思是……嗯,你能懂吧?”思维一旦往有颜色的地方奔腾便很难再扭转过来,她尴尬地笑笑,寄希望于这位大佬没有想歪。 莫兰行一直平静地看着她,嘴角含笑,听她这么说,垂下眼应道:“嗯,我能明白。” 刚从睡意中挣扎起来的意识十分薄弱,跟随着他垂眼的动作,邵昭竟觉得他眼尾上那颗红痣比起平时更为扎眼。 不好,又要被美色蛊惑了。 她甩甩头,正常接收外界信息后,觉得又精神了不少。 大脑重新恢复工作状态,她倒是想到了更多事情。 “兰公子,从未听你说这两日房中的境况?” 莫兰行一怔,见那三个少年也停下话头看过来,无奈地叹气摇扇:“实不相瞒,邵姑娘昨夜的经历,正是我第一日的经历。” 莫兰行的修为深厚,睁眼静坐一晚不是难事,昨夜虽然感觉到了那东西又造访,却没在他的门前停留,便也没有放在心上。 莫兰生一抖:“下一个不会就轮到我们了吧?” 随即转头抱住白金银和鸿蒙英的手臂:“今晚我说什么也要和你们一起睡!” “那东西太奇怪了,明明隔着一扇门,我却觉得动一下都能被它看见。”邵昭回想着,只觉得昨夜就像做了一场噩梦,“还是出去走走吧,让阳光照耀一下我的身心。” 今日的阳光比起前两日虽说亮度相差无几,照在身上却没什么温度。 兴许是她今日精力不足,走在街上,竟觉得四肢百骸都泡在水里一般冰冷刺骨。 不仅如此,连路过的每一个住民,都像隔着水帘看他们,面容扭曲,所见之处都被她的眼睛自动调节冷色滤镜。 这次还没有走出多远,便碰上了空气墙,白金银揉着头喊住路过的一个住民,委屈巴巴地指着那边说:“为什么那边过不去了?” 住民看也不看他指的是哪里,微笑的假面被嵌在脸上:“这话说的奇怪,那边原本就过不去。” “不可能,我昨天还……” 邵昭把白金银拉回去,在背后用力拧他,再看向那个住民时颔首道谢。 “邵哥,这个地方明明是能过去的!” 白金银不再大声嚷嚷,贴着她急急地要证明。 邵昭目光微凉:“我当然知道。” 凭空又多出的空气墙前,莫兰行伸手探了探,眉头皱紧:“这是先前的障术。” 莫兰生愣住,鸿蒙英没有反应过来,歪头疑道:“这意思是?” 邵昭抱臂叹出一口气。 “那个范围在扩大。” 第135章 影响(客来镇副本) 客来镇在显而易见地发生变化,原本能去的地方突然不能去了,时有时无的水底滤镜,还有无论怎么晒太阳,都没办法温暖起来的寒冷。 莫兰行是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邵昭询问他的感觉,却也是摇头不知。 只有莫兰生说的水灵韵那件事或许可以是个线索。 头越发的疼起来,邵昭匆忙回到客栈中,瞧见昨天来的那五张房号牌还没有挂回去,心中猜想若是那五个邻居也在这里停留,想必也发现了小镇的怪异之处,上楼正想敲门,却被掌柜喊住。 “那五位客人一早就出去了,许是傍晚才能回来。” 一早?可是早上那会儿也没有听见临近几间的动静啊? 她沉吟片刻后,道:“那真是不凑巧了。” 其他四人都去查看其他地方的障术了,她便在房内榻上顶着阳光小憩。 即便进入睡梦中,耳边还是有水声滴落,由远及近,缓慢地朝她靠过来。 鼻下涌入一股淡淡的腥气,那是水底的味道,她心中喊了无数次的不好,却始终无法醒来。 意识清醒到能明白现在的处境有多么危险,却别说手指,她连眼皮都睁不开! 那个东西似乎在她身边俯下了身,冰凉的气息喷在她的脸颊边上,心脏在这一瞬间飞速狂跳起来。 “哈……” 她能听见那个东西发出轻轻的一声,清楚地钻入她的耳孔中。 距离很近,它贴着她的耳朵,气息几番变化想说些什么,但水滴嘀嗒不停,抹去了她的听觉。 接着一阵沉入水中冒出泡沫的嗡鸣,她终于从这场梦魇中惊醒! 心脏跳动的速度让她怀疑它是要跳出来自立门户了。深呼吸后,频率方才缓解。 窗外,已经是日落的傍晚时分。 她拍拍脑袋走出房门,踏出去的那一刻,却觉得外面的走廊不对劲。 说不上来的感觉,和把她直接丢进水缸中差不多。 她慢慢走到转角的楼梯口,撑着扶梯看一眼下面。 这一眼,她便愣住了。 掌柜身后的房号又空了五个位置。 她看向身后的走廊,安安静静的,没有一点住了新客的痕迹。 掌柜的话突然又清晰地出现在耳边:“客人都很好相处。” 再如何好相处,总不能来的人千篇一律全都是安静的性格吧? 又或说,总不能,所有来住店的人都在房里布下了隔音屏障吧? 她顿时觉得手脚发冷,转身在先前记下的房门前轻叩。 无人应答。 不知怎么想的,她悄悄推开一条缝隙。 天色暗下来,房中没有光亮,空无一人。 接下来的房间都是如此。 没有惊动任何人,她回到自己房中,背靠在门上,心中无比复杂。 麻烦比她想得还要大很多。 眼见的恐怕并不为实。 意识被泡入水中,她只觉得自己是块刚捞出水的海绵,沉重疲惫,无论想什么都很困难。 这个状态很不妙。她咬牙用力捶头,思考啊,快思考起来! 恍惚之间,她想着,自己还是真实的吗? 在地上这么一呆坐就是半夜,直到两声轻叩才唤回她的意识。 这么晚了,会是谁? 房门外并没有昨晚那股让人不舒服的气息,她在袖中握紧莲杵,小心地把门打开一个缝。 一束暖光照在她的脸上,习惯了在黑暗中,她有些不适应的眯起眼睛。 莫兰行指尖点着一小簇火焰,见她眯眼,将手挪开了些,另一只执扇的手局促地摩挲两下,“邵姑娘,你怕不怕?” 今夜莫兰生也去和那两人共睡了,这小镇中不好的气息越来越浓,他有些放心不下。 邵昭下意识想回答不怕,可一回想白日梦魇和刚才呆坐时,确实有些心悸。 灵魂来自现代社会,她没有太多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概念,只是稍微矜持地问:“有点怕,不知兰公子今晚可有时间与我秉烛夜谈?” 莫兰行原本是想着,若是她怕,那便求一个应允,在她的房门处帮忙守着,左右在自己房间坐一晚也是坐。 可没想到,她竟主动邀请自己夜谈。 他不确定地问回去:“夜谈?” “对,聊天,下棋,玩骰子,我有很多娱乐项目。兰公子有时间吗?”邵昭下意识以在万炉宗时和师兄师姐撒娇的方式对待,眼巴巴地看着他,手上已经拽住了他的衣袖。 莫兰行好笑地看着那只小手把他的衣裳揪紧,顺势应了下来。 屋里没有点灯,她翻找了半天也没能摸到烛台,正要捏诀起火术时,那边莫兰行已经点了数个萤火,浮在屋中发着暖黄的亮光,倒是比烛台还亮堂。 “你这招还挺好用的,教教我?”她伸出手戳了一个离得近的萤火团,先触及的是凉意,随后是正中心的温暖,一戳就推远开。 这招太适合在山洞里的时候用了。 莫兰行坐上她指的软椅,闻言做出一个施术的手势给她学,“这是五行术的法诀,你想学也可以试试。” 五行术在修道功法是最是玄妙,别的功法都是能在实践中悟道的,五行术走的却是意识流,也怪不得巫修稀少。 可是当邵昭合拢手势时,却感觉异常熟悉,熟悉到她潜意识里就知道该怎么做。 指尖一股热流涌上,她的身周骤起萤火,融入原本的萤火团之中。 “你看,我成功了……!” 睁开眼,眼前的青年似乎不太一样。 画面泛黄,像是从哪里抠出来的老照片,只有眼前的人还是鲜亮的颜色。 头发,衣服,眉眼,似是一样又感觉哪里不同。 更稚嫩少年了许多……?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快地说:“你学会我这招,晚上就不用找烛台了。” 她看见自己的手伸过去,掰着对方的手成法诀的手势。 触碰时,少年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像是在害羞,眉眼本就精致,眼尾泛起微红时煞是勾人。 有点可爱。她觉得自己在这么想着。很想欺负。 “邵姑娘?” 意识被这一声拉回,邵昭的眼前又变回了青年模样的莫兰行。 “嗯?”她眨眨眼睛,意识到刚才看到的都是幻觉之后尴尬地揉揉额角。 邵昭啊邵昭,你这人怎么越来越脏了? 她抬手蒙在眼上,觉得这恐怕是白日里的症状又加重了,长长的叹息一声。 莫兰行在对面担忧地看她,忽然倾身前去,指尖点在她的额上,灵力注入她的体内。 “你分明没有水灵根,客来镇却还是影响了你,这事越来越蹊跷了。” 【作者题外话】:这章和下一章高糖(我觉得是目前两人进度的高糖) 第136章 你唤我的名字(客来镇副本) “是,客来镇的水灵韵?” 莫兰行保持着为她清除体内残秽的动作,道:“水灵韵主愈和幻,原本应该是同为水灵韵的持有者才会因为共鸣受到影响。你这几日看到的,似乎比那孩子还要厉害些。” 他说的大概是莫兰生。 莫兰生是他们中间唯一拥有水灵根的,可也不过是睡不好觉而已,精神不似她这般恍惚。 幻觉极为可怕,常常是悄无声息就能治人于死地,连修真界的各位大能也难逃它的掌控。 待莫兰行为她除秽完毕,果然头脑轻松了很多,那些不该存在于她脑中的想法也如烟雾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张了张手,看向莫兰行。看着没什么变化,但是一切都回到了原本的样子,不再有那些阴间滤镜。 “兰公子,你想玩哪个,下棋还是骰子,或者下棋和骰子?”她撑在桌上,指着上面杂七杂八的东西问莫兰行。 原本是想选下棋,却对她下棋和骰子的结合体产生了些许兴趣,“棋如何与骰子一起玩?” 邵昭一猜就是会对这一项好奇,早就把画好的棋盘拿出来,摆在上面:“这样玩。” 这个棋盘的纹路横一路纵一路分布成十字,四遍围着的又是走向怪异曲折的线条,刻度和标注在上面,莫兰行一度以为这是什么阵法图。 “兰公子,我来教你啊,这个叫飞行棋,修真界里独家的玩法,很好玩的。”她把黑子和骰子塞过去,自己演示一遍。 “摇到六就可以出发,接下来摇到多少走几步……这里可以直接飞过去,然后谁先到这里就赢了。” 莫兰行认真地听她讲完全过程,手指在棋盘上摩挲过去,笑说:“这倒是很有意思。” 开始下棋时,邵昭仗着自己掌握所有规则,两局都是飞快地赢下,面上不显,却得意得眉毛都要飞起来。 莫兰行也不急,每次她赢时,总是平静地笑望着她:“邵姑娘很聪明,运气也很好。” 邵昭谦虚地摇头道:“哪里哪里,兰公子会赶上我的。” 相处时间久了一些,在这种玩乐的气氛下,她对莫兰行越发放肆起来。 莫兰行垂下眸,掩住眼底的流光,唇角一直浅浅地勾着。 “希望下一局我能赶上。” 运气这种事,哪能是说的准的? 邵昭把骰子随手一丢,向上的是一点。 从这个骰子开始,她在棋盘上的好运似乎就已经到头了,从没超过四点,而对面却六点频发。 莫兰行连赢了三局后,她扁着嘴要和他换骰子。 骰子到手上的时候并没有多少热度,只沾上了一点手心的温热,捏着的时候像在捏莫兰行的指骨。 看着她认真较劲,莫兰行觉得很是新鲜。 “我有预感,这一局我必赢你,你等着看吧兰公子。” 唯有后面那三个字让他觉得别扭。 这一局又是邵昭输,就差三个点。 看着她懊恼地转身捶身下的软垫,莫兰行迟疑着想要聊天缓解气氛:“邵姑娘原本下棋很拿手?” “你别叫我邵姑娘,这个时候听上去好像在骂我。”邵昭埋头在软垫中,闷声回答。 莫兰行轻笑一声:“你不也叫我兰公子?” 邵昭疑惑地转身看他:“兰公子是昵称啊,你没听出来吗?” “……” 这个是真没听出来。 “白少爷,少城主,小生姐……我都是这么叫人的。”邵昭无辜地看着他,似乎他的疑问很是怪异。 微微地叹息一声,他眼睛半阖,鸦羽似的眼睫在萤火下投影细密地布在眼睑。 “我有一字,名为路止。” “路止?”古人是有字的,不是关系好便不能叫。对方这么有诚意,她也顺着夸赞,“路行止远,你的字真好。” 莫兰行看着还是春风拂面的笑意温浅,放在桌下的手却已然攥得越来越紧。 行远则路止,这是双亲为他取字时的含义,想要他走得更远。天底下,也只有邵昭一人会说“路行止远”,调笑他如果太远就不必继续走了。 越是接触熟悉感就越加强烈起来。 邵昭为了表现自己的诚意也真挚地说:“你也可以直接叫我的名字。” 莫兰行:“……” 你莫非真想被叫日照? 意识到自己似乎还没有在他面前现出真名,邵昭不自在地轻咳两声:“其实,我的名字可以缩写成昭字。你可以叫我小邵,小昭,当然如果你愿意也可以和他们一起喊我邵哥,爷字辈就不用了……” “阿昭。” 嗓音在夜晚中尤为低沉,有萤火的氛围下,和她记忆中那声遥远模糊的呼唤重合在一起,竟然听出几分温柔缱绻的味道。 莫兰行重新抬眼对她微笑:“阿昭,这么喊可以吗?” “啊……可以。”邵昭撇开视线,矢口否认刚才一瞬间的心跳,打着哈哈道,“其实,名字就是一个代号叫什么都行,你说对吧?兰……路止。” “嗯,你说的不错。” 莫兰行配合她说话,垂眸摆棋时,眼尾弯起的弧度能看出来心情大好,连同上方那一点红痣也越发艳丽。 这一局邵昭终于重新被运气之神眷顾,对面还在刚起步时,她的路程已经走过去一半。 “你看,我这一局必赢你!” 她得意扬扬把自己的白子又挪动六格,临着正中间的终点仅剩十余步。 换来的是带着笑意一声“嗯”。 又连赢了几次后,窗外的月亮在夜空中越发清亮。 白子敲下,莫兰行似是无奈叹道:“又是阿昭赢了。” 这一声“阿昭”让邵昭一个手软,刚要拾起的棋子又摔回棋盘上。 莫兰行把那枚棋子捡起放入她的手心,手支着下巴像在仔细思考,嘴型无声地重复好几遍,又漾开笑容。 “抱歉,哪怕名字只是代号,我私心里觉得阿昭二字说出来比起其他话都要好听许多。” 手掌猛一收拢,棋子在邵昭的手心几乎要被突然蹿起的火灵力熔炼。 她的表情凝固在脸上,羞耻之余更多的是不知所措。 这位总是很擅长用丝毫没有坏心思的表情轻而易举说这种她难以回复的话。 为了掩饰慌乱,她低头假意在看棋盘。 盯着中间那一点,其余棋子绕着线路循环着走,慢慢的就如流水线在运转…… 循环? 她盯着中间棋子的目光越来越深,莫兰行感觉到不对,又唤了一声:“阿昭?” “我想到了!”她抬起头来,四目相接时,目光灼灼。 【作者题外话】:腹黑老祖在线套路 他真的没有坏心眼,真的只是在认真地解释这个名字念着好听 第137章 客来镇的秘密(客来镇副本) 不过五更天时,邵昭去鸿蒙英的房中把熟睡的三人全部喊醒。 经过了两天的睡不安宁,这一晚好不容易安然入睡后,突然有人摇晃自己起来,三人差点吓到失智。 邵昭只好一一摸着头道歉附赠一颗醒神丹,这才能开始讲述她突如其来的想法。 她用记录法器几笔画出一个示意图,这次却不是一个圆形,而是断开的一处处线条,呈扇状空余一段间隔成圆心。 几人凑近看也是迷茫不解,看不出她的名堂。 “我们先前觉得客来镇里的障术在扩大这圆心的范围,但是有一个问题还没有想到过。”邵昭指着白日里白金银再度撞上的那处障术位置给他们看,“客来镇存在三百年有余,不会因为我们一来就突然有这样的变化,若按照扩大论,客来镇的住民早就没有生活的余地了。” “所以,我们先前的论点要被推翻。我猜想,这里的障术实则是原本在这里的,它没有扩大,我们可行的范围亦没有缩小,因为障术是在循环。” 莫兰生嘴里含着薄荷味的醒神丹,腮帮子鼓起举手问:“我有一个问题,客来镇存在三百多年,兴许我们感觉到的不对劲是镇里面的运转方式呢?” 鸿蒙英也接道:“对啊,我看这间客栈除了我们还有十个人在住着呢,他们看着也没管这个啊。” 邵昭气笑了:“意思你俩还觉得我事儿多呗?” 白金银正半眯着眼嚼醒神丹,有气无力道:“话说起来,后面来的这些邻居真的好安静,要不是看楼下的房号少了,我都没注意来了新客。” “兴许他们都跟我们一样是警惕的修士,在房间布了隔音的结界。” 邵昭冷笑:“隔音不隔音姑且不解释,你们真觉得,住在那十间房里的是人?” “……还能是鬼?” “跟鬼差不多了。”她坐下重新画图,这次是画的客栈的俯瞰图,“我从傍晚开始仔细听过走廊里的脚步声,你们猜猜我听到了什么?” 只见少女神情淡然,一本正经地说:“我听到了我自己。” 白金银以为她在开玩笑,干巴巴地笑了两声:“邵哥,别逗了……” “这个脚步声是我在第二日时发出的,严格比对过,我还偷偷开过那些房间,虽然很抱歉,但是,没人,房间一点住过人的痕迹都没有。” “兄弟们,咱们大胆假设一下,假设这间客栈里的都是我们步入循环后的残影,你们觉得,这是不是能说通一切呢?” 每日傍晚时分都准时有五个客人入住,他们所听见的声响都来源于不知何时已经开始循环的自身。 “但是那个水滴声我可以确定不是我们发出来的,你们要是还觉得这是这个小镇正常的运作模式我就把你们打到醒来为止。” 邵昭的手上不知何时多出来一把大锤,阴恻恻地笑看着他们。 三人霎时惊醒,同步率一致咽口唾液后争先恐后表示完全信服邵昭。 “邵哥,我还有一个问题。”莫兰生看她扬起锤子瑟缩了一下,小心翼翼地说,“假设这个循环真的存在,那是因为什么?” 邵昭还没来得及翻个白眼大呼恨铁不成钢,莫兰行就先叹了一口气。 “能催动障术维持这么久的循环,需要极强的灵力,循环成涡状,或许是仙泉泉眼。”他抬眼对着邵昭笑说,“阿昭,我这么说对吗?” 极力忽视前面那两个字,邵昭严肃脸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待天一亮,我们就先出去证实我的猜测。” 天亮时,掌柜早就在柜台前坐着,见他们下来,那张夸张的笑脸同昨日相较没有丝毫变化。 三个少年刚听了邵昭疑似鬼故事的说法,这次连话也不敢和掌柜说,匆忙踏入阳光之下。 光芒极盛,可一出去却被冻得发抖。 “这怎么有太阳还冷得厉害,东境这会儿还不到降温的时候啊。” 好在身上有取暖的法器,鸿蒙英常年身上裹着毛茸茸的毛皮,各自调动灵力倒也不在乎这种温度变化。 昨日碰到障术的地方果然又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在另一个地方出现,住民们自觉地绕开有障术的位置,仿佛原本就是这样的布置。 白金银和莫兰生对视一眼,无需邵昭再分布任务便自觉地拖着鸿蒙英去收集线索。 莫兰行偏头看邵昭,少女还在研究那面障术,四处摸摸敲敲,一副要拆了它的架势。 “这屏障的力量奇怪,我也无法打破,你小心些别被伤着。” “那便算了。”邵昭收回手来,又看向小镇外,“我们去外围看看。” 倒是能正常进出小镇,在写着客来镇的那处石柱的位置看,客来镇看起来如同世外桃源,看不出一丝异常。 若非随处可见的可疑黑气,邵昭大概就不管这个地方赶紧离开了。 这个地方给她一种隐秘的感觉,有什么声音在促使她,等着她。 她闭眼静思,有时感觉那个声音就在自己附近,如影随形地跟着,并无恶意,像是急着要她明白什么。 顺着那个声音的指引,她保持着闭眼的模样摸向身旁感应最强的物体。 再睁眼时,她的手放置在石柱之上。 石柱之中一股圣洁的力量在涌动,还有另一种她不能理解却熟悉的气息残留着。 那气息熟悉到是从她的体内剥离出的一般,源源不断地钻入她的掌心。 莫兰行原本静立在一侧不打扰她动作,石柱上缠绕的气息虽让人不舒服,却不至于伤人,却没想到待他意识到不对拉开邵昭时,少女便失去意识瘫软在他怀中。 石柱中一缕白光没入邵昭的额心,莫兰行沉下目光,手上施术想要把那不知名的东西逼出来,却有一道障术挡在那之间。 他转向石柱,客来镇三个字在他眼中从未如此刺目。开口时语气冰冷得厉害,杀意第一次在他身上明显地显现出来:“你到底要做什么?” 邵昭在他越揽越紧的臂弯中神识逐渐被拉入深处。 深处不是渊底,也并非昏暗,而是和现实一模一样的客来镇。 她站在石柱前,摇头可惜道:“你何至于此呢?” “那不该是你的错啊仙泉君。” 第138章 石柱的记忆(客来镇副本) 石柱中没有任何声音,唯有一团白雾在石柱之上隐约的人形能证明她不是在对空气说话。 她在这里变成了另一个人,看的是那人所见的风景。 这里客来镇的布置没有变动,却总觉得有哪里发生变化。 仔细看来,原来是原本周边的几棵参天大树现在成了小树。 她倚着石柱,和上方坐着的人形继续说话。 “你为什么不理我?你不理我我就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了?没用的。” 邵昭变成的那人这时笑得厉害,引来了上方人影的不满,几块石子丢在她身上。 “诶诶诶,你这人怎么这样?我陪你聊聊天罢了。” 她忙跳起离开石柱,靠着石柱的那一边肩上蹭了些灰尘,把她漂亮的衣服都弄脏了。 “啧,你说说你造出这么个地方,却没有人为你擦灰,值得吗?” 她伸手一揩上面的灰尘,指尖落上一抹青灰色,被她嫌弃地甩开。 上首的白雾人形抬手想要继续用石子扔她,这次却只是虚张声势地挥了挥手,没有真正地把石子丢下去。 人形垂着脑袋,确实是被她说的话伤到了。 她一时嘴快,没想过要让它难过,急中生智掐了一个净尘诀,把石柱上面的尘埃打扫得干干净净,邀功似的请白雾人形看。 “你看,这上面一点灰都不剩了……” 话戛然而止,白雾人形早就回去了石柱里。 手不知该往那处放,她在身上翻出来一块长着青苔的小石头,有些不舍却还是蹲下身把它埋入石柱身边的土壤之中。 “这块石头你别看着不起眼,它净化可厉害了。”她把土埋得敦敦实实的才起身,“这样我不在你身上也不会有灰了。” 她说着转身要走,却没走动,低头一看,白雾成的绳索绕在她的腰上。 人形从石柱上跳了下来,是和她差不多高度的少年身形。 【你要去哪】 它用白雾写道。 她笑了起来:“你终于愿意同我说话了?” 人形一顿,一跺脚要爬回石柱里去。 在它转身时,温暖的手放在了它的头上,轻轻地摩挲着。 身后的女子又在叹气,摸着它的头似乎是在安慰。 “你若痛苦就离开吧,不必再继续这样的苦难了。” 人形拍开她的手,手脚并用爬上石柱,只留给她一行字。 【不用你管】 “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了,可能是去你的老家,又或者是去西极净土。仙泉君,我们大概不会再相见了。” 那个人只留下这句话便离去,邵昭的神识茫然地留在这个地方,陪着石柱上的人形看了许久她的背影。 连在也看不见了还在看着,似乎是在期待着再次出现。 后来不知又过了多久,客来镇来了三个少年修士。 虽然看不清脸,但能感觉到其中的青衣女修停在石柱上的目光。 “客来镇据说是仙人莅临的镇子呢,百姓热情得很,仙人在这里留下了仙泉,要不要去看看?”背着剑匣的剑修对其他两人道。 另一个蓝衣的少年看向青衣女修,后者摇头,挪开这边的视线:“我倒觉得不是什么好看的东西,算了吧。” “也对,仙人都离开这么久了。” 白雾人形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们,客来镇迎入了他们,次日傍晚又送出了他们。 这样过了很久很久,大约是有一百来年了。 开始的那个女子当真没有再来过一次了,唯有土壤里那块石头日复一日清除石柱上的尘土。 孤独对于寿命太长的人而言是件痛苦至极的事情,邵昭能感觉到,石柱上的白雾人形已经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不知从何而来负面情绪所成的黑雾逐渐弥漫了整个客来镇,也吞噬了人形。 画面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一个和人形一样身影的少年呆坐在石柱旁边。 邵昭小心地挥开缠在他面上的黑气,露出的是一副仙童般的面容,眉心眼尾点着红色朱砂印记,双眼本是澄澈,却只剩下痛苦和悲伤。 “她不回来了。”他抱着膝盖哭起来,“我也回不去了。” 他的身上缠绕着黑气,让他碰也不能再碰一尘不染的石柱。 他只能拖着日益被侵蚀的身躯在客来镇里游走,不停地走,不停地走……走上山坡,走上屋顶,走上店中又走出街道,好像有无穷的精力。 可是客来镇很快就要败落了,山坡有许多无人修剪的杂草,屋顶破了好几个,店也快要塌没了。 他庇佑的地方就快要被腐蚀干净了。 于是他想了个好办法,重新造出了一个客来镇。 站在山坡上看笑得热情洋溢的村民,他觉得开心,许久没有如此开心。这才是他庇佑的客来镇啊。 邵昭一路跟随他看过来,却只能看见这个少年抱头跪在地上痛哭的模样。 “杀了我……来个人……杀了我吧!!” 撕心裂肺的哭喊中,邵昭从混沌中惊醒过来。 映入眼帘的是莫兰行的侧脸,他正冷然地看着石柱方向,而自己躺在他的怀中。 啊,美人的身上有点香,给她抱得还挺舒服的,还是再躺会儿吧…… 她正想试图扭腰轻微动动方向,莫兰行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转醒看过来:“阿昭?你醒了?” 她立马装作刚醒的样子,眯眼捂头,口中迷迷糊糊地说:“水……水……” 莫兰行:“……” 她还有心思开玩笑,那就是没事了。 他舒了一口气,连同方才冷硬的气势也软和下来。 “石柱给我看了一些画面。”邵昭抚上石柱,里面已经干干净净,没了多余的气息,“它告诉我大部分疑惑的答案,却没告诉我事情的源头。” 莫兰行也蹲身仔细研究石柱,除了在土里挖出的一块石头,也就是柱底的一道封印了。 这道封印让他微微变了脸色:“这是锁仙阵。” “锁仙阵?” “许久以前的阵法了,这个阵法简单到凡人也能设置,却是最无解的阵。”莫兰行的语气从惊讶转为怜悯,“连仙人都挣脱不开。” 锁仙阵在这石柱底,这石柱上曾封印了一个仙人。 也许现在仍在被封印着。 邵昭摸着石柱,想起了暗黑中抱着膝盖大哭的少年。 “最无解?我偏要看看怎么无解了。” 第139章 破锁仙(客来镇副本) 真正看见锁仙阵时,邵昭的大脑突然宕机了。 先前学炉火纯青的所有阵法知识在这个阵法上都没法施展,只因为…… 这个阵法实在是乱得太离谱了一点! 怪不得没人能解呢,简直就是几十个阵法堆在了一起那么乱,叠在一起完全不知道都是一些什么阵。 任抽丝剥茧拆毛线般解析也没办法把这种像乱涂乱画一样的阵法破解出来。 邵昭深吸一口气,在记录法器上飞速演算,眉头皱紧,双目却燃起熠熠火光。 哥当年可是在数十亿数字里破译出一句十五字话的女人,我怕你?! 莫兰行几次想要劝说她回客栈里,却被她狂热专注的眼神逼回话头。 先前没见过这样的邵昭。 他也静坐下来,不嫌弃地上尘土,闭眼守着身边的人。 锁仙阵不愧是能困住仙人的阵法,邵昭不眠不休摸索一日也只能扯出其中一根毛线,还没有扯多长,紧接着下一根线又打了死结。 莫兰行看她生无可恋仰头发呆,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安抚她:“若解不开那便不解了。” 这句话后,良久,邵昭保持着仰头的姿势,缓缓转向他,问:“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的表情和动作僵硬,莫兰行以为她是在生气,斟酌一番又要改口:“你既想解阵,我就陪你解开为止。” “不是,不对,我是让你重复一遍你刚才的话。” “……若解不开那便不解了。” 邵昭打了一个响指,拳头攥紧在地上狠狠捶一下。 在神识被带入过去画面的时候,她附身的那个女子曾说:“你若觉得痛苦便离开吧。” 那人不可能不知道这是锁仙阵,既然告诉被困的那人可以随时离开,想必是她留下来了什么线索可以帮助破阵。 那个人留下的东西,留下却不能被身缠黑气的少年触碰的东西,四处看去,便也只有被她刨出来的那块石头。 这块石头上的青苔真是几百年来都没有变过模样,擦干净泥土后,依旧是平平无奇。 但是最不寻常的便是那片青苔。 邵昭一思忖,用指甲刮开苔被,显露出朱砂笔勾画的一角。 仙鹤齐飞的一个花纹,青苔被抹去后,竟是要活过来一般,翅膀动了动。 注入一点灵力后,仙鹤从石中飞出,冲破枷锁般在空中盘旋一圈,随后冲向石柱底的阵法。 原本无论怎么破解都摸不着头绪的阵法在仙鹤的振翅中一点点破碎。 “我修道以来,从没听说过这样的东西。”莫兰行的指尖,一只小小的仙鹤停留片刻,又飞向柱底的仙鹤群中。 此时邵昭的神情平静无波,只是手中将那块石头越发捏紧。 万炉宗的万法宝册有一卷,放在内门书阁最高层,她曾凭着法器偷偷溜上去过,看了那一卷的内容。 那一卷中只有一个法器,通篇记录着是如何寻得材料,又是如何炼制成功,通篇都是这个,整整三百页,最后书页角处写着:独一,赠少时好友。 画的正是这块石头上的花纹,名曰如归,可堪破万法的宝物。 长风长老说,这是师祖诸多没有传下来的法器之一。 “兰……路止兄,我突然得知了一个让我很震惊的消息。”邵昭捂脸道,“我们师祖是个不把法器做好传承就随便送人的屑女人!” 莫兰行一愣:“你是说,万炉宗祖师爷是名女子?” “难不成外面传的,师祖是个男人?” “不……倒也不是。”莫兰行看着锁仙阵被仙鹤逐步击破,表情困惑,“只是道中常传万炉祖师道行四境,潇洒天地,身姿俊秀,眉目可见道心……大多是认定为男子的。” 邵昭点头表示理解,看起来师祖为人比较肆意洒脱。 莫兰行感慨:“万炉祖师三百年前去了上界,未曾想过我还有幸得见她亲手制的法宝。” 邵昭也感慨:“希望这个法宝不是一次性的吧。” 仙鹤将锁仙阵抹去后又回到了石头上,朱砂笔的花纹鲜艳如血,催动一次的法器内部还在翻涌灵气,目前看来还是个长期消耗品。 同时,失去阵法维持的石柱再也承受不住数百年来的侵蚀,自上而下化为石砾沙尘,掉落原地,又或是随风飘散。 一颗赤色的珠子躺在石砾之中,没有如归的净化,很快沾上了灰尘。 邵昭拾起它,轻轻擦拭干净,珠子在手中颤动着,就像人的心脏,在其中仿佛能看见血液的流动。 腰前突然被莫兰行用玉扇挡住,一股力道牵引着她退后。 在石柱原来的位置上,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团黑影,面容身形都被黑雾缠绕,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样子。 可手中的珠子因为这团黑影的出现颤动得越发强烈。 她向黑影张开手:“这是你的吗?” 黑影动了动,没有靠近她。它的身上没有恶意,连怨气都是温和的。 邵昭看向莫兰行,示意他放心,自己走上前,隔着差不多一臂的距离,再度把珠子送到它的眼前。 黑影的身形没有改变过,还像混沌中看到的那样,是个少年。 她想着师祖曾说的话,轻声道:“这是你的吧,仙泉君。” 黑影颤了颤,手抬起,却不是要接过珠子,而是用手指就着黑气写:你认得我? 它的手在邵昭面前晃了晃,上面的黑气缠绕,虫子一般蠕动,这句话像是在问她:为何变成这样了还能认得它? 邵昭没有回答它,只是把珠子往它的手心里放,趁它迟疑地低头看时,抬手摸向它的头,“是我师祖认得你,她为你在这里埋下了生机。” 黑影僵了一瞬,没有躲开。 “仙泉君,你已经不再被束缚了。” 这句话如同一个咒语,珠子融入黑影的体内,客来镇的景象却在扭曲模糊! 黑气逐渐从它身上散开,却没有完全离去,露出了原本属于仙泉君的样子,一如三百年前踏上这片土地时的仙人模样。 他抬手看着自己缠绕了黑气的指尖,苦涩讽刺地笑起来,笑到最后,却只剩下了饱含无奈的叹息。 “从未想过,原来,我还能有自由的一天……” 仙泉君说着,又是一叹:“可惜了,秦言难得赠我的好礼。” 秦言是万炉祖师的名讳。 他看向困住了自身数百年的客来镇,眸中无悲无喜,没有厌恶也没有喜爱,一如仙人时看它平等。 第140章 窃运之术(客来镇副本) 客来镇的景象已经扭曲到无法再进去了,原来在里面的三个人也意识到不对跑了出来,在离得不远的小路震惊地看客来镇的崩坏。 里面的循环已经停止,可漩涡却在黑气的带动下被迫加速,客来镇逐渐被崩坏。 这几日在镇上见过的百姓被卷入漩涡中心,像机器人一样没有惊慌和惨叫,脸上依旧挂着诡异热情的笑容。 仙泉君只是看着,仙童似的脸庞也开始出现裂缝。 “我原本想着,坏了的客来镇,坏了的住民们,我应该不用再理会了,我的苦难已经到头了。” “可是,这不对。”仙泉君咧嘴笑一下,嘴角处脸的碎片掉落下来,“我早就和客来镇是一体了。” 邵昭意识到情况不对劲,想要上前为他查看,却被莫兰行拦下,后者轻轻摇头。 “无法。” 仙泉君摇着头,一步步走向崩坏的客来镇。 每一步,都在重现他的记忆。 四百年前,仙泉君下界来,途经这一处地块,觉得这里地界甚好,便起手搭建一间小屋。 仙人没有天生就悲天悯人,普渡众生的情怀,一开始的仙人,是没有善恶和情感的。 直到仙泉君结识他在人界的第一个好友──秦言。 那时的秦言已是修真界里数一数二的人物,抬手可触仙途,却成天乐呵呵的,喜好多管闲事。 仙泉君学着她的处事,暗自在这里建起来一个村落。 起初只是一个村落,住户也只有十余户,后来慢慢的,人多了起来,逐渐能成为一个镇子。 住民们是把他奉为神明的,他赐予沃土,赐予粮食,连福运都赐予他们。看着日日拜服脚下祈求平顺的住民们,仙泉君一度是觉得骄傲的。 他甚至和秦言得意地说过:“秦言,你看你只能救人,我却能造就一个小镇,你们凡人便也只有这点事可做,你还是快些入仙途吧。” 秦言皱眉看着他的小镇,良久没有说话。 有仙人庇佑的地方是顺遂没有苦痛的,镇中的住民都明白这个道理,因此在仙泉君即将回归上界时,他们用了一个最坏的招数,困住了他们的神明。 仙泉君被封印在他亲手刻出“客来镇”三字的石柱之中,住民们全部跪伏在石柱前,哀求他不要抛下他的子民。 仙人的眼中,他们的贪婪无所遁形。 仙泉君迷茫地想着,这难道,就是他的业果? “仙君,您若是回了天上,我们该怎么办?” “仙君,是您一手建起的客来镇,您怎能置我们不顾?” “仙君,求您,继续庇佑我们吧!” 仙泉君闭上了双眼。 秦言来过这里,说:“这不是你的错。” “只是凡人比你想得更复杂许多罢了。” 秦言是个厉害的人,仙泉君一直都知道,她给他带来的是一把能解开枷锁的钥匙。但他一直不敢去碰,直到未知的黑雾侵蚀了他,再也无可能去触碰。 靠囚禁仙人得来的福运是有限的,客来镇最终还是迎来了孽报,黑雾席卷的镇子里面,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仙泉君坐在石柱之上,按着心口处想,这就是他的怨念所生吗? 如此可怖,他或许也已经成了魔了。 他觉得自己离疯不远了,才会离开石柱,自己的身体化为泉眼,打造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客来镇。 “仙人离去后,留下了一处仙泉,庇佑客来镇千秋万代……” 仙泉君坐在屋顶上看每个途经的修士说起这段传说,满足地笑起来。 这样才是他想看到的,他想留下的。 “幻境终究是幻境。无论我如何去调整他们,都无法真正成为我心中想要的模样。” 仙泉君一手挥开虚幻的记忆,脸色平静,已经不再对这些苦难感到波动。 “倒不如和这客来镇一起葬了吧。”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小镇里四处火起,烈火的火舌示威似的燎向镇外的众人脸上。 玉扇轻轻一挥,莫兰行挡在邵昭身前将火焰分散两路,而另一边的三人则由莫兰生的水灵根在前起灵力挡着。 “你们有没有人性啊,倒是带着我跑啊!” 仙泉君的火焰非金丹期的凡人修士能随意抵挡,莫兰生只对上一瞬便大叫着要撤退。 白金银和鸿蒙英这才一人架着他的一臂,近乎是拖着向后狂奔。 莫兰行偏眼看过去,手指轻点为三人升起屏障。 随后,他把邵昭拢在身后,藏得更严实了一些。 客来镇冲天的火光之中,仙泉君的身姿终于崩塌,看着变得虚无的焦土,他突然想不起来最开始时这片土地的样子。 耳畔只有秦言叹息着告诉他:“仙泉君,凡人的恐惧造成贪婪,贪婪造成灾祸,灾祸又形成恐惧。你做了他们的神明,错不在你,也不在他们,都是定数。” 三百多年的孤寂,痛苦,惧意,都被秦言的这番话抚平,心中空荡荡,他又成了最开始的仙人。 身形被一阵风吹成灰烬散去,幻境的主人离去,客来镇也被大火焚尽,焦土上,唯有一声似叹息的风拂过。 白金银看得瞠目结舌,看向邵昭:“这是……结束了?” 结束? 怎么可能? 邵昭的眼中,那些黑气丝毫没有散去,没了灵力,它们便凝聚起来,试图代替循环,重新运转一个客来镇出来。 仙泉君已离去,这些不可能会是他的怨念。 她觉得,更像之前见过的那个咒术。 潜伏数百年的她还是第一次见,并且它们已经脱离了载体,能够自由做它们想做的事。 没有小镇的遮挡,循环形成的圆心完全暴露在众人眼前。 那里竟是一个快要成形的胚胎! 莫兰行不知想起什么,目光沉下:“这是蛊。” 莫兰生眯眼看了一会儿,也惊叫起来:“这是,这是蔽天光运蛊!窃运的!” 莫兰家书藏卷数十万册,其中对巫蛊术也算颇有研究。 蔽天光运蛊顾名思义,遮住上界的向下看的眼睛,瞒天过海明目张胆地窃运蕴养自身,十大邪蛊之一。 莫兰行没有犹豫,玉扇一转,灵力化刃劈开气流直接砍下中心的蛊毒,将胚胎一击杀死。 蛊虽强,唯独核心太薄弱,胚胎一死后便破了这局,黑雾悻悻地散去。 彻底没了支撑的幻境轰然倒塌,水下淹没的窒息感过去后,众人再看,客来镇的所在已经变成了一片湖泊,唯有残垣断壁的一角露在水面之上,盘旋的最后一丝黑气彻底消逝。 原来,他们一直都在仙泉之中。 【作者题外话】:这个副本就到这里结束了 很短,但是一是为了交代飞升之上有仙,二是要把师祖拿出来遛遛,秦言师祖可是有本事的女人 仙泉君故事的灵感来自夏目友人帐的试胆大会一集,为住民带去福祉的神明却被贪婪的人们囚禁起来,终究遭受堕落神明降下的灾祸 借鉴了一下核心,但是故事绝对是我用心想的,希望大家喜欢 其实最想表达的是,仙泉君把他的苦难归咎到了自己身上,这是不对的,不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谢谢大家支持 第141章 西境落霞城 三百年前的客来镇早以埋入仙泉之中,蛊毒被破后,连原本露在水面之上的一角也沉入水底。 客来镇不复存在,只剩下这汪泉水,几日来的经历仿若梦境一般。 在仙泉中时,灵蛟似乎被不知名的力量压制住,未曾探过头,出了泉外,才迫不及待从安置灵宠的玉器里钻出,黏糊地缠着邵昭撒娇。 邵昭自身尚且是心情复杂,只是敷衍了两下后,良心几番挣扎后还是拿出那块如归,放在临水最近的岸边。 “前辈,您与我师祖是好友,这法宝是师祖赠予您的,不知可否借来一用?” 仙泉君以元神化为泉水,或许永远沉睡,或许再过千万年又会修成仙人,她尚不敢乱拿师祖好友的东西。 “师祖当年入仙途匆忙,并没有留下如归的传承,晚辈只是想借来……” 未等她说完,泉水便忽而涨起,推着如归送到她面前,又归为平静。 “多谢前辈。”她收起如归,恭恭敬敬的像对万炉宗的师长那样行礼,方才离开。 白金银和莫兰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听见关乎师祖的事情,跟着邵昭上前行弟子礼。 待离开一段距离后,白金银才小声问:“邵哥,你不怕那个仙泉吗?” “怕什么,他也没对我们做什么。”除了搞出来的客来镇很诡异之外,仙泉君还真没有害人的恶意。 “倒也是……” 莫兰生还在回味刚才看到的情景,感慨道:“没想到世上真有仙人,我一直以为仙途是前人编织出的愿景而已。” 毕竟莫兰氏家中出过好几位飞升期的大能,却都没能踏上仙途,自小他便以为,飞升期已是修真界中修道的终点。 他不知道,此时家里其中一名飞升老祖就在边上,听他这样说时,颇为无奈地叹气。 “数千年前曾一度出现过上界众仙的盛景,飞升期不过是仙途的台阶罢了。”莫兰行以玉扇轻轻一点他的头,心觉这位未来家主对修行的误会太深。 鸿蒙英也道:“就是,若飞升期就是终点的话,修道不就只是凡人延长寿元的手段吗?若是这样的话,我还不如不修道,平平凡凡以凡人的寿元过这一生就足够了。” 邵昭对他这番发言有些意外:“没想到少城主如此有大智慧?” “我向来聪明!” “少城主为人内敛。” 白金银傻呵呵道:“她说你聪明得不明显。” “你!” 有灵蛟护着邵昭,鸿蒙英憋着气看笑得无所畏惧的少女,心中狂念君子不作口舌之争。 跟着莫兰行这个活体地图,一行人继续向西前行。 如归在八宝囊中静静躺着,随着越向极西靠近,朱砂越发鲜艳。 西境中二十三城,其中以孤鹜城和落霞城为两大都。 常说东境是正道之源,可真要看来,西境反而更为契合道派的理念。 孤鹜城主清流仙派,落霞城主妖邪歪门,二者在西境相制衡已有千年以上的历史,反而是应了道法的阴阳调和。 几人都是出自正道门派,自然是先行去了落霞城。 “不应该去孤鹜城吗?!”鸿蒙英看清城门上的大字失声喊出来。 作为活地图的莫兰行自然一早就知道邵昭的目的地,而熟知邵昭做派的白金银和莫兰生一左一右揽着鸿蒙英顺毛。 “少城主这就狭隘了,我们出来干什么的?历练的。历练干什么?降妖除魔。” “你看看,落霞城多符合我们历练的目标啊。” 莫兰行善意提醒:“落霞城的邪修修炼奇快,大约在街上偶遇的一位挑水百姓也是金丹期修士。” 顺毛的手默契地松开,两人转向邵昭语重心长道:“邵哥,我觉得为时尚早。” 邵昭早就被他们说的话听乐了,饶有兴趣问他们:“不早啊,这不是降妖除魔呢吗?” 白金银支支吾吾:“降妖除魔虽为己任……那不也得建立在能打得过的基础上吗……” 莫兰生言辞闪烁:“待我们突破飞升,一定来这里杀个片甲不留,现在就……” 邵昭几乎要笑倒在莫兰行的身上,全靠扶着肩站稳。 笑够了,她方才悠悠道:“我说了是进城杀人了?” 三人一愣:“你是说……” 她手掩着唇偷笑,先行向城门走去。 “咱们可是正道人士,不干违法的事。” 落霞城中并没有他们想得那般脏乱差,兴许是因为女修多的原因,街道建筑都是干净漂亮的,随处可见鲜花,甜丝丝的香味在空气中弥漫。 女修多的好处就是满大街都是饰品店和美食,连法器店都是漂亮精致的模样。 五人都是出色不凡的长相,尤其是邵昭身边的莫兰行,容貌精致却不失男子的清俊英气,每走几步便有美艳女修抛来手绢又或是情丝流转的媚眼。 邵昭看着羡慕,莫兰行却视若无睹,手绢缎带一一巧妙避开,一点上面的味道都没有沾上。 而三个少年则因为长相更为俊秀,被路过的女修调笑着动手动脚。 落霞城民风大胆开放,当街捏脸摸屁股揩油都是见怪不怪的事,不过才走了一小段路程,三人的脸上被捏得红红的,鸿蒙英的双眼甚至泛起水光,瘪着嘴倔强不让眼泪掉下来的样子。 落霞城,好地方。邵昭欣赏完他们的模样后在心底盖章。 好歹是一大都,越往里走,都城中心便展露出来。 最繁华的地带上,处处可见在街边搔首弄姿跳舞的女修,舞姿优美动人,但因为着装不多,再加上富含暗示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难免让旁观的人有些想入非非。 生于礼教严明的东境,白金银和莫兰生看不懂这种舞蹈,最出格的也不过是两次飘香阁的经历而已。 “这边跳舞甩手幅度好大啊,抬腿也大,地域特色吗?” “是吧?好像有点好看。” 邵昭:“看来你们已经长大了我的两个好大儿。” 鸿蒙英是生在北境之中,终年是无垠大雪纷飞,连舞蹈都是有气势得多,更是欣赏不来这样的舞蹈。 “跟没骨头似的,不好看。” 这位更是重量级。 五人中反倒是邵昭看得最起劲。 莫兰行原本是将视线偏向一边不去看这些,见她看得开心,略一思索还是展扇挡在她的眼前。 “不是什么值得多看的。” 邵昭的脑中瞬间浮现长辈拔掉网线不让看动画片的画面。 这位大佬……好健全。 【作者题外话】:警报,警报! 西境的时间会比较长,可能会飞速推进主线和感情发展,全程有糖 甜到什么地步那就是按两人目前进展而定了() 第142章 赏金令 落霞城中还是有看上去正常的场所的。 只是看上去。 看似出入都是正经人的茶庄,其实里面都是卖违禁药品的黑色交易。 看似书香气十足,贴字画对联的书楼,其实里面都是不适用青少年人群的成人读物。 邵昭镇定地放下封面绘着大团红牡丹花样的书,转身挟持白金银和莫兰生要离开。 “欸邵哥我们还没看呢,你让我们看看都有什么书。” 莫兰行是知道这里的书都是些什么内容的,只是沉默含笑等着邵昭的回答。 少女认真道:“是你们在这个年纪看了就会走火入魔修为不得寸进的书,别看了。” 玉扇抵额,他在遮挡下忍俊不禁。 遥想当年,莫兰行和郁桓寂是被那时的邵昭骗来看这些书的,她很坏心眼,直把他们两个未经人事的少年逗得脸红,郁桓寂还差点拔剑削了人家书楼的屋顶。 现在她虽然是在劝告,用的招数却是一模一样。 鸿蒙英不信邪,一扬脸偏要上去抓起一本来看。 邵昭来不及阻拦了,只好摁住手上的两个。 “哈,这能有什──” 话音戛然而止,紧接着的是猫猫深深吸气的声音。 鸿蒙英的脸肉眼可见地迅速蹿红,和太阳晒伤似的。 “啪”一下迅速合上书,目光坚定但口齿不清地对他们说:“不过乳齿(如此)!” 邵昭:“你们看看他说话都说不清楚了,这就是心魔的前兆啊!” 两人无须邵昭桎梏,自动端正神情拉开距离。 走在街上,邵昭却发现身边莫兰行的肩头微微颤动,抬头看去,竟是以扇挡着笑。 他的笑从来都是克制守礼的,邵昭还没见过他这般忍不住,不由得好奇地凑前去:“你笑什么?” 在邵昭凑过来,他偏偏又收住,笑容儒雅又隐隐透着揶揄:“鸿少城主的反应,甚是有趣。” “那看来路止兄知道那是什么?”邵昭比他更揶揄。 莫兰行一噎。就算不是少年时被骗去翻看,活了这么久,他也不会不知道这些事情。 他微微叹气:“我该如何作答?” 正经人被作弄的样子也很有趣,邵昭也学着他刚才的样子掩唇笑起来。 谁料身边人话锋一转:“倒是阿昭,看起来了解不少,方才一点异色都没有瞧见。” “不就是看本子吗?”邵昭不甚在意地挥手,甚至向他挑挑眉,“我看过更好看的。” 莫兰行:“……” 邵昭果然是邵昭,永远能语出惊人。 他没再继续下去这个话题,玉扇在手中一转,指向前方岔道的右方向:“我记得,这里应该是可以看赏金令的。” “赏金令?” “不错。西境风俗较东面不同,原本在东境雇凶买命的事情是在地下秘密进行,在西境却是可以摆在明面上来的赚钱活计。”想了想,又补充道,“也有些寻宝的赏金令,不少人能在宝物中私藏一部分。” 邵昭来了兴趣,怂恿着众人前去看。 似乎是因为在西境是正经营生,赏金令不是随手贴在告示栏上随揭随拿,而是有正规店面经营分派,严谨明确到让器修三人一度想起武宗的接令堂。 将这一想法说出后,莫兰行想了想:“倒也有传闻,武宗便是仿造的西境。” 鸿蒙英急于证明自己尚且冷静,一听这是个自己能插嘴的话题便也不多想就说:“武宗内部就是揉杂各地模式而成的,没什么稀奇。” “也就是说,是个拼接怪?” 这下他不敢随便接了:“我是铁骑城少城主,我可没这么说啊。” 邵昭“啧”一声道:“你就算不说心里也是这么想的。” 但武宗的接令堂只是一个低配版,真见着了西境的赏金令系统,那才叫做大开眼界。 赏金令是用特殊墨水写在卷轴上的,落霞城奢靡,卷轴用的是五百年以上的沉木和精工编织的锦帛。 邵昭好奇拿起一个卷轴来瞧,甫一展开,上面的墨水便感知到灵力活动起来, 墨水自动勾画出山河地形,连同周边地界危险区域也细心地标红,一边则清楚地写着任务详细内容。 这是一个寻宝的任务,赏金十万灵石,宝物并非稀罕,只是得横跨去极寒地,才给的多了些。 她又看了些别的卷轴,驯兽杀妖的在卷轴上甚至会详尽地描述目标的体型比例特征,墨水会形成一个大致的外形以供参考,严谨程度让万炉宗弟子都不由得惊叹。 “这也太详细了,构造赏金令的工程一定很庞大。”莫兰生一直在卷轴上嗅嗅试图扒出墨水的出处,但不论是卷轴还是墨水都是随持有者想要的模样变动,根本无法确定材料。 “会有这种设置一是为了使用体验,二是怕外来器修盗取。这些赏金令的卷轴是法器啊。” 邵昭又摘下一个卷轴,刚一展开,手便僵住了。 白金银见她久久不言,好奇地凑过去:“那么了邵哥,这是个赏金杀人的任务?” 看了悬赏金后连他这种家财万贯的富家子弟也忍不住惊叫:“三千万灵石?!” 在场除了邵昭其余人都是家里非富即贵的,虽说家里有钱,可也不会大手大脚地花,听了这个天价数字纷纷侧目。 莫兰行皱眉看去,三千万灵石在西境悬赏中该是要位列顶端了,除非悬赏穷凶极恶之徒,又或是暗杀修真界中大家极有权威地位的人士,才会以这样的数目吸引人动心。 能让人那出这笔钱来杀的人…… 紧接着,他的目光停留在悬赏的名字上方顿住,和邵昭一样久久难言。 在这样的地方看见熟人可真不是什么让人高兴的好事。 鸿蒙英把那个名字念了出来:“公孙无落?” 邵昭没想到,大反派的人设如此彻底,连西境都有人斥巨资买他人头。 莫兰生对三千万的数字很是心动,蹭到邵昭身边小声说:“邵哥,你不是和公孙道友关系不错嘛,不如你接下这个任务,联系他过来,把他上交拿到赏金然后咱们就反水救人。” 莫兰行淡淡地瞧他一眼。 邵昭:想死不要拉我一起,谢谢。 第143章 玉金楼大拍卖场 坑骗公孙无落这种事情邵昭是万万不敢做的,大反派人是疯了一点,但是不傻,明白过来事情之后恐怕第一个杀的就是他们。 她还是老老实实把那把剑铸好邮过去,跳出是非外为好。 对赏金令的好奇满足了,也没有特别感兴趣的卷轴,五人便又转道去向别处。 走过了一段路程后,落霞城的妖邪面才展露出来。 从赏金令在的那条街开始,就进了都中第一大街,这里才是真的鱼龙混杂。 四处能见满面横肉的淫邪修者当街抢人做炉鼎,周围人见怪不怪,甚至当成个乐子驻足看戏,却不上前出手。 女修的哭喊声听着让人厌烦,邵昭抬手打了个呵欠。 袖间银光闪过,随即那抢人的修士便表情凝固,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没人看见是怎么回事,被抢的女修慌乱地四下张望,拢好衣裳便逃窜离开。 围观的人觉得颇为没劲,耸耸肩又都散开。 等再遇上下一个女子哭喊时,邵昭刚要抬手,那尖嘴猴腮的修士就已经倒下。 往旁边看去,莫兰行捏着扇骨的手指刚刚收拢。 感觉到她的视线,莫兰行垂眼看她:“你是想这样的,可有误?” “啊……无误。”想了想,她悄悄靠近些道,“干得漂亮。” 莫兰行垂眼翘起唇角的侧颜在她眼中莫名有股慈爱的味道。 大佬是真的很平易近人。 落霞城里这样的事情是管不过来的,出了这段路没有再遇见也便算了。 “邵哥,咱们看得差不多了吧,落霞城里看着住宿不太安全,不如我们趁着天明,赶紧出城还能去辖管的小城里落脚。” 白金银会这么说,大概是因为不久前看到几个在小客栈里入住的修士被店家扒了精光丢出来的画面。 邵昭眨巴眨巴眼睛:“落霞城一个大都尚且如此,你觉得,它辖管的小城里会有更好?” 白金银语塞。这确实有几分道理。 鸿蒙英及时发言:“这个我知道,出门前我兄长曾提醒过,若到了西境,想要住宿可去都内最大的拍卖场中。” 经他这么一说,莫兰行也想起来,玉扇指向城内上空最高的一栋塔楼:“那边的玉金楼大拍卖场,为了保证拍卖品可以正常交易,整个拍卖场都是保护严密,连城主殿也不会有它周全。” 邵昭在听见“拍卖场”时已经生出不好的预感,警觉提问:“那么在这个拍卖场住宿的条件是什么?” “很简单,只需要表明有竞拍意向即可。”莫兰行摇摇扇子笑说。 莫兰生道:“那不是很简单?” 邵昭心中不好的预感依旧在盘旋,直觉告诉她,一个大拍卖场进场条件不可能就这么简单。 “五位客人,入场五十万灵石,如需入住服务一百万灵石,为各位打造豪华舒适的住宿环境,专人服务吃食和洗浴,还有身材火辣的兽耳女郎陪伴竞价。” 玉金楼大拍卖场的一楼大厅里,眯眯眼的粉色薄纱女修温柔地对他们解释入场规则。 三个少年从小在金矿堆里养大的,乍一听还觉得这个价格挺实惠,傻乎乎地拉着邵昭说:“可以诶可以诶。” 邵昭:你们这样真的很容易被骗的。 她谨慎地问一句:“总价一百万,还是一人一百万?” 眯眯眼女修看透一切,也谨慎地回复她:“按人头算钱,一人一百万,如果付不起……按人头算钱。” 最后一句意味深长,显然已经不是一开始的意思了! 邵昭捏着钱袋几欲吐血,定了定心神后,拉着女修悄声道:“这位姐姐,我看你们这里衣不蔽体灯红酒绿酒池肉林不像正经地方,你看在我们长相漂亮身板端正的份上能不能打个折?” 自从来了修真界,讲价已经成了她的习惯了,哪怕如今的她身上已经有近千万的资产也不敢随便花出去。 眯眯眼女修似乎见多了这样的人,笑容中带上了几分鄙夷。 “这位客人,我们拍卖场不能讲价呢,客人不妨出门左转,直走可见一间客栈,十万灵石可以住半个月,还可以锻炼身体。” 这个意思就是说天天都得和黑店作斗争了。 邵昭嫌麻烦,试图二次讲价:“姐姐,只要你给便宜三十万就行。” “不行。” “那就二十万。” “很抱歉。” 眼见讲价失败,邵昭长叹一口气,只好认命地地低头掏钱。 拿钱袋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莫兰行看够了她的沮丧的模样,收起笑容,换至其他四人看不见的角度,指尖转出一块黑玉,落在眯眯眼女修的目光所及处中晃了晃。 看清黑玉的瞬间,眯眯眼女修的眼睛蓦然睁大,不可置信地张张嘴差些就要叫出声来。 莫兰行将黑玉拢入掌心,看向邵昭。 眯眯眼女修瞬间了然,重新热情地笑起来。 “虽说不能打折,但不得不说五位客人运气真好,今日正好是本拍卖场的第五百至第五百零五顾客,按照我们的隐藏机制,可以享受免单服务!” “免单?”邵昭疑惑地重复一遍,迅速把钱袋揣回去,“姐姐这是你自己说的免单哈,我留了音的,不能赖皮!” 眯眯眼女修在眼缝中飞快看一眼她身后的莫兰行,笑容越发温柔讨好:“姐姐怎么会赖皮呢?这位小妹妹我一看你就喜欢得紧,姐姐给你安排个最舒服风景最好的房间,每天还能洗花瓣澡,想住多久就能住多久,绝不收一分费用。” 邵昭越发狐疑:“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天底下难得一遇的事这不是被妹妹你给撞着了吗?要不怎么说你运气好呢。” 被业务能力满分的眯眯眼女修半推半哄上房里,邵昭看着被安排在隔壁的莫兰行,心觉这里面最有可能造成这种突发事故的也就这位大佬了。 心有所感,莫兰行偏头温和地看她笑问:“怎么?” 几番犹豫下,她还是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道:“没事。” 看她飞速进房关上门,莫兰行收起笑,手中把玩着那块黑玉。玉的正反面,灵力而成的鎏金色一闪而过,成“玉金楼”三字。 把人都给安排上最好的房间里,眯眯眼女修劫后余生般长舒一口气,颤抖着声音激动地用拍卖场内专用的传音法器和整个拍卖场工作人员宣布大消息。 “天字甲一到五号房间的千万给我注意了,那是贵客,务必招待好,尤其是一号和二号房!” 第144章 封城 玉金楼不愧是落霞城的第一大拍卖场,甫一入住便有吃有喝还有小姐姐按摩,连观摩竞拍都不用亲自到场,房内直接就有投放法器现场转播。 邵昭舒服地瘫着,萌生出想在这里养老的想法。 他们所在的楼层是正正好的位置,出了房门便是一大块以灵障隔开的窗台,日落后落霞城的全景尽收眼底,黄云彩霞,雁群腾飞,确实是很好的景色。 这一层的住客不多,有兴致看风景的,放眼看过去除了她就是莫兰行了。 莫兰行似乎站在窗台前已经有些时间了,负手微抬着头,不知在看哪里。 逆光的余晖打在他身周,给他镶了一圈金黄的边框,掐丝银冠被映得闪烁不止,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入夜前的第一颗星星。 若非灵障在前,他在暮色中像随时都要拂袖乘风而去的神仙。 邵昭收回自己快要漫游出十里开外的思绪,上前轻咳一声。 “这么巧,你也来看风景?” 莫兰行早就发觉她在身后站了一会儿,这时也不惊讶,微微一笑道:“落霞城霞光最负盛名,现在看来,也唯有这霞光是长久不变的美景。” 邵昭打趣他:“路止兄还挺雅致的。” 他只是笑,目光随着云彩霞光而动,仿若在追寻什么的光景。 “不过,”邵昭突然又说,“霞光也并非是长久不变的。” “你看啊,你现在看的云彩飞霞,和上一眼看到的就不相同,时间可不会给任何事物静止的机会。”说着说着,她找到了上辈子去大学学堂里授课的感觉,又忍不住多说几句。 “世上没有永远静止和永远运动的事物,有的只是相对的静止和运动,没有什么是不会发生改变的,就比如人,像我们这样的修士,到了寿元尽头也是一把骨灰寥落于世。” 她永远都是反鸡汤的一把好手。 邵昭不会知道她说这番话时,在莫兰行眼里的模样。 金光打在她的眼底,无论是说话的语气,方式,还是神情,都让莫兰行想起许久以前的往事。 “我倒觉得未必。”莫兰行展开玉扇,为她遮去从上来的刺眼光芒。 他的手在上方克制地留出一圈距离,却依然能成功勾起邵昭的注意。 暗香盈袖,这个词虽放在男人身上不恰当,用作邵昭对此时的感想却是再合适不过。 白金银和莫兰生,乃至鸿蒙英身上都会臭美地弄上些熏香,熏香到底甜腻呛人,她总是闻不惯。 莫兰行的身上却不是,他身上是和他本人极相称的桃枝和松香,只是淡淡的味道,却让邵昭有时闻着感觉舒服得可以当场睡一觉。 身边笼罩着这层香味,连心情都快适了不少。 走廊里忽然有人出来了,脚步跺得震天响,身后还紧随着几个下人。 莫兰行皱眉看一眼,身形动了动,将邵昭遮住。 “那付小娘怎么敢这样,城门说关就关,当她真是城主夫人呢?她就是个妾!” 锦衣华服的中年男人气得面红脖子粗,八字胡须一动一动几乎要飞起来。 几个下人忙不迭顺气拍背,眼神不住往二人的方向看来:“老爷消消气,那付小姐虽说还没个名分,可城主如今最宠爱的就是她,小心隔墙有耳,让人抓了把柄啊。” 中年男人看也不看这边,袖子一甩把人摔得老远:“怕什么!城主夫人尚在呢,那付小娘还能有出头日?” “老爷,老爷。”下人们又赶忙爬回来抱他的腿,“现在不是骂付小姐的时候,城门封了,城内严查不知期限,这该怎么办呐?” “哼!先去查查付小娘关城门严查的那个男人是什么来路,保不准是有私情来的呢。” 中年男人说这话时偏眼看一眼在窗台边的两人,青年给少女举扇,瞧着就是亲密无间,说这话时多少带了些下流的含义。 待这群人又离开,邵昭才用手指挑开扇面道:“落霞城封城了?” “拍卖场的消息比外面的情报贩子都要可靠,动静如此之大,不会有误了。”外头的光芒消下去了不少,莫兰行顺势收回玉扇,正色起来,“封城寻人,城内恐怕就不安宁了。你在楼里千万不要乱走动。” 事实上也不需要他们走动,回到房间里用传音法器询问先前那个眯眯眼女修,封城的缘由便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他们。 原来是城主最近的新欢宠姬突然下的令,就在他们五人进城后不久,城门就被锁上,现在全城都在戒严,到处都有城卫府兵搜查寻人。 有趣的是,这位宠姬正是和当初黎家败落有牵连的付家小姐。 邵昭觉得奇了,公孙无落受白二爷所雇灭了付家满门,以大反派的手段技术而言,不可能会有失误才对,这怎么还突然跑出来一个成了落霞城城主的女人? 她实在好奇让这位付小姐兴师动众找的人是何方神圣,翌日嘱咐了三个少年不要乱走动,自己却溜出了外面。 经过一晚,街道上因为戒严少了不少人。 邪修再猖狂,也得在城主的手下讨生活,就算不满,他们也不敢和这些府兵正面冲突起来。 为免生事,邵昭特意披上了斗篷。这次的斗篷是白金银一直说着给她定做的,上好的天蚕丝织成的面料,披在身上轻盈仿若无物。 最重要的是,斗篷上绣着几朵花苞枝叶,好歹看着也不是可疑人物。 正要抬头挺胸自信地面对前方即将到达的府兵时,一股神秘的力量带着她的手臂拽入近处的巷子里。 熟悉的桃枝味近在咫尺,邵昭睁大眼睛看突然现身的莫兰行。 巷子里,他的面容一般在暗一半在明,对她的行动没有责备,只是无奈地轻叹。 “这会儿在街上,不要和府兵撞上。” “为什么?”邵昭的思维开始发散,紧张道,“难不成其实要抓的人就是我们?” “不。” 莫兰行垂眼几次张口,似乎觉得这话难以启齿。 府兵的脚步刚从巷口过去,他才为难地说:“落霞城城主私下性淫好色,最好年二八的貌美女子……” 邵昭睁大眼,缓慢地眨了几下眼,才“扑哧”笑出来。 “路止,你怕我被拐啊?” 【作者题外话】:老祖看小孩操碎了心 第145章 公孙无落现身 想她一个心理年龄远超外表的成熟女性,被担心出门会遇到拐子的时候居然觉得还挺有趣。 许是许久没有被人真正当成个小孩子,她还有些怀念。 “那三个才是会被拐的类型,碰上我,还不知道谁拐谁呢。”意识到莫兰行间接夸了她貌美,邵昭还开玩笑。 莫兰行看上去却没有被安抚好,眉头紧锁着:“阿昭,落霞城不简单,城主更是你难预料的人,不要掉以轻心。”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一起走不就没事了。”邵昭拉着他出去,“他们能拐我,难不成还能拐你?” “你说的……倒也是。” 邵昭上街来也不是要做些什么大事不可,莫兰行紧紧地跟随,发现她也不过是逛些店铺买东西而已。 “这个昨天白少爷吵了好一会儿想要,这个少城主虽然没说但是看了好久,小生姐看不出来想要什么,但是这个他一定喜欢。” 莫兰行看她买了一大堆东西,吃的玩的用的都有,却是在细数给那三个少年带的。 “一路上我看着都是你在为他们采买,为何,你不是本就不宽裕?”莫兰行不理解,为何看起来还乐在其中。 大概是自相识以来她的各种砍价省钱行为震撼到了大佬,才在无形之中给他造成了这样的错觉。邵昭不好意思地咳两声:“这点钱我还是有的。” “那也不应如此,你在他们之中也是年纪轻的那一个,不该是你来照顾他们。” 莫兰行看上去对那三人的行为极为不满意,大有回去要对他们说教的架势。 她觉得好笑:“别这么说,他们先前对我也颇多照顾,理应如此。况且,若我和他们说要给他们买什么,想必他们的反应同你差不了多少。” “而且,我也不止是在买东西。”她神神秘秘朝他招手示意近一些。 “我在收集情报。” 莫兰行回想方才,她除了问价格以外也没再说过其他的,哪里来的情报。 “你没注意吗,因为府兵搜查,这些摊贩的生意不好,一直在抱怨吗?” “卖糖炒栗子的大婶说,野凤凰也来逞威风,殊不知真凤在枝头正想着怎么收拾她。” “卖花糖的大叔说,这几天连把小刀也不敢带出门,就怕被府兵当成要找的人带去给成炉鼎药人。” “还有卖葱窝饼的大娘说,可别是那鸡窝里爬出来的小娘子惹上哪来的大人物,连累得落霞城要遭殃。” 邵昭的眉毛一动一动,得意又自傲:“这些信息量可大了。” 莫兰行已经猜出大概,看她的模样分明是急于解释的,忍不住柔和了笑意,“劳烦阿昭替我解释一番。” “好说好说。”她果然眼睛都亮起来,若她是妖精,现在应该能看见狐狸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一,正牌城主夫人家世显赫地位卓然,封城一事过不了多久便会结束。” “二,付小姐要寻的人是个常带利刃兵器的修士,非刀即剑。” “三,这个人本事极高,非同凡响,至少在众人眼中绝非付小姐这般的人能轻易动摇的。” 事实上,要说符合这些条件的,公孙无落恰好就是个合适人选。 但琼华剑派在北境三山环绕中,就算是悬炉城离这里也远,哪能这么巧,公孙无落和他们来了同一城? 回到大拍卖场大厅,眯眯眼女修身后跟着一群貌美如花的女修,雪白酮体从各色的薄纱衣裙里若隐若现,娇声向两人问好。 邵昭这次如愿以偿摸到了小姐姐的手,柔软滑腻的触感在手,她啧啧赞叹怪不得会有昏君。 “那几个姐姐的皮肤太好了,比我摸过的所有玉的手感都好。” 她话一说完,手心便落下一抹凉意。 莫兰行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玉扇放在她的掌心,垂眼看她:“比之如何?” 他这把扇子由昆山万年山河玉打造雕刻,品质不用说是上品中的上品,而又经他多年来时常以灵气灌养,放入手心时不觉冰凉。 “那当然比不了你这扇子了。”邵昭还是第一次摸他的扇子,新鲜感上来,上下其手从扇骨摸到扇面。 整个扇子都是温热的,摸扇骨时,她突然联想到了先前莫兰行的手放在脸上的触感。 好像两者区别不大。 得这样的回答,莫兰行浅笑。 准备的貌美女修原本是要进献给莫兰行,但见两人如此作态,眯眯眼女修适时咽下原来准备好的话。 还好还好,幸好还没有说出来。 厅内进来几人,见这边的阵仗走来对女修们揩油。 “燕春姑娘,往前怎么没见这么好看的姑娘?给我们哥几个分一两个怎么样?” 衣衫松垮眼下青黑的修士上前来捏捏一个女修的小脸。看着还是文弱的模样,但腰间却拴着两把弯刀。 燕春的笑容垮下,伸手拍掉他们的手,没好气道:“几位今日又去看赏金令了?可有接到大任务?” “别提了,我们商量好久要接的那个三千万的任务不知什么时候被旁人截走了。”那几人愁眉苦脸,笑得谄媚讨好,“燕春姑娘,能不能再宽限几日?” 燕春冷笑:“我不是说了,拿不出钱,就用人头来付?” “别啊,燕春姑娘,一日,就再一日如何……” 这边邵昭和莫兰行早就已经走远了。 三千万买公孙无落的人头,还真有人敢接呐。 邵昭唏嘘一声,默默为那个倒霉蛋祈祷。 在她说要去给那三人分东西时,莫兰行抱歉地笑:“我有些困倦,就先行回房了。” 他走得步伐平稳,关门时衣袖和鬓发却被风吹起。 嗯?哪来的风? 莫兰行在房中静立一会儿,视线淡淡地从门处扫过。 待他解衣入浴池时,房中脚步声却响起,不一会儿,公孙无落腰间挎着短刀手撑在浴池边缘看他。 “你为何总是喜欢在我沐浴时现身?”莫兰行叹道,“你若不现身,我还能当你不在。” 公孙无落啧一声戳他胸膛:“我难不成还见的少?” 随后揶揄道:“这些年来,长势不错。” 莫兰行抬眼瞧他,眼中的不悦呼之欲出。 公孙无落一跃,侧身坐在边缘之上,“我在街上瞧见你和那丫头了,怎么,来落霞城玩?” “碰巧罢了。” “碰巧?”公孙无落倾身捏他的脸,眼神阴恻恻的,“你摘我的悬赏也是碰巧?” 【作者题外话】:我听说男生宿舍差不多就是这种感觉,顺着写这两个好基友了,除了想表达他俩感情是真的好以外没别的意思() 第146章 扇上明月 少年时郁桓寂就十分喜好对这位长相精致俊美的好友动手动脚,捏脸掐下巴,摸腰抱屁股什么都干过。 只是少年时莫兰行常是被他调戏得面红耳赤到最后免不了咬牙打一架,现在莫兰行只是淡淡瞧他一眼,顺着一用力把他翻入浴池中,自己却上去穿衣。 “你还是从前要好玩些。”公孙无落从水中冒头,手把湿发随意一捋,趴在浴池边看他。 莫兰行慢条斯理地给自己身上系中衣带,不搭理他的调戏:“你的悬赏也不过是我看着好玩接的。” “也是,莫兰氏的钱够你挥霍到天地重归混沌了,三千万根本入不了你的眼。”公孙无落点头,并不在意好兄弟接了买他人头的任务。 门外忽然轻叩声起,细软清灵的少女声音隔着门道:“路止,休息了吗?没睡的话我有东西要给你。” 穿衣的手一顿,莫兰行飞速从衣架上取下外衣拢好:“且等等。” 确认自己身上尚且得体守礼后,顾不上公孙无落微妙的目光,他快步前去开门。 邵昭在门前仅仅等了几息的时间,莫兰行便开了门。 她正要把手里的东西交过去,抬眼却愣住。 湿热的水汽扑面而来,乌发几缕沾湿黏在脸上脖颈处,眼尾显然是被水汽蒸腾泛起的嫣红,玉白的肌肤上,几串水珠跟着发丝落在下巴顺着喉结淌下。 就算他身上捂得严实,这副样子也很让人想入非非。 邵昭上下一扫,讶然道:“我打扰你洗澡了?” 莫兰行一顿,护着衣领处的手反而松下来,笑说:“没有,我正好在穿衣。” 他的手一松,没来得及系好的衣服便肆意散开,露出胸口往上几分的肌肤,锁骨在衣服的阴影中若有若无,外衣松垮落在肩头,看着很是慵懒温润。 邵昭再一次认真地欣赏了他的美貌,才把手掌展开给他。 “喏,这是给你的。” 手心躺着一块小扇子形状的薄片,镂空的花纹极为精巧。 莫兰行认得这个,这是在一个香料铺里卖的小玩意,比最好的香料都贵上一点。 他迟疑地接过去:“为何要将这个赠给我?” “一路来你也对我颇多关照,不能光有他们的礼物没你的道理。”邵昭又神秘地悄声道,“我还特意帮你改了一下,你看。” 指尖在扇子上轻点,一缕灵气缠绕着它,在悬空中缓缓绽开一轮明月,月下,几根桃枝顶着枝头的花苞俏生生的。 桃枝的淡香逐渐在空气中充盈,莫兰行的视线从明月上挪开,对上少女得意地双眸。 “南城长老最喜欢做这些,曾听他提过夜明珠与其余制器熔炼会有这样的效果,我觉得很适合用来赠你。” 手指轻颤了颤,莫兰行垂眼笑:“确实很好,多谢。” “只是,日后不必为我花这些钱,关照不过是相携同行该做的。” 邵昭歪头眨眨眼:“那你喜欢吗?” “……喜欢。” “那便好。”她眯眼笑起来,并没有把他后面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 门再度关上后,转身便是公孙无落坐在桌上古怪的笑容。 “没见一段时日,你们倒是进展不错,都到了直呼你表字的程度了?” 莫兰行将手中的礼物小心收起,只淡然回道:“不过是友人之间互称罢了。” “你当年可没这么想过。”公孙无落嗤道,“还送礼物,这么些年了她怎么还是喜欢送人这种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我觉得很好。” “嘁。” 公孙无落两手往后撑,看着天顶半天,良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跳下来揪住他恶狠狠得说:“你截我悬赏莫非是给那丫头的?” 莫兰行拂开他说:“左右你也要来落霞城,只是顺便而已。” 西境有人出价三千万买自己的人头,以莫兰行对郁桓寂的了解,非但不会躲,反而还会迎上来把那个要买他命的人踩上一踩。 公孙无落没想到过了两百年后的莫兰行竟这般坑,磨着后槽牙道:“那你给她接这悬赏做什么?” “她看起来缺钱。” 公孙无落不可思议的拖长音:“缺——钱?” “莫兰行,她在悬炉城地下赚的钱够她买斗金街的大宅子了,你清醒一点。” 出身过于富贵,悬炉城斗金街的宅子在他眼中也只是沧海一粟,莫兰行皱眉:“那不还是缺钱?” “她就算缺钱,这不是有你吗?”公孙无落又指向自己,“你有这闲操心的功夫不如担心一下我缺不缺钱?” “她喜欢照顾旁人,不喜欢平白得财。”莫兰行老实回答,却只字不管公孙无落后面说的。 公孙无落算是看出来了,这人是在把邵昭当闺女养呢。 “你的癖好真怪。” 莫兰行:“?” “算了,三千万分我五百万就行。”公孙无落的计较来的快散的也快,这会儿翻身开窗脚已经搭在上面,“有空再来找你。” 窗外是百丈高的空中,莫兰行也不拦他,跟着走到窗边道:“你要去城主楼?” 莫兰行对这位好友十分了解,在他的手下绝不会有漏网之鱼,除非是他刻意要放走。 公孙无落并不否认,纵身一跃轻盈地落在一旁的落点上:“提醒那丫头,我急着用剑。” 莫兰行并不愿意去插手友人要做的事情,相对的,危险的事情上,公孙无落也从来不会说。 但总能从细致末节里找到些端倪。 能让他急着用剑,看来是对手略微棘手了。 小扇子在他指尖灵活地流转,而莫兰行却紧锁眉头发呆。 若可以,他是想尽可能出一份力的,只是邵昭他们不适合参与。 落霞城如今看起来是真的不太平起来了。 扇上的明月随他坐在房中亮了许久。 刚入夜,邵昭却又来敲他的门,被满屋的桃枝香熏得两眼一蒙。 他神态自若地把扇子再收好,挥袖驱散气味。 “路止,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邵昭趴在桌上倾身靠近他,双眸久违地闪烁着精明狡黠的光芒。 莫兰行心头一跳:“什么想法?” “燕春姑娘给了消息,城主夫人今夜带兵围城,我想去瞧瞧。” 她的神情看起来实在不像是这么简单而已,莫兰行没有着急出声,等着她继续说。 “还有。”她稍微放轻了声音,“今夜大拍卖场会因为城主夫人特别放出珍品,我想竞拍。” 【作者题外话】:公孙无落:你礼貌吗? 老祖时常担心小孩缺钱花又不知道该怎么给钱而进退两难 第147章 巾帼卫青城 莫兰行是想阻止的,但是架不住四个孩子都上头想看,也只好由着他们。 在他印象中,城主夫人若还是原来的那一位,恐怕是四境之中最不好招惹的贵夫人。 于他来说自然是不用理会的,只是就怕这四个孩子冲撞了对方不依不饶来得麻烦。 一向沉静如他,忽然生出不如就先前去威吓一番,事情还简单些的想法。 算了,若真的出事,那便到时请公孙无落那边的动静再闹大些便可。 落霞城城主和城主夫人多年来是出名的吵闹夫妻,城主耽于美色,城主夫人出自大家性情刚烈,娘家带来的兵说围城就是实打实的围城,两边府兵正面相接,互不相让。 五人在离城门最近的楼上包了一间房,半开着窗门,白金银和莫兰生扒着窗框偷偷瞧外边的火把。 “这两夫妻关系也太差了,城主当真就为了一个妾和城主夫人撕破脸面啊?” 白家没有姨娘妾室的规矩,白金银自幼看到的就是父母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画面,从没想过有人放着正经娶来的夫人不要,非喜欢外来的妾。 鸿蒙英只开始看了一眼便坐回位置上,闻言哼了一声:“这你就不懂了,城主没甚名气,城主夫人可是咱们圈里有名的大家小姐。” “这个我也听说过,城主夫人出自南境朱清山卫家,有名的文儒仙门。”莫兰生回头接一句。 真要算起来,卫家和莫兰氏多少沾点亲戚关系,早年间是有姻亲的。 白金银惊道:“文儒家怎么还能有这么厉害的兵马?” 鸿蒙英道:“因为这城主夫人是个厉害人物,嫁了城主也没断了和各家邦交,兵马都是亲自来我铁骑城练的。” “有这么厉害的夫人,为何城主还要不停找小妾,夫人不美吗?”白金银更为不解。 “美倒是美。”鸿蒙英咳了一声,“但是我父亲说,都是因为家花没有野花香。” 邵昭:“咦惹。” “我爹说的,与我无关!” 白金银似懂非懂点头应了声,又转头看向下面。 大开的城门前,数千灵光金甲的修者战兵中,一个较为纤细的身影骑着高头大马傲然立在前头。 夜色中,骑马人身上的深色褂袍云纹如流光,如惊雷电闪。 “让你们城主滚出来见我!” 那人开口,竟是女子声音,声线低沉有些中性,带着威严和煞气。 让人难以想象这居然是出自文儒仙门的城主夫人。 落霞城的府兵虽然早就得了城主的命令挡住城主夫人,可到底面对的是老辣的精兵悍将,再说结姻不代表卫家就能招惹,都是虚张声势地举着刀枪,不敢动手。 掌兵挡人的统领上前小心翼翼避开挥举而来的刀剑,说:“夫人,不要为难我等,城主发了话,说只要您安安静静回楼里,一切既往不咎。” 城主夫人冷声道:“安安静静回去?既往不咎?” 袖中抽出红缨枪直指统领面门,夜色中女子的冷笑尤为清楚:“滚去告诉你那废物主子,休想再把我束在落霞城里!” 鸿蒙英看见那支枪,强忍激动骄傲道:“瞧见没有,她手上的正是我们铁骑城里打得最好的烈焰枪。” 邵昭食指点唇看向他:“可是我听说,铁骑城的枪都是每十年在我们万炉宗统一定制打造的。” 白金银的胜负欲也上来了:“就是,厉害也是我们万炉宗厉害。” 鸿蒙英气结,撇头在座位上抱臂鼓着腮帮子。 邵昭托脸笑着用脆枣哄他,被他一把叼过去。 莫兰行看着他们笑闹,不说话,却是时刻在注意着附近的动静。 若他没猜错,下面的城主夫人恐怕一进城门就已经发现了莫兰生身上的缙云令。 城主夫人在铁骑城精心锻炼打造的修者比落霞城的府兵实战经验更足,她一声令下,手下人手脚利落三两下便将府兵击败,统领的那人见势不妙,趁乱溜走,在楼上几人的眼里,一个小黑点迅速朝城主楼蹿去。 而下首的城主夫人收了烈焰枪,目光不经意间往上方楼里一瞟,带着兵径直就往玉金楼处走。 城主夫人不去城主楼,选择在玉金楼下榻,怪不得拍卖场要特别放出珍品。 “就这样吗?我还以为会有更厉害的场面。”过程结束得太快,白金银不由得失望。 邵昭推他的头:“这是属于落霞城内乱,不能大阵仗,看了就走吧,跟着去拍卖场看看有什么好东西。” 他们在外面多待了一段时间才回去,玉金楼的周围被城主夫人的兵马围得水泄不通,要进时,还差点被拦住不给进,好在是燕春等在门前。 燕春看向莫兰行,避开其他四人小声说:“大人,城主夫人在拍卖场里,务必小心些。” 莫兰行颔首:“如此。” 城主夫人住的房间是玉金楼楼主常年为她留出的顶楼,怎样都不该遇见。 拍卖场的珍品他不感兴趣,四个年轻的小孩子便挤在一个房间里看拍卖品,鸿蒙英和莫兰生见得多,争先恐后介绍每一个拍品,邵昭和白金银则在一旁计算性价比。 莫兰行看着应该没什么问题,悄悄退出房外去。 一转身,便见城主夫人站于数尺外。 “卫氏次女卫青城,见过莫兰先生。” 卫青城朝他恭敬地做弟子揖,英气凌厉的眉目收敛起来,这会儿瞧不太出在城门时的威严霸气了。 莫兰行迷茫地回想,自己几时做过卫青城的先生? 卫青城见他久久不答,抬眼瞧他便知道恐怕是已经忘了自己,苦笑道:“先生不记得了?在我还未嫁来落霞城时,先生曾去过朱清山提点我。” 仔细想想,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在。 莫兰行看一眼禁闭的房门,指向离得远些的窗台边:“去那边说话吧。” “方才在城门一角隐隐察觉到先生的气息,但不敢确定,这才贸然前来,先生莫怪。” 卫青城说着,又要作一礼。 莫兰行不适应这样的相处,抬手以灵力虚抬起她的手道:“不过是无心的几句话罢了,城主夫人当做是提点是我的荣幸,但并非是我的弟子,莫要做这些礼节了。” 卫青城看他与自己保持的一臂距离,喉头苦涩,声音却坚定带着莫名的倔强。 “先生说的哪里话……当年若非先生一语点醒,如今我不过是落霞城里的笼中雀。” 【作者题外话】:咳咳好歹老祖也是长得秀色可餐,不做一两个少女心中的白月光那不符合常理 卫夫人是个有反差萌的正派角色,绝对正派,纯纯的感情线助攻 第148章 龙金玉石 昔年莫兰行历练,修为刚至飞升时路过朱清山,同行的还有邵昭和郁桓寂。 正逢落霞城城主上门迎娶卫氏次女结姻亲的时候,满山都像是遭了大难似的丧气沉沉。 那时落霞城城主的风头正盛,邪修横行,为了两道能安稳,卫家主便应了城主的求亲,条件是姻亲只要还在,落霞城绝不可对正道反目。 世家出身的儿女大多都是要这样的,即便心有所属,即便满心不愿,怎么哭闹也是要以大局着想。 卫青城时年正是二八,尚且是个正正经经文儒家的女儿模样,因为这门亲事,见客时也是郁郁寡欢。 当时邵昭感叹一句:“卫小姐其实不必如此难过的,那落霞城城主强势,自己便比他更强势,左右是没有感情维系,自己手中强盛起来,休夫不也是得理的吗?” 这番话在女子之中,尤其是世家小姐这类的女子中太过惊世骇俗,她到底没在卫家人面前说。 莫兰行却用心记下了她的观点理念,偶遇卫青城时,忍不住将这句话转述了过去。 不想却因此成了人家口中的“先生”。 莫兰行心中愧疚,忙不迭解释那话也是从别人口中听来,叫她千万不要放在心上。 可卫青城却是个认死理的人,说:“无论是出自谁的口中,先生指点的事情却不会改变,合该受我这一礼。” 莫兰行最是对这样的人没办法,只好由着她去。 卫青城特意换了女子的衣裙来,没作多少簪钗打扮,一身素净。 看着长身玉立,比之记忆中更加俊美出尘的莫兰行,她却开始懊悔该听女侍的抹上一点胭脂。 她整理好心绪,和莫兰行一样负手看向窗外。霞光城中夜晚的灯光最是好看,从玉金楼的高空看下去,像漫天的星光落入凡间。 饶是卫青城数十年在外杀伐果断,看见此景也忍不住软化心头。 “没想到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还能再见到先生,是我之幸。”她忽然感慨道,“卫氏和莫兰氏虽说有过姻亲,可近两百年少有来往,实在是惭愧。” 莫兰行从不把这些放在心上,随口便说:“夫人不必挂怀。” 卫青城听他这一声夫人,眼神微黯。 “先生,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和孙璟和离了。” 孙璟就是那个荒淫的城主。这倒不再意料之外,莫兰行点点头:“也好,你也算是了了年少的遗憾。” 卫青城轻笑出声:“年少的遗憾是无法弥补的,先生怎知,我的遗憾就不是比这更为不甘的呢?” “无论是何,既然修道已得长生,总有圆满的机会。” 他说这话时,语气悠悠,不知是在说卫青城还是在说他自己。 卫青城垂眸,从来都是铿锵有力下达命令的声音含着些许紧张,兴许还有试探,她笑着开口。 “先生大概不知,当年孙璟前来求亲前,父亲是有意同莫兰氏再结姻亲的。也便是先生。” 莫兰行还真的不知道这件事,皱眉思索又松了口气:“令尊有远见,我不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卫青城却摇头:“良人不良人不是先生说了算的,我就觉得先生很好。” 莫兰行也不和她做这些口舌之争,她要夸便让她夸去。 “先生。”卫青城踌躇地又唤他一声,“先生,这段时日,不知可否常常来探望先生?” 没有什么事,常常来寻他做甚? 莫兰行困惑地瞧她,只觉得当年的小姑娘如今长大后,也是个麻烦的人。 “若无事,夫人还是少来为好。” 本就是不甚熟稔的人,再说下去也是话不投机,他不欲多说,颔首算是道别,转身离去也没注意到卫青城僵硬的表情。 城主夫人寻过来并非是什么坏事,同在拍卖场里,对方愿意尊他为先生,这就能省去不少麻烦。 只是深交就算了。 回到房间里,邵昭正拍下一块昆山玉,玉质中等,并没有什么打眼的地方,只是胜在玉料很大一块。 四个人似乎正在为这块玉争执,莫兰生瞧见他,一步上前急道:“兰公子,你来看看,这块玉哪里好了,邵哥花了一百三万拍下它!” 昆山玉的品质在玉类之中确实能排得上前列,可若有些瑕疵的,顶天了也不会过五十万去。 莫兰行也好奇究竟是哪里特别让邵昭毫不犹豫拍下。 拍下的商品是直接通过特殊法器送来的,一块婴儿大小的昆山玉躺在中心,邵昭和白金银不理会痛斥他们没眼光的鸿蒙英,趴在玉上仔细端看。 玉石表面有些粗糙,外面一层的石衣成幽深的翠绿色,一探内芯,也是平平无奇,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可邵昭却和白金银对视,满意地笑起来。 鸿蒙英没好气地说:“笑什么笑,一百三十万白花了还笑。” “我看中的东西从来就没有白花这一说。”邵昭回过去,把于交给白金银抱住,“白少爷,找个僻静地儿,开炉子!” “得嘞!” 莫兰生对着两人的背影犟嘴:“昆山玉天生地长的,你们就是把那块玉回炉重造一百遍,那玉也不行啊!” 两人没理他,转身关门时同时冲他吐了吐舌头。 这是对矿石如数家珍的莫兰生目前为止唯一失误的一次。 昆山玉确实天生地长没得重炼的机会,但若是其中心掺着金矿情况便大不一样了。 只有怀有金灵根的邵昭和白金银能瞧得出来,这块昆山玉里含着的是龙金矿,金本就容易熔铸,龙金矿更是如此,且效果更佳。 昆山玉和龙金矿一起同铸,于炼器而言大有裨益,这样出来的就不仅仅只是玉石或金矿,而是天然而成的法器。 邵昭和白金银一想到开炉后所能见到的金光灿灿的金石,便更加全神贯注,手上灵力一丝不敢懈怠。 龙金矿很容易就化开,游龙般缠绕着昆山玉,以金石本身的灵气蕴养、渗透玉石。 昆山玉的熔炼极要耐心,这一场两人合力以灵力相绕也耗费了两日。 开炉鼎时,两人同时深吸了一口气,方才缓缓打开炉门。 金光从缝隙中绽开,白金银这会儿就已经激动地揽着邵昭的肩膀摇晃起来。 “拿去给他们瞧瞧,让他们看看什么才是好东西!” 龙金玉石在炉中就被他们平均分成了两块,各自抱着就推门出去。 炉子是白金银的,地儿也是白金银的,房间却正对着莫兰行的屋子,一推门正好撞个正着。 莫兰行抬眼看向邵昭时双眸微亮,身前的卫青城说话的声音一顿,转向身后去看。 衣衫和头发都乱蓬蓬的少女双手拿着一块金石,像只误闯进来的小狐狸。 第149章 搭线相识 在卫青城打量邵昭的时候,邵昭也在打量她。 卫青城的头发早在几年前就没再挽起来过,在外行军时简单束起马尾,从入住玉金楼那天起,却是梳着婉约端庄的闺秀头。 配合着精致的妆容和首饰,一点也看不出她几天前还在城门挥枪。 邵昭只觉得这女子怪好看的,多瞧了两眼便兴奋地看向莫兰行,手中龙金玉石虚虚一抛,道:“路止,你看这是什么?” 玉石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莫兰行摊开手心,稳稳地接住它。 被炼化得巴掌大小的玉石玲珑剔透,内里金光缓缓流动,一眼便知是灵宝。 两天前还是块平平无奇的玉料,不知他们是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玉的品质提升至此。 恐怕品质已经上到连他的玉扇也无法匹敌了。 手指轻轻抚过玉石光滑的表面,他笑说:“阿昭果然厉害。” 白金银从后面探出头来:“还有我还有我!” 卫青城旁看着这三人之间,在对那位叫“阿昭”的少女说话时,莫兰行的眸光总是她所不得见的温和,以及那抹自心而生的笑意。 她并不觉得不平衡,只是对这名少女有几分好奇。 “先生,请问这两位是?” 她一开口,莫兰行方才想起来这里还有个人在,走上前将玉石交还给邵昭,方才介绍:“这位就是落霞城城主夫人,卫夫人。” 话了,也没有要介绍邵昭和白金银的意思。 这边两人却不敢怠慢,拱手一推道:“万炉宗弟子邵昭。” “同为万炉宗弟子,白金银。” 卫青城不喜城主夫人的称呼,便说:“先生记性差,我分明说过不久便会和离。” 随即飒爽抱拳:“朱清山卫氏,卫青城。” 她的抱拳礼做的比邵昭更气势利落,自报家门时中气十足,一听便知是在外惯了的。 莫兰行摇头,想要悄悄提醒邵昭两人小心些说话,却被邵昭一把拉住袖子。 “卫夫人为什么喊你先生?” 她颤抖着声音,似乎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这……” 这倒不好解释…… 莫兰行为难地看向卫青城,希望她能解释一二。 卫青城会意:“在我未出阁时,先生曾指点我,算是故交。” 莫兰行:“……” 卫青城都嫁了快有三百年了,未出阁时…… 邵昭没什么反应,倒是白金银微妙地看他:“冒昧问一下,兰大哥今年高寿?” 卫青城皱眉道:“修士之中千岁尚且不足为奇,孙璟那个混头都有一千五百岁了,先生不过数百年岁怎能称高寿?” 且不说数百岁的槽点,卫青城无所谓地说出城主名讳已经让白金银这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抖了抖。 “卫夫人说的是,小白!怎么说话的,跟夫人认错,区区几百岁说什么高寿!”邵昭忽然振声道。 白金银委屈:“不是,我……” 邵昭揪着他的耳朵轻声道:“傻子吗你,卫夫人如今也是几百岁的年纪!” 白金银瞬间反应过来,忙不迭要作揖,生怕这位夫人理解错了,恨不得把头弯进地里。 却被卫青城拦下,“不必,不日我便不是什么夫人了。” 邵昭反应极快接上:“夫人此言差矣,夫人一词不代表只能为人妻子,在我看来更是旁人对您的敬称。夫人常年在外行军,总不能和离了便称卫小姐吧?多没气势。” “夫人不是只能为人妻子。”卫青城缓缓咀嚼她这一句话,忽而露出开怀的笑意,“先生,怪不得是您的友人。” “无关乎我。” 莫兰行说这话时,语气虽淡,仍能听出是在笑着。 邵昭也在笑,眼珠子跟着卫青城转,眼中除了敬畏还有崇拜。 邵昭可不是因为卫青城是城主夫人才对其奉承的。 小说里的修真界能人异士广布天下,女子当头的却少。 卫青城就是其中第一个以女子身份统帅西境,是文中响当当的巾帼人物,因为她的存在,西境一句童谣传遍四境。 “西有卫青城,邪终不胜正。” 可见卫青城的能力和地位。 要说文中无论是哪个人物,在看时总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正负面,卫青城却是在邵昭心中当之无愧的正道第一人。 虽没细写她的来历身份,但她合并西境分割局面,将四境内作乱的邪修魔道一手压制,为老幼病残设立多处福堂,平妖患也是由她亲自出兵,干净利落从不说二话。 邵昭一度觉得若修真界要选个正道魁首,就不该轮到武宗的头上,也没有其他宗门什么事,合该让卫青城来做。 又美又帅又有爱心的姐姐不好吗?总比殷湛一介盲流好上百万倍! 只是现在看来,卫青城还没和城主离婚,在外面带兵闯荡只是小有名声,尚且初有她仰慕的卫青城的轮廓。 邵昭突然产生一个新的想法。 如果拉拢了卫青城,未来要拖殷湛下马,岂不也多个强大的助力? 她把眼珠子转到了莫兰行的身上。 莫兰行一见便知她又生出了什么鬼主意,微微叹气道:“怎么?” “嘿嘿。”她干笑两声,将头凑到他眼前悄声问,“路止兄,你和卫夫人关系怎么样?” “尚可。” 不过是每次见面都能打声招呼的关系罢了。 “那……你能不能帮我和卫夫人搭个桥?”邵昭两手轻轻戳他,变着法地撒娇,“好不好?好不好?” 莫兰行对她自然是没有办法的:“可以。” 邵昭心里清楚,她的开放不代表别人的开放,男女大防是需要注重的一点,他最重礼,便也不让他为难,自觉道:“你只需要引我去见卫夫人,不用你在。” 虽知她是体贴,但这话听着像是独独只要卫青城,见了卫青城便不要他的意思。 莫兰行垂眸,淡声问道:“说起来,你为何想与卫夫人结交?” “呃……”邵昭灵机一动,“我与夫人一见如故,总觉像是在哪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见过,兴许是上辈子的缘分。” 此乃谎言。 她上辈子在实验室泡着呢,和卫青城只有一纸之隔的缘分。 莫兰行闻此言一顿,唇角弯弯又很快放下。 “是吗?可我觉得,你与卫夫人似乎并无这样的缘分。” 邵昭:还真让你给猜着了。 第150章 秦始言一统 为她引荐,莫兰行却没有像她说的那样送人过去就离开,她与卫青城相谈甚欢之时,莫兰行便安静地坐在边上,等着什么时候邵昭尽兴。 这样几次,卫青城不由得注意起来。 “先生,为何几次前来也不说话?” 莫兰行抿茶:“不方便。” 卫青城忙说:“怎会不方便?先生尽言便是。” 他看向顺手吃卫青城房里名贵灵果的邵昭,浅笑道:“阿昭说便可。” 卫青城发现,莫兰行对这个小姑娘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迁就。 或者说是放纵。 亦或是宠溺。 但这兴许是她的错觉,真要说来,或许是长辈对于晚辈的爱护也说不准。 邵昭这小姑娘确实是机灵灵巧,初见时满身杂乱,活像只刚破壳的鸡崽,之后收拾了才发现,原来是个出落得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 她和莫兰行站在一起时,气氛融洽自然,让卫青城羡慕不已。 “夫人,可否再讲讲在北境时的日子?”邵昭趴在桌上,一只腿盘在椅子上,另一只腿却在下面晃来晃去,裙摆的流苏被她晃得没有停下过一刻。 卫青城看得出神,想着自己少女时是否有过这样的姿态。 许久,才在邵昭期待的眼神下认真回想北境。 “当时铁骑城在为我练兵,我却一时受不得北境的严寒,在与东境交界的安河郡暂居了一段时日。” 说罢又看向莫兰行:“正是先生的故乡。” 莫兰行未曾想这会儿又把话题绕回自己身上,动作一顿。 邵昭新奇地看过来:“欸,你和小生姐出自同一地?他也生在安河郡。” 莫兰行轻咳:“真巧。” 卫青城继续说:“安河郡毗邻两境,气候虽说也是常年寒气较重,可并不曾飘过大雪,唯有一次下得大些,盖在梅上竟成了早春开的梨花。” 不愧是出自文儒仙门的小姐,描述的场景也是文绉绉富有诗意,听上去,她似乎十分感念那时的生活。 邵昭努力想象那样的场景,能看见脑中浮现枝头红梅落雪的模样。 “听夫人这么讲,我也想亲眼看看安河郡落雪时分。” “先生是安河郡人士,你既跟着他游历,早晚会有机会。” 安河郡。 莫兰行静静地听着,代表莫兰氏的安河郡就这样在话语间倒腾不停。 他将自己困于莫兰氏两百年,安河郡下的雪,他已经记得不甚清楚了。 可卫青城说的那一场他却是记得的。 衡渊真尊和郁桓寂相继离开的第三年冬天,邵昭为他降下了一场大雪。 安河郡的气候向来不春不冬,全年都是冷风阵阵,就算是在悬炉城正热的夏日,安河郡里的空气也都是寒的。 整个郡中的绿植都在冬天枯萎了,等着夏天稍好些的时日,唯有蒲桑树还能在郡中得一寸鲜亮。 修士不惧寒暑,那时莫兰行只着两件单衣便站在寒天冻地里,只觉得这一年的冬日似乎过去了许久。 少年时走过太多地方,四季于他而言只是个象征,可偏偏这一年的冬天,他尤为期待春日梨花开,燕报信。 他许是害怕自己等不来春日的时候。 身后有人突然朝他扑来,毛绒绒的披挂由两只白嫩嫩的小手环着他的肩拢住。 虽不惧寒暑,可冷暖能知。 身后人的体温隔着披挂传来,两只手规规矩矩放在他肩头两边,似乎还是在努力踮着脚才能保证披挂不会落下。 莫兰行自己拢住披挂,转身就见邵昭踮脚仰头,脸颊鼻头被寒气冻得通红,看着无辜纯真。 “为何驱了护体灵气?”他皱眉要把披挂往邵昭身上再盖一层,却被摁住。 邵昭笑盈盈道:“冬日嘛,若不觉冰寒,岂不是没了意思?” 邵昭向来是这样,少年时游历,她便是跺脚喊热喊冷,也不愿意用灵力躲开季节气候的影响。 莫兰行无法,只好牵着她的手从手心传递热力。 邵昭坏心眼地把手探进他袖子里取暖,他便由着她,悄悄在袖中充斥暖意。 “莫兰,想看雪吗?”邵昭忽然看着他说。 安河郡里隔上几年才下一次不大的雪,但莫兰行也是去过北境的,鹅毛大雪都见过。 她却不管这些,自顾自把手缩回来,退开几步笑说:“就当我送你的。” 巫修通五行,邵昭是其中最出色的,不但能掌控相克之理,更明白相融之术,赠一场白雪,于她而言轻而易举。 苍茫的天穹开始飘下雪花,起初只是零星碎片,但没一会儿便越来越大,称不上是鹅毛,如从天上撒下的花瓣,飘飘悠悠落下,引了半个安河郡的百姓出门来看。 积雪没过脚背了,邵昭便拽着他看园中开的红梅。 梅上的雪盖得多了些,只剩下底下那一点殷红,成了一树白花。 邵昭偏脸看他:“像不像梨花?” 莫兰行这才明白,雪是赠他的,连同她想给他看的春色。 怎会有这样的人,连他未说出口的愿望都能了若指掌? “你若喜欢这样的景色,以后我年年都为你降雪。” 天气变幻已经半成仙术,她这样无所谓地说话引来了天道的不满,天雷在云层后蠢蠢欲动。 雷声滚滚,却一点也没影响邵昭的笑容。 雪花逐渐盖了两人的头发,一瞬眼花,竟觉得看到了两人白头的模样。 莫兰行喉头动了动,抬手用广袖挡住邵昭的头上。 “好。” 像是他们会有很多个年年。 那场大雪,不想还有旁人记得。 莫兰行的思绪拉回,垂眼道:“确实,安河郡别的不稀奇,但雪下得美。” “等去了北境,顺道带你去看看。” 邵昭点点头,转脸又期待地看着卫青城,要她讲讲练兵。 拉拢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投其所好,她一直拽着卫青城要听行兵,不想讲到后来卫青城竟是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去到北城练兵并非是我的意思。在我嫁来落霞城后,有一位云游的能士如先生那样提点了我。” “那位能士悄无声息进了城主楼看我,说西境是我劫也是我的命,要破劫,便去北边看看。” 悄无声息进入城主楼,确实是有些本事的。邵昭暗自记下,问道:“不知是哪位能士?” 卫青城摇头:“这倒不清楚。云游的,只说,从东境来。” “还有一句,秦始言一统,西可瞭四海。” 秦始言一统。 秦言。 第151章 故人非故 秦言游历四方,来过西境不意外,只是原来赫赫有名的卫青城,是她点出来的。 邵昭觉得,这位师祖似乎越发深不可测了。 万炉宗祖师特意指点,总该不会只是一时兴起,或许是预见到卫青城未来对四境的影响。 那她何不顺水推舟? “啊,原来夫人就是师祖留下诏谕要我辅佐之人!”邵昭夸张地大呼一声,“夫人,实不相瞒,秦言是我万炉宗师祖啊!” 莫兰行:“……” 这是哪来的诏谕? 卫青城没想到是这样的发展,英气的眉毛惊讶地扬起:“竟是如此?” 邵昭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扯谎:“我出门游历之前,掌门特意叮嘱我师祖训言。” 历练时分明都是直接被丢出来的,哪来的什么叮嘱? 骗起人来一点都不脸红。 莫兰行失言摇头轻笑,却也不拆穿她。 在回去的路上,他才缓缓问道:“为何无中生有?” 邵昭早就知道他会这样问,预先就准备了答案:“卫夫人可是经师祖特意指点的,你不好奇师祖的用意?” 要说实话,秦言是什么用意,莫兰行还真不太感兴趣。 但到底是她觉得有趣。 “你想如何?” “师祖说,西可瞭四海,不如就助卫夫人,做这个西境登高看四海的人?” 这已经超出了小孩子好奇玩闹范畴。 莫兰行停下脚步与她对视,小狐狸每次在做大事的时候,都笑得眉眼弯弯,好像她接下来要做的只是稀松平常的写写字而已。 他忽而笑了,再度继续自己的脚步:“好啊,我陪你,看看你想看的那个未来。” 莫兰行在年龄上虽然确实是长辈,可总是这样惯着她,怎么也让人有点不好意思。 “路止,其实我觉得有时候你也可以反驳我一下。” “为何反驳?” “你看我想做的多没谱,你好歹教训一下我。” “可我觉得你能做。” “……” “那不如这样。”他笑说,“以后我先反驳着你,就当走个过场,如何?” 邵昭:“……” 啊,是哪里来的光芒,为何照在脸上如此慈祥? 两人分别,莫兰行一进入房内,公孙无落的声音便幽幽响起。 “就当走个过场,你还真惯着她。” 公孙无落蹲在他的床榻上,被褥被他蹭得凌乱,却没有脏污,想来这人还知道些分寸。 莫兰行淡定地坐在窗边软榻上,不理会他的调侃。 “平安无事,城主楼的事情还算顺利?” “顺利?”公孙无落嗤一声,跳下来指尖一转,床榻被恢复如初。 他走到莫兰行身边坐下:“我搜遍整个城主楼,根本没有找见人。孙璟早就跑了。” “跑了?”莫兰行皱眉。 那落霞城此时岂不就是无主城? “那付家小姐倒是还在楼里,孙璟留她,就是为了掩人耳目,至于孙璟……谁知道跑去哪里了。” 无缘无故,一城之主不在城中,反而是象征着城主夫人的卫青城代为驻扎城内…… 先前的封城反倒不像是宠姬跋扈下的命令,恐怕是孙璟引卫青城来的脱身之计。 是因为什么,让孙璟使这一计? 他正想着,公孙无落转而道:“我听那丫头说,要助卫青城登顶西境?” 公孙无落在从前做郁桓寂时就是我行我素,目中无人,这时只是嘲一声:“胆子真是和从前一样大。” 莫兰行手中捏着小扇子的薄片,道:“一起?” “这么大的事情,自然是要一起。”公孙无落懒散地扯嘴角,身子一歪靠在榻上,“这段时日你便匀个地方给我吧。” 不过是分一半屋子给他,莫兰行倒不介意,起身道:“那该让阿昭知道。” “哎,慢!” 公孙无落把他拉回去,“她怕我怕得厉害,让她知道做什么?” “说到底,阿昭为何会怕你?” 公孙无落的形式风格在世人眼中虽说过于桀骜不驯,但郁桓寂当年也是这样的,莫兰行习惯了,并不觉得哪里不妥。 不想公孙无落闻言却笑起来,双手枕着后脑,笑得胸前长发滑落榻边颤抖。 莫兰行不解:“你笑什么?” “莫兰行,她没有过往的记忆,早就不是知你我底细的邵昭了。”公孙无落朝他笑,“我也一样,披着个你们都认不出来的皮。” “我们三人都变了些。” 最后一句,他竟有些唏嘘感叹。 年少时的时光终归是最感念美好的,三人就是在那时相识,如今看来,物是人非。 “莫兰行,我没问过你。你觉得,现在的邵昭真的就是你我所知的邵昭?” 莫兰行还未想过这一处,不由得怔住。 “魂是一模一样的,为何不是?” “没有那段记忆,魂是一样的,人也是不一样的。”公孙无落瞥他,“你总不能要求现在这个什么都不知道的邵昭去做她不熟悉的事。” 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心头一滞,莫兰行垂眼看了许久手心的小扇子。 沉默良久,他才缓缓说:“我不曾想要求她去做些什么,若她什么都想不起来,那便想不起来吧,我和她说好了,要补偿她,守着她也好,怎么也好。” 公孙无落冷眼看着他有要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倾向,又问:“只是补偿?莫兰行,你是喜欢她不喜欢?” 若是两百年问这话,莫兰行会毫不犹豫地肯定。可是历经两百年的岁月,没有邵昭和郁桓寂陪伴的莫兰行,连自己也摸不透自己的心意了。 “我不知道。”公孙无落挑眉意外地看他,他继续说,“我原本以为,修为臻至飞升,岁月于我而言早已是无物,不过是一百年也好,五百年也罢,就算上千年,我也能等来。” “我等来了。但我到底还不是仙人,两百年前的记忆如今想来竟有些遥远。” 他苦笑:“我有些忘了当初为何心生喜爱。有时我甚至觉得,是我的执念造出了另一个阿昭。” 是啊,人是会变的,莫兰行即便一直活着,也早就不是三人同游时只是一味温柔的莫兰行了。 “算了,我出去转转。” 看着莫兰行出去,公孙无落盯着房门关上。 房中归于安静后,他看着精致的琉璃天顶,突然扑哧笑出来。 “两个人,一个比一个会糊弄人。” 什么忘记了,你瞧她的眼神可从来不让人觉得你忘了。 第152章 占城谋划 公孙无落的灵剑隔天就铸好了,被邵昭以传物法器直接送到了他的手边,还附赠一张一百万灵石的账单。 公孙无落嗜睡,大半夜胸口上突然出现一把剑,看也不看便暴躁地往远处一扔,自己却翻个身再度睡过去。 灵剑被他用力一抛,眼见着要砸在地上,被莫兰行接住。 他无奈地看一眼呼吸逐渐平稳的公孙无落,把灵剑轻轻放在桌上。 邵昭的铸造技艺越发的好了,光是拿在手上便觉全身灵气充盈涌动。 他的手停顿片刻,又再度拿起剑,推开窗门,借着清亮的月光抽剑来看。 灵剑的剑身在月光的照耀下灵光流转,被多熔铸了几种加固的矿石,看不出一点缺口裂痕,仿若新剑器那般漂亮。 许是受了公孙无落那些话的影响,就这样拿着她亲手铸的剑时,心中百种滋味涌上,十分复杂。 可惜了他的玉扇不像刀剑这样容易损坏。 翌日,卫青城又来拜访他。 “夫人若是寻阿昭,直接去敲她的房便是,她想必极为高兴。” 卫青城今日有些不一样,打扮得比先前要娇艳一些。 依旧是闺秀头发,簪了些平时不见的云雀和海棠,妆容也是化得稍淡,配着一身杏色,有几分艳若桃李的意思。 莫兰行是知道的,女儿家相聚总要穿得精巧些,好心给她指了邵昭的房间就在旁边。 不知阿昭会不会在和卫夫人相聚时做些打扮? 他这样想着,卫青城脸上的腮红却更艳了几分,嗫嚅道:“不是……先生,我是来寻你的。” 他讶道:“为何又来寻我?” 在卫青城的眼中,莫兰行的不解风情仿若无物,她低头不敢看莫兰行的脸,小声说:“先生,可否进去说话?” 房中公孙无落还在榻上安睡,若吵着了他,恐怕要出不少麻烦。 “有什么要紧事,不能在这里说?” “是……私事。” 房中轻轻地咯哒一声,卫青城未能注意,落在莫兰行的耳中,似乎是公孙无落醒了。 请卫青城进了房间,房门确实敞开着的。 卫青城想要关上门,却被莫兰生以灵力死死扣在两边。 “夫人,毕竟是孤男寡女,还是敞着门光明磊落。” 莫兰行比她一个文儒世家的女子还要恪守礼仪,平时觉得放心相处舒服,如今倒觉得有些为难。 卫青城只好坐下,把声音放轻了些。 “先生,虽还没有和离,但早晨从城主楼寄来了我的庚帖,如今,我已是自由身了。” “如此,于夫人来说似乎是好事。”莫兰行点头。 这句话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找他就是为了说这件私事? “先生,你独身一人数百年,可曾感到空寂难以排解?”再开口时,卫青城突然话头转向他身上。 “独身?”莫兰行不解地重复一遍这个词。 看他疑惑,卫青城才想起来,似乎自己一直都主观认为他还是独身,两百年来不曾有过莫兰氏的消息,万一他早已成亲了呢? “莫非,先生已有夫人了?” 她紧张问道,心中希望不要是那个不愿听到的答案。 莫兰行陷入了回忆之中,目光放得空远。 就在卫青城怀疑他是否元神出窍去了别处时,他抿唇道:“我没有夫人。” 卫青城放下心来,还没来得及欣喜,却听他又道:“只是有一人,我不确定她是否愿意。” 卫青城觉得心中一块大石头重重砸下,晃神许久,才听自己的声音说:“先生,心悦那人?” 莫兰行再度听见这个问题,迷茫地摇摇头:“我不知道。” “卫夫人,你是女子,在感情一事上想必比我来的清楚。”他说,“我无论如何也想寻到她,想补偿她,想护着她,这样,算是喜欢吗?” “先生说的,难道不是愧疚和弥补?”卫青城抓住一点反问他。 见他愣住,又徐徐道来:“倘若是觉得心中有愧只是想弥补,那便不能与感情混为一物。先生,这对你自己不公平,对那位姑娘也不公平。” 她说这些时虽说掺了私心,却也含了几分真心实意的提醒。 还在落霞城做个闲散的城主夫人时,贵妇人齐聚时谈起过,于女子而言,最怕交付真心的心上人是怀着补偿的想法同自己在一起。 莫兰行记下了这番话,垂眸真心实意地在思考着。 卫青城心中一动,继而又说:“先生可想过,往后的伴侣是该什么样的?” 她这话暗示意味十足,头上俏生生的海棠抢眼得紧,却没让莫兰行注意到她眼中的期盼。 眼前似乎看见像小狐狸一样的少女,眯着眼睛向他探头。 莫兰行愣了许久,道:“除了她以外,我想不到其他人。” 卫青城眼中的火苗倏地熄灭,嘴角一点点耷下。 不是失望,也并非嫉妒。只是有些羡慕那位被莫兰行念在心上的姑娘。 但她也非为儿女情长所牵绊的少女了,只是转眼便整理好心绪,说起其他事来。 “先生,如今城主夫人的头衔名存实亡,我有些想法,请先生一听。”卫青城抬手将头上的海棠摘下,艳色一除,她看上去又回到了女将领的模样。 “自我入城以来,孙璟毫无动静,不过是一些烂鱼杂虾与我周旋,我猜测,孙璟早在我来之前便已经离城,此时城主楼空虚,是我占城的好机会。” 大抵是得了邵昭随口编的那几句话,卫青城深感自己肩负重任,原本只是要脱离孙璟的想法在短时间内便演化成了要夺取落霞城。 她猜得倒是不假,只是夺城并非轻而易举的事,莫兰行对这并不通晓,但也觉得这事有不妥的地方。 “孙璟抛下落霞城去向不明,城主楼里肯定有人还在把控城内事务。” 门外邵昭正好听见他们在说这事,扒着门框突然来了一句。 “夫人,要想占城,首先探敌情。”她狡黠地眨眨眼,灵动的模样让两人都是一怔。 莫兰行不由得错开她的眼睛,仿佛多看一会儿,迷茫就会更深。 卫青城道:“并非我不想探,只是城主楼中能够把握大权的大臣太多……” 邵昭了然,无谓笑笑,从八宝囊里摸出一块琥珀。 这还是当时在悬炉城地下的情报屋里得来的。 “我们探不了,不代表有些人探不了。” 【作者题外话】:老祖和阿昭的暧昧拉扯期要开始了 但是,不得不说,老祖男德班第一名! 第153章 掀赌坊 当初在地下寻情报屋时,南先生曾提过一嘴。 “情报网包罗天下,别说是悬炉城,就是去到了别的境中,照样能做这生意。” 西境这般繁荣强大的地界,尤其是落霞城,自然不会少了他。 琥珀被她和传影石一同催动,三人面前凭空出现一个灵幕。 南先生在画面中出现时,看起来一点也不意外。 “姑娘唤我,又是想知道何事?” 传影石是单向法器,他那边看不见邵昭等人,他们却可以把他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莫兰行看着画面上单手撑头,闲散坐着的南先生,莫名感到熟悉。 莫兰氏早年繁荣时交友广泛,有个情报网也不稀奇。 只是这位南先生,给他的熟悉感尤胜。 “南先生,西境落霞城你能查吧?” 欺负对面的人看不见,邵昭的手指飞速交轮打着圈,显然在盘算什么鬼主意。 “自然。” 对于情报屋来说,各境里独数落霞城最好查。 乌烟瘴气,鱼龙混杂,里面的人只要给点小钱,什么情报都是手到擒来。 邵昭眯着眼道:“我要查城主孙璟,和落霞城所有掌权的大臣。” 画面中的人似乎被她这话噎了一下,扶着额半晌才叹气说:“姑娘还真会给我出难题。” “你哪里难,不是神通广大到两百年前的废墟都能挖吗?”邵昭挑眉道,“一百万。” “姑娘,这个要贵一些……” “一百万就是一百万,你休想再与我讲价。” 琥珀那头的南先生捂脸咬牙,心想当初为何没有把琥珀收回去。 邵昭看出他的心思,迅速先发制人:“你不接我生意我就散布你服务态度不好的谣言!” “姑娘。”灵幕上南先生咬牙微笑,“小孩子做人要厚道一些。” 邵昭理所当然:“你知道我是小孩子还不让着我点?” 南先生:“……” 莫兰行听着他们一来一往对话,偏过脸笑起来。 邵昭永远有办法让他愉悦起来。 最终是南先生咬牙切齿应下了邵昭的交易,先行掐断了连接。 “夫人,耐心等上些时间,他那边给我们收集情报,咱们这里就做些别的事。” 琥珀在她手上上下抛着,几次都看着要掉下去,却又被她稳稳地接住。 卫青城想了一会儿,却没什么头绪:“邵姑娘说的是?” “孙璟自以为对夫人的行动了若指掌,所以才敢设下这一局引夫人入城,城中必有他留下牵制夫人的手段。”她捏住琥珀,手指在空中画着圈,“我们何不假装中计,引出那些手段瞧瞧?” 兵法中不乏有这样的计策,名为欲擒故纵。 卫青城熟读兵书深知这样的道理,但觉得不适合用在落霞城中。 “落霞城的处境比起其他境内更为险恶,孙璟用人不用才德,而是能者居上,不拘手段。” 能得孙璟用的大臣都是不择手段的邪修,且不说试探有没有用,性命安危都是个问题。 邵昭却信心满满,眉尾一挑道:“夫人不必担忧,我有办法。” 落霞城虽然民风彪悍,但并非是什么人都敢招惹。想要攀岩附势的人多,对有威慑的世家大族还是得让步,否则当年也不会选择和卫氏联姻。 因此,莫兰生被她强行拽上。 “邵哥,我们要干什么?不带白少爷和少城主吗?” 莫兰生还想回去叫上那两人,被邵昭用力拽回去,笑眯眯地揽着他的肩。 “带你去玩点好玩的。” 每次邵昭露出这样的笑容,非死即残。 然而,好奇心战胜了一切,莫兰生还是乖巧地跟着她走。 只是他没想到,这一次的阵仗这么大。 两人走在前头,身后跟着卫青城和一列浩浩荡荡的府兵,看起来就好像随时要去打群架。 莫兰生缩着脖子僵硬地笑:“邵哥,我不会打架。” 邵昭捏捏他的脖子,让他放松:“放心,你站着看就行。” 他们走到一家赌坊前停下。 朱红木牌金字的赌坊,门口有穿着暴露的女修花枝招展揽客,是暗含卖春生意的灰色地带。 里面生意兴隆,昨夜通宵后红了眼的赌徒们声音嘶哑还在咆哮着喊大小。 糜烂颓败的气息从里面一直蔓延向外。 邵昭随意地抬手一指,语气散漫:“砸。” 邵昭是莫兰行信任的人,卫青城也没有犹豫,直接号令府兵掀了赌坊屋顶! 赌徒们尚未来得及反应,赌桌便被斩成两半,在他们眼中象征着财富的骰子尽数化为粉末。 然而他们哭嚎怒吼,却不敢对罪魁祸首做什么。 那是城主夫人,文儒仙门有名的奇女子! 如邵昭所料,这个赌坊是城主楼里某位大臣所有,这边刚掀了屋顶,那边人就亲自赶来了。 尖头鬓雷公嘴,身形干瘦得大臣服都挂不住,眼下两团重欲而成的青黑,这人一看便让人生理上觉得不适。 开口说话更是尖声利调:“夫人这是怎么了?无缘无故,砸我家店铺干什么?” 卫青城厌恶地别过眼不去看他,冷声道:“骆马升,你这赌坊乌烟瘴气,我推了你还有意见?” 骆马升向前伸长脖子,瞧着一身铁甲束袖高马尾的卫青城,心中冷笑,你与城主不合,叫你声夫人是在体面你,还敢来砸我场子? 妇人就是在得了些能力便以为自己算个人物。 城主还要顾忌着你们卫家的面子,但他可不用顾忌! “夫人这话说的可不在理,落霞城这么多赌坊红楼,你单单砸我一家,我这心里可过不去。”骆马升说着,眼神逐渐变得淫邪下流,上下端看卫青城。 “夫人,若你把自己献出来陪上我一陪,我倒也能就此作罢。” 城主拿来当棋子的女人,充其量就是个玩物,以他的地位,就算是玩了,城主也不会多说什么。 城主夫人做个禁脔,想想就刺激。 骆马升这么想着,眼神越发下流。 忽然一个青衣身影挡住视线,响指清脆强行抢过他的目光。 往上看,也是个娇艳可人的少女,可骆马升并无孙璟好二八的癖好,不耐烦地要挥开她。 一根银索趁着他挥手缠上。 “骆马升出言不逊,打!” 邵昭语气依旧懒散,两指并拢晃悠悠地指挥银索动作。 第154章 要挟 骆马升在城主楼的地位较高,最重要的是办事精明,连城主孙璟都要给他几分面子,未曾想过会在落霞城自己的店前被一个小姑娘绑住。 他用力挣了挣,发现这银索居然还是个品质上佳的法器,轻易挣不开。 可对方修为却在自己之下,用灵力震碎倒不算难事。 “夫人不愿,也可以用这个丫头的人头抵上!” 骆马升是拿女子作鼎的邪修,修为早就凌驾卫青城之上,不等人反应过来,手便已经快按上邵昭的头上。 只见邵昭依旧是懒散放肆的笑容,从容不迫地拽过莫兰生挡在身前。 莫兰生:“???” 如在武宗沧海平攻击时发出淡光,灵障挡在两人身前,顺势将骆马升反弹了回去。 斜对着他们的楼上,玉扇一顿,又悄悄收了回去。 “那丫头把你们家缙云令这么用,真不心疼。”公孙无落单脚支在窗台上,半个身子都探出看,嘴里住啧啧道。 “小物件罢了,没什么可心疼的。” 莫兰行口中的小物件是三百年前和两位叔父协力而制的至高法宝,无视境界,无条件挡下所有攻击,揣着它就算躺在敌人中心都伤不了,多少人梦寐以求的神器。 公孙无落无语道:“毕竟是莫兰氏家主的东西,被一个小丫头这么用,传出去你们莫兰氏还做人吗?” 他倒没认真说这话,莫兰生这个持有缙云令的未来家主都没说什么,还不是随她怎么用。 可莫兰行却认真想了这个问题,玉扇无意识地在手心有一下没一下拍着。 “她若是喜欢,我再多给她做几个来玩。” 公孙无落被他这一本正经说的话惊得身形一颤,若非矫健敏捷,恐怕都要翻身掉下去。 “莫兰家主独有的东西,你要给她来个量产?” 莫兰行道:“有何不可?” 他一本正经说话时,大部分都是言出必行的,公孙无落相信,只要给他得了空出来,真会给邵昭做出好几个出来。 真不敢相信,这人居然说自己不知道是否心悦那丫头。 “我真不知道你是不是在同我开玩笑。”他由衷说出心声。 莫兰行疑惑:“自然不是玩笑。” “算了,你根本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公孙无落再往下看时,骆马升因为缙云令力量尽数返还被自己的灵力捶得头脑发懵,坐在地上被府兵暴揍一顿。 “你拉上我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 莫兰生的声音颤抖,满脸都是被欺骗的震撼和不敢相信。 “不是啊,我是说让你看好玩的。”邵昭摊手狡辩,“你看,拆了赌场,打了权臣,不好玩?” 她言之凿凿的样子真的无耻又无法辩驳。 莫兰生沉着脸,怨念地瞅着她。 邵昭背过卫青城等人,倾身前去轻声说:“一包栗子。” 莫兰生抱起臂,也倾身前去:“淋蜂蜜的。” “成交。” 少年人的友谊就是如此简单,一包淋蜂蜜的栗子便把这件事一笔带了过去。 骆马升被揍了一顿后放了回去,卫青城本想捉拿起来,不解地问她:“邵姑娘,拆了赌坊打了他,为什么独独不抓他?” “夫人,我们意在打探,这一探是在探他们的反应和深浅,把人抓起来可就不好办了。” 卫青城多年来的行事都是直来直往,铁骑城里学的兵法没这么多弯绕,闻言还是面有疑色。 “夫人,骆马升在城主楼的地位不低,我们对他的这番动作消息很快就会送在其余大臣手中,孙璟若是留了什么手段给他们牵制,过不久就能见识到了。” 她做事向来胆子大的很,这会儿卫青城也在身边,自然更加放肆。 赌坊被卫青城的府兵一天之内夷为平地,没了这个建筑的阻挡,将前后两街都连通起来,反而方便了城中普通住民的通行。 城中安静了两天,第三天的一早,城中还没有出摊,城主楼中就派出了不少精兵守在玉金楼的周围各个街口。 同一天,城主楼里与骆马升同地位的两个大臣前来拜谒卫青城。 邵昭躲在隔间里,听他们说话。 两个人前来摆明是要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你一言我一语半威胁半退让,表明卫青城推倒的赌坊占了城中财务的三成,现在他们要提升城中百姓的税额来弥补损失。 “……但城主仁德,吩咐我等,若夫人愿意回到楼里,不再肆意妄为,赌坊毕竟还能再盖。” 从头到尾一直在和善地笑着的就是那个唱红脸角的大臣,话说到最后,他善解人意地给了卫青城另一个看似最好的选项。 但在城主楼数年的生活,卫青城心里明白,偏偏就是这个人心思最深,最是不好对付。 按照邵昭的提醒,卫青城沉着脸,并不做声。 不表明同意与否的态度,在那两个人的眼中实际上已经是卫青城的让步了。 城主说的不错,以城中百姓要挟,卫青城妇人之仁定不敢再有动作。 两人眼中浮上得意之色,适时告退,却没有离开,当即也在玉金楼内入住下来。 “对付夫人若只有以百姓相要挟这一种手段,未免太看不起人了一点。”邵昭支着下巴说,“他们必定有后招。” 鸿蒙英早就因为那天掀赌坊只带了莫兰生没带上他闹别扭,这会儿抱着臂撇嘴道:“要我说,直接带兵掀了城主楼就完了。” 莫兰生无语:“亏你还是个少城主,城主楼要是真的那么好攻,落霞城早就被人攻陷了不知几百遍了。” 白金银也想到了一些,附和点头:“邵哥用的捆仙索可是她亲手改制的,上至化神也能捆住,非化神巅峰全力一击无法击碎。” 不想这回逻辑最清晰的居然是白金银,邵昭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那骆马升用灵力轻轻松松便破了捆仙索,实力至少炼虚,深不可测。” 上次靠着缙云令躲了一回,才能趁机在他身上讨得便宜,若要真刀真枪动真格,哪怕是卫青城也未必有胜算。 而城主楼中他绝非就是实力最高的。 “那就来个最简单的办法。”鸿蒙英抱着臂转过来说,“城主最近的新欢宠姬,从她身上入手。” 第155章 心中无意中 鸿蒙英的父亲鸿城主妾室数房,虽然都是为了尽责任才收纳的女子,可鸿蒙英小时候也是见惯了后宅中女人们的争风吃醋。 可以说,他就是看着他母亲雷厉风行的手段长大的,在这一方面,邵昭还真比不上他。 南先生那边传来的情报说,付小姐深居城主楼,并不出行。 鸿蒙英给他们出主意:“自古宠姬没有不爱宝物的,你们器修做两件稀罕点的玩意儿送进去就搭上了。” 邵昭觉得不妥:“可这法子有风险,万一我们想的对方也想到了,那岂不是自投罗网?” “那便引她出来。”鸿蒙英又道,“有趣的戏,漂亮的首饰,又或者是那宠姬极为重视的某件事,孙璟没有禁她足,总有办法。” 白金银叹道:“不愧是少城主。” “那是。” 邵昭来了句:“少城主一定特别擅长约姑娘出门,细思极恐啊。” 莫兰生附和道:“就是就是,一看就特别有经验。” 鸿蒙英:“……” 这三个器修总是盯准他欺负,可恶啊! 不过经鸿蒙英这么一提醒,邵昭倒想起来了,能刺激付小姐诱导出门的,可不就有现成的一件事吗? 玉金楼除了是个获取最先手消息的场所,更是一个方便散播谣言的好地方。 只需花上一点小心思,“付家疑似被付小姐雇凶灭门,付小姐现下正在寻人灭口”的谣言便传遍了玉金楼里各个角落。 楼里现下还住着的大人物或多或少都从身边小厮嘴里听见了些闲言碎语。 “好哇!我就说那付小娘不是个简单人物!”那天走廊里发脾气的中年男人一拍掌大笑,“什么家族没落逃来西边的小姐,就是个小毒妇!” 小厮跪在边上小心翼翼道:“老爷,那咱们现下该……” “不急,那女人现在得着城主欢心,咱们在外面传一传风言风语,城主夫人在上面压着呢,迟早让她摔下来。” 末了,他恨恨加上一句:“狐颜惑主!” 此人便是落霞城最有代表的老牌世家叶氏老爷,推崇的是正妻和背景,最瞧不上的就是付小姐这样无甚家世,靠身子取悦人的小妾。 往日孙璟好二八少女,抢来玩玩便算了,谁知道这回的女人能得宠这般久? 落霞城的未来需要的是像卫氏那样的仙门作扶持,他非得让那付小娘摔下城主楼不可! 他们这边筹谋着怎么对付城主楼里的人,殊不知自己却是在为别人做嫁衣。 有人帮着忙活,邵昭乐得清闲,每日就是跑去卫青城那里刷好感。 她擅长同人聊天找话题,时而谈论些经历过的趣事,时而开开玩笑。次数久了,卫青城竟觉得自己好像回到了十三四岁时,和同龄友人之间无话不谈的时光。 邵昭是个聪明讨喜的姑娘,相处的过程中,卫青城慢慢地这么觉得。 也慢慢的,会在放松时说些关于自己的事情。 “阿昭姑娘幼时似乎极为自由,叫人羡慕。”她安静地听邵昭说完,回忆自己幼年时的光景。 “我幼时,五岁被父亲关在书阁习字读书,七岁随阆乐台的乐修习乐,舞倒不曾学过,母亲说乐是为了风雅,舞却是卖弄风骚。” 邵昭想象着那般的情景,不由咋舌:“夫人幼时也算是吃了许多苦头。” 古老的世家就是这样的,身为贵女享受尊贵的身份的同时,也要承受相应的约束。 “不过,夫人的苦是有意义的。”她又笑说,“诗书词赋教夫人如今的见识,乐理琴音成就夫人如今气度。” 卫青城以袖掩唇笑起来,半张脸上双眼弯成月牙,全然看不出她身上的岁月感。 她喜欢这个小姑娘,换个说法就让她显得惨淡的童年明媚耀眼起来。 “阿昭姑娘已经有十六了?”心里一旦亲近起来,她作为长辈就少不得提起两句。 邵昭不太能记得自己年龄,努力算了算时间才说:“再有三个月就到十六。” 不知不觉间,都已经过去了三年了,回想起来还有些感慨。 “十六了,我在阿昭姑娘这样的年纪时,已经嫁来了落霞城。” 女子之间凑在一起像未来伴侣的话题总是少不了,卫青城也不能免俗。 她招呼邵昭再凑近些,眉眼端庄,却透着八卦之色。 “阿昭姑娘,放心与我说说,如今可有修道以外的想法?” 她说得隐晦,邵昭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夫人指的是?” 卫青城干脆说:“你现下可有意中人?” 邵昭愣住了。 无论是上辈子也好,这辈子也好,意中人和伴侣对她来说似乎都是极为遥远的事情。 她的世界里,有法器,有药材,有研究,还从未想到过这些事。 她斟酌一下,说:“倒还没有。” 卫青城却觉得她是在不好意思:“这怎么会?我瞧你身边的那些个少年,个个都是上等的好样貌。” 邵昭只笑,和她解释:“夫人,意中人是要随缘分的,他们只是友人。” “倒是这样没错……” “阿昭。” 门外莫兰行着一身月白,执扇浅笑看过来。 正好是说到那样的话题,这样一个翩翩公子出现,邵昭还没觉得不自在,卫青城立刻正襟危坐,轻声唤:“先生。” 莫兰行只颔首示意,依旧看着邵昭,说:“可聊好了?能否陪我看看景?” 正好邵昭想要逃离卫青城这样的问话地狱,连忙应道:“可以可以!” 路上两人并肩走着,一路无话,说是要去看风景,莫兰行却直接送她回了房中。 这时候邵昭方才察觉,他虽然是在笑着,但是并不开心。 邵昭心虚起来,拽拽他的袖子,问:“路止,你怎么了?” 唯独这时候听着她喊自己的字一点也开心不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莫兰行看向牵着他袖子的手,轻轻抽出,轻声说:“你歇息吧。” 他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 他修为高深,五感通明,卫青城和邵昭说的话,一字不落落在他的耳中。 那些小女儿家的闲谈,原本他是一笑置之的,可听邵昭的回答时,他却觉得心底闷得厉害。 公孙无落啃着灵果欣赏他坐在窗边发呆的样子,幸灾乐祸道:“莫兰行,你也有今天。” “说到底,你不就是失落她连你也没考虑?” 【作者题外话】:我决定慢慢把阿昭变成邵大勇,反正现在老祖还是个不确定自己心意的,就当做是双向友谊,双向暗恋都可以() 老祖不确定感情的剧情是有必要的,我个人还是觉得就算是修仙也还是人,人的情感有期限,在长此以往的日复一日里,回忆再鲜亮也会渐渐模糊,更多的可能也就是执念 好吧其实我就是想让他们的感情线少点问题多点水到渠成() 第156章 星光 “你说的不对。” 莫兰行摇头反驳,却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他活得足够久了,心底静得像一潭死水,哪里来的失落? 他不再理会公孙无落,任由对方在房里吃吃喝喝或是睡觉,也如老僧入定,闭眼一动不动,坐到月上柳梢头。 这会儿已经到了夜深入睡的时辰,莫兰行睁眼便是公孙无落半挂在梁上的睡姿。顿了片刻,走出房外,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邵昭的房中没有亮光,想必是睡下了。 他只停留一会儿,便朝窗台走去。 除去刚来的那一天,他在玉金楼中没再看过外面的景色,如今再站在这边,廊下是烛火通明,外面确实夜幕浓黑,看不出一点落霞城漫天霞光的痕迹。 就和现在的他一样。 以为活得久了就不再需要去想先前的事情,可是现在看来,他想的比先前的还要多得多。 想不明白自己沉闷的源头,这比修为不得寸进还难受。 若是邵昭看了他这模样,不知是不是会打趣他:“莫兰,修道心神不定,沉溺一念可是大忌,你不如说给我听听,好歹疏通疏通。” 可他却连自己沉溺在哪一念都没能找到。 窗外的夜色在他眸中翻滚,今夜落霞城没有半点星光点缀,连同把他的眼眸也被映成黑曜石,漂亮却黑沉沉的,寻不见神魂的光亮。 眼睫分割的画面中,忽然降下一抹微光。 他回过神来,才发觉廊中的烛火不知何时已经熄灭,暗影重重,唯有这一点微光在他眼中。 更多的光团降下来,触及他的指尖,又像满身毛的小动物,缩一下,又靠上来。 莫兰行的掌中托着一个光团,是托了一片云彩的触感。 “漂亮吗?” 身后使劲催发术法的少女终于出声,清泠的嗓音在夜中竟带着挠人的尾音。 莫兰行转身看她,周身被光团围绕的少女如神女下界,期待地等着他的评价。 他垂眼道:“漂亮。” 当然漂亮,比他用出来的漂亮许多。 但也比不得人更漂亮。 光团从邵昭身边散开,有几个轻轻地碰到他的眼尾,随即分开后不再动作,只是为他照着明。 邵昭挠挠脸,抬手拂开面前的一个光团,走到莫兰行面前说:“我不太困,出来就看见了你,吹了烛火想让你看看我的练习成果。” 她压下光团,舒了口气笑说:“既然你觉得漂亮就好。” 她这话才让莫兰行反应过来,练习是为了他特意练的? “为何?”他迟疑地问。 “白日里,你看起来不大开心,我就想着拿什么逗逗你。”邵昭故作烦恼叹一口气,“要是知道会有今日,那扇子我就不那么早送了。” 莫兰行张口却不知说些什么,喉头几次转过话头却转瞬就咽回去。 最后化成一声叹息:“我……无事,阿昭不必这样为我费心。” “总归你觉得好看就行,没坏处。”邵昭不在意地摆手道。 她随意的样子让人觉得她对谁都是这样爱怜眷顾。 “但你好歹给个面子,开心些。我还是第一次这样哄人开心。”邵昭凑上前扁嘴道,“白少爷他们可没有这样的待遇。” 莫兰行看着她。她的眼眸是世间见过最清澈灵动的,像这样的夜晚,低头就能对视上的角度,仿佛能从她的眼中看清自己的身影。 他终于柔和地笑起来:“那确实不能辜负了你。” “可不是?以后我不开心了,还得加倍向你讨回来。” 这要债的方式怎么一点没变?莫兰行心情明快起来:“好。” 邵昭没有追问他什么事情,聊了一会儿便推他回房。 “你不说我就不问,等你想告诉我我再听,先在你这里寄放着。” 人总有不想对旁人说起的事情,若非对方主动要说,邵昭绝对不勉强,免得招人厌烦。 而像莫兰行这样的,她更是要小心些,独独不想招他不悦。 这一晚过后,莫兰行又恢复了平常,公孙无落一觉醒来看他已经没有异样了,甚至眉目中隐隐透着愉悦。 “奇了,你难不成昨晚做什么好梦了?” 放在少年时,莫兰行这么个闷葫芦什么事都放在心里不肯说,常常都是要邵昭寻,想法设法逗他才好。 公孙无落那时还总笑他在莫兰氏待久了,娇气得还要小姑娘哄。 莫兰行倚在窗边,玉扇轻动吹起额前发,浅笑说:“嗯,我做了个有星星的梦,很漂亮。” 阔别两百年,莫兰行说话总有些不知所云,公孙无落也不纠结太多,漫不经心应道:“看个星星就让你开心了,你现在真好哄。” 只有莫兰行自己心里清楚,那可不分以前现在。 叶老爷的效率比想象中快,一夜之间,付小姐的流言便蹿在落霞城中大街小巷。 像落霞城这样的三教九流乌合之地,其实比孤鹜城更加看重门楣和过往,付小姐仗着宠姬身份跋扈下令封城一事,搅了城中正常过日子的百姓的安宁,一旦有和她相关的流言,便抓住这一点群起攻之。 一时间,以叶家为首的老牌世家联合起来,带头城中百姓反妾扶正妻。 这变故是城主楼那边没能预想到的,拿百姓要挟倒还简单,可是这些世家却是落霞城的根基,轻易动不得,有他们在,一下打乱了孙璟用来牵制卫青城的计划。 无需卫青城对他们做出什么回应,先前的那些要挟尽数都成了笑话。 外面成天都是百姓游街要城主逐出付小姐的呼声,叶老爷稳坐高阁,看得好不痛快。 城主楼的人也因此找上他。 “叶家主,都是为了城主效力,您何必同城主的女人过不去?”骆马升已经恢复得差不多,前来时还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侍,抱在座位上逗美人好不开心。 叶老爷哼一声,连热茶都不命人给他们备上。 “几位大人,城主的女人,我只认朱清山卫氏女,那才是配得上城主夫人一位的正妻。由着个小妾胡来恕我不能苟同。” 叶老爷出了名的老古板,只认门楣,也不管那卫青城是不是要反手夺下落霞城。 骆马升对他们这些老世家不耐烦,只顾着和美人调笑,心里思忖的是什么时候把那卫青城搞到手里玩弄一番,叫她还敢生什么事。 代表落霞城城主一派的世家大族,竟然成了挡在卫青城前面最好用的一面盾。 第157章 付小姐 “她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那几个老头帮卫青城挡了下来,短期内世家不倒,城主楼动不了卫青城。” 玉金楼里四处都是付小姐的流言,公孙无落哼一声这般评价。 莫兰行赞许地点头:“阿昭的确聪明。” 公孙无落瞥他:“我夸她聪明了吗?卫青城是没事了,可为什么我却成了里面助纣为虐狼狈为奸的人?” 莫兰行想了想,疑惑地歪头:“并未提及你的名字,何必在意?” 公孙无落不再说话了。 涉及邵昭,完全不可能和莫兰行讲通道理。 城主楼应对城中百姓呼声做出的反应,除了私下寻世家谈判以外,更有一个消息是,付小姐每两日出楼来一次,要看看到底是哪些愚民呼声高。 有世家大族在背后撑腰,反对付小姐得宠的民众一开始是浑然不惧的,直至付小姐随意指了几个人,当即抓了人回去城主楼再没放出来后,他们才有些退缩。 世家大族虽然带领了他们,却没有要保护他们安全的意思,能力不足的人纷纷退出,卫青城和付小姐两边的支持竟趋于持平。 从头到尾,他们的城主都没有出面这件事,也没人觉得奇怪。 “怎么会没有出面?城主楼的大臣还有付小姐当街抓人的举动,可不都是孙璟的意思吗?” 孙璟想要营造的是后宫两个女人起火相斗的假象,这样不需要他现身,火势就能被煽至最大。 这让邵昭越发好奇孙璟在做的是什么事情。 莫兰生也想到了这里,说:“我们在这里和城主楼周旋时,孙璟在外面做的事恐怕都要成了吧?或许这才是他真正的计策。” “的确。” 南先生传来的情报里,孙璟在两个月前接见了一个神秘人,在他们抵达落霞城后的封城那一晚,孙璟最后的踪迹停留在去往孤鹜城的别道上。 一城之主唱个金蝉脱壳离城去往孤鹜城,会是有什么样的理由? 这些连南先生都查不出个所以然,邵昭更不可能推测得出来。 但看目前城主楼对卫青城步步紧逼试图禁锢在落霞城的态势,想必孙璟要做的事需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正好给了他们搞事情的时间。 付小姐隔三差五出楼来抓平民百姓回去,邵昭便盯住她出行的时间,埋伏在道上,用药迷了随行的人。 邵昭披着遮盖容貌的斗篷,蹲在付小姐游街用的马车门前,故意装作浪荡懒散道:“付小姐,久闻大名。” 坐在马车里被轻纱围裹的付小姐并不是想象中祸国妖姬的模样,相反端坐垂眼,见她来,也只是一双眼平静地望来。 凭心而论,付小姐长相确实天姿国色,虽没有入仙道修行,但自成一股沾染凡间烟火的美貌,比之卫青城也不遑多让。 许是都是闺秀出身,付小姐身上也是和卫青城一样的端庄优雅,沉静入水的气质看不出竟是才十六的姑娘。 听说她又抓了两个百姓回楼里,但是这样看着,倒不像是会下那种命令的人。 在她好奇地打量付小姐时,付小姐却起身轻启莲口:“你是卫夫人身边的人?” 这个时候会在付小姐的必经之路上拦截的,也就只有卫青城一派的人了。 邵昭眼珠一转,模棱两可道:“你觉得是,便是。” 付小姐笑了,像是舒了一口气。 “付小姐莫非是觉得,卫夫人身边的人便不会对你做什么了?”邵昭思考着要不要掏出把匕首装装威风,免得不被当回事。 付小姐摇摇头,柔荑从袖中探出,放了一张叠得小小的纸片在她手心。 “城主楼的人很快就会赶来,姑娘,快些离开吧。” 说完这话,付小姐又坐回去,垂眼如刚才第一眼时,像个莲花菩萨。 她倒没有吓唬人,邵昭从一开始就打开的灵根视野里,有数个灵气团在向这个方向逼近。 捏紧手中的纸片,她扯着身上的斗篷死死遮住身形,半个身子探出去又回来,笑嘻嘻地说:“下次再来拜访。” 臭不要脸的样子像极了半夜踏窗的采花大盗。 待她完全离开后,付小姐撩开窗帘看一眼不远处而来的人,拔下头上的雀钗,快速地转开雀头身,服下中间的粉末又平静地把钗子恢复原样。 药效在体内渐渐起作用,她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头靠在软垫上一歪,嘴角便滑落一丝殷红…… 付小姐在返回城主楼的道上被神秘人袭击,中不知名奇毒一件事,随后就在城内迅速传开。 城主楼的人前去接付小姐,苍白的小脸上血痕没有遮掩,让不少人看了去。 城主夫人派的百姓在私下叫好,终于有人来惩治了这妖女。 有倒戈向付小姐的人猜测:“指不定就是城主夫人忍不住了派人刺杀付小姐呢,女人心呐。” “呸!满嘴胡话,城主夫人出自鼎鼎有名的卫氏仙家,出了名的光明磊落,世上谁使手段也不会是夫人!” “欸要不怎么说光明磊落呢,当然是坏事都藏在私下做了啊。” 两派各执一词,争论不休,而与此同时,城主楼里进出的医修不断。 落霞城毕竟是邪修之都,医修也是修的邪道,并没有其他境中脉承的道法,所谓看病,就是以双修法阴阳转调加速愈合而已。 然而却不会解毒,就算能解,也没人敢对城主的宠姬下手。 床榻上的美貌女子双眼轻阖,纤长的眼睫如蝶翼覆在眸上,唇上毫无血色,但除此以外,整个人看上去和入睡毫无两样。 被孙璟特意留下贴身保护的数名女侍守在床边,医修们也只能隔着手帕探查,其余人休想靠近半分。 这情况对于城主楼的人而言,无疑又是一个意外。 付小姐万一香消玉殒,最后一个用来牵制卫青城的棋子消失了,从哪再找来一个? 难不成真要和卫青城对上,和卫氏仙家对上? 付小姐昏迷第三日,卫青城只带了寥寥数十人马,负手在城主楼前道:“听闻付小姐中毒,我来为她看看。” 城主楼的侍卫趴在城墙上面面相觑。 城主夫人莫不是想趁这个机会杀了付小姐? 这能放进去吗? 第158章 孙璟勾结魔修 那日邵昭带着付小姐塞过来的纸片,赶在城主楼的人来之前便火速离开现场。 纸条交给卫青城展开过目时,恰巧付小姐遇袭中毒的消息传来。 见卫青城惊讶地看她,她连忙摆手否认:“不是我干的,我只药了她的随从,付小姐本人我可没动她一根汗毛。” 这锅可不能乱扣,她目前为止可还是个遵纪守法乖巧可爱的守法公民。 得了她的再三保证,卫青城把目光再转回纸条上,不由一愣。 “求夫人寻机会相见。” 用上了“求”这一字,付小姐这个人突然让人摸不透。 “中毒该不会是付小姐自己安排的吧……”邵昭捏着下巴合理提出可能性。 卫青城几番思量后,将字条在烛火中焚烧干净。 毕竟是占了自己窝的女人,邵昭原以为卫青城不会理会付小姐传的话,却不想听她说:“无论是不是,这两天我们进城主楼一趟。” 见邵昭诧异,卫青城无奈道:“我与孙璟没什么感情,他宠的女人也都是从哪些地方抢来的,都是可怜人,我没必要对付。” 然而进城主楼也不是件说去就去的事情。 城主楼里的那些老家伙这段时日三番五次来请,就是想要把卫青城关进里面去,若不做些准备,那就是自投罗网,瓮中捉鳖。 于是这一日,邵昭披着黑斗篷跟在卫青城身后,明面上看着是只有一小队兵卫跟随,实际剩下的府兵交给了鸿蒙英,只要她们在里面一有不对,立刻围困城主楼。 出发前莫兰生还有些担心:“要不把我也带去,缙云令还是很好用的。” 你家里人要是知道你说这种话,腿都给你打折。 缙云令虽然好用,但是在城主楼里就是打草惊蛇了,上次骆马升有眼无珠认不出来,不代表其他老家伙也不认识。 邵昭想到这里,抬头看向城墙上探头探脑的侍卫,料想这会儿恐怕进得不容易。 “夫人,别为难我们,这会儿可不能放人进去。” 他们怕得罪卫青城,没有直接说不能放进去的人就是卫青城。 邵昭给卫青城悄悄比了个手势,卫青城会意,扯出一个冷傲的笑容。 “我今天非要进,你们还能拦我?” 卫青城根骨尚可,幼时踏入仙道,出嫁时也不过筑基,顺风顺水的日子久了再修行已经不容易,百年前重新捡起道心,这会儿也才是化神期。 不过开一扇城主楼的门还是够用了。 烈焰枪一出,朱红城门没来得及防备就被捅穿了一个大窟窿。 守门侍卫修为不高,也不敢正面对抗卫青城,在她们入楼里之后便连滚带爬跑去寻大臣前来。 也不知现在城主楼里还在的大臣有哪几位。 城主楼地势复杂,邵昭在进入时恰巧撞见跑下来的侍卫,顺手在他们身上做了点小手脚。 除非那些老家伙自己找来,否则一时半会儿的时间还是能拖出来的。 付小姐的房间就在卫青城旧时住的院子旁。 不如旁边的院子宽敞,但是胜在孙璟修建的漂亮,一看就知道是个适合金屋藏娇的好地方。 房中的女侍都是元婴期的修士,一早察觉了他们的动向,冲出房外要拦住她们。 被卫青城一枪扫在地上,半数失去意识,再有半数内伤过重无法动弹。 烈焰枪的攻击力太过强悍,邵昭暗自惊叹,想着什么时候借来研究研究。 进入房中,付小姐看起来已经等候她们多时,靠坐在床榻上,乌发散落在肩头的模样煞是娇怜动人。 邵昭布下一道隔音屏障,说:“付小姐,我们如约前来了。” 付小姐点点头:“多谢。” 随后看向卫青城,掀开被褥下床,只穿着一件单薄外衣便缓缓跪在地板上。 双手高举过额,仪态端正,俨然就是下者对上者敬畏的姿态。 “付氏孤女付正雅,拜见夫人。” 卫青城接受落霞城民的跪拜,却觉得受不了这些被掳来城中的可怜女子的礼,右手轻抬,用灵力把付正雅扶起。 付正雅拢紧了身上披着的外衫,眉眼垂下歉疚道:“孙璟找人看着我,没办法去寻夫人,只能出此下策。” 卫青城皱眉:“你为了见我给自己下毒?” 说着,她探上付正雅的手腕,仔细搜寻对方体内的毒素。 毒素在血液中宛如蛇身蜿蜒绕行,的确是难缠的奇毒。 付正雅收回手,淡然地笑,并不把自己中毒的事情当回事。 “若不真的中毒,那些人查不出什么会起疑心的。” 随后又为了安她们的心,又道:“这毒我自己有解药,七日后自然会好。” 对方既然这么拼命也要见到自己,卫青城也只能与她坐下细细谈起。 开口第一句就是:“孙璟不止离城,更离开了西境。” 南先生传来的情报不会有误才对,也就是说,孙璟在去往孤鹜城的别道上中途改换行程,瞒天过海出了西境不知所踪。 “自我来落霞城开始,孙璟就一直秘密接见一个人,我几次碰巧撞见,听他称神尊。”付正雅拧眉道,“我并不懂修道,但看那个人的模样,说是神尊,可我觉得像是魔修。” “魔修?”邵昭重复一遍,觉得这个词鲜少出现。 卫青城常年做的就是各处平妖乱除魔患,但魔修躲藏厉害,百年来也不常看见几个。 名义上的丈夫居然就有可能与魔修来往? 她悄悄捏紧拳头,示意付正雅继续说。 自从付家灭门惨案后,付正雅来到落霞城也不过几个月,得了孙璟的宠爱,相对的也得到了不少秘密。 付正雅担忧地望向卫青城:“夫人,孙璟的动作,似乎是要对卫氏不利。” 这个没有出乎卫青城的预料。当年联姻也不过是孙璟的色心和贪婪,如今他的野心越来越大,想必早在成亲前些年把她锁在楼里时就已经在考虑着如何击垮卫氏。 “卫氏没有那么容易被他击垮。” 付正雅却更加担忧:“夫人,如今不能小瞧孙璟,与他勾结的不是简单人物,就算不是魔修,也和东渠山脉有关系。” 邵昭顿住,终于看向付正雅。 那不就是和武宗有关系? 她和卫青城不一样,一直旁观着她们的对话,抛却消息是真是假,只觉得发现了不少生硬别扭的地方。 “付小姐,说起来,你既然是做了城主的女人,怎么现在在和我们说对城主不利的事?”邵昭托脸,一小片光洁的下巴露出来,红唇张合间小虎牙露出,一看就是个狡猾的人。 付正雅看她,眼眸如明月生辉,却如湖水静谧,笑容带了些苦楚。 “我受了人的吩咐待在这里,本意就是监视孙璟。” 第159章 小心骆马升 是受了谁的吩咐,邵昭没有往下问。 付正雅身上的未解之谜太多了,比如付家灭门为何光只有她活了下来,比如下令搜人是要做什么,再比如为何要把这些情报无条件转告卫青城。 “在落霞城里,我可以信任的只有夫人了。夫人,请务必小心,尤其是骆马升,此人不简单。” 时间不多,付正雅只匆匆选了重点告知,最后几次提醒了骆马升这个人。 城主楼里的大臣赶到时,她们已经走出房间,被一众兵卫拦住前路。 “夫人,无论今次你是来做什么的,来了岂还有走的道理?” 几个化神期的大臣号令侍卫,把两人团团围住,刀剑架在她们脖子边。 邵昭对此早有准备,袖中正要滑落法器计算怎么样才能无伤打群架。 两道灵力凝成的风刃却劈开包围的人群,砍断了好几个侍卫的手臂指头,有人还被削掉了耳朵,他们灵力低微不会自愈,通通抱着伤处在地上滚作一团。 沾染了血腥气的风刃刮至邵昭面前时,自然地化成了桃枝味的轻风。 黑甲的侍卫群中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位芝兰玉树的公子,玉扇在手中摇晃,灵力的威压裹上那几个大臣身上。 莫兰行的身形高大,微微垂首时有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偏偏他表情温和。 “几位,可否让我接人回去?” 来时并没有带着莫兰行,这人难不成跟来过来? 邵昭扶额叹道:“你怎么也来了?” 莫兰行收了扇子,手指捏着扇骨,偏脸垂眸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委屈,“城主楼危险,你恐怕会吃亏。” 邵昭无语凝噎。 莫兰行不愧多活了几百岁,对待她好像还是在对待一个没长大的小孩子,成天担心的就是她会不会走丢和她能不能打赢。 被无视的几个大臣看他们之间气氛流转,气愤地就要出手回击:“你们——” 这手到底没有出成,莫兰行的扇子先一步抵在了他们喉口处。 眼前的青年看着儒雅温和的模样,放在他们喉口的扇子却一点也不见犹豫和颤抖。 明明是扇子的边缘,逼近喉口时却让他们无端想到了是一把剑横在他们面前。 “方才的问题,几位还没有回答我,可否让我把人接走?” 莫兰行耐着性子又问一遍,虽说是在问,手下的动作却摆明在说:“你们不让我就把你们都杀了哦。” 这又是从哪里来的大能?! 大臣都是化神中后期,和卫青城倒是不发愁,可眼前这个俊美的男子轻而易举控制住所有人,修为恐怕连炼虚都不止。 几个领头身上冷汗岑岑,不甘地看一眼卫青城。 “夫人今日闯楼,不知对付小姐做了什么,如今要心安理得离开?” 邵昭抬手止住话头:“欸,我们夫人心里念着同为女子,担心你们城主楼不会照顾人特意来看望的,血口喷人要不得。” “以为我是来杀人的?”卫青城嗤笑,“我可不是孙璟那种人。” 莫兰行不再给他们说话的机会,玉扇收起,灵压倏地加重,把这一圈人压趴在地上。 他朝邵昭笑:“走吧,阿昭。” 他长得太好看,半睁着眼微笑时尤其温柔,站在这中间像是天上仙君受人间顶礼膜拜般自然。 就是这份自然随意最为可怕。 城主楼的人毫无抵抗的能力,被按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他们远去,直至再过去一个时辰,才被解放开。 冲进付正雅的房中看,人好端端地在床榻上养着,没有半点损伤。 付正雅阖眼让他们检查。在卫青城她们离开后,她立即服用了三成解药,此时药效起作用,毒素清了些许。 “小姐的毒好像好了不少。夫人是来治病的?”女侍握着她的手疑道。 “落霞城的医修都束手无策,夫人常年在其他境中,手里应当是有些解毒的秘法的。”大臣捋一把胡子,嘴上虽然在怀疑卫青城的动机,心里却松一口气。 他们这些修为不高的大臣都是留在楼里照看付小姐的,人要是出了事,他们也要跟着出事。 付正雅恰到好处地小声说:“夫人说,她不伤我。” 众人疑惑地对视,在彼此眼中看见了不解。 一个大臣恍然大悟一拍脑袋:“对对对,卫夫人出自朱清山卫氏,心善仁慈,和城主多年不合也不曾拿城主的红颜们出气。” 这一下就解释通了卫青城带人闯楼的目的,也没人向着两人私交的方向想。 在众人都觉得有惊无险,舒下气时,没人发现坐在床上的付正雅眼神平静无波,看着他们仿佛不是在看活物。 城主楼被破一事没有挡着人,门上烈焰枪造出来的大洞漏着风,百姓们这时候才有机会透过洞窥见楼里一角。 一天之内,“城主夫人带兵伐妖女”的消息又成了“城主夫人胸襟宽广,进楼治妖女”,对卫青城歌功颂德的声音从白日响到晚上。 当事人却在玉金楼的顶层,反复琢磨从付正雅那里听来的消息。 无论是不是真的,信或不信也对卫青城无害,只是对方费尽力气要告诉她,究竟她能做什么? 去追孙璟是不可能的,那个人设这么一个局困她在落霞城,让她不能轻易动弹。 显然付正雅也是知道的,否则也不会让她小心骆马升。 小心骆马升? 卫青城猛地抬头,看着窗外缩小成一个模型大小的落霞城,眼底沉寂着光芒。 “付小姐在提醒卫夫人,这会儿是推城主楼占城的最好时机。” 另一边,邵昭也在给讲述付正雅说的话,逐句进行分析。 “孙璟在西境之外,夫人只要按兵不动城主楼的人便不会动手,却要小心骆马升。付小姐的暗示可真够隐晦的。”鸿蒙英拧眉道。 “付小姐可不是打哑迷隐晦,她聪明着呢。”邵昭意味深长道,“聪明人都知道话不能说死,留给听的人猜去。” 莫兰生说:“这个意思就是,占城第一步就是先想办法解决骆马升?” 邵昭挑眉尾,算是肯定了他的猜想。 骆马升这些年作为孙璟的左膀右臂代为处理了城中许多事务,大权在握,和其他两个同地位的大臣三足鼎立,以他为切入口再合适不过。 不管付小姐真正打的什么主意,邵昭的确早就想要会会这个人了。 第160章 鸾凤面具 真要付诸于行动时,却让人苦恼起来。 毁了赌坊,骆马升的行踪越发不定,有心找事都寻不见人影。 而在玉金楼住着的那两人名为监视,从来碰不见。 热爱搞事的心头一回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她一门心思想着怎么从骆马升入手,莫兰行就皱眉说:“阿昭,这样太冒险了,不要胡来。” 说是这么说,在邵昭出去四处转悠,他便在身后跟着。 邵昭回头眨巴眼睛看他:“你不是说我胡来吗?” 见他微微躬身,蹙眉不解道:“不是走个过场吗?” 不得不说,莫兰行真是把她当着个稚童惯着了,这么无条件地迁就她,搞不好哪一天她心血来潮说要征服世界,莫兰行也只是皱眉说她胡来,而后又随她一起。 这么一想想,有种反差萌。 莫兰行虽不知她为何笑,却知道她现在心情颇好,是开心的。 那便只要她开心了就好。 骆马升不在城主楼,也不在玉金楼,落霞城里他最有可能出没的地界就是万花巷。 万花巷有防探查的神识结界,这是南先生能给出的最大限度的情报,剩下的只能靠自己进去调查。 万花巷是除玉金楼大拍卖场以外整个落霞城最大的销金窟,说是巷,但其实是落霞城里的一处秘境,里面的面积已经是一个小城镇的大小。 站在入口处,邵昭有些犹豫。 倒不是她突然良心发现,觉醒自己还是个姑娘的认知,而是今日不同往日,以前干这种事都是白金银和莫兰生一起狼狈为奸。 那两人最近又在拍卖场得了一些好料子窝在房间,导致她出来,身边却只有莫兰行跟着。 入口处还能听见里面花楼姑娘揽客的娇声细语,她迟疑地问:“你要不在外面等我?” 闻言,莫兰行无奈地瞧她一眼,率先进入秘境之中。 于是,邵昭有幸目睹了美人被围堵的一幕。 容貌太盛在这里绝对是件麻烦事,在来往的客人中,花楼姑娘们见过俊朗的王孙公子,也见过风雅的吟游诗客,各种各样的男人都见过,就是没见过莫兰行这样的。 气度不凡,俊美儒雅,看着就是个陌上人如玉的翩翩公子,姑娘们一面心里想着怕不是误闯进来的小少爷,一面争先恐后上去要揽进自己手里。 要是能和这样的男子春风一度,都够她们回味上好几年的。 以前历练时,也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场面,莫兰行又避开一个姑娘伸过来的白玉藕臂,垂眼在心中无声地叹气。 他在莫兰氏久居两百年,没想到现在外面的姑娘更加放肆了吗? 花枝招展的姑娘源源不断迎上来,簇拥之下他寸步难移,袖下的手指握住扇骨,想着要不要轻轻来一下不伤人就好。 前面,头上别着红色芍药,画着牡丹妆的女子摇曳着身姿前来。 手执团扇,薄纱裹身,纤细的腰身不足盈盈一握,姑娘们看是她来,都识趣地退开。 女子站定在莫兰行的身前,美眸流转将他的全身尽收眼底,样貌自然是难得见的,更让人心动的是锦衣之下的宽肩窄腰。 她咬唇,以下位的角度抬眼看上去,眼中水波潋滟。 “这位公子,可愿赏脸与奴家共饮一壶茶?” 在这种地方,女子主动相邀就是默许入幕的意思。 这样从下向上看的角度最为招人怜爱,多少公子折在她的手里,想着这个也不会例外,手上已经要攀着莫兰行的胳膊…… 却被一柄玉扇挡落下,眼前的俊美公子嗓音温润清朗:“姑娘,你挡我路了。” 女子的表情僵住,眼见着自己的手被挡过来,而莫兰行侧身越过她,连衣角都小心着没有沾她的身。 围观的姑娘们见状,偷偷地背过去笑。 “花魁呢,当街揽客还被拒绝了。” “不过,她都勾引不来,别人也没戏了吧。” 花魁的脸青一阵白一阵,凌厉的眼刀朝四周飞去,截住她们的哄笑。 她转头再看那个身影,旁侧跟上去一个娇小的少女,和他笑着在说些什么,而回以的是一个无奈包容的浅笑。 邵昭看够了戏,也不好继续打趣他,接下来的路上特意牵住了他的袖角,那些姑娘一见是有伴的,不想生事端,也不再围上来,最多不甘地看两眼。 万花巷除了花楼姑娘多,卖精致小玩意儿的小摊也很多,在外界只有人间过节时才会卖的稀奇面具和灯花,这里天天都卖着。 路过一个卖山海经面具的摊前,莫兰行感觉身边人拉了拉袖子,正低头想问,脸上却被扣了一个毕方鸟的面具。 面具冰凉,但少女的指腹是莹润温暖的,不经意地触及他的脸侧,似乎自己都没有发现,很快就收回了手去。 邵昭点着下巴看他,叹道:“怪你长得太让人眼馋了,连戴着面具都好看。” 她毫无知觉说着这样撩人心弦的话,手上又拿一个鸾凤面具,给他又换一个。 “啊,这个也好看……” 她还保持着踮脚的姿势,离得有些近,手指离开时,却见着莫兰行似乎变了个模样。 “这样真的好看吗?” 眼前的莫兰行局促地抬手摸脸上的面具,被她抓着手放下去。 “好看好看,我们莫兰长得好看戴什么都好看。” 鸾凤的花纹精致,莫兰行的脸显小,扣在上面像玉石店里包装得好好的金镶玉,戴上不单没有弱化美貌,反而多添了一重神秘的美感。 旁边不知是哪个少年也伸手上前来捏他的脸:“不怪那些姑娘上来拐你。” 一路上被各色女子拖住脚步的画面宛如一幕幕黑历史,莫兰行别过脸去不理会他。 而她笑嘻嘻拉开莫兰行,再度仔细端详一番,满意地点头:“我瞧着好看。” 画面戛然而止,邵昭晃过神来,眼前的莫兰行并非是少年模样,戴着的却是一样花纹的鸾凤面具。 她迟疑地摸摸上面雕刻的纹路,动作像是在抚摸青年的脸庞。 莫兰行呼吸一滞,看着她的指尖问:“阿昭,这是在做什么?” 鬼使神差,邵昭照着刚才看见的画面,轻轻捏了捏他的脸,说:“奇怪,我怎么觉得以前也给你戴过这个面具?” 第161章 秋水坞 看到的画面就像是上辈子的光景,只有现在手下的触感是清晰的。 修士辟谷,体内只有清气涵养,因此皮肤个个顺滑透亮,手感好的不行。 莫兰行的则更胜几分,有些冰凉,隔着里面的骨头慢慢摩挲,让她想起来玉扇在手中的触感。 冰肌玉骨说的就是这样的了。 她摸得上瘾,多捏了几把,莫兰行垂眸由着她的手胡作非为。 被触碰的那一处烫得厉害,他以为是被捏的,后来又发现自己的心跳也一样厉害。 手离开时,两人都有些意犹未尽。 瓷白的脸上多了一抹被掐出来的绯红色,邵昭咳两声,厚着脸皮说:“不能怪我,手感真的很好。” 莫兰行透过面具看她狡辩,喉珠滚动,他又把脸低下了一些。 “那你,再捏一会儿?” 他的脸上带着一时半会儿消不下去的红痕,落在半遮的这张脸上像被偷香了一口,说不清的昳丽撩人。 偏偏这人浑然不觉,一本正经地凑上来只是因为她觉得不错。 邵昭忍住罪恶的爪子,以是来办正事为由严词拒绝。 摊主刚才把他们的动作尽收眼底,殷勤地又递上另一个面具给他们:“姑娘看看这面?和公子的面具是一对的,鸾凤和青凰,相配着呢。” “不必,不需要。” 本来就是买个面具给莫兰行遮遮脸免得再用美貌杀人的,买一对也用不上啊。 邵昭正要拿出灵石付钱,莫兰行从她身侧先行伸手过去,一枚淬玉轻放在摊上。 “两个都要了。” 邵昭瞳孔地震,眼睁睁看着那枚淬玉买了两个做工并不那么精良的面具。 走远了她才忍不住说:“你要是喜欢面具一个淬玉我能给你做好多个,保证每面好看质量又好。” “不必,我只是觉得,和那店家合上几分眼缘。”青凰面具在手中紧捏住一会儿,莫兰行还是将它收入袖中。 他的想法未免太唐突了些。 邵昭看他,心里想的是有钱真好,合上眼缘就能撒钱玩。 他们一路边走边看也没忘了正事。以骆马升的身份,来万花巷去的不会是平常的小地方。 邵昭专往最大的花楼里去。 花楼越大姑娘越好看,秋水坞就是整个万花巷里最有名的花楼。 和其他建筑不一样,秋水坞应了它的名字,是一个随船漂在水面上的水中阁楼。统共三层,没有红纱彩带在外面做装饰,只是摆一些漂亮的花草,美人执笛或琵琶,一个抚琴一个唱曲,嗓音婉转悦耳,没有半点旖旎的风情,却依旧能勾得人络绎不绝。 这才是秋水坞厉害的地方。 邵昭抬脸冲二楼的姑娘们笑喊:“姐姐们唱得真好听!” 秋水坞的姑娘们素养极高,当即也笑着朝她回应,就好像几人是在江南水乡萍水相逢的闺秀。 莫兰行对她这种自然的态度感到无奈,玉扇抵着额头摇头轻笑。 要上船上时,接客的小姑娘拦住她提醒:“姑娘,这是秋水坞,不是女孩子家来的。” “我当然知道这是哪里。”邵昭理直气壮说,“怎么,就许男子找姑娘,不许女子找姐姐玩乐了?” 她臭不要脸的模样震惊了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正犹豫着要不要把她拦在外面,坞里的前辈来拉她走。 “二位请进吧,姑娘们多才多艺,玩得开心些。” 后面来的这个姑娘一看就是个经验老道的,笑容可掬送他们进去,还贴心地指了路。 接客的小姑娘不明白:“姐姐,那姑娘万一是来捣乱的?” “你年纪还小看不出来,客人里面谁是主才重要。”经验丰富的姑娘小声给她指点,“你没发现,那个穿着贵气的公子虽然戴着个面具,但眼神一直没离开那个姑娘吗?” 花楼里长大的姑娘从小就见惯了男女情事,男人看女人的每一个眼神,她们一眼便看得出来。 秋水坞里不是没有过姑娘家好奇前来找乐子,这样正大光明上门来的反倒不用担心。 两人从接待处往里面走,才看见秋水坞真正的模样。 装饰古色古香不落俗套,各种气质颜色的姑娘在堂中走动,仪态万方,款款莲步,不像外面的女子搔首弄姿,各自有着自己的风情。 来秋水坞的多半是落霞城中或是境外慕名前来的富家公子,不喜欢外面的庸脂俗粉,就喜欢和这样闺秀类型的姑娘来一些风花雪月的吟诗作对,弹琴吹笛,不经意间对视牵手的暧昧。 不得不说秋水坞的姑娘们教养得特别好,碰上长相端正的也就算了,连对着口鼻歪斜的也能深情款款,眼波流转动人得要掐出水来。 太敬业了。 一楼的都是些喝小酒的,邵昭不爱闻酒气,找了二楼的露天的雅座坐下。 临着的正好是几个清丽的姑娘在唱曲儿,是她听不懂的地方歌谣,音调转了几个弯,配着黄鹂般的嗓音,让人回味无穷。 邵昭零星听清几个发音,尝试学着说出来。 正巧侍茶姑娘上来,为他们摆杯沏茶,原来还红着脸偷看莫兰行,听她磕磕巴巴的学,“扑哧”一下笑出来。 “这位姑娘不懂这个意思,还是不要学了。” 邵昭问她:“为什么?” “这……”侍茶姑娘平常说得起劲,可对面是个眼神纯真的少女时,再看一旁的青年就觉得由自己来说不太妥当,“这位公子若是知道便去问公子吧。” 话头一下抛在了自己身上,莫兰行看邵昭眼中写满的好奇二字,沉沉地叹气,觉得今日出行格外的让人疲惫。 他想了想,手指沾了桌上的水渍,在桌面上写,一边写一边解释:“这是从南境传来的唱词,你正好念的是其中一句诗,我写给你看。” 桌上被他写出一行字,邵昭凑上去仔细看,跟着念出来:“香巾抚玉席,共郎登楼寝……?” 侍茶姑娘忙叫住她:“这是女子对心上人唱的邀约曲,姑娘可别随便说出来。” 邵昭怔愣片刻,才反应过来邀约曲是什么意思。 都登楼寝了,不就是明目张胆的情诗吗? 再看莫兰行,垂眼视线移向另一边,乌发遮盖下的脖颈处,隐隐能见浅淡的绯色。 看君子害羞是件趣事,但她也不是那么没良心,诚恳道:“难为你了。” 莫兰行幽幽叹气:“还好。” 比不上先前的。 第162章 转阴阵 南境不说通用的官话,地方话都是软软的小调,秋水坞的姑娘仗着这边人听不懂,肆意地在船上唱那些露骨的春歌。 有些是轻快的曲子,有些却是古朴厚重的曲风,在这样端庄肃穆的曲子里吟唱的却是让人面红耳赤的词。 邵昭忽然就明白那些公子哥来这里追求的是什么了。 侍茶姑娘斟了茶后没有走,按照秋水坞的规矩,留在客人的身边陪同聊天。 还有原因是,一男一女同行来时,最好不要让姑娘过来,免得坏了客人之间的和气。 “姑娘瞧着不像是西境的人,专程听了秋水坞的名头来的?”侍茶姑娘年纪不大,活泼健谈,看着莫兰行不爱交谈,识趣地只和邵昭聊。 邵昭点头:“是啊,听说不少大人物都爱来这里,就想来见识见识。” 秋水坞在四境的花楼里算不得最好的,可是就是让不少人趋之若鹜。 侍茶姑娘面上有几分得意,清了清嗓子说:“姑娘有眼光,我们坞里现在就来了不少大人物呢。” “哦?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告诉我都有谁。”邵昭两手撑在桌上托脸,笑嘻嘻的仿佛只是在和她闲谈。 侍茶姑娘不疑有他,掰着手指细数:“今天来了北境楚凉氏,那可是在人间做皇室的大家族,昨天来了两个东境名门的公子,前天就不得了了,咱们落霞城的骆大人一早来了这里,一直包着房间到现在呢。” 就是这个。 邵昭不着痕迹地向上勾唇,惊奇地睁大眼:“骆大人,那个骆马升骆大人?” “姑娘别太惊讶,骆大人平时就喜欢来我们坞里。”说到这里,侍茶姑娘暧昧的一笑,“骆大人厉害着呢,以往只要两个姑娘,这回一下要了五个姑娘进房,这两天还在不停选人顶上伺候。” 莫兰行一顿,看向邵昭,只见她也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明白,明白。” 她懂得还真不少。 侍茶姑娘聊八卦聊得起劲,旁边却来个别的姑娘喊她,拉到一旁去说话。 邵昭理解地笑笑,让她先忙要紧的,自己端起茶杯品尝茶水。 秋水坞里一掷千金的大方客人不少,光是品这一杯茶的茶叶和茶杯就是价值不菲。 好茶配八卦,妙哉妙哉。 “昨夜不是刚上去两个姑娘?怎么又换?” “谁知道呢,那些姑娘今早就喊着不行了,再不换下来就要出人命了!” “走走走,请姑娘去。” “清姑娘还在房里闹性子,你先送其他姑娘过去。你没上去过,还记得房间?” “记得,三楼最深处的房间,送人进去还要记得锁好门。” “你喜欢看热闹,千万不要在里面逗留,骆大人会生气。” “知道了知道了。” 侍茶姑娘转身要回去和两人致歉,可再看过去,两个茶杯升腾起热气,水渍被抹去,放上了一袋茶钱,人却已经不见了。 怪了,就来喝杯茶的? 秋水坞三楼一般是供给有身份的客人使用,但有身份的人不会在这里逗留,因此三楼现在也就只有骆马升一个人包着房。 就算听到了骆马升房间的位置,邵昭也不会勇到直接溜进去,她选择了旁边的空房间,拿遮光避影帘兜头罩住就蹲在墙边准备听墙角。 旁边的房门推开,几个轻柔的脚步声接踵而至,踏入隔壁房中。 莫兰行贴着她的身边靠墙坐下,看着是在闭目养神。 灵根一开,隔壁房中的境况一一反馈回来。 探查能见骆马升坐在大床上,一手搂着一个丰乳细腰的姑娘,被他故意扯得香肩半露,自己则敞开衣衫袒胸**。 要说奢淫,骆马升绝对是落霞城中第一人了。 不止怀里两个姑娘,新进去的还有五个,似乎被他招呼上了身前。 正常人按生理结构来说,再怎么厉害也熬不了三天中间还要一直换姑娘,骆马升这几天过来,恐怕也不是单纯的寻欢作乐。 邪修道法诡异,怕就怕他是在姑娘身上动什么手脚。 邵昭凝住心神仔细观察骆马升的动作,莫兰行再度叹气,心道为何她要听得这般仔细? 他犹豫着要不要封上她的听觉,免得被接下来的声音污了耳朵。 那边很快传出娇泣声来,邵昭脸色未变,依旧用灵韵认真观察,每一个灵力波动都不会逃过她的眼睛。 用科学研究的态度去看,隔壁房里的人在她眼里就好像只是几坨会动的肉块。 邵昭的眉头越皱越紧。 那个房里的灵力波动实则是越来越剧烈的,灵韵附着在床的一周,还围绕着一缕邪气。 可是还是看不出骆马升想要做什么。 遮光避影帘虽然能隔断她的气息,但也不能轻易撞上去,对方的境界比她高出许多,难免有被察觉的风险。 她不断转换视角,自己则跟着反馈画出灵韵分布。 如果按照阴谋论来想,这看起来是一个未完成的阵法。 正要尝试依照阵法知识演算时,隔壁房里姑娘的喊声越来越大,传来这边时,那后面的音节混着欲色嘶哑破碎,刺得邵昭一个激灵,连忙收住自己的听觉。 这里的姑娘……看着穿着严实正正经经的,没想到反差这么大…… 她心虚地瞟一眼身边的莫兰行,见对方依旧是闭眼毫无异常,才松口气转回去继续。 灵韵的走向是越来越清晰了,可是男女混合着的声音也越来越明显,小猫似的嘤咛已经不需要她刻意去听,隔着墙壁也能听见。 蒙了一层墙后,更加显得暧昧。 真人现场版这还是第一次看,邵昭有些受不住了,被迫自封听觉。 可那些声音却见了鬼似的照样往她耳孔里钻,邪得很。 莫兰行动了动,邵昭以为他也不堪其扰,正觉得不好意思准备拿出矿石当场炼一个阻断声音的钟罩。 头上的帘子却被掀起,紧接着代替的是广袖落在她的颈间。 莫兰行把手虚虚地放在她的头上,为她人为隔断外界声音,只余自己在她耳畔的声音。 另一只手隔着袖子抓着她的,带着她补全那个阵法。 身后人身上清淡的桃枝香冲开了隔壁带来的浓重桃色,她看着那个阵法豁然开朗。 耳畔清朗的声音道:“转阴阵,他在采补这些姑娘。” 隔壁房中的阵法似乎也大成了,骆马升覆在女子身上,露出诡异邪肆的笑。 就在这时,房外轻微的木头碎裂声,伴随的还有一声惊呼。 骆马升立刻阴沉地看向门外,手成钩爪一发力,门外的人没来得及逃就被拖了进去。 是那个侍茶姑娘。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在危险边缘试探,害怕章节出走 第163章 城主楼的秘密 “大、大人,我不是故意要偷看的……”侍茶姑娘趴在地板上,被房中翻腾的异味刺得胃一阵痉挛想吐,却因为恐惧死命憋着不敢多动作。 她后悔没听另一个姑娘的话,只是好奇扒窗户想看看,没想到却看见床周绕着黑气,一看就是邪物! “大人,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没看见,您大人大量,放了我吧!” 她跪着不停给骆马升磕头求饶,殊不知自己口不择言说的话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骆马升绝无可能放了她。 骆马升慢条斯理地起身,也不穿衣服,慢悠悠走到侍茶姑娘的跟前,轻佻地挑起她的下巴。 “长得还算标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花楼里的姑娘最是清楚。 她的双眼缓缓睁大,泪水不受控制地淌下落了一地。 样子比不上精心调教过的姑娘那样梨花带雨,骆马升看着心烦,直接粗暴地抓着她的头发,大力拖向床边。 “走、走水了!” 门外忽而传出惊慌的叫喊,一阵呛人的烟雾从门缝钻入,是秋水坞里哪处失了火。 虽说是在水上,可船是木头造的,失火可了不得。 骆马升不愿也只能停下动作,被搅了兴致烦躁地踹一脚床边。 “只能让你闭嘴了。” 他的手指伸入侍茶姑娘的口中,在她惊惧交加的眼神里指尖慢慢夹出一个淡黄的圆珠。 侍茶姑娘害怕到想要叫喊,却发现一个让她更惊恐的事实。 她发不出声音了! 骆马升把玩了手中圆珠一会儿,又狠狠地捏碎,断了她恢复声音的可能。 又取她一缕智魂,了却她神志清醒对外乱说话的机会。 这已经算是他的仁慈了,但若是这样还能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 那就是她命该有一死。 秋水坞的三楼偏角不知什么原因突然生起大火,客人们对姑娘恋恋不舍,可也不敢多留,楼里疏散得很快。 烧了一间房,秋水坞也因此挂牌修整三天。 邵昭纵火时,莫兰行就在一旁看着,还担心水上木头潮湿燃不旺,特意加了一把风。 他心里清楚,这是在救人,而不阻止骆马升对那个侍茶姑娘的动作,也是在救人。 邵昭说:“是那姑娘自己不听劝告偷看,看就看了,偏偏被发现,救她走也是一死,取了声音和智魂已经是最好的下场,好歹还活着。” 她将因果分得很清楚,莫兰行惊讶她这个年纪的清醒,而其次,欣赏更胜。 这样很好,不容易受其他纷乱,道心也更稳固。 依照骆马升的行事习惯,多半先前就一直是借着寻欢暗自在花楼姑娘上采阴补阳,整个秋水坞的姑娘,怕都是他长期养着的炉鼎。 邵昭沿着一瞬间的记忆快速画下在骆马升腰间闪过的黑色烙印,这是她在骆马升身上发现的一处最可疑的东西。 黑气萦绕在上面,纹路诡异,似乎还连着皮下的血管,跟活物一样还会收缩,每次一亮起,周边的青色血管便爆出。 骆马升就是因为这东西不得不在秋水坞不停采补,一停下来,好像就会被这个东西吞噬得一干二净。 拿去莫兰行的房中想要商讨,敲门得了回应进去,却见正对着的主座上,公孙无落翘着二郎腿撑头看她。 “许久不见。” 他向邵昭打招呼。 邵昭静静地看他一会儿,又缓缓把门关上。 “一定是我开门的方式不对。” 她再度开门,公孙无落双手扒住门低头说:“你就是再开多少次门我也在这里。” 邵昭:“……” 公孙无落竟然一直都在他们身边呆着! 大反派在身边,邵昭便拘谨了许多,把那张画着花纹的图纸展开摊在桌上便正襟危坐不敢说话。 莫兰行那天没有注意到骆马升身上如何,看这花纹皱眉道:“邪修的道法我不甚了解,许是修炼时贪图便宜给自己下的禁咒。” 公孙无落却看一眼便说:“我在另外两个老东西身上也看到过一样的花纹。” 两人的目光看向他,他无所谓地供认:“我在他们洗澡的时候看的。” 莫兰行忍不住问:“你为何总喜欢看人沐浴?” 公孙无落:“你别乱说,我这人还是有底线的,一般人我也不看。” 邵昭:……哦豁。 一不小心就听见了大反派不为人知的小癖好,这得记下来,以后他要是对自己不利就复印个几万张公开。 城主楼三大权臣身上有一样的花纹,这许是城主楼里的印记。 但还是不对,那花纹明摆着是在汲取骆马升身上的力量,邪修再如何残忍暴虐,也不会蠢到一个会害了自己的东西寄居在身上。 这或许是一个很重要的突破口。 付正雅身上的毒在七日后便解了,落霞城里,卫青城的呼声空前高涨,两个女人可能和解的猜测越来越响亮。 也只有两方自己心里清楚,这岂止是和解,甚至是达成共识要一起偷孙璟的家。 付正雅身上没有修为,又是孤女一个没有交友圈,城主楼的人很放心让她在城里走动,因此,也让邵昭得了不少机会和她说上话。 一行护卫带着马车缓缓行驶,在外面看,付正雅坐在纱帘之中,身影若隐若现,成一个美人剪影。 没人能想到这外面罩了一个障目法器,里面邵昭和付正雅对面坐着聊天。 付正雅是铁了心吃准了卫青城要和她一起占城,把自己这段时间在城主楼里所收集来的消息情报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邵昭不解问她:“付小姐,这般信任卫夫人?” 付正雅微微笑了:“我只能信她。” 这才是让人不解的地方,付家在东境,她流落西境来,哪来这样的心念坚定地要和人一起拉孙璟下去? 可她就是问了,付正雅也是抿唇摇头,再也不愿说其他的了。 付家灭门后,这位小姐想来也是有了些遭遇。邵昭明白过来,识趣地不再提起。 同时,南先生的情报也和付正雅的消息相互对上。 城主楼从前开始就有一种怪象,每逢四年就有一年,楼里的人会每晚遭受虫噬之苦,但并不致命,反而到了下一年,每人的修为都会有极大进益。 今年恰恰就是虫噬这一年,付小姐说,每天晚上,身边的女侍都会不见踪迹,大概是因为虫噬太过痛苦,无法正常地出现在人前。 这种事情,除了城主楼,连卫青城都没能发现。 【作者题外话】:珍惜现在现场看片还能理智分析的阿昭和老祖 第164章 在下颜玉金 依邵昭来看,虫噬,提升修为,这像蛊毒的症状。 莫兰生给她科普过蛊毒的分类,西境恰恰就是蛊虫横行的地界。 可再怎么横行,也不至于是到这种人人拿自己身体养蛊的地步。 城主楼必有问题。 她对这件事上心得不行,每日乐此不疲做的就是研究城主楼异变的规律,从数据微小的变量中寻求裂口。 莫兰行每次见她,都是她睁大双眼趴在一堆黑黢黢的虫子面前观察的画面,说不出的诡异。 “这虫子恶心,你一点也不怕?”公孙无落每次来都是离得两三尺远,不愿意靠近蛊虫。 邵昭毫不在意徒手捏起一只虫子说:“没什么好怕的。” 公孙无落还是郁桓寂时,三百年前来西境历练,曾经让人暗算下过一次蛊,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对这东西至今心有余悸。 他看向神色自然喝茶的莫兰行,心中觉得好友的喜好口味有点重。 “路止,我发现不管什么类型的蛊虫都是以七天为一周运转,可是城主楼的似乎没有周期?”她有了些发现,向莫兰行表达自己的疑惑。 “并非没有周期,或许只是周期的表现不明显。”莫兰行略一思索道,“像每隔四年的一次,我觉得这样的描述不妥,蛊虫并没有休眠期可言。” 也就是说,那平静的四年之中,蛊虫的活动依然是有的,只是相对减弱,让人无法察觉而已。 城主楼的蛊和一般的蛊有不同之处,活动规律的异常也许需要她着手另外的方面上调查。 也许和年份异象有关。 可是修真界是没有闰年平年的分法的,要说每四年的规律,她还真是无从下手。 她只好有事没事去问本地人燕春,看看能不能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可惜燕春的营业能力仅限拍卖场里听八卦和落霞城必打卡景点,对这些却是涉及了知识盲区。 看来这还真是一个难题。 邵昭被这事困扰得半夜睡不着觉,蹲在窗台边上看月亮。 有时候,机缘奇遇就是这么出现的。 她原本看着月亮,却发现今晚的月亮亮得出奇,黑云流动,遮不住它的光彩。 西境不该有这样的月色才对,显得是被人为嵌在夜幕中的一样。 她本能觉得不对劲,慢慢起身向后退去。 “月亮”随着她的动作一起动了动,逐渐变得像一颗流光溢彩的夜明珠模样。 向后退去,后背却撞在了一堵温热的肉墙上,一个男人扶着她的肩在耳边轻笑。 “姑娘,月亮好看吗?” 嗓音低沉磁性,在她耳边像连续开了三发低音炮,强烈的雄性荷尔蒙席卷而来,邵昭一个激灵下意识反手向后挥去,指尖夹着两枚雷球,想要丢在那人身上—— 一只大手轻而易举把她截下来,指骨修长,食指和拇指上各戴一枚玉戒,在她的手腕内侧状似无意般轻蹭两下。 “小姑娘脾气挺大。” 夜幕忽而转变成丝绸般的质感,带着夜明珠缓缓褪下。 这回邵昭才看见真正的夜色。 月亮只露出一个小角在厚重的云层之下,一缕清明的月光中,在她身前站着一个紫衣男人。 身量颀长高挑,容貌虽比不上莫兰行那样精致,但是俊美中带着几分邪肆,一双桃花眼看过来也能让人心头颤动。 方才她看见的假月亮就是这个人的手笔。 男人扣着她的双手,一瞬逼近,弯腰低头后的距离更是缩减到了一指。 远远的看,还以为是两个情人借着夜晚昏暗亲密地相拥。 “你长得可真小。”他忽然笑说,“大概能藏在我的袍子里。” 他说得倒没错,邵昭的头顶将将只能到他胸口,骨架娇小,从背后看都看不出是有两个人在。 但是这人不好好说话,凑得太近,熏香的味道混在气息里缠上邵昭,直叫她心中警铃大作。 救命!这个人好油啊! 她趁着这人主动凑近,飞起一脚踹在他腹上,好歹是挣脱了禁锢。 男人与其说是被她踹开的,不如说是自己顺势退离开来。 还没能站稳,另一边扇风便袭来,月白衣袖翻飞而至,莫兰行举扇把邵昭挡在身后。 “你别生气啊,开个玩笑而已。” 堪堪避过那有三成力的一击,紫衣男人忙举手朝莫兰行赔着笑说。 莫名其妙被下了个幻术困在房间里,破招打开门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个人凑得极近的画面。 莫兰行只觉得无名火在心中升腾,要不是邵昭及时飞起一脚踹离,恐怕那一击他会直冲着对方的脖子而去! 他好不容易稳下一口气,说:“楼主好雅兴,深更半夜专门找小姑娘开玩笑。” 颜玉金一噎,心道多年不见,没能把握住开玩笑的分寸,反倒把人弄生气了。 莫兰行平时是温文尔雅有礼有节,可一旦是生气起来,说话能怼得人发蒙。 他不再多话,尽量笑得友善可亲。 邵昭揉着手腕,听莫兰行的称呼惊道:“楼主?” 莫兰行这下想起来邵昭还不知道颜玉金,收了扇勉为其难地同她解释:“这是玉金楼的主人。” 颜玉金摆出好整以暇的微笑,等着他继续往下说,不想莫兰行冷淡地把头往边上一撇,说:“名字就不用记了,不是什么值得记住的人。” 颜玉金:“……” 这是真生气了。 “别这样,好歹也是多年未见了,你就原谅我这一回。”颜玉金尴尬地挠挠头,转向邵昭放缓了声音笑说,“在下颜玉金,邵姑娘,久……久仰。” 中间停顿一下,似乎什么话说到一半觉得用词不妥又改了说法。 莫兰行扇子一展,隔开颜玉金看邵昭的视线,语气带着凉意:“说完了就回去。” 扇子的边缘锋利无比,抵在喉前轻易就能划开他的喉管。 颜玉金咽下口水,小心地一点点移开扇子:“你看你,这么多年过去,怎么变这么暴躁了呢?我应你的约前来的,哪能就这么走了?” 又隔着莫兰行对邵昭道:“邵姑娘,你不是想知道蛊虫和外界的联系吗,我专程来告诉你的。” 邵昭没想到这还是因自己而起,诧异地看向莫兰行。 那边感觉到投来的目光,捏着扇子的手轻轻一动。他转身垂眼温声道:“他通晓西境蛊,也精境内大小事,我想着,能让你轻松许多。” 颜玉金瞠目结舌。 前一秒还眉眼清冷拿扇子威胁让他走,这一秒就温柔如水轻声细语给小姑娘解释,数百年不见,怎么不知道还学了川剧变脸这一招? 第165章 吾家有儿初长成 颜玉金是莫兰行在数百年前历练时结交的友人,当时给了他一枚淬玉,作为交换,离开西境时玉金楼初有名气,颜玉金回赠给他一块黑玉,保证他日后来西境在玉金楼享最高待遇。 当然,也是认识数百年前的邵昭和郁桓寂的。 虽然样貌和年龄对不上,可是修士擅长看魂,确实是以前那个姑娘没错。 既然是故人,无论邵昭问什么,颜玉金都毫无保留,有问必答。 他确实懂得的不少,连什么样的蛊虫会受地质干扰也解释得清楚。 邵昭问他:“那楼主觉得,如果有蛊虫每四年一爆发,会是因为什么样的干扰?” “你说的是城主楼吧?”颜玉金身为玉金楼的主人手眼通天,城主楼的事情瞒不过他,而他也暗自调查过许多,却进展不多。 “他们身上的蛊虫不简单,要说有什么干扰,那就是蛊里还混着其他的东西了。” 邵昭咬着手指沉思,重新寻了另一个突破口:“蛊不受干扰,但混着的那个东西受干扰?” 颜玉金点头:“姑娘聪慧。” “我曾观察城主楼数年,发现西境每四年就会有一年全年月不全,这一年里,乌云完全遮月的那天,就是城主楼众人最安静的一天。” 说着,他看向窗外喃喃道:“今年恐怕会长些,我年初时卜过一卦,今年有五天连着见不到月亮。” 偏偏就是今年? 恰好就是这段时间里,孙璟把卫青城困在落霞城,如果把两者结合起来看,是不是孙璟要在那五天中做些什么? 事不宜迟,邵昭匆匆谢过颜玉金,立刻赶往卫青城住处要商议。 “怎么样?看在我为小夫人尽职尽责解惑的份上,你别跟我计较了?”登邵昭离开,颜玉金才松懈下来,冲莫兰行挑眉说。 莫兰行注意到他那声称呼,皱眉道:“不是我夫人。” “嗯?”眼珠一转,颜玉金飞快又接着说,“人家还没答应?” 莫兰行不愿和他聊这个,别过脸不看他。 可颜玉金却不依不挠追着问:“你可别告诉我是你不想,你的眼睛太诚实了骗不了我。” 什么诚实,他的眼里有什么自己都不知道。 颜玉金还和以前一样,最喜欢胡说八道。 在和卫青城定下占城部署后,同时白金银和莫兰生也终于出关了。 这些天也不知道他们是合力炼了什么,全身的灵力被重新冲刷,竟然两个人都隐隐有了突破元婴的征兆。 他们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同时扑向邵昭喜极而泣。 “邵哥,我们把如归护心镜做出来了!” 如归护心镜是当年师祖为了掩饰自己没有把如归传承下来的事实,额外编出的天玄级法器,站在防御法器的金字塔顶端。 手里被塞进一块冰冰凉凉的小镜子,为了好看还镶上了不少宝石,亮晶晶的份量很足。 邵昭惊喜地左右端详,果真是完美的如归护心镜。 白金银邀功似的说:“我还在里面熔铸了先前咱们炼出来的龙金玉石,它可跟普通的护心镜不一样,不但能防,还能打回去!” 想起一年前,白金银和莫兰生都还是遵循传统炼器术的正统器修,经过大比后,竟然都被她给带坏了,逮着合眼缘的矿石就想着能不能炼在一起。 吾家有儿初长成啊。 她颇为自豪地给两个人一个爱的摸摸头:“为父很欣慰啊。” 两个少年在来了西境后一前一后到了十六岁,个子又蹭蹭蹿了半个头,她要摸摸头还得使劲踮脚才碰的到。 他们也很配合,微微弓着身让邵昭能够得轻松些。 她摸够了,又把护心镜还回去。 两人却把护心镜往她脖子上一挂,说:“我们特意给你炼的,戴着不许摘!” 她很意外:“专门给我炼的?” “邵哥,你做事虽然有把握但是都不太安全,每次都让人看着心惊胆颤,有了这个你要是落在什么人的手里,好歹能坚持到我们来救你。” 他们说的乍一听不顺耳,但是心意很是让人感动。 感动到她从身上把护心鳞等一众防御法宝丢到他们面前:“实不相瞒,我的防御盾已经厚到飞升期大能捶一下都得手疼了。” 有些是意外获得的,有些是闲暇时自己炼着玩的,加上如归护心镜,她的防御应该硬到可以在敌人面前原地打坐炼器。 白金银看着那些法器,有些还仅限于听说,眼馋地吞了口口水:“到时候就把邵哥扔出去吸引火力,他们连防御罩都没有打破,我们就能把城占下来了。” 莫兰生赞同:“我觉得可行。” 邵昭:“……” 方才的感动“啪”一下就碎了。 颜玉金和公孙无落在角落看戏,感叹一声:“多虑了,邵姑娘可能也用不上这些东西。” “难得我跟你的意见能合上。” 又看了一会儿,见邵昭和两人靠得近,颜玉金又忍不住道:“郁兄,邵姑娘和那两个少年这么近就没事吗?” 先前他不过开了个差不多的玩笑,莫兰行可是差点把他脑袋削下来,这会儿怎么都不见人影? 公孙无落一听就知道他是在说什么,幽幽道:“你多大岁数,他们多大岁数?” “……” “里面还有一个小孩是莫兰氏的未来家主,莫兰行还能为老不尊去跟小孩计较?” “……” “再说了,他们凑得近,可眼神纯净得不得了。” “……” 颜玉金:这个人在说我眼神肮脏是这个意思吧? “说起来,”他决定转移这个话题,“莫兰兄和邵姑娘怎么回事?成了还是没成?” “不知道,别问我,看不懂。”公孙无落拒绝三连,懒懒地让他自己猜去。 颜玉金可不敢乱猜,要不说错什么,莫兰行又该削他头皮。 “成了?” “真成了孩子都能生孩子了。” “那没成?” “你看莫兰行的眼神和护着那丫头的劲儿,说没成你信不信?” 两边都有道理,颜玉金一时语塞,憋了半天才不敢相信地问:“别是莫兰兄自己不知道吧?” 公孙无落悠悠看他一眼,翘着腿发梢都在抖。 此时无声胜有声。 颜玉金默默地低头不再问了。 第166章 乌云压月 卫青城的人马在落霞城周部署,同时秘密在西境封锁了通往落霞城的路线。 占城不是不能不被外人看见,只是孙璟并不好对付。 邵昭和卫青城一致认为悄无声息拿下城主楼是最好的。 乌云压月的这一晚,落霞城的灯火都熄灭了,街道安静得出奇,城主楼也没有动静,除了玉金楼一如既往灯火通明,这座西境大都宛如一座空城。 黑暗掩护下,人影攒动形成的暗潮缓缓朝城主楼的方向涌动。 “停。” 卫青城一起走在前面,在靠近城主楼时忽而抬手示意停下。 今晚看起来是真的不同寻常,往常城楼上还有把手的侍卫,今晚却一个都见不到。 但这不代表城主楼就完全失守了。 她蹲下身,伸手探向前方,眉眼肃然:“城主楼周围布下了强力的阵法,踏入必死。” 身上有这么一个致命的弱点,孙璟当然不会放任不管,未免像这样的夜晚被偷袭,每到这时候都会升起一个杀阵,以保城主楼。 这当然是个好办法,只是可惜,输给了万炉宗师祖。 秦言留下的如归石可以堪破万法,连无解的锁仙阵都能破,这个自然不在话下。 朱红仙鹤在黑暗中显得亮眼,像两军交战喷出的血液,以优美灵动的姿态一点点瓦解这个差点能要他们全军性命的杀阵。 轻而易举进了城楼,果然如付正雅所说,这个时候城主楼的人都会遭受虫噬之苦虚弱不堪。 府兵兵分几路,顺利地在楼里找到了各自藏匿蜷缩度过夜晚的侍卫下人,还有回来躲避危险的大臣。 不动一兵一卒,城主楼的人全部找出押在空场上,每个人都虚弱蜷曲,面色发白虚浮,青筋暴凸,在暴露出来的皮肤上,还能看见什么东西在蠕动。 鸿蒙英用脚挑起几个人的脸,又被上面蠕动的未知生物恶心到。 “我们这就成功了?” 八宝囊里放了不少高阶攻击法器,白金银还以为至少得报销一大半,没想到半个时辰不到,人就齐刷刷跪在了眼前。 邵昭一言不发,在这些受虫噬啃咬的人群中缓步穿行,眉头紧锁。 不对劲。 太容易了。 小说中卫青城率大军攻占落霞城花了七天七夜,光是这个时间就知道,城主楼绝非是个纸糊的建筑,哪怕是她们钻了蛊虫这个空子,也不至于半个时辰都不到就成功。 哪里不对劲,哪里没有被他们注意到…… 一指点着头苦思冥想,她的视线从各个脸上滑过。 似乎因为修为的高低,每个人承受的痛苦也不尽相同,那几个大臣因为修为高些,脸上已经疼到几乎扭曲。 她停下来,皱眉再度看向那些大臣,忽然明白了被自己忽略的是什么。 “夫人,骆马升不在!” 三大首臣,两个在玉金楼早已被叶家纠缠住,骆马升明明是该回到了城主楼的,这会儿却没看见他的人影! 卫青城的嘴唇也发现这个问题,红唇抿成冷硬的直线,起手箍住一个侍女的下巴厉声问:“骆马升去哪了?” 那个侍女是她先前在楼里时见过的,谄媚势利,踩低捧高,修为却不怎么样,受到的痛苦小一些。 除了脸色发白出冷汗以外,她皮肤表面上蛊虫蠕动的频率也要更低一些。 原以为她是能说出话的,逼问几次后,却见她只是摇头。 汗水逐渐加重,顺着卫青城的手指淌在地上。 问不出什么来,卫青城又把她抛回去,甩了甩手。 “八成是察觉到什么逃了。” 被丢回去的侍女衣衫有些松垮了,露出脖子向下的一块皮肤。 邵昭一眼看见那处,从府兵手中拿过火把上前查看。 被汗水沾湿的乌发黏在脖颈上,撩开后,是和她在骆马升身上看过一模一样的花纹。 蛊虫不会往这块皮肤上游动,但会在周围盘旋,看着蠢蠢欲动。 侍女突然瞪大双眼,从她手下挣开,捂着脖子痛苦地嚎叫起来! “她的虫噬加重了。”邵昭退开几步说。 不仅如此,这名侍女的样子让她有不好的预感。 她手指缝隙里,那块花纹在慢慢涨大,仿佛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啊啊啊啊!!!” 眼鼻耳口同时涌出黑色的血液,侍女惨叫起来,身体扭曲成虾公的形状,花纹处裂开,同样乌黑的血从两手指缝间汩汩流出。 似乎已经痛苦到感知不到周围的环境,侍女滚来滚去,一把抓住在一旁的卫氏府兵。 今晚最惊骇的事情在那一瞬间发生了! 沾满黑血的手抓住府兵的脚时,血液成了有生命的小虫子,密密麻麻地爬上那个府兵的身躯,速度之快,在他发出惊叫之前就先咬穿了他的喉管。 顷刻间,好端端的人就被虫子啃噬得只剩一副骨架! 卫青城早在那些虫子出现时就带着其余人退开距离,众人见这场景立刻亮出武器戒备。 那些虫子吃干净了府兵的血肉,又转向其他人来。 邵昭指尖点火,注入火弩中朝虫群一箭,火焰之中,那些黑虫发出噼里啪啦烧焦的声音。 与此同时,那个浑身流血的侍女也全身皮肤裂开,黑血不断流出,虫子不仅扑向邵昭他们,也涌向那些城主楼的大臣和侍卫! 侍女发出断断续续的虚弱叫声,眼见着是还有口气,可是仔细看,她身上的筋肉已经全被咬断了,半掉不掉挂在骨头上。 那些大臣遭受体内的虫噬之苦,身上又源源不断爬上来那些黑虫,连动用灵力点火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咬牙大骂。 “好你个骆马升!竟然拿魔纹害我们,就为了你自己活命!” “夫人,夫人!救救我们,我们都说,救救我们!” 他们显然知道这些是什么东西,竟然还求到了卫青城的头上。 这边灭虫自顾不暇,卫青城皱眉一面起火,一面看一眼那边的情况。 那个侍女的身上血已经流干了,胸口被咬穿一大块,气息已绝,瞪大了眼睛无神地看着天。 可那些虫子还是不断从她体内爬出,好似没有尽头。 那些同样遭受虫噬的人身上爬满了黑虫,一层皮都被叼走了。 “夫人!我们体内还有同样的虫子,我们一死,蛊虫都会爬出来,满城都跑不了!” 那些人遭受疼痛和绝望努力要朝卫青城爬过去,讽刺的是,现在居然只有卫青城才是他们的希望。 邵昭没有犹豫,火弩果断地朝他们身上打去,火光大起之中,她在卫青城诧异不忍的目光里冷静地说:“他们每人身上都有那个花纹,每人体内都有蛊虫。 刚才那个小侍女是因为骆马升在某处发动,才导致蛊虫钻出,我们不能留着这些人。 夫人,哪怕他们有一个人活着,落霞城所有人都要遭殃!” 第167章 占落霞,分两路 卫青城知道,邵昭说的一点都没有错,城主楼的人没有手上干净的,此时杀了他们反而是在做善事。 可是她惊讶自己在这一会儿心智却还不比邵昭一个小姑娘坚定,方才竟没有同她一样果断些做决策。 手指抠进掌心,她对邵昭轻轻点头,闭眼号令:“烧!” 修士只要心随意动就能轻松点火,加上三个器修手中加强火力的法器,城主楼燃起冲天的火焰! 让人奇怪的是,置身火海的那些人却没有发出痛苦的哭叫,感知不到身上皮肤溃烂的痛楚一般,静静地躺在地上。 卫青城以为那是他们的喉管,手脚筋被咬断了无法作出反应,背过身去不再看。 跳跃的火光之中,空气中乍入的药香也被燃尽。 灰烟四起,邵昭将指尖的药粉蹭下,余光瞟见城楼之上立着的人影。 火光腾起,照亮了那人的容貌。 是骆马升! 她瞳孔一缩,立刻喊道:“夫人,鸿少城主,骆马升在上面!” 那边骆马升发觉自己暴露,忿忿一拂袖,轻轻一跃便朝城外奔去。 竟然看上去并没有受蛊虫的影响! 在另一边,公孙无落先鸿蒙英一步轻身跟上骆马升。 邵昭的心没有放下,看着慢慢化为灰烬的城主楼众人,觉得事情太过蹊跷。 刚才那个大臣说,骆马升是为了自己活命所以发动了他们身上的蛊虫,如果他们刚才反应不及时,恐怕蛊虫上身,他们反倒成了瓮中捉鳖的鳖! 那个花纹,果然是有着什么特殊用处的。 现在就看着能不能把骆马升抓回来了。 这一夜由邵昭和莫兰生联合施展屏蔽法器,落霞城百姓一夜好梦,未曾发现城主楼的火光亮到了后半夜里,醒来后城中已经改天换日了。 城主楼的朱门大开,侍卫换成了正派道法的卫氏府兵,青色的卫字旗立在城楼最高处,向城中百姓宣扬落霞城已经改姓的事实。 世家大族一脸懵逼,叶老爷不敢相信:“城主夫人为何要占她夫君的城?” 随后,卫青城要和孙璟和离,庚帖已经回到自己手里的消息再放出,叶老爷在其他世家的埋怨痛斥声里当场晕倒过去。 女人……哪怕是朱清山卫氏的女人都不能轻易相信呐! 卫青城雷厉风行没有留城主楼一个活口,城里世家看清了她的狠戾果断,也不敢上前去触霉头。 分明是邵昭先出的手,黑锅却让卫青城都背了去。 卫青城倒不在乎这些,忙着翻阅城主楼里付正雅收集来的孙璟的卷宗。 她的女侍却拧着眉不乐意:“小姐,这名声你不能一直背着,这样正道世家公子谁还来提亲!” 卫青城哑然失笑:“说什么呢,我都是三百岁的人了,还是嫁过人的,哪个世家公子想来?” “莫兰氏啊!” 她翻阅卷宗的手终于因为这个姓氏停顿。 女侍发现她的异常,心道自己是说对了。 “小姐不是年少时就爱慕那位莫兰公子?莫兰氏现在式微,正是需要我们卫氏的时候,男未婚女未嫁,未必等不来提亲呐!” 卫青城闭眼呼出一口气:“先生不会娶我。” 把那天的事情和女侍一讲,她还觉得有些羞惭,懊恼自己那时怎么拿回庚帖便如此冲动。 女侍却撇嘴说:“小姐,莫兰公子自己都说了不知道是否心悦那姑娘,你何不再争取一番?” “小姐自幼琴棋书画精通,如今也是闻名天下的女统帅,哪家公子能拒绝得了?” 卫青城犹豫起来,手指摩挲揉捏,书卷已经好一会儿没有翻页了。 女侍期待着她的回答,却听她最终叹气一声:“你容我再想想。” 这个,要再多想想。 公孙无落直到第二天夜色也降临才回到玉金楼里,没有带回骆马升,只带回来一块半面花纹的锦布。 反观鸿蒙英回来,也是同样的一无所获。 公孙无落阴沉着脸色,拿灵剑抵着那块锦布说:“我追了一夜,骆马升起先朝孤鹜城方向跑,后来追上在中途打了一架。 他不像是中了蛊毒的人,别人疼得打滚,他还跟没事儿一样,能接下我三剑逃之夭夭。 再继续追,却在通向境外的断崖边上捡到了这块布。” 邵昭比这里所有人,甚至比公孙无落自己还要了解他的能力到底有多强。 别说是剑道,就是轻身法也没几人能胜过他。 骆马升显然不可能会是那几人之一。 她怀疑,这是一个更大的局。 再看那半块锦布,花纹成个半圆,里面一小节飘逸流动的线条,组合起来像是鲤鱼的尾,而周围都是看不懂的文字。 颜玉金在西境研究的多,却连他也看不出来这是什么图案。 “邵姑娘,邪修的东西很是复杂,他们更多可能就是即兴造出来一个阵法,又或是咒符,含义只有造物者自己清楚。” 直觉告诉邵昭,若有人特意要引他们入局,这块锦布一定是个至关重要的东西。 可能关系到一开始孙璟非离开落霞城不可的理由。 鸿蒙英见她纠结,双手一叉腰道:“这很难想?” 邵昭抬眼看他,他说:“既然指向孤鹜城,我们就去孤鹜城看看。” 表面上来看,是这思路没错。 但是…… 邵昭无奈摊手:“落霞城现在正是改头换脸的时候,我说好要帮卫夫人,这个时候走什么走?” 占城主楼只是占城的第一步而已,要真正占下城,最关键的还是清扫根基。 劝服世家是一方面,整改也是一方面,比重新再建一个城市还难上几分。 鸿蒙英语塞,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莫兰生提议:“我有一个办法。” “不如这样,我们暂时兵分两路,一边去孤鹜城查骆马升,一边也就是邵哥,先留在落霞城里,帮卫夫人整改,事情结束,大家在孤鹜城里相聚,如何?” 历练中本来就是有分有合,按照目前的情况,这的确就是最有效率的解决办法。 邵昭觉得可行。 “那么,谁去孤鹜城?” 几个少年面面相觑,同时大叫:“你去!” 邵昭:“……” 合着其实你们都不想去? 第168章 建地下黑市 最终是按着抓阄来定的人,白金银和莫兰生不幸双双奔赴孤鹜城,鸿蒙英则得意洋洋留在落霞城。 邵昭不解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去孤鹜城,一问,三人异口同声说:“玉金楼吃喝不愁舒舒服服,傻子才想去孤鹜城。” 歪?你们还记得刚来落霞城的时候还在哭天抢地要连夜赶去孤鹜城吗? 器修三人组并非没有分开的时候,白金银和莫兰生开始沮丧了一会儿,后来又自己开朗起来。 “就是邵哥没有我们恐怕会很无聊,要不我们临走前给你做两个解闷的小玩意儿?” 邵昭:“你们好一段时间见不着我恐怕皮会痒,要不你们临走前我揍你们一顿?” 怪得很,这两个人一过十六岁就自认为是她兄长,这会儿竟然还想哄小孩子一样给她做玩具。 虽说他们点子多,做出来的确实有意思就是了。 卫青城得知他们要分一队人去孤鹜城追查,主动表明这件事有她一分责任,派了一小队府兵跟随前往。 他们临走时却没了磨蹭,头也没回还当玩似的向孤鹜城前行。 两个人身上都有邵昭给他们的玉珏,可以随时联系,倒不用担心。 别看他们两个人平时看着不靠谱,尤其是白金银还傻里傻气,但真要发挥起来,莫兰生谨慎机警,白金银有自己的小聪明。 况且他们跟着邵昭的时间太长,连那股狡猾忽悠也学了几分像出来。 邵昭这边,只需要用心辅佐卫青城就好。 卫青城这些年走遍北境,学的都是正道城镇的管理法,想要推翻一切重来。 邵昭在书里看过这一段,事先就知道她会怎么做。 书中看着安居乐业,但真正在西境生活一段时间,她立马就明白这样不妥,及时制止卫青城。 落霞城乱是乱,但胜在商道便利,各境的修士和商人总要来这里一次,这样的情况更像悬炉城。 她决定把悬炉城的模式讲给卫青城,提供这样一个更适合的模板来翻建。 “悬炉城和落霞城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不一样的地方只在于,悬炉城的黑暗面摆在地下,明面上留给平民百姓的都是富庶安康。 夫人想建立正派大都,何不借鉴悬炉城,把那些见不得光的生意挪在地下严格监管起来?” 卫青城却皱眉:“这样不治根本。” 邵昭道:“夫人想要治什么根本?除邪除恶? 夫人,有善就会有恶,恶是斩不断的,与其让它表面上看起来干净实际暗地滋生黑暗,不如一开始就放在自己手心。” 卫青城觉得,她说的不仅仅是落霞城整改的事情,更说到了修炼的道心之上,让她一瞬顿悟。 在这些大事上,邵昭总是表现出比她还要成熟冷静得一面,让她自愧弗如。 “你说得有道理,那便这样吧。” 玉金楼全在颜玉金的掌控之中,把她们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讶道:“邵姑娘的见解很是通透啊。” 公孙无落嗤道:“通透什么,我看她就是想建一个和悬炉城一模一样的地下黑市。” 和颜玉金大说特说邵昭在悬炉城地下披马甲赚黑钱的事迹,听得对方惊讶得合不上嘴。 他不可置信地看容貌明艳身量娇小一看就乖巧懂事的少女,心道人不可貌相。 莫兰行被他们强行拉在一处,从一开始就在神游天际,颜玉金忍不住问他的想法。 “莫兰兄,你对这件事怎么看?” 莫兰行缓缓抬眼,目光迷茫不解。 就在颜玉金以为他是没有听他们说了什么,正要重复一遍时,莫兰行若有所思道:“我觉得,西楚街的正中就很适合。” “适合什么?” “给她建一个地下黑市。” “……”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他连什么地方风水好都算出来了。 公孙无落说的没错,他是在把邵昭当闺女养呢。 正好邵昭看中的也是西楚街的中心。 这地方是落霞城最繁华的街市,平时都是卖艺卖春的姑娘,夺宝再摆的小贩,还有擂台。 用来翻建出一个地下最合适不过了。 卫青城建议再往边上设立一圈正规的商铺,以正包邪,也算是个监督作用。 这样一来,西楚街就正式改换成了一条商街。 落霞城几百年都是这样的格局,起初要整改时不少人持反对意见,辱骂卫青城不过一个女子能懂什么。 邵昭掀了斗篷,扛着大刀往地上一甩,嚣张地指着刀说:“谁不愿意,自己上来挨揍?” 自然是没人敢的,先前有不服的人上门踢馆,被这个只有金丹的娇小女修一巴掌打掉门牙,一点也不手下留情。 反对的自然是那些邪修,他们不满自己的生意被局限,哪怕被揍得鼻青脸肿也不愿意妥协。 “你们等着,等着城主回来要你们好看!” 这一场变故终于让城中人意识到孙璟不在的事实,也让他们心中点燃一丝希望。 卫青城是趁虚而入,待城主回来,一定能马上收复落霞城! 不料那个笑眯眯的金丹女修听说这件事,扛着刀对他们笑说:“我还怕他不回来呢。” 她逆着光居高临下对他们说这句话,面容隐在阴影中,刀锋闪着冰凌寒光,和笑容照映显得诡谲慎人。 她不会想把孙璟游街示众吧? 众人皆冒出这个让人心头一颤的奇妙想法。 地下初步修建完成后,因为一边倒的抗拒不服,起初是没人进去的。 哼,大家都不去,看你留着这个做什么! 邵昭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非常平静地接受下来。 她没有再去扛大刀威胁,而是转头找了颜玉金商量了一件事。 “楼主,今晚我要在拍卖场上五件法器。” 颜玉金被她这样单刀直入的商量法呛到,掩口轻咳时鬼鬼祟祟瞧了一眼她身边的莫兰行。 后者垂眼看不清眼中情绪,看着手中似乎是在集中精神把玩玉扇。 “邵姑娘,一般的忙我当然可以帮,但是拍卖……”他为难道。 “不行?” 颜玉金正要点头,一道扇风裹着刃迅速擦着他的脸颊而过,再看莫兰行,依旧是漫不经心好像没听他们在说什么。 可是刚刚那个肯定不是他的错觉! 他立刻说:“我没问题,当然可以,玉金楼就是我的我说可以就是可以,邵妹妹你放心,哥哥一定给你办好!” 【作者题外话】:颜玉金:《关于我那几百年没见过面的好兄弟学会了川剧变脸所以我也得会那件事》 第169章 治城 玉金楼当晚撤下其他拍品,只上了邵昭要求的那五件法器。 起先颜玉金还在痛心疾首这一晚上可能损失的数千万流水,想着回头必须让莫兰行赔个大半回来。 可事情的发展出乎了他的意料。 颜玉金身为玉金楼的主人,数百年来可谓是见惯了各种好东西,对于邵昭要摆上的那五件法器并不觉得有哪里稀奇。 他没想到的是,这五件法器,每一件都是天玄级法器,并且是数万器宝录里没有记载的类别! 这些法器甫一亮相就因为新奇和功用威力在拍卖场上掀起轩然**,尤其是其中一件,竟然可以做到跨越两个大境界制敌! “连万炉祖师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法器传出,邵姑娘怎么如此神通广大?”颜玉金看下面层出不穷的叫号,咋舌惊叹。 邵昭笑笑:“没有神通,都是基于师祖没来得及留下的法器古典上仿制的。” 就算是仿制,能仿出如此高质量的法器,那也是了不得的翘楚了。 颜玉金由衷赞叹:“邵姑娘天分极高。” 邵昭纠正他:“错,是因为师祖厉害。” 颜玉金摇头,心中觉得此言差矣。 未遇见莫兰行创建玉金楼前,他也曾见过秦言。 那个传说中抬手触仙道,可比天人的万炉师祖,竟然是个风华绝代的貌美女子。 她的确比男人还有本事,随手一变就是一件可以让天地万物失色的仙器,任谁也奈何不了她。 颜玉金在看邵昭时,仿佛又看见了那个逍遥自在的身影。 再有个百来年,说不准邵昭会是下一个秦言。 跨越两个大境界的攻击法器极其难得,最适合寻仇和比试,放在身边就相当于是多带了一个高手。 那件法器几乎被抢破头。 最终,以五千万灵石的高价被某个神秘大家族买去。 而其余法器,也陆续以百万的价格卖出。 别说是先前几千万的流水,这一晚反而让玉金楼名声更旺了几分。 在那些躲在背后没能抢到商品的家族求上门来时,颜玉金端着慵懒邪魅说:“抱歉,仅此一晚,那位炼器大师日后只在新建的地下摆出法器。” 众人一听,更加沸腾起来。 连颜楼主的面子都只能请来一晚的炼器大师,那该是何等神秘的人物?! 有更多的联想到了这是卫青城请来的外援,要支持地下黑市的建设。 可再多反抗的心力,也无法抵挡那些稀奇法器的诱惑…… 地下黑市项目因为那些垂涎法器的家族顺利进行,同时,擂台也成功转型成了各大家族里暗地选拔内卫的一种手段。 初期为了避免生事,鸿蒙英每日带着府兵守在地下一圈,只要发现有一个人动机不良,立刻抓起来蹲号子去。 可大概是他们发现了这种模式的好处,一段日子守下来,竟然还算是和平。 这是邵昭想到的第一步,把暴露在光天化日下的黑色生意划入掌控之中管辖,城中街道上就会干净许多。 接下来的治城之策不是她擅长的,那便就是卫青城的领域了。 邵昭起初的这一计为卫青城后面的治理铺好了路,最棘手的一部分已经统揽在手里,随即,卫青城立刻下了三道禁令。 一,落霞城内,邪修与正派互不生事,不可因道不同而起冲突。 二,不干涉邪修的修行道法,但绝不可对无辜的民众下手,其余靠能力说话。 三,世家有坚持奉孙璟为主者,一律为敌! 世家是古板,但也不是草包,孙璟神不知鬼不觉偷溜出城不知所踪,还叫他自己的夫人占了城夺了旗,便知道这人不再能当大任。 他们原本也不是忠孙璟的家族,他们忠的是蕴生自己家业的落霞城。 谁能带给落霞城未来,那谁便是他们的君主。 以叶氏为首,终究还是陆续向卫青城低了头。 而卫青城如今也越来越热衷和邵昭探讨城中建设问题。 “阿昭姑娘,先前的地下黑市我倒是不担心了,只是,现在城中的女修是个问题。”她肃然道,神色中又有几分无奈的羞赧。 “落霞城往时就是以风气开放在四境闻名,万花巷就是这样出名的,因此城中以那种行业为生的女修众多。” 邵昭察觉到她想表达的意思,善解人意地接着她的话说:“夫人是觉得这样不妥?” 卫青城点头。 “这好办,夫人,她们揽客也不过是求一线生机,夫人就在城中设立教坊司,无依无靠的女子便进里面做个清白乐人舞者,亦或是绣娘什么的。” “可是……”卫青城迟疑。 哪怕卫青城是世家小姐之中最通晓民生人间烟火的一人,终究还是收了古礼的束缚,在她的眼中,教坊司哪怕再清白也还是个不正经的地方。 邵昭只好放缓声音为她徐徐道来:“夫人,如若不是生活所迫,谁也不愿变成那样,教坊司对于她们来说,算是个可以安身的地方。” 卫青城的看法一时半会儿扭转不过来,她便敲着头想了半天,又提出一个法子:“那便设立学堂吧?” 卫青城一愣:“学堂?” 不管是在人间,还是修真界里,学堂一般都是男子上的,女子若是家里条件好些,有自己的先生上门授课,从没听说过学堂为女子设立。 然而邵昭却表现得稀松平常。 “教坊司和学堂同时设立,有些学问的姑娘可以在里面做个教书女先生,没有学问但好学的姑娘就在里面学习,另外一些有一技之长的,那便去教坊司了。” 卫青城还是觉得哪里不妥:“那若是两处都不愿……” “两处都不愿,那就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了。”邵昭的神情冷静到半点看不出善心,她提醒卫青城,“夫人,肯定会有做出这种选择的女子。你必须接受。” “你救不了所有人。” 她一语道破卫青城心中的想法,让后者心神一震。 邵昭叹气,一个角色太过正道也不是件好事。 知道小说剧情的她当然最清楚卫青城想要做什么,因此十分苦恼。 要是放在小说里她是欣赏敬佩的,可放在现实中,考虑到种种实际情况,卫青城的想法又是太过理想化的状态。 被她毫不留情打击过后的卫青城满目沮丧,手拿烈焰枪所向披靡的女统帅在这时却想不到更好的主意。 她微微叹气,还是妥协道:“这件事……交给我来处理看看吧。” 第170章 炼个水果味的 卫青城苦恼这件事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 打从他们一入城,一眼望过去的就是穿着暴露,腰肢水蛇般扭动的女修。 走上来和他们搭话多半都是要做生意,难免对每个来落霞城里的人产生不良的影响。 而为什么会造成这个局面,邵昭也做过仔细的调查,家境没落迫不得已的小姐占一部分,家境贫寒被逼无奈的又占一部分,而其次,嫁人了因为夫家不好出逃的,自出生就被遗弃无家可归的,或者是幼年被拐来西境漂泊的…… 她们每一个人的存在都在提醒邵昭,这个世界的不公。 说是交给她,但实际上,她见了那些女修,一点头绪都没有。 白金银和莫兰生不在身边,能商量的人里,她想了半天,还是去找了莫兰行。 好一段时间没再见到莫兰行了,先前她出门时,走到半路上身边总会突然多出一片衣角,如影随形保护她的安全。 久而久之,只要感觉到他的气息,邵昭就觉得无比安心。 可最近,她一步三回头也不见莫兰行的踪影,连气息都没有半点跟着。 没有莫兰行在身边,胡作非为都感觉没人能兜底,怪不适应的。 她敲响莫兰行的房门:“路止,可在?” 房内无人应答,连公孙无落也不知道跑去了哪里。 邵昭皱起眉头。 明明能感觉到莫兰行在里面的气息,怎么不应她? 她轻轻一推,连门上的禁锢也不复存在,轻而易举被她推开来。 门外的光芒泄入屋里,眼中率先见到的是长如瀑布,质如绸缎的乌发,在床边的软榻上四散开来,有好一部分差一些垂到了地上。 莫兰行撑着太阳穴,半卧半坐在软榻上阖眼,淡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睫羽映成金色,同翩然欲飞的蝶翼般颤动。 他没有戴冠,只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绑住头发,半数倾撒在肩头。 也没有着外衣,像个闲人墨客,腰带粗略扎住衣物,非但没有起到固定的作用,反倒更加显得姿态慵懒。 邵昭还是第一次见这种模样的莫兰行,不由得好奇,凑上前几乎要趴在人家胸前仔细看。 嘴唇有些发白,脸颊却呈现了不一般的红润,连同眼尾也是天然而成的嫣红。 阖眼抿唇时,却是比平时正人君子的皮下更加禁欲的撩人欲色。 他长得太好看了些,睫毛长到令人发指。 邵昭看得入迷,越凑越近,直到呼吸互相轻柔喷洒在脸颊,直到淡淡的桃枝香充斥了她整个鼻腔。 她甚至没能发现眼前人藏在乌发之后发红发烫的耳尖,还有在她视线不可及的地方,喉结大幅度地上下滚动了一番。 “阿昭?” 莫兰行突然睁眼,似是刚从梦中醒来,半睁着眼,嗓音哑意低沉,有几分平时间不相符的邪气。 两人现在的距离近到只剩下一截手指头的距离,四目相对时,邵昭明显看见了他眼中的诧异慌乱。 嘶,吓到他了。 邵昭懊恼地退开,镇定自若解释道:“我在数你脸上的毛孔。” “……” 她继续编瞎话:“我数好了,你根本没有毛孔,恭喜恭喜。” 在这种情况下,用这般无厘头的话来破坏气氛的,她当属第一人。 莫兰行垂下眼,视线偏向另一边,目光闪烁。 一开口,是轻到羽毛落下的声音:“阿昭来寻我,有何事?” 邵昭一听他说话,便皱起眉头来。 轻声细语和气如游丝是两码事,莫兰行现在显然属于后者。 “你身体不舒服?” 她一边说着,手搭上他的小臂,灵力探入他的经脉。 同行数月,莫兰行早该习惯了她的触碰才对,况且还是隔着衣裳。 可这一次,他却和初次见面时一样,下意识避开她的手。 邵昭意外道:“我给你看看,你别躲啊。” 并非是他想躲开的。 莫兰行也惊讶自己的动作,哪怕隔着衣服,那一瞬间碰到的地方也如火烧,血液集中在那一处,烫得厉害。 他忙收了手解释:“我无碍,不必了。” 邵昭怎么可能相信,顾不上什么礼仪性别之分,直接把手搭在他的胸前。 反正是探查,摸到哪里都可以。 莫兰行避无可避,屏住了呼吸,心乱如麻极力想要忽略胸前那微不可计的力量。 很快,邵昭又把手收回,拧眉质问他。 “我分明按时炼了药给你,为何毒素无甚变化?” 并且他体内的黑气更加浓郁了些,分辨不出来到底是什么藏在其中。 莫兰行回避开她询问的目光,说:“近来忘了吃。” “忘了吃?”邵昭眼前一黑。 不怕疑难杂症,就怕病患不听医嘱。 此时邵昭简直掐着他的脖子把药灌进去。 虎视眈眈盯着他现场吃了药,见他虽不显露,但蹙眉抿唇的动作却骗不了人,一束灵光划过心头。 她悠悠道:“路止,你是不是觉得药苦?” 莫兰行的动作一顿,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药原先是骨长老的配方,药效是第一,自然不会去考虑吃药的人觉得好不好吃,里面的药材都是按照最腥最苦的来的。 吃上一颗,他身上的苦药味会萦绕数日不止。 但他寿岁数百,并非是吃不得苦的,不吃的原因只是,他吃这药似乎已经不大起作用了。 邵昭把他的沉默当做了默认,了然道:“你先将就吃着,下次我给你炼个水果味儿的。” 他哭笑不得,应下来之后转头问起邵昭来的目的。 邵昭一拍脑袋想起来:“我来是想找你商量正事的。” “你觉得,落霞城里设立教坊司和学堂,那些女子是愿意去还是不愿意去?” 这个问题,三百年前的邵昭也曾问过。 那时的邵昭大约也是现在这样的年纪,见不得落霞城里女子的处境,拉着他上最高的屋顶指向城中说:“莫兰,落霞城中的女子何其不幸,为何不能有一处能庇护她们?” 她尝试做了,结果却是徒劳无果。 离城时她沮丧地说:“大概是我太贪心了,我怎么会觉得能救所有人?” 思及这里,莫兰行原本要鼓励她的话也迟疑起来。 他说:“阿昭,没有人可以救下所有人。” “我知道啊。”自己说出去的话又被原封不动送回来,邵昭觉得很是新鲜,“所以,我想着,愿意去的就去,不愿意的,另作打算。” “落霞城里的女子都是有些本事的,有些或许还能发挥所长,培养个暗卫。总之,总有办法。” 莫兰行听着,心中不可思议。 第171章 要无论何时都不能伤 公孙无落说的没错,再次相见的邵昭不仅仅是容貌变了,连处事方法也变了不少。 莫兰行笑起来,舒了口气般的。 “你考虑的很好。” 邵昭不满他总是赞同:“你倒是认真想想,给我提些建议啊。” “可我是真心觉得你的考虑周全,已经不需要我再多说些什么。” 好吧,或许真的是这样。 作为曾经的空间科主任,邵昭最为坚定的一件事就是能者皆可用,除了那四个没用的助手算是她的学生可以例外,其余人都是她这一信条中的小白鼠。 到了这里,自然除了好友以外都该如此。 天底下可没有能白吃的饭,如果能用,就该发挥最大的作用。 隔天,邵昭拉着鸿蒙英去征用几处民宅,在城中立告示,起教坊司和学堂收留女子。 当天,教坊司入住三百余人,学堂纳入一百余人,没有进入两处的女子还剩余两百人。 被收整起来的女子中,小的六七岁去了学堂里,年纪大些的有近三十,多数是先前做着花街柳巷的生意,年纪大了有心无力,就去了教坊司里用自己半生的技艺做个清倌。 鸿蒙英给她统计好了已经登记在册的人数,又说起没有登记的。 “两个地方都不去的,年龄十二到三十不等,都说能照顾好自己,但做的也不过是帮忙杀人越货的活。” 还有的,就是年轻貌美,自甘委身的女子。 邵昭点头:“知道了。” 见她只是埋头对着炉鼎,身上一股药味,鸿蒙英不悦道:“你光说知道了,但是怎么解决?” 她头也不抬,甚至没有过多思考,说:“简单,掳过来就行。” “掳来?你要逼迫?我身为铁骑城少城主郑重告诉你这种方法绝对是要不得的。” 什么跟什么。 被鸿蒙英的脑洞无语到,邵昭差点分心控制不住炉火。 翻了个白眼说:“何须逼迫,那些人能做的更需要保密而已。” “保密什么?” “卫夫人在落霞城的根基不深,正是需要用人的时候,这些女子既然身上有些本事,不如为夫人所用,好过在落霞城里饥一顿饱一顿过日子。” 鸿蒙英想了想,觉得还是不对:“那身上没本事的怎么办?” 邵昭想也不想,飞快说:“不愿进入组织又没本事,那就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了,与我何干?” 鸿蒙英本以为会得来悲天悯人,顾全大局且闪耀圣洁光芒的答案,结果一听她这句话,惊得嘴巴张圆。 半天才磕磕巴巴说:“邵昭,一般姑娘不应该是再多为这些人考虑几分,更显得心地善良吗?” 邵昭终于抬头,莫名其妙看他。 “凭什么?” 光这三个字,噎得鸿蒙英不知该说些什么。 好像回想起来的话,她确实也不能算是“一般姑娘”。 鸿蒙英决定放弃思考,把这个话题丢到一边去,又指着炉鼎问:“你捣鼓什么呢?” 处理城中女修这件事,她也就第一天去立了两处机构,之后就窝在玉金楼里抱着炉鼎,剩余的事情都是鸿蒙英代跑。 邵昭说:“炼药啊,路止的药吃的差不多了,给他弄点新产品。” “那位兰公子?” 莫兰行与他们同行本就是件奇怪事,更遑论邵昭和他的关系看着这么亲近,让鸿蒙英有种只有自己被排斥在外的不悦。 他别扭地撇嘴:“你瞧着只同兰公子亲近,该不会瞧上人家了?” “是啊,我瞧他好看。”邵昭没好气翻了个白眼,挥手赶他走,“去去去,有空问这些,赶紧去把事情办了。” 鸿蒙英知道器修开炉鼎不喜欢别人打扰,以往也常常被轰出去,先前不觉得有什么,可这一回觉得心中异常不舒服。 他长得难道就不好看? 他不自觉的和莫兰行比起来,忿忿地离开。 炉鼎中的药材连日来被反复淬炼,这一日恰好就是到了最后关头。 邵昭赶走鸿蒙英去做别的事,就是为了这一刻。 成丹前,她果断在腕处划开一道口子,提取自己体内最精纯的几滴血放入炉中,包裹着里面的药材凝成丹药。 莫兰行体内的黑气虽不知为何物,但是有它在,就怕丹药入口也会失去效用,她放入自己的血,试试能不能压制几分。 开炉后,一炉丹药个个丹皮光泽,浑圆小巧,不但通体呈漂亮通透的淡蓝色,还散发出淡淡的果香。 这样的丹药,都能拿去骗小孩吃药了。 她看着莫兰行把药含入口中后一瞬露出的惊讶不解,自动在心中划了一个等号。 而在莫兰行本人看来,他惊讶的却并不是入口溶于舌尖的清甜果味,而是在这股甜味之间,混杂的一缕腥甜。 那缕味道微弱到难以察觉,可那是邵昭身上最精纯的血,他第一时间就察觉出来。 对面托着脸笑意盈盈的少女一只手藏在桌下,并不刻意回避,但在他眼中标了重点。 也不知道她哪来的法子,还真的让他感觉体内好上了一些。 等他把药咽下,邵昭期待地问:“怎么样,是不是甜的?” 莫兰行看着她,只觉得口中的果味很快就褪去了,只留下那缕腥甜经久不散,比先前的丹药还苦人。 “嗯,甜了。”他几番犹豫,还是这样说。 见他脸色真的慢慢转好,邵昭松下气,开始绘声绘色为他讲述这些天她和鸿蒙英做的事。 莫兰行只是听着,盯着她偶尔抬起来的手腕,幽幽叹气。 “你叹气做什么?”邵昭停下话头,眼珠一转,“你要是好奇,等你再好些,我……” 莫兰行摇头截住她的话:“不是。” 他伸手轻轻托住她的手腕,指腹碰到的是干燥的纱布。 眸色微黯,手上将灵力注入伤口,促进那处的愈合。 “阿昭,你别伤了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邵昭感觉到伤处有些发痒,热流涌入体内,不仅是在修复伤处,似乎还挠了一下她的心尖。 她不自在地动动手指,也没有挣开,“我一般不会伤。” “要无论何时都不伤。” “这怎么可能?”她被逗笑了,“要不你快些好起来,让我见识一下怎么才能无论何时都不伤?” “……好。” 颜玉金和公孙无落藏在角落,津津有味听他们对话。 “他们真的真的没成?” “别问我,不知道。” 第172章 暗卫营 公孙无落除了喜好看戏吃瓜,其实也不少在外干正事。 比如邵昭计划的把有本事的女修收入卫青城麾下这一事,在判断根骨能力上,公孙无落发挥了极大的作用。 凡是他说了尚可的,全部都能以稳定丰厚的报酬作饵留用。 在莫兰行身体恢复之前,全部都是女子的暗卫营已经有了个初步的大形。 只是,有些难以管教。 这些女子有些是山野走出,从腥风血雨里打滚的,有些又是好手段流落风尘的,凑到一起,算是谁也看不上谁。 鸿蒙英暂时代邵昭看管了几日,待她接手忙不迭地逃开。 “你们莫不是在唬人?”高个子眼睛狭长的女修见了邵昭后道,“先前一个年轻的毛头小子,现在又来黄毛丫头,拿我们玩呢?” 邵昭抬头看她:“这位姐姐,我可不唬人,所言皆实。” 其他的女修也是嗤之以鼻:“算了吧,一个小丫头,能做出什么?” “我就算看着不厉害,可你们的领头是朱清山卫夫人啊。” “卫夫人?” 女修们面面相觑,静默几息后同时爆发出笑声。 “小姑娘,我们是为了钱,不是为了什么卫夫人。” “要做我们的领头,那也得是足够有能力的人。” 听她们这话,邵昭反而放心许多。 要钱还不容易,怕就怕她们认的是某一人。 她继续宣传正道之光:“卫夫人就足够有能力。” 起先那个高个的女修上前来,附身挑起她的下巴,说:“卫夫人是有能力,可她并不想要我们。” 邵昭一愣。 “说是卫夫人征人,但这些天里,我们可没有见过卫夫人的影子。小丫头,你让我们怎么信?” 说着,高个女修的脸上出现沧桑桀骜以外的自嘲。 卫青城正直,这是普天之下人人皆知的。相对的,她正直到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也是人尽皆知。 而她们就是卫青城眼中无法接纳的沙子。 她们心里清楚,这些天以卫青城的名义设立的各大收留女子的机构,实际上并非出自卫青城之手。 名门世家的小姐,怎么样对她们也是心有芥蒂。 邵昭无法为卫青城辩驳,但也不苦恼,平静地解下身上斗篷。 “各位,你们若非要一个信服,那我便试试给你们。” 高个女修问:“你要怎么给?” 邵昭勾唇,抬手间,数个法器绕身周成阵。 “如你们所见,同我比试。” 女修们狐疑地打量她上下。 “小丫头,你想清楚,你若输了,别想能拘着我们。” 邵昭说:“那便试试怎么让我输吧。” 大言不惭! 眼前的少女一身杏色衣裙,看着娇小柔弱,恐怕她们其中一人动动手指就能推倒。 她们见过这样的大小姐,身上有几个法器就自认天下无敌。 高个女修率先站出来,并不把她身周的法器放在眼里。 “我不会手下留情。” 邵昭耸耸肩:“那样最好。” 高个女修冷哼一声,手上凝了七成灵力,直冲着邵昭打去! 自以为是,嚣张自傲,却不问世事,单纯过头。这样的小姑娘,她可见得多了。 甚至于她们之中大部分人都是这样过来的。 只需要一击,这个满脸自信的少女就会错愕不堪,滚回舒适的小窝里嘤嘤哭泣…… ——可是没有。 高个女修的双眼瞪得越来越大,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每一招都被邵昭巧妙轻松化解。 瞧着她的动作,似乎只是用了那一件小小的,绕在手臂上的银色护甲。 邵昭好意提醒她:“这位姐姐,你最好还是再凶一点。” 太嚣张了! 高个女修眉目一敛,拿出了行走刀刃的狠劲,每一击都逼在邵昭的致命弱点。 堪堪避过,邵昭忍不住心中暗叹。 这些人的确是好苗子。 她仗着身材娇小灵活的好处,像只滑溜的泥鳅,几次躲过去……最后一击扣住高个女修的双手,半点没伤到人。 “你都动不了了,算是你输吧?” 高个女修不服:“我已到了元婴,你不过金丹,怎么可能赢我?!” “这个嘛……”邵昭眨巴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我的金丹就真的只是金丹?” 要知道,当年不过筑基时,她就已经徒手挡下了两个元婴的一击! 众修都不信,嚷嚷着要再来。 她也欣然接受。 可是无论上去多少次,多少人,结果都只有一个。 邵昭总有办法不伤任何人结束战局。 她们不得不承认,这个少女当真是有几分本事的。 “现在,诸位总该能听我说几句了?” 不得不说,这一番车轮战下来,还真是有些累人。 邵昭微微喘气,平复了之后才继续说。 女修们没有说话,抱臂抿唇,但显然是接受了。 “诸位,卫夫人……” “什么卫夫人。”高个女修盯着她,“跟我们打的可不是卫夫人。” 邵昭:“?” 那你们是想怎样? 打也打了,说也说了,再有什么要求,她就要开始考虑骨长老的失魂散了。 但高个女修却说:“和我们打的是你,我们认的当然只有你一个。” 邵昭呆住。 其他女修也众起纷说:“就是,你既然这么厉害,不如就你来做我们领头。” “反正,你是卫夫人的人,左右没差别。” 虽然她的确是说了要辅佐卫青城,虽然这么说也没有错…… 但这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样啊! 她试图扭转局势:“姐姐们听我说,我充其量就是卫夫人身边的小小参谋,不堪大任……” 高个女修挑眉:“我们在外行走认的也不是地位。勿要多说。” 这些在外的修士最麻烦的,就是和丐帮认头头一样,认准了就算是再怎么不愿意,她们也不会改变想法。 除非邵昭放弃这个计划。 鸿蒙英拉着她小声说:“你就先应下,缓兵之计懂不懂?” “我迟早得走,我走了她们愿意听谁的?”邵昭反问。 况且,她可不能抢了卫青城该有的戏份。 鸿蒙英不赞同,拿她之前的话反驳:“你说过的,那也是她们自己的选择。” “我……” ……无话可说。 除了应下来,她还能怎么办? 第173章 访三机 事实上,暗卫营的女修们认了邵昭做领头后,反倒比其他两处的女子说话来的利落。 修媚术的女修入了营中也没有放开手中的关系网,得了邵昭的号令,三言两语便哄了大批人支持卫青城为主。 这效率不知比自己一个个游说高出去多少。 卫青城得知这件事后,百忙之中抽空登了邵昭的门致谢。 她要坐好落霞城掌权者的位子,得城中人支持才是最重要的。 邵昭果真是在尽心尽力为她筹谋,这让她感激不已。 但她的女侍却不高兴了:“明明在忙的是夫人,她不过在外收留那些女人……上回城主楼烧人的事情还没过去,这种功劳还要让她揽去?” 哪怕女侍跟了卫青城许多年,说出这样的话也是在招她骂。 “你若真心为我想过,就该明白阿昭姑娘所做皆是因为我。 我要接管落霞城不容易,我忙,她也忙,天知道她要把城中女子安置好花了多少力气。 若不是阿昭姑娘,你猜猜我若自己走到这一步需要耗费多少年?” 卫青城自己心里清楚,光是收整城中女修这件事情上,因为从小培养的清正和古板,她无法做到像邵昭这样合理谨慎。 最多,她也就会设立个什么福善堂,然后收留了她们就算了。 她想救人但并非圣人。她羞愧却也坦然面对这一点。 不止是邵昭,也多亏了付正雅这段时日里协助她看卷宗,理脉络,否则城中世家百年一变的关系在她眼中就是一团乱麻。 付正雅对卫青城的道谢一笑而过。 “夫人真要谢,便把谢我的那一份都拿去谢那位邵姑娘吧。” 卫青城还记得,付正雅说自己来落霞城是受人所托监视孙璟的。 可这段时间,也就看她时不时抬头看天发呆,也不见有谁接近告诉她怎么做。 付正雅仍然是个谜。 鸿蒙英在分析过付正雅:“付小姐受人指使来落霞城,可是为什么孙璟跑了她还留在这里?难不成是指使她的那个人让她要辅佐卫夫人?” 这小孩发现华点一向可以。 莫兰行摇着玉扇,目光飞快地瞟一眼窗台那边的公孙无落。 邵昭仔细想了想,又否认了鸿蒙英的推测。 “有没有一种可能,付小姐留下来帮卫夫人,是要借夫人的手对付孙璟?” “倒也不是没可能。” 公孙无落却适时切入他们的话题中:“大错特错。” “她不走,还有一个可能。是她根本没办法离开落霞城。” 鸿蒙英不认同:“付小姐不过是个凡人,怎么会离开不了?你少在这里乱说话。” 自打那次睦友会留下了阴影,鸿蒙英后来见公孙无落心里都不舒坦,多数时间是避让开的,避不开就呛回去。 公孙无落瞥他一眼,别过脸去不理他。 鸿蒙英被他的反应气到:“你什么意思?” “我不跟武宗走狗说话。” “你给我说清楚,我铁骑城光明磊落独据一方,你怎么老骂我是武宗走狗!” 公孙无落嗤一声:“那就要问你爷爷去了。” 说罢,背过身去切断了这个话题。 邵昭拉拉鸿蒙英的衣角,安抚他:“别生气,反正你也打不过他。” 鸿蒙英更加来气。 你可真会安慰人! 这一出没有干扰邵昭的思绪,反倒让她的思维更加开阔,原本封死的枝丫上又长出无数可能的分叉。 若是按照付正雅不能离开落霞城的思路来想,反推付小姐只是普通人,若付小姐并非是个普通人呢? 来西境,在落霞城生存,在孙璟身边活下来,付小姐安然无恙,足以证明她绝不平常。 修士? 可她丹田沉寂,没有一点灵气。 邵昭否认所有可能之后,提出了一个最为荒缪,却最符合逻辑的假设。 只有已死之人,才会被缚一地。 但几次接触下来,付小姐身上并没有异常,她暂且把这个可能压下,想要再多观察些时日。 同时,莫兰行经过几日丹药调养,比之先前看上去气色更好了几分。 邵昭如约带他去看设立的那三处。 暗卫营不用多说,说是女修,其实行事章法上更像男子,这几日得了邵昭的口信暗中处理城中走暗渠偷鸡摸狗的邪修。 一半是能力卓越处理外部的暗卫,一半是媚术了得关系网密集的卧底,几次合作下来竟然也缓和了彼此的关系。 对邵昭也是越来越信服听从的。 当然,对于这些走江湖的女修而言,信服和听从的第二表现就是,得寸进尺。 “小军师,你还带着情哥哥来看我们?” 当邵昭带着莫兰行前去时,她们凑上来调戏她。 邵昭:“……” 这话偏偏还是那些耍刀舞剑的女修说的,修媚道的女修反而只是作壁上观。 平常被她们开开荤笑话不觉得有什么,现在莫兰行在身边…… 她觉得芒刺在背……如坐针毡…… 她咬牙切齿道:“这是我朋!友!” 转头对莫兰行抱歉道:“别往心里去,她们……口无遮拦。” 莫兰行回以谅解的浅笑:“无事。” 反正,也并非是不入耳的话。 见两人相视的笑容,一众女修更加放肆起来,怪声怪气地说:“原来是朋——友啊。” 她们是真的有一尺就要进一丈,可恶得很! 再待下去不知道她们又会说出什么来,邵昭迅速过了一遍后近乎逃离拉着莫兰行就走。 莫兰行有几分遗憾,那暗卫营的女修们说话有些意思。 选择去学堂的女子多数有些礼数在身上,见了邵昭和莫兰行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平淡地讲述这段时日的生活。 不过眼神还是时不时往莫兰行的身上瞟,暗暗揣测设立三会的小军师和这个公子之间是什么关系。 小军师说是友人,可那公子的眼神谁看了都不信。 最后去到教坊司里,就仿佛被摁进了春天的海洋。 教坊司的女子一半是花街走出来的,做了清倌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收敛,见了模样好看的男子便一个接一个上去抛媚眼。 莫兰行直接视若无睹。 邵昭看不下去,挡住莫兰行恨铁不成钢地对她们说:“各位姐姐,你们雅正些,矜持一点!” 教坊司收乐人是为了培养乐师陶冶情操的,你们不要看见长得好看的就凑上去,清醒一点啊! 一个正在习舞步的小姑娘颤颤巍巍给两人端茶来,过路莫兰行身边时,像是太紧张没站稳,身子软软地倒下。 却没有着地,倒在了一个温热的怀中。 茶杯没有端稳碎了一地,小姑娘柔弱地抬眼颤声:“公子,我……” 话卡在喉口没有说出。 接住她的哪是那个好看的公子? 好看的公子不知何时站的离她远远的,少女军师扶住她叹气。 “我说了吧,不要作践自己,像遇到这样有洁癖的公子,你就是白白摔在地上。” 第174章 棋局 教坊司的无疑是最麻烦的,她们先前过的是委身讨好的生活,一时半会儿难以改正。 讨好男人,攀附男人似乎已经成了她们命中必要的一环。 即使在邵昭的管教下已经能约束几分,但一见到样貌俊美的男子,完全收敛不住! 说白了,整个就是一颜狗协会。 被邵昭再一说教,决心洗手不干的女子都面露愧色。 但眼神还是忍不住往那公子身上飘。 待他们离开,女修们开始谈论起来。 “那位公子恐怕是军师的相好吧,怪不得护得那么严实。” “就算不是相好,我瞧着也快了。真好啊,那公子的气度一看就是出自大家,要是年轻时和这样的人物快活过……啧啧啧。” “瞧你那点出息。那样的公子一看就是斯文人,出自大家最好,古板些,一夜之后怀个孩子,都能求上个姨娘的位子。” “你也没出息,要我,我就奔着正房夫人去!” 众人笑着啐一口说话的那个姑娘:“谁家要我们这样的做正房啊。” 她们没事的时候就好这样吹吹牛说说大话,说的再离谱也没人当真。 就算她们说想当皇女天妃也是可以的。 一众姑娘里,先前摔倒的小姑娘听她们说各种天马行空的话,跟着揶揄地笑起来,蹲身慢慢捡拾茶杯的碎片。 三机是给这些女子一个安身处,因为这一举动,短短月余落霞城中女子地位上升大半不止。 落霞城中,无人不知卫青城身边有个出谋划策的少女军师。 而比少女军师更出名一些的,就是那晚拍卖场后的神秘炼器大师。 竞拍到法器的人尝到甜头想要多买几件,没有竞拍上的人眼馋也想手里有一件,因此地下黑市天天被人围拥得水泄不通,就等着那个炼器大师现身。 虎视眈眈的模样,邵昭看了都怀疑这些人打的是把她绑回去做一辈子打工人的算盘。 可惜邵昭早有准备,不但法器是秘密送进去的,还是作为擂台奖品,想要求得一件就要打破头。 现在的局面就成了世家集中精神想法设法抢夺法器,根本无心去和卫青城对抗。 算是给卫青城拖延些时间吧。 因为这一系列的举措,落霞城呈现了从未有过的和平安宁景象。 莫兰行感到不可思议。 落霞城乱了有千年,数百年前的邵昭绞尽脑汁也没能成功,恐怕也不会想到,数百年后的自己在不过月余就把落霞城变成这副模样。 两人并肩走在街道上,即便不刻意去看,也能感觉到邵昭的气息,听见她不自觉地哼那日在秋水坞听过的小曲。 她是真的喜欢这首歌的样子。 想必也会喜欢南境。 莫兰行若有所思想着,已经计划好了下一个地方带她去哪。 拐了个弯,邵昭忽然停下来,皱眉四顾。 “路止,你觉不觉得……有些奇怪?” “你是说哪里?” “灵气,好像越来越少了。” 西境的灵气是都聚集在孤鹜城的,落霞城因为邪修多些,灵气都分散给了其下辖管的小城。 可就算是这样,落霞城中的灵气也是稀薄得过分了,导致两只灵蛟自从进城后一只在溶洞灵石里休眠。 现在也是,几乎是能被修士直接感知到的灵气逐渐变少。 莫兰行的修为让他比邵昭对灵气的感知更加敏锐,自打一入城起便早就发现了这件事。 最近的确灵气稀薄得厉害,经邵昭这么一说,他原本不在意也不得不在意起来。 灵气是消耗品,可是像这样快速锐减的速度,简直就像……被谁给抽出去了一样。 落霞城的内里远没有他们现在看到的这么简单。 灵气一天比一天稀少,一日终于感觉到灵气稳定下来,鸿蒙英带回来一个消息。 “暗卫营出行时,发现城内突然形成了一处空洞。” 形成空洞的地方邵昭去看了,比对着落霞城的地图越看越熟悉。 反应过来时大惊,这不就是第一天入城,在玉金楼高处远眺能看见的那座云霞山的位置? 那一座傍晚时霞光照耀的灵山,竟然悄无声息地在落霞城中消失了?! 探入那处空洞,什么也感觉不到,连灵山存在过的痕迹也不能感知,仿佛这里从前开始就是一片虚无。 邵昭的眉头再度蹙起。 总是在看似已经平静后,又出现一些新的事端。 云霞山是落霞城里的灵气支柱,是唯一蕴养灵气的来源。 此山消失,或许就是这段时间里灵气日渐稀薄的原因。 究竟是什么人,做了什么,才能做到让一座地标性的灵山凭空消失? 那人,究竟是有什么目的? 卫青城原本就因为城务忙得焦头烂额,突然又出现这一事端,更加感到烦闷。 连付正雅这样的闲人也感觉到了她的焦虑。 在入夜后,卫青城疲惫地仰头小憩时,付正雅抱着棋盒推门而入。 烛火打在付正雅的身上,半身在黑暗,半身暖光的样子一眼过去竟不似真人,是刚从画卷上走下来的脆弱不堪的天妃娘娘。 付正雅站定在桌案前,笑说:“夫人,下棋吗?” 两人都是家族教养出身的小姐,哪怕付家是商户,也给了付正雅应有的琴棋书画技艺。 卫青城原来只是想着下着玩玩,权当放松心情,可没想到,敲棋盘的声音一直到了后半夜。 少女时常和闺中密友相聚比棋,朱清山出来的棋艺自然不可能会输,现在和付正雅对上却刚好打成个平手。 棋盘一次次落满,一次次下成和局,她也彻底来了兴致。 再一局时,黑白子的走向变得像两条锦鲤,不断交缠、汇合。 卫青城还是第一次见这般漂亮有趣的棋局,落子时忍不住多揣摩了一会儿。 付正雅从来都是仪态端正地坐着,面上平静无波,让人觉得赢也好输也罢,对她而言都不重要。 她转头看向窗外,月亮只堪堪在乌云后露出一角,勉强让人知道今晚还有月亮。 “此局,甚难。”她突然这么说。 卫青城以为她是在说棋局,点头道:“的确难,我都不知该落子在哪处最好。” 付正雅转过眼再看她,微微笑了:“那便又是和局了。” “怎么会……” 话音还未落,就见付正雅在棋盘上轻轻一落子,卫青城再看棋局,不禁怔然。 方才无论怎么看都是有击溃机会的,怎么这一子落下,除了和局就没有别的结果了? “夫人,夜深了,今晚就到这里吧。” 第175章 不是非你们不可 棋盘没有被付正雅拿回去,卫青城也没有收起来,它就那样原封不动摆在那里,依旧是付正雅落下最后一子的模样。 卫青城心烦时便去到棋盘边上看看,陷入棋局的漩涡中,慢慢的,心中烦闷就又散去了。 不仅如此,她总觉得,这个棋局像在昭示着什么,只是她还参透不出。 所幸云霞山消失留下的黑洞并没有给落霞城内造成太大的影响,灵气稀薄了些,但依靠着落霞城地下的灵脉倒也不是不能过活。 不知不觉便是半月过去。 邵昭管理的黑市和三机越来越好,不过几次刻意的动些手脚,落霞城中的世家大族便能相互牵扯起来,给足了卫青城彻底接受落霞城的时间。 待那些老牌家族回过味来,卫青城早就高站城主楼上,基本上占据了城务大权,还在他们不知道的时候笼络了城中大部分人心。 此时他们就是想再动手也于事无补了。 世家终究是落霞城的根基,卫青城并不打算和他们交恶,完全掌权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宴请各个有名望的家族。 老牌世家侍奉的只是落霞城,城在人在,既然城好好的,那么谁来当主人都没什么两样。 卫青城都主动示好了,他们没有道理还要摆脸色。 “夫人,我们就不必去了吧?” 卫青城来邀请邵昭一行人,却得了邵昭略带苦恼的一句话。 公孙无落谁都看不起,莫兰行喜静,鸿蒙英倒是一朵交际花,至于邵昭…… 她可最怕这种应酬场合了。 颜玉金倒是兴致高昂,把玩自己手上的玉扳指说:“卫夫人,邵姑娘不去那我去如何?” 卫青城和他也算是多年的交情了,深知他是好玩,没了兴致随时就走,无奈道:“自然有颜楼主的位置。” 再转向邵昭柔声说:“你是我的军师,这样的场合你不在我也不好交代。” 不需要交代,我就是个幕后!邵昭在心中呐喊。 最终还是被一句“军师”给绑死,邵昭无奈只能前去前去赴宴。 卫青城担起大任,为人正直过头恐怕会遭那些老狐狸的圈套,她去了也不算坏事。 只是莫兰行婉拒了过去,说自己身体不适不适合赴宴。 开宴那日,邵昭坐在卫青城的右下首,再下面的都是世家大族的代表人,这才感觉到了压力。 气氛凝重,每人都正色着脸,不碰酒杯也不动筷子,光就邵昭一个人把灵果咬的嘎嘣响,整个大厅只有这一种清脆的响声,惹得下面的人频频侧目。 鸿蒙英倒还镇定,眼睛一瞥见她吃得差不多了,还把自己面前的往她桌上推,“不够还有。” 邵昭也不跟他客气,嘴里叼着一个,手里再拿一个,嬉皮笑脸对着那些世家回看过去。 老牌世家不一定拘礼,但是极看重自己的地位,被这样一个半大少女无畏地看来看去,心中忿忿给她记上两笔:山野小儿,目中无人! 他们不是没有听说卫青城身边有个少女军师的传言,但那又怎么样,女人和孩子搭在一起,过家家吗? 胡闹! 他们根本没有把邵昭放在眼里。 朱氏族第一个打破胶着的场面,举起酒杯对卫青城小心地笑说:“夫人杀伐果断,裁决英明,朱某敬夫人。” 随即,一饮而尽。 这是个来表忠心的。 紧跟着的有几人鼻中冷哼,杯也不举,手指随意地敲打小巧圆胖的酒杯。 “夫人请我们来赴宴,不妨有话直说,也免得我们大伙吃了半天席是自己跑进来夫人的套里。” 这么一句话,便把在冷场边缘上下徘徊的气氛一下推入冰点。 场上小世家不敢轻易表态,大世家不明态度,大家都等着两方的第一步。 卫青城捏着酒杯颇感头疼。 这就是她最怕的,所以才要拉来身边坐着的人越多越好。 邵昭看她一脸不虞就知道她是不想要出现这种局面的,咬了一口灵果腮帮子鼓起。 她说:“来者是客,不如这位前辈先说说自己的想法?” 她的表情真挚诚恳,瞧着是真心谦逊的。 方才刻薄发话的于氏族不由得得意,心道果真只是个孩子,唬一唬就立马要对他毕恭毕敬。 心里一旦觉得自己是在被敬畏着便会不自觉放肆起来,于氏族笑笑,也不用敬称说话。 “夫人养在身边的这位小女娃倒是识眼色得很,既然她这么说了我也就不兜圈子。 无论是谁接手也好,落霞城好我们也就好。 只是夫人再有才干,落霞城全由夫人打理委实累人,不如分担给我们世家。” 邵昭挑眉。胆子倒是不小,一开口就想分走落霞城的实权。 卫青城未说话,邵昭笑道:“前辈继续。” 于氏族见上首两人并未不悦,想来也是要依附世家过活的,胆子又大几分。 “夫人这些时日来的整治翻改我们也有所耳闻,说实话,依我所见只是在做无用功。 黑市不过是个藏羞的手段,三机更是奇怪,不过是女子而已,何须这般上心。” 他说话全然不顾在场女子的心中所想,说话越发肆无忌惮。 卫青城已经阴沉下脸色,邵昭在桌下悄悄给她打个手势安抚她,这边说:“继续。” 见于氏族已经大言不惭说了许多,其他世家也争先恐后要说。 “夫人,落霞城并非是正道之都,何须规制邪修?” “夫人,我们城中向来是经商出名,你禁的货品都不卖了,这商还怎么经下去?” “夫人一人执掌偌大落霞城想必也会累,妇道人家何须如此劳累?在下家中有不少丰神俊秀的少年郎,夫人若是不嫌便收下也算是个玩乐。” “夫人,司马氏也有适龄的少年在家中。” “夫人……” 他们七嘴八舌,全然没有把卫青城放在眼里,甚至想要用男色诱卫青城分权! 卫青城岂能被他们这样羞辱? 手背在身后悄悄凝出烈焰枪,正要甩出威慑,邵昭却先她一步起身,放下手中啃得差不多的灵果,笑如春风:“还有吗?” 世家们也说得累了,摆手称不再有别的了。 “那就到我了。” 这句话说得轻柔悦耳,却叫鸿蒙英下意识往边上退缩几步。 他有种不祥的预感。 邵昭极漂亮一甩袖,几束银光过后,先前发言的几个世家应声倒地。 眉心一点血红,当场气绝。 邵昭甩甩手,走下去跨过歪斜的几个人,笑意发冷。 “各位不要弄错了,夫人请你们来可不是因为落霞城非你们不可的。” 第176章 杀鸡儆猴 “于氏私下贩卖人口,掳掠无辜孩童卖给邪修做修炼炉鼎。 张氏,性淫好色,平均每三日城中就会有两个良家姑娘无故失踪,又在张府出现。 周氏庸碌无举,前任城主分权期间擅用职权,致使商道十余条无故关闭,垄断城中商业。” 邵昭掰着手指头在那几个倒下的尸体之间慢悠悠踱步细数罪行,时不时拿脚尖挑一下尸体的头。 其余人在位子上坐着心惊胆颤,冷汗不住顺着下巴淌。 他们在落霞城作威作福惯了,有些做的隐秘,有些干脆光明正大放在明面上,从没想过有一天会被人揭出来。 还是以这种方式。 邵昭数完了,背过手冲他们笑:“我可以很负责任地说,今天在座的各位,手里都不怎么干净。” 众人心中一颤,觉得这少女的笑容比邪修都来得可怕。 “诸位不用紧张,我不轻易动手。”她指着地上那些无辜地说,“这几位是自己撞上来的,与我可无关。” “虽说你们手里不干净,可我们也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毕竟,大家都是要合作的嘛。 夫人心善,还想和你们和平共处的,只要大家不生事,你好我好大家好。” 众人一听只是想合作的,松下一口气来,心想只要不和前面那几个倒霉蛋一样乱说话大约就没事。 有胆子大些的考虑更多,想着或许能利用卫青城要和他们互助这一点适当捞点好处。 邵昭扫视一圈,把众人各异的表情尽收眼底,笑意加深。 “不过。”她又道,“如果是我,今晚你们都别想回去。” 那些还想提要求的心下一惊,当即拍案而起:“黄毛丫头,你敢!” 衣袖微微一动,蜘蛛丝般细线绑住那人,被她控制着强行按下。 她温声安抚:“有话好好说,别激动。” 话是这么说,可她手下却半点不饶人。 “说起来,有何不可? 你们都是历代城主捧出来的世家,再捧几个不是难事。” 有不屑者冷笑:“无知小儿说得轻巧,我等都是落霞城的基业,动我们就是在抽筋拔骨!” 这话说得半点不掺假,也正是这次卫青城要设宴的原因。 先前那几人敢放肆就是仗着这一点。 谁知道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被上面的少女干脆利落地杀了? 邵昭听他们这样说,笑得更是厉害,甚至热络地蹲在那些人面前讨论。 “你说的没错,动你们确实抽筋拔骨。 但是我有一个想法。 你们说,抽骨换髓如何?” 抽骨换髓,就是把现在这些世家手里拥有的一切抽出换个壳子。 听着不难,但是,这可能吗? 邵昭继续给他们解释:“怎么不可能?你们想啊,只要把你们抄个底儿,再来个移花接木,啊名字还可以用你们的,这样也能掩人耳目。” 她说得轻快,语气还带着少女的娇软,内容却让人背后发冷。 “所以,”她的语气骤冷,目光冰凉到能掉下冰碴子,“你们要是不想变成这样,就最好老实一点。” 她不单单只是这样说,手上也在慢慢加重力气,细线逐渐把血肉之躯勒出一道道血痕。 世家派出来的这些人都是凡人,就是有修为也是个练气菜鸡,在他们眼里,那个人就是无端出现伤痕,纵横交错看着狰狞可怕。 这样的效果一出来,全场的人别说话,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宴会说好的禁刀枪,世家派来跟随的修士都在门外守着,就算现在喊也是鞭长莫及。 果然是言出必行,她要杀人,根本无需刀枪! 这些人终于正视起这个年岁不大的少女。卫青城厉害需要忌惮,可更加厉害到可怕的,是这个少女军师。 有了这么一个认知,接下来的宴会全程世家代表们都仔细斟酌说话,小心翼翼的生怕触了哪处不能碰的点。 方便了卫青城一路放话,也没有人敢有异议。 鸿蒙英看戏看得津津有味,一边给邵昭递小食一边咬耳朵说话:“我看你适合做个城主。” 邵昭翻个白眼:“算了吧,不做城主就这么麻烦了,我还是适合做城主背后的女人。” 她的小算盘打得乒乓响,做卫青城背后的女人,走到后面就是躺赢了。 但她和鸿蒙英显然没有说在一个频道上,后者听了她的话眼神逐渐微妙,一言不发却能看见耳尖微红。 他嘀咕:“你这叫坐享其成。” 邵昭挑眉:“坐享其成怎么了,你是不是嫉妒我还能做城主背后的女人但你做不了城主背后的男人?” “邵昭!” “略略略。” 他们两个小孩闹得开心,一不小心大声也没人敢把眼神往那边瞟。 无人敢置喙,这就是邵昭想要的效果。 宴会中途,教坊司送来一批乐人舞者,悠扬的乐声响起后,众人才稍微放松了些。 教坊司教的舞步是清正那一派,介于古老和时兴的步法之间,优雅端庄,既不会露骨挑逗,也不会过于死板让人昏昏欲睡。 尤其中间一名纤细清丽的身影,每一步都轻如绒羽,踩的步子,力道都恰当好处,抬手勾脚人无意却自然撩人。 比先前落霞城千篇一律的水蛇舞姿好看不少。 众人看得沉醉,觉得教坊司也不算是没有用处。 有色心上来的要上手拉舞者去喝酒,“来来来,美人,过来……” 可还没碰到飘舞的轻纱,眼前银光就闪过,削去半边额发。 上首的少女笑盈盈看他们:“如要动手就请自断一只手吧。” 没人再敢动作了。 献舞的姑娘像踩着云彩似的轻盈退场,这场表面上看起来和谐的宴会也落下帷幕。 世家代表颤巍巍出去后,手下的人询问要不要趁着机会安插人去,或是直接动手改天换日。 “改天换日?” 心觉是死里逃生的众人不约而同给了各自手下一巴掌。 “传令下去,万万不可轻易对卫氏有异心,那军师小儿……不可小觑!” 同时,卫青城看着厅中始终躺着的尸体,眉头始终蹙紧。 “阿昭姑娘,何至于做到这一步?” 邵昭看一眼地上那些已经开始发僵的尸体,说:“我不日就要离开,夫人若不趁现在杀鸡儆猴,以后世家难以管束。” 邵昭本就是因为要辅佐卫青城平定才暂时留下,还要赶去孤鹜城和同伴汇合,这样的方式其实并不出格。 她叹道:“夫人,这些人罪该一死,今日我不杀,他们也不该再活着。” 卫青城摇头,看向她担忧道:“我并非为他们悲悯。阿昭姑娘,这些事应该由我亲手做。” “我做也没什么差别。” “不,还是委屈了你。” 鸿蒙英面无表情端着果盘离开她们的对话中心。 没见过两个女人一脸温柔如水把这种事揽来揽去的。 第177章 赴孤鹜城 “邵哥居然会动手?这不是你的作风啊。” 玉珏那头通着白金银和莫兰生,鸿蒙英先是添油加醋把宴会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后,两人在玉珏那头发出惊叹。 邵昭扶额解释:“不是……我只是稍微动了个手而已。” 鸿蒙英形容得那个场面飞沙走石,天昏地暗,她的脚下尸横遍野,乍一听跟魔神出世似的吓人。 “我是学的路止的,先前看他和善地笑着威胁他们,觉得这样气场超强。”她嘿嘿一笑,“效果果然不错。” 对面的两人了然地和她一块笑。 鸿蒙英怪异地说:“学兰公子?你怎么都不学我?” “你莫得气场。” “你放……放什么厥词!” 四个人吵吵嚷嚷,没人觉得她杀了几人有什么不妥,只是让她注意着些安全。 闲聊了几句后,莫兰生截了话头说:“邵哥,我们这边有重要的事要告诉你。” 不等他继续往下说,白金银就抢过话:“武宗的道友来了孤鹜城!” 邵昭笑容凝住。 怎么又是武宗? 先前付正雅给的消息中,孙璟疑似和武宗勾结,这会儿武宗的人又在孤鹜城出现,是巧合吗? 她问:“知道是什么人吗?有没有发生什么不对的事?” 她的语气表现出了极大的关注,对面两人也不敢藏着,如实告诉了她。 “是我们见过的,殷道友和洛道友,还有巫道友。” “他们好像是先我们半个月到了孤鹜城,现在住在城主府里。” 男主女主出行,自然是要住最有格调的地方,邵昭一点也不意外,让他们继续说说情况。 “我们追踪骆马升不太顺利,无论什么追踪法器都搜寻不到他的气息。但是追踪那块锦布上的残留气息,我们一路查到了城主府附近,这才发现了殷道友他们。” “怪就怪在他们什么也不做,我们跟了他们好几日,他们就在街上瞎溜达,闲的很。” 邵昭大概知道他们说的这是什么现象。 男女主那么多的奇遇都是在大街上瞎溜达出来的,这种行为就好像是在守株待兔蹲守路边老太太摔一跤然后他们立马上去扶,最后一通电话打到学校表彰他们。 假的不得了。 但是说起来,邵昭并不记得原书里殷湛和洛月嫦来过西境孤鹜城啊? 恰好落霞城遭逢变故的时间,邵昭不认为这两者会没什么关系。 不管了,反正殷湛和洛月嫦会出现的地方必定能捞些好处。 邵昭来了兴致:“你们继续跟着,我们把这边再处理一下就过去。” 白金银刚要说好,被莫兰生按住,“邵哥,孤鹜城这边有些怪,你们最好乔装了过来。” “对对对,这边进出麻烦,你们借一借卫夫人的名头,他们大约不敢查。” 同在孤鹜城的还有卫青城手下的府兵,传来孤鹜城有异的消息。 具体是什么有异却没人说的出来,卫青城只好慎重考虑起邵昭他们的去留。 “不如,你们就先别前去了?” 卫青城最近闲暇的时候多出来,找了个机会和邵昭说起这个想法。 邵昭为难:“这……” “我们要即刻动身。”消失了两天的公孙无落这时插入两人之间说。 莫兰行也随着他的脚步而来,面上隐隐可见凝重。 邵昭感觉到了不对,问他们:“这是怎么了?” 莫兰行摇摇头,不想多说什么让她徒增烦恼。 公孙无落却毫无顾忌,道:“这两日我们在城中探查了一番,落霞城被人画了阵法。” 看那书写走向,他觉得很是熟悉,恐怕是故人。 邵昭猜测:“骆马升留下的?或是孙璟?” 公孙无落不耐烦地摆手:“这我哪知道,只能先去孤鹜城把人抓来再说了。” 大反派做事果然是不用多思考别的的,邵昭无语片刻,小声说:“可是现在去孤鹜城有些麻烦……” “不就是非邀严查的狗屁新制?”公孙无落嗤一声,阴沉道,“把守门都打趴下,想怎么进去怎么进去。” 邵昭:“……” 兄弟,咱们低调一点不好吗? 连莫兰行也无语地瞧他,心想好友过了两百年怎么看上去不太聪明了。 “不如这样,”空气诡异的安静中,卫青城提出自己的想法,“恰逢最近儒尊常老大寿,以落霞城的名义,诸位替我去送礼?” 邵昭一喜:“这个好!”比大反派打人靠谱多了! 卫青城对她微笑,继续说:“阿昭姑娘可以挑选三机的女修前去,我觉得挑受学堂礼教的姑娘好些,在常老那里出不了错。” 邵昭思考一番,笑说:“多谢夫人,我已有了决断。” 三机中,她想带的是教坊司。 去了孤鹜城也是转圜在世家之中,乐师舞者这样的人才怎么也不会出错,带着比暗卫营和学堂的女修更有用。 去教坊司里挑人选时,众人心中紧张不知所措之下,只有一个长相清丽的小姑娘高高举起手上前来。 她身着着教坊司舞者的纱裙,装束合礼又有着少女天生的娇俏。 甜甜的少女声音无比清亮:“军师大人,我想去!” 邵昭仔细看她,觉得很是眼熟,“你叫什么?” “回军师大人,我叫越仙儿。”越仙儿小碎步上前几步,挡着脸轻声说,“多谢军师大人上回宴上相助。” 邵昭恍然大悟:“原来是你。” 怪不得眼熟,原来是上回那位跳舞好看的舞者。 舞步高超的女修主动跟随当然是最好的,邵昭没有多问她什么,就这样定下来赶赴孤鹜城的人员。 算上他们一行人,总共二十人,向颜玉金借了五辆香车,看在莫兰行的面子上,大手一挥还豪气地附赠了百人护卫。 修士做久了,坐凡人的马车时体验很是新鲜,邵昭感受了一会儿马车不平稳的震颤,在座位上不老实地扭来扭去。 莫兰行被她晃的厉害也耐着性子温声说:“阿昭坐好,这马车颠簸,不小心容易摔。” 邵昭心思还没回来,后知后觉道:“啊?你说什么?” “我说——” 还没复述,原本坐得稳稳当当的莫兰行忽然身形一歪,似乎是被马车刚刚剧烈的一颠惯性朝前倒去,恰好倾倒在邵昭身前。 突如其来的美人入怀,邵昭下意识扶住他的腰懵了一瞬间后突然回过神来明白了他刚才说了什么,调侃地笑说:“哎呀,明明你自己都坐不稳。” 腰间被一只软软的小手托住,莫兰行愣了半晌后借着邵昭的力起身,淡淡地瞥一眼旁边拢手看戏的公孙无落。 后者和他眼神相接,笑得越发放肆。 突然间马车又是一阵颠簸,邵昭还没有笑够,便受到冲击不受控制地往后仰—— 莫兰行在后面扶住她的肩膀,两人的姿势介于半扶半抱之间。 邵昭仰头看,只见莫兰行淡笑说:“你看,你也一样。” 公孙无落笑着笑着嘴角就垮了。 【作者题外话】:公孙无落:我不应该在车里我应该在车底 论助攻组每次动手脚都要被老祖反秀 第178章 儒尊常鹤仙 虽说是靠马车赶路,但有邵昭暗中用法器辅助加速,马车行速可达到一日千里。 清晨时分出发,将落暮时抵达孤鹜城门口。 孤鹜城的黄昏时分没有落霞城那样的万丈霞光萦绕,但城市上方万鸟盘旋,自成独特的风景。 城门那里,果然是和莫兰生说的一样,守门府兵正在对进城的人员进行盘查。 轮到了他们,邵昭不慌不忙撩开车帘,手上现出卫青城的亲笔贺信和令牌。 “我们是落霞城卫青城卫夫人派来给儒尊常老贺寿的使团,麻烦让我们通行。” 亲笔信上盖的印章,还有令牌上朱清山特有的云纹金光,这些是做不了假的。 落霞城虽然不是需要给面子的,但卫青城的面子却不能拂,府兵只是确认令牌真假后,也不查他们的马车,便恭敬地抱拳请他们入城。 进入城中好一段路程了,前面驱使马车的鸿蒙英才跳下来,敲邵昭的车门。 “白少爷他们在哪?” 邵昭也撩开帘子跳下车,第一件事就是先环视城中一周,才悠悠道:“他们说会来接应我们,我也不知道具体在哪。” 孤鹜城和落霞城的格局大不相同,相比落霞城的异域情调和金砖琉璃,孤鹜城的建筑看上去清苦单调。 黑砖白墙,每一栋楼都不会出现黑白灰三色之外的亮色,左看右看,竟然觉得这里每一眼都和上一眼是一模一样。 这让邵昭犯了愁。 认不清地方,可不就是路痴的地狱之都? 莫兰行知道她有这个毛病,特意下来站在她身边给她指方向。 “这是南……这是北……这才是东。” 剩下的西的方向地平线上,逐渐显现两个高挑俊秀的身影。 是白金银和莫兰生。 邵昭看清他们后眉头一跳。 这两人过得还不错啊,簪子是光纹铸银的,衣衫是天蚕丝织的,两个人的发辫上还学着鸿蒙英别上了几个骚包的银扣,头一甩便熠熠生光。 白金银扯着身上衣服说:“这些都是留我们宿府的老人家为我们所制的,邵哥,好不好看啊。” 他的头一晃,银色发扣便在邵昭眼中到处游荡,看得人眼花。 她忙别开眼敷衍道:“好看好看,我儿怎么弄都好看。” 又问:“你们宿居的是哪户人家?” 莫兰生勉强尴尬地笑笑,指着西边街道的尽头说:“在那边。” 最西边? 邵昭顺着踮脚瞭望,被白金银和莫兰生一左一右按下去。 “别看了,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两人的反应奇怪,似乎还遮遮掩掩的。 到了地方后,她才明白过来。 比之悬炉城的白府都不遑多让的府邸,大门上有的是孤鹜城中难得一见的五色鲜亮,绘制了两只麒麟。 而门上没有标志牌匾,只是另一侧上有块红木的小招牌,黑字写着常在园。 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鸿蒙英面色古怪:“你们俩什么都不说难道是你们被豪门夫人看上了招赘不好意思说?” 莫兰生用力捶一下他的肩,瞪他:“怎么可能,我们是正儿八经被邀来的。” “邀来的?”邵昭抓住这个词,觉得奇怪。 莫兰生一言难尽:“确实是邀来的……只是……” “你就是那个小女娃?” 还没等莫兰生“只是”出个名堂,一个上了年纪但能听出来精神矍铄的苍老声音在近处响起。 邵昭猛地回过头去,正好和一个白发小老头额头顶额头。 超近距离之下,邵昭只能看清一双青灰色的眼瞳,眼白有些泛黄,看得出来是真的上了年纪。 小老头一瞧她就咧嘴笑了,也不退开,背着手啧啧道:“像你这么小个的女娃娃,是怎么在仙门大比上夺魁的?” 落霞城没有正道仙门所以没人知道仙门大比这回事,孤鹜城却不一样,仙门大比上派出的西境修士七成都是孤鹜城里的。 这位看来也是仙门中的一人。 邵昭小心翼翼退开几步,头往莫兰生那边一歪,小声问:“这位是?” “问他做什么,不如问我。”小老头再前几步,一拂袖故意作清正浩然,“我是通儒圣书家常氏常鹤仙。” 莫兰生小声补充:“也就是儒尊。” 邵昭大惊,卫青城要贺寿的就是这位常老?! 看起来,着实不像…… 儒尊这样的名号一出口,在邵昭的想象中应该是仙气飘飘,清瘦淡漠又不失温和悲悯的形象。 可她没想到,儒尊竟然是个面前身量和自己差不多,负手站着还忍不住抖腿,好像下一秒就会忍不住上蹿下跳的小老头。 她没注意到,莫兰行在见到常鹤仙时便往公孙无落身后避了避,极不愿意被发现的样子。 公孙无落玩味地笑:“几百年不见,这老头怎么一点变化都没有?” 说罢,还恶趣味向身后的莫兰行挑眉:“你说是吧?” 莫兰行别开脸不理会他。 数百年前来西境自然也是来过孤鹜城的。 同公孙无落被蛊坑过一样,莫兰行也曾在常鹤仙这里有过一段黑历史。 那段历史不提也罢,他现在只想把自己藏起来最好不要被发现。 但是越是这么想越是不会称心。 常鹤仙眼睛滴溜一转,原本还在邵昭身上打量,转眼就抓住了抱着剑的黄衣剑修……身后的鸦青色衣角上。 “我说怎么觉得还有股气息这么熟悉,原来是你。”常鹤仙精准地揪住莫兰行,满面红光就差要来个拍手大笑了。 常鹤仙修为虽然没有踏飞升,但是论感知,修士中除他无出其右。 莫兰行原本也没有想着真能躲开,被抓住也只好泰然自若俯身作揖。 “许久不见,常前辈。” 算起来,常鹤仙也能称是他的老师。 先前在西境时虽然遭了许多作弄,但也因为常鹤仙学了不少东西。 常鹤仙又瞟边上一脸狂傲拽相的公孙无落,若有所思捋一把下巴留成瀑布长的胡须。 公孙无落不满自己一直被盯着看,偏眼回瞪过去。 常鹤仙并未觉得被冒犯,反而见了什么喜事般笑得更开心,还带着几分感念。 “你们终于又回来看我这个小老头了啊。” 第179章 她说你是友人 修为和道心到了常鹤仙这个境界的修士,肉体凡躯早就蒙混不了他们的眼睛,只需一眼,就能把躯壳下的神魂看得一清二楚。 常鹤仙的寿岁过去了五千年,所见过的人五花八门,都像流水一样过去。 可他唯独记几百年前那三个年轻人最清楚。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这一日那三个孩子再次站在了他眼前,他心中是真的开心。 “青城早就传了密信,让我关照你们,但是你们这些孩子我都喜欢,她不说我也要留你们下来。” 卫氏和常氏都是修真界有名的两大文儒仙门,友好往来了快两千年,论资排辈,卫青城幼时还追着常鹤仙喊祖爷爷。 或许还掺着对这个世孙女的慈爱,常鹤仙把半个常在园都匀给前来的一行人,随他们怎么闹腾。 常在园在外面看是黑瓦白墙,看不出里面的景致。等进了里面,才发现姹紫嫣红,莺红柳绿,处处都是人间的颜色,却灵气充盈,连叶片上的每一滴露水都是琼脂玉露。 教坊司的姑娘们在落霞城久了,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一路不敢有太大动作,却还是忍不住偷偷看风景。 这些姑娘中,越仙儿是最光明正大的。 她像不谙世事的小女孩,晃着小手跟在后面,一会儿摸摸半开的小白花,沾上一手带香气的露水,一会儿又摸一把纹理奇特的老树干,黏了一手木屑。 舞者的纱衣被她的动作带的旋飞飘落,像一只蝴蝶轻飘飘在花丛中流连忘返。 白金银注意到后面的动静,忍不住看她,手肘捅捅莫兰生示意。 莫兰生只是看一眼,又回过头嘀咕:“这姑娘太活泼了一些。” 鸿蒙英也凑过来说:“是吧,有点烦人对不对?” 白金银和莫兰生默契地对这种引导式话语不发表意见。 越仙儿两手捧了几朵掉下来的白花,小跑追上邵昭:“军师大人,你看这花,花瓣是透明的!” 她看着新奇高兴,还有几分小女孩发现好东西等着被褒奖的期待。 邵昭倾身仔细看些白花。 花瓣玲珑剔透,看着是透明如水晶,但还能看见丛生的脉络纹路,风一吹,还是和普通的花瓣一样颤动。 只是这花,好像并不是看上去这么安全。 邵昭轻声提醒她:“这花有点毒素,你还是快点丢了比较好,否则花粉蹭上手就容易过敏红肿的。” 越仙儿手一僵,受到惊吓般把花往边上一扬,自己却没站稳朝后面仰头倒去。 那边正好是莫兰行。 莫兰行早发现了越仙儿的动作,无论是有意还是无心,他都不打算接住,正要闪身移向另一边,邵昭却已经手疾眼快揽住了越仙儿。 邵昭松了一口气:“越姑娘,你可不能往这位公子身上倒,下次我可就不一定接得住你了。” 小女孩是什么心思,邵昭并不太清楚,可是她到底能看得出来越仙儿偷看莫兰行的眼神。 倾慕和向往她总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假装没看出来,把越仙儿扶稳,给以温和的笑容后才继续往前走。 她不觉得这有什么,白金银和莫兰生十三四岁时也常常被大姐姐抱在怀里,爱慕之心又不是什么坏事。 在她没看见的身后,越仙儿看一眼散落一地的白花,再看看自己沾上些花粉的双手,垂眼慢慢地拍下去,好像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又到处张望。 但她笑着时,哪怕视线是看着其他人,聚焦却始终在前面鸦青色的背影上。 常在园的构造很是巧妙,有时觉得一条路阳光灿烂,走过去却只看见一堵青灰的墙面,有时觉得一条路阴影覆盖,走下去却是柳暗花明。 走路都能走出不少人生哲理出来。 莫兰行看上去对这个地方习以为常了,不需要常鹤仙教他们往哪里走,就已经在邵昭耳边把通不了的路说了个差不多。 常鹤仙发觉这边有人泄题,跳过来站在两人中间隔开,摇头不满:“你都教给她了,她自己悟什么?” 常鹤仙为人没有架子,邵昭也没界限和他笑说:“教都教了,他教我悟和我自己悟没分别的。” “没分别?”常鹤仙眯眼,骤然八卦,“小姑娘,你和他什么关系,这就没分别?” 邵昭眨眨眼:“自然是友人的关系。” “友人非亲,你怎知悟的就是你的道?” “友人为友,也可为师,我听他说他的道,和我悟我自己的道,难道有什么冲突?” 邵昭毫不客气回怼过去:“前辈难道现在的道就是尊师的道?” 常鹤仙一个能舌灿金花口若悬河的儒尊,传道授业讲大道理擅长,竟然在这事上被一个小姑娘堵得不知该说什么。 他明明只是想调侃这两个孩子的啊! 白金银和莫兰生这些天总是在常鹤仙的话里栽跟头,见着常鹤仙吃瘪偷偷地转过身捂嘴笑。 “不愧是邵哥,轻易就做到了我们做不到的事。” 常鹤仙捋胡须的手乱起来,摆摆手要离开。 邵昭却觉得有趣,来了劲追上去,口中问题不断。 “前辈前辈,道法非天法,非地法,是人法,可是人法随人变,道法也就千千万万,如何才能知道我悟的道不是别人的道?” “前辈,好比飞花落叶,世界上没有两片一模一样的叶子,可是有时间是横向的,把横向时间轴上的叶子取出来,不就是两片完全一样的叶子,这个怎么解?” “前辈,其实我还有一个问题困扰许久,一瓶毒药过期了那么它的效用还能发挥吗?” “老婆饼里为什么没有老婆?” “泻药和止泻药一起吃,那到底是拉还是不拉?” “仙人在上界住的是平流层还是对流层?” “被门夹过的核桃还能不能补脑?” 常鹤仙年纪大了,起先两个问题还能作答,后面却感觉越听血压都要飙上来了。 偏偏这个女娃娃还是一本正经好像真的很想知道答案一样问他。 莫兰行在身后听她喋喋不休蹦出一句句奇妙的问题,垂眸勾唇,风吹过把他的额发撩起,落下的花瓣中他像水墨画的人物。 公孙无落瞥他一眼:“笑什么笑,她说你是友人。” 这你都笑得出来,你也有大病! 第180章 城主府里 他们的动向对外是瞒得死死的,丝毫没有惊动孤鹜城的其他人。 城主府里,巫行不愿和殷湛同处,借口替洛月嫦寻物,只顾着在城里四处调查踪迹。 称职的工具人完全没有想过自己是成全了什么。 城主府划给了他们一个暂住的小院子,虽然不大,但是景致很好,院中种着两棵孤鹜城独有的清心树,已经有了数百年的树龄,枝丫都长在了一起,分不清是谁的。 暖黄色的花穗间有两色的衣角交缠垂下,时不时颤动几下。 不是落雨降水的日子,却在空荡的院中听见了断断续续的粘稠水声。 这里没有人会来,也就没人会想到,竟然有人会在标榜清心的树上做这种事。 洛月嫦脸颊酡红,身上的白裙有些凌乱,瘫软靠在同样衣衫不整的殷湛怀中。 两人像经历过一场恶战,依偎着喘了许久粗气。 这种事对于修士来说和凡人的理解不一样,可以是因为爱意,更多是为了修行。 双修是修炼中阴阳调和的上乘功法,和道侣一心一意修行上就会事半功倍。 短短几日,洛月嫦的修为终于到了突破元婴的边缘。 她的修炼向来比不上殷湛迅速,奇遇也都给了殷湛,同样的年岁,殷湛却已经臻至炼虚,而她还在元婴巅峰境徘徊。 但她并不在意,双修给她带来的裨益要更大很多,原本体内躁动不稳的水灵韵也在过程中安抚下来。 洛月嫦每每靠在殷湛身上闭眼,心中无比笃定自己会陪着这个男人登顶。 因为……她可是天意降下的神女啊! 殷湛脸上是欢好过后的餍足,怀中美人娇软,放在怀里如一片云彩。 每次做了这样的事,他心中总是生出对这个女人无限爱意的感觉。 “嫦儿,”他柔声唤道,“孤鹜城的景致不错,改日带你去千峰顶乘鹤看。” 洛月嫦轻柔地应了声,随后说:“殷郎,我们能找到那件东西吗?” 她只是随口一问,并不觉得会有找不到的可能。 殷湛笑:“不可能找不到,我想找,就一定会有。” 洛月嫦最喜欢他的时候,就是他这样狂傲自信的样子,好像天地都能被他们踩在脚下。 “嫦儿,过不了几日,你就要引来雷劫了。能撑得住吗?”殷湛抬手有一下没一下理着她的长发,发丝细软顺滑,从他指尖滑落。 洛月嫦轻笑,脸靠着他的胸口颤动。 “我当然能撑得过去,你别仗着你修为高就看不起我。” 殷湛也大笑起来,抱着她翻身落下地面,“不愧是嫦儿。” 他抱着怀中美人,大步走回房中。 洛月嫦似是娇羞把脸埋入他的颈间,藏去了眼中的暗流。 不论撑不撑得住,殷湛也好,巫行也好,这两个对她有情的男人绝不会坐视不理。 这是她作为“神女”的特权。 这边两人浓情蜜意中,城主院子却不似一样的悠闲。 相反的是,往来人进进出出,快要乱套了。 “找到了吗?我要你们找儒尊的所在怎么还没有找到!” 多日来没有任何消息,戚城主的脾气一天天见长,最后一个仆从颤巍巍汇报完一无所获的消息后,最后一根稻草终于落下。 他的怒火暴起,抬手便掀翻了手旁的果盘。 琉璃盏在地板上四分五裂,扎在旁边的侍女身上,血液很快在衣裙上扩大,然而侍女却只是颤了一瞬,低头一动也不敢动。 这会儿只是疼一疼,要是出了声,引来了城主的注意,说不定就再也感觉不到疼了。 戚城主抓着头暴躁地在堂中走来走去:“怎么会找不到?这怎么可能会找不到?” “孤鹜城从来都在我的掌控之中,常鹤仙再如何厉害,也不该到处都找不到!” 地上跪着的仆从壮着胆子说:“城主,或许儒尊早就出城去了。” 戚城主猛地看他,目光直勾勾的像要吞人血肉嚼烂骨渣的野兽,仆从心中惊到,忙低下头身躯颤抖。 “不可能,卫青城还派人来给儒尊过寿。”戚城主一字一句肯定道,“常鹤仙一定就在城中!” 他一声令下,刚回来的仆从只好又都出去,没有一点休息的时间,夜以继日在城中搜寻那个丝毫没有头绪的踪迹。 众人皆是心中埋怨,常鹤仙是何等厉害的人物,五千年的儒道祖师!他不想被找到,别人就是找破头了也不会发现他的一根头发。 堂中又只剩下戚城主一个人,他坐在主座上,呼吸渐渐平稳下来。 这时候才想起来他尚且还是个正道修士,是西境正道大都的一城之主,慌忙摸上头顶玉冠,扶正发簪,拉好衣襟,看不出来他在不久前还把一众人吓得不敢多动。 他也不是一开始就这样暴躁的,在不久前,他还是个道心岿然不动的修士。 大约是三个月前,落霞城主孙璟分了一魄光临了他的城主府。 “戚城主,可否相谈?” 西境两都一正一邪,他作为正派修士,怎么可能与孙璟那一介邪修有什么话讲? 可魂魄没有实体,就算他如何拔剑掐诀,谁也奈何不了谁。 孙璟好整以暇悬在半空看他,撑着头无辜道:“邪修和正道交好多年,我夫人还是朱清山卫氏。又没做什么坏事,戚城主何必如此动气?” “邪魔就是邪魔!”戚城主啐一声。 “啧啧啧,叫人伤心。”孙璟的魂魄落地,径直走过,身体穿过戚城主的剑,“我分明是为了西境而来的。” 戚城主狐疑地看他。 “戚城主,西境的形势如今可不好,我哪怕是邪修,也是靠着西境生活的,此次是来同你商议。”孙璟摇头叹息,看着脸色沉重了许多。 西境最近确实不乐观。西境在四境中地理位置是最差的,两边交壤妖土和魔域,仙门大比时,边界的防护障就已经有了溃败的迹象。 戚城主虽然及时去加固过,但裂缝出现终究是难以抹去,一旦两边察觉出不对,合力进攻,西境就会成为四境最先沦陷的地界。 在孙璟声情并茂的叙说中,戚城主不知怎的,真的相信了这个他一惯看不顺眼的邪修。 “戚城主,儒尊活了五千年,如今正是需要他的时候。” 孙璟的话如恶魔低语,对他循循善诱:“儒尊为天下大道而生,若是关乎天地,他说不定,献身也是自愿的。” 对的,常鹤仙一定是愿意的,他在孤鹜城那么多年。 戚城主的眼神逐渐变了味道,眸中暗色涌动,看起来是一个邪魔恶鬼披了正道修士的人皮。 一定要找到常鹤仙! 第181章 常在园里山河卷 常在园说是立于孤鹜城中,可是在园里从来没听过几声外界的声音,恍若独辟于一境的世外桃源。 邵昭和几个少年在园子里玩闹着走了几回后,结合莫兰行提醒的那些,总算是摸清楚了园中正确的道路。 常鹤仙是个有意思的小老头,但邵昭来孤鹜城并不是为了在他的园子里玩的,一要找骆马升,二要摸清楚殷湛来这里做什么。 可她自以为摸清楚了所有路,却在要走出常在园时所有路都变了个道,初来时的朱门怎么也寻不见。 “小女娃,你找什么?” 常在园是常鹤仙亲手所造,里面每一人的动作都在他的手掌心之中,在邵昭不断地绕着路走时,他就已经察觉到了动静。 邵昭回头看他,常鹤仙坐在假山上,捋着胡须对她笑。 她如实说:“前辈,我想出去看看。” “出去?常在园跳出孤鹜中,远于落霞外,你要上哪去?” 世外高人的地盘都是世外桃源的地方,可没想到真正的常在园竟然是不在孤鹜和落霞两城之间。 邵昭一想便知恐怕要再去到孤鹜城不是易事,正色起来:“前辈,我们来孤鹜城是有要事的,还请告知出行的方法。” 常鹤仙跳下来,只是呵呵地笑,白发在空气中如易散的蛛丝,一会儿觉得它虚幻得不像真实,一会儿再看,它又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我们脚下都是路,何必拘泥一个出口?” 这个问题太过意识流,上辈子邵昭最不爱修的就是哲学,索性诚实地说:“不懂。” “天是一样的天,地是一样的地,天地在我心间,无甚拘束。” 常鹤仙高深莫测地说出这一番话,广袖甩得飞起,像一只振翅的仙鹤。 没有几步,便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邵昭静默,原地坐下。 高人说话一般来说都听不懂,与其一个人累得要死也找不到出口,不如原地躺一会儿。 天地在我心间,和出不去常在园,有什么联系? 公孙无落双手枕在脑后,斜靠在邵昭上方不高的枝丫上,只看了一眼便无聊地阖眼。 莫兰行靠着树干坐在一旁,盘腿在上面,比起平时端方的姿态多了几分落拓。 他隐匿了气息踪迹,也不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邵昭。 “你就这么看着,还不如直接教她,免得我看着也难受。”公孙无落悠悠道,为了表现他的躁意,还特意翻了个身,故意把一树的叶子晃下去。 玉扇扇动,轻风卷走那些落下的叶子,半点没有落在邵昭身上,只是微微撩起她的额发。 他们坐的地方不高,假如邵昭感觉到什么抬头向上看,或许还能感觉到莫兰行微微俯身看她而滑落的发尾。 可是她没有动,一会儿闭眼冥想,一会儿又坐不住想四处摸摸,偶尔抬头,也是在看天。 她看起来这么苦恼,莫兰行却也只是看着,坐得稳稳当当,半点没有沉不住气要行动的意思。 他转头回公孙无落的话,目光温润沉静。 “她还没有想起来要找我,我便不能随意去说些什么。” 他的眼神温柔地投在邵昭身上,喃喃道:“等她想起我来,我就都告诉她。” 公孙无落无语地翻个白眼:“邵昭恐怕几百年都不会想明白你原来是这种样子的。” 莫兰行问:“我什么样子?” “心机深沉,可怕至极……强欲。”公孙无落细数,“总之你不说话时,那张脸能骗得她全心全意哄你。” 停了片刻,他又摆手给自己更正:“算了,不对,你就算当着她的面说,她也是全心全意哄你。” 无论是两百年前的邵昭也好,还是现在的邵昭也好,明明不是没有其他人,可她偏偏就是喜欢随时随地逗莫兰行。 郁桓寂嘲笑他们是互相换了性别,倘若是邵昭长了莫兰行的样子,去花楼里怕是能招惹一楼的姑娘为她抛香绢。 邵昭反驳他把自己想得太轻浮了些,她也不是谁都乱调戏的。 三人一路相携走来几百年,也就看她对莫兰行一个人那么无法无天过。 现在想起来,公孙无落深觉那时的自己光把注意力拿去看妖兽了,甚至这两人之间那么不对劲了也没有及时看出来。 莫兰行似乎也想起来那时的事情,想到什么有趣的地方唇角浅浅勾起一个弧度。 下方邵昭也在这时放弃了思考,双手往后自暴自弃地一撑,瘪嘴的样子看上去还在不满不能在这里咸鱼躺。 虽然没有感知到气息,但空气中一直萦绕着一股桃枝香,从上至下倾泄包裹着她。常在园里一路看来都没看见桃树,她一闻就知道是谁来了。 “路止,你怎么看?” 在她叫出名字时,莫兰行就已经跳了下去。 公孙无落看得哑然。 这究竟是谁在牵着谁走? 邵昭歪头对凭空出现的莫兰行痞笑:“你真在啊?” “一直都在。” 她不置可否,习惯性地伸出一只手臂给他:“我想不到,你教我。” 都怪莫兰行一直惯着,她在莫兰行的面前摆年龄小的架子越来越自然。 莫兰行微微一笑,扶她起身了,才开始说话。 “常前辈数千年来并不曾怎么出过常在园,但他仍知晓外界天下事,你觉得,是为什么?” 邵昭想了会儿:“他在园里就能看外界。” “园中看,不如说是园中经历。”莫兰行见她迷茫,抬手用玉扇随手轻点树枝,“常前辈看见的所有事情,都是他亲自经历。” 树枝被他这么一点,被打散表面一层金光,光粒四散开来,竟让邵昭错觉以为看到了鸟群越过千山。 她咀嚼这话片刻,迟疑地说:“常在园是个棋盘?” 莫兰行摇头:“是山河卷。” “这一步,是孤鹜城百里连川。这一步,是落霞城霞光陨落。” 每一步都是一个景象,像实景一样铺设在周围。 邵昭惊叹一瞬后,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恐怕是身在法器当中。 景随意动,所以天地在心间,无需出门就能看尽天下事。 她想清楚了许多,兴致勃勃要开始实验。 莫兰行自觉地远离几步,给她充分的空间参悟。 “你惯着她做什么?”常鹤仙一直没离开,神不知鬼不觉又出现在莫兰行身边,捋着胡须问他。 他一时想不出答案,便如实说:“这样她开心。” 常鹤仙笑:“红尘事我知道一些,可像你这样的还是让我头疼。” “身在红尘里不染红尘气,她就是你的红尘。但你怎么看着什么都不知道?” 第182章 消失的云鹤乡 莫兰行觉得,常鹤仙从前开始就好说些他一知半解的话。 问也不会问出什么,他干脆不再追问,只静静地看着不远处邵昭的身影。 她悟得很快,这会儿已经能走出一小段孤鹜城的街景出来。 “我这山河卷好虽好,只是可惜不能看自己。”常鹤仙突然幽幽一叹气。 莫兰行莫名地看他:“为何这么说?” 常鹤仙看着他,笑容看不清内容,连说出的话都让他不知如何判断,究竟又是在开玩笑,还是在授道。 “若能看自己,就能让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像不像被红尘缠身生出欲念。” 常鹤仙啧啧摇头:“你要是个佛修,这会儿我就要让你知道什么叫清心寡欲。” 一向在顶峰的人被拽下尘世里染上颜色比其他人更容易被看出来,但莫兰行不同,他从来都在尘世里。 因此,常鹤仙好奇,怎么这么多年过去,少年长成了青年,眼底的热烈有增无减? 永远只在看着那个小姑娘的时候情感汹涌澎湃,最让人觉得有趣的是,本人似乎并未察觉。 “有趣,有趣。” 常鹤仙拍手大笑,不再说话,这次彻底消失在他们附近。 莫兰行没能想到常鹤仙说的都是些什么,只是皱眉心想,他的眼中怎么可能会有这些? 反而是公孙无落听了全程,从树枝上探头似笑非笑看他。 “你看她的时候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怎么人人都说你看她不纯?” 莫兰行反驳回去:“我想的是她的一日三行,笑容增减,哪里不纯?” 公孙无落也不着急回堵过去,目光在邵昭身上轻轻带过,“不纯就不纯在,我就不会这么想。” 他在做郁桓寂时就一直看着他们两人,对视的眼神没人比他再清楚。 这个人竟然毫无察觉自己动的是什么样的欲念,还一本正经告诉他,并不知道如何才是心悦。 这不是耍流氓吗?明明谁看了都能看得出来。 公孙无落下定决心,以后再听他这么说就揍他一顿。 邵昭完全不知道这一头发生了什么,只是快乐地玩着山河卷。 山河卷这样的神器,只要会用了就方便至极,这完全就是上帝视角看监控啊! 怪不得先前听白金银和莫兰生说在城主府蹲守时,她还奇怪怎么做到不被发现的。 投入进去研究,不过一天时间,孤鹜城的全景便已经能让她踏出来。 还真别说,景象非常有代入感,开场画面就是巫行沉着脸朝自己走过来,差点以为会出现一场恶战。 然而,在画面人物的眼中,他们什么也看不见。 巫行目不斜视从她身体穿过去,腰间灵剑发出威慑自动把往来人群挡开,给自己腾出一条路来。 武宗的人出行还是有点气势的。邵昭由衷觉得这个技能在街道堵塞时十分管用。 恰好就遇到熟人,想着那三个人本来就是一起的,邵昭连忙跟上去。 巫行并不是朝着城主府走的,而是在孤鹜城里漫无目的一样转悠,四处飘散的眼神不知是在找些什么。 邵昭跟上去,衣角碰衣角都不会被前面的人的发现。 “云鹤乡,云鹤乡,走过一村又一桥,天塔入云三千丈,碧水倒挂造绿墙……” 周围的孩童拉着手唱歌谣,童声稚语中,邵昭想起来在落霞城里从没有听过孩子唱歌,在这里听着不免亲切。 巫行不关心这些事情,只是一味的往前走。 可是很快邵昭就发现,他走的方向是一个弯接着一个弯。过不了多久,邵昭发现又看到了相同的景色。 巫行似乎毫无波澜,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重复这无意义的兜圈子。 邵昭蹲在旁边看他第三次在面前经过,放弃了跟着看这人到底是想做什么的想法,转而去看小孩子做游戏。 清脆的童声响起,孤鹜城的历史在童谣中一览无遗。 从前叫云鹤乡,现在叫孤鹜城,变化很大,但这首歌谣一直保留至今。 她觉得很是有意思。 不知不觉,她意动化了实体问那些孩童:“你们知道唱的云鹤乡是在哪里吗?” 凭空出现一个小姐姐,孩子们愣了一会儿,却也没有大叫出声,你看我我看你后,纷纷笑起来。 “云鹤乡就在我们脚下啊。” 她不依不饶逗小孩:“可是你们看,这里没有天塔,也没有碧水,更没有桥,云鹤乡哪里是这个样子?” 孩子们听她这样说,迟疑地互相对视,抬头左右看着。 “奇怪奇怪,怎么没有了?” 一个小女孩上前来拉她袖子,急声道:“姐姐,之前看还是有的!” 邵昭原本就是随口一说逗这些孩子打发时间,不想还问出了关键。 她敛了嬉笑的神色,低声问:“天塔,碧水,先前还有?” 孩子们纷纷用力点头:“以前看还是有的。” “什么时候?” 孩子的视野并不太高,很少抬头去看哪里。咬着手指想了半天,一个孩子迟疑说:“昨天?” 另一个孩子反驳他:“不对,前天!” “你也不对,明明是三个白天之前!” 众说其词,完全得不出准确的答案。 邵昭的表情逐渐冷却。 不管是什么时候最后一次看见,这些风景消失的时间不会太久,就在最近的一段时间。 和落霞城的云霞山一样,孤鹜城的天塔碧水也不见了。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抹去两个城市的标志,悄无声息移走了原本是被住民耳熟能详的地标景点。 这个局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些,究竟是什么人做出的这一切? 就在邵昭心乱如麻思考时,身后一个阴影逐渐覆盖在她身上,遮住了头顶日光。 巫行绕了第十圈,终于发现了景色中不一样的地方。 童谣不知什么时候停了下来,一个看着甚为眼熟的娇小身影蹲在孩子中间,垂头思考的侧面是他最近百年都不会忘记的。 邵昭。 一想到这个名字他就觉得牙痒,恨不得一剑架在她脖子上绑她回去谢罪。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冰凉的剑锋架在邵昭细嫩的脖颈上,细微的刺痛感拉回了她的思绪。 身后阴冷低沉的声音响起:“好巧啊,邵道友。” 孩子们早就看着巫行凶煞的表情吓得跑开,邵昭不回头也知道身后的是谁。 正在思考该怎么解决这个问题,手臂忽然被一股力拉向前,她被迫脱离山河卷。 莫兰行单膝点地,让她稳稳落在自己的臂弯中。 手指轻轻拂过白皙的颈间那一小道伤口,仅仅是羽毛飘过的触感,手一移开,伤口便被抚平,看不见一点痕迹。 邵昭两手抓着莫兰行的手臂呈趴着的姿态,还处于茫然之中,就听头顶上一声无奈的叹息。 “你不要乱跑,很危险。” 手下隔着衣服也能摸到青年有力鼓动的脉搏,听着他这句话,手心传来的震动让她一时分不清究竟是自己的还是他的。 她还在恍惚中,因此也没能发现青年温和的语气后,暗流涌动的双眸。 第183章 少女芳心 幸好山河卷的进出都由使用者主导,莫兰行将她及时拽出来,也没有在巫行面前露出正脸。 另一边巫行眼睁睁看着邵昭在自己面前消失,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生出了幻觉。 可剑锋一端留下的一丝血色是真实的。 虽然不知道邵昭是用了什么招数隐匿踪迹,但他确定,万炉宗那几人一定也在孤鹜城里。 他收剑入鞘,面上并没有太多不虞。 万炉宗只要自己不生事,那他倒也可以暂时放一放。 当前最重要的还是洛月嫦想要的那件东西。 他转身回到说好的路线上,一圈又一圈走下去,耐心等待出现不一样景色的时机。 邵昭在莫兰行怀中正缓着劲,脑子里一边是“孤鹜城地标消失”,一边是“草我被撩到了”,正经和不正经的想法交织在一起,炸裂出连续的烟花。 她的大脑暂时停止了运行。 她没有起来,莫兰行也不喊她,就这样不知疲倦般托着她半身的力量,远看的姿势甚是亲密。 这边花草树木生的茂密,一枝盖上一枝,一花覆上另一花,遮掩他们只留下模糊的身形。 本来这里是不会有人来的,可不一会儿,旁边的绿丛窸窸窣窣动起来,邵昭的注意力被这声响分去,终于起身前去查看。 分开两边绿叶,妃色轻纱七零八落挂在细密的树枝间,阴影之中灰头土脸的小姑娘浑身狼狈,正努力地要解开被挂住的纱裙。 那些纱带挂的巧妙,无论是哪一块,稍不小心的动作就会扯开裙子暴露身体。 光线因为遮挡物被拨开照进来,手忙脚乱的姑娘动作一僵,慌乱地抬头,见是邵昭又露出得救的表情。 “军师大人!” 邵昭很意外,越仙儿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越仙儿欣喜地动了动,不慎把纱带扯落,瞬间衣裳往下掉了一大截,露出大半雪白的肩头。 她“啊”一声,邵昭手疾眼快帮她掩上。 好像现在才发现邵昭身后还有一个男子,越仙儿羞怯地紧紧捂住衣襟,欲哭无泪小声说:“军师大人,帮我、帮我解开这些吧,我一个人弄不好……” 说罢,还偷偷看一眼后面的莫兰行。 莫兰行没有跟着邵昭上前来,头偏向一边,连眼神都没有放在越仙儿身上。 好像挂在树枝间的是还不如一朵小花来的有意思的东西。 邵昭来不及细想她为什么会把自己的衣服挂成这样,当务之急怕她一动不动久了反而坚持不住撕烂衣裳,迅速动作起来。 她的手向来是做法器的精巧活的,纤纤玉指间有层薄茧,正好能勾住纱带,不至于让软滑的面料在指尖滑走。 那些本来也不是打了死结的,她轻轻一挑,困扰了越仙儿的境况便迎刃而解。 越仙儿松下一口气,把自己的衣服整理好了才随着邵昭走出丛中。 她想起莫兰行还在场,脸颊上飘过一抹红云,娇怯地要抬头打个招呼,抬头却发现莫兰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竟然看也不看她吗? 邵昭替她拂下粘在发间的落叶,问她:“你怎么会在这里?” 越仙儿被这一声唤回,慌忙露出笑容,不好意思地说:“这里漂亮,我想爬在树上看上面是什么样子,但是一不小心,树没上去,衣服勾住了……” 后面的声音越来越低,语气越来越虚,掩饰不住到底是少女春心还是真的羞恼。 最重要的是,邵昭没有错过她笑前没有来得及藏起来的失落沮丧。 现场少了什么,稍一思考就知道她是在失落什么了。 邵昭眼神玩味起来。小姑娘春心一荡漾,那还真是孤鹜点过静心湖,激起千层万重澜。 越仙儿在她的眼神下手指攥得越来越紧,最终还是红着脸靠近她小声说:“军师大人,那位公子又是去哪了,不和你一起吗?” 邵昭挑眉:“他想走便走了,这我哪里能知道。” 看越仙儿的双肩耷下,失望之色不言而喻。 邵昭勾唇,意味深长道:“哦——你专程为他来的。” 被不被发现倒是其次,最羞人的是心思被戳破。越仙儿登时小脸通红,咬着下唇低头只顾着绞裙摆。 自己虽然没经历过,但看着其他女孩子这样陷入热烈的爱欲和倾慕的样子,邵昭觉得是件新鲜事情。 这可和在外门时,在白府时,在武宗时看到过的所有女修的样子都不同,少女像一朵枝头初开的红桃,含羞带怯绽开又想勾上去上面干净的桃枝。 少女恋情看上去确实美好。 邵昭不自觉又代入了自己成年女性的身份,伸手用了些力捏住越仙儿的下巴轻笑说:“别咬,咬破了嘴上缺个口,你就是想再偶遇他到时候自己也嫌弃自己。” 越仙儿被她这句话震慑住,乖乖地松开牙关,圆圆的眼睛垂下像只小白兔,很是惹人怜爱。 邵昭松开她,笑得更加愉悦,没有对她这种少女行为多说什么,反而赞同地点头:“你眼光不错,那么些长得好看的,你看中了最好看的。” 她的地位到底要高出许多,越仙儿原来以为被发现了免不了被严词骂一骂,严重的可能自己还要被送回去,没想到对方这么平易近人,竟然还夸起她来。 越仙儿试探性问:“军师大人也觉得公子好看?” “好看,当然好看,我初见他时也觉得他好看得不像人。”邵昭无所谓地把心中想法如实回答,揶揄地笑笑,“惊艳过头的人物,小姑娘喜欢也正常。” 这说话间,竟然是谅解既往不咎的意思。 越仙儿有些怀疑宴会那天杀伐果断,手段凌厉威慑一众世家的人是不是她。 可是笑容声音都是一样的,这又的确没得作假。 “不过,”邵昭安抚完了,适当地给些警醒,敛去了一些笑意,“最好还是藏着些,以后像这样的事还是别做了。” 越仙儿又慌起来:“对、对不起,军师大人别生我的气,以后不会了?” 邵昭却摇头认真说:“我是怕你招了他不高兴,还得让我好一顿哄。” 又苦恼地叹一声:“我下次该怎么办还得好好想想呢。” 越仙儿:“……” 【作者题外话】:钢铁直女邵阿昭,一旦沦陷爱河也会很清醒() 文里的诗句一部分是引用,一部分是自己编的打油诗,比如这一章的“孤鹜点过静心湖,激起千层万重澜”就是随手打出来的,没什么深刻含义,就是描述小女孩对某人心动一瞬间的反应,不用去考究了 和“你本无意穿堂风,却偏引据山洪”一个意思 第184章 四时晴雨 要哄当然是开玩笑的,莫兰行又不是大姑娘,哪里需要她三天两头苦思冥想去逗他高兴。 越仙儿恋慕的感情虽好,但是容易给人添麻烦,邵昭想了这个理由让她收敛着,回去后又下了一道不得随意在园中走动的禁制。 教坊司的女修原本就不爱出门,终日只是练习乐器和舞步,这个禁制实际上只禁住了越仙儿一个人。 除了山河卷,常在园里还有不少让邵昭感到惊奇的东西。 看到万宝法册里记载过的四时晴雨铃铛时,邵昭明白过来,常鹤仙又是一个和秦言有渊源的人。 “秦道友当年来我常在园时,给我留下了好些法器。”常鹤仙手指弯起轻轻一弹铃铛,叮铃铃的声音响起来,园中的天气迅速由晴朗天光变成了乌云压顶。 法器造出的雷鸣声隐在厚实的云层上面,偶尔闪过几道白光,天上开始降下由小渐大的雨点。 淅沥雨声中,常鹤仙一改老顽童的形象,看着门外溅湿的石板出神。 “这一晃都过去两千年了啊。” 儒尊看雨打芭蕉叶的样子令人感伤,白发沾上雨水飘起时极具故事感。 但邵昭此时想的却是一件不合时宜的事。 这法器至少用了两千多年啊! 说是用了千年,但每一件法器身上没有斑驳,甚至像是全新的那样,依旧有着流畅的线条和闪亮的光泽。 时间在常在园里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邵昭恋恋不舍把目光从铃铛上移开,抱起裙摆在门槛上坐下。 “常前辈,同我师祖很相熟?” 常鹤仙一怔:“你师祖?” 他眯眼拎着邵昭上看下看半天,才慢慢敲着脑袋道:“看来我真是年纪大了,记性都乱了。” 邵昭被他这句话搞得稀里糊涂。 刚见面时,不是都认出来她是仙门大比上的魁首了吗? 常鹤仙又仔细看她,嘴里嘟囔:“我还以为是以前呢……” 五千岁的年纪确实是高龄老人了,说话颠三倒四也情有可原,邵昭没有在这个问题多纠结。 常鹤仙才想起来她刚刚问了什么,一撩下摆也坐在门槛上,捋着胡须回忆。 “我与秦道友,算是相熟吧,只是我比她稍长些,她十岁入道时,我正好过两千三百岁。” 邵昭张了张嘴,还是选择了把吐槽咽回心里。 “秦道友在当时的修真界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仙门天才,十六岁元婴,二十五岁化神,一百三十岁就到了飞升境。”常鹤仙笑说,“比你们这会儿最年轻的飞升境还要早。” 最年轻的飞升境是谁,邵昭在书里没有看过,也不搭话。 “我现如今五千岁,但我注定一生也不会有触碰飞升境的机会。她那时来孤鹜城,我对她很是不喜。” 常鹤仙作为儒尊,本应对这种嫉妒的感情感到愧疚,但时间过去太久,现在想起来只剩下云淡风轻,和对自己不堪的坦然。 他没有说如何不喜,也不说是怎么和秦言慢慢成为忘年交,泛黄色的记忆总结起来被他一句话带过。 “数千年我见过山河悬挂,崩塌,重聚,但是还是第一次见到山河是在一个女子身上。” 简短一句话,足够描述出秦言的传奇。 邵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师祖那样的女子,相比之后也很难再见第二个了……啊,卫夫人恐怕算一个。” “青城?”常鹤仙缓缓摇头,看她时眼神带上奇异的色彩,“确实有第二个,但不是卫家的姑娘。” “我想想,大概是……四百年前?那个女娃娃来时,和你差不多年纪。” 小说并不注重女修作为,书中原文也只是轻描淡写带过了卫青城,连秦言这样的传奇也没写过,那个“第二人”邵昭自然也不会知道。 她配合地问一句:“后来呢,四百年前的那个姑娘真的成了第二个师祖?” 常鹤仙罕见地沉默下来,看着她笑了半晌,叹息融入雨声中。 看来这是个不好回答的问题,邵昭懂事地闭上了嘴。 四时晴雨铃铛带来的天气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消去的,雨声越来越大,下到后来成了暴雨,邵昭不得不跑进屋里,免得雨水打在脸上。 常鹤仙依旧坐在门槛上,雨水打在他的眼皮上,也像隔了一层雾玻璃,淌下又溅上,如此反复,也不见他动一下。 从屋里看常鹤仙坐在门槛上的白衣身影,配着这场暴雨,总有种孤寂感。 她喊了声:“前辈,进来坐吧,雨会湿衣裳。” 常鹤仙侧过了身,一只脚踏进屋里,一只脚还在外头。 这个潇洒不羁的姿势由公孙无落来做是自然的,放在儒尊身上总显得有些滑稽。 常鹤仙指指外面因为雨点太密形成的水帘,说:“你还怕湿衣裳?” 邵昭莫名:“衣裳湿了多难受,还会生病。” “四百年前那女娃娃就不怕,下雨还要跑进雨里。”常鹤仙想起那时的趣事,脸上露出慈爱的笑容,目光软和忍不住轻叹,“她就是个疯丫头。” “幸好我是个正常人。”邵昭猜想常鹤仙和那个姑娘之间关系不错,只是自己小声地嘟囔。 当然没有逃过常鹤仙的耳朵,他捋一把胡子,终于站起身,意味深长说:“这世上哪有什么正常人,你有一天也会一样疯。” 邵昭本来想反驳,仔细思考却又觉得有几分道理,点头道:“你说的也可能是真的。” 她的前世在实验室里度过,为了一个数据执着十余年,没日没夜近乎疯魔。 执着本身就是一件疯狂的事,她可没有把握说今生的自己就一定是完全理智。 仰头看乌云逐渐淡去的天空,屋檐不停滴落雨水,假使不去想那是落雨,那一串串连绵的水珠就是因风吹动的水晶珠帘。 “啪嗒。” 芭蕉叶上的声音没有一刻是停下来的,雨声没有丝毫减淡,不规律的响声回荡,在邵昭耳中逐渐放大。 白噪音很适合催人入眠,邵昭自己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就这样被带入梦境。 视线模糊不清,她的脑子逐渐乱成浆糊,天光终于拨开一角照出来时,双眼已经眯的连那一条缝的画面都看不清楚。 最后一刻,雨就快停下来了,她也支撑不住,就那样顺着趴在了窗台。 第185章 梦境(一) 在她陷入意识深海的一段时间,能明显感觉到外界的流速慢了下来。 雨丝从天上不知哪处落下,逐渐编织出一场梦境,把邵昭包裹在里面,拖入迤逦虚幻的万花筒…… 脸上骤然落下的冰凉液体惊醒了邵昭。 她猛地睁眼,坐起身来,额头却打到什么东西。 仔细一看,是一片挂满了水珠的芭蕉叶倾斜在她头上,水珠还在顺着纹路慢悠悠落到她脸上。 “郁桓寂,我好不容易睡个好觉!”邵昭没好气扯过那片芭蕉叶,放在屋里小桌上。 郁桓寂也由着她抢走芭蕉叶,把手上的水珠甩干净,吐口气把太阳穴边垂下的头发吹起。 “你是猪妖吗,天天就睡觉?” 郁桓寂是她见过的少年里嘴巴最不客气的那一个,吃饭多吃两口,和睡觉多睡两刻钟,都会被他说是猪。 邵昭翻了个白眼,决定不和他说话。 郁桓寂从来都在她这里嘴炮一半就没下文,憋一肚子气没地方撒,只好揪了路过的莫兰行折腾。 他简单粗暴往雨中一指:“打一架吧。” 莫兰行:“不要。” 邵昭这时探出来扯过莫兰行,朝郁桓寂挑衅地吐舌头,“你除了会欺负莫兰还会什么。” 郁桓寂冷笑:“我哪里欺负他了?你清醒一点,我哪次打赢他了?” 邵昭立刻反击:“知道打不过还打,你有大病?” 自认是天下第一剑客的郁桓寂对上谁都不怕,就是打不赢看起来文弱的莫兰行,还说不过看起来乖巧的邵昭。 莫兰行一路来早就习惯了两个好友小孩子斗嘴的吵闹,踌躇着挡开两人,站立在邵昭面前。 她这才发现莫兰行的怀里鼓鼓囊囊,像塞了不少东西。 莫兰行看她视线一直在自己衣襟上,耳根烧红起来,连忙把怀中的灵桃一个一个掏出来。 尖尖上一块晕开殷红的灵桃又大又圆,表面上的绒毛看起来是干的,但是手摸上去还是能摸到湿润的触觉。 邵昭惊讶地看他:“这桃子是哪里来的?” “我在园子里最粗的那棵树上摘的。” 郁桓寂挑眉,瞧他后面打湿了一半的发尾,拿肩撞他,“下这么大雨去摘桃?” 莫兰行点点头,又一顿,眼睛看向另一边轻声道:“上次常前辈说,灵桃经雨水浇灌时灵气最充沛,趁雨摘下来,兴许味道不一样。” “噗。” 不管是莫兰行这样的世家小公子模样上树摘桃,还是他这种疑似嘴馋的理由,每一个都让邵昭觉得觉得又可爱又好笑。 她凑近莫兰行,少年身上平时只有干净的皂角味道,最多最多是有穿过植被花丛带上的花粉香。可今天身上淋了雨,隐约带着桃枝的清香。 “你身上有这种味道还挺好闻的。”她大大方方说出来,又颇为不舍地抬手捏诀,“就是可惜了,不给你弄干还得让你生病。” 巫修的法诀方便好用,一息过后,莫兰行身上就已经恢复干燥,不染纤尘的模样还是原来的世家小公子。 邵昭掂了个正好的桃子,事先被雨水冲刷过,又被莫兰行净了尘,她直接就下嘴啃了一口。 灵桃是灵气所化,清甜是一瞬间的,果肉到了嘴里就立刻化成了灵气,在经脉中流窜加入她体内的循环。 “你们怎么又偷摘我桃子!” 一个桃子还没吃下去,常鹤仙就已经发现了他们的动作,气势汹汹跑来作势要教训他们。 邵昭见势不好,连忙把桃子都抱起来丢进郁桓寂的怀里,用宽大的下摆尽数兜住。 她从窗台爬出去,一手拉住莫兰行,一手快速掐诀在常鹤仙头上造云。 “我给您看彩虹,您别生气!” 常鹤仙的头上聚集了几片云彩,原本发着但金色的光芒,眼见着彩光就要冒出,又突然暗沉下来。 小小的几道雷声闪电后,那朵云变成了积雨云,独独追着常鹤仙下大暴雨! 郁桓寂震惊得嘴里咬着的桃子都掉在了地上。 莫兰行默默攥住他的下摆把缺口拢紧了些。 常鹤仙被兜头淋了个透心凉,白胡须都要炸起来,“邵!昭!” 邵昭立刻收起手势,尴尬地笑:“前辈莫怪,我还不太熟练呢。” “我今天一定要把你们三个埋在桃树下长新果!” 常鹤仙抬手一把挥灭积雨云,撩开湿发凶狠地瞪着他们。 邵昭干巴巴地赔笑,手下慢慢抓紧莫兰行。 三人交流过眼神,当机立断:“跑!” 三个人虽然修为比不上活了几千年的儒尊老怪物,但是胜在年轻灵巧,钻来钻去硬是没让抓到。 他们跑进雨里,莫兰行刚刚烘干的衣裳立刻又湿得彻底,还溅了不少泥点在下摆处。 常鹤仙嫌弃下雨天到处是水不愿意出去,在长廊下气得跳脚。 “三个兔崽子,你们等着,有你们好看的!” 欺负儒尊是件有趣的事情,小老头气得吹胡子瞪眼睛的时候一点也不像是修为高深的大能。 莫兰行拍拍衣服上沾到的草叶,乌发黏在肌肤上比起平常显得有几分惊心动魄的艳丽。 他蹙眉轻喘,平复了呼吸才说:“前辈不是说了灵桃在雨天最好吗?” “我说它好也没让你摘了它啊!” 郁桓寂摸出一个大的咬了一口,无所谓地偏头说:“你的园子除了我们也没有别人在,我们不吃它不就烂了?” 常鹤仙咬牙:“我让它烂了也不给你们吃!” “小气。” “我小气?”常鹤仙气得差点把自己胡子薅下来,“都快让你们吃没了还小气,世上还有比我大度的人吗!” 莫兰行假装没有听见正在看雨放空。 邵昭把湿发拢在一边去,无辜地眨眨眼:“这不是显得您慈祥心善吗?” 他们来时,常鹤仙就指着园子里的桃树对他们说:“随便吃!” 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当然吃得多了点,没想到小老头后悔不认账了。 “您别生气,我再给您变一个。” 刚才吃下去的灵桃灵气充盈在丹田中,她轻呼出一口气,抬手伸入雨帘里。 四时晴雨铃铛的效果快要到头了,雨水渐渐停下,取而代之的是她指尖的碧色微光。 光芒渗入土壤,顷刻间冒头数万嫩芽,迅速长大成熟,变成美丽的花地。 各色的小花星星般点缀在绿地中,以出生柔弱的花瓣接住雨滴。 天光照在花地上把它们都染成金色,邵昭才放下手,笑嘻嘻地说:“前辈,这样总高兴了吧?” 常鹤仙只是静静地垂眼。 “邵昭。” “前辈我在。” “你个疯丫头又把我石子路盖住了!” 第186章 梦境(二) 原本是大小不一颜色各一铺设好的石子路,被邵昭造出的一小块绿地斩断。 想要安抚反倒又弄巧成拙,邵昭沮丧地放下手,试探地问:“前辈,要不……我给您把这块地挪个地儿,您别计较?” 常鹤仙平静地指向桃树的位置:“给我去种树!” 雨停了,他们再跑也逃不了,只好一人抱着一个桃子啃,拿着小铲子给为他们贡献了口粮的桃树灌输养分。 邵昭没看见常鹤仙在他们走之后,手覆在绿地上小心托起花朵的样子。 他要是不让他们去种树,眼尾的皱纹和上扬的嘴角一准要被他们揪着开个三年以上的玩笑。 “你们俩干得这么卖力做什么,那老头又不来。” 郁桓寂除了嘴欠就是懒,嘴里还吃着桃子,却只是铲了几下土就放开手,盘腿坐在一边。 邵昭等他吃完桃子,铲子一扬把湿润的泥土拍在他脸上。 俊俏的脸蛋一下变得黑糊糊,散发着雨后泥土的芳香。 邵昭从来不怕郁桓寂的臭脸,敲敲他的铲子说:“吃了那么多你总得种回来才能继续吃,赶紧干活。” “你还说,肯定是因为你吃得多,莫兰行才会来摘桃子,他不摘桃我们现在也不用种。” 突然提到自己,莫兰行停下手抹去脸上的泥土说:“明明你吃的最多,我摘了十个你都要多吃两个。” 得了莫兰行帮忙说话,邵昭得意地扬扬下巴:“干活吧,吃的最多的那个。” 三个人里两个人都联合起来对付自己,郁桓寂找不到话来队回去,心不甘情不愿地拿着铲子重重一挖。 嘴里嘟囔着:“莫兰行你胳膊肘往外拐,我才和你先认识。” 莫兰行:“阿昭年纪小,你如今几岁?” 郁桓寂无话可说。他如今十七,长了莫兰行两岁,长邵昭三岁,于情于理该担个大哥的责任。 他愤愤地把土拍到一边:“我就应该在我娘肚子里多待三年,看你们还拿什么呛我!” 邵昭毫不留情地大笑:“噗哈哈哈!” 他们之间,像这样的时光有许许多多次,斗嘴吵闹,随手抓到什么互扔,把好好的一个地方搞得乱七八糟,又不得不动手复原。 常在园四千多年的时光里,他们是最鲜活的景色了。 常鹤仙头上别着从绿地上摘下的小黄花,拢袖坐在廊下看他们的身影,时间好像这会儿才在常在园里展露痕迹。 邵昭拨开树丛倒挂出现在他面前,两手张开拉眼睛扯耳朵,做鬼脸想吓他。 然而只有她带起的风吹动了常鹤仙的头发胡须,其他的连眼睛都没有躲一下。 自从来到常在园,邵昭这样做了数十次,没一次能成功。 常鹤仙伸手弹她额头:“树种好了?” “嘶!” 邵昭跳下来,灵巧地猫转身落地,捂着额头委屈地耷眼:“当然种好了,再灌几天灵气,保证果子又结出来。” 常鹤仙点点头,又揣起手,目光悠远不知在看哪里。 反正不会在看常在园里的任何一处就是了。 邵昭托着脸盯着他,没头没脑问:“前辈,你吃榴莲吗?” 常鹤仙没听过:“那是什么?” “尖壳,果肉是金黄色的,和桃子一样好吃。” 他的脑中逐渐构建出一个刺猬模样的水果,想象不出来那样的果子怎么和桃子相比。 邵昭换了个问:“菠萝呢?也是尖尖的,金黄色,但是头上长着又长又硬的草叶。” 这又是没听说过的东西,常鹤仙觉得自己前辈的尊严被挑战了,撇嘴把头发往后一撩。 “你见过极西地火里的莲果吗?” 邵昭连极西地在哪都不知道,诚实地摇摇头。 “极北域天山朱果。” “不知道。” “极东蓬莱琉璃。” “从没听说。” 蓬莱的琉璃连常鹤仙自己也没有见过,但还是大大地满足了他的胜负欲。 鼻腔里哼一声,他说:“你要学的还多着呢。” 邵昭若有所思点头,转了个方向趴在他面前的栏杆上笑说:“前辈,有朝一日,我把这些都搬给你看怎么样。” 常鹤仙听着,像听童言稚语,眯眼呵呵笑,“行,怎么不行,只要你能把那些搬来常在园,我就……答应你一个要求。” 当世儒尊的一个要求弥足珍贵,还没有前提条件,来自南境的巫修少女修为尚浅,竟是不管这些有多难达到,自顾自欣喜起来。 常鹤仙又弹她额头:“小娃娃。” 这次的力道放轻了许多,落在额上不如说是在摸她的头。 她要达到能去这些地方的修为需要百年不止,到时候,谁知道还记不记得这个缩在一地半步不出的小老头? 小孩子的话,不可信,不可当真。 晴了才一会儿的天空忽然又聚起乌云,只是这次没有了雷声。 往另一边看,树影遮挡下,是郁桓寂使坏摇铃铛。 莫兰行不客气地揪住他的后领往后拖,自己尝试着稳住法器效果,“阿寂,下次前辈找来你自己去解释。” “我还能怕那个老头不成?” 别看郁桓寂说得桀骜不驯,常鹤仙真找过来,他是跑得最快最远的那个。 这次的雨因为莫兰行的干涉,雨点如他的人一样温和,滴在邵昭脸上还是温热的触感,像春雨。 常鹤仙不想跟三个孩子计较这种小事,招呼她进来避雨。 邵昭仰头看天,细密的雨丝降下看起来和漫天的流星一样好看。 她就站在天地间受雨水洗濯,如一只翅膀打湿依然翩然飞起的蝴蝶,无谓地在雨中蹦来跳去。 “这点雨避什么,南境里大家都是在雨中祈求仙人赐福的。” 常鹤仙也不说她什么,摇头笑骂她:“你个疯丫头。” 邵昭咧嘴笑,不仅是在看白发的常鹤仙,目光里还偷偷看着四时晴雨铃铛下乌发的另一人。 眉眼如画中精心勾勒的那样精致,就是远远一眼也让人难忘。 天神下凡的小公子被细密的雨水挡在后面,只能看见模模糊糊的影子。但她光是看着心里就那么开心。 雨点渐渐变得更密了些,她隔着雨帘开始看不清画面。 常鹤仙,郁桓寂,莫兰行,他们的影子被弯折扭曲,慢慢沉入了这场雨中。 梦境沉下,意识就开始浮出水面。 邵昭醒来时,亮光打在她的眼皮上,好一会儿才适应着睁开眼睛。 一醒来就闻见了熟悉的桃枝香,莫兰行为她挡住了刺眼的光芒,附身温声说:“你醒了?” 她还在迷迷糊糊中,恍惚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撑起身子自然地凑前去,几乎要埋在他胸前那样轻嗅。 “你身上的味道还挺好闻的。” 莫兰行听这句熟悉的话语,心跳漏了一拍,却又听她继续说。 “朕甚是满意。” “……” 【作者题外话】:常在园这一小段想写得快乐时光美好童年一点,以前的三人组比现在的三组多点少年气,老祖以前也幼稚馋嘴干坏事 啊,回忆好甜好香 但是之后马上又要搞事情了() 第187章 发现骆马升 邵昭做了一个有点长的梦,醒来后并不记得多清楚,只是觉得看着常在园的每一处都是熟悉的感觉。 她伸手拉住正要往小径里走的鸿蒙英:“别过去,那边有坑。” 鸿蒙英不信:“你都没去过。” 少年人越是不信越是要去求证。 他挣开邵昭的手,每一步的利落毫不犹豫,踏步掷地有声。 然后…… 还没有到五尺距离,他就脚下一空,笔直摔了下去。 三秒后才听见重物落地和骂骂咧咧的声音。 白金银不敢过去看,伸着脖子才能看见一个伪装成地面的幻象坑。 “你怎么知道有坑的?” 邵昭认真想了想,说:“掐指一算?” 白金银和莫兰生比她在这里多呆了月余都摸不清这里的构造,再次对邵昭的“玄学”感到佩服和好奇。 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种事情,毕竟,总不能说她总觉得自己好像掉进这个坑里几百次? “对了,我们找到骆马升了。”拉鸿蒙英爬上来后,莫兰生正色道。 邵昭来了兴趣:“说说看。” “骆马升是突然出现在我们要找的地方的,躺在井里挺尸。” “死了?” “没死,但是……”莫兰生犹豫道,“其实差不了多少,他体内的蛊虫爬出来了,胸前还有两道剑伤。” 邵昭不自觉地想起同在孤鹜城的殷湛。 “人现在在哪?” 白金银说:“我们把他捞起来安置了,说实话,他身上全是虫子,我都没敢细看。” 骆马升在落霞城易主那晚还活蹦乱跳,又是催发城主楼侍女的蛊虫,又是能和公孙无落僵持一天一夜扛他三剑,突然出现却是被蛊虫噬咬命悬一线的状态。 怎么想都不对劲。 常在园是常鹤仙的地盘,到底不能把人弄来这里。邵昭思考一会儿,当机立断:“带我去看。” 骆马升出现的地方是临界孤鹜城的边缘,一个废弃了的荒井里,周围没有多少人烟,连井水都枯涸了。 要不是亲眼看见,邵昭无法想象先前在秋水坞一次要五个姑娘的骆马升还会有这种时候。 满身蛊虫,全身被咬得露出粉色肉,还有地方能看见骨头和内脏。更让人惊骇的是从肩锋斩下的剑伤,好像要把他整个人都劈断那样狠厉。 但人依旧活着,呼吸微弱,胸口明显地起伏着。 邵昭弯起手指弹开他身上的蛊虫,白金银和莫兰生忙不迭跳开,生怕一不留神身上带了虫子,不等落地就点火烧成灰烬。 没了蛊虫遮挡的剑伤更加清晰,邵昭冷肃了神情,手掌虚悬在上面,每一寸都探查仔细。 伤口长倒不是问题,问题在于这个伤口的深度。 最深的一处近三寸,下手的人是抱着强烈的杀心一定要除掉骆马升的。 原本她怀疑是殷湛的手笔,可伤口处没有留下剑气,连霜寒剑的气息也没有,刀口走向也不是殷湛惯用的。 虽然不想承认,因为殷湛两次留下的剑伤,她十分了解这个人的出招习惯。 也不会是巫行,他的剑招更尖锐些,这一下应该把人切得看不出皮肤有裂痕才对。 剑划过的地方肌肉和筋全部不可复原,这种毒辣老道的手法,又会是哪里冒出来的人做的? 蛊虫被她打散一波又源源不断爬出一波,与之相对的是骆马升的呼吸越来越衰弱。 邵昭从八宝囊里拿出吊命用的两粒丹药,捏住骆马升的下巴以灵力送服下去。 莫兰生看出那两粒丹药的不一般,迟疑问:“邵哥,骆马升是个恶人,他既然注定了要死,你何必浪费高级丹药吊他的命?” 正道修士都希望邪修少一个是一个,医修和佛修才会慈悲为怀。 邵昭抱手淡声说:“谁说我是浪费?” “他能回答我们不少疑问,留着才好解决问题。”她回头说,“我教你们,要先救人才能再杀人。” 这其实是骨长老教的,狂气又清醒,她觉得很对。 配合着失魂散的效果,强逼着骆马升醒过来一点点问话。 刚开始骆马升的身体承受不了失魂散,吐了好大一滩黑血,血块粘稠,里面还有虫子在蠕动。 后来就好些了,血迹粘在他的下巴,人却是毫无知觉,两眼无神看着天空。 邵昭蹲下,诱导他说话:“骆马升,你为什么出落霞城?” 浑浊木然的眼睛僵硬地动了两下,骆马升费力地说:“城……被卫……青城占……了,要来找……城主……” “孙璟不在孤鹜城,他出了西境。” 骆马升似乎对这句话感到不理解,脖子动了动,“不……对……城主……说,孤鹜……有动作……” 邵昭抓到了重点,追问:“有什么动作?孙璟想做什么?” “西境……占……西境……” 莫兰生听得心头一跳,下意识看向邵昭。 这边要帮卫青城统一西境,对方也有一样的野心?! 邵昭平静地撑脸,继续问:“为了占西境,你们要做什么?” “戚城主……可用……界时……诱……他入局……” “还有呢?” “作饵……落霞……孤立无……援……” 再问下去,骆马升就只剩下了困惑和无意义的单音节。 看来孙璟没有再告诉他更多事情。 邵昭换了个方向:“你受了谁的剑伤?” 骆马升愣住,虽然动不了,但看起来是极力想抬手摸胸口的两道伤口。 “不……知道……” “在哪里受的伤?” “不……知道……” “你觉得,认得那个人吗?” 这次骆马升不再是“不知道”,呆滞地望天想了很久,才说:“认得。” 邵昭语气变得更危险:“武宗?” “没错……” 不用再问下去了。 邵昭起身,面无表情地转身离开,再也没管他的死活。 白金银回头看,蛊虫在他们离开后没几秒就包围成了一圈,“就这么让他待在那里?” “蛊虫埋在骨髓,剑伤祸及肺腑,他没救了,最多一个时辰,药效一消失,他也就没命了。”邵昭说,“况且,我本来也不想救。” 白金银知道她的做事风格,识眼色地闭上了嘴。 莫兰生问:“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三人退出山河卷,邵昭坐在水墨画的山头上,说:“他说的不清楚吗,咱们去查戚城主。” 第188章 “天道馈赠” 白金银和莫兰生对视,一言难尽。 邵昭察觉到他们的欲言又止,问:“怎么了?” “邵哥……其实,常前辈交代过,哪里都能去,但城主府去不得。” “为什么?” “前辈说,城主府有大劫。” 修士一生有无数劫难,历练了才会在仙道上走得更远。有些是必经无伤大雅的劫数,有些却是祸及生命的生死劫。 常鹤仙既然这样避开了,邵昭也没道理明知故犯,只能再另想办法。 她想起来另一个在孤鹜城里游荡的人。 通过山河卷去到先前的那个街口,巫行果然还是在那里徘徊。 有了上一次的意外,她这次不再贸然现身,只在不远处跟着。 要达到目的很简单,她身上好用的法器小玩意应有尽有,一个窃听的粘上一个窥屏的,往上面覆盖一个隐匿气息的。 巫行毫无察觉间就又成了她的工具人。 多亏了这傻孩子不知道在这里闲逛什么,才给了她这么好的机会。 要退出山河卷时,她突然发现,一面原本没有任何东西的白墙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小小的木门。 再看巫行,正好面无表情地路过,没有发现自己走过许多次的街道上的异常。 邵昭眼睛一转,仗着自己在另一个空间,大摇大摆走到木门前。 原本只是穿过去的事情,可她的手一伸,却直接推开了那扇门。 她还愣着,门内就一股吸力把她强行拉了进去。 木门“吱呀”一声关上,屋内昏黄的光不仅没有让视野变暗,反而被石头折射得像金光。 她转头打量,心中惊讶不停。 这是在悬炉城意外见过的那间矿石铺! 陈设,矿石,摆放架……居然没有一处改变,还和一年多以前一模一样。 身后传来木头相互碾压的声音,木屑掉下窸窸窣窣的,一不留神,一团灰黑色的微卷头发就缠在了她的手臂上。 回头看,上次见过的那个老人家这次没有坐着,起身后的个子高大得让人惊讶,体魄健壮,阴影从她头顶兜头罩下。 深邃的眼窝下,锋利的目光居高临下看着她。 压迫感瞬间飙升! “奇怪,怎么进来的是你?” 他开口说话,声音比上次更加嘶哑,每一个音节都是从喉间挤压挑出来的,非要说,就是磨砂般的颗粒感。 邵昭吞下一口口水,大着胆子说:“又见面了,老板。” 上一次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兴趣缺缺,这一次他却盯着邵昭看了许久,露出几分探究。 他绕着邵昭一圈,声音低沉:“两次能进我的店来,你不简单。” 邵昭心说,我现在觉得我确实不太简单。 “你和上次见不一样了。”他俯身在离邵昭只有一指处轻嗅,“味道浓了。” “……你是说我臭了?” 不能啊,她明明每天都洗澡。 店主直起身,摇头走回柜台后。 “气运的味道。” 邵昭:“气运?” “我这店里,集天下所有气运,只会给同样气运浓郁的人敞开门。”店主说,“我等的人不应该是你才对。” 气运。 这是邵昭第二次从别人嘴里听说这个词语。 要说这个世界里代表气运的存在,除了殷湛和洛月嫦她想不到别人。 想起上次在悬炉城意外进店后洛月嫦到访悬炉城的事,她确定了这家店就是洛月嫦来孤鹜城的目的。 她打定主意要问清楚:“老板你等气运浓郁的人,是要做什么?” 店主看她一眼:“给她气运之子理应拿到的天道馈赠。” 邵昭心中一颤,怕不是文中写过的千千万万个神器之一。 “您看啊,我两次都闯进来,怎么也算是一种缘分是不是?您要不,让我瞧瞧那是什么馈赠?”她暂时压下战栗感,凑上前说。 店主眼皮翻起,嘴唇翕动,皱眉的样子看起来本来是想拒绝的,又停下来。 他只是反问一句:“你被它拒绝了,还要看?” 他这么一说邵昭就知道是什么了。 邵昭立刻接道:“上次不行不代表这次不行,让我看看,万一我就是天选之子呢?” 店主没有顺着她的话说,坐回椅子里恢复瘫倒的姿势,摆摆手放任她。 他转头看着邵昭摸回那个藏着天道馈赠的地方,以为这个少女只是运气好些,误打误撞闯进店里。在看见她顺利地拿出那个东西时,不免微微地惊诧。 上次被毫不留情地弹开,这次却没有了动静,平静地接纳了她的触碰。 冰冷的表壳躺在手心里,邵昭才得以看见这所谓“天道馈赠”的全貌。 是一个和修真界格格不入的古铜钟表。 钟表外壳虽然泛着金色光泽,但锈迹斑斑,时分秒三针不知所踪,腐蚀痕迹厉害到让人怀疑这只是一块破铜烂铁。 她怀疑地晃了晃:“这就是天道馈赠?” 店主没有回答她,只说:“拿走吧。” “这就给我了?” “我数百年辗转奔波,就是为了把这个给出去去,你能拿,就拿走好了。”店主看向木门,周身气流开始变化,“外面那小子找了我这么久,到底没运气进店。” 原来他知道巫行是为他而来。 “没想到这东西到了你的手里,不可思议。” 苍老嘶哑的声音轻呼出一口气,像一只暮年雀鸟终于自由,垂眼一会儿竟如释重负地笑起来。 邵昭看看他又看看手里的钟表,犹豫着想问使用方法,眼前却和上次一样模糊扭曲起来。 “等等!我还没有……” 话都没说全,她已经被隔出了山河卷中,手还保持着伸前去试图抓住什么的姿势。 店主最后大笑和店里白光闪耀的画面,让邵昭觉得,连同洛月嫦,以后应该都不会再见到这家店了。 长了锈的钟表表盘和她巴掌差不多大,紧紧攥了一会儿在她掌心硌出两道弧形的红痕。 拿在手里感觉不到一点灵力,不像法器,更不像灵宝,这样的东西,天道究竟要给洛月嫦做什么? 最让人不解的,是连店主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等谁,洛月嫦又是怎么一而再地精准寻到店主的位置? 天道…… 邵昭在心中默念两个字,眸光是鲜少能见的暗潮汹涌。 天道,在刻意指引洛月嫦吗? 第189章 城主府内况 毕竟是天道千方百计也要送到洛月嫦面前的东西,钟表还是被她留了下来。 上面的锈迹太重,被她刮了一层后,除非修补否则还是看不出来原样。 等得了空,就把它补成新的看看。她这样想。 而她在巫行身上动的那些手脚,直到深夜万籁俱寂才发出一丝动静。 恰逢到了邵昭睡眠时间正昏昏欲睡着,强撑着吸一大口醒脑药香,才发动灵力和那边建立起连接。 城主府的人恐怕都没想到有人会像这样窥视着他们的内部。 跟随着巫行的视角移动,邵昭敏锐地察觉到了城主府里异常的灵力波动。 清正风雅的屋檐柱身上缠绕着常人不可见的黑气,相较于之前看到的不一样的地方的话,城主府里的黑气并不乱跑,像血管一样覆在每一寸,一起一伏。 它吸走的不会是生命力那么简单的事情。 路上,明明是众人入睡的时间,却偶遇了名曰上夜色的戚城主。 平心而论,戚城主虽然也有千岁,但入道不晚,因为正道清心静气的保养,看上去还是三十岁出头的白净模样。 都是使剑的,巫行简单行了礼说:“这么晚了,城主怎么在这?” 戚城主握拳抵在唇边轻咳:“散散心。巫道友才是,这么晚回来?还没有找到?” 巫行的目光沉下。 他们来孤鹜城后的目的果然逃不过戚城主的眼睛。 见他不说话,手背凸显的青筋暴露了他现在的警戒,戚城主笑笑:“巫道友不必紧张。孤鹜城里的东西都不好找,我想着,作为主人该来帮些忙。” “怎么个帮法?” 也就只有武宗的人,才会在别人说提供帮助时也不推脱,把自己放得高高在上好像理所应当。 戚城主嘴角僵硬一瞬,一转脸又软和下来。 “孤鹜城里有位儒尊,想必巫道友是知道的吧?” 巫行点头,儒尊大能的美名,就算武宗再如何气焰嚣张,也要多避让几分。 “儒尊通晓天下事,孤鹜城里除了我只有他对城中事无巨细。”戚城主走近几步,压低声音引导似的说,“他比我更了解孤鹜城里有什么。” 巫行看他,已经有几分明白,“城主是想让我去找儒尊?” “这只是条捷径。话虽如此,儒尊也不是那么好找,常老的住所非一般地方,说在孤鹜城,实则不知在何处。有时在城中偶遇,大抵也是因为山河卷。” “山河卷?” 武宗在东境,弟子外出历练也多数不会选择来西境,自然也是不了解举世闻名儒尊的一切的。 戚城主想着自己的目的,压下心中烦躁解释:“儒尊的山河卷,是世间独一无二的空间法器,他能从山河卷看我们,也能从山河卷走出来,随时又回去。” 巫行觉得这个描述甚是熟悉。 这不就正好能解释那一次邵昭在他剑下突然消失的事情? 正在用黑科技偷听他们说话的邵昭突然心虚。 不慌不慌,知道了也找不过来。 巫行与戚城主对视,面上看不出到底在想些什么。 戚城主是有目的的,这毋庸置疑,但是有什么目的,还需的引他去找儒尊? 他不应也不拒绝,勾唇颔首道:“谢城主告知。” 随即,绕开戚城主阔步向前走,仿佛刚才没有发生任何事,关于儒尊都是戚城主在喃喃自语。 邵昭的神识不得不跟着巫行一起离开,但灵韵范围极广,走出老远了,还能感觉到戚城主的反应。 巫行似乎在某一点上惹恼了戚城主,灵韵波动剧烈,反馈回来的信息都带着愤怒。 听说孤鹜城的城主是老牌正派世家里选出来最清正的领头,为人最是正直。 可刚刚那一段,却让邵昭感觉到戚城主身上违和的小人算计。 戚城主摆明了是想找到常鹤仙做什么,虽然半个字都不透露,但能让人感觉到绝非是什么好事。 邵昭看见,盘踞在城主府的那些黑气侵蚀的不仅仅只是建筑,甚至是包裹住了城主府里每个人的心口,名副其实的“黑心”! 这样的地方,殷湛他们居然还住的下去。 邵昭胡思乱想着,任由巫行把自己带回下榻的院子。 他们三人的院子里充斥的都是殷湛和洛月嫦的气息,水灵韵在这里无处不在,相对的,巫行就像个生硬地加入二人世界的陌生人。 院子只有两个房间,亮着灯的那间房里虽然没有映出人影或是发出什么声音,但想也不用想就知道,那是殷湛和洛月嫦两人在里面。 巫行站在窗那处,任凭暖黄的烛火淋满半身,眼神只盯着透过窗纱隐隐能见的红烛,所有冷漠阴冷都在这一刻里化为寒冰融水。 经典的男女主甜甜蜜蜜,舔狗男二咫尺距离求而不得场景。 先前看小说时邵昭就想吐槽来着,明面上说好是修真小说,但是单把男女主男配之间的修罗场拆出来看,简直就是照着古早言情抠出来的。 烛火照着巫行的身影长长,在这清冷的夜色里,唯有这光才是暖的。 但是看得邵昭都不忍心想给他放一首“雪花飘飘,北风萧萧”。 巫行看够了,别过脸要回屋。 房门却开了个小缝,身上搭着外衣的洛月嫦惊讶地看着巫行:“巫师兄?” 在武宗首徒身份尊贵不可高攀,出了武宗也是高傲目空一切的巫行,唯独在一双有情似无情的眼睛看向他时紧张无措。 今天也是一无所获,他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轻轻点头。 目光在接触到跟随着披衣出来的殷湛骤然降温。 这对男女都只着雪白中衣,想也知道这两人在他来之前是以多么亲密的姿势依偎在一起。 巫行一直搭在灵剑柄上的手慢慢握剑,随时都要暴起抽剑出鞘的架势。 殷湛并不屑和他计较,一把揽过洛月嫦的细腰箍在怀里。洛月嫦没有防备,惊呼一声双手抵在殷湛胸膛。 巫行冷着脸不想看他们卿卿我我,转身就要走却被叫住。 洛月嫦蹙眉问他:“巫师兄,你带了什么回来?” 殷湛也跟着扫视巫行全身上下,锁定在一处,手腕抬起便直接将那一块衣帛割下,甩出被邵昭重重伪装过的窃听法器。 “巫师兄真是粗心呐,身上被人偷偷放了这种东西都毫无知觉。”殷湛讥讽一笑,看着地上那块小巧的圆片,嗓音森冷,“这法器,万炉宗?” 巫行拾起那块和路边小石子差不多大小的法器,慢慢在手心攥紧。 怒火冲上头,直接把它碾碎成了粉末! 用这种招数戏耍他的人…… 邵。昭。 第190章 对谈 罪魁祸首在洛月嫦说那句话时就光速切断了连接。 这种法器的弊端就在一方损毁另一方也会跟着殉葬,被发现了还不走那就属实是脑子欠点发育了。 数息后,果真如她所料,连接的法器燃起火光,连个灰都没给她剩。 邵昭拍着心口对着“骨灰”舒口气:“得亏我走得快。” 否则这一下连带着她这个使用者也要承受半数损伤,吐个小一罐血都是保底量。 连接虽然生生被掐断,可也已经让她获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其中最在意的莫过于是洛月嫦。 她明明在法器上作了双重保险,第一眼不被发现那便不可能被找出来。 可看洛月嫦的反应,竟然是一开始就发现了她的样子。 最后切断联系前,她还能感觉到洛月嫦的目光一开始就锁定了那处,连找也没找。 难道是洛月嫦遍布的水灵韵察觉到了不对? 不管是什么原因,巫行在看见法器后,再要去动手脚就麻烦很多了。 城主府三人的院子中,地上只留下残布和一滩白粉。 洛月嫦看着地上的残留物,平静开口道:“巫师兄是不是,在城里遇见万炉宗的那位邵道友了?” 对着她,巫行感到难堪,垂眼答:“嗯。” “邵昭……”殷湛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忽而抬首笑,双眸寒凉,“既然对我们这么好奇,师兄下次若是遇见,千万请她来做客。” 洛月嫦却不接话,静默一会儿后,起手抹去法器的痕迹,说:“巫师兄早些休息吧。” 院子里的烛火很快吹灭,夜色终于把这一处淹入暗潮中。 邵昭做的这些手脚没瞒住受害者,也瞒不住常鹤仙。 这个小动作虽然钻了漏洞,不算是打破了常鹤仙不能靠近城主府的禁令,但到底是胆子大了些。 常鹤仙倒没有对此说什么,只是笑眯眯地邀莫兰行论了一夜道。 常鹤仙:“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所谓道,为何修?” 光是这一个问题,常鹤仙翻来覆去问了莫兰行已经有三遍。 起先莫兰行还坚持“为山河”论,几次过去后,他开始怀疑是不是这些年改了标准答案。 再一轮时,他斟酌一番,小心说:“吾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 想着“求知”论兴许是万能答案,却见常鹤仙停下了老神在在顺胡须的手,意外地看向他,随即大笑! “先前你总会坚持一个答案说下去,这次怎么变了?”常鹤仙微微前倾,白眉喜感地上挑,“几百年里你被那个疯丫头带坏了?” 从前在常在园里学道时,常鹤仙考他们问道,郁桓寂不必说回答得简单粗暴,一身绝佳根骨只想着成为当世剑道第一人;而莫兰行出身世家,回答一板一眼,问个几百遍也是那个写在书卷上的答案。 邵昭是里面的一股泥石流。 常鹤仙每次考她,同一个问题多问几遍她每次给的答案都不一样。 像为何修道这样的问题,邵昭能从“为了山川永固”说到“为了鸡鸭熊掌”上。 问她为什么,少女总是无辜地转动眼珠说:“我仔细想了想,修道的本心果然还是一为长命百岁,二为口腹之欲。” “修士脱离尘世外,你哪来的这么多俗欲?” “没有俗欲,哪里来山河?” 看看,这疯丫头的歪理一堆。 最让人不可置信的是,常鹤仙从来找不到话来纠正她。 道法万千,她也是对的。 莫兰行叹气:“前辈,已经一夜了,阿昭又犯什么错了,烦请告知。” 常鹤仙继续语气揶揄:“我就说你是不是被带坏了,你怎么还担心起来那丫头了?” “前辈往前就是这样,阿昭犯错就是我遭殃。”莫兰行幽怨道,“不如直说吧。” “你倒自觉。” 常鹤仙起身甩袖,看上去自己也是坐一夜累了,“没什么,只是觉得,小丫头鬼点子一点没少。” 莫兰行:“若是又偷摘了灵桃,明日我去灌输灵气,后日就能再长回来。” 常鹤仙:“像这样,和你因为那丫头座谈一夜,感觉又回到了你们初来时。” 莫兰行:“又或是摘了稀有的花草?前辈不必着急,莫兰氏里有些秘法,我有把握能起死回生。” 常鹤仙:“从前多好啊,我还记得那会儿,小丫头来时又瘦又小,比我塘里的荷叶都高不了多少。” 莫兰行:“这个季节园里的荷叶还在?阿昭又采了荷叶做糯米鸡?前辈莫怪,我会让它尽快再长出来。” 常鹤仙突然沉默下来,无奈地摇头。 “前辈?” “我说,你能不能把这种习惯改改?” “什么?” “一说到疯丫头你就阿昭阿昭说个不停,你脑子里只剩下她了?”常鹤仙弯指想像以前一样敲他头,却想到眼前人已经不是少年,又放下手去。 “老年人想追忆一下往昔,你就不能配合一下?” 莫兰行恍然大悟,听话地闭上嘴。 可常鹤仙一旦说到兴头上就难以停下,指着他的头喋喋不休。 “以前你就喜欢给那丫头收拾烂摊子,莫兰氏也是名门大家,你个世家少爷哪来的这种癖好?” “她把我灵植薅了抄书你帮她抄,她把我宝贝水晶摔了你和她一起粘,她上房把我房子瓦给揭了都是你扶的梯子。” “郁桓寂那小子躲这事儿躲得远远的,你还一个劲往前凑,生怕我不一起罚你们显得你们同窗情不深厚。” 莫兰行试图争辩:“阿昭年纪最小,我当然要帮着一些……” 常鹤仙毫不留情拆穿他:“你帮得太没底线了。” 莫兰行沉默,根本没有反驳的话能说出来。 好好的只是叙个旧,却变成了常鹤仙对莫兰行年少做邵昭帮凶的单方面吐槽。 “看你把她惯的,你是她爹还是她夫君?” 这一句多少带了点私人情绪在里面。 不抬头都能感觉到常鹤仙现在一定满脸八卦。 年少时被他这样作弄,莫兰行肯定会红着脸叫停。 可如今也已经是飞升境的老祖,莫兰行想了许多,认真地回复道:“阿昭是……月亮。” 他追逐许久,从日暮追到天光的明月,如果不在下面张开手接着,就会怕某一刻她从天际掉下来再像幻影一样消失。 他说得近乎虔诚,常鹤仙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嘀咕一声:“色令智昏。” 【作者题外话】:属实是我这个写书的私人想逼问老祖了 “你到底跟不跟她结婚你快A上去啊!” 依我所想,西境篇结束后,估计就快了 所以西境篇,也快了() 第191章 答案 常鹤仙最终还是没有说邵昭做了什么。 这一晚不管是感念还是吐槽,仿佛都只是一个老人家的心血来潮,而莫兰行只是恰好能做那个倾吐的对象。 “老头子有一句我也想问,你到底是她爹还是夫君?” ……最麻烦的大概就是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全被公孙无落听了进去,尤其把这一句记得最清楚。 鬼知道这个明明半夜打雷都喊不醒的人怎么偏偏一听人聊天就来劲! 莫兰行淡淡看他一眼,选择了最原始的方法让他闭嘴—— 打一架就好了。 邵昭一推门就发现莫兰行在打公孙无落。 莫兰行还是端端正正公子世无双的样子,但是公孙无落已经被他揍得两边不对称起来。 开门时刚好听公孙无落不服气大叫:“有能耐你拿剑跟我比,看我不把你削成两半!” “能赤手空拳打赢你何必做那种累人的活?我偏不。” 邵昭和莫兰生反应最快,当机立断把门关上,对视一眼,分别负责遮住一头雾水的鸿蒙英和白金银的眼睛。 邵昭克制声音中的颤抖说:“假装没看见,不然一定会被灭口。” 他们关上门没过多久,里面的声音平息下来。 不一会儿,莫兰行拉开门,笑得如沐春风:“阿昭,什么事?” 想想他不久前云淡风轻地把公孙无落那种狠人摁在地上打,四人看他的笑容莫名觉得惊悚。 鸿蒙英的嘴又在蠢蠢欲动,邵昭死死捂住他,夹在腋下连忙笑说:“本来是想来聊一些事情的,既然你在忙,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有空再见!” 后面的话急急地蹦出来,她用手肘碰碰莫兰生,揪着鸿蒙英和白金银就要走。 刚一转身,身后轻轻一叹,邵昭的袖子被拉住。 “我不忙。” 邵昭回过头去看,她的一小截衣袖被莫兰行轻轻拽住,如玉的指节在缎面上,似凭空绣上琼枝。 最没办法让人拒绝的是俊美无双的皮相上,长眉微微垂下,抿唇时让人心生怜惜。 邵昭有点动摇:“但是……” 莫兰行瞥一眼被她勾住脖子夹在腋下的鸿蒙英。少年这个年纪身量长得已经很是高挑,被娇小的邵昭这样勾住,腰不得不弯成一个直角。 但即使这样,鸿蒙英不见半点挣扎。 他心中倏地生出异样的情绪,又重复一遍:“我不忙。” 说着是这样,但眼角嘴角还留着红肿的公孙无落抱臂坐在他们面前一脸凶狠时,邵昭有点害怕半夜被抹脖子。 莫兰行平静地抬手用玉扇把公孙无落的脸拍到一边去,“别吓到阿昭。” 公孙无落看他:“心里有点数,现在谁更吓人?” 莫兰行不理他,转脸就温声道:“不必理会这个人,有什么事就请讲。” 这微笑和语气,邵昭仿佛看见幼儿园老师在张开手对她循循善诱。 她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办法看到了城主府里面……” 她原原本本把事情复述一遍,莫兰行听完心里明白了不少。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才来找他。 常鹤仙的劫数莫兰行也是知道的,但只要山河卷没有进到城主府,常在园也就不算暴露,邵昭这个小动作对他们来说并没有什么影响。 他垂眼细细思索:“我的印象中,戚城主是个谦和的人,才干上平庸了些,但是也不会做些邪门歪道的事。” 公孙无落白他:“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戚城主现在就是有问题。” 大反派最好的地方大概就是什么事都敢张口就来这一点,仅这一次,和邵昭的想法合上了拍。 “戚城主,保不准和孙璟有什么关系。”她说,“骆马升得了孙璟的命令才来孤鹜城里,要把戚城主做成局中的棋子,孙璟一定做了什么。” 莫兰生说:“可是,什么样的局非要儒尊现身不可?” 寻常的局面不过是孙璟野心勃勃要整个西境,可是如果再往上,在世五千年的儒尊要在这个局中陨落…… “你们猜来猜去,见一面就知道了。”鸿蒙英不耐烦地开口,“常老寿辰不是就在最近?我们进不去,他们还能不出来?” 公孙无落嗤道:“怎么,铁骑城行兵布阵还教这么磨磨蹭蹭的?” 鸿蒙英瞪他:“关你姥姥事!” “你别以为邵昭坐你边上我就不揍你了。” 邵昭忙捂住鸿蒙英的嘴:“鸿少城主还小,公孙师兄别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随后低声威胁鸿蒙英:“下次给你戴个口罩。” 鸿蒙英:“你敢!” 邵昭勾勾手指,白金银和莫兰生一左一右钳住他,“少数服从多数。” 公孙无落看着心情好了不少,大喇喇分开腿坐,“行,看在邵师妹的面子上。” “邵师妹”被他咬得格外的重,让邵昭觉得好像这三个字让他占了多大便宜一样。 她怎么不知道自己还有这么大面子呢。 莫兰行的目光在鸿蒙英的身上多停留了一会儿,转而又像什么也没有发生对邵昭笑:“阿昭,你想怎么做?” 邵昭想了想:“鸿少城主说得对,常前辈的寿辰可以拿来作饵。不过这个还得提前和前辈商量一下,不然招他老人家生气。” 莫兰行不置可否:“那便依你说的。” 简短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了莫兰行对邵昭的言听计从。 鸿蒙英觉得,同样的话他来说一遍,莫兰行肯定毫不犹豫就要否决了。 这个人怎么就对邵昭这么听话? 鸿蒙英探究不解地看莫兰行,没注意到公孙无落挑眉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莫兰行自然是感觉到了鸿蒙英不加掩饰的视线,可一个眼神都没有给过去,平静地端坐着任由对方去看。 脑中传来公孙无落的声音:“真出息,跟小孩较劲。” 莫兰行没有什么反应回过去:“彼此彼此。” 那头沉默数息,声音又传来:“我们又不是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是有仇,你那叫嫉妒,叫吃醋!” 这回轮到莫兰行沉默了。 公孙无落斜眼看他的侧脸,依旧是那副垂眸的样子,睫毛轻颤才能看出他现在心绪不宁。 “怎么?说中了不知道怎么回?” 莫兰行抬眼看着对面埋头制定计划的少女,语调平淡如水:“对,我不知道。” 邵昭还在和莫兰生小声争论细节,完全不知道对面公孙无落在莫兰行脑袋里狂笑。 就算玉扇阴恻恻地抵上了自己腰部,公孙无落在传音里还是笑个不停,意味不明地说:“我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了。” 【作者题外话】:最近感觉写文好卡,收藏也在一个一个掉 虽然好像我本来就没什么人气…… 上学期间写文果然很艰难,我会努力构思情节的,感谢一直陪伴的姐妹们的支持 第192章 寿宴 邵昭坐在常鹤仙的对面老老实实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涉及到了劫数,她觉得必须让常鹤仙来决定可不可行。 常鹤仙撑头闲闲地拨一下手边长势喜人的兰草,随意道:“可。” 本以为会得到一番沉默和深思熟虑的沉重回复的邵昭:“啊?” 常鹤仙睨她一眼:“你要做就做呗,反正我也不需要露面。” “话虽如此……” “要真有劫奔我而来,怎么也躲不过去。只要不靠近城主府,你想什么就去做好了。”常鹤仙说着,手上把兰草转了个方向嘀咕,“这面怎么老长歪?” 邵昭腹诽这老头怎么这么又苟又佛,视线跟随着移到兰草上停下。 兰草上没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但盛着它的琉璃盆让人挪不开眼睛。 被人为削切成了盆状,看起来刀法不是很好,几处不小心磕出的缺口还在往下漏细沙,造型不对称也算不上好看,多亏了琉璃本身自然形成的彩光,盖去了这些缺陷。 万炉宗也有不少琉璃堆在仓库里积灰,但那些都不是稀有的东西。只有常鹤仙手中的这个,邵昭一眼就看出来,绝非凡品。 “前辈,你手上这个琉璃真好看。”她忍不住上手碰了碰,见常鹤仙并不阻止,又摸了摸。 触感顺滑冰凉,灵气从指尖钻入她的心口,是让人爱不释手那一款的。 常鹤仙索性交给她慢慢把玩,捋着胡子道:“当然好看,这可是蓬莱的琉璃。” “怪不得。”万炉宗已经是网罗天下材料之家,要论没有什么,也就是那些不容易踏足的地方。 蓬莱仙岛是传说中的仙境,没想到常鹤仙真的去过。 “不是我去的,我五百岁时踏入大乘就一直在常在园里未曾踏出。”常鹤仙淡然道,“这是一个小丫头送我的。” “手艺不行,丑得我的兰草过了五十年才开始生根发芽。” 邵昭默默把“这种兰草本来就是五十年一生根”这句话咽回去。 话虽如此,常鹤仙在看着琉璃盆时眼底的微暖,还有对它的保养爱护,分明是在心中占很大分量的。 邵昭怕摔了,把琉璃盆小心地放回桌上笑说:“喜欢就喜欢,前辈何必这样嘴硬。” 常鹤仙深深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那个疯丫头送来了蓬莱琉璃,又说去极北,他嘴上说不在意,可是一年一年盼着。 兴许那个小姑娘走过了太多地方,又兴许真的不喜欢他这老头子说话不好听,后来的几百年里,他再也没收到过来信。 看着现在换了个容貌,可说话性格半点没有差别的邵昭,常鹤仙突然心头涌上委屈。 儒尊不该有这种情绪,他烦躁起来,摆摆手赶她走:“要做什么就去,在我面前晃得头疼。” 邵昭莫名其妙被赶出来,对自己不知哪里惹到了常鹤仙摸不着头脑。 这边刚得了常鹤仙的应允,白金银和莫兰生那边就动作极快布置好了戏台。 他们选在了孤鹜城中不起眼的角落,用法器仿造了一个差不多的常在园。 不过区别在于,这个常在园里的常鹤仙只是一块被供奉的灵牌。 属于常鹤仙的气息突然又在孤鹜城里出现,戚城主欣喜若狂后又冷静下来。 算算时日,这个时候现身应当是为了寿辰。 他要好好准备那份“寿礼”。 原定好的儒尊寿辰那天,没有发出任何一份请柬,城中世家却不约而同早早地等在了“常在园”门口。 白金银躲在门后偷偷探头惊叹这幅盛景。 “儒尊不愧是儒尊,这么多人是朝圣来的吧?” 鸿蒙英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非也,哪来那么多人能听得懂儒尊的授道成信徒。 一部分是有求于人,一部分是施恩于人,这些都想从儒尊的身上得到什么之后,剩下的那么一小点才是真正的信众。” 白金银:“你想得也太多了。” “这不是想多,我父亲说的,从来不出错。” 白金银不甘示弱:“我爹也说过,贺者都是善心,不可以恶度人。” “我父亲说,世间无善恶,只分利和欲!” “我爹说,人性本善,无关其他!” “我父亲说僧多就要抢饭吃!” “我爹说饭能乱吃话不乱讲!” 邵昭悄无声息站在他们中间幽幽地说:“你们要是再不干活,都没得饭吃。” 两人一抖,老老实实溜回去准备。 邵昭看一眼门外望眼欲穿等候的队列,掩上朱门。 乐声响起时,她的戏台才算真的搭建好了。 迎宾客是件难事,邵昭干脆不迎,时间一到就开放大门,随门外的人怎么疑惑谈论。 “只开了门,见不到人出来,是这里?” “常在园,错不了。” “儒尊脾气古怪,兴许今年又变了个样子。” 邵昭藏在幻境一角窥探宾客。 教坊司的女修上前,以越仙儿为首轻纱曼舞。 孤鹜城的世家正派清流,看见貌美的舞者也是好奇地惊讶道:“儒尊今年怎么有这等好雅兴,请了这样的舞者?” “听说是落霞城那位卫夫人遣送来的贺礼。啧啧,不愧是朱清山,一点也没有带上落霞城的媚骨。” 孤鹜城的世家在观摩舞步上只有欣赏和清正的评析,同落霞城那些带着颜色的眼光截然相反。 曲刚一半,门外突然来了喧闹声。 世家纷纷起身自觉地散开,退至两边形成一条长道。 同时,邵昭那边也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威压,剑意和道杂糅,冷到她差些喘不上气。 耳边除了风声,只能听见踏入朱门,缓缓摩挲移动的声音。 这等阵仗…… “见过城主——” 宾客中一人大声喊出来,随即紧跟的是所有世家行礼大呼:“见过城主——” 邵昭特意按照常在园布置出的仙气萦绕,被这些人大声一呼散去不少,刚进场的戚城主那边倒是仙气绕身。 一身清隽高洁,分明是儒尊的场子,反而看着像恭迎他出场造势似的。 邵昭看着戚城主矜持含着笑请世家归位,不经意间扫过四周寻找什么的眼神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宾客中,眼熟的银冠一闪而过,她没能发现,三道目光已经锁定了她的位置。 第193章 交锋 戚城主在所谓的“常在园”里没有发现常鹤仙的身影。 不如说,连他以为的常鹤仙的气息在这里也不过是微弱几丝。 他的急切甚至让他都没能发现,脚下的不过是普通的石子路,并非是他心心念念的山河卷。 前院宾客由鸿蒙英主持着,戚城主虽然意外铁骑城少城主出现在这里,但倒是给了他脱身的机会。 趁着世家的注意力都在鸿蒙英身上,戚城主一闪身,便偷溜去了后园中。 园中的花草和他上次来时一样漂亮,他还记得花瓣的柔软和叶片的锋利,刮过手心时能让他感觉到宁静致远…… 可现在的他没有闲心去感受这些。 拨开一丛又一丛的树枝,折断一朵又一朵的花草,他依旧什么也没能找到。 而属于常鹤仙的气息也开始消散,一片花瓣悠悠落在他的手心顷刻消失不见,他才发现不对。 眼前的“常在园”,和他记忆中很像,可仅仅只是像而已,仔细去看那些植物花草,没有花香也没有掌握在手的触感。 一切都是假象! 戚城主终于醒悟过来,却也晚了一步。 邵昭一直在他身后跟随,手中早就准备好的牢笼被迅速投掷出去! 她道:“戚城主,得罪了。” 牢笼中被她抹上了强效的失魂散,就算是修为高深的修士,在这个笼子里意识清醒也不过三息。 只要笼子扣下,或许就能解开她的所有疑问,天塔,碧水,儒尊,还有不知所踪的孙璟。 只要那个笼子扣下去…… “铮——” 剑鸣声划破天际,一道剑刃劈来,金戈相交接发出刺耳的嗡鸣后,牢笼只在戚城主惊惧的目光里停留短暂的一瞬,便被重重一击打飞。 冲击力在落地的瞬间爆发,掀起尘土烟雾! 邵昭第一时间撤离了烟雾四起的范围,皱眉左右扫视却没有发现其他人。 这时,又一道剑刃斩破雾气,直直地朝着她而来! 躲避不及,邵昭索性站在原地,诸多防御法器中如归护心镜最先发动,吸入那道剑刃后又归为平静。 银光在烟雾中闪烁,一把青锋探出,几下剑花挥舞,烟雾被挥散开来,逐渐露出那边人的面容。 邵昭看着银冠紫带,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俊容,手脚的血液都被抽回,全身只剩下心脏的部位还活着,跳动震耳欲聋,像在无声地呐喊着什么。 “邵昭,我可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活着。” 殷湛是第一时间飞身前来的,洛月嫦和巫行不在场,他无所顾忌地说出那些本不该再从泥土里挖出来的往事。 他抬起寒霜剑直指邵昭的额心,周身凛冽的杀气几乎化实,恨不得直接再上演一次一剑穿心! 邵昭咧嘴干涩地笑,目光无悲无喜看不出波动。可心中却是恨意汹涌,在和殷湛四目相接时,两次被杀和背叛的怒海涛涛,好不容易才压制下去。 她故作轻松耸肩道:“没办法,你还没死,我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 殷湛的眸色在接触到她的笑容时便沉了下去。 她毫无疑问是邵昭没错,那个天真可笑,被他杀了两次的邵昭。 可是哪里不一样了,她不该在这里笑,不该有修为,不该是万炉宗的弟子,最不该的……是活着,活得好好的! 殷湛冷笑一声,嗓音压低,近乎是温柔冷酷掺杂着说:“没关系,我会再杀你一次,一次不够就再一次,直到你去死。” 他们两人是天生的敌人。 邵昭对上辈子那段虚伪的友情早就没有了任何希冀,可是听见他这样说出来时,还是忍不住捏紧拳头,后槽牙咬合几欲碎裂。 她质问:“我和你有什么仇,你无论如何也要杀我不可?” 问完自己都觉得可笑。她怎么忘了,这可是书中世界啊,她这个身体,本来就是设定成为男主升级的活体经验胶囊。 殷湛不说话,眉眼冷厉便直接挥剑上前。 剑修擅长远攻,更擅长近战,这一剑带着浓郁的血气斩下。这一次,他没有再选择心口,而是试图从脑部入手! 他的剑招丝毫不留余地,即便是数个防御法器在身,邵昭也不可能真的站在原地被他砍,脚下发力便依靠着身法灵巧地躲过。 躲避间,她也不愿是一味被追打的被动局面,几次起手甩袖,法器便绕身飞出。 金刚石打出的尖头镖打在寒霜剑上,一定程度地减缓了殷湛的速度。 没想到那一次没能杀了她,还让她成长成现在的地步。 殷湛咬牙,攥着寒霜剑的手不经意抹过锋刃,在指腹上留下一道不浅的伤口。 不过是一个金丹器修而已! 剑修本就是攻击力第一的修士体系,自负和怒气点燃了殷湛心中的鬼火,接下来的剑招一次比一次凶狠果断。 慢慢的,邵昭也有些招架不住。 天边有雷声暗滚,配合着殷湛扬起剑,这场面真像是天道前来收她的性命。 她的体力毕竟还是有限,步法力不从心,生出了要不然就躺下随便他砍的想法。 反正这个菜鸡也砍不破她身上的防御壁。 下一剑劈头盖脸过来时,她真的闭上了眼,淡然赴死的模样。 殷湛见状,非但没有收住力量,反而更加下死劲。 剑锋差一线就要落在邵昭的眉心,一把长剑却横出打开霜寒剑锋。 巫行挡在邵昭面前,皱眉与殷湛对峙。 “殷师弟,这个器修对宗门有用,不能杀。” 殷湛甩开他落在霜寒剑尖的剑刃,目光阴冷:“与我何干。我只要她死!” 巫行的眉头拧紧,对殷湛这样恃才放旷的行径十分厌烦。 他被宗主喜爱,被沧海剑尊青眼,自然是在武宗里想做什么做什么,杀人也不怕惹上麻烦。 可是要为他收尾的却是巫行这个师兄。 巫行语气冷硬了些:“我说了,她有用,不能杀!” 何况,杀了邵昭不仅是收尾麻烦,万炉宗那边难以交代。 仙门大比后,别说压制,现在武宗只能尽量维持着两宗邦交,这个节骨眼上杀他们宠爱的小弟子,怕不是逼着他们联合其他门派端了武宗! 他想着这些盘根错节,未能注意到,洛月嫦在不远处站立,手上灵力包裹,操纵着水灵韵向戚城主爬去。 第194章 戚城主被控制 白金银不情不愿帮着鸿蒙英招待宾客,心绪不知道飘去了哪里,倒果酒时没能刹住动作,浇了鸿蒙英一手。 少城主的必修课之一,在宾客面前一定要保持高贵优雅的表象。 于是鸿蒙英维持着僵硬的微笑,就着白金银的衣摆慢条斯理地擦手。 趁着倾身的功夫,他唇齿不动,依旧清晰道:“你想什么呢?” “邵哥一个人去会戚城主,没事吗?” “邵昭多精你不清楚?她能让自己吃亏?”鸿蒙英嘲他多虑,举杯要喝一口果酒,动作一顿补充说,“她身上还有你们炼的护心镜,伤不了。” 话虽如此,连他也心不在焉起来。 他们之中感知力稍强些的莫兰生一早就坐立不安,频频张望后园的方向。 他一直有种不好的预感。 觥筹交错间,杯中的果酒微微晃动起来。 震动不大,却依旧被三人敏锐地捕捉到。 迅速起身交换眼神后,白金银和莫兰生先行施加法器在宾客之上撑起防御罩。 ——灾祸来得就是这样突然。 原本还是微小到几不可见的震动,很快就上升成了剧烈的晃动,把人群摇晃得东倒西歪,地上身上,也不知道是谁的酒杯泼了谁。 一声巨响后,墙壁被冲破,烟尘里一个娇小的身影敏捷地踏过乱石,几个轻盈的点地翻身便稳稳地落在人群之间。 她的身上只是沾上了些砂石,倒是没看出哪里被伤到。 心还没有放下来,一把剑冲出烟雾笔直地刺过来! 众人吓得四处逃窜,等烟尘落下才发现,持剑的居然是戚城主! 戚城主剑和儒同修,因此造成了他剑不精儒不通的平庸局面,平时也不过是配着一把剑做做样子而已。 这会儿怎么还提剑要杀人了?! 邵昭再度避开一剑,神色凝重,回头对三人喊道:“让宾客们走!” 也无需她说,戚城主挥剑划伤几个想要上前劝说的人之后,宾客就已经尖叫着四处逃散。 只留下几个有修为在身的还留在现场。 鸿蒙英问她:“戚城主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她哪知道怎么了! 本来看着巫行和殷湛打架正开心着呢,之前吓瘫在地上半死不活的戚城主却突然鲤鱼打挺,抽出他腰间那把小破剑就劈过来。 要不是她龟壳厚,早被削成肉片下锅了。 后面殷湛和巫行也追过来,多了一个白衣的洛月嫦在其中。 邵昭只匆匆看一眼洛月嫦便集中注意力在戚城主身上。 但对方的视线却好像丝毫不打算从她身上移走。 那三人似乎只想隔岸观火,静立在一旁看他们的动作。 红缨枪压下剑锋,鸿蒙英皱眉紧绷着全身的力量,依然觉得不得控制,“怎么回事?他感觉不对!” 邵昭一刻不停,法器对准戚城主却觉得无从下手。 “当然不对了……他被人控制了!” 在邵昭的眼中,戚城主的全身都被黑气所侵占,像个提线木偶人一样,双眼无神,被黑气吊着重复机械的挥剑砍人。 连药粉都失去了作用,那样只能让戚城主原本还在抗争的意识彻底沉睡下去。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是殷湛? 她飞快地看向手执霜寒的那人。他不收剑,似乎等着筋疲力尽的那一瞬才要好整以暇上前亲自动手。 以他自负的性格,应该不会是他。 邵昭的视线转向洛月嫦身上。 洛月嫦看起来什么也没有做,周身萦绕清澈的水灵韵,真是应了她在小说里超绝出尘的气质。 要不是邵昭经历过几次出现黑气而洛月嫦恰巧在的事情,便不会多看她两眼,也就不会发现,她始终藏着的广袖中,漏出来一根微不可见的细线。 那并不是有实体的线,在水灵韵的遮挡下,不刻意去找,谁都不会想到,居然是连在戚城主身上的。 法器忽然矛头一转,对准了洛月嫦。 不管洛月嫦在做什么,想做什么,只要能打断她就好了! 邵昭虽然能操纵法器远攻过去,但奈何挡在洛月嫦面前的殷湛和巫行两大人墙难缠得很,齐齐出剑挡下,半天竟然伤不了洛月嫦一根头发。 缝隙间,她好像看见洛月嫦脸上轻蔑得意的笑容。 那个女人的眼中毫无波动,只有对她杀之后快的汹涌杀意。 邵昭感到不解,殷湛也就算了,洛月嫦又为什么要杀她? 脑残会传染吗? 趁着那边戚城主还被数人制衡着不能动手,邵昭双手结印,在殷湛和巫行身边各升起一个高阶法器。 源源不断的攻击让他们想要回身保护洛月嫦也做不到。 殷湛几剑劈开银针飞镖,要带着洛月嫦走,却发现这法器缠着他,反而会让洛月嫦受伤,不得不停下动作,一门心思放在破坏法器上面。 偶尔漏出几道剑气要拖慢邵昭的速度,一一被护心镜吸收干净,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向洛月嫦攻击! 这种时候,邵昭只想让洛月嫦停下手来,并没有拿出什么法器要对付,扣住洛月嫦的肩膀和手腕,她附身低下头说:“洛道友,你再不停下,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洛月嫦的手就在她的双手下面,如果要用暴力手段,接下来她就可以先扭断这双玉手。 但洛月嫦脸上没有惊也没有惧,一双眉目轻飘飘从她脸上掠过,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凑近邵昭一些。 那声音如蚊呐,只让邵昭一人清晰地听见。伴随着几分阴狠的笑容,她说:“邵昭,我要你死。” 当一本书的男女主都对配角展露出恶意时,这个配角的路也就算走到头了。 天雷的声音近在耳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落下劈开邵昭的颅顶。 邵昭听她这样说,皱眉道:“那就得请你加把劲了。” 洛月嫦没想到她丝毫不怕,笑意一僵。 她继续说:“我可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就算是天要收我,也不会让你轻易得逞。” “你试试看,洛道友。” 她侧脸躲过洛月嫦暗自凝成刀刃的水灵韵,被迫松开了手。 可这并非是洛月嫦的最终目的,她躲开退后的方向是……殷湛! 邵昭自诩防御在身并不把殷湛的剑招放在眼里,就算是背后也毫无顾忌。 可是还是听见了刀剑破开血肉的声音。 滚烫粘稠的血喷上她的后背,她困惑地转身,却接住了一个轻飘飘又柔软的身躯。 霜寒剑缓缓抽出,殷湛的目光里也闪过一丝惊讶。 轻纱被血浸湿,越仙儿的嘴唇苍白,还是努力扬起小脸笑问邵昭:“军师大人……你没有受伤吧?” 第195章 怒意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娇滴滴笑盈盈,舞着轻纱一步一生莲的越仙儿会在长剑刺向邵昭时,义无反顾地扑上去挡下。 霜寒剑入腰腹处,剑尖穿破两层皮肉,血流在地上好像流不玩似的,连着邵昭也要整个被她染成红色。 “军师大人……” 越仙儿靠在邵昭的肩膀上,平常活泼娇俏的声音已经没了踪影了,只留下了虚弱的气声。 “我的肚子,好疼啊……军师大人……”血流到摸上她的脸几乎冰凉的程度,越仙儿才支撑不住小声哭泣。 邵昭拧眉压住她腹上的伤口,灵力催发延缓流血。 越仙儿实在是她的意料之外。 其他人人都在忙着自家逃命,这个从树上掉下来都会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姑娘跑上来挡什么剑? 胡闹! 她抽不手来炼制治愈重伤的丹药,只能捏出几颗现成的止疼止血药丸塞进越仙儿的嘴里。 越仙儿的小脸皱起:“苦……” 说着就要把药呕出来,邵昭迅速捏住她的嘴抬高,恶狠狠地说:“苦也得吃下去,否则我就救不回你了!” 这种时候,她实在是好脾气不了,吓得越仙儿下意识吞下药,委屈巴巴地瞅她。 邵昭的慌乱过去后,正平息下来要抱越仙儿离开,脖子上却落下冰凉。 霜寒剑上还留着越仙儿的血,干涸了一部分,另外一部分滴滴答答往下淌。 “你要是老老实实被我杀,也就不用别人为你挡剑了。”殷湛知道她是医者,特意选了最刺她心窝的话低声说,带着讽刺的笑意,“你何必挣扎呢?还是说,看着别人为你流血牺牲,你开心?” “你要是真的怜惜悲悯,不如就痛快让我杀了。” 他这番话,高高在上,理所当然,没有对越仙儿的抱歉,反而是来指责是因为邵昭才会这样的局面。 他的自私,自大,自以为是,熏得邵昭心中怒火愈渐高涨。 这种人,就是天道包庇,标榜成正道首位的男主角? 可笑,太可笑了。 “不管你从哪爬出来的也好,地府来的就爬回地府去。就当,成全你爱的众生。” 这句话成了击溃邵昭怒气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深吸一口气,突然说:“殷湛,我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办法。” 她转头,双眼赤红,瞳孔却黑如夜,黑红之间显得无比骇人。 字句冰冷地吐出:“不如你在这世上消失,不是更为妥当?” 气势骤然不同,殷湛捕捉到来自她身上的杀意和危险,收剑后退几步。 同时,邵昭身上爆发出强大的灵力,荡平了附近,连牵制戚城主的一众友军也被冲击力撞倒在地上。 鸿蒙英的腰下就是红缨枪,猝不及防硌得他生疼,忍不住大骂:“邵昭!你那边在搞什么!” 一抬头看过去,却傻眼说不出话来。 那两条自进了西境就没有露出头早被他们忘在了不知哪个旮旯的灵蛟,在灵力的震荡下显出了真身。 如在妖境初见时那样,身躯庞大,身体线条流畅优美,即使没有日光也闪烁着暗光。 它们把邵昭围在中间护住,碧色眼瞳聚焦在殷湛身上发出警告威胁的低吼。 在场的众人,已经跑出场外看情况的人,无一不被这高抬起头颅的灵兽震惊。 “灵、灵兽!” “尖头圆脑扇叶腮,蛇身鸟爪鱼背鳍,那是灵蛟啊!” “两只都是化神期……这是谁的灵宠?!” 蛟属龙族旁支,两只灵蛟在溶洞灵石中休眠了好一段时间,受到的灵气滋养充分,此时正是全盛状态,哪怕是殷湛炼虚的修为,也难以匹敌。 洛月嫦眼神晦暗看着被灵蛟包围在中间的邵昭,戾气悄然渐生。 溶洞灵石,护心鳞,灵蛟……她就说,怎么一样都拿不到,原来,是都到了邵昭的手上! “小偷。” 她轻声给邵昭盖下这个印戳,认定邵昭是抢了属于她的东西。 这边邵昭也没有想到自己的杀欲逼出来了灵蛟,也不让它们动作,只是停在原处不让人接近。 而法器依旧剑拔弩张对着殷湛。 能杀得了吗? 邵昭抿唇,余光看着天际雷云,心中拿不准,手下却坚定的指向殷湛,万箭齐发! “我得承认,你现在也算是能和我较量,凭一颗金丹。”霜寒剑被殷湛施术悬在空中指挥着打开那些攻击,殷湛本人发丝未动,依旧衣冠楚楚立在那里。 “就算是这样,你要杀我,未免太不自量力了。” 他挥剑剑尖向上,剑气冲入云霄之中,雷云立即呈漩涡围绕着霜寒剑,电光雷闪裹在剑身,连冰冻寒气都带着万劫不复的血意杀机! 巫行在一旁皱眉:“引天雷?殷湛,你疯了?!” 洛月嫦未动,只是抬手用水灵韵护住殷湛的心脉。 殷湛可没有疯。 别人引天雷要承受七成以上的贯体伤,几近九死一生,可对殷湛来说却和家常便饭一样简单。 天道对他的偏爱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 邵昭突然对怀中昏死过去的越仙儿有些抱歉,这一剑下来,她的防御壁再厚,雷击也会伤到越仙儿。 本就受了重伤,绝对是承受不住天雷的! 她托着越仙儿想要放在灵蛟身上让它们远离,殷湛看着她的动作,不屑地嗤笑:“怎么?这会儿想起来后悔了?” 剑气蓄满天雷,被他无情地划出去。 “装够没有?” 邵昭身后,七星连珠的剑匣横出立在地面,黄衣在视野中甩开,眨眼间,公孙无落已经执剑,硬生生接下了那电闪雷鸣的剑气! “引雷?你们武宗就喜欢玩别人剩下的东西。”公孙无落根本不把这一招放在眼里,手腕一抬便把剑气往一边拍开。 “公孙无落……”殷湛对公孙无落的印象极深,上次仙门大比他一人一剑在殷湛和巫行两个人之间也游刃有余,现在见他出现,诧异之余忌惮也随之升起。 公孙无落将灵剑转一圈挽住,只粗略看一眼邵昭身上便拧眉神色阴晴不定。 常鹤仙从昨夜就拉着莫兰行不让走人,受莫兰行所托,公孙无落才赶来暗中看情况。 没想到是样的一幕。 他再看殷湛时,闪身手下狠劲打飞霜寒剑,剑锋架在殷湛颈脉处,这一系列动作耗时不过二息,一瞬间就轻松把殷湛置于下风! “想死还是自己滚,选吧?” 第196章 阿昭,你疼不疼 公孙无落的境界深不可测。 剑道是一方面,修为又是另一个方面,而这两方面,在场没人能和他匹敌! 巫行一开始就明白自己和公孙无落之间的差距,洛月嫦这边还是个缺口,他不能贸然上前。 剑锋横在颈间,血液涌动的动脉就在咫尺,只要公孙无落把剑往前再送一送,轻而易举就能划开殷湛的喉管。 殷湛半晌也没有出声,公孙无落不耐烦地用剑身拍拍他的颈脖子:“趁我还没生气,选一个,再过一会儿,你就是想滚也滚不了。” “呵。”殷湛自负,不论是众目睽睽下还是两人独处,要他低头都是天方夜谭,“该滚的是你。” 公孙无落挑眉,饶有兴致地勾起唇,步伐落拓不羁慢慢上前。 “你是那个混账的亲传?说话简直一模一样的狂妄。” 殷湛皱眉,依旧高傲地回道:“师尊荣圣海,师承沧海剑尊,他们,都不是你所能侮辱的!” 公孙无落歪头笑道:“荣圣海?沧海平?我差点忘了,这两个也是混账。” “混账教出来的小混账,对我来说差不了多少。” “公孙无落!”巫行厉声制止他的谩骂,“哪怕是琼华剑派,宗主和剑尊也是师者,怎可对这两位这般无礼!” “师?”公孙无落缓缓转头,神情似笑似怒,“哟,欺师灭祖的宗门谈师道,这可真新鲜。” 几百年前武宗祖师清远道君和琼华剑派之间的纠葛被高层掩盖得面目全非,现如今知道当时实情的人已经不多了。 他的确是在寻私仇,这是巫行唯一确定的。 此时公孙无落心中无数利爪伸出,叫嚣催促着他快挥剑砍了这几个武宗孽畜的头,送去下下那个混账的威风! 他要用尽半身力气才能压下这股暴虐噬杀的念头,与之交换而来的,是欲将他撕成两半的头疼。 麻烦。麻烦。 麻烦在两百年前他不该留情给了那个混账机会。 麻烦在更早以前他不该让那个混账入琼华剑派。 他这边陷入各种各样暴躁的漩涡之中,全然不再顾着周围的情况。 洛月嫦看准时机,手在袖下轻轻一动。 她这个动作没能逃过邵昭的眼睛。 “公孙师兄小心!” 戚城主的剑在洛月嫦做完那个小动作后就刺来,公孙无落下意识用剑格挡,一接招却发现这力道真是微不足道。 他反应过来回头看,殷湛早已退开带着洛月嫦只余一抹衣角。 巫行收起剑,饱含复杂地看他一眼,脚尖点地也相继离去。 洛月嫦一走,戚城主的剑招彻底软下来,不用招式,公孙无落反手在他手腕处重重一敲。 剑落地,同时戚城主也两眼一翻昏倒过去。 戚城主在儒尊寿宴上发疯挥剑杀人的事情在世家中成为悚然听闻的大事件。 也亏得流言的传播,反倒让邵昭他们省下了解释这场假宴会的剧本。 戚城主和常鹤仙的劫数有关系,常在园他去不得,留了鸿蒙英他们在原地看着,邵昭火速抱着越仙儿回去治伤。 修士的力气不可和常人相比,越仙儿还是身量纤细柔弱的那一类,她抱着就像抱一片羽毛。 幸好虽然剑伤深得内脏都要流出来了,但阴差阳错没有刺到要害,加上及时喂了止血药,缝上伤口后就只需要慢慢清除残留的霜寒剑气了。 邵昭在这个过程中做得理智冷静,下手果断没有半点犹豫。 结束后,公孙无落看她一眼就别开脸说:“你去洗把脸。” 她正觉得奇怪,低头看水盆时却愣住了。 水中倒映着她现在的样子。发髻凌乱,满头大汗,脸颊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她无意识地抹上了三指血迹,看着狼狈不堪。 察觉到了,她才忍不住一个冷颤,身上凉嗖嗖的起鸡皮疙瘩。 手伸入盆里舀水时,指节抖动的厉害,差点就把水都泼了出去。 原来她的身体远不如大脑镇定啊。 公孙无落看着她慢慢洗干净脸,才说起:“你这么害怕?在落霞城的时候二话不说烧死城主楼的人也不见你有什么反应啊。” “我不是怕,杀人没什么可怕的。”邵昭又往脸上拍一瓢水,水珠沿着她小巧的下巴淌下,又滚落入衣襟中,洇湿一片。 水汽湿润下,她的眼眸像小兽一般少见地露出茫然无措。 她慢慢说:“我只是,有人扑上来为我挡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她的计划里,从未想过这样一个小姑娘会扑上来。越仙儿苍白着脸的那句关切,是她额外增加的一道难题。 公孙无落看她现在的表情,却好像在看几百年前的莫兰行。 现在的邵昭感到迷茫,可她不知道,在她不记得的那些记忆中,她也曾为莫兰行奋不顾身上前挡下没入脊骨的雷击。 莫兰行抱着她时,同她现在一样慌乱、不知所措。 “阿寂,我该怎么办?” 那时邵昭惨白成鬼的脸蛋和莫兰行紧紧抱住她不敢松手的样子,现在想起来,依然让公孙无落觉得好笑。 “公孙师兄觉得可笑就笑,不必顾忌我憋出这种表情。”邵昭看他想笑不笑,眉毛嘴角都在抽筋,看着直叫人心中郁闷。 公孙无落摸摸自己的脸,肌肉有点僵硬,怪不得让人看着奇怪。 他咳嗽两声道:“你去问问使扇子的某个人,他博学多才,说不准还真知道。” 邵昭怀疑这个人就是又想给别人找麻烦。 她端了水盆要出去换盆干净,越仙儿的身上血迹结成了一块一块的,小姑娘那么臭美,不给她擦了醒来该哭了。 只踏出了一步,迎面就罩下一片阴影。 她正要避开,却被对方用力扣住双手。 水盆没能好好抓住,铜制的器具砰一声落地,水泼湿了两边的衣裳下摆,如数条游蛇顺着台阶边缘往下滴答。 公孙无落早就听见了急促的脚步声,张了张嘴,见状还是转身隐入屋中。 莫兰行紧紧扣着邵昭的双手,什么礼仪距离此时在他眼中都虚无空洞,他顾不得这些,只是紧皱着眉头扫视邵昭的全身。 袖上腹前大片的深色血迹在他眼中刺眼异常,一时间心中慌乱叫他分辨不出其中有没有邵昭的血。 邵昭悄悄挣了挣,没能挣开,莫兰行微微附身,带着些紧张问:“阿昭,你身上疼不疼?” 他全然没有发现自己此时扣着少女双手抵在门上的动作有多僭越。 第197章 反转孤星阵 他们的距离从未在两人对视时近到这般地步。 近到呼吸缭绕周身,每一寸的皮肤开合都被桃枝香擒获。 属于莫兰行的味道无孔不入钻入体内,邵昭觉得恐怕自己现在的大脑算不上多么清醒。 她的眼中只看得见莫兰行发红的眼尾,五官在玉白的脸庞上如墨般晕开,每一眼都觉得惊艳。 没怎么经过思考,她怔然答道:“疼。” 莫兰行慌起来,低头要看是不是她身上哪里有伤。 邵昭反应过来自己到底说了什么话,暗骂一声,连忙补充道:“手疼!” 她尴尬地动动手,表示她现在动也动不了的境况。 莫兰行这才发觉自己的动作越过礼法多少去。他没有隔着衣服布料扣着邵昭的手腕,那雪白晧腕在他的掌中更显得纤细柔弱。 少女的皮肤细腻光滑,一旦察觉到这一点,指下立刻像点了一团火般烫。 他收回手去,看着雪白上这么快时间里就染上薄红色,歉疚道:“抱歉,我太孟浪了。” 但看那敛在细密睫羽后面的眼神,却是觉得这样的画面美得过分的惊异。 邵昭不以为然地笑着甩甩手说:“没事。” 她心道这一点也不孟浪,再浪一点都没关系。 “受伤的不是我,是越姑娘,人正躺在里面呢。” 莫兰行点头:“你没事就好。” 他好像没听见后面那句重点,只是听了邵昭没有受伤便松下气。 你好歹也注意一下最重要的那个吧。邵昭心中小小地吐槽一句。 莫兰行就好像一堆小孩摔倒只关心自己家孩子有没有磕破的家长,当真是检查了没事之后立刻就走,半刻也不多呆。 公孙无落原本还探头看戏来着,被莫兰行一把揪出来拖走。 “不过是抓了手而已,两百年前你们又没有矜持到那种地步,至于这么激动吗?” 公孙无落被他拖着走,也不忘了调戏他。 莫兰行回头看他,脸上并无波澜,连一丝可疑的绯色都瞧不出来。 他淡声反问:“你哪里觉得我在激动?” 公孙无落面无表情抬起手臂指给他看:“还需要我觉得吗,你都快掐死我了。” 莫兰行松开他说:“我只是想着对你无需温和而已。” 公孙无落凑近挑起他一缕头发:“要不是我跟你认识这么久还真信了你。” “是真的。” “真的?”公孙无落戳一下他的嘴角,顺势捏他的脸说,“那你笑得跟四月桃花全开一样荡漾?” 莫兰行:“……” 拍开脸上不老实的手,莫兰行的表情迅速垮下,转身就走。 公孙无落没玩够,跟上去继续说:“你不跟我说话了?” “你自己去常前辈那里。” “嘁,你当我怕?” 莫兰行停下,墨瞳平静无波直直地看着他。 公孙无落别开眼说:“但是……那老头确实烦,所以,你跟我去。” 他哪是只嫌常鹤仙烦,分明就是少年时被常鹤仙一根藤鞭打怕了。 莫兰行嘴角挑起,一只手负在身后笑容和煦:“是吗?但我不去。” 说罢,他自己悠哉悠哉迈着步子离开,全然不管公孙无落了。 “这小子……报复心真强。”公孙无落看他的背影嘀咕。 常鹤仙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公孙无落正是顾忌着这个,出剑时到底还是给足了余地的。 开玩笑,要是被发现他修剑道伤人,这个小老头还不跳起来抽他? “我本以为,你肯定会杀了那几个娃娃。”常鹤仙看他一进门放荡不羁地往软榻上一坐,也不怪他,还亲手给他斟了杯茶。 公孙无落翻个白眼:“我要是杀了他们,你不得把我关在常在园教训个千八百年?” “怎么会?”常鹤仙笑着叹出一口气,“你们早就长大了,关也关不住了。” 公孙无落还是郁桓寂时,就是三人中最让人头疼的,对着他,常鹤仙少有这样平静又带着怅然的时候。 他看向常鹤仙,觉得不对劲,“老头子,你怎么了?” 常鹤仙看着他,一如四百年前在西境初见,他的鹤发童颜再有几千年也不会变,唯一变的,是在他的双眼里不再能看得见未来。 “我看见了我的大限。” 公孙无落一怔,忘了自己该用什么表情去思考这句话。 房间里,只有竹筒里流水的声音清晰可闻。 邵昭那边在安置好越仙儿后便急忙赶回了鸿蒙英他们的所在。 戚城主依旧昏倒在原处,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对于邵昭来说,多的是办法能让他醒来套出话。 可让她感到最麻烦,是戚城主口中说出来的真相。 那每一句话,都让几人感到荒谬! 与此同时,落霞城城主楼里,卫青城还在处理事务,付正雅急切地找她去楼中的湖边。 “夫人,这湖有些不对劲。” 的确不对劲,付正雅是个凡人看不见,可在卫青城眼中,这片湖底发着翠色暗光,有什么在下面蠢蠢欲动。 孙璟到底在城主楼里放了些什么东西,无论问谁也问不出来,她索性唤了颜玉金前来。 颜玉金在玉金楼这么多年见多识广,一进城主楼便皱起眉头,好像周身沾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城主楼里怎么像风口一样,灵力都在往这里惯。”颜玉金的桃花眼微眯,右手成拳抵住口鼻道,“还夹杂着一些不好的东西。” 卫青城紧锁眉头,看着闪烁暗光的湖面,心中把“风口”两个字反复推敲。 付正雅问:“颜楼主,这湖下面是有什么?” 颜玉金蹲下身,手探入湖水之中感知。 湖下并没有什么东西,只是灵气充裕到难以想象的地步。 “咦?”颜玉金收回手迟疑地看向卫青城,“我在水下感觉到了云霞山的气息。” “云霞山?”卫青城抬头看他,“云霞山不见踪影了这么久,怎么会在这湖里……” 话还没说完,她的瞳孔逐渐放大。 前些日子邵昭说的孤鹜城天塔碧水消失,和云霞山消失差不多时候。 颜玉金在探查力这方面从未出错,云霞山倘若在这湖里……天塔碧水,是不是也在孤鹜城城主府中? 两个汇聚灵力的风口…… 就像那天晚上的棋盘,黑白两只鲤鱼纠缠游动,一子落下成眼…… “太极,阴阳。”她怔然道。 颜玉金清楚地听见了她在说什么,拧眉道:“夫人是说,这里是阴阳眼之一的,那另一眼在哪?” “孤鹜城,城主府。” “这怎么……” 颜玉金也想起来什么,猛地和卫青城对视。 他克制着脑中那个可怕荒谬的猜测,颤声说:“夫人可知,若真是阴阳眼,孙璟布下的是什么阵?” 卫青城和付正雅俱是不解疑惑地看他。 他深呼吸一口气,才慢慢低声说:“他恐怕,是用整个西境布成了反转孤星阵。” “夫人,整个西境都会覆灭!” 第198章 常鹤仙的劫 “孙璟要灭西境!” 邵昭和卫青城同时说出这句话时,重合率之高两人都愣了一下。 “夫人怎么知道的?”邵昭惊讶问道。 “多亏了颜楼主……”说到这里,卫青城懊恼地揉揉额角。 颜玉金为她仔仔细细解释了反转孤星阵的布阵和作用。 反转孤星阵,即偷天换日转换灵力的阵法,算不上是邪阵,但是是整个修真界都避讳莫深的禁术。 转换灵力属于逆天术法,使用这个阵法需要强大的灵力作支撑,光这一个条件就让不少心中蠢蠢欲动的人望而却步。 可没想到会有孙璟这样的疯子,搬了两大都的灵脉当阵眼,把整个西境做成了阵! 颜玉金从发现阵眼开始就在湖边研究怎么破坏。 现在看来阵法还在完善阶段,再慢一步,恐怕阵法直接发动,全西境都要被困死在阵里。 邵昭从戚城主那里套出来时也感到震惊。 戚城主被孙璟蛊惑,替他做成了最后的阵眼,却固执地认为这是可以救西境于水火境地的好办法。 要不是邵昭在万炉宗熟读阵法图,还真信了他的邪。 然而认识阵法也不代表会解阵法,孙璟出的这一招,没有实际存在的画阵,连秦言的如归石也失去效用。 没关系,她还有活的阵法大师。 “反转孤星阵倒是有解法。” 出来前,邵昭留在万炉宗连接的通讯法器里,云长老的声音低声传来。 说好的自己历练,还是不得不回头找师长场外求助,邵昭其实觉得不太好意思,但是云长老并不在意,认真地询问她目前的细节。 “破阵只需要破坏阵眼即可,但反转孤星阵的阵眼因为是灵力汇聚所在,因此破坏的代价极大。” 法器那边一阵骚乱,紧接着晏长老的声音又响起:“丫头,这段时间你也不传消息来,一开口却问禁术?你这是在哪?谁要起这种术?” 他一下问了太多问题,砸在邵昭头上不知从何说起。 “这件事情那就说来话长了……” “那就别说了。”长风长老的声音也插进来,听着一声轻响,似乎是把晏长老的脸从法器前拍到了一边,依旧是慵懒的语调,“反转孤星阵要发动也没那么容易,你趁着赶紧带上那俩小子跑就行了。” 说完他又突然想起来这群小孩里面还跟着个大人物,踌躇一会儿试探着问:“那位……兰仙长,他意欲如何?” 毕竟是莫兰氏的老祖,未来家主可能会遭遇危险,想必不会袖手旁观的。 “路止……啊就是兰公子,他说看我们。” 邵昭回想和莫兰行说起这个阵法时,对方浅笑并不放在心上说:“麻烦是麻烦,但既然你想做,我没道理阻拦。” 她这样说完,明显能感觉到法器对面的三位师长同时沉默,连呼吸声都听不见。 幸好通讯法器没有画面,否则邵昭将欣赏到这三位脸上精彩的表情。 路止是什么?那位不是单名一个行吗?难道是表字?卧槽那可是大佬的表字啊! 三位长老心中不约而同齐齐浮现呐喊心声:崽儿你怎么敢的啊! 邵昭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异样,继续虚心求问:“长风长老,你刚才说阵法不容易发动,那发动是有什么条件吗?” 长风长老回过神来,轻咳道:“有,而且人尽皆知。” 邵昭提起了精神,又听那边说:“天雷落在阵眼才能发动,几率近乎万分之一。” “……天雷?” 这确实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是啊。”那边晏长老接话,“偷天换日的强大禁术,要不是天雷那样自天上而来的神力,怎么可能运转这种阵法。” 天雷不是说来就来的,他们远在万炉宗,丝毫不认为这个阵法真的可以运转。 然而邵昭在西境这段时间,孙璟的筹谋和种种安排,显然是信心满满确定这个阵法能够运转的。 否则他也不会那么果断舍弃落霞城。 “云长老,天雷真的很难触发吗?有没有挥之即来的办法?” 殷湛倒是个拿天雷玩的狗东西,但依照他的性格,无论是合作还是被利用,孙璟都讨不着好处。 况且,除了她以外,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殷湛是天道宠儿这件事。 那边云长老沉吟片刻,才缓缓说:“若换个角度,并不难。” “天雷是神力,也称神罚,伴善德至高者葬,赐邪欲丑恶者罚。想要天雷,让一位大能陨落就是最便捷的方式。” 云长老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正道修士的角度无法想象的途径。 邪修才会有这样颠倒的想法,疯狂,无畏,自私,甚至不择手段只想要自己成功。 孙璟的目标,邵昭已经摸清楚了。 真是荒谬,他打的原来是常鹤仙的主意! 她匆匆掐断了连接,想要去和常鹤仙说这件事情。 刚跑出一段路,脚下的山河卷突然明明灭灭晃动起来。 她低头踏出孤鹜城的一景,城中地面剧烈震颤,地基承受不住断开裂缝,地下翠色幽光莹莹生光。 阵法催动了? 可是,怎么会…… 她还在不解,城主府方向的上空雷云密布,轰隆隆几声,急促地降下天雷! 常鹤仙还在常在园里,哪来的…… 她的思维忽而顿住,想起来寿宴那天,洛月嫦身上溢出的灵气。 她不会是,要突破化神了吧? 修士在化神以前都不会有渡劫雷云,偏偏就在这时候,偏偏还在这个地方,雷劫居然开始了! 反转孤星阵无论哪个阵眼被激活都是一样的,因为阵法的作用,孤鹜城的景象已经在逐渐崩溃瓦解。 不能放任下去,要么去把洛月嫦丢出来,天雷另引,要么,就只能破坏阵眼。 这下不出去不行了。 “你想去吗?” 冷不丁的,常鹤仙的声音自身旁传来。 他和常在园共度了数千年之久,早就是命脉相连,山河卷连同的孤鹜城发生了什么事,他知道的比邵昭还早。 邵昭知道他的劫数就在城主府,并不想让他为难,直接说明:“前辈,把我放出园外。” 此行必定是危险的,倘若她老老实实待在常在园里,不会发生任何事。 然而这个小丫头,目光坚定,不说是不畏生死,不如说她是没有想过生死。 果然还是当年的小孩子啊。 常鹤仙摇头笑笑,白袖一挥,初来时的朱门凭空出现在眼前。 他看了许多年生命湮灭于长河,但这一刻目送邵昭走出门外,他却觉得心中沧桑悲切无从掩盖。 秦言没有说错,他终有一日还是要奔赴自己的终焉。 第199章 雷击 邵昭在城中奔跑不停,片刻不敢停歇赶到城主府外。 城中的住民已经被阵法波及,或是掉入裂缝之中再无生还踪迹,孩童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茫然无措地站在路中间哭得撕心裂肺。 他们的爹娘也许没有找到他们,也许在第一次的震动中已经沦为了阵法的牺牲品。 邵昭只是粗略环视一圈,沉着脸快步闯入城主府里。 那些虾兵蟹将早在阵法初露时就阵亡了一部分,这会儿保自己的命都来不及,全然顾不上来阻拦她。 城主府里已经是地狱的光景了。 不仅仅是阵法带来的毁灭,黑气在这里四处蔓延,比在客来镇见到的更加有生命力,更加可怖。 它们还会自动找上有生命的物体,缓缓地蠕动爬上来,如蚂蟥吸血趴在那些人的背上,直至完全杀死他们。 邵昭心中清楚,这不是阵法的效果,这只是阵法带来的副作用。 这样下去,只会加剧反转孤星阵的带来的效果。 她不清楚这是否也是孙璟事先安排好的局面,至少在发现洛月嫦他们时,黑气并未靠近那里。 洛月嫦的雷劫来得突如其来。 她不过是在府中走了一遭,突然灵台一空,眼前发白,差些瘫软摔倒。 殷湛破境界从没有历过来真格的雷劫,但巫行却是实打实走过一遭,看天象雷云厚厚积起,便已经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天雷汹涌,巫行一个男子尚且是咬牙硬撑,拼尽全身灵力才九死一生熬过去,洛月嫦一个娇弱的女子怎么熬? 他正要提议和殷湛为洛月嫦护法抵御一部分的天雷,雷云间却已经降下一道紫光,直直地劈在洛月嫦的脊背上,把人一下劈倒在地,站不起来。 “噗!” 仅这开胃前菜的一击,就把洛月嫦劈得趴在地上,吐出一滩鲜血! “嫦儿,你可有事?” 殷湛没想到天雷有这么厉害,皱眉要扶起她却被她轻飘飘地推开。 “你们……都别来,我自己可以。” 洛月嫦强撑着起身用力抹去嘴角血迹,迅速摆好姿势,架起灵力撑开防御。 她早就知道,自己独立不愿依附任何一人的样子最讨他们欢心。 水灵韵不管放出多少,也不可能扛得住天雷。巫行早就不满殷湛不知疾苦的样子,见他完全也没有施以援助的意思,气愤之余暗暗给洛月嫦附加上一层厚厚的屏障。 如洛月嫦设想的那样。 天雷被卸下了半数,落在洛月嫦身上的余威不过是轻微的疼痛,几息后,又被水灵韵抹去的一点痕迹也不剩。 而另外半数的天雷则渗入地面,误打误撞催发了深埋地底的阵眼。 洛月嫦盘腿挺直腰身如塘中清莲挺立,万钧天雷落下依旧面色肃穆,不动如山。 但现在这种情况真的不是给她凹造型的时候。 邵昭顾不上太多,手上召出法器只想先把这场雷劫打断转移地方。 渡劫随时都能渡,阵法开了就麻烦了! 擒贼先擒王,她直奔洛月嫦而去。 “邵昭?!” 殷湛原本只是在一旁看着紫雷免得横生枝节,心神广布,一早察觉附近有人出现。 炼虚期的修为加持,剑气出得凌厉迅速,一击便朝着邵昭身上三要害去。 红白衣袂翻飞闪躲间,数条银索向殷湛飞去,结成束缚的阵法。 殷湛绷紧力气挣了几下,竟没能挣脱! 邵昭毫不留情用佩戴了护甲的那一只手往巫行的小臂侧又是一拍一锁,中断他的施法。 在他又惊又怒的目光里,邵昭来不及解释,急促地甩一句:“私仇下次再解决,现在不能让她渡劫!” 反转孤星阵正在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强,巫行这时低头看,才发觉地面裂缝幽暗,看向里面,仿佛能听见人们在尖叫。 不过是落个天雷,这是怎么了? 洛月嫦也发觉了不对劲,隐隐能明白是因为自己的天雷造成的。 她知道,如果想要自己在世人眼中再拔高一度,这时应该放弃渡劫,及时把雷云带走为其他人求得生机。 那些人只会喜欢这样的“神女”,无私,悲悯…… 她会获得比现在还要多得多的东西。 但是睁眼看,那个明明容貌不如自己清丽出尘,身量也不如自己高挑的少女,一袭红衣如晨光昭阳跑来,试图拉她离开。 那只手在紫雷之间伸来时,她半睁着眼,终于第一次正视了邵昭的眼睛。 只有那双灵动的眼睛,狡猾如狐狸,杂糅了真切的悯众生爱世人……是她洛月嫦最是比不上的一处地方。 脑中的黑气又升起,声音教唆她:“呀,多好的机会,你只要把手伸过去就能掐住她的脖子。” “又或者借几道天雷,烧得她神魂俱灭,彻底在这世上不得超生。” “不动手吗?不杀了她,你怎么安心做你的‘神女’?” 洛月嫦被最后的话猛然点醒,双眼瞪大。 没错,邵昭和她……只能活一个! 她要活!要作为“神女”,好好的活! 邵昭与天雷近距离面对面之后,不得不放弃了徒手拖洛月嫦出圈的想法。 那边殷湛和巫行像两只大型犬一样对她叫嚣不停,她不耐烦吼一声:“天雷会催使杀阵,你们再吵就是大家抱着一起死了!” 正要拿绳索之类的把洛月嫦捆吧捆吧丢开,余光却见洛月嫦诡异地看着她,背后黑气浓郁得厉害,就是从她身体里爬出来的一样,不见蚕食她的神智,只想要攻击邵昭! 邵昭一面避开,一面诧异道:“你……” 敏锐如她,察觉到了洛月嫦现在对她的杀意空前高涨。 不就让你暂时停一下渡劫,你怎么还这么小心眼? 邵昭腹诽几句,就要解释清楚现在的情况。 可话才起个头,她看见洛月嫦嘴型一张一合在说什么。 你。该。死。 她一愣,只见洛月嫦背后的黑气缠绕上天雷,提线牵引着来攻击她! 邵昭险险才避开这一击,可下一击也接踵而至,一下又一下,是要把她挫骨扬灰的架势! 洛月嫦……真的打算趁着现在杀了她再说! 邵昭在雷间躲避,节节败退,硬生生是被逼至了远离洛月嫦的地方。 她想要再前进,想着躲开前面的紫雷,却没能注意到一道雷光从背后袭来。 天雷不受法宝制约,一下突破好几重防御,如归护心镜承受不住出现裂纹,就这样刺入了她的左肩! 雷击入髓,疼得她以为心脏的地方也要被击碎。 好疼。要疼死了。 痛感麻痹下,她连伸手摸出止疼药都考虑不到,只能感觉自心肺处涌上喉口的一股腥甜从嘴角溢出。 她抬头看,洛月嫦冷静自持依旧清高地看着她。可她却觉得远处看不清楚的那张脸在笑。 天雷不给她喘息的机会又要劈下,邵昭却被上一击劈得半身都失去了知觉,连躲开都做不到。 完了,这下真要死了。 她抱着肩闭眼,没想到自己的遗言就是这么平淡的一句话。 雷电的声音近在咫尺,身子忽然被一阵风带着往前倒,好像桃枝接她入怀。 她费力地睁眼抬头,只见莫兰行一只手高高扬起,竟然徒手抓住了那道要置她于死地的天雷! 莫兰行的眼尾在冷白的脸上红得可怕,隐隐见了几分压制的狂意,“阿昭……” 从他掌心落下的血在不断往下淌,滴在了邵昭的手指上,烫得吓人。 【作者题外话】:老祖可不是传统温柔男主啊,切开里面是个芝麻馅的,徒手抓天雷贼狂气 第200章 孙璟露头 邵昭一度以为是自己的求生欲太强,看见了莫兰行的幻影。 莫兰行看着她嘴角的红色,目光暗下,把手中的天雷随便往哪里一丢,抱着她起身晦暗不明地看向被雷围住的洛月嫦。 “你落下的雷?” 洛月嫦被这突然出现的男人抓住天雷已经诧异到无以复加,看见他正脸样貌时更是被慑住。 她享神女的优待,什么男人没见过,可这个人比她见过的还要俊美,殷湛和巫行都在他的面前黯然无色。 还不等她说话,莫兰行便抬手,满是鲜血的那只手并起二指,冷冷地对着她的方向。 青年嗓音温润,如泉水好听,可语气冷得能让人感觉吹到眼睛里塞北的大雪。 “我不需要你的回答。” 他的修为虽然暂时受到一些限制,但要解决一个还未踏入化神的修士再简单不过。 他的手指只要轻轻一勾,洛月嫦那娇嫩的脖子就会被撕裂折断,最后从身上连根拔起。 邵昭被他抱在坏里,能看到的视线有限,她不确定莫兰行是否知道要做什么,艰难地抬起能动的那只手够他脖子。 “路止,快点把她打出城主府,再多一会儿,阵法……” 最后两个字被她念得咬牙切齿的,似乎在恼怒。 她的气息吹过莫兰行的脖颈脸侧,神奇地抚平了一些心中燥郁。 莫兰行低头温声应道:“好。” 随后,他再看向洛月嫦时该换了手势,颇有些遗憾不甘地说:“可惜了。” 洛月嫦从他忽然降下的杀意中如溺水的人大口大口地喘息。还没能把气喘匀,又被一阵巨大的冲击力撞得飞出天雷圈! 施术的人毫无怜惜之意,把她对准坚硬硌人的墙面甩,撞得她眼冒金星,肩胛骨处一阵剧痛。 “嫦儿!” 殷湛身上的银索制约到了时限,奋力一挣便得以脱身,却没有第一时间赶向洛月嫦身边,反手抽剑率先指向莫兰行。 他声音严肃冷冽:“嫦儿,你先撑着,待我先把这人拿下!” 刚撑起身子要说自己没事的洛月嫦被他这句话气得又要趴回地上,心想还不如晕过去。 她身上的水灵韵太浓厚,甫一落地感觉到疼痛就已经开始实行自愈。 在一起这么久了,她虽然熟知殷湛不是那种会疼人的,心中仙道比情爱更重要,但每每如此,心中还是觉得不舒服。 尤其是当看着那个陌生的俊美男人怀中稳稳当当抱着邵昭时,不舒服的感觉尤胜。 巫行第一时间冲过来要扶她,她还要回以安抚的笑容,说:“我没有大碍。” 怎么可能,她快要痛死了! 殷湛……若他不是天道宠儿…… 洛月嫦心中不屑地撇嘴。 另一边殷湛陷入了想要击败眼前男人的狂热之中,丝毫不顾脚下的阵法! 可让他挫败的是,原本气势汹汹的霜寒灵剑,数个剑招下来竟然通通被躲过去。 这让他心中警铃大作。 这个人看上去和邵昭关系匪浅,若不杀了,恐怕以后再要解决邵昭难如登天! 莫兰行皱眉不耐地躲开越发嚣张的剑招,心中觉得武宗的人果然和两百前一样不知所谓,连眼前最要紧的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天雷虽然在他强行剥离洛月嫦之后就已经偃旗息鼓,可是雷云不散,在天际虎视眈眈等着下一次时机。 脚下的阵法已经能看见些文字大形,莫兰行不欲再和殷湛纠缠,召出玉扇敲开灵剑,抬脚压下剑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过分自大,不是好事。” 地面在此时轰鸣,剧烈摇晃又让他们站立不稳。 怀里抱着邵昭,莫兰行只好轻身跳上楼宇高处,低头看下方的景象。 孤鹜城已经崩塌得不成样子了,各处都是大开的裂缝,幽光在其中展露。什么黑瓦白墙,绿树长影,原本觉得单调平常的景色在这幅地狱图中都显得遥不可及。 唏嘘之余,莫兰行又想起来,这就是常鹤仙一直想要规避的大劫吗? 邵昭在他怀里半昏迷半清醒着,没有感觉到一点不适的震动。 半阖的眼睛看上面都是模糊一片的景象,隐隐约约,只能看出天空中一道逐渐在扩大的缺口。 她疑惑道:“天怎么裂了?” 莫兰行怔住,顺着她的话向上看去,果然看见了那处,露着黑黢黢的一角。 看到这个缺口,再看悬于远处空中那抹白影,他明白过来。 这才是常鹤仙的劫数。 常鹤仙就知道,劫数是逃不了的。 他是天地滋养万年才出一位的文儒仙,作为凡人,他的寿岁三百岁才到尽头,五百岁时入大乘,在知晓自己不会有触碰飞升境的机会同时,也知晓了今日的死劫。 天道告诉他,在某一日他会在西境陨落,为苍生而死。 城主府,会是他作为儒尊消散的源头。 但天道还给了他一个选择,镇守常在园,跳出空间和苍生,卑劣地蜷缩在里面偷得死劫之下的生机。 只要他不出常在园,这一劫过去,他还能靠着天地仅一人的文儒仙再活上五千年,一万年。 可他终究是没能躲过去,在看见镇守数千年的孤鹜城陷落后,在看见苍茫蓝天出现裂痕时,他还是义无反顾从常在园里出来,抬手想要补天。 女娲补天尚有五色石,可他不过一个顶着仙名的人界修士,除非以身作补,否则能如何? “哈哈哈哈哈!常鹤仙,我终于还是把你引了出来!” 在另一边,黑衣的身影也出现在空中,蝎纹绣身,赫然就是消失多日的孙璟! 他癫狂地大笑,还在为自己大业将成狂喜。 常鹤仙目光如水,只是平静无波地看他一眼,转而又抬手,以自己的修为为祭,修补那个缺口。 “不是你引我出来,是我大限已至。”常鹤仙淡然道。 “只要你出来了,我就成功了。”孙璟无所谓地说,在空中悬浮却如脚踏实地般行走,慢慢靠近常鹤仙的所在,目光疯狂,“儒尊,你就是我的阵法最后那个祭品!” 神尊说了,只要常鹤仙的血一祭,阵法大成,整个西境都会被他打乱重来,他会一跃入飞升,重建西境做一境霸主,邪修不必仰正道鼻息! 第201章 天道为常鹤仙安排的结局 奇妙的是,常鹤仙自从常在园里出来,便自然而然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他要补天,要死于反转孤星阵,但不会成为孙璟所谓的祭品。 常鹤仙笑道:“原来天道早就为我安排好了结局,还骗我为它看了几千年园子,狡猾,真狡猾。” 最后带了几分无奈的唏嘘,似在嘲笑几千年来可笑至极的自己。 孙璟狞笑着要向常鹤仙伸手,不知何处而来一道剑光,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切过他的手腕。 腕上一道细细的血线逐渐连起,孙璟还没能反应,右手便被里面切割开的动脉喷血冲开掉了下去。 后知后觉的痛感排山倒海而来,孙璟青着脸掐着腕口止血,目光不住往周围扫视。 是谁?是谁? 可是除了常鹤仙,并没有旁人在。 “祖宗在你上面。” 落拓不羁的声音自头顶响起,他下意识抬头要看,却被踩着从天上重重摔在地面,砸出一个大坑来! 同在地面上的殷湛面色不虞挥开扬起的沙尘,只见烟雾消散后,是公孙无落踩在孙璟头顶,剑深深刺进另一只完好的手掌。 公孙无落扯开嘴角,脚下用力碾了碾孙璟的头,“你挺能藏啊?我一路追到这里,好不容易才逮着你。” 后又抬头朝莫兰行大喊:“下来!站那么高做什么,站高了该死大家还是得死!” 莫兰行:“……” 他也毫不客气回怼过去:“你出手不分轻重,万一误伤了阿昭?” 公孙无落还要说些什么,脚下的孙璟动了动,被他钉在地上的那只手竟然发了狠劲,沿着剑锋猛力抽出。 孙璟用力翻身蹬开公孙无落,手掌几乎撕裂成两半也不在意,离远了恶狠狠地说:“你是谁?竟然搅我的事!” 公孙无落意外地看了一眼剑上的血痕,抬剑把血液都甩在地上,双眼眯起道:“受一位姑娘所托,来取你狗命。” 公孙无落竟然也会心甘情愿帮姑娘做事?! 刚才还半死不活瘫在莫兰行怀里绝望地想好了五千字遗言,耳朵就敏锐地捕捉到了下面公孙无落说的话,忍着半边身子的剧痛开始挣扎着要爬起来听八卦。 这可是大反派的感情故事哇! 莫兰行惊讶她怎么突然动作得这么厉害,以为是雷击造成的伤势加重疼痛难忍,小心地扶着她往自己臂弯里又拢近了一些,轻声安抚:“我没办法为你止痛,你且忍一忍。” 美人温声细语哄着,邵昭没好意思解释她是想光明正大偷听公孙无落的八卦。 只能听见下面孙璟冷笑:“杀了我,阵法不停西境全毁!” “不杀你也是阵法不停西境全毁。我早看你的脸不舒服,还不如割了你的头放在阵眼试试。” 大反派云淡风轻说出了最吓人的话! 话说起来,云长老说,解除阵法的条件牺牲过大,那究竟是什么条件? 所有人都把目光聚集在公孙无落的身上时,只有躺着的邵昭是仰面的。 她的视线中,白衣的常鹤仙几乎要和天空融为一体。 常鹤仙高举着手,要托着星辰般不断从指尖放出金色灵韵,尽数汇入天上的缺口中进行修补。 许是她疼得眼花了,在常鹤仙身上竟看见了烟火消散的光景。 她拉着莫兰行胸前的衣襟微微再近一些问:“你知道,解反转孤星阵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莫兰行顺着她的力道低头下去,听她这问为难地蹙眉:“我修习阵法并不精通,但是反转孤星阵听过几句。 听说以人做祭,可以破阵眼化险为夷……” 他说着,终于反应过来什么,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常鹤仙,“前辈莫非……” 常鹤仙一早就知道,反转孤星阵不但能用他血祭毁去西境,反之他亦能自愿献身,化解这场浩劫。 这就是天道最初就给他安排好的剧本。 文儒仙一旦打定主意要献身,天地都会有所感应,自地面升起微芒,天空降下金光,连雷云也被普渡众生的光束照映得如同晨曦拂晓。 儒尊就是这样的作用,在绝境时成为众生的曙光,甚至连选择都没有。 这是天意,是命数,甚至飞升境的莫兰行也只能在一旁看着,无法干涉。 公孙无落看也不看空中发生了什么事,利落的一剑穿透孙璟肩胛骨,抬头看的却是莫兰行的侧脸。 他是早就做好了准备,但生死对于莫兰行而言已经成了心魔,如今又要眼睁睁地目睹曾经对他们照顾良多的老师赴死…… 莫兰行此时恐怕,道心正是动荡不安的时候。 莫兰行确实动摇得厉害,无能为力的感觉二度袭来,只有紧紧扣住怀中的人才能勉强稳下心绪。 而邵昭不知何时又昏了过去,没能体会到身上被紧箍的压迫感。 她昏得蹊跷,眼神在触及天际金光时便涣散开来,一阵身体轻盈的飘飘悠悠,神魂好像都被剥出体内。 再恢复意识时,她看到的就不再是原来的画面了。 她看见了天塔和碧水,周围雾蒙蒙的,但仍能看出是孤鹜城的景色。 “云鹤乡,云鹤乡,走过一村又一桥,天塔入云三千丈,碧水倒挂造绿墙……” 熟悉的歌词响起,却是一个温醇的女声在轻轻哼唱。 邵昭转身看向白雾之中,红衣由远及近慢慢清晰,冲破雾色轻快而来。 远山眉黛,绝代风华,放在这个略显得少女稚气的秦言身上也照样适用。 邵昭不由自主跟着秦言一齐走,不知前路如何,不知目的地在哪。 她们一起跳上坞墙,踩过黑瓦,一路招猫逗狗,好像原本就是同行的。 秦言最终是停在了一个朱门前,不像其他人家一样有正正经经摆着的牌匾,朱门单独嵌在黑白里,扎眼得很。 秦言背着手歪头看了半天,摇头去了一边。 就在邵昭以为她是要就这么离开的时候,她突然跳起来,单手抓着墙就爬了上去。 邵昭看得瞠目结舌,那墙不低,她跳了也上不去,只好从另一处踩着石头颤巍巍蹲在墙上。 “臭丫头,你蹲在那里做什么?!” 怒气冲冲的小老头声音在下方突兀地响起,邵昭一抖,正要道歉从墙上跳回去,一低头却看见是指着秦言在说话。 秦言歪着头看了半天,勾唇一笑:“你就是当世儒尊,常鹤仙?” 第202章 儒尊陨落 秦言初来孤鹜城时,正好是踏入飞升境的第七十年,她已然两百岁。 然而两百岁在两千余岁的常鹤仙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即便境界摆在那里,秦言也只能乖巧地喊一声前辈。 常鹤仙一开始就很不喜欢她,秦言一眼就看出来了。 秦言那时还是个古灵精怪的姑娘,即便是飞升境也显得娇俏。常鹤仙表现得越不喜欢她,她越是没脸没皮跟在后面。 “常道友,你只在这里面看花看草,不闷吗?” 秦言是走山过海的徒步旅客,一年复一年永不停歇的就是跋山涉水,立志把世界各处走一遭。 像常鹤仙这样窝在园子里两千年,换成是她,早就抛弃了这里远走高飞去了。 常鹤仙看也不看她,手轻轻一晃,紫砂花盆里便有一棵嫩芽破开泥土,转瞬间便长成了郁郁葱葱的漂亮花植。 秦言看了更加不可思议:“常道友,不会这里的花草都你一手拔着长起来的吧?” “我的园子跳出四方境,没有日光没有雨水,我不把它们拔起来,怎么长得起来。”常鹤仙没好气地说。 “万物都是有灵的,你这样种,它们都是死的啊。” “我爱怎么种怎么种,有意见你就走。” 秦言感觉到了常鹤仙对她莫名其妙的暴躁和不满,收住了话头。 静默片刻后,她从腰间取下一串铃铛拍在桌上。 “送你这串铃铛,保你园子冬日有雪夏日有雨,天暖时有日光,天冷时有白霜。” 那是四时晴雨铃铛。秦言身上总是有不少稀奇古怪的东西,呼风唤雨近似仙人。 她是当世当之无愧能够飞升的修士,常鹤仙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他其实,也没有那么不喜欢这个小丫头,只是觉得不怎么甘心。 不甘心秦言早早的就摸到了仙道,不甘心秦言可以逍遥自在随处可去,最不甘心的是秦言还来对他纠缠不休。 秦言放下铃铛后,离开了有三个月。 在她从落霞城再回来时,趴在墙头上被暴雨淋了兜头一脸。 不过三个月,园子里的植被就因为四时晴雨铃铛的效果得到了充分的自然生长,比之先前更加茂密葱绿。 她深吸一口气,生机和灵气也浓郁了不少。 “常道友,铃铛不错吧?” 她得意地朝站在树下的华发小老头大喊,只得了对方一个傲娇的闷哼。 他们的相处从这时开始变得友好融洽起来。 “常道友,我想创立一个专门做这些小玩意儿的宗门,你说,叫什么名字好?” 秦言随手丢出一个小方块,落地便成了几只蜻蜓,飞入花丛中再也找不见了。 常鹤仙瞥她一眼:“你喜欢什么东西?” “烧饭的炉子。” “……” 秦言挠挠脸老实说:“我没有太多喜欢的,只觉得人间美味唯独不能割舍。” “那就叫万炉宗。” “是不是太草率了?” “后人听着不草率就行。” 得了儒尊的一个名字,秦言觉得该礼尚往来,“我看你这园子也没有名字,不如我给你取个?” 常鹤仙说:“不必。左右不过是我逃避的地方。” 这时秦言才窥得他劫数的一角。 “所以,这就是你不出去的理由?”秦言问他。 秦言的脸上全是不可置信,常鹤仙觉得被一个小女娃看轻成这样,十分不满,扭了身子不瞧她。 秦言又绕到他的正面:“常道友,依我所见,命数是逃不掉的,就算是在这里,劫数也不会消失。” 常鹤仙听她说,沉默不说话。 修士也还是人,畏惧消亡并非是什么让人瞧不起的事,对方毕竟是长了两千岁,秦言并没有要说教的意思。 她只是抿唇迟疑地说:“常道友,你若是觉得无趣难捱,那便离开吧。” 常鹤仙的手动了动,依旧没有回答她。 桌边忽然搁下一个什么东西。 余光一看,是秦言用随手扒下来的槐树干削成的木牌,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常在园。 “你不想出去,那我只好送你这个。常在园,愿你岁岁常在。” 秦言在这句话以后就离开了,后来也没有再回来。除了一块木牌,还留下一堆常鹤仙不认得用途的小玩意儿。 苍老的手指缓缓摩挲木牌表面,邵昭看着常鹤仙郑重地把它挂在朱门旁。 四时晴雨铃铛被秦言亲手系起,往后的年月中,常在园里还有铃声陪着常鹤仙度过。 那可真是漫长的一段岁月啊。 邵昭在阵阵铃声中缓缓转醒,身体恢复沉重痛楚的感觉让她控制不住又呕出一滩血出来。 她没有力气,即使努力转过头也淌下了不少在莫兰行的衣衫上。 “阿昭!”莫兰行没想到她安静了一会儿后反应突然这么剧烈,不得不将手按在她的眉心,灌输灵力疗愈。 邵昭强行逼下喉口又要涌上来的大批污血,抓住他的手,目光灼灼:“铃铛!四时……晴雨铃铛!” “师祖留下那个铃铛……一定是有什么用的!” 莫兰行从她颠三倒四说不清楚的话里明白了她的意思,立刻起手召出常在园的入口。 四时晴雨铃铛似乎也感知到了现下的局面,在廊下躁动不安,一经莫兰行打开常在园,便自己飞了出来,直上云霄! 天地间都是铃铛的回响,在金光中如圣音降临。 常鹤仙已经到了分解血肉之躯的进程。这个过程虽然看不见一滴血,但身上每一寸的肉都被一点点撕裂消失的痛感是清楚能感觉到的。 在旁人看着宁静甚至称得上美的分解过程,实则要承受着恐怖的痛楚。 常鹤仙脸上丝毫不显,准备入眠般闭上双眼。 五千年的寿元,相比那些修士,他活得已经够多了,看了这么多年的山河,他已然没有遗憾了。 ……要说的话,那个疯丫头答应搬给他的四境还没看到,稍微有些可惜。 他顿了顿,自嘲地笑。 死就死了,这些都不过是临死前的魔念。 耳边好像听见了四时晴雨的声音,一如往常那样悠扬悦耳,将他心头郁郁吹开。 他呼出一口气,就说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头,听见了铃声就舒服多了。 “秦道友,你看,我也算是离开了。” 放松的感叹落下,金光乍起,裹着他成漩涡卷起风云! 天空之下,所有人都被金光晃得被迫挡着眼,莫兰行作为全场唯一的飞升境,抬手撑起了一个小范围的屏障。 那是为了他怀里的人挡着。 金光终于平息时,空中已经没有了常鹤仙的踪迹,裹着儒尊气息的光韵自天空撒下渗入裂缝,阵法果真缓缓褪色,轰鸣弱化大半。 种种迹象让众人不得不接受,文儒仙,陨落! 但公孙无落却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因为……阵法只消退了一半,另一半依旧运转着! “哈哈哈哈哈!”孙璟发现这一点,被他摁在地上依旧狂笑,“阵法不退,你们都是我的祭品!” 第203章 治伤 孙璟的狰狞狂笑没能持续多久便戛然而止。 看着阵法不知什么原因又迅速消退下去,孙璟死死盯着最后那处还有几分光亮的文字,然而终究还是暗淡消逝了。 他的大业,他的登顶,也消逝了。 公孙无落冷笑着一脚踩着他的头踢球似的左右碾,“笑啊,怎么不继续笑了?不好笑了?” 孙璟的眼神灰暗下去,原本是看着已经死了心,呆滞得和死人没什么两样了,却又突然暴起,疯了般朝着周围人出招。 他现在是没了理智的状态,对着谁都是狠辣下杀手的邪门招数,被水灵韵吸引着,竟然还打上了洛月嫦的注意。 殷湛和巫行刚旁观了一场莫名其妙的地狱图和儒尊献身金光普照的画面,正是摸不着头脑憋着一肚子气的时候,孙璟一上来,便被他们两人默契地合力踹开。 洛月嫦一脸虚弱地靠在殷湛肩头,小脸煞白,连眼睛都不睁开,正好把自己摘了出去。 “啊啊啊啊啊!!!” 公孙无落嫌弃地上前又踹一脚:“嚷嚷什么,刚才干嘛去了,结束了才来无能狂怒。” 他并不着急杀了孙璟,这人背地里做了不少勾当,可不能死得太轻松了。 可他不动手,却不代表别人不动手。 殷湛被孙璟不停歇的嚎叫刺得额上青筋暴突,毫不犹豫就要挥剑砍下。 没等他抬手,几道利刃便已经打在了孙璟的身上,瞬间将人分成了数块! 伤口笔直横切竖切,特意避开了会切出马赛克的脏腑位置。 孙璟的嘴还保持着嚎叫的姿势,但是现在头和身子分离,只能反射性的做些无意义的气音。 公孙无落转身看莫兰行抱着邵昭落地,右手还在往袖中藏起玉扇。 “你下手太快了,也不给我点发挥空间。” 莫兰行低头看昏沉沉的邵昭,平静道:“他太吵了,不得已之策。” 公孙无落:“要是她醒着就好了,瞧瞧你个道貌岸然心狠手辣的伪君子。” “你要是不会用成语就别用,免得有时我误会了还要和你打一架。” 公孙无落嘁了一声,耸肩没再继续说话。 邵昭身上的雷击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严重,莫兰行召出常在园的朱门,想着快些回去为她检查伤势。 一柄灵剑横亘在他跟前。 顺着剑身看过去,殷湛沉着脸说:“你可以走,但你抱着的人,必须留下。” 莫兰行看着他,眸色渐深。 公孙无落及时拔剑挑开殷湛的手,一轮翻转剑柄迅速敲击殷湛虎口,痛麻感让后者不由自主松开霜寒剑。 “武宗的小混账,连我都打不过还想拦他?” 公孙无落的语气危险,高束的乌发垂在脸侧不但没有给人柔和弱化的感觉,反而更加让他显得锋利。 “你们最好别再打邵昭的主意。” 许是这场劫难刚过,公孙无落没什么兴致,警告之后便收剑跟着莫兰行一起踏入常在园。 朱门关上,跳出世外的园子又在孤鹜城里消失了踪迹。 鸿蒙英他们被告诫留在常在园里千万不能外出,对外界发生的一无所知,在看见吐血吐得身上一团一团,嘴唇惨淡的邵昭时,几乎吓得魂飞魄散。 更吓人的,就是儒尊常鹤仙陨落的消息。 莫兰行和公孙无落看上去平淡无奇,他们有一瞬间怀疑,这个消息是否属实。 可他们没必要突然编个瞎话来骗人。 莫兰行刚把邵昭放在榻上,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个好大儿就扑上去,也不敢压着邵昭,像两只小鹌鹑趴在边上泪眼汪汪。 “邵哥,你怎么了这是?” “邵哥邵哥,如归护心镜也没护好你吗?你怎么伤成这样?” 一连叫了几声,邵昭却因为先前偷偷磕了一把止疼药,现在副作用上来,加上雷击蔓延,完全处于昏死状态,半点他们的声音也听不见。 鸿蒙英没有他们三个人同一个宗门感情那么好,出于礼节,他只站在离床一尺处,透过白金银和莫兰生的间隙远远地看着邵昭。 哪怕只是寥寥几眼,也足够让他怔然。 在万炉宗相处时,在睦友会上,在仙门大比,又或是在这后来同行路上,鸿蒙英从没有见过这样的邵昭。 邵昭应当是狡黠的,可恶的,灵动鲜活的,独独不该是这样躺在床上,惨白着脸,连唇上的血色也像是涂在白纸上那样苍白。 他还是不敢相信,邵昭那么聪明,怎么会出去一会儿就把自己伤成这样? 公孙无落皱眉拽过莫兰行说:“天雷直接劈在她身上,伤得太重了,就算你疗愈术再好也治不了她。” 他说的,莫兰行起先就知道。 他们之中唯一有医治能力的就是邵昭自己,倘若她现在有一点意识,莫兰行也能施以灵力替她重新运转周身灵气保持清醒。 可她在重度昏迷之中,根本无计可施。 思忖片刻,莫兰行道:“只能让颜玉金来一趟了。” 颜玉金在落霞城办拍卖场这些年,没学什么杀伤力强的功法,但在阵法医道上颇有研究,有时请他,说不定比去请医宗的医修还要有用。 公孙无落说:“话是这么说,你准备怎么让他来?他可不会腾云御空,等他过来了,邵昭人就凉——” 他的声音跟着莫兰行的手势收回停下,默然地看着凭空出现在面前的颜玉金不知道该说什么。 “巫修的转移术那么难,你怎么连这个都会?!” 转移术的施术条件苛刻,首先记忆那一串牛头不对马嘴的巫符就已经很难了,再者需要的灵力巨大,没几个巫修会用。 莫兰行只是轻飘飘地说:“两百年的时间,足够我把阿昭用过的所有法术学会了。” 公孙无落表示这个两百年要看人。 颜玉金突然被莫兰行传来孤鹜城,茫然地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 他凑近公孙无落小声问:“小夫人……邵姑娘出什么事了?” “被雷劈了。” “……啊???” 了解了前因后果后,颜玉金捏着下巴点点头,双手甩袖背在身后认真道:“这还真找对人了,我专治雷劈。” 公孙无落:“你要是不能治就回去吧,省得把人折腾坏了莫兰行还得削你。” “郁兄你太小看我了。”颜玉金叹气,自信地走到床榻边,“小朋友们让一让,盖世神医看病来了。” 他煞有介事手搭在邵昭脉搏处一探,神情严肃地向莫兰行招手:“你来扶她起来。 不是,人家都昏迷了,你好歹让人家舒服点,让她的头靠在你肩上。 对对对,就这样,保持。” 接着,他从袖中拿出一个药葫芦,倒出来一粒药丸,一本正经地递给莫兰行说:“这个药,吃下去保证性命就无忧了,五个时辰之内必定清醒。” 正要给邵昭喂药,又被拦下。 “慢。我还没说完呢。”颜玉金轻咳两声,“此药,以口哺渡药效最佳。” 莫兰行捏着药丸的手僵住,抬眼幽幽地看他。 颜玉金面不改色:“真的。” 【作者题外话】:颜楼主:我只是想看我粉的cp亲亲罢了 第204章 生嚼仙级药草 公孙无落无语地拍颜玉金一巴掌:“你卖假药的吧,没听说过什么药非得让人嘴对嘴的。” 颜玉金掰过他的手,认真地说:“那你现在见到了。” 说着的时候,眉毛使劲向床榻上那两人挑动暗示。 公孙无落明白过来了,闭上嘴抱臂退到边上。 他倒想看看莫兰行会有什么反应。 小小一粒药丸躺在手指间,莫兰行垂眸,睫羽打下一片阴影,看不清他是生气还是犹豫。 白金银和莫兰生蹲在一旁乖巧地等着他们结束,虽然不敢出声,但放在膝盖上的手纠结着要不要冲上去誓死捍卫邵昭的清白。 场面一度安静到几乎静止,鸿蒙英看不下去了,没有想太多便上前说:“哺渡而已,兰公子要是觉得不妥就由我来。” 他想伸手去接过那粒药丸,颜玉金呲牙暗叫不好,心道怎么这铁骑城的少城主一点也不会看气氛这么虎,一面要去拦他。 却不想莫兰行先一步收回手,一手轻轻捏住邵昭的下颚,低头靠近。 众人屏息看着这一幕,表情各异。 他们都以为即将要见证世界名画了,却见莫兰行在临近那两片樱色时停顿了一瞬,手指抵上就这样直接把药丸塞了进去。 颜玉金不满道:“不是,你这样她怎么咽下去?” 莫兰行平静地把手搭上邵昭的喉部,催以灵力便帮着送服了进去。 “这样好了?”莫兰行转向颜玉金,目光幽深,说是在询问,但眼睛里明明白白写着警告。 颜玉金:“……” 都被识破了,他还敢说不好吗? 离开时,颜玉金还是拍拍鸿蒙英的肩,后者莫名转头道:“做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们年轻人之间的友情煞是感人。” 平心而论,鸿蒙英虽然虎了点,但是竟然也会主动要求帮忙哺渡着实让人惊讶。 像他们世家古板守礼,要是真借着哺渡亲了上去…… 情急之下有这样的举动,显然是担忧至极顾不了那么多了,倒是义气得很。 鸿蒙英看上去倒是没有想到这么多,看上去甚至还是跃跃欲试的状态:“颜楼主,下次那个药我来喂,肯定比兰公子喂得好。” 奇怪的胜负欲增加了。 白金银和莫兰生过来架着他走:“想什么呢,你要是真的哺渡了,多影响我们纯洁的兄弟情。” “不是,人命关天,你们好庸俗啊!” 即使服下回春丹,邵昭的身体状况需要静养,屋中没有留下一个人。 莫兰行负手立在屋外的廊下,进入屋中仅仅只需要三步。 即便邵昭需要静养,只要他想,完全可以隐匿气息陪在屋中守着。 可如今,他连在那屋里站着,将目光放在邵昭身上一刻,都觉得空气燥热,每一眼皆是心虚,闭眼就要审视自身的卑劣丑恶。 他不敢站在里面。 他在那样近的距离看着,少女的肌肤白皙柔软,眼睛是最好看的一处,平时睁着眼显得灵动,半眯着显得慵懒,全闭上了反而带了勾人心肺的媚意。 那个瞬间,他确实动了欲念。 邵昭的每一寸绵长细微的呼吸,安静覆下的睫羽,因为虚弱白到透明的皮肤……在那样的时刻,他却觉得胸腔中一处又烫又痒。 回想着,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亵渎了月亮的羞愧难当。 颜玉金坐在廊下扶栏上惋惜道:“多好的机会啊,你怎么都不珍惜呢?” 莫兰行淡声说:“那是乘人之危。” “难道你不想?” 莫兰行沉默不语。 公孙无落往边上抱臂一靠,嗤道:“你问他有什么用,肯定又说不知道。” 颜玉金心里也同意这句话,说:“也是,莫兰兄向来没那么快开窍。” “我想。” 清风明月的声音传来,随着风起也随风停,正在讨论的两人看向莫兰行,双双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可是莫兰行再也不开口了。 颜玉金十分失望。刚刚那句话就应该记录下来。 莫兰行的目光静静地看着对面廊下,四时晴雨铃铛不知何时自己回到了这里,还挂在原处,风一动就响得厉害。 倒是比先前的声音更沉了一些。 邵昭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一整天。 说好的五个时辰清醒,可谁也没想到她的身体累得不行,困意让她醒了一瞬后又紧接着睡到第二天中午。 醒来时,白金银那张熟悉的脸放大数倍怼在她的眼前。 “邵哥,你醒啦?” 她现在理解了为什么当时白老爷要别开脸了。 傻孩子不懂人眼原理,每次都怼得十分近,原本俊秀的面容都被人眼弯曲成了鱼头。 或者说,有点像傻兮兮的哈士奇。 邵昭费力地把手从被子里抽出来推开他的脸,嫌弃道:“你干嘛?” 一开口才发现她的声音哑得厉害,喉咙干巴巴的,再要说话时轻轻一扯就疼。 喉咙的疼痛一旦被察觉到,连带着肩上天雷击穿的伤处也开始疼起来。 这种疼痛连憋都憋不住,她的手立刻捂上伤处,在床上蜷起来。 怎么会这么疼啊!!! 邵昭心中破口大骂该死的天雷无数遍。 莫兰生刚好拿了水来,扶正她小心翼翼喂向唇边:“颜楼主说天雷余韵很厉害的,这前面你得先忍一忍,等习惯了就好了。” 邵昭:我日你还想让我忍?! 余韵这时从骨头里又钻出来,猛地刺一下她的脊柱方向,电得她半身都痛到麻痹。 剑伤她能忍,骨折她也能忍,就是在她身上开个口子挖肾出来她都能忍,可天雷留在她体内的这些余韵绝对不是人类能忍得住的! 她灌下一大口温水,有气无力又气势汹汹地喊道:“把我八宝囊拿来!” 两人都以为她是痛得不行了要磕止痛药,听话地交过去。 却没想到她在里面摸出一大摞药草,皱眉挑挑拣拣一会儿,就直接拿了几株混在一起嚼药草根部。 药草是极苦的,新鲜的大概还好,晒干晾制后的没了水分干涩异常,舔一下都能感觉到作呕的苦味。 然而邵昭面无表情地嚼着,每一口都不假思索。 她吐了那些药渣,又要抓起一堆。 莫兰生眼尖发现她手里还拿着两株后劲巨大的仙级药,连忙扑上去抱着她的手说:“邵哥,这两棵可吃不得,你再想想!” 邵昭挣脱不开,索性低头叼走药草,腮帮子一鼓一鼓道:“别人吃不得,我能吃得。” 莫兰生跟见鬼似的慢慢松开她,哭丧着脸指着她颤抖地说:“你骗人,你鼻血都流出来了!” 第205章 付小姐献祭阵法 仙级药就是熬制都得和许多药草搭配起来,一口下去才能平摊那份猛烈的药性。 药根更别说,整棵草药力最强盛的部位,医修熬药只敢切一小块丢进去,没人敢多吃,更别说生嚼。 看着邵昭鼻子下不断涌出的热血,白金银和莫兰生一边给她换毛巾擦拭,一边不约而同地想:真是个狠人! 水换了数次,两个少年都要累得瘫下去了,邵昭的鼻血才缓下来。 她抬手试了试,满意地抹去鼻子下方残留的一点血迹。 仙级就是仙级,劲虽然是大了些,但是药效是真的顶,这么一会儿下来,肩上的伤已经没什么感觉了,连力气也恢复了许多。 整个人现在就是红光满面。 白金银看着她上头的样子,警觉地备好干净毛巾,“邵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她拉伸了一下,掏出炉鼎连续炼制三炉药丹表明她现在状态好得不能再好。 在其他人得了消息赶来看她时,她已经吃了药活蹦乱跳到能下地干活了。 看着她又穿上红白衣裙,两颊红润气色极好的样子,众人都感觉先前看到的好像做梦一样。 任谁看了敢信这个人一天前还被雷劈了重伤不醒? 鸿蒙英是里面感觉最强烈的,第一次见到般绕着邵昭看了两圈,抬起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我怎么总觉着你不一样了?” “哪里不一样?” 邵昭对着镜子仔细看,并不觉得自己哪里有变化。 鸿蒙英盯着看了一会儿,发觉那个不一样是来自她的脸上。 她好像……更好看了一些? 五官还是那个五官,娇俏明艳的类型,但这一次再看,脸色红润起来以后竟然看着有几分艳但不俗,倾城绝色的意思。 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眼睛里有半圈琥珀色? 这样看,更像个小狐狸了。 邵昭一无所觉地看着他歪头眨眨眼:“嗯?” 鸿蒙英回过神来,脸上突然爆红,退后几步恶狠狠地说:“脸变丑了点!” 邵昭:“我给你个机会重新组织语言。” “一、一定是你被雷劈得脸变形了!” 邵昭不能忍受他对女孩子容貌上的侮辱,温柔地笑着抽出大刀:“你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任何眷恋了是吗?” 白金银和莫兰生上来一边挡一个,两“军”交战形势严峻,嘴炮输出尤为惨烈。 他们这边极为热闹,吵嚷的声音出了屋子,在台阶那里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莫兰行在门口远远地看着邵昭,确定她周身的灵韵确实是平稳地在运转着,才松下一口气。 看她和友人闹得开心,莫兰行笑了笑,没有进去打扰。 颜玉金跟着他不解道:“你明明想,可是为什么不去,只顾着在这里玩铃铛?” 莫兰行轻轻一点铃铛,一串都接二连三发出更为沉稳的音色,不像铃铛了,再沉一些都像个钟。 他听着铃铛声停下,缓缓说:“再等等。” 问他等什么,又不说话了。 莫兰行不去,不代表颜玉金也不去了。 他生性好玩,顶着一张邪魅狂狷芳心纵火犯的脸,却热衷于和几个小孩子一起谈天说地。 “小夫……邵姑娘,伤处感觉如何?” 一旦心里面认定了什么事实,喊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脱口而出,幸好他反应及时,没有把最后一个字也说出口。 邵昭:你刚刚说了小夫对吧? 她什么时候还多了个“小夫”的爱称? 她绽开一个标准的营业笑容:“托楼主的福,现下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颜玉金:“……你确定?天雷那种东西,我觉得完全没有感觉才要出大事情诶。” “啊这个,我生嚼了一些药草。”邵昭摆出两根手指说,“两棵仙级,药效果然很好。” “仙……!” 颜玉金原本还以为是自己回春丹和邵昭意志力坚毅的效果,听她说生啃仙级药草差些被口水呛到。 啃了仙级草的后劲大得无法想象,爆体而亡甚至不是死法上限! 小夫人对自己好狠! 看他这么震惊,邵昭转移话题说:“楼主,落霞城那边怎么样?” 孤鹜城和落霞城同时因为洛月嫦的雷劫触发阵法,孤鹜城四处崩坏时,落霞城里也是一样的景象。 但多亏了落霞城中还有卫青城。从知道反转孤星阵开始,卫青城就迅速在城中做了部署,城中住民被集结起来避难,因此落霞城的建筑虽然损耗严重,却没什么人员伤亡。 邵昭听着点点头,有个好的领导人果然才是最重要的。 戚城主即使被孙璟蛊惑,那也是助纣为虐犯下大错,已经难当大任。 这个时候传信给卫青城接手孤鹜城,就等于把大半个西境都收入了囊中。 她正盘算着正好,没注意到对面颜玉金的表情收敛起来。 “邵姑娘,阵法最后是怎么停下的?” 这一问是沉重的。 来了常在园,颜玉金当然是知道了那天发生的所有事,儒尊常鹤仙陨落的讣告在当晚就传遍了四境,却没几人知道当时的情形。 邵昭当时也是出于半昏迷的状态,看不清楚,只能听见四时晴雨铃铛的声音。 她以为秦言留下的东西一定能救下常鹤仙,可阵法最终还是停了下来,大概是完成了献身。 颜玉金关注的却不是这件事,而是说出了另一件让人惊讶的事。 “邵姑娘,付小姐她,也献祭了阵法。” 邵昭一愣:“不可能,付小姐是凡人,她怎么能做到献身?” 颜玉金说:“原本我也这么以为。可是,我亲眼见到她的元神离体献入阵法。” 他的语气复杂:“儒尊没有留下遗体,但付小姐的遗体完好无损。” 躺在屋上的公孙无落听到这话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黑黑沉沉,看着天空又似乎在看别处。 琉璃瓦上又出现另一人的脚步声,莫兰行在他身边,挡了大半天光。 “那位付小姐的事情,你并不惊讶?” 公孙无落和付正雅之间有某种联系,他们达成了某件事情的共识才会去到落霞城。 他们也算是合作关系。 公孙无落看他一眼,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翻身。 “那是她的命数,有什么好惊讶。” 【作者题外话】:书快一半了,看的人越来越少了,我在想要不要修一下文,但是又觉得改哪里都不合适,大概是进度太慢了吧,按照一百万字的来这个时候应该要契合书名了 所以,我接下来就要提提速了,全方面的 感谢看到目前为止所有读者的支持,真的万分感谢各位的陪伴 第206章 改建孤鹜城 付小姐依旧是个谜团,但邵昭却无处可解。 卫青城那边传了消息来说过段时日就来孤鹜城,这段时间里,只能由邵昭暂时代理。 光要邵昭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姑娘当然是很难办到为孤鹜城灾后重建的,但还好身边有鸿蒙英和莫兰生这两大著名世家子弟。 光靠着鸿蒙英这么一朵交际花,孤鹜城里还有余力能出手的世家就不好意思拂了铁骑城的面子,纷纷表示愿意相助。 按照颜玉金的描述,孤鹜城遭受的灾祸比落霞城要严重一个度,别说复原,几个裂缝大得太过了些,填充后也需要重新打地基。 “没事,正好把孤鹜城重新翻建一下了。”邵昭呼出一口气叉腰道,“正好黑白灰看腻了。” 鸿蒙英笑她想当然:“你还真是不当家不知道其中厉害啊,一个城而且还是境内大都,建筑风格定型数千年了,你要改,有图纸吗?” 邵昭做了个伸展,轻飘飘看他:“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 事实证明,人和人之间的大脑精密程度是不能相提并论的。 鸿蒙英觉得不可能的事情,在邵昭看来不过是洗牌重来的设计。 “因为反转孤星阵,孤鹜城的命脉已经被破坏得差不多了,所谓不破不立,不如全部打碎。 城主府里沉了天塔和碧水两大灵脉,现如今是城里的灵气支柱,我的想法是,不如就把建筑围绕着城主府,呈蛛网状排开。 诸君意下如何?” 世家们只知道如何讲道宣扬正法,并不了解这些,邵昭说了他们也是一知半解,见那少城主和莫兰家的小公子都没有异议,也就不说什么。 “其实,我还有一个提议。”邵昭搓搓手,又给他们摊开另一张图纸,眼中闪着期待的光芒,“我们建成这样好不好?” 世家们眯眼倾身前去看,差点没惊掉下巴。 这这这……孤鹜城是清流大都,这些搔首弄姿的红鹤又是什么?! 一个世家忍不住说:“姑娘,我们虽然要重建,但也不是乱改,这种图腾怎么好放在孤鹜城里?” “怎么不好放?我查过了,孤鹜城因上古时仙鹤栖居得名云鹤乡,用红鹤正好。” “鹤乡是供在庙宇的,祖上有规矩,我们是清正……” “清正怎么就不能画红鹤了,我不但想画红鹤,更想画百鸟。”邵昭也倾身前去,挑眉道,“诸君,清正是在心中,这和城貌有何关系?” 世家没想好怎么反驳,半天只憋出一句:“强词夺理……” 他们想着不能让这个小丫头牵了鼻子走,把目光投向鸿蒙英和莫兰生。 “鸿少城主,莫兰公子,二位都是名门出身,应当能明白我们的难处吧?” 邵昭起身敛了笑容,收起画卷在手中把玩,来回踱步。 原来只是挂机等着出结果,结果话题就到了自己身上的两个人感觉自己不说话不行了,生无可恋地对视一眼。 鸿蒙英摁着眉心说:“其实,我觉得未尝不可,孤鹜城的建筑确实……单调了些。” “那是清心无欲的标志!” “可是,除了孤鹜城以外的城都都是颜色鲜亮有生气的,总不能说他们心里都是红尘杂念,欲根深重吧?”莫兰生道。 世家犹豫:“这……” 莫兰生见这个方向有用,又继续说:“陨落的儒尊,常老前辈的常在园里就多姿多彩许多,诸位也不是没有看过吧?” 儒尊的名头放出来,没有人再敢反驳。 三人因此得了世家的妥协,走在路上时,邵昭拿手肘撞撞莫兰生的手臂:“你消费死者啊,真不道德。” 莫兰生回撞过去:“你还说我,你不也是为了常前辈才非要加那些花里胡哨的花纹?” 她画的红鹤,不论是哪种姿态的,无一不是常在园常鹤仙房里挂着的。 邵昭不意外被看出来,笑道:“你知道啦?” “傻子才不知道,我又不傻。” 鸿蒙英一头雾水看着他们说话,感觉有被内涵到。 邵昭注意到他这边,笑着拍拍他的肩说:“下次先跟你们商量,多谢少城主纡尊降贵陪我们走一趟了。” 被她这么一顺毛,鸿蒙英虽然还是撇嘴倔强地梗着脖子,但脸上表情缓和了不少,“好说。” 城市重建不是容易事,比造法器麻烦出数个度不止,招工人数够了之后,又要面临材料问题。 邵昭想快速修复,优先要选择轻材料,但西境的木材比石料贵上一倍不止,耗资过大不是好办法。 白金银出了个注意:“西境矿石资源应有尽有,不如考虑一下在普通石料里熔灵矿,比例就五十比一,一定有效果。” 这倒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西境最盛产的矿石是一种和路边石子一样平平无奇的石头,不能做材料用,连烧火保温都嫌鸡肋。 但经由邵昭的研究分析,这种矿石在熔炼成液状后就变成了万能辅助涂料,能上光,能加岩彩刷漆,涂在刚修好的屋子里还可以祛味。 甚至能当胶水用。 这样神奇的涂料熔入建房石料里后更加神奇,减轻重量不说,石料之间一旦确定位置便会因为其中含有的涂料成分粘连在一起,分也分不开,比黏土和水牢固多了。 修真界能产生的化学反应是真的千奇百怪。 反复实验之后,邵昭终于拍定这个可行方案。 招来的建筑工都是身强力壮的男人,由邵昭几日连着在边上监工,很快城主府周围一圈就已经出现了雏形。 同时,光是改建不够,还需要笼络城中住民的人心。 这倒是比落霞城的勾心斗角要简单许多,大灾后多发疫病,邵昭在空闲的时间里带了人去百姓们暂住的居所前搭了个大棚,干起来了老本行。 没错,她又开始义务劳动了。 一日十二时辰运作六个时辰的一人高大锅足足摆了五个,底下由数十人不间断地烧火保证锅里常热,邵昭则站在上面的梯子往里面倒药材。 短短两天,驱百病的药汤香气弥漫了半个城都,不仅人喝了身体好,熬出来的气味在空气中传播也起了消毒的作用。 幸好防疫做得及时,城内在灾后没再伤过元气。 按照这样下去,卫青城来接手时应当就能看见一个全新的孤鹜城了。 邵昭笑着弯腰给被药汤苦得泪眼汪汪的孩子手里塞糖,看他们咧嘴给她作揖道谢又跑远,慢慢直起身来。 第207章 心弦拨动 这不仅仅是邵昭想让卫青城管理的孤鹜城,更是她想为常鹤仙完成的一个心愿。 数千年里,常鹤仙虽然嘴上不说,但屋中挂的画,还有古典书籍,无一不展露着他对云鹤乡的怀念。 以前还不是孤鹜城的云鹤乡,是碧水青天,高塔入云,楼宇金碧辉煌,处处有艳色却又不显得媚俗,红鹤起飞在楼间穿梭时,自成一派的雅致。 但自从常鹤仙踏入常在园镇守开始,为了儒尊,人们把云鹤乡改成了孤鹜城,把绿叶红花摘下种上了清心树,把金光楼宇改成了黑瓦白墙。 要让常鹤仙来说,云鹤乡那时就已经死去了,死在了他儒尊的名头之下。 他有多怀念那时富有生气的云鹤乡,只能从常在园里的处处红花里窥得一角。 世人皆知儒尊陨落,云鹤乡再让人看看,哪怕短短一段时间也无妨。 邵昭的手划过四时晴雨铃铛,注意到这廊下的花草被晒得有些蔫了,弯起手指敲敲铃铛说:“作为一个成熟的铃铛,你应该学会自己降雨给它们浇水了。” 铃铛被她敲得晃了晃,确实发出了成熟稳重的铃声。 但雨点在铃声响起后急促地落下,和先前酝酿一会儿才矜持地降雨的过程全然不同。 邵昭赶忙退后去,裙子下摆还是被打湿了一片。 她拍了拍身上其他地方的水珠嘟囔:“这怎么还改风格了,这么凶。” 云间落下一道惊雷,连同她肩上的伤处也同雷声一起隐隐作痛起来。 这段时间虽然一直有仙级药草的药性和止痛药压制着,但天雷的余韵果然还是厉害的,时不时发作一下,能疼得她腿软。 不论是在翻建监工,还是施药除疫,她的身上其实大部分时间都要承受这样的疼痛。 平常她会在舌下含着一颗药丸,这样不会在白金银他们面前露出端倪。 但也有像这样忘了放药,痛得不能自已的时候。 身子躬下弯成虾米,等待余韵刺过了脊椎以后,她才哆嗦着手去摸止痛药。 手指颤动到不能很好地控制,她本是想挑开袋子口的,却不小心把系带勾开,八宝囊一下掉在地上。 感觉这个时候自己就像个步入风烛残年生活不能自理的小老太太。 邵昭还有闲情在心里吐槽自己,慢慢地伸手要拾起来。 一只修长的手比她先一步拿过那个沾了些灰尘的小锦囊,摸索片刻后,如玉的指节间捏着一颗赤色的止痛药,送到她的唇边。 她抬眼看,莫兰行抿唇安静地看着她,眼底是愈渐浓郁的忧色。 她这才注意到,这好像是那天以后第一次见到莫兰行。 就着莫兰行的手含入药丹,疼痛缓解了些她才绽开笑容说:“这些天怎么不见你?” 指尖被她的唇瓣不经意间触碰,只是那一刹那,柔软温暖的触感还是留在了那处。 莫兰行顿了顿,不动声色地收回手,避开她的问题温声问道:“还疼吗?” “还行,幸好你给我喂了药。”邵昭松下手说,为了展现她真的好了很多,撑了身子就要起来。 起身眼前发黑的时候,她终于想起来一个医学常识。 亏血的人千万不能在蹲久了以后猛地站起来。 否则就会像她一样饿虎扑食似的直接扑在人家怀里。 手下意识揪住了莫兰行腰间的衣料,她明显感觉到那一瞬间,对方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起来。 光是这个反应,她都不需要去想象自己到底是什么姿势就猜到了一定看着很像女流氓。 她抱歉地要往后退:“不好意思啊,刚刚头有点晕,你给我缓一缓就行。” 脑后却放上一只手阻止了她的动作,莫兰行扶着她的肩问:“我送你回房间?” “不必,我就自己缓缓……”邵昭抬头看他,正好是他低头来看,四目相对,一时时间好像停了下来。 耳边是风声雨声,云层后炸开的雷声,但还有另一种鼓点一样逐渐加快的声音。 莫兰行长着一双温柔有情的眼睛,这样看久了,会有些分不清到底是他款款情深,还是自己心弦拨动。 和这样一双眼睛对视,真的勾人魂魄。 太要命了。 心里面酥痒难耐,邵昭率先移开了眼神。 她若再停上几息,也许就能看见眼前人眼底逐渐加深的重色。 这时体内又有另外一股热意蹿起,伴随着的是鼻子里的热流蠢蠢欲动。 这是仙级药草的药性开始来讨伐了! 她马上死死捂住鼻子,快速地说:“我想了想,我还是快点回房去比较好,回见!” 她的脚步虚浮,转身时还踉跄一下,这个样子谁能放心让她自己回去? 莫兰行拉着她的小臂俯身,一把将她抱起来。 突然腾空的感觉让邵昭不得不分出一只手慌里慌张攀住青年的肩头。 先前虽然也被抱着过,但那时人出于半麻的状态,连自己悬空都感觉不到。清醒的时候被这样抱起来,难免觉得不好意思。 她感觉鼻子里的热流要控制不住了,连忙说:“我自己能走,你放我下去。” 她挣扎着要下去,却又被莫兰行揽得更紧。 “……路止?” 对着她,莫兰行还没有冷脸强硬的时候,但这次却不容分说,“我送你回去。” 他的步伐沉稳,快又不让怀中的人感觉到一点颠簸,如果不是鼻子里这股热流,邵昭就要笑嘻嘻地欣然接受了。 感觉到湿润温热已经冲到了指缝,邵昭只好把头往外偏了偏,避免蹭上莫兰行干净的衣裳。 等到了房间把她放在床上,莫兰行一抬眼就看见突然多出一大团的红花,不由得愣住。 邵昭:杀了我,就现在。 这几天她控制得还不错,药性上来也不会流鼻血,哪里知道这次偏偏在和莫兰行相处时走了粗犷狂放的风格。 邵昭自暴自弃地放下手,鼻子下面两条血河源源不断,因为捂了好一会儿,下半张脸全是花印。 她从莫兰行停滞的目光里感觉出来了自己现在到底有多吓人,生无可恋地指向房里一个角落。 “劳烦拿个盆给我,谢谢。” 第208章 想揽月 如果时间能倒流,邵昭肯定毫不犹豫选择快速穿过廊下,绝对不在铃铛那里逗留。 这样的话,也就不会在莫兰行面前鼻血糊了满脸。 她抱着个水盆接淌下的鼻血,莫兰行则取了打湿的帕子,轻柔地帮她擦拭脸上干涸凝结的血迹。 青年的面容干净美好,却挽着袖子毫不在意为她做这样的事。袖口不可避免地沾上了血渍,却像两三点新开红梅,在他身上一点也不显得狼狈。 此时邵昭觉得自己已经连在他面前呼吸都是罪恶了。 “我自己来我自己来。” 作为人类,邵昭还是尚存一线羞耻心的,到底不好意思让如此超凡脱俗的美人一直给她擦鼻血。 她抬手要接过帕子,莫兰行却分出两指捏着她的下巴轻轻抬起一些。 “别动。” 仅仅是这样温和的两个字,就生出无边的气势出来。 脸上被擦干净了后,鼻子里也差不多没了涌动的感觉,她沉默地看着装了有小半盆的血,想着要不要叫上白金银他们去吃个毛血旺补补。 邵昭洗一把脸之后,看向端正坐在桌边的莫兰行,莫名感觉尴尬。 在白金银他们面前都不会有这种感觉,这大概就是成年人的羞愤感吧。 她咳了一声,像平常一样说:“麻烦你了。” 莫兰行看着她浅笑:“不必和我客气。” 他这一笑,邵昭感觉鼻子里又在蠢蠢欲动。 这时候不敢看那张脸,她便低头四处看,不经意间,目光扫过莫兰行拢在袖中的右手。 大半手掌藏在广袖里,只有指节露在外面。 可这依然能看见几条紫黑色的线在皮肤下爬过,最清楚的食指处,她能看见顶端还带着深红色的血块。 这时候才发现,无论是在廊下给她捡八宝囊,还是刚才为她擦脸,莫兰行一直没有露出惯用的手来。 邵昭凑上前问:“你的手怎么受伤了?” 莫兰行怔愣,顺着她的视线,迟疑地把手抬起,暴露在光线下。 邵昭只看一眼,便想起来了是怎么回事。 不仅是指节处的,掌心的伤更加狰狞,表面的皮肉被数次电击烧得黑红,最厉害的一处裂开了一道口子,能看见里面粉色的血肉,甚至深可见骨。 这是那天为她接下那道天雷留下的伤。 邵昭坐不住了,凳子还没捂热又起身凑近,拉过他的袖子皱眉道:“为什么这么严重?怎么不让颜楼主给你上药?” 后来又想到什么,疑惑道:“不对,你不是会自愈吗?” 指尖反射性的一颤,莫兰行的目光移到另一处,抿唇不知该怎么解释。 邵昭想起来自己肩上的伤,自顾自又帮他回答:“也是,天雷造成的伤好像是没那么容易愈合。” 她摸出生肌膏,挖了一坨在指尖轻轻地抹在伤口上,触及里面的血肉时,紧张地抬头问:“疼吗?” 莫兰行的眼中,她抬头时双眸清澈明亮,如一汪泉,引得他几欲倾身揽月入怀。 掌心的疼痛丝毫压制不下心中不知从何起疯长的欲念,他有些挫败恼怒,赌气般说:“很疼。” 邵昭惊讶地看他一眼,手下放得更轻了些。 兴许是儒尊陨落给莫兰行带来的影响比想象中更大,短短一段时间不见,竟然觉得他变了这么多。 像个少年的样子。 邵昭一圈圈缠着绷带,想得出神,带着凉意的指尖突然抚上她的眼下,在她眼睑处那一团青灰色克制地轻轻划过。 她下意识想说她并不怎么累,莫兰行却并不提这个,笑了笑:“下一个地方,我们去南境如何?” “南境?听说南境处处是河川?” “有些地方是这样,城里可以坐船去各个地方,气候湿一些,但是景色很美。”莫兰行缓缓为她描述,目光紧紧跟随着她,“他们那边节日多,做的吃食用具也有意思。” 总之,比落霞城和孤鹜城都要放松些。 邵昭听着心里有些按捺不住,差些生起把孤鹜城直接丢给卫青城自己去度个假的想法。 不不不,这样太没义气了。 她努力挥散那些想法,专心给莫兰行手上打个漂亮的绑结,呼出一口气说:“好啊,等这边结束了咱们就去。” “啊!” 房间门口鸿蒙英指着他们愤怒地大叫一声。 “邵昭!我手昨天就刮伤了,你怎么光给他包扎都不管我死活!” 邵昭无语:“少城主,你手上那个口子昨天当场就结疤了,我给你治什么?破伤风啊?” 鸿蒙英摆出“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架势,顶着含泪的猫猫头瞪她:“你就是厚此薄彼!” 本以为她怎么也得装装样子上来看看,却没想到她静默片刻,赞同地点点头。 邵昭无奈摊手:“没错,我就厚此薄彼,承认了,怎么着吧?” “……” 可恶,她怎么永远不按套路来! 莫兰行起先并不搭腔,只在邵昭说话后微微笑了起来,摸了摸手上的绷带起身道:“既是如此,阿昭就先为鸿少城主看看伤处吧,改日我再来看你。” 他分明是说着客气有礼的话,可鸿蒙英摸摸手背上那道硬质的凸起,莫名觉得他是在阴阳怪气。 鸿蒙英摇头不去想这些,转眼却瞧见桌上的生肌膏,惊讶道:“这是悬炉城地下那个神医的药,你也买了?” 邵昭:“……” 差点忘了,这位还不知道她的马甲呢。 想起当时在地下坑他钱的事,邵昭决定闭嘴微笑。 莫兰行在窗外停留了片刻,只听了这一句便又抬脚继续往前走。 一般来说,他是没有偷听的癖好的。 但对邵昭,偶尔也要破例个一两次。 他抬手看手上绑得整整齐齐的绷带,指尖夹住绑结。 天雷并非那么难以愈合,凭他的修为,当即就能自愈,修复一新。 但他只是放任不管,由着那狰狞的伤口留在掌心。 “你莫不是想让它一直好不了?” 莫兰行毫无知觉走过鬼魅般出现的公孙无落身前,后者幽幽地说了一句。 肩上一沉,公孙无落的手伸过来强硬地掰开他放在绑结上的手指。 “就算是天雷,你们莫兰家的人也不怕啊,故意不治,卖惨?” 公孙无落越说笑容越大,语气逐渐揶揄玩味。 “你实话告诉我,你做出这种举动,意欲何为啊?” 【作者题外话】:放点CP日常,没错,这个男人他,心!乱!了! 又是催婚的一天 第209章 晋升元婴 要让莫兰行好好回答他这种问题只可能在梦里出现。 结果就是,莫兰行一言不发把他的手扭脱臼,动作熟练利落到半分都不犹豫。 直接就把公孙无落给气笑了。 怎么,接个天雷劈坏的不是手是脑子?说话都不能好好说了? 莫兰行疾步离开那里,衣袖生风,头上玉冠垂下的发带也飘起。 这是他入飞升后,为数不多把端方雅正抛却的时候。就像在逃离什么一样。 公孙无落的那句“意欲何为”,是连他自己也想问一句的。 那日邵昭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的样子尤在眼前。少女的身体娇小柔软,半昏半醒时颤抖着抓他衣襟,让他怜惜到想要永远抱着她。 胸腔里某种熟悉又酸涩难耐的情感在心上慢慢攀爬,上至心尖,便想着破土而出。 都怪那天雷,竟然让他心乱至此。 而罪魁祸首丝毫没有自己搅乱了谁的心的自觉,每天尽职尽责敲门按点换药,中间药性发作流了几次鼻血以后,也逐渐脸皮厚了些。 邵昭认为,一个人如果能在这样的美貌面前面不改色地流鼻血,也算是站在顶端的强者之一了。 “路止路止,感觉又来了,快快快帕子!” 邵昭正眉飞色舞说着要把孤鹜城和落霞城连通起来的计划,突然间感觉上头,镇定地首先仰头,熟练地招呼莫兰行过来。 莫兰行已经习惯了她这样,早准备好了干净的帕子放在她鼻下等待。 可令人尴尬的几息过去,邵昭的鼻子下面依旧是白皙干净的,只有涌上脑袋的热流还能清晰地感觉到。 “今天……怎么还有蓄力?”邵昭疑惑地捏捏鼻子说。 莫兰行指尖凝起灵力探入她体内,只觉得经脉里灵气循环得飞速,四种灵韵混在一起炸开,经脉正处于不断碎了又修复的状态。 这……不是淬体吗? 他还没说出口,自邵昭体内突然溢出灵气,浓郁的灵韵向周围推去,污渍灰尘被扫荡一干二净。 与之同时,邵昭在一脸懵逼中突破到了元婴期。 心口埋着药晶的地方热热的,仔细比较一下,刚刚那股上头的热意比之仙级药草的要更温和不止一个层次。 原来那是突破的前兆啊…… 莫兰行为她梳理了一遍灵气后说:“那块药晶果然效果不错,你在初入元婴的修士中,灵气是最平稳浑厚的。” 先前突破都是睡个觉或者打个哈欠就突然升到了另一个境界,在这种清醒的情况下晋升,邵昭觉得颇为新鲜。 她抬手摸摸自己的脸,觉得皮肤都更滑了一个度。 女孩子没有不对自己的容貌在意的。她满意地在自己脸上摸摸捏捏,偷偷看一眼莫兰行,心想再晋升几次应该就能有他三成的美貌了。 莫兰行喝茶的手一滞,抬眼看她。 元婴期修士入境后会自然领悟传音入密,邵昭浑然不觉自己已经有了这种技能,完全不清楚怎么收着,所有心里的声音都灌入对面人的脑中。 “你说,我现在元婴了,是不是能试试炼天玄级高阶的法器?” 话是这么说,但莫兰行分明清楚地听见她在脑中得意地笑说根本不用试,她百分百能成功。 原来她平时脑子里都是这么想的吗? 倒是……很可爱。 莫兰行勾起唇角,道:“你一定能做出来。” “我也这么觉得。” 邵昭步入元婴这件事,最惊喜的反而是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个人。 “邵哥下个月才满十六岁吧?白少爷快传信给掌门,不到十六岁的元婴修士,说出去谁不夸一句天才?” 说来也是奇妙,金丹前他们两个人总是要和她比谁先突破笑谁落在最后,这次被邵昭抢先一步却也没有不高兴。 两人手忙脚乱要给万炉宗传信汇报,那股骄傲的兴头就好像是他们自己突破了元婴一样。 白金银拿出法器,又犹豫道:“邵哥入元婴这么厉害的消息,是不是应该有个上档次的契机?” 邵昭:“你们就说我被天雷劈了吧。” 两个人回头看她,表情都跟活吃苍蝇一样一言难尽。 邵昭无辜心道,天雷还不够上档次吗? 鸿蒙英别扭地给她道了一句敷衍至极的祝贺,看着不甘心极了。 他九岁入筑基,十五岁结金丹,十八岁入元婴,本来这个修炼经历足够让他在修真界吹上个百八年的,没想到现在就杀出一个更狠的邵昭。 心里的天平极其不平衡。 更不平衡的是,消息今天发过去,居然隔天就收到了来自万炉宗专人派件的贺礼。 一大清早醒来,邵昭打着哈欠开门,却在晨光微曦中看见了着门服的江如秋。 许久没有见到的熟悉面孔,以至于江如秋笑意软和朝她打招呼她也没能反应过来。 “江师姐?你怎么会……你不是应该在中原出公务吗?” 邵昭终于反应过来,欣喜和激动涌上来,她如普通的小女孩提起裙摆跑过去,率先搂住江如秋的腰给了一个爱的抱抱。 出来不过数月,她好像又长高了一小截。 江如秋怜爱地摸摸她的头,说:“师尊把你晋升元婴的消息传遍了宗门,连同在外历练的弟子们也知道。受师弟师妹所托,我来给你送贺礼。” 她说着,手里显形出一个两掌高度的方盒子,推到她面前说:“打开看看吧。” 邵昭一面受宠若惊道:“师兄师姐们真是的,不必如此费心……” 一面又迫不及待揭开盒盖去看,扒在边缘探头探脑的样子灵动可爱,少女媚意天成,看着娇憨动人。 江如秋忍不住又伸手薅一把她的脑袋。 “这是虞师弟最得意的作品,小镜子可以随身携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都是最好看的。” “这是徐师弟特意赶制的鲛珠,虽然是人造的,但是功能性不输西海夜明珠,一颗更比六颗强。” “这是甄师妹做的法衣,听说穿上能造幻象,适合你去传教。” 师兄师姐们给的东西还是像先前一样五花八门,奇奇怪怪,但是邵昭一样一样看过去,不由得怀念起来。 外面虽然好玩,但是比不得有趣的灵魂聚集地,师兄师姐们虽然沙雕了些,但一直宠着她,多少还是有点想念在宗门里的生活的。 “最后,”江如秋压低了声音,手里忽然多出另一个盒子来,似乎难以启齿般和她小声说,“这是叶师妹一定要我交给你的。” 邵昭好奇地接过去,马上就要打开,却被江如秋按住,僵硬地说:“叶师妹说,一转眼你也要十六了,是时候要告诉你一些不得不说的秘密了。” “什么秘密?”看江如秋这反应,莫非是有关万炉宗的大事? 江如秋一脸难以描述地说:“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但是最好选在夜深人静没人看见的时候,否则……” 邵昭已经打开了盒子,沉默地石化在原地。 叶师姐给她的……居然是修真界春图,以及一些不可名状的小玩具! 附字条:防水哦。 第210章 壁垒损坏 要数修真界第一老司机,非叶师姐莫属。 万炉宗研究的东西千奇百怪,叶师姐就是里面最奇怪的那个。 只能说,人各有志。 邵昭粗略看了一眼玩具的构造外形,这倒是可以拿去开个特色店,保证能让宗门的再多一个巨额收入来源。 “不管怎么说,还是谢谢诸位师兄师姐了。”她合上盖子笑说。 江如秋抿唇,手在口袋里掏啊掏,踌躇着拿出了一枚簪子递给她。 簪子样式小巧,精雕细琢着日出丛云的浮雕,日光的烈焰有生命似的朝四处蔓延,金光闪闪的看着漂亮得紧。 “若是按凡人的习俗,十五岁时就该为你行及笄礼。修士没有这些概念,我便想着,作为你十六岁生辰礼给你。” 江如秋把簪子轻轻簪入她的发间,语气温柔又郑重,“十六岁生辰,愿你年年安乐。” 邵昭十三岁入万炉宗,她自己不关心生日这种事,连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个形影不离的好兄弟也忽略了过去。 没想到江如秋一直记得,为她准备了这么漂亮的礼物。 邵昭把脸埋在江如秋颈窝的地方蹭了蹭,清冷的发香如她本人一样内敛又温柔。 果然还是大师姐好啊。 “师姐既然都来了,不如在城里多待一段时间,翻建的工程很快就完成了。” 莫兰生是一大早得了江如秋的传信把她接进常在园,都以为怎么也得在这里再待段时日,这边她们在姐姐妹妹聊天,那边就已经把厢房收拾出来了。 江如秋抱歉道:“让你们费心了,但我此次前来还有另外的要事在身,事态紧急就不多留了。” 白金银失望地把声音拉长,瘪着嘴,手里的抹布瞬间就擦不起来了。 邵昭问:“师姐是要去哪里,这么急?” 江如秋略一思索,觉得并不是不能说的事情,便如实道:“宗门千年来负责加固妖魔境和四境之间的壁垒,近期察觉壁垒损坏,师尊命我前去查看。看方位,就在西海。” 莫兰生说“那不就在西境吗?师姐你不如吃个饭再走,召个云舟不到一刻就能到了。” 江如秋不客气地在他头上一个爆栗:“都说了事态紧急,迟一刻都可能酿成大祸。” 邵昭沉思良久,突然问:“西海,不是有龙族在镇守,壁垒被看守着,怎么会损坏?” “这事也是蹊跷。”江如秋严肃了神情,“不单单是壁垒出事,西海龙族最近也在接二连三发生怪事。” 她吸一口气,低声道:“听说有神秘人在西海屠杀龙族。” 邵昭三人愣住。 西海龙族是神族的分支,哪怕离神界遥远,也算是护佑一方的神明一族,哪里来这样的人,竟然弑神? 这样的人,邵昭只想到了殷湛。 可是护心鳞被她拿走,定海珠被她送回,现在的殷湛根本没有那种本事去触西海龙王的霉头。 右手护甲里的溶洞灵石忽然发烫嗡鸣,她捂上去,没有规律的震颤传递在她指尖。 这是里面的两条灵蛟在躁动。 它们听得懂人话,正在对刚才西海龙族发生的事表示不安。 邵昭运作灵力汇入灵石里安抚它们,躁动才慢慢平息下来。 灵兽的直觉要比普通妖兽动物更加敏锐,它们动作大概率是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邵昭放下手说:“师姐,我也去西海。” 江如秋想也不想回绝了她:“不可。西海出了这些事十分危险,师妹身体柔弱,万一去了受伤怎么办?” 邵昭:到底是什么才给了师姐我柔弱不能自理的虚假印象? “她现在也是和你一样的元婴期,都说器修境界要比实际修为高出一层,实际化神期的实力,你拦她也太看不起她了。” 公孙无落躺在房顶上听他们说了半天了,不耐烦地跳下来插话。 江如秋刚来一会儿,并不清楚常在园里还有什么人,见他出现,心中警铃大作,立刻把三人护在身后。 她维持着万炉宗大弟子的风范,警惕道:“没想到公孙道友也在这里,失敬。” 仙门大比上公孙无落近似癫狂魔化的剑道给江如秋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现在对着他自动撑起来一个厚厚的防御障,全然不像是曾经配合和谐过的搭档。 公孙无落看她这个架势,朝她身后的邵昭挑眉:“邵师妹,看来你们大师姐对我成见颇深。” 他一副受了极大委屈的模样道:“分明先前还是并肩作战的队友,真是薄情。” 身为一个反派,你心里是不是应该有点数? 突然被点名的邵昭不知道应该怎么吐槽,只好保持职业假笑。 公孙无落还想再多说些什么,突然后领被人一拽,毫不留情地按在了一遍冰冷的石柱上。 莫兰行单手按住他,温和地颔首:“阿昭常提起在宗门有位师姐,想必就是阁下了。” 江如秋惊讶地看向这个大约是第二回 见面的男人,出发时掌门特意交代过,若遇见必须恭敬循礼。 但她这会儿没想起来还有行礼这回事,全部注意力都在:阿昭是谁?小师妹?他为什么喊小师妹阿昭?他怎么可以喊小师妹阿昭! 她毫无察觉时就已经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莫兰行,眼神防备得不像在看人,而是在看一个想偷瓜的猹。 她不回应,莫兰行也不觉得尴尬,温和清淡地和她对视,余光注意着她身后少女的动作。 气氛太过凝结,邵昭忙跳出来绕到江如秋面前说:“师姐别担心,公孙师兄虽然看着凶了些,但是对我们脾气还不错。路……这位兰公子也是,一路上对我很是关照。” 江如秋敏锐地发现最后一句话圈重点是对“我”。 十级防备开启! 她把邵昭又扯回身后,淡然地颔首道:“多谢兰公子一路上对师弟师妹的照顾,如秋代宗门诸位师长致谢。” “不过,”她话锋一转,犀利地盯着莫兰行的脸,“师妹虽然还是孩子,但毕竟也是女子,像阿昭这样的称呼,还是太引人遐想了些,请兰公子多注意着,和师妹保持距离。” “噗!” 莫兰行还没对这番话发表意见,被按在石柱上的公孙无落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笑得太欠揍了,莫兰行看他一眼,松手把他拍去了远处。 抬手甩袖一套动作做得行云流水又优雅矜持,让人无法联想他居然是在揍人。 莫兰行垂下眼,回以江如秋的话说:“我明白了。” 随后转身,极快的看一眼邵昭,难过落寞哀怨都写在眼里,一瞬间过去,他又离开众人的视野。 邵昭忍不住拉拉江如秋的袖子说:“师姐,这又没什么,兰公子人很好的。” 江如秋抓着她的手,用一种怜爱无奈的宠溺眼神看她,说:“你如此单纯,叫我如何能放心? 【作者题外话】:江师姐:我那柔弱不能自理的师妹啊 第211章 你怕我非礼你? 江如秋最终还是没有同意邵昭一同前去,礼物送到便不带一丝留恋离开,她专用的飞行法器在天空中划过虹色彩光,许久才消散。 师姐一走,白金银就松下劲来,把抹布随手一丢,大大咧咧坐在廊下。 “邵哥,咱们真的不去?” 一般这么问,大抵就不是在询问了。 邵昭伸出食指一戳他的脑门说:“当然去,等这边完事儿。” 西海向来是作为修真界的神话圣地给小孩讲故事的,莫兰生小时候听了许多关于西海的传说,一听要去,比白金银还要期待。 由于他们的期待感拉满,打了鸡血似的连夜赶工,孤鹜城的进程一下就被推进一大截。 邵昭无奈地提醒:“你们克制一点,师姐说了,西海正是危险的时候,保不定我们到了之后壁垒没能坚持住全裂了呢?” 正兴奋地讨论西海有什么特产的两人一言难尽地看她。 “邵哥,咱们能盼点好的吗?” 他们对西海境况仅限江如秋那两三句话,并不像邵昭一样因为灵蛟有几分底。 既然他们期待着,就由着他们去吧。 毕竟,壁垒碎裂这样的事说说就好,谁也不敢去想象那样的一天。 元婴期。邵昭在心中默念这三个字,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 步入元婴能感觉到实力最直观的体验就是,由于灵力的运转,她肩上的天雷余韵被分担卸下许多,发作时只剩下一点点的痛麻。 仙级药草的药性终有一日会消散,倘若消除不了天雷的影响的话,像这样随着晋升慢慢削弱也还能接受。 邵昭保持着灵力在全身流动的状态,悠哉悠哉在廊下闲逛。 有风起,四时晴雨铃铛被带动轻轻晃动,有些厚重的铃声混在风里。 要说先前的铃声是轻盈翩飞的雀儿,现在的铃声就是从枝头跃下落入枯叶的鸿雁。 邵昭忍不住看向铃铛的位置,眼前白衣如雾,她的眼睛一瞬睁大。 常鹤仙的幻影坐在铃铛之下,如先前那样抬头看天笑容满面。 仅仅只是一瞬间,又和雾气一样散去。 常鹤仙在常在园里五千年,气息偶尔被具现化出来也并非什么奇怪的事。 可她刚才竟然以为常鹤仙又活过来了。 邵昭扯一下嘴角,失望地摇头。 再转头,就从另一边长廊看见了莫兰行。 对方也正好是抬眼看过来,怔了一下,停在原地没有要过来的意思。 邵昭走前去说:“路止,这两天不见你,正好有件事要告诉你,西——” 她这才发现,随着她一步步往前走,莫兰行也在一步步往后退,走了好一段路,距离居然一点也没有变化。 她奇怪道:“你做什么?我有洗手的习惯的。” 莫兰行:“……” 还没见过这种姑娘,第一反应居然是在怀疑自己洗没洗手。 莫兰行的视线移向另一边,声音温淳清润:“邵姑娘,这样的距离就好。” 邵……姑娘? 邵昭发誓她听见这三个字的时候震惊程度不亚于被天雷再劈一次。 “路止?你怎么了?颜楼主给你吃了什么失去记忆的药吗?”她谨慎地问道。 莫兰行浅笑,笑中却带了几分距离感,“邵姑娘,你毕竟也是女子,先前是我逾越了,多有得罪。” 邵昭:“啊?” 莫兰行继续说:“男女有大防,果然还是间隔着两尺距离为好。” 邵昭:“啊??” “邵姑娘也应当注意几分,此后在无旁人的时候还是不要和我单独相处。” 邵昭:“啊???” 虽然但是,除了教坊司那些小姐姐以外同行都是男子,真要细想她在几个男人里面不是更怪? 她稍微整理了一下思绪,得出了一个最有可能的结论:“你,不会是要和我断交吧?我惹你不开心了?” 她向来理性,但总在对待友情上谨慎小心一些,慌张时声音即使克制着也颤抖,很容易就能被听出来。 莫兰行抿唇,本来还想再多保持一会儿,但她的声音实在让人怜惜,无可奈何地卸下气说:“先前,你的师姐说,要我和你保持些距离。” 他抬眼终于看向邵昭,往上触及小脸上写着果然如此的表情时微怔。 没错,邵昭故意伪装了语气骗他心软。 这怎么还是个老实人真的当真啊? 邵昭好笑地说:“江师姐向来觉得我还是个小孩子,不必在意。” 她上前一步,莫兰行还是退一步。 邵昭挑眉:“真的两尺?” 莫兰行眸光闪烁,转身说:“不说其他,你确实也到了这样的年纪。” 邵昭跟在他身边走,戳戳他缠着绷带的手背说:“和医者谈距离不觉得过分吗?” “……除此以外,平常交往。” “有什么可防的,你怕我非礼你?”邵昭莫名地扫视他上下说。 莫兰行无奈地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这些事还是女子吃亏,就听她的声音传入脑中,说:倒也不是不可能。 他的脚步骤然停下,若是撩开头发去看,会发现他两侧的耳下都是烧红的。 邵昭浑然不觉自己暗搓搓在心里一句垂涎美色的话在旁人心中引起多大波澜,只顾着往前走,表面上看着悠闲,实际大脑正在飞快计划。 很明显,莫兰行就是因为江如秋那一番话觉得委屈了来报复的,这个不哄回来可不行。 于是,机智如她,连平地摔都用上了。 一个左脚绊右脚,她都还没晃出一个度,莫兰行就已经伸手过来把她扶正。 趁机抓住莫兰行的手臂,她无辜地眨眼道:“你看,你要是离我两尺了,像这样摔跤了我就只能听从命运的安排一屁股摔在地上。” 她头上那支旭日簪在日光照射下闪闪发亮,比之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掠夺了莫兰行所有的视线。 如她一般。 莫兰行别过眼,余光却还在追随那束光芒。喉结微微滚动,他说:“你已是元婴,怎么会时时摔倒?” 邵昭飞快地接话:“那不是你在边上我放心吗?” 莫兰行静默片刻,松开邵昭快步前行。 他的唇角是自己都克制不住的欣喜之意,却一点也不想让别人看见了去。 【作者题外话】:众所周知,老祖全名是:莫·以退为进·计划通·兰·钓鱼大师·白切黑·行 被拿捏得死死的阿昭啊,江师姐果然没有说错() 第212章 抵达西海 卫青城那边传来已经出发的消息后,邵昭这里也准备着该收拾前去西海。 鸿蒙英对西海并不感兴趣,反而主动提出要留在孤鹜城协助卫青城。 “你们早去早回,别忘了回来带上我就行。”鸿蒙英只嘱咐他们这句,便十分自然地接手了邵昭原本的那份职务。 邵昭怀疑这小子是想趁机夺她权。 “对了邵昭,下次有危险就赶紧跑。”鸿蒙英单独喊了她,红着脸视线移到另一边,撇嘴说,“实在想拼,随时喊我,我用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帮你。” 千里送肉盾,礼轻情意重。 邵昭十分感动,说:“等你来了,我可能也凉了。” 鸿蒙英:“……” 可恶,她怎么一点也没有感动的样子! 公孙无落更是对苍生安危没什么想法,早在他们准备前一天就招呼也没打,听说是又回去了落霞城。 最难办的,大概就是教坊司那些乐师舞者的安置。 最初带上她们是打幌子的目的,无奈中途出了些预料之外的变故,让她们受了些惊吓,至今留在常在园里,连出门都甚少。 幸好颜玉金还是有几分义气在身上的,主动说明会安排她们回去落霞城里。 受了一剑昏迷数日才醒来的越仙儿能下床后第一件事就是赤脚跑去邵昭的房里,可怜兮兮地扒着床榻边缘说:“军师大人,我的肚子还是好疼,您不治好我再走吗?” 越仙儿为自己挡了那一剑,虽然说原本那一剑就伤不了她,邵昭还是拉着她温声细语安抚一阵,开了一堆滋补温养的药方嘱咐她按时吃药。 “我也不是去了那就不走了,看一看我就再回来一趟,孤鹜城和落霞城,我都还不太放心。” 得了她的保证,越仙儿蔫下的脑袋才重新抬起来,开心地跳起来差些又撕开伤口。 邵昭很是意外,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她的女性朋友不少却鲜少有越仙儿这样年纪的女孩子愿意这般对她。 她喜好的不是脂粉和漂亮衣裳,追寻的是研究和创造,和越仙儿这样应该活在糕点和糖羹中的小姑娘截然相反。 可越仙儿会义无反顾给她挡剑,还会因为她要离开失落。 这是不是代表,平常的女孩子之间相处,她大概也能期待? 事务完全交接完毕,在卫青城刚刚抵达,邵昭一行人就已经出发去了西海的方向。 卫青城进入城门,被眼前建得差不多的莺红柳绿吓得倒回去再仔细看了一遍城门上的字,确实四四方方规整地写着孤鹜城没错。 她下了马随便喊了个路过的百姓问:“老人家,孤鹜城这是怎么回事?” 被她喊住的那个百姓瞧她一身不是平凡人家,又束着高马尾英姿飒爽,想来是哪里来的大人物,笑脸拘谨道:“这是灾后卫夫人为我们翻建的。” 卫青城愣住:“卫夫人下的命令?” “是啊,朱清山不愧清正之门,卫夫人不但才智过人,把我们那除了黑白灰没有其他的城里改成这样好看,还为了百姓设了好一段时间的驱百病药汤,真是仁善呐!” 卫青城不记得自己有下过这样的令。 鸿蒙英前来接应,和她解释说:“夫人莫怪,这些时日邵昭用你的名头做事更方便些。她要我转告,现在城中倾向夫人,夫人接手会省去不少麻烦。” 邵昭果真言出必行,当真所作所为都是在为卫青城谋划,替她铺平了前面所有的路,只等她走上前摘下那个已经成熟的权利之果。 卫青城轻而易举拿下了西境,第一时间却不是考虑统筹西境各城,而是为邵昭下了一份天下诏。 邵昭为她如此尽心尽力,她总也要回报几分,给那小姑娘应有的东西。 西海路途不远,可到底是跋山涉水,邵昭催动着云舟,好不容易才顺利抵达。 途中莫兰行几次想要上前接替,以他的操控力,会比邵昭更加迅速。 可邵昭抿唇使劲,时而发泄跺脚在脑中骂骂咧咧的样子实在可爱,他那样看着,心中愉悦让他收回了手。 还想再多看看。他心中只有这样的声音。 直到在浅滩上着落,收了云舟,邵昭才心情明快起来。 西海如她想象的那样,碧水蓝天,沙滩都是金灿灿的。 海风带着咸腥味吹来,扑在脸上还算舒适。 她闭眼感受了一会儿,睁眼时却严肃起来。 “海风里有血腥味。” 那股血腥味极淡,混在海风里白金银和莫兰生都没有察觉,她说时还在努力分辨。 莫兰行一落地便察觉到了地面的各种气息,指了一个方向说:“是那边。” 那是海岸另一头了,赶到时,尸体被开膛破肚随意丢在沙滩上,有一名龙族男子已经带了不少水族围在那周边。 邵昭紧盯着地上那具尸体,出声询问:“请问,这是发生了什么?” 西海鲜少有人类踏足,突然有人类少女的声音,一众水族迅速警戒,而中间的龙族男子更是凶狠,还未转身,衣摆下的龙尾便率先甩来,竟然是要把邵昭当成嫌疑犯制服起来! 龙族的速度和杀伤力不是寻常修士能比的,邵昭反应过来时,手腕处的灵石已经烫得不行,可这时她要发出灵蛟也来不及了! 玉扇从她脸侧伸出,“啪”一下展开打偏那条粗壮的龙尾,风裹利刃,顺便还削了人家一地龙鳞。 邵昭看着金沙之间的鳞片,努力说服自己千万不要去捡。 龙族男子终于转身看来人,所见一幕就是,那个手执玉扇的俊美男人眼神冷冽地看过来,少女娇小,被他一手环绕过去,像靠在他怀里一样。 再后面,两个少年拿了闪寒光的弩器,暗戳戳地在瞄准。 “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闯西海,还敢抵抗本殿!”龙族男子厉声问,目光触及自己尾巴上秃了的一块,声音更是带上了怒意,“还削了本殿漂亮的龙鳞!” 邵昭踌躇不知道是应该先道歉还是先理论,莫兰行已经开口,嗓音清越淡泊,冷得海滩上似乎都刮了凉风,“不由分说对姑娘下狠手,龙族王室真是好教养。” “那是本殿的处罚!” “岸流,不得无礼!” 与龙岸流气急败坏的声音同时响起的,是自海浪拍岸的方向,威严浑厚的声音。 邵昭听着耳熟,探头看去,果然是白发美人! 她先前在地下虽没有露出真面目,可护心鳞还在身上,龙王一眼就能认出她。 龙王歉意地朝她垂首:“我侄子太过冲动,没伤着贵人吧?” 龙岸流和水族士兵集体惊掉下巴。 他们威严庄重的龙王陛下,居然对一个人类小姑娘低头道歉?! 第213章 龙宫 被龙王奉以上宾的滋味还是不错的,邵昭感觉另一边龙岸流看过来的眼神越发震颤,逐渐膨胀起来。 邵昭还想客气一下,白金银和莫兰生把她拉退回去凑到龙王面前谈条件。 “陛下你看,虽然没有伤到但是精神冲击不小,我们邵姑娘身娇体贵的这么一出肯定受了不少惊吓,需要柔软舒适的大床房还有美味可口的海鲜餐才能缓过来。” “我们邵姑娘最喜欢漂亮的东西,西海特产的夜明珠海珊瑚每样送一点点过来,最好还有专人音响每日奏乐,这样才好治愈她受伤的心灵。” 邵昭:你们完全不给我发言的机会是吗? 还有邵姑娘是什么鬼啊喂,搞得她好像花楼头牌一样。 他们要求的对于龙王而言极其简单朴实,豪爽地应下以后,抬头一看,莫兰行还是目光阴沉盯着他,手里的玉扇指着龙岸流就没有放下过。 满脸写着“我这里过不去”。 哪怕是远离人界的西海龙族也知道莫兰氏的飞升期老祖一个赛一个不好对付,龙王虽然实力不虚,但到底是自己理亏。 他回头瞪龙岸流一眼,躬身和邵昭平视,放低声音温和谦逊地说:“惊扰了贵人是我这个做长辈的没有管教好,您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吩咐,只是……” 他的眼神使劲朝玉扇瞟,邵昭会意,一面笑说:“多谢陛下了。” 一面在背后偷偷拽住莫兰行的袖子,慢慢把他的手拉下去。 龙岸流不情不愿地过来道歉,龙尾在衣摆下不安分地甩来甩去,看着心情极度不好。 龙王瞥一眼,抬脚踩了上去,不顾自己侄子瞬间疼到变形的脸,殷勤地问:“贵人来西海是来看风景?” “一半一半。前几日,我的师姐前来这里查看壁垒,我们也跟随前来看看需不需要帮助。”邵昭说着,看向地上那具尸体,“看来这边的情况不在理想之中。” 原来前几日到访的那名女修是她的师姐! 龙岸流的气焰慢慢萎靡下去。 身为天生地养的天然仙体,龙族对人类修仙宗门嗤之以鼻,但只对万炉宗十分崇敬。 由万炉宗祖师亲手布下的壁垒到底有多神奇,常年近距离看守的龙族了解的最清楚。 龙王一挥手,尸体便随之消失,虽眼中有忧色,但仍笑容和蔼,“江道友这几日都在龙宫,贵人随我前去看看吧。” 看着是想避开在龙宫外谈论这些事的样子。 西海水下并非就是处处是水,也没有太多光亮,除了到处堆砌夜明珠的龙宫以外,所见的其他地方都是昏暗的。 龙宫有一层避水诀,呼吸上同在陆地无异,只是色调看起来带着幽碧色,很是阴间,进了龙宫里面才好些。 龙王把他们奉为上宾,派来不少美貌懂事的侍女,端了各种珍宝前来摆在邵昭面前。 两耳是鱼鳍的冷白皮水族侍女双手呈上一盘垒成宝塔的夜明珠,谦恭说:“陛下有吩咐,姑娘所需要尽管说,龙宫竭尽所能让姑娘满意。” 饶是白金银这样地主家的小少爷,家里地砖都是用矿铺的,也对着夜明珠塔看直了眼。 这些夜明珠的色泽完全不是在外面看到的那种能比的啊…… 莫兰生颤抖着取了一颗珠子两眼放光:“这一颗就能给我的炉子镶一圈了吧。” 莫兰行皱眉看他,陷入“这孩子在本家难道没有见过好东西”的沉思中。 邵昭对两个好友的反应感到无奈。 她的内心反而没什么波动。 “大师!” 刚挥退了侍女,穿粉色鲛纱的龙衔珠就闻着味道“噔噔噔”跑来了。 一段时日不见,龙衔珠被龙王养得越发水灵,额上的一对龙角粉嫩嫩的,昭显她还是条宝宝龙的事实。 “我一闻这味道就是你,你来西海玩?”龙衔珠回来后关了数日的禁闭,龙王不让她上岸去玩,邵昭来了给她好一个惊喜。 邵昭没忘了礼节,拱手笑说:“差不多,殿下看着过得还不错?” “好什么,父王不让我出去,我都快无聊死了。”龙衔珠戳戳她胸口放护心鳞的位置说,“你就当还我给你护心鳞的礼,陪我玩好不好?” 试问谁能拒绝一个瘪嘴星星眼的仙女宝宝龙呢? 邵昭在心中呐喊着好漂亮好想捏龙角,表面上遗憾为难地说:“此次前来是有些事的,但只是偶尔的话,我十分乐意。” 龙衔珠失望一瞬,又振奋起来:“没事,只要你答应了就行。” 这样风风火火闯来客人的殿里,要是让龙王知晓又要免不了对她一顿骂,龙衔珠知道那厉害,再三和邵昭约定了才放心地提着裙子离开。 白金银和莫兰生一左一右架起邵昭逼问:“邵哥你变了,你居然背着我们和龙族公主关系这么好。” 他们完全不好奇邵昭怎么会认识西海龙族,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相识以来邵昭带给他们的意外多得让人麻木。 邵昭身上没有不可能,和她做朋友,没有一定接受能力不如老老实实待在宗门不出来。 她就是哪天让全修真界的大能给她端茶送水,他俩也只会上去蹭一蹭。 询问只是走个过场,他们很快又放开邵昭,跑去欣赏龙宫别处的风景。 莫兰行用玉扇挑起一颗夜明珠,扇面轻而易举托着夜明珠滚动。夜明珠莹润,远看像他摘了缩小的月亮在手中把玩。 他意外不明问一句:“阿昭喜欢漂亮的?” 邵昭突然被他点名,顺着一扫放在地上那堆夜明珠和珊瑚石,想起来在岸上莫兰生说的那句“最喜欢漂亮的东西”。 她连忙澄清:“不不不,我个人对这些身外之物一点都不嫌弃,好不好看没关系实用就好。” “那若是人呢?” “人?” 说起来,她身边的人好像就没有不好看的,最好看精致的甚至就站在眼前。 突然怀疑自己可能是个颜狗。 她老老实实回答:“我可能是比较喜欢漂亮点的。” 莫兰行回以使夜明珠都黯然失色的笑容,说:“如此,我明白了。” 邵昭纳闷,你明白什么了? 第214章 残忍屠龙的凶手 龙王对他们做足了待客之礼,把贵客到访的消息在龙宫上下通知了个遍,第二日让他们休息好了才商议正事。 昨日在岸滩上的尸身摆在中间,江如秋也顶着疲惫不堪的面容站在一旁,看到邵昭也是预料之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我就知道师妹会来。” 邵昭笑笑:“这不是幸好我来了?” 她指着地上肚皮掀开,脏腑黑洞洞的尸体,问龙王:“陛下,这样的尸体,是第几具?” 龙王再一挥手,地上又多出同样死状的三具尸体,那三具尾巴露在外面,其余人才发现,最新的第四具尸体,首尾都被人砍了。 “自壁垒出现裂缝后,起先族内只是有年轻人上岸后找不见踪迹,而后,就不断有尸体抛上岸,内府掏空,龙筋龙心一干二净,只剩下了一张干皮。” 龙王身为一族统领,即便他只有龙衔珠一个独女,这些也都是他小辈后人,要详细描述那样惨烈血腥的情况,每一个词都在剜他的心头。 邵昭明白这一点,比了个安抚的手势叫停了他。 以她脑子里存着的医学知识,足够自己了解实际情况了。 不说内脏和筋肉被掏空的事,实际上这些尸体还被抽空了一身的龙血。 龙皮缺少水分干皱缩水,里面割断的血管也表明实际这些死去的龙族都是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更有可能的是,他们也许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被开膛破肚一个个拿出脏器,在被迫感受生命力流失的极度痛苦过程中死去。 “陛下对此有什么猜测吗?”邵昭擦手起身,面色如常问道。 龙王身边的虎鲨将军抢先说:“壁垒裂缝时出现的事情,现在江道友修补后依旧发生,肯定是有妖魔混进来了!” “是吗?”邵昭看江如秋,“师姐怎么看?” 江如秋缓缓摇头:“不可擅作定论。” 邵昭回头和莫兰生对视一眼,后者心领神会上前,蹲在最新的尸体前说:“陛下请仔细看这几具遗骸,断首处,胸腹处,皮肉切割整齐,凶手下手干脆,是个常年惯用刀剑兵器的老手。 再看伤口始起,到伤口末端,凶手是先一剑没入胸口,再一口气划开皮肉,伤口这里半指就是凶手所用武器的宽窄。” 白金银补充说:“伤口处还有金属性灵韵的残留,每具尸身都深入背脊骨里。” 虎鲨将军不明白其中的信息,不解地挠头。 邵昭说:“这代表,凶手有习惯性的剑招。陛下,我没有见过妖魔,不知妖魔中是否也像修士一般习剑?” 龙王的脸色因为她的话越来越沉。 妖魔凶残嗜血,都是靠着天生强大的妖血为人所忌惮,他们低级一些的没有思考力,有思考力的也崇尚的是肉搏。 修剑,那是仙途修士才会老老实实去学的。 气氛一时跌至冰点,所有人都想到了那个是四境内某个修士所为的可能性。 邵昭并不觉得有什么,平静地要了细粉过来,拿出自制的毛刷在四具尸体上一点点蘸粉刷鳞片。 白金银拉拉她轻声说:“我觉得现在这个气氛不太适合你做这种事。” 在不明所以的人眼里,她似乎就是出于好奇心在玩。 邵昭无所谓地说:“你懂什么,此时不做更待何时?” 指纹这种东西,他们想不到不代表就不存在了。 她从每具尸体上提取出了有相似走向的指印,指腹正中一道细小的划痕,同样的位置上,她曾看见公孙无落也有一个一模一样的伤。 要不是最近这段时间公孙无落一直和他们在一起,种种迹象完美契合了公孙无落的反派行为。 但是这也让她确定了,凶手是一名剑修。 有这么大胆子的剑修,排除了公孙无落,那就是殷湛了。 狗男人得不到就毁灭的事情也没少做过,是个值得警惕的对象。 正各自揣测,殿外有些吵闹。 “陛下正在议事,殿下您不能进去。” “我不管,我想见我父王!” 龙衔珠冲开了殿前的阻拦,提着裙子就哒哒哒跑来。 尸体不能被龙衔珠看见,龙王起手,一眨眼尸体又被他收去别处。 龙衔珠像一颗粉色小炮弹冲进龙王的怀里,刚想撒娇,就看见了邵昭,双眼顿时变亮。 “大师,你也在啊,正好,你陪我玩吧。” 龙王没好气地捏她龙角说:“天天想着玩,我让你修炼你怎么不修炼?” “疼疼疼!我修了!二重境了!”龙衔珠的龙角一捏就红,尾巴疼得竖起。 龙族修炼和人族修士不同,分八个洞天,二重境还处于第一个洞天的底层。但这对一条宝宝龙来说也算是十分勤奋了,龙王哼一声松开她。 “二重境后面那么多境界,你还能只修二重境?快回你殿里去,别打扰了贵人。” 说着又要把龙衔珠抱起来丢出去,被她灵巧地躲过,藏在邵昭身后做鬼脸。 邵昭强行被拉在中间,只好表示:“我不碍事。” 于是龙衔珠喜提邵昭,当即便拉着跑出殿外。 邵昭走了,江如秋也说:“我也回去继续了。二位师弟,我需要你们协助。” 刚想溜去和邵昭一起玩耍的两人垂头丧气跟着江如秋离开。 殿中一下就只有莫兰行还留下。 他刚才一直没有说过话,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了最低,可是当邵昭一走,他又在殿中让人无法忽视起来。 龙王摆手示意虎鲨将军退下,才看向莫兰行说:“莫兰老祖,有话和我说?” 他觉得今日甚是疲惫,原本以为是妖魔也就罢了,及时止损杀了就好,可没想到事态比他想得还糟糕,下手的居然很大可能是四境中人。 龙族护佑修真界数千年,却有人逆天而行弑神,让他心寒。 龙王一步步走上自己的主位上,各色珊瑚和水晶雕刻成的王位,这会儿坐上去只能感觉到冷意。 他正值壮年,面容还是俊美如初,却生出无力和沧桑感。 莫兰行看他撑头坐在上方,也不在乎什么王侧不王侧,拾玉阶而上,在龙王只有三步距离处嗓音清淡说:“方才阿昭在,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她说的也对,但我要说的也半点不作假。 龙王,西海确实有魔气倾泻。” 莫兰一族在杀妖伐魔上是修真界佼佼者,魔气无论怎么伪装也不会逃过他们的眼睛。 龙王抬头看他:“你为何方才不说?” “我想让你自己解决。”莫兰行皱眉道,“否则你再累了阿昭,我恐怕不会太好脾气。” “……” 第215章 鲛人惨叫 龙衔珠虽说想玩,可自己都想不到要玩些什么,只是拉着邵昭在龙宫四处乱转。 龙宫里装饰用的花草都是珊瑚礁和海草,也有水晶雕成的灯柱。相比陆地上那些盛满阳光气息的植被,水下这些散发阴冷之感的藻类也别有另一番美感。 龙衔珠却撇嘴抱怨:“有什么好看的,颜色那么丑,地上多好啊,花都是香香软软的,不像这里,吸一口气——” 她夸张地深吸一口气,差些头朝后仰头摔倒。 “这一口气,只有海水的咸味。” 她想到在悬炉城邵昭给她吃过的美食,舔舔嘴唇烦躁地跺脚说:“海底一点都不好!” 这让邵昭不知道该怎么接。 总在一个地方待久了,自然就会向往另一处。海底潮湿阴冷,夜明珠的光线总归没有阳光那样有温度,而只要见过一次,就会无比贪恋。 龙衔珠突然捉住她的手,巴巴地看着她说:“我们打个商量,你带我上去岸上一次吧。” 在邵昭这里,好看的小脸是要和理智分开的,小龙女再萌,那也是龙族公主,偷偷把龙带上岸无异于拐带小孩。 她抱歉地表示哒咩。 龙衔珠再度扁嘴,却也没有太失落,灵巧地跳上水晶栏杆,细窄脆弱的栏杆在她脚下有如平地,她就是在上面蹦跳也不会出事。 邵昭感叹,龙族真好,身轻如燕。 “衔珠妹妹,你说的那种人间茶糕,我试了许多次,终于做出来了!” 水晶回廊弯弯曲曲七转八转,另一头的龙岸流却直接脚踏栏杆飞来她们面前,贝壳做的食盒在他手里四平八稳,晃都没怎么晃。 落了地他才发现邵昭也在场,动作僵硬片刻后,拘谨地行礼,和昨日在岸上时判若两人。 邵昭自觉地退至一旁,抱臂表示不必在意她。 龙岸流把食盒往龙衔珠跟前送,仰头殷勤地说:“衔珠妹妹,你看看吧。” 食盒被他掀开,里面三色交错,被精心整整齐齐码了十二个小糕点,要讨谁欢心一样仔细捏成了桃花的模样。 只是似乎是在旁人嘴里听来的桃花外形一般,每一朵都是六片花瓣。 龙衔珠也发现了这个问题,嫌弃地戳戳糕点:“桃花是五瓣的,你这个错了。我不要。” 见过陆地上真正的桃花,看这些无论香气再如何诱人,也觉得劣质。 粉衣轻盈地转过去落下地,龙岸流见她真的要走,慌忙绕去另一边笑说:“衔珠妹妹,虽然……我这花捏错了,但是糕点可以尝尝啊,保证是好吃的。” 邵昭在一旁看,目光从糕点上移到龙岸流两手指尖。 倒不至于有多少刀口,但看着是焦了好几处。 龙衔珠正是烦闷的时候,推开他的食盒气鼓鼓地说:“水下的糕点怎么会有地上好吃,我不要糕点,我要去岸上,你带我上去上去!” 小龙女做了几十年龙族小公主,娇生惯养得很,虽然没什么恶意,但气上心头也不分手下轻重,随手一推就打翻了食盒。 粉红的桃花中间点缀着鹅黄花蕊,其实不去看捏错的那一处,卖相相当不错。 糕点轱辘轱辘掉了一地,有两个在龙岸流脚边转了许久才停下。 邵昭仿佛听见了某人心碎的声音。 龙衔珠也没有想到自己轻轻一推就变成了这样,睁大眼不知所措:“我……兄长……我不是故意的……” 龙岸流的视线追随着撒了满地的糕点,双手缓缓放下,再看龙衔珠时宽慰地笑笑:“没事,不过是翻了几个糕点而已。” 他这样说,龙衔珠才放下心来,瘪嘴看一眼地上的糕点,一跺脚还是转头跑开。 龙岸流原本想要摸摸她的头的手伸了一半,却连她的轻纱都没能抓住,尴尬地停在半空。 他收回手,厌弃地看一眼上面烧红发焦的痕迹,自嘲地笑笑。 “统帅很喜欢公主殿下?” 突如其来一句话吓得他打了个激灵,龙尾僵硬地甩在身后,他回头看,原来邵昭还没走,不知什么时候蹲在了边上,捏一小块没有着地的糕点吃。 “味道还是不错的,能看得出来花了不少心思。”邵昭也不嫌弃地上的食物,把那一小块卷入口中拍拍碎屑站起来,又重复一遍,“很喜欢殿下吧?” 龙岸流和龙衔珠并非是直系亲缘,不过是从小长大族兄妹的联系。 可哪有寻常的族兄妹是这样的,为她绞尽脑汁去学人间的食物,分明连桃花的花瓣都会搞错,却仍旧把味道还原得只差一点。 邵昭说那糕点好吃,龙岸流惊诧一瞬又马上黯然下来,蹲身把糕点又都收回食盒里。 “君臣之间,该这样。”龙岸流闷闷地说,自见到龙衔珠起,他似乎就已经藏起了年轻统帅的威风。 啊呀,这可真可怜。 可邵昭说不出什么安慰的话,只“哦”了一声。 世间总有爱别离和求不得,只要把那个万恶之源解决了就好了。 邵昭想了想,还是转换了话题说:“统帅负责西海领域,壁垒出现裂缝,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龙族的脑袋果真都是一脉相承的单纯,这个话题果然成功引起了龙岸流的注意,他蹲地仰头思考,看上去还有点呆头呆脑。 “出现裂缝的事,其实是第二次了。”他还真想起来什么,挠挠头说,“第一次是在几个月前,那次裂痕小,孤鹜城戚城主前来修补了一次。” “既然修补了,短期内怎会再裂第二次?” “这我不知道,兴许戚城主能力不足,不能像贵宗那样完善裂痕。” 不对,万炉宗内门都知道,法器虽然只有器修能造,修补却谁都能做,哪怕是一个凡人拿团泥巴糊在裂缝上,也能坚持个十好几年。 邵昭陷入沉思之中,龙岸流一拍脑袋又想起来一件至关重要的事。 “说起来,裂缝真正被龙王陛下发现回馈给贵宗的时候,我手下有兵卫说,海面上时常能听见鲛人的声音。” “鲛人歌声?” “不,”龙岸流神色复杂摇头,“是惨叫。” 邵昭一愣:“惨叫……是有什么异常吗?” “最异常的,莫过于西海没有鲛人的部落。 我带人去海面上探查过,确实是鲛人的惨叫声,但除了声音以外,什么也没有。” 那声音如同午夜鬼魅,在西海上茫茫无措地徘徊,叫人怎么也寻不到影子。 第216章 只有他能叫 事情突然就从悬疑上升到了灵异事件。 邵昭怀疑可能是裂缝带来的影响,可再去江如秋那里看,支撑壁垒的源石经过江如秋几日的修复,又榨干了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个小伙子,现在运转得很好。 裂缝被一点点填补了回去,可江如秋的眉头一直没有松懈下来。 邵昭问她:“师姐,是觉得哪里不对吗?” 江如秋紧盯着散发出淡蓝色光的源石,欲开口,却又咽了回去。 她把手放在邵昭头顶轻轻摩挲,掌心毛茸茸的触感让她心下稍安定了些。 “我只希望是我多想。” 师姐总是觉得她单纯柔弱到一个坏消息就能压垮她,这真是个极度离谱的错觉。 要知道,多少灾难片都是因为这种心态导致一切起源的! 江如秋打定主意要保护她的幼小心灵,没办法,她只好自己再去查些什么出来。 只是龙衔珠那边很难应付。 她上不了岸,就天天来找邵昭,后面时不时跟着老妈子一样的龙岸流。 偶尔撞见邵昭正和莫兰行聊着天,龙衔珠也丝毫不顾忌跑过来使劲要拉她走。 一次两次莫兰行还能默然应允,第三次再来时到底心里也要生出几分不悦,直接伸手拉住了邵昭另一只手。 龙衔珠拽了一会儿发现没拽动,探头看过去,才发现那个俊美不似普通人族的青年头一次盯着她,虽然唇角在笑,可眸光闪着寒意,吓得她尾巴登时僵直。 只是那一瞬间,莫兰行又恢复了好脾气的笑容,温声说:“阿昭先前答应了和我散步,殿下可否选个别的日子再来?” 龙衔珠:我还以为要被杀了…… 她回过神想起来这是西海龙宫,她的家,父王坐镇谁敢对她这个公主怎么样? 龙衔珠瞬间又有了底气,挺起胸脯双手紧紧抱住邵昭的手,瞪着眼说:“大师先前也说好了,要陪我玩的!” 两只手被拽得朝两边打开,邵昭夹在中间满脸麻木。 这两个人,搞得好像她是随随便便给约定的渣女一样。 莫兰行沉默着,手上力道一点不减,龙衔珠也不甘示弱,两眼亮晶晶瞪他,用身体告诉他绝对不可能撒手。 他们两个对峙,最难受的是中间的邵昭。 过一会儿后,她提议道:“要不,咱们一起?” 她以为,这两个人里面,总有一个会善解人意或者不甘心的主动退出,然后她就可以取剩下那人度过一小段愉快的时光。 千算万算,人算不如天算。 “大师,龙宫可大了,有些地方别人进不去不认得,只有我才能带你看。” 龙衔珠小手指向前面的洞门,得意地扬起小脸。 莫兰行用玉扇为邵昭抬起挂发髻的珊瑚枝,淡声说:“那一处过于枝繁叶茂了些,割了衣裳挂了头发对女子不好,阿昭还是和我去别处看看。” 龙衔珠把邵昭用力再往另一边拉去,笑嘻嘻说:“那我们就去那边,水底有鱼池你一定没见过吧?” 莫兰行只是扣着邵昭的手巧妙地往反方向转去,半点也不会弄疼她,垂眼看着她笑道:“海底的鱼池里养的也不过是凤尾锦鲤,无甚好看。” 龙衔珠被他气得跳脚,大半身子挂在邵昭身上又是蹭又是贴贴,用可怜兮兮的语气说:“大师,他为什么叫你阿昭啊?我也叫你阿昭好不好?” 莫兰行立刻拒绝:“不行。” “凭什么?我偏要叫!”龙衔珠起了劲,“阿昭阿昭阿昭,我带你去宫外看鱼群好不好?” 邵昭表示你们聊你们的,请不要提及场外人员。 龙衔珠一个小孩子也就算了,莫兰行那般稳重怎么也跟着较劲? 她正要随便应两声,突然感觉手臂处,莫兰行扣着她的力量松开了些,隔着薄薄的衣服,手指轻飘飘地划过她的手腕内侧。 分明感觉是无意间的动作,她却觉得一股电流蹿入了腕中,心房里被不轻不重挠了两下。 邵昭转头看莫兰行,后者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手做了什么事情的样子,平静地看着她等她说话。 龙衔珠又在耳边问:“阿昭?阿昭阿昭?你听见了吗?” 邵昭:“……殿下还是换个称呼吧。” 龙衔珠的小脸垮下:“为什么?光他能叫,我就叫不得?” 邵昭老老实实承认:“只有他能叫。” 别说“阿昭”这个称呼,她认识的范围里,连喊她名的人都没有,偶尔白金银和莫兰生甜蜜蜜喊她“昭昭妹妹”都要恶寒上好一阵子。 有莫兰行一个就够了,不需要再多了。 她这样一句话,让龙衔珠和莫兰行都怔愣了。 龙衔珠受到了万点暴击,如雷轰顶含着泪松开抱住她的手。 莫兰行则抬扇抵唇,垂眼看向一边,嘴角上扬的程度分明透露出他现在的愉悦。 他甚至温和地问龙衔珠:“殿下说的鱼群我也甚是感兴趣,不如现在就去?” 挑衅,他这是在挑衅! 龙衔珠咽不下这口气,含泪大声道:“不去了!” 看她提着裙摆甩泪跑走,邵昭莫名觉得心中很是愧疚。 但是短暂的渣女人设,享受了被争宠的感觉……意外的很有爽感。 她瞥一眼“争宠成功”的那一人,海底阴冷的滤镜都能被他笑出春花漫野,鸟语花香的意境来。 “很开心?” “嗯?”莫兰行歪头回应。 邵昭说:“少见你和人较劲。” “啊……”莫兰行恍然大悟,也没有自己几百岁和一条几十岁幼龙针锋相对的羞愧,反而平淡道,“前两次你都被她拉走,总该有一次要归我的。” 邵昭从他话里没由来觉得心虚。 和龙衔珠是有约定没错,可是和莫兰行的约定也是正儿八经约了时间的,那两次,都算是邵昭放了他鸽子。 她伪装心虚轻咳,朝莫兰行那边凑了凑说:“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我还是更想和你一块的。” 莫兰行看她:“为何?你不是喜欢长得漂亮的?” 邵昭速答:“对啊,这不是你更好看吗?” 她显然没有过脑子多想,脱口而出的话也能让莫兰行呼吸微顿。 莫兰行心中叹气,真是恼人。 第217章 偷溜上岸 龙衔珠在那次以后也没有放弃,打定主意再也不想见到那个看起来脾气很好的男人。 最好的办法就是,直接去邵昭的殿里堵人。 “邵姐姐,我来找你玩了,今天你总该和我一起……” 龙衔珠蹦跶的步伐慢慢停了下来,疑惑地左右四顾。 “人呢?” 她的眼睛完全忽略了邵昭以外的人。 白金银盘腿坐在殿中间,捧着一颗夜明珠磨粉,猝不及防正面对上龙衔珠,默默地把夜明珠放下。 “邵哥她和兰大哥出去了。”见龙衔珠的眼神似乎都没有看见他的意思,他挪了挪位置,把夜明珠挡住后提醒道。 龙衔珠这才发现殿里还有另一个人,聚焦了看,原来是和邵昭同行看着关系不错的少年之一。 “她怎么又出去了,可恶!”龙衔珠跺脚,提着裙子冲到白金银面前坐下,“邵姐姐不在那就你来陪我玩吧。” 白金银藏夜明珠的手异常慌张中。 他结巴道:“我、我不好玩的。” “谁要玩你了。”龙衔珠撇嘴,“我在悬炉城时,邵姐姐天天给我看漂亮的水晶花,你会不会做?” “哦哦哦,水晶花啊。” 涉及专业领域,白金银瞬间振作起来。 他挺直胸膛自信道:“不瞒殿下,我做这些东西手艺可比邵哥要好上一点。” 龙衔珠不信:“我知道的,邵姐姐是你们宗门的天才,天才怎么可能被人比过去?” “邵哥那是全才,我也是单科天才啊!” 白金银被她点燃斗志,把刚刚藏好的夜明珠又拿出来,现场表演物质改变外形的过程。 他的炼器天资比不上邵昭和莫兰生,甚至在宗门里也只是能排个中间的位置,但金灵根位属第一,否则也不会被云长老单独抓去练习了。 顶级金灵根给他带来的,是鉴宝和无与伦比的转化宝物的能力。 夜明珠在他手中慢慢发生变化,逐渐从圆润的珠状化成了一串桂花的模样。 莹莹光泽在花穗上流转,落下的是如月的清辉。 龙衔珠张大了嘴,眼睛一瞬放出光亮。 白金银得意地把桂花捧在手中摇了摇,说:“你看,是不是比邵哥的水晶花还好看?” 夜明珠化的桂花保留了原来的特质,冷清的暗芒藏于釉白下,还真的比水晶花漂亮。 龙衔珠馋得流口水,忙不迭点头:“好看好看,送我好不好?” 白金银大方地交给她,得了她充满感激的一句:“你们万炉宗的人真好。” 他“哈哈哈”地干笑,心虚地缩起脖子来。 好什么呢,这夜明珠是拿的你家里的。 有了这一个开场,龙衔珠又对他感兴趣起来,问题一个一个往外冒,全是在问地上的事情。 吃喝玩乐在白金银入万炉宗前一直都是他的强项,完美契合了专业领域,每一个问题都滔滔不绝,说到了新奇的,引的龙衔珠一个劲惊叹。 “……你要是这个时候上去,哪怕是西境,孤鹜和落霞两大都也特别漂亮,尤其是落霞城,白天是金色的,晚上又是彩色的,高处看时那可真是太奇妙了。” 白金银的词汇量贫乏,描述风景也只是“漂亮”、“好看”这样的词,但几个色彩的词语就已经足够给不谙世事的龙衔珠编制出梦想中的景象。 “真好……”龙衔珠双手托脸喃喃道。 白金银疑惑:“你不是去过悬炉城?怎么好像都没有见过?” 说起这个龙衔珠就没脾气了,鼓起腮帮子嘟嘴说:“还不是我父王,从小就把我关在龙宫……上一次我偷偷溜出去被他抓回来,他就更加不让我上岸去了……” “啊……那看来你真惨……”白金银从小也是养尊处优,想去哪里家里人都要抬着他过去,从没有被刻意约束在一个地方的经历,听她这样说,不由得多了几分同情。 “我好想去地上啊,海底太无趣了。”龙衔珠眼珠一转,往他身边爬了几步凑上前遮住嘴小声说,“你看我这么可怜,能不能满足我一个愿望?” 白金银傻乎乎地应她:“自然可以。” 龙衔珠捧起他的手,漾起开怀的笑容。 “你们万炉宗果然人都很好。” 再次踏上西海海滩上,白金银身体僵硬,从未感觉脚下的沙子这么软过。 走不了几步他都快要摔倒了。 他身上罩了一件平时不怎么穿的外衫,两手垂在腰边两侧,走路时并不怎么动,很好地掩盖了身上的不寻常处。 远离了海面,他的衣襟里才动了动,一个粉嫩小角从外衫里探出一小截。 外衫被海风吹起,终于露出他举动怪异的原因。 他的身上从腰到左肩上,紧紧盘着一条银色幼龙。 一方面因为幼龙重量重达两百斤,一方面又是因为身躯太长在他腰腹盘了好几圈导致他感觉全身黏黏糊糊又喘不上气。 白金银带着原形的龙衔珠一步步在岸上走,心中哭着想,如果说是被龙族公主胁迫的,邵昭会不会骂得轻一点? 海里的看守兵已经看不到了,龙衔珠顶开外衫探出头,鼻子动动在空气里嗅来嗅去,嫌弃地打了个响鼻。 “沙滩上的味道怎么变成这样了?一股臭鱼烂虾腐坏八个月的气味。” 白金银想起来这沙滩上出现过四具尸体,想着还是不要告诉她为好。 “咦?” 龙衔珠似乎闻到了什么更特殊的味道,突然向另一个方向探出了小半个身子。 她努力分辨了许久,终于认了出来气味的主人,瞳孔一下放大,松开紧紧盘在白金银身上的身子,朝那个方向蹬过去! 白金银被惯性带的倒前去,慌乱中只来得及抓住龙衔珠的尾巴。 被拖着走了一小段他大叫道:“你要去哪啊?咱们太嚣张了会被邵哥骂的!” 龙衔珠不管不顾跃起,一边说:“我闻到了殷哥哥的味道!他在附近!” 你殷哥哥是谁啊?! 龙族原形力大无穷,白金银那点力气完全拉不住,只能保持着脸和沙滩一指之遥被拖着走。 当事人现在就是十分后悔。他没有想到龙衔珠会如脱缰的野狗,更没有想到龙衔珠有两百斤。 完了,要被骂死了。 他绝望地闭上双眼,准备得空给邵昭发个信儿来接走龙衔珠。 龙衔珠忽然一个刹车停了下来,白金银猝不及防撞上她尾部冰冷的鳞甲,半晌才发现,她居然在发抖。 鳞甲炸开了一半,正处于恐惧的状态。 白金银从她后面吃力地爬起来拍拍衣裳,正要不解地问她怎么了,却本能察觉到了一阵恐怖的杀意! 浓郁的血腥味这时候才冲入鼻腔,他猛地向前看去,这才发现,蓝衣墨发霜寒剑,殷湛几乎全身是血,站在一具新鲜的尸体旁边。 脸上,指尖,剑身,无一处不在往下淌着浓稠的龙血,血液滴落在龙族赖以生息的西海海滩上,迅速渗入沙砾之间,只留下一片殷红。 殷湛看过来,抬剑面无表情地指着他们。 “死。” 第218章 惊险一程 这是龙衔珠隔了三十年后再次见到殷湛。 殷湛和三十年前记忆中的模样没什么差别,面容如她所想的那样英俊,发冠衣裳为他增添了不少贵气。这些正如龙衔珠三十年来日夜为他期盼的那样。 可还有很多并不是龙衔珠想要的。 比如他眼中挥不散的阴鸷杀气。 比如他指过来冰冷无情的剑尖。 再比如,他身旁血淋淋的龙尸! 以公主之尊活了几十年,龙王把龙衔珠保护得极好,血都没有见过几滴,更别说这会儿亲眼目睹族人被杀的现场! 龙爪慌乱地抓过沙子,她怕到忍不住步步后退。 白金银心一横,张开手挡在龙衔珠身前,朝殷湛喊道:“殷道友别动剑,我是万炉宗的弟子啊!” 不想却适得其反,殷湛扬起充满狂意的笑容,朝他逼近一步,说:“正好,把你握在手里,邵昭无论如何也要来救吧?” 白金银虽然隐约知道殷湛和邵昭之间有什么过节,但没想到竟然是深到殷湛不择手段挟持别人也要引邵昭出来的地步。 他抿唇不再出声,手悄悄放在了腰间。 殷湛注意到他的动作,手未动,霜寒剑却随意动划出一道剑气,蹭着白金银的左脸过去。 白金银的反应慢了些,但好歹还是及时按下了身后龙衔珠的头,才不至于让剑气割破她的脑袋。 “别耍花样,不想现在死就自己滚去边上。”他们还是心有余悸,殷湛语气阴冷,每一个字都在他们脆弱的颈脖子上刮来刮去,“先杀了这条妖龙,然后就是邵昭。” 龙衔珠浑身一颤,不可置信地看向他,颤声道:“殷哥哥,我怎么会是妖龙?” 殷湛厌恶地看她:“闭嘴,妖龙。” 白金银小声说:“你要不变成人让他瞧瞧,说不准他就记起来了。” 龙衔珠更加委屈:“我也想,可是我变身术不熟练,变成人身上没有衣服。” 白金银:“……” 这时,殷湛也不给他们再讨论的机会,完全不给一点余地挥剑劈过去。 白金银早就摆好了手势,那边刚一起手他便赶忙召出立盾,勉强挡下那道直逼龙衔珠额心的剑意。 他没有莫兰生那样灵活的应用能力,更不是邵昭那样可以越境界对敌的狠人。 他在三个人里面显得无能又弱小,但在只有他自己直面危险时,却也能尽自己所能为一个小姑娘打开保命的盾面。 炼虚期的剑修连邵昭也没办法正面去刚,刚才那一击打在盾牌上,伤害通过连接反馈给白金银。 震荡超出阈值,他不得已吐出一口鲜血出来。 好久没吐了,好疼啊。他苦着脸揉揉胸口想,邵昭先前是怎么当成没事儿似的忍过来的。 殷湛对于他的防御感到烦躁,心中不耐烦之感再度升起,他又连击几剑打在盾上,沉声说:“你现在去边上,我就留你一命见到邵昭,否则袒护妖龙,你也别想逃脱我的剑下!” 白金银咬牙抵住盾大喊:“什么妖龙,她是龙族公主!” 攻击静止了片刻,白金银和龙衔珠对视,以为他终于清醒了,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更加猛烈的攻势再度袭来! 剑雨密集中,听力稍佳的龙衔珠听见男人冷淡地说:“龙族公主又如何?妖龙该死。” 龙衔珠怔怔地看过去,白金银的身形虽是颀长的,算得上高大,但依旧挡不住原形下的她的视线。 殷湛的蓝衣在视野中是和金色海滩格格不入的颜色,刺得她眼睛疼。 太疼了,疼得她忍不住要蓄满眼的泪水才能好受些。 眼泪啪嗒啪嗒掉在沙地,白金银维持着盾牌,抽空转头看她。 银色的小龙委屈地伏在地上,宝石一样漂亮的眼珠里像被人敲碎了,碎片变成泪水掉在地上。 他慌乱地看看这边又看看手上,手足无措。 “你、你别哭,我给你看花。”手在八宝囊里摸来摸去,摸出一块他没舍得用过的晶矿,一狠心,化成了牡丹的模样塞进龙衔珠的爪子里。 龙衔珠泪眼朦胧抬头,海滩耀眼的日光下,白金银满头是汗显得那么狼狈。 “对不起,我就不该让你带我出来的。”她闷闷地道歉。 白金银露出濒死地表情:“道歉就不必了,你们龙族有没有什么技能,能不能搭把手?” “有,但我没学过。” “……” “你那种表情做什么,父王和兄长都说,公主不必做累人的活。” 白金银:那我就是冤种呗? 殷湛缓缓走近一人一龙,冷笑着手腕一转,剑柄被他反手用最好使力的姿态握在手里。 “万炉宗的人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冷冷的一句话落下,他扬起手是要把剑直接穿透盾牌的架势。 白金银紧盯着他的脚步,见他终于走到了自己所想的地方,松了口气咧嘴笑说:“送你一句邵哥说过的话,出其不意,永远都是扮猪吃老虎。” “砰!” 殷湛脚下沙石爆炸,尘土飞起的烟雾灰尘里,极大程度上遮盖了视线。 龙衔珠正被呛得嘴巴鼻子里全是灰,又磕又“呸呸呸”得吐,还没吐干净就被人强行掰过头,白金银快速在她耳边说:“快跑回海里!” 白金银放的那个小型炸药对殷湛来说没什么杀伤力,因此他们在烟雾散去前要用最快的速度往海的方向跑。 可腿跑哪能比御剑的快? 霜寒剑再度降临眼前,白金银咬唇不知道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了。 他现在宁愿被邵昭骂死也不要死在殷湛的剑下。 像是上天回应他的心声,殷湛的剑真的没有落在他身上。 殷湛感受到指尖不属于他自己控制的震颤,偏头看向另一边出现的少女。 “邵昭,终于舍得来送死了?” 邵昭看一眼瑟瑟发抖的一人一龙,眼眸微沉,道:“西海是龙族的地盘,殷湛,你想和龙王作对?” “龙王?哼!”殷湛不屑地甩剑割断邵昭对他的控制嗤道,“身为龙王,不治族人放任他们成妖入魔,我为正道替天行道,就算是龙王我也照样斩得!” 龙衔珠听了抖得更加厉害,邵昭笑说:“那便愿殷道友真能找出所说的证据吧。” 殷湛察觉不对,果断朝前劈去。 白金银怔怔地看着霜寒剑穿透自己的喉管,没发出一点声音,身子扭曲成一缕轻烟消散。 他竟在不知何时中了邵昭的幻境! “总有一天……抓到你了,先把你的双手斩断,一劳永逸。”他收剑自语,把邵昭两个字咬牙切齿念了一遍又一遍。 【作者题外话】:写个白少爷的高光时刻出来 所谓两个傻白甜相遇,必有一个能成大器,白少爷和阿昭混了这么久,多少学到了点东西 所以又是反派磨磨唧唧废话不下手被反杀的桥段() 第219章 第三个凶手 却说另一边邵昭面无表情拎着两人回到龙宫里,翘腿坐在位置上,余下两人自觉地跪坐在地板上,低头一副认错的模样。 龙衔珠在邵昭殿里得了衣裳变回人身,跪在地板上眼睛红通通像只受尽委屈的小兔子。 邵昭捏捏眉心,把她拉起来扶在座位上坐着。 白金银见状也要起来找位子坐,却被邵昭一巴掌拍下去,无情地指着他的额头说:“你给我老老实实在这里思过。” 他自知理亏,也不敢争辩,乖巧地垂头盯着地缝,半点声都不敢出。 龙衔珠手里还捏着白金银临时给她做的牡丹,心里知道今天的事情起因都在自己身上,坐不住要起身解释:“邵姐姐,对不起都怪我,是我求小白带我上去……” 不等她说完,邵昭摇头止住她的话。 “殿下不必觉得是自己的错,错不在你,而是那个对你们毫不留情挥剑的人。” 龙衔珠被她说得一震,脑中不受控制地浮现殷湛冷酷地说要杀了她的神情。 三十年前的那个少年,当真一点也不记得她,甚至明明听了知道她是龙族公主,也没有浇灭杀意。 父王说的没错,三十年果真能让一个人类变化许多。 龙衔珠现在的状态差得让人很容易就能看出端倪,邵昭请她去自己房里休息,调整好了再回。 等龙衔珠的气息从殿里消失了,邵昭才在白金银的跟前坐下,和他面对面。 白金银不敢看她,嘟囔着说:“邵哥,你要骂就骂吧,我别无所求,只求骂快些。” 邵昭平静地看着他,抬起手伸向他的头顶。 糟糕,她要打人了! 白金银下意识闭紧双眼,等待来自邵昭爱的暴打。 但手只是轻轻地落在他的头顶,安抚地摸摸。邵昭无奈地长叹道:“你这次做得很好,我很意外。” 白金银睁开眼,不敢相信小心翼翼地抬眼偷看她,“你夸我?” “临危不乱,居然能在殷湛剑下撑这么久,撑到我赶到那里,是该夸。”邵昭手下忽然变了方向,狠狠地捏他腮帮子,“但我也很生气。” 白金银腮帮子疼,但心里反而放心了。生他气就好,不生气反而让人提心吊胆的。 他有些口齿不清地说:“对、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不带她出去了。” “我不是生这个气。我气你怎么没有第一时间捏碎玉珏给我报信?”邵昭越说越来气,手下劲随着火气变大,“要不是我最近时常上岸来调查偶然间发现,你们就死在他手里了!” 白金银扁嘴道:“那个时候情况危急,我想到了,但是没有手啊。” “不能再犯。” “我不犯了。” “我不信你,你跟我拉钩。” 拉了钩盖了章,邵昭却没有抽开手。 她放轻了声音说:“白少爷,她是公主,我不能责备她,也没有理由去怪她,你明不明白?” 白金银低低地“嗯”了一声:“我爹教过我,教是要对自己家孩子教。我能明白。” 邵昭笑笑,才终于恢复了平时的样子,眯眼和他开玩笑:“哎呀我们白少爷真懂事啊,为父可真是太欣慰了。” 她这样说,白金银这下完全放松下来,呼出因为紧张过度憋在胸腔里的长气。 邵昭面上虽然一如往常懒懒地笑着,心中郁结却越来越深。 被殷湛斩杀的那具龙尸被她带了回来,放在龙王眼前时,能感觉到龙王的怒气骤然飙升! “莫非,就是那姓殷的混账做的这些事?”他压制着怒气说。 邵昭摇头,给他看龙尸上的基础刀口,“尸体上的剑伤和前面四具有有相似之处,但总归还是有差别。” “贵人的意思是?” 邵昭双手背在身后,正色道:“有个问题,殷湛口中称杀龙族是斩妖,缘何而起?” 她伸出两根手指继续说:“二来,殷湛突然出现在西海,绝非巧合,陛下当小心,真正的凶手恐怕拿他做替罪羊。” 龙王点头记下,心里却想无论殷湛是不是凶手,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三十年不见还能前些日子差点让西海倾家荡产,这人绝不是善类。 最近要多多看住龙衔珠了。 邵昭没有说,龙王自然也就不知道,他的宝贝龙女早就偷偷上了岸做了第一个目睹现场的人。 别说加派人手看着她,现在就是架着她要送上岸,都要哭出海啸来。 龙衔珠现在正处于失恋的低谷期,龙形盘在柱子上几天都没有下地,终于引起了龙宫其他人的注意。 龙岸流匆忙从海域上巡视回来,披风都还没卸下来,就直奔龙衔珠盘着的柱子下。 仰头看,银色的小龙四爪紧紧扒住柱身,龙头挂在梁上闭眼休息。 “衔珠妹妹,你怎么不开心了?兄长陪你去玩怎么样?”龙岸流大声喊她,试图把她逗下来。 可龙衔珠掀起眼皮看一眼他,又恹恹地靠回去,“不了。” 龙岸流慌了,龙衔珠从小众星拱月长大,要什么有什么,除了外出的自由外,他和龙王从没有少了龙衔珠任何一个愿望。 因此龙衔珠也从没像这样郁郁寡欢过。 他不知道该怎么哄才好,只是绕着柱子变着法说海上的趣事。 可是龙衔珠依旧不为所动。 龙岸流悻悻离开,随后便传来了白金银用一朵珊瑚变的海棠,把龙衔珠引了下来的消息。 他听见这消息时愣了许久,才想起来要和邵昭说什么。 “……邵姑娘,先前你嘱咐的我留意了一下,鲛人的惨叫是有固定出现的时间的。 每日午夜子时,惨叫声就会自海面东方扩大,我几次想带人去看看,可别说到了那里能看见什么,只要朝那里靠近就会慢慢的觉得意识不清醒。 先前还有人去到那个地方,可后来,能靠近的地方一次比一次距离远,完全查不了实情。” 说完,他有些惭愧的垂头。 邵昭点头示意,说:“统帅不必自责,这些信息于我而言已经足够多了。” “邵姑娘看出了什么?” “有固定时间,不管是死灵作祟还是人为,这个时间大概率代表着什么重要的事件一家发生或即将发生。 现在壁垒已经被我师姐完全补好,第一种可能,若是没有妖魔趁机过来,那么幕后的凶手就是想要以屠杀龙族和鲛人惨叫为布,遮掩实际想做的事。 第二种可能,若是妖魔确实就在西海徘徊,那便有两个以上的凶手,这样的话,也并不难,给我些时间倒也能找出来。” 龙岸流不解道:“给你些时间……邵姑娘不打算用我们龙族的力量?” 邵昭缓缓摇头,说:“除了龙王陛下,你们其余人最好都不要去海面,也不能靠近海滩。” “为何?” “我其他都不敢说百分百,但唯有岸上的人我万分确定,他一定会成为第三个凶手。” 殷湛指认龙族是妖这件事,颇为麻烦。 还需要她去把事情解决了才行。 第220章 修为虚高,高攻低防 说到底,殷湛为什么会来这里就是一件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事情。 分明孤鹜城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多久,他这时候不好好照顾洛月嫦竟然跑来西海找龙族晦气。 口口声声称龙族是妖,到底是有什么依据? 邵昭做了些准备,才在深夜里上到海岸。 她本是想趁着这个时间亲自见识一下海面灵异事件,顺便探探海岸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海滩上属于殷湛的剑气在她还没有完全踏上岸时就笼罩下来,人没看着,她的头发差点被削下一半。 刚往岸上跳两步,才将将站稳,后脑勺忽然一凉。 “没想到,你还真的上来了。” 殷湛这个狗男人居然大半夜不睡觉在这里蹲她! 她稳下心神,感觉脑后微疼的那一点,身形不动平静道:“要杀我?” 殷湛在她身后,两人互相都看不见彼此的表情。 但这对于殷湛来说没什么关系,他只需要知道自己的剑尖此时确实实实在在地抵着邵昭的头。 为免又出现上次那样遭遇幻香的情况,他的护体灵气覆盖了全身,绝无可以被蒙骗的机会。 “杀你还真不容易。”他舔舔下唇,紧紧盯着邵昭的后脑,想着从哪个部位刺进去才好,“所幸,今晚你逃不了了。” “邵昭,我该说你蠢还是聪明?挑了这时上来,没人能救你。” 邵昭状似认命地点点头:“我也觉得自己草率了。但是,好歹是真的要死了,让我死得明白点怎么样?为什么非要杀我?” “邵昭,有些人天生生下来就是要为其他人牺牲的。你天生要死在我手里,没有理由。” 邵昭简直要被他这理所应当的话给气笑了。 想必上一世的殷湛也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吧,认为她的研究终归要为自己所用,无所不用其极。 她的心中没有太大波动,意外地十分平和,甚至笑了笑,像老朋友叙旧那样说:“也是。” “但是,”她话头一转,“你的那位道侣,她似乎很清楚为什么要杀我,比你清楚多了。” “废话真多。你该去死了。”殷湛不耐烦地皱眉,霜寒剑领会他的心意,剑尖直往前送! 这一剑下去本来应该像钻头那样轻而易举捅破邵昭的头盖骨,保证再也没有复生的可能。 这么近的距离,任凭邵昭怎么样也不会有机会了。 同样的,邵昭心里也清楚,护心镜还没有修好,其余防御法器因为上次的天雷俱有不同程度的损坏,她防不住霜寒剑。 因此这一次,她本来也没打算要靠防御。 殷湛的自大总是在一些不该出错的时候忽略细节成为败笔,比如哪怕打照面几次,他就没有想到,相遇时娇软的姑娘,居然敢在霜寒剑向前刺时转身抓住剑锋。 霜寒灵剑碰之即伤,邵昭的手立刻覆盖上一层白霜,要不是皮肉被隔破涌出大量热血,那只手当即就要失去知觉。 殷湛抽了几次,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法子,竟然丝毫动作不得。 邵昭感知不到疼痛般抓住剑锋,无畏的神情在海边夜色下,海浪的光芒折射让她显得可怖。 她樱唇轻启:“到我了。” 一阵巨大的冲击力在他们之间荡开,两条灵蛟冲出灵石动作迅速缠上殷湛的身躯。 邵昭的动作太快,殷湛凛了眼神要收剑抵御,灵蛟却更快一步缠上他的手腕,只稍一用力,霜寒剑便落到了邵昭的手里。 局势反转过来! 邵昭慢慢把霜寒剑掉个头放在手里把玩,看戏似的欣赏殷湛被两条灵蛟禁锢动弹不得的模样。 前一次被她用银索困住,现在又是灵蛟,每一次她都做好了失败的打算,每一次又让她成功得出乎意料。 果然和她早前推测得一样,殷湛晋升的速度太快,无论表面上看起来有多唬人,想要制服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修为虚高造成了他现在这样典型的高攻低防。 “杀我两次,你虽然获得了不少东西,但好像内里始终都停在原地啊。啊?殷湛。”邵昭学着他拿霜寒剑,用剑尖轻佻地拍拍殷湛的脸。 殷湛在听她说出那件本该只有他自己明白的事实时猛然抬头,死死地盯着她,一字一句,眼神可怕。 “你怎么会知道?” 邵昭看着他,笑容在月色光辉下模糊不清,但能感觉到她的目光冰冷。 她持剑在殷湛胸口比划,随意道:“你猜猜咯,猜猜我是不是从地府看见来找你报仇的。” 剑尖停在他的心口处,她的语气骤然天真无辜起来:“你还记得你先前都是刺的哪个位置吗?我觉得大概是在这里。” 殷湛的身上,灵蛟在慢慢收紧身子,捆得他全身血液不畅,最糟糕的是,灵蛟身上有什么东西,让他丝毫用不了灵力。 他只能感觉到霜寒剑慢慢刺入胸口皮肉的钝痛。 其实只是把剑尖没入了稍许,顶多是划破皮的程度,邵昭满意地看他瞬间绷紧的表情,敛了笑容说:“回答我,你来西海做什么?为什么称龙族为妖龙?” 殷湛嘴唇紧抿,盯了她半晌忽而又和没事一样露出狂妄的笑容。 他倾身凑近,拿邵昭的话又回答过去:“你不是聪明吗?那你猜猜,我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邵昭勾唇,随口说:“为了洛月嫦吧?” 殷湛的笑僵在脸上。 “殷湛,你知道你最弱的地方是哪里吗?”邵昭看他的反应,霜寒剑再度往前逼近,她轻声说,“无论是活几次,无论哪个世界里,你的脑子都不如我厉害。” 她把霜寒剑移开,随手丢在地上,垂眼看自己手上又是冻伤又是刀口,平淡地把手背在身后。 殷湛无疑是被幕后的人当成替罪傀儡推出来的,她现在还不打算杀他。 何况…… 她瞥一眼被遮了一小半的月亮,夜幕乌云后,几道紫色雷电在云间一闪而过。 这是天道在警告她。 若她刚刚要刺入殷湛的心脏,恐怕天雷会在她动手前就直接把她给送走。 “作为你送来情报的奖励,我这次先不杀你。”邵昭的指尖捏着一个药包,也不解开,直接塞进殷湛嘴里。 糯米纸做的包装入口即化,殷湛就是想要吐出来,药粉也早就融化进了肚子。 邵昭做的药粉药效奇强,哪怕殷湛运转丹田内力也没能把药性化解,僵直在原地,灵蛟松开也丝毫没办法动作。 正是子时,海面上,突然不知从哪传来凄厉的哭喊。 一转眼,邵昭和灵蛟都消失了。 海滩上只留下一个人影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作者题外话】:冷知识:武宗的人打架之前都喜欢说一堆废话显得自己很厉害,因此经常被反杀 具体实例可参考遗留录像《仙门大比之公孙无落一挑二》 第221章 鲛人坟场 如龙岸流说的那样,哭喊声在这个时辰在整个西海海域上回响。 鲛人的音色特别,哭喊时听上去也是有如陶笛断断续续的清亮,循声去,果然是东海域的方向声音清晰强烈。 邵昭记得龙岸流说的话,既然越靠近意识越容易被掠夺,那她便不靠近。 灵根视野开到最大查看,直到看到东海域的对岸也没能找到任何疑似物体存在。 夜晚海上温度与白日相比低上许多,海风吹来,配合着阵阵惨叫,让寒暑不惧的修士也莫名觉得脊背生凉。 两只灵蛟围绕在邵昭周身,依赖又似安慰地蹭蹭她的颈处。 它们看起来是真心实意地想要安抚,邵昭忍了忍,好歹没有说出它们身上蛟鳞巨冷无比的事实。 “你们要不回灵石里待着?我攥着灵石更暖和点。”她用了一个更委婉的方式说,把溶洞灵石从护甲里抠出来。 这时,鲛人的声音更高亢了几分,情绪极为高涨的样子,声音凄厉到要穿破耳膜。 哪怕是邵昭也有些受不了,一手揽住一条灵蛟,抱头想走远些。 一回头,海蓝色长发的女人离她只有一步之遥。 女人身形瘦长高大,手脚长得不似常人的比例,长发遮住了她的脸,近距离的一看吓得邵昭差点把灵蛟丢出去。 低头看,女人竟然是悬浮在海面之上的! 鲛人的声音还在继续,而长发女人在一阵一阵的哭喊中,向邵昭缓缓伸出手。 ——准确来说,是向邵昭手里的灵石伸去。 邵昭下意识往后退去,让她抓了个空。 女人停顿了一下,身上骨头发出碰撞的清响,“咯吱咯吱”的声音让邵昭觉得,自己面前的恐怕是一个骨头架子。 重复几次这样的动作后,女人终于张口,音节断断续续地发出。 起先邵昭以为是她说不清楚,听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这个女人根本没有在说人话。 她发出的是和哭喊声相似的声音,只是音调平和,似乎是组成了什么话。 邵昭心中有了猜测:“你是鲛人?” 鲛人这个词似乎冒犯了女人的哪个点,短暂的安静后,她突然抱头尖叫起来! 普通人类的尖叫都是物理攻击,可鲛人的尖叫因为穿透力和特质,直接上升成了精神攻击。 邵昭只觉得脑子里两股声音正在互搏,打得她脑浆都糊在了一起。 下一秒,她又感觉身体一沉,被什么不知名的力量一把拉入海底! 分明是三千尺的深海域,可她在海水淹入口鼻间,觉得背后一下就触到了底。 尝试着睁开眼时,暗蓝色的海底什么都看不见。 灵异事件果然是最棘手的,这一系列动作她连反应都没有时间。 她没来得及掐避水诀,只能临时运转屏息。 海底最深处昏暗一片,寥寥几棵珊瑚发着暗光,完全起不了照明的作用。 她艰难地走了几步,踢到了某样东西。 手探下去摸了摸,虽然隔着水波,依旧能辨别出骨头的纹理。 走两步脚下就踩到骨头,这也太慎得慌了点。 邵昭思考了一会儿,还是摸出来一颗夜明珠。 夜明珠在海底里起的照明作用比烛火好上许多,虽然只有很小的一个范围,但聊胜于无。 她看了脚下,一路过去,全都是不知名的生物残骸,骨头有些已经被侵蚀得消逝一半,但骨纹尚且清晰。 不说头骨,光是胸廓肋骨,邵昭百分百确定,这些都是人骨。 或者说,是鲛人骨。 鲛人的骨架大致上和人族相似,但仔细看,肋骨要比人族少上两对,两手臂骨也要比人族长上一些,头骨两耳上还有形成鱼鳍的骨头。 独独没有发现下半身那么明显的鱼尾标志。 邵昭低头一路看过去,尽可能不踩上任何一具尸骸。 这条路铺得极长,鲛人的尸骸也多到了让人心惊的程度。 这是鲛人的坟场。 邵昭心中有了这个定论。 也不知走了多久,尸骸的路终于停了下来。 与之相对的,邵昭的面前出现了更惊奇的景象。 一条巨大的鲸鱼尸骸静静地躺在尽头,周身萦绕着深蓝色光圈。 所有尸骸里,这条鲸鱼的尸骸最完整,骨头没有侵蚀的痕迹,一根根骨头如白玉,染上蓝色的光泽。 它如刚刚才沉入海底一般新,邵昭仿佛还能看见这条鲸鱼皮肉俱在,在深海游动,跃出海面的样子。 可是一旦摸上去,灵力探入里面,这具尸骸却是至少在海底沉了有三百年那么长了。 海水从鲸鱼头骨的空洞里穿过,原本应该只有水流声的,却不知从哪里,响起来鲸鱼空灵悠远的鸣叫。 灵石在她手中逐渐热起来,感觉到某种呼唤般,化作了一阵光钻入鲸鱼尸骸中。 海底骤然因这束光亮如白昼! 邵昭被刺得睁不开眼了,两眼眯起,只能模模糊糊看见白光之中一条蓝色巨鲸脱离尸骸而起。 模样上,倒是有几分眼熟…… 发现自己能正常看东西时,她已经坐在一个礁石上发了许久呆。 周围是茫茫大海,灵蛟不知什么时候找来了,缠在她身上担忧地舔着她的手。 “发生什么了?”她摸摸灵蛟的头,茫然地喃喃,“我怎么了?” 灵蛟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可能回答她。 时间似乎在她不知不觉间过去了许久,抬头一看,海平线上已经能见鱼肚白。 邵昭站起身环顾海域,心下疑惑:这是哪片海域? 转身能看见走过的海滩,可她对这片海域没有一点印象。 话说回来,靠近海滩的附近海上,有这样一块礁石吗? 海面忽然跃出一个身影,皮肤如象牙,海藻长发,两手和肩纤长,下半身却是流光溢彩的鱼尾。 邵昭呆住,眼睛瞪大眼睁睁看着这条类似鲛人的生物从眼前略过去。 鱼尾没入水中,没有溅起一点水花,仿佛刚才只是她的错觉。 她大概……没睡觉精神不太好了吧? 回到龙宫里,她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龙宫周围“鲛人”们肆无忌惮,欢快地游来游去,好像一直都在这里。 邵昭冲入龙宫大殿,所有人都聚在一起,看向她,两方同时说:“西海不对劲!” 第222章 被鲛人选中 “西海不是没有过鲛人,可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西海的鲛人族早就绝迹,怎么可能一晚重现?” 对于一早起来遍地都是鲛人这件事,最震撼的莫过于几千岁高龄的龙王。 他是亲眼见证了鲛人族灭亡的历史的,虽然从没见过尸骸,但一夜间又冒出来……这怎么可能?! 邵昭紧攥着拳头,大脑飞速运转。 大家都是原来的样子,他们看到的都是一样的画面,她应该没有在做梦才对,可是鲛人…… 昨晚灵石成为光束钻进鲸鱼尸骸里之后,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莫兰行自她进来便一直注视着她,观察她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 他在心中叹气,这只小狐狸果然是又去做了些什么。 昨夜感觉到的那一瞬的波动,恐怕和她脱不开关系。 事态古怪,龙王当即下令龙宫戒严,调查整个海域里鲛人的情况。 邵昭一夜未眠,此时也因为这件事无心睡眠,又要跟着出去再做调查。 她跟着龙岸流出去,刚拐角,却被人一下拉走,被强行按在桃枝香的温热怀抱里。 “唔唔?!(路止?!)” 后脑勺上放了一只大手温和地扣着她,用的力道却是不容置疑的,把她困在怀里挣扎不得。 龙岸流闻声看过来,莫兰行对他微笑:“我找阿昭有些事。” 邵昭被他按住,转头也转不得,也就没看见龙岸流瞧着他们两人的动作,脸上浮现纯情的薄红的样子。 待龙岸流带人离开,周围没了其他人的气息,莫兰行才松开手。 “哈、哈……”邵昭如获大赦,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她缓了一会儿,一手叉腰看向一脸纯良的莫兰行,无语道:“什么事让你差点要闷死我?” 莫兰行静静地看她一会儿,随即微微蹙眉看向手心,十分困惑不解的样子。 他躬身离邵昭又近了些,手再度摸上她的后脑,摩挲几番。 正当邵昭瞪着眼不明所以时,他说:“阿昭,你这里,怎么会有剑气?” “……” 昨夜霜寒剑抵在她的后脑勺那么短的时间,头皮都没刺破,这个人怎么还能感觉到剑气?! 邵昭跟见了鬼似的要往后退,却被莫兰行按住了命运的后颈,不让她挪动一步。 “还有你的手。”莫兰行垂眼轻轻托起她的右手,看着上面两道血痕,看不清眼里情绪,“你一进殿里,我就闻见了,好浓的血腥味。” 莫兰行的嗓音一如往常的轻柔温和,但是邵昭今天越听越害怕,总觉得后颈上放着的手凉得她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路、路止,我说,我都说,你把手松开让我心情放松点。”她僵硬地笑了两声。 莫兰行眼里收入她所有的表情,微微叹息,松开了手。 压迫感骤然消失,邵昭松下气,这才缓缓道来。 “事情其实是这样的……” 除了和殷湛掰头的那段,她把昨晚所有的事情都全盘托出,尤其是海底那段,恨不得把那个画面给莫兰行现场复刻出来。 莫兰行安静地听她说完,目光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邵昭被他看得心里发毛,竟然采取了和白金银一样的战术,弯腰低头老老实实说:“对不起,我又去了危险的地方还让自己受伤了但是我觉得我也没出什么大问题所以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好不好?” 一番话被她连珠炮似的蹦出来,说是小孩子认错的态度,可谁家小孩子认错跟家长这么讨价还价? 莫兰行失笑:“我什么也没有说。” “你的眼神里什么都说了。” 他想象不出自己刚才是什么眼神,大概是有些可怕的,否则也不会把这只小狐狸吓成这样。 “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危险的地方并非是不能去。”莫兰行缓缓说,弯腰去看她一直垂着的眼睛,“只是,听你这样说没人陪着你的经历,我会很担心。” 邵昭抬眼看他,从他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 莫兰行的眼睛是漂亮的丹凤眼,眼型勾人的情况下,邵昭从没有直接看过他的眼瞳。 实际上,他的眼瞳如两颗黑曜石,里面盛满星辰,深邃又清澈动人。 而现在盛满的是邵昭的样子,一个头发乱糟糟,抬脸中茫然和狡猾相错的少女。 她忽然很好奇,自己在莫兰行眼中的模样。 莫兰行直起身错开她的目光,说:“你说的那个鲛人坟场,我大概知道一些事情。” “诶?”话题转得好快! “西海鲛人约三百六十年,小计四百年前惨遭不知名修士屠戮,一千四十三条鲛人因为断尾沉入海底,尸骨不见踪影。” 这是当时修真界的大事,龙王亲自搜寻鲛人族遗骸依旧一无所获。 邵昭没想到,居然就这样被自己给撞上了。 不……是被鲛人选中了。 “我在坟场尽头看见一具很大的鲸鱼骨,只有它在里面是特别的。”她仔细回想着当时细节说,“我应该在哪里看到过。” 莫兰行说:“鲸鱼骨,大概就是鲛人族的双首领之一了,四百年前,她们是有名的长着羽翼的蓝鲸,不少猜测她们是鲲鹏一族。” “羽翼……鲲鹏……”邵昭皱眉思索,片刻后忽然笑了,“我居然把那次给忘了……” 在武宗云顶溶洞里,她得了灵石,见到了那只载着他们飞出溶洞的大鱼。 落地后的骸骨,鲸鸣,还有自骨头里走出又消散的长发女人……种种特征摆在眼前,邵昭猜测恐怕那时见到的是双首领的另外一人。 只要知道这件事,那具本该沉在西海海底的鲸鱼骨出现在武宗就值得深思了。 龙王都没有找到的鲛人族坟场,其中一名首领的遗骨怎么会在东境?自己跑过去的,还是说,根本就是武宗偷偷搬过去的? 现在西海出现这种异常,邵昭肯定,当年的惨案跟武宗的人一定脱不开关系。 那个时间点,有能力能做出这种事的…… 难道会是清远道君? 邵昭眉头紧锁。这背后的事情,好像在慢慢脱离她的预料之中,向她指引未被人注意的真相。 第223章 跳漩涡 “鲛人族的两位首领传闻是一对双生姐妹,可化鲸身,也能现人身。四百年前常有目睹蓝鲸过海的传说,那是她们在带领鲛人族渡海迁徙。” 在前往昨夜鲛人坟场位置的路上,莫兰行对邵昭进行了许多鲛人族的科普。 只有在说这种有时间跨度感的故事时,邵昭才会想起,莫兰行其实是比她大了好几百岁。 修士真是太可怕了。 邵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你知道清远道君的事吗?” 莫兰行猛地停下看她:“为何突然说起他?” “嗯……我觉得他可能会和鲛人族的事情有点联系。不过不太确定。”邵昭奇怪地看着他的反应,“怎么了?” 清远道君当年自然是做了许多事的,背地里的阴暗面莫兰行或多或少都知道些,最难忘的莫过于他杀了郁桓寂这件事。 莫兰行别开眼不愿提这个人,淡声说:“我也知之甚少。” “啊……哦。” 这个反应,显然是有什么过节吧? 邵昭懂事地闭嘴不再聊这个话题。 越是离开龙宫的范围,鲛人出现的就越是密集。 不同颜色花纹的鱼尾扇动水波在他们身边游过,好奇地伸来手臂,摸摸邵昭的脸颊表达友好。 原本显得昏暗的海底因为这些生灵身上粼粼生光的鳞片又亮了几分,这时候才能看清西海海底的神秘美感。 鲛人们喉间发出轻快的鸣叫,每一个游动旋转的身姿优美灵动,若不是亲眼所见,不敢相信世间原来真的有这样美丽的生灵存在。 可他们又的确不可能是活着的。 在西海海底找一个半夜并没有看见太多细节的海沟难度只比大海捞针要好上一点而已。 即使是莫兰行用了搜骨术作弊,也没能在东海域下感应到鲛人骸骨的波动。 他怀疑地看着自己的手:“巫修的搜骨术可堪破迷雾寻万骨,怎么可能一无所获?” 邵昭无所事事地在身边礁石上摸来摸去,一不小心扣下一小块礁石来。 啧,她力气哪有这么大。 趁莫兰行还没有看过来,她假装什么也没有做要把石头塞回去。 看见断裂的横截面,她才意识到了不对。 以这块礁石的年限和硬度,不应该在这里才对。 大自然会随着时间变迁改变环境,动植物为了适应变化最为明显,而地质石类也会有细微的改变。 邵昭环顾四处看去,海面上忽然多出来的无数海礁都是同样的石质。 原本她以为可能是海平面下降退潮的影响,才把原来看不见的礁石露了出来。但是假如这些礁石原本就是这样的位置,适应的海水环境至少应该往后退几百年。 她目光严肃看着海面上不断跃出水带起浪花的鲛人们,还有无限接近地平线远处一道冲天而上的水柱。 “找不到骸骨是因为这些鲛人就是那些骸骨。”她突然说,语气肯定,“这是四百年前的西海海域。” 随着她一语道破,远处传来悠长的鲸鸣。 旷古悠远的鲸鸣似乎直奔他们而来,一声一声并不急躁凶猛,只是温柔地在他们周身萦绕。 其中慢慢加入了一个女人的哭声。 啊……是在哭着唱歌,听不懂的鲛人语,但能听出来哀婉幽怨。 海面突然以他们脚下为中心涌动形成一个巨大漩涡,鲛人们有所感应纷纷游来,跃入漩涡之中。 邵昭稍微探出头看一眼底下,打了个寒颤又缩了回去。 下面黑黢黢的看不见底,鲛人跳下去很快就没了影子。 但是这个漩涡这种时候出现,很明显是在对她大喊着“我有秘密快跳下来我告诉你啊”那种意思。 莫兰行没什么反应,无论是漩涡绽开又或是鲛人跳进里面,他只是粗略一扫便没了兴趣。 他看着邵昭纠结万分的表情,说:“我们回龙宫?” 邵昭不敢相信地抬头看他:“你瞧瞧这么大的漩涡不觉得有故事吗?” 莫兰行点头,又说:“可是你看起来不太想去。” 邵昭语塞。 “实不相瞒,这都要从我有深渊恐惧症说起。”邵昭叹口气,“给我点时间做做心理准备,我需要说服自己才敢跳下去。” 她努力和内心斗争的表情也很可爱。 让人想欺负的那种可爱。 莫兰行勾唇,凑近了些,温声说:“我有一法,大概能让你缓解一些。” “嗯?” 邵昭的内心斗争被他打断,迷茫地看向他。 下一秒,莫兰行就扣住她的肩虚虚地按在自己胸口处。 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莫非……” 头顶温润的声音传来:“稍后,你可以抓紧一点。” 随即,是凌空迅速往下坠落的感觉! “淦!!!” 毫无准备的失重感突然而至,脸上冰凉的水珠划过,出于惊吓和刺激,邵昭一反常态惊叫出声。 她慌乱之中扒住身前人,像只树懒抱树,紧紧抱上莫兰行劲瘦的腰身,头窝在层层衣料之中,哪怕把自己憋死也不敢往下看。 少女的双臂环上时,莫兰行眸光一暗,扣着肩臂的手又紧了几分。 漩涡中深不见底。但一直不到底并非是件坏事。 海水汩汩往上涌,逐渐关闭了漩涡的入口。 若漩涡再继续一段时间,自那边推动的海浪便会推来海岸上,被殷湛发现异常。 殷湛被邵昭下药困了一夜,解除禁锢时,第一时间想要去杀了邵昭。 怀里和洛月嫦命脉相连的石心发烫了许久,他才起身要赶往三十里外的客居。 殷湛刚一御剑离开,白衣翩翩自乱石后走出来。 洛月嫦的脸色苍白,眼中是多日不散的血丝,在海风阵阵的岸边,恍若风起就要随着远去。 她看向海面,身后黑气渐渐攀升,燎至她的耳边呢喃细声。 “你的内力冲撞,不久于世,唯有龙族最菁纯的血脉方可一缓困境。 最菁纯的血脉如今还剩两条,龙王你动不得,难道龙宫里那条连百岁都不过的龙女你也动不得? 犹豫什么呢,龙族可是妖啊,你是神女,怎么怜妖?” 洛月嫦抬手抓住黑气,狠戾地收紧说:“你也知道我是神女,也敢蛊惑我?” 她的手抓住了黑气的弱点,气焰逐渐变弱,呈现臣服的模样。 “龙族是妖,那我便要覆灭这一族。”洛月嫦眯眼看向海面,一步步走进海水之中,“至于那条不知所谓的龙女,血肉尽数奉上才该是她的宿命。” 黑气“桀桀”地笑,谄媚讨好地重新附上去,“神女英明。” 第224章 幻境的历史 邵昭在下坠时心脏中途受不了漫长的失重感,最终还是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被莫兰行圈在怀里,两人靠坐在礁石旁。 天气明媚,阳光正好,尤其一抬头,一张近距离无瑕疵的盛世美颜让人心旷神怡。 莫兰行正阖眼养神,阳光打在他的睫毛上撒了一粒一粒的金色碎屑,玉白的皮肤上染上薄薄的金光,显得像天上神君莅临的模样。 但是长得好看也不能把刚刚莫兰行挟持她跳下漩涡的事情圆过去。 邵昭冷静地伸出手,半点不迟疑在他脸上用力一掐! 莫兰行睁开眼睛疑惑地看她。 这个垂眼疑惑地看过来时,总是带着茫然无辜的意味,配合着那张摄人心魄的脸,谁看了都没脾气。 又纯又欲,蛊惑人心。 邵昭尽可能只盯着自己的手,捏着他的脸往自己这边拉,语气平静:“我快吓死了。” 她的表情没有波澜,看不出哪里害怕了。 但是仔细看,她的左眉尾还在轻微地抽动。 果然还是可爱的。 莫兰行顺从地和她道歉:“嗯,我错了。” “下次给个正面预警,只告诉我可以抓紧你我反应不过来。”邵昭松开手从他怀里爬起来,叉腰环视一圈,“这里是海滩?” 他们无疑是在西海的海滩上,碧波涨起又退下,海风腥咸,但更清爽许多。 四百年的时间可以改变西海里许多物质,轻轻吸一口气,吸入的东西里就有许多后世已经消失不见的东西。 其中,原本应该在最深海底的淤泥味也混在里面。 邵昭俯身捞起一小撮细沙,每一百粒之间就有一颗小小的珍珠混杂。 “鲛人身上的体液,无论是血还是汗渍,落地成珠。四百年前的西海海岸因为鲛人族一度成为拾宝的风水宝地。” 四百年前莫兰行也不过是一个少年,记得这么清楚,完全是因为郁桓寂来这里干过这种事。 被迫趴在地上帮忙找珍珠那件事,黑历史到以至于他现在想起来就恨不得回到那个时间把郁桓寂的脑袋摁进沙堆里。 邵昭若有所思拍拍手上的沙尘说:“那看来这里就是幻境了。” 莫兰行则更认真:“小心些,这不是普通幻境。” 以他的修为,幻境在他眼中不会天衣无缝,然而这里太过逼真,竟然连他也能骗过去。 听闻鲛人族擅长蛊惑,对精神上的控制力极佳,若是没办法堪破幻象,背后的那人一旦对他们有恶念,恐怕不好收场。 邵昭向大海的方向前进一步,幻境的画面如水滴掉落打破平静,波纹漾开,开始出现不一样的地方。 一条巨大的鲸鱼被海水冲刷上岸,扑腾着却无法回到海中。 这是搁浅了。 鲸鱼搁浅若是不能尽快回到水里,过不久就会死。邵昭捋了袖子要上去推一把。 双手放上去用力一推—— 她径直穿过了鲸鱼的身体,站在鲸鱼大概是肚子的位置迷茫地转头看没有动作的莫兰行。 也不能说没有动作,毕竟他又展开了扇子挡着半张脸。 邵昭太熟悉他这个动作了,看眉眼弯起的程度,笑得还挺开心。 邵昭绝望闭眼:“路止,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说。” “我刚刚在你的视角是不是看上去不太聪明?” “怎会,我觉得很是有趣。” 邵昭心里明白了,果然像个傻子。 其实幻境并非是不能触碰的,无法改变的只是既定的历史而已。 鲸鱼搁浅没多久,岸边就来了个背剑的道士头少年,穿着神神叨叨的道士服,嘴里念叨着“胜造七级浮屠”,挽起袖子把鲸鱼一点一点拖回了海水之中。 鲸鱼沉入海水之中,下一秒却露出一个长发女人的头,咕噜咕噜地向小道士冒泡泡。 鲛人容貌天生奇异妖冶,有迷惑人的特性,小道士看直眼,半晌才呆呆地说:“你是鲛人啊?” 女人眯眼笑,欢快地发出鲸叫声,玉臂向前一揽,直接将小道士一齐拽入了海水之中。 缺氧窒息的水下,鲛人揽着小道士的脖子,以头碰头的方式表达自己的好感。 要让邵昭来说,海的女儿进度都没有这么迅速。 海的女儿也不会有后来那种反转。 转瞬间,那个为了造七级浮屠的小道士便呆呆地坐在血海之中,屁股下坐着的都是由他亲手斩下的鲛人鱼尾。 他的嘴边是趴伏在每一个鲛人身上吸食鲜血后留下的痕迹,糊成一团,看不出起初纯真少年的模样。 巨鲸在海里愤怒地向他拍去海浪。浪花散尽后,女人压在道士的身前,双手死死卡着他的脖子,鲛人的尖牙在红唇之中若隐若现,恨不得一口一口把他咬死般。 “你居然敢……!” 道士被她掐着,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惊惧,看着女人甚至露出了疯狂的笑容。 “你终于来见我了?”道士抬手想要抚上女人的脸庞,却被一口咬住。 血液淌下,汇入以鲛人的血染红的海里,道士却不觉得疼般继续说:“你说了,你不愿意和我一起,我回去想了想,既然得不到,那就只能用些别的手段。” 说罢,他竟然开心地思索起来:“等你死后,我该把你的尸身放在哪里好?自然是要离我近些,但也不能太近了,否则被人发现了,你就会被抢走。” 他还在用深情款款的目光说话,手下半点不迟疑,剑没入女人的腹部,缓缓旋转了半圈,血肉跟着动作翻出,他却是越看越兴奋。 痛苦和愤怒的鲸鸣撕心裂肺,海啸应声而来,淹没了抵死不休的两人。 浪声平息后,道士低头看自己手上只剩下鲛人血的剑锋,不在意地笑笑。 历史到这里戛然而止,幻境又恢复了最开始的模样。 “所以,这是个人心险恶的故事对吧?”看完戏,邵昭才憋出这句话来。 莫兰行说:“倘若只是给我们看故事,为何没头没尾,只留了一半的故事没有任何意义。” “首先,我们能肯定这个幻境绝对是鲛人族造出来的,要么是想告诉我们真相,要么是想发泄怨恨。” 又是水花拍岸,鲸鱼如约而至搁浅。 邵昭看一眼那边,继续说:“但是那也不至于再次重复一遍这个故事,唯一的解释,那就是幻境的主人希望我们能改变些什么。” “改变惨案?”莫兰行摇头,“历史不可逆转,天方夜谭。” 她这次没有再急着前去把鲸鱼推回海水,而是不慌不忙从袋中抽出一把匕首,“试试不就知道了?” 说着手起刀落,她果断抹了那个刚来的道士的喉管。 嫌弃地甩甩手上的血,她许是觉得自己的动作太突然,不好意思地笑笑,在画面再度重置后说:“哦,我实在是讨厌这种渣男,一不小心多少带了点私人情绪。” 然后匕首在手间转了一圈,再度被她无情地插进道士头部,贯穿太阳穴。 “抱歉,再让我发泄几次就好。” 莫兰行默默地等她怒意平息。 奇怪,她怎么会这么生气? 第225章 封印 要说为什么,自然是这道士让她想起了殷湛。 每一刀都是真情实感,发自内心的想要捅死那个狗男人。 杀了不知几次,邵昭才终于收回手。 每一次画面重置,连同她身上手上的血液也一起重置,才让她看上去一直都是干净的。 “如果要改变什么,我觉得从源头上根治是最好的。”邵昭蹲在鲸鱼搁浅的地点旁,眼见海浪拍来,鲸鱼即将被冲上岸,她眼疾手快抵住鲸鱼的大脑门,用力把它换个方向,当场送回海里。 画面再度重置,她起身耸耸肩:“看来不是。” “或许是这样?”莫兰行也加入尝试中,在道士和鲛人正式面对面时,指尖一闪,道士的头便和身体分开,鲜血喷出糊了鲛人一脸。 “或者是这样?”邵昭趁道士被拉下水伸手捂死他。 “这样如何?”莫兰行在道士要离开海岸时挥手卸了他的五体。 “这样呢?”在道士要抽剑屠杀鲛人时,邵昭从背后抹他脖子。 “又或是这样?”在鲸鱼踏浪而来淹没道士时,莫兰行顺着水幕遮掩,瞬间把道士切成数块。 死法千奇百怪,是连幻境幕后的人看了都要流泪拍手叫好的程度。 长发女人终于忍不住显现身形,拖住邵昭又要跃跃欲试的手指向海面。 “你们不去水下看看?” 邵昭转头冲她笑:“你终于出来啦?” 长发女人怔愣地看着邵昭,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对方一直都是在诱她出来才重复了这么多遍无意义的杀人过程。 “你给我们看到的太少了,我需要你亲口说事情的起始本末。”邵昭反手捉住长发女人的手腕,笑吟吟地看她,“现在,请你告诉我,那时鲛人族被屠戮完完整整分毫不差具体到每根头发丝的真相。” 长发女人:“……” 当年布下这层层机制,未能料到进入幻境的居然是这样两个人,反客为主来逼问她。 “不必担心,只要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就好。”邵昭笑着拉她坐下,托脸开始提问,“第一问,那道士是谁?” “……不知道。” “第二问,那道士为什么要杀鲛人族?” “那道貌岸然的道士,一开始就是奔着鲛人族血肉来西海的!”说起这个,长发女人的情绪激动起来,胸口起伏几次,语气厌恶,“分明就是为了滋养自己,还说什么深情!” “好。第三问,与道士相识的那只鲛人,不是你吧?”邵昭好奇地探头过去想看她的脸,“你是首领中的哪一位呢?” 长发女人顿住,别开脸不看她。 莫兰行盯着长发女人的手臂,又转眼看幻境里那只鲛人,淡声道:“身形相似,但骨骼不同,恐怕是年龄较小些的那位。” “我也这么认为。”邵昭赞同道,伸手轻轻撩开女人的额前长发,和那双湛蓝色的眼瞳对视,“二首领,想知道为什么我现在会毫不顾忌抓着你吗?” 这正是女人疑惑的地方,她不解地看过来。 邵昭轻柔地摸摸她的脸,温声说:“因为没有怨恨啊。你的幻境,还有你的眼睛里,我看不见一点怨气。” 幻境由操作者的心境而生。在这位二首领的幻境里,除了幻象的血腥画面以外,碧水蓝天,金光灿烂,无不是美好的。这是属于二首领心中对四百年前鲛人族栖息地的渴望。 “二首领,你恨你的族人惨遭杀害,但恐怕你更厌弃的是那位招来灾祸带来灭亡的大首领?” 二首领被她说中心中真实的想法,身形僵硬,抿唇抓着身旁的沙子,硌得手疼了才松手咬牙说:“这一切,难道不该怪姐姐吗?” 她看向岸上搁浅的巨鲸,语气带了埋怨:“族人被杀,尸骸被带走无法在西海安眠,连我也要困在海底等待机会,归根结底,难道不该是姐姐爱上了那个人类的罪过?” “我知道的,你们人族都喜欢用爱意无罪为人开脱,但你们两个,别想对我这么说!” 邵昭摇头诚恳地说:“不,我是想表达赞同。” “虽然说我反对受害者有罪论,但是如果是另一个受害者说出来,论点就可以推翻。爱意无罪,但拖旁人下水那就是罪孽。”邵昭捏着下巴仰头思考,“要我说,也是你姐姐活该受这大劫。而且不够大,应该扒了鱼皮摆在海岸上示众。” “你、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姐姐是犯了错,可谁也没规定过,犯错就非死不可,她最后也悔过了,否则也不会——!”二首领忍不住反驳她,口不择言说到最后急急地停下刹车。 邵昭却没放过这个重点:“否则也不会什么?” 二首领咬着下唇惊恐地看着她,这才反应过来一直是在被她牵着情绪走。 莫兰行在一旁闲闲地把玩玉扇,侧耳听邵昭套路。 “好吧,你不愿意说,那就只能由我来猜。”邵昭无奈地摊手,“大首领悔过,因此不知道用了些什么办法,把你和鲛人族尸骸尽数藏进海沟,连龙王都找不出来,甚至给你布置好了一切,让你今天可以做出这样的幻境。” “你、你怎么会知道……” “不巧,给你提供幻境能量来源的东西,就是我从大首领那里拿来的。”邵昭看向莫兰行,眯眼笑说,“否则怎么可能做出连路止都警觉的幻象出来?” 莫兰行回以微笑:“原来你起先就知道了。” “还好,主要是我相信你的实力。” 毕竟是徒手抓天雷的大佬,这点信任还是要有的。 邵昭的目光又回到二首领身上,似是只是随口一说:“鲛人族覆灭费尽心思布这么一个幻境,目的是要让我们为你解开封印?” “封印在水下是吗?” 二首领从刚才开始便一言不发。她想说,但完全插不进话。 眼前的人族少女太可怕了,比她四百年来无数次想象的人族都要可怕。 她披着娇小柔弱的外皮,实际是一头蛰伏的猛兽。 原来人族真的如此狡猾。 二首领泄下气,垂头恹恹地说:“既然你知道,那……” “我不会帮你解开封印的。” 二首领惊讶地抬头看她,只见对方一本正经道:“开玩笑,封印怎么可能说解就解,万一你其实已经入魔了骗我怎么办?” “……” 人族果然狡猾可恶! 【作者题外话】:阿昭的千层套路,尝试过的都说好 第226章 留存四百年的火种 沉入海底这三百多年以来,二首领在不断的抱怨大首领和怨恨那个屠族的人类中度过,她想好了的,得了机会展开幻境,一定要把进来的人耍得团团转。 让他们求着她,涕泗横流主动解开封印。 可那也得对方接招才行。 “我可以去水下看看,但我不会给你解除封印的,没门。” 二首领慌忙跟着她跑:“别啊,你来都来了,看也看了,你临场不做,你们也别想出去。” “你威胁我啊?”邵昭抱着臂朝她歪了身子,嬉皮笑脸道,“正好,四百年前的西海空气清新景色不错,我就当度个假。” 她转脸朝莫兰行一笑:“你说是吧路止?” 莫兰行浅笑:“我都听你的。” 二首领:“……” 她堂堂一大鲛人族首领,造出这么大的幻境,居然还要卑微地跟在这人族少女求着解封。 太耻辱了。 二首领忍气吞声,拽住邵昭的袖子小媳妇似的跟着,“你就没有点同情心吗?你就不觉得我们鲛人族可怜吗?你都不觉得我可怜的吗?” “可怜归可怜,同情归同情,你休想让我冒险放了你。”邵昭无情地拂开她,掐了避水诀走进海水中。 莫兰行和她并肩而行,扫了一眼委屈地在后头尾随的二首领,轻声说:“你分明早就知道她不是。” “是啊,但是你不觉得逗一逗还挺有意思吗?”邵昭也小声回道。 莫兰行一顿,看向她,少女朝他狡黠地挑挑眉。 莫兰行笑了一声:“确实很有意思,但于我而言还是差上一些。” “你的喜好向来难以摸透。” “我自认喜好很是简单,是你还未发现罢了。” 二首领在后面跟着,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却觉得他们似乎聊得很开心,更觉得自己心酸。 四百年前的西海海底并不像后世那样昏暗,因为鲛人身上掉落的鳞片和分泌的液体,海水中光线几经折射,可见度足足拔升好几层。 说到底,就算是为了滋养修为谋取长生,屠杀整个族群破坏西海生态平衡到底有什么意义? 邵昭隐约觉得背后隐情绝不只是想要鲛人血肉而已。 幻境在他们下至海里也没有停下循环,大首领在他们身边游来游去经过了许多次,嘴里哼着婉转的海妖之歌。 邵昭紧盯着她的每一个表情。 此时看上去纯真无邪的大首领,是怎么想到布下跨越几百年的局的,这同样是个迷题。 幻象差不多又到了最后的部分,在水下看,大首领胸腹开了一个血洞,狼狈不堪歪歪扭扭地游回鲛人族的栖息地。 这里已经是遍地血迹,鲛人血的腥味已经覆盖了海水原来的味道。 她的脚边全是族人只剩半身的尸骸,偌大一个鲛人族群,被屠戮得竟然只能剩下她和妹妹。 大首领仰头绝望地看向半点不透光的海面,发出悲切哀伤的鲸鸣声。 突然,她又目光坚定看向某处,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 邵昭抿唇跟在她的身边。 你接下来做了什么呢,大首领? 大首领带他们走了海沟,虽然光线不一样了,邵昭还是一眼认出来,这是她掉下来看见鲛人坟场的地方。 接下来的画面才让邵昭感到意外。 她看见大首领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形大阵,阵中心,二首领被困在里面,惊慌挣扎想要逃出阵法。 原先在外面的鲛人尸骸被召入法阵,大首领以全力发动法阵,同时自己脚下也升起一个阵法。 邵昭无论怎么辨认也看不出这个法阵是什么,外圈都是歪歪扭扭不认识的巫符。 只有莫兰行如坠冰窖,两手无意识的紧紧攥起。 那个法阵他再熟悉不过了。 那是两百年前邵昭以命作祭的阵法,每一个巫符亮起,会持续多长时间,他通通记得一清二楚。 光柱冲碎大首领的身躯时,他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可是闭眼,好像又看见了两百年前,邵昭站在阵法中心,张开手对他微笑的画面。 两百年的光阴,原来他还是如此害怕那时的画面,越是恐惧越是记得清楚。 再次睁眼时,一晃神,他竟把那阵法中心的人看成了邵昭。 是现在小狐狸一样明媚的容貌,如神女般悲悯地看着死去的鲛人族。 阿昭。 阿昭。 阿昭。 他能感觉到胸腔里剧烈跳动的心脏,每一次重重地跃起落下,都在无声地喊着“不要”。 忍受不住胸口的钝痛,他上前捉住邵昭的手拉向自己。 脑子里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只想让她离那里远一些,再远一些…… “路、路止?” 邵昭莫名其妙被莫兰行一把按在怀里,被迫仰头呆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戳戳他。 被这一声唤回心神,莫兰行猛然反应过来自己是怎样的失态,慌乱退开解释:“阿昭,我、我并非是……我怕你……” 他发现,无论怎么样都解释不了方才他心头巨大的恐慌。 邵昭奇怪地看着他,还是照常安抚:“别担心,那都是幻象里的,真正意义上来说我不会有危险。” 莫兰行还是抿唇,拳头到现在还没有放松。 他还是在怕着。万一有意外,万一阿昭又骗了他。 邵昭看着他,叹了口气,大方地把一只手递过去,“你要是实在担心,抓着我的手,这总行了吧?” 莫兰行沉默地看她片刻,缓缓把自己的手伸过去。 他想牵着手腕,又或是衣袖一角也好,可没想到,邵昭却先行握住了他的手,软绵绵的小手地牵着他的手心,力量却是坚定的。 邵昭牵着他走,明明是带着他走向了光线更昏暗的地方,却让他觉得视野一点点又亮了起来。 邵昭的手在水下也温暖得不可思议,他心中贪恋,悄悄收拢了几分,终于不再是被单方面牵着的姿势。 他的……阿昭。 “二首领,大首领有没有见过什么人,来自东境的什么人?”邵昭弯腰看那个原来禁锢了二首领的阵法,皱眉问道。 二首领摇摇头,对这个阵法不欲多说。 “你也不知道啊……”邵昭喃喃着,忽而无奈地轻笑,“怎么办,我认得这个阵。” 二首领怔住:“什么……” “师祖的法阵,我总不敢忘了。”邵昭耸耸肩,已经从八宝囊里摸出如归石,表情一派轻松,已经决定好了要解阵。 可她心中却不似面上这样云淡风轻。 仙鹤在水中游动,她的目光越来越深。 秦言四百年前来过西海,给了大首领留存火种和祭命的方法。 一次两次,显然她都是预见了结果的,为什么不干脆些出手救下他们,反而这样迂回? 秦言在销声匿迹上达仙界之前,到底在修真界谋算了什么? 第227章 龙宫被入侵 龙宫里,壁垒源石护卫处。 莫兰生和中途偷跑去玩耍的白金银不一样,乖巧地留在江如秋身边对壁垒进行后续的维护工作。 ……其实是因为他跑慢了一步被江如秋抓了回去。 他也是在这个过程中感觉到了江如秋吹毛求疵的完美主义,无论怎么修改维护法器的机制,江如秋的眉头始终没有放松过。 “师姐,其实这样已经是我们能设置的防护极限了,不如对师祖的壁垒多点信心?”再次被否认后,莫兰生终于鼓起勇气试探着说。 江如秋紧盯着源石,心中不安始终挥之不去。 她摇摇头:“不,不是没有信心。” “我是在担心,壁垒可能会起反效果。” 源石在她的注视下,发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你是什么人?私闯龙宫要受重罚!” 外面突然传来混乱的喧闹声,龙宫士兵被什么人逼退,肉体沉重砸落发出闷响。其中更有可疑的黏腻液体喷溅的声音。 龙宫被人入侵了。 江如秋和莫兰生对视,交换眼神后迅速起身,匆匆离开守卫处,没有收起源石周边的防护。 来者目的不在壁垒,径直去往了龙宫王室正殿。 他们赶到外面后,被遍地的干尸震惊。 来者不善,且非正! 洛月嫦浑身围绕着黑气,一步步向上首蜷伏的龙衔珠走去。 原本以她“神女”的身份,这样的事情不该由她亲自前来做,脏她的手。 可她第二次渡劫时因为雷击冲乱了体内真气,殷湛虽然为她压制下来,但丹田始终是在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状态。 她需要尽快拿到龙族精血稳定自己的修为。 因此,今天龙族……必须全灭! 身后黑气正面捆上守卫,瞬间扭断脖子,吸食干净残留的生命力方才缓缓撤离。 洛月嫦眼睛眨也不眨从这些干尸身边跨过。 她需要这些生命力,这样她才能走得更长久一些,直到把龙族杀干净为止。 至于生灵? 不过是一群连人都不算的,海里的畜生罢了。 龙衔珠惊恐地看着她逼近自己,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她知道,外面保护她的人都覆灭了。 “你、你别过来,你要是敢碰我……”她忍住想哭的冲动,虚张声势地露出尖牙,“我父王和兄长都不会放过你的!” 洛月嫦面无表情地抬手,手势往下直接对准龙衔珠的心脏。她冷声说:“那又如何?你们一族都会下黄泉。” “别用那种眼神看我,为神女而死,已经是龙族莫大的荣幸,否则,妖?”最后,她嗤一声,没有继续说,但余下的话已经不言而喻。 洛月嫦眯眼,伸手用力在空中一抓,龙衔珠被倏地箍住脖子吊起来,面上逐渐浮现痛苦之色。 在旁人看不见的视角中,洛月嫦手心黑气缠绕,一点点要把龙衔珠包成茧一般。 洛月嫦的注意力全盘在眼前,没有注意到脚下已经排列出一个钟表盘。 齿轮转动,指针行至机关处,钟声滴滴答答,强制切断了洛月嫦和这个空间的联系,暂时纳入了另一个空间之中。 不远处起势开法器的白金银气喘吁吁,跑上前来不及多说几句话,拉起龙衔珠就要拖着跑出去。 法器不知能坚持多久,他要在失去效力之前把龙衔珠带出去,带去江如秋那里也好,出龙宫找龙王龙岸流也好,只要出去…… 没跑几步,他感觉胸口一阵剧痛,像尖锐的利器直接穿透了他的胸膛,瘫软了腿跪下,当即呕出一大滩血。 龙衔珠尖叫:“小白!” 他低头看,却没在自己身上发现任何伤口。 可是怎么回事,分明这么疼? 白金银颤抖着转头看依旧被困在法器里的洛月嫦,后者抬手指着他,一脸讥讽。 “你着急送死?” 白金银在那一刻突然敏锐度涨至顶点,察觉到了空气中细微的异常,有两道气流攻来,一个朝他来,要取他性命,另一个,目标是龙衔珠! 他好不容易机敏了一回,第一时间运转灵力将龙衔珠往殿门口的方向推去,自己侧了侧身,把那两道看不见实物的攻击尽数揽在了自己身上! 龙衔珠瞪大了眼睛被他推出殿外,恰好撞上赶来的江如秋和莫兰生两人。 莫兰生看见殿里的画面,眼睛登时通红,咬牙就要冲上去。 他不是冲动型的人,他从小在莫兰氏本家学习家主的一切事务,从来都是谨慎稳重些。可这些通通都不会比感情深厚的兄弟被不知名的东西钉在地上,身下逐渐洇开深红的事实重要。 江如秋到底要更成熟,立刻拉住莫兰生,起手先是对尚在禁锢中的洛月嫦进行障目。 果不其然,什么也看不见后,洛月嫦发出的无形的桎梏便收了回去,不知道该从哪个方向入手。 “咳咳……”白金银受了重伤,好不容易躲过致命一击,趴在莫兰生肩头虚弱又委屈地说,“你再晚一步……我就……凉了……” 莫兰生找不到他身上哪里有伤口,用一个最稳妥的姿势扶着他,赤红着眼说:“凉不了,安心着吧。” 江如秋帮着他们先走出殿外,脸上忧色越来越浓厚。 她所不安担心着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这边还没想好怎么解决,一出殿门又看见殷湛执剑冷肃地站在尸体之间。 霜寒剑冷冷地指着他们,殷湛说:“把嫦儿还给我!” 殿里,洛月嫦似乎听见了他的声音,抢先虚弱无力又恰到好处地呼救:“殷郎,我在这里,他们困住了我!” “嫦儿别怕,我很快就前去救你!”殷湛听见洛月嫦的声音,表情有一瞬间的柔和,随后暴虐的杀气涨起,向殿前众人怒声说,“我虽说龙族是妖,可到底没能比过万炉宗的各位心狠手辣,竟然屠龙宫,还囚我的嫦儿!” 白金银听见这番话要不是胸口痛得心脏都要爆掉,当场就要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骂他眼瘸。 “难为各位竟然不辞辛劳绑来嫦儿要挟我,正好,我今天就替天行道!” 众人麻木地看他和里面一唱一和表演,心中不约而同想到一句话。 兵怂怂一个,人疯疯一窝。 武宗的,指定他娘的都有些毛病在身上。 第228章 龙啸 洛月嫦瘫坐在法器给她划开的空间里,因为障目而两眼茫然,无措地摸来摸去,瞧着好一朵可怜柔美的小白花。 谁能想到这是个差那么一两步就要屠了整个龙宫的食人花? 洛月嫦看不见,但一早察觉到了殷湛的气息。三十里的客居对于殷湛来说不过是瞬息即达的事情,洛月嫦在客居留了些手段,引他来龙宫。 原本想着在他来之前先把龙女给解决了,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洛月嫦在他们看不见的角度勾唇傲然地笑。天道宠儿,果真爱她爱得厉害。 那便正好,借他的剑,把龙族和那几个万炉宗的人一举覆灭! 江如秋试图和殷湛进行外交谈判:“殷道友,你我也算交手过几次,听我说,并非是我们将你道侣掳来……” 殷湛冷冷地打断她:“不是你们,难不成还能是嫦儿自己走来?笑话,嫦儿她近来身子不好,哪来力气来西海!你是不是还想把这满地尸体也一起推在她头上?!” 此时江如秋很想掏出炉鼎丢过去敲爆这个人的脑壳。 不管你怎么觉得这就是她干的,赖不掉的啊! “我为救道侣,铲除妖族,无意中致几个勾结妖魔的万炉宗弟子丧命,想必这件事,响彻四境也不会有人诟病我。”殷湛压低了音调,抬剑指着他们。 莫兰生反应过来,这个人,只是需要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他掩盖屠杀! “师姐,打得过吗?”莫兰生表情严肃,侧身轻声问江如秋。 江如秋的手中早就摆好了架势,闻言看他一眼:“再来十个你也打不过。” “那就只能……” 师姐弟对视,两个逻辑布置极为灵活的器修瞬间得出了最佳方案。 白金银交给还在抖的龙衔珠,他们纵身便朝殷湛跃去。 龙衔珠紧紧揪住白金银的衣服,紧张地看他们剑气和法器灵光四射。 身后齿轮声突然停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悠然的脚步声。龙衔珠表情僵住,缓缓回头,洛月嫦似笑非笑看着她。 “你小声一点,别让他们听见,我在杀你。”洛月嫦一步步靠近她,食指放在唇中让她不要出声。 龙衔珠恐惧地一点点往后挪,白金银靠在她肩上,虚弱到只能发出气音。 “你……快跑……” 这三个字就已经是白金银的极限了,他连抬手都没办法。 龙衔珠怕到不自觉抱住白金银,看上去都不知道谁在扶着谁。 洛月嫦轻蔑地看着她:“听说,你三十年前纠缠过殷郎? 海底的畜生就是不知所谓,头脑简单,前些时间我不过借他的名想要你的护心鳞,你居然真的要送来。 不过你也是愚蠢,居然被邵昭那个贱人拿去。 畜生就是畜生。没用。” 龙衔珠没听过有人骂这么难听的话,更没听过有人,说她堂堂龙族是畜生。 而其中最关键的,居然是那次殷湛来信邀约,是洛月嫦的手笔! 被骗的愤怒头一次在这位纯真的龙女心中腾升,压过了没顶的惧怕! 真身法相是她还没能领悟的,但在现在的情况下,她双眼逐渐显现出龙族的黄金眼瞳,化形为银龙,身形是先前的数倍,终于称得上是威名赫赫的龙族。 龙王唯一血脉的龙女高声吼叫,整个西海都为她震颤! 邵昭刚从漩涡幻境中走出来,鲛人幻象解除,沉睡海底的二首领逐渐复苏,正准备着下一步研究,海底忽然震颤! 龙啸是威压,海底压力骤变,压得邵昭和莫兰行不得不上到海面。 “龙啸,恐怕是龙宫有难。”莫兰行皱眉。 他不喜欢会让邵昭涉险的事情,可也拗不过邵昭拖着他的手回去。 途中,龙王和龙岸流正领人匆忙往回赶。 龙宫已经成了一片乱葬岗,守卫侍女的尸体躺在各处。龙岸流一幕幕望过去,看龙王的脸色已然十分不好。 他们飞奔前往龙衔珠的殿前,只见他们的银色小龙被逼着露出了法相,盘踞在殿上,尾巴卷起护着白金银,两只脚爪似乎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不见动弹。 “大胆!” 龙岸流心疼龙衔珠,披风一甩飞身上前,龙爪对着那白衣女子披头盖脸落下,几次险险擦过娇嫩的脖子。 如洛月嫦所预料的那样,龙王被龙女引了回来。她没有攻击的能力,只靠着黑气躲避,寻找机会制住龙岸流的手腕。 龙王上前安抚地梳理龙衔珠头上的龙须鬃发,把龙头放在自己肩上让她汲取一些安全感。 “珠珠不怕,父王来了。” 龙衔珠委屈地在他肩头蹭蹭,“父王,我讨厌他们,你把他们赶出去。” “好,好,父王帮你。” 龙王转身,面上表情瞬间降温。 殷湛那厢改换了目标,飞起蹬开几步之外的莫兰生,霜寒剑直奔龙王而去! 在龙王眼中,殷湛不过是个有了一些修为便自大妄为的修士,原想抬手以威压制住,霜寒剑却穿破了威压桎梏,直逼他的丹府来! 这小子不简单。龙王看到了些端倪。 龙王八重境的巅峰修为,属于龙族的威压和免疫在殷湛身上却没有一点作用。 龙爪被霜寒剑冰冻住时,龙王终于确认,有天道在帮他。 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洛月嫦控制住龙岸流,继而把注意力放在龙王身上。 龙王那张比人族多神性的异族容颜在她眼中已然等同无物,她只看见龙王的内丹,龙王一身的血……都说龙胆凤髓为上等补品,她若是吃了,会不会得到比修道更久的长生? 洛月嫦贪婪地舔舔下唇,缓缓抬手,黑气应运而生,慢慢朝龙王的背后蜿蜒而去。 邵昭突然从上方落下,抓住洛月嫦的手腕用力一扭,受伤的掌心撕扯裂开,几滴血落在她手臂上,黑气立刻被烫伤般退缩。 “邵昭!”洛月嫦看着她,咬牙吐出她的名字。 邵昭向殿门口躺着的白金银身上看去,隔着这样的距离还能看见上面刺穿胸口的黑气,脸上不再有笑意,眸中如霜冻。 “我少有后悔的时候。但现在我特别后悔先前每一次遇见没有杀了你们。”邵昭冷声说,手放在洛月嫦的脖子上,缓缓收紧。 第229章 天生相反,你死我活 木克水,两人灵韵相接后顶级水灵根也被硬生生压了下去。木灵韵如藤蔓将水灵韵吸收一干二净,甚至有缠绕着灵根而上封住灵力的倾向。 洛月嫦被掐着脖子,感受到喉管逐渐压迫窒息,却没有奋力挣扎和露出丝毫不适。 她看着邵昭,眼神不像在看几面之缘的道友,也不是在看道侣的仇人,而是出于她自身,是天生相反,非你死我活不可的宿敌。 在还没有见过邵昭的容貌时,洛月嫦就知道,她们两人之中,只能留下其中一个。 那一定是邵昭坠入地狱。 洛月嫦突然抬眼,原本被吸入木灵之中的水灵韵也接着膨胀,灌入黑气后竟然开始爆炸! 邵昭不得不松开洛月嫦轻身跳开。若是还在那个范围里,水灵韵混着一路爆炸过来,一定会反伤到邵昭自己。 这一招虽然方便了洛月嫦脱身,但要是一个弄不好,两个人很有可能在一起爆体而亡! 真是个疯子! 洛月嫦此刻再也不去想自己冰清玉洁的神女形象。抬手时,只想着,一定要杀了邵昭! 黑气因为她倏然转换的情绪重新从背后爬出,凝成尖锥气势汹汹地悬在半空,矛头全部对准邵昭身上几处致命点。 邵昭眼神晦暗不明,祭出莲杵相对抗。那些黑气,唯有洛月嫦一个人能运用自如。 拈指捏诀,莲杵被她控制着在空中快速穿梭飞行,自动把那些黑气打退回去,暂时缠住了洛月嫦的动作。 邵昭退回殿门口,龙王和殷湛已经从殿内打到了殿外,从形势上看,两人都没有占上风。 “师姐,没事吧?”她扶起先前和殷湛交战的两人查看他们身上是否有伤口。 江如秋没说话,莫兰生捂着肚子怨念地看她:“我有事,我的胃好像被踹爆了。” 邵昭松口气,不客气地在他肚子上一拍:“你还能说话那就是没事。” 莫兰生“啊”了一声,呲牙咧嘴地坐起身,指向白金银,推他过去:“快快快你去看看白少爷,看看他到底伤哪了。” 莫兰行一开始就得了邵昭嘱咐在白金银身边检查了许久。 表面没有伤口,脏腑却受了极大程度的损伤,尤其是心肺那处,差半个指甲盖就要祸及心脏。 他只懂疗愈,并不擅长医道,率先选择了为白金银修补经脉,辅助身体自己灵气运转达到自愈。 然而这只是延缓白金银流血的速度而已,症结在哪无从得知。 邵昭挽起袖子把白金银翻了个身,止痛止血药一股脑塞进白金银嘴里,免得他直接痛到休克。随后,她握住那道在旁人眼中并不存在的利刃往外一抽! 白金银痛苦地哼哼两声,嘴里的止痛药便滚进了喉间,迅速发挥作用。 “这里交给我就好,路止你去帮龙王陛下。”邵昭手下施展灵力为白金银提供凝血修复的力量,分心对莫兰行说。 莫兰行不赞同道:“龙王修为高深,不需要我帮忙。” “我不是不知道龙王修为高深。只是,我怕有那个万一,殷湛真能杀了他。” 她自然不会闲着没事拿这种事来吓唬人,身为天道宠儿,殷湛所做的事情中,除她这一个异世来的变数以外,几乎不可能有意外。 出手为龙王拦下一剑,莫兰行才明白邵昭说的是什么意思。 霜寒剑上引了天雷,因水的介质发挥的作用更甚,这一剑若是实打实地用肉身接住,威力早就远超飞升! 他是有备而来的。 这边洛月嫦不欲和莲杵缠斗,索性灵力和黑气交织,直奔邵昭布下天罗地网。 “你们去安全点的地方避着,不要过来。”躲避不了,邵昭便把白金银交给江如秋他们,推搡他们离开。 天罗地网压下,邵昭急急想要召法器抵挡,两人身影飞速挡在前,师姐弟默契地同步做几个眼花缭乱的结印,拉出一道金墙! 同时,金钟和银索落下,试图锁困洛月嫦。 莫兰生先前受了内伤,身体不堪重负无法保持,江如秋迅速顶上前,一手支撑金墙,一手竭力维持困阵。 与殷湛的打斗中莫兰生身上有伤,江如秋也不例外,强行把灵力催发至最大,平静淡漠的面容上已经满满都是脱力的细汗。 邵昭看出来她的不对劲,上前要接替,却被拂回去。 “蒙师尊教导,我既然是你们的师姐,那便没有在危险关头让师妹出头的道理。” 说到底,也怪她没有及时把师弟师妹都劝说离开西海,否则也不必现在受伤的受伤,遭遇这种危险。 江如秋心中愧疚,咽下喉口的腥甜,面容冷艳,眉宇英气冲淡了她的艳丽。 “江道友,仙门大比一别,我可一直都想再与你较量。”洛月嫦毫不在意身上的禁锢,神情冷淡,但身后的黑气却是狰狞的。 在场她想杀的人里,邵昭要排首位,其次便是江如秋。 她不能忍受,江如秋在大比之上送她出局的事情。 她想亲手抹去这个污点。 但现在也没有时间和江如秋耗着。 手下一转,黑气悄悄改换了方向,绕过金墙意图攻击目标更大些的龙衔珠。 黑气并不可见,连守在旁边的龙岸流也毫不知情。 邵昭第一时间发现了不对,上前召莲杵抵御,可这次的黑气狡猾,竟然溜了几丝,钻入龙衔珠的鳞甲往血肉里去。 原本失魂落魄好好躺着抽抽搭搭的龙衔珠突然感觉身体里钻进来什么东西,疼得大叫起来:“父王!疼!” 龙女的一声呼唤让龙王登时发力甩开殷湛老远,急急地从空中跳下要去查看。 殷湛回头几道剑气劈向莫兰行,玉扇一转,便轻易化解开来。 手上残留了微弱的紫雷,莫兰行正疑惑为何突然威力减小,再抬眼却不见了身影。 他的脸色骤冷,往下看去,霜寒剑果然追着龙王后背而去! 他看见霜寒剑刺入龙王的左肩,而邵昭双手用力握住了霜寒剑不让继续深入,再也顾不得其他,一闪身,玉扇凝聚了力量朝剑身打去。 殷湛猛地抽开剑退开。龙王面色不改,除了剑刺入体内闷哼一下以外,他揽住龙衔珠好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般。 邵昭倒吸一口凉气缩回手。狗男人故意的,那一下几乎把她手掌筋肉都要挑断。 莫兰行挡在她面前,来不及查看她的伤势,便又起手打开接踵而至的剑招。 刺破血肉之躯的声音响起,邵昭猛然抬头看去,手上的伤口在眼前一幕之下已然麻木。 莫兰行怔然地低头看自己心口处。 怎么回事?分明……什么也没有。 他口中不断溢出血来,流不尽般滴落,手中玉扇颤了几番,差些掉落在地上。 在邵昭的眼中,一柄黑气化作的长剑深深贯入了莫兰行的心脏,不偏不倚,大概正好挑破重要的那几条心脉。 她回头看去,洛月嫦手中的黑气维系着长剑另一端,和她对视着,一把将长剑抽离! “路止!” 【作者题外话】:贴一两个可能会引起疑惑的点 1.洛月嫦的黑气除了阿昭以外没人看见,但是如果里面混了灵力就能被感知察觉 2.小龙女现在也就六七十岁,人族里是成年了,但在龙族里还是个刚破壳的小龙宝宝,她现在是真的什么都不会,就是一条应该被大家宠着的小祖宗 这一章结尾就要分成本文分水岭了,接下来再有两三章左右结束西海,会留出很多谜团大家可以在评论里猜测一下哈 第230章 莫兰氏飞升老祖 邵昭失声喊出了他的名字,也来不及去想怎么把洛月嫦摁在地上锤。 她只能听见莫兰行体内如沙漏般流逝的血液。 明明没有伤口,内里的崩溃也让皮肤表面不断渗出血来。邵昭上前一摸便是一手的湿润。 莫兰行的唇色因为鲜血的对比显得惨淡无比,心口撕裂开那样疼痛,却也只是踉跄几下,站稳后朝邵昭温和地浅笑。 “别担心,我无碍。” 他依旧站得稳稳的,胸口脊背两处晕开的深色仿佛只是沾染上了旁人的血,一如平常云淡风轻。 实际上,莫兰行的眼前早就是一片白雾了。可他不仅要站稳,还要尽快把这两个麻烦解决,否则,邵昭就会陷入危险之中。 玉扇在手中已经无法精准使用,他索性直接粗暴地抓住殷湛的手腕将霜寒剑夺去。 光是那敲击手腕的一下,他的动作迅速利落,用了比刚才更大数倍的力道,接剑挽剑,在殷湛胸膛飞起一脚,随后高举霜寒剑,以同样的位置重重刺下! 殷湛不可置信地握住剑身,不明白刚刚还不过是能接住他的剑招而已的男人怎么会突然出手这般难以招架,甚至转眼间,他就彻底落在了下风。 天雷在海面上激荡,水底也开始震荡不停。 尤其紫雷降入水中,四处都是它的攻击目标。 真是,麻烦的人。 莫兰行感觉胸口不怎么疼了,意识却开始模糊,心中有些烦躁地想。 他抬手用术把天雷引在手中,随意地抓住它们朝洛月嫦的所在丢去。数道天雷围绕着她打了一圈洞。 这样就伤不了阿昭了。 他欣慰地想着,转瞬出现在洛月嫦面前,稍一抬手,巨大的冲击力便把洛月嫦撞出老远,钉在墙上。 对于洛月嫦来说,如果要杀死莫兰行是件十分遗憾的事。 她喜欢强者,也喜欢脸蛋好的,而莫兰行恰好就是最符合的人。莫兰行和殷湛不一样,他的强是浑然天成,容貌俊美却没有傲然,温润如玉却叫人想颤抖臣服。 至少那张脸比目前看过的所有男人都要优秀,光这一点,那便当的上最适合站在神女身边的人。 这样的男人,要是拜倒在她的裙下,又会是什么样? 所以那一剑,她刺得颇为不甘,十分不舍。 洛月嫦没想到的是,莫兰行跟没事儿人似的,几息内就扭转局势,天雷落下让她分了心,抬手就夺去了她的掌控优势。 多可怕的男人,让人痴迷又畏惧,不敢去肖想的恐怖。 莫兰行再度抬手时,是想一口气扭断洛月嫦的脖子的。 可他的杀心交换而来的却是体内突然翻涌的异状。 猝不及防喷出比刚刚多出许多的乌血,他连手也抬不起来,连回头看向邵昭都来不及,便摔在地上,已经陷入了昏迷。 局面颠倒得太过迅速,众人都被莫兰行可怕的战斗能力震惊,只有邵昭反应过来,跑上前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捏碎两颗回春丹塞进莫兰行嘴里,掐着脖子送服下去。 他的心脉被搅碎,哪怕有意识地运转灵力疗愈也无济于事。更让人心惊的是内府里四处乱窜的黑气,被什么东西引起了兴致似的,疯狂地撞来撞去,根本不受压制。 这样的状况,他怎么可以笑着说没事的? 邵昭抿唇沉默着一颗药一颗药给他塞进去,好歹先要吊住他的命再谈其他。 莫兰行失去意识,洛月嫦身上也没了钳制,自墙上掉下,很是奇怪地看莫兰行一眼。 方才明明是能杀了她的,怎的紧要关头才突然不行? 难不成最后关头对她心生怜爱不忍下手了? 哦,果然还是男人啊。 洛月嫦的思维一路转变,起身姿态逐渐又悠闲嚣张起来。 虽然遗憾,但今日不是不能放了邵昭。 她也不打断邵昭喂药的动作,施施然抬手继续对着龙王和龙衔珠的方向想要下手。 “簌——” “啊!!!” 利器割破空气的声音响起,随之而来的是洛月嫦的惨叫。 先前都毫发无伤,现在她的手居然被邵昭钉在了墙上,力道大得掌心能贴上飞镖柄处! 邵昭保持着抛出两支飞镖的动作,胸口大幅度的起伏表明她现在有多大的怒气。 她的语气从未这般可怖过:“我让你动了吗?” 洛月嫦原来要脱口的怒骂也因这句话僵在嘴边。 此时的邵昭给她一种直觉,要是她再动一下,邵昭就会完全抛弃理智,不顾一切杀了她。 唯有真正濒死才是最让她恐惧的事情。 若不是莫兰行放松了洛月嫦的警戒,那两支镖未必能成功。 飞镖上有邵昭抹好的毒药,药性在体内迅速流窜,不管洛月嫦的水灵韵驱散再如何厉害,在药性散尽前她也只能任人摆布,被关进地牢。 邵昭努力说服自己先治伤患,再去算账。 殷湛和洛月嫦这一次莫名其妙屠戮龙宫,让这边伤亡惨重。 宫中无辜死去的守卫侍女只能葬下不说,受伤的不是生命力被抽,就是全身被冻住一半,半死不活,只能给个痛快。 而实打实战斗了的更不必说,最严重的莫兰行命在旦夕,白金银刚脱离危险,龙王肩胛上霜寒剑刺穿形成的血洞里残留了大量天雷,实际上抱着龙衔珠时每一秒都在承受天雷裹身之痛。 其余人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内伤,连龙衔珠的脚爪上都被黑气刺穿了两个孔,这么看下来,仅仅只是双手被割破筋肉已经是轻伤了。 邵昭辅以丹药竭力要接上莫兰行的心脉时,怎么想也想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早先就有能扭转战局的能力,却非要等到自己受伤。 难不成是觉得自己足够强,所以悠哉悠哉和殷湛玩猫捉老鼠的游戏,耍着他玩? 那这人,真是对自己太有信心,太游刃有余了。 可惜他不知道洛月嫦身上的蹊跷。 莫兰行的治疗持续了三天也没有结束。 心脉长得极慢,一有差错便会起反效果直接毙命,而莫兰行的体内原本就有黑气在冲撞,治疗时还必须分心把那些东西压制下。 回春丹堪堪吊着他的命,除此以外毫无用处。 这样一来二去,治疗上完全没有进度可言。 莫兰行成了邵昭来到这个世界上,第一个无处可解的难题。 好像就只能这样,等着奇迹出现,又或者眼睁睁看着他离去。 邵昭的眼下青黑一片,是她一直不眠不休的证据。 龙王来看了几次,觉得她过于为难自己了,忍不住劝说:“贵人不必这般担心,莫兰氏总有些奇怪的招数活死人肉白骨,起死回生也不在话下,现在没办法,莫兰氏总不会放任不管。” 围观的众人及邵昭表情一愣:“什么莫兰氏?” 龙王指指床上躺着的人说:“莫兰氏飞升老祖莫兰行,各位不知道?” 他们纷纷看向莫兰生,被眼神逼问的莫兰生收回惊讶的表情,尴尬地挠挠脸说:“看我干嘛?我也很震撼。” 【作者题外话】:屑老祖原来只是在阿昭面前打着玩并不想帮龙王,结果玩脱了不得不出手结束战局 结论:一切为了老婆 小贴士:老祖觉得龙王超没用,不大聪明还要阿昭一个小姑娘给他跑来跑去调查真相,嫌弃到哪怕龙王要被杀掉也只想打架只走个过场 第231章 让他们生不如死 龙王终于意识到莫兰行在他们面前隐瞒了身份,心里大叫不好,趁着他们还在震惊赶快和龙岸流溜走。 “两位老祖宗都是有仙号的,像我这样的小辈怎么可能知道大名……”莫兰生在逐渐如狼似虎的目光里蜷缩成鹌鹑,缩着脖子说起,“何况,我小时候一直以为老祖宗是白发白胡须的老头……” 这确实不能怪孩子。 谁看了那种等级的美颜都不会往高龄的方面想。 何况几千岁的龙王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江如秋原本沉默着,此时也发话了:“怪不得师尊叫我要谨慎。与你们同行,大概是想要方便教导莫兰师弟。” “啊?这样吗?那多不好意思啊。”莫兰生受宠若惊道。 世家大族常常有飞升老祖亲自教导未来家主,以图家族昌荣,其余人都自然地接受了这个理由。 邵昭在他们的讨论中目光也没有离开莫兰行。 莫兰行的来头很大,这件事她一早就知道。只是没有想到,这来头居然大到是好兄弟的祖宗。 他们在说是为了教导莫兰生这个未来家主。 可邵昭却觉着,莫兰行是专程为她来的。 不好,最近陷入深度思考就开始离谱,自恋到自己都要不好意思了。 邵昭晃晃脑袋,把脑子里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晃出去。 既然龙王说了莫兰氏有办法,那她便不需要一直在这里待着了。 地牢里,还有账没算清楚。 她又捏碎了回春丹给莫兰行服下,起身要走。 “阿昭。” 耳边一句轻轻的呼唤,似是梦呓,又似是在留她,让她一瞬恍惚。 邵昭回头看去,病美人依旧是阖眼的模样,嘴唇都没有动过。 幻听了吧? 她稳定心神,抬脚离开关上了房门。 龙宫地牢不是铁牢,而是龙王亲手降下的水狱。 邵昭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地看两个人用能封印修为的锁链吊在牢里,幽碧海水每隔一刻钟涨潮退潮,反复冲刷他们。 没了修为护体,无论是殷湛还是洛月嫦,都在这几日里被海水洗刷得意识不清。 天道对它的宠儿关怀界限明显,只要不是威胁生命的,像这样的酷刑根本引不来天雷。 邵昭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感觉到了强烈的违和感。 说起来,殷湛和洛月嫦在那天攻击倾向高涨这件事,越想越不对劲。 再怎么没脑子,再怎么狂妄,殷湛也没道理仅凭一句要屠龙族就来闯龙宫。 况且,说句不好听的,如果殷湛真的要覆灭龙族,有天道助他,不会做的这么不干净,龙宫没有屠成,反而自己落在了敌人手里。 除非这并非出自他本意。 邵昭忽然想起来先前残忍杀害龙族的凶手。 莫不是那个人设计推殷湛入局? 但不管殷湛实际上是怎么想的,洛月嫦却是出于自己内心来搞事的。 这两个人,一个都别想好过。 邵昭起身喊来掌管水狱刑司的守将,绽开笑容说:“陛下说我可以随意处置这两个人?” “回姑娘,是。陛下还说,犯下滔天罪行,姑娘想要杀了他们也无人敢置喙。”守将说着,厌恶地瞥水中两人一眼。 那日龙宫弟兄死伤无数,因这两人,连龙王陛下和公主殿下也受到了损伤,也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疯子。 邵昭闻言摇头道:“修道之人第一道是善,以德化怨才是做好的办法,不要动不动就要人死。” 守将没料到她这样说,狐疑地看她:“姑娘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你们记得不要一直开着这个水刑,偶尔,也要让他们清醒一下。”邵昭转身,笑容中暗藏几分残忍,“能明白吗?” 守将恍然大悟,心领神会行礼点头:“姑娘的意思,属下明白了。” 邵昭笑笑,只是再看了一会儿受刑,便又离开地牢。 不能让他们死,那便让他们生不如死,反而称她心。 离开地牢,邵昭捏捏眉心驱散疲惫,开始一个个给伤患们查房。 白金银的救治及时,黑气没有在他体内留下什么妨碍治疗的异物,目前脏腑经脉恢复的还不错。莫兰生和江如秋内伤恢复得快,第二天就开始轮流照顾他。 与之相比,龙王受的伤就要麻烦许多。 治疗时他抱着龙衔珠一定要邵昭先治。邵昭从龙鳞里挑出那一小缕弯钩状的黑气时,龙王的肩胛上紫雷和霜冻已经渗入内府。 霜冻好除,紫雷却无法拔除。邵昭自己身上尚且残留着天雷余韵,遇到龙王的伤只能想办法促进伤口愈合。 龙族纯真忘性大,龙衔珠身上不疼了第二天就能活蹦乱跳去看白金银,龙王也豪迈地表示天雷虽然压制血脉但是他皮糙肉厚不算太疼。 邵昭听了一度沉默。 怪不得外边有人打龙族的主意。 正巧去白金银查房,龙衔珠跟着她进出,瘪着嘴说:“邵姐姐,你从哪来的,小白房里的药味都没盖住你身上的水腥味儿。” 邵昭停下脚步,在两手上闻了闻。 地牢阴暗潮湿,水狱里更是滋生各种微生物,哪怕是进去一趟也要沾一身的味道。 一会儿去莫兰行那儿之前得换身衣服了。邵昭心里嘀咕着,随口说:“我从地牢过来。” 龙衔珠一听便僵住,反应过来忙挡在她面前,垂头闷声问她:“父王说殷……殷湛他们交由你处置,你要杀了他们吗?” 邵昭看着她,粉嫩嫩的龙角动了动,很紧张她的回答的样子。 她平静地反问:“殿下不想让我杀他们?” “怎会!”龙衔珠瞪大了眼,愤愤地说,“殷湛伤我父王,洛月嫦还想杀我,他们罪该万死!” 随后声音又渐渐弱下去:“只是……我知道的,殷湛在武宗是备受瞩目的弟子,他要是死了,父王就不得不和武宗为敌,邵姐姐也会被追杀报复……” 她越说越沮丧,到最后甚至是在唉声叹气。 邵昭忽然笑了,捏捏她的龙角说:“不过短短几日,殿下成长不少。” “殿下不必担心这些,不杀他们,我也有办法和他们算这笔账。” 龙衔珠不懂她要做什么,滴流圆的龙眼疑惑地瞧她。 邵昭收回手,绕过她继续走。 回到莫兰行那里,床榻上却已经空无一人。 龙岸流在门外一直候着,她急匆匆把人提起来问:“路止醒了?” 龙岸流被她猝不及防这一下吓得不轻,身为统帅的威风再度下线,磕磕巴巴地说:“莫、莫兰氏来了人,把莫兰老祖和那位小家主一起带了回去,刚刚拜别了陛下离开。” 邵昭慌张的表情逐渐冷却,放心的同时疑惑,带走伤患就算了,怎么还要带走莫兰生? 劳动力本来就少,莫兰生走了谁帮她煎药? 第232章 阵法锁气 莫兰行的伤莫兰氏自有法子医治,少了个重伤的伤患,邵昭反而轻松。 但她一抬头,总是以为能看见那人携桃枝香俯身喊她“阿昭”。 “师姐,我觉得我有心魔了。” 壁垒源石完成最终的巩固后,邵昭仰头躺在江如秋身侧,语调无波。 江如秋诧异地看她,正儿八经教她清心净气化解心障。 “若是觉得有心魔困扰,大约是受了裂缝泄露魔气的影响。”江如秋翻出砖头那么厚的清心诀郑重地放在她怀里,“壁垒虽然修复了,但到底有魔气钻了空子,师妹最近小心些。” “魔气?可云长老不是说过,魔气混入灵气之中是会有震荡的吗?”来这里之后,西海风平浪静,别说什么震荡,连海面也翻不出高点的浪花。 江如秋说:“的确如此,但前提是,这些魔气无人管控。” 邵昭愣住。 她继续说:“修补裂缝时我便发现了,魔气四溢但一直是被人操纵着有意识地活动,像是蜂群,目的性很明确。 它们起初直奔龙宫而来,我本以为是要对源石不利,后来看又不尽然。总之,师妹记得道心稳固。” 江如秋这些日子一直担心修补过的裂缝成为壁垒的弱点,不断加固又改善,怕的就是魔气攻向这一点,壁垒反而会反向使得西海不宁。 邵昭听了她的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魔气,龙尸,殷湛。 这三个词,三个代表不同性质的事件,在她脑中奇妙地串联在了一起。 若是背后那人是拿殷湛做替罪羊挡住风口,魔气直指龙宫,是想要龙宫里的什么? 龙王的内丹,龙女的血肉,还是……龙宫供奉的定海珠? 邵昭把这些猜测都告知龙王,提醒一定要小心有人暗处窥探。 龙王神色凝重,点头表示明白。 壁垒一事已经结束,江如秋养好了伤,过不了几日就要返程。 她找邵昭询问要不要带着白金银回宗门养伤时,邵昭思考了一下,突然抱着她的手眨巴眼睛说:“我还不能回宗门,但师姐走前,能否帮我做件事?” 小脸微微仰起,清澈的双眸扑闪着,语气没有嗔意却让人觉得面前就是一只小狐狸在撒娇,叫江如秋看得心尖上颤了颤。 怎么可能会拒绝呢? 邵昭也觉得西海的日子已经待到了头,但幕后凶手还没有揪出来,西海终究还是在危险之中。 所以她想了想,走之前要为龙宫留一手。 “地藏八荒阵?” 以龙宫为圆心,江如秋帮邵昭一同画出比龙宫大五倍的圆阵,站在海面上往下看,阵法的复杂程度让她惊讶。 邵昭捏着下巴检查法阵文字是否出错,闻言道:“师姐知道这个阵法?” “自然,这是师祖传下的隐匿阵法,我也只看云长老用过。”江如秋说,“不过,阵中隐匿就是消失于世间了,师妹真要如此?” “师姐说的是,所以我冒着大不敬,稍微在阵上做了些改动。” 邵昭说着,两手起剑指,结一个略古老的法印,法阵随之发出微光,几息后沉入海底,隐于龙宫之下。 这个阵法是她在鲛人幻境里看见的。因为这个阵法,唯一留存的二首领沉睡海底四百年无人发现。 她所说的改动就是抹去秦言写在阵法上那道藏地的阵文,锁住龙宫的气。 按理来说,只要还有一个活口,属于鲛人族的气运就不会消失。而秦言的阵法,蒙骗了所有人的眼睛。 上面封锁气运的阵法让她思考了很久。 直觉告诉她,鲛人族和龙族发生的事是共通的,锁气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而除去这一点,她对幕后那个人也逐渐有了猜想。 龙尸上和殷湛根源相差无几的剑招,藏于武宗云顶山洞里的巨鲸尸骸,两者之间的联系唯有四百年前武宗的祖师清远道君最有嫌疑。 至于接下去,她就无法继续推测了。 路过地牢时,她停顿一下,眼珠一转有了别的主意。 守将很好地理解了她的意思,就这几天,水狱里那两人经历了恐怕他们这一生都难以想象的蹉跎。 意识在清醒和混乱之间来回切换,殷湛已经很难有知道自己在哪的时候。 大脑一片混乱中,他隔着水流听见邵昭在外面和守将说话。 “……把他们放下来,送回去武宗吧。” 这并非是邵昭好心,也不是她已经腻烦,这只是一次实验。 测一测殷湛这样回去,那个高居庙宇的清远道君会是什么反应。 邵昭把这件事在龙王那里过了个路子,用最快的水路一路顺风保鲜送过去。 她想着要说明自己的用意让龙王多留个心眼的时候,龙王却抬手止住了她的话。 “西海是镇守重地,自鲛人族出事以来,来西海的人族也慢慢少了。”龙王感慨着,话说得颇为意味深长,“贵人想说的,我心里有数。” 龙族傻白甜,却也不是纯粹的傻子。同在一个西海,鲛人族无故灭族,一夜之间血染东海域,龙族一直暗中调查着其中秘辛。 虽然没有找到鲛人坟场,但在这几百年间,早已对武宗暗生疑窦。 邵昭会意,放心把剩余谜团放下,由龙族自己去处理。 在她走后,龙王的脸色沉下,俊美不凡的容颜几千年来第一次有了几分老态。 海藻长发的纤长女子从殿中一处走出来,看着邵昭离去的方向说:“陛下,那位小姑娘想告诉你的,可是真的?” 她正是解除封印获得自由的鲛人族二首领。 “原本我的怀疑没有依据,但既然贵人也这么想,那便不需要依据了。”龙王疲惫地揉揉眉心,“若非真的做过这些,也不会引来这么多猜测。” 二首领抬脸正色道:“陛下有何打算?我鲛人族千人惨死,若他现在真的盯上了龙族,难道西海水族只能坐以待毙?” 龙王缓缓摇头,抬眼时一方领域霸主的威慑显露无疑,金色眼眸明明灭灭,不知在打算什么。 “龙族五百岁才算是个少年,珠珠还小,我还要护着她长大。”龙王忽而说道,下定了什么决心般,“人族的罪孽由人族来收剿最为妥当。” 二首领:“陛下是说要和人族?可是,哪来可信任的人族?” 龙王一手支着额头,一手在膝上时不时敲一下。 有,但,远水不解近渴。 眼下,西境就有一位足够让他们信任的人。 朱清山卫氏,卫青城。 第233章 你本就是军师 邵昭和江如秋同时启程,却是要回孤鹜城和卫青城商讨几句话。 和龙王想的一样,她也考虑到了龙族虽为神族但人心难测,想要保全还是要和信任的人同盟。 白金银伤重,她没办法带着,想交给江如秋带回宗门由骨长老医治,却被龙衔珠拦下来。 “邵姐姐,你们把他搬来搬去,那不是对他的伤势更不好?” 龙衔珠捧着药碗眼巴巴看着她。 邵昭认真说:“不会啊,我们万炉宗的云舟平稳度是四境第一的。” “可是……可是,兄长说突然去到另一地,会水土不服。” 邵昭好笑地看着她:“殿下,那不是陌生的地方,那是他从小生长的家乡。再说,来西境时,他也不见有什么不适。” “可是……” 龙衔珠“可是”不出来了,语气逐渐弱了下去。 邵昭看着她委屈巴巴的模样,突然觉得眼熟,抱着一个猜想倾身在她耳边低语:“殿下不想让白少爷离开?” 龙角颤了颤,粉嫩的尖儿愈渐绯红起来。 “哼哼——”邵昭玩味地挑眉,尾音拖得长长的。 龙衔珠垂头嘟囔:“小白是救我才受这么重的伤,父王教我要有恩必报,不可做心安理得受恩的人,我想……在他伤好前,一直照顾他。” 说着,她转头看躺在床上的白金银,目光满是愧疚。 邵昭安静地微笑看她,语气戏谑:“治疗可不是易事,若不回宗门,龙宫有万寿鹿角吗?” 龙衔珠认真想了想:“我房里好像有这么个东西。” “血泥益清花?” “龙宫里好像有专门栽种。” “琵琶骨心?” “仓库一定有。” 邵昭一口气问了十余种治疗用的稀有仙药,龙衔珠回答不是自己房间拿来装饰了,就是仓库了压了一堆。 后来她一跺脚,嘟嘴说:“邵姐姐放心,只要是他需要的,我一定给他找来。” 邵昭忽然摇头笑得极为开心起来,“不必,他就交给殿下了。” 想起骨长老在医道上的不通人性,或许白金银在龙宫养着才是更好的选择。 江如秋用御空法器带着邵昭抵达孤鹜城,只用了一个时辰。 相比邵昭去西海时磕磕巴巴驾云舟,真是快了两倍不止。 邵昭突然出现在城主府里,卫青城听到消息时惊喜非常,手中墨迹还没有擦干净便急匆匆出门迎她。 一落地,邵昭还没站稳,周围便为了一圈侍女侍卫,气势汹汹对着她。 干什么?怎么回事?她不在的时候孤鹜城又被谁夺了? 邵昭全身戒备,手放在八宝囊上随时准备战斗。 下一秒,为了一圈的人们一齐“唰唰唰”地跪下,侍卫卸下武器,俱恭敬地向她拜礼。 “拜见军师大人!” 邵昭:“……嗯???” 手里掏了一半的大刀突然在这种气氛下变得很尴尬。 好在没一会儿卫青城挥开众人,解救了手足无措的邵昭。 卫青城带着她往书房里去,嗔她:“阿昭姑娘为何不提前与我通知一下,我也好在城中迎你。” 邵昭不自在地摆手对身侧侍女表示不需要任何特殊服务,疑惑问道:“夫人,府里这是怎么了?” 先前的戏称也就算了,现在正儿八经齐齐唤她军师,给她一种非常不妙的感觉。 闻言,卫青城淡笑道:“你本来就是我的军师,有何不妥?” 她又拿出一块朱雀纹青色玉牌,交给邵昭说:“我为你打了一块令牌,时间匆忙,你可别嫌弃。” 邵昭迟疑地摸摸那块玉牌的表面,被滑腻舒适的触感惊得收回手去。 何止不妥,那可太不妥了。 “我不过是帮些小忙,被夫人如此器重是我的荣幸,但军师一职地位不低也至关重要,夫人还是另选他人为好。”邵昭斟酌措词,想着这件事还是需要从长计议。 主要是她不想因为出来浪了几个月,结果顶着了不得的名头回去被长老们变着法教训! 卫青城浅笑等她说完,才说明:“可是,我已经把诏令发放下去了。” “……” “别说整个西境都知道,大约其他境内也得了消息。阿昭姑娘,你已经是我的军师了,不必妄自菲薄,日后还要我多倚仗你才是。” “……” 意思就是说,她挨骂挨定了呗? 邵昭无力地长叹一口气。 她适时把话题转向正题:“此次去到西海回来,我有意想请夫人与龙族交好。” 卫青城即答:“好。” 邵昭:“……” 怎么回事?准备好的演讲稿突然卡在嗓子眼出不来了。 她舔舔嘴唇艰难地问:“夫人不问我原因就答应了?” “无论是什么原因,你总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更不会害我。”卫青城回以信任的笑容,且无奈地摊手,“事实上,每回你的建议都让我获利,我没理由回拒。” 卫青城对自己的信任值突然飙满这件事,做梦的时候想想还好,一旦真的实现了,邵昭只觉得心中无限惶恐。 救命,她感觉现在就在梦里! “说起来,先生呢?怎的没有一起回来?”说了半天,卫青城想起来没见着莫兰行,热切地倾身问她。 邵昭表情暗淡几分,转换了浅淡的笑容简略说:“在西海出了些事端,他……受了伤,回家里治疗去了。” “先生受伤了?这怎么会,先生的修为——” 卫青城想起来莫兰行有意在邵昭等人面前隐瞒身份,及时停下来没有多说。 “不奇怪,哪怕是飞升境,对手不是实际能见的也难以招架。”面对卫青城投来诧异的目光,邵昭耸肩笑笑,“莫兰氏把莫兰生都一起带回去了,我早就知道了。” 有时卫青城十分佩服邵昭这样对任何事都淡然处之的态度,若换成她自己在少女时期突然得知身边同行的友人是飞升大能,恐怕要终日诚惶诚恐,不能坦然聊起这事。 不过…… “阿昭姑娘说,莫兰氏族人连那位小家主也一并带了回去?” 邵昭点点头,看她微皱的眉头不由问:“怎么?” “倒也不是什么事,一个家族的飞升境老祖出事,未来家主自然是要回去处理。只是,莫兰氏在修真界里的世家中是个特别的存在。” 卫青城看她,确定她是想要听才继续说:“莫兰氏游离在天地管束之外,无拘无束,因此是不能与普通世家相提并论的。” 邵昭听得心中疑云渐生,好一会儿才明白卫青城的暗示。 她是说,莫兰氏可能有异? 第234章 去北境 莫兰氏是修真界最神秘的隐士家族,外界别说知道内情,连接触都是难事,尤其自两百年那件事后,外界更是难以见到莫兰氏后人。 连有过姻亲的卫氏也对这一族知之甚少,仅仅是比旁人多知道一两分罢了。 而这一两分已经足够让人察觉异常。 她给莫兰生以玉珏传信,可是消息发过去不知几次,那边的光亮却久久不见。 虽说不排除人家家族内部有事处理,可是莫兰行重伤这一卡口,甚至莫兰生没有来和她告别,很难不让人担心联想。 鸿蒙英晚上回去,便被邵昭拉进房里。 灯光昏黄,光晕如梦似幻,鸿蒙英还没反应过来,惊讶地张嘴以为是自己最近没休息好的幻觉。 直到那双放在他肩上的手疯狂摇晃他晃出残影。 “鸿少城主,你家在北境是不是?北境怎么样?和东境交界的地方情况如何?” 晚饭都要被她晃出来了,鸿蒙英抬手按住她,脑袋晕头转向,“怎么了?你怎么回来就想去北境?白金银和莫兰生呢?” 空气突然安静一瞬,很快邵昭又继续疯狂摇晃他。 “你就说怎么样?说不说?” “……说,我说,求你了放过我。” 可恶,同是元婴,这女人的力气怎么会这么离谱?! 两人点着一个烛台盘腿席地而坐。鸿蒙英没好气地活动双肩,说:“你从西海回来好像急躁了些。” 邵昭假笑:“没有啊,哪里有?不要扯开话题。” 鸿蒙英鼻子里哼一声,说:“北境没什么好说的,常年都在下大雪,要去就得备上狼毛狐裘,还要习惯每天喝一壶胡椒酒,否则极寒天气灵力护得再厉害也受不了。” 邵昭默默吐槽:“所以你们铁骑城为什么要在这种一看就不能住人的地方落户?” 鸿蒙英语塞。铁骑城在北境是因为他太祖爷爷当年喜欢北境烤牛羊肉这种理由他万万不想让邵昭知道。 他恶狠狠地瞪过去:“我们铁骑城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汉子的事情你少管!” “……我知道了。” 看这反应,绝对是有什么难以启齿的理由。 邵昭迅速转移话题:“北境除了铁骑城还有其他宗门吗?” “有,怎么没有,除了我们体修宗门以外,余下还有大大小小的乐修宗门。此外就是,”鸿蒙英纠结地抿了抿嘴唇,不情不愿地说出那个名字,“琼华剑派。” 随后他又急急补充:“不过铁骑城在北境中部,琼华剑派在北境最东边儿,跟你们东境靠得近,我跟他们可不熟。” 邵昭:“……你不必如此着急撇清,我听口音听得出来。” “北境和东境交界就好说了,我虽然没去过,但都说那里不错,天气冷但是不像北境里能冻死人。莫兰生那小子家不就在那里,你让他说啊。” 话说到这份上,邵昭也不得不说出实情来。 对于体修来说肉体负伤是淬体,鸿蒙英对于白金银和莫兰行受伤没有太过的反应,要说震惊还属莫兰行的真实身份。 震撼得他瞳孔地震足足一刻钟也没缓过来。 邵昭在他眼前晃晃手:“你还记得自己在哪吗?” 他颤声说:“我从刚才就没有活着的感觉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来说:“所以……你是想去看看莫兰生的情况?” 邵昭点头:“当时他们走得太快,连招呼都没和我打,不去看看我放心不下。正好白少爷还在西海养伤,我想着去一趟也无妨。” 她刻意避开了卫青城暗示她莫兰氏的异常,没有让鸿蒙英知道更复杂的事情。 修真界里世家和世家之间暗潮涌动,并非她对鸿蒙英不信任,只是就怕有其他人别有用心。 鸿蒙英问她:“安河郡好去,莫兰氏可不好去,你打算怎么见到莫兰生?” 邵昭耸耸肩说:“不知道,先去了那里,走一步看一步。” 鸿蒙英看了她一会儿,突然说:“我带你去好了。” 邵昭抬眼,看他微微侧开脸,耳根红得厉害。 他盯着其他地方,就是不看邵昭,嘴上硬气还有些凶巴巴的,“你看你长得这么柴,跟竿似的,要是光你自己去北境,大风不吹跑你,大雪也能淹死你!” 邵昭:你傲娇就傲娇,请不要对我进行人身攻击。 “所以,你要是请我和你去,我可以考虑考虑,带你过寒山风雪,再请你吃烤肉什么的。” 鸿蒙英的表情越说越傲娇,撇着嘴一副“你快来请我”的表情,眼神却闪烁不停,生怕她不愿意。 邵昭好笑道:“你刚刚还说带我去,怎么说着说着还得我来请你了?” 鸿蒙英哼一声,表情满是“我可是少城主诶”。 傲娇猫猫还挺好玩的。 邵昭支着下巴偷笑,心中悄悄松懈了一些。 她这么久以来习惯了白金银和莫兰生,往前从没想过有一天白金银会重伤,莫兰生会离开的景象,真正出现的那天,她面上不显,其实心底一片茫然不知所措。 此时的鸿蒙英,不管是暴躁还是傲娇,至少安慰了她,有人会和她一起,无论是等白金银伤好,还是去接莫兰生。 还有莫兰行。 她很想去看看莫兰行。 闭了闭眼,再度睁眼时,她点头轻笑着说:“麻烦鸿少城主陪我走这一趟了。” 鸿蒙英鼻子里闷哼:“好说。” 但是嘴角翘得厉害,全身毛都被顺平的模样,要是身后有尾巴,说不定能看见尾巴心情大好地摇来摇去。 事不宜迟,他们两人翌日就动身出发。 卫青城表示不舍想要挽留邵昭:“阿昭姑娘怎么也不多休息几日,城中建设你也不多看看,我还有许多事务想要与你商议。” “我看了,城里有夫人一切都好,至于商议……”邵昭笑了笑,“您虽然抬举我做了军师,但毕竟您才是城主,只需要按着自己本心去做。我相信你。” 最后一句话她不再是以臣对君,以小辈对长辈的敬称,而是以两人对等,以朋友相待的平语。 卫青城明白了她话中含义,郑重地朝她拱手一拜:“我明白了。” 友人之间拜别后,邵昭和鸿蒙英才要出城。 通往城门口的那条长街上,忽然住民们齐齐俯身作拜礼,高呼: “望军师早归!” 震得邵昭差点被一块香蕉皮绊倒,忙不迭拉着鸿蒙英逃也似的飞奔出城。 鸿蒙英还在回头好奇:“你跑什么?人家拜你呢。” “……别说话,好羞耻。” 第235章 清远道君 卫青城作为一个巾帼女英雄,能力才干,文韬武略样样出众,是当之无愧的女神楷模。 但是女神总有那么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爱好,比如卫青城,其实特别喜欢大排场。 兴许是在铁骑城时学了人多呼声高可以鼓起士气,她连邵昭出城也提前在城里下了通知,列队欢送。 直接把邵昭送入社死地狱,当即就想扛着包袱逃离这个星球。 回头看不见孤鹜城时,已经是翻了一座山了,邵昭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徒步走了有十几里。 她发出灵魂拷问:“我说,为什么我们不用云舟?” 鸿蒙英看傻子似的看她一眼:“去北境用云舟,你不怕连人带船直接刮回西海?” 邵昭沉默一瞬,随即瞳孔地震:“你不会是要告诉我,接下来我们要用自己的腿走过去吧?” “是啊,有什么不对?” 不对,太不对了! 修士的腿再硬如钢铁那也是腿啊,从西境走到北境是哪个魔鬼想出来的! 她心里老大不愿意,还想着讨价还价:“咱们打个商量,云舟坐到北境前十里剩下咱们再走好不好?” “不可能,翻了这座山就已经进了风带了。”鸿蒙英白她一眼,拖着她的手臂生拉硬拽往前走,“你有空想这个不如走快点,越朝北天黑得越快,就算要露宿荒野也得找个舒服点的地儿。” 他在前面拖着邵昭走,邵昭就身子往后倾,这样可以让自己省点力气,也能时不时变一变身体重心延长体力。 鸿蒙英走了一会儿后被她气笑了:“你怎么跟没骨头似的,能不能自己走?” 邵昭一脸纯良:“少城主你看我跟个竿似的,肯定体力不好啊,你这么善良就别说我了。” “你!”鸿蒙英又气又无奈,手下用了点力把她往前面狠狠一拽,“邵昭你真是太流氓了。” 邵昭依旧保持后仰的姿势,闻言也只是悠悠道:“过奖过奖。” 翻山越岭对于修士来说不过小事一桩,脚上注入灵力,两人半天的路程就赶了有上百里路。 路上交叉口,一处通向北境,一处通向中原往东。 邵昭在交叉口停下,沉思许久说:“我们为什么不坐云舟先去东境再直接往交界口去?” “这样应该可以避开风带才对。” 鸿蒙英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怎么办,她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邵昭看他半天不说话,试探地问道:“不会北境的人都没想过可以绕路吧?” “!!”鸿蒙英炸毛跳起来,“怎、怎么可能!北境人可聪明了,不走肯定是先祖不让走!你用那种眼神看我干嘛?把你的怜悯给我收回去!” “那我们往东境走吗?” “……姑且走走也无妨。” 云舟沿着通往东境的过三河一路去,虽说还在风带多少受些影响,但也不至于刮飞几百里那么夸张。 过三河横跨三地,从西境到东境,中间隔着中原,也算是地图板块上有辨识度的地标。 河的另一末端,是东渠山脉脉脚。 最近东渠山脉里灵气外泄得厉害,没有灵气做支撑,塌陷了好几峰。 山石滚下,砸坏了过三河的河床,导致只有这一处的河水呈黄色浑浊状。 最高峰,大殿内。 “谁能说说怎么回事?”余长老阴沉着脸站在殿中,下首跪了一排弟子,“我让你们在师祖闭关的洞府周围看守,现在师祖洞府有异,周围灵峰倒了一圈,你们难道要说不知道?” 守峰弟子跪在地砖上不住发抖。 他们的确什么都不知道,清远道君闭关的洞府周围有一圈结界,他们原本就只是看守结界的,连里面都进不去。 灵峰坍塌,灵脉崩裂,洞府的灵气混乱不堪,累的武宗也受影响,灵气衰竭得厉害。 “余师兄,师祖在洞府中是否出了什么事?”在场的其中一名剑修长老不安道。 余长老狠狠一眼瞪过去,扫视一圈,再也没人敢说这话。 清远道君怎么可能有事? 他们的师祖,清远道君,代表的是整个宗门的命脉。 他不可能,也不能有事。 寒天洞府周围,结界的光明明灭灭,已经出现了细小的蛛网裂痕。 沧海平一抬手,结界便如无物散去。 洞府中,荣圣海已经来了有一会儿了。 沧海平少见的微微躬身,原本持剑的手拱起向前做弟子礼。 “弟子沧海平,许久不见师尊。” 在他和荣圣海面前三尺距离处,头发半黑半白的青年身着月白色和鹅黄色交织的道服,闻言缓缓睁眼,开口却是苍老的嗓音。 “你们来了。” 荣圣海沉声说:“师尊唤我们前来,可是因为灵脉崩毁?” 沧海平平时不苟言笑,此时也是因为灵脉一事有几分思量,道:“洞府周边灵气混乱,师尊可是修炼中出了什么岔子?” 荣圣海看沧海平一眼,心道这位果真还是和他的剑一样笔直,一点也不会说话。 清远道君目光清明,面容平淡,缓缓道:“近日,本君似乎触到了登仙途。” 两人闻言表情一怔,不只是该喜还是该忧。 “但仅片刻,便转瞬即逝。”清远道君语气平和,并无异状,后面轻叹,“本君的机缘还未到。” 荣圣海怔然后道:“如此……” 别的宗门祖师飞升好,登仙更好,那是名垂千古的大好事,日后自己宗门的徒子徒孙都能在修真界横着走。 唯独武宗不是这样,到了荣圣海和沧海平这样的高层,心里都明白,清远道君如果登仙,武宗的气运一定会倾颓,永无出头之日。 清远道君永不飞升上界才最好。 荣圣海松了口气的心理活动没有躲过清远道君的眼睛。 清远道君眼神暗下,难以捉摸的暴动在里面一闪而过,随后归为平静。 “虽说窥得了一线天机,但到底两百年前莫兰氏在本君身上挑断的那根仙脉还未恢复,仍需闭关。” 清远道君又合上了眼,两人便明白,这是对他们下了逐客令,也不多说话,俯身拜礼退出。 他们一走,清远道君双眼睁开一条缝隙,寒光在里面闪烁。 什么登仙途,是西海那处出了乱子! 他以为几百年已经完全灭除的鲛人族突然复生,还不知用了什么招数,收回了鲛人族的力量。 现在鲛人族和龙族联合在一起,谁都动不得。 真是好手段,那个女人居然死了还能算计他! 西海不能用了。 但他有的是能用的后手。 第236章 琼华剑派 因为横跨三地,云舟用了两天才抵达交界处,却没有直接落地,而是直接进入了北境里。 问就是鸿蒙英趁邵昭打瞌睡莽进去的。 一进入北境,风力瞬间大得离谱,邵昭在一阵翻来覆去的震荡中惊醒,两人合力迫降才使的云舟不至于坠机散架。 在邵昭写着“想杀人”的眼神里,鸿蒙英叉腰道:“来都来了,先去我家里吃顿烤肉呗?” 邵昭:“我有充分的理由怀疑你就是故意想来吃烤肉的。” 她收起云舟环顾一圈周边情况。 北境的大风名不虚传,云舟还没有飞进多远就停了下来,现在他们的位置离交界处并不太远。 傻子才不走近走远路。 邵昭确定好方位,果断朝交界处走去。 鸿蒙英追上来不甘心地继续诱惑她:“你真的不去铁骑城?我家厨子烤牛肉做得可好吃了,油花全刮掉,剩下一层留在皮肉上,烤完肉又香又嫩也不腻味,撒上孜然胡椒面,香味十里开外都能闻见。” 邵昭听他描述,面无表情地舔了舔嘴唇。 可恶,说得她好馋啊! 鸿蒙英看着有戏,继续说:“北境有名的奶酒也是香香甜甜的,你真不去试试看?” 这个人他就离谱。 之前拉他吃东西半天拉不动,这会儿怎么还非要把自己家厨子推销出来,描述的特色美食还让邵昭狠狠地心动了! 邵昭停了下来,有些犹豫:“我……” “我那有肉,也有酒,不必舍近求远。” 从天而降一个熟悉的声音,沙尘骤起,差些迷了两人的眼睛。 等能睁眼了一看,公孙无落把剑往地上一插,正好落在他们中间。 鸿蒙英死死盯着他,后槽牙磨得咯吱响。 邵昭奇道:“公孙师兄怎么会在这?” “我的师门在这里,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公孙无落看向鸿蒙英,对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你要是再用这种眼神看我,脑袋都给你削下来。” “你——唔唔唔!” 鸿蒙英刚要怼回去,邵昭眼疾手快捂住他。 这孩子脑子只剩下烤牛肉了吗,谁给他的勇气敢怼公孙无落这样的狠人? 虽然公孙无落看起来懒散好像随口一说,但邵昭毫不怀疑他说话的真实性。 她笑着转移话题:“我当然知道琼华剑派在这里,但是没想到公孙师兄还能找到我们。” 公孙无落抬手闲闲地指指天:“万炉宗的云舟很有辨识度,正好擦着我们剑派的屋顶过去。” 草,他不会是找来算差点掀他家屋顶的账吧? 邵昭不敢说话。 公孙无落看她警惕那小模样,心底无奈尤甚,转身拿起剑说:“铁骑城太远了,看在邵师妹的面子上,带着那个崽种和我回剑派休息吧。” “我他……你说谁崽种呢你个……邵昭你撒开我——唔唔唔!” 邵昭无情地把他夹在胳肢窝下,“这样不好吧?多麻烦师兄啊。” 话是这么说,她已经拖着鸿蒙英小步跟了上去。 邵昭能看得出来,公孙无落对她没有恶意,甚至是有交好的倾向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是反派大佬抛来的橄榄枝,她当然不能拒绝了! 琼华剑派坐落的地方是在北境边界唯一的山上,和安河郡只隔了一条大江和山谷。 北境边界的气候不像北境中部那样严寒,也没有东境那样的温暖,不上不下,但好在身上的狐皮在这里还算管用。 要上琼华剑派要爬好长一段台阶,鸿蒙英是个体修还好,邵昭身为柔弱的器丹两修爬这个就容易喘不上气。 爬到一半,公孙无落忽然转身直接把她扛起来。 辅以嫌弃的语气说:“你们万炉宗只会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其他什么都不会。” 邵昭冷静反驳:“我们擅长的是技术活。” 公孙无落挑眉,把她往上颠了颠,“你的意思是,我们都是四肢发达呗?” “我可没这么说,公孙师兄不要随便给我加罪名。” “表面上不说,心里也是这么想。我还不知道你。” 邵昭疑惑地转向他:“你的语气,好像和我认识了很久一样。” 公孙无落沉默好一会儿,也疑惑地看她:“我们认识的还不算久吗?” 邵昭营业假笑。你说了算,你觉得是那就是吧。 随后两人都不再说话了。 鸿蒙英在后面鼓着腮帮子赌气地把台阶踏得震天响。 打不过公孙无落,他只能拿台阶撒气。 公孙无落看他一眼,散漫地说:“跺,再跺重一点,这条染了数百人血的路我早就想给他弄塌了。” 他这么一说,邵昭和鸿蒙英双双反应过来,清远道君当年冲上琼华剑派残忍杀害数百弟子,血河正是在山门前的台阶上流了半个月都没有干涸。 低头看台阶上,经过两百年的风雪腐蚀,深色几乎完全渗进了石板里,上面生长了腐生植物,认不出原来的颜色。 山风一吹,鸿蒙英感觉脊背生凉,抬头和邵昭默默对视,脚下还是放轻了下来。 琼华剑派虽然在修真界里是式微的仙门,弟子稀落所剩无几,但精中求精,即使山门落叶没人清扫,进了门派,来往弟子个个都是气沉而稳,没有一个是浑水摸鱼的。 弟子们前来向公孙无落恭恭敬敬一拜,随后就偷偷看他肩上扛着的邵昭。 邵昭甚至能听见他们在偷偷讨论凶神恶煞动不动就要取人性命的公孙师兄为什么扛了个姑娘回来。 她正要商量下去,公孙无落就保持着扛着她的姿势,冷淡严肃地对那些弟子说:“这是你们邵师妹。” 弟子们恍然大悟。师兄这是给他们绑了个小师妹回来! 剑派里还没见过有女弟子,直男剑修们都觉得很新鲜,虽然不敢靠近,但一路跟着他们,直到送进客院也围在院子外鬼鬼祟祟暗中观察。 邵昭一回头,就看见几个迅速收回头的残影。 “公孙师兄,你的表达好像让他们误会了。” “我只是说你是邵师妹,别的可没说。”公孙无落无所谓地推他们进房里,“先住着吧,之后再找你们聊正事。” 鸿蒙英先一步就选了偏房去看住宿环境,留下邵昭不解地看他:“什么正事?” 公孙无落弯腰和她平时,眼里平静让她心里咯噔一下。 “我知道你为莫兰行来,关于莫兰氏不是可以拿在明面上说的事,避开那小子,我再告诉你。” 第237章 合作愉快 “我是因为听卫夫人说莫兰氏有异常才来。”邵昭再三强调,“说起来,公孙师兄知道西海的事了?” 公孙无落嗤道:“你脑子里喊那么大声,我想不知道也难。” 邵昭愣住:“脑子?什么脑子?” 公孙无落看傻子一样看她:“我也很想问你,你都不知道把传音入密收收的吗,大喇叭似的跟我喊,烦人。” 这是邵昭第一次知道元婴修士天然领悟传音入密的事情,当场傻在原地。 她想起来自己在莫兰行面前好像大部分时间都在心里疯狂彩虹屁赞美美貌。 他绝对全都听见了吧? 成年人的破防往往只在一瞬间。 公孙无落看着她突然红得可疑的脸色,玩味地挑挑眉,不再说话。 答应给邵昭的烤牛肉和奶酒没有食言,当晚就给一人盛了一桌上来。 不像万炉宗从里到外透露着富裕,也不像武宗表面朴素高层富得流油但也小气抠搜,琼华剑派里一切都是从简的,就算一些地方精致也很朴实无华。 就比如一人面前摆的半头烤牛肉,用萝卜雕的花讲究地摆了一圈,端上来时,长得有些白净的弟子不好意思地告诉邵昭这些花也能吃。 “我们门派没什么钱,将就着先,等带你们去了安河郡,自然有人请吃好的。” 公孙无落毫不顾忌把自己门派穷的事实告诉他们,拿灵剑唰唰几刀切开牛肉任邵昭畅吃,自己也戳了一条牛腿啃。 邵昭一边撕牛肉吃,一边盯着他的灵剑,好一会儿憋出一个问题:“公孙师兄,你那剑一直都是用来杀人的对吧?” 公孙无落看她一眼,面色不改继续吃:“是啊,经常捅腰子抹脖子戳心眼子,有事?” 在场三个人,其他两个人没什么反应继续大口吃肉,而鸿蒙英却当场哕了出来。 公孙无落慢条斯理吃肉:“看来铁骑城少城主也不过如此啊,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还不如一个小姑娘。” “谁会在吃饭的时候说这些啊你个变态!” 这句话吓得邵昭光速给鸿蒙英灌奶酒:“少城主喝点奶酒漱漱口,多喝少说话。” 这奶酒奶的味道不浓,反而酒精味冲人。 鸿蒙英被强行灌一碗下去,呛的眼圈都是红的。 而邵昭自己端起碗喝时,却发现她碗里的是实打实的奶。 再转头看,鸿蒙英已经晕晕乎乎一头扎在了桌案上。 公孙无落看也不看鸿蒙英,吃完手里的肉后擦干手对邵昭说:“现在可以说正事了。” 邵昭默默放下手里的奶问他:“敢问师兄是给他下了什么药,不危害生命的吧?” “不过是九成纯度的酒而已,顶多醉上两天。” 邵昭在心里吐槽换成普通人这个纯度就要死人了。 “死不了。铁骑城的人冷的时候直接拿酒泡澡,况且坏良心的人,一般都没那么容易死。”公孙无落讽刺道,“过来,我跟你讲讲莫兰氏。” 他招手的样子又痞又颓,像招小猫小狗似的。 邵昭没有立刻动作,用湿帕子一点点擦掉指端的油渍,才回过头说:“公孙师兄还是先说说,为什么这样曲折要引我去莫兰氏?” 公孙无落意外地挑眉:“你怎么发现的?” 邵昭叹气说:“卫夫人不是会打暗语的人,若不是自己也是半信半疑,她应该会直接告诉我才对。再加上我们一来你就好像早就准备好了似的接我们过来……是颜楼主帮你在卫夫人面前暗示莫兰氏有异的吧?” 公孙无落抚额大笑起来,一只手放在桌案上敲啊敲的。 “邵昭,你太聪明了。有时候和聪明人说话舒服,有时候太聪明了就显得没意思。” 等公孙无落笑够了,邵昭才又问一遍:“你引我来,是想让我做什么?” “我确实是故意把你引过来的,但我给的消息没错,莫兰氏确实有异常。”公孙无落往后一靠,懒散地歪头看她,“这次他们一回安河郡,莫兰氏的气息就完全消失了。” 邵昭皱眉道:“莫兰氏能隐居避世两百年,说不定本家是有隐匿锁气的结界,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知道的倒不少。但是,莫兰氏从来没有什么隐匿的结界,避世两百年也不过是两百年没有在修真界里出过人而已,他们从来没有真正销声匿迹过。” 琼华剑派和莫兰氏相隔不远,公孙无落在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能感觉到微弱的属于莫兰氏族人的气息。 仅仅这么微弱的一点气息,足以昭告天下人,安河莫兰尚有后人在世。 然而现在,属于莫兰氏的气息消散得干干净净,好像两百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一样。 邵昭对此也陷入了深思。 实际情况不是仅仅一句“莫兰氏有异”就能概括的,真要仔细想下去,事情可能比想象中糟糕。 “所以,公孙师兄让我来是想借我的手查查莫兰氏出了什么事?”邵昭问他,“为什么偏偏是我?”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莫兰老祖的友人,未来家主的同窗,仙门大比上出类拔萃的头名,更遑论,你还是现在举世闻名的女元帅卫青城亲自封赏的军师。”公孙无落说,“天下人都知道你,莫兰氏更不会忽视你。” 邵昭盯着他的眼睛,忽然笑了:“莫兰氏盯着我,然后你浑水摸鱼,表面是让我调查,实际你做里面的工作,查你自己想查的东西。” 公孙无落眯眼:“太聪明的人果然没什么意思。” “这一点,难道不应该选我来时就知道了吗?”邵昭眨眨眼,向前凑了凑轻声说,“既然你想查,我也想查,不如就不要用这种利用的方式,互帮互助,情报共享,如何?” 论反客为主,没人比她更懂。 公孙无落究竟想做什么,这个无从得知,问也不可能问得出来,邵昭想了想,索性闭眼拼成一条船。 公孙无落不是个会和人合作的人,既然找了她来,那便是非她来做这个位置的工作不可,权衡之下,她认为公孙无落不接受的概率只有百分之五,这来源自反派阴晴不定的脾气。 但除此之外,他没理由不同意。 两人对视片刻,公孙无落的手轻轻划过剑身,流光在指尖跳跃闪烁,临在剑柄处停下,他终于开口。 “合作愉快。” 第238章 狐皮 鸿蒙英果真是醉倒了两天两夜才悠悠转醒。 醒来后,看到的是邵昭一脸慈爱的表情。 “你醒啦?手术很成功,你已经是个女孩子啦。” 鸿蒙英原本混沌成浆糊的脑袋瞬间清醒,条件反射直接当着邵昭的面伸下去掏掏抓抓。 裤裆鼓鼓囊囊该有的还在。 邵昭再也忍不住了,坐远了些抱着肚子狂笑。 鸿蒙英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大叫:“邵昭!!!” “哎,听得见听得见,不用这么大声。”邵昭努力憋笑,给他倒了一杯醒酒茶,“睡了两天,喉咙没裂开吗?” 鸿蒙英“咕咚咕咚”干下去一大杯茶,脑袋最后一丝眩晕也随之消散开,他这才注意到邵昭说的。 “我三岁我爹就给我喂奶酒,泡酒缸里长大的怎么可能一杯奶酒醉两天,一定是那个变态给我下什么药了!” 一碗纯度百分之九十的酒下肚,哪还需要药你。 邵昭保持微笑,指指外面说:“出去走走?” 琼华剑派建在山上,空气始终是干燥冷冽的,山风一吹脸上就扎得慌。 邵昭在东境和西境都呆习惯了,乍一来着有些不适应,小脸埋在毛绒绒的狐裘里,把全身都裹得严严实实的。 远看就像一坨白毛成精。 鸿蒙英终年全身都是毛绒绒,只再搭了一件狼毛麾,回头看她缩成一个球,叉腰嘲笑她:“就这点小风有那么冷吗?再大点你是不是干脆要披棉被才能出来?” 邵昭慢吞吞道:“鸿少城主不懂,我这不是冷,是不适应,换了把你丢去火焰山你也得把衣服都脱光。” 鸿蒙英的话卡在喉咙里噎住,张着嘴阿巴阿巴半天,恼羞成怒扯下身上的狼毛麾,兜头罩住邵昭。 “这不好吧,少城主不冷吗?” 邵昭做作地说了一句,两手很诚实地伸出来把狼毛麾系好。 其实真的有点冷。鸿蒙英忍不住缩缩脖子。 但给都给出去了拿回来太没面子,他从鼻子里硬气地哼一声,转头大阔步就走。 没走几步,路上几个弟子跟过来对着邵昭左看看右看看。 “你就是公孙师兄带回来的小师妹?” 邵昭来不及解释她是隔壁宗门的,对方就自问自答道:“肯定是了,咱们门派还没有过女弟子呢。” 所以之前都没有过你为什么会笃定啊? “小师妹,你身体不太好啊,要裹这么厚实?” 邵昭干笑:“风、风大。” 她伸出手又把身上两件都掖紧一些,纤细雪白的手腕晃得几个直男剑修一阵眼花。 “小师妹的手也太细了,这能拿得动剑吗?公孙师兄可真是,万一小姑娘手折了怎么办?” 邵昭:“其实我……” “吵什么?” 公孙无落突然现身,几人瞬间闭嘴沉默。 他上下扫视邵昭,转向其他人似笑非笑。 “你们觉得她拿不动剑?” 他解下背上的灵剑,递在邵昭面前:“拿着。” 邵昭看他一眼,心里纠结着这么冷到底要不要伸手。 落在其他直男剑修的眼里,她就像一只委屈巴巴的小兔子,公孙无落则是一头伸着爪子的恶狼。 有人大着胆子说:“公孙师兄,好不容易有个小师妹,你别欺负人家啊。” “就是就是,师兄的灵剑男人都拿得勉勉强强,让小姑娘来拿,那不是为难她吗?” 鸿蒙英靠在一边树上看戏吃瓜。 到底是什么才给了他们这么可怕的错觉,居然会觉得邵昭柔弱可怜被欺负。 公孙无落古怪地重复一遍他们的话:“我欺负她?” 转头冲邵昭面无表情说:“给他们表演个杂耍。” 于是,对小姑娘有着刻板印象的直男剑修们有幸目睹了他们心中小白兔一样的小师妹从容不迫地把公孙无落的灵剑抛来抛去。 那可是堪比千斤顶的灵剑啊…… 公孙无落在一旁悠悠道:“少看不起她了,她当年筑基的时候杀妖兽都比你们利索。” 弟子们面面相觑,内心活动跌宕起伏。 不愧是公孙师兄,绑回来的小师妹也这么符合他狂野的气质! 驱散了弟子们,公孙无落才拿回自己的灵剑,顺手把狼毛麾扯下来,扔回鸿蒙英的头上。 “冷的话,给你再打两张狐皮。” 鸿蒙英猝不及防被糊一脸狼毛,听见他说这话气急败坏扯下来上前嚷嚷:“你什么意思?你讨厌我就算了,凭什么她冷也不能穿我的狼毛麾?” 公孙无落冷冷地看他:“鸿少城主,这次,我可是为你好。” 邵昭莫名其妙看他们之间对峙,身上突然少了一层最暖和的,冷风一吹她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怎么好意思让公孙师兄给我打狐皮?” 公孙无落露出奇异的微笑道:“当然不白送你。” 邵昭:“……你要多少钱?” “你看我像是那种问女人要钱的人吗?”公孙无落摇摇头,笑容意味不明,“最迟明天,狐皮给你弄到手。” 不要钱,那就是要办事了。 刚刚达成合作就要占她便宜,大反派果然名不虚传。 但不管背后是什么用意,公孙无落确实言而有信,打来一白一红两张狐皮,剥皮的手法高明,几乎都是完整的,毛上也没有沾上血。 把脸埋在里面一嗅,没有狐狸的腥臭味,味道淡淡的,是加工制好了的。 “这是我特意帮你抠下来的狐狸眼珠。喏,拿去用针别在狐皮上玩儿吧。” 公孙无落张开手,把四颗琥珀色的眼珠全抖在邵昭怀里,表情如常,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狐狸眼珠滑溜溜的,还有点黏手,邵昭捧着它们不知道该放哪。 好看是好看,但那也是在狐狸身上才好看。 正常人怎么可能别在狐皮上。邵昭腹诽着把它们装进八宝囊,假笑着和公孙无落道谢。 鸿蒙英不屑地嗤一声:“公孙无落,你这辈子肯定找不到道侣。” “剑修不需要道侣。” “那怪不得,你之前都是给你的剑镶狐狸眼珠吧?” 公孙无落冷淡地瞧他:“你求死?” 事态突然又要危险起来,邵昭忙披起狐皮,一巴掌扒开鸿蒙英一本正经地说:“狐皮又暖和又漂亮,谢谢师兄。” 公孙无落挑眉笑:“你满意就好。” 随即拿剑抵着她推出门外:“走。” “等等,去哪这是?” “先前说好的。”公孙无落无视她扒住门框的手,直接扛她出去,“我们该去安河郡了。” 【作者题外话】:预警:下一章开启副本,注意,下一个副本是群像副本,镜头切换会快且突然 给一章日常和西境篇过渡 第239章 安河郡(四境暗潮副本) 邵昭可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他说好了去安河郡。 公孙无落向来随心所欲,想一出是一出,这回大概也就是看着她穿得暖和了一时兴起。 她还得感谢这个男人尚存一丝良心没有在她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扛她出去。 安河郡比她想象的还近,公孙无落甚至没有御剑,扛着她只是轻身几次点地,从山头上跳下去就过了江。 落地时,邵昭感觉自己前几天吃的烤肉都要吐出来了。 他不去跑酷属实泯灭了才能。 “这就是安河郡?”邵昭感觉肚子舒服了些,扶着腰眯眼看突然出现的绿色。 过了江就好像过了一个气候带,在北境边缘看到的都是苍绿和枯黄土色,到了安河郡就有了鲜亮的碧青。 温度虽然凉,但在随处可见的树木绿叶之间还能看见一簇一簇的黄白色小花。 邵昭看了一会儿,觉得眼熟,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这是什么品种。 还没等她想起来,公孙无落推着她往前走,低声说:“把令牌给他们看。” 卫青城为她做的玉牌不仅仅只是给她颁发个职称而已,上面的青色朱雀更是卫氏的门徽,天下无人不识。 郡城门有人看守但进出自如,邵昭特意把狐皮撩开一角正好能露出玉牌,经过之处,得了所有修道者无声的拱手礼待。 邵昭拿手肘碰碰公孙无落的剑,保持微笑小声说:“既然进出自如那你让我露出令牌是有什么深意吗?” 公孙无落看她一眼,把剑换了个手拿,悠闲懒散地回道:“让你引人注目一点。” “……你现在就要开始了?” “反正都是要做,快一点慢一点没什么区别。”公孙无落有目的地带着她往前走,灵剑拿在身侧挡开了人群,“刚刚从城门进来多少人看见了你的令牌,过不了一会儿,整个安河郡的世家大族都会知道你。” 邵昭漫不经心地应了声,四处观察街景。 这里像是悬炉城和孤鹜城的结合体,建筑古朴一股子书香味道,来往的住民谈吐得体,但也不是沉闷古板,在街上走着时常能听见他们拿诗词互相开玩笑。 看起来是全民小康的富裕城市。 邵昭由衷赞道:“这里看起来很有生气。” 公孙无落默认了她的话,再走了一个拐角后说:“你要是见过四百年前的安河郡,恐怕会连夜赶回万炉宗。” “何以见得?” “安河郡四百年前可比北境里还荒凉,不下雪但下灰,夏冬两季地上一层灰烬,根本不能出门。”公孙无落说。 邵昭听得咋舌,关注点却在其他上面:“听你说好像亲眼看过一样。” 公孙无落看她,说:“我是看过。” “嗯?” “……画册。”他随手指了家街边的书铺,“安河郡的书铺里都有记录。” 邵昭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公孙无落移开视线,心里不知什么想法。 让她知道当然可以,她那么聪明,从来只有她给别人惊喜的份,别人吓不到她。 但她那么聪明,很容易就能查到他和郁桓寂两个身份之间的关系,进而再查去武宗身上。 有意思是有意思,莫兰行找他麻烦就不值当了。 “让我猜猜,安河郡变成现在这样,是不是因为栽了这些树?”邵昭冷不丁拉回他的思绪。 从树上簌簌落下树叶,其中两片被邵昭接住,捏着在日光下看,又放在鼻下轻嗅。 “叶脉,透明度,气味,这些遍布安河郡的树木应当是滋养水土一类的灵植。”她说,“我看过这一带的地形图,安河郡的周围有明显的地块挤压迹象,灰烬大概是因为这里曾经有过一座火山。” “能压下火山灰,这种灵植所含的水灵韵无法想象。” 邵昭说着,惊叹地啧啧几声。 “普通蒲桑树可没这么大能耐,厉害的是种它们的人。”公孙无落忽然说,“莫兰氏种了这些树,后来为它们提供养分。现在的安河郡完全靠着莫兰氏的气活着。” 邵昭听着不禁皱眉。 听过一城的气养一城的人,没听过一个氏族的气支撑一个郡城。 要供养安河郡需要耗费多少气,这是一个无法估算的数值。 莫兰氏几乎要成了一方神明的神秘存在。 “所以,这些树枝繁叶茂,就代表着莫兰氏尚存,依旧在庇佑安河郡的意思?” 公孙无落沉默着,手中把剑抛起,捉住剑鞘尾端随手撩开其中一棵蒲桑树。 青碧色的枝叶里面藏着的,是一大丛一大丛枯黄甚至发黑的枝梢。 “不过是徒有虚表而已,莫兰氏发生那么多事,他们的气早就撑不住了。” 里面已经干枯到再也找不出一片叶子了,拿剑轻轻一碰,树枝便掉落下来。 这样看来,莫兰氏确实不太对头。 邵昭俯身拈起一小块放在手心,看了一会儿几乎要碳化的表面,问他:“你是什么时候注意到这里的?” “很早。” “为什么注意这里?” “因为这里有我想知道的事情。”公孙无落抬手把她的脑袋摁下去,“长胆子了,敢拷问我?” “这不是显得公孙师兄你平易近人吗?” “不需要。” 两人有一下没一下聊着往前走,各自心中已经有了调查方向。 莫兰氏凭找是找不到的,现在,要等。 与此同时,莫兰生也在等。 正逢族内例行家宴,虽然族内人丁单薄,但从古时就留下来的习俗家规却不能少。莫兰生作为下一任已经定下来的家主,应当板正地坐在现任家主旁保持两个时辰。 整个家宴邀请的都是族内德高望重的叔伯们,仅有寥寥几个,过程中无人开口说话,除了筷子和碗碟碰撞的声音意外静得可怕。 莫兰生沉默地吃着碗里少却精致的食物,等着什么时候撤席。 他幼时一直接受的是这样的教育,先前习惯了倒能忍耐,可在外三年,和邵昭白金银他们在一起的日子轻松自在,现下不过坐几刻钟便觉得无比煎熬。 他这才明白,莫兰氏里是不正常的。 幼时被摁着脑袋读那么多书,也不如现在让他生出强烈想要逃离的情绪。 家仆如鬼影从暗处走出来,跪下在家主脚边低声说:“老爷,郡里来了卫氏的人。” 莫兰生第一时间想到了卫青城,银筷停滞在碗沿,抬眼看了过去,嘴唇动了动,却得了莫兰家主一个警告的眼神。 莫兰家主挥退了家仆,拿了酒壶亲手给莫兰生斟酒。 借着倾身前去的机会,他在莫兰生耳边低语:“收心。” 莫兰生顿了顿,垂下眼把那杯酒一饮而尽。 第240章 等候多时(四境暗潮副本) 本家的生活在莫兰生回来后变得异常沉重难耐。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感觉,明明家里的陈设没有一处改变,家里的侍从也和走前一样,和往年没什么不同,族亲也少有人生病了。 可他在熟悉的长廊下走着,每一步都觉得在踏入深渊之中,眼前看不见尽头。 兴许是因为自从回来玉珏和通信法器都无法使用,白金银虽然还在养伤,但若能够和邵昭说上两句话,他心中也能稍安一些。 莫兰生低头跟在莫兰家主身后,心里乱七八糟想着其他事情。 莫兰家主并未回头,却依旧能从身后少年的气息里感知情绪,眉头蹙起。 “这三年,你看起来在万炉宗学得也不多。” 莫兰生回神:“父亲?” 莫兰家主停下脚步,转头眼神淡淡望着他:“你叫我什么?” “……我知错了,家主。” 从小,莫兰生的世界里没有父亲母亲,家主只能是家主,如果喊错就该受罚。 莫兰家主收回目光,继续负手向前走:“三十戒。” 莫兰生攥了攥手心,低低地应道:“是。” 他抿抿唇,还是又问了一句:“家主,那位老祖宗,伤势如何?” 自回到本家,他就再也没见到过莫兰行,心里总有些不安。 “老祖的事你无需过问。”莫兰家主淡声挡回他的问题,“果然和我想的一样,在万炉宗,你学的东西一点价值也没有。” 莫兰生忍不住反驳:“万炉宗很好。” “若真的好,就不该把你教得忘了自己的本分。”莫兰家主转身和他面对面,神情冷然,“你还记得身为莫兰氏家主要谨记什么吗?” 两张相似度极高的面容,另一张因为岁月和心境早就不再青春,古朴的世家大族感在他身上尽显无余。 莫兰生抬头看着这个实际上是自己父亲的男人,忽然觉得无力。 他慢慢松开攥紧的手,垂首轻声道:“身为家主,应以家族为先,顾全大局。” “既然顾全大局,为何在西海做那种危险的事?” 又来了。 家主的身体是为了家族,所以不可损坏。 他就好像一具制作精美的陶器品,被早早地摆上了供桌,想要动一动了,却被立刻按住,告诉他:“你坏了一点,大家都不会好过。” 他像个傀儡一样被养着。 缙云令在怀里躺着,显得那般可笑。 还不如当初直接送给邵昭拿去挥霍。 邵昭啊。心里一想到这个名字,他才觉得有些委屈。 他的好友们,不会想到他现在是这样的处境的。 他没有想到,他的好兄弟正和他在一个郡城里,被人招待着。 “邵姑娘,对吧?我可是好早就知道邵姑娘的名字了,天纵奇才,非同凡响,没想到本人也是风姿绰约的佳人呐!” “邵姑娘不是任卫夫人身边重要的军师一职?怎有闲暇来这小小安河郡?” “记得邵姑娘是出自万炉宗?啧啧啧,万炉宗可真是了不得呐,前有祖师爷开创山河,今又有邵姑娘这样少年英才的弟子,叫人羡慕,羡慕!” 邵昭已经保持了营业假笑许久了。 本来被邀请来饭庄以为是可以白蹭一顿饭的,但没想到,菜上全了,饭也齐了,这些世家却完全不给她动筷子的机会。 你一句我一句对邵昭热情地嘘寒问暖,谈天说地,硬生生把一盘冒热气的红烧肘子聊到油花结膜。 大家就不能吃完再聊或者边吃边聊吗?! 邵昭痛心不已,心里第无数遍骂了临时闪人的公孙无落。 “啊,我想起来,仙门大比上曾看见过的,邵姑娘和莫兰氏那位小公子现下是同门吧?” 邵昭假笑着点点头:“不错,我与他是同年入门,关系不错。” 众人听了后面那句“关系不错”,面色各异。 有人干笑着说:“这样,很好很好。” 随即又迅速转移话题,往别处去聊。 分明是他们聊起来莫兰氏的,却这么忙不迭地带过去,之后再也不去提,这让邵昭注意到,觉得十分可疑。 她的面上不动,微笑着在众人的注视下动了筷子,米饭被挑进嘴里,世家的话头才止住。 饭后,她下桌一个一个有礼有节地拜谢过去,得了众人一致赞扬。 “邵姑娘如今已有如此作为,日后必定前途无量。” 她笑着离开那里,狐裘下,手里摸了摸玉珏。 她的前途是不是真的无可限量还未可知,但是现在,她能知道这些人请她来到底是安着什么心思。 借着拜礼的距离,她暗中在今日在场的世家身上都动了些小手脚。 走在安河郡的街上,看着是一个姑娘在悠闲漫步,实际上,邵昭正在凝神监测她离开后世家们的动作。 他们的实际关系远不如刚刚在饭桌上那样热烈,邵昭不在后,互相视同空气,出门各走各的路。 跟踪的信息量在他们分开后一下爆表,神识分出好几路,邵昭思绪有条不紊,冷静地分割所有信息。 “那个小丫头来安河郡多半是冲着莫兰氏来的。” “她一定是得了卫青城的指令前来,卫氏莫非又要和莫兰氏结姻亲?” “方才应该把那丫头拦下招待去家里,消息就算套不出来,也该把她强留在族里。” 各种信息涌入邵昭的脑中被处理出最具有价值的几条,而只有一个方向上,始终没有动静。 随后不久,那个方向上感应突然消失,神识骤然停下,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是被发现了,还是进去了哪里被屏蔽了? 不管怎么说,世家里唯独这一家什么信息也没有,必然有问题。 邵昭记着信号消失的地界,慢悠悠地闲逛过去。 公孙无落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说让她吸引视线还真就是把她一个人扔在外面,都快到暮时了,居然还不现身。 她一边往那个方向走,一边心里盘算着今夜恐怕要在郡里找家客栈落脚。 隔着半条街的距离,她看见渐起的暮色下追踪的那名世家站在那里,对她遥遥一拜。 “邵姑娘,家主已经等候多时。” 邵昭惊讶地望着他,以及他身后,逐渐显露山水的恢宏大宅。 门上牌匾赫然写着“莫兰府”三个大字。 第241章 罪行(四海暗潮副本) 厉害的是莫兰氏混入那些世家里,在邵昭钓鱼的过程里,反钓鱼引邵昭过来。 棋逢敌手,不可小觑。 邵昭第一时间防备起来,没有即刻动作。 那人又重复一遍:“邵姑娘,家主已经等候多时。” 她道:“莫兰家主等我,要找我做什么?” 那人却不回答了,保持着恭恭敬敬地朝她俯身的动作,大有她不去自己就要在这里拜着的架势。 想来家主的事情,也是不会告诉一个来迎她的下属的。 邵昭忍了忍,为了他无辜的腰椎间盘着想,还是无奈道:“请带路吧。” 宅院的大门随之缓缓打开,伴随着暮落时分钟楼古朴城中的钟声,万鸟惊起,腾飞云间,在莫兰氏府邸上空飞过,这场面给邵昭一种威严,庄重,又跨越时空般的震撼。 转头看来往经过的郡中住民,依旧说说笑笑,对于这个画面连半个眼神都没给过来。 邵昭心里大概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收整好心绪随那人踏入府中。 大门在她身后缓缓又关上,蒲桑树的树叶被风一吹散落一地,几片叶子被风卷过,恢宏的宅院也隐匿在叶片后,好似从未出现过。 与此同时,东渠山脉的过三河中捞上来两个人。 原本是外门弟子下山去河边铲乱石时发现的,禀报上内门去,却发现,这不就是宗门里赫赫有名的宗主徒弟,剑尊真传,天骄殷湛?! 身上裹着书写罪行的白布,是西海龙宫的龙爪印文。 内门弟子吞吞口水,看向河水蜿蜒的另一头,口中喃喃:“出大事了……” 宗门天骄和道侣负一身伤痕,不省人事地回来,这件事没一会儿就在内外两门里传得沸沸扬扬。 “伤势如何?能不能治好?会不会留下什么症状?”武宗里所有医修都被召上最高峰为殷湛和洛月嫦全力医治,一旁几个剑修长老看着焦急万分。 几人额头冒汗一致看向洛月嫦,不敢大声说:“殷师兄身上伤了几处骨头,经脉数根折断,修养得当不会有病根。但这位洛姑娘……体内真气混乱,不会活过一月。” “那就好。”剑修长老同时舒了一口气,对洛月嫦的生死并不关心。 剑修原本就是无需道侣,非要有,再换就是。 几个医修听了,张了张嘴,到底没对此再多说些什么。 门外,高挑的男子身影顿了顿,随即转身离开。 巫行在他们前两天回到武宗,受宗主传召为师祖洞府结界而来。 原本还在挂念着洛月嫦的身体,却不想今天就听到了消息,还是以这样的方式。 殷湛那个狂傲自大的蠢货,自己去也就算了,为什么非要连累洛月嫦也去招惹龙族?! 巫行气得牙痒痒,恨不能进去一剑直接让殷湛就此毙命。 但他不能,武宗不会放过他,更不会放过洛月嫦。 藏书阁一时间被巫行封锁,只有他一人在书海之中寻找能帮洛月嫦的办法。 可是翻到书籍荒芜了,找到的也都是千篇一律的双修法,又或是杀人续命的邪法。 这些显然都是他不可能去做的。 巫行无力地两手扶额,不知道该怎么做。 藏书阁的大门几日以来第一次被人打开,光亮打在地上,照出了一室狼藉。 “我说了锁书阁。” 来人步伐轻快,张狂四溢,熟悉到巫行无需回头就知道是谁。 荣臻臻嫌弃地踢开挡在面前的书册,毫不在意地挥开他面前一摞书籍说:“哪怕是巫师兄下的令,我要来谁敢拦我。” 也是,宗主千金,多嚣张跋扈也是应该的,自有人为她收尾。 巫行现在不愿应付,起身又抱起书册走向另一侧。 荣臻臻站在原处静默一会儿,又跟着他的方向转,“我听说了,殷师兄带着伤回来了。” 见他没反应,又靠在书架上愤然道:“殷师兄那么厉害,怎么可能会去做那种事,肯定是洛月嫦那女人做了什么——!” “砰!” 厚重的书册砸在她的脚下,把她吓得慌乱退后两步,抬头不可思议地看着目光阴冷的巫行。 “现在命在旦夕的是洛姑娘,你要是还想趁着这个机会耍你那一文钱不值的大小姐威风,想要对洛姑娘恶语相向——”巫行用力吸两下气,嘲讽地扯扯嘴角,“我能对你做什么吗?” 他烦躁地踢开书册,茫然地叹气:“我也没资格对你做什么。” 荣臻臻咬着下唇,拳头攥紧,咬牙低声道:“殷师兄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洛月嫦有什么好……她哪里比我好……” “荣大小姐心悦殷师弟,不如去照看着他,好过在我这里费尽心思一无所获。我满足不了你的攀比和虚荣。”巫行厌烦地摆摆手,觉得藏书阁也待不下去了,抬脚走出门外。 荣臻臻咬着下唇看他的背影,手掌拢紧,指甲深深扎入掌心的肉里,留下血痕。 最终还是出声叫住他:“巫师兄若是想救她,我有办法!” 巫行停下,没有回头,等着她往下说。 “父亲为殷师兄开设的藏宝阁里有个疯子,很有见识的疯子,去问问他,说不定有办法。” 巫行嗤之以鼻:“大小姐说的可真是好办法,宗主禁止其他弟子靠近那处,我怎么问?” “我可以带你去问。”荣臻臻扬脸道,“只要我帮了她,无论是殷师兄还是巫师兄,你们都得承认,我比洛月嫦更好。” 她说罢,跋扈傲气地抓过巫行就走。 巫行不悦地要甩开她,谁知越是甩开越是抓得紧。 这种时候依然是在耍大小姐的威风,为了她那自以为是的自尊,居然和一个躺在病榻上的人较量。 让人……厌烦。 最高峰大殿上。 得了消息的武宗长老从各处赶回,居然生生把所有长老都凑齐了。 “这次的事情牵扯不小,人是保住了,可龙族那边一定是在看着我们的动作。” 其他派系都在看着剑修一派的动作,他们对殷湛的处决关乎到武宗未来的形势。 然而剑修长老们都不说话,态度暧昧。 刀修长老耐不住性子说:“倘若是要保这一个弟子舍宗门,你们好歹也得给出个准话啊!” “什么叫保弟子舍宗门?我宗为何要怕一个西海龙族!” 荣圣海和沧海平一起进殿,终于结束了这场僵持。 沧海平负手站在殿中央,眉眼清冷道:“龙族沾染魔气,我宗弟子殷湛意欲斩妖除魔,有何不妥?” 其他人明白了剑修们的意思,这是要把罪行推向龙族身上啊! 其他派系还在犹豫,毕竟捏造出莫须有的罪行,龙王那边也不是好欺负可以随便搓圆捏扁的。 但荣圣海剑指一起,在他们头顶悬起数十柄剑,不得已也只好附和。 大殿之外十余尺,乔烟行深深地看着殿内,灵剑在腰侧嗡鸣,她按住剑鞘。 还不够,还要再等等。 第242章 软禁(四境暗潮副本) 另一边安河郡里。 邵昭被请进莫兰府中,并没有如约见到莫兰家主。 被人好生伺候着睡了个觉吃了两顿饭,依旧没有见到莫兰氏的族人,连出门活动也有人给她规定了范围。 邵昭终于明白过来,她这是被软禁了。 真是奇怪,明明连面都还没有正面见过,对方就已经先发制人,把她当成了鳖,叫她设想的情况及应对方案通通夭折。 邵昭懊恼地锤锤脑袋,想她英明一世,怎么也会有被人这样套路进来的一天? 甚至不是套路,人家直接开门招呼她就进来了。 她摸摸玉珏,它已经没了半点反应,莫兰府里不知是布置了什么符咒或阵文,阻隔了通讯类法器通向外界的可能。 简单来说,这里绝对有信号干扰器。 灵根视野在这里也毫无用处,整个府宅里充斥着同一个人散布的灵韵,她的灵韵才刚放出就强制关机,侦查技能被克制得死死的。 麻烦了,现在她完全处于被动的境地。 指望外面的公孙无落反应过来救她是不可能的,以那个大反派的行事方式说不准巴不得她在这里面吸引火力。 邵昭走出门外,往左走十尺是高墙死路,往右走三十尺,有小路可以走出客院,但还不等她走到那里,就会有看起来高大威猛一拳一个小朋友的金刚芭比侍女突然出现在面前阻止她。 嘤,害怕。 她手指绞着头发,噘嘴在那侍女面前委屈巴巴、十分做作地一跺脚,一转身表情垮下来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那位金刚芭比修为在她之上,手脚肌肉痕迹明显,应该是个体修,要是毫无准备上去硬碰硬,输赢另说,她自己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况且不知道这院外的情况,万一外面看守的高修为不止这一个,她跑出去等同于又一次羊入虎穴。 战力悬殊巨大,连她这样有以一敌十之勇的勇士也要掂量一下。 只能智取了。 邵昭悄悄蹭到高墙边上,矫揉造作地往上面一靠,脚下踩住一块适中的石头,巧妙地歪身。 “哎呀!” 金刚芭比侍女看过来时,正好看见邵昭柔柔弱弱摔倒在地上的画面。 少女似乎摔得疼了,瘪着嘴哭得梨花带雨,泪眼汪汪地看着她。 侍女感到疑惑,这位不是说好的天之骄子,不可小视的天才少女?这怎么看起来像个普普通通的娇气小姑娘? 但这不是她该关心的,上头说了,这位要好生看顾着,真要伤了可不好。 抬手比了个手势,自四面八方突然出现十余人,连高墙后也翻上来一个人。 邵昭:震撼我妈。 两个人小心翼翼扶她起来,给她处理身上灰尘,几人合力把院内所有可能绊倒的石子裂缝该打扫的打扫该填补的填补。 其中有人掏出绷带要掀开她的裙摆,她一个激灵死死按住裙子,誓死护卫自己清白的架势。 “干什么干什么?女孩子的腿不能随便看的,看了你娶我啊?” “……可是我也是女子啊姑娘。” “不管,我超级传统的,看了我的腿不管是男是女都得过个明路。”邵昭坚定地捂着裙子,看了眼蹲在面前的侍女,又一副娇羞的样子说,“你要是想和我成婚,我其实也不是很介意的啦。” 侍女身形一震,迅速收回手端在腹前起身:“那便交由姑娘自己查看。” 邵昭不好意思地借着她们的力一瘸一拐回到房里,房门一关,立刻脚滑扑倒烛台惨叫一声:“啊!” 金刚芭比侍女看着瞬间点燃的房间,疑惑表示这难道不是个小废物? 这种错觉直到她在抱着哭哭啼啼的邵昭要去看大夫的路上为止。 那个看起来轻轻一掐就能归西的少女不知什么时候在手中捏了药包,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她中了招。 邵昭从她手臂中跳起,落地轻盈半点没有叫嚷腿伤胸痛时的样子。 邵昭抱歉地笑笑:“无奈之举,得罪了。” 这包药的药性凶猛,若是一开始就运用了灵力反而不能让她得逞。可一开始,她在监视的人眼中就是毫无威胁的样子。 邵昭收起药包,她必须尽快找到最优解的路,出去也好,找到莫兰生也好。 正当她转身要走,一声轻笑却自她身侧发出。 “你真的,比我想象的有意思些。” 声调较高,但从嗓音上依旧能听出是个男子,和她的距离靠得极近,几乎是在贴着她的耳朵说话。 邵昭半身都僵住,缓缓看向那人。 这个人,出现时没有一点气息。 来人戴了银色面具挡脸,看不出长相,脑后一根树枝簪发,看手指小动作上有些女气。 “家主让我看着你,本来是想看看你能搞些什么花样的,没想到你的动作比我想的利落点。”那人用两指轻佻地抬起邵昭的下巴,不安分地在她下颌处摩挲两下。 邵昭盯着他,被人抬着下巴的姿势让她吞咽口水也有些艰难,“所以,现在要抓我回去吗?” 那人松开她摊手:“我改主意了。不管家主想留着你做什么,我改主意了。” 不等邵昭有松口气的机会,他继续语气恶劣地说:“你跑吧,试试看,能不能凭你一人蜉蝣撼大树,从这里跑出去。” “让我看看,我们小家主的同窗到底还有多大能耐。” “别让我失望了。” 男人一眨眼间又消失不见,唯有最后一句话还在邵昭耳边缭绕。 邵昭不轻易被震慑,可在刚刚男人出现短短的时间里,她却被慑住了,心脏因为紧张跳动飞速。 最让人害怕的不是摆在眼前已经板上钉钉的事物,而是充满神秘未知,又明显感觉到天差地别的差距。 莫兰氏里处处都是这种莫测的恐惧。 刚刚那个男人说他一直监视着,恐怕整个府宅里铺天盖地的灵韵都是出自他手中。 邵昭定了定心神,闪进另一侧小路里。 她的一举一动一定是被尽收眼底的,那个男人不过是一时兴起,不能把希望寄予这个人一直坐壁上观。 该怎么反客为主呢? 邵昭抬头看雕花纹的楼宇,目光沉浮不定。 第243章 共结连理(四境暗潮副本) 上辈子在实验室的时候,邵昭曾经和热兵器科室的同事合作过爆破实验。 课题是,不依靠火焰汽油又或是天然气等媒介人工造出的爆炸效果能否还原原来七成的效果。 出发点是减少对环境的污染。 这个课题当然是失败了的,能够比火药核弹污染更小的化学反应爆炸理所当然也要更轻,甚至连稍微厚一点的墙都炸不破。 但在修真界里,只有质量不够好的材料,没有不可能的课题。 连莫兰家主都被惊动的时候,邵昭已经站在房顶上炸了他家里好几堵墙,连原本打算拆了盖新院子的危楼也被一起炸塌下去。 下面的人围在下面,一半是张开手以防邵昭一不留神摔下来,一半是想伺机上去把她拦下来。 只是因为她手里指哪打哪的不知名物件,所有人都不敢凑上前去。 “邵姑娘,不要为难我们,快些下来,免得自己也受伤!” 邵昭挑眉,她长到今天这个地步可不是被吓大的。 她回道:“下去可以,请你们家主来。” 众人面面相觑,感到十分为难。 “不请来,那就只能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着她作势又要把手里的东西丢出去。 众人忙喊:“等等!” 邵昭停下动作,抱着房檐上雕花的鸟头,手里把东西抛上抛下等他们说话。 “邵姑娘不要为难我们,家主事务繁忙,不是那么好请的。不如和我们回院子里去,静待家主的传召,您看如何?” “不如何。”邵昭驳回这个提议,脚落在下面一晃一晃,“分明是你们家主先要让我来的,来了又面都不见就把我软禁起来,我也是有脾气的,别以为我好欺负。” 她眯眼歪头微笑,手上又做出了要掷东西的动作,“让你们家主过来说话,否则,别怪我不看你们家公子的面子,炸平这里。” 事实上,下面的家仆里,没有一个人修为比邵昭弱。 但他们也没有一个人敢硬着头皮上去和邵昭打一架。 毕竟这位可是家主请进门,小家主的同窗,得罪哪位都没好果汁吃。 邵昭正是拿捏了这一点,才肆无忌惮地搞事情。 “看来是我怠慢小友了。” 威严冷淡的声音在人群之后响起时,其他人的声音立即偃旗息鼓,人群自动分开一道,恭敬垂首。 莫兰家主一出现,邵昭明显听见下面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她也松了一口气。 毕竟要是再不出现,目光所及之处好像已经没有危楼和破墙了。 莫兰家主仰头看她,却莫名让人觉得他是在俯视着看人,天生站在顶端俯瞰众生的气势。 他和莫兰生长得太像,邵昭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依旧抱着鸟头说:“想必您就是莫兰生的父亲了。” 人群里有不少人轻轻吸一口凉气。 家里有规矩家主之间的亲缘关系是禁区,不能提啊! 莫兰家主的表情一顿,淡声说:“不知小友点名寻我,是有何不满?” 邵昭看着他和莫兰生相似度极高的脸,连连摇头:“您和令公子相貌倒是很相似,要不是性格天差地别,您猜猜我现在会干什么?” 她也不打算给莫兰家主回答的机会,两只手模拟爆炸,嘴里拟声,自问自答:“我现在就干脆炸了这里了事,大家一起不好过算了。您说是吧?” 她的眼睛晶亮,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依旧能让人看清她眼中的精明算计。 下面的人听得冷汗岑岑,不敢抬头看他们的家主是什么脸色。 头顶少女还在继续轻飘飘地说:“我既是令公子的同窗,按理来说也该叫您一声伯父,可是您怎么能二话不说把我这个侄女儿关在家里呢?” 这位小祖宗不是在试探禁区,她是在雷区蹦迪! 家仆一众心头沉下,做好了家主回头一气之下罚他们每人一百棍的准备。 可不想莫兰家主垂眼沉吟片刻,竟然沉声说:“此事的确是我的不是,该和小友道歉。” 众人又是深吸一口气。 救命啊他们在做梦吗,家主居然跟个小姑娘道歉了! 邵昭挑眉,显然也没想到他会轻易这样说。 莫兰家主无视周围气氛突变,继续说:“既然小友想和我谈,不如下来,我命人收拾一间茶室,再聊不迟。” 对方好歹也是莫兰生的父亲,邵昭想着差不多就可以了,松手往下跳。 家仆们忙纷纷上前要接住她,就怕这位跳下来把脚给摔了。 她避开迎上来的数双手,一个转身便轻盈落地,笑吟吟道:“众目睽睽之下,您可千万别赖我帐。” “自然不会。”莫兰家主态度淡然甚至称得上是温和,摊开一手向她指明方向,“请。” 从被软禁的客人到大闹一场被家主亲自请进茶室,邵昭可以算是传奇的第一人了。 毕竟安河莫兰天下闻名,可没有人敢在莫兰氏的府里这样胆大妄为。 再加上家主竟然毫不怪罪,这件事足够家仆私下说上个十好几年。 端坐茶室,施施然抿了口香茶,邵昭才合掌乖巧地低头道歉:“炸了您家是我不是,还望见谅。” 莫兰家主表情古井无波,抬手以灵力扶起她的头,“小友特意选了原本定好要拆毁的楼和墙,反倒省了我的力气,有何错处?” 邵昭勾唇,直接切入正题:“既然我无错,那便请说说,为何要引我进来,还软禁我?” “那并非是软禁。”莫兰家主纠正她,“府宅过大,危险处众多,不可让初次来的客人随意走动。对小友的安排,只是保护而已。” 可没有什么保护是这样的,出院子后的那个男人分明是说了“看着她”。 邵昭眯眼,心觉不能在这个话题上辩论,“其余搁置不谈,我比较好奇,我一个小姑娘,怎么值得您特意邀进来?您找我,是有什么事?” 莫兰家主垂眼,悠然地饮完杯中香茶,另一只手暗暗打了个手势,茶壶便自动给了两人续茶。 他做足待客之道,挽袖亲手为邵昭刮去茶渣,缓缓说:“我请小友来,是想请小友与我族名生的儿郎共结连理。” “他会是莫兰氏下一任的家主,又是和小友同师门的友人,你们二人结亲,再合适不过。” 他说罢,抬眼看邵昭的反应。 在他意料之外,少女不为所动,眨巴着眼说:“我拒绝。” “为何?” 邵昭想了想,认真道:“因为这是乱伦。” 莫兰家主:“……你说什么?” “我和他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第244章 我不孕不育(四境暗潮副本) 饶是莫兰家主活了大半辈子见过各种大风大浪,也没见过邵昭这种面不改色心不跳,满嘴跑火车说骚话的人。 他正色说:“小友莫要开玩笑。” “我可没在开玩笑,我们同窗三年,穿一条裤子倒不至于,但是也算是盖一床被子的共患难异姓兄弟。”邵昭义正严词说,“您真要用联姻玷污我们这样纯粹美好的感情吗?” 她毫不避讳指出这件事本质其实是联姻,撕开了莫兰家主想要包装好的外皮。 莫兰家主轻轻摇头:“我不过是在为你们年轻人考虑罢了。” “那您多虑了,就是让小生来,他也会是和我一样的说法。”邵昭撑着下巴笑说,“不如请他来说说看?” “不必了。” 莫兰家主起身掸一掸袖子,以居高临下的角度淡声道:“这并非是小友一人能决断的事。” 邵昭笑意浅了几分:“您的意思,是想逼婚?” “如小友这般优秀的少年英才,才能当的上我族家主夫人。”莫兰家主换了长辈的身份,温和又极具压制性地拍拍她的肩说,“你们二人关系不错,未来会是相濡以沫的夫妻。” 邵昭看着他,抿唇不说话。 莫兰家主舒缓了眉眼,这时和莫兰生更是相像,“孩子,这对你来说并没有坏处。” “可是我觉得对你们有坏处。”邵昭无辜地眨眼道,“我不孕不育。” 莫兰家主手一僵。 她陈胜追击:“令公子绝后,您也愿意?” “您愿意,其他人愿意吗?” “我先说好,我在女子里面算是最善妒的那一类,纳妾平妻外室,等同灭族,您觉得呢?” 莫兰家主觉得此女真乃狠人。 他还没见过有女子咒自己生不出孩子的。 邵昭觉得,要是这都觉得可以,那真是爱惨了她的天赋才能。 她无话可说。 如她所想,莫兰家主果然表情古怪不再提这件事。 而后,她又被“请”回了原来的院子里。 失火的厢房又被恢复如初,院子周围多了一倍看守,这次是真的摆在明面上要囚禁她了。 邵昭无奈地在心中宽慰自己,至少是知道她被关在这里的理由了。 “没想到莫兰氏竟然不选世家,要选你这么个小丫头联姻。” “是啊是啊,这可愁死我了……”心中想法突然有了声音,邵昭顺着就接话往下说了,突然反应过来,这不是公孙无落的声音?! 公孙无落坐在桌上,落拓不羁地把灵剑挽了个圈放在边上,懒懒地朝她打招呼:“哟。” “公孙师兄?!”邵昭确定门关严实了,压低了声音说,“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一直都在这里。” 他对莫兰氏府宅了若指掌,又有邵昭在这里牵扯着监视者的视线,他只要在身上挂一层藏匿术,就算光天化日翻跟斗打滚都没人知道他在。 公孙无落现身,不仅仅是为了吐槽邵昭来的。 这宅子里,让他觉得少了什么。 “少了东西,看管的人自然要受罚,你居然不守规矩去那里,你是觉得,为父的平时太过纵容你了吗?” 最高峰秘刑室里,荣臻臻因私闯藏宝阁,按宗规鞭骨二十。 荣圣海平时娇宠这个小女儿,但也不是事事容忍,这次他亲自在一旁看着受刑。 鞭骨鞭鞭打在骨头上,比鞭身更疼,没想到娇气跋扈的荣臻臻,居然咬牙一鞭不落忍了下来。 荣圣海擦去女儿额上淌下的冷汗,问她:“臻臻,你去藏宝阁,找尚卿宫做什么?” 荣臻臻朝他的手掌靠了靠,槽牙暗自咬紧,气若游丝道:“父亲不让我去,我便好奇……臻臻知错了,求父亲别生我的气了……” 她心里有些得意地想着,师兄们喜欢洛月嫦,无非是喜欢女子坚韧的样子。看看她现在,洛月嫦的命是她想办法救的,二十鞭骨她也一句痛也没有喊受了下来。 她现在,总没有在耍大小姐的威风了吧? 师兄们也应当再看看她了。 尚卿宫虽然因为倾倒半库宝物被酷刑折磨,说话疯疯癫癫却依旧有据可考,巫行在他的话里挑出关键的几个词,还真的用这偏方救了洛月嫦一命。 他见洛月嫦性命无忧醒来,早就忘了消失数日的荣臻臻是去了哪里。 在龙宫受多日水刑折磨,洛月嫦用了同样的时间才适应正常的生活。 真气平息下来没有给她太多欣喜,没过多久,她便发现自己的修为困在了原点。 灵气只出不进,无论如何催动体内灵根,经脉如何拼命张闭,丹田内的灵气也是只减不增。 刚刚化神初期的修为,因为灵气越来越少,竟然隐隐有了跌境界的迹象! 看她急躁,巫行耐心安抚她说:“洛姑娘别急,你的真气混乱是因为境界不稳,封锁境界平定真气,可能会落下两大境,日后再修回来就好。” 日后再修回来就好? 说的轻巧! 洛月嫦的资质寻常,修为增长极慢,若不是因为体内的顶级水灵根,她根本走不到今天这步。 天知道她在殷湛身边要一步一步走上来有多不容易,滑下两大境,她要再付出多少精力才能重新回去?! 自作主张的蠢货! 她就是杀人续命也不要自己变弱! 但哪怕洛月嫦在心中恨不得生啖巫行血肉,面上还是温如水,清如风。 乔烟行每每路过那个有许多守卫的殿前,漫不经心一瞟内里的白衣身影,总是能在那个女人的脸上看见违和感。 要说有多违和,那便是先前这个女人还会装得天衣无缝,让所有人都看见她清高的人皮。 而现在,无论怎么看,都只能看见贪婪和虚伪,尤其她“不小心”靠在那个首徒肩上时,假模假样的惊慌和羞惭更让人恶心。 乔烟行收回目光,从那殿前快速经过。 那个女人反而会是一枚不错的炸药,迟早炸得武宗四分五裂。 她轻车熟路避开巡视弟子的路线,闪身钻进紧锁的藏宝阁里。 先前来时还是金光灿灿的藏宝阁里现在已经是黯淡无光,正中央,尚卿宫浑身扎进寒铁锁链,困在血池之中。 乔烟行找了个地方坐下,拿剑轻轻戳醒他。 尚卿宫眼皮抬了抬,打了个哈欠:“丫头,又来了啊。” “你睡得时间越来越久了,怎么,后悔当初没有跟着邵昭逃出去了吗?”乔烟行为他撩开挡眼睛的额发,又嫌弃地甩甩手,“后悔也没用,你当时要是走了,我想做的就不好办了。” 尚卿宫哈哈几声,声音更加粗粝嘶哑,“你明明知道我和荣圣海之间有因果未了,这么自信我能帮你?” “你和荣圣海之间的事,不影响你帮我毁了武宗,不是吗?宫先生。”乔烟行抱着剑,歪头懒散地勾唇轻笑起来。 第245章 蝴蝶飓风(四境暗潮副本) 尚卿宫偏眼瞧着乔烟行,双肩上两条刺入骨头封锁他全身动作的铁锁被他带动得哗啦直响。 能移动的范围有限,他便全然不顾身上血肉撕扯的痛苦,凑到了能离乔烟行最近的地方。 “丫头,我给你算过一卦。” 乔烟行笑了:“哦?什么卦象?” 尚卿宫盯着她的眼睛,缓缓说:“身陷囹圄,静则沉渊底,动则火烧身。” 如此纠结复杂的卦象,乔烟行却笑得浑身颤抖,“听上去还不错。” 尚卿宫疯癫了数十年,这一会儿却好像是清明了一般,静静地看着乔烟行。 乔烟行抬头接触到他的目光,忽然又平和下来,嗤了一声说:“别用那种看将死之人的眼神看我。就算我要做的事情让我自己也万劫不复,总比沉渊底好。” “好过一把骨灰撒于世,问起哪有这般人。” 以尚卿宫数十年看人的经验,乔烟行对武宗的仇恨算得上是血海深仇。 她要做的事,灭门之仇也不过如此。 而武宗,又灭了多少人的门,那些账,算都算不清。 孤鹜城城主府,卫青城的书房前重兵把守,闲杂人等不可入内。 卫青城寿岁不小,却也是第一次见一统西海海域的龙王,以及鲛人族仅存的二首领。 这还是托了邵昭为他们搭桥。 “阿昭姑娘嘱咐我与陛下交好,想必是早就明了了武宗的行径。”卫青城听说西海屡次出现灭族惨案,这回连龙族也差些不可幸免,不由凝重几分。 孤鹜落霞两城一事时,邵昭就曾提醒过,以整个西境做阵这件事绝不可能是孙璟一人为之,背后疑似武宗在操盘。 这般行径,卫青城不可能就这么轻描淡写地放过。 与龙族联手,西境就不再是以往那样散点似的分布没有来往,就算武宗再要做什么动作,也该掂量几分。 “武宗高层,两百年前退位让贤的清远道君嫌疑很大。”龙王道,“他在两百多年前杀师正道步入飞升境的事举世皆知,后又突然退位闭关两百年不曾露面,我怀疑,他可能早已入魔了。” 卫青城怔然,严肃了神情低声道:“陛下可有何凭据?清远道君毕竟也是一宗祖师,更是四境有名的大能,入魔一事不可妄测。” 别人当然不能对飞升大能的事情擅自揣测,但若是身为神族的龙王,那就要另当别论。 何况还是由邵昭首先提出来的嫌疑。 “若非是那清远道君动的手,当年我姐姐的尸骸不会出现在武宗的地盘上。”二首领恨恨道,“我要揪那男人出来问问,为什么不放过我鲛人族,为什么不放过我姐姐!” 龙王抬手安抚下她激动愤恨的情绪,又道:“前不久贵人吩咐把那两个闯龙宫的恶徒送回武宗,武宗并未做出回应,看来是要保那两人与西海为敌。” “兹事体大,武宗还未动作时,徐徐图之,但若要来犯,陛下不必忧心。”卫青城神色冷然道,“西境一体,必不让武宗讨得半点好处!” 三人心照不宣点点头,在这个书房内达成了一致共识。 而四境的格局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悄然发生改变。 不知起先是因为什么,蝴蝶扇动了一次翅膀,便掀起了连锁的飓风。 而在不久的未来,这场风暴之灾逐渐又会变成他们无法预料的走向。 自东到西,又从北境刮来的大风吹在人脸上生疼。 哪怕是在莫兰氏府宅里,风也好像要在身上割下一块肉才肯罢休。 邵昭受不了了把狐皮往脸上裹,毛绒绒遮住了小脸,只露出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在外面。 公孙无落不知用了什么办法,让她没有惊动任何人出了那个院子,藏身在人造景观假山里面。 但也只是带她藏在这里而已,公孙无落像是一时兴起,把她塞进去只是想要看她在里面盘成一个球的样子罢了,自己倒是又消失了。 这个恶劣可恶的男人,不愧是最恶反派。 邵昭腹诽着,默默往假山里面又缩了缩。 并非是她屈服于黑暗势力,实在是府宅太大了,她一个路痴在里面走不是明智的决定。 “啊——嚏!” 冷风太致命了,吹了没一会儿她已经打了不下四个喷嚏。 绝对会被公孙无落玩死在这里的。 她费力地从狐皮里伸手去掏暂时暖身的药丸,却因为假山里面不好动作,拿出药丸也拿不稳,咕噜咕噜滚了出去。 药丸只有五粒还没有带足够的材料炼制,她沉默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药丸,缓缓动身要伸手去捡。 两根带着银甲的手指先她一步捏起那粒药丸。 “我盯了你好久,你为何要藏在这里?” 邵昭僵硬地抬头,果不其然看见了先前的那个戴面具的男人。 男人蹲在假山洞口,一手撑在假山之上,低头看阴影里面的邵昭。 里面一团白色毛绒绒,要不是眼睛亮晶晶的还真看不出来是个人。 他一直观察着这个小姑娘,自不久前惊动半个府宅的爆炸开始,再到刚才神不知鬼不觉遛出院子蹲在这里。 这个小姑娘是不按常理出牌的,他倒是看出来了,但也不理解藏在这里的用意。 邵昭看他,一只手将蒙在脸上的狐皮稍微往下拉了拉,朝他扯了扯嘴角。 脖子上忽然一凉,锋利的刀刃抵在颈动脉处。 男人低眼瞧横出的灵剑,隔着面具叹息一声。 “糟了,居然被你摆了一道。” 话是这么说,可听他也没有着急的意思。 公孙无落在后面抵着他,一手掐住了他命运的后颈皮,低声说:“莫兰行在哪?” “行,是谁?我不认得,怎会知道?”男人摇摇头,并不在意自己脖子在刀刃处蹭了多少下,刮破多少次。 公孙无落也不气他骗小孩都嫌敷衍的谎话,低身在他耳侧轻声说:“莫兰闻尔,就算莫兰行当年当众把你裤子扒下来打屁股,你也不能当做不认得你这堂叔公啊。” 莫兰闻尔猛地抬眼看他,被他捏住头盖骨,强硬地又按回去。 “你要是不想再经历一次当年的黑历史,最好给我老实交代出来。” 邵昭缩在假山洞里,乖巧地看着公孙无落跟个土匪似的威胁人。 太不要脸太罪恶了。 但是跟着反派大佬听八卦真的好有意思。 第246章 飞升大能的气(四境暗潮副本… 公孙无落做郁桓寂的时候手里拿捏了不知道多少莫兰氏族人不堪回首的黑历史,随便拿一个出来去祖墓里大声念出来,说不定都能把人再气活回来的程度。 邵昭神奇地看着刚刚还游刃有余悠闲自在准备摆烂的莫兰闻尔一瞬全身毛都嗲了起来,被公孙无落强行摁了下去。 公孙无落玩味地笑着,拿剑身拍拍他的脸说:“现在想起来了吗?” 莫兰闻尔憋着一口气,看不出来眼前的剑修是谁,只好屈服黑历史的威胁,闷声说:“……老祖的事情,家里其他人没有权利知晓。” 公孙无落把灵剑又往他颈窝里送了一些,“说实话。” “你就是真把我裤子扒下来当众打我屁股,这事儿我也是不知道的!” 话说到了这份上,公孙无落点点头:“行,信你一回。” 这条路上并非没有人来往,邵昭忙扑上前把要收回去的灵剑抓过去,凶巴巴地横在莫兰闻尔喉管处问:“我想知道莫兰生在哪。” 这冲击力比公孙无落落剑下来大不少,莫兰闻尔看着来无影去无踪像个鬼影子,实际上不精打斗,被她这么一扑还真差点就划破了喉咙。 公孙无落意外地勾唇笑了笑,没有制止邵昭直接手抓剑身的动作。 莫兰闻尔直接就是被他们两个人挟持着去找到了莫兰生。 莫兰生开门时,看着邵昭傻了眼。 “邵、邵哥?” 再往后看:“公孙道友,还有……小叔爷爷?” 莫兰闻尔脖子上架了一把剑,屈辱地咬牙道:“阿生,你的朋友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邵昭放下手笑说:“那可不是吗,小生的叔爷爷不就是我的叔爷爷,对自己叔爷爷客气什么?” 莫兰闻尔惊叹她的无耻,等都进了房里关门才说:“小姑娘,你都不答应亲事,怎么还能这么占便宜占的这么自然?” “因为我脸皮厚啊。” 莫兰闻尔被她的没脸没皮震惊了。 莫兰生听得一头雾水:“等等,什么亲事?” 待邵昭把莫兰家主的话复述一遍后,莫兰生震撼得嘴已经合不上了。 “怎么可以这样……这不是让我们乱伦吗!” 邵昭欣慰地点点头,果然是一起走的好兄弟,脑回路都是一样的。 莫兰生还想说几句,却听莫兰闻尔悠悠来了句:“你们气得义愤填膺有什么用?阿生,家主决定好了的事情改变不了,你知道的吧。” 莫兰生顿住,泄下气来,懊恼地坐回去。 “现下家族人丁单薄,家主和族内长辈肯定是看上了你的才能。邵哥,你不该来的。” 邵昭无所谓地耸耸肩:“没事,我说我不孕不育。” “……” 狠还是你狠。 “先不说这个。”邵昭摆摆手,撑在书案上道,“你回来这段时间,有……你们家老祖的消息没有?” “还说呢,我每次想要打听,家主总会以我是小辈不该知道老祖的事情为由打回来,这些日子没有一点消息。我都要怀疑当初回来是不是进的同一个家了。” 邵昭掐着下巴思考,转头看莫兰闻尔,忽然 蹲在莫兰闻尔身前,两手捧着脸露出模范小辈的微笑:“小叔爷爷,您的探查网是覆盖整个莫兰府的对吧?” 莫兰闻尔不情愿地点点头:“府中大小事,第一个知道的就是我。” “那么,飞升境老祖的动向在府里也是逃不过您的眼睛的?” “老祖若是刻意想藏,那我也不可能事事都知道。何况听说行叔公这回受了重伤,要是回来了不可能藏得住的。”莫兰闻尔说。 邵昭却伸出食指轻轻摇晃:“我问的不是他,是莫兰氏另一位飞升老祖。” “你们莫兰氏,原本三位飞升老祖,陨落一位,重伤一位,剩下那位应该依旧安在吧?” 在场三人一怔,公孙无落很快反应过来,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心中疑虑豁然开朗。 怪不得他在莫兰府里走了个遍,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少的是两百年前因飞升大能而充盈的气。 本该在莫兰府里坐镇的飞升老祖不见了。 莫兰生回答说:“那位老祖宗听说百年前闭关去了,不在府里也正常。” “不正常。”公孙无落皱眉说,“你就是告诉我那个老头子远走高飞逍遥世间了还有些可信度,但告诉我他去闭关,这不可能。” 做郁桓寂的时候,逍遥圣者就不是一个会被拘束的人,靠着一身天资卓绝三百余岁登上了常人一生难以企及的飞升顶点,却无心登仙,只向往闲云野鹤。 无心登仙途的人,怎么可能会在家族恶咒缠身时选择去闭关? 莫兰闻尔回头看他:“你到底是谁?知道的事情都要比我们这些族人多了。” 公孙无落收回剑,似笑非笑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说:“我要是说,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你信不信我是你祖宗?” “要真是这样,不是你疯了就是我疯了。” 对,就是因为都疯了,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公孙无落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冷,暴虐烦躁又开始升腾。 邵昭突然说话打断了他的蓄力。 “咱们能不能从这里出去?” 视线都汇聚在她身上,邵昭眨眨眼说:“出去了,才能客观点查真相。” “别想了小姑娘,能掌握全府细节的不是只有我。”莫兰闻尔撑着头摆手让她消停会儿,“算算时间,这会儿这个院子都已经被包围了。” 房里一时沉默。 邵昭冷静地说:“所以,小叔爷爷故意不告诉我们?” “看在你愿意做我侄孙女的份上,爷爷怎么可能是故意呢?”莫兰闻尔指指门外,“这都取决于家主什么时候想收网。”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有节奏地敲响。 “公子,邵姑娘,家主请二位一叙。” 莫兰闻尔上前拉开房门,公孙无落先一步跳上房梁,并未被门外的人发现。 门外的人见莫兰闻尔也不惊讶,恭敬地躬身行礼道:“家主有令,请闻尔君亲自带公子和邵姑娘前去。” 莫兰闻尔兴致缺缺地应道:“知道了。” 随即回头看两人,无奈地耸肩。 看不见他的表情,邵昭却觉得他在面具下无声地说: 看吧,我们一直都在家主的棋盘上。 第247章 表面文章(四境暗潮副本) 等邵昭再次见到莫兰家主,看见在场的人多出几位新面孔,这才明白了用意。 这种气氛,这种见家长的氛围,还有这一个个好像自己家猪被大白菜拱的神情…… 原来逼婚是这么逼的。 “邵姑娘,你说你不愿与我族儿郎结连理,为何又要不顾自己清誉与生公子私会?” 在座一名看上去地位颇高的老者率先发话。 莫兰生道:“我们没有私会!” 邵昭纠正他:“不是私会,在现场的还有这位呢。” 她的手指指向退至一旁的莫兰闻尔。 “闻尔君,你来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莫兰闻尔轻咳两声说:“两个孩子同窗情谊深厚,不分彼此。” 他恶趣味地附加一句:“感情好到与生公子一同称我为小叔爷爷,让我很是感动。” 座上哗然,另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摇头叹道:“邵姑娘分明是和生公子情投意合的。” 情什么意合,社会主义父子情算不算? 邵昭面无表情瞪莫兰闻尔一眼,心知今天就是怎么解释,上面那几个族老无论如何也会把她和莫兰生的关系往结亲上面带节奏。 她按住莫兰生想要据理力争的嘴,拍拍肩示意让她来。 “在聊亲事之前,我有一问想在诸位长辈这里探探底。”邵昭负手仰头,嘴角噙一点笑意,“敢问,诸位是把那两位飞升境老祖藏去了哪里?” 这种问话不说是在莫兰氏,在任何一个世家宗族里都是大逆不道,当即在场上的家仆都跪伏在地。 上首有个族老拍案起身,怒道:“与未来家主关系匪浅不代表能妄议我族家事!” 邵昭不动如山:“飞升境老祖支撑的是一族气运,连这样基本的家事都不和我细说,这亲事还有谈的必要?” “两位老祖的事情并非是能与外人说的,邵姑娘心有疑虑可以理解,但也请用词不要这般尖利。” “不能与外人说?这倒是。”邵昭点点头,“那我便以你们老祖友人的身份问吧。” “在西海时,莫兰行重伤不醒三天三夜,一直是我不眠不休施药吊住他的命,莫兰氏不和我这个主治医师打个招呼就带走了他,让我挂心到现在。” “诸位,他现在的伤势如何,这总该告诉我吧?” 上首一时间无人说话。 莫兰家主缓缓开口:“小友不必忧心,老祖的伤势自有人医治。” 余下的,便是又不再说了。 邵昭心中早就料到,继续追问:“家主既然这么说,那我便当做是了。只是,家主这样不顾我与令公子所想,又是囚我在府里,又是要逼我二人成婚,就好像……” 她眼珠一转,从上首族老脸上一一扫视过去,停在莫兰家主脸上和他对视。 “就好像,着急着什么,一点也不怕我的友人伤好后我去找他告状的样子。” 堂中寂静无声,莫兰闻尔在一旁看好戏般靠着墙,莫兰生担忧地勾勾邵昭的手臂,被安抚地拍了拍。 莫兰家主目光沉沉看着站在下面的少女。 她无疑是聪明的,头脑灵活到让人悚然的程度,即使只是猜测,也能戳中对方想要掩盖的事实,让人不自觉露出马脚。 不能再和她说下去了。 “不过,”少女忽而又勾唇笑起来,眼眸纯真透彻,“也可能是因为不相信我的一面之词吧,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家主,各位,还要再聊些什么吗?” 这场谈话结束在这一句之后,最后也没人去管最初叫邵昭和莫兰生来的目的。 “邵哥,你刚刚说的都是真的?” 回去的路上,莫兰生拉着邵昭小声说。 “我瞎说的。”邵昭看他,“为了扯开话题。” “不愧是你……” “但是家主和诸位族老的反应是真的。”她补充道,“他们一定对那两位的事情有所隐瞒。小生,最近注意着点,我怀疑逼婚也是他们想做的表面文章。” 莫兰生只觉得确实有蹊跷,却没有她想得这么深,下意识觉得她许是想得太多了。 可是,一直以来没有人比邵昭看得更客观清楚。 邵昭面上一派云淡风轻,唯有眸色沉下的暗色表露出她正在思索分析的内心。 莫兰氏的内情需要在外界调查。 唯有想办法和在琼华剑派的鸿蒙英联系上。 莫兰家主在随后撤离了守在客院的家仆。 “那小丫头狡猾,不可掉以轻心。”族老中有人不满这一举措,提议应该多派人看着。 莫兰家主眼神冷淡地看去,声音平缓而威严:“千钧族老可是年岁大了,忘了我才是家主?” 被称为千钧的族老一噎,不甘地收回声。 其他族老出声缓和:“自然是以家主的命令为先。” “但家主可要想好,那小丫头的确才思敏捷,即便她是莫兰家的人,许多事也不可轻易告知。” “尤其两位老祖的事,重中之重,不可有一点闪失。” 族老们的声音编织出一张蛛网,缠在他们的家主身上。 莫兰家主疲倦地挥开这些人的声音,长吁出一口气。 最近他的头疼越发厉害了,实在听不得这些声音。 他作为莫兰氏家主,却只是一个象征而已,那几个族老,不过是需要一个家主罢了。 “族老们不必忧心,我自有打算。”莫兰家主摆手道,“就让那小姑娘随意走走吧,未来,她也得熟悉这里。” 而解禁邵昭的第四日,铁骑城少城主鸿蒙英来访安河郡。 就在世家们都以为又是一位来寻莫兰氏的,鸿蒙英却只字不提,包下安河郡最大的酒楼,宴请安河郡大小世家宗族。 独独没有莫兰氏。 世家惊喜同时心想,怕不是铁骑城看出莫兰氏强弩之末,要改扶旁人? 有铁骑城这一助力,等同安河郡顶峰改朝换代! 在鸿蒙英面前,这些世家的心思根本无处遁形。 他讨厌看见贪婪无度的人,但从小的学习教养让他依旧能和这些人对酒当歌,恰到好处地拿捏住这些人的猜想。 无论他有没有说,只要这些人有没有去联想就足够。 最可怕的是人心,哪怕自知攀比不上,因为这暧昧不清的态度,他们的野心会逐渐膨胀,长成莫兰氏不得不正视的局势。 当莫兰氏遣人找上门来时,鸿蒙英早就准备好了,躺在狼毛狐皮胡乱搭着的美人榻上,悠闲地品尝灵果灵糕,好一副捉摸不透的纨绔少爷的样子。 他搓了搓手指,心中不知是紧张还是松下一口气,懒懒地扯嘴角道:“合作可以,但,我要邵昭。” 第248章 既是友人,也是高塔(四境暗… 贺三儿在一家小茶馆说了四年书了,一直不温不火。他讲故事的调调夸张,不如其他茶馆说书的那样节奏把握得当。 再者,这年头,谁喝茶时还愿意听那些老掉牙的上山打虎和绿林好汉? 最近小茶馆里来喝茶的客人越来越少,眼见着他的生计都要出问题了,迫不得已,他只好去请教了那些混的好的同行。 同行存心想逗他,骗他说趴在郡城里专门住大人物的客居屋顶上,一天偷听下来的够写三四个故事了。 他心知这法子危险,被抓着指不定就被暗中解决了。 但谁让他饭都要吃不上了呢? 他趴在据说是铁骑城少城主下榻的房顶上,一连趴了几天,终于等来了让他瞌睡清醒的大事件! 隔着一层屋顶,他竖起耳朵去听,下面矜贵傲气的少城主对莫兰氏派来的人淡声说:“我要邵昭。” 贺三儿从来都很贫瘠的脑海突然灵感大量袭来。 这是世家爱恨纠葛! 且先不去深思那位名叫邵昭的姑娘到底是何方人士,少城主说的那句话,意思就是那个姑娘在莫兰氏的手里对吧? 少城主不顾一切来安河郡,费尽心思只为了接走那个姑娘对吧? 这是旷世绝美爱情! 贺三儿回家用了一整晚的时间,绞尽脑汁把这个故事写了两回,忐忑不安地拿去了茶馆里。 蝴蝶的翅膀开始扇动了。 邵昭如预料的那样在堂中见到鸿蒙英,脸上始终保持着胜券在握的笑容。 她没去管鸿蒙英脸上的心虚和族老们表情中的怪异。 “邵小友请坐下吧,此次到访的鸿少城主,想来,你们小辈之间也认得。” 莫兰家主依旧嗓音冷淡,待邵昭入座,奉上茶才转向鸿蒙英说:“少城主说,合作的条件,是要邵昭,不知这件事,鸿城主可知晓?” 鸿蒙英眼神并不往邵昭那边去,梗着脖子坚定地说:“我父亲管不得这些。” 邵昭越听越不对味儿,难道她掐着莫兰闻尔的脖子发出去的消息被篡改了,怎么鸿蒙英没说她写的词儿? 莫兰家主眼神不明在三个年轻人之间流转,定格在邵昭身上时,情绪明显多了不少对于麻烦的烦躁感。 “邵小友看来是魅力非凡,竟然能引得少城主为你做这些。” 邵昭迷茫地看着他:“……过奖?” 好端端的怎么还夸起她人格魅力来了? 怪让人不好意思的。 “但,鸿少城主恐怕是要来不及了,我族已选定了邵小友,若速度快些,过几日就可纳征,下聘,三书六礼,鸿雁为信,普天皆知她是我族未来家主夫人。” 莫兰家主一言淡然却石破天惊,莫兰生惊站起:“家主!” 他虽出生在世家之中早就明白婚姻大事是由不得他的,好在他对这也并不排斥,未来夫人相敬如宾,同族里每一对夫妇一样也没什么不好。 但怎么能是邵昭?! 邵昭就算是和男人比都要出色很多,不论是莫兰生还是白金银都明白,她想做的事情远超想象。 她该去做她想做的事,而不是被囚禁在深宅被逼着结姻亲! 平生第一次,莫兰生想要反抗家主的决定,告诉他这样的决定是错的。 莫兰家主抬眼直视莫兰生,用眼神警告他。 可出乎他意料,他这个从来都是乖巧听话的小儿子,好似没有看见他的警告,执意要他收回决定。 这可真是,意外啊。 鸿蒙英轻咳打破他们之间的僵持:“既然令公子也不愿,何必强人所难?莫兰家主还是换个人选,邵昭就由我带走吧。” 邵昭这才放心地磕起瓜子来。 虽然过程有点怪有点玩心跳,但是目的是没错的。 莫兰家主没有去理鸿蒙英说的话,视线追随着莫兰生若有所思。 许久,他才回过神来说:“此事,再议。” 邵昭对这个结果并不感到多失望,一举让莫兰家主彻底死心当然好,但最重要的还是和鸿蒙英见面商议。 散场时,莫兰生被留了下来。 等在场的人只剩下莫兰家主和莫兰生两人,门窗紧闭,连光都暗淡下来。 莫兰家主看着莫兰生,有些茫然地想着,怎么刚回来时没能发现,现在仔细瞧瞧,这孩子竟然也有这么大了? 莫兰生不明白只有他被留下是要做什么,心里还在想着刚刚的事情,率先道:“请家主收回决定,我绝对不能和邵昭成亲!” 莫兰家主看着他,走下高台,淡声问他:“结亲的事情也并非第一次提,为何偏偏这次非拒绝不可?” “……家主提到了纳征下聘,我便知道了,您是认真的。” 莫兰家主移开视线,看他不停摩挲的两指,又道:“那姑娘不错,虽说想了这样的法子想逼我放弃,但机灵聪明,才能有目共睹。你们会互相扶持,一生安乐。” “最重要的是,因为她,你第一次违抗了我。” “她会适合你的,你为什么不愿?” “因为她是我的好友,我的高塔。”莫兰生咬咬牙,还是说了出来,“……因为她不该被囚在深宅。” 他抬眼第一次和自己的父亲对视,发现这个在印象中威严的家主其实眼神平和,一点也不吓人。 “正如家主对我说我所要背负的是整个家族那样,邵昭她也有自己要背负的事情,除非是她自己想要留在某个地方,否则……”他深吸一口气,“强逼造成的后果不会如您所想。” 莫兰家主深深地看着他,转身似是无可奈何地叹息。 “阿生……” 莫兰生瞳孔骤然收紧! 莫兰家主轻声道:“阿生……你以后要坐在家主这个位置,需要像邵昭那样才干的夫人。” 幼时起,莫兰生没有听过家主像这样喊过他。就像他不能喊家主为父亲一样,家主喊他也是“你”或“生公子”。 生疏得若不是心知肚明,根本不像是父子。 今天怎么这么多第一次,这一声“阿生”唤得他心慌。 “我……不需要夫人来帮扶我。”莫兰生觉得嗓子酸涩,艰难地说,“我会让家主看到的,我可以不需要任何人,用自己的才能,照样能担起整个莫兰氏!” “所以,请您收回决定!” 莫兰生朝家主深深的一拜,双手行礼与头颅齐平,莫兰家主转身只能瞧见他发间的玉扣。 手动了动,抬起要落在他的发间时,却停顿了一下,挑出了纠缠了发丝的发带。 淡然的嗓音自头顶响起:“你让我看见,我便信你。” 第249章 低谷深渊(四境暗潮副本) 武宗最高峰。 “师尊,剑尊,我可以证明自己无虞,依然能担起武宗!” 刚康复不久,殷湛便站在荣圣海和沧海平面前,信誓旦旦保证。 他的伤势并不算太厉害,哪怕经龙宫水刑,也只是皮肉伤罢了。 修士自身修复能力强势,最让他感到没底的,是连接丹田的三根经脉。 莫兰行夺霜寒刺下来的那一剑,不偏不倚,看中了一般,精准地粉碎了那三根经脉。 若是其他的也就算了,迟早可以修复如初,但这三根经脉,连接的是全身灵气循环,丹田里的灵根长时间没有灵气灌养,就会有枯萎的倾向。 武宗是个多现实残酷的地方,殷湛一路走来比谁都清楚,一开始灵气吸收困难他只能做个无人问津的小弟子。 现在得天助力走到这里,眼见着下一任宗主之位唾手可得,绝不能因为那一剑断送了! 荣圣海看着殷湛,无奈叹道:“你的天资出众,为师向来清楚,你对宗门未来会带来多少荣耀无法估量。” “但并非担起武宗需要你证明什么。为师可以保证,无论未来宗主是谁,你也会是宗门内无人敢犯的长老,如沧海剑尊一般。” 殷湛坚定的眼神一颤,又看向沧海平,得了后者赞同的点头示意后,眸中的光芒终于破灭。 “你对武宗的心意我们心里明白,不必如此逼迫自己。” 殷湛在回去的路上,双手也一直都是攥着的。 怎么可能不逼着自己? 荣圣海在从前虽然对他这个弟子赞赏有加,但哪怕他做出再大功勋,承沧海平真传,也不曾说过要让他接任武宗。 殷湛心里早就明白,荣圣海起先就不打算让他继任宗主。 不是他,这一代里那就只有巫行了。 首徒,终究还是首徒。 巫行最终还是会一如当年,高高在上,踩在他的头上! 殷湛行走在最高峰的日光下,金光在他身上蒙了一层却落不到实处里去。 往来的弟子纷纷自觉地退开,不去招惹现在明显煞气过重的殷湛。 殿外不远,他碰见了荣臻臻。 荣臻臻比起先前脸色差了许多,听说是前些时日受了鞭刑导致的,苍白着脸勉强地朝他笑:“殷师兄。” 往前跋扈的娇小姐如今小脸白得吓人,大概是因为身上疼痛消瘦的厉害,下巴尖尖的,渐渐让人不怎么记得她不久前明艳的样子。 殷湛淡淡地点头,算是回应了,和她擦肩过去。 “殷师兄不着急回去吧,可否抽些时间教教我的剑术?”荣臻臻慌张地拉住他,脸色白得可怕,似乎不仅是因为身上鞭伤疼痛。 殷湛皱眉把她的手拉下去,对荣圣海的不忿怨气在面对其女荣臻臻时也是一样的情绪。 娇纵的大小姐吃错了什么药,又跑来找他的麻烦? “师妹有这时间,不如还是先把身上养好些。” 他抬脚要往殿中走,荣臻臻竟然小步跑来挡在了他的身前,仰脸倔强地看他:“我偏喜欢今天学,师兄若不教,我就去和父亲告状了!” 殷湛不想应付这个无理取闹的大小姐,刚要挥开她,视线里,殿内出现了两人的衣角。 一黑一白,宛如一体般交缠,在半透明的屏风之后若隐若现,只有雪白的皓腕上套着的镯子是无比清晰的。 血液凝固了一瞬,紧接着是逆行翻腾的感觉。 世上没有低谷,只有无尽的深渊。 现在他反倒平静了下来,盯着那一角看了好一会儿。 现在冲进去愤怒死斗,即使杀了巫行也不会有任何意义,沦为笑柄的是他,看不见前路的也只会是他。 殷湛忽而露出这些天里第一个笑容,弧度是他所做出来的笑容里最温柔的,可在荣臻臻眼里却冷得可怕。 荣臻臻的手不由自主地颤着,还是保持着脸上不合时宜的倔强。 殷湛笑着,俯身轻声说:“不是要学剑术?走吧,师妹。” 他的眼里开始下起了冰碴子,冰冷冷掉在荣臻臻脸上,再想退缩时却已经晚了。 一如从北境卷入边界的风雪。 安河郡中,鸿蒙英身姿绰绰走在街上,身侧一名戴着黑色帷帽,披着黑色斗篷,看不出男女的人同行。 正是邵昭。 莫兰氏能囚禁邵昭,却不能囚禁鸿蒙英,僵持之下,两方各退一步,鸿蒙英可以带邵昭出去,但暗中必须有人跟着,为了以后的声誉,邵昭不能露面。 邵昭觉得这真是多虑了,她现在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这次拜托了鸿蒙英带她出来,是为了调查莫兰府外。 困在一个地方容易造成当局者迷,邵昭深知这一点,必要时刻必须跳出来看全局。 原本这事不该牵扯鸿蒙英的,但也是迫于无奈。 “你说要出来,不想着跑在郡城里乱转什么呢?”有人暗中跟着他们,交流不能明目张胆,鸿蒙英便用了传音入密。 声音直接在脑子里响起的时候让邵昭吓了一跳,心想原来这就是用脑电波交流的感觉。 她也尝试着回复:“安河郡的世家都在试图代莫兰氏而上做安河郡第一人,我想看看在外界眼里,莫兰氏是怎么样的。” 身旁鸿蒙英依旧疑惑地歪头看她。 待过了个拐角,公孙无落突然跳下来,手伸进帷帽里揪住邵昭的脸颊说:“你发错人了。” 邵昭被他揪得泪眼汪汪,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传音入密不是面对面发送,而是调频的! 公孙无落松开她,在后面跟随的人即将跟上来前说:“莫兰府见。” 他也不说自己要去做什么,就这样隐入了黑暗之中。 鸿蒙英为他接下来都不会看见公孙无落开心,拽着邵昭说:“你想听传闻,去茶馆听就行。” 他们进了一家规模较大的茶馆,却发现门可罗雀,喝茶的人寥寥无几,说书先生干脆已经罢工了。 一问掌柜,难得做了几天清闲人的掌柜闲闲地朝门外一家小茶馆一指:“这些天那家有个说书的讲的故事有意思,客人都去那边了。” 他甚至给对家推荐:“我去听过两次,讲得确实是有意思的,世家爱恨纠葛这几年没人写的那么妙。” 鸿蒙英听了也要改道去那里,却被邵昭拉住,径直朝台上已经嗑瓜子休息的说书人走去。 一枚淬玉轻轻放在桌案上,推在说书人的面前。 说书人咸鱼躺的姿势动了动,抬眼看这个全身黑的人。 说话却是少女清亮柔婉的嗓音,似乎是在笑着问:“我想买先生单独说一次书。” 第250章 莫兰氏与安河郡(四境暗潮副… “……那正逢是莫兰氏举族迁徙,不知是从哪个面儿来的,那高如松的天人就成了安河郡的神仙,一抬手,扫平了满地的黑灰,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台上说书人怀里揣着那枚淬玉,对着台下的两名听众说得唾沫横飞,咕咚咕咚灌下两口茶,又继续说得开心。 邵昭用那枚淬玉买了这个说书人一天的时间,只说莫兰氏的传说。 鸿蒙英在旁边已经换了第二盘瓜子了,听得直打瞌睡,忍不住小声说:“这些都是夸大的,事实上哪这么夸张。” 邵昭却不以为然:“艺术来源自生活,无论再夸大,这些故事在现实中都是真实的。” “传闻归传闻,你可别全当真了。” “这你可就不懂了。”隔着帷帽,邵昭笑了笑,“自古以来传闻才是最可信的情报。” “它能告诉我很多事情。” 鸿蒙英不懂她能在说书人的嘴里听出什么,只觉得自己的脑袋听得昏昏欲睡。 起先他还能强撑着勉强听下去,后来眼皮越耷越厉害,连什么时候失去了意识都不知道。 迷迷糊糊,昏昏沉沉,耳边是模糊不清的说书人声音,莫兰氏的过去蒙了一层雾,挡在他的梦以外。 身旁的少女聚精会神听着,连茶水都没有动过一次。 “鸿少城主就这样睡着了?” 少女似乎转向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他身前,玉手从帷布里伸出,轻轻地放在他的额上。 自红玛瑙的抹额上缓缓一路向下,小手指尖冰凉,但在他有些热的脸上用来降温正正好。 指尖一路向下,划过脸上却如挠在心上,让他心痒难耐。 忽然,少女撩开帷布一角,露出里面未抹口脂却已经娇艳欲滴的唇瓣,逐渐倾身下来…… “啪!” 说书人手中惊堂木重重一拍,清脆的响声回荡震醒了鸿蒙英。 他慌忙转头看向邵昭,人好好地坐在原位上,见他动作回头看过来:“你醒了啊,正好也结束了。走吧?” 鸿蒙英隔着黑色帷布,只能看见里面不真切的剪影。 可光是这样的剪影,联想到刚才的梦境,他依旧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如鼓。 邵昭见他不说话,又问一遍:“少城主?” 他深吸一口气,侧开脸艰难地吞了口水,才重新获得说话的能力:“走吧。” 鸿蒙英以为的做梦的一瞬间,实际上是从临近正午时分一直到了快要临近暮时,走在街上光线逐渐泛了黄。 邵昭在身边和他侃侃而谈:“莫兰氏在民间的传闻和神话一样,没有负面消息,完美得如同神仙降临,但是只有一点——” 她说着说着,转头朝鸿蒙英看去,却见全身毛绒绒的少城主目光呆滞地盯着前方,完全没有在听她说话的样子。 不好,他的眼神一旦呆滞看起来就好像一头直立行走的阿拉斯加。 邵昭忍住自己想要撸毛蠢蠢欲动的手,只是矜持地在他眼前晃晃:“嘿!回神看看我。” “啊?”鸿蒙英的视线被她的手指勾过去,呆呆地应了一声,“你说到哪了?” “我说,莫兰氏在安河郡与其说是落户不如说是在镇守。” 这次鸿蒙英听清了,点点头等她继续往下说。 邵昭压低了声音确保只有两人能听见:“从一开始听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一族神仙资质,去哪不好,居然来四百年前遍地火山灰的地方,这多奇怪?” “这……兴许人家就看上了这个地方呢?” “就是这个看上,它必定有什么理由。”邵昭打了个响指,“除去这一个,找不到莫兰氏其他的缺口。” 这一族是真的完美到可怕的氏族。 完美到,她甚至觉得不是天道能干涉的氏族。 四百年前,两百年前,再到今天,还有什么没有看见,会是什么让莫兰氏保持的是现在这样的状态? 她隐隐觉得,一路上走来各种事件似乎都能串联成一条线,糅合在一起,正在渐渐指引她触摸真相。 眼下,安河郡是个关键词。 回到莫兰府后,邵昭正要把自己抠出来的新细节和莫兰生分享,却反被莫兰生拉着正坐下来。 门窗紧闭,烛火悠悠,万籁俱寂。 大眼瞪小眼。 两人掌灯对坐互瞪一刻钟后,邵昭严肃地问:“请问,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莫兰生深吸一口气,两手平举额上,缓缓朝她拜下。 邵昭一脸严肃地看着他给自己行了个过年要红包的大礼,心中无比茫然。 诶? “师父在上,受徒儿一拜!” 烛火被他突然高声一呼颤了颤,须臾又归为平静。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邵昭战术后仰:“啊??” 莫兰生维持着拜礼的姿势,一动不动。 邵昭也趴下撑着头一言难尽地说:“姐妹,你要是实在想认我做爸爸直接称呼就好,不必用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种迂回的方式。” 莫兰生终于抬起头,表情比生吞苍蝇还恶心。 “我想跟你学管理。” 邵昭诚恳道:“对不起,我的专业是打铁,副业是搭积木,爱好是摆摊,爱莫能助。” 她可没有敷衍或是自谦,要是真会管理这活儿,她上辈子早就统治科研中心了,资源大把大把来,殷湛那狗男人根本没机会和她玩好朋友的小把戏。 莫兰生挠挠头苦恼道:“你肯定可以,如果你都不行,也没人能教我,我怎么给家主证明我能靠自己担起家族……” 自从和家主信誓旦旦保证后,他每日泡在书房,幼时烦得满地扔的治策经纶现在不得不重新捡起。可就算看得他头晕眼花,也没能想出如何才能担起家主之责。 许多事情,年少轻狂不觉得多难,真正试着去做了才能发现,原来先前负重的前人真如巨人带领着家族走到今天。 邵昭知道了情况,心中又是宽慰又是惊讶。 宽慰莫兰生也从一个少年变得要担起家族责任,惊讶莫兰家主竟然也会和莫兰生立下这一约。 “依我看,你无论怎么证明你的能干,你的才略,始终也是比不了你的前辈们的。”邵昭毫不留情指出这一点。 莫兰生头低得更下,就差沮丧得叹口气。 邵昭勾唇,轻轻拍拍他的头说:“所以你就不要去比了。只要去想,你能为现在的家族做什么就好。” “比如说,你就不好奇,莫兰氏对于安河郡来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吗?” 【作者题外话】:有时候副本谜团藏得太大了真的不太好写,太高估我自己了 尽量十章以内把安河郡的谜团揭开吧 至于清远道君和武宗,emmm……应该也快了 第251章 安河郡年史(四境暗潮副本) 莫兰生说:“自幼教导我的族内老师说过,在来安河郡前,我们莫兰一族是自东来的,但不知是东境哪里,也不知道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说着他起身在书架上抽了好几本厚厚的书册,放在邵昭面前说:“这些都是家族的年史,都是公开的,你看看。” 这些书册实际上都是早年莫兰氏里一位记录大师在外界编写装订,安河郡每家书店都有。 邵昭刚翻了一页便咋舌道:“我还是第一次见把家族编年史一本本写出来公之于众的。” “写书的那位前辈留下了一句话,他说免得后世莫兰氏变了个样子,没人记得氏族最早的模样。”莫兰生说,“因为那位前辈,族内现在依旧有人续写年史。” 邵昭点点头,继续看下去。 编年史准确来说是从四百二十五年前开始写的,这一年莫兰一族共计一百人,迁至安河郡。 对照另一本莫兰氏族内的族谱,这一年衡渊真尊步入飞升境。 上面的编史同白天里说书人说的相差无几,翻了几页邵昭便放下,兴致缺缺推到一边,摆手道:“这些不对。” 莫兰生不明白:“什么不对?” “我的大儿啊,你就一点也不奇怪,为什么没有你们家族迁来之前的记载?”邵昭活动了一下两臂,撑在后面放松了些说,“先前莫兰氏在四境的哪里? 为什么会如昙花一现四百年前迁来,三百年前声名鹊起,两百年前遭变没落?” 奇怪就奇怪在莫兰氏是凭空出现在修真界中的。 “我有预感,莫兰氏绝不是毫无缘由来安河郡里,而这个原因,会成为你改变对家族认识的突破口。”邵昭看他,“要想担起你的家族,首先就要清楚并非仅你一人,而是你的族人和你都背负着什么。” 她的话说的意味深长,好像已经确定了莫兰氏内部必定有惊天大秘密那样,莫兰生想打哈哈笑两声,可无论怎么扯起嘴角,也笑不出来。 莫兰生还是败下阵来加入她的猜想,恹恹道:“可是现下族里知道当年事情的前辈,除了两位找不见踪迹的老祖宗,也没有别人啊。难不成,要先去找老祖宗?” “找肯定是得找,但也不是只有找到了他们才能知道真相。”邵昭起身把书端回书案上,不一会儿换了一摞回来坐下。 书册上写的清一色地理地质书名,她一进门就看见了,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一看就是莫兰生常常翻阅的。 “再去找点四境地块变迁史来,范围多大都没关系,直评侧敲无所谓。” 莫兰生明白过来她想做什么,忙不迭去翻找书册,几乎搬了半个书架下来。 这是两人自离开万炉宗后再一次掌灯通宵达旦地翻找书籍。 再多给一个月都不一定能看完的书,在第三日拂晓初曦时,两人同时合上书伸了个懒腰。 身边同一侧默契地堆放着翻阅完的所有书册,另一侧则是一同写下的十余张精取的信息。 饮下凉透的茶水润嗓,邵昭撑着头拈起纸张一张张看过去。 “奇怪,安河郡在一千年前分明描述是个有山有水的灵气宝地。到底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满地灰烬的景象?” 莫兰生也说:“关于安河郡的书本就不算多,翻遍了也没有一本能解释,那一千年和四百二十五年中间隔着的五百多年里,安河郡肯定出了什么事。” “唯有一条。”邵昭从里面挑出一张转向他,手指点点上面,“我们的师祖,在七百三十年前到访安河郡。” 或许在秦言来之前安河郡就已经满地疮痍,或许是在秦言来之后安河郡突发异变。 但无论哪种情况,秦言在安河郡做了什么没有丝毫记载。 邵昭皱眉,目光在那几本地质迁变的书册上掠过,“我原来以为是安河郡附近曾有火山才有这段史事,但看这一块的地形图,即便挤压地块也只会形成峡谷。” 莫兰生补充道:“且,这一带地下火灵韵极稀,不可能有火山岩浆。” 话音落下,两人对视着沉默许久。 可怕的猜测在两人心中同时蕴生。 “魔。” 据修真界编年史最近的记载,约六百年前曾有过一次妖魔破壁,冲入四境的灾祸,虽然因各大仙门联手成功击退,但魔气所到之处灵土成焦土,遍野荒芜。 魔气给四境带来的影响是破坏和毁灭,最显著的特征就是它毫无征兆,毫无理由。 安河郡可能有过魔。 莫兰生眉头紧锁:“可是六百年前的魔气并没有扩散到安河郡的记载,哪怕是受灾最严重的极西四百年前也早就被净化如初了。” “还有另一种假设,假如安河郡是未曾被发现过的魔气浸染地呢?”邵昭给他比划,一只手包住另一只手,“那就有意思了,不临壁垒,没有扩散,魔气只能是安河郡里自然形成的。 可能一千年前就在,可能六百年前就在,在安河郡里蕴生,慢慢的慢慢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破壳而出,造成了四百年前的灰烬土地。” 被包住的手冲破外面那只手的包裹,像触角一样恶趣味地动作着。 莫兰生看着她的手,紧张地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邵昭朝他凑近了些:“无论是什么,你的家族的目的就是为了镇压安河郡里的东西来的,当时来的前辈们,不想让外面知道这里有什么。” “又或者说,安河郡的东西,不去镇压就会发生些什么。” 莫兰生腾地站起身,紧抿着唇一脸凝重,可胸廓大幅度起伏暴露出他不平静甚至是慌乱恐惧的情绪。 “我要去问家主。” 他大步走到门前要拉开房门,邵昭叫住他,平静地问他:“这可能是你的家族穷尽每个族人一生守住的秘密,你确定,做好准备去接受它了吗?” 莫兰生一顿,咬着下唇,侧着脸乌发落在瓷白的脸侧时尤其显得无措。 他从来都不成熟稳重,一直都还只是个少年而已。 可他低声回答:“无论我有没有准备好,接不接受,接下来是我要担起整个家族。” 说完,少年下定决心拉开房门,天光泄入打在邵昭脸上让她下意识眯起眼睛,等适应了睁眼,莫兰生的身影早就不见了。 邵昭低头看手边的烛台,已经燃到了最底,手指轻轻一弹,那剩下的一点火星便支撑不住全数熄灭。 她也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踏出房门之外,心中已经有了目标。 莫兰氏镇守安河郡,两位飞升境老祖,一定是在莫兰府的某处。 某处她始终没有注意过,公孙无落没有找过的地方。 第252章 藏起来的竹中园(四境暗潮副… 莫兰府很大,但莫兰家主向来很好找。 自这一代家主夫人去世后,莫兰家主常待的地方就是苍梧院,那里只有家主自己能进。 这些年来,家中常传家主心冷,当年联姻两人虽相敬如宾却并无感情,连有夫人待过的地方都不愿意再去。 莫兰生站在苍梧院外,还未抬手叩门,门就已经打开。 莫兰家主坐在石桌边,抬眼看他,淡声说:“过来吧。” 莫兰生攥了攥拳头,走到石桌前,上面是一盘未完的棋局。棋局两种风格迥异,又是刚强又是柔婉,想来莫兰家主和自己对弈的水平已经是深入了一定境界。 他定了定神,竭力让自己心绪平静,才说:“家主,莫兰氏守在安河郡,守的是魔还是人?” 莫兰家主把玩棋子的动作停住一瞬,又继续转动,也不抬眼看他,声音平淡如水:“怎么查出来的?” 他这就算是默认了,莫兰生闭了闭眼,低声说:“我和邵昭几天里翻遍了关于安河郡的史书古籍,猜出来的。” “果然如此。”莫兰家主将棋子轻轻放回棋盒,“邵昭,有些出乎我的想象了。” “家主为何不说?倘若我没能发现,又到什么时候才能知道?难不成,历代每任家主都是临危受命?” 在莫兰生一声声质问中,莫兰家主看着他,又似乎在看远处。 他的话音结束,方才收回目光。 “我八岁时便知道。”莫兰家主起身说,“上一任家主十岁知晓,历代每一任家主都是在幼年时就知晓一切,没有临危受命这一说。” “那为何只有我……” “因为只有你,软弱不堪。” 莫兰家主看着他的眼睛平静地说出这句话,不出预料看见他睁大眼睛不甘的模样。 “不过,既然你能查出来,那便罢了。” 莫兰家主和他擦肩过去,负手朝院门口走去。 “随我来吧。” 秘密是一族的秘密,可当其中有一个人不想再守下去的时候,一切都会揭开。 邵昭刚想着去骚扰莫兰闻尔对莫兰府全方位探查一番,走过好几次的小路上,却发现突然多出一条从没见过的小道。 小道笔直,路途长长,尽头是没见过的竹中园。 很奇怪,她分明是没见过的,却觉得自己来过无数次,忍不住想要进去。 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脚下踏的每一步都不像是初次到此,她走得心中疑惑。 不管回廊有多曲折,她总是能猜中每一条路通往的是哪处。 熟悉得不可思议。 她在一条长廊下停住,在尽头看见了莫兰行的身影。 “路止?” 她心中惊喜,眼见着青年朝她温和地微笑,她快步跑上前想要仔细看看。 跑着的时候,她好像变成了一只蝴蝶,要飞入青年的怀中。 但幻影易散,她连衣角都没有摸到,上前只是扑了个空。 再转头,又见莫兰行坐在廊下,抬头安静望着树上新生的花叶。 只要她一伸手,幻影便散去,一点不给她好好看看的机会。 四处都是莫兰行的气息,邵昭摸了摸漆红木的柱子,确定了这里应该就是莫兰行居住的地方。 住的地方倒是和他这个人不太相符,有竹有梅也就算了,居然还种了一圈桃树,这个季节了也不知是什么品种,上面依旧沉甸甸的挂着果子。 连蒲桑树也与外面的不同,生得格外秀气。 她终于想起来,在悬炉城腐骨巷的小院子里,莫兰行曾说过想在那里种蒲桑树的话。 原来是因为这样。 邵昭仔细研究了一番桃树,根系倒是普普通通,再要抬手去掂掂桃子的重量,身后却伸来一只手,直接摘下一颗大桃子放在她手中。 “不愧是你,都找来这里了还只想着吃桃。” 邵昭:“……” 转头去看,果然是公孙无落。 嘴上啧啧啧说着她,自己倒是很诚实地一手拿一个吃得开心。 她只是想掂一掂重量看看什么品种啊! 邵昭舔舔嘴唇把桃子放到一边问:“你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小孩子说话注意点,我比你先到一会儿。”公孙无落见她不吃,干脆又拿回去自己啃,“来都来了,你不用跟莫兰行客气,这些果子就是他挥个手的功夫。” 好一个来都来了,您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大反派踹开门熟练坐下的举动表示了他确实不是外人。 邵昭跟着进去,好奇地环视一周。 房中玉制品较多,或是用具或是装点,书籍不多,但字画不少,呼吸间每一口都是熟悉的桃枝香。 这是莫兰行的房间。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拘谨了些。 她把手放在茶桌上,离开时留下了五个指印。 手指上沾了一层灰,她盯着看了一会儿,目光转回置物架上。 这里到处都落了灰,而置物架上有一角闪着光,未曾被灰尘蒙住光彩。 邵昭伸手过去碰了碰,冰凉滑腻的触感唤醒了她的记忆,惊道:“蓬莱琉璃?” 公孙无落探头看了看,不以为然:“就那一小块有什么稀奇,你再仔细看看,这整个屋子里到处都是。” 果真是如此,蓬莱琉璃仙气缭绕,怪不得踏入这间屋子时觉得体内灵气拔升。 蓬莱琉璃极为稀有,哪怕是四境里最有钱的商贾,家里都不会有超过四件。 那已经是近一千年以来四境拍卖记录里仅有的四件了。 “自我认识莫兰行起,他身上就有不少珍宝,蓬莱琉璃根本算不得什么。他压根就不喜欢。” 听公孙无落的话,邵昭手下一顿,把手收回,转向他问:“公孙师兄是何时与路止相识的?” 公孙无落抬眼盯着她:“问这个做什么?” “若公孙师兄和他许久就相识了,了解他不喜这些东西,为什么他居住的地方里会摆放这么多?”邵昭若有所思道,手指在置物架上一点点摸过去,“这么多放在这里,有什么意义?” 她的手终于离开了置物架,在屋内踱步一圈,停在了书案边,青瓷花瓶旁。 “奇怪了,为什么独独这一处的水灵韵聚集着?”她看向里面,不过是半花瓶的水里躺着一块水晶。 把花瓶稍微倾斜了一些,里面的水在光线下竟然是碧色。 几滴水珠不慎流出,滴在地面上,慢慢扩大水痕。 邵昭把花瓶扶正,退后时却没能踩在实处,踏入湖水般坠了进去! “啊!” 只来得及一声未完结的惨叫,就被水面覆盖,剩下水流淌过的声音。 公孙无落在一旁撑着脸看她坠入,没有要去救的意思,反而像是看够了般笑笑,起身弹了弹花瓶。 “莫兰氏,净搞这种东西。” 随即,他也跳了进去。 第253章 绕环(四境暗潮副本) 水流过的时间在大脑中无限放大延长,眼睛紧闭,只知道睁眼就是幽暗。 “哗啦——” 洛月嫦终于从水中探出头来,水珠从发间,从眉骨鼻梁,沿着脸的弧线滚落,再度回到水里。 殷湛坐在岸边,手指在剑鞘上有一会儿没一会儿轻叩,目光深沉晦暗,只是看着水中的女人,并不说话也不上前。 洛月嫦不喜欢水,但因为体内的水灵根,又不得不时常泡在水中修炼。 她等了一会儿,却不见殷湛来拉她出来,疑惑地转身看他:“殷郎?” 殷湛这才动了动,慢慢走上前,单膝点地蹲在岸边,伸手从洛月嫦的发间缓缓移至她的脸颊,脖颈,锁骨。 纱衣浸水半透,殷湛的目光从她肩头一小朵红梅移开,状似无意替她拢了拢。 “嫦儿,我想改换一种方式修道。”他俯身,脸与洛月嫦的鬓发相靠,“修道法万千,究其结果才最佳。只要我是能做到,是强于众人的,那便好,你说,是不是?” 洛月嫦看不见他的表情,觉得这原本属于爱人之间的亲近这些天里却总觉得病态,不适地扭了扭身子偏离了些。 她柔声道:“殷郎想做便去做就是,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殷湛忽然笑了起来,按着她的肩膀,冰冷的目光在她肩头的红梅上像是要烧出一个洞。 “好嫦儿,我就知道你会一直陪着我。” 巫行面无表情地看着水中岸上两个亲密相拥的男女,转过身不再去看。 “师兄,洛月嫦她是三心二意!” 荣臻臻尖利的声音尤在耳边。 他知道。那又如何。 原本就是他要喜欢,他要心悦,哪怕有那一瞬欢愉也就足够了。 多管闲事的大小姐。 想来也是想撺掇着他夺了洛月嫦,自己反去同殷湛亲近罢了。 娇纵卑鄙的荣师妹。 他转身,却在不经意间看见另一处一闪而过的身影。 侧脸有几分熟悉,像是……入最高峰不多久的乔烟行。 可这与他也没有关系。有关系的,是他要早日定下未来宗主的位子。 乔烟行花了近两年的时间,摸清楚了东渠山脉的命灶。 真是讽刺,手沾血腥最多的门派,却占了四境内最得天意照拂的地理位置。 不…… 或许是上面某位不择手段以命换命换来的天意照拂。 武宗…… 乔烟行咬牙在心中默念一万遍这个名字,左手紧紧握住灵剑,手指缠绕着剑穗才能平静下来。 快了,过不了太久,她就要达成所愿。 哪怕火烧身,那也是她苟活于世唯一的生念。 一开始,她就没有退路了。 北境铁骑城。 北境的风雪千年来都是自天上不要命地降下。 尤其最近百年来最为寒冷。 鸿城主一身铁甲上结了不少冰块,肩头搭着一块厚实的狼毛麾。 常年累月行兵作战,鸿城主早就有了习惯,哪怕再怎么冻得刺骨,也要坚持站在城楼上看底下持枪的体修兵士。 “咳、咳咳!” 到底是风太大了,这几年来鸿城主的身体越发不好。 娇美可人的姨娘送了甜滋滋的梨汤来给他止咳润喉,他瞟了一眼边上平和端庄的城主夫人,让人把梨汤放去边上,自己端起城主夫人送来的药汤仰头一饮而尽。 药汤苦涩难以下咽,但效用无可挑剔。 这么多年,全靠了夫人这一碗药,让他熬过最严寒的几个月。 “城主咳得越发厉害了,不如请医宗的道友来看看?”城主夫人细心地为他擦去嘴边的药渍,提议说。 鸿城主摇头为夫人拢紧斗篷,把刚添好炭的暖手炉塞进夫人手里。 “一点小毛病而已,用不着。” 说完,他的身体却反驳他,当即就让他眩晕一瞬,高大强壮的身躯晃了晃,还靠城主夫人支撑着他。 看着夫人担忧的神情,鸿城主不好意思地甩甩头:“瞧我,刚说完就出丑,让夫人忧心了。” “城主早些回去歇息吧。” “不急,与夫人慢慢走回去就好。” 城主夫人搀着鸿城主,鸿城主揽着城主夫人避开大风,夫妻两人在城楼落了厚厚的雪地上留下一长串并肩而行的脚印。 北境的雪下得大,脚印没一会儿就又要被覆盖。 皑皑白雪之中,一丝不安分的黑气钻出,悄无声息沿着脚印一路跟随。 东境悬炉城。 在这个季节里已经是第二次聚起满天的乌云了。 起先是一两片不足为道的灰色而已,飘在空中无人去管,左右悬炉城的日光是依旧明媚的。 上门来买药的劳工在门外等了一会儿,不过是切个药的时间,桐花娘子出来时,天空已经是黑压压的一片了。 “这天儿变得可真快啊,刚刚还是太阳当空照着呢,什么时候盖住了都没发现。”劳工递过一串铜板,油纸包的药分量足,手里沉甸甸的。 桐花娘子闻言抬头看一眼天,眯眼惊道:“哟,这才没见一会儿,天黑成这样了。” 这条巷子里的桐花娘子人好,药材卖得便宜,劳工也好心对她说:“娘子快把你院里的药架子收收,免得大雨不知什么时候落下,坏了后面的生意。” “多谢多谢。” 长满藤蔓花草的小木门被桐花娘子笑着关上,又隔开了小院和外界。 亲和的笑容在门后一点点褪去,桐花娘子转身看院子里的药架,长吁了一口气。 “最近天变得是有些快……” 话是这么说,她也没有去把药架收整起来,哼着轻柔的小调,全然不似一个深巷里做卖药生意的妇人。 她推开后院去到灵药田里,那里固定好了下雨的时间,悬炉城乌云密布的天气,这里依旧是阳光灿烂的。 “有地遭天荒,有地害水涝。有地冻死骨,有地皮肉腐。” 她唱着自己的歌,手伸入水缸之中。 水没至臂膀时,她终于摸到了沉底的木瓢,里面沉着满满一瓢水,终于被拿出水面。 “哗——” 水中伸出两只手胡乱地摸上岸,邵昭从水中露出头,大口大口的喘气后是剧烈的咳嗽。 猝不及防掉入水中,少不得喝进去了一些水,留在肺部难受到要把一腔脏腑都咳出来。 公孙无落先她一步上岸。同样是下水,她浑身湿淋淋的狼狈不堪,公孙无落却一身**,连头发丝儿都没有乱。 邵昭来不及抱怨,就被所处的地方吸引了注意力。 整个空间里,大小不规则的水潭有规律地排成了一个圆形大阵。 她跌落下来的水潭是这里的一部分,自中心延伸出数条锁链,如蛛网般连接了所有水潭。 正中心的圆心水潭里呈现的是与众不同的深蓝色,幽幽的发着暗光。 “没想到家主会让你们找来这里。” 莫兰闻尔鬼魅般现身,坐在其中一个水潭边上。 “不过他若不给你们看,我也有近两百年没有见到过行叔公了。” 他的手在水面拂过,荡起层层涟漪。 邵昭皱眉看向中央:“您是说,他就在这里?” “他就在水下。” 【作者题外话】:后面三章里大概都是高能了 感情线上的高能 就,我个人觉得可能有点工业() 第254章 丹府世界(四境暗潮副本) “好端端的把人泡在水里做什么,他现在伤好了吗?胡闹!”邵昭走过宽窄不一的水潭之间,跪坐在中心水潭边上,想看看里面。 可是从外面看,只能看见里面的幽幽的蓝光。 莫兰闻尔上前拽开她说:“你这个小妮子才是,别胡闹。 这阵设了近两百年,你知道它对莫兰氏,对安河郡而言意味着什么吗? 这是莫兰氏的责任,也是老祖自己的选择,你难不成还真要以友人的身份插手?” “你说什么?这阵设了快两百年了?”灵剑隔开两人,公孙无落皱眉道,“阵法要是一直维持着,我们在外面见到的莫兰行是谁?” “自然也是他自己了。”莫兰闻尔耸肩。 邵昭脸上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缓缓说:“他把灵肉一分为二了。” “大约是这样。” 莫兰闻尔漫不经心的态度让邵昭心中怒火腾起,像个小豹子一样扑上去揪住他的衣襟往下拽,咬牙切齿要一口咬断他的喉管一般。 但实际上不会如此,邵昭死死摁着他大口大口深呼吸平息怒意,冷静地开口:“灵肉一分为二,他伤到的是元神,比肉身受伤更严重,你们怎能无动于衷?” 莫兰闻尔被逼着直视她的双眼,隔着面具看不见表情,只能看见一双平静的眼睛,没有丝毫的动容。 “那是老祖自己的选择。” 他重复着这一句话,好像除了这个理由拿不出其他的话来说服邵昭。 邵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嗤笑一声松开他。 “公孙师兄,拿剑架在他脖子上,他敢动一下就把他切肉片下火锅。”邵昭解开身上狐皮和累赘的挂坠,用平静的语气说着凶巴巴的话,“我下去把人捞上来。” 公孙无落早就动手了,闻言只是淡淡地说:“你小心别自己淹死在里面了。” 莫兰闻尔看他们一个挟持一个下水分工明确,皱眉说:“老祖不能离开这个阵!” “会死人?”邵昭看他。 莫兰闻尔怔住:“倒也……不会。” “那你就给我看着。”邵昭视线移回水面,“现在我面前路止的命更重要。” 说完,她干脆地跳了下去。 公孙无落勾唇,手搭在莫兰闻尔肩上,灵剑忽远忽近,“老实一点,千万别动,邵昭说了要把你切片就得把你切片,我可惹不了她。” 莫兰闻尔无语地看他一眼,站了一会儿后,忍无可忍般嚷嚷:“你总得让我坐着等吧!” 公孙无落疑惑地歪头:“你想坐就坐,我也没让你不坐啊?” 神经病啊你,刚刚你还说动一下就切片! 屈服于黑恶势力,莫兰闻尔只好忍气吞声缓缓滑下去。 中央的水潭和刚刚掉落的水潭很不一样。 邵昭跳进去不消两息,立刻感觉到了巨大的差别。 其他水潭里盛的不过是普通的水,而这里不知加了什么东西,入水后先是一股药腥味,再就是冰火交加,直冲骨髓中的剧痛! 冰是极寒冷到极点,呼吸之间都好似几万冰锥扎在骨头里。 火又是极热烫到顶峰,水下下沉的每一秒都在遭受烈焰焚身。 莫兰行竟在这种地方度过吗? 这里对他的伤势根本百害而无一利,就算是正常无虞的人,在这水下待上一段时间身体也会出问题。 不知下沉多久,久到她忍不住在心中吐槽这破水潭都快挖进地壳里了。 然后,她终于看见了锁在水下的青年。 倒也没有想象中被潭水侵蚀得遍体鳞伤的景象。莫兰行身上缠着锁链,连接着上面的阵法,身着鸦青色的华服眉眼如画,安静阖眼仿若不过是入眠陷入梦境。 邵昭首先掀开他的袖子,锁链不仅缠上了他的身上,两手手腕的腕骨处,两指粗的铁锁埋在血肉之中,直接插入了骨头里面。 灵气从他体内一点一点被抽出,用来维持上面的阵法。 长久下去必死无疑。 邵昭皱眉松开手。最麻烦的,是不能强行砍断这些锁链,灵气输送强行终止只会外泄,反而对他不利。 只能先治伤了。 骨长老教过,元神受伤不可与肉身受损相提并论,肉身包括体内灵脉经脉都能以药物治疗,元神却只能进入对方丹府里修补。 她看着莫兰行干净美好的脸庞,心底默念三遍得罪了,试探着把手探过去。 一手轻轻按住后脑,一手绕着肩背,她闭眼和莫兰行贴额。 进入旁人丹府是件危险的事,代表着主导权不在自己手上,万一被攻击自己的元神会伤得更加厉害。 但邵昭觉得,莫兰行不会对她做什么。 很奇怪,很草率的直觉。 她的元神轻而易举飘进了莫兰行的丹府之中,看到了晶莹剔透的天地。 说是大雪覆盖不太准确,地面上踩得咯吱咯吱响的,更像是某种晶体。 她俯身要拾起来看看,却触及就消散了。 消失不见的那一小块地上,很快又长出一株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大,开出白色透着一点红底的小花。 她每走一步便长一棵,走了老远回头看,花开了半野。 再转头,前面出现了一个粉雕玉琢的锦衣小男孩,抬头时,看着眉眼精致熟悉,竟然是莫兰行的幼年形态! 如冰雪水晶纯净清澈的容颜在幼年时更具有杀伤力,邵昭登时就觉得心里小鹿狠狠地撞了一下。 “你是路止?”她没忘了自己进来的目的,极力压抑自己兴奋颤抖的声音,弯腰在小莫兰行面前柔声问道。 小莫兰行茫然地抬眼看她,歪头看了一会儿,忽然舒了口气笑起来:“你终于来了,阿昭。” 纯真柔软的笑颜再加上这样脆生生的童音…… 眼泪不由自主地从嘴角流了下来。 她调整好心态还没继续说话,小莫兰行就自己上来抱住了她的腰。 小脸埋在她的腹前闷声说:“我等你好久了。” “我等你……许久了。” 在她再一次愣神时,小莫兰行又长成了她认识的青年模样,依然是精致俊美的容颜,垂眼看着她,眼中含着委屈。 这样近距离的看着,小鹿胡乱冲撞,撞得她心口酸疼。 怎么回事……先前看着这张脸,也没有这样的反应啊? 莫兰行大手扣着她的腰身,俯身看她,低声说:“你让我等了太久了。” “……抱歉?” 莫兰行摇摇头,又凑近了些:“我要别的。” 邵昭想说不管是什么,修补好元神醒来,要月亮都能想办法给他做出来。 可他马上就告诉了邵昭,他想要的东西。 莫兰行用力把她带向自己,低头含上她的唇瓣。 脑后被扣住,腰上也被环着,邵昭瞪大了眼睛,完全忘记了反抗。 原谅她母胎单身了快三十年,这种情况属实超出了她的知识范畴。 “等等……路止!” 她慌乱地把手抵在莫兰行的胸口推开,可也只是短暂的瞬间。青年双眼含情,氤氲着雾气,眼尾上的红痣鲜艳,分明只那一小点,就要引得人陷入漩涡。 这样的画面冲击力大到邵昭的心跳骤停。 莫兰行再度抬眼倾身过来, 邵昭被他突然更热烈的举动冲撞得大脑暂时宕机下线,越是想挣扎,扶着她脑后禁锢的手就越是收紧。 脚下步伐慌乱不安,不由自主踩得那些晶体作响,每一步下去,身边就开出花来。 她的指尖碰到,随后就枕在了花瓣之间。 邵昭迷茫地抬手搭在莫兰行的眉心,这才发现他的元神逐渐开始修复。 莫兰行闭眼亲吻她的指尖,低声道:“像是做梦。” 奇妙的过电流的酥麻在元神上通过。 邵昭残存的理智冷静地在心中骂了一句。 草,骨长老又坑她! 【作者题外话】:丹府=内心世界 元神和元神友好交流(请自行提取关键词) 一句话就是:骨长老你好事做尽! 第255章 无能的一代(四境暗潮副本) 元神退出时,两人一齐睁了眼。 莫兰行睁眼的动作也如画,起先是半睁着,如在丹府中第一眼看见的幼年时那样,茫然地看着眼前一切。 他看着邵昭,不解地歪了歪头,嘴唇翕动。 他是在说“阿昭”。 邵昭在短短的时间里快速思考了一下。刚刚在丹府里,是以元神的形式进去的,况且在那种情况下,人家重伤不醒,真要说也是她占便宜。 她又何故娇羞呢?! 抛开不自在,她以平常心捏捏莫兰行的手,镇定地说:“你没看错,就是我。” “我救你来了。” 她不确定莫兰行现在迷迷糊糊的状态能不能听见她说了什么,只是握着手,让他能感觉到自己在。 莫兰行的手轻轻地碰了碰她的,摩挲几次后,像是才确定她是真的。 停顿一息,便握着她猛力抽手。 水中阻力在他面前如同无物,锁链自他腕骨里带着血肉抽出,瞬间到底。 邵昭被他带着重重地砸在他身上,迷茫地看着那根在水中慢慢沉底的锁链。 发生了什么事? 而莫兰行只看着她,不知疼痛似的,一身锁链硬生生地扯下,抱着她浮上水面。 露出水面时,邵昭抬头,只见他的脸色苍白没有半点血色,笑容虚幻得像随时就要消散。 “真的是你啊……” 他喃喃着说完这句话,又再度合上了眼,低头就着邵昭的肩头陷入昏迷。 “诶诶诶!来人,快来人帮下忙!” 幸好是在水中,否则莫兰行这样身材高挑的成年男子昏迷在邵昭身上马上就能送她走。 她努力扑腾着把人带到岸边,让公孙无落接了上去。 锁链抽出翻开皮肉能见里面的白骨,华服上还是沾了些血迹。 若不是这些血迹还算鲜艳的亮色,莫兰行整个人看上去比一张白纸差不了多少,浸湿的乌发黏在脸上颈间如一道道裂缝。 公孙无落看他全身,灵剑当即抽出剑尖抵在莫兰闻尔心口冷声问:“你们莫兰氏还真是道貌岸然,这就是他自己的选择?” “伤不是一开始就有的,是他自己挣脱锁链。”邵昭忙着给莫兰行治疗,抽空向公孙无落解释,“不过,要不是这阵法,锁链不会埋进他的骨头,也不会有这伤口。” 她小心翼翼地缝上两手手腕上过于显眼的血洞,嘴里嘟囔着:“你们都是一脉相承的胡闹。” 莫兰闻尔紧紧盯着莫兰行,对胸膛的灵剑浑然不觉,靠近两步,剑尖便刺入皮肉里。 他问:“行叔公……身体状况如何?” “啊?”邵昭掏药瓶都来不及,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您刚刚还对您这叔公漠然置之,现在问这些,打算等我亲自削您?” 莫兰闻尔:“……” 这怎么还又凶又礼貌的? 邵昭懒得多说话,拿出先前为莫兰行炼过的解毒药丹,放在他嘴边比划两下,苦恼地停顿几秒后,果断放进了自己嘴里嚼碎。 公孙无落看着她的动作,微妙地问她:“你这是要做什么?” “不明显?”她的腮帮子鼓鼓囊囊,口齿不清地说,“哺渡啊。” 紧接着,她一手掐着莫兰行的下巴,头发一撩俯身吻上去。 被她嚼碎的药丹更加容易让莫兰行含下,整个过程不过两三息,药丹尽数送入后她便迅速离开,不做片刻停留。 她是完全秉持着医疗态度做这事的,却让在场的另外两人石化在原地。 邵昭冷静地一抹嘴唇对他们说:“看什么?没见过亲嘴儿啊。” 活到现在都没拉过女修小手更别说亲小嘴儿的两个大龄母胎青年感觉有被冒犯到。 见是见过,没见过你这样胆子大还嚣张的。 莫兰行终于转醒时,已经被安置在他自己的床榻上两天了,公孙无落蹲在他的床头猫头鹰似的盯着他。 莫兰行抬手看着自己两手手腕上缠的纱布,手掌微微拢起,好像这样就还能感觉到当时手里落下的温热。 他哑声问:“阿昭呢?” 公孙无落冷笑一声伸手粗暴地把他从床上拽起来。 “一醒来就阿昭,你倒是先解释解释,这个阵里加了寒毒和炽毒,毒素浸染甚至侵蚀了你的元神,你连灵肉一分为二都做得出来,为什么不离开?” 莫兰行原本迷惘的眼神逐渐清明,继而平静地和他对视,缓缓掰开他制住自己的手。 “因为他们太过无能了。” 与此同时,邵昭正站在堂下,一脸正气接受莫兰氏众族老的审判。 “不过一个外人,你怎敢去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我谨遵师训,救死扶伤,不可罔顾性命,哪里大逆不道?”邵昭无畏地回敬过去。 莫兰生挡在邵昭前面眉目凛冽道:“恕生直言,哪怕是为了镇安河郡,囚老祖也才是真的大逆不道!” 莫兰家主在上首静静地看着他,不出声也不动作,任由他与族老们争辩。 “生公子年纪尚小,你哪里能懂两百年前的苦思?” 堂中一时只剩众人不均的呼吸声,邵昭看向莫兰生,等他如何反击。 莫兰生抿唇,垂眸轻声说:“不就是,莫兰一族镇压四百年的灾厄吗?” 他凛眉抬眼,对着上面一众族老掷地有声。 “四百年前先祖能镇下的灾厄,何至于要画阵囚老祖才能做到!” 族老怒声道:“乳臭未干的孩子,光会说大话,你倒是说说,若不这样,如何守得住这安河郡,如何能保我莫兰氏!” “守不住难道不是因为诸位软弱无能?”莫兰生少见地露出讥讽的模样,“你们不过是躲在老祖对你们的庇护之下,半点力都不出,就在这里口口声声谈守和护。” “你!” 莫兰家主抬手停下他们的争论,起身淡声道:“依你看,该如何?” “我蒙万炉宗师长教导,只知道,尽自己一切所能寻求解法。能守便守,守不住便攻,哪怕两位老祖宗飞升境能力超凡,也断然没有推他们在前自己安享清闲自在的道理!” 莫兰生言辞振振:“外界都盛传我族个个天骄,难不成离了老祖,就只是一族笑话?” 堂中无人敢出声,族老恼羞成怒也只是怒盯着莫兰生。 他们连戳中心中丑恶都不敢正面回应。 “两百年前那一代,实在是太过懦弱无能。”莫兰行平静地说,双目平和流露些许怜悯,“两百年前的灾祸不仅死了族人,也让他们一身才能一起死了。” “我原是不想理会他们的。可是他们来求我,我想着,答应了阿昭,就不能说话不算数。” “所以,我便允了。” 【作者题外话】:《论阿昭冷静分析后觉得娇羞的不该是自己后放飞自我这件事》 第256章 安河郡的灾厄(四境暗潮副本… 莫兰生带着邵昭走出那个气氛压抑的大堂时,邵昭发誓,她从来没觉得这个从认识起就温糯的精致小少爷这么帅过。 走了一段路看不见旁人了,莫兰生忽然抓着她颤声说:“哥,快、快扶住我,我站了好久,腿抽筋了!” “……” 算了,好歹帅过了三秒钟。 邵昭无语地蹲下身在他腿上捏捏:“能不能出息点,让我有点吾家有儿初长成的快感。” 莫兰生委屈地垂眼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在那么多族老面前呛他们,很紧张很害怕的。” “那还真是为难你了。”邵昭手下加大了点力道,痛得莫兰生差点发出鸡叫,“不管怎么样,你比那些老头强。” “那、那是自然……痛痛痛,轻点轻点……” 邵昭起身勾着他的脖子,迫使他不得不弯腰被带着走。 “和我说说,你看见什么了?” 莫兰生那样呛声的时候并不多见,邵昭立刻就明白一定是那天他去寻家主之后知道了什么。 果不其然,莫兰生停顿一下,贴在她耳边说:“家主带我去看了族里……应该说是安河郡的秘密。” 邵昭看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那天莫兰家主带着莫兰生走了很久。 明明是在莫兰府里走,身边景色却不停变换,从地上走进了地心,看见了另一个安河郡。 “我以为镇守的会是可怕,恐怖,让人惊悚,让我不适的怪物,又或者是形容扭曲的魔,我都事先做好了准备。”莫兰生复杂道,“可那里什么都没有。” 对,什么都没有。 没有了蒲桑树,也没有了安居乐业,只有残垣断壁,沙尘盖了方圆百里,一直延伸到郡城之外。 莫兰家主对他说:“这就是安河郡的灾厄。” 不如说,这是安河郡的内核,莫兰氏苦心维持经营,虚假繁荣下的荒芜内里。 “我在年少曾想过,若不继续这场镇守,灾厄吞没一个安河郡罢了,何苦让我们一族在此数百年。”莫兰家主悠悠道,一口气叹出了无奈,“可灾厄就是灾厄,它不会满足于一个安河郡。” 哪怕是莫兰氏倾全族气力压下灾厄煞气,街上那些蒲桑树腐坏的内里就是灾厄逐渐不受控制的表现。 “仅靠族内这样维持,安河郡迟早要失守。”莫兰生凝重道,“所以我想着,调查它的根源,重新找到办法压制也好,彻底拔起更好,总之,不能再这样下去。” 他一转头,就见邵昭笑眯眯地看他。 “怎、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和白少爷都不知不觉长大了啊。” 莫兰生:“你知不知道你这样老母亲一样的语气和眼神真的很欠揍?” 邵昭笑了笑,拍拍他的肩松开勾住他脖子的手,“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这个嘛……我想了想,还是得回归到四百年前莫兰一族来这里的问题上。如你所说,那时衡渊真尊不可能不明白安河郡的境况,可他还是来了,专程为了平定而来。” 邵昭挑眉:“所以,你想去和其他两位老祖探讨?” “要说四百年前尚在人世的前辈,也就这两位了……”说到这里,莫兰生不好意思地扯扯她的衣袖,“邵哥,你好好给老祖宗治病,顺便多为我说两句好话,免得我紧张。” “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你老祖宗还暗戳戳跟他比谁更好看吗?跟我装什么害羞小甜心。”邵昭翻个白眼无情抽离衣角。 “那不是年少无知吗?我最怕长辈了,何况还是老祖宗……” “看我心情。” “那你现在心情怎么样?” “一般般吧。” “那我请你吃好吃的,安河郡里你随便挑。” “再说吧。” 玩闹归玩闹,莫兰生要做的不仅仅只有这一点,把邵昭送去莫兰行那,又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例行检查莫兰行体内状况的时候,邵昭一刻也不耽搁踏入房里,正巧撞上公孙无落臭着脸端了药过来。 “去,给他喂药。” 大反派看着心情不太好的样子,邵昭乖乖接过药碗。 今天看着莫兰行的脸色好了许多,体内毒素和不知名的黑气冲撞反而相互抑制,倒是给了邵昭时间慢慢想解决的办法。 她熟练地含一口药汤,捏住莫兰行的下巴,毫不迟疑送上去—— 突如其来的四目相对。 邵昭呆滞地看着莫兰行已经全睁开的眼睛,药汤一不小心自己咽了进去。 她立即弹了起来,扒着床柱疯狂咳嗽,药碗颤巍巍地放在旁边桌上,生怕自己找到缝钻进去的时候把药也带走。 “……你什么时候醒的?” 莫兰行自己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下意识舔了舔下唇。 药汤是苦的,可总让人觉得尝着回甘。 “大约……三刻钟前,我就醒了。” 他想着尽可能温和些回答,免得因为刚刚的事情吓着她。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嗓音压下时带着哑意,与其说是温柔,不如说是慵懒缱绻。 邵昭被他的声音挠得心口一颤,杀气腾腾瞪着靠在门口看戏的公孙无落。 她皮笑肉不笑:“公孙师兄,你知道他醒了?” 公孙无落满脸戏谑:“知道又怎么了,我只让你来给他喂药,谁想得到你二话不说就嘬一口亲上去。” 说着还摇摇头:“小姑娘可得矜持点啊。” 你。妈。的。 要不还是扛着大炮炸了这个反派算了吧。 莫兰行蹙眉垂着眼,低声道:“女子对名节最是看重,若非因为我的伤……” 他看上去真的好懊悔的样子,邵昭的良心痛起来,反过来宽慰他说:“其实是我占你便宜。” 公孙无落抱胸等着她承认在水潭边上的哺渡,可没想到,她说:“我未经许可进了你的丹府帮你修补元神。” 她从床上起身老老实实跪在边上低头认错:“对不起,是我玷污了你。” 大大方方说出这件事心情果然明媚了很多,邵昭抬头准备接受来自莫兰行或是震惊或是平和的表情。 但是看过去,青年怔怔地坐在床上,手中捧着药碗,热气升腾洇湿了眸光,藏在乌发下只露一角的白玉耳尖微红,连着颈间也带着绯色。 啊呀,果然是觉得自己脏了吧。 邵昭无比愧疚,小小声地说:“要不,我也让你进一次丹府,咱俩扯平算了?” “不可!” “不行。” 莫兰行和公孙无落同时拒绝,后者直接上前不客气地重重敲她的头。 “你个缺心眼的。” 公孙无落面无表情地想着,这他妈不就是双修吗? 【作者题外话】:关于阿昭已经爽过还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和老祖双双精神失身,大哥有话要说 公孙无落:有生之年我竟然能看见白菜主动拱另一头白菜 第257章 民间同人文(四境暗潮副本) 双修说的这么清新脱俗,正经纯情,普天之下仅限邵昭一人。 恐怕也是因为她根本不知道双修是什么。 邵昭离开后,莫兰行一口饮尽药汤,随后撑着额角,吐出长长一口气,坐在床上陷入沉思。 药汤里大概是放了什么甘味的药草吧,放得有点多了,甜得腻人。 元神沉睡的时间里,他对丹府中发生过的一切都没有记忆,只记得醒来就是邵昭的眼睛。 太遗憾了,居然不记得。 公孙无落凑上来瞧他的表情,冷哼一声道:“挺开心啊?” “再告诉你一件好事怎么样?”公孙无落勾唇,恶意满满,“前些天,你的阿昭差点就和你们未来小家主按头凑对了。” 莫兰行抬眼,笑意不减,仔细看嘴角却是在慢慢往下坠。 老祖似乎因为身上的伤情绪不太好,莫兰府里人人心照不宣,不敢随意靠近那个院子。 族老们惶惶不安,虽然还没有发话,但明显萦绕在他们头上的威压就像随时会掉下来的闸刀,压得他们不敢动作。 鸿蒙英来了几次,觉得这个状况很是奇怪。 面前只有邵昭和莫兰行聊得开心的,其他人如同空气。 尤其莫兰生,坐在边上瑟瑟发抖。 他翘着腿凑过去小声问:“干什么,不是你老祖宗吗?不上去说两句?” 莫兰生欲哭无泪地说:“我也想,但是我觉得老祖宗不想和我说话。” 别说说话了,他甚至感觉到了杀气。 邵昭瞟一眼坐到五米开外委委屈屈的莫兰生,轻咳两声,试探道:“路止,你对小生有什么意见吗?” “意见?”莫兰行不解地歪头,看向莫兰生的方向,眼神温和,“那个孩子在小辈中是最温厚纯良的,天资聪颖,我怎会对他有意见。” “但他好像不敢跟你说话。” “兴许,是我身上的药味太苦了?”莫兰行笑了笑,无奈地拢了拢身上披着的外衫,“听说这个年岁的孩子最不喜这样的苦药味。” 邵昭凑前去嗅了嗅。的确是有几分苦,但桃枝香还是明显的。 想想莫兰生早前上丹药课之后还要用熏香造作地熏一次衣裳,这好像有点道理。 “大概是他自己太紧张了,你等着我给你把他提过来。” 莫兰生站在床边时,莫兰行的笑容微不可见地淡了几分,蹙了蹙眉。 他抬了抬手,对邵昭笑笑:“抱歉阿昭,手腕的伤好的有些慢,时不时就疼得厉害。” 邵昭只好把莫兰生再搁在一边,拆了绷带看伤势。 莫兰生小媳妇样子默默站在边上,内心波涛汹涌。 他绝对是被讨厌了吧。 公孙无落懒散地坐在窗边看戏,端起茶意味深长地说:“此茶,甚香。” “毫,无,进,展。” 找了个风和日丽的好日子,鸿蒙英好不容易拉了邵昭出去,莫兰生哭丧着脸嘟囔。 “完了,我是不是又说大话了。” 莫兰行出了水潭,伤养了快有一个月,而这期间,莫兰生前去刷脸也说不上话,就是说上了,也不如以前自然。 最终就是一无所获。 邵昭懒懒地打了个哈欠,说:“不用耗时间在路止那里了,他在有意回避。” “回、回避?” “每次我一旦聊到安河郡又或者是莫兰氏,他总会巧妙绕开话题。”邵昭说,“至少内情是他认为不该告诉我们,或者,这个内情应该埋于地下。” 她转向鸿蒙英问:“少城主,这些天郡城里那些世家有什么动作?” “问到点上了。我发现啊,安河郡的世家都是货真价实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基本上在三百年前开始开矿开油,安河郡大半的资源被他们开采拿去扩大自己的家族。” 莫兰生皱眉:“安河郡的资源是大家的,怎么都握在这些人手里?” 邵昭被他的不食人间烟火无语到,淡声说:“很奇怪吗?实际上每个地方都是这样,资源大部分都在氏族的手里,普通人只能分到其中微乎其微的一点。” “可安河郡这样的情况是要另当别论的。安河郡的资源,究其根源可都是源自莫兰氏的气。” 鸿蒙英接话:“也就是说,安河郡的这些世家实际上都是靠着你们莫兰氏活着。” 莫兰生逐渐明白过来:“可他们却始终在想取缔我族……” “问题就在这里。”邵昭打了个响指,“猜猜看,一个把莫兰氏的神话唱传四百年的郡城,莫兰氏就是安河郡里所有人的神,他们又为什么要拉神明下来? 莫兰氏如果失去掌控安河郡的能力,安河郡之后到底是落在谁的手里?” 这一个个问题引向的是一个毛骨悚然的答案。 安河郡的灾厄,是有意识的。 它在控制着世家,想要移开身上名为莫兰氏的大山。 莫兰生动了动嘴唇,被邵昭制止,她轻轻摇头,朝已经走到的茶馆门口指了指:“想要知道更多,就去多听听民间的小道消息。” 上次茶馆掌柜说的那家说书说得妙的小茶楼今天看依旧人气爆棚,为了听里面的故事,竟然人都排到了店外面。 邵昭拽着两个身娇体贵的世家子弟蹲下身在人群缝隙里找路,好不容易才挤进店里。 全场满座,他们便找了个角落,开始耳听八方。 贺三儿在台上四平八稳的坐着。 这些天来,他靠着鸿少城主和那个神秘的姑娘之间百转千回的爱恨纠葛赚了不少顾客的打赏,别说吃饭,再攒攒连房子都能换一间。 可是光这两人的故事久而久之也会在客人耳中失去新鲜感,于是,他又去请教了同行。 惊堂木“啪”的拍下,他的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荡。 “少城主拉着他心爱的姑娘一路向东,跑出了安河郡,越过了北境岭,最终还是停在了大海悬崖边。” 鸿蒙英的脸瞬间僵硬。 莫兰生好奇地戳戳他:“少城主不会是你吧?你有心爱的姑娘?” 鸿蒙英触电般缩回去:“你别瞎说!天底下少城主多了去了!” 紧接着下一句话立刻打脸:“少城主绝望地仰头,他抛却铁骑城只为接爱人回家,苍天怎能如此待他?” 莫兰生双手捂嘴疯狂憋笑:“少城主居然有这么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噗哈哈哈哈!” 随即台上惊堂木又是重重落下:“可最绝望的哪是绝路,他们身后,是紧跟而来的生公子。也对,他可是莫兰氏的小家主啊,足够有和少城主势均力敌的能力。” 莫兰生狂笑的嘴脸瞬间凝重。 “只见生公子身后带领着精锐兵士,剑指少城主,眉目清冷孤傲,他朝着躲在另一个男人身后的姑娘,只是眼下泛红,隐忍克制。” “他说:昭昭,只要你跟我回去,我就不杀他了。” 这一句话落下,全场叫好。 三人周围不少年轻的姑娘少妇捂脸抹眼泪,抱头痛哭:“生公子真的太深情了,那个姑娘抛下他跟别人走了啊,他还是好爱她!” 正主三人表示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眉眼清冷孤傲的深情小家主目瞪口呆。 和爱人私奔狂奔上千里直接跑到东海边上的绝望少城主生无可恋。 被两个绝世好男儿深爱的神秘姑娘帷布下面无表情,自动过滤台上的声音。 她只是一个莫得感情的情报筛选机器。 【作者题外话】:插点有意思的小插曲 建议把笔给贺三儿,说书比正主的剧情精彩 第258章 阳光和阴影(四境暗潮副本) “这是谁写的,我要把他隔夜饭都打出来!” 鸿蒙英咬牙切齿要冲上去揍人,莫兰生反应迅速按住他:“冷静冷静,不气不气。” “民间同人文而已,要支持艺术创作。”邵昭稳如泰山,把他拽回来。 “不行!凭什么我铁骑城精兵数十万要被他追杀!这是看不起我!” 邵昭和莫兰生同时沉默。 你原来在乎的是这个吗? 邵昭摇摇头,不去管他,闭眼沉气,把灵韵全覆盖在茶馆之中。 要想知道安河郡最真实的模样,光看世家不够,像这样市井民众聚集的地方,得到的信息才最贴近事实的模样。 没人会去这样的地方让他们说话三思。 “哎,听说没有,最近上面那些金贵人抢一块儿地抢得厉害呢。” 邵昭眼皮下动了动,凝神在那一处仔细听着。 “那块地不是寸草不生吗,蒲桑树都不长的地方,也不知道抢来做什么。” “上面的人手里有钱,谁知道?兴许盖个房子金屋藏娇呢?哈哈哈哈。” 接下来就是男人之间的荤话,邵昭听了些,收回了注意力。 全场里讨论这事的人还不少,位置是在郡城中心往西的地块。 蒲桑树都无法生长的荒芜空地,可想而知是有什么东西存在了。 邵昭把听来的这个消息告诉两人,却也不着急动身。 鸿蒙英反倒是最着急的,拽着她想冲去那里看。 莫兰生拦着他解释说:“现在去肯定看不到什么。世家争抢,有心人会借此发展生意把那块地围起来不让其他人去围观。” 邵昭补充道:“毕竟,神秘的,看不到的,才是人们脑中所能想得到最美好值钱的。” “那说来说去,知道那块地不对劲又怎么样,我们不是动作不了?” “谁说动作不了?”邵昭撩开帷布一角,露出半张脸瞧他俩,“我教你们一招,流言在一座城里是极为可畏的,比什么灾厄都要恐怖。” 她的视线转向台上的贺三儿,嘴角上翘的弧度让边上的两人看得浑身一颤。 每当邵昭露出这种笑容的时候,就是事情逐渐变得不对劲的时候。 茶馆说书中场休息时,贺三儿陪着笑让到场的客人们稍等。 他去了茶楼后院,悄悄看客人们的打赏情况。 听着铜板银两丢在台上桌案上,他忍不住偷笑,这才安心在后院休息。 难得的好阳光,贺三儿向掌柜借了一把木椅,就这样坐在阳光底下,闭眼享受短暂的休憩时光。 一夜爆火仿佛还在昨天,他几年来做梦也不敢想的银两只用了这一个月的时间就真切地躺在他的钱袋里。 像这样用这个故事再来两三个月,兴许他就能赚来这辈子都不用愁的钱,也不必再做说书的活了。 贺三儿做着美梦,闭着眼,忽然隔着眼皮感觉到了天一下暗了下来。 “谁啊……” 他睁眼一看,一个全身漆黑的人站在他的后面,背光透着剪影,能看见是一名女子,正低头看他。 “别动。” 脖子上一凉,救冲那边缘的锋利程度,贺三儿不去看都已经脑补出来那可能是一把利器,吓得脊背已经开始冒出冷汗。 “写出刚刚那个故事的人,是你吗?”邵昭刻意压低了些声音,听上去有些中性英气。 贺三儿额上滑下一滴冷汗,忙不迭小幅度地点头:“是我,是我,姑娘你若是等得着急,大可不必这样催我……” “我要你改一下。” 贺三儿以为自己听错了,试探着问:“这故事大家都喜欢,为何改?” 邵昭想了想,说:“因为恐怕我就是故事里那个女主角。” 贺三儿:“……” 完了,舞到正主面前了。 “姑娘千万别生气,这只是不上升本人的虚构故事,您想改哪里我马上改,下一场上去我就改!”贺三儿连忙保证。 他心里却在嘀咕着,正主来改却不是要他不再说,莫非是觉得走向不满意? 是了,一定是更偏心其中哪位要删另一位的戏份啊! 他聚精会神等着官配的诞生,然而邵昭沉声说:“我要你改我。” “……啊?” 邵昭俯身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贺三儿听完为难道:“可是,这样一来那两位怎么办,爱恨纠葛不能把姑娘排除在外啊。” 邵昭面无表情:“不,请你把我排除在外。” 离中场结束仅剩了不到一刻钟,而邵昭要求是在下一场开始之前改好故事,贺三儿害怕自己有生命危险,马不停蹄去接了纸币奋笔疾书。 邵昭撩起帷布,仰头看天,被阳光刺得眯眼。 久盯着太阳,眼前都是金光闪烁,而身后的阴影却不会消失。 阴影只会越来越浓重。 阳光刺得晃眼睛了,莫兰家主收回视线,疲倦地闭了闭眼。 族老们围着他一连说了好几天,也不知在焦心什么,七嘴八舌说个不停。 有什么可焦心的,左右,一切都会结束。 聒噪的声音忽然消失了。 莫兰家主睁眼,见那门口处缓缓步入一个鸦青色的身影。 阳光打在青年的身上,恍若仙君莅临。 莫兰一族天生貌美,而这位的面容更是风华绝代,每次见了都要恍惚许久。 莫兰家主起身谦顺恭敬地俯身行礼:“见过归玉踏虚显祖。” 莫兰行鲜少听人叫自己仙号,这四字缀称太过拗口,也就只有眼前这一人自幼唤着,从未改口。 莫兰行上下扫视他一番,感慨道:“我分明记得上次见你时,你还不过刚娶妻。” “显祖不常来看,那已经过去了许久了。”莫兰家主低眉浅笑,为他让出首座,“内子也过世许久了。” 满堂的族老被莫兰行一挥手送去了别的地方,堂里空阔,只有两人的声音。 “我确实不常来看,也不知道他们这些年来不进反退。”莫兰行叹道,“想来,是我太纵容了他们。” 他们指的自然是那些族老,莫兰家主躬身道:“族老们的心思狭隘,氏族日后,还是要多倚仗显祖了。” 莫兰行支着头看他:“你要我帮那个孩子,可是真的想好了?” “我早前便这样打算好了。” “你不像他们,这些年若非是你,恐怕氏族早已颓败。”莫兰行笑笑,给与褒奖。 随即,他又想起来,说:“听说,前些日子,你想让阿昭与那孩子结亲?” 莫兰家主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浅笑道:“那姑娘才貌上佳,与他相配。” “相配?”莫兰行扶额低笑几声,“胆子可真大。” “莫非真像那姑娘说的,向显祖告了状,要来为她出气?” “出气?对,是要出气。”莫兰行看着他,“不过不是为她,是为我自己。” 莫兰家主怔然,还想说什么,被莫兰行抬手制止。 “只是她的动作永远比我快一步。”莫兰行无奈地摇摇头,低低地说。 第259章 灾厄的真相(四境暗潮副本) 只会做算不得什么才能,能以最不费力的方式达到目的,那才是才能。 与鸿蒙英气势汹汹试图直接抢和莫兰生提议用钞能力相比,邵昭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看到了最满意的效果。 眼见着不过半天时间,那块被争抢得厉害的地从围栏隔开,参观收费,到拆了围栏,火速变回光秃秃的地块。 “邵哥,你不会是让那个说书的在故事里说,这块地死人了吧?”莫兰生憋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邵昭欣慰道:“知父莫若子,这你都知道。” 安河郡受古时传下来的习俗,对生死尤为看重,最信人死有魂一说。要不是这样的理由,怎么可能让那些做生意的轻易放弃? “不过呢,我还是在里面加了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细节。”邵昭比了个间距极小的手势说。 不过是现场编了个好兄弟三生三世拜把子两辈子都死在这块地上的睡前小故事,顺便科普了一下重金属含量过多的地域辐射超标的小知识而已。 区区这点小细节,不足挂齿。 那块地在郡城中心是个突兀的存在,像是人人都知道这处不好,左右前后都不临建筑,一眼看过去只有沙石,当真寸草不生。 风一吹,沙子起来蒙眼睛。 在旁边两个人都眯眼呸呸呸的时候,邵昭得益于帷帽遮挡,走了一圈没有受到任何阻碍。 这块地上感觉不到任何异样,别说煞气魔气,连灵气也没有,普通修士来这里转上一圈,发现不了任何异常。 但就是因为什么也没有才更让人起疑。 她蹲下身把手放在地面上。 片刻后,她忽然笑道:“出乎意料啊。” 莫兰生听她这样说也放手上去,感受了一会儿后,迟疑道:“空腔音?” 一般当手放在地面上时,能感觉到附近车马驶过或人们脚步的震动。但在这块地上,地面薄得像一块纸板,手放上去后,从掌心传来的是叩击敲打的动静。 “这下面是不是空了?”鸿蒙英跺了跺地面说。 可是他跳在地上却是踩在实处的闷响。 邵昭看一眼这边偶尔经过的普通住民,抬手掐了个障目术。 安河郡的沙石似乎都盖在了这一处,踩上来虽说也是脚踏实地,但用工具往沙地里一探,竟然是能没两寸那么厚。 要看看下面是什么样的吗? 她忽然觉得冥冥之中被什么指引着,手握紧那根探测深浅的工具棍,用力往旁边一扫,一下把压得严密厚实的沙石撬起好一块。 下面露出完全不同的颜色,竟然是人工磨过的石板。 莫兰生见状也掏出器修必备小铁锹,鸿蒙英也祭出红缨枪,三人合力移开石板上的沙石层。 等石板露出全貌,三人皆被震惊。 就连素来胜券在握的邵昭看了也感到怔然惊讶。 “这是……什么?” 石板上以一个点为中心的位置,四周都是喷溅状的血,因为数百年被覆盖在沙石下,血迹依旧鲜亮,仿佛才过不久。 而血液一部分淌入石板的凹槽,断断续续汇聚形成了一个歪歪扭扭的“秦”字。 这是,秦言留下的痕迹吗? 邵昭感觉八宝囊里什么东西在发着烫,摸出来一看,是先前在孤鹜城里拿到的那块坏了的钟表。 她那之后总想着抽空修修,但反反复复找不到时间,索性就忘了。 这会儿钟表上的秒针却开始移动了,逆时针往后飞速倒退,三人周边景象也随着时间退后。 眼前石板上,一个红衣的身影越来越清晰。 鸿蒙英下意识做好了战斗准备,被邵昭按下,“先看看情况。” 莫兰生和鸿蒙英先前从没有见过,对于邵昭来说却也算是老熟人了。 这是秦言。 只是和她先前在过去景象里见到的秦言截然相反。 无论是客来镇还是常在园,她所见到的秦言一袭红衣,身姿潇洒,意气风发,打马走街过去,无人不叹她的风华。 可这样的秦言,怎么会曾在安河郡里,一身风骨被剥落拔除,心灰意冷跪在石板上? 邵昭攥紧了手中的钟表,心中预感越发强烈。 “我成不了仙……” 秦言空洞地看着安河郡的天空,一声喃喃打破平静。 这时的安河郡灵气充沛,四处都是沃土,生长着各种漂亮的植物,在北境边界这一带是难得的景色。 秦言喜爱世间美景,她走遍了四境,甚至去过了海外,心中唯愿此间山海永存,美景岁岁如今朝,不死不灭。 可是为什么会觉得美景不美,为什么觉得景致非景? 从她发现,自己早已被定罪开始。 她分明爱着这世间,为何偏偏只有她成了罪人? 这一草一木都是仙,多碍眼? 怨念和恨意是最可怕的毒药。 原本盛着星辰大海,万江波澜的眸子赤红一片,原本哼着小调悠闲自在的红唇里吐出的却是愤怒痛苦的嘶吼。 脖子上青筋暴起,秦言撑在石板上,手指深深抠进石板里面,怒吼逐渐变成了痛苦的哭喊。 她的身上开始渗出了血迹。 她决定舍弃些什么。 撕裂的痛处从身上传来,她却觉得痛快了许多。 再痛些,越痛,越能让她感觉到轻松。 秦言身上每一寸的皮肤都裂开,甚至血肉掉下,露出里面的白骨脏腑。 当秦言的身躯碎裂成数块以后,一切才回归平静。 这还不是结局,血肉骨髓间一抹影子起身,红衣鲜亮刺目,只是身形虚实不清,已经是元神的模样。 重新恢复了云淡风轻的秦言淡漠地看一眼地上自己碎裂的肉身,抬手在石板上刻下“秦”字。 “就当做是一个碑吧,左右你也算是死了。”秦言自嘲地笑笑,刻下字后便拂袖离去。 钟表在滴答滴答转动,血肉就这样留在安河郡不知过了多久。 兴许是这副肉身天身煞气,最终腐烂埋入地底,也成了天然的魔。 天上下起了灰烬,安河郡被侵蚀得寸草不生。 车马的声音响起,周围逐渐又回到了原本的模样。 三人神情凝重肃然,一时沉默。 邵昭闭眼深吸一口气,掀开帷布抬头,仿佛还能感觉到灰烬掉进眼睛里。 她缓缓说出那个真相:“灾厄,是秦言师祖。” 准确来说,是被秦言强行分离,抛下形成的心魔。 邵昭转向莫兰生扯扯嘴角:“我们的师祖果然很不靠谱,居然留了这么烂的摊子给我们。” 第260章 你心里就没有会动摇的人?(… 秦言的心魔非比寻常,吸收了原先安河郡的全数灵气,连莫兰氏都快要压制不下,可想而知有多麻烦。 心魔本来是藏在人的心里的,跳出体外的心魔要怎么解决? 坐在这块地上超度个七七四十九天吗? 想到这里莫兰生瞬间萎了。 不可能做得到的。 邵昭恨铁不成钢地对着他的头一个爆栗。 “炮还没架上打一发呢你怎么就知道不行?万一咱们师祖的心魔一枝独秀就吃物理伤害呢?” “话是这么说,可是万一我们的攻击没有用呢?”莫兰生说。 “所以才需要思考方案,给没有成功的情况留个后手。”邵昭把他按在书案上说,“你别觉得是师祖就打不过了,师祖的存在本身就是用来超越的。” 没有人是完全无懈可击的,凡是存在必有弱点。 可秦言不可否认是个才能出众的天才,她留在后世的所有流派知识只要思考,可以应对所有问题。 唯独不包括她自己。 邵昭演算出的无数结果里,因为秦言实力无法估计,最终都是失败告终。 莫兰生想到几乎崩溃,抱着脑袋趴在桌上。 在担起家族前首先要救安河郡,这巨大的压力压得他喘不过气。 然而他却不能逃避。家族迁徙倒是轻松,但莫兰氏一走,灾厄没了镇压,很快就会吞没安河郡,然后就会是四境。 有了自己意识的灾厄,比魔还要可怕。 他从来觉得自己天资不错,哪怕和邵昭比,应当也是差不了多少才对。可真到了这样的时候,他才真正看清楚,自己其实有多无力。 邵昭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垂眸若有所思。 不是没有办法,只是需要取样。 她需要心魔真正的实力数据。 倒也不难,只不过得做好不能全身而退的准备。 贺三儿自从改了故事后,竟然顾客不减反增,赚得反而更多了不少。 他心里觉得那位神秘的姑娘其实是仙女给他送财来的,每日说书时格外卖力,殷勤地注意着全场,想着见了那姑娘要记得上去问候两声。 一大清早的时候,他来茶楼来得格外的早,灌一大口温茶开嗓子。 郡城这会儿街上没什么人,他便站在了茶楼外边。 晨雾里,一身黑的身影破开白雾走来,贺三儿定睛一看,这不就是那位吗? 他正要开心地叫喊:“诶,姑娘——” 晨风卷起了黑色帷布,露出里面少女的小半张脸。 头发并不仔细打理有几分凌乱,但架不住娇容玉面,哪怕是被黑帷布衬着也压不住明艳媚意。 仅仅只一瞬间,少女便抬手又把帷布压了回去。 惊鸿一瞥让贺三儿屏住呼吸,下意识把声音咽了回去,在邵昭要走近的时候藏在了茶楼的门板后面。 他算是知道,那些画本说书里说的让多个男儿争抢不停的姑娘是长得什么模样了。 只是,这么一大早,那位姑娘这是要上哪去? 万炉宗作为一个器修大宗,收集数据的手段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它找不到的。 选了清晨露水凝结,郡城里灵气最充裕的时辰,邵昭又去了那个地方,一个阵法便下到了地下心魔的世界。 郡城的灵气是她用来保命的后路,最多一个时辰,她若无法成功收集心魔的数据,又或者被心魔困住,那全身而退的几率便会以分计一小再小。 赌一把。 莫兰行一早醒来便心里有些不安。 心跳得有些快,怎么平心静气都无法安抚。 这让他很是烦躁。 公孙无落有好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兴许是回琼华剑派去了,否则这种时候,和他打一架兴许可以缓解。 他看向窗外,今日天气大抵不错,按照惯例,邵昭会在太阳当空的时候前来。 他抬手摘了两个桃子,想着等她过来,也许就会好些了。 可是越等越心慌,心脏想要从身体里跳出来跑去哪里似的。 他想起了两百年前。 心慌意乱,他前去寻人,正好碰上了莫兰生。 “老祖宗也来找邵哥啊,不太凑巧,我刚看了,她不在。” 莫兰行对这个即将要成为家主的少年情绪十分复杂。 当然是没什么意见的,他对小辈向来宽和。 但唯有一点—— “哪怕是好友血亲,也正是到了男女有别的年纪,阿昭不注意倒没什么,你怎么也不想着分寸?” 他在指责莫兰生擅闯女子闺房。 莫兰生被他教训地瑟瑟发抖,垂头站在边上老老实实认错。 虽然但是,为什么邵昭不注意就可以,他不注意就不行啊? 老祖宗偏心眼子! 他心里默默腹诽,莫兰行忽然问了一句:“阿昭去哪了,有头绪吗?” “我也纳闷着……分明昨夜她说了,今天一定会有进展的。” 莫兰行皱眉道:“你们昨夜说到了什么?” “说,不知灾厄现下到了什么模样,若是……”莫兰生猛然停顿,和莫兰行对视,“她不会是……” 莫兰行头疼地闭了闭眼。 “那个地方,是在哪处?” 此时,邵昭在地下呆了将近一个时辰。 心魔侵蚀造出来的世界如莫兰生描述过的,一片荒芜。 她走了许久,四处不见心魔的踪影。 低头时才发现,实际上全身早就有了情况不同的侵蚀迹象。 这侵蚀是逐渐把皮肤风干石化,随即逐片脱落,最严重的部位是左上臂,皮肤大块脱落,甚至里面都快成了石头。 无声无息致她于死地是灾厄,可一旦察觉到了,心魔便现身了。 全身在意识到的这一瞬间开始剧烈疼痛起来,能听见皮肤哗啦啦往下掉碎片和骨头一点点硬化成石头碎裂的声音。 血液也成了沙尘,浑身只有大块大块的伤口,不见一点红,倒也看着不那么骇人。 邵昭咬着下唇,忍住疼痛,算算时间距离开最多一刻钟。 她要用这一刻钟记录灾厄的程度。 心魔萦绕在她周身,试图蛊惑她。 有时如同情人呢喃细语,有时如同亲人温声和煦,有时又是死敌厉声尖叫。 不论心魔如何蛊惑,邵昭始终闭着眼,默念计时。 “奇怪的小姑娘,你心里就没有会动摇的人?” 心魔的声音就在耳畔,邵昭依旧凝神。 心魔似乎安静了下来,只剩下了簌簌的风声。 “阿昭,你疼不疼?” 和煦如春风拂面的声音响起时,她的眼睫颤了颤。 冰凉的手指爱怜地抚上她的脸,从颈间往下,直到脚踝。 一刻钟到了。 邵昭猛地睁眼,立刻念诀催动地上的法阵出去。 心魔幻象随之消失。 邵昭松了口气,这算是全身而退了。 眼前白光散去,她落到地面实处,曝光在太阳下的伤口比在地下时疼上数倍,几乎要把她拆分开。 她做好了在原地歇一会儿的准备,却直接摔入了桃枝香的怀抱中。 她愣神着,任由对方小心地拢住她的腰肢。 “阿昭……” 仅这两个字,就让她心头一颤。 耳边心魔的声音忽然又出现了。 “你终于乱了。” 第261章 未完成体(四境暗潮副本) 邵昭身上的伤在发烫,哪怕隔着好几层衣服,莫兰行依旧能感觉到怀里的人儿身上要烧起来般。 侵蚀在出来以后也没有完全停止,邵昭的皮肤上伤口在慢慢扩大,原来是风化的石片,后来又变成是烈火灼烧后的纸张。 莫兰行不知该抱着她的哪里才好,后来只好环着她的腰上,小心地捧起她的脸看她。 邵昭回过神来,被身上生生要被烤焦的疼痛刺得一激灵。 “嘶——” “阿昭!” 这可比天雷还疼上几分,全身皮肉被活生生扒下,骨头再被抽出的感觉。 莫兰行在往她体内源源不断输送灵力分散她的疼痛,可灾厄带来的负面影响过大,马上新一轮的刺痛又袭来。 邵昭心里明白这是心魔搞的鬼,咬咬牙运转全身灵力压制皮肤表面和骨头里面的灾厄。 呼吸间,莫兰行已经轻轻拦腰抱起她,仅踏一步就踏入了莫兰府门。 “小生呢,我有新的方案可以一试……” “先别说话,我带你疗伤。” 莫兰行抽手把她头上碍事的帷帽丢到边上,风化和灼伤已经到了脖子处,下巴那里。 他的唇角绷紧,脚下加快速度,一路上家仆跪伏不敢抬头看他,更不敢去细思他们两人的关系。 莫兰氏自四百多年前扎户以来,除了镇压灾厄以外,也有应对灾厄裹身的解救办法。 净潭是莫兰一族每代最强大的水灵根修士日复一日,一代传一代以水灵韵灌注而成,里面加了些特别的东西,只要不是侵蚀太深,足以驱散灾厄的影响。 邵昭被他轻柔地放入水中,而他蹲身在潭边,扶着邵昭,告诉她默念法诀可以催动潭中灵韵为自己加速治疗。 “你多虑了,我没事。”邵昭忍着泡水后全身伤口处又刺又麻的疼,扯了笑说。 莫兰行看着她,掌心轻轻蹭了蹭她的脸颊,又轻描淡写划过她脖子上新裂开的伤口,惹得她倒吸一口凉气。 “我怕你有事。” 他这样说了,邵昭也只好闭嘴沉默。 净潭的水起先觉得太过冰凉,冰的她全身更疼。 可多泡一会儿,她竟觉得水被她泡得逐渐升起热气来。 身上的伤口是不再扩大裂开了,可体内却有一团火焰在烧,五脏六腑都被烧得生疼。 莫兰行发觉她的异样,两指点在她的额间一探,皱眉道:“灾厄烧到了你的元神,净潭的水只能洗净肉身,却对元神没有办法。” 头脑都是热的,只有额上的指尖带着凉意,邵昭难受地向他身前蹭了蹭,试图汲取更多一些。 伤了元神原来是这种感觉,她疼得整个人都在打颤,这恐怕无论吃多少止疼药,无论嚼多少仙级草也无用,她担心自己就这样痛死在水里,捏捏莫兰行的手指虚弱地说:“不如你进我的丹府来修修我的元神吧?” 莫兰行浑身僵硬,被她拉着的那只手不敢动作。 “拜托你了。”邵昭已经自动送上了自己的额头,怼在他的面前。 不可。 莫兰行在心中反驳自己。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绪,犹豫着伸手点在邵昭的眉心。 “修复元神,并非只有进了丹府才行。眉心,心口,掌部,俱可以探查元神进行修复。”莫兰行低声给她解释,末了补充道,“下回你若要治旁人,这三处便足够了。” 灵力聚集在体内一点上,春风细雨一般浇灭烈焰。 可身上的灼伤一时半会儿消退不了,她烦躁地拍拍水面,手掌不小心摸上潭边顿住。 冰凉滑腻,灵韵暗涌。 她仔细一看,净潭露在水面上的部分是具有洗濯净化功效的特品矿石,藏在水下的却深有一尺半,都是蓬莱琉璃。 莫兰氏再如何家财万贯,那也不会家中处处是外界见都少见的东西。 她晃神神游天际,莫兰行却以为她疼得说不出话,担忧地唤她:“阿昭,你疼得厉害?” “啊?”邵昭回神看他,看看自己身上的伤,“啊……也没什么,只是注意到了一些事情。” 她攀着莫兰行的手,声音虚弱,整个人像一缕烟,要是一不留神松了手,也许就会溶入水中。 “我原来是有些想法的,可你们族内既然有应对灾厄的这汪潭水,想来四百年以来不是没有直面见识过。你们只是镇守,是因为灭不了那个灾厄?” 面对她的疑问,莫兰行叹了口气道:“并非……只是,这是我族另外的玄谜。” 那便是莫兰氏只能镇守,不能铲除了。 可追溯三百年前莫兰一族在修真界里因伏魔闻名的历史,这又显得矛盾。 这就像……上界对于下界既定的事件只能观察不能插手一般。 莫兰氏,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 她把疑虑压下,继续说:“一刻钟内灾厄对人体的影响是风化的过程占一半,皮肤剥落后剩下一半的时间却只能到达骨头表面。 据我研究,以往魔气带来的数值都要比这快上一半时间,至多半刻钟就能杀一个人。这说明灾厄现在并非完全体。 我想着,也许是因为师祖的肉身成魔的原因,灾厄不同天生的魔体,它还在成长。 未长成的魔同人差不了多少,弱点清晰,这次我有经验了,等好些了我再去几次,一定——” 她还没说完,莫兰行就跪在潭边俯身拥住了她。 “别再说了。” 邵昭不知道,她刚才说着说着,眼里迸发出的冷静又疯狂的光芒让莫兰行有多心慌。 灾厄毁体被她说的一派轻松,可谁都知道那过程形同拆骨,那一刻钟里,她到底是怎么才能做到如局外人冷眼把自己的伤势看成数据? 邵昭被他拥着,心里想着他身上的衣衫都要湿透了,想出声提醒他,却听他无奈中带着怜惜的叹息。 “在你的面前,飞升境也形同无物。”他说,“阿昭,你为什么不来依靠我?” 依靠? 这在邵昭的词典里是个新鲜的词。 她一直觉得,依靠是未成熟的小女孩理所应当的技能,就像龙衔珠一样,于她,就不符了。 可是当有人向她伸手说“你为什么不来依靠我?”的时候,她觉得,也不算太差的体验。 她一偏头就是莫兰行白玉般的脖子,青色的血管藏在下面,忽然很想咬上去。 但她的想法一瞬即逝,笑了笑,也宽慰地回抱住了他:“我在依靠着你呢。” 除了眼前的青年,也没有其他人会和抱小女孩似的抱她了。 【作者题外话】:不知道能不能看出来我的疯狂暗示 第262章 大人保护小孩,天经地义(四… 莫兰生在看见全身都缠了绷带的邵昭时,小脸比邵昭还要惨白。 “邵哥……你得多疼啊……” 他没敢随便下手,只是在邵昭的小臂上轻轻碰了碰。 邵昭看一眼他碰的那个地方,神色如常大啃一口桃说:“不疼。” “什么时候了你还嘴硬,都被裹成这样了!” “不是,那里真不疼。”邵昭为了表示小臂上一点事儿都没有,抬手在桌上重重一砸。 桌子裂开了,她的小臂依然完好。 莫兰生:“……”好兄弟的身体状况好像比他还好。 对于这件事,邵昭也感到非常无奈。 莫兰氏里给她治疗的那位医修大能本事不差,当时就开始生肌愈合,她想着自己一身斑驳有点吓人,就提议在明显的伤处裹上一层绷带挡着。 但是谁知道莫兰行一个眼神,那位大能就手脚麻利给她把只有指甲盖那么小的伤口也包的严严实实。 这小小的伤口恐怕没有想到自己能受到如此高看。 “那个灾厄我有数了。”灼伤无时无刻在刺得她全身疼痛,她却只是平淡地按了按伤处,没事人一样。 她直切主题:“灾厄不完全,也就有更大的弱点,根据我身上的灼伤来看,水灵韵应当能起一定抑制效果,咱们可以试试锁水阵,拿八方聚灵阵殿后,万一失败了就再压回去。” 她说完过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莫兰生的回应,看过去,只见小少年垂头,两手攥着衣裳抠到手指泛起青白。 她伸手过去晃了晃:“想什么呢?” 莫兰生抬眼看她,眼睛里红红的。 “我在想,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面对她的眼睛,莫兰生只敢抬头看一眼,随即匆匆又垂下。 邵昭愣了一下:“你怎么会这么想?” “从来都是你站在我们面前,我说我要担起家主的责任,可我想到头破都没想出来的一切,都是你告诉我的。”莫兰生自嘲笑道,“我明明长你几个月,总感觉在你面前还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这样危险的事情,你都不告诉我,闷声不响去了现在又没事儿人一样回来。” “邵昭,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就是一个爱说大话又没有实力可以匹配的孩子?” 邵昭看着他,慢慢收回了手。 她莫名道:“你就算想跟我耍赖说你是小孩也不可能逃避正事的,咱俩就你有水灵根,我可做不来。” 莫兰生:“……” 眼眶里面的泪水瞬间就气回去了。 “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来之不易的情感抒发?” 邵昭假笑:“你有时间抒发情感还不如赶紧的去试错一下,万一成了以后说出去我就是辅佐家主上刀山下火海的忠勇挚友,靠这名头都够我吃一辈子。” “你好无耻!” “多谢夸奖。” 莫兰生气得不行,转身离开,嘴里还在嚷嚷:“你好烦人!” 真烦,她总是用这种打哈哈的方式扭转话题。 嘴上说什么靠名头吃一辈子,真是怀着那样的心思,为何不说直接吃空莫兰氏? 他的这位同门又狡猾又可恶,偏偏嘴硬,连他也想忽悠。 莫兰生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前所未有的认真起来。 邵昭看着莫兰生远去的背影,无奈地长叹。 因为前后两世的记忆,加上心里明白这是书中世界,她的确一直以来都以一个成年女性的身份看待这些少年。 他们在她眼中的确与小孩无异,而大人保护小孩,天经地义。 这样多少忽视了少年的自尊心。 “你对那孩子是真的有心。” 莫兰行不知什么时候来的,抬手复原了裂成两半的桌子,坐在原来莫兰生的位置上。 “有心不有心的,实际上只是我自己好奇罢了,再说,帮了他我得多少好处啊,别说莫兰氏,安河郡乃至四境都得把我的功劳记上一笔。” 哪怕面前的就是莫兰氏的老祖,邵昭依然不着调地笑,手摆动时扯到伤处,嘴角僵硬一瞬又缓缓放了回去。 莫兰行温和地看着她,抬手在她疼的那一处施灵力转移痛感。 随即,又移至她的眉心。 邵昭知道他是来给她补元神的,乖巧地蹲下趴在他膝上仰头闭眼。 莫兰行顿住,停下手移开视线,问她:“……你这是什么意思?” 邵昭睁开眼,疑惑道:“这样不就省得你抬手时间长了累吗?我趴着还能睡会儿。” “可是……” 她又闭上了眼,仰头等他动作。 她的面容无论是何种角度来看都很无辜,尤其这样趴在他的膝上,闭眼仰头,仿佛在等他落下亲吻,邀他肆意妄为。 莫兰行盯着殷红的那一处,喉头滚动几次,强迫自己移开注意,这才没让自己的手指落上那处。 “若你来安河郡前知道自己会受这些伤,可还会再来?”他忽然说。 邵昭正感受着体内元神补全的美妙体验,听他这样一说,抬眼看他。 他继续问:“你瞧,安河郡其实是一团糟,莫兰氏也是一样,你会不会觉得麻烦?” 会不会觉得,救他上来,也是个麻烦? “麻烦。”邵昭斩钉截铁地说。 莫兰行心中苦笑,果然是觉得麻烦的。 “麻烦到,我多希望两百年前我就在,把那些出馊主意的小老头揍趴下,然后把灾厄解决。”邵昭眯着眼说,“这样免得你受两百年的水下折磨,也省得你们一族的气都浪费在镇压上。” 她瞧着是困了,打了个哈欠。 按眉心的手指动了动,莫兰行微微俯身离她更近些,轻声问她:“你免我两百年的折磨,那两百年,难不成只让我在这里,冷眼看着?” 脑袋里流转的暖意太舒服了,不过说两句话的时间里,邵昭竟意识不清起来。 听他这样问,迷迷糊糊地回道:“待在这里做什么,你和我去南境啊……” 她一直记得说好要去南境的事情,只是脑袋现在一团浆糊,她弄乱了时间线。 莫兰行忍不住轻笑:“只去南境吗?” 邵昭已经合了眼,完全听不见他说的话了。 他的手指离开眉心,爱怜地从少女饱满的额头,沿着脸庞轮廓向下,轻声说:“要是你两百年前真的带我去了南境就好了。” 手指停在柔软的唇瓣上,摩挲了几下,最终还是不舍地离开。 还是要有些耐心才好。 第263章 修罗场(四境暗潮副本) 灾厄侵蚀所成的灼伤恢复得太慢,邵昭身上的绷带裹了许久也不见皮肤长好,鸿蒙英每次来都想掀开来看看。 第无数次打落偷摸伸过来的猫猫爪子,邵昭诚恳地问他:“你很闲吗?” “闲。” “闲了就去玩泥巴,乖。” 看在她还是个伤患的份上,鸿蒙英咽下这口气。 他说:“你待在莫兰府这么久了,还不想着走?” 邵昭闲闲地支着下巴说:“我当然想走啊,这不是还不是时候呢吗。” “想走就走,至于那个什么灾厄,莫兰生又不是小孩子,你让他自己去解决啊。” 邵昭眯眼笑说:“好主意,但是我上哪去啊,白少爷还在西海,小生又要在这里收拾烂摊子,我回宗门瘫着?” 她话里想要打趣,实际并不想走,可鸿蒙英听了她的话却抿唇,眼珠四处看就是不落在她的身上。 “要不,你和我回铁骑城玩?” 鸿蒙英状似无意抛出这句话,在邵昭看不见的桌下,他的手紧张地搓着衣服上的狼毛。 先前邵昭问北境时他就想带她去了,想给她看看北境大雪,还有他们铁骑城点燃的烽火狼烟,她那样喜欢制作兵器,想必会对铁骑城的兵器库感兴趣。 左右铁骑城里锻造师不少,但炼器师不多,就当是和万炉宗借的,借去两三年,管她好酒好肉。 她会喜欢北境的。 邵昭仔细想了想,摇头笑说:“不成,边界的风就冻死人了,别说北境里面,不成不成。” 鸿蒙英的眸光暗下,垂眼搓搓手指,移开话题:“哎,想知道莫兰生最近做了什么吗?” 许久不见莫兰生了,偶尔碰见莫兰闻尔,却说他好长一段时间没在家里。 邵昭还真有些感兴趣,点点头。 “那我带你出去转转怎么样,顺便让你瞧瞧那小子都做了什么。” 鸿蒙英说着要帮她找出帷帽。 “你们,要出门?” 莫兰行自门外进来,恰好站在两人之间,温和地问道。 他手里还拿着上次被他丢到一边的帷帽,鸿蒙英看着,慢慢垂下了手。 出门自然是三人一起出的。 只是,气氛有些许微妙。 邵昭觉得鸿蒙英突然间就暴躁了起来,抱着手鼓着腮帮子不知道在生什么气。 她老老实实放下帷布往莫兰行那边挪了两步。 离远一点,免得暴躁猫猫看她不顺眼。 她的动作让鸿蒙英更加恼火,抬眼看莫兰行,刚好和对方温润的目光对上。 眼神里的沉稳宽容让他觉得心里更加郁闷。 他真是疯了才提议说要出来。 “少城主,小生在哪在做什么?”邵昭觉得还是有必要顺顺毛,小声问他。 鸿蒙英烦躁地往街上一指。 邵昭顺着一看,又古怪地看回来:“他扫大街去了?” 鸿蒙英呛到:“什么跟什么。莫兰生最近把这条街都收进了手里。” 这下邵昭是真的惊讶了:“你确定是叫莫兰生的人干的?” “不敢相信对吧,我开始也怀疑来着,这条街要全部收走可不简单。那小子是不是和你待得久了,学坏了?” 邵昭不愿意背这个锅:“你看我这般柔弱像是那种狠人吗?” 鸿蒙英:“你要不要重新反思一下你说了什么话?” 邵昭努力摇头表示绝对不可能。 莫兰行看她头摇成拨浪鼓,浅笑温声说:“这条街难以收下是因为每家店背后环环相扣。既是环扣,就会有一击必中的弱点。” 他俯身召玉扇遮住两人的下半张脸,小声说:“那个孩子只做了一件事,他在油铺里放了三桶火石。” 邵昭看他:“你知道的好清楚,你也参与了?” 莫兰行直起身来,玉扇轻摇,但笑不语。 说参与不太符合,若莫兰生是纵火的人,那他便是那个旁观火烧过程的人。 “他想要的应该是这条街横对的那块地,顺便要杀杀世家气焰。”邵昭说,“这可不是我的风格。” 莫兰行笑了笑,引她去看另一边。 被两人落下的鸿蒙英此时觉得自己像个冤种。 他越发疑惑自己为什么要和这两个人同时出来。 可恶,完全插不进话! 鸿蒙英深觉自己是被前面两人排挤了,忙上前说:“莫兰生最近忙得很,肯定没带你去好吃的,我已经把这里摸熟了,不如我带你去?” 邵昭摸摸身上的伤,严词拒绝:“伤患不碰辛辣。” 安河郡因为临了北境,特色美食里多少都是带些辛辣的味道,这会儿要是吃一口下去,回去身上的绷带又得重绑。 莫兰行善解人意地说:“我认得一家糕点铺子,味道不错。” 鸿蒙英凑过来打岔说:“是碧玺三春堂吗?我倒是吃过,并不算多好吃的糕啊。” 然而莫兰行带他们去的不是什么有名的招牌店铺,而是冷清街巷里一间小小的铺子。 店铺简陋,但糕点做的很用心,不单造型精致发着甜香,还特意用手工打磨的木盒盛着,很是用心。 “太好了,它还在。”见着店面还是原样的老招牌,莫兰行舒了口气,带着邵昭上前去。 店家只是两名老人,虽说换了有几代了,但看着眉目,依旧能看出他们先祖的模样。 花头巾的老婆婆擦干手出来迎他们,一眼便看出被两个男子围着的姑娘才是顾客,笑脸慈祥和蔼说:“姑娘想买什么糕,摆出来的都可以先尝尝。” 邵昭觉得难以抉择,每一样都看起来诱人,可她也不能每一样都吃啊。 “吃这个。” “试试这个。” 两人声音同时响起,不同样式的两块糕点递在眼前,邵昭准备随便挑一个的手突然无措起来。 莫兰行看一眼鸿蒙英拿的,温声说:“少城主拿的里面加了椰蓉,正巧是阿昭不喜的。” 鸿蒙英一顿,求证地看向邵昭。 邵昭挣扎一下,还是屈服自己的真实口味,接过莫兰行的糕点奇道:“我从没说过,这你是打哪知道的?” 莫兰行笑笑:“我直觉觉得你不喜。” 鸿蒙英沉默,抬手把糕点塞进自己嘴里。 入口即化,甜而不腻,的确好吃,比那三春堂的好。 他偏头看邵昭,撩起帷布露着半张脸都是塞了糕点鼓鼓囊囊,满眼都是惊喜赞叹。 看来确实是他运气不好,选了个不能让邵昭得眼的。 后来一路上,他再也没说一句话。 目送着那两人回去莫兰府里,他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径直出了城。 半夜里,公孙无落突然来闯了莫兰行的屋子。 公孙无落古怪地笑着,语气复杂说:“武宗对铁骑城出手了。” 第264章 冰山一角(四境暗潮副本) 铁骑城城主忽然病倒的事情没有外传,而隔不了几日,突然武宗的人出现在了东北边境。 武宗高层都不是善茬,其野心昭然若揭。 莫兰行只皱眉一瞬,看着公孙无落又眉眼舒缓下来。 “这就是你等的时机吗?” 郁桓寂当年被杀的真相,还有现在成为公孙无落的真相,他一概不知。 但他知道,这一切都是在等。 “这才哪到哪?”公孙无落嗤一声,逆着月光看上去半笑不笑,像在压抑怒意,又像忍耐狂意,“我要他们再过火些,让那人露出马脚。” 重逢的这段时间里,公孙无落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变,他在莫兰行面前依旧是两百年前的郁桓寂,只是偶尔,也会露出像现在这样毁天灭地般的意图。 莫兰行别开眼,并不想管。 “你要做什么便去做,别再让阿昭卷进去。” “你好端端的又提那丫头做什么?” 公孙无落还想抵赖装不知道,莫兰行冷冷地开口:“阿昭为什么会来安河郡,为什么会在莫兰府,你当我不知?” 公孙无落的唇角渐渐扬了起来:“原来你心里清楚。” 莫兰行冷然地盯着他:“阿寂,你不能利用她。” 玉扇正对着公孙无落腰腹,只要他说了任何不利邵昭的话,扇刃就会嵌入他的腹中,让他安分。 别人不知,只有他们自己清楚,像这样意见不合,从来都是打上一架谁赢听谁的。 尤其沾了邵昭,莫兰行下手格外的狠。 公孙无落玩味地看着他,灵剑抛出隔开玉扇,道:“好啊,那我就来利用你好了。” 莫兰行蹙眉想说话,却被他打断:“左右这事跟你也逃不开。” “你们莫兰一族的灾祸,你身上的那个东西,你不想知道,和林清远有没有关系吗?” 公孙无落倾身离他近了些,沉声说:“两百年前林清远早在杀我前就已经是飞升境了。 那个畜生的资质本不该在那个年岁有突破的机会,恰好是衡渊真尊陨落后,莫兰氏陷落前后,不觉得蹊跷吗?” 莫兰行猛地看他:“你想说什么?” 公孙无落眸色深沉:“他,窃运。” 这是公孙无落寻求了百年得来的真相一角。 也是整个四境的冰山一角。 清远道君为什么会闻名天下,细想前后时间,的确值得深思。 可—— “窃运也并非全策,当年的衡渊真尊实力在四境无人可比,那人如何能逃过他的眼睛下这种术?”莫兰行提出质疑。 “这就是我要找你的原因了,不管是不是,总得查清楚吧?”公孙无落手中灵剑挽了个圈扛在肩上,“你身上的毒现在是能和那东西对抗,但是能有多久?早晚得要你的命。” 莫兰行静默许久,起身走到窗边,抬头望月。 随后又退出月光之中,阴影遮盖了他大半张脸。 “好。” 暗潮终归是避开光才涌动的。 北境铁骑城。 风雪越来越大了。 再烫再辣的胡椒酒也暖不了铁骑城众修的心。 他们的鸿城主前不久病倒,其他境的医修大批大批的请来,连原本在外历练的少城主也提前回来,似乎在昭示着什么。 城主夫人看起来倒是没什么异样,城里的热汤热酒每日不断,无声地告诉众人一切安好。 可怎么安好呢?那些医修现在还没出城呢。 叶问和丁苓就是赴铁骑城的众多医修之一。 鸿城主的病他们也前去看过,看着像是重风寒,但修士中尤其是体修,寒暑不侵,不可能会是风寒。 鸿城主染上的怕是其他什么不知名的怪症。 两人惭愧自己学识尚浅,得了城主夫人上宾招待,也不好意思就这样离开,依旧留在城里帮忙看病施药。 叶问一面捣药一面叹气:“要是邵师姐来,说不准能看出什么名堂。” 丁苓把这边切好的药材倒进他的药钵里,撞撞他的手腕让他别停:“师兄净想着不可能的,师姐前些日子还传做了那位西境卫夫人的座上军师,忙着呢。” 军师不是什么很厉害的职称,但卫青城身边的军师就不可小视了。 两个女子联手拿下一整个西境,兵马当然让人忌惮,但更让人忌惮的是背后那个出主意的智囊。 尤其邵昭身上的光环也不仅仅这一个,仙门大比时的风头还没有过,这会儿四境中不少人想着是要拉拢还是为敌。 两人想着在四境地下越来越火的主大师的名头,不约而同想象到了万一哪天马甲掉了,四境该掀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他们的这位师姐,做的每件事都能让人震惊。 “二位,”城门那边的守门兵士跑来,“风雪越来越大了,城门口又来了一小队人马,驱寒的药汤还请多备一些。” 叶问忙应道:“哎知道了。” 北境风雪交加,每年都有迷失在暴风雪里的人,要么被冻死,要么就是被妖兽咬死,铁骑城正好落在北境中心,理所当然担负着巡逻救援的职责。 只是这个时候有这么一小队来北境,属实不多见。 丁苓手上利落地择着药草,小眼神偷偷看向城门那处。 那队人马似乎冻得厉害,被热心肠的体修帮忙背进来,送进了暂时收容的大棚里。 “看着衣服像是东境里的,是商队吗?”丁苓眯着眼看了一会儿转头和叶问讨论,“奇了,东境商队不往南走,来北境图什么?” 叶问顺着也看一眼。 这一眼便让他的动作顿住了。 没有一队人只有一辆商车,车上的只是东境里四处能见的布帛,是正经商人不会拿出去卖的东西。 “那些人,不是商队。”他正了神情低声对丁苓说,“货物过于平凡,分明不赚钱还拉来北境,他们根本不是经商的。” 丁苓愣了一会儿,随即也跟着观察起来。 邵昭先前闲聊时教过他们观察周围,加上在悬炉城的地下经营得久了,他们对来往的人往往第一眼就能看出许多信息。 “仔细一看,四肢健壮,尤其手臂肌肉明显,应当是修士才对。” 一队人都是修士,看着无力实际步伐也不多虚浮,明显训练有素,出自正经的宗门。 恰逢这样敏感的时候,这是谁家宗门派人来暗探了? 最后一人还没有完全进入大棚,被旁边的人不小心撞了一下。 “啊,对不住。” 那人摆摆手,表示不要紧。 叶问和丁苓放下了手里的工具。 虽然有斗篷遮挡,但那一瞬间的动作被他们看得清清楚楚。 那是下意识扶向腰间抽剑的动作。 他们对视,有了同一个答案。 “是武宗。” 第265章 开战(四境暗潮副本) 有人秘密潜入城中的事,城主夫人压下来没有声张。 一城之主重病不治,当然会有不少人虎视眈眈,真要管,管不过来。 那便放任着,看看他们能做出些什么。 城主夫人挥退前来禀报的人,转身担忧地看向床榻上的鸿城主,问:“城主的病症如何?” 阴影之中一名女子的身形模糊,但依旧可见。 将鸿城主身上的被褥往上掖了掖,女子收回手道:“很是棘手。” “城主病得蹊跷,多日高热不退,丹田内府衰弱的速度比想象中要快。” 城主夫人挽起袖子,在一旁的水盆里拾起帕子拧干,一点点擦拭鸿城主额头上发的汗。 “这些年我按着药方,从不敢间断,为何还会变成这样?” “药方不过是压制,并无治疗的效用。”女子柔声说,“夫人,这并非是病症。” “不是病症那该如何?照这样下去,城主是不是……” “身陨。” 城主夫人一震,身形摇摇晃晃,终于支撑不住扶着榻边跪下。 “不过是因果的效应而已,夫人若想救城主,只需顺水推舟。”女子轻轻拍她的肩,轻声说,“因果会自己结束一切。” 城主夫人握紧了城主的手,逐渐恢复平静。 她起身面容温婉柔和,一如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端庄沉静。 “我明白了,桐花夫人。” 鸿蒙英回到铁骑城的第五天,没有选择去见城主。 叶问在外面看见了他,拽了他说:“少城主赶回来,不去看城主吗?” 鸿蒙英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看他一眼极力压下躁意的感觉。 “我不能去看。”他说,“我不能让城里、外面觉得,我赶回来是坐实我父亲病重危急。” 叶问对这些世家宗门之间的弯绕一知半解,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大棚那边有人探头出来,接触到鸿蒙英的视线后,僵硬地笑了笑又缩回去。 鸿蒙英瞥一眼那边,嘴唇不动,低声说:“那群人很可疑,自我进城每次看过去都有人在看我。” 叶问错开那边能见的角度说:“是武宗。” “武宗?”鸿蒙英警觉地眯眼。 城主病重的事还没过去多久,武宗就派人潜进了城里,这是早有预谋,还是根本事出有因? 丁苓路过自信表示:“放心吧少城主,我已经让他们做不了妖了。” 鸿蒙英怀疑地打量她上下:“你?你做了什么?” 丁苓露出一个神秘莫测又骄傲的微笑:“我给他们吃了安胎药和壮肾药。” 从那些人进城吃下那碗说是驱寒实际是“大补”的药汤开始,陆续开始出现了头昏无力心悸的症状,经过丁苓连续几日的陪护抢救,病患们已经成功有了生命危险。 不过当然,一切尽在丁苓的药物把控中。 鸿蒙英沉默半晌,才说:“这是邵昭教的吧?” “自然。师姐教过,不知来者何意时需站在自己能够掌控对方的位置,但医修切不可以毒致人死地。” 鸿蒙英不自觉咧嘴笑了笑,果真是邵昭的风格。 但目光再回到大棚上,他想着,武宗恐怕存了不小的野心来。 武宗最高峰大殿。 “去了这么些时日了,不管铁骑城到底如何总该有点动静不是?可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信儿都没有!” 余长老怒气冲天,剑随心出,把殿里毁坏得七零八落。 在场的长老面面相觑,没有上去阻拦。 “轰——” 外面不断有震天的轰鸣巨响,连大殿里不可幸免,经过好一段时间的剧烈摇晃才平息下来。 殿外跑进来传话的弟子,跪地禀报:“各位长老,又有两峰坍塌,这次来得突然,伤了数十名弟子。” 东渠山脉数十峰,最近一个接一个塌,这已经快塌了一半了。 传话弟子忐忑地抬眼,不知道接下来要如何打算。 余长老脸色阴沉,抬起手一剑将那弟子斩飞出去。 炼虚中期的剑修一剑,血溅在门上两尺高,不往外看,大抵也知道那弟子被斩成两截了。 大殿内无人对此出声,长老们觉得这样的事稀松平常,视若无睹。 “师祖窥天得知铁骑城有异,不能这么干耗下去了。”甩开剑身血渍,余长老多少平复了些,收了剑沉声说。 他的话还有后文,但不说,在场的人也都心领神会了。 武宗,要一举占下铁骑城! 就是连武宗外门弟子也都隐约能感觉到战前的气氛。 乔烟行躺在屋顶上,手枕脑后,睁眼望着天。 东渠山脉连天空都看不真切,雾蒙蒙的,太阳都藏在那之后。 地下是几个外门弟子追着内门弟子问是否要出战了,语气激动兴奋,很是期待的样子。 四境维持了和平数百年,他们却如此期盼战争。 武宗这地方,哪里都腐烂透了。 乔烟行灌下一大口酒,喝得极为邋遢,酒水一半下肚一半浇在衣裳上。 她也不管,抹一把唇上的酒液,手上的酒壶抛了抛,毫不犹豫丢了下去。 陶片炸开,大约刮伤了谁,惊叫后看见了她又安静了下来。 最高峰的弟子就是凌驾于其他人之上,有更多特权。 乔烟行嘲弄地笑起来,笑得越来越痛快。 等到了你们出战的时候,最高峰,特权,一切也就不存在了。 她的恨意愈渐浮出水面,终有一日要化身为火点燃烈焰,烧了这虚假透顶的仙门。 四境中,不少人也窥见了暗潮的涌动,仿佛已经看见战火蔓延,要么选择站队,要么选择中立旁观。 但这些,原本不应该和万炉宗有什么关系才对。 这是万炉宗难得一见的大阵仗,内门五位长老竟出来了三位,随行还有十名宗门实力上乘的弟子。 但不是前往北境,而是直往安河郡而来。 “安河莫兰至今也是四境闻名的氏族,他们书礼世家,我们虽有同门前辈做桥,但也不能太过放肆。”入郡城后,南城长老絮絮叨叨叮嘱弟子们一定谨慎。 弟子们习惯了南城长老唠唠叨叨,笑嘻嘻地应了便算了。 云长老并不出声。 骨长老瞥他们一眼,琉璃眼瞳一转,笑得和蔼可亲:“谁要是不听话,就随机抽取你们身上的幸运器官做我下一个丹方的药引。” 瞬间乖巧:“是,谨记长老训诫。” 最尴尬的就是,回头第一眼,看到了自己宗门最骄傲的天才宝贝。 “诶?” 邵昭呆滞地看着凭空出现的师长和师兄师姐。 三位长老动作僵硬地看向她身边。 ……天才宝贝的身边站了个他们最没有准备的大佬! 骨长老眼尖,一眼发现邵昭的手上拿着十分眼熟的玉扇,笑容僵硬诡异:“我的亲亲徒儿,你手上拿的不会是旁边这位的扇子吧?” 邵昭沉默着看一眼手里的玉扇,点点头。 是的呢,我的亲亲长老。 第266章 存灵碑上的“根”(四境暗潮… 事情是这样的。 这一天风和日丽,阳光正好,邵昭觉得是个去郡城里探望好一段时间没见的莫兰生的好日子。 走着走着就忘了莫兰行是什么时候跟着一起走的。 再走着走着就感觉身上的灼伤烫得难受,莫兰行主动贡献了玉扇给她冰镇降温。 然而现在坐在三位长老对面,在他们直勾勾的目光下,玉扇好像有点烫手。 莫兰行看她不自在,侧身探过去关怀道:“怎么?” 邵昭明显听见对面南城长老吸了口凉气。 “……没事。” 玉扇塞回了莫兰行手里,她只能认命地忍住灼意,轻咳两声开口:“三位长老,许久不见,弟子甚是想念你们。” 三位长老齐齐沉默。 想念什么想念,看不见他们在疯狂使眼色吗? 崽,你什么时候能反应过来,你跟大佬平坐一条线上了啊! 还是骨长老小脑瓜灵机一动,朝邵昭招招手说:“你身上怎么来的伤,过来让我看看。” 然后小手一抓,巧妙地扣住邵昭的手腕甩都甩不开。 邵昭接收到骨长老威胁的眼神,头皮一紧,放弃挣扎坐在骨长老旁边的地上。 她心想,长老们真的很怕莫兰行啊。 这不科学,明明人家一直笑得温柔又礼貌,也没有飞升境大能的架子。 莫兰行看她靠着椅子腿一脸咸鱼,又看看回到手里的玉扇,笑容淡了淡,转向三位长老说:“若我没记错,三位应当是初次来安河郡?” 骨长老和南风长老默契地看向云长老,示意他去回话。 云长老:“……劳尊驾记挂了。” “不知是有何事?可需要我相助?” 他们这才想起来,还真和莫兰氏有关。 “这是我宗已陨的厌殊师叔祖,留在师祖塔中的存灵碑。”南城长老凭空化出一个琉璃罩,里面是一块小臂长短的石牌。 邵昭无意间抬眼看过去,看见石牌上劈开的裂缝中渗着黑气。 黑气在石牌上长成了树根状,一点点蠕动着,汲取着石牌上的“养分”。 它还在生长。 她紧紧盯着石牌,听见南城长老说:“厌殊师叔祖的存灵碑自裂开一缝后灵魄便不太平稳,一月前我等查探时,灵魄疑似……” 他为难地措词,旁边骨长老耐不住性子,干脆接道:“疑似成魔。” 莫兰行的眉头皱了皱,看着那块石碑并不作声。 “万炉宗只懂探和防,但并不懂鉴别,思来想去莫兰一族识魔从未有过纰漏,便想着,交给莫兰家主看看。” 邵昭紧盯着石碑上生根的黑气,只觉得疑点重重。 若那东西是魔,那莫非,先前所见到的,白府,丁苓,客来镇……乃至她在洛月嫦身上见到过到的,都是一样的魔? 本以为是洛月嫦搞的鬼,可,这块师叔祖的存灵碑却直接切断了他们之间的关联。 师祖塔是万炉宗的气运凝聚之地,洛月嫦有能耐闯龙宫,但绝没有能力对万炉宗的师祖塔下手。 否则,在小说里万炉宗不会与武宗从头到尾始终齐肩。 难不成,其实这些事件里背后不止一人? 所见所想并非真相,无论怎么思考,都没办法获得一个可以说服自己的逻辑。 她觉得脑子乱成了一团。 说到底,为什么会有小说里从没提及只言片语的剧情? “这碑上没有魔气。” 莫兰行的话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过上面有其他什么东西。”莫兰行抬手过去,虚虚一探,手掌便自动被吸了过去。 他抿唇要再近一些:“真是让人不舒服的东西……” 邵昭眯了眯眼,在她的视角里,存灵碑上根状的黑气朝着莫兰行的手指生长,似乎极为期待,和他之间距离比正常来看还要近。 莫兰行身上,有什么是它想要的。 忽然,她看见从莫兰行的指缝掉下黑色的水滴,一路滴落过去,落在地上便化为青烟。 存灵碑上的黑气想要的就是这个! 她骤然瞪大了眼睛,扑过去抓住了莫兰行的手,“别碰它!” 骨长老猝不及防被她拖得飞出去,迷茫地抬头一看,眼睛瞬间瞪得像铜铃。 此时三位长老脑内聊天室。 南城长老:骨师妹你怎么教她随便摸男人的手! 骨长老:我也不敢教她摸这位的手啊! 云长老:……静观其变。 邵昭不知道长老们的内心风暴,抓着莫兰行的手探他手腕内侧。 手指轻轻按在手腕上时,莫兰行的手颤了颤,忍着没有缩回去,耐着性子问:“阿昭,你发现什么了?” 不消一会儿,邵昭便把灵韵收了回来,蹙眉没有立刻回答他,转头看向存灵碑,道:“三位长老来安河郡,还带着那么多师兄师姐,应该不止是因为存灵碑而来吧?” “你果然发现了。”骨长老道,“铁骑城和武宗恐怕开战日在即。” “支援铁骑城?” 云长老摇头:“掌门的意思,我等主和。” 南城长老解释说:“鸿城主重病不知生死,鸿少城主年轻气盛,武宗又是狼子野心,两个仙门若是打起来,四境内谁也不能置身事外。” 邵昭若有所思。有这么巧吗? 鸿城主还不知生死,武宗就已经野心勃勃,看上去似乎已经有万全的把握。 把握? 好像也不对,就算有把握,以武宗的做派,为何不直接攻? 这样就好像是,故意让所有人都知道,要开战了一样。 还有这存灵碑和莫兰行之间的联系,时间太过凑巧了。 根,水,如果莫兰行体内黑气化作的水滴在根上,会发生什么? “……邵昭!” 邵昭一激灵,被耳边几欲刺破耳膜的声音唤回神来。 茫然地转头看去,骨长老揪着她的耳朵一脸凝重。 “你刚刚在想什么?”骨长老捏着她的下巴上看下看,“你知不知道,刚刚你的眼神看上去就像要入魔了似的。” “入魔?!”邵昭吓了一跳。 奇怪了,她方才想了什么来着? 额头上覆了一层凉意,莫兰行把她揽过去,担忧道:“是灼伤又发作了?你的脸好烫。” 修长的手同那把玉扇一样是微凉的,放在她的脸上为她降温。 邵昭眨眨眼,只觉得脸上好像热度不退反升了。 她想着,她脸上没有灼伤,怎么会这么烧得慌? 此时,三位长老再度脑内聊天室。 南城长老:骨师妹,她还是个小姑娘! 骨长老:我什么都没教! 云长老退出了群聊。 【作者题外话】:啊想念万炉宗的长老们,我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这一段剧情回归日常沙雕啊…… 第267章 夜半梦(四境暗潮副本) 莫兰生是晚上去拜见长老的,听说是白白净净进去,粉里透红出来。 “邵哥,你干什么了,骨长老要把我丢进丹炉里,连南城长老也说要给我好看!” 莫兰生一手一个冰袋摁在脸颊上,委屈巴巴地质问邵昭。 邵昭默默给他递过去消肿的药膏,心道只是因为他们莫兰氏里就你一个好欺负而已。 “邵哥,蒲桑树开始枯萎了。” 闻言,邵昭皱眉道:“蒲桑树的花期还没有过去,为什么……” 话音戛然而止。 蒲桑树的枯萎只能代表一件事,那就是灾厄要镇压不住了。 太快了,这根本不是先前她推测出来的时间。 那次进入地下取得样本,她推算出灾厄至少要再成长一百余年才有能力冲破莫兰氏现在的镇守。 “你注意到蒲桑树是什么时候开始枯萎的吗?” 莫兰生摇摇头说:“我这段时日一直在外,可今天一抬头突然就发现了。枯萎得厉害的,几乎一整棵都烧的焦黄。” 说成这样,邵昭也不得不承认一个最不希望的事实了。 她捏着眉心叹气:“灾厄在迅速长大。” 就好像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似的,在地下汲取养分疯长。 邵昭的手一顿,又有些疑惑。 安河郡的灵气没有减少半分,灾厄的养分是从哪里来的? 她想到了存灵碑。 这是灾厄掠夺了黑气,还是它们狼狈为奸了,她无从得知。 想到白天黑气引出了莫兰行体内的那个东西,两者之间一定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或许是同源,或许是共生。 无论哪种,直觉告诉她,绝不能让它接近莫兰行。 莫兰行…… “我得守着他。”她喃喃自语。 莫兰生没听清:“什么?” 她回过神来,摆手道:“没什么。这件事有些复杂,明日,我们去和长老们商量了再做打算。” 长老们到底经验学识要高于他们,哪怕是师祖,也应当有更万全的法子。 这是邵昭入眠前最后一个想法。 安河郡月色清泠泠的,夜风刮过,府里的蒲桑树叶大把大把地掉下,吹进少女的发间。 一步接着上一步,一双白嫩的莲足忘了穿上鞋子,踩在回廊里蒲桑树叶之上。 窸窸窣窣的脚步声被风声覆盖。 莫兰行端坐在软榻上冥想,房门打开时眼皮颤了颤,没有睁眼。 当膝头落下两只软软的小手,他方才睁眼去看。 房里没有点灯,月光只照亮了那一双柔夷,身上的衣服单薄松垮,衬得少女还真有几分柔弱的意思。 莫兰行垂眼轻声道:“睡不着?” 邵昭的脸隐在黑暗中沉默许久,朝月光下微微倾身,仰脸看着他。 这和她以往的所有表情都不一样,两眼泛着潋滟水光,在月光照耀下盛的是莫兰行的影子,却如湖中映月。 “嗯,我睡不着。”她笑了笑,“所以我来守着你了。” “你守着我做什么?” “存灵碑上的东西很危险,我必须守着你。”邵昭拉过他的手,小脑袋一歪,“路止,你为什么不喜欢我碰你的手?” 莫兰行一怔,觉得她今晚和白日里很是不同,但依旧是好脾气地说:“我没有不喜欢。” 邵昭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咧嘴笑起来:“你骗人。” 她把莫兰行的手拉近了些,连同把人也拉了过来。 莫兰行正不解她的动作,手腕内侧突然贴上了一片柔软。 ——邵昭把脸贴在了他的手腕内侧,垂眼一点点蹭来蹭去。 手腕处的麻痒一直传到心口,莫兰行眸色沉下,闭眼沉气才忍耐下去。 “我喜欢你的手,冰冰凉凉的,比你的玉扇舒服。”邵昭两手抓着他的小臂不肯放手,眯着眼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在客来镇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冰肌玉骨。” 她的脸颊滚烫,连说的话也是烫得厉害的,在冷风阵阵的夜里,这房里的空气热得叫人心慌。 她说了还不够,侧了侧脸,连同嘴唇也轻柔地映在了手腕处。 被抓着的那只手下意识托住了少女的后脑。 这太出格了。 莫兰行俯身,温柔地撩开她额前的发丝,带着几分强硬让她看着自己,哑声问:“阿昭,你可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邵昭被他掐着两颊,嘴巴嘟起,看着他突然傻笑起来。 看这样子半梦半醒似的,多半是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动作。 莫兰行又是觉得新奇又是觉得恼火。 撩人不自知的小狐狸。 “你虽不清醒,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意识,还能摸来我的房里。谁教你半夜闯男子房门的?”他轻轻掐着邵昭的脸,看一眼露在裙摆外的足尖,“也不穿鞋,当真是在睡梦里?” 小狐狸半眯着眼,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脚,“呀”了一声。 今晚的阿昭甚是可爱,也是少见。 莫兰行起了玩心,捏捏她的脸蛋。 这会儿又嫌凉了,邵昭避开一瞬,又伸手环着莫兰行的脖子,顺势窝进他的怀里取暖。 动作行云流水,莫兰行低头看着坐在他怀里的少女哑然失笑。 “阿昭,但愿你明日醒来不要忘记,否则我恐怕解释不清的。” “你解释什么?”邵昭疑惑地抬起头来想了想,不一会儿又恍然大悟,“哦,你是怕人说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于礼不合,遭人诟病。” 莫兰行好笑地看着她:“原来你还知道。” 邵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虽不在乎这些,但你好像不能不在乎。” 她自顾自说着,一边爬起来下地要走。 她鞋都没穿,就这么赤脚回去,扎了脚可怎么办? 莫兰行叹息一声,把她又拉回去。 “下不为例。” 小狐狸不知从哪里来的黏人劲,四肢都要缠在他身上不可,脑袋在颈间一拱一拱的。 莫兰行无奈地摸摸她的头,心觉今晚恐怕难挨了。 而在他看不见的角度,邵昭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脖子,后又强迫自己移开目光。 “我会守好你的。” 翌日,邵昭猛地睁开眼睛。 梦境里的记忆模糊,她醒时还以为自己是在莫兰行的房里,左右环视一看,还是在她自己的房间。 还好。 她舒下一口气。 与其说是她忧思过度产生的梦境,更像是她色心大发的春梦。 像梦里面那样对莫兰行黏黏糊糊搂搂抱抱的流氓行为,现实中她绝对不可能做的出来。 ……也许。 【作者题外话】:新知识:老祖的手腕是个很危险的地方,等同猫猫的尾巴根 所以,手腕吻,懂吧? 第268章 灭族惨案真相(四境暗潮副本… “难解。” 邵昭和莫兰生叙述完安河郡的现状后,云长老想也不想便说出这两个字。 “师祖留下的东西,哪怕是一颗沙砾,只要她想,也会有毁天灭地的能力,何况是那样的时候……” 对于秦言在安河郡里发生的一切,长老们都不知道。 人人都知万炉宗祖师逍遥自由,万炉宗一开始也不过是靠着她留下来的一堆书册和几个亲传弟子勉强维持着,作为师祖却已经老神在在当起了甩手掌柜。 宗门里很少去描述秦言,新一代的弟子不必说自然不知道,最早一代的,也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一茬。 骨长老摆手道:“话也不能说得那么死。师祖在时做事最讲究因果,凡事都会因为那个因产生必然的果。肯定有解决的办法。” “有倒是有,太过凶险。”南城长老担忧道,“若是长风师兄来,说不准是可以一试的。” “请长老一讲。” “宗门有一阵法,可以逆转天命,但那或许要赔上一座安河郡。”南城长老说,“又或许,要牺牲一个灵力强大的修者。” 云长老开口道:“你们二人不必忧思,此事交由我们即可。” 邵昭和莫兰生对视,不情不愿答应下来。 云长老只说难解,却也没说它不能跳过斩草除根保住所有人,看着他依然平静淡然,想来已经有办法可试。 交给长老们是最好的解决办法,若要自己去解……他们两人一个元婴一个金丹,能做什么? 可即使是知道这点,总归是觉得心口郁闷。 “长老们有办法,咱们就别去捣乱了。”莫兰生故作轻松,叉腰轻快道。 邵昭轻飘飘看他一眼,并不接话。 莫兰生一看她就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了,搭上她的肩说:“没什么不好的,哎咱们不如想想,这边的事结束以后,要不要去北境支援一下少城主。” 邵昭眼皮都不抬:“你怎么知道战事就会在这里结束之后?” “自然是因为我的探子探来了消息。” 见她终于惊讶地看过来,莫兰生得意地挺挺胸膛说:“我族是有自己的情报网的,昨夜传了消息,武宗已经有了动作。” 邵昭皱眉思索,昨天长老们刚说开战日在即,晚上就有了动作,这也太着急了一些…… 不经意间偏头,看见了暂时存放存灵碑的灵阁。 她的步伐随之停下。 一夜之间,存灵碑上的黑气又长大了,树枝已经探出了门口! 它是以什么东西为养分,居然长得这么迅速? 隔得远了,她好像能感觉到脚底下,那东西的震颤。 她看了许久,忽然晃过神,看向莫兰生打断他:“等等,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这次武宗动静太大了,探子来信说,闭关的清远道君秘密出关了,看着是要参战。” “铁骑城没有飞升境的老祖在上,清远道君出战,这不是昭告全天下武宗欺负人?” 不可能。 北境那地方,铁骑城也不是非夺不可,战便战了,连清远道君也出手就有点扯了。 邵昭想到的,只有一种可能可以解释。 声东击西,瞒天过海。 秘密出关,只能是为了别的。 她目光不离存灵碑,脑内开始推演。 做个最简单的假设,清远道君的目的,会不会就是存灵碑上的黑气? 说起来黑气到底是什么,在各处都见到过,在洛月嫦身上也见到过,它可以控制人的神智,如白夫人和丁苓,也可以是蛊,潜伏某处蚕食气运,如客来镇和西境两城。 气运。 她反复思考这个词。 若把目前所有与运道扯上关系的事件拢和在一起看,才发现所有事情之间微妙的关联性。 四百年前的鲛人族。 三百年前的客来镇。 一百年前的黎府。 今年的西境。 公孙无落说过的话尤在耳边。 “灭族窃运,再正常不过。” 如若不是最后常鹤仙献身,这些通通都是全灭结局。 几乎每隔百年,四境中就会出现一桩灭族惨案。 鲛人族和龙族同属西海,享天地福佑。 客来镇仙人莅临,福泽绵长。 黎府曾是人族大族,同白府是同样福运优厚的一族。 西境更不用说,有常鹤仙镇守五千年,又是阴阳两分的天然阵眼,运道不容置疑。 无一不是运势极佳的。 唯有空白的两百年前还没有匹配上号。 她努力思考两百年前和清远道君有关联的灭族惨案。 难道是琼华剑派的血案? 不对,说不通。既然是窃运,怎么欺师灭祖飞升后,清远道君反而退位让贤闭关两百年? 除非,琼华剑派一事已经是窃运后的结果。 她的脸色忽然骤变,不可置信地看向莫兰生。 黑气,灭族,气运。两百年前能对上号的,唯有身处的莫兰氏。 莫兰生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关怀道:“怎么了怎么了?身上的伤疼了还是饿了?” 两百年前窃运,莫兰氏得其他法子保住了其中主脉,旁系族人全毁。 要是再来一次,是不是要覆灭了整个莫兰氏? 她终于明白莫兰行体内不知名的黑气是什么东西了。 那是寄生在他体内,蛰伏着随时能取他性命的东西! 脑子里越是去想越是觉得慌乱可怕,胸腔里的鼓点跳得厉害,她甚至忘了宽慰莫兰生,转身便飞奔而去。 自来到这个世界里,邵昭还没有这般慌乱过。 身边人都是真实的可以触摸的,可以欢笑可以相拥的,可是一旦知道有人即使抓住还会被人掐断消散,她心中的恐惧便无以复加。 清远道君一定会来安河郡,并且一定会在北境开战时来,这样才能掩人耳目。 到时候会怎么样?听说两百年前衡渊真尊是爆体而亡,莫兰生和莫兰行也会这样死于非命吗? 不行。 不可以。 绝对,不可以! 她拼命推翻脑海中的想象,深吸一口气踏进莫兰行的竹中园里。 回廊曲折,复杂且长,她走在里面,无论怎么平复心绪也不得安宁。 任谁都会害怕珍重的人离去。 安河郡的灾厄,武宗的清远道君,前有狼后有虎,她该怎么救才好? 隔着两条长廊,她看见莫兰行阖眼坐在廊下,宛如玉像。 蒲桑树的叶子落在他肩上,又被风卷走。 不可思议的,邵昭平静了下来。 抬手捏住那片被风卷来的叶子,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理。 指尖一顿,红色灵韵升腾,火苗瞬间把叶片烧成灰烬。 她的眸底寒凉森冷,慢慢收回手。 前有狼后有虎,那便让虎狼相斗。 【作者题外话】:嗯目前谜底揭开进度前进了一丢丢,后面不能再给自己挖坑了,尽可能把现在的坑都填完 第269章 烽烟起(四境暗潮副本) 自那天邵昭二话不说撒腿跑开后,莫兰生就觉得她变了许多。 笑倒还是嘻嘻哈哈的,一如既往狡猾又欠揍。 但是仔细看时,就发现她的笑意从不达眼底,眼里冷静得可怕,让人觉得可怖陌生。 并且,她总是背着人,悄悄地做些什么。 邵昭把割破的手掌再度用绷带包好,看着存灵碑的黑气接触到她的血时又瑟缩回去。 黑气害怕她的血,在白府时就已经验证过了。 当时她以为自己是天选之子,但现在看来,恐怕连天道的存在都要重新思考一遍。 她一个异次元来的灵魂,阴差阳错替原文里的邵昭活了下去,可现在却发现,要是没有原文那段离谱的杀了又杀,这个角色拿到的分明就是主角剧本。 一本小说里出现两个主角剧本会是什么下场? 缠斗至死。 这就是殷湛一直要杀她的理由。 但洛月嫦为什么要杀她的心更加坚定,这就无从得知了。 邵昭挥开这些想法,给灵阁加固了一层屏障后转身离开。 想法再多也没用,这本书已经崩坏得彻彻底底,没办法找到答案的。 “既然是已经崩坏的东西,不如干脆都毁了。” 脑子里忽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仅仅出现一瞬,又被邵昭毫无波澜地掐灭。 有时间想这个还不如和莫兰生一起多干两碗饭来得香。 在路上走着的时候,遇见了这次一起过来的叶师姐。 叶师姐还和在宗门里时一样,清纯和妩媚并存,走在小道上摇曳生姿,远远看了她,惊喜地跑过来揽着她。 “哎呀哎呀,这几日我被骨长老拉着研究小本本都没来得及找你玩,没想到居然这么巧。”叶师姐用力抱着她,头埋在她的发间陶醉地一吸,“小师妹还是香香软软的。” 邵昭被按在一对绵软的水球上,艰难地说:“师、师姐更软……” 好、好大…… 腰间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叶师姐在耳边暧昧地轻声说:“小师妹的腰好细,就算是女子也能半臂圈住,换了男子一定是一掌就能盖住吧。” 随即,又撩开她的头发,在她颈窝蹭了蹭,呵出的气让邵昭从头皮发麻,鸡皮疙瘩一路下去。 “脖子好敏感。” “叶师姐,我会向江师姐告状的!”邵昭抖了抖,掰开她的手威胁道。 叶师姐吐了吐舌头,松手高举表示不动作了,“搬江师姐真是太伤我们姐妹的感情了。” 邵昭警觉地把衣襟拢紧,痛心疾首道:“叶师姐,你已经连女孩子也不放过了吗?” “女孩子才好玩呢,像你这样的,姐姐能抱着玩一天。”叶师姐眼波流转,掩唇笑得揶揄,“肯定有人和我一样的想法。” 那天晚上她可是看见了。 和骨长老研究小本本容易一不小心通宵,临近天明时分,她出门溜达想吹吹晨风,一不小心,又撞见了奇妙又精彩的一幕。 俊美儒雅的男人怀里抱着娇小的少女,小心翼翼视如珍宝,趁着天还未明送回院子。 天知道她当时怎么忍住自己兴奋的鸡叫的。 邵昭看着她逐渐扭曲的笑容警惕地后退几步,随时准备跑路。 叶师姐肯定又在想什么不太健康的东西。 邵昭谨慎地问道:“叶师姐,你今天有空来找我玩,是骨长老终于扛不住了还是本子不好看了?” “非也非也。长老他们一早就出门去了。”叶师姐望天想了想,“哦,说是要去画阵。” 这个阵大概就是重新封印灾厄的阵了。 邵昭点点头,心想着这边也该好好准备一下了。 存灵碑暂时倒能封得住,但仅仅封这一个不够,她还需要造出别的条件。 一些,让清远道君知晓后一定会起疑心的条件。 北境铁骑城。 鸿城主还是没醒。 医修陆续离开了不少,只有寥寥几个还留在城里。 叶问和丁苓尽职尽责每日熬药熏药香驱寒,总归是没有让城内的焦虑进一步扩散。 鸿蒙英收捡了散落在地上的铁枪,枪头上因为多次结冰柱硬生生敲断的原因,久而久之磨损的严重,还有些弯折。 算算时间,也该和万炉宗谈下一批兵器的制作了。 鸿蒙英手指磨磨枪尖,有些出神。 不远处搬柴火准备烧热水化冰的叶问愁眉苦脸地抱起一堆结成冰坨坨的柴,哀叹:“这也太冷了点吧,要是邵师姐在就好了,她一般打个响指就生火,哪用得着烧柴。” 鸿蒙英大步上前,先是用力劈开柴火之间的冰,再是不客气地说:“没了邵昭你们万炉宗的人都活不了了?柴火柴火,柴本来就是烧火的,打个响指就有火,那根本没有灵魂。” 叶问被他劈头盖脸一顿怼,懵逼地蹲下身拿出火石帮忙点火,小声嘟囔:“我就习惯性想念一下师姐,你怎么这么大反应。” “说起来,少城主不是说,师姐就在安河郡里,真不能请她来看看吗?” 鸿蒙英手下停滞一刻,把硬邦邦的柴火块往火堆里丢,转头看外面好不容易不再下雪的天空。 就算不下雪,北境的天空也是苍茫一片见不着几次阳光。 过不了太久,也许还会染上烽火狼烟。 “马上就要有战事了,安河郡都不知道能不能幸免,你还是为你自己能不能留个全尸想想吧。” 鸿蒙英丢下这句话,起身把冰块踹开,想去城楼看看。 城楼下值守的大将匆忙走来,对鸿蒙英抱拳,道:“少城主,三百里外感知到武宗剑修的剑意。” 另一头也下来一人:“少城主,同样三百里,有大批人马在向城里行进。” “少城主,妖兽突然转了方向……” “仙乐门让行……” 突然砸来的数个消息,让鸿蒙英头脑一瞬发蒙,空白之后,他看见面前跪了一排兵士。 “请少城主下达指令!” 他这才反应过来,这场仗原来说打就要打了。 “全……”一开口,发现喉口艰涩,被冻住了几百年似的,他磨了磨牙,大声喊出来,“全体战前准备!” 城内开始骚动,体修们扣好战甲跑上城楼准备,收容的民众被安排着藏到更安全的地方。 叶问被带着进去内城里时,怀里还抱着几块没来得及烧的冰柴火。 回头只看见鸿蒙英挺立在城楼下的身影。 空气里好像总能嗅到一股烽烟的味道。 邵昭抬头看天,安河郡的上空晴朗无云,那股味道只是她的错觉。 奇怪,她总觉得心绪不宁,看着街上也没多少兴致。 从街尽头来了一个人,身形高大和周围住民实在格格不入,邵昭就算看了别处,余光也忍不住注意到。 外衫浅蓝素净,内里透着鹅黄色,这配色在修真界里属实有些俏了。 最引人注目的还是男人周身的无形的壁垒,自动分开人流,让她觉得看着有几分眼熟。 那人注意到了邵昭的目光,停在她面前俯身露出笑容说:“姑娘看了我好久,可是我脸上沾了什么?” 眉眼倒没认出来,但这一笑,熟悉得让人心惊。 这笑容,和鲛人幻境里,那个屠尽鲛人族的道士一模一样! 邵昭的嘴角骤然僵了下去,原本暖洋洋的阳光也混了冷意。 这个人,是清远道君! 第270章 铁骑城,武宗要定了!(四境… 清远道君果然如她所想来了安河郡。 可这时间也太早了些,这样的话,岂不是铁骑城那边也已经开战了?! 短暂的思考后,她眯眼扬起大大笑容惊讶道:“居然是人吗?” 清远道君:“……你说什么?” “我远远地看就觉得公子气度不凡,现在在阳光下一看,居然和我一样是人族吗?”她夸张地掩唇,一副惊讶得不得了的样子。 清远道君直起身来,淡声说:“姑娘谬赞了。” 邵昭接着夸:“不不不,我真的觉得你不像人,第一眼就感觉你根本不是人!” 清远道君:感觉这丫头好像在骂我但是又找不到证据。 邵昭摆着人畜无害的标准微笑,无辜地看着他。 “姑娘,我初来安河郡,不认得路,不知,清河客居在何处?可否劳烦姑娘为我带个路?” 邵昭笑容的弧度不改,一拍手说:“好啊,我这人最喜欢乐于助人尊老爱幼帮助路边小动物了。” 随即又察觉到失言忙解释:“啊公子莫怪,我不是说你是动物。” 清远道君:“……劳烦姑娘带路了。” 邵昭笑着应下,转身背对后,笑容不改,眸色却是一片寒凉。 骗子。 安河郡里根本没有清河客居,他不是第一次来。 寻常人指个路就顶天了,谁会在大街上随便拉个人就要求带路? 不过是一个疑心病重的人对另一个身份可疑的人的谎言,各怀鬼胎罢了。 清远道君跟在她的身后慢悠悠地走,并不打算跟上去并排同行。 他藏在袖下的手一直捏着剑指,时刻准备着一击毙命。 可是在杀了这个莫名其妙的小姑娘之前,他也想知道,气运日渐贫瘠的安河郡,怎么会突然冒出这么一个运道极佳的人? 与莫兰氏有什么关系吗? 路过两人身边的住民无人意识到这两人之间的暗流,与他们擦肩而过。 今天似乎是哪里有什么活动,顺流的人群之中,两人逆行而上。 以两人为圆心的范围里,数个巷口街角处暗影闪动。 一座看不见的黑色牢笼正在安河郡里渐渐升起,伺机吞噬郡中的一切。 在北境爆发的战役在还未开始时就惊动了不少人,站队的站队,装死的装死,一时间,除了梵门佛修和医宗医修两派以外,竟无人主和。 四境里都盼着武宗和铁骑城拼个你死我活,分一杯羹又或者借此以力换些什么。 除了人修以外,棘手的还有倒戈武宗的御兽宗。 御兽宗的灵修是只训灵兽的,可也不是不能训妖兽。北境的妖兽群比起其他境里不但数量要更多,并且皮糙肉厚,凶猛异常。 严寒天气下,妖兽五感敏锐却不知疼痛,比起来铁骑城的体修很快就要落的下风。 鸿蒙英沉着脸又换下一批修士,吩咐镇守城楼几处的体修稳住灵力,千万不能让整座城的屏障出现疏忽。 体修屏障坚硬,但要是没有万炉宗事先送过来的固本法器,铁骑城在多方围困下,恐怕没几日就被攻陷了。 红缨枪勉强打碎了一波剑修的灵剑,自己也损毁了不少,说到底,他们一直处于被动的局面,没有主动出击的权利。 鸿蒙英下城楼去看被妖兽咬伤抓伤又或是被刀剑刺伤的修士们,伤得重的只剩一口气还吊着。有些妖兽脚爪有毒,这么硬吊着,还不如一刀了断来得痛快。 佛修和医修叹息着在两边跑,收敛战场尸体,帮扶伤员,两边劝诫着停手。 鸿蒙英抬起一掌为一名体修打通背脊淬体经脉,转脸冷然道:“收手?他们不收手,我收手了,意思是,劝我和全城人一起送命?” 佛修双手合十,悲悯道:“非也非也……” “你们有这些话,不如多去和武宗,和他们说说。”鸿蒙英揪着佛修的衣襟,已经全然不顾佛家严礼,也不顾什么风度,“这是战场!我是他们的少城主,为了我父亲,为了满城人,休想我退让一步!” 他把佛修随手推开,紧接着又运起灵力为下一个人打通淬体。 该说是幸事吧,体修道法炼体锻身,入道起就有强大的自愈能力,以外力打开体内经脉进行淬体,就可以加速恢复,比起医修还管用。 他麻木地一个接一个看过去,灵力无止境地用下去,已经把他掏得剩不了多少。 他累得厉害,却不能和这些出战过的修士一样躺下,他是少城主。 鸿蒙英甩甩头,想着战局还在等着他,把那些消极懈怠的想法都甩出去了,就要越过修士们回到楼上去。 一个人忽然从背后卡住了他,另一个人强行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丹。 丹田一股暖意涌进来,即将枯竭的灵力便开始被蓄养出更多。 这是回灵丹的效果。 叶问和丁苓放开他,提着药箱又跑去负伤的修士身边,手下有条不紊,配合默契。 鸿蒙英愣神,回灵丹完全化开,他反应过来厉声说:“你们出来做什么?快回去!” “你说什么呢,我们是医修!”丁苓一面施针一面说道。 “这里这么多医修差你们了?快回去,这里危险,万一城守不住,你们受伤又或是——” 又或是在混战里殒命,这怎么办? 邵昭会不会觉得他难当大任,连她的师弟师妹都护不住? 鸿蒙英咬牙,没有再说下去。 “我们是医修,天生就要在战场上救死扶伤,师姐也教我们不可罔顾性命。”丁苓收了针,一字一句回他说,“他们如果打进来要杀就杀,我看他们到底都是些什么没有人性的东西!” 鸿蒙英唇线紧抿,看着满地负伤也来不及多考虑了,匆匆抛下句“随你们”便又上去城楼。 城外,武宗来的体修在喊话。 “鸿少城主,我们体修都是一家人,何必一定要死要活,鸿城主现在病重危急,铁骑城摇摇欲坠,宗主也是好心帮你们一把。” 话语恶心得鸿蒙英当即祭出红缨枪,在空中划出一道冲力,击退那名体修飞出十余尺去。 “好心?我父亲不过病一场你们就迫不及待咒他去死,城墙都要被你们拆下来了!”鸿蒙英站在城楼顶上,讥诮道,“谢过你们的好心,但鸿某和铁骑城无福消受。” “要打便打,不想打就乖乖站在那里,等我去把你们脸都给打歪!” 下面修士中,御兽宗的少宗主和武宗几个长老道:“鸿少城主自小就是这脾性,不识好歹得很。” 长老笑了笑,怜悯又狠毒地抬头看城楼上的身影。 “那便只好,尽可能为少城主留个全尸了。” 反正铁骑城,武宗是要定了! 第271章 下下策,扭转空间之法(四境… “今日瞧着是哪里有节日,大家都赶着去呢。” 郡里河畔两朵烟花炸开,邵昭笑着说。 清远道君无甚兴趣,跟在她身后问:“姑娘,还要走多远?” 邵昭转脸看他:“公子别着急啊,清河客居坐落得远,又远又偏,我得仔细找路才能带公子过去。” 清河客居不存在,走多远多久都不可能到。 两人都心知肚明,以此为期试探对方。 “白日烟火会。”清远道君忽然说,“安河郡三年一度的白日烟火,求神赐福的节日,姑娘不知道吗?” 邵昭回以无辜的笑容:“自然不知道,我也是刚来不多久。倒是公子,分明没来过,知道的还蛮清楚的。” “自然是……慕名而来。” 邵昭笑笑,转过头去,心下疑惑。 清远道君既然怀疑她,以先前心狠手辣的做派为什么不直接动手,跟她一个看起来就很弱的小姑娘兜什么圈子? 难道这位杀人还有什么奇怪的仪式感吗? 这倒是蛮方便别人的。 周围诵经祈福的声音开始了。 求子,姻缘,保安康,保财运……各色愿望嘀嘀咕咕念叨出来,托了修士五感通达的福,邵昭一字不落全部听着。 身后的清远道君自然也都听见了,带着几分嘲笑的意味说:“这些人,弱小如蝼蚁,只想着旁人来庇护自己,可笑,可悲。” 虽然听起来好狂妄但是心底很想赞同。 人是不能去希冀旁人赐予自己所有福运的,邵昭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想要的,果然还是要不择手段才能抢来。” ……这就不敢苟同了。 “公子说什么呢,命里属于自己的才是自己的,不属于自己的,就算费尽心思抢了不也是指尖流沙,抓不住吗?”邵昭说“公子这样说,好像把自己看成了无所不能的东西。” 她“啊”一声,抱歉地掩唇道:“对不住,我用词不当了,不是说你是东西,你不是东西!” 清远道君面色古怪:“我不是东西?” “对,没错,你不是个东西!” 清远道君看了她半晌,少女的表情灵动可爱,碍眼得很。 他忽然笑起来:“姑娘看起来骂够了?” 邵昭一顿,也笑:“公子说的哪里话?” 三把意念化形的灵剑突然刺穿了她的身体,头颅和双肩被冲击力钉在墙上! 清远道君剑指轻抬,对着她遗憾道:“抱歉,路就带到这罢,我对你已经没什么兴趣了。” 邵昭被钉在墙上,愣神看看身上的灵剑,纳闷道:“咦?你不装了?” “清远道君?” 清远道君皱眉,剑指收回,灵剑从邵昭的身体上抽出,却并没有血迹。 “真是意外,你究竟是哪来的女娃娃?竟也能给我下这种幻术?” 邵昭从墙上落下,身上的伤口迅速愈合,向他张开手笑说:“清河客居到了。” 幻境之外,邵昭面容冷淡,抹去又从嘴角冒出的血渍。 而清远道君两眼无神站在秦字石板上,身上缠满了钩锁! 邵昭带着他走了这么久,实际上一直在以灵韵在整个安河郡里画了一个幻象大阵,专门为清远道君而准备。 她捏捏手心的幻石,晶体通透,隐约能看见两条灵蛟在里面游动。 这是她自西海开始就准备了许久的东西,溶洞灵石回到鲛人族的手里,灵蛟无处藏身,起先在她的身上做了一段时间的刺青印记,后来就有了她炼出的这块幻石。 灵蛟身上的鳞甲有一层强力的致幻素覆着,一来幻石为它们提供安身之地,二来它们为幻石加强幻觉效果。 要不是这块石头,以邵昭堪堪元婴的修为,要想把一个攻击力极强的飞升期修士引进幻境,可就不是吐两口血就能一笔带过的。 石板上还有另一层阵,刚画上去不久。 邵昭撕开自己掌心已经凝血了的伤口,和着血液用力抹在阵中心。 血液融入法阵花纹里,暗金色明灭几次后,沙尘逐渐从地下扬起,金光大作,清远道君陷在幻境中被吞入地底! 邵昭收回手,眉头紧锁着。 从诱骗清远道君到把他和灾厄引在一处,这个过程她推演过无数次,每一个笑容动作都是精心计算过的,熟练无比。 这个过程并不难,难的是清远道君和灾厄相遇之后,她无法掌控事态的发展。 清远道君自然是哪怕为自己求生也不会放过灾厄,可灾厄却不是一个可以用概念来解释的东西。 如果清远道君没能解决灾厄,那么…… 她还会有一个下下策。 她计划好了前面和后面,连抑制不住灾厄覆盖安河郡的对策都考虑到了。 唯独没有考虑到殷湛也跟来了这里。 灵剑刺进阵里,霜寒剑意冰冻了这一整片范围,邵昭下意识闪躲,反应过来时,阵法已经被破坏了。 她脸色一白,并非是因为反噬涌上喉口的腥甜,而是瞬间自阵里冲出的赤色沙雾! “殷湛,你知不知道这什么阵!” 她朝殷湛大吼,手里无论怎么翻找,也找不到可以补救的法器。 殷湛慢悠悠拔起霜寒剑,随手又把阵法划碎一角。 “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只需要知道,这阵破了,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就好。” 他没去北境,而是悄悄跟在清远道君之后,不想居然在这里看见了邵昭。 当邵昭用阵锁困清远道君时,他就无法置身事外了。 无论邵昭是想做什么,清远道君绝不能在她手上。 邵昭听他说话恨不得拔出自己的四十米大刀剁碎这个不知所谓的狗男人算了! 这事儿她就是成也捞不着半点好处,不成大家一起不好过。原本好歹还有半数机会是合家欢结局,好家伙他一剑把坏结局拉到了最顶! 邵昭恨恨地反手丢了个天玄阶烈火弹过去:“去死吧你没脑子的丢人玩意儿!” 殷湛被她骂得邪笑僵硬一瞬,火星燎上头发了才挥剑砍开。 邵昭恨不得把毕生所学都招呼在殷湛身上,但再抬手时,却惊觉手上的绷带被灼断,空气中的干燥热度已经接触到了暴露在外的皮肤。 来不及了。 灾厄冲破了所有阵法。 邵昭闭了闭眼,咬牙想要结印拿出那个下下策。 下下策,扭转空间之法。 万炉宗之所以是器修大宗,除了能造天下所有法器以外,更是研究天下阵法的秘法大宗。 空间术,四境内,唯万炉宗无出其右。 只是扭转空间术的记载在三百年前就割断成了忌术,邵昭拼拼凑凑还原了它大致的模样。 代价就是,以灵魄作引,承受巨大的风险。 火焰快要燎破她手指的皮肉,她不加犹豫,即将完成最后的结印手势—— 一只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中止了动作,把她带退几步,用灵障隔开灾厄的影响。 她被圈臂弯中,目光只及肩上衣纹,与其说是被抱着,不如说是被桎梏着。 头顶上熟悉的声音少见的压低下,带着怒意,“不许再动作。” 她抖了抖,呼吸都下意识放缓。 莫兰行生气了。 分明不是做什么坏事,可她莫名心虚,头动了动,一片雪花落在了她睫毛上。 河畔的烟花燃起,却没听见声音,仿佛在隔着玻璃看另一个世界的景色。 云长老手中云笔画下最后一笔,眉眼清冽冷静。 “漠雪昆仑境。” 第272章 他独独偏心你(四境暗潮副本… 在云长老一句念词落下,世界顷刻间变幻成了白雪皑皑。 这不同于邵昭作为底牌的扭转空间术,而是对灵力修为要求更大的造景术,万炉宗内并不对弟子开放。 以强大的灵力为基础,凭空造出一个空间,内里发生的所有事皆不会波及空间以外的世界。 相比扭转空间,它不过要付出灵力而已,安全得多。 邵昭心里暗暗松口气,她不知道这个术法,幸好云长老来的及时。 耳边传来以剑身格挡招架产生的响声,脚步略显凌乱仓促,雪花落下安静了几息,邵昭才感觉到身上的桎梏松开。 回头去看,殷湛不知所踪,连阵法上的赤红煞气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不见了。” 邵昭听见云长老这样说。 她皱眉,想要前去查看,刚走没两步,就走不动了。 莫兰行松开了对她的桎梏,却没有松开她的手腕,见她想走又拉她回去。 “你的师长来了,还过去做什么?”莫兰行按住她,极力压抑怒意般低声说,“我说了,别再动作。” 邵昭从未见他冷若冰霜的表情,抬头怔愣片刻,不由自主气势低了些,小声说:“我就去看看怎么了……” “你非要去看,不如先解释一番,为什么你要做这样的事?” 他这般威压气势迫人实属罕见,邵昭缩缩脖子想把手抽回去,对方却用了巧劲扣着,根本纹丝不动。 她挣扎不了,才低头说:“你听我狡辩,其实一切都是巧合,我只是在大街上很自然地溜达,偶然撞见了清远道君,然后我想着……” 她还没说完,下巴被莫兰行钳住抬起,强迫她和自己对视。 莫兰行的眼尾赤红,像是气极了有的生理反应,原本是怒意滚滚,可在看见她的双眼时又温和下来,变得无力而无可奈何。 “我不是问你这个。”他掰正邵昭的脸,弯腰和她尽可能平视着说,“阿昭,你方才为什么要用那种术?” 莫兰行自然是见过这种忌术的,在很久以前。 用过的人里,除了秦言以外,没有一个例外都成了术法的牺牲品。 邵昭被他掐得嘴巴微嘟,含糊道:“我……我没办法,殷湛打断了我的阵,要是不用那个术,安河郡就毁了……” “安河郡毁了便毁了,它不值得你用灵魄作引。”莫兰行捧着她的脸看她,“阿昭,那样会死的,你不怕吗?” 放在脸上的手指轻颤,比落下的雪花还要冷几分。 他在害怕。 完全是出于本能,邵昭抬手覆在了他的手背上。 生死对于她的存在来说太虚幻了,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是想要给莫兰行的手带上哪怕一丁半点的温热。 莫兰行的叹息落在飞雪中,轻轻摸摸她的头顶说:“罢了,你从来没有怕过。” 他执起邵昭的手,蹙眉看上面被二次破坏过的伤口,倒也没说什么,手指在上面轻轻一划,伤口便随之快速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印记。 他终于松开了邵昭,任由她再去别处。 邵昭无措地看着他,生平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事情。 她慢慢挪去云长老的身边,一步三回头看向莫兰行。 “云长老,有哪里不对头吗?” 她嘴上和云长老说话,目光却始终是偷偷看着莫兰行。 云长老看她一眼:“为师者的事,你不必插手。” 邵昭无语,一个两个仗着自己几百岁都不想让她掺和。 雪地上的残阵已经失去了效用,没有金光,也没有沙雾,里面空空荡荡,清远道君和灾厄都没了踪迹。 再看云长老,似乎已经有了对策,云笔在雪地上画阵。 邵昭蹲在边上,心里嘀咕云长老不厚道,居然还有阵法没教授给她。 “显祖很担心你。”云长老画着阵,突然这样说。 邵昭没有反应过来他说的是谁,云长老便重复一遍:“归玉踏虚显祖,是仙号。” 在她认识的人里有谁够资格起仙号,这自然是不用再多想了,只是莫兰行在她面前从来没什么架子,经常性让她忘记自己面对的是个飞升境大佬的事实。 “显祖并非对谁都温和。”云长老落笔看她,“他独独偏心你。” 云长老说话的语调平缓淡然,和平常无异,但是看眼角眉梢的表情,邵昭明显感觉到了八卦的火光在燃烧。 她静默片刻,转移话题道:“长老有办法追踪到清远道君吗?” “为何不问灾厄?” 邵昭顿了顿,抿唇不想说。 云长老也看出来,他本来也不是盘根问底的脾性,不说便罢了,收了笔淡声说:“可追,但需花些功夫。” 邵昭明白这指的是什么,除了起阵需要时间外,还有对策。 她点点头,又蹭到云长老身边眨巴眼睛道:“长老,这个空间术能否教我?” 云长老轻飘飘地看她一眼:“术是我,灵力耗费过大,并非是我。” 邵昭一愣,云长老却不欲和她再说下去了。 施术的人是云长老,可付出灵力的不是他。 在场要说有谁能有这个这样庞大的灵力…… 邵昭回头,正好看见莫兰行垂下头去。 漠雪昆仑,飞雪不断,莫兰行站在雪中一举一动都宛如谪仙。 他依旧在生气,而怒气发作的表现却是代她撑起了这个空间。 心里有些痒痒的,尖尖儿上一棵小芽晃着叶子,四处撞来撞去的小鹿跪伏在嫩芽边上,用唇吻拱了拱它。 莫兰行垂眼看着雪花落入雪地里,想着这雪倒还算温和,一点一点的下,也不会刮疼了阿昭的脸。 衣袖忽然被拽了拽,他的眸光闪烁,并不回头看。 “路止路止,不理我吗?” 邵昭锲而不舍拽着他的衣袖,像一只小狐狸坚持咬着他往自己那边拖去。 见他没有反应,邵昭只好戳戳他,讨好地说:“我错了。” “你别生气。” “下次不敢了。” 这是邵昭惯用的三大骗术,哄不了莫兰行。 她无计可施,撇嘴撤了全身火灵韵,寒气席卷皮肤上,她吸吸鼻子,可怜巴巴地拽着莫兰行小声说:“路止,我冷。” 这也是邵昭惯用的骗术,可莫兰行最对她这套没有办法。 莫兰行掀开身上毛麾,让她进里面来挡风避雪。 邵昭趁机抱住他的手说:“你别生气了。” 莫兰行避无可避了,正面对着她明艳柔软的小脸,叹息这要如何生得了气。 一只狡猾妄为又喜欢撒娇的小狐狸。 不远处,云长老微微侧过了身,不着痕迹收起指间的留影石。 第273章 以我丹炉为界,格杀勿论(四… 空间外,灾厄因为及时分割开,并没有打扰到安河郡里百姓们的烟火会。 然而骨长老和叶师姐盼了许久的祈福愿景,终究还是没能看到。 清远道君踏入安河郡开始,他们就明白了,坏了,北境那处已经开战了。 于是只好留下云长老在安河郡处理灾厄,其他两位长老携弟子赶赴铁骑城。 没有看到烟火和祈福已经让人郁闷,再看见北境上空的狼烟,骨长老登时来了气,几颗毒丹捏碎投向铁骑城城外三百里范围。 “咳咳!这是什么?铁骑城还用毒?!” “大家掩住口鼻,再往后退些!” “鸿少城主,铁骑城何时这般不光明磊落了!” 鸿蒙英也是摸不着头脑,但是既然是利于自己这一方—— “瞧瞧瞧瞧,二话不说搞偷袭这是谁呢?我铁骑城正直那也不是站着给你们当沙包的傻子,就许你们落井下石,还不许我们随机应变了!” 鸿蒙英自小在鸿城主一堆妾室子女里混迹,再加上交际花出席不少酒会,该客气礼貌的时候找不到错处,但该辱骂嘲讽的时候那也是半点不含糊。 一番话堵得下面的御兽宗少宗主涨红了脸。 “你!你打架是用嘴打吗!” “我用手打你们也上不来啊!” 身为北境两大仙门,御兽宗的少宗主自小就和鸿蒙英不对付,这次不仅毅然决然选择了协助武宗,连开战时也不忘了要和他吵赢。 吵不赢,那就打咯。 妖兽受他号令,咆哮震天响,成群成群撞在铁骑城的屏障上。 屏障坚硬但并非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妖兽妖气侵蚀,比修士的攻击来的影响大,几个修为深厚支撑屏障的体修也要逐渐扛不住了。 鸿蒙英磨了磨牙,红缨枪握在手中,却不过只能击退一两头妖兽而已。 他回头看内城上升起的铁骑城旗帜,那是城主和城主夫人的象征,代表着一城之主依旧安在。 倘若父亲在,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做才好? 鸿蒙英收回目光,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他踩上城楼高墙,大喊:“五十人随我下城楼剿灭妖兽,其余兵将守城楼,退敌!” 资历稍深的修士想说少城主应镇守城楼上稳定全城,可还没开口,鸿蒙英便从城楼上跃了下去。 红缨枪一出,击退兽群数十尺! 妖兽中间夹杂了剑修刀修劈来的剑意刀光,有些被城楼上掩护的人挡开,有些躲闪不及,只好侧过一些不至于伤到要害处。 在这下面,要么被妖兽咬死,要么被剑修偷袭杀了,生还几率小之又小。 可鸿蒙英没有别的选择。 脸上被抓了好几道口子,身上各处都有程度不一的剑伤血洞,可只要武宗的进攻不停,他们都不能停下来。 一不小心被几头妖兽一起夹攻了,鸿蒙英沉下眉,寻找最佳的突破口。 红缨枪动了动,上面忽然一重,紧接着,一樽巨大的琉璃丹炉从天而降立在两军之间,连着修士妖兽一起砸。 鸿蒙英侧头,青白衣裳小女孩模样的女修站在他的红缨枪上,斜看他一眼,足尖轻点跃上琉璃鼎。 “可否不要再打了?” 骨长老坐在丹炉顶端,晃着脚笑说。 “琉璃鼎,少女身,毒……那是万炉宗的毒修长老!” 武宗长老里有人认出来,惊恐地叫道。 骨长老拿人身炼药尸的骇人事件还尤在眼前,众人连连后退,想着都是离得越远越好。 骨长老不满他们的说法,纠正说:“什么毒修,我是承师祖医道的丹修!” 武宗长老飞身至前列,正色道:“骨长老来此处是要做什么,万炉宗是要与我宗一同,还是要扶铁骑城?” 身在北境的琼华剑派不作为,因此身为名门大宗的万炉宗的决定事关重大,选了武宗阵营那这仗便不用再打也是胜,选了铁骑城…… 那就要多耗上不少时日了。 骨长老悠闲地坐在丹炉上,以上看下的角度看着那名说话的长老,说:“我宗不帮任何人,只想劝和。” “此战必打不可,望骨长老见谅,战后再做叙谈。” “谈不拢?”骨长老漾开笑容,“那便不谈了。” 武宗长老舒了口气:“那便……” “从现在开始,以我丹炉为界,无论两方谁越半步,格杀勿论!” 鸿蒙英怔然间,被铁骑城的体修拉着后退。 两方越界者格杀勿论,可铁骑城被动防守,这不就是……在向铁骑城施以援手? 武宗那边果然有人不服气,有一长老觉得万炉宗未免太过自大狂妄,不顾那句警告先行越过丹炉。 你不让过,偏就要过,你又能如何! 骨长老撑着头,看一眼那个身影,轻蔑低语:“蠢货。” 那名长老踏入丹炉界内,没有两步,便软倒下去,灵魄离体消散在众人眼前,竟然是就这样毙命了! 众人惊骇,这才注意到,琉璃鼎之中一直散出烟雾,但因颜色太淡无人注意,这会儿一看,绝对是毒物无疑! “想什么呢,我这毒障,承师祖,改师祖,哪怕师祖在世也难解。”骨长老抬手敲敲丹炉道,“我说了,越此界者,死。” “呵,万炉宗真是好大架子!” 冷峻的声音自数人后面远处响起,不怒自威,被风吹过每个人的耳畔。 骨长老双眼微微眯起。 突然,一柄巨剑从远方刺来! 骨长老面色未变依旧悠哉悠哉,哪怕剑风刮到了脸上都没动一下。 巨剑猛速袭来,却在离琉璃鼎不过一尺处停了下来。 众人屏息,不敢相信地看着这一幕。 骨长老不满地朝下面喊:“南城师兄,你来得太慢了!” 南城长老在琉璃鼎前合掌凝出空气灵壁,停住巨剑,闻言拉着脸看上去:“是骨师妹跑得太快了。” 这一剑他不单接住了,还能游刃有余闲谈! 巨剑停顿了数息,又分解为数万柄灵剑,深深插进地面。 抬头往上看,身姿挺拔气势凛然的华发剑修立在剑柄之上。 骨长老眯眼低声念出那个名字:“沧海平。” 再一看,也不止一人,荣圣海又从沧海平身后走出。 骨长老和南城长老对视,暗叫不好。 这是什么大事,剑尊和宗主一起来这里? 铁骑城这到底是有什么东西,他们非要不可? 荣圣海负手道:“武宗不欲与万炉宗交恶,若二位退至一旁,就当从未见过二位。” 他的视线只在下面丧命的长老身上停留不到一息的时间,移开后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第274章 师尊,你是如何复生的(四境… “那可真是多谢宗主美意了。” 骨长老仰头对荣圣海高声喊道。 荣圣海笑了笑,想着万炉宗来的不过一个主攻防御的器修,和一个除了毒无甚厉害的丹修,在武宗的攻击力面前,是该惧怕。 可他的想法还没在脑子里播完,骨长老便又撇嘴挥挥手说:“但是呢,师祖教我们第一件事就是,我们万炉宗的人以智力取胜,有个好脑子比有两三把破剑厉害。南城师兄,你说怎么办啊?” 南城长老默默听着她刺人,不希望话题引到自己身上,小声回应:“师妹说是就是。” 骨长老白他一眼,再度大喊:“荣宗主,我不仅不退,我还要拿你们的人炼药尸,来一个我炼一个,来两个我炼一双!” 武宗众人深吸一口凉气,偷偷抬眼看巨剑上的荣圣海,已经面色铁青,笑容僵在嘴角抽搐着。 万炉宗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就嚣张啊。 “那便没什么好说了。” 沧海平冷淡地开口,剑指一出,万剑随之攻去。 不仅仅是向着骨长老和南城长老两人,更是直接攻向城楼! 城楼上支撑屏障的体修闭眼已经流露了死意,骨长老和南城长老却岿然不动,仅一抬手,空气便把剑光钳住,停滞在空中。 这就是南城长老主攻的防御术,以法器为辅控制气流而成的,无坚不摧的防御! 沧海平动了动手指,剑光都被气流绞着,进不了也退不了。 他暗下眸色。 万炉宗,可真是专出难缠的人物。 后方忽然又传来骚动声。 “后、后面……后面是卫氏的旗帜!” 苍茫雪色里,朱清山卫氏的朱雀青旗格外亮眼。 后方几人跌跌撞撞跑前来跪在雪地上向荣圣海禀报。 “禀宗主,卫氏卫青城在后方已经包围了我们!” “卫氏?”荣圣海抬眼看远处逐渐密集起来的人马。 卫青城不是还在西海收拾那些烂摊子,怎么会有空来这里! 卫青城虽然已经是嫁过的女儿,但仍旧是卫氏的嫡女,她这一来代表的不仅是西境的态度,更是卫氏的态度! 这仗,麻烦了。 北境的雪和昆仑境的雪兴许有相似的地方。 比如,一样的产生了麻烦。 清远道君清醒过来的时候,他的身体还在本能地进行攻击。 幻境里带来的后遗症太多,他收不住力道,一剑下去劈开了半座山。 可他跟前分明没有人。 “你是不是想着,没有人啊?” 阴冷低沉的声音响起,伴随而来的是擦过脸侧的寒剑! 清远道君身周自动升起剑意格挡,“铮”的一声打开后,转身看来人。 公孙无落挥开剑意,冷冷地注视着他。 眉眼,身姿,并不是清远道君见过的人。 可是身上的鹅黄门服却是熟悉的。 “你是琼华剑派的弟子?” 公孙无落冷笑:“老子是你祖宗!” 紧接着不容分说就是一连串的剑招劈来,附着的灵力凶狠,竟然让一个飞升境都招架得吃力! 清远道君沉着气接招出招,但每接一招便多一层疑虑。 这剑招剑意,分明和他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但是怎么可能,那个人两百年前已死,是被他亲手捏碎的心核,连那些座下弟子也一个不落通通斩杀在琼华剑派的台阶前。 全天下,不可能再有会用这套剑法的人! “是不是觉得眼熟?是不是奇怪为什么这套剑招还在?”公孙无落手下不停,几次险些刺进清远道君的心口喉管,“你猜啊,猜到我把你的头割下为止。” “你究竟是何人!” 无论清远道君如何问,公孙无落也不作答了,而剑招,一招比一招还要清晰。 灵剑和灵剑撞在一起,清远道君恍然看见了不一样的景象。 昔年他还是琼华剑派座下弟子时,拜了当时鼎鼎有名的剑道尊者,琼华剑派掌门郁桓寂为师。 他身上不过学过一点剑术,初见时,郁桓寂便用真剑和他过了招。 仅一招,郁桓寂便打飞了他的剑,居高临下的睥睨他,嗤道:“够没用的,倒也能练。” 剑光把清远道君从回忆中拉回,迷茫地喊了声:“师尊?” 公孙无落顿了一瞬,灵剑更加凶狠地划下来。 “欺师灭祖的畜生,哪来的什么师尊?啊?林清远。” 这一剑把清远道君身上蓝色的门服划破,露出了里面鹅黄色的另一层外衫。 半个琼华剑派的云纹半遮半掩,还算是能认得出来。 “杀了教授你剑道的师尊,杀了与你同门的师兄师弟,血流了山门台阶那么长,一百年才淡下去。林清远,你还穿着这身门服,做戏给谁看?” 公孙无落的怒气被里面那件琼华剑派的门服完全点燃,飞起灵剑刺入清远道君心口。 他慢慢转动剑柄:“林清远,两百年不见,你不但一点长进都没有,反而更加无能了。” 灵剑越捅越里,鲜血滴答滴答淌在雪地上,清远道君面色灰败没有生机,形如死人。 公孙无落察觉不对,要抽剑却被对方紧紧绞住。 身后是悠悠的一叹。 “原来如此。” 清远道君自雪中现身,身上完好无损,没有一处伤口。 “师尊,你是如何复生的?” “小畜生。”公孙无落低低地骂了声。 到底还是小看了这个畜生。 “你们,真有意思。” 女子的声音忽然响起,赤红沙雾缠绕着雪花,在两人之间慢慢聚出一个人形。 红衣赤足落在雪地上,眉心一点红焰,女子睁开双眸,绽开妖冶的笑颜。 “师徒残杀的戏码?有意思,有意思。” 清远道君皱眉,二话不说凝起灵剑斩向红衣女子,刺是刺进去了,却和捅进沙子里一样,听见了沙沙的摩擦声。 红衣女子毫不在意拍拍身上,自顾自负手在两人之间流转:“本座在安河郡七百余年,倒是好不容易能见到这么好的一出戏。” 趁这空隙,公孙无落抽了灵剑不悦道:“你又是谁?” “本座?”红衣女子笑了笑,赤足踩在雪地上,似乎觉得有些新奇,“本座被称为灾厄,也是心魔,但是七百多年前本座有一个名字。” “我叫秦言。” 【作者题外话】:这一个副本以后会把感情线提成主要内容,所有坑都得埋 第275章 她始终付出性命想要救他(四… 准确来说,她是秦言剥离元神留下来的空壳,是秦言作为人在修真界的身份。 可是不管她到底是谁,在公孙无落看来,她也是个横生的枝节。 他和莫兰行的计划里可没有对上灾厄这一项。 公孙无落眯眼看她:“你想做什么?” “本座不想做什么,只是秦言总是觉得,不喜看世间纷争,好自由自在。本座不懂,也不理解,但要说做到这两点,本座想了个法子。” 心魔弯眼笑道:“本座想着,吞了你们,你们就不会再争吵,本座也可以自由,两全其美,岂不是很好?” 魔的恶意清晰可见,尤其是这样存在数百年却初开心智的魔,只能看见纯粹的贪欲和暴虐。 “你是魔。”清远道君肯定地说。 心魔奇怪地看他:“奇怪吗?你不也是?” 像戳中什么痛处,清远道君脸色大变:“胡言乱语!” 他要聚灵击溃心魔,后者却在那一击下重新化作赤红沙雾,裹着两人。 如她所说,她是灾厄,想要杀人不过是侵蚀吞噬这般简单的事。 “世间如此苦,你们相杀也无意义不是吗?” 心魔的声音在两人耳畔缭绕。 公孙无落想笑,可脸上被灼伤了一块,嘴角有些扯不动。 “去他妈没有意义,老子就想杀,哪怕真是秦言下来了,也休想阻我!” 他挥起灵剑,照样砍向清远道君。 苍茫雪天里忽然听见一串清脆铃响。 “诸天伐三千尊者,神不在丈高台。” 诵文从远处传来,接触到心魔灾厄时凝成金色束缚咒,瞬间将其制在一点! 公孙无落和清远道君身上没了灾厄进一步侵蚀,摔在雪地上。 抬眼看去,飞雪里出现了三人。 莫兰行一手捏着金光,一手扶起公孙无落,静静地端详了他半晌,说:“真惨。” “你烦死了。”公孙无落的脸上有一块已经没有皮肉,露出了白骨,抬脸看他时有些吓人。 邵昭跑来,利落地从八宝囊里拿出药草扯碎,拿雪块混混一把糊在公孙无落的脸上。 虽说灼伤又烫又疼,难受得厉害,但药混着雪上脸更是疼痛难忍,公孙无落吸口凉气,毫无威胁力地说:“臭丫头你能不能轻点?” 邵昭捏着他的下巴再度糊上一大块:“不行。” 待身上灼热感下去了些,公孙无落又甩开莫兰行,提了剑又要指向清远道君。 此时两人都是负伤状态,再交手说不准谁赢。 邵昭挡在公孙无落剑前,说:“你现在不能杀他。” 公孙无落皱眉:“莫兰行,拉开她。” “谁来拉我都不成,这人现在不能被你杀了。” “可我非杀他不可,他要是不死,你……”公孙无落俯身看着他说,“你绝对会后悔。” 邵昭冷静地说:“你要杀他无非是因为他两百年前杀了你,无非是因为发现他对莫兰氏用了些伎俩,这些因果终究会回到他身上,但他的死期并非现在!” 莫兰行猛然抬眼看她,眸光震颤。 云长老微不可见地蹙眉,手下依旧维持着缚魔咒。 公孙无落慢慢放下了剑,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问什么?你是死而复生之人的事,还是莫兰氏被降祸的事?”邵昭故作轻松地耸耸肩,“很难猜吗?我一猜就猜到了。” 莫兰行的耳边回荡着她说的话。 她说她早就猜到了。 那便是说,她引清远道君,设计入阵,甚至不惜动用那样的忌术,其实都是因为猜到了一切。 她想交付灵魄作引,归根结底,都是想解救莫兰氏。 不论两百年前,还是现在,她始终付出性命想要救他! 胸腔里的跳动越发震天响,莫兰行慌忙抬手按住心口处,担心这样大的声响在空寂的漠雪中让其他人也听见。 清远道君在身后站了起来,被戳破也毫不在意,目光落在邵昭和公孙无落身上短暂一段时间,随后直直地看向莫兰行。 “莫兰氏,终于见到你了。” 他身上伤得厉害,但不可思议的是伤口竟还在肉眼可见的愈合,剑指伸出,上面的皮肉也迅速长好盖住里面白森森的骨头。 莫兰行脸色一瞬凝重,上前护住邵昭,召出玉扇划出一线。 两个飞升境大能之间的灵力碰撞不可比拟,冲击力几乎把昆仑境都要撕裂开来! 到底是莫兰行的灵力强势地压过了对方,灵力破开,清远道君踉跄地倒退几步,控制不住吐出一大滩乌血出来。 清远道君淡然抹去唇角血渍,摇头说:“莫兰氏,两百年前你挑断我的一根仙脉,这些年不单没有恢复,反而愈渐衰退了。” 原来这就是清远道君闭关两百年的真相。 公孙无落看一眼莫兰行。 他不知两百年前还有这一桩事,怪不得再交手时,林清远躲躲藏藏,实力大不如从前。 “你让我现在变成这样,现在,我该讨回来了。” 莫兰行敏锐地感知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卷着气流前来,可视野所及之处,除了风动,没有旁的东西。 一只小手自身后突然伸出,在空中虚虚一抓,分明什么也没有,却觉得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很危险的东西。 邵昭手里抓着一个黑气化成的尖矛,奋力甩开,手掌划开了一道伤口,血液顺着甩开的动作散在雪地上,让四处的黑气都不敢再靠近半分。 她冷脸从莫兰行身后走出,一把抢过公孙无落手里的灵剑指着清远道君。 “你说你的仙脉被路止挑断了所以要讨回来,那莫兰氏横死的无数族人怎么讨?” “鲛人族全族又该怎么讨?” “还有更多账没让你还,道君,在我现在还想利用你之前,不要想着碰他。” “否则,我就挑断你剩下的仙脉。” “你最好安分些。” 云长老惊讶地看向她,不明白在宗门娇软的小姑娘怎么会说这样骇人的话。 说的话让人心惊,说是被骨长老教的,又没有那种痞气,看她神情,半点不掺假话。 她是真的会那样做。 清远道君愣住,看向地上那几滴血,“你能看得见?” “看得见,又如何?” “你居然能看见……”清远道君看上去受了极大打击,失魂落魄地喃喃,“我才是被选中的,为何你也能看见……这不可能……” 他的状态不对劲。 邵昭凛眉,护着莫兰行警惕周围。 莫兰行哭笑不得掰开她手中的剑说:“小心别伤了自己。” “哈哈哈哈哈!” 突然爆发出女子的大笑声,云长老后退惊道:“师祖?!” 心魔又化了人身,血肉都是秦言的,容貌无法改换,她歪头看云长老笑说:“咦?你是秦言的哪个徒弟,本座好像不记得你。” 她低头看身周缚魔的金咒道:“秦言不愧是天才,连她自己的肉身也能被缚这么久。” “但本座觉得这戏甚是有趣,我想做点别的了。” 她抬手一挥便散开金咒,飞身卷起清远道君,柔夷抚在他的脸上:“你身上的东西很有意思,本座想要。” “滚开!”清远道君回过神,愤怒地挥开心魔。 就是现在! 清远道君和心魔交锋的时刻,就是邵昭一直在等的机会! 她快速结法印诵念咒文,清远道君身上开始发出耀眼的白光。 心魔低头看她,笑容越来越深:“你打的是这种主意?” 邵昭一怔,倏地升起不妙的预感。 心魔忽然松开了清远道君,猛地把他往另一个方向打。 “噗——” 灵剑捅破血肉的声音响起,清远道君几乎是被心魔抓着钉在了上面。 清远道君低头,难以置信地回头看。 殷湛皱眉片刻,随后对着心魔淡声说:“多谢。” 第276章 六十八年前,黄泉谷(四境暗… 风向完全改变了。 昆仑境之外,东渠山脉忽然一下坍塌了剩余十三主峰。 属于武宗的灵脉断开,四境之上,气运的漩涡瞬间改换! 武宗内灵气外溢,灵植迅速枯萎。 剑修挥出一剑,却只在练习桩上留下浅浅一道痕迹,疑惑抓了抓手。 “奇怪,聚不起来灵气了。” 同时,影响远至数万里以外,北境铁骑城前,武宗修士也受到了深浅不一的影响。 除了上位的荣圣海的沧海平外,下面的修士纷纷感觉到了体内的灵气流逝,一时间人心惶惶。 卫青城听人禀报武宗异样,抬手道:“静观其变,不可掉以轻心。” 她的手指交拢轻点,远远看着战局。 她来并非是想参战,一是为报铁骑城多年情谊,二是此时若让武宗得逞,日后难以再去制衡。 但愿这场雪快些停下吧。 骨长老身为丹修对人体变化更加敏锐,两只脚晃着晃着停了下来。 “武宗的人不对头,灵气散了。” 她对南城长老低声说完,又仰头朝上面喊:“荣宗主,你们的人好像不是便秘就是肾虚,不如回去养个几百年再说?” 荣圣海自然察觉到了自己这边的异常,被骨长老大喇喇一说,手指反复捏起好几次,方才忍下杀意。 沧海平冷声道:“不能再拖了,动手。” 荣圣海点头,和沧海平同时起手,瞄准了城楼一点,准备冲着穿破多重屏障直击内城而去。 “啊……啊!” 底下忽然此起彼伏一片哀嚎惊叫。 荣圣海皱眉低头看,不由大惊。 修士之中,身上正在一个接一个燃起灵火! 灵火不同普通火焰,不伤血肉,不伤发肤,只烧灵魄元神。 下面的灵火燃得并不旺,可他们不知该怎么扑灭,只能惨叫眼睁睁看着火焰一点点烧干净自己的灵魄而死。 若只有几个便罢了,但这火焰似乎有传播性,很快便有数十人都染上灵火。 荣圣海没有办法,只好落地去查看。 甫一落地,凌厉刚强的剑气便从人群里劈来,直击荣圣海的面门! 剑气虽然凌厉,但附着的灵力却不多,被荣圣海轻而易举挥灭。 手掌推出灵力,修士们被打至两边形成一条道,露出中央斜坐在几人尸体搭成的座椅上,仰头饮酒的白衣女剑修。 她今日特地没有穿武宗门服,换上了她以前的暗纹云衣,腰带松松垮垮地束着,眉心画了一朵半残花瓣。任谁都要多看两眼才能认出她是乔烟行。 这一身对于剑修来说,不好施展,实在累赘,但却是她喜欢的。 一壶酒饮尽,乔烟行才慢悠悠地下来,衣襟被酒洇得半湿,眼神迷离似醉非醉,可手上的灵剑倒是拿得极为稳当。 她挽个剑花稳稳地指着荣圣海,极为快慰地笑了。 “荣宗主,你可记得六十八年前黄泉谷?” 六十八年前,黄泉谷。 荣圣海脸色阴沉,没有回答,抬手便是一掌拍去! 乔烟行不怒反笑,轻盈躲开后道:“那就是承认了。” 她的语气快速转换冷却下去,眉眼冷冽,灵剑在手中又像写字又像起舞,身姿优美。 可使出来的剑招却是不同于看起来那样的,简直是狂风暴雨,凶残无比。 荣圣海一面和她接招过招,一面惊讶这个最高峰的弟子修为竟然深不可测,第一次附在剑气上的灵力不足,下一次却又能更强一些,再下一次竟然又提升了大境界。 她好像能无止境地提升一般,直到足够能力和荣圣海平分秋色! 周围的弟子震惊地看他们过招,不敢相信这个不起眼的女剑修竟然深藏不露,这么看着,和宗主都差不了多少了。 “六十八年前,黄泉谷?”骨长老疑惑地歪头,“南城师兄,你对这事儿有头绪吗?” “有。” 骨长老等了一会儿,没听见继续往下说话的声音,转头看去,却见南城长老面色凝重。 “黄泉谷在西北境,曾是天狗妖族的栖居地。” “好端端的说起天狗做什么,那一族不是早就被魔毁了,唯一留下来的一只被魔魇住,现在还在锁妖阁里。” 南城长老沉重地点头道:“那件事就发生在六十八年前。” 黄泉谷的地理位置偏僻,虽然临近壁垒屏障,但并不是魔气会入侵的地界。 当时万炉宗并非没有研究过那件事的起因,可武宗和琼华剑派前后过去,别说研究,黄泉谷天狗一族的痕迹也被毁坏得无处可循。 “难不成六十八年前黄泉谷是事出有因?” 灵剑交接,乔烟行面容淡然,盯着荣圣海,手腕优雅的转过,如一朵待放的花。 手掌朝下时,一串始终被她攥在手心里的蓝色剑穗落了出来。 穗带虽然时间过得久了有些旧,却看得出来一直有被小心收着,没有污渍。尾部吊了五块玉珠,十分抓人视线。 荣圣海注意到那串剑穗,手下停滞了片刻,被乔烟行抓住机会一剑刺穿肩膀。 乔烟行挑眉:“怎么,宗主不躲了?” “那串剑穗,你从哪里得来的?” 荣圣海只是指着剑穗,目不转睛。 瞧瞧他这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有多记挂这剑穗主人的样子。 “重要吗?”乔烟行嗤道,“六十八年前,你开那个缺口时,也未曾想过这剑穗的主人不是吗?” 荣圣海定定地看着她,眸色幽深肃杀:“你果然知道什么,无尽师弟……你是他什么人?” 乔烟行静默片刻后,笑说:“原来宗主还将他看成师弟,我还以为,宗主在把那块缺口打开灌入魔气时,就不再把他看做师弟了。” “六十八年前要不是武宗为一己私欲,打开了壁垒一角,黄泉谷不会溜进魔物,天狗一族不会惨死,商无尽他也不会以身堵缺口,为武宗收尾圆场!” 乔烟行越说,话中越是带了几分恨。 商无尽,是她的师父,她的友人。 也是从贱民窑子里救她出黑暗的光,她此生肖想却不敢奢求的爱人。 是武宗把她的光埋在了黄泉谷! 那她便要让武宗也万劫不复。 荣圣海听她这样说,反而渐渐舒缓下来,低笑两声。 “你们懂什么,这是武宗的大业!” 紧接着,他抬起一掌,在乔烟行漠然的眼神下,击出了地崩山摧的效果! 最让人惊讶恐惧的,是从地底生出来的浓郁的煞气。 地面的裂口直到铁骑城城下,在城楼脚下形成了一个圆形漩涡,在那附近三尺内,冰雪融化露出土色,温度高到土壤龟裂。 这是魔气! 第277章 天道宠儿蕴生,分拨四境运道… 魔气的漩涡是黑洞洞的,里面看不见任何东西,但她知道,那下面有多少魔物在蓄势待发,伺机而动。 六十八年前,黄泉谷的景象和这时分毫不差。 魔气侵染了黄泉谷,天狗一族发狂死于魔障,乔烟行跌跌撞撞跑着想寻商无尽逃走。 眼前一抹月白色,奋不顾身挡住了那道口子。 她只来得及接住那柄灵剑,连那个人最后的眼神都没看见。 她的尖叫声里,好像听见了那人说了一句话。 “我就说,武宗兴师动众非要来夺铁骑城是为了什么。”乔烟行说,“原来是因为铁骑城下镇着个魔眼啊。” “荣圣海,这是和你当年一样,一模一样的手段!” 她怒不可遏,攻势越发凶猛。 荣圣海抓住她的剑锋道:“魔气是害人的,我利用它达我的目的,有何不妥?” “你破开缺口致无辜的人于死地,你放任缺口害得旁人为你收尾丧命,你妄为正道!” “正道,什么才是正道?武宗想要改换四境,重设四境,这难道就不是比肩仙人的正道?”荣圣海一掌拍开她,抹去脸上沾上的血,“铁骑城镇守魔眼那是他们愚昧无知,我为何不能利用?” “魔眼可开也可闭,我取用一点改设北境,哪里不好?” 第一步就是铲除铁骑城。 铁骑城镇守魔眼之上太多年,身上积攒的运道是北境之首,在现下武宗运势不佳时,灭了铁骑城,四境气运就会被打乱洗牌。 这也是为了武宗,为了正道,这有什么错? 不过是魔眼魔气,死一些微不足道的人,四境又能有什么影响? 乔烟行像看怪物一样看着荣圣海,环顾一周,武宗众人的表情只有对她的警惕惊惧,并没有对荣圣海作为的不赞同。 就像邵昭说的那样,武宗的人都是被驯化的,圈养鞭挞的家畜。 “你们都疯了。”乔烟行摇头,不明白为什么当年的商无尽要做到那个地步。 若他能看得见,看见这些人,一定觉得很不值得。 一道剑光自上而下穿破了她的肩胛。 沧海平在巨剑上冷声道:“宗主同那小丫头说什么,铁骑城撑不了多久,快些吧。” 剑光抬起又落下,他看向下首另一边,“万炉宗当真想掺和?” 南城长老双手画咒,周身法器用灵力悬浮,眉头紧蹙,嗓音天生温和此时却不得不带了几分沉重。 “事关北境,乃至四境,魔气一事,万炉宗必须介入!” 沧海平冷哼:“多管闲事!” 万剑化虚成为剑光,狠戾地砸向南城长老! 毒障,金光,在后方的鸿蒙英亲眼见证混战迅速扩大范围,原本和荣圣海相斗的乔烟行也被迫飞出战局外。 她的身上受了好几道剑意,沧海平的都打在了其他地方,唯有荣圣海从头到尾只出一剑,一剑穿破了她的心口。 蓝色剑穗在手中发着烫,把仅存不多的灵力渡在她的心口处维护心脉。 她还有余力,还有把握杀了荣圣海。 可是她却突然觉得茫然。 原本她想着,杀了荣圣海,难逃沧海平的一剑,她死了也痛快。 可是刚才她突然明白了,她即使杀了荣圣海,只要这一战结果如他们所愿,她的剑不会给武宗带来一点动摇! 更换不回来她的商无尽。 那这份商无尽留给她的灵力,就没有了任何意义。 手腕忽然失去了力气,灵剑都快要抓不住。 商无尽,她现在又该怎么办啊? 同时,漠雪昆仑境里。 清远道君低头看着贯入腹腔的剑锋,慢慢回头看去。 殷湛对他勾唇道:“师祖,这样看着我做什么,左右你是强弩之末了。” “你……放肆,你这是大逆不道!” “何为大逆不道?师祖当年不也是,杀了自己的师尊,来成就自己?”殷湛无谓道,利落地抽剑。 清远道君想呵斥,却被反涌上来的血堵住了喉口。接着,胸口传来撕裂的痛楚! 殷湛硬生生徒手破开清远道君的胸口,手里捏着的心脏还在跳动。 莫兰行眼疾手快迅速捂住了邵昭的眼睛。 “我能看。”邵昭正看着入迷,乍一被挡住,抬手要掰开,却掰不动。 莫兰行不容置疑道:“你不过一个小姑娘,不该看这个。” “她抢劫杀人什么没干过,让她看又能怎么样。”公孙无落抬手打开莫兰行,“少一个人看这种自食恶果的好戏,我都会觉得心里憋得慌。” 欺师灭祖的人到最后还是被自己的徒孙杀了,这可比他亲手杀了林清远还要痛快。 邵昭看的却不仅仅是这个意外的变故。 殷湛不仅取了清远道君的心脏,也拿走了他身上缠绕的黑气。 说是拿,倒不如说是取回去。 黑气在殷湛身上呈现的是截然相反的臣服姿态,让邵昭不由得猜测,清远道君以往做的那些事情,实则都是在为殷湛这个天道宠儿铺平道路。 她忽然想起来,殷湛在小说设定里其实没有准确的年龄。 拜入荣圣海座下时,小说描述殷湛在外门三十年,内门二十年,但在此前,他又活了多少岁? 假设殷湛的存在是一个笼统的定义,天道宠儿蕴生,运道从何而来? 答案就是,在四境里,分拨运道。 难怪清远道君仙脉无法修复反衰退,至今空有飞升境的架子没有修为,都是因为窃来的运道都被转走了! 思及此处,邵昭的瞳孔缓缓放大。 小说里不是没有这个情节,但是那是在后期,殷湛杀宗主证道,成为修真界所向披靡第一人。 让他完成这个过程就麻烦了! 邵昭想出手,莫兰行却比她更先动作。 灵压在殷湛顶上兜头罩下,空间里山崩地裂! 可是已经晚了,在殷湛身上缠上黑气开始,清远道君元神被掐碎,就来不及了。 殷湛的修为在不断拔高,临界飞升只差一线! 心魔狂笑着化为沙雾绕在他身周,扶在他肩头上又化为人形。 “我看中你了。我想要你。” 心魔顶着秦言的脸,托起殷湛的下颌,唇瓣相印。 邵昭:我没看懂,但是我大受震撼。 那与其说是吻,不如说是一个必须的过程。 心魔的手按在殷湛胸口,一点点渗入内里。 殷湛抬手只能触及沙雾,摸不到心魔的实体,无法甩开或如何。 直到两者完全融合,魔气瞬间冲天! 第278章 破局(四境暗潮副本) 心魔原本只是未完成的魔,但在和殷湛合为一体的那一刻起,它就彻底变成了足以毁天灭地的魔物! 殷湛低头看自己的双手,那上面什么都没有,但底下能感觉到无穷无尽汹涌澎湃的力量! 心魔在体内低语:“你不是想要最强吗?想要宗主之位,想要凌驾众人之上,这些本座都能给你。” “本座帮了你,你也该礼尚往来。” 魔气一点点蚕食他的内府,心魔顿了顿,“咯咯”地笑说:“原来你早就准备好了,不枉本座中意。” 黑气与魔气相抵,殷湛暂时压制了心魔,说:“你在我体内,自然是我想如何就如何!” 心魔平息一瞬,随后以不容拒绝的强大气势压过去。 阴冷的女人声音如蛇信舔耳:“你没资格与本座讲条件。” 他们的对话只在短短一瞬,而这一瞬间里,昆仑境里天崩地裂,雪花倒灌,魔气四溢叫嚣,意图撕裂这个造出来的空间。 殷湛的意念已经完全被心魔控制,两眼赤红抬手指向邵昭的位置。 “死。” 强大的恶意袭来! 邵昭心惊,暗暗催了全身灵力要应对。 在她身前,莫兰行面色肃然,飞身上前,玉扇划开魔气,直击殷湛要害! 天空传来雷声,数道紫雷降下,追随着莫兰行的脚步攻击。 他视若无睹,掌心凝了半数灵力,和殷湛正面交锋。 云长老的云笔不断书画,各种缚魔咒加注,勉强压抑魔气。 但缚魔咒已经失去了效用,莫兰行一掌实打实拍在殷湛心口时,魔气才出现萎靡的迹象。 可看着虽然是莫兰行占了上风,仔细看去,他的衣袖下魔气升腾,竟然是触碰了就会被灾厄侵蚀! 邵昭绞尽脑汁也只能先拿出莲杵,护着一定范围内至少不被魔气靠近,待莫兰行退后来的时候迎上去要代他。 “你去做什么,退后!” 莫兰行拉住她,急切地让她回到原处去。 邵昭握住他的手安抚:“我不会有事,保证可以全身而退,我……” 话音突然中断,她在大风卷来冰雪的触感中,摸到了更加冰凉的物体。 触及寒凉滑腻,切面棱角分明,灵力暗涌。 莫兰行的面色一僵,她迟疑地想低头去看,被捏住下巴强硬地抬着不让目光落下。 “你……你别看。” 青年的声音细听是在颤抖着的,手下慌乱地掰开她,把她拉去后面。 “总之,你不要上前,无论如何,千万不要上前。” 邵昭被他推回去,呆呆地看着他又一次挥开魔气。 她的手不自觉的捏了捏,还在回忆刚才的触感。 那个触感,她是摸过的,在常在园,在莫兰行的房间,在净潭,方才那是第四次。 她确定自己不会认错,可那是怎么出现的? 她发现了吗? 她已经发现了吧。 但她还什么也没有看见,是否还能补救? 莫兰行心乱如麻,灵力起伏波动,又削去半山积雪。 紫雷擦过他的掌心,在空气中撒出细小的晶亮。 心魔由心而生,魔气包围之间,莫兰行的指尖缠上一缕黑气,触及他的皮肉裸露处猛地一缩。 “你不想被她看见什么?” 心魔的声音在他耳边缭绕低语。 莫兰行面无表情,充耳不闻。 “你身上的灵气好奇怪啊,你真的是人族吗?” “你为什么不回答本座,你的记忆里,怎么一点光都没有?” “是谁在说你是怪物?” 莫兰行的动作一滞。 就是在这停滞的瞬间,心魔乘虚而入,操纵着殷湛击碎了他的肩骨! 那处不单单是肩骨,更巧妙地勾连了锁骨,这一击等同断了他半身,叫他不得不收回灵力。 灵压一旦收回,就会如一个被压抑许久的空气罐,魔气炸开,比先前的威力还要再强上数倍! 魔气撕裂了昆仑境,整个空间翻转颠倒,下面撕开一个大大的裂口,露出安河郡一直持续到了夜晚的烟火会。 大雪倾下,所有人的身体都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滑,云长老用云笔画了术依旧无法修补空间,第一时间想要保证邵昭的安全。 但他一转头,娇小的身影从眼前匆匆跑过去。 空间要崩塌了,邵昭感觉到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往下滑落。 雪花倾泻,她抬手挡着,视线里大雪茫茫,能看见的只有身边的公孙无落和云长老。 还有雪中半跪的莫兰行。 他好像被伤到了肩膀,否则也不会失手放走了魔气。 他怎么了,为什么没有动作? 邵昭眼里只有莫兰行的背影,她看着莫兰行扶住肩膀的动作,心脏被谁揪起,担忧到想不顾一切冲上去看他出了什么事。 身体比脑子反应得更快,意识到时,她已经逆着空间倾斜的重力跑了过去。 “路止?路止!你能听得见我吗?” 她跪在莫兰行的身侧,晃了几下后没有反应,便想要扯开他身上的大麾看。 莫兰行用力按住她的手:“我没事。” “怎么可能!” 邵昭执意想要给他看伤,几度拉扯后,莫兰行索性将她按在胸口,说:“你别看我。” 邵昭和他的心口处贴得很近,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但是……为什么原本该炙热的体温,在脸颊贴上去的时候却这般冰凉? 空间倾斜得更厉害了,殷湛踏着魔气踩在空中,冰冷无情地说:“安河郡,我先收下了。” 大雪崩塌,淹没了空间里另外的人,顺着裂缝,雪和魔气尽数从安河郡上空落下! 民众不明所以,看不见魔气,张大嘴巴仰头看从天而降的雪花和其中的人。 在下落的风速下,雪块被剥离消散,邵昭紧紧抓着莫兰行的衣襟趴在他身上,因为他及时撑起的屏障,并未受到一点伤。 烟火在刚落幕的夜空里绽开,相拥的两人如两颗流星坠落。 下面有不懂事的小孩举着糖葫芦兴奋地大叫:“仙人下凡了!” 普通百姓都未能察觉到,魔气正在慢悠悠地袭向自己。 一只手在冰糖葫芦上轻轻一扫,驱赶了什么虫子似的。 小孩子抬头看,又“哇”了一声。 那是着华服样貌英俊的男人,似乎许久没笑了,别扭地勾了勾唇。 小孩子看着他又离开了人群。 他最后看了一眼坠入河里的两人,遗憾地叹道:“可惜,最后还是有这一桩放心不下。” “但也足够了。” 他抬手拂灭魔气,落脚带走灾厄,身影渐渐隐入无人的空巷。 同一时间,铁骑城前。 荣圣海一击击退骨长老和南城长老两人,余光看见白衣一步一步朝魔气漩涡走去。 他皱眉抬起剑指,对着乔烟行后背。 无论她是想做什么,杀了就好,免得毁了计划。 数道剑光穿过乔烟行的身体时,她只是身形颤了颤,在漩涡旁停下脚步。 她转身,嘴角流了好几条血痕,胸前的血洞不断淌血,几乎要把一身白裙染成血红。 灵剑的剑穗被她按在胸前,她笑道:“我想到了……一个……比杀了你们……还要好的法子……” 最好的报复,就是阻止荣圣海想做的事。 她不知道商无尽最后挡住缺口时有没有后悔,想到了什么,但是没有关系,她可以去问。 反正这次,她不会后悔。 荣圣海猜到了她要做的事,瞳孔缩紧,青着脸又迅速挥出剑光。 在剑光抵达前,乔烟行耗尽所有灵力,跳进了漩涡之中。 魔气入体时,以往的回忆忽然无比清晰。 她终于记起来商无尽最后对她说了什么。 他说:“有我在。” 剑穗压在她的胸口,她笑得眼泪不住地流。 “商无尽,我来找你了。” 漩涡之中金光大作! 【作者题外话】:这个副本就到这里结束了,所有事情暂时告一段落 这个副本因为是群像所以镜头切得多有的可能显乱,但是该讲的我觉得都讲好了,有没看懂的可以评论哦 然后整个副本的时间线实际上过去了快有半年,前期时间线一前一后,后期慢慢重合了,铁骑城战役历时数天,但安河郡只有两天,等写完这本书会专门整理个时间线出来(然而预计还有几十万字,后面都是甜甜的恋爱和最后BOSS) 第279章 平息 铁骑城前的金光亮了一整夜,同样的时间,安河郡的烟火会上,烟花点缀的夜幕忽然有金光闪过,随后郡里便下起了金色的雪。 这两件事在后来被并称为北境两大奇景,再也难以看见了。 因为乔烟行的散功以身补魔眼,武宗目的暴露失败,事关魔物,依照共同盟约,四境内所有仙门统一在一条战线。 前有铁骑城万炉宗,后是卫青城,身旁的御兽宗也不得不转而为敌,武宗从主动攻击的位置上变成了四处围困的局势。 荣圣海和沧海平对视,思忖是该退还是一不做二不休撕破脸皮拼杀。 武宗崇武,剑修的攻击力在四境内是数一数二无可挑剔的,要拼当然能拼,但万炉宗不是吃素的,卫青城更不是好惹的。 此时退了,其余人还要忌惮武宗几分不能生事,要是真动手了,日后在四境里,武宗都是众矢之的。 那自然,是该以退为进。 铁骑城,暂且作罢吧。 只是在这一战后,四境都会警惕武宗,再也不会掉以轻心。 荣圣海大呼一口气,眼眸满是阴鸷。 若非商无尽留下的那个丫头是个祸患,这一仗,本是该成功的。 铁骑城会不复存在,北境会重新洗牌,四境运道打乱,武宗的气运又会回来……一切本该这样顺利才对! 独独因为一个姓名都没有听过的小丫头,居然就这样轻而易举全盘断送! 真不走运。 相比北境声势浩大的一场多方混战,安河郡几乎没被任何人注意到。 邵昭的意识在那晚凉到刺骨的河水里沉了许久。 她落下来时闭眼紧紧抱着莫兰行的腰身,在水下睁过一次眼,却因为是夜晚什么也不曾看清。 水中只有星光般的暗芒,她本能地伸手要抓住那些落在水里的星星,可抓住的却是冰凉的手指。 好冰,温度低到她甚至在害怕这具身体已经没了生机。 水下昏暗沉沦,她恍惚总觉得这场景似曾相识。 “莫兰……” 她的意识不清,借着那一点点的暗光在水下喃喃喊了一声。 咦,她为什么会喊这个称呼,分明从来也没叫过。 上面的魔气要吞没安河郡了吧。 唉,大家都要一起死了。她沮丧地想着。 然后,紧紧抱住了莫兰行,头埋在他的颈间,意识重新沉了下去。 重新清醒过来时,阳光正正好打在了她的眼皮上。 长时间闭眼让她极不适应强光,眯了半天后,才感觉有人进来,替她关上了窗。 “白少爷,现在什么时候了……” 她盖着眼皮,手抓着被子往上拉了拉,嘟囔道。 替她关窗的人闻言沉默半晌,随后才温声告诉她:“现在大约快午时了,你若有力气起来,我喂你喝些热粥如何?” 这声音不是白金银,也不是莫兰生。 邵昭瞬间清醒,转头看站在窗边的那人。 芝兰玉树的公子站在那里也似一幅画,闯入视线让她心头狠狠一跳。 那一天的记忆忽然涌进脑中,她立刻坐起来紧张地上下扫视莫兰行的全身:“你怎么样了?哪里伤了,坐下我给你看看。” 她抓着莫兰行的手腕,到处摸摸捏捏。 莫兰行安静地看着她,不着痕迹地轻轻挥落她的手,温和地笑说:“我没有伤,倒是你,从河里出来后昏睡了两天,身体可有什么异样?” “我能有什么事,你休想蒙骗我,快坐下让我检查一下。”邵昭不容分说要再拉着他。 她的手伸前去,却被避开,莫兰行转移话题说:“你的三位师长很担心你,骨长老就在同院,我去替你唤她来。” “不是……” “这两天也发生了许多事,正好你也能了解几分。” “你等等……” “你好好坐着,刚一醒来不要过多走动。” 他走得快,生怕多停一秒,邵昭就会上来在抓住他一般。 从头到尾,莫兰行的视线没有在她脸上停留超过三秒。 莫兰行在躲着她。 邵昭垂眼看着自己的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兴许是家事。”骨长老过来后,听她的疑惑说。 “我们也是从北境赶回来才知道的,你坠河的同一晚,莫兰家主以肉身元神为祭,净化了魔气。” 这是一个大消息。 莫兰家主逝世,全郡城挂白旗,守丧三日。 只是没有想到,记忆中淡漠威严的莫兰家主竟然也会如此坚决无畏,用命去换安河郡乃至四境的安全。 他倒是和那几个只会躲起来的族老不一样。 “莫兰生上任家主的消息大概过段时间,就会和清远道君陨落的消息同时放出。”骨长老说,“这一行死了两个大人物,幸亏鸿城主在那之后醒了,否则不知道四境要怎么乱套。” 邵昭摇摇头:“无论如何四境也是乱了。骨长老,武宗这等行径,我宗……准备如何啊?” 骨长老摊手道:“我怎知道?我自然是希望不留情面,该打就打,可还是得看掌门师兄的意思。” “这事不能有其他选项。我们在昆仑境里时,是殷湛杀了清远道君,也是殷湛身上附了心魔,武宗现在是一个危险的存在!” “你说的没错,可我们没有证据。”骨长老撇嘴说,“说到底还是因为师祖,她果然一直没变,烂摊子一个接一个,这下好了,我们日后面对的可是师祖的脸。” 邵昭:“倒也不一定,可能是殷湛的脸,师祖的声音。” “好变态的画面。” 话说到后来,邵昭乖乖吃下巨苦无比的大补丸,边嚼边问:“对了,我记得我当时沉得蛮深的,你们捞了很久吧?” “捞?你做梦呢吧,自然是显祖带你上来的。” 邵昭吞下药丸:“我分明记得他受了很重的伤,都昏过去了,怎么可能。” “完了,你是不是没睡醒啊。”骨长老拿手戳她眉心说,“他有伤的话早就告诉我了,怎么可能两天都没有动静。” 邵昭笑嘻嘻地揉揉额头:“那就是我记错了。” 她垂下眸,掩住某种探究的冷色。 他若没有伤,又何必躲着。 刚才聊到昆仑境时她终于想起来了,她曾在莫兰行的手臂上摸到了不同寻常的东西。 一个她明明没有在莫兰行身上看过,出现得莫名其妙的东西。 她隐约有了几分猜测,只等着什么时候去问清楚。 第280章 继任家主真正的秘密 莫兰府里四处挂着白绸,连灵植上也扎了白花,邵昭看到这样的景象时,才确确实实有了谁去世的哀意。 听说,莫兰生已经在堂里待了两天,谁也没见。 也难怪,生母早逝,唯一的父亲虽然感情淡薄,但也是血浓于水,在这世上,哪怕莫兰氏族人再多,也比不得直系血缘。 堂外,莫兰闻尔靠在栏杆上,仰头不知在看哪里看得出神,面具遮着脸看不见他的表情。 察觉到邵昭的靠近,他保持着那个姿势说:“你和阿生是好友,帮我把他劝出来吧,现下莫兰氏并非平稳,还需要家主出面稳定。” 莫兰闻尔跟了好几任家主,先前历代家主早慧,继任时自己就能把事情处理得妥当,用不着他去操心。 可莫兰生却不一样,虽然从小被当做继承人培养,但到底十三岁那年送去了万炉宗,再回来时依旧是少年心性,哪怕天分卓越,有些事情上还是难以交流。 就像莫兰家主逝世这件事,族人亡故在这两百年里,莫兰闻尔看了许多,只觉得稀松平常。 “比起去劝小生,我倒更好奇一件事。”邵昭转了个方向走到莫兰闻尔身侧,“小叔爷爷,你看起来对更换家主已经习惯了?” 莫兰闻尔顿了顿,说:“有什么不习惯的,世家里更换家主是常有的事,我年纪大了,早就看淡了。” “这倒是。” 邵昭负手在他身后慢慢踱步,又道:“我先前和小生翻阅过莫兰氏的族谱,直到两百前,莫兰氏只更换了两任家主,但在这后来的两百年里,家主竟然换了五任。 小叔爷爷,我有些好奇,为什么这五任家主能力出众,修为精益,可寿元却都不过四十岁?” 莫兰闻尔终于把视线收回,放到她的脸上。 “你想说什么?” “我想知道,如果小生继任家主,他真正要背负的是什么东西。”邵昭凝重了神情,低声说,“我可不想我的好友稀里糊涂背个注定活不过四十的诅咒。” 这也是邵昭突然想起来的一个矛盾点。 她先前没有细想莫兰家主给莫兰生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这件事,一门心思想要帮莫兰生解决灾厄。 可现在回过去一想,串联莫兰家主前后所有举动,从软禁她意图结亲,再到献身净化魔气,就好像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死期,急躁地安排好了后事。 倘若继任家主里有什么内情,就算不能让莫兰生不继任,邵昭也要千方百计为莫兰生寻求解法。 莫兰闻尔定定地看她,松了口气般笑道:“家主说的没错,你这丫头聪慧,不失为一件好事。” “你既然发现了,我也不必瞒着了。” “那并非是家主的诅咒,那是整个莫兰氏的灾祸。” “两百年前的怪症,虽说被两位老祖揽下封锁在体内,但到底还会在族内蔓延。那时新继任的家主便有了提议。” 他看着邵昭的眼睛,一个字一个字说得清楚无比。 “为保全族人,每任家主自行封锁病灶,以血肉之躯,奉全身灵力,压制全族灾祸。” 话音落下后,两人无言。 邵昭沉默了半晌,手背在身后,面容平淡,看不出在想什么。 莫兰闻尔摊手道:“你若是觉得不妥,现在就想带他回万炉宗,从此他是他,莫兰氏是莫兰氏,我不会拦你。” 邵昭依旧没有说话,眼神开始漂移。 “吱呀——” 大堂屋门这时打开了,莫兰生从里面走出来。 待了两天,修士虽然淬体体内只有灵气,内无杂质身上不会有异味,也不会出现上火长痘的皮肤问题,但他身上皱巴巴的衣裳,还有有些蓬乱的头发,能看得出来颓然。 他开口说:“我都听见了。” 第二句是:“我不会走。” 当初既然说了要担起家族,那便不管是什么,他都要义无反顾承担下来。 历代家主里甚至有十二岁上任的,他如今十六,已经可以称得上是个男人了,没有逃避的道理。 莫兰生攥拳,坚定地对邵昭说:“我要继任家主。” 邵昭负手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笑了。 抬手捏捏他的脸,邵昭轻声说:“我不会让你活不过四十岁的。” 原本,邵昭就没有打算让莫兰生走。 要避开一个结局最合适的办法不是一味逃离,而是解决根源。 那个黑气,那个扎在莫兰氏里的灾祸,她既然知道了真面目是什么,那就有办法除掉。 只是,清远道君死了,黑气转移到了殷湛身上,那她要是再去杀了殷湛,黑气又会转移到谁身上? 黑气之上,又是什么呢? 要把那上面的找出来,连根拔起,才能一劳永逸。 邵昭隐去眸中暗色,眯眼笑着拍拍莫兰生的肩。 “你放心,我会帮你的。” 莫兰家主的大葬在七天后正式举行,同时在灵碑奉上祠堂时,让莫兰生继任。 邵昭想着依照莫兰生的性子,这七天里大概会又颓废又焦虑,好心炼了一炉毛血旺味的清心丹过去慰问。 结果一开门,莫兰生一改先前简单扎个高马尾的发型,精致地用银簪束发,玉扣发带规规矩矩垂在发间,锦衣华服,坐在书桌前,满屋子都熏香的味道。 相比她头发胡乱挽了一个髻,全身上下唯一的首饰就是头上江如秋送的那支簪,刚炼了药还没有来得及换身衣服,本来看着还算干净整洁,和莫兰生一比较,瞬间显得邋遢。 邵昭:“是我小看你了是吗?” 莫兰生:“我想了想,做人还是要精致一点比较好,邋里邋遢显得我多没家主的气派。” 好吧,他一直都是那个把精致刻在骨子里的小少爷。 邵昭无语地把药瓶抛过去,摆摆手表示吃完了再去找她要。 莫兰生接住小药瓶,大声喊道:“邵哥,你要是看见了老祖宗帮我转达一下,我初次接手家主事务,有些事情想请教他!” 邵昭下台阶的脚步一顿,回道:“知道了!” 回头又嘟囔着:“让我转达,人家都避着我呢。” 自她醒来后,除了醒时短暂地见了一面,后来莫兰行有意无意地避着,根本见不着面。 她早晚要去蹲人! “阿昭姑娘。” 邵昭暗搓搓制定蹲人计划的小心思突然中止,转脸看见来人诧异惊喜道:“卫夫人?” 第281章 他只是不想见我 卫青城身上银甲银冠还未拆,身边只跟着一名贴身女侍,含笑朝邵昭走来。 “卫夫人此时不是应该在铁骑城,怎么来这里了?”邵昭俯身行礼后道。 卫青城的笑容浅淡:“莫兰氏家主殁逝,卫氏追溯亲缘,理应前来悼念。” 说着,她的脸上带了几分遗憾:“这一任家主我并不熟悉,但也听闻过,是个风采出众的人物,可惜了。” 那晚安河郡发生的真实情况被压下,除了万炉宗内几个长老,一点风声都没有往外传。 而莫兰家主是为净化魔气而死也成了一个不能说的秘密。 邵昭点点头,并不准备把这些内情告知卫青城。 她换了个话题说:“虽说是参加葬仪,可夫人来得也太早了些。” 卫青城还没说话,她身边的女侍却抢先说了:“军师说的哪里话,这已经不早,卫氏与莫兰氏到底有过姻亲,小家主尚且年少,夫人总该来尽一份长辈的心,帮扶帮扶。” 这个女侍是一直跟着卫青城的,但先前也没怎么见她吱过声,邵昭意外地仔细瞧了她一眼。 到底跟在卫青城身边,模样是标志的,唇红齿白,倒也清丽可人。 卫青城抬手让女侍退去边上,接着说:“话是这么说,可有你在,我起不了什么作用,就当是来闲逛的。” “这样。” “夫人怎么能说起不了作用,卫氏是有名仙门,安河郡的世家都要让着夫人几分。”女侍又出声说,“哦对了,夫人不是记挂着莫兰公子?既然来了,何不去探望?” 卫青城被她这么一说想起来了,“阿昭姑娘,可知道先生的居所在何处,于礼我该去拜访一下。” 提起莫兰行,邵昭心里就郁闷得紧,告知了地点后,好心提醒说:“他最近不大爱见人,总是躲着我,要是夫人去了他不见您,您可要宽心。” 卫青城早前就知道她与莫兰行关系不错,闻言笑说:“这是自然,多谢你了。” 暂时道别后,卫青城转身,那名女侍却没有立刻跟着就走,站在原地看了邵昭许久。 邵昭觉得奇怪,歪头问她:“怎么了?” 女侍却微笑作了个礼,这才离开。 看那笑容,好像对什么事已经胜券在握似的。 邵昭觉得莫名其妙,挠挠头又回自己的院子里。 如卫青城所说,莫兰氏的事宜一下落在莫兰生的身上,担子过重,邵昭便帮他分担了些许。 熬了一夜后,清早起来想去散步时,就听府里下人偷偷摸摸谈论昨日卫青城在莫兰行的寝居停留了一个时辰的事情。 “卫夫人来府里,说是悼念寻生公子的,但进了门却先去寻了显祖,一个时辰,这该聊了什么?” “卫氏是文儒仙门,显祖又是自小诗书礼易的全才,自然聊的是诗词歌赋。” “一个时辰,光聊诗词歌赋可不够吧?显祖独身这么久,卫夫人又刚寡居,你们说,会不会……嗯?” “闭嘴闭嘴,这是能瞎猜的吗?” 说是这么说,但是聊天的下人都揶揄地笑了起来。 从古至今,俊男美女的话题就是热议的话题,哪怕是上辈子在实验室里,邵昭也没少听过。 甚至还有类生科室的第一个男性仿生人爱上对面机械科女声提示音微波炉这种离大谱的八卦。 她听了这段对话,从中提取了关键字。 “居然聊了一个时辰?”她皱眉喃喃,随后欣喜地自语,“那就是不避人了。” 她完全没有把那些人暗示的话放在心上,提着裙子就跑去竹中园。 可是寝居还是和她先前去时一样,紧紧闭着门。 邵昭心里疑惑,上前轻轻叩门。 “路止?路止醒了吗?” 先前这么问也不过走个过场,修士本来就不怎么需要休息,尤其是莫兰行,无论是什么时候去找他,永远都是有意识的。 可自那天之后,莫兰行的房门关得严严实实,还从里面用灵力锁上。 现在也是一样。 不是说昨日还和卫青城聊了一个时辰,怎么到了她这,不仅推不开门,还连声都听不见? 正巧撞上在修炼,又或者闭关了? 她心觉大概时间不太对头,没再多想,又收了心思回去。 可后来,又有了卫青城去到莫兰行那里,一聊就是好几个钟头的闲言碎语。 邵昭回过味来了,原来,他只是不想见自己。 巨大的不安和委屈充斥了心室,心尖上刚冒出头的小芽遭受着突如其来的电闪雷鸣和风吹雨打。 小芽快要蔫吧了,她也快要枯萎了。 任她怎么回想也没想起来到底因为什么才会受莫兰行这般冷落。 难不成,因为那天她要拿灵魄作引施术的事情,莫兰行现在还在生气? 她鲜少有仔细思考旁人情绪的时候,心口虚悬,惴惴不安,这都是新奇的初次体验。 只是这样的初次体验当真是难受。 邵昭蹲在假山后听下人又说卫青城去了竹中园里,终于下定决心,选了和莫兰行房门正对的廊下,抱着柱子紧紧盯着那扇门。 她想着,非得把人蹲出来问清楚不可。 否则让她这样不安,酸涩难耐……这就不是她了。 她坐在栏杆上,换了好几个姿势,靠着柱子又或是抱着柱子,无聊了召灵蛟出来翻花绳,再就是分心炼个小玩意儿。 炼个月亮出来他能不能不生气了?邵昭苦着脸想。 可是直到真正的月亮挂在空中,她也没等到那扇门开一条缝。 邵昭靠着柱子,头一点一点,已经一只脚踏进了梦里。 耳边有风声吹过,并不寒凉,但经久不停。 风声里有人在说话,贴着她的耳朵说那样,直接传进了她的脑子里。 “他不见你,这可不行,你去破开他的灵力,去看看,他究竟在做什么。” “去压着他,去按住他,去告诉他不许避开。” “去啊,你不是很想这么做吗?” 脑子里的声音在诱导着她,差些就要让她赞同应和了。 脸上忽然落下了一片冰凉,沿着她的脸颊轻轻抚过。 她瞬间忘了脑子里的声音,偏了偏脸想抓住落在脸上的东西。 可是不等她碰到,冰凉的触感就收了回去。 她迷迷糊糊地抬眼,眼前好像蒙了一层雾,只觉得视野中有什么东西亮晶晶的,其他什么也看不清。 “路止?” 她轻声唤了一句。 一阵更大些的风卷来,她眯眼再往前探,身边分明空无一人。 只有她自己。 她呆呆地坐在栏杆上,抬手摸摸脸颊。 刚才,可能是下雪了吧? 【作者题外话】:没错那个声音就是我() 第282章 两个月,宗门必回巅峰 无论邵昭怎么等,也还是没有见到莫兰行。 不仅如此,连葬仪上,他也没有露面。 邵昭作为万炉宗弟子跟在长老身后对灵碑一拜再拜,神情肃穆哀伤。 来访的客人见了无不感叹她和现任家主之间感情如何如何深厚,竟然感同身受到好像是自己丧父一样。 卫青城也不忍地过来抚平她的眉头说:“我知你与生公子是同门,一路走来情分不比寻常,但也不要太过悲伤,看开一些就是。” 邵昭:“……” 什么?看开什么? 她只是在想怎么样才能见到莫兰行罢了。 打着哈哈糊弄过去,邵昭表示想去门外透透气。 一回头,视线迅速对焦了一个客人里衣裳花布红条纹的女人。 邵昭莫名觉得她看着眼熟。 女人在堂外对着灵碑的方向,手抬至与额齐平,郑重地鞠三躬后,转向邵昭露出了正脸。 那是……桐花娘子! 邵昭成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后,继承到的原来的记忆里,出现的人物寥寥无几,而悬炉城巷子里卖药的桐花娘子就是其中身影最清晰的。 但,桐花娘子怎么会在这里,莫兰府哪里是普通人能进的? 桐花娘子遥遥地注视了她片刻,随后转身离开。 邵昭赶紧追了上去,远离了宾客人群,却感觉无论怎么追也追不上前面的桐花娘子。 “等等!桐花娘子!” 她大叫着,终于喊停了桐花娘子。 桐花娘子转过身,和她记忆中一样样貌平淡温和,就是普通妇人的样子,可今天看上去,却觉得哪里看上去不同。 桐花娘子温和地笑:“小邵姑娘。” 邵昭停下来,保持着这个距离问道:“桐花娘子怎么会在这里?” “我曾在安河郡留下了一些东西,托了朋友为我照看,途径这里,就来拜一拜。”桐花娘子道。 邵昭看着她的眼睛,下意识问:“桐花娘子看了东西,现在要走了?” “那些东西,给他们添了不少麻烦,已经不见了。”桐花娘子惭愧地摇头,“我自然也该回去了。” 邵昭看着她,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受。 这次再见到桐花娘子时,感觉到超乎寻常的熟悉,却不是因为故人重逢。 好像,不久前刚刚见过面似的。 “小邵姑娘,能再见到你,我很是开心。”桐花娘子忽然说,她的笑容看上去有些飘忽不定,像蒙了一层纱。 “我们还会再见的。” 邵昭回过神,桐花娘子已经消失了,而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一张纸片。 纸片是被撕下来的,边角毛糙,比一般的纸张厚一些,大部分面积都被墨汁晕开。 里面似乎写了字,但墨汁浓郁,放在日光下看也看不出来。 桐花娘子绝不是普通人,大约和那个买石头的老人家是一样的人。 小说里随机触发的隐藏角色,天道安插在修真界的眼线之类的。 邵昭把纸片小心地收起来,又回到了府里。 莫兰氏前任家主大葬,现任家主继任,隐世两百年的莫兰氏突然大动作,消息传遍四境,甚至压下了清远道君陨落的消息。 武宗时下的风评不佳,任谁都更愿意去攀附两大飞升境老祖依旧坐镇的莫兰氏。 运道一落千丈,东渠山脉周围几乎不再见前来拜仙门的普通人。 而宗门内也是死气沉沉,平庸的弟子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心惊胆颤。 外门尚且如此,内门已经大乱了。 最高峰的大殿上,武宗全体长老齐坐一堂,各怀心思等着上首掌最高权的两人发话。 荣圣海的脸色自从回到宗门开始就没有回温过,比起旁边常年冰块成精的沧海平还要冷上许多。 本以为铁骑城的事情失败了便失败了,另寻机会就是,可谁能想到这一次出来,事业事业没搞成,家还被炸得只剩废墟,一刨坟想把祖宗挖出来,结果祖宗死了的消息早就在四境传遍了! 祸不单行,也算是看到了运气差到顶点的样子了。 东渠山脉的命灶毁了一大半,再找个主峰哪里都不适合,而清远道君陨落,武宗没了傍身的活运道…… 武宗的前路只会越来越走下坡路,直至走到悬崖边上。 该死! 居然没有别的办法把武宗的气运揽回来吗! 荣圣海仰头闭眼,深吸一口气平复躁意。 “师尊看上去很是忧心?” 门外,殷湛抬手拍飞了想要上来阻拦弟子,负手慢悠悠踏进殿里,步子虽慢却走得气势惊人,长老中不少惊觉一股灵压罩在头顶。 荣圣海低下头,看这个一直引以为豪的弟子。 不知怎的,这次回来后,几次见到殷湛,不过照面,总觉得他身上气氛不大一样了。 换了艳过头的绯色衣裳,身为剑修,却不时时刻刻带着霜寒剑了,也没怎么见着他的那位水灵根的道侣。 现在的殷湛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人脊背生寒的气息,让人极不舒服。 荣圣海看一眼沧海平,压下不适,摆手道:“宗门有些事务,我与剑尊会处理好,你无需过问,先退下吧。” 殷湛恍若未闻,扫视一圈大殿后,继续前进道:“我有法子能让武宗起死回生,只要,师尊和剑尊愿意相信弟子。” 长老们相视,你看我我看你在脑内众说纷坛。 有盾修长老叹道:“殷湛,你有这份心倒是好事,相信宗主与剑尊心中都是感动欣慰的,可……” 殷湛斜睨那名说话的长老,眸中红光闪过,袖下的手指尖略动。 声音被硬生生掐断,其他人眼睁睁看着那名长老被看不见的力量掐住脖子,憋得脸色青紫! 沧海平见这一幕虽不觉得不悦,但也觉得违和,不由得皱眉。 荣圣海没有出声呵止,看下去的目光深沉。 “殷湛,虽说我允诺给你未来首席长老的位子,但现在,你依旧是弟子身份,无需这般为宗门殚精竭虑。” 一番话里,又是重新警告了殷湛宗主之位绝不会给他,又是提醒他若无真本事就不要说大话。 殷湛勾唇,笑容一改往前,邪肆中带着魔的阴冷晦暗。 “师尊放心,我也是为了更好的辅佐未来宗主。” “两个月时间,宗门必回巅峰。” 第283章 发泄 自北境一战后,武宗便没了动静,像是收敛许多,有点淡出四境视野的意思。 乍一想都会觉得武宗怕不是想搞事没搞成,又没成想自家镇宅师祖陨落,没了靠山能不作妖就不作妖。 只有邵昭明白,殷湛现在还在武宗,绝不可能这么简单。 武宗静悄悄,必定在作妖。 她寻了机会暗示卫青城一定私下防备着武宗,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关于武宗成员的动静。 卫青城当即应下来,又说:“先生也提醒过,未来武宗一定还会有动作,莫兰氏与卫氏再度联手,也许能造个风向。” 邵昭张了张嘴,眼珠一转,状似随意道:“夫人现在还是每日都去路止那处?” 卫青城说:“是啊。说起这个,先生并不避人,你大概去的时机不大对。” 是啊,守在门前一整天,一天十二时辰没有一个时机是对的。 邵昭心中不适,面上还是笑着说:“或许吧。但他一定是喜欢和夫人聊天的,可以和我透露一下,平时都聊些什么吗?” “也……没有什么。”卫青城嗫嚅片刻,英气美丽的面容上浮起两朵红云。 看来聊的很是开心。 天底下不开心的就她一个而已。邵昭酸溜溜地想着。 不开心时,她从来用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打发时间,沉浸投入进不断动手思考的过程中后,所有的不开心,不快意在真正热爱面前都是低气压的风,吹过就散了。 于是她真的去拉了莫兰生,重新投入在做法器的事业里。 家主事务繁多,莫兰生抓着头挥舞手中信纸嚷嚷:“我哪有时间,邵哥你看看,不如你帮我做完这些,我就去和你做法器。” 冰冷无情的枪口架在了他的脖子上,邵昭抿唇拽着他说:“给你小叔爷爷做,你跟我走。” 莫兰生咽了一口唾液,干笑道:“我走,我走还不行,你看你,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还动起这么危险的法器了……” 哪怕是做了家主,莫兰生对邵昭的敬畏一时半会儿也无法改变。 没办法,要论修为,论制器,邵昭远胜他太多,真打一架完全不是对手。 只是回到安河郡后,先是作为生公子,作为家主唯一的子嗣,这一辈里最有天资的小辈,再是新上任的家主,各种身份捆住他,虽然他还是万炉宗的弟子,却也有段时间没再碰炉鼎了。 重新碰到炉鼎,他开始有些手生,但看着邵昭动作麻利利落,手下拆解眼花缭乱,好像又回到了宗门里的那段时光。 最重要的是,该死的胜负欲突然上头了! 他的动作逐渐回到真正水平,到后来演化成了和邵昭比试谁组装得更快。 熔炼淬石,摆弄零件,这些宗门里的日常功课现下做起来就像上辈子的事情一样,让他无限怀念。 这实际上是酣畅淋漓的一场发泄,把手上大功告成的法器放下,他的手撑在身后,头向后仰去。 发冠歪斜,发丝散乱,衣襟松垮,这是精致的小家主这些天来最邋遢的一次。 也是他最放松的一次。 “我果然还是喜欢炼器。”他仰头看着天顶说道,“刚才炼器,我突然想到了很多事情。” “邵哥,你还记得你父母的事吗?” 邵昭顿住,手指缓缓在矿石轻点。 沉默半晌后,她才说:“我的父母在我懂事前就走了。” 无论是上辈子,又或者是这辈子,她的记忆里关于父母的痕迹少之又少,说是天生地养从石头里蹦出来的都差不多。 莫兰生猜到了这个走向,安抚地拍拍她的肩。 “我不记得我母亲,印象里,父亲也不像是我的父亲。他是家主,与其说父亲,不如说就是一位族内安排过来教导我的老师。” 他笑了一下,转头朝邵昭无奈地耸肩:“家主从来都是这样的,幼时我被他关在书库里学习,他要我把经策看完,还要我看书时不忘沉气培养丹元,好像我就是一个工具一样。” “但是我从小也不是乖乖听话的,看一半经策,另一半拿去看杂记。我想去万炉宗,闹了很久,只有在这一件事上,他没有赢过我。” 他嘿嘿地笑起来,在为自己争取来的这几年时光得意。 可笑着笑着,他又低落下去:“他说我软弱,我原先不服气,可是现在想想,他说的半点没错。我比起历代家主而言,不是全才,心智也不沉稳,实在是差远了。” “然后,当我想明白,承认了,开始认同他的时候,邵哥,你猜我又想到了什么?” 邵昭看他,抬手扶了扶他的发冠,像哄着小孩那样顺着他问:“你想到了什么?” 莫兰生咧嘴笑了,两眼眼底有些红,眼里水雾破碎如割裂的天光。 “我竟然有点想念他。” 他的语气逐渐哽咽:“他就算对我严厉也好,一辈子都不允许我和他像对父子也好,我都希望他是好好活着的。” 邵昭立刻丢下手里未完成的法器,倾身揽住他的肩,把他的头摁在自己肩上。 她的动作是冲垮堤坝的最后一波洪水,莫兰生猛地扒住她的肩,埋头靠着她低低地呜咽起来。 少年脊背起伏剧烈,能看得出来还在极力压抑克制。 邵昭沉默着时不时拍一拍他的背作为安抚。 作为家主他连难过都不能在人前表露一丝一毫,只有在信任的好友面前,才能把脸掩在谁都看不见的位置,一点一点叙说自己的私心。 “邵哥,我果然还是个小孩子是吗?” 莫兰生声音闷闷地问她。 她毫不避讳:“是啊,你可不就是小孩子。” 怀里的少年很明显一噎,松开扒着她的手退后,瘪着嘴撇头不看她。 邵昭拿自己衣袖给他擦擦满脸的眼泪鼻涕,继续说:“你不过十六,本来就是孩子,哭一哭怎么了,我还一直担心你哭不出来呢。” 她难得的温柔体贴让莫兰生十分感动:“邵哥……” 随后,她把自己肩头湿了一块的衣料亮给莫兰生看,十分欠揍地说:“但是我是收费制的,安慰就免费不收钱了,这衣裳你得赔我。” 莫兰生:“……” 他咬牙道:“每次我抒情你就破坏气氛,你把我的感动还我!” 邵昭假笑:“所以赔不赔啊?” “赔!本少爷家财万贯还缺你一件衣服了不成!” “我想要最好的面料。” “你得寸进尺!” “少爷您家财万贯啊。” 莫兰生被她气得硬生生忘了自己刚才是因为什么抽抽搭搭,鼓着腮帮子重新捡起法器鼓捣。 邵昭笑嘻嘻看着他,转过身后嘴角一点点掉下去。 把最后的零件安在法器上,她捧着那个精致的小东西,心里依旧郁闷。 她倒是丝毫没有缓解的迹象。 第284章 挂坠 莫兰氏的丧铺得大,但收得也快。 丧仪七天,莫兰府的黑白花就摘了下来,世家逗留了一段时间,也都开始回程。 万炉宗的长老只留了骨长老在莫兰氏复诊病情,其余人除了叶师姐和另外一名女弟子打下手,全数回了宗门。 但回程的人里,不包括卫青城。 大约是为了商议联手的事宜,连莫兰生也忙得很,邵昭帮骨长老捣药的期间,有人来要过醒神的茶汤,一问竟然是家主连熬了两夜没有合过眼。 修士虽说是踏入仙途,可本质上还是人,尤其是修为未到化神的修士,正常吃喝睡觉都是吸收天地灵气的一种方式。 莫兰生原来在宗门里熬个一夜就要死要活的,现在连熬两夜居然还不准备停,叫人惊讶。 叶师姐在药罐底下加了一把火说:“小师妹不懂,现在安河郡的世家对莫兰氏新上任的小家主很是不屑,明面上毕恭毕敬那是看在两位飞升期老祖的面上,背地里动作可大了。” 她左看右看确定没有莫兰府的下人在附近,掩唇凑近邵昭咬耳朵:“那些世家背地里干的简直不是人事儿,他们造谣可离谱了。” 邵昭疑惑道:“外面造什么谣了?” “前两天我上街去玩,有家茶楼不是说书说的精彩吗,我进去听了一会儿。好家伙那故事真敢编啊!” 邵昭突然有了一股隐隐的预感。 叶师姐笑得贼兮兮的,偏偏又是义愤填膺的语气,“他们说的是莫兰小师弟和鸿少城主的故事!” 邵昭:“……” “我当时去听,恰好说到莫兰小师弟强取豪夺一手遮天瞒天过海把少城主金屋藏娇。夜,夜,笙,歌。” 最后四个字像怕她听不清楚似的,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尾音百转千回,叶师姐眉尾抖了抖,给她一个“你懂的”的暧昧眼神。 “还有啊,我听说前面的剧情是鸿少城主带一个姑娘私奔被小师弟发现,抓回去之后又是捆又是绑……啧啧啧,有空我带你出去听听,旷世绝恋,不听后悔!” 邵昭心虚地摸摸脖子,表示下次一定。 有点尴尬,这个好像是她上次没收好尾搞出来的同人文。 叶师姐又说了半天,后来突然停了下来,看她卖力捣药,伸手拿走她的药杵说:“你有心事啊?” 手里忽然空了,邵昭的动作却还延续了两下,才迟钝地回应:“什么?” “你的药捣了快一上午,卖力做最简单的事情,这可不是你的风格,你肯定有心事。”叶师姐把药钵放在一边揽着她说,“师姐我可是宗门有名的知心大姐姐,跟师姐说说。” 邵昭搓搓手指,想了想,觉着自己心烦的事确实也能和叶师姐说说。 她嗫嚅几声,努力措辞道:“叶师姐,是这样的,我有一个朋友……师姐你笑什么?” 叶师姐:你说的这个朋友,是不是就是你自己? 叶师姐保持蜜汁微笑:“我想到了高兴的事,请继续。” 邵昭狐疑地继续说:“我有一个异性朋友,我们关系还算不错,但是最近他不愿意见我,好像生我气了,师姐觉得,我该怎么办?” 原来不是“朋友的故事”系列啊,还好还好。 叶师姐暗自松了一口气,心想小师妹的性格还算直率省了不少麻烦。 她清咳两声,压低声音问:“冒昧问一下,你们……关系好吗?是相敬如宾的那种关系好,还是水乳相融的那种关系好,又或是如胶似漆的那种关系好?” “……” 不愧是宗门第一老司机,没有一个选项是正常的。 邵昭认真思考片刻,谨慎地在里面选择了最正经的选项:“相敬如宾吧。” 叶师姐露出一个诡异暧昧的笑容。 那看来就是超出朋友的关系了。 “小师妹,关于这个,师姐建议你不用左想右想,直球是最棒的。”叶师姐把笑容收了收说,“他避着你,可你没有避着他,就算隔着门诚恳地道歉,没有哪个男人会一直生你个小姑娘的气。” 邵昭觉得这番建议有点靠谱,继续问:“师姐,我想着自己做些有趣的小东西送他以表歉意,你知不知道,送男子该送些什么?” “自然是送有心意的就好,男子身上不宜花哨,当然也最好是对方喜欢的,否则那就是送了个摆设过去。” 原来如此。邵昭若有所思地想着。 要说莫兰行会喜欢什么,纵观他全身上下都是简洁又奢华,似乎喜好用玉制品。 那把玉扇好像还没有挂坠,不如刻个挂坠给他? “不过呢,小师妹要注意一件事,贴身的装饰莫要轻易送出去,那有——哎人呢?” 叶师姐再一转头,邵昭早就不知跑去哪里了。 她对着空气补全剩下未出口的话:“那有定情的含义,尤其是玉……” 她回想邵昭一直以来炼制的各种兵器,心道小师妹恐怕也不可能会做装饰,玉那么脆,大概她也不爱去摆弄。 邵昭对着好不容易翻找出来的龙金玉石,对于挂坠的花样该刻什么陷入了沉思。 莫兰行的院子那么多桃树,要不桃花?可是桃花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是不是有点俏了? 蒲桑树的花倒也不丑,但是太过细碎,雕出来不大好看。 这块在玉金楼花大价钱拍来又和白金银重新淬炼过的玉石得来不易,雕刻一旦下刀就无法更改补救,必须慎之又慎。 她忽然想起来曾在莫兰行丹府里看到过的遍野红底白花。 那花模样是梅花,但看着却像梨花,开了满丹府,大约是他最喜欢的。 邵昭心里拿定了主意,雕刻刀在手里转了个圈,精准地落在玉石上。 龙金玉石玉质特殊,熔炼倒是怎么折腾都没事,但要用它雕什么东西,就要一刀一刀精细着来,过程中还要辅以灵力均匀地覆盖在玉石上,磨平尖角。 邵昭还是第一回 做这样的活儿,花的样子雕出来虽然还是好看的,但也因为样子好看了,技术上的笨拙就作用到了别的方面。 大功告成,雕出一朵梅花形状,梨花神韵的玉坠后,她的手上也有长短不一的刀口。 邵昭向来是大伤管不了,小伤不用管,也不上药清洗,心想着这礼物应该就足够心意了。 她把玉坠藏在袖子里,兴冲冲地去到莫兰行的院子。 在竹中园附近做洒扫的下人瞧见她,低头躬身行礼,待她走过后,却悄悄凑脑袋。 “邵姑娘为何日日来寻显祖,不是前些时日还要和生……家主定亲?” “不过是友人吧,只是邵姑娘这般实在有些不知分寸了,明明显祖和卫夫人要……” “嘘,别瞎说,那事儿可没准信儿啊。” “没有准信儿,那还不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邵昭的脚步慢了下来,直至完全停下。 第285章 避 邵昭觉着,这些下人恐怕都是高频战士,定亲的乌龙都过去许久了,现在居然还拿来说。 真看不出来她和他们家主是社会主义父子情吗? 她摇摇头,想着有空得和莫兰生提下意见,下人的消息来的太慢了,必须定期拿着大喇叭更新才行。 她揣着玉坠迈着轻快的步子走到莫兰行的房前,正巧房门打开,她心中一喜,迎上去:“路止——” 卫青城闻声看过来:“阿昭姑娘?” “啊……夫人刚聊完?”邵昭悄悄把玉坠收拢起来,笑着问道。 “是啊,先生正在里面呢,你快进去。”卫青城还有其他事,拍拍她便匆匆离开。 难得撞上了这个时机,邵昭心想这回保准能见着了—— 一转头房门刚刚关上。 她明明是出了声的,卫青城也喊了她的名字,里面的人不可能没有听见。 不是因为时机,也不是因为情绪,莫兰行不见她仿佛是要和她划清界限那样。 全身的血液流动静止了般,手里无意识地攥着玉石,雕刻成的花瓣尖轻轻地戳在手心,明明没有用力,却戳得酸疼。 邵昭短暂地安静后,一改以往用指骨敲门的方式,选择了有礼有节用门环叩了叩。 屋内安安静静,连回应她的一点声响都没有。 她扯了扯嘴角,发现脸僵硬到做不出表情。 “看来,莫兰公子有些累了,见不了军师。” 邵昭顿了顿,回头看,是卫青城身边的女侍。 女侍双手交叠放在小腹处,端庄清丽地笑着看她。 她居然没有跟着卫青城离开,在这里看了许久。 “难怪的,我家夫人与莫兰公子年岁相差不大,许久之前便在朱清山相识,两人一聊总是忘了时间。”女侍笑着走上前来说,“军师年纪还小,不能理解两位之间的事也是正常。” 邵昭皱眉看她,只觉得这个女侍意有所指,“这与年岁有什么关系?” “有的,军师虽说年纪小,有些事还是该明白。总归是年纪相仿的好,军师想清楚了,也该多避讳一下了。” 女侍亲切温婉,拉过邵昭的力道也是柔和的,带着她离开门前,慢慢走出园外。 “军师聪慧,我说的避讳你能懂吧?”女侍轻声说,“可莫要误做了插足的那一人。” 插足。 什么样的关系,会用上插足这个词? 邵昭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先前下人欲语又迟的下半句,还有女侍暗示的含义,句句都在直指一个可能。 卫青城留下来大概率要和莫兰行促成姻缘。 那个女侍在暗示她,莫兰行不愿见她,故意避开她,都是因为默许了这场姻缘,因此为了免去闲言碎语,采用了这样决绝的方式。 莫兰氏如今正是不稳的时候,要是与卫氏联姻,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姻亲带给莫兰氏的不仅是稳住人心,更能达到先前所说的携手掀动风向。 真是……这样吗? 邵昭的眸色在不停的猜测中幽深晦暗,浓重涌动如暗沉夜色。 莫兰行的房门上,几枚黄符飞在内侧,几下就死死封住开关门。 门窗大闭,屋内透不进多少光,坐在主座上的男人放下手,捏起鬓边乌发搓了搓。 门外的小姑娘轻轻叩了几声门,相比先前来敲门时拘谨了很多。 “……军师想清楚了,也该多避讳一下。” 即使声音压得低了,语调轻轻柔柔,但修士耳力好到发指,外头说了什么,里面的人丝毫不漏都听着。 男人掩住嘴忍住轻笑。 现在的小姑娘可真能瞎掰,什么两人不两人,忌讳不忌讳的。 他听着门外已经没了动静,才起身甩了甩袖子。 动作潇洒落拓不羁,身上衣衫本就宽大松垮,这样一甩,更加不齐整。 腰带滑到了胯部,男人也不在意,步伐迈得自在,颇有几分闲云野鹤随风而去的味道。 “门外已经没人了。”他朝空气里一处道。 空气里静静的,随后一道虚浮低弱的声音传来:“劳烦叔父了。” 屋内看不见第二人,但在切割开的另一个空间里,蓝色的火焰正在熊熊燃烧。 火焰之中有一人,玉冠金发带,鸦青外袍,正是莫兰行。 他与先前没什么区别,但仔细看,宽大的衣袖遮盖了他的手,深色衣裳比平常还要显得他皮肤苍白如纸,即便面容依旧俊美,也能让人看出他的病态。 莫兰行置身在蓝焰之中,任凭火焰在自己身体上四处游走。 蓝焰是特殊火种,又有火的特性,同时又冰寒刺骨,抛下任何东西都会焚尽,而修士下去,无异于重造肉身。 肉身锻造重塑痛苦异常,每一个时辰必承受一次五脏六腑搅碎再生的过程,蓝焰钻入体内,若不用灵力压制抗衡,便会把整个人都烧得干干净净。 这样的过程,莫兰行却一声不吭忍了下来,额头冒着细汗,嘴唇发白,可他依然清醒,目光清明。 锻体的过程痛苦倒无所谓,他从来不怕疼痛,他怕的……是被人看见他这幅样子。 衣襟撩开,底下赫然是一块一块有无数棱面的晶石面,在暗处也熠熠生光。 倘若再掀起他的袖子,拨开他垂在颈间的乌发,还有另一边脸侧,就会发现他全身上下都是这样的斑驳,有些部位上还在慢慢扩大。 比如手臂上,已经找不见属于人类的皮肤了。 这幅样子,丑陋难堪,像个怪物。 莫兰行仰头闭眼,难耐地咬着下唇。 “你打算避到什么时候?”空间外逍遥圣者的声音悠悠传来。 “避到,我觉得可以的时候。” “可以又是什么时候?” 像个普通正常的人族的时候。莫兰行无声地说。 哪怕是四百年前一同迁居的逍遥圣者也不曾了解他的真实模样,被他匆匆唤来,也不过是帮忙做个挡箭牌。 逍遥圣者手里把玩他房里的装饰物,随口道:“那个小姑娘一连来了好几回,你既然怕她心思细腻认出我是个冒牌的,何不自己去见她一面,让她宽心?” “不可!”莫兰行猛地睁眼道。 他这种样子,会吓着阿昭的。 “怪物!怪物!” 久远的记忆在此时浮出水面,尖叫骂声手拉手绕成一个圈,围着他团团转。 他皮肉下的内里,一直都是被旁人所厌恶唾弃,视为恐怖怪物的真身。 阿昭向来喜欢他的容貌,若不复原,这副模样又要怎么去见她? 喉口滚动艰涩,他吞咽几次才能开口:“叔父,只需要避开她即可,很快……很快我就去见她了。” 逍遥圣者倒也不管他这么多,吹吹额发又道:“我听你的都避开了,方才卫氏那丫头走了正好她来,我一见不对立刻关了门。” 他得意地笑说:“我是不是避得不错?” 莫兰行听了差点灵力不稳震灭蓝焰。 他心中不安,试探地问:“叔父……这些天一直是这样避的?” “那是自然,你不是说她能察觉不对,我便只见了卫丫头,好歹让她听了知晓你身体无恙。” 莫兰行:“……” 【作者题外话】:写着写着我都不知道是在虐谁了,想写成虐男主但是好像在虐女鹅……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苦吧() 第286章 深夜 这位叔父独身数百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叔父。”莫兰行深吸一口气,“我说不能见面,可也没说过不能隔门出声。” “避自然是完全避开的好,否则你叫她怎么安心,明摆着有问题吗不是。” 话是这么说,可不见她,却又接见了卫青城,这难道就没问题了吗? 这样岂不是让人误会? “叔父……明日起,请谁都不见。” 深夜里,莫兰行才从蓝焰中起身。 蓝焰锻体,可他一连泡了这么久都没什么效用,就要时不时离开培养体内灵气。 顺便……去看看阿昭。 院子里,邵昭盘腿坐在院子空地上,目光冷凝看着房门许久。 门上被她画了一个复杂的圆阵,身周悬浮她新做的撬锁黑科技,在月光照耀下如同齿轮运作慢慢与圆阵相对应。 她闭眼起手,凝聚灵力。 莫兰行换了身衣裳,掐了隐诀正要开门。 还没能触到门上,他就感觉到门外强烈的灵力波动,皱眉退后,袖中暗暗滑下玉扇。 “砰!”的一声,门上灵力被破,两扇房门大开! 夜风灌入屋内,莫兰行怔怔地看着站在门前的少女。 邵昭手里上下抛着两个小盒子,正是它们破开了房门。 她冷脸看一圈房中,闭眼沉气稳住心中躁意。 “打扰了。” 她踏入房中,随手关上了门。 莫兰行看她一步步走来,下意识要挡身上的伤痕,见她目不斜视经过自己,才想起来身上隐诀还在。 如邵昭所想,房里没有见着莫兰行的身影。 莫兰行非避着她不可的原因她白日里冷静下来仔细想过,不大可能是什么姻缘定亲,说是身上有伤不想给她看见倒是很有可能。 重要的是,她不信莫兰行会不和她打声招呼就避讳断交。 一个初识时明明可以走了不回来,却偏偏要郑重道了谢才离开的人,这样的举动超乎常理。 莫兰行绝对是有什么想瞒着她。 她不信别人说的话,非要亲眼见到了才肯罢休。 邵昭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问:“你在吗?” 无人应答。 莫兰行不想被她看见,自然有许多种方式。 她绕着房间慢慢踱步,感知屋内灵力波动。 鼻尖忽然缭绕了一丝若有似无的香气,与房内本来的香味不同,莫兰行身上的桃枝香她记得十分清楚,很容易就和一般熏香区别开来。 邵昭收起法器,一步一步慢慢朝那股香味靠近。 莫兰行屏息,随着她的靠近后退,直到避无可避,被她逼着抵在置物架上。 置物架被他碰到,上面垂下的金穗轻轻晃了晃,邵昭随之停下脚步,计算着大概距离。 她往前又走近两步,离莫兰行只剩半臂的距离。 “你不见我,我就只好自己来见你了,否则光我一人猜测不安,实在是难捱。”邵昭坦坦荡荡,告知看不见的那人心中情绪。 她按照往前习惯仰着头,虽然看不见,却依旧能感觉到对上了目光。 莫兰行垂眼看着眼前这张他在蓝焰烧身时日夜念着的娇颜,不自觉抬了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 手指上露出大块的晶石切面和少女凝脂般的皮肤放在了一处,他猛地又收回手。 他无声地苦笑,口型一张一合回应。 我也难捱。 带动的风吹动了邵昭额前的发丝,她颤了颤眼睫,伸出另一只手,笑着递过去:“送你的。” 手掌缓缓张开,细小的刀痕之中,躺着一块玉雕的花,在黑暗之中流转莹润柔和的光芒。 莫兰行一眼就认出了它的模样,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邵昭一副随意的样子道:“你的玉扇有些空,我想着这挂坠配着正好。” 她顿了顿,移开目光说:“不过,到底是我想的,你想要便接着,不想要……那就摔了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好东西。” 手指犹豫了一瞬,把玉坠抛在空中的同时,她转身朝门口走去。 脚下有多淡然,她的心中就有多紧张。 她抛完才在心里大骂自己怎么这么冲动,万一她猜错了,莫兰行其实不在,又或是,他不想要,那块龙金玉自己回收了也比摔碎了好啊。 可是,生平第一次无关研究,用心雕琢出来的玉坠,无论如何都希望那人能收下。 她怕听见身后玉碎的声音。 一秒。 两秒。 她走得又快又急,手已经摸上门框,可还是没有听见任何声音。 手心有些热热的,她抬手去看,灵韵附着在她的掌心上,抹去上面的刀痕。 心中光亮探入,照在尖上的小芽上,叶片抖了抖,瞧着有几分欢欣。 邵昭若无其事收起手,唇角微勾留下今夜最后一句话。 “我明日还来。” 随即,房门开了又关,屋内灌入冷风吹淡了熏香,很快又归于宁静。 玉坠在修长的指间垂着,莫兰行小心翼翼地描摹着它的模样。 它是一朵梅花底,却长着梨花的神韵,像记忆中的大雪梨花,更像雕刻它的主人,娇弱皮囊却有悍骨。 关于邵昭的事情他记得清清楚楚,又怎么可能会认不出来这块玉是在玉金楼拍下的那块,更遑论在那白嫩手心上看见的数道刀痕。 莫兰行拿出扇子合在玉坠上看,总觉得不如她说的那样配。 这把扇子哪里能配得上这般好看的坠子? 他把玉坠拢在掌心,慢慢压在心上。玉坠小小一个,但总觉得沉得让他喘不上气。 亲手雕刻的玉坠送给他,当真吗? 他收下了,可就再也没有还回去的道理。 趁着夜风掩盖声音,邵昭轻手轻脚回到自己房中,合上门后,她的嘴角翘上了天几乎要起飞。 莫兰行收下了她准备的礼物,还为她治好了伤! 他并非是避讳或是什么,只是确实有些不便! 对于一名科研工作者而言,为了保证工作状态,没有比数日焦虑不安被全盘推翻更让人放松的事情了。 她心情大好,捏捏摆在窗边的灵植叶子,觉得今晚的月光打在叶子上衬得叶片脉络格外好看。 她的直觉和推测果然是没错的,旁人嘴里说一百句都不如自己亲自撬门去看看。 只不过…… 邵昭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脸。 深夜撬门到底不太礼貌,莫兰氏那样讲究礼节,大概吓到他了。 明日看他时再带些礼物赔罪吧。 第287章 迎娶白富美 骨长老抱臂盯着在几个药炉边上忙碌的邵昭,手肘撞撞叶师姐低语:“她怎么突然就不萎靡了?” 叶师姐想起昨夜里她偷偷扒窗看见的偷偷摸摸的身影,高深莫测道:“可能是获得了某种神秘力量的滋养。” 骨长老:“你对你的小师妹搞颜色能不能要点脸?” 叶师姐:“我什么也没说啊??” 一边专心煮药,一边专心闲聊,莫兰生突然走进来,一脸冷淡地抬手挥退身后跟随的仆众。 药房大门缓缓关上,他瞬间垮下脸冲邵昭手舞足蹈比划。 邵昭心领神会,立刻布下隔音屏障。 “呜哇——” 莫兰生憋了许久的声音终于释放出来,拽着邵昭的袖子哭丧着大叫:“邵哥,他们不是人,他们要对我这个小孩子下手!” 邵昭:“对不起,但是我记得你好像说你不是小孩。” 哭喊戛然而止,莫兰生松开她尴尬地吸吸鼻子。 “是这样的,刚刚谈着谈着事务,本来好好的很正经,然后……”莫兰生的嘴角抽了抽,“族老们要我去和世家小姐相亲,他们想让我迎娶白富美!” 药房里一时鸦雀无声。 三个女人难以言喻地看着他,目光复杂,羡慕嫉妒还有恨铁不成钢。 “这有,什么问题吗?” 莫兰生夸张地摆摆手:“问题可大了!我说好的不靠夫人相什么亲!我不娶!” 叶师姐痛心疾首地把手里切药的刀往木板上一扔,手臂卡着莫兰生的脖子往后勒。 “你不想娶漂亮小姐姐能不能让给我啊可恶!” 骨长老啧啧两声:“你这是年少不知夫人好,总有你哭得更厉害的时候。” 她戳戳邵昭:“你没有什么感想?” 邵昭平静道:“我的感想就是,他和白少爷总是如此默契地挑起我对他们的杀心。” 一个不想继承家业,一个不想要小姐姐,不想要的都捐给她啊! “夫人自然早晚要娶的,但是我现在年纪尚小,他们就这般着急,想让我娶的莫不是想要吞并莫兰氏的世家女儿!” 叶师姐一顿,松开了他。 莫兰生瘪嘴搓搓脖子,耷着眼嘟囔:“我才上任,断不能随了他们的心意,只能把事情做的委婉些,我没别的法子,只好来请教你们。” 做的委婉,那对付的就不是族老也不是世家,而是那些世家小姐。 骨长老一听,这不就到了她的专业领域了吗? “这多简单,不就是断女子的心思,我最擅长了。”骨长老一脚踩在小板凳上得意道,“当年我不知道让多少心属师兄们的漂亮姑娘移情别恋!” “这就是咱们宗门一窝单身狗的原因吗?” 骨长老假模假样摇摇手指,笑得纯真可爱:“这话怎么能这么说,咱们宗门,不需要爱情。” “第一,于女子而言,喜好的无非脸身材家世。”骨长老挑起莫兰生的下巴,不情不愿说,“虽然感觉你这个臭小子不配,但是你的各方面条件确实让小女孩不太容易拒绝。” “第二,女子最易动心的男子类型,温柔体贴有礼有节。你可以反着来,粗犷直男不体恤对方,又或者温柔太过没有分寸,耍流氓绝对有效。” 莫兰生听得连连摇头:“不行不行,我对姑娘家可都做不来。” 邵昭托脸接话:“我觉着有这张脸,就算提刀架在人家姑娘脖子上,估计都得夸一句文武双全。” 骨长老撇撇嘴,松手不满道:“那能怎么办嘛。” 叶师姐合掌一拍:“有一个办法,只需要带一个人过去。” “什么人?” “青梅竹马,又或是暧昧对象,总而言之就是,强大竞争对手。” “说了和没说差不多。”莫兰生泄下气来,“我自幼在莫兰氏,那时族内隐居不与世家来往,我日日习字看书,哪来什么青梅竹马。要不我把那一书架书背过去?” “我又没说非要真的不可,造个假的出来不就成?”叶师姐戳戳他的脑门,“青梅竹马不好捏造,暧昧对象多容易啊。” 邵昭提出合理质疑:“可是暧昧对象要捏造的话如何才能让她们信服?” “这个暧昧对象,不能是随便找来的群演,她得和小师弟是熟识的,要有些心照不宣的默契,要有些名气,更要相识时间能够对应。最好的时间遇上了最好的人,谁不望而却步?” 邵昭再次提问:“那么上哪去找这样的人?” 她话一说完,三人的目光齐刷刷放在了她身上,配合着肯定和满意的眼神,默契十足。 莫兰生深情地双手捧起她的手说:“昭昭妹妹啊,要不……” 邵昭面无表情:“你要对你爸爸做什么?” “江湖救急,就一次……” “这多毁我清誉,不成不成。” “可是,我的认识的姑娘里就属你最机智聪明又美丽大方,你去肯定能成。”莫兰生毫无底线对她彩虹屁,“邵哥,你舍得看我英年早婚吗?” “你英年早婚挺好的,只要不收我份子钱我还能给你题句诗祝贺早生贵子。” 莫兰生英年早婚倒不是什么坏事,但邵昭担心的是被两家长辈硬塞来无法拒绝的那个姑娘。 她明白,莫兰生即便不愿意也不会苛待一个无辜的姑娘,但其中顾虑的除了世家之间的野心,还有继任家主身染病灶的事情。 倘若这一族无解,莫兰生命中活不过四十,嫁来莫兰氏的那个姑娘又该怎么办? 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和卫青城一般英勇的。 邵昭定了定,认真道:“这件事,我会再多想想。” 天色暮落时,她提了食盒前去竹中园。 她站在门前,深吸了一口气,内心天人交战,冷静分析得出如果这扇门又锁住的无数种解决方案。 抬手落在门环上,仅仅轻轻叩了一下,门便开了。 原本昏暗的里屋在此刻霎时亮起烛火,照映得房前一地暖黄。 邵昭愣神一瞬,旋即轻笑道:“打扰了。” 裙摆擦过门槛,房门重新关上。 院外廊下,自柱子后走出一个身影,对着窗户上映出的灯火面色不虞,端在小腹处的双手紧紧交握,指尖已经捏得泛白。 第288章 月亮奔他而来 “我今天特意给你熬了药汤,这个药汤苦涩改不了味道,我就多给你准备了一碟甜糕。” “还有这碗药泥,这是外敷的,无论是骨伤还是皮肉伤,哪怕烧伤了,敷了绝对能以最快的速度复原愈合。” “这两个银盒装的药球不是吃的,放在香炉里烧出来的味道有培养真元,蕴养灵气促进治疗的作用。我放了些不冲突的香料,不会难闻的。” 邵昭把食盒里的东西一字排开,叉腰一个个解释过去。 今天屋子里的味道好像统一了,她不确定莫兰行的准确方位,只能对着空气说:“你不愿意让我看你身上哪里伤了,我只能给你做这么多了。” 说完,她等着对方的回应。 屋里静悄悄的,窗门紧闭,只能隐约能听见外面起风的声音。 风好像漏了一息,撩动了她脸侧的头发。 眨眼间,那碗冒着热气的药汤便已经空了。 甜糕一块不动,反而朝她移了移。 这是让她吃的意思。 她笑了笑,捏起一块却不自己吃,送到空气中说:“这药汤我尝过,比先前我给你炼的药丸还苦,不吃甜糕压一压,小心半夜苦得睡不着觉。” 和她隔了半桌的距离,莫兰行抬手抹去唇边乌黑的药渍。 确实是苦的,可不知是中间有了什么曲折,邵昭执着地认为他是会怕苦的人。 甚至忘了他其实年岁跨越数百岁月,还拿着甜糕把他当成个孩子哄。 他垂眼看着那块糕点,觉得口中的苦味已经淡了不少。 不能拂了她的心意。 莫兰行微微倾身,就着她的手咬走甜糕。 邵昭感觉到指尖落下花瓣般的触感,好奇地摸了摸。 莫兰行嘴里还含着糕点,被她突然摸了嘴唇,又惊又恼地直起身,抬袖要挡住自己微红的脸。 目光触及手腕处的切面棱角,他才想起自己掐了隐诀,莫说是他脸红,就是使坏摸回去,又或者是…… 他看向少女的殷红唇瓣,下意识抿唇。 无论做了什么,都不会看见他是什么模样。 他拉开距离,自嘲地笑笑,低头看自己身上。 这是他特意换的白衣,忐忑地想着邵昭也许喜欢这样的。 是他忘了自己满身丑陋,不能被阿昭看见,还肖想着旁的,连累了这身衣裳也被他玷污。 “哦对,族老似乎要安排小生前去相亲,世家似乎都是这样,他们想趁着小生年少易掌控的时候再度揽回权利。” 邵昭撑着桌边,手指敲着桌面说:“小生继任家主,从此以后娶妻生子都不是他一个人的事,他心里有准备的,但现在不行。” 莫兰行垂眼想了想,算算日子,那些人是该有动作了。 只是,他现在的样子有些为难,恐怕做不了什么。 “白天里我们商讨这件事的时候,叶师姐提议说,让我去假装小生的心仪对象,好让那些世家斟酌几番,知难而退。” 烛火剧烈跳动两下,屋内邵昭的影子映在地上,随着火光微微改变位置。 她恍若未觉继续说:“即便是世家小姐,被当成工具也很可怜,我还在考虑中。” 邵昭把那两个药球拿在手里把玩,等着莫兰行的回应。 可等了好一会儿,屋里静悄悄,没有发出声音回应她,也没有风再吹来。 她想着,大概也是在思考这件事该如何解决。 那她待在这里反而也会打扰,左右东西送来了,药也喝了,她把食盒收整好,对着空气说:“今天就先说这些了,你早些休息,药球记得丢进香炉里烧。” 她挎着食盒走出院子,屋里的烛火才一盏盏逐个熄灭。 莫兰行拾起桌上的药球,倒了香炉余下的香灰,才放了进去。 清冽的药香很快充斥了整个房间,他这才找回自己的思绪。 他刚才想了什么呢? 他想到,若是阿昭去了,不管是真是假,外界只会把这个看成是真的,阿昭和万炉宗一样,从此都是和莫兰氏绑在一起,剥离不开。 阿昭她那般聪明,想到过这一层吗? 若是想到了,她在考虑,是默许了以后和莫兰氏捆绑,甚至自己不得不真的嫁为家主夫人? 莫兰行闭眼抚额,指尖皮肉褪尽后内里晶石冰凉的触感非但没有让他平静,反而更加让他烦躁。 心中无名火起,他的眼神平静,手下却狠狠打落了身边的琉璃瓶。 瓶子摔在地上四分五裂,灵气溢出被他的身体吸收。 他皱眉厌恶地拂开。 他如今真是厌烦这具身体的丑态,若不是顾虑着不想吓着阿昭,刚才就该拉住她说不许。 可若阿昭心中并非对此无意,他又哪来资格说不许? 仔细想想,哪怕是两百年前,阿昭也并非一定是心悦他的,更别说现在,记忆崭新,没有太多关于他的痕迹,相比较下,莫兰生早早地进入了她的世界。 莫兰生样貌俊朗,炼器才能非凡,他们是同时入门求学的好友,出生入死过,嬉笑打闹过……如前任家主所说,他们是契合相配的。 莫兰行捏了捏手心,掌心的棱面又硬又滑,冰冷得没有一丝人族该有的温度。 蓝焰锻体毫无进展,今日,灼伤的皮肉已经蔓延到了他一侧的脸上。 他嘲弄地笑了笑,从怀里摸出昨夜得来的玉坠。 是他昏了头,以为得了这坠子就摘下了他的月亮。 月亮凭什么奔他而来呢? 他把玩了两下,又收了回去。 兴许他也只能留下这枚玉坠了。 夜色寂静,时辰还不算太晚。 卫青城坐在书案前,揉着额角又翻开一本书。 与莫兰氏联手代表着要接触的世家更加复杂,其中盘根错节,难以理清。 这几日和莫兰生虽然已经整理了许多,到底是太多了些。 “夫人这么卖力做什么?这些本是莫兰小家主的分内事,您再寻机会去莫兰公子那处问不就是了?”女侍从门外进来,为她轻轻揉按太阳穴说。 卫青城道:“我既然与莫兰氏联手,那这些也就都是我的事,家主年少又刚继任,难免许多不懂,至于先生那……叨扰太多了,不合适。” 女侍凑近了些,嘟嘴道:“怎么会叨扰,我方才经过公子的院子,瞧见军师从里面出来,这么晚了都不叨扰,夫人那算什么。” 卫青城惊讶地回头看她。 女侍直起身,一如既往温善地垂眼,唇角弯弯,看起来很是无害。 “阿昭姑娘和先生和好了?” 女侍抬眼,诧异地看她。 卫青城欣慰地转过脸去,托着脸笑容温柔:“我瞧阿昭姑娘最近不太开怀还担心着,这下和好了便好。” 身后女侍过了片刻才又把手放在她的额上,力道恰好揉着。 乖巧地顺着轻声说:“夫人真好,为军师如此考虑。” 换做是了她,绝不想要这样。 【作者题外话】:老祖的真实经历其实也是被PUA过的半生,我给他定义的白切黑实际上是他的两面,反正……真正的莫兰氏可不是啥好玩意儿 第289章 在我看来,完全不像 心悦莫兰行的不仅卫青城,任是谁见了那样丰神俊秀的公子都很难不动心。 女侍是贴身伺候卫青城的女侍,卫氏没有给她赐名,她也便只有代号。 可是哪怕侍者也是人,少女的心动掩在她侍奉的卫小姐身后,女侍只能微笑着,假作无事发生。 三百年足够让心动化为灰烬,但再遇时也足够死灰复燃。 女侍没有资格谈及情爱,但是至少,她的小姐该得偿所愿。 她的小姐出身名门,自小就是大家闺秀不懂争抢,所以有些事,要交给她来做。 “邵哥,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没过两天,莫兰生就眼巴巴过来盘人,扒着邵昭的炉鼎大有不给个答案就以死明志的架势。 邵昭沉默地看着自己已经烧上九十度的炉鼎,再看看他毫无防护措施的手。 很好,无情铁手。 她想着这铁手拿去打人把族老都揍一顿不就老实了吗? “我有办法,绝对能帮你得偿所愿。你先给我让开,挡我取石头了。”邵昭拿钳子嫌弃地夹着他的衣服拖开他。 莫兰生又扑回去:“不能松手!你有什么办法,别是缓兵之计实际到了那会儿还得我孤苦伶仃成为女人的玩物!” 邵昭被他气笑了,直接抬手拍开他:“我能是那种人吗?” 莫兰生:“你是。” 邵昭:“你对你相处快四年的好兄弟应该多点信任多点爱。” 邵昭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敲定了叶师姐提出的方法,只是稍微做了些改动。 为了在做出的这场戏里获得最大化的收效,卫青城的助力也不可或缺。 她从卫青城住处出来,手里捏着玉珏,步伐轻快。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在族老和世家合谋的那场相亲开始前,只需要静待东风到来就好。 视野处一抹鸦青闪过,邵昭停下脚步,朝那处疑惑地看去。 身影被植被挡住,可鸦青色的衣角却露在外面,配着发间的玉带,她马上就认出来是谁。 邵昭诧异地想着,才刚把药拿去没几天,这就吃好了? 她追上去喊道:“你伤好了?” 逍遥圣者见她果然追来,依照计划停顿几息才转身看她。 平静温和的目光,面色冷白但也并非没有血色,看着确实没什么问题了。 邵昭心中高兴,再往前几步,“路止,你——” 她停了下来,微微倾身在空气中嗅了嗅。 “不是熟悉的味道,也不是我给的药香。”邵昭抬眼,满目冷然,“你不是他。” “你是谁?” 逍遥圣者抓住她突然横过来的匕首,心中惊讶。 莫兰行说不必见客,他乐得自在,可是回去咸鱼躺了几日后,他突然回过味儿来了。 糟了,他不会是弄巧成拙让他侄媳妇儿误会什么了吧? 他想着要不就出去见上一面,好歹澄清一下事实并非如此。 没想到还没出声就被识破了,这一刀出的又狠又快,比那卫氏丫头的威名还凶上几分。 他压下匕首道:“小丫头,你竟然敢对飞升境的修士动刀,不怕被掐死?” 莫兰氏里两位飞升境,除去莫兰行,那眼前就是另一位了。 虽说知道了眼前人的身份,邵昭却也没有松手的意思,催动灵力往上抬,冷声道:“是我不识前辈真身,请前辈谅解。但还请前辈告知,假扮路止的用意。” 啧,这丫头换了张脸脾气也坏了不少。 逍遥圣者索性用力扣着她的手腕打落匕首,解释说:“小丫头脾气该收收,我是被他喊来帮忙的,你既然给他送了药那就是知道了他这会儿不方便,我若不化了他的样子在外走动,你觉着族里会有什么反应?” 莫兰生继任家主能够维持安稳到现在,一大半都是因为他们畏惧的显祖在后面压着。莫兰行突然不露面,就算还能感知到他的气,难保族老们都是怎么样的心思。 邵昭理清了这其中利害,俯身把匕首捡回去收好。 抬眼见逍遥圣者一副警惕防备她的架势,她奇怪道:“前辈是飞升境,防我一个小小元婴做什么。您怕我再偷袭,我还怕被掐死呢。” 好像也是。 逍遥圣者还顶着莫兰行的容貌,拂了拂袖又敬业地假扮起来。 他装得虽然像,但是邵昭一眼就能看出来装得刻意。 偏偏逍遥圣者自以为无懈可击,淡然地笑说:“怎么样小丫头,是不是完全看不出来?” 邵昭诚恳地说:“在我看来,完全不像。” 不过是顶着一样的皮罢了,说话的习惯,手抬起的角度,眉目含的情绪,还有身上的味道……和她熟悉的那人完全不一样。 逍遥圣者挑眉,微微俯身玩味地看她:“我先前和那卫家丫头日日对谈至少一个时辰,她丝毫没有发现。你一看就说不像,我倒好奇,你和我们阿行是到了多亲密的程度?” 邵昭和他对视,不知该如何做答。 她斟酌片刻,说:“大概是可以大半夜串门的程度?” “哦——”逍遥圣者意味深长地拖长尾音。 “莫兰公子,您和军师在一处呢?” 邵昭从卫青城的居所出来并没有走出太远,女侍从身后出来,一眼就见着了两人。 双手交叠端庄地放在小腹处,女侍每次的动作都像设定好了,多一寸少一寸都不曾。 她笑吟吟地往中间一站,自然地隔开了这两人。 “莫兰公子,我原是要代夫人去您那处问问,不想您已经出来,这正巧了,不知可有闲暇?”女侍说着,回头再看邵昭,“军师怎的还不回去? 哦,我家夫人看着精干,可到底还是女子,不懂的时常要与莫兰公子商讨。 事情有些个轻重缓急,军师应当不会分不清,不高兴吧?” 女侍想着,小姑娘大多脸皮薄,这一番话足够让邵昭陷入被动,怎么走也不对,正好警醒她。 可邵昭面色从容,甚至有些觉得莫名其妙:“商讨就商讨啊,夫人也不是我一人的,我怎会为夫人寻他不寻我而不高兴?” 女侍:“……” 逍遥圣者假模假样绷着的嘴角抽了抽,心里抱怨他这大侄子为何非要是那种正儿八经的人,害得他此刻想要大笑却只能憋着。 这小姑娘好生厉害。 女侍心底沉了沉,笑说:“我还不知道,军师原来喜欢说笑,我知晓军师同莫兰公子关系尚可,才特意问了问,军师可莫要同我开玩笑耽误了时间。” 邵昭更加疑惑:“我也不是他的夫人,问我作什么,我没说不许他去吧?” 女侍:“……” 她准备的剧本好像被抢了。 逍遥圣者一听,侄媳妇儿说她不是,这问题可就大了! 他垂眼淡声说:“今日只是出门来走走,不大方便,劳烦姑娘代我向你家夫人致歉。” 女侍连续两次被撕剧本,茫然过后反应过来,看着邵昭的目光越来越深沉。 年纪虽然小,但不愧是军师,果然厉害! 邵昭:她看我的眼神就好像我的心眼有八百多个一样。 第290章 今晚月色真美 邵昭觉得,自己好像莫名其妙被这位女侍当成了敌人。 别说身边的这位是逍遥圣者假扮的,哪怕是莫兰行本人来了,邵昭也是说同样的话。 不过是商讨而已,这有什么的。 大概是她近来麻烦卫青城的事有些多,居然还拿了莫兰行警告她。 她到底理亏,朝女侍凑了凑说:“我知道我麻烦夫人众多,等过了这一段时日,绝不再打扰夫人清净。” 女侍僵硬地微笑,心里疯狂翻白眼。 你不打扰夫人自然好,最好也不要与夫人抢人。 族老和世家的野心已经藏不住了,刚说起结亲的事不过几日,邵昭正要部署周全,却突然来了消息,最多两日,就会有一场世家之间的宴席。 明面上是世家间正常交往,实际上,赴宴的都是些家中有适龄姑娘的世家,全场找不出除了莫兰生以外的男子。 这算什么宴席,选妃宴还差不多。 邵昭在心里吐槽,她还没准备好呢。 府里上下似乎都认定了这一宴过后就会定下一个家主夫人,准备好了庆贺用的红绸红花和上好的酒。 这两日说是为了准备宴会,不如说是在提前准备婚事。 竹中园外脚步声从大清早直到入夜后才停,想也知道是得了那些族老的授意,特地在莫兰行的门口前反复试探。 逍遥圣者不管这些琐事,只觉得扰了他清净,歪歪扭扭窝在莫兰行的软榻上不满道:“这八字儿莫说是没一撇,就连那一捺都还没落笔,那些小子是想做什么,造反还来通知你?” 莫兰行在蓝焰冰池里坐着,沉默许久。 “阿行,你真由着他们这样?” 逍遥圣者只是这样问,只是好奇事态走向而已,实际无论是莫兰氏被吞并,又或是地位仍在,他都不关心。 衡渊真尊的职责落在莫兰行的肩上,按他对莫兰行的了解,应该会以武力解决这个问题。 他等着莫兰行的动作,可从另一个空间里传来的声音却说:“嗯,由着吧。” 莫兰行深吸一口气,接着说:“阿昭早就有了决断。” “不是,那丫头有决断又如何,她又不是莫兰氏的人,那些臭小子不会被她影响。”逍遥圣者开他玩笑,“怎么,你要在开宴前娶了她进门让她顺理成章?是不是快了些啊?” 他自觉好笑,笑声在屋里回荡,但只有他一人的声音,显得异常尴尬。 莫兰行那边没了声音,他收了笑问:“你怎么了?” 平常莫兰行哪怕是伤得重,说到邵昭也好像给他治好了似的,他是故意聊起这件事让他开心一下的,这怎么反应不对了? 莫兰行在火焰中安静地凝视手上完全化开的皮肤。 他的人身是不是复原不了了? 复原不了,连个人样都没有,别说娶,又怎么能讨阿昭喜欢?! 他仰头深吸一口气冲入胸口,完全沉入了蓝焰之中。 他这一沉,就是把两日的事情都隔绝在了外界。 宴会在下午就开始接待宾客,不仅是安河郡的世家,离得近的北境和东境的氏族也有部分受邀前来。 邵昭同作为客人,只能在远处远远看上两眼,对那些世家小姐有个大概的认识。 真别说,这些世家小姐除了脸长得各有千秋以外,笑容仪态跟批量生产的似的,标准的闺秀。 想到莫兰生若真要在这里面挑老婆,邵昭就觉得一阵恶寒。 这些都是世家教导出来的联姻牺牲品,甚至连自己的感情都不会有。 临近要落暮时分,忽然来了位与前面那些闺秀不同的姑娘。 旁人都是坐古朴低调的布辇来,笑时温婉可人,以手中绢帕掩唇,优雅矜持。 而这位小姐的步行工具是四匹扎鲛纱的白马,拉着辆白金香车,下车后娇滴滴地要人搀扶,毫不顾忌地露齿大笑。 也并非是让人厌恶的,这位小姐姿容上等,称得上是天姿国色,娇媚动人,露齿的笑容不但不失优雅,反而更添世家小姐没有的风情。 听迎宾的门童说,这位小姐来自东境有名的言姓氏族,在今夜这一宴的宾客之中,家世是最重最大的。 邵昭心中有了定数,被族老们选定好的,大约就是这位言小姐了。 言小姐不是被家族培养成棋子的工具人,她从小娇养,性格跋扈有几分泼辣,这样的小姐要是嫁给莫兰生…… 邵昭无奈又理解地叹口气。 按好大儿的那种温吞好欺负的性格,绝对会被拿捏得死死的,到时候,家主夫人一家独大,莫兰氏被蚕食是迟早的事。 好在她有准备。 华灯初上,宾客入席。 莫兰生今夜被仆妇打理装扮得削减了几分少年气,坐在上首主座上,俊逸风流,身姿挺拔,抿唇不笑一脸淡漠时,还真让下首的闺秀们红了脸。 天知道他此时心里慌得一批! 邵昭说入宴后静待,她自然会解决这局面,可是到底要等多久? 他刚坐下就想跑了! 闺秀中最耀眼夺目的言小姐率先举杯朝莫兰生娇声道:“仙门大比时,我在传影石上见过家主的身姿,那时我就想着,这位公子真是人间好颜色,让我见之不忘。” 莫兰生不知该怎么回复她这一番话,勉强干笑着说:“言小姐抬举了。” 救命,说好世家小姐静若处子,一般娇羞不敢多和男子说话呢?! 这位言小姐都是在调戏他了吧! 他的内心暴风骤雨,反复念叨恳求邵昭赶快出现。 门外迎客的下人小跑进来,清清嗓子高喊:“贵客到!” 莫兰生如释重负,长吁一口气看向门外缓缓走来的人。 今夜的露水湿气格外重。 可宴会依然是热闹的,即使离得远,也能隐约听见丝竹的声音。 莫兰行从蓝焰里出来,想去院里看看。 今夜邵昭是不会来了。 他也懒得去下隐诀,推了门出去。 院里杂七杂八种下的树植又长得旺了些,最近他没空搭理,树枝都缠在了一块。 像那蒲桑树和桃树,也不知怎么长得,叶子长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低矮的树门。 莫兰行看了一会儿,抬手要把枝丫分开。 不该长在一起的,不该交错在一起的。 他的眼中像盛了一潭宁静的水,在月光下翻了波浪,差些溢出些许。 树叶相互摩擦产生窸窸窣窣的声音,改过了从另一边缓缓走来的脚步声。 直到停在树门的另一边,露出红白交叠缠着金穗的裙摆。 “今晚月色真美啊,风也好舒服。” 少女清甜柔软的嗓音响起,莫兰行的手一顿,拨开的几片叶子后面,恰好与树门对面的人四目相对。 邵昭隔着层层树叶后,双手背在身后紧张地交缠,轻快地笑着说: “你也出来看月亮吗?” 【作者题外话】:没错就是出自夏目漱石的“月色真美,风也很温柔” 差不多是变相表白了,我私心认为表达喜欢和爱意不一定要在完全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在对自己怀疑试探的时候爱意不自觉流露,又暧昧又更有些暗恋的味道 好啦我就是单纯为最后隔着树门的一小段心动而已() 第291章 我也不要别的,抱我一下怎么… 树门隔在两人中间,叶子交错显得茂密,严严实实挡住了两人的脸,只能通过拨开的叶子看见对方的眼睛。 少女的眼睛倒映着月亮,清亮透彻,莫兰行仅仅是这样看着,就已经感觉描绘出了树叶后娇俏的容颜。 美好得恍若梦境。 他从那双眼睛的光亮中惊醒过来,想起自己脸上已经蔓延的创口,慌乱地放下叶子背过身去。 “阿、阿昭,你怎会在这里?”他的视线移到自己双手,看满手的晶石棱面,心中慌乱无以复加,“你不是……应该在那宴上?” 他做好了第二日听见各种传言的准备,也做好了以后面对她不同身份的准备。 可却没有想过,今晚邵昭抛下了那个宴会,来了他这里。 莫兰行心乱如麻,起手就想先掐个隐诀再说其他。 邵昭看他衣袖微动,已经猜到了他要做什么,隔着树枝伸手过去拽了拽他。 “我不过去看你,就这样隔着说话吧。”她轻声说,“我想和你说说话。” 莫兰行身形一僵,低头看放在衣袖上的小手,竭力忍下想要牵上去的冲动,“……好。” 他往旁边挪了挪,上半身都隐在了树影之中。 树门开得低,邵昭低头只能看见他的腰部。 夜风拂过,他身上的衣裳本就不厚,外衫贴着身形,风灌入衣裳里,愈发显得空落落的。 他好像瘦了许多。邵昭皱眉心想着。 莫兰行压下心绪,低声道:“阿昭,你不在宴上,来我这里做什么?” 他重复问着这一个问题,执着地想要得到一个答案。 她若无其事转过身,仰头望月道:“我只说了,我会考虑怎么帮小生毁了族老和世家的野心,可没说过我要去那个宴。” 莫兰行顿了顿,说:“倒也有道理,他们只是需要一个这样的人,你去或不去,都能成事。” 这种事,仔细想想都能知道,他又在期待什么答案? 他苦涩地笑笑,心想今夜能这样见到,也已经是惊喜了。 邵昭回头,有些好笑,“我为何非要身在其中?” “今夜我不过是个利用他们的幕后人,主角可另有其人。” 宴会上,莫兰生满脸麻木一杯一杯给自己灌酒,坐在他身侧的鸿蒙英看不下去了,抬手压下他的酒杯,低声说:“你能喝吗就喝这么多?” 莫兰生咬牙切齿拨开他:“要你管!” 鸿蒙英直接抢过酒杯不客气地说:“要不是邵昭给我传信,你以为我想来啊?” “她让你来,你倒是做点什么啊。”莫兰生往坐席间一瞟,“要么你就捣乱拉我出苦海,要么你就直接带我走!” “你这话怎么说的跟私奔似的。” 他们说话声音压得低,可坐得稍近些的还是能听见些许。 “私奔”一词在坐席间迅速传递,那些端庄矜持的闺秀瞬间眼睛瞪得像铜铃,努力克制自己即将拉不住的嘴角。 救命,她们是不是近距离围观了传说中的绝美爱情?! 说书说的是真的!她们搞到真的了! 鸿蒙英古怪地看下面突然一致红光满面的世家小姐们,脑内复盘邵昭叮嘱他的话。 “以少城主的背景手段,掌控全局不是难事,但还请牢牢牵制住那位言姓小姐,能套出多少就套出多少。” 在入宴前,邵昭拉着他这样说。 最后还有一句:“少城主这般能干,应当没问题的。” 那是自然! 鸿蒙英的目光突然自信,眼神骄傲地在下面环视一圈。 ……说起来,哪位是言小姐? 听邵昭说完她的计划,莫兰行不由得失笑。 “要想达到捣乱的目的,无论是我又或是叶师姐,任何一名女子来做这事都会有反作用。”邵昭抱臂解释这中间弯折,“女子身上可以造的谣言可太多了,族老恐怕会顺着干脆把我和小生绑在一起,而外界,就会拿我做文章来攻击整个莫兰氏。” “无论是为了小生着想,还是为了我自己着想,我绝不能让自己落在世家的闲谈里,我只能跳出局外,而最合适在局中,我能想到的就只有鸿少城主一人。” “鸿少城主本身就是名门出身,有名气有手段,在对世家方面自有一套方法,我无需多说他便能知道该如何去做。而我,只需要允诺铁骑城一批精炼的兵器就足够了。” 邵昭侃侃而谈,与她仅有一树相隔的莫兰行始终沉默,若不是她手里依然拽着一块衣料,甚至要怀疑她是不是在和空气对话。 莫兰行仰头看月亮,又回头悄悄拨开一块树叶看过去。 他听了自然是开心的,也有许多想要讲述,想聊今夜月色,想聊明日朝阳。 可是即使邵昭不会把自己放入局中,他们二人之间又能有什么改变? 他的人身残破,这副躯体连藏在暗处都无法完全掩盖,他如此丑陋,连走到月下和她并肩也没有勇气。 就如现在的他们一样,一明一暗。 “路止,我不能看看你吗?” 树门那头,邵昭突然问他。 “不能。”他说。 邵昭遗憾地叹气,松了他的衣角说:“我已经有数日没见你了,看看你都不成吗?” 她半是玩笑半是恳求地撒娇,一下一下轻轻挠着莫兰行的心头。 你要是看了,一定会吓着的。 “不成。” “好吧。”邵昭从来不会强求,既然不愿意那也就算了。 她眼睛一转,换了个话头问他:“我送你的玉坠……喜欢吗?” 玉坠一直缠在莫兰行的手腕上,他低头看看,回道:“喜欢。” 很喜欢。 “那既然喜欢,是不是也该送我点什么?”邵昭存了些逗他的心思说,“我也不要别的,抱我一下怎么样?” 莫兰行一怔,偏头看树叶割裂开的那抹身影。 她也没想着真能得来,继续笑说:“你不让我看你,抱一抱让我安心总行吧?” 那边久久无言,她以为是自己太逾矩,忙探头过去一看,哪里还有人影? 她懊恼地拍拍脑袋,超前思想的开放程度在这种书礼世家真的不好把控这个度。 邵昭悻悻地看一眼天上弯钩似的月亮。 行吧,至少一起看了月亮,也说了几句话。 她无奈地耸耸肩,抬脚要走。 一阵强风袭来,包裹着她的全身,冰凉的感觉覆盖了她的大部分感知,脸侧颈间凉意尤甚。 她的脚步被这阵风拦下,能明显感觉到近乎把她嵌进身体的拥抱。 耳边不知是她自己还是以风掩饰的某人的心跳,沉重紧张,但有规律地跳动着。 风终于吹过后,邵昭摸摸脸侧,上面依旧残留着冰凉的触觉。 她非但没有心安,反而更加担忧起来。 莫兰行的身体,看起来真的出了什么问题。 【作者题外话】:嗯甜虐甜虐的,不会持续太久了,接下来又是勾心斗角时间 第292章 修士真会玩 这一晚的宴会过后,许多事情都改变了。 鸿蒙英成功从言小姐口中套出的还不算什么,最风靡的传言是在闺秀之间口口相传的绝美爱情。 最快乐的莫过于一直磕的茶楼情侣现实也是好嗑的一对,甚至主导被动地位对换,双倍快乐! 当然,这些邵昭都提早做好了防备工作,没有让这些传言传进莫兰生和鸿蒙英的耳朵里。 “言氏和族老肯定是有私下的约定的,依照言小姐的态度,这个约定似乎还是言氏占着大头。”莫兰生一面揉着额角醒神一面皱眉道。 鸿蒙英说:“我还是第一次见族老千方百计把家族送到外人嘴边,这件事怕是没有表面上来得那般简单,族老在言氏那里能分到的好处比我们想到的要多。” 邵昭捏着下巴说:“言氏虽然也是大族之一,但也不算是实力强盛的一族,论修为地位,乃至财力,言氏比莫兰氏差上千里,能有这个本事让族老动心,背后代言氏开出价码的一定不简单。” 吞并莫兰氏,回收言氏,这样四境世家中就会一下少了两大氏族。 不……先不说是四境,东境内这两大氏族消失了,后面强盛的会是谁? 邵昭的眸底幽深,手无意识地在嘴唇上摩挲着。 不一定会是世家受利,同样能受利的还有各大仙门。 难道又是武宗在暗地里搞什么幺蛾子? 莫兰氏里的怪症还没有拔除,要是再来一些旁的,恐怕也是吃不消。 鸿蒙英想起什么,又道:“言小姐在宴会上,多次提过琉璃,举个杯要问问是不是琉璃做的,吃个菜要问是不是琉璃做的,就连上茶漱口时还要问壶是不是琉璃做的。” 莫兰生也说:“这位言小姐娇生惯养,大概是从小有的爱好,偏喜欢琉璃做的东西。” 邵昭听着眉头紧蹙。 “即便是爱好,会在公众前反复提起吗?”她说,“言小姐这样说,就好像在提醒什么似的。” “提醒?可这与莫兰氏能有什么关系?”莫兰生纳闷道,“我自小都没见过几次琉璃,族内根本不爱这些花哨过头的东西。” 邵昭突然抬眼盯着他,目光里能窥见什么正在呼之欲出。 “普通琉璃哪里值得这样提起,又哪里能引起世家注意?除了琉璃中最稀有的一种。” 鸿蒙英接道:“你是说蓬莱琉璃?” “那更不可能,莫兰氏再怎么有钱,蓬莱琉璃不流入四境也是买不到的。再说,难不成是哪位有收藏癖好的大人物非要吞了莫兰氏夺走琉璃不可?” 邵昭觉得,这个琉璃可能是个指代。 关于蓬莱琉璃,其实也并非是像莫兰生说的那样,比如她就见过有一人的屋子里到处摆满了琉璃制品。 公孙无落曾说,莫兰行年少时就算不喜欢也还是拥有不少被外界视为稀有珍宝的蓬莱琉璃。 操纵云氏背后的人,目标极有可能是四百年前迁居而来的莫兰行。 为何拿琉璃指代?把他比喻成珍宝的意思? 珍宝的作用又是什么,可以有买卖的价值,又或者炼成法宝,再不然,同清远道君一样,促成自身修为。 她直觉觉得,这大概是莫兰行身上最大的一个秘密。 秘密为何称为秘密,就是因为拥有秘密的人不愿说明。 莫兰行绝不会愿意告诉她,就像近期连身体出的问题也不愿让她看一样。 那便只有去请教最了解莫兰行的人了。 她所知道的,只有两百年前的郁桓寂,现在的公孙无落。 不过话说起来,好像自坠河那夜以后就没有再见过公孙无落了? “那位啊,我正要和你说呢,昏迷到现在还没醒。” 她问起时,骨长老一拍掌说。 邵昭讶然道:“怎么,他伤得那样重?” “他身上没什么,也就是皮肉伤,那些早就长回来了。”骨长老说,“麻烦的是他的元神,一直是剥离的状态,我的药能勉强压着,可也没办法塞回去。” “他这是……灵肉割离了?” “比那个要奇怪些,我也说不清楚。你去看了就知道了。” 真正看见了公孙无落的样子,邵昭才明白连骨长老也不知该如何描述的情况到底是什么样的。 公孙无落的房间特殊,装置都是为了方便骨长老设立稳定元神的药炉,一走进去不是药材的味道,而是首先感受到灵力的震荡。 房间正中央,公孙无落躺在床上,在药力作用下肉身上时常一团灵韵忽隐忽现。 邵昭猜测那就是他的元神。 他的状况不像是割离,而是元神被肉身排斥回不去里面。 这个情况极为不正常。 不论是小说原文还是现实情况,哪怕公孙无落的灵魄是郁桓寂,他们相安无事了许多年,甚至郁桓寂可以用这个身体发挥出全盛时期的力量,说明灵肉之前契合度是达到了一定的高度。 他体内恐怕有什么东西,趁着郁桓寂的元神受损要抢占肉身。 邵昭想着,先为他修补了元神,元神完好有了争夺肉身的能力才能再谈其他。 她掰过公孙无落的脑袋,为接下来要和原书大反派近距离贴贴抽了抽眼角,有些不情愿。 最终还是心一横眼一闭,她就要俯身下去—— 骨长老一巴掌拍在她的头上不可思议地看她:“你干什么!” “补元神啊!你教我的!”邵昭被猝不及防重重拍了一掌,脑瓜子又疼又麻,委屈地嚷嚷回去。 骨长老想起来自己逗她时口嗨说的修补元神方法,心想怎么以前没看出来这小孩这么实诚。 她懊恼地爆锤自己脑袋,把邵昭扯去边上压低声音说:“我和你说的……那不是正经的修补元神,那是、那是双修!” 邵昭感觉脑瓜子嗡嗡的,呆滞了好一会儿。 骨长老掩面回到公孙无落的身边,亲自示范正经医修会用的修补元神之法。 她稳定下心神,上前试探地问:“双修,不是要做某项关于人类繁衍的神圣运动吗?” “神魂交融知道是什么词儿吗?”骨长老翻个白眼,“小孩子家家别问这么多,你还不到时候。” 邵昭想起来那次水下进入莫兰行丹府后发生的一切,连同头发丝儿都开始发烫。 她不自在地搓了搓自己脖子,默默在边上蹲下。 她就说修补元神带来的生理反应怎么那么不正经,又痛又麻还有点爽,感情这就是双修啊! 修士真会玩。 她把脸慢慢埋入了膝间,内心开始海啸山崩。 那她岂不是睡了莫兰行?! 【作者题外话】:阿昭:震撼我一年。但是好像有点舒服,下次还敢:) 第293章 “两情相悦” “骨长老,假如,我是说假如,假如我有那么一次不小心用这个方法帮人补了元神,这怎么解决?” 骨长老抽空瞥一眼她脸上可疑的绯红,撇嘴说:“能怎么解决,两情相悦就成道侣,不愿意那就当做无事发生。很难说清楚,这事儿重要又不重要。” 邵昭若有所思地捧着脸低头。 她虽然不知道,但莫兰行总不可能不懂,看着当时他知晓后的神情,大约……没有怪她? 莫兰行向来对她迁就包容,自然是不可能怪她的,那她心中又是怎么想的? 她确定自己绝不排斥,但情又是什么? 情是一时兴起,经爱欲蓬生,还是日积月累,任潮水终有一日冲溃堤坝? 她觉得心室像被倒进了一筐毛线团,随着她每一次呼吸在里面翻滚,细小的绒毛不经意挠着她的心,让她又痒又不知该如何平息这股痒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躁动。 头上忽然放上了一只手捏住她的脑壳,骨长老阴恻恻地笑问:“解释一下,你脸红什么?” 邵昭镇定回答:“脸红不正常吗?” 骨长老眯眼盯她:“脸红正常,一般小女孩都会脸红,但是你又不是一般小女孩。” “说,你不会是已经对人用了吧?对谁用了?怎么用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特别舒服!” 前面的问题姑且算是在关心,最后的问题明显只是在满足自己丑恶的好奇心对吧! 邵昭定了定神,觉着这事儿不能和骨长老说。 骨长老知道了那就等于整个宗门都知道了,她可不想自己在后入门的师弟师妹心中是一个以未成年之躯勇睡飞升大能的形象。 她绽开天真纯洁的笑容说:“骨长老说什么呢,就算是我也是有羞耻心的,这种羞羞的事,我当然害羞了。” 骨长老莫名打了个激灵,表情难以言喻:“叠词词,恶心心。” 邵昭:“你有什么资格说我?” 扯东扯西的时候,骨长老已经把公孙无落的元神修补完毕。 “补是补好了,只是我认为这没什么用处,他的肉身和元神不相容,还是无济于事。”骨长老从丹炉角落旮旯里摸出固元丹塞入公孙无落的口中,也不管能不能溶解。 邵昭闻言惊讶地看她:“我还是第一次见骨长老如此尽心尽力,按照常理,你不该不管死活死了更好吗?” “咳咳,我也是有医德的,救人当然得救活,不然我的名声就坏了。” 骨长老心虚地咳了两声,把袖子里藏着的两块琉璃往里又揣了揣。 若非那位特意留下诊金一定要保住公孙无落,她也不会留在这里这般久。 在邵昭狐疑的目光下,她煞有介事地一拍手道:“呀!固元丹可得多炼点,我的亲亲徒弟,麻烦你在这里看着点,我去去就来。” 骨长老蹦蹦跳跳离开房间,邵昭才换上凝重的表情。 她的目光再度移到公孙无落身上,上面灵韵颜色深了些,依然浮在体外。 骨长老说的不错,即使元神补好,依然回不去肉身里。 她把手放在公孙无落的眉心,闭眼催使灵韵探入。 经脉强健,灵气运转正常,可唯有一点,这些灵气并非是体内循环,而是自体外汇入。 骨长老主修丹药,虽然是名满天下的一手持毒屠尽满门,一手举丹妙手回春,但到底行事粗暴了些,未曾留意过,她治好的灼伤之中,混了一些东西在其中。 淡淡的赤色隐在疤痕下难以察觉,但终归是是让邵昭看见了。 这副躯体之中的灵气在不知不觉间被替换成了旁的,假以时日,这身体便成了傀儡,而郁桓寂的元神再也没有容器可凭依。 她抬手按在疤痕之上,尝试着用自己的灵力包裹着杂物卷出来。 好在留在公孙无落体内的灾厄不过是残留的余韵,她承受点腐蚀的刺痛,好歹也能把那些东西扫除干净。 只是心魔留下的影响似乎无法消除,即使没了其他物质的干扰,元神依旧回不去身体里。 对此她也没有办法,这就是一场梦魇,只能等待公孙无落自己从梦境里脱身。 能够靠得住的人竟然在那晚以后纷纷败落,她也不得不重新思考这其中的关联。 无论是言氏和族老暗地里的动作,还是公孙无落身上不为人知的变化,都在指向同一个目标——莫兰行。 而且,还是奔着要他的命去的。 莫不是,又是殷湛搞的鬼? 邵昭怀着满腹心事离开房间,前去莫兰生那处想要商酌,才刚到门口,就听里面有娇滴滴的女子声音说话。 “……我知晓家主与少城主两情相悦,莫说安河郡,就是东境内也对二位的故事略有耳闻。如此情况,滕妾平妻自然是辱没了我,不如,你我合作,成全了二位,也成全我?” 邵昭听得一哆嗦。 她这边好好的封锁了消息,好家伙自己舞上去了! 屋里沉默了许久,莫兰生的声音已经震惊到变形了:“啊??” 里面言小姐的声音继续在说:“家主不必再与我掩饰,断袖虽然不被世俗所容,可我也不是拘泥世俗的人,不如说外界闺秀里实则极为看好二位。” “我会为家主保守秘密,只是父母命不可违……” 越听越不是人话,邵昭听不下去了,推门进去说:“言小姐,家主对于此事还是难以启齿,不如同我说?” 两人的目光看来,莫兰生的眼神一瞬变得哀怨凶狠,直勾勾地看着她。 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果真是藏不住的。 邵昭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微笑面对言小姐。 言小姐上下打量她一番,疑道:“你又是何人,为何要与你说?” “我姓邵单名一个昭,是与家主同师门的好友。”她顿了顿,为了增强自己的可信度,又补充说,“也是家主暂时的监护人。” “监护人?家主可是一族统领,你若是要做他的监护人,岂不是要排到他的奶奶那辈儿?哈哈哈哈。”言小姐说着竟掩唇笑起来。 言小姐的确与其他闺秀不大一样,与邵昭想象中的也不大一样,虽是笑着却不让人觉得跋扈,反而让人觉得亲近。 “那我便与你说了。”言小姐拉了她去边上,说话前看一眼莫兰生,声音并不刻意放得小声,“我知晓我父母存的什么心思,只要帮我把此次联姻斩断,我便可以允诺,言氏可与莫兰氏达成真正的合作。” 第294章 一句话搅乱一片天 邵昭久久地看着言小姐的面容,在上面找不出一点破绽。 她淡笑着说:“言小姐,你说你知晓令尊令堂的心思,那便同样的也该知晓,与莫兰氏达成真正的合作能拿的好处可比不了先前。” “我自然明白,可那又如何。”言小姐不甚在意道,“我对好处不感兴趣,只是不喜我父母的做派罢了。” “如此。那可否请教言小姐,要如何斩断这场联姻?” 言小姐转向莫兰生,笑容满是自信:“我父母想的无非是要我嫁入莫兰氏顺理成章合二为一,让言氏取代莫兰氏,我们反客为主,帮我夺下他们掌握言氏的权势,一切迎刃而解!” 莫兰生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再看邵昭,并没有太大的反应,手负在身后挑挑眉道:“言小姐的心思可真与这如花娇容不太匹配啊,你怎就知道联手就能成功?万一失败了呢?” 言小姐笑吟吟地看她,走近两步说:“不可能失败,因为有你。” “朱清山卫青城卫夫人,现西境主人的军师,有你在,不可能失败。” 莫兰生明白过来,合着目的原本就是冲着邵昭而来的。 他心觉自己把邵昭拖下了水,刚才的恼火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惭愧不安。 他起身走到邵昭面前挡住:“言小姐,这件事我们要再多考虑……” “不用考虑了,联手吧。” 莫兰生回头诧异地看邵昭。 她的笑容浅淡,有些虚无缥缈,看不透真实情绪。 邵昭向他点点头,示意他不必担心,又继续说:“只是,言小姐想要的是我的脑子,这与莫兰氏无关,可就是另外的价钱了。” 言小姐不在意地一挥手:“代价是什么,你但说无妨,我言家也并非小门小户,该给的还是给得起。” 邵昭眯眼笑道:“代价在事成后取,一定是言小姐能付得起的。” 外人听不来,可莫兰生却明白,她的语气不是要合作的语气。 而是最熟悉的,绕着圈忽悠意图利用的语气。 于邵昭而言,言氏与西境比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西境她都能拿下,拿下一个言氏再简单不过。 言小姐以琉璃为信号率先为他们献上了诚意,邵昭便回报这一个诚意,布下了一道流言。 也并非什么大事,不过是言氏现任当家疑似买卖娼妓的瞎话而已。 他有没有做过不要紧,邵昭想要的只有流言带给言氏的影响,从动乱产生的裂口里深入挖掘拿到真正的把柄。 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不过短短半月时间,还真叫她挖出来了。 买卖娼妓是谣言,可言夫人的怒气却是实打实的。 从谣言下手,挖出来言老爷在外面养的三个外室,其中一个是来自南境的歌女,擅长歌舞更擅长制毒,储备了无色无味的毒药差些就要拿去药死言夫人。 言老爷倒是动作快,几乎在被发现的同一时间就处理了那个外室,配合他又惊又怒悔不当初的神情,言夫人差点就要信了他的邪。 人是死了,可事实不会改变。 言夫人娘家也不是好惹的氏族,没几天就在暗地里给言老爷下绊子。 一时间,言氏内部纷乱,处处都是破绽。 言小姐在莫兰生的书房里毫不顾忌形象地拍桌大笑:“邵姑娘啊,你不愧是那位卫夫人的军师,一句话搅乱一片天啊哈哈哈哈!” 邵昭轻描淡写抿了一口茶,双手交拢抵在下巴笑道:“言小姐过奖了,我不过是比旁人更懂些人心罢了。” “哦?你说说,人心是什么?” “人心是猜忌,是始终为自己保留余地,令堂若真始终信任令尊,任我如何多费口舌,这一场怎么也不会发生。”邵昭缓缓道,抬眼时歪了脑袋,眼角瞧着有些上挑。 “令尊不也是一样?给自己留了余地,才引发了这一切,说到底都是因和果,都是必然。” 言小姐的笑容逐渐淡下去,别有深意地说:“邵姑娘倒是冷静清醒得很呐。不知是否自己也是如此,能够看得透彻,不留余地?” 邵昭盯着她,忽然唇角上扬眯起眼。 “我留不留余地倒还说不准,可言小姐你若再不趁着这会儿回收掌权,你的退路就要一短再短了。” “多谢姑娘提醒。” 莫兰生慢慢举起书卷挡脸,恨不得在这两个女人对话的时候自己化成空气。 要不书房送你们,他上外边去? 女人之间的硝烟味果真是能闻得见的。 言小姐走后,邵昭拿开他的书说:“言小姐拿到了实权后又会回来安河郡里,届时你要小心些。” 莫兰生明白她是想借言小姐查出些什么,可也看不透她现在的做法了,不由问道:“你既然要我与她合作,也确实帮了她,为何又要反复提醒小心她?她连自己夺权的能力都没有,有什么可怕的?” 邵昭伸出食指点在他的额上问他:“言小姐给你的第一印象是什么?” 莫兰生仔细想了想,道:“娇气,柔弱,话语有时尖锐但不跋扈,比其他千篇一律的大家闺秀看着更像活人。” “你觉得,照你这样描述,言小姐自幼应当是如何生活才会给人这种印象?” “自然是富足优渥,被全族娇宠,有求必应……”莫兰生回过味来了,倾身压低了声音说,“你是觉得,言小姐此举异常?” “记得锁妖阁的翠微吗?言小姐便同那个翠微一样矛盾。”邵昭重现当时的分析,一条一条列给他看,“被娇养的小姐向外人寻求帮助夺权,一种情况,是言小姐本身有问题,怀着别的心思。 一种情况,是言氏内部另有蹊跷,言小姐给人的印象实则是假象。 言氏背后本就另有其人在操纵全局,我们谁也不能保证言小姐就不是棋子之一了,被蒙蔽着同我们一起全盘打尽也说不准。” 莫兰生把她的思路记在心里,认真地点头表示明白了。 成为家主之后要学的事情繁多,像邵昭现在做的,他也要一点点学会了,以后总不能再麻烦邵昭。 这些猜测里总有一项是精准命中的。 比如不久后,从安河郡外传进来的,言氏当家夫妇内斗不料双双死于对方暗中布置的死局里。 听说言小姐哭了整整两天后,顺理成章接手了言氏。 【作者题外话】:言小姐含泪继承亿万家产 or言小姐哭着跑进了她的百万豪宅 第295章 公孙无落伤情恶化 这个言小姐比他们想象得还要更异常。 可以对自己父母下这般狠手,邵昭甚至怀疑,这个言小姐莫不是被人掉包过的,毫不心软,甚至在掌权后雷厉风行斩断了一切动摇氏族的谣言。 言氏连孝都不用守。 但与莫兰氏的合作言小姐倒是没有鸽了,丧事匆匆一办,她又回来安河郡。 这次阵仗比上回赴宴还大,满郡城无人不知言氏新掌权的言小姐前来拜访莫兰家主。 莫兰生不得不也以迎贵宾的礼制接待,迎言小姐入府时,心中总觉得怪异。 他们好像处于了一个被动的境地,神不知鬼不觉已经叫言小姐牵着鼻子走了。 邵昭在廊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没有上前去。 按照约定,这就是莫兰生要解决的事情了,她只需要做个壁上观,到了收尾的时候去拿说好的代价就好。 她慢悠悠打了个哈欠,砸吧着嘴想,接下来又要无聊了啊。 无聊摆烂的时间甚至连一个时辰都没有过去,她又被叶师姐薅去了药房里。 “可怜我这般娇气的手,这段时日跟着骨长老都生茧子了。”叶师姐一边切药一边叹气,“我怎么说也是个天资聪颖未来可期的器修啊!” 邵昭干笑一声:“师姐您做的那些法器确实……未来可期。” 简直是造福人族繁衍的绝妙利器。 她的调侃揶揄被叶师姐听出来了,啐她:“那我也是有特色啊。倒是你,捣药的速度再快些,骨长老急着要呢。” “突然急着要这些做什么?”她低头仔细瞧药钵里的药材,都是些塑身修复的上好灵药,一股脑都混在一起捣一点也不心疼。 越看越奇怪,这些药材用来炼成丹疗效最佳,捣成了药末又能做什么? “你这些天一直和莫兰小师弟神神秘秘忙着什么,都不知道琼华剑派那位公孙道友伤情恶化了?” 邵昭猛地抬起头来。 她确实是忘了公孙无落了,其实也是因为灾厄被她已经扫除,除却只能靠自己走出来的心魔以外,不可能再发生其他意外。 她以为只要等的时间再久些,以原书那样强大坚韧的大反派人设,公孙无落很快就能醒来,再次把郁桓寂的灵魄锁在肉身之中。 看来她到底不是天道,无论多有把握的推算都会发生变故。 带着药赶到公孙无落的房间时,骨长老的琉璃丹炉刚把人吐了出来。 众人皆知骨长老的丹炉炼过药尸,却不知道她的丹炉里常年炼药,灵气充裕,是最适合重塑肉身的地方。 邵昭上前查看了一番,在丹炉渐渐散去的金光里终于看清了公孙无落身上的样子,这一眼就让她大骇! 本来已经愈合了的灼伤竟然又复发了,伤口扩大流脓,左臂上的皮肉早就烧完,白骨一层焦黑露在外面,再烧些日子,整个人就要成一个白骨架子! 她依照骨长老的吩咐把药末盖在灼伤上,虽然没办法立刻重塑,但好歹缓解了伤口进一步扩大。 “麻烦了,他的肉身都要烧成灰了。”骨长老挥袖控制丹炉收回,神色凝重道,“我试了许多办法,还是第一次碰见这样,怎么用药都不见效。” 骨长老在当世已经是除了医宗宗主以外医道独大的修士,当得上活死人肉白骨的赞誉,当年莫兰行身上的病灶可以被她用一颗丹压下,可这时却露出了无计可施的神情。 当真是严重到了一定地步。 邵昭会接断肢,会治内外大小伤,可肉身损坏却没办法去治,那已经是女娲的工作范围了。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她皱眉思索道。 “莫兰氏的话,应该有才对。”骨长老说,“莫兰氏族内有秘法可以起死回生,不过传到了现在,大概莫兰生那小子也不知道是什么了。” “小生不知道,那上面的两位老祖横跨四百年的时间,他们总是知道吧?” “这……” 知道归知道,怎么敢去麻烦两位老祖? 别人不敢麻烦,可邵昭可以。 找去莫兰行那处,一门之隔,莫兰行轻声对她说:“阿昭,你别着急。” 他的声音轻得已经近乎只剩下气,隔着门觉得门后只是一粒尘埃落下。 他刚才还在蓝焰冰池,隐约听见了邵昭的声音才走出来。 蓝焰锻身的过程到了一半中止,火焰只会停在他的体内,搅动他的真气,才导致他的气息虚浮。 邵昭听出来他的异样,停了话头问:“路止?你身体不大舒服?” “……我无碍。” 话虽是这么说,他的手臂已经因为体内疼痛青筋暴起,强忍着不让邵昭听出不对,脖子已经可怖的筋络遍布。 “我入夜后会去带他过来,你不必担心。” 邵昭并不担心,以莫兰行的能力,既然说可以那便真的可以。 她担心的是莫兰行明显听着不对头的语气。 治疗一天一夜,她也就在门外守了一天一夜,时刻感知着属于莫兰行的气息。 公孙无落有没有好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过程中莫兰行有几次气息扩大至整个府宅,又有几次虚浮低弱到只能勉强感知一丝。 气息平稳了一段时间,她推测这应该是结束了,上前敲门道:“结束了吗?情况如何?” 门后有几声轻飘飘的脚步声,邵昭抬眼,糊房门的纱有三层,可是依然能看见里面的人影。 莫兰行没有掐隐诀,隔着门整个人都在昏暗中看不清脸,隐约能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 “结束了,大抵,他再过几日便能苏醒。” 他的声音听着更不对了,虚成一缕轻烟。 “我问的是你。”邵昭皱眉想要推开门看他,却怎么也打不开,“你若是撑不住,就让我看看,我又不是旁人。” 兴许是那句“不是旁人”让他开心了,他轻笑着说:“我真的无碍。” 在她又要开口前,又抢先说:“阿昭,他需要些药,强健经脉,活血通堵,关于塑身的都能给他拿来,否则,他恐怕没那么容易熬过去。” “可是……” “还是快些的好。” 他温声赶邵昭离开,眸色在门后一点点沉下去,眼里光芒也逐渐散开。 踉跄两步后,原本就有些松散的衣襟随着动作又敞开了些,露出里面的天地。 皮肤的面积褪到了锁骨,身体几乎已经是晶石的外表,除此以外,最让人心惊的,是自手臂到肩头的几道细小裂纹! 他平静地拢起衣衫,温柔催促对外面的人。 “快去吧。” 第296章 苔藓 公孙无落的情况实际上不需要莫兰行出什么力气。 他们虽然都是一样的肉身损毁,但公孙无落和他不一样,元神离体,内有异物,正是最适合蓝焰锻体的条件。 莫兰行只需要坐在一旁为公孙无落护住元神,蓝焰便会把他的肉身揉碎再度成型。 而在这过程之中,残留在莫兰行体内的蓝焰因为他多次催发灵力而变得极不稳定,暴走的几次后,终于反伤及了他。 他坐在冰池旁,挑开衣袖看一眼,裂痕在晶石表面之下,随着内里蓝焰的跳动细痕越生越多,结成了一个个蛛网。 就算不为公孙无落治疗催力,他的人身无法恢复,迟早也是要变成这副模样。 他放下袖子,心中反倒快意了。 碎吧碎吧,兴许这副身体碎干净了,他就又能再塑一个肉身出来。 塑一个不会如此丑陋,让人看了就生厌的肉身出来。 碎吧碎吧,碎快一些,他也好能脱离这具身体。 只有不再是这种身体,他才敢光明正大站在日光下,才敢去见他的阿昭。 阴暗处的苔藓在迅速生长,不消片刻就遍布满地,阳光未能照入,上面冒出阴森凉气。 很早很早,早到他觉得本应该想起来时模糊不清的记忆因苔藓越来越茁壮浮出水面。 他打娘胎时便不是普通的人身。 天生琉璃体,几乎把东边的灵气都吸光了才得以降生。降生时,带出来的灵气又近乎填满整个东面。 现在是个人族的模样,但在还未满周岁时,他全身都是琉璃,棱面交错甚至能看见内里的脏腑,动一动,还能听见清脆的硬物相撞声。 哪怕是周岁后,身上的皮肤也并非是一夜就长出来的。 皮肤一点点盖住琉璃表面,日积月累才能形成人身。 他直到六岁时,双手还是晶莹剔透的,在日光下,老远就能看见因折射发着彩光的双手。 世人喜爱琉璃,奉为稀物宝物。 可世人不会喜爱琉璃变成的人,他们把这样的人视作怪物。 普通幼童尚且能清楚感觉到外界对于自己的恶意,而莫兰行更甚,他有自降生起对这个世界的所有记忆。 除了来自旁人的惊异畏惧以外,他清清楚楚地记得来自自己生身父母嫌恶害怕的表情。 “他的灵力再充沛,你看看他这个样子,我们如何在族内立足!” “我怎会知道是这样似人非妖的怪物!” 但许是明白这并非是他能选择的命运,母亲有时待他极好,像对待一个正常的孩子那样,为他亲手裁衣缝衣,拿着不同颜色的发带在他头发上比较着哪种好看。 再好些时,会一整夜把他抱在怀里哼着安睡曲儿,好像他一直都是被珍视的宝贝,好像怕宝贝松手就碎了一地。 然而这样的时候少之又少啊。 大部分时间里,莫兰行听见的是母亲哀怨狠狠的低骂。 母亲是个闺秀出身,学的礼义廉耻让她连骂也骂不出多么恶毒的话来。 “你这个怪物……!”多数时候,母亲是这样骂他的,配合着手下抓着他的头发,又或者掐着他的脖子,往墙上角落里掼。 “为何我会生出一个怪物……” 小小的莫兰行明白母亲在哭什么,她在哭自己的丑陋,哭父亲的迁怒,还在哭无法甩开这种负担的无能为力。 他曾想上前为母亲擦泪的,可那娇弱的女子一挥手就把他打回角落里,恶狠狠地冲他喊:“你别碰我,别出现在我面前!” 半边脸被扇得红肿,他好不容易长出皮肤的手臂上扎了地上的碎片,划得血肉模糊。 父亲和母亲都不想看见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在皮肤完全长出来以前,他一直坐在莫兰氏的高塔塔顶,与远方飞来的白鸥为伴。 同族有不少和莫兰行年龄相仿的孩子,他们是正常健康的,和他们的父母前辈一样,生就肉体凡胎,天生一张人族好颜色的脸。 莫兰行那时觉得,看着真是羡慕。 羡慕极了,羡慕到无可抑制地厌恶自己。 羡慕到那些孩子手拉手在他身边围成圈,现编了童谣骂他是妖怪也沉默不语。 反驳不了啊,他或许真是哪来的妖物呢? 在高低不均的人影之中,莫兰行抬手用手背使劲擦拭脸上的淤泥,思绪开始不着边际。 父亲近来好像又得了两个孩子,他应当是多了两个妹妹,但父亲看着并不高兴,来了母亲房里没有睡下,把他压在外面湿地里,拿出要打碎他一身琉璃骨的势头,让他承受碾骨之痛。 他的父亲大概要靠着一个灵力强大的孩子坐上什么位子吧,可惜莫兰行灵力再如何强盛,到底不是个正常人身。 母亲又抱着他哭了一晚,在他耳边小声说了一夜,告诉他:“路止好看,路止不是妖怪。” 可后来大骂他滚开,让他不要再出现的也是母亲,他究竟是美还是丑? 大概是母亲说谎了,安慰了自己,否则怎会有这么多人对他群起攻之。 相比母亲和这些孩子,族里有几位上年纪的长辈倒是对他和颜悦色。 “行公子,你的身体是万中无一的绝佳仙体,不必在意旁的。” 他当然知道,但他一点也不需要这样的身体。 更加讨厌他们的“和颜悦色”。 虚情假意瞒不了他,那不过是想要在他身上拿些什么做出来的假笑而已。 他们恨不得把他拆了助自己修行。 “行公子,只要你留在我们身边,那些无知小儿,包括你的父母,你不会再看见他们。” “他们不是骂你是怪物?那就留下来吧,在我们身边,没人敢这般骂你。” 一声一声像是蛊惑,却丝毫动摇不了他。 他逃出了那些人的身边,越跑越快,越走越远,越是远离越是往下沉底。 莫兰氏坐落在一个日日风和日暖的地方,人人都羡慕这里的蓬勃仙气。可是无论日暖还是仙气,没有一个是愿意安抚莫兰行的。 他从一生下,好像就没见过几次阳光,分明享有的是一个“行公子”的身份,分明他也该是尊贵的,却从来如苔藓,在潮湿肮脏的淤泥湿地里长了许多年。 莫兰行抬手张开手指来看,光阴交错间,好像把数百年前满是黑泥的手与现在看错成了一起。 透过手掌能看见跳动的蓝焰,他目光幽深凝视片刻。 随后,抬手重重地击在地面上! 【作者题外话】:老祖的身世并没有多么惨绝人寰,就是简简单单因为跟别人不一样所以爹不疼娘不爱,就是被PUA了,如果里面的琉璃体没有露出来他还是好好的,一旦露出来就是个怀疑人生的自卑猫猫 流泪猫猫头:我好丑。大家都讨厌我。我怎么可以这么丑。我好想做个人。 第297章 火焰之中 邵昭把药送来时,房门没有锁,任她进出的样子。 房里空荡荡的,没有莫兰行的身影,连公孙无落也不知在哪。 她放下盛着药的瓶瓶罐罐,在房里转了一圈。 “路止?路止你在哪?我送药来了。” 她喊了一声,却无人回应。 虽然知道莫兰行最近不见人,先前让逍遥圣者代替接见卫青城时一定是藏在别的地方,可她寻过来,怎么也不会不回应她。 莫兰行划个空间的能力甚至在云长老之上,先前叹为观止赞叹不已,现下只觉得成了麻烦。 这样她都找不到人。 她叉腰在房间里来回转,等着莫兰行现身。 忽然一阵灵韵动荡,凌厉凶狠的灵力震开,她瞬间反应过来,可也招架不住,化了力也被重重地拍在门上。 她闷哼出声,动了动肩膀,心下松了口气。 还好,身上还好好的,骨头没碎。 她慢悠悠转动着肩臂,目光触及厅中顿住。 灵力平息后,厅里逐渐显现出了一道暗蓝色的空间入口。 说是暗蓝色的,实际上上边的不只是灵韵还是别的什么,凑近一些后感觉有火舌燎上了脸。 灼气扑在脸上,邵昭迟疑地伸手过去探了探。 没有别的气息,要说的话,好像莫兰行在里面。 疯了吧,这热气还没进去就快把她一身皮烧化了,待在这里面又在做什么? 她翻出避火隔热的火场神器,佩戴在腰侧,谨慎地走了进去。 这是她第一次看见蓝色的火焰。 也是第一次见能置身火焰之中岿然不动的人。 莫兰行在视野中背对着她,鸦青色落入蓝焰里,像随时会被吹散的灰烬。 邵昭大惊,却被蓝焰拦住无法下去拉他,只能趴在岸上一声声唤他。 “路止!你听得见我吗!路止!” 火焰炙烤烧干空气中最后一股带进来的水汽,她的嗓子已经嘶哑,喉咙里吞了口火进去般干裂到发痛。 蓝焰中的身影终于有了反应,缓缓转过来,眼神恍惚茫然。 邵昭的声音戛然而止,睁大了眼睛。 莫兰行的脖颈,连同一大半的脸上都是琉璃的表面,被活生生撕裂扒下那样扩大伤痕,远远看着,其实像在脸上戴了一个琉璃做的面具。 可邵昭也能看得出来,这是被侵蚀后的影响,同公孙无落相差无几。 难怪莫兰行一直都避开她。 “阿昭?”莫兰行隔着蓝焰看她,以为自己是做了梦产生了幻觉。 火焰弱下,他在看清邵昭脸上惊讶的神色后骤然清明! 他慌忙抬手看尚未恢复的身体,再看邵昭的双眸时呼吸一滞。 他匆匆一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那双眼里看到了什么,只是觉得胸口破开了一个裂口,火焰争先恐后钻进去,搅得他骨头生疼。 邵昭平定了心神,想开口问他:“路止……” 什么也不要说! 莫兰行迅速转身挥手,空间受他控制扭转灵力,邵昭还没有接下去说,再眨眼时,已经被送到了空间外。 暗蓝色的入口在她伸手过去前就隐去,灵韵和热气同时消散,屋子里又恢复冷清。 清淡的桃枝香涌入鼻腔,邵昭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刚才那个,绝不是幻觉。 她冷静下来,梳理从昆仑境开始直到现在发生过的所有事。 当时,莫兰行和心魔附体的殷湛缠斗时,她确实察觉到了异样。 抓住莫兰行的手,她却抓住的不是温热的皮肤,而是冰凉滑腻的琉璃。 不论是当时,还是直到刚才莫兰行的躲闪慌乱,这显然不是灾厄带来的影响。 邵昭万分懊恼,恨不得给自己一锤子。 为什么当时没有追问下去,为什么醒来以后明明发现了不对却没有坚持查下去? 为什么不强硬些,早些破了他的门抓着他为他治那满身的伤? 她难得一次心随情起,只想着顺着莫兰行的调子,不愿见面那便不见,由着他去。 不想就这一次,就出现了这样的疏忽。 她一想到方才火焰里莫兰行遍身斑驳的样子,心里就难受滞涩,大口大口的呼气喘气疏通心室后,她果断起身快步离开。 那身伤不能拖,她得去找些特殊灵药帮莫兰行。 房门关上,带动了空气里的尘埃。 蓝焰之中的莫兰行凝神感知房内的动静,房门关上后邵昭的气息消失,像是把他的呼吸也抹去了。 阿昭看了他现在的样子离开的那样快。 他原本想着,母亲已经用过最刺人最伤心的方式对待过他,无论是谁再来,左右不过一句“怪物”了,哪怕是阿昭,他应当也能做到意料之中那样云淡风轻。 可是邵昭要说的话被他慌乱间截断回去,他什么也没听见,见了邵昭离开比听她直言“怪物”还要难受。 他觉得,那应当算是落荒而逃。 裂缝兴许已经到了胸口,否则,不是火焰从那里钻进去,心口那里怎会这般疼? 他苍凉一笑,从喉出涌上动用灵力产生反噬的腥甜,血色撒入蓝焰,顷刻就成了青烟。 另一边,邵昭好不容易从骨长老身上抠出来几颗上好的玉肌丸,又搜刮了一整瓶养身固气的药。 骨长老从背后跳起来掐她后颈,咬牙切齿道:“你个小畜生,那是我炼三十炉才出五粒的药,药效上佳我还等着它给我美容养颜呢!” “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正需要这样好的药!” 邵昭避开她的魔爪轻巧地闪开,再一眨眼人已经飞奔在百米以外。 “长老您对我最好了,我先借用,事后一定帮您炼回去!” 只要这药能起作用,就是要求她每一炉都能出五粒,她也会竭尽全力去做到。 她怀里拢着各种药丸,在要踏入竹中园前,身前却伸来一只手臂拦下她的步伐。 邵昭蹙眉看过去,女侍收回手,挡在了园前。 “我瞧军师急匆匆出来又急匆匆回来,这是要做什么?” 这会儿邵昭不想和她多聊,只回一句“急事”便要越过她进去。 “莫兰氏的几位族老今日寻了我家夫人商谈联姻一事。” 女侍突然高声唤停了邵昭的脚步。 她手里捏着药瓶,看着女侍再度走至身前。 “与哪位联姻就不必再说了,军师心里明白。”女侍笑吟吟道,“但我希望军师心里再多明白些,毕竟,前几回我委婉告知军师避嫌,军师竟没听懂似的。” 邵昭放下手,背在身后,语气不明道:“避嫌?我避什么嫌?” “军师,话摆在明面上可就难看了。你也是姑娘家,怎的都不分这些好歹?”话语冷下,女侍说,“邵姑娘,你三番五次也不记得避开莫兰公子,莫不是看上了,想抢夫人的未婚夫婿?” 邵昭盯着她,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话,笑意扯开却冰冷透顶。 “未婚夫婿?” 【作者题外话】:这位女侍姐姐,姑且算是卫青城的毒唯吧 夫人不坏,夫人人超好,又飒又美真心把阿昭当小姑娘宠的 第298章 溃不成军 竹中园前,女侍挺直腰背挡在邵昭面前,做足了要守她未来姑爷的样子。 在她面前,不管来了谁都显得像个死活要插足人家家庭的小三。 不行了,越想越好笑。 邵昭想笑,扯了嘴角却是冷然的笑容。 她的目光在几个回廊后莫兰行的房间停留,收回后笑问:“这事儿,怎么不听夫人告诉我?” 女侍道:“我家夫人出自朱清山,名门之后,从小娇养的闺秀,这样难以启齿的事自然不能由她来做,免得脏了……” 她没说完,抿唇一笑,看起来十足的挑衅。 邵昭摇摇头:“我说的是,联姻这样的大事,这个节骨眼上,夫人明白族老是失了言氏才转而向她,照理,应该会唤了我去商议才对。” “夫人都没说话,你就先为她喊上了未婚夫婿?” 女侍嘴角一僵,依然说:“板上钉钉的事,夫人不会回绝,军师何必与我再这样多费口舌。” “夫人不会回绝,你就可以擅自揣度提早散布传言?” 邵昭不是傻子,先前几次听见下人之间相传莫兰行和卫青城之间的闲话,一次两次当成是杂谈,超过三次去,很难不觉得是旁人别有用心。 她深吸一口气,又是生气又是滋味不明,“你口口声声说姑娘家要自爱看重些自己的清誉,难道夫人的清誉就不重要? 你有没有想过,夫人顾全大局回拒了这桩婚,你布下的传言里夫人又该怎么办?” “夫人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也不是你说了算的,你这样三番五次堵我警告我,思及我与夫人之间的联系,我可真怀疑你是不是旁人派来的奸细,意欲挑拨离间。” 女侍被她说得脸色发白:“我没有!” 邵昭上前一步,身高虽然相仿却在此时因为气势面对时压迫感十足。 “你只有一句话说对了,我的确是看上了,怎么办吧?”她略微停顿,低声道,“若夫人有意,我绝不会退让。” “真到了那时,我们自然会公平竞争,像你这样做派,还是省省吧。” 女侍震惊地看着她,嘴里“你”了半天也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来。 大抵是没见过这样惊世骇俗的姑娘,不避讳也就算了,竟然还说公平竞争。 邵昭想着,她刚才说的可真是又霸气又恬不知耻。 她相信卫青城,不单是因为友人间信任,更是因为她了解卫青城。 要知道,小说里的卫青城可是活脱脱的大女主人设,从头到尾都是“姐很高贵你们不配”,没有爱情也从来不需要爱情。 哪怕她真对莫兰行存了心思,也绝无可能对潜在对手暗地里做这种手脚。 邵昭抬手拨开女侍,快步在廊下穿梭,心中可惜地叹息。 可惜的是,卫青城的身边人不是个能看见大局的聪明人,换了旁人,恐怕三两句话就让一个联盟阵线瓦解了。 她要推门,门上却又下了封印,怎么推也推不动,只好再度重演破门而入。 门好进,莫兰行的空间却不好进。 她关上门略一思索,干脆选择了最简单粗暴的做法——再划出一个入口出来。 这是在宗门时跟着长风长老学来的流氓路数,在找不到门的时候,除了翻窗进屋,还可以自己开个狗洞。 也就是寻找空间的弱点,根据那一点钻开一条缝隙出来。 莫兰行的空间比寻常的要更难分析,邵昭摆好法器撩起衣摆席地而坐,平气静心,身上散出木灵韵探查整个屋子里的灵力活动。 这个过程漫长复杂,长到让她也多了许多时间去思考其他事。 刚才女侍来的那一出,若不是虚张声势,族老寻卫青城商讨联姻是真的,莫兰行的异常恐怕他们也发现了。 若非是察觉到了他们敬畏惧怕的飞升老祖有恙,论地位辈分,都轮不到那些族老来为莫兰行安排亲事。 真可怕,他们的老祖危急,而他们人人想的却是如何在莫兰行身上再榨出最后一点利益。 邵昭眼中暗火滋生,摸到空间暗自下猛劲撕开一个口子。 还有琉璃。 莫兰行藏的这般好,却已经有人在暗中布局,落下的棋子一个又一个,想要把莫兰行把他夺去拆骨。 休想。 她钻进空间,被猛涨的蓝焰映得双眸一片幽蓝,像含了两团森森鬼火在那里面。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火焰里躬身沉浮的那人,满腔怒火也转为缓和柔软的泉水,轻轻唤他:“路止。” 莫兰行的身形僵直,挡着面容不看她,抬手又要把她弹出去。 邵昭眼尖,在他施术前就快速喊道:“你上来,我为你治伤!” 扬起的手停顿后又缓缓放下,他的声音颤抖道:“我不能上去,我……我吓着你了。” 这与他先前的样子截然不同,害怕且厌恶着自己,让自己在少女面前卑微入尘。 邵昭皱眉:“你怎么会吓到我?” 她的宽慰落入火焰中,莫兰行置若罔闻,只是捂着脸,再也听不进旁的。 邵昭眯眼看他,陡然发现自他身上一根黑气成的线缠绕着他,从手臂,再到脖子,绕着他的耳边有意无意地拨弄,好像生了一双手依附着他呢喃细语。 心魔! 她再也顾不得旁的,纵身一跃跳入火中! 避火的法器瞬间熔断,蓝焰直接烧进她的骨头里,深入神魂的灼痛让她差点沉底,半步路都走不动。 下都下来了,非得把人拉回来不可! 她咬牙忍着,一步一步走到火焰中间,扒过莫兰行捧住他的脸。 没有什么可怕的,他看起来透彻干净,皮肤下的琉璃表面被蓝焰照映,折射着晶亮的光芒,宛如星河倒灌。 他仍旧是好看到让邵昭心尖小芽摇头摆尾的的模样,没有丝毫改变。 兴许是她看得太久,太过直白,哪怕她目光里只有平和怜惜,也让莫兰行觉得无可抑制地厌恶自身。 “别看我……” 他在被心魔蛊惑时还想着不能伤了阿昭,灵力渡在她身上化开蓝焰,身子却要远离开来。 邵昭拉住他,两手捧着他的脸好似捞起湖中映月。 她用尽所有诚恳,说:“你在我眼里,无论是先前还是现在,没有半点不同。” 莫兰行怔怔地看着她,眼尾红得厉害,上面的血红小痣刚好在她指下,按着那处是按住了一只蝴蝶,一朵红花,一缕旖思。 黑气缠着他越来越壮大,没一会儿又让他浮现痛苦的神情。 邵昭瞪着那黑气,伸手去抓,却因为黑气自体内钻出,摸也摸不着。 黑气不是怕她的血吗?那她把一身血都喂给莫兰行,看你跑不跑! 她划破手掌怼在莫兰行嘴唇上,却怎么也不能让他咽下去,混着淡蓝色灵韵的血滴入火焰里,不一会儿甜腻的味道充斥了整个冰池。 黑气似乎又大了些,嘲笑她般。 她心一横,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压下莫兰行的后脑就吻上去。 起初是为了渡血,而后是心中潮水决堤疯狂滋长的情绪。 她逐渐沉沦下去,勉强维持一线清明掐灭黑气后,强迫自己离开。 可在她看见莫兰行嘴唇上残留的血迹,还有茫然潋滟一片水光的眼眸后,再也无法理智冷静。 论意乱情迷,原来只需要溃不成军的爱意渴慕中一个比蜻蜓点水好不了多少的吻。 【作者题外话】:这感情线会不会有点突然啊 应该不会吧,前面已经用“小芽”“小鹿”啥的暗示过阿昭暗恋了 反正,邵撩撩很快就要上线了 强取豪夺型全新邵哥哥,敬请期待 第299章 愿深陷 莫兰行做了个梦。 说长不长,说短,那也是对他来说极为漫长的一段过去。 在梦里,他回到了幼年时,双手还未长好,迎着其他孩子恶意地怪叫沉默地走上高塔顶。 其实塔顶不错,什么也听不见,他也不会被人看见,平白扰人视线。 只是高处不胜寒,冷了些。 有白鸥自海上飞来停在他的掌心,被这种浑身洁白没有杂质的生灵靠近也让他觉得安慰,歉疚地小声说:“抱歉,我没有带黍米来。” 那只白鸥不久后就飞走了,羽毛扫过他的掌心,把海边的沙砾留了下来,带着海水微咸的潮气。 他记得,就是在塔上不知多久后,待他最好的衡渊真尊带他离开了,离开了莫兰氏,去了另一片陆地上。 他打心里期待那一天和海风一起来的衡渊真尊。 可是等啊等啊,衡渊真尊没有出现,他心里失望,更多的是难过。 母亲说他是琉璃心,冷冰冰的天生装不住情,没人会喜爱这样的他的。 兴许是因为这个,衡渊真尊这一次也不愿来接他了。 他捂着脸蜷缩起来,烦透了自己这一身琉璃骨。 怀里突然蹿进来软乎乎毛茸茸的小东西,他低头一看,是一只火红色的小狐狸。 他第一次见这样的生灵,好奇中还觉得熟悉。 小狐狸的眼睛圆溜溜,又亮又狡黠,钻进他的怀里,皮毛暖融融的,半点不嫌弃他身上冰凉的琉璃面。 他托起小狐狸小心翼翼地凑近,怕自己吓跑她,只给她看完好的那面。 小狐狸舔了舔他的手,变成了红白衣裳的少女,环着他的颈项温柔地抱着他,一时间竟然觉得暖得不可思议。 “路止。” 天光乍明,暗处的苔藓上终于迎来了阳光。 他缓缓睁眼,入眼的是在蹲在榻边支着下巴看他的少女。 邵昭似乎等了许久,十分困倦又硬撑着等他醒来,眼皮快要沉下去了,见他睁眼又精神起来。 “你终于醒了?情绪怎么样?心率过快还是过慢?头晕眼花恶心涨肚你占哪个?” 一连串问题甩过来,莫兰行本就不清醒的脑子愈渐迷茫。 非要说的话……好像手有些酸麻,还沉得慌。 他疑惑地顺着看过去,就见邵昭抱着他的手半身都压在上面。 他身上还没有恢复! 莫兰行瞬间清醒,抽手坐起身往里侧躲。 “哎哎哎别拿走!”邵昭又和小老虎扑食儿似的又把他的手拖回来,委屈巴巴地说,“我为了把你从火里捞出来,身上被燎得又疼又烫,你好歹给我降个温。” 莫兰行下意识看向她露出来的小臂,虽说没有伤,但红了一片,是从里面烧伤的。 他依稀记得邵昭为他跳进蓝焰中,心中愧疚,也就没有再动。 他的琉璃体天生寒凉,旁人碰了都觉得凉薄冷情,这会儿却正好成了邵昭冷敷降温的天然冰库。 邵昭拿烧红的小臂和他贴贴,眯眼发出爽到的喟叹:“怪不得一直觉得你身上温度适宜,原来真是冰肌玉骨。” 说着,她带着些艳羡地摸摸莫兰行满是琉璃切面的手臂。 莫兰行观察她的表情好一会儿,发现她确实没有厌恶嫌弃的情绪,才小心地问道:“我身上如此丑陋,你不觉得讨厌吗?” 邵昭闻言无语地看他。 青年容颜俊美绝伦,哪怕脸上大半部分皮肤褪去,下面的琉璃表面却也是一样的五官,不如说反倒更让人觉得惊艳。 这得喝多少不配花生米才会觉得丑啊? 她痛心疾首地说:“谁都可以说自己丑,但是你哪怕说你一根头发丝儿丑陋我都会难过的好吗?” “……” 看她用“你仿佛眼睛不大好”的眼神看过来,莫兰行感觉自己好像真问了句蠢话。 不可思议,先前那样担心在乎,唯恐被发现被看见就会被厌恶的恐惧被她简单几句话就轻易化解开来。 哪怕是当年的衡渊真尊也不过是不在意莫兰行的琉璃体,隔着衣袖牵他已经让他觉得受到了莫大的宠爱。 邵昭是第一个不单不厌恶,反倒看起来极为喜欢的人。 他兀自松下一口气,不知提在心底多久了。 邵昭看着他脸上情绪的转换,心想果然是那心魔的作用。 心魔除了操控人的心智以外,实际上最擅长的是放大人的阴暗面,心底最害怕什么,最不想让人知道什么,就会因为这部分越来越偏执疯狂。 莫兰行在和殷湛打斗时中招,要不是那池蓝焰为他锻体延缓,恐怕这会儿心魔都已经开始入侵他的丹府了。 这是又一个以莫兰行为目标的证据。 “你的伤大概再过上一段时间就会自然长好了,不必再去到火里,那里还是太疼了。”邵昭终于放开他的手,抬手伸了个懒腰,忽然往床榻上爬。 莫兰行没有防备受了惊吓:“阿、阿昭,你做什么?” 邵昭自然地从他怀里拽一半被褥往自己身上盖,摆摆手道:“体谅一下,我等了你一夜,现在困得完全走不动路。” 莫兰行无措地看她一会儿,手指在被褥上拢紧又松开。 “左右我也无需休息了,我去外面,你睡着就好。” 他尚未完全能做到无视自己身上的斑驳,况且男女大防,同榻…… 他的耳根有些烫,拢好身上的衣衫便要下去。 邵昭却一伸手把他又拽倒回去,拿他的手贴在脸上,被子一掀把两人都盖住。 莫兰行屏住呼吸,看着突然近在咫尺的面容,突然心跳如鼓。 邵昭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没必要,刚才是我推不动你,否则早就上床同睡了。” 莫兰行担心这要是被突然来的人撞见有损她的名誉,起身要去下一道结界,邵昭一巴掌拍过去捂住他的嘴,眼睛睁开一条缝说:“你很介意?” 她想起来姻亲的事,恹恹地勉强撑起来说:“你不愿意我就再撑会儿,或者,你园里有别的收拾好的房间吗?我上那里睡去。” 说着说着她心里觉得憋闷,抱也抱过亲也亲过,可最烦的是察觉了自己的心意就要顾虑。 什么狗屁姻亲! 她难得在心里骂了脏字,无名火快要燎去身边人的身上。 她眯着眼困顿的模样实在招人疼,莫兰行又把她捞回去,抬手布下结界后主动把手臂递给她抱着降温,轻声哄她:“我不介意,你睡着就好。” 等着她睡着后,莫兰行挪了挪手,移至她的嘴唇。 那上面有一小块被咬破的伤口。 蓝焰冰池里发生的所有事,他都记得。 渡血的滋味他不记得了,可柔软的触感却清晰得令人发指。 与先前那次意外的哺渡不同,这一次他竟能尝出缠绵的味道。 即便知道那是邵昭情急下救他的举动,无论意志模糊时还是现下清明时,他都愿陷入那一吻里,只有沉沦其中才能平息他的渴求。 莫兰行回过神来时,已经撑在邵昭上方,仅迟疑一瞬,便俯身轻轻在那抹殷红上一点。 这一点已经足够他平复许久,躺倒回去后,他扭过头,强迫自己不再去看。 在他不知道的另一侧,少女的唇角勾了勾,心情大好的样子。 第300章 棋盘 四日后,公孙无落的肉身在蓝焰中重新塑成,元神成功与肉身相合后,见到莫兰行开口第一句话是:“在火里亲,怎么没把你们烧死?” 自肉身揉碎重塑,杂质被蓝焰焚烧干净开始,公孙无落的意识就开始一点点回归,不仅亲眼看了自己身体拆了重组,还目睹了那天邵昭跳下火海的壮举。 他面无表情地在特等席看完了这场亲密戏。 当时那是他手里没武器,否则抄家伙就和莫兰行打一架。 打不打得过另说,主要是他气不过。 莫兰行淡然地抬手在他身上施了重压千钧的术法,压着他不让他动弹,才说:“真没良心。” “我没良心?哟,是谁连自己兄弟都瞒,藏得挺深啊?”公孙无落哼一声,小眼神往他脸上一瞟,“一身的蓬莱琉璃,我要是早知道四百年前就该天天讹你。” 莫兰行顿了顿,抬手在他额角一弹:“你想得倒挺美。” 公孙无落被连续弹了好几下,他哪是能受这种委屈的脾气,咬着后槽牙破开莫兰行的灵压,啐出一口污血,冷笑着换了个放荡不羁的坐姿。 “莫兰行,我想得可没有外面那些人来的美。”他说,“你对我们瞒得严严实实,可早有人知道了,你的琉璃体,还有蓬莱莫兰。” “已经有人对你下手了。” 任谁知道了莫兰行身上的秘密后,经过细思联想都能有个大致的猜想。 四百年前突然迁居在安河郡的莫兰氏,任凭找遍了四境,也无法再找到这个强大氏族原来的痕迹。 莫兰氏族内记载他们的故土是在东面,可,传说中的蓬莱仙岛也是东。 现在安河莫兰追溯根源,根本就是传说中东方仙岛里,无人到访更无人相传的蓬莱莫兰! 蓬莱作为传说中的仙境,一块琉璃蕴含的仙气惊人被人抢得头破血流,更别说从里面出来的人,与仙都要沾亲带故。 所以莫兰一族天生资质远超四境修士,而莫兰行这样的琉璃体,更是天生仙体。 若是他的秘密曝光在公众视野里,有多少人会只看得见他的肉身给修行带来的巨大裨益而疯狂,不论莫兰行如何强大,外界的贪欲蜂拥而来,迟早要拆了他。 “我的元神无法回到身体的这段时间,有什么东西藏在我的身体里,恶心得要命。”公孙无落做了个耸鼻子嫌弃的表情,“林清远教出来的小畜生和他一样胃口大,主意打到我身上不说,还想对付你。” 再转眼,他又换了幸灾乐祸的语气说:“莫兰行,你猜猜这些你的阿昭猜到没有。我保证,照她这辈子的脾气,扒了那小子的皮都是轻的。” “你有心情猜这些,不如先回答我,两百年前我记得你被林清远掐灭了心核,你的元神是如何保留又是如何有这样的宿体。”莫兰行拍开他说,“林清远已死,你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 公孙无落无所谓地耸肩道:“我的身体就是原来的我,分毫不差,不过是重新捏了出来而已,而我的元神……” 他也疑惑地皱了皱眉:“我也纳闷,好像是谁从林清远的手里把我救了出来。” 从当时已经是飞升境的林清远手里保他的元神,出手的人实力深不可测。 可当时的四境内飞升境死的死伤的伤,谁还能做这样的事? 就好像预见了两百年后会发生的事情一般,为未来布下来这一切。 莫兰行若有所思道:“大抵是万炉宗祖师,秦言道祖。” “你怎就确定?” “四百年前衡渊真尊携部分族人来安河郡,就是因为秦言亲自前来蓬莱。”莫兰行道。 莫兰氏哪怕在蓬莱的定位也是半仙半人,天生不怕天雷更不受天道制约,跳入四境中更是以一个监管人的身份,只是看守镇压安河郡,不曾出手干涉。 秦言寻衡渊真尊,就是为了等四百年后真正消除灾厄。 这样看来,秦言已经在四境埋下好大一个局了。 客来镇埋下如归,落霞城拔出卫青城,孤鹜城常在园,西海鲛人坟场,安河郡莫兰一族……还不知有多少都是出自秦言之手。 四境如同秦言的棋盘,她松手落下的皆是在她预料之中的黑子。 已经飞升上界的秦言到底是为了什么? “邵姑娘,我真不明白,你这样的头脑,屈居卫夫人之下是为了什么?” 莫兰生的书房中,言小姐支着下巴意味不明地笑问。 经过莫兰行一事后,邵昭意识到不仅是言小姐夺权不是没有道理,只有莫兰生把族老的发言权也一并拿走,意外和麻烦就算不会消失也会减少许多。 于是她打破了先前做壁上观的约定,还是出手为莫兰生做了些谋划。 她拿过莫兰生的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回道:“言小姐过誉,我也就是有些点子,几次碰巧而已,无法与卫夫人相比,能做她麾下军师已经是抬举我了。” 言小姐却道:“我可从不夸人,真不明白你谦逊是想做些什么。” “并非谦逊,不过是实话实说。”邵昭搁下笔,拿起黄纸抖了抖,“言小姐,倒是你,你我两方合作,可你终日在家主书房,这算哪门子合作法?” “东境流入安河郡的稀矿布帛,乃至法器神武,若非言氏在旁控制,莫兰氏哪能全部揽下,家主又哪能以手握这些商脉,压下族老?”言小姐不满道,“我的合作还不够?” “不够。”邵昭不客气地说,“言小姐,氏族靠的不是商,是基底。” “无非是威震外界的能力罢了,我又不是没有准备。” “不知言小姐准备了什么?” “四境地下法器商里近年来出了位姓主的器散修,他炼的法器四境独一份,就连仿制品也威力无穷,我好不容易截断了定制,特意献上来作为合作的诚意。” 言小姐侃侃而谈,说完才注意到两人怪异的表情。 “怎么,不信?正巧我今日才拿了样品,两位出自万炉宗,应当能瞧得出来。” 一枚金色的小盒子放在莫兰生的书案上,注入灵力后自行变形成了一个小型炮台。 莫兰生配合地端起炮台左看右看,飞快和邵昭对视一眼。 有一句话当讲不当讲,这也是仿制品啊…… 第301章 有时真的担心族老的精神状况 在外历练,又途中发生这么多事情,邵昭那个“主大师”的马甲早就搁在一边蒙尘了。 然而今天才知道,这个马甲不仅没有落灰,还被人擦得锃光瓦亮,她这么久没有补货,外边居然还能有她的名声在。 仔细想想,大概是她那四个没用的助手搞出来的事。 可这件事却也不能混淆视听,邵昭看得很清楚,言小姐这般只是在敷衍他们。 做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来履行合作的职责,相比较她起初要求夺权的野心,真不知道她是愚蠢还是狡诈。 邵昭藏起眼中思虑,没有再对此多说什么,指着黄纸上的字迹对莫兰生轻声道:“明日起,想尽办法把安河郡这一块划在你手下。” 她圈着的是安河郡世家割据的地块,那里没有别的,但重在有个祭坛,还有个香火店。 这地方占了也没用,平白惹出一堆麻烦而已,占这里做什么? 莫兰生不解地看她,见她肯定地微微点头,才抛却了疑虑。 坐在下首宾客位上的言小姐眯着眼,眸中精光流转,娇笑加深后带了几分让人看不懂的深意。 假使她多去想想,多斟酌几番,就能发现邵昭此举之中的欲盖弥彰。 待回过头来再想时,已经晚了。 而教科书式的合作模板应当去看卫青城才对。 卫青城可不是花架子,说好了联手,便默不作声在私底下雷厉风行为莫兰生解决了来自外界的好大一部分麻烦。 然而她已经做得很好了,却还是时时邀邵昭前去讨论此事如何行事,端的态度是谦虚求教,搞得邵昭觉得十分不好意思。 “夫人不必事事都问过我,我阅历不深,看得不如夫人长远的。”她连蹭了几顿茶水点心后,终于觉得自己太厚脸皮了,嘴里还叼着一块青碧色的茶糕,嘴巴一动一动说。 她也分人撒娇,在卫青城面前装是能装,深沉不过一会儿就又露出小姑娘的样子。 上辈子没有比自己的年纪大的女性前辈宠她,这辈子身边有了,便不自觉要凑上去。 卫青城见她嘴角沾了糕点屑,熟稔地拿帕子给她拭去笑说:“你妄自菲薄了。” 女侍受卫青城吩咐给邵昭续上一壶茶,抬眼时,见邵昭眉眼弯弯笑得娇态显露无遗的模样,不由皱眉。 这小姑娘可不是省油的灯,现在看她这样对夫人撒娇弄痴,谁想得到她不久前光明正大承认中意莫兰公子,还放话以后要公平竞争? 这种姑娘,鬼心眼比马蜂窝的窟窿还多,夫人怎么比得过? 女侍张了张口,想要说几句话锉她的气。 邵昭似有所感,也偏头和她对视,见她满眼警惕不由心生无奈。 好嘛,她也知道她现在在人家眼里就像个不怀好意要耍心机抢男人的清新小绿茶,可是她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只是想和女神贴贴啊! 拜托,那是她一直喜欢的女神诶! “说起来,莫兰氏里的族老也越来越不像话了。”卫青城突然叹道。 邵昭再度转向她问:“怎么?” “前段时日里,我被请去谈起联姻,本以为他们大胆到拿先生的姻缘做买卖已经是大不敬,可不想,他们最不敬的竟还在后头。” 卫青城闭了闭眼,似乎在压下怒气,低声道:“前任家主的灵碑刚入宗祠,他们就偷摸着上去开了祖庙,剖了衡渊真尊的骨头出来!” 邵昭一惊。 别说是衡渊真尊这样一大氏族里祖宗一样的人物,就是寻常人家里的老人坟头也没人会冒着大不敬去刨。 莫兰氏这样讲究书礼孝悌的世家,族老都疯了不成?! 她急急地问道:“夫人,这件事你如何发现的?” “并非是我发现的,是他们让我看的。”卫青城忍耐住怒意,“我说了,他们越来越不像话了。” 若他们遮遮掩掩,取了骨不敢与人声张,卫青城还觉得他们心中尚存一线羞耻,总算还是明白自己是在做错事。 可他们寻卫青城前去,见她面色凛然正气,献宝似的把那块森白的仙骨用红布裹着呈上来。 “卫夫人你看,这是我族衡渊真尊的仙骨,仙骨里存留的是真尊生前的真气,只要我们两家再结秦晋之好,这块骨就是卫氏和莫兰氏共有的。” “卫氏虽是文儒仙门,可到底在四境只占个儒不占仙,此前儒尊已经陨落,夫人何不再考虑考虑,与我族再度建姻亲,也不是什么坏事啊?” 邵昭听完嘴巴张大只想骂一句疯子。 挖了祖宗的坟拿去做这种交易,不仅仅是在侮辱卫青城更侮辱了护了他们两百年的莫兰行! 仙骨拿来做这种事,就不怕衡渊真尊天上得见一生气直接把好运换成厄运? 她此时真的很担心族老们的精神状况。 “这件事太不对劲了,夫人,你可告知了家主?” “我一怒之下离开了,倒是差人送了消息给他,只是不知为何现在也没个动静。否则岂能任由族老再蹦跶?” 这就怪了。 这事儿也过去了几天,邵昭日日前去莫兰生那里,也不见对族老有什么反应,最多也就是抱怨几句族老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知家主辛劳非要如何如何。 莫不是事务繁杂,加上还要注意着言小姐,没能察觉到? 邵昭经过一番思量正要开口,她手腕上一直绕着的玉珏突然忽明忽灭闪起了光。 这是她和莫兰生之间单独联络用的,没有重要的事,那个自诩不是小孩的小家主并不怎么找她。 她正了神色,朝卫青城抱歉地笑笑,得了对方谅解的点头后才凝聚灵力催开玉珏。 玉珏上浮现了几行字。 “祭坛塌陷,香火散去,人去楼空。” 邵昭在心里默念这十二个字,忽而咧嘴笑了,挥去小字后弯着眼睛把玉珏摘下上下抛着玩。 卫青城道:“怎么,有什么开心的事?” “确实挺开心的。”邵昭说,“我钓的鱼咬钩了。” 她只是在冰面上随手画了个圈儿,甚至连鱼饵都没垂下去,只是在凿开的的洞窟旁轻轻喊了声:“那个东西我真是太想要了,该怎么得来呢?” 愚蠢不自知的鱼儿便就对这个不知其模样的玩意儿上了心,自以为是顺着钩爬上去看见了那个让自己好奇想夺的东西,其实跃上冰面后,除了冰原风啸什么也没有。 哦,还有一只守在窟窿边眯眼笑着看它的狡猾狐狸。 就且再让这条鱼在冰面上蹦跶多一会儿好了。 它自己蹦跶死了,才不费狐狸的力气。 第302章 多睡觉少吃药 也不是认识才一两天,卫青城一见她笑得连眼睛都看不见就知道她又在盘算着什么。 卫青城笑了笑,没有追问那鱼什么花色重达几何,扭头让女侍包了些邵昭爱吃的让她带走。 宠溺得不知是把人当妹妹还是闺女养了。 女侍纠结地绞着自己的手指,恨不得把笑得讨巧的少女丢出卫青城的视线。 无奈她根本打不过,只能不甘不愿去打包了三层大食盒。 女侍咬着银牙,却还是温善地笑着把食盒递过去:“这食盒大概够军师吃上好些天了。” “……” 这意思是这些天让她抱着食盒干饭去少来打扰卫青城吗? 邵昭挠挠头,她觉着自己也不是饭桶啊。 然而她还是接过食盒,轻轻碰碰女侍的手背道:“好嘞。” 卫青城听不懂这没头没脑的话,以为她是在应声。女侍却知道她在应什么,被她拍过的手触电般收回,后槽牙差点磨出声音。 这小姑娘,真让人看不透! 邵昭的鱼竿交给了莫兰生,自己就到处拱。 呆了这么久,莫兰府她摸了个大概,大路可能没记清,偏门小路她倒是摸得门儿清,仗着自己身量小到处钻,比自己家还自在。 一般来说,她都是状似无意摸去几个族老房外蹲墙角的。 就跟皇帝翻牌子似的,她挑中谁谁就成了那个隐私暴露无遗的幸运儿。 再有其他,就是她开辟了各种去莫兰行院子里的路线。 她熟门熟路从院墙上翻下来,脚没有落地,身后就有一双有力的手像托一片羽毛般把她抱下来。 莫兰行无奈道:“你又不走正门。” “这不离得近吗。”邵昭拖着他的手进屋,“你身上还没长好,别在日光下晒。” 骨长老那几粒玉肌丸让莫兰行吃下后有用是有用,只是见效不明显,长了几天也只能看出来进度条稍微动了动。 动的特别敷衍,好像就是看在三十炉出这几粒的高级丹药的份上赏脸而已。 反观霸占了莫兰行大半屋子的公孙无落,吃好喝好身上就恢复速度快到离谱,有几处地方连疤都要淡了。 邵昭瞪着他手里的小白瓶,想上去抢又知道自己抢不过,只能指着那个瓶子说:“公孙师兄,那药不是给你的。” 公孙无落顿了顿,看一眼瓶身上写的药名,毫不在意往嘴里倒,“我知道啊,反正他吃了也不管用,让我吃了又怎么了。” 吞下去后砸吧几下嘴,意犹未尽地说:“这药丸还是甜口的,下回炼个咸口的,给我来个一千丸。” “一千丸?”被他说的话一噎,邵昭的声音都变调了,“当饭吃呢?” 再者说,一炉才出十几粒,丹药越是高级成功几率越低,炼一千粒哪怕给她一亿淬玉都不干。 她没好气地拿回药瓶,相对的把原本属于公孙无落的药也收了回去。 公孙无落挑了挑眉:“啧啧啧,你这也太小气了。” “公孙师兄不懂就别乱说话,药又不是吃得越多越好,我给你的药和那瓶药性冲突,要是再给你吃了平白又要我多炼一炉药,不划算。” “是我的错觉吗?我发现自打我醒来以后师妹你对我的态度嚣张了不少。” 邵昭假笑:“对咯,就是师兄你的错觉,应该是没睡好多睡觉少吃药。” 公孙无落瞄一眼站在邵昭身后的莫兰行,始终垂眼静静地看他们斗嘴,一如往昔三人少年时那样。 他突然就懒得说话了。 “行,师妹说是就是吧。” 邵昭也不多理他,原本就是来给莫兰行看伤势的,收了药瓶拽着莫兰行去采光好些的地方,让对方坐好,自己却站着。 她俯身小心地托着莫兰行的下巴看他脸上直至脖颈处的皮肤。 修真界无论发生怎么样的医学奇迹邵昭都不会觉得意外,然而还是对莫兰行皮肤生长的过程觉得新奇。 按照正常的生物生长过程,皮下应先长无数细小血管,什么白花花的筋肉爬出来,整个过程不但说不上好看,可能还会让人犯恶心。 可莫兰行身上不是这样。他的皮肤是聚拢灵气一点点集碎片似的长出来,边缘泛着又是蓝色又是金色的光,瞧着如白雪飘落,慢慢累计着堆砌起来。 近距离看的时候,真像一簇半开的洁白无瑕如玉小花,花瓣舒展开来,就成了惊心动魄的容颜。 邵昭看得出神,手指上挖了一团药膏,再近了些轻轻抹在莫兰行的颈部。 这药里加了些促进生长的东西,可能有些刺激,她不敢往那么好看的脸上抹,脖子上倒还好些。 她心里想着的是回头多找些药来研究,玉肌丸恐怕也该升个代了。 相比起她纯粹的学术态度,被抹药的那人就完全是另一番心思了。 脖子原本就是一个人最脆弱敏感的部位,冰凉的药膏抹在上面,莫兰行起先眼睫颤了颤,到底也不算什么。 最要命的是那两根葱白的指尖不知怎的好像点了火,混在药膏里竟然感觉烫得厉害。 邵昭好意为他上药,他并不想起那些旖念平白玷污了这种纯粹的心意。 可小狐狸不知所谓,抖了抖身上的皮毛非要钻进让他难受的那个部位。 呼出的热气混着某种花香,又许是药香,不管是什么名字,莫兰行此时已经无心再去分辨。 他的手指藏在宽大的袖下,全靠着紧攥拳头忍下心中痒意。 忽然抬眼,他对上公孙无落似笑非笑的黑眸。 公孙无落坐在对面,饶有兴致地支着下巴看他们两人,嘴型一张一合。 我,看,你,能,装,多,久。 邵昭背对着,并没有看见他们无声的对话。 擦了手后,她直起身捏着药罐若有所思,想着里面是加哪味药材比较好,就这样道了别又离开,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两人后来一句话也没有说。 公孙无落随意地勾勾手指,灵力便带动房门关上。 光线乍暗,莫兰行看向他,眼里已经恢复了平静淡然。 “我突然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找你讨呢。”公孙无落在莫兰行身边落座道,“我给邵昭打过两张狐皮,一张一千万灵石,你看看什么时候付了?” 琼华剑派一群拿灵剑当老婆的直男剑修,只知道拼命砸钱买矿养老婆,身上除了老婆最值钱以外穷得令人窒息,郁桓寂从四百年前穷到现在,完全不会放过宰杀的机会。 面对莫兰行这样的财主,狮子大开口一点完全不是问题。 公孙无落自信地等着他掏钱出来,却见他只是平静地掀起眼皮说:“你刚才吃了我的药,那药在市面上一粒至少五百万,一瓶十粒,你猜猜要付我多少?” 公孙无落:“……” 啧,这小子记仇呢。 不愧是两口子,一样小气吧啦的。 【作者题外话】:透个底儿,注意区别一下阿昭和老祖心意之间的不同 结合老祖琉璃体细思细思,有瞬间清醒的小惊喜 叮——您好,您的微苦黑咖啡糖已经送达 第303章 鹬蚌相争 邵昭已经忘了狐皮的事,安河郡的风一小她就好好地收了起来压箱底,完全不知道背后居然让公孙无落反背上三千万灵石的债务。 她一门心思都在沉醉炼丹上,除了给莫兰行配制药方以外,身边人来来往往也被她一概无视。 而鸿蒙英就是那个被她无视了数日的人。 “邵昭,我每次都来药房里,你能不能给个面子好歹表示你知道我在?” 起先还张牙舞爪试图引起注意,后来鸿蒙英放弃了挣扎,干脆蹲在丹炉旁可怜兮兮地拿爪子扒拉她一下。 邵昭刚往丹炉里投下一大把药草,被他拽得终于回神,迷茫地看着他:“啊?你在啊。” “……” 可恶,她一点也不尊重人! 鸿蒙英憋着气,板着脸抱臂说:“你天天待在药房不怕被熏傻了?莫兰生那边出了点问题,我帮不了,你去。” 莫兰生既然没有找她,那便没什么太大的事,你个铁骑城少城主着什么急呢。 邵昭莫名其妙地看他:“他能有什么问题?” 见她终于理会了,鸿蒙英哼了一声,“他先前不是收了好几条商街?最近这些日子那商街上不太平,几家店铺被人转了名产,一两家普通铺子也就算了,关键都是些重要的店,我想不出什么办法,你脑子转得灵光,你去想。” 这事儿确实引来了邵昭的注意,她低头手指无意识地点在唇上,长而卷翘的睫羽因光在她白皙的皮肤上投下青灰色的阴影。丹炉里点燃的火光从缝隙里透出来,橘红映在她脸上,恍若夕阳余晖。 鸿蒙英不常这么看着她,难得一次,不擅长赏花吟诗诉风月的少城主脑子里竟然也能想到算得上风雅的形容。 她是枝头俏丽灵动的海棠花,如火昳丽。 鸿蒙英被脑子里这句话惊得连续眨了数次眼,俊脸上浮现恼怒羞涩的绯红。 邵昭终于结束了思考,随意地摆了摆手道:“这事儿吧,不必担心,他既然没来找我就是知道该怎么做了。” 在她看过来前,傲娇猫猫果断把头往边上一扭,变扭地说:“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了?” 邵昭道:“少城主,我觉得你对我的误解好像有点深,我那是机智,是谋略,说是坏主意多么庸俗。” “嘁,你当我不知道,你没想别的时都是自己就上去了,往往看着别人在局里,你才是憋了一肚子的坏水。” “哟,还挺了解我。”听他这样说,邵昭改了主意,凑前去坐到他身侧搭着他的肩慢慢说起这件事。 “商街的事是世家之间的事,先前小生耍了点小聪明把整个安河郡最大的利益都揽在了手里,一家独大。 要放在先前,他们绝不敢动作,但现下莫兰氏换主成了个半大孩子,他们心里就有些想法了。 但是仅仅有些想法不足以让这些见风使舵的世家在莫兰氏眼皮子底下刮风浪,他们背后还有别人在做操盘手,看这些人和莫兰氏相抗,所谓鹬蚌相争渔人得利……你懂吧?” 鸿蒙英低头看她搭在自己肩头的手,不自在地缩起脖子,“你想引那个渔人?” “不不不。”食指左右晃晃,邵昭笑笑,“那个是鱼。” 鸿蒙英明白过来了:“你早就在等着了?” 邵昭不置可否地耸耸肩,手终于离开了他的肩膀,“所以,不必担心。很快就结束了。” 鸿蒙英看她伸手一抓熄灭炉火,又丢进几把药材,指尖一抬炉火烧得比先前还旺。 这样的动作她重复了许多次,脸上一直是闲适安定,所有事情都稳操胜券的自信。 有一瞬间,鸿蒙英觉得自己显得愚蠢。 倒也不能这么说,只是有些不够聪明吧,无论是他还是莫兰生,在邵昭面前从来觉得像在玩猜谜底。 他们永远没办法一次猜中邵昭手掌下的答案。 少城主从小骄矜,不爽快了就干脆嘟囔出来:“邵昭,你怎么都不告诉我们?” 邵昭手下动作不停:“不是不告诉,而是觉得这没什么好告诉的。” “你看看,你就是不想说,枉我们出生入死。” “这有什么好说的,小杂鱼而已,况且,小生应当是猜中了的。” 鸿蒙英张了张口,喉头微攒,眼神飘向别处,撇嘴任性道:“那就是就我不知道,你看不起我。” “……” 邵昭好笑地扭头看他:“怎么可能,我最敬佩的就是少城主了。” “你撒谎。” “真的,少城主英勇护城的事我都听说了,天之骄子之中尚且有不少贪生怕死的,但是少城主就很骁勇,怪不得卫夫人天天夸你。” 鸿蒙英抿直的唇线松了松,还是板着脸。 “你既然觉得我也是能独当一面的,可这些你都不告诉我。” 邵昭不知道为什么鸿蒙英这般在意一些事情没有告知他,只能顺着毛撸。 “毕竟还是不希望少城主过多牵扯,你看,先前我不是只能找你来帮忙,要不是你,小生这会儿就更麻烦了。” 猫猫终于舒心了,愉悦地舔了**爪。 他不希望被邵昭排除在所有事情外,不希望自己只是一个无关痛痒的局外人。 哪怕只是同一件小事有关,邵昭记得让他参与其中就足够了。 他只要那一点点的鱼干就行。 虽说是哄着他的成分居多,但邵昭也没掺假话进去。 世家背后有操盘手,操盘手背后又另有其人,一个环节套一个环节,其中本来就牵扯颇深,复杂得写它三天三夜都理不出一个官方框架出来,鸿蒙英自己都知道帮不了,不如索性就不要让他知道。 铁骑城现在不太稳定,要避免这边搞事那边遭殃。 那条自作聪明的鱼在冰面上蹦跶了许久,自以为把所有东西都揽在了自己的嘴里。 大约一个月以后,下了闭声咒的深夜里,阴影中身形一闪而过,悄无声息占据了安河郡的几个攻守点。 被多人簇拥着的娇俏女子懒懒地打了个呵欠,举手抬足尽显风情。 安河郡竟然这么容易就到手了,有些无趣。 待天明了,挟郡城百姓令莫兰氏,不费一兵一卒,轻轻松松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 她倨傲地勾唇一笑。 这可比她那对朽木父母想出来的法子来的好。 言氏,莫兰氏,轻轻松松就落入了她的手里。 什么卫青城,什么邵昭,费那么多心思,到头来,不也没她聪明? “呀,言小姐看起来心情不错,有什么好事要发生吗?” 第304章 被愚弄 轻快带着明媚笑意的少女声音响起,言小姐惊异地转身看去,这才发觉身边人早就掉了包,连暗处潜伏的人也端着冷箭指向自己。 不可能……什么时候! 邵昭今夜穿了一身杏黄衣裙,怕人看不见似的,在夜晚里也鲜艳得夺人眼球。 在她这样骚包的穿衣下,旁侧穿深衣的莫兰生更衬得和夜幕融为了一体,一眼看过去竟没发现他。 言小姐身前刀刃相对,寒光直逼她的胸口,她不敢相信地美目大睁。 “劳烦言小姐煞费苦心为莫兰氏收揽郡城中枢了。”邵昭道,“看来言小姐有好好听我说的,氏族最重要的是基底。你做的很好。” 莫兰生早就去把言氏这段时间收来的暗线归拢在手下,这边不过是一个为他们做了嫁衣还不自知的空壳领袖。 到底是回过味来发生了什么事,言小姐咬着下唇恨恨道:“你耍我!” “言小姐就没有在耍我们吗?”莫兰生向前一步,嗓音在夜色里尤为冷淡矜贵,已经半褪去了少年稚气。 “言小姐,你要言氏权力,不仅仅是你说的不满你父母的做法,更是因为你想用你自己的方式吞并莫兰氏。短短几个月,你能做到一手揽下安河郡中枢,也不算太蠢。” “只是有一点,你到底没经验,没留个心眼想想对方是否给你挖了坑。” 他一句一句解释整个过程里如何引入陷阱,说到最后还有些恼怒不甘。 邵昭好笑地偏头看他。 这是莫兰生继任家主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对手,邵昭引导着他,可大部分布局还是他自己完成。 可真是费了他好一番心思,兴头上来还到这比改灵棋好玩。 然而就是这位和他对弈的言小姐,走到了最后,居然因为自大把全局变成了烂棋。 他现在气得快疯了。 言小姐听他说,脸色一点点煞白。 “你们,一直全都知道?” 观这现场包围了她,而她的亲信随从俱没有露面的情况,这怎么还用问呢? “哈……”她垂下头扶着额,忽然癫狂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 “到底是我想当然啊,就说嘛,辅佐了卫青城坐上西境主人位置的人,哪有这么容易让我得手。”娇笑声一如既往悦耳动听,大小姐的傲气没有被挫半点,“你说得对,我没什么经验,轻敌了。” 关于这件事,邵昭觉得有必要澄清一下:“我早提醒过的。我说了,事成以后收取代价。” “绝对是言小姐能付得起的。” 她那时意味深长说的代价,原来是这个。 言小姐勾唇轻笑,在那时就被一眼看破了,怪不得赢不了。 “嗷呜——”等待已久的狐狸终于张大了嘴,一口咬死了鱼。 连同鱼吞进去的所有东西,全部,一个不留! “邵昭啊,”言小姐突然朝着邵昭的方向绽开浓郁艳丽到极致的笑容,“你猜猜,这一局真是你们赢吗?” 她说话没头没脑,邵昭皱眉,暗暗做出一个护住莫兰生的动作。 但言小姐并不是修士,她只是保持着那个笑容,随后,奋力撞向了身前的刀刃上! 血肉穿透和布帛撕裂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炸裂开,在场的人无一不被这场变故震惊。 在所有人心里都是娇气柔弱的言小姐,手臂纤细得甚至拿不起一把轻剑。然而她却好似看不见生路一般,义无反顾选择了最疼的结局。 一瞬的刀光间,邵昭忽而看见自言小姐身后升出的黑气,从她体内如蜈蚣毒蛇游出,不仅仅是逃走,还带走了言小姐体内最后一点生气。 几息前还会笑的世家小姐在它完全离开后,眼瞳彻底黯淡了下去。 邵昭始终冷静地看着这一切,唯有袖下的手攥的更紧。 这一夜平静地起势,又平静地平息下去,天亮以前,郡城内早已恢复了一切,无人知晓昨夜发生了什么。 后来据邵昭调查,言氏这一代实际上只有一个小姐,八岁早夭,那个顶着言小姐名头的女子到底是什么来历无处可考。 而她为何选择一死,也没有人会知晓其中缘由了。 但她死前所说的那句话,起先越想越不对劲,直到后来某天,东境十小派被一夜覆灭的消息传出。 邵昭初次听到时,愣了许久,后来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捂着眼睛恍然大悟般笑,一边笑着一边喃喃自语:“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声东击西,武宗从没有放弃这个计策。 安河郡,莫兰行,这些当然是武宗想要得之毁之的,而他们实际的目的却是另一处。 他们依然在实行搅乱气运让武宗起势的想法! 被愚弄的愤怒躁意在她眼底疯狂生长,如藤蔓又或是荆棘,翻开日光照耀下泥土里的潮湿暗面。 她缓缓放下手,露出全然陌生冰冷的神情。 殷湛……倒真是好样的。 心魔和黑气都在他身上,果然变得更加麻烦了,不管怎么叮嘱注意武宗动向,不管四境多少人警惕,居然还能不出一点声响,手伸来要碰莫兰行不说,还能神不知鬼不觉扳倒东境仙派。 即便那些门派有多小,也绝不是可以随意忽视的存在,何况东境并非只有武宗,万炉宗在监视这一方面做的出神入化居然也没有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这四境棋盘上的棋子,自从心魔附上殷湛后变成了王帅,我方却寻不见可以匹敌的将军。 真是棘手。 武宗峰顶之上。 殷湛一身绯红自山下缓缓上来,武宗一向注重弟子板正不可邋遢,他却置若罔闻,竟然没有穿鞋袜,就那样一步步走上山门。 扫地弟子见了他俱畏惧地低头避开,不敢看他,更不敢去瞟他衣摆下踏过血水淤泥的赤足。 有内门弟子战战兢兢上前来道:“殷、殷师兄,宗主和、和诸位长老在大殿等您……” 殷湛停下脚步,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不住颤抖的小弟子。 “霜寒。” 他忽然召出灵剑,反手用了个不甚熟悉的姿势握住剑柄,英俊中戾气过重,连笑容都带着血腥气。 他平淡地说:“你挡我路了。” 霜寒剑一挥,那名弟子脸上惊愕未退,脖子上一道血线显现,肉身轰然倒下,头颅轱辘轱辘滚下,滚到殷湛的脚边,又被厌恶地踢开老远。 他就这样好似无事发生,径直踏着血泊走过,霜寒剑上浓稠的鲜血滴了老远一路。 弟子们只是远远低着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 【作者题外话】:殷湛3.0版本上线,远超原作龙傲天 补一补殷湛这个狗男人的印象 原小说的殷湛长得俊身材好还公狗腰(咳咳……),要不是有个洛月嫦做女主这就是个种马文,但是依旧有无数红颜知己前仆后继,而他也是个来者不拒多多益善的死渣男 原著把殷湛做的恶事都轻描淡写化了,比如杀原著邵昭两次这件事,“他只是一心修炼,憧憬正道,他有什么错”“你失去的只是性命但他失去的可是力量啊”原著就是这种扩大他的强大弱化其他不足的毫无三观爽文 这和原次元的殷湛是很相似的,只能说一模一样,就是个精致虚伪的利己主义 他对力量执着,对正邪没什么区分,强就足够了要三观做什么,所以,脑筋不怎么灵光,只会剽() 而当秦言的心魔附身后,就很好的弥补了智商不高这个缺陷,成为了一个真正的敌人(打不死另说,关键这个版本还会蛇皮走位) 提前心疼一下即将和这种挂逼对狙的阿昭 第305章 魔头 无人敢出声的结局就是,连武宗高层也无法幸免的那一日,武宗的所有弟子都像困在低矮栅栏里的羔羊,只有被屠宰的命运。 殷湛将剑身一甩,霜寒上沾的血渍便尽数甩在地上。 兴许也有些甩在了趴在血海里的诸位长老脸上。 “殷湛……你、你疯了!” 殷湛低低地笑了声,眸子因杀戮染上赤红,像在里面放了一把地狱炼火。 “师尊。”他朝大殿里面高喊,“我许诺过,宗门必回巅峰,现在,该是实现的时候了。” 大殿内静悄悄的,无人应答。 殿前众长老在血泊里爬,但路面太过湿了,他们竟滑倒好几次,兴许上了年纪了,再想站起来就难了。 瞧着有几分滑稽。 殷湛歪头看着,突然觉得有趣,蹲下身放肆地笑着说:“各位长老,念在也曾对我有过教导之恩的份上,再多滚几次给我瞧瞧。” 长老们又惊又怒又是惧,在血水里颤抖,也不知是气的还是怕的。 “殷湛!你既然还知道我们是你师长,你怎可做这种大逆不道的事!” 他把长老们说的话抛在耳后,继续把话说下去。 “长老们要是滚得有趣,逗我高兴了,我就考虑考虑,不杀你们了。” 他挥手像招狗似的,带着侮辱意味地轻啧几声。 “殷湛!你说你要助宗门重回巅峰,杀我等又算什么做派!” 殷湛蹲着执着地等了一会儿,见他们真的不动,不悦地起身,霜寒剑指他们,居高临下,眼神睥睨。 “宗门巅峰,不需要你们这般蝼蚁。” 说着,他的耐心已经到了尽头,霜寒剑只是轻轻一动,寒气化风席卷全场,瞬间冰冻三尺! 那些在血泊里挣扎的长老们被定格在各种动作,惊恐想逃又或是愤慨怒吼,丑态百出,令人发笑。 殷湛看了会儿,腻烦了便一个个踹碎,冰块的横截面是血肉纹路,元神升起,也被他焚烧干净。 他很享受现在的强大。 一剑挥去,曾经的师长们即便合力也无法与他抗衡。 世间已经不会有人能和这样的他抗衡了! 他心情大好,丢了霜寒疯狂地用脚碾碎那些冰冻肉块大笑。 他的身周忽然降下数柄巨剑,剑光凶狠无情直击他的要害! 殷湛猛然抬首,身上心魔升腾赤红沙雾卷起暴风,轻而易举化解了大乘巅峰的一击! 他抬头遥遥地望向巨剑之上站立的华发剑修,一如许久之前在外门脱颖而出的少年在山脚下星眸闪烁,饱含仰慕之情看向顶峰的神明。 沧海平看着血泊中的红衣青年,心中突然觉得沧海桑田,不经意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少年成了青年,再也不会孺慕般仰头看他。 然后,青年又成了魔头,浑身都是嗜血的魔气。 沧海平痛苦地叹息,高冷不近人情的剑尊,生平第一次为一个踏入歧途的弟子无力摇头。 “剑尊,您瞧,我用您教我的剑意,已经能和您一样一剑斩杀数仙修了!”殷湛对着他大张着手,满目疯狂却又做着孩童邀功的举动。 他已经疯魔了。 沧海平闭了闭眼,再睁眼看他时最后一点痛惜也消失,取代的是冰冷决然。 “殷湛,你已经入魔了。” 殷湛一怔。 沧海平冷声道:“我必须斩你。” “斩我?”殷湛重复一遍,继而垂手在血泊里来回走,冰块被他踢得到处飞,他终于愤怒地大吼起来。 “我修炼你的剑道,传你衣钵,我一直敬你为师,我已经比宗门所有弟子更强了,你却要斩我?!” 他双目猩红,字字都是恨意。 “你凭什么斩我?” 话说到这时,两边都没有再按捺动作,万钧剑光对峙,整个大殿高台瞬间被切碎摧毁! 石块从最高峰滚落落在峰下内门里,正在练剑的弟子们惶恐地抬头仰望峰顶,从一团雾状烟尘依稀能看出上面远离他们的死斗。 沧海平嘴唇绷直,从来不曾改变冷酷锋利的印象,他和他的剑一样,因为凌厉迅猛而在世上享有了百余年的剑尊荣誉。 他的每一次起手都是杀招,同样的修为换一个人来,只怕缠斗五招以内已然见了分晓。 可对手是殷湛。 身缠魔气,又承他所有剑道的弟子。 殷湛的打法有几分野蛮的强势,不管不顾地剑光里穿梭,逼近沧海平。 他太了解剑尊了,连剑尊的剑招里微不可见的漏洞都一清二楚。 在霜寒剑即将第一次刺入沧海平的身体时,他略感兴奋地舔了舔嘴唇,十分期待尊为师长的剑尊的血会有多烫。 突然,自大殿里退魔金光乍起,擦着殷湛的脸颊而过。 赤红沙雾被这金光打散又重新聚起,殷湛不得已只能收了剑退开,转头看向走出大殿阴影站在殿门口的那人。 他露出奇异的微笑:“师尊,你也想杀我?” 荣圣海身周剑意化实,在源源不断吸收武宗内的灵气,面色阴沉呵道:“孽徒,你已走火入魔,今日我身为宗主,不杀你无法证道!” “师尊,你好好看看,我现在还不够强大吗?你为什么不看看,我能与剑尊相较,我一剑能移平宗门,更能振兴宗门,你看不见吗!” 飞在空中的红衣青年面容狰狞,咬牙切齿地说:“你们只愿意看巫行!” “巫行巫行巫行……巫行有哪里好!巫行不过一个庸才现在才不过化神,我已经触及大乘不日飞升!” “你们竟敢,把我的宗主之位给他!”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抬手在脸上摸索着抹去血泪。 心魔攀着他的脖子,女子纤长的葱葱玉指怜惜地沿着他的俊颜滑下,赤红沙雾裹着他,若荣圣海和沧海平能见到,一定会认成一条巨蟒绞住了殷湛。 “真可怜,你的两位师长明面儿上看着多么器重你,实际上,还不是只想利用你?” “你听我的,无论是谁,挡在你前面,你就杀了他。” “师尊又怎么样,他还不是不把你放在心上?” 心魔充满蛊惑的声音融入殷湛的听觉,让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 手臂渐渐往上,遮住了殷湛的双眼。 赤红沙雾爆发! 灾厄的侵蚀瞬间席卷峰顶,荣圣海和沧海平毫无准备,高阁楼宇顷刻轰塌,最高峰上倾泻下百千丈余的飞沙瀑布。 烟雾散开,弟子们在其中看见了三个人影。 霜寒灵剑寒光闪闪,刺入了荣圣海的蝴蝶骨,而沧海平却被殷湛一脚踩住胸口。 肉眼所能见的尚且如此可怖,在他们看不见的视角,赤沙化为了锁链,尖头深深扎入了两个大能的丹府! 殷湛俯身离两位师长近了些,很体贴似的,缓声说:“我不杀你们,我也不杀巫行。” “我会让你们看着,你们喜欢的巫行坐上宗主。” “然后,怎么被我毁掉。” 战局是什么时候颠倒的,殷湛是怎么摧毁最高峰的,荣圣海和沧海平竟无一人记得。 他们在反应过来时喉管丹府被锁,全身只有置身炼狱充满死气的溺水感。 他们留下了一个魔头。 力量可怕,足以毁灭这个下界的魔头。 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作者题外话】:不知当讲不当讲,狗男人3.0的部分我觉得还蛮带感的 第306章 取舍其一 武宗内部发生了什么外界没有一点风声,可最大的风声已经在周围刮起了飓风。 两月为限的最后一天,东境三庄燃起不灭大伙,房屋住民,无论草木精怪,全部被火付之一炬。 天降大雨浇灭火光后,那一片已经成了一片荒土。 焦臭枯骨埋壤间,踏在上面能蹬出一条裂缝。 唯有灵脉仍存,再过个几十年,这里早晚能再恢复。 而这一片,通通划归成了武宗的地盘。 有人质问武宗贼心未死,偷天换日造场大火草芥人命。 也有人辩驳说此事没有理由,也没有痕迹证实是武宗所为。 而众说纷坛之中,处于漩涡中心的武宗却无人回应,只是默默地接管下了那些焦土。 再不久,武宗宗主便更替,上任的是意料之中的首徒巫行。 邵昭在听说这个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不可能。 这不是殷湛能容忍发生的事。 殷湛是什么人? 他自大狂妄,自视甚高,他天资过人,是当下世上唯一一个五灵根,天道宠儿,修行一路顺理成章踏上登顶。 在他眼里,容不下的不只是一个两次复生又怎么也追杀不得手的邵昭。 他更容不下挡了他前途的人。 所以在小说里,他杀了荣圣海杀了巫行,坐上了武宗宗主的位置。 又发生了什么变故,殷湛居然会容忍巫行坐上那个位置? 说到底,荣圣海还在盛年,没有隐疾没有衰退,怎么突然让位了? 不少人猜测,那个传说心狠手辣的天才首徒隐瞒弑师恶举登顶。而武宗的势头在那以后,竟然真的有了复燃的迹象。 而印证这个迹象的,是来自长风长老传来的音信。 长风长老说,万炉宗要和东渠山脉完全割裂,立下屏障绝不可跨越。 掌门传令说,天下宗门精锐弟子需听召于宗门集结。 她得了消息后,捏着内门传音令怔愣了很久。 万炉宗作为四境第一器宗,因为法器逆天杀伤力规模不等,为了保证四境和平已经保持了数百年的中立阵营。 无论谁与谁交战,哪怕四境混战,除非涉及四境安危,否则万炉宗只能站在中间的位置不能援助偏向任何一方,如铁骑城前一战。 而现在,万炉宗的召令是对四境所有人开放,表明站在武宗对立面! 万炉宗的决定一定程度上可以左右四境风向,掌门做这样的举动,是窥见了武宗背后的威胁? 武宗莫非,下一个出手的是万炉宗? “唉,武宗下一个目标千万别是咱们宗门啊。” 邵昭收回思绪扭头,莫兰生也握着同样的传音令,白玉般精致的俊颜上眉头成山峦,是解不开的忧虑。 他已经担了莫兰氏和安河郡,这一次没办法回去,因此也更加担心。 “武宗和宗门,还有安河郡,恰好成了三角,若武宗要像进攻铁骑城那样攻击宗门,我想,安河郡也不一定能免难。”他叹道,“到时候我该怎么办,回去帮宗门还是保安河郡?” 邵昭看着他,觉得哪怕是修真世界,即使踏上了仙途,时间的流逝也无法假作不知。这一晃,那年十三岁的小少年已经长了好高的个子,五官长开了后英气锐利,连精致俊俏都是带着攻击性的。 十三岁时莫兰生会咬着手指纠结这一顿饭是吃红烧肉还是烧鸭掌。而当他实在抉择不出来,便两盘都端走。 但十七岁的莫兰家主只能在里面选一个。 “你要选的是最需要你的那个,另一个不那么需要你的,还有很多别人会代你去做。”邵昭说,“比如像我这样的小天才。” 莫兰生罕见地没有吐槽她,耸耸肩笑说:“嗯,你说得对。” 长大总是伴随着要舍其一的选项的。 走的时间仓促,没有送别会也没有其他,邵昭想着回去宗门起码也得小几年看不见安河郡了,想了想,在临走前一晚爬上了莫兰府最高的屋顶俯瞰整个郡城。 安河郡的夜晚安静得很,她只能看见明黄灯笼,街上三三两两的人,没什么看头。 她又低头看竹中园的位置,视线自动停在那一扇雕花木门上。 仿佛她爬上来看的理由,只是为了这一眼。 她再理智,也有些私心。 两辈子里头一次喜欢人,任她拼装械具,雕琢咒文的手艺再精湛,也要心细如发一点点把冒出头的花蕾捏好,点缀在心尖悬挂的琉璃明月上,唯恐近了显俗远了显疏。 唉,她明天就要走,可思来想去,怎么也想不到道别的方式。 不如晚上去把药放在他的窗台,就算做是道别吧? “我就瞧着屋顶上怎么会有大蝙蝠,原来是你。” 鸿蒙英从另一边跃上来坐在她边上,身上一股奶味的酒气。 邵昭嗅了嗅说:“少城主,平时不见你爱喝奶酒啊,今天酒气这么重?” “我……我一时兴起。”鸿蒙英晃了晃酒袋,又系回腰间。 邵昭点点头,转向郡城那边说:“我明天就要回宗门,这段时日麻烦少城主了。” 她说的客气了,鸿蒙英没有照拂过她哪来麻烦,几次帮忙也不过是等价交换而已。 鸿蒙英撇嘴低声说:“明日我也启程,就随你去万炉宗,铁骑城和武宗有梁子,我势必不能就这样看着。” “少城主说什么呢,铁骑城现在不适合和任何宗门联手对抗武宗。” 参与斗争那势必要分出气力,铁骑城镇守魔眼的事情四境皆知,所以到现在了也没有一个宗门与铁骑城合盟。 鸿蒙英道:“我没想别的,去了万炉宗,见了掌门,只带我想要的回铁骑城去。” 邵昭更纳闷:“少城主,就算兵器已经报上去了但打造冶炼还是需要时间的,不必这会儿就去。” “不是兵器。” 鸿蒙英摇摇头,平时明明和一只中华田园猫似的,兴许是夜色太浓了,漆黑一片只有他的眼睛是亮的,看着像只犬类。 他豁出去一样,目光灼灼看着邵昭说:“邵昭,我和掌门说,带你回铁骑城怎么样?” 第307章 暂别 邵昭愣了一下,触及他温度过烈的目光时有些难以招架。 这短暂的对视已经花光了少城主今晚喝酒壮的所有胆量,他忙低下头说:“铁骑城镇的魔眼毕竟、毕竟我也是刚知道,没有人教我,我不知道该怎么……” 该怎么什么? 他太祖爷爷那辈儿就守在北境了,守魔眼的法子一代传一代,上次南城长老走前加固了魔眼上的防御,只要不是里应外合,再过个数百年都守得住。 他哪还需要别人来教? 鸿蒙英说着自己都觉得脸红,别开脸去,觉得这是他这辈子以来最逊的一天。 他的脸躲在衣服上的毛边里,修饰得他的脸型尖尖的,这会儿又不像犬类了,像只大型猫科动物。 他张牙舞爪龇牙咧嘴,从来亮出嘴里闪着森森寒光的尖牙,告诉所有人他超凶,实则摸摸他的头,顺顺他的毛,真实的他是傲娇羞涩又软乎乎的。 听闻邵昭要离开,他灌下半袋奶酒觉得心口发热了才找过去。说那句话出来,实在是要了他小半辈子的勇气。 而剩下小半辈子的勇气,他用在现在紧张地等待邵昭开口。 邵昭打量着他,好像第一天刚认得他似的,一寸一寸细细注意。 少年的脸庞被月光照耀,他的肤色是健康的小麦颜色,月光给他镀上一层微光,有些朦朦胧胧的,异族深邃的五官之中,能看见嫩芽在微微颤抖。 终究还是窥得了少年心意的一角。 她不是真正的十几岁少女,她有成熟女性的思维,面对少年人羞答答抛来的枝叶,她只觉得为对方遗憾。 “少城主,我的历练结束了。” 鸿蒙英动了动,脸偏过来看她。 邵昭的目光沉静,唇角只是微挑着,笑得有些冷淡。 不过也只是保持了很短暂的时间,旋即她又眯眼笑嘻嘻起来。 “待事情安定些了,等白少爷回去,小生有空,我们再去拜访铁骑城。”她道,“少城主,不会现在不去你以后就不招待我们了吧?” 鸿蒙英微张着嘴,在她的话语里听见了拒绝。 他知道的,这是给他最温和体贴的婉言拒绝。 今夜的风可真呛人,把他心口都堵住了,为了他不英年早逝,以后再也不要来安河郡了。 鸿蒙英撇嘴状似十分嫌弃道:“本少城主又不差你们几双筷子几口饭,少坏我风评。” “先说好,我不吃羊肉,白少爷不吃肥肉,小生喜欢吃胸脯肉,麻烦在我们去之前照着这个标准养一养谢谢。” “邵昭你你你得寸进尺!” “这不衬得少城主您平易近人亲切和善待客大方吗?” “……不要脸!” 少年少女吵吵嚷嚷的声音在夜里尤为清晰,哪怕在高处,底下也能听到些许,只是裹着风声,不那么清晰罢了。 他们未能注意到,下方一角,有一人长身玉立,抬头看了他们许久。 半身藏在阴影里,多少遮盖了细碎的亮光,最终还是随风起而身影消失。 翌日邵昭走时简单地对莫兰府上做了个告别,为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照拂感谢。 可唯独莫兰行,自从她接到音信就没再去寻了,道别也一样,旁人都有,独莫兰行一人直到她乘上云舟离开安河郡,才听公孙无落说起。 莫兰行的手指颤了颤,垂眼道:“我知道了。” “怎么,那丫头不想见你啊?你惹她了?”公孙无落是个不嫌事儿大的主,抓住这件事使劲拱火。 “我没有。” “那她怎么跟没你这个人似的,见你好的慢一气之下放弃你这个患者了?”公孙无落道,“也不是没可能啊,毕竟教她的那个骨长老,不就是当世第一毒修。” 正在药房尝试黑暗偏方的骨长老狠狠地打了个喷嚏。 叶师姐探头:“长老风寒了?” 骨长老:“不,是有鳖孙在骂我,说不准是那晏老头。看老娘回去怎么药他!” 远在万炉宗的晏长老莫名打了个哆嗦。 公孙无落毫不在意自己说话起了怎么样的连锁反应,一门心思只顾着给莫兰行使坏。 莫兰行淡然地抬眼,已经生出皮肤的指节轻动,就把公孙无落从身边压到另一头墙上。 身上灵压万钧,再多一些真要把脏腑都压碎,公孙无落心道这小子明面上看着没事儿人似的,一下手看轻重就知道有多生气。 偏偏还要装一副云淡风轻地说:“你再敢诋毁阿昭?” 公孙无落挣了挣,没能挣开,气血也有些上来了,眯眼眸光危险:“你威胁我?” 窗户外叮铃几声清脆的瓷器碰撞声中断了两人即将在屋里开打的想法。 这碰撞声熟悉,莫兰行几乎一听见就松开了公孙无落。 他踌躇着慢慢拉开窗门,只见窗台上摆了一排瓶瓶罐罐,刚刚是几只雀儿飞来撞上了瓶身,好在上面有灵力加固,晃了晃,但也没掉下去。 他拿起其中一瓶看,是他这段时间常吃的药,还有抑制他体内毒素的药。 瓶子码得整整齐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这里的。 他沉默地把药瓶都拾进来,不说委屈至少也是有些难过的。 能给他放药在这里,怎么就不和他道别? 后面公孙无落阴阳怪气道:“哟,一年份的药都给你送来了,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你至少一年不用找她嘛。” 你打,打我也能气死你!他这样想着。 然而莫兰行看也不看他了,垂着眼让他想起来年少时他难得想要的李子结果暴风一夜刮过果子烂了满地的样子。 其实感觉挺可怜的。 莫兰行抖出几颗药吞下,看着自己在逐渐长全的掌心,寒玉投入心湖,眸底一片冰凉。 看来阿昭不喜欢他现在的样子。 她不嫌弃满身琉璃的丑模样,但显然不喜欢他这样木然。 火焰只与火焰相融,他连水都算不上,就是一块内里空洞的逢春木。 谁不想追着光走,哪怕是短暂的安慰他也想多和火焰多待在一起。 武宗,也真是太过麻烦了。 不好好的待着,怎么非就要生出些什么事? 若非是这样,他还能怀着私心,沉溺在一场幻梦里。 麻烦精,早该灭宗了。 【作者题外话】:个人还蛮喜欢鸿少城主的,因为设定剧情等吧啦吧啦各种问题鸿猫猫比老祖鲜活很多,猫猫傲娇但是把自己的心意看得非常清楚,老祖你就是块石头!(确实是块石头) 我想了很多阿昭回复的话,斩钉截铁拒绝又或者发好人卡都显得不太对劲,然后我就想到了现在这句“少城主,我的历练结束了。”她不想让两人尴尬,所以假作不知,这样大家还是好朋友,没有谁会面对不了谁 好了,时间进度条要快进了,老祖的真实属性要暴露了,邵撩撩也要上线了 第308章 两年 武宗的势头高涨速度快得惊人,不知不觉竟然又回到了仙门大比以前的大宗气势,甚至更甚往前。 只是让人心惊的是,自新宗主上位,围绕武宗的传闻都是暴行,沾染了浓郁的血腥味。 虽有人不满,可到底还是畏惧武宗数百年来凶悍的战力。 清远道君虽然陨落了,可前宗主荣圣海,剑尊沧海平,甚至武宗里数不尽的天骄,个个都是一剑定潮的狠角色。 何况那些传闻要真是武宗做的就极其悚然了。 先是万炉宗拉出屏障禁武宗越雷池,护佑了东境另外一半仙派及普通人族的安全。 后是北境两大仙门,铁骑城和武宗还有账没有清算,御兽宗却又表明了与武宗合盟的态度,北境呈两极剑拔弩张,僵持不下。 可让四境最感到奇异的是,当下与武宗正面对峙的,竟是琼华剑派和莫兰氏。 有传言,在又一个灵气宝地要化为焦土时,是避世许久的归玉踏虚显祖挥袖浇灭了大火。 不少人听了这个仙号好奇地问一句:“归玉踏虚显祖是哪位大能?” 仙号拗口,年岁大些的便直接说:“莫兰行。” 这下便知道了。 这一传两年光阴都已掠过。 万炉宗炼器室里。 邵昭嘴里叼着刻刀,长发用簪子随意盘了个圈,广袖系在身后,一只脚踩在炉鼎上往里面掏炼过的矿石。 换了个仙品炉鼎虽说好是好,还有存放淬炼后的矿石保持物质最初状态的作用,但是这底也太深了,她几次差点掉进去。 炼器室外有了点声音,她顿了顿,觉得自己现在的样子有点没形象,缩回了手坐回地上。 往这边来的是几个女弟子,据她对宗门里每个人的记忆,是她当年在外历练时入宗的师妹。 这几个师妹在外门待得久,刚升上内门来年岁已经和邵昭相当,路过炼器室时往里看了一眼,见是邵昭立刻放轻了声音。 “呀,是邵师姐。” “昨天我就见炼器室灯亮着,今天还在,邵师姐不会是在炼器室睡的吧?” “好可怜,不是说最近已经安定很多了么?” 邵昭一边听着,手下刻刀在指尖灵巧地飞旋,游刃有余一点也伤不着自己。 她略带苦涩地微笑,眼里饱含被压榨的泪水。 该怎么告诉你们我亲爱的师妹们,师姐这是在为你们负重前行啊。 武宗给各方施的压,聚的势让万炉宗不得不防备,自拉出楚河汉界后,万炉宗不仅要派人驻守保证防线万无一失,还要时时加固。 平常只需要数十年加固一次的,现在却近乎半月一次,连着加固用的法器跟不费矿石材料似的烧。 万炉宗财力倒是雄厚,但是炼器的质量和速度是个问题,数量庞大因此需要内门弟子分摊炼制。 但是内门弟子的水平也是良莠不齐的,邵昭在发现新晋入内门的师弟师妹们炼废和炼成的是十比一后,秉持着钱财无罪的心思,主动把小一部分人的工作量都揽在了自己身上。 晏长老一听她这么主动,拍手大叫“好耶”,然后又多给她划了一部分。 在炼器室炼吐、灵力被掏空的日子里,当事人表示非常后悔。 要是白金银和莫兰生在就好了,被压榨的就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可惜白金银自从在西海被洛月嫦的黑气伤过内府后一直好不利索,时不时传音来,邵昭也能听出他中气虚浮。 原本他也是要回来的,只是龙衔珠不许,依旧留着他各种珍稀补品给他灌下去,往烧矿的方向给他培养丹府。 莫兰生就更不用提,自从两年前继任家主后,处理族内就够他头疼了,何况莫兰氏重新在修真界露面,他一个少年家主难以服众,光是在众人眼光里站稳脚跟就已经很困难了。 两年里邵昭也常接到过他的传音,委屈巴巴地诉苦,说好想回到宗门做一条快乐的小咸鱼。 邵昭沉默着听他各种念叨,掐断了灵力后,莫兰生又要回去戴上矜贵沉稳的表象,尽职尽责做他的莫兰家主。 原本的三人组,现在居然凑不到一块儿去,真叫人伤感。 邵昭手下刻着刻着,突然觉得烦躁,索性刻刀和半成品都往边上一丢,自己仰头向后躺倒。 啧,武宗快毁灭吧。 她面无表情地在心里诅咒一万遍。 “师妹,你怎的躺着?哪里不舒服么?” 视野里江如秋在她身旁俯身,关怀地伸手过来探她额心。 邵昭忙坐起身道:“我没事,就是累了休息会儿罢了。师姐怎么来了?” 江如秋道:“我受长风长老所托,来问问你做的玄机图进展如何。” “啊……”邵昭看向刚才被自己翻乱的半成品法器堆,有一个银灰色的小角可怜兮兮地被压着露在外面。 她在江如秋无奈的目光下尴尬地把它刨出来,半成的玄机图上附着淡淡的灵光,放在江如秋的眼前。 “玄机图好歹也是天玄级高阶的固守法器,这还没有经过最后十道淬火,相当于废甲。”邵昭把手放在玄机图上,注入灵力却无反应,向江如秋摊手道。 这个法器在万炉宗难炼法器上排名能上前三,邵昭连续做了三个月,始终没有找到完成炼制最好的时机。 江如秋小心地端起来在手中翻看,竟露出赞许佩服的神色来。 “已经很好了,要知道,我炼时第一步淬甲就失败了。”她放下玄机图,手指在上面还没写完的咒文划过,灵光跟随着跳跃,“师妹,这玄机图,还有多久?” “一道淬火需要十天,怎么也得再有三个月。” 江如秋略一思忖道:“太长了些。” “师姐就算这么说,这该有时间也短不了。”邵昭摊手道,“玄机图太难炼制了,稍有差错就功亏一篑。” “倒也是。”江如秋点点头,“不过说起来,为何长风长老要你炼玄机图?这是,测验?” 邵昭皮笑肉不笑:“哪里的话,不过是他老人家坐椅子缺个屁垫睡觉缺个枕头,让我给他炼个上档次的出来而已。” 江如秋:“……” 第309章 我一夜一次 万炉宗的长老是没有正经人的。 连最严肃端方的云长老私底下都有热爱八卦的属性,更别说最离经叛道的长风长老。 只是江如秋实在是没有想到,长风长老竟然咸鱼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试图拿玄机图当屁垫枕头! 暴殄天物啊暴殄天物,要不是知道先前发生过一次退魔大战大量损耗了玄机图,恐怕就要怀疑是长风长老拿去当屁垫坐坏的了。 也多亏邵昭不计较。 江如秋深吸一口气,抓着她的手严肃地说:“师妹你且炼着,我一定不会让长风长老得逞的!” 邵昭被她抓着茫然地应道:“啊……多谢师姐……” 有点尴尬,其实她原本想使坏在做好的玄机图上抹一层药粉让长风长老长几天痔疮的。 她在骨长老那里挑了正面的学,可也不是全是正的,年纪越长反而越想恶作剧。 师姐太正派耽误了她搞事。 “邵师姐邵师姐!鸿少城主又来了……哎江师姐?” 接待的小师弟一路跑来,着急忙慌的,小脸红扑扑的,歪头不解地看着炼器室里江如秋和邵昭……紧紧相握的手。 江如秋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放下手,眉眼冷淡道:“师弟,炼器室外不可惊扰,你的声音在百米外都能听见了。” 这句话成功转移了小师弟的注意力,白嫩的脸皮上迅速涨红,“我、我知错了,师姐。” 看着江如秋一脸正儿八经让小师弟下次注意,邵昭忍住笑尽量不让自己笑到颤抖。 江如秋脸皮其实很薄,被其他人撞见像抱抱拉手这样的事时,总觉得失了大师姐的威严,往往都会这样假作严肃地转移话题。 邵昭觉得这样的江师姐真的太可爱了。 可爱到她接见鸿蒙英的时候,笑得一脸和蔼可亲,温柔地说:“少城主怎么又来啦?” 鸿蒙英被她这一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脸上浮现难以言喻的表情:“你怎么笑得这么恶心?” 如沐春风的微笑瞬间骤变成杀气腾腾。 “说,又怎么了?”她以极度消极敷衍的态度落座,整个人没骨头似的瘫着。 鸿蒙英最习惯她这样,抿了口茶压惊。 世人都可以邋遢颓废,唯有少城主的优雅永不过时。 “我来,是想跟你商量一下,上次定的那个兵器上能不能……” 邵昭立刻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我还没说完呢。” “材料不予以更换除非重买。款式不予以重制除非加钱。器身不予以添物除非自制。”邵昭道,“你想说什么来着?” 鸿蒙英咬咬牙,撇嘴泄了气:“没什么了。” 鸿蒙英定的这把兵器是一年前特意来下的单,指明要邵昭来炼,说只信得过她的手艺。 起初还挺感动的,鸿少城主居然这般信任她,后来在一遍又一遍的吹毛求疵一改再改以后,邵昭彻底麻了。 这个逼一定是特意来折磨她的! 光是基本材料就改了无数次,一会儿说寒铁石冻手,一会儿嫌龙血石太烫,一个从小棍棒底下锻体出来皮糙肉厚的体修,居然讲究得跟个器修似的。 还有鸿少城主的审美也令人担忧,好好一把枪,要想显得威风雕几个雄鹰或是蛟龙上去,灵力一注入,挥起来一路火花带闪电,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但是他属于是看见什么顺眼就把它往上面怼的类型,枪上密密麻麻贴的都是中看不中用的晶石,重达三千斤。 邵昭当时果断把枪丢回去回炉重造。 这玩意儿能挥得起来就见鬼了。 鸿蒙英见当真没有商量的余地了,气不过又不能怼,端起茶杯又灌一碗。 仰头的那一刹那,他看见会客堂外数双亮如火炬的眼睛。 凉茶哽在喉咙,他一下呛进气管里。 “咳、咳咳——” 邵昭被他吓了一跳:“我们器修是有自己的美学的,你就是装你命不久矣这事儿我也是不可能同意的。” “咳!你才命不久矣!”鸿蒙英没好气地往门外一指,“她们在干什么!” 邵昭往门外一看,都是扒着门偷看的师妹们,站在她们身后有个熟悉的水蛇腰身影,压低声音兴奋地和她们说: “那位就是和你们莫兰师兄雨打芭蕉翻江倒海长驱直入最后老头推小车的鸿少城主!” 邵昭:“……” 不愧是叶师姐,生动形象地呈现了一幅动作片的画面。 她还听见有不懂的师妹问:“推车的是莫兰师兄还是少城主啊?” 叶师姐暧昧地笑笑,慈爱地摸摸那个师妹的头:“当然是互推啊。” 然后就是一阵姨母笑。 鸿蒙英听见了,却不懂是什么意思,问道:“说什么呢?什么长驱什么推车,我没和莫兰生玩过这个。” 没有玩过这个所以玩过别的?! 邵昭明显感觉到门外的女人们发出了“斯哈斯哈”的声音。 她清了清嗓子说:“是这样的,近两年新入门的师妹受骨长老影响,特别看脸,听说少城主万中无一美男子她们都赶来一睹芳容。” “是吗?”不管是夸什么只要是夸他,鸿蒙英嗲起的毛瞬间就能消下去,无不骄傲地挺挺胸膛,“你们万炉宗别的不说,审美确实很厉害。” 他起身在堂里踱步,忽然一个转身,手“啪”一下撑在柱子上,体贴地亮给门外众人一个能够展现他完美身材颀长身形和天神容颜的角度,表情傲娇暗爽,明明嘴角疯狂翘起却还毫不在意地说:“唔,看吧,这可少能见着。” 邵昭快要笑疯过去了。 门外的师妹们也在不留余力很给面子地夸赞。 “鸿少城主真俊俏,瞧瞧这身板,咱们器修师兄里可见不着。” 鸿蒙英:“呵,我身为体修日日淬体,那是自然。” “我想知道少城主每天吃什么才长这么好看!” 鸿蒙英:“呵,我都是喝露水长大的。” 有一个圆脸小鹿眼的师妹见人人都在问而鸿蒙英每句都答,一下热血上头高声问道: “少城主少城主,我想知道你一夜几——” 后面那个“次”字被叶师姐手疾眼快拦下来,一时间,全场寂静无声。 风卷落叶飘过的声音甚是尴尬。 鸿蒙英掐着下巴疑惑地思索了片刻。 什么一夜几?一夜醒几次?还是一夜喝几次水? 他灵光一闪。哦,是问他一夜起夜几次! 可是问这个干嘛,好变态哦。 但是看在人家这么有眼光的份上,鸿少城主咳了咳,一脸高深莫测矜持地答道:“我一夜一次。” 众人:“……” 邵昭:噗。 第310章 天雷勾地火,暴雨打焦土 此时的鸿蒙英还没有想到,后来已经坐上城主之位的鸿他要用往后一生去悔恨当时的回答。 一夜一次。 这对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来说是多大的屈辱,想起来他就恨不得把自己按在墙上揍。 他再挽回说“一次一夜”还来得及吗? 不管后来他怎么想,这会儿叶师姐看众人脸色各异,迅速接道:“人和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莫要多言,莫要多言。” 鸿蒙英奇怪地看她一眼。 怎么,起夜不起一次还要起几次,万炉宗的人都肾脏不太好吗? 有一个颇懂眼色的师妹这时转移话题说:“少城主如此俊俏,但我听莫兰师兄也很俊俏,不知两位谁更胜一筹?” 邵昭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那师妹还为自己成功转移了话题骄傲,两眼亮晶晶地仰头看叶师姐。 叶师姐满脸鼓励地抬手摸摸她的头:“讲得很好,下次别讲了。” 鸿蒙英因为这个问题静默片刻后,不羁地转身倨傲道:“自然是我胜。你们莫兰师兄长得娘们唧唧的,看我,我们铁骑城的汉子才是男子楷模。” 此乃谎言。 莫兰生在十五岁前长相确实有些女气,但十六岁后五官完全长开了,剑眉星目,红唇白齿,不笑的时候清俊冷淡,一笑又精致浓艳,跟娘扯不上关系。 叶师姐想了想说:“少城主可不要仗着师弟不在瞎说啊,莫兰一族有多貌美我可是亲眼见过的。” “咦?男子也貌美?” “男子貌美也并非是女相,你们莫兰师兄还是俊多些。”叶师姐道,“不过我还见过一位,那位才是人间真绝色啊。” 她这次斟酌了许久,才说:“举世无双,无人可比。” 邵昭支着下巴,两眼垂下似乎有些困顿,但睫毛轻颤了颤,到底没有合上去。 她这用词比单薄的“惊艳”两字要引人联想得多,尚且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师妹们都在心中想象世上无人能比的容颜该是什么样子。 鸿蒙英嘴角僵硬,想要反驳却又想起那位还是前辈,还是磨了磨后槽牙忍下。 “师姐,你说的那人是谁啊?” “你们都听过他的名号。”叶师姐道,“归玉踏虚显祖。” 同时,邵昭的唇瓣微张,口型无声地说出三个字。 莫。兰。行。 师妹们面面相觑,一阵哗然。 归玉踏虚显祖的名号这两年如雷贯耳,昨天听他起手降了甘霖,今天就听他提剑削了山头,修真界里高层人物自然对他诚惶诚恐,而在连面都没有见过的年轻小辈眼里,这位就是满头华发又脾气暴躁的老前辈。 这位阴晴不定的老前辈处处和武宗过不去,甚至一出手就毁了武宗半个基脉,为万炉宗分担了不少麻烦。 小辈们虽然敬畏这位前辈,却从来没有把风华绝代这个词和他挂上钩。 本以为是古古怪怪的老爷爷,现在突然告诉她们是美男子,还美的天上有地下无的,这谁一下能接受得了? 师妹们秉持着怀疑的态度,虽然没有说出来,但眼神里怀疑毕露。 叶师姐知道她们不信,直接指向游离状态的邵昭:“喏,你们邵师姐也知道,据我所知,他们也是友人。” 邵昭被唤回了一些,抬眼茫然地看她们,旋即绽开笑容说:“啊,是啊。他是真的很好看。” 她这两年从未刻意想起过莫兰行。 说来有点薄情,万炉宗里很忙,她要炼器,也要炼丹,几乎没什么时间去想,连关于莫兰行的传言也没什么时间去听。 但是一旦想起来了,记忆中的容颜就越发清晰鲜活,仿佛还在与他对面坐下,鼻尖还能闻见桃枝香。 邵昭回到自己的炼器室里以后,关上门又坐下接着摆弄未完成的小玩意儿。 刻刀在指尖飞旋,好像为了彰显它的主人有多理智似的,刀刃锋利,一点没有伤及皮肤。 下一秒就打了她的脸。刻刀划过她的食指指尖,一道小口几乎见不到,停了几息,黄豆血粒就从里面涌出来。 邵昭终于停了下来,放下未成的法器和刻刀,举起手盯着那滴血顺着手指淌下。 半晌,她才反应过来般,把手指含住嘬走血渍。 指尖血流入腹腔,一瞬点燃了浑身的血。 血流飞速的滋味不太好,心跳太快,导致脑袋都是嗡嗡作响的。 她又躺倒在地上,看着天顶,再度无声念出那个名字。 莫兰。行。 她顿了顿,翻个身蜷起来,小声喃喃:“路止。” 心脏随着这两个字剧烈地跳动两下,沉寂两年的火焰忽然又燃了起来。 邵昭这两年来,反复在思考的就是,当初其实她不大愿意见不到莫兰行的日子是不定归期。 起初她还觉着这喜欢不过自己一时兴起,又或是一时错觉,甚至只是图莫兰行长得秀色可餐。 可当她一见夜风像那人的呼吸,湖水像那人的眸光,连光秃秃不挂叶子的枝头都像那人的指节,才发觉自己的感情此前清冷孤寂,寡淡得只有个窟窿,一旦长出一棵芽来,就比天雷勾地火,暴雨打焦土还要来势汹汹。 思来想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什么时候上了心,可就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了,哪里都喜欢。 她的爱意在心头朗月下织起秋千,风吹草动就晃荡个不停。 越想脸竟然有些发烫了,她回过神拍拍自己的双颊,强制冷静下来。 她自制力向来不错,对待感情同样收放自如,不消片刻,薄红褪去,她又恢复了清明的模样。 她拾起刻刀,捏着看了一会儿,又叹气。 两年前没有道别就走了,两年间也没有去过音信,莫兰行那样温和脾性的人当然不大可能会埋怨她,反而是自己,这提及便直袭心脏的思念真是太虚伪了。 不过,既然现在关于他的传言这样多,还能提剑削山头,想来药是吃了,身体康健恢复得不错。 这样就好了。 邵昭重新归为冷静镇定,压下心火,这次刻刀没有了花哨的动作,而是被她稳当地捏着,一点一点刻出咒文。 武宗就在家门口,这会儿还没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她再想也去不了别处见不了面,想着做什么? 可玄机图未能完成,她却有了远行的委派。 【作者题外话】:我要开始给邵撩撩身上叠buff了 第311章 光和暗 “南境医宗相邀,邵昭,你和如秋同去吧。” 极光殿中,邵昭和江如秋并肩而立,听这句话惊奇地抬头。 掌门坐在上首高位,道服轻盈,表情依旧,温和慈蔼之中高深莫测,从来看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江湖传言,万炉宗几代掌门都是一模一样的笑容,只为了给外界营造一种万炉宗神秘的形象,好让人敬畏有加。 邵昭上前两步道:“掌门,南境医宗是有什么事,要我和江师姐一同前去,事态不小?” 掌门笑容不变:“小事。” 这句回答不是为了安邵昭的心的,下一句又接着说:“宗门还会再出数名精锐弟子,你们同去。” 邵昭:“……”这他妈叫小事? 江如秋:“……”师尊的坏毛病又犯了。 回头仔细思索,南境医宗这时候相邀,确实不对劲。 医宗和梵门是一样始终中立永不站队的仙门,万炉宗无需担忧医宗与武宗为伍,更无需去刻意和医宗交好。 只是有了这两个前提,这一件事就显得异常古怪。 掌门派出精锐弟子,不谈旁人,光是邵昭和江如秋两人就相当于分走了万炉宗两支重要的战力,显然,这一行不会是赴邀那样简单。 南境在四境里地理位置最好,与东境同临东海,比邻魔域的壁垒都让西境挡了过去,境内没有魔眼和魔气的记录,平稳安乐又富庶祥和到好似桃源乡。 这样的地方,武宗暂时被压制手脚,又远离魔障干扰,派出精锐前往到底是有什么事? 江如秋说过,万炉宗内有一个关于掌门的天大秘密,这个秘密一代传一代,保佑了万炉宗创宗以来的气运和安稳。 掌门兴许就是利用了这个秘密,又有了什么打算。 反正师命不可违,去就去吧。 只是,先前一直惦记着要和莫兰行一起去的南境,如今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先踏足了。 她从极光大殿走出,又缩回自己的炼器室。 门“吱呀”一声关了,只有屋里还留着炉火的暖光。 门再“吱呀”一声开了,亮得刺人的天光从外界照进来,却没什么温度,全身还是冷冰冰的。 洛月嫦被囚禁在黑暗之中两年有余,如今是真的不适应外界的自然光线。 一只苍白,透着淡色青筋的手抚上她的脸,一如情人之间怜爱地抚慰她。 但她感受到指尖的冰凉,心中只剩下了无尽的恐惧和厌恶。 绯衣的殷湛过了两年依旧是绯衣,面容好像有了些变化,眼尾的红色已经消退不下去,乍看有些妖异,细瞧五官还是殷湛的,可远处看看,却悚然发觉像极了秦言。 他蹲身温柔地安抚洛月嫦,嗓音沉到有些怪腔怪调:“嫦儿,你很冷吗?怎么一直在抖?” 他揽在怀里的女人因为许久不见日光,全身皮肤白到病态,嘴唇上只有一层淡淡的樱色,薄得像一张纸。可她一动,身上衣衫滑落至肩头,又露出无数暧昧的淤青红肿,证明她还是血肉之躯。 殷湛的手指落在那些痕迹上,洛月嫦抖了抖,不敢出声,更不敢挣脱,只能强迫自己忍住没顶的恐惧,一动不动坐在原地。 “嫦儿,你怎的不和我说话?”他垂眼看向怀里的女人时,语气表情俱是温柔的,见怀中人不应也不动,顿了顿,好似深情般低头将没什么温度的嘴唇印在红印之上。 洛月嫦抖得更厉害了,她感觉到冰凉一路向上,停在她的颈间蹭了蹭。 殷湛忽然箍住她的下巴强硬地让她转向房内某个角落,嗓音喑哑带着浓烈欲求,眸色却是霜冻冰寒的。 “我记得你昨夜还是能开口的,在罗帐里,你向我哭着讨饶还是哭着求欢来着。” “怎么,还要继续吗?我倒不太介意啊。” “只是,”他似笑非笑地转向被黑暗笼罩的角落,“师兄,心上人日复一日被压在这间房里凌辱,你现在可还能再看?” 角落里静默一瞬,随即是铁锁暴动,什么凶兽从喉咙里发出怒叫低吼。 昏暗之中,发冠散乱,衣衫脏污,全身上下唯有一双阴鸷的眼睛可以看出这个人曾是武宗首徒,现任宗主。 名存实亡的宗主。 两年前,殷湛覆灭十仙派将气运揽在自己身上,以炼虚巅峰的修为压制了两个大乘巅峰的大能,虽没有杀害,但挑断仙脉,拔除灵根,囚禁在一峰上。 随后,殷湛在塌陷一半的最高峰大殿上,坐着主位,却宣布巫行继任宗主。 说是继任,其实那时巫行已经被囚在殿里,整个武宗已经是殷湛的一言堂。 “殷湛!你个畜生,你要宗主便去做好了,宗主剑尊都被你毁了你还有什么不满足!” 两年的折辱没有压垮巫行的傲骨,但最难以接受的还是每日被迫亲眼看着倾慕的洛姑娘在床帐中哭喊啜泣。 他的声音已经哑得没有原来的音色了,只能大喘着气,恨恨地盯着殷湛,好像这样盯着就能咬断那个魔头的脖子,血肉骨渣一口吞下。 “你既心悦洛姑娘又何必这样折辱她!” 他现在只是一头困兽啊,冲不出这个牢笼。 殷湛眯起眼,像听了什么好笑的话似的,“心悦?我为何要心悦一个炉鼎?” 他把玩着洛月嫦的手掌道:“我喜欢的是干净的女人,她背叛了我,居然和你缠在一起,叫我恶心。” 说着,他把洛月嫦往床上丢去,力道没轻没重,修为尽失的洛月嫦哪里能抵他的力道,半个身子疼得厉害,甚至吐出一口血来。 殷湛抹去她唇边的血渍,俯身下去—— 门外,同样绯金衣裳的女子站定,喊了一声:“殷师兄。” 殷湛不悦地回头望去,女子的面容逆着光,踏入了殿里才看清,原来是荣臻臻。 荣臻臻走进来,目光不往角落,更不往床上看,她有些怯生生地说:“殷师兄,我找你好久。” 殷湛猛然箍住她的脖颈,阴沉道:“我准你进来了?” 荣臻臻在他手下颤抖,红唇抖着不敢说话。 然而殷湛又平静下来,亲昵地揽着她的肩膀说:“算了,你进来也无妨。我瞧你比瞧他们舒心。” “你比他们听话,也来的爽快。”殷湛捏着她的下巴,双目赤红,唇角的笑容疯狂,“没有比师尊的女儿雌伏我身下,大小姐的骄傲被我亲手碾碎来得更痛快了。” 他看一眼床帐间蜷缩的洛月嫦,再也没了兴致。 殿门再度关上了,牢笼里又回到了黑暗。 从殷湛进殿来开始,洛月嫦不曾开口说一句话,只是视线紧紧盯着殿中某处。 床上突然下沉,一只苍白的手抬起她的下巴,袖口鎏金,看着很是刺人。 心魔饶有趣味地和她对视。 “哟,你看得见本座?” 洛月嫦抬头看她,眼睛里映不出心魔的样子,但能看见里面疯长的参天大树。 枝丫一个接一个分开岔路,里面有她的生机。 【作者题外话】:救命我真的觉得狗男人这边挺带感的() 第312章 出发去南境 悬炉城万炉宗。 这次出发去南境和先前历练时不同,当年历练来得突然,掌门直接把邵昭他们丢出了城,也没让人好好准备。 这回出去算是公差,邵昭第一次公费旅行,原来还想着就这样一身轻松去就好,但江如秋却不这样,提前了几天把她的行装收拾了好几大箱出来。 邵昭上去掂了掂,有点失语。 出公差怎么跟搬家似的,这么多东西可怎么带? 江如秋道:“南境湿热,师妹的裙子要换轻薄的,毒虫蚊蚁多,罩纱必须要带,油纸伞,轻履……这些都少不了。” 邵昭:“师姐,你还记得我们是修士吗?” “嗯?师尊和长老都没告诉你吗?”江如秋诧异地看她,“南境同其他三境不一样,自浑成一地起便罩下仙障不可擅动灵力。” “我们的法器在那里一大半都是用不了的。” 这个消息如雷击劈下,轰得邵昭一阵发蒙。 灵力不能擅动,连法器也受限制,这南境让她们去做什么?! “不过,那是个好地方,修士在里面虽然受限,但也是和常人无异而已,有了这层管制,像其他境内的杀人血案,南境里鲜少发生。” 否则修真界最没有自保能力的医宗和百花山庄也不会在南境这一地安稳这么长时间。 暂时做段时间常人也不是什么大事,江如秋既然说这些行李带上不是什么问题,那便也能接受。 最不能接受的是,要去南境虽然不至于要用腿走过去,但也要绕路,九曲十八弯过几家南境外围的村落,安然无恙通行了也就能在身上烙个入境许可的仙印。 江如秋去过几次,见识过成功烙印进入南境看见人间繁华美景,也见识过烙印失败被南境挡在外面找不见入口的。 传说这个规矩是护佑南境的仙人慈悲,不愿境内有恶行才应运而生的。 常人入境内享安乐,恶人则在门外,一步也别想踏入。 倒是个极乐净土般的地方,天上人间也能说得。 “所以,鸿少城主也去?” 临行前,邵昭一上云舟,第一眼就见鸿蒙英早早地等在了上面,屁股下面垫着狼毛好不舒坦。 江如秋解释说:“这次是医宗每七年盛邀四境仙门,各门派修士皆有派出,鸿城主那厢传信来说少城主一来一往太费时间,索性与我们一同出发,铁骑城的精锐在我们之后赶到。” 鸿蒙英这次哼了一声:“我搭个顺风车而已,怎么,你不高兴还是想讹钱?开个价,本少城主给得起。” “真的吗?这不好吧?”邵昭绞手指做不好意思的模样,“那就合计灵石一百万吧,谢谢少城主惠顾,请问现金还是刷卡?” 没想到她还真敢要,鸿蒙英被自己的口水呛了几口,咬牙跺脚道:“你也太黑了,就一趟,我家云舟从北境直达南境都用不了三十万!” 邵昭:“少城主,我们万炉宗的云舟平稳性一流,你自己也体验过,讲价就伤感情了。” “云舟跟云舟哪有区别!你这两年真是黑到没边了!” 邵昭叹气:“少城主,我觉得我这个价你应该为我的善良感到感动才对,毕竟我明明可以直接抢,却还要带上你,你自己琢磨着是不是感天动地?” 鸿蒙英:“……” 江如秋清点好了所有随行弟子,最后上了云舟恰好听见他们这番对话,忍不住勾起唇角,仅仅只是这一瞬又恢复了严肃认真。 她上前摸摸邵昭的头道:“好了,你总是喜欢欺负少城主。” 邵昭冲她嬉皮笑脸:“哪有,这是正常的友好往来。” 鸿蒙英:“……” 他黑着脸鼓起腮帮子,抱臂把头使劲往边上扭去不看邵昭,活像个怎么戳都软乎有弹性的受气包。 通往南境的风向不在四境循流之中,云舟出了东境后,邵昭明显感觉到了大家一起穿过了一层灵力罩下的薄膜。 不对,说是灵力不太准确,那股气息纯净浓厚,比人族修出来的灵力要圣洁。 那是……仙力。 很快云舟降落在第一个通行村落前,江如秋嘱咐大家过道少言语,不要聚灵力。 村落里的住民热情,见了来人招呼着同伴端水端果子上来,哪怕他们一看就是急着赶路,也毫不在意笑意盈盈地摆在他们眼前。 邵昭天生心中警觉,有了当年客来镇的前车之鉴后,遇见像这样热情的住民第一时间沉下眸色观察他们的表情。 她闪身避开了一个半大少女递来的山果,把那小女孩吓了一跳,不知所措地抱着果子,大眼睛如黑曜石也如山泉,同她怀里的果子一样清新灵动。 江如秋注意到这边,轻声对她说:“师妹不用紧张,南境民风淳朴,住民热情好客,给我们的东西都是灵品。” 她知晓自己这位师妹无论是仙门大比又或是外出历练,遭遇的事情太多难免警觉多些,为了宽慰,自己接过其中的水和果子吃下去。 “我们进了南境,云舟派不了几次用场了,住民们是担心我们水土不服入城就要寻医修,第一第二个村落都会事先给我们灵品为我们体内造起灵障。” 竟然是这样善良质朴的动机? 邵昭微张着嘴,再看向那个抱山果的少女,对方见她又看过来,犹豫一下,又把果子递前来。 她心里有些堵,不好意思道:“抱歉,方才是我失态。多谢你的果子。” 少女见她接了,终于弯眼温善地笑起来。 这之后,又越过三个村落,到了第五个,云舟可通行的范围越来越小,江如秋估了距离,收起云舟让众人落地徒步前行。 这境内似乎有结界,催动灵力是就会和一瓶酒上塞了个软塞进去一样,冲一冲可以冲破,塞子崩开,同样里面的酒也会撒出来。 一般来说,是没办法冲破的。 邵昭暗自捏着自己手腕,算着已经走了一炷香的时间,用不了灵力,竟然也无一人叫苦。 丹田内有一团刚注入的灵气,帮助他们行路轻盈了无重担。 再到了下一个村落里,灵气恰好用完,而住民又端上来水和果子。 只是这次,邵昭发现住民们的笑里带了担忧。 江如秋也发现了这点,上前对一名紫荆布衣的大娘轻声问:“阿嫲,怎么了?” 大娘开始时还堆着笑说“没事没事”,可江如秋的眼神坚定,她还是招架不住,搓搓手说:“结先果子的老藤烂了虫,怕小仙长们吃了效用没以前厉害。” 江如秋停顿一下,温声问:“阿嫲,要不让我们看看那个老藤怎么样了,说不定有办法。” “哎呀呀,这哪里好,太麻烦小仙长了。” 身后的师妹啃着果子不太明白江如秋的做法,嘟囔着说:“我们是器修,对灵植能有什么办法。” 邵昭没有说话,手里捏着山果,眉头微微蹙起。 第313章 浓雾之中 一众人里,恐怕邵昭想的更多些。 万炉宗专攻炼器,弟子大多不清楚,灵植靠灵气蕴养,吸收日月精华,不需要肥料也不容易生长杂草,一棵正常生长寿命能达千年不止。 如果出现烂根、虫咬的情况,多数都是因为灵脉受到了破坏。 依照邵昭的经验,此事必有蹊跷,说不准就是这次医宗盛邀的触发事件。 然而,事情并非如此。 江如秋挑起藤蔓翻看一会儿,手指在叶片根茎上捏捏,动作熟练。 “没事的,撒些药粉下去,虫子过几天就会退开。”江如秋从腰间暗袋里摸出两个黄纸叠的三角小包递给大娘,“阿嫲记得告诉大家,这个虫子可别去打,会手生疮的。” 见大娘接了药粉包再三感谢,江如秋面色如常带众人离开,走出了一段距离,邵昭忍不住问:“师姐,那老藤上没有别的异常?比如灵脉受损,牵扯此次医宗邀约的背后阴谋什么的?” “你怎的在想这些?”江如秋被她问的失笑,摇头道,“那老藤上的虫子是南境特有的蛊虫,专吃灵植,我来了几次,那老藤就被啃了几次,没什么奇怪的。” “至于背后阴谋,师妹,你想太多了。此次是医宗每七年一次的广施灵药。医宗圣手举世闻名,一药难求,但圣手心慈,每七年盛邀四境,所求皆可。” 邵昭没想到真相是这样的,呆了一会儿说:“那为什么掌门……” “别看师尊身居掌门之位温和端正,实则极好捉弄弟子,师妹你这两年虽然是在宗门里,到底也在忙自己的事,师尊知晓你聪慧遇事清明,故意让你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 “……” 江如秋无奈道:“我初时被戏弄好几次,后来才明白,师尊其实喜欢看人满心笃定又因意料之外呆傻的样子。师妹,你中招了。” “……” 好气哦,掌门居然耍小孩子! 再接下来几个村落后,一行人进入浓雾之中,年纪小些的弟子虽然在这样视觉受限的环境里有些惧怕,但到底是宗门精锐,首先做出的反应是警惕周边。 江如秋一人在前方开路,高声让后面的弟子也能听见: “出了这场雾,前方就能烙仙印,大家跟紧些,跟着前面的脚步,绝对不要走散。” 她当真是做着大师姐的分内事,思及或许其中有小姑娘恐会害怕,便拿出铃响,每走一步铃响一声,告诉所有人前路安全。 应当是走了很久,浓雾未散,但看着脚下的路已经变了好几次,起初是淡黄色的小花,现在全是鲜红的蛇信果,踩在上面许是染红了鞋底。 邵昭百无聊赖地跟在江如秋身后走着,垂着眼有些困,浓雾不散她就有些想睡,抬手打了哈欠,放下时却一怔。 她的手腕处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纹路奇怪的花纹。 这好像是巫符。 她盯着那个青色的花纹,试图看出符文的含义。 身后突然吵闹了起来,女弟子爱美,第一时间发现了自己身上无端出现的异样,纷纷向江如秋求助。 江如秋低头一一看过去,再看自己手上也是一样的花纹,皱眉道:“奇怪,既然已经打上了仙印,为何浓雾不散,还看不见仙乡?” 邵昭听她这样说,心中又多几层疑惑。 仙印?可这花纹行走规律,确实该是巫符的写法才对啊。 江如秋没有继续让大家前行,而是把人都聚在一起,清点无误后仰头看向天空。 浓雾连天空的颜色都盖住了,白得显假。 四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前路看不见,来时的路也早已找不到是何处,唯有脚下花草艳色还能给人一些安心。 按照常理,过了浓雾打了仙印,雾散就是仙乡,可仙印已经烙好,周围却没什么变化。 江如秋绷直了唇线,透过雾气扫视所有人的面容。 南境再安全也不是没有危险的,他们入了境内修为受限,万一这异常不是意外而是有人故意为之,在浓雾遮掩下,掳人劫人甚至杀人……没有进入仙乡前,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她有些不安,下意识去寻邵昭的所在。 邵昭还在盯着自己手腕上的巫符,越是看越是觉得脑中似乎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 她觉得自己应该是能认得的。 鸿蒙英越过众人站到她身侧。轮修为资历,江如秋在前面领路,邵昭护着中间,他身为体修便自觉的留到了最后,大家都聚起来了,他才去到前面。 “南境这流程可真是邪性得很,你那几个落后面的师妹脸都白了,连我都要忍不住觉得浑身发冷起来。” 邵昭看他一眼,他的高马尾里混着红玉带,甩来甩去,真看不出来哪里有惧了。 “少城主说话小心点哦,南境被仙人庇佑,能给我们打仙印,说不准仙人就在浓雾里,又或是在我们头顶上正看着我们呢。”她说,“小心被人家听了一不高兴把你丢出境外。” 鸿蒙英张了张嘴,视线触及自己手腕上缠绕着的乳白雾气,打了个寒战,还是没再说下去。 过了一会儿,他又踌躇着道:“邵昭,你一点都不怕吗?” 身旁没有反应,他觉得自己又被晾着了,恼羞成怒地转头,却见邵昭转过了身,眉头紧皱一副屏气凝神的样子。 “邵……” “嘘。”邵昭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闭眼侧耳听了一会儿后又说,“你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什么?” “前面,有草叶被压塌的声音。” “哈……风吹的吧?” 邵昭轻轻摇头。 她的木灵韵分散范围广,哪怕没有主动去接受信息,风吹草动也会回馈过来,草叶分拨压塌的速度过快,几乎是直冲着这边而来。 这不是风。叶子塌下滴落的一滴粘液落入土壤,那片小土地立刻被焦化,再也没有灵气在里面。 是某种带着毒素的东西。 路线弯弯扭扭,擅长蛰伏蓄势。 草叶的声音忽然停住了,邵昭猛地睁眼,大声呵道:“全体散开!” 在她喊出的下一刻,自浓雾里冲出来一个粗长的黑影,冰凉的鳞甲擦着邵昭的脸过去,尾巴一甩搅翻了所有人,最后盘在地上,蛇信露在雾中格外扎眼。 “妖兽?” 江如秋的脸色沉下。 仙乡外围怎么会有妖兽,现在他们的实力拿不出来,怕不是要和这畜生缠斗个没完。 江如秋率先把师弟师妹都拉到身后,袖口滑下短刀,微微躬身做出一个随时应战的动作。 突然,那全貌隐在雾后的蛇瞳锁定了众人之中的邵昭,在邵昭意识到不好的时候已经借力弹射过来! “师妹!” “邵昭!” 江如秋和鸿蒙英的声音同时响起。 邵昭沉了体内残存能用的灵气,运转全身要躲开。 身侧的鸿蒙英却已经飞身来挡在她身前,一时忘了自己修为受限,挡了短暂一瞬又被发狠的蛇头重重摔出数尺。 带起余波将邵昭也掀翻在地,蛇头高扬起,大张着血盆大口,要对邵昭罩下—— 浓雾中一抹寒光乍现,紧接着一股厉风割裂雾气,重重坠在蛇头上! 隔着雾色,邵昭眯眼,看见离自己不过一步之遥处,一个颀长高挑的身影站在蛇头上,手里一柄灵剑刺入蛇脑。 那人有些不耐烦的低声说了两个字。 “麻烦。” 第314章 大雾散去 音色清润如山泉,风起勾动铃响。 邵昭因这声音缓缓睁大了眼睛。 这声音…… 雾气开始褪开,那人的面容也逐渐露出来。 银冠玉带,长眉入鬓,含情春目,丰神俊秀。 举世无双。 邵昭还坐在地上,仰头看着莫兰行。 他不知拿了谁的剑,反手刺入了蛇脑里,脸上溅了几滴蛇血,他也不抹,只是蹙眉看上去有些嫌弃。 莫兰行蹲下身在剑刺入蛇脑的周围拔下几枚蛇鳞,这时才意识到面前有人,抬眼看了过去。 这一眼,他满眼的漠然冷色尽数化开,诧异地唤道:“阿昭?” 他接到医宗邀请函,原本不愿来,被公孙无落硬拉着前来,走到后头却发现有妖兽在雾里。南境抑制灵力,他心中躁郁不宁,索性抢了公孙无落的剑追来斩杀。 没想到,大雾散去,他在雾气后看见了魂牵梦绕两年的面容。 这是……幻境?他不确定地想。 两年不见乍一相逢,邵昭定了定神,对他弯弯嘴唇道:“好久不见啊,路止。” 莫兰行起身收了灵剑,仔细扫视过她全身上下,便沉默着不说话了。 目光温润淡然,还像两年前一样。 邵昭心中惊喜,起身想要问他怎么也在这里。 “邵昭,你有事没有?” 莫兰行的身形一僵,偏眼去看捂着胸腔处,明显受了伤的鸿蒙英。 再看邵昭,注意力果然又被地上的伤者吸引过去了。 邵昭见他咬着下唇,又捂着胸腹,就怕刚刚妖蛇那一甩把没有灵力固身的少城主胸骨摔裂,忙上前要给他查看。 她没注意到身前男人眸底微黯,转瞬即逝后,莫兰行比她先几步站定在鸿蒙英身前,抿唇俯下身,手掌轻轻按在被捂住的那处。 近距离一看才看清是了不得的人,鸿蒙英张口不知该说什么,耳根有些发烫。 “肋骨碎了三根,我为你接好了,仙乡灵气养人,静养几日就好。”莫兰行对他说完,又转头看向邵昭温声说,“阿昭不必为他担心。” 鸿蒙英好一会儿才迟钝地反应过来,道:“多谢前辈……” 莫兰行的疗愈术是厉害的,邵昭没什么可担心,点点头看他一会儿,忽然向他走近几步,抬手放在他脸庞上。 身为一名男子,莫兰行的皮肤实在好得发指,兴许是因为皮下的琉璃,手指触上滑腻微凉,如同在摸一块上好的羊脂玉。 她的指腹在上面蹭了蹭,才拿下来给他看,“喏,帮你擦了。” 莫兰行方才下意识垂下了眼眸,听她说才抬眼看。 莹白的指尖一团淡红,那是从他脸上抹下来的蛇血。 原来是帮他擦血,方才心跳加快,还以为…… 莫兰行的余光里始终注意着鸿蒙英,无不苦涩嘲讽地想着,怎会如他所想? 两年一别,重新见到他的明月,越想要靠近,却越发觉得心中滞涩。 他不想再待下去了,匆匆作别离开,连再会也没有说。 邵昭看他离去,本想问他是否同行,但手指还没能碰到衣角,人影就已经没入雾气。 她有些失望,又有些忐忑不安。 走得这么着急,真生她的气了? 浓雾开始薄了起来,渐渐的散去,终于让众人看见被雾裹住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他们是置身在一片绿地,各色的花相映成趣,已然没了先前浓雾裹境的不安氛围。 在他们面前,一面巨大灵障坐落,倒映着的是和他们所处的地方相反的景色。 江如秋舒了口气道:“这就是仙乡入口了。” 穿过那面灵障,南境真正的景色才在众人面前展开。 南境不分大小城,除却外围那八个村落,里面一大片境域就是一座城,面积辽阔,各处都是水路,外界称是“仙乡”。 医宗和万炉宗一样,靠出诊和药品富得流油,这次盛邀四境仙门,接待方面砸了重金,把各仙门派来的弟子从一入仙乡开始照顾得妥妥帖帖。 万炉宗在其中被着重照顾,那几个青衣的医宗弟子眼尖又滑溜,从他们的红白条纹金边门服上认出来,忙加派了人来护送。 安排入住的地方是仙乡里有名的如笙楼,其规模庞大,至少占了半个镇子的面积,里面丝竹雅乐,美人美酒美食,等着他们。 这样奢侈还不算,最让人震惊的是无论大小仙门全部入住上宾阁,吃穿用度都都由医宗全权负责。 无论是花销多少,医宗都能眼睛不眨一下报销。 听了这个,同样富裕但低调的万炉宗只是啧啧两声便没什么反应了,倒是鸿蒙英听了嘴巴都合不拢。 北境严寒,铁骑城的经济基础来源自妖兽猎杀取丹和毛皮,还有一些稀有晶矿的开采,本来财力还算尚可,原本还觉得与万炉宗差不了多少去,真正看了奢侈高调的医宗,才觉得何谓有钱。 相比起来,铁骑城真的有点算穷了。 去如笙楼里需要走水路,上了画舫后,鸿蒙英好不容易缓过来,凑到邵昭身旁嘟囔:“同样是仙门,他们哪来这么多钱?” 邵昭道:“南境物资资源丰富,书册上记载光是珍稀仙草十株就有九株都在南境内,医宗在千年前就有了独门的培育技术提升仙草产量,基本是一家独大的药材生意。” “那也不对啊,他们垄断药材,我们铁骑城还垄断皮毛生意呢,这怎么说?” 邵昭用“哦看这个傻孩子啊”的怜悯眼神看他,说:“少城主,皮毛可不是必需品,但是四境乃至中原中都每日都有人生病,光是一日就能卖出千万利润。” 鸿蒙英一噎,不甘地抱臂偏过头小小声地嘀咕:“这医宗也太欺负人了,钱财都在他们手上。” “医宗握财总比崇武仙门握财好,有钱就会想要搞事,医宗中立给四境省了很多麻烦。”邵昭道,“况且,谁说钱财都在医宗手上了,四境三大富,其中两个都站你面前呢。” “万炉宗?法器也不是必需品啊,哪能和医宗比?” 邵昭看他的眼神更加怜悯:“少城主,谁告诉你我宗只会出法器?” 她指指脚下,淡淡地说:“医宗用来迎客的这些画舫,都是万炉宗出品。” 画舫镶金铺玉,用各种名贵药材和矿石布置,所有画舫无不观感极佳,还让船上人乘坐体验舒适。 她预估了一下一条船的造价,比了一个“八”的手势:“一艘,这个数。” “……八百万?” “还要再多一位数。” “……” 感情你们万炉宗才是真的黑! 【作者题外话】:小剧场 四境之中仙门财力(部分) 琼华剑派:钱?我们有钱? 地甲门:学暗杀技术哪家强,四境往西找地甲 仙乐门:正经艺人,唱跳俱佳,卖艺不卖身,一年唱一次,一次花一年 御兽宗:全体型灵兽妖兽饲养基地,参观可爱兽群不二之选 铁骑城:上好皮草了诶!新鲜剥的皮草了啊!上身尽享尊贵,你,值得拥有 (上两个宗门据说因为一个是兽群保护协会,一个是皮草批发市场,因此关系十分之差) 百花山庄:漂亮姐姐聚集地,你懂的 武宗:有钱全靠抄家 梵门:阿弥陀佛,钱财乃身外之物吧啦吧啦……香火钱也并非我们所想,可施主就是想给我们也没办法 万炉宗:我们也不是很有钱,不过是有个法器龙头企业而已,不过是有个防盗阵法上市公司而已,不过是有很多子品牌有人非要追着我们买而已 医宗:灵石用来打水漂,淬玉用来镶地砖,你们想看烟火吗?放给你们看呀。哦,这个也不贵,一个也就几百万吧,万炉宗那里买的还打折了呢 (上两个宗门存在争议,医宗壕无人性,但万炉宗可谓是奸商狡诈,四境每年都在猜测到底谁才是首富) 第315章 长得十分凑合 百万已经是个天文数字了,四境内资金尚可的仙门年进上限大约就到此为止,大部分还是止步百万以前,勉强维持宗门运转。 但像医宗和万炉宗这样做垄断生意的,年进就不能以寻常计数单位来算。 万炉宗在富裕这方面真是做到了财不外露,低调朴实,再看鸿少城主,已经瞳孔地震到涣散。 “你们……你们……你们这么凭什么这么有钱!” 世人皆富,唯有少城主是酸的。 他不甘心,他随便一出手就是金玉满箱,怎么可能比起来这么穷? 邵昭:可能是因为我们有钱的宗门出手都是送矿吧。 江如秋听见了他们的对方,坐过来无奈地说:“富裕是富裕,但很早以前,手握财源的医宗,万炉宗,和梵门心照不宣私下每年都是拿出年进一半用于扶持普通百姓。” 三大中立仙门自散一半钱财,这样多少也免除了四境内的非议。 鸿蒙英点点头,可还是不痛快,坐在原位上反复思考人生。 江如秋看向邵昭,后者逗猫成功极为愉悦地挑了画舫上的零嘴,“嘎吱嘎吱”磕得开心。 她想起来刚才浓雾里的意外,雾散后,她注意到妖蛇的尸体没有其他损伤,只有头部一处毙命的伤口。 医宗弟子刚才致歉说,这几日开放药阁不慎放走了一条用来试药的妖兽,流窜到了外围,修为已经达到了化神巅峰。 邵昭用不了灵力,也没有长剑之类的武器,这显然不会是她干的。 江如秋突然问道:“师妹,刚才……浓雾里是谁杀了那条蛇?” “啊,是……” 她正要说,就听指挥掌舵的医宗弟子前来向江如秋谦恭地拱手道:“画舫暂时需要在远处停留片刻,迟些抵达,望诸位海涵。” 江如秋道:“自然无事,还请问是出了什么意外?” “啊那倒不是,只是前方是一位大前辈乘的画舫,我等身为小辈理应让行。” “大前辈,不知是哪位?” “正是安河莫兰,归玉踏虚显祖。” 那名医宗弟子说时,脸上表情又是敬又是畏,对那边画舫的人十分小心。 江如秋点点头,细想后转头对邵昭说:“师妹,到了住处后,我们身为小辈……” 身边座位已经空了,只留下没吃完的零嘴,还有软垫上的余温。 她再一转头,才发现邵昭跑去窗那处,看前面更加华贵的画舫。 “……身为小辈应当上门拜见。”江如秋喃喃把话说完,看着邵昭撑着窗框的背影无奈地轻笑。 小师妹还是孩子心性呢。 听说过归玉踏虚这个仙号的师弟师妹也挤在窗边努力想要看本尊。 邵昭不客气地一个个按回去说:“好奇什么,一个鼻子两个眼睛,跟我们长得差不多,回去回去。” 师妹们抗议:“那师姐你看什么,你也回来!” “师姐我是在研究那艘画舫用料几何,医宗这么有钱,来一趟不想出怎么宰更多不符合我们宗门坑蒙拐骗的宗旨。”邵昭理直气壮一本正经道。 不高不低正好听见的医宗弟子保持微笑:“……” 医者仁心,不气不气。 邵昭确实是在看那艘画舫,材料上佳,外形不同里面构造也不一样。 根据从前面两个窗口里面的画面,还有木材搭造的走向,她很容易就在宗门内数个船舱样式里选中了最符合的那一个。 这样看的话,莫兰行可能会待着的房间,应当是在靠近船末的三个房间里选其一。 两边的窗口都放下了轻纱,虽然隐隐能看见人影,但人数有些多,看不出来都是些什么人。 水上清风徐来,轻纱动了动,却没有被吹开。 莫兰行是在两边都不邻水的房间里。 因为不邻水,窗户便开得有些高,这个房间虽大,但因光线偏上,房里就呈现了一半阴影一半光亮的画面。 公孙无落从别的房间走进来,反手关了门就开始为非作歹,霸占了那金丝边软绸的软榻,撑着头欠嗖嗖地说:“灵力被抑制就有这么不高兴?” 莫兰行抬眼看他,面无表情地抬手隔空打开他手里的酒杯。 “行行行,知道你厉害。以前来南境就是这样,我的灵力发挥不出来,你却被压着还能用得得心应手。”公孙无落难得也不跟他计较,换了果盘去糟蹋。 又是一弹指,碧玉青提从他手中弹在地板上。 公孙无落不说话了,幽幽地盯着他,又捡一颗枣。 “啪”一下摔在墙上。 “有趣,你吃火药了水果全丢了都不给我进嘴?”他翘起腿,一手已经扶上腰侧的剑。 他在准备着,就算使不出灵力,抽出灵剑也能打一架。 莫兰行才放下手,似乎觉得无趣了,仰头闭眼叹出一口气,向后倒却靠在了窗下的船板上。 光线离他的嘴唇只差一指距离,擦着他的下巴过去,睫毛轻颤,里面的星光被割碎成一块一块,似乎疲惫累极。 “我看见阿昭了。”他突然轻声说。 公孙无落挑眉,放开握住剑柄的手,道:“在那雾里?” “嗯。” “你杀妖兽的时候?” “是。” 公孙无落鼻子里哼一声道:“那你有什么可不开心的。何必对我臭脸。” 莫兰行顿了顿,脸色有些难堪:“阿昭一切都好,我没有不开心。” 他的表情引起了公孙无落的注意,眯眼倾身看了一会儿后说:“她身边是有什么人?” “铁骑城那个少城主?” 莫兰行淡然带着凉意地看他一眼:“你倒是很了解。” “莫兰行,现在这些人里面,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了。”公孙无落勾唇笑道,“他在又如何,一个小孩子,你还怕争不过?” 莫兰行没有说话。 他会争不过吗? 其实不是他争不争得过的问题,是邵昭会选谁的问题。 他不明白,自己是否该去争。 阳光虽然好,虽然想抓住,可是也会害怕这缕光不愿停留,若她想去照耀,想去温暖另一人,自己又该怎么办? 争了,会舍得由着她离开吗? 他叹息着伸出手指,隔着阳光似乎这样就是摸到了谁的脸颊。 风挠得邵昭脸上痒痒,她看了许久直到那艘画舫划过去也没看见一个类似是莫兰行的身影。 她也不失望,还真在脑子里记下了那艘画舫的材料,随即笑了笑缩回去。 师妹们一见她笑意柔软,以为是她瞧见了前辈长相,争先恐后上来问:“如何如何,那位前辈相貌过人还是平平,年岁是大还是小?” 这查户口般的问法,一听就知道是骨长老普及的。 她煞有介事地想了想,认真道:“长得十分凑合。” 期待话本里绝世容颜的少女们失望地泄下气来:“师姐这话说的,凑合又是什么标准?” 邵昭手指绕着自己的发丝,笑意盈盈。 “凑合就是,刚好是你们师姐我喜欢的长相啊。” 【作者题外话】:姿色尚可莫兰生 十分凑活莫兰行 莫兰一族引以为傲的颜值要被阿昭败坏名声了 第316章 水畔幻影 入住如笙楼里时,已然到了南边的暮色四合了。 鸿蒙英是铁骑城少城主,不能与万炉宗住在一块,被招待去了上宾阁另一处提前分好的楼里。 铁骑城的人还一个未到,那栋小楼十余间,只有顶上那间孤零零地亮着灯,邵昭站在窗口看,正好瞧见鸿蒙英充满怨念地站在窗前,大晚上看有些吓人。 再换个说法,他现在看起来像极了猪八戒要娶的那位高小姐被锁在高楼上的样子。 邵昭原本趴在窗棂上憋着笑,后来思维放飞到了“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上就再也忍不住,转身笑得双肩颤抖。 江如秋正好给她端来了吃食,看见窗外“一枝独秀”的小楼,也就明白了她怎么笑得这样厉害,“我接下来要去拜谒已来的各门派道友,鸿少城主离得这样远,你……” “师姐你放心去吧,我会看着师弟师妹们不让他们乱跑的。”邵昭明白她的意思,笑着摆摆手道。 江如秋:“不是,我担心的是师妹你,你若是乱跑,谁也看不住。” 邵昭:“……” 江如秋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放眼万炉宗,内门弟子虽说在炼器上怪癖多了些,但在其他方面,可以算得上乖巧听话,不让他们去他们真就不去。 唯有邵昭,在宗门时跟着长风长老的时日多些,怎么叛逆怎么来。 在江如秋走后没多久,邵昭静止片刻,黑白分明的瞳仁滴流一转,闪着狡黠的光。 她摸出朱笔叼在嘴里,从窗户跳出去,落地后首先做的就是在楼前画了一个禁出阵。 这就是她说的会“看住”。 灵力用不了,但像这样的法阵就是一种地缚锁,无需灵力也能起到很好的作用。 她写好后满意地拍拍手,转身离开。 南境仙乡果然是不一样的,灵力虽然被压制着,但依旧能感觉到充裕的灵气,对于修士来说全身就像被裹在天鹅绒里,舒坦得连元神都要牵出来。 体内的木灵根在蠢蠢欲动,从她的指尖悄悄溜出几丝,缠绕在上宾阁种植的灵植上,几乎与枝叶同生同长。 灵植上灵气循流,花与叶舒展开时如人的心脏颤动,差些让邵昭误以为那是灵植的呼吸。 她叹道,南境果然是珍稀仙草生长的好地方。 她出来本来只是来了新环境好奇准备探探地图,但现在想着,或许该趁机挖一抔土带回宗门叫上骨长老研究研究,要是发现了什么决定灵植生长的关键物质,那万炉宗也能在药材买卖这个暴利行业上分一杯羹。 不过仔细想想,大约也没有这么容易。 她的暴富想法只出现了一瞬间,就被理智压了下去。 如笙楼面积大,她在里面漫无目的地走着,也没看见一个重复的摆设。 身上没有灵力加持,她没走太久就累了,百无聊赖地靠坐在灯柱边上。 江如秋的担心十分正确,灵力被压制她炼不了法器没有打发时间的事情,就很容易无聊。 无聊到现在抱着灯柱研究上面的花纹。 这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借着一点暖黄和手指摸索,她发现灯柱上有个花纹走向有些熟悉。 抬起手腕一看,居然和那个入仙乡时烙的仙印是一模一样的。 她眯眼嘀咕:“灯柱这种小摆件上也刻这个,难不成灯柱也要获得许可才能通行?” 自然是没有人会回答她的问题的。 灯柱的光打在手腕的仙印上,一半的纹路呈现了一种近似人体肤色的橘色,另一半…… 她的目光凝住,缓缓把手移至讲讲升上夜空的月光下。 整个仙印都变成了幽幽的蓝色。 遇灯光弱下,遇月光反而线条冷冽锐利,比较先前还要清晰。 邵昭看着仙印,目光一刻不离。她觉得自己理应认得的感觉比在浓雾里时还要强烈。 脑子里什么东西破土而出,耳边风声低语,嗡嗡直叫。又像碧波拍在耳垂的声音,温热的水珠都溅在了她的脸上。 喉间不由自主地吐出一个字:“巫。” 水流从她的颈间流过,南境的水从来都是暖的,只有到了最底才冷得刺骨。 她莫名感觉自己就像到了南境最深的水底,看着月亮隔了重重水光,努力伸长手也够不到。 太远了。 是夜风把她从溺水的幻觉里拉回来,她回过神,放下手后左右四下去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身在哪里。 风带着一声轻如蚊呐的叹息过来,邵昭看向声音的方向,在思考前就已经走了过去。 叹息不停,她的脚下也不听,循着前去,最终居然找去了一片藏得隐蔽的湖泊。 月光皎洁,映衬得眼前一大片湖泊也是熠熠生光。 她看见湖边一个模糊的少女身影,随手拾了几块石子投进湖里。 沉重的一声闷响后,石子没入湖水渐渐沉了底。 少女的声音也是模糊的,小小声地在嘟囔什么。 她看上去瘦得厉害,和身上的华服一点也不相衬,像个偷穿大人衣裳的小孩,可看肩宽,衣裳尺寸又是按着她的身长做的。 邵昭悄悄站定在一边,仔细打量这个少女。 这衣服奇怪,不是白日里见过的如笙楼的人,紫得发红的颜色,广袖只到手肘,下裙如喇叭花摊开,身后垂着四条长长的从肩上绕过来的银带。 衣裳上最亮眼的还是满身的银饰,动一动,就比湖水还要亮眼。 兴许是南境的特色服装,邵昭没有多想,只是多看那身衣裳两眼,头就会更疼几分。 “……阿嫲今天下了我的链子,让我去了外面玩。” 少女嘀咕完,丢进水里一块石头。 “阿姊今天没让我吃饭,我现在还饿着。” 又是一块石头沉下去。 再说下一件事时,她捏了捏手里的石子,丢进去了才抱膝小声说:“……今天在石英水畔,遇见了一位神仙,长得很美。” 邵昭注意到,她抬起的手上瘦得皮包骨,上面全是铁链勒过的痕迹,还有刀痕抓痕。 有些是旧伤,结了黑褐色的疤,大部分还是最近新添的,没有做任何处理,甚至泡了水,伤口边缘有些发白。 看着那伤口时,心脏有些抽疼,她皱眉,上前道:“这位姑娘,你的手受伤了,我为你上个药吧?” 少女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她,脸上罩了一片雾,看不见面容。 邵昭惊讶地上前,却有一阵大风刮来,带起的细碎叶子吹到了她的眼睛上,迫使她不得不闭眼。 再睁眼时,少女已经不见了。 第317章 天上人间 这一晚邵昭回去后,没人发现她的行踪。 和江如秋,和师妹们道了晚安后,她躺在柔软足以深陷的大床上,却做了一整夜的噩梦。 其实说噩梦不太准确,梦里并没有清晰的画面,她如一缕孤魂穿梭在朦胧的影子里,祭祀的唱词似从远方而来,飘飘悠悠萦绕着她一个魂魄的身周。 唱词成了一道接上一道的枷锁,禁锢了她的自由身,语言奇怪诡异,可她能听懂一些。 那是要把她埋入土壤的窒息感。 银器纷杂碰撞,砸在她的耳边,让她整个魂魄疼得几欲爆裂。 好疼……好疼……! 救我……救救我…… 只要来一个人就好…… 只要有人就好…… 脑子里哀楚绝望的啜泣始终盘旋,犹如溺水之人拼尽全力也无法抓上水面唯一的浮萍。 浮萍单薄,只能托一朵莲花在上面,救不了她,反而会多一个陪她葬下水底。 但她心中所渴求的,也就是可以抓住些什么。 最后,几乎是头疼欲裂,硬生生把她疼醒了过来。 窗外天光大亮,光线打在她的脸上,一时睁不开眼,隔着眼皮觉得这光线像要把她烧化了那样烫。 适应过来后,又成了平常那样普通的感觉。 邵昭抬手拍拍自己太阳穴,心里嘀咕这梦的后劲也太大了些。 联想昨夜诡异的奇遇,她莫名打了个寒战。 别是闹鬼吧? 说起来,这个世界确实有元神有神魂,可是应该没有鬼吧? 大概? 洗漱之后,江如秋就提议带着大家去仙乡街市逛逛。 四境仙门无论大小都接到了医宗邀帖,加起来没有上百也有九十,大宗和医宗地位相持平,大多端着架子,要等临开始了才姗姗来迟。小门派则谨慎小心,不单不敢来迟,还带上了不少礼物,预备着见了医宗宗主能说上两句话。 这么一比较,万炉宗显得清闲,也就多了在外玩乐的时间。 上了仙乡里,才能真正看出南境的繁华来。 四通八达的水路连接了仙乡脏腑,只要有一艘船,无论是哪里都能去。南境姑娘热烈又大胆,见有外来人乘船,在岸上又或是在船头,甚至有在水里浮着,丢花来丢香叶来表达友好。 鸿蒙英还缩在自己房间睡大觉,否则他要是来,只要坐在船舱里能被外面看见一隅,就能收获一大框绢花香囊。 邵昭精准地接住一朵七瓣的红花,朝抛来的姑娘咧嘴笑笑。 不仅是抛花,还能听见几个姑娘结伴唱小曲儿。这就不是迎客了,是南境的风俗。南境住民天生能歌善舞,唱曲儿是他们的生活习惯,洗衣在唱曲儿,卖菜在唱曲儿,连杀猪也在唱曲儿。 邵昭趴在窗边仔细听,和在秋水坞听的不大一样。秋水坞的姑娘做的是皮肉生意,唱得都是缠绵悱恻,诉说钟情的隐晦情歌。而南境日常的歌谣是欢快的,听了只觉人世间诸般美好。 果然是天上人间啊。 江如秋来过几次对南境还算熟悉,此时在船上低声给师弟师妹们讲解。 “南境多数是水路,陆路较窄些,但也能走。如笙楼周围没有其他地方热闹,一会儿,带你们上岸去看看南境最大的花市。” 有师妹不解道:“花市卖花,就算大又有什么好看的?” 这个邵昭在书上看过一些,接道:“南境仙乡的花市意为百花齐放,繁华盛景的意思,里面可不是只有花,那边吃的玩的,甚至商队交易,什么都有。” 这么一说,大家都来了兴致,兴奋地讨论着自己想象之中的花市模样。 江如秋看着邵昭无奈地摇摇头,后者笑得春光灿烂,一看就知道没安好心。 上到了花市里,一行人就被铺天盖地的花瓣冲溃,身着南境服饰的姑娘们赤脚跳舞,一个一个的圈带着浓郁的花香奔赴每人眼前,纤细的天鹅臂从中伸出来拉着要拉着他们。 这些都是花市里的艺人,时常拉着路过的人一起跳并没有恶意,被迷得五迷三道的师弟师妹毫无抵抗力就这样被拉去共舞。 而邵昭则灵活地躲过向自己伸来的手臂,朝那位起舞的姑娘笑笑,随即溜进了人群里。 这样的地方还是要自己来才好,江如秋太过负责任,不会这样让她瞎转悠的。 就逛一小会儿。她想着。 可是花市里给她一种初次来又并非第一次见的感觉。 好像,她以前曾在哪个角落窥探了这里很久似的。 踏入热闹的人群里,她听见心底传出一声喟叹,欣喜感激,几乎跪伏向上天道谢,让她得偿所愿的满足。 今日她的心性幼化了不少,原本对那些逗小孩子的玩意儿并没有兴趣,可今天无论视线放在哪处,心底都有一个声音在释放欲求。 于是她就买了。 插在头上的纸蝴蝶也好,两面可用的鼓面锤也好,成套的孔雀银饰也好,她都买了下来,甚至穿上了南境的服装。 站在铜镜前时,看着镜子里发丝被银制头饰收拢,两边耳坠是仰颈的蓝孔雀,身上换了轻薄的短广袖,裙摆下光着腿,动一动银光闪烁。 活脱脱就是一个南境生长的姑娘。 她回过神来,越看铜镜里的自己越发陌生。 除了一双眼睛以外,其余五官好像变了个样,是一个小女孩终于穿上自己想穿的衣裳,如释重负的样子。 邵昭晃晃脑袋,再看时,又恢复了正常。 逛累了吧。她安慰自己。 既然穿都穿了,那就没有换下来的道理了,她就这样走进人群里,时不时也学跳舞的那些姑娘转两个圈,拉着路过的人戏弄一番。 这样一跳,连踩了泥都浑然不觉,等发现时,身边和她跳了一会儿的姑娘好心告诉她可以去附近的水畔清洗。 她去到那处,刚坐在岸边鞠了一捧水打在自己脚上,花市的热闹远如天边,让她恍然觉得,自己应该就是在这里,一直一直望着花市的方向。 凉丝丝的清水在指缝间淌下,顺着她撩起来的裙摆下沿着白皙匀称的小腿往下走。 身前不远有人站定了,语气不确定道:“阿昭?你怎会在这里?” 手里的水一下全部打在脚上,泥水冲开变得斑驳,邵昭抬头也是惊讶地看过去,果然是莫兰行。 他穿了一身白出来,公子如玉,在看见少女的小腿和娇足时赧然地别开眼去。 这画面在哪里见到过。 也是在这水畔边,她的双脚探在水里扑腾打水花。 后来,来了一位漂亮得不似人族的小公子,也是一身白扎着高马尾,见了她露脚立刻脸红背过身去。 “姑娘家的赤足怎可随意给人看去!” 她心里好笑,这时打哪来的少爷,南境习惯就是这样啊。 于是她便说了:“看了露了脚的姑娘又如何?街上那么多赤足,难道公子要都娶回家?” 莫兰行心头猛地一震,不敢相信地看向她。 这番话,她怎会记得? 第318章 “小别胜新婚” 莫兰行和郁桓寂当年听闻南境风景好,出门来直接奔赴仙乡,心智尚且不成熟,满脑子还留着诗书礼易,招架不住南境的热闹,就趁了郁桓寂的空隙,躲在了安静无人声的石英水畔。 就是在这里,他第一次和邵昭相遇。 那时邵昭也是在水畔边不知是洗脚还是玩水,见他来,好奇地看向他。 花纹繁杂坠着银饰的服装,还有少女微抬起来纤细玉白的小腿与莲足,纯澈的水珠顺着流畅优美的线条淌下,对于置身古老世家的莫兰行而言,是如梦似幻。 他慌乱地背过身去,突然想起来听过一个故事,是神女在河畔沐浴却被人类男子拾了衣裳的情爱杂谈。和他现在岂不是一模一样? 少女调笑他后,他无言以对,只能慌慌张张离开了那里。 可是那一双湿漉漉的,盛着南境水汽的眼瞳却再也挥散不去了。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没有第三人见过,也就只有他还记得。 但邵昭,魂灵本来就是同一人,她莫非……是能想起来的? 他心底私欲的火苗里因此加了一把柴火,至少在现在盖过了先前的别扭忧虑。 邵昭说了后,见莫兰行面色不对,忙道:“开玩笑的开玩笑的,你别生气。” 莫兰行看着她,时隔多年,他也不是那时只一眼就面红耳赤只顾着逃离的毛头小子了。 他走上前,高大的身影罩在邵昭上方,随即他躬下身,半蹲在邵昭身边轻声道:“你怎会来这里?” “我……原本是和大家一起来的,然后……”邵昭意识到在他面前好像露腿不太好,尴尬地把裙摆往下遮了遮。 她这样莫兰行便明白了,少年时一起走了那么多地方,对她再了解不过。左右肯定是自己偷溜了,玩得开心然后弄脏了前来清洗的。 他的视线跟随着往下去看,足尖还在往下淌水。 从怀里拿出帕子,他托起邵昭的足踝,一点点把上面的水珠连同没有洗净的泥点一起擦去。 指节碰到脚上时,邵昭震了一下,从足踝处传到脊椎的麻痒让她近乎全身都要软下来,咬了下唇才没让嘤咛声从喉咙里溢出。 叫出来就太失态了。 她定了定神,勉强地笑着倾身前去要接过帕子:“不好麻烦你,我自己来。” 莫兰行抬眼看她,帕子往自己手里紧了紧,不但没有给她,甚至扣着她一手能环绕的脚腕往自己这处轻轻一拉。 足尖触上了他胸前顺滑的丝质衣料,已经是放在他怀里的状态。 饶是一向胆大妄为的邵昭,也能明白这样有多亲密又有多暧昧,蜷着脚趾抿唇紧张地看着他。 少年时被拉着做了许多任性的事,莫兰行早就习惯了,脸上还是淡然处之,道:“阿昭,两年而已,你不道而别就是想和我生疏吗?” “不、不是……” “那怎能说是麻烦。”他一点点对待世上最珍贵的宝物般把邵昭双脚上的泥泞擦拭干净,放在自己膝头,才抬眼和她对视,“你哪里麻烦我了?” 他的眼里有一个勾魂深陷的漩涡,邵昭不敢多看,低头盯着自己的脚没有说话。 她哪好意思说自己脚被碰了差点起生理反应这种事! 莫兰行的眼眸黯了下来,抿唇把手从她足踝处移开。 他转头看脱在石头边上的轻履,也浸透了泥水,显然是不能再穿了。 邵昭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不好意思地挠挠脸说:“啊……只能赤着脚回去了,刚刚没想到这茬,早知道就不洗了。” 莫兰行皱起眉:“南境日晒炙烤,你用不了灵力赤足会烫伤。再说,路上就算没有碎片,石子同样能划伤你的足底,这样不妥。” 邵昭眨眨眼:“可是那些跳舞的姑娘也没事啊。” 莫兰行:“好比北境女子还能徒手碎冰,你哪里能和土生土长的南境人比?” “……那我要怎么回去?” 莫兰行思忖半晌,邵昭趁着这空隙想和他缓和一下,开玩笑说:“你可千万别说要背我回去,让我师姐看了,今晚就要拉着我去给你行个大礼赔罪。” 她心里是紧张的,扒着石头边缘的手指几乎抠进去,手心的清水早已干涸,取而代之的是浮于表面的一层细汗。 “小别胜新婚”的意思果然不作假,两年不去想还以为自己忘了也淡了,可一见,反而更加浓烈,甚至有另外蠢蠢欲动的冲动,让她心里抓心挠肝的痒。 如果修真界有世界论坛的话,她现在就想披着马甲上去发个求助贴:求问如何与暗恋的小哥哥正常相处? 莫兰行听了她的话笑了笑,“自然不会那样。” 原本就是玩笑话,见他笑了,邵昭也就悄悄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出来,她便感觉身下一轻,眼前画面迅速升起,她的上半身有点平衡不稳,下意识攀住了离自己最近的莫兰行的肩膀。 她往下看去,是莫兰行单手把她抱了起来。她稳稳当当地坐在手臂上,赤足被莫兰行的广袖遮盖,而她微微垂眼,以上看下的视角对上了莫兰行的双眼。 莫兰行浅笑说:“思来想去,这样最好。” 邵昭:“……” 这样近距离,又是这样新鲜的视角,邵昭感觉心脏有点招架不住,小鹿在心室里磕嗨似的疯狂弹跳,连那棵小芽也是,她完全有理由相信,丢一个架子鼓进去,它能立刻摇头晃脑甚至蹦迪。 心动之余,她觉得这样羞耻度比背背和普通抱抱都要高。 她还是要脸的,也不能再去纠结什么,干脆环住莫兰行的脖子,埋首下去。 只要没人能看见她的脸,这就不是她干的。 她在心里理直气壮地想。 她是好了,可莫兰行感受着颈侧她呼出的热气,喉口难耐地动了动,另一只手在袖下攥得青筋凸起。 每一次呼吸都是吹来荒原上的一股烈风,吹多了,四处都起了火星。 他心中叹气,隐隐有些后悔。 太冒失了,应该再多些准备才好。 南境街上其实并不少见他们这样的,姑娘和情郎情投意合,当街抱一抱不算什么,有些还接着鲜花遮挡拥吻。 见了一对情人,大家反而极有眼色地避让开,不打扰他们。 三层高的竹楼上却花雨不断,莫兰行带她走过去,就落了一身的鲜花。 花瓣落在颈间,邵昭为他拿开,突然小声解释:“我两年前不是不道别,我给你送了药的。” 莫兰行顿了顿,轻声应:“嗯。” “我也不是要和你生疏,我是怕你生气。” “我不会对你生气。” “不想麻烦你,是因为我紧张。” “紧张什么?” 许是看不见脸,邵昭的胆子又大了许多,搂着他的脖子紧了紧,假作无意在他耳边说:“我想你啊。” 说完,她试探地留了余光去观察莫兰行的表情。 莫兰行静默许久,停下来叹了一气,微微侧过脸,正好给她看见半张脸。 眸光温柔,唇角更是溺满春风。 “嗯,我知道了。” 我也好想你。这一句,他只在心底补上,未曾出口。 【作者题外话】:小剧场 求问如何与暗恋的小哥哥正常相处? 发帖人:靠谱的成年女性 1楼再说毒修药死你:自己也变成小哥哥就很简单啦 2楼我在西海捞珍珠:暗恋是什么? 3楼只想做条小咸鱼:我和楼上不一样,我好奇小哥哥是谁? 4楼老子舞枪帅炸天:很简单,来暗恋我,一切都迎刃而解 5楼孽徒当死死而复生:4楼想屁吃 6楼西境直属僚机:楼主别紧张,你上去抱他咬他推倒他,让你自己处于主动地位,这样就是你想做什么做什么了 7楼上界放养萌宠:你们人族的事真复杂,我们都是直接交配 8楼仅剩一只独苗苗:吃瓜 9楼师妹是我小宝贝:特别提醒,早恋影响心情,早恋影响学习,建议楼主修无情道 10楼谁能比我狗:强取豪夺直接睡,有什么好问的 ——因楼里含不良内容,本世界论坛管理员秦言已对本帖做封沉处理—— 私信后院有地数百亩:你想做什么,顺从你的本心 小剧场完 第319章 请神朗丹 鞋子的问题最终还是靠新买一双解决的。 那个卖鞋的阿嫲看小姑娘漂亮,还在她的脚踝直到小腿肚上系了个紫草结。 “小妹长得俊,腿脚也漂亮。”卖鞋阿嫲说话一般官话一半方言,和善地夸邵昭,“会跳朗丹吗?” 邵昭不知道那是什么,抬脸去看莫兰行。 莫兰行俯身轻声道:“南境祭会上的请神舞。” “是咧,请神舞,小妹可以去跳跳,说不准能拿个花冠,那你名气就大咯。” 邵昭有个致命缺点。 她四肢不协调,完全不会跳舞。 上辈子跳的最好的,大概也就是上学的时候做的广播体操了。 她心下一凛,准备把这个热情的阿嫲含糊过去。 莫兰行越过她在阿嫲手里放下钱,温声说:“我们该走了。” 他给的钱能买下十倍的鞋了,阿嫲不知所措地捧了一会儿,连忙说:“啊呀公子,给多了这……” 再看过去时,两人已经走出了店。 “那舞有什么问题?”邵昭问。 莫兰行拉她出来的动作太迅速了,反倒引起她的好奇。 “朗丹舞请的神明亲民友善,舞没有问题。”他顿了顿,表情有些复杂,“只是这舞必须赤足跳。” 邵昭明白过来了,结合那个阿嫲说的,拿个花冠的意思恐怕就是选个最好看的脚丫子出来。 南境的风俗确实比其他境里开放很多啊。 莫兰行连刚才第一眼看见她时都立刻别开了眼,君子成这样,自然是不会喜欢看这样的舞的。 她存了调戏的心思,背着手笑说:“路止啊,不过是露个脚而已,你不必这样害羞吧?” 莫兰行倏地停下来,一脸认真地蹙眉道:“不过是露个脚?你难不成还想让旁人看去?” 邵昭剩下继续调戏的话忽然就卡住了,耳根有些发烫。 她偏开眼轻咳一声:“那自然不是。” 这段时间似乎正好是朗丹舞的祭会,挂着祭花和特有的祭会用具,还有专门的人带着面具扮成祭司以高亢的声调为这祭会解说。 邵昭听了一些,心里有了个大致的概念。 朗丹是神明的名字,这个神广义来说,其实就是一位花仙子,赤足行走人间,所过之处山花烂漫。根据相传千年的传说,有人遇见朗丹神是红衣的美丽女子,为南境撒下了生机。 在邵昭听过的四境传说里,南境的神话可谓是最美好的了。 正好路过一处圆台前,许多人围着,看上面跳朗丹的姑娘。 那上面的姑娘看身段还是少女,蒙着面纱,头发上编了许多小辫,全身戴着银器,连脚上也戴着一对银镯,栓了几个铃铛。 预估重量应该都有几十斤了,可那少女似乎是专门练过的,转圈跳跃每一个动作都轻盈无比,雪白玉足在绽开的花瓣裙摆下抬起又落下,又是勾人又是天真般用足尖勾着裙摆银器,少女娇态尽显无遗。 台下的人都看得痴了,全都投花上去鼓励舞者。 好看是好看,但邵昭个子本来就小,原本勉强能看见一点的,往上投花后就几乎遮住了她的全部视野。 对于邵博士来说,承认自己矮蛮丢人的。 她抱臂沉默片刻,转身就想走。 但无奈这片人越来越多,就这么一会儿时间,他们身后又围了两圈人,严丝合缝到她努力找一个空隙都找不出。 莫兰行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把她揽在身边免她被挤着,问道:“怎么了?” 邵昭自然不会说自己看不见,凝重地说:“上面的姑娘太好看了,我觉得我肮脏的思想在亵渎这么神圣的请神舞。” 莫兰行:“……” 他比较了一下邵昭能看见的视线水平,心下多少明白了些。 小狐狸好像一直都很在意自己的身量问题,娇小玲珑本来是好的,在她眼里却是一个耻辱柱,想多少稀奇古怪的理由都要掩盖这个真实原因。 莫兰行轻笑,被邵昭听见了,抬头认真地说:“你不要笑,我在说真的。” “嗯,我信。” 他说着,又俯身把人抱起来。 “你再看看,现在如何?” 邵昭陷入了沉思。 青年本身就是鹤立鸡群了,抱着她无疑让她成了整个人群里最靓的那个崽。 虽然这样很体贴,但是说句实话,真的很社死,甚至能感觉到台上跳舞的少女目光锁定在了她身上。 邵昭在思考是要夸他还是立刻挣扎下去。 最终邵博士的自尊心还是让她镇定地看完了全程,落地后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换了个角度看,这舞确实不错。你觉得怎么样?” 莫兰行的目光始终在怀里的人身上,闻言道:“我没看。” 他向来不知怎么欣赏舞姿,要是皱眉看了全程反而是对舞者的不敬,倒不如不去看。 人群已经散开了,他们也要走时,却见刚才那名跳舞的少女下了台,站在他们面前。 目光先是在莫兰行脸上停留许久,在邵昭看过去时又迅速转了方向,满眼惊喜道:“军师大人!” 这称呼一般都是卫青城身边的人会喊,声音倒是有几分熟悉,但邵昭一时想不起来,谨慎道:“你是……” 少女才想起来自己面纱没摘,抬手放下面纱后,一张清丽姣好的容颜露出来,居然是越仙儿。 一问才知道,这回颜玉金也受了邀请,越仙儿这两年做了教坊司带头的舞者,稍一请求就得了应允。 “两年前卫夫人前去北境时事态紧急,我们这般的乐伶拿不上台面不能带,否则,我一听说军师在那边都想混进军队里跟去了。”越仙儿小小声说,表情有些俏皮,“我真混进去了。” 随后羞涩地抿抿唇说:“后来被夫人看出来,还被骂了一通呢。” 邵昭心中意外,但感动又更多些。越仙儿一个柔弱的舞者,居然是为了自己要混进卫氏府兵。 她不知该怎么表达,换了话题关切道:“先前的剑伤恢复得如何,后续有什么症状吗?” 说到这个,越仙儿的脸上闪过一瞬失落,很快又换上掩饰、落落大方的笑说:“留下了个疤,倒是挺能吓人的,别的没什么,军师别担心了。” 邵昭也曾被殷湛刺过两剑,灵剑刺破胸口,伤痕这辈子都消除不去了,她不在意身上多个伤疤少个伤疤,可像越仙儿,怎么可能不在意。 越仙儿越是表现得没什么,邵昭越感觉愧疚。 毕竟那是为她挡剑留下的。 并且霜寒留下的剑气难消,时不时一次攻击心脉,几乎是承受剖心的折磨。 越仙儿也还不过是个小姑娘,身上也没有修为,也不知道怎么挨过去。 她自己心里天人交战,被愧疚感淹没,未曾注意到越仙儿放在莫兰行身上的眼神。 待她再看过去,少女还是目光柔软宽慰地看着她,并没有说些别的。 第320章 越是吵得凶关系越亲近 几天后,越仙儿跳过的朗丹成了仙乡里的热谈,得了花冠后兴高采烈跑去邵昭那处。 “军师大人,你看,这花冠好看吧?” 花冠是为舞姿最美的姑娘特制的,缠绕着鲜花,但打底的却是实打实的银子,佩戴在头上就是表示这是仙乡最受欢迎的姑娘。 样式真的很好看,听说每一年的花样还是不一样的,去年是孔雀开屏的模样,今年就是花穗,扣在两边发髻上,精致漂亮得紧。 “真好看,我在万花巷的时候看花魁头上也就只能得一朵大花而已。”越仙儿摸着花冠的每一个动作都很小心,“这么好看,居然以后就归我了,军师大人,我在做梦吗?” 邵昭没了解过越仙儿的身世,但从她的言语中多少也能听得出来在入教坊司前必定颠沛流离,闻言不由得心疼。 拿过花冠,邵昭亲手给她戴上柔声说:“我看了你这么好看的姑娘才觉得在做梦呢。” 越仙儿是标准的小姑娘,让她一个女子看了也生出保护欲,又多补充了一句:“你以后可以拥有更多好看的东西。” “真的吗?军师大人,可我身份低微,真的可以拥有吗?” “自然。” “那,若是我想要,军师大人愿意帮我吗?”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邵昭道:“没什么不愿意的。” 越仙儿看了她一会儿,弯起眼睛笑颜如花。 “军师大人对我真好。” 邵昭喜欢和香香软软的女孩子玩,和越仙儿在一块的时间一久,免不了就忽视别人。 江如秋和鸿蒙英对此都有些微词。 江如秋只是皱眉并不说什么,鸿蒙英却不客气地说:“聒噪。” 若是天生聒噪就算了,在鸿蒙英看来,那个像花蝴蝶一样绕着邵昭飞的少女多少刻意过头,他瞧着心烦。 邵昭:“也没烦着少城主啊。” “可我要来找你不就会被烦着。” “那你可以不来找我。” 鸿蒙英张着嘴,受伤地瞪大眼睛看她,“邵昭,兄弟和女人之间你到底选谁?” 听听这话是该对一个性取向正常的姑娘说的吗? 邵昭果断说:“我选美人。” 言下之意,看脸。 鸿蒙英:“……” 可恶,庸俗! 躲在邵昭身后怯生生的越仙儿不知什么时候离开了。 莫兰行和颜玉金刚巧路过这处,才隐约见了邵昭的身影,还没有打招呼,越仙儿就先跑了过来。 颜玉金在外一直是风流邪魅的样子,这时也端着自己人设,轻佻地勾唇道:“哟,原来是咱们漂亮的台柱子,怎么就你过来了?” “楼主又打趣我。”越仙儿红着脸嗔了一声,回头似是落寞苦笑看一眼邵昭和鸿蒙英,“军师大人与那位少城主关系好,正聊得开心呢。” 莫兰行眯了眯眼,看向邵昭抿唇沉默不语。 颜玉金挑眉道:“关系好?” 越仙儿继续说:“我还在万花巷时听过的,越是吵得凶就代表关系越亲近,军师大人好厉害啊,有这样关系好的朋友。” 她攥着手指小声说:“不像我……我连个朋友都没有,好不容易以为和军师大人算是友人了,这会儿子却连话都插不上……” 她唉声叹气的,瘪嘴似乎颇为恼怒自己不善言辞。 颜玉金意味深长地瞥向莫兰行,后者依旧淡漠,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缓步离开,没有惊动邵昭。 越仙儿又行礼目送他们离开,转身回到邵昭身边。 邵昭听见声响看她:“咦,你方才哪里去了?” 她的笑容纯澈无瑕,嗓音清甜柔软道:“看见了一朵花,想摘来着,走近了才发现没开呢。” 越仙儿有多小姑娘心性邵昭是见识过的,常在园时居然为了看更多美景爬上树结果掉下来把自己挂在草丛里,足以见她的好奇天真。邵昭点头说:“那花在哪,我替你催开了摘给你?” 越仙儿微睁了眼,张着嘴半晌不说话,旋即俏皮地笑笑:“不了,等它自己开了,到那时,我摘给军师看看。” 邵昭也笑:“好呀。” 看着越仙儿甜甜的笑容,邵昭心里十分受用。 她完全没有发觉刚才有谁路过。 莫兰行缓步走着,一脸淡漠如常,但在颜玉金絮絮叨叨时少了应声。 他心知自己不该在意,但耳畔总是会响起“越是吵得凶越是关系亲近”这句话。 仔细想来,邵昭似乎和谁都斗嘴,唯独不与他那样,相处时小心多些。 虽然看上关系融洽,但往深了想,是否是邵昭始终与他隔了一层的表现? 他越想越黯然,心中恼火又不知火从何而来。 颜玉金见他异样,识趣地闭了嘴。 也不知道刚才说的那件事他听进去没有。 等待了几日后,邀请的仙门里除了武宗外,都已经到齐了,施药终于开始。 医宗以仁为道,施药看诊在这期间全数免费,最高品阶的灵药也能以十分低廉的价格买到手。 邵昭一听这慈善活动居然时长在小两个月到一年不等眼角就抽了起来。 要知道这期间受邀仙门在如笙楼的吃住可是医宗全权报销,就算有内部折扣价,那也不便宜啊。 何况平时一诊千金,一药难求,这么一次得损失多少成本费。 按照万炉宗的奸商思维来看,医宗这慈善可是做的彻彻底底。 鸿蒙英却嗤之以鼻:“什么慈善,医宗在四境坐稳一个高位就靠这些人情啊,这么一次总能治好一些位高权重者的陈年顽疾,不用做违背自己良心的事得数条人脉,又能保证宗门不受侵扰,又能发扬医修高洁,这趟是医宗赚个盆满钵金。” 何况,医宗原本手里也不差钱,看他们宗门内部每个弟子手里免费发放的工具就知道,取材上等,用坏再领,完全没有把钱当回事。 他说的是一个理儿,但邵昭觉得,看这些出诊制药的医修弟子脸上表情,也是真心为能治愈疾患开心的。 看多了仙门之间争斗,再看这番场面,和谐美好,让邵昭心中无数感慨。 “哎小姑娘,我说我手臂疼,你怎么也不理理我?” 医患友好的气氛之中,有一处不和谐的画面。一名穿藏蓝暗金衣裳的男人坐在一名青衣女修面前,撑着下巴非要向前伸手。 人有些多,邵昭看不见那两人,再听那名女修声音有些熟悉。 那名女修压着火气说:“你的手臂没事不能扎针,请去别处开份内服药。” “那不成,我最怕苦了。” 好家伙居然调戏姑娘上这儿调戏来了! 邵昭上前暗自发力扣住那个男人的肩膀,扭着胳膊转了转,笑说:“这位朋友,你的手臂好得很呢。” “师姐?” 声音从对面传来,邵昭迟疑地看过去,青衣女修身量纤细比较从前长高了不少,一张小圆脸褪去了少女时期的婴儿肥,乍一看没认出来,仔细瞧,赫然就是丁苓。 “哎,姑娘你要是再不放开我,我的手臂就真有事了。”手下的男人也在唉声叹气叫唤。 邵昭不客气地说:“那不就正合了阁下的心意——” 她戛然而止,一脸惊悚地看着手下的男人,声音变形:“白少爷?!” 第321章 我不是看上钱,我只是为了救… 眼前的男人和白金银长得十分相像,仔细看眼角的几条皱纹,和有些浪荡风流的笑容才分出些差别。 男人一听她的称呼笑容敛了起来,道:“姑娘,你认得我啊?” 看来他的确姓白。 邵昭皱眉放开了他。 面容这样像,又是姓白,白老爷她是见过的,连着白二白三爷都没有这位和白金银来得相像。 她不确定地说:“阁下是悬炉城白家白四爷?” 白四爷饶有兴致地挑眉:“哟,姑娘你还真知道我。我如今经商名气已经这样大了?” 邵昭叹气,还真是白金银他四叔。 一解释这其中关系,白四爷和丁苓都愣在了原地,丁苓还没有消化过来,白四爷就已经收了浪荡的笑容正色作揖说:“没想到竟是小侄的同门,多有得罪,还望见谅。” 他原本来也不是为了调戏姑娘的。白三爷开医馆,他趁了医宗这次施药想来为为自己哥哥偷个师,放眼望去只有医宗医修都是一手金线探脉,显然不是普通人能学的,只好抓了里面与众不同使针灸术的丁苓。 这还真是抓得太准了。 两年前丁苓和叶问在铁骑城那一战后得了医宗长老的青眼,给宗门去信在医宗修习至今。那位长老一直欣赏骨长老的丹道,留着两个人一直不让走,这些邵昭是知道的。 可白四爷一个普通人,没有受邀居然也能入医宗施药会上。 一问才知道,白四爷和颜玉金做了多年生意,只是稍微提了一下是否能跟来后者就欣然应允了。 “哦,说来,告诉我医宗盛邀四境仙门这消息的,还是贵宗弟子呢。”白四爷道。 邵昭:“我宗弟子如何能有与四爷结交的?” “我这人随和的很,做生意五湖四海都是友,况且那四人很有头脑,自己的生意做的好不说,还为我出了很多主意。” 四人…… 邵昭突然猜到是谁了。 这可真是,太让人意外了。 丁苓云里雾里听他们说话,满脸茫然。 但她见着了心心念念的邵师姐,心中还是欣喜的。 万炉宗毕竟骨长老的正经弟子不多,她和叶问都是跟着邵昭学,来了医宗才知道,这些看邵昭耳濡目染学来的手法其实在医宗也是罕见高超的技术。 连宗主见了都赞叹有加,两人不由得更佩服邵昭。 此时见了本尊,丁苓先是狠狠抱了一会儿,撒娇说:“师姐在一旁看着我,指点指点。” 邵昭想着反正没事,江如秋代表掌门去拜谒医宗宗主了,她在这里就当找个地儿打发时间。 丁苓让她看着,她起先是专注的,后来思维开始发散,一会儿提醒左边称药放太多了药效反退,一会儿又摸去右边嘀咕这脉象把错了,一望面相摆明跟肾就没关系啊。 她活动的次数频繁引起了在一旁观察的医宗长老的注意。 “这位小友,对医道颇有见地?”头发花白慈眉善目的老者悄悄站在了邵昭身边,一身青衣仙风道骨,语气温和亲切。 邵昭顺手抓了一把匹配的药材丢进药包里,随口说:“略通一二。” 老者瞧她抓药手法老练,几两几钱抓得精准无比,显然不是她说的“略通”。 老者笑意加深几分,温声道:“小友看这位病患,面容青黄,眼窝深陷,是肝症还是肾疾?” 邵昭只略看一眼:“憔悴是因为睡不好,真正病症在下颌脖子上,那处内里一脉缺了东西。” “下一位呢,头发稀疏,嘴唇发紫,是体内积毒还是脏腑有异?” “心脏衰弱,后天心疾。” “那边那位呢,腿脚不便,但容光焕发,哪里有碍?” 邵昭仔细看了片刻,道:“那位是真中毒了,应当是带了亢奋药效的毒物,这种毒最显著特征就是前期除了微麻微痹以外只会感觉精力充沛,中期出现明显的躁郁,后期毒入骨髓精神颓败离死也就不远了。” “那小友觉得,如何治疗得好?” “初期阶段,用雀栀花磨粉吸入可缓解毒素蔓延,这期间足以找出中毒种类,麻烦的是南境毒物多,具体还需要探脉才能确定。”邵昭说完,转向老者笑道,“前辈问得可还满意?” “满意,很满意!老朽竟不知医宗以外还有小友这样眼睛毒辣的高人啊,不知小友师从何处啊?”那老者笑得合不拢嘴,两眼放光道。 邵昭想了想,她继承的是原主的技能,记忆里并没有关于这些医术是从哪学的。她斟酌一番,道:“承已故高人,现下在万炉宗骨长老门下修习。” 老者抚掌大笑:“原是骨长老的弟子啊,叫老朽好生羡慕!” 他声音大,四周无论医修弟子还是患者皆是投来目光。 有知晓万炉宗规矩的人交头接耳道:“哎,万炉宗不是器丹两流分红青门服,那姑娘和万炉宗大师姐都是红白门服是器修啊,怎么是骨长老的弟子?” “那姑娘我认得,当年仙门大比万炉宗拿了两个赛区头筹,那位就是元婴之下的邵昭师妹!我看过的,活脱脱的器修!” “炼器已然是天才了,为何还如此通医道,万炉宗现在莫非是在培育全能人才?” “太卷了太卷了。” 丁苓越听越得意,扬起小脸叉腰道:“我师姐的能力在宗门是独一份的,厉害着呢!” 邵昭没想这么引人注目,想要默默溜出逐渐围上来的人群,却被那名老者先一步架住不让逃离。 “小友天纵奇才,难得一遇,不如趁这次大好机会让我们医宗弟子观摩学习一番?” 邵昭不想做苦力:“前辈,我医术不精,不好不好……” “欸,别用这种理由搪塞人。”老者拍拍她的肩,眨眨眼道,“大不了,老朽代宗门付你诊金。” 邵昭静止片刻,勾着他的脖子背过身去哥俩好那样小声说:“诊金多少?” 老者神秘兮兮伸出两根手指头:“预付,两千万。” “嘶——”邵昭倒抽一口凉气。 她不是心动,她只是叹服医宗财大气粗。 她也不是看上钱了,她答应只是为了救死扶伤。 唉,没办法,人家都允许让她踢馆了,这么有诚意怎么好推辞? 她怎么可能是为了两千万就妥协的人,绝无可能! 邵昭坐在丁苓身旁,正色道:“我为医者本就该发光发热,各位来吧!” 丁苓:……师姐你就是看上钱了不要狡辩! 老者笑吟吟看着她迅速开方,掩去眸中光芒,转身步入内宗。 医宗隐殿里,香炉生紫烟,轻纱垂下,后面隐隐见一名斜卧在榻上的男子。 男子咳嗽几声,声音虚弱:“许师叔,外面,如何了?” “宗主不必担心,弟子们学有所成,患者之中病症也都还尚可。”许长老道。 “如此便好……咳咳,希望,今年能救下更多人……” 许长老温声宽慰说:“宗主宽心,适才我发现一名万炉宗弟子,承骨长老门下,医术了得,我说服了她一同救治,会是一道很强的助力。” 宗主轻轻点头,按着额角又沉沉睡去。 许长老静待了一会儿,挑了香炉里的安神香,担忧地望一眼榻上,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第322章 强才是王道 南境里众仙门其乐融融,得药病愈的好事一个传一个,和唯一一个没有到场的武宗形成了鲜明对比。 邀帖自然是接到了的,那帖子被殷湛捏在手里,还没在武宗里停热乎呢,就被烧成了灰烬。 他对医宗施药不感兴趣,无论是先前还是现在。 在他眼里,医修佛修也好,满口叹仁义道德空论的伪善者罢了,就像医宗每七年大开一次这样的会,若没点所图,谁信呐? 不是为了钱财,还可以是为了施恩做人情,又或是私下有其他肮脏不堪的勾当……总之,没人能干净得了。 殷湛从来只信强才是王道。 要做这修真界万人瞩目的强者,这是不知何时开始,牢牢烙在他心上的话。 强才能不被人高高在上踩在脚底。 强才能不用在意旁人眼光走上神坛。 强才是,他殷湛刻入骨头里,活在这世上的意义。 耳边始终萦绕着悠远的哨声,没有人说话,分明是该让人心生宁静的,可他闭上眼,就能在脑海中看见一段段文落。 那是他的想法,还是别的什么? 心魔在身上时,他就看得越来越清晰了,那是他从一开始走过的路,还有未来他该走的路。 结尾的时候,最后一句写着:殷湛飞升上界,此后数千年里始终尊享神名,无论下界更迭,唯有他是不可抹去的第一人。 这一句话他看着真是开心。 他坚信这是天道给他降下的预告,那就是他最终的结局。 所以现在,无论他做什么都是对的。 “你现在瞧着,好像还是不满足。” 赤红沙雾从殿里缝隙钻出,渐渐在殷湛身侧聚成一个女子身形。 心魔无孔不入,无处不在,哪里都能去得,锁不住更看不住。殷湛斜眼看它,支着脸说:“让你来,你觉得你会做到多少满足?” 心魔笑了起来:“本座啊,本座是魔,生来就要吞噬天地,多少都不会满足,永远不会满足。” 从某种方面来说,殷湛和心魔的相性高度契合,一个想要凌驾云端之上,一个想要吞灭万物不得复苏,他们本质上是同样向往极端的恶灵,点燃在四境上两团冥冥之中必然相遇的幽火。 殷湛看着它,伸手过去捞,但心魔离体没有实质,从它附上身开始就不曾碰到过。手指穿过了心魔的脸,赤红沙雾缠绕上手指,烧化了他的皮。 他甩手说:“可我最近无聊得很啊,万炉宗真是防得厉害,叫人生厌。” “秦言自己就是个让人生厌的女人,满口讲着山河平川,假仁假义,她要真是个圣人,怎么来的本座?”心魔道,“万炉宗也好,哪里都好,迟早,要让这四境都化为乌有。” 殷湛道:“四境化为乌有,那我这个第一人做给谁看?” 心魔不甚在意,笑吟吟地说:“你去上界啊,杀无可杀为止,承受万万年孤寂为止,你这第一人就做得痛快了。” 殷湛皱眉,他想要的是有人仰望匍匐,要是什么都没有了,他的强又有什么意思? 心魔顿了顿,又说:“好,本座给你留一万人,让他们形同牲畜,纠缠生子再纠缠再生子,反反复复,都是你的狗。” 这下殷湛舒坦了。 他的元神沉入识海里,罪孽淹没他的头顶,耳边是惊叫嘶喊和格格不入的爆炸巨响,他葬身在这间用“恶”搭筑的高台上,一点儿也不后悔。 都是为他而生的一切,他要做什么都可以。 只是有时睁开眼再看自己的双手,里面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殷湛罕见地显露出茫然的神色,盯着自己手心,总觉得这上面本应该有更多东西,有霜寒,有荣耀,有洛月嫦,还有更多……可是现在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血。 心魔瞧着他,嘴角勾起一抹讽刺嘲弄的笑容,这笑容转瞬即逝,它的手攀上殷湛的脖颈,声音如夜枭,低低地蛊惑他。 “真可怜,无聊了吧,本座为你找了点乐子,你看看,合不合心意。” 它再度融入了殷湛体内,操控着他的思维,让他不再多去思考。 找的乐子不是其他,武宗里死气沉沉的,连走路都不敢踢一块石子,要说乐子,也就是揭竿起义翻一翻天了。 和洛月嫦一起关在殿里的巫行不知什么时候溜了出去,重整旗鼓联合弟子杀上殿上来时,正是月上高梢,殷湛一条腿盘在主位上,一条腿放下时不时踢踢椅子。 掀起眼皮看大殿里把他围成圈、杀气斗志如火朝天的昔日师兄弟,他摇摇头道:“同门这么久,我竟然不知道诸位也是要计划着运筹帷幄的,害我白白苦等了几个时辰。” “还是说,师尊和剑尊不在,你们就成了丧家犬,脖子上栓了套环,连吠都得手拉手才敢大声?” 殷湛看着巫行收整好了衣冠,又是从前高高在上的首徒之风,那把暗地里杀过无数人的灵剑如今对着同门师弟,没有一个人阻止。 他突然扶额笑了。 “巫师兄,从前我就最服气你了,真的。”他说,“我执剑对着同门就要千夫所指,师兄执剑对着我就是替天行道,很好,很好。” 他起身拾阶而下,一身绯红衬得他冰冷苍白。环视一周,抬手厌烦地挥去。 “都去死吧。” 心魔借给了他一部分力量,只要他想,心念一动就会把那些只是滥竽充数毫无本事的杂草烧干净。他觉得这样那些人就该看清楚了,他们所坚持的有多可笑,多不值一提。 可是没有。 临到了这样关头,就算所有人都要一起送葬了,他们好像突然捡起来自己的傲气,高声齐呼着“除魔卫道”,竟然齐齐借力给巫行,让巫行有了能与他相较的力量! 除的是什么魔,又卫了什么道,殷湛觉得荒谬,扯着嘴角想笑,却发现自己满心妒火不甘,愤怒化为指尖一点,他又改了主意。 那就让这些被巫行蛊惑的人都改悔吧,他还能原谅他们。 心魔在殿里咯咯地轻笑,魔气肆虐腾起,在刀光剑影里悄无声息缠绕上每人身躯。 火光从哪里冒了出来,烧了好几人,元神烧干净之前还在嘴硬不愿回头。 一声一声惨叫在加剧,殷湛在这些声音里避开巫行的攻击,身上被刮了好几道,血流在地砖上,看得出来几次差些躲闪不及。 哪怕是借来的力量,也不可小觑啊。 巫行剑眉压下,以前总被人诟病阴郁的表情此时在火光照映下竟然显得正气凛然。他的剑招狠厉迅猛,口中低呵:“殷湛,师长都死了,你还要继续错下去?念在同门一场,我能给你留个全尸!” “那我真要谢谢首徒了?”殷湛勾唇,在下几次说话的空隙里猛然逼近巫行,愉悦疯狂的情绪压制不住,连气息都在战栗,“你回头看看,反正我是不能保证给你全尸。” 后面是什么? 是被魔气侵扰心智,已然转化入魔的武宗弟子们。 巫行被推入其中,再度成了瓮中之鳖。 殷湛坐回主位之上饶有兴致地看这一场绝境厮杀。 昔日首徒舞剑,弟子跟练,数人对阵演练,首徒一把木剑横扫千军。 今日,他就要这千军压垮首徒脊骨! 既然指责他弑师残害同门,好啊那就谁也别想干净了,今日不杀就要死在最高峰,杀了大家就都是满身臭名的罪人! 不…… 臭名都是巫行的,与他殷湛又有何干? 第323章 荣臻臻自爆丹元 “哈……”殷湛的喉间溢出一声笑,随即是胸腔震颤,他再也不克制,疯狂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 是了,他要做第一人,所以弑师残杀同门的是巫行,坐上宗主之位残暴不仁的是巫行,所有行径都是巫行。 推给巫行就好了。 念头一旦滋生就难以抹灭,心魔敏锐地察觉到他的情绪,恰到好处地放大他这处恶念。 殷湛在梁上站起身来,神情冷漠地看着下方,手中凝聚起灵力。 “霜寒。” 死人才可以任他搓圆捏扁无力回天。他折磨巫行两年,早已腻味了,留着也是碍眼,不如拿他做最后一件有意义的事。 也算是,死得其所。 他毫不犹豫飞身跃下,落在一无所知挥剑打开入魔弟子的巫行背后,眸光冷冽,举剑刺去! 血肉之躯被刺穿,甚至里面脏腑被搅动,骨头和刀刃相错的尖刺声也听得见。 可刺中的不是巫行。 巫行听见声响警觉地回头,穿透单薄脊背的剑尖还有随之洇开的大片血花灼痛了他的眼睛。 殷湛看着串在霜寒上的女子,神情并不意外,“今晚你要是不出来,我还能放了你,继续疼爱你,可你为什么这般愚蠢,不仅要出头,还要挡这一剑?荣师妹?” 荣臻臻身上那件绯金衣裳因为刚才挡剑那一瞬被甩在了空中,红衣如蝴蝶翅膀扇了扇,飘飘悠悠地往下坠,落入火光里烧成了灰。 没了外衫,这才发现,原来荣臻臻里面的衣裙一直都是武宗内门弟子门服,从未换过! 即使胸口淌血,嘴角滑落血痕,她的表情展现了前所未有的坚定,眼神倨傲不屈,好像她还是那个仗着是宗主千金嚣张跋扈的娇小姐,好像什么都还没有改变。 荣臻臻的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什么,殷湛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手腕轻转带着剑刃在她的血肉之中搅动,一股热血涌上喉口,痛和窒息让她没了气力。 “我知道你委屈求全,可是先前你不是装得很好,连双修时都能装得欢愉,何必逞一时之气来讨师兄不开心?”殷湛温柔地说着,手下缓缓转动,血像沙子从荣臻臻身体里流出,无休无止般洒在地上。 这一剑正中心口,殷湛存了杀心霜寒上剑气凌厉,刺入的瞬间就已经搅碎了心脉,荣臻臻绝无存活的可能。 他终于收了手,把荣臻臻像丢一块腐肉一样甩开。 巫行一招震退三方,转身时恰好接住荣臻臻,复杂地看着她。 他依旧以为这位荣大小姐还在耍脾气,跋扈威风让人生厌。但是她的修为不高,也是那样不喜屈于人下,小姐之躯千娇万贵,她怎会这样飞蛾扑火般扑上来为他挡这一剑? 殷湛悠悠道:“荣师妹,你选错路了。” “闭嘴!”荣臻臻挣扎起来,推开巫行颤着手一抹唇上血迹,咬牙捏诀。 巫行惊道:“自爆丹元的法术,荣臻臻你疯了!” 殷湛道:“丹元自爆拖人下水,不曾想过荣师妹竟然能为他做到这份上,让我好生嫉妒。” “我是为我爹,为死于你剑下的诸位长老。”荣臻臻咬牙一字一句道,“与他,没有半分关系。” 巫行抓着她的手腕拉后去道:“你逞什么能,不要胡闹我带你杀出去!” “我活不了了。”荣臻臻又吐出一口血说,“你走。” “荣臻臻你……” “巫行,我在你眼里永远在胡闹吗?”荣臻臻少有平和地看着巫行,顷刻又自嘲地笑笑挪开目光,“你真这么觉得,那我便在胡闹。” 她仰起脸一如武宗鼎盛时期骄傲自得,跋扈地打马走街带起香风。 巫行忽然觉得,此刻有些看不懂她了。 荣臻臻在他心里是什么样的? 娇滴滴的大小姐,一身小姐病,天资不如何但因为那层地位,自幼就在宗门作威作福,天真蠢笨,连着他也要跟着收拾烂摊子。 但是在巫行少年时,荣臻臻也曾捧着她最喜欢的甘露零嘴,塞在他手里低头认错。 荣臻臻其实护短得很,哪怕是外门弟子,最高峰长老都不管的最低贱的那种人,被外人欺负了或是如何,她也会竖着柳眉带人去撑腰。 巫行却始终觉得那不过是大小姐的占有欲作祟。 他觉得的荣臻臻跋扈,其实也不过是说几句不大好听的话,和洛月嫦针锋相对几次,仅仅如此,他却觉得厌恶至极。 其实荣臻臻细数过来,什么也没能做成。 记忆走马灯闪过,巫行无端害怕起来。荣臻臻要是也死了,他的手里当真就不剩什么了。 他想去抓,可荣臻臻平时动作那样拖沓,这会儿却快得抓都抓不住,练习了上万次那样熟稔无比。 一阵斥力震开,独独巫行被抛出殿外,短暂一眼里,他看见荣臻臻的表情,和幼时一模一样,唇角沾血,唇瓣一张一合,还在固执地问他那个永远没有回复的问题。 “你现在看见我了吗?” “砰——” 荣圣海早年在荣臻臻体内种下一颗毁坏力极强的丹元,这一次引爆,整个东渠山脉都是地动山摇,最高峰上金色火光向四周荡开,这一峰最终还是没能承受住接二连三的震荡,终于彻底坍陷! 巫行被震去山脉之下,元神受到太大震荡,半张脸沉在了水中,只余了一只眼睛勉强再看一眼金光那处,便昏了过去。 武宗山门处一个白色身影扶着朱门稳住身形才没有被震荡甩下去,手脚上拴着的都是强行砍断的锁链,摇晃之后她回头看一眼最高峰,随即一刻也不耽搁,手脚并用爬也要爬下山门。 洛月嫦身上衣衫单薄还有多处破败,勉强能够蔽体而已,她甚至没有机会穿鞋,趁着那场乱斗逃离武宗。 “跑快一些,殷湛可不是个简单人物,用巫行做的调虎离山不会太久。”耳边声音幽幽道,“听本座的,接下的路,走西边。” 洛月嫦咬牙攥着衣襟狂奔,双足踩在无数尖利石头上刺得血肉模糊,可她一刻也不敢停下。 只是在几个方向岔道时,她大喘着气停了会儿。 最后,朝南跑了过去。 风刮过耳廓时,她总觉得好像听见了女人尽在掌握之中的愉快笑声。 幻觉,一定是幻觉! 【作者题外话】:武宗差不多也被拆没了,暂时下线一波,接下来专心谈恋爱 第324章 君有疾否 南境仙乡依旧是祥和喜乐的。 因为那两千万诊金,邵昭重新成了朝九晚五的上班人,和丁苓一起坐在桌案前为各色病患看诊,每天收工时腰酸背痛麻得不行。 不过数日,她就隐隐有了想罢工的想法。 失策了失策了,好好一次度假居然一念之差过成这样。 下次说什么也不干了。 好在她收了钱财也有良心,背后刚抱怨完,转身面对患者时依旧是温和耐心的。 最重要的还是四个没用的助手跟着白四爷来看过一次后,天天搬了遮阳伞和冰镇水果饮料来孝敬她,把她伺候得舒舒服服,觉得这班上得还算不错。 “多谢,麻烦小邵姑娘了。”有一个病患揣了药,拱手对她道谢。 邵昭的身份和背景医宗没有隐瞒,甚至为了让病人放心,做了个十分详尽的资料牌,连她喜好吃什么穿什么都在上面,就差把她喜欢的男子类型都写上了。 那个牌子比她还高,立在医宗门口。本来没人看就算了,可恶的是两边居然站两个医宗弟子,一天别的也不干专门为她拉皮条。 邵昭:我真的谢谢你们。 名声赞誉是传开了,人也是真的社死了。 因为那个极具个性的资料牌,白四爷顶着一张和白金银相似度百分之八十以上的脸天天来观摩她看诊,有时还拉着颜玉金一起看,给她带来双倍社死。 颜玉金奇道:“邵姑娘,你手上是镶秤了吗,怎么能抓药抓这么准?” 邵昭说:“无他,唯手熟尔。” “用药也如此突破大胆……”这句话还没说到头,颜玉金就自觉闭上了嘴。 在孤鹜城受雷伤时敢生嚼仙品药草的狠人,能不大胆吗? 邵昭似笑非笑看他一眼:“楼主不要说得好像我是随便拿患者试药的变态一样。我用药都是按照病人身体情况,可承受程度来计算的,一点也不大胆。” “那是那是,心疾都让你给治妥了。”颜玉金忙不迭点头,“要是赶上当年黎家,请了你去就不会有后来的事了。” 百年前的黎家就是因家族遗传的心疾被人利用垮台,倘若邵昭能早生一百年,说不准就能像救白家一样救回黎家。 只是这下提起黎家突然了些,邵昭放下朱笔道:“颜楼主有话直说就好。” “其实我也不是想说什么……只是邵姑娘,近来你多注意些病患里的隐疾。”颜玉金斟酌着措辞,每一句都是深思熟虑后才出口。 但他想说的那件事无论怎么措辞听上去都让人起疑,邵昭问道:“怎么,楼主是有什么在意的事?” “我的玉金楼明面上是拍卖场,私底下却是做情报网,开设以来,我一直对南境这七年一次的盛景好奇,因此特意去学了一手医术。”说到这里,颜玉金不好意思地笑笑,“虽然只是些皮毛,但基本药理病症我还是能看得准的。” 邵昭知道他这是谦虚了。颜玉金的医术不是医宗这一流的,但也是独成一派的鬼手,在四境还颇有些名声。 “楼主看出了什么?” 这回颜玉金没有再开口了,取而代之的是直通入邵昭脑中的传音。 “盛会七年一次,原来我以为,因为这七年一次大家蜂拥前来,才导致看上去病人极多。可我后来发现,每次都会涌现一大批患同一种病症的人。” “那病症形同瘟疫,但又范围得当,感染的人只会显露咳喘伴随敏疾,经医宗的手后,患病的人里还是要死亡一半。每一次都是一半,数量从未少过。” “外界不懂医的发现不了,还以为是常态。但我有情报生意,这种情况,是四百年前开始的。” 又是四百年? “我知道清远道君一直以来私下的恶行,也在怀疑这件事的真相。但南境仙障隔绝邪祟,这个可能并不大。所以,邵姑娘留意着些,若没有自然皆大欢喜,若还有……” 颜玉金没有再说了,意味深长地看一眼医宗牌匾。 这一眼不是揣度妄议,而是对南境境况的重新测量。 邵昭明白他想说的,细一思量后应下来。 她想到的倒和颜玉金不一样。 听颜玉金这么描述,症状每次一样,每次死一样的人。这更像是祭祀会有的流程。 南境是个神秘的地方,仙人庇佑不说,习俗也是不为人知的,有人蒙混在里面行恶事,这也并非不可能。 现在的问题就是,医宗在其中是制止的角色,还是帮其掩盖的角色。 她想得出神,连桌案前站了人都没发觉。 一只骨节分明,遒劲有力的手伸过来不客气地抢过她手里的朱笔,顺势在她额上一敲。 “啊!” 额上疼痛,她忙虎着脸抬头看是哪个混蛋胆大包天。 公孙无落一脸不羁站在桌案前,一手把玩朱笔,一手撑在桌上,似乎在等着她反击。 她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努力扯出一个营业微笑,慢慢说:“君有疾否?” 公孙无落皱眉道:“说人话。” “我是想文雅一点说的,真说出来,我怕公孙师兄生气。” “说,你公孙师兄大气。” 邵昭:“你有病吗?” 公孙无落:“……” 他笑了,倾身语气危险道:“卿本佳人,奈何求死。” 颜玉金忙上来拦着说:“哎哎哎郁兄,邵姑娘本就是在坐诊,一天说这句话说不下千次,你要动手这不是无理取闹吗。” 邵昭淡定地吃了一口瓜,笑容和蔼可亲。 “和一个小丫头动手,是你喝多了还是我失心疯了?”公孙无落挥开颜玉金,大喇喇坐在病患坐的位置上,“今夜医宗宗主在仙乡瞭望台大设宴席,我特意来提醒的。” 邵昭:“提醒什么?” “我提醒你,最好和你那师姐称个病,不去为好。” “设宴是好事,怎么着,上面难道会有我这个小丫头不能看的东西?”邵昭着重咬了“小丫头”三个字,报复他把自己看轻。 公孙无落也不在意,勾唇笑了笑:“是啊,小丫头还不够格去看呢。” “上面什么也没有,你要去就去,但记得把面蒙上。” 邵昭云里雾里:“为什么?” 公孙无落不欲多说了,想起什么有些不虞地摆摆手:“规矩。” 他说完就走,只留邵昭百思不得其解,看向颜玉金,他也是不明所以。 “古古怪怪。”她嘟囔着收好东西,未曾细究公孙无落方才看着她时眸底深色。 似乎隐藏了什么。 第325章 那双眼睛,像极了她自己 入夜后更是华灯亮起满仙乡。 到了瞭望台,她才明白这上面有什么。 轻纱曼舞,玉体在薄纱后若隐若现,让人看了血脉偾张,原来是百花山庄来的女修。 这些女修可不是修媚道合欢道的,她们正经修炼的是幻术,因此现在宾客所见的妖媚,兴许也是她们设下炒热宴会的幻象。 看着这个颜玉金恍然大悟拍手道:“原来是这个,怪不得郁兄要特意来说。” 邵昭看他,一向风流的颜楼主竟然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皮,轻声解释说:“百花山庄擅长幻术,给每个人看的都是心中所喜的幻境,这样宴上就不容易有冲突,宴会能和顺下去。” “那这有什么好提醒的,反而我看了开心呐。” “邵姑娘不知道,百花山庄的女修喜好作弄人的。”颜玉金说,“尤其作弄你这样的小姑娘,她们开心的很,每次都有人哭着退了宴,大家看着可欢心。” “……欢心?” “这,这其实是南境的一种规矩,赴宴若是不蒙面,那就是自愿被作弄,蒙了面她们也识趣,轻易不会扰你的。” 原来如此。 这样看来,公孙无落还难得体贴了一回,好心提醒她免得她中招了。 邵昭听了也不在意,她身正又不怕影子歪,作弄也不怕。 宴上不少人蒙着面,此宴没有师长上下,每人都是相谈甚欢,对于自己看见的幻象也是津津乐道。 有些男子看到的幻象不言而喻,内容活色生香看得好不快活,女子看到的就更暧昧许多。 邵昭坐在席间,听见了不少女修红着脸娇羞地讨论自己看见和某某师兄师弟的场景。 她镇定地抿了一口凉茶,纳闷地想着,怎么她什么也没见着。 难道她心中最爱就是小姐姐吗? 转头用手肘碰碰鸿蒙英道:“少城主看见什么?” 鸿蒙英臭着脸干巴巴地说:“我。” 邵昭:“啊?” 沉默片刻,她明白过来。 感情少城主最喜欢自己,看见的是自己的英姿啊。 邵昭扑哧一下笑了,捂着脸说:“相识这么久,我倒是才知道你这么自恋。” 鸿蒙英恼羞成怒:“我就喜欢我自己又怎么了!你又看见了什么?” “我?我什么也没……”邵昭放下手抬头,面前却赫然出现了一个紫色的人影,带着银制獠牙面具,浑身叮铃铃作响,朝她走来。 她左右去看,他们依旧言笑晏晏,鸿蒙英也是,依然一脸恼怒等着她说。 他们看不见这个人,那这就是她一个人的幻象。 “什么啊,我被挑中了吗?”邵昭笑了笑,看那个幻象停在她面前。 近了才看清楚,这服装制式很是熟悉,刚到仙乡入住如笙楼那一晚,在湖畔看见过。 虽然戴着银面具,但看身形还是能看得出来,腰肢纤细,手脚如秧苗一折就能断的样子,这是名女子,年岁也还不大。 邵昭在她露出来的手臂上看见了熟悉的伤痕,手腕上还扣着铁链,心想这应该就是那晚的少女。 为何会挑这个画面,大概也是因为那晚回去做了个噩梦吧。 邵昭托着下巴等着看这个幻象要怎么作弄她,嘴里叼着竹叶吸食琼浆。 紫裙少女没有要对她做什么的意思,反倒是一转身跳起舞来。 铁链沉重,少女的手脚不能舞开,但一点一点慢动作着,还是能跳得起来。 邵昭眯着眼按下旁边鸿蒙英试图干扰她的手,瞧着这舞有几分熟悉。 雪白赤足缓缓抬起勾着裙摆下的绶带,她才记起来,这和先前看见越仙儿跳的朗丹一个动作。 只是越仙儿跳的请神舞欢快轻盈,像对神明撒娇招手,风情更甚。而这名少女舞姿庄严肃穆,如祭司在天坛呼唤侍奉的天神,看得久了,让人被这份庄重震得心头一颤。 邵昭越看,表情越淡下去。 银器每一次碰撞,敲在她的耳畔都让她觉得惶恐,皮肤上起了一片鸡皮,像被人刚用荆棘打过似的。 “阿嫲,阿姊,我不想跳了,我不想观神了!”耳边似有人在哭泣,在一声声鞭下狼狈地爬开。 “你怎么能不跳!道巫的血脉有多纯粹,只有你能做了!你起来,你跳!” “不过是献一点点血,好小妹,你跳啊,神明降下旨意我们才有救啊。” 少女哭喊着,嘶声力竭。 “神明不会救我们的!阿嫲,阿姊,我好疼啊,我身上好疼!你们要观神,我把我的血给你们好不好,我不想再疼了……” 一遍一遍企图获得垂怜的请求依旧被人视若无睹,鞭子狠狠地落下,还有一句让人听了绝望的,冰冷无情的话。 “那也是你的命。” 邵昭猛地抽一口气,身上各处开始隐隐生疼,而一撩袖子,上面光洁如初,什么也没有。 那痛疼在了骨子里。 再抬头时,紫裙少女已经停了下来,蹲身在她面前,静静地看着她。 邵昭鬼使神差的,手伸了过去,摸到了那张银制面具的边缘。 她把那张面具拿了下来。 心脏砰砰跳个不停,她本能地在紧张会看见什么样的面容。 面具落下,那是一张陌生清丽的少女容颜。 可邵昭还是被惊吓到了。 其他都是陌生的,可唯有那双眼睛,她熟悉得很。 圆眼黑瞳,眼尾上挑。像极了她自己。 但是那双眼睛里饱含了太多痛楚委屈,在她拿开面具时就落下了泪。 少女也轻轻摸上她的脸,哭着说:“我好疼啊。” 脑子里轰地一下,有什么东西被推翻,带动一片缆线乱成狼藉。 邵昭下意识收回手往后躲,踹翻了好几个盘子。 声音有些大,周围的人都看过来。鸿蒙英被她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幻象消散开来,邵昭大口喘着气,胸腔剧烈起伏着,瞭望台上的风一过,她打个激灵才发现自己出了满背的冷汗。 “我……我看见了一些东西……”她见众人都关怀地看着自己,勉强扯了扯嘴角,笑容比哭差不了多少。 “啊呀,小姑娘是被挑中了,怪不得反应这般大。”百花山庄的女修友善地微笑,给她斟了一杯梅酒,“来,喝点甜的压一压。” 旁边不知是哪个仙门的道友安抚她说:“邵道友已经算是镇定的了,并未失态,你看那边那位仙乐门的师妹,哎呀哭得都岔气儿了。” 邵昭抬头看去,冷汗湿了睫毛,她隐约见着了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修趴在她旁边不知是师兄还是师弟的怀里。 “啊……那我还真是厉害啊。”她恍惚地说了一句,终于露出个能看的笑容。 哭声和某人的嘶喊重叠在一起,她闭眼端起酒杯灌入口中,极力要冲溃开来那般一饮而尽。 宴上众人觥筹交错,依旧笑谈。 公孙无落坐在席间,看着邵昭那边,许久才挪了视线。 【作者题外话】:下一章高能,但是说实话我不知道会不会锁起来关小黑屋,害怕 第326章 梅酒的香气 “你看见什么了,吓成那样?”等邵昭呼吸平复下来了,鸿蒙英把自己的果盘塞给了她,凑过去问。 邵昭连灌了好几杯梅酒,缓倒缓过来了,可脸还是白的,她想了想说:“我看见了会吃人的法器。” 鸿蒙英乐了:“怎么,你炼器走火入魔了,终于遭了报应?” 邵昭笑说:“说不准呢。” 鸿蒙英笑了一会儿,又收了表情,拍拍自己肩送在她跟前轻咳两声说:“你还怕不怕,少城主的肩可以借给你靠一靠。” 邵昭呛了一口酒,偏眼看他,见他抿唇一脸大方自在,耳朵却是烧得通红。 她抹去酒液,拍了拍鸿蒙英的肩笑说:“不了,多谢少城主的好意,我上外边溜达溜达去。” 鸿蒙英微张着嘴,眼见着邵昭起身离开,纱裙飘起又落下,一片都没有落在他的手里。 这宴会上助兴的幻术到处都是,邵昭下了宴厅,也没走太远。 瞭望台上有夜风,吹得人手脚发凉,但下去烧着烛火的楼阁里面,又温暖起来。 楼阁里不说灯火通明,只是烛火昏黄,人都在上面吃酒,难得安静让邵昭更安心了一些。 这楼阁上下十二层,每层都有环绕一圈的小窗,邵昭沿着窗户走,把仙乡上空都看了一遍。 南境的天空有星河能看,哪怕夜色沉郁也照得璀璨光明。仙乡夜晚更加热闹,不少人在水畔燃放烟火,烟花在空中盛开,驱散了她眸底的阴郁。 许是走得久了,她身上又发了汗出来,脸上脖子上烫得厉害,她拉了拉衣襟探头出去吹风才好些。 缩回头来往前再看,一个人影朝她走来。 穿过明明灭灭几重灯影,如玉的俊美容颜从阴影之中走出,邵昭觉得眼前模糊,揉了揉眼看了半天才笑道:“是路止啊。” 莫兰行今夜没有上去宴会里,只是瞭望台里多年不曾来了,他就在这里多停留了一会儿。 不想就这么一会儿,就偶遇了佳人。 借着星光月色,邵昭的脸庞边缘被柔和弱化,着轻纱在窗边如沐圣光。 莫兰行放轻了脚步上前,仔细看她,她呼吸略微有些急促,两颊酡红,因为热意手一直放在衣领那处,不老实地扯来扯去。 她的颈上有汗,乌黑的发丝有几缕黏在上面,衬得皮肤更加雪白。 莫兰行的喉口有些发紧,移开视线看着她的眼睛说:“你怎么下来这里了?” 邵昭拿手扇风道:“我被挑中了,看见的幻象……有点吓人。” 莫兰行看她这样子,哪里像是被吓着的,分明是喝酒喝上了头。 他又走近了一些,拭去邵昭脸上淌下的细汗。他的手凉,正好缓解了燥热,刚一放上去就被抓住不让收走。 莫兰行忍着痒由着她在自己手臂上乱摸,问她:“我带你回去?” 邵昭手下一顿,眼神迷离地看向他:“你带我走?” 眼前人好像变了样子,眉眼有些少年,在某个记不清时间的晚上把她从动弹不得的泥沼里救出来,一遍一遍问她,愿不愿意离开。 视线里有一团一团的血色,落在那人的胸前,邵昭使劲瞪大眼睛要看清楚,可眼前画面一闪,再看莫兰行的胸前衣襟还是干干净净的。 幻象还没消吗? 是没消吧,不然怎么她浑身都开始疼。 她的两眼有热意涌出,鼻子发酸,眼泪止不住往下淌,她却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莫兰行被她这几滴泪弄得慌了神,忙哄着她:“阿昭不哭,我……” 那几杯梅酒出入口甘甜,但是意外的十分醉人,酒精混乱了邵昭的神经思维,连出口的话都是混乱的。 她近乎是在求救那样拽着莫兰行说:“我好疼,你带我走好不好,莫兰,你带我走……” 莫兰行一震:“你……你喊我什么……” 邵昭抬眼迷茫地看着他,眼眸沉沉,聚焦在他脸上。 说不准这个莫兰行也是幻象。 她伸了手,勾住莫兰行的脖颈,垫脚凑了上去。 “咻——” 夜空有几朵烟花又升了上来,照映了这边的画面。 泪水淌下流在口中原本是冷涩的,但因为两人的体温顷刻滚烫,不小心含入口中,混着梅子的清香竟然又成了甘味。 邵昭离开了一瞬,口中喃喃,称呼在“路止”和“莫兰”之间来回换,热气喷在男人的下巴,她又吻在被热气燎红的那处。 莫兰行起初被她突然的动作弄得愣神,在她离开后又开始回味。他忍着心中躁动,手指怜爱地勾勒邵昭脸上的轮廓,声音有些低哑:“阿昭,你喝了多少,这样醉。” 邵昭的头脑混乱,这时又哭又笑,学着街边小流氓捏他下巴,呵气说:“我没醉。” “你还认得我是谁吗?” “认得。”邵昭上去又啄一口,眼泪还在淌,落入口中渡给了他,“你是要带我走的人。” 理智牢牢拽在手里的缰绳就此松开,莫兰行的手揽在了她的后颈,俯身主动摘取那枚朱果。 梅酒的香气能在眼前人的发间闻见,莫兰行闭眼,慢慢引导着沉溺在裂开一隅的罪孽欲海。 就算心里明白这是酒醉之后趁机而入又如何,就算意识在触及心中肖想已久的明月时依旧清明又如何,他只知道这一刻臣服欲念才能安慰两个人。 这样克制太痛苦了,连回忆那两百年的等待都是喘不过气的。 不如就着这一场幻梦发泄出来。 就算是他卑劣偷来这一次也好。 呜咽声被堵了回去,眼泪流到再也流不出来,光线从亮翻转到暗处。 邵昭迷迷糊糊地抬眼去看,唯一能看得清的只有一对隐着微光的半垂眼眸。 她好像真的感觉不痛了。 “带我走……”她嘤咛一声,喃喃道。 “好,我带你走。” 莫兰行稳下气息,抱起他的梦,就那样离开了瞭望台。 宴席间,江如秋挂念着邵昭,寻去坐席上看,去见人已经离开许久了。 一旁的鸿蒙英刚从哪里回来,呆呆地盯着自己的酒杯,全身的毛都蔫下来。 江如秋拍拍他问:“少城主,邵师妹去哪里了?” 鸿蒙英如梦初醒看向她,笑了笑:“她……她刚刚回去了。” 他的眼尾发红,没一会儿又垂下头,把酒杯挪开,一点也不愿意碰了。 第327章 疫病 这一醉,邵昭睡了两天才清醒过来。 醉时脑子里掺了不少画面,两天里的梦境千奇百怪,光怪陆离,醒来时,她睁着眼睛在床上呆了好久。 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不记得自己醉了,更不记得自己怎么就到了床上。 一连睡两天,她身上出了汗黏黏糊糊的,动了动,身上衣服黏在皮肤上,让她嫌弃得很。 入了浴池里,水声惊了外面的人,丁苓端着一碗糖水径直给她送到池边上。 “师姐的酒量不大好啊,那梅酒是果酒,也能把你喝成这样。”丁苓打趣她说。 邵昭翻了个白眼,泡在水里端过那碗糖水小口小口喝下去,喝完才说:“你不懂,那酒后劲大。” “是是是,不过师姐也还真厉害,居然还能自己摸回来。” “我自己回来的?”邵昭疑道,“我这么能耐?” 丁苓笑她:“不然还能谁送回来的吗?师姐喝多了忘了吧。” 邵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碗放了回去。 她昏睡这两天没什么大事发生,但丁苓想和她说话,一件一件细数过去,浴池水汽升腾,邵昭又有了困意。 “师姐,要是有不知如何下手的病症,该怎么办?” 轻快的声音讲述的事情里忽然掺了这一句,邵昭的瞌睡瞬间被点破,偏头看她:“碰到难题了?” 丁苓纠结一下,趴下来拿手拨了拨池水,点头说:“我医术不精,在好几个人身上都看出数种病症。可医宗的师兄们又说,只是很普通的风寒罢了。” “总会这样的。”邵昭捏捏她的脸,想出口安慰时,又想起来颜玉金的话,转口说,“我今天去看看,说不准你才是对的。” 其实这话一般来说是不可能的。医宗的历史在整个四境里深厚,医道根深蒂固,包罗所有难解病症。 刚修习不久的弟子会出错,但能出诊的都是有些经验的,尤其多人诊断的情况下,一般没有误诊。 邵昭穿戴好过去前,还想着这大约只是她多心。但到了那里,看明显多处许多同样病症的病患,她才觉得非同小可。 医宗弟子忙得不可开交,但仍动作利落有序,用作治疗的药是早就准备好的,药材的味道融入水里,倒没有飘太远。 邵昭拧眉在那些病患中穿梭,里面咳声一片,掀开几人领子去看,起了一片类似湿疹的红点,有些人因为处理不当抓挠甚至导致了一部分皮肤溃烂。 见她来了,医宗的人忙和她解释说:“邵道友不必担心,以往都有过这样的病症,这是南境气候造成的疹子,疹子带热就容易烧起来。我们已经备好了药,很快就能治愈。” 这是医宗办事,邵昭一个万炉宗的人,不过是得了长老青眼坐了几天诊,到也不知道不识眼色到非要去看看熬药的药材的地步,笑了笑就作罢。 到了丁苓看诊时,她背着手站在一旁,安安静静观察着,不多说一个字。 这一天收工了,趁旁边人都走了,丁苓收纸笔,邵昭上前按住她的手,低声道:“想办法弄出一点他们喝药的药渣给我。” 丁苓惊讶地看她:“师姐……” “这绝对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回头我拿你记录的病状研究研究。”邵昭道,“丁师妹,这次是你对。” 那些人身上的红疹看着是像因为气候起来的过敏,但是邵昭在旁看着,把所有来看诊的患者都瞧了一遍,确定这是敏症以外的疫病。 并非传染病,但又大规模发作,可以说是中毒,也可以说……是诅咒。 夜晚邵昭点灯把那些记录病症的黄纸一张张看过去,再加上叶问帮忙烧药这个职位的便利,桌上一个小碟里盛着熬制过后已然没了原来颜色的药渣。 治敏,治寒,疗湿毒……药材都没什么问题,也是对症下药,唯有其中两味让她注意。 加了北境雪莲和西境蝎子藤,这两味药混在一起有如砒霜,常人吃了三日必死。可那些病人吃了都不见有碍,精神也是显而易见的好转。 只有一个解释,那两味药到了病患的肚子里,发挥的是抑制的作用。 以毒攻毒是医道之一,医宗用的比万炉宗还要早。 问题就在于,那些病人身上是些什么毒。 梅酒的后劲还没有过去,灵力又被压制住,现在邵昭熬夜挑灯看东西总是觉得一边头疼。 再度放下黄纸,她仰头闭目捏了捏眉心。 房门紧闭着,门外有脚步声响起,随后轻轻地叩响了门。 “军师大人,我给你做了宵夜,方便我进去吗?” 是越仙儿。 邵昭收了纸张,让她进来。 这已经是凌晨了,再过两三个时辰就要天亮,越仙儿居然也还没睡。 仔细看越仙儿的脸上,一块白一块黄的,邵昭帮她揩下来,疑道:“你怎么这么晚没睡,还弄成这样?” 越仙儿有些羞涩,把手里端的一盘甄糕推在她面前,“我见军师一直点着灯,夜越深越容易饿,就去借了个小厨房,做了点小点心。” 邵昭看那盘子里淡黄色飘着清香的甄糕,模样有些歪七扭八,上面淋的果汁也不熟练,显然是尝试许久好不容易做出来的。 越仙儿见她盯着看,忙说:“我虽然是第一次做,但是做了好多次,我尝过的,长得是不大好看,但是味道还算不错。” 邵昭抬手示意她不用说了,浅笑道:“我知道了。” 她捡起一小块放入口中,味道确实尚可,糖过了些,再多吃一口可能就发齁了。 但她看着越仙儿忐忑的模样,把整块都吃进去,说:“很美味。模样……也还算可爱。” 越仙儿舒了口气,如释重负地拿袖子搓了搓脸。 邵昭看着她,心中觉得怜惜。 她向来对那些抱有善意的人心软,尤其越仙儿这样,似乎真心待她,让她觉得感动。 这辈子她身边的女性里,骨长老是师长,江如秋和叶师姐是师姐,丁苓是师妹,卫青城是长辈多过友人。越仙儿是两辈子加起来第一个以少女纯澈之心待她的人。 越仙儿像松鼠似的胡乱在袖子上揉蹭,不经意间瞟见桌上收整开的黄纸和药渣,顿了顿,好奇道:“军师一直是在研究病症?” “是啊,白日里有些在意的,就只能晚上多瞧瞧。” “我……我能不能看看?”越仙儿抿唇说,“我幼时就想学医,但我……我在万花巷里,只能卖笑为生……唉算了,军师就当我说了胡话吧。” 邵昭看着她,心下思量着。既然她不懂,给她看看倒无妨。 她抽出其中一张递过去,越仙儿笑着一行行看过去,看到最后又苦笑着吐吐舌头。 “啊呀,原来是我想当然了,一点也看不懂。” “你以后想学,我能教你些。” “真的吗?”越仙儿两眼放光撑在桌子上,眯眼满足地笑,“军师对我可真好啊。” 她的袖子无意间盖在了装药渣的小碟上,撩开后,药渣似乎被衣袖拂乱了。 第328章 神裔陨落,传奇穷尽 过了几日,患同样病症的人登名造册后,邵昭轻点了一下,登记最后一个病人的时间已经过去了两天,此后再没有出现新例。 总计五百人。 这和前几次的人数分毫不差。 邵昭的心渐渐沉了下去,看向医宗牌匾眸色复杂。 既然都登记了,医宗不可能不知道,每次都是五百人,哪有这么有灵性的病。可医宗没有告知外界,反而是存了隐瞒的心。 他们确实是在救,可到底是在为谁瞒着? 她想起江如秋所说,凡入仙乡者都是要经过外围八个村落烙下仙印才能被接纳。 而入南境,一身灵力被压,谁有这么大的本事,越过仙人做这些事? 除非监守自盗,做这些事的本就是“仙人”。 邵昭忽然浑身升腾起森森凉意,这南境如同一个圆壶,上空兴许开了一个小口,但那不是给人求生的出口,而是上面仙人窥探下界的天眼。 看什么呢?看瓮中虫蚁不敌天命,哀声不绝的滑稽样子。 可能涉及仙人,这不是邵昭能管的事。可是在尽人事这一方面,她比谁都想做足。 至少也得查清楚这病起因,大家死也得死明白点。 她私下托了颜玉金沿着先前的结果继续查查看,情报这方面她不如颜玉金来的好,不如踏踏实实专心研究那些病人的疗愈方法。 等了几日后,颜玉金神神秘秘请她单独一间茶室,四面竹帘放下遮得严严实实,他们两人面对面坐着,茶桌上放着一枚琥珀。 邵昭看着这琥珀色泽极为眼熟,迟疑道:“颜楼主,这是……” “这是我玉金楼这么多年以来稳固地下情报交易的宝贝。”颜玉金说着,手在琥珀上一抹,一个网状结构升起,文字和图案一一在上面标记。 邵昭沉默半晌,抬眼看他:“楼主,你和情报屋的南先生什么关系?” “邵姑娘原来知道啊,那是与我合作的友人,共事许久了。”颜玉金笑着笑着,突然僵住了,“邵姑娘找他搜集过情报?” 邵昭:“他坑我两百万了。” “……” 颜玉金尴尬地挠挠手心说:“邵姑娘……知道南先生的真身吗?” “不知道。” “说来,你先前在安河郡,一定是和他见过面的,说不准还很熟。”颜玉金道,“就是莫兰氏那位闻尔君。” 这修真界可真是小得没边了啊。 邵昭恰到好处地表达了她的惊讶和惊喜,随后立马讨价还价:“既然大家都这么熟了,谈钱多伤感情啊,以后不如给我打个一折,我买两个你再送我一个?” 作为生意人颜玉金肯定不能答应,但是一想到莫兰行的无情铁手他又不得不含泪咽下这口气。 “那我也有个条件,以后邵姑娘的法器玉金楼必须占一份独家!” 邵昭爽快答应:“好啊。” 玉金楼多大的拍卖场啊,能上那里的独家,等同于挂牌吃分红,不但不亏,她还赚了。 颜玉金原先还以为邵昭有自己的售卖渠道,出独家会致她亏损,没想到对方毫不在意,独家说给就给了,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又被套进去了。 “言归正传,楼主查到了什么?” 颜玉金沉浸在自己九转千回的小九九里,随手在琥珀上一点,数个红标在网上浮起。 “你看,这些都是每次疫病波及的人。四百年间,每次都是同样的姓氏,脉系古老,从没有换人。”他又一点,红点上面就显现出对应的姓氏,“闻尔君那处书卷多,查到些,说是这些脉系本身就是染病易受的体质。” 邵昭一个个看过去,这些确实都是南境里的古姓,可以说早在南境出现时就已经伴生,追溯血统,算得上是最正统的南境人。 她指着上面中间最大的红点说:“这个点是哪个脉系,怎么没有名字?” “这就是我要说的另一个相关联的事了。”颜玉金换了凝重的表情,“邵姑娘听说过南境的巫修吗?” 邵昭当然知道,莫兰行先前就教了她不少巫修用的法术,还有巫符法阵。“这个当然知道,巫修在修士之中神秘莫测,灵力独树一帜,不同其他修士,巫修是靠血脉传承,因此数量极少。” 颜玉金点点头:“其实很少人知道,巫修的血脉传承是来源于天地初开的五行道巫。传说道巫从自己身上取下了一块臂骨,于是就有了巫修的存在,他们这一族近乎是神的子嗣,拥有观神的能力。” 观神。 邵昭觉得好像听过这个词,脑子里的某处开始隐隐生疼。 “而这些后来生疫病的脉系,都是一开始侍奉巫修的子民,被称为神子近侍。” 邵昭道:“这样联系的话,神子近侍染病死亡,与巫修有很大关系。” 颜玉金道:“若巫修这一族和神是无限接近的,那么这些人侍奉神明,神就有权从他们的身上取走需要的东西。” “但医宗帮他们治病,还对外界隐瞒。”邵昭猛然醒神,“他们不想死,医宗也知道这个内情!” “神子近侍到了这一代已经没有了忠诚心,他们不想为了现在找不见踪迹的巫修一族奉出性命,于是他们就和医宗有了牵连。”颜玉金说,“但我虽然查出这个,却始终查不出为什么医宗会帮他们到这样的地步。” “楼主的意思是,觉得医宗每七年一次的盛会其实是在为这些近侍后裔的疫病打掩护?” 颜玉金点头:“若南境每七年一次固定那些个人里患病死亡,外界就会起疑心。但要是以广开看诊,广集天下病人做幌子,这几百人掺在里面,恐怕除了我以外,还没有人发现异常。” 说到这里,两人都沉默下来。 南境这背后太复杂了些,要想的简单也成,左右不过是神裔讨债,也没有波及到其他人的身上,他们这些外乡人查一查便算了,没有必要给自己身上惹麻烦。 但邵昭觉得心中难安。 医宗的做法明显是想要尽可能救所有人的。 这是公然与神裔作对,医宗作为仙门实则能力极弱,大部分医修的寿元甚至连普通修士的三分之一都达不到,只能早早去世。 这样孱弱,什么也无法左右的仙门一脉,怎么敢这样? 除非是,神裔陨落,传奇穷尽。 巫修一族,必然是有什么隐秘。 邵昭敲定了注意,救人为先,顺藤摸瓜,往里慢慢查。 第329章 那是她从没得到过的 上辈子的时候,邵昭最厉害的就是钻进一个问题里可以没日没夜废寝忘食地研究。人家是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她却不一样,越是到了后面,她越疯。 只要是经过她疯了般去钻研的问题,几乎就没有解不开的。 她白天照常去看诊,靠对每个病人短暂几眼的记忆,晚上回去以后奋笔疾书,半月左右就让她摸出了一线生机。 医宗能救一部分人,那么她也能救,她甚至自信,自己能救更多的人。 黄纸上的墨迹未干,她抖了抖纸张,虚虚地悬在灯上慢烤。 看着墨上的水分蒸干,她撑着头开始好奇原身脑子里的医学知识是从哪里来的。 拿医宗流派相比较时,邵昭发现,这和她脑子里存储的知识大部分重合,但又比之更胜一筹。 要说是新旧相结合成的医道也不恰当,结合医宗可公开借阅的医书,里面有些知识点上下连接并不连贯,最多发挥个半成功效。但邵昭所知道知识,就是他们的完全体。 那是更高于医宗的知识和技术。 不管如何,她是找到了比医宗更好的药方了。 字迹烤干后,邵昭把它潦草地往一旁推了推,因着连日来的疲倦,她甚至来不及把灯吹灭,就缩在椅子里,头枕着手臂沉沉睡去。 她很累,就像在垃圾堆里翻滚了许久,明明是脑子干的活,却分明全身都在酸痛。 最令人发指的是,即使这么累了,她的梦境还是要来侵扰。 那实在不是什么轻松有趣的梦境。 在梦里,邵昭看见自己穿着沉重繁复的华服,一遍一遍跳着请神舞。 身上很重,她的手脚不受控制地动作,跳到精疲力尽还是不能停歇。 请神舞,这是只有她来跳才能降下神谕的舞。身周仿佛有什么洪水猛兽,虎视眈眈盯着她,让她觉得,假使她停了下来,立刻就会被那些躲在暗处的“猛兽”撕得骨头都不剩。 她不能停。 直到手脚变成石块碎裂,直到血肉腐坏看不出原样,里面的白骨也还在动作。 被禁锢的日子是看不到尽头的,她跳着请神舞,却是那个最不相信神明的人。 眼皮上一抹凉意抚过,她终于从这个梦境之中惊醒。 “军师?你做噩梦了?” 一睁眼是越仙儿担忧的脸,她的背后房门大开,越仙儿背对日光,脸陷入阴影之中,一瞬让她想起来刚才梦境里的目光。 “军师?”越仙儿又伸手过来。 邵昭下意识往后躲,避开了她的手。 避开了才发现,越仙儿只是想为她撩起脸侧的碎发。 她一怔,对上越仙儿有些受伤的眼神,闭了闭眼缓声说:“抱歉……我、我还以为在梦里。” “军师对我道什么歉,我知道,你这是累着了。”越仙儿宽慰地笑笑,为她倒了一杯热茶,“军师最近太操劳了,好不容易才能见休息一次。” 她瞟一眼堆在书案边上杂乱的黄纸,撩了袖子过去贴心地收整好,叠整齐后的纸张有半根手指那么厚,可想而知先前散乱的时候占了桌案上多少面积。 “军师休息了,那就是说这事解决了?”越仙儿飞快地看一眼黄纸上的字迹,问道。 邵昭小口小口啜饮热茶,手背往额上一探全是冷汗,她拭去后点头说:“虽然还没有试验,但大抵是这样没错了,后续可能还要改进,那也改不了太多。” 越仙儿笑说:“军师果然厉害,从来都这么自信。” 她拍了拍黄纸边缘,让它们完全对齐,视线毫不留恋从纸张上收走,又说:“军师好像没有觉得自己会失败的一天?” “不会有。”邵昭斩钉截铁道,“我不会让那个失败出现。” “这样啊。”越仙儿笑道,“军师真的好厉害,我要是也有这样的自信就好了。” 邵昭拍拍她的头说:“这不是自信,是这件事并没有超出我的所能范围。你肯定也是可以的。” 她抽出先前一直为越仙儿备好的医书放在桌案上,重新磨开墨说:“先前你不是说想学医,正好我的事告了一段落了,我先教你些基础药理?” 墨砚有点干,她加了点水进去,打着呵欠磨了会儿,却发觉一直没有回应,奇怪地看过去。 越仙儿盯着那几本药理书,眼神有些复杂。 “越姑娘,怎么,你要是不想学药理,我给你换另一支系,也是一样的。”邵昭以为她是有自己的偏好,又要抬手去拿别的。 “不必了,这就很好。”越仙儿挡下她,“只是,这些我能带回去自己学吗?” “自然可以。”医学这类不是什么轻松的知识,邵昭也不强求她一定学个专业不可,当成话本子去看可能更有趣很多。 她大方地把那些书都打包好递给越仙儿,“你慢慢看着,这些都是你的了,要是看不懂,再来问我。” 那些书摞得有一个手臂那么高,越仙儿骨架小,两手环抱着书册,更显得娇小。 “都是我的了?”越仙儿迟疑道。 “都是你的。” 越仙儿捏着书本的手紧了紧,第一次没有笑,语气掺杂别的情绪说:“军师对我……真好。” 出了房门后,邵昭本来说这么厚的书应该她帮着送回去,可越仙儿却坚持一定要自己带回去。 邵昭不理解她的坚持,但也没有反对,也由着她去。 出了房门,越仙儿有些吃力地托着那叠书。 书册确实很厚重,压得她的手臂越来越下沉。这是越仙儿自生以来第一次感觉到泔水桶和米袋以外的重物。 她不太能承担得起,但这份沉重捧在手中,能让她暂时忘记自己原来是什么样子。 她越走心里越欣喜,几乎要跑起来。 没注意着脚下,她被一块石子绊了一下。 一块石子摔不了她,可她的脚踝扭向一边,与之相对的,怀里的书就要抛出去。 越仙儿惊慌地要去揽,但她哪里揽得住,只能眼见着书往外倾。 倾了,却没有倒。 莫兰行皱着眉,手里玉扇轻轻一点,就把那摞书挡下。 扇柄上那朵花可真好看啊。越仙儿想着。 她收好心神,对莫兰行灿烂地笑着:“多谢兰公子。” 莫兰行没有理会她的笑脸,目光停留在书册封面上。 “这些都是阿昭的书?” “啊……是啊,军师送我的。”越仙儿把书好好抱好说,“我从小没看过什么书,军师愿意怜我,就给了我这么些。” 不知怎的,她说话的语气有些怪异,莫兰行忍不住沉眸看她一眼,收回玉扇说:“既然是阿昭给的,你好好收着。” 说罢,也不多和她说话,径直朝邵昭的房间过去。 越仙儿呆站在原地一会儿,鬼使神差的,她放轻了脚步又跟上去看。 藏在半开的窗户后,她看见她心中精彩艳绝的男人温柔地微笑着,伸手揉揉邵昭的眼睑。 端的是宠溺无边。 她是万花巷摸爬滚打出来的人,对男女情事最是了解了,那两人当局者迷,她可看得一清二楚。 那是她从没得到过的温柔和宠爱。 捏着书本边缘的手越来越紧,越仙儿面色平静回到自己的住处。 夜半时,她从屋里倒了一满满盆灰烬出去。灰烬里,仔细翻找还能看见几页沾了墨迹的白纸。 第330章 派药 邵昭特意选了个无人使用的小药房去实验自己的药方。 这件事毕竟还是背着医宗做的,她除了叶问和丁苓以外,没有去请医宗弟子帮忙。 颜玉金拿手扇了扇飘来的药汤味道,惊道:“邵姑娘,你这是把药方全换了?” 邵昭嗯了一声:“全换了。” “为什么?我还以为医宗那方子不错,最多不过改动些许而已。” 邵昭道:“不错归不错,可你看那方子这么久以来也不过是压制病症直到熬完疫病爆发期,大部分人依然死于疫病,可见这个是挑人的,并不完善。” 只有身上真有些本事的才敢这么有底气地表示医宗的方子不完善。 那可是宗主写的方子啊! 邵昭考虑到这药还在试验阶段,不好一下大规模拿出去派发,就先让丁苓出去引了几位进来,说明好这药并非完美,若能接受风险,才交给人喝下去。 患病的人已然是病急了,这时不会去思考风险不风险的,拼一把生一半死一半,不拼那就是坐着等死。 患上疫病的人都是心里清楚的,也不多说,接过药碗就一口闷下,速度之快让邵昭都微微挑眉。 最后,她让那几位病患留了住址,叮嘱几句若是感觉不适一定前来复诊的话之后就让人回去了。 观察期预计三天,其中药性发挥只需要半日,半日过去没有消息,那便是只等药效的反馈了。 创设药方的邵昭一副老神在在,反倒叶问和丁苓两个熬药的心神不宁。 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惴惴不安,他们两个师兄妹同步率极高在这几个情绪里变换表情,又被药汤升起的热气熏红眼睛,看着滑稽。 邵昭乐了:“你们两个把我该担心的都担心完了,怎么了,为师姐分忧分到这地步了?” “师姐怎么一点不担心,万一那药不成呢?”叶问幽幽一叹,“师姐,对于医修来说最重要的可就是名誉了啊。” 邵昭挑眉,拿手指戳他:“你对你师姐够没信心的啊。” “不是我没信心,而是……那病可是连医宗都束手无策的,我怕你在这上面栽跟头啊。” “放心,不可能的。”邵昭自信道。 丁苓比叶问更信任邵昭,振作起来道:“就是,师姐是什么人,我信师姐!” 这事儿实际上不需要他们信,哪怕是天下人都不信这一人,邵昭也有足够的能力让他们都不得不低头去承认。 三日观察期后又是两日勘测期,总计五日后,那几人终于回来复诊了。 似乎是身上红疹消退了部分,高热也不降下去了些,虽然病症还在,但相比先前是真的在好转。 这几人在病友之间兴奋地叙说自己如何幸运得了一碗药,又如何得了现在的效果。 人群中一阵惊叹,不少人围上医宗弟子争先恐后地讨要同样的药。 可他们哪里会有啊,只能一脸茫然尴尬地安抚众人。 还是邵昭出来招呼那几人过去,高声表示那药还在研制阶段,待多做些考核,才能广而派发出去。 却不料病人里有钱的已经抛了钱过去,豪气地叫嚷着:“医修姑娘,他们喝了都没事,就让我们喝吧!” 丁苓差点被那一袋沉甸甸的钱袋砸中,吓了一跳,回过神后叉腰虎着脸嚷嚷:“有钱了不起啊!不能喝就是不能喝!” 邵昭按住她,和她对视时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字。 有钱真的了不起。 实际上邵昭也没有收下那些钱就派了药出来。 “手里有钱的人太多了,南境再富裕也不至于人人一出手上万,这里面的富商不少,甚至掌着盐衣油米等重要物资的大有人在。”邵昭一面掌着火,一面道,“我们不清楚这病什么时候会要他们的命,既然实验没有不良反应,他们要喝就喝。” 这下好了,无论是医还是患,大家都知道了这事。 医宗很快变通,见给这么多病人制药仅那几人无法应对,特派了一众弟子前去帮忙。 邵昭手上得了空,只能抱着臂去观察病情。 颜玉金不知什么时候蹭到了她身边,折扇展开挡着脸,传音在她脑中道:“真不知道医宗是见风使舵还是真心救人啊。” “应当是真心的。虽然是已经由我们分拣好的药材直接下锅就好,但那些医修依旧小心翼翼,显然是真心的。”邵昭道,“医宗其实也没有理由见风使舵,本就是已经站在了对立面上。” 药汤的分发她交给了丁苓他们去照看,自己又回到看诊桌前继续履行她的工作。 除了那些病人以外,其他一些常见小病痛的病患也不少,她自坐下后,手里执笔几乎就没有抬头的机会。 先前一人要开的药方还没有写完,面前就又坐下一人。 邵昭头也不抬:“请叙述病情。” 面前坐下的这人和一般住民不大一样,身形高挑,坐在面前几乎挡了所有的光线。即使不抬头,都能感觉到对面要把她盯出个窟窿一样的目光。 迟迟没有说话,邵昭疑惑地抬眼去看,被一双红眼睛吓了一跳。 “少城主,你被人打了?” 这些天没怎么见过鸿蒙英,难得面对面再见了一次,第一眼却发现那双猫眼因为红肿几乎挤成了丹凤眼,眼瞳里遍布血丝,一眼看去吓人得很。 鸿蒙英别开眼不让她看,闷声说:“我晚上睡不好,白天也睡不好,吃不下东西,你告诉我,怎么样才能什么也不想,我就想好好睡个觉。” 邵昭听这描述,莫名道:“你这是心中郁结,还是害相思了?” 鸿蒙英顿了顿,有些恼怒地瞪她一眼。 邵昭朝他咧嘴,拿朱笔蘸了蘸墨,拿过一张新纸,一面写一面道:“少城主,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但是你还年轻啊,耽于人生之中万千事中的一件可不好……” “心中郁结也好,还是相思也好,我觉得没有差别。”鸿蒙英忽然说。 邵昭抬头看他,他的眼神里含着一些看不明白的情绪。 他咬牙说:“总之我都是被折磨的。” 他恶狠狠的样子,就好像,造成让他寝食难安的人就是邵昭一样。 邵昭被他这样看着莫名心中发颤,朱笔在手中落下,她愣在座位上许久。 那支笔在地上滚了滚,才被一只修长的手拾起来。 莫兰行把笔放回她的手中,绕去桌前和鸿蒙英齐平,淡声道:“鸿少城主,莫要为难阿昭。” 此前鸿蒙英面对莫兰行都是晚辈对前辈的敬意,不敢说话是其次,大概连脸都不敢抬起来看他。 可这一次,鸿蒙英看着莫兰行,起身和他对视,俨然一副置身同一地位那样。 邵昭茫然地看他们,随即警觉这气氛好像不对。 少城主你怎么突然这么勇了?! 还没有等她出面调和,鸿蒙英深吸一口气,说:“显祖说的哪里话,我怎会为难她……” 他话中有话,只让莫兰行听懂。 为难了她的,不是你吗? 第331章 巫修一族的前祭司 那一晚藏在阴影之中的放纵连邵昭自己醒酒后都忘了。记住了那晚的除了烟花,除了莫兰行以外,不会再有旁人了。 如果不把鸿蒙英算进去的话。 那时莫兰行当然知道鸿蒙英在看着他们,所以他更加肆意妄为,几乎把小狐狸揉软了按在怀里。 他是故意的,也不怕被看。 鸿蒙英和他的心思差不到哪里去,在渴求思慕上如出一辙。 只不过他更龌龊卑劣些,还会趁人之危。 莫兰行静静地看着鸿蒙英,等待着他把那一晚说出来,等待着邵昭知晓后的表情,会是平静无波,还是惊骇厌恶……无论是什么,他都会接受。 可鸿蒙英只是那样带着汹涌敌意看他,如同才长出利齿的幼虎意图捍卫自己领地那样喉咙里发出威胁低吼。 除此以外,没有再说别的。 最终是鸿蒙英松下劲,与莫兰行擦肩而过,背影看上去焦躁恼人。 邵昭讪讪地把玩手中朱笔,拽拽莫兰行的袖子小声问:“你们,有小矛盾?” “嗯。”莫兰行点头,笑说,“但你无需担心。” 邵昭回想刚才鸿蒙英几乎要和莫兰行打起来的架势,心想这好像不是“无需担心”的范畴。 说起来鸿蒙英虽然傲娇有时无理取闹,但也算是尊老爱幼杰出青年,莫兰行更是因为辈分一直是以长辈的身份看待这些少年,这两人之间居然出现也会那种气氛。 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这个小插曲虽然让人困惑,但邵昭也没有放在心上,依旧做着手里的事情。 再见鸿蒙英的时候,他居然做了帮忙派药的活。 “你不是忙吗,我帮你一些,不好?”邵昭问他时,他动作不停,药碗放入病人双手中,淡然道。 “挺好的……” 哪都挺好,就是突然这么亲切让人觉得有点毛骨悚然。 邵昭抖了抖,勉强笑了笑,又去到别处。 下面的景象站在内宗高阁上俯瞰一览无遗。 莫兰行靠着木栏,视线始终追随邵昭的身影,偶尔看到鸿蒙英时皱了眉头。 公孙无落靠过来,朝下面扬扬下巴:“人家都知道献殷勤,你光看着?” 莫兰行看他:“那你倒是让我下去。” 公孙无落道:“这不是晚了嘛。” 莫兰行不想再理他,转身走入内室。 安神香的味道被风吹淡了许多,竹帘后,一只病态白的手撩开一角,露出里面虚弱但依然清俊的男子面容。 他是医宗宗主华枞。 不受控制地一阵咳嗽后,他蹙眉抱歉道:“到底是在下麻烦了尊驾。” “四百年前本就是我欠宗主一命,现在就当还上了,宗主无需介怀。”莫兰行关了窗道。 华枞虽然病容尤在,但休息好了也已经能坐起身下榻走动一会儿。 公孙无落毫不顾忌地大开腿坐在桌上,给华枞甩过去一杯茶说:“莫兰氏的疗愈术也只能给你治个半好,华枞,你是怎么把自己的身体弄成现在这样的?” 莫兰行接下那一杯茶,放入华枞手中,说:“宗主不是天生体弱,可衰弱成这样,实在是匪夷所思。” “这件事,说来话长,若非情况即将失去控制,在下绝不会叨扰尊驾。”华枞捧着热茶,手作拳状抵在唇边轻咳。 他抬眼,清俊儒雅的脸上带了忧色。 “这事,还是同四百年前那件事有些关系的。” 公孙无落不动声色地看一眼莫兰行,后者神色淡淡,只是手指微微蜷起。 四百年前的南境还不是现在这样的。 那时的南境虽然也是富饶美丽,但在医宗和百花山庄两个仙门之上,还有巫修。 人人都知道,巫修的祭司是一个不足二八的少女,在祈祷神谕时,会跳最庄重的请神舞。 那名祭司遮着面,在风雨之中敲响银铃,让神明的声音降临在仙乡土地,让仙人的福佑保护着南境。 南境里,无人不对巫修心怀敬畏,路遇时都要行叩拜礼。 但在四百年前的某一日,那位巫修祭司忽然消失了,她抛下了子民,同万年前的道巫一样不知所踪。 从那一天开始,南境就再也没有见过巫修,而被称为“神子近侍”的那些原住民就开始了七年一次的染病身亡。 “其实我是见过巫修的。”华枞叹气道,“两位应该也见过,是巫修一族的前祭司。” 公孙无落道:“那老太婆?啧,都四百年了,她怎么还活着呢?” “这就是在下说的脱离控制。那位前祭司的神力已经所剩不多,理应要到寿元寂灭的时候了。”华枞说,“可她仍然活着,维持着剩下巫修一族的血脉。” 室内一时无声,两人都明白了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含义。 “我算是明白了,华枞,你这种见谁都想救的脾气,是不是去救了那老太婆要取的命?”公孙无落跳下桌,眯眼道,“那老太婆睚眦必报,心眼小的很,你这是被她下了咒!” 他有些生气了,转身要拉莫兰行:“走,你不能再去惹上那个老太婆了!” 华枞没有说话,莫兰行沉默许久,反手压下公孙无落道:“宗主受恶咒侵扰多年,现在逼不得已才请我来,是想以一己之力阻止前祭司?” 一声悠悠长叹后,华枞道:“我人微力薄,唯有一身医术尚可救人,若我不做,也无颜就这样拖着残躯假作什么也不知苟活下去。” 公孙无落道:“你想救,你能救所有人,但救了又怎么样,那老太婆只要想做,杀了你再做也未尝不可。” 华枞摇摇头,想要反驳他的话,却也没再多说了。 “我可以帮宗主。”莫兰行忽然说。 公孙无落皱眉看他:“你疯了?你不许去沾手。” 莫兰行不理他,只留下这一句话后,起身行礼离开。 “你站住!”公孙无落上前一大步挡在莫兰行面前,“你为什么要帮?你是今非昔比步入飞升境不错,但这是南境,你的修为被压那么多,插什么手?你被那老太婆害得还不够?!” 莫兰行直直地看着他,上前两步道:“不够,如果可以,我更想亲手解决这个麻烦。” “莫兰行!” “瞭望台那晚,阿昭哭了。”莫兰行垂下眼,眼尾有些泛红,“她说她身上疼,她求我带她走。” “现在前祭祀还活着,阿昭要是慢慢想起来以前的记忆,早晚要被盯上。” “阿寂,我若要选,那定然是选阿昭。” 公孙无落怔然,面色复杂地看着他,几番欲要开口,却嗫嚅几次没能说出来。 莫兰行绕过他继续往前走,他烦躁地拔了灵剑砍毁离得最近的一处灵植,泄愤了才咬牙道:“行,我也帮!” 第332章 暴毙十四人 病情连续几天下来都是稳定的,邵昭看着没什么事了,也就把药方直接给了医宗,自己再去研究是否有进一步药效的的方子。 “师姐这样也太累了,用那药慢慢治疗就好了,何必非要为难自己。”在邵昭一味药一味药研究的时候,丁苓就托着脸在一旁看。 这过程极为枯燥,丁苓连续打了好几个呵欠,已经是叫苦连天了。 药草味闻得多了容易串味,邵昭开了窗通风,又拿茶叶熏熏味道,顺手在丁苓头上轻轻一拍。 “我看你才是别为难自己,困就去休息。”她重新拈起药草进行配比,“你师姐我就喜欢做这个。” 丁苓也学她闻茶叶,强行清醒过来说:“我得在师姐这里偷点师。” 两人相视而笑,这样一人拈草一人记录,近乎彻夜。 她们都未能注意到药房里的药方微动过。 清晨又是一如既往去查看病情,到了那里后,邵昭随意一瞟,却发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诡异。 周围忽然变得很安静,所有人的视线都看向了她。 邵昭被看得心里发毛,想要走进里面去,却有几人堵着她的路不让她过去。 她温声说:“几位若要看诊请去旁处等等,我去准备一下马上——” “呸!谁要看你的诊,你这个杀人凶手!” 迎面有人啐一口过来,邵昭敏捷地避开,脸上冷下来,“有话不能好好说吗?敢问我是杀了谁,非要当阁下这样污蔑?” 她这样有礼有节也不能让他们买账,有了第一个人,接下来跳出来义愤填膺的人就多了。 “大家伙是看在医宗的面子上忍着火气呢,你可好,害人还不承认,长得这么好颜色,真想不到心思那样恶毒!” “什么好颜色,这是最毒妇人心!” “我就说怎么突然有个女神医出来,感情……哼,女人头脑还是不行,害死人这到底偿不偿命!” 有急躁的粗布妇人直接上手来推搡邵昭,揪着她的衣服要撕扯。 邵昭还没有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又骂又打。 打倒能躲,但要是伸手过来拽了她,虽说她用不了灵力,可她身上还有防身自卫的体术,妇人的手一伸来,她下意识反手拧回去,要不是及时反应过来,那只胳膊恐怕都要被她卸下来。 市井妇人就算平时干惯了粗活重活,可也比不过有灵气蕴养的修士,力气挣脱不开,就杀猪般叫嚷起来:“杀人了!杀人了!” 邵昭放开她,试图解释:“我没有,刚刚那只是我修习的体术,没有伤到人的……” 可已经被某种事实蒙蔽了双眼的群众不会听她的解释,甚至那个妇人的叫喊更是添在烈火之中的一把干柴。 谩骂、拉扯,邵昭只能尽可能避开,忍住那些下意识的反应免得激化矛盾。 “让开!让开!不许再骂了!” 丁苓他们终于从另一头拨开人群过来了,和叶问一起护在邵昭身前,瞪着眼竖着眉,手里甚至还夹上了银针威胁人。 叶问额上全是汗,高挑的身形正好能挡住邵昭,喘了几口气后尽可能平稳地说:“大家,那事还在调查,事情没有定论之前我师姐都是清白的。” 说完他又自我否认地摇摇头说:“不对,有没有定论我师姐都是清白的,她是很厉害的医修,她不会害人的!” 丁苓应和道:“就是!我师姐不可能杀人,你们都把那些骂人的词收收!” 邵昭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出事情的来龙去脉,拍拍两人问道:“到底怎么了?我杀谁了?” 两人犹豫了一下,低声说:“有人喝了药暴毙了,十四人,就躺在前面。” 喝药。暴毙。十四人。 邵昭的脑子飞快运转,药方和这几天复诊的情况得出来的结果都只有一个。 “不可能!”她脱口而出,“那药方是我仔细配比研究的,试药阶段也过了,哪怕是没有药效了也绝不可能会致死!”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人都死了!喝你的药死的!” 愤怒的民众完全不把三个医修放在眼里,一人一口唾沫星子要淹出一条河,每个人伸手直指邵昭,目光里全是厌弃。 即使隔着丁苓和叶问也有人上手来拉扯,邵昭闭上眼反复思考。 不对,哪里不对,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一根长棍忽然从远处投来,扎在邵昭身前半尺,气势汹汹震开周围人群。 鸿蒙英轻身凌空踏步而来,落地一把抓起长棍舞了个圈,对着人群一挥就吓退一片人。 他沉着脸道:“谁敢动她!” 那长棍一挥就凌厉万分,在场都是过平常日子的普通人,没人再敢上前一步去。 听见消息时,莫兰行还在给华枞施术,阴沉着脸色收力后没来得及多说一句话就匆忙跑了出去,身后华枞唤人疏散人群的召令没几步就听不见了。 他赶到了,隔着人山人海看见鸿蒙英挡在邵昭身前,而邵昭身上除了衣衫有些凌乱,并没有被欺负过的痕迹。 莫兰行稍微安下心来,转头看向前面那十四具尸体安放的地方。 他上前去看,看守的医宗弟子认出他连忙行礼,他摆手挥开,连踏上几个台阶,衣摆翻动失了平常的端方。 那十四人都是在喝过药以后突发的猝死,有两人甚至药还没喝完就没了气息,眼球爆凸,同样都是双手掐着自己喉咙的动作,死状狰狞痛苦。 药碗砸在地上,褐色药汁融入地面,即使被晒干了还是留下了颜色。 莫兰行闭眼沉下气,周身灵力散开感知这整片范围,首先排除了外在因素导致暴毙的可能。 颜玉金和许长老正在查看尸体,面色凝重。见他来了,颜玉金从一旁的医宗弟子手里拿过一张纸,递给他看:“这是他们喝的药汤药方,说是……邵姑娘亲笔写了送去药房的。” 黄纸上的字迹娟秀里带着锋利,这确实是独属邵昭的字迹。 可莫兰行抿唇静默着看了半晌后,摇头坚定地说:“这不可能是阿昭写的。” 那上面根本就没有邵昭的气息。 那边邵昭好不容易上来了,看着那些尸体蹙眉沉默,想要上前去验尸,却被医宗弟子拦下。 “邵姑娘,民众在看着,你不能碰那些人。” 她只能站在刚上去的那个台阶上,再往后退一步就会栽下去。 十四具暴毙而死的尸体落入她的视野中,灼痛了她的眼睛,但她不曾闪躲,直直地盯着看,企图看出更多的细节。 许长老验好了尸体,起身擦了擦手,神情悲悯看向她,道:“邵昭,你可知这些人因何而死?” 邵昭回道:“不知。” “他们喝了你给的药方熬制的药,一个钟头都没有撑过去。”许长老沉声道,“那药里,有七星伴月。” 七星伴月是南境特有的药草,药效普通,平常不过是用来清肝火的辅料。但和邵昭写的那些方子混在一起,药效冲突就会引发心室梗塞,急性猝亡。 邵昭摇头道:“我的药方里没有七星伴月。” 许长老叹气,招手示意弟子给她看那张药方。 “邵昭,那上面是你的字迹吗?” 邵昭死死盯着上面的字迹,脸上血色逐渐消退下去。 这一撇一捺,连钩都是如出一辙,明明白白写着“七星伴月二钱”。 她垂下眼,咬唇几乎把那张纸攥破,才艰难地说出来。 “是……是我的字没错。” 第333章 毁人容易 聚在下面竖着耳朵听的民众沸腾起来,她的承认就好像是一句允许,马上就对她群起攻之。 “到底是医术不精写错了,还是存了害人之心故意写上去的,可不要说错了!” “年纪不大心肠歹毒!” “那些人家里都是有妻有子,给个说法!” 邵昭转过身去白着脸,目光却很坚定,说:“字虽然是我的,但是这个药方真的不是我写的!” “字是你的,谁还能偷了你的字栽赃你不成!害人本来就可恶,你还敢狡辩!” “修士也是人,你修道修去狗肚子里了,还是说你原本就是邪修,杀人修行!” “对,她是杀人修行,邪修啊邪修啊!” 邵昭站在上面和他们辩驳,可一个人的声音是那么小,在那些口水横飞里瞬间就被淹没过去。 没人听她辩白。 就在这时,她又听见旁边医宗的弟子也在窸窸窣窣谈论。 “她好像说过师承万炉宗那位骨长老。” “杀人炼药尸的骨长老,那本来就是半身入魔的人啊,教出来的弟子能有多正常。” “可惜了,先前看着,她确实是个厉害的医者,现在……啧,毒修还差不多。” 邵昭只觉得全身都如坠冰窖。 她是杀过人,当一声杀人犯一点也没错。可她从没杀过无辜的人。 骨长老也好,她也好,她们杀的是罪恶滔天的犯人,那些人该死,但除去那些人以外,哪怕是没那么坏的人,她也放过了。 她一心一意近乎把自己全力都掏了出来,想要救他们,免他们所受病痛的折磨,已经竭尽全力到不能再尽力了。 可局面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不是我……”她一遍一遍地解释,向左右的医宗弟子,向下面的众人,口干舌燥也还是一样无人听她。 “凶手!” “杀人犯!” “邪修!” 每一个词都打在她身上,盖去了她原本的荣耀光彩。 造人艰难,但毁人容易。 仙门大比,天才器修,医道高明。她走到现在才搭建起来的声名,就在这顷刻间被轻而易举抹去了。 邵昭闭眼,在看不见的一片漆黑里,反复告诉自己要冷静。 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张药方是谁写的? 谁能写出她的字迹? 谁知道七星伴月和其他药性冲突? 到底,谁想害她?! 她的脑海中还没有定数,迎面忽然有划破气流的风声。 还未睁眼,她被桃枝香裹住。 莫兰行拂袖打开不知哪处丢来的药碗,把邵昭护在怀里,以自己的背面对下面众人。 药汁不可避免的洒出了一些,浸湿了他的衣袖一角。 今天他穿了浅色衣裳,药汁很快在上面晕开一片,很是显眼。 邵昭把那块拉过去攥在手心,也不看他,只是两手对着那块污渍揉了揉,小声说:“你的衣服脏了。” 莫兰行揽着她肩背的手紧了紧,轻声道:“不及你重要。” 手的动作停了下来,邵昭的额头轻轻抵在他胸口,乌发垂下掩着脸庞,在终于奉宗主召令赶来的内宗弟子压制呵令的混乱之中,咬着下唇,双肩因为极力忍耐而轻微颤抖。 莫兰行爱怜地摸摸她的鬓发,把手放在了她的双耳处,为她隔绝了那些谩骂和尖叫哭嚎。 这一切都乱了。 死去的人躺在那里,藏都藏不起来,没人能挡得住民众对邵昭的愤怒,哪怕也有许多人相信她。 华枞不得不出面干涉,在医宗前宽阔的场上,邵昭沉默地站在中央,周围是乌泱泱的民众,拦着的是医宗弟子。 这是一场审判,只是审判者是民众。 “华宗主,这人是在招摇撞骗,她分明医术不精,还敢来害人!她得偿命!” “不止呢,先前她端那药汤出来,还要大家伙花钱去买,黑心肝的东西!” 众口纷杂,一部分人在真心实意地愤怒,一部分人在悲痛欲绝地难过,还有一部分人,他们不生气也不伤心,他们只是喜欢看热闹。 从来都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一张嘴接着一张嘴,把事情左添一笔右添一笔描得面目全非。 丁苓听不下去,狠狠瞪过去:“放屁!我师姐什么时候收过你们钱,你们丢钱过来要买,她也如数还回去了,你们现在骂她黑心,怎么不摸摸自己的心是不是黑的!” “你是她师妹,那你也不是好东西,什么还回去了,凭你一张嘴,谁知道是不是!” “你!” 丁苓实际上不是能沉得住气的脾性,最耐不住有人这样说话,何况还是辱骂了她心中敬着爱着仰望着的邵昭! 登时手中捏出十余根银针,她也不是想对普通人怎么样,吓吓就算了,可没成想才刚亮出来,那些人就惊骇万分退后。 “哎哟,这边也要杀人啦,果然是师姐妹,还有什么好辩驳的。” “把她也推出去,华宗主,把这些人赶出去,别让她们玷污了仙乡!” 丁苓气得不行:“我碰都没碰你!” “怎么,你还想碰着我?大家伙听见没有,她就是存着那种心的!” 无论怎么说都是错的,叶问拦住丁苓,一面安抚一面低声说:“你别说话了,现在说的话都会成为他们攻击师姐的手段。” 丁苓气得脸红,可也明白他说的没错,收了针闭嘴,看着腮帮子能看出来后槽牙在磨来磨去。 那些人还在起哄,哄声一传十,十传百,很快就要点燃全场的火焰。 鸿蒙英甩出长棍指着最初叫嚷的那人的鼻子,扬脸冷声道:“我是铁骑城少城主,我若要揍你,那就全凭我的心情了!” 那人咽了口水,好歹是消停了。 而其他人见这架势,终于也停了下来。 鸿蒙英收起长棍,目光转向邵昭,满目冷凝。 华枞看一眼身旁的莫兰行,拍拍他的手背咳嗽几声后,尽可能朗声道:“邵昭,你可认你的罪?” 邵昭抬头,阳光刺眼,她看了片刻后高声道:“我没杀人,何罪之有。” 全场哗然,华枞抬手示意不要喧哗,继续道:“邵昭,那药方是你的字迹。” 邵昭道:“是又如何,我的字迹又并非独我一只手能写,有人想要栽赃再简单不过。” 有人在啐她,骂她,她充耳不闻,面朝金色日光,眼神坚定坦荡。 “我邵昭行得正坐得端,今日在这阳光下无愧于心,我是杀过人,但绝没有滥杀无辜!” 她脊背挺直,阳光罩下,她仿佛披了金色佛衣,如神女降临,如菩提渡海。 她的每一句话铿锵有力:“我是医者,绝无可能杀我的病人。” 莫兰行始终注视着她,双手握拳拖住内里那个想要冲出去为她辩白的自己。 不能,不可以,要忍耐,要克制。 要给她清者自清的余地。 否则,他就是在害她。 第334章 押入高阁 华枞又看一眼许长老,心里明白这事不简单。 能被许长老一眼看中,邵昭的医术毋庸置疑,可这说明不了什么,众口难调,没那么容易说服民众。 于是他也不打算说服。 “空口无凭无法证明,但,在下是医宗宗主,不是万炉宗掌门,既然这事各执一词,那便在查得水落石出以前,暂时将邵昭押在内宗,由我医宗严加看管,若事实如此,绝不会放过。诸位看,如何?” 华枞在仙乡多年,善事没少做,以他的威信说出这些话,仅有少数几人反对。 被医宗看着,好过在如笙楼还要接受那些仙门各异的眼光,邵昭清楚,这样江如秋她们也就不会被她波及。 华枞实际是在保她。 她毫不挣扎被扣上了锁仙链。这锁仙链用的是矿石本身的特质和上面铭刻的巫符,一旦戴上,无论修为再高一样要做回常人。 邵昭拖着沉甸甸的链子步入阴影中,和华枞短暂对视了片刻,随后看向了莫兰行。 只是那样看上一眼,她迅速收回视线,没有让任何人发现。 医宗给她安排的暂时被监管的住处还不错,虽说是在高阁上,门口还有好几人看守,但里面一应俱全,渴了有水,饿了有饭,困了有床,别的不说,还挺自在。 江如秋这几天不在这一带里,仙乡版图宽广,她去了另一端完成掌门交给她的任务,回来后一听这个消息,衣服都来不及换,赶到医宗获了准允站在邵昭面前时一身风尘仆仆。 眼前的邵昭手脚被束住,动一动都能听见冰冷的声音,江如秋不禁惭愧。 “是师姐没能照顾好你。” 邵昭咧嘴对她笑笑:“师姐这是什么表情,是别人想害我,关你什么事?” 江如秋觉得愧对师长,抿唇久久地看着她。 邵昭拍拍她的手背道:“师姐,我又没受虐待,好吃好喝好睡的,不用担心。” 锁仙链沉重,她的手抬起来抵不过两息就要放下。 江如秋托住她的手腕轻轻揉按,问她:“你对做这种事的人有头绪吗?” 邵昭摇头:“没有,哪怕是白少爷和小生,与我这么多年好友也不一定会写我的字。” “字迹可以反复锤炼,甚至民间代写。你好好想想。” “我的药方送去药房里,谁想看都能看得见,真要怀疑整个医宗都有嫌疑。”邵昭无奈道,“还是我不小心,现在要连累师姐和宗门了。” “同门师姐妹,掌门和长老都很看重你,无需说这些话。我会在外帮你调查一二,你在这里记得小心。” 目送江如秋离开,邵昭脸上的笑才垮下。 无论是谁来了,她都是保持着这样的笑容,维持得近乎力竭。 她怔怔地盯着高阁梁上看,还是想不出来。 丁苓和叶问来,只说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字不提那件事。 颜玉金来,提醒她多注意着吃食,医宗里不是没有医道为天厌弃她入骨的人。 越是不提,就代表事态越严重,否则不至于到需要提防食物的地步。 邵昭掰着手指数,已经过去了八天。 这一天越仙儿来了。 越仙儿一进来先蹙眉上下端看邵昭,松了气后说:“军师看着瘦了些。” “还成吧,我没得地方走动,还以为要胖。”邵昭无所谓地耸耸肩道。 越仙儿笑了笑,语气里带了些忐忑道:“军师,那件事……” “怎么?你觉得真是我?”邵昭笑着打趣。 “不不不,怎么可能会是军师!”越仙儿连连摆手,“只是……只是……” “只是军师,外面的人每日都在叫喊,他们想置你于死地。我、我害怕……” 说着,她竟嘤嘤地哭起来,含泪说:“军师可知道,那死去的十四人的亲属日日跪在医宗外,求宗主交你出去。他们不管修士仙长的,只想让你偿命。” 邵昭闭眼就能想象到那样的场景,失去亲人的民众抱着尸身非要求个说法,南境湿热,尸首不入土很快就会腐败。 不入土为安,就是想用尸臭味提醒所有人。 “我知道了,你别怕,以后绕着点,就不要来我这里了。”邵昭摸摸她的头,安慰道。 越仙儿吸吸鼻子,再度说:“军师,我想着你的药方肯定没有问题,但那些病人肯定不愿意再喝医宗派出的药了,就去了民间,我是觉得,病人的身体要紧,就……” 她有些怯怯的,似乎怕被责怪。 邵昭好笑道:“你是救人,这样看我干什么?” “我、我起先没敢用军师的名字给他们喝药,后来我说其实是军师的方子,他们却不信了,让我不要为你说话,我……”她小心翼翼试探着,唯恐这件事会引来邵昭不悦般。 但邵昭却舒了口气道:“是不是我不要紧,他们愿意相信是你,愿意喝药治病,那就没事。” 越仙儿怔然,咬着嘴唇指甲掐入手掌之中。 “可这样怎么洗刷你的污名?”她问。 邵昭道:“只能,清者自清啊。” “清者自清……”越仙儿喃喃细语,轻笑几声,弯眼看她,“军师果然,好厉害啊。” “我明白了军师,我会好好做的。” 越仙儿走出高阁,阴影之中她身上的薄纱有些泛冷光,看守弟子见了关切道:“越姑娘,就算天气好来这里也该多穿一些,小心受寒。” 越仙儿粲然一笑:“邵姑娘都不受寒,我自然也不会,多谢关心。” 她转而一叹道:“只是之后也不会来了,她不要我过来了。” “那位……啧,难为越姑娘替她在外奔波,你习医道不容易,她怎么好意思对你如此?” “不要这样说她。她怎么也该算教授我的师父,只是……唉,只望这事能快些好起来吧。”越仙儿提了裙摆下台阶,背影婉约清丽,柔弱清纯。 她看着比邵昭要更像医修,而做的也更像医修。 “就说正经救人怎么会那样各种噱头浮于表面,默不作声悄悄地做了好事,还想着为别人开脱,越姑娘虽说是乐伶,但心肠真好,这医道上也是真有天赋啊。”那个看守弟子向另一人感叹。 “谁说不是,瞧那样,越姑娘还真心真意当那人是师呢,可惜啊,被捧出来的天才,能有几个好货色。可怜了越姑娘,要不是出身不好,早就能来医宗修习,哪里需要沦落现在为个毒修奔波。” 说着,两人嫌恶地瞥一眼高阁。 害人的毒修,连累得死人活人都要绕着她转。 第335章 你学她,也成不了她 邵昭这一案棘手就棘手在南境内灵力被压制。 倘若可用灵力,就可以用万炉宗的秘法追溯时间,找不找得出真凶另当别论,至少也能证明邵昭的清白。 可现在这样的情况,就是秦言来了也束手无策。 江如秋查这案子查得焦头烂额,偏生还要受旁人冷言冷语。 “江道友若是想为邵昭开脱,趁早算了吧,人证物证都在,她还有什么好洗的。还是快些收手,免得因为这一个人染了一身腥。” “敢问道友是我万炉宗师长?”江如秋冷声过去,“邵昭仍是我万炉宗弟子,不管这件事是不是她做的,我有责任纠察,若她有罪,自然也是由我万炉宗论处,道友不必担心。” “你!”说话的人被呛,气急败坏又扯了旁的说,“万炉宗论处?哼,谁不知道万炉宗那位骨长老拿人炼药,被万人讨伐还能被祖师爷一力保下,你们宗门一丘之貉!” 江如秋充耳不闻,权当做什么也没听见。 说话的人拳头打在了棉花上面,自讨没趣,愤愤不平地离开。 “什么万炉宗,前有长风后有骨,现在还有个邵昭,我看就是个疯子聚集地!”那人嘀咕着大步流星往前走,全然不看左右。 他毫不意外地撞上了一个柔软的躯体。 “啊呀!” 娇软的声音传出,他看去,竟是挎了篮子回来的越仙儿,忙俯身扶人起来。 “对不住越姑娘,是我不留神,姑娘身上没伤着吧?” 越仙儿被扶起来,只是裙子沾了些灰罢了,她看着眼前人,有些出神。 回想一个月前,她以一个乐伶的身份在如笙楼,在医宗,大家都是对她客气有余,疏离更甚。 而现在,不过是在民间派了个药,她这名声就传了出来,人人都敬她三分,说她菩萨托生。 医道奇才,良善医女。这些都从邵昭身上摘下来,捧在了她的头上。 越仙儿笑了笑说:“不就摔一跤,这有什么的。” 她在万花巷的时候,摔的跤可比这个狠上数倍。 这算什么。 “越姑娘这是刚派药回来?真是辛苦啊。” 越仙儿刚要摇头,余光见一抹鸦青,想了想又苦笑说:“是啊,虽说今天还是没人愿意听我说的,但好在病人们不曾介意我的药,还是愿意喝下去治病。” “哎哟越姑娘,你可不要再为那妖女说好话了,你心善仁德,不为功名不为利禄大家看在眼里怎么会不听你的,只是大家都知道你是在袒护她。”那人道,“要我说,让那邵昭认罪了算了。” 越仙儿柔柔弱弱地反驳:“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她……” 还未说完,她就见眼前人的嘴巴不可控制地紧闭,像粘了胶似的。 莫兰行在几尺外的地方淡声说:“宗主可说过,不得妄下断语,不得妄加揣度?” 那人认得莫兰行是什么身份,惊恐地伏地向他磕头认错。 “再有下次,我会向宗主递呈准允,然后割了你的舌头。” 那人的禁咒骤然解除,满脸冷汗还在对着莫兰行疯狂磕头:“弟子知错,弟子知错,污言秽语冲撞了显祖,显祖息怒!” 莫兰行看也不再看他,绕过去离开,看也没看越仙儿一眼。 越仙儿握着竹篮的双手紧了紧,要跟上去,却见江如秋从后面快步跟上喊停莫兰行。 “显祖留步!” 莫兰行停下,转身皱眉看她,脸色不虞。 江如秋被他慑住一瞬,先前莫兰行身边有邵昭从来只觉得他是温淡,少有见他不笑阴郁的样子。 手臂上起了一路鸡皮疙瘩,她一激灵,回过神来恭敬地行礼。 莫兰行皱眉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是邵昭的师姐,面色缓和了一些,说:“江姑娘有何事?” 江如秋道:“实在是迫不得已才敢来叨扰显祖,我宗邵昭一事……” “阿昭的事,也是我的事,你不必忧虑,我会与华宗主细细商酌。”莫兰行打断她,强调道,“我信阿昭。” 得飞升境大能一句信任,别说邵昭是无辜的,就算她真杀人无数罪无可恕,也能在包庇下活得自在。 当年的秦言就是这样保下了尚是少女的骨长老。 飞升境大能的强大,是根本无需去注意那些凡俗人族的情绪。真做了,杀就杀了,何须去在乎那些闲言碎语,说不高兴了,小心连剩下的人也杀了。 莫兰行是在照顾着邵昭,邵昭没有对那些民众反抗,她选择了留存清白,否则恐怕在那一天开始,仙乡就不复平静了。 兴许是清楚了莫兰行一定是站在自家师妹这边,江如秋对另一件事不爽起来。 这个男人怎么一口一个“阿昭”叫这么亲热! 什么“阿昭的事也是我的事”,那是她的师妹!她的啊! 话说起来,先前就觉得这个男人为老不尊看邵昭的眼神不纯,在宗门里她时常见掌门和长老们凑在一起看留影石。 她好奇偷看过一回,却看见留影石里,雪中男人撩起衣袍遮在少女头上,一人温柔宠溺,一人灵动娇蛮,眼神拉丝,俨然就是莫兰行和邵昭! 老母亲的保护心暂时领先了对前辈的敬意,江如秋的态度突然硬气,道:“晚辈谢过显祖,但邵昭毕竟是我的师妹,倒也还没有到全要推给显祖的地步。” 莫兰行感觉到她的敌意,眉头轻皱。 还未说话,越仙儿从后面追上来说:“江师姐说的是,军师的事是我们大家的事,没有只推给一人的道理。” 她只是跑了几步,就轻喘着气,小脸微红,眸子如林中小鹿清澈动人。 然而在场两人都不为所动,江如秋漠然地说:“越姑娘,你并非仙门弟子,这一声师姐,叫得不合适。” 越仙儿白了白脸,楚楚可怜地看向莫兰行,却见对方完全没有在意她这边。 她纠结着手指轻声说:“对不起江姑娘……我只是学着军师那样喊,以为能和你们更近一些的……” “你学她,也成不了她。”江如秋一针见血戳破她,“你用我师妹的药方派药,名声倒是享尽了,可我师妹却不得清白,越姑娘,我是否可以怀疑,你也有做凶犯的嫌疑?” 莫兰行的目光终于动了,放在越仙儿的身上多了些考量。 越仙儿被她说得泪眼婆娑,满目委屈,红着眼辩解:“江姑娘就算不喜欢我也不必在我身上施加这样恶毒的揣测啊,军师算我半师,她待我好,我也是在全心全意帮她啊。可那些人不愿相信,难不成,都要怪在我身上吗?” “江姑娘,你是不是也觉得,我是个乐伶,我出身万花巷,我命贱,所以我做什么事都带着污名?” 她一声声委屈哽咽中,江如秋冷着脸没有回复,那原来在地上跪着的人原来想溜,听了也忍不住小声道:“万炉宗的人真可恶啊,那样好的姑娘也糟践。” 江如秋不为所动。 越仙儿哽咽几声后忍耐回去,垂眼说:“江姑娘不待见我,可我也不会对军师无情无义,江姑娘且瞧好了!” 江如秋看她,抿唇不知是什么情绪。 她本能觉得这个越仙儿不对劲。 莫兰行摇摇头,似乎厌烦了这一场闹剧,“到此为止吧。” 江如秋转过眼,莫兰行道:“阿昭曾赠她医书。到止为止吧。” 越仙儿的眼眸微不可见暗了一瞬,眨眼间光芒又回到了里面。 “不过,”莫兰行的语气不变,平平淡淡道,“阿昭今日所受,我会加倍还在那个加害她的人身上。” “那就不是束之高阁这样温和了。” 第336章 再也不会想松手了 莫兰行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到此为止”。 那一番话,是说给江如秋听,也是说给越仙儿听。 越仙儿含着笑面色如常应下。 若这世上有人能窥见人心隐秘,想来就能在越仙儿微笑的面容下,看见角落里那个面无表情,甚至有些扭曲的另一人。 她在万花巷里,见到的最多的就是风流俊秀郎昨天抱着姐姐柔声细语一顿好哄,明天搂着妹妹风里浪里暧昧调情。 轻易地爱上每一个人,那才是男人的常态。 可她使出了万花巷头牌的招数,极尽一个女子的柔软温顺,杂糅清纯妩媚,却始终无法得惊鸿一瞥红尘仙客的垂怜。 连唯一得到的两次维护,都是源于邵昭。 越仙儿叹了口气。 平心而论,邵昭对她真是不错,在落霞城,在孤鹜城,来仙乡后,越仙儿原来在万花巷,从没有对她这样好的人。 可就是因为这份好,她心觉更像是对她的羞辱。 若不是天之骄女的身份显得她在淤泥里肮脏不堪,若不是她得到的每一份好,都是基于那一人而被施舍来的赠品,她大概不会选择这一种方式。 越仙儿又去了民间。 仙乡现下因为药物的事情热闹削减了很多,唯有一个地方始终排着长队。 那是越仙儿派药的地方。病人不敢再去拿医宗的药,见越仙儿的药管用,就天天等在这里,等他们心中的“菩萨”前来。 越仙儿出现时,他们眼中光亮尤甚。 “诸位,我今天来是说几句话的。”越仙儿亭亭玉立在粗衣之中,像一朵莲。 “越姑娘又要为那邵昭辩白?不必了不必了。” 在众人摆手中,越仙儿勾唇。 不过几日,不足以让她这么得人心。都是因为那纸药方比医宗那边更早问世而已。 先是两三人,让他们不要声张,一碗药一碗药养着,养到了后来,每天都多几人,相比那边邵昭声势浩大,她这一处就显得寂静无声。 这是她的计策。 “我不是为邵姑娘辩白,我知道诸位诸多愤慨不满,但是,邵姑娘对我有恩,我不能不报。”越仙儿托起裙摆在民众面前缓缓跪下,“我想以我的功德,换诸位对邵姑娘的些许宽余。” 刚刚还在说话的众人都被她这一跪跪得愣了神。 中间有人率先谨慎问道:“越姑娘的意思,要我们放过邵昭?” 那人才说完,就有人立马接道:“不可能!哪怕是越姑娘的请求,也绝不可能!那是十四条人命!” 越仙儿跪在地上,腰背是挺直的,如同那天阳光下的邵昭一样。 她语调平静道:“我不是想请大家原谅,只是想,大家给她宽余,哪怕只是让她能从高阁出来。” 有人质问:“越姑娘,你为什么要为她争取出高阁?她是不是胁迫你了!” “不。”越仙儿垂下眼,悠悠一叹道,“邵姑娘对我有恩。” “此前去看她时,想起她以往多么意气风发,我心中难过,只想为她求一个至少不被困于一楼的恩准。除此以外,求无可求。” 越仙儿俯首,对他们轻轻一叩首。 众人哑口无言。 她这一叩首,这一句“求无可求”,是把民众最低的底线拉出水面,是把邵昭再度往淤泥里按了按。 一个女子拥有的越多,就越容易遭人嫉妒。 她也想做那个拥有光环,被万人簇拥的人,可对于她来说真是太难了些。 最简单的办法是什么?是笑着目送那个万丈光芒的人走上神坛,然后—— 只要伸手轻轻一推,那个人就会失去平衡,从三千台阶上一路滚下,除了带走满身血淋淋的伤口以外,剩下的光环都会后继有人。 越仙儿的双手平放在地上,额头叩在手背上,没人看得见的地方,她的嘴角愉悦地勾起。 裁衣多难,她要穿已经做好的衣服。 民众沉默了几天,后来主动表示了可以退一步。 他们宽宏大量,允许了邵昭出高阁,允许她为自己寻找证据,证明清白。 只是有一点,邵昭身上的锁仙链绝不能拆除,进出也必须有人监视。 这消息傍晚传来,看守弟子却不准备这么轻易放了她,说好的即刻放人,却依旧把邵昭多关了一晚。 “你最幸运的恐怕就是结识了越姑娘,越姑娘知恩图报,跪在街市里求那些人放你出去,其善心可鉴。” “同样是女子,她出身腌臜地,却不见得比你个宗门骄女轻贱!” 邵昭坐在窗台边,听他们骂,有些出神。 “邵昭,你是不是觉得这就算完了?没完呢!那十四人现在还未下葬,你害死人的时候想没想过那十四人也有亲人妻子孩子?该跪的人是你!” “邵昭,要死的人怎么——” 话音突然截断,邵昭反应了一会儿,回望过去看那两个看守。 门外空荡荡,哪还有那两人? 她拖着沉重的锁链走了两步,身后的窗被人轻轻关上了。 空气里的霉味逐渐被清雅的桃枝香盖住,邵昭近乎贪婪地吸了一口气,脸上挂好笑回过头去。 “这些天还是第一次见你来看我,来接我出去吗?” 莫兰行蹙眉看着她,衣发倒是整洁的,平日里显然只是听几句冷言冷语并未受到虐待。只是看着还是瘦了很多,因为出不去少了日晒,皮肤越发显白,原本就娇小,现在更显得像只在雪原彷徨无助的小狐狸。 邵昭知道他在看自己,眨眨眼道:“看出我身量几寸了吗?” 莫兰行缓步上前,伸手揽她入怀,低低地说:“现在才能量出来。” 他的声音落在耳畔,心尖上的秋千晃了晃,一旁缠绕着的小芽早就已经长成了参天大树。 邵昭闭了闭眼,玩笑般推开他说:“我好些天没洗澡换衣服了,别脏了你的衣裳。” 修士体内不生秽物,出些汗渍虽说会黏,但过不了多久就会化为灵气,实际上一点也不脏。 可她就是这么觉得。 “这件事很麻烦对吧,让大家担心这么久真是过意不去,我明天出去了自己去查。”她自顾自说着,拖着链子要去给莫兰行倒杯水,手好不容易才能抬起来碰到茶壶,“那十四人也该好好处理一下。” 茶壶沉重,她的手腕本就负担重,双手使出全力才能勉强倒出一杯水。没有洒出一滴,就已经是她尽最大努力表现出来的平和了。 邵昭端着茶杯,转身递给莫兰行笑道:“明天开始就有的忙了。” 莫兰行没有接,看着她满目疼惜,摇头轻声说:“阿昭,你别笑了。” 她的每一次笑都是勉强,是粉饰太平。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某个开关,邵昭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抿了抿唇道:“我没办法啊路止,我不笑,又要让你们平白担心。师姐很累,丁师妹他们也很累……” “你越是笑,我才越是担心。”莫兰行上前向她伸出手,“你有多委屈,何不告诉我?” 眼眶逐渐泛了雾气,邵昭说:“你知道我委屈难过?” 她的尾音气息都在颤抖。 颤得莫兰行的神魂跟着一起疼。 他说:“我都知道。” “你会听我和你说?” “我会听到你不再想说为止。” “你会不会哄我?” “你想让我如何哄,我便如何哄。” 他一说完,邵昭就扎进了他的怀里,铁链声擦过地板发出尖啸,茶杯被丢下地,满满一杯水因为茶杯碎裂淌了满地。 晕开的水渍就是邵昭积压已久的眼泪,失去了杯子的禁锢,她终于尽数宣泄出来。 “我没有害他们……那十四人……都不是我……没人信我……我怎么办,我要怎么办………” 她活两辈子,可本质上也还是一个会哭会委屈的小女孩,以前没人会听她的委屈,没人会哄。现在出现了一个人,愿意抱着她,愿意温声哄她拭去她的眼泪,她觉得…… “我知道,我信你。阿昭,我永远信你。”莫兰行摩挲着她的后背给她安慰,“我会帮你。” 再也不会想松手了。 第337章 无非是欺软怕硬 到了白天,邵昭出去后已经平静了下来,拖着锁仙链,眯眼笑还是和先前一样。 见了她的人都鄙夷她不知耻,关押那些天居然还能这样笑得跟没事人似的。 “宗主保她做什么,把这恶行昭告天下,万炉宗早就该是众人眼中钉了,仙门之中一定维护医宗!” 咬耳朵的人恶狠狠地低语:“迟早该撕烂那张笑脸!” 事态不知在何时演变成了这样,他们的愤怒在短时间以内就变成了纯粹的恶意。 或许是原本的艳羡转化成了嫉妒,嫉妒再被愤怒包裹,又成了邪恶。 他们每人都在脑内当着那个伪装正义,实则是杀人犯的人。 邵昭并不在乎这些。 真相未明,她可以宽恕所有恶意。 莫兰行说相信她,会帮她,这就足够了。 她在乎的人都相信她怜惜她,其他无关紧要的人,骂又如何? 邵昭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去宗门前看那十四具尸体,丁苓特意来迎她过去。 “师姐你刚出高阁,身上这链子还这么沉,要不就别去了?”丁苓帮着她分担一部分链子的重量,一面小心翼翼道。 邵昭知道丁苓想说什么,无非是她去看那些尸体,无疑又会引起一场风波。 可真要想查这件事,那十四具尸体就非看不可。 去了医宗门口,三段石阶下,是乌泱泱的一群人。 那十四具尸体果然没有下葬,躺在草席上放了有半个月余了,已经初步腐烂,尸水淌了一片,发着恶臭。 那臭味非常人能忍,而在尸体旁的那些亲属和民众,似乎毫无感觉,悲恸地拭泪哭泣。 仿佛那不是尸臭味,是已逝亲人对他们的警戒。 远远见着台阶上有人下来,他们大多其实不认得邵昭,但一看她身后几个医宗弟子跟随监视,还有她手脚上走一步就响一下的链子,一眼就明了了。 “你就是邵昭,你还有脸出来!” 邵昭无所谓地耸耸肩:“是你们让我出来,又要反悔?” 没想到她的态度比先前还嚣张,民众愤怒地要上前按住她。 那些个医宗弟子跟没见着似的,往旁边挪了挪,任凭他们上前。 邵昭笑了笑,突然使力甩起手腕上的铁链砸在身前。 锁仙链很长,很沉,她这次用了全力甩出去,砸在那些人和她之间,台阶上裂出一道沟,生生制止他们的动作。 民众都是普通人,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惊恐地看她,不敢再上前。 邵昭大喘了几口气,抬眼眸色冷凝道:“我说了不是我,那就真的不是我,你们休想碰我!” 她直起身,放开铁链,嗤道:“那日我同你们有礼有节地讲道理,你们就是不放过我。那好说,我现在想明白了,你们不放过我,我就也不放过你们。” “你、你又要杀人!杀人了杀人了!” 邵昭踢开铁链,跳过那条缝隙,一步步往下去,直直地朝着叫喊的那人走去。 后面医宗弟子见势不妙,要去拉锁仙链,厉声道:“邵昭,你休要放肆!” “闭嘴。”邵昭平静地吐出两字,绕过人群,停在十四具尸体前。 讽刺的是,再怎么义愤填膺,民众是害怕杀人者的,邵昭一表现出强硬,他们不敢再骂再造次,只能干瞪着眼。 说白了,无非就是欺软怕硬罢了。 守在尸体旁的亲属里有老人有女人还有小孩子,南境湿热,小孩子在日光照射下耐不住热,又因为气味刺鼻,早就哭成一团,更显得哀哀戚戚。 她站定在尸体前,双手合十拜了拜,道:“诸位,我想验尸,可否行个方便?” 原本已经木然的亲属俱瞪大了眼睛抬头不可置信地看她。 医宗弟子更是觉得她无法无天,呵斥她说:“邵昭你不要太过分了,他们本就失了亲人,你怎么好意思向他们提这种要求!” “是啊,他们失了亲人,可罪名在我头上,你们人人喊我毒修杀人犯,我白白背这个罪名,很是冤枉。”邵昭淡声说。 “你冤什么,药方你写的,药熬出来吃死了人,你有什么好狡辩的!有功夫做这些表面功夫,还不如跪下,给那些尸体磕头赔礼谢罪!” 邵昭面无表情地往人群那处一扫,声音立马又静下去。 “我敬畏死者,会对他们行拜礼,祈祷他们去往极乐,我会以最诚恳的心意对待他们。但是不是我做的事,你们休想逼我。”邵昭俯身单膝跪地,以平视的角度和亲属们对视,“我要验尸。” 这些亲属兴许都是被好事者赶鸭子上架的,有些完全不明白事情来龙去脉,被迫在这里守着尸体一守就是半月,孤儿寡母抱在一起泣不成声。 他们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只是怯怯地问:“你验尸,要做什么?” “自然是查明死因,还我自己的清白。”邵昭道。 人群中有人大叫:“那些尸体都叫医宗许长老看过了,你还看什么,莫不是想做什么手脚!” 邵昭转向那处挑眉道:“既然许长老都看过,最初的痕迹早就有了留证,让我看看又何妨?叫嚣的人倒是不嫌火大,我反而怀疑起来,是不是真凶就在你们之中?” 没人愿意被她拖下这趟浑水里,正好这会儿丁苓送来了验尸的工具,邵昭接过去,摊开放在尸体前,“我今天呢,只想查案,你们信不信无关紧要,我只要这几位一句准允。” “不用准允,邵姑娘请吧。”一位华发老人起身退开,“老身的孙女起先就是在邵姑娘这里治了喘症,我实在不能相信邵姑娘是凶手。” 这名老人似乎在亲属之中年岁最大,她一退,其余人也默不作声跟着退。 邵昭救的人比这十四人要多上数倍,这件事实只存在少数人的心中。 但只有这少数人就已经足够了。 邵昭颔首轻声道谢,随即立刻动手,挑开尸体衣裳,尽可能小心不对尸体造成大面积破坏。 公孙无落藏在角落,眯眼一边盯着邵昭的动作,一边注意着民众的反应。 “真能耐,看着也不需要我。”他扯了扯嘴角,眼眸松动。 他的指尖露出白色一角,那是被撕下来的一张纸片。 挪开手指后,纸片上一团墨迹晕染,和两年前邵昭从桐花娘子那里得来的一模一样。 公孙无落无意识地捏捏纸片,掐算着日子。 应该快了吧。 第338章 占有欲 验尸的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原本邵昭就在想,只是加了一味七星伴月,抛开剂量谈毒性那都是在耍流氓,有毒不假,那就那点含量,起码也得喝上一段日子才会显现不良反应。 十四具尸体中显然都是含有毒素的,但是极其微量,根本不足以让他们当场毙命。 他们的死因是另外一种原因。 十四具尸体在半月后身上红疹没有变成尸斑,反而还在继续扩张生长,这是他们在喝药前病情就已经加剧的表现。 若只是这样的话,她依旧是洗不清自己的嫌疑,甚至还会陷入没有定论的死局里。 破局就在所有尸体背部红疹形成的一个图案。 那是巫符。 邵昭把那个图案画下来,誊了一份送去给华枞和许长老看。 “这个,绝对是巫修做的吧?”邵昭托着脸说。 华枞和许长老本就知道不是邵昭所为,请了她入殿还给了她上座。 许长老偷瞟了华枞许久,见对方给他打了个许可的手势,才说:“是这样不错……但依照仙乡里人人敬畏巫修的习俗,邵小友,这还是无法还你清白。” 民众敬巫修,巫修等同神子,出现巫符这件事不单不能为邵昭证明,反而会被好事的人煽风点火说成是邵昭触怒神子,更能说明那药有问题。 谁还会去在意七星伴月加在那药里的量致不致命呢? 但邵昭本身也没在意这个,摆了摆手,手腕上的铁链晃荡打在椅子腿上,“我想问的是,巫修全程参与了这件事,二位是知道的吧?” 医宗对邵昭的态度在外界看来是包庇,但看医宗弟子对邵昭的冷脸,再看华枞和许长老对邵昭的信任维护,仔细想想就理清了。 “华宗主,你知道是巫修,却不想让外界知道,只好拿我做这个挡箭牌。”邵昭笑说。 她的语气肯定,没有半分迟疑,显然是在看见图案时就已经把脉络理清了,有备而来的。 华枞心中叹一声,温声道:“在下也是无奈之举,委屈了邵姑娘,实在是对不住。待不久后,在下一定补偿姑娘。” 邵昭抓住重点道:“不久?这个不久是什么?宗主这样布局,是为了背后的巫修?” 华枞从前没怎么了解过邵昭,这会儿惊讶于她的敏锐聪慧,愣了会儿才说:“我的确是有自己的打算,只是这就不方便告知姑娘了。” 邵昭意外的也不纠缠,收了追问的目光道:“那便就这样吧,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华枞道:“姑娘这样就相信我了?” “华宗主说的哪里话,我可不是轻易相信陌生人的那种姑娘。”邵昭眯眼笑笑,“只是,我有个习惯,擅长在一个特定的时间点把经历过的所有事串连成一个完整的情报网。 宗主,入仙乡前每个人手腕上烙下的仙印就是巫符之一吧?” “你怎知道?” “不才,学过一部分,好歹能认出来。我继续说了。”邵昭道,“我入住如笙楼那一晚,在里面看见了同样的图案,细思如笙楼里入住的都是什么人,便能明白,说是仙人护佑南境,实际上是传说中的巫修充当了仙人的角色。” 室内的流水盆景里竹筒盛满了水,“啪”一下脆响,竹筒又回到原位上。 华枞没有说话。 邵昭继续说:“在入仙乡以前,我宗一行曾遭遇了意外,烙印仙印的浓雾中,我们遭遇了一条至少化神境界的妖蛇,据贵宗弟子解释,那是不慎逃逸的药用妖兽。 此前还未在意,细想来,妖兽要从仙乡逃出那可不是容易事,这正是巫修的力量衰弱的证据。” 还有路遇八村时虫咬的老藤,无处不在显露南境从很早以前就出现了问题。 “华宗主,巫修出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但是看你这些年以盛会掩饰,兴许不简单,至少这件事不能被外界所知,结合巫修取神子近侍性命,让我猜猜,例如死而复生,又或应死却活。” 华枞脱口而出:“不必再往下说了!” 他没想到邵昭这样一路推测居然能推到这个地步,近乎摸到了背后的真相! 原先听闻外界传言时,他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此女果然精明得可怕。 邵昭被他打断了,知道这是猜中了,挑挑眉说:“为何不说?我再来猜猜,宗主这一举若是为了巫修,是想要杀还是想要救?” 她笑吟吟看着华枞,眼眸里完全没有淡然,全是被利用做局后的不满和威胁。 虽说这场闹剧并非是医宗起头,只是猝不及防的意外,华枞也不过是顺势而为。但到底还是让邵昭心里不爽快了。 华枞有些头疼,深吸一口气后,还是松下了劲,轻声道:“救。” 邵昭托着脸审视他,须臾便转过脸去,恢复了懒懒的语调:“好,我信宗主。” 华枞坐的时间有些长了,脸色苍白,靠着椅子扶手咳嗽几声,苦笑说:“邵姑娘聪明得让人可怕,能得你一句信任,实属不易。” “若是平时,除了我自己查出来的,谁也不信。但是,这次可以破个例。”手指绕着发尾把玩,邵昭单手撑脸道,“宗主身上的疗愈术,是出自路止的手吧。” 她顿了顿,笑容纯澈娇俏,似乎天真烂漫。 “路止既然帮你,那我自然信你。” 邵昭离开后许久,华枞和许长老才从最后那句话里回过神来。 许长老搓了搓身上衣裳的云纹,赞叹道:“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有邵昭这样的弟子,万炉宗真是走运了。” 华枞搓了搓手,才发觉手臂上起了些鸡皮,回想起邵昭最后的笑容,还是觉得不寒而栗。 他总觉得,那是隐藏在笑容下真正的话语。 邵昭在威胁他,不要把注意打到莫兰行身上。 华枞摇摇头,道:“邵昭……在这个年岁而言,太过可怕了。” 最让他心有余悸的,是邵昭出了高阁后,好似饿虎下山一般的凶兽眼神。还有那股把自己的所有物划出界限的占有欲。 他纳闷了,一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怎么敢把身为飞升境的莫兰行划为自己的领地范围内? 那敌意可真是让人不寒而栗啊。 第339章 好手段呐 那一案还是没有一个明确的结论给外界,但在民间,那些愤怒的声音慢慢弱了下去。 随之起来的火焰,是关于出身乐伶,却在医道上极具天赋的善女菩萨。 这事儿邵昭是知道的,越仙儿原本就和她打过一次招呼,派药的是越仙儿,自然这名头是该在越仙儿的头上。 邵昭不在乎,不过是虚名罢了。 医宗的药房已经不允许邵昭进去了,平常就是丁苓和叶问完工后,带回一些药材样品给她。 这天丁苓似乎来不了了,托了鸿蒙英带来。 鸿蒙英长得高大英气,一双猫瞳瞪起来看过去凶神恶煞得很,医宗弟子寻常都不敢和他正面相逢,得了消息后一早就溜了。 他到时,邵昭翘着腿哼小曲儿,先前沉得要她半条命的锁仙链在她完全适应了以后也好似轻如鸿毛,细白的小腿带着铁链一晃一晃,一副逍遥自在,全然不知道自己晃了谁的眼睛。 鸿蒙英看不得邵昭这幅样子,没好气地拿药包直接怼上她的脸颊:“你倒是挺清闲啊。” 药材腥苦,近距离乍一闻都得被呛出眼泪,可邵昭已经习惯了,不但没有被呛,还闻着舒心,弯着眉眼满足地笑:“有劳少城主这一程了。” “我是不懂你,手脚被锁成这样还闲不住,那些人待你不好,你累死累活去做这些有什么劲?”鸿蒙英挪开她的脚坐下,顺手抄了邵昭的零嘴。 邵昭坐起来把药包放去一边说:“少城主此言差矣,火虽然烧得大,柴火却不是出自自己本心,待我不好的人我自然不想待他们好,可信我的人我也不想辜负他们。” “他们不知道你这样。” “那我也是医者,总不能放着病人不管。” 鸿蒙英静默片刻,转了话题:“那案子你想如何?” 邵昭的眼珠转了一圈,随意地说:“看天意咯。天要亡我,那我也不能不从啊。” 鸿蒙英恨铁不成钢地瞪她一眼:“这分明是人为,你还看天意?” “怎么,这人为的人少城主有头绪了?” 零嘴送到嘴边又被丢回碟子里,鸿蒙英纠结了一会儿,皱眉道:“邵昭,你要小心那个越仙儿。” 邵昭的笑容淡了下去,思索片刻后问道:“为什么?” “在你出事后,越仙儿很快就靠着你的药方在仙乡里建立了名声,她享着赞誉和地位,但你想想,她若一直为你辩护,你何至于被关半个月。”鸿蒙英不耐烦地抓抓头说,“我从小就看女人之间的明争暗斗,她那点小动作我准没看错。” 邵昭不是没有想到过这个问题。 她出事被关押,期间越仙儿就拿了她的药方去,药方是一回事,让本来就愤怒的民众相信她一个乐伶可不是一件容易事。 越仙儿说她一直为邵昭辩解却没人相信,这是可能的,但为什么那些人没有连同越仙儿也一起厌弃算了? 民众的迁怒是很可怕的,先前丁苓不过帮她几句就差点也被扣上帽子,更别说一个又是拿药出来的越仙儿,没被掀了药锅都是万幸,可她居然还能在民众之中享极高的赞誉。 有些事情,并非是邵昭想不到,是她甘愿做个耳不聪目不明的傻子,封住那条一路往下的思绪,制止她一直向往期待的梦境幻灭。 邵昭在越仙儿来时,看着她发了好久的呆。 “军师?你在听说我话吗?”越仙儿在她眼前挥挥手说。 邵昭回过神:“啊……想了些事情。” “军师还在想如何治病?真是佩服。”越仙儿的语气有些怪,转而笑道,“其实军师大可不必如此劳心尽力,军师的药方在民间还是好用的。” “再好用也不敌病症凶猛。”邵昭无奈地勾唇,眼帘半垂下隐去眸色,“先前验尸的结果,并非是中毒致死,许长老那处虽说还未公示,但那十四人都是死于病症加剧。” 越仙儿的手指颤了颤,从桌上放回腿上,说:“吃了军师的药,还是加剧了吗?” 邵昭盯着她的眼睛,把她盯到背后生寒了才勾出一个微笑道:“是啊,我的药毕竟也不是万能的嘛。” 她倾身凑近了越仙儿,撑着头轻快地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医修,自然是因为药物并非是止步不前的。” 越仙儿笑:“原来如此,我学的还不多。既然这样,军师,新药方好了,我替你去派药?” “不,这次药方直接交给许长老。许长老毕竟医道造诣高深,这次事是我思虑不周,背后的人想害我,说不准也会把主意打到你的头上,还是不连累你了。” 越仙儿沉默下去,咬咬下唇,继而道:“军师处处为我着想,我却无法为军师正名,我……” “不急,待那个药方完成了,我也不需要这些浮于表面的虚名或是骂名。”邵昭悠悠道。 越仙儿的手越收越紧,笑了笑。 “军师好厉害。” 隔日里,外界又传出医宗弟子撞见邵昭摆弄药材,许长老等医宗高层纵容邵昭研制毒物的消息。 越仙儿第一时间为邵昭争辩,表明自己并不精医术,那药方本就是邵昭的。 这个消息并没有传太远,但连带着医宗在仙乡都出现了质疑的声音。 “这件事儿有古怪啊,主任,你和医宗被当成跳板了吧?”没用的四个助手这次是和白四爷来经商的,两个留在南境,两个没过几天就去境外交接。 越空和祁山留在南境里,正好赶上邵昭这件事这段时间没少帮着奔波,对仙乡里的事几乎如数家珍。 先前还不好说,越仙儿这一次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医宗和邵昭捆在一起沉了下去,而越仙儿极力为邵昭辩解,却又被抬上了一个高度。 只有邵昭明白越仙儿的举动经过了多少考虑。 邵昭说那药方药效不定,越仙儿便把那个药方推回邵昭身上。 邵昭说新药方只交给许长老,越仙儿就在外界把医宗和邵昭一起拉下水。 医宗没了声誉,病人看病都得多小心几分,就别说又是一种新药。这药给谁呢,给别人病人怕了不信,只能交给越仙儿。 因为越仙儿有名声,药坏了脏水也泼不到她的身上,她一直为邵昭辩解却始终不让人相信邵昭就是为了给她自己留一份余地。 好手段呐。 邵昭仰头靠在椅背上,眯眼轻笑,每一声都是无尽冷意。 越仙儿想让她再也洗不清,当真留给她的选项每一个都是死路。 她现在迫切地想知道一件事,越仙儿拿她做踏板,是借由她被陷害一时兴起,还是根本这件事就是越仙儿筹谋的? 如果从头到尾都是出自越仙儿的手笔,她…… 第340章 我疯给你们看,好不好啊 然而没有任何证据。 就连邵昭自己也不知道,如果真是越仙儿策划了这一切,她要怎么办。 她想着这件事,不知怎的,居然去了仙乡。 锁仙链很显眼,街上原本热情亲切的民众见了她都散开来,只有一些浪荡子见了她还敢凑上来挑逗。 “你就是那个杀十四人的邵昭?先前没去看,他们都说你长得凶神恶煞,可是这么一看他们可真是眼目不明。”浪荡子装风雅人拿竹扇要挑她的下巴,笑得有些油腻,“这明明是娇滴滴的小美人嘛。” 邵昭面无表情一步一步往前走,那些个浪荡子就自顾自跟着她走。 他们也知道锁仙链这种东西,这才有恃无恐。 “小美人,走什么,怎么也不理会哥哥们?哥哥可要提醒你一句,再往前走,对你可不好。” 邵昭果然停下来脚步,她看见前面街道一角,转脸问:“前面,怎么对我不好?” “那前面可是越姑娘施药的地方。说起来,你知道越姑娘为你求情吧?哎哟那样的可人儿,我瞧了都心疼。”浪荡子啧啧咂舌。 邵昭奇异地看他们几人,忽而笑了,笑容如海棠半盏,妖冶艳丽却又不俗,几人看呆了,回过神来更是眼放精光。 她柔柔地说:“既然是可人儿,怎么也不见你们去骚扰她?” “越姑娘是菩萨,菩萨仙女不可亵渎。” “但你们却来骚扰我?” “邵姑娘,你是菩萨还是妖魔,你自己心里还不清楚吗?生成这幅让男人心痒痒的样子……”浪荡子的眼神中含着桃色和晦暗,要挑邵昭的头发去嗅,“哥哥就喜欢你这样的蛇蝎美人。” 邵昭笑着躲开他们的手,目光冰冷,笑意却不减。她抬手卡向那人的脖子,轻巧地笑着说:“蛇蝎……好啊,那我就是蛇蝎。” “你们认定我是杀人凶手,那你们要不要看看,我是怎么杀人的?” “反正怎么样也是污名加身的,我疯给你们看,好不好啊?” 最后一句话轻柔婉转,就和问人吃不吃榴莲那么随意。 可邵昭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让人不寒而栗! 那几个浪荡子平时也就会调戏些良家妇女,哪里受得了这个,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几个人纠结着一路爬开。 那些人走了,邵昭才敛去笑容,漠然地又看一眼那延伸到底看不见边的街道,转身又回去。 她好似什么也没有发生,什么也没有听见,反而加大了力度,埋头在研究之中。 新药方制成,她对待宛如一张废纸,随意地丢在桌上。 她不在意,其他人也不会在意。除了越仙儿。 夜半邵昭亮起火光,看着站在桌前的身影,怒极了却反笑出来。 “这么晚了,来我这里做贼?” 清丽的身影在桌前僵了片刻,随后放下笔,转过身来。 越仙儿拢了拢衣襟笑道:“军师怎么还没有睡?不睡也不掌灯,你看,我给你带了甄糕。” 邵昭上前去看,桌上只有白纸,药方好好的放在原位,食盒被越仙儿打开,一小碟淋了果汁的甄糕摆在桌子上。 她拈起一小块,不管上面的黏腻用手指揉捏把玩。 这一次的甄糕比先前好看了不止一点半点,她面无表情地掐烂甩开,又拈起一块仔细看了看,笑说:“越仙儿,你现在真是装也不想装了。” 越仙儿看她摔在地上的甄糕,受到惊吓般抖了抖退后几步,蹙眉含泪楚楚可怜。 “军师……你怎么了?” 邵昭转过来看着她,手伸向食盒底部,推开暗格拿出一张字迹还未干的纸。 “这么心急?我这消息可都还没有放出去呢,越仙儿,你在我身边安排了不少眼睛吧?”邵昭展开了看了看,就着纸张擦手,“这字写得不错,写我的字应该也很像。” 越仙儿泪眼婆娑,惊恐地看着她,一副不敢说话的小媳妇模样。 “军师,你怎么……你怎么……” 房门未关,外头的夜风刮进来,吹得烛火晃了晃,越仙儿抬手擦了擦眼,眉头舒展开,一如往常柔和的眼神此时却如淬毒。 她叹气轻声道:“你怎么发现的?什么时候猜到的?” 邵昭看她变脸,转身去关了房门,面上和心底都是静如死水。 邵昭没有回应她,她自顾自地点了点头说:“我想到了,是那天吧,你根本就是在试探我。” “我原本只是试试你,谁知道你那样心急,得了我一句话,就恨不得赶紧把那些烫手山芋全推回来。”邵昭摇头道,“你在万花巷学得确实不少,唯独没有耐心。” 提起“万花巷”越仙儿的瞳孔微缩,垂眼为难道:“我也是没办法啊军师,你说的那话可真是吓着我了,要是不推回来,我怕我自己受苦啊。军师不也担心我被暗算,当是理解我的吧?” “再说了,那药方我也算是还给了军师,而那些硬要捧我的人……”越仙儿娇俏地笑了笑,“我也没办法吗不是。” 邵昭这才发现,原来越仙儿的长相不是清纯的,眼头圆眼尾却狭长上挑,她愿意娇笑时总有股若有若无的媚意。 “是啊,你这路走得让人无处可疑,我差点都要被你玩死了。”邵昭把那一碟甄糕抛出窗外,一声碎裂脆响后,两人都面色如常。 她们的对话还如往前,语气平淡似乎在聊的是什么日常。 邵昭拾起药方抖了抖纸张,眯眼道:“越仙儿,那十四人是你杀的。” “军师为什么这么说,那十四人分明是病症加剧死的啊。”越仙儿无辜地瞪大了眼。 “七星伴月加在药里,毒性冲撞病灶,他们才会暴毙而亡。”邵昭紧盯着她。 越仙儿想了想,蹙眉笑说:“可那于我无关不是吗?药也不是我抓的,药方也不是我送去的,军师,可不要往我身上泼脏水啊。” 她很谨慎,就算承认了她有心踩下邵昭,也不会承认十四人是由她间接造成的死亡。 她原本就没做什么啊,不过是誊写了一份与邵昭自己一模一样的药方,不过是多加了几笔在上面。她手上没有沾人血。 邵昭明白就算能证明是越仙儿现在也不会有人相信。她按捺下心中的火苗,抽了湿帕,一点一点把手上的果汁擦拭干净,“这些都无所谓,你我知道就好,只是我很好奇啊,越仙儿,你做这些的目的是什么?” 越仙儿上前一步挡了她的光,笑着说:“军师先前说了,只要是我想要的,你会帮我拿到。” 邵昭抬眼看她,她越走越近,半阖一双媚眼,恍惚中又和清丽的越仙儿重合了面容。 越仙儿吐气如兰,字字恶毒。 “我想要军师的一切。” “军师,你对我最好了,你会帮我的对不对?” “我想要你的光环,你的师姐,你的朋友……我最想要兰公子。”越仙儿一手攀上她,瘪嘴娇声说,“好不好,军师,你帮帮我。” 邵昭和她对视,慢慢把她的手从身上掰下来,凑近她,眯眼的笑容尤为危险。 “你,休,想。” 第341章 一小拇指的甜头 “我就知道军师不会答应。”越仙儿无所谓地笑笑,收了手用手指作梳子搭理胸前两缕长发,自顾自道,“没事,军师不答应,我也有办法。” 她含笑,视线轻飘飘地落在邵昭手脚上的锁仙链上,葱葱玉指点了点手镣,掩唇笑道:“就凭军师现在这样,一身污名,恐怕站在兰公子他们身边都嫌污秽沾染上他们。” 邵昭冷着脸甩开她的手。 “你看看你,都这幅田地了还非要这样傲气强硬,哪里像个女儿家呢?”越仙儿说,“你在这个位置,在淤泥里好好想想,过不了多久你就会发现,什么强啊弱啊的,不如你依附上某人来的好。” 邵昭冷声道:“越仙儿,你真叫我恶心。” “你现在觉得我恶心,等你在这样受万人践踏的位置待久了,你也不得不和我做一样的事。”越仙儿轻笑说,“不过那时,你的一切应该都在我的手里了,你会更恶心的。” “你心悦兰公子对吧,要不要看我如何把他掌握在手中?邵昭,你要看看我从万花巷学来的手段吗?” 越仙儿一再在邵昭的雷区跳跃,心中阴暗渐生,平息了两年的声音在这时又冒出头。 “她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妄图染指你的人,杀了她!” “你以真心待她,视她为友,她却这样回报你,与殷湛有什么差别?杀了她!杀了她!” “邵昭,动手啊,你不杀了她,难道由着她把你踩下去?” 那个声音攀着她的肩,试图像提线木偶那样控制邵昭的手伸向越仙儿,幽幽地在邵昭耳畔吹气。 “邵昭,你愣着做什么呢?” 邵昭猛然回神,被杀意充斥双眸骤然清明,她发觉自己的手已然要探上越仙儿的脖子。 她的力量虽然被压制得死死的,可要想扭断越仙儿那根纤细的脖颈再简单不过。 和捏死蚂蚁差不了太多。 可她不能。 邵昭闭上眼,额头冒出细汗,在内心奋力挣脱那个声音的束缚,咬牙在齿间发出低沉破碎的嚎叫:“闭……嘴!” 手臂脱离了控制,她猛地把手甩开,桌上的烛灯把她一巴掌打落,摔在地上灯油淌了一地,好在灯芯没有落下,否则就会造成一场大火。 越仙儿被她突然的动作惊吓到,警惕地后退几步,又笑:“我还以为,你气疯了要杀我,不愧是卫夫人的军师呢,这也能忍得住。” 她原来想着,若邵昭要动手,这居所附近多的是夜巡监视邵昭的人,绝不会让她死。只要在她身上留下一点痕迹,邵昭就会在泥潭里越陷越深,难以再爬出来。 邵昭轻喘着,抬脚踩灭灯芯上的火,屋中骤然失去一大半的火光,把她罩入黑暗之中。 “越仙儿,我和你不一样。”邵昭抬起头来,扯了嘴角,“你要和我试试看吗?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去后悔今天的每一句话。” 她的眼神让人看得心惊,越仙儿险些要维持不了镇定自若的笑容。 再说下去就太危险了。 越仙儿知道邵昭现下不会对她做什么,可真要逼急了……她在孤鹜城是见识过邵昭杀人的。 和邵昭对擂,她需要慢慢来,一点一点徐徐图之。 越仙儿离开后,灯光暗下,邵昭抬手去看,上面什么也没有。 但刚刚被操控的感觉是清晰不可忽视的。 邵昭眯了眯眼,一手按上心口。 那里有什么东西在蛰伏着,时不时就会沿着她的情绪爬出来。 那是两年前她在安河郡跳入地底,出来后留下的症状。和心魔很像,但力量要弱得多,她尚且还能控制。 可刚刚要不是她意志力强大,差些就真要杀了越仙儿。 这个东西也在伴随着她的怒意长大啊。 她必须压制着这东西。 这晚注定是一夜未眠。 翌日一早,邵昭拿了新药方直接去交给华枞。 华枞看了这张方子,又是惊又是喜。 这就是他研究三百余年不得其解的解法啊! 邵昭给了药方就想走,半点没有想留的心思,满脑子都在思考越仙儿下一步会怎么做,步伐又急又快。 华枞没能喊住她,只能无奈地看手里的药方。纸上墨迹如蛇舞,他心中一动,想着这方子兴许能为他的计划添上一力。 另一边,越仙儿在邵昭那里撕开了脸皮,与仙乡民众越发亲近起来。 她谨慎地维持着自己并不太懂医道的人设,又恰到好处地表现出她又懂得一些医术。 靠着这点朦朦胧胧一层纱,她把被蒙在鼓里的民众们牢牢抓在手心里。 万花巷的女子太习惯收取人心了,一个动作怎么做才楚楚可怜,一个眼神,眉毛的动作……越仙儿从小耳濡目染,早就做得熟练。 身上披上了虚假的金衣,于是越仙儿的一举一动在旁人眼里都是仙女。 渐渐的已经没人记得她是个乐伶了。 她自己也沉浸在这种假象之中,时常挎着篮子去其他街上,见了有可怜的孩子,又或是落魄的大人,她会面露怜悯,伸出小拇指给他们去够。 看他们光是见了那一小拇指的甜头就感激涕零奉她为神的样子,她觉得很是愉悦。 曾几何时她也在万花巷的街上,像这些人一样滚着爬着乞讨着。 现在她知道了,抢才是最好的。 “姑娘,姑娘行行好……” 这条街上新来了两个流浪汉,也不知道是经历了什么,被狗撵了还是怎么着,脸黑黢黢的,浑身还有异味。 越仙儿嫌弃,但脸上还是担忧纯澈的表情,挎着篮子上前蹲身道:“二位口渴?饿了?” 流浪汉的嘴唇干裂起皮,喉咙哑到只能说出零星几个字出来。 越仙儿倒了水出来给他们,两人分着喝完后,面前又摆出两块米糕。 看他们狼吞虎咽的样子,越仙儿怜悯的神情里闪过微不可见的厌恶。 在她走后,那两个流浪汉迅速吐出塞进嘴里未曾咽下的米糕,相互对视后,同时嫌弃地捏鼻子别开眼过去。 “你怎么可以这么臭?” “废话,在实验室睡两天都该臭了,何况是在山里蹲了五天。” “这次为主任做的牺牲也太大了,事成回去得让她给我们涨工资。” “向主任要钱,你疯了?做生意用的主任的名头咱还没给分红呢。” 两人小声说完,相顾无言。 半晌后再度嫌弃地各自别过眼。 “淦,你真的好臭!” 第342章 夺人心,收人心 越仙儿发现了,最近几天民众的态度又有些微变。 邵昭有手段,她怕药方上有些小动作,已经有点时间没有继续派药了。 她说是药吃多不好,就那样晾着所有人,大家有怨气,都是发在邵昭身上的。 可这几日里,她好像很少能听见踩低邵昭的声音。 她心中不快。邵昭越是被踩的低,她的维护才显得越是可贵,无人去踩的话,时间一久人心就会变。 “阿嫲呀,您儿子这几天好不好啊?要不要我再熬些药出来,那药虽然吃多了不好,但是毕竟病要紧的。” 越仙儿专门去找了那些年纪大耳根软的老人家,特意提起那个病来。 可收回来的却清一色都忙不迭说:“不了不了,是药都是三分毒,还是少吃。” 这可奇了,这些人先前就算知道这个理儿,可哪里见他们真正在乎过? 越仙儿觉得不对,又说:“阿嫲担心什么,这又不是七星伴月。” 她以开玩笑的方式不经意强调那件事,以为能唤回他们的记忆。 但那些人却露出了沉思的神情,没有对此发表什么说话。 越仙儿心中警铃大作。 “其实吧……这也是看剂量吗不是?” 越仙儿抽抽眼角:“……剂量?” 哪怕是医宗也不曾和普通人解释过剂量这个问题,突然之间这是哪里来的概念? 好心人为她指了方向,她疑惑地回头去看。 看见了两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盘腿坐在街边,一手拿馒头,另一只手从小瓷瓶里抠药丸捏碎抹在馒头上大口吃下去。 瓷瓶上写着“砒霜”。 越仙儿:“……” 这是哪来的狠人? 他们吃得特别香就算了,关键还在和好奇围观的人侃侃而谈。 “像毒药这东西呢,都是要讲剂量的,这样大小的砒霜一粒根本吃不死人,反而有糖味儿,偶尔吃一吃还有助排毒。” “不过一般来说还是别去吃,什么东西吃多了都得伤身,我们这是没办法,行商路上艰难,拿鹤顶红填肚子的事也不是没有过。” 越仙儿:“……” 你们真的还能算是人吗? 南境住民单纯不太聪明,轻而易举就相信了,发出“学到了”的惊叹声。 “我们是习惯了的,能把握住这个量,大家可别学,有饭吃饭。小朋友别动,这个虽然甜,但是你吃下去就真完了。”伪装成流浪汉的越空把自己的砒霜揣起来,又咬一大口馒头。 “其实吧,除非特别特别毒,毒药一般是没有立即毙命的。我有回吃伤了还能救回来。” 这两个流浪汉以吃毒饱腹闻名,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窸窸窣窣讨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 自然有人联想到了邵昭一案,与之联系起来探讨。 “那先前那个往药里加了相冲突的药材变成毒药,是不是其实也不可能当场暴毙?” 流浪汉之一的祁山耳朵灵,听见了高声道:“纯正的毒药都要剂量,药物相冲成毒药的那点剂量更不用说了,我就是连喝一缸都不可能暴毙!” 越仙儿的手陡然紧握起来,别人在她面上看不出来,可内里她已经牙痒到恨不得磨出火星子来。 她就说邵昭怎么会放任那些病人生死由天,这么些天没有一点动静,原来……竟然是派了人搞这些动作! 邵昭不是会轻易屈服的人,在两个选项都不称她心意的情况下,她会自己开出第三个选项。 她有一句话说得很对,越仙儿学的招数是躲在阴沟里的,凭这一张嘴皮子间接踩人入泥,倘若越仙儿再成熟些,年纪再长一些,就不会多这些自负。 就会想到,她能靠嘴皮子夺人心,邵昭同样能用嘴皮子收人心。 甚至不需要正面说什么,只需要有人侧面去证明,人们一直认为的事实其实是悬于独木桥上的一个球,一点也不稳定,那么这个事实就会在人们的脑子里自动发酵,最后推翻。 越仙儿要是想继续维护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现在心里清楚那两个是邵昭的人,她也绝不能说。她是为恩师辩白的人,有人能说出对恩师有利的话,她该高兴,该附和,该趁着这个机会,顺势而为。 可现在她仅仅是维持端庄不动就已经很费力气了。 她知道邵昭狠,可也没想到,居然能狠到让手下人不惜服毒自证。 真让人胆颤呐,和邵昭对上,可真不算什么好决定。 越仙儿沉着眼眸看了最后一眼便收回视线。 这一次,她不能动作,只能由着邵昭慢慢从淤泥里爬出来。 邵昭是在明明白白地告诉她,这条路,她是怎么走的,那接下来就会怎么被封死。 “你要和我试试看吗?” 邵昭的声音尤在耳畔,让她不寒而栗。 走不通了,她该在自己的金衣消失以前,找另外一条路。 她首先想到的是同盟。 说起来,越仙儿什么都会,学了一手万花巷女人攀龙附凤,勾人心魄的好本事。可真深究起来,她又什么都不会,两手空空,连字迹都是模仿的恩客的。 所以她要抢。 当年在教坊司里,越仙儿还做一个端茶递水的小见习乐伶时,就经常听里面上了岁数风华不再的伶人们聚在一起说如何让自己过的更好。 莫兰行就是她第一眼就认准的目标。 要抢不仅因为有了莫兰行品貌上佳,家世雄厚,更因为他看上去和邵昭两情相悦。 在阴沟里活久了的人,只会想看着光芒万丈的人失去光亮,然后自己亲手探一探那光有多美好。 越仙儿已经尝到了甜头了,她只会想要更多。 同盟的人,唯有一人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人选。 “鸿少城主,好巧啊。” 在医宗里去往邵昭暂居的院子前,离了数十尺远的小道上,越仙儿等了好久才等来鸿蒙英。 “巧什么,你专门蹲本少城主做什么。”鸿蒙英不爱和她说话,长腿一转要绕开她走,“本少城主对你这样的不感兴趣。” 越仙儿由着他走过去,含着笑意道:“那什么样的少城主感兴趣?军师那样的?” 鸿蒙英停下脚步,猫瞳竖起,狠厉地看向她:“你想对邵昭做什么?” “少城主为何这样想我?”越仙儿无辜地瘪嘴道,“我不过一介伶人,能对军师做什么呢?” 她缓步又绕到鸿蒙英身前,娇声软语道:“我就是想和少城主结个盟。少城主倾慕军师,我爱慕兰公子,各取所需,好不好?” 越仙儿说话始终掐着软软的调子,是那种很难让男人生起拒绝的语气。 可对鸿蒙英没用。 他自小见惯了这种女人,矫揉造作,一眼就能识破。 “你倒是真的不装,以为我会选择和你同流合污?”他嗤道,“邵昭不收拾你那是她有自己的打算,我从不会插手。” “你是什么东西,我能和你一样?” 鸿蒙英朝她跨出一步,高大的身形盖住日头,阴影投下莫名演化成了张牙舞爪的猛兽。 越仙儿咬着下唇,以为他还要说什么。 可鸿蒙英没再说什么了,那一眼看下来,所有威胁都不言而喻。 第343章 热烈之中拥抱寒玉 邵昭依旧在自己院子里悠闲自在。 她自从送了药房后就再也没出过这个院子,拖了躺椅出来,在院子里晒日光浴。巡查的弟子每次过来看一眼,她三个时辰可以保持一个姿势都不变。 越仙儿不是喜欢造谣,那就造去吧,试试把一个咸鱼瘫造出个花来,她倒有兴趣去思考该怎么再圆回来。 三个时辰的日光浴没那么舒服,她有一个半时辰都在磨炼自己的肉体耐热能力。 后面一个半时辰,她每次快要忍不住拖椅子回屋里去时,眼皮上的光就骤然暗下来,阴凉盖在她的全身,给了她临近暮色时分,热烈之中拥抱寒玉的短暂快适。 她知道那是谁,先前几次都享受着,这一次,她却想抓住他。 凉意卷上四肢,邵昭勾了唇角抬手一抓。 她睁眼去看:“我抓到你了……” 睁开眼是莫兰行近在咫尺的俊颜,似乎没有预料到她突然的举动,眼里有些仓皇,和他平时的淡漠沉稳不太匹配,却看得邵昭心痒。 邵昭自然地拉过他的手臂抱着降温,说:“你做什么呢?” 莫兰行起身不是,俯身更不是,进退两难之下只好把手撑在躺椅扶手上,“我见你的发间有蜻蜓,想为你拂开。” “哦……”邵昭眯眼点点头,“那现在呢,蜻蜓还在吗?” 莫兰行的视线移上去:“……现在没有了。大概刚刚飞走的。” 他是一个骗子。 哪有什么蜻蜓呢,那是他胡编乱造的理由。 他不过是想离他的阿昭近一些看看。 仙乡的日头毒辣,莫兰行每次从华枞那里来这里,坐在院子里那棵树上,向下去看邵昭窝在躺椅里的姿势,小狐狸又像是一只猫儿,蜷成一团。 凑的近些时,能看见邵昭瓷白的皮肤下些许泛青的细纹,尤其是因气候湿热,她穿的轻薄,脖颈没有遮掩,一直延伸到锁骨处。 那些细纹像瓷器上的纹理,很好看,所以他鬼迷心窍的,就想俯身下去看清楚些。 邵昭摸了摸脑袋,没再去纠结一只蜻蜓的问题。她在空气中轻嗅了嗅:“安神香,还有竹子清水的味道,你又是从华宗主那处回来的?” “嗯。”莫兰行顿了顿,不经意似的把身子挪开了些,“他屋里的味道很明显?” 邵昭又把他拉回来,翘着腿调戏他:“还是你身上原本的味道明显。” 莫兰行的耳后发烫,垂眼再离她近了些,分明是垂着眼的,可这样的姿势下,那双含情眼还是把邵昭的面容都收入了眼底。 他轻声问:“我身上什么味道?” 邵昭答:“桃枝香。” “你喜欢这味道?” 邵昭笑了笑,用气音吐字:“我可喜欢了。” 她的气息喷在莫兰行的唇上,叫人不自觉想起那个梅酒味道的夜晚,视线不由自主下到那一抹红,莫兰行撑在椅子上的手慢慢拢紧。 “咳咳。” 几声尴尬的轻咳打断了两人之间暧昧氤氲的氛围,邵昭不悦地看向发出声音的方向。 正是已经收拾得有个人样的越空和祁山两人。 越空比较皮,朝邵昭挤眉弄眼道:“主任,没打扰到您吧?” 知道还问! 邵昭当然不会当着莫兰行的面说这句话,只能松开莫兰行的手臂,撑着头淡声说:“没有。有话快说,有……咳,快放。” 莫兰行直起身来,看一眼那两人,对邵昭低声说:“我去屋里,不打扰你。” 他的声音低沉时有些沙哑,不同别人那样有磁性,但是听起来温柔缱绻,邵昭感觉半边身子都酥麻了。 越空和祁山对视一眼,懂事地上前蹲着小声汇报工作情况。 “我是让你们去混乱民众风向没错,这件事你们办得很好,已经超出我的任务标准。”邵昭深吸一口气,两指抵着眉心头疼地说,“可我没让你们吃毒药啊!” “主任您教我们的啊,通达目标结果的手段有无数,取其一达最好的效果,那么过程也就不重要了。”祁山道,“我们吃的不多,砒霜混馒头,馒头里有解药,还挺好吃的。” 越空应和道:“要混乱风向,就要大胆推翻,民众人人都觉得毒药一口就死,那有人亲自在大街上馒头就砒霜,他们这种认知就不稳了。” 邵昭捏捏眉心道:“你们就没想过这要出了意外怎么办?” “不会的,我们也惜命得很。”两人一起摆摆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邵昭放下手,看着他们沉默不语。良久,才缓缓说:“我的实验室何德何能竟然同时能有卧龙凤雏两大能人。” 两人不好意思地谦虚道:“谬赞了谬赞了。” “你俩,一个烷氮,一个苯氮,真是太棒了。” “过奖了过奖了,我们……”两人顿了顿,突然没反应过来后面那一句是什么意思。 邵昭:“烷氮和苯氮产生化学反应会变成什么?” 两人呆呆地回:“烷基八氮。” “对头咯。”邵昭欣慰地摸摸两人的头,“以后别做这么危害生命的事了,烷基八氮啊。” 两人:“……” 主任骂人的技术还是一如既往的高明。 “不过,主任,就算民间风向乱了,案子依旧是个无解的悬案,找不到真凶的时候,最有嫌疑的依然是凶手。南境这些人脑筋比较直,谁说都能信,搞不好过两天风向又吹回去了。” “不会的,我有别的办法。劳烦你们在那里多待几天,自然会有新的风吹过来。”邵昭道,“不就是造谣吗,谁能造得过我?” 两人一听,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按严格意义上来讲,邵昭始终是他们的老师,并且从未出错。 祁山想到了什么,一拍手说:“我们这几天还听到些消息,过不了几天就是巫祀日,仙乡会在那一天祈祷神明临世。主任,你要小心些,南境这里的人信神,陷害你的人很有可能借这个机会再给你来一脚。” 如果是越仙儿,邵昭毫不怀疑她会这么做。 但是依照华枞和许长老的计划,他们恐怕也是要在巫祀日这一天做些什么。 巫祀日,与巫有关,祈祷神明临世,不就是在召唤巫修出世吗? 要小心的是那天仙乡会出现什么异变才对。 “不必担心我,这次是我不小心,下次谁也别想算计到我。”邵昭淡声说。 越空眼珠一转,给祁山使了个眼色,向邵昭挪了两步说:“主任这么有信心,是不是有帮手啊?” 邵昭看向他俩,两人的眉毛滑稽地抖了抖,小眼神使劲往屋里瞟。 “里面那位,是不是该喊师娘?” 邵昭毫不客气在他们头上赏了一人一个爆栗:“闲是吧。” 随后,她搓搓手指,轻咳一声后说:“还没追到手呢。” 第344章 巫祀日 越空问如果没追到怎么办,邵昭的回答是那就抢。 数次的拥抱,还有一次意外的双修,几次情急之下的亲吻,她早就把莫兰行划归了自己所有物的范畴。 猛兽的领地意识很强,喜欢的肉骨头绝不可能看着落到别处去。哪怕她要绑着莫兰行,也绝不让她喜欢的叫别人拿走。 不动心,她还真没发现原来她骨子里是一个占有欲这样强的人。 所以她在看见越仙儿靠近莫兰行时,什么也不曾说,越是笑得浓艳,越是看见火光腾起。 她眯起眼睛去看,好像在寻找最恰当的位置,好让她一口咬破喉管。 到了巫祀日前夕,民间突然有了一小拨人提起要邵昭在祭坛上听神明审判。 “她要是没罪,那就让神去定夺,否则这案子算怎么回事?”越空学着那些人说话的语调给邵昭模仿出来。 邵昭听了只是淡然一笑,应下了这件事。 她依然是戴罪之身,正愁没有理由去现场呢。 当她拖着锁仙链上去祭坛后,身着华服的越仙儿朝她莞尔一笑。 那个笑容藏着只有她们两人能明白的得意,邵昭不由得扯了嘴角。 越仙儿凭之前跳朗丹得的美誉轻而易举就能成为巫祀日跳请神舞的最佳人选。想来,让邵昭上祭坛来同处而立也是她吹出来的风。 一个是请神来,一个是等神罚,两人同时站在一地,祭坛下的人心中自有一番比较。 邵昭忍不住笑出了声,全是嘲弄之意。 越仙儿听了不舒服,上前来以为邵昭整理冠容为由,凑近了说:“你笑什么?” 邵昭微微歪头看她,唇角勾起的角度轻蔑。 “我笑你幼稚啊越仙儿。” 越仙儿的笑淡了些。 “从万花巷学来的就这么点本事?亏我以为你能有多厉害。”邵昭轻嗤道,语气是全然没有把越仙儿放在眼里的蔑意。 越仙儿受不了的就是邵昭在这样的桎梏下还能以高高在上的角度看她,好像她一直都在泥沼里,从来没有爬出去。 “我厉不厉害,军师试了才知道。” 越仙儿撂下这句话,转身踏上了坛顶。 巫祀日这一天是阴天,乌云密布压得极低,再多一会儿天降就要垂下来的样子。 邵昭余光瞥见华枞的身影,站定在自己的位置上不动声色。 同时出现的,还有莫兰行。 今天的莫兰行神色冷凝,没有一直看着邵昭,而是始终注视着祭坛上,在等待着什么。 邵昭收回视线,腰背挺直站在坛上。 他们都未能注意到另一边公孙无落藏于人群。 一声银铃响后,越仙儿开始了舞步。 她身段好,舞步从来都是轻巧灵动,但兴许是这身华服实在沉重,这一次她舞得端庄很多。 只是舞步再端庄又如何,那如丝媚眼抛向祭坛下,任谁看了都觉得好像置身花楼看花魁跳舞。 邵昭饶有兴致地看了一会儿后,便发觉了变化。 今日兴许是注定要下雷雨,祭祀不到一半,天空就已经电闪雷鸣。 好事者在台下大喊:“这是神明震怒的声音啊!” 邵昭:这是智商消失的声音啊! 被叶问背起来勉强能看见祭坛的丁苓翻个白眼道:“有病,这天不管谁上去都得打雷闪电!” 叶问托着她把她往上掂了掂,听她吐槽无奈地摇头。 邵昭能感觉到的却不止这一点。 她皱眉低头去看,能感觉到祭坛的地面在震颤。 坛顶的铃声还在响,每一声都如银丝细线,从坛顶倾泻。那不是召唤神明,是在牵引邵昭,要把她拖去哪里。 身躯被不知名的力量吸引着想要抬脚上前,邵昭抬头去看,越仙儿跳舞的身姿恍然和另一个身形相重合。 银制的面具和越仙儿的脸轮番变幻,最终天空落下了第一滴雨水,落在越仙儿的脸上。 在邵昭眼里,却是顺着银制面具一路往下,像一滴眼泪。 “啊!!!” 越仙儿的尖叫声冲破了这场幻觉,坛顶上原本端庄的请神舞终止,所有人伸长脑袋去看,只见越仙儿惊恐地提着裙摆跑下坛顶。 而坛顶上,是一团逐渐凝出人形的紫黑色雾岚。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越仙儿被华服绊了一跤,摔在邵昭的面前。她抬头去看,邵昭却没有看她,皱眉紧紧盯着坛顶的方向。 祭坛下的华枞看着坛顶,叹气低声道:“果然把她逼出来了。” 他要转头和莫兰行说些什么,一转过去,人却早就没影了。 莫兰行并不参与华枞的计划,华枞要做什么他不管,如果是要杀那个人……他乐意至极。 但在他眼里,更担心邵昭的安全。 那个人留给他的印象属实与仁慈沾不上边。 雾岚最终显现出原本的人形,坛顶上站着的是身着紫金华服,银饰嵌入血肉之中的女人。 其实那人霜发满头,脸部多处细褶,身形高挑却干瘦,实际应该算是老妇。 但那人眼下嵌着银饰,一双狭长锐利的眼睛往下一看,睥睨感升起,那种天生的威严庄重,来自神明后裔天然的威慑,让人联想不到她已老去,只想屈膝跪拜。 可那也只是对祭坛下的普通民众而言,下面乌压压跪了一片,依旧站立的人里,有华枞,有许长老,另一头的公孙无落,还有祭坛上的莫兰行和邵昭。 没人知道邵昭此时是什么心情。 她浑身僵硬,看见坛顶那人时,没有敬畏,没有好奇,而是从内心撕开恐惧的漩涡,几乎让她整个人陷入里面。 好可怕。这是她心里升起来的第一反应。 想逃。这是第二反应。 然后,全身都火辣辣地疼起来。 她有些支撑不住,下意识往后退去,撞在了赶上来的莫兰行身上。 莫兰行上前把她护在身后,直视坛顶那人。 银铃又响了起来,那人的目光落在邵昭身上,再看莫兰行,威严的面容上显现出一瞬困惑。 “看这场景,真是熟悉到让我觉得,好像时间一点都没有动作。” 华枞咳嗽几声,扬手正色道:“祭司大人,得罪了。” 在他的号令下,准备了百年有余的灵药枷锁自祭坛上应运而起捆住前祭司。 灵药枷锁没有实质,药物沿着气爬进前祭司的体内,牢牢地封锁住她的真气经脉。 这就是华枞蛰伏百年,忍着身上咒术研究出来的灵药缚。 前祭司意识不对,僵硬地转过脖子去看下面的华枞,道:“黄口小儿,你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华枞对她恭谨一礼,不卑不亢:“祭司大人,我是为了您好。” 前祭司厉声道:“放肆,巫修一族乃神子,你又凭什么自以为是!” 众人被这变故震得一愣,一边是医宗宗主,一边是许久不见的巫修祭司,不知该去看哪边才好。 忽然,前祭司猛地转向邵昭这边,哪怕有灵药缚,依然速度奇快。只是也快不过莫兰行,在逼至邵昭眼前时就被巨大的斥力逼退。 邵昭只来得及看见前祭司一双没有任何生机的眼球。 前祭司在几尺外稳住身形,定睛去看莫兰行的样子。 俊美不似凡人的青年护着身后脸色煞白的少女,同记忆的画面没有任何改变。 “我记得你,四百年前,你就是这样,带走她。”前祭司冷哼一声,诡异地笑道,“剜心的滋味,好受吗?” 莫兰行蓦地沉下脸,邵昭惊异地看他。 什么剜心? 恐怖的熟悉感摄住了邵昭的心魄,让她甚至连一句疑问都说不出口。 当前祭司再度向她伸手,宛如抓住最后生机时,她下意识挥手打开。 “别碰我!” 这句话如一声咒文,公孙无落手中的纸片应声飞去,落在邵昭面前,翻转的过程中,墨渍退去,露出“南境巫修”四个字。 反面也有字,写着“八苦幻境”。 有谁幽幽地叹了口气,随即白光大作,仙乡被罩入浓雾之中! “阿昭!” 邵昭沉入雾中前,感觉到莫兰行抓住了她的手。 第345章 我对那个人,是一见钟情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五阴盛。 佛偈如此说,但南境巫修却将八苦当做封印,南境外围八个村落正是八苦。它们被隔绝在仙乡外,为仙乡展开了隔离外界的屏障。 所以仙乡富饶安乐,人人热情单纯,他们容易因为一件好事待人极好,也容易因为一句坏话愤然不满。巫修一族把他们隔绝成了一张白纸。 而若把巫修的力量切断,南境上空的保护罩收拢后,八苦再也阻隔不住,回到了南境之中。 这是源于每人,却始于巫修的幻境。会先让人尝到甜,再去尝到苦,直视心中最爱和最恨,痛到撕心裂肺,再置身梦境,若这样还能挣扎醒来,那才能超脱。 邵昭醒来时,躺在石英水畔,下半身泡在水里,水流从脚趾缝隙淌过,像在上面披了一层上好的丝绸。 她坐起来转头去看,不远处的花市依然很热闹,只是乐声已经到了尾声,阳光变成了橘色,把人影都拖得长长的。 “糟了,阿嫲又要发火了!” 邵昭暗道,从水中起来抖抖脚,提着裙摆从另一条道跑了。 阿嫲是她的祖母,曾是家族里拥有纯粹道巫血脉的祭司,后来邵昭出生了,就不再是了。 邵昭从小就害怕这个祖母,她向往仙乡,可祖母从不让她去,去也只能躲在石英水畔偷偷地看。 脚丫子上全是泥巴,阿嫲看一眼她,旁边阿姊掩唇笑了起来。 下一秒,荆棘鞭就落在了邵昭身上。 荆棘落在人的皮肤上,就这一下就已经皮开肉绽。 阿嫲丢开鞭子,冷冷地说:“去观神。” 邵昭疼到发抖,也不敢出声,挨了这一下就乖巧地听从号令,走上了那个观神的祭坛。 她戴上面具,划开双手手腕,跪在坛顶祈祷。 阿嫲说她的血脉是族里前所未见最纯粹的,用她的血,一定能唤来道巫,请来神谕。 南境一直靠巫修庇佑,而巫修靠神谕庇佑。 邵昭不懂这个,只知道这世上恐怕神明早就已经消亡了。否则她这样一跪就是十余年,怎么一次也没见过神? 她很讨厌观神,以往早就要跪不住,装晕又或者是哭闹起来。 但是今天不一样。 今天她甚至愿意和从没见过的神明分享见闻。 “我今天在石英水畔遇见了一位公子,他生得特别好看,像个神仙。”她说,“我第一眼见到他,就觉得……” 她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困惑地抬起脸看像块水晶似的天空。 她的脸颊微微有些红,挠了挠心窝处说:“我觉得,这里好痒。” 今天她一动不动,什么事也没有闹,好好地把观神的过程做了下来,下祭坛时,阿嫲多看了她一眼。 “你今天很不错。” 邵昭顿住,低低地应了一声“是”,为今天不用遭鞭刑而感到欣喜。 她觉得今天碰见了那个小公子真是一件好事,说不准那真是个神仙呢。 可是好运不会持续很久,观神是一回事,阿嫲要她请神时,却要把她全身打得鲜血淋漓。 神明喜欢纯粹的血脉,身上裹着血气才会获得神的垂怜。 那这神也真是变态啊。邵昭抱着自己满是血痕的双肩,蜷在神堂里意识不清地骂了一句。 全身都疼,可是深夜里她又困得发慌,夜半时分,她还在昏迷和清醒里转圜。 神堂的门突然被推开了,邵昭不知道是谁,艰难地往光照不到的地方滚了滚。 “这是什么,为什么满地的血?”是个男人的声音。 “哦,这地方是我阿嫲教训小孩子的地方,你知道的嘛,我家里有个不听话的妹妹,老是惹阿嫲生气,教训的时候一不小心磕到了头,滚得满地都是。”娇滴滴的女人声音,邵昭眯了眯眼,探头出去看,是她那位阿姊。 阿姊带了个男人来神堂,这大半夜的要做什么? 邵昭动一下,身上就疼得厉害。 这样的伤,被阿姊谎称是不小心磕的。 邵昭扯了嘴角,没敢笑出声。 “啊……哥哥这般急,嗯?” 阿姊的声音突然有些奇怪,和春天里在草丛间发现的黏黏糊糊的猫儿似的。 邵昭再去看,却被缝隙中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吓到。 她那娇俏柔美的阿姊软成了一滩水,足踝架在椅子上轻颤着,像两片从天上落下的轻纱。 这对于十四岁的邵昭而言太过越界了。 她从没见过这个,悄悄地背过身去,不敢再看。 可是眼睛可以不看,声音却怎么也捂不住。 他们这样一整晚,神堂里的桌椅被挪得不复原位,空气里一股浓郁的石楠花味。 清早天才刚亮一会儿,阿姊让那个男人离开,自己开了窗户,晨风吹进神堂里,让角落里的邵昭打了个激灵。 阿姊拢着衣裳,半片肩膀还在外面,轻盈地走过来,蹲在邵昭身旁,拍了拍她。 邵昭颤了颤,不敢动。 阿姊笑了一下,涂着大红蔻丹的指甲掰着她的下巴硬逼着她转过来。 “小妹,好不好看?” 邵昭被她掐得疼了,双眼水蒙蒙的,也不敢回答。 “你别哭呀,只要你不把阿姊的事告诉别人,阿姊也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好不好?”阿姊俯下身,逗弄一只小兽那样埋在邵昭的脸侧,亲昵地蹭了蹭。 邵昭轻轻点头,保证不会说出去。 阿姊起身,手指在她的脸上轻轻划过,笑道:“不过说起来,小妹是神女,不通男女情爱,应该不知道那是什么。” 男女情爱。这个词在邵昭的脑子里撞了撞。 她突然胆子大了,抓住阿姊的手问:“阿姊对那个人就是男女情爱?那样就是了?” 阿姊诧异地看着她,又坐了回去,目光有些微妙,似乎在可怜她。 兴许一晚上的欢愉让阿姊心情好了,她竟然回答了这个小妹的问题。 “我对那个人,是一见钟情。我喜欢他,所以我亲了他,然后我就拖了他进房里。”阿姊没有好好回答,刻意用了一种恶俗的语气说,“这就是情爱。” 邵昭睁大了眼睛,抿抿唇问道:“一见钟情是什么感觉?” 阿姊没想到她会继续问下去,双手向后撑,意味不明地看着她,不知想到了什么。 她用这么久以来最认真的语气告诉邵昭:“一见钟情就是,我第一次见到他时,心脏就已经不受我的控制了。” 邵昭垂下眼,在心里默默感觉了一下,然后发现,心脏在想到那个小公子的时候,又酸又痒,让她忍不住想蜷起来,就像已经蜷进了那人的怀里一样。 那她就是对那个小公子一见钟情了吧。 第346章 我喜欢他,所以我亲了他 邵昭再一次见到那个小公子,是在祭坛上跳请神舞的时候。 她戴着面具转身去,祭坛下就突然多了两个人,是那天的小公子,身边还站着一个抱着剑满脸不羁的少年。 她一个不稳,差点摔下祭坛。 阿嫲告诉她,那是从东境来的客人。 邵昭才知道,那个人是叫莫兰行。 她知道自己是对人家一见钟情了,面对面时即使戴着面具她也扭捏,垂着头不敢看,只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落在她的身上。 她开始偷偷地跟着他们,只要不是太远,她总会跟上去看。 郁桓寂不动声色地看一眼树后藏不利落的裙角,嘴皮不动发出声音:“那个小祭司一直跟着我们呢。” 莫兰行也发现了,和郁桓寂交流了一下眼神。 “分头跑!” 邵昭看见那两人突然之间分头跑了,两头看了看,果断跟上了莫兰行。 莫兰行在南境里还能用灵力,跑得飞快,可邵昭也不差,跟着他一路踏过了石板桥,鹅卵路,青草地,野花丛,溪水沟。 那是她生下来跑得最尽兴的一次,裙摆湿了一圈,粘上几片飞花落叶,比平时好看。 跑着跑着,前面突然没了人,邵昭停下来,左顾右盼也只有树木。 她还没来得及沮丧,身后跳下来一个人。 “你为何要跟着我?” 清越的少年声音很好听,她猛然回过头去看,却一头撞上胸口,两个人都被撞得向后跌。 邵昭揉了揉屁股,一看莫兰行坐在落叶堆里,忙正坐起来道歉:“对不起对不起,莫兰公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离我那么近。” “无妨,你有没有摔疼?”莫兰行拍拍袖子,盯着她的脚踝说。 她的脚踝上沾了一些泥土,在一片雪白上很扎眼。 邵昭低头去看,拿手擦了擦,却擦不掉。莫兰行递了帕子给她,她犹豫着,没敢太放肆,只用一个小角一点一点地擦拭着。 莫兰行看她动作,盘了腿又问她:“你为何跟着我?” 邵昭一顿,拿着帕子的手揪得又紧了一些。 “我对你好奇。”她晃晃脑袋,看动作似乎面具下是在笑。 “好奇我什么?” “你长得好看呀。”她大大方方说。 莫兰行没见识过这样直白的姑娘,白皙的脸皮红到耳根,轻咳一下说:“多谢,谬赞了。” 他脸红的样子也很好看。 邵昭心下动了动,“你不好奇我吗?我长得什么样,你不想看看吗?” 莫兰行一怔:“我……” 邵昭不想等他说话,朝他的方向凑了凑,慢慢掀起自己的面具。 清丽柔美的少女面容和鬼面獠牙的银制面具形成对比,琼鼻丹口,一双眼眸湿润灵动,和在水畔那天没有什么改变。 “我好不好看?”邵昭笑着问他。 莫兰行呆了呆,点头:“好看的。” “唉,你不能光说好看,我听人说,夸姑娘要夸她美丽动人。”邵昭教他。 莫兰行:“……我知道了。” 邵昭很容易和人自然熟,眯眼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向上挑,像只小狐狸。 确实很动人。莫兰行不由得挪开眼,脸更红了些。 他为之动容的时候,邵昭看着他,心窝处更痒的厉害。 “我喜欢他,所以我亲了他。” 阿姊说的话她还记得。 于是她凑上去,捧着心上人的脸轻轻地啄了一口。 她松开后,勾唇笑着说:“以后我不跟着你了,我直接找你玩好不好?” 那天莫兰行脸上的热度一直没有消下去,胡乱之间不知是点了头还是摇了头。 郁桓寂惊奇地看着他,以为那个少女祭司拿火烫了他的脸。 郁桓寂被他揍了一顿。 夜晚熄了灯,莫兰行坐在窗台上,望着月亮,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嘴唇。 一点也没有白日里少女嘴唇那样的柔软和清甜。 他惊诧于自己的想法,羞恼地摇摇头想要甩开。 可越是不想去想,就越是能想起来。 他在祭坛下时就认出了邵昭。 说出来有失君子风范,但他确实是看着裙下纤细的脚踝和莹润的小腿认出来的。 跌倒时,少女足踝上的泥土像覆盖在玉石上的一点脏色,刺得他屏住了呼吸。 莫兰行张开手掌,看落在上面的一束月光。 邵昭就这样自然而然闯进了莫兰行的世界里。 她和郁桓寂也一样自然地打闹在一起,莫兰行看过去,有些失望地想着,那个吻或许只是她表达友好的方式。 他们捕鱼采花,偷溜出去看河灯,邵昭从来不知道还能这么好玩,也不知道,原来她一身道巫的血脉,其实有很多作用。 对外界的认知被打开就一发不可收拾,她开始偷偷修习巫修的五行术。 这件事没能瞒住,因为阿姊私会男人的事情被阿嫲发现了。 听说阿嫲发现时,阿姊还在和那个男人缠绵床榻,衣服还没穿齐整,就被阿嫲拖进了神堂里受鞭刑。 邵昭被阿嫲拉着,逼着看阿姊受刑的过程。 “邵昭,你看好了,我们巫修是神子,为了血脉纯粹,绝不能与外人结合。你阿姊这是犯了戒,我在为她拔除罪根。” 阿嫲的声音没有一点感情,比冬天的石英水潭还冷。 邵昭被冻得浑身打颤,阿姊的身下全是污血,她不想看,却被掰着头硬是看下去。 她颤声问:“情爱是有罪的?” 阿嫲回答她:“罪无可恕。” 这一次换成了阿姊浑身是伤躺在神堂里。 看客都走了,阿嫲也走了,只有邵昭还留在原地,愣了好久。 阿姊吐出一口血,艰难地转过头来,笑了笑,恶狠狠地吼她:“你看什么看!” 浑身是血躺在那里的阿姊连凶都看上去可怜悲戚,邵昭走上前,像那天一样蹲在她身边,撩开她的头发。 阿姊的眼睛原来很好看,但是此时痛得连转都费劲。她避开血水喘了一会儿,低低地问邵昭:“他,怎么样了?” 邵昭知道她是在问她那个心上人,趴在她耳边说:“被阿嫲关起来了。” 阿姊笑了一下,很难过的样子。 “阿嫲会杀了他的。”阿姊轻喘着气说,“可她却不杀了我。” 邵昭说:“因为阿嫲还是疼你的。” 在邵昭眼里,阿嫲不打除了她以外的孩子,那就是宠爱了。 阿姊怪异地看着她:“她不疼所有人,无论是我,还是你,在她眼里都是一个血罐而已。” “不……你比我更惨,我还活过,你从来就不像个人。” 阿姊笑起来,笑得悲怆,邵昭一点也没有被她羞辱的生气,反而难过起来。 罪无可恕的不是情爱,是阿姊妄图跳出巫修一族获得哪怕片刻自由的念想。 邵昭在那一夜第一次想要反抗阿嫲,她想帮阿姊和心上人逃走。 【作者题外话】:接下来就要进入成年人的时间了 感觉比他们憋得还辛苦的是我自己,想让他们天昏地暗() 第347章 你愿意为了她剜出一颗心吗 逃跑没有成功。 阿嫲的神力太过强大了,阿姊逃不出仙乡,逃不出南境,阿嫲的手穿破她的胸口时,鲜血溅了邵昭满脸。 神子的血回到了阿嫲的身体里,阿姊的身体渐渐僵硬苍白,最后和个破布一样被甩开。 阿姊的心上人自然不必说了,他早一刻就已经被抹了脖子,那已经是他冒犯神子最温柔的死亡方式了。 邵昭学的五行术用到了极限,还是没有救下他们。 阿嫲的手上阿姊的血还带着余温,一把掐住邵昭的脖子提起来,没有一丝感情地说:“谁教你学的五行术?” 失去氧气的感觉太难受了,邵昭一句话也说不出,脸涨得通红。 巫修一族人人都有神力,五行术是他们必学的一项,唯独邵昭,她的作用只是用来观神。 “你学五行术,到底是想帮你阿姊逃,还是你自己想逃?” 阿嫲的眼睛很空,没有焦点,但是很可怕。 邵昭被迫和她对视,余光里是阿姊苍白的脸。 娇美鲜活的阿姊好像死时并没有太大的痛苦,没有怨恨,甚至是解脱。 她无端生出无尽的绝望出来。 仙乡是个很美的地方,可是在邵昭的眼里,这是一个很深很深的沟谷,沟谷里盛着她,努力往上够也够不上去。 在强大的阿嫲面前,她已经看见了自己的一生。 “小祭司,发什么呆呢?” 郁桓寂的声音把她拉回现实里,邵昭回过神,这才发现,她是坐在河边,鱼尾打水拍了她满脸。 “啊……”邵昭一松手,鱼又回到了河水里,她笑说,“我想起来,过几天是巫祀日,你们来看我请神吗?” 郁桓寂哂道:“你的舞我们看过啊,看不懂。” 邵昭不满:“看不懂就不看了吗?” 莫兰行沉默地看着她手臂许久,才缓缓说:“我会去看。” 祭司的华服虽然很长,遮住了手臂,但是她一动,仍能看见手腕处铁链紧扣过的痕迹,隐隐还能看见狰狞的血痕。 巫修一族好像不如外界想得那样光鲜亮丽,至少在邵昭身上,他常见到伤痕。 如同莫兰一族一样,巫修一族恐怕也有不为人知的内情。莫兰行从不多问,只是手藏在袖下,悄悄地为她治好。 谁都没想到就是这好心的一举换了后面的惨剧。 邵昭一如既往从外回到族里,阿嫲紧盯着她,在她要回自己房间里时,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撩起她的袖子。 上面光洁如新,昨晚荆棘留下血痕已经荡然无存。 “你最近倒是和那位莫兰氏的小少爷走得很近。”阿嫲的手指在邵昭的手臂上轻轻摩挲,把玩一块上好的羊脂玉那样,语气轻描淡写,却让邵昭毛骨悚然。 邵昭没有发现自己的伤已经被治好,这时看见了,不由觉得心中一暖。 哪怕她的表情已经藏得很好了,可还是没能逃过阿嫲的眼睛。 她的全身上下,里里外外,藏不住她对莫兰行动心的证据。 这一次,她被关在神堂,直到巫祀日那天。 巫祀日那天还没有开祭坛就下起了雨,普通民众们虔诚地跪在祭坛之下,等着祭司出现。 雨越下越大,莫兰行和郁桓寂打了伞站在人群外,郁桓寂有些不耐烦,敲了敲剑鞘说:“雨这么大,她不来了吧?” 莫兰行握着伞柄,目光沉静。 戴着银制面具的少女祭司终于出现了,步履沉重,一步一步踏上坛顶。 银铃声在大雨里依旧清晰,传了很远很远,雨帘之中,紫色华服和银饰被扭曲,舞步如小兽濒死的嘶喊,无人发现她的踉跄颤抖。 祭坛下人群散去后,紫色的身影还留在坛顶,微微垂首,没有动作。 莫兰行皱眉:“不对劲。” 心有灵犀般的,他一说完,坛顶上的身影就轰然倒下。 粘稠的鲜血从坛顶淌下,一直淌下了祭坛,像无数蜿蜒缠绕的红线,紧紧地束缚住了祭坛上的人。 这一幕太过惊骇了,莫兰行几乎是没有细想就冲了上去。油纸伞被他丢在空中接着雨落下,他单膝跪在少女身边时,伞骨落在地上与他的声音重叠。 莫兰行掀开她的面具去看,这才看见她的脸苍白如纸,手脚被割了深深的口子,源源不断地流血出来,可又因为是神子之躯,被神力维持着生机。 一个纤细的少女身体里为什么会流出这么多血? 他慌乱地为邵昭施加疗愈术,大雨倾盆,雨点如豆子撒了一地,也盖不住他有史以来最剧烈的心跳声。 他想抱起邵昭去找个没有雨的地方,还没有走下祭坛,就看见那位前祭司拾起他的油纸伞,在雨里冷冷地看着他。 “莫兰小公子,劳你费心。” 被发现了。 少年少女青涩的爱慕即便在彼此之间还未知晓,但在旁的大人眼里看来是再明显不过。 邵昭被扣上铁链像牵一头牲畜那样被拖走,临走前看莫兰行的最后一眼已经绝望,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最后的样子。 救我。她在向莫兰行无声地说。 莫兰行终于伸出手,却没能抓住她哪怕一片衣角。 仙乡是一个很深很深的沟谷,邵昭坠入其中,身边伴随着的是阿姊,还有无数族人的骸骨。淤泥顺着她的脚踝爬上,没过她的腿根,腰部,不知什么时候就会没过她的头顶。 她不明白为什么巫修一族执着血脉,她不明白仙乡为什么需要神明,正如她不明白为什么世上有神却不愿看看这一族的内里。 这是多荒唐的一族啊。 救救我。谁来都好。 阿嫲是一座不可越过的高山,她的哭喊只有自己能听得见。 潮水淹没了她,窒息到只要谁向她伸出了手,她都会毫不犹豫地把手放上去,无论是哪她都会跟着走。 莫兰行看见了巫修一族的不同寻常,强行去见了前祭司。 “你会杀了她的。”他沉声说。 高高在上的前祭司眼里是对少年的蔑意,话语冰冷无情:“会杀了她的是你。” 在前祭司的眼里,少年的情意不自知,却无处遁形。这让她感到愤怒。 于是她说:“要她生,可以。” 莫兰行略微松动:“如何……” “小公子,这世上可没有赔本的买卖,她是祭司,生来就要观神,她要生,就代表有人要死。”前祭司冷笑道,“你愿意为了她剜出一颗心吗?” 莫兰行愣住,抚上自己的胸口。 “你敢吗?莫兰小公子。” 第348章 神子的末路 少年的心动有多脆弱,只需要问他愿不愿意为心上人剜心就好。 莫兰行原本就只是来游历的而已,何至于要做到这地步? 只要他怕了,退缩了,就可以告诉邵昭,那份情爱有多可笑,断了她的欲念,神子依然是神子。 前祭司如是想着。 但莫兰行抚上自己的胸膛沉吟片刻后,又抬眼认真地看着她:“你是说真的?只要我剜心给你,就能换回她?” 前祭司道:“不错。” “好。” 这一问一答实际上就形成了誓言,只要莫兰行真的下得去手,那么前祭司就算万般不愿也要遵守誓言。 但她坚信,这个少年不可能为邵昭做到那样的地步。 一切不可能终究都是要被打破的。 她到底小看了莫兰行,或者说没有想到他是天生琉璃体。 琉璃体的构造是固化的,莫兰行与常人不一样,剜心不死,相当于只是摘了一魄出去而已。 血染了衣襟,他的胸口开了一个拳头大的豁口,身为血肉的脏器还是在身体里跳动着的,但另一半已经被强行撕了出来。 他手上拿着那东西递给前祭司,平静地抹去嘴唇上的血说:“这样好了吧?” 他的心脏被淡光包裹,和寻常不同,有种纯澈的美感。前祭司看了许久,忽而笑了。 “你去带她走吧。” 莫兰行那时并不如后来通透,喜不自禁还以为前祭司放过了邵昭。 邵昭被关在神堂里,莫兰行近乎跑着去见她。在看见浑身是伤的邵昭时,他的心脏在狠狠地抽疼。 久违的光线让邵昭动了动,虚弱地抬了眼皮看他。 莫兰行抱起她,托着她的手腕温声问她:“你愿不愿意离开,我可以带你走。只要你想,我就带你离开这里,你愿不愿意?” 邵昭无力地抬起手,抓住他的袖子,挣扎着够上他的脖子,趴在肩头,她的声音又小又弱,但哭声最为清晰。 莫兰行听见她在哭着说:“我好疼……” “你带我走……带我去哪里都好,我跟着你……” 绝望的时候如在**海啸里急于寻找一块浮木,哪怕是浮萍她也想抓上去。有人主动向她伸手,她迫不及待地想把手放上去,何况那还是莫兰行。 她小小一个窝在莫兰行的怀里,除却那身华服一点重量都没有。神子的末路就是这样荒唐,瘦骨嶙峋,只剩一身流动的血脉。 他们跑出了神堂,也跑过了祭坛,和郁桓寂汇合了,想着赶紧离开这个让邵昭痛苦不堪的仙乡。 可是在即将摸到仙乡出口时,前祭司却忽然出现贯穿了莫兰行的心口! “小公子,我来拿你的心脏了。” 邵昭若是知道她的自由是以莫兰行的心为代价,宁愿死在沟谷里,尸骨无存也不愿意走。 可阿嫲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了,让她看着莫兰行剜心,就是想给她一个刻骨铭心,伴随一生也无法释怀的教训。 自己取心和别人剜心的感觉完全不同,后者疼得神魂也要跟着撕裂开。前祭司取走的是血肉里藏着的心核,连同代表莫兰行一部分七情六欲的神魄。 郁桓寂脾气暴躁,当即想抽剑上去,却因为身上灵力被压,连一掌都招架不住。 邵昭麻木地为莫兰行堵着胸口的血,那血和沙子一样,怎么堵也堵不上去。 “你别哭,我不怎么疼的。”莫兰行看她脸上泪痕斑驳,勉强笑了笑。七情六欲被剥离一半,他对邵昭的感情开始渐渐模糊。 他开始不理解自己对眼前少女的喜欢,也开始淡忘了所有心动,唯一记住的就是,他不愿看见少女的眼泪,他想以后都对她好。 邵昭抱着莫兰行的腰,抬头惶恐地望着宛如高山的阿嫲。 阿嫲取走了莫兰行的心作为邵昭离开的替代,冷冷地说:“你走吧,尝遍苦涩酸楚,发现你们向往的自由一文不值后,你终究还是要回来。” “邵昭,你逃不了的。” 邵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支撑着站起来,怎么带着莫兰行去找医宗求助。郁桓寂爬上医宗高墙,从里面抓了华枞出来。 莫兰行被救了回来,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呼吸脉搏都是平稳的,唯独心脏跳动的声音有些轻。 若是按照和阿姊的对照,邵昭已经十分幸运了,莫兰行被剜心,可是他依然活着,两人都是平平安安的。 莫兰行依旧在看她时会笑会脸红,还是那个在石英水畔偶遇的小公子,可是他更多时候眼里没有一丝情感,看起来像个假人。 邵昭看着他,心里是那样难过。 莫兰行受伤的第十天,他的伤口突然异化了。撩开衣裳去看,心口的伤始终愈合不了,边缘处还能看见点点闪着光的晶石碎片。 华枞不明白这到底怎么了,邵昭却知道。阿嫲拿走他的心脏时,那颗心就是这样的,晶莹剔透像块琉璃。 她的心上人和她一样,拥有的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身体。 华枞和郁桓寂离开后,邵昭看了他很久很久,才下定决心。 阿姊离开前没有教她什么有用的东西,唯独教了一个,和神子双修可以治愈一切伤势。 她抱着莫兰行,和他交颈纠缠,进入他的丹府为他疗愈伤口。 神子的情爱在接触到丹府里那片纯澈茫然的元神时产生了爱欲。这欲念与污秽和桃色无关,她对莫兰行只有疯狂滋长的爱怜。 碰到手指时,就想十指相扣。碰到肩膀时,就想相拥而眠。热气喷在颈间,呼吸交缠宛若天生浑然一体。 元神战栗的感觉传到了身体上,气喘吁吁中,邵昭抬起头,红着眼,目光在莫兰行的面容上流转。 手指勾勒眉眼,鼻梁,在嘴唇上停留了很久。 她最终没有像个流氓似的偷亲人家,而是饱含着真挚虔诚,在眼尾处那一颗小小的红痣上落下一吻。 她做了一个决定,一个对于失去了心的莫兰行而言算是雄伟征途的决定。 莫兰行醒来时,看见邵昭下意识地微笑,笑过又觉得茫然,只能客气又疏离地说:“抱歉,让你担心了,邵姑娘。” 邵昭全然不在意,托着脸眯眼朝他笑。 “叫什么邵姑娘,真拗口,你叫我阿昭好不好?” 她做了一个决定,要用一辈子去爱莫兰行。 这份爱虽至死不渝,但对于一个失去心的人而言,注定杳杳无声。 第349章 求不得,爱别离 爱一个不知何时才会产生回应的人是件很煎熬的事,十四岁的邵昭尚且年少,但已经坚定了这件看不见头的远征。 她牵着莫兰行去看四境风景,客来镇,落霞城,孤鹜城……看鸾鸟群如霞光照耀满天,看银河月光如雾罩下。转了好大一圈,三人都从少年长成强者,旅途才停下。 这长长的路程中,无论生死,只要和莫兰行在一起就是甜的。 邵昭极力按捺住自己的爱意,因此也没能发现莫兰行经百年岁月对她萌生的另一颗心。 爱欲,爱欲,爱和欲参半,在失去了心的情况下,莫兰行不懂爱,但对邵昭有了欲念。 想牵她,想抱她,想吻她,想她唤他以最亲近的名字,想和她做最亲密的事,想为她遮蔽风雪,想同她相伴直到寿元耗尽。 邵昭是他提起夫人一词时唯一想到的名字。 每一簇欲念之火都是莫兰行的情动,他终于再一次明白那是喜欢。 他想娶邵昭,想要摘下他的明月,惴惴不安地对邵昭委婉道:“我有一字,名路止。” 字可不是谁都能称呼的,除了父母老师,只有妻子。 邵昭笑着看他。她这时本该夸他表字好,本该转移话题,假作什么也没听懂。 可是她的嘴唇刚动了动,旋即漾开笑容。 “好啊,那我就叫你路止了。” 本不该答应的事,她话到喉口,却没说出来。她微微觉得有些怪,倘若没有答应,会是什么结果来着? 她的应答是点燃荒原的大火,欲念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床榻上温柔缓进,书桌上抵死相合。邵昭坐在窗台上,仰头迷离地看窗外一小片深蓝色的夜空中,被云遮盖大半的月亮。 灰蓝色的云雾在月亮上缓缓流动,月亮不断被遮盖成不同形状,盖住大半成弯钩状时,月色越发显得亮堂。 夜风微凉,吹在邵昭的肩头让她打了个哆嗦,但全身的热度还是没能降下去。 莫兰行的发冠已经滚落了下来,乌发和她的纠缠在一起,还有些许黏在他的脖颈和手臂上,和她贴着额近距离对视时,他代替了天上的月亮落入眼眸。 “凉吗?阿昭。”喑哑的声音温柔如水,在这深夜里却是又放了一把火。 邵昭轻快地笑了笑,一手按上他的后颈,说:“我快热死了。” 他们从未拥抱得如此严丝合缝,而这相拥在他们漫漫余生里将会成为最平常普通的事情。 去过朱清山后,莫兰行给了邵昭一场大婚。 婚礼上来了许多人,衡渊真尊坐在高堂上,郁桓寂抱着剑靠在一边,满脸不耐烦地往邵昭手里塞西海鲛珠算是份子钱。 常鹤仙也踏着山河卷来恭贺他们,邵昭笑意盈盈看着宾客,里面都是她喜爱的人,她终于跑出了仙乡,越过了高山。 眼前景是心中所愿,身边人,是求终有得。 她觉得很满足了。 “邵哥,你这样就做我奶奶了,那我以后是管你叫哥还是奶奶?” 邵昭的笑容凝在脸上,迟疑地看向那个银冠锦衣的少年。 他长得和莫兰行还是有点像的,邵昭眯了眯眼,小心地喊出那个名字:“莫兰……生?” 说出这一个名字,而后其他人也点亮了。白金银,江如秋,卫青城,万炉宗的诸位师长…… “不对……”她退后几步喃喃道。 莫兰行担忧地扶住她:“阿昭?” 她仰头看向爱人,俊美的容颜一会儿像石英水畔初见时那样,一会儿又是现在完全长成,沉稳温润的模样,很不真切。 不对。 莫兰生的出现让她忽然想不起来现在到底是什么时间。 衡渊真尊在世时莫兰生他们都不在,莫兰生他们在时,衡渊真尊早就陨落了。 衡渊真尊因为什么陨落的来着? 还有常鹤仙,常鹤仙不是也仙去了?因为什么仙去的来着? 邵昭的目光恐慌,在宾客之中流转穿梭,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握着莫兰行的手也觉得好像什么也没有握住,渐渐放开了。 人群中忽然出现了一抹花色,温和的眼神朝邵昭看来,随后又转身离开。 桐花娘子! 心脏莫名剧烈跳动起来,邵昭提起繁重的婚服追上去。 她把莫兰行和亲朋好友都甩在后面,拨开繁华虚妄的梦境,桐花娘子身着浅红衣裙走在前面,分明看上去走得那样慢,可她却怎么也追不上。 桐花娘子在哼着歌,悠闲的模样和后面气喘吁吁的邵昭全然不同。 凤鸾金冠,婚服外衫,这些都被邵昭抛在了身后。 两边的路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白茫茫的一片,其中闪过各种画面。 一边是她和莫兰行新婚燕尔的画面,另一边是她与莫兰行孕育的第一个孩子的画面。 一边是她的孩子慢慢长大的画面,另一边是孩子成家的画面。 这些画面里,她和莫兰行因为修道始终保持容颜,直到寿元耗尽时,莫兰行也还像少年时把她抱在怀里,两人同穴长眠。 桐花娘子终于停下来了,转过身去看她。 “这一切多美好,只要你转身回去,就可以沉浸在这里,永远永远。” 邵昭喘着气看她,她笑说:“小邵姑娘,回去吧?” 邵昭看着她,缓缓摇了摇头。 “那些都是假的。” “是假的,可也是你所求的。”桐花娘子错开身,让她看前面。前路是一片漆黑,没有一丝光亮。 她看见前面一边衡渊真尊陨落,莫兰行沉入水底两百年,另一边是莫兰宗祠祭命法阵,殷湛两次刺破她的心口。 那边才是现实。 桐花娘子叹息:“那是真的,但也是你不想面对的。” 从这里出去,逝去的人再也不会出现,她奋力想要逃出的仙乡其实从未离她远去,甚至她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去面对其他人。 她的脑子里塞了太多东西,荒谬到她自己也无法轻易接受。 可那边才是现实。她心里不是只剩男女之情,她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 邵昭回过头看身后白色的街道。那是她心中的求不得,也是她的爱别离。 “我怎么可能明知道是假的还要留在这里?”邵昭笑笑,“桐花娘子不也是不想让我留在这里才来?” 她顿了顿,摇头道:“不对,不是桐花娘子。” 搜刮出所有记忆,她轻轻喊出那个名字。 “秦言师祖。” 秦言笑了笑,身形随她这一唤如烟般散开。 第350章 终于解脱了 该从何说起呢? 从秦言引导公孙无落开启八苦幻境说起?还是从秦言保下邵昭的元神几经转圜说起?又或是,从数百年前秦言布下巨大棋局说起? 在最后,桐花娘子的伪装一点点褪去,逐渐露出属于秦言原本英气美丽的容颜。 心魔用着秦言的脸,但始终不比本人,真正的秦言神色恬淡,与邵昭多次看见的过去里的人相比稳重很多。 幻境随秦言一起消失,邵昭睁开眼睛,手脚上重新感觉到冰冷的锁仙链,面前是浓雾一片。 这是进入八苦幻境之前的仙乡,她在祭坛上。 浓雾里看不见任何人,邵昭深吸一口气,抬手挥开面前的雾气,看见了那个干瘦的紫金色身影。 八苦幻境是秦言布下的棋局,哪怕是前祭司也无法抵御。 前祭司陷入了某种痛苦之中,这个一辈子都在做整个巫修一族的阴影的女人半跪在浓雾里,嘴里喃喃地唤着她的神明。 邵昭看着她,不知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她以为自己和这个世界并不合得来,只是在原来的世界里她已经活不下去了而已,可没有想到,她的魂魄原来就是归属在这个世界。 秦言一股脑唤醒的记忆太多,她有些还想不起来,只知道自己的轮回其实经过了两次,其次印象最深刻的就是关于南境巫修的记忆。 八苦幻境是秦言送给她的一次脱离巫修一族的机会。 没想到让她最痛苦的是这位前祭司,现在要让她魂魄完全融体唤醒所有过去的,也是这位前祭司。 邵昭在记忆里搜刮,发现最开始的自己其实并不恨前祭司。她只是不理解,阿嫲为什么一定需要神明? 而现在看着高山一般的前祭司和常人一样跪伏在地,在幻境里痛哭流涕祈求神明哀怜,邵昭又觉得,在她心中存在了多年的高山兴许不过是一场海市蜃楼而已。 “阿嫲,神早就不在了。”她轻声说。 她的声音没有唤回前祭司的神智。 前祭司对神明的执着到了病态的地步,她以护佑仙乡为幌子,等了一个对他们不闻不问的神明数百年,甚至不惜掠夺下属脉系的生命用来维持自己的力量。 只要邵昭现在杀了前祭司,就能切断一切,八苦幻境会破解,疫病也会消失,接下来不会再有人死去了。 她俯身去看前祭司,才发现这个女人已经老态龙钟了,要杀了这个人,再轻易不过。 她平静地伸出了手,没有片刻迟疑。 前祭司沉浸在幻境里,最后在邵昭手里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和阿姊一样露出了解脱的表情。 前祭司强行续命太久,身体早就腐朽了,失去生命特征后血肉就自行分解,成了纷纷扬扬的纸片,回归上天后消失不见。 那些分解的血肉里落下一团微光,邵昭愣了一下,上前要拾起来看,却见它落入雾中,再找就找不见了。 头顶天光穿破了浓雾,八苦幻境破除,雾气开始消散了。 一声模模糊糊的银铃声响起,邵昭抬头看去,雾气中穿着紫色华服的少女在看着她。 那是四百年前还是巫修祭司的她。 邵昭朝她咧嘴笑了笑,眼中有水光闪烁,“你终于解脱啦。” 她看见自己释怀地松懈下来,手脚上的铁链脱落,转身步入雾中,随着雾气离开了。 祭坛下不少人已经从幻境中醒过来,八苦幻境让他们经历了一场大悲大喜,此时他们大多还在一场梦里回不过神。 “兰公子?兰公子你醒醒呀。” 轻柔而焦急的声音传来,邵昭闭了闭眼,呼出一口气,转身看过去,果然是越仙儿醒了趴在莫兰行的身边,一副万分担忧的样子。 邵昭现在虽然还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莫兰行,可在看见越仙儿靠近他时也是十分不悦。大梦一场,她懒得收拾现在的脾气,径直上前拨开越仙儿。 越仙儿被她推在一边,看她跪在在莫兰行身边,不服气还要再爬回去:“军师,我是担心……” “我现在心情很不好。”邵昭抬手两指抵着她的眉心说,“你不滚开,我就杀了你。” 邵昭的表情不起波澜,但越仙儿却能感觉到抵在她眉心上那两根手指传递而来的冷意。 她毫不怀疑,只要她再出一声,再往前半步,邵昭的手指就会戳进她的眉心里搅碎她的脑子。 她虽然有想得到的东西,可也惜命得很。 邵昭收回手,小心扶起莫兰行,让他靠在自己怀中。 不知道莫兰行在幻境里看见了什么,始终紧锁着眉头,唇瓣微微翕动。 邵昭低下头去听,听见他在喊“阿昭”。 “我在,路止。”她托着爱人的后颈,贴着脸轻轻蹭了蹭,“莫兰,我在。” 祭坛下大家还没有完全清醒,连华枞都在扶额恢复清明的过程中,没人看见她的动作,自然也没人发现她脸上失而复得的庆幸。 巫修最后的痕迹在这次巫祀日里完全消失了,前祭司的死切断了和仙乡的连接,从此不再有神子和神子近侍。 而相对的,巫修对仙乡的庇佑慢慢地在消逝,境内凡是修士,都感觉到灵力逐渐可以释放出来。 南境在这一次后或许将不再是四境中唯一的桃源乡了。 邵昭手脚上的锁仙链是由华枞亲手取下的,她甩了甩手,依旧没明白华枞筹谋百年的用意。 “华宗主,你不是想救前祭司,现在算救了吗?”她问。 华枞收起锁仙链,温和地微笑道:“在下想救的是巫修一族。巫修一族走到今天早就是穷途末路,祭司大人的做法不但让她的族人痛苦,最痛苦的也是她自己。” 他叹气道:“祭司大人太过偏执了,在下只是想让她放弃,仙乡被庇佑多时,巫修一族可以休息了。” “原来如此。”即便如此,巫修一族也早就被前祭司耗尽了。 唯一得救了的邵昭,如今也不能算是巫修了。 巫修一族彻底宣告消亡,失去了屏障,外界的各种东西就开始顺理成章地流入南境之中。 百花山庄坐落在南境三山之间,享有数条河流支道,因为少有人至,每日里,百花山庄的女修都要去河流沐浴。 屏障消失后依旧如此,但偶尔,河流的水就会有些浑浊。 “咦?那是个人吗?”在河里刚冒出水面的女修指着从另一端漂来的浮木。 浮木上趴着一个人,已然失去了意识。 女修们忙下水帮忙把浮木拖上岸,撩开那人的发丝一看,面容虽然在水中泡久了显得过于白还有些浮肿,但仍能看出英俊。 那是巫行。 第351章 所见非所想 百花山庄鲜少有客人,特别是男客人,重伤的一般都是直接送去医宗,可这位又是肺里进了水,又是浑身不等的伤口,女修们没敢轻易碰他。 “拾掇一下,长得还挺有看头的。”山庄里只有女修,男子衣裳不能轻易更换,只有两个年纪稍大的嬷嬷为巫行换了衣服,下身一点都没有动。 年轻女修端了水盆进来,也只是为他稍微擦拭一下手臂和脸上。 “长相不像南境人。” “啧,瞎了?这衣裳一看就是东境的。” 好奇的女修七嘴八舌地讨论,巫行在昏睡中似乎听见了些声音,头颅转动了一下,但没醒。 “我认得他。” 一个冷淡的女声出现,那些好奇的女修一下噤声,同步率极高做了个捂嘴的动作。 妆容精致,珠翠满发,一看就是风姿摇曳的美人儿,却一双美目毫无感情,冷若冰霜。 这位是百花山庄的庄主任霜星,年纪轻轻担任了庄主后,以和百花山庄完全相反的冷硬气势镇住了当时作风轻浮的全体女修。 任霜星挥退那些为巫行擦拭的女修,淡声说:“此人是武宗前首徒,现宗主,巫行。” 百花山庄虽然在南境边缘,不怎么问世,但多少也知道些外面的事情,武宗短时间内发生的变故也是女修们私下的闲谈。 没想到武宗的宗主居然会顺着河流漂来这种地方,众人的眼神相互交换,虽然没有出声,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河与东渠山脉脚下的河流相通,身为武宗宗主从那里一路漂来这里,武宗那边却没有消息流出,这事不简单。”任霜星当机立断吩咐人下去,“盛会还未结束,仙乡里各仙门道友没有离开,立刻分两路去如笙楼和医宗。” 她思索片刻后道:“就说,武宗生变,恐有大事发生。” 说完,任霜星转回巫行脸上,微微皱眉。 巫行这个宗主做了两年,外界就疑惑了两年。 传闻巫行弑师成为宗主,可是武宗最为人忌惮的就是凶猛的武力值,先不说站在最高点的荣圣海和沧海平,就算是那些个长老光出来一个也不是轻易能匹敌的。 两年前巫行的修行再如何神速也不过化神中期,这已经是快中之快了,但即便如此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做到弑师。 武宗一事另有内情,巫行这个宗主恐怕就是个傀儡皇帝,有人一直躲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 消息传到医宗是传到了许长老那里,立即派了人前去百花山庄把巫行转移到了医宗治疗。 南境没了对灵力的制约后,医修能做的事情多了许多,原先需要药物调理几天才能好的事情,经过直接渡入灵力,巫行很快就悠悠转醒。 邵昭接到消息赶到时,许长老正好收了灵力,她一踏入房间,巫行锐利的目光看向她,多了几分防备。 邵昭耸耸肩上前,轻描淡写扫视一遍他全身,拉开椅子坐下说:“巫宗主,这是被殷湛打成这样的?” 巫行骤然腾起的怒火和放在被子上收紧的手指表明邵昭说的没有错。 邵昭挑眉,和许长老交换了眼神,许长老明白了收拾好东西为她清了场出去。 “不同角度,不同力道的剑伤,还有烧伤,殷湛做了什么?”邵昭仔细看了他的伤势,稍微认真了些问。 巫行警惕地看着邵昭,心里还在想着万炉宗和武宗的嫌隙。 邵昭停顿一下,旋即撑着头笑说:“你真不打算和我说话?如果真是殷湛对你做了这些事,你名义上的宗主也已经到头了,一切都在殷湛的手里,武宗到底是什么样的,对于我们已经不重要了。” “因为已经名存实亡了嘛。” 这个词兴许刺激到了巫行的某个点,抛开宗门之间的恩怨,他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殷湛,他入魔了。” 这件事邵昭早就知道了。她点头:“继续说。” “师尊,剑尊,诸位长老,早就没了。” 她继续点头。 “我被关在最高峰,受尽屈辱,要不是洛姑娘找到门路放我出去与其一搏,我迟早也会死。”巫行回忆起那晚的场景,火光中荣臻臻的脸挥之不去。他闭了闭眼说:“……死了很多人。” “若是你说的这样,现在武宗已经毁了,各大仙门应该早有了消息,可到现在没有任何动静。”邵昭捏着下巴思索,“殷湛做了什么?” 巫行不想再提这个人的名字,烦躁地甩甩头:“我不知道,他现在太危险了,做出什么都有可能。洛姑娘还在他手里,我担心她迟早……” “洛姑娘?”邵昭打断他,语气怪异,“你真以为洛月嫦是为了救你才放你?” 巫行皱眉不悦地看她。 当局者迷,可邵昭这个旁观者最清楚不过了。以她对洛月嫦的认知,这个女人是个完全的利己主义,她和殷湛在一起不是因为所谓的爱而是因为殷湛身上的气运。 当在殷湛眼里洛月嫦成了一个炉鼎,就是白月光成了白米饭,一切不再利于洛月嫦的情况下,她会想尽办法为自己谋求生机。 “你好好想想,她放你出去,你纠结武宗弟子去和殷湛对抗,这期间,殷湛没有注意的情况下,洛月嫦会做什么?”邵昭低声问道。 巫行不愿去揣测洛月嫦,眸子暗芒锋利危险,看邵昭的眼神又恢复了以前的敌视:“你与洛姑娘并不相熟,这个时候了,何必去抹黑她。” 邵昭简直想暴打这个被美色迷昏了头的男人,哪怕是书里面的设定,这会儿总也该觉得不对劲了吧?可是设定上还说他心狠手辣,这么明显的抛砖引玉声东击西调虎离山都看不出来?! “我没有抹黑她,就是觉得有点可惜。”邵昭冷笑道。 巫行:“你可惜什么?” “可惜你师长教你的精明你用不到正道上。”邵昭不想再说了,起身要走,“武宗的事情,各仙门都会着重注意,殷湛入魔非同小可,巫道友好生养伤,接下来会有很多事要找你。” 她还算有医德,帮巫行倒了药在碗里叮嘱他记得隔些时辰再喝一趟才走。 巫行盯着升腾的热气,脑子里还在反复想着邵昭说的话。 洛姑娘利用他?怎么可能,她明明…… “明明”后面洛月嫦做了什么,巫行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仔细想想,他居然没有洛月嫦打开他身上枷锁的印象,殷湛囚禁他们的殿里什么都没有,洛月嫦哪里来的办法? 况且,有这个办法,为什么洛月嫦当时没有和他一起离开? 很多东西的确禁不住细想推敲,越往下去想,他心中的“洛姑娘”就越发模糊。 荣臻臻看他的最后一面又在脑海里回荡了。 巫行仰头靠在床头闭上眼沉思。 他一直以为的,确定的,坚信的,真的如他所想的那样吗? 第352章 食髓知味 武宗的事情一直是万炉宗的重点注意工作,邵昭向江如秋说明了以后,立即又向宗门传了信。 南境现在没有了屏障,灵力可以运用自如,通信也就方便了很多。 而让邵昭惊讶的是,掌门似乎对这件事早有预料,早在盛会开始以前就下令严守东渠山脉一带,加固防御线。 “魔气是藏不住的,两年前师尊突然要宗门戒备与武宗对立时,想来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江如秋肃然道。 邵昭若有所思地点头:“从四境外来的魔好防,四境内产生的魔防不胜防,这事儿我也得和白少爷小生他们提醒一下。” 据巫行所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有段日子,邵昭担心的是,即使在东渠山脉附近戒严,殷湛恐怕也已经不在那里了。 她摸出玉珏,莫兰生那边却半天没有反应。这个法器好用是好用,智能也还算是智能,但就是太人性化了,必须对方也回应才能拨号成功。 需要商量大事情的时候这样真能急死人。 突然想起来莫兰氏里似乎是有自己的传音术的,以莫兰行的修为可以做到不由分说直接把事情全塞进对方脑子里。 想到莫兰行她的心头就软了一下,幻境里她看到了很远很远以前的过去,也看见了她臆想的未来。 心意相通和举案齐眉都是她两百年前的心中所求,实际上的现实里,莫兰行没有了那一部分七情六欲,根本没有和她走到那一步。 那些臆想里疯狂纠缠的画面风光旖旎,触感之类都真实无比,这之后每次想到她都觉得微微脸红。 果然是在幻境里,真实的莫兰行连碰一碰都要脸红,怎么可能会像那样凶猛放肆? 她忍不住在心里狠狠抽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邵昭啊邵昭,你的想法也太危险了。 可话虽如此,身心都处于成年人的她还是切身体会到了食髓知味是什么感觉。 而她心心念念的对象自从在幻境里醒来后就有些不对劲。 先是胸腔里突然多出的沉重钝物的感觉让他觉得不适应,再是突如其来的酸楚感时常让他陷入悲切空虚,他俯下身又或者是低下头,总是觉得极度渴求着谁。 他知道,那个人是邵昭。 幻境里,他看见了少年时相遇,石英水畔的第一眼,他记住了少女从水中抬起如凝脂的小腿和脚踝,后来邵昭捧起他的脸落下一吻,他就再也忘不了了。 他现在才想起来,原来在那样早的时候,他就已经喜欢上了那个南境姑娘。 幻境里交缠的记忆犹新,他这些日子一闭眼就会再次陷入梦乡。梦里他的阿昭有时是穿着以前的祭司华服,银饰垂下,随着她的吐气落在胸口。有时又穿着轻薄纱裙,勾着他的脖子抬眼无辜地看他,却下巴微抬,伴随着不老实的动作向他索吻。 每每从梦境中醒来,对于身上的一塌糊涂他总有些恼怒。 哪怕是梦境,他怎可这样去描摹纯澈无瑕的月亮? 最近他的冷静好像荡然无存了。 莫兰行疲惫地叹出一口气,引来身侧颜玉金和公孙无落的齐齐注目。 “我还是第一次见莫兰兄露出这样的表情。”颜玉金奇道。 从颜玉金遇见莫兰行开始,这个人就是冷静自持的,戴着温润如玉的面具骨子里有股不容侵犯领地的狠厉,眼睛里看似有情,其实无意,活像个假人。 自从巫祀日后,反倒感觉活起来了一样。 公孙无落明白这是因为什么,视线落在莫兰行的心口停顿一瞬就移开,似笑非笑道:“据我所知,能让他这样的只有一个人。” 颜玉金意会:“郁兄的意思是……” “啊,找到了。” 邵昭自另一头前来,莫兰行抬眼看去,又下意识避开目光。 他不敢去和邵昭对视。 强烈的期待和极力克制的理智相互碰撞,他有一种预感,只要邵昭靠近他,就能要了他的命,因此他不受控制地一步步后退。 邵昭奇怪地看着他的动作,心想自己应该已经藏好了没显得那么如狼似虎吧? “我有事找你,你老是退后做什么?” 莫兰行狼狈地垂眼,语调尽可能平和:“这样的距离就好。” 他现在这样,很像初见时的模样。 邵昭停下脚步,耸耸肩道:“好吧,那就这样说。” 她看向颜玉金说:“我要说的是武宗的事情,颜楼主对此应该是有耳闻的,玉金楼的情报广布四境,我想请楼主多注意着四境内是否有殷湛活动的迹象。” 颜玉金点头:“我知道了。” 再看向公孙无落,邵昭哪怕知道这皮下是郁桓寂,当年熟得不能再熟,可现在看着还是觉得怪异。 她别扭地说:“也请公孙……师兄多注意一下了。” 公孙无落挑眉:“邵师妹既然都发话了,当然好说。” 邵昭瞪他一眼,再朝向莫兰行:“路止,我联系不上小生了,安河郡离东渠山脉不远,殷湛也早就觊觎莫兰氏,这件事需要提醒他一声。” 莫兰行仓促地点头:“我会传音回去。” 邵昭盯着他,继续说:“殷湛身上还有心魔,秦言师祖留下的心魔在两年前就已经成长起来,殷湛能毁去荣宗主和剑尊,足以见其实力。路止,要想击败殷湛,恐怕四境要倾全力而为。” 莫兰行被她的话转移了注意力,说:“的确不容小觑,但自人身上生出的心魔没有实质,哪怕杀了殷湛一个宿体也还会有下一个,需要铲除的是那个魔,这要费更大力气。” 他说话时,没有注意到邵昭正在一步步向他靠近。 邵昭笑着说:“对呀,所以我这不是想到了你吗?莫兰氏除魔上小有功勋,哪怕你受制无法动作,好歹也能为我出些主意,是不是呀,路止?” 她的声音太近了,莫兰行这才发现她已经走到了自己面前,抬头眯着眼看他。 这个角度让他心头一颤,又要后退,却被邵昭迅速抓住手腕,只听她开心地说:“我终于抓住你了。” “你躲我做什么?不想看见我吗?”邵昭装作一副可怜样凑上去。 莫兰行别开眼不去看她,轻声说:“……不是。” “那你不看我?”邵昭抬手箍着他的下巴整过来和他对视,“你看看我。” 她在莫兰行的眸子里看见了她自己,披着无辜外皮下,实际上侵略性十足。 身后两人在默默看戏,不约而同默契地后退几步。 颜玉金小声说:“我怎么觉着她要把人生吞了?” 公孙无落道:“说不准呢。” 不远处,越仙儿看着这一幕,脸上表情意味不明,只看了一会儿就转身离开了。 【作者题外话】:冷知识:因为老祖在陷入八苦幻境前抓住了阿昭的手,所以那之后的幻境两个人是联机状态 船是本人意识,大婚也是本人意识 第353章 秦言一早就知道了 盛会算是结束了,那些染怪症的人一夜痊愈,可死去的那十四人依旧没个说法。 巫祀日那天昙花一现的前祭司和后来消失的仙乡屏障,南境里的人或多或少都明白了些,但巫修一族在南境的影响太过深远,无需华枞去想办法,众人都心照不宣闭口不提。 委屈了邵昭去做这个冤大头。 但她本人也不是很在意,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亲自为那十四人打了棺材灵碑,还学了佛经去为他们超度。 这样就相当于把这件事盖棺封死,再也不能在这上面去做文章。 邵昭低调了很多,有了灵力以后就想起来未完成的玄机图,又回到了整日关在房里炼器的生活。 炼器是器修修炼的方式,万炉宗的器修道法在修真界独一无二,究其原因就在于这个道法可以迅速重组脑中信息便于造器。 邵昭一心二用的技能用的炉火纯青,在为玄机图淬火时,同时也在复盘自己的记忆。 她以为她的重生是因为次元机器的启动,但实际上,是秦言保了她两次命。 经过幻境想起来的记忆不多,有些原本就是模糊的,就像现在,她十分不解自己第一世到底是什么时候和秦言扯上了关系,秦言又处于什么理由一定要让她再次重生。 回想第一世的时间,她游历修为大成时正好是秦言飞升上界,那时秦言既然在下界已经超脱了,何必这样兜圈子,甚至是隐瞒身份藏在悬炉城,费尽心思要让她的魂魄彻底融体。 淬火到了一定时辰,邵昭又换了灵力灌输再次淬炼。 秦言保她总不能是预见了她重生以后做了万炉宗的弟子。真要说起来,应该说她是在秦言的引导下去了万炉宗。 邵昭这一路细细思索过来,好像都在秦言的掌控之中。 在这个世界重生时,继承的记忆并不多,秦言就是以桐花娘子的身份在她的记忆里占了一席之地。她的魂魄还未来这里以前,书里的那个邵昭正是被秦言看顾着。 可是即便如此,秦言还是看着殷湛第二次杀了邵昭,没有做出任何动作。 费尽心思保下又冷眼旁观死亡,因为秦言知道,邵昭真正的魂魄会从另一个地方召回来。 秦言不会没有理由做这种事。邵昭凝神细思,她的身上是有什么特别之处让秦言一定要她完全重生? 除了巫修的血脉外,也想不到别的了。 那身血脉的特殊性好像就算转世也无法毁灭,先前她以为她是什么天选之子,其实根本还是沾了神子这一个身份的特权。 秦言难道也是相用她的血做什么事? 不对……要是这样,为什么不在第一世的时候就动手,那时的她灵力达到巅峰,远比现在强。 只有一种解释,秦言要做的事在两百年后的现在才能做到,而她是一个很重要的棋子。 说起来,秦言要留她这个棋子哪里用的着这么麻烦,几经重生的风险这么大,真要用她为什么不干脆豢养? 邵昭皱了皱眉,手下的灵力出现了一丝波痕。 她突然察觉到一件事。 如今她还没想起来第一世她是怎么死的。 努力去想,记忆也只停到衡渊真尊陨落后,她对自己什么时候死的一点印象也没有。 邵昭收了灵力把玄机图归入炉鼎之中,想要起身倒一杯清茶重新梳理思绪。 “……我做了很多错事,但我无力去挽回。” 就在她起身时,脑子里突然响起悠悠的叹息。 那个声音伴随着滋滋的电流声,听上去有种陈年往事的老旧感。邵昭立即抬手摁住太阳穴,那个声音太尖锐了些,她不太能受得了。 可声音还在继续,不仅不弱,反而越来越强烈。 “我那时已经不算年轻了,但我被愤怒支配了心神。我,诞下了一个心魔。” “我并不讨厌这世间,我只是有很多不明白而已,没有人开导我,所以事情变成了现在这样。” “我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过。” 这是秦言说的话。 记忆里似乎不知什么时候她曾和秦言面对面过,秦言对她说了很多话,语气里满是忏悔和彷徨。 她好像也答应了什么事,然后又去做了什么。 她去做了什么来着? 头颅突然一阵幽光闪过,神经要搅和在一起似的突然疼起来。 低头是幽光大阵,抬眼是被隔绝在阵外满目惊惶的莫兰行。 邵昭刚想出声,全身就好似撕裂般的痛楚,四肢骨和肉都被强行掰断拆解。 她支撑不住软倒在地,勉强撑住自己不至于完全伏在地上。 那个画面是转瞬即逝,仍然给了她莫大的恐惧。 那就是她去做的事,导致她第一世死亡的最后一件事? 她为莫兰氏祭了命,和鲛人族的大首领一样。 是秦言导演了这两件事,为了留存火种。 邵昭想起来了一些,她是自愿把魂魄交给秦言经过转世的。 她这时才想起来两年前曾在安河郡和秦言伪装成的桐花娘子有过一次短暂的对话,她拿到了一张染了墨迹纸片。 那张纸在她的八宝囊里躺了两年,她一直不明白这张纸的用处,索性就把它遗忘在角落。 现下找出来捏在指间,依旧没有看出来哪里特别。 只是墨迹好像淡了一些,放在强光下兴许可以看见什么。 她点了一盏灯凑上去,把纸片抬起来去看。 那一刹那间,书页翻过发出纸片抖擞的脆响,邵昭恍若置于另一个空间,周遭一片空白,透过那一张小小的纸片却能看见浮空的方块字。 那些字乍一看不认识,但是仔细看,都是镜像翻转过的,组成一行一行,一段一段。 邵昭站起来向上看,努力辨认上面的文字。 殷湛。洛月嫦。 几段下来,出现的最多的就这两人的名字。 殷湛救洛月嫦得奇遇晋升炼虚。 仙门大比,殷湛和洛月嫦脱颖而出。 殷湛灭西海龙族,挑出龙筋。 殷湛…… 邵昭越看心越沉下去。 这是小说里面的原文内容。 书页快速翻过,一团可疑的黑气充当了墨水继续书写文字。 殷湛弑师证道登顶。 殷湛飞升上界。 就此,全文完。 书页翻到了最底,随着沉重的一声闷响,书本被扣上,文字消失不见。 那张纸片上的墨迹最终完全褪去,正面写着“天道”,反面写着“气运”。 最终,这张纸片从邵昭的指间飘落,落地的瞬间就消散了。 邵昭的脸上血色褪尽,手慢慢地垂了下去。 这就是秦言想让她知道的事。 秦言一早就知道了,这是早就规定好了的小说世界。 【作者题外话】:这一章基本上就是填本文最大坑了 秦言在安河郡自毁肉身分离元神产生心魔就是因为知道了这是个书中世界,那么问题来了,本文大boss是秦言还是心魔,又或者说还有第三个选项吗? 很好我又给自己留坑了 第354章 引魔入四境 邵昭虽然原本来源于这个世界,但到底灵魂在书外的世界停留过一世,不仅心里始终清楚这个世界的本质,甚至在那个世界里已经看过了这本书的结局。 一开始她还有意识地把这里当做是书中世界,后来近十年的时间都要过去了,这个世界走向和小说里相差太多,她早就把这里当成了普通的另一个次元世界。 但刚才,她再一次更加强烈地意识到,这里始终是书里,他们都是方块字里的角色。 小说世界的意思就是,这个世界的一切走向都是被书外作者早就规定好了的结局。 这里面的人一开始就注定好了会做出什么事业,又会在什么时候死去。 秦言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受呢? 质疑,愤怒,心生怨怼。 这就是心魔诞生的原因。 邵昭闭了闭眼,摸去桌边倒水。 一杯热水下肚,她才勉强缓过神来。 四肢终于开始回暖,让她找回了身为活人的真实感。 良久,她忽然笑起来。 不知道在笑什么,就是有一种“啊,原来如此”的感觉。 她还是不知道秦言为什么非要她不可,但是只是知道了这一点点的真相,她就觉得许多事情都明朗了很多。 事已至此,秦言既然想让她做些什么,那她便顺势而为,做便做了吧。 对于秦言不惜设数百年局想要改换的结局,她还算期待。 她为炼器一连闭门了几日,今日巧的很,正好在她心绪未稳的时候,有人叩响了她的房门。 邵昭看一眼炉鼎,玄机图正在里面受炉火烧制,并不受外界影响。 她随手抓了抓头发,上前开门:“来啦……” 门外站着的是莫兰行和鸿蒙英。 这两人不知怎么凑到一起的,鸿蒙英抱了几个盒子,虎视眈眈盯着莫兰行,后者平静如水,大方地接受他的注目。 见邵昭开了门,两人的目光同时泛起波澜,鸿蒙英抢先说:“邵昭,江师姐说你炼器恐怕缺些材料,她特意去南境矿区亲自采来的,让我给你带来。” 盒子打开,各种品质上佳的晶石矿体躺在里面,不需要用灵力探入,一眼就能看出里面杂质含量极少,是最好的材料。 “又麻烦师姐了,我一会儿换了衣裳去看她。”邵昭要伸手接过那堆盒子,却被鸿蒙英一躲,越过她身边直接放在了屋里的桌上。 “这些沉。”鸿蒙英说,拍了拍手上的灰,朝她撇嘴,“你光谢师姐,不谢我?” 邵昭笑:“有劳少城主了。” “你就会说有劳有劳,也不见你拿出什么表示,可见你也不是诚心的。”鸿蒙英不满道。 “好好好,回头少城主提什么要求都好,为了表示谢意我都会尽可能满足。”邵昭停了一下,又立刻补充,“除了在枪上镶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别的都好说!” 鸿蒙英的笑容僵硬在脸上。 可恶,居然被她看穿了! 莫兰行从头到尾含笑静静地看着邵昭,还没有说话,在邵昭回过头来时,又垂下眼,并不与她直接对视。 “路止,你来找我又是因为什么?”邵昭凑上前非要看他眼睛不可,朝他贴近了些小声说,“总不会是你想我了吧?” 她越来越不掩饰她的心思,总是不由自主想要离心上人再近一点。 她若是和先前似的开玩笑还不至于让人招架不住,但现在真假参半,莫兰行觉得开口说一句话都难。 他自己尚且混乱不堪,哪里看得出邵昭又是什么心意? 鸿蒙英意识到不好,快速上前来拉开两人的距离,“说什么悄悄话呢?跟少城主说不得?” 邵昭诚恳道:“跟少城主不用说。” “你区别对待!” “少城主这是多心了。” 莫兰行微张着嘴,看他们两人斗嘴斗得开心,眼里闪过失落。 转头便这么自在地和人斗嘴,想来说的话也并不是含着什么特别的意思。 他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笑了笑,温声说:“少城主这是说的什么话,悄悄话当然要悄悄说,先前你和阿昭说的悄悄话,也不见旁人问啊。” 他这样和一个差了几百岁的小辈斗气,倒显得他为老不尊了。 邵昭却不觉得,无条件站在他那边应和说:“就是,你这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他们这一唱一和明显统一战线的样子把鸿蒙英气得够呛,虎着脸瞪邵昭,却硬生生地忍着什么也没说。 鸿蒙英一直都知道,邵昭是个没良心又特别喜欢偏心的人。 偏的心可以在任何人身上,却从来不在他身上,也不曾离开过莫兰行。 一开始天平就是歪的,所以他要忍着,等着邵昭什么时候看见他,愿意给他哪怕一点点。 他堂堂铁骑城少城主,也就在邵昭身上可怜一次。 莫兰行眼神暗了暗。这位铁骑城的小辈比他想象的还要喜欢邵昭的样子。 真是讨厌啊,和鸿蒙英对面站着,就好像是在照镜子似的,能看见自己的模样。 “阿昭,我有要事和你说。”莫兰行转换了话题,“关于武宗,颜楼主有了消息,最近一个月里,东渠山脉基底毁得一干二净,已经见不到有人活动的迹象。” 邵昭正色起来:“其他地方没有见过殷湛的痕迹?” 莫兰行摇头:“未曾发现。” “这就怪了,万炉宗这边日夜防守着东渠山脉那处,武宗还有大批余留弟子,殷湛总不可能避开这么多耳目带人去别处。”邵昭沉思道。 鸿蒙英撇嘴说:“简单,打地道呗。” “听君一席话,如听一席话。”邵昭翻了个白眼,“就是因为打地道也没有痕迹才奇怪啊。” 莫兰行继续说:“这件事涉及心魔,连莫兰氏也不能置身事外,阿昭,近期需要你和万炉宗的诸位长老商议一下大批炼制固守法器的事项。” “大批?为何?” “闻尔君传过音,怀疑四境内有魔眼开启。”莫兰行说,“秦言道祖留下的心魔非同小可,能做到让殷湛毙命武宗诸长老击败荣宗主和剑尊,毁灭力十分惊人。” “魔眼被开意味着,心魔附身殷湛,极大可能是要引魔入四境。” 这的确是十分严重了。 第355章 四字缀称可不是说着好听的 邵昭在心里无奈地叹气。一个人太无敌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蕴生出的心魔都这样麻烦且难以收拾。 突如其来的工作压力让她看见莫兰行高涨的情绪也瞬间萎靡下来。 恹恹地应下送走两人以后,房门一关,她又回到了不闻窗外事的状态。 在邵昭看不见的地方,莫兰行和鸿蒙英之间的氛围一下变得冷凝。 莫兰行轻飘飘地看一眼他,平静地转身要走。 鸿蒙英磨了磨牙,追上去拦他,“显祖对邵昭究竟存着什么心思?” “这我倒是想问少城主,你对阿昭似乎目的不纯。”莫兰行绕开他说。 “我喜欢她。” 莫兰行停下,转头冷冷地看着他。 鸿蒙英丝毫不畏,跟上前和他并肩,又重复一遍:“我喜欢她,的确是目的不纯。显祖又是如何?” 莫兰行和他对视。这个少年和他一般高,肩宽腿长,因为是体修体格倒是看着比他健壮,加上莫兰行因为修为早就保持容颜,让人看了,还以为他们俩是同龄人。 正是因为这样,莫兰行才更觉得不虞。他道:“少城主说喜欢,是何种喜欢?阿昭也还是个小姑娘,莫要因为你一时气盛错把习惯当成了心悦,让她为难。” “自然是,想娶她回去做我未来城主夫人,想和她夜夜共枕而眠,想同她白首偕老的喜欢。”鸿蒙英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坚定地说出来,“显祖才是该好好想想,我能说出我的心意,你呢?” 鸿蒙英所说的,正是莫兰行心中求了三百余年的心愿。 啊,真是让人生厌,有人和他一样对阿昭抱有这样的想法,有人和他一样臆想着阿昭,每一个字都分毫不差。 所以他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和小辈相处,这些年轻的小辈轻而易举能说出口的真话,他却因为占着尊长的位置,总要藏在心里。 “看来鸿城主没怎么教过少城主长者事莫多问这个道理。至于你对阿昭的想法,”莫兰行偏头温和又带着威严的轻声说,“那是僭越。” 他掸一掸沾了点尘的袖子,重新迈了步子说:“少城主若无事,便回去准备不日多派商议的事,此次武宗的事举足轻重,不是儿戏。” 鸿蒙英当听不见,咬牙喊道:“都是她做选择,显祖连自己心意都说不出口,何必再消磨?” 莫兰行的脚步不停。 “我敢说我可以正大光明站在她身边,无人可说我们不相配!我绝不会放弃!” 莫兰行没有回答他,只是走得越来越快,直到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大言不惭! 他的心中从未如此怒火中烧过,烧得他一颗心惶惶无措。 他很想反驳回去,他的心悦是自四百年前开始,他追寻了心中月光两百年,他……好不容易才找回阿昭。 可是…… 莫兰行又陷入彷徨无助的迷茫中。 鸿蒙英说的没错,选择权在阿昭的手里,要是,她选的不是自己,不是鸿蒙英,是另外的某个人,这份爱慕是否应该沉入水底? 他从来不是个坚定的人,唯独在喜欢邵昭这件事上坚持了很久,但害怕失望,害怕被厌弃,踌躇了很久很久。 他是一个如此卑弱的人。 “……尊驾,在下的脸如此不堪入目吗?” 华枞略带委屈伤感的声音把莫兰行拉回现实。 他茫然地抬起头来,意识开始回笼,才记起来自己是来和华枞商议的。 公孙无落在边上看热闹不嫌事大,提醒他:“你看着人家的脸叹了好几次气,一脸苦大仇深,你要是嫌弃人家长得不下饭就说一声。” 莫兰行:“……” “抱歉,有些事情不得其解,让宗主见笑了。”他捏捏眉心思索刚刚说了些什么,“魔眼一事交由我族家主就好,南境毗邻西海,宗主要做的无非严守交界处。” 华枞拢紧了些身上的外衫。咒术虽然在慢慢减弱,但他的身体仍然虚弱,不能见风也不耐凉。 “莫兰氏两年前新上任的家主在下也有所耳闻,听闻现下也不过即将弱冠,真的不需要尊驾?”华枞疑道。 这也怪不了华枞不放心,莫兰生当年继任突然,即便是做了很多年的准备,仍然是青涩稚嫩,放在四境世家之中最为年轻。 世家里那些家主族老一个个都是上了岁数的人精,三句话里不过两句就能给人下一个套,莫兰生混在这些人里面,看着就像一块可以肆意切割的肉。 莫兰行说:“不必担心,那孩子虽说年岁小,但极聪慧,上一代虽然把他托付于我,但两年间我也并未做什么,他自己就能做得很好。” “那小子和邵昭待久了,总能学会些东西。”公孙无落架起了脚,对这个话题不是很感兴趣,“想当年他跟着邵昭见了我都发抖呢,现在能做到这地步,没受影响我还真不信。” 华枞恍然大悟:“说起来我才想到,那两人原来都是万炉宗的弟子,那怪不得。” 在四境中,好像无论再年轻的人,只要提到是万炉宗的弟子,众人都会觉得原本不可能的事有了依据。 这是秦言给万炉宗立下的底气。 “此事其实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只要固守了屏障,殷湛也翻不起风浪才对。”华枞说。 公孙无落嗤一声:“那你就太小看那小畜生了。他当年能杀了林清远,又先后败了荣圣海和沧海平,他依附的那东西可不简单,现在他藏起来,保不准哪时就跳出来,杀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刚刚他们说话时莫兰行一直在思考中,这会儿又开了口说:“也不必太过担忧,心魔虽说不好对付,但要想杀了它的宿体,并不算难事。心魔没有宿体,即使灭不了,也能封印。” 华枞道:“杀了殷湛?这……” 剑修多凶悍他也是知道,能做到杀了殷湛的人…… 他下意识看向公孙无落。 公孙无落:“看什么看,剑修打败剑修这套不管用了,要上的人不是我。” 莫兰行平静地说:“是我。” 华枞:“……” 他倒是忘了,这位尊驾能得四字缀称可不是说着好听的。 早三百年的话,修真界提到“莫兰行”这个名字无不畏缩拜服,但莫兰行本人却温润尔雅没有一点飞升境的架子,相处久了时常想不起来这位是个多不好惹的人物。 “归玉踏虚显祖”,“归玉”是那柄昆山玉的折扇,“踏虚”则是脚踏下界凌驾四境。 当年的衡渊真尊也不一定能与莫兰行匹敌,清远道君也不过是耍了些手段占了些便宜,真要说,也只能想得到传说飞升上界的秦言了。 这样一个人在,或许真的不用太担心。 第356章 你这么温柔,打打杀杀多不好 当这件事被邵昭知道时,玄机图正在做新一次淬火。 她登时皱紧了眉头,把玄机图胡乱往炉鼎里一塞,拍桌子叫道:“不行,不可以,我不同意!” 莫兰行意外地抬头看她,她一脚蹬在椅子上,鼓着腮帮子满脸都写着“绝无可能”。 颜玉金展开折扇挡脸,揶揄道:“邵姑娘,你怎么着急做什么?” “殷湛是什么人我最清楚,他身上……没那么简单的。”话到嘴边,邵昭还是没把殷湛男主角的身份说出口,胡乱含糊过去,“何况他身上的可是秦言师祖的心魔。” 莫兰行安抚她说:“我有把握。” 邵昭皱眉俯身凑近他:“两年前你和他就胜负难分,心魔会成长,这样风险太大了。” 莫兰行道:“两年前是我有伤在身,今时不同往日,我……” “那也不行。” “为何?” 邵昭索性直白道:“因为我担心你。” 莫兰行一怔:“这有什么好担心……” “如果我说我去杀殷湛,你不担心?”邵昭又凑近了些,眯着眼说,“路止,换了你,你不会担心吗?” 莫兰行觉得耳根微热,看着她的眼睛,弯唇笑了一下:“……你说的是。” 颜玉金凑到公孙无落身边悄声说:“打情骂俏呢这是。” 公孙无落沉默地盯着两人,突然露出一个搞事的笑容。 他用怪声怪气的语调说:“邵师妹,为什么你会最清楚殷湛那个小畜生?你们什么交情?” 感人的氛围一下被戳破了,邵昭翻了个白眼响亮地啧了一声。 千躲万躲还是没能躲开这位拱火大师。 莫兰行的笑容也淡了下去,目光移开状似无意间说:“说起来是这样,阿昭从前就对那人过分在意了些,这件事,我可以问一下吗?” 邵昭:“……” 这要怎么糊弄? 公孙无落还在拱火:“难不成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往事?” 邵昭干笑两声:“区区过命的交情罢了,不值一提。” 严谨点算起来,她邵昭总共在叫殷湛的人手上死了三次,可不就是过命的交情嘛。 这个回答显然没有让在座的三人信服,公孙无落似笑非笑瞅她,显然搞事的目的已经达成。 莫兰行脸上淡得虚无缥缈的笑让邵昭心虚,她偷偷用小拇指勾了勾莫兰行的手指。 莫兰行看过来,她立刻解释:“我和殷湛绝对是不共戴天的大仇,有我没他,真的。” “这么大仇,岂不是更应该我去?”莫兰行感受着她的小拇指在自己手指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挠,像小狐狸伸出尾巴讨好,他心中升起奇异的愉悦感来。 突然捏住那根不安分的小拇指,他抬眼笑说:“阿昭,你难不成还没有开始打,就已经认定了我会输?” “那不能,绝对不能!”邵昭忙道,眼珠子又一转,指向公孙无落,“我只是觉得,路止你这么温柔,打打杀杀多不好,这事儿要不就交给公孙师兄怎么样?” 公孙无落的笑容逐渐消失。 颜玉金吃瓜吃得极其开心,这时来了一句:“邵姑娘,你怎会觉得莫兰兄温柔?” 邵昭回过头去不悦道:“光是看就能看出来吧。” “邵姑娘你……”颜玉金的口嗨在接触到莫兰行冰冷透着杀机的眼神时生生制止,舌头打了个弯,“……好眼力。” 邵昭再转头,莫兰行又恢复了温润淡然人畜无害的模样,说:“你这么一说,确实有道理。” 公孙无落:“……”交友不慎,但打不过。 颜玉金:“……”总是多次近距离面对死亡却依旧苟到了今天,或许这就是“温柔”吧。 邵昭没有察觉三个男人之间的暗语,为自己糊弄过去了而松一口气。 “总之,这件事情我们要从长计议,要杀殷湛,首先要能找出他。小叔爷爷说魔眼开启,颜楼主这边却没有发现他在四境内有活动的踪迹,有一种可能,他也许撕开了一个空间躲在里面,实际并没有离开东渠山脉。” 她终于放开了莫兰行的手指,拿出记录法器用灵力给他们画图示意。 颜玉金偷摸挤到莫兰行身边说:“她喊闻尔君小叔爷爷,辈分错了吧?” 莫兰行瞥他一眼:“她喜欢如何叫便如何叫吧,有何干系。” 颜玉金:“那按这个辈分,她不是得喊你曾叔祖?” 他心中感叹两声,小两口的花样挺别致啊。 莫兰行顿了顿,脑中莫名能联想到邵昭睁着湿漉漉的眸子,在他面前恭谨行礼喊他曾叔祖,没人时却又偷偷缠他手指的模样。 ……不妙。 他有些难堪地微微躬身,恼怒地回头瞪颜玉金,低声斥责:“你为何要说这样悖德的话!” 颜玉金莫名其妙就突然被骂了,满脸茫然却又不敢说话。 他说什么了? 邵昭一无所知,法器放在地面上,她盘腿坐着在上面不断描画。 “……东渠山脉我不太熟,但大致还是知道的,这个,这个,还有这个,三峰成一线,是东渠山脉的主要灵脉,也是武宗赖以生存的灵气来源。两年前清远道君陨落,主峰几乎全部坍塌,唯独这三座依旧屹立。 这三座峰我虽然没去过,但看地势,这地方占据了风水最佳的三点,清远道君当年不大可能会破坏风水气运在这三座峰上挪动或开凿,应该是没有山洞地道的东西的。” 她说一点就在法器上记录一笔,公孙无落憋着气听她反复说了好几次“清远道君”,逮着机会在指尖凝了灵力画乱她的记录。 如愿以偿看见邵昭气闷的表情,他满足地唇角上挑,指着上面说:“然后呢,没有山洞地道,殷湛在这一块撕了个口子钻缝里去了?” “……自然不是随便撕。”邵昭把上面画乱的部分擦出,抱着法器挪到莫兰行的脚边朝公孙无落示威般吐吐舌头,“撕裂空间也是有讲究,殷湛能销声匿迹这么久,显然处于的那个空间是最佳的临界值。” 颜玉金道:“即便如此那又如何,空间法术难学更难追,我们总不能一个一个撕过去看他藏哪了吧?” “颜楼主,我们万炉宗是有一套完善的计算体系的。”邵昭挑眉说,“三峰既然占了风水最佳的三点,那么在这三峰之中就可以靠风向,地面倾斜,还有灵植荣枯计算出黄金值……也就是,这里。” 不过几句话的时间,她已经找到了那个地方,手指点在上面。 她拽拽莫兰行的衣角说:“路止,你记得把这个位置记下来告知一下华宗主,这个位置可以再计算殷湛如果去到其他境内会出现在哪处范围。” 从刚才就在心中循环默念清心诀的莫兰行完全没有听她说了什么,扶额道:“……可否再说一遍?” 邵昭诧异地抬头看他。真稀奇,莫兰行居然走神了么? 她正要再说一次,门外明明挂了待客中的牌子却还是响起了叩门声。 开门一看,是鸿蒙英在门外。 “少城主啊,你来的正好,我们刚刚商讨出了一件重要的事……”邵昭立刻就要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却没发现鸿蒙英脸上异样的神情。 他打断邵昭,沉声说:“尚在南境的仙门里,今早发现死了数十人。” 屋内的人都转来视线,邵昭的目光逐渐冷冽下去。 已经出大事了。 第357章 让男人们放下戒心的地方 巫修一族对南境的庇护散去以后,从外界流入南境的杂质就变多了。 妖兽和心术不正的人另说,最麻烦的是,有什么棘手的东西也混了进来。 比如现在,邵昭视野之中,缠绕在那些尸体上的黑气。 怎么说呢,两年没有见到这东西了,乍一见到又是亲切又是毛骨悚然的。 邵昭摁了摁额角,想了一下后掏出匕首划破自己的手指,在鸿蒙英诧异的目光下平静地走近尸体。 她的血液淌下,不小心滴在尸体脚边,那上面的黑气便发出被炙烤的“滋啦”一声,瞬间瑟缩回去,一下萎靡了不少。 果然如此,这些黑气怕她身上继承下来的神子血脉。 她收回了手,看正在查验尸身的医宗弟子。 验尸过程中黑气都老老实实的,只是附在尸体之上,并未有要转换目标缠上别人的意图。 不对,或许应该说这些黑气只是残留的一部分而已。 她粗略一扫,这些莫名丧生的仙门弟子,几乎都是男人,其中掺杂一两具女性尸体,和那些男子的死法就截然相反了。 男子死得还算安宁,只是两颊深深陷下,不少呈现的是与生前判若两人的消瘦状态。女子却像遭受了非人折磨,脸皮被残忍地一刀刀划破,脖子以下烧伤燎泡的伤痕数不胜数。 要不是尸身上都缠绕着黑气,她真要以为作案的是两个人了。 邵昭不准备亲自验尸,免得她一动手又被人抓住什么小辫子。她走到许长老的身边,轻声问:“前辈,查出些什么了吗?” 许是死因太过不堪,许长老拉着她远离了那些年轻不知事的弟子说:“不论男女,皆死于采补过度。” “……男女都是?” 见许长老凝重地点点头,邵昭眯起眼来。 以这男性明显多出女性的数量,明显凶手是个女人,似乎还对其他女性十分不满,折磨得不成人样了才肯送人咽气。 被采补过度而死不奇怪,奇怪的是这些尸体是一夜之间出现,背后的人再如何神通广大,要想一夜采补这么多男人,这恐怕是腰上长了个人。 许长老说:“此事恐怕不是人为,最近南境也不太平了,不少妖兽混进来,就怕做这事的是已经开了灵智的妖。” 邵昭没有应和他。 若只有这些尸体便算了,可多了这些黑气,她敢保证,这和殷湛又或是洛月嫦都脱不了干系。 殷湛现在应该还在她猜测的东渠山脉里某个空间中才对,那么,就只有洛月嫦了。 秦言给她的纸片让她明白这些黑气八成就是来自小说中的墨水,两个主角有权利操纵它们做些什么。可殷湛的黑气一开始是在清远道君的身上,而洛月嫦的黑气又是从来以迷惑人心为特征。 邵昭发觉,这个世界还有很多谜题是她还未知晓的。 这件事情最终以各仙门严戒妖兽暂告一段落,但在邵昭这里却是一件重要的大事。 这件事她就算告诉其他人自己的猜想,也没有人会信服,干脆就自己去探查。 这件事情隔的时间短,假设是洛月嫦,现在应该也还在南境里。 再看这些人的死状,并无挣扎痛苦,似乎死前处于极乐安详。如果是洛月嫦,或者说是任何一个女人,怎么才能做到让这么多人都毫无戒心丧命? 幻境是不可能了,南境屏障已消,这些都是仙门精锐,就算再进了幻境,即使无法脱出也该有所警惕,断不可能是这样安逸的死状。 什么地方会让男人们放下戒心? 她把鸿蒙英拽来低声问:“少城主,你知道仙乡里的大小花楼吗?” 这事儿到底不是什么可以大大方方探讨的事情,邵昭好歹是把声音放得极低,不想还是刺激到了鸿蒙英。 只见鸿蒙英好似被侮辱了似的红着眼瞪她:“我在你眼里是那种去喝花酒的人?!” 他这模样就好像邵昭在对他逼良为娼。 “不是……你听我说,我也没多少朋友,在场的可不就少城主你最靠谱了。”邵昭循循善诱哄着他,“我想着少城主你交友广泛,一旦社交就跑不开花楼,我就是问问,少城主不知道也是少城主洁身自好。” 她这一通明夸暗奖把鸿蒙英一下哄好,暴躁猫猫的毛被顺得服服帖帖的,尾巴一摇一摇撇着嘴说:“花楼我不清楚,你少城主不是那种人。” 邵昭假笑:“是是是,对对对。” “但是,要说仙乡最有名的红楼,我倒是知道。”鸿蒙英说,“就是如笙楼。” “如笙楼?” “我们住的是上宾阁,但哪怕入住了所有仙门,也不过占一小片地方而已,如笙楼独占一片镇子大小的地皮,真正做的其实是开放听曲儿喝酒一类的生意。” 邵昭皱眉思索起来。她是回如笙楼住了没错,确实也没去过如笙楼其他的地方,要是有人在她眼皮子底下搞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那些好歹也是仙门弟子,寻欢作乐想来也不会去上不得台面的小地方。 不管怎样,找个时间去查查好了。 如笙楼的风月场离上宾阁并不远,兴许也是照顾有需要某种服务的贵客,实际上邵昭走了没多久,听见了丝竹声就知道已经到了目的地。 鸿蒙英也跟过来,邵昭眼神示意他留在这地方,他却眼神漂移说:“你去那地方太危险了,我怎么也得护着你吧?” 邵昭:我怀疑你小子就是好奇想进去看看。 虽说是查,但是少城主好面子,嚷嚷着从正门进大家都知道,回去以后那些小弟又该起哄,名节不保。 无奈之下,邵昭带着他观察了一下,从一处死角翻墙进去。 风月场这边占地也不小,一半后院是养的倌,男女都有,再往前去那一大片高楼都是招待宾客的地方。 “少城主一会儿混进客人里面,不要喝别人给的酒,也不要说话,就当个普通的客人,姑娘觉得你奇怪你就让她表演个节目。”邵昭小声嘱咐鸿蒙英说。 她的嘱咐让少城主深感屈辱,扬起下巴说:“你小看我,你等着我一定给你套出情报来。” “哎不……” 邵昭无语地看着他蹿得飞快的身影,伸出的手慢慢缩回去。 她只是想说安安静静待着等她探完后院啊。 第358章 身量高挑腰又细,一定有劲 为了少城主心心念念的名节,邵昭探查的时间不能太久,直接摸去了后院里。 这些天图方便清凉,她一直穿着南境随处可见的短襟裙,混入后院里随手抄个水盆抹布倒也没有违和感。 迎面撞上浓妆艳抹的姑娘和她打招呼:“小妹要清扫了啊?” 她也自然地朝人笑过去:“是啊。” “昨夜西楼那片的姑娘都趴下了,你一会儿过去轻些,有几个我认得,脾气不好,小心揍你。” 如笙楼每天来往那么多人,伺候姑娘的小杂役基本一天换一个,有些得了客人的青眼直接买去,一些伺候过一夜直接自己也成了姑娘。 这地方生面孔不算什么,对方只当又是新来的杂役丫头。 邵昭的眸光动了动,点头笑说:“多谢小姐姐。小姐姐今天头上的簪花真好看,客人见了一定看不进去别人。” “嘴儿真甜,去吧去吧,别耽误干活了。” 她轻手轻脚进了楼里,一些已经醒了的姑娘发出了些声响,隔着门都能听见抽凉气的声音。 正好有个开了房门,扶着门框要出来,见了邵昭一喜:“来得正好,快扶扶我,我走不动路了。” 这位姑娘薄衫轻飘飘往身上一搭,遮不住青紫的痕迹,脖子和手腕都是齿印和红点,两腿打着颤,差点连门口都把不住。 邵昭放下手里的道具,上前去把她身上的衣服拢好,又扶了进去。 “这一身伤,姑娘还是不要走动了。”邵昭说,“我这里有些药,给姑娘涂些?” “好好好,我实在是疼死了。”那姑娘也不讲究,一听有药自己就趴在了床上。 这一身的伤痕都是同一时间弄出来的,接的客人显然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主。 邵昭一面给她抹药一面无意道:“姑娘,这么疼,不想做清倌吗?” “清倌得有手艺啊,我也就一张脸长得好看,一身伤换两个月口粮,已经值了。”姑娘嘿嘿一笑,很没心没肺的样子。 这些流落在风月场的姑娘价值观和其他人不一样,对于她们来说,以色侍人有条活路也是个本事。邵昭虽然不能赞同,但也没有表示反对。 人都有自己的活法,想来越仙儿也是一样。只是活得给不给人添麻烦的区别而已。 “西楼姑娘都在休息,这是一起接了什么大客人?”邵昭斟酌着说。 “每夜都是这样啊,昨天是我们,前天是东楼,轮着来的。”姑娘哼哼两声,“先前北楼的才惨呢,接了仙门弟子,结果人第二天就都死了,差点一楼的姐妹都要抓去当成是狐狸精。” 邵昭停下了动作,那些人果真是来过这里的? “北楼的姐姐们现在还在接客?” “接啊,可接了也没人点她们,快愁死人了。”姑娘晃晃脑袋说,“其实也有一个,那位出了事也照样有人点,就是新来的洛水姑娘。她可是好手段,来了就住过一回北楼,到现在都被包在前面的天字房呢。” 红楼里也是有业绩要求的,有个客户稳定的同事多少都会嫉妒。 这个姑娘还挺可爱的,邵昭半是套话半是闲聊和她说:“那洛水姑娘也是厉害呀,楼里这么多漂亮姑娘,我看着就她一人被包了。” “我也只见过她一次,漂亮是漂亮,但是为人太神秘了不怎么跟我们说话,好像有点看不上我们。说这个就来气,她看不上我们,可自己也是靠着床上功夫揽客。” 邵昭笑了笑,又听她继续嘟囔:“北楼的人全躺下那一晚她也去了,可就她还活蹦乱跳,紧着第二天白天还能招去客人,也不知道那身子怎么长的。 不过她接的客人看着都不太行的样子,一晚上过去第二天再一看,人都瘦了一圈,这是找乐子来了还是受罪来了,被榨的反而是客人。 哎,小妹我告诉你呀,以后你也有机会做姑娘的,能挑客人就挑,千万别遇上了那种外强中干的,看着行其实不行。” 红楼里的姑娘多少都会说些荤段子,像这样大方讨论闺中情事也很平常。邵昭心里还想着待会儿要去探探这个洛水姑娘,顺着她的话问:“怎么才能看客人是不是外强中干?” 那姑娘翻了个身趴在床头,拿窗帘掩着脸暧昧地笑说:“看腰啊。身量高挑腰又细,一定有劲。” 邵昭差点把水盆打翻。 通过这个形容联想到莫兰行真不是她龌龊,只是回想几次抱住莫兰行的腰,好像真的挺细的,触及时手感又是硬邦邦的有肌肉。 大概是挺有劲的。她的思绪开始飘忽起来。 姑娘看她半天没动静了,以为是小丫头害羞,笑嘻嘻穿上衣裳要下床,刚踩下地就惊异地发现身上居然不疼了。 正要问那是哪里来的药,门外就有人一个个敲门,敲到这里直接进来了,见了邵昭就拽过去,“就你一个杂役了?走走走,别耽误了时间。” 那姑娘跳起来拦他们:“待会儿待会儿,做什么带她走?” “姑娘你回去歇着,前边有贵客,缺人倒酒呢。”那人说。 兴许聊了一会儿,姑娘看一眼邵昭犹豫着说:“我现在能下床了,我替她去吧,你看她活还没干完呢。” 那人见她一身伤,摆手说:“不行,姑娘歇着去吧。” 邵昭被拽走,皱眉想着要不要打晕这个人。 转念一想,洛水姑娘就在前面,也算正好可以混过去。 不过是给人倒酒而已,蒙上面纱低下头,没人认得她是谁。 她如是想着。 红楼里一部分可以是莺歌燕舞觥筹交错,另一部分也可以是丝竹雅乐清淡非常。 莫兰行已经捏碎第二个酒杯了。 颜玉金抖了抖,连着下面一片座位上的人也默默放下了酒杯。 这位归玉踏虚显祖平时看着斯文儒雅好脾气,没想到来了红楼酒没喝一口捏杯子玩,看着怕人。 下面的人开始疯狂思考自己最近应该没有做什么坏事往日应该也没有和莫兰氏结过仇才对。 不能是要随机抽一个幸运儿杀了助兴吧? 这位阴晴不定,他们实在是拿捏不住心思。 颜玉金抖开了折扇传音:“莫兰兄,你何事不开心啊?” 莫兰行一个冷厉的眼刀过去:“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不是莫兰兄你说这里气息不对么?” 气息不对是气息不对,那他也没说要来这里喝酒啊,还叫上这么多人,分明就是颜玉金自己要来找乐子。 这事要是叫阿昭听见了误会可怎么办? 莫兰行左思右想都不对,起身要走却被颜玉金摁住。 颜玉金说:“下面这些人身上油水还没刮过,给兄弟一个面子,就坐一会儿。” 莫兰行面无表情,眼睛里只有三个字。 杀了你。 第359章 我只侍哥哥一人的酒 颜玉金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这一点他从来没有在莫兰行面前掩饰过。 这红楼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的气息他不在乎,这并不在他的负责范围内,只是他经商多年的头脑告诉他,红楼是个可以获得更多利益的好地方。 为此他甚至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坑莫兰行。 莫兰行不需要说话,只要坐在这个位置哪怕多威慑一秒,颜玉金就能在底下这帮人之中挑出最适合刮油的人,温香软玉一奉上,这一天过后把柄就会全捏在他手里。 “你就当做是和我两个人一起喝酒。”颜玉金用诱骗的语气说,“喏,倒酒的人也上来了,你不给我面子也别给人家小姑娘难堪,红楼讨生活不容易的。” 莫兰行自然不会理会这个,只是略一思索,那些侍酒的姑娘已经接连上来,他要是在这时离开,免不了让那些无辜的姑娘承受责骂。 他不在乎是一回事,但也不至于无情到平白让人遭罪的地步。 来他面前的是一个蒙面纱头低得很下的姑娘,对酒具不大熟练,摆弄好一会儿又飞快看一眼旁人才有样学样。 莫兰行伸玉扇点在她的手背上说:“我不饮酒,不必了。” 那姑娘看着手背上玉扇的花纹,停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作,紧接着迅速地抬眼看他又立刻低下。 就那一瞬间,莫兰行看清楚了。 狡黠灵动,眼尾上挑,即使点了朱砂在眼后拖了长长的一笔,仍然能让他一眼认出。 那是邵昭的眼睛。 邵昭没想到真就在这里碰上了熟人,还是过于熟的那种,一碰就是一堆。 她下意识看了一眼又迅速低头,心想也许没有发现她赶紧出去。 可莫兰行的手比她更快,伸过来托着她的下巴不让她低下。于是她对上男人的眼睛,看见对方张口无声地说:阿昭。 邵昭觉得,没有比这更糟糕的社死了。 她现在身上穿的布料极少,又是小吊带又是露肚脐,都是红楼为了取悦客人的手段,她想着没人认得那就不丢人。 可这么巧就是被莫兰行看见了! 果然,莫兰行在扫见她身上的穿着时就拧起了眉头。 “莫兰兄,怎么了?”颜玉金发现这边的异常问道。 一看邵昭的样子明显就不想被发现,莫兰行松开她,淡声说:“无事。” 酒倒好了,姑娘们却没下去,一齐站在一旁等着添酒的时机。 当然,也是为了方便客人的小爱好—— “你,还有你,过来坐。”下面已经有人点走了喜欢的姑娘,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没错,这就是杂役丫头晋升为姑娘的好时机。 就算邵昭真是这楼里的杂役丫头,这时候也会想极力避开。她默默地挪动脚步,头埋得极低祈祷不要再被人看见了。 来自莫兰行的视线一直没有消失,她感觉站都站不住,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我突然想喝酒了。”莫兰行突然抛了一下酒杯说。 颜玉金心道不愧是好兄弟,忙说:“斟酒斟酒。” 其他姑娘还在偷看莫兰行娇羞扭捏,邵昭已经灵活地冲出重围跑上前去。 她知道这是在为她解围,心虚又讨好地跪坐在案前,酒倒好了双手奉在莫兰行的面前。 莫兰行看着她许久才捏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喝完又续,连倒了三杯后终于有人注意到了这边。 兴许是酒壮了怂人胆,又兴许是美色误人,下面有个精壮高大的男人面上染了薄红,笑嘻嘻上来和莫兰行搭话:“显祖尊驾,这位小娘子倒的酒那样好喝,我也尝尝。” 他或许是想借这机会和莫兰行套个近乎,但也确实是注意了邵昭许久。他把邵昭当成了楼里的姑娘,说着就要上手来搂肩。 邵昭为难地想着该不该掰断他的手。 她尽可能往后躲,掐着声音说:“这位郎君,我笨手笨脚,别坏了雅兴。” “小娘子手笨那便喂郎君喝,怎么也不会坏雅兴。”果然是色从心头起了,那人完全忘了对莫兰行的畏惧,竟然调起情来。 他是想着,男人嘛,喝了酒就是默认了风花雪月,这些个小打小闹有何不可。 邵昭还在躲,他便阴沉了脸说:“难不成,小娘子有金主,不愿接其他客?” 场上其他姑娘见状不对,上来两个嘴甜的要劝,他却起了劲非要邵昭不可。 颜玉金喜欢看这种戏,心里已经盘算好了事后该怎么去忽悠这人。 接下来的一幕却让全场安静了。 莫兰行把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搁,倾身扣住邵昭的手腕,隔着桌案拦腰轻松地抱过去,让人坐在自己腿上。 邵昭身量娇小,这样坐在他怀里就像只小宠物似的,颜玉金一口酒喷出来,眼睛瞪得像铜铃。 莫兰行亲自斟满了酒杯,抬眼淡漠地看向那个醉酒了的男人,说:“我的确不愿她去侍旁人的酒。” 他释放的灵压把下面众人都压制得连酒杯都端不动,一个个冷汗多得能洗脸,心中骂那不知所谓的男人千万遍。 而那个男人站在莫兰行桌案不远前也好不了,当即就腿软想要跪下。 不是说好这位并不近女色,这下想抓一个姑娘去陪酒怎么就刚好撞上了是得了青眼的? 真是喝酒误事啊! 他退不知怎么退,进更不知怎么进,索性一下跪在地上磕个响头认错。 莫兰行一派云淡风轻,好像给众人带来威压的不是他似的,捏起酒杯递到邵昭手里。 邵昭呆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学头牌姑娘勾上莫兰行的脖子把酒杯送到他唇边,假作撒娇道:“别生气呀,我只侍哥哥一人的酒。” 分不清是酒醉人还是那一声“哥哥”更醉人,莫兰行沉如夜色的眸光藏在低垂的睫羽下,宽大的袖子挡住了邵昭的腰身,他的手却始终克制地攥握成拳。 另一只手把着邵昭的手腕,他引导着邵昭喂他喝下那杯酒,仰头喉结滚动时,他的目光还在追随着邵昭。 然而邵昭完全没敢看他,庆幸面纱遮掩了她脸红抿唇的神态动作,不至于让她看起来像个色中饿鬼。 酒杯不是由自己掌握,到底是洒出了些酒液出来,顺着完美的下颌线淌下,邵昭抬手为他擦去,若有似无地抹过泛着水光的唇瓣,她趁着这一下离莫兰行更近一些耳语。 “这里不适合说话,想办法带我去寝楼。” 在外人看来,他们是再自然不过的耳鬓厮磨。 莫兰行的脸色有一瞬的不自然。寝楼是客人真正寻欢作乐的地方,邵昭这样耳语说出来,听着就好像是在邀请他似的。 可低头看,她的眼神又很认真。 真是要命的小狐狸。 莫兰行把酒杯抛回桌上,抱起邵昭径直往外走,在身后一干人震惊的眼神下正气凛然地上了寝楼。 威压骤然消失,众人才觉得自己又活过来了,和这位传说中的大能同席实在让人害怕,有死里逃生的感觉。 最庆幸的莫过于那个趁醉胆大的男人,从地上起来后恍恍惚惚酒几乎全醒了。 颜玉金抿了一口酒压压惊,又展开风流倜傥的笑容说:“显祖看来是有些不胜酒力,来,我们继续聊聊。” 第360章 我可算不得什么君子 “不胜酒力”的莫兰行抱着邵昭依然步伐稳健,上了寝楼没人看见了也不放人。邵昭挣扎几次无果后只好撑着他的肩膀看厢房旁挂的牌子。 牌子上写的名字都是楼里当红的姑娘,牌子往里翻就是有客人了,往外就不在房中。 “你好好看看。”莫兰行低声在她耳边说,“上寝楼来是要去哪里?” 他果然能明白。 有这样体贴的搭档实在让人欣慰,邵昭聚精会神一个个看过去,最终指着其中一个牌子让莫兰行停下。 写着“洛水”的牌子朝外翻着,房中没人,邵昭迫不及待跳下去,这次莫兰行由着她了,跟着一起进了房里。 红楼姑娘的厢房装潢是按姑娘的性格特点来的,有的活泼开朗,装潢也就会浮夸一些,这位洛水姑娘显然是冷清的性子,厢房的装饰过于素丽,粗略一扫全是白茫茫的。 这样一个像灵堂停尸间的地方也能让她长期被包下,可见这位洛水姑娘的手段。 邵昭一进房间就到处去看,不管碰什么地方手指都能蹭上一层灰。 真是怪了,常住在这里的人,这房间怎么就跟没有人气似的? 除了床榻,许多地方都已经积灰,气息上干净过头了。 这位洛水姑娘,难不成是个孤魂野鬼吗? 她捏着下巴思索着,身后房门合上发出轻轻的叩声。光线突然变暗了些,邵昭回头去看,莫兰行离她半臂远,垂眼看她:“看出了什么?” 纸糊的门外透着光,莫兰行的脸逆着光,表情藏在暗处,邵昭只能看见他眼中被切割的碎芒,没有多想,给他看手上的灰印。 “我从后院休息的姑娘口中得知这间房的洛水姑娘在前几日和其他姑娘一起接待过那些已死的弟子,虽然是新来的,但手段了得,不但有人愿意花重金包她在这里,还能每日接客,全然不疲惫。” 都是成年人,她向莫兰行解释这些一点也不害羞,指着房里装饰继续说:“你看这房里装饰,红楼姑娘为了取悦客人,为了助兴也不会把厢房布置得和灵堂一样,加上她的客人第二日总是力竭的情况来看,我觉得这个洛水很有问题。” 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腰上的纱带在刚刚缠上了莫兰行的手腕,她动一下,莫兰行的手腕便被摩挲一下,无意间形成了挑逗抓人的痒。 莫兰行抓住那条纱带,放在指间捏了捏,忽而笑了:“你就是为了调查那件案子来这里,扮成侍酒姑娘?” 他的语气有些不对劲,邵昭莫名搓了搓手指,低头看自己身上,吊带有多露就不说了,披了件轻纱绸衣若隐若现比没穿还糟糕,裙子更是露出脚踝,上面被系了根红绳。 打个比方,她穿成这样就像去酒吧蹦迪结果偶遇了家长一样尴尬。 “我本意不是这样的,被抓去了不能暴露而已。”她轻咳一声掩饰尴尬。 “原来如此。”莫兰行向她进一步,托着她的下巴躬身温声说,“你也不曾想过,也许会像现在一样和其他人同处一室?” “我……” “阿昭,门窗是关上了的。”托着她下巴的修长手指开始往别处去走,不经意搭在圆润小巧的耳垂上,引得她感觉一股电流蹿入脑子而抖了抖。 骨节分明的手从鬓发一路向下,回到了下巴上,莫兰行的头又低得更下了些,声音温柔得异常:“这是红楼,这又是什么房间,阿昭,你都没有想过吗?” 说完,隔着面纱,他的手指按在邵昭的唇瓣上揉了揉,从唇珠抹到唇角,力道不轻不重,可偏偏就是让人联想到了已经两唇相接的画面。 如果真是他亲自上来,说不准会是怎样的撕咬。 邵昭这才意识到,一向温和的他,真的生气了。 “我这不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吗……”她到底心虚,不知道这时该怎么去哄,搓着手指也不敢像往常一样萌混过关。 莫兰行注视她许久,忽然说:“你这一身很好看。” “啊?啊……这是把我抓来侍酒的人让我穿的……”当时她换上这身衣服还未蒙面时,清楚地看见了那人眼中的惊艳,她毫不怀疑要是她真是这楼里的杂役,今晚就要被打包送去陪客人。 “很好看,过于好看了,方才席上许多人都在看你,你能感觉得到吗,他们那种眼神。”莫兰行不再伸手去碰她了,却每说一句话向她逼近一步,让她不得不一步步跟着后退。 先前莫兰行不是没有过脾气,但那些情绪很淡,邵昭一下就哄好了,但现在的莫兰行怒火已经燎上了邵昭的脸,她被逼至墙角,抬头看时,眼前的男人还在继续前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不论是眼神还是动作都极具侵略性。 她有些不安:“什么,什么眼神?” 莫兰行笑了笑,摘下了她的面纱,俯身和她齐平道:“要把你,生吞活剥的眼神。” 他这样说着,可明显现在符合那四个字的却是他自己,目光炽热而危险,邵昭被他圈在身前,明明穿得很清凉,却慢慢感觉身上温度升了起来。 她不知所措时,莫兰行又突然退后了两步回到了安全距离,说:“你现在明白了吗,你是在和一个男人待在这房间里。” 方才还觉得空气都要被掠夺干净了,骤然回到清醒,邵昭却觉得有些失望,撇嘴说:“没事的,那些人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你好像忘了什么。”莫兰行轻飘飘地说,“我也是男人啊阿昭,你觉得,我能不能奈何你?” “……” 还有这种好事? 邵昭咳嗽两声掩盖自己疯狂想上扬的嘴角,说:“你不一样,你是君子。” 莫兰行浅笑,低头拿出玉扇把玩上面缠绕的玉坠,那是两年前邵昭亲手雕刻了送给他的。他的手指好看得过分,玉石刻的小花在他手中来回翻转,让邵昭莫名觉得,莫兰行玩的不是花,而是她。 “阿昭,难得你也有算不对的时候。”莫兰行终于放过那朵小花,温柔地笑了一下,“我可算不得什么君子。” 邵昭:“……诶?” 门外忽然有了脚步声,莫兰行偏眼看一眼门上,人影已经快从窗走到了房门,不用两息就会开门进来。 邵昭还在思考躲在哪里比较好,莫兰行像抱小动物似的把她正面托起来,闪至床帐旁的花鸟屏风后。 这房间的布局不同别的房间,屏风后是一个小窗台,和床之间相隔的距离极近,放上屏风挡光线后只剩很窄的一个通道,只能容纳下一个人站立。 莫兰行不假思索直接把邵昭放在窗台上坐着,自己撑在邵昭的两边,在她耳畔用气声说:“我施了隐匿术,不要乱动,不要说话。” 两人现在是呈一个嵌合的姿势,邵昭慌乱地抓着莫兰行的肩膀,听他在耳边说话也好似听风声一般,只能胡乱点头。 鼻腔里都是桃枝香,还有淡淡的酒气,混在男人的身上只让人觉得酒不醉人人自醉。 房门打开了,随着碎杂的脚步声,邵昭什么都想不到,满脑子都是炸开的烟花。 好、好刺激…… 第361章 那不是玉扇 房间的主人洛水姑娘似乎带着客人回来了,门开了又关上,陌生男人的粗气在房里显得尤为清晰。 “洛水,小美人,你都把我带上来了,还不快些伺候?”男人的声音粗粝嘶哑,但是底气浑厚,到底也不算难听。 女人的声音终于响起来了,轻轻柔柔地说:“怎的这么着急,先前不是还要我抚琴跳舞聊一聊吗?” 这声音有些熟悉,可是刻意掐了嗓子一时想不起来,邵昭用力撑着莫兰行的肩要越过屏风去看一眼。 她这一撑便又要整个人贴上去,吊带掩不住锁骨,雪白的肌肤带着女子馨香,近在咫尺是看着和奶豆腐似的,莫兰行呼吸一滞,又把她按回去。 “别动。” 这次他贴着邵昭的耳垂说话,别过脸时唇瓣不小心蹭到了邵昭的脖颈,两人身形都是一僵。 邵昭缓了好一会儿才侧头和他说:“我觉得那个洛水姑娘的声音好熟悉。” 莫兰行点头记下了:“一会儿让你看。” 那边两人却好像在玩什么特别的小游戏,一个要扑一个在躲。 “抚琴跳舞聊天那都是初次见面用的招数,你我都这样熟了,喝了酒不上榻这不是诚心作弄人吗?”男人嘿嘿笑着,又扑了个空。 洛水姑娘扯着绢帕掩唇笑:“喝了酒就要上榻,原来你对我也就这么点心思,好不羞啊。” “对待美人不是这点心思还能有什么。”男人一把抱住了她的腰,头埋在发间贪婪地深吸了一口气,“可让我想死了啊,勾人的小东西……” 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解衣带的声响,床榻之间免不了调情的骚话,邵昭偷看一眼莫兰行,见他面色漠然平淡,默默捂住了自己耳朵。 而莫兰行实际上远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他也不是听不见,只是活了四百余岁了,早就对这些习以为常。飞升境触仙道,男女之间情事,床笫之欢从前于他而言是一场戏,自己做不一定能冷静,但看时一定是毫无波澜。 前提是,他的怀里没有抱着邵昭。 此时邵昭的全身上下衣料又少又薄,他的手甚至不敢去碰,腰旁就是细长的小腿,他只能绷紧了肌肉尽量不要接触。 温香软玉在怀,他可不是什么柳下惠。 莫兰行背对着屏风,那两人已经滚在了后面的床榻上,暧昧的喘息声不停,他的脑子里也在混乱想着什么。 他想到了刚刚在楼下,邵昭坐在他的腿上,勾着他的脖子给他喂酒,眸中泛着潋滟水光,喊他“哥哥”。 不妙啊…… 身体某处的变化让他面色变得不自然,这是在邵昭面前,他觉得难堪,不动声色地拉开了一些距离。 邵昭浑然不觉,只捂着耳朵努力伸长脖子想透过屏风瞧瞧那位洛水姑娘的真面目。 可无奈坐得有些低,莫兰行又拉开了一些距离,她使不上力,只好拉着莫兰行往自己那处拽。 “你把我托起来,我看一眼那边。” 她这么说了,莫兰行却当做没听见,一脸不为所动,甚至抿唇沉着脸,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看来是这现场广播污染他的耳朵了。邵昭想。 她哪里知道,眼前男人都不敢去看她,怕一眼就被识破对她的肖想,更不敢把她托起来,怕被看出这份欲念的龌龊。 隔着屏风,床榻上两个人的动静一刻不停,粗气闷哼让人不用看都知道用了多狠的力气,还有高速鼓掌的声音,叶师姐听了都要赞一声打桩机。 洛水姑娘的声音在床上失去了伪装造作,邵昭越听越熟悉,要不是莫兰行摁着她,恐怕马上就要爬上屏风去看。 “要不我们交换一下位置……”她又想把莫兰行拽过去,这次却用不着她出力气了,床帐摇晃撞上了屏风,把莫兰行撞得控制不住向前倾去。 距离忽然比先前拉得更近,莫兰行撑在窗台上,护着邵昭的头才没撞上窗户,也因此压在了邵昭身上,双目对视,气息交缠,两人的唇瓣近到只要动一动,就会和故意磨蹭一样。 刚才那一下让莫兰行皱眉了一瞬,立刻撇过头去,邵昭还能看见他微红的眼尾。 然而无暇去顾及他明显加快了一些的呼吸声,邵昭感觉到腿间有些硌得慌,戳戳他说:“你的玉扇是不是移了位置,你不方便挪的话我给你拿出来?” 她说着就要把手伸下去。 她觉得这是一个很贴心,很善解人意的举动,但莫兰行却惊了一下,迅速牢牢扣住她的手,不让她动作。 “你太用力了,差些把我屏风都弄倒了。” 洛水姑娘的娇嗔让屏风后的两人瞬间屏气,虽然说不可能会被发现,可在现在这种情况下,两人的神经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两人贴得太紧了些,硬物的感觉就越发明显,邵昭不舒服地动了动,莫兰行抽一口气,看着她,突然很想使个坏。 他轻声说:“那不是玉扇。” 邵昭疑惑地看他。 不是玉扇,那这是什么东西,莫兰行随身难不成还带匕首一类的硬物,戳得她开始感觉疼了…… 等等! 她突然反应过来了,耳朵一下升温爆红。 邵昭是个成年人没错,可基本上是只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这一下的认知不但让她有些害羞,更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原来莫兰行这种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也会有这种生理反应吗? 腿上突然烫得厉害,她默默把腿撇开了一些。 看着小狐狸老实了,莫兰行才觉得燥热消退了些。 床上两人没有再多注意屏风这里,莫兰行动了动,要退开保持原来的距离。 刚退半步,腰身就被狐狸腿勾住了,只见邵昭红着脸,眼神亮亮地抬头看他,说:“你别不好意思,这个很正常的我能理解。” 她舔舔干燥的下唇,尽可能委婉地表明自己的意思:“你会不会很难受,用不用我帮你?” 莫兰行的目光骤然暗下,抬手捂着她的眼睛也不再去管别的了,抱起来一回身就施术到了另一个地方。 眼前的黑色褪开,邵昭睁眼看时,已经坐在了自己的房间,莫兰行早就离开了。 什么啊,果然还是太君子了啊,亏她还以为今天就会发生些什么呢。 邵昭失望地捋捋头发,扶着脖子闭眼左右活动一下,关节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再睁眼时,她的眼底一片冰凉。 莫兰行最后把她抱起来的瞬间,透过指缝她看见了。 床榻上毛线团似的黑气,面色青白陷入癫狂的男人,还有在床幔里,背对着男人一脸冷若冰霜的洛月嫦。 果然和她想的一样,这些都是洛月嫦干的。 巫行是顺着河流来到南境,洛月嫦总不可能也是漂来的,她跑来这里专门找仙门弟子或者开过灵根的散修双修,最终害人性命,目的是为了什么? 难道,洛月嫦其实是和殷湛明分暗和,串通好了又要搞事? 要真是这样,殷湛可真是个坚强的人。 邵昭想着,该和其他人商量着注意洛月嫦那边,最好是能控制起来。 不过,怎么总感觉还是忘了什么事? 第362章 洛水不见了 “你居然把我丢在那里一天,邵昭,你好没良心!” 翌日鸿蒙英站在邵昭面前怨声载道时,她才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昨天在红楼和莫兰行的经历太过突然了,加上发现了洛月嫦,她竟然把鸿蒙英忘记了,自己回来了倒头就睡,鸿蒙英却在红楼里因为端酒来的各种花姑娘起鸡皮疙瘩。 因此邵昭恍然大悟面对鸿蒙英的怨念脸时,也是十分愧疚,倚在软榻上关怀地问:“少城主,姑娘递的酒好不好喝啊?” 鸿蒙英:“主要是酒好喝,跟姑娘没什么关系。” 邵昭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给他上好茶问:“那么敢问少城主,喝了姑娘的酒,套出些什么吗?” “红楼里能套出什么事来,那些姑娘不懂什么的,只会记住自己能明白过来的事情。”鸿蒙英说,“不过,确实有些事让我在意。” “那红楼里常去的都是一些仙门弟子,正常来说,我们修士修的是辟情绝欲的道法,就算有需求也断然不可能天天耽于这种风月场里。 可但凡去红楼里留过夜的弟子都跟中了邪似的,少有几个能做到一次就了。我观察了一下,往返中的弟子每人都是面色青白,显然纵欲过度。 他们自己也能发现不对,都已经影响修炼了,可还是要来,我打听过,都是奔着叫洛水的当红姑娘来的。” 这些邵昭自己就已经调查出来了,不太感兴趣,只是微微点头。 鸿蒙英继续说:“那位洛水姑娘我是没见着人长什么样,但我直觉一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和其他姑娘多套了几句套出来了,洛水姑娘很神秘,一个月前进来仙乡里。 那些姑娘声称,洛水是被老板从街上带回来的,原来是想让她做个杂役混口饭吃,后来一收拾觉得长得比其他姑娘还好看,就直接挂了牌子做姑娘,第一天就得了厚爱。 一个月前正好是仙乡屏障失效的时间,洛水是在那之前到的仙乡倒没什么,若她是之后来的,我怀疑他们一直猜测的狐狸精就是这个洛水。” 虽然过程不一样,但是到底还是得出了正确答案,邵昭的眼神认真了些,颔首表示嘉奖。 这番话里又包含了不少新的信息。 洛月嫦一个月前就到了仙乡,按她对洛月嫦的了解,那样清高的人就算是和殷湛私下串通着要做什么,也不会让自己狼狈到流落街头和乞丐无疑。 结合巫行身上发生的事来看,与其说殷湛舍弃了洛月嫦,不如说,是洛月嫦舍弃了殷湛。 可她何至于沦落至此? 流落风月场看起来也不是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待的都是有灵力修为的修士,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双修采补,吸取元阳,力竭而亡…… 邵昭捏着下巴在鸿蒙英面前来回走,口中喃喃:“她身上没有修为了,所以要采补仙门弟子来滋养自己。” 鸿蒙英没有听清:“什么?” 她突然停下:“少城主,你还打听到了什么吗?” “洛水待的时间太短,我就是掘她三尺都得不出多一寸的情报。”鸿蒙英说,“不过昨日临近暮时,我看见越仙儿去了红楼。” “越仙儿?” “她不像是去玩的,也不是找人,径直上了寝楼,我没跟上去,不知道她是去了哪里。” 越仙儿去红楼并不奇怪,她可以是去找个地方跳舞博掌声欢呼,也可以是在里面有了惺惺相惜的同道好友。 但邵昭莫名觉得很不安心。 “走,现在就去红楼看看。” 红楼依旧灯红酒绿,吹拉弹唱好不热闹奢靡,但邵昭和鸿蒙英去的时候,有一群人在里面闹了很久 “什么叫洛水姑娘不见了,昨天她还在呢,你们莫不是想诓人?” “钱不够我们加,洛水姑娘好端端一个人怎么可能突然失踪,你们做这生意的何至于这样吊人胃口?” “今天,我就想看见洛水姑娘!” 仙门弟子不会做这么有失身份的事,围上去的都是散修,五大三粗虎背熊腰,眼下统一两团青色,那是纵欲太过的表现。 被围着的几个小姑娘算是管事,被这些人围着都要吐了还得强作笑颜,好声好气赔礼道歉。 邵昭平静地看了一会儿,转身拉走鸿蒙英。 “洛水不见了,这是巧合?”鸿蒙英压低声音问她。 邵昭抿唇没有说话。 昨天看洛月嫦的样子分明还是想继续在红楼里潜伏着,红楼里的生活是恶心了些,但她能得到无尽的滋养来源,没道理突然就要离开。 世上可没有那么多巧合,越仙儿昨天暮时去,今早洛月嫦就消失了,谁都没有发现踪影,这很难不让人联想。 邵昭磨着牙想,越仙儿什么时候和洛月嫦扯上关系的? 她找去越仙儿那里时,人在枝头上采花,一朵一朵往下抛,下面自有人接着。 邵昭还没有出声,越仙儿倒先发现了她,很欣喜似的从枝头轻盈地跳下来跳到她的面前。 “军师,你专程来看我吗?” 邵昭现在对她实在是笑不出来了,一脸平静如水,完全不为所动,她却还在欢欣雀跃地拍手说:“巫祀日以后我好久没看到你了,我知道你忙也没敢去打搅你。今天怎么有空来了?” “啊对,我昨天看见了军师和鸿少城主,想来是这两天闲下来了吧?军师这么快想到我,我好开心。” 越仙儿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要让在场的其他人听见,邵昭一眼识破她的心机,简直要被气笑了。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漂亮又愚蠢的生物? 她扯了扯唇角,挑眉说:“是啊,最近大家都忙得很,我的炉火一日都不曾停,不比你这样的小姑娘清闲,不食人间烟火,还有空闲摘花聊天。” 越仙儿脸色未变,反而亲昵地揽上她的手臂,拽着她往远处走,“军师气我不去找你?我这不是怕打搅吗,这还不能宽量一次两次?” 走远了没人看见,邵昭一把甩开她,语气古井无波:“你装得倒是很开心。” “军师不必有这样的时候,自然不理解。”越仙儿的笑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淡无趣的表情。 这样的越仙儿才是本来的她,邵昭盯着她说:“你和洛水通风报信让她走的?” 两人都心知肚明,越仙儿还在刻意装无辜道:“军师在说什么呢,我怎么认得什么洛水?” 邵昭的手背在身后,指尖不经意间一点,控制着越仙儿的手脚靠近自己,从路人视角,她没有做任何动作。 “还装什么呢?”邵昭冷冷地说,“你不仅认得洛水,你还认得洛水真正的身份。” “越仙儿,你和洛月嫦之间达成了什么?” 第363章 最好不要是助纣为虐 万炉宗自有一套盘问的手段,越仙儿不过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却没有表现出一点怯意。 她被迫站定在邵昭面前不能动作,依旧睁大了眼无辜又委屈地说:“军师你这是做什么呢?我真不认识呀。” 邵昭平静地望着她,摸不透她到底想做什么。 按照越仙儿先前说的,她撕破了脸皮想要邵昭的一切,现在也没有放弃,和洛月嫦搭上线无非也就是为了扳倒邵昭。 只是奇怪啊,洛月嫦借洛水这个假身份在红楼里藏着深居简出,越仙儿哪来的机会和她搭上线的? 邵昭抬手若有所思地摸摸越仙儿光滑的脸颊,指甲轻轻划过肌肤,像刀刃卷过皮革,越仙儿心头提了一下,邵昭远没有外表看起来那么好脾气,她怕一不小心就被划花了脸。 “洛月嫦也没有那个能耐对付我,你加上她也只是多此一举,她不会把你放在心上的。”邵昭收回手说。 她这话有几分真话在里面。 洛月嫦和殷湛本质上是一类人,受惯了众星拱月,殷湛还有屈苦的过去,但洛月嫦的忍耐和坚强都是建立在受了委屈还有人立刻为她出头,脏了手还有人替她清洗的基础之上。 这样的人现在走到了这样的穷途末路,是没有能入眼的合作伙伴的。 越仙儿这样的洛月嫦以前就看不起,现在即使沦落得一样的位置上,甚至比之更低贱,也照样看不起。 洛月嫦只会把她看成是好用的棋子,用完很快就会丢弃不管。 她的话不知是触动了越仙儿哪根弦,越仙儿怪异地看她一眼,笑得轻蔑不屑。 “军师,你一向都这么自信,可真好啊。”她轻柔地说,“可是军师别忘了,上一次你这么自信,不还是中套了?” 邵昭道:“你以为现在我会比先前容易对付?” 越仙儿不说话了,只是笑着看她。 邵昭被她笑得很不舒服,心中莫名不安躁动,抬手解开了越仙儿的束缚,淡声说:“洛月嫦牵扯到的是四境大事,我会禀上去,立刻四面巡查追捕。” 她离开前最后说:“越仙儿,每个人都有自己费尽手段心机要做的事,我也有所以我没资格评判你,但是,你最好不要是助纣为虐。” 越仙儿看着她慢慢远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逐渐垂下,眸子里的轻蔑始终没有褪去。 什么才叫助纣为虐呢? 她不过是想帮自己达到目的罢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旁人会怎么样,与她何干? 邵昭现在可以自由使用灵力了自然不好搞其他动作,那些动动手脚就能做到的栽赃陷害没有效果了。 可她自有别的可入手。 打蛇打七寸,邵昭既然是个硬骨头不好对付,那就换一个弱点去攻击。 邵昭一定会气疯想杀她吧? 越仙儿幻想那样的画面,竟然忍不住笑起来,疯了似的渴求那时会发生的场景。 邵昭凭什么能独善其身呢? 邵昭不愿去采撷高岭之花,可她越仙儿想采,把花从淤泥之上拉下脏水里,邵昭也会跟随着落下来。 这淤泥之下没有人会干净的。 她在渴望这个烂透了的世间全部坠入淤泥里。 追捕虽然让众人都注意着,追踪这件事却还是得交给万炉宗来做。 和江如秋商议完后,邵昭走在阳光底下倍感头疼。 洛月嫦这件事很麻烦,似乎是她身上黑气的影响,哪怕是万炉宗最高阶的追踪法器也没办法定位。 宗门里最擅追踪的是云长老,下面一众弟子虽说不是没有学过那一手阵法,但到底是出自阵法大师的手笔,非炼虚境不可用。 别说邵昭,江如秋在宗门那么多年也没能成功起过一次那个阵法。 总不能回一趟宗门把正在闭关的云长老绑过来吧? 说不准最爱看热闹的长风长老还会拍手叫好帮她一起绑。 不行不行,这个想法太危险了。 邵昭甩头把那个想法甩出脑袋。 那么眼下,就只能去拜托莫兰行了。 两年前在安河郡,连云长老的灵力也无法运转的空间术,借了莫兰行的力却能施展得顺利平稳,想来现在也是一样可行。 但是…… 一想到莫兰行,邵昭觉得头更疼了。 怎么说呢,自从红楼事后,她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莫兰行。 在荒唐的处境下被莫兰行抱着,她没想到会出现那个意外,一时情起鬼使神差地说那样的话。后来冷静了,她回想莫兰行带她离开,不免懊悔不已。 有时候,脑子太过成人化也不好,全是黄色废料,瞧瞧,那天人家都算得上是落荒而逃。 她都尚且如此,就更别说莫兰行了,那之后一直避着,让她想起来两年前在安河郡的时候。 这次可是正事。她定定神,心里慢慢盘算见了莫兰行该怎么说话。 站定在莫兰行的房前,她敲了敲门,没有人应答,便推了门去看。 屋里果然空无一人,到处整洁连光线照入也没有尘埃飞起,桃枝香很清淡,昭示着这屋里确实是莫兰行的住处。 别看莫兰行总是一副游离世间外的淡然模样,实际上他不见邵昭时忙得很,被人喊着归玉踏虚显祖,即便他不去应酬众仙门卿客,也要担一分领头的责任。 如今修真界大能纷纷陨落,飞升境原本就少,短短几年内又先后去了几位,“归玉踏虚显祖”在这会儿不只是一个威慑的名号,更是四境众人抓住最后顶峰的希望和光。 先前邵昭看着莫兰行时,就从他的眉眼中看出来,他十分不耐烦去做这一件事。 逍遥圣者还是以游山玩水,闲云野鹤为乐,可失去心脏的莫兰行既不爱山水,也不爱烟火,他心中没有对这世间的垂怜,好像对什么都不在意。可他还是担着这一个名号,即使不愿还是往下走 莫兰行也是个很复杂难懂的人啊。 借用了书桌上的毫笔,邵昭画好了法阵,闲闲地抛着笔玩。 红笔杆在她指尖翻转,抛上空中,又落回她的手里。 笔杆上嵌着玉,指腹碰上去能感觉到细腻的触感,她恍惚想起莫兰行的指骨。 那个人对什么都是无情的,那对她呢? 唉,真是太复杂了,连所剩这么一点七情六欲都要剥丝抽茧拆来看才能知道。 她想着,渐渐窝在椅子里有了倦意。 莫兰行回到屋里,一推门,入眼的就是蜷缩在书桌后,手里抓着红杆毫笔的邵昭。 一只小狐狸偷偷跑进了他的屋子里。 第364章 他别的都不在乎,唯独想着他… 他借华枞的地方躲着邵昭,一方面的确觉得羞愤难堪,另一方面是真的有事。 林清远当年在东渠山脉建立武宗并非无脑,坐落数峰之间不仅仅是为了灵山灵脉灌养宗门,仔细探查东渠山脉之下,牵连的居然是整个四境的灵脉枢纽。 修真界里很少有人会去在意自己所受灵气的来源以及灵脉之间的交错,他们把这些当成是修真界自然而然的东西,放置不管只要享受着红利就好。 因此林清远选址的目的就更加耐人寻味。 武宗建在枢纽上,几百年来早就扎根,就算上面的毁了,下面的也还存在,根系牢牢抓着东渠山脉,上面蕴生的山灵精怪都归属武宗。 上回邵昭分析出一个殷湛可能撕裂空间藏身的大致位置,可有了这一项前提,其他人就动不了东渠山脉,否则牵连四境也是罪过。 若不是出现殷湛这个意外,哪怕清远道君陨落,靠着荣圣海和沧海平,武宗还能再辉煌上数百年,无论外界如何看待,根底都绝不会被动摇。 这件事很麻烦,华枞提议地质可改,灵脉可以再解,可让枢纽重新形成,那要等上数千年。 莫兰行久违地感觉到了疲惫。 说到底,还是当年失手才会出现今天的局面,早在安河郡,在漠雪昆仑境里,就应该趁机会杀了殷湛。 他披着夜色推开房门,月光落在他的肩头,远远看着像落了满肩的霜雪。 房里,有细细的呼吸声。 他循着声音看去,看见了书桌后露出小半边脸的邵昭。 莫兰行关了门,放轻脚步走上前去。 邵昭蜷在那张椅子上,她醒着时总是喜好使坏,拿一双狐狸眼勾人,但在睡着后,眼睛一闭,就能看得出来她的恬静美好。 她轻得和一片羽毛差不了太多,落在怀里需要再抱紧一些才能有真实存在的感觉。 呼吸声又细又轻,脆弱得可怕,莫兰行抱着她,低头埋进她的颈间,体温渡了过来,他方觉得一颗心安下。 这世上反复把他拉入人间,让他觉得周遭尚有生气的,四百年来只有邵昭一人了。 邵昭指尖还夹着毫笔,哪怕莫兰行动作放得轻并没有把她惊醒,睡梦中还是能感觉到落在颈间的气息,有些痒痒,她含糊地嘤咛一声,手指一动,毫笔便落下。 “啪嗒”一声脆响,终于让莫兰行抬起头来。 手指一勾,灵力便裹着毫笔飞回桌上,紧接着,他便看见了桌上摊着的追踪法阵。 这法阵他认得,云长老的追踪术四境第一,其法阵也独具一格。 高级法阵相对应的是运用的代价也很高,想来是因为无法启动才来寻他。 “你想借我的力?”莫兰行垂眼看着邵昭,她哪怕在别人怀里了,手脚也下意识的蜷起来,抱着尾巴睡觉似的。 他把邵昭抱上床榻,本应该这样就要离开了,可他的手停在邵昭的脸上,把玩着发丝也好,就是没有放开。 “分明那时对我说了那样的话,现在却还能跑来找我借力,甚至在我的房里睡着,你一向如此吗?”他的手指放在邵昭的眼周打转,描着眼尾的走向,“阿昭,觉得难耐渴求的只有我一人吗?” 他的忍耐克制,还有面对邵昭的小心谨慎在这时终于松懈了,他知道自己该退,但邵昭表现出来的不在意却让他觉得委屈。 气恼更多些吧,这让他觉得,邵昭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他的目光在红唇上停留一会儿,俯身下去。 都说脖颈是人最脆弱而又敏感的地方,他撩开发丝,吻在了邵昭的下颌。 光是这样,邵昭只觉得痒,蹙眉偏了头,没有什么动作。 她浑然不觉自己把脆弱的喉管展露给了狼犬。 “我当你允许了。” 莫兰行轻声在她耳畔说了一句。 邵昭的全身都是纤细的,脖子也不例外,皮肤在今夜的月光下白得透明,皮下青色的血管尤为明显。 她这样,有些像一支莫兰行少年时一度很感兴趣的玉笛。那支玉笛上有千缕青碧色的碎痕,放在手中滑腻几乎捉不住。 时隔多年,他想起来当时吹笛,每个笛孔附过去,用力大小不一,才能吹出一首悦耳的笛音。 这里果然因为脆弱而敏感得厉害,不过一会儿,邵昭在睡梦中察觉到了危险,在现实里皱眉开始扭动。 莫兰行注视着自己留下来的浅淡绯色,扣住邵昭的肩,轻轻抬起她的下巴,终于覆在最薄弱的那一处。 这一吻是捏住了命脉,邵昭如濒死天鹅仰颈,轻声哼唧着,手无意识地攀上作乱的人的肩上,五指插入发间。 莫兰行微微起身看她,少女被欺负得微张着口喘息,两颊淡粉飞霞,实在是难得一见的丽色。 都做到这地步了,那原来被乌发遮挡的漂亮的颈间全是他的痕迹,可现下却有些后悔了。 不合时宜的怜爱让他不舍得再继续下去,他叹出一口气,抚着邵昭的头发,终于重新拴起来欲念的绳索。 “阿昭……阿昭……” 他贴着耳,反复呢喃了许多遍,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切地拥抱他的月亮。 触碰到月亮时,他才能忘记疲惫。 那些事情虽然麻烦,但如果他不想办法解决,最终,还是要累得他的阿昭。 他别的都不在乎,唯独想着他的月亮。 一夜就这样在烈火自行消退冷却后悄然过去。 邵昭半睁着眼睛醒来时,在床榻上呆坐了许久也没有反应过来不是在自己房里。 看见莫兰行站在书桌前,她下意识就问:“路止,你怎么这么早就来我房里了?” 莫兰行默默抬眼看她,抛了抛手里的红杆毫笔。 她的视线跟着那支笔上下,终于想起来自己不小心睡着了莫兰行的房里。 不但睡着了,还占了人家的床。 她顿觉不好意思,利落地起床捋顺自己身上的衣衫,挪到书桌前尴尬地打了个招呼:“早啊路止。” 她还没发现自己颈间的异样,乌发凌乱地垂在颈间,莫兰行看着那处,很难不想到昨夜,平淡地移开目光后,回应她说:“睡得好吗,阿昭。” “还可以……”其实感觉脖子有点酸,但毕竟是睡在人家床上,她也不好意思说出来。 “那便好。”莫兰行放下毫笔,点一点桌上的追踪法阵,“这个,什么时候想用?” 邵昭没想到都不需要自己开口,莫兰行懂事到让她更加惭愧,忙说:“这个太麻烦了,看你,你什么时候心情好了再谈不迟。” “无事。”莫兰行对她笑说,“我心情还算不错。” 邵昭:“嗯?” 照镜子时,邵昭扯着衣领困惑地说:“为什么你这边这么多虫子,一晚上给我咬成这样?” 罪魁祸首眼神飘忽:“兴许是你招生灵喜爱。” 邵昭:?万物有灵,蚊子不算。 第365章 你待如何? 追踪阵法布下,借着莫兰行的力,法阵上显示追踪目标一路向西而去。 但这阵法不知是不是邵昭绘制得不得要领,法阵上代表洛月嫦的那点微光突然分成了两个,过一会儿,又再分出两个。 等上面的微光已经分布得看不出哪个才是最初出现的一点时,邵昭一挥手关闭了阵法。 她搓着眉心发愁:“真麻烦……总之,先往西追吧,白少爷还在那处,我提醒他一下。” “洛月嫦闹龙宫欲杀龙王和龙女的事不过过去两年,龙族寿命长,最是记仇,一旦发现,不会放过她的。”莫兰行宽慰她说。 邵昭却还是皱着眉,收了法阵说:“就怕洛月嫦早就准备好了别的招数。” 两年前洛月嫦靠着身上的黑气,开挂似的闹进龙宫里,要不是莫兰行那时在,整个龙族在两年前就没落了。 两年前尚且如此,两年后就更是未知了。 “对了,上次说的殷湛那事,怎么样了?”邵昭暗自想好了部署,转了话题说。 那事,自然麻烦。 否则也不会有昨晚,莫兰行疲惫之下对她又气又恼,才有了那一片一片的痕迹。 但莫兰行也不是没有办法,他并不打算告诉邵昭。 他垂眸笑了笑:“很快就好了。不必担忧。” “我担忧的哪是这事,揪殷湛出来我比谁都开心。”邵昭说,“我们先前说好的对吧,你千万不要自己去和殷湛对上。” 她憋了一会儿,又补充说:“师祖的心魔很厉害,你要是出事,我……” 她想说的是,和公孙无落一起的话,原书反派的光环兴许可以起点作用。清远道君虽死,莫兰行身上被种的黑气安静了两年,可也不是完全拔除,他和公孙无落一起才有胜算。 可是一长串经过加工的说辞到了嘴边,全成了“我担心你”。 她“我”了半天,眉头纠结,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莫兰行看着她,心念一动,谨慎地靠近了一步,倾身问她:“你待如何?” 他明白自己在期待什么,因此忐忑不安。 “我……”他的目光太温和了,邵昭觉得烫人,避开视线搓搓脖子,胡乱说,“我替你扒了殷湛骨给你出气。” “何至于如此,这世间多我一人少一人,并不会有什么影响。”莫兰行说。 邵昭睁大了眼睛,两手“啪”一下捧上他的脸。 “你知不知道你顶着这样一张脸妄自菲薄我会伤心致死的?” 莫兰行看着她,缓缓压下她的手再度问道:“只是这张脸?阿昭,你只为这张脸伤心?” “当然不是。”邵昭正色道,双手再度往下,掐住他的腰,“你的腰也是。” “……” 虽说她多半是开玩笑说出来的,但不得不说莫兰行的腰真的很细,她自己腰上都是软绵绵的肉,莫兰行的却又细又精瘦,硬邦邦的她想捏都夹不起来一块肉。 莫兰行由着她一脸嫉妒地在自己腰上捏来捏去,无奈地叹气:“算了。” 阿昭从来都是这样的,想来也不可能得到别的答案。 这样就好。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邵昭都致力于追踪洛月嫦。 巫行听说这件事,好不容易养好了,又沉着脸来堵邵昭。 “洛姑娘又怎么你了?她既然逃了出来,你就不想放过她?”巫行被事先布好的防干扰阵挡在门口,质问邵昭。 屋里炉鼎还在烧着,邵昭从炉鼎后探出头来,挑着眉梢看他:“巫道友这是什么话,我觉得好奇怪啊,怎么就成了我不想放过她?” “先前二话不说要杀我的是她和殷湛,我可没少因为她吃苦头,巫道友,不了解就说这话,不合适吧?” 巫行想进去和她理论,眼睛一瞟就看见悬在门上的雷球,回想到不美好的记忆还是站定在门口。 他说:“追踪她,抓捕她,这些都是你做的。” “是我做的,可我也没要杀她啊。”邵昭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叉着腰和他说话,“我说了抓捕,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把她抓回来保护起来?我看起来,有那么不善良吗?” 她伶牙俐齿,巫行也不是笨口拙舌的人,嗤一声说:“现下武宗陷落,殷湛入魔染尽血腥,洛姑娘身为他的道侣,你怎可能会放过?都说万炉宗疯子多,谁知道你会如何折磨她?” “我警告你,骂骂我就算了,不许你侮辱万炉宗。”邵昭眯眼看他,“否则,你现在能下来床,我照样能让你再也下不来床。” 巫行咬牙切齿:“邵昭,我若不是想为师长挽回武宗的根,何至于在此仰人鼻息,你怎么……” 邵昭打断他:“你也知道是仰人鼻息,巫行,你现在能随意走动不是华宗主善良也不是其他人可怜你,是我说可以保你。” 她抱臂靠在门框上笑了:“你没看到的东西多了去了,有空好好用脑子,别整天想你那洛姑娘。” 这件事巫行确实不知道,他皱眉,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不信,“不可能是你保的我,你保我做什么?” “当然是有用啊,能给殷湛戴帽子,我还指望到时候推你出去做个肉盾呢。”邵昭轻佻地笑着,无视他愤怒的神情继续说,“我知道殷湛为什么要推你做宗主又囚你羞辱你,换了我,老婆被睡了我可能做的比他还过分。” 殷湛那么心高气傲,又是天道宠儿,除却前些年遭受的屈苦以外,这后面一直都是顺风顺水,他给别人戴帽子可以,别人绝不可以给他戴帽子。 小说里的剧情到底是脱了轨了,巫行居然会和洛月嫦滚在了一起,并且,就算到了这样的地步,仍旧没有发生原定的死亡剧情。 原来该死的人没有死,和公孙无落一样,兴许巫行也能派上些用场。 巫行被她说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半晌没想到怎么反驳。 “巫行,归根结底你是被洛月嫦害惨的,我最后给你个忠告,不要再去管这件事。”邵昭主动走出房门,站在台阶上和他对视,“洛月嫦可算不上什么好女人,你还是花时间拿去想想,殷湛身上有什么弱点。” “你休要再侮辱她!” “我侮辱?算我求你,仔细想想,她真是什么好人为什么明明到了南境也不向其他宗门求助,反而自甘堕落以色侍人。她完全有别的可选不是吗?” 她的话一针见血,巫行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第366章 齿印,吻痕 邵昭静静等着他反驳抬杠。 但巫行什么都没有说了。他不知道接下来要用什么去反驳。 是啊,洛月嫦好不容易逃了出来,为什么没有求援仙门?殷湛没死,她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巫行此前不愿去深想,怕长久以来自己的坚持成了笑话。 可笑话的表皮依旧是笑话,连撕也不用撕,邵昭就这样一点破,他已经觉得难以面对。 难以面对的不是洛月嫦披着的外皮,而是他眼前突然闪过的,荣臻臻最后一眼。 昔日首徒高傲自持,如今也是一样,他不愿承认自己的过错,不愿去细想迟来的愧疚。 邵昭可没功夫陪他站在太阳底下头脑风暴,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动静,翻个白眼就要再回到屋里去。 她迈过了门槛,却听见身后巫行说:“殷湛的右手腕骨处,有三圈嵌入血肉的金线。” 她回头去看,巫行攥着拳,看起来是在极力和自己做斗争才说出这件事。 “他还在外门时,我注意过,那三圈金线不是普通的东西。若是对上,你可以试试,挑断它。” 邵昭哂道:“是不是真的啊,先前你们搏斗怎么没挑断试试?” “我从没想过要他的命!”巫行咬牙道,“言尽于此,告辞。” 目送他离开,邵昭回身去看了看炉火,倚在一边开始神游天外。 她闲得无聊时给自己做了一个解压神器,小小的一个方块摁在手心,想事情时就“啪嗒啪嗒”摁得起劲。 第一声“啪”,她觉得巫行这个角色,无论是放在小说,还是面对面的现实里,都是很微妙的属性。 没看出来哪里心狠手辣,但意外的很容易相信人,并且一旦坚信就难以改变,同时也是一种愚蠢,错信就容易造就他最后死亡的结局。 虽说犟嘴,但也并非是死不悔改,一旦他发现了可疑的苗头,即使不愿去承认,有人揭开这个事实,他也会顺势而下反思。 这样的人若是按照平常来讲,做个宗主未必不能让宗门长治久安。可能不会是明主,但也不会是暴君。 第二声“啪”,她其实知道殷湛身上有三根金线的事情。 一个合格的龙傲天小说,男主的金手指除了前仆后继的小姐姐们,逆天的灵根和资质,踩泡狗屎都是包了金子的运气以外,更有天道馈赠的一大杀招。 三根金线是殷湛人生转折点时出现的天降法宝。小说里,殷湛在外门偶然被天雷劈重,万幸未死,身上却多了三道雷痕,那就是三根金线的由来。 原先邵昭没把这个东西放在心上,那不过是殷湛召唤天雷的特殊技能而已。但她到底不像巫行几十年都和这人相处,多少也要上点心。 第三声“啪”,她突然想起来,小说里的殷湛成为了正道魁首,可现在的殷湛身上附了心魔,做的事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邪修一流,这大大偏离了原文的初衷。 过度偏离原剧情的角色,还会是天道宠儿吗? 修士与魔道道路相反,作为修士,殷湛可以享尽气运红利,作为魔,气运还会站在他那边吗? 秦言留在万炉宗传承下来的有一句话,“一切自有因果”,因果之间相互拉扯,最终会因为改变“因”,而成就不同的“果”。 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一下这一点。 她在闭眼沉思,未曾发现有人蹑手蹑脚进了房里,不一样的气息喷上脸了,她才猛地睁眼看去。 鸿蒙英蹲在她面前,掰开她的手把那个解压法器拿过去,新奇地捏了捏说:“这东西不错啊,你新做的?” 猫猫脚下果然都是有肉垫的。邵昭盯着鸿蒙英的手掌看,突然冒出这个想法。 “无聊的时候做的玩意而已。”她伸手要拿回来。 鸿蒙英抬一下手不给她,另一只手拍拍她的手心说:“这东西掰着是要多用力,你看你手都红了一片。” 她看了看自己的手,上面确实红红的,但她本人并没有太多感觉,“还可以吧,刚才在想事情。” “这个,掰着肯定疼,你换捏我的手试试。”鸿蒙英若无其事地把手凑到她的手边。 邵昭的目光只掠过那掌心一瞬。 鸿蒙英的皮肤是小麦色的,但这不影响他五官的俊秀,同样手也是好看的。体修常年锻体,他的手指不同莫兰行那样修长匀称,厚茧分布在不同的区域,显得他的指骨清晰,一看就很有力量。 他的掌心翻上,正在等着邵昭把手放上去。 倘若不是他面上故作轻松暗含期冀的表情,邵昭大概不会再多想。 她心里叹一声,笑着把他的手移开,道:“少城主的手我可不敢去掰啊,把东西还我,我的灵感就靠它了。” 掌心什么都没有落下,鸿蒙英的手指微微蜷起,任她过来取走了那个小物件。 他因此看见了少女乌发遮挡下,颈间的痕迹。 邵昭是个纸老虎,光会嘴上说的厉害,其实根本只有理论,并不懂真正的痕迹到底是什么样的。可鸿蒙英不一样,他是男人,更是从小在一群争风吃醋的女人堆里长大。 哪怕只露出来了一小片,鸿蒙英也能认出来那是什么。 他的目光被刺了一箭,忽然有了胆子去撩开邵昭的长发,压着酸楚怒意问:“邵昭,你脖子上的,是什么?” 邵昭不明白他的动作,皱眉把自己的头发从他手里打落,“南境多毒虫,前些天被咬了好几口,现在已经消下去了不少。” 毒虫?咬的? 这是哪个骗子编出来的瞎话? “既然有这么厉害的虫子,先前就没咬着你?”鸿蒙英放下手,沉声道。 “兴许,我突然很招虫子喜爱吧。”她沿用了莫兰行的话说。 她不知道自己无所谓又不明所以的样子多招人恨,鸿蒙英感觉气得血涌上头,头脑一片发蒙,想要发火跳脚,又生生忍下来,仰着头在屋里来回踱步。 他早就不是当年在地下一时冲动就喊打喊杀的少年了。 心中愤怒,火燃得正旺,烧得他又急又躁,想踹些什么泄泄气,却又想到这是邵昭的屋子,遍地是邵昭的东西。 这真是要气死人了。 邵昭古怪地看着他:“你怎么了?难不成觉得蚊子不咬你是你不受欢迎?” 谁知鸿蒙英听了突然回身站定在她面前。 “蚊子,你觉得就是蚊子,毒虫咬的是吗?”他说,语气近乎是咬牙切齿的,“好,我让你看看。” 他想去抓邵昭的手,却见她防备不安的眼神,咧嘴笑了笑,抬手送到唇边一边盯着她,一边重重地印下去。 得出来的是一个和邵昭颈间差不了太多的红痕。 齿印,吻痕,能是谁做的自然不言而喻。 “邵昭,我问你,”鸿蒙英用了点狠劲,不小心磕了自己下嘴唇,唇角渗出一点血色,他红着眼笑了,“刚刚如果是显祖……是莫兰行向你伸手,你是不是就毫不犹豫地放上去了?” 邵昭还在盯着他手腕上的红印,在他的诘问里缓缓抬头,捂上了脖颈处。 第367章 他的自剖 这是鸿蒙英自两年前屋顶上那次以后,又一次在邵昭面前表现出强烈的情感波动。 他用了一个荒唐的动作,一句奇怪的诘问,告诉了邵昭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她脖子上那些大小红印,分明是莫兰行在她睡时留下来的旖旎风光。 这……怎么可能,莫兰行不应该有这样的七情六欲才对。 邵昭的脑子一片乱麻,已然忘了该怎么去回答鸿蒙英的问题,连目光都是茫然无措的。 “你不回答吗?”鸿蒙英用力眨了眨眼,低头闷笑,“其实你不回答我也知道,你肯定会的。” “你从来,就很偏心。你会偏心白金银,莫兰生,更是不曾从莫兰行身上离开过,这么多人,你就是不曾分一点给我。”他深吸了一口气,感觉到了眼眶的热意不敢再低头了,背过身仰头去看天顶。 邵昭没想到他说这些,怔然后想说些什么:“少城主,我不是……” 鸿蒙英摆手制止她要说的,视线落下去看燃着炉火的炉鼎,那里面正在淬炼玄机图。 他看着跳跃的火焰轻声说:“我早就知道你喜欢莫兰行。” “可你也早就知道我喜欢你。” 这两句话一前一后,让她终于明白今天再也躲不了这件事了。 她自两年前那晚以后,始终和鸿蒙英保持着友人的距离,对所有邀请和暗示的话语都打着哈哈视而不见。她只是希望友人依旧是友人。 她没有说话,眉眼舒展静默,沉默地听着鸿蒙英说。 “你一直在拒绝我,可你要是直接拒也就算了,你不愿意和我相处尴尬,始终要和我做友人。邵昭,有时我觉得,你的心也是真的狠。” 邵昭点头。是,她也觉得自己心狠。 她心里装的人不少,但只让莫兰行做入幕之宾。 她不该婉拒,她早该说了,说她喜欢了莫兰行很久,爱慕持续到了轮回,她从没忘记。 “邵昭,你的狠心不分一点给别人吗?或者,给其他人的偏爱不能匀一点给我吗?我只要那一点就好了,你都不想给吗?” 邵昭低下头,不想去看鸿蒙英的表情。 铁骑城的少城主从来傲娇暴躁,自信又傲气,断了只手都能活蹦乱跳,什么时候竟然说了这样的话? 这样卑微祈求似的,像个小孩撒娇要糖。一点也不像少城主。 她手里的糖不能给,糖衣都不能丢过去。 鸿蒙英终于转头过来瞧她,“你一句话都不说,我像个傻子似的,真没意思。” “我还想着呢,只要我站在你身边足够长久,你早晚会觉得,啊,好像少城主也不错。你早晚会看着我再也不像看友人,你的眼神……看向我时早晚会变得和你看莫兰行时一样点着火。” “但我错了,我坚持,你更坚持,我无论做什么,你都会拒绝的。我强迫不了你,可我还是喜欢你,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恰好让我遇见了,恰好让我喜欢了。”他反复说着,好像在催眠自己。 “可你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这不公平,我来的时候,你的喜欢都给别人了,一个底也没给我剩……你太狠心了!” 他的自剖,他的埋怨,邵昭垂着头认真听着。 “……我也是第一次处理这样的事。”她终于开口了,依旧不敢看鸿蒙英的脸,“少城主和我算得上出生入死,我不想辜负这段来之不易的感情,我以为,只要一直是友人就好了。” 鸿蒙英摁了摁眼睛,说:“邵昭,不是每个人都能只把你当朋友,当妹妹去看。至少我始终是把你看作一个女子。” 邵昭终究还是看向了他,看见了他欲哭不哭的表情。这不是她人生做的第一件错事,可却是第一件让她不知如何去解决的错事。 男女情爱竟如此复杂,让她也不知所措。 “是我来晚了,没能和显祖一样让你意识到我也是个男人。”鸿蒙英深呼了一口气,勉强对她笑了笑,“这不是你的错,我想好了。” 他狠狠地揉揉双眼,绕过炉鼎要走。 邵昭想追他抓住他说些自己想的话,手还没有碰到,就被他躲开。 “你再碰到我一下,我的理智就要死了。求你,不要,碰我。” 他步伐有些踉跄,踏出了门槛又大步流星,很快就不见了。 邵昭的手还在半空悬着,一点一点落下去。她的身子也靠着一个支撑点,慢慢滑落。 刚刚那一切,糟透了。 她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值得鸿蒙英上心,哪里值得一个骄傲的少城主露出那样的神情。 她觉得自己哪里做错了,才变成了现在这样。 还有莫兰行。 她始终抚着自己的颈间,不敢相信鸿蒙英告诉她的事实。 莫兰行为什么会在她的脖颈留下这些痕迹,他不知道吗?他知道吗? 他是想恶作剧捉弄人,还是……他其实也产生了同样的欲念? 莫兰行其实,也喜欢着她? 在邵昭的规划里,从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两个男人的事情一起冲撞在自己脑海里,让她苦恼心焦,手足无措心乱如麻,一连数日。 她想象中和莫兰行表白心迹应当是冷静平淡,总不该和现在这样,大脑一片空白,只想快点跑去心上人那里。 那天她醒来发现脖子上的痕迹,莫兰行没有掩饰,她自认是被虫咬的,于是莫兰行也顺着她了。 事实上在他留下痕迹开始,他就没打算要掩饰。 这份心思早已昭然若揭了啊邵昭。 你居然蠢到了让另一人为你解释清楚啊邵昭。 她一口气跑去了莫兰行的住处,站在房门前急促地喘气,好不容易平复下来,又忍不住嘲笑自己。 你看,鸿蒙英说的一点都没错,你这么偏心呢。 但她仍无法轻描淡写盖过自己的紧张。 她伸手想敲门,却还没碰到门板,屋里传来摔碎杯子的声音。 她觉得不对,直接推门要进去:“路止?” 门一开,越仙儿面色惨白摔在她脚边,明显是被什么人甩出来的,肩膀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骨头错位的声音。 “你怎会在路止的房间……”邵昭皱眉看她,那衣衫发鬓微乱,纱衣轻薄,几乎能看清里面的风光。 邵昭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向被暗影盖住的屋里。 莫兰行从影子里慢慢走出来,面如寒冰,冷若冰霜,铁青着脸声音里满是压低的怒意:“不知廉耻!” 第368章 我就是喜欢你啊,莫兰 莫兰行不常说出这样指责的词汇,他出自世家,自小被衡渊真尊教养,他的教养让他始终是温和有礼的,从不曾对人这样用词。 何况是对一名女子。 屋中昏暗,被人刻意关了窗掩了门,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有这一句“不知廉耻”。倘若不是越仙儿做了什么手脚,莫兰行怎会对一个普通姑娘动手? 仔细看的话,莫兰行半身还在暗处,胸膛在极力克制剧烈的起伏,玉白的面庞染着浅绯,袖下滴落了血,在他月白色的外衫上拖出长长一条线,看上去连站立也在微微颤抖。 邵昭感觉身上的血冷下去了。 她不可置信地低头去看越仙儿,后者也在看她,痛苦地捂着肩膀,但仍不忘了看向她时目光怨毒。 越仙儿是从万花巷出来的,生在万花巷,长在万花巷,她虽说还是清清白白的身子,但早就亲眼目睹过无数次男人和女人交缠,也并非没有遭受过亵玩。 男人对女人能有多上瘾,她清楚不过,也自信自己也能做到。 她要对付邵昭,只用了两个最蠢的办法,一个是栽赃陷害,一个是夺其所爱。虽然很蠢,但是会很有效。 洛月嫦说会帮她时,笑得很快意,那种痛快,期待把邵昭拉下来的情绪半点不作假。 越仙儿准备了好些日子,今日彻底做好了一切事宜,她原本会在今日把莫兰行引上床榻,共赴巫山云雨一场,无论如何,她也胜了。 可她没有想到的是,莫兰行在中了那种东西以后,对着送上门的女人也不要,宁可捏碎茶碗保持清醒,甚至丝毫不怜香惜玉,竟然把她狠狠地摔了出去! 肩膀疼痛放在一边,她躺在邵昭脚边,心中的怨和恨无以复加! 为什么邵昭想要的都能得到,得到的都能抓在手里? 凭什么她抢也抢不走! 若说先前只是嫉妒觉得不公想要取而代之,现在就是屈辱不甘下的憎恨,她心中恨啊! 邵昭的手收张好几次,她大约理清了这屋中不久前发生了什么,这样重复几次感觉到指甲刺入皮肉的刺痛,她选择先去为越仙儿看伤势。 她不是善人,也没有什么善心,若是换了一种情况,人是好端端的站着,她一定要掐着越仙儿的下巴,绑在树上吊几天才能发泄完。 可她也是承了医道的。 越仙儿见她伸手来往后挪,不想让她碰。 莫兰行也不想让她碰,一挥袖直接施术不知把越仙儿送去了哪里。 他当真怒不可遏了,赶走了越仙儿也不管人会去到哪里,放下手后终于要站不住了,晃了身子撑在桌上。 邵昭忙要上去扶,他却抬手挡住她,尽可能控制着声音冷静:“地上……有茶碗碎片,别扎了你。” “这种东西哪里扎得了我,越仙儿对你做了什么,让我看看,万一是什么伤身的东西,我好给你清除。” 寻常的药和香奈何不了莫兰行,邵昭直觉越仙儿做了什么棘手的手脚。 莫兰行难得对她用了术,困她在原地,这一次好像已经用了他最后一点力气,手缓缓放下,撑在桌边。 “她给我下的是合欢蛊,你炼不出解药的。”他掀开袖子又用力按了按上面的伤口,意识再度清醒,他才看向邵昭,勉强地笑了笑,“阿昭,先回去吧,我会想办法。” 邵昭知道合欢蛊。不仅是在万炉宗的藏书里见过,骨长老也曾拿合欢蛊炼过秘药。对于邵昭来说,合欢蛊一度只是药材的一种,从没想过它真的会用在人身上。 合欢蛊种在人的体内无视修为境界,拔毒也做不到,要么冒险以元神弑蛊,要么就只能屈服蛊毒。 莫兰行看上去已经摇摇欲坠了,他还能有什么办法? “我活数百岁,不敢说事事有解,但区区蛊毒,也奈何不了我。你不必担心。” 他的脸上泛起了不自然的红云,皮肤过白显得那片红更加清晰可见,眼尾上的红痣如蝶翼翩飞,点缀在他清俊的脸上竟然有些妖异。 可即便如此,他的目光还是清明的,忍住了合欢蛊带来的燥热异动,还在安抚邵昭。 他是真的挺能忍的。邵昭盯着他手上蜿蜒的血线,没有说话。 “阿昭,回去吧。”莫兰行在催促她。 饶是怎么忍耐,应该也要到了极限,撑着桌上的手已经攥得青筋暴起,他还在强撑着一副冷静自持。 接下来他会怎么办,剥离元神吗? 邵昭突然觉得很生气。 莫兰行的灵力紊乱,施的术也是浮于表面的,邵昭稍微挣了挣,就脱离了桎梏。 地上的茶碗碎片被她踢去一边,莫兰行听见声响,还未再去看,就被邵昭抱住腰身不受控制地一路向后。 后面是置物架,两人撞上去各种物品晃了晃掉下来,瓷做的制品碎了一地,其中一个擦着两人的脸边落下,莫兰行怕伤着邵昭,早就把她护在了臂下。 屋内很快又归为平静,地面一片狼藉,莫兰行被压在地上,背靠置物架,抬头茫然地看着邵昭。 “我生气了。”邵昭跨坐在他身上,捧着他的脸平静地说。 莫兰行一怔:“抱歉。” “你知道我在生什么气?”邵昭笑了笑,低头靠近他,“我就在你面前,你为什么不要我帮你,我不行吗?你觉得我不可以吗?宁愿自己剥了元神拔毒也不需要我吗?” 莫兰行的喉口动了动,艰难地扣住她的手要把她翻下去,“阿昭,别闹。” “你不喜欢我吗?”邵昭轻而易举反手扣住他,单刀直入逼问,“莫兰行,我能帮你。” “你不能。阿昭,你可能不懂合欢蛊,这不是说帮就能帮的,你不能,你该好好保留着,为你喜欢的人,不该在这样的情况,不该为我……” 他始终认为无论是邵昭亲他又或者是别的接触,都是处于解救他的善心,他不该以此为挟。 哪怕他很想,也快忍不下去。 邵昭低低地笑了一声,磨磨牙说:“你真的是,快要气死我了。” 她的手按在莫兰行的脑后,抓得很用力,狠狠地吻上去,不像先前那样温柔细致,撕咬得凶猛,狂风骤雨打在莫兰行的脸上,让他难以继续冷静。 理智即将冲溃时,邵昭终于放开他,两人喘息着对视,莫兰行满目痛苦地望着她摇头。 中了合欢蛊后,哪怕是天生冰凉的琉璃体也发着烫,腿侧感觉是烧了铁再印上去,这样贴紧着,终于能隔着皮肤感觉到下面流动的热血。 邵昭低头去看,莫兰行这时依旧君子,始终克制地把手攥成拳放在一旁,不去碰她。 她的手指爬上莫兰行的脸,顺着下颚线一点点摩挲过去。 “你怎么就认定我喜欢的不是你呢?难道我身边这么多人,你笃定唯独不能是你自己?”她垂眼又落下一吻,这次是轻的,她看着莫兰行惊讶地表情笑了。 “我就是喜欢你啊,莫兰。” 第369章 他终于摘下了月亮 “阿昭……”她的表白来得太突然了,莫兰行不知所措,张着嘴只是唤她的名字。 对于莫兰行来说,没有比邵昭喜欢他更让他欢欣的事情了。 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这样狼狈,在心爱的姑娘面前毫无风度气概,体内的躁动更是让他觉得肮脏不堪。 不该是这样的情况,至少不应该以这种方式知道。 他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但邵昭只要看一眼,就能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知道的,我的话都是真假参半,但是我现在告诉你两句真话,你听好了。”她俯身凑到莫兰行的耳畔,学着那天在红楼里莫兰行的举动。 第一句是:“我喜欢你。” 第二句是:“我很善妒。” 她呼出的气刻意拉得又长又轻,挠着莫兰行的耳廓,勾得他蛊毒差点压不住。 莫兰行沉下气,全部心神都放在压制合欢蛊上,面对邵昭已经是完全慌了神。 “两年前在安河郡时,卫夫人的贴身女侍告诉我,你要和卫夫人结亲,我气得直接骂了那个女侍,就在我看见你在火池里的那回。”邵昭继续说,手指落在他的手腕处无意识地画圈。 “先前我没问你,在红楼那次,我是去查事情的,你又在那里做什么?如果不是我去侍酒,你也要给别的姑娘那样解围吗?” “越仙儿怎么给你下的蛊?她碰你了?你吃了她给的东西?她能碰得,我碰不得?” 邵昭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捧着他的脸和他贴额,缓缓说:“你知不知道,我忍着都要嫉妒疯了。” 莫兰行和她对视,在她眼眸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 全是他一个人。 “你猜猜,我一直以来对你是什么心思,爱欲分不开,你猜我一直以来如何肖想你。”她低下头吻在莫兰行的下颚,“像这样按着你,在榻上,在窗边,在桌上,甚至在外面……” 她停了一下,用气音说出两个字,满意地听见莫兰行突然急促的喘息。 她感觉到了身下人的松动挣扎,抬手按在那两瓣泛着水色的唇上轻轻揉捏,顺势又抬起莫兰行的下巴,轻柔地蹭下去。 她撩开头发故意让莫兰行看见自己脖子上的痕迹,这边又轻轻吻上玉白的脖颈。 “你也是这么想的对不对,否则,为什么在我这里留下这些?” 她故意吻在那一小块凸起上,气息喷在那一处,刺激得莫兰行颤抖,立刻扣住了她的肩。 “你从哪里学来这样的招数,就这么喜欢撩拨我?”莫兰行赤红着眼,极力保持最后一丝理智。 邵昭咧嘴笑着,勾着他的脖子亲他,磨蹭的时候低低地说:“我不撩拨你撩拨谁,你想让我去撩拨谁啊?莫兰,路止,哥哥,你告诉我,我——” 她的话都被莫兰行堵了回去。 莫兰行对于邵昭的意志力原本就算不上多坚定,合欢蛊给他带来的削减让他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极限,偏偏邵昭还存了心思勾他。 他不想是这样的情况下,蛊毒催使下的结合显得一切蒙上了雾,他怕邵昭会误会什么。 可是在他身上,那个他始终顾虑的人毫不顾忌地动来动去,非要说些暧昧挑逗的话,非要他放弃理性为止。 多可恶的小狐狸。 他的吻近乎啃咬,强势地掠夺对方的空气,手早已放在了那盈盈一握的腰上。邵昭觉得窒息后仰着要逃,还没多呼吸几口气,又被追上来含住。 “唔……路止……”她寻得空隙可怜巴巴地叫了两声。 莫兰行终于停下来,埋在她的肩窝蹭了蹭。心火旺盛,他却平静了下来。 月亮就在他怀里,伸出了手告诉他,他可以随心所欲任凭揉碎吞咽。 他很清楚现在的他并非被蛊毒支配,他爱着他的小狐狸,想要紧紧抱着,融入骨血。 “都这样了,你还不想吗?”小狐狸偏头亲在他的额角,带着微喘笑说,“你要是不想,我也不逼你呀,只要你能推开我,我马上就离开。你说呀,想不想啊?” 狐狸尾巴都撩上他的眼睛了,他还能说不想吗? 邵昭等了一会儿,突然身下悬空,莫兰行把她托高和自己平视,哑声说:“我不会给你反悔的机会。” 邵昭笑了笑,回吻过去告诉他自己的回答。 没有必要反悔。 房门在莫兰行带她走向床榻上时已经随手关上,防人入内的结界布下,屋内任何动静都无法传到外面。 床帐没有落下,纱裙倒是轻飘飘地落了下了,摊在地上,杏色上一点猩红晕开,这纱裙便像一朵花,边缘被火烧得卷起来。 好热。 邵昭捂着嘴,含着泪光仰头去看窗户透进来的光亮。 哪里都好热。 她没经验,以为这不算什么,可上了榻她就知道错了。那是极为陌生的体验,她如**一叶小舟,顺着海潮推高滑低,海潮涨起的速度极快,起先她还能保持理智掌舵,后来已然受不住了。 怎么可能在这种盛大的海潮风暴里还能留下足以掌舵的清明? 小舟在潮中一点点推高又坠下,反复如此。 邵昭惊惶间胡乱抓住了什么,床头的柱子,还是被推开的穗花枕,又或者是和她重合的影子。 潮水是什么时候淹没了她的,她完全没有印象,迷迷糊糊半眯着眼的时候,她完全靠着本能,和小动物讨好般噘嘴亲了亲莫兰行。 大家以为的高岭之花被她摘下来了呢。她想着。 “月亮出来了……”不知不觉居然都到了入夜,邵昭身上只搭着一件青衫,那是莫兰行的。她看着手腕上银白色的月光,喃喃着说了一句。 莫兰行从她身后倾身过来,温柔地揉揉她的耳垂说:“月亮在哪呢?” 她扶着床柱嘤咛一声,眼下红红的,指着窗外说:“月亮在天上。” “不对。”莫兰行擦去她下巴的泪水,把她抱得更紧了些,“月亮就在这里。” 这颗纯澈又热烈,漂亮到极致的月亮,他追寻了许久,张着双手在下面想要接住月辉。 可现在,他终于摘下了月亮,就在他的怀里。 邵昭在他怀里露出了不解的神情。她迷糊起来真的很可爱,竟然看起来有几分小姑娘的天真。 莫兰行轻笑,低头在她脸侧蹭了蹭。 “不明白?那就不明白吧。只要我看见了就好。” 此后,他们两人再也不用等了。 第370章 阿昭是他的夫人 邵昭不知道自己后来又做了什么,再醒来的时候天又亮了。 她身上清清爽爽,依稀有莫兰行抱着她去沐浴清洗的记忆,水池氤氲,她隔着雾气缠了莫兰行很久。 种种画面想起来时就忍不住面红耳赤,她抱住自己膝盖埋头,心里嘀咕那合欢蛊是会传染或者转移吗,怎么昨天看着中蛊的人是她一样? 莫兰行不在房里,她自己一个人翻过来翻过去,理直气壮地弄乱被褥。 身上套的衣服也是莫兰行的,她更加不顾及随意弄出褶皱。 反正穿在身上迟早要皱的,她又不能不穿。 她滚来滚去,最终被截停下来。 一抬眼,莫兰行撑在她的肩膀旁,自然地拂开黏在她脸上乱蓬蓬的头发。 “你昨夜还在哭喊腰疼腿疼,现下看上去倒是好了很多?”莫兰行温和地笑着,大手轻轻盖在她的腰身上。 合欢蛊的效用只有一次,只要欢好过就能拔毒,蛊毒效用一过,莫兰行穿上衣服又变成了温润尔雅的样子。 “你现在特别适合一个词语。”邵昭笑嘻嘻攀上他的脖颈,借力坐起来,“衣冠禽兽。” “这话怎么说呢,分明是你卯足了劲要缠在我身上。”莫兰行噙着笑看她,“你要这么说我,那我是否也该对得起这个词一些?” 他低头过来时,邵昭下意识深吸了一大口气。 但想象中再次被掠夺呼吸的事情没有发生,这一次有些润物细无声的意思,一点点磨着她。 男人大概天生就会这些,即使不是有那意思,照样能把她亲的意乱情迷。 莫兰行终于放开她,挥手床上出现一套衣裙,邵昭挑起来看,正是她的衣服。 “昨日的裙子不能叫你穿了,我去了趟你的房里,给你找了一套合适的。”莫兰行说。 邵昭从里面勾出一截细细的绑带,沉默了。 这人怎么这么周到,连她的小衣也塞了进去。 莫兰行开了荤就好像把那些礼节都抛却了脑后,见她扯着小衣半天不动作,贴心地说:“要不要我帮你穿?” 邵昭怪异地看他一眼,把衣裳往他手里一塞,笑得灿烂至极,没脸没皮张开手冲他挑眉。 她的身上全是莫兰行的痕迹,替她穿衣系带时,男人似乎也感觉到了赧然,悄悄抹去那些红印,只留了脖子上的依旧露在外面。 穿好衣裳,邵昭瞧着他脖颈上同样的痕迹,抬手摁上去,拿指甲不轻不重的刮蹭着,“尊驾留着这里的红印,想让大家都知道我们昨天做了什么吗?” 莫兰行捉住她的手凑近她,小心翼翼地问:“你不愿吗?” 他的手放在痕迹边,只要邵昭表现出不想立刻就能抹去。 他到底没有被冲昏头脑,虽然开心,虽然喜欢,但还是要考虑邵昭的心意。 于他而言,自然是想告诉所有人阿昭是他一人的。 邵昭勾唇,那只被捉住的手翻过来一点一点挠他手心,瘪着嘴说:“从昨天,到现在,一直都是我在说我喜欢你,我还没听过你说呢。你什么都不说就要其他人都知道,显得我多不矜持。” 那只挠手心的小手顺着下去,在莫兰行的手腕那里画圈,轻一下重一下勾着人,本人却一副无辜纯洁的样子,还在仰头等他的回复。 莫兰行抚过她的眉眼鼻梁,描过她的嘴角,在脸庞顺着骨相摸到下颚,又去扶住她的耳后。每一下都轻轻的,好像在对待稀世珍宝。 “……我爱慕你许久了。”他慢慢圈她进怀里,要揉她进身体里那样抱着她,垂着眼声音中能听见颤抖,“阿昭,我终于等到你了。” 邵昭听得耳根发热,也抱住他,小手在他背上,昨夜她也是这样抱着,承受接连不断的没顶海潮,现在她抱着,是在安慰地一下一下摩挲。 “我也等到你了。”她轻声说。 她等了好久好久,旅途遥远,终于走到了尽头。 一般来说心意互通都会蜜里调油一段时间,但邵昭并不重欲,放肆过后进入了贤者时间,清心寡欲到可以原地炼器。 “双修原来是这样,我的修为拔高了好大一段,不日可能就要冲破化神了。”她惊异道。 莫兰行替她轻轻揉按腰部,浅淡地应了一声。 他不大喜欢把那件事称为双修,显得这事突然利益化了起来,好像原本就是邵昭为他解蛊,他为邵昭提升修为似的。 不但不想称为双修,他也不想旁人说他们之间只是“道侣”这样的关系。 阿昭是他的夫人。 偏偏邵昭对这事没太多经验,也不曾去多想,做了以后理性思维占了上风,满脑子想的只有“这个关头去把玄机图一口气淬火说不定可行”。 她草草在莫兰行脸上落下一吻道别,像极了一个嫖完就走的渣男。 夫人太有事业心了让人很有危机感,莫兰行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 他起身走到桌边,上面的笔砚没有搁好,纸张散乱,是因为昨天越仙儿的意外才弄得这样乱,置物架和地上的狼藉他都收整好了,唯独书桌还是乱的。 他刻意没有去管书桌,避免邵昭看见上面有什么。 拨开无用的白纸,下面的真容才露出来。 那是一张阵法图。 边缘勾勒比邵昭前些日子要求他借力的追踪阵复杂,中间还有一圈巫符。 莫兰氏族内藏书千万,他自幼读书,早就把那些阵图熟记于心,甚至早在年少时就已经自创了阵法做一些用途。这一个就是他研究许久画出来的聚灵阵,聚的不是生灵,而是灵脉。 哪怕是万炉宗包罗天下阵法,也不会认出来这是什么阵。 可难免邵昭会认出上面的巫符起疑心。毕竟,这个阵法还没试过,大概要冒着不小的风险。 莫兰行收好了图,卷入袖中,挥袖开出一道灵障入口,不假思索走了进去。 他对自己没什么信心,但对莫兰一族天生的仙资还算信任,这个阵布下去,枢纽不动,但灵气却会被分减弱下,只要阵法运转正常,到时候即便他削了整个东渠山脉,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他现在只想尽快把殷湛揪出来,用玉扇抵着他问清一些事情。 邵昭的心口有两处剑伤,伤痕虽然已经淡下去了,仍能看出来与周围的肌肤不同。 他想到的可能唯有殷湛。 莫兰行走出空间,踏上东渠山脉脚下的湿土时,周身萦绕的都是杀意。 【作者题外话】:写他们两个人没羞没臊有点感慨,感觉他们等了好久好久啊,相处模式没怎么改变,改变的是时不时就会动手动脚和情话buff 咳咳,阿昭是显性肌肤饥渴症,老祖是隐性的,两个人在一个画面大部分可能都在贴贴() 第371章 洞窟血池 东渠山脉算不得什么好地方,严寒冻人,莫兰行身上单薄,站在寒风中岿然不动。 于他而言,修真界的四季早就不算什么了。 他想起来两百年前初次来东渠山脉时,和林清远在上空对战,那一次倒是真的冷,剑没有穿破他,反而是风要吹透他了。 那时郁桓寂刚葬不久,他在与林清远交锋时,不是没想过把东渠山脉夷为平地。 现在兴许真要做到了。 他把聚灵阵布在东渠山脉一里外,只是轻描淡写地一挥袖,法阵顿时隐入地下,金光以一个圆心为点绕着一周画开。 这是一个巨大的法阵,不同西境那个反转孤星阵,每一笔都是靠着莫兰行的灵力写出来的。 最后一个巫符落下,莫兰行收了手,转身远远地望着东渠山脉几个塌了一半的峰顶,任由法阵自行运转。 算了算时间,大约需要数日。 太久了一些。他思忖片刻,又抬手注入更多的灵力进去。 注入灵力不是件容易的事,要注意着供养自身的灵力别被掏了出去,这对于莫兰行来说无需顾虑,但对于旁人,要一点一点计算着。 比如邵昭就是。 当年越境界炼器怎么也掏不干净她深厚的灵力,但师祖果然还是师祖,最难炼法器名列前茅不是瞎说的,炼这一个玄机图几乎让她日日亏虚。 现在能给玄机图附加的淬火果然还是不够,她并不失望,关了炉鼎让自己回到现实之中来。 炼器不过是她给自己找了个疏解郁火的法子罢了。 她依旧在恼怒那天越仙儿给莫兰行下蛊的事。那天莫兰行随手把人送走,不知送去了哪里,但人也没失踪,只是就这样一直闭门不出了。 她没着急去找人,而是坐在炉鼎前冷静地复盘整件事。 合欢蛊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来的东西,算得上是禁药,越仙儿一个普通人,想买都买不来,只能是洛月嫦给的。 越仙儿蠢笨无知不知道四境现在究竟是什么形势,还以为洛月嫦只是想要帮她。邵昭起初也以为是这样,但燥火一退,她马上就品出了其中不一样的地方。 洛月嫦逃走,此前就已经交给了越仙儿合欢蛊,合欢蛊下给谁她必然知道,做个假设,如果洛月嫦的目的是借越仙儿搅乱视线呢? 她知道会追着她不放的只有邵昭,于是推越仙儿出来。 邵昭想到了追踪法阵上一开始一路向西去的微光。 西边有西海,洛月嫦总不能又是奔着龙族去的,那样也太蠢了些。 极西地吗? 邵昭闭了闭眼,有些头疼。 洛月嫦毫无疑问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越往西走邵昭越顾不上,到了最后可能就要完全错失机会了。 她突然想到,这一切也在秦言的棋盘上吗? 秦言的棋到底是想怎么下? 先前还能猜到一些,走到现在却不见秦言有任何反应,她以为的意外在秦言手里不过是意料之中,这让她很烦闷。 这是她头一回感觉到,局不是自己掌握着的不安感。 啧。 她又睁眼,凝了灵力把玄机图从炉火中捞出来。 炉火在器身上留下了青色的烧痕,她看了一会儿,又觉得心烦,丢了回去。 与此同时,东渠山脉已经被悄无声息地粉碎了大半。 山石被莫兰行悬在空中,与其说被击碎的,更像是它们自然分解的,和灰尘一样浮在空中,作为旁观者去看,还真要以为这些石块没有任何重量。 就是因为这样,这里才不会产生动静引来瞩目。 毕竟这里离万炉宗很近,万一惊动了那边,人一多起来,莫兰行想要做的事就要被束住手脚了。 那只执扇的手只是随意比划了两下,撕开空间时,莫兰行的眉目淡然,还跟赏花似的。 只是空间里扑面来的血腥腐臭还是让他皱了皱眉,展开玉扇掩住口鼻。 他踏入里面,脚下立刻有了粘稠的感觉,低头去看,暗红色的血从深处淌出来成了一条血色长河,染脏了他的衣角。 莫兰行只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许,继续往里走去。 这个被临时撕开的空间随它主人意动长成了一个岩洞,昏暗潮湿,走在里面除了莫兰行的脚步声,“噗滋噗滋”的黏腻声响,还有一直在洞里回响的水声。 一滴一滴落下,很有节奏,似乎落入的是一个很深很大的湖泊之中,发出的是浑厚沉闷的响声。 ——谁知道那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莫兰行走了一会儿就开始不耐烦起来。这路太长了些,浪费时间得很。 他又和刚开始一样,拿玉扇随手比划一下,找准了方位,对岩壁轻轻一点。 带来的威力和他轻柔的动作完全不符,就那么一下,整块岩壁瞬间瓦解了,轰塌下去,露出了一片刺眼的光。 他站在塌落形成的缺口上,看见了下面又一层宽广的岩洞。 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凿出来的天光,分了几个洞投下去,勉强能看清下面,都是骸骨。 也不都是骸骨,只是骨头堆成了山,让人一眼望去没看见下面巨大的血池。 血腥腐臭就是来源自这里。 莫兰行合上了玉扇,一双眼中毫无波澜,在触及骨头间悬挂的武宗弟子门服时,才多了几分怜悯。 这地方到处都是魔气,连血池里蒸腾起的气也带着魔味。莫兰行的琉璃体天生纯澈,对魔气尤为敏锐,气息过体被他挥开。 这里只有一个活物的气息。 仿佛是要验证他的想法,骨山突然下陷,一点点陷入血池里。 直到那件弟子门服最后一角也沉入血池之中,血池全貌才露出来。 莫兰行一跃而下,踩在血池之上却同踩在地面别无二致。 池中抬起一只苍白的手来,扒着池子边缘慢慢起来。 血污染了殷湛满头满脸,又很快散去,他歪头迷茫地看着莫兰行,眼神已经不再清明了。 “你是谁来着,闯本座的领地?” 闻言,莫兰行眉梢上挑。 这世上,能在莫兰行面前自称本座的人可没见过,他想到了两年前见到的心魔。 看殷湛一身绯衣,整个人苍白至极的模样,莫兰行仅看他一眼,又越过他去看始终翘腿坐在后面的红衣女子。 心魔拿赤裸的足尖拨一拨血水,对莫兰行说了一模一样的话:“你是谁来着,闯本座的领地。” 第372章 搜魂 显而易见,心魔已经完全掌控了殷湛。 这对莫兰行并不重要,他的目的没有分毫改变。 他在这时出神了,不合时宜地想起来先前见过殷湛的样子。 小辈太多了,他又不太记得人,对于殷湛的印象还是为了邵昭记住的。 高傲,似正非邪,挎着霜寒灵剑的样子,勉强能算是意气风发。 不过短短的时间里,居然变成了现在的样子,人不人,鬼不鬼,手染宗门鲜血,从祖师到最后一个入门的小弟子,全部都在他浸泡的血池里。 殷湛费力地把头发撩开,他早就不戴冠了,长发就那样披在身上,浸在血池里的时候会自己泡开。他眯眼盯着莫兰行看,心里觉得面前人这样光风霁月,十分扎眼。 “你好像很适合为本座的血池再填个底儿。”他阴恻恻地说了。 他现在只要意动,立刻就能做出攻击。自血池里激起浪花,飞起的血水凝成刀刃,全数飞向莫兰行。 血刃归入池中,殷湛的表情垮下来,他看不见莫兰行了。 人呢? 莫兰行平淡地闪身出现在他身后,连玉扇都没有动,一脚踩在殷湛的头上,把他踹回池子里。 没别的意思,只是恼火那些血水差点脏了自己的袖子。 莫兰行回头去看,心魔顶着秦言的脸,挂着笑饶有兴致地看他们,两条雪白的腿从红裙下伸出来,小女孩玩水似的踢水玩。 “归玉踏虚显祖。”它慢慢咬着这一串字,露出奇异昳丽的微笑,“如何,本座这幅样子,很像尊驾记忆中的画面吧?” 它学的是莫兰行脑中,石英水畔初次遇见邵昭的场景。 少女足尖莹白,挑起水珠迷蒙好奇地看向他,画面纯澈干净,让他记了很久很久。然而被心魔这样拨动血水还原出来,他有一种月亮被玷污了的恶心。 心魔就是有个恼人的坏处,它能轻而易举窥见人心中的所有,两年前就是这样。 莫兰行对此有防备,却也不想听它多说话,扇子一挥扬起血水,心魔就笑着在血水浇筑下散去。 同时,殷湛也从池中跃出,学莫兰行站在面上,不悦地揉揉脖子。 “好疼,你竟敢踹本座。”他嘟囔着。 这话从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子口中说出来,总是有几分让人倒胃口。 莫兰行懒得和他多说话,上前近身与他过招。 几次都没能伤到殷湛,这肉体强度远超两年前,莫兰行微微惊讶。 同样的,殷湛没有敌手太久,想要杀人又或者伤人都是他动动手指头的事,莫兰行的攻击让他久违地升起了危机感,接下几招后终于重视起来。 这段时间里,殷湛忘了很多事情。 武宗的最高峰彻底塌了,同时塌掉的还有他作为人的意识。他忘了自己曾在宗门习剑修炼,得师尊教导,忘了同门师兄弟,师姐妹,往前虽说关系算不上近,好歹兄友弟恭,让他过了很长一段舒坦日子。 这些他都忘了。 但是现在见到莫兰行时,看他全身干净出尘,看他身形傲然如松,看他眉目俊逸恍如神祇,殷湛好像又能想起来一些片段。 好像在很久以前……其实也算不上很久,他本也能像那样一样站着,然而现在他从血水里爬出来,浑身沐浴了修士的灵气,活像个恶鬼。 霜寒灵剑已经召不出来了,他觉得自己堂堂一个剑修没道理赤手空拳,随手用血水凝出长剑,一剑挥过去血珠飞溅。 心魔同化了他,但是好像也腻味了他,这次再也没有借给他那么强大的力量,只让他勉强能与莫兰行持平。 然而莫兰行也并没有使出全力,似乎很嫌弃他的血剑会扬起血水,避了几次以后也就不再避了,干脆寻了空隙直接卸了他的手腕。 这具身体强是强,只不过现在成半具空壳,速度上不及莫兰行,也就一切都追不上了。 血剑变为血水重新融入血池,殷湛被摔在池边,玉扇抵在他的额上,莫兰行看着他,心中奇异而厌烦。 心魔没有出来帮他。 原本还以为会是一场恶战,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莫兰行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皱起眉来。 不是恶战也就免了在身上留下伤痕,不容易被阿昭发现。但,心魔还藏在暗处。 他按着殷湛的额头,不准备开口,只是施术意图直接搜魂。 然而他的术还未达,他手下的殷湛突然僵了身子,瞬间化成一滩肉泥。 莫兰行诧异地后退几步,身后突然有女人的手攀上来,心魔悬在空中,俯下身笑说:“显祖,别怕,我给你看你想知道的。” 那滩肉泥还在颤动,模仿活人呼吸。 莫兰行眼眸冷厉回身,心魔的身形又如烟消散,手上的血水落在了莫兰行的肩上。 心魔又化形蹲在肉泥旁,打一个响指,肉泥又回到了人形。 “他被整个武宗的鲜血浇灌,早就不人不鬼了。”心魔笑着捏捏殷湛的下巴,后者刚又被捏回原样,痛苦地抽搐后才平静下来。 普天之下,能有本事想到这里用万全的法子找来,除了莫兰行没有别人有这能力了。 心魔早就算计好了是莫兰行来,手点在殷湛的额头,接着莫兰行先前未完成的术。 画面上殷湛持剑刺入尚且十二岁的邵昭胸口,莫兰行捏紧了手里的玉扇,差点把以坚硬著称的昆山玉捏成灰烬。 十二岁的邵昭稚气未脱,还不像现在这样一副小狐狸的模样,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刺穿自己的长剑,连痛都来不及觉得痛似的,血流下让莫兰行想起来当年在祭坛上看见,从高台一路流下的血河。 他看见侥幸未死的邵昭出现在悬炉城,脸色白了很多,却笑得很开心为病人看病派药。看见刺了她一剑差点致她身死的凶手时也不过是白了白脸,随后笑着迎上来问:“殷公子,可是要一杯茶喝?” 第二剑擦着上一剑的伤痕刺进去了。 莫兰行觉得胸腔里是前所未有的疼痛,他几乎是控制不住地怒不可遏,想要回到那时,先一步找到他的阿昭,折断两次伤她的剑。 他想起来邵昭开玩笑地说过她和殷湛是过命的交情。这算什么,平白无故走了两次鬼门关,怎么从来都不说? 搜魂只看得见殷湛已经见到的画面,可这没看到的呢?邵昭在挨了第一剑以后,到底是怎么忍着痛忍着怎样的颠簸一路去了悬炉城?后来第二剑,又是如何顽强地扛了下来? 他的阿昭,在这之前到底是怎么过的? “他杀了你的小情人两回,啧啧啧,真可恨啊是不是?”心魔把这些当成一场戏去看,看得眉梢眼角都是愉悦,“本座把他变成这样,开心吗?但他不会死,生气吗?” 它反复在这两个问题里跳,感知到来自莫兰行身上的怒意时笑容更深。 对,怒意再高涨些,把火燎上天去,再多生气一些,弱点再多一些! 它厌倦了殷湛,当成玩具也显得腻味了,它想要件更好玩的。 它看上了莫兰行。 把一个本就肮脏污浊的人拉入阴暗不怎么有趣,把一个淡漠高洁的人从九重天巅峰顶拉下来才有趣。 修真界本就该看看这样的黑暗。 生气啊,发怒啊,怒火冲破理智,被情感支配了,那时就是它的可趁之机! 第373章 披夜幕归来 莫兰行闭上了眼,如他所想,得到的答案果真让他空前的杀欲高涨。 他本该杀了殷湛的。 可他看一眼已经是具活尸的殷湛,杀这玩意儿并不能平息愤怒和邵昭受过的苦难。 于是,他想了最可行的办法。 困阵早就埋在了周围,这是心魔未曾窥见的。 兴许是和殷湛同一体久了,殷湛被它同化时,它多少也沾了些许人族的思维方式。 唉,怎么会有人冒这个险,在空间里直接布杀阵,不怕自己也一同栽进去吗? 心魔洞悉人心,它不明白,分明刚刚已经清晰地感觉到了莫兰行的杀意,怎么会冷却得这么快? 莫兰行布的这个杀阵的确只有三成把握让自己成功逃脱,但剩下七成把握,都是封印能成功的几率。这已经足够了。 阿昭应当希望的也是如此。 “本座不明白,你难道不生气,不想杀了这个人?”心魔找不到缺口,竟然皱眉像个茫然无知的稚童向他求问,“人都是有仇必报的,本座把他送到你的面前,让他毫无还手之力,你不杀?” 魔到底是魔,哪怕蕴生自人的身上,哪怕继承了一大半属于秦言的记忆,它有时还是理解不了人的复杂情感。 真是复杂,明明杀气都那么浓了,怎么就收得回去? “你若不明白,不若再回到封印里学个数千年。”莫兰行淡声说,一手掐印,在杀阵启动时又垂下眼,“不过数千年后,想来就不会有你了。” 这可是莫兰氏独门的杀阵,他虽因莫兰氏的身份特殊无法直接出手,但有了这个阵,无需他也能慢慢把心魔消磨至一点魔气也无法留下。 仙族的办法可远比魔要多的多。 他完全不计较这之后自己要付出什么代价,果断催动了阵。 杀阵灵光飞起闪烁,他抹去眼角淌下的血泪,又擦走齿间溢出的腥甜,眼前好像又看见了年纪尚小的邵昭胸口开出一朵血花的样子。 心口好疼,杀阵果然对他也是有用的。 他想阿昭了。 在心脏被绞碎以前赶快回去吧。 南境的夜晚少有这么漆黑一片的时候,自邵昭到达南境以来,这样看不见月色的夜晚还是第一次见。 她推开窗去看天上的时候,炉火都熄了,夜风吹进屋里来散去炉火的热度,她随手用矿石压住的各种图纸被吹得发出响声,好歹盖过了窗外虫鸣。 南境和北境是两个极端,一个全年下雪,一个全年有虫,四季都一样没有存在感。各有各的好,各也有各的不好,邵昭无聊地比较了一下,觉得还是东境好些。 她趴在窗台上,捏捏自己的袖子,那上面的纹路换成了貔犰,她俗气,但先前那天莫兰行给她换的是兰花的。仙气的人儿果然干什么都仙气。 算算时间,她埋头好几天了也没去找莫兰行,莫兰行也不来寻她,确定关系就跟从没发生过似的,脖子上的痕迹都要淡了。 她耷下眉眼,有些气闷。 一点都不想她吗?表白都是她主动找去的,这点小事,不能想想看主动找过来吗? 再不来,她就该郁闷死了…… 趴了一会儿,腿就免不了压麻了,她换了个方向看向另一边。目光沿着窗外的长廊屋檐,漫无目的地数着铺地石砖过去。 数到第二十几块了吧,她看见廊下站了个影子。 那个影子颀长,面容完全隐去了,只有银冠还能勉强看见一点亮光,然后就是被割碎的,泛着水色的眼眸。 邵昭一眼就看出来那是谁。 她掩住心中欢喜,托着腮撇嘴,懒洋洋地笑说:“呀,这是尊驾呀。” 莫兰行走得很慢,也不知道是不是和她一样数着地砖走的,每一步都踩在她数过的砖上。她也不着急,眯着眼等他风华容貌走出阴影,等他走近站定在窗口。 她仰头看着莫兰行,光本来就不亮,他一来更显得暗了。 昏暗里,她发现莫兰行的眼睛里像掉了星辰,比空中大饼撒芝麻似的几粒星星还亮。 开始邵昭还能耐心等着他先开口说话,可慢慢地发现莫兰行只是看着她,像隔了好久没见似的,感觉自己的睫毛都要被数清楚了。 她觉得不自在了,清清嗓子说:“怎么了,想我倒是说句话啊,该不会表白要我主动,表达相思还要我主动吧。” 莫兰行未动,只能看见他的眸光闪烁一下,视线从她脸上转到了颈间。 她咬咬下唇,试图讲道理:“你不能这样,我好歹也是个姑娘,你就算是个石头也该——” 她没再说下去,因为莫兰行忽然抚上了她的眼睑。 那指尖反常的寒冷让她莫名一个激灵,却也没躲,由着手指从她眼睑摸到眼尾,心里在思量先前这指尖有这么冷吗? 莫兰行俯下身,只轻轻地印在她的唇角,手指沿着她的下颚线停在下巴,端着珍馐佳肴品尝般停了好一会儿。 随后他才离开了些,温柔地说:“阿昭,我想你了。” 邵昭托着脸舔舔嘴角,卷入一口的桃枝香,还混着一点不易发觉的铁锈味。 她没有马上回应,而是摸上莫兰行的手背,抓着手掌拿脸颊蹭了蹭。 好凉。 顺势撩开广袖,她半合着眼吻在腕内。 许久,她抬起脸认真地说:“有血腥味。” “嗯。”莫兰行低低地应了一声,并不在乎这句话。血迹都在衣角,有窗台挡着,夜色昏暗,不会让邵昭看见。 邵昭和他对视,他一贯温和浅淡的神情里混了柔情,但他没有解释这血腥味是从哪里来的,邵昭张了张口,又闭了嘴。 她还记得年少时开始,莫兰行虽然对她总是乖巧知无不言,但总有那么一些事只愿意藏着自己知道。 邵昭张开了手,隔着窗环住了他的腰身。莫兰行也自然地圈住她,手穿过她的发间,把她的头扶在自己肩窝上。 他们这样拥抱了很多次了,可是互通心意后的感觉果然还是不大一样。邵昭觉得,有一种安心感。 能感觉到莫兰行的手收得越来越紧,她不出声,只是等着。 “心口的剑伤,现在还疼吗?”他忽然说。 邵昭愣了一下,明白了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 她仔细想了想,魂魄就算完全融体了,太久的事她记得也不是很清晰,兴许她原本就没有太在意那两次剑伤,居然没什么印象。 她轻快地笑笑说:“还成,他学艺不精,没扎死我,现在也就不怎么疼。” 顿了一会儿后,她觉得这时候自己是不是该撒个娇什么的,松开了手,点着唇朝他委屈地说:“其实有点疼,现在就疼。” 莫兰行看出来了,弯下身撑在窗台上问她:“那,怎么样你才会好些?” “要不,你亲亲我?”邵昭点点唇,明示地努努嘴。 小狐狸总是本能地拿自己的尾巴去勾人腿脚,眯着眼去示好。 莫兰行笑了笑,倾身凑过去。 邵昭闭上了眼,原本以为他会亲在唇上,结果前襟忽然一凉。 ——他的确亲了上来,不过不是她想的地方。 胸口酥酥麻麻的痒,她确实连记忆里的疼都忘了。 这是一个不带任何欲念的吻,只包含了真心实意希望切实抚慰疼痛的愿望。 邵昭觉得她说错了,莫兰行可不算是石头啊。 人家早就不是只有十几岁的少年了,他可会得很。 第374章 不是道侣,是夫人 从这一晚以后,莫兰行就再也没有离开她了。 邵昭坐在炉鼎前,时不时瞧他一眼。她炼器时投入,在宗门时连白金银和莫兰生两人也没办法坚持陪她,但莫兰行在她身旁随意盘腿坐下,闭上眼有多久就能坐多久。 这真是很惊人的耐力。 他的存在感尽可能地降得低,其实只要邵昭回到往常的专心里,很容易就能忽视他。可这样的话,总觉得有些淡薄无情了。 炉火还在燃着,她犹豫了一下,轻手轻脚爬前去,拿小指偷偷勾了勾他的。 莫兰行睁开了眼,温柔地看着她,把她的手反向勾入自己的掌心,“不继续了吗?” 邵昭感觉他规规矩矩拉着自己的手,别扭一会儿,又不老实地摸去了他的手腕,看他立即垂下眼才咧嘴笑起来:“你想不想出去走走?” 莫兰行看着她失笑。他们之间的相处没有太大的改变,只是邵昭多了个恶习,喜欢挠他的手腕。他感受了一会儿,摇头说:“你不必顾及我,我入定可以坐更久。” 虽说是这样…… 邵昭舔舔下唇,眼神瞟向一边去。 她什么都没有说,倒是莫兰行歪头看了她一会儿,若有所思地看向她的唇上——那里刚刚被舔舐过,泛了一层水色,显得她原本的唇色极其清透。 “我明白了。”他说。 邵昭:“……啊?” 她还没反应过来,莫兰行已经倾身过来亲了她,一只手还被她拉着,另一只却放在她的头顶,一下一下抚顺她的头发。 分开时,邵昭有些气愤,她明明没这个意思。 但看着莫兰行无辜的脸,又觉得看上去莫名纯情。 行吧。 她要收回手去,房门却在这时恰好打开,江如秋走进来,手上还拿着一个卷轴。 “师妹,晏长老传来了卷轴给你……” 江如秋原本是含着笑意来的,她先看见了邵昭娇小的背影,再往前几步,她就看见了一个无法忽视的人。 视线再往下移,她的笑在看见两人交叠的手时僵硬,然后逐渐消失。 莫兰行回望过去,思忖着兴许在阿昭的师姐面前不该这样牵着手,但也没有道理非要顾虑着小辈。他几番考量,然后当着江如秋的面把广袖抖了抖,完全覆盖住两人的手。 ——只要没看见就好了。 邵昭虽然觉得有点尴尬,但还算自然,向江如秋伸出另一只手接过卷轴:“有劳师姐了。” 江如秋站在远处,死死瞪着莫兰行,良久才缓缓开口道:“师妹年纪小不知分寸,前辈却不是年少轻狂的年纪了,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又……” 邵昭正看着卷轴呢,听她这样说,忙道:“不是,师姐,你听我说……” “师妹你不必说话,我知晓你入宗门前已经是孤身一人,在宗门时自有师长,但出门在外我作为你的师姐自然当个长,哪怕是前辈,师姐也不会让你因单纯无知而被哄骗。”江如秋严肃地告诉她,上前把她的手抽出来,揽着她的腰把她提在自己身后。 那架势,就跟母鸡护崽似的。 莫兰行意外地看着这个小辈,他发现了,只要是邵昭的身边人,都不怎么在乎他这前辈。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有些不悦。 但他抬眼去看,对上躲在江如秋身后一脸愉悦朝他眨眨眼的邵昭,又奇异地舒了心。 “的确,你说的是。”他就那样和邵昭对视着,温声说,“待得了空,我便去万炉宗与掌门说。” 江如秋有种不好的预感:“前辈要与我师尊说什么,先交与我转达就好。” 莫兰行点头:“也好,我要说的,是求娶阿昭一事。” 他这话一说出来,江如秋和邵昭都沉默了。 江如秋怀疑自己的耳朵。她没听错吧,这位大佬刚刚说什么了?求娶?娶?! 邵昭双颊微红,偷偷看江如秋的脸色。 江如秋缓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拧眉不确定地问:“前辈是什么意思,要我师妹做您的道侣?” 她知道这个前辈很有能耐,品貌俱佳,但说着说着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合着这大了她师妹数百岁的前辈,竟然真的惦记着吃嫩草?! 莫兰行不喜欢她的说法,收敛了温和纠正她:“不是道侣,是夫人。” 江如秋更觉得晴天霹雳。 是夫人更吓人了! 邵昭的脸皮还没厚到那种程度,想委婉地安抚了江如秋再说其他,可莫兰行已经向她伸出了手。 好吧,她重色。 再度握住莫兰行的手了,她轻咳两声,扬扬卷轴说:“如师姐所见,不必担心这事。卷轴我很快看完,得了空会告知师姐的。” 江如秋一脸白菜被拱了的恍惚表情离开后,邵昭认真看了一会儿卷轴,那上面是她拜托晏长老找的关于极西地的资料。万炉宗不愧是藏书万千,记录得非常详尽。 可她看着看着,忽然笑了起来,歪头去看莫兰行。他仍然保持着牵她手的动作,因她笑不解地看她。 邵昭把卷轴翻回去,转身爬进他的怀里,悠悠道:“尊驾,我师姐似乎嫌弃你年纪大不开心呢。” 她开玩笑时也会学旁人喊他“尊驾”,莫兰行知道这是玩笑,可也仔细想了想这个问题。 “真要算年纪,阿昭,你本来也只和我差一岁而已。”莫兰行捏捏她的脖子,语气有些不虞,“别那样叫我。” 她扑哧一下笑了。 “可他们都不知道,我现在可只有二十呢。”邵昭眨眨眼,“在师姐眼里,你是那个什么呢?啊……老牛吃——” 莫兰行沉着脸把她的话顶回肚子里。 事实上,他在邵昭面前的表情远比在旁人面前要收敛很多,所谓的阴沉,也不过是垂下眼嘴角微微向下了些而已。 啧,她想起来少年的时候了。 “你想让我怎么叫你?显祖?前辈?”邵昭眯眼轻佻地笑着,“不大行啊,这张脸看着这么年轻。” 莫兰行无奈地由着她挑起自己下巴,等着她说。 “莫兰?路止?”她慢悠悠一个一个念过去,“或者是,郎君?师兄?哥哥?” 后面三个词被她捉弄时听了许多次,莫兰行已经能坦然地听下来,又见她想到了什么似的一拍掌。 “你说要娶我做夫人,我岂不是也得喊你夫君?”她趴在莫兰行的肩头带着笑意喊他,“夫君?” ……唉,还是逃不过小狐狸。 那个摊开一半的卷轴过了好些时辰才再度被翻开,趴在上面看的小狐狸餍足地舔舔唇,狐狸尾巴扫来扫去。 第375章 我的,也是你的 还在常在园时,邵昭听常鹤仙提起过好几次极西地,其实不止极西,四境之极他全说过一遍。他去过的就嘚瑟,没去过的也显摆,小老头就是喜欢在学识上碾压小辈。 极西地就是常鹤仙唯一一个去过多次的地方。 常鹤仙不爱出门,可一年里总有几次一定要去极西看看,四百年前年少求学时,邵昭也曾问过常鹤仙为什么去,那时白衣小老头华发间夹了一朵邵昭变出来的小花,只哼了一声。 邵昭如今看了资料才知道,那是个很难解释的地方。 极西是一块与魔域分割的重点要塞,西海那处屏障裂了可能也就漏点魔气出来,极西这处就不能细说了,但凡有一点缝隙,都要请出万炉宗众长老前去堵缺口。 那里曾有过几次退魔大战,长期被魔气侵蚀让那里寸草不生,能生长的灵植也都貌丑不堪,毒性强烈。不过好在四境灵脉输送稳健,灵气蕴养极西,每隔个百来年,这块地也能变得更好些。 “壁垒,魔域……”邵昭手指点着卷轴上面的小字,小声念出来。 一旁的莫兰行“嗯”了一声,只是听着,然后又想到什么,“啊”一声,蹲在她身侧覆着她的手点在同样的位置说:“这里,衡渊真尊曾来过。我那时未来安河郡,只听说是来退魔了。” 邵昭惊奇地看他的侧脸。莫兰行很少说过来安河郡以前的事情,兴许是过去让他不大开心,说这件事时,仔细数数次数都没出过一只手的指头。 他的手指点在卷轴上,邵昭看去,直接落在详写魔域内容的下面,圈出“秦言”两个字。 “那时,真尊与秦言道祖并肩作战过。”他说。 “是吗……”邵昭挑起他的那只手,双手抱着,又是捏捏指骨,又是揉揉掌心,一边玩一边想着事情。 他的手有时凉得厉害,有时又热得烫人,邵昭刚碰到时像摸了冰块一样,没一会儿又感觉那温度回升了一些,达到了让她觉得最舒适的体温。 就这样由着她玩。 “洛月嫦有那本事对壁垒做些什么吗?”邵昭楠楠自问着,又自己答,“说不准。” 早前她已经给白金银传了信过去,虽说关于魔的事情应当给万炉宗或者是莫兰氏那边说,但毕竟远水解不了近渴,她先一步去让白金银禀呈龙族,就算截不下人,也能去极西守好。 莫兰行感受着她无意识地掰怀里那只手的指节,好像玩的是假手一样,他也不制止,眼看着炉鼎里的炉火似乎小了,他指尖捏起往里一弹,炉火又更纯净了些。 邵昭注意到这边,凑近了看里面的火焰,嘴里啧啧地说:“修为高就是好,我要是一直都是打出这样纯净的火,这件法器早就炼好了。” 莫兰行弯唇说:“你可以随意借我的。” 邵昭偏眼看他,抬手捏他玉白的皮肤,捏红了才说:“我要我自己的。” “我的,也是你的,没什么分别。”莫兰行神色认真地说,“你要是喜欢,我这身体也极适合炼制些东西,可以敲下几块给你。” 他这话说着说着也太吓人了,邵昭哭笑不得捂他的嘴,半威胁半恐吓说:“你要是敢让你身上哪里缺了,我找你算账。” 莫兰行反而来了兴致,问她:“怎么算账?” “你缺了多少,我就让自己也缺多少。试试?”她说。 莫兰行顿住了,不再去说这个话题。 他的琉璃体自幼就是上好的仙体,那些知道的人纷纷想要拆他的骨下来助自己修炼,既然邵昭想要纯净的火,那便取出一点来帮她固仙根,莫兰行觉得没什么不合适。 他甚至想好了取哪里的,肋骨最好,指骨也不错,小巧也轻便,只是邵昭很喜欢把玩他的手,指骨便算了。 当年可以面不改色剜心的人,取个肋骨不在话下,可还是被邵昭一句话吓了回去。 算了,换个法子吧,给她寻一些勉强能替代的来好了。 南境巫祀日后,很快又来朝圣节,如莫兰行先前所说的,南境节日多而紧凑,盛会结束原本早该启程往回走的仙门都被吸引留下,江如秋更是顾及师弟师妹们好奇,以公务为由一直留着。 她与邵昭的身上原本就被指派在外暂守,确实是公务。 这些日子邵昭出事又平息风波,江如秋出去办事又回来,倒是一点没碍着同来一众师弟师妹照常玩耍。两位师姐能干得很,他们心里有数。 “所谓朝圣节,其实也和巫修一族脱不了干系,巫修请神,百姓朝圣,排在巫祀日后面原本就是为了朝拜神明的。几百年前这期间巫祀可是会持续到朝圣的,现在……也没这习俗了。” 越空和祁山好歹也算是记在邵昭名下的弟子,修为上虽然菜得不行,但造器是真的有一手,闲着没事的时候就和万炉宗这些后来的师弟师妹闲扯瞎聊。 得了邵昭的提醒免得小孩子恐慌,他们不聊旁的,专门说吃喝玩乐。 “现在朝圣节,估摸着应该也就做个灯啊什么的,你们要是真想玩,就去比谁做的灯有意思。”他们咬一大口果子含在嘴里说,汁水横流没有一点形象。 可这些宗门的师弟师妹们就喜欢听他们讲这些类似杂记的事情,不但不嫌弃,还殷勤的递帕子过去让他们擦嘴。 他们继续说节日能玩的活动。 与之相反,医宗殿里完全没有过节的气氛。 这殿中聚集了这一次所有仙门的代表骨干,在修真界里能说得上名字的都在里面了,他们被华枞做主再次聚在一堂,都是为了一件事。 “最近魔眼频开,事态似乎不容乐观了。”鸦雀无声里,率先说话的是一个文儒仙门的弟子。 邵昭坐在江如秋身边,起先看着大家正襟危坐,她也不好意思坐没坐相,时间一久她觉得屁股麻,慢慢地就往下滑了。江如秋无奈地看她一眼,也没有说她什么。 魔眼的事情她早就知道了,莫兰生被交与重任,一直负责这件事,跟打地鼠似的,一个开了他就去关,次数多了,大家都不免记住了他。 果然,场上另外有人就接着感叹:“幸好莫兰家主殚精竭力,听说不过弱冠,不愧为万炉宗弟子,少年英才,不愧为莫兰氏族,现场上显祖尊驾,外又有莫兰家主,让人不得不叹服。” 邵昭忍了忍,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这马屁拍的好啊,一下把万炉宗和莫兰氏都拍齐全了。 现在四境都有数了,武宗没落,琼华剑派也没有起势的意思,万炉宗和莫兰氏就是他们需要牢牢捧着的大腿。 第376章 中部魔眼 也就一些小仙门上赶着去夸,稍大些的也有自己的傲气,不想谄媚,但也不会落下交好的时机。 莫兰行坐在上首,对那些褒誉之词并不在乎。虽说出自同一脉,都辗转经过了多少代了,莫兰生又不是他亲生的,哪来那么多与荣有焉。 他有些不大开心,看向万炉宗所落座的位置,邵昭一手支在扶手上,没什么坐相窝在宽大的椅子里,也不让人觉得她失礼,反而是看出些不拘泥的随性。 她听那些倒是很津津乐道,不曾朝这边投来目光。 莫兰行低头,手指放在茶杯沿口上缓缓绕圈,没有附和那些说话的人。 下面要拍马屁的人看他的脸色,渐渐的也不敢再多说了。 华枞瞧他的面色,手成拳抵唇咳嗽两声清了喉中痒意,才说:“魔眼频开虽能堵上,但这事有蹊跷,开启的魔眼都聚集在中部,甚至是新生出来的。” 这事,邵昭也知道。 四境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与修士来说自然是日行千里去哪都能短时间到达,但是四境之间还有中部,那里灵气稀薄,居住的全是普通人。 一个没有修士的地块突然爆发魔眼,这当然值得重视,甚至是大事。那可是大陆中部,魔气一旦从那里扩散,四境就是人人自危,尤其是西境,将会面临腹背受敌的危险。 所有仙门不得不去调查魔眼频发的根源。 这场原本就是商议着来的,有人大着胆子提出假设说:“与武宗殷湛是否有关联?” 大家好像想起来了,纷纷议论起来。 有巫行作证,殷湛入魔屠戮宗门已经不是秘密,凡是沾了魔字,多少要和他扯上关系。 何况,两年前武宗举兵去铁骑城下强行开启魔眼一事众人也没忘记。 这么一想,大家都不动声色地望向独自一人坐着的鸿蒙英。 鸿蒙英似乎有心事,低着头没去管他们。 “近来去东渠山脉打探的人说,山脉已然平了,殷湛……那魔头不会真去了中部作乱了吧?” “不会。” 上首清越的嗓音传来,所有人正色看去,莫兰行依旧在用指腹沿茶杯口摸,只是这回沾了水,伴着细响说:“山脉是我移的,殷湛亦是我封印的,他去不了别处。” 而后他停了一下,又说:“但其他的就不能保证了。” 他现在仍觉得那日封印虽花了不少代价,但还是过于轻易,心魔并未阻止他,好像并不在意这个封印。 然而它又确确实实是被封着的。 以防万一,免得这群人失了戒心,他没有把话说死。 他的话让全场的人静默,邵昭看着他挑眉,鸿蒙英也动了动,缓缓转过脸抬头去看。 他说移平就移平了,说封印了就封印了,没有大张旗鼓地去做了,做完了又平淡地说,好像只是闲来无事去散了个步。 邵昭想到那一晚他披夜幕来,隔着窗抱她,不由得担忧。 原来是那个时候。 鸿蒙英看了莫兰行一会儿,又转向邵昭,许久没有挪开视线。 他突然出声:“铁骑城数年来镇守北境魔眼,专业算不上,好歹经验丰富,不日与莫兰家主于中部汇合,共封魔眼。” 他这一出声,众人又把目光挪过来,他坦然地接受注视,又对着江如秋说:“只是也希望魔眼可寻,这件事还要请万炉宗多费心一些。” 少城主的稚气好像完全褪去了,说话时已然是成熟稳重的城主风范,红玛瑙抹额在他额上熠熠生辉,却没了当年一眼看去矜贵豪气的感觉,矜贵仍在,气质却已经沉淀了下来。 邵昭看着他,不知心里什么感受。而鸿蒙英却没有看她。 铁骑城表明态度,其余仙门也不好意思光躲在后面,也附和着,能封魔眼的就去封,封不了的就守。 其间,只有以公孙无落为代表的琼华剑派什么也没说,他翘着腿坐在位置上,看猴似的。 当然,也没有人敢去招惹。 这一场与其说开会,不如说是动员大会,华枞这些日子也是见仙门里人心各异,都是为了自己,能避则避,可人人都避了,累死累活的就剩了万炉宗和莫兰氏,没有这样的道理。 人散了以后,场上还有几人不动,华枞咳嗽着,下了台阶唤鸿蒙英。 “多谢鸿少城主,否则难以开头。” 论没有长辈架子的,第一个是莫兰行,第二个就是华枞,前者是不在意,后者却是真的温和。 华枞向鸿蒙英拱手道谢,被鸿蒙英避开,反而受了个礼。 鸿蒙英放下手道:“原本就是该做的事,华宗主才是,多谢数年诊治家父之恩,及两年前铁骑城一役之情。” 他说完,回头看邵昭还没离开,径直走过去。 邵昭看他前来,没有动,撑着脸也不知道用什么表情,偷偷瞟一眼上首起身的莫兰行。 她的表情一五一十落在鸿蒙英眼中,他盯了那张脸一会儿,气急又挫败,藏下自己的情绪撇嘴俯视她。 “邵昭,本少城主的枪炼好了吗?” 这一开口,又是熟悉的傲娇猫猫语气。 邵昭愣了愣,舒了口气,说:“差不了多久了,少城主就再等等吧。” 鸿蒙英哼了一声:“虽说你讨本少城主不开心了,但少城主宽宏大量,不和你计较了。” 江如秋听得皱眉,问邵昭:“你先前与少城主吵了架?” “唔……算吧?” 鸿蒙英继续哼唧着说:“我不计较,但是好歹也得讨点好处,你只要在我的枪上加……” 邵昭立刻摆出哒咩的手势:“休想。” 鸿蒙英不可置信地看她:“邵昭,这点要求都不能哄哄我吗?” “少城主,我是有原则的,那枪真的已经够酷炫了……”她还没理论完,手腕忽然被抓走。 莫兰行把邵昭藏在自己身后,挡在两人中间,面色不虞道:“少城主这么大人了,就不能自己哄哄自己?” 鸿蒙英:“……” 莫兰行把邵昭连拖带拽牵走,在场的其他人都默默低头又或者仰头望天,只有鸿蒙英气得要跺脚。 他心里难受,武器合自己心意还不行嘛! 什么叫这么大人了,他……他也才二十出头啊! 邵昭没有挣扎,被带出去以后玩味地去瞧莫兰行的脸色,几次看了又被掰回去。 她觉得好玩,突然停了下来,可怜兮兮地吸吸鼻子说:“路止,我手疼。” 莫兰行果然不用力了,松开了她,却还是没有看她。 她自己绕前去,眯着眼看莫兰行沉郁的脸色,故作不知,戳戳他的下巴说:“今天朝圣节,陪我去玩儿吗?” 第377章 甜不甜? 在邵昭久远的记忆里,别说什么朝圣节,南境凡是和祭祀神明沾上关系的都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 她那时一直是做祭坛上高高在上的神子,下面的人有多开心一概不知。 现在以不同的身份回到仙乡,她突然很想看看曾经带给她那么多疼的节日真正的样子。 看着那些小姑娘把自己拾掇得花枝招展,邵昭提一下自己的裙摆,觉得这样也未尝不可。再看别过脸不知想着什么的莫兰行,她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她过去捧着莫兰行的脸看了半天,点点头说:“是不太妥。” 莫兰行不明白:“什么不妥?” “你长得太好看了,上街太招蜂引蝶。”她诚实道。 她从来不吝于夸人样貌,莫兰行想勾唇,又起来什么,状似无意道:“不妨事,鸿少城主也是龙章凤姿,上街并未不妥。” 邵昭一下就听出来了,这不就是经典的“我与徐公孰美”的委婉版吗? 她忍着笑故意捏着下巴沉思,附和着他说:“这么说,倒也是。” 莫兰行果然情绪又更低了一些,挪开她的手又把脸别开。 说归这么说,邵昭还是翻箱倒柜找可以遮面容的东西。 总不能叫莫兰行一个男人戴面纱吧。 莫兰行转回来看她,忽而丧气地叹了口气。他的手中化出两个面具,那是在落霞城的万花巷时买来的。走上前去,抬起邵昭的下巴把青凰面具往她脸上一扣。 邵昭眨巴眨巴眼,透着面具两个黑框看他也给自己扣上那个鸾凤面具。 他的声音里满是无奈:“这般可好?” 邵昭勾着他的手指,眯眼笑说:“好啊。” 朝圣节的街上比巫祀日时要鲜艳很多。拜见神明的节日里,处处都装点着繁花,比花市里的种类还多。 街上人来人往,不乏有成双成对的出来,邵昭不喜欢往里面挤,可也总是被这摩肩接踵的人流蹭去边上,莫兰行牢牢地牵着她,免得她个子小被冲去了哪里。 往水路看,那边也挤得慌,甚至地上还能走得动,水里却堵了船,船上的人谁也走不了,干脆撸了袖子打水仗。 那水花扬得老高,飞上岸来,邵昭下意识的闭眼要躲,莫兰行早已经抬手用袖子为她挡住那些水珠。 随后,两人调换了位置,莫兰行牵着她,站在了临靠水畔的外侧。 邵昭瞧着那些在情郎臂弯里小鸟依人的姑娘,再低头看两人普普通通交握的手,觉得这就已经足够了。 他们两人戴着面具,牵着手,头一回以恋人的身份置身这般热闹人群。 哪怕只是走了这么一小段路,什么也没有看,什么也没有玩,她已经觉得很开心了。 然而两人神情依旧自若,在面具下保持着平淡,掩饰已然雀跃的心绪。 朝圣节到今天已经省了朝圣这个流程,实际上已经演化成了灯会,街头巷尾全是灯,连糖也做成灯笼的样子,里面看起来还燃着烛火的样子。 邵昭捏了一根研究了许久,总觉得这糖烫嘴。 卖糖的摊主看出她的犹豫,忙给她看糖里面的材料,“姑娘你看,里面发着光的是草熬的汁,不是真的火。” 邵昭凑过去看,浇筑糖块的案板上放着几撮通体碧玉色的草茎,熬炼成汁却是发着淡光的暖黄色,老板把它涂在灯笼糖的里面,外面看起来就是发着光的。 南境奇花异草多,邵昭记下了那草茎的样子,想着涂在法器里玩。 她小心地舔了一口,是桃子汁熬的糖浆,清甜味道的也不齁人。 糖分让她的幸福感再度飙升一截,竟让她无意间像个小女孩似的小幅度蹦跳起来。 她在前面,莫兰行只落后两步,鸾凤面具下的他勾着唇,眸色温柔成水。常人留不住春风过眼,他却能用目光描绘出繁花盛景。 他的盛景就在身边。 突然,邵昭蹦跳的步子停了下来,转过头眼睛亮晶晶地问他:“路止,你吃糖吗?” 那根灯笼糖已经被她舔化了一小块,露出糖里的橘黄色。莫兰行并不嗜甜,牵着她又避过几人,摇头推回去。 “那不成啊,这糖还挺好吃的。”邵昭又舔两下,随后拽拽他,示意他低一些,直接含着他的唇渡过去。松开后期待地问他:“甜不甜?” 这是当街。 莫兰行的唇上留着糖汁,桃味渗入舌尖,在口腔里炸开来。他缓缓点头:“甜。” 邵昭放心地笑了,又转头去看路边别的东西。 身侧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她的身上。 仙乡实在太大了,真要逛下去几天都不够用,邵昭一路吃过去,小嘴一圈都是糖汁细粉,被莫兰行擦去后,还能看得出来嘴唇都已经被染了色了。 莫兰行弯腰仔细分辨,这鲜红的颜色似乎是吃苹果糖的时候染上的,她又是舔又是擦的,染得不大均匀,不仔细看还以为是吃了什么带血的肉。 他忽然笑起来,没有用玉扇遮挡,也不是温和谦逊统一对待的弧度,嘴唇的边缘柔软美好,微张了一些,桃汁味的糖香喷在邵昭的唇上,她下意识抿抿唇,把香气含进了嘴里。 “你笑什么?”她捏捏莫兰行的手,怀疑是还没擦干净嘴,拿手背又擦几次,这样来回去蹭,把那些染的色也染了嘴边一圈,像唇脂花了。 莫兰行看着新奇,指尖拈了些去看,笑说:“这糖很好。” 反正,让他看见了很不错的模样。 邵昭莫名其妙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又用力擦了擦嘴,擦着擦着,嘴角就勾起来了。 石英水畔冷清,但往下走的话,全是人在挂灯笼朝圣。 水流泠泠,原本是银光一片,被数条小船搅乱水纹后染上橘色的光。岸边放了无数形状各异的灯笼,男女老少皆站立在岸边,向水流的方向虔诚地两手合十。 万家灯火的繁荣真的让人心下安宁。邵昭仰头去看,半黑的夜空下,有几只扑着翅膀过去的晚归鸦雀。 看着这样的场景,很难去想外界还有魔眼这种糟心的事。 “朝圣节烧灯笼与神明交流,阿昭,烧吗?”耳边,莫兰行在问她。 他顾虑着邵昭,四百年前邵昭的身份强迫她为了神明承受了许多伤害,只要她表现出一点不愿意,这件事便罢了。 但邵昭想了想,往身后的灯笼摊一指:“帮我买一个吧。” 对上莫兰行的眼睛,她又补充:“多买两个吧,我想多骂几句。” 莫兰行又笑了。 岸边人多,趁着莫兰行离开,邵昭又往边上站了站,背着手去看灯笼上的花纹。 人流拥堵,难免挤了些,她尽可能往边上凑,还是被挤回人群里。 “哎哎哎!麻烦让让!行个方便!”她试图拨开人群回去原来的地方,却无奈群众的力量无法撼动,她如浮木被海浪冲走。 她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用什么术可以不伤到平民百姓的时候,一人把她护在身前,以更强势的态度带着她离开人潮。 邵昭回头去要道谢,一转头首先被红玛瑙晃了眼睛。 她挡着眼说:“……多谢少城主。” 第378章 你哄哄我 “你长这么小一个往人堆里凑什么凑?”鸿蒙英不客气地数落她。 邵昭“呵呵呵”地干笑,心想这哪里是我故意往里面凑的,我明明是好好地站着被卷进来的。 “少城主不愧是少城主,眼力卓越,我这么一小个混在人群里都能把我带出来,厉害厉害,佩服佩服。”她熟练地开始以彩虹屁顺毛。 但是今天不知是不是因为灯火太多,晃着了少城主的眼睛,彩虹屁没有一如既往地奏效,鸿蒙英不理她,沉着脸护着她去人群挤不着的地方。 邵昭不适应这样的鸿蒙英,偏头看他的手掌一直虚虚地放在她的肩侧,为她隔开拥挤的人,更加感觉不对劲。 她寻了话题说:“少城主自己来玩的?” “怎么可能!”鸿蒙英像被踩到了尾巴,竖眉瞪她。 “想来也是,那你的同伴呢?也走散了于是把我抓出来了?”邵昭问他。她觉得,少城主的同伴应当是他那群前呼后拥的小弟,保不准也去买灯笼了。 然而这次鸿蒙英没有立刻回答她了,视线下移,只微微侧了头,看她。 这目光太过微弱,邵昭注意着人流和位置,完全没有感觉到。 怎么可能呢。 他隔着千万人,要不是一眼认出来了,他堂堂少城主,挤进这拥堵人潮做什么? “你呢,跟你师姐还是师妹来的,啧,下次出来带个男人吧,怎么着也能护着你……你们。”他不耐烦地喋喋不休着。 邵昭:“……我就是和男人出来的。” 护在她肩侧的手紧了紧。 会和邵昭出来的男人是谁,鸿蒙英咧嘴苦笑一下,这想也不用想。 他看向岸下的水光,又看周遭泛滥的人群,暗想这么多人,在这角落里,那人也找不着吧。 他能否把和邵昭在一起的时间藏起来一点? “是吗?那,玩的开心吗?”他随意道,声音有些空。 “还成吧,吃得挺多的。本来是要跟着烧灯笼的。” 鸿蒙英跟着她说的话去看她。嘴唇周围确实是有吃东西的痕迹,红红的一圈,很像女子用的唇脂被抹开。 邵昭被他盯得发毛,警惕地回望他:“做什么?” “啧,看都不让看。”鸿蒙英收回了视线,配合她的脚步往前走,忽然说,“你不用觉得不自在。” “先前,我们不是挺好的么,就当我那天什么也没说,你还是邵昭,我还是少城主。”他笑笑,“友人就友人吧。” 这条路走了已经算长了,鸿蒙英心满意足。他说过不会放弃是不会放弃,可人家两情相悦,显得他像个傻子。他怎么说,也是个少城主不是? 和一个又一个人擦肩,邵昭一直保持着沉默不语。 鸿蒙英小心地看她一眼,酝酿一下,又要说:“邵昭,我会……” 邵昭突然停了脚步,歪头睁大眼睛看前面,轻声喊:“路止。” 他的话生生截住了,和邵昭一起看前面分开人群,手里拿着两个圆筒灯笼的莫兰行。 莫兰行戴着面具,似乎是挂着温和的笑的,向邵昭伸出手。 于是鸿蒙英看着邵昭快步走过去握住了那只手,他的手停了一会儿,慢慢放了下去。 他刚才想说,只要她愿意回头,他一直都是在的。 但是没必要了。 那两人的面具,鸾凤和青凰,已经说明了一切。 莫兰行再度握住邵昭的手,看向鸿蒙英,颔首温声说:“有劳鸿少城主护着阿昭,多谢。” 听听这语气,真气人。鸿蒙英磨磨牙,却不想怼回去了。 以舌顶了顶腮帮子,他最终还是回归了小辈的谦恭,拱手算问候了,转身回到人潮之中。 莫兰行看了鸿蒙英的背影许久,直到邵昭拽他的袖子,小声解释说:“我是被挤走的,人太多了,我自己出不来,正好碰上了少城主……” “阿昭,我们现在回去好不好?”莫兰行打断她,低头笑容温柔道。 越是温柔越是让邵昭心头一震,她指指手里的灯笼弱弱地说:“可是灯笼……” 她话音未落,那两个灯笼便被莫兰行拿走,往水上一抛,霎时燃起灵火,落入水面以前就已经燃烧殆尽。 邵昭一愣,随即身体一轻,她被莫兰行拦腰托着抱起来,两手揽上了莫兰行的脖颈,风声烈烈刮得她脸颊有点疼。 人群的声音很快远离,她被抵在不知哪个角落的树上,背上有点扎,她皱眉要和莫兰行抱怨,抬眼却见到面具下抿成直线的嘴唇。 在生气吗?还是闹变扭?邵昭不太确定。 “阿昭,我有些生气。”他的语气仍旧温和,极其平静地和邵昭说这句话。 生、生气? 邵昭分出一只手摸摸他的面具,当做是摸了他的眼睛,“为什么生气?” “我不知道。”莫兰行不知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吃味,手垫在她的后背,垂眸和她蹭蹭脸,“你哄哄我。” 鸾凤面具贴着邵昭的肌肤感觉有些凉,她哆嗦一下,又觉得很有意思,“怎么哄啊,你教教我?” 莫兰行离开她的脸侧,把她又托高了些,抬着她的膝窝,一只手摸上来用力抹去她唇上的糖色,说:“我想吃糖了。” 邵昭已经弯眼笑了起来,会意地张开嘴。 莫兰行的目光暗下,上去含住藏在内里的,各种果味杂糅在一起的糖。 红色糖汁完全被舔开了,这下真像是个抹好的唇脂,疯狂拥吻后才会形成的一团晕开的淡绯。 “唔……唔!” 邵昭吃痛地惊呼一声,退开后,她的唇角被咬破了一小块,血珠渗透出来,又被莫兰行卷走。 这是莫兰行故意咬的,血珠渗出来就再度卷走,一次复一次,乐此不疲,直到完全止血。 再抬起头时,邵昭的眸中水色潋滟,蹙眉可怜巴巴地问他:“这样,算哄好了吗?” 原本是好了的。 莫兰行没那么贪心,说吃糖就只是吃糖,这糖甜得很,他吃完就没那么生气了。 可是怎么回事呢,他这一下见到邵昭秋水剪瞳,晚霞飞入眼眸,张了张嘴,又低头埋在她的颈间。 “没有,你要自己想办法。” 这话说得真气人,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办法? 邵昭咬在他的肩上,力道不轻不重的。 随后,贴在他的颈侧小声说:“你说的,我们现在回去。” 【作者题外话】:在520的这一天,只有鸿猫猫受伤的世界达成了(bushi) 第379章 渡劫 房门开了又重重关上,伴着一道屏障布下,莫兰行的房间在外界已经被割离成不同的空间。 乒乓两声后,鸾凤和青凰掉在地板上,交叠着落在了桌脚下。 “别、别开窗……”邵昭涨红了脸,松垮的衣襟从肩头滑落,她忙伸手要去把窗门拉回来。 她的腰身两侧是莫兰行的手臂,原本撑在窗台上,后来又顺着缓缓往前。 莫兰行稍一用力,她便低喘一声,手臂抖了抖,原来抓住了窗门的手也落下来。 窗外长进来的枝叶上挂了夜露,风一吹就唰唰淌下,有挂得半坠不坠的露水就顺着枝条一路往下淌,到了最底,就落在了殷红圆润的果实上。 这一根枝条再往上看长入了深处,那里面的露水不断淌下,汇在底部那颗沉坠坠的红色果实上,终于不堪重负落在邵昭的掌心里。 莫兰行微微低头看着她,他的月亮染上薄雾浓烟也煞是好看,那羊脂玉似的后颈上细腻无瑕,情动时他也只是亲了亲那里,没有舍得咬上去,现在和乌发放在一起,亮得晃眼睛。 他把邵昭翻过身来,两人对调了位置。突然悬空让邵昭慌乱起来,脚不踏实地让她全身肌肉绷紧,绞得两人同时闷哼。 “你又要做什么?”她羞恼地掐着莫兰行的脖子,露出尖牙虚张声势凶他。 这样的位置,邵昭要比莫兰行高出一些,光线都打在她的身上,莫兰行抬头看她,安抚地摸摸她的后脑,说:“今天是朝圣节。” 邵昭疑惑地歪头。 “我在朝圣啊。”他突然笑了,把邵昭按在自己肩窝里,语气温柔却又暗藏着危机。 邵昭听得脊背发凉,意识到不对马上就想跑,但她的肩胛被按住,脚踝也被一掌扣住了。 早已羊入虎口。 等待她的是此前都难以想象的狂风暴雨。海潮涨起算得了什么,海水倒灌才是最让人跌宕起伏的。 邵昭的指甲抠入那片玉白宽厚的背上,咬牙失神地想着:原来第一次那晚他还收敛着…… 今晚才是真的要疯了。 翌日早晨,莫兰行想要给腰酸腹痛的小狐狸穿衣服的时候,被她呲牙咧嘴拍开,纤细的小腿抵在他的胸口不让他再靠近半分。 莫兰行盯着她肩头的齿痕无奈地说:“阿昭,你总得穿衣服。” “你别过来。”邵昭虎着脸,怀里抱着被子,原先临时给她穿上的莫兰行的寝衣早就被她蹬开了。 莫兰行不过去,那一套衣裙摆放在她身边,她也不敢动。一动,昨夜被翻来覆去折过来叠过去的后遗症就会立刻起作用。 她抬臂都觉得酸疼,最终放弃了,把火撒在莫兰行身上:“你怎么那么凶!” 莫兰行忙从她的小腿揉起,缓解她的酸疼了才小心翼翼地说:“因为你并未喊停,我以为……” 说到这个邵昭更加郁闷,昨夜确实没有喊停,那不是因为实在很舒服吗?意识都要离体了她喊什么停? 这说实在的,好像不能怪人家,是她自己实力没跟上。 她把被子往头上一蒙滚回角落,闷闷地嚷嚷着:“我再也不哄你了!” 莫兰行捏捏眉心摇头笑笑,一条腿屈膝跪在床上,倾身把她捞回怀里,手指挑起她露在外面的指尖,又被她拍开。 良久,他没有动作了,邵昭慢慢从被子里露出头来,对上他含笑的眼睛。 莫兰行揉揉她的唇角,轻笑说:“无妨,那便我来哄你好了。” 邵昭干笑,大可不必。 她不想下不来床了。 朝圣节后,仙乡却一连下了五天雷雨,天黑沉沉的让人心慌。 天始终不晴,邵昭站在屋檐下看倾盆大雨,青色闪电自天际频繁闪过,云层很厚,雷声隐在云后,让人觉得有几分不安。 邵昭这几天莫名觉得烦躁,抱着臂坐在门槛上,风再大再清凉也让她觉得闷热。 一种由内到外的闷让她觉得这不停歇的雷雨很不寻常。 天际突然紫雷滚滚,她腾地站起身,回到屋里,坐在炉鼎前。 丹府里的灵力涌动叫她无端心慌,只有和炉鼎坐在一起才能重新沉下去。 颜玉金正数着从众仙门身上刮来的油钱,雷声让他手上一哆嗦,代表名字的玉牌掉在桌上,幸好没有滑到地上去。 “这雷不寻常啊。”他心有余悸地拍拍胸口,把玉牌又拾回去。 莫兰行站在窗前,明明雨下得大,风也不小,他却浑然不觉,展开玉扇放在檐下,接了一扇面的雨水。 “这是渡劫的雷雨。”他忽然说。 “渡劫?奇了,谁会在这个关口晋升入境?”颜玉金把玉牌宝贝地擦光亮,放回了储物的袋子里。 修士晋升化神往后的境界都需要历雷劫,修真界里虽说修士一大把,但化神以上的修士当真不算多,就是因为这雷劫凶险,天资不够的根本捱不过去。 能从雷劫下好端端晋升的修士,到了今天已然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化神难入,进入元婴以后修为滞涩,许多修士都容易陷入瓶颈的困境,卡个十年八年十分常见,在仙乡里的修士,谁要渡化神以上的劫? 莫兰行反手把扇子扣下,雨水哗啦倾落。 左肋下忽然开始发烫,随即烧疼,他皱眉按上那处,想起来那是启用杀阵留下骨伤的地方。 这点伤原本对于他而言不算什么,就算放任不管,永不愈合也算不上什么大事。 但今天,那里的存在感特别的强。 雷声再起,肋骨上伴着雷突然剧烈地痛起来,莫兰行面无表情地感受着,好像不知痛为何物。 不知为什么,他突然想到了邵昭,心中莫名一阵恐慌。 阿昭……应当是不怕雷的。 邵昭不怕打雷,若是普通雷落下击中了花花草草,她说不准还会在天气好转以后前去提取雷电残留物质来研究。 但天雷不一样,自从在孤鹜城被殷湛召来的天雷劈过以后,邵昭一嗅到天雷的味道就创伤后遗症。准确来说,她脊椎里的天雷余波现在都还没清除呢。 万万没想到,最防备天雷的她,躲在屋子里准备给玄机图淬最后一道火时,被天雷追到屋子里从天灵盖劈了下来! 第380章 天道不想让你活 天雷劈下来时她一时懵逼没能反应过来,等到了全身都疼到抽抽的时候,灵力才发挥作用。 四肢百骸都要被震碎了,邵昭痛苦地躺在地上滚了两圈,看一眼炉鼎,又滚去了角落里。 可别波及到了她的玄机图。 她蜷缩在角落里,缩手缩脚瘪嘴埋头,小脸又因为疼惨白,看着可怜得不行。 丹府里灵气上涌,不断冲刷着,因着那触顶的异样感她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她要突破境界引来雷劫了。 前段时间还在元婴巅峰边缘试探,今天就猝不及防开始被雷劈,其实是有原因的。 双修带来的裨益不可估量,修士间不乏有这样各取所需,互相采补的,只要相性合上,一次就能顶上修炼数年的。要不是这档子事儿容易产生瘾且会导致根基虚浮,修真界恐怕早就出现一大批种马了。 邵昭只和莫兰行做过两次,一次解毒一次情浓,哪怕是她并非有这意思,还是不可避免地获得了些东西。 采补飞升境大能,能不快吗? 一道天雷后伴随着细小但蜇人跟针扎一样的余雷,扎得邵昭抠着墙壁,汗留了满脸。 会死的会死的会死的。 天雷实在是远超她的实力之上,她疼得呲牙咧嘴了,只能想到“吾命休矣”这句话。 兴许被当成小姑娘抱着亲着哄了一段时间,她觉得自己现在意志力远没有以前强韧,这才一会儿,她就开始委屈巴巴地想着,莫兰行在哪,怎么还不来哄她。 她那点灵力完全应对不了天雷,非但挡不住,更无法快速疗愈伤势,第二道天雷落下,她就已经痛得支撑不住,只能趴在地上,头抵在手背上喘气。 这样下去不行。 她记得长风长老提过,元婴晋升化神要经过十道天雷,一道天雷一道坎,每道只会比上一道威力更大,资质差些的捱不到最后可能连骨头都碾成灰。 全身的疼让她介于疼昏过去和疼得清晰两个状态之间,她一边小声呜咽着,一边没了力气趴着动不了。 意识,渐渐要消失了。 灵力还在坚强地为她修补伤过头的地方,五感之中视觉已经暂时无法再用,她睁着眼,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 耳边天雷还在示威作响,她动弹不得,默默在心里想,今天她和天雷必须完一个。 待身上第二道天雷的劲头过去以后,她准备了好一会儿,却迟迟没有等来第三道。 身上的痛感忽然减轻了许多,她顿了顿,用了些力把自己撑起来。她看不清东西了,但还是能察觉得到,屋里来了什么人。 无需她分辨,这为她直接挡下天雷的能力,除却莫兰行以外,只有那个一直在暗处看着棋盘的人。 “秦言师祖。”她轻声唤着,声音虽虚浮却语气肯定。 模糊的视野里多出来了一道人影,听了她的声音,缓缓朝她走来,在她两步以外盘腿坐下。 秦言褪去了桐花娘子的伪装,一只手支在膝上撑着头看她,“还好赶上了。” 邵昭循着声音的方向咧了嘴:“师祖这语气,好像早预备着我晋升这天。” 秦言不置可否,点点头说:“的确如此。” 她们你一句我一句接话接得熟稔无比,好像是熟识许久的老朋友。 “其实,我还以为你要到最后才肯现身的。”邵昭摸到墙壁,靠上去缓了缓说。 秦言道:“那倒是你想错了,我原本就想着,在你步入化神,引来雷劫,我就来见你。” 邵昭道:“为什么是化神?” 秦言似乎把她们处在的空间割裂开来了,撑起了一个强力的屏障,天雷不依不饶打在屏障上,却也没有要被冲破的迹象。 这就是秦言,连作为修真界铁律的渡劫天雷也能轻松替人拦下。 “因为,你渡化神的雷劫就已经足够要你的命了。”秦言笑着说,抬手点在她的眉心为她注入灵力缓解,“天道不想让你活,我若不来,你今日就要死。” 邵昭沉默地接受她的灵力,对她所说不发表任何疑问。 秦言所知道的事情远比邵昭更多,她甚至更了解这个书中世界的核心,以至于能够这样得心应手地操控全局。 “你当明白,林清远陨落,殷湛死生未知,武宗原本多么气派,现在连东渠山脉都没能保住。这个世界乱了,天道正在扭转,它第一件事要做的,就是杀了本该消亡的人。”秦言说。 邵昭点点头,整个修真界里,本该消亡的人可不就是她了嘛。 “我不想让天道如愿。”秦言忽然笑了。 邵昭继续点头:“我知道。” “你好像一点也不怪我,是我在两百年前拖你入棋局,这只是为了满足我的私欲,现在险些因为我所为死于天雷,你怎么也没有些别的反应?” 邵昭耸耸肩说:“这不是没死吗,因为你来救我了。” 秦言困惑道:“哪怕你明知道我救你只为完成我想做的事情?” 邵昭笑了:“师祖,你怎知我得你救不是为了我想完成的事?” 她挪了挪身子,辨了一下秦言所在的方位,微微倾身过去说:“你想做的,我也想做。” 秦言看着她,恍然觉得这个自愿做这庞大棋局重要棋子的姑娘已经不在掌控之中。 “我想做的事情,接下来要由你为我去做,这样,你不觉得被利用了,不情愿吗?” 邵昭闻言哑然失笑,这个两千多岁的师祖有点意思,分明是她找来的,棋局都已经大定,却来追问人家是否心存不满。 就好像,她其实是在渴望旁人对她的不满。 邵昭的笑容淡了些,说:“师祖,与其问我情不情愿,怎么不直接告诉我接下来该如何走?四境现在局势并不乐观,中部魔眼频起,难道天道不止想杀我,还想顺道覆灭了整个四境再造出一个新的?” “并非,天道也有自己的铁律,不能去招惹魔。”秦言说,“魔眼,是从我身上分离的那东西做的。” 她说心魔为“那东西”,语气平淡并不能听出些什么特别的情绪,但只是这一个词,就已经足够表达她的厌恶。 邵昭皱眉道:“莫兰把东渠山脉移平,把殷湛和心魔都封印在了那里,魔眼怎么会是心魔的手笔?封印并不牢固,让它逃出来了?” 秦言摇头道:“封印没有任何问题。” 她言简意赅,只告诉邵昭这一件事,随后又叹气说:“归根结底都在我。” 第381章 按照约定,还你修为 邵昭的视觉恢复了一些,即使有点模糊,大致也能看清面前的物体了。 她终于看清了秦言脸上的表情,平平淡淡,几分懊悔,几分自责。 秦言长相美丽英气,女子却有一双剑眉,邵昭曾在回忆里看见过,那双剑眉之下的眼眸灿若星辰。而在这些情绪下,星光不再,回忆里那些意气风发都成了一场过眼云烟的梦。 她记得这个表情,在她模糊想不起来细节的记忆里,秦言也曾这样和她面对面,阐述自己的后悔。 这些事仅凭她一人绞尽脑汁去想也想不起来,她懒得再去细思,直接脱口问:“两百年前,师祖与我究竟达成了什么?” 秦言意外地看过来,似乎惊讶于她还没有完全想起来,转念一想,又定下心说:“你,看过我给你的东西了。” “看过了。”邵昭点头,又笑说,“我本就知道这个世界的本质,只是我没想到师祖居然早就知道。是七百多年前吗?” “我无意拾到那些碎片,起初不解其意,带着它们走了好久。那时我没有仔细去看,但到了安河郡,我看了其中一张,窥见了天机。”秦言回想那时,神色黯然下去,“我看见上面写,林清远会做清远道君。” 七百多年前,别说林清远了,就是莫兰行和郁桓寂都连个信都没有。 “我很诧异,以为这是哪里来的民间话本子的残骸,便来了兴趣,把那些碎片都拼了起来。若我没去拼就好了。” 那时秦言带着好奇去看那本不知为何落入修真界的小说,越看越觉得疑惑,这故事怎么写得这般荒唐,又让她莫名觉得心慌。 直到她在里面看见,短短几个篇幅略过去的万炉宗和莫兰氏。 她和邵昭一样,看见了那个虚无的世界,世界是一本巨大的书,她们站在方块字里,抬头望是已成定局的墨字。 “书上说,万炉宗祖师少年天才,步入飞升,却遗憾不得去往上界。”秦言垂眼道,“原因是,少年天才四个字。” 她在书里的完美挡了其他人的路,于是操纵这本书的天道定她为罪,让她绝无可能触仙途。 邵昭听着,觉得哪里不对,秦言看到的她没能飞升上界,可邵昭原先在另一个世界看见的,秦言却是五千年来飞升第一人。 像是看穿她的疑惑,秦言笑了笑,说:“事实如此,我无力改变,哪怕费尽全力掩饰,改变了关于我的文字,在你面前的,也不过是个因一时愤怒剥离肉身,无法飞升的秦言。” 邵昭沉默半晌,才缓缓说:“师祖,你为了扭转这些内容,都做了些什么?” “很多。”秦言说,“但我做出来以后,却发现,除了那句不得飞升以外,我依旧按着天道的轨迹。” 邵昭听了,心下有几分了然。如果说秦言的觉醒是一个意外,那后面莫兰氏和武宗的出现就应该是横生的枝节,可若是这样,小说就不会出现殷湛这个主角。 因为秦言的觉醒也是小说的一部分。 支配小说的天道故意让秦言明白了一切,拼命想要去改变,然而到了后来,却恍然大悟,她依旧被困在方块字里,所做所为皆是预言。 “我喜欢四境,也喜欢修真界,我喜欢看普通人族寻常布衣,日落而息,也喜欢看修士起手落满天飞花霜雨。可这一切,在我眼里都变了。我被骗了,自以为踽踽独行数百年,其实从来都在囹圄里。” 屏障外的天雷好像更重了几分,敲在屏障上,似是在警告秦言。 秦言看着那几道紫雷,痛快地扯了嘴角道:“它想困我,利用我去做了那个一半恶一半善的人,我偏不愿。既然它如此大胆敢叫我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我便去找,找到能和它相抗的!” “我想扭转这个世界,它不该被不知名的东西操控着,所有人都被定了结局,看起来不该有作为的却登上巅峰,本该前途无量的却坠落神坛。这不公平。” “林清远和殷湛弑师证道,这算什么魁首,我曾想过很多次,干脆杀了这两人,了却一切根源!我若做不到,自有人能做得到。然后,我就遇见了你。” 秦言的语气有些痴癫,回归邵昭身上时才逐渐平息下来,低低地说:“我发现了你的血可以洗去那些纸片上的墨痕。” 终于讲到了点子上,邵昭低头搓着自己手指,在这几段话里梳理了一切。 秦言发现一切尚有转机,神子血脉可以与天道书写的内容为敌,于是她与两百年前的邵昭达成共识,保留神魂送入重生。 只有在两百年后,作为天道宠儿的殷湛出现的现在,整盘棋局才会缓缓运转。 而秦言与原文小说里相差的,只是在万千可能里,万千个平行的书中世界里,发现了邵昭这个选项,因此棋子放入棋局,一人翻起蝴蝶飓风,终于让她看见了偏离轨迹的改变。 “师祖,你做这一切,只是为了改变结局?”邵昭问她。 秦言说:“我想要的,是这个世界再也不被天道所缚。” 邵昭道:“由我来做?” “是我们。” “我如何做?如你所见,天道想杀我,我躲过这一次步入化神,但下一回呢,师祖,你打算往后百年里都为了我的雷劫?”邵昭道。 “不会再有下次了。”秦言说,“按照两百年前的约定,我还你修为。” 两百年前究竟做了什么约定,邵昭至今还没有想起来,刚想要追问,秦言却不给她这个机会,按上了她的眉心。 修为是如何存在秦言那里的,又是如何逆其行返回来的,邵昭在修为注入体内的过程里失去了询问和思考的能力。 恢复清醒时,她发现自己坐在炉鼎前,玄机图在里面受最后淬火,即将炼制完成。而秦言早已不见。 雷雨依旧不停,雷声炸起时,她发觉心中已经不再燥郁。 那已经是普通的雷了。 天雷,渡劫,还有秦言,好像只是她心烦意乱中做的一场梦。 她张开手,心中暗念法诀,一朵如那天莫兰行打出的火焰一般纯净的火焰在她掌心升腾。 她看着那簇火,呆怔了很久。 她的房间终于归入现实,门外,江如秋敲了她的门。 “什么事啊,师姐……”她开门要问,江如秋半身血迹跃入她的眼帘,“师姐,你这身血……” “不必在意。”江如秋眉眼肃然,“白师弟那处传来急讯,极西屏障开裂,已在紧急修复。” 屏障开裂不算什么,只要能修复就没有大事。然而江如秋的表情显然不止这件事。 江如秋深吸一口气,继续说:“还有,南境,出现了魔眼,已经持续了好些天。” 邵昭微微张口。 “百花山庄死伤过半,任庄主还在前方斩魔,那附近的村落……全数覆灭。” 雨声落不停,炉鼎中的炉火悄无声息熄灭了。 玄机图,终于竣工。 第382章 覆灭一空,无人生还 众仙门得到消息后,第一时间赶去了魔眼附近援助,小仙门实力不足,犹豫几番后也没有逃避。 然而这次不是人多就能解决的了。 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出来的,这处的魔眼居然开启了数日,村庄都覆灭一空,无人生还,魔气侵去了百花山庄的领地,伤了人才被发现。 任霜星以一己之力站在前线暂时挡住魔气,派了弟子来仙乡里通知所有人。然而魔眼开得太久,前来的弟子路上居然遇见了魔物,九死一生爬来仙乡里,都只剩下一口气在。江如秋身上的血迹就是帮忙抬那些受伤弟子沾上的。 邵昭跟着江如秋赶到时,俱被眼前场景震惊。 村庄都被血浸透了,房屋不知被怎么糟践的,居然不过几日就只剩下残垣断壁,魔气已然成了实质萦绕在村庄上空,呼吸间每一口气都带着腐臭味,让人作呕。 江如秋到底见得多,只是面色铁青,邵昭忍了忍,好歹也忍得住。 只是已经到了的稍胆小年轻的弟子就没这么镇定了,来不及去想对付魔物魔气,就你扶我我扶你在一边呕吐。 邵昭捂着口鼻,皱眉在血水里小心穿行,南境村庄富足安乐,这座村庄在数日以前,也是个家家户户暮落升青烟,日子安静平和的一隅乐土。 走着走着,她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低头移开脚,竟然是一根白骨,原先泡在血水里发现不了,经过她一踩,骨头动了动,终于在血水之上露了头。 医修都能一眼看出来,那根骨头莹润细小,是不出十岁的孩童臂骨,骨窝处还有白花花的筋和粉色的残肉。 邵昭觉得脖子上森冷,下意识抬手护着颈部,向四周一看,血水里全是血肉未完全被啃食的骨头。 若说先前看见村庄空无一人还能心存幻想,现在就确确实实能感受到,这个村庄已经没有一个活口了。 这还是距离魔眼十里的村庄。 “师妹,先起隔断阵,不要让魔物跑去更远的地方!”江如秋肃声喊她。 邵昭回应她:“我知道了。” 她多看了一眼那块小小的臂骨,抬手用灵力包裹着,悄悄埋入了湿土里。 隔断阵法早就已经施得熟练了,扎入方圆一里内,紧追着外泄的魔气收拢回来。 江如秋第一次施这么大的隔断阵,只和邵昭两人一起合力,收势时查看阵法还算稳固,勉强松了口气。 再往前去赶,血腥味就更浓了。 到了下一个村庄,魔物已经筑了个巢,压垮了房屋,看着刚赶到的众修士,嘴里还在吧唧吧唧嚼着没吃完的骨头肉渣,莹绿色的魔瞳森冷诡异,面容模糊,只让人觉得十分可怖。 有攻击力的修士热血上头冲上前去拼杀,可进入南境内数日,吃了人肉又沾了灵气的魔物哪有那么好杀,仅仅对上两招,武器嗡鸣,毫不留情把那些修士震退吐血。 “麻烦了,这些魔物实力太强。”江如秋接住几个退来的修士,把人放到边上正色道。 邵昭没吭声,上前与那些个修士擦肩过去,身周浮现数个法器,机关声响起,她趁这些声音掩盖,两手抬起在胸前快速结印默念法诀。 她要用的不是法器,而是五行术。 她炼制的法器里多数是物理攻击的,而魔物恰好肉体强壮,受伤后恢复的速度奇快,她不可能拿物攻和这种不科学的生物构造硬拼。 巫修的五行术再加上最后的神子血脉,借由法器打掩护,冲天烈焰在视线所及所有魔物上燃起,顷刻化为黑灰,漂浮在血水之上! 别说在场的修士震惊得无以复加,就连邵昭本人因为和自己真正的修为阔别已久,没能把握好这个度,也是被这个瞬间的结果吓了一跳。 不知道的以为这些魔物多脆皮呢。 她迅速收回诧异懵逼的神情,转头严肃认真地解释:“诸位果然少年英才,短短时间内居然把它们重伤成这样,佩服佩服!” 众修士:“……” 是、是吗? 为什么他们觉得那一瞬间是他们被摁着暴揍了一顿? 江如秋蹙起眉,看向邵昭满眼担忧。 她直觉觉得邵昭不对劲,不只是刚刚轻而易举的火焰,还有就是,她发现已经看不透邵昭的修为了。 江如秋作为万炉宗新一代大弟子,能力卓绝出众,是要做下一任掌门人的,天资绝不会弱于任何一人。早前虽然知道邵昭天赋更甚,但两年里,江如秋提早进入元婴巅峰,邵昭则一直徘徊于中期。 她以为,这段时间至少会持续十年,在她渡劫入化神时,邵昭大约也要追上来了。 没想到,邵昭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又突破了吗? 江如秋的视线追随着邵昭,眸中有什么东西沉了下去。 师妹站在前面,会乱来的,受伤了可怎么办? 她下意识想让邵昭回到她的身后来。 继续往魔眼那处走后,路遇其他被魔物占领的村庄时,众人没有再继续纠缠,击退追上来的魔物,加快了速度往魔眼赶。 邵昭紧紧跟随在江如秋身后,负责查探魔气流动。 越往魔眼靠近腐臭味越严重,这是魔气加重的象征,难以想象,在这前面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听说百花山庄庄主任霜星第一时间赶往这里退魔,这魔气冲天不容小觑,百花山庄的女修专修幻术,哪里来退魔的道法…… 邵昭正想着,后头忽然有人剧烈地咳嗽起来。起先一两人,只当是快速移动下身体不适,后来跟随的人接二连三开始不适,邵昭才停下来。 回头望去,大部分人都扛不住倒了下去,严重的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面色痛苦难当,身边众人上前关切,可他们自己本身也难受至极,堪堪维持着表面平静。 一望过去,根据修为不同,众人的反应也不甚相同。邵昭心觉自己没有什么不适感,再去看江如秋,后者咬着下唇,额头冒着细汗不知道已经忍耐了多久。 她心道糟糕,这恐怕是靠近魔眼,被浓郁的魔气冲撞了体内的灵气! 脚下踩的泥土开始呈现焦土状,邵昭抬手托起一株蔫吧枯黄的草植,看着花心焦黑,越发凝重。 这个魔眼释放出的魔气是有多少,这一块近乎成了魔域的土地! 第383章 四方退魔 魔和人之间最不公平的就是,魔来到充满灵气的四境里非但不会不适应,还能靠转灵气为魔气壮大自身实力。而人不行。 人族的身体脆弱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哪怕是修士运转灵力抵抗魔气,也免不了被侵蚀产生痛苦。 这几乎是直接踏在魔域上,修为不高的修士怎能不难受? 邵昭看向更远的地方,这里已经能看得见实质化缭绕的魔气,还有上空的魔物。 “不能再过去了。”她说。 旁边的江如秋听了一怔,立刻又道:“不过去也只能过去,现在在魔眼的人手本就不多,任庄主在那处呆了已经有两天两夜了,我们再不去……” 再不去,任霜星就会死。 邵昭明白她下面要说什么。 这个节骨点掐得实在不好,赶在西境屏障出现裂缝后发现了魔眼,四境分流都去支援了西境,甚至没几人注意到这处魔眼毁坏有多严重。 如果他们不去,就完了。 邵昭抬手轻轻招了招,示意江如秋近一些:“越往前越接近魔域,随行的这些道友都撑不住了。师姐,你带他们回去。” “我带他们回去?”江如秋拧紧了眉头,“师妹,你莫非……” “我一人前去就好。” “不行,前路凶险,哪怕你现下不受魔气侵扰,可再走近了怎么办?你绝不能一人过去!” 江如秋这样大的反应并不出乎邵昭的意料之外,她知道江如秋身为一宗大弟子,日后的万炉宗掌门,有责任保证门下弟子安危。 可她不知道的是,自她十三岁入门来,七年的时间里,在江如秋的眼里,无论她出落得如何娇娆动人,又如何强大安稳,她始终是入门考核时,那个瘦瘦小小却眼神清亮的小女孩。 “师妹,我同你前去。”江如秋飞快思考下得出一个折中的法子,“这些道友,我会令他们折返。” 邵昭试图再争一争:“师姐,你的修为……” “我是你师姐。”江如秋打断她。 器修修为本就难以寸进,邵昭晋升得迅速那是她得天独厚。但器修也不是离了修为就不能活的。 修为上精进不易,可相对的,器修的道法比其他派系又存储灵力更深厚,修为顶不上的时候,法器就派上了用场。 江如秋估算了一下自己的承受能力,敲定加上净化的法器后差不到哪里去,不再和邵昭争辩,回头劝其余人折返。 万炉宗现下是仙门龙头,那些门派此次本就以江如秋为领头人,况且确实能感觉到前路不善,忙不迭都应下来。 邵昭没办法,只能思忖着多注意着江如秋的状况。 原本一大批人,竟然中途就折损,只剩邵昭和江如秋。 路上魔物不断,越往前越难对付,邵昭暗自出手解决几个,重新回到身上的修为逐渐运用得得心应手。但修为再高深也有极限,在她需要用三招以上才能彻底杀死魔物以后,她终于警惕了起来。 前面,很快就看见了真正的魔眼。 无数狰狞可怖的魔物,还有带着血气的魔气之中,一身妃色长裙,执双刀画符的任霜星是昏暗天地里最后的亮色。 只见魔气卷起的飓风里,任霜星狠狠啐了一口,吐出含在喉间多时的污血,利落地画退魔符,大喝一声双刀斩下,冲溃浓郁的魔气! 邵昭不由吃惊。先前光听说百花山庄擅长幻术,还以为只是寻常辅助,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攻击力,现在看来,这位年轻的庄主实力竟然是深不可测。 “师妹大概不知道,百花山庄的幻术在修道上与我们宗门异曲同工,修到臻境,心智坚定不移,同境界者一旦入其幻术,只要施术人动了杀念,必死无疑。”江如秋给她解释,语气里带了积分复杂,“而这位任庄主,早年也是云长老的亲传。” “竟然是得了云长老的传承么?怪不得。那不是也算我们半个师姐?”邵昭讶然道。 江如秋张了张嘴,面色有些难以言喻的微妙。 “云长老和任庄主两人都不喜这事,师妹……还是忘了这件事比较好。” 邵昭乖巧地闭嘴,没有继续追问。 大难当头,还是把八卦放一边吧。 回头再去看,任霜星满脸戾色,抬脚用力踩在一只强壮的魔物背上,蛮横地把它压下去,双刀转一圈,随即刺入脑后,那魔物挣扎了片刻就化为了灰烬。 走进看时,邵昭才发现,任霜星的身上已经没有干净的地方了,别人的血迹和她自身的血迹混在一起,远处看以为是衣裳上的花纹造成的梅花点点,原来竟是无数被魔气腐坏的伤口和血晕染的痕迹! “任庄主请退后休整,我们来接替了!”江如秋上前挥破魔气大喊。 任霜星回头看一眼,置若恍闻,双刀挥得更加狠辣,厉声道:“你们二人退下,等华宗主带人前来,其余不要妄动,不要拖我后腿!” 江如秋早知这位实际上的师姐的脾气,此时听了只有无奈焦急,但邵昭一听就觉得万分不爽。 说是云长老的亲传,怎么脾气一点都没得到云长老的传承?她江师姐还是掌门亲传呢!回头回到宗门,她也去长风长老那里撒泼打滚要一个亲传弟子的名头! 别扭归别扭,仔细观察,任霜星虽然动作不减,攻击不退反进,看着凶狠,实际上拿刀的两手已经因为长时间未能得到休整而微微发颤。 任霜星和江如秋都是一样的,因为长幼在前,就是想要把身后修为低弱的人都好好护着。 但这样燃命一样的护不会持续太久的。 邵昭和江如秋交换了一个眼神,同时点头,向不同的方向飞身,两人指尖交缠灵力凝出的牵引线,随着她们的动作拉长,固定,随后围成一圈。 两人深吸一口气,两手同步掐诀,合两人之力在无字阵上方写出符文。 任霜星又斩一魔,抬头看向上方,眉眼一凛:“四方退魔!” 这是云长老的独门阵法,此阵一出万魔不可不退,但非炼虚以上不可用。 这两人疯了不成?! 江如秋听邵昭说时,也是心里没底,但秉持信任,依旧毫不迟疑配合着画出了这个阵。 她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另一端的邵昭,跟着落下最后一个诀。 “退!” 任霜星见过云长老用这阵,那是金光飞旋,万物微生,灵力细致汇入身周,与空气流动无异。 但现在在她面前的,是比云长老还要强烈的灵力波动,荡平了魔眼附近的所有魔物! 第384章 醉翁之意不在酒,意在南境 邵昭和江如秋两人合力造出的阵超乎了任霜星的想象……不,一开始,任霜星根本不认为她们能成功。 阵散后,任霜星终于能停下挥刀画符,踉跄一步,被早有预料的邵昭先一步扶稳。 “任庄主,小心。”邵昭扶着她,手掌按在她的脊背处暗渡灵力过去。 任霜星瞥她一眼,仔细看了看这个实际上的师妹。 江如秋是什么样的实力她再了解不过,也曾感慨过若非年龄差异,也当和她是不相上下的器修。但再有能力,也不至于在元婴期催动那样强力的阵法。 她了解云长老的阵法可比了解江如秋要多的多。 所以,刚才发挥了主要作用的,其实是邵昭。 她稳住了身子,收起双刀淡声说:“你能力倒是不错。” 邵昭笑了笑:“那也是和江师姐合作,我自己来可做不了。” 任霜星没有接她的话。聪明人就该知道却装作不知道,她虽然看破了邵昭的刻意掩饰,但也没有必要非得点破。 魔物暂时被斩得一干二净,三人的目光转向还在不断冒出魔气的魔眼。 “魔物是退了,可魔眼还未关上,这安宁是暂时的。”任霜星肃声说。 江如秋也说:“的确,任庄主可试过合魔眼的法子?” “能关早就关上了。”任霜星皱眉道,“它悄无声息开了太久,不知怎么,就是关不上。” 她们说话间,邵昭撸起了袖子站在离魔眼不远处,蹲身捞起一捧泥土。 魔气侵蚀下这周围都变得荒芜了,泥土自然都是焦土,她捞起来不一会儿,掌心就被烫得通红,好在并没没有烧伤烫坏。 但她这一捞,视线锁定在了前面几步,那里因为离魔眼太近,连任霜星都还没有踏足所以并未被破坏土壤,上面的脚印清晰可见。 这魔眼,是有人故意放开来的。 谁这么大胆子,又有什么仇什么怨,放这个魔眼,导致数个村庄几千人口惨死血流成河?! 邵昭目光沉沉,手中无意识地把焦土碾成细粉,在指间缝隙簌簌流下。 “不能再等了,师姐,我先试试。” 她说完,也不等江如秋回应,兀自召出刚锤炼完成的玄机图,默念法诀,光束笼罩魔眼。 玄机图作为退魔专用的固守法器,其最得力的一个效用就是分割。 最好的防守不是多么坚不可摧的壁垒,而是空间割裂一分为二。 原本玄机图所能作用到的范围极小,但加上邵昭的灵力,还真将魔眼所在的那一块与其他地界割裂成两个空间,魔气依旧在发散,却侵扰不到这边了。 任霜星和江如秋两人惊异地看她动作,几次想开口发问,却又见邵昭停下法器后,又抬手收拢手指,捏碎了那个空间。 魔眼关闭不上,那便舍弃这一块好了。 这一处归于安宁,她们两人看着这一幕,瞠目结舌。 最复杂的莫过于江如秋。 她以为邵昭突破进入化神,但哪怕是化神也无法应对这样的境况,看任霜星就知道了,难免要受伤的。 可刚刚的四方退魔阵,还有这抬手之间轻易解决让她们束手无策的魔眼,都在告诉江如秋,邵昭现下的实力深不可测。 邵昭回过头来,静静地看两人一会儿,扬起乖巧的笑容拍拍胸脯,心有余悸道:“看来这个魔眼被任庄主磨了许久,已经弱化至此,魔物和魔气都是障眼法,实际上已经脆弱不堪了呀!” 任霜星:“……” 江如秋:“……” 她好像在很敷衍地掩饰自己很厉害这件事。 任霜星率先开口道:“回程吧,把剩下的残局收拾一下,再禀明华宗主。” 她不再看邵昭,挺直腰背转身离开,虽然身上伤势颇重,她脚步略慢却仍然沉稳。 邵昭看不穿这位实际上的半个师姐对此什么想法,倘若任霜星刚直不阿把全程一五一十复述,她倒也无所谓,只是真要解释这件事颇为麻烦,秦言想必也不希望。 天际忽然聚了雷云,隐隐能看见紫雷,和沉闷模糊的雷声。邵昭抬眼去看,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秦言说的不错,天道随时准备着要杀了她。 “师妹。”江如秋走过来拍拍她的肩,“跟上任庄主吧。” 看向江如秋时,她又是那个低眉乖巧的邵昭了。 “知道了,师姐。” 回去的路上,收拾的残局就是把流窜在村庄里的魔物斩杀干净,确保没有一个魔物残留,魔气就能慢慢净化了。 然而这些村庄的尸山白骨血海,邵昭却没有办法。 回到仙乡时,华枞正要安排精通净化药道的弟子前去,见三人回来不由得惊讶。 任霜星抱拳算是礼到了,华枞见她一身伤痕,要拉她坐下施术,却被她谢绝,坚持要复述情况再说。 在她说“集我们三人合力关闭魔眼”时,邵昭看向她眨了眨眼,她并未看过来,一脸刚正不阿,正气凛然。 “关上了便好,你们回来以前,在下就已经听弟子回禀,魔眼波及之处已然……”华枞是心慈仁善的医者,先前不忍巫修祭司拿人续命,现在数个村庄无人生还,光是听人说那血景都觉得悲从心来。 这南境仙乡没了巫修一族的庇佑,最终也还是无法逃过四境,无法成为真正的净土。 待任霜星说完,江如秋扶着她出去治疗,华枞目光一转,看向身形未动的邵昭。 “邵姑娘,你有话想说?” 邵昭抬手看自己曾抓过焦土的那只手,焦土灼热,她的手掌现在都还是绯红的,她抓着空气一张一合,反复几次才放下手。 她对上华枞的眼睛,问道:“路止是不是去了极西?” 华枞心里动了动,他是知道邵昭和莫兰行的关系的,也没少被莫兰行明里暗里说“我夫人”怎么怎么,听时只能咬牙默默听着,这会儿就嘀咕着,莫不是小姑娘害相思了? 哎呀哎呀,世间男女之情可真让人老脸一红,不想那莫兰老祖人如朗月,居然找了这么黏人的小姑娘。 他咳了两声,道:“自然,极西乃与魔域交界要塞,出现裂缝至关重要,非普通修士能应对。” 邵昭应了声,垂眼细细思索。 莫兰行赶去极西,随后,魔眼就爆发了。 有人注意着南境,或者说,关注着莫兰行的动向。 因为那个人知道,莫兰氏声名赫赫,定能斩魔,万炉宗即使留有江如秋和邵昭,也不过是两个元婴弟子而已。 是洛月嫦? 醉翁之意不在酒,其实意在南境? 怎么可能,极西被破坏出现裂缝必定是洛月嫦而为,她不可能同时分身出现两地。 她想起焦土上那两个清晰的脚印。足长娇小,鞋印浅显,落地明显前脚掌更重。 若让她猜测,只能想得到一个人。 华枞看她久久不语,纠结一会儿压低声音说:“邵姑娘,在下可以传音给显祖……” “宗主,最近,门下弟子可见过越仙儿?”邵昭打断他说。 第385章 我与你,是不一样的 华枞不明白她怎么一会儿说莫兰行一会儿又问越仙儿,但也耐着性子好脾气地说:“医宗事物繁多,在下对这人员流动并不太了解,那位越姑娘不是颜楼主的人,兴许你可以问他。” “想来也是,冒犯宗主了。”邵昭点头拱手道。 华枞还想着她找莫兰行的事,想起颜楼主开玩笑时说过姑娘家害相思都是黏黏糊糊爱耍小脾气的,他觉着邵昭虽然看着不像,可心里不一定是怎么想的。 “邵姑娘,在下可以传音……”他试图再次提起这件事。 邵昭再一次打断他正色说:“既然宗主这般说了,那便有劳宗主,传音众仙门,近期要严加注意,此次魔眼是个警醒,防范着仙门……不,是仙乡所有人生异心。” 华枞的话到了她的嘴里又成了事态紧急的正事,他果然忘了自己原本的想法,忙道:“邵姑娘的意思是,此次魔眼,是人为?” 他忽然想到了前面问的越仙儿,福至心灵:“是那位越姑娘?” 邵昭不否认也不肯定,只说:“劳烦宗主了。” 她说完这话俯身拱手拜别,华枞捏诀准备传音后,才皱眉思考,一开始告诉邵昭他能传音是想干嘛来着? 邵昭离开华枞那里,只在任霜星治疗暂留的客厢安静看了一会儿,一旁的医宗弟子有的对她还抱有些偏见,一张嘴就想让她离开。 她察觉到,笑了笑,弹指下了个禁声诀。 任凭那个弟子气急败坏抓耳挠腮,她抱着臂又多看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她没有去找颜玉金,若真是越仙儿做的事,想来做了就跑了。 不如直接画阵追踪来得快。 追踪阵亮起,上方微光忽明忽灭,在一地缓缓移动。 邵昭仔细看一眼便愣住。 上面显示,越仙儿的位置是在仙乡里。 魔眼出现屠戮数个村庄的事情虽然在仙乡里也有风声,但那一片地域少有人去,医宗又在第一时间封锁通道,尸山血海的可怖场景没有叫普通人看见,也就没有那么畏惧。 只是怕还是怕的,他们寄希望于仙门退魔,白日人人缟素服,不再歌舞升平,人人托一朵白莲花烛,放入水中为那些无辜逝去的亡者祈福。 那些村庄里惨死的人们,也许前几日里还来仙乡中和其他人同步于街道,也许买卖商品时还与小贩讲过几次价钱,也许朝圣节那天,也烧了一个灯笼,真心实意朝拜了神明。 可神明没有护住他们,连新生的婴孩也沉入了浓稠血海,在那些狰狞魔物嘴里再也发不出一声啼哭。 一个小女孩不明白自己娘亲说祈福祭拜是什么意思,捧着莲花小盏,起了调皮的心思,鼓起腮帮子用力一吹,把花心里白烛燃的火光吹灭了,又把白烛拿出来抛进水里。 孩童不知生死,更不知魔物危险,祈福的花灯一下变成了小孩子的玩具,调皮的孩子抱着花托笑嘻嘻跑进人流之中,撞上了好些人。 再撞上一人,对面软绵绵地倒在了地上,小女孩还想露出笑容以搏得原谅,可刚弯起眼睛,看见地上那人时,笑容立刻便成惊吓,恐惧得尖声哭嚎起来。 地上,一名女子衣衫脏乱,浑身血迹,刚从血坑里爬出来似的,散发着血腥腐臭。 半张脸被烧伤已经看不出本样,另外半张脸倒还能看见些许原来的模样,是清丽的,但眼珠浑浊,转了转,满目狠毒怨恨。 勉强也还能认得出来这是越仙儿。 她全身不止有血,大面积的烧伤让血肉有的发焦有的鲜红,混杂在一起恶心多过于可怕。 经小女孩那尖利的哭声,周围的人们纷纷侧目过来,先前人人低头捧着花灯未能注意,如今终于看过来,不由得大骇,不少年轻女子惨白了脸,跑去树下哇哇地吐出来。 更可怕的是,那名小女孩在尖叫时身上也逐渐浮现出烧伤,肌肉烧得缩紧在一起,疼得她倒在地上翻滚,直滚进了水里,然后就没有了声息。 小孩子的身量过小,却重量不小,落入水中溅起了巨大的水花,冲散了漂零的祈福花灯,不多久,那张痛苦至极的小脸浮出水面,一路漂到了她娘亲手边。 那少妇人呆了呆,花灯坠了下去。 “囡囡!” 这一声凄厉的悲哭终于冲溃了人群的沉默,无论男女老少都不敢再去接近越仙儿,未放入水中的花灯打落一地,白烛倒出,点燃了一片火光。 越仙儿忍着头,拨开眼前的发丝去看,火焰虽是随意生起的,却恰好把她围了起来。 就好像,这些人视她为怪物,要将她推向火坑烧为灰烬。 事实上她不就是吗,抬手放在阳光底下,纤纤玉指浮肿比萝卜还不如,皮肉溃烂自己看了都恶心。 她在选择开魔眼时,就失去了她向来赖以为生的美貌,现在连生的机会大概都不会有了。 可她还不想就这样死了,她从血水里爬出来,为的就是要看清楚这世间堕入地狱的样子,不看到那副画面,她怎么能甘心?! 越仙儿突然努力撑起来,想要站起来踏过那些火焰找个没人的地方藏起来。 “站住。” 邵昭自人群中拨冗而来,令人疏散开普通人,见越仙儿想跑的架势,立刻下了禁步咒。 越仙儿迫不得已停下动作,僵硬着身子抬头去看邵昭。 南境正好的日头下,邵昭着万炉宗显眼的红白门服快步走来,金色链子悬挂衣襟前,越仙儿顺着去看她广袖处的云纹。她整个人如烈火骄阳临世,刺痛了越仙儿的眼睛。 还不如死了算了。越仙儿咬牙想。 邵昭站定在她面前,没有蔑视,没有厌恶,面容平和无波,好像越仙儿身上什么都没有,又好像根本就是在面对一个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 她向越仙儿伸了手,这次没有再让越仙儿躲过去,稳稳当当放在了肩上。那肩上血肉焦黑缠绕着菁纯的魔气,显然是在开启魔眼时躲避不及染上的。 越仙儿眼睛一亮,控制不住狠戾地笑起来。 邵昭碰了她!邵昭也会和她一样,烧得全身焦黑,容颜不再! 只要能做到这一点,她就满足了,死也无憾! 肩膀处归位的轻微刺痛让她回神,她偏头去看自己的肩膀,不敢置信地抬头去看邵昭。 她直起身摆手把手上缠绕的魔气挥去,面带怜悯地看着越仙儿说:“我与你,是不一样的。” 她转身对身后的师弟喊道:“拿链子来,我亲自绑她回去!” 第386章 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原本,是该把越仙儿绑在最热闹的街口高台上,由邵昭来拷问她,让她把所有事情都和盘托出。 可她身上的魔气太重,脸上又伤得厉害,半张脸毁去不说,竟然还有要烧毁嘴巴的趋势,邵昭几度思量,还是选择先带她去医宗。 链子一圈一圈缠在越仙儿身上,她觉得身上很沉,几乎站立不住,却还不得不被拖着踉跄往前走。 “眼熟吗?这是先前捆过我的。”邵昭手下轻轻一拽,让越仙儿小步追上自己。 越仙儿看不清捆自己的链子到底长什么样,听邵昭一说,僵硬片刻后,又低头笑起来。 她的嗓子早被烧毁了,发出的声音和破风箱差不多,嗓音是从砂纸上刮过似的,粗粝不堪,让人觉得她下一秒可能就会吐出一大口沙子出来。 “邵昭,你现在是不是在想,风水轮流转呐?”忍着嗓子被烧坏的疼痛,她去问邵昭。 邵昭嗤道:“别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我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 那根连接她们的粗粗的链条,就是越仙儿最后能攀爬到邵昭身边的东西。 只是她现在,比起邵昭先前要不堪太多了。 越仙儿以这样严重的伤势回到医宗,不少曾与她交往亲密些的弟子迟疑地上前去看,认出她后大为惊骇。 “越、越姑娘,你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说着,竟然还要上手去解她身上的链子。 邵昭皱起眉,抬手打散那些聚拢上来的医修,高声道:“她身上有魔气,所有人远离一尺外!” “魔气?!” 医宗这些弟子常年生活在世外桃源,在巫修撑起的屏障下活得单纯愚蠢,呆了一会儿,又质问邵昭:“越姑娘身上伤成那样,你说魔气就魔气,没人去为她看诊,莫非是你对越姑娘做了什么让她这幅模样!” 邵昭停下脚步,挑眉看向那个说话的弟子。 紧接着还有人附和:“就是!谁知道你对越姑娘做了什么!” 跟着邵昭前去仙乡带人回来的弟子也不说话。 在他们心中,始终有先前那一次的芥蒂,药汤致十四人平白亡故那事现在也只是被压了下去每个定论,而越仙儿在他们心中却是善良好姑娘的存在。 这两人在一起,哪怕越仙儿身上再可怕,人心也是偏向她的。 邵昭对他们的质问并没有什么反应,转过身和越仙儿正面对站,清楚地看见了越仙儿发丝掩盖下得意讽刺的眼神。 她负过手说:“你们不信,那便过来吧,碰她试试。” 她这么一说,众人反倒犹豫。万一说的是真的怎么办,魔眼屠戮村庄的事情让他们心中忐忑不安,眼下越仙儿身上要真是魔气…… 一时之间,不悦的声音都安分了下来。 其中胆子大的按捺不住了,撸了袖子上前来:“碰就碰,越姑娘身上这么严重,不赶紧治疗……” 他一触及越仙儿身上,还没来得及去解铁链,魔气便沿着他的手背,瞬间那寸皮肤就发焦卷曲,让他惨叫起来。 邵昭上前把那仅缠上几丝的魔气拂开,两指点在那人的伤处抑制烧伤,做完这些后环顾四周,“现在,还有人有异议?” 没有人再说话。 她重新执起链条,用了力气把越仙儿拽进去,一面肃声说:“越仙儿涉及开放魔眼一事,我仅代万炉宗,查明真相,一旦水落石出——” 她回头看一眼越仙儿,目光冷得如临寒天霜雪。缓缓吐出后面的话:“此举罪恶滔天,定叫恶人生不如死,以告慰无辜生魂!” 越仙儿抖了抖,下意识要扯开铁链逃走,但她不可能有那样的机会了,就那样毫无反抗之力扯去了刑台上。 其他人得消息赶来,又被邵昭请回去。 她的笑容有些冷,说:“审越仙儿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叫诸位来看,待得出定论,再由诸位定夺。” 若是旁人来说了,就有人要质疑不让人旁看,是不是想堵住嘴巴,让越仙儿吃这哑巴亏。 但邵昭此时身上的气势太过凛冽,加上也并非清了全场,留了不少弟子在场上监管,最终无人敢说。 离开时还有人嘀咕着,一个二十冒头的小弟子,再如何天资卓越,修为跟上来了吗?怎么让人感觉像在面对至高巅峰似的,气势着实太过骇人了些。 邵昭转身看向越仙儿,别人怕魔气,可她不用怕,两指挑起越仙儿下巴,她的面上什么也没有,只是平静地说:“自己说,还是我动手?” 越仙儿死死盯着她,咬牙露出个丑陋的笑容:“军师,我还以为,你要让所有人来听听,你居然不这样做吗?” “我审你,不是为了让你遭受众人唾骂,而是为了真相。”邵昭的手落下,放在她的喉部,暂时让她说话更轻松些,“至于你的骂名,以后少不了的。” 越仙儿眯眼,脸上尽是疯狂:“我要是不说呢?军师,你要对我屈打成招吗?这里还有人看着呢?” 她的声音压低了很多,其他人站得远听不清晰,邵昭扯了嘴角,心想着都这个时候了,居然还在耍小心思啊。 “何至于对你屈打成招,多脏手啊。”邵昭轻声说,“我可以不打你,也不和你说什么,只需要把你丢在这里,不允许任何人来看,不允许你昏厥,更不允许你死。” 她拿出一方丝帕慢条斯理擦了擦手指,随后丝帕在她指间燃起火焰烧毁。她撑着脸笑容甜蜜,说:“得出真相前,无论是我还是旁人都不会折磨你,你要受的,也不过是清醒着感受魔气灼身又求死不得而已。” 求死不得,这才是越仙儿害怕之处,她剧烈挣扎起来,头努力向前似要撕咬邵昭。 “邵昭,你以为你了不起,只要我什么都没说,那些事就都不是我做的!你算什么东西,终归还是要放了我,外面民众都在看着你!” 在场的弟子瞠目结舌看着疯狂的越仙儿,这哪里像他们记忆中翩翩起舞笑容温婉清丽的越姑娘? 他们看向邵昭,以为会看见不虞和被激怒的表情。 可是什么也没看见。 邵昭反而笑得越来越深,面上满是不在乎。 她说:“越仙儿,你以为我会去理会民众?” “民众怎么想不关我的事,我只要撬开你的嘴外面如何说我那都没事。” “试试吗?看看你能熬上多久。” 她蹲身强硬地捏住越仙儿的脸和自己对视,“反正我,熬、得、起。” 第387章 只是一切都变质了 其实邵昭大可以用搜魂,搜魂术一出,神魂中存储的关于这个人一生的事情都瞒不了。 可她不能用,也不想用。搜魂术所需要的灵力过大,她一用反而让人怀疑,况且,她想让越仙儿亲口说。 既然做了就别怕说出来,所作所为要别人帮着说,算什么东西? 魔气侵蚀人体不但烧身,更容易摧毁一个正常人的心智,越仙儿现在界于生死边缘,身上的疼痛反复消磨她的心神,早就不堪一击了。 因此邵昭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要熬死她的时候,她立刻发了疯。 “邵昭,你敢!修士也脱不开民众,你以为你这样,大家不会怀疑你?你休想!” 邵昭毫不在乎她说的话,随意地玩起了自己指甲。她的手指纤细白皙,也是好看的,早年间炼器磨的茧子早被养好,褪下去后依旧是白白嫩嫩的。 但依旧不如莫兰行的手指,那可是修长如白玉雕琢出来的手啊。 她兴致缺缺放下手,这才回应越仙儿:“你似乎把民众当成了金牌令箭?看来上回药方的事让你收获不小啊,这么自信。” 她凑近了些说:“不如这样吧,我给你动点小手脚,你承认了上次十四人死于你的手下,我给你宽减宽减。” “你休想!”越仙儿再次厉声叫喊起来,不一会儿又疯狂大笑起来,“你想让我认?我就不认!那十四人才不是死在我手里,我不过写了张方子,送去药房的是你那好师妹,熬药的是医宗弟子,派药的是你!你们都是杀那些人的凶手,与我又有何干哈哈哈哈!” 越仙儿果真疯得有些神智不清,邵昭勾唇笑了笑,回望那些监看着的弟子,一个个都是面色煞白,不敢相信。 她啧一声道:“留影石记着呢吗?” 这才有人回神,面色尴尬复杂道:“记着呢记着呢。” 邵昭再看向越仙儿,有些厌烦她现在的疯癫,抬手点在她手臂上翻出血肉的烧伤上,然后,手指抠了进去。 比灼烧还要剧烈的疼痛让越仙儿痛苦地叫喊一声,从痴狂里清醒了几分,恨恨地看向邵昭。 “清醒了?那我就再问你,你开魔眼,是洛月嫦指示?”邵昭问她。 越仙儿看她的手指还在自己伤口里搅着,时不时动一动便会牵动一身的剧痛。 邵昭说了不会折磨越仙儿,可众目睽睽,替她作证,她只是在为越仙儿保持清醒。 “什么魔眼,我不知道!”越仙儿咬住下唇抵死不认。 邵昭看她一眼,笑了笑,把手指抽出来,嫌弃地甩去污血,就着她的衣裳擦手。“那我再问你,魔眼开启的地方离仙乡十余里,你去那里做什么?” “我没去!” “好,我知道了。”邵昭点点头,“我猜猜洛月嫦是给你画了张什么样的大饼,竟然让你这样死心塌地为她掩饰。” “她给你许诺什么?这事一成,我会万劫不复,还是你想要的应有尽有?” 这些都是空谈。越仙儿鄙夷地嗤一声。 洛月嫦当时只说了一句话。 “你所憎恶的这世间,再也不会干净如初,那些人,都可以为你陪葬。” 越仙儿这样从小在万花巷摸爬滚打成长的女子才没有那么多幻想呢。她想要的就抢,抢不到的,毁了也不要拱手让人。 她自小就不明白,为什么有的姑娘天生就是生得娇贵,被蜜糖浇筑出来的娇娇儿,可有的姑娘,天生生下来,亲生父母都弃之如敝履。 她生在万花巷,被有些善心的老鸨一口米汤一口米汤养大,跟养个小猫小狗也差不了多少,她能认人开始,就在花楼里看男男女女纠缠不清。 她一辈子就是这样的了,永远活在无止尽的嫉妒之中,想要的都得去抢。 先前她多厉害呐,抢了别人的资格进了教坊司,又抢了别人的性格让人一见她就欢喜,她还抢了很多东西,差点就要攀上颜玉金。 倘若不是太过嫉妒邵昭,她这辈子一路抢下去,不会失手的。 “邵昭,你这军师做久了,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卫夫人赏识你因为她也是个女子,你那些小聪明,不也没有玩过我?”越仙儿扯着诡异的笑说,“没人给我画过大饼,我什么也不知道。” 邵昭定定地看着她,说:“那些村庄无人生还,上至八十岁老人,下至刚出生八天婴孩,全都泡在了血水里,我想问问,你有什么感想?” “感想?军师哟,你可真奇怪得很,我能有什么感想。都是一群命里该死的人罢了。”越仙儿故意说得让人牙痒,果不其然,邵昭的眸光冷下,手滑到了她的颈间。 “你要杀我?奇了怪了,一群跟你毫无干系的人,你这么在意做什么?啊,我知道了。”越仙儿古怪地笑几声,掐着本就已经毁坏的嗓子还要做以前娇俏的模样,“你想杀我,是因为我想抢你男人,对不对?” 邵昭没有回答她,但是放在她颈间逐渐收拢的手暴露了渐起的杀意。 越仙儿往她那处爬了两步,继续说下去:“想知道那天我怎么下的合欢蛊么?我去了他的房里,脱了衣服给他看,他让我出去,背过身的时候我抱住了他,我求他怜我,就是那个时候——” 接下来的话她没能继续说,邵昭面无表情卡住了她,她只能艰难地再挤出几句话:“邵昭,你有没有想象过啊,我和他在榻上交缠,他动情喘息是为了我的模样。” 她故意把这些说得恶俗无比,借此来激怒邵昭。 她的目的也的确是达到了。邵昭心里本就种了心魔的残余物,涉及到莫兰行的事情她要花很大力气才能控制住,在怒火即将临界,她要扭断越仙儿的脖子时,忽然又松开了手。 “我突然想不起来你一开始是什么样子了。越仙儿,一直以来都是假的吗?你一直以来,就是现在这样的?”邵昭有些困惑地说。 越仙儿癫狂地笑了几声,道:“军师说的是什么呢?啊,是指为你挡剑,那是为了过得更好的手段而已。此前种种,都是假的,我只是想你信我而已!” 邵昭沉默了许久,又问:“第一次的甄糕,也是假的?” 越仙儿愣了愣,想否认,却觉得舌头好像绊住了。 “你说,你想学医,是假的?” 越仙儿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问这些,但也发现,自己好像一句否认都说不出来。 邵昭看着她,心里有过一瞬的失望难过。 她尤记得那一晚越仙儿端一盘甄糕过来,甄糕模样不好看,味道也甜过头了,但越仙儿脸上的面粉在暖黄的烛火下像画上去的花瓣。 哪怕一切都是为了抢夺私心,在那些谎言之下,总有那么一两次的真心吧? 只是一切都变质了。 想学医的越仙儿被她自己亲手扼杀了,她最终还是成了个手握屠刀的恶人。 “不必审了。”邵昭忽然觉得疲惫,转身让医宗弟子停下记录,“她身上的魔气就是最好的证据。把她绑在这里,让她一直清醒着,过后由众人审判。” 医宗弟子从惊异中回神,百味杂陈应了下来。 邵昭转身离开,路过盛水的水缸时伸手进去,想要搅干净上面的污血。可血液早就凝结,像个狰狞的伤口留在她手上,用力搓才搓下去。 她看了一会儿漂在水面上暗红色的血块,看它慢慢沉了下去。 第388章 暂无回讯 留影石把越仙儿的事情一五一十记录下,公示后如邵昭说的那样,虽然越仙儿死不承认,可证据都摆了上来,加上那副已经癫狂的样子,震惊也只能信了。 数村庄几千人的冤魂还未去往极乐,众怒之下要求把越仙儿绑在仙乡市口,受万人鞭打。 众仙门自然是赞同的,邵昭却表明了否决的态度。 “那可不行,她还没说实话呢。”邵昭对众人说,“每天剔她一块骨头,到她说为止。” “她说了,然后会怎么样?” 邵昭耸耸肩:“然后,就送她去告慰冤灵。” 被越仙儿欺骗愚弄的民众愤怒难挡,十四人何其无辜,那几千人又何其不幸,越仙儿仅仅是受这种刑,太过轻了些。 邵昭听说了只是嗤笑一声,并不在乎民众是怎么想的。 先前她还顾虑几分,但民众见风使舵,也不是那么在乎真相,不明真相的人都是想要起哄的,他们只想看人被折磨。 然而普通人想不到的是,让人保持着清醒被剔骨,血肉生生地从骨头上刮落,其中痛苦比普通鞭刑火刑更要催人绝望。 越仙儿被灌下了特殊的药汤,骨头一块一块从身体剥离出去的感觉她能清楚地感觉到,兴许感官也被放到了最大,她承受了多数倍的疼痛。 才剔了不过三块,她就承受不住这种刑罚,心智摧毁到了边缘,她在又要挖骨时惊慌地说出了一切。 她如何开了魔眼,受谁指示,开了魔眼后会出现什么情形,一五一十全数和盘托出。 她以为她能逃了,可以轻松了,死之前不会再有这样的痛苦。但她没想到,她说出一切的那天晚上,邵昭亲自过来,面无表情剔了她全身的骨头。 凄厉的哭喊持续了一整夜,那一夜,仙乡里没人真正安眠。 翌日一张没有了骨头的人皮挂在市口,血已经被抽干了,即便没有骨头支撑,看那烧伤痕迹依旧能认出是越仙儿。 这是邵昭给南境众人的警告。 丁苓去市口看了人皮,回来后去见邵昭,恰好看她在拼骨头。 一副被磨得闪闪发亮的人体骨架拼出来,像丁苓这样的小姑娘看了被吓得够呛,躲在门外偷看好久才敢进门。 屋里熏了一晚上的熏香,原本浓郁的血腥气早就被盖住了。 邵昭招呼她过去仔细看,勾着她的肩说:“医修怎么能没有一副真正的人骨呢,送你了,别看她生前不是什么好人,但骨头还算是漂亮,比例还不错。” 丁苓缩着脖子抖了抖,觉得她这样云淡风轻说“生前”和夸骨头漂亮怪吓人的。 “师姐,这事儿就算是解决了?”丁苓问她。 “是啊。” “可,越仙儿做错了那么多事,那些人还冤枉了你,就这么算了?” 邵昭笑了笑,拿湿帕子擦了擦手,把手指上凝结的血迹擦去了,才说:“越仙儿已死,还能怎么样,过去已然发生,难道他们能改变已发生的事实?” 丁苓觉得不甘心:“可是,师姐是受了不白之冤,他们提也不提。” “你倒是看起来比我还冤。”邵昭哂她,“他们要求折磨越仙儿,就是想用愤怒掩饰心虚,哪有人愿意承认自己错了,他们觉得,现在同样对越仙儿,就算是还我了。” 她说得越是云淡风轻,丁苓越是心疼难受,纠结半天,一跺脚说:“待在这里真是难受,改天,我就和师兄回宗门去。” “是该回去了,南境这里也不安全,铁骑城为首已经带了一批人赶赴中部,不日江师姐也要带我们前去。”邵昭说。 “我也去?” 邵昭敲她额头:“有你什么事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退魔带你们多费劲呢。你和叶师弟回宗门去守后方。” 丁苓不服气还想争,可一张嘴,又知道自己确实除了扎扎针医些小病小痛没什么大作用,又悻悻地闭了嘴。 邵昭笑嘻嘻揉揉她的头顶,把骨架收进八宝囊里交给她。 丁苓走后,她的笑意终于淡了下来。 前往中部原本不在计划之内的,连江如秋都不知道,他们的行程里突然加上了去中部这一项。 极西那处如何始终没有情报过来,但莫兰行迟迟不归,显然不容乐观。 鸿蒙英在到达中部和莫兰生汇合以后,两人同时传来消息,中部魔眼突增,恰好是在极西一事后。 现下四境都不安宁,远避魔域的南境也出现魔眼,虽说是人为,但到底还是造出了人人自危的境况。 南境已经全面戒严,所有人互相紧盯着,以免再出现越仙儿一事。邵昭和江如秋商量了一番,合力围着南境布置了一圈壁垒,全权交给了任霜星。 面上虽然说是壁垒不稳,但任霜星看过那道壁垒,意味深长地看了邵昭一眼。 那壁垒的坚固程度不会输于万炉宗长老,虽说不至于完全抵御魔眼,但在魔眼再次出现时,至少能第一时间让任霜星感知及时制止。 江如秋代表万炉宗为南境善后,随后才听邵昭说出发去中部的事,不由皱眉。 “极西那处还没有消息传来,听说是长风长老和晏长老前去的,我们也应当前去支援才对,中部并不需要我们。” 邵昭却摇头道:“极西反而不需要我们,师姐,若这后面为一人所操控,中部才是她的目的。” 江如秋知道中部在极西一事后魔眼暴增的事情,可觉得这两者之间并不想关联着。极西屏障至关重要,若中部真是因为极西而出现连锁反应,那更应该去支援极西才对。 邵昭无法和她解释其中缘由,洛月嫦不惜用南境来混淆视线,想拖所有人不去关注中部,那就更加非去不可。 不但如此,就连秦言也表现出对中部的关注,那片被四境忽视已久的地域里显然是有着什么东西的。 她的态度坚定,江如秋纠结许久,在她说“那便我一人去”以前还是松了口。 倘若中部情况平稳下来得以控制,那么毋庸置疑还是要回防极西。 出发前,邵昭几番思量,还是用了传音传去极西,白金银两道,莫兰行五道。 暂无回讯。 第389章 合不上,那就不合上了 西境极西地。 没来过极西的人对极西的幻想大概都是与北境不同气候的大漠,满地燃着火焰,踏一步都是龟裂干硬的土地。 但事实上极西虽说常年受魔气侵蚀,遍地焦土不错,但也不至于干涸,相反,这地方降水超乎寻常。 自屏障开裂后,这地方的大雨就没有停过,一向金贵的白小少爷虽然年纪长大了,娇贵的习性却没怎么改,雨水溅上他的袖子,连忙拍干下去。 他把身子缩回临时空间里,抱怨道:“这雨怎么就下个没完了,公主,你们龙族有能停雨的技能吗?” 龙族崇水,不但不避,反而要在雨中翻滚。变回原型的龙衔珠听他询问又从雨中跑回来,粉白的龙角颤了颤,吹了吹龙须说:“我父王是能呼风唤雨,但也没人说过负责停雨啊。” 白金银:“你们这售后我给差评。” 龙衔珠打了个响鼻,化成人形跑进来,眼皮上还挂着水珠,就叉腰瞪眼朝他说:“本来人间不就只有求雨?” “……是是是,对对对。”白金银知道不能和这位小公主争,发挥了邵昭的敷衍精神,从随身八宝囊里撤出干净棉帕递过去,“公主擦擦,人身容易着凉。” 龙衔珠看着那块连边缘都要镶金边的棉帕,眼珠一转,扬起脸骄矜道:“我看不着,你给我擦。” 相处两年,白金银始终不明白这位大了他几十岁的小龙女无论对谁都喜欢撒娇的行径,每每只能无奈照着她说的做。 他认命给龙衔珠一点一点擦干脸上和头发上的水渍,想起来龙王抱着龙衔珠的原型一脸慈爱地说:“我们家珠珠还是个小娃娃呢。” 重达两百斤的几十岁龙宝宝……每次白金银看见这种画面都觉得无言以对。 是种族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啧,你们来干嘛的?谈情说爱呢,我们这些老骨头在外拼得多卖力啊,你小子倒是来度假的。” 大雨滂沱,今日对屏障的修复暂停,晏长老先受不了了,拨开雨帘回来,见了两人就一个白眼过来。 白金银被这么一说脸皮涨红起来,手足无措不知道该继续还是怎么样。 长风长老跟着在后头悠悠踱步进来,纠正说:“别我们,谁跟你似的一把老骨头。” “长风易,你都多大年纪了,你……” “那位就在后头呢,你要是敢就继续说。”长风长老指指后头大雨里模糊的身形,“你敢说,我就给你呱唧呱唧,给你壮胆。” 晏长老不敢,他把话又嚼碎了咽回去。 白金银听他们对话嘿嘿地陪着一起笑,探了头出去,努力想穿过厚重雨帘看清那位的身形。 莫兰行站在雨中,大雨却一点没有打湿他身上,灵力在他全身覆了一层隔雨屏障,让他始终不露狼狈姿态。 在他身边,丝毫不在意自己形象的公孙无落不但下雨不打伞,还贯彻疯批本质,趁着这会儿斩杀魔物妖兽,理由是正好不用擦洗了。 “裂痕不愈,你斩再多也是无济于事,何必这样卖力?”莫兰行不解地问他。 公孙无落又砍杀一头被魔气同化的妖兽,一手举剑让它在大雨里冲刷干净了才收回来。他抹一把脸上的雨水,终于看清楚莫兰行的脸。 这么看着,真像个超脱世俗的仙人,没有邵昭在跟前,那双眼睛就只有漠然。 他嗤道:“许久没动手了,活络活络筋骨而已,谁跟你似的挥一挥扇子就算了,邵昭那丫头来了都不敢这么敷衍。” 提及邵昭,莫兰行的眸光柔和了须臾,又很快拧眉道:“怎可能让阿昭来这种危险的地方?” 公孙无落哂道:“我说什么了你就急。” 随后他转向远处,雨势再大也盖不住那道直入云顶的屏障,上方一小块青色的像闪电似的痕迹,那就是开裂的缝隙。 “裂缝不合上,这场雨就不会停。”公孙无落说,“没想到那个小畜生的女人也是个有能耐的啊。” 他这番话不是在夸洛月嫦。极西这处屏障至关重要,通常来说难攻不分内外,可就是在龙族严守下,洛月嫦敲开了一道裂缝。按理来说,有这样的能力极西早已沦陷。 可目前看来,裂缝迟迟不合也没有扩大的趋势,魔气导致的大雨终日不停,而魔物始终斩杀不完。 洛月嫦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困住极西这些人。 莫兰行当然能想得到这一点,来极西开始,他的传音就没有送达过,有人截断了极西所有通讯,把这一处隔绝在四境之外。极西之外的人不明这里到底怎么样了,他们同样也不知道极西以外出了什么事。 这种事情一天两天还能忍受,一连数日,消磨了莫兰行的耐心,他早就想好了另外的法子。 “合不上,那就不合上了。”他淡声说,“重造一处屏障比这个简单。” 他说得倒是轻描淡写的,可要是让在空间里的两位万炉宗长老听见,一定会冲过来极力劝阻。 屏障不是说造就能造的,造屏障要承受的风险巨大,不破不立,首先就要把原屏障给敲碎,敲碎的后果就是,魔域和四境接壤再无束缚,造出新屏障前,极西将会面临被魔气席卷的危险。 公孙无落说:“有时听你说话,真不知道我们之间谁更疯一些。你确实是疯子吧,这样的话都能说得这么轻易。” “我又并非做不到。”莫兰行转身要回去空间里,“况且,我实在是无法忍受没有阿昭的消息了。” 想要一个人发疯,只要把他最重要的东西夺走不让他能触碰就好了。于莫兰行而言,见不到邵昭,听不到邵昭,比之世界坍塌不为过。 想让他在极西重复那两百年孤自一人只念着泛黄回忆的时光? 休想。 倘若再多上两天,他都要忍受不了了。 宽大的广袖下,他的掌中捏着玉扇扇骨,扇骨以外,那朵龙晶玉石雕成的小花始终躺在他的手心。花瓣顶上尖锐,因为用力攥着而刺入他的皮肉,血液灌入花心染成红梅。 他恍若未觉,甚至只觉得这点刺痛更能让他从痴念里回神。 快些解决了这里吧,他想阿昭了。 第390章 抱歉,内子善妒 邵昭到达中部合上第一个魔眼时,同时莫兰行也摧毁了那道屏障。 大量魔气没了阻碍开始蠢蠢欲动,紫黑色的浓雾中,此前没有露面的魔物都在里面睁开了碧色双瞳,伺机而动。 然而它们都没能侵入极西,狂啸着冲撞却又撞在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上。 莫兰行站立在与魔域一步之遥处,目光清冷,看着那边贪婪的魔物一遍又一遍冲撞过来。 这是用他的灵力构筑的临时屏障,虽然撑不了多久,但足够用到新的屏障造成。 晏长老一面在后方辅助加固极西灵气,一面小声嘀咕着:“尊驾这样阴晴不定,这也没商量一下就把师祖的屏障给砸了……” “砸就砸了呗,能把这边的事情了了,尊驾就是把极西给端了我也赞成。”长风长老懒懒地打个哈欠说,“人家稳得很,你再碎嘴小心被听见了。” “我不是说砸屏障这件事,我是说,尊驾阴晴不定,邵昭那丫头会不会吃亏?” 长风长老的哈欠停在半路,认真地想了想说:“有道理啊。” 晏长老来了劲,又说:“邵丫头虽说跟你学的鬼主意多,那也玩不过数百岁的莫兰老祖,要被欺负了没话语权,那不是很委屈?” 长风长老多有所思:“你说得很有道理。” “是吧?要我说,应该找个机会和尊驾聊聊,可不能欺负了小姑娘。” “我觉得,你说得太有道理了。”长风长老拍拍他的肩,真诚地说,“既然这么有道理,那就你去说吧,看好你。” 说完,他又继续了那个没有打完的哈欠,懒洋洋继续运转灵力巩固灵气。 晏长老这才反应过来,这人根本就是在敷衍他! 气闷磨几次牙后,晏长老也只能悻悻地专注巩固灵气。 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被公孙无落听见,拿灵剑削了一枚果子吃,他看向莫兰行的背影,面上笑容有些古怪。 你们尊驾哪敢欺负邵昭啊,他惧内得很。 新的屏障慢慢构筑起来,雨势却没有减弱的趋势,反而越下越大了。 白金银的修为不足,负责的是看好龙衔珠不要让她乱跑,可是只是远远看着,他还是察觉到了不寻常的地方。 他的金灵根万中无一,探位感知上尤为敏锐。在这样大雨滂沱之中,原本应该是水灵韵充裕的情况,他却感觉到了浓郁的金灵韵。 极西地下的矿石似乎都发出了反应,针对着莫兰行,在预谋着什么。 雨点接踵,不安的感觉越发紧凑起来,白金银感觉到自己的心率也在随着雨声骤起。雨中有什么东西串成了导线,硝火点燃,一路引向莫兰行的位置。 他终于控制不住自己莫名的心悸恐惧,让龙衔珠乖乖待在远处,头一回没有嫌弃大雨,飞身上前大喊:“显祖小心!” 莫兰行顿了顿,迟疑地回过头来。 就在这一瞬,杀机毕现! 所有人都没能察觉到,落下的并非是雨水,而是熔炼成了液态的矿晶,在这一瞬重新凝固成细长尖锐的长针,直击莫兰行。 这场蓄意的谋杀悄无声息,如若不是白金银及时出声提醒,其中数针都会扎入莫兰行的心口,虽不致死,但也会重伤,屏障没有他的维持,极西地岌岌可危! 此时,策划了这一手的幕后人终于在雨中现身,踏着凝成固态的长针,原本的白衣胜雪如今是血迹斑驳,洛月嫦站在悬空高处,眉目之间尽显媚态。 她直直地看向莫兰行,招了招手说:“我好不容易布置的刺杀,就这样被显祖避了过去,可惜了。” 她看也不看旁人,眼里只剩下莫兰行的身形,好像除了莫兰行以外,其余人比之杂碎也不如。 而莫兰行目光清淡地看过去,好似完全没有把刚才的攻击放在心上,即便被伤到也不会有多余的一点情绪似的。 他的视线越过了洛月嫦,看见她身后的一抹红衣才有了些许震颤。 心魔迎着他的视线露出一个能称得上悲悯又带着几分邪肆的笑容,抬手掩住洛月嫦的眼睛,俯身说:“去,给本座杀了他。” 洛月嫦看起来并未完全被支配,不悦地挥开心魔,抬手指挥长针,再度攻向莫兰行。 “猖狂!”长风长老低呵一声,换上了有史以来最严肃认真的神情,挥袖卷过那些长针,意图夺走支配权。 公孙无落的灵剑早已出鞘,折断长针直往洛月嫦而去。 但灵剑穿过洛月嫦,却只是像穿过一团白雾似的,没有穿透血肉之躯的感觉。 “啧。”灵剑落回手中,公孙无落一甩剑身挥断又凝固的长针。他阴沉着脸色,又转向莫兰行挥出一道剑气。 剑气堪堪刮过莫兰行的衣角,划破了一小块衣料。莫兰行不虞地回头去看他,他却说:“只是试一下你能不能被砍中而已。” 莫兰行回过头,万丈灵光落下压制长针雨,只给他留下一句:“回头就杀了你。” 嘁,脾气真差。公孙无落极响亮地砸吧了一声。 插科打诨放在一边,眼前这个洛月嫦无法伤及,这要怎么打? 莫兰行抬手捏住一根长针,长针落入他的手中没过一会儿就卷曲缠住他的手指,缠得极紧,像要把他的手指折断才算完。 稍一用灵力,长针便化为灰烬被风吹走。 他清楚自己要对付的不是这个没有实体的洛月嫦,而是她身后那个鬼魅般再度出现了的心魔。 “在想什么?莫非是在回想,两年前在龙宫最后一面?”洛月嫦神不知鬼不觉已经出现在了他几步之外,摆出一副和她不相配的天真神情,“龙宫一别,君放我生路,我不曾忘怀。” 什么时候放了你生路?莫兰行疑惑地皱眉,眨眼间又闪至远处。 洛月嫦再进,他便再退,保持着十尺远,各方位寻找着这个没有实体的虚影身上的弱点。 每次都被避开,洛月嫦忍无可忍,道:“显祖这是在与我玩躲猫猫吗?” “抱歉,内子善妒,若让她知道了,哪怕你不能算人她也是会生气的。”莫兰行淡声说,“否则,我其实很想亲手扭断你的脖子。” 洛月嫦一怔,身周的气息停滞了片刻,就是在这短短须臾,让莫兰行察觉出了一块缝补衔接的痕迹。 他舒了口气,欣慰地笑笑:“终于找到了。” 灵光转向攻击那处,洛月嫦的影子诧异地轻轻“呀”了一声便遗憾地消散去,绯色身影慢慢代替显形。 第391章 本座想要的,是这个修真界万… 长针忽然停下了攻势,下方的长风长老和晏长老抬手去看,突然怔愣。 虽然听过云长老转述,但他们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论时间,他们最后一次见到秦言也快两百年了,熟悉的面容再次跃入眼中,不由得心下茫然。 云长老只说长得像,却没有说,那张脸几乎是一模一样,说是秦言的孪生姐妹也能让人相信。 只是虽说一样穿着红衣,那种带着妖邪气的神情还是清晰地和秦言本尊割裂开来。 “那就是,师祖留下的心魔?”晏长老低声说道。 长风长老久久凝视着心魔,没有去接晏长老的话。 他入秦言门下的时间比云、晏两人都要早,论起来,和掌门也不过是相隔几天入门而已,在秦言座下,论能力他可以算是最接近这位传说中师祖的弟子了。 正是因为接近,因此在早年里,蒙受秦言亲自教导也数他次数最多,他比其他人都要更熟知秦言一些。 他很快就发现了,这个心魔和他印象中的秦言能力差别不大,甚至因为是魔身,不死不灭更加棘手。 长风长老下意识看向莫兰行。 都说归玉踏虚显祖和全盛期的秦言不相上下,若是和心魔相对,谁能更胜一筹呢? 拿来做媒介的洛月嫦的分身被销毁了,心魔也毫不在意,顶着一副与秦言别无二致的容貌,原来英气的眼型因为魔性硬是变得媚气起来。它挑着眼梢说:“你这次倒是毫不留情?” 莫兰行眯起眼睛。别人听不出来,他却知道,心魔说的上次只能是他移平东渠山脉封印殷湛那次。“本就无甚情义,何谈留情?” “显祖这么说多让人难过啊。”心魔嗔怪道,手下却没嘴上说得那么情意绵绵,两指一并,又朝莫兰行击去数十针。 长针袭向莫兰行的面门,他的身形挺立板直,并未有一刻闪躲,只是暗自凝结灵力,把长针停在面前一步距离。 “本座这次是有两个选择给你的,要么臣服本座,做本座掌中物,要么死在极西。”心魔再度起一波长针,这次对准了莫兰行身上数个致命处,看上去是准备等恢复一出就把人扎成个筛子。 莫兰行以率先攻击作为回复。 雨点持续落下,天地昏沉分不清界限,而如此潮湿的情况下,尤有飞沙走石迷眼,莫兰行暗自捏紧了扇骨。和魔交手,莫兰行不是没有过经验,他的修为足够强大,最多拼上半条命,魔域之中大抵也不会比他更强的。 可这个魔不一样,它继承的不仅是秦言的执念和记忆,更是秦言的天资能力,若非是魔,就像是秦言身上复制出的克隆体。 和心魔交手就同当年的秦言交手一般无异,几招正面交手下来,力量相互持平了不说,渐渐的心魔那一方竟然有要赶超的迹象。 莫兰行确信,他绝非心魔的对手。 他所能做的,不过是拖慢心魔的脚步而已。 可是拖不住了以后又该怎么样?除了他以外,没人再能与心魔交战,新的屏障还未完全构筑,极西陷落,魔气涌入四境,吞噬的是千千万万人。 恐怕这就是心魔耗在这处的目的了。 这一局,难以寻得万全法。 然而如何困难也绝不能让心魔称心。 莫兰行的眸中浮现狠戾决然,数阵齐出困住心魔又被巧妙挣脱,他乘胜追击上去,近身交战时,他意外地发觉此前无论如何也接触不到的心魔身躯,这一次居然实打实有了重锤血肉的触感。 心魔还未能习惯这具半实体化了的身躯,结结实实挨了几次后,竟然烦躁到了自断手臂以求尽快适应人体痛楚的程度! “本座算是知道秦言当年为什么要舍弃血肉了,这种身体实在是麻烦。”心魔哼哼鼻子,又与莫兰行交手化开刚劲。 虽说它看着不习惯,但学习能力惊人,刚开始接得勉强,很快又变得游刃有余,局势再一次持平。 公孙无落一早就被莫兰行下了术无法接近战局里,以免他发起疯来敌我不分。但像这样只能干看着更让人容易疯。开玩笑,让他眼睁睁看着莫兰行逐渐显露颓势,不如就让他上去拼一拼。 灵剑被他一挥,在大雨里硬生生劈出一条晴雨天光来。 然而他自己没去在意这短暂即逝的景象,旁边的人也是如此。 晏长老催动全身灵力维持稳固中断的新屏障,长风长老没有动作,只是紧紧盯着心魔的一举一动。 虽然有些地方不一样了,可是举手投足,甚至用的招数依稀能够找出些秦言的残影。 若心魔和秦言差别无二,有了血肉之躯的情况下,他或许有办法对付。 秦言未曾对其他弟子说过什么,但在教授年少的长风易时多次说过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准确来说,是关于她的弱点。 “师祖教给我这些做什么,我也不可能欺师灭祖。” 面对弟子的不解疑惑,秦言笑了笑,绯衣下万物黯淡。她说:“没有弱点于世的人是很可怕的。” 时至今日,他隐约明白了秦言当初的意思。 心魔气定神闲,抬手弯指间几乎把莫兰行困在一处无法动弹。“显祖,何必呢,归顺本座岂不轻松?” 它自持身为魔族得天独厚,生出血肉能力更上一筹,料定一定能让莫兰行败下,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莫兰行的颈间被剐蹭了一块,血线刚出又因他的疗愈术很快愈合。他沉着眼,玉扇的坠子被他按在掌心里时刻提醒着他。 “毁屏障,灭极西,你想让四境都沦为魔域?”他缓缓转动了玉扇,画出又一个阵时,问道。 心魔却露出迷茫的神情,皱眉想了会儿,很快又觉得很好笑般捂着额头嗤笑出来。“什么四境?什么魔域?对本座来说都不重要。” 它忽然放下了手,眼瞳发着血红色的暗光,瞪得极大,表情疯狂狰狞,“本座想要的,是这个修真界万劫不复!” 它再度挥手,两手钩爪状结印翻飞,魔气逐渐浓郁,周边悬浮的长针触及到顷刻间就被腐蚀成了焦块。 莫兰行见势不妙,也爆发一身灵力阻止它接下来的动作。 魔气何其难挡,哪怕他天生纯澈的琉璃仙体也无法完全承受,以灵力相抗时,体内脏腑被肆无忌惮地破坏,受到压迫力形成了内伤,疗愈术一时无法跟上,腥甜血气上涌,慢慢从他的嘴角漏了出来。 “白费力气。”心魔略带讥讽怜悯地嘲一声。 是啊,说的没错。莫兰行闭上了眼睛。 他身处修真界的巅峰,却并非最强,秦言的实力加上魔的强韧,他也无法匹敌。 但是他若不在这里阻止心魔,真的像它说的那样颠覆了修真界,不说其他人,他的阿昭要怎么办? 灵力开始反向逆流,逐渐裹上了丹府里那颗丹元。 他已经做好了燃命相搏的准备。 第392章 不知悔改 他等了一会儿,决定在心魔再度攻过来时切割一半的丹元作为借力,力量虽短暂,但也有击败心魔的机会。 可他等着等着,却等来扎入心魔全身的金锁。 凝聚的魔气在两枚金锁构入锁骨时便立即散去,心魔被迫伏下身子,不可思议地看着钩入它全身重要关节的金锁。 数条金锁看似平平无奇,连灵力都很稀薄,却牢牢地封住了它的动作。 看向金锁的源头,是一手捏法指的长风长老,灰色宽大的衣袍烈烈,下面露出一角属于万炉宗器修的红色,袖口往里深不见底,金锁就是从这里面伸出。 长风长老见真的有效,松了口气的同时又觉得心情复杂。这样看来,秦言果然是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样一天出现。 一个没有弱点的人很可怕,然而这弱点却也不可能人尽皆知,秦言便交给了她那时最看好的弟子。 唯有和她一样跳出规章的长风易能做出这个法器,唯有对法器有着超强掌控力的长风易能成功控制住和她几乎没有二致的心魔。 “啊……本座当是谁有这么大胆子,原来又是一个秦言的好弟子。”心魔动了动,然而金锁如钉牢牢桎梏着它,连手腕都没办法动一下。 它作为心魔,原先无法理解秦言教出这么多弟子做什么,现在领略到了几分厉害,不由得恨得牙痒起来。 “能做出这种东西制服本座,秦言没少叮嘱吧?”它恨恨地笑笑,“本座就该早些出现,先杀了秦言。” 长风长老收紧了金锁,他知道和心魔多说无益,一句话也不接,只是暗自下力气把握住金锁的效用。 反倒是晏长老来了气,一面布置封印一面碎嘴:“就凭你?长着虽说是师祖的脸,可你比师祖差远了!” “本座比秦言差远了?你们真当秦言是高洁无铸的祖师呢?”金锁微动,心魔便被吊在半空中,脚下显现了无数符文,“若非秦言当年舍弃恶念血肉,哪来的本座?” 它无不恶意地说:“说到底,本座想做的,就是当年秦言想做的,我们又有什么差别?” 长风、晏两人对视,无话可说。 的确是秦言当年留下来的孽障,若非是秦言心存惭愧悔意,恐怕现下极西一溃,修真界当真坠入地狱,这世间不再安宁。 有些罪行虽然在极力弥补,但到底存在,无法开脱。 “差别大了去了。” 原本一直看着大能斗法的白金银这时忽然出了声,俊朗的面容上没了先前的傻气,取而代之的是认真。 “邵哥常说秦言师祖是举世无双的天才,万炉宗的初心是广布天下燃起青炉,这些年来无论是善举还是义举都是出自秦言师祖的本心。”他说着说着,费劲地思考了一会儿,又接道,“我爹说,人生在世孰能无过,秦言师祖已然知错,仍在弥补。 可你是魔,你不知悔改,你……你比师祖差远了!” 他没有邵昭那么胆大,见过心魔身上那股连莫兰行都吃力的强悍魔气以后,鼓起勇气说这么长一段道理,自己都觉得自己胆大包天。 心魔冷漠的目光让他回过神来,强装镇定,往长风长老的身后挪了挪,小声说:“长老千万保护好我,我觉得我刚才说的话真的太伟岸了,您可得让我活着去找邵哥邀功请赏。” 刚才还觉得自己不如一个小弟子看得开,欣慰于白金银看着不着调但是说话怪好听的,随即立马就被这小小声的嘀咕说得失笑。 晏长老抽空拍白金银额头:“出息!” 白金银怂怂地往两位长老身后缩了缩,小眼神偷偷去看心魔。 心魔并不能和人共情,无论是谁说了再好的话对它来说也不过是废话而已,除了拖延了它的时间以外,没有别的作用。 但就是拖延得来的这一点时间,长风长老和莫兰行迅速完成了交接。 金锁加固下的封印阵不费吹灰之力,莫兰行凝眉抬指,一点一点把封印往下盖在心魔的身上。 心魔挣脱不开,却还是满不在乎地笑笑:“你们以为这样就能封印本座?” “自然不是。”莫兰行道。 心魔身后,公孙无落踏针跃起,灵剑自上而下从它的头顶贯入,深深刺了进去。 “把你钉在阵上,你觉得成不成?”公孙无落慢条斯理地扭动了剑柄,剑刃刮蹭血肉的声音黏黏腻腻,因为脑内压迫,污血不得已只能从眼珠子里流出。 心魔感知不到疼痛,只觉得身体反应迟钝了不少,缓慢地转动了眼球。它自然感觉到了灵剑钉入了肉身的命脉,这下是真的挣扎不成了。 “本座没注意你,小瞧你了。”它笑着,喉管被捅穿,笑声是一点点乌鸦叫似的咳出来。 这时它还是未见慌乱,不知是不是身为魔并没有自身会死的定义,它始终保持着平静。 封印即将完成没顶,它朝未完成的屏障远望了一眼,轻飘飘地说了一句:“你们永远封印不了本座。本座,永生不灭!” 随着这一句落下,金锁同阵绞碎了她的身体! 封印阵压着那些还在颤动的肉块沉入焦土地底,一缕赤红沙雾混入雨中消失不见。 莫兰行缓缓放下了手,却又听见心魔在他耳畔低语:“本座想到了新法子,你的小情人,能不能让你动摇呢?” 莫兰行眼瞳缩紧,下意识回首,那声音却在雨中远去了。 而相对的,在他注意力被吸引,松懈下来的一瞬,长针忽然又受调遣,凝成一力穿透了他的肩胛。 他皱眉闷哼一声,没有让下面的人注意到。 封印阵虽然完美收尾,但在场的人都不见轻松。心魔无法杀死,现下更是连完全封印都做不到。现在封印在了极西,可保不准什么时候又会在什么地方出现。 长风长老收回金锁,一向玩世不恭的脸上,终于出现了惶惑。秦言在那时告知他的,现在想起来像极了末日预告。 若是今天真的在这败给了心魔…… 众人不约而同都看向屏障那边咆哮着想要冲撞过来的魔物,忽然浑身凉意升起。 心魔让他们不得不正视起来一个事实,万炉宗的祖师秦言,亲手做出了一个毁天灭地的怪物。 莫兰行反复品味了多次心魔最后的话,最终抬手为新屏障注入灵力,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维。 肩胛处的疼痛越来越清晰了,他却毫不动摇。 要快些结束极西这一切,再多拖一会儿……谁知道心魔会对邵昭做什么! 第393章 这颗脑袋给你留作纪念 进入中部五天后,邵昭终于收到了白金银的回讯。 那时她刚合上一处魔眼,那魔眼比一个西瓜还小,魔气还没来得及溢出来,就正好叫邵昭撞见了,趁人不注意强行合了回去。 合上魔眼她才发觉玉珏在发光,白金银在简讯上说,极西屏障不日完成,最多再给几天就赶赴中部汇合。 邵昭想了想,他们现在也是在中部外围搜寻魔眼,荒郊野外附近也没什么人气,过几天埋下防固的符箓和阵,用法器拉出一圈灵障,大约也要去往莫兰生所在的城里。 她回讯过去,写下了“中州府”三个字。 随后放下玉珏,她继续自己的填魔眼大业。 搜寻到了入夜时分,她抬头看见高挂上空的月亮,才发觉不对。 白金银都传了消息过来,她给莫兰行传了五次音,怎么一个回信都没有? 极西屏障凶险她是知道的,裂开一小点都要出动长老前去,可见不一般。那边紧连着魔域,魔气菁纯,魔物也不同魔眼里钻出来的那些一样,听说从那边屏障过来的魔物可同化妖兽,力量极其可怕,让人忌惮。 她相信莫兰行的能力,可是也不由得担心起来。 难道……是在修复屏障时受了伤? 莫兰行身上有伤从不告诉旁人,非要等别人都发现了心疼了才愿意说,有时就是不愿说,避着不见也不想让人知道。 邵昭绝不希望是这样。 她用了一晚上的时间思考,避开江如秋等人偷偷炼了数十瓶高品质的疗伤丹药。 疗愈术虽然厉害,但她很少见莫兰行用来治愈自身,稍重些了的伤势就更不必说了,向来端方君子做派的莫兰行在对待自己的伤势方面和公孙无落一样简单粗暴,只要不危及生命,放任自流慢慢就能恢复。 两百年前她尚且需要绞尽脑汁去想怎么样才能为莫兰行治伤,兴许是她发的愁让掌管轮回的仙人都不堪其扰,这辈子给了她精通医术的技能。 她把瓶瓶罐罐收整起来,这会儿已经天泛鱼肚白了,趁着其他人还未动作,她起身伸了个懒腰活动筋骨。 晨风吹得草叶簌簌作响,野外的草地上能看见风的形状,波浪一层推一层,她眯眼发了会儿呆,准备再过一会儿又开始一天搜寻魔眼的工作。 忽然一抹淡绯从草间掠过,像匹轻纱,邵昭定了睛去看,却只是一过眼就消失不见了。 她揉揉双眼,嘀咕着应该是摸黑熬了一晚上夜眼睛不清楚。 希望快些做完外围的工作吧,野外果然还是有诸多不好。 她没注意到,那抹绯色从草间悄悄穿过,停在远处望着她似的许久,最终才彻底离开。 绯色伴风而行,撒在空中又变成了赤红的沙雾,一路从高空中,以朝霞为掩护落入了中州府下属的小城镇里。 它如游蛇般悄无声息钻入了一处装饰脂粉气过重的小楼里。这间小楼前一夜还聚着一楼的人玩乐享受歌舞升平,大堂里歪歪扭扭了一群醉酒男人,手里抱着酒罐子,更多的抱着衣服堪堪遮体的女子,就那样沉睡过去。 满楼都是酒气,上到了三楼了才淡了些。 顶楼的房里,都是前一夜留宿了客人的房间。 其中一间房门虚掩,赤红纱雾钻入里面,顺便带上了房门。 房里一股**的气息,沙雾缓缓显形,再度恢复形貌的心魔这次看上去虚弱了不少,失去了血肉之躯,竟然比先前更加苍白到透明了。 心魔的身形晃了晃,眼眸没有温度地看向凌乱的床榻,床帐草草放了下来,榻前一双男人长靴和一双女子绣鞋交错踢在一旁,显然是在急色的情形下胡乱脱下的。 似有所感,帐里一只雪白藕臂探了出来,撩开帐子,露出了慵懒的面容。 “你这次出去了很久。”洛月嫦一见心魔,原来的媚态收了起来,又恢复了冰雪清高,洁白不染一点污尘的作态。 每每心魔见她这样都忍不住讽笑。清高?清高便是为了自己枯竭的丹府不惜以身体做饵采补? 它恨不得立刻就站在顶峰告知所有人,看看这修真界的修士,标榜着清正高洁,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一己私欲无所不用其极的普通人。 可现在它没有那样的心情,一反常态箍着洛月嫦滚下床榻,它掐着里面赤身男人的脖子出来,眼瞳赤红,魔气缠绕上那副躯体,没一会儿便把男人吸收得只剩一颗头骨落在地上。 洛月嫦先是从床上被迫滚下去,身体乍一接触冰凉肮脏的地面,她吃痛地叫一声,随即白花花的头骨便轱辘轱辘到了她的手边。 她的脸色骤然煞白。 自从武宗出来开始,心魔的确一直在引导着她杀人,在各种男人身上窃取修为,可心魔从未自己出过手,她一度不屑地以为,心魔也不过是只会玩弄人心而已。 这是心魔第一次在她面前杀人,那个昨夜还在她身上失魂了般欲仙欲死的男人连眼睛都没来得及睁开,就已经只剩下了一颗头骨,还被她吓得拂开,滚去了角落里。 这点微不足道的气力不足以填补心魔这次受到的损害,它的注意力暂时被滚入角落的头骨吸引过去,看了那个被阴影覆盖的角落一会儿,又看洛月嫦一眼,讽刺又满怀怜悯地笑起来。 它一抬手,那颗头骨又出现在了它的手心上。走到洛月嫦的面前,它蹲下身去,轻轻地把头骨放进了洛月嫦的怀里。 “本座特意留着这颗脑袋给你留作纪念,你怕?”它说。 洛月嫦紧绷着嘴角,警惕地看着它。 她头一回清楚地感觉到心魔的危险。 心魔却不在意她的态度,撇撇嘴又丢开头骨,轻柔地抚上她的脸颊。 “本座累了,这次大概要休息好长一段时间。别忘了你该做的事情。”它缓缓融入洛月嫦的身体中,抵着她的额头,强迫她的眼中只能看着自己,“若让本座知晓你不听话,本座不介意把你做成和殷湛一样的活尸。” 心魔又附上了洛月嫦的身体,最后留下的那句话还在房间里回响。 洛月嫦坐在地上大口喘息了许久,表情颓然。 那时在武宗,她以为心魔是她逃出来的机会,现在才知道……招惹上心魔,是她此生最大的错误。 她迟早会死在心魔手上,一点选择也没有。 指间缭绕了一缕变得极微弱的黑气,它从未完全消失,只是潜伏在她身上,在不被心魔发现的情况下静静共存。 这缕黑气许久没有再喊过她神女,一天天衰弱下去,仿佛已经放弃了她,让她觉得不安烦躁。 她不能光任心魔摆布,她想活,像以前一样高高在上地活着! 她必须用这所剩不多的杀招做些什么。 第394章 中州府 外围的魔眼突然消停了下来,邵昭原来斗志满满做好了守株待兔的准备填魔眼,可瞪着眼睛盯了一天,只等来江如秋通知她探测一切正常,可以设置防护法器。 架起法器时,她还在皱眉思考产生这种情况的起始缘由。 中部魔眼是因为心魔产生,魔眼突然消停,与心魔会有什么关系? 正好又是掐在极西终于传来消息前后,让她即使觉得离谱也忍不住想要联系起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此时安宁,必有后招。 她心里默默地碎碎念,旁边江如秋架好了法器以后回头看她,在看见被她炫上天的法器时闭眼沉默。 小师妹大概是想玩竹蜻蜓了。江如秋静静地看着那个在半空疯狂旋转的法器心想。 她翘起嘴角,笑容柔软温和,端的是一派无奈和宠溺。 等进了中州府,给小师妹买一个玩好了。 一旁拿竹竿试图把法器从空中救下来的师妹哭丧着脸想:二位师姐在浮现一脸认真中带着愉悦的表情时有没有考虑过法器的感受? 显然是没有的。 为了配合邵昭不知道飞去哪里的心神,接下来的布置里,江如秋甚至也放飞自我一起把法器炫上空中。 一圈法器悬在半空,要掉不掉,让师妹看了绝望,让师弟看了落泪。 算了,就这样吧,其实悬在空中也挺好看的。众人咸鱼佛系地想。 好在虽然布置法器时心不在焉,但一到灵力画阵,邵昭忽然表情严肃起来,以前所未有的认真干净利落地做好了固守线,收尾堪称完美无敌。 众人沉默地看着她收势,互相交流一下眼神,立刻心领神会送上热烈的掌声。 “不愧是师姐,师姐好厉害,我们要向师姐学习!” 虽然没看懂,但是夸就对了。 邵昭压住唇角上翘的笑容,摆了摆手谦虚道:“不要盲目崇拜,师姐也只是个平平无奇,普普通通的人而已。” 众人假笑。 对,师姐说什么都对,师姐开心就好。 “这边工作收尾了,大家去收拾一下,咱们赶一赶,日落前进入中州府和莫兰师弟汇合。”江如秋过来检查了一番,说。 这件事当然不用江如秋提醒,邵昭早就一溜烟跑去帮忙收整各种法器工具,忙前忙后看着急切地想要赶往中州府。 原因无他,只因为刚才在画阵前,她眼巴巴等了好久的传音终于有了点动作。 神识里专门开辟给莫兰行的那一块震了一会儿,属于那人清越温润的声音直接闯入她的脑中,只回复了她简略的三个字:“中州见。” 那头的人恐怕不知道他这短短的三个字给邵昭带来多么大的心理安慰,不但推翻了她那一晚上对于莫兰行身上可能受到的可怕伤势,更让她多日以来的挂念得到了安抚。 即使莫兰行那处可能还未到达甚至还未启程,她也迫不及待想要前去中州府。 让人意外的是,本以为从这外围进入中州府境内需要绕些远路,毕竟普通凡人聚集的区域里并没有那么多移山填海的怪力乱神事件,外围算是郊区,根本没有开采的必要,可行的道路极少。但邵昭刚想着偷偷用一次云舟,江如秋便拦下她,表示其实有商道近路。 中部原住民虽说鲜少去周围四境,对修士知之甚少,但修士们却经常往中部走动,为了不吓到普通人又行走方便,来自东境的商人便出资修了一条商道。 这个好心又财大气粗的商人就是白四爷。 白四爷早在盛会进行中就闻着不寻常的味儿去了中部,后来不知哪来的消息,邵昭这边刚决定了去中部,他立马就又拨了一大笔巨款重新修整了一番那条商道。 原本道路就已经足够平整了,被又一次翻修,地面平得看不见一块石子,然而再往前走几步,好家伙前面直到中州府的路上都铺满了云间矿! 连江如秋见多识广也是第一次见这种场面,眉头拧到打成个死结,也没能想好把脚落在哪处比较好。 “师妹,我听说白四老爷为我们的行路开了方便,只是略略修整了一下道路……”江如秋艰难地咽了口口水,视线好不容易才从一路的云间矿上扒开,“这些矿石怎么回事,从地里长出来的吗?” 那地面上镶嵌的每一块云间矿表面都光滑莹润,闪闪发亮,简直是让全天下的器修站在上面就会心痛致死的绝杀小道。 要一个正统器修不对矿石动心那简直太难了,天知道江如秋怎么样在心里反复念叨“我是万炉宗大弟子我要优雅这点矿石算什么”才压抑下想把这一路矿石都抠出来的冲动。 邵昭蹲下身摸摸矿石表面,镇定地点点头说:“嗯,抛了光的。” 随后心安理得地大踏步走了上去。 后面跟着的众人觉得这行为无异于杀害亲爹妈,但也只能忍着心痛的感觉跟了上去,只是脚步放得无比小心轻盈,生怕一用力会踩疼石头似的。 这一路走到中州府,石头疼不疼不知道,反正除了邵昭,其他人的脚都巨疼无比。 中州府因为都是普通人居住,依旧延续着人间君王集权式管理,入府城被守卫将军查明身份后才让进去,这让许久不做普通人的众修士觉得十分新奇,进了府城里好奇地四处乱看。 邵昭粗略一扫,惊奇地发现这中州府的大街和繁华景象居然和在电视上看到过的镜头相似度极高,不同四境里那些大城都,这里到处都是市井接地气的烟火味。 原来这修真界还是有活得正常的凡人的啊。 邵昭一面感慨着,一面望了望数家目前可见的客居,说:“师姐,咱们要先找家店落脚吧?这家怎么样,满五间送一间,但是那家还有深夜服务,有点难选。” 江如秋无语地看她:“不必住客居,宗门置办一处地产还是绰绰有余的。” 邵昭一愣,随之欣喜若狂。 四境都要住个遍了,每次都蹭人家的地盘饶是她厚脸皮都有些不好意思,来了中部居然能睡自己家的房子了?! “中部因为普通百姓聚集,这一处其实更加需要仙门镇守,但又怕吓着他们,宗门一直是以商贾的身份在中州府里落户。” 江如秋带着他们去到府城人少的一片城区,一座朴素但因为规模太大显得一点也不朴实无华的大宅坐落在这处,旁边只毗邻一座差不多规模的宅院,寂寥孤清得让人怀疑这是个凶宅。 进了宅子里这种感觉才好些,一路走到前院庭前,一边的墙突然“砰砰”地砸起来。 邵昭警惕地摸上袖子里暗藏的匕首,护住师弟师妹低声问道:“师姐,咱们隔壁这是什么人?” 江如秋道:“啊,隔壁是……” 隔壁的邻居太过热情,抢着要答她的话,一下墙就被砸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过来。 “哎呀,邵哥,我就说你们肯定到了!”莫兰生惊喜道,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脸上白石灰一道一道的,他只露个头在外面,更加显得像个鬼。 第395章 可惜长了一张嘴 邵昭和江如秋沉默地看着莫兰生把头又缩回去,抡着大锤一锤子把那面墙开出个一人高的门洞。 莫兰生挥挥空气里的白灰,转头朝后面喊了一句:“记得把这个洞给我抛个光,再打个蜡,不用安门!” 趁着这空隙,邵昭转头对呆若木鸡的师弟师妹们语重心长地教导:“假装不知道刚才那一幕,对你们来说可能是件好事。” 众人抖了抖,忙不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待莫兰生再越过墙前来,用自己袖子胡乱抹了把脸,好歹把粉擦下去了,才让人看出他原来是个唇红齿白的美男子。 这两年他又长高了不少,站在邵昭面前故意拿手比了比,咧嘴笑说:“邵哥,你怎么一点没长,还是这么矮——” 邵昭皮笑肉不笑,一脚踹在他的膝盖上,“我劝你善良。” 莫兰生的嘴角抽了抽,忍着疼默默地挪向了江如秋的那一边说:“我可是迎接你们来的,两年不见第一面就踹我一脚,你是不是有了别的好兄弟忘了我……” 少年的五官长开了不少,已经有了一个青年成熟的样子,俊美中不失有几分像莫兰行,然而这一举一动却还是和十六岁时相差无几,邵昭直接不客气地拧上他的脸颊。 “莫兰家主,敢问你的迎接就是把咱家大别墅凿个窟窿吗?” 莫兰生讨好地笑着把她的手挪开说:“这不是觉得既然咱们都挨在一块了,和同门隔着一面墙见不到多糟心啊,你看,这两处连通在一块,就是大上加大,双倍快乐!” 低头站在后方的小咸鱼们偷偷瞧一眼这位传说中少年任家主,惊为天人的莫兰师兄,感慨果然万炉宗没有正常人,好好一个美男子可惜长了一张嘴。 邵昭知道莫兰生这两年想念宗门,乍相遇时情难自禁,在同门面前毫无家主威严架子,只把自己还当成当年跟着邵昭到处挑事的万炉宗弟子。 时光如白驹过隙,但少年未改初心。 连江如秋的表情也忍不住软和下来,抬手想摸他的头顶,却发现再也碰不到了,该换成了拍肩,“师弟特意在宅子里等我们到?” “可不是?”莫兰生对江如秋还是敬重的,低头行了礼才说话,“老祖宗前几刻到了,我想着各位也该来了,派人在府城大门盯着梢呢。” 邵昭的眸光动了动,不经意问:“显祖已经到了?那白少爷呢?” “就老祖宗一个人。白少爷……他午前才说过几日出发。”莫兰生贼头贼脑回头看一眼,又小声补充,“老祖宗看着心情不大好,回来就说要闭关,我怕他。邵哥,你也别去了。” 邵昭和莫兰行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是头回听说他也会闭关。 闭关一般是为了修炼,悟道,疗伤,若是伤及根本的伤势,通常一闭关就是十年起步,上不封顶。 真如她所想,莫兰行在极西受了很重的伤? 邵昭的心悬了起来,抿唇反复思量。 不过……一个人风尘仆仆地赶到这里,莫兰行是否是因为白天传音给她的那一句“中州见”? 心中夹杂着担忧的甜蜜暗自滋生,她抿抿唇,把即将溢出的半苦半糖卷回嘴里,只让自己品尝回味。 不可能不去见的。 “好啊,我知道了。”邵昭把双手背在身后,不在意地随口答道。 莫兰生疑惑地歪头。他记得莫兰行和邵昭的关系很好啊,一度好到他不知道该去吃谁的醋,这下怎么一说别去找人,邵昭看上去没有什么反应呢?两年不见,关系生疏了? 然而却也没敢追问下去,他回身一挥手让手下人把墙那处先拾掇了,又听邵昭调侃他:“家主现在很有派头嘛。” “怎么说,我也是个家主不是?”说上两句,莫兰生就有些飘飘然,正了正衣冠面露得意。 邵昭翘起嘴角,一抬手勾着他的脖子哥俩好似的和他勾肩搭背,可因为青年长得太多,她又长得太少,导致她笔直站着,人家却弯腰都快弯出一个九十度出来。 邵昭故意要让他这样站会儿,说:“你来中部,安河郡放着不管了?” “怎么可能,小叔爷爷在家里坐镇呢。”莫兰生也和以前一样乖巧不反抗,嘿嘿笑几下,“原本我也担心我出来一趟家里就被族老端了,但我这次又必须出来,莫兰氏牵头做先锋,他们才会跟上来。” 邵昭闻言歪头去看他。莫兰生这两年长得不只是身高,还有日益坚毅的脸庞,像这样侧面去看,她才恍然发觉,当年入门时沉默寡言,雌雄莫辨的莫兰生真的已经长成了一个男人,他终于沉稳,大胆,也敢分辨。 欣慰之余也觉得感慨不舍。 “你要是再阴险算计些,就更像个家主了。临走前杀鸡儆猴,保证你出来十年都没人敢篡位。”邵昭松开他,让他直起身来。 莫兰生撇撇嘴:“慢慢学嘛……我这些天正学着少城主呢,邵哥,你这两年见过少城主吧?他来中州和我汇合时吓了我一跳,率领千军万马似的,气势特别凶。” 邵昭心想,凶的原因可能在少城主手里拿的那把酷炫狂拽的新武器上,一路闪电带火花,谁看了不想喊声爸? 她咳了一声:“对了,少城主呢?” “少城主不跟咱们住一块,咱们住在这块安静又方便行事,少城主却非说这片太安静配不上他,跑去府城最繁华的地段了。”莫兰生说。 中部府城大大小小十几个,中州府最大,然而也没有四境一个小城来得繁华,普通人能搭建出来的已经做到了极致,想起鸿蒙英一身贵气,住去最繁华的地方应该也是勉勉强强。 “有空把少城主喊过来,外围魔眼已经控制住,但我不清楚中部里是什么状况,得空商量商量,别吓着了普通人。”那边江如秋安排好了事宜,正招手唤邵昭过去。 邵昭拍拍莫兰生的肩,叮嘱着:“有异常一定先通知这边。” 莫兰生看她朝江如秋走去,也想跟着走,可是就这么想了想,步子都没迈开,他又转头回去了自己宅子里。 “魔眼虽然暂时平息,但难保不会突然爆发。派人严守。”回到莫兰氏的宅子里,莫兰生又成了沉稳冷淡的家主,负手对手下人下令时不着一丝感情。 他远望空荡宅子里罩着灵光的一角,那是莫兰行的寝居,说:“一定严守,万不可因为大意惊扰老祖。” 两年之中已经有了威压,手下人不敢懈怠,铿锵有力道:“谨遵家主吩咐!” 第396章 小狐狸精 莫兰生万万没有想到,他敬爱的老祖根本没有闭关,夜归时隐诀避开了所有人。更没想到的是,惊扰老祖的不是魔眼,不是手下人,而是另有其人。 莫兰行踏过瀑布回来,身上一层湿意,长发微湿黏在颈间手腕,一回到屋子里,他就要默念法诀烘干。 屋子里没有掌灯,只有从半开的窗外飘进来的微弱月光充当了近似没有的照明,他没能注意到,自己的床榻上倚了一个身影。 见他迟迟没有没有反应,那个影子动了动,未着鞋履,在微淡的光亮下,小巧的足尖白得异常。 一个故意掐着嗓子发出的女人声音嗲声嗲气说:“尊驾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让奴家好等。” 莫兰行不由得勾唇。 这声音无论怎么变,他也能听得出来是邵昭。 白天邵昭已经抵达的事情他早就得了消息,本想着让她休息一晚再去寻她,没想到一晚上还没过去,人就先找了上来。 他走到榻边,但身上潮湿,没有靠得太近。 邵昭原来隐在帐后的脸故作矫柔露出一半来,分明眼中狡黠,还是继续演她的戏,娇娇地说:“尊驾,奴家是来给您暖床的。” 莫兰行看着她,多日不见,万千柔情涌上心头,却也无奈只能配合着她演下去。“暖床?怎么暖?” 邵昭眨眨眼,伸手去勾他腰带,往自己这边拽,“尊驾离那么远听不清的。” 谁知莫兰行却一脸正人君子轻轻挑开她的手,还后退了几步说:“我已有家室,内子年纪尚小善妒,可别让她伤了你。” “小夫人好凶,吓着奴家了。”邵昭做作地拍拍胸脯,脸上却笑得灿烂娇媚,哪里能见着害怕的样子。她的手指勾着床帐银穗慢条斯理地一拉一拽,足尖轻动,也不知这是无意还是故意,勾动了床前人的衣角。 她又换了自己头发摆弄,噘嘴说:“长夜漫漫,怎么不见小夫人为尊驾掌个灯,铺个床?” 莫兰行道:“内子事务繁忙,我这次出来,已经有半个月没能和她见上一面。” “小夫人年纪太小了,不懂服侍人。不如换成奴家怎么样?”赤足踩下了地,她一步步靠近,手指卡进腰带,隔着衣裳顺着肌肉走向一路滑下,“奴家一定夜夜为尊驾掌灯,铺床,暖榻。” 莫兰行歪头温柔地看着她,任由她的手臂揽上肩。 “与你解罗帐,落春衣,赴云雨,好不好呀?” 他身上的衣裳还没来得及烘干,一片寒凉透过来,邵昭却一点都不介意,亲昵地缠上去,对着他的下颚亲了亲。 能感觉到手掌慢慢放在了她的腰上,她朝莫兰行的喉处吹气,说:“不是说小夫人善妒?奴家这么亲,被她发现了可怎么办?奴家身娇体弱,可不敢和她对上呢。” “我们要是打起来,尊驾帮谁呀?” 莫兰行失笑,小狐狸演戏还演上瘾了,自己跟自己争风吃醋可还行。 他捏捏邵昭的脸,低声说:“于情于理,我自然该帮我夫人。但是,小狐狸精撩拨我,受不住。” 腰上的手忽然一紧,邵昭被他托得离了地,凑得更近了些。她听见清越低沉的声音,桃枝香混着水腥气冲入鼻腔。 “小夫人和小狐狸精,我都得帮一帮才行。” “贪心。”就算被撩得心头酥麻了,邵昭还是敬业地装成小狐狸精,挠挠他的下巴作势要咬他。 莫兰行带着她转身,把她抵在门上,门板晃了晃,正好把留空的那一点缝隙都严丝合缝地紧闭了起来。 微光从外透着纸照进来,五层窗纸有些厚实,只能透出一点点的光亮,在莫兰行眼里,弱化了邵昭的边缘。 他拂开因为沾上他身上水汽而黏连的发丝,撩至耳后,又落在颈间,两人贴得这样紧,他却依旧秉持君子之风,只低声说了一句:“阿昭,我好想你。” 要是平时,邵昭就也美滋滋地抱上去回他“我也好想你”,但是今夜她可是小狐狸精啊。 既然追求刺激,那就贯彻到底咯。 “尊驾是想我,还是想要我啊?”她眨眨眼,用最无辜的话撩最猛的火,她勾着莫兰行的脖子撒娇扭了扭腰肢,“这要做什么,可得说明白些。” 今夜的邵昭发挥了所有狐狸精的本事,又娇又媚,再被她看上一眼,就要心甘情愿引颈受戮,坠入欢愉欲海之中。 莫兰行勾唇,声音喑哑:“自然是……” 阴影缓缓落下,邵昭看他逐渐放大的面容,自觉地闭眼,下巴贴心地往他那处凑凑。 可是等了好久,意想之中的亲吻没有到来,她听见耳边闷笑一声,随后耳垂被轻轻咬了一口。 她睁眼去看,莫兰行眉眼含笑,饶有兴致看她现在模样。 “你!”她恼羞成怒,怒着怒着又软下来,委屈地抬眼瞧他,“你都不想亲亲我吗?” 莫兰行逗她:“方才不算吗?” “哪里能算!”她发挥小狐狸精的本色耍赖,“我想亲你啊。” 她抱着莫兰行就像树懒抱着树桩,左右扭动偏偏抱着不撒手,一手按在他的宽肩上支撑着,手下无意识地用了些劲。 肩上的疼让莫兰行的手也不自觉收拢,邵昭犹豫地停了下来,目光落在他的肩上,又被强硬地捏着下巴移回来。 莫兰行的手指在她唇角按了按,说:“既然是你想,哪有我来做的道理?” 言下之意,等她主动。 邵昭恹恹地瞪他。一别半月,高岭之花也变坏了。 她要凑过去时,背后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敲门声节奏杂乱肆意,一听就知道是公孙无落。 隔着门听见公孙无落不耐烦地喊:“开门,陪我聊天!” 邵昭:“……” 怎么会有人这么冤种深更半夜跑来找已婚兄弟谈人生的? 莫兰行无奈地和她对视,在她额角亲了亲,就要把她放下去开门。 邵昭拦住他的手,放回自己腰上,用气声说:“不许开门。” 莫兰行一怔:“可是……” 邵昭捧着他的脸蜻蜓点水地啄一口。 “阿寂在外面……” 又是一口。 “阿昭……” 这次是深深地一吻,邵昭按着他的后颈,两唇磨蹭着说:“就是不许。” 都说温柔乡,英雄冢,此前莫兰行还不能理解,现在倒是明白了。 若有人能拒绝得了眼前这双水光莹莹的狐狸眼,莫兰行想不出来那该是怎样意志坚定的人。 门外公孙无落似乎等得久了,想要直接推门进来。 莫兰行突然抬手用力按回去,在门上凝出落锁,说:“就这样说吧。” 手指差点被夹住,公孙无落看着门上浮现的灵锁,纳罕心道:谁又招他了? 第397章 沉入水底 “你要这么说也成。”公孙无落难得不计较,不让进就不让进吧,转个身靠在门上,“极西事儿没了呢,屏障虽然是建起来了,但是能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 龙王头疼得很,又要看西海又要守极西,你怎么想的,竟然真就不管灵障跑来中州府了?” 他在门外心平气和地聊正事,殊不知他的聊天对象在门后屋里垂着眼,眼睫不断颤动,眼尾连着颊上染上薄红,气息里满是灼热又被极力克制。 小狐狸精今夜真是放肆,脑袋拱在他的肩窝处像蚂蚁咬似的一点点啃噬他的理智,手也不老实,摸着摸着就跑去了不该去的地方。 “你听我说,这深更半夜的,我在你房里,别说现在房间昏暗,就是亮亮堂堂,我们衣冠整齐,也是要被误会的。”邵昭一边亲一边小声说,“咱们就这样,小声些,别让他听见了。” 莫兰行的喉头滚动,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去回答公孙无落:“曾经标榜不为苍生,你现在也不得不在意这些身外事了?” 他的声音压抑,隔着五层窗户纸,公孙无落感觉出来不对,嘲笑他:“你倒是乐意打趣我。那我问点别的,极西受的伤,现在疼吧?” 他很自觉地把莫兰行的不悦异常都代入受伤的影响,贱兮兮地凑上去非要把人用来治伤的膏药揭起来又盖回去。 “他们没看见,我可不一样,那东西最后伤了你的肩,这些天里你都没有抬过手吧,啧啧,邵昭就在隔壁宅子,不叫来疗个伤?” 邵昭忽然小声笑起来,攀到莫兰行的耳边说:“他要是知道我就在屋里,还在和你做这些事,会是什么表情啊?” 也没有做什么特别的,不过是抱着亲了亲,被她这么一说,蒙上了暧昧的雾气,好像……他们真在这门背后做了些什么,偷情似的。 莫兰行抿唇不愿说话,邵昭也不等着他的回复,自顾自要撩开他的衣裳:“你受伤了,为什么不先给我看看?” “现在不行。”莫兰行按住她,“我身上湿着。” 邵昭偏头去看里间灌了热水的浴池,说:“那就去沐浴嘛。” 她又看回来,终于觉得不好意思了,垂眼轻声说:“一起去。” 她是什么小心思昭然若揭,莫兰行觉得无措,又本能地难以抗拒。 他抱紧了邵昭的腰肢,看向门外隐隐透出来的人影,说:“夜深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 这是对公孙无落说的话,说罢,他就托着邵昭大步走向浴池。 浴池也只点了几盏蜡烛,可照亮的范围和没有一点光差不了多少。这对两人来说并不重要,莫兰行放下邵昭转身要去脱衣,外衫褪下,邵昭为他接了过去,随后两手绕至他的腹前,短暂地维持了一会儿背后拥抱的姿势,解下了他的腰带。 脱到里面白色中衣时,莫兰行捉住她的手:“就这样下去。” 邵昭疑惑地歪头,对方却不给她质疑的机会,已经带她下了水。 浴池有些深,水线到了莫兰行的胸口,可轮到她时连肩都要没过去了。她努力攀着莫兰行的肩,对上后者好整以暇的眼神,气呼呼地在他唇角咬一口。 与此同时,屋里忽然响起第三人的脚步声。 “你让我走我就走,凭什么?”公孙无落是从半开的窗户翻进来的,看一眼浴池那边,莫兰行的身形很好的挡住了邵昭,他哼一声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邵昭连忙把头往下沉,用口型无声地质问:不是说了不许让他进来? 莫兰行勾唇角很是无辜地回道:你只叫我不开门,并未让我关窗。 狡辩!你就是故意的! 邵昭愤愤地在他大腿上拧一把。 公孙无落的脚步声突然变近了,半夜闲来无事刺莫兰行:“你真有意思,洗澡不脱衣裳,做什么,我还能对你怎么着?” 莫兰行不理他,邵昭却深以为然。你是不能对他怎么着,可是她会啊。 邵昭感觉着公孙无落退回房间里,听见茶杯碰撞的声音,悄悄撩开了莫兰行的衣裳,终于看见她心心念念的伤处。 没有太狰狞的伤口,只是能看见细细密密的针扎过般的血色,那处表面上看不出什么还以为是淤血,但里面恐怕筋都要扎断了。 邵昭轻轻摸了摸伤口表面,抬眼看着屋里公孙无落的身影,嘴唇印了上去。 她的吻是轻柔如羽毛的,偶尔像小兽小心翼翼地舔一舔,莫兰行垂着眼,享受来自她的安慰。 她的动作是随着公孙无落的身影时而大胆时而警惕,水面因她不再平静,搅动出一圈波纹涟漪。 两人浑身入水,湿透的情况下紧紧相偎,莫兰行能清楚地感觉到邵昭身上传来的有力的心跳声。他偏眼去看,却觉得不悦。 这心跳是因为屋里有旁人,她紧张而已。但莫兰行希望,她的不安和仓促都是来自他的身上。 他掰过邵昭的身子不容分说吻上去,小狐狸精的胆大好像都用完了,这会儿只敢小幅度地挣扎,好不容易分开,又被重新含上。水花拍起的声音里混着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很快又被盖过去。 “别出声。”莫兰行忘情地吻她,居然不舍得分开,传音入密和她说话,“要是被听见,现在这才叫说不清。” 这种感觉又新奇又刺激,明知道这不会被旁人听见,却还是忍不住绷紧了全身肌肉。 她知道自己传音入密一直用得不好,也不敢回过去,终于分开了,贴着莫兰行的耳畔极小声地说:“他一直在这里,怎么办,进不去了。” 莫兰行顿了顿,偏眼和她对视,谁料她又加一句:“……寝屋。” 这断句说不准哪一个才是故意的,莫兰行扣着她,慢条斯理地说:“进不去,那就不进去了。” 邵昭睁大眼睛看他,他也学着笑笑补充:“……寝屋。” “啧,你要泡多久?”公孙无落再度朝这边走过来。 莫兰行丝毫不受影响,指腹在邵昭的唇上一抹,随即带着她沉入了水下。 浴池雾气重,公孙无落只来得及看见莫兰行沉入水中,看不清水下什么情况,极响亮地啧了一声后充满怨念地又走开。 水下,邵昭吐出一个泡泡,听见上面窗户又被拉开,几声踏上木框的脚步声后,公孙无落的声音消失了。 她舒了口气,指指上面,示意可以上去了。莫兰行不为所动,好像在水下人就不一样了似的,久久地凝视着她。 两个人的眼中,彼此都是勾人心魄的水妖。 良久,莫兰行终于动作了,却是把她拉向水底覆了上去。 “你今夜的兴致看上去很高,试些别的可以吗?。”他继续传音过来,“好不好,阿昭?” 水流忽然伴随动作冲刷全身,无法落于实处的虚无感让她慌乱地在水中抓了抓,却只缠上了不只是他们谁的发丝。她如树林间被蛛网缚住的蝴蝶,手脚缠上了看似柔软实则不易挣脱的细线,只能无力地任人摆布。 她真切地成了叶子或是小舟,上下浮动,本能地用了全身力气把自己当成一株藤蔓,攀上可攀的所有东西,软绵绵地撕咬住了她渴望着的浮木。 泡泡一个个升上去,又在接触水面前破灭重新成为泡泡,这是邵昭脑子里唯一还能清明表述出的感受。 直到莫兰行沉下,和她贴上额头,神魂相融以后,她彻底没了思考的能力。 【作者题外话】:属于是搞点私货了,这些天期末交作业脑子都麻了,只好从我的cp里搞点糖 第398章 唯愿岁岁朝朝常伴身边 饶是邵昭这种见多识广的也属实没见过神肉双修一起上的,刺激得她直接当场升天。 “太可怕了……”她仰头透过床帐看天花板,喃喃自语道。 相比她的半死不活,莫兰行显得闲适很多,执着她的手腕放在唇边亲了亲,看着竟然还有几分意犹未尽。 如奶冻凝脂的肌肤,青紫色的血管脉络像玉石里的裂纹,光是这样看着,好似里面没有流动的热血似的,苍白脆弱到让他心颤,想藏在身体里养着。然而指尖泛着水红,总算让他能安心些。 她整个人都是一簇舒展开的花,落满了床榻。 神魂相融时邵昭有意地去修补受到损伤的筋肉,早晨醒时肩上的伤好了许多。 他本不在意这处伤,伤了便伤了,能自愈便由它自愈,愈合不了,那也便算了,虽然抬不了手臂,但要抱起邵昭,一只手已经足够了。 也就只有邵昭始终惦记着。 他埋在邵昭的发间,止不住笑意。 一晚上的折腾已经让小狐狸精使不出任何招数了,咸鱼躺了一会儿,她终于支着身子要起身。 昨夜固发的簪子在混乱中不知道掉去了哪里,她费力地捞了捞,总有一缕会落下来。 就在她开始烦躁的时候,莫兰行伸手过来,为她抚顺长发,几下就为她固定好。 发间插了什么东西,她怎么摇头晃脑也稳稳当当落不下来。 凝出一块单面棱镜看了看,一支晶莹剔透的枝头梅花簪固定在她发间。 “这簪子……”邵昭转头满脸疑惑询问。 莫兰行刚收整好身上,蓝白灰羽的外衫遮住了让她一晚上不得安宁的腰身,腰带两条穗带垂下,没有其他点缀物已然就是一副公子世无双的模样。 他过了一会儿才转脸过来温声说:“从极西赶来的路上,突然觉得很配你。” 他抬着邵昭的下巴又仔细看了看,簪子好看人也好看,自然有股脱俗的味道,然而他却有些遗憾:“是我疏忽,还是海棠更衬些。” 眼见着他要把簪子抽回去,邵昭忙捂住头顶:“这样就很好,梅花很好啊,和我送你的坠子是一样的。” 说着说着,她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结结巴巴地说:“这簪子……是、是你特意做的?” 莫兰行坐在床畔,满眼都是她的倒影:“你送了我许多礼物,我却没能给过你什么,亲手做个簪子给你,就怕,你不喜。” “怎么会!”邵昭头摇得像拨浪鼓,极力要扭转他的想法,“我特别喜欢!” 送一枚亲手雕刻的玉坠出去,收到一支同样亲手做成的簪子,她从未想过要收到什么样的回报,何况莫兰行早已给了她许多,如今更是让她欣喜得无以复加。 “这材料也是蓬莱琉璃?品质比我先前见过的都好,你是哪里找来的?”邵昭对着镜子左右看,越看越喜欢。 她没有看见,莫兰行看她的目光温软如水,又深沉似海,浪潮里是翻滚的爱怜痴念。 “嗯,对于旁人很难找,于我而言再容易不过。” 当然容易,那是取自他的肋骨。 在极西修补新屏障的那几天,他的脑子里全是在想,要是他未来有一日真的葬身某处,邵昭的安危该怎么办? 诚然,邵昭是个很有能力的女子,可狮子也需要时间成长,在她彻底成为和秦言一样问鼎修真界巅峰的修士以前,她仍是爪子稚嫩的小狐狸,谁都可以揪住她的皮毛。 他的阿昭,这一世活了也不过是二十出头,在修士的年纪里,实在算得上年幼。 心魔最后的话让他心慌,他害怕自己死了没人再能护着邵昭,更害怕自己活着却不能随时随刻护在邵昭身边。 他最终选择切下自己的肋骨,亲手磨成一支簪子,在里面埋入术法,只求在邵昭面临危险时,他的力量能借着簪子挡在前面。 唯愿岁岁朝朝梅簪与他都伴身边,唯念他的小夫人平平安安喜乐余生。 至于是什么做的,让她知道了就麻烦了。 待邵昭收拾好了要拉他出门时,莫兰行制止了她,“我对外在闭关。” 邵昭呆了呆,恍然想起来:“说起来,你为什么闭关?” 莫兰行在脑中描摹着她的眉眼,好一会儿才说:“嗯……有诸多不便,不要对旁人透露我不在闭关的事情。” 邵昭哦了一声,抱着他赖了一会儿,有些不舍地说:“魔眼的事情错综复杂,我往后数日恐怕都不能来。” “你不能来,我可以去。”莫兰行揉揉她的头说。 邵昭又拱了拱,随后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去。 莫兰行的笑容淡下去,抬手嗅了嗅,那上面还留着些邵昭的体温和香味。若这一切都能快些结束就好了,他不必日日担忧,终日能与邵昭待在一起。 再转身去,广袖落在了矮桌上,他没能注意,拂落了什么东西,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怔了怔,低头去看,一个白玉小瓶在地上翻滚,幸好没破。 这个小瓶子他太熟悉了,拾起来捏在手心,再看矮桌上,也不知是什么时候,邵昭竟然在上面摆满了小瓶,要他按时吃药。 莫兰行哭笑不得,他吃了整整两年的糖丸还不够,这下又要开始了么? 虽觉得无奈,他还是把所有药瓶小心地收拢起来,最先被他不小心拂落在地上的那个小白瓶也被他细心地擦拭干净。 灵力加固让它们始终固于一地,除非山河崩裂,四境不复存在,否则不会让它们落入尘土。 来中州府适应了几天时间,邵昭总算适应了这里。 中部实际上算是四境气候的集大成了,其实还算舒适,只是灵脉不怎么活络,滋养的灵气少了,多少觉得空气有些滞闷。 听说再有一个月余就要到中州府的新岁,邵昭和莫兰生并肩走在街道上,看四处已经开始装点准备,不觉有些割裂感。 这处兴许是离南境太近了些,明明到了新岁气候还是温暖的,对于邵昭这种来了修真界数年没过过心念的人来说,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中州府的新年气息还是有些接地气的,要不是有魔眼的事情在前,邵昭真要忘了修真界好好过个新岁。 “府城里也出现魔眼,中部迷信,信神鬼但不信修道,魔眼现世后他们还以为是上界的神谕,起初还朝拜呢。”莫兰生配合着邵昭的脚步,一面解释,“后来魔气杀了人,他们才怕。” 随后不必说,莫兰生等人好不容易才能避开普通百姓合闭魔眼。 中部是有君王制的,怪力乱神引起了上位管理者的注意,临近岁关,听说要祭祀祈福。 当然这些对于修士来说也就是闲时笑谈了。 “这些暂时不说,小生,你最先来中部,有调查过中部出现魔眼的原因吗?”邵昭比个手势压下声音说。 莫兰生犹豫几番,眼神朝一处高塔瞟去。 【作者题外话】:最近很喜欢“吾妻尚年少,怜语慰卿卿”这句话 老祖对阿昭的感情处于既不满两百年后他们之间差上四百余年,又庆幸他多长上四百余年,时隔两百年,他终于能够真正站在阿昭身前为其遮风雨挡吹雪 肋骨也有含义的,《圣经》里上帝用亚当一根肋骨创造了夏娃,因此有了人类,而对于老祖来说恰好是反过来的,这身琉璃骨被所有人不喜,但阿昭接受了他,如果说两百年前是见色起意的一见钟情,两百年后就是彻底闯入心里的一往情深,在老祖看来,这些骨头本就是为阿昭所生。 接下来的剧情会消停会儿了,因为邵莫白新生代三人组重聚,短暂回归一下温馨的沙雕日常,嗯……在糖里找沙雕 (其实是期末周交作业已经分不出来脑子了) 第399章 邵哥,你还活着吗 中部的君王制规定所有人只有上位者才能登高处,意为俯瞰山河,普通人上不去那座高塔,因为那里有君王重兵把守。 这个规则不适用于修士,现在的邵昭想上去,掐一个诀就能轻松做到。 莫兰生就算有心理准备,突然站在塔顶时还是破了防。 “邵哥!”他的声音在高空中肆无忌惮地破音。 邵昭感受高空的清新空气,闻言温柔地看他:“喊你爸爸干什么?” “我说了上来……”莫兰生吸吸鼻子,“但我没说直接站在塔顶!” 邵昭:“塔顶好啊,塔顶自由。” 莫兰生:“你这个魔鬼!” 塔顶不是平坦的,塔尖倾斜,莫兰生在和邵昭斗嘴的期间一直处于不断往下滑的状态,他看看底下,手下们低着头没有看上来,索性抛弃了形象抱着塔尖,看邵昭站得稳稳的,又伸手过去把着她。 这座高塔上看中州府一览无遗,邵昭胆子大,倾身下去看全景,“这里能看见府城全图,你想让我看什么?” 莫兰生踢开脚下一块瓦,两脚卡在里面平稳了才放开塔尖,指尖凝出灵光指给邵昭看。他在全图上一连标记了数个地标点,说:“这就是这些天魔眼出现的地点。” 邵昭皱眉:“这和传来的数目对不上。” 定时传给万炉宗的数据上显示魔眼已经多达数十,是莫兰生标出来这些点的数倍。 “是……因为,魔眼是在反复开合。我差人禀上的,是魔眼开启的次数。”莫兰生说。 邵昭讶异地回头看他,从他认真严肃的神色里明白这并非玩笑。 外围的魔眼都是闭上一处就出现在另一处,从没有同一处魔眼反复开合的情况,府城的却如此不一般,的确奇怪。 “我觉得不对,就稍调查了一番。从这一点到……”莫兰生从一端移到另一端,“……到这一点,距离最远看上去并无联系。” “但再多上这一点,联系就变成了另一点。” 邵昭的视线跟着他的手指移动,大脑开始进行告诉演算,在下一步开始说明前,她先一步开口:“是范围。” “不愧是邵哥。”莫兰生赞道,“没错,这些魔眼互相影响,因此在关闭一个魔眼后又会影响到下一个相关联的魔眼。” 邵昭抱起手臂眯眼去看,那些灵光标出的点现在还是虚浮的,但是在她眼里已然快速连接了无数线条,飞快计算下得出一竖列公式。 她偏头道:“这里面不对,有一个地方受了全部魔眼影响,但它是唯一没有出现魔眼的地方。” 莫兰生毫不意外她能这么快发现,早就准备好了相关卷轴,推在空中,手轻轻一拂,把卷轴展开。 “邵哥你看,这是这个地方的资料。这一处平平无奇,不临君主皇城,也不临宗祠庙宇,只有一口枯井,我查过这口井,中州府建成以来就没有冒过水,算是神秘又平庸。” 邵昭紧盯上面那口井第一次被记录的时间:九百五十年间。 修真界的年历是从第一次产生年历的想法开始记录,而修真界的年历存在不过六千年。这口井存在的时间算得上是文物了。 “平庸?哪有平庸的能存在五千年?这口井一定有什么,连魔眼的影响也能抵消。”邵昭快速地浏览卷轴上的小字,试图在里面找出关键字眼。 莫兰生道:“话是这么说,但我也去查过,那口井确实没什么特别的。” “下去了?” “那倒没有。”莫兰生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那井太黑了。” 邵昭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表情,朝那井的方向努努嘴:“既然如此,那咱们就现在去。” “我有一个问题。”莫兰生举手。 “说。” 他颤巍巍指指两人脚下:“咱们怎么下去?” 邵昭顿了顿,低头去看,恍然大悟:“你说这个啊——” 在莫兰生期待信任的目光下,她云淡风轻地说:“我还没想好。” “……” “要不,咱们直接跳下去?” 莫兰生看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怨谴责,头顶直接凝出了一句话:你看看你说的是人话吗? 邵昭就算直接跳下去也摔不死,但这对于刚刚累死累活赶上元婴后修为一直一动不动的莫兰生来说,完全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一个正统的器修身娇体弱,不能飞也不能跑。 莫兰生脸色煞白从天落地,颤抖着得出一个结论。 邵昭绝对是山寨器修! 邵昭:不好意思,我多修。 “这地方,看着很荒凉啊。”邵昭不管莫兰生异样的眼神,落地后首先粗略看了一圈周围。 莫兰生撇嘴说:“这里离商街远,又没什么栈道,平常有人记得还有这个地方就不错了,自然荒凉。” 邵昭点点头,道:“所以,井呢?” “不就在——”莫兰生随手指过去,却愣住了,“咦?井呢?” 目光所及之处,怎么看也没看见那口又圆又大的井,只见着一顶大锅。 ……等等,哪来的锅? 两人的目光同时聚焦在莫名其妙倒扣在地上的那顶金灿灿的大锅上,大锅的锅底锃光瓦亮,在这四周荒凉的地块显得格格不入。 邵昭:“我觉得这口锅好熟悉,好像以前看过白少爷拿出来当遮阳伞。” 莫兰生:“我记得我看见的是白少爷把它栓成秋千荡着玩。” 两人沉默地对视,在彼此眼里看见了确信。 轻手轻脚上前掀开金锅,白金银撅着屁股,半个身子都探进了井里,没有发觉自己的锅盖被人掀了,还在扭来扭去。 “……好了吗?我的手臂好累。”白金银的声音从井里传出来,听着有些喘不上气来。 紧接着从井里又穿出瓮声瓮气的清脆少女声音:“还差一些,你再坚持坚持。” 白金银心中叫苦连天,他可是正统柔弱器修里最柔弱的那一个啊,两百斤的龙宝宝当真快要压垮他了! 他在心里默默流泪,每一秒都在祈祷自己能多抓一秒。 两双手忽然一左一右帮他分担了重量,白金银一愣,抬头看去,是邵昭和莫兰生。 两年多不见,白金银怔了怔,反应了好久才敢认:“邵哥……小生哥……” 邵昭咧嘴笑笑:“好久不见啊白少……” 她是想简单寒暄一下的,可是她低估了白金银的激动程度。 白金银扑过来的时候,邵昭也下意识松手,龙衔珠的重量忽然全部落在了莫兰生的身上,差点没把他的手拽脱臼。 然而最惨的不是这个,而是白金银扑过来熊抱的时候,把邵昭一下扑进了井里。 白金银:“……” 莫兰生:“……” 白金银的双手尴尬地停在半空,好一会儿才讪讪地往衣服上搓了搓,朝井里面喊:“邵哥,你还活着吗?” 邵昭面无表情地躺在井底,距离上方数尺是龙衔珠白花花的龙脑袋,两双眼睛相对,大眼瞪小眼。 邵昭:“……你个冤种。” 第400章 谈情说爱真是有病 邵昭回望自己两次三人组时期,两百年前不用说了,莫兰行和郁桓寂靠谱的一批,两百年后……莫兰生的祖传基因还是很靠得住的,但白金银,属实是《我和我的冤种兄弟》纪实片。 本来分隔的时间里,隔着传音法器邵昭还老母亲似的感叹过白金银也长大了,真正见面了,却发现好像人比先前更憨了。 果然傻白甜是一辈子的。 邵昭认命地坐起来。她有灵力护体,井底也没有尖锐的石子什么的,倒也没有摔伤,连疼的感觉也很微弱。 头顶的龙衔珠忽然扑腾两下,变成人身也落了下来,坐在她面前,龙角不好意思地颤了颤说:“我本来害怕的,但是邵姐姐既然也在,我就不怕了。” 井口上方,白金银两手放在嘴边做成喇叭状,朝下喊道:“邵哥,公主交给你了!” “……” 等爸爸出去第一个先解决了你充满罪恶的一生 邵昭:“……所以公主为什么害怕还要探下来?” “我闻到了味道。”龙衔珠说,“这里味道和龙宫很像,我想看看这里有什么。” 原本打算带着龙衔珠再上去,因为这句话邵昭停下来扬起一半的手势。 “和龙宫相似的味道?”她问。 龙衔珠用力嗅了嗅,肯定地点头说:“一模一样的,西海的味道。” 意思就是海水的腥气? 邵昭意外地左右看看,这口井如资料上显示的一般,枯涸五千年,并未有过水源灌入的痕迹。也没有意料之外的灵力波动,和莫兰生说的一样,平平无奇,和随处可见的井一样平庸。 这样的井底居然也能被龙衔珠闻出海水腥气? 她仔细观察一番,发现这井底最不同寻常的,是太过干净了。 虽然没有古井常见的遍地白骨不知名生物的残骸,但连青苔藤萝等植物也没有就不合常理了。 这口井干净得像是一个通往哪里的入口,然而她们站在井底,也只能抬头看见自上投下来不达底部唯一的光亮。 “井底好大啊。”龙衔珠没来过这样的地方,好奇地四处张望,“邵姐姐,这井为什么没有水?” 邵昭还在思考井底太干净的问题,分出一点心神回答她:“井是连通地下水道的,中部的水井大多和四境的淡水湖相连,没有水,大概就是——” 她忽然停了下来,迟疑地抬手去触井里的石壁。 石壁寒凉,一块一块石头垒砌而成,表面并不光滑。但从上到下,她绕了一圈,没有摸到和外界水源连通的孔。 她原先是想说,井里没水,大概是因为连接的水源枯竭。可四境不同中部,灵脉相扣,灵气蕴养,不可能出现水源枯竭。 这口井,原本就是封死的,根本不可能有水。 封死的井,为什么会存在五千年,此前形同空气毫无存在感,现在又突然跳入视野里? 龙衔珠看不懂她的动作,小脑袋歪来歪去,最终还是觉得底下太黑,掏了颗夜明珠出来。 夜明珠的微光并不能起到太多作用,照亮身周反而显得周围越发黑暗。龙衔珠显然也发现这个对比,心下有些害怕,摸去邵昭的方位要把夜明珠递过去。 她的听声辨位不太熟练,摸过去时,邵昭又挪了一个位置。 “邵姐姐,这个……”她一下把夜明珠怼到了墙上,没看见邵昭,迎面却看见了一只瞪着她的眼睛。 那只眼睛泛着青光,眼型狭长挑起,凶神恶煞得很。 小龙女胆子顶天了也没有气球那么大,有旁人在才敢虚张声势,拿针一戳就泄气,猝不及防对上这么一只眼,吓得直接把夜明珠丢在了地上。 “怎么了?” 邵昭听见声响转头,龙衔珠瘪嘴跑过来藏在她身后,埋头不敢再去看。 “墙上……墙上有眼睛……” 她慢慢朝那面墙走过去,拾起夜明珠,往墙上一晃,停在断断续续拼成的图案前许久,忽然拧眉默念法诀,霎时井内升起萤光,一团一团浮在距离不远的井中间,终于照亮了井底。 在这井下,竟然画满了青面獠牙的群兽。 与此同时,中州府最大的瀑布里。 这座瀑布常有人来游玩,普通的百姓谈笑风生,甚至雅客吟诗作画,然而在奔流不息的水帘后,无人看见里面的洞天。 水帘遮挡后的岩洞深处,星星点点的光芒如萤火虫停留壁上,在无光的情况下仿若置身满天星河。 莫兰行站在这里面,却没有半点这种诗情画意。 他的手中空无一物,只沾了些许过水帘时的水渍,指尖传出灵力,织出看不见的网,慢慢附在深处散发出星光的物体上。 那东西显然不听从他的,脾气有些差,两边推拉,网停在中间,进也不得退也不得。 “我还是不明白,你要这东西有什么用。”公孙无落靠在另一边,闲闲地看着这番推拉好戏。 莫兰行手下暗自加大力度,没有理他。 网终于覆了上去,莫兰行才收了手说:“命脉护好,府城就不会陷落。” 言简意赅,通俗易懂,很符合莫兰行对邵昭以外其他人的说话风格。 公孙无落不乐意了:“你说话就不能有个头?我看你对邵昭说话挺有理有据的,怎么换了我就跟换了张嘴似的。” 莫兰行道:“你又并非听不懂人言的三岁孩童,何况三岁孩童也该听懂了,你又有什么不满?” 公孙无落道:“你对我的语气哪怕有对邵昭的十中有一温声细语,我也不至于呛你。” 他总喜欢说着说着扯上邵昭,莫兰行皱了眉头,不再和他接下去。 “我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过了片刻,公孙无落慢条斯理地说,“你是想着以自身灵力均分给中部十余城。” 莫兰行没有反驳。 一城有一城的命脉,命脉关系一城生死,也决定一城命运。只要命脉在,哪怕魔眼全开,命数让这一城不死,那就伤不了这城中分毫。 “你不是向来不管这些俗事,普通人死或不死都是你的窗外事,怎么?中部十余城,与你莫兰行有什么干系?”公孙无落低声说。 没什么干系。只是觉得,至少要让他们平安看见中州新岁以后。 说到底,他们平安,邵昭也能更开怀,哪怕是暂时的,能维持多久便维持多久。 公孙无落没有继续问。 要说这世上最难理解的,除了林清远和秦言,就是莫兰行了。林清远为了自己,秦言为了苍生,莫兰行却实实在在为了邵昭。 琼华剑派弟子训言:谈情说爱真是有病。 虽说如此,公孙无落还是秉承兄弟道义,帮着莫兰行一个一个找过去。 晚上回去,看见莫兰行的楼阁亮着灯。 公孙无落阴阳怪气:“哟,挺贴心啊,灯都给你点好了,人是不是坐里面等你回呢?” 那透出窗的烛光温柔,莫兰行心情好,今天不打算和他计较。 明天再揍也不迟。 一推门,屋里却不是娇妻守房的温馨画面,遍地铺了沾了墨汁的纸,而邵昭坐在桌子上,刚刚把新的一张抛下去。 纸张掉下去盖在了另一张上面,她便趴下去伸手把纸张拨开。小手乌漆嘛黑,脸上也黑一道白一道。 活像个拆家的阿拉斯加。 第401章 夫人,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你们回来啦。”邵昭匆匆往他们这处看了一眼,又回过头捡了一支朱笔。 公孙无落快速地瞟一眼莫兰行,传音入密:“用你屋子用得这么埋汰,你怎么看上她的?” 就你长嘴。 莫兰行向来一副不染纤尘的形貌,无人知道在他屋子里,邵昭敢把墨水铺一地。 莫兰行:“我甘愿。” “行,千金难买你开心嘛。”公孙无落嗤之以鼻,抬脚就要进屋里。 邵昭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动作,厉声制止:“别动!” 这一声吓得门外两人同时动作静止,公孙无落不可思议地睁大眼睛看她:“我动了又怎么样?” 邵昭死死盯着他脚下的纸,阴恻恻地说:“敢踩到我的画,我就诅咒你御剑脚滑从高空掉落,练剑永远抓不住剑把,剑别在身上出门就被抢!” “真是最毒妇人心。”公孙无落气得舌头抵住后槽牙,颇有些咬牙切齿,“那你倒是说说,我们要怎么进屋去?” 邵昭忽然卡壳,粗略一扫地上,纸张之间留给通行的空间实在小得可怜。她又抬头看向屋顶,犹豫地说:“要不……” 公孙无落:“休想。” 邵昭:“……” 莫兰行扶额轻叹一口气,抬手一点,满地的纸便浮于空中,竖起来整整齐齐的排成好几圈。 “这样如何?” 邵昭正愁没有法子可以更方便看画呢,见了这招忙不迭点头:“很好很好,我就是想要这样!” “那,”莫兰行指指脚下,有些可怜,“请问夫人,我现在能进去了吗?” 这可怜委屈的语气,像极了寻常夫妻里惹了妻子不开心被赶出房门不让进屋的丈夫。 邵昭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心里嘀咕她也没说不让进啊。 她勉为其难地伸出一只手张开,视线移去旁边小声说:“进呀。” 莫兰行勾唇,上前握住她那只手,碍于公孙无落在场,只是摩挲几次便没了动作。 公孙无落面无表情地看他们之间的小动作,第不知道多少次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 他的内心再一次默念一遍弟子训言:谈情说爱真是有病。 竖起来的画看的时候方便了许多,邵昭言归正传:“你们认识这些画吗?” 这些纸加起来有二三十张,墨汁在上面走势有些狂放不羁,勉强能看得出来都是一些兽类,只是长得奇形怪状,委婉点说算得上是长得有个性,直接粗暴点—— “你画画真丑。”公孙无落直言不讳。 邵昭皮笑肉不笑给他掐了个噤声术。 别看她全身沾上了墨汁,实际上是由她的记忆完全复刻出来的,在井底石壁上看见的东西原本就长这个样子。 兴许是画画的人不太擅长,又或许是什么远古画法,邵昭看久了也要怀疑该不会真是她技术不好。 “我认得。”莫兰行开口说。 他手指一勾,引其中一张到面前,画上的凶兽长相诡异,毛发手脚都是蛇头,到了躯干却是牛身。 “这是魔域特有魔兽。现下虽见不到了,但在千年前壁垒未构筑完成时,衡渊真尊曾斩杀数头,魔身以琉璃雕刻成形,供养在蓬莱。”他说着,似乎不太喜欢那个形态的雕塑,皱眉把画纸推远了些,“据我所知四境内已经没有魔兽图册,阿昭是从哪里知道这么多不同样貌的?” 邵昭一五一十地回答,那口五千年的枯井下向下一半的石壁画满了这些。 莫兰生和白金银觉得,五千年的时间里可以发生许多事,指不定就是哪个有怪癖的大能躲在这下面闲来无事乱涂乱画呢? 但这些画的都是魔兽,那就很不寻常了。 “枯涸五千年的井底下不但有这些画,井里也干净得出乎寻常,我仔细探查过,那里面根本就没有连通外界水源的接口,我怀疑,那口井有别的用途。”邵昭分析道,“中部魔眼都在围绕这口井,我想着,可以深挖看看。” 莫兰行微不可见地皱了眉头,旋即手腕旋转,悬在空中的画纸收拢成一叠落回桌上,松开了一直握着邵昭的手,把掉在地上的笔砚都拾起,不说话的样子有些冷意。 邵昭莫名慌张:“怎、怎么了?” 公孙无落抬指破开噤声术,嗤道:“那口井你还是别去碰了。” 邵昭:“为什么?” “画满了现世根本无处可寻的魔兽画,这口井显然不是那么好挖的。”公孙无落低声附了一句,“万一是哪来的封印呢?放出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你压得住?” 莫兰行并不想吓到邵昭,摇摇头截走公孙无落的话:“这夸大了,只是,确实不安全。” 邵昭仍不甘心:“可是这个真的是个很重要的地方……” “我知道。”莫兰行忙说,“所以,这件事就交给我,你想查的,我会帮你查到。” 他已经主动把手腕塞到邵昭的手里,很明显的让步妥协的举动,这哪里好让人再多说? 别看他这么好说话似的,但邵昭知道,要不是她表现出了一副不查到底就誓不罢休的架势,莫兰行实则是想放任这口井随它不管。 她不服气地捏了几下,莫兰行依旧好脾气地垂眼,乖巧得不像个四百多岁的男人。 “行吧,你都这么说了。”她终于泄了气,偏眼看公孙无落那副没眼看的不耐烦的神色,又瘪嘴拱在莫兰行的怀里,坏心眼地把身上的墨汁都蹭在对方身上。 莫兰行恍若未觉,温柔地揉揉她的脑袋。 见他的衣裳被蹭成了一团糟才满意地离开,邵昭随手抹了一把脸,脸上的墨迹越擦越多,索性留它原样,打算回自己房里清洗。 邵昭一走,莫兰行的脸色便冷淡下来,再看向桌上那叠画纸时满目郁色。 公孙无落随手拿起一张来看,说:“那地方不简单,最好立刻封印。” “数眼齐振,万魔石壁。”莫兰行吐出一口浊气,手指捏着刚刚邵昭蹭过的衣料,攥在手心像握着谁的手一样无意识的磨蹭,“一口从没有出过水的井,你觉得下面会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公孙无落嗤了一声。 他翻身坐上了邵昭刚刚坐着的桌子上,灵剑打在桌子边缘放出哐当声响,而他只是略微扶了扶,桌上的烛火因他的动作躲了躲,光影在他的脸上跳跃着,把他的冷峻藏在了暗处之中。 “万魔窟咯。”他说。 第402章 她挖的坑深入地壳 修真界在追溯到五千年以前常鹤仙出生的时代,也曾是仙魔对立,魔物横行的乱世。 常鹤仙还算幸运,得了运道以文儒仙的身份长存,后来镇守常在园,乱世也在不知不觉间像一个瓶子终于盖上了瓶塞。 那个瓶塞经过五千年的时间推移,或许又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以防万一,莫兰行没有等到天明就又出去一趟,虽然没有在那井里感觉到瓶塞下的魔气,但那些画在井底的万魔图狰狞诡异,莫兰行看着总觉得不适,结了一个封印阵才离开。 回头莫兰行粗略解释过那口井的特殊性,叮嘱邵昭告知其他人不要轻易靠近,关于这口枯井的事情便轻描淡写地揭了过去。 魔眼在中部其余城依旧时不时发作,然而只要在中州府这个最大的府城里守好中心,从中心展开的灵障可以慢慢抑制下诱导魔眼的外力。 长风、晏两位长老还留在极西加固壁垒,于是原本定好的任务就都落在了江如秋的身上。 撑灵障不算太难,以江如秋的能力来说只是炼制法器绘制阵法的时间太久,倒也算不上为难。 邵昭提出要分担一部分,却被拒绝回来,理由是,她身为此次次居第二的弟子,最应该做的是管理下面的师弟师妹。 她看着江如秋又一次给她带回来的糖葫芦和竹蜻蜓无言以对。 她怎么觉着自己像个留守儿童,每天盼着外出工作的妈妈给她带糖和玩具呢? 白金银听她这说法痛心疾首地批判她:“江师姐明明是对你好!” 莫兰生也啧啧道:“就是,从入宗门的时候开始江师姐就对你特别好,连竹蜻蜓都给你买。你见过师姐给其他师妹买吗?反正我是从来没有过这个待遇。” 邵昭发现了华点:“原来你是师妹吗?” 莫兰生想翻白眼,但不敢,硬生生忍了回去。 “你不玩儿是吗?你不玩给我呀,我小时候可喜欢玩竹蜻蜓了。” 白金银伸手过来要抢,被邵昭手一扬躲了过去,刚才还困惑地看着竹蜻蜓,转眼间她就把东西都藏在了自己怀里,虎着脸瞪他。 “干什么,这是师姐送我的,不给!” 白金银抢夺失败,悻悻地缩回去,撇嘴小声嘟囔:“邵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这不一样。”邵昭把竹蜻蜓放好在八宝囊,轻轻拍拍袋子表面说,“这可是师姐送的。” 江如秋送给她的东西,从起先的晶石,后来的簪子,被她时不时拿出来小心擦拭保养,躺在八宝囊里还像初始新的一样。 “说起来,既然江师姐会买这些东西回来,那看来布置灵障的地方也不远,至少没有远离府城,邵哥,咱们不去看看?”白金银说。 看他眼神真挚,仿佛真心实意担忧师姐想去探班一般,要不是他肩头一个同样眼神真挚的银色龙头也在期待地看过来,邵昭真就信了他的邪。 莫兰生吐槽他:“你这是记挂师姐还是公主闲不住想出去玩?” 白金银嘿嘿讪笑:“都有,都有。” 两年后的白金银身上长了个小龙女出来,无论去哪都是宛如双生子形影不离,邵昭有所感觉,但看着这两个纯正的傻白甜,龙缠人玩得怪开心的,傻乎乎的似乎什么也没想。 邵昭抱歉地表示自己必须留在宅子看师弟师妹,龙衔珠失望地大叹一口气,龙角蔫了下去。 “但是我有一个很有意思的小游戏,公主要不要了解一下?”邵昭忽然抖了抖眉毛,笑得神秘莫测。 龙衔珠来了精神,眼神骤然发亮:“说来听听!” 邵昭笑而不语,越来越深的嘴角就像她挖的坑,深入地壳。 “哈……公主,你现在的感觉……哈……怎么样?” 汗水顺着脸侧淌下,落在起伏剧烈的胸脯上,邵昭的脸上泛着不寻常的绯红,似乎累极了,又吞咽一下继续动作。 “我、我感觉好奇怪……好神奇,我好像要飞起来了,可不可以,再快一点……” 银色小龙的鳞片上呈现了一层粉红,玻璃珠子一般的眼瞳逐渐迷蒙,又是兴奋又是期待。 邵昭轻笑了笑:“没想到,公主居然喜欢这个。真是没办法。” 白金银和莫兰生在一旁默默看着,时不时拿手里的瓜子交流一下,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言语。 因为他们找不到形容词去描述眼前的画面。 此时要是有人路过,就会发现,一个挂着疯狂邪笑的女子上下跳跃,手里攥着一条长长银白色长条状物体,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高速进行弹跳运动。 邵昭狂笑着大喊:“到了吗?” 龙衔珠的龙脑袋在疯狂甩动中,口齿不清又不失激动地回应:“要到了,要到了!” 快速跳跃数百下后,龙衔珠才满足地喊了停。 邵昭气喘吁吁放下龙衔珠,打了个响指,身上的汗水一扫而空,全身又回到了清爽的状态。 她微笑着抬起龙衔珠的龙头,温声问:“好不好玩呀?” “太——”龙衔珠拖了个极长的尾音,音调突然上扬,“好玩啦!” 龙衔珠长这么大还没有学会御空术,身体上下颠簸起伏像极了在云间翻滚的感觉,并且身子一下升到顶一下又落到底的感觉过于新鲜刺激,让她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愉悦。 “邵姐姐,这是万炉宗特有的什么术吗?”她睁着星星眼期待地问。 白金银马上两手打叉:“不是!” 莫兰生立刻反驳:“绝无可能!” 邵昭行为,请勿上升宗门。 邵昭笑了笑,高深莫测地说:“这是我独家秘术,名曰,海盗船。” 此乃谎言。 其实是跳绳。 “公主还想玩吗?”她笑眯眯地样子像极了一个人贩子。 天真单纯的小龙女立刻把龙头又拱上去:“想!” 她的笑容再一次加深。 “啊啊啊啊!”银白小龙被团吧团吧像螺丝一样被盘在一个筒状透明法器里,在邵昭的灵力催动下光速旋转,她在成为旋风中心尖叫。 邵昭有些迟疑,大声询问:“公主,这个速度还可以吗?” 银白色旋风里隐约伸出来一个舞出残影的爪子,颤巍巍地比了个心。 “我还可以更快!”龙衔珠的声音在高速旋转下带上了电音,让人听了仿佛一瞬间大雷音寺从天而降。 邵昭彻底没有了顾虑,把档位调到最高,白色旋风从法器里波及到了外界,大风刮过,莫兰生和白金银两人拨开脸上乱飞的发丝,再想抓瓜子时,发现瓜子早被刮走了。 莫兰生终于说出那一句吐槽:“我记得这不是邵哥用来甩衣裳的法器吗?” 邵昭面不改色:“不,这叫旋转咖啡杯。” 此乃谎言。 这是滚筒洗衣机。 狂风大作,只能听见龙衔珠完全放飞自我的大叫。 “好舒服,好爽啊——” 刚从外面回来的江如秋脚步一顿,面露疑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刚刚好像听见了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声音。 第403章 祖母般的慈祥 当龙衔珠玩到尽兴,已经入夜许久。 白金银好不容易才从滚筒洗衣机里背出两百斤的小龙,龙头迷迷瞪瞪搭在他的肩上,舌头都被转了出来。 涎水顺着舌头淌到他肩膀的衣裳上,白金银看了一眼,有些嫌弃又有些无可奈何,分出一只手给她把舌头塞回嘴里。 小龙女跟喝醉了酒似的大着舌头说:“放我下去,我还能、还能再来……” “你不能。”白金银不客气地说。 龙衔珠静了一瞬,又较真起来:“我可以,我超可以!” 两百斤的重量压在身上本来就要窒息了,她突然活泼差点把白金银送走。 邵昭记着白金银从小就是个没干过重活的娇花少爷,正想上去搭把手,就见白金银只是晃了两下,稳了身子之后抖了抖手,熟练地凝出一朵花递在龙衔珠面前。 白金银说:“公主收了这朵花就当我刚刚什么也没说。” 龙衔珠哼唧两下,叼走那朵花后安静了下来。 “邵哥,我先送公主回房休息。”白金银把她往自己背上颠了颠,扶得更稳些了才迈开步子身形转入另一条路上。 邵昭在原地若有所思看了许久,回头再看莫兰生一脸局外人的表情,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拍他脑门:“你就知道嗑瓜子,学着点啊!” 莫兰生委委屈屈把瓜子收起来,还是没懂要学什么。 “说起来,白少爷也就算了,你是家主,怎么今天一天都和我们呆在一块?”邵昭伸了个懒腰,终于想到这个问题。 被她这么一说,莫兰生才想起来自己真正要做的事,马上抖擞精神正色起来:“莫兰氏放出去中州府临边十余中部大城的暗探送了消息回来。魔眼出现的频率减少了许多,其中四城已经完全得到控制。” 邵昭伸懒腰的动作停顿,疑惑地看过来:“师姐刚布下灵障没几天,范围连中州府都没完全囊括才对,怎么会这么快?” 莫兰生摇头:“也可能就是魔眼自身平息了下来。” 邵昭仔细想想,外力作用肯定是没有消失的,而她也不会相信心魔有那么好心,愿意放过中部。 心魔弱化了,又或者是什么抑制住它了? 莫兰生又在继续说:“可惜玄机图也无法彻底固守,否则把那些魔眼分割出去毁坏,也就没有这么多事了。” “魔眼这东西就像痘痘,一个地方看着不顺心解决了,最终还是要从另一个地方冒出来的。”邵昭说,“你记得不要松懈,那四个魔眼已经平息的城里更加不能放松,严加注意着。” 她过了一会儿又提了一嘴:“我看你也挺闲的,有空多去修炼,二十一的人了没个未婚妻就算了修为也才元婴,真拉。” 莫兰生:“……你为什么突然对我进行人身攻击,白少爷连元婴还没到呢!” 邵昭:“人家有小龙女,你有吗?” 莫兰生:“……” 这个人为什么突然对他这么苛刻,二十一岁元婴在修真界很天才了好吗?以为谁都能十六岁随随便便突破元婴吗! 你睁开眼睛看看这次跟咱们随行的师弟师妹都还只是炼气的菜鸡啊! 莫兰生时常觉得邵昭因为自己不太正常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存在很大偏差。 “听见没有?你得再加把劲,不然你老祖宗现在闭着关,万一期间出点你摆不平的事儿还得麻烦人家。”自认算是莫兰生的祖奶奶,邵昭语重心长地戳他脑门说。 莫兰生:不知为何我突然从我哥的脸上看见了祖母般的慈祥。 教训完莫兰生,邵昭终于觉得放松一整天真正的困顿袭来,送走莫兰生了才摸上后颈,另一只手打一个响指便直接回到了自己房间。 她的屋子里堆满了各种法器,地上也都是图纸和矿石的长期居住地,因此在这间屋子里常点一盏小灯,以防看不见踩到什么重要的东西。 炉鼎里的火已经灭了许久,外表早就冷却下来,她摸了摸,觉得有些冻手,却没有驱散她的睡意,打着哈欠又一路摸回自己床榻上。 刚要躺下去,又发现窗户不知什么时候开了,漏了风进来,最近天气开始转寒,夜越深越冷,她感受了一会儿夜风后,还是认命地撑起身子努力要去够那个窗户。 只是她没能够上,从肩侧却伸来一只手,越过她轻轻拉下了窗门。 她有些迷糊,只听见身后一声轻叹。 “阿昭,我以为你能发现我的。” 她回头,发现莫兰行是从灯光没照到的阴影中过来,屋内昏沉,她竟然没能注意到莫兰行来了。 “你怎么……什么时候来的?”她的瞌睡清醒了些,稍稍把身子坐正看向莫兰行。 霜衣的男人在黄色的烛火下脸上也没能染上暖意,反而比先前看上去更苍白几分,垂着眼难得没有笑意。 “我白日里同你传过音的,黄昏前就已经前来。”他低声说,“阿昭,你回来得好晚。” 邵昭更加清醒了。她午后和龙衔珠一起疯狂玩耍,完全没有注意到莫兰行传了音过来,黄昏前到现在按最少来算也得有三个时辰了。 莫兰行一直在这里等着。 糟了。她暗叫不好。 她的坐姿逐渐从半躺着慢慢转换成了跪坐,低头乖巧地认错,“……我贪玩,和他们玩得太开心一时忘了时间。” 莫兰行看着她,她头顶的簪子都还没有褪下来就想枕着睡觉,顺手为她拿下,发丝一下散落披在她的肩头,自己则拿着那支小巧的簪子把玩。 她没有戴先前给她的梅簪,兴许是小心地放了起来,平常戴的都是普通的玉簪或是银簪,一点也不在乎自己身上首饰有多简单,因为光就她的样貌已经足够明艳了。 “我知道的。”莫兰行慢慢转动那支簪子说,“从前你也是这样,那两个孩子和你就像从前我们三人,我能明白。” 他的语气太过平淡,听不出来什么异常。 可是邵昭此时求生欲爆棚,敏锐地察觉出来这语气中的哀怨,立刻往他那处挪了挪说:“此言差矣,按辈分我也算他们祖奶奶,尊老爱幼传统美德,他们和你怎么能是相提并论一个量级?你在我心中无可替代,仅此一次,下不为例,你别生我气好不好?” “我没有生气。”莫兰行又叹,“临近岁末天气转寒,我只是担心你在外太晚容易受凉。” 邵昭心下一动。修士是寒暑不惧没错,可她从来不怎么愿意用灵力隔断对冷热的感知,莫兰行知道她这习惯,一到开始刮寒风就时常想着她添衣的事。 她讨好地摸上去捏捏莫兰行的手指,抬眼看着他说:“是啊,我还挺冷的……” 话音没有截止,她猛然发现莫兰行的体温冷得异常,凉得她一激灵,下意识想缩脖子。 莫兰行已经把手抽回去,偏过脸说:“抱歉,我身上好像更凉,否则,原本也该为你暖床才对。” 看他说完起身就要走,邵昭忙拉住他毫不犹豫抱上去,靠在他的胸口软绵绵地说:“可我就喜欢抱着你睡。” “你身上冷,我给你多捂一捂就热了。” 第404章 罚你一直戴着簪子,不能摘下 莫兰行静默了一会儿,随后从她的脊背一点点手掌爬上,手臂圈着她慢慢拢紧。 她就捂了一会儿,就感觉抱着的人已经热成了一个火炉,温度舒适恰到好处,她没一会儿又眯起了眼睛。 “阿寂说他先前给你打过狐皮做裘衣,岁末前,我也送你比狐皮更好的,如何?”指尖缠绕她的发丝,莫兰行轻声问她。 半进入睡眠状态中的邵昭含糊应了一句。 莫兰行继续给她描述:“给你打最漂亮的翎羽最结实的兽皮,做成新岁的新衣送你,好不好?” 邵昭已经听不见了,这一天疲倦还有莫兰行身上完全配合着她的体温,早就让她陷入梦乡不知归处。 从前莫兰行会觉得邵昭不愿舍去作为普通人的睡眠而醒着的时间太少,不够和他在一起的,可也难得觉得这样不错。 他身上没有被邵昭接触的部位都还是冰凉的,抬手时等到灵力烘热才放在邵昭的脸上。 “不只是新衣,我再给你磨一套首饰。”他顺着邵昭的耳廓指尖滑到鼻梁和眼睑,接着说他今晚原本要和邵昭说的事情。 他顿了顿,又把人抱紧了些,似乎有些紧张,垂着的眼睫轻颤,说:“我原本,要和你说求亲的事宜的。” “三书六礼,鸿雁为信,我记得你先前十分喜欢百里红妆盛景,这些我都能给你,准备了许久了。”他说着,无奈地叹了口气,捏起邵昭的下巴晃了晃,“可你怎么都不听我说就睡着了?” 邵昭的嘴巴被捏得嘟起,睡梦中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凭本能勾着莫兰行的脖子凑上去,安抚似的亲了亲。 莫兰行对她这样没有办法,原本今夜是有些生气的,可这生气的火苗只露了个头,又被灭了下去。 算了。 他摸摸邵昭的头顶,又调整了姿势让她能睡得更舒服些。 那便再等等好了。 这一次醒后,邵昭慌里慌张要给莫兰行赔罪,后者也没客气,给了她一个“惩罚”。 “罚你一直戴着我给你的簪子,一直一直,不能摘下。”莫兰行朝她温和地笑,推开窗户时清晨曦光照在他的侧颜,白光好像能穿透他的皮肤照见里面,莫名多了一种破碎的虚幻感。 他蹙眉为难说:“其余的,我也舍不得。” 他不但舍不得,连“惩罚”也要给邵昭挽个漂漂亮亮的发髻,梅簪藏在发间时隐时现,不像簪进去的,更像是从里面长出来的,衬得如花容颜更加漂亮得紧。 “看不出来,你手真巧。”邵昭摸摸头上的发髻感叹,也没敢多动,生怕弄坏了。 莫兰行还在为她梳发尾,闻言轻笑:“我听说,夫妻之间,为夫人绾发是件趣事,绾得好不好看更关乎两人的感情。想着以后我要常常做这事,特意费了些功夫学的。 还好你能喜欢。” 邵昭摆弄头发的手停住,仰头去看他,眼睛还是小狐狸的眼睛,却明显多了几分不知所措,耳根也逐渐烫起来。 他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多么不得了的话。 莫兰行彻底来了兴致,梳子换了只手拿,原来拿梳子的手就摸上邵昭的眉毛,说:“我还可以试着给你画眉,我虽没处可以练习,但好在书画还算讨巧,应当也不差。” 梳头发,画眉毛……这不就是以前在史书里看过的闺房之乐吗? 邵昭双手捂脸羞恼地想,下一步不会还要点绛唇吧? “阿昭,你的脸怎么这般红?”身后的人故意挪开她的手凑近看,很惊奇的事情似的,还捏了捏她的耳垂,“耳朵也是,好烫。” 邵昭受不了了,一下弹起来,涨红着脸瞪他一眼,慌里慌张跑出门,只丢下一句“有空再见”。 事实上她觉得,未来几天内都不能再见了。 她的心率十分不齐,再这么下去,容易早逝。 可是…… 邵昭颇有些不舍地回头看了一眼。 怎么办,好像刚出来就想他了。 太可恶了,怎么这么会! 可恶! 而让她在脸红心跳里反复死过去又活过来的人在目送她离开后,唇角上扬,春风拂过泸沽湖都不会比这个笑容更具有春情。 莫兰行把梳子放回梳妆台上,抬起手背碰了碰嘴角,才把嘴角压回平常淡然的弧度。 那些话虽说是他出自真心,但看了邵昭又羞又恼的表情,还是没能忍住,稍稍使了个坏。 小狐狸从来眯着眼睛坏笑,大尾巴总是故意勾上他的手脚,让他不知所措,不知如何应对。可当他发现,只要抓住那只尾巴,轻轻揉捏,小狐狸的毛就会像蒲公英一样炸开,半点也不敢动,他就可以心满意足地把狐狸抱进怀里,无论他如何逗弄。 梳子躺在桌上,他看了一会儿就要离开,刚侧身又顿住,皱眉看回去。 这梳妆台上,他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邵昭的首饰少,簪发的除了样式简单的簪子以外就是纯色的发带,更没有耳珰项链手镯这些东西,也不用说胭脂水粉一类。 那把梳子孤零零地躺在梳妆台上,显得可怜。 就算不喜欢脂粉,至少口脂和黛笔也该有吧? “邵姐姐,你头上这个,好漂亮。” 邵昭拿一本杂记逗龙衔珠的时候,银色小龙的眼睛只短暂停留在她手上的书一会儿,就被她头上的梅簪吸引了注意力。 龙族从破壳开始就喜欢亮晶晶的东西,龙衔珠身为一个从小被娇宠的小公主更是喜欢,化成人形鼓着腮帮子盯了好一会儿,咽口水的声音清晰无比。 这支琉璃簪的材料实在太过上乘,遍体通透,发着柔和的光芒。龙衔珠实在眼馋,悄悄伸手摸摸,却在即将触及簪子表面时被刺了一下。 “好疼!”她嚷嚷着。 邵昭抬手摸摸头上的簪子,她倒是没什么感觉,可看龙衔珠的手指,已经红了半截。 “邵姐姐,你摘下来,我就这样看看好不好?”龙衔珠含着手指委屈巴巴地请求。 邵昭原本想应了,刚要拔,又感觉簪上有什么悄悄缠上了她的手腕,像某人的手,温柔缱绻地挠了挠她的手心。 她想起来莫兰行说的“惩罚”,抱歉地笑笑:“不能摘。” “为什么?” “这是我最喜欢的人送我的,他让我不能摘,我就不能摘。”邵昭的手挡在唇边小声说,“摘了会有大麻烦的。” 龙衔珠睁大眼睛:“那可不能摘啊,邵姐姐你别动它了。” 她完全没有好奇邵昭口中“最喜欢的人”是谁,顺理成章地接受了这个理由后强迫自己移开目光,紧紧盯着面前的书转移注意力。 过了一会儿后,她又托着脸说:“我还以为只有我会把喜欢的人送的东西好好戴在身上呢。” 邵昭警觉。龙衔珠喜欢的人送的东西?殷湛?那狗男人送过什么东西吗? “你看,小白送我的花我都串成了项链手链戴在身上。”龙衔珠献宝似的把藏在衣服里的拿出来给邵昭展示,“全部都在哦。” 邵昭猝不及防,被那一串亮晶晶的花晃了眼睛,然而心神比眼睛更颤抖。 第405章 吾妻年少甚美 “公主这意思是,喜欢白少爷?” 毕竟龙衔珠按照龙族的年龄来说也不过是一个小宝宝,随口一说喜欢谁不一定就是成年人想的那个意思,邵昭谨慎地问了一句。 龙衔珠不假思索:“喜欢。” 她生怕邵昭不信,连忙又加一句:“我和父王说过,待我能出嫁,我就嫁给他!” 邵昭默默地回想了一下,龙族身为神兽好像成年得过几百年吧…… 邵昭没再继续这个话题,换了一本有插图的书给她。 小龙女的注意力果然很快就又转移到了那些插图上,没一会儿又指着上面的图眼睛星星眼看着她:“邵姐姐,这上面的红好好看!” 邵昭看一眼,那是女子手上会用的蔻丹,再旁边,就是腮红口红。 龙衔珠又惊叫一声:“人族女子用脂粉变美?好神奇!” 可不咋的,亚洲四大邪术啊。 “中州府一定有对不对,邵姐姐,我也想要。”龙衔珠拖着邵昭的手就要拽她出去。 邵昭并不想出门,好在门外白金银刚到,许是听见了这句话,挡住她们说:“别去了,这几天中州府里的脂粉铺子都被人包了。” 龙衔珠失望地瘪嘴:“你怎么知道?” “我四叔在府城做生意啊,这些消息他最灵通。”白金银说。 邵昭对此并不觉得奇怪,有钱人家就喜欢动不动承包一个产业,尤其在阶级分明的古代,说不准就是要垄断行业哄抬物价。 想她万炉宗堂堂搞科研的正经器修,本来是应该家财万贯远离世俗金钱诱惑的。但那是基于自己家有钱的情况下,邵昭不像莫兰生和白金银这两个人有祖传矿产的少爷,她天天都在心里打算盘投资利滚利。 现在虽说她的资产也不少了,可人不免俗,谁会嫌弃钱多? “中州府可不小,四叔说一城的上好脂粉铺都被包走了,起码是这个数。”白金银神秘兮兮伸出三个手指,又在后面比了个望尘莫及的计算单位,“我家也不敢这么花,一定会被我太爷爷跳起来骂败家子。” 邵昭抱着臂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恰到好处地掩盖了自己眼中浓烈的渴望。 希望她有生之年也可以有这样的财力轻轻松松承包一座城的餐馆。 于是她真诚地表示:“如果是大佬承包给他的小妖精的话,说实话我会很羡慕。” 龙衔珠也赞同地用力点头:“我也觉得很心动,要是有人这样对我,我当场就嫁给他。” 邵昭:“然后结婚当晚下毒药死新郎,我继承全部遗产过上幸福的资本主义富婆生活。” “……” 白金银提出一个假设:“万一是个女人承包呢?” 邵昭:“姐姐给个姬会。” 白金银:“你是不是歧视性别?” “别想那么多,其实无论男女都没差别。”邵昭摆摆手说,“毕竟我只是看上钱了而已。” 龙衔珠发出灵魂质问:“那万一是邵姐姐你最喜欢的人呢?” 邵昭当真仔细想了想,莫兰行给她承包脂粉铺子……然后一脸温柔地一挥手告诉她这些店铺随便拿? 她斩钉截铁否认:“不可能。” 莫兰行从少年时性格就比较内敛,看个脚丫子都会脸红的人,怎么会想得到这些? 此时她还可以以十分确信的语气说出来,当她看见自己房间堆满的饰品盒子时,笑容逐渐凝固在了脸上。 放眼望去,她本来就没什么地方下脚的房间因为不知什么时候塞满了大大小小各种小盒变得更加没处下脚。她避着盒子走进屋里,极小心才没把盒子撞翻。 屋里飘着一股以往绝对不可能在她房间里出现的脂粉香气,她下意识看向梳妆台,那上面果然也是一摞一摞堆得满满当当,而被她定义为绝对不可能做这种事的男人,正倚在梳妆台旁,手里握着一小盒口脂专注地在研究。 “路、路止?”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颤抖,停下又稳了声音才说,“这是怎么回事?” 莫兰行转过头来,手指上还沾着口脂的红色,“正好。” 邵昭被他揽过去,唇上抹了浅浅一层红,和她原本的唇色有些差别,抹上去更显得她的嘴唇如朱果,鲜嫩欲滴,邀他采撷。 莫兰行满意地弯了眼睛,那双多情眼合上,只留下一点眸光,里面全是邵昭的模样。 “和我想的一样,果然好看。” 邵昭眨眨眼,转过脸去看镜子,“真的诶,这个颜色有点好看。” “我再给你试试其他颜色。”莫兰行跃跃欲试,又要给她拿下一盒。 邵昭及时醒悟过来,眼疾手快按住他的手:“不对,你别动!” 莫兰行不解:“怎么了?” 怎么了?她的手在屋里转了一圈回来,难以言喻地说:“你别告诉我,今天承包了全中州府脂粉铺的人就是你。” 莫兰行纠正她:“其实还有珠宝楼,我准备着再包下成衣庄的。” “……你怎么突然有如此雅兴?” “闲来无事罢了。” 莫兰行随手开了一个饰品盒,取出里面的耳珰在她耳垂上比了比,又取出一串璎珞放在她脖子上。 邵昭抬头看他,发觉他的兴致比之先前都要高,始终噙着笑,好像为她打扮是什么世间第一趣事般。 “这么开心?”她略微歪了头说。 “若是平常见那些女子梳妆自然不觉得有趣,但为自己夫人打扮,出乎意料的,很让我开心。”莫兰行的声音都变轻快了几分,把璎珞往她脖子上一扣,“吾妻年少甚美。” 他最近“夫人”呀,“吾妻”呀这样的词语说得越来越自然,毫不脸红,好像他们已经成亲许多年了一样。 邵昭撇撇嘴,撩了撩发丝盖住自己的耳尖,捏着璎珞说:“我好看所以身上挂什么都好看,但你也不用买这么多啊。” “我没法子,本来只是想为你挑几件,可是好奇怪,”说到这个莫兰行困惑地皱眉说,“我走进那些店铺,每一件都觉得很衬你。 就是觉得,在你身上就会很好看。” 无法想象莫兰行这样的人是怎么穿行在一间又一间的铺子里,完全只是个为心上人挑选脂粉首饰的普通男人的样子。 他越说邵昭耳朵的温度就越烫,眼神疯狂漂移,小声嘟囔:“那也不用把这些都包下来,浪费钱。” 莫兰行停了一下,略微思索过后给她的手上套上手镯,从善如流道:“那便仅此一次,此后就有劳夫人为我管理家财了。 毕竟这家财握在我手里,夫人新婚夜把我毒死了继承遗产可怎么办?” 邵昭猛地看他,瞳孔地震。 第406章 原来我能生孩子的吗? “你、你都听见了?”邵昭颤声问他。 莫兰行笑着回问:“你指什么?” 邵昭立刻反应过来,正色道:“你看你说的什么话,我怎么会在新婚夜毒死你,瞎说。” “可我的小夫人只是看上钱财,我若不死,怎么让你继承遗产?”莫兰行揶揄她。 邵昭反应迅速:“我说的不是你。” “与你成亲的,还会有旁人?”莫兰行的笑容淡了下来,上前一步,阴影罩住邵昭,平白多出几分压迫。 “……我说的是万一,万一有人强娶我对不对,我肯定不愿意,那就得毒死他。”邵昭深吸一口气,求生欲极强地抬起双手比心,“无论是谁,他们都是我的过客,只有你是我的唯一。” 莫兰行捏捏她鼓起来的脸颊,说:“那钱财怎么办?” 邵昭攀上他的脖颈,眯着眼仰头软声速答:“有你就有一切,我贪财但是更好你。” “你好我什么?” 草,为什么通常出现在男朋友身上的死亡问题会用来问她啊! 她的大脑飞快运转,努力搜索正确答案,身体慢慢贴近。 “好你貌美,好你温柔,好你彬彬有礼,好你强大谦逊。”她一点一点慢慢说,人也一点一点靠上去,声音骤然缱绻喑哑,“好你眼中独我,好你此刻愿站我身前。” “更好你,活好。” 莫兰行原本听着她的话浅浅地笑,听到最后一句笑意愈浓,深深地看着她。 邵昭镇定地退回去,好似无事发生,假装没有听见刚才他倒吸一口气的声音。 “好啦,这些首饰好看是好看,可我用不了这么多,留下几件,剩下退回去吧,既然我管家财,这种浪费就绝对不行。”邵昭一边褪下身上的饰品一边说。 莫兰行替她摘下了璎珞和手镯,垂眼淡声说:“其他都很适合你,可惜了这两种,果然还是差些什么。” “差了什么?” “这店里做的样式不对,应该给你一个项圈,再给你一对漂亮的镣铐,链子平时藏在衣服里,只能我看见。”莫兰行慢慢说。 他的拇指在白如雪的颈间肌肤上摩挲,眼中深情,却是带着强烈凶猛的撕裂侵占欲。这样的莫兰行很少见,一时让邵昭沉溺在里面。 邵昭接着他的话说下去:“项圈上应该再打个铁链子,一头放在你的手里,这样你一拽,我就只能过来了。” “我就这样拴着你好不好,阿昭?”莫兰行的目光已经沉下,低声和她近乎耳语,“我的小狐狸。” 这个男人的美色太有蛊惑人心的作用了,邵昭近距离看着这张完美的容颜,差点就要把那个“好”说出口。 呸,这要是应了以后主导权就不在她手上了。 她尚存一线理智,咬了舌头把自己从欲海中强行拉出来,推开莫兰行故意一副女王漠视的眼神说:“先把这些退了,我就考虑考虑。” 莫兰行被她突然的动作浇下冷水,抿唇失落道:“退了做什么,留着以后给孩子吧。” 邵昭抬眼看他。 他继续说:“若是男孩,那便当做给儿媳的礼物,若是女孩,就做她的嫁妆。” 他说完再看过去想瞧邵昭的反应,却见邵昭眨巴眨巴眼睛,脑袋一歪意外道:“原来我能生孩子的吗?” 莫兰行:“……” 世界一大难题就是永远猜不中邵昭下一步会说出什么。 邵昭解释说:“我长到现在没来过一次月事,而且我们每次……不都没有做什么措施吗,我一直以为修士都是不孕不育……” 话说到最后慢慢弱了下去。 她该怎么解释女孩子体内雌性激素这回事? 莫兰行突然感觉十分头疼,抬手揉了揉眉心,说:“阿昭,前任家主和家主夫人俱是修士,家主夫人修为不低,不过体弱才早早去世。” 邵昭张着嘴巴呆呆地应了声。 也是哦,修士要是不孕不育,莫兰生又是打哪来的。 她突然不敢相信地捂住小腹。也就是说她随时可能在里面揣一个孩子?! 她对生孩子这件事没什么看法,甚至可以说从来没想过自己也会有个孩子,她想象不出来自己怀胎十月母性泛滥是什么样子。 一个集她和莫兰行两人长相的孩子,会喊她娘亲,喊莫兰行爹爹的孩子……实在是无法想象。 莫兰行居然连孩子是男是女都想好了吗? 她满脸苦恼纠结,无意识咬着手指,适时地露出了属于姑娘家的迷茫。 莫兰行看着她,觉得他的小夫人有时心思难以猜测,可有时又极其易懂。 不过是随口一说,不想真的让她烦恼了起来。 “看来吓着你了,放心,我并不怎么喜欢孩子,你不想要,那就不会有。”莫兰行揉揉她的头说,“你年纪还小,逼你做个娘亲岂不是我的罪过?” 邵昭:“话虽如此,可我感觉你好像已经做好当爹的准备了。” 莫兰行挑眉:“何以见得?” “摸头摸脸,还温柔地这样和我说话,好像在哄小姑娘,正常来说只有爹会这样哄女儿。”邵昭模仿他的动作说,“你把我当夫人还是当女儿啊?” 莫兰行:“……” 他果然还是摸不透小狐狸都是在盘算着什么小心思。 他收敛了温和,反手扣住邵昭的手腕拽去一旁,他落座在软榻上,邵昭则坐在他的腿上。邵昭的骨架纤细,虽说容貌艳丽,平时看着她不会觉得她的身高不够,但当她坐在莫兰行的身上时挺胸抬头也只能勉强到对方肩膀,霎时显得小鸟依人起来。 “你不就是小姑娘么?”莫兰行说着,捏着她的下巴咬了一口,“你觉得我是把你当成什么人?” 邵昭伸出舌尖舔舔下唇,眼神无辜:“爹。” 莫兰行的眸光暗下,再度咬上去。“再给你一次机会。” 邵昭不知悔改,反而乐在其中:“我知道了,爹。” “不许抢我们素未谋面小女儿的话。”莫兰行移到她的耳后,牙齿抵在她下颚和耳根处,“最后一次机会。” 他的动作看上去像是要一口咬断怀中人的脖子,和猎豹咬住羚羊喉管一样危险。可他却只是轻轻叼起那处一块皮肉,教训调皮的小兽警告似的啃了一口就松开。 邵昭一点也没怕的样子,更加开心:“你看,你不乐意还给我这么多次机会,我喊你一声爹再合适不过了。” “我只对你这样,换了旁人,我可不讲道理。”莫兰行轻笑,又回到了温柔的语气,“是我疏忽,竟然没发现你原来是想我这样。” 男人的侵略性这时才真正迸发显露,手掌滑落在邵昭的腰间,两指挑起交叠束进里面的衣裳。 他的声音依旧温和,如风拂面,却说出来让邵昭觉得极为恐怖的话。 “今夜休想让我放过你。” 【作者题外话】:其实感觉他们之间有个崽好多余,阿昭一个人就担任了老祖的小夫人,小情人,小朋友三个角色() 谁能想到在外狡猾忽悠人的邵昭在老祖面前只是个可盐可甜的软妹呢 第407章 一起过除夕 “邵哥,这都几天了,你腰还疼着呢?”莫兰生好不容易又抽出些时间,嗑瓜子看着邵昭扶腰幸灾乐祸,“你是不是腰间盘突出啊?” 邵昭面无表情地回他:“是啊,被撞突出了。” 白金银傻乎乎地说:“那我们能给你撞回去吗?” 邵昭:“……” 邵昭:“除非你对我除之后快。” 龙衔珠化成原型趴在白金银的肩上,突然打了个喷嚏,适时地终止了这个话题。 邵昭摸摸龙衔珠的爪子,龙鳞本来就寒凉,最近因为气温骤降甚至在表面上结出了一层白霜。 “岁末了,看这天气会在过新年这几天下雪。公主觉得冷吗?” 银色小龙又打一个喷嚏,终于从白金银的身上下来,朝邵昭的炉鼎爬过去。 炉鼎因为炉内正燃着火煅烧石器而表面滚烫,龙衔珠停在炉鼎前几步距离,感觉到了暖意,牙齿间还是不住地打着颤。 “人族生活的地方气候也太奇怪了,我可是龙啊,居然也能感觉这么冷。”她的身体围绕着炉鼎盘了一圈,恹恹地说。 白金银闻言道:“公主忘了,走前龙王特意嘱咐你多穿衣,幼崽很怕冷的。” 其余两人一听,掩唇偷笑起来。 龙衔珠龙小但是也好面子,猛地咬住白金银身上的貂皮拽下来,往天上一扬,搭在自己的头上。随即又从里面露出两只眼睛,挑衅地看过去。 他们坐在正对大门的地方,身上没了貂皮护体,身娇肉贵的白少爷立刻被冷风吹得瑟缩一团。 二十一岁的大男孩了,抱着两膝鼻尖冻红哈气时竟然和十三岁时分毫未变。 白金银受邵昭影响,也不习惯用灵力护体,热倒不怎么怕,但是极为怕冷。邵昭笑够了,看着白金银也快要冻出鼻涕来,起手掐了个隔断寒风保暖的灵障。 “白少爷怕冷还不多穿几层。”莫兰生点出一簇灵火笼住白金银,为他提供热源。 白金银抱着自己的双手逐渐舒展开来,嘿嘿笑了笑,小声说:“我要是穿得多了,公主扒了我也不开心。” 莫兰生:“你有什么毛病?” 邵昭表示很不理解,为什么莫兰行那么骚气会撩的人亲缘血脉往下到了莫兰生这里就直成了一条钢筋。 她甚至在怀疑两年前莫兰生不愿意联姻是因为他不理解为什么以后要和一个姑娘一起生活。 莫兰生本人也并不在这个话题上多谈,很快又说起其他。 “今早少城主差人送了一车酒过来,说明天晚上除夕夜,咱们一起守岁等新年。” 鸿蒙英在他们之中是大忙人中的大忙人,自从入府城以后,只和莫兰生见过几面,又因为独独他远居在府城的繁华中心,这段时间居然一点也没有关于他的消息传来。 到了中州府后关于鸿蒙英的第一个消息,居然是他们要一起过除夕。 修真界是没有新年的定义的,四境的一年过了便过了,不会有特殊的节日来纪念,因此对于修士而言,时间的界限十分模糊,常常不知今夕是何年。 中部能过这样有烟火气的节日,邵昭觉得亲切,却没有想到鸿蒙英也会对这个感兴趣。 莫兰生也对此兴致盎然:“前两天刚与江师姐商议过,师弟师妹们好不容易来一趟中州府,除夕是只有这里有的节日,自然不能错过,我想着,反正咱们两处宅院现在都是连通着的,就摆一次大大的宴席。 不是有不少仙门陆续赶来中部吗?能请的咱们都请来,一起过节热闹些。等回了各自的地盘,那可等上百八十年都不一定能再聚一次了。” 这倒是大实话,修士的时间虽然不是无限的,可是也太过漫长,若非中部魔眼,四境的仙门可能数百年都不会有一次相见的机会。 这倒是真的很难得。 邵昭想了想说:“可是师姐忙碌,我并不与那些仙门相识,怎么请来?” “莫兰氏熟啊,我这两年可没有白过。”莫兰生得意道,“只要是在中部的我都能送去邀请,不在中部的我照样能邀过来,很少有人会不给我们家面子的。” 邵昭心想,你个败家子不会把你祖上积累的声名都败光了吧? 回头得给莫兰行提意见,孩子蹦跶老不好,多半是闲的,多教训几下就好了。 可心里怎么想放在一边,她是真的挺期待除夕的。 除夕这种合家欢大团圆的节日好像从来都与她无缘,从作为不知岁月为何物的修士,到紧捏时间争分夺秒的博士,她的除夕都是自己孤零零地待在房间,又或是在实验室,和一堆冰冷的机器度过。 从前不觉得有什么,也不知寂寞为何物,但如今身边的人多了起来,她也开始盼望着相聚一堂。 莫兰生比她更期待,除夕夜晚前准备也可以的事情,却在前一晚还没有天亮十分就乒乓作响,邵昭迷迷糊糊被吵醒,干脆抓了两块矿石放在手里盘,倚在前厅门框歪头看匆忙把东西搬来搬去的莫兰氏家仆。 也不知道莫兰生这是要做些什么,竟然捣鼓着在两个宅院里支起了几个柱子,红绸彩带往上一抛,交错缠叠着,有些俗气又微妙的有些好看。 当大红色地毯一铺,邵昭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知道的都能当这是贺新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的大婚现场呢。 这两个场地连通在一起面积有些大,看着莫兰生的架势,似乎连一半都没有布置好。 邵昭看了一会儿,又回去房里,为她的第一次除夕换了一身明快漂亮的新衣。衣裳是莫兰行为她挑的,外面披着的裘衣上嵌着稀有的翎羽,已经无限接近法衣的性质,穿上后风寒不侵。 她的头上依旧只簪着莫兰行送的梅簪,再摸去别的首饰上时,看着刚送来的新首饰。 那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条真皮编成的项圈,项圈中间挂着细长的小铁链,而在旁边,一对银光闪闪的手镯不甘示弱抢她的目光。 那或许不能说是手镯,而是制作精巧的手铐,中间相连的链子长长的,足够她穿进衣服里绕在背后。 莫兰行真的把那天说的做了出来。 谁要戴你! 邵昭瞪着这两件饰品,啪一下又把盒子关上。 她拢紧了身上的衣服,往外走去。 第408章 火锅配烤肉,美酒相伴 莫兰生嘴上说着要来个热闹的除夕宴,但实际上也不过是请来了熟悉的老面孔。 那四个在中州府偷偷摸摸做生意的没用助手本就是万炉宗的人,临近晚时同白四爷一起过来。 江如秋这时还没回来,邵昭理所应当担任了待客的责任,挂着营业的笑容,首先给四个弟子来了爱的暴揍。 “真有你们的,偷偷跟着白四爷跑了又跟着跑回来,专门等着过新年挨我新的一年里最早的毒打吗?”邵昭没好气地一个一个敲脑壳。 四人被揍了也还是嬉皮笑脸没有正形,邵昭打他们后脑,他们一起把额头也凑前去,让邵昭没办法,憋着气让他们进。 “主任,你今天真好看。” 瞧瞧这些只会甜言蜜语溜须拍马的臭小子,别的不行,这些话都是张口就来哄人开心。 邵昭斜睨他们一眼,还未开口,又被抢着说:“不只是今天好看,昨天好看,前天好看,主任在的每一天都漂亮。” 有哪个女孩子能拒绝被夸漂亮呢?这下邵昭也绷不住了,在四人发着精光,期待的眼神下弯了唇角。 她想起来按原来的习惯该发压岁钱,准备去翻口袋的时候,面前却伸来一块银牌,如满月浑圆,上面刻着“通印”两字。 她认不出这是什么,愣住没有接,四人齐手把那块银牌塞进她的手里,笑嘻嘻说:“主任,新年快乐。” 银牌有些沉,邵昭把它翻过来看,另一面又刻着“八面钱庄”。 她才反应过来,这是一块钱庄的万能卡,无论她去到什么地方,想刷多少就能刷多少。 简称,黑卡。 “主任别客气,里面都是我们做生意赚来的你的分红,随便刷。”四人齐齐不在意地一挥手,“主任一直照顾着我们,孝敬老师天经地义。” “是吗?我收了可就不会还了啊。”邵昭也不客气,把银牌往八宝囊一揣。 她的脸上还是漫不经心似乎毫不在意的淡笑,无人知道,那是她第一次收到压岁钱,小心地放在了八宝囊的庞大空间里最显眼的地方。 过年确实感觉不错。 颜玉金受白四爷邀从南境分身前来,可没想到莫兰生竟然也去请了现下远在北境的卫青城。虽说卫青城事务繁忙没能赶来,但派了人来贺岁。 这位英气凌人的巾帼女元帅,卫府兵的统领似乎也不知道该怎么过这个节,豪气地送来一大箱宝物,还有一封专程给邵昭的信。 分明莫兰生邀请的她,却对邵昭表示万分抱歉,长达三页都在表示想念,看得邵昭直乐。这怎么像给她写的情书呢? 中部的夜很快就落下来了,在场的人都聚在宽敞的院子里,那些俗气的红绸彩带下摆了一个大圆桌,上面放着一个炉子,桌子旁边不远处,又支着一个大烤架。 鸿蒙英和江如秋一起姗姗来迟,手里还拖着几头牛,往地上一甩朝莫兰生喊:“新鲜打来的,切肉上烤架!” 莫兰生也不让家仆动手,自己扛着把宰牛刀跑来,熟练利落地剥皮肢解。 邵昭蹲在一旁一脸新奇地围观,鸿蒙英那边放了东西解下手上的护腕,也过来嫌弃地把邵昭推去更远,切片刀在他手里转了一个圈,说:“别凑这么近,小心血溅你身上。” 鸿蒙英切片的手艺和他时而暴躁的脾气不太相符,切片时认真专注,每一块肉切得薄厚均匀,因为切得好看,码在盘子里哪怕底下都是血水也让人觉得垂涎欲滴。 他们两人合作不假他人之手,切了胸腹处的肉,剩下的都是一大块一大块直接串在火上炙烤。 肉上本来就有油脂不需要再浇油,往上撒一点孜然没一会儿就发出诱人的香气,同时白金银那边和几个师弟一起端出来一个大锅,架在圆桌上,下了肉菜和骨汤,还有不少菜碟摆在桌上,这一桌做起了炖锅。 火锅配烤肉,还有美酒相伴,这一顿简直不要太美好了。 修真界的修士也吃火锅,但是吃的不多,因为少有能聚起这么多人,围着一大桌看着就热闹。 对于颜玉金来说更是新鲜,捧着白四爷给他调的油碟沾了一点尝,立刻就眼睛发光起来。 “好吃吧?过年吃这个最好不过了。”白四爷乐呵呵抿了口酒,身旁白金银吃得不亦乐乎,还不忘了给他盛菜。 白四爷看着侄子,商人的精明洒脱被酒化去,终于显露出一些沧桑悲感。 他心里还想说,往年还没离家时,大嫂常常给他们兄弟准备炖锅,那会儿白金银牙都没长齐,含着口菜半天都嚼不烂咽不下去。 时间过得还挺快的。 龙衔珠趴在桌子边上盯着锅里左看看右看看,最终溜去了烤肉架,叼了块已经放上盘子,烤得金黄酥脆的大肉块走,盘在冷风吹不着的暖炉旁一点一点啃食。 常年居住西海底,龙族虽然也能吃热食但是却没有必要,龙衔珠还是第一次吃烤肉这样的美食,吃着吃着尾巴就忍不住轻轻摆动,眯着眼十分惬意。 邵昭想去取烤好的小块肉片,鸿蒙英却取下一大块烤得最绵软没有白筋的肉塞进她的手里,回头又继续去烤。 她端着那块肉陷入了进退两难的沉思。 她今天穿的可是新衣服啊,这么大一块抱着啃要是弄脏了可怎么办? “想什么呢,为什么不动?” 桃枝香盖过了烤肉香,邵昭心中一喜,又假装没什么反应抬头去看,莫兰行今天也换了平常没见过的新衣,是和她身上一样的蓝红,颜色出挑,衬得那张脸更加好看得过分。 周围的人也才注意到他的出现,齐齐放下了手中的食物见礼。公孙无落坐在他们之间神态自若继续吃着,趁他们都不动筷一筷子捞走所有的肉。 莫兰生擦擦手有些紧张地站起来说:“老祖宗不是在闭关?” “我出关了。”莫兰行轻飘飘地丢过来一句话,又抬手把其余人压回座位上,“不必在意我,既是过节,那便玩得开心些就好。” 他是这么说,可不和他相熟的年轻后辈多少都有些拘谨,眼神悄悄跟随着他的动作,看着他自然地坐在邵昭身旁。 “光捧着不吃?”他轻声问。 邵昭的视线又移回那块比她脸大的肉上,实在觉得难以下嘴。 第409章 你才醉奶,你从小就醉奶 “……我今天穿的新衣服。”她闷闷地说了一句。 鸿蒙英听了头也不回说:“可算了吧你,你还记得仙门大比的时候都是直接抱着肉啃吗?穿件新衣裳给你矫情的,要不我给你折根树枝你串上咬?” 邵昭狠狠踹他一脚。 就你有嘴! 见莫兰行以拳抵唇轻笑,她又仰头嘟起嘴说:“我不仅穿了新衣裳,还抹了口脂,你看,直接抱着咬就蹭花了。” “呀,那真可怜。”莫兰行点点她的嘴角,接过那盘肉。 众人偷瞟着这一幕,以为他会把肉拿开,换个方便吃的来。 结果,他们心中高洁无尘,摸不清息怒的归玉踏虚显祖,撩起了广袖,仔细净了手后亲手拿刀把那块肉切成一片一片蝉翼厚薄,又喂到那个早早张着嘴等着投喂的小姑娘口中。 白金银送到嘴边的菜戳到了脸颊还浑然未觉,莫兰生近距离看着这一幕,手上的肉焦了也没有反应。 大家都都这一幕惊呆了。 鸿蒙英极响亮地啧了一声。 嘴里还叼着肉的小师弟悄悄拉拉石化的江如秋的袖子问:“师姐,那位前辈是邵师姐的道侣?” 江如秋:“……” 这位师弟为何这么没有眼色,看不出来她现在想上去抢盘子吗? “不是。”江如秋深吸一口气,近乎咬牙切齿,“那是你们师姐的夫君。” 小师弟惊喜地叫道:“哦,那就是姐夫了!” 江如秋夹起一筷子菜塞进他的嘴里:“小师弟还在长身体,多吃菜!” 邵昭假装没有意识到周围人的沉默,口腔里高速咀嚼肉片,咽下去后矫揉造作地点抹走唇边的油,矜持评价:“尚可。” “本少城主亲手烤的肉你居然敢说尚可?!”鸿蒙英转过头来瞪她。 邵昭咳了一声:“……很好吃。” 鸿蒙英哼了一声转回去给肉翻面,邵昭舒了口气,又要张嘴去接肉,那双夹肉的筷子刚刚明明还在嘴边,她要咬下去时,肉却缩了回去。 几次咬都避开,她疑惑地抬眼去看,莫兰行垂着眼,声音清淡听不出情绪:“有多好吃?” 邵昭反应极快,双手捧住他握筷子的手真诚地说:“只要是你喂我吃的都是天下第一美味。” 颜玉金叹为观止,端着油碟跑去公孙无落身边脑内交流:“小夫人比莫兰兄会说话啊。” 公孙无落嗤道:“你也不看看她怎么能抓住莫兰行几百年。” 一旁的炉子上正好温好了酒,鸿蒙英送来的美酒香醇浓郁,加热了过后香味传得更远。公孙无落撂下筷子去开酒壶,呦呵一声咧嘴道:“北境奶酒啊。” 鸿蒙英上前把盖子摁回去,虎着脸瞪他:“没你的份。” “堂堂少城主,这么小气?怎么说两年前琼华剑派,我也尽过地主之谊招待不是?”公孙无落就喜欢看别人不开心跳脚,手被拍开了也没有生气,马上又掀开一个盖,“你爷爷那辈儿的恩怨我都不跟你计较了,你大过年的不待见我?” 鸿蒙英护食的动作渐渐变得不自然。 两百年前铁骑城到底对琼华剑派有着什么恩怨,鸿蒙英后来也知道的不清楚,可偶然间和鸿城主提起时看对方郑重歉疚的表情,似乎真的对琼华剑派有愧。 他咬咬牙,不情不愿地说:“只匀你一碗。” 公孙无落被他逗乐了,伸手把壶抢过去,“我凭什么听你的?惯的你。” “你!” 白金银乐呵呵上前去给大家倒酒,给两人都顺一顺毛,“别生气,我爹说生气长不高。” 热好的奶酒上桌,奶香味和火锅烤肉味混在一起,美食的味道纠缠在一起,两个宅院都是一样的味道。莫兰生在烤肉前就让家仆也下去吃饭,暖黄灯火透过红绸,真的有种过年的感觉。 邵昭趴在桌缘盯着他们喝酒,偷偷扒下一碗递给盘在身边同样眼巴巴的龙衔珠,看着龙衔珠小心地舔了一口,随后眼睛发光,叼着碗回去暖炉边慢慢喝。 白金银注意着她喝的速度,在她转头时又加满一碗。 龙衔珠这条龙宝宝都能喝,邵昭觉得她也可以,再次伸出罪恶小手,又要扒走一碗。 眼看着要得手,身后一只手却把那个酒碗拿开,她的目光跟着那个碗走,“哎……” 莫兰行微微抬高了手,不让她碰到酒碗,蹙眉按住她的额头说:“你不能喝。” “可我想喝……” “不行。” 三个人同时说出“不行”,莫兰行和江如秋同时看向鸿蒙英,表情各异。 鸿蒙英沉着脸在众目睽睽下憋了半天,喝下一大口酒才憋出一句:“她醉奶。” 邵昭:“你才醉奶,你从小就醉奶!” “本少城主从小泡奶酒缸子里长大的你能跟我相提并论?” 众人手里欲喝的酒突然就变得不香了。 邵昭一针见血:“泡酒缸子里长大的为什么先前一醉醉两天?” “那!我……”两年前在琼华剑派喝一碗就倒两天的黑历史至今鸿蒙英也不知道内情,张嘴欲说却没有借口。 他怎么知道为什么两年前一碗就倒! “你什么你,你才醉奶。”邵昭占了上风,挑挑眉又要去够酒碗。 莫兰行直接扣住她的腰把她往后带,蹙眉道:“他醉奶,你醉酒,不许喝。” 于是邵昭只能蹲在暖炉边,边上的龙衔珠已经满足地仰头翻肚皮,她在那块白白软软的小肚子上揉了揉,充满怨念地往自己嘴里塞肉。 她怎么说,也是成年人啊。 她不能喝,莫兰行却喝了不少,没一会儿也过来,两指捏着她的脸颊,让她仰着头嚼肉。 她的嘴唇被油浸得更加红亮,作势要发狠的时候隐隐能看见尖尖的犬牙,看着奶凶奶凶的。 “捏我做什么,爹?”她故意气呼呼地喊莫兰行。 小狐狸讨不到酒喝就发脾气,这样缩成小小一团怪招人疼的。 他捏捏藏在裘衣下的小手,被暖炉烘得干燥温暖,就让他捏一下,又抽回去。 银色小龙打了个响鼻,朝暖炉又挪了挪,迷迷糊糊地睡着。 正好给莫兰行又让出不少空地,他再度把邵昭的手勾回去握着,好笑道:“这么生气?” 邵昭哼唧哼唧,脸偏去另一边,“我生我夫君的气,跟爹没关系。” 莫兰行好脾气地问:“那我代他问问你,你气什么呢?” 第410章 新年好啊 邵昭沉默了一会儿,另一只手放在膝头,只露出指头前半段,在炉火的暖光映照下手的轮廓模糊,莫兰行眯眼去看,很像小狐狸毛茸茸的爪子。 “师姐是长遵师命在外教导我,所以她不让我碰酒。”她盯着龙衔珠身上流光溢彩的龙鳞嘟囔着,亮出爪子挠了挠莫兰行的掌心,“但我夫君不能一副我长辈的样子,他应该满足我想要的。” 莫兰行有些意外:“可他知道你会喝醉,是在为你好。” “拜托,长辈才会想着这个姑娘喝多了没人照顾不让喝,可是我有你诶!”邵昭猛地把手抽回来支着脸,“你居然不和我同一战线,你就是把我当女儿看的。” 莫兰行明白过来,无奈地笑笑,温声哄她:“是我不对,我理应以夫人为先,你不开心就打我消气,好不好?” “不要。”邵昭依旧不看他,“打你还不是我心疼,你又欺负我。” 她别开脸,没让旁人看见她脸上努力憋着的坏笑。 “欺负你?我……” 这可真是绕不出来了,怎么说理才好? 莫兰行困惑至极,看一眼圆桌那边,颜玉金和公孙无落吃得开心,没有一个人能帮他解惑。 “那,你要什么,不管是什么,我都拿来给你。”他斟酌着用词,小心翼翼地说。 邵昭哼一声,充分发挥无理取闹的女朋友行为:“你现在都不知道我要什么,你敷衍我。” 莫兰行哭笑不得:“这从何说起……” “不让我喝酒自己却能喝那么多,这件事儿不好好解释咱们就过不去了。”话里面疯狂暗示,邵昭偏过去的另一侧嘴角已经翘上了天。 所幸莫兰行反应还算不错,若有所思一会儿,看向圆桌那边,所有人在顾着吃自己的,完全没有注意暖炉这边。他朝邵昭挪近了些,撩起袍角单膝点地,一点一点把那一小团暖乎乎的小狐狸拉到自己腿上坐着。 “你想知道?”他垂首时,发带落在邵昭的簪子上,玉色和玉色交融,分不清到底是缠上的还是原本就有的。 邵昭故作无所谓,撇嘴斜睨一眼:“说。” “我的小夫人好凶啊。”莫兰行把她抱紧了些,一手捧着她的下巴凑上去。 奶酒的淡香送上了舌尖,果然好喝。 “因为我想吻你。” 他们的声音在圆桌那边的谈天说地里轻到像是窃窃私语,莫兰行挡住了邵昭的身形,外袍宽大,没人看见他们的动作。 邵昭的小心思得逞,还假装皱眉认真舔了舔,用辩证严谨的态度说:“我没尝出味道。” 一吻又一问落下,奶酒的味道逐渐只剩下桃枝香,可怀里的小狐狸每次都故意一本正经地说“不够”“不行”“还差点”,下的套明晃晃地落在莫兰行的脖子上。 可莫兰行甘愿。 凑得极近时两人都没有闭眼,他居高临下,能看见邵昭仰起脸,眼瞳清澈,里面是红绸和他。暖炉的光打在两人的脸上,镶上半身金边,所有温柔的吻都落入梦境。 这样的氛围实在温暖过分,幸福过头叫人快要分不清现实和虚妄。 “好啦,原谅你了。”邵昭终于满意了,眉梢眼角都是得意。 吃肉时口脂没有蹭花,反而刚刚这些小动作把绯色晕开,浅红化到了嘴角外,向上挑着,好像在笑。 莫兰行替她擦拭,越擦越有些心猿意马,两指轻轻一点她的唇瓣,叹气说:“可我还没原谅我自己。” 邵昭:“嗯?” “我没有和我的夫人站在同一战线,我欺负她,还敷衍她。”他又一叹,“罪该万死,万死难辞其咎。” 邵昭:“……” “没、没有那么严重……”她有些慌了,原本坐着也觉得如坐针毡,微微离开了些。 莫兰行把她按回去,说:“所以,虽说你不生气了,但我有错,该哄你开心为止。” 他两指相并,凝聚灵力默念法诀,玉白微光渐升,邵昭盯着他掐诀的手势变换,抬指看一小团灵光落下,指尖一点冰凉。 是雪。 仔细看,又不是普通的雪,灵光消退后,化成了一朵白色细蕊的小花。 她有些呆怔,忽然觉得这画面很是熟悉。 “诶?下雪了?” 不知哪个小师妹轻呼了一声,随后所有人都被吸引仰头,接二连三的雪花穿过红绸落下,势头逐渐变大。 公孙无落看莫兰行一眼,停下和鸿蒙英切肉的动作,把刀往上空掷去,划开了精心布置了一天的重重绸缎,终于看见苍茫深蓝色的雪夜。 雪势不大但落得快,院子里的地上很快就铺了一层白色,踩上去有些沙沙的响声。 中州府全城都下起了漫天雪花,无风来吹雪,只是飘飘悠悠落下,眨眼霜雪盖身满头落白。 邵昭走到雪下,更小些的白色小花落在她的睫毛,她扑扇睫毛时,看到的是一树一树的白梨盖红梅。 “师姐你瞧,好多花。”几个师妹一起捧着花来给她看,用了灵力保持冰雪不化,“还是第一次见这样像真花的雪,这是什么花啊?” 邵昭也说不出来,手心落满了那些似梅又似梨的白花,她在师妹们面前,头一次说不出答案。 这是两百年前她送给莫兰行的大雪梨花,原本是为了安慰,却不想被记住了这么多年,她终于想起来,原来这些就是莫兰行的丹府里遍野开放的花。 原来莫兰行把她放在心里真的很久很久了。 她的心里酸涩,分明该是这样开心的事,她却觉得想哭。 在现在魔眼未能解决,心魔未能灭除,这个世界仍然处于被掌控结局的处境下,她这个本该在书中早就消亡的角色,好端端地站在这里,享受团圆温暖,被心爱之人深爱,这每一朵落下的花,都是充满了负罪感的幸福。 她回头去看,莫兰行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目光是除了她以外无人能有的满腔温柔。 正好府城里新年的钟声敲响,满城燃起爆竹,噼里啪啦的惊雷声响传到他们这里已是隐约模糊。 但烟花盛大,连他们这里的天空也被照映成五彩的光。 雪花和烟花齐绽,这些都没有面前的人好看。邵昭出神地看了片刻,师妹们早就跑开了,她上前去牵起莫兰行的手,眼眶热意依旧,笑嘻嘻地说:“新年好啊,路止。” 牵着的手慢慢分开指缝十指相扣,两只手的手心紧贴在一起,心脏的跳动也能互相感觉到。 莫兰行去看她藏起半张的小脸,发间都是雪花,一度以为看见了白首的小老太太。 他们都在这里,颜玉金提着酒靠着公孙无落对酌,莫兰生硬拉着鸿蒙英走到雪下去看,白四爷看着白金银悄悄把暖炉边呼呼大睡的龙衔珠抱起来,江如秋追着师弟师妹叮嘱添衣小心路滑。 这是从前无欲无求,无念无想的场景,吵闹喧哗过头。但很热闹。 莫兰行想,拜他的小夫人所赐,他也喜欢上了这一切。 他抬起手,如同两百年前一样,为邵昭遮盖风雪。 “新年好。”他笑说,“小夫人。” 【作者题外话】:关于《现实夏天而小说里却在过年》这件事 因为觉得不一起发没有连贯感所以特地加更一章,我真好() 第411章 你毁了我名正言顺抱你的理由 新年第一天的清晨,中州府下了一场真正的大雪,前一晚大家喝醉的喝醉,尽兴后都有些疲惫,红绸火炉没来得及收拾,早上起来一看,全都被雪埋没,厚厚的雪堆上只露个红色一角,那是晚上被压垮的柱子。 邵昭拉开门,打着哈欠踏出去,昨夜她睡得很晚,一大早起来满院的白茫茫刺得她睁不开眼,因此也没能注意到,自己的屋前原本不是一路平坦。 还没走几步,她就一下陷入深没到小腿的雪堆里。 “啊……路止……” 她趴在雪地里弱弱地唤了一声。 莫兰行听见声响从里屋出来,外衫还未穿上,又揽着邵昭的裘衣,把她从雪堆里抱起来裹好。 起身时,邵昭身上发出叮铃的响声,莫兰行顿了顿,摸去她的腰身处,摸到一条细窄硬质的链子。 邵昭还迷糊着只能软倒在他身上,手臂从袖子里滑落,露出手腕上的银手镯,链子藏在衣服里,因为隐蔽轻易看不出来。 但脖子上那条项圈就明显得多了。 竟然戴了一整晚,都不嫌硌得慌么? 莫兰行把她抱回屋里拍干净身上的雪,解下她的项圈和手镯,看她迷迷糊糊睁不开眼,又带她回榻上去。 “你干嘛?我醒了。”邵昭的脑子被熬夜熬成了一团浆糊,感觉自己又回到了榻上马上就紧张起来。 莫兰行捏捏她的脸:“醒了就不会摔进雪地了。” “那是……”邵昭嗫嚅半晌,“我没看路。” 以精明著称的小狐狸怎么会在清醒着的情况下不看路? 莫兰行没有拆穿她,只是笑了笑,给她又裹紧了一些,起身说:“外面行路不便,你先休息着,我去清理一下。” 邵昭勾住他的手指说:“清出一条路就好,别的地方我还想玩呢。” “好,听你的。” 她又打出一个哈欠,眯着眼很快意识沉入混沌。 在睡够了但依旧不清醒的时候做的梦通常短暂又光怪陆离,她感觉到身体沉重,意识昏昏沉沉,好像看见了山崩地裂,天地归元。 惊醒时,她呆看着天花板,耳边是将要从胸腔里跳出来的心跳声。 理性思维告诉她,这不过是意识紊乱下大脑神经造出的不符合现实的幻觉而已,如临其境的体验感才让她有这样强烈的生理不适感,与现实没有半分关系。 可新年第一天做这种梦实在太糟心了些,她起身甩甩脑袋,裹着厚厚的外套裘衣出去。 再醒来时已经快到日上三竿,日光没有清早时推门那么刺眼,柔和的光线映着白雪,感觉这宅院整体都亮堂了一个度。 莫兰行就坐在台阶上,没有穿氅衣,一身单薄凛于寒风之中,不知在捣鼓什么。 邵昭张开自己的裘衣,从背后裹住他,在他颈间蹭了蹭感觉到了一点温度才说:“干什么呢?” “你看。”莫兰行把手递到她眼前,掌心上躺着一团雪,逐渐改变模样,成了一只圆滚滚的白色小鸟,小鸟歪着头看她,神态生动灵活,憨态可掬。 邵昭被逗乐了,挡住脸笑,指缝间目光落下,她看见莫兰行的脚边躺着无数不同姿态的雪块,还有小狐狸抱着尾巴睡觉的,那种神态怎么看怎么有种熟悉感。 她揶揄道:“看不出来,尊驾还喜欢玩这个。” 莫兰行道:“比不上现下在我身上的这位姑娘。” “越来越说不过你。”邵昭啧了一声,直起身要走。 清理出来的小道踩上去才知道有多滑,邵昭差点没摔下去,好不容易稳了身子抱怨道:“怎么会这么滑?” “昨夜一夜之间结了一层厚冰,冰水融化时又要结冰,反反复复就没个尽头了。”莫兰行伸出手让她把着手臂。 邵昭很不理解,为什么她脚底滑得跟抹了油似的,莫兰行却能稳稳地站着,好像他们受到的摩擦力不是同一个似的。 面对她的疑问,莫兰行只是平淡地说:“你腰部力量太弱。” “……” 就你腰好。 士可杀不可辱,宁愿恩怨都在床上解决,也不要在下了床后被人身攻击。 邵昭指尖打了个火,抛向地面顷刻把结的冰层融水烧干。路面干燥了,她松开莫兰行,裹紧了裘衣小脸一扬:“这跟腰没关系。” 莫兰行哭笑不得,看她在面前挑衅般蹦来跳去,白嫩嫩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戳过来,在她的示意下摊开手心。 邵昭两个手指成一个小人,在莫兰行的手掌上来回踱步,挑眉说:“我在哪不能走?别说不用腰,不用脚我都能走。” 她的胜负欲总是放在一些很奇怪的地方,手指扮的小人从莫兰行的手指走上手腕,又退回来,甚至转了个圈,跳了个舞。 莫兰行含笑看她,忽然手掌合起把她的手完完全全包在掌心,上前一步说:“你说的是。” 邵昭:“嗯?” 身子凌空来得猝不及防,邵昭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坐在了他的手臂上,看他正色说:“这样的确不用脚。” 他说着就这样带着人迈开步子,邵昭忙抱住他的脖子轻轻拍他说:“我开玩笑我开玩笑,别这样抱,再走一段路就有人了。” “可是阿昭,我有些冷。”莫兰行偏脸无辜地看她,“我没有穿氅衣,这样抱着你才暖和。” 邵昭被他气笑了:“狡辩!那你回去穿啊。” 莫兰行自然答道:“穿了怎么抱你?” “你……” “夫人行行好。”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委屈,抬眼看过来时总给邵昭一种眼睛湿漉漉的大型猫科动物的错觉,“那路上的冰是我特意留着的,你毁了我名正言顺抱你的理由。” 邵昭忍住笑,也不催他回去了,拉起裘衣绕着他的脖子裹上,这样抱着停了一会儿,又小声说:“幼稚。” 莫兰行笑而不语,带她出去看雪。 虽说已经日上三竿,但正午阳光才有些温度,大家都等到这时才跑出来,雪地已经被满地打滚的直立猿占领。 还没走近就能听见他们打雪仗的声音,邵昭挣扎着跳下去,意图加入“战争”里。 可一堆年轻人玩得开心着,没人注意到她,还不等她提裙子靠近,三个压得十分实在的雪团就飞来,避了两个,一个实在避不开,准确地砸在了她的脸上。 场面忽然安静下来。 莫兰生团雪球的手忽然颤抖,看着邵昭身后不远他老祖宗风雨欲来的表情,下意识想要跪下。 鸿蒙英:“干什么?” 莫兰生:“别说话,我好像感觉到了我们的死期。” 第412章 违背祖宗的决定 然而邵昭平静地抹去脸上的雪,蹲了下去。 在场的众人保持着静止动作,紧张地观察她的反应。 只见她蹲在地上,双手圈成一个圈,使劲刨了一怀抱的雪起身,闭眼深吸一口气后,缓缓睁眼,眼尾勾起露出一个似曾相识的邪笑。 觉醒了,猎杀时刻! 她一个响指,雪块自动成球悬在她的身周。 其他人还呆在原地,鸿蒙英反应最快,警惕大叫:“快跑,她五年前坑我的时候就是这么笑的!” 还没来得及跑出几步,雪球先一步发射。邵昭借用多年操纵枪支炮台的经验,熟练的掌握了雪球抛掷技术,球球到肉,专门往他们的脸上怼。 白金银身上盘着龙衔珠,移动过于缓慢,干脆直接抱头蹲防,很快就被埋进了雪堆里面。 惨叫声此起彼伏,邵昭在这些逃窜惨叫里上下抛着雪球,猖狂地大笑着:“跑啊,跑麻溜点,跑不动砸在身上很痛哦!” “师姐你赖皮!你自动瞄准!” “师弟,我们是器修。”邵昭正色说,“器修瞄不准,那还叫什么器修。” 那位师弟在她的连续攻击下已经光荣战死,五官被雪球糊到模糊,死状凄惨。 “师弟!你再坚持坚持啊!你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啊!”莫兰生把那名光荣牺牲的师弟抱在怀里,一脸悲痛欲绝,“你走了,她就会对我下狠手啊!” 师弟颤巍巍地抬起手,沙哑着声音说:“快……逃……不要……管我……” “不,我怎么可以抛下你!” 师弟热泪盈眶:“师兄……” 邵昭:“遗言说完了吗?我要开始了哦。” 雪球飞来的时候,莫兰生果断抛下了他的师弟,迅速潜逃顺便踩了一脚。 作为老祖宗的莫兰行站在战场外,身周一层隐形的屏障,挡下所有偏离轨迹飞来的雪球。他不仅嫌弃莫兰生逃的姿势不端正,还觉得太拉了。 隔着一面墙的另一个院子里,江如秋带着师妹们堆雪人一片安详岁月静好,背景仿佛都响起来和谐的摇篮曲。 “他们好像玩得很开心啊?” 有好奇心重的师妹意图从墙上抬头看看那边的战况,结果被一个飞出战场的雪球直击面门,落回到了雪地里。 隐隐听见邵昭在狂笑。 “江师姐,刚刚好像听见了邵师姐的声音?” 江如秋严肃摇头:“错觉,你们邵师姐乖巧可爱,不会和他们这般放肆。” 再看墙那边,战况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邵昭扛着加强版的加特林往里面装弹,古井无波道:“所以,你们二人当真要与我为敌吗?” 鸿蒙英用力地按捏手里的雪球,哼道:“这一战,必定有个输赢。” “凭你们是赢不了我的。” “少废话,我们二对一,邵昭,认输吧,我不会手下留情了。” 两人眼神交战迸射激烈火花,装弹完毕,蓄势待发。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无形的硝烟。 “等等!”莫兰生站出来,“我有话说。” 两人疑惑地看向他。 “我和邵哥十三岁一起入宗,情同手足,所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断然不能对邵哥出手!”莫兰生偷偷瞟一眼场外观察的莫兰行,语气越发坚定和义正言辞,“我绝对不会对邵哥出手的!” 鸿蒙英:“你要是被她威胁了就眨眨眼。” 莫兰生再次偷瞄一眼,痛苦地说:“……没有。” 但无论莫兰生动不动手,凭借加强版加特林的火力和性能,邵昭还是成功以速度和质量轻松赢得这场雪仗。 “嘁,作弊。”鸿蒙英不服气哼唧。 邵昭挑眉:“我赢都赢了,少城主是不是酸了啊?” “放……放什么厥词?本少城主用得着酸你?”鸿蒙英拍拍手从地上腾起,“但你没用手打中过人,不算你的。” “哦,那就是只要我打中了一个人,你就服我?” 年轻的少城主本能觉得她这句反问很有问题,但是仔细一想想不到漏洞,抱臂一脸正气用力点头。 “那你看好了。” 邵昭活动手腕蹲下去,团了一个中等大小的雪球,没有压实,只是勉强维持球状的样子。 鸿蒙英看出来嘲笑她:“你看,你都捏不出有杀伤力的球,这没打中我就散了。” 邵昭朝他吐吐舌头,露出欠打的笑容:“你又没说打中谁。” 鸿蒙英突然意识到什么,脸色未变:“难道你……” 莫兰行负手看着他们,突然见邵昭转过头来露齿微笑,他也微微歪头回以浅笑。 紧接着,一个完全可以以肉眼分辨行动轨迹的雪球投来,莫兰行没有躲,任由它不轻不重砸在自己胸口。 邵昭得意地扬眉:“我砸中了,少城主服不服?” 鸿蒙英:“……” 可恶,小丑竟是他自己! “不、不能算,你明知道显祖不会躲,对方都不躲投不投中也没有意义!”鸿蒙英试图做最后垂死挣扎。 邵昭牵着莫兰行进入战场:“人各有志,他就不躲,那我也是砸中了啊。再说了,谁说他就一定不躲了,你砸他一下试试?” “你你你……”淦,只有你敢砸好吗! 莫兰行站在邵昭身后,一副岿然不动,但又像座大山,让邵昭稳稳地靠着。 “不玩了不玩了。”莫兰生把白金银从雪堆里刨出来,连忙又跑来说,“老祖宗安康,可要我吩咐去煮热茶?” 他的殷勤和狗腿引起了邵昭的注意,一把捂住莫兰行的嘴不满道:“你怎么不问我?” 莫兰生:“……” 好大逆不道的动作! “嗯……那个……这不是,邵哥,你和老祖宗不是那什么……”他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叫什么老祖宗。”邵昭清清嗓子,严肃道,“叫嫂子。” 鸿蒙英:“……” 莫兰生:“……” 这种违背祖宗的决定也就只有你敢说得出口,不愧是你。 莫兰行看她一眼,把她的手摘下握在手心,也不甘示弱对莫兰生淡声说:“按辈分,她当是你的曾叔祖母,礼仪不可忘,你该向她行晚辈礼。” 好家伙超级加辈。 邵昭瞪大眼睛回头看他,莫兰行低头和她对视。 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对家庭主导权的争夺。 莫兰生:可是你们秀恩爱为什么伤害的却是无辜的我? 第413章 惭愧,不好意思,但很享受 莫兰生属实没想到,他们争夺家庭主导权可以持续很久。 茶室里温火煮茶,外面又下起了细密的飞雪,天空灰蒙看不见云,整片天都好像是块盐,向下抖落雪粒。茶室是只以竹帘挡天光的设计,雪花吹进茶碗中,漂浮了一会儿沉了下去。 莫兰生死死盯着面前的茶碗,假装碗里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上开了花。 主要是,他也不敢看别的地方。 一左一右坐着邵昭和莫兰行,各自品茶,神态自然,可就是说不出来的有种压迫感。 别看邵昭茶碗见底莫兰行马上就撩袖亲手为她添茶,怕她光喝茶口里发涩还特意吩咐上了茶饼这么贴心温柔。更别看莫兰行喝茶喜好特殊,邵昭特意为他调制,怕他身上太凉却不自知时不时还伸手过去捂一捂这么贤惠细致。 他们中间实际上,有一股很淡很淡的硝烟味。 “又下雪了。”长久的只有茶碗碰撞的声音里,邵昭终于做了第一个说话的人。 莫兰生马上接话:“是啊是啊,没想到中州府临近南境,也能下和北境差不多的大雪,安河郡都不下这样的雪。” 邵昭看他一眼,伸手接住一片落进来的雪花。说来奇怪,第一场落下的雪以后,接下来的天越来越冷,但雪落在手心里却感觉不到凉了,甚至带着一种让人不舒服的微热。 莫兰行不动声色地拿帕子拈去她手心的雪水,温声道:“冷吗,我起灵障隔风如何?” “还成。”邵昭一脸正经地挠挠他的手腕,又转脸朝向莫兰生,“小生把炉火再生旺点,你嫂子手冷。” 莫兰生抖了抖,冷汗从额角流下,完全不敢接话。 “阿昭倒是体贴。”莫兰行面色未变,也转向莫兰生说,“按规矩,曾叔祖母面前茶碟空下就要立刻续上,你可能明白?” “明白、明白。” 莫兰生迫不得已只能应下,顶着邵昭要杀人的目光硬着头皮快步出门,反而如蒙大赦。 所以说他们之间的明争暗夺为什么要扯上他一个无辜的孩子。 他当家主很累的好不好?! “家主。”守在茶室外的家仆见到莫兰生出来,忙恭敬地行礼。 “免了。”莫兰生舒了口气,摆摆手说,“再准备一份茶碟。” “是。” 那家仆正要走,又被莫兰生喊停:“等一下。” 他摸摸下巴,回头看一眼茶室里面,哆嗦了一下,轻咳正色道:“老祖的未来夫人心情不佳,茶饼一定要烤久烤软,我去厨房看着。” 家仆呆了呆,不明白这明明可以交代下人做的小事家主为什么要亲自前去。 莫兰生已经一脸严肃往前走,家仆也不敢多问,低头跟上去。 主子的事情还是不要多想为妙。 茶室里只剩下邵昭和莫兰行,少了莫兰生坐在中间,更加有了一种对峙交战的既视感。 茶壶放在火炉上,烧得太久却没有人去提开,水汽带着茶叶清香逐渐充斥整间茶室,邵昭的眼睛被熏得有些红,又不想落下风,掩饰性地举杯抿茶,趁机揉揉眼睛。 莫兰行放下茶碗,手指停留在碗口,慢慢摩挲搓动。小辈一走,他方觉得这对峙中有些无措心虚,抬眼飞快地看一眼邵昭,见她举着杯看不见表情,又垂下眼转动茶碗。 茶壶烧到里面茶水冒出白沫,冲开壶盖溢出,他拿布包着提上桌,翻了炉火里烧的炭,见不剩多少,干脆熄灭了。 “阿昭,添茶吗?”他小心翼翼问道。 邵昭放下茶碗,抹唇说:“坐在这里开始你给我添了四次茶,嘴里涩得要命,不添。” 她的语气难得的冷淡,有些凶,似乎被茶叶苦到了,吐舌头咂嘴蹙眉,无一不在表示她的嫌弃。 莫兰行沉默不语,拇指和食指在桌下搓动,有些后悔不该这样和邵昭对峙。 他本可以用个更温和些的方式,一时兴起偏偏就要争个高低。 “阿昭,我……”他措好了词打算先来个委婉些的解释,一抬眼,看见的却是邵昭通红的双眼,水雾蒙蒙,受了天大委屈似的。他愣了一下,随即巨大惶恐袭来,忙起身绕去对面,蹲身包着邵昭的手,揉她的眼尾轻声说:“怎么了?我……是我惹你生气了?” 邵昭挪开他的手,自己擦擦眼说:“没有。” 这该是多生气委屈?! 莫兰行彻底慌了神,想把她抱起来,又怕她气头上不喜,大手无处安放,只好蹲在她脚边仰头去看,摸摸她的脸颊担忧道:“是我不好吗?” 邵昭顿了顿,别开脸去继续擦眼,闷声闷气地说:“不是。” “你生气到什么都不想对我说了吗?”莫兰行有些受伤,“我……并非是想与你作对,没有想气你。” “我心中只想怜你,疼你……”他说着,慢慢把邵昭的手拉在唇边,蜻蜓点水吻一下,眼睛还在紧张地注意着邵昭的情绪。 当事人邵昭,只是被煮茶的热气熏得眼睛疼而已,因为眼睛干涩泪腺控制不住,眼泪不断涌出来,甚至从指缝流出,落在手背上,吓着了莫兰行。 他没想到邵昭会哭出来,且是因为这样的事,再也顾不得其他,起身抱起邵昭,一个回身反客为主坐下,而邵昭坐在他的腿上。 莫兰行紧紧抱住邵昭,微微俯身让她靠在自己肩窝,轻抚她的背胛一边自责地说:“是我不好,你别哭,我错了,你骂骂我,好不好?阿昭,夫人,你骂我若能开心些,那便骂我。” 邵昭哼唧着:“我为什么要骂你,我们争的不是家庭地位吗?” “没有,从来不是。家里始终是你做主,你才是我的天。”莫兰行轻声细语哄着她,专挑着些她爱听的在她耳边说些呢喃情话。 邵昭哼哼唧唧,身子往一侧扭,一副不想听他说话的样子。 真实情况其实是,她的眼睛被熏得控制不住往下淌泪,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哄了,有点惭愧不好意思,但是又很享受这个过程,干脆别过头去继续听。 莫兰行毫不知情,只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坏事。 他试探着把手放在邵昭的腰上轻轻地揉按,试图为她放松。 虽然很舒服,但是邵昭绝对不可能表现出来。 她还想听更多! 第414章 我想给你名分 他们就这样坐着,邵昭不动,莫兰行也不敢乱动。屋里炉火的温度渐褪,冷风吹进来,邵昭穿着厚厚的裘衣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莫兰行注意到,抬手把自己的氅衣勾来,严严实实地裹住她。 邵昭回头看他一眼,又转过头,小手却撩起衣服伸在他面前,“我手冷。” 莫兰行看那只小手,白白嫩嫩的,指尖冻得泛红,就是这样她也不用灵力隔寒。他把那只手塞回衣服里,随后自己也探进去,一掌包住两只小手,放在腰腹上还顺便焐热了小肚子。 “还气?”他轻声问。 邵昭不说话。 她也不太清楚自己在莫兰行眼里应该气什么,总之假装在生气就对了。 莫兰行想不到别的办法了,长叹一声沮丧地垂头埋在邵昭的肩窝上,“那孩子是家主,他对你的态度关系到族内如何对你。他们怕我,却不会怕你。” 邵昭动了动,回头看他,听他继续说:“我想给你名分。” “我想你名正言顺,众人皆知,真正做我夫人。” “我也不愿去理会莫兰氏如何想,但,总不能委屈你。” 他一点也不维持成熟稳重了,抱着他的小妻子时只做个普通的男人,适当地表达他的考虑,他的情意。 他想着的是,若有哪天他遭遇不测,至少万炉宗和莫兰氏都能护着邵昭。 他只想了这么多,至于什么家庭主导权,自然都是邵昭做主。 邵昭终于转过身子抱他,环着他的腰身,瓮声瓮气地说:“我也要给你名分不是吗?他们怕你,就会把我和你分开看,我不要。” 她再次强调一遍:“我不喜欢。” 她的身量对比莫兰行娇小得形同在怀里揣了一只软乎乎的小动物,一会儿是花里胡哨的小鹦鹉在碎碎念,一会儿是炸毛的小猫,爪子勾住衣服喉咙里咕噜咕噜。 可是当回抱住她,一手能盖住的腰肢在怀里扭动,像是在摇尾巴,果然还是小狐狸。 莫兰行抱住她,一点一点收紧,光是这样还不够,挑出她的手放在手心,从指尖描绘每一块骨头,细细把玩,又低下头,落下小心虔诚的一吻。 他越想越是惊异,为何世间会有这样让他牵挂的姑娘,连小指的指骨也让他觉得怜爱不已。 爱意在胸腔翻滚意欲钻出把心爱之人包裹,想要把她揉入骨血,又怕太过炙烫伤了她。 “亲我。”邵昭突然松开他,仰头努努嘴,“亲过这件事就算过了。” “好,听你的。” 莫兰行听话地捧着她的脸低头,吻却从发顶开始落下。 邵昭起先疑惑不解,但随着吻如春雨缠绵落下,她的心也跟着发颤。 心动是只有零次和无数次的。 生理性的刺激让她的泪腺再度不听使唤,眼睛很快又回到了先前的水雾迷蒙,仰头看人极其无辜且无害。 莫兰行明白过来,点点她眉心眼神耐人寻味:“又要哭?还气着?” 她被戳穿了也不慌,装模作样用力吸吸鼻子,“是啊,我要很努力地仰头才能不让眼泪流下来。” “好可怜,让我心疼了。”莫兰行配合她蹙眉轻叹,唇瓣印在她的眼尾,随后擦干那些没有任何悲伤情绪的眼泪。 他随后停了下来,邵昭拍拍他不满道:“继续啊。” 他摸摸邵昭的后脑轻声笑说:“有人在。” 邵昭惊悚地回头,发现送茶饼的家仆不知何时等在门口,那头低得恨不得埋进胸里。 “夫人,请用茶饼。” 家仆把茶碟摆上桌,除了那张脸涨红以外,举止还算镇定。 别人尴尬邵昭反而不尴尬,她清了清嗓子自然道:“家主呢?怎么这么久不曾回来?” 家仆不敢怠慢,立即答道:“家主正在厨房,看着茶饼制作。” “……他看那个做什么?” “家主说,夫人心情不佳,茶饼需要松软易入口,他要亲自看着,免得出错。” ……这是什么鬼理由,好扯哦。 那小孩绝对是坐立不安随便找个理由不想回来了。 莫兰行翘起嘴角,话中带着笑意:“家主有心了,转告他,夫人已经被哄好,不必费心。” 他的脸有多正经,手就有多不正经,藏在衣服里状似无心揉捏邵昭的腰背。 邵昭警告地瞪他,他也不怕了,无辜地看回来。 家仆如一尊石像,低头立在一旁,用余光偷偷看他们的动作。 老祖的夫人看起来年岁真小啊,看那小腰,老祖一掌都能盖住了,啧啧啧,体型差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呀,小夫人居然瞪老祖了,哎呦那眼神软绵绵的怪不得清心寡欲的老祖也无可奈何。 小夫人这般娇软,老祖平时应当不会折腾人家吧? “咳。”邵昭轻咳一声,“那个,你可以出去了。” 家仆镇定地回答:“家主吩咐,待夫人茶碟空要立刻换上。” 邵昭:“不必不必,你下去吧。” 家仆:“不可不可,我需候着。” 邵昭憋了一会儿,回头看掩唇忍笑的莫兰行,深吸一口气,微笑道:“我要亲你们老祖了。” 只见家仆虎躯一震,动作迅疾如风,出门随手关门。 邵昭保持表情,转向莫兰行,语气不明:“你笑得好开心哦,什么时候发现有人的?” “嗯……”莫兰行想了想,笑说,“大约是你说亲你的时候。” 邵昭被他气笑了,起身换成跨坐,直起身从上往下俯视他,手指挑着他的下巴说:“你故意的。” “是啊,让他们都看看,我的小夫人有多黏人。”莫兰行道。 “太可恶了。”邵昭低声说,手滑在他的颈间,食指轻轻刮动喉结。 她俯身下去对着那两瓣薄唇气呼呼地又啃又咬,气势汹汹但下嘴一点也不疼,咬一口又舔两下,于莫兰行而言是很愉悦享受的吻法。 他没注意到小狐狸的另一只手悄悄往下,撩开他的衣袍,慢慢抓住了那个要命的地方。 莫兰行猛地吸气,捉住她的手要拿出来,却反被扣住。 “阿昭,别……” “嘘。”邵昭眯眼亲他下巴,手指挑琴弦一般上下撩动,又绕着转圈,时不时用些力气捏捏,直把人往失去自控的边缘推。 莫兰行从未被这样对待,只能顺着她的意思仰头,声声轻喘,吼声压抑在喉间,手掌放在身侧攥握成拳。 “我没见过你这样,好喜欢。”邵昭掰开他的拳头,和他十指交扣,烟云红霞染上白玉的画面让她也有些意动。 “我说了,亲过就算一笔勾销。” “现在到我不放过你了。” 她说着,拽下了莫兰行的欲念之索。 第415章 爱意势均力敌 修真界不注重婚娶仪式,导致那天茶室之后,人人都默认了,高洁禁欲的归玉踏虚显祖有了一位极其黏人的小夫人。 这个“人人”的范围当然包括的是所有人。 “我说,”邵昭毫无形象翘腿坐在炉鼎上,一手捏碎核桃吃里面的核桃仁,“你们看我的眼神为什么这么不正常?” 她面前坐了一圈人,出生入死的好兄弟看她的眼神各异。 白金银痛心疾首地用力摇头叹气,手抓着胸口衣料几乎撕破,“邵哥,你这是辣手摧花!” “就是,邵哥你知道老祖宗在我族内名声有多清白吗?”莫兰生看她的眼神越来越怨念。 邵昭不可置信地又捏碎一个核桃:“兄弟们,我不清白吗?我不娇弱吗?” 白金银和莫兰生犹豫地眼神交流片刻,果断齐声说:“一点也不。” 邵昭:“……” “你十三岁的时候把那么脏兮兮的矿石往我八宝囊里放,我可怜的八宝囊就是第一个遭你毒手的受害者!” “十四岁的时候就拉我们去逛窑子,我们动都不敢动,你坐在对面左拥右抱你个海王!” “对对对,十五岁的时候甚至给我们看春图,你知道我们尚且年幼的心灵受到了多么大的冲击吗?!” 这两个人突然开始细数邵昭的罪恶,每一句话都是惊世骇俗,仿佛看见一株猩红之花开在深渊。 闻风而来的四人组听得直啧啧摇头:“主任这充满罪孽的一生啊。” 邵昭抽了抽嘴角,翘起的腿慢慢放了下去。她吹起一缕额发,试图狡辩:“这些行为虽然是我本人没错,但是你们要相信我,我的心是保留一丝纯洁的,我没有辣手摧花!” 全场陷入了不信任的诡异沉默之中。 为了挽回在兄弟们眼中的形象,邵昭只好演戏。只见她一手抵在眉心,挡住半张脸做沉思的样子,压低声音开口:“既然大家不信我,我也没法,公道自在人心。” 被迫前来凑人数的鸿蒙英臭着脸说:“你不存在公道,臭不要脸趁酒非礼。” 嗯?又有新瓜?! 然而这个瓜连当事人本人都不记得,邵昭放下沉思的手,皱眉疑惑道:“什么?” “南境仙乡,瞭望台。”鸿蒙英哼一声,想起来就咬牙切齿,“你就喝了几杯梅子酒,跑去外面吹风结果碰上显祖借机耍酒疯,还咬人家!” 邵昭:“……” 偷听的师妹们交头接耳:“少城主的意思是师姐强吻了显祖吧?” 这可真是个比先前劲爆的大瓜,围观群众纷纷发出猴叫声。 莫兰生越发痛心疾首:“邵哥你真的太罪恶了,你怎么敢啊!” 白金银:“可你不觉得她有点厉害吗?那可是显祖诶。” 莫兰生:“好像是诶。” “慢着慢着,这件事……”邵昭完全没有这件事的印象,但是结合确实有过这件事的背景以及清醒以后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好好躺在自己床上的经历……她觉得有点慌。 “咳。”她重整思绪,再次沉思状,“可是你们仔细想想,那是归玉踏虚显祖啊,打个雪仗都别想能擦到他一根头发丝儿,怎么我一上去就能亲上?一个巴掌拍不响啊各位,我才是那个被钓鱼的啊各位!” “……好有道理的样子。” 公孙无落躺在房梁上嗤笑道:“别被她骗了,在安河郡她趁人意识不清狂亲人家,我一打二十的时候都没她那会儿那么猖狂。” 邵昭:“那是哺渡!喂药!你懂个锤子!” 众人却不会管到底是喂药还是别的什么了,舆论风向再度改变。 莫兰生:“白少爷,依据你和她多年的相处,她给意识不清的病人喂药都是用嘴喂的吗?” 白金银:“不,她一般是直接掐着脖子往里面塞,我就差点没被掐死。” 所以,她根本就是有备而来,居心叵测! “啧啧啧,好险恶的女人,你们把她当兄弟而她居然偷摸当你们奶奶,其心可诛啊。”公孙无落看热闹不嫌事大,依旧悠悠补刀。 邵昭一个噤声咒丢上去,强行禁言。 再看底下这帮人……算了,说不清了。 她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把窗户推一个缝,一闪身就溜出去。 完美落地,然后一抬头,莫兰行正俯身看着她,对视时笑了笑。 “……你一直听着?” 莫兰行笑而不语。 邵昭语塞,避开他的目光绕过去就要走,嘴里小声嘀咕:“听着也不进去帮我说个话什么的,合着伙挤兑我,胳膊肘往外拐。” “这怎么说,毕竟他们也没有说错。”莫兰行跟上,听上去心情极好。 “什么啊,被辣手摧花的是我好吗?” “可第一次是你非要给我解蛊。” 邵昭不服气那手肘戳他:“还不是因为你那之前在我脖子上留那些红印,要不是你也喜欢我,我怎么会帮你解蛊?” “那次是你先进我房里的。”莫兰行挡下她的手肘顺势牵手。 “还不是你因为红楼那件事躲我,哦我想起来那次,你对我起反应,就是你先的!”邵昭突然占到上风,“还有在瞭望台那晚怎么回事,我亲你你怎么也没推开我?” 莫兰行淡声回答:“美人入怀主动献吻,我又并非不愿,推开你岂不违背我自己本心?” 长得好看就是有优势,说这种话都不让人觉得流氓。 邵昭道:“别的不说,你当年去万炉宗肯定是找我的对不对?你找我做什么,还不是你先。” “分明是你两百年前叫我等你,你可知我难受了整整两百年,还不知究竟何时才能等到你。”莫兰行回道。 “两百年前我为什么会让你等我,还不是因为你四百年前你不惜剜心也要救我。” “四百年前是你先亲我的。” “我当初就坐在石英水畔,是你先来的。” “我当初不过偶然途径,谁知会有一个赤足的姑娘。” 他们两人在看似争论不休中,手牵得越来越紧。 邵昭定定地看着他,扑哧一下笑了,又露出招牌的小狐狸眯眼笑,慢悠悠地拖长音说:“哦——原来你喜欢我四百年啊。” 莫兰行偏头去看她,温柔地应她:“是啊,很久了。” “巧了,我也是。”邵昭眨眨眼,夸张地大叹气,“那就平局好了。” 他们的争论看似控诉对方,可实际都在解释为何而爱,一步一步解说自己的深情,到了最后两人对等,爱意势均力敌。 “最好不要是平局。”莫兰行说。 放在别人身上多一点少一点都是值得争吵不休的事,但莫兰行只希望,他们两人会是他爱得更多些。 这样邵昭就不必为他付出什么了,他的小狐狸重新回到他身边,只要舒展毛皮被他爱着平安喜乐足矣。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的爱意以命付出,邵昭也能很快忘记。他不愿小狐狸花费光阴耗尽心力也经历一遍看不见边际的等待。 他唯愿如此,但她不能知道。 【作者题外话】:你以为是辩证赛实际上是秀恩爱哒! 第416章 可我觉得很冷 他们的路走了很久很久,两人都没有紧急事,就这样牵着不紧不慢散步,聊些古前此后的事,半途上又下起了小雪。 “嘶,天越来越冷了,雪也下得频繁了些。”冷风吹过,邵昭缩了缩脖子,觉得这风一天比一天更寒,现在已经忍受不住,不得不运转灵力抵御。 莫兰行低头看一粒细雪落在自己手背上,融化却不是化成雪水,而是刺啦一下烧出一小块绯红。他微微蹙眉,放下手看身旁,邵昭还毫无所觉。 “还是冷吗,不如我再为你起个灵障?”他说着,却早已经把灵障罩下。 透明灵障隔断下,那些细雪没有落在邵昭的身上,莫兰行护着她,在她没看过来的时候神色凝重。 和他计算的一样,中部新年以后,连他的灵力都渐渐失效了。 这本就在意料之中,只要他寻个机会再去一次就好。 但这也不是个长久的办法,要么,就把根源彻底解决。 邵昭的下半张脸藏在兔毛裘衣下,眉眼弯着,嘴唇却在掩护下抿成一条线。 这场雪下得不寻常,而这不寻常不是这一次才有的。新年第一场雪以后的没一场雪都缺少冰雪本身的冷意,反而有些烫。 方才一粒雪飘进她的衣服里,热度好似岩浆,烫得她猛地一抖,为了不让莫兰行感觉到异样,只说是太冷了。 这种热度让她觉得很不舒服,随着一场雪一场雪落下,温度爬高,她甚至能感觉到自己全身都在排斥。 雪中混着什么不好的东西,或者说,导致降雪的根源妖邪异常。 她悄悄看一下自己和莫兰行交握的手,细雪落不到上面,若落到上面,她想着,一定要忍住痛,千万不能放开那只手。 等雪停了,该好好查查这件事。 总是天不尽人意,当天过了暮时,雪突然变成倾盆泻下。 还没有完全入夜,人们趴在窗边往外看,雪花完全盖住了视野,窗外的景物糊成一片,雪下得紧凑,一眼看过去还以为是雾。 “哎呦好大的雪,妮儿,别出门啦,今晚是暴雪哦。” 街上早就收摊了,家里有小孩的都严关门窗,免得一不留神孩子就溜出去了。 中州府此前都没有见过这样大的雪,但好在一连下了数日了,没见过的也都在前几天玩了个尽兴,外面冷得彻骨,也就没有硬要跑出去在雪地打滚的人。 但总是有好奇的想看。 大雪里什么都看不见,小孩子站在板凳上,看自己窗台上走过一只老鼠。 他刚要喊在厨房做事的娘亲来赶老鼠,就见雪花吹了过来,烫到了他的手指。孩童娇嫩的皮肤立刻就卷曲焦黑,疼痛难忍,哭喊当即就要溢出喉口,但只出来细弱的一息,然后,他就呆住了。 那个孩子看见,那只爬上他家窗台的老鼠身上盖了一层雪,很快被腐蚀成了一滩血水,随后融入了雪堆,成为了雪的一员。 他关上了窗,此后没有再发出一句声响。 这场大雪静谧无声,一夜过后再醒时,雪挡住了门板,连出门都困难。 邵昭看了许久窗外,雪的厚度太深,把院子里的树木都埋了半截。 她眯起眼,看见了树木上一截焦黑色。 她回头看,屋里的炉火早就熄了,冷了一整夜,昨晚莫兰行没有待在屋子里。 外面冷意已经渗进了屋子里,现在她穿单衣站在床边,仿佛如坠冰窖。 这会儿她却不像在莫兰行面前时那样叫嚷着冷了,闭眼屏息凝神,两手交叠掌心合拢缓缓抹了一个圈,随后,橘红的火光自两手间升起。 她随手把火掷出窗外,厚厚的雪堆便迅速消融,露出原本的地面。 地面上还是如初,只是她起先看见的那棵树上一抹焦黑极其扎眼。 邵昭上前去看,手指在焦黑上磨搓,却蹭下来一层血迹。 树根处落下了几枚鸟羽,在昨晚不知什么时候,这棵树上也许短暂停留过一只鸟,然后大雪落下,它再也没能归巢。 这一场不寻常的大雪后,中州府排查统计无故失踪数十人,有的家中有妻子,入夜时还睡在一起,半夜隐约听见起夜的声音,出了门去就没见过声响。 这件事首先上报了中部君主,短短几天之内抓了数名可疑犯人入狱。然而这件事还是无解。 信佛不信仙的中部人族不会把这件事归类想到魔的上面。 头疼的不只有寻不见头尾的君王,莫兰生也因为这件事奔波焦头烂额。 “那场雪太莫名其妙了,我还想着绝对和魔眼有关,但我与少城主查看中州府所有魔眼,没有一个复开,江师姐布置的壁垒理应依旧牢固才对。”莫兰生说。 就这些时间不见,莫兰生不眠不休看上去憔悴不少,眉头拧得已经出了川字纹。 邵昭手里把玩着几枚鸟羽,整整齐齐放在手心排列,慢条斯理从根梳到尾。 她静静地听着,这些天她只出去过一次,融化了府城冰雪后,什么也没有做,一直待在宅院,众人忙碌里她是唯一的那个闲人。 “今天比昨天还冷。”她忽然说道。 她的话没头没脑,和谈论的话题完全没有关系,莫兰生“啊”了一声,愣愣地看一下窗外,才应说:“确实冷,奇怪了,按中州府的季节,这会儿应该要开春了才对。” 邵昭没接他的话,继续说自己的。“你和我都有火灵根,催动灵力比寻常修士更加隔寒。可是我觉得很冷。” 她把鸟羽掩在手心,再重复了一遍:“我觉得很冷。” 莫兰生不明白,目光落在她身边熊熊燃烧的炉火上。 灵火的温度比普通火焰都高,寻常来说,待在灵火旁轻易感觉不到寒冷。 邵昭对他笑了笑,笑得很是凝重,没再多说什么了。 莫兰生觉得云里雾里,离开后下意识要去寻莫兰行,那是现在唯一能给他解答的长辈。 可是到了莫兰行的楼阁前,他望着沉寂无光的窗门,恍然想起来,莫兰行似乎数日不曾回来。 他作为小辈是管束不了辈分这般高的老祖宗,但是想起来刚刚邵昭说她觉得很冷,还是忍不住好奇莫兰行是去了哪里。 看这天,可又要下雪了。 第417章 你不在,我冷 莫兰行回来,是那场大雪后的第十七天。 邵昭算的清清楚楚,还多了一个早晨。 中间这些天里断断续续下了几次小雪,大家心中都对这雪产生了疑虑,躲在家里紧闭门窗也就没事了。 大家都缩在屋子里,邵昭反而开了窗,伸手出去接雪花。 雪花落入手心,若非她早就准备好了灵力护着,这滚烫的温度就不只是把手心烫红而已了。 这不是雪,更像火山灰,准确来说就是魔气。 她原来是想调查一下的,但是从莫兰生和鸿蒙英带来的消息里看,她又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 如果她的记忆没有出错,小说原文里,是有过同样大雪吞人的重大事件的。 虽然目前为止整个小说世界基本上在她的干扰下没怎么往主线上走,可这一次不一样,大雪落下,魔气丛生,几乎就是原文。 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就是主角和时间。 小说里写这段剧情的时候,正好到了最后的尾声,殷湛和洛月嫦在飞升关口,身为反派的公孙无落已经入魔成为魔族走狗,四境各地频发魔眼,魔气魔物横行霸道,世人苦不堪言。 那大概算是小说里最灰暗绝望的一段剧情了,魔物入四境把普通人当成牲畜和备用食物,四处能见人骨,血腥腐臭充斥尸山血海,人间已然成为了地狱。 而作者似乎为了凸显救世主的伟大光辉,为了表现这个末世焦土上最后一缕代表希望的光,这幅地狱光景存在了数个月后,殷湛才如神兵降临,突然现身。 解救众生,扭转地狱,就是殷湛飞升前要做的最后一件事,他最终杀了公孙无落,完成了大业最后一笔,从此名声传入人间,史册上的名字永不磨灭。 邵昭想到这个剧情打了个寒颤。 当时看这书完全是为了打发时间,打发时间不会去想太多关于核心价值观的东西,但是现在在想起来,就有一种吃面吃出蟑螂的恶心感。 先不说时间对不上,殷湛才是那个入魔的人,早前就被莫兰行封印,哪里能触发这种剧情?只剩下和心魔勾结下落不明的洛月嫦了。 她觉得很混乱,难道在南境时,这段剧情就已经开始了吗? 秦言当时,早就知道了? 这段剧情要如何结束她完全没有头绪,原文殷湛杀了公孙无落她总不能去学着试一试。 秦言总不能放任这段剧情不管。 她甩甩手,关上了窗户。 一转身,几只蝴蝶迎面而来,停在了她鼻尖。 蝴蝶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桃花香味,似乎还沾了花粉,她忍不住打了两个喷嚏,蝴蝶飞走,然后她看见了正在点灯的人。 虽说还是白天,但外面下着雪天色阴沉,关上窗后屋里就和黑夜差不了太多,莫兰行一连点了五个烛台,屋子里这才亮堂起来。 邵昭歪头看了他一会儿,又是半月不见,他穿的衣服又换新了,袖上的花纹是金线绣的花枝,蝴蝶晃晃悠悠飞过去,正好停在枝头,仿佛本就是花纹之一。 “阿昭,蝴蝶好看吗?”莫兰行回过头来看她,和半月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 邵昭歪头看他,笑了笑说:“好看,很漂亮。” 莫兰行勾唇浅笑,往花瓶里投了一枝桃花,随后向邵昭张开手,示意她过去。 邵昭却不动,同样伸出手,努努嘴要他前来。 最终是莫兰行无奈地摇摇头,向她走去。 “抱歉,走了半月。”莫兰行握住她的手乖巧认错。 “是十七天,我记着呢。”邵昭的另一只手勾住他的腰带,迫使他贴近自己,又踮脚在他身上轻嗅,“你去哪里了?” 莫兰行配合她俯身让她问个够,然而他身上只有桃花的味道,还有水腥气,其他什么也没有。 他想着这些天大概让小妻子着急了,抬手安抚地拍拍颈间毛茸茸的脑袋,温声说:“去了东境一趟,东境现在暖和了很多,桃花已经开了,路上看见,觉得你大概会喜欢,折了一枝还有蝴蝶,一起带回来给你看。” 邵昭听他解释,目光落在那枝桃花上,几朵半开,几朵还是花苞,确实是新鲜摘下来的。 可她脑子里却完全没有风花雪月的心思,她想到的只有,在小说最后这段剧情里,莫兰行是什么结局? 原文是有一个姓莫兰的反派,但到现在她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位,起先觉得是莫兰生,但后来觉得可以是莫兰氏的每一人,包括莫兰行。 那个角色中途音信全无,谁也不知道最后到底如何。 那莫兰行呢? 在没有扭转这个世界的情况下,邵昭不敢去下定论保证这些角色的剧情,比如武宗本该登达辉煌,现在却只剩下废墟,再比如卫青城做叱咤风云赫赫有名的女帅,现在仍是如此。 她如何能保证莫兰行的结局呢? 残留的心魔被压制了许久,这时又冒了个头,挠着她的心窝咯咯直笑。 她很害怕。 她实在是,没有把握。 她忽然放开了莫兰行,连牵着的手也松开,随后两手摸上那张白玉无瑕的脸,强行让他看着自己的眼睛。 “我是问你,你去了哪里?”她死死盯着,语气有些森冷,“你去东境,只是为了折桃花,捉蝴蝶吗?你去东境哪里了?” 莫兰行怔怔地看着她,如实回答:“我去了……东渠山脉。” “去那里做什么?” “什么也没有做,只是查看了一番封印。” “然后呢?你还去了哪?” “安河郡,悬炉城,然后回到中部,转了一圈,我就回来了。”莫兰行覆住她的手轻声细语道,“阿昭,我没有瞒你。” 邵昭定定地看着他半晌,说:“我不会怀疑你,但是……” 她把手慢慢放下去,有些无力。 “但是,你不要再走了。” 莫兰行一定是为魔气离开的,她心知肚明,但害怕失去的恐慌比什么都来得让她焦虑不安。 小说里的这段剧情几乎写死了一大半的出场角色,可见其凶险。 万一她无法破解原文剧情怎么办? 万一身边众人都要像原文一样死在人间炼狱怎么办? 万一莫兰行默不作声卷入剧情,又被困在方块字规定的剧情,只有死局怎么办? 万一…… 无数万一让她害怕,她想不到该怎么提前避免,也想不到该怎么和爱人解释。 除非她始终牢牢看着莫兰行,哪怕死局逃不了,至少不是下落不明,她也能安心。 “你不在,我冷。”她闷声说。 “别离开我。” 第418章 我抱着你,此后不会冷了 蝴蝶被邵昭一只一只捉进了容器里,又在装桃花的花瓶上方起了一道结界,让蝴蝶待在里面,只能停留在花上,却飞不出来。 莫兰行听她的坐在榻上,看着她做完所有事,心里还惦记着她说的冷,全身运转灵力,预备着等她过来就会和抱着一个火炉一样暖和。 邵昭捏了捏他的掌心,没有如他所想缩进他的怀里,而是坐在他身边,拉过他的手腕凝神探他内府。 居然是这么正经的样子。 莫兰行有些意外,想要提醒她:“我身体很好,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他意图抽回手去,被邵昭用力按住。 “你就算身体健康,毫发无损,也得让我看看,我不放心。”邵昭看他一眼,“不让我看也可以,你现在把手收回去,以后都不用上我的床。” 如公孙无落所说,莫兰行惧内,一听这话便不再动了,垂眸安静地坐好。 的确如他所说,他的身体没有出什么问题,没有隐瞒伤势之类的行径,只是灵脉亏空让邵昭有些在意。 兴许是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情况瞒不过,莫兰行搓搓手指,老老实实说:“我是为魔气出去,封印了多地,中州府的雪来得不同寻常,需早做防备。” “你积极了很多,两百年前你分明是对这种事爱答不理的。”他并没有做错什么,甚至是在做一个站在修真界顶峰的人该做的正道之光的事。但现在邵昭不希望他担这样的职责。 莫兰行抿唇,移开目光,没有接话。 邵昭确定他身上并没有问题,松了口气要收回手,却被他反过来拉住。掌心暖烘烘的,慢慢把她冰凉的指尖焐热。 被冰冻半个月的手指骨头乍被解冻,有一种骨头都要酥麻软糯的感觉。邵昭静默片刻,决心要让自己看上去凶一些,平静地抬眼看他说:“做什么?” “阿昭,你刚才说,你冷。”莫兰行轻声回答她。 “冷又怎么了,反正你也不会心疼。”邵昭把手抽回来,起身回到炉鼎前,“那天大雪最冷了,但是你那天晚上也没有过来。我的炉鼎都比你疼我。” 炉鼎里放着一块特级仙矿,三簇灵火交替淬炼,淬了整整三天也未见丝毫变化。她盯着火中的影子看,焦虑烦躁接踵而至,放在身侧的手由放松的状态捏紧成拳。 她越发沉静不下来了,心头总有一团黑影罩下来,从那场大雪后,早上醒来她发现莫兰行不在开始,像张网缠着她,越挣扎越紧。 她急于需要做成一件法器,来找回自己的理智。 莫兰行担忧地看着她的背影,屋里五个烛灯在不同的位置静静履行自己的使命,灯光打在邵昭的身上,在地上映出五个影子。其中一个影子被拉得长长的,直到莫兰行的脚边,他俯身小心翼翼地虚抚一下,就好像摸了摸邵昭的头。 “过来。” 清凌凌的声音忽然响起,听起来虽说有些强势命令般,语气却是轻柔的。 莫兰行顺从地走前去,和她一起坐下。 可也只是这样坐着,她没有再分一个眼神过来。 她的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自己膝头,若是平时,早就该伸来抱着了,可现在她没有。 她没有生气,但她表现出的平静比生气更让莫兰行不安。 “阿昭,我……” “魔眼,应当没有问题吧?”邵昭打断他的话说,“你不在的这些天里,小生告诉我,魔眼没有复发的情况,可中州下雪都是魔气,有从别的地方溢出的可能性吗?” 这公事公办的语气让莫兰行愣住,想要伸向她的手又放了下去。 “倒没有感知到新的魔眼出现,我查看过后,各地的封印没有裂痕或是动摇。”他停顿后,补充说,“我的封印还算牢固,你不必忧心。” 邵昭闭上眼,分出一神包裹矿石熔炼,同时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后,扯了嘴角道:“原来你去了各地。” 莫兰行:“……” “算了,去都去了,做都做了,这些不重要。”她悠悠道,“中州下的雪会吞噬活物,我推测和洛月嫦脱不了干系,她和心魔勾结,不知道躲在哪里盘算着什么,再多下几天,大约就不限如此了。” 莫兰行道:“你若是想找到她,我可以……” “我只是和你说罢了,你不必做什么。”邵昭睁开眼转头看他,极淡地笑笑,“你能做的,我大多都能做。” 她的笑容淡到不剩下多少笑了,很快又收起来转回去,继续说:“找洛月嫦不难,难的是对付心魔,要找到能彻底解决它的办法,不能就这样放任它横生事端。” “若能找到本体,我可以……” 邵昭再次截断莫兰行的话说:“若能找到本体,封印在某地就是在重造第二个安河郡,且不知如何镇守,所以我想,要么能造出永远封印心魔的法器,此后千万年都能保证它无法逃出。 要么,就杀了它。” 她直直地盯着炉火,说:“最好杀了它。但杀它的人是别人也好,是我也好,我唯独不想是你。” 她的侧脸像一朵苍白的花,即使被炉火烛光照映,染着暖黄色的光也觉得毫无血色。 “我错了。”莫兰行突然泄下气,温和嗓音要和她认错,“阿昭,我错了,我不该突然离开,你不要生我的气。” “我没有生气,你没有错,你做的事都是对的。”邵昭摇头道。 “我若做的都是对的,你便不会这样。”莫兰行叹气,倾身前去抱住她,“阿昭,是我不好,但你不要把我排除在外。” 邵昭任由他抱着,双手放在膝上,紧紧攥着衣裳没有回应他。 “我不离开你了,阿昭,你理理我。”他一声声的叹气落下,讨好地去吻邵昭的脸颊。 邵昭终于动了,手指按上他的颈侧,如蛇般攀上,慢慢说:“我冷。” “我抱着你,此后不会冷了。” 冰凉的手被摘下,包进手掌又拉进他的衣袍,放在腰身处。 邵昭这才慢慢环抱住了他,一点点扣紧,勒紧直到两人都觉得溺水似的窒息,才愿意放开。 莫兰行没看见她的眼中挣扎的微光,里面已经被偏执和占有的疯狂覆盖。 “路止,我不要你众生为首己为末。”她低声说,“把你自己放在首位,他们由我来考虑。 你只要,待在我的身边,让我随时能看得见你。” 她突然缺失很大一块的安全感,即使这样紧紧抱住她仍觉得不安,那一块陷落下去是深渊,然而怎么填也填不上去了。 她抓紧莫兰行的衣裳,固执地反复说着“不要离开我”。 莫兰行抱着她,她的身量太小了,窝在他的怀里一点厚度都感觉不到,就是这样娇小,让他怜爱不已。 “我不走了,阿昭,我再也不离开你了。”他轻轻哄着,一遍一遍重复“阿昭”,眷恋从唇齿间溢出。 他未能把心底最重要的那句话说出,并未让邵昭明白他所做因为什么。 阿昭,你始终是我的首位。他默念着。 第419章 依诸位所见,我够资格了么 中州府四月,人间芳菲都该走到尽头,可中州府从新年开始一连几月的雪生生拉回了本该出现的春景。 魔气不多不少地放出,除了第一次大雪以外并未造成更大的灾害,但这样好似看不见尽头的灾害让众人更加惶恐。 因为这不间断的雪,仙门聚一堂,再度开起了会。 邵昭点点椅子扶手,指甲敲在刚刷过漆的柚木上,屋子里只有这清脆的响声,所有人的目光被她吸引过来。 众人在她和莫兰行紧紧交握的手上掠过,随后便不再去注意,聚精会神听她说话。 “我与师姐已经传音回宗门,万炉宗法器众多,就算找不出魔气溢出的源头,净魔应当也能做得到。”她说,“但诸位要做好局势失控,齐力抵御魔物的准备。” 众人惊诧,议论纷纷。 聚在一起的不只是守中州府的,还有守中部其余城的仙门,梵门在中部备受推崇爱戴,他们一定程度上安抚了人心,但这也不长久,总该解决才行。 梵门大师兄是一个头顶锃光瓦亮的光头,悲天悯人地念了句佛偈,道:“史曾记载,魔气入境生灵涂炭,千年前师祖前辈协力抵御,现下极西就是那时存在的证明,若真再重现……” 他一声叹息,众人的心沉了下去。 千年前的修真界和现在全然不是一样的,千年前有秦言,有衡渊真尊,有常鹤仙,站在巅峰的大能比比皆是,且堪比仙人,他们的能力强大,成功保住了四境。 但现在的修真界灵气虽仍然丰足,大能却接二连三没落,现下能称得上与千年前相提并论,尚在世上的,也就是莫兰氏的两位老祖。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看向了莫兰行,他没有坐高位,而是顺着邵昭坐在下面的位置,不闻旁人所言。 他想着自己这时是该表态,刚要开口,手上就被用力捏住,是邵昭不让他说话的意思。 他侧目去看,邵昭眉头皱起,眼中躁郁,看上去十分不喜他们的眼神。 公孙无落擦拭着灵剑剑身,悠悠道:“出事儿就想着别人顶上,怎么?莫兰氏该你们的?显祖是有家室的看不出来啊?” 有人不满道:“琼华剑派以精绝剑术著称,向来是清流仙门一派,但这也不是公孙道友诋毁我等的理由,人间大劫自然人人全力以赴,我们并非是想畏缩,怎可……” “何必再多掩饰?不就是想躲在万炉宗和莫兰氏的身后随便丢几招?”公孙无落嘲讽道,“两百年前诸位对林清远屠我剑派弟子都能赞成枭雄,说白了,还不是害怕,你们打不过啊。” “公孙无落你……你简直口不择言!” 他的话揭下了大小仙门的遮羞布。谁不想安逸,他们缩在秦言一众大能维持的和平里太久,享受安乐太久,早就不习惯凡事打头阵冲上去,更别说并没有足够匹配的能力。 “我等斩杀魔物,荡平魔气,但却不能拔除魔根,唯有显祖有此等能力。显祖高洁,自然不会因些私情小爱弃世人不顾!” 那人豪气冲天说完后自己都觉得心虚不已。 什么显祖不会弃世人不顾,这位可不是秦言、衡渊真尊一众的尊者,声名鹊起时斩魔也连着把对他有恶意的修士一起斩杀,并非是常理能测的正道修士。 若他真心不愿,还能按着他不成? “呵。” 邵昭突然笑了一声,声音轻轻的,落在众人耳中,听不出什么意味。 “我不过是通知诸位做好准备罢了,别激动呀。”她眯眼笑道,“只要你们能做好自己的分内事,其他的,不劳费心。” “邵道友也不过是入万炉宗十年不到的弟子,机缘巧合能与显祖尊驾结为道侣,但这怎能以下犯上代表万炉宗众长老?” “小姑娘把生死看的重,但苍生才最重,不该抓着显祖连大事都不顾啊。” “请显祖……” 邵昭越听越心烦,这些人生怕被她插手阻挠,明里暗里说她没有资格发话。 开玩笑,两百年前她修为大成的时候在座这帮人还不知道在哪呢! 江如秋听不下去,要开口制止这些人的话头。 莫兰行说的没错,众人怕他,却不会怕邵昭,当不敢去强迫他时,邵昭就成了众矢之的。 若如此,那便—— 邵昭缓缓抬手,一个响指堂中便升起齿轮状的法阵,阵中迅速生长出藤蔓瞬间捆住那些说话的人,绕着他们的脖子往上生长,连接成一个自然的枷锁。 “邵昭,你做什么!放开——”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树枝像个灵活的人手,掰开了他们的眼皮,一枚银针在他们眼球前一指距离处停着,随时可能扎下。 众人齐齐咽一口口水,冷汗缓缓淌下。 他们看见银针后面的邵昭食指挡在唇中央,笑容依旧,只是目光冰冷。 “依诸位所见,我够资格了么?” 中间有人嗤之以鼻,觉得这不过是万炉宗拿出来唬人的东西,拼全力却怎么也挣脱不开,才惊觉似乎已经看不透邵昭的修为。 江如秋被这一幕惊了一瞬,随即低声呵止:“师妹,这样过分了,快停下!” “师姐不用担心,我有分寸。”邵昭冷淡道,继续说,“诸位不要弄错了,你们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还需要我求你们不成?倘若再和我扯些有的没的,苍生可救…… 但你们,不算在苍生。” 她说出来的话气势惊人,听的人心中冰凉。 “邵道友,邵昭,你在威胁我们?显祖,您就这般放任?!” 莫兰行看一眼邵昭,见她没有要阻拦的意思才淡声开口:“所言一字不假,何叫放任?” “不过说起来,诸位似乎对我的夫人态度太过放肆了些。”他抱歉地浅笑,指尖却微动,强行抢过邵昭的掌控权,控制着银针再近了一些,“我有些生气,不如留下诸位一只眼睛,为我消消气?” 他们见惯了这位大能无欲无求平静淡然的样子,忘了莫兰行的礼仪虽有,但脾气好不过是假象,此刻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没有和魔物对上,第一个要伤他们的却是被他们视为唯一稻草的归玉踏虚显祖。 从这里开始,对莫兰行的恐惧超过了先前对邵昭的不满愤怒。 “显祖息怒,显祖息怒!弟子知错了,出言不逊请邵道友见谅!” 邵昭面无表情听他们认错,不知心中恼怒从何而来,并没有因此减去几分,反而越烧越旺。 她有一个疯狂的想法,想要过去亲手挖出他们的眼睛,拔出他们的舌头,想看血流千里,想让这些人再也无法再牵扯莫兰行—— 她猛地惊醒。 她刚刚在想什么? 她怎会,有这样可怕的念头? 莫兰行发觉她手上的力量消去不少,指尖颤抖着,不动声色地握紧了些。 她腾地站起来,撤去藤蔓法阵,竭力保持着镇定说:“魔气侵入非同小可,望诸位尽心镇守,就此,告辞。” 她拽起莫兰行,匆忙离开。 第420章 龙衔珠冬眠 莫兰行发现,近期的邵昭变化有些奇怪,她好像对魔气这件事很紧张,尽管除了他以外,还没有其他人看出来。 她变得容易暴躁,而且喜欢发呆,坐在炉鼎前也静不下心,好像即将要发生什么可怕的事,始终紧锁着眉头。 自莫兰行回来,再没有看见她开心过。 夜深人静时,她把莫兰行的手臂紧紧抱在怀里,不再撒娇了,而是近乎乞求的,一遍遍说:“你别走。” “我不走,我就在你身边。”莫兰行如是回答,在暗夜幽光里耐心地一遍遍安抚。 可这样还是无法安她的心,常常是彻夜不眠。 莫兰行感觉到了,他的阿昭陷入了无尽害怕的漩涡里,每一次“不要走”都是她从漩涡里奋力向上伸出的手,抓住一次,下一次又要沉下去。 而害怕的源头,是她不知从何起,对爱人离开产生的庞大恐慌。 莫兰行看着她拉着自己的手,她走在前面,梅簪在她发间光芒流转跳跃,还是如他心中那般美,但是海棠花的边缘开始发焦卷曲,在阳光下也没了明艳光彩。 他忽然轻声说:“阿昭,你的手好冷。” 那只小手一直被他包在掌心,可是这么长时间,竟然仍是冰凉的,指尖的温度几乎和气温融为一体,冰得吓人。 邵昭停下脚步,没有回头,过了好一会儿,牵着他的手更紧了几分,“是啊,我好冷,你记得牵住我,千万不要放开了。” 她忘了,她说她冷,出门时却忘了穿裘衣。 “阿昭,为何不愿我去?”他问,“你为何那般不愿,甚至想要杀了他们?” 她的杀意或许在场的人都能感觉到,只是莫兰行用自己的方式为她掩饰了过去。 “没有为什么,你不能离开我。”邵昭终于重新抬脚继续走,牵着他时眼睛却不看他一下,“他们想抢走你,所以我讨厌他们。” 只是这样吗? 莫兰行没再继续说下去了。 通往居住的院子的走廊不长,但是外面天色阴沉,不知是不是又要下雪,廊下挂了灯笼,一道光一道阴影。邵昭每一步都踩在光里,好像跨过了阴影,又好像每一步都坠入了阴影之中。 心魔或许又发挥效用了,她感觉全身都爬满了蛛丝,虽然一挣就能挣断,但到处都粘着,让她浑身不适。 除此之外,她觉得自己的视力似乎也差了许多,明明灯笼很亮,她却看着,前路都是暗的。 恼人! 她倾覆半数灵力重新把心头的魔气压下,觉得稍微好些了,才又开口:“魔气的事,我能想得到办法,不是非要你出手不可。” 莫兰行张了张口,半晌只轻轻应她:“我知道了。” 他的阿昭似乎想反道而行,把他圈在自己身边。 那便圈着吧。 中州府到了五月依然是逼近北境的严寒,雪下个不停,几乎成了雪灾,君王也没了其他主意,想着是天灾,不下雪时就广传又去哪里的庙吃斋祈福了。 “魔气都没有什么动静,邵哥……你是不是太紧张了?”白金银蹲在炉鼎旁托着脸说。 五月中旬,东境的桃花早就谢了,该是满地绿意的景象,在中州府里,还是冷到需要穿厚裘衣,屋里需要燃炉火。 新岁前那样热闹的中州府,到了现在满城白雪,没有多少生机。 邵昭手中把玩一块烧制多次后的矿石,这块石头经过多次灵火,竟然连一点痕迹都未能留下。 她像没听见白金银的话,自顾自道:“奇怪了,这块矿石怎么无论怎么炼都没办法转化?” 白金银疑惑地看向她手中那块矿石,两指放上,感受矿石里的金灵韵波动。 “能让你炼不动的特级矿,真是奇怪了。”矿石里的灵韵波动没有什么异常,他收回手挠挠脸,很快又想到什么,说,“邵哥,万法宝册有云,石料非无性,越是坚不可摧的石料越容易出现与其属性契合的其他矿石。” 邵昭抬眼看他:“你是说,找一块和它属性相抵的矿料?” 她仔细考虑了这个的可实施性,起初是给予肯定的,但是再考虑到更深层次的,又摇头。“不行,特级矿属性特殊,混了其他矿石容易掺进杂质。” “那便再次相抵。”白金银很快又接道,“找出这块矿石最容易被其他矿石影响的特质,用一块品质为上等的灵矿相融炼,再加入可以与那灵矿相抵的矿石,这便可以了。” 制作法器用的矿料种类繁复,在千年前秦言就研究出了各材料之间的相抵相冲反应。然而即便如此,实际上要找出能和特级矿一起熔炼的矿石并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 邵昭摁着额角,把那块矿石丢回炉鼎之中,“得了空,我就试试看。” 她的积极力下降得很厉害,连白金银都感觉出来了,几次想问,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莫兰生不在,他们两人在一起时出现了诡异的沉默,邵昭不说话时没有表情,他抱着膝盖晃了晃,左右看看,试图寻找话题:“邵哥,显祖呢?出门了吗?” 邵昭抬起手,对他歪头扯了嘴角说:“他刚走,马上就回来。” 她的表情有些诡异,白金银缩缩脖子,不再说了。 “龙公主呢?最近不见她了。”邵昭岔开话题道。 “公主她……”白金银松开手臂,慢慢换了盘腿的坐姿,“她新年后就开始冬眠了。” 邵昭道:“冬眠?” “对,新年前她总嚷嚷着困,还冷对不对?新年过后,她睡觉的时间就长了起来,起先我还能叫醒她,到了后来,我发现她睡得越来越沉,再也叫不醒了。”他挠挠脸,有些郁闷,“邵哥,龙也会冬眠吗?” 邵昭听他讲述,坐直了身。 她捏着下巴思索,这时终于有了以前属于邵昭的模样,炉鼎里的灵火随她心念一动便由小慢慢长大,火光骤然打在她的脸上,照亮了她眼底的星火。 “白少爷,龙族是神兽,集天地灵气为养分成长,只要有灵气,龙族就能千万年保持强健。”灵火烧得里面矿石噼啪一声,伴随着她的话音落下。 白金银听出不对,呆呆地看她:“你说什……” 她继续说:“龙族不但不需要冬眠,且因为神兽的资质,他们对灵气十分敏感,灵气越弱,他们越虚弱。” 外面的冷风从门缝里灌了进来,冻得白金银一个激灵,却没有把手拢回袖中。 第421章 莫兰行,你这个骗子 龙衔珠的房间里只剩下了一颗返璞归真的蛋。 白金银呆站在蛋面前,伸手戳了戳蛋壳,惨叫一声回头向邵昭投来求助的眼神。 邵昭:“看我做什么,孵啊。” “哥,真孵啊?”白金银啪一下拍在蛋壳上,半人高的龙蛋纹丝不动,“这么大,这得放锅里煮吧?” 龙蛋表面光滑,他的手放在上面还能倒映出影子,邵昭拿了个烛台放在龙蛋前点上,再拉着白金银从背光角度看,蛋壳里面蜷缩着一团黑影,那就是盘起来的龙衔珠。 “瞧见了吗,那就是小龙女,你要是敢下锅煮,就跟煮鸡蛋一样煮熟了,你就等着龙王把你丢锅里煮吧。” “……” 白金银摸摸蛋壳上映出的正在缓慢起伏的影子,“那该怎么孵,你把我剥开我都没这么大张。” “幼崽需要大量的灵气才能孵化,渡灵力就好。”邵昭摸出几个补灵的药瓶塞给他,“加油,孵吧,尽快孵出来,我有事要和她商量。” “哥,你不能和我一起吗?”白金银抱着一堆药瓶可怜巴巴地望着她。 回应他的是绝情果断的关门声。 邵昭在心中计算了时间,嘴唇不安地抿起。 莫兰行说他去寻公孙无落,保证最多离开一刻钟,可这已经快到一刻钟了,他还没有回来。 他去哪里了?他还记得他答应的时间吗?他是不是又去查魔气了?他骗了她吗? 压制数日的心魔很容易就又被放出,在她的胡思乱想里添柴加火。 “他走了,他离开你了,你再也找不到他。” 消失许久的声音再度出现,这次愈发的清晰,紧贴着她的耳边低语,她甚至能感觉到森冷的手摸上她的颈间,长长的指甲随时都会穿破她的血肉。 然而这些仅仅只是幻觉而已。邵昭用力甩头,强逼自己冷静下来,极力想要把心魔的声音当做风声。 “你不想承认,不想面对,但你什么也办不到,你以为你能改变什么吗?你什么也改变不了。” “莫兰行早就该死,你多管闲事为他续命,何必呢?如今这般担惊受怕,他依然难逃一死。” 邵昭快步在廊下穿过,抬手一把拂开梁上垂下的层层帷幔,闻言咬牙厉声道:“闭嘴!” “你怕了?啧,好可怜的小姑娘,做个巫修祭司本该一生不尝情爱,偏偏要趟这趟浑水,你阿嫲没说错,你早该发现你错了的。” “我做错的从来不是和他相遇相识,他不是浑水。”邵昭挥去耳边的声音回击道,“他命不该死,归根结底都是这个世界被掌控的错!” 那声音在一边散去又从另一边出现,攀着她的肩语气怜悯:“是啊,都是因为这个,若非这只是个书中世界,秦言就不会留本座在世,你也不会献祭身死,这世上许多人本都是命不该绝。” “邵昭,这个世间很虚伪吧,什么都是假的,你何必听秦言的,她也不过是个道貌岸然的人而已,只是想利用你达成她自己的私欲,你犯不着听她的。” “秦言救不了天下人,她这不是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去死吗?你仔细想想,她其实能救的,但她偏偏喜欢做个救世主,她心里恨,她想取代这个世界的天道宠儿,你把她当成师祖,她在不远处看着戏呢。” 邵昭的步伐慢慢停了下来。 心魔勾起嘴角,搭上她的双肩,牵着她的思绪朝一个方向诱导:“南境魔眼爆发,那么多人死在魔气里,中州府大雪混杂魔气吞噬活物,秦言看不到吗?她看得一清二楚,可她什么也没有做,藏在暗处恐怕笑得正开心着。” “秦言可比本座恶劣多了,本座尚且是堂堂正正地做个恶人,秦言?她到底算什么东西?” “你被骗了,她不人不鬼,舍弃肉身也就舍弃了飞升上界的机会,她改变不了什么,你会眼睁睁看着书里的一切发生,再无回旋余地。” “邵昭,选本座如何?本座的能力足以和秦言匹敌,你想莫兰行活着,想让他在你身边长长久久,永远不会离开你是不是?本座可以帮你。” 恶魔的低语就在耳边呢喃,邵昭心知该当做什么也没有听见,该保持冷静。可即使她明白魔的话并不可信,还是被击中了最脆弱不堪的那一处。 垂在身体两侧的手几次收紧,用力抠着自己的掌心她才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和心魔做心理上的斗争很不明智,她不知道自己要费多少努力才能挨过去。 甚至她分不清自己有没有挨过去,或许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尚且理智清醒的自己已经被关在了幻觉里,现实里她已经握上了心魔的手。 她害怕起来,再次迈动脚步时已经开始奔跑。她不知道自己要跑去哪里,总之是去有莫兰行的地方。 她等不及了,奔跑时运转传送术,下一刻推开了房门。 屋子里空荡安静,炉鼎在正中间还燃着火,余热未退,冷风灌入,没有灯,也没有她想看见的人。 窗台边的花瓶里,因为气温的问题,桃花始终保持着花苞的状态,未开的依旧新鲜,半开的花瓣也已经被风吹走。至于原来困在结界里蝴蝶,生命短暂,死在了花瓣里,只剩一只还在花苞上,颤巍巍地抖着翅膀。 她忽然觉得很冷,这才想起来没有穿裘衣出门,冷得她骨头都在打颤。 她慢慢蹲了下去,大脑一片空白。这本该是心魔入侵的大好时机,可她只听见咯咯的笑声远去,随后周围只剩下她一人的呼吸声。 “路止,你回来了吗?”她轻声问了一句。 静悄悄的,没人回答她。 呼吸逐渐变得困难起来了,她觉得全身都没有力气,软倒坐在炉鼎前,对着里面的灵火想笑一笑。 “邵昭,那东西的话都不可信,别去想。”她这么告诉自己。 她太冷了,朝炉鼎的方向凑近了些,又觉得不够,干脆贴紧了炉鼎。灵火在炉内燃烧,炉鼎表面滚烫至极,她的手放在上面,没有用灵力保护,第一下是温暖,后来就是烫伤的疼痛。 邵昭毫不在意,反而觉得这样更好些,至少她疼着就是清醒的。 别去想,要想,就用自己的逻辑去思考。 被心魔揪到弱点是她的疏忽,此后绝不能被心魔影响左右。 她反复这样默念,口中还是无意识地喃喃:“莫兰行,你这个骗子。” 一刻钟早就过了,骗子。 她现在好冷,骗子。 身后终于有脚步声了,她收了手,转头去看。 莫兰行看见她眼中的空洞,再看她的双手时怔忡。 “一刻钟过了,你没有守约。”邵昭平静地说。 莫兰行掩上门,在她面前蹲下,想要去触碰她被烫的皮肉翻卷的手,被她避开,紧接着,她扑上来,用了很大的力气把他撞翻在地上。 邵昭垂着头,慢慢攀上他的肩头,掌心的血泡她视若无物,依旧环着莫兰行,想要把人拆了的架势。 莫兰行默不作声被她抱着,想着确实是他超时了,准备接受小妻子的责备。 但他等了许久,然后听见了从他肩头处传来的颤抖,和邵昭终于崩溃的哭声。 “我好冷……” 第422章 我爱你,阿昭 莫兰行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才会带给邵昭这样大的刺激,她连哭声都是压抑着的,把自己按在他的肩头,偏不愿意让他看见。 她哭了很久,最终在莫兰行的怀里睡去。 把邵昭抱上榻后,莫兰行才有机会去仔细看她。小脸上都是斑驳的泪痕,眼尾红通通的,最近她的气色不大好,那一点红色在她脸上异常醒目。 莫兰行取来沾了水的帕子,小心细致地一点点擦拭干净那些泪痕。然后一路向下,他转到那两只在睡梦中也紧握的手上。 邵昭是真的一点也不怕疼,叫他花了一番气力才让那双手舒展开,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景象。 莫兰行执起这双手,轻轻捏着指骨前端端详。皮肉翻出,脓水和血糊了一片,看手心哪里还认得出来这是一双小姑娘的手? 他的嘴唇微张翕动,俯身吻在那一双手掌中央。皮肉在他的疗愈术下逐渐长好,恢复如初,他终于直起身来,深深地看着邵昭的睡颜,伸手想要去揉一揉那对绯红的眼尾,到了一半,又停下来,不敢再继续下去。 他今天是为了个公孙无落交代一些事情,那些事他无法抽身去做,也就稍微繁琐了些。说好的一刻钟,他紧赶慢赶,还是超了时。 本想着他与邵昭一五一十说过时间地点,不会有什么事,可没想到,他一回来,看到的是更加揪心的画面。 他的阿昭本该是只活泼灵巧的小狐狸,可是灵动哪里去了,那双眼睛里能灌进去风,抱着他哭着说“我好冷”的时候,颤抖的尾音要把他的心也给哭碎了。 “阿昭,你到底出了什么事?”他叹息着,再次亲吻邵昭的掌心。 在他离开的那十七天里,是什么困住了邵昭,他几次想进入丹府探查,却每次都因为邵昭的恐惧不安只能作罢。 他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最大程度的顺着邵昭,让她觉得安心。 然而今日他才明白,连这点事都是需要精心计较的,他一点也没有做好。 炉鼎里的火跳了一下,盖住了他又一次叹息。 这是邵昭久违的入睡。 修士本就可以不眠不休,她担心自己入睡后莫兰行又会离开,入夜后并不合眼,每晚都只是拉着莫兰行的手,这样等着天明,她才能觉得心安。 但这样也很累,她的脑子是清醒的,身体却很疲惫,她看着莫兰行,看见他眼里的温柔迁就时,时常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她早晚要耗尽莫兰行的耐心,但她控制不了自己,恐惧的种子一旦埋下,生根发芽后就难以挖除。 所以她试着入眠,尝试说服自己。 闭上眼睛不久,她就坠入了梦里。 她用尽力气去构建一个美梦,梦里没有魔气,这也不是书中世界,她回到了两百年前,正是衡渊真尊尚在世的时间。 衡渊真尊丰神俊朗,岁月不在温玉上雕琢,他和莫兰行一样,让世人见识到莫兰一族一脉相承的美貌。邵昭只见过他寥寥见面,现在在梦里见到,仍是记忆犹新。 邵昭第一次随莫兰行和郁桓寂去到安河郡里,正好撞上衡渊真尊。那是和莫兰行截然不同的仙姿神貌,站在楼宇上同一个真正的仙人一般无悲无喜,缥缈形若将要乘云归去。 那是莫兰行最敬重的人,他们走在一起时,邵昭发现,莫兰行总是刻意落后一步,这是长幼尊卑。 邵昭跟在他们身后亦步亦趋,看他们时不时一起侧头低声说些什么,觉得这幅画面当真人间美好。 “忘了问,这位小友是?” 走了好一段路,衡渊真尊转过身看邵昭。 抢在莫兰行面前,邵昭行礼说:“晚辈来自南境,是令侄的……友人。” 第一次见面,衡渊真尊凝眉看了她许久,待她疑惑地抬头去看,撞上了悲悯的目光。 她那时不明白,衡渊真尊一眼就看出了她的身份,以及莫兰行为她剜心。 画面定格在这里,风也静止了,梦境突然寂静无声。 邵昭退后几步,惊恐地看着衡渊真尊的身上开始流血,和两百年前一样高山轰塌,倒下时化成了灰烬。 她转过头去看,莫兰行的脸上也出现了斑驳裂痕,血肉层层剥下。 莫兰行满目不可置信看着自己的双手,随后伸向了邵昭,唤她的名字:“阿昭……” 邵昭急忙想去握住他的手,指尖刚一碰到,就都碎成了粉末,她伸手去捞,张开手心,细沙从指尖淌下。 梦境骤然暗下,她呆站着,手中空空。 “这才是他的结局。” 鬼魅般的声音燎着她的耳尖,黑暗中,心魔露出它的面目,从背后慢慢环抱着她,绕在身前时换成了莫兰行的手。 邵昭偏头去看,刚刚在眼前消逝的人又完好无损站在眼前,笑容温和,但是眼尾的红痣昳丽过头,显得妖邪异常。 “你选本座吧,本座帮你做你想完成的事。” 心魔化成莫兰行的脸说,语气神情都拿捏到位,没忘了一边温柔地拂开她脸上的发丝,几乎以假乱真。 它学着莫兰行轻声哄道:“阿昭,我绝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你想做什么,我都能陪你。” 苍白的手一寸一寸往上攀爬,掠过她的腰身,抚过她的肩骨,停在她的颈间,捏着她的下巴抬起。 即将接近时,邵昭喃喃说:“你不是他。” “这有什么关系呢,本座可以很像他,无论是什么。”心魔笑了笑,毫不在意,“本座可以比他更好,让你沉溺幻梦,要多欢愉,就多欢愉。” 它的手在肆意游走,试图用这种方式让邵昭放下心防戒备。 然而邵昭比它想的顽固,笑时眼泪一起淌下,随即右手穿过了它的胸口。 她再次重复道:“你不是他。” 心魔低头看胸口开出的黑洞,啧了一声散入黑暗。 她在梦中缓缓放下手,眼泪无声地落下,可在梦外却哭得很厉害,紧蹙眉头,鬓边的头发都被泪水打湿。 她一直喊着“莫兰”,莫兰行便为她擦去眼泪,不厌其烦地回应她,告诉她“我在”。 邵昭呜咽着终于睁眼,入眼是莫兰行的脸,没有松口气,反而哭得更加厉害。 “路止?” 她的声音喑哑,音节都碎在喉咙里,莫兰行执起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让她感受到体温,“是我。” “你一直在吗?” 她还在哭,哑声混着鼻音有些奶声奶气,眼眶里盛着水雾,随时都会再次流出来。 莫兰行没有说话,而是凑上去吻在她的眼睑处,把那些欲掉的泪珠也一起吻干。 唇瓣擦过邵昭的睫毛,她偏过脸,牵着莫兰行的紧紧抱住,像小孩子抱住了心爱的玩偶,从掌心吻到手腕。 她的眼泪和吻一起落下,滴在手腕上烫得像蜡油。 她用恳求的眼神望着莫兰行,小声说:“求你,别离开我。” “我害怕。” “求你了。” 她的红眼眶,还有晶莹的珠泪,发丝黏在脸上,像个出现裂纹的陶瓷娃娃,无处不惹莫兰行疼惜。 可他感觉如此无能为力,无论说多少遍,也没办法改变现状。 他只好把丧失安全感的小妻子抱进怀里,恨不能揉入身体,以此来让她放心。 莫兰行吐出不知第几次的无力叹息,扶着邵昭的脑袋让她靠着自己的心口处。 “我爱你,阿昭。”他低头与邵昭轻蹭,唇齿间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属于邵昭的浮萍,“我不会离开你。” 邵昭听着他的心跳声,慢慢镇静下来。 耳边的轻嗤声还在,她再贴紧了些,直到只能听见那有规律的心跳。 第423章 她当有最漂亮的聘礼 从这天起,邵昭爱上了坐在莫兰行的怀里贴着他的胸膛听心跳声。 心脏收缩带着血液流动,隔着皮肉,发出的是沉重的闷响,她发现,只要听见这声音,她的不安就能平息下来了。 她的疯魔看上去被抑制住了,又回到了先前的模样。 仅仅只是看上去而言。 六月旬,中州不但没有融雪,反而气温越来越低了,普通人里烧柴火也无法取暖,原本该六月艳阳天,却在清晨推窗能看见冻死街头的流浪汉。 魔气没有明显的增减变化,但根据龙衔珠的孵化速度来看,灵气是越来越少了。 “中州府本来就灵脉薄弱,这里不长灵植,也没有灵兽,灵气都跑哪去了?”白金银一连孵了大半月都不见龙蛋有动作,用烛光一照,里面的小龙反而睡得更死了。 邵昭嘴里叼着一把小刻刀,闻言只是停顿一瞬,然后手起刀落果断划向龙蛋。 白金银花容失色:“邵哥你干什么!” 龙蛋外壳坚硬,堪比玉石,刻刀划下去只是带出一道浅浅的刀痕,邵昭挑眉道:“蛋壳变厚了。” 白金银:“诶?” 莫兰行坐在她身边,手掌虚虚放在龙蛋上方,灵力凝成千丝万缕的细线,探入龙蛋里面。 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微妙地说:“里面的灵气,对于一条幼龙而言太过浑厚菁纯了些。” “公主需要灵气,里面的灵气菁纯难道不好吗?”白金银愣愣地说。 “白少爷,记得西海龙宫是什么感觉吗?西海地处壁垒边缘,灵脉只有两处,但灵气充足,混着妖气杂质,那是最适合龙族生长的环境。”邵昭拿着刻刀比划,扭动手腕又刻一刀,“养鱼儿还讲究水至清则无鱼呢,龙也是一样,灵气太纯绝非寻常。” 白金银似懂非懂,摸了摸蛋壳,忽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说:“那我们是不是要帮公主把这些灵气放走?” “那倒不必,蛋壳变厚是幼龙的选择,公主是不会受到影响的。”邵昭按住他,雕刻的手法逐渐娴熟。 莫兰行沉思半晌,抬眼时见邵昭的虎口不知什么时候被刻刀划了一条小口,皱眉接过刀,两人调换了位置。 他看出蛋壳上刻了一部分的是某种法阵,手指摸索着辨认,道:“为何刻固灵阵?” “蛋壳是因为里面的灵气才会加厚。”邵昭手里没了东西就忍不住贴紧莫兰行,一手环着腰身,一手放在胸口感受心跳,完全不顾及白金银怪异的眼光,“若非是为了稳固龙蛋,那就是在隔断外界。” 中州府的灵气消失得速度太快了,也许这就是气候异常的原因之一,除了被掠夺以外,邵昭想不到其他合理的解释。 而龙蛋里的灵气无疑也是被掠夺的目标之一。 龙族天生感知敏锐,可以预知魔气涌动,她原本是想要身为神族的龙衔珠发挥种族天赋暂时充当一下搜寻犬的工作,但中州府现如今的环境并不适合龙衔珠生活,防止龙蛋灵气被掠夺,她才想着刻一个固灵阵。 莫兰行点点头,沿着她刚才的花纹继续雕刻。 邵昭没有亲眼见过莫兰行雕刻东西,见她头上那支梅簪便知他手艺不错,亲眼见时不由得叹他手法老练。“你比我还熟练。” “自然,我为你磨过许多首饰。”莫兰行平淡道,“起先并不好看,我练了许久,好歹不会像你一样划破手了。” 白金银一听,心里暗叫不好,这是他能听的吗? 邵昭的掌心是莫兰行沉稳的心跳声,这声音让她安心,眯眼问:“你磨首饰给我做什么?上次的那些都能留给孩子的孩子了。” 莫兰行垂下眸,手下的动作微微停顿,复又继续,刻成一个巫符后,指腹抹去上面的粉末,才轻声说:“是聘礼。” 邵昭睁开眼,看他的侧脸,他的表情一如既往淡漠,多了几分专注,挽袖露出的手臂玉白,手腕内测青色血脉隐隐能见。莫兰行就是以这样的姿态,为她亲手磨出聘礼。 白金银不合时宜凑过来,一副好奇的模样,问:“显祖,聘礼不是准备书画香木,珍宝数箱,莫兰氏家财万贯,难道是有祖制,需要亲手做?” “并非。”莫兰行摇头笑笑,“是我自己想做。” “邵哥并不怎么戴首饰,显祖,不如还是送她矿料吧,她恐怕最喜欢的就是那些了。”白金银说。 固灵阵终于刻好,莫兰行闭眼为阵法注入最后一步的灵力,分神说:“阿昭在你们眼里是同宗师妹和出生入死的朋友,在我眼里不过是个穿裙子都要嫌弃不鲜艳的小姑娘,她当有最漂亮的聘礼。” 饶是白金银这么迟钝的傻白甜也迅速听懂了他的意思。这不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那是他的小宝贝吗。 这些果然不是他能听的东西,这情话给他听的耳根红成牛血色,默默往旁边挪了挪。 邵昭从背后环抱着莫兰行,这角度不会被白金银看见,她撩开莫兰行的发丝,扯下高衣领,在白皙得看不见一点瑕疵的脖子上轻嘬一口。 莫兰行的睫毛颤了颤,还是假作如常,注入灵力后待法阵生效,他忽然又说:“龙族我知之甚少,但这位龙公主我有所耳闻,数十年前她降生时,西海的定海珠出现瑞兆,这才得名衔珠。龙蛋内灵气菁纯兴许就是因为她的体质本就特殊。” 邵昭舔了舔他的颈侧,手指爬上去摸他的喉结,全然不管他在说什么。 莫兰行不动声色把她的手摘下,抱在自己掌心,继续一本正经说:“幼龙因为虚弱重新回到蛋里,但也并非没有意识,白小友若是需要,我可以试着唤醒龙女。” 白金银惊喜的声音从龙蛋另一端传来:“真的?多谢显祖!” 那句“并非没有意识”是特意说给邵昭听的,可那又如何?她连停也不停,也并不说话,只是撩开莫兰行的衣裳抱上去。 小手在衣服里游走,莫兰行感到十分苦恼。先前是怎么也哄不好,这下是怎么也叫不停。 算算时间他们确实也有好一段日子没有亲热,但那是因为邵昭没有心思,而当她有心思了,精力却不分场合突如其来。 他对他的小夫人实在是束手无策。 身上因为撩拨起火而微微颤抖,他暂时按住邵昭的手,理好衣衫道:“固灵阵刚起,改日我再来。” 第424章 我答应你了,不会反悔 他拉着邵昭离开的速度太快,导致白金银完全没有发现刚刚还衣衫整齐的显祖怎么一会儿就有些松散和他颈间多出的一个红印。 莫兰行认真考虑过,他的小妻子正处于精力旺盛的年纪,也正是喜怒无常的阶段,既然小手已经摸了上来,他也该顺着才是。 于是他拉着邵昭走到床边,自己乖乖坐下解腰带。 他这幅衣衫松散,发丝凌乱垂眼的样子简直是在脸上写好了“任卿采撷”四个大字。 邵昭沉默地看他解下外衫,随后跨坐上去,手摸索着探进他的里衣,沿着胸廓向上,停在心口。 “它在跳。”邵昭说着,俯身把耳朵附在上面。莫兰行的心跳声听上去有些凶,一下一下在胸腔里冲撞,可再听一会儿,好像感觉到她的贴近似的,怕吓着她,刻意放轻了些,很是温柔。 “聘礼,你做了多久?”她埋头在心口处,莫兰行低头去看,只能看见她的头顶。 “我第一次刻,是在十五岁,刚与你相识不久,做得不好,熔了做下一次的材料。”莫兰行揉着她的头发说,“第二次再刻,已经过了数十年。真正想做成给你的聘礼,是在两百年前,发生了很多事,也就没有做完,最近才拿起来。” 邵昭低低地嗯一声,闭上眼亲在那处跳动最强烈的地方。她没有使坏做多余的动作,柔软的唇瓣印在上面,把所有温柔吻了进去。 莫兰行一下一下顺着她的头发,这样的时光在最近实在是少见,是久违了的温馨。 他的眼眸软成泉水,盛着邵昭的影子,低声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突然很想亲你。”邵昭恢复环着他的腰身听他心跳的动作,这些天来,她很少会像这样,心中安宁,只带着纯粹的爱意去拥抱。人在被爱着的时候才会感觉到曙光,她在听见莫兰行亲手为她做聘礼的时候,果真觉得世界骤然明亮许多。 或许在四百年前他们在石英水畔相遇,一见钟情的宿命就已经注定了她要一生被莫兰行左右情绪,为他疯魔,为他欢欣,一点离不得他。 他们这样保持了好一会儿,莫兰行才惭愧地意识到,好像想歪的是他,邵昭只是想这样安安静静抱着就好。 总觉得有些失望。 “刚才在白少爷面前我不能多说,路止,唤醒龙衔珠后尽快传音龙王。”邵昭忽然说,“中州灵气稀薄而龙衔珠回到蛋壳内灵气菁纯,她待的越久,无论对中州还是对她自己都越不利。” 莫兰行顺从地应她,没有追问为什么。 他不问,邵昭反倒来劲了,她终于充满了电,松开手直起身眨眨眼问:“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你不觉得我奇怪吗?” “为何要问?你想做的自然有你自己的道理,一点也不奇怪。”莫兰行捏捏她的脸颊,她的脸颊软软的,捏过就让他爱不释手。 “真的?我拉着你,抱着你,还威胁你要锁着你,我不想你离开我,你一点不觉得烦?” 原来你心里有数?莫兰行意外地挑眉,倒觉得她更可爱了几分。 “怎会,应该的。要锁着我确实有些夸大,但也是我之过,若非我未能给你足够的安心,你怎会如此?”他揽过邵昭的腰,又一次往自己怀里带,说得话动人又舒心,“至于拉我,抱我,这算什么,我还求之不得。” 他总能把话说的温柔,最大限度地安抚他的小夫人,那些病态偏执的行为被他全部揽在了自己身上,成了他的过错。 他又有什么错呢? 他这样好,分明没有一点错,这尘世都不该去沾染他。 邵昭勾着他的脖子蹭蹭,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心绪是连日以来难得的平静如水,她忽然想鼓起勇气,去把自己的不安告知莫兰行。 “我不知道我还能保持这样的理智多长时间,你想不想听我说?” 无论她想说什么,莫兰行都是一样的洗耳恭听姿态,凝神专注,无声地告诉她她的每一句话都会被仔细听取。 “说来可能很夸张,很异常,甚至在其他人听来我像是疯子,但是我能说的人也只有你了。”她从莫兰行的身上下来,坐在旁边正色说,“假设,我预见此次中州魔气关乎整个四境存亡,即将生灵涂炭,人间不得安宁,该如何?” 她的神情认真严肃,眼神清明,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里面闪着信任而忐忑的光芒,莫兰行看着她,忽然笑起来,握住她的手问:“阿昭,那个预知里面,我出了什么事?” 邵昭想过他会问起,但也无法作答。 莫兰行从她踌躇的表情里猜测:“重伤?失踪?还是……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邵昭垂下眼,手指揪着被子,指节用力到泛白。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很多人都死了,但我不知道你在哪里……” 莫兰行掰开她,牵着她的手轻轻摩挲手背,“原来如此,那你呢?” 邵昭看着他,有些迷茫:“我?” “阿昭,那样的炼狱,我不在的话,你又怎么办?”莫兰行说。 她会在哪,有什么结局,这些似乎都没有想过。 她好像在想到莫兰行可能会死以后,就没有给自己留下活着的可能。 但这些像要殉情似的话她说不出来,只能低头撒了个谎:“谁知道呢,兴许在和师姐她们一起退魔,成便活,败便死。” 头顶迟迟没有声音,她握着的那只手指节修长,看得久了就和玉差不了多少,一不小心就要碎出一道裂缝。 她把那只手慢慢拉过来,俯身以额头贴在上面,这是一个虔诚叩拜般的姿势,她不能盯着看,否则又要陷入漩涡里。 她这样落在莫兰行的眼里,蜷成一团小得可怜。 莫兰行终于明白了她的不安,倘若换了他,说不定更难接受。 他的叹息落下,托起邵昭的脸,满目怜爱地一寸一寸细看,道:“若我不在要让你遭如此颠沛流离和危险,那我该小心些。” “别怕,我不会像你预见的那样,至少,也该看着你平安无事我才敢消失。”他感觉到邵昭的轻颤,又说,“开个玩笑。” “我们的寿元是有尽头的,等这一次过去了,怎么也得和你再活上千年,看着你合眼了,我才能跟着你走。” “这件事我可以和你保证,我答应你了,不会反悔。” 第425章 枯井魔兽 一般而言,邵昭不会相信连她自己都没办法保证的事情,因为那样的可能性很低。 但不知出于什么,是因为她太过不安所以抓住了唯一的稻草,还是因为她本就相信莫兰行,总之她信了。 她不知道这份信任是保障还是为她编就的幻象,对上莫兰行温柔的眼眸,她便什么都不想继续考虑了。 心魔仍然时不时出来搅乱她的心神,这时只要拉住莫兰行的手,一切声音都消失了。 心中没有太多杂念带来的好处就是理性思维再度活跃起来,她开始思考原小说里人间炼狱形成的原理。 理论上来讲,四境的从结构上来讲形同一个碗状,四方灵力高如碗沿,到了中部开始收缩,中州府连通其余十数城恰好处于碗底的位置。如果要毁灭四境,不是从上往下天降重罚,从碗底击破中部四境也就倒塌了。 中州府地下一定不只是有魔眼。 她再一次想到了先前那口枯井,虽说莫兰行已经处理好了,可小说里的剧情开始生效,她总有种莫名的预感。 她决定再去一趟,仔细检查一遍那口井。 莫兰行目送她出门,低头看看自己的手,抿唇有些不悦。 这是她近几月来,第一次主动离开莫兰行。 她是好多了,可莫兰行却有些想念那个黏着他非他不可的邵昭。 还是算了,身在泥沼漩涡,她也不好受。 莫兰行抬手熄灭了屋里的烛火,应上次说好的,动身去唤醒龙衔珠。 龙蛋依旧好好的躺在房间里,白金银不在,也不忘了但里面的小龙怕冷,留了保暖恒温的法器放在屋里四角,甫一走进,霎时便能感觉到温暖如春。 固灵阵的全貌已经完全浮现在蛋壳上方,阻隔了外界,持续不断为龙蛋提供稳固的能量。 莫兰行的手放在蛋壳上,正要起术,余光却瞟见落在龙蛋旁边一片小小的白纸片。 在这个房间里,这个纸片平凡又扎眼,一见便觉得格格不入。 手指的方向一转,向上勾了勾,纸片便自己飞到了他的手中。 这才能看见这张纸片上一面空白,一面写着“魔域”二字。 这是什么? 邵昭在看见枯井时也发出了同样的疑问。 说好的枯井,在这气候异常日日爬低的冰雪天气里,别处寸草不生,它这里倒生了不少植物,还开了星星点点的小花。 只是这花开得也不好看,红艳过头,开在冰天雪地里,反而更加衬得苍白无色。 且,味道也不太好闻。 她从未闻过这种味道,一股铁锈味和什么腐烂的臭味,冲进鼻子里直把人往吐出五脏六腑的边缘上逼。 邵昭皱皱鼻子,嫌弃地掩住口鼻。 撇去这些诡异的植物花草,枯井周围的确有莫兰行留下的灵力痕迹。 邵昭伸手探去,封印倒是完好无损,只是灵气衰弱,恐怕也持续不了太久。 朝枯井里看去,里面好像比先前看时更加幽深,不详的气息从底下升上来,还伴随着阴暗的湿气。 先前公孙无落说的不错,这下面太危险了,先前和龙衔珠下去已经是冒险,这会儿更是如此,井底虽大但也没有大到遇险可随处躲避的面积,邵昭缩回身子,没有选择下去探查。 她在莫兰行的封印之上再度布下压制的阵法,小事不用防,大事防不了,但好歹聊胜于无。 临走前,她摘下开在井边的花和枝叶,准备带回去研究。 心魔寄居在她的身上多少给她带来了些许影响,感知力大不如从前,否则也不会迟钝成连井底的动静也没有感觉到。 就在她转身后才走几步,自枯井里就伸出一只兽爪,表皮焦黑像熔浆一样冒着热气腾腾的水泡,黑红色的不知名液体滴下,在地上又开出一小片腐臭味道的红花。 代表凶恶煞气的血色魔瞳从井口探出,看见邵昭的背影时亮起贪婪垂涎的精光。 邵昭察觉到什么东西快速逼近的声响和杀意,下意识抽出护身用的锯型弯刀。 “乓”的一声,弯刀和某种同样尖锐的东西撞上,兽类的腥臭几乎喷在邵昭的脸上,她沉下眸色,轻啧声微不可闻。 袭击她的东西长相可怖,三爪长指,头颅是蜥蜴的表皮马的鬃毛,从躯体无限趋近人族的体态来看,已经是有一定修为灵智的魔族了。 这东西是闻着她身上的灵气味儿过来的,看上了她身上绝佳的血肉,把她当成了可以一口咬断脖子的猎物,只是凭着兽类本能扑过来。在发现她并非想象中容易对付以后,眯了眯眼又松开爪子朝后退。 邵昭看向弯刀上残留的魔血,那血也有生命力,附着在哪里哪里就要被寄生腐蚀。她感觉到注入兵器里的灵力正在被吸食,果断粉碎那把弯刀。 普通魔兽不会有这样麻烦的能力,这头不知打哪来的,竟然藏在被封印的枯井底。 懂得躲藏,这已经是趋近人族智慧的魔物了。邵昭冷肃了神情,召出远攻法器。 光是近战无法对付这样的魔物,远攻至少能拉开一段距离,也更有机会去寻找弱点。五行术掺在法器的攻击里频发,她惊讶地发现,这头魔兽虽然无法近身,但躲闪迅速,这一会儿攻下来,竟然只伤了它身上一块皮肤。 魔物的愈合能力比妖兽还强悍,邵昭在连续不断地攻击当中发现,那一块皮肤也逐渐复原。 这头魔兽,修行恐怕还不低。 “嘶……”蜥蜴头吐出碧色信子,竟然张口说话了,“你还算厉害。” 邵昭的眉头皱得更紧。 只听它继续阴沉地说:“吃起来应该也不错。” 接下来的动作快到残影也无法精准捕捉,邵昭堪堪避过挥来的利爪,腰侧又差点被衔走一块。 她在闪躲时眼光流转,手中忽然转出一把砍刀。这把刀在她筑基时炼制,号称什么都能砍断,尘封许久,现下再度拿出,手起刀落在魔兽避开前对准头颅和脖子连接的地方用力砍下。 蜥蜴头瞬间掉在地上,眼睛上的薄膜翕动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头颅掉了,身体却没有死,防止再度复生,邵昭掐出一团灵火顷刻间把头和身体都烧成灰烬。 拿她自己的血肉做诱饵确实冒险了些,魔和妖和人不是一个量级的物种,她拿对付妖和人的手段对付开了灵智的魔,好在她计算无误,否则魔兽利爪穿透她的身躯,也不知能不能救回来。 中州府里居然藏了这种水平的魔兽,其他地方莫非也有? 邵昭的眉头久久不松,看着那头魔兽倒下溅血的地方迅速开出腐臭红花。 她回到井边,这次她在整个井周布下了一个灵障,锁住了枯井。 她想着,得赶紧回去告知江如秋等人,这个状况刻不容缓。 在她离开后,罩在枯井上的灵障闪烁几下,因为灵气不足,维持不了多久又慢慢消退下去。 第426章 最后的劫难 邵昭急匆匆回到住处,两处宅院却都没见着人。 她觉得奇怪,江如秋和莫兰生都在外面奔波没错,可万炉宗的师弟师妹也只是去了一部分,剩余的人在这变化无常的气候里能去哪里。 她越想越不对,就好像踏入某人编织的幻境里。 像是要应证她的猜测,迎面飞来两只金色蝴蝶,指引向她的房间里。 邵昭注意到,蝴蝶翅膀上有齿轮的花纹,这是两件法器。 她心下有了定数,跟着蝴蝶一路走去,推开房门,果然看见有个人坐在她的炉鼎旁。 熟悉的红衣曳地,黑发如瀑没有任何首饰修饰,那人背对着她,听见了推门的声响,缓缓转过身来,“你回来了。” 邵昭攥攥手心,照旧俯身做个弟子礼:“师祖。” 秦言朝她笑笑,手指一勾,房门闭合,而邵昭转眼间同她一起坐在了炉鼎旁。 正逢刚刚的突发状况,邵昭下意识认为秦言就是为了这件事而来,恐怕是要说接下来的做的局。 而秦言只是让她坐在一旁,自己却聚精会神盯着炉鼎中的灵火,似乎看的是什么世间第一趣事一般。 “这块矿石炼得很好。”秦言道。 她开了炉鼎,用火中取栗的法子直接伸手在灵火之中捞起石料,甩甩手若无其事。 邵昭有些不明所以:“师祖是来做什么的?” 秦言面向她,道:“我为最后的劫难而来。” “中部和这块石料相同,越是被包裹坚硬弱点越是易寻,你用多个矿石相抵让它成功淬炼,而中部,就会因多个灵脉截断彻底沦为没有灵气护佑之地。”秦言缓缓道来,“四境的灵脉本来是以东渠山脉为中枢,而现在中枢出了问题。” 邵昭立刻道:“莫兰在东渠山脉封印了殷湛,也转移了中枢纽带,倘若阵法出了什么问题,他一定能感觉到,可他说并没有出什么问题。” 秦言摇摇头:“要想搅乱灵气无需破坏阵法,只需要截断中枢中的一处灵脉,这个中枢便不再存在了。” 截断一条灵脉都代表其余的灵气循环不再能正常运转,灵气乱套,中枢名存实亡,而没有秩序的灵脉……就会去掠夺其他灵脉的灵气。 中部灵气就是这样慢慢被抽走的。 “灵气紊乱,四境不平,所以中部气候异常,魔气横行。师祖,这是否要重新聚灵?”邵昭问道。 “这是最后了,足以扭转这个世界的劫难。”秦言的目光忽然有些微动,抬起握着石料的手,说,“邵昭,你可知道,这世上没有上界和下界,其实每人都是灵气所化的万物微生。” 祖师的高明处就在于她的手中只要有一块材料,心神一动就能马上炼成一件法器。 那块邵昭费尽心思淬炼的特级矿在她手中变化了几次模样,最终化成一把泛着青白的寒光匕首。 “这是这块矿石注定该有的模样。”秦言把匕首交给她,特级矿的重量沉甸甸的,放在手心里好似重如千斤。 邵昭对上她的眼睛,忽然觉得茫然,看着她红唇一张一合。 “邵昭,你可知你注定该有什么模样?” 一种预感在心底蠢蠢欲动,即将呼之欲出,邵昭拿着刀,手指紧了紧,就要顺着秦言的话说出来。 可还没有开口,她便感觉到了一阵晕眩,秦言的身形在眼前晃晃悠悠,她嗅到异常的香甜,随后倒头昏睡了过去。 秦言看着这幅突发情况,略微惊讶地扭头看向另一方,“没想到你能撕裂我的空间。” 莫兰行从另一端走出,神色晦暗不明。 “莫兰氏善空间术,道祖先前同我叔父那般相熟,就不必装作第一次知晓了。” 秦言再强,布置下这个空间也不能避得过莫兰行的眼睛,何况还存了些故意想让他知道的心思,让让他没有费多少功夫就撕开空间,听见秦言和邵昭两人的对话。 秦言想要诱导邵昭说出什么,莫兰行越听越是怒气上涌,这才下了个入眠咒,出面来见秦言。 这是他第一次正面见到这位活在修真界口口相传的传说里的尊者,四百年前因为她与衡渊真尊齐平尚有敬畏,到了今时今日,自己站在了同样的高度上,已经没了畏感。 他挡在邵昭身前,语气不善道:“道祖特意引我来,是想让我知道你一直与阿昭有来往,还是要让我明白,阿昭始终受你摆布,让我对你生恶?” “阁下若要这么想岂不是太看轻邵昭了?”秦言不在意他充满敌意的态度,越过他去看邵昭,“两百年前,是她主动要做这件事的,她心甘情愿。” “心甘情愿赴死,然后两百年后今天又要为你再献身一次?”莫兰行的手掌中已经凝聚起了灵力,毫不客气打向秦言,一字一句字字是厌恶,“你当真好、算、计。” 他们之间力量相持平,在他打过来以前秦言就抬手挡下,踉跄退后几步,心里微讶,“我一直以为,阁下承真尊教诲,应当是讲些道理的。” “讲道理也该分些轻重缓急。”莫兰行再一次打过去,“至爱被如此对待,你以为我该怎么对你?” “那你就该明白,她能应我,便只是为了你。”秦言侧身避开,看那一击丝毫没有收着力,空间里立刻裂出一道豁口,“若非想让你活,她何必两百年前多此一举,祭命换你莫兰氏延续两百年命数。” 莫兰行又攻去一击后停了下来,不虞道:“你对她说了什么?” 秦言拂袖,手掌间浮出数张纸片,上面写着不同内容的墨字,莫兰行一眼看出来,那是他在龙蛋旁看到过的。 “两百年前,我说,莫兰一族不被天道所容,真尊陨落后,下一个,很快就是你。” 莫兰行的脸色更加阴沉:“你就用这个诱骗她,身为一代宗师难道不曾觉得自己卑鄙?” “阁下想错了,我只是告诉她而已,那时并没有说些其他的,要是我想利用她,更想让她活着。”秦言耸耸肩道,“你好像没有想过她对你是何种深情。” “事实上哪怕是出于和真尊的交情,我那时也无力去保一整个莫兰氏,那时我想到的只有挽回我的过错,并非想要救谁不可。是她自己说的,换你生,此后的命都卖给我。” “我的七情六欲虽不缺但淡薄,那时实在无法理解她这样的小姑娘为何能那样果断决定赴死,实在是傻得透顶。但于我并没有坏处,我答应了她。” 莫兰行眼中的阴暗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茫然失措。他转身低头去看沉睡中的邵昭,忽而心口钝痛。 第427章 我便为她还了这一命 秦言见他神情终于松弛下来,不动声色再退远了一些,道:“阁下若想清楚了,就请听我细说,我总有些自己的考虑。” “莫兰一族是因道祖才迁至安河郡镇守,仔细想来,从那时起似乎事事都与道祖有关。”莫兰行俯身抱起邵昭,手指贴在她的颈侧感觉她的呼吸平稳,为她降下隔音障才开口,“道祖想说什么我并不感兴趣,我只想知道,你是否,在早前就算计了莫兰氏?” 秦言沉默片刻,双手负在身后,点了头。 莫兰行没有意料中的怒火更甚,他相较于刚才看上去并不生气,只是对已发生之事感到无奈。 “你要算计什么,要做什么,这些我都不在乎,那是叔父早前做出的选择,他信你,才没有在那时就干涉你。”他捧着邵昭的脸轻抚,“可阿昭不该和你扯上关系。” “是啊,若我犯的错让世人皆知,天下人都要敬我远之。可我现在也在补救。”秦言道,“我想救人。” “你救人,便是告诉阿昭我性命攸关,让她再度为我赴死,道祖,这绝非正确的做法。” 莫兰行深吸气,抱紧了邵昭,“阿昭她是人,你们不能这样对她。” 她不但是一个人,更是惊艳南境水雾,独挂夜空的明月。她是会哭会撒娇,会抱着莫兰行黏着不许离开的小狐狸,她的一举一动让人怜爱,一颦一笑让人向往。 她是莫兰行剜出心脏,丢了七情六欲仍旧想爱的心中月,水中影,眼前景,意中人。 她怎么可以在离开巫修一族后还是活成命为旁人生的模样? 傻姑娘。 “道祖,你想让阿昭做什么?”莫兰行掰开邵昭的手,将那把匕首拿走,放在了一旁,“倘若解法只有一种,那我便为她还了这一命。” 秦言刚要说出口的话被他先一步说出,这场景与两百年前如出一辙,眼前能看见两百年前的邵昭和现在莫兰行仿佛同在一个画面中。 虚影的邵昭说“以我一命换他寿元,此后我的命都卖给你”,实存的莫兰行说“我为她还了这一命”。 死生为彼此,厮守的时日算起来都不怎么多,还想着让对方活得长长久久,真是傻。 那是一生以道为重任的秦言永远无法参透的事。 邵昭转醒过来的时候,炉鼎里的灵火还在淬炼石料,原本放在她手中的匕首不见了,秦言好像从未来过,她做了一场没头没脑的梦而已。 外面又下大雪了,窗门都没有关上,邵昭躺在软榻上发了好一会儿呆,被冷风一吹,脑子才逐渐清醒过来。 梦是从哪里开始的,她完全没有印象。 走去房前要关门,却看见外面廊下站着一人,长身玉立,正在仰头看从天上落下来,带有灼人温度的雪花。 放在门上的手松开,她倚着门框歪头看了一会儿,才喊他:“路止,进屋里来啊。” 莫兰行的身影在雪中看起来模糊不清,隔着万水千山又或是层层纱帐,再多看几眼,还以为不是现实。 邵昭看着他缓缓转过头来,目光和笑容比之先前每一次都温柔,那眼神是一个巨大的涡流,意图卷她入水,又小心翼翼推她上岸。 莫兰行一如平常笑说:“我已经催醒了龙女,你要不要去看看她?” “这么快?我马上就去。”邵昭讶异一声,回屋里拿了裘衣,上前要拉着他一起走。 牵了他的手,却没能拉动,邵昭疑惑地看他,见他眼尾红痣夺目,俯身过来,含弄朱果娇唇。 冷气含入口中融化成恰到好处的温度,莫兰行捏捏她的下巴说:“你去就好。” 手里塞进来一把伞,邵昭两手攥紧了伞柄,看他给自己打理裘衣,心里没由来又是一阵紧张,问他:“你不会离开吧?” 莫兰行弯唇笑笑,亲昵地刮蹭她的下巴道:“自然不会,我在房里等你回来。” 邵昭这才放下心,撑了伞小步跑出廊下。 莫兰行目送她跑出视野外,笑容淡去,又仰头继续去看天上好像没有尽头的大雪。 唤醒龙衔珠后的蛋壳变透明了,固灵阵法浮在表面,灵光下能看见化为人身的龙衔珠,难得不吵不闹,抱着膝盖坐在蛋里面摇木马似的。 邵昭把落满雪的伞放在门外,蹲身在龙蛋前,敲敲蛋壳,“公主。” 龙衔珠的意识唤回,见是她,欣喜地转过来跪坐着,隔着蛋壳拿龙角蹭蹭她的手,“邵姐姐你来啦。” 小龙女睡了很长一段时间,现下精力极其充沛,见有人来陪她,就兴奋地在蛋壳里打个滚。 “公主,睡了这么长时间,身体无碍吧?”邵昭把手按在蛋壳上,往里面探测灵气的充盈程度。 粉嫩的龙角颤了颤,龙衔珠盘腿坐好,瘪着嘴说:“别提了,头一次睡这么久,全身都好累啊,好想出去玩。” 她摇头晃脑左右摆动,目光触及未能关上的门外,看见满天飞雪,突然停下来,“邵姐姐,外面还在下雪啊?” 邵昭顺着她的目光往外看去,回道:“是啊,这几月雪一直没有停下。” “这雪的感觉真讨厌。”龙衔珠皱皱鼻子说,“好臭。” “臭?” “一股腐烂的味道,臭鱼烂虾也没有这么臭。还有血腥味。”龙衔珠说。 邵昭听了眉头紧锁。龙族是神兽,五感敏锐,龙衔珠在雪中能闻到这种味道,难道是魔兽在多地出现了? “显祖尊驾说,待过几日,我父王会来接我离开。邵姐姐,这是出什么事了,怎么好像我睡一觉醒来,中州府变得好可怕?”龙衔珠在里面拍拍蛋壳,沮丧地说,“蛋壳也不让我出去。” 固灵阵不会封锁龙衔珠的行动,这是龙族的自我保护在起作用,因为外界危险,所以把幼龙关在蛋壳里,凭借坚硬的蛋壳可以躲避各种危险。 这和地震之前动物都有预知能力是一样的原理,依靠神族的本能天赋,龙衔珠已经预知到了未来的危险环境。 已经不用多问什么了。 邵昭摸摸蛋壳就算是摸她的脑袋里,安抚她说:“是出了些事,但你不会有事的,等你父王来接你,回西海去等着,过了这一次,大家就能再聚在一起。” 龙衔珠嗫嚅着,小声说:“那……小白呢?我是不是也要过很久很久才能再见他?” 邵昭不知道。 但她还是露出招牌的微笑,道:“是啊,你回西海去玩一段日子,过不了多久,又能见到他了。” 这是在安慰龙衔珠,也是在安慰她自己。 她希望这最后一段剧情,人人都有再见的机会。 第428章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 看过龙衔珠后,外面的雪不仅没有变小的势头,反而越来越大,这架势打伞都怕要被冲垮,邵昭思虑几瞬后,收了伞,在长廊下走出一段距离,默念法诀很快便传送到了自己屋前。 推开门,果然看见莫兰行解开罗衣,仅着一件玉色长衫在灯旁挑灯芯,屋里并不多暖和,然而见到他一根深青腰带束着腰身,宽肩窄腰身量颀长一览无遗,怎么看都觉得春风和煦。 听见推门的声音,他没有回头,温声说:“你的那位师姐方才送了果子来,中部大雪果蔬短缺,那是从南境特意运来的,她给你挑了最甜的,就放在桌上。” 邵昭放裘衣的时候顺便看了一下,桃子青提李子樱桃,五颜六色堆在专门保鲜的食盘里,上面还淌着水珠,想来是拿来后莫兰行特意洗过的。 她忙着做别的事,这些果子虽然勾人食欲,她却没有兴致,敷衍地应了一声就去另一边书架坐下,从袋子里找出在枯井边上拔下的花草,搬了数本图册下来一张张图画进行比对。 莫兰行转过头看向她那处,放下挑灯芯的铜剪,净了手后端着果盘前去,蹲身在她边上,默默无声为她把酸涩的果子皮削去,一块一块递在她唇边伺候她吃。 邵昭正是专心忙事情的时候,嘴边递过来什么她就吃什么,一连吃了好几块,突然反应过来,嘴里还没嚼好咽下,她偏眼看过去,又一块桃子送了过来。 “你做什么只喂我吃?”她把那块桃子推回去说,“你别忙了,待我闲下来自然不会客气。” “你什么时候吃不是我该考虑的,我只是想亲手喂给你吃。”莫兰行再度递过去,怼在她的嘴上,带着不容分说的意味。 邵昭眨眨眼,只好叼走那块桃子,塞得嘴巴鼓鼓囊囊,汁水从唇角溢出。 她眼见着莫兰行揩去将要从她下巴滴落的桃子汁水,修长玉指上沾了晶莹透亮的液体,他若无其事自然地舔舐走,莫名觉得这场面叫人脸红心跳。 她心觉这美色不能多看,赶紧移了目光,集中注意力放在图册上,嘴里嘟囔几声:“这怎么都找不着啊……” 莫兰行飞快掠了一眼,淡声说:“魔域的花草,在四境灵植图鉴上自然是找不到的。” 邵昭看他:“你认得?” “略知一二。” “你认得还不早些告诉我。”邵昭把图册都合上,有些不悦扭过身子正对着他,“什么想亲手喂我吃水果,你分明就是在使坏吧。” “是啊,我等着你主动来问我呢。”莫兰行顺着她的话笑了笑,放下果盘接过那几株草,没有立刻解释,而是取了帕子先仔仔细细为她擦拭手指。 他擦得很专注,像对待世上无价珍宝似的,生怕就那触碰的几次让他的宝贝沾一点灰尘。邵昭看着他,心里忽然被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有些发闷的难受。 莫兰行看上去倒没什么异常,给她擦干净了,就把帕子丢去一旁,也不拖来椅子坐着,就这么蹲着拈着那些他认为是秽物的魔域花草细细给邵昭解释。 “这种花草在魔域很常见,魔域遍地焦土,这种花草不需要水分,也不需要气温,只要有魔气就能生长,没有花香,魔气腐臭越多长势越好。”他把花转了个圈,扒开花蕊看了看,“这几株已经长成了。” 邵昭想伸手过去拿来仔细看看,被他避开,眼神示意刚擦好的手不能再弄脏,悻悻地缩回手,“你知道得好清楚。” “莫兰氏藏书在四境无人能及,族中曾有先辈冒险入魔域撰写书册,我少年时闲来无事,就看了不少。” 莫兰氏一直都是一个很神奇的家族,几乎什么东西都有,也基本什么都会,邵昭没有过于追究,捏了诀把那几株草烧了,反过来学着莫兰行刚才的动作给他擦手,一边说:“这些花草是我在那口枯井旁摘来的。” 莫兰行愣了须臾,转瞬道:“交给我就好。” “光交给你可不行,枯井底下藏着魔兽,我要离开时跳出来袭击了我,好在我砍了它的头。总之现下中州府灵气衰弱异常,极端天气下师姐他们也无法面面俱到,就怕中部四处藏着溜进来的魔兽,防不胜防。” 莫兰行听着她碎碎念,各种担忧分析,一个小姑娘操心到眉头都要皱出褶子来,有些心疼,有些怜惜,更觉得让他想多爱几分。 邵昭说着说着,察觉到他的目光,不自在地闭嘴停下来,戳他的眉心说:“……你听我说话了吗?怎么这么看我?” “我听了,一字不差。只是我觉得我好爱你,想多看看我的夫人,这不行吗?”他倾身把头靠在邵昭的小腹上,分明是可以环抱着的体型差,却让他做出了双手捧着神明的朝圣感,“不行吗?” 最后一句重复的话里语气绵软,竟然让邵昭听出些撒娇的感觉,她心知这不是谈情说爱的好时机,可还是忍不住好笑地捏他的耳垂说:“行啊,你想看当然行。但你今天怎么这么奇怪,平时什么时候见你这么黏糊过?” “情之所至,一往而深,这并非我所能控制。”莫兰行埋在她的小腹上蹭蹭,她的腹部平坦,抱着的时候可以计算出脊背到胸腹的距离薄得快成一张纸片,最多就是衣服穿得多些而已。他想把邵昭喂胖一些,这样瘦小,他抱着的时候总是害怕一用力就会折碎这具身体里的骨架。 但那些腻歪,希望,想达成的目标,他盖落在心上,口中只剩下“我爱你”。 “都交给我就可以。”他说。 邵昭喜欢听他说“我爱你”,这三个字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怎么肉麻,可只要他说出来,就缱绻情深,让她心头酥到指尖。 当然可以都交给他。 因为他保证过的,一定会小心,不会离开她。 莫兰行是对邵昭保证过自己会小心,但没有保证过一切不会发生。中州府灵脉彻底失去效用的那一天,莫兰行还在为邵昭梳头发,报消息的家仆在外面等了许久,才等到他整理好衣冠出来。 “禀显祖,城中——” “嘘。”莫兰行示意家仆小声些,“夫人会听见。” “……”家仆默了片刻,会意地低下声,“城中出现了数头魔兽,行踪刁钻诡异,家主无力与其相对。” 莫兰行回头看一眼房间,房门关着,里面听不见多少声音,沉声回道:“知道了,先让家主后撤,他不过是器修,万不可让他冲在前面。” “遵命!” 第429章 吾妻卿卿 这事态听上去十分紧急,但家仆应了莫兰行的嘱咐,却久久不见这位该是主要力量的老祖动作。 再抬头看,莫兰行又推门回去,随着门轻轻关上,家仆在雪地里傻眼。 屋里暖香扑面,莫兰行靠在门上半晌,感受着门后的安宁,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流速变慢,没有魔兽纷扰,只剩下日子温柔缱绻。 但他是一定要道别的。 里屋的梳妆台前,邵昭扶着簪子怎么也插不到地方,索性跪在凳子上,直着身子凑近镜子,意图把散下的发丝缠上去。 莫兰行安静地看了一会儿,才上前接过簪子,手法熟练灵巧,几下就为她簪好发。 他抬眼认真地看镜子里映出的邵昭,发髻精致娇俏,眉心一朵朱砂点成的梅花,那是他一时心血来潮,硬要拉着邵昭画出来的,琼鼻瑶口,淡红在唇,同样是他亲手抹上的口脂。 他由衷地叹道:“好美。” 他埋在邵昭的颈间浅吻,让邵昭有些痒痒,避开后撇嘴推他:“自己夸自己的手艺,不害臊。” “我是在夸我的夫人,好美。”他的手里缠绕着邵昭的发尾,发丝细软,缠在手上和绸缎似的顺滑,他把玩一会儿,忽然说,“外面出事了,我得出去一趟。” 邵昭回头看他:“出什么事了?” “不是大事,有几头魔兽罢了。”她一听就要起身准备出去,莫兰行把她按回凳子上,摸摸她的头顶,“交给我就好。” “真没事?”她怀疑地问道。 莫兰行笑了笑:“有我在。” 邵昭从不怀疑莫兰行的能力,这一次也相信了。 莫兰行走后,她坐回到炉鼎前,取出炉中那块淬炼许久的特级矿,放在手中,闭眼凝神静气,数十息后,一把匕首有了大概模样。 那是和秦言造出的匕首一模一样的样式。 屋外安静过头,她握着匕首看向窗门,好像推开这扇门或窗,安宁就会被打碎,不复存在。 她忽然觉得有些心慌,起身在门前踌躇徘徊,手几度伸向门框,但又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拉回。 有个声音告诉她,就在这里好好待着。 心中焦虑无法安抚,她下意识以为又是心魔作祟,半边身子都变得无力,她的呼吸急促起来,忙撑在桌旁缓解。 屋里热过了头,她觉得脑袋晕晕沉沉,一挥手熄灭了炉火,趴在冰凉的桌面上,总算是好些了。 就是这样趴着,她看见翻转了九十度的画面,书案上好像放着什么平时没有见过的东西。 她走过去看,那是三个大小不一的盒子,木料上乘名贵,刻着一团一团的海棠,还有旭日,做工精致,上面没有落锁,就等着她来开的意思。 一个个打开,她呆在原地。 一盒是聘书,一盒是代表家财的钥匙地契,剩下一盒,是婚服礼冠。 婚服里夹着一张信笺,上面写着:吾妻卿卿,思卿渴似火烧,愿归时可许红妆数千里。 “吾妻卿卿……”邵昭捏着那张纸,心中躁动慢慢平静下去,而后代替的是另一种的心跳加快。 她把盒子都关上,唯独抱着那张还带着桃枝香的纸,压在心口处想要忍住欣喜,却抑制不住上翘的嘴角。 “什么似火烧,从哪里学来的……”她嘟囔着,耳尖却红透了,这样看着,她也“渴似火烧”了起来。 她把纸张叠好,郑重地放在衣襟里贴近心口的位置上。 房间被莫兰行布下障术,邵昭不会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景象。 魔兽开始只是数匹,后来数量增加到了数十匹,不止中州府里街道屋顶混乱一片,事态也在整个中部里迅速蔓延。 好在江如秋早前就在中部外围一圈布下了防线,这才没有朝四境扩散。 然而这样的情况维持不了多久,首先的问题就是中部魔兽肆乱,只要数量再一多起来,防线迟早也要冲溃。 中部的本土住民都是普通人,连妖兽都没有见过,更别说长相奇丑骇人的魔兽,不少人亲眼目睹了魔兽当街啃食活人的场景,吓得脸色煞白作呕,有些还能逃跑,但更多人手脚绵软,竟然怕到连跑都没有力气。 这些魔兽体魄精悍,速度力量都要比先前见过魔化妖兽强上许多,就算躲在屋子里,也会被魔兽嗅见味道。 一家老小瑟缩躲在床板下,魔兽掀开他们的屋顶,腥臭涎水粘稠,从上空淌下,隔着床板渗下去,淋了每人满头满脸。 虽然恶心想吐,但在这样的状况下,恐惧和活下去的渴望仍然占据上风,生生压制住了生理上的反胃。 这时只信佛,不信鬼的中部百姓第一次有了恶鬼的认知。 青面獠牙,样貌骇人,所到之处血光冲天,中州府成炼狱光景。 小孩子害怕欲哭,年轻的小娘子赶忙捂上他们的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自己也要咬牙忍住不发出一点声响,免得引来魔兽的注意。 他们殊不知,床板在魔兽眼中根本就是视同无物,他们的呼吸起伏从一开始就暴露在视野里,只是故意装作搜寻的样子,戏耍他们,看他们害怕到极点的表情。 恐惧是魔物最喜欢的养分,它等待恐惧达到最高点,然后舔舔嘴唇,爪子拨开床板,张大血盆大口就要把这几人一口吞下—— 一家人绝望地抱在一起,闭上眼等待死亡。 唯有那个担着一家之主的男人护在妻儿面前,强忍惧意大睁着眼直面魔兽。 他忽然看见眼前这丑陋的怪物身后一片鸦青飘起,玉骨扇逆光展开,随即干净利落的挥下,伴随着被挥开的是那颗硕大恐怖的头颅。在头身分离的瞬间,魔兽身上点燃橘红灵火,连魔血也烧得一干二净。 危机被这么轻而易举地一击解除,男人仰头去看,空中鸦青色长袍的男子眉目如画,神情淡漠如水,手执昆山玉扇,手指正往下滴着血。 莫兰行皱眉甩开手上的血,再看向另一头,那边又有魔兽对一队仙门弟子群起攻之。 不等他赶去,一把七星灵剑破空刺去,烟尘散开,不等人反应,一个浅黄身影挥剑斩下魔兽头颅,挥剑一甩,甩去血水,散去烟雾。 公孙无落舌头顶着槽牙,显然对这种突如其来的清扫工作很是不满,泄愤似的在没死透的魔兽身上发狠多捅几剑,脸上神情尤能见当年的癫狂。 还没多捅几剑,魔兽便燃起火焰烧毁干净。公孙无落满眼戾色回头看莫兰行:“你赔我。” 莫兰行这时候不欲陪他打闹,不客气地让灵火往他衣角上烧,“事态紧急,你还有心情玩。” 第430章 魔兽祸乱 公孙无落被火燎痛了,从杀戮快意中醒神,嘁了一声把剑收到身后,转头看吓得瑟瑟发抖的那些弟子,不耐烦地摆摆手赶他们:“修为不足就赶紧回禀门派,别在这里上赶着添乱。” 现下能分出心力来应对中部混乱的仙门不多,仙门在自己的地盘镇守以防不测,便只能派出少数弟子出行,精英极少,修为低下的便这样成群结队。 如今他们也实在害怕,见公孙无落发话,忙不迭小鸡啄米点头,缩回万炉宗建出的安全防线之内。 以江如秋为首的精英弟子对付纯魔气滋养长成的魔兽没有经验,还是有些吃力,各显神通勉强是控制住了局势。 莫兰行和公孙无落一起踏空赶到时,正好在对控制住的兽群燃起灵火,江如秋的元婴期大成,但无论控制力再如何高明,灵力也因不间断消耗而逐渐跟不上,灵火还没有燃旺势头就越来越低。 她紧绷脸上的肌肉,起法阵的手势用力到青筋暴突,但仍续不上灵火的火势,眼见着火焰渐渐低下去,只要灵火一消,里面的魔兽没能死透,这困阵也困不住它们。 忽然一阵风起,灵火变大数倍,终于没过最高大的那一头魔兽。 众人暂舒一口气,紧接着忙回身恭恭敬敬躬身作揖,低头齐声不敢怠慢:“见过显祖。” 江如秋缓缓垂下手,脱力感还未消退,她缓了好一会儿才转身,刚要颤着手臂抬起,就被莫兰行先行按下。 “不必了。” 玉扇转了个圈,换了一头握在掌中,莫兰行指向火焰,肃声道:“中州府内祸乱的魔兽都在火中?” “不错,出没三十七匹,斩杀十三匹,其余都焚烧了。” 莫兰行道:“烦劳江姑娘筹措人手尽快疏散普通百姓,他们不信仙门,那就去请梵门弟子,中州府暂时不能再让他们待下去了。” “晚辈明白。”过一会儿,江如秋犹豫地朝他身后看,只看见了公孙无落,后者挑眉开口道:“别找了,邵昭没来。” 江如秋一愣:“没来?” 她看向莫兰行,对方坦荡淡然,垂眸说:“这里危险,我没有告诉她。” 在万炉宗驻守中州府的弟子里,除却江如秋以外,也就是邵昭是最强力的器修,她本该在前线占着最至关重要的位置。这要是换了其他门派大弟子恐怕得叱责几声“贪生怕死”,然而江如秋却放心地松了口气。 “师妹喜欢冲在前头,万一受了伤我可就不知该怎么办了,幸好显祖疼她。” 莫兰行的眸光微动,两指并起一勾,已经把魔兽烧成灰烬的火焰便烟消云散。他闭眼起阵,淡声说:“江姑娘若得了空就回去安抚着阿昭,她心思多,我怕她多心察觉不对,不管不顾就要冲来。” 江如秋点头:“晚辈知晓。” 她没仔细去想为什么莫兰行不自己回去这件事,平常来说,他那般宠爱怜惜邵昭,不论再凶险忙碌也该抽出时间,哄慰这样的事不借他人之手才对。 她那时没有想太多,也就没有早早发现,高高在上站在众修战力巅峰的归玉踏虚显祖,此次预见了之后的局势,且并不打算给自己归期。 中州府暂时平息下来,但中部其余地区还是混乱不堪,他们没有片刻喘息,照着莫兰行的嘱咐安排好普通人,又马不停蹄在各州城里奔波。 由于中州府是先始地,最先受魔兽群影响,因此最强力的一支战力率先击中在了中州府,至于其余蔓延波及的州府就没能第一时间顾及,极少一批仙门在各地勉强抵抗,可也应接不暇。 莫兰生和鸿蒙英是在中州府得到控制后最先赶去最近州府的,城内鸡飞狗跳,从中州府跑出来的魔兽吃了人和活物,能量积攒到了一定程度又开始进行分裂。 一生二,二生四,庞大的魔物群体就是由这样的无性繁殖壮大起来的。 鸿蒙英赶到后见这场景脚步不停,手中召出长枪,枪头上镶嵌的晶石暗光流转,擦着地面迅疾如风,仅靠着绝对的肌肉力量几步蹬踏一枪穿透两头正在分裂的魔兽,钉在墙上不说,又狠狠一脚踹过去,竟然直接把头和身体踹到分离! 铁骑城的修炼方式哪怕在全体修士里也是破坏力极大的一类了,鸿蒙英天资极佳,在先前铁骑城战后修炼突飞猛进,现在就算跨越一个大境界,只要被他近身也难以讨得好处。 他轻轻松松解决了两头很快又转头找下一个目标,苦了跟在他后面的莫兰生,握着手势憋出满头大汗,一头一头尸体焚烧。 长枪踏破大半府城,枪头上银光被魔血蒙了一层又一层,随手放在路边水缸里搅合一下,又是干净如初。 哪怕是在铁骑城常年高强度炼体的鸿蒙英也气喘吁吁,冰天雪地里汗流不止,前方看不见魔兽的影子了,他才停下,回身朝莫兰生喊:“暂无踪影,大家歇歇!” 其余人体力倒还算不错,鸿蒙英在前面打头阵他们跟得并不算吃力,唯有莫兰生一个柔弱的正统器修,灵力差点就亏空到底,再多走几步就要喊人掺着他走。 “万炉宗莫不是在走下坡路了,你怎么虚成这样?”鸿蒙英特意走回来一脸嫌弃把他扶在一旁坐下,摸出蓝色小药丸掐着他的脖子灌下去,“你这体力连邵昭都没比过吧?” 莫兰生夺过药瓶瞪他:“我宗是走技术脑力的路线,正统器修都很脆,你给我小心点,别拿邵哥和我比,她乱修。” 鸿蒙英嗤了一声没再理他,转头清点随行人数。从中州府溢出的魔兽群比起中州府而言弱上几个层次,中州府的魔兽最强的刀枪不入,降下法阵控制才能杀死,而这里的基本一击必杀。 “魔兽也会成长吧。”他若有所思道,“倘若我们再来迟几步,这些魔兽都繁殖完成,他们的强度就不仅仅是这样了。” “大概,万炉宗对魔兽也没有什么详细记录,只知道杀了就烧免得复生。这魔物可比妖难对付啊。”莫兰生道。 魔兽肆乱已经过去了三日,他们来到这座州府,一路上只知道不停斩杀,好不容易才因为难度下降而有了喘息的间隙。 一天时间都放在了杀戮上,鸿蒙英看雪地上的影子变重,这才知道天色已经暮时。中部天空苍茫没有日光,只能靠光线分辨时间,他看着影子,然后顺势看见了后面一路的血迹。 血迹在雪地上也是深色的,只是白色衬得鲜红了,那上面大多都是普通人的血。 鸿蒙英记得,来之前听说这座城的人大部分都死在了魔兽嘴里,只有极少数人在仙门弟子掩护下逃去了安全的地界。 那些没来得及跑出城外的人,血染了大半个府城,闭眼听风,好似能听见凄厉哭喊。 “再歇一会儿,赶紧清理了这里赶去下一个地方!”鸿蒙英朝铁骑城的众人喊道,回应他的却是随行的所有人。 第431章 迟来的悔意 中部尚不到绝境的地步,只是魔兽作祟过的地方多少受了魔气影响,龙衔珠很快被龙王接了回去,西海也缺不了人,莫兰行没留,龙王也就没有自告奋勇,抱着他的宝贝龙蛋干脆利落离开。 按龙族一脉传承的一句至高名言来说,人族的事关他们龙族什么事? 事实上别说西海龙族,就是其余四境里同为人族也是心怀私心,想着自己的地盘最重要,加固了境内的警戒,却没有再派去中部。 巫行留在医宗看这紧急部署兵荒马乱,总觉得不是滋味。 倘若不是出了殷湛这一个孽徒,武宗本也是修真界被倚靠的大宗。 如今只剩下他一人寄于其他宗门下,连出这样大事也没人知道能让他做些什么。 这对于昔日首徒而言无异于最诛心的折磨。 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怜悯或是不屑,没人给他冷眼,却也没什么好脸色了,他成了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人,除了华枞这个老好人时常惦记着他的身体以外,几乎没人去管他是否还在。 于是在万人奔波中,他动身回了东境。 一身孑然,连衣服都是医宗给的,身为一名剑修,他却找不见自己的剑了,路上随手拾了把一般的剑,勉强用着御剑术回到熟悉的东渠山脉下。 东渠山脉上次被莫兰行拆得差不多,好好数十峰,只留下了武宗原来的一直还可怜地屹立着。 坍塌的山峰维持着他上次离开时的状态,山石依旧躺在山脉脚下的河道支流,灵脉枯竭,这里的河流也快干涸到露河床了。 原来靠着东渠山脉生活的普通人早已搬去了临近万炉宗的都城,这里早已荒无人烟。 巫行站在通往武宗的残破长阶下静默片刻,撩起袍角踏上去。武宗在封顶,长阶共数一万两千阶,他一个不落闷声不吭走上去,最后终于再次见到了山门。 武宗牌匾落了灰,不知殷湛最后又做了什么,牌匾移了位,看着和荒废几十年的地方都差不多了。 明明也只是过去一年而已。 巫行挥剑砍出一道许久未用过的剑气,凌厉的风没有劈开任何物体,只是拂去了牌匾上的蛛网灰尘。他把歪斜的门往上抬了抬,总算能进门去了。 最高峰不复存在了,下面的内宗也没好上多少,地面开裂,雕像木桩东倒西歪,处处荒凉。 巫行在这里缓慢踱步,忽然觉得恍如隔世。 武宗繁盛的日子就像一场梦,眼看朱楼起,转眼楼就塌了。这遭了一场劫难在世人心中仅留下污名的残骸遗迹,倒不如不存在比较好。 他踢开碎石块,然后找到了最高峰塌陷的地方,原本直入云霄的峰顶在先前那场动乱里一大半都塌下了深不见底的山脉渊中,只留下一小截在远处,半倒不倒,时常发出山石裂开的声音。 全倒了算了吧。 巫行突然生出厌世之感,手腕转动,用了三成的力向那座只剩基地的峰根劈去。没了灵脉支撑,这剩下的一点跟劈一根甘蔗差不了多少,山石顷刻轰塌,到最后已经不会让人知道这里曾有一座最高峰。 山石全都倒完了,下的石砾雨里,巫行漠视着,从起初的悲怆到现在已经是置身事外,已然什么也无所谓,什么也不在乎。 倒干净了,原本在上面的东西也就落了下来,一串硬质冰凉的物体擦着他的眼角掉下,他皱眉去看,忽然怔住。 那是有些磨损蒙尘的珠翠,此前他常见荣臻臻戴,迈着“我爹是宗主”的大小姐步子,一脸傲气,谁也不敢惹,单单会在他面前一秒乖巧下来,有些畏惧般的称他师兄。 巫行方觉得人的记忆是多奇怪的东西,大家都在时,他心里只惦记着洛月嫦,两相比较下,他便觉得荣臻臻的骄傲是任性,自信是跋扈,心中不知从何说的厌恶持续了好久。 可现在荣臻臻死了,他反而不惦记心里的白月光了,他开始想起过去荣臻臻跟在他身边的模样。荣臻臻资质实际上在修真界一众天才里,实在是平平无奇,水平位居中下,但她傲气,外人看不出来,其实私底下她也在剑道上费过不少功夫。 小女孩有些私心,嫉妒抱怨很正常,她未曾做过害人出格的坏事,傲气半生了,最后却落得委身仇人身下自爆丹元的结局。 巫行后来总想起荣臻臻最后也要送他出来,回过头倔强的眼神。 他其实,很对不起荣臻臻,在最后甚至也没能再回答她再喊她一句师妹。 斯人已逝,往事不可追。 迟来的悔意和深情一样比路边杂草都要贱,荣臻臻若活着,宁愿赴死也不会想要。 他拾起那串珠翠,收入胸前纳袋里放好。 又在这片塌得差不多的废墟里走了一圈,他打算去别的峰上杀头灵兽,今晚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就这样将就过一晚。 石块翻动的声音里忽然混了铁链磨搓的声音,巫行警觉地看向声音来源,手中执剑时刻备战。 一只满是黑灰的手从石块里伸出,手腕上扣着沉重的铁链,巫行瞧着上面的纹理有些眼熟,但也来不及想太多,心中只有惊异。 这处荒废了也要有一年了,哪来的活人被压在这? 他上前去警惕地拿剑拨开一块石头,露出来里面一角。 额角鼻梁多处擦伤,看着手脚不同寻常的弯曲程度应当也是被石头砸碎了,但仍能辨认出这长相。 竟然是早前被荣圣海困在最高峰五十年有余的尚卿宫! 尚卿宫显然是始终清醒的,突然见光一时不习惯,眯了好久的眼才看清来人是谁,吐出一口混着灰的痰,无力地招招手:“哎,小友,行行好,给我挪挪石头吧。” 尚卿宫原本关在最高峰的藏宝阁里,最高峰倒塌,他被压在这么下面,这么一段时间里,居然也没有被压死。 巫行挪开他身上的碎石块,留了他半身还在石堆里,蹲在他身旁说:“你怎会还活着?” “荣圣海教出来的弟子真是没有一个会说话的,我就非死不可吗?”尚卿宫喘匀了气,没好气道,“荣圣海与我有因果,他在我身上做的手脚,只要这修真界灵气不散,我就没那么容易死。” 他过一会儿又嘀咕着说:“不过就算不会说话,总也比殷湛那个小子好。” 巫行耳力不错,捕捉到那个让他能恨一生的名字,“你还知道殷湛?那晚最高峰彻底塌陷,你可知殷湛后来怎样?” “怎样?”尚卿宫瞥他,“人不人,鬼不鬼的入魔修士,被那小姑娘自爆丹元毁了仙根,后来,扯了一个空间,带着活的死的半死不活的其他人钻进去,大概彻底成了邪魔。” “再后来,有个人来了,把他封印压在了山下。” 他指指身下,那是在指千丈下的渊底。 好像要印证他说的话似的,地面开始微微颤动,到了后来就开始剧烈摇晃起来! 第432章 报信 尚卿宫为自己的开光嘴安静一瞬,又摇摇手指示意巫行不必慌张,“小事,区区封印被破罢了。” 巫行:“……小事?你可知那封印是归玉踏虚显祖亲手降下的,怎么破那样的封印!” 现下外界只要是修士就无人不知莫兰氏的归玉踏虚显祖,但尚卿宫不知道,无所谓地摇头晃脑,牵扯到伤口好不容易凝了血痂也崩裂开来,血珠淌下,他却毫不在意。 “不管是谁降下的封印,这世上就没有一定破除不了的,事实就在你眼前,底下若不是封印破除,难以想象居然能晃动这块地。”尚卿宫说。 巫行注意着底下的动静,察觉到什么东西冲破出来,东渠山脉上汇聚了低沉密布的雷云,平常只能在渡劫时看见的紫雷朝峰底击去,又让顶峰摇晃得更强了几分。 尚卿宫忽然拉他进石块后躲藏,压低了声音说:“别光看着,屏息隐匿灵力,小心出来的那小子第一眼见了你就来杀你。” 石块后狭窄不方便动弹,尚卿宫身上又有难以言喻的味道,巫行皱着眉头不悦地要出去,“哪怕是死于他手下,我为何要怕他?” 谁料尚卿宫不过一个活得时间长久的普通人,力气居然大得厉害,按住他丝毫不动,顺手还捂住了他的嘴。 那股味道差点把他熏得两眼一黑当场送走。 实际上他也去确实在翻白眼了,眼瞳往上移,试图以不同的视野隔断对臭味的感知。然后,他看见了紫雷之中,悬于空中的两人。 白衣胜雪和朱红血衣,他几乎立刻就要冲上去。 先前被邵昭追捕的洛月嫦怎么会在这里?她放出了殷湛?她被殷湛关起来囚禁凌辱两年,并非不知道殷湛入魔已非往昔,她这是在做什么? 许多疑问在巫行脑中汇聚成了一个问题:洛月嫦有什么目的? 种种迹象让巫行早就不再如以往那样无条件信任洛月嫦,他盯着上空两人,眼见着那两个身影停了一会儿,随后雷云翻涌流动,他们消失在天际。 巫行握紧了剑,盯着他们消失的方向想要追上去,尚卿宫拉住他,拿铁链把他的手腕缠一道又一道,“你追上去能有什么用?白白送死而已,天意自有人能收拾他。” 巫行拿剑横挡铁链道:“那我若追上去那也是天意,武宗弟子哪有避而不战的道理,放开我!” “我现在拦住你也是天意。”尚卿宫说,“小子,别把自己当回事儿了,你有你该做的事。” 巫行沉默不语,掀开他的手坐去一旁。 他没有足够的能力追上去,也不知该去哪里追,连给外界仙门众人提醒报信都不知从何说起。 尚卿宫说的没错,他的确算不得什么。 但也有什么是可以做的。 他凝聚灵力牵引全身,找到邵昭先前悄悄放在他身上的追踪法器。和在孤鹜城时一模一样的外观设计,特意羞辱般放在他身上,大大方方让他找,无论什么时候想起来都觉得让人讨厌得牙痒。 可也不得不承认,邵昭的确是很有本事的修士,她能调动的力量比自己这条丧家犬多上数百倍。 信她一回又何妨。 巫行把那块小小的法器捏在指尖,眯眼模拟灵力高压环境,一点点把法器分崩离析,碾成粉末了,才收回灵力。 他做完这件事,转头看尚卿宫,这个疯老头摇头晃脑唱起小曲儿,手脚砸碎了好似也乐得逍遥。 他抬脚要离开,走不出几步又回来,默不作声移开石块,把尚卿宫背起来下山。 尚卿宫意外道:“哟,怪有良心啊。” “别想太多,我听说你掌管藏宝阁,带上你我也好安身立命。”巫行跃下台阶道,“既然宗主与你有因果,我作为武宗最后一人,也该担下来。” 尚卿宫哼哼两声,不说话了。 巫行原本想在故居再多看看,但山上危险,殷湛冲破封印太过突然,这里已经不能待了。 走了没几步,就听见山门后彻底崩塌碎裂的声音。此后是再也看不见武宗里了。 邵昭在结束炼器后不久就接收到了巫行身上追踪法器销毁的信号,追溯灵力最后闪烁的源头,竟然是在东渠山脉。 她放这法器原本是想看看这位武宗遗留人士是正是邪会做什么,但此前也有诸多事情,她没几天就忘了,恰逢这时突然感知到,她下意识认为巫行也和殷湛同流合污。 但看法器销毁的过程,平常巫行只要捏碎了就好,哪里需要这样曲折麻烦把过程延长。她又推翻先前的猜测,得出这是巫行在提醒她什么的结论。 地标东渠山脉,要说有什么需要报信,那就只有被封印的殷湛。 现在四境灵脉涌动紊乱,灵气枯竭的东渠山脉想来维持不了封印需要的灵力,邵昭几乎很快就猜出来,殷湛若破封印出来,一定是消失许久的洛月嫦做的手脚。 她一点也不惊讶,最后这一段剧情,男女主不出场,那才奇怪了。 正好先前的匕首已经完全炼好,她收入刀鞘别在腰间,一切准备好了,才在这么多天里第一次拉门。 手放在门上,依旧是那股力量意图阻止她,她转头看向书案上放着的三个盒子,心里想的是莫兰行现在是在哪处。 殷湛破封,莫兰行多日未归,虽然江如秋中间来过几次,她还是觉得奇怪,他们一定合起伙瞒了她什么。 强烈的不安感再度在土壤下翻动,这次终于破土而出,露出一棵小芽。 她下定决心挣开那股力量,猛地拉开房门,外面的冷风灌进来,混着冰碴还是什么的液体,就一瞬间,她的脚边落满了白霜。 她没有马上动作,脚钉在原地,看着眼前的光景红唇微张开。 江如秋两日没来了,她也不曾知道,原来外界是这样的景象。 院子里翻进来数头魔兽,獠牙血口碧眼幽光,看见她的身影立刻楼下贪婪垂涎的涎液,没有蓄势便飞扑过来! 邵昭反应极快已经做好了戒备,在它们攻上来前飞快地结印掐诀,烈焰在圆形大阵里冒出苗头,只要再有一息,魔兽碰不到她就会吞没进灵火里。 她凝眉警戒着准备爆发灵力,可让她更加意外的是,那些攻过来的魔兽冲过来,每每停下她身前两尺,便被什么阻挡下,只能悻悻而返,没有被焚烧的就几度尝试,而无论几次也好,始终有一道看不见的屏障挡住它们。 邵昭心中有了猜测,试探着伸手上前,掌心一点一点向前,直到停在一道灵力前。 魔兽张牙舞爪的脸就在不远处,她丝毫没有被吓走,只是感觉到掌下的灵力呆了好一会儿。 这是莫兰行为她留下的。 这时她才明白,莫兰行临走前说的“有我在”,是在说一定会护她周全。 第433章 前有狼后有虎,前后围堵,他… 不对劲。 很不对劲。 瞒着她,把她保护在这屋子里,这是怕她在外有危险? 不对,她的修为就算没赶上莫兰行也没有弱成这样,她比大多数修士杀魔兽下手都要果断,可不是什么菟丝花。 她猜测许多可能,后来发现自己越想越觉得可怕的时候急急刹停,回到充满魔兽的现实里时,她的指尖都在颤抖。 连万炉宗布满防护法器的宅院都闯进来这么多魔兽,外界自然不必想,整座中州府恐怕都成了魔兽横行的场地。 邵昭定下心神,一边凝聚灵力借助法器燃起大范围的灵火焚烧魔兽,一边以力为矛,在灵障上研磨出一块可让她出去的缺口,利落地抽出匕首借助身形娇小的优势灵巧地蹬上魔兽的背部,发狠用力就把硕大的魔兽头颅割下,丢进了火焰里,如此重复。 她在兽群里开出一条路,避开魔兽可能闯入的大路,从小径压低身子一路摸去另一头。 这处宅院也沦落得到处都是魔兽的天地,内有跟着江如秋出门的师弟师妹都在一早划分好的结界内,他们修为不济,光呆在里面不出门,炼些小炸包丢出去慢慢也能磨死魔兽。 他们一见到邵昭的身影,一瞬开心起来,又很快情绪降下去,一个个疯狂示意邵昭躲起来。 邵昭斩杀了堵在结界前的魔兽,随手连地上的魔血也一起焚烧干净,回头看着目瞪口呆的弟弟妹妹道:“江师姐呢?没回来过?” “啊……没呢,先前最后回来一次,交给我们这个结界又急着出门。”其中年龄稍大些的师妹说,“邵师姐,中州府现在形势很不好,前天夜里魔兽就闯进来了。” 邵昭拧眉点点头,余光见兽群又聚集起来准备朝这处再次进行攻击。 “魔兽可以杀,魔气却没那么轻易能退下去。你们收拾一下,和我离开去同江师姐汇合,咱们不能再留在这里了。” 现在最具有话语权的师姐发话了,哪怕为了自己的小命也没有人敢不听,小手七手八脚把洒落一地的法器收好,等都准备好了,再抬头看,邵昭手里拎着魔兽的头仍豆腐似的往墙上丢,别说脑花,最坚硬的头顶骨都被她砸得粉碎。 这些弟子都是后来的,认识邵昭没多久,看着她岁月静好的样子太久,再加上江如秋日复一日洗脑说“你们邵师姐乖巧可爱”,他们还真以为邵师姐柔弱可怜风一吹就倒。 现在亲眼见到她手撕魔兽的生猛壮举,已经和她手里的魔兽感同身受,好像被捏爆脑壳的是他们似的。 “我现在突然觉得,邵师姐给我一种好奇妙的安全感。”其中一个小师妹弱弱发言。 其余人沉默,默默点头:“同感。” 邵昭急于了解现在整个中部的情况,没有时间耗费在厮杀上,划出一道火墙后转头招招手:“走!” 旁边莫兰氏的宅院早就没人了,没有人气连魔兽也不稀罕找过去,倒也有个好处,邵昭只略看一眼就知道没有人需要一起带出来。 出了门,才看见外面都是些什么样的场面。魔兽横行不只是四脚着地路上走的,两翼振翅天上飞的比比皆是,中州府里普通人都撤得差不多了,魔兽寻不见人味儿,饿了好一段时间,精力全用去刨墙根了。 “这……怎么会这么多……” 这些初出茅庐的弟子连妖兽都没见过几次,妖兽还长得亲和些,魔兽长得完全出乎了他们的知识面范畴,少数一两匹还能接受,黑压压一片过来,看得人腿发软。 邵昭抬手拦着他们的脚步,心觉数量太多了些,这一片的空气被魔气污染,一股腐腥臭味,再多待一会儿,身体里的灵气都要被腐蚀走了。 “陆上危险,我一人保不了所有人。”看他们瞬间紧张的表情,邵昭朝天上指了指,“咱们走空路。” 先前是顾及着普通人见到飞船会吓到做噩梦,现在会爬会飞还会哐哐撞大墙吃人肉的魔兽都出来了,还担心什么云舟会不会吓人。 空中的魔兽寥寥数头在上空盘旋,多数趴在房檐塔顶歇息,云舟上有万炉宗独门的隐匿法阵,邵昭操纵着云舟避开靠近魔兽的路线,好歹也是过去了。 “江师姐应当没有离开府城,但城里魔兽横行,怎么不见仙门镇压?”邵昭把云舟交给一个师弟掌舵,自己撑在沿上向下看。 “起先应该也是有的。”师妹接话说,“看江师姐的意思,其实前些天鸿少城主和莫兰师兄早一步去另外的州府,中部的局势早就好了不少,但谁想得到一夜就又出这样的变故。” 邵昭听着捏紧了边沿:“局势变得这么严重,怎么都没有人来告诉我?” 师妹们面面相觑,不敢多说话。 邵昭也没有追着她们逼问。中部如此局势,她却在房内不闻窗外事,要不是得了巫行那边的报信,恐怕这会儿还在莫兰行的障中不知痛痒。想也知道,是莫兰行和江如秋不想让她卷入危险特意瞒着。 她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又恢复了沉静的表情,敲了一下扶手道:“中州府这样的情况,要么仙门已经放弃这里准备围困魔兽,要么就是得信太晚还没能赶回来。 我们暂时不能离开中州,大家听好,寻一处没有魔气侵蚀的地方,高处为佳,落地起结界。” 她要了一块不用的帕子,低头把匕首几下擦抹干净,收回腰间别着,吐出一口浊气。 “中州这处绝不能放任,我会立刻通知宗门和师姐,增援未到不可妄动,以安全为重。” 她不开玩笑时正经得让人害怕,年纪小的弟子不由自主紧张,觉得真真是生死存亡边缘的大事件了,应答声都颤着。 “师姐,我们不能动,为什么不干脆撤出城外?你看,咱们的云舟是可以避开魔兽飞出去的。”小师妹拽拽她的衣角小声问。 “城外不比城里安全,师姐她们现在不在城里镇压,大概率都是在城外被挡住了。”邵昭凝重道,“方才说少城主他们在其他州府,既然局势控制好应当立刻回防才对,但前夜出现这种境况,仙门没有一人能回来,留在城里的只有一些修为不足的弟子。 他们兴许,也是这次突发状况的受害者。” “这是……什么意思?” “前有狼后有虎,前后围堵,他们才危险。” 第434章 绝境 长枪转动了一圈,魔血洒落在地,开出了腐臭的红花,鸿蒙英的小臂微微发抖,咬牙攥紧了枪身,躬身朝前又一次蓄势。 原来说好的已经瞧不见魔兽的影子了,这一程应当已经收尾了才对。可在夜里,从中部边缘跑进里面来的大批魔兽打破了这场假象,边缘的小镇没能兼顾,人们在熟睡中就被咬断脖子开膛破腹,魔兽朝里奔来,隔着微曦的晨光,鸿蒙英看见了无数人被咬下来的手脚。 前方兽潮奔袭,后方又涌出大批兽群,两边的体魄强度还各有不同,甚至有几头半开了灵智,知道躲还有些特别的能力。 前后夹击,跟着鸿蒙英和莫兰生的人也死伤不少,不见尸体只见骨渣和血迹,变故突如其来,剩下的人跟着两位领头人一避再避,不分昼夜都没再休息过。 他们被兽群困在了这里。 鸿蒙英这样的体修累,莫兰生更累,他的灵力有限,既要操纵法器为自己攻防,又要时刻注意着辅助鸿蒙英的动作,即使随时吃药补灵的速度也远追不上消耗的速度,时间一久,他的嘴唇都有些泛青。 鸿蒙英注意到他的情况,长枪挥开试图袭击的魔兽,抓住他的手腕往后撤。 “你要撑不下去了,这里杀不出去,只能撤。” 莫兰生又往嘴里塞一把药,嘴里各种味道,已经尝不出来药味,他的步伐已经虚浮,摇摇晃晃走两步看着就要摔倒,好在鸿蒙英拉着他才不至于倒地。 他把大半身的重量都靠在鸿蒙英身上撑着,喘会儿气缓过来了环视一周,努力在兽群里寻找突破口。 这时天色已经暮时昏沉,莫兰生体力透支双目视物不清,模糊重影中兽群数量都差点被他看成翻个倍。 在鸿蒙英挑破扑上来的两头魔兽眼睛时,莫兰生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一处,颤巍巍指过去,“少城主,那边、那边的魔气弱些,攻那里。” 几乎和他话音落下同时开始,长枪带着暗蓝电光击向那里,兽群低吼被烟尘迷眼睛的时候,一队人已经趁着开出的那一条小道迅速撤离。 全城都是魔兽,他们跑不开太远,藏进了巷子里左拐右拐找了户人家的菜窖,莫兰生艰难地设了个暂时的匿息诀,这才能缓一口气。 这户人家是被吃了,还是逃了,反正门口前一滩血迹,也不知道是谁身上的。 菜窖里没有灯,众人因为暂时逃过一劫只顾的瘫坐休息,黑暗里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粗喘。等缓过来了,他们不仅意识到了目不能视物,也闻到了普通人家的菜窖里发酵微滞的气味。 一时间,呼吸声轻了下来,没人说话。 莫兰生从身上摸出照明用的法器,交给鸿蒙英挂去中央。 鸿蒙英举着照明法器在菜窖里巡视一圈才转回来。这个窖不大,虽说味道没那么好闻,但菜桶收拾得很干净,正常平时用来应个急避险是个好地方。 但对于他们而言,这可不是长久能呆的。 莫兰生的匿息诀最多撑个三天,届时法诀效力散去,所有魔兽都会循味前来。 其实躲在哪里都一样,他们逃不了了。 所有人的气势低迷下来,他们一边随少城主出生入死义不容辞,一边随家主忠肝义胆生死听命,可人哪有不想活的,这样的绝境里,他们难免觉得悲切后悔。 “就算不来这里,中部魔兽肆虐,等他们突破了防线,迟早北境也要遭殃,没什么差别。”鸿蒙英像是看出来了他们的心思,擦拭长枪哼道。 莫兰生也道:“我们在这里,是挡了别人要受的难,亏是亏,但,也不是永远我们为别人挡,这之后总有人也会挡在我们前面。” “谁挡呢?” 有人轻声嘟囔了一声,随后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莫兰生哑口无言,扯了嘴角苦笑一下垂下眼。 是啊,谁挡呢? 魔兽从边缘涌来的,哪来的都不知道,可一定不会完全不犯防线,四境的那些人都是知道的,可听一个可以捞得什么好处的宴会就能马上动作的仙门众人,此次装聋作哑,什么都看不见,他们攻守这般久,离得最近的仙门却连一小队的支援也不曾有。 倒也不是非要人家冒着危险派人来,只是觉得有些无奈。 在绝境里,在临近死亡的边缘,平时不在意这些的铁骑城体修也不免抱怨,暗骂他们一众人究竟保护了什么。 鸿蒙英见气氛凝滞,若无其事擦好长枪,往地上一顿,枪头点地金属声尖锐刺耳,引来所有人的瞩目。 “没有人挡就不上了?为苍生不行?为世间不行?难道还指望连魔兽一只爪子都打不过的普通人挡上去?”他道,“你们听好了,我们是修士,修道又不是光为飞升享乐,怕死我懂,我也怕,我上有父母健在,还没娶少夫人,我就不怕死?” 他说话时语气严肃凶狠,可说着说着就有些诙谐好笑,在场的人都没憋住,原来低迷的气氛微妙起来,俱都挠挠脸,想笑又顾及着。 莫兰生惊奇地看着鸿蒙英,并不知晓这其实是铁骑城少城主必修的一门课程。 铁骑城的体修代代相承的是军队式的门派管理,这样自然少不了领袖对军心的拿捏掌控,适当的调动气氛有助于鼓舞士气,鸿蒙英已经初有了铁骑城城主的样子。 莫兰生虽然不懂,但也跟着点头感慨:“我父亲把氏族交给我,不多掌管个几十年,真怕下去黄泉里他老人家还是瞪着我。” 说着他缩缩脖子,很是忌惮地说:“别说黄泉了,老祖宗也要嫌弃我不成器。” 鸿蒙英嗤道:“你怕他嫌弃,就回去多跟邵昭说两句好话,她高兴了,显祖哪还能嫌弃你。” “也是。” 他们两人一问一答闲谈,好像所处的环境并非什么紧急的情况,终于也感染了其他人,纷纷放松下来瞎聊侃大山。 气氛松弛下来,暂时不用忧虑畏死心理影响战斗,鸿蒙英拉着莫兰生退后些,背过身去和他传音入密。 “你能联络上外面吗?江师姐也好,邵昭也好,白金银也好,告诉他们这边情势告急。” 莫兰生摇头:“消息早前就送出去,现在也没有回音,我怀疑他们都被魔兽绊住了脚,要想寻人来太难了。” “难能怎么办?我们总不能带着人在这里等死。”鸿蒙英回头看一眼他们,“继续送消息出去。” “再不行,只能拼了,好过等魔兽扑过来。” 第435章 瓶塞被完全拧开 或许是魔气干扰,又或许是中部灵气衰减,在这突如其来且在不断增加的兽潮之中,仙门之间的通讯无法正常连接。 比如江如秋,她已经三日没有联系上师弟师妹。 中州府的严重情况几乎是不能用外围的形势去比较丈量的,所有魔兽盘踞在府城中心,即便没有活人做食物也不往外跑,江如秋在府城外急得肝火上涌,却也进不得,只能拼命想办法如何引开兽群回到府城。 若师弟师妹在里面出了什么事,那她……真就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她左右看跟在自己身边的队伍,白金银抱着小型炉鼎一刻不停炼石,他的能力出众,炼过的石头可以直接当做弹药类法器使用,免了造器的时间,这才没让队伍陷入武器短缺的局面。 现下他们安危无忧,但其余地区就遭殃了。 仙门虽然四散开来各处赶赴支援,但终究是兽潮大过人群,杯水车薪无济于事,要是再突然多上一倍兽群,也不知道还能再撑多久。 而他们此次主要仰仗的莫兰行,却不知是去哪里了。 江如秋又是着急,又是无奈,她再心焦,也没有办法越过这层层兽群去到里面把师弟师妹们带走,又不是神仙。 她回头准备让白金银再多做些炸药,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靠数量取胜。 转头一看,白金银盘腿坐在石头上,背着她一动不动。 “白师弟?”她喊了一声。 白金银应声回头,这一回头把她吓一跳,脸上好端端停了一只白色大飞蛾,张开翅膀,两翼都有巨大的黑色半点,像一双黑瞳,猝不及防正面对上,多少有些让人害怕。 “白师弟……不把它捉下去吗?”江如秋犹豫道。 白金银抬手捏住蛾子的身体摘下道:“师姐别怕,这是邵哥专用的拟物传信法器,不是真的。” 他往蛾子身体注入灵力,翅膀缓缓收拢,黑瞳逐渐被牵引离体,汇聚成几行墨字浮在空中。 仔细一看,上面竟然是写给江如秋的。 “师姐勿忧,我已带师弟师妹去往安全地带暂守,现下还请探查鸿少城主和小生去往的州府情况,怀疑可能遭受夹击,请先付以支援……”白金银顺着字迹念出声,看到最后不见邵昭标注她自己的位置,瞪大眼睛瞳孔地震,“她……她不要我们先救他们出来?” 江如秋皱眉又仔仔细细把这几段话看过一遍,确定的确第一请求是支援鸿蒙英和莫兰生后点头:“邵师妹向来这样,觉得自己有能力便无法无天,不觉得危险。” 法器送达文字后,被白金银摁着写上回复才放回去,白色蛾子晃晃悠悠,因为不是生命体才平安略过魔兽的头顶上空,连正眼都没得一下。 白金银远见着蛾子平安送走,转头看江如秋:“师姐,邵哥让我们支援少城主他们,可他们先前走得太远,现在在哪个方位也只能推测,越往外围越多魔兽,我们怎么找过去?” 这是一个灵魂质问。 江如秋长叹一口无奈无力又无助的气。 严格意义上来讲,中部现在已经成了魔兽兽群的饲养基地,兽群冲不出防线进不了四境,便都在中部各地穿梭徘徊,他们现在在中州府前实际上也是腹背受敌的状态,谁也没有好过谁。 “尽可能找过去吧……我们还无碍,就怕莫兰师弟他们那处形势不同,能找到好歹也多一份力,至少能救的都要救回来。”江如秋道。 这次的局势实在凶险,灵气衰竭,通信不便,送往宗门仙派的消息十个里八个都被拦截,中部当真困住了魔气魔兽,同样也困死了在里面的仙门修士。 他们大多是年纪轻轻的修士,初出茅庐到刚有小成各类皆有,心中清楚修为不足,也不妄想奢求什么退魔还清平,只想能救一些是一些,大家都要一起好好活着。 白色飞蛾跨越魔兽上空,畅通无阻飞行,它完成了自己的一个任务,接下来要执行的是第二个,也是最重要的一个任务。 它没有立刻飞回邵昭的所在地,而是在宽广的中州府上空来回盘旋,检测这下方地面上每一寸异常波动。 它忽然找到了目标,缓缓降落下去,如一只真正的蛾子随意找了一处屋檐下停留。 这下面是群居的魔兽,而它等待的是接下来即将屠戮这些魔兽的人。 它停下过不了多久,鸦青色的身影便也出现在通往兽群的路上。 其他人都在疑惑归玉踏虚显祖去了哪里,实际上莫兰行从没离开中州府,哪怕不是为了完成那件事,单只是因为邵昭在府城里,他就不能离开。 前面的兽群挡了他的路,他停下来,目光没有仁慈更无悲悯,看着这些非四境本土的生物时不带一分一毫情绪,玉扇从袖口滑落至掌心时,他甚至没有起杀欲,单纯只是清理障碍物罢了。 兽群归兽群,但他的玉扇一挥也不是好惹的,灵力化刃裹着风把魔兽切成千万块,他踏过尸块,没有注意到身后袍角上趴了一只蛾子。 他不急着杀府城里的魔兽,只是沿着街道不厌其烦走过,观察这些因为没有人类血肉补充能量而进入休眠状态的魔兽。 最终,他还是去到了那口枯井前。 外面都是杂乱不堪的世界,枯井这里却和外界分割了开来,魔兽没有往这里来,有的只是井边越长越繁茂的红花。属于魔域的腐腥臭味越来越浓,花红艳得过头,本该开在焦土里现下却长在雪地上,所谓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这花实在不适合中州,像假的。 枯井上的封印也好,屏障也好,早就在魔气侵蚀下消失殆尽,这个中部的瓶塞终于完全被打开,并且是被人打开。 拧开塞子的人悄悄站定在了他的身后,两人四足,身体贴得极紧,密不可分如胶似漆,怎么也分不开。 莫兰行有所感觉,回头看过去,见到殷湛是在意料之中。 “是你们开了这井。”他肯定道。 殷湛面无表情,或者说眼眸自始至终没有转动扎眼,只靠着旁边的女人扶着。洛月嫦用清高傲然的表情说:“是又如何,显祖尊驾,要捆我就快些动手。” 她是在说笑,实际上把殷湛做成标本放在身边,借着殷湛身上没有消散的天道宠儿的气运,比普普通通自己努力飞升要轻松的多。 她要借殷湛的气运,借还没有散去的属于“神女”光环的黑气,祭这四境成就自己! 第436章 不问自取便是偷盗 莫兰行奇怪地看她,心觉这洛月嫦看着不对劲。 他以为自己该面对的是心魔了,可看洛月嫦这表情动作,半点不像被操控的样子,反倒是自己成了个控制木偶的人。 倘若脱离了心魔,他自觉要收拾一个不人不鬼的活尸,一个无甚实力的女人,轻而易举。 他的确也这样动手了。 然而很快他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他的每一下攻击都避开了殷湛,而洛月嫦贴在殷湛身边,也同样没有受到半分伤害。 洛月嫦挽着殷湛的手臂,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她的手指缠绕着一丝微弱的黑气,莫兰行看不见,只戒备地盯着,他的防御若放在可见的实物上绝对无懈可击,可那是黑气。 洛月嫦只是轻轻勾了勾手指头,哪怕黑气现在微弱到已经不能再提供给她庞大的能量了,仍然能做到共鸣这种小事。 莫兰行看着她勾手指的动作,忽然觉得体内什么东西苏醒,顺着血液真气在体内活动,一息不到,他就感觉到了体内被冲撞的强烈痛楚! 他一时受不住,吐出一滩污血,身形摇摇欲坠,勉强维持着体面。 这种感觉太熟悉也太久远,他许久没有感受过,还以为早就消失殆尽了。 原来还能这样被牵引出来。 “瞧啊,我勾勾手指头就能让现下整个修真界最强的尊者毫无反击之力。”洛月嫦歪头倚在面色木然的殷湛身上低笑着,“这四境,就该牺牲了送我至飞升。” 她的小动作在暗里给殷湛下了命令,猿臂高举,霎时间上空紫黑雷云密集,并非只是低压着,雷云以殷湛为中心呈漩涡状,在殷湛和洛月嫦的头顶上空是漩涡眼,那里天光明亮,在紫黑的衬托下甚至显得金光灿烂。 远远的看去,这对男女相拥站在天光下,俨然一副救世主的画面,可谁能想到,他们这次不是救人的,而是杀戮、以他人性命献祭成就自己的恶人立场。 紫雷滚滚,无差别地落在地面上,击碎砖块石板,碎石四处飞溅,地面上也开了数道宽窄不一的裂缝。 威力最大的一道雷直冲着莫兰行而去,料定了他现在内伤难愈,想要立刻避开几乎不可能,这一击冲着他的命前去,势必要在这里就了断他的性命! 然而洛月嫦的笑容还没完全扬起就瞬间凝固在脸上。 莫兰行轻描淡写地伸手抓住天雷,扭头以袖掩面咳嗽两声,这才转过头仔细端看在他手中不断变换姿态扭动却始终逃脱不开的天雷。 “怪不得道祖想除去你们,号令只有渡劫才会降下的天雷,你们实在是祸患。”他揩去唇边血渍,竟然又跟没事人一样,好似前面因为体内异物内伤的人不是他似的。 洛月嫦咬着下唇死死盯着他手上的紫雷,怨念又不乏惊讶道:“你怎么可能……” “你年岁不大,不知晓也是正常,不怪你。”莫兰行淡声说,唇角竟看着有些讥讽怜悯。 蓬莱莫兰追溯根源是仙,那是连渡劫天雷都不敢落下的氏族,只要姓莫兰,承了一分血脉,普通修士怕得要死的雷劫在他们的手里就同小孩的皮筋,只要他们想,就伤不着他们半分。 这就是跳出四境规则以外的一族,莫兰氏天生为仙。 莫兰行把玩手里的紫雷,上一次替邵昭挡雷,藏了些小心思就伤了手,这一次没人看他受伤,他懒得再演,任凭把紫雷怎么扯弄搓动,甚至团成一个球状丢去一旁,手上光洁如初,一点伤痕都没有。 他看着紫雷团成的球滚进裂缝里,紫光乍泄,忽然无奈地笑了笑。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两百年前秦言找上邵昭,说不准一开始就算计了他们两个人进去。秦言需要他这样的能力,用他来对付一个可以随意操纵天雷的逆天狂徒,再合适不过了。 果真好算计。 洛月嫦反应过来,收回惊愕笑说:“虚张声势,就算尊驾你能挡下天雷又如何?我既然来了,这一次就必须杀了你,成就我的仙途!” “你口中说仙途,却与魔为伍,你的道早就降入炼狱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也无甚好与你说的,就来算算别的账。”莫兰行抬手召出玉扇,缓缓展开直指洛月嫦身上一处,语气莫测,“我见过殷湛的记忆,七年前在悬炉城,他挖了阿昭的灵根。” 玉扇轻轻挥下,他的声音也落在风声里。 “灵根,用在了你的身上吧。” 这次的攻击不再同先前那样被全部避开,冲着洛月嫦的心口和丹田去的,即便避开些许,仍旧有不少实打实落在了她身上。 腰侧手臂都留下了深可见骨的伤痕,洛月嫦脸色唰一下白下去,来不及给伤口疗愈又要分出心神操纵殷湛与莫兰行对抗闪躲。 飞升期不亏为飞升期,这实际上是一对二的局面,莫兰行却能一把玉扇游刃有余,击退殷湛的攻击,又朝洛月嫦直取要害,好几次,险要就这么杀了她。 莫兰行不想出全力,但也恼怒这种不进不退的打斗,眉目凛冽,手下更狠戾几分。 “尊驾好大的脾气,不就是取她一株灵根,她多灵根取一株给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可我那时灵府枯竭没有那个灵根就会死。邵昭的命是命,我的命也不比她贱,显祖,何必这样咄咄逼人?” 洛月嫦闪躲时也不忘了碎嘴,趁着说话手中凝出软剑刺前去,但她力量不足,准头更是不行,这一剑不但没有刺准,还在接近的途中就被玉扇一折挡下。 莫兰行叹了声说:“看来小友不知,家中师长也未曾教过,不问自取便是偷盗,你们偷了阿昭的东西,现在我该为她要回来。” 他夺过软剑顺势削下殷湛的头颅,这具活尸本体就是一滩泥,头在不在身上根本不妨碍什么,只是头颅轱辘轱辘滚去一旁,身子没了视力,动作霎时茫然失措。 随后,软剑挽了一个花,利落地刺进了洛月嫦的腹部。 这一系列动作快到根本不给人反应的时间,洛月嫦低头看深没入自己腹部的软剑,并不觉得多疼,只是觉得惊异不已。 “我还不知道……软剑也能像钢刀一样剁肉啊。”她莫名道,握住剑身抬眼去看莫兰行。 莫兰行看着她和看一块案板上的死肉没什么分别,转动剑柄让她吃痛放手,才云淡风轻地说最轻蔑的话。 “在我眼里,你的命的确不如阿昭金贵。不金贵也就算了,偷了她的东西,我要你比草更卑贱。” 没入血肉里的刀刃绕着里面转了个圈,挑了一团淡蓝色的光出来。 莫兰行手中托着那团光,即便知道这是邵昭的东西,但被洛月嫦占用这么久,他拿在手里总觉得嫌弃,勉强忍下来,手里放开剑柄,不管洛月嫦如何痛苦呕血。 “物归原主,这一账清了。” 洛月嫦伏在地上喘息,闻言撑起身,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般笑声如骨头散架,“哈……尊驾,你自认为账清了,我这里还有账没完呢。” 第437章 你好天真呐 老实说,洛月嫦并不那么在乎身上的灵根如何,到底不是她自己身上长出来的,能抢第一个来,就能抢第二个来,她的仙途不会因此断送。 但她知道这灵根她不看重自有人看重,拿去做诱饵未尝不可。 就在莫兰行挖去洛月嫦的灵根时,变成活尸的殷湛听从指令去到了枯井边上。 她的目的,一是杀莫兰行,但莫兰行没有那么好解决,那么实际上她就只有一个目的——彻底打通枯井,让魔窟和中部相连,让四境陷入魔潮苦海! 只要她独一人开创末法时代,四境魔物横行而她独善其身,那这天上地下独她最强,此后再也不会有人能把她从高位拉下。 “显祖尊驾,你拿走灵根又如何?我也没输!” 洛月嫦眼见着殷湛召紫雷劈下枯井,魔气顿升,污浊腐臭的气味没有让她觉得不适,反倒缓解了她身上血洞的疼痛,她放肆地笑起来,好像已经站在了巅峰睥睨。 然而她的笑在触及莫兰行眼底的寒凉时骤然停止。 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丝毫不意外,也不恼怒,反而是全然在意料之中? “输?我不明白,小友是在和谁比?”莫兰行收起淡蓝色的灵根,回头漠然看一眼慢慢大开的魔窟,再看向洛月嫦时才露出些许意外的神情,“这副模样原来就是你想要的?” 这幅模样? 洛月嫦茫然地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沾着血,但皮肤依旧光洁如初。她还没松一口气,下一秒变化就蔓延在了手上。 狰狞可怖的血线从上臂向下如蛇蜿蜒曲折,暴突在皮肤表面上,直达手背后,原本纤细白皙的手指也遭到了变异,骨骼被充血变得臃肿粗壮,指骨前段伸长,一双手在转眼间成了又丑又尖锐的爪子。 象征着人类的皮肤唰唰掉落下,莫兰行不动声色退后几步,他什么没见过,倒不怕这种程度的东西,只是不想因为这个脏了衣裳,坏了心情。 洛月嫦抬起两手惊恐地看着上面只剩下不断颤动收缩的肌肉,上面覆着好似有自己意识的红色细线,那里面流淌的是血或魔气,在肌肉上缓慢蠕动。 “啊……啊啊啊啊!”她失声大叫起来,捂上脸颊,又发觉脸上的皮肉也碎裂开,整个人都在遭受被剥离刮肉的巨大痛楚。 她跌跌撞撞抛向枯井,见殷湛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没由来的愤怒让她直发泄在已是活尸没有思考的殷湛身上,魔化变异的钩爪掏进殷湛的心窝,她大口喘着气,又惊恐地发现手被嵌入肉泥之中,怎么也拔不出来。 她又惊又怕,抬头怒吼:“你在做什么!还不快放开我!” 没有思考能力的殷湛却缓缓扭过头,动作一帧一帧,看得她心惊胆颤。 更让她恐惧的是,自被她放出来就和一个木偶一样不会说话的殷湛居然诡异地勾唇笑了,开口道:“让本座放了你,真叫人伤心。” 声音里混着杂音,一个是殷湛的声音,另一个,是心魔! 销声匿迹许久的心魔再度出现,虽然还没有看见那张脸,洛月嫦骨子里对心魔的惧怕也被完全勾出来。她惊慌失措,手拔不出来也努力想逃,奈何殷湛就和被塑在原地似的,她无论怎么拖拽,竟然半分都没能动摇。 脸上烧灼炙烤的痛楚更强烈了,这是魔气越来越强的象征。这样的副作用,她从不知道! “啧,怎么怕成这样?”心魔用殷湛的脸摇头道。 洛月嫦怕极了,她没有按照心魔所说的做,还意图挣脱束缚摆脱心魔,她早背叛了,怕得要死。 脸上忽然冰凉,心魔用手背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她打了个激灵,身体僵硬,疼也不敢呜咽了。 心魔拍拍她的肩,亲昵的语气反而让人毛骨悚然,“本座回来了,你不高兴? 还是说,你做了对不起本座的事,害怕了?” 它环抱着洛月嫦控制住她,这般亲密的姿态,它却做出了蛛网捕蝶的意味。 心魔不打算给洛月嫦回答的机会,一根手指点着她的唇,说:“你放殷湛,开魔窟,让中部陷入魔潮,四境倾覆都在你的一念之间,本座很满意呀,怕什么。 本座不但不怪你,还得奖励你。” 它眯起眼弯唇道:“奖你,葬入本座体内,做本座肉身的一部分,如何呀?” 洛月嫦脸上的肌肤被心魔猛地撕下一块,她惊声尖叫起来,拼命挣扎想要逃跑,全身血红的肌肉暴露在外面,她哪里还有高洁的样子?唇角逐渐越开越大,她能感觉到牙齿变得尖利,直到长出嘴唇外。 不仅如此,她还能感觉到,另一只被殷湛绞住的手正在被缓缓拉过去,而陷入肉泥里的手已经无法控制,连手指的存在都已经感知不到。 殷湛在吸收她的身体! “我知错了,我知错了!我没有听你的吩咐,你别杀我,我会很有用的,你别杀我!”最终求生的渴求还是让洛月嫦哭叫出来,这时她的半臂已经被吞噬,被迫紧贴在殷湛身上。 心魔蹲在她面前,挑起她的下巴说:“本座说了,本座很满意你,这正是本座想看见的。” “不可能,你怎么可能会放任我做这样的事,你明明知道我是想——” “你想逃,本座当然清楚,知道为什么一直不控制你吗?”心魔笑道,“小可怜,不是你心智坚定天选之人,而是本座如果控制了你,今天得来的这一切就不好玩了。 否则,你觉得,你为什么会被魔气灼伤成这样?” 洛月嫦呆了一会儿,脸上只有一双眼睛还能看出原来的容貌,此时也没了眼皮眼睑包裹,一对眼球挂在脸上,无意义地低喃着:“不可能,怎么可能,你带我出武宗就是为了耍我,但你还是需要我的,你杀我做什么?对,你不能杀我!你需要肉身,你不能杀我!” 心魔蹙眉托着下巴,慢慢吐字:“你好天真呐。” “本座杀了你,照样会有肉身。这世上数本座最无牵挂顾虑,本座想玩而已,你们还真当真呢?” 她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洛月嫦,这时真面目终于显露,扶额疯狂地大笑道:“看你们平庸无长处的两人登顶再自甘从顶上下来,本座当真好愉悦,好快活!” “疯子……疯子……”洛月嫦逐渐被殷湛完全吞没,喉中的话也支离破碎。 “什么疯子,本座本就是魔!”心魔卡住她的喉管把她往肉泥里按,“是你选了本座,注定是这样的结局。” 洛月嫦完全被殷湛吸收,死在了她曾经依附生存的道侣身体中。或许也没有死,她和殷湛一样变成了活尸,搅和成一滩肉泥,归属于心魔,捏成了心魔的肉身。 心魔终于完全获得肉身的那一刻,枯井里魔窟彻底爆发! 它以转头过来以一个诡异的角度看不远处的莫兰行,桀桀地笑:“显祖尊驾,看戏看得如何?” 莫兰行方才一直展开扇子挡着口鼻,淡声道:“尚可,略有些无聊了。” “可真对不住尊驾。”心魔扭扭脖颈,骨头擦蹭发出咔咔的声音,她的动作静止片刻,忽然笑了,“那就让尊驾开心开心吧。” 下一瞬,赤红沙雾席卷莫兰行,乓地一下,利爪与玉扇相接! 第438章 最接近灭世的浩劫 枯井底的魔窟里魔气已经不是人为能控制的程度,魔气污染了天空,接触到的建筑都慢慢腐朽塌落,地面寸寸焦化,先前冰天雪地,现下竟然能嗅见岩浆的味道。 周围景象在急剧变化,莫兰行视若无睹,风刃打得四处都是,造出一副要山崩地裂的架势。 “显祖方才放任那么久,倘若阻止洛月嫦又或是本座,这景象也不会出现,本座倒是好奇,你这是出于什么心思呢?” 有了完整肉身的心魔比上一次见时更加强悍,分明是在打架,可它脸上游刃有余,轻松闲适,和手下越发狠戾毒辣的招式截然不相符。 它抓住玉扇凑近笑说:“本座还是中意你,不如我们现在停手,你与本座合力,四境大乱,上下界颠倒,咱们可以共享这盛景。” “咱们?”莫兰行甩开她的手不客气地砸去一团灵火,“谁跟你咱们?” “啧,好凶。”心魔避开火光,失望地咂嘴道。 而后它踏崩裂的地面石块而起,一抬手就让石块土砾构建成一个座椅,它坐上去翘着腿,态度轻慢随意。 “尊驾这么凶,本座不如,还是去找你那小情人吧?” 心魔料想的是激怒莫兰行,可没想到他只是沉下脸短短一瞬,随后又无动于衷,手底下一点也不手软,多少还带了点私人恩怨。 “嗯?显祖莫不是腻味了那小女孩,怎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莫兰行不爱和非人生物讲话,拒绝和它聊天。 他下手虽然狠,但仔细看就能发现准头上极其敷衍,一堆法诀抛出去,灰尘扬得极高,可一点没往心魔身上打去,过于漫不经心,以至于对心理战十分自信的心魔也开始怀疑他的目的。 这究竟是谁在耍谁玩? 莫兰行袍角上趴伏的白色蛾子紧紧扒牢在他身上,那么多大动作,竟然也没能震落下去。 蛾子的触角发展不易察觉的灵光,颤了颤,对远方进行感应。 找到了。 远在中州府边缘的山庙上,邵昭终于从入定中回神,抬头看头上罩下的结界,心里盘算该怎么在确保身后这群小菜鸡安全的同时出去找莫兰行。 魔兽都聚集栖息在中间,一圈圈围绕着分布,到了这种一点人味都不剩余的边缘已经见不着几只,在这里布下结界基本不用担心被袭击。 可就怕万一。江如秋不在,她是这里最年长的师姐,必须护好他们。 还真是自古事无两全。 “师姐,师姐,又有变化了!”被叮嘱在外面放哨的师弟急急忙忙跑来,明明没跑几步路,却连气都喘不匀了,“府城里的魔兽突然又动起来了!” 众人跑去结界边上伸长脖子看府城内的景象,原本进入休眠状态的魔兽不但开始动作了,且看上去情绪高亢,吼声传遍整座城。 “你们看,地面……地面变成焦土了!” 以枯井的位置为中心,赤色焦土迅速扩散开。这不是变化,是魔域的景象在中州府里展开。 邵昭闭上了双眼,不敢再去看。 书里最后的黑暗终究还是发生了,这场景,气味,耳边不绝于耳的魔兽咆哮,粘稠恶心的低吼,是她来到这个世界以后最还原小说的,也是最后的,最让她惧怕担忧的剧情。 幸好提早驱散了普通人,否则地上就不只是焦土的赤红。 她察觉到魔气越来越浓郁密集,皱眉看去城外,在看见外围也逐渐朝中州府靠拢的魔兽群时正色道:“大家都进庙里躲着,不要出来。” 情况正在越来越严重。 邵昭最后深深看一眼枯井的方向,咬唇满是不愿和忧虑。 她在发觉普通通讯传音无法正常运行时,第一时间用拟物传信法器对各境进行了通知,现下就算其余仙门置之不理,万炉宗也该已经动身前来支援。 这下当真是要危及四境,出大乱子了。 但愿支援可以再快一些。 魔窟的开启给魔兽都打了一针兴奋剂一样,它们开始躁动奔腾,啃咬的目标已经不局限于活物,所到之处只剩下残垣断壁,而与之相对的,它们居然能在这些没有任何生命的东西里获取足够的能量进行繁殖,短短时间里,兽群又翻了几倍。 祸不单行,魔兽虽然跑不出中部,但各境内受魔窟影响也开始频发魔眼,魔气突破了历代记录的上限,这绝对是自混沌初开仙魔分别后修真界充斥最多魔气的一次,几乎要冲破壁垒和真正的魔域接壤。 这将是修真界编年史上最接近灭世的一场浩劫。 鸿蒙英和莫兰生困在外围州府兽潮短短几日,在结界失效前,兽群找出了他们。 兽群比之前几日身形迅速膨胀了一倍有余,伴随着膨胀还有它们的能力,先前还能一枪敲碎头颅,现在需要几人一起对付才能杀死,若没有莫兰生,铁骑城这一众体修近战的优势被削减,早就葬身魔兽腹中。 然而也只是保证不死而已,万炉宗的器修也不是神乎其神,莫兰生能够兼顾所有人尽最大可能操纵战场,已经是突破自己的上限,即使如此每人身上还是或多或少挂了彩。 鸿蒙英最勇猛,一马当先冲在前面,一把长枪舞得虎虎生风,他的身姿在前面,只要让后面的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士气就不会走下坡路。 没人看见他的手臂因超负荷的重量颤抖,他咬着牙,拼命在越来越密集的兽群中开出大道,证明他们还未到死局绝地。 因此在他的手臂被魔兽咬断抛向空中时,也没有一个人反应过来,莫兰生霎时呆住,随即失声大喊:“少城主!” 说巧不巧,他少年时在悬炉城地下断的是右手,现下断的依旧是右手,位置也差不多,只是这次被魔兽咬碎了所有骨头,大约是真的再也接不上了。 莫兰生叫得那样失态,他这个当事人倒是沉着脸动作连片刻迟疑都不曾,右手没了便立刻换上左手,踩着魔兽的尸体照样顶天立地。 他回头不耐烦地喊一声:“听见了,做了家主就能跟你少城主大声是不是?等出去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那只手臂被魔兽一拥而上很快分食干净,若没有尝过血肉的味道还好,一旦尝过,光是闻到血腥味,兽群就已经骚动蓄势,它们幽碧的兽瞳望向这一众人,早已模拟了千万次撕碎他们的过程。 这样的情况,他们还有出去的机会吗? 莫兰生望着鸿蒙英空荡荡的右臂,觉得天已经暗到再也亮不起来了。 第439章 这不是牺牲,是职责 断臂的地方被鸿蒙英用灵力压住,暂时止了血,但血腥味是不可能止住的,新鲜血肉的味道不仅会刺激得这些加强过的魔兽更加狂暴,还会引来其他兽群。 等到了魔兽围堵四面八方,他们就真的没有活路了。 鸿蒙英挑破几头魔兽的的胸腹,让莫兰生在尸体上点火筑火墙,把燃烧的尸体抛向兽群,看见了同伴的尸体烧化,这些魔兽才有了些许忌惮,没有越过火墙冲来。 火墙只能维持很短一段时间,鸿蒙英抹去脸上的冷汗,连同凝固了的血痂也一起抹开,长枪用力插在地上,他深吸一口气,道:“一会儿,我给你们拨一条道,我用血引这些畜生,你们趁机赶紧走,跑快些,摸到城墙它们就追不上你们了。” 莫兰生猛地看他,颤着嘴唇说:“你……你要留下来?” 鸿蒙英不说话,自顾自从衣服上撕下一块布,眉头也不皱就往右臂上蒙,用嘴辅助兜着伤口给伤口打了个结。 莫兰生看着他即刻摇头不同意:“不行,绝对不行,留你在这你必死无疑,要走就一起走,我怎么可能——” “我不留这一次大家怎么活?!”鸿蒙英扯着他低声吼道,他的年岁也才二十三四,正是青年人大好的时光,却失去一臂,满目通红依旧要考虑追随自己的人的生死。 他仅剩的左手捏着莫兰生的肩膀,吐出的每一字分量重达千斤,沉得让人透不过气。 “总有人该做这个留下来的人,我是少城主,就该做这样的事,务必要让剩下的人逃出去。这不是牺牲,是我的职责。莫兰生,带他们离开这里。” 莫兰生此刻才再度感觉到和三年前一模一样的无力感,三年前他不知道时父亲献祭了自己保了安河郡,三年后他又要看着鸿蒙英奔赴必死的境地。 这让他挫败不已,原来他根本没有任何变化,连救人都无可奈何。 但他怎么能就这样看着鸿蒙英死? 莫兰生垂眼缓慢坚定地摇头:“不行。” “莫兰生,真当我是兄弟的话就带人走,死我一个比死全部人值!” “少城主,这不行!”这次说话的是铁骑城的体修一员,“您说好的,上有父母,还没娶少夫人,死在这,我们怎么喝您娶亲的喜酒?” “就是,少城主想赖账?不合适吧!” 鸿蒙英快要被他们气笑了:“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少夫人和酒,你们——” “少城主,您不会是想着断了一只手没有姑娘要吧?别担心,少城主风华绝代,谁看不上您那指定眼睛有什么毛病。”那些体修身上挂着彩,嬉皮笑脸地说,“但也得一起活着冲出去才能有姑娘见识不是?少城主,城主教我们,可没教弃战友奔逃,何况还是您呢?” 鸿蒙英被他们气得心里乱糟糟地想,就是有一个姑娘看不上他,可人家的眼光那是更高,要是换了莫兰行,那样厉害绝不会让自己陷入这种困境。 邵昭还是好眼光,幸好也没有选他,否则他死在这里,年纪轻轻让人家做个小寡妇,下辈子都要遭报应的。 这么胡思乱想来一趟,他头疼地叹气,眼见着灵火要把尸体烧完散去,摊手道:“那你们倒说说怎么办啊,我不引开它们,没一个人逃得出去。” 众人又沉默下来。 一边是死一人,一边是全死,但凡有个自私些的人当场就选第一个了,可在场的人里谁都不愿这个选项。这个选项太残忍了,留下的那人在兽潮中承受扑来的血口利齿,要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被撕得四分五裂。 谁都不愿做这个人,但也不愿一路带领照顾他们的少城主做这个人。 “邵哥说过,路都是人踩出来的。不可能只有这一个办法。”莫兰生攥紧拳头说。他飞速环视一圈四周,除了火墙,在魔兽背后的就是层层高楼。 “我有办法可以一试。”他说。 在火焰燃烬前,莫兰生用最快的速度画了一个大阵,据他的解释,这是可以瞬间借力把术法发挥至最大功效的法阵,虽然启用后他会暂时脱力用不了灵力,但灵火的范围足够包裹极大一部分兽群,只要火焰一高,他们就用绳索和钩爪攀上楼阁走视觉盲区。 “我目测了一下,先前做的这个法器长度配这样的距离应该是绰绰有余,只要能上去,咱们就爬屋顶一路向城外跑。”莫兰生说。 鸿蒙英不支持他这个提案。这是听起来简单实际上付诸行动难度绝非寻常的路径,灵火拔高威吓和掩护要用的灵力把控需要精准严密,否则多一息少一息,一些半开灵智的魔兽就会轻而易举发现他们的意图。 再有,距离问题不在法器上,而在于使用人身上,这段距离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只是需要臂力严苛,要想不惹魔兽注意力,落地时还需要警惕。像鸿蒙英缺个胳膊,再像莫兰生起这一阵后脱力,他们两人都没有办法做到。 就算成功了又怎么样,魔兽的嗅觉灵敏,很快就会跃上房顶,他们的跳跃能力不比魔兽矫健,逃不了多远,一个不小心就会失足掉下去,照样做魔兽盘中餐。 这个提案一点都不完美,漏洞百出,但鸿蒙英没有反驳一句话。只要有一点希望,哪怕没有那么肯定一定能成功,谁不想活呢? 灵火一点点熄灭了,围一圈的魔兽早就等不耐烦,爪子刨地表示它们的焦急饥渴,随时都会冲上前来。 莫兰生半蹲在阵法中央,双手平举胸口迅速结印,往两边展开时,火光瞬间冲上楼宇,听噼里啪啦的声音就知道范围扩大到了一定程度。 莫兰生剩余的灵力都用在了催动法阵上,摇摇晃晃勉强稳定身形,指着最近的楼虚弱又坚定地低声道:“走!” 数条用最坚硬牢固的材料炼制而成的钢索牢牢扒住楼顶,仅受了轻伤其余无碍的众人麻利地爬过去,后面只剩下莫兰生和鸿蒙英。 一个是老弱,一个是病残,两人对视一眼,从未有过这么好的默契,使出全身的力气攀着绳索,努力朝终点爬过去。 最累的当属鸿蒙英了,他只剩一只手,又体力不支得厉害,攀着绳索的手一时没能抓牢,身子竟然掉了下去。 莫兰生被他这一下吓得魂飞魄散:“少城主没事儿吧?” 鸿蒙英艰难地摇摇头,连话也憋不出一句,只是卯着力气向上够。 他们的时间不多,那边先到的其余人着急了,帮着一点点把两人拽过去。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上空虽说是视觉盲区,却不是感官盲区,半开灵智的魔兽会对头顶有什么感到好奇,一仰头,便立刻伸了爪子上来要把人薅下去。 这些东西很快就学会一个叠一个跳上来要够他们,两人咬牙尽可能快地攀爬,但鸿蒙英到底失了一臂,体力很快不支,他看着前方拼命要把他拉过去的众人,再看另一边努力往前移动的莫兰生,召出长枪停在原地。 他往下一刺,挑起一头魔兽丢开,随后把枪往楼上用力掷去,枪头钉入墙里,莫兰生惊愕地回头看他:“少城主,你要做什么?” 鸿蒙英咧嘴一笑,低头看底下果然被吸引来的兽群,几头魔兽终于叠到了最高,朝他扑来! 第440章 还好现在她还能阻止 料想中的撕咬没有出现,狂风袭卷,众人看着从天而降的数个御剑修士不知作何反应。 鸿蒙英更是惊讶地看着挡在他身前的剑修,淡黄色统一门服,袖口云纹随风飞起,这样的装扮,如今只有琼华剑派。 “鸿少城主,久仰了。”玉阙子回身挑眉梢道,见他一臂残缺,眼里竟然看出钦佩的情绪,揽着他的腰身上剑,轻而易举去到了对面楼阁上。 另一边莫兰生也被一名剑修接过去,众人站在楼阁上,看琼华剑派一众剑修御剑在兽群上空,剑指挑起,每人合聚万钧金光,化为凌厉剑意坠下。 底下魔兽哀嚎一片,玉阙子仍不罢休,猛冲入兽群里,御空的剑这时又成了攻击的法器。琼华剑派的剑修不同于其他剑修,剑修原本应该是剑就当成剑,像原来武宗的剑修,从来都只有远攻招式,但琼华剑派是唯一一个剑当成大砍刀用的门派。 只见那数名剑修在玉阙子的带领下手起刀落毫不犹豫砍下一个又一个魔兽的脑袋,只看得楼上的众人目瞪口呆。 不得不说,剑修里要说战斗力最强最疯批的还是得数琼华剑派。 没一会儿斩杀大半了,以玉阙子为首,所有剑修踩在用魔兽尸体高筑起来的墙上仰起脸,神情如出一辙的嚣张,剑指之处,魔兽虎视眈眈但又识趣地步步后退。 玉阙子几步凌空跃回楼上,甩开剑上的魔血,挽个剑花背在身后,满脸桀骜道:“琼华剑派玉阙子,率弟子支援,即刻动身带诸位离开。” 这词显然背得让他极不耐烦,他干脆敷衍了事,直接对莫兰生说:“你的师姐和长老都让我来救你们,本来我不想来的,可我欠长风易钱,他说救一个人抵一万。” 莫兰生:“玉阙长老,其实我觉得您完全可以把后面的话省略过去,我们可以理解的。” 玉阙子不甚在意这些,摆摆手左右扭头清点人数,算过来正好一个剑修带两个人御剑,他不爱多说废话,直接提人上剑。 “小的们,上天了!” 也不知道琼华剑派哪来这样的本事,随玉阙子一声喝令,其余剑修也跟随御剑腾空,应声如两岸猿声啼不住,生生把紧急的事态叫得欢快了许多。 莫兰生两手一边把着一个,又要扶稳鸿蒙英,又要抓牢玉阙子,犹豫许久才开口出声:“玉阙长老,现下整个中部是什么情况?” “格局小了,现在不是中部的事,是整个四境的事。”玉阙子说,“现下四境频发魔眼,各境之间能力良莠不齐,只能互帮互助。万炉宗查到源头是因为中部,所有仙门都分派出精锐出来,这会儿应该各处都开始镇压了。” 东面有万炉宗,北面有铁骑城,而西面和南面则是卫青城领兵。 涉及修真界所有人的安危,原本装聋作哑看不见听不见的门派也不得不出手。要是四境都覆灭了,大家都得陪着修真界消亡,谁也跑不了。 鸿蒙英思索片刻后说:“传音通讯都用不了,外面如何知道我们的位置的?” “肯定是邵哥!”莫兰生兴奋地说,“只有邵哥有办法在这种情况下知道我们被围困的位置。” 玉阙子瞥他:“邵?仙门大比时那个跳起来都没长风易高的女弟子?那的确是个聪明的好苗子。” 他顿了一会儿,捏着下巴若有所思:“改天让我大师侄把人绑过来做几天剑修玩玩。” 他身后二人沉默不语。 琼华剑派,真是太敢想了。 在上空飞过,莫兰生往下看去,发现无论是支援还是兽群,都在往中州府赶,庞大的兽群带动魔气成一个缓缓涌动的漩涡。 “中州府里有什么,居然……”莫兰生说到一半,想起来先前那口枯井,“该不会是……” “哎,这是什么?” 后面的人突然指着头顶七嘴八舌起来,莫兰生抬头去看,只见一道金色灵光划至天际,像一条金色流星,但流星没有隐没在天空中,它停在中州府上空,沉寂片刻,随后金色的灵光瀑布缓缓垂下。 这瀑布垂下的样子就好像整个中部上空罩了一个巨大的半球状透明盖子,霎时天空被金光染的天地通明。 如此让人看了心生安宁忍不住想要靠拢的灵光,在这魔气肆乱,焦土取代沃土的中部显得同最后一束上界施舍的光彩一样,绝望还是希望谁也分不清明。 和心魔拖延拉锯几天的莫兰行停下动作抬头,金光映在他眼中,又是刺目又是安定。 “终于来了。” 心魔也注意到这变化,听他说话眯眼眼睛,语气阴沉诘问:“什么来了?” 莫兰行回过头,目光清泠空寂,什么也看不出来,“你的死期来了。” 心魔哼一声:“大言不惭!” 它已经腻味了猫捉老鼠躲藏推拉的打法,既然莫兰行不愿臣服,那便只好干脆利落杀了他,然后把魔窟撕扯得再大些,四境流落魔域血海,界时就让上面自以为是看戏的天道好好看看,这盘棋下得一塌糊涂! 它厌恶这人世到恨不得一击毁灭! 心魔抬指,魔气化为利矛,直指莫兰行的心口,后者坦荡正气,居然丝毫不闪躲。 怎么回事? 它眯起眼,手指就要扣下那个能杀死莫兰行的指令。 忽然手腕动作顿住,它垂头看,哪来的金粉落在手上,须臾间凝成没有实状的锁链,穿透它的四肢死穴,它的身下绽开一个大阵,钉着它的肉身压它在地上。 这阵法,这力量,是心魔再熟悉不过的人。 熟悉到,面对面时都在照镜子。 它咧嘴抬眼去看踏空掐诀的红衣女人,“本座可真是没料到。” 这个阵法虽力量强大但显然画得仓促不足,心魔用力一挣便蹬地跳开,随手捏碎阵法核心,凌空踏上空中同样的位置。 空中的两张脸相似到极致,若非眉眼间的邪肆和正气区分开,足以能说是一模一样,别无二致。 “要不是亲眼再见,秦言,本座还以为你早就死在哪里了。”心魔道。 它和秦言的关系同双生姐妹,前半生一体同生,而后半生秦言抛弃了它,为了仙途清高,抛却了怨恨杂念,却没有想过这些会成为强大的心魔和祸患。 承秦言本来的执念,它怨恨世间所有,包括这个曾经的母体。 秦言闻言不怒,这也是她第一次正面与自己的心魔交锋,同样一张脸却手染鲜血,好像在告诉她走了另一条路的她是什么样的。 是的,她看见了,成了魔的她毁尽世间,什么山川河流,曾经钟爱一切都付诸东流。 还好现在她还能阻止。 第441章 因果了结 “上面那是什么?两个人?” 中州府城外,随魔兽群流动而暂时解除危机的修士之间汇合,被上空布下的金光吸引后,又看见了中州府上空两个人影。 远远看着看不太清,只能看见空中两人红裙猎猎,一方慵懒一方清正。 江如秋略看一眼那处,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招呼众人绕过兽群,“别看了,中州府是兽潮核心,赶紧进城去把邵师妹他们带走,接下来云长老很快会在边缘逐一往里引爆。” 而与之同时,在各方支援镇压的修士的想法也如出一辙,从外往里驱赶,逐渐向中州府聚集靠拢。 魔兽更加密集了,邵昭等人藏身防守的寺庙虽然偏僻,但架不住外面的数量更多,它们大多数不是寻着味来,而是随处乱跑,跑上来碰运气的。 一群小菜鸡被邵昭关在庙里瑟瑟发抖,扒开窗纸偷偷看外面邵昭结印起阵,法器交接顺畅自然,魔兽来一头送一头,来两头送一双。 “邵师姐用的这个术是什么,长老好像没教过。” 他们一边感叹一边窸窸窣窣讨论,意图偷学但无奈邵昭的速度太快,结印手势一个都跟不上,只好老老实实做个小咸鱼。 外面的邵昭却没有他们眼里那么轻松。 找过来的魔兽哪怕是最弱的也比先前要难对付,匕首削它们的脖子只能刮下一层微不足道的表皮,皮糙肉厚得让邵昭手腕生疼。 这时要幸好她身上还有五行术傍身,否则若单靠法器,切换蓄力的时间都足够这些魔兽冲过来把里面的小孩都啃干净了。 器修能顶十个剑修这种话还是听听就好,单看数据分析确实没错,但放在实战上算进去一系列无用功的时间,还不如剑修一把剑利索。 邵昭合上掌,焚烧最后的魔兽,皱眉揉揉手腕,看向枯井的方位。 她面上得端着沉稳,但实际上已经心急如焚。 这上空的异状她当然是发现了的,可她再担忧,也要护着师弟师妹等到江如秋他们把人接走去安全的地方,否则她顺自己私心妄动,那就也和枉顾人命没什么两样。 她深吸气再呼气,努力把注意力放在结界上面。 这边结界用来应对刚才的魔兽实在是弱了些,她的灵力再强这具身体也跟不上,若不加强些,在她还没来得及恢复的期间魔兽再度袭来就挡不住了。 她努力专心致志往结界上瞧,但此时一心多用的劣势就显现出来,手下有条不紊,她的眼睛却不由自主看回去了枯井的方向。 她忍不住在想,莫兰行现在怎么样了,魔气浓郁成这样,枯井那里出了什么事…… 她多想立刻飞奔过去,无论是进是退,她都和莫兰行一起并肩。 否则,这让她太不安了些。 寺庙这处虽处在高地,但前面府城高楼同样层层叠叠,连绵不绝,在枯井的前面,正好四处遮挡,因此她也就没能看见,枯井上空的那两个身影。 秦言维持着掐诀的手势,对着面前这个曾和她一体的心魔,一句话也没有说。 心魔的视线在地面上的莫兰行身上停留,又转过来,再看看头顶,食指点唇忽然笑了出来。 “原来如此,怪不得说本座要死了。秦言,你打的是这主意?”它抱臂向后仰倒,落在焦土石砾造成的王座上,“封闭中部,集中魔气,你想杀了我,同这个世界的天道一起。” 秦言面上的表情终于松动了,颇有些无奈道:“和你说话就和另一个我说话似的,你太过了解我,真让人不舒服。” “让人不舒服的是你才对吧,本座好端端的坐着,你面上一副温良,暗地里,却给本座背后刺一刀。秦言,你这么装着样子,累不累啊?”心魔的两指分开,轻轻夹住又爬上来的锁链捏碎,“何必呢,布这么大的局就为了和我自相残杀。” 它说的话没有得到秦言的回应,得到的仅有不断袭向它的各种攻击。 秦言觉得心魔了解她而不舒服,反过来也是一样的,于心魔而言,秦言也是这世上最了解它的人,秦言最清楚它身为心魔喜欢用什么伎俩,话术心理战都是笑话,话反而是多说无益。 撇去支配精神层面的能力,秦言和心魔的实力不相上下,谁也讨不着便宜。但再加上一个莫兰行,局势就大为不同。 莫兰行站在原处,看她们之间暗潮汹涌,并没有要插手的意思。 “看来这是本座和你之间的因果了结的时候了。”心魔起身,焦土化为灰烬落下,它的肉身可以随心改变形态,抬臂的时候,表面的皮肉褪去,白骨从里面缓缓伸出,前段尖锐,只要刺入身体就可以勾住血肉搅碎里面的脏器。 “本座突然想起来,七百多年前你舍弃肉身,现在不人不鬼,这东西捅进去,还能捅到心脏吗?”心魔的指尖摸着白骨一路滑下,笑说,“捅一捅就知道了。” 心魔闪身上前,白骨和秦言的短刀相碰撞,魔气和灵力的碰撞不同物理上碰撞这么简单,相持平的力量震荡整座中州府,无论魔兽还是修士,修为低下承受不住的都有了体内五脏六腑被挤压爆炸的感觉。 其威力,无异于荡平山河! 脚下的地面彻底站不了了,莫兰行脚尖轻点踏着飞起的石块跃上高阁,玉扇在手中无意识地晃来晃去,扇柄的玉坠落下,他的眸光闪动,重新把坠子包入手心,计算魔气溢出的时长。 那天,他说替邵昭还命后,秦言告诉他的是颠覆这个世界观念的真相。 秦言迂回曲折下这么一大盘棋,牺牲这么多人才能救这修真界,莫兰行很不理解,为什么不能在一早杀了心魔,又或是杀了这故事里最重要的那几人,秦言在规则内动不得,但总有人能动,何必等到现在。 秦言只告诉他,这是因果。 因为心魔终究来源于心,她也尝试过无数次杀死心魔,却始终输给自己的不能释怀和执念,虽知罪赎罪,漫长的几百年过去,把四境都部署完整了,她才终于找到了能够把心魔掐灭,把这世界改写的唯一办法。 她跳不出规则,心魔也是如此,所以它把执念愤怒发泄在了制造末世上。这场劫难是命中注定,根本无法改写,但能补救。这就是改写世界,分割这个世界和小说之间联系的时机。 秦言早就给自己安排好了结局,与心魔玉石俱焚,共死于浩劫,这是她一生躲避却又不得不接受的下场。 而莫兰行,他要去做这个补救的人。 据秦言的预言,魔窟开放的第十天,就是一切要归于终焉的时候。 还有不到四天。 第442章 厮杀的渴求 魔窟开放的第七天,江如秋终于带人来了,邵昭在见到红白门服后才终于松了口气。 “师妹辛苦了,云长老已经在外围部署完毕,只要中部内完全撤离就立刻炸了这里,不管中州府有什么,先把魔兽清理了再说。”江如秋解了身上的帕子要了一点水沾湿,给邵昭擦着脸,头也不回朝其余人道,“大家准备好,我们朝反方向离开。” 连篇的应声中,邵昭把江如秋的手摘下,手背擦擦脸上的水渍说:“师姐先带着他们走吧,我还要在府城里看看。” 江如秋拉住她:“中州府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还要看什么?我不能拿你的性命冒险,这一次绝不能由你乱来,听话,与长老们汇合后一切都再做打算。” 邵昭认真地看着她说:“中州府是什么都没有了,但是我的路止还在这里。” “显祖他的能力非……” “师姐,无论他怎么厉害,我都很担心,他不仅是归玉踏虚显祖,还是我的心爱之人,我心疼他。” 邵昭坦坦荡荡直言不讳,把江如秋和周围竖起耳朵听墙根的一众人听直了眼。 江如秋轻咳几声,把邵昭拽去一旁轻声说:“师妹,我知道你心里担忧,但你要相信显祖,他是大前辈,同我们不一样,他……” “我相信他,和我担心他并没有冲突,我就是怕。”邵昭抓着她的手轻轻晃了晃,“师姐,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我快担心得疯掉了,求求你了,让我去吧……” 江如秋还是觉得不妥,试图说服她:“显祖也同样担心你,他不想你卷入危险,我怎可……怎可……” 她的话因为邵昭突然抬起的脸卡壳,眸中噙水,蹙眉瘪嘴,微微歪头就已经击破了江如秋所有心理防线。 邵昭扯着她的袖子软软地说:“我保证,不会让自己的受伤的,好不好嘛,师姐?” 江如秋的大脑陷入了高负荷状态。 “师姐,大家都准备好了,可以出发了。”白金银轻点好人数跑来汇报,一探头,刚刚还在的邵昭转眼就不见了,不由得疑惑,“邵哥人呢?” 江如秋懊恼地扶着额,深吸气回身道:“即刻出发,改方向和云长老汇合。” “为何?” “让他老人家改个路线,先炸进中州府里。” 邵昭在楼宇间跳跃穿行,腰间别着的匕首拿在了手上,她反手握刀,遇见扑来的魔兽直接扎在头颅上,并不多作停留转圜,配合手上的护甲抓住另一端屋檐,在高楼之间飞来跳去毫不吃力。 她对江如秋说的一句不假,不曾夸张,要是再看不见莫兰行,她的确就要在无尽担忧之中疯了。 旁人看来,归玉踏虚显祖在兽潮核心无可厚非,天塌下来都是个子高的在扛,最强者理应站在漩涡中心。 可邵昭不希望这样,现在这样的景象是洛月嫦和殷湛,也可以说是心魔搞出的乱子,一边是天道之子,一边是不死魔身,无论哪一个她都不想让莫兰行去对上。 “嗯?你又害怕了?” 她在簌簌的风声中又听见了心魔的声音。 “他这次什么都瞒着你,是不是很怕,他大概要做什么不能让你知道的事了。”娇媚甜腻的女人声音就在她耳边,她使劲晃头也没能甩开,只能被迫听那个声音继续说话。 “去找他,带走他,快,万一迟了一步,就再也看不见他了怎么办?你的余生都会痛苦不堪,梦魇永无止境。” “去找他,快去呀。” “这些挡路的,都——” 邵昭的眸色幽沉,里面滚动着凶光,和心魔的声音一起说:“杀!” 这是她第一次不拒绝心魔的诱导,她计算过,适当的释放心魔可以更高效地达到目的,事实上,她的力量确实突然强了数倍,徒手斩下强化过的魔兽脑袋根本不在话下。 她控制住心神稳定,不给让心魔完全侵入的机会,一路踩着魔兽的尸体找去枯井。 突然一阵强大的灵力威压逼得她腿软跪下,她吃力地看枯井上空,这才发现了秦言和心魔的身影。 秦言也在这里,那…… “你看吧,邵昭,你被骗了,秦言一直看着,说不准,还骗了莫兰行。” 心魔恰到好处又跳出来,邵昭忍无可忍把它压回去,低喝道:“闭嘴!” 那声音只平静了一会儿,随后笑起来,能让人想象到是个女子掩唇的笑。 “邵昭,何必自欺欺人,秦言不会把别人的命放在心上的,你没了利用价值,她换个人,不是很正常吗?” “你在想什么?别太相信秦言了,先前那么多相信秦言的人,还不是死了,她说她爱山河世间,可你看,她看着这满地疮痍,多无动于衷啊?” “你怕莫兰行出事对不对,这点魔气魔兽可奈何不了他,你去杀了秦言,莫兰行才能真的无忧。” 耳边女人的声音叭叭叭说个不停,搅得邵昭脑子乱成一团,浑身血气上涌,当即就想大开杀戒。 她眉目一凛,匕首在手里抡了圈,不回身就扎入从后面扑前来的魔兽颈间,用力切开喉管,那头魔兽的头和身体便只剩下一层皮在连接着,掉进了兽群里。 这一匕首好像也插进了那个喋喋不休的女人头上,声音烟消云散,邵昭获得片刻解放,粗喘几口气摁着额角,不知对自己还是对心魔说:“老实点。” 心魔的话万万不能信,她反复告诫自己。 但是莫兰行去哪里了,她又找不到了。 她狂躁的症状又出现了,这次无论怎么平复都无法安宁,尤其在看见秦言时气息更加紊乱。 离开这里,快离开这里。 她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哄着她,催促她赶快离远些。 那或许是她的求生渴望,又或者是某人种在她心里的什么,极力要拉她离开这劫难的中心。 她也想走,她想见莫兰行,可是两腿不听使唤,她钉在原地,觉得寸步难移。 倘若有镜子,她就能看见自己现在脸上究竟是何等骇人的样子,面无表情,双眼映着兽群,写满了意欲厮杀的渴求。 邵昭一跃而下跳进魔兽群里,什么都没有想,只想杀! 第443章 共赴消亡 魔窟开放第九日,魔气已经快把建筑物都腐蚀干净,中州府已经没有了高塔楼宇,城墙破损不堪,一眼眺望全是魔兽头顶头攒动。 第一眼能望见的,是枯井,高空的两个影子,还有兽群里鲜亮的衣裙。 兽群突然间发生爆破炸裂,魔兽肉块和魔血四处飞溅,邵昭在兽群里杀红了眼,匕首切碎迎面飞来的肉块,看周围瞬间焚尽大半的兽潮,理智有些许回笼。 她抬头去看,看见了城墙上站着的云长老,云笔迅速勾画,看准了邵昭的方位特意避开她,爆破四起,邵昭的裙子被风带起,身上却一点没有伤着。 杀戮的快意仍在心中翻滚,邵昭大口呼吸几次,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只是双目的猩红褪不下去,她握紧了匕首,垂着眼不让师长看见。 白金银好不容易登上了城墙,看见了邵昭激动地挥舞双臂试图引起她的注意力,“邵哥,邵哥!看这里啊!快过来!” 由万炉宗引头,各部镇压的修士也陆续赶来中州府,外面的形势似乎并不太严重,他们看向中州府内,遍地焦土,裂缝中冒泡的岩浆,比外围强上数倍的魔兽,被这一幅炼狱场景惊到不忍多看。 炼狱之中,邵昭的身影尤为醒目,虽距离太远看不清晰面容,但那匕首和法器太过瞩目,众修反应一会儿便认出那是万炉宗弟子。 “孤身在兽群中的万炉宗女弟子,那就是传说中的邵昭?” “大约是,近些年能有能力这么干的也只有那一位了。” 视线突然都聚集在邵昭的身上,殊不知他们远观着的这一人和心中杀欲对抗已经用尽全力,匕首换了方向割着自己手心来刺激清醒。 邵昭不明白,为什么这杀意来得突然凶猛,又让她清醒得痛苦难以抑制。 心魔在她耳边吹气,蹭着她的耳尖说:“怎么不继续了?你不难受吗?刀子剁肉的感觉很好是不是,魔兽的肉不算什么,你要不要试试活人血肉?” “一次性杀了那些修士,刀刀捅入体内,割破血肉纹理的声音多好听啊,邵昭,不动手吗?” 邵昭用尚且清明的理智思考了片刻,认为是魔窟释放的魔气太过浓郁,她原本身上就带着残留的心魔,心智本就不算坚定,在魔气的影响下心魔更加变本加厉。 若是放任这样下去,从杀戮开始,心魔慢慢揉入她的灵魄,她也会入魔。 她闭上眼努力平定气息,每当心魔声音出现便用力握刀刃,新鲜的血一点点滴落在焦土上,发出滋啦的炙烤声。 好在汇聚而来的修士很快投入到杀魔兽的行列中,没有再去注意她。 而因此注意力也终于分到了浮空对峙的两个影子上。 秦言和心魔对峙的身影移动迅速,起先位置转换太快众人眼睛跟不上也就没有发现,但随着她们终于慢下来停在一处,身影立刻清晰,两抹赤红在灰暗的天地中异常夺目。 “那、那不是……”白金银几度张口欲说,被江如秋的眼神憋回去。 两抹红停滞在空中,心魔身后白骨探出,呈保护状收拢,看看城外玩味道:“好热闹啊,秦言,你专门请来这么多人来看我们的戏?本座倒是不知道,你还有这种嗜好。” 秦言拧眉也看向远处,却没看那些修士,而是望向了孤身站在一片荒芜上的邵昭。 她一直注意着邵昭的举动,知晓这正是邵昭在和自己抗争的时候,叹道:“你在邵昭身上留下心魔种子,意图让她无止境的杀戮,这样你也开心?我也不知道,原来你还喜欢看这个。” “本座虽然说是魔,但也别什么脏水都往本座身上泼呀。”心魔嗤之以鼻道,“本座只是在她身上留下了一个小教训,她要是没有俗念欲求,魔从何处起?那是她自己的心魔,跟本座有何干系。” 它忽然逼近了秦言,抓住秦言手上的短刀神情疯癫狂气,“秦言,你装什么好人,你要是真觉得没趣,早就为她抹去了那点魔气,何至于让她的心魔长到现在?说到底,你的私心一点不比本座高尚,我们本就是一种人。 你又何必跟本座自相残杀,我们执念一样,何不联手,覆灭了这修真界,一了百了,多干净。” 秦言甩刀在它两掌之间划了深深一道,接着距离的缩近刺进它的锁骨之中,那里没有任何关键的连接更没有血管可言,肉泥陷入,又反向握住刀刃。 秦言面容平静道:“我和你本就是一体,你对多少人说过一样的话,我清楚不过,你的野心,你的执念,不过就是我最初的毁灭欲而已。我不喜欢,更不会再如此。” “那当真可惜,分明本座所愿都要实现了。”心魔弹开匕首退后,“秦言,四境要覆灭了,你还在自顾自导演什么救世主戏码?” “救世主?”秦言摇头失笑,手势暗起,“我从不想做救世主,以前不想,现在不想,之后更不会是我。我只想和你共赴消亡,那才是我该为这世间做的最后的一件事。” “凭你?” “凭我们。” 心魔还想嘲讽,但身下又伸出了恼人的锁链,一次比一次捆得严实,她们本是同一人,彼此之间太过了解,每一次都让它无法提前预料。 这一次,它无论怎么挣脱都没办法挣开。 锁链没有把心魔拉至下方,反而越托越高,像棵月桂树生长抽出枝条,颤着心魔的手脚脖颈,穿透多处死穴,让它在“月桂树”上同一只被献祭的猎物一样。 心魔四下看看,很不满意这样的姿势,锁链控制了它的脖子让它无法灵活控制身体,它朝秦言挑眉,右手手指模仿树枝动了动,说:“秦言,最后给自己这样的死法,怎么,是觉得你放纵了执念感到没脸见人?没事,大家都要一起死了,谁在乎你呢。” 秦言不理会它的嘴炮,她的阵在反复实验之中终于找到了心魔的弱点成功了,果然和她料想的一致,完整的肉身给一个原来没有实体的魔而言不仅是力量加强,更是暴露弱点。 在快到第十天的时候,她完全占据了上风,和小说里的时间一模一样。 秦言笑了笑,手里捏出一张纸片。 “我杀你,自然就是要保他们。”她说,“我的结局里已经写好了,我会成功杀了你,而四境,也会成功留下来。” “浩劫是浩劫,此后千万年,仍会有书写传颂今日史实的人在。” 那枚纸片上一面是早就显现的魔域,另一面,慢慢浮现出“人间”两个字。 第444章 爱恨嗔痴,八苦罢了 邵昭闭着眼,周身包裹着自己的血腥味时,忽然从灼热焦土气息里闻见了熟悉的桃枝香。 那该是怎么样的一种感觉? 就同枯木逢春,旱死的鲤鱼得了一口水,她被这气息牵引,终于把心魔的声音压下去。 她睁开了眼睛,下意识去追寻心中想的那道身影。 鸦青衣角匆忙从她眼前掠过,她不由自主跟上前走了几步,才发觉那不过是一道虚影。 这虚影几乎和本人无二,要不是透明能看见跳跃的熔岩火焰,她差些就要错认。 她跟着莫兰行的虚影始终慢一步跟随,说不清楚是因为什么,她跟着这个影子,心绪就平静很多。 她和虚影一前一后走了半个中州城,看他走走停停,时不时抬手做了什么,最常看见的,是他总是停在某处,侧过脸望着哪里,看上去悲伤无奈,垂眼叹气时哀思从长长的睫毛间掉下。 虚影的动作是没有实际意义的,邵昭明知道这一点,可看着这和真人相差无几的举止神情,还是忍不住想要上前去抱抱他,或是摸摸他的脸。 但虚影突然渐行渐远了,高挑瘦削的背影就在她面前,她却只能看着那道影子就这样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地平线尽头,同烟雾一般散去了。 不祥的预感愈演愈烈,这仿佛是在对她昭示什么似的,恐惧感紧紧揪住她的心脏,让她陷入溺水的窒息中。 ——然后,她第二次睁眼。 刚才的幻影连同跟随远行仿佛都是一场短时间内胡思乱想做出的噩梦,邵昭发觉自己仍在原地,寸步未移。 心脉处的跳动几乎冲破胸腔,她下意识去找寻周围的景象,看见魔兽的行动停了下来,身上伸出千丝万缕黑气,全都朝一个方向流动。 邵昭顺着那个方向看去,那一点很远,但那个身姿,是她最不可能错认的人。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不知欣喜激动还是紧张害怕,手里还攥着匕首的刀锋,朝那个方向挪动了几步,继而提起裙摆朝那处跑去。 她看见莫兰行的手抬起,掌心朝下,正是接收着四面八方而来的黑气,团成一个气状的球,直觉告诉她,莫兰行要做一件很危险的事。 “莫兰行你要做什么!” 邵昭很少连名带姓去叫人,除非极生气了。现下她又惊又怒,害怕值达到了顶峰,连这样凶巴巴厉声喊出来的话也带着颤。 莫兰行听见她的声音,惊诧地转头过来看她,见她一人站在焦土上,衣裙沾了灰尘血迹,握着匕首,眼睛红得能滴出血来。 她在这里多久了?为何一直没有感觉到气息? 莫兰行看向空中,法阵上生长的假月桂树穿破禁锢住了心魔,秦言的身上也慢慢缠绕上同样的锁链,很快就要走到尾声了。 秦言也在平静地望着他,或者说注视着他手下的黑气。 马上就要第十天了,这场劫难的终焉即将落幕,可莫兰行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本应该被他保护起来的邵昭会在这时候出现。 这是一段很短的距离,可地面崎岖不平,邵昭的双腿有些麻木,跑得跌跌撞撞,没有太多闲暇去注意脚下,竟然被一道裂缝绊倒,她手肘撑在地上,抬头看见莫兰行意欲伸出又收回的手。 “你在做什么?”焦土炙热难忍,她趴在地上不动,抬脸定定地看着莫兰行,“莫兰行,我摔疼了,你不过来吗?” 她祈求着,莫兰行会因为心中对她的一点怜惜,放开那团危险不详的东西,选择朝她走来。 但莫兰行收回了手,同时扭回了脸。 “阿昭,你快离开这里。” “你要做什么才会让我离开?”邵昭慢慢站起身,尽可能心平气和地说,“路止,这里危险,我们一起离开。” 她指向城墙那边,嘴唇还在抖,“你看,大家都来了,我们一起想办法好不好?” 莫兰行看着城墙那边,那一边是人潮,退魔的速度急速拔高,照这么下去,的确可以收整好中部的兽潮**。可灵脉已经乱了,魔兽能除,魔气抑制不了,魔眼照样出现,这修真界还是千疮百孔,活不了几年。 若非是因为这样,他其实也想退缩。 可他不能,现在他的退路,就是所有人的死路。 “灵脉被挑断了一条,魔窟压不住的。阿昭,快走吧。”邵昭那样聪明,早在第一眼见他抬手就猜到了他想做什么,他别开脸,甚至不敢看着邵昭的眼睛说话。 邵昭向前了两步,脸上毫无血色,手中却攥着匕首攥得越来越紧,“魔窟压不住,所以呢?你要做什么?” 做什么? 自然是以身做新的灵脉,重新维系四境灵脉枢纽。 但这话怎么可能对邵昭说得出口? 心魔偏过脸,唇角弯起目光薄凉讥讽,看着邵昭啧啧摇头,“抹去他们对彼此的感知,又在这会儿特意放开,看看那小姑娘多难过,本座都觉得不忍心。秦言,你怎么这么心狠?” “何为心狠?不过是爱恨嗔痴,八苦罢了,她不亲眼看着,怎么斩断心魔,跳脱八苦?我在帮她。”秦言道,“早在南境,我就告诉她了。” “跳脱八苦……你想让她做下一个你,秦言,你觉得,她所爱之人为这世间而死,她会不会觉得这人世无比可恨,干脆毁了啊?”心魔低笑着说,“秦言,你算计这么多,未曾尝过男女之情,可别一盘棋毁在了一个小姑娘痛失所爱上,那真是贻笑大方了。” 秦言微微笑了,身上的锁链托着她的身体到了心魔上方,穿过心魔身上的锁链也穿透了她的,将两具身体一点点拉进。 “最后聊了这么多,也是时候上路了。” 她们最后会合二为一,重新归为一体,然后捏碎灵核,“秦言”这个名字彻底葬入焦土。 秦言抚上心魔的脸,好像在摸自己,舒了一口气,道:“我做的最错的事是在那时没能通透彻悟,所以才有了你。但好在,我弥补过来了。” “此后这世界不再受所谓天道桎梏,而你,也终于能消失了。” “我也终于能真正赎还罪孽了。” 第445章 求你,不要丢下我 秦言说过,触仙途的人其实从古至今没有出现一个,每个修士最后的归途就是化为灵气归入四境。 飞升期的修士灵力庞大,正适合去做灵脉。 莫兰行就是秦言眼中最合适的人选。 她自觉并未强迫谁,因为一切皆是天命注定。 可对于邵昭来说何其残忍,她始终被操纵摆布,被秦言早早写好了此后要走的路。 莫兰行闭口不言,但邵昭却一想便知道了,原来,心魔引诱她说的那些话也并不全错。 秦言找过莫兰行,这是她的棋盘上下的最后一步棋。 邵昭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想笑,却笑得像哭。 让她心口甜蜜,支撑数日安抚下心绪的那三句情书,原来竟是给她的虚假妄念,在莫兰行为她设下那道隔绝一切的屏障时,就没有打算活着回去。 什么“渴似火烧”,什么“红妆千万里”,打从写下的那一刻起,这些就都是骗她,哄她的谎言! “莫兰行,只要你现在丢开这些跟我离开,我就当你不是在骗我。”邵昭尽可能地深吸气,咬着嘴里的肉让自己不要太激动,“我求你。” 她听上去,气得快疯了。 莫兰行的另一只手在袖下紧攥到发抖,他依旧没有放开,沉默了许久,才轻声问:“阿昭,你看见我给你的东西了吗?” 邵昭死死盯着他:“我看见了,但你要是骗我,我就毁了它们。” 莫兰行当做没有听见,继续说:“第二个盒子里,那把钥匙可以开我所有的宝库,稀世珍宝,金银珠玉,你喜欢蓬莱琉璃,里面应有尽有,那些以后都属于你了。” 邵昭咬牙切齿:“我,不,要!” “聘书,婚服,都看过了吗?倘若你愿意,那聘书下过,以后我不在,你也是莫兰氏的夫人,有那孩子做家主,就算我不在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他顿了顿,又说:“倘若不愿意,那聘书就烧了吧,婚服,就当以后为你送嫁。” “莫兰行,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给我停下……” “不过,阿昭啊,你拿着那么多钱财,还是招赘为好,只有脸好看也罢,你身后有莫兰氏和万炉宗,不管是谁都不敢欺负你。”他絮絮叨叨地说,好像个要出远门的老父亲,可邵昭一点都笑不出来。 她的爱人,在赴死前,所剩的嘱咐竟是在为她以后嫁什么样的人做考虑。 她还是忍无可忍,要冲上去直接把莫兰行拉走,被一道灵障挡住了才发现原来莫兰行早有准备,无论谁来都是寸步难进。 “莫兰行!死的人就非你不可吗,世间道路千万条凭什么就要选这一条,你快停手!你停手!” 她拍打着灵障,嘶喊声淹没在魔兽的吼声里,除了始终注视着她的一部分人以外,其余修士忙着和魔兽拼杀,无暇顾及这边发生了什么。 白金银注意到邵昭的不对劲,拉拉云长老和江如秋两人的衣角,示意看向那边。 “师妹……”邵昭十三岁入宗,何曾有过这样激动失态的动作,江如秋看见时微怔,转头看向云长老。 云长老神色凝重,越过邵昭看在残垣断壁之间层层遮挡的人。 他说:“是那位尊驾。” 他的修为在这些弟子之上多出几个大境界,察觉到了多方灵力涌动中独属飞升境修士的灵力,牵引着许多看不见的东西汇聚去了一点。 这股力量吸引了魔兽,兽群往中间跑,修士也跟着往中间赶,任谁看了都觉得这做法危险。 他看向空中阵法里长出的月桂,再转向邵昭身上,略一思索有些惊讶:“难道……” “长老,难道什么?” “如秋,金银,带人去把邵昭那丫头带回来,那里太危险了。”云长老沉声道。 虽然不明白,但两人不敢懈怠,应声后带一小队人跳入城里。 兽群被莫兰行牵引而来,声音越来越近,邵昭使劲敲打灵障试图打开一个小口也好,可这灵障不同先前,坚固得无论她怎么做都没有出现哪怕丝毫动摇。 “莫兰行,这件事你非做不可吗,这种毫无理由,毫无根据,甚至你都不知道在你死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事,你就愿意这样赴死,你甘心吗?你回答我啊!”眼泪夺眶而出,淌进嘴里又咸又苦,邵昭执着地拍打灵障,心中生气,更甚的是委屈,“秦言到底对你说了什么,连我都不够你放弃的理由吗……” 莫兰行摇头:“你快走吧,离开这里。” “我不走!”邵昭抹去眼泪,强忍着哭腔,“莫兰行,你说好你不会走的,你怎么能骗我,你怎么可以!” “抱歉,这的确是我食言。”看她歇斯底里哭得不成样子,莫兰行也觉得心口酸涩难耐,勉强温和地笑了笑,哄着她,“但阿昭,我记得你说喜欢这世间山月风光,只要我做就保住了一切,你想想,这样不是很好吗?” 邵昭倔强地摇头:“我喜欢的是和你一起看,见景如见人,我始终想看的都是你,莫兰行,你看不明白吗,我只想要你啊!” 莫兰行看着她,喉头苦涩难言,千言万语缠绕舌尖只能化为一句干巴巴的“我明白”。 他都明白,两情相悦最是痛苦,因为什么都明白,所以当不得不阴阳两隔时就会变得愈加艰难。 可他这一程不得不去。 邵昭祭命为他延续寿元最多也就到这里了,种在他体内的那个东西清除不了,是在潜伏着收取他的性命。他本就是,这世上不该再活着的人了。 倘若他不做这件事,这场浩劫之后不久他的死期也会降临,与其那时怀着遗憾同衡渊真尊当初那般消亡,不如为邵昭留一个美好平和的世间,还了秦言那一债,此后邵昭再也不是任何人随意摆布的棋子了。 他想让那只小狐狸平安顺遂,被疼着爱着宠着过完剩下余生。 而在身边看着的人,不是他也不要紧了。 汇聚来的黑气越来越多,莫兰行抬眼,从头到脚,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着邵昭,怎么看都看不够。 他的小狐狸,小夫人,如此惹人怜爱,娇小玲珑,纯澈干净皎皎如月。 他多想放开手,驱散灵障,为她拂去衣裙上的脏污,让她止住眼泪。 他的阿昭啊。 邵昭预感到了什么,用力擦眼,擦到满眼都是红通通的血丝,这样很疼,她却笑出来,喃喃道:“你真是要逼疯我了。” 那段时日里的甜蜜迷惑了她的眼睛,她以为无论她说什么,莫兰行都会无条件应允,没有想过,有一天她说破了嘴皮也换不来一点动摇。 心脏从刚开始就疼得厉害,她忍了好久,终于忍不住了,捂着心口慢慢蹲了下去,抵着灵障呜咽。 “莫兰行……莫兰……莫兰……路止啊,我好疼,我快疼死了,你要是丢下我,我一定会死的。”她缩成小小的一团,额前头发蓬乱,挡着半张脸只露出眼睛,显得有些幼态,眼里噙着泪,看向莫兰行恳求凄切。 “求你,不要丢下我,求你了。” 然而,过了好一会儿,她只听见越来越清晰的魔兽咆哮。 第446章 终焉 魔域和人世的混杂让中州府的日夜并不分明,无论时辰是白天还是夜晚都没有分别,天一直都是昏暗的,因此也没有人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秦言的阵逐渐把两个身影重叠在一起,红衣挂在锁链间,从二合为一,心魔在这过程中没有任何挣扎,身为心魔它没有明确的想要实现的东西,除了毁灭这四境,它对自己的存在并不感兴趣,连好不容易做出的肉身被秦言占据这件事也丝毫不在意。 它和秦言的元神再次融为一体,魔气和灵气势均力敌,撞在一起同阴阳两鱼相生相克,那是最初的秦言的模样。 锁链突然一转形态,从树枝状往下包拢,一圈一圈缠绕上去,包成了一只蚕茧形状。 秦言自认是一名罪人,锁链编织成矛,从外面对着蚕茧里面刺入,整整三千矛,仙根仙骨碾碎一空,最后一矛正对心脏贯穿,一枚灵核被推出来,悬于阵法中心。 灵核被完全摧毁了,秦言和心魔才算真正意义上的死亡,但在这之前,她早为自己的灵核做好了安排。 阵法消失,灵核从空中掉落,落进了莫兰行的手心。 时间流逝难以感知,但莫兰行始终计算着一分一秒,从这一刻开始,正是魔窟开启的第十天。 终焉要来了。 邵昭看着那枚泛着淡光的灵核,微张了口想说些什么,又感觉到身下不同寻常的震颤。她转过头去,魔兽群已经完全转了方向,其中因为魔气催生出了不少体态近似人形的魔物,充当着指挥兽群的角色,全都朝着这边奔来。 魔气的浓度突然间又上升了,邵昭感觉到灼热的空气逼入喉间,然而魔兽就将逼之眼前,另一边赶来的江如秋等人也被围截,好不容易砍杀冲过来,白金银扑上来拽她的手臂。 “邵哥,走,这里……” 他看见后面的莫兰行,忽然卡住了,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邵昭把匕首往跟着白金银扑来的魔兽头上扎,这一刀混杂了愤怒不甘,刺得极深,连头骨都扎了一个洞。 她用力把白金银往另一边拽远离兽群,召出玄机图割裂一部分兽群所在的空间捏碎,这才说:“你和师姐他们快走。” 白金银懵了:“不是,邵哥,我们是来带你走的。” “不用管我。” 江如秋刚收了法器,听见她这话倒吸一口气,大步上来厉声道:“胡闹!什么叫不用管你,现在什么形势你还能看不懂?跟我回去云长老身边!” “不用管我!”邵昭红着眼抬头,咬牙梗着脖子,眼里的泪花欲掉不掉,被她含在眼眶里,眼珠子水雾迷蒙,让江如秋怔住。 “师妹,你……”江如秋犹豫着,余光瞥见一旁,有些惊讶,“显祖!” 她的语气不是惊讶莫兰行出现在这里,而是骇然似的震惊,邵昭愣了一下,还未回头,身后忽然灵光大作! 她猛地回过头去,以莫兰行为中心展开的阵法迅速展开,边缘勾勒着奇异的巫符,一圈一圈往上叠套,灵光铺满整个中州府,所有人都看向这边。 “那是归玉踏虚显祖,尊驾要显神通了?” “有救了有救了,这样大的阵仗,显祖一定能解决这次的灾祸的。” “咦?那女弟子是在做什么?” 距离远,他们看不见邵昭脸上的慌乱和绝望,更不知道他们谈论的归玉踏虚显祖用的是何种法阵。 他们不会知道,在莫兰行的身周范围内,压缩浓度精纯的魔气,那是莫兰行聚集起来的这段时间中部里扩散的所有魔气,形同置身魔域,寸寸焦灼,形同剥皮,就是这个引得兽潮回流。 阵法凶狠,吹起莫兰行的衣袍,还以为是谪仙临世,实际却是仙人乘鹤归。魔气烧了他的袍角,从底下一点一点化为碎片灰烬。 邵昭挣开江如秋和白金银的手,不顾一切要扑上去,就是在这时,她脱离了对玄机图的掌控,莫兰行在灵光中对她绽开温柔虚幻的笑容,只是心念一动就轻易夺取了玄机图的掌控权,划地为牢,把自己和兽潮的空间与邵昭他们分割开。 玄机图从未作用过这般大的范围,邵昭扑在灵障上,那是她和莫兰行之间两个空间的界线,兽群从后面奔腾而来,却穿过了她的身体,进入阵中化为魔气。 那团黑气越来越大,连莫兰行也无法很好地支持控制,唇角缓缓淌血下来。 “路止,路止,你看看我,求你停手,你会死的!你看看我啊!”邵昭已经完全陷入了慌乱,用力拍打着灵障。 江如秋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也知道莫兰行这是在做什么,看邵昭罕见的歇斯底里,她拦住了其他想要上前劝说的人。 云长老站在远处看着一切,云笔渐渐颓然垂下。 莫兰行不是会为天下苍生舍身的人,邵昭也不是会暴露脆弱无助的人。 其中有什么缘由,哪怕是局外人也看清楚了。 兽潮还在不停地往阵中跑,中部各地的修士都惊奇地发现,魔兽锐减了大半,再抬头看天,隐隐有了要天明的迹象。 阵里充斥的魔气越来越多,莫兰行的脸色也越来越差,魔气会侵蚀他的身体,哪怕天生仙体也承受不住这样的伤害。 邵昭实在是没有办法了,眼泪流了满脸,擦了又继续流,她咬着嘴唇努力要破开灵障去够莫兰行,却怎么也破不开。 她和莫兰行之间的修为差距还是有些大了,第一次觉得,什么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巫修,什么血脉纯粹的神子,其实什么用处都没有。 “莫兰行,你要么就让我和你一起,要么你就别丢下我啊!”她用了所有办法,最后拿起什么就往灵障上砸,“你自作主张给我安排一切,这算什么!” 她气喘吁吁,丢了兵器,两手贴上灵障,喘息逐渐变成抽泣。 “莫兰行,我还没看过聘书,本来是等着你回来念给我听的。” “我好疼啊,莫兰行,我好疼。”她捂着胸口哭得肝肠寸断,泪眼朦胧间看见莫兰行转向了她,却看不清眼里是心疼还是担忧了,“你哪怕心里对我有一点疼惜,能不能不要留下我?” 她看见灵光中的那人缓慢又痛楚地摇头,不知出于什么,噗一下笑了出来,笑着却和哭一样,眼泪照样流下来,顺着她的下巴滴落。 笑完又扒着灵障,跪伏着大哭。 “我恨死你了,莫兰行,我恨死你了……” “那便恨死我吧。” 那人的声音终于响起,混着浓浓的血腥味,许是也是到了最后的强弩之末,总是有些气若游丝,但是强撑着说给她听,仍旧是温柔的。 邵昭没有抬头去看,哭得更厉害了。 莫兰行最后只能看着她的头顶,无奈地笑了笑。 那便恨死他吧,总比爱要好,以后就不会觉得少一个他不习惯了。 他转过头,闭眼捏住了秦言的灵核。 远观的众人在灵光交织大作,飞升期大能陨落降下的福泽中终于惊醒,看天际渐明,焦土里火焰渐熄,魔兽的腥臭都散去。 灵光弱下,光芒中心的那位尊者也消失了。 修真界编年史上将这样描述这段浩劫的落幕:归玉踏虚显祖,寿四百三十六岁,慷慨慈悲,献身祭命,修补灵脉,固山河平安。 【作者题外话】:老祖不得不走这一程的两个原因: 一,灵脉被洛月嫦挑断了一条,强大的修士陨落会回报同样丰厚的灵气回到四境,现在修真界除了逍遥叔叔那条咸鱼以外只有他能做,不做是可以轻松,但是灵脉就修不好了,再过不了多久大家就得一起抱团死 二,清远道君在老祖身上种的蛊是受这本书控制的,书到了最后的结局,秦言预见了天道会清扫不该存在的角色,老祖和邵昭在这本书的结局里注定活不了,要保邵昭,老祖就要自己揽走这一劫,所以说是“还债” 第447章 她的心跟着死了 秦言的灵核中蕴养的灵气深厚,最后做了新的瓶塞,堵上了魔窟的豁口,少了精纯魔气的不断输送,未被驱退的魔物活力消退下去,为修士退魔行了大方便。 这是除了万炉宗以外的人都不知道的事情,外人不会知道,他们敬佩当做传奇的祖师秦言是这一切的开端,此后数百上千年,她的灵核会在不断在魔窟上搭造封印,直至灵力彻底消失。 众仙门收敛残局时,少不了感叹归玉踏虚显祖。 传言归玉踏虚显祖神形俱灭,化为庞大灵气重铸灵脉,四境灵脉中枢重新接上,各地的魔眼终于不再发作了。 不少修士亲眼目睹了英雄献身的画面,却无一人看见英雄真正消散的瞬间,尽管如此,修真界人人皆知,曾立于修真界顶峰,独享四字缀称仙号的归玉踏虚显祖陨落于中部。 至此,修真界大能凋零,现存仅知的最后一位飞升境老祖,只剩下莫兰氏还有一位。 莫兰生还在忙着休整,这期间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他们不仅踏这边的,万炉宗那边也不放过。 然而万炉宗也没有闲心去接待客人,清理中部,造器净化土壤,处处有事要做。 归玉踏虚显祖陨落的第十三天,邵昭跟着云长老清理了中部北上三城。 那一天,众人皆知万炉宗那名敢孤身闯入魔兽兽潮之中的女弟子一身狼狈,在归玉踏虚显祖的阵前大哭至昏死过去。 江如秋原来担心邵昭醒来后会情绪崩溃,特意陪在她身边,可没想到邵昭第二天凌晨醒来,天昏暗着,她大睁着眼睛,就那样仰头发了会儿呆,然后看着江如秋像没事人似的不好意思地笑笑。 她说:“师姐,我好饿。” 她的第一句话是想吃东西,江如秋为她连夜叫人起灶。 第二句话是:“师姐,我感觉好像有点冷。” 冷?江如秋奇怪地看看窗外,魔气收敛,中部留下的焦土一时间难以恢复,先前异常的天气早已退散,要不是魔气影响了中部树植,现在应该能看见冒绿芽。 可邵昭点燃了炉火,屋里像个蒸笼似的冒着热气,她还缩在被子里,表情乖巧无辜。 所有人都觉得她接下来要茶不思饭不想,一蹶不振为情所困时,她却狠狠打了所有人的脸,天一亮换了身衣服,跟着云长老兴致勃勃前去打扫战场。 别说萎靡不振,她看上去比劫难前更有精神,活力到了百分之一百二,本来该秉承长风长老一脉的咸鱼精神能避则避,她却一反常态事事冲在最前。 说她用高强度劳动来盖过心中悲痛,倒也不是,她有认真在思考中部的问题,不到半天就炼出了转化焦土土壤构成物质,重回适宜种植的沃土土质的法器。 她每每挑眉眯眼微笑,总让人觉得和以前一样狡黠灵动。让人觉得,她好像是真的不那么在意。 中州府作为魔气中心,受到的破坏太大,那里面不仅空气不适宜,也并没有多少可以供人居住的地方,其他州府或多或少还算有点样子,修士们便参差着下榻将就着住。 毕竟莫兰氏和万炉宗没走,他们抢着离开,也显得太没道义了些。 莫兰氏和铁骑城是挨着的,离万炉宗甚至隔了两个州府,邵昭在沿途返回时,顺道去探望了一下。 鸿蒙英的右臂又断了,她听说这件事后,提前准备内服和外敷的药前去。 邵昭一到,本来还活蹦乱跳的鸿蒙英就藏起来不见人,穿着衣服躲进浴桶里面谎称在洗澡。半天没动静抬起头准备探探外面的情况,结果一抬头,邵昭趴在浴桶边缘,笑眯眯地朝他吹了一声口哨。 鸿蒙英在邵昭面前揭开断肢时,前面不曾有过的难堪这会儿一起涌现,伤口像爬了几千只虫子,又痒又疼,没一会儿就想收起来,“别看了,一会儿再吓着你,晚上做噩梦了可别赖在我身上。” 邵昭看他一眼,把他摁好,比较着另一只手臂的长度比例记录好数据,一边说:“本来就接过一次,这次倒好,连手都没留下,只能辛苦点给你打个假肢了。” 她唰唰在纸上写写画画,最后展开给鸿蒙英看:“义肢一百万,药粉三十万,药汤十万,看在这么铁的交情上,给你打个折,合计收你一百二十万,直接转我钱庄名下就好,谢谢惠顾。” 鸿蒙英:“……” 这熟练的业务能力,这一辈子都忘不了的黑心报价,总感觉似曾相识。 “你黑不黑啊?我让你给我瞧了吗就收我钱,你这叫强制消费!” 邵昭转笔摊手道:“少城主,你缺个胳膊虽说也挺能吓唬人,可有时候也不方便吗不是,你以后拿长枪,会不平衡的。” “那你也报得太贵了点,一个义肢就要我一百万。”鸿蒙英哼了一声,语调降了回去。 “这还贵,少城主,我没要你是淬玉就很良心了好不好,你知不知道一个合适的义肢做出来有多难?贵的不是义肢,是手工。”邵昭翻了个白眼,“我的技术拿出去卖都不止这个价的,要不是看你面子我能只要你一百二十万?都是千金难换的情义啊少城主,休要拿那些酸臭的金钱来衡量。” 鸿蒙英:“所以你的情义就是一百二十万能出售技术力的,糊弄鬼呢你。” 邵昭:“既然被少城主发现了那我就摊牌了,一千二百万,不议价了。” 比不要脸和奸诈,目前来说,鸿蒙英还没有看到比邵昭更厉害的人。 这一趟最终还是刮走了鸿蒙英的一百二十万灵石,鸿蒙英在用力嚼药丸泄愤时才想起一个问题。 邵昭怎么知道他的手臂接过一次的事? 邵昭手里抖着钱庄兑票,小碎步轻快跳脱,仔细看却能发现脚下并不真正利落,她是在努力显得有活力。 一百二十万灵石,可以再采买些材料多炼一些土壤净化法器,也可以捐去修筑中部房屋,最快活的莫过于能大吃大喝一顿,尽享奢华体验。 她保持着标准的狐狸笑,心里塞了许多事情,就有许多不愉快的事情要被挤在角落。 她真的一点也不觉得难过,一点点悲伤也没有。 莫兰行宣告在世上死亡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跟着死了。 这样其实,也挺好的。 她小步跳着要去莫兰生那里串门,顺便分享一下坑钱的快乐。 “啧,笑得难看死了。” 踏进屋里前,头顶忽然有人不耐烦地说了一句,邵昭脚步一顿,退后抬头看去,眯着眼假笑越来越深。 “公孙师兄,你也在啊?” 第448章 笑得比哭还难看 琼华剑派这次出了不少力,玉阙子率弟子把鸿蒙英和莫兰生从兽群里救出来,让铁骑城和莫兰氏欠了琼华剑派好大一份情,于是全员穷鬼的琼华剑派便顺理成章在两家之间各处蹭饭,公孙无落出现在这里也是正常的事。 公孙无落从房上跳下来,两指按着邵昭的嘴角往下扯,扯到没有笑容了才松手,“笑得比哭都难看,还笑什么。” 邵昭揉揉唇角,又重新勾起来:“我为什么不笑,你看,我又从少城主那里骗了一百二十万,多好的事啊。” 公孙无落只瞟了那张纸一眼,又转向她的脸上,嗤了一声:“莫兰行给你留下的家财是这张纸的万万倍,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天底下就是有这样的人,有更好的话题摆在面前,他也非要揭别人的伤口不可,不仅要揭开,还要戳一戳,丝毫不顾及旁人的感受。 “中州府的宅子,回去看了吗?”公孙无落道,“他给你留下的钥匙上刻了他的印,除了你没人能打开,不会有人和你抢。” “你是怎么知道的?”邵昭的嘴角慢慢垂下去,盯着他的眼睛逼近他。 他挑了眉梢,满不在乎地说:“他让我给你看着点,我一直守着呢,你回去看看,一点没磕着。” 邵昭的眸色逐渐沉下。 “你知道他要做什么?” 公孙无落没有答她,只是恶劣地朝她咧了嘴。 邵昭忽然扑上去把他压倒,像头敏捷的小豹子,摁着他在地上用了毕生所有赤手空拳打人的办法,掐他锤他拍他,发狠到要把他拆开,要让他知道疼痛的程度。 “你和他那么多年朋友,你知道也不拉他回来,你为什么不拉住他!为什么!” 她的怒火一点就着,就这样了也没忘了打人专打脸这个流氓规则,拳头纵使没什么力气,打在他的脸上也少不了淤青红肿一大块。 公孙无落没有躲,他故意激怒邵昭,任由自己被压制住,身上脸上倒不多疼,他默默受着,一句话也不吭。 啧,真能藏啊,在莫兰行面前是小乖猫,在别人面前就是小母老虎了。 邵昭打了一会儿,终于停下来,胸脯起伏不定,“为什么不躲,不还手?” 公孙无落被打也是高仰着头的,不看她,顶着青紫的脸随意散漫道:“我乐意。” 世上哪来这种好心人,快被打成猪头了也乐意,公孙无落更是那种“只能我打别人别人别想让我挨打”的人。 好歹有少年时同行百年的情分,算年纪他也是两个人的大哥,莫兰行不在了,除了他还能有谁能在这种时候惯着邵昭发泄? “我拉不住他,也打不过他。”他皱了皱眉,“真是欠你们的,挨了莫兰行的打又要挨你的打。” 听了这句话,邵昭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不轻不重地锤了他的肩一下,起身撩开头发,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转身走了。 公孙无落疑惑地坐起身看她背影。 就这么走了?不哭一哭? 脸上疼得厉害,他扯一下嘴角就牵动了整张脸的伤。 得,白挨了一次打。 莫兰行陨落后,邵昭没有再掉过一次眼泪,被公孙无落这样激一激,她也只是觉得生气,并不想哭。 明明她知道都是莫兰行拜托了公孙无落,否则炫酷狂拽不可一世的公孙无落,凭什么任她捶打。 可她只是心口颤了颤,一点感觉也没有。 给鸿蒙英的义肢很快就造好送了过去,为了不让别扭的猫猫觉得不好意思,她还贴心地在义肢上加了逼真的皮肤。安上义肢后,鸿蒙英试了试,因为用灵力连接了神经,虽然不能血液循坏了,但也免了过度抬手容易疲惫的问题,总体上来说,和真正的手臂无异。 结论就是,少城主很满意,钱也打得很快。 邵昭看着他穿上衣服使长枪重归快乐笑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突然有了一个两千万的商业计划。 当天,所有在兽潮中失去手脚的修士都接到了一张神秘小卡片,上面写着:性感医修在线定做假肢,让你重归强健体魄,不要九千八,不要九百八,只要九十八,完美假肢带回家! 卡片上那三个“万”字,写得又小又透明,但仔细一瞧,还是有的,她靠着这点小伎俩,在这一帮不缺钱的富裕修士里赚了个盆满钵金。 别问怎么都是富裕人家,因为贫苦的修士都会很不要命,要么死在战场上,要么完完整整回来,根本不可能让自己受伤。举个例子,琼华剑派。 日子还是照样的过,她白天和同门师长嘻嘻哈哈没个正形,炼出一堆稀奇古怪的法器,逗了所有人开心。 到了晚上,她闭上眼入眠,等江如秋来看过后,又睁开眼睛。 其实自那次哭昏后醒来,她晚上就不大能睡得着了,身边总觉得少了什么,兴许是某人的怀抱,兴许是某人的浅吻,兴许是某人的轻哄。总之,身旁空荡荡的,实在难以安眠。 睡不着也好,她到了这样的修为,早就不需要睡眠了。 以后冬天也没人给她渡灵力暖手,解下自己的大氅给她披,她终于也开始用了灵力护体,此后寒暑不知。 本以为会觉得漫长熬不过去的日子过得出乎意料的快,小半年的时间里中部外围焦土有所改善,能长出几棵小芽的时候,邵昭这才听说西海海里也发过一次魔眼,但因为鲛人族二首领造幻境的能力和龙族的定海珠,那边的魔物还没跑出来就卷进了漩涡里,没讨到一点好处。 要是按照原文小说里,西海其实在龙族被屠后就失去了所有力量,魔物来去自如,根本不得安宁。 邵昭有些感慨,看来秦言和她真的改变了这本书的结局。 然而把这个世界和小说分割了吗?她其实一点实感都没有。 外围都收整得差不多了,这时候江如秋提出往中州府清理的想法,说时担忧地看向了邵昭,担心这三个字都会触痛她。 但邵昭只是略微思索了一下,点头说:“中州府的焦土化更接近魔域土壤,一时半会儿是不好解决的,我再多炼制一些净化用的法器,先改空气,再改土质,有必要的话,我请龙族的朋友前来帮忙降个雨。” 她在进入中州府时,穿过破损的城墙,眼前一切再度出现,只是晃了一下神,随后拧起眉蹲在地上研究土壤,一点也没有被其他的事情影响。 她半分也不在乎那件事,至少在旁人看起来,那天的痛彻心扉已经不复存在了。 第449章 给阿昭的聘礼 中州府哪里都破得厉害,楼是破的,房是破的,连凉亭也是破的,原来一片很大的城中湖早已干涸,湖底躺着数百条小鱼的骨头。 但在这些破烂不堪里,万炉宗和莫兰氏的宅院却还好端端的,除了被魔兽弄坏了几道墙以外,屋顶房间还是如旧。 众人看见,笼罩在屋子上一层灵光,在他们到了以后才渐渐消退。 “是云长老早前布下的防御阵起了作用。”江如秋解释道,上前一推门,门板没有朝两侧打开,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没办法,兽群来势汹汹,云长老的阵也并非是万能。” 在那场**里,能保住房屋就已经很厉害了,至于一些小细节,那不重要。什么灰尘蜘蛛网,被魔兽糟蹋过还有个样子就不错了,要什么自行车。 在大家怨声一片提了扫帚挽起袖子打扫各自的地盘时,邵昭站在自己的院子前,看精致如旧,干干净净的门前廊下,有些怔忪。 她伸手前去,一步步探,终于又探到了那道屏障。莫兰行那时下的这道屏障真狠,居然没让她的房间受一点罪,要是她一直呆在这里面,是真能完好无损,浑然不知地迎接末世终焉。 她咧嘴笑了一下,拍拍屏障,这道失去了主人的灵力好像明白了是她回来,听话地散去。 推开房门,一点灰尘的气息也没有,里面还是和她走前一样,地上散乱一片都是她的图纸和材料,窗边的桌上那簇桃花还在,这会儿不仅开了,还谢了几朵。邵昭前去捧着花瓶,把花全部掐下去,光嗅了嗅桃枝的味道。 清甜甘冽带着微涩的香气,接着这冰冷坚硬的物件,她终于又闻见了莫兰行怀里的味道。 但到底不如活生生的那人一样,桃枝香在数个夜里抚慰她,诱她入迷醉欲海。 她又走到书案前,那三个盒子的位置都没有移动过,打开了放着钥匙的盒子。 莫兰行的宝库不是固定一个地方,而是庞大的数个空间,上面烙了他的印记,邵昭一拿起来,面前就出现了一个幽蓝的入口。 进去里面又是数间房门,细心地挂了木牌标注都是存放着什么,珍贵书画,玉石文玩,黄金白金,灵石淬玉…… 邵昭的视线落在了最后一间,上面写着“给阿昭的聘礼”。 她没有犹豫,直接推开了最后一间宝库。 这间宝库里放满了箱子,箱口敞开着,能看见里面是各式各样的首饰,材料不一,唯一相同的是,它们一样价值不菲。 邵昭蹲下身捧起一个冠,捧在手里沉甸甸的,等她戴上脑袋又轻了,再看其他,各个种类都正合适,连玉戒扳指都是照着她的手指磨的。 多就算了,花样看上去也没有重复的,各种花和月亮,鲤鱼鸾鸟,集结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看着就是给小姑娘的。 “这么多,你得做多久啊……”她嘟囔着,把冠取下来放回去。 光是呆在这里,好像能看见莫兰行取来各种珍贵的材料,执着刻刀一点点雕琢的样子。 她想起来莫兰行曾说:“阿昭在我眼里不过是个穿裙子都要嫌弃不鲜艳的小姑娘。” 他把邵昭看成是娇气需要哄的小姑娘,却在最后放弃了对她的疼宠,自顾自留下这些足够让她想做什么都能实现的庞大财产一个人离开。 看看,男人果然还是不可信。 邵昭把头埋在膝间,缓了好久才出去关上了门。 中州府入夜后,她还是睡不着,便提了法器悄悄出门,准备连夜赶工。 没有高楼遮挡的中州府的夜色是很难得一见的,今晚恰好是月圆,一轮泛着冷光的白玉盘高挂夜幕,远望府城里一片疮痍狼藉,竟然莫名让她想到了荒芜大漠。 其实这样的景象很安宁,没有人族居住地方也就不逼仄了,有一种天地开阔的既视感。 邵昭原来想着在府城里各处进行土壤采样,被这静谧夜色吸引,竟然忘了初衷,沿着路散起步来。 不知不觉,她就自己走到了那处让她悲恸不已的故地。这次没有人站在那里了,也没有灵障相隔,她踏出了先前怎么也越不过去的那一步,心里竟有几分好笑。 “嗯,这里土质比其他的还严重啊……”她踩了几脚,把别在腰上的小铲子解下来,用力戳戳地面。 这里曾因为被莫兰行凝聚魔气短暂地成为过魔域的土地,越往里土质越酥脆,一敲就裂开,跟蜂窝煤似的。 她一路挖到莫兰行曾站立的位置,一铲子下去,她戳到了更坚硬的物体。 还有石头?她抱着疑问把旁边的土块敲开,借着月色看见了玉白色的一角。 她一怔,丢了铲子跪在地上仅用双手把那个东西刨出来。 那是一把昆山玉扇,扇骨上矫若游龙的雕纹是她最熟悉的,扇柄上还系着一条玉坠,花瓣尖尖上沾了点红,那是干涸的血迹。 那是莫兰行的扇子。 在她对着玉扇愣神的时候,没有注意到月光未能照耀的阴影之中,一滩黑影在朝她缓缓蠕动。 那滩看不出来是什么模样的东西逐渐凝出一个人形,从阴影里走出。 竟然是脱离秦言血肉的殷湛! 似乎是因为秦言和心魔同归于尽,原本不是自己生长出的肉身就被抛弃在了这片废墟里,没想到还能再凝出人形。 黑气操纵着已经没有自主思考能力的殷湛,抬手凝出剑,有些踉跄地对准邵昭,机械干巴地道了声:“邵昭……” 邵昭没有抬头,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只是一动不动的,哪怕给她万箭穿心也不会动摇。 “去……死!” 剑直冲着她袭来,她抬头去看,这样的殷湛她很容易就能避开,但她并不想躲,就那样看着剑尖逼近,竟然对近在眼前的死亡有了兴奋的期待感,她抱着玉扇,挺起胸脯,准备让那剑尖分毫不差,切断她的心脉。 “这次可千万别偏了,偏了一点,我就可以把你千刀万剐,送你进无间地狱。”她难得心平气和地与殷湛这么说,可惜对方早就没意识了,听不懂她的话。 邵昭不在意这些细节,配合地扭动身子,让剑更容易一击即中。 她仰头看夜空中的月亮,心脏在突突地跳,她不太怕,就是觉得这样的死,真是悲情。 今晚的月亮真好看,好像能看见某人。 第450章 大结局 料想中的贯穿痛楚没有发生,中州府被魔气侵蚀后难得有风,吹起了邵昭的头发,发丝纷乱,她看见鸦羽纹的衣角飘落在她手上。 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在月下又出现了,借着皎洁月光,本是虚影的边缘被更加模糊,一时间,仿佛那一天从未发生过。 邵昭亲眼看见刺过来的剑被那广袖一挥便断成数块碎片,嘴唇嗫嚅几番,呆在原地,目光追溯着那人背影,久久不敢相信。 这是她死前看见的走马灯吗? 莫兰行,回来了吗? 她见着殷湛被一击轻易打成碎末,肉泥四散,又燃起大火,黑气失去了肉身的支撑,徘徊片刻,化成了尖矛刺来。 黑气是不被旁人看见的,她怕再像当年龙宫里那样伤着莫兰行,忙冲上去要抓住那根黑矛。 黑矛从那个身影当中穿出,未曾入眠却始终纠缠着她的无尽梦魇在她眼前上演,她失声叫出来: “小心!” 她抓住了黑矛,扑向那个身影。夜风骤起,灵火的灼热随着风送来,她手里什么也没能抓到,整个人直直地扑倒在地上。 她张开手,只看见一支晶莹剔透的梅簪。她好好听着莫兰行的话,不曾摘下它,它也被固定在发间,无论她哪般动作都不会让发丝松散。 现在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不能摘下它了。 “哈……哈哈……”邵昭捏着梅簪贴在心口,躬身下去,笑声闷在胸口,发簪冰凉,和莫兰行的指节是一样的温度,她用力把刻着梅花的一头往心脏的地方按,疼的感觉却是从里面开始的。 莫兰行这个人,在她身边布置好了一切,算好了连让她奔赴黄泉的机会都不给。 她的爱人,温柔且残忍。 邵昭心里想着她应该是开心的,处处可见那人的爱意,总比什么都没留下要好啊。 可是她越是笑,心就越疼,眼睛酸涩涨热,另一只手里攥着的黑气凝成的矛在不断扭动,在她手心里伸出数千小尖刺警告。血从掌中淌出,落在黑气上,这天生压制它的血脉正在逐渐瓦解它的存在,它感觉到了危险,却挣脱不得,只能徒劳地扭动。 尖刺每一次都扎得更深,邵昭没有放手,疼痛让她内心压抑许久的感情出现更多裂痕,多日来的第一滴泪终于掉下,随后是接连不断的洪水和大雨。 她在重生苏醒时,胸口被殷湛刺的那一剑都不觉得有多疼。在被天雷劈中,脊椎骨上残留着天雷余韵发作时几乎全身筋骨粉碎也不觉得疼到何种地步。但那天她隔着灵障,怎么伸手也抓不住莫兰行时觉得很疼,刚才她没有任何束缚,却连虚影的衣角都碰不到时觉得最痛。 从昏迷中醒来时她一点也不觉得悲伤,一切在别人口中说出来她没有一点实感,因此能跑能跳,只是笑得没那么好看而已。她以为自己比想象中的要薄情冷意一些,很快就能习惯。 然而情绪的崩溃只是一瞬间的事情,有时可能因为满屋子亲手做的聘礼,有时可能因为偶然间找到的玉扇,有时可能因为在即将满心期望奔赴黄泉时,那人早就留下来保护她的影子。 两情相悦,爱而不得,连追去黄泉都有一壁距离,所谓痛不欲生,她终于感受到了。 “路止……路止……我好疼啊……我……好疼啊……”心脏撕开了一个大洞,她捂着那一处怎么也止不住疼,无助地呼唤莫兰行的名字,期冀着能如愿让他归来去。 月色清冷,小兽受伤才有的呜咽声在荒芜焦土上回荡。 手上的血流不尽似的,黑气也很顽强,始终没有放弃挣脱,明明是清明的夜空,却生生聚起雷云,天雷藏在云后,沉闷的雷声在警告邵昭。 风越来越大了,这片焦土上寸草不生,破墙上本就松动的石块被风卷落,在焦土上滚动擦出刺耳的声音。 邵昭的长发和衣袖也被大风吹起,她流泪仰头去看天空,天雷在云后恐吓她却不落下,她在狂风大作中恍惚听见书页快速翻动,纸张噼里啪啦作响。 她再次置身在巨大的书页下,无数方块字悬浮空中,仔细看去,那些字正在消失。 手里的黑气体积越来越小,那些方块字也消失得越来越快,书页越往后翻动,就出现越来越多的空白,她从书页间站起来,发现自己竟站在了书的外面,看着这本书从头翻到尾,剩下的页数越来越薄。 黑气彻底消失殆尽,天雷也随之远去,这本书终于翻到了最后。 待最后一页纸翻过,整本书完全合上,没有了一个墨字的纸张分解成数不清的细碎纸片雪,随大风起,朝天际飞去。 当一张纸片都不剩的时候,她听见了这个世界和小说之间纽带断裂的声音,那是很清楚的“啪嗒”一声,随之而来的是终于脱离了掌控的身心一轻。 这个世界终于自由了。 风声渐息,周遭归于正常,邵昭仍处于荒芜的中州府里,一切看上去没什么不同,但内里又发生了巨大的改变。 以后不会再有神秘的力量行天道之名操纵未来,修真界的气运各归各路,平安喜乐或不幸悲伤皆是因为选择决定。 接下来的这个世界,将开始自己真正的故事。 月光淡了许多,看着从浓黑渐入灰蓝的天空,邵昭知道,天快亮了。 不知不觉竟然在外面呆了这么久,要是早上江如秋敲她的门时发现她不在,又该着急担心了。 邵昭抹去脸上余留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回过头把玉扇和簪子好好收拾起来。玉扇上沾了灰,她想着拿张帕子包好回去洗洗,手指探入八宝囊,又摸到了一个正发着烫的硬物。 她摸出来看,是那个生锈的表盘,它从一个时而出现的古怪矿石店铺里来,让她看过一次秦言分离出心魔的真相,此后就一直在八宝囊的角落里沉睡。 现在它通体滚烫,时针和秒针疯狂向后回转,邵昭拿不住它,手指一松,它便落在焦土上。 齿轮的声音越来越大,时针每退后一格,焦土上的颜色便淡下一分,当这片土地上再度长满葱郁青色时,邵昭的心跳忽然与时针合上频率。 两根指针终于停下,齿轮却还在运转,在她面前展开一道裂缝,里面什么也看不见,她的心跳如同鼓点密集狂乱,满怀着忐忑向前了一步。 她对充斥黑暗的缝隙里一无所知,仅抱着一点侥幸期待走过去,手指紧攥着梅簪,欲抬不抬,踌躇犹豫。 直到从黑暗之中伸出来一只苍白的手,指骨如玉,修长无瑕,随后是手腕,鸦羽纹的袖口。 天要亮了,云层渐薄,清晨金色阳光从远山漏出几分。 光束慢慢推移,打在了朝她伸出的手上。 她噗一下笑出来,眼里有光,光芒从眼中掉出来顺着她的下巴滴落,掉在脚下刚长出的野花上,和晨露混在了一起。 她不在犹豫了,把手放在了那只手的掌心,一大一小差异顿显。两手逐渐交握合拢,世上没有什么比它们更加契合。 灵气滋养产生的馥郁花香升起,晨风吹动新生草叶,是风动,是草动,是衣裙袖口动,是发丝眼睫动。 是晨光中,大悲大喜而来,失而复得的心动。 吾妻卿卿。 思卿渴似火烧。 愿归时可许红妆数千里。 他曾再也没有归期,好在,终于找到了回来的路。 天空中飘飘悠悠落下一张小小的纸片,没入草间,被露水打湿,一面上墨字书写着: 终。 (正文完) 【作者题外话】:正文完啦! 最后发了一把刀子,其实一直在考虑是让老祖回来好还是不回来好,不回来的话,阿昭以后寿元千年,但她太爱年少惊艳的人,不会再爱上任何人,这样抱着许下无数期许美好愿望的爱情直到寿元耗尽。 无论老祖回不回来,她以后都会成为和秦言一样站在修真界巅峰的人,神子后裔,最后的巫修,强大灵力,许多人都会依赖她,但再也没有人能和她并肩,连白少爷和小家主也只能仰望她。这样太孤寂了,小狐狸最终没有了抱着她的人,把她从南境救出来的少年最终还是离开了她,太可怜了。 基于我早就埋好的表盘伏笔,老祖其实一开始就能回来,原理就是这个世界脱离了原著,而那个表它能回溯固定空间的景象,就等于把四境的时间回溯到了被魔气侵蚀以前,灵脉完好,老祖也重生了,没什么逻辑,可能有点仓促还有点强行,但我觉得这是我心里最好的结局,呜呜呜受不了了我要他们甜!!! 接下来会更新不定量的番外,阿昭和老祖的撒糖番外一定会更完,其他支线角色就看完结审核情况了,但是如果没更完就审核完成了会放在番外区,基本一个都不会少 感谢一直走到现在的大家 番外一 大婚 归玉踏虚显祖宣告陨落后的第四个月,中部一夜间焦土退尽,花开了漫山遍野。 和这一奇迹一起写进编年史里的是,归玉踏虚显祖又复生了! 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见过真人的多半还半信半疑,流言神乎其神传到了第二年,然后各大仙门都收到了莫兰氏送来的婚帖。 上面烫金的“莫兰行”和“邵昭”两个名字惊掉了无数人的下巴。 心情最不是滋味的要数卫青城和鸿蒙英这两边。 卫青城: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先生到底对阿昭姑娘做了什么真是看不出来先生还有这嗜好脱粉脱粉! 鸿蒙英:妈的居然要我围观暗恋对象的婚礼人事否?! 虽然不对味,但是两边也没落下准备的贺礼。 在这风头正旺着的时候,邵昭有一次忘了乔装就回去悬炉城地下看了一眼,她给加特林上弹药架炮的姿势太眼熟,地下的老熟人一眼就认出来,结结巴巴半天没敢和她搭话。 她大方承认:“好吧,我摊牌了,主大师是我,我就是主大师,以后买卖法器,请认准这张貌美如花的脸。” 于是四境里又很快再起一次风波,在黑市里正热门被各方大佬打听的器修竟然是莫兰氏老祖还没过门的小夫人! 笑死,根本不敢打听了。 邵昭的法器售卖大业交给四个助手受理,在马甲暴露以后生意更加火爆。 一部分情况想成为大客户引起邵昭的注意刷个脸熟,一部分情况是这法器真的香。 邵昭名下的法器链销售盖过了万炉宗其他长老的同时,为了门当户对,掌门破例让邵昭以长风长老亲传弟子的身份晋升内门长老,待江如秋到了能接任宗门的时候,邵昭就是能辅佐她的最得力的干将。 这些风波都成散修茶余饭后闲谈,当事人一点事儿都没有,在婚前不能见面的规矩里急得抓耳挠腮。 离大婚还有两天,她想了想,提笔给莫兰行写了一封信。 信上只写着:喜欢红,但不要红妆,俗气。 她是在撒娇暗示莫兰行前来问她,但谁知道这人一点也不通,很快就回信来,只有一个字:好。 啧,莫兰行千好万好,只是有时太过守规矩。 邵昭赌气把信纸一扬,躺在床上来回滚了数圈,又默默起来把信捡回去收好。 算了,也不差这两天。 于是就有了大婚迎亲那日,从安河郡到万炉宗绵延数千里的红花烂漫。 邵昭说不要红妆,莫兰行就用了一些违背天道的手段,不管是不是这个季节的,只要是红色的花,都被他催开,花瓣吹得漫天飞舞,一晚上就铺出了一条天然的红色迎亲路。 邵昭没有亲族,娘家就是万炉宗,她举着扇子坐在极光殿里等待,几次想放扇子偷看,又被叶师姐强行抬回去。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听见外面师姐妹起哄的声音,然后就是她熟悉的脚步声,同她一样的绯色婚服停在眼前,她盯着扇下华贵的金线云纹使劲忍住笑。 在莫兰行的视角里,扇子遮不住邵昭的脸,精心描画过的新娘妆娇艳瑰丽,脸蛋粉嘟嘟的,和一颗刚熟的蜜桃一般诱人心痒。 他瞧见邵昭执扇的手一直在不安分地搓动,想来是迫不及待了,浅笑了笑,躬身伸手前去,“夫人,为夫来接你了。” 几乎是伸出手的同一时间,白嫩嫩的小手就立刻放上来,指甲上涂了红艳艳的蔻丹,邵昭蜷起手指起身小声嘟囔一句:“你来得好慢,我的腰都坐疼了。” 莫兰行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轻声说:“是我不对,我这不是来了吗?夫人别生我气。” 他说罢,揽着邵昭的腰身凌空抱起。 这一身婚服头冠首饰,少说得有几十斤,他面不改色轻轻松松,迎着所有人的目光抱着邵昭出去上云舟。 归玉踏虚显祖大婚,金银珠玉当然没有吝啬,云舟上镶嵌珍宝布置华美,这条长长的迎亲路上也会天降金叶子和银珠子,上了云舟,更是在众目睽睽下,把邵昭抱上了品质不可多得的玉椅上。 红花夹金银,美人倚美玉,这场婚礼浪漫和俗气各占一半,最广为流传的却是莫兰行撩袍单膝点地在邵昭面前蹲身,为邵昭撩发扶冠,轻声诵念聘书的画面。 那可是用多少珍宝都没办法换来的偏宠的证明啊。 莫兰行在氏族里的辈分太高,逍遥圣者又不知去了哪里闲逛,没有可拜的长辈,便遥对宗祠三拜,对万炉宗三拜,最后夫妻三拜。 邵昭生生忍到了却扇的流程,扇子一拿开,她抬眼见到了莫兰行的身姿,又被惊艳了一次。 莫兰行很少穿颜色鲜艳的衣裳,从没见过他穿绯色,原来以为绯色套在他身上太过浓艳一点也不衬他,现在看来,金冠衬他矜贵,绯红婚服裁剪合身,外衫飘逸,里面就能看出身形英挺翩翩如玉,竟然是最大化了莫兰行的美貌,让他显得更风流惑人。 邵昭直勾勾地盯着他看,喉间大声吞咽口水,直言不讳告诉在场所有人她就是馋莫兰行身子。 以至于接下来新人招待宾客时,所有人都看懂了那个新娘子朝他们挤眉弄眼的含义。 邵昭执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眼神富含深意。 灌醉他。 围观群众:了解,安排! 可是他们没想到看上去斯文儒雅的莫兰行酒量居然深不可测,现场的人都醉了七七八八了,他还一派轻松,轻描淡写地擦去唇边酒渍。 莫兰生在酒量上一点也没有沾到光,趴在桌上脸颊酡红,对邵昭摆摆手:“喝、喝不下了,哥,放过我……我真喝不过老祖宗……” 白金银就更别想了,刚喝才不过三杯,就抱着酒坛子坐在角落里嘿嘿傻笑。 现场喝得连闹洞房的人都凑不来了,邵昭也觉得半醉半醒,索性借酒不要脸,丢了酒杯倚在莫兰行怀里,扒他的脖子催促:“洞房洞房洞房……” 莫兰行无奈地擦去她下巴上的酒水印子,吩咐家仆看顾好客人,轻点她的唇中说:“都依你。” 番外二 洞房 洞房花烛夜,春宵帐暖时。 真不是邵昭脑子里只有黄色废料,而是这好好的房间布置成新房后什么都是红的,偏偏蜡烛都是黄的,她喝了酒,黄光一团一团看不清晰,这时候就想到了不少画质感人的小电影。 她一到房里,就没了喝醉酒摇摇晃晃的醉态,坐在桌子上捏碎腰果一边吃一边对莫兰行眨眼睛。 莫兰行看不出来她到底是清醒的还是醉着的,上前拍落她手里的碎屑,温声哄她:“我为你卸冠解衣,拿来湿帕子擦擦脸和身子,你先睡觉,好不好?” 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准备糊弄谁呢? 邵昭歪头笑了,余光瞥见里屋还有提前在屋里预备着教导她行礼的侍女,裙摆下的腿晃了晃,勾住了莫兰行的腰带他更近些,右手点在他胸前,模仿小人走路一路爬上肩头,轻声说:“我喝酒了。” 她抬眼去看莫兰行,这个角度她的脸尖尖,眼角用画笔勾了朱红,挑起一个勾人心魄的弧度,黑亮的眼瞳里半是迷醉半是妖媚,有什么心思昭然若揭。 莫兰行撑在桌沿俯下身和她对视,“喝酒了,醉了吗?” “有点醉了。” “那合卺酒,还喝吗?” “喝呀。”邵昭凑近他,红唇磨蹭他的,把唇脂上一层油也带给他,却也不做别的,继续说,“喝完合卺酒,后面是什么?” 莫兰行张嘴要去含住她,她又玩起了欲迎还拒,一来就躲,退到把火烧起来了,被掐着腰扶着后颈狠狠深吻才算完。 “合卺酒后面,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他们说话声音放得并不特别小,里屋候着的侍女听了个大概,连年纪大些已经成过亲的也听得面红耳赤,忙给倒好酒,低头弯腰偷偷摸摸溜出去。 屋里没了外人,莫兰行干脆让邵昭像个树袋熊一样环着自己,一把托起来抱上床榻。他是把人放在床沿上想拿酒来,结果邵昭顺势就倒了下去。 “啊!”她的腰背被一堆坚硬的东西硌了一下,轻呼一声坐起来掀开被子看,竟然是满床的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放几个不就好了,放这么多收拾起来多麻烦。”她的酒都给疼醒了小半,把它们都拂开去一旁,捏起一颗桂圆放在莫兰行的手心里。 莫兰行会意,拨开外壳把白色的桂圆肉送到她的唇边,“宜多不宜少,他们放时也不知道新娘子会就这么躺上去。” 见邵昭瞪过来,他揶揄说:“硌疼了我们阿昭,吃了它们去。” 邵昭看一眼他指尖奶白的果肉,眼珠子滴溜转,看着他张嘴咬上去,樱桃小口没过指节前端,无意间在指腹擦过,退后时顺便卷走果肉,在那根玉白的指节上留下一圈薄红。 “啊,不小心蹭到了。”她假模假样擦嘴,笑眯眯地咀嚼着。 被勾引到的人目光如炬,点一下她的鼻尖说:“真不小心,还是假不小心?” “自然是假的。”她大方承认。 莫兰行低笑,伸手在她下巴要接她嘴里的果核。 邵昭低头在他手心亲了一口,无辜地说:“我都吃了。” 他愣住:“都吃了?不苦吗?” “苦啊,就是要苦。”邵昭突然勾住他的脖子压他下来,“你就该吃点苦。” 桂圆的甜和涩被她咬碎了杂糅在一起,的确整张嘴里都是苦的,这苦味从舌尖送走,把一半分给了莫兰行。 松开时,她微喘着气,睁着迷蒙的双眼戳莫兰行的心口,说:“这苦是报你在中州府那样对我的仇,这事儿可没过去,我一直记着呢。” “是我不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想怎么报仇,我都依你。”两人距离极近,热气交缠,酒气混在里面形同催发的燃料,若非两人都存心想把良宵美景用到极致,“大战”早就一触即发。 他这么说,邵昭便朝一旁放着酒瓢的托盘上努努嘴:“喏,先喝合卺酒。” 酒杯取来,她还坐在床上,又研究起了摊在床铺正中的一块白帕,指着那帕子调笑说:“我们还需要这帕子?” 喜帕是给新婚夫妇接第一次落红的,民间在第二日要把这帕子收走给长辈过目,但莫兰行的辈分太高了,这帕子也就是个形式。况且……那抹红早留在了南境那天的纱裙上。 莫兰行把酒瓢递在她手上,平淡道:“怎么不需要,要是弄得湿透了,还睡在床上吗?” 他说这话乍一听虎狼至极,邵昭意味深长地笑:“什么湿透了?你说什么?” 莫兰行也笑:“我说你手里的酒,当心洒了。你觉得是什么?” “当然也是酒啊。”邵昭捧起酒瓢仰头豪迈地灌下去。 酒瓢归盘,合卺礼成,他们已经是普天皆知的夫妻。婚服一层一层剥落在地上,礼冠首饰一一卸下,原来是好好的放在了托盘上,后来托盘被打翻了,那些价值不菲的金玉就落在地上,有一些不知滚去了哪个角落。 春帐落下,里面却没有人,邵昭坐在桌上,皮肤表面能感觉到凉,但身体里面是热的。她和莫兰行的发丝缠绕在一起,起来时丝丝缕缕从缠绵中不舍地分离,这是真正的结发。 “是隔了许久了吗?你好像很紧张。”莫兰行的额上渗了细汗,眸中染上烟火飞霞,压抑着腹中燥火轻抚邵昭的脸侧。 都说新婚的姑娘是最美的,今夜的邵昭美得惊心动魄,屋里熄了半数的灯,他借着剩下一点烛光,看春帐的光影打在邵昭的脖颈上,镂空绣的花在她颈间长出来,让一只小狐狸在黑暗中化身成了一朵妖冶的食人花。 “我不紧张,是你好久不来。”邵昭咬在他的下巴上,窸窸窣窣往下亲,语气半是幽怨,半是勾引,拉着他的手臂慢慢往前,蹙眉含泪,欢愉疼痛参半。 “哈……三个月又三个月,大婚筹备近一年,你都不来找我,这么久,你说呢?”她说,“你一点也不疼我,忍心让我给你守寡,还忍心让我想你却见不着你,莫兰行……” “莫兰行,我恨死你了……” 莫兰行伏在她颈间喘息,忽然觉得腕上一疼,偏过脸去看,她牙尖嘴利,把他和自己的手腕各咬了一个印,牙印里渗出血,不往下淌,反而相互吸引着缠绕在一起,打了个死结。 邵昭的拇指擦过他的下颚,咧嘴一笑:“还在仙乡的时候,那时我阿姊还和她情郎在一起,她教给我这个术,能让我们命理相连。” “路止,以后你再想死,也必须有我和你一起陪葬。” 未来何时死不知道,可莫兰行觉着,现下哪怕邵昭是个深渊,炼狱,他也想拥着共坠入欲海。他若要死,也是要死在邵昭的手里、身上。 血成枷锁铐住两人,因为术法生效渐渐隐去,莫兰行反手握住她,挤开缝隙十指相扣,桌子晃得太厉害了,他抱起邵昭压在床边的软榻上,茶桌小几掀翻在地。 软榻上的锦布被推出层层褶皱,邵昭猛然扣紧了他的手,足踝上系着的小铃铛在半空无处安放,只能有规律地轻响。 邵昭有些经受不住,咬着唇发颤。 莫兰行扣着她的腰不让她逃,在她耳边一遍一遍重复: “我爱你。” “阿昭,我爱你。” “此生唯你,此志不渝。” 桃枝香和婚用的蜡油气混在一起,裹住了勾人的小狐狸,笼子困着她,随她呲牙撕咬,红着眼嘤嘤啜泣。 春宵苦短,也能很长。 这场大婚后,莫兰氏全族都知道,新婚夜他们的老祖宗一点也不节制,连日纵欲,四日后那小夫人都下不来榻。 飞升强者,恐怖如斯。 【作者题外话】:在他们开车的时候,我也得到了巨大的满足 真想把他们焊在床上!!! 番外三 怀孕 姓氏冠上莫兰的第三年,邵昭因为自己喜欢,始终只梳着姑娘头。这在已出嫁的妇人里有点叛逆,可她有莫兰行惯着,哪怕是族里那些精神状态不稳定的族老也不敢说什么。 邵昭更不觉得有什么,她不仅梳姑娘头,还三天两头回万炉宗呢。家大业大也得经营,她在外可也是有自己的事业的。然而,她一对事业上心了,家里就兼顾不好,时常要莫兰行等得心焦前来找她了才知道回。 每次莫兰行来一趟,顺便还得帮她收拾院子,那地方完全是被她当成堆杂物的地方在用,乱到下不去脚。 叶师姐知道这事儿了之后笑她:“小师妹你这样不厚道,显祖这是娶了个夫人还是多了个女儿,又是催你回家又是给你做家务,以后多个孩子,显祖就算青春永驻也该愁到长白头发了。” 莫兰行给她操碎了心这件事,在万炉宗一传十十传百,从“显祖为邵昭操碎了心”变成“显祖为邵昭心碎”,谣言的诞生只需要一个阅读能力零分的人。 白金银慌里慌张找来痛心疾首地扒住邵昭的肩摇晃,语气满是失望不可置信,脸上写着“我再也不相信爱情了”。 “邵哥,你怎么可以始乱终弃背叛显祖让他那么难过!”他悲痛地大喊,“我听说他心碎命悬一线,邵哥,你怎么还在这里!你清醒一点啊!” 邵昭:……草。 该清醒一点的人是你啊大兄弟,莫兰行昨晚刚走,怎么第二天就传他不行了? 这事儿怎么她这个正牌夫人没得到信儿? 经过邵昭一针见血的解释,白金银终于明白过来这是虚假消息,嘿嘿嘿笑着坐下来意图转移话题:“邵哥,你看你,最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腰好像粗了一圈。” 邵昭:“……” 硬了,拳头硬起来了。 女人最不能被触碰的领域被他狠狠踩了一脚,邵昭不禁怀疑,这位傻白甜是不是把毕生情商都用在了西海小龙女身上。 不过…… 她低头迟疑地捏捏自己的腰,好像真胖了很多。 * 莫兰行再来的时候,她把腰带勒紧问:“路止,你看看,我腰好像粗了。” 她的腰身细软,莫兰行把手放上去,依旧是一手能盖的程度,诚实地摇摇头。 邵昭却不信他:“情人眼里出西施,你肯定看不出来。” 她把腰带抽出去丢开,苦恼道:“最近师姐她们都说我胖了,连白少爷都这么说,这是怎么回事……” “兴许近来吃得多些。”莫兰行抱住她的腰,摸到前面软软的小肚子时终于发现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烦恼。 他不在乎胖或不胖,邵昭身上多出的每一团肉他都喜欢,胖些反而抱着手感好。 “胡说,修士吃东西怎么可能会胖。”邵昭狡辩道。 莫兰行沉默片刻,慢慢拿出食盒:“那,昨日说好的糕点还吃吗?” 邵昭:“不吃。” 颜玉金说的果然是有道理的,姑娘家的心思难以捉摸,有时是却不是,有时不是却是。莫兰行默默把食盒收去桌上,夜里他坐在外间的书桌前,听见小狐狸悄悄摸起来偷吃的声音,假装什么也没有听见。 作为一个拥有强大理性逻辑及合理自我管理能力的女性,邵昭觉得,自己最近吃得确实有点多。 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先前吃东西都转化为灵气,现在居然转化为肉了。 她不能接受,越想越气,越气吃得越多,脾气也一天天暴躁起来,大半夜睡不着觉就推莫兰行去那些吃的来,还讲究吃得舒不舒坦,一言不合就泪眼朦胧好像莫兰行是个抛妻弃子的渣男。 白天清醒后邵昭对莫兰行进行了诚恳的道歉,忐忑不安跪在床上,生怕自己太作精了连忙表示一定有病治病。 但莫兰行揉揉她的脑袋笑得宠溺温柔,说:“不就是撒娇么,我求之不得。” 听说热恋时看喜欢的人哪里都是好的,莫兰行看她已经不是一个正常人的视角了,滤镜起码开了十级。 她觉得,自己不是肚子里长了个八百年没吃过饭的蛔虫,就是脑子有什么大病。 * 她犯病的真相是在极光殿上呕吐才被发现的。 如果不是南城长老恰好端了一碗香香甜甜的热羊奶进来,而邵昭闻见这个味道以后就哇一下吐出来,没有嫁娶经验的单身长老们都不会发现,邵昭已经怀了身孕。 邵昭一脸懵逼抱着肚子,十分怀疑这堆肉肉下面有个小崽子。 修士生子讲究一个有感而孕,想要繁衍时才会怀上,只要道侣两人之间有一个不愿意,耕耘一千年都怀不上。 邵昭曾感叹过修真界的避孕手段人性化,这样就可以安心和莫兰行二人世界了。 竟然是在什么时候两个人一起想到了要一个孩子这件事吗? 她怀着满心复杂,让长老们先别声张。 老实说,她对生小孩这件事没什么概念,只觉得可能会有些疼,其他的根本无法想象。 但莫兰行常说起关于孩子的事,看着很期待的样子。 莫兰行夜归时为她带了前一夜她吵着想吃的辣油鱼干,进门见她坐在桌边发呆,拿筷子夹着鱼干送到她嘴里。 “唔……你回来了。”邵昭回过神,拉他一起坐下,“今天又去哪里了,好晚才回啊。” 莫兰行看着她吃完,又夹了喂她,擦去她唇角的辣油道:“我听卫夫人说你先前很喜欢她那处厨子的手艺,专门去了一趟要人来。” “要来了?” “没给。卫夫人说,若厨子给我了,以后你就不常去她那里了。”他无奈道,继而弯唇,“所以我悄悄绑来了。” “噗。” 莫兰行偶尔也会像这样使坏,时常让邵昭觉得这个男人四百多岁只长了修为,沉稳的皮囊下还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郎。 邵昭照常熟练地软糯糯喊他:“辛苦爹了。” 先前这个称呼只是调侃莫兰行对她像个老父亲,现在喊出来心里有些微妙。 她忽然问:“你会想有个真正的孩子喊你爹吗?” “想。”莫兰行不假思索回答她。 邵昭诧异地看他:“以前没发现,你这么喜欢小孩?” 鱼干送到她的嘴边被她推开不吃了,莫兰行放下筷子回答她:“我并不喜欢孩子。” “那你……” “别人家的孩子当然不喜欢,但我喜欢你。我的阿昭这样漂亮,未来我们的孩子肯定也会和你一样是个美人。”他突然来了兴致,把邵昭抱到自己腿上侧坐着,手指从眉毛开始,抚遍邵昭整张脸。 “眼睛和你一样,鼻子也是,唇也当如此,还有下巴,耳朵……哪里都像你,所以我喜欢。” 他说着说着亲上来,贴着脸摩挲,邵昭觉得脖子痒,笑着推他:“那要是长得像你呢?” 莫兰行肉眼可见地愣住,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那也是你生的,还是喜欢。” 邵昭明白了,这个男人是爱她爱到只要是来自她的身上就都喜欢的地步。 “所以阿昭,你何时愿意给我生个小阿昭?”莫兰行嗅着她发间的清香,扶着她的头认真询问。他的唇在邵昭颈侧轻咬浅吻,拿捏住了让小狐狸感觉到舒服的办法,趁着这个机会意图哄诱。 这次小狐狸的反应出乎他的意料,撇开了眼小声说:“兴许很快就有了。” 莫兰行没有漏掉她手放在小腹上的动作,眼神忽然茫然清澈起来。 他期待的会喊他“爹爹”的孩子,竟然在这说着话的时候,悄悄降临了,小小一团还没有意识,就在邵昭的肚子里。 番外四 南遇 小阿昭是春末出生的,赶上了桃花最后的绚烂,至于生孩子的阵痛,煎熬,哭天喊地什么的,邵昭表示—— 完全没有发生。 她甚至不知道她揣在肚子里养了几个月的崽是什么时候自己爬出来的。 就是清晨醒来,她感觉莫兰行在她身边窸窸窣窣收拾些什么,动作有些小心。 她觉得不对劲,撑起身要看,手撑到半道,才感觉到小腹连着下面有些疼。 孕妇肚子疼可不是什么好事,她怕是小崽子出了什么问题,忙叫喊起来:“路止,路止!我、我的肚子……” 莫兰行转过身来,怀里一个小小的布包,布包里躺着一块琉璃。 最奇怪的不是这个,而是莫兰行抱着那个布包过来亲她,告诉她女儿很健康。 邵昭盯着那块被包起来的模样有点奇特的琉璃,陷入了怀疑人生的沉思。 她第一次生孩子,不要骗她。 要不是肚子隐隐疼着,她真就以为自己在做梦了。 * “所以,这是……我生出来的?”邵昭消化了许久,轻轻戳布包表面,还是有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接触到那上面,她才感觉到布料下细微的呼吸,她一手就能盖住的小胸脯上小小地起伏着。一种奇异的情感自她心头升起,她忽然认同了这个有些奇怪的,小小的,冰凉的小东西。 她在莫兰行鼓励的目光下尝试着接过孩子,抱孩子的姿势和抱小猫小狗差不多,但恰到好处。 布包里那小东西虽然没有长出皮肤,依稀能看见五官的轮廓。刚从羊水包裹里出来的小孩子都是不怎么好看,她的女儿好在遗传了莫兰行那种特殊体质,脸上也光滑没有小老太太一样的皱纹,勉强可以说是刚出生的小孩里最好看的。 就是有一点不好,这小崽子太小了些,抱在怀里总觉得用些力就能弄碎,搅得邵昭心惊胆颤,抱了一会儿就连忙还给莫兰行。 “让我吃那么多给你,也不长胖些。”邵昭刮一下小崽子的脸颊,担忧道,“路止,她这么小一只,真的能养得大吗?” 她的担忧是建立在实际依据上的,和一块矿石做了比较,发觉崽子连一件法器都不够炼,这能不让她着急吗? 莫兰行对她这样的对比方式感到很无言以对。 算了,她毕竟第一次做娘亲。 * 小狐狸不太清楚该怎么带自己的幼崽,全靠了莫兰行弥补,小崽子顺利地一天天被养大起来。 女儿满月之后,邵昭从取名字起,陷入了连她也逃不了的一孕傻三年定律。 莫兰行亲眼目睹邵昭对刚长出脸上皮肤的小崽子郑重地说:“你生在四月末,正逢桃花半谢,不如,就叫你莫兰谢吧?” 莫兰行:“……” 从前他就发现了,小狐狸虽然聪明,但取名字的技术实在是有些歪门邪道。 如果真的取名叫莫兰谢,他仿佛能预见女儿稍微长大一些后因为自己的名字瞬间枯萎的画面。 这真的会谢。 最终,在莫兰行的苦口婆心下,小崽子的正式名字定了“南遇”,小名“桃桃”。 南遇,南境相遇,也是难遇。 邵昭和莫兰行对于彼此都是千万人中的难以相遇。 * 小南遇三岁时,因为同时继承了邵昭的血脉,这时皮肤已经完全长好,小小一个团子粉雕玉砌,她在前面跑,后面就有一帮人跟着伸手随时准备接住。 往往跟着跑不远,小团子就发挥了狐狸崽子的特点,一溜烟就钻进小道,跑去找她爹爹了。 小南遇身上最值得拿出来一说的是,她还继承了邵昭对莫兰行的痴汉。 邵昭好不容易刚和莫兰行有两个人在一起的闲暇时光,一盏茶都没喝完,狐狸崽子的身影迅疾如风,冲进了莫兰行的怀里。 “爹爹,桃桃也要!” 小南遇奶声奶气说话,十分自觉爬上莫兰行的膝头坐着,莲藕似的手臂努力伸长要抢莫兰行手里的茶碗。 莫兰行只把手微微抬高,捏住她的后颈温声说:“桃桃听话,这个你不能吃。” “唔……桃桃想要,爹爹,爹爹~” 小南遇作为一只合格的狐狸崽子,连怎么对她爹爹撒娇有用都摸得一清二楚,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黑亮亮,瘪嘴无辜地仰头看人,眉眼简直就是缩小号的邵昭,莫兰行很难抵抗这种撒娇攻击,踌躇许久喊来人再煮一碗淡茶。 邵昭觉得都得看剂量,手指点了自己的茶抹在小南遇的唇上,就只是给她尝个新鲜。 依照邵昭的想法,她觉得她这举动又温柔又亲切,小崽子也该和她亲近一点了。 你爹爹的抱抱又怎么了,你娘亲的抱抱才香喷喷软乎乎呢! 可不料小崽子舔了舔嘴唇,眉头一皱,竟然是被浓茶苦得哭了?! “爹爹,爹爹,娘亲给我吃药了,苦苦。”小南遇吐出粉色小舌头可怜兮兮地抽抽搭搭,又跑去莫兰行身边告状,“爹爹,苦苦,桃桃要糖糖~” 邵昭:“???” 她要时刻告诉自己这是她亲生的崽,否则会按捺不住要家暴的冲动。 关于她的女儿太聪明三岁就会把亲妈当成骗糖的工具人这件事,邵昭不知道该夸她还是该奖励她一顿爱的暴打。 莫兰行一眼就看穿小南遇的把戏,轻声细语哄着,但是糖绝对不给,这小崽子最近坏了几颗牙了。他擦去小南遇控诉的“药”,无奈地唤邵昭:“阿昭,桃桃还小,别总欺负她。” 邵昭:草??? 狐狸崽子乖巧地坐在莫兰行腿上,环抱住莫兰行的脖子,没要到糖也不要紧,只想和她爹爹贴贴。“娘亲不听爹爹的,桃桃听爹爹的。” 这装乖卖巧骗人的方式不能说有些眼熟,只能说一模一样。 邵昭简直要被气笑了,把茶碗往桌上一搁。 笑死,有生之年她居然是被自己亲生的崽子茶到! 番外五 生辰 邵昭毕竟自认是个头脑聪明心智成熟,前后三辈子加起来也有两百多岁的成年女性,不就是三岁小崽子的小伎俩吗,她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但小南遇只和莫兰行亲近这件事起先不大,随着小南遇再大一些,多少让邵昭觉得膈应了。 作为一个新手妈妈,邵昭觉得,她其实从小南遇出生以来就有在努力按照科学标准的方式进行抚养。 比如小南遇出生后她发现自己虽然胸大了但是完全没有奶,连日出门抓了几头牛羊回来测试奶水,把营养成分都合成到最大化,还考虑过过敏因素,最后到手的喂养乳绝对适合幼崽喝才端去。 虽然说这个时间稍微有点久,要不是莫兰行提前安排好了奶娘,小崽子指不定就在她亲妈的研究期间安详去世了。 再比如小南遇不到一岁的时候就喜欢假哭骗人来哄,那时邵昭完全看不出小崽子的坏心眼,只要一听见哭声就连忙跑过去扒开小被子看这崽子又怎么了。她同样秉持了科学的带孩子标准,用机器人来逗小南遇,又能让崽子开心,还能让崽子早些开放智育。 虽然莫兰行赶到时,亲眼见证的现场是一个类人器械把小南遇放在嘴里,跳着诡异的舞轻轻摇晃,崽子哭得越来越大声,假哭里混了真情实感,而崽子亲娘蹲在旁边,小声嘀咕“这个怎么没用啊”。 小南遇的尿布一直以来都是莫兰行在负责,邵昭完全不知道,很多时候她在哭都是因为尿了。且是被亲妈各种稀奇古怪的骚操作吓尿的。 让莫兰行评价邵昭的亲妈行为,他只能说,很符合狐狸带崽的行为习惯,崽子被扒拉着玩着就慢慢长大了,至于存活率完全得看崽子她爹。 可是总结下来,邵昭还当娘当得还挺尽责的不是? 她觉得小崽子实在太偏心了,只赖着莫兰行,都不和她玩。 吃东西觉得她手里的不香就算了,连玩具都不觉得她手里的好玩,这就出大问题了。 她做的专攻婴幼儿阶段的法器,怎么可能不好玩?! * 小南遇五岁生辰那日,莫兰行被颜玉金提前邀去了西境,小崽子从早上没看见她爹爹开始就恹恹的。 邵昭这下高兴了,跑去崽子床边尽量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捏捏崽子的小脸蛋说:“今天你爹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娘亲陪你过生辰好不好呀?” 小南遇抱着小被子遮住半张脸,上上下下看她的娘亲。 如果不是爹爹反复和她强调,她其实更想叫这个笑容一看就不怀好意的女人姐姐。 小南遇的记忆是从一岁开始的,某一天她忽然有了对人脸的记忆,第一个见到的就是邵昭。 一个自称是她娘亲,但是行为更像她姐姐的怪人。 邵昭的法器其实很吸引她,可她始终觉得这是她姐姐,就喜欢和邵昭较劲争宠。小孩子虽然小,但能看得出来,邵昭很喜欢她爹爹。 一直以来用争宠的方式来引起邵昭的注意力,忽然间莫兰行不在,小南遇有些不知所措。 想不到解决办法的结论就是——盖上被子睡觉。 邵昭的笑容一僵,忽然觉得人生凄苦悲凉。 小崽子只喜欢黏莫兰行,这偏心都偏去了胳肢窝里。 枉她揣崽那几个月大吃特吃那么辛苦,终究还是错付了。 * 临近了黄昏时,小南遇因为一天闷在被子里,憋发热了。 是看顾的家仆来和邵昭汇报的,这时莫兰行还没回来。 邵昭照例在厨房指指点点为小南遇还原蛋糕,想着等莫兰行回来了,拿去他们父女俩开心开心,蛋糕坯才刚好,就听说小崽子发热。 好家伙,她就说怎么老感觉心神不宁的,原来是小崽子出问题了。 她撂下蛋糕,擦了手就去看。 在进房间前,她盘算好了上十种可能导致发热的疾病和治疗方案,为小南遇检查的时候也冷静地下了判断,但倒出药丸要喂的时候,她看着脸蛋红扑扑,烧得不太清明的小崽子,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动作了。 今天是小崽子五岁的生辰,而在邵昭看起来,这只崽崽也不比刚出生时长大多少,缩得小小一团,呼吸急促又细小。 小崽子,好像很容易就会死。 她被自己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莫兰行不在,没人告诉她对这小崽子到底该怎么办,手里拿着可以治病的药,却呆站着不敢动。 直到小南遇难受地嘤咛一声,她才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倒了水,捏碎药丸一点一点喂下去。 “苦……”药丸苦涩,小南遇一尝到味道就整张脸皱起,摇头避开。 这可怎么办,不吃下去又不行。 邵昭苦恼着,忽然想到莫兰行一直以来的做法。她生疏地哄着:“桃桃乖,娘亲给你吃糖。” 迷糊的小崽子太好骗了,听见是糖就张嘴,很快又叫:“还是苦……” 她继续哄:“下一口,下一口肯定是糖。” 如此重复,才顺利喂完所有的药。 药效很快让小南遇没那么难受了,邵昭轻轻擦去她脸上的细汗,把手给她让她抓着安心。 “桃桃,桃桃,娘亲的小桃桃……” 邵昭不知道有什么歌谣能哄小崽子安睡,干脆自己编了一段歌,轻轻哼着颠来倒去都是这样单调的唱词。但是这歌意外的奏效,抚慰着小崽子的眉头松懈下来。 小南遇聪明,梦里也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忽然意识到了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这个她认为的“姐姐”,好像真的是她的娘亲。 * 莫兰行夜里踩着最后一个时辰回来,风尘仆仆的,进门先脱了外衣去看小南遇。 房间里亮着一盏很小很小的灯,那是小南遇有自己的房间以后,邵昭特意给她做的小夜灯。 床榻上,小南遇蜷成一只虾米熟睡,邵昭在床边闭眼支着头,也一起睡着了。她的手臂被小南遇抱着,这样姿势肯定不舒服,也不知道保持了多久。 莫兰行悄声上前,把她的手臂从小南遇怀里拽出来,惊醒了她。 “路止……你回来了……”她眯着眼小声说话。 莫兰行亲她的鼻尖捏捏她的下巴,把她抱起来:“回来的晚了些,让你们久等了。” 邵昭抱着他的脖子摇头,又昏睡过去。 莫兰行有些心疼,邵昭一直学不会带孩子,今天属实累着了她。 他急着带邵昭回去睡觉,但也没忘了把生辰礼的小锦囊放在小南遇的床头。 “生辰快乐,桃桃又长一岁。” * 生辰日后,邵昭自觉已经找到了和小南遇相处的好办法,时常试图再次重现。 可是每次都有莫兰行作为对照,她就显得太蹩脚了。 “爹爹,我要吃那个,圆圆的~” 小南遇照惯例坐在莫兰行的腿上,看见什么就拽莫兰行的手要他夹。 邵昭坐在父女对面,直接把那一盘换前去,笑眯眯等小南遇和她说话。 然而小南遇瘪嘴说:“娘亲,我不想吃这个了。” 邵昭:“……嗯?” “爹爹,那个~” 莫兰行却还是夹了邵昭换过来的那一盘,“每样都吃一些,不准挑食。” 小南遇乖巧软糯地应他:“好——” 邵昭的表情渐渐凝固在脸上。 娘亲换来的就不吃,爹爹夹的就吃? 她感觉到了极其明显区别对待。 此时小南遇的心理活动处于一个很矛盾的状态,她觉得自己很喜欢娘亲,但是又不想太亲近娘亲,不亲近娘亲才会主动来逗她。 总结下来,她想看娘亲吃瘪委屈可怜的样子。 邵昭完全不懂小崽子的心理活动,憋着气伸筷子要夹菜。莫兰行却在同时先她一步挪走那盘菜,放在了小崽子的面前。 “你为什么要挪走它!” 莫兰行愣了一下,说:“桃桃喜欢这个。” 他完全忘了,邵昭也很喜欢。 邵昭的心情难以言喻,她的男人抱着将来要继承她的财产的崽子,其乐融融,赏心悦目。 她看着这对父女,恍然间有了一种人财两空的危机感。 坏了,她成外人了。 番外六 委屈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前世情人,是这世上唯一一个顺理成章可以介入夫妻感情的小妖精。邵昭同时体会到了夫君女儿一起被抢的酸楚,堪称人间不幸。 她不会吃一个五岁孩子的醋,何况还是自己亲生的崽子,但那个说好会一生爱她宠她的人现在却厚此薄彼,对她一点都不公平。 她只是觉得,很委屈。 那顿饭她最终是沉默着扒完了一整碗,随后一声不吭就收拾了东西回去了万炉宗。 她离开的第七天,莫兰行终于反应过来他的小狐狸叼着行李跑回娘家暂时不打算回来了。 也不知道是哪里又招了小狐狸不高兴,他看一眼在床上打滚的狐狸崽子,扶额叹气。 * 认为自己在家里已经没有容身之地的小狐狸气呼呼跑出去,回万炉宗住了几天,本来想着为生意奋斗一段日子,吾儿叛逆伤透吾心,吾爱无情失望透顶,但是灵石是永远不会抛弃她的。 而这想法只维持了一天,她就把生意又丢回给助手们,咸鱼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宗门里上下所有人都知道她肯定是和莫兰行出问题了,但人人都不敢去问,连白金银都躲得远远的。 邵昭在屋子里呆着,身边空荡,孤寂一人,生完孩子以后本就变得敏感的神经日益严重起来。 她觉得这样不行,振作起来主动接了个客户去酒楼里洽谈,主动喝了几杯酒。 没想到烈酒起先没什么感觉,后来劲头越来越大,她因为心中不快,醉得就很快,对面那客户还在犹豫中,她就已经把酒碗往边上一撂,口齿不清大声嚷嚷:“小倌呢?给我上五十个小倌来!” 无辜的客户虎躯一颤,踌躇到了小倌实在不够只能上来十几个,花枝招展往前面一站的时候终于忍不住说:“夫人,这样……不好吧?显祖那……” “夫什么人,显什么祖,我是邵昭!”邵昭把桌子拍得啪啪作响,两颊是酒醉的酡红,这样不清醒的时候她却也保留了某部分的清醒,比如始终记得的是莫兰行。“都不把我放在心上,我找一个人把我放心上不就行?修真界……有多少男人呢!” 冤种客户听得冷汗哗哗往下淌,欲哭无泪。 姑奶奶,求您看看另一边,显祖在看着你呢! 莫兰行一来就看见那只醉狐狸点了十几个小倌,叉着腰站在桌子上大言不惭。 他什么时候没有把这小狐狸放在心上了?! 看邵昭酒水湿了前襟,泪眼朦胧妩媚动人,再看这屋里脂粉气的白面小生美色各异,但都能看出来因为来了位这样貌美的客人而欣喜羞涩。 他面色阴沉往前走,在屋里的存在感一点点攀升。 那个倒霉的客户极力埋头避免造成误会错杀无辜的人,匆忙丢下一句:“生意……改日再谈吧,夫人喝好玩好,我就不相陪了。” 邵昭看过去,那人已经慌不择路跳窗跑了。 “啧……”她咂一下嘴,盘腿坐下,眼珠子滴溜滴溜往小倌们身上挨个转过去。她醉后赌气喊来这些人,心里却还是想着莫兰行,有莫兰行那样的绝色,这之后看谁都觉得差些味道。 她一个个看去,看见了莫兰行,愣住了。 她看出来山雨欲来,准备为自己的疑似海王行为狡辩吗? 不,她没有。 “你,过来!”她醉醺醺地往莫兰行那边一指,指尖勾了勾,眯眼故意轻佻地勾唇,“你长得合我心意,你留下,其余人都回去吧。” 小倌们的表情一下失望,见了被指的那人的脸却也不敢多抱怨了。 待屋子里面只剩下莫兰行和尚且对发生了什么事一无所知的邵昭后,空气一度陷入了寂静。 邵昭对这个只知道站在原地不动的“小倌”很是不满,敲敲酒碗嚷嚷:“你怎么不动,服务行业这么不敬业吗?还不快给客人倒酒!” 她当真一点没认出这是自己夫君,自顾自扒了一坛酒拎到桌上。 莫兰行又是头疼又是恼怒,上前想着首先把这小狐狸先抱下来,免得酒醉摔下去。 可他伸手过来,邵昭却如临大敌瞪眼抱胸往后仰。 “干什么干什么,让你倒酒你还想动手动脚?我可是有夫君的,女儿都五岁了!” 这醉狐狸点了这么多小倌居然还记得自己是有夫君的人? 莫兰行又气又好笑,配合地点点头,提了酒趁她醉光明正大调换成茶给她倒满,先哄着才说:“看不出来竟然是个小夫人,不知既然家中有夫君,夫人又喊这么多男人来做什么?” “我喊你们又不是要你们做些什么,陪我聊聊天喝喝酒,你开心我开心大家都开心。”邵昭捧着酒碗仰头灌下,一大半都洒在了衣襟上,她还以为自己都喝进去了,装模作样抹一把嘴,撑着脸叹气,“我在家里找不到人说话。” 莫兰行看着她,心中躁意有些许冷却。 眼前的小狐狸耷着耳朵,眼睫恹恹地垂落,看上去失意落寞至极。 她怎会有这样的神情? “我嫁给我夫君要八年了,但是实际上已经认识了好多好多年,我和他认识的时间里,分开的时间里,见了很多人生老病死。时间过得好快,我现在都觉得不可思议,我居然还是很喜欢他。”邵昭捏着碗沿转圈,口中絮絮叨叨喃喃自语,“我夫君可好看了,你、你和他长得有些像,所以我就把你当成他了,你听我说些话。” “我好喜欢我夫君,他曾经也很喜欢我,现在我不知道了,反正曾经是。” 莫兰行疑惑的同时觉得必须为自己问个明白:“为何说不知道?他对你不好?” “不是,他对我很好,婚后三年里,他最宠我了。他说会一辈子疼我的。”邵昭胡乱摇头说,“但是现在他更疼桃桃。” 番外七 “桃桃” 悬炉城规模不大的酒楼里,外面人来人往,杯觥交错,厢房屋里也是此起彼伏欢笑杂谈。 唯有一间屋子静悄悄的,偶尔才有一点酒碗清脆的响声。 莫兰行站在离邵昭一尺远的位置,听他的小狐狸对他说平常从未说过的心里话。 这是倘若不站在一个“外人”的角色上根本不会得以听闻的事情。 “我们女儿叫南遇,小名桃桃,当年在南境相遇,那个时候我一见他就喜欢,每天都偷偷跟在他后面,我胆子可大了,还亲他。他真好,也没有生气。” “叫桃桃是因为小东西生在桃花开得最盛的时候,但是不只是这样,我偷偷告诉你。”邵昭神神秘秘招他走近一些。 莫兰行听她的走近两步,见她两只手拢在嘴边小声说:“我好喜欢我夫君身上的桃枝香,所以叫桃桃,他都不知道。” 热气喷在莫兰行的脸上,他怔然看着邵昭。还在兀自捧着脸笑的邵昭也不知道,桃枝香是因为她曾说过好闻,于是年年岁岁他身上都带着这样的香味。 他取名“桃桃”,不是在叫女儿。桃桃是邵昭。 莫兰行想摸摸她的脸颊,攥紧手忍住了。 邵昭抱着酒碗自己到了一碗,继续说:“你不知道,桃桃那小东西长得可漂亮了,样貌随了她爹爹,以后一定是个大美人。很早能识字背诗,脑子聪明倒是随我。” “我呀,以前是不怎么喜欢小孩子的,小孩子是什么样的生物,这是我所有知识里的空白,一团只会哭闹吃东西的小东西,怎么会让人那么喜欢?” “怀上的时候我还犹豫来着,可我夫君喜欢这个孩子,我就揣着这个小东西,每天都吃很多很多……然后桃桃出生了,我看着她,想到这是我和路止的孩子,突然很喜欢很喜欢她。” 说到这里,邵昭沮丧地叹了口气,手掌拍着头啪啪作响。“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个娘亲才好,逗她玩,哄她开心,样样我都做得不好。” “桃桃她……并不喜欢我。” 她仰头又饮尽一碗,皱眉疑惑道:“这白开水怎么没有味道啊?” 她醉得太离谱了,摇摇晃晃勉强把住桌子,这样要是摔下去,又该委屈巴巴了,莫兰行过去要抱她下来,又被她夸张抱胸避开。 “不要碰我,我有夫君,女儿都五岁了!” 她说什么都颠三倒四,这句话倒是一字不差说得很有逻辑,莫兰行却不理会了,直接上手托着她去软榻上。 这下她想怎么晃就怎么晃了,一沾上榻却挣扎着爬去角落里蜷成一只虾米警惕地瞪着莫兰行大叫:“我不能对不起我夫君,你要敢碰我,就算你长得再像他,我也扒了你的皮!” “你记得你有个夫君,怎么就认不出来你夫君就站在眼前?”莫兰行无奈地摁摁额角,心里最后一点躁郁也被邵昭这样的举动无形中哄散去。他蹲下身和邵昭对视,轻声唤她:“阿昭,你要扒了我的皮吗?” 一声“阿昭”打开了开关,邵昭的眼神柔软下来瘪着嘴戳戳他眼尾上的红痣,“你是路止?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等莫兰行说话,她自顾自回答:“我知道了,我在做梦。” 莫兰行把她的额发撩去耳后,小心细致地擦去她嘴角的水渍,也不知道是哪里触到了邵昭的神经,她一下扑进莫兰行的怀里,环抱的姿势有些生疏。 “自从桃桃出生,你就没怎么这样抱过我了。”她满足地喟叹道,“好不容易能再抱一次,就算是梦里也不错。” 她说话放轻了很多,生怕梦里的人被她一大声就消散了。 莫兰行经她一说,恍然也想起来的确很久没有两个人在一起的时间了。多了一个孩子就是这样的,不曾懈怠对桃桃的陪伴同时,就不小心忽视了邵昭。 邵昭在他的颈间哼哼唧唧磨蹭,更加确定是自己梦见了以前的莫兰行,眼睛一酸抽搭起来。 “我出来七天了,你怎么还不来找我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你只要桃桃了,桃桃娘亲就不要了吗……”她混乱不清说着话,把自己说得越来越难受,“我不会带桃桃,所以桃桃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了……你是不是要纳妾啊,你是不是要我下堂啊……” 这是在说什么?说的毫无根据可言,偏偏自己越说越起劲,莫兰行在她左一句右一句的拼凑起来成了个嫌弃发妻的渣男。 莫兰行哭笑不得,轻轻拍拍她的背安抚她道:“我只爱你,不要别人,成婚时说好的只你一人就是只你一人,旁人都不如你。” “梦真好啊,你说的都是我想听的。”邵昭像个小狗似的甩头,说,“但你就是不大喜欢我了,我能感觉出来。” “你骗了我,你说你不会让我太早做娘亲,可桃桃出生了。你说你是因为喜欢我才喜欢桃桃,可桃桃出生后,你连抱我都没有几次,我还记得你上次亲我是在好多天以前,同床……已经一年没有同床了。” “我对你而言没有吸引力了吗?你怎么只能看见桃桃,你也看看我啊。”她委屈地抽鼻子,“你做父亲做得那么好,偶尔也做一下丈夫啊,我都不介意和桃桃分享你了,你怎么能对我这么不公平?” 她泪眼朦胧,还是能感觉到梦见的这个莫兰行如她所想心疼地摸摸她的头,亲她的眼睛。这要是真的就好了。 莫兰行垂眼看着她,温柔自责地说:“阿昭,是我委屈你了吗?所以你才从家里跑出来。” 邵昭努力要看清他的眼睛,可眼前有雾怎么也看不清,做梦就是这点不好,她急得哇一下大哭出来。 “我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你……可是你都忘了我喜欢吃的菜,你只记得桃桃了……那盘菜我一口都没有吃到,我好嫉妒桃桃,她一哭一闹,你就马上去哄她。你什么都给她,连我的也给她。” 她哭得接不上气,自己爬回榻上抱着胸口打滚。 “我有时会想,没生桃桃的时候你只宠我,也不会让我觉得我在家里像个外人,可是我一点儿也不后悔生桃桃,她好像你,长得太漂亮了。” 她的手胡乱地在榻上摸来摸去找什么,莫兰行把手放上去,她摸到了立刻抱在怀里。小狐狸身上虽然没多少肉,但身体软乎乎的,莫兰行的手陷入一片云里。 “我好喜欢你,可是我也好喜欢桃桃,越是这样越觉得好难受……路止,有没有别的办法啊,我好难过……” 莫兰行揽着她,从她混乱的话里终于明白了,一向用理性思维想事情的小狐狸不知道该怎么去表达自己的情绪,在桃桃面前她想维持娘亲的体面,只好这样跑出来使个小性子,表达一下她的委屈。 而身为丈夫,竟然让她等了七日。 何等罪过啊。 【作者题外话】:单纯只是想给阿昭一个撒酒疯的机会,小狐狸可盐可甜太可爱了 我是老祖我也沦陷() 番外八 白日宣淫 邵昭从醉酒中醒过来,看着陌生的天花板愣了很久,瞥见另一边屏风上的影子,吓得彻底清醒过来。 她干了什么? 和客户来酒楼喝酒,然后呢? 好像喊了好多小倌,再然后呢? 她为什么躺在床上?! 榻上的锦被不知是被她咬的还是扯的,滚成了一团,不仅是床上这样,地上也躺满了酒坛酒碗的尸体,地板上深一片浅一片,也不知道是什么液体。 草她到底做了什么,怎么现场一片事后的气息? 她心乱如麻起身,悲哀地发现自己身上腰带松散,裙子乱糟糟的,肩头衣衫滑落,上面几朵红梅,暧昧喷薄而出。 脑子里过了一场纷乱的电流,她听见屏风后的水声,全身的血都凝固了。 她的记忆只到看见一个很像莫兰行的小倌那里,随后发生了什么一概不知。难道,她把那个小倌当成莫兰行睡了? 邵昭下了床,不敢去看屏风后面,痛骂自己脑子不清醒以后很快想好了处理的办法。 “那个……”她清了清嗓子说起,屏风后的影子随之停止不动,“我醉酒后发生的事……是我乱性犯错,我出五百万灵石赎你的身,再加上封口,此后再无瓜葛。” 那个影子没有动,她继续说:“我本就是嫁了人的,不该做这种事,一开始……就不该来喝酒。你若认得我,昨晚听了些什么,都给我忘了,胆敢在外说什么败坏了我夫君的声名,我就杀了你。” 她语气镇定威胁后,又转身懊恼地拍拍自己脑袋,企图把里面的酒都拍出来。 “那,夫人回去后打算如何?” 那个影子终于说话了,邵昭一时心焦没认出这声音有多熟悉,捂脸回答:“切腹自尽。” “呵。”那人轻笑一声,从屏风后走出来,“夫人昨日说了,你夫君不把你放在心上,过得并不开心,如今还要逼你以死谢罪,不如换个人,我来替他吧?” 邵昭恼怒地回头去看是哪来的小倌这么胆大,一转头,面前站着的不就是她心心念念的夫君? “路路路路路止?!”她结结巴巴惊叫出来。 莫兰行的手上还滴着水,因为这酒楼厢房里的帕子太过粗劣,他没有拿来用,抬指掐了诀便烘干了。 “五百万灵石可买不了归玉踏虚显祖的一晚。”他一步步逼近邵昭,拉好滑落下来的衣衫遮住香肩玉臂,“但要是夫人……嗯,千千万万数夜,无需你开口,我甘愿作陪。” “……所以,我喝醉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小倌是你?” “唉。”莫兰行叹气,“若不是被认成小倌,还听不见你的心里话。” 邵昭紧张起来:“我说什么了?” 莫兰行勾唇:“你说你很喜欢我,重复了很多遍。说一辈子都不想离开我,不准我纳妾,还掰着手指头和我清算多久没有抱你,多久没有亲你,多久没有和你……同床。” “阿昭,如此大胆的表白,竟然差点要被别人听去吗?” 草。 虽然听起来好离谱但是好像确实都是她会说的话。 羞恼和先前的委屈一起涌上,邵昭推开莫兰行,气鼓鼓坐回榻上,忍住想撒娇的本能,硬着语气说:“不管我昨天说了什么,那都是不作数的,我在宗门玩得好好的,你怎么想起来找我了?” 莫兰行要捏她的脸,被她一下拍开,反而笑意更深,“在为我来晚了生气?” 邵昭一撇头:“没有,你走。” “你拽着我,我走不了啊。” 邵昭疑惑地又回过头来看他:“我什么时候拽着你了?” 莫兰行拉过她的手腕放在自己腰上,把衣料塞进她手里,抬眼无辜道:“这不就是拽着了。” 邵昭:“……” “我总算知道桃桃是跟谁学的了,莫兰行,你多大,怎么还玩耍赖碰瓷?” “桃桃和我学的,我和你学的,只为求夫人一笑。阿昭,别气了。” 莫兰行的手指和她的勾在一起,俯身从她的每一个指尖吻上去,同时抬眼注视着她,含情目的优势就在这时发挥了出来,无论怎么看,这双眼睛都是饱含深情。 邵昭咬牙去盖他的眼睛,却猝不及防被他倾身上来吻了一下。 莫兰行磨蹭着她的双唇轻声说:“别气了,是我不对。” 邵昭推搡他:“你别以为这样就行了……” 然后又是一吻。 “莫兰行,你……” 如法炮制。 这个小伎俩是邵昭曾用过的,他学得很好,甚至更胜一筹,邵昭败下阵来,扶着他的肩垂首微微喘息说:“你太可恶了……” “换个地方说话。” 莫兰行猛地把她托起来,一阵天旋地转空间变换,两人一起跌在了邵昭在万炉宗的房中床榻上。抬手两指勾了勾,门窗便都牢牢关上,房间里只能去听见两个人的呼吸声。 邵昭有些紧张,扭了扭身子,被莫兰行扣住腰肢。 “你做什么?” “你昨日哭得好厉害,抱怨我忘了做你夫君,我这不是来了吗。”莫兰行俯身埋在她的颈间悠悠道,“白日宣淫而已,你若是能开心,我自然是没什么的。” “你……昨晚一夜还不够吗?” “昨夜?”伏在她身上的人顿了顿,撑起身神色微妙地看她,“昨夜我可没有如何。” 邵昭怔然:“那我肩上还有衣服……” “你昨日非说我是你梦见的,不让我碰你,又自顾自哭得让人心疼,我好说歹说,才用了些别的办法帮你。” 邵昭顺着他的眼神看他修长的手指,忽然把醒来听见的水声和这件事联系在了一起,瞳孔猛然放大,和莫兰行有些揶揄玩味的笑对上。 “你你你你……” “你醉着酒的时候,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有夫君,女儿已经五岁了,死活不让旁人碰,初时真是感动,但后来觉得有些懊恼。”莫兰行慢条斯理解开她的腰带,手指沿着优美的线条攀上去画着圈,“小狐狸就是小狐狸,我把你伺候好了,自己却忍了一整晚。” 邵昭浑身战栗,不自觉地挺腰,咬着下唇瞪他。 莫兰行微微笑了,覆上去沉腰,微喘着说:“好歹让我吃一口。” 可以说有了桃桃后忍得最辛苦的就是莫兰行了,他白天带孩子,晚上还是带孩子,要是没有尝过滋味还能忍,食髓知味了却要他禁欲,这可怎么忍得住? 时隔许久的一次同床,两人都是久逢甘霖,十指相扣贴着掌心,沉重有力的心跳从手掌传递,抵达峰顶的酣畅淋漓后,莫兰行抱着邵昭,抵着她的额头浅吻。 “等桃桃六岁了,送她去家主身边养着吧。” 邵昭的意识些许回笼,侧眼去看他。 莫兰行轻抚她的脸,温声继续说:“家主现在还未有成婚的意向,桃桃若不做未来家主,也要做接替族老的人,是时候到年纪送她去学习了。” 邵昭道:“你舍得?” “有何可舍不得,我们仍可以见她。六岁也该长大了,让她多学学一个人生活未尝不可。”莫兰行轻描淡写地说着,“带着桃桃就容易委屈你,你委屈了也不告诉我,一个人偷偷跑了,又是喝酒又是叫小倌,这可不行,我不准。” “未能注意到你的心思是我的过错,此后我只偏心你一人。” 邵昭:“倒也不必……桃桃还小……” “不小了,把本属于你的分了六年给她,再久一些就该到了觉得麻烦的年纪。还是你更招我疼些。” 邵昭逐渐被这个男人哄得不知道方向,在他一声接着一声充满引诱的“阿昭”里整个人软成一滩泥。 但她没忘了吐槽莫兰行此等忘崽行为。 这真是极短暂的父爱啊。 番外九 父母是真爱,孩子是意外 莫兰行领邵昭回去的当天,万炉宗和莫兰氏全体松了一口气。 回到莫兰氏里,莫兰行特意把小南遇喊来说些父女间的悄悄话。 小南遇:“爹爹,你这次出去是带娘亲回来了?你惹娘亲不开心了吗?” 这孩子打小就聪明,知道戳心窝子的哪里最痛。 莫兰行保持微笑,大掌覆在她的小脑袋上捏住了命运的天灵盖。 “桃桃长大了,下一年生辰,爹爹就送你去家主那处,你不在,我才好哄你娘亲。” 小南遇对此感到惊讶,瘪着嘴又要假哭:“爹爹不要桃桃了吗?娘亲是大人了怎么会需要哄,爹爹就是不想要我了。” “错了,你娘亲她才是孩子。”莫兰行揉揉她的脑袋叹气,“别装了,你娘亲哭得比你可怜得多,我更想要你娘亲。” 小南遇:“……” 真正的父亲真的会这样对他的宝贝女儿吗? 好虚假的父爱。 她怕不是一个意外吧? * 最近小南遇好像更乖了很多,见着邵昭终于不躲了,绞着手指跑上去软糯糯地喊“娘亲”。 邵昭热泪盈眶,生了这小崽子五年,头一回被主动亲近。 然而小南遇的心里盘算出了一条食物链:大家都怕爹爹,但是爹爹怕娘亲,所以只要和娘亲关系好,就等于站在了食物链的顶峰。 她可真是个小天才。 于是小南遇开始变成黏着邵昭,睡觉要邵昭一起,吃饭要邵昭一起,去哪都要邵昭一起。 莫兰行反而两边失宠了。 笑里藏刀的男人一旦失宠是很可怕的,他付诸的行动比邵昭直接很多。 比如半夜把邵昭抱回房里,吃饭把邵昭抱在腿上,小南遇一出现就喊人抱她走。 邵昭觉得,莫兰行身体力行得太过分了也不是很吃得消。 莫兰行不重口腹之欲,吃饭也是给个面子象征性吃两口,于是他就热衷于喂邵昭吃东西。 试问一张美人脸近在咫尺,还温柔地哄你吃饭,这谁顶得住? 反正邵昭完全顶不住。 “够了够了,我不要了。”邵昭按住莫兰行的手,看一眼对面坐着埋头吃饭的小南遇,压低声音说,“桃桃还在,你干什么?” 当着小崽子的面这么搂搂抱抱就已经很羞耻了,更不用说这个男人喂她吃东西,一边手还不老实,覆在她的小肚子上又揉又捏,听她这么说还无辜地歪头笑了笑。 “我在帮你消食。” 邵昭:你看我信不信吧。 她的眼神里闪烁着不信任,莫兰行也不介意,附在她耳畔低声说:“今晚别去桃桃那里了。” “别闹,桃桃要人陪着……” “家仆陪着就好。”莫兰行状似无意亲亲她的耳尖,被她嗔怪瞪一眼,又继续说,“我只有你能陪。” 邵昭连忙看向小南遇,生怕被听见,转过头去,对面只能看见毛茸茸的头顶,看起来始终在埋头苦吃的样子。 小南遇低头面无表情,味同嚼蜡。 不要在意她,你们开心就好。 * 最终莫兰行还是无法忍受小南遇日渐对邵昭黏黏糊糊的行为,不到起先说的六岁,就把小崽子送去了莫兰生的身边。 嘶——无情。 邵昭颇为不舍,好不容易才尝到点养孩子身后有个小跟屁虫的乐趣,又兴致勃勃和莫兰行提议再生个儿子。 莫兰行脸色微变,像头狼叼她后颈肉,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同意。” 男孩子更黏娘亲,以后还过不过日子了? 当初说的什么生儿子当彩礼,生女儿当嫁妆,就当胡言乱语吧,一个小南遇就足够操心的了。 但送去莫兰生那里也并非万全之策,同在莫兰氏,那小狐狸崽子精明着,说不准哪天又摸来—— 莫兰行:“阿昭,一起出去走走吗?一百年起步的那种。” 邵昭:“……嗯???” * 莫兰行带着邵昭外出后,莫兰生和小南遇沉默地面对面干瞪眼,两人都有点生无可恋。 “小姑奶奶,”莫兰生深吸一口气艰难地喊出这个称呼,“你娘亲走前……没给我留几句话?” 小南遇老成地叹气:“干舅舅,我爹爹说了,以后我就拜托你了。” 莫兰生闻言悲伤地掩面差点哭出声来。 见他现在没有娶妻生子于是他那热心肠的拜把子兄弟把自己的崽送给他养,生怕他工作量不够饱和,夜晚太过安逸,这多感人的兄弟情啊! 真的谢谢你,谢你一辈子,做鬼都不放过你! * 这是鸿蒙英在小南遇出生前第一回 见到真人。 莫兰生办公,小团子就规规矩矩坐在椅子上,不怎么动作,但鸿蒙英一来就瞧见了她。 心里更偏向谁,看这孩子的样貌就会更像谁,在鸿蒙英眼里,小南遇活脱脱就是邵昭的等比缩小版,就那样静坐着,他也好像能看见邵昭一样。 小南遇看这个浑身异域风情,和娘亲差不多年纪的男人在她面前缓缓蹲下身,一声“舅舅”先喊为敬。 “本少城主可不是你舅舅。”鸿蒙英不客气地捏捏她的小脸蛋,咧嘴一笑,“叫哥哥。” “噫——”莫兰生嫌弃地发出长吁,“你可真不要脸。” “你懂什么,四舍五入下来就是邵昭喊我哥哥了,这便宜不占白不占。” 莫兰生:“那大聪明你有没有想过这辈分就成了你得喊邵哥姨娘?” 鸿蒙英:“没想到吧,你还得喊我舅姥爷。” 莫兰生以为自己在第三层,而鸿蒙英在地下室,没想到一个超级加辈,这波他在大气层。 可恶! 小南遇歪头看鸿蒙英,有一句话始终没有说出口。 这位叔叔看上去好像很喜欢娘亲啊。 但是果然还是爹爹最好。 番外十 真·大结局 小南遇十岁时被公孙无落掳去了琼华剑派,传音给莫兰行问他介不介意女儿以后能举千斤顶。 莫兰行看一眼身边单手举水缸的邵昭,镇定地表示完全没问题,自由发挥就好。 并且附加一句一百年以内没有重大事件最好不要再找他,否则顺着网线过去扭了对面脖子。 传音一下被掐断,公孙无落挑眉,朝小南遇玩味道:“哟,你爹不要你了。” 小南遇很早就接受了这件事实,生疏地收了木剑点头说:“我爹爹很喜欢我娘亲,一点也不意外。” 有一件事她思考了很久,爹爹前面尽心尽力倾注父爱的五年里,不会就是为了现在能和娘亲放心地在外游玩吧? 不会吧? * 很多年以后小南遇再问莫兰行:“爹,当初生我是为了玩吗?” 莫兰行:“不是,当初送你娘亲的礼物太多了,需要有你继承了做嫁妆。” 简称,继承工具人。 还不如说为了玩呢。 * 小南遇起先在琼华剑派呆过几年,又去了万炉宗呆过几年,后来去了铁骑城。 鸿蒙英没有给邵昭看见的北境大雪,作为邵昭血脉的延续,小南遇把每一片雪都看得一清二楚。 二十五岁出发开始在四境游历时,小南遇得益于邵昭和莫兰行两方优秀的基因,作为一个出类拔萃的修二代,她一点没有辜负自己身上的血统,结合了剑、器、体三大修炼道法,未来即将在四境掀起轩然大波。 她走过悬炉城,白舅舅家的二爷爷在她出生不久后娶了媳妇,新娘子听说姓黎,大婚当日骂骂咧咧下花轿。 “白二,你算计我!你真不要脸!” 她说是白二爷爷算计她嫁来的,可也不知道是怎么个算计法,人人都说那是原来地下的头牌娘子,但白二爷爷坚称她是黎小姐。 她是黎绣,黎家大小姐,她很干净。 小南遇用法器重现当时情景,看见白二爷爷接黎小姐过去的时候,眼神和她记忆里,爹爹看娘亲时一样温柔。 白舅舅的父亲站门前迎新妇,手旁牵着一名美丽却略显呆滞的妇人,转身进去时轻声说了句:“夫人,请抬脚,当心别被绊着。” 据小南遇幼时跟着骨长老耳濡目染的一段时间积攒的经验,这位夫人已经疯了很久了。 法器显现的画面到此结束,她抬头看白府金碧辉煌的门楣,风雨没有让牌匾受到一点损毁,白家依旧是悬炉城显赫富贵的大家族。 以黎绣为起源的黎家也在开始复兴,在白家的支持下,慢慢的也将成为这座城里又一座高塔。 小南遇歪头看了一会儿,飞身上去神不知鬼不觉站在屋檐上,看见了白发丛生的白老爷和白夫人,他们很安静,躺在屋檐下的椅子上晒太阳。 白家气运雄浑,白三爷更是开设多处医馆积攒福德,这家人还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运气和寿元。 * 小南遇跳下墙,一路走到了城外,路过曾经的富商付氏冢。 这家人先前和黎绣有千丝万缕的纠葛,所幸有一位小姐以娇弱之躯承担所有罪孽,偿还了祖上血债,终于切断了和黎家的血债纠葛。 付氏一朝被屠尽,门庭落灰结满蜘蛛网,上下所有人的尸体埋在庭院的深坑里,被侵蚀慢慢化为白骨。 唯有一人在离得不远处有一个端正的坟墓,碑上刻着“付正雅”三个字。小南遇伸手去摸了摸,感觉到上面留着一些黎绣的气息。 她们或许也曾有过一些不为人知的情谊,掩藏在血海深仇之后,阴阳两隔后只能用一个石碑来诉说。 * 小南遇一路走到了客来镇的遗址,那里只有一汪泉,但很有灵性,她猜测是有自己意识的泉水,于是起了好奇心,钻进了水里。 水下是令人感到震撼的小镇遗址,从屋瓦街道的景象来看,很容易能想象到这座小镇还未沉入水下时的热闹。 一个和小仙童一般仙姿玉秀的人坐在客来镇的拱门上抬头看她。 她听见那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说:“怎么又来一个人。” 然后,她被泉水送了出去。 那人虽然看着脾气不大好,但动作很温柔,没有摔疼她。出于体内两种仙体血脉的感知力,她嗅到了泉水里不同于这四境的仙气。 这眼仙泉过不了几百年就要飞升上界了。 * 她沿着莫兰行和邵昭曾走过的路继续前行,看见了落霞城的彩霞红云,玉金楼的颜楼主很热情地招待了她,仔细和她掰手指头算辈分。 “桃桃啊,我和你爹爹是朋友,算是兄弟,按道理你得叫我叔叔,但是郁兄算是你的师父对吧,那这辈分就有的算了……” 颜玉金是个表面风流实际上内里天真无邪的人,小南遇保持营业微笑看着他,心里十分疑惑这样的人是如何经营这么一座名声远扬的大拍卖场? 但不得不夸他的确是厉害的。 落霞城里有邵昭留下的学堂,教坊司和暗卫营,这些机构在邵昭走后被颜玉金充分发挥了它们的作用,落霞城的女性地位原本并不高,现下已经大致和男子持平。 只是听说教坊司原来有一位跳舞灵动的台柱子,二十多年前,小南遇还没个着落的时候,那名乐伶在南境殒命,是邵昭亲自动的手。因为那人开了魔眼,助纣为虐,罪无可恕。 她再去了孤鹜城,西境如今的当家人卫青城在她进城开始就派人去接,给与了贵宾待遇,送上大鱼大肉好吃好喝,然而一看,其实都是邵昭爱吃的食物。 小南遇和这位在修真界史籍可列入英雄榜的传奇人物对视,对她笑了笑。 小南遇想,这位夫人身边的女侍看上去不大喜欢她,来时听说卫夫人心悦过爹爹,可如今一看,夫人更喜欢娘亲才对。 这位夫人有过一场失败的婚姻,结束时轰轰烈烈,不仅休夫,更是抢了夫君的城,手段雷霆,胆魄惊人。被这样的人喜欢,那她的娘亲当真人见人爱极了。 太好了,她正好也喜欢娘亲。 * 小南遇在孤鹜城发现了另一个秘密。 她误入了一个园子里,里面小路弯弯曲曲,看似有路的地方其实是死路,看似不通的地方其实又是康庄大道。 她记不住这些路,唯一有印象的,是栽在各个角落的桃树。 小南遇恐怕不会知道,这些桃树就是她的起源。 园中一声铃响,忽然下起倾盆大雨,她就近跑进了长廊下,隔着雨帘远远望见了正对面长廊挂着一串铃铛,还有一个白长袍的老头。 小南遇盯了那边一会儿,忽然冒着雨冲了过去,甩甩满头的雨水,背着手好奇地打量这个鹤发童颜的小老头。 小老头笑了一下,又是感慨又是欣喜地说:“真是个疯丫头。” 小南遇不懂他在说什么,但知道他是谁。 他是三十多年前献身陨落的儒尊常鹤仙。 他是活了五千年,天地选择而生的文儒仙。 他再次回到了这个世间,这一次,他不再被天道束缚在一方小园子里,不必再一年又一年地等待一个疯丫头把四境搬来给他看。 秦言在四时晴雨铃里留下的是她无法飞升的仙根,而恰好是这一个仙根,给了常鹤仙突破的机会。 此后他将是真正的文儒仙,亲自踏遍这他守了五千年有余的万里山河。 * 小南遇去了太多地方,见过西海龙族,托了邵昭的福,龙族把她当成贵人对待。 去过了南境仙乡,那里已经是个普通的地方了,听人提起它曾在巫修一族的保护下是一片不被污染的净土时,她并不怎么惋惜。母女连心,邵昭肯定在这里遭受过什么,连着她也不是很喜欢这里的气息。 最后一站,她去了那个发生过史册记载以来最接近末日浩劫的中部。 三十年的推移里,中部比极西壁垒被魔气侵蚀的部分恢复得都要好,焦土不复存在,四处长满灵植仙草,重塑的一条灵脉连通了中部,这里从灵气贫瘠之地变成了整个四境灵气最浑厚的宝地。 中部各州府留下的残垣断壁没有人去修缮,也没有人有重新要去居住的意向,于是这里便住满了灵兽,夜晚万籁俱寂之时,能看见微弱的灵光从土壤里升腾,飞向空中,整个中部的天空被萤火照亮。 远远能从雾气里看见两个庞大的身影,形似龙身,但鳞片光滑无长须,分明又像蛇。 她从那气息里感知到,是邵昭二十年前外出路过这里时放下的两只灵蛟。 让它们守卫管理这个中部再合适不过了。 * 晨光渐起,她听见不远处有两人声音,一个似乎是剑修,另一人不知是怎么,割下来一头混入中部的妖兽头颅,准备带回去时起了争执。 “我救你出来不是让你对我指手画脚的,这妖兽可以熔炼上好兵器,我的灵剑需要它!” “妖兽头骨有妖气,炼成邪剑你能收拾吗?你个巫小儿,光复武宗就靠这种歪门邪道?!” “尚卿宫!你不是我师尊,无权对我指手画脚!” “我和荣圣海有因果,荣圣海死了你活着,我就是你老师!” 那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斗着嘴远去了,小南遇探头看见,那个妖兽的头颅留在了原地,没有拿走。 她记得武宗,三十年前也是个名门大派,但是行事不端,还出了个入魔的弟子,屠尽门下所有人,早就没落了。 但最近十年又起了一个打着武宗最后一人招牌的“武宗”,是个小仙门,记得宗主的名字似乎是叫……巫行? * 小南遇走过了千山万水,总共一年,因为邵昭前面为她铺好的道路,她遇见的全都是好人。 即便如此,她依然学到了很多。 学习的最后成果,是她趴在中州府一座长满绿藤的井旁,向下伸手捞起的一颗小小的珠子。 那是秦言的灵核。 “如果娘亲能这么做的话,她也会和我做一样的事。”小南遇自言自语,以灵力托着灵核升上天际。 邵昭留下灵蛟为的就是培育灵气,现下中部灵脉运输的灵气被加速了至少五十年的时间,足以稳住万魔窟。 “师祖,你的罪赎完了,一切都结束了。” “你自由了。” 灵核升入天空,成为璀璨星光中的一员,随后天光大亮,星光点点隐入云层之后,等待下一个夜空到来。 风吹蒿草动,眉眼间有邵昭和莫兰行两人神韵的小狐狸崽子终于长大了,金色阳光慢慢照耀在她身上,仿佛和三十年前的某一日清晨相对应,此后这世间希望遍布,每人都有可以期待的未来! 小南遇拍拍裙摆起身,伸了个懒腰。 “接下来,该去找找爹爹和娘亲了。好难找啊,谁知道藏在哪里。”她无奈地摇头。 “总之,一路看看吧。” (全文完) 【作者题外话】:好了,真的大结局了! 真的蛮舍不得的,虽然数据很差,但是我对这本书也是倾注了情感,我很喜欢阿昭,那个又聪明又狡猾的小狐狸时常从文字里跳出来,她是个成年女性,但同时她也是个少女,她有时会有些理性到冷血,镇定到无情,但她也是个温柔,不想轻易伤害别人的小姑娘。 原本是只想写搞事业的大女主文,但写着写着,我觉得不对啊狗男女都有爱情我的女鹅怎么可以单身!于是一个苦等了阿昭两百年还剜心前期情感缺失甚至分不清自己对阿昭是执念还是喜欢的老祖就出现了…… 其实在男主选择上,一开始我也偏向过鸿猫猫,猫猫虽然暴躁傲娇,但是猫猫很有担当,那种面对阿昭羞涩不敢开口的初恋感我是真的很喜欢!但他打不过老祖,竹马和天降都是老祖这怎么打得过啊。 我最喜欢鸿猫猫的是他始终默默喜欢着阿昭,没有纠缠没有打扰,最好的喜欢就是放手祝她幸福,鸿猫猫真的是个很值得的男孩子,希望在平行宇宙他可以和心爱的女孩在一起,而那个女孩子也能爱他如阿昭爱老祖。 其他人其实就没什么可讲的吧,我就是比较偏爱阿昭和猫猫两个角色而已,老祖……老祖当然也爱了,后期也有表现他的撩,苏和深情,但还差点什么,可能是我刻意为他抹掉的正道人士光环吧,他是真的没有什么正义感的,一切以阿昭为主要中心,又强又恋爱脑的人设吧hhhh 总之,主线剧情脱离小说已达成,感情线双向奔赴也圆满落幕,阿昭和老祖后来会在哪里呢,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不知不觉飞升上界,没人清楚,但他们找到了彼此,从各自沦落的泥潭之中拉出对方,他们是彼此的阳光,此后无论多少岁月,都会一起奔赴。 感谢陪伴至今的各位,下一本书正在筹备,预计是纯感情线了,敬请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