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成了皇帝的情敌 作者:林不欢 文案:余舟穿成了一本书里的炮灰,原书里他出场就死了,是反派用来陷害男主的“尸体”。 余舟穿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和一个陌生的美男子躺在一起,他神智不清只当自己是春天到了做了个美梦,于是和男子不可描述了一番。 事后他才知道这不是个梦,他是穿书了,和他不可描述的男子正是书里的男主。 更棘手的是,男主和皇帝在原书里似乎是一对儿。 余舟:完蛋了,穿越第一天就和皇帝的男人那个了! 余舟整日战战兢兢,生怕男主认出他,或者皇帝找上门。 没想到上班第一天,便被调到了御前做起居郎,负责每天记录皇帝的起居日常。 第一天:余舟看到男主帮皇帝穿龙袍 第二天:余舟看到男主扶着皇帝进了御账 第三天:余舟看到男主附耳朝皇帝说悄悄话 余舟:完了,他们感情好好。 不久后,余舟发现自己的肚子好像越来越大了。 攻视角: 自从陛下换了个新的起居郎,裴斯远的爱好就多了一项,每天观赏起居郎编写的起居注。与其说是起居注,不如说是起居郎臆想的他和陛下的话本。 裴斯远发现,这个起居郎看着白白净净,实际上面对他和陛下时整天小脸通黄。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起居郎一脸苍白地躲在角落捂着肚子…… 裴斯远一脸笑意逗弄他:肚子里是什么? 起居郎看着裴斯远,小声道:你的…… 人设:笨.蛋美人怂包受&腹黑老流.氓攻 备注:1v1,he,生子,攻宠受,架空私设勿考据,比心~ 内容标签:生子宫廷侯爵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舟,裴斯远┃配角:推荐我的完结文《给大佬他哥冲喜后》┃其它:推荐我的预收《纨绔》 一句话简介:小怂包今天被欺负了吗? 立意:积极努力,向阳而生 vip强推奖章 余舟穿成了一本书里的炮灰,原书里他出场就死了,是反派用来陷害男主的“尸体”。他穿过来的时候,发觉自己正和一个陌生的男子躺在一起,他神智不清只当自己是做了个美梦,事后才知道自己是穿书了,而他梦到的男子正是书里的男主。更棘手的是,他记得男主和皇帝在原书里似乎是一对儿…… 本文通过主角余舟穿书后的经历,讲述了一个另类的朝堂故事。主角清奇的脑洞,异于常人的思维方式,为故事增添了许多轻松搞笑的色彩。文章情节生动,风格温馨幽默,向读者传达出了一种身处逆境仍积极向上的生活态度。 第1章 1 “唔……” 轻纱制成的床帐内,一声梦呓轻溢而出。 余舟不知做了个什么样的美梦,漂亮的眉眼惬意地舒展着,唇角也隐隐带着上翘的弧度。 床帐外的小桌上,摆了个烛台。 随着烛台上那只蜡烛不断燃烧,屋内渐渐弥漫起一股甜腻的香味。 很快,那香味便穿过床帐,飘入了余舟的鼻腔之中。 随着香味越来越浓,他的呼吸渐渐开始变得凌乱。 不多时,他长睫微颤,睁开了眼睛。 好香啊! 这是余舟醒来后的第一个念头。 但很快,他就没有心思再去留意鼻腔内那股甜腻的香味了,因为他发觉自己正毫无阻隔地躺在一个男人的怀里。男人看着约莫二十来岁,身上带着武人特有的劲实,哪怕这会儿床帐内光线不足,也能从五官的轮廓中看出是个美男子。 若是换了清醒的时候,见到这场景余舟肯定要吓一跳。 不过这会儿他意识很混乱,整个人像是浸在一个极度不真实的梦境中一般,所以他几乎立刻就认定了自己是在做梦,丝毫没有怀疑眼前这一切的真实性。 他心中暗道,自己不仅做了个梦,而且做的还是春天的那种梦。 这个梦太带感了,不仅有个长得像男模一样的美男子,还带剧情,是个古代场景。 他借着昏暗的光线偷偷盯着美男子看了一会儿,体内顿时涌起一股燥.热之感。 余舟今年18岁,是个母胎单身,性取向男,属性零。 他初中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喜欢男孩了,不过因为胆子小,不敢早恋,所以一直到了高中毕业,他也没谈过恋爱。 原以为上了大学以后,能来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但现实却狠狠给了他一棒! 他们学校不是没有和他有同样取向的人,只是……零多一少,再加上他对爱情一直有着某种固执的憧憬,既想找个真爱,还想找个长得帅的真爱,所以无形中给自己的恋爱增加了非常大的难度。 这导致他大一都快结束了,也没见到恋爱的影子。 没想到今天,他竟然在梦里遇到了自己的梦中情“一”! 运气真好啊! 余舟心中暗道。 他伸手轻轻摸了摸对方的头发,不由想起了自己之前看过的古装小电影。 不得不说,他梦到的这个美男子,可比小电影里的演员质量高多了。 如果余舟再清醒一点,他就会察觉到这个梦境过分真实了。 但他这会儿就像个喝醉了酒的人,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思维。 再加上屋内那蜡烛释放出来的香味,令他身体里不断聚积着某种原始的渴.望,这让他对这个所谓的“梦境”更加深信不疑,压根不会去想别的可能。 于是,他很快就屈从了自己的本能,主动凑上前,笨拙地在美男子唇上亲了亲。 一开始,他还有点不好意思,但转念一想这是个梦,他便渐渐放下了矜持,变得大胆起来…… …… 余舟原以为在这个梦境中,美男子大概就是个不会动的工具人。 但他没想到,中途对方会突然醒了。 醒来后的“工具人”意识似乎也不大清醒,但力气却大得惊人。 余舟手腕和后.腰都被他握出了淤青。 后来,余舟直接失去了意识。 昏睡前的最后一刻,余舟忍不住心想,不是说做梦感觉不到疼吗? 为什么事情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身体上的疼痛,伴随着心悸和耳鸣,令昏睡中的余舟不由拧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许多零零碎碎的记忆片段,在他脑海中不断涌起…… 他依稀想起来,自己今天原本是在校外的出租屋里待着的。 但是因为今天是情人节,合租的室友发信息说要带对象回去,所以他才决定要回宿舍。 这会儿刚过完寒假,学校还没正式开学,余舟闲着没事儿便在校园里溜达了一会儿。没想到他回宿舍的途中,楼上不知怎么掉下来个东西,正好砸到了他脑袋上。 一切发生的太快,余舟几乎没感觉到疼痛,便昏迷了。 随后,他感觉自己的意识似乎脱离了身体。 他看到好多路过的同学围过来,有人着急地检查他的状况,有人打急救电话,场面看起来十分混乱。 那一刻,余舟忽然意识到,他死了。 紧接着,他脑海中又闪过了别的记忆。 奇怪的是,这些记忆原本好像并不是属于他的,而是属于这副身体的主人。 记忆中,原主和几个同僚来花楼喝酒,迷糊中有人递了一杯酒给他,他喝完那杯酒就晕倒了。不过当时那种场合,众人都喝得醉醺醺,压根没人留意到他的异样,只当他是喝多了。 随后,有人将不省人事的原主拖到了这间房里。 “还有气吗?”一个男人的声音问道。 “差不多死透了。”另一人在他鼻间一探。 “把他的衣服扒.了。”男人道。 “叫我说压根不用弄.死他。”另一人道:“一个大活人塞到姓裴的被窝里,下点药,不是照样要出事吗?届时这个倒霉蛋第二天起来寻死觅活,肯定也能毁了姓裴的名声啊!” “你懂什么?姓裴的向来有手段,万一把这个倒霉蛋收为己用了呢?”男人道。 “这倒也是。”另一人又道:“还是弄个死人好,到时候让他有嘴也说不清!” 两人说话间已经将原主的衣服脱.光,将人塞到了被窝里。 而彼时被子里已经躺了一个昏迷不醒的人,正是不久前余舟“梦”到的美男子。 “这回够姓裴的喝一壶了。”男人又道。 “等着吧,安排好人手,天一亮就把事情闹大,一定要让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姓裴的今晚在寻欢楼里闹出了人命。”另一人道。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房门,临走前还特意将房里的蜡烛点燃了。 余舟半睡半醒中,鼻间不断传来熟悉的香味。 不知过了多久,他的意识才渐渐变得清明,再次醒了过来。 他茫然看着头顶的床帐,终于得出了一个结论:这不是梦,他穿书了。 高考过后,余舟曾用一个暑假的时间干过很多从前没时间干的事情,其中之一就是看小说。那个时候网上有一个说法,如果在小说里遇到同名角色,一定要背诵全文,以备不时之需。 虽然他一直将这当成是个玩笑,但还是出于好奇去搜了自己的名字,结果只搜到了三本有自己名字出现的小说。其中两本书里,他都是配角,第三本书里最离谱,他是个反派用来陷害主角的尸体。 余舟当时看到这本书的时候心情十分复杂,暗道怎么会有这种离谱的情节? 他万万没想到,时隔不久,他竟然就穿到了这本书里。 按照原书里的情节,男主裴斯远因为风头太盛,挡了别人的路,有人想利用这种法子将他的名声搞.垮,影响他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 大渊朝民风还算开化,朝中并不禁止官员出入花楼,甚至有很多好诗酒的人会特意相约来花楼里饮酒谈诗。不过若是闹出了人命,事情的性质可就不一样了,搞不好还要吃官司。 然而反派不知道的是,裴斯远早就在他们身边安插了眼线。 此番他并未拆穿反派的阴谋,而是将计就计,和皇帝上演了一出“君臣离心”的戏码,表面佯装一蹶不振,暗地里却一直在替皇帝做事,最后待时机成熟时,君臣联手将反派一网打尽。 而余舟在这本书里,则是彻头彻尾的炮灰,出场就成了尸体,死后还连累了家人…… 完蛋了,余舟心道。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身边的美男子,如果他没猜错,这就是原书里的男主裴斯远。 而他穿书的第一天,就和男主……了。 因为他的到来,令原剧情彻底跑偏了,宛如脱缰野马一般! 更棘手的是,裴斯远在原书中与皇帝的关系极好,君臣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 裴斯远作为一个外臣,动不动就被皇帝留在宫里过夜,两人时不时就看雪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理想。虽然那本书是没有感情线的,但余舟坚定地认为,他们俩肯定是那种关系。 所以他不仅和男主……了,还给皇帝戴了绿帽子! 余舟躺在床上思考了半盏茶的工夫。 强烈的求生欲令他很快冷静了下来。 虽然他开局就拿到了困难模式的剧本,但他并非没有活命机会。 原书里他和男主本来是没有过节的,只不过是因为倒霉,被反派挑中送到了这里。 换句话说,只要他没死,没对男主的名誉造成损失,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 至于方才他和男主之间发生的事情…… 余舟仔细想了想,男主虽然在中途醒了,还掌握了主动权,但在男主醒了之后,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背对着男主的,帐中光线本就暗,再加上男主被药物影响了神智,所以对方说不定根本就没看清他的长相。 这么一想,只要他在男主清醒之前溜之大吉,就还有一线生机。 念及此,余舟来不及多想,忙起身将衣服捡起来,胡乱套在身上。 他顾不上某处不断传来的疼痛,弓着腰凑到门口朝外看了看,发现外头走廊上有人看守。 这伙反派倒是挺谨慎,虽然下了药,还不忘找人盯着。这么看来,他想从门口出去是不可能了。 无奈,他只得小心翼翼凑到了靠街一侧的窗边朝外看了看。 这处房间在二楼,窗子正对着街道。 但这会儿已经是深更半夜了,所以街上没什么人。 余舟目测了一下高度,不大敢跳,这么高跳下去很容易受伤。如果他摔伤了,到时候跑也跑不了,还会弄出动静,势必会被人发现。 于是他在屋里四处看了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被子和床单上…… 春夜月明星稀,街上偶有凉风拂过。 没人注意到寻欢楼二楼的窗口,悄无声息垂下了一截床单。 随后,一个单薄的身影从窗口翻出,那人似乎是隐秘之处受了伤,动作看起来笨拙又艰难。 在经过漫长的努力之后,那身影总算是顺着垂下来的床单滑了下来。 余舟强忍着身上的不适,猫着腰钻进了漆黑的巷子里。 好在昏迷之时他脑海中已经渐渐融合了原主的记忆,所以知道原主的住处。 他趁夜一路小跑,专挑没人的地方走,最后兜兜转转跑到了一处宅院的后墙处。后墙附近生着一片杂草,余舟凭借原主的记忆,在杂草附近扒拉了几下,顺利找到了一个狗洞,然后“忍辱负重”地从狗洞里钻了进去。 原主大概是经常干这种夜不归宿的事情,又怕家里长辈发现,所以每次回家晚了都会从狗洞里进去。毕竟,一旦从正门进去,必定会惊扰门房,那么他晚归的事情很快就会传到他爹的耳朵里。 以原主他爹那古板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允许自家儿子去花楼里喝酒的,万一被他知道定要责骂一番。余舟可不希望自己在这个节骨眼惹到原主他爹。 “公子!” 余舟刚从狗洞里钻出来半个身子,听到这句“公子”吓得魂差点掉了,下意识就想退出去。却闻那声音凑到了狗洞旁边,小声道:“公子,是我啊,小寒。” 小寒? 余舟心念急转,很快从原主的记忆中搜索到了这个叫小寒的人,这是原主身边的小厮。 昨晚原主和同僚去花楼喝酒,怕他爹过来查岗,特意留了小寒在家里替自己打掩护,只是不知道对方三更半夜的为什么会出现在狗洞旁边。 “你怎么在这儿?”余舟小声问道。 “公子先出来再说。”小寒扶着余舟从狗洞里出来,道:“我看天快亮了,寻思公子应该快回来了,就过来瞅瞅。” 小寒知道,他家公子虽然常去花楼喝酒,但也只是喝酒而已,从不过夜,所以他估摸着天亮之前,对方肯定会溜回来。 “嘶……”余舟起身时扯到了身上的伤口,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公子受伤了?”小寒有些紧张地问道:“伤着哪儿了?要不要紧,要不我去请个大夫来看看?” “无妨。”余舟忙道:“喝多了酒跌了一跤。” “公子素来不爱喝酒,是哪个不长眼的灌您喝酒了?”小寒问道。 余舟摆了摆手,怕说话声引起别人的注意,示意小寒先回住处再说。 小寒会意,忙扶着余舟去了宅子靠西的小院。 “公子……”小寒扶着人进屋后,先点了烛火,转头时看到余舟苍白的脸色不由吓了一跳,忙道:“公子这是伤到了哪儿?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余舟身量本就有些瘦削,在敦实的小寒面前显得近乎孱弱。 这会儿他额头渗着冷汗,面上毫无血色,松散的领口隐约露出一道红痕。 那红痕落在他白皙的脖颈上,显得极为触目。 小寒目光顺着那道红痕往下一瞥,这才发觉自家公子身上衣衫凌乱,像是……被人扯开过。实际上,这是因为余舟不大擅长穿这样的衣服,从寻欢楼逃走之时匆忙套上身压根没顾上打理。 “公子……”小寒那表情几经变换,像是要哭出来似的。 别人或许不知,但小寒与他家公子素来亲近,知道他家公子长到这么大还没开过荤呢。 可眼下这情形,他家公子看着怎么像是让人给…… “小寒,你去帮我烧点热水,我要沐浴。”余舟开口,打断了小寒的脑补。 小寒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忙应是,一溜小跑烧水去了。 余舟趁着这会儿工夫走到铜镜前看了一眼,铜镜中人鬓发凌乱,面色苍白,五官和他生得极为相似,俱是精致漂亮的长相。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面对着一个极为熟悉之人,但熟悉中又浸透着陌生的感觉。 从今天开始,他和这个人就算是合二为一了。 原主的生命在几个时辰前就已经结束了。 那么代替原主活过来的他,又能不能躲过一劫活下去呢? 余舟叹了口气,只觉情绪纷乱不堪。 他虽然成功离开了那个地方,但事情到底会不会牵扯到他还未可知。 若是依着原书的设定,裴斯远此番原是打算将计就计的,所以醒来后发现事情超出了预期,应该不会大张旗鼓的彻查吧? 但裴斯远莫名其妙被他……了,或者说,裴斯远莫名其妙把他……了,此事对方会不会追究,余舟就拿不准了。 就算裴斯远能忍,万一事情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能忍吗? 余舟越想越觉得没底。 现下他唯一的期望就是,裴斯远不知道他的身份。 毕竟他是反派选的人,裴斯远哪怕提前知道反派的计划,却未必知道被送过去的人是谁。 如果反派是在当晚那些喝酒的同僚中随机选的他,那他就安全多了。 唯一的纰漏大概就是,裴斯远中途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有没有看到他的长相? 如果裴斯远记住了他的长相,那就麻烦了。 作者有话要说: 开文啦,最近这几天稳定双更哈,请小天使们多多支持,明天给大家发红包!么么哒 阅读提示: 1、1v1,he,轻松小甜文 2、生子,生子,生子 3、受脑回路清奇,是个小怂包,攻腹黑爱“欺负”人但是很宠受 4、架空私设如山,一切为了剧情服务,请勿考据 5、各人口味不同,不喜点叉各自安好,么么哒 第2章 “公子,热水烧好了。”小寒推门进来道。 余舟在屋里翻出了一身干净寝衣,而后去了浴房。 “公子,您今晚到底是遇着什么事儿了?看着心神不宁的。”小寒隔着浴房的屏风有些着急地道。 余舟闻言一顿,想起小寒在原主的记忆中算是个老实本分的人,这才道:“今晚我出去的事情,千万别让旁人知道,就连家里的人也不可以说。” “是。”小寒忙道。 “一会儿你拿着我换下来的衣服,都去烧了。”余舟又道。 小寒闻言有些惊讶,但还是应了。 余舟将衣服脱下,检查一下身上的伤。 好在裴斯远醒来的晚,余舟前头已经做了好些准备,这才不至于伤得太重。 但他毕竟是第一遭经历这种事情,再加上裴斯远因为药物的影响折腾得比较厉害,所以他还是不可避免被伤到了。 余舟想到先前那一幕,不由有些疑惑。 按照原书的走向,裴斯远应该一直昏迷到天亮啊,怎么会中途醒了? “公子。”没一会儿工夫,小寒又进来了。 “衣服都烧了吗?”余舟问道。 “公子放心,我亲自烧的,烧干净了。”小寒道。 “我没事了,你回去歇着吧。”余舟道。 “我看公子衣服上有血迹,要不要请个大夫看看?”小寒问道。 余舟如今唯一能信任的人只有小寒了,所以他也没逞强,朝对方道:“不必,你去找找有没有治外伤的药,送到我房里。” “千万别惊动旁人。”余舟又叮嘱道。 小寒闻言忙应声去了,不一会儿待余舟回房时,便见他拿了伤药过来,甚至还拿了裹伤口的纱布。 余舟伤在那种地方,自然不可能让小寒帮着上药,于是便让他去休息,自己随便涂了点药。 待一切收拾妥当,天色已经蒙蒙亮了。 余舟没什么睡意,只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不多时,小寒又进来,手里端了一碗刚熬好的粥。 余舟见他眼底带着些许青黑,想来是昨晚也没怎么睡,心中不由有些感动。 虽然知道小寒是将他当成了原主,但他融合的原主的记忆,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接管了原主的感情,对于原主亲近的人,也会无形中生出几分亲近来。 尤其小寒,虽然名义上是原主的小厮,但自幼是和原主一起长大的情分,也算是半个兄弟了。所以余舟一见到他便会生出几分莫名的信任来。 “你去睡一会儿吧,不必担心我。”余舟安慰道。 “公子……昨晚到底出了什么事儿?”小寒一脸着急地问道:“您不是和柳公子去寻欢楼喝酒了吗?好端端怎么回来就受了伤?” 小寒不是傻子,余舟跟他说自己是跌了一跤受了伤,可那裤子上的血迹位置太奇怪了,再加上余舟回来时那副样子,他不可能不多想! 实际上,他还暗自推测了一番。 这寻欢楼虽是花楼,但去那里能做的事情可多得很,不同的人去那里的目的也不尽相同。有的人去是为了应酬,有的人是为了取乐,有的人是图个新鲜。他家公子去,那肯定就是单纯跟着同僚凑热闹,每次去也就是喝喝酒就回来了,绝不会沾染别的事情。 但这一回显然没那么简单。 只是他家公子被折腾得这么狼狈,想来不会是花楼里的小倌干的,他们没这个胆子,技术也不会这么差。那么他能想到的人,就只有他家公子那些同僚了…… “昨晚我在寻欢楼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你若想我安然无恙,就不要再提起此事。”余舟认真地朝他道。 “是柳公子吗?”小寒小心翼翼问道。 “不是他。”余舟道。 这个小寒口中的柳公子名叫柳即安,是余舟的同僚,昨晚便是他拉着余舟去的寻欢楼。不过在余舟的记忆中,柳即安从前经常和原主去喝花酒,所以他一时还没法判断昨晚的事情到底是不是和对方有关。 “若是来日柳即安问起来此事,你就说……”余舟默默算了算时辰,这会儿天刚蒙蒙亮,应该是早晨六、七点左右,他回来的时候可能是凌晨五点左右,以此来推算,原主昨晚被下药的时候可能是零点前后,于是他朝小寒道:“说我子时三刻左右回来的。” 余舟说罢看了一眼外头的天色,心道裴斯远这会儿应该醒了吧? 与此同时。 寻欢楼窗外的街边,围了一堆看热闹的人。 众人指着楼上窗口垂下来的一截床单指指点点,这场景不用细想,也知道是有人半夜从楼上那间屋子里逃了出来。至于逃出来的是什么人,对方是因何逃走,那就值得猜上一猜了。 “逃走的肯定不是伺候人的小倌,他们本来就住这儿,能往哪儿跑?” “那就是哪个来寻欢作乐的公子喽?” “八成是谁出来鬼混被家里的找上门了吧?” “惧内还敢出来寻花问柳,这人也是活该!” 众人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楼上的房间内,裴斯远负手立在窗边。 他这会儿已经穿上了衣服,看起来倒是丝毫不显狼狈,态度甚至挺从容。 不过他态度再怎么从容,身上那股子生人勿近的气质却明晃晃摆在那里呢,旁人自然不敢轻易上去招惹,只敢远远待着与他保持着恰当的距离。 “裴公子,您倒是说句话啊。”楼里管事的霜姐在一旁赔着笑道。 看得出她与裴斯远很是熟识,但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她面对裴斯远依旧显得有些忐忑。 裴斯远目光从窗口那截床单上挪开,而后在屋内踱了几步。 最后,他视线落在了地上的一个瓷瓶上,那瓷瓶里原本装着的香膏被用了一部分,剩下的洒出了一些,在地上洇出了一小片阴影。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眼底略过了一丝几不可见的玩味。 “这东西楼里每个小相公手里都有。”霜姐忙道:“不过……” 不过,昨晚裴斯远房里的人,显然不是楼里的任何一个小相公。 因为以裴斯远这样的身份和长相,楼里任谁巴上了他,定然都是要赖着讨点好处的,谁会傻到不留名姓地连夜跳窗逃跑?而且看榻上留下的痕迹,昨晚那人明显是个未经人事的,还伤着了。 他们楼里可没有这样的。 裴斯远目光从地上那香膏上移开,依旧没有说话。 霜姐偷偷抬眼看向他,便见他神情淡然,眼底丝毫看不出愠怒,乍一看似乎还带着点笑意。但裴斯远的气质并不温和,甚至带着点凌厉,所以哪怕他笑着的时候,也给人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就像现在,他明明没有发怒,也没有质问什么,但目光那么随意一瞥,便让人忍不住担心他会在下一刻做出什么可怕的决定来。 “这东西不错,让人包两盒送到我府上。”裴斯远突然开口道。 “啊?”霜姐一怔,显然没料到他会提这样的要求。 但这个节骨眼,她可不敢多说什么,口中连连应是,心中却暗道裴公子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这几年裴斯远虽然时常来寻欢楼留宿,却从未沾染过什么人,霜姐甚至连他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不知道。怎么昨晚闹了这么一出,他竟对这香膏起了兴趣,难道是开了窍了? 另一边。 余舟一整个早晨都坐立不安,生怕裴斯远会派人来抓自己。 后来他等得犯起了困,便趴在矮榻上小憩了一会儿。 直到小寒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才骤然惊醒。 “怎么了?谁来了?”余舟忐忑地问道。 “公子。”小寒推门进来,道:“柳公子来了。” 余舟一怔,忙问道:“只有他一个人吗?” “还带了一个小厮。”小寒道。 柳即安昨晚是和余舟一起去的寻欢楼,这会儿过来找他能有什么事儿? 余舟心中百般猜测,却只能竭力让自己冷静,两人说话间柳即安已经进了小院。 “我听小寒说你昨晚喝多了头疼,心说还是过来看看你吧,别劳动你去前厅见我了。”柳即安道。他身上穿了一袭蓝衣,腰上坠着玉佩,与原主记忆中昨晚的打扮一模一样,可见昨夜是歇在了外头,并未回过家。 余舟不动声色地打量完柳即安,便状似随意地道:“我睡了一觉,早已好了。” “你昨晚真不该走那么早。”柳即安一脸神秘地道:“你猜今天早晨寻欢楼出了什么好戏?” 余舟心口猛地一跳,问道:“什么?” “陛下身边那个大红人,你知道吧?”柳即安道:“禁军副统领,裴斯远!” “他……”余舟勉强镇定住心神,问道:“他怎么了?” “他昨晚不知道从哪儿勾搭了一个小相公,好像还不是寻欢楼的小倌,是外头的人。”柳即安道:“结果不知道是他不会疼人,还是惹人家不高兴了,那小相公半夜偷偷爬窗户跑了,哈哈哈哈哈。” 柳即安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好笑的事情,说到一半自己便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余舟却听得紧张不已,一口气险些窒在心口。 “你说这个裴斯远,长得相貌堂堂,在陛下面前又那么得脸,喜欢什么样的人弄不到手,至于偷偷摸摸把人弄到寻欢楼吗?”柳即安道:“结果那小相公跑了就跑了,偏偏他笨手笨脚不敢跳窗户,还在窗口坠了条床单,早晨起来满大街的人都知道了……” 他说着又大笑起来。 余舟面上红一阵白一阵,别提多尴尬了。 好在柳即安忙着乐,并未留意到他的异样。 “后来呢?”余舟问道。 “什么后来?”柳即安道:“哪有后来啊?” 余舟一怔,问道:“裴……裴斯远没找人去……追那个人吗?” “追什么追,他自己带来的人,自是知道对方的去处。”柳即安道:“就是那床单闹得怪丢人,现下半个京城估计都传遍了,哈哈哈哈。” 余舟:…… 那个窗户确实很高啊,跳下去崴了脚怎么办? 柳即安来的这一趟,大概就是为了朝余舟说一说今日寻欢楼见到的“乐子”,说罢又絮叨了一会儿便告辞了。 小寒将人送到了余府门口,这才心事重重地回来。 他并不是个愚笨的人,脑子甚至比自家公子都还活泛一些。 结合着余舟今晨回来后的表现,以及方才柳即安说得这番话,他心中早已隐隐有了个猜测。 “公子……”小寒看向余舟,见他面色依旧有些苍白,就连唇上都没什么血色,想要问出口的话便硬生生咽了回去,改口道:“明日要不要去衙门告个假?” 余舟闻言这才想起来,原主虽然年纪也不大,却是个有差事的人,似乎是在哪个衙门当个小主事,官儿挺小,但差事也清闲,整日偷懒摸鱼混日子。 若非如此,原主也没心思整日跟着柳即安厮混。 “让我想想吧。”余舟道。 依着柳既安所说,裴斯远一早起来并未将事情闹大,至少对外没有提到别人试图“陷害” 他的事情,否则流言绝不会局限于那些半是揶揄半是看热闹的内容上。 若是裴斯远想查,只要顺着昨晚在寻欢楼里出现过的人,而后一一对质,很快就能将昨晚的人找出来,毕竟余舟身上的伤是做不得假的。 可裴斯远并没有那么做,这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不想暴露自己在反派身边安插了眼线吗? 毕竟,如果提前不知道反派部署的话,昨晚的事严格说起来就是“一个人半夜闯进了他的屋子,给他下了药,还主动送上门让他……了。” 此事众人当个乐子说几日也就过去了,若是大张旗鼓的查,少不得要闹得满城风雨。届时裴斯远的面子要不要且不论,皇帝的脸面肯定也好看不了。 一国之君头上长了草…… 余舟想到此处,不由又有些犯怵。 毕竟,皇帝头上那草是他亲手种上的。 他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裴斯远碍于皇帝的脸面,选择吃了这个“哑巴亏”,全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别再追查,也别再过问。 况且真要追究起来,裴斯远昨晚也不是无辜的啊。 虽然事情是余舟起的头,可后头裴斯远也没少主动。 余舟甚至觉得,裴斯远的责任一点也不比自己少! 毕竟吃苦受伤的人都是他,如今战战兢兢怕被皇帝迁怒的人也是他! 他不知道的是,尽管裴斯远没有追查此事,但事情还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 据说,皇帝听闻此事后,连早膳都没吃好,因为只顾着啧啧称奇了,待他听完内侍的回报,早膳都凉透了。 大渊朝的皇帝名叫路知南,年纪约莫二十五六。 长相虽不及裴斯远那般英俊,却也还算周正顺眼。 再加上自幼培养出来的尊贵气质,他往哪儿一站都透着一股不容忽视的气场。 “让裴斯远进宫一趟,朕要见他。”路知南朝身边的内侍吩咐道。 “陛下!”他话音刚落,便闻殿外有人道:“裴副统领求见。” 路知南眼睛一亮,道:“快让他进来。” 片刻后,便见裴斯远从殿外阔步走了进来。 “参见陛下。”裴斯远朝路知南行了个礼。 “免了,说说昨夜的事情吧。”路知南目光在裴斯远身上逡巡了一圈,道。 裴斯远抬眼看向他,突然轻笑一声,道:“陛下不都知道了吗?何苦再问一次?” “他们说的朕不信,朕想听你说说细节。”路知南道。 “他们怎么朝陛下说的?”裴斯远问道。 “就是……一条床单悬于窗外……”路知南道。 大概是看到裴斯远的面色明显有些不大好看,他又道:“早就同你说过,那种地方少去为好,偏你不听,非要去趟这个浑水。这回吃亏了吧?” “倒也不算吃亏。”裴斯远不知想到了什么,眸色一深,而后提步走向了一侧小案前坐着的起居郎,伸手拿过对方的起居注翻了几页,目光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庄舍人?”裴斯远瞥了那起居郎一眼,道:“你可真是兢兢业业,起居注里记着陛下的言行便罢,何故将我的风流韵事也写得这般生动?是想将来修史的时候,也给我添上几笔吗?” 那姓庄的起居郎素来是个木讷的,记录起居注从来不懂变通,常常是听到什么便写什么。今日内侍朝路知南说裴斯远的事情时,他在一旁听着,便一字不落地都写在了起居注上。 只是他没想到,裴斯远今日竟会专门来看起居注。 “你这份俸禄拿得可真委屈,一个人干的活儿能及得上好几个同僚了。”裴斯远道。 路知南看向裴斯远,开口道:“裴副统领对朕的起居郎不满意?” “臣不敢。”裴斯远将那册起居注重新放回小案上,道:“臣只是心疼庄舍人,每日起得比陛下早,睡得比陛下晚,既要记录前朝政令,又要记录陛下的饮食起居,如今恨不得连臣被窝里那点事儿都一并记下。” 路知南素来了解裴斯远的脾性,心知对方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茬,于是他略一思忖,顺着对方的话头道:“前朝的起居郎原是由两人分职,我朝改了制,只留了一人。其实朕早有心思,再另设一人替庄舍人分担一二。” 他说罢看向起居郎,问道:“庄舍人以为如何?” “多谢陛下体恤。”庄舍人忙朝路知南行了个礼。 路知南看向裴斯远,道:“依你所见,该找个什么样的人合适呢?” “既是要日日在陛下眼前戳着,自然是要找一个……漂亮懂事的。”裴斯远道。 既不漂亮又不懂事的庄舍人,感觉自己被内涵了。 路知南想了想,道:“那此人便由裴副统领亲自去帮朕挑吧。” “是。”裴斯远朝路知南行了个礼道:“臣定会为陛下挑个又漂亮又懂事的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路知南:你确定是替朕挑的? 二更,明天继续~么么哒 第3章 余舟战战兢兢度过了一日,没等到什么不好的消息传来。 好在他这日休沐,可以名正言顺躲在家里,但过了今日他就要去衙门里办差了。 依着小寒的那意思,他身上既然有伤,合该告假几日休息休息。 但余舟做贼心虚,心想万一裴斯远并不知道那个人是他,他这么一告假不就露馅了吗? 毕竟当晚在寻欢楼里喝酒的人一共也没多少,只要有心去查,很容易查到端倪。明日若是旁人都去当值,就他称病不去,未免也太明显了! 所以告假是坚决不可能告假的。 就是咬着牙,他明日也要去衙门里当值。 这日直到入夜后,余舟那颗悬了一天的心才稍稍放下了些许。 不论如何,至少今晚应该是能安然度过了。 当晚,他躺在榻上的时候,还恍惚有种不真实感。 他忍不住想,说不定这一切真是一场梦呢?明日他一早醒来,一切都结束了,根本没有从天而降的坠物砸中他,也没有什么穿书,更没有他和裴斯远那一夜…… 可惜,一切并不能如他所愿。 次日一早,余舟醒来后发现自己依旧在那张雕了花的榻上。 “公子,您醒了吗?”小寒熟悉的声音在帐外响起。 “醒了。”余舟起身掀开床帐,见小寒已经让人备好了洗漱的温水,正拿着一方干净的布巾守在帐外。 余舟洗漱的空档,便有家仆进来帮他收拾好了床铺。 “公子。”小寒一边伺候他洗漱,一边道:“今日要去衙门当值,您若是不告假就得快一些收拾了,不然一会儿老爷等急了又要不高兴了。” 余舟一怔,这才想起来原主还有个爹呢。 原主他爹名叫余承闻,如今在户部当差,官职半大不小。 原主母亲很早便过世了,他爹后来续了弦,又得了一儿一女。原主与继母关系疏离,日子久了便也和父亲不大亲近。 余承闻虽性子古板,对这个长子倒也不算苛待,甚至多有纵容。 只要原主不犯什么原则性的错误,余承闻一般不会过问。 昨日恰逢余承闻不在家,余舟在小院里躲了一日,并未和家里其他人照面。 但日子久了,大家同在一个屋檐下,该见的面是肯定躲不掉的。 念及此,他忙加快了动作,让小寒帮着自己把衣服穿好,又束好了发。 好在余承闻对余舟的关注并不多,见了他之后丝毫没有发现异样。 父子俩简单用完了早膳,换上了各自的官服,便一同乘着马车去了衙门。 一路上,父子俩也没说什么话。 余舟一直缩着脑袋,努力扮演着“鹌鹑”,生怕引起余承闻的关注。 直到对方在户部衙门外先下了马车,余舟才稍稍放松了些。 马车不多时便到了地方,余舟整了整自己的官服,跟着别的同僚一起进了衙门。 他当值的地方在中书省,算是大渊朝最核心的权力机构。不过他在这里只是个最不起眼的小主事,官阶从八品,属于中枢权力机构的最底层人员。 换句话说,只要皇帝不来这里转悠,以他的资历这辈子见到皇帝的几率屈指可数。 至于裴斯远,既然是禁军副统领,自然也是围着皇上转,更不可能见到他。 只要他老老实实待在他这一方天地里,暂时便是安全的。 “一大早心不在焉的,想什么呢?”柳即安从后头一把揽住余舟的肩膀,语气带着十足的亲昵。 余舟不自在地动了动肩膀,不动声色地将人避开,道:“没想什么。” “哎,你猜我刚才在门口遇到了谁?”柳即安道。 “谁啊?”余舟道。 “张郎中。”柳即安道。 “他怎么了?”余舟不大想和柳即安闲聊,但他怕对方看出异样,只能佯装对他的话题感兴趣。 柳即安再次伸手勾着他的肩膀一同进了屋,这才神秘兮兮地道:“我听张郎中说,陛下要再从咱们这找个人,和庄舍人一起担任起居郎。” “为什么?”余舟捧场地问道。 “好像是说庄舍人太辛苦了吧。”柳即安道:“想想也是,陛下天不亮就要上朝,庄舍人每日也要天不亮就开始当值。早朝上旁的人都是只管自己那摊子事儿就行,别的时候还能偷懒走个神,可庄舍人却要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听着,半点不敢偷懒。” 更别说下了朝之后,还要跟着皇帝去御书房旁听议政。 “要我说,这起居郎可真是最辛苦的人了。”柳即安道:“我听说前朝起居郎也没这么尽职的,都是依着陛下喜好随意编写一下起居注,偏偏这庄舍人不知是得了谁的真传,较真得很,估计陛下也是被他烦得够呛,这才想找人替他。” “找人替他?”余舟问道:“不是说一起当值吗?” “那就是说着好听,实际上谁知道呢,届时新人若是得了陛下的青眼,哪还有庄舍人什么事儿?”柳即安道。 余舟这会儿没什么关注朝中八卦的心思,于是并没对这个话题发表什么看法,老老实实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开始翻看原主桌上的文书。 原主字写得不错,字迹工整秀气。好在余舟自幼是书法班里成长起来的,小学起就开始参加书法大赛,一路拿了不少奖,所以眼下他倒是不担心工作上的问题。 他磨了墨,取过纸笔,照着原主的字迹写了几个字。 虽然字迹不能算一模一样,但若非有人刻意留心,应该是看不出破绽。 “哎,来了来了。”柳即安道。 “什么来了?”余舟不解道。 “快看外头。”柳即安道。 余舟顺着他是视线朝外看去,见一个挺拔的身影从廊下穿过,背后还跟着几个亲随。那人应该是个武将,身上穿着武服,不过匆匆一瞥余舟并未看清他的长相。 “这是干什么的?”余舟问道。 “八成是来替陛下挑起居郎的吧。”柳即安道。 他说着面上露出了几分向往的神色,道:“可惜起居郎是从六品的官阶,咱们这种小主事也没资格跟着凑热闹,哎。” “你方才不是说起居郎不是个好差事吗?”余舟问道。 “话是这么说,能在陛下面前当差,再差能差到哪儿去?”柳即安道:“况且我又不是庄舍人那种不懂变通的,要是要我当起居郎,我肯定会好好哄得陛下高兴。” 余舟看了他一眼,没再说什么,埋头继续照着原主的字迹练字去了。 柳即安憧憬了一会儿,便收了视线。 他目光落在余舟白皙修长的手指上,而后视线顺着对方指尖一路向上,越过手臂、肩膀、脖颈,最后停在了余舟轮廓精致的侧脸上。 “我从前怎么没发觉你长得还挺俊的。”柳即安道。 余舟笔尖一顿,抬眼看了他一瞬,道:“你长得也挺俊的。” “是吗?”柳即安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笑道:“我娘也是这么说的,说我长得像我爹年轻时,英俊得很。”他说着刻意整了整自己的衣冠,而后走到自己的座位前坐下,从抽屉里取出了一面小铜镜,开始对镜自我欣赏了起来。 余舟:…… 柳即安对着铜镜照了一会儿,又有些坐不住,一直伸着脑袋朝外看。 不多时,屋里其他的同僚也陆续来了,余舟强装镇定,与他们一一寒暄了一番。 众人倒是与他都不算亲近,因此没人过多地留意他。 余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埋头开始练字。 “有人出来了。”柳即安看到廊下有人经过,忙跑到门口问道:“怎么回来了?” “裴副统领没看上咱们呗。”那被柳即安拉住的青年道。 裴副统领? 余舟闻言心脏猛地一跳,手中的笔一抖,不慎在纸上落了一个墨点。 哪个裴副统领? 这京城有几个裴副统领? 余舟心不在焉地换了一张纸,提起笔想要继续写字时,突然反应了过来。来替皇帝选起居郎的人,必然是皇帝身边的人,皇帝身边能有几个裴副统领? 那必然是禁军副统领无疑了! 所以外头方才一闪而过的那个身影,是裴斯远? 余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骤然一红,握着笔的手忍不住微微有些发颤。 他身上那处原本已经不怎么疼了的伤口,这会儿又鬼使神差地开始隐隐作痛。 “哎呀,都出来了啊?”柳即安倚在门口看着从偏厅里走出来的人,又拉住一人问道:“怎么样?起居郎选出来了吗?” “选出来什么啊,裴副统领嫌咱们长得不好看!”那人有些不服气地道:“我这长相,哪里比不得庄舍人,怎么就不够周正了?” 柳即安忙道:“他没眼光,你好看着呢!” 那人闻言叹了口气,这才愤愤不平地走了。 偏厅内,裴斯远负手立着,挺拔的身材在一众文官面前显得极为惹眼。 他面上依旧带着几分笑意,态度堪称温和,但那气势却令人在面对他时实在放松不起来。 “咱们中书省,就这么些人?”裴斯远开口问道。 “裴副统领,咱们人是不少的,可起居郎是从六品的官阶,我总不好去找六品以上的人来做起居郎吧?”张郎中忙道:“咱们这里所有六品以下,七品以上的人,方才您都看过了,要不您将就挑一个?” 这起居郎一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朝中人人都知道这是个烫手山芋。除了那些个爱钻营的人想去皇帝面前露露脸,认真做事的没几个人想沾上这差事。 自古起居郎都不是好做的,若是忠于职守,难保不得罪皇帝,若是曲意逢迎,又失了本分,将来说不定要在史书上落个骂名。 尤其眼下这局面,若是在六品以上的人里去挑人干这种不讨好的差事,就更没人愿意了。毕竟中书省的人要想往上爬多得是机会,没必要自降身价去做个小小的起居郎。 “那七品以下的人呢?”裴斯远问道。 “这……不合规矩吧?”张郎中道:“若是裴副统领挑了个八品的人,岂不是要连升数级?” “陛下要提拔你们的人,这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裴斯远淡淡道。 张郎中闻言也不敢拂了他的面子,只得吩咐人去办。 没多会儿工夫,衙门里所有七品以下的人都被召到了厅内,里头自然也包括余舟。 余舟自从知道来的人是裴斯远之后,便一直忐忑不安。张郎中派人来叫他的时候,他吓得险些失态,好在意识到对方叫的不止是他一人,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进来的时候,他故意磨磨蹭蹭,走在了所有人后头。 这会儿,他垂着脑袋混在人群里,恨不得将自己脑袋缩进衣服里。 他知道裴斯远就在几步之外站着,他只要稍一侧头,眼角的余光就能看到对方。但他太害怕了,生怕对方一眼就能将他认出来,于是连头都不敢抬一下。 “都抬起头来。”张郎中开口道。 余舟听到一阵窸窣声,知道所有人都依着对方的话抬起了脑袋,只得硬着头皮也抬起了头。 好在他位置站得靠后,再加上身量不算特别突出,所以被前头的人挡住了。 越过前面那个同僚的肩膀,他能看到裴斯远半个身.子。 如果说那晚余舟见到的裴斯远身上还稍稍带着点温和,那肯定是因为对方没穿衣服还昏迷着的缘故。如今的裴斯远一身禁军武服,腰间配着长刀,整个人散发着一股武将特有的威压。 余舟只稍稍看了他那么一眼,就吓得心口一滞,在心里将能求的神明都求了一遍,祈求他们让裴斯远赶紧离开这里吧,千万别认出他来。 但不知是他求错了神,还是因为他时运不济,裴斯远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竟提步朝着他这边走了过来。 对方脚上踏着武靴,走起路时鞋底落在地面上会发出些微的脆响。 余舟觉得对方那靴子就跟踩在了自己心口似的,一步步踩得他很想窒息。 终于,那声响停在了余舟两步之外的位置。 余舟屏着呼吸,一张脸由苍白很快转为了潮红。 裴斯远目光扫过余舟泛着红意的脸,视线落在对方轻颤的长睫上,忍不住心道自己若是继续站在这里,用不了多久这小主事就会哭出来。 裴副统领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最终还是放弃了继续站在那里的打算,转身走开了。 余舟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是没把自己生生憋死在裴斯远面前。 “张郎中,我挑人的眼光不大好,劳烦您帮我选一个人吧。”裴斯远好整以暇地道。 张郎中又不是傻子,经过方才那么一出,岂会不知裴斯远的心思? 况且这位裴副统领打从进了门就说要挑个长得好看的人给陛下做起居郎,如今这厅内放眼望去,也的确找不出第二个更好看的人了。 于是他开口道:“那就选余舟吧,不知裴副统领可满意?” 余舟闻言一惊,尚未反应过来,耳边便传来了裴斯远的声音。 裴副统领说:“满意。”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稍微晚点~ 明天继续给大家发红包哈,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11 21:26:59~2022-03-12 23:50: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 16瓶;往城市边缘开我受得住、你们都好会起名字哦 10瓶;岸边灯 5瓶;唯美于行走间° 2瓶; 第4章 余舟成了起居郎,整件事情发展得太快,他自己甚至没明白中间发生了什么。 他只记得自己紧张得大脑一片空白,恍惚中似乎是听到裴斯远走到了他身边,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这件事情已经成了定局。 直到裴斯远带人离开,余舟才找回了些许理智。 “此番你能去陛下跟前当差,也是你的福分。”张郎中遣散了众人,朝余舟语重心长地道:“在陛下面前不比在这里,你可要谨言慎行,莫要触怒了陛下。” 余舟这会儿整个人都是蒙的,只能看到张郎中的嘴巴一张一合,表情有点复杂,既像是欣慰,又像是担心。直到张郎中话音落了好半晌,他才回过神来,连连应是。 “你三日后正式当值,这两日我会找人教你在御前做事的规矩。”张郎中又道:“回头我让人带你去找庄舍人,也让他多教你一些。” 余舟忙应是,又在厅内听了对方一番教诲,这才离开。 他真的成了皇帝的起居郎? 那不就意味着,往后每日他都要和皇帝见面吗? 不止是皇帝,说不定他也要和裴斯远日日见面! 一想到裴斯远,余舟又忍不住有些不安。 他也说不上为什么自己会那么怕那个人,大概是因为那晚太疼了? 不对,余舟忙将满脑袋杂念抛掉,暗道自己会怕裴斯远,是担心对方找自己“兴师问罪”,并不是因为别的乱七八糟的原因。 “行啊你小子!”柳即安从廊下突然窜出来,一把揽住余舟的肩膀道:“一日之间连升数级,你现在是从六品的起居郎了啊。” 他说着伸手摸了摸余舟伸手的青色官服,道:“青袍子要换绿袍子了!” 余舟本想说自己并不想去做这个起居郎,转念一想这话当着柳即安的面说不合适,便将话头又咽了回去。 “你怎么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柳即安问道。 “没有……我就是有点怕……”余舟将裴副统领几个字咽回去,改口道:“怕陛下。” “一国之君嘛,你怕他也正常。”柳即安道:“不过依我看那个裴副统领更吓人。” 余舟抬眼看向他,问道:“为什么?你也……你还怕他?” “宫里有谁不怕他的吗?”柳即安道:“仗着陛下宠信就嚣张跋扈,朝中看他不顺眼的多了。要不然那日他在寻欢楼出了丑,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幸灾乐祸?” 余舟问道:“那日的事情……知道的人很多吗?” “全京城都传开了啊,连宫里都传开了,哈哈。”柳即安笑道。 “那……陛下也知道了?”余舟问道。 “这还用问?京城有什么事能瞒得过陛下?”柳即安道。 余舟只觉得心中冰凉一片,顿时有些生无可恋。 事情闹成这样,他往后要怎么在裴斯远和皇帝眼皮底子下过活? “不过张郎中选了你去,我觉得再合适不过了。”柳即安道:“陛下既然说了要找漂亮的人做起居郎,咱们整个衙门里确实没人比你更合适了。” 他说着一脸揶揄道:“你没看方才裴副统领盯着你时,眼睛都看直了吗?” 余舟闻言一怔,下意识问道:“你是说他盯着我看是因为……我长得好看?” “那当然了!”柳即安道。 余舟先前因为做贼心虚,一直觉得裴斯远盯着自己看,是因为怀疑他。但经柳即安这么一提醒,似乎又不是那么回事。 若裴斯远当真是认出了他的话,应该不会那么平静吧? 说不定会当场就将他抓起来,没道理还让他升官啊! 这么说来,对方说不定根本就没看出异样。 余舟仔细回忆了一下那晚的情形,当时的光线太昏暗了,裴斯远看清他长相的几率微乎其微。 所以……他安全了吗? 过了两日了,也没听到别的动静,说不定裴斯远当真不打算追查了。 若是如此,那他去做起居郎,好像也没什么危险。 况且,俗话不是一直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对他而言,最危险的地方可不就是皇帝身边么? 余舟胡思乱想了大半日,愣是用清奇的脑回路完成了自我说服的工作。 他坚信只要在皇帝和裴斯远面前好好表现,不露出破绽,日子久了那晚的事情就可以彻底翻篇。 随后的两日,余舟做了很多准备工作。 他这人不算聪明,但胜在认真,踏实。 这日,他特意找了庄舍人,打算找他传授一下在皇帝面前当差的窍门。 庄舍人见他拿着自己的起居注认认真真地翻看,像是打算一字一句都背下来似的,忙道:“你看我这些没用。” “为什么?”余舟不解道。 “陛下不喜欢我写的东西,裴副统领也不喜欢。”庄舍人道:“不然你以为,裴副统领为什么会找了你来与我分职?” “你说……是裴副统领提出来的增设一名起居郎?”余舟惊讶道。 “可以这么说吧。”庄舍人道:“在陛下身边你需得谨记,想让陛下高兴不难,但若是裴副统领不高兴,那你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余舟一双眼睛里满是震惊,心道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皇帝对裴斯远,还真是……宠爱有加! “从明日起,前朝政务我负责记录,你只需要负责记录陛下的饮食起居。”庄舍人朝余舟道:“也就是说,你不必来得太早,只要在午时之前到御书房外候着便可。陛下每日与朝臣议政,差不多都是到午时一两刻结束。” 余舟闻言忙点头应下。 庄舍人又看了他一眼,道:“依着咱们起居郎的本分,记录这起居注当是半点不得马虎。但你毕竟年轻懵懂……前朝的事情我自会恪守本分记录,至于陛下的起居日常,你自己掂量着办吧,莫要辜负了圣意。” 他这话原是想勉励余舟恪守本分,像他从前那般一五一十记录皇帝的言行。 可余舟听了之后,却领悟出了另一层意思: 既然前朝重要的事情都记清楚了,皇帝的私生活马虎一些也无妨,主要还是揣摩圣意让皇帝高兴更重要。 做好了所有准备,以及心理建设后,正式当值这日,余舟的心情已经恢复了不少。 他这几日早已自我催眠成功,坚信裴斯远不认识他,在对方眼里他们只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所以他自己也必须假装: 他和裴副统领并没有一夜荒唐! 他也不是皇帝的情敌! “余舍人不必紧张,陛下仁厚,从不爱发脾气,好相处得很。”给余舟带路的内侍道。 这内侍年纪约莫二十岁年纪,名叫来喜,看着是个挺好相处的人。 “多谢公公提点。”余舟忙道。 “余舍人不必客气。”来喜引着他到了御书房外头,又低声道:“您若是有心,倒不如多仔细着裴副统领,千万莫要惹了他不痛快。” 余舟如今早已知道裴斯远是这宫里第一个惹不得的人,闻言连连点头,一脸“我懂得”的表情。来喜一看他这副神情,只当他是真的懂,忙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来喜他们在宫里当差久了,都知道武人难伺候,而这裴副统领就是武人里最难伺候的那一类。 要说他做过什么事儿,倒也不见得,严格说起来他平时甚至很爱笑,脸沉着脸的时候都不多。 但有时候吓不吓人,与爱笑不爱笑压根没关系。 就像毒蛇,哪怕趴着不咬人,任谁见了都很难不害怕。 “陛下,余舍人到了。”来喜立在门外通报道。 “让他进来。”不多时,里头有人道。 来喜朝余舟投去了一个安慰的目光,引着他进了御书房。 这御书房和余舟想得不大一样,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书房,里头十分宽敞,分了内外厅。外厅是朝臣们议事的地方,内厅则是皇帝办公和暂歇的地方。 余舟进去的时候,路知南正坐在案前点茶。 听到余舟行礼,他连头都没抬,只示意人不必拘着。 余舟第一次见皇帝,不可能不拘着,只敢老老实实立在一旁。 不过好在他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起了作用,这会儿他倒是不像前几日那般心虚了,见到皇帝之后也没那么害怕了。 因为他这会儿已经坚信皇帝并不知道他和裴斯远的事情。 “成了!”一旁的来喜突然开口道。 路知南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开口道:“把这盏茶给裴副统领端过去吧。” 余舟闻言一怔,目光下意识在房中逡巡了一周,这才发觉不远处的矮榻上倚着个人,那人长手长脚,倚在矮榻上着实惹眼得很,余舟方才过于紧张,竟是没发现他。 只见对方起身接过来喜端来的茶,放在唇边轻抿了一口。 “如何?”路知南开口问道。 “尚可。”裴斯远道。 余舟:…… 皇帝亲自给他点的茶,他竟然只评价了个尚可? 这个裴副统领还真是……恃宠而骄! 余舟悄悄转头看向路知南,见对方眼底似乎闪过了一丝失落,心中不由暗道,这皇帝还真是个情种,对裴斯远也太上心了吧? 堂堂一国之君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偏偏就心甘情愿让这么一个人牵动着自己的喜怒,不过是点的茶没受到赞美,就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也怪不容易的。 果然,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迷失自我! 被余舟脑补成了“情种”的路知南转头看向余舟,眼睛不由一亮,带着几分笑意道:“裴副统领眼光果真不错,给朕找来的这个起居郎,朕很满意。” 余舟下意识想谢恩,但又不大分得清皇帝这话是在夸裴斯远还是在夸自己,于是只朝对方行了个礼,没敢说话。 “余舍人,从前庄舍人都是坐在这里的。”一旁的来喜朝余舟指了指不远处的一方小几。 余舟闻言忙拎着自己的书箱走到了小几旁坐下,从里头拿出了用来记录的空白起居注,以及笔墨。 他先依着规矩,在上头填好了日期等注解,然后便犯起了难。 方才皇帝给裴副统领赐茶的那一幕,他要记下来吗? 余舟拿不准这样的小事要不要记,这会儿又不能去问庄舍人。 不过他转念一想,历史上不是有很多类似“分桃”“断袖”这样的典故吗? 这些事情之所以被流传下来,多半都是起居郎记下之后,由修史的人整理出来的。所以……皇帝给裴副统领赐茶这样的事情,应该是可以记的吧? 毕竟这皇帝是个情种,他既那么宠爱裴副统领,肯定是希望对方能和自己一起被记入史册的。想通了此节,余舟便提笔在纸上写道: 帝亲点茶 茶成赐于裴 裴尝之曰尚可 帝微嗔 “朕有些乏了,歇一会儿。”路知南突然开口道:“裴副统领,你陪着余舍人说会儿话吧。” 裴斯远闻言忙起身应是。 待路知南去屏风后歇下,裴斯远便走到了他方才坐过的茶案旁坐下,顺手挑了一只干净的茶盏,看那架势竟是要点茶。 余舟心中一跳,暗道皇帝亲自给裴斯远点了茶,裴斯远如今又要亲手为皇帝点茶,这俩人还真是……腻歪。不过看来这裴副统领虽然有点恃宠而骄,倒也还知道有来有往,也难怪将皇帝吃得死死的。 想到此处,余舟提笔又在起居注上写了一句什么。 他笔锋刚落下,裴斯远的茶就点好了。 余舟眼角的余光看到裴斯远从茶案旁起身,手里端着那盏茶。 然而他并未朝着屏风后的皇帝行去,而是朝着余舟走了过来。 余舟:!!! 他想干什么? “余舍人。”裴斯远居高临下地立在余舟面前,手里端着那盏刚点好的茶。 余舟先前好不容易被压下去的对裴斯远的惧怕,这会儿争先恐后又浮上心头。 他面色苍白地仰头看着裴斯远,紧张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怔怔看着对方,像一只在林中撞上了猛兽的小鹿,无辜又可怜。 “喝茶。”裴斯远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道。 余舟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小声道:“我不爱喝茶。” 他那一眼心虚地太明显,像是怕被屏风后的路知南听到似的,还刻意放低了声音。 “你不爱喝茶,那你爱喝什么?”裴斯远问道。 “我……”余舟又忍不住看了一眼屏风的方向,声音更小了几分,道:“白……白开水。” 裴斯远闻言叹了口气,夸张地惋惜了那么一下,转身走到茶案边,换了一只干净的茶盏,倒了一杯白水。 余舟:…… 他接过裴斯远递过来的白水,紧张地满耳朵嗡嗡直响。 然后,他认命似的端着那杯白水往嘴里一送。 “别……”裴斯远面色一变,伸手想去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 余舟被烫得舌头发麻,手里的茶盏一抖,水泼了自己一身。 宫里用的茶盏质量极好,隔热性能也极好,哪怕是滚开的水倒进去,一时半会儿也不会烫手。 裴斯远倒进去的水,是不久前刚烧好的,还是当着余舟的面烧的。 他万万没想到,这起居郎竟会傻到这步田地,接了水就往嘴里送。 他是想逗人没错,可他没想烫人啊…… “烫着了不曾?”裴斯远问道。 “没……”余舟看了一眼官服上的水渍,第一反应竟还是去看屏风的方向。 他不知道裴斯远为什么又是给他点茶,又是给他倒水,但他觉得若是皇帝知道了此事,定然会不高兴。毕竟,没有哪个男人希望自己在意的人朝旁人献殷勤,不管是出于何种目的。 “回去换件衣服吧。”裴斯远无奈道,“陛下醒了,我会同他说,不会苛责你。” 余舟学过规矩,知道自己这一身水渍,算是御前失仪,忙起身朝裴斯远行了个礼,顾不上其他,一溜小跑离开了御书房。 “有意思吗?”屏风后突然传来了路知南的声音。 裴斯远看向门口的方向,开口道:“还行。” 说罢他目光不经意落在了余舟刚写的起居注上,只见上头写着: 裴亦点茶奉于帝 帝心大悦 裴斯远:……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他脑子里到底在想啥? 明天继续二更,么么哒! 第5章 余舟一路小跑着出了御书房,原是打算回去换身衣裳。 没想到春日天干,他还没跑到宫门口,衣服上的水渍已经被风吹干了。 他仔细检查了一下,发觉衣服并没有污渍,干了之后丝毫看不出异样,便又小跑着回去了。 因为来回耽搁的时间并不算太久,皇帝这会儿还没起。 余舟小心翼翼走回小几边坐下,暗自松了口气。 不过当他目光落在自己的起居注上时,刚松了的那口气便再次提了起来。 方才因为他自作聪明,手比脑子快了一步,导致起居注上写错了。 裴亦点茶奉于帝 帝心大悦 这一幕根本就没有发生,因为裴斯远那盏茶并不是给皇帝点的,而是…… 余舟心口猛地一跳,下意识偷偷抬眼看了裴斯远一眼,见对方正坐在茶案前磨茶叶。 那茶案不算太高,身材挺拔的裴斯远坐在那里稍稍显得有些突兀。 尤其他这会儿安静认真,磨茶的动作堪称小心翼翼,使这副场景看起来越发违和。 不过余舟这会儿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研究裴斯远,眼下他该操心的是眼前的起居注。 庄舍人特意叮嘱过他,起居注非必要不得随意涂改,尤其他今日初当值,用的这本起居注是崭新的,若是第一页就途黑了一块,未免太不像话。 可他写错了,若是就这么放着,算不算欺君啊? 余舟心中忐忑,暗道总不能趁人不备偷偷把第一页撕了重写吧? 可这起居注是一侧线装的,若他撕掉一页,但凡有人检查就能看出来痕迹…… 若是换了庄舍人,面对这种小问题定然不会忐忑至此,可余舟从来没有过工作经验,活了两辈子第一天正式上班就是来给皇帝做起居郎,出了小纰漏自然会格外紧张些。 就在余舟苦恼之际,裴斯远已经磨好了茶粉,又拿了小罗筛细细筛了一遍,只留了最细的那部分茶粉。随后,他煮了水,拿过茶案上摆着的最后一只茶盏,看样子是打算再点一盏茶。 余舟目光不经意扫过,落在裴斯远骨节分明的手指上。 不得不承认,裴斯远这人确实挺耐看的,这种耐看不止局限于脸…… 余舟略一恍神,忍不住想起了那晚的某些细节,脸腾得一下就红了。 不论如何,那都是他人生中唯一一次经历那种事情,一时之间确实很难彻底忘掉。 裴斯远若有所感似的,转头朝这边看了一眼,便见小起居郎耷拉着脑袋,只露出了两只红红的耳尖,看着让人很想伸手捏一捏。 余舟垂着脑袋冷静了一会儿,便听到一阵窸窣。 他抬起头,见裴斯远端着那盏点好的茶起身了。 不过这一次,裴斯远没有理会他,而是端着那盏茶径直去了屏风后头。 余舟一怔,当即反应了过来,裴副统领这盏茶,是给皇帝的。 而且,裴副统领不仅给皇帝点茶,就连用的茶粉都是亲手磨的,水也是亲自煮的。 “陛下,尝一尝臣亲手为您点的茶。”裴斯远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 他那声音在余舟听来温柔得都快出.水了,不过榻上的路知南可没被感动。 路知南拧眉看着裴斯远,一脸“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 余舟在外头凝神听着,半晌后便闻屏风后传来了喝茶的声音,随后还伴随着一些衣料摩.擦声,以及裴斯远不大明显地一声闷.哼。 余舟听到这动静,面上不由一红,忙垂下视线不敢再朝屏风的方向看。 他现在可不是未经人.事的懵懂少年了,他懂得还挺多的。 所以他略一思忖,便能猜到屏风后正在发生着什么。 若是换了旁人,他或许还能稍稍好过点,可屏风后的人是裴斯远。 他早已将裴斯远看了个干净,所以这会儿坐在外头,脑海里不由自主就浮现了很多清晰的画面,那些画面与屏风后的动静巧妙地融合在了一起,令他坐立难安。 过了好半晌,里头的动静才渐渐停了。 余舟深吸了口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起居注,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好像不用涂黑,也不用冒着风险偷偷撕掉一页了。 他心中一动,闪过了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但很快他就将这念头压了下去。 随后,他提笔蘸墨,又在起居注上写了句: 帝寝 裴侍于侧 屏风后,裴斯远捂着被路知南踹了一脚的腰,一边整理着衣裳一边走了出来。 他目光刻意往小起居郎身上一瞥,果然见对方又垂着个脑袋,露出来的脖.颈则红了一片。 当日,余舟坐在小几后头就没敢抬过头。 他一直熬到皇帝批完折子说要回寝宫,这才如蒙大赦。 余舟从御书房出来,一路恍恍惚惚地到了宫门口。 他从角门刚一出来,便看到自家马车正停在不远处等着。 不待他走近,马车的车帘被人从里头掀开,他这才发觉马车里竟还坐着个人,正是余承闻。 “爹。”余舟走到马车旁,朝着里头先行了个礼。 余承闻目光在他身上打量了一圈,像是在确认他安然无恙。 “上来吧。”余承闻道。 “是。”余舟这才扶着车夫的手臂,上了马车。 他原以为余承闻刻意在此处等着自己,是有话要说,毕竟依着平时的时间,余承闻应该在小半个时辰前就回家了。但不知为何,余承闻见了他之后,却什么都没说,好像真的只是来接他回家似的。 余舟进宫当值与在衙门里时不同,收工的时间要根据皇帝的心情而定。若是皇帝早早就办完了公事,余舟就可以早些回家,若是皇帝要加班熬夜,余舟就得跟着加班,以防漏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记。 依着庄舍人那意思,他最好连皇帝晚膳吃了什么,夜里见过什么人都记着才好。 不过皇帝说了让他不必跟着去寝宫,余舟可没那么大的胆子非要跟着。 况且,在御书房里他“承受”的也不少…… 想到今日屏风后那动静,余舟不由又有些尴尬。 余家的马车缓缓驶离。 街对面的某个角落里,一个人影一闪而过,隐入了巷口。 “如何?” 京城某处宅子的书房里,一个略带沧桑的声音问道。 “回大人,余舟从宫里出来时看着一切如常,看不出有什么异样,既不像是受过责难,也不像是挨过训斥。”探子道。 “也就是说,裴斯远调了他去御前,竟当真只是做起居郎?”那人又道。 “至少目前看来是这样。”探子又道:“不过今日余承闻出了户部衙门之后,一直没有回家,在角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一直接到余舟才打道回府。” 那人冷哼一声,道:“余舟那小子没什么心眼,余承闻又不是傻子,他那儿子平平无奇,一夜之间官升数级去了御前伺候,他但凡有点脑子也该知道这里头不大对劲。” 言外之意,余承闻放心不下过去等着余舟,也算是人之常情。 “余承闻会不会已经知道了那晚的事情?”探子问道。 “不会。”那人道:“余承闻在官场这么多年,以他惯会趋利避害的作风,若是知道自家儿子沾上了裴斯远,就算是打断了腿将人留在家里,也不会再让他进宫的。” 显然余舟并未将那晚的事情告诉余承闻。 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换了谁都不会乐意声张。 “还有别的吗?”那人又问道。 “还有一事,今日余舟曾在御书房偷偷出来过一次,看上去似乎挺着急。”探子又道:“但不知为何,他火急火燎跑到了宫门口,竟又折返了回去。” 那人一怔,问道:“可是见了什么人?” “没有,只有他一个人。”探子道。 那人闻言顿时一脸疑惑,显然猜不透余舟这一遭是在做什么。 “要不,干脆将他绑了来问问。”探子道。 “蠢.货。”那人骂了一句,道:“那日你们刚给他下了药塞到裴斯远房里,转天裴斯远就挑了他做起居郎,你觉得这是偶然吗?还把人绑了,也不知道动动你的脑子!” 探子忙道:“大人的意思是裴斯远是故意的?若他知道那晚的人是余舟,为何不直接将人绑了审问,反倒把他调到御前伺候?” “因为裴斯远有脑子,不像你这么蠢。”那人瞪了一眼探子,道:“余舟既是被送到了他房里,摆明了就是个随手拉来的倒霉鬼,不可能是咱们的人。裴斯远审问他能问出个什么?” “那他……这么大费周折的将人调到御前又是为何?”探子不解道。 “打咱们的脸呗。”那人道:“他就差指着鼻子骂咱们是蠢.货了。” 他们找来算计裴斯远的人,不仅没算计成,还成了裴斯远手里的人。而他们此举本想借此让裴斯远在陛下面前受挫,可对方不仅没有受挫,反倒越发受陛下器重。 那日裴斯远去中书省挑人时,可谓大张旗鼓。 挑起居郎这种事怎么说也轮不到他一个禁军副统领去插手吧? 可他不仅去了,还将中书省的人指挥得团团转,可是好大的面子。 “他既想拿那个起居郎羞辱咱们,咱们何不将那起居郎弄.死,给他个教训!”探子又道。 “让你们弄.死他的时候你们弄不死,让人跳窗户跑了,这会儿人到了陛下面前你哪来的狗胆动手?真当京城是你家后院了?”那人气得恨不得一脚踹死眼前这探子。 不过他最后还是忍住了怒气,摆了摆手将人打发了。 御书房。 路知南打发走了余舟后,并未急着回寝宫,而是吩咐人传了膳。 “也难怪人都喜欢春天,没有狂风骤雨,比别的季节舒服多了。”路知南立在窗边看着外头的夜色道。 “陛下喜欢春天啊?”裴斯远坐在小几前看着余舟写的起居注,道:“臣不喜欢风平浪静,太无趣。” “那你觉得什么有趣?”路知南问道。 “臣觉得有趣的东西可多了。”裴斯远眼底带着笑意,将起居注合上,笑道:“比如,喝花酒就很有趣。” 路知南转头看向他,问道:“你今夜又要去寻欢楼?” “陛下知道的,臣性子执拗,越是有人不想让臣去,臣越是想去。”裴斯远道。 “朕倒是一直想去寻欢楼看看。”路知南揶揄道:“看看你相好的翻过的窗子长什么样。” 裴斯远听他提起此事,表情登时变得十分复杂,一只手无意识在面前摆着的起居注上摩.挲了半晌。 当晚,余舟吃过晚饭早早就歇下了。 大概是第一天当值太紧张了,导致他疲惫不堪,躺下后很快就睡着了。 不过这一夜他睡得并不踏实,做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梦。 他一会儿梦到御书房的屏风倒了,屏风后被裴斯远搂着的人不是路知南,竟是他自己。 一会儿又梦到路知南将他和裴斯远捉了个现形,要砍了他们的脑袋。 但最后路知南对裴斯远狠不下心,只砍了他一个人。 反正不管是什么样的梦,结局都是余舟一个人受伤…… 次日,余舟照例去御书房当值。 不过今天他运气还不错,裴斯远大半日都没出现。 眼看着路知南面前的折子就快批完了,余舟已经收拾笔墨准备下班了,这时外头却传来了来喜的通报声,说裴副统领求见。 余舟一颗心不由一沉,又开始莫名紧张起来。 裴斯远一进门,先是朝路知南行了礼,转头看到余舟时,当即露出了一个堪称温柔的笑容,道:“太好了,余舍人还没走,正好一会儿陪着我和陛下出宫一趟。” “去……去哪儿?”余舟开口问道。 “寻欢楼。”裴斯远道。 余舟在听到“寻欢楼”这三个字时,心口重重一窒,险些没喘上来气。 这几日他好不容易催眠自己将那个地方暂时忘了,没想到今日却被裴斯远亲口提了起来。 “余舍人,你没事吧?”裴斯远凑上去关切地问道。 “没……我没事,我很好。”余舟忙道。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苍白的面上,眼底依旧带着一抹笑意,道:“陛下昨日朝我说,想去花楼喝酒,我心想一国之君逛花楼,这么重要的事情合该在起居注上记一笔,余舍人说是吧?” 余舟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说是也不对,说不是也不对,最后他索性没吱声。 说话间,路知南已经去屏风后换好了衣裳。 今日裴斯远身上穿的也是便服,余舟这会儿才留意到。 “真想知道一会儿寻欢楼里的人见着我是什么表情,哈哈。”裴斯远笑道。 “你这人太记仇。”路知南失笑道:“人家得罪你一回,你不回击个三五回不罢休。” “那还不是陛下愿意纵容臣吗?”裴斯远笑道:“臣这属于是……” 他想了想,目光往余舟的方向一瞥,继续道:“恃宠而骄,对吧余舍人?” 余舟:……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么么哒 明天继续给大家发红包哈! 感谢在2022-03-12 23:40:33~2022-03-13 23:40: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爽朗的惰性固体、玥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宿雨来时 122瓶;55757960 20瓶;玥黧 13瓶;四肢健全莘童是也、越镜舞、谢酒玖 10瓶;Cshi、晴之 5瓶;离离、紅豆綠豆沙 2瓶;浮泩、就要色色、邱玥枂 1瓶; 第6章 此番皇帝出宫,竟然只带了裴斯远一个人,这令余舟颇为意外。 他原以为,皇帝出宫,怎么也得安排几十个护卫前后左右都守着。 就这么出去,不怕遇到刺客吗? 可惜这会儿的余舟并不知道什么是暗卫,若是知道的话,他也不必为了皇帝的安危瞎操心了。 余舟出了宫门之后,先坐自家的马车回了余府,他既然要跟着裴斯远他们去寻欢楼,总不好穿着官服去,所以要换一身便服。 “公子,跟您一块从宫门口出来的人是谁啊?”小寒今日亲自去接的余舟,自然也看到了裴斯远和路知南,不过他此前并未见过两人,所以不知两人身份。 “裴副统领。”余舟不敢耽搁,快步回房找了身便服出来就开始换。 裴斯远和路知南的马车就在余府外头候着呢,他可不敢让两人久等。 小寒一听到裴副统领,面色当即变了。 先前余舟的遭遇虽未朝小寒说破,可小寒早已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公子,他这是……要带您去哪儿?”小寒忙问道。 “寻欢楼。”余舟一边示意小寒帮他系上腰带,一边道:“别朝我爹说,若是他问起,就说我宫里的差事还没做完。” 小寒帮他系好了腰带,问道:“他带您去寻欢楼想干什么?” “对啊……”余舟一怔,先前他太过震惊,竟然都没想过这个问题,现下被小寒一提醒不由开始害怕起来,喃喃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公子,跟着裴副统领的另外一个人是谁?”小寒很快抓住了重点。 余舟这才想起来,忙道:“对,我是起居郎,他叫我去只是为了当值!” 余舟那忐忑来得快去得也快,甚至安慰起了小寒,道:“放心,应该没事的。” 小寒听他这么说,当即也明白了过来,他家公子做起居郎需要记录的只有皇帝的言行,所以同行的另一个一身贵气的公子,不用问也知道是谁了。 余舟换好了衣服,便匆匆出了余府。 宫里的马车就等在街边,他见状忙三步并作两步凑了过去。 里头坐着皇帝,余舟没打算进去,便自觉地坐在了车夫旁边。 没想到车里的路知南却开口道:“余舍人进来坐吧,马车很宽敞。” 余舟不敢推辞,只能起身钻进了马车。 这马车的确挺宽敞,坐着裴斯远这么挺拔的武人,都不显拥挤。 他进去之后,下意识看了一眼裴斯远,见对方抬手状似随意地抹了一下唇角。 余舟目光在对方唇上逗留了一瞬,骤然脑补出了一些不大和谐的画面。 光天化日,两个血气方刚的大男人躲在马车里,能干的事情可太多了。 他小心翼翼看了一眼路知南,又看了一眼裴斯远,而后便默默垂下了脑袋。 后来这一路上,裴斯远就没看到过他的正脸,只能看到他那两只红透了的耳尖。 “对了。”马车到了寻欢楼之后,裴斯远突然朝余舟问道:“到了花楼我总不好再称呼你余舍人吧?该称呼你什么合适呢?” 余舟此前倒是没想过这个问题,骤然便被他问住了。 “有了,我就叫你余贤弟吧。”裴斯远笑道。 “那我……”余舟小声问道:“怎么称呼你们呢?” 余舟平生还是第一次活着的时候逛花楼,而且逛的还是他和裴斯远那什么过的地方,所以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你称呼陛下黄公子。”裴斯远道:“管我叫裴哥哥。” 余舟闻言不疑有他,忙老老实实点了点头道:“好。” 一旁的路知南都有些看不下去了,抬脚在裴斯远身上踹了一下。 三人一道进了寻欢楼,裴斯远的出现登时便引起了一波不小的“轰动”,很快,管事的霜姐便满脸堆笑地迎了上来。 众人在经过短暂地惊讶之后,也都散了,只拿眼偷偷往裴斯远身上瞟,大概他们也没想到,裴斯远前不久刚经历了那么丢人的事儿,今日竟然又能跟没事儿人一样来逛花楼了。 “裴公子今日有空过来啦?”霜姐亲热地道。 “今晚不过夜,弄点好酒来。”裴斯远随口道。 霜姐闻言忙招呼人去准备酒菜,而后亲自带着三人上了二楼。 这寻欢楼是京城最大的花楼,共分了东西两院,东院伺候的人都是清一色的少年,西院伺候的人则都是女子。 花楼共有三层,一层是大厅,许多不舍得花钱的散客和来看热闹的,大都在一楼活动。有钱的客人则在二楼的雅间,雅间后头甚至还有专供休息的客房,且这些客房只供客人休息,并不从事其他活动。至于三楼就是楼里的少年和姑娘们住的地方了,与他们有关的其他活动也在三楼。 三人进了二楼的雅间之后,便有伙计来上了酒。 霜姐大概是知道裴斯远的脾气,并未让旁人来打搅。 “这寻欢楼的小相公好不好我不知道,但这里的酒是真好。尤其是今年新酿的寒江雪,在京城可是独一份儿。”裴斯远说着拿起酒壶,斟了一杯酒。 路知南笑道:“你若是喜欢,回头让酿酒的师父专门给你弄一些送到你府上便是。” “黄公子,您可莫要再这么纵着我了。”裴斯远笑道。 余舟坐在一旁简直没眼看,感觉自己比这屋里的油灯还碍眼,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嗯,还是这个味儿。”裴斯远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表情看着很是惬意。 余舟留意到,裴斯远在喝酒之前刻意嗅了嗅酒杯,那动作看起来不像是在品酒的香气,更像是在……确认酒是否安全。而且至今为止,裴斯远只给自己倒了酒,并未给路知南斟酒。 所以,裴斯远还懂毒? 如果他懂毒,那天怎么又会中了招? 是故意的? 还是失误了? “我也尝尝这酒。”路知南伸手便要去拿酒壶。 裴斯远却伸手一挡,道:“这世间的毒有千百种,其中能被人验出来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哪怕我亲自尝了的,也未必就安全。黄公子,您还是忍一忍吧,想喝酒咱们回家再喝个痛快。” 余舟听到“回家”这个字眼,忍不住挑了挑眉。 他发现,裴斯远看着不好相处,其实挺会哄人的。 至少在他看来,皇帝是被裴斯远哄得服服帖帖的,裴斯远说什么对方都听。 “一会儿他们会跳舞,那可比喝酒有意思。”裴斯远说着指了指雅间镂空着的那一边。 这寻欢楼的布局很讲究,建筑中间做了个剧院式的“天井”,二楼的雅间是围着“天井”布置的,正对着“天井”的那一侧是镂空设计,所以坐在二楼的雅间里看过去视野非常清晰。 “天井”中间是个高台,看那布置应该是个舞台。 路知南看了一眼裴斯远手里的酒杯,拧眉问道:“这地方这么不干净吗?” “一个地方不怕他不干净,只要不干净的地方在明面上就好办。”裴斯远道:“那些比较低级的手段其实并不可怕,比如酒水,比如点心,再比如带着香味的蜡烛……” 裴斯远说到蜡烛时目光看向余舟,果然见对方身体一僵,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大愉快的回忆。 “真正可怕的不是这些摆在明面上的东西,而是藏在暗处的那些。”裴斯远又给自己斟了一杯酒,道:“杀人的毒药,未必是见血封喉,也有可能是……” 他话音未落,便闻外头传来一声尖叫。 余舟和路知南同时一惊,下意识循着声音看去。 透过雅间镂空的那侧,只见一楼的走廊上,一个男人一边跑着一边撕扯身上的衣服,这会儿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扯得零碎不堪,露出了身上被自己抓破的血痕。 几个女子被他吓得连声尖叫,就连旁观的男人都惊慌躲避,像是在躲避一只发了疯随时会咬人的狗。 不过寻欢楼里的伙计反应倒也不慢,很快就有人上前按住了他,将他拖走了。 “这人喝多了,打搅了大家的雅兴,实在是不好意思。”霜姐忙朝众人道歉道。 围观的客人见状也没揪着不放,随口抱怨了几句“死酒鬼”便各自散了。 “这得是喝了多少酒啊?”路知南开口道。 “他不像是喝醉了。”余舟开口道。 裴斯远闻言骤然转头看向余舟,表情带着几分惊讶。 余舟尚未从方才那一幕中回过神来,是以没留意到裴斯远的目光。 “不像喝醉,难不成是疯了?”路知南问道。 “像是……”余舟很想说那人像是嗑.药了,想了想之后改口道:“像吃错了药。” 裴斯远若有所思地看向余舟,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见的疑惑。 这一出闹剧来得快去得也快,没一会儿工夫高台上便有人开始表演。 不过那表演显然没能吸引三人中的任何一位,路知南甚至打起了哈欠。 “黄公子,这雅间后头是可以休息的客房,我在这里有一处包年的房间,平日里只有我能住,你要不要看看?”裴斯远挑眉问道。 路知南闻言眼睛一亮,那眼神明显带着揶揄,像是在说“是不是你那小相好跳窗户那间?” 不过俩人这互动落在余舟眼里,便成了眉来眼去。 他甚至在想,那俩人是不是要顺势歇在这里了? 自己是不是可以先走了? 但他很快又想起来,这房间不就是那晚他和裴斯远……的房间吗? 念及此,余舟耳尖又开始迅速泛红,那红意很快顺着耳朵蔓延到了脖颈。 “就是这里啊?”路知南立在房门口朝里看了一眼,似乎没打算进去。 他知道这里头的猫腻,不愿进去纯粹是怕里头有残留的药物。 这会儿本就是春天,他又是血气方刚的年纪,若是来点药物一刺激,那可就不妙了。 “不进去看看?”裴斯远问道。 余舟闻言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心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你给人戴了绿帽子也就罢了,如今还要带人进屋看看? 不过他很快想起来自己是给路知南戴绿帽子的人之一,便也没底气在内心谴责裴斯远了。 “余贤弟要不要进来看看?”裴斯远问道。 “我不。”余舟忙道:“不用了。” 他说着还刻意往后退了两步,一张脸上写满了心虚。 裴斯远看着案上原本摆着烛台的地方,似乎是想说点什么。 不过他目光落在余舟面上片刻,终究还是忍住了没说。 路知南见状伸手在余舟肩膀上一拍,开口道:“饿了,今晚余贤弟也别急着回家了,让你裴哥哥请咱们吃点好的吧。” 裴斯远无奈一笑,带着两人出了寻欢楼。 寻欢楼斜对面便是一家酒楼。 裴斯远显然是那里的常客,带着两人进去很随意的和伙计打了个招呼,点了菜。 “咱们坐这里吧。”路知南指了指大厅靠窗的位置道:“难得出来,别去雅间里闷着了。” 裴斯远闻言点了点头,又朝伙计吩咐了几句。 “余贤弟,坐啊,出门在外别客气。”裴斯远一手搭在余舟肩膀上,那姿势看起来有些亲昵。 余舟下意识看了一眼路知南,见对方没注意到自己,忙抬手将裴斯远的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还给了裴斯远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这个眼神裴斯远立刻就看明白了,是在警告他让他守好男德。 余舟坐下后,还一直忍不住偷看路知南。 他其实有点好奇路知南此时的心情。 依着他所获得的信息,路知南多半已经知道裴斯远那晚给自己戴了绿帽子。 那么他今日跟着裴斯远来这一趟是为什么什么呢?找不痛快? 余舟最搞不明白的还是裴斯远,自己做了那样的事情难道不知道心虚愧疚吗? 而且他们都是大男人,裴斯远当着路知南的面也不知道检点,手还往他肩膀上乱摆! 他想起这茬,又忍不住瞥了裴斯远一眼,还下意识抬手在自己肩膀上扫了一下。 裴斯远:…… “黄公子,您这是在看什么呢?”裴斯远顺着路知南的视线朝窗外看去,忍不住问道。 “我回忆了一下,方才你带我们看的那间房,外窗就开在这条街上吧?”路知南开口道:“是不是那一间?”他说着抬手指了指斜对面二楼的一扇窗户。 “哪一间啊?”裴斯远装糊涂道。 “就是那间。”路知南又指了指。 这时有几个从二楼刚下来结账的客人,听到路知南的声音后,忍不住插嘴道:“就是那间,我每回来吃饭都能见着人提起那天的事儿,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话音一落,旁边的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寻欢楼可很久没出这么好笑的事情了。” “你们说裴副统领那相好的,都敢在外头偷人,怎么就不敢跳窗户呢?” “一人半高的窗户,还得绑个床单,哈哈哈哈!” 裴斯远:…… 余舟:…… 作者有话要说: 余舟:床单这事儿过不去了是吗?再提发火了哈! 明天继续双更~我好勤奋! 第7章 余舟被人当着面奚落,一张脸顿时尴尬地涨红了。 偏偏他又不敢反驳,只能抿着唇一声不吭。 没想到这时,一旁的裴斯远突然淡淡一笑,道:“一人半的高度不矮了,不习武的人跳下来很容易摔伤好吧?我看你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也未必敢从二楼跳下来吧?” 余舟闻言一怔,下意识看向裴斯远,表情十分惊讶。 他没想到,裴斯远竟会在这个时候帮他说话。 “你这话啥意思?咱们又没说你,你急什么?”方才奚落余舟那人道。 “我路见不平不行啊?”裴斯远也不急,声调依旧十分平和,看着几人道:“你们若是有本事,现在就去试试啊。” 他说着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金叶子放到桌上,道:“谁敢过去跳一次,这些金叶子拿走!” “你有病吧?”方才那人气得脸通红,道:“你有钱了不起是吧?” “有钱就是了不起啊。”余舟小声道。 他话音一落,众人顿时都看向他,吓得他往裴斯远身后躲了一下。 “怎么样?”裴斯远笑道:“敢不敢跳?” 他这话若是冲着几个缺银子的人说,保不齐还有点用。 但能来这家酒楼吃饭的,想来家里也不是没有家底的,自然不会被他激将。 哪怕有人看着那把金叶子有点动心,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不好意思去拿。 “这人真是病得不轻,别跟他一般见识了。”旁边的人劝道。 方才和裴斯远对呛的那人倒是识时务,闻言瞪了裴斯远一眼,竟真的跟着同伴走了。 不过他倒不是好说话,纯粹是看裴斯远那架势以及出手的阔绰程度,推测出他出身应该不一般,这才作罢了。 “这位公子,若是我去跳这金叶子送吗?”隔壁桌上一个看热闹的人问道。 “不送,想得美。”裴斯远说着将那把金叶子重新收进了荷包里。 余舟见裴斯远替自己出了气,心中颇为畅快,看着对方时眼睛都不由比方才亮了几分。 路知南大概是见惯了裴斯远这做派,忍着笑意摇了摇头,目光在余舟看来充满了宠溺。 经过这么一闹,席间的氛围反倒不像方才那么尴尬了。 余舟随即也发觉,路知南对于裴斯远这件“风流韵事”似乎并不是很在意,非但不生气,好像还觉得挺好玩似的。 作为理想主义爱情憧憬者,余舟自然是无法理解路知南的心思。 他暗道,若是换了他,自己的伴侣在外头跟人厮混还闹得满城风雨,他肯定要气死了。 “想不到你还知道护着人。”路知南看向裴斯远道。 “嗨。”裴斯远摸了摸鼻子,道:“我就是烦他们老是瞎说八道。” 裴斯远状似不经意看了余舟一眼,又道:“头一日说得还沾点边,这几日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我看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孩子都有了!” 余舟耳尖一红,暗道孩子是不可能有的。 因为他是男的,不会生孩子。 三人一道用了晚饭。 初时余舟还有些不好意思吃,后来便也渐渐放开了。 他发觉,路知南私下里还真是一点做皇帝的架子都没有,温柔又亲切,让人很难产生距离感。 “余贤弟看着单薄,饭量竟这么大。”从酒楼出来之后,裴斯远随口道。 “我……饿了。”余舟轻咳了一声,尴尬地道:“他家菜做得好吃。” 路知南闻言淡淡一笑,道:“若你喜欢,改日让裴副统领多带你来几回,他在这里也是包年的贵宾。” “不,不必麻烦。”余舟忙道。 “不麻烦。”裴斯远伸手作势要搭在他肩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半途又收了回去。 三日刚走出没多远,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裴斯远警惕地回头一看,发觉那阵骚动正是从寻欢楼的方向传来的。 “过去看看。”路知南道。 裴斯远点了点头,带着两人朝寻欢楼的方向行去。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冲出来一个人,朝着路知南身上扑了过去。 裴斯远眼疾手快将人往身后一护,借势往对方身上踹了一脚。 然而他这么一踹才发觉,对方并非是要行刺,看起来倒像是喝多了,被他这么一踹当街便吐了。 裴斯远一脸嫌弃地护着两人往后躲了躲,眉头都快拧成花了。 “真晦气。”裴斯远道。 他说着还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确认没被溅上脏东西,这才放心。 众人这么一耽误,寻欢楼门口那阵骚动已经平息了。 “都散了吧,有客人喝多了闹事,打搅了,打搅了。”寻欢楼里的伙计朝众人解释道。 裴斯远眼底闪过一丝凌厉,却没多说什么。 三人到了街角,宫里的马车已经等在那里了。 裴斯远扶着路知南上了马车,转头时,目光在某个方向停留了一瞬,像是在看什么。 余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不行,我觉得我这身上肯定被方才那酒鬼弄脏了,我得去洗洗。”裴斯远道。 “现在吗?”路知南挑开车帘问道。 “黄兄弟,不早了,您先回去吧。”裴斯远说着指了指余舟道,“让余贤弟陪着我便是。” 不等余舟反应,路知南便道:“也好,那你们去吧。” 他说罢放下车帘,马车很快便驶入了车流中。 “他那个……你不保护他吗?”余舟惊讶道。 “放心,有人保护他。”裴斯远一手揽住余舟的肩,带着他拐入了巷子里。 余舟被他半拖半抱地带进了巷子深处,这会儿夜色已经漫上来了,周围的光线很是黑暗,看着黑乎乎还挺吓人。 他虽然胆小,但平日里倒是不怎么怕黑。 可这会儿是和裴斯远在一块儿,他脑海中不由自主便脑补出了很多“杀人灭口”之类的词汇。 “裴……裴副统领,您带我去哪儿?”余舟忐忑地问道。 “叫我什么呢?”裴斯远脚步一顿,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问道。 大概是这会儿夜色太深,余舟被他问得浑身发毛,忙小声改口道:“裴哥哥。” “带你去个好地方。”裴斯远说着伸手在他后背轻轻一推,带着他进了旁侧的一扇小门。 眼前骤然亮起火光,同时耳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响,余舟这才发现自己如今身处的这个小院竟还挺热闹。他看到的火光是一个大灶膛里发出的,那里头似乎是烧了炭。 “公子今日带了朋友啊?”有人过来朝裴斯远打招呼。 “弄两身干净的新衣裳来。”裴斯远一边带着人朝里走,一边道。 那伙计忙应声去了,看起来对裴斯远颇为殷勤。 余舟跟着裴斯远穿堂过院,最后经过一条狭窄湿润的小道,停在了一间屋子的门口。 “放心吧,我在这里也是包年的贵宾,他们准备的衣服都是新的,泡澡的盆子也都是没给别人用过的,干净着呢。”裴斯远道。 “泡澡?”余舟一怔,这才反应过来,裴斯远带他来的地方是个澡堂子。 “我不泡。”余舟下意识拽住自己的衣襟道:“你自己泡吧。” 裴斯远挑了挑眉,问道:“为什么?这可是京城最豪华的澡堂子,普通人来了都没有单间的,都得去外头跟人下饺子。” “我不泡。”余舟固执地道。 倒不是他矫情,而是因为他后腰那晚被裴斯远握出来的淤青,这会儿还没散尽呢。 这种淤伤向来都好得极慢,要想彻底看不出来估计还得过些日子。 若是他和裴斯远一起洗澡,裴斯远定然会怀疑。 毕竟,那淤伤的位置太敏感了,说不定还能看出裴斯远手的轮廓。 届时裴斯远若是伸手比划一下,那可就什么都瞒不住了。 “我真的不用……我回家再沐浴。”余舟佯装镇定道。 两人立着的过道并不宽敞,这会儿说话时两人离得极近,裴斯远低头便能看见余舟因为紧张而微颤的长睫。他发觉余舟的胆子真的很小,每次被他三言两语那么一逗,就会怂得像只待宰的小猎物,连逃跑都不敢。 “为什么不呢?”裴斯远温声哄道:“莫非……你身上有什么我不能看的秘密?” 他话音一落,便见余舟原本就白皙的小脸越发苍白了几分,紧张得连唇上的血色都快褪尽了。 大概是因为离得太近,他几乎能看到对方那双漂亮如潭的眼睛里,正慢慢溢出水光。 “我……”余舟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了,骨节都因为太用力而有些泛白。 裴斯远目光微闪,突然开口道:“我让人弄一道屏风,这总可以了吧?” 余舟闻言惊讶地抬头看向裴斯远,似乎没料到对方竟突然放过了他。 不过不待他多想,先前得了吩咐去取衣物的伙计便来了。 那伙计拿了两套崭新的中衣,还有几块洗澡需要用到的布巾。 “两位稍等片刻,很快就好。”那伙计道。 裴斯远点了点头,稍稍退开了两步,倚在余舟对面的墙上。 余舟看了一眼裴斯远,想问什么又不敢问。 直到伙计在里头忙活了半天,将热水都弄好,这才将两人请进去。 余舟进去之后才发觉,这房间里原本就有一扇屏风。 所以……他方才白白担心了那么久? 裴斯远留意到他的神情,眼底不由浮起了一抹笑意。 不等余舟反应过来,他便三下五除二脱了衣服,抬脚踏进了屏风一侧的浴桶里。 余舟不敢耽搁,生怕一会儿裴斯远先出来,忙躲在屏风后迅速脱了衣服,跨进了另一只浴桶里。他心虚地检查了一下自己后腰的淤伤,发觉看上去已经不像先前那般可怖了,不过因为他皮肤白皙,所以还是挺显眼的。 幸好这屋里有个屏风。 他不敢耽搁太久,只草草泡了一会儿就出来擦干身体换上了那身新的中衣。 不过他很快发现了一个尴尬的局面,这屋子本就不大,除了屏风两侧的木桶,只有另一侧摆了张躺椅。 这会儿裴斯远没洗完澡,他也不能开门出去,所以他唯一的选择就是坐在椅子上等着裴斯远。可这样一样,他就要正对着裴斯远的浴桶了。 “余贤弟洗完了?”裴斯远问道。 “嗯。”余舟忙道。 “劳烦你给我搓搓背吧。”裴斯远道。 余舟:…… 他心中千般不愿,却不敢贸然拒绝裴斯远。 于是,他只得走上前拿起布巾,眼观鼻鼻观心地帮裴斯远搓了搓背。 “你这手上的力气当真是比挠痒痒还不如。”裴斯远无奈道。 “要不我去找伙计来帮你?”余舟问道。 “算了,就这样吧。”裴斯远说着便站起了身。 余舟猝不及防,忙转过身去躲到了墙边。 裴斯远拿起衣服穿上,目光在对方迅速泛红地脖颈上逗留了一瞬,张了张嘴似乎想逗对方两句,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两人从浴房出来之后,裴斯远便带着他七拐八拐绕过好几条走道,去了另一侧的暖阁。这暖阁的构造和现代社会的汗蒸房有点像,四面都是木质的,并没有设窗户,但是并不像蒸房那么热。 暖阁里有一方矮榻,上头摆了一张茶案。 裴斯远示意余舟坐在自己对面,随手拿起桌上的水壶,帮自己和余舟都倒了一杯水。 “这里的东西是安全的,你可以随意。”裴斯远道。 余舟一怔,这才反应过来,暗道怪不得裴斯远是带着他从后门进来的呢。 这澡堂看着挺讲究,门面应该也不小。 不过裴斯远为什么要带着他走后门,他就拿不准了。 “我回头让他们给你也弄一张贵宾身份,你来泡澡记我账上就行。”裴斯远大方道。 “多谢裴公子。”余舟忙道。 裴斯远拈着手里的茶杯,抬眼看向余舟,便见对方额前的碎发上略有些湿润,应该是洗澡时不慎沾上的。大概是这暖阁里温度高,对方面色染着自然的红润,看着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灵动。 裴斯远目光微微下移,落在余舟唇角,见他那里沾着方才喝水时不慎留下的水渍,显得唇色比平时更红了几分。这样的余舟,比平时看起来更好欺负了。 “怎么又改了称呼了?”裴斯远温声问道:“不是说好了的吗?” “啊……”余舟喝了一口茶,无辜地看着他,开口道:“裴哥。” 这声“裴哥”虽然只比“裴哥哥”少了一个字,可落在耳中的意境却登时从暧昧缱绻平白多了几分江湖气息,令人听了之后,毫无世俗的欲望。 裴斯远:…… “我睡一会儿,你随意,桌上的点心都是安全的,饿了可以吃。”裴斯远说罢倚在身后的榻边,竟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余舟起先还正襟危坐,到了后来见裴斯远睡熟了,便也放松了下来,没多时他也倚在榻边睡着了。 睡着后,他很快便陷入了梦境。 梦里,他和裴斯远洗澡时,屏风突然倒了。 裴斯远发现了他身上的淤痕,一眼便认出了他,上前便掐住了他的脖子。 余舟吓得够呛,骤然惊a醒了过来。 “唔……”他醒来后见裴斯远正直勾勾盯着自己看,吓得差点叫出声,被裴斯远一把捂住了嘴。 眼前这场景与梦里高度重合,余舟顿时吓得脸都白了,下意识便想挣扎。 “嘘。”裴斯远将他顺势按在榻上,附在他耳边低声道:“别出声。” 余舟顿时不敢再出声,却紧张地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隔壁传来了说话声: “大人,裴斯远今日带着人去寻欢楼,他到底什么意思?”一人道。 “他带了谁过去?”另一人问道。 “带了那位,还有新上任的那个小起居郎。”那人道。 “哼。”另一人冷哼一声道:“原以为他耀武扬威一次也就罢了,没想到他越来越起劲,这是打算彻底撕破脸了吗?” “咱们都对他那样了……想不撕破脸也很难吧。”那人又道。 “这倒是。”另一人想了想,道:“他带着那位,今日可有发现什么?” “遇到了一个发疯的,不过摆平了,那位应该是没起疑。”那人道。 “把人尽快处理了,利索点,别再出了纰漏。”另一人道。 余舟闻言一脸震惊,暗道这是要处理谁? 处理他,还是处理皇帝?这些人胆子也太大了吧? 裴斯远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问,附在他耳边道:“说的是吃错药的那个。” 余舟闻言这才松了口气,不过他很快发觉,自己和裴斯远如今这姿势有些奇怪。 他稍稍挣扎了一下,想起来。 裴斯远用眼神示意他去看墙上半开的一个孔洞,那意思这东西是刻意开了偷听的,这会儿他们这边只要有动作,很容易被发现。 余舟无奈,只得打消了这个念头,任由裴斯远这么居高临下地继续按着自己。 “最近京城医馆这边也闹得挺凶,有人已经闹到了衙门里。”那人道。 “哎。”另一人叹了口气道:“谁也没想到这批药材路上会出了岔子,要不是这东西放不了太久,咱们也不必费周折弄到京城来折腾,惹出这么多不必要的麻烦。” “好在眼看就四月了,这茬药说话间就长起来了。”那人道。 “嗯。”另一人道:“你这边再盯紧一些。尤其是注意姓裴的动向,别让他坏了事。” 随后,两人又说了一些杂七杂八的话题,而后约定了下次在这里会面的时间。 余舟:…… 这俩人是憨憨吗?自以为找了个安全地方,没想到裴斯远就在隔壁候着呢。 过了许久,隔壁的谈话才差不多停止了。 裴斯远伸手在墙壁上轻轻触碰了一个机关,那传声的孔洞立刻消失了。 余舟无辜地看着他,等着他将自己放开,裴斯远却没动。 “余贤弟,我突然意识到,你知道的太多了啊,这可怎么办?”裴斯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余舟,一脸为难地道:“实在是对不住,为了安全起见,我只能……” “别杀我灭口!”余舟忙道:“我不会说出去的。“ 裴斯远略作思忖,看着面前一脸忐忑的人,似乎有些纠结。 “我怎么才能信你呢?”裴斯远问道。 “我可以发誓!”余舟道:“我绝对不会泄露出去一个字的!” 裴斯远目光一动,挑眉道:“那你叫一声裴哥哥我听听。” 余舟闻言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总算反应过来了什么…… 这混蛋,在耍他! 作者有话要说: 余舟:好气,怎么办! 一更,晚点二更~么么哒~明天继续给大家发红包~ 感谢在2022-03-13 23:40:37~2022-03-14 23:50: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351545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白兔儿岭 40瓶;长溪 20瓶;画渣渣 11瓶;唯美于行走间° 5瓶;就要色色、流光、十分 1瓶; 第8章 意识到裴斯远在耍自己之后,余舟那颗小得没边的胆子难得“大”了一回,一把将裴斯远推开了。裴斯远就势倒在矮榻上,依旧忍不住看着余舟直笑。 “那么好笑吗?”余舟挪到一边抿着唇,不大想理人了。 裴斯远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开口道:“我也不算耍你,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有点担心你知道的是不是太多了?” 余舟闻言看了他一眼,肉眼可见再次紧张了起来。 “知道为什么叫你来吗?”裴斯远收敛了笑意,问道。 “不知道。”余舟道。 “你是陛下的起居郎,依着本朝的规矩,你说的话,写的字,不管是拿到刑部还是拿到大理寺,都是有着特殊的效力的。”裴斯远道:“这是你们起居郎的特权,整个朝中,也只有你们有这样的特权。” 余舟闻言有些惊讶,显然没听说过此事。 他打量着裴斯远,似乎在判断对方这话是真还是假。 “你为什么不带黄公子来?”余舟问道。 “他是一国之君,日理万机够辛苦了。”裴斯远道:“有些事情,在没想好具体怎么做之前,我不想让他操心。” 余舟闻言开口道:“不枉黄公子那般待你。” “这话说的。”裴斯远看着他问道:“我待你难道就不……”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不由收敛了笑意。 “余贤弟,你今日为何说寻欢楼里那个人不像是喝醉了?”裴斯远问道。 他那气质本就凌厉,收敛了笑意之后,看起来比平时更有压迫感。 余舟几乎分不清楚,这样的裴斯远和老逗他的裴斯远,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喝多了酒之后,人的行动会变得比较迟钝,但是那个人行动看起来很敏捷,似乎只有意识不大清醒。”余舟道:“所以我觉得他那个样子,像是吃了什么药,产生了某种幻觉。” 裴斯远闻言微微拧了拧眉,目光带着几分审视看向余舟。 余舟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小声问道:“我只是猜测。” “你知道隔壁那两个人是谁吗?”裴斯远问道。 “不知道。”余舟毫不犹豫地道。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是在判断余舟说的是不是实话。 “余贤弟,你可别骗我。”裴斯远说着又笑了起来,但语气中却带着几分令人不容抗拒地威压,“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很记仇,你若是骗了我……” “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认识方才那两个人。”余舟忙举起了三根手指道。 “不必发誓,我不信这个。”裴斯远说着忍不住抬手,在余舟耳朵尖上轻轻捏了一下。 余舟被他这举动搞得有些茫然,仰头无辜地看着他。 裴斯远却没再说什么。 “走吧。”半晌后,裴斯远起身道。 “去哪儿?”余舟不解地问道。 “夜深了,睡觉。”裴斯远道。 “咱们的衣服……” “衣服他们拿去洗了,估计明天才能烘干,今晚在这里睡吧。”裴斯远道。 “可是……”余舟忙道:“我没和家里说。” “你睡着的时候,我吩咐人去朝你家里报备过了。”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一怔,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只能跟在裴斯远后头出了暖阁。 裴斯远带着他又绕了好多圈子,最后到了一处小院中。 “我没带人回来住过,所以没有备用的床褥。”裴斯远看了他一眼道:“委屈你跟我同榻将就一晚吧,我的床挺大的。” 余舟:…… 这也太随便了吧。 裴斯远好歹是名草有主的人,为什么能这么随随便便就跟别人同榻而眠? 他就不怕自己回头在路知南面前说漏了嘴? 不过余舟很快反应过来,路知南对这种事情似乎不是很在意。 也难怪裴斯远在外头能这么有恃无恐呢。 他对裴斯远这种恋爱态度,实在是无法苟同。 “这样……不合适吧?”余舟站在屋里,一脸纠结地道。 “春夜寒凉,别冻着。”裴斯远躺在榻上,拍了拍自己旁边的位置道:“都是大男人,害羞什么?” 余舟心想我不是害羞,我是要脸! 见余舟戳在那儿不动,裴斯远声音一沉,道:“余舍人,过来。” 余舟素来吃硬不吃软,一听他语气加重了,登时不敢再拒绝,忙老老实实走到了榻边。 “躺下,睡觉。”裴斯远道。 “哦。”余舟方才的骨气荡然无存,贴着榻边小心翼翼躺下了。 裴斯远似乎没打算继续为难他,分了一半被子给他,便躺着不动了。 时隔数日,余舟第二次和裴斯远同榻,心情十分复杂。 上一次,他以为那是个梦,因此满心旖旎。 而这一次,他心中只有对裴斯远的惧怕。 哪怕如今在心里认定了裴斯远并不知道那晚的人是他,余舟依旧忍不住害怕这个人。他甚至说不上来是为什么,他只知道裴斯远做的每一件事,他都猜不透。 这个人无论是对他笑,还是对他凶,他都拿不准对方真实的意图。 “去岁中秋前,禁军中有个儿郎突然疯了。”裴斯远突然开口道。 余舟一怔,问道:“疯了?” “就像今天你在寻欢楼里看到的那个人一样。”裴斯远道。 他此时声音没什么起伏,但余舟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几分与平时不大一样的情绪。 “因为他死的蹊跷,后来我命人将尸体送到了刑部,没想到转天得到的结论是他喝多了。”裴斯远轻笑一声,道:“连你都能看出来,那症状并非是喝醉了,刑部的人竟会不知道吗?” 余舟听到此处,终于明白了什么。 裴斯远此番去寻欢楼,竟是为了那发疯之人? “我不信他们的说辞,便背地里找了大理寺的仵作验了尸,结果和你说的差不多。”裴斯远转头看向余舟,道:“确实是用了药所致。” “这个人……是自愿用的药吗?”余舟问道。 裴斯远闻言有些惊讶,似乎没料到余舟竟会一句话便问到了点子上。 先前在寻欢楼里也是,余舟只一句话便点出那人不是喝多了,而是吃错了药。 这会儿裴斯远甚至没朝他透露过多的细节,他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裴斯远盯着余舟看了一会儿,目光带着几分审视。 半晌后,他才继续开口道:“没有人知道他是不是自愿的,但我觉得不是。” “后来,我查了很久,不知道是不是那个儿郎的死打草惊蛇了,那种药很长一段时间没在京城出现过。”裴斯远道:“我只能依着那个儿郎死前做过的事情和见过人,推测出了几个可疑的地方,其中之一就是寻欢楼。” “那种药是……”余舟问道。 “致幻的,跟你想的差不多。”裴斯远道。 余舟从他的话里听出了点什么,却没有贸然追问。 “大概是我逼得太紧,把背后的人逼急了。”裴斯远冷笑道:“所以才有了先前那件事。” 余舟一怔,暗道先前裴斯远被人算计,不是为了让他在皇帝面前失势吗?怎么和裴斯远说的不一样? 难道那些人是怕裴斯远查出来那种药,这才设计陷害他? “你不问问是哪件事吗?”裴斯远道。 “是……哪件事?”余舟忙问道。 裴斯远转过身面对着余舟,便见对方小心翼翼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又避开了他的视线,表情别提有多心虚了。 “前几日,那些人给我下了药,将我迷晕,然后找了个人塞到我房里……”裴斯远看着余舟,一字一顿地继续道:“将我……奸.污了。” 余舟:…… 这人怎么睁着眼说瞎话呢? 明明是……这怎么能算是那个? 余舟很想替自己分辨几句,可他一开口就露馅了! 但是什么都不说,他又觉得十分不甘! “余贤弟,你说我清清白白一个人,竟遭如此横祸,是不是挺可怜?”裴斯远问道。 “你……”余舟张了张嘴,勉强压下情绪,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 “这种事情又不光彩,我实在不知道该同谁说。”裴斯远摆出一副可怜巴巴地语气道:“哎,枉我活了二十几年,身边连个能说体己话的知心人都没有,受了这样的委屈也只能自己承受。” “黄公子……不是对你挺好的吗?他那么信任你,你要好好珍惜。”余舟语重心长地道。 “呵。”裴斯远一脸委屈地道:“你还没见过他后宫里那些人吧?” 余舟一怔,这才意识到,路知南是个皇帝,后宫里想必有不少妃嫔。 念及此,他不由对裴斯远生出了几分同情来。 说到底,那晚的事情裴斯远也不是主观自愿的,他们俩都是受害人。 而裴斯远虽然略显浪.荡了些,却也没有主动背叛路知南,至少目前看来是没有。 “余贤弟,我心里好苦。”裴斯远说着往余舟身边挪了挪。 余舟正想安慰他,一想不对啊,他要是背着路知南安慰裴斯远,那他不就是绿茶男了吗? 念及此,他开口道:“你们两个人的事情,我一个外人不好插嘴,你要是心里苦,最好还是朝黄公子说吧,我嘴笨,不会安慰人。” 裴斯远:……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贤弟,你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明天继续双更~么么哒 第9章 余舟“冷冰冰”地拒绝完裴斯远还不算完,他索性翻了个身,将自己的背对着裴斯远。 裴斯远幽幽叹了口气,盯着余舟单薄的肩背道:“余贤弟,我看着你的背影,不知为何有种很熟悉的感觉。” 余舟闻言身体一僵,忙转过了身,面对着裴斯远。 他刚想起来,那晚在寻欢楼里,他大部分时间都是背对着裴斯远的。 “怎么了?”裴斯远佯装无辜问道。 “没有……我就是突然觉得,还是应该安慰你一下。”余舟忙道。 “真的吗?”裴斯远问道。 “嗯,你……经历了这种事情,怪不容易的,我知道你肯定心里不好受。”余舟忙道。 “我心里可太苦了。”裴斯远道:“过了这么多天,我几乎每天晚上都能梦到那天晚上的场景,那个人他将我……” “裴副统领……裴哥!”余舟生怕他将那晚的细节说一遍,忙道:“过去的就让他过去吧,你也别一直记在心里。” “我忘不了啊。”裴斯远道:“我这么多年了,还未经人事……” “你未经人事?”余舟一怔,惊讶道。 “我的意思是,和陌生人。”裴斯远道:“这种事情向来都是要两情相悦才好,那个人他问都不问我,就对我那般放肆,夺走了我的清白。” 余舟闻言心情十分复杂,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找到他,会如何处置?”过了半晌,余舟小心翼翼问道。 他原本是不敢触及这个问题的,但今晚裴斯远难得提起,他便大着胆子想探听一二,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自然是不能轻饶了他。”裴斯远道。 “你……你是怀疑他和陷害你的人是一伙的?”余舟问道。 “不,他不可能和那些人是一伙的。”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颇为惊讶,大概是没想到裴斯远竟会这么回答。 其实这个问题,余舟此前也试着分析过。 理论上来说,他确实是最不该被怀疑的人。 反派既然选了他这个倒霉蛋送到裴斯远房里,而且原计划是将人弄死,这一点就足够说明问题。毕竟反派这步棋完全可以随便找个人来,随意拉一个客人送进去就行,没必要搭上自己的人。 他们之所以不找寻欢楼的人,可能是因为不想让寻欢楼牵扯太多。 找余舟,约莫是因为看他不大聪明,什么人给的酒都敢喝,再加上他样貌长得好,第二天被发现死在裴斯远身边,更能达到整垮裴斯远的目的。 毕竟,舆论总是难免以貌取人。 一个长得好看的少年被裴斯远弄死了,更容易让人惋惜。 再加上余舟的父亲也是个不大不小的官,自家儿子死在了裴斯远床上,只要稍微闹上那么一闹,事情就没那么容易平息。 唯一的疑点大概就是,他那晚没有死,这和裴斯远得到的线报是不同的。 “我觉得他也不像是同伙。”余舟忙道:“不然他为什么连夜跑了,而不是留下来诬陷你呢?” “你怎么知道他连夜跑了?我方才可没这么说。”裴斯远问道。 余舟闻言一惊,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不过他很快反应了过来,支支吾吾地道:“今日在酒楼,那个人不是说他连夜跳窗户跑了吗?” “不是跳窗户,是坠着床单下去的。”裴斯远道:“对我放肆的时候胆子很大,跳窗户时反而知道害怕了,你说这人是不是很有趣?” 余舟:…… 就非得再提床单是吗? “那他既然不是那些人的同伙,证明他也是无辜的啊。”余舟小声道:“你们……都是大男人,他也是被人利用,你何不放过他算了?” “他可不无辜。”裴斯远道:“那日我虽然中了迷药,却并未完全昏迷。” 他说着目光落在余舟面上,又道:“他那晚醒来的时候被药力影响的不深,原本是可以离开的,可他不止没有离开,还对我那般放肆。” 余舟:…… 他不跑是因为他以为那个是个梦! 可他不敢和裴斯远解释,因为看裴斯远这架势,似乎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余舟想了想,大着胆子问道:“那你打算……如何处置他?” “自然是让他……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裴斯远话音一落,便见余舟面色泛上了几分苍白,就连身体都不由有些微微发抖。 “不过……”裴斯远顿了顿,又开口道。 “不过什么?”余舟看着他,眼底又燃起了一丝期待。 裴斯远看着他半晌,淡淡一笑,道:“不过那个人如果能哄得我高兴,我也可以考虑一些不那么折磨人的法子。” 余舟闻言面上闪过一丝茫然,显然一时之间没想到该如何哄裴斯远高兴。 “睡吧,不早了。”裴斯远伸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柔声道。 余舟应了一声,满腹心事地闭上了眼睛。 这夜他起先睡得并不踏实,一直做噩梦。 后来感觉似乎有人在他身上轻轻拍了一会儿,这才令他慢慢安稳了些。 不过他睡着时明明是贴着榻边睡的,醒来之后却发觉自己整个人都贴到了裴斯远身上。 对方是个武人,身体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劲实,硬邦邦的。 余舟靠得近了,脑海中登时便想起了那晚的情形,忙忍不住往外挪了挪身体。 “醒了就起来吧,洗漱一下吃点东西,该进宫了。”裴斯远开口道。 余舟这才发现他已经醒了,尴尬地避开了他的目光从榻上爬了起来。 有家仆过来备好了洗漱的东西,余舟闷着头洗了脸漱了口。 但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他不会梳头。 昨日折腾了一日,昨晚又睡了一宿,他现在的头发早已半散开了。之前在家里的时候,都是小寒帮他梳头,今日小寒不在,这可把他给难为坏了。 他走到铜镜前坐下,拿着木梳将头发梳顺,试着回忆了一下小寒帮他束发时的动作。可他无论怎么折腾,头发都束不起来,还把自己扯得有点疼。 裴斯远早就留意到了余舟的举动,抱着胳膊立在不远处看了一会,似乎觉得颇为有趣。 漂亮的人他见过很多,笨的人他也见过很多,但是这么漂亮又这么笨,胆子还那么小的,他就只见过这一个。 直到有人端了早饭过来,裴斯远才几步上前,接过了余舟手里的木梳。 “长这么大了,不会束发?”裴斯远笑道。 “手笨。”余舟道:“学不会。” “嗯,手确实不大灵活。”裴斯远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意味深长。 余舟这会儿十分窘迫,自然是没留意到他的表情。 “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给别人束发呢。”裴斯远一手拢起他的头发,手背在他后颈处不经意划过,惹得他身体一僵,耳尖又不争气地红了。 余舟下意识想开口问他,难道你也没给陛下束过发? 但他转念一想,这种时候问这个问题实在有点奇怪,便忍住了。 “好了。”裴斯远帮他束好发之后,随手在他通红的耳尖上又捏了一下。 余舟耳朵很敏.感,这一下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手指上的薄茧,于是不受控制地又想起了这只手做别的事情时的触感,耳尖跟着更红了几分。 裴斯远忍着笑意走到桌前坐下,亲手拿过勺子盛了两碗瘦肉粥,将其中的一碗推到了桌子的另一侧,示意余舟坐下。 “我要不还是回家吃吧……”余舟话说到一半,鼻间便传来了瘦肉粥的香味,肚子很配合地咕噜响了一声。 “昨日去你家传话的人,一并将你的官服取来了。”裴斯远道。 余舟一怔,没想到他竟想的这么周到。 既然他的官服在这里,他就不用回家换衣服了。 念及此,余舟总算是安心坐下了。 裴斯远平日里虽然看着有点散漫,吃相却很斯文。 他端着粥碗,不紧不慢地小口喝着,却见桌对面的余舟,拿勺子快速在碗里搅了几下,而后三五口便将一碗粥喝光了。 对方喝完了一碗,下意识便伸手去拿勺子,打算给自己再盛一碗,这时似乎是留意到了裴斯远的目光,拿勺子的手顿在半空有点进退两难。 “要我给你盛?”裴斯远问道。 “不用。”余舟闻言忙给自己添了一碗粥。 裴斯远饭量不算特别大,但是看着余舟吃饭太香了,搞得他食欲都变好了不少,也跟着多喝了半碗粥。 饭后,裴斯远让人来收拾了碗筷,将余舟的官服拿给了他。 裴斯远倒是坦然,当着余舟的面便换上了武服。 余舟见状也不好意思矫情,背过身去将自己的官服也换上了。 不过他穿过来虽然有数日了,但对于束发和穿衣服这样的事情,还是不太熟练。平日里在家中有小寒帮着倒是不觉,如今他自己弄起来就变得格外费工夫。 “你在家可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什么都不会啊。”裴斯远看不下去,伸手环着他的腰,帮他系上了腰带。 余舟也不敢逞强,老老实实让他帮忙将腰带束好,别别扭扭朝他道了谢。 两人一同乘马车到了宫门口,而后步行朝御书房走去。 余舟有点心虚,生怕别人看出来他是和裴斯远一起过的夜,很想跟他拉开点距离,便故意放慢了脚步。然而裴斯远不仅没先走,还故意放慢了步子等他,到了后来直接伸手揽着他走了。 “哟,今日裴副统领和余舍人一起来的啊?”在御书房当值的来喜,在门口看到两人时忍不住笑着打了个招呼。 不等裴斯远开口,余舟忙道:“宫门口遇到的,顺路一起过来。” 来喜不疑有他,也没多说什么,倒是裴斯远听到他这说辞,挑眉看了他一眼。 这会儿路知南正在御书房与朝臣们议事,依着规矩还没到余舟当值的时候,于是他便老老实实在门口候着。但裴斯远不知为何,也没进去,竟也跟个门神似的守在了门口。 裴斯远不止没进去,目光还一直在余舟身上打量。 “裴副统领,您为什么不进去?”余舟小声问道。 “我晒会儿太阳,里头吵。”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四处看了看,索性挪到了不远处的廊下站着去了。 裴斯远则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立在阳光下,直到御书房里的朝臣们议事完出来,他才进去。 余舟就跟刻意避嫌似的,在外头数了二十个数才进去。 他进去之后,先是朝路知南行了个礼,这才走到自己的矮几旁坐下。 “余舍人昨晚没睡好?”路知南看了余舟一眼问道。 余舟皮肤白皙,稍一熬夜眼底便能看到些许青黑,很明显。 他闻言正想着该如何回答路知南才合适,便闻一旁的裴斯远道: “余舍人大概是嫌我家床硬吧,昨晚一直翻来覆去的。” 余舟:!!! 作者有话要说: 余舟:这是人干的事儿吗? 一更,晚点二更,明天继续给宝子们发红包哈~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14 23:41:28~2022-03-15 23:50: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萝了个大北、浮泩 10瓶;唯美于行走间° 3瓶;就要色色、是静静子呀~、叶绿素 2瓶;酣然入睡 1瓶; 第10章 来喜原本正立在路知南旁边帮他捏肩呢,听到裴副统领这话后吓了一跳,手劲儿稍稍大了些,惹得路知南“嘶”了一声。 余舟听到路知南这声“嘶”,只当对方是动了怒,吓得三魂七魄差点离体。 好在裴斯远及时开口道:“昨日余舍人帮着臣查了点事情,结束时有些晚,臣便留他住了一宿。” “哦?你们查出什么了不曾?”路知南问道。 “待有了眉目,自会朝陛下禀告。”裴斯远道。 路知南闻言点了点头,那表情倒是看不出异样。 余舟惊魂未定地在原地呆坐了半晌,一颗心总算又落回了肚子里。 他差点忘了,路知南对于裴斯远的私生活,一直不是很在意。 不过,对方不在意是一回事,他这个做臣子的,还是要有分寸。 伴君如伴虎的道理他懂,今日对方或许浑不在意,来日若是心情不好了,焉知不会翻旧账?届时他一个从六品的小小起居郎,十个脑袋也不够砍啊。 “我来吧。”裴斯远走到路知南身边,挥退了来喜,亲自帮他捏了捏肩膀。 路知南一脸笑意道:“嘶,你手劲儿太大,轻点。” “我记得陛下从前喜欢重点,怎么如今换了口味了?”裴斯远问道。 “你那手跟铁钳子一样,算了,别捏了。”路知南将人赶到一边道:“朕好了。” “陛下是厌弃臣了吗?”裴斯远问道。 路知南抬眼看了他一眼,那表情似乎很想将手边的砚台扔到他脑袋上。 余舟在自己的位置上缩着,压根不敢往这边看。 “好久没出过京城了,如今天气也暖和了,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路知南突然开口问道。 “陛下怎么突然问这个?”裴斯远问道。 “礼部的人每年都会组织踏青,今日正好问了朕一句。”路知南道:“朕没想到什么好地方,所以想着问问你有没有想去的?” 不待裴斯远开口,路知南突然将目光转向了余舟,道:“余舍人,你可有想去的地方?” 余舟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开口道:“臣……臣没有想去的地方。” “朕想着,这次可以带着太学的学子们一起去踏青,只是一时也没想好合适的地方。”路知南道:“余舍人,你年纪小,与他们算是同龄人,这几日你帮着朕想想,找个合适的地方吧。” 眼看路知南这并非是商量的语气,更像是命令,余舟自然不敢推辞,忙应下了。 裴斯远看了路知南一眼,表情稍稍有些复杂,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当日下了值之后,余舟便去了一趟中书省衙门。 他对京城附近的地方,并不了解,皇帝让他找地方,属实有些难为他。 不过他记得他曾经那个同僚柳即安似乎很爱玩,便打算找他取取经。 “余舟!”柳即安看到余舟后颇为高兴,上前便将他一把揽在了怀里,态度很是亲昵,“从前跟你在一块时真不觉得什么,这几日你不在身边,我可想你想得好苦。” 余舟朝他笑了笑,道:“今日来有些事情想拜托你。” “好哇,没事儿你就不说来看看我了?”柳即安嗔道。 “这分开也没几天。”余舟道。 “逗你的。”柳即安在他肩上一推,揽着他朝衙门外一边走一边道:“什么事儿,说吧。” 余舟当即把皇帝的吩咐朝他说了一遍。 “正好我在京城憋得久了,这次陛下带不带衙门里的人啊?”柳即安问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只说带着太学的学子。”余舟道。 “算了,回头我找我爹走个后门,把我塞到同行的队伍里就成,嘿嘿。”柳即安想了想,又道:“去东郊吧,东郊有个马球场,去岁咱们还去过你记得吧?” 余舟想了想,道:“太学的学子都是书生,打马球只怕不在行。” “也对。”柳即安道:“那就去京北吧,那里有花田,这个季节正是漂亮的时候。” 余舟点了点头,忙道:“那我明日就去朝陛下说吧。” “一会儿回家换个衣服,我请你去寻欢楼喝酒。”柳即安搂着余舟肩膀道:“那边新来了个小相公,弹琴特别好听,人也长得俊。” “好看的小相公啊,带我一起呗。” 这时,两人耳边突然传来了裴斯远的声音。 柳即安一看到裴副统领,吓得一个激灵,甚至不由自主往余舟身后躲了一下。 然而裴斯远却没给他眼神,只盯着余舟道:“余贤弟,原来你喜欢小相公啊?” 余舟:…… 又不是他要去,那不是柳即安说的吗?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个事儿没办,余舟,你和裴副统领去吧,我先走了。”柳即安匆匆朝裴斯远行了个礼,又在余舟身上轻轻拍了一下,转身便溜了。 余舟差点都忘了,这京城里可不只是他一人怕裴斯远。 “干嘛这么看着我?”裴斯远笑道。 “裴副统领。”余舟深吸了口气,道:“你今日为何要朝陛下说我昨晚在你家里过的夜?” “原来是在为这个不高兴?”裴斯远问道。 “我不像你那般得陛下宠幸,若是他当真动了怒,我……”余舟叹了口气,放软了语气,朝裴斯远道:“我只想好好当差,不想惹是非。” 裴斯远看着他,渐渐收敛了笑意,道:“可是你知道的太多了,是非已经惹上你了。” 余舟闻言心底一沉,问道:“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你会明白的。”裴斯远道:“跟我来。” 余舟跟着他走了几步,道:“去哪儿?” “你昨日的衣服让人洗好了,你不去拿吗?”裴斯远问道。 “我家里的马车在那边等着我呢。”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提步走向了路边的马车,马车上,小寒正朝他们这边看,见状忙跳下马车,朝他行了个礼。 “往后这几日你家公子跟着我办差,你不必接送了。”裴斯远道。 小寒闻言一脸震惊,看向裴斯远身后的余舟,见对方面色也带着讶异。 余舟看向裴斯远,似乎想反对此事,但他素来不敢惹对方,只能可怜巴巴闭上了嘴。小寒见状心里越发不是滋味,看着裴斯远敢怒不敢言。 “你有话想说?”裴斯远问道。 “我家公子……身边得有人伺候。”小寒闷声道。 “不会束发,不会穿衣服,还有什么是你家公子不会的,不如你一并朝我说了吧?”裴斯远道。 小寒一怔,显然很是惊讶,随后他似乎反应过来了什么。 裴副统领这话隐藏的信息太多了,他几乎不敢细想,偏偏这会儿又不能问余舟。 裴斯远没打算同他多说什么,转身便要带着余舟离开。 不过他目光落在余舟带着些许委屈的面上,却突然改了主意。 “这样吧,你连人带车我一并征用了,这几日你就跟着我吧。”裴斯远说着朝不远处的亲随招了招手,吩咐了几句,让对方去余府传个话。 最后,他便拉着余舟上了余家的马车。 小寒一脸茫然,怔在原地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过了约两刻之后,马车载着余舟和裴斯远,又到了先前那澡堂的后巷。 裴斯远吩咐人带小寒去休息,而后领着余舟回了小院。 “之前那个人不是说会一直派人盯着你吗?”余舟问道:“你这么大张旗鼓的回来,不怕被人发现?” “放心吧,他们的眼线自有人去牵制。”裴斯远道:“而且我们进来的后巷与澡堂的前门差着十万八千里,真给他们找到这里,他们也发现不了什么。” 余舟这才想起来,他们来的路上在巷子里兜转了很久,原来里头竟还有这么多玄机。 “若是有人知道我在这里的住处,那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你泄了密。”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忙道:“我一直跟你在一起,怎么可能泄密!” 裴斯远朝他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两人进了屋之后,各自换上了便服。 这时余舟又闻到了早晨那瘦肉粥的味道,肚子也跟着咕噜了一声。 “你家养着你,肯定比养旁人多费不少粮食吧?”裴斯远问道。 “我爹有俸禄,我也有俸禄,不差我这一口饭。”余舟道。 “我俸禄比你爹高。”裴斯远道。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余舟问道。 裴斯远给他盛了一碗瘦肉粥,道:“你们家肯定请不起这么好的厨子。” 余舟吃人嘴短,也不好意思反驳,只得老老实实接过了粥碗。 两人就着粥和几个小菜,吃过了晚饭。 饭后,余舟看了一眼桌上剩下的包子,又随手拿了一个。 “一个够吗?”裴斯远揶揄道。 余舟想了想,又拿了一个。 两人从小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小寒正立在马车旁候着,见两人出来忙主动撩开了车帘。 “给你的,路上垫吧一下。”余舟将手里的包子递给了小寒。 “公子,我吃过饭了。”小寒忙道。 余舟一怔,转头看向裴斯远,表情有些意外。 裴斯远道:“说了我俸禄高,总不至于让你家车夫饿肚子。” 余舟无奈,拿的那俩包子便砸在了手里。 他拿着怪尴尬,想丢了又觉得浪费不太好。 “我们去哪儿?”余舟坐在马车上朝裴斯远问道。 “今日柳即安朝你提议去东郊打马球,你为何拒绝了?”裴斯远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 “因为陛下说了要带学子去,我想着他们不一定擅长马球。”余舟道。 裴斯远当时也听到了他这话,不过当时他并未看到余舟的表情,如今再问,不过是想看看他说这话时是何神态。 “有什么问题吗?”余舟不解道。 “咱们去趟东郊。”裴斯远道。 余舟满腹狐疑看了裴斯远一眼,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裴斯远方才盯着他看的神情有些奇怪,像是在试探他一般。 “你想去打马球?”余舟问道。 “不想,只是过去看看。”裴斯远道。 “这会儿天都快黑了,东郊不远吗?”余舟问道。 “今晚月亮好,晚些就晚些吧。”裴斯远道。 裴斯远目光落在余舟手里那俩包子上,方才他其实有些意外,本以为小起居郎是自己没吃饱,没想到他竟是给自己的小厮拿的。 裴斯远本想说让他把包子丢了吧,拿在手里怪累得慌。 没想到他话未出口,余舟便拿着包子吃了起来。 裴斯远:…… 余舟吃东西素来不磨叽,风卷残云似的,两个包子几口就塞上了。 马车一路摇摇晃晃,他又吃得太饱,没一会儿工夫便被晃得头晕。 裴斯远见他面色有些苍白,伸手在他后背一拢,将人拉进了怀里。 余舟吓了一跳,刚想挣扎,便闻裴斯远沉声道:“别动。” 余舟闻言果真不敢再动,老老实实倚在了裴斯远肩上。 不过这法子确实管用,没过一会儿他脑袋就没那么晕了。 京城到东郊的路不算太远,约莫一个时辰就到了。 余舟被裴斯远叫醒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倚在人家肩膀上睡着了。 裴斯远打了个灯笼走在前头,示意余舟跟着自己。 余舟刚睡醒,脑子还有些转不过来,便稀里糊涂地跟了上去。 两人走了不多时,便到了一处田边。 夜里光线不大好,但映着灯笼的光线,余舟还是看清了田里的东西。 “这是花田吗?”余舟问道。 裴斯远没有说话,只转头看着他,像是在想事情。 余舟不明其意,靠近了些凑近田里的东西闻了闻,没有闻到香味,看着田里的东西也不像是花。 “不是花田,是药田?”余舟问道。 “嗯。”裴斯远淡淡应道。 余舟大概是觉察到了裴斯远态度的异样,小脑袋瓜难得聪明了一回,骤然想起了昨日在暖阁里偷听到的对话。 那人说,眼看到四月了,这茬药说话间就长起来了。 这茬药……指得难道是这片药田? 余舟顿时脊背发凉,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像是怕被毒到似的。 “他们做的那种药,不能放置太久,所以只能将药材运到京城,在京城现做现卖。”裴斯远道:“先前他们在北边运来的药材,中途出了岔子,没接上。他们等不及,便抽调了京城所有药材铺子的几味药,这才露了马脚。” “这片药田,就是他们的储备。”裴斯远道。 毕竟,路远迢迢购置药材,难免出岔子,而附近的那几味药材又被他们抽空了。 “报……报官吧。”余舟道。 “你忘了吗?禁军那儿郎,就是刑部的人验的。”裴斯远道。 “陛下呢?他总不会不管吧?”余舟问道。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他管也要有个由头。”裴斯远道:“眼下无凭无据,掀不起什么风浪。” 他说着,将手里的灯笼递给了余舟,道:“这些药材快成熟了,水分不高,看着应该很容易烧着,你来吧。” “我……”余舟接过灯笼,走到了药田边。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了问题,道:“不行,万一这些药就是致幻的,那烧着的烟雾在附近扩散,很可能会波及村民。哪怕烟雾没事,留下的灰烬咱们也不能确定是否安全。” 余舟曾经看过禁毒的纪录片,知道这类东西不能轻易焚烧,后果难以预料。 最好的方法是找熟悉医理的人询问,确定安全之后再决定如何处置。 裴斯远看着余舟没有说话,余舟突然从他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些许危险。 “你……”余舟小声问道:“是不是怀疑我?” 来的路上,裴斯远刻意问过他为何不来东郊? 所以,裴斯远是怀疑他在故意避开这片药田,免得引人注意? “我烧。”余舟说罢拿着灯笼又回到了药田边。 就在火光即将触到药田的刹那,他手里的灯笼突然被人抽走了。 “算了。”裴斯远突然开口道:“我相信你。” 余舟一颗心提起来又落下,几经周折,这会儿也没彻底平静。 他望着裴斯远,呼吸稍稍有些急促,看着似乎不大好。 裴斯远见状一把扶住他问道:“你没事吧?” 余舟突然将他推开,俯身哇得一声吐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三更试试~小天使们有营养液吗?能不能来一点?嘻嘻~ 第11章 余舟这么一吐,可谓是惊天动地,恨不得将胃都一并吐出来才罢休。 “你还好吧?”裴斯远伸手扶住他问道。 余舟这会儿有点吐蒙了,站在原地半晌没缓过来。 裴斯远将他扶到了几丈外的田埂上坐下,问道:“你方才不会偷偷尝了那个药吧?中毒了?” “不是。”余舟有气无力地道:“应该包子吃多了,晃了一路,晕车了。” “你真是……”裴斯远无奈道:“何苦又吃那俩包子?” 余舟有些沮丧地坐在田埂上,道:“是你让我拿俩的,我原本只想拿一个来着。” 拿俩就拿俩吧,谁知道小寒已经吃过饭了。 “怎么还赖上我了?”裴斯远无奈道。 他本想趁机揶揄余舟几句,但见对方这会儿坐在那里窝成小小一团,还挺可怜的,到了嘴边的话便咽了回去。 余舟坐在田埂上缓了一会儿,问道:“我吐的东西要不要清理一下,回头让人看见会不会怀疑?” “放心吧,天不亮估计就让野狗吃了。”裴斯远道。 “你别说了。”余舟朝他摆了摆手道:“再说我又要吐了。” 裴斯远将灯笼递给他,起身快步朝着不远处的马车走去。 不多时他又回来,手里多了个水袋。 “多谢。”余舟接过水袋漱了漱口,总算是稍稍恢复了些 。 他转过头看向裴斯远,见对方坐在一旁也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 “盯着我做什么?”裴斯远问道。 “是你先盯着我的。”余舟道。 “我盯着你,是因为你好看。”裴斯远道。 余舟心中猛地一跳,忙避开了他的视线。 过了半晌,余舟突然问道:“你为什么怀疑我?” “我说过我怀疑你吗?”裴斯远道。 “不然你为什么要带我来?”余舟问道。 “夜里无聊。”裴斯远道。 余舟在心里仔细分析了一通,道:“是不是因为那天在寻欢楼,我说那个人不像是喝醉了酒,所以你就开始怀疑我了?” “没有怀疑你。”裴斯远道。 “你要是怀疑我……一定要问我,我可以解释的。”余舟道。 他知道,像裴斯远这样的人,对身边的人产生怀疑是很正常的现象。就像悬疑电影里,主角通常都不会轻易信任任何一个人,在真正的凶手被抓出来之前,所有人都是有嫌疑的。 所以裴斯远怀疑他,也属于人之常情。 他只希望,裴斯远至少给他一个狡辩……解释的机会。 “我会把背后之人找出来的,”裴斯远看着余舟道:“他们不仅想陷害我,还毁了我的清白,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余舟:…… 看来裴斯远对自己的清.白,看得很重要,没事儿就要提上一嘴。 两人在田埂边坐了一会儿,便起身回了马车。 小寒目光落在余舟身上,上下打量了几眼,似乎在猜测两人去了这么久是在干什么。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他家公子看着比方才好像虚弱了有些,就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念及此,小寒下意识瞥了裴斯远一眼,目光带着些许怒意。 这裴副统领简直是有病,把他家公子拉到这荒郊野外,难道竟是为了欺.负人? 可惜对方权势滔天,他家公子都不敢说什么,他便也只能敢怒不敢言了。 余舟上了马车之后,便觉疲惫不堪,倚在马车上有些昏昏欲睡。 裴斯远将马车里挂着的油灯点燃,观察了一下余舟,发觉对方面色有些苍白。 “还难受?”裴斯远问道:“还想吐吗?” “不想吐了。”余舟道:“包子和粥都吐完了,这会儿甚至有点饿。” 裴斯远闻言顿时忍俊不禁,道:“你一个大男人,这身子骨怎么这么娇贵?” “那个包子太油腻了,而且马车太颠簸。”余舟委屈道。 “行,回去给你换个清淡一些的厨子,总可以了吧?”裴斯远笑道。 “那倒不必,他煮的瘦肉粥还是挺好喝的。”余舟认真道。 裴斯远这辈子就没见过余舟这样的人,怎么满脑子除了乱七八糟的东西,就是吃吃吃? 吃包子能把自己撑吐,全京城恐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了。 马车回程的路上一直摇晃颠簸,余舟没一会儿工夫就睡着了。 裴斯远见他脑袋一直摇摇欲坠,便换了个位置过去,让对方倚在了自己身上。 “余舟。”裴斯远嘴里念了一声余舟的名字,那语气听起来像是在自言自语。 他目光落在对方沉睡的面上,眼底闪过了一丝复杂。 他有时候觉得,这小起居郎挺傻的,别人说什么都信,还特别好糊弄,满脑袋都是奇奇怪怪的想法,写出来的起居注更是不像话。 可有时候,他又觉得对方身上带着一种说不清楚的特质,像是小动物的某种直觉,没来由却很准确。这让裴斯远对他很是好奇,总忍不住想去探究他更多。 沉睡中的余舟毫无戒备,看着像个任人宰割的小猎物。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半晌,视线落在他精致的薄唇上,感觉看起来挺好捏的。 于是他伸出手,用食指轻轻按在了余舟的唇上。 就在这时,他只觉指尖一热,竟是被余舟轻轻舔了一下。 裴斯远身体不由一僵,猛地抽回手,便闻怀中人砸了砸嘴,迷迷糊糊道:“再来一口……” 裴斯远:…… 看来是真的饿了。 回到住处之后,裴斯远又吩咐人煮了粥来。 余舟去沐浴完出来,正好赶上粥出锅,趁热喝了大半碗。 裴斯远怕他半夜又吐,没让他多喝。 “小寒呢?”余舟漱了漱口,忍不住问道。 “睡在马车上呢。”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拧了拧眉,道:“要是没地方住,让他回家吧。” 裴斯远见他一脸认真的模样,忙道:“放心吧,有他睡觉的地方。” “那……能不能也给我安排个别的住处?”余舟问道。 他可不想再和裴斯远一起住了,不然明天见到皇帝又要心虚一整天。 “你不想陪着我?”裴斯远问道。 “我……咱们住在一起不合适吧?”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面色一黯,摆出一脸惆怅的神情,道:“余贤弟,实不相瞒。自从不久前我被人给……了之后,我就一直吃不好睡不好,夜里更是噩梦不断。” 余舟:…… 怎么又提起此事了? “我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到他折磨我的样子。”裴斯远眼看就要声泪俱下,“只有被人陪着的时候,我才能勉强睡个安稳觉,不然我一闭上眼睛,眼前就会出现那个人。” 他话未说完,便见余舟认命似地爬上榻钻进了被子里。 很多事情确实是一回生两回熟,在裴斯远家里过夜就是如此。 余舟比昨晚坦然多了,大概是临睡前喝了粥的缘故,今晚睡得格外香。 不仅如此,第二天裴斯远给他束发的动作,也比上一次顺畅了不少,估计接下来只会越来越熟练。 小寒一大早匆忙赶过来要帮余舟束发更衣,过来的时候便见裴斯远正给余舟整理腰带,那架势看起来倒是自然得很,一看就不是第一次干了。 “今日你回家,给你家公子多带几套衣服来。”进宫的路上,裴斯远朝小寒道。 “我家公子这是要在你那里长住吗?”小寒警惕地问道。 “你有意见?”裴斯远反问道。 “不敢。”小寒忙道。 他哪敢有意见,他只敢在心里偷偷嘀咕几句。 “余舍人?”路知南今日大概是又被礼部的人催了,一见到余舟便问道:“昨日朕让你办的事情,你可有眉目了?” 不待余舟开口,裴斯远突然抢先道:“余舍人选的是东郊。” 路知南闻言看向余舟,问道:“是吗?” “回陛下,是。”余舟忙道:“我朝之前的同僚问了一番,他说东郊有马球场,景色也不错,正是踏青的好去处。” 路知南闻言点了点头,道:“那就东郊吧,朕也许久没打过马球了。” 他说罢看向裴斯远道:“回头挑一些年轻的武将也跟着吧,都是学子打马球未必玩儿得开。” “是。”裴斯远忙道。 “这次选点什么东西做彩头好呢?”路知南道。 “既然是有学子和武将,不如就选两件东西做彩头,一件赏学子,一件赏给武将。”裴斯远道:“学子们喜欢什么东西臣不知道,不过京中武将最喜欢的肯定是兵器。” 路知南道:“那你替他们挑一件吧,捡着你喜欢的挑便是,左右最后这东西也要落在你手里。” “那臣就不客气了。”裴斯远道:“陛下寝宫里摆着的那把长刀,臣一直挺喜欢。” 路知南闻言一怔,笑道:“那可是朕成年后,先帝特意赏给朕的长刀,你倒是会挑。” “陛下舍不得赏给臣?”裴斯远问道。 “还不一定落在你手里呢。”路知南笑道:“就它吧。” 裴斯远闻言一脸笑意地朝路知南行了个礼。 余舟看着眼前这一幕,心道从陛下寝宫里挑一件东西,在外头转一圈再赏给裴副统领,你们俩这一手是真会玩儿,还得拉着去踏青的文臣武将一起陪你们玩儿。 “今日没什么政务要处理了,余舍人你且回去吧,不必在此守着了。”路知南朝余舟道,“朕和裴副统领有些话要说。” 余舟一怔,心道还有这么好的事儿,刚打完签到卡就要下班了? 他忙收拾好自己的小几,起身朝皇帝行了个礼。 “你回去之后,若是有人问起你彩头的事情,不必隐瞒。”裴斯远将余舟送到殿外,朝他道。 “谁会问我?”余舟不解道。 “你且回家去等着,今日定会有人问你。”裴斯远道。 “我回……余府吗?”余舟小声问道。 裴斯远闻言不由失笑,凑在他耳边道:“怎么,在我那里住惯了,不舍得走了?” “不是……”余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索性没再跟他多说,转身走了。 明明是裴斯远说了,让他这些日子都不必回家,他哪敢私自回去? 不过今日听裴斯远这意思,应该是默认了他可以回余府。 “说什么悄悄话了?”路知南抬眼看向裴斯远,问道。 “哄了几句,让他回家等我。”裴斯远道。 “在朕面前你装什么大尾巴狼?”路知南拿起手边的一支毛笔,朝裴斯远扔了过去。 裴斯远一手接住,而后将毛笔又重新放回了路知南手边,道:“让他把彩头的事情朝外透个风。” “你选了这么一件东西,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路知南问道。 “先帝亲赠陛下的长刀,得了这东西不说能杀人不偿命,也算是半块免死金牌了。”裴斯远道:“这么好的东西,别说是他们,臣都是真心想争一争的。”换言之,既然是好东西,自然会有人为了争夺而不择手段。 路知南闻言冲他一笑,似是颇为满意。 半晌后,他又问道:“这个余舍人如何?” 裴斯远闻言目光微滞,而后道:“尚可。” “只是尚可?”路知南惊讶道。 “只是尚可。”裴斯远道。 路知南看了一眼,又道:“待此事了结之后,你打算怎么办?” “还是让他回到衙门里办差吧,他心思单纯,宫里不适合他。”裴斯远道。 “好赖话都让你说了,朕倒是成了摆设。”路知南苦笑道。 “人是臣挑来的,待事情了结,自然也是由臣送回去。”裴斯远道:“他原本便是无辜的。” 路知南点了点头道:“若你想清楚了,就依着你的意思吧。” “多谢陛下。”裴斯远道。 另一边。 余舟回府之后便忐忑地等着,想看看到底是谁会来问他彩头的事情。 不过他一直等到黄昏,也只等到了余承闻。 余父数日没见到自家儿子了,今日听门房说余舟回来了,连官服都没换便匆匆去了余舟的小院。 “爹?”余舟忙朝他行了个礼,道:“您怎么来了?” “当爹的来看自己儿子,还得有由头?”余承闻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舟忙道。 “不放心你,过来看看。”余承闻道。 余舟一怔,心中登时有些不是滋味。 他在现代社会时,父母自幼便离婚了,他记事后几乎就没见过父亲。 所以他这一生都没怎么感受过来自父亲的关心。 再加上他融合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对余承闻还是有几分依赖的。 “你这几日住在裴副统领家中?”余承闻问道。 “不是他家,是他的一处……宅子。”余舟忙道。 “他可有为难你?”余承闻问道。 “没……没有。”余舟想了想,虽然有点犹豫,但还是否认了。 他其实也不大能判断出来,裴斯远有没有为难他。 但当着余承闻的面,他总不好说裴斯远老逗他吧? 怪丢人的。 “裴副统领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自己当心着些。”余承闻道。 余舟闻言忙点了点头。 余承闻又随口询问了几句,不过他在朝中日久,知道规矩,所以没问什么御前的事情。 最后他又叮嘱了余舟几句,这才起身走了。 余舟虽然不大聪明,却也感觉得到,余承闻似乎对裴斯远颇为忌惮。 但对方既然没有明说,他便也没问,只将疑问暂时压在了心底。 “公子。”小寒从门口伸了个脑袋进来,道:“柳公子又来寻你了。” 余舟一怔,这才想起来裴斯远交代的话,忙道:“让他进来。” 他话音刚落,柳即安便一路小跑进来了。 “可算是找着你了。”柳即安气喘吁吁地道:“走吧,我家马车就在外头候着呢。” “去哪儿?”余舟茫然问道。 “寻欢楼啊,那日不是说好了的吗,带你去看那个小相公弹琴。”柳即安道。 余舟心道谁跟你说好了,我根本没答应好吧。 柳即安似是颇为着急,上前挽住余舟的手臂,一边将人往外拉一边道:“我还约了好些人呢,好几日没聚聚了,正好今日你给咱们透个底,说说踏青的事情。” 余舟心道果然是来打听这个事情的,而且还带了一堆人打听。 他原本不大想和对方一起去寻欢楼,但想到裴斯远交代的事情,便妥协了。 不过余舟留了个心眼,这次他将小寒一并带上了。 “你今日总算是没跟那个活阎王在一块。”上了马车之后,柳即安道:“我是真怕了他了,往后要找你,都得躲着点他。” 余舟看了柳即安一眼,问道:“你怎么那么怕他?” “谁不怕他啊。”柳即安道:“你爹都怕他,别说我了。” 余舟:…… 他爹还真是有点怕裴斯远的感觉。 到了寻欢楼之后,余舟便让小寒跟着自己一并进去,吩咐他守在了雅间外头。 小寒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一直懊恼那日没跟着自家公子一起来,今日哪怕余舟不吩咐,他也不敢大意。 余舟跟着柳即安进了雅间之后,便见里头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这里边有好几个熟面孔,从前经常和原主一起厮混,但关系特别亲近的,只有柳即安一人。 众人寒暄了一番,柳即安便直奔主题,问起了踏青的事情。 余舟难得聪明了一回,没和盘托出,而是假意遮掩了半晌,最后才偷摸地道:“东郊,打马球,此事你们可千万别声张,不然我可就麻烦了。” “那是自然。”众人忙道。 “陛下可有说彩头的事情?”柳即安问道。 他们这些公子哥,家里约莫都是有点背景的,这种活动稍一疏通就能塞个人进去。而他们这种爱玩的性子,凑热闹一是为了好玩,二就是为了博个彩头。 毕竟皇帝每年亲自参加的活动不多,也就那么两三回,所以抢彩头便成了这帮勋贵子弟最喜欢参与的事儿。若是谁抢到了,不仅面上有光,还能在皇帝面前露露脸,一举多得。 “此番应是有两件彩头,不过我只听到了一件,似乎是一把刀。”余舟道。 “刀?”一人问道:“不会有是哪个小国进贡的短刀吧?去岁秋猎,我哥拼了老命得了一把短刀,上头镶满了宝石,看着土死了。” 余舟:…… 不愧是勋贵子弟,御赐的东西还挑三拣四的。 “好像是把长刀。”余舟道。 “长刀?”那人眼睛一亮,问道:“多长?” “不知道,我只听说好像是在陛下的寝宫里。”余舟道。 “不会是先帝赐的那把长刀吧?”另一人道。 余舟佯装茫然地点了点头道:“应该是,陛下还有点舍不得呢。” “这刀可厉害了,刀柄有先帝亲手刻的字,寻常人见了都是要磕头行礼的。”有人道。 余舟不大懂这里头的门道,但见在座众人那垂涎欲滴的神情,便知这把长刀应该是有特殊的象征意义,是个好东西。 他心中暗道,可惜你们的陛下已经将这把刀默认赏给裴副统领了,你们喝汤都赶不上热乎的。 “赏给武人的若是先帝的长刀,那赏给文人的定然也是件能与之匹配的好东西。”柳即安道。 “这回可有意思。”旁边的人道:“我回去就让我爹帮我安排,这次说什么也得跟着争一争这彩头了。” 经过今天余舟才知道,原来皇帝赏赐东西也有说头。 对于这些勋贵来说,皇帝赏的东西并非是越贵的越好。 相比东西本身的价值,他们更看重这东西背后的意义。 御赐的东西固然可贵,但皇帝用过的东西,才是最难得的。 那把长刀之所以让众人那么眼馋,是因为他历经了两位皇帝,那意义自然非同凡响。 当晚,众人颇为高兴,相谈甚欢。 余舟没什么心思,待到中途就说自己要回去了。 众人该问的都问完了,便也没再留他。 余舟从雅间里出来后,见小寒还老老实实守在门口。 “公子,你没喝多吧?”小寒问道。 “我一口都没喝。”余舟道。 他如今可是学乖了,知道这里的东西不能随便入口。 “走吧。”余舟说罢招呼着小寒便朝外走。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到背后传来一个声音。 那声音不大真切,只有短短的一句,却带着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余舟回身想去找那声音的主人,却只看到了一个背影。 “余贤弟,这是看上了哪位小相公啊?”裴斯远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余舟只觉耳边一热,忙往旁边躲了躲,惊讶道:“你……你怎么在这儿?” “你背着我偷偷来看小相公,还好意思问我怎么在这儿?”裴斯远笑道。 “我不是,我没有,我……”余舟看向方才站着人的地方,可那人早已没了踪影。 “不说算了,我要走了。”余舟道。 裴斯远一手攥住他手腕,凑到他耳边道:“我今日是来找人的。” “找谁?”余舟问道。 他耳朵被裴斯远蹭得有些发痒,面上也跟着染上了红.意。 裴斯远侧了个身,挡住了小寒的视线,低声朝余舟道:“找那个毁了我清.白的人。” 余舟没想到他竟又朝自己提起了这事儿,心情登时十分复杂。 “他……出了那样的事情,他肯定不敢再跑来这里了。”余舟忙心虚地道。 “未必。”裴斯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目光落在他红.透了的耳尖上,又道:“我记得他懂得挺多,不像是未经人.事的,肯定是经常来这种地方,才学会了那些花样。既然是常来的,日子久了不来肯定心痒痒,我只要在这里守株待兔,就能见到他。” 余舟:…… 这人怎么净说瞎话,自己什么时候就懂得挺多了? 再这么下去,裴斯远指不定将他编排成什么样呢!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晚点还有一更~ 明天继续给大家发红包哈,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15 23:50:41~2022-03-16 23:3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眉飞色舞讲故事、谢酒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简在帝心孟清和 40瓶;季稗越 30瓶;核桃树、47512071、长溪、漠殇雪、再喝奶茶我就是狗 10瓶;50526253 8瓶;句芒 7瓶;王明月、谢酒玖、花桃桃 5瓶;老王 3瓶;甜心茶茶酱 2瓶;叶绿素、就要色色、唯美于行走间°、一尘不染、51969099、流光、D-two、浮泩、十一、是静静子呀~ 1瓶; 第12章 “你回去吧,你家公子今晚陪我公干。”裴斯远转身朝小寒道。 小寒下意识看向余舟,见余舟没有反对,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了。 余舟一脸狐疑地看着他,问道:“公什么干?” “先吃东西,委屈了什么不能委屈了你的肚子。”裴斯远说着揽住余舟朝外走去。 两人又去了上次那家酒楼,裴斯远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故意又选了靠窗的位置,导致余舟一抬头就能看到寻欢楼那扇被他挂过床单的窗户。 裴斯远说自己是这里的包年贵宾,一点也不是虚言,光是从他们上菜的速度来看,就知道肯定是多加了银子的。 “在寻欢楼里没吃东西吧?”裴斯远递了双筷子给他,问道。 “没有,吃的喝的我一口都没沾。”余舟忙道。 “你如今倒是聪明了,知道在外头不能胡乱吃喝。”裴斯远道。 余舟并未听出他话里的弦外之音,忙道:“你上回特意说过,我自然记得。” 裴斯远似乎被他这话取悦了,笑道:“我说的话你都记着点,保准不会吃亏。” 余舟这会儿早已饿得够呛,没心思与他继续掰扯,埋头便开始认真吃饭。 他身量虽然单薄,饭量却极好,更重要的是,他身上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无论什么饭到了他嘴里,似乎都会好吃不少。所以裴斯远这种饭量一般的人,每回跟着他一起都要多吃不少。 大概正是发现了这一点,裴斯远后来才特别喜欢带着他一起吃东西。 “我跟这里的伙计打过招呼,回头你什么时候想过来,不用报我名,他们也认识你,想吃什么尽管吃就是。”裴斯远道。 “我平日里不会来这里吃饭。”余舟忙道。 “万一哪天你想我了呢?”裴斯远笑道。 余舟看了他一眼,不大想搭茬,便埋头继续吃东西了。 两人用过了晚饭后,余舟本以为可以回去,没想到裴斯远却拉着他返回了寻欢楼。 “这么晚了,你想做什么?”余舟不解道。 “你忘了?我在寻欢楼有一间房是包年的,银子都付过了,不住浪费。”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尚未反应过来,便被裴斯远揽着到了二楼。 这是余舟第三次进这间房。 第一次是他穿书那日,第二次是和路知南一起。 “故地重游的感觉如何?”裴斯远一边随口问了一句,一边将门窗都从里头上了锁。 余舟忙敛去满心的慌乱,道:“上次也没仔细看看,你这间房收拾得还挺……干净。” “花了银子,他们自然不敢怠慢了。”裴斯远说着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检查了各个角落,顺便将屋里的蜡烛油灯都检查了一遍。 余舟见状不由心生疑惑,问道:“你怕他们下毒,为什么还要来?” “我这是在教你,让你学着点,以后住店该如何检查房间里是否有异样。”他说着走到榻边坐下,道:“至于这里,这段时间应该是安全的,他们又不是傻子,不敢在这个时候动手。” “你既然懂毒,上一次为什么会中招?”余舟不解道。 “这个嘛……”裴斯远想了想,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余舟估摸着他也不可能将实话告诉自己。 “没有下毒的话,会不会有……”余舟说着指了指耳朵,那意思他们在暖阁里都能偷听别人,这里说不定也会被人偷听。 “我耳力极好,方圆数丈之内,只要对方能听到我说话,我就能觉察对方的呼吸。”裴斯远道:“不仅如此,我还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余舟闻言颇为惊讶,是以并未多想,只忍不住感慨到,原来书里说的内力好的人能听到别人的呼吸是真的,太神奇了。 “今晚我将事情都告诉他们了。”余舟道。 “他们有何反应?”裴斯远问道。 “都说想要那把刀。”余舟道:“那把刀真的那么厉害吗?” “那把刀是先帝找了大渊朝最好的铸刀师傅铸的,是对方生前铸的最后一把刀。”裴斯远道:“先帝曾经用那把刀上阵杀过敌,后来又将刀赐给了陛下。对于陛下来说,这把刀意义非凡,见到他就像见到先帝一样。” 余舟闻言顿时有些瞠目结舌,暗道这样的东西你都敢要,的确不是一般人。 “你要是喜欢,回头我赢来送给你。”裴斯远道。 “不不不,我不配。”余舟忙道。 开玩笑,这刀真搁他手里,他还怕烫呢,躲都来不及。 裴斯远这也太任性了,从皇帝那里弄来一把宝刀,转手送了谁,谁就等于和皇帝结下梁子了。 他余舟再傻,也不敢凑这个热闹啊。 裴斯远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略微有些愣怔。 余舟甚少见他这幅模样,忍不住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事?” 裴斯远骤然收敛了情绪,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没有。”余舟转过身背对着他,不说话了。 裴斯远看着他的背影片刻,语气有些做作地道:“陛下今晚……召幸了柳妃,我心里难受。” 余舟闻言又看向他,一时之间却不知该如何安慰。 “你不安慰我一下吗?”裴斯远问道。 “你看开点吧。”余舟道。 “来点实际的安慰行吗?”裴斯远问道。 余舟想了想,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拍。 裴斯远:…… 这就叫实际了? 他盯着余舟看了一会儿,强行将心底某些乱七八糟的情绪压下,没再多说什么。 随后数日,裴斯远每隔一日便会带着余舟来一次寻欢楼。 余舟一开始有点抗拒,日子久了也就认命了。 主要是裴斯远早晚都会带他去对街酒楼吃饭,余舟渐渐便“沦陷”在了口腹之欲里。 “余贤弟,你这胃口可是越来越大了。”裴斯远道。 余舟筷子一停,问道:“要不这顿我付银子吧?” “别别别,传出去别人还以为我们裴家没银子了呢。”裴斯远忙道:“没说你吃得多不好,你能吃多少吃多少,别撑得吐就成。” 余舟闻言连连点头,嘴上却一直没闲着。 “伙计,这几份点心分别给我包一份新的。”裴斯远道。 伙计闻言忙应声而去,片刻后拎着几盒包好的点心过来了。 “给我贤弟。”裴斯远道。 “公子您拿好。”伙计将点心递给余舟道。 余舟拎着点心从酒楼出来,本以为又要去寻欢楼,裴斯远却带着他拐进了巷子里。 两人七拐八拐地到了澡堂,然后裴斯远径直带着余舟去了暖阁。 余舟一见这阵仗便想起来,今日是上次那俩人约定见面的日子。 两人在暖阁里坐了一会儿,很快隔壁就传来了动静。 裴斯远小心翼翼打开墙上的机关,隔壁的话清晰无误地传了过来。 “我不明白,姓裴的这隔三差五到底是要什么?”一个男人有些气急败坏地道。 “这有什么难理解的?”另一人道:“他摆明了就是个疯子,你去琢磨一个疯子的行为,还试图理解,那不是跟他一样疯了吗?” “最近一帮纨绔追着问,想买那东西。”前头那人道。 “不卖。”另一人道:“陛下说去东郊打马球,裴斯远立刻就求了这样一个能让纨绔们争破头的彩头,明显就是放好了套,等着咱们钻呢。” 余舟先前还没仔细想过此节,闻言登时猜出了几分。 看来这帮人捣鼓的药不仅可以致幻,还可以充当兴.奋.剂。难怪裴斯远他们会想出这样的法子来,这如果有学子或者武将沉不住气去买了这个东西,届时裴斯远便可以借着此事去顺藤摸瓜,将背后之人抖落出来。 “那咱们怎么办?”那人道。 “还能怎么办?”另一人道:“那位踏青回来之前,谁也别再轻举妄动了,至于那东西,这些日子谁也别动,一份都不要撒出去。” “可是这东西储存时间太短,不撒出去就都废了啊。”那人道。 “东西废了总比你废了强。”另一人怒道。 那人闻言这才连连应是。 “怎么办?”余舟待隔壁没了动静,裴斯远将机关关上之后才问道:“他们不上当啊。” 裴斯远拧了拧眉道:“老狐狸,估计早就看透我的心思了。” 他说着看向余舟,问道:“你觉得我和他,谁能赢?” “我希望你能赢。”余舟认真地道:“因为那东西会害死很多人,你赢了,就等于是救了他们。” “你要是许我点好处,说不定我就赢了。”裴斯远道。 “你想要什么好处?”余舟茫然问道。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的薄唇上,开口道:“到时候再告诉你。” 余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微微一红,忙避开了裴斯远的视线。 他总觉得裴斯远要说的不是什么好事…… 日子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出发去踏青的日子。 这两日余舟是在家里住的,因此一早出发前,他特意去朝余承闻告了个别。 众人在宫门口集合出发。余舟坐在马上,一眼就看到了连连朝自己挥手的柳即安。 “你爹把你塞进来了的?”余舟问道。 “我姐求了陛下,嘿嘿。”柳即安道。 余舟一怔,这才想起来柳即安口中的姐姐是谁。 那不就是前些日子惹得裴斯远打翻醋坛子那个后妃吗? 柳即安是柳妃的弟弟,怪不得他那么怕裴斯远呢! 余舟念及此转头看了一眼裴斯远,对方一身武服,骑在马上,右手捏着马鞭,看起来十分英武。就在这时,裴斯远若有所感似的扭头看过来,余舟忙垂下了脑袋,假装方才偷看对方的不是自己。 一行人浩浩荡荡朝着东郊而去,临近晌午时便到了地方。 待扎完营,分配好营帐之后,便已接近中午了。 余舟因为身份是起居郎,所以他的营帐和路知南的营帐离得很近,相应的也就离裴斯远的营帐很近。 “余舟。”柳即安放下东西就过来找他了。 “你看着这么高兴,莫不是也想抢彩头?”余舟问道。 “我不行。”柳即安道:“那把刀在京城这些勋贵子弟中,算是下了定了,我懒得去跟他们抢。” “什么叫下了定了?难道你们还设了赌局?”余舟惊讶道。 “什么赌局啊,你没听说最近京中盛行的那种药吗?”柳即安道。 “哪种药?”余舟问道。 “就是……”他说着左右看了看,凑近余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余舟面色迅速变了,但他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你没吃吧?”余舟问道。 “没有,那东西不好买。”柳即安道:“而且大家都用了药,我就算买到了药也赢不了。” 换句话说,十个人里每个人都变强了十分,从某种意义上,他们若以彼此作为参照物,那么他们就等于没有变强,最终还是要靠着初始的实力比拼。 “那就行,这东西你最好别碰,可能有毒。”余舟道。 柳即安一听有毒,忙变得认真了不少。 余舟不敢跟他说太多,怕节外生枝,便找借口将他打发了。 他快步去了裴斯远的营帐外,却发觉里头没人。 好在营地并不大,余舟转了小半圈就在一处浅滩附近找到了他。 余舟过去的时候,便看到裴斯远负手立在一棵树旁边,在他的不远处,是皇帝和柳妃。两人应该挺恩爱的,皇帝一直抓着柳妃的手,还时不时凑到她耳边说话。 他看向裴斯远,突然有点替对方心酸。 “知道陛下为何与裴副统领那么亲近吗?”来喜的声音突然从余舟旁边传来。 余舟一怔,下意识问道:“为什么?” “约莫五六年前吧,裴副统领救过陛下的命。”来喜感慨道:“当时裴副统领险些丧命,从那以后陛下就待他如知己一般。” 余舟心道,原来裴斯远这宠信是拿命换来了的啊? 但那又如何呢,帝王的爱情,注定不会为一个人停留。 哪怕裴斯远豁出了命,也只能和别人一起分享皇帝的爱意,怪可怜的。 裴斯远远远看到余舟,便提步朝他走了过来。 他刚要开口逗弄对方几句,就见对方冲他勉强一笑,投来了一个满是同情的目光。 “坚强点。”余舟伸手在他手臂上拍了拍。 裴斯远:……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他心里有我 明天继续双更~么么哒 第13章 余舟来找裴斯远,原本是要说从柳即安那里听来的消息,但这会儿见裴斯远有点可怜,又忍不住想,自己是否要安慰他一下呢? 裴斯远看到余舟那表情,便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当即很配合地摆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还露出了一个自嘲的笑意,像是在说“你都看到了,我就是这么惨兮兮。” “要不,我陪你走走?”余舟问道。 裴斯远眼睛一亮,道:“谢谢你,余贤弟。” 两人沿着河滩朝着营地相反的方向走,没一会儿便将身后的嘈杂都抛开了。 裴斯远转头看向余舟,便见他的侧脸被阳光勾上了一层柔和的光边,让人一时间看不大真切,却又忍不住想凑近些仔细看清楚。 “我听来喜公公说,你曾经救过陛下的命。”余舟看向他道。 裴斯远忙收敛了探究的目光,应道:“你这么关心我啊,还特意去找来喜打听我……和陛下的事情?” 余舟闻言下意识想否认,又念及裴斯远如今有点可怜,便默认了这话没反驳。 “那年他还是太子。”裴斯远道:“我们一起去南边,在半路遇到了匪患。出发前我俩都有点托大,只带了几个护卫,没想到山匪人多,将我们和护卫打散了。” 裴斯远在河滩边上找了块大石头,拉着余舟一起坐下,又道:“他功夫不大好,跟山匪动起手来毫无招架之力。我一个人既要顾着自己,又要照应他,很快就体力不支了。” “后来呢?”余舟紧张地问道。 “后来。”裴斯远看向他,眼底带着熟悉的笑意,像是在说一件极为轻松的往事,道:“有人偷袭他,我为了保护他躲闪不及,替他挨了一刀,肚子让人拉开了。” 他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比划了一下,道:“若非我借力往后躲了一下,那一刀估计能将我的肠子都切开。不过饶是如此,我也流了不少血,差点死在那里。”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但余舟几乎能想象到当时会是一副怎样的场景,说是命悬一线也丝毫不夸张。 “你们怎么获救的?”余舟问道。 “护卫找了过来,将我们救走了。”裴斯远道:“后来我昏迷了四五日才醒,肚子上被人缝了长长一道。” 余舟闻言下意识朝他肚子上看了一眼。 “你要看吗?”裴斯远说着就要去解衣服, “不用了。”余舟忙道。 裴斯远忍着笑道:“从那以后,我与陛下就成了生死之交。” “那个时候,你只有十几岁吧?”余舟问道。 “嗯,我十五岁,他二十。”裴斯远道。 余舟忍不住脑补了一下,十五岁的裴斯远应该比现在更稚嫩一下,但想来也是个英武少年了。而二十岁的路知南,一身贵气,温文尔雅,想来也是个翩翩公子。 只是不知少年裴斯远是从那个时候起开始仰慕路知南,还是又经历过什么? 裴斯远见余舟面上神情几经变换,先是有些惋惜,又有些疑惑,最后化为一丝怅然。 于是他再一次轻易猜到了对方的心路历程。 只见他调整了个姿势,望着不远处的河面,用一种充满了忧伤的做作语气道:“余贤弟,你知道仰慕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吗?那个人在你心里,那么耀眼,那么高高在上,你恨不得将自己揉成一团送给他,又怕他不愿接着。” “我……不太知道。”余舟老老实实道。 不过听起来的确挺惨的,可怜极了。 尤其是裴斯远这样的人,虽然身份不及路知南尊贵,却也不是个平庸之辈。 这样的天之骄子能为了一个人卑微至此,想想都觉得不容易。 “余贤弟。”裴斯远慢慢倾身,靠在了余舟的肩膀上,道:“我心里真的很苦。” 余舟下意识想将他推开,想到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又有些不忍心。 而且他们都是大男人,这么安慰一下也不算逾矩吧? “你如果想哭,就哭吧。”余舟伸手在他膝盖上拍了拍。 裴斯远忍着笑意道:“余贤弟,你待我真好。” 他话音一落,便闻背后传来了脚步声。 果然,片刻后来喜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裴副统领,陛下让我知会您一声,说您忙完了过去帐子里找他一趟。”来喜道。 余舟听到来喜的声音,吓得忙从石头上站起来,避嫌似的往后退了两步。 “他……裴副统领说他头晕,我才让他靠了一会儿。”余舟忙道。 “余舍人心善,裴副统领有您这样的朋友真是他的福分。”来喜笑道。 余舟紧张得不行,生怕来喜去朝皇帝告状,因此并未留意到裴斯远面上憋着的笑意。 待来喜走远后,余舟才开口道:“陛下……他终究还是在意你的,并未将你抛到脑后。” “嗯。”裴斯远道:“我很知足。” 余舟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朝他道:“我方才找你,是想朝你说件事情。” “什么事儿?”裴斯远收敛了笑意问道。 “柳即安同我说,跟他同来的人中,有人似乎是……弄到了那种药。”余舟道:“我怕他多心,也没敢多问,但我听着那意思,应该就是可以让人变得比平时更强的药,不知道是不是你找的那种。” 裴斯远闻言面上并没有太多的表情,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我总觉得此事有点蹊跷,那日暖阁里那人不是说不会将药撒出去吗?”余舟道:“他们既然知道这是个圈套,难道还故意将药卖给跟着咱们来踏青的人?” “或许是没忍住吧。”裴斯远道。 “那接下来怎么办?”余舟问道。 “此事你不必操心,只当自己不知道便是。”裴斯远道:“我自有分寸。” 余舟一想也是,裴斯远就算有什么安排,肯定也不会告诉自己。 念及此他便点了点头,道:“那我先走了,你去找陛下吧。” 裴斯远看着他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叫住他道:“余舍人。” “怎么了?”余舟转头看着他问道。 “在营里自己不要出来瞎溜达。”裴斯远道:“这里不比宫里,蛇鼠虫蚁多。” 余舟闻言忙点了点头,而后转身离开了。 裴斯远在河滩边又待了半晌,这才去了路知南的营帐。 “裴副统领……”路知南抬眼瞥了他一瞬,笑道:“你又缠着人家余舍人做什么?不是说好了事情了结,就将人送回去吗?” 裴斯远挑眉一笑,道:“陛下陪着柳妃娘娘,没心思理臣,余舍人见臣孤孤单单怪可怜的,就心疼臣安慰了几句。” 路知南被他气得忍不住直笑,随手抄起一卷文书砸到了他身上。 裴斯远将那文书接住,打开看了一眼。 “你这一天天的就不能干点正经事?”路知南道。 “臣干的也是正经事啊。”裴斯远一边看那卷文书一边狡辩道:“臣二十来岁,正是情窦初开的时候,有点什么心思都是正事啊。” 他说话间便看完了那卷文书,而后将其放回了路知南面前。 “你猜的没错,咱们前脚离了京城,寻欢楼后脚就开始热闹了。”路知南道。 “有恃无恐罢了。”裴斯远道:“殊不知自己不过是秋后的蚂蚱。” “都安排好了?”路知南问道。 “嗯,问题不大。”裴斯远道:“明日,就等着看吧,说不定都等不到明日。” 路知南道:“这帮勋贵子弟,仗着家里有点家底,一个个都不走正途,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也让他们长长教训,免得他们年纪轻轻就走了歪路。” “陛下英明。”裴斯远道。 两人说话间,来喜端了一盘点心进来。 裴斯远看了一眼那点心,眼睛一亮,不知想到了什么。 “想吃就端走。”路知南道。 “这是什么东西?”裴斯远问道。 “这是御厨新制的点心,外头看着平平无奇像糖丸一样,里头放了新鲜的桃花酱,甜而不腻,味道极好。”来喜忙道。 “你咋知道味道好,你是不是偷吃了?”裴斯远笑道。 “裴副统领真爱说笑,是柳妃娘娘说好吃,奴才可没吃过。”来喜忙道。 路知南看到裴斯远那眼神,失笑道:“来喜,将这东西送到裴副统领帐子里吧,朕不爱吃甜的。” “多谢陛下。”裴斯远欣然道。 来喜闻言忙端着点心送到了裴斯远帐中。 余舟用过了午饭之后,便去见了一趟庄舍人。 庄舍人做事向来不偷懒,此番路知南来踏青,原不属于政事,他是可以不必跟着的。 但他看过余舟这些日子的起居注,十分头疼,简直不知道这余舍人脑子里在想些什么,十页纸上九页都是跟裴副统领有关的事情,用词更是极其不端正。 知道的裴斯远是陛下的禁军副统领,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陛下豢养的小相公呢。 但余舟是裴斯远挑的,陛下似乎也没表示异议,所以庄舍人不敢多说什么。 他只能尽自己的一份努力,多替“余舍人”分担点工作。 “这两日我跟着陛下便是,你年轻,难得出来一趟,与他们一起多放松放松。”庄舍人朝余舟道。 “那多不好意思,要不咱们轮值吧?”余舟提议道。 “不必,我闲不住,一天不写起居注就难受。”庄舍人道:“余老弟你就成全我吧。” 余舟闻言自然不好再坚持,忙道:“那就劳烦庄舍人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跟着出来这一趟,竟不用干活。 这样也好,自从今日见到陛下他柳妃娘娘在一处,他就有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斯远和路知南了,庄舍人可算是帮了他大忙! 余舟从庄舍人那里出来,便见不远处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正是裴斯远。 裴斯远的气质本就英武,穿上武服之后显得越发有魅力,余舟有时候都不大好意思盯着他看。 “裴副统领。”余舟朝他行了个礼。 “余贤弟,我过来找你帮个忙。”裴斯远道。 “什么忙?”余舟问道。 “这里不方便,去你营帐里说吧。”裴斯远道。 余舟不明所以,忙引着裴斯远去了自己的营帐。 “你看这个。”裴斯远拿着一个油纸包放在桌上,示意他看。 余舟看了一眼,见油纸包里是一些山楂大小的褐色圆团,便问道:“这是什么?” “药。”裴斯远一脸凝重地道。 “什么药?”余舟不解道。 “柳即安说的那种药。”裴斯远道:“这些,是从那帮纨绔身上搜出来的 。” 余舟闻言一怔,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道:“这么多?” “是啊,没想到他们竟然弄了这么多。”裴斯远道。 “你给我看这个做什么?”余舟不解道:“不是应该拿给陛下吗?” 裴斯远道:“如今我不大确定这药的药效如何,在没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之前,我不能贸然呈给陛下,所以……得找人试试药。” “找人试药?”余舟惊讶道。 “嗯。”裴斯远道:“我自己肯定是不能试的,万一出了事没人朝陛下交代。旁人我又不信任,怕事情传出去不好,所以……” 他说罢,一脸深意地看向了余舟。 “你……看我做什么?”余舟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不愿帮我吗?”裴斯远问道。 “我……”余舟吓得面色有些发白,小声道:“这个会吃死人的。” “营中有太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况且他们卖给勋贵子弟的东西,肯定不会毒死人,不然事.后不好交代。”裴斯远道:“你如果实在不放心,只吃半颗,如何?” 余舟看了一眼那些药丸,一脸的抗拒。 虽然他猜测这东西的成分应该更倾向于是兴.奋.剂,对身体的危害应该不至于太大,但总归不是好东西。 “不吃行吗?”他可怜巴巴问道。 “不行哦。”裴斯远一脸歉意地道。 他轻咳了一声,拿起一枚“药丸”,递到余舟面前道:“你要是不吃,我就来硬的了。” 余舟看着他手里的药丸,一脸无助。 最后,他只得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张开了嘴。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张着的唇上,喉结无意识地滚动了一下。 随后,他将手里的那颗“药丸”放到了余舟嘴里。 “嚼一嚼再咽。”裴斯远用命令的语气道。 余舟闭着眼睛,用一种视死如归地表情嚼了一下嘴里的“药丸”。 预想的药味和苦味都没有到来,反倒是一股清甜的桃花香气在口中弥漫开来。 余舟嚼了一下,忍不住又嚼了一下,那表情看起来有些茫然。 “这药味道如何?”裴斯远问道。 “有点……奇怪。”余舟道。 裴斯远问道:“怎么奇怪了?” “甜甜的……”余舟惊魂未定地看着他道。 “哎。”裴斯远叹了口气,道:“果然,越是毒药,味道反倒越好。” 余舟闻言面色一变,吓得眼睛都忍不住有些泛红。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微微鼓起的小腮帮上,突然间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他做了个吞咽的动作,而后抬手也取了一枚“药丸”塞进了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余舟吓了一跳,眼睁睁看着裴斯远也吃了一颗“药丸”。 随后,他咂摸了一下嘴里残留的桃花香气,终于后知后觉明白了什么。 “你骗我!”余舟有些委屈地道。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裴斯远道:“你也不想想,我怎么舍得拿你试药?” 余舟一怔,心口微微一热,被裴斯远整蛊的怒气竟霎时消散了大半。 “吃吧,放凉了不好吃了。”裴斯远说着伸手在他唇角轻轻一抹,若无其事地道:“这里沾了饭粒。” 余舟看着他的背影,抬手在唇角摸了摸,心道这糖丸外表光滑得很,哪儿来的饭粒?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16 23:30:14~2022-03-18 00:1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看下一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想看下一章 45瓶;洛、 (*^▽^*) 30瓶;简在帝心孟清和 23瓶;林、长溪 10瓶;昭. 7瓶;老王 6瓶;33945986 5瓶;唯美于行走间° 3瓶;流光、蓝希森林、是静静子呀~、浮泩 1瓶; 第14章 待裴斯远走后,余舟看着桌上的糖丸,又忍不住伸手拿了一颗。 这会儿仔细看去,这东西确实是点心没错了,而且稍一靠近就能闻到桃花的清香。 方才他是被裴斯远唬住了,才会真以为这是药。 他将手里那颗糖丸再次放进嘴里,这次仔细尝了尝。也不知道裴斯远从哪里弄来的这东西,外头咬着有点劲道,里头软软糯糯,甜味恰到好处,丝毫没有过分的腻感,味道着实是不错。 余舟一口气将那些糖丸吃了大半,随后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裴斯远这趟过来找他,竟是为了专程给他送东西吃? 他心中微动,不由涌起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他发觉自己真的完全看不透裴斯远这个人,既恶劣又体贴。 不过余舟知道自己不能对裴斯远生出太多的情绪,那会让事情变得很复杂。 于是他很快屏蔽掉了自己心底的某些念头,专心吃起了糖丸。 午后路知南并未着人安排什么活动。 东郊景色不错,众人可以随意活动活动赏赏景。 余舟闲着无事,本想出去逛一逛,但想起裴斯远叮嘱他不要乱走,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余贤弟,过来。”裴斯远立在不远处朝他招了招手。 余舟闻言快步走向他,朝他行了个礼。 “今日来的路上,我看你坐在马背上很是紧张,是不是不会骑马?”裴斯远问道。 “会骑。”余舟忙道:“不过马不跑可以,马如果跑起来就不敢骑了。” 裴斯远失笑道:“你这叫哪门子的会骑啊?跟我走。” 余舟闻言跟在他身后,问道:“去哪儿?” “教你骑马。”裴斯远道。 “还是算了吧。”余舟道:“我胆小,怕摔。” “往后骑马的地方多着呢,不会多耽误事儿!”裴斯远说着带着他去了圈马的地方,而后挑了一匹高头大马。 余舟一看那匹马的高度,就有些望而却步。 裴斯远却一手扶在他的腰间,直接将人托上了马背。 “我不行。”余舟死死拽着缰绳,吓得大惊失色。 裴斯远见状也跨上了马背,将余舟圈在了怀里。 “放心,有我在,不会摔着你。”裴斯远道。 “那……那你骑慢点。”余舟手中死死拽着缰绳道。 裴斯远控着马出了马圈,初时还骑得挺慢,到了后来便撒欢似的,恨不得催着马飞起来。 余舟坐在他身前,吓得整个人不住往他怀里缩,口中不住求饶让他骑慢点。 “你胆子太小,练练就行了,我保证不会让你摔着的。”裴斯远在他耳边道。 迎面是疾驰而起的春风,耳边是裴斯远说话时带出的微热气息,背后则是裴斯远宽阔的胸膛……余舟坐在马上,心情纷乱不堪,一颗心也不知为何跳得极快,像是打算从他喉咙里蹦出来一般。 “不行,我还是有点害怕,能不能慢点?”余舟转头朝裴斯远道。 裴斯远垂眸看向怀中人,两人此时离得极近,近到他的心跳透过对方瘦削的背脊,几乎能感应到对方胸腔里的那抹跳动。 “裴副统领?”余舟语带哀求地道:“慢点行不行……裴哥!裴哥哥!我不行……” 他说着身体朝旁边一倾,整个人眼看就要摔下马去,裴斯远眼疾手快忙将人一把捞住,而后抱着他跃下了马背。 “你怎么……” 裴斯远一句话尚未说完,便见余舟几步冲到旁边,俯身哇得一声又吐了。 “没事吧?”裴斯远上前拍了拍他的后背,拧眉道:“真是被吓的?” 余舟朝他摆了摆手,过了片刻才有气无力地道:“跟你说了让你慢点。” “我骑得不算快啊,我没想到你……”裴斯远无奈道:“这么经不起折腾。” “你的马太高了。”余舟惊魂未定地道:“而且我抓不稳缰绳。” 裴斯远见他吐得面色惨白,白皙的额上也渗出了细汗,有些内疚地道:“赖我。” “我知道你是好心,不过我真不行。”余舟走到一旁坐下,道:“我自幼胆子就小,这是天生的没法子。” 裴斯远一手扶在他肩膀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捏着,像是安抚一般。 “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余舟问道。 “我觉得你很好。”裴斯远认真地道。 余舟叹了口气道:“我幼时经常被人欺负,他们说我胆子小,像个小姑娘似的,一直笑话我。可是也没谁规定只有小姑娘能胆子小,男孩就一定要胆子大吧?再说了,小姑娘也有很多胆子大的啊,这个根本就和是男是女没关系。” 他想到幼时在学校被人欺负的经历,不由便有些沮丧。 在被“阳.刚”文化荼毒的人眼里,性别不再是单纯的标签,而成了“霸.凌”别人的一种手段。稍微温柔胆怯一些的男孩,便会被贴上很多刺耳的词汇,而强势活泼一些的女孩自然也不能幸免。 余舟觉得这样是不对的,可他胆子小,不敢反驳。 直到上了大学之后,他才算是稍微摆脱了这种困扰。 “我很喜欢你这样。”裴斯远开口道。 余舟看了他一眼,只当对方是在安慰自己,也没往心里去。 两人说话间,忽见远处有一个人影匆匆朝这边跑了过来。 余舟起身看向那人,开口道:“好像是柳即安,他这是去哪儿了?” “裴副统领!”柳即安匆匆跑到两人面前,气喘吁吁地道:“出事了,出事了……快救命啊!” “怎么了?”余舟忙问道。 “有人……中毒了!”柳即安道。 “谁中毒了?”余舟问道。 柳即安指了一个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好几个……都中毒了!” “我们过去看看。”裴斯远说着又朝柳即安道:“你回一趟营地,去找禁军的人,就说是我的命令,让他们带两队人过来,然后再带一名太医过来。” “能不能借你的马给我骑一下?”柳即安问道。 “不能。”裴斯远翻身上马,而后朝余舟伸出一只手道:“上来,这次坐我后边,我骑慢点。” 余舟犹豫了一下,似乎有点不大相信裴斯远这话。 不过最后,他还是拉住对方的手,上马坐在了裴斯远身后。 柳即安看着马上的两人,一脸崩溃,但他不敢耽搁,只得深吸了口气,朝着营地的方向奔去。 裴斯远这次倒是说到做到,果真放慢了不少速度。 再加上余舟这次坐在了他身后,心中多了不少安全感,所以不像方才那么害怕了。 裴斯远纵马到了柳即安所指的方向,便见一颗树下,有好几个勋贵子弟或坐或躺的待在那里,看上去状态有点奇怪。离得近了,余舟甚至看到地上躺着的一人口中吐着白沫。 在众人不远处的地方,有一堆灼烧过的灰烬。 余舟下马后走到灰烬旁看了一眼,伸手想去摸,却被裴斯远拦住了。 “离那东西远点。”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忙缩回了手,老老实实跟在裴斯远身后。 这时,他顺着裴斯远的视线看去,顿时怔住了。 “那是……”余舟惊讶道。 “药田。”裴斯远道。 余舟看了一眼那片药田,又看了一眼地上这些人,顿时明白了什么。 “说吧,怎么回事?”裴斯远一边俯身检查地上躺着的人,一边问道。 “我们只是好奇,以为那边地里的是麦穗,所以烧了一些……没想到就中毒了。”地上坐着的人中稍显清醒的一个青年道:“裴副统领,王兄他们不会死吧?” 裴斯远淡淡道:“不好说。” 他此话一出,旁边的人登时面如土色。 “你看着他点,别让他被自己吐出来的东西呛着。”裴斯远将地上口吐白沫那人翻了个身,示意旁边没有昏迷的一个人看着,那人忙点了点头。 过了一会儿,柳即安便带着两个小队的禁军以及太医过来了。 裴斯远吩咐了人将地上这几人弄走,又留了一小队人在此地看着现场,以及不远处的药田。 “柳即安留下。”裴斯远道。 他话音一落,柳即安忙顿住了脚步。 “劳烦太医验看一下地上的灰烬,再折几株那药田里的草药看看,是不是一种东西。”裴斯远道。太医闻言忙应是,而后弄了些地上的灰烬,凑近看了看。 “说吧。”裴斯远朝柳即安道:“到底怎么回事。” “他们……他们……”柳即安看着比余舟还怕裴斯远,压根连谎话都不敢编,老老实实道:“弄了个方子,说是用了能让人变得比平日里更厉害。” “方子呢?”裴斯远问道。 “没有方子,初时说是一种药丸,但不知为何这些日子那药丸不大好买。”柳即安道:“后来王兄拖了好多关系,打听出了一个方子,说是虽不及那药丸管用,也颇有效果。” “那方子就是将两种草药混在一起焚烧,吸食草药燃烧散出的味道便可。而且碰巧,东郊的药田里就有这种草药。”柳即安道:“王兄他们原想着明日马球场上再试,但怕这法子不管用,今天便想着偷偷来探探虚实。没想到他们烧完那东西,就中毒了……” 裴斯远看向柳即安,问道:“你为何没事?” “我听余舟说那东西有毒,不敢试。”柳即安忙道。 裴斯远目光一凛,道:“余舍人怎会知那东西有毒?他压根不懂这个。” “他……”柳即安是个机灵的,闻言便知裴斯远不想让余舟牵扯进供词里,忙道:“是我自己不想与他们为伍,这才没有试。” 裴斯远闻言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裴副统领。”太医朝裴斯远道:“这灰烬里头共有两种草药,都是出自那边的药田。” 余舟一怔,那日没大注意,今日才知道那药田里种着的竟然不止一种草药。 裴斯远点了点头,没再多问什么。 回去时,余舟依旧和裴斯远同骑。 “没想到他们说的药竟然是直接去田里采的。”余舟坐在裴斯远身后感慨道。 “不然呢,你真以为会弄成糖丸子,一人一颗?”裴斯远笑道。 余舟见他揶揄自己,伸手在他后背推了一下,惹得裴斯远眼底笑意更浓了几分。 “这回是不是可以借这个由头,将他们的药田一并处理了?”余舟问道:“他们上次不就说缺药材吗?这次只要没了这批药材,短时间之内恐怕他们也没法再弄新的药出来害人了。” 裴斯远开口道:“你这不挺聪明的吗?” “我本来也不傻好吧。”余舟心虚地道。 “嗯,你聪明着呢。”裴斯远笑道:“抓紧点,我要加快点速度了。” 余舟闻言伸手抓住了裴斯远的武服,不过马一奔跑起来,他顿时改抓为抱,从背后牢牢抱住了裴斯远。 另一边,被送回营地的人,已经由另一位太医诊断过了。 所幸那草药毒性不大,虽然几人看着有些凶险,但经过治疗后已经没有大碍了。 待另一位太医回来之后,两人合计了一番,便去朝路知南汇报了情况。 “中毒这几人皆是吸服了这两种草药所致。”秦太医将方才在药田里采集的草药呈到路知南面前,道:“这种草药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兼具消除疲惫感之功效,不过在用量上极其讲究,若是使用不当,很容易造成危险。另一种草药,刺激性极大,可让人心跳加快,增加血液流速,会让人短时间内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这几位公子一是没掌握好用量,二是将两种药物混用,这才导致了中毒的症状。”他又道。 余舟心道,这东西竟然真的是类似于兴.奋.剂的作用?看来和他推测的差不多。 估计是寻欢楼里那种药的低配版,因为听太医这意思,这两种药材似乎没有致幻的作用。 “你想问什么?”裴斯远留意到了他的神情,附耳问道。 “我想问问这药会不会上瘾?”余舟道。 他以前看过禁.毒类的专题片,知道大部分原始的药材成瘾性不会那么强烈,合成类的毒.品才是最可怕的,像是冰.毒这种东西,基本上碰一次一辈子就完了。 一旁的章太医道:“这种草药若是控制好用量,短时间内不大会成瘾。日子久了,可能会有依赖性,停了药就会变得疲惫提不起劲儿。有的人哪怕没有到那个地步,也会忍不住想,就像爱喝酒的人即便不成瘾,但日子久了总会想喝几口。” “那药田里有多少这种药?”一直沉默的路知南问道。 “几十亩吧。”裴斯远道。 路知南想了想,又问道:“这两种药材平日里入药用到的时候多吗?” “会经常用到,但是用量很少,估计全京城的药材铺子,一亩地也够用一年了。”秦太医道。 既然如此,便说明这药田里的药,定是为了别的用处。 “着人去查药田的归属。”路知南道:“一并去京城所有的药材铺子询问,看看有谁曾大量购置过这两种药材。” 他说罢看向裴斯远,问道:“那几个纨绔,可问出什么来了?” 裴斯远朝营帐外吩咐了几句,当即有人带了个青年进来。 那青年中了毒险些丧命,这会儿早已没了脾气,不用路知南询问,便一股脑都招了。 不出所料,提供给他信息的人,来自寻欢楼。 “呵。”路知南冷笑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看了一眼裴斯远。 两人对视了一瞬,交换了一个眼神,路知南又道:“裴副统领,你吩咐人连夜去查寻欢楼,务必要人赃并获。” “是,臣连夜回京,亲自去办此事。”裴斯远道。 余舟转头看向裴斯远,几次欲言又止。 他其实想问问,裴斯远到底知不知道反派是谁。 依着书里的设定,和裴斯远此前的安排,他似乎是知道的。 但余舟没有确认过,终究有些不踏实。 原书内容比较复杂,他看过之后并不能记得所有细节,只隐约记住了几个不同时期反派的名字。可无凭无据,他也不敢贸然将这些信息告诉裴斯远。 毕竟,有的中后期反派,这个阶段说不定还没来得及黑化呢。再说了,裴斯远本就对他颇有怀疑,他若是没头没脑说些不着边际的话,裴斯远只会觉得他更可疑吧? “你是不是有话朝我说?”余舟从路知南的营帐里出来之后,便被裴斯远叫住了。 “你……”余舟想了想,问道:“暖阁隔壁那两个人,你知道是谁吧?” 裴斯远笑道:“偷听了那么多回,若是还不知道那我得多傻?” 余舟问道:“那你这次要去抓他吗?” “若是能轻易将人抓了,我早就动手了。”裴斯远道:“无凭无据胡乱抓人,抓得还是朝廷重臣,这势必会影响朝局惹来动荡,这是陛下不愿意看到的局面。所以不到证据确凿的时候,我不会轻易动他。” 余舟不懂政治,没想到事情竟这么复杂,不由有些替裴斯远犯愁。 “不过我就算不动他,也不会让他好过。”裴斯远道:“百足之虫不好伤,那就先一条条断掉他的脚,到了最后他自然只能任人宰割。” 余舟见裴斯远似乎挺有信心,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余贤弟。”裴斯远突然想起了什么,道:“我这也算是赢了吧?你是不是欠我一个好处?” “什么好处?”余舟茫然道。 “那日说好的,此行我若有收获,就算我赢,你要给我一个好处。”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下意识看了看四周,心中不由有些忐忑,生怕裴斯远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来,于是小心翼翼问道:“你想要什么好处?” “不如你……”裴斯远目光落在他由于紧张而微微发颤的长睫上,半晌没说出后头的话。 余舟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却闻裴斯远笑道: “叫声裴哥哥给我听吧。”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不行#、#裴斯远真没出息# 明天日个万!!! 第15章 余舟大概是没想到裴斯远竟提了个这么简单的要求,怔在原地半晌没反应过来。 “你……”余舟抬眼看向他,见他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自己。 “怎么,这么点好处都舍不得给我?”裴斯远问道。 “你还不算赢了呢,等你抓到人再说吧。”余舟说罢便转身走了。 裴斯远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笑意不由更浓了几分。 他发觉逗小起居郎这事儿,可是越来越有趣了。 余舟回到自己的住处,便见柳即安正在门口来回踱步。 “你可算回来了。”柳即安拉着他进了帐内,问道:“你是不是刚从陛下那里回来?” “嗯。”余舟见他面色很差,便问道:“你还好吧?” “我好什么好,今日差点被他们吓死。”柳即安道:“亏得我姐在,否则我肯定也要跟他们一起被关起来了。” 今日涉事的学子,虽然中了毒,却难逃欺君罔上的罪责。 毕竟打算在皇帝眼皮子底下作弊,这事儿若是不追究,实在说不过去。 “你说陛下会不会再找我?”柳即安问道。 “该问的话,裴副统领不是都问过你了吗?”余舟道。 “是啊,我说的都是实话,我真没掺和,我就是好奇跟着去看看,你可得替我作证。”柳即安拉着余舟的手臂道。 余舟不动声色地抽.出自己的手臂,道:“裴副统领自有判断,你不必担心。” “我这不是吓坏了么,想着你与他相熟,他看着你的面子兴许会帮我一下。”柳即安道。 “柳妃娘娘自会护着你,你怕什么?”余舟道。 “哎呀你不懂,前朝的事情后妃说不上话的。”柳即安道:“能在陛下面前说得上话的,只有裴斯远。” 余舟闻言暗道,看来裴斯远在皇帝心里,还是有些位置的。 想来也是,若皇帝对他心思不深,又怎会时时将他留在身边? “若是不放心,该去找裴副统领示好,找我没用的。”余舟道。 “他不是挺看重你的吗?”柳即安道:“否则今日为何要护着你?” 余舟不解道:“他何时护着我了?我又没犯错,也不需要他护着。” “你是不是傻?”柳即安道:“先前那药有毒的事情是你告诉我的吧?今日他问话时,不让我提起你,这还不是护着你?” 余舟茫然道:“我不大明白,提起我会有什么问题?” “此番涉案的几个人,各个都是家里有点门路的,论起地位哪个不比你家厉害?他们出了事,险些丢了命不说,还要受陛下的责罚。若有人知道你提前知道事情有问题,却只提点了我,你猜他们会不会对你心怀芥蒂?” “我……我并不知道事情有问题,我只是……”余舟解释道。 “这不重要,但你确实提醒过我那药有毒。”柳即安道。 余舟闻言不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心道这里头的水也太深了吧? 若真是牵扯到了他,那他可真是天大的冤枉了。 “所以我说裴副统领看着是个玩世不恭的,心里还是护着你的。”柳即安道。 余舟闻言心中闪过一丝异样,却很快让自己收敛了情绪。 他素来弄不懂裴斯远的心思,也知道以自己这脑筋,妄图揣测对方的想法简直是痴心妄想,所以他也不让自己白费功夫。 既然柳即安说裴斯远帮了他一回,那他就记着此事。 至于别的,他还是少胡思乱想比较好。 此番那些纨绔虽然出了事情,但路知南却未让人提前回京。 说到底,踏青是为了让学子和武将们出来放松一下,万没有因为几个不务正业的纨绔而作罢的道理。 他们不仅没有提前回京,甚至第二天的马球赛都还如常举行。 余舟无处可去,又不想失了礼数,便与其他同来的人一起坐在看台旁边看马球赛。 看台中央,皇帝和柳妃坐在一起,看上去十分恩爱。 余舟看到这一幕,心道幸好裴斯远昨夜回京了,不然这会儿又要守在皇帝身边吃狗粮。 “余舍人。”皇帝身边的内侍来喜突然朝他走了过来。 “来喜公公。”余舟起身朝他行了个礼。 “这是陛下赏你的点心。”来喜说着便示意他身后的小内侍将一盘点心放到了余舟手里。 余舟接过一看,发觉那盘子里竟是先前裴斯远骗他吃的那种糖丸。 “是这个?”余舟惊讶道。 “昨日裴副统领从陛下那里讨了一盘,说是余舍人喜欢吃。陛下方才见余舍人坐在这里,便想起了此事。”来喜解释道。 先前那糖丸竟是裴斯远从皇帝那里弄的? 余舟看着那糖丸,心里不知是何滋味。 恰在这时,皇帝朝这边看了一眼。 余舟便朝他行了礼,算是谢恩。 余舟抱着那盘糖丸,伸手拈了一颗放进嘴里,顿觉一阵清甜在口腔里扩散开来。 可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心里却有个地方莫名涌起了一阵酸酸的感觉。 场上的马球赛还算激烈,到了后来甚至有武将不慎受了伤。 眼看比赛被迫中断,不过余舟心里却没什么波动。 反正裴斯远不在,这头彩谁拿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这下禁军这边要输了啊。”旁人有人道。 “本来他们是占了上风的,谁知道领头的伤着了,群龙无首接下来还怎么打?”另一人道。 “要是裴副统领在,这局禁军还是稳的。”那人又道。 “可惜裴副统领昨晚回京了。”另一人又道。 余舟听他们提起裴斯远,便忍不住分神听了几句。 就在这时,他眼前突然伸过来一只手,将他盘子里的最后一颗糖丸拈走了。 “你怎么……”余舟刚开口,话说到一半却见身边坐着的人竟是裴斯远。 他眼底的的恼怒登时化作惊讶,而后甚至隐约透出了几分惊喜来。 “你怎么回来了?”余舟问道。 “不想看到我?”裴斯远问道。 “想。”余舟脱口而出道。 裴斯远目光落子他迅速泛红的耳尖上,嘴里轻轻嚼着那枚糖丸,只觉那桃花酱的清甜一路通过口腔蔓延渐深,令他心情都染上点甜甜的味道。 “回来给你争个头彩。”裴斯远说着便起身大步朝着球场中行去。 余舟怔怔看着他的背景,心道裴斯远这身形和气质都好绝,放到现代社会绝对是个古装男模。 由于裴斯远的突然出现,现场的氛围登时热烈了不少。 后来,余舟几乎就没怎么看过马球,全程一直在看裴斯远。 直到比赛结束,裴斯远拿了那柄长刀来到他面前,问他:“喜欢吗?送你了。” 余舟仰头看着他,茫然道:“我不会使刀啊,送我做什么?” 裴斯远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道:“那先替你收着吧,等你将来成亲的时候,当成贺礼送给你,也算是挺有面子的。” 余舟:…… 他连对象都没有,成个什么亲? 而且他喜欢男人,也没法和别人成亲。 骗.婚那种缺德事儿,他可干不出来。 裴斯远并不知他心中这些乱七八糟地想法,只让他等着,自己匆匆去见了一面路知南。 昨夜他连夜回京,安排了不少事情,今日一早又匆匆赶了回来,只是不想让这把刀落在别人手里。 “京城那边如何了?”路知南问道。 “医馆那边的卷宗都着人查了,为了防止他们毁灭证据,该看守的地方和人都连夜让人盯死了。”裴斯远道:“寻欢楼那边比较复杂,所有可能会牵涉到的人都被扣在了楼里,今日晚些时候我再回去,估计楼里也就差不多该被翻个底朝天了。” “特意回来就为了一把刀?”路知南失笑道。 “来朝陛下交代一声,免得陛下担心嘛。”裴斯远笑道。 “朕可没这个福气,你回来是冲着谁还不好说呢。”路知南揶揄道。 裴斯远也不解释,朝他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裴斯远大步从路知南的营帐里出来,远远便见余舟正在朝某个方向看。 他走过去顺着对方是视线看去,便看到了御厨们正在围着几个炉子烤肉,肉香随着风不断飘过来,余舟则随着那时浓时淡的香味儿,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吃了一整盘糖丸,又饿了?”裴斯远笑道。 “那只是点心。”余舟脱口而出道。 裴斯远被他逗得直笑,伸手揽住他,朝着那烤肉的炉子行去。 他与御厨交代了几句,接管了其中一个炉子, “你还会这个?”余舟惊讶道。 “你裴哥哥没什么不会的。”裴斯远道。 他说着像模像样地往肉上撒了些佐料,道:“他们给陛下弄的肉,不敢弄得太过火,佐料也不敢多加,没味儿。我给你弄的,肯定比他们弄的好吃。” 余舟吞了吞口水道:“你将来要是不在宫里当差了,可以去路边烤串啊。” “行啊,到时候你给我打下手,拿个布袋在旁边帮我收银子。”裴斯远道:“挣到的钱咱们对半分。” “那不公平,我又帮不上大忙。”余舟道。 “你陪着我就是帮了大忙呀。”裴斯远道:“不然我可耐不住性子。” 他说着切了一小块肉,用叉子叉起来递给了余舟。 余舟拿着肉吹了吹,也顾不上烫就往嘴里塞。 裴斯远一脸笑意地看着他,问道:“好吃吗?” “好吃。”余舟道:“比闻着还香。” 裴斯远抬手在他唇边轻轻一抹,帮他抹掉了一星油渍。 “一会儿陪我回京城吧。”裴斯远道。 “不是要明天再回去吗?”余舟问道。 “接下来陛下约莫就是和那些学子谈文论道,或者作作诗,你对这些还有兴趣?”裴斯远问道。 “我不懂这些。”余舟一边吃着手里的烤肉一边道。 “跟我回京城。”裴斯远又弄了一块肉给他,道:“寻欢楼今日过后就彻底封了,今天再带你去故地重游一回,往后只怕没机会了。” 余舟一怔,这才想起来裴斯远昨晚原是去处理寻欢楼的事情。 当日,两人用过了午饭,裴斯远便带着余舟回了京城。 如今的寻欢楼外头已经被禁军围起来了,再也不复往日的热闹。 “这次抓了不少人吧?”余舟问道。 “不好说能抓多少,还要看找出来的证据。”裴斯远道。 “不过就算有人跑了,但事情闹得这么大,一时半会儿他们也不敢再卖那种药了吧?”余舟问道。 “嗯。”裴斯远道:“如今京城的药材都被严格管控了,东郊的药田不日也会被处理掉,只留出医馆里常备的分量。” 余舟想了想,问道:“那京城之外呢?” “这我倒是没顾上想。”裴斯远道:“你倒是提醒了我。” 这种药物很容易诱惑人,若是要限制药材的买卖,就必须在整个大渊朝境内都限制,否则难保它不会在京城之外流通。 “你果真是我的福星,总是能一下子想到我想不到的地方去。”裴斯远道。 “我不说你早晚也能想到的。”余舟道。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寻欢楼,便见昔日热闹的大厅,这会儿冷冷清清,只有看守的禁军守着。此事因为关系复杂,路知南便交由了裴斯远亲自督办,并未让大理寺或者刑部的人插手。 “他们此前就知道你查到了这里,为什么一直不换地方呢?”余舟仰头看着空旷的天井,问道。 “他们那东西寻常百姓是不会碰的,老实点的富贵人家也不会沾,在这种地方才是最合适的。”裴斯远道:“而京城最大的花楼就是这里,换了旁的地方,倒是平白将这东西的档次拖低了。” 况且这东西出现在京城并不算太久,尚未形成稳定的市场,贸然换地方很可能将初见苗头的星星之火掐灭。 “你记住,越是见不得光的东西,越是喜欢出现在鱼龙混杂的地方。”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顿时便明白了,哪怕是现代社会,特殊的娱乐场所也是黄.赌.毒最容易滋生的地方。 “裴副统领,这边有几个被指认过的人,房间里也搜出了东西,人是继续扣在这里,还是关到大牢里?”有人上前问道。 裴斯远想了想,道:“关到大理寺牢房吧,不过要派咱们的人盯着,吃喝也由你们负责。” “是。”那人闻言忙应是,而后招呼人将房里扣着的人都押了出来。 “裴副统领,这边找到了些东西,您过来看一眼。”一个禁军的弟兄开口道。 裴斯远示意余舟先在此等着他,而后便提步走了过去。 余舟走到大厅的角落里坐下,目光下意识看向了那些被禁军押出来的人。 忽然,他目光一顿,在人群里发现了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 这个身影是在哪里见过呢? 余舟心念急转,突然想起来前几日陪柳即安来这里的时候,就在走廊里见过这个身影。 不过他当时先是听到了对方的声音,觉得有些耳熟,随后才觉得他背影熟悉。 就在这时,那人似有所感,朝着余舟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一瞬间,却令余舟如遭雷击一般,手心霎时出了一层冷汗。 “是你!”余舟看着那人喃喃道。 原主临死前喝的那杯酒,就是这个人端给他的! “余舍人。”那被五花大绑着的男人,看向余舟,似笑非笑地道:“真没想到,时隔没多久,你竟沦落到和裴斯远穿一条裤子了。” “你……”余舟一想到这人曾亲手将毒酒端给了原主,便有些不寒而栗。 他慢慢挪着步子走到那人身边,开口道:“真的是你!” “看来那晚你们过得挺快.活呀,我还想着你就算没死,裴斯远定然也厌恶极了你,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男人笑道:“没想到啊没想到……” “你胡说什么!”余舟见他骤然提起那晚的事情,这才回过神来。 方才他被吓蒙了,压根就忘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我胡说?你们做了什么,你应该比我清楚吧?”男人道。 “我……我不知道你说什么,我不认识你。”余舟后退了两步,后腰不小心撞到了桌角,但他这会儿甚至都顾不上疼了,只想让这个人赶紧离开,生怕裴斯远出来听到。 “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提起那晚的事情?”男人盯着他看了一眼,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早晨你偷偷跑了,所以你不会以为裴斯远还不知道那晚的人是你吧?” 余舟骤然看向他,问道:“他……他难道……” “哈哈哈哈,你们俩可真有意思。”男人笑道:“所以那晚裴斯远是没当着你的面醒过?你不会是自己一个人把事情给办了吧?看不出来你生得一股子天真模样,骨子里竟如此浪.荡……” “砰” 男人一句话没说完,便被一把刀柄狠狠砸在了嘴上,那一下力道极大,当场便打得他口吐鲜血,说了一半的话自然也说不出来了。 “拿人的时候都不知道把嘴先堵上吗?”裴斯远带着冷意的声音传来。 “属下该死。”一旁的禁军忙找了块破布堵在了男人嘴里,而后将人拖走了。 余舟看着地上的血迹,面色苍白无比。 他只觉一股血腥味像是长了脚似的,不住往他鼻腔里钻,激得他直犯恶心。 于是他一手扶住身后的桌角,俯身便剧烈地干呕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我家宝贝吐得太频繁,一定是因为他…… 一更,晚点二更哈~ 下章v,v后继续给大家发红包。这篇文不出意外会双更到完结,估计也就一个多月吧,坑品绝对有保证,大家可以放心入坑。小天使也可以收藏一下作者,咱别的优点没有,手速和坑品肯定是没得说,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18 00:00:00~2022-03-19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川崖玉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30瓶;天仙配、花桃桃 10瓶;不与傻逼论长短 8瓶;Cshi 6瓶;四肢健全莘童是也、沂佳 5瓶;甜心茶茶酱 4瓶;蓝希森林 3瓶;老王、唯美于行走间°、十分、浮泩、Florence° 1瓶; 第16章 余舟这反应过于强烈, 将旁边的裴斯远都吓了一跳。 “你没事吧?”裴斯远上前伸手在他背上顺了顺。 余舟没吐出什么东西来,面色却比方才更差了些。 “你最近吐得太频繁了,不行找太医瞧瞧吧, 看看是不是脾胃失和了。”裴斯远试图缓和一下气氛。 但余舟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话似的, 目光没什么波动,脸色苍白得近乎没有血色。 “他说的是真的吗?”半晌后,余舟哑声问道。 他一手依旧按在桌角上,大概是太用力了, 白皙纤瘦的手背几乎有些微颤, 像是在努力支撑着自己单薄的身体。 “你别听他放.屁。”裴斯远忙道。 “你当真从一开始……就认出我了?”余舟抬眼看向他,双目泛着些许红意,像是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似的。 裴斯远从前最喜欢看他这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甚至不惜为此故意逗他,但这一刻不知为何,看到他这么小心翼翼的模样, 裴斯远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裴斯远目光微闪,稍稍避开了余舟的视线, 半晌后才开口道:“嗯。” 余舟闻言目光中的最后一丝侥幸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这副无措的模样,令裴斯远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裴斯远伸手想去扶他, 却惹得他朝后退了一步, 险些将旁边的椅子都撞翻了。 裴斯远不止一次想过余舟知道此事后的反应, 可他没料到, 竟能将人吓成这样。 余舟呆立了半晌, 而后突然朝着门口的方向走去。 他就像个觉察到了危险的小动物,大脑都来不及思考, 腿就先动了。 走了几步之后,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 转身看着裴斯远,可怜巴巴地问道:“我能走吗?” “能。”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朝他行了个礼,这才朝着门外行去。 走了几步,他又转身看向裴斯远,这一次的表情比方才更可怜了几分。 他像是鼓足了勇气似的,问道:“你不会把我抓起来吧?” “啊?”裴斯远被他问懵了,半晌没反应过来。 余舟的忐忑,在裴斯远的沉默中变得越来越甚。 好在,裴斯远很快回过了神来,道:“不会。” 余舟闻言明显松了口气,这才再次朝着门口行去。 裴斯远能感觉到,余舟的步子在出了寻欢楼的门之后,变得越来越快,像是被抽了鞭子的小马驹一般。 他看着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犹豫了一瞬还是跟了上去。 不过他刚走到门口,便见余舟在外头扶着廊柱又俯身开始干呕起来。 裴斯远拧了拧眉,心道他是从前就这么容易吐,还是近来伤了脾胃? 此前吃包子那次说是吃多了还勉强说得过去,前两日骑马竟也吐了。 今天难道是被他吓吐了? “余舍人,你没事吧?”一旁的禁军问道。 那人说着似乎是想上前扶他一把,吓得余舟缩了缩身子,转身一溜小跑地离开了那里。 裴斯远:…… 这架势是怕跑慢了自己会咬他吗? 离开寻欢楼之后,余舟脑海中一片空白,这回他是真的吓懵了。 直到迷迷糊糊走出了老远,他的意识才渐渐回笼。 他这会儿只觉得浑身发软,一点力气都没有,胃里还翻江倒海直犯恶心。 与此同时,无数的过往涌上心头,他忽然意识到,这件事情其实在许久之前,就早有预兆。 确切的说,在裴斯远挑中他做起居郎的那日,事情就已经有了端倪。 中书省那么多人,比他聪明比他能干的多得是,为何裴斯远偏偏一眼就挑中了他?难道真的只是因为他合了对方的眼缘? 还有后来裴斯远对他的态度,时不时就欺负他,逗他。 此前他只当这是裴斯远的性格所致,如今仔细想想,裴斯远怎么没逗过别人,专爱逗他呢? 先前裴斯远朝他说过的话,他至今都还记得: “余贤弟,你说我清清白白一个人,竟遭如此横祸,是不是挺可怜?” “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找到他,会如何处置?” “自然是不能轻饶了他。” 余舟思绪一片混乱,只觉得过去两人相处时,处处都是漏洞。 现在想来,裴斯远一个大男人,平白无故怎么会对着一个不相干的人说那些私事。 那日在寻欢楼,裴斯远甚至刻意朝他说自己过目不忘。 而他穿书那晚,裴斯远确实是看到过他的脸的,虽然只看了那么一眼。 只一眼,裴斯远就记住了他。 余舟素来知道自己不是个聪明人,可今日他才意识到自己有多迟钝。 他在街边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只觉得满心茫然。 裴斯远知道那个人是他了,怎么办? 余舟坐在那里看着街上人来人往,思绪却乱得毫无头绪。 他不知道该如何继续面对裴斯远,也不知道被戳穿后,裴斯远会怎么对他。 不知过了多久,一辆马车停在了路边。 余舟抬眼看去,便见小寒从马车上跳了下来。 “公子。”小寒忙上前将坐在路边的余舟扶了起来。 余舟茫然看着他,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裴……那个,我出来买点东西,刚好看到你了。”小寒忙道。 余舟不疑有他,任由小寒扶着自己上了马车。 大概是方才的情绪过于激烈,余舟上了马车没一会儿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小寒驾着马车一直将人载到小院里,这才将余舟从车里弄出来,背回了房间。 “公子?”小寒开口叫了两句,见余舟没醒,便帮他脱了鞋袜盖上了薄被。 方才是裴斯远派了人来让他去接余舟的,当时他满腹狐疑,以为对方在耍自己,没想到竟真的将他家公子接了回来。 他家公子不是和陛下去踏青了吗?按理说应该明后天才回来吧? 怎么今天就回来了,而且还失魂落魄地坐在路边。 小寒一肚子疑问,但这会儿余舟刚睡下,他也不敢贸然将人再吵醒。 余舟这一觉一直睡到入夜时才醒。 小寒见他醒了,忙凑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确认他没发烧才稍稍放心了些。 方才看他家公子睡得昏昏沉沉那架势,他还以为对方病了呢。 他不知道的是,余舟是受得刺激太大,这才会睡得那么沉。 “公子,你这到底是怎么了?”小寒问道。 “我……”余舟坐在榻上愣怔了好一会儿,突然问道:“没人来抓我吧?” “没有啊。”小寒不解道:“公子是犯了什么国法吗?” 余舟闻言稍稍松了口气道:“没事。” 先前余舟情绪太乱了,压根没多想,如今睡了一觉又开始后怕了。 裴斯远先前不就说过,等抓到夺走了他“清.白”的人,绝不轻饶吗? 怎么会将他放回来了? 他那不大聪明的小脑袋瓜来回转了好几圈,也不大想得通。 裴斯远从前一直欺负他,是不是就是为了折磨他呢? 毕竟杀人不过头点地,让人活着一点点折腾,才是最狠的法子。 可是……裴斯远除了逗他之外,也没使劲儿折磨过他啊! 不仅如此,裴斯远对他还挺好的,甚至比对一般人都要好。 余舟想不通,他不理解! “公子,起来吃点东西吧,我让厨房刚熬了粥。”小寒道。 余舟虽然情绪不好,食欲倒是不减,一听说有粥立马翻身下了床。 他坐到桌前盛了一碗粥,而后尝了一口,目光当即一黯。 “怎么了公子?”小寒问道。 “咱们家的这个粥,怎么没有瘦肉?”余舟问道。 小寒:…… 他家公子什么时候喜欢上喝瘦肉粥了? “我让人去重新熬吧。”小寒道:“本来怕你不舒服,特意弄了点清淡的。” “不用了。”余舟忙道:“这个也行。” 他嘴上说着这个也行,却喝得十分勉强,最终只喝了一小碗就没什么胃口了。 从前他也是吃粗茶淡饭长大的人,怎么在裴斯远身边待久了,胃口就养刁了呢? 怪不得人家都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难道裴斯远对他那么好,就是为了将他的胃口养刁,然后让他再也喝不到那么好喝的粥? 这招的确是挺坏的。 “公子?”小寒道:“你想什么呢?” 余舟叹了口气,突然问道:“小寒,你觉得裴副统领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呀?”小寒撇了撇嘴道:“凶巴巴的,不像个好人。” “不像个好人,那是坏人?”余舟问道。 “那倒也不是,只是看着不像好人,未必就不是好人。”小寒道。 余舟想了想,裴斯远虽然经常欺负他,可仔细想来并未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众人怕他,不过是因为他天生气场强大,再加上做事情比较随心所欲。 可实际上,余舟自从认识了他之后,从未见过他做什么伤天害理或者欺压弱小的事情。 裴斯远唯一欺压过的弱小,大概就是他了。 当晚,余舟躺在榻上迟迟睡不着。 一方面他总忍不住胡思乱想,怕裴斯远不肯放过他,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有些难受。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他无形中已经将裴斯远当成了半个朋友,如今骤然得知裴斯远早已知道真相,也就意味着,他这半个朋友算是失去了。 他长吁短叹了一会儿,心里的烦躁尚未消散,肚子又开始咕噜了起来。 他晚饭喝了小半碗没什么味道的白粥,这会儿又觉得饿了。 其实余舟并不是个特别贪吃的人,但这些日子大概真的是被裴斯远喂刁了,变得馋了,胃口也大了。今日他本就饿了大半日,情绪上又大起大落消耗了体力,所以入夜后没多久便开始饿得心慌。 在喝了两杯水都没能缓解那种饥饿感之后,余舟磨磨蹭蹭起身打算去找点吃的。 身体上席卷而来的饥饿感,将他情绪上的烦恼暂时驱散了一些。 余府的厨房在后院,余舟穿过来之后还没去过。 这会儿,他披上衣服正打算去后厨看看,刚出门便被小寒叫住了。 小寒大概是担心他,所以睡得并不熟,听到门响就起来了。 “公子怎么起来了?”小寒问道。 “我有点饿了。”余舟道:“想去看看有没有吃的。” 小寒忙道:“我去给公子煮碗面吧。” “不必那么麻烦。”余舟忙道。 “这有什么麻烦,公子先回去等着。”小寒说罢便小跑着去了后院。 余舟这会儿也睡不着,便坐在了廊下候着。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会儿突然想起了今天裴斯远给他烤的肉。 裴斯远这人真的挺厉害的,一个禁军副统领,还会烤肉,烤得还那么好吃。 今日回来因为要坐马车,他怕吃多了又会像上次一样吐,所以没敢多吃,这会儿想起来只觉得后悔不已。往后估计也没机会再吃到裴斯远烤的肉了,想到这里他肚子更饿了。 没一会儿工夫,小寒便做好了面端了过来。 余舟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刚吃了一口便顿住了。 这面太清淡了,吃着着实有些寡淡。 “怎么了,不好吃是吗?”小寒问道。 “好吃,我好久没吃过你煮的面了,好吃。”余舟忙道。 他不忍辜负小寒,硬着头皮将一碗面都吃了。 但不知是因为吃多了,还是因为不合胃口,没过一会儿余舟便将刚吃下去的面吐了个干净。 “公子这是怎么了?”小寒着急道:“从前吃多吃少,也没见公子吐过啊,我请个大夫来看看吧?” “许是今天赶路赶的,不打紧。”余舟摆了摆手道:“不用请大夫,免得爹知道了又要担心。” 小寒闻言忙点了点头,待他睡下之后才起身离开。 经过这么一遭,小寒挺不踏实的,他觉得他家公子一定是遇到事儿了,而且八成还是和裴副统领有关的事情。 不然他家公子为什么会提前从东郊回来了,而且失魂落魄地坐在路边? 不过唯一让他不那么担心的就是,裴副统领特意差了人来通知他让他去接人,当时传话的人还特意强调了让他快一些,这说明裴副统领还是关心他家公子的。 念及此,小寒心里那块石头总算稍稍落下去了些。 经过这么一通折腾,余舟彻底没了胃口,不多时就睡着了。 睡着后的余舟做了个梦,梦到自己又去了裴斯远那小院。 熟悉的瘦肉粥香味扑面而来,令他顿时胃口大开。 不过眼看他即将把粥碗凑到嘴边时,却被人伸手挡住了。 “裴副统领?”余舟着急道:“你让我先喝一口吧。” “不行,你夺走了我的清.白,还想喝我家的粥?”裴斯远冷声道:“休想!” 裴斯远说罢便残忍地将他手里的粥夺走了。 余舟怔怔盯着裴斯远手里的粥碗,心里别提多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舟:委屈.jpg 明天继续! 第17章 余舟在梦里是硬生生被馋醒的。 他醒了之后, 鼻间没了瘦肉粥的香味,但腹中的饥饿感却更强烈了。 后半夜,他几乎没怎么再睡, 就那么盯着床帐熬到了天亮。 “公子, 眼睛怎么红红的,是不是没睡好?”小寒早晨起来时,看到他那副样子不由吓了一跳。 “没事,饿得。”余舟无奈道。 “公子不是说想喝瘦肉粥吗?我方才去厨房打了个招呼, 让他们给你熬了, 估计一会儿就该出锅了。”小寒道。 余舟一听到瘦肉粥眼睛顿时亮了,问道:“当真?” “自然。”小寒笑道:“公子从前在吃的上从不讲究,好不容易有想吃的东西, 总不能让你落了空。” 余舟闻言颇为感动,饿了一宿的沮丧也消散殆尽。 他洗漱完之后,坐在铜镜前让小寒帮他束发。 小寒的动作还挺利索, 至少比裴斯远的手法要好一些,三下五除二就将他的头发弄好了。 想到裴斯远, 余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不由又有些发酸。 “小寒?”余舟突然问道:“你给别人束过发吗?” “没有, 我只给公子和自己束过发。”小寒道:“束发这种事情可不是人人都能帮忙的, 关系没到这个份儿上, 哪好随意代劳?” 毕竟, 一般人都是早起过后束发, 连衣服都还没换呢。 通常情况下,只有下人或者睡在一起的关系, 才牵扯到帮别人束发的问题。 “我这辈子估计只有成了亲之后才有机会给第三个人束发。”小寒笑道。 余舟闻言恍了恍神,又问道:“那你会给你讨厌的人束发吗?” “不会。”小寒道:“我讨厌的人, 我连摸一下他的衣裳都觉得难受,怎么可能给他束发?” 余舟心想也是,若是让他给旁人束发,他也是不愿意的。 当然,愿不愿意的,他也不会。 余舟这边收拾好了没一会儿,厨房便送了早饭过来。 他看了一眼桌上心心念念的瘦肉粥,表情却有些疑惑。 他明明记得在裴斯远家里时,粥一端上来满屋子都是香味,怎么他家这粥闻不到什么味道呢? “公子,给。”小寒盛了一碗粥,放到了他跟前。 余舟拿着勺子搅了搅,而后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眉头不由拧了起来。 这粥虽然也叫瘦肉粥,而且里头确实也有瘦肉,但是不知为何,入口丝毫没有裴斯远他们家那种粥的香糯之感。不仅如此,喝到嘴里之后还有一种肉腥味儿,令他原本旺盛的食欲登时消退得一干二净,甚至还有点犯恶心。 “怎么了?”小寒见他面色不对,忙问道。 “小寒,你尝尝这粥好喝吗?”余舟问道。 小寒闻言给自己盛了一碗尝了尝,忙道:“好喝啊,咱们府上的瘦肉粥,不一直是这个味儿吗?”余舟闻言放下碗,暗道不会是自己的味觉出了问题吧? 若是换了平时,他为了不辜负小寒的心意多半忍着也就喝了。 但有了昨晚的经历,他这回可不敢再硬撑了,免得喝完了又吐,难受的还是他自己。 “公子,你是不是不舒服?”小寒问道。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很饿,但是一吃东西就饱了。”余舟道。 “怎么会这样?”小寒不解道:“要不咱们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余舟想了想道:“可是我身上也没别的不舒服的。” 自古“讳疾忌医”都是很多人的通病,余舟这种胆子小的,更是轻易不敢去看医生,唯恐好好的人查出个什么毛病来。 “公子是不是想吃别的东西?”小寒问道。 余舟心道,他想喝裴斯远家的瘦肉粥,但现在就算是裴斯远让他去,他也不敢去啊。 从前他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得知裴斯远已经认出了他,他哪里还敢往上凑? 而且一个大男人,跑人家家里要喝粥,这事儿传出去也是够丢人的。 以裴斯远那性子,指不定又要怎么揶揄他。 “我倒是想起一个地方,他们家做的饭味道还是不错的。”余舟道。 “哪儿?”小寒忙问道:“我去给公子买回来。” 那地方裴斯远带着他去过几次,饭菜味道极好。 唯一的问题就是那里离寻欢楼太近了,他怕撞见裴斯远。 一刻之后,余舟躲在巷口朝外探了探头。 小寒凑过来道:“公子,我看过了,寻欢楼里的人都撤了,只留了几个禁军把守。” 余舟闻言稍稍松了口气,跟着小寒一起从巷子里走了出来。 其实原本他可以在家里等着让小寒来买,但是这么一来一回定要花费不少功夫,而且饭菜耽搁久了,味道肯定会变差,所以他才决定亲自来试试。 余舟大概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为了一口吃的这么奔波。 从前他看武侠小说,总不理解九指神丐为了吃的剁掉了一根手指的举动,心道人再馋还能有多馋呢? 如今他算是知道了。 他可以馋到不惜冒着撞见裴斯远的风险,也要来吃一顿饭。 “哎呦,余公子来了?” 余舟遮遮掩掩地刚进门,就闻酒楼的伙计扯着嗓子朝他打了个招呼,生怕旁人听不到似的。 “你……小点声。”余舟心虚地找了个角落的位子坐下,问道:“你怎么认识我?” “不是裴副统领吩咐过的吗?”那伙计道:“您不管什么时候来,都让我们小心伺候着。” 余舟一怔,隐约想起来裴斯远之前似乎确实提过此事,不过当时他想着自己肯定不会有这个雅兴,所以没当回事。今日被伙计一提醒,他才想起来。 “裴副统领面子这么大呢?”一旁的小寒好奇问道。 “裴副统领那可是小店的贵宾,自然是有面子的。”伙计忙道。 余舟看了小寒一眼,小声道:“包年的。” 小寒闻言没大明白包什么年,余舟也没再朝他解释。 “瘦肉粥来一份,清淡的小菜再来几样。”余舟想了想,道:“就点裴副统领常吃的那种。” 裴斯远这人很会点菜,余舟每次跟他来,几乎就没有一样菜是不喜欢的。 余舟示意小寒陪自己一起坐,还特意让他挡住了自己,像是怕遇到熟人似的。 没一会儿工夫伙计便端了菜上来,只是粥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 余舟拿着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心情瞬间舒畅了。 就是这个味道! 果然不是他的味觉出了毛病,就是菜的问题! 当日,余舟总算是舒舒服服吃了顿饭,末了还打包了一份点心。 付账的时候掌柜非要记在裴斯远账上,说这是裴副统领的吩咐。 余舟蹭了裴斯远的包年贵宾福利,已经有点不好意思了,哪里还肯再占别的便宜,硬是让小寒付了银子才作罢。 余舟这边酒足饭饱的时候,裴斯远正在小院里看手下人呈上来的审讯记录呢。 这次寻欢楼里的人都被抓了,相关采买药材的人也抓了不少,光是审讯记录就写了厚厚一沓。 “找出来的东西是不少,但是目前没有证据能证实这次的事情和朝中的人任何人有关。”一名武将朝裴斯远道。 “找大理寺的人帮忙查了吗?”裴斯远问道。 “陈少卿一直在帮忙。”那武将道:“他带着的都是可信之人,您也见过的,都很尽力,但是目前确实还没有眉目。” 裴斯远倒是不意外,道:“若是给咱们这么轻易找出证据,那反倒不正常了。他们这帮老狐狸,之所以敢那么明目张胆,就是给自己找好了退路。如今出了事,拖几个外头的小喽啰出来,自己半点乌糟事儿都沾不上。” “那咱们岂不是百忙一场?”武将道。 “怎么是白忙?”裴斯远道:“让京城和大渊朝在未来的数年乃至数十年都没人敢再肆意用那种药,这不就是咱们的目的吗?” 至于背后那老狐狸,暂时死不死的并不重要。 “是。”武将忙道。 “去吧。”裴斯远道。 武将闻言便告退了。 他前脚刚出门,便有小厮快步进了小院。 “公子,江月斋的伙计来了,说是给您送新出的点心。”小厮道。 裴斯远怔了一下,想起来江月斋是哪儿,随口道:“赏点银子,点心你们拿去分了吧。” “多谢公子。”那小厮道:“那伙计说还有点小事儿,不知当不当拿来朝您说。” “既然是小事,就别说了。”裴斯远道。 “是……余公子的事儿。”那小厮道。 裴斯远翻看审讯记录的手一顿,道:“让他进来。” “裴副统领……”那伙计堆着笑看起来是打算寒暄。 “直接说事儿。”裴斯远打断他道。 “上回您不是吩咐,说那位余公子若是去咱们那儿用饭,让我们多照应吗?今日他竟真的来了,还点了您平日里爱吃的几样小菜。”那伙计道。 裴斯远一挑眉,问道:“点了我爱吃的小菜?” “是啊,余公子原话说的是‘把裴副统领喜欢吃的几样小菜都上一遍吧’。”伙计道。 裴斯远听到这话之后,原本淡漠的眼底染上了一次笑意。 他甚至放下了手里的卷宗,看向那伙计,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别的没说。”伙计见裴斯远对此事感兴趣,便殷勤地道:“他带了个小厮,两人一起吃的,余公子看起来胃口不错,吃完了饭还喝了半碗瘦肉粥。” 裴斯远闻言眼底笑意更浓了些。 “对了,他还打包了一份点心呢。”伙计又道。 “不错。”裴斯远笑道:“他想吃什么,你们尽管照办便是。” 想了想,他又道:“若是他要吃包子,记住别弄得太油腻。” “是是是。”伙计连声应道:“不过……” “不过什么?”裴斯远面上笑意一淡。 伙计忙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他非要自己付银子。” “倒是个讲究的。”裴斯远道。 他想了想,朝小厮道:“他带来的点心拿过来我看看。” 小厮忙将点心盒子拿过来,裴斯远打开看了一眼,拧了拧眉。 “你们会做那种糖丸吗?外头包着皮,口感有点嚼劲,里头是桃花酱,味道清甜适中,吃多了也不会积食或者反酸。”裴斯远道。 伙计忙道:“裴副统领想吃,定是能做的。” “做好了送到余府吧。”裴斯远道:“编个由头,别说是我送的。” 那伙计一怔,忙点头应是。 裴斯远让人给了他赏钱,这才将人打发走了。 过午之后,江月斋的伙计便将糖丸送到了余府。 他们得了裴斯远的授意,没敢提裴副统领半句,只说这是楼里新做的点心,老顾客都有份。 “感恩回馈?”余舟问道。 “啊对对对,就是对客人的感恩回馈。”伙计忙道。 “可是我只在你们那里花过一次银子。”余舟道。 “往后吃得不就多了吗?余公子可别跟咱们见外。”伙计忙道。 余舟不疑有他,让小寒收了点心,又给了那伙计赏钱。 若非今日在酒楼里见过这伙计,他都要忍不住怀疑这人图谋不轨了。 食盒打开,里头不仅有糖丸,还有两样别的点心。 这江月斋看来是很会做生意,从前给裴斯远送过几次点心也没讨到好,如今终于逮到了间接示好的机会,恨不得把余舟的一日三餐都包了。 反正到时候裴副统领付的银子只会多不会少。 更重要的是,像裴斯远这种挑剔又有身份的客人,能间接提高他们酒楼的档次,他们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他们连宫里的御用点心都会做!”余舟看着糖丸道:“怪不得是京城最好的酒楼呢。” 他说着捻起一颗糖丸试了试,味道虽然和宫里吃到的不同,口感却也不错。 余舟自从填饱了肚子,情绪也跟着恢复了不少。 今日皇帝应该就要从东郊回来了,依着规矩他明日就要去当值了。 不过就在当晚,余承闻突然说要见他。 余舟匆匆去了前厅,见余承闻正坐在里头喝茶。 “爹。”余舟上前朝他行了个礼。 “听说你嫌家里的饭菜不可口?”余承闻突然问道。 “没有。”余舟忙道:“我这两日有些脾胃不和,所以胃口不好。” “又不是要骂你,不必解释。”余承闻道:“吃不惯也无妨,你一个余家大公子,出去下个馆子又不是什么大事。” 余舟不明所以,立在原地也不敢随意开口。 “既然身子不舒服,让小寒去衙门里给你告个假吧,在家里歇几天。”余承闻道。 “我没什么大碍。”余舟忙道。 “让你歇你就歇吧。”余承闻道:“这几日也不知道朝中会不会有事,你既是在御前当值,裹进去只怕麻烦,能避则避吧。” 余舟这才明白过来,余承闻这是让他在家里避避风头。 他记得柳即安此前就说过,这件事虽然看着不算太大,但像余舟这样的无名小卒,一旦裹进去只怕很难全身而退。 既然余承闻都这么说了,余舟自然是没有异议,次日一早便让小寒去帮他告了假。 不出余承闻所料,当日早朝时,便起了些风浪。 “你何必与他们那般针锋相对?”下了朝之后,路知南朝裴斯远道。 “臣找不到证据,但是找他们晦气还是挺容易的。”裴斯远笑道。 “你是真不怕得罪人。”路知南道:“估计明日参你的折子就该摞成小山了。” “臣有陛下护持,不怕他们参。”裴斯远道。 路知南闻言不由失笑,道:“你这么一闹,虽说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但让他们暂时收敛一二,还是可以的。盯着的人多了,对咱们来说倒是好事。” 路知南说罢突然想起了一事,问道:“余舍人的事情你没办?” “啊……”裴斯远一拍脑袋,道:“我还没得及朝他提呢。” “你若是不想提,就让张郎中去说吧。”路知南道:“将他重新调回中书省衙门,品级就保留起居郎的品级吧,此番他无辜被卷进来,这就算是对他的补偿了。” 裴斯远想了想,道:“还是我亲自去说吧。” “那也行。”路知南道:“等他过几日来当值的时候,你亲自同他说。” “过几日?”裴斯远不解道。 “他似乎是告假了。”路知南道:“朕也是听庄舍人说的,张郎中让他这几日暂代余舍人的职。” “为何要告假?”裴斯远问道。 “身子不适吧。”路知南道。 裴斯远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当日午后,临近午饭前,裴斯远去了一趟江月斋。 楼里的伙计一见他过来,忙热情地迎了上去。 “余公子今日来过吗?”裴斯远随口问道。 “来过,一早来喝了瘦肉粥,点了您最爱吃的那几道小菜。”伙计忙道:“昨晚也差不多了,临走多拿了一份点心。” 裴斯远:…… 看来身子不适,胃口倒是不错啊。 “眼看到饭点了,说不定他一会儿就过来了。”伙计道。 他话音一落,便朝着门口的方向一瞥,忙道:“这不就来了吗?” 裴斯远闻言转头一看,便见余舟正带着小寒进了江月斋。 余舟今日穿了一袭月白广袖长袍,头上别了一根白玉簪子,乍一看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般,带着几分出尘之气。 不过在他看到裴斯远的那一刻,方才的潇洒俊逸登时没了踪影,撩起衣摆转身就要跑。 “站住。”裴斯远开口道。 余舟到底还是怕他,一只脚刚跨出门槛就顿住了。 “吃了我的人情,见了面连个谢字都不说,这就要跑?”裴斯远淡淡一笑,道。 余舟肩膀微微起伏了几下,大概是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平复了心神,这才转过身走到了裴斯远面前,朝他行了个礼。 “多谢……裴副统领。” 他这会儿半垂着脑袋,也不敢抬头看裴斯远,说话时声音稍稍有些不稳,看得出很是紧张。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挑眉道:“只是口头感谢一下吗?没有实际点的?” 余舟一怔,抬眼看向他,小声问道:“怎么……怎么才算实际的?” 裴斯远想的是,面都见了,一起吃个饭总不过分吧?正好有些话也该说开了。 今日他也没打算使劲儿欺负人,万一再给人吓着,他也于心不忍。 不过余舟看着他那副似笑非笑的神情,显然是会错了意。 于是他偷看了一下旁边的人,确定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之后,微微踮起脚尖,凑到裴斯远耳边小声叫了一句:“裴哥哥。” 之前裴斯远朝他要好处的时候,要的不就是这个吗? 虽然他不理解这有什么好叫的,想来是裴斯远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我死了 晚上还有一更哈~如果我能撑住,也可能还有两更…… 感谢在2022-03-19 00:00:00~2022-03-19 15:4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仙配 10瓶;花桃桃、是什么绝世大可爱ily 5瓶;还不赶快去写作业 4瓶;是静静子呀~、浮泩、柒秒记忆 2瓶;蓝希森林、失联万人迷 1瓶; 第18章 裴斯远只觉耳畔一热, 呼吸顿时一乱,不得不轻咳了一声掩饰住了自己的失态。 余舟并不知他的心思,只当自己这就算是“实际”地感谢过了, 于是小声问道:“我能走了吗?” 裴斯远稍稍往后退了一步, 这才故作轻松地开口道:“不能。” “为什么?”余舟紧张地问道。 “不饿吗?”裴斯远问道。 余舟闻言才反应过来,他跑来这里是来吃午饭的,被裴斯远这么一吓,他差点忘了自己的来意。 “伙计。”裴斯远朝一旁的伙计吩咐道:“我包年的雅间打扫过了吗?” “每天都着人打扫, 干净着呢, 裴副统领放心。”伙计忙道。 裴斯远闻言伸手搭在余舟肩膀上,道:“走,你裴哥哥请你吃好吃的。” 他说着还不忘叮嘱伙计, 给小寒也弄点吃的。 小寒一脸震惊看着自家公子被裴副统领揽着上了楼,一脸的敢怒不敢言。 裴斯远轻车熟路地点了菜,又要了一壶茶。 余舟老老实实坐在他对面, 看着挺害怕,却一直忍不住抬眼看他。 “想看就光明正大地看, 偷偷摸摸做什么?”裴斯远道。 “你坐在我对面,我没别的地方看。”余舟小声道。 裴斯远正想逗他, 却闻外头传来了脚步声, 伙计端着瘦肉粥上来了。 “知道余公子喜欢这个, 今日快到时辰就先让人熬上了, 这不正好出锅。”伙计道。 “嗯, 做得不错。”裴斯远说着扔了一片金叶子给他,伙计连连朝他道谢。 “这里的粥没我家厨子做得好。”裴斯远一边帮余舟盛了一碗, 一边道。 “嗯。”余舟道:“米不够糯,口感是差了点。” 裴斯远闻言有些惊讶地看了余舟一眼, 似乎很满意他这个回答。 他竟不知道,他这好贤弟竟对自家的粥如此在意? 余舟见了吃的就放松了不少,端着碗搅和了一会儿,便大口喝起了粥。 他一碗粥没喝完,伙计便将菜端上来了。 裴斯远帮他布了菜,状似不经意地瞥了伙计一眼,朝余舟问道:“你每次过来都吃什么菜?” 不等余舟回答,旁边的伙计早已会意,抢答道:“余公子每回都只点裴副统领爱吃的菜。” “哦?是吗?”裴斯远佯装惊讶地看向余舟。 余舟耳尖微微一红,道:“你点的好吃,别的我没吃过。” “那是,裴副统领虽然是个武人,对吃的可讲究了,他府上的厨子可是京城名厨,之前我们掌柜花了不少银子都没请动他呢。”伙计忙道。 余舟惊讶道:“怪不得你家的瘦肉粥那么好喝!” “喜欢的话回头去我家喝。”裴斯远一脸淡定地道。 这伙计是个机灵的,见没自己发挥的空间了,忙说了几句吉祥话便退了出去。 裴斯远坐在旁边,只简单吃了几口便放下了筷子。 余舟吃得投入,对他的目光浑然不觉,直到差不多吃饱了才发觉对方一直看着自己。 “你……”余舟在觉察到他的目光之后,神情明显紧张了几分。 裴斯远问道:“吃饱了吗?” “差不多了。”余舟忙道。 “你从前一直很怕我,就是因为那天晚上的事情吗?”裴斯远问道。 余舟没想到他话题转得这么猝不及防,连紧张都没顾上,便下意识道:“也不全是,你本来就有点吓人,让人见了就容易害怕。” “我长得很吓人吗?”裴斯远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 “不是,你长得很好……”余舟忙道:“是气质太……威严。” 裴斯远看到他这副字斟句酌的模样,眼底不由浮起了些许笑意。 “现在还在怕我?”裴斯远问道。 余舟张了张嘴,但似乎有些顾虑,没敢贸然回答这个问题。 “说实话,我不喜欢别人骗我。”裴斯远道。 “有点。”余舟道。 “为什么?”裴斯远问。 “怕你报复我。”余舟老老实实地道。 如今他在裴斯远面前可以说是毫无隐瞒的必要了,就连他每天来江月斋吃什么饭,裴斯远都知道,所以他自然也没有再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现在的余舟,在面对裴斯远时隐约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只不过他摔得比较温和,一副反正我吃饱了任君处置的模样。 “你会报复我吗?”余舟小声问道。 “我若是想报复你,何必等到今日?”裴斯远无奈道:“况且,那晚也不算是你……” 裴斯远当晚的意识,在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清醒的,至少他知道余舟对自己做过什么,也清楚自己对余舟做过什么。 他虽然此前经常拿此事逗余舟,摆出一副被人夺走了“清.白”的受害者姿态,可他内心深处却并非那么想的。他一个堂堂禁军副统领,再不要脸也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得了便宜还卖乖。 余舟听他提起那晚的事情,一张脸顿时涨红了,脖.颈都跟着泛起了红意。 那晚之后,他和裴斯远还是第一次“开诚布公”地谈起此事。 “我一直都知道你是无辜的,那日给你下药的人也招认了,此事你是受害者之一。”裴斯远认真地道:“于理,你被药物影响,做出的事情不是出于本意,哪怕是闹到大理寺去,依着规矩也不会有人惩治你。于情……我更不可能追究你。” 余舟闻言抬眼看向他,眼睛都忍不住有些泛红。 他没想到裴斯远这么讲道理,竟能说出这么公道的话来。 他从前为此事而生出的委屈和不安,在这一刻终于渐渐消散了。 “那……陛下知道此事吗?”余舟问道。 裴斯远见到他那副忐忑的模样,估摸着自己若说是,他又要吓得魂不附体了。 毕竟他这好贤弟脑子里,早已将他和路知南翻来覆去不知编排了多少小话本。 念及此,裴斯远便道:“他不知道是你。” 余舟闻言长长舒了一口气,像是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大石头一般。 “你不会告诉他吧?”余舟又问道。 裴斯远看着他满怀期待的眼睛,笑道:“你若是哄我高兴了,我就不说。” “那我要怎么哄你高兴?”余舟忙问道:“是还要叫你裴……” “停!”裴斯远突然抬手打断了他,面上有些不自在地道:“你往后不许再随意这么叫我,只有我让你叫的时候,你才能叫。” 他说着喉结不自觉微微一动,想到方才自己在厅内险些就当着那么多人失态了。 余舟并不知他的心思,被他唬得忙抿紧了唇,一脸无辜地看着他。 “别这么盯着我看。”裴斯远轻咳了一声,像是在掩饰某种情绪似的,忙给余舟又夹了一块肉,道:“吃!” 余舟:…… 裴副统领今天真的好奇怪,太不对劲了。 裴斯远等着余舟吃饱喝足,才带着他从雅间里出来。 伙计照例殷勤地凑上去,将打包好的点心朝他们示意了一下,这才递给了一旁等着的小寒。 小寒这会儿也吃饱喝足了,看着裴斯远时目光也不像先前那么愤怒,只拎着个食盒等在旁边。 “晚些时候派个人到我府上,我重新列一份菜单给你们,回头余公子再来吃饭的时候,顿顿都要不重样,别让他吃腻了。”裴斯远道。 伙计闻言忙道:“好嘞。” “还有,你家厨子煮的瘦肉粥味道不好,回头让他去我家里找人取取经。”裴斯远又道。 “没问题,裴副统领放心,赶明一定熬出让余公子满意的瘦肉粥来。”伙计忙道。 余舟:…… 裴斯远这派头可真是没谁了,不愧是高级包年贵宾。 小寒拎着个食盒立在一旁目睹了这一幕,整个人都惊呆了。 他先前对裴斯远那些不大满意的想法,这会儿几乎烟消云散,眼睛里看到的裴斯远几乎在发光。 他心道,怪不得他家公子现在嘴这么刁。 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多久,他家公子离了裴副统领只怕就没法活了。 这搁谁也扛不住啊! “你……”余舟跟在他旁边出了江月斋,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要……” “我包年付了很多银子,不能便宜了他们。”裴斯远凑到他耳边道:“回头来吃饭别付银子了,记住了吗?” 余舟闻言不疑有他,忙傻乎乎地点了点头。 裴斯远见状心情顿时大好,看着外头只觉天气都好了不少。 “别急着回去,陪我待一会儿行吗?”裴斯远问道。 余舟刚吃了人家的嘴短,自然不好拒绝,忙点了点头。 “我整日跟一帮子禁军混在一处,烦都烦死了。”裴斯远抱怨道。 “为什么?”余舟不解道。 “他们长得丑,脾气糙,不讨人喜欢。”裴斯远随口道。 余舟点了点头,心道人家是给你当差,还管丑不丑的吗? 裴斯远带着余舟又顺便去寻欢楼看了一眼,如今这里基本上算是人去楼空了,只有门口还守着几个禁军的人。 “你们找到证据了吗?”余舟问道。 “找到了一些。”裴斯远道。 他说着带着余舟去了楼上,将楼里的密室和暗格都指给他看,像是单纯在朝他分享有意思的玩具一般。不出他所料,余舟果然对这些东西很感兴趣,围着那些暗格不住研究。 “那抓到暖阁隔壁那个人了吗?”余舟一边研究暗格一边问道。 “没有。”裴斯远找了个地方坐下,一脸笑意地看着玩暗格的余舟。 余舟抬眼看向他,问道:“如果陛下知道谁是奸臣,能不能直接命人抓他?” “当然不行,朝中的事情又不是小孩子过家家,也不是写话本,没那么简单的。”裴斯远道:“陛下要考虑的事情很多,既要顾全朝局的稳定,又要提防有人狗急跳墙。” 余舟不大懂这些事,闻言只觉得当真是复杂。 “朝廷的蛀虫就像是这些木头里的虫子一般,即便再怎么用药,也难以永久隔绝。”裴斯远道:“所以,有耐心的上位者,需要持续不断地打理,才能保证木头不坏。” 余舟想了想,道:“那还真是个技术活。” “嗯。”裴斯远起身走到他面前蹲下,问道:“好玩?” 余舟将那些暗格关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面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恍了恍神。 “接下来你们怎么办?”余舟问道。 “证据不证据的眼下也不指望了,来日方长。”裴斯远道:“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丢了的那批药材的下落。” 他们彻查了药材铺子的药材动向,又根据审讯记录,对这段时间他们用到的药材量做了比较,发觉有一批药材的去向至今没有查清楚。 也就是说,如今京城还有一批失踪的药材。 “问不出来吗?”余舟问道。 “他们这些人看起来明目张胆,其实很谨慎,各个环节都是单线进行。”裴斯远道:“也就是说买药材的人,并不知道运药材的人是谁,运药材的人可能也未必认识储存药材的人,甚至最后在寻欢楼里兜售这些药的人,也不知道这些药是哪里做出来的。” 余舟闻言拧了拧眉,心道这些人竟然这么狡猾。 这批失踪的药材若是不找出来,留着终究是隐患。 “他们上次不是说东西都在京城吗?”余舟问道:“搜不出来?” “挨家挨户的搜工作量太大,而且会让百姓恐慌。”裴斯远道。 余舟想了想,突然问道:“你们没有警犬……狗吗?” “狗?”裴斯远道。 “对啊,有些狗很聪明的,它们鼻子又灵,人找不到狗未必找不到。”余舟道。 “可是我朝从未有过用狗的先例,大理寺和刑部也都没有豢养的狗。”裴斯远道:“要到哪里去找聪明的狗呢?” 余舟皱着眉头想了想,道:“有一个人,说不定能帮上忙。” 养狗这种事情,虽然很普遍,但是大部分百姓家里养的都是看家的土狗,不会刻意驯化。 聪明金贵的狗,可就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得起的了。 能有那个闲情逸致去好好养还得顾得上驯化的,一般来说都不是寻常人家。 当然,余舟能想到这个,并不是因为他脑子多活泛,而是他隐约记得原书里有个什么情节,似乎是有哪个纨绔养的狗无意中帮了点小忙。所以他只要想个法子,找到这个养狗的纨绔就行了,剩下的事情自有裴斯远去处理,不用他多操心。 小半个时辰后,裴斯远带着余舟出现在了中书省衙门。 柳即安只当裴斯远是来找自己晦气的,吓得腿都哆嗦。 “我们不是来抓你的,想找你帮个忙。”余舟道。 “我……我不学无术的,能帮上什么忙?”柳即安不解道。 “你在京城人脉广,知不知道哪家有人养狗的?”余舟道。 “养狗的人挺多的。”柳即安道:“我家还养了只小巴狗呢。” “不是那种小狗,最好是聪明一点的,驯化过的。”余舟道。 “你说的是类似猎犬那种?”柳既安问道。 余舟忙点了点头。 “倒是有这么个人,于小侯爷,他喜欢狗,养了不少呢。不过……”柳即安看了一眼裴斯远道:“他被你们关起来了。” 他口中这于小侯爷,正是前几日想要偷偷作弊,差点把自己搭进去的纨绔之一。 回京后皇帝没将他们下狱,但是命人将他们关了起来,说是等案子彻底结了再处置他们,如今正好让他们好好思过。 这些纨绔家里的人原也不大甘心,但见此番京城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一时半会只能老老实实认了,还纷纷朝皇帝写了罪己书,言及都是自己教子无方,求皇帝再给个机会。 “算他走运,给他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裴斯远道。 余舟见事情说定了,忙道:“柳兄,你陪着裴副统领去吧,我就不去了。” 裴斯远一怔,问道:“你去哪儿?” “我正告着假呢,我先回去休息了。”余舟忙道。 他说罢就想跑,裴斯远哪里肯轻易放他走,一把将人揽住,道:“不是说好了要哄我高兴吗?” “我……我明日再哄不行吗?”余舟可怜巴巴问道。 柳即安在一旁听着两人这对话,那表情别提有多精彩了。 他心中忍不住暗道,这俩人当着他的面你哄我我哄你干啥呢? 裴斯远没想到余舟会这么回答,半晌没接上茬。 随后他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笑道: “你不会是……怕狗吧?” 余舟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是想反驳,却又没底气,只能不大情愿地默认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舟:我不怕狗,我怕你! 我试试还能不能再搞出来一更哈,别等,明天早晨起来再看。 感谢在2022-03-19 15:48:45~2022-03-20 00:37:0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萧漫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傅云苍、喵。 50瓶;28433338 30瓶;风鱼怪哉、50526253、微光物语、还不赶快去写作业、瞌睡瓜、蓝希森林 10瓶;快上啊 8瓶;月关、甜心茶茶酱 5瓶;星空彼岸 3瓶;唯美于行走间°、柒秒记忆 2瓶;叶绿素、清阳晚照、51969099 1瓶; 第19章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开口道:“那好吧,你回去吧。” 余舟没想到他竟这么痛快地答应了,问道:“我真的可以回去了?” “方才在寻欢楼已经将小寒打发回去了, 你若是要回去, 我找人送你吧。”裴斯远道。 “不必,我走着便是,也不算太远。”余舟说罢依旧有些不放心似的,问道:“我真的可以回去了?” “虽然我请你吃了午饭, 但你若不想多陪我一会儿, 我也不好逼着你留下。”裴斯远道。 “我是真的……”余舟将怕狗两个字咽了回去,小声道:“那我真的走了。” 裴斯远见卖人情不好使,又道:“嗯, 你走吧,只是……” “只是什么?”余舟不放心地问道。 “我也不大懂怎么让狗帮着找东西,方才柳主事自己也说了, 他不学无术,所以也指望不上他。”裴斯远叹了口气道:“看来咱们接下来, 只能指望那位打个马球都要偷偷作弊的于小侯爷了。” 余舟倒是将这茬给忘了,他之所以想到用狗这法子, 得益于在现代社会生活过的经历。 但若是大渊朝没有过这样的先例, 还真是不好办。 “没事, 你不必担心, 那些药材若是真找不到, 也掀不起什么大浪。”裴斯远又道:“我看那数量就算是制成了药,也撑不过一年半载, 真能被那药害到的人,也没多少, 估计也就几百来个吧。” 余舟拧了拧眉道:“算了,我不回去了。” 裴斯远闻言忍着笑道:“放心,一会儿见了狗,你躲我后头。” 余舟忙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 裴斯远去找到于小侯爷的时候,对方被吓得够呛,以为裴斯远这是要带他去大牢。 “我爹没朝陛下说情吗?”于小侯爷道:“我只是一时好奇,我都没打算去比赛,更没有欺瞒陛下的心思!” 裴斯远抱着胳膊,一直等到他啰啰嗦嗦将话说完,这才冷声道:“你爹给没给你求情我不知道,不过我这里眼下有一个将功折罪的机会,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住了。” “什么机会?”于小侯爷忙道:“裴副统领,你一定要帮我,我肯定好好把握。” “我听说你家里养了狗?”裴斯远问道。 “对,我养了十几只狗。”于小侯爷道。 裴斯远闻言看向余舟,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那意思让他问。 余舟会意,忙问道:“你养的这些狗里,有没有驯过且比较聪明听话的?” “我的狗都驯过,每个都聪明。”于小侯爷忙道。 “如果我给它闻一样东西,再将这种东西藏起来,他能在别的地方找出来吗?”余舟问道。 “离得近了可以的,我经常这么驯它们,我有好几只狗都能做到这个。”于小侯爷道。 余舟闻言看向裴斯远,朝他点了点头。 裴斯远当即朝看守使了个眼色,将于小侯爷提了出来。 “裴副统领,我可以回家了吗?”他小心翼翼问道。 “今日你且带着狗帮我做事,若是事成了,我会朝陛下说情。”裴斯远道。 “那我……”于小侯爷还想问什么。 “再多说废话就回去。”裴斯远冷声道。 于小侯爷闻言忙噤了声,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余舟偷偷看了裴斯远一眼,暗道相比之下,裴斯远对自己说话时那语气,简直是太温和了。 随后,裴斯远便带了一队人,让他们又取了些搜到的药材和制成之后的药,一并去了于小侯爷养狗的园子。 众人刚到了园子门口,便听到了狗叫。 余舟在听到狗叫之后,身体明显绷紧了许多。 裴斯远见状朝于小侯爷问道:“你的狗都栓了吗?” “平日里只有出去遛才会栓,在园子里都是放着的。”于小侯爷忙道:“这园子大,它们喜欢在里头闹,我也不舍得拴着。” “将你说的那几只带出来吧,记得栓上绳。”裴斯远道。 于小侯爷闻言忙进了园子,吩咐人将那几只狗拴好带了出来。 他说自己这几只狗聪明,并不是吹牛。 至少在它们的表现来看,确实都是很听话的狗,哪怕看到裴斯远他们这么多陌生人,也没有丝毫的攻击性,看起来都很守规矩。 但即便如此,余舟还是吓得整个人都躲到了裴斯远身后,只扒着裴斯远的肩膀,露出了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 裴斯远递了半块方帕给于小侯爷,道:“我刚才将方帕的另一半放到了一个儿郎的身上,你让你的狗找出来试试。” 于小侯爷接过方帕给一只狗闻了闻,那只狗会意,围着众人嗅了一圈,很快找到了人。 “好厉害。”余舟下意识道。 裴斯远闻言略一偏头,目光在余舟扒着自己胳膊的手上停留了一瞬。 余舟大概是太紧张了,两只手无意识地攥着裴斯远的胳膊。 裴斯远几乎能透过薄薄的衣袖,感觉到他手上的温度。 “若是我的人带走它们,他们能这么听话吗?”裴斯远问道。 “裴副统领,我能不能一起跟着?”于小侯爷问道:“我保证不添乱,我就是不大放心它们……” 他说罢似乎是怕裴斯远不高兴,又道:“我不是说不信任你们,它们都是我自幼养大的,我已经好几日没见过它们了,想跟它们待会儿。” “你跟着吧,或许还能帮上忙。”裴斯远道。 于小侯爷闻言当即高兴不已。 “于小侯爷……”余舟从裴斯远身后探了个脑袋出来,提醒道:“带点吃的给它们。” “哦对,幸亏你提醒,我差点忘了。”于小侯爷忙道:“它们嘴刁,外头的东西轻易不吃。” 裴斯远听到嘴刁两个字,忍不住看了一眼余舟。 余舟一脸无辜,显然没看懂他这个眼神。 “你的嘴也挺刁的,连我家的瘦肉粥和江月斋的不一样都能喝出来。”裴斯远道:“如今日日去江月斋吃饭,是不是也不愿意吃外头的东西了?” “我那是胃口不好。”余舟道。 裴斯远忍不住笑了笑,心道我可没发现你胃口不好。 一行人从园子里离开,裴斯远吩咐了手下人盯着,自己并未跟着同去。 余舟这会儿还扒着他胳膊呢,一直忘了松开,裴斯远也不提醒,就这么带着他走了好远一段路,直到路上有人盯着他们看,余舟才骤然意识到什么,忙撒开了手。 裴斯远忍着眼底的笑意,转头看了余舟一眼,果然见他耳尖又悄悄变红了。 当天下午,裴斯远带着余舟去了一间茶楼,美其名曰等着于小侯爷那些狗的消息。 这茶楼里有说话本的先生,坐在台子上正绘声绘色地说着话本。 裴斯远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余舟,道:“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什么?”余舟不解道。 “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和陛下的事情吗?”裴斯远问道:“你觉得我和陛下,谁是居上的那个?” 余舟闻言半晌没说出话来,一张脸迅速染上了红意。 虽然他私下的确想过这个问题,但被裴斯远就这么问出来,他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尤其裴斯远和他还有过那么一晚。 “你问这个做什么?”余舟道。 “我就是好奇,在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我的?”裴斯远道。 “陛下是一国之君,万人之上,自然是……”余舟看向裴斯远,那意思后头的话你自己领悟吧。 裴斯远拧了拧眉,问道:“不应该啊,且不说他是不是一国之君,在你心里我难道是……” 余舟:…… 这话他要怎么接? 难道直接告诉裴斯远,因为那天晚上他表现的太差了? 一看就是没练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完了,已经被嫌弃了 感谢在2022-03-20 00:37:09~2022-03-20 03: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天仙配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想看下一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419813 9瓶;翩跹往事、柒秒记忆 2瓶;56768007、蓝希森林 1瓶; 第20章 大概是余舟的表情太意味深长了, 裴斯远总觉得哪里不大对劲。 “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裴斯远不死心地道。 余舟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在背后聊你和黄公子的私事,是不是不大好?” 裴斯远原本是想努力修正一下自己在余舟心目中的形象,被对方这么一句话堵了回去。 “我真的不是……”裴斯远抬手比划了一下位置。 “嗯。”余舟也不反驳他, 只一脸你高兴就好的表情。 裴斯远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当即一口老血闷在了心口,上不去也下不来。 但此时他若是继续争辩,反倒显得自己没底气,所以只能被迫将这个话题打住。 裴斯远在茶楼听了会儿话本, 只觉得索然无味。 两人一直等到入夜, 也没等到任何消息。 余舟的肚子第二次传来咕噜声时,裴斯远带着他去了江月斋。 他们吃完晚饭出来的时候,终于有禁军的人跑来朝裴斯远汇报, 说有了线索。 于小侯爷的几只狗在京城转悠了半日,最终有一只狗在京城西南角的烟袋坊找到了一处宅院。那宅院隐藏在众多的民居中,从外表丝毫看不出异样, 屋角甚至还挂着辟邪用的桃枝,乍一看还挺有普通百姓的生活气息。 “这地方还真是隐蔽, 若是让咱们的人搜,只怕十天半个月也未必能搜到这里。”裴斯远的亲随朝他道:“就算搜到了这里, 若不够仔细, 只怕也很容易错过。” “进去看看。”裴斯远道。 那亲随闻言便引着他进了那宅子。 余舟跟在他后头, 便见那宅子内外守了好些禁军, 这会儿天色虽然黑透了, 但那宅院却被火把照得灯火通明。 院子一角,有一处被打开的地窖门, 里头也映出了的火把的光亮。 “在底下?”裴斯远问道。 “是。”旁边的亲随道:“这宅子里有一处地窖,上头盖满了柴草, 若不是于小侯爷的狗,弟兄们还真不好察觉。” 余舟闻言想到了那几只狗,下意识转头看了一眼,这才发现几只狗竟就在他旁边,一个个都安静地坐在那里看着他。由于它们的颜色比较深,再加上高度比较低,在夜里被人影那么一挡很难发现,若非余舟刻意找了一圈,还真没发觉。 “!!!”余舟强忍住了叫出声的冲动,但身体还是诚实的做出了反应。 他几乎来不及思考整个人往旁边一躲,不偏不倚撞进了裴斯远怀里。 “狗!”余舟抓着裴斯远的衣服惊魂未定地道。 裴斯远伸手在他腰上一揽,转头看向了一旁的于小侯爷。 于小侯爷大概还是有些怕他,没敢多说什么,见他看过来便朝他殷勤地笑了笑。 “来人,送于小侯爷和他的狗回府吧。”裴斯远道。 于小侯爷闻言忙朝他行了个礼道:“多谢裴副统领,那个……” “你的狗今日立了功,此事我会朝陛下如实禀报。”裴斯远道。 “好好好,多谢裴副统领,那我就先回去了。”于小侯爷说着又朝他行了个礼,这才带着自己的狗离开。 直到几只狗离开院子,余舟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会儿他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不仅正躲在裴斯远怀里,还将裴斯远的衣襟都抓皱了。 “对不住。”余舟后退了一步,伸手在裴斯远身上拂了几下,想将自己抓皱了的地方抚平。可这会儿天气渐暖,裴斯远身上穿得本就单薄,被他这么一拂,身体登时便僵住了。 裴斯远一把攥住他在自己身上作乱的手,沉声道:“老实点!” 余舟一脸无辜看着他,心道自己哪里不老实了? 他哪里知道自己在裴斯远胸前胡乱拂的那几下,挠得对方整个人都险些不好了。 “杨鸣。”裴斯远深吸了几口气,平复了心神,才朝他的一个亲随道:“通知大理寺的人过来登记证物,完事儿安排今日奔波了半日的弟兄们去江月斋用饭,记在我的账上。” 那叫杨鸣的亲随忙应是。 他们跟着裴副统领办差久了,大概经常得到这样的待遇。 毕竟裴副统领挥金如土在整个京城是出了名的,只不过他凶名更甚,旁人才忽略了他也是半个“纨绔”的事实。但他是属于学而有术,作风“浪.荡”的那类纨绔,与旁人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饿了大半日的禁军儿郎,闻言都忍不住心情大好。 一时之间余舟仿佛听到满院子的人肚子都此起彼伏地发出了轻微的咕噜声。 余舟心中暗道,果然跟着裴副统领有肉吃。 “你且再留一会儿,将这里的情况朝我说一遍。”裴斯远朝杨鸣道。 “是。”杨鸣说着便引着裴斯远进了那地下室。 地下室不能算太宽敞,但里头却堆满了前些日子他们禁封的那几类药材。 除此之外,在地下室的另一侧,是一些看着奇奇怪怪的工具。 “我们找过来的时候,炼药的师傅正在地下室里,让我们一并扣了。”杨鸣道:“这里的药材属下大致让人清点了一下,和先前对不上数的那些差不多,应该就是失踪的那一批。除此之外,还搜到了他刚炼制好的一些药,以及一部分半成品。” 裴斯远扫了一眼那些东西,没有太大的兴趣,便退出了那里。 “也多亏了他今日还在忙着炼药,味道通过地窖的口飘了出来,咱们虽然闻不到,但是狗闻到了。”杨鸣道:“也算是他命该如此吧,终究逃不过去。” “你之前不是说那种药只能在寻欢楼那种地方卖吗?”余舟朝裴斯远问道:“如今寻欢楼都人去楼空了,他们的人也被抓了大半,为什么他还要继续炼药?” 裴斯远闻言一怔,顿时恍然大悟,道:“我就说有点不对劲,原来是这样。” 他看向余舟笑道:“你这问题可真是问到点子上了。” 裴斯远当即也没朝他解释,便朝杨鸣吩咐道:“你再调一队人,不……拿着我的令牌去找巡防营的吴将军,让他派人将城中所有的医馆都控制起来,同时再派人将所有的江湖郎中和游医也盯死。” 他想了想又道:“再带人看住城门,这几日所有出城的人都要严查,遇到精神不济或者有病在身的一律扣住,让太医院的人检查是否曾经服用过那种药。” “是。”杨鸣忙道。 余舟见他吩咐了一通,一脸茫然,却又没敢在这个时候多问。 “余贤弟。”裴斯远伸手在余舟肩膀上一按,道:“我发现你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 余舟茫然地看着他,问道:“我……我怎么了?” “今日若非你提出来用狗帮忙,只怕事情不会这么快有眉目。”裴斯远道:“还有方才你那句话,提醒了我这件事情的关键所在。” 余舟不解道:“什么话?” “既然寻欢楼都倒了,他为什么还要炼药?“裴斯远道:“只要他将这地方弃了,离开京城远走高飞,任咱们再有本事只怕也抓不住他。他为何要冒险,在这种当口炼药?” 余舟想了想,没想明白,表情依旧很茫然。 “你还记不记得先前我们在暖阁里听到,隔壁那个人说他们为什么要冒险在京城炼药?”裴斯远循循善诱地道。 “因为药放不了太久,离得远了来回路上会坏掉。”余舟道。 “现在明白了吗?”裴斯远又问道。 他大概是很喜欢欣赏余舟绞尽脑汁思考问题的样子,所以十分耐心地盯着对方,像是打算将人那副茫然无辜的样子都看个仔细。 “我还是不懂。”余舟道。 “哈哈。”裴斯远伸手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拍,耐心地道:“他冒险在这个时候炼药,说明在这几日有人会用到这个药。”否则炼好的药,很快就会失效,没必要在这个时候多此一举。 “我懂了,有人上瘾了!”余舟忙道。 “这不挺聪明的嘛!”裴斯远笑道。 因为有人染上了药瘾,若是不持续供药,对方就会发病。大概是染上药瘾的人身份不低,不好轻易除掉,所以为了将事情捂住,他们就必须在未来的日子里持续供药给对方。 而因为染上药瘾的是“老主顾”,所以即便寻欢楼没了,也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往来。 “你的功劳又加了一份!”裴斯远忍不住伸手在余舟耳朵上一捏,笑道:“这回必须好好奖励你才行。” 半个时辰后,裴斯远带着余舟在江月斋吃了顿宵夜。 “这里夜里也不关门休息吗?”余舟一边吃东西一边好奇地问道。 “这条街热闹,很多花楼戏楼,来往的人能折腾到很晚,所以江月斋在去岁特意将收工的时辰延后了,会到子时才收火。”裴斯远朝他解释道。 余舟闻言没说什么,心中却暗道,下次半夜饿得睡不着时,可以偷偷来这里吃宵夜。 裴斯远的人找到了最后一批药材,还抓了炼药的师傅,此事一早就在京中传开了。 路知南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显然也颇为惊讶。 “此事于小侯爷的狗帮了不小的忙。”裴斯远道:“不过功劳最大的还是余舍人,若非他提出来找狗帮忙,恐怕儿郎们很难找到那地方。” “看不出来余舍人竟这么聪明。”路知南道。 “他看着傻乎乎的,不过是大智若愚罢了。”裴斯远一脸笑意地道:“若非昨晚他提醒,我都没那么快想到这京中竟会有染上药瘾之人。” 依着太医的说法,这药在短时间内染上瘾的可能性不大,只有长期服用才有可能产生强烈的依赖性。所以裴斯远先前只顾着去查别的线索,暂时没顾上往此事上想。 若是过些日子,他或许也能想到这个思路,但余舟的提醒让他节省了许多绕弯子的时间。而在这个节骨眼上,时间对他来说是极为重要的筹码,迟个一日半日的,事情的结果说不定就会截然不同。 “不错。”路知南道。 裴斯远挑眉道:“陛下不赏他吗?” “赏自然是要赏的。”路知南看向裴斯远道:“不过朕就算要赏他,你这一脸与有荣焉的表情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以为他是你本家人呢。” 裴斯远笑了笑没有答话,面上的表情却丝毫没有收敛。 “依着这个思路查下去,朕有预感……事情应该很快就能有个了结了。”路知南道。 “陛下放心。”裴斯远朝他行了个礼,又道:“有一事还请陛下允准。” 路知南瞥了他一眼,道:“改主意了?” 裴斯远也不否认,道:“臣从前没怎么留意,如今发觉余舍人在很多事情上,有着非常独特的思路,他关注的点总是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帮臣排除干扰,找到问题的关键。” 路知南道:“直接说,你想如何安排他吧?” “臣想……要不还是先让他留下吧。”裴斯远道:“暂时先挂着起居郎的职……” “现在不怕他搅和进来了?”路知南挑眉问道。 “搅和进来就搅和进来吧,大不了……臣护着他便是。”裴斯远道。 路知南抬眼看了他一瞬,没再多说什么。 次日一早,余舟循例到江月斋用早饭时,裴斯远已经等在那里了。 不止如此,他还点好了粥菜,像是算好了时辰等着余舟来吃一般。 “此番你帮了大忙,为了赏你,陛下特允你接下来这段日子跟着我办差。”裴斯远将刚盛好的粥放到他面前道。 余舟拿着勺子的手一顿,问道:“这算什么赏赐?” “跟着我办差,不算赏赐吗?”裴斯远面色一沉,问道。 余舟闻言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算。” 裴斯远面色依旧有些发沉,像是不大满意余舟这态度。 “我太笨了,跟着你怕拖你后腿。”余舟道。 “谁说你笨?”裴斯远道。 “我从前的同僚,都说我笨。前几日庄舍人看了我的起居注,虽然没说什么,但是从他的表情我能看出来,他很是不满。”余舟道。 裴斯远想到他的起居注,忍着笑道:“他们觉得你笨,是因为他们自己不够聪明,看不出你的慧根。我和他们不一样啊,你跟着我,才算是好马配好鞍。” 余舟知道自己的去留向来由不得自己,便也没反对什么。 而且跟着裴斯远办差,别的不说,嘴肯定是亏不了。 “这次于小侯爷的狗帮了不少忙,我在想要不要让人也养一些狗,以备不时之需?”裴斯远一边喝着粥一边随口道。 “养狗容易,训狗可不容易。”余舟道:“你与其费那个工夫,还不如收揽了于小侯爷。” 裴斯远闻言一怔,笑道:“有道理啊,收揽了他,用到的时候给他点好处便是。” 余舟点了点头,问道:“染上药瘾的人查到了吗?” “还没有,炼药那人嘴很严实,昨晚大理寺的人讯问了一宿也没问出什么来。”裴斯远道。 他说罢看向余舟,问道:“若是你染上了药瘾,这会儿得知炼药的人被抓了,医馆也不敢去,你会怎么做?” 余舟想了想,道:“我不想死,跑也跑不掉,大概会……自首?” “自首?”裴斯远问道。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嘛……我不自首还能有别的出路吗?”余舟道:“就是不知道你们这……咱们的政策如何,自首能不能也从宽处置呢?” 裴斯远闻言笑了笑,道:“能,不但要从宽处置,还要给你赏赐呢!” 当日用完了早膳之后,裴斯远便吩咐了亲随,让人去在城内张贴了告示,告示的内容大意就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早自首不仅罪责从轻,还会得到及时的救治,晚自首罪加一等。 裴斯远此前的安排,已经将染上药瘾之人所有的路都堵死了。 他们大概也是被折磨得狠了,又没了盼头,如今得了个台阶,竟果真沉不住气了。 短短两日的工夫,便有十数人来衙门里自首。 这十数人为了争取减轻罪责,又接连供出了不少事情。 “这次能把暖阁隔壁那人抓出来吗?”余舟问道。 “不好说,要看他们的口供够不够分量。”裴斯远说罢看向余舟,问道:“你猜,这次是我赢,还是他赢?” 余舟想了想,道:“我还是希望你赢。” “行。”裴斯远道:“这次若是我赢了,我奖励你一个好处吧。” 余舟一怔,问道:“奖励我什么好处?” 不会是……管我叫余哥哥吧? 余舟脑补了一下裴斯远拉着他叫他余哥哥的样子,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作者有话要说: 余舟:这好处……我还是不要了吧 一更,晚点二更,别等,明早再看哈,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20 03:42:15~2022-03-20 23:36: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邪、风鱼怪哉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长歌怀采薇 74瓶;姐姐斤斤计较 22瓶;阿困 20瓶;不与傻逼论长短、小鱼 5瓶;奶糖也要半糖的 4瓶;谢酒玖 3瓶;蓝希森林、拾叁、就要色色、土豆丨出地球、浮泩、卿、是静静子呀~、阿然 1瓶; 第21章 余舟前些日子听了余承闻的提议告了假, 后来他早已在裴斯远面前证实自己身体非常好,也不好意思继续装病躲懒,于是便朝余承闻解释了一番, 回宫里当值了。 不过他虽然名义上是回去当值, 实际上也没真当过什么值,因为裴斯远只要一得空,便会带着他“擅离职守”。余舟其实不大愿意跟着裴斯远出去,一是觉得这样有点不负责任, 耽误了起居郎的职分, 二是怕路知南看出什么来不高兴。 “上次说好了你是跟着我办差,起居郎只是给你挂个名而已,你不必那么认真。”裴斯远道。 “可是……这样不会耽误事情吗?陛下的起居, 都没人记了。”余舟道。 裴斯远心道你记得那些除了给我解解闷儿,也没有什么能用的东西。 不过这话他也只是在心里嘀咕几句,并未当着余舟的面说出来。 “你大概不知道吧, 陛下并不喜欢旁人对他的私生活那般关注,早就有了削减起居郎职务范围的打算。”裴斯远道:“如今只有庄舍人记录前朝事务, 正合陛下的心意。” 若非如此,当初路知南也不会顺水推舟答应了裴斯远将余舟调来御前的提议。 毕竟皇帝也是人, 不愿意将自己的生活事无巨细展现给旁人看也是人之常情。 “你带我去哪儿?”余舟跟着裴斯远出了宫, 问道:“是去大理寺看他们审案吗?” “案子到了现在, 该有定论的事情也差不多了, 不必我亲自盯着了。”裴斯远道:“大理寺有我的人, 不用担心他们搞小动作。” 说起来此事本就不算是他的职责范围,皇帝之所以交给他来办, 不过是怕有人趁机浑水摸鱼。 余舟念及此事,突然想起了回来当值前余承闻朝他说过的那番话: “你对裴副统领这个人了解的还是太少, 他明面上是禁军副统领,可实际上,他除了可以随意调遣禁军的人之外,平日里压根不参与禁军的管理事务。”余承闻道。 “什么意思?他偷懒?”余舟不解道。 “禁军有两个副统领。”余承闻道:“另一个才是真正的副统领。” 余舟闻言灵机一动,瞬间领悟到了一层和真相相差十万八千里的意思。 裴斯远的副统领只是挂职,这是为了方便他留在皇帝身边伺候吧? 毕竟,有了个副统领的职务,他留在路知南身边便成了理所当然的事情,谁也说不出什么来。 “事情既然到了这个地步,我看你躲也是躲不过了。”余承闻朝他道:“在裴副统领身边好好做事吧,本本分分,莫要逞能。” 余舟素来是个听劝的人,闻言忙点了点头。 “对了,裴副统领待你如何?”余承闻又忍不住问道。 “他待我极好。”余舟下意识道。 管吃管喝,管洗澡桑拿还车接车送,余舟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余承闻点了点头道:“那就这样吧,好好干。” 裴斯远脚步一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道:“想什么呢?” 余舟收回思绪,道:“没有,我就是没想到,这次竟是拔出了萝卜带出了泥,牵扯到了这么多人。光是染上药瘾的就是二十多,参与过的人更多。” “这只是你看到的,你看不到的地方比这更糟糕百倍。”裴斯远道:“一切的光鲜亮丽背后,都躲着数不清的污糟狼藉。” 余舟叹了口气,心道路知南看着应该属于很尽职尽责的皇帝了,朝廷都有这么多事情。若是遇到那种昏君,可想而知朝廷会变成什么样,百姓会经历什么。 “别想了,这些不是你该操心的事儿。”裴斯远在他脑袋上轻轻一戳,道。 “那我该操心什么事儿?”余舟问道。 裴斯远笑了笑,道:“你就操心这里。” 他说着伸手在余舟唇角一点,又在余舟肚子上虚指了一下。 余舟不明所以,直到裴斯远带着他到了一处深巷里的小馆子才明白。 “这是饭馆吗?”余舟探头看了看,问道。 “保准你喜欢。”裴斯远说着伸手揽住他肩膀,将人带进了屋。 这小馆子不大,却并不显逼仄,里头被收拾得井井有条,氛围还挺舒服。 一个头发泛白的妇人过来招呼他们坐下,看神态与裴斯远应该是相熟的。 “怎么今日带了朋友过来?”那妇人笑道。 “他贪嘴,带他过来尝尝。”裴斯远道。 妇人善意地冲着余舟笑了笑,道:“你朋友看着就是个有福气的。” “嗯,我也这么觉得。”裴斯远笑道。 两人并未寒暄太多,那妇人便进了后厨。 没一会儿工夫,她便端了两碗打卤面出来。 余舟本以为裴斯远要带他吃的是什么特别的东西,一看是面还挺惊讶的。 不过等他尝了一口那面之后,当即就改变了这个看法。 这面看着平常,但浇在上头的卤子却做得极为用心,小块的卤肉切得肥瘦相间,熬制之后已经将里头的油脂拔掉了大半,吃在口中肥而不腻,口感极佳。 “好吃吗?”裴斯远问道。 “好吃。”余舟几乎都没空抬头看他,一边闷头吃面,一边道:“比江月斋的手艺都好。” 裴斯远闻言不由失笑,伸手将他额前的一缕碎发朝后捋了捋,道:“慢点吃,不然一会儿该难受了。” 他手指带着些许微热,拂过余舟额头时,留下了些许特别的触感。 余舟吃面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了他一眼,表情带着几分茫然。 裴斯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挑起自己碗里的面吃了几口。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好吃的东西?”从小馆子出来后,余舟一脸崇拜地问道。 裴斯远得意地挑了挑眉,道:“我嘴也挑,不爱在吃的东西上受委屈,遇到我算是你有口福。” 余舟闻言认真地点了点头,满足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人在这世上总得有能让你高兴的东西,从前能让我觉得高兴的东西,大概就是一口佳肴吧。”裴斯远道。 “我也是。”余舟道:“那你现在呢?” “现在……”裴斯远转头看了他一眼,道:“你猜。” 余舟自然是猜不出来的,他索性也不费那个工夫。 裴斯远见他不猜,便主动道:“我从前也常去中书省衙门,怎么就没注意过你呢?” 余舟闻言一怔,顿时有些紧张,看向他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斯远没想到自己随口这么一句话,竟是又让余舟紧张了起来。 他无奈一笑,道:“我若是早知道你这么有意思,也不必等着他们给你下了药往我房里塞了。” 余舟:…… 这是什么奇怪的言论? 当日,裴斯远带着余舟吃饱喝足,便将人送回了余府。 他回宫之后,大理寺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说证据已经差不多了。 “刘侍郎……”路知南手指在桌上轻轻一点,道:“你要亲自去拿人吗?” “他不配。”裴斯远道:“臣不想脏了手。” 路知南闻言便吩咐了过来传讯的人,那意思让他们依着律例去办便是。 与此同时。 刘府的书房里,刘侍郎正认认真真擦拭着自己的书案。 “大人,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一人立在书案另一侧,道:“您若是想离开,属下就是拼了命也要将您送出京城。”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逃去哪儿?”刘侍郎失笑道。 “那您就这么认栽了?”那人不甘道。 “棋差一着,怨不得旁人,谁能想到那个废物小白脸竟能想到用狗辨味的法子……”刘侍郎叹了口气道:“这就是天意吧,当初他本该死在寻欢楼却没死,今日反倒是我栽在了他手里。” 那人闻言顿时一脸内疚,恨不能当场自裁。 刘侍郎却开口道:“你走吧,去避避风头。” “大人,我不走。”那人忙道。 “你没有入刘府的籍,他们查不到你头上。若此番我的家小能躲过一截,来日你好好替我照应着。”刘侍郎道。 他说罢似乎不大放心似的,又道:“你斗不过裴斯远,不要做蠢事。” 那人闻言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心中却道,我奈何不了裴斯远,还奈何不了那个废物小白脸吗? 上次没能让人送走他,这次他要亲手除掉这个小白脸,替他家主子报仇! 裴斯远今日在宫中一直待到半夜,陪路知南喝了几杯酒。 他正准备要告退时,来喜却匆匆来报,说余府走水了。 “哪儿?”裴斯远问道。 “余府。”来喜忙道:“余舍人家里……” 不等来喜说完,裴斯远连朝皇帝行礼都没顾上,匆匆便出了宫。 夜深人静,余府的火光看起来十分显眼。 “火从开始烧到烧起来,速度太快了,咱们根本来不及救!”余府的家仆朝巡防营的人道。 “有人受伤吗?”巡防营的人一边指挥着人救火,一边问道。 “火是从我们家大公子房里着起来的,大公子的小厮住在隔壁,被烟熏着了,这会儿还没醒,但是大夫说没有大碍。”家仆道:“可是我们家大公子……” “他怎么了?”一道带着冷意的声音突然传来,令在场所有人闻之都不由有些犯怵。 巡防营那人转头一看,忙道:“裴副统领。” 裴斯远并不理会他,沉声又问了一遍,道:“他怎么了?” “他……”家仆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问的是余舟,忙道:“大公子房门被人锁死了,火又是从他的房间开始烧的,等我们发现的时候火势已经很大了。” 裴斯远闻言快步朝着着火的地方奔去,却见那处整个房间早已被烧得残败不堪,房梁几乎都烧塌了。巡防营的人和余府的家仆一直在试图扑火,但水泼上去根本就无济于事。 不用想,里头的人这会儿别说是活着了,只怕尸骨都烧得没剩多少了。 “放火的人打定了主意要将人至于死地,在房顶和四周都泼了油,火势烧起来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大罗神仙也没辙。”巡防营的人道:“我们的弟兄在后头发现了好几个用来装火油的桶。” 裴斯远立在那里看着漫天的火势,一句话也不说,整个人像是被钉在了那里一般。 他耳边满是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鼻腔里则充斥着呛人的烟味。 恍惚间,他几乎以为这是个梦,因为他好像听到了余舟的声音…… “怎么着火了?”余舟穿过忙乱的人群冲过来,一脸惊恐地道:“怎么回事啊?小寒呢?” 裴斯远转头看过去,便见余舟站在离他几步之外的地方,面色被火光映得通红。 “裴副统领,你怎么也来了?”余舟问道。 裴斯远走到他身边,伸手攥住他手腕,哑声道:“你去哪儿了?” 余舟看着他,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裴斯远双目通红,整个人看着像是魔怔了一般。尤其他力气原本就极大,这会儿攥着余舟的手腕,将人捏得生疼。 “我……我太饿了睡不着,偷偷去吃了个宵夜。”余舟小心翼翼地道。 他话音一落,裴斯远目光才稍稍恢复清明,像是濒临出窍的魂魄骤然归了位一般。 “对不起。”余舟只当是自己离开时没处置好火烛引起了大火,顿时十分内疚。 裴斯远却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像是在确认眼前这人确实是真的一般,动作谨慎又克制。 “我往后再也不偷偷出去吃东西了。”余舟哽咽道。 裴斯远却看着他,用几乎从未有过的肯定语气道:“吃得好……”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房子没了,来我家住吧 感谢在2022-03-20 23:36:51~2022-03-21 03:0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1969099、老王、行槿、蓝希森林 1瓶; 第22章 余舟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 自己偷偷去吃个饭的工夫,房子就烧没了。 直到被人带着去了前厅,他整个人都还是懵的。 好在余舟住在余府单辟出来的小院里, 放火之人为了将他至于死地, 几桶火油都浇在了他的房间周围和屋顶上,所以大火烧得虽旺却也只是围着他那小院烧,再加上巡防营的人干预及时,算是在火势蔓延开之前, 勉强保住了大半个余府。 余府的门房算是第一个发现火势的, 所以他最了解事情的经过。 余舟在听完了他的叙述之后,吓得面色惨白,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有人……有人要烧死我?”余舟惶然问道。 “肯定是这样, 否则那人用了好几桶火油,总不能就是为了烧掉公子的住处吧?”门房心有余悸地道:“泼火油的桶就在后头扔着呢。” 余舟怔怔坐在那里,一手无意识地攥着旁边那人的衣袖, 身体由于恐惧而微微有些发抖。 严格说起来,他其实已经是死过两次的人了, 一次是前世被坠物砸中那次,另一次是在原主记忆中。 但那两次的经历带给他的冲击都不如这一次的大, 被坠物砸中那次, 他只以灵魂的状态看到过, 当时他就像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旁观者, 谈不上害怕。而原主记忆中那次, 毕竟不是他亲自经历的,所以冲击也有限。 但这一次不同, 虽然他没死成,可他亲眼看到了被烧成废墟的住处。 他脑补了一下自己在那间房子里被大火吞噬的画面, 便觉那种恐惧和绝望一直往他情绪里漫,压迫得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没事了。”被他抓住衣袖的那人,突然反手握住了他的手,开口道:“不怕。” 对方手心的温度不断传来,将他冰凉的手背渐渐焐热了几分,连带着将他的恐惧也驱散了几分。 余舟抬眼看向裴斯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觉自己由于情绪起伏太大,竟有些说不出话来了。裴斯远抬起另一只手在他额前轻轻一抚,又道:“我在这儿,你还怕什么? 余舟闻言,竟真的被安抚到了似的,一直紧缩着的肩膀都稍稍放松了些许。 裴斯远就那么一直攥着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腕处有一下没一下的摩.挲着,像是在给受了惊吓的小动物顺毛一般。 “没伤着人吧?”裴斯远朝那门房问道。 “没有,就是小寒呛了点烟,我们家老爷……胡子和眉毛被火燎了。”门房忙道。 先前,余承闻和余夫人醒来的时候,小院就烧得很厉害了。 余承闻不顾安危就想去救余舟,可那房门被人从外头锁上了,火一烧起来根本打不开门。 不待众人想法子开门,火势就大得没法近身了。 伙计们只顾得上将隔壁的小寒拖了出来。 余承闻眼看儿子没救了,当场就晕了过去,后来大夫过去看的时候,才有人注意到他方才离得太近,胡子眉毛都燎没了,头发也燎焦了一块。 “过去看看你爹。”裴斯远朝余舟道。 余舟反应了半晌才回过神来,起身跟着门房去了临时安置余承闻的偏厅。 裴斯远看着他的背影,半晌后才收回目光,低头在自己被攥皱的衣袖上看了一眼。 “副统领。”杨鸣不知什么时候赶了过来,匆匆朝裴斯远行了个礼。 “让巡防营的人看好这里,你去帮我办一件事。”裴斯远道。 他说话时的语气乍一听并无异样,杨鸣闻言却忍不住一凛,仿似从他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里,咂摸出了几分骇人的杀意。 余夫人这会儿正守在余承闻身边,见余舟过来忙关切地道:“没事吧?老爷以为你在屋里救不出来,一着急就晕了。不过大夫说没什么大碍,你不必担心。” 这余夫人并非是余舟的生母,和余舟感情不深。 不过到底是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哪怕感情浅,基本的情分也还是有点的。 方才她听到旁人说余舟没事,也松了一口气。 若余舟真有个三长两短,余承闻这下只怕要病个一场了。 “爹。”余舟走到余承闻身边,开口叫了他几句。 或许是大夫的药起了作用,余承闻竟真的醒了过来。 余承闻醒来后见到余舟,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裳,像是怕人会跑了似的,死活不撒手。 余舟被他拽得几乎失去了平衡,忙道:“我方才不在屋里,没烧着我。” 余承闻惊魂未定地看着他,看起来依旧没缓过情绪。 “老爷,老大没骗你,你看他这不是好好的吗?”余夫人上前安慰道。 余承闻缓了半晌,情绪这才稍稍恢复了些许。 “都怪我,我当初就不该答应你回去办差,这不就惹出乱子了吗?”余承闻后怕道:“听爹的话,今日就去告假,就说你受了惊吓病了,切勿再去掺和朝中的事情了。” 余舟这会儿也吓得没了主意,闻言便点了点头。 “他今日要跟我一起走。”裴斯远的声音突然自门口传来。 余承闻闻言骤然坐起了身,道:“裴副统领,老夫无能,一把年纪了官职虽不及你高,可犬子此番遭此劫难险些丢了性命,我这个当爹的说什么也要护他一护。” “你护得住他吗?”裴斯远问道。 余承闻像是被他这话刺激到了似的,面色顿时憋得通红。 若他胡子和眉毛没烧着,估计这会儿该气得发抖了。 裴斯远没等他开口,又道:“你不能,但我能。” 他说这话时,语气依旧淡淡的,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事情。 但余承闻盯着他看了半晌,竟突然泄了气,妥协道:“裴副统领可能一言九鼎?” “能不能,余大人且看着便是。”裴斯远道。 余承闻沉默了半晌,看向余舟。 余舟还在状况外,问道:“爹?” “你跟着裴副统领走吧。”余承闻开口道。 余舟这会儿压根没有思考的能力,余承闻让他跟着裴斯远走,他便起身走到了裴斯远身边。 临走前,余舟又去看了一眼小寒。 可怜小寒睡着觉就被熏晕了,醒来后都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神情比余舟还茫然。 裴斯远将人带回去,先让人去泡了个热水澡,又给他找了干净寝衣穿上。 “其实我家里也有地方给我住的。”余舟道。 “你家有那么好的厨子吗?”裴斯远问道。 余舟成功被他带偏了关注点,道:“这确实没有。” “来我家,至少半夜饿了不必让你偷偷跑去江月斋吃宵夜。”裴斯远道。 他话到此处,骤然想起了今晚的事,又道:“不过今日幸亏你去了,不然……” 裴斯远只略一顺着这个“不然”往下想了想,便觉满心烦躁,忙收敛了情绪不让自己继续想下去。 “是谁要烧死我啊?”余舟躲在被子里,只露出了一颗脑袋,看上去还有些惊魂未定。 “一个死人罢了,你不必知道。”裴斯远坐在榻边,伸手在他眼睛上轻轻一捂,道:“什么都别想,睡觉,明天早晨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大概是先前情绪过于紧张,余舟这会儿躺在裴斯远的床上,心里竟生出了几分难得的安全感。就好像他内心深处某个地方,笃定了这里一定不会有危险。 他甚至来不及去细究,这份信任感究竟是来自这个地方还是来自这个人,便迷迷糊糊睡着了。 裴斯远感觉到榻上之人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这才慢慢收回了手。 不过他指尖在离开对方眉眼时,稍稍停顿了一刻,像是不舍得离开似的。 “副统领,人找到了。”门外传来了杨鸣的声音。 裴斯远收回目光,放轻了动作起身出了房门。 “还活着吗?”裴斯远问道。 “依着您的吩咐,没动手,人还是囫囵的。”杨鸣看了裴斯远一眼,道:“您要……亲自去吗?” 裴斯远转头看了一眼房间的方向,道:“后头的事情你不必操心了,自会有人去接手。” “是。”杨鸣说罢朝他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半晌后,裴斯远开口道:“去吧,做得漂亮一点。” “得令。”一个一直隐在暗处的身影在应声之后,便又消失在了黑暗中。 榻上,余舟似乎是做了噩梦,不安地轻哼了一声,无意识翻了个身。 下一刻,他便撞进了一个温暖结实的怀抱中。 对方身体先是微微一僵,似乎有些不大自在。 过了许久,才稍稍调整了一下姿势,伸手在余舟后背上轻轻拍了拍。 后半夜,余舟睡得安稳了许多。 次日一早,他醒来的时候没看到裴斯远的人影,只闻到了屋子里的粥香。 直到他洗漱完又吃过了早饭,裴斯远也没有出现。 不过对方想得倒是周到,特意安排了人给余舟束了发,又帮着他穿好了官服。 今日,他原本还想着要不要告个假,但仔细一想自己也没受伤,如今休息了一宿也恢复了不少,若是再告假不进宫,未免显得有些矫情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裴副统领呢?”余舟朝家仆问道。 “公子今日去早朝了,怕您没睡醒就没叫您。”家仆忙道。 余舟一脸茫然,心道裴斯远不是个挂名的副统领吗? 还需要去早朝? 收拾妥当之后,裴斯远的人亲自将他送到了宫门口。 余舟循例去了御书房,立在了门口候着。 “余舍人,你今儿怎么来了?”来喜看到他之后,惊讶地道。 “今日不是休沐的日子啊。”余舟忙道。 “今日出了这么大的事儿,陛下正在气头上呢,您跟着过来凑热闹,只怕要吃瓜落儿啊。”来喜忙道。 余舟一脸茫然,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裴副统领命人在街上当街……用了私刑,早朝的时候朝臣都炸了锅了。”来喜忙道。 “私刑?”余舟不解道:“什么私刑?” 来喜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冷颤道:“你还是别打听了,胆子小的听了要做噩梦的,吓死个人。” 余舟胆子是小,但这种时候,却也压不住自己的好奇心。 尤其此事还是跟裴斯远有关的,他自然想弄个清楚。 “来喜公公……”余舟还想问。 来喜却道:“你就听我一句,今日告个假回去吧。” 余舟素来听劝,闻言便点了点头,又问道:“裴副统领人呢?” “事情闹得太大,陛下命人将他拿了。”来喜道。 余舟这一惊非同小可,裴斯远可是皇帝的人,得犯了什么样的事情,才能让皇帝对他动了这么大的怒气,竟直接把人抓了? 余舟这会儿也没了主意,一边暗道裴斯远不该那么冲动,在街上动什么私刑?一边又忍不住有些担心对方。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你心里果然有我! 一更,大概凌晨一两点之后二更哈~早睡的明早起来再看,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21 03:08:13~2022-03-21 20:1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 ̄ω ̄、58437371、&漓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三喵、句芒 40瓶;媛~ 20瓶; ̄ω ̄ 14瓶;一个扑仔、飞翔猪猪、lemon 10瓶;渊子 8瓶;棠梨煎雪、新一啊 6瓶;不与傻逼论长短、北野顾在、柒秒记忆、离离、谢酒玖、千蛇轮 5瓶;蓝希森林、巴拉巴拉 2瓶;Quella、浮泩、话梅糖好吃、46606901、望獸 1瓶; 第23章 来喜见余舟立在原地不动, 又道:“余舍人,一会儿陛下该议完事了,再不去告假可来不及了。” “公公。”余舟朝他行了个礼道:“您可知陛下会如何处置裴副统领?” “这……我可不敢随意揣测。”来喜忙道。 余舟看了一眼殿内的方向, 最终还是听了来喜的建议, 转身走了。 裴斯远与路知南是那么亲近的关系,路知南要将人抓了,他一个外人能说上什么话? 万一他弄巧成拙,说不定惹得路知南更不高兴。 来喜立在殿外看着, 待余舟走远, 这才进了御书房。 “打发走了?”路知南正提笔写着什么,见来喜进来问道。 “余舍人听劝,也不爱自作聪明, 这不立刻就去告假了。”来喜忙道。 路知南写完了那副字,将笔搁下,而后立在那里端详了一会儿那副字。 “人送过去了?”路知南问道。 “送到大理寺牢里了。”来喜道:“陛下放心。” 路知南挑了挑眉道:“咱们的裴副统领可是许久没出过手了, 朕都快忘了他在京城这凶名是怎么来的了。” “裴副统领是过火了些,不过那贼人也实在猖狂, 竟敢去谋杀朝廷命官。”来喜道:“虽然余舍人躲过了一劫,但那是他命大。裴副统领突然来了这么一出, 估摸着一时半会儿没人再敢犯这种混了。” “他倒是一劳永逸了, 就没愚过后果!”路知南道。 来喜忙道:“陛下息怒。” 路知南叹了口气, 又问道:“你将今日街上的情形再说一遍给朕听听。” 来喜闻言打了个哆嗦, 道:“裴副统领命人将那贼人以牵丝缚住吊在了街口, 下头让人架了锅,锅里放了火油……人吊的高, 火油点了之后一时半会儿人死不了,就那么吊在半空中活生生烧了一早晨才死透, 那焦臭味据说传出了老远……” 他说着似乎有些犯恶心,强忍着平复了半刻心神才继续道:“来上早朝的朝臣,不少都看到了这一幕,听说好几个当场就吐得站不住了,硬是让人拖着才离开了那里。” 路知南面无表情地听着,直到来喜说完才点了点头,不过他并未发表任何看法。 来喜瞧了一眼他的神色,又道:“不过裴副统领倒也不是毫无顾忌,昨晚就将禁军的儿郎都遣走了,所以此事并未牵扯到旁人。” “这还用你说?”路知南失笑道:“你真当裴斯远是个棒槌啊?” “那……那自然不是。”来喜忙道。 来喜偷看了一眼皇帝神色,见他眉宇间并无更多的愠怒,这才稍稍放了心。 余舟听了来喜的话,匆匆离宫去中书省告了假。 裴府的马车一直等在外头没走,见状又将余舟接了回去。 “裴副统领如今怎么样了?”余舟叫住那接送他的裴府护卫问道。 “说是被送到了大理寺的牢里。”那护卫道:“余公子您且回去休息吧。我家公子的事情您不必操心,陛下就算是生气,顶多也就是打一顿,关些日子,不会真重责我家公子的。“ “关些日子,会关多久?”余舟问道。 “这个就不好说了,两年前有一次,我家公子也是惹了陛下不高兴,被关了两个月。”那护卫道。 余舟:…… 这皇帝平日里看着对裴斯远挺纵容的,竟然这么狠吗? 裴斯远虽然是个武将,平日里却也养尊处优的,在大牢里关上几个月,那得遭多少罪? “那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余舟问道。 “陛下若是不松口,咱们自然是没法子。”那护卫道。 余舟愚了愚又问:“你可知道他为何要当街朝人动私刑?” “这个……回头您还是亲自问我们家公子吧。”那护卫道。 余舟见他不愿多说,便也没再多问。 当日,余舟一个人胡思乱愚了半日,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 他和裴斯远相处至今,也算是朋友了。 且不说如今他自己的住处被烧了,还借住在人家家里,哪怕是看着往日裴斯远带着他吃吃喝喝的情分上,他也不忍置之不理啊! 到了午饭的时候,余舟面对着满桌菜肴,少有的没了胃口。 一旁的家仆见状问道:“今日的菜色可是不合余公子胃口?” “没有。”余舟忙道:“我只是愚到裴副统领还身陷囹圄,我却在这里大鱼大肉,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家仆闻言忙道:“余公子顾好自己的身子重要。” “我能去大理寺牢房探监吗?”余舟突然问道。 家仆大概没愚到他会提出这个要求,一时也不敢拿主意,便去找管家商量了一二。 小半个时辰后,余舟拎着个食盒出现在了大理寺的牢房里。 “咱们大理寺的规矩,探监只有家里人能进去。”陪着余舟来的家仆在外头叮嘱道。 “啊?”余舟忙道:“可我不是……” “这不重要,他们不会查验,余公子只要在他们问起的时候这么说便可。”对方又道。 余舟闻言忙点了点头,心里却不由有些紧张。 他不是个擅长撒谎的人,尤其这种场合,面对的还是大理寺牢房的看守。 “探谁?”登记的看守问道。 “裴斯远。”余舟忙道。 看守一怔,打量了他一眼。 余舟紧张地手心直冒汗,却只能强装镇定。 “什么关系?”看守又问道。 “家……家里人。”余舟忙道。 看守闻言果真并未多问,只在登记簿上写了一笔,便让人带着他进去了。 余舟还是第一次进牢房,暗道这里的牢房倒是比他愚象中稍稍宽敞一些,也没有那么阴暗潮湿。不过牢房终究是牢房,一进去便有一股阴冷之气,还混合着一股霉味。 “裴副统领,家里有人来探。”带路的看守将余舟引到了一处牢房门口,道。 他话音一落,附近牢房的人纷纷探着脑袋朝这边看,这令余舟不由愈发紧张。 牢房里,裴斯远穿着囚服蜷缩在角落的草席上,他听到动静之后回头瞥了一眼,待看清来人是余舟后登时吓了一跳,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余舟本就因为撒了谎心虚,方才又被别的犯人盯得紧张不已,这会儿好不容易见到了裴斯远,登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似的,忙朝着牢门口凑了凑。 裴斯远觉察了他这个小动作之后,眼底不由染上了一丝笑意。 “打开!”裴斯远朝那看守道。 看守略一犹豫,便取了钥匙将牢门打开了。 余舟原以为要隔着牢门,没愚到竟能进去,当即朝他道了谢。 “就这么放心不下我?”裴斯远接过食盒,盯着余舟上下看了一眼,见他神色满是担忧,便笑道:“你总说陛下待我好,可如今我瞧着,你待我可比他强多了。” 余舟闻言不知愚到了什么,耳尖微微一红道:“我与他又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裴斯远笑道:“方才你进来,看守没问你与我是什么关系吗?” “问了。”余舟道。 “你怎么答的?”裴斯远忍着笑问道。 “你府上的人告诉我……必须说是家里人才让进。”余舟道:“我没法子……” “这不重要,反正你这身份在大理寺已经算是造了册了,若是抵赖可是要坐牢的。”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一怔,顿时一脸不安,问道:“他们这册子……不会让陛下看到吧?” “你只担心会让陛下发现,而不介意真的和我成了一家人?”裴斯远挑眉问道。 余舟:…… 这人怎么这样啊? 强词夺理! 作者有话要说: 给大家推荐一篇好看的现耽小甜文,受超级软萌,作者的文风也超可爱,感兴趣的小天使们试吃一下吧,文名《当软萌受嫁给暴躁总裁[重生]》文章ID:6378150 人设:冷酷不耐烦后真香攻×软萌笨蛋可怜受 文案: 1. 江淮从小就比别人笨一点,是别人口中的小傻子。 他这个小傻子,前世被家族联姻给了一个人渣,婚后两年被折磨至死。 重活一次,再次面对联姻的选项,他选择了看上去还行的“那个人”。 在同居第一天,他就后悔了。 2. “那个人”位高权重,谁都不敢得罪,要命的是,他脾气暴躁。 住进那人家中第一天,他打碎了那个人珍藏的花瓶。 那个人冷眼旁观,“摔得好,瓶子是八二年的,您这边是现金还是支付宝?” 同居半个月,那个人发烧,他擅自解开了那个人的衣襟散热。 那个人冷冷瞧他,“怎么不脱你自己的?” 终于结婚后的半年……他攒够了钱,想离婚。 那个人漫不经心道:“好啊。” “敢踏出这个家门一步,明天我就把你养的小花小草掐死。” 3. 后来,曾经为求自保,把江淮给献祭的江家人发现——江淮被养的白白胖胖,而江家日渐衰落。 想接江淮回来,“那个人”居高临下,目光阴翳。 “谁敢把主意打他身上,我要他的命。” 4. 江淮离婚无门,只能按捺住等待时机。 与此同时,他发现,自己的肚子竟然大了起来。 那人哄反胃的他吃饭:老公喂好不好? #老婆真香# #离婚是不可能离婚的,死都不离# 【阅读指南】:攻受双初恋。 ------------ 感谢在2022-03-21 20:19:36~2022-03-22 02:04: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VINDON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3085989 50瓶;天仙配 20瓶;小鱼 5瓶;识趣 3瓶;一天。、谢酒玖 2瓶;蓝希森林、土豆丨出地球、是静静子呀~、妮可 1瓶; 第24章 余舟说不过他, 索性也不反驳。 他拿起食盒上的盖子,将里头的饭菜一一取出来,又递了一双筷子给裴斯远。 裴斯远一脸笑意地接过他手里的筷子, 却没着急吃东西。 “你怎么不吃?”余舟问道。 “我又不是你, 嘴没那么刁。”裴斯远道:“方才吃过牢饭了。” 余舟怔了一下,道:“你之前跟我说,你嘴挺刁的。” “那是在外头,我可没想过来了这里, 还会有人给我送饭。”裴斯远看着他, 道:“毕竟,我从前家里又没人,也没人会心疼我在这里吃不好。” 余舟见他又提起这茬, 耳尖微微一红,转移话题道:“我听他们说,你在街上动了私刑, 是……动了什么私刑?” “弄死了个人。”裴斯远轻描淡写地道。 他这话虽然说得随意,余舟却隐约能猜到这个弄死应该不是简单弄死, 否则不至于将事情闹得这么大,把自己都送进来了。 “谁啊?”余舟问道。 “在你家放火那个。”裴斯远道。 余舟没想到裴斯远弄死的竟是要烧死自己的人, 当即惊讶不已。 事情发生到现在, 也不过一夜加半日的工夫, 他就完成了抓人、处置、受罚所有的流程, 这速度也太快了。 “为什么……不送衙门里去?”余舟问道。 “送到衙门里, 依着律例让他轻轻松松死了?”裴斯远淡淡一笑,道:“你猜, 来日还会不会有人去你家想烧死你?” 余舟一怔,一时没明白他的意思。 “就算这个案子里的人都拿了, 你暂时安全了,将来呢?”裴斯远道:“朝中人人都知道是我选了你到御前,不管我待你如何,在他们眼里拿捏住了你就等于拿捏住了我。” 裴斯远收敛了眼底的笑意,道:“将来谁与我积了怨,都去你家里烧一把火,你家成什么了?灶膛吗?” 余舟:…… 昨晚的事情他只顾着害怕,倒是没来得及想那么多。 今日听裴斯远提起,他才意识到那意味着什么。 那贼人多半是与先前那些药有关,如今他们几乎被一锅端,心中不忿,便想报复。 但裴斯远警惕性强,身边又有护卫,他们奈何不得,所以只好退而求其次,对他下手。 一来那件事情最后能解决,他也算无形中帮了忙,二来旁人知道他与裴斯远走得近,杀了他也算是对裴斯远的一种“羞辱”或者“打击”。 “你这么做是想杀鸡儆猴?”余舟问道:“是为了保护我吗?” “余贤弟。”裴斯远盯着他看了半晌,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道:“你朝我问这话,叫我如何答你?你就不怕我趁机挟恩朝你求什么回报?” 余舟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顿时有些不自在。 “是我将你扯进来的,总不好叫你跟着我丢了性命。”裴斯远道。 一件事情,若是做起来代价小,愿意做的人自然就多。 一旦这个代价变大了,敢做的人就会变得寥寥无几。 裴斯远当街对人动了私刑,就是他对余府纵火一事的回应。 这是一个警告,不止针对这次纵火那人,也针对将来所有可能会动这种心思的人。 “没有别的办法吗?”余舟问道。 “我只选我擅长的方法。”裴斯远道:“你认识我这么久,不会以为我是个会心平气和跟人讲道理的人吧?” 余舟心道你何止不讲道理,你简直就没有道理! “放心吧,这地方虽然简陋了一些,不过我觉得住着还行。”裴斯远道:“我也不是没住过,日子久了不来一回还怪不习惯的呢。” 裴斯远说着伸了个懒腰,抬手时似乎是扯到了伤口,忍不住拧了拧眉。 “你受伤了?”余舟忙问道。 “挨了几下军棍,无妨。”裴斯远道。 “陛下命人打你了?”余舟问道。 “你是没看到,早朝上一帮朝臣恨不得要撞柱子明志,就为了声讨我。”裴斯远道:“我要是不挨一顿打,事情都不好收场。” “我以为……”余舟欲言又止。 裴斯远却猜到了他的心思,笑道:“你以为陛下不舍得打我?” 余舟不想当着他的面议论路知南,便没吱声。 裴斯远却戏瘾大发,摆出一副委屈模样道:“你不知道,陛下看着对我宠信,其实私下从不会怜惜我。” 他说着指了指角落的草席,道:“你看,一床被褥都不知道给我安排。” “我……晚些时候,我让你府上的管家给你送一床被褥过来吧。”余舟忙道。 “他们不是我家里的人,进不来的。”裴斯远道。 余舟没想到这会儿他还有心思提这个,无奈道:“让看守给你送过来便是。”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收敛了笑意道:“你现在应该安全了,今日回去便搬回余府吧,不必在我那里住了。” “行。”余舟道。 “明日也不必再来看我。”裴斯远道。 余舟刚想问为什么,又忍住了。 毕竟这牢里只有家里人能来探视,他老来好像也不对。 回头叮嘱管家勤过来给他送饭便是。 当日,从大理寺牢房里出来之后,余舟便朝管家说了一番裴斯远在牢里的状况,又叮嘱管家给他送些吃的喝的以及被褥等日用品。 “余公子,您大概是不了解我家公子,他住大牢,从不让咱们去送这些的。”管家道:“就是送饭这种事情,今日若不是您坚持要来,我们也不敢过来。” “为何?”余舟不解道。 “我们公子一直是如此。”管家解释道。 一直如此? 余舟心道,难不成裴斯远竟是这牢里的常客? 他倒不怀疑以裴斯远这性子会经常做出格的事儿,但他一直以为以对方和路知南的关系,对方多少会护短一些,怎么听管家这说法,似乎另有隐情? 余舟心中疑惑,但裴府这管家看着和善,其实嘴挺严的。 余舟知道从他这里问不出什么,便朝他告了辞,回了自己家。 余府正院看着倒是一切如常,但进去以后还是能闻到隐约的焦糊味,余舟住的小院已经烧没了,如今看着就是一片废墟。 “过几日我就找人将小院重修,这些日子你就搬到后院厢房里住吧。”余承闻道。 经过了昨晚的事情之后,余承闻显然也心有余悸,今日见到余舟便格外温厚一些。 余舟看着他被烧没了的胡子眉毛,觉得既滑稽,又难过。 “爹,你听说裴副统领的事情了吗?”余舟问道。 “嗯。”余承闻点了点头道:“他将纵火那人……处置了。” “您说,依着律例他会被如何处置?”余舟问道。 “我朝关于动用私刑相关的刑律并不完善,但原则上,被用私刑处死之人若是原本便该处死的,那么动刑之人的罪责一般不会过重。”余承闻道:“裴副统领不是莽夫,昨日纵火之人他是让禁军去抓的,且抓住之后禁军的人还和巡防营的人确认过,那人并未抵赖,当场便认了罪。” 这就说明,禁军和巡防营的人都能证实,那人纵火企图谋杀朝廷命官,这是必死的罪名。 更何况除此之外,那人还参与了先前制药卖药一事,那罪责也是必死无疑的! “那就是说,裴副统领杀了一个本就犯了死罪的人,所以罪责会从轻?”余舟问道。 “嗯。”余承闻道:“我朝这些年来有过不少用私刑致人死亡的事情,最重的是革职,轻的则有罚俸,思过等。” 余舟闻言暗暗松了口气,这就说明大渊朝对于官员用私刑一事,并不是特别忌讳。 想来也是,古代社会毕竟不同于现代,更是不兴人道主义那一说,估计平时严刑逼供都是常态,所以才会在这方面这么宽松。 “有下狱的吗?”余舟问道。 “据我所知,没有过。”余承闻道。 “那挨打的有吗?”余舟又问。 “那就更没有了。”余承闻道。 这么看来,裴斯远又挨了打,又下了狱,竟是从重处罚? 他有点不明白,皇帝不护着裴斯远也就罢了,为何会从重呢? “裴副统领错就错在,太得陛下爱重。”余承闻叹了口气道。 “我不懂。”余舟问道:“陛下既然爱他,为何反而不护着他?” “正是因为他得陛下爱重,朝中盯着他的人才多,一旦他出了纰漏,多少双嘴都会忍不住咬上去。”余承闻道:“陛下虽是一国之君,但朝臣悠悠之口他却不好不顾,重罚了裴副统领,才更能显得他宽仁不徇私。” 余舟:…… 合着裴斯远和皇帝在一块儿,就得了个受宠的虚名? 平日里什么好事儿都落不着,遇到坏事儿就得加倍罚? 这是什么道理? “自古对身边人偏宠偏信的,那都是昏君。”余承闻道:“陛下贤明,越是亲近之人反倒越要避嫌。平日里裴副统领跋扈一些也就罢了,他做事虽出格,却甚少给人留把柄,但这一次……” 这一次他为了做到杀鸡儆猴的目的,恨不得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做了什么,等于是把自己的把柄主动送到了那些早就看他不顺眼的朝臣手里。 朝臣们若是不抓住这机会参他一本,都对不起他这么卖力搞了个大动静。 “爹,他从前经常入监吗?”余舟问道。 “我记得数年前,陛下刚登基不久,朝中许多老臣倚老卖老,对陛下多有不敬。”余承闻道:“当时裴副统领拿了陛下的砚台,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一个老臣开了瓢,说他目无君上,还抽了刀……” 那一次,裴斯远以御前失仪的罪责,在牢里待了一个多月。 不过从那之后,再也没有朝臣敢在皇帝面前出言不逊了。 “说起来,陛下似乎就是在那之后,慢慢积累了威严。”余承闻道:“还有一回,他私自带人抄了户部前侍郎的宅子,虽然事后证实了对方贪墨银两罪无可恕,但裴副统领在毫无证据的时候就将人抄了家……” “因为他们查不到证据,所以他才那么做的吧?”余舟忙道。 “道理明眼人都知道,可陛下还是罚了他。”余承闻道:“前前后后有多少次我都记不清了,那时候你没入朝,对这些事情不大关心,所以不知道。” 余舟从前总是疑惑,为什么朝中那么多人都那么怕裴斯远。 他自己起初是因为心虚,再加上裴斯远确实气质很威严,所以他才会怕对方。 但朝中许多年纪不小的老臣,提到裴斯远都有些犯怵,就令人费解了。 如今余舟才明白,那是因为裴斯远太疯了,他看似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利,却有着随时可以不讲证据就去抄人家的匪气。 偏偏皇帝一次次罚他,却又一直将他留在身边。 这样的人,但凡心里有点鬼的人,只怕都恨不得将他踩死。 “此番他刚破了那样一个案子,牵扯了不知道多少厉害关系,正是被人嫉恨的时候。”余承闻道:“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在大街上动私刑,属实是不明智。” 余舟闻言只觉心中止不住又热又酸,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爹,若你是朝臣,眼下你会怎么做?”余舟问道。 “你爹是个俗人,自然是同旁人一样落井下石。”余承闻道。 “但那纵火之人要烧死你,我只恨不能亲手将他千刀万剐。”半晌后,他叹了口气看向余舟道:“他说能护住你,这话今日我是信了,若他此番能全身而退,将来你就跟着他吧。” 余承闻说着又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虽然我一直想不通他究竟看中了你什么……” 余舟:……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第一步稳了! 一更,晚点二更~早睡的宝子别等! 明天给大家发红包,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22 02:04:06~2022-03-23 00:38: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咕言咕语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花扇 2个;雨过天晴见彩虹、吃饭了吗、忘川崖玉介、阿轩嘎嘣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5985593 50瓶;萌哒哒滴奇葩羞哒哒滴 43瓶;Aquarius 40瓶;TAEKOOK、 (*^▽^*) 、绞股蓝 30瓶;prisoner、肉馅饺子 20瓶;额外好看、如墨、57801692 10瓶;残雪碎梅、龚心文求你开新文、是什么绝世大可爱ily、清阳晚照 5瓶;or2俏皮古 3瓶;江枫渔火对愁眠、埘肆、流光、不神秘黑猫 2瓶;莳玖、酣然入睡、香煎小黄鱼、啊啊啊啊啊、失联万人迷、涉雨清闲、沐沐的猫、珠圆玉润、冒泡的水、24484937、若木怀桑 1瓶; 第25章 当日, 余舟睡在了余夫人新给他收拾出来的厢房里。 小寒怕他睡不好,临睡前特意过来陪他说了会话,待他有了睡意才回自己房间。 大概是因为换了新的地方, 再加上被褥都换了, 余舟当晚睡得很不踏实。 他做了个梦,梦到又有人来烧他家房子,大火裹着浓烟将他包围其中。 就在他几乎要窒息的时候,有人冲进火海将他救了出去。 睡梦中, 余舟听到自己耳边传来了裴斯远的声音: “是我将你扯进来的, 总不好叫你跟着我丢了性命。” 他猛然惊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做梦。 醒了之后,余舟就有些睡不着了。 他从前一直觉得裴斯远得皇帝宠爱, 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可如今听来,裴斯远简直就是个除了面子什么都没有的超级冤种。 他从前老抱怨说皇帝对他不好, 余舟只当他是为了逗自己故意那么说的,如今想来竟是真的。 余舟不懂朝堂的事情, 也不懂什么明君的为君之道,但在他看来, 裴斯远受到的对待显然是不公平的。裴斯远做的事情或许于情理上不妥, 朝臣参他尚有立场, 可以说他是不守规矩。 可路知南作为实际的受益者, 不该对裴斯远那般无情。 对, 就是无情。 像极了那些传说中的渣一! 无论如何,裴斯远这次进去, 和他脱不了干系。 余舟觉得自己不能坐视不理。 于是他半夜起来去了余承闻的书房,找了笔墨出来, 打算连夜写一封折子,替裴斯远伸冤。 “老大?”半刻后,余承闻的声音从外头传来。 余舟放下笔,起身去打开了书房的门。 “天都快亮了,你还不睡?”余承闻问道。 “我……”余舟想了想,也没打算瞒着他,将自己的打算朝他说了。 余承闻想了想道:“他待你不薄,你理当如此。” 他说罢拿起余舟写了一半的折子看了看,道:“你这……你这文笔是如何做的起居郎?你写起居注时,也是这般措辞?” “呃……陛下看过我的起居注,没说不妥啊。”余舟道。 余承闻拧了拧眉,道:“哎,真不知道裴副统领看中了你什么。” 余舟:…… 怎么又人身攻击呢? “你回去睡吧,我替你写,明日你自己誊写一份便是。”余承闻道。 余舟闻言当即高兴不已,朝他行了个礼,这才离开。 余承闻大概是感念裴斯远救了自己儿子这一举动,十分尽心,当晚不止写了折子,还将余舟到了陛下面前该说的话,都列出来了,那意思让他提前背好,免得到了现场发挥不好。 余舟没想到对方竟替他考虑地这么周到,当即将那折子誊写了一份。 剩下的大半日,他哪里都没去,便一直在屋里背那张纸上的内容。 怕自己发挥不好,余舟缓了两日,到了第三日确认把词儿都背熟了,这才进了宫。 来喜一看到他颇为惊讶,忙道:“余舍人,不是让您在家休息吗?怎么今儿就来了?” “我有事情要朝陛下奏,劳烦公公行个方便。”余舟道。 “依着规矩,您有本得走中书省过来啊。”来喜提醒道。 “啊……”余舟倒是没想起来这个,问道:“不能通融一下吗?” 来喜正要拒绝,这时却闻御书房内传来了皇帝的声音,道:“让他进来。” 余舟闻言一喜,朝来喜行了个礼,便进了屋。 然而,他推开门刚踏进去一只脚,人就愣住了。 只见原本这个时辰该空空荡荡的御书房,此刻竟满满当当,少说也得有十来个朝臣。 余舟千算万算,没想到他们今日议事竟到了这个时辰还没结束。 “余舍人,你寻朕有事?”路知南朝他问道。 余舟这会儿立在门口,被十数双眼睛盯着,整个人都不好了。 “我……臣……”余舟攥了攥袖中的小抄和折子,紧张地手心直冒汗,最后在强烈的紧张和不安中,他还是怂了,小声道:“臣来当值。” 路知南盯着他看了一眼,温和地道:“先去庄舍人身边坐下吧。” 余舟原本还盼着路知南将他撵出去,没想到对方竟将他留下了,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了庄舍人身边坐下了。 庄舍人一脸奇怪地盯着他看了半晌,大概没明白这还没到夏天,余舍人为啥满脸都是汗? 坐在庄舍人身边的时候,余舟才稍稍体会到了一点“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悲壮感。他暗道,裴斯远岂不是日日都要面对这帮人?而且这帮人看裴斯远的时候,肯定比看他更“凶”。 余舟坐在那里,越想越退缩,最后甚至有了点想放弃的想法。 他拿着折子走到这里,已经耗尽了大半的勇气。 实际上,他决定写那道折子时,就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勇气。 毕竟,在路知南面前替裴斯远求情,这后果可是不好预料。 弄不好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要不,还是算了吧? 余舟心中暗道。 裴斯远知道他没本事,应该也没寄希望于他吧? 所以哪怕他什么都不做,裴斯远应该也不会失望。 不,他并非什么都不能做,他可以回去给裴斯远祈福。 对,这个好,祈福最好了! 他明日,不,他今日出了宫就去京郊,找最灵验的寺庙烧香…… 大不了,等裴斯远从牢里出来,他多叫几句裴哥哥补偿一下? 余舟正魂游天外时,冷不丁听到有人似乎是提到了裴斯远的名字。 他登时回过神来,悄悄竖起耳朵偷听了起来。 “裴斯远仗着陛下的宠信霸道横行,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一个年纪约莫五六十岁的人道,那人看着颇有威严,余舟偷偷瞥了一眼庄舍人的起居注,知道这人是刑部的吴尚书。 刑部尚书,官很大! 而且听这人的口气,应该是巴不得裴斯远在牢里别出来了。 “他在闹市动私刑,闹得百姓人心惶惶,如今都过了数日,京城百姓都还吓得闭门不出,这影响着实恶劣。”吴尚书道:“老臣恳请陛下定要严惩不贷。” “啧。”余舟目光落在庄舍人的起居注上,忍不住啧了一声。 他这一声并非故意,他自己甚至都没意识到,只是心里对这说法不以为然,便下意识从嘴上表现了出来。 可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一声“啧”发出的时候,正是殿内寂静之时。 于是,霎时间十数双眼睛都瞟了过来。 余舟看到庄舍人笔尖顿住,下意识看向他,见他也正看着自己。 “怎么了?”余舟小声问道。 庄舍人看着他,几不可见地朝他努了努嘴。 余舟慢慢转头看向另一侧,这才发觉众人的目光,顿时出了一声冷汗,吓得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 “余舍人,你方才说了什么?”路知南问道。 “我……臣……”余舟一脸惶然,被旁边的庄舍人悄悄捅了一下,才慌忙起身朝路知南行了个礼道:“臣不曾说什么。” 路知南看着他,问道:“你可是对吴尚书所言有不满?” “臣……”余舟垂下了脑袋不敢看对方,目光不经意落在了庄舍人的起居注上,那里赫然写着吴尚书方才要求对裴斯远“严惩不贷”的话。 那一刻,余舟心中不由涌起一股莫名的勇气,他开口道:“回陛下,臣听吴尚书说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家家户户闭门不出,臣……想提醒吴尚书,或许是他早朝出来的太早,路上才没人。臣来得晚,路上很热闹。” 吴尚书闻言面色铁青,大概是没想到余舟一个黄毛小子竟敢与他叫板。 他哪里知道,余舟只是有一说一,压根没敢往叫板上去想。 就算他想,他也不敢啊。 “所以呢?”路知南问道。 “所以?”余舟一怔,没想到还有所以。 他也不敢抬头,生怕一抬头自己就吓得出不了声了,于是继续垂着脑袋,道:“臣这么胆小的人……听了此事都不害怕,只觉得畅快!那贼人夜半纵火,要烧死臣,若非裴副统领重重惩治了他,将来指不定多少人有样学样,要烧死……旁人呢。” 他原本想说有人要烧死他,说到后来难得机灵了一下,改口说了旁人。 “届时……”余舟盯着自己的脚尖,小声道:“届时这家烧完了烧那家,那京城成什么了?岂不成了灶膛?”他这话还是跟裴斯远学的,算是现学现卖了。 “一派胡言!”吴尚书怒道。 余舟缩了缩脖子,不敢吱声了。 他方才只说了这么几句话,就紧张地出了一身冷汗,贴身的里衣都被汗浸湿了。 “余舍人说话真是有趣得很。”路知南失笑道。 余舟偷偷抬眼看向他,见他面色温和,与平日里差不多,看不出别的情绪。 “说起来,裴副统领也是为了你才当街动私刑,你还有什么想替他说的吗?”路知南问道。 余舟闻言心道完了,路知南这话是不是有点阴阳怪气,他是不是嫌自己多管闲事,吃醋了? 余舟心念急转,在跪下磕头请罪和继续掰扯之间犹豫了一下,咬牙选择了后者。 话都说了一半了,躲也躲不掉,不如都说了。 “陛下!”余舟被朝臣们盯得紧张不已,索性破罐子破摔,走到路知南对面跪下,将屁.股对向了朝臣,眼不见为净。 他这做法属实有点掩耳盗铃了,不过竟也稍稍有点效果。 如今只面对路知南,他果真不像方才那么紧张了,除了手心和背上一直冒汗,身体还微微发抖之外…… “余舍人?”路知南见他跪下之后大半天没说话,便唤了他一句。 余舟将心一横,原是想着将余承闻给他写的那页纸趁着这个机会背一遍。 但他太过紧张,脑袋里一片空白,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他背后的朝臣们等的不耐烦,甚至开始纷纷议论起来。 “做人……做人得讲道理……”余舟支支吾吾道。 路知南:??? 朝臣:??? “那个……”余舟抬手擦了擦汗,将脑袋往地上一磕,道:“裴副统领先前替刑部和大理寺破了案,若非他起早贪黑尽心尽力,如今寻欢楼还卖着药呢,不知道多少人要被害得染上药瘾家破人亡……” 他夸裴斯远就夸裴斯远,还无意识踩了刑部和大理寺一脚,令吴尚书和大理寺卿顿时黑了脸。 “裴副统领立了功,陛下也没赏他,还将功劳都给了大理寺……”余舟道。 “赏罚分明,他立了功是一回事,犯了错是另外一回事。”吴尚书道:“余舍人,你看着也得十八了吧,怎么说起话来混像个不知礼的小娃娃一般可笑?” “我不可笑。”余舟小声道。 他胆子虽小,但被吴尚书这么一讽刺,竟难得激起了一点血性。 “一个人立了功没有赏赐,犯了错却要重罚,那他得陛下的恩宠图个啥?”余舟看向路知南问道:“他是图牢里的草席软,还是图牢饭吃着香?” 路知南大概没想到,他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竟有些被问住了。 尤其余舟朝他说这话时,目光中带着点类似于“谴责”的意味,这令路知南心情十分复杂。 余舟见路知南有些走神,便趁着扣头的时候,从衣袖中悄悄抽出了折子。 他方才说完那番话,便意识到自己有些露怯了,所以想弥补一下。 于是他打开折子,用手挡着偷偷看了一眼,以一种近乎正义凛然地语气读到:“……如此若在陛下面前得宠之人遇赏从轻,遇罚从重,何来赏罚分明?长此以往,朝臣恐对皇恩避之不及,人人畏首畏尾甘做平庸,反倒埋没一心为国为君之人,令蝇营狗苟之辈登堂入室……” 余舟闷着头将那封折子念完,头也没敢抬,又将折子塞了回去。 殿内鸦雀无声,余舟紧张地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他读完折子之后有点反应过来了,余承闻给他的主旨很明确,抓住赏罚一事死磕,那意思裴斯远既然立了功没有赏赐,犯了错就算不从轻,至少也不该从重吧? 不过余舟发挥得不大好,颠三倒四不说,还加入了很多自己的“见解”导致那力道削减了不少。 “今日到这里吧,朕乏了。”路知南突然开口道。 朝臣闻言忙朝他行了个礼,一起退了出去。 余舟也跟着朝外走,却被路知南叫住了。 “袖子里藏着的东西,留下吧。”路知南道。 余舟闻言只得老老实实将那封折子拿了出来,还不慎将另一份“小抄”也一并带了出来。 余舟:…… 路知南:……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我试试能不能日个万哈,努努力!! 感谢在2022-03-23 00:38:13~2022-03-23 03:35:1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颂小宝之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颂小宝之歌 45瓶;失联万人迷、蓝希森林 2瓶;枫桥夜泊、阿然 1瓶; 第26章 余舟看着落到了路知南脚边的小抄, 只觉脑袋轰得一声,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甚至犹豫了那么一瞬间,暗道要不要装作若无其事地捡起来揣好。 可就在他犹豫的当口, 路知南已经俯身将他的小抄捡起来了。 “这是什么?”路知南问道。 “这是……”余舟张了张嘴, 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就在他支支吾吾的时候,路知南已经将他的小抄展开,且目光在上头快速地扫了一遍。 那小抄上头有两种笔迹,一种老道稳健, 应该是出自余承闻之手, 详细列出了替裴斯远说情的步骤,看着条理分明,层层推进, 属实是有点功底在里头的。 不过在余承闻的字迹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笔迹,像是对余承闻的话做了补充说明, 但文采实属一般,且有画蛇添足之感。 “裴斯远的付出:身体、感情、青春、忠诚……” 路知南拧眉读着纸上的标注。 余舟的标注因为是给自己看的, 所以写得随意又白话。 “陛下……”余舟垂着脑袋,膝盖一软就想跪下。 路知南却朝他一摆手, 道:“今日你也累了, 且回去吧。” 他说着朝来喜使了个眼色, 目光再次落回了手中的纸上。 余舟不敢再逗留, 跟着来喜便出了御书房。 回去的路上, 余舟一直浑浑噩噩的。 他在御书房的时候说了什么,这会儿早已忘了。 他只记得自己应该是胡言乱语了, 也不知道心急之下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不过看皇帝的态度,应该是没有被他触怒, 否则当场应该就发飙了。 但问题就出在了他无意掉出来的那一张小抄上,因为那东西是他写给自己看的,所以胡乱写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想法,其中甚至有对皇帝和裴斯远感情的评价。 他不知道路知南会不会仔细看上头的每一个字,若是仔细看了……那他就惨了。 就算对方再怎么大度,也难保不会生气,毕竟他对路知南那评价可不大好听。 另一边。 来喜传了路知南的口谕,将裴斯远从大理寺牢房里带了出来。 裴斯远起先还有些茫然,依着他的预计,这次事情闹得这么大,少说也得关个一两月甚至小半年吧?可如今他才关了不足五日,路知南竟然就让他出来了,这不正常。 “余舍人今日去御书房,给裴副统领求了情。”来喜朝裴斯远道。 “余舍人?”裴斯远一脸惊讶道:“给我求情?” “是啊。”来喜一边引着他朝宫里走,一边道:“当时陛下正和各位大人议事呢,余舍人就闯进了御书房,当着群臣的面,好一通慷慨陈词!” 裴斯远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问道:“你确定是余舍人?” “是啊。”来喜道:“大伙儿都看着呢,还能有假?” 裴斯远:…… 他这是做的什么离谱的梦?梦里的余贤弟被人夺舍了? “余舍人说您忠君为国,非但没得赏赐反倒受了重罚。他还当着朝臣的面质问陛下,问您得了恩宠图什么,是图牢里草席软,还是图牢饭吃着香?”来喜学着余舟的语气道。 “你说的真是余舍人?”裴斯远忍不住又问了来喜一遍。 他可是记得那小起居郎胆子小得很,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不止是去问了陛下,当时御书房里还有十几个朝臣呢。”来喜忙道:“刑部的吴尚书斥责于他,他还和吴尚书辩驳了一番,言及……” “言及什么?”裴斯远忙问道。 “言及裴副统领破了寻欢楼的案子,阻止了那药在京城乃至大渊蔓延,是大渊的英雄。”来喜添油加醋地道。 裴斯远闻言表情十分复杂,他到了这会儿还忍不住怀疑这是来喜在撒谎骗他。 直到进了御书房,路知南将余舟那份折子和那份小抄一并递给了裴斯远。 裴斯远先是看了那封折子,字迹虽是余舟的,但内容一看就知道八成是余承闻代笔。 随后他打开了那张小抄,表情瞬间变得十分精彩…… “你与余舍人相熟,他这里头有些字朕不大明白,你给朕解解惑。”路知南说着抬手在纸上指了几处自己看不大明白的地方,那意思让裴斯远翻译一下。 裴斯远定睛一看,见那几个地方写着: 冤种零X渣一 职场+情场双重PUA 渣一的小把戏 裴斯远:…… 如果他说自己也看不明白,是不是显得很没面子? 可怜余舟,并不知道这会儿他心目中的冤种裴斯远,正和他心目中的渣一路知南一起“苦心”研究他的鬼画符,那场面可以说是君臣一心,毫无隔阂。 “看懂了吗?”路知南问道。 “那是自然。”裴斯远将那张小抄仔仔细细折起来,收进了自己的衣袋里。 路知南看着他半晌,问道:“所以呢?” “这东西不是他主动给陛下的吧?”裴斯远问道。 他看余舟这笔迹,就知道八成是自己私下里偷偷写的,没打算拿到明面上来。而且虽然里头很多鬼画符一样的东西他看不懂,但有几段字里行间对路知南颇为不满的“指责”他确是看懂了的。 实际上,这些年来在路知南身边做得这一切,不过是他身为臣子的本分。 既然是为了帝王分忧,自然谈不上委屈不满一说。 但在余舟的心目中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只因余舟一直将他和路知南定义成了另外一种关系。若余舟臆测的是事实,那路知南的确是有点“辜负”了他的“深情”。 “不小心掉出来的。”路知南道。 裴斯远闻言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他甚至脑补出了余舟那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小起居郎胆子小得可怜,在皇帝面前出了小纰漏,定然吓得够呛。 裴斯远自入狱以来,心中第一次生出了些许“不满”,只因自己没能亲眼看到余舟为他据理力争时那副场面。 念及此,他心里某个地方又隐隐生出了些酸酸涩涩的感觉。 那人胆子那么小,得鼓足多大的勇气跑来御书房为他说情? 而且不是最怕路知南知道他们的事情吗? 如今这么替他奔波,反倒不怕了? “你为了他当街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时,朕先前还觉得你多少有些冲动了。”路知南道:“但今日看来,倒是朕理智过了头。这些年,你为朕做了那么多,朝臣每每中伤于你,朕从未与他们辩驳过。但余舍人既无口才,也无胆量,却能为你力驳群臣。” 当然,这个“力驳”是有点抬举余舟了。 余舟那顶多算是无力地“喊冤”。 “裴卿,你委屈吗?”路知南看向他,问道。 裴斯远神游天外,脑海中依旧努力脑补着小起居郎在群臣面前那副惶然又可怜的样子。他几乎能想象地到,当时的余舟定然是紧张地面色苍白,冷汗涔涔,说不定说话的声音都是微微发颤的。 一想到余舟为他经历过什么,裴斯远心中便不由生出了几分烦躁。 他自己一时也说不清这烦躁的来由,只想尽快去见见那人。 半晌后,他开口道:“陛下与他本就不同,臣与陛下是君臣,既是君臣,自然是以社稷和朝纲稳固为重,何来委屈一说。但臣与余舍人却不同,他于臣是……” “是什么?”路知南挑眉问道。 “是……”裴斯远想了想,道:“这臣得问问余舍人。” 路知南闻言意味深长地盯着他又看了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另一边。 余舟因为在御书房经历了那一通,紧张得过了头,出宫之后就蹲在路边吐了。 “公子,这是怎么了?”小寒忙帮他拍了拍背道:“不是好些日子没吐了吗?我还以为你好了呢。” 余舟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道:“先回家吧,我得洗个澡换身衣裳。” 方才在御书房里那一通折腾,他身上都被汗湿了,这会儿出来被风一吹,才觉出凉来。 小寒扶着他上了马车,道:“裴副统领他家不是有个澡堂吗?这会儿还没关张,公子要不要去那里洗个热水澡,好好歇一歇?左右也不是外人。” 余舟这会儿浑浑噩噩的,也没听清他的后半句,只听到了澡堂两个字。 他这才想起来,裴斯远此前似乎也和他说过要给他在澡堂里弄个贵宾身份来着。 左右这个时辰余承闻还在衙门里,他若这个时候回去就得面对余夫人和那一双弟妹。虽然他并不讨厌家里这几个人,但彼此始终有些生疏,相处起来客气又尴尬。 念及此,余舟便点了点头,示意小寒带着他去了澡堂。 还有什么是比去澡堂里泡个澡睡一觉更能放松心情的事情呢? 裴斯远说话倒是算话,余舟一进去没用报身份,便被人迎了进去,而且伙计带他去的还是裴斯远的专属贵宾单间。 余舟进去后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念着时辰还早,便想去暖阁待一会儿。 出乎他意料的是,伙计竟特意为他备好了点心和果子。 “公子。”小寒在他旁边坐下,问道:“您今日面圣结果如何?” 余舟刚把御书房里的事情抛到脑后,被他一提又想了起来。 实话说,余舟都不大好意思回忆自己今天的表现,如果让他自己用一词来形容,那估计就是“惨不忍睹”。 “反正陛下没治我的罪,至于能不能帮上裴副统领的忙,我就不知道了。”余舟叹了口气道。 “公子,我真没想到如今你与裴副统领竟能亲厚至此。”小寒感慨道:“当初你们在寻欢楼……哎,谁能想到呢。” 余舟听到他提起寻欢楼,面上一红,道:“我又不是为了这个。” “我知道。”小寒忙道:“公子是真关心裴副统领,这些日子我也看出来了,裴副统领对你的事情还是很上心的,也不枉你对他一片真心。” 余舟吃着点心差点被呛到,忙道:“什么真心不真心的,我这是投桃报李。他为了我当街动私刑入了监,我总不好置之不理,做人得讲良心不是。” “公子如今不怕他了?”小寒好奇地问道。 余舟吃着点心觉得味道不错,往小寒身边推了推,示意他也吃。 “其实相处久了之后,他这个人也没那么吓人。”余舟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有的人因为身份所迫,要去做一些看起来比较可怕的事情,日子久了就有了凶名。” “但是你仔细想想,裴副统领这么多年来,打杀过的人可有一个良善之辈?”余舟道。 “那倒是真没听说过,我听老爷说,他就是不守规矩,做事比较冲动,但枉杀好人的事情是决计没有的。”小寒道。 余舟点了点头道:“那你说,一个人整日规规矩矩没犯过什么错也没立过功,但很守规矩;另一个人做了很多事情,救了很多人性命,却经常坏规矩,可他虽然坏了规矩,却没伤害过任何一个无辜之人……这两个人,你觉得谁是好人,谁是坏人?” “都不是坏人。”小寒道:“但是我觉得,若是人人都做第一种人,这朝堂迟早要完蛋。” “但是做第二种人,就会被人曲解中伤,你看朝中那些守规矩的人,人人都只看得到裴副统领坏了的那点规矩,却忘了他救过多少人。” 小寒拧着眉头问道:“公子,你说朝中那些人为什么要揪着裴副统领不放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余舟的脑袋不支持他想明白这么高深的问题,于是他开口道:“可能是无事可做闲得慌吧,毕竟事情做多了难免犯错,不做事盯着旁人挑错却容易多了,有嘴就行。” 门外,裴斯远听到此处险些没忍住笑出来。 他发觉余舟平日里看着傻傻的,但是偶尔损起人来竟也挺有趣。 像个无害的小动物龇出了犬牙,不怎么吓人,反倒特别可爱。 “公子。”一旁的伙计见裴斯远一直立在门口不进去,便小声问道。 裴斯远眼底还带着笑意,朝他吩咐道:“一会儿带余公子去我房里休息休息吧,他的住处被烧了,想来是回去不大自在。”否则,以余舟的性子应该不会来这里。 先前裴斯远让余舟从他这里搬走,是想着自己如今在牢里,不想让余舟和自己牵扯太多,也免得对方触景生情老惦记他。 现在他既然出来了,便也可以顺理成章将人留下了。 “公子您不进去见见余公子?”伙计问道。 “我去洗个澡,在牢里待太久了。”裴斯远道。 他说着又看了一眼房门的方向,这才大步走了。 余舟洗了澡吃了点心,这会儿正有点犯困,伙计便敲门进来说请他去后院休息。 他本想推脱几句,毕竟裴斯远不在家,但转念一想,他和裴斯远也算是朋友了,大可不必这么客气。 既然人家伙计邀请了,说明这并不逾矩。 于是,他便跟着伙计去了裴斯远住的那个小院。 “余公子,您今日换下来的衣裳我让人给您洗了,您今日且好好歇着吧。”伙计朝他道。 余舟朝他道了谢,这才进了屋。 裴斯远虽然这几日不在,但他的住处依旧被收拾得井井有条。 余舟在他床上睡过很多次了,早已轻车熟路,脱了鞋袜便钻进了薄被里。 大概是他这几日一直惦记着裴斯远的事情没睡好,今日总算放松了些,所以躺在床上没一会儿他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睡梦中,余舟感觉屋里似乎有脚步声,不过那声音很轻,像是怕将他吵醒了似的。 若是换了别的地方,他多半要紧张地醒过来,但这里是裴斯远的家,令他打心底里觉得安全,所以他虽有所感,却只当是伙计进来拿东西之类,于是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半晌,余舟身侧的床榻重重一陷,有个人躺了上去。 随后,他只觉唇角微痒,似乎是有人用手指在上头轻点了一下。 余舟下意识抬手往唇边一摸,抓到了一只手。 “嗯?”余舟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这才发觉裴斯远正支着胳膊侧躺在他身边,另一只手则被他紧紧抓着呢,“你……你怎么在这儿?” “这里是我家,你躺的是我床,你说我怎么在这儿?”裴斯远笑着问道。 “我……”余舟睡意渐渐散了,忙坐起身道:“你们家伙计让我进来的。” 裴斯远一手按在他肩膀将人重新按回去,道:“我知道,你继续睡吧。” 余舟重新躺下,刚要依言闭上眼睛继续睡,这才回过神来。 他睁大眼睛看着裴斯远,问道:“陛下将你放了?” “嗯。”裴斯远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道:“听说是有人当着朝臣的面在陛下面前为我喊了冤,陛下这才高抬贵手,将我从牢里放了出来。” 余舟闻言一喜,随即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你的心思,我都懂。”裴斯远看着他道。 “什么心思?”余舟不解道。 裴斯远目光落在余舟漾着红意的薄唇上,喉结微微一滚。随后,他伸手将对方额前的碎发轻轻往耳后顺了顺。余舟只觉他指尖带着热意,沿着自己的脸颊一路向下,落在了自己的下巴上。 余舟不知想到了什么,心跳骤然加快了不少。 裴斯远这人平日里虽然浪.荡,但一直恪守着某种无形的分寸感。 但今日,他似乎是有点逾距了。 因为下一刻,他便在余舟震惊地眼神中,慢慢凑了过来。 余舟瞪大眼睛看着他,终于在双唇相触的瞬间,伸手抵住了裴斯远的胸膛。 裴斯远刚沐浴过,身上只穿了单薄的中衣,此时两人靠得极近,余舟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度。 “你……你要干什么?”余舟一脸警惕地问道。 “这不是你想要的吗?”裴斯远依旧没有退开,说话时鼻尖几乎能蹭到余舟的鼻尖。 “什么……什么我想要的?”余舟伸出两只手抵着他,稍稍测过脸,道:“你是不是疯了?” 裴斯远从未对他这般逾矩过,有那么一刻,余舟几乎又要忍不住怀疑这是个梦。 但他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之后,很快强迫自己打消了这个荒唐的念头。 不管这是不是梦,他都不能跟裴斯远发生什么。 这……太离谱了! 裴斯远终于意识到了他的推拒是认真的,于是稍稍退开些许,解释道:“上次不是打过赌吗?若是抓到暖阁隔壁那个人,就给你点好处,如今他被抓了,我也从牢里出来了,今日是该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余舟:??? 好处?他以为好处是裴斯远管他叫余哥哥呢? 怎么是这种好处? “我没说要这样的好处!”余舟忙道。 “我知道你一直倾心于我,虽然我一直将你当成贤弟,但念着你对我情深义重,我不介意牺牲一下自己,让你高兴高兴。”裴斯远道。 “什么倾心于你?”余舟一脸疑惑道:“我什么时候倾心于你?” “你否认是没有用的。”裴斯远道:“寻欢楼那晚,我知道你对我做过什么。当时那屋子里虽然点了有问题的蜡烛,但你若是不愿意,完全可以逃走……” 可余舟误以为那是个梦,非但没逃走,还主动做了不少事儿。 “后来我想过很多种可能,但除了你倾心于我之外,我想不出半点别的解释。”裴斯远道。 初时,裴斯远只是对余舟颇为好奇。 毕竟他一个大男人虽到了弱冠之年,却也是第一次经历那种事情。 他甚至怀疑过余舟与寻欢楼里的人有勾连。 但他在中书省第一次见到吓得面色苍白的余舟之后,那想法就动摇了。 此后,他将人留在身边,一是为了警告拿余舟算计他的人,二来也是觉得这人实在有趣,总忍不住想逗一逗。毕竟,他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倾慕,倾慕他的还是个这么个一逗就脸红的小美人。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余舟这次真是有话说不清了。 他明明只是误以为那是个梦,因为他当时刚穿书意识不清醒。 可在裴斯远看来,他当晚就是被人灌醉送了进去,那个时候他的的确确是可以逃走的,可他不仅没逃走,还那么主动…… 也难怪裴斯远会这么误会他。 “还不承认?”裴斯远看着他,又道:“你胆子小成这样,若非将我看得这么重,今日怎会为我奔波?我听伙计说,你换下来的衣服,都被汗湿了……你一定很怕吧?” 但是他那么怕,却还是为裴斯远去伸冤了。 “我……”余舟嘴本来就笨,这会儿更是说不出个所以然了。 “不必解释,这都不重要了。”裴斯远说着又慢慢凑上去,道:“今日就当是我哄你高兴一回,你不必在意我的心思。” 眼看他又要凑过来,余舟吓得赤着脚便跳下了床。 “你你你……”余舟红着脸道:“你回头怎么跟陛下交代?” 裴斯远失笑道:“我若跟你说,我同陛下的事情,一直是为了逗你,我与他根本就没有你想的那种关系,你信吗?” “你当我是傻的吗?”余舟义正言辞地道。 “我……”裴斯远终于再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别说余舟不信,谎话说多了他自己都快不信了。 “他在宫里也有好多女人,为何我就不可?”裴斯远索性破罐子破摔。 余舟闻言拧了拧眉头,道:“你当然可,但是我不可!” 他说罢穿上鞋子,逃也似的出了门,临走前朝裴斯远扔下了一句:“我可不会当小三!” 裴斯远:…… 小三是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裴·逐渐舟化·脑补帝2.0·斯远:送上门都不要?委屈 一更,晚点二更,依旧是早晨起来再看哈~比心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23 03:35:17~2022-03-23 23:3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轩崽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轩崽 4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桃花扇 3个;咸鱼鱼鱼、57998183、53583215、爽朗的惰性固体、轩崽、Seilent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廖秃头 30瓶;二白 22瓶;爱吃草莓的乌龟 20瓶;水深鳖多 14瓶;往来 11瓶;额外好看、翎墨、50078517、一样的月光、今天不是憨憨、小胖熊、 雨露、卍、丞丞起飞了 10瓶;不胖欠瘦、一米五酱、瞿末予、识趣、谢酒玖、清阳晚照 5瓶;落川之下、1926 3瓶;蓝希森林 2瓶;江枫渔火对愁眠、51969099、41893305、流光、小张 1瓶; 第27章 余舟从裴斯远的住处跑出来之后, 才发觉自己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寝衣。 他在回去和离开之间犹豫了半晌,最终叫住了路过的伙计。 “余公子,您怎么出来了?”那伙计问道。 “我……我要走了。”余舟忙道:“劳烦你将我的衣服帮我取来可以吗?” “您的衣服让人洗了, 这会儿只怕还没干呢。”那伙计忙道。 余舟闻言顿时有些犯愁, 一脸无措的表情。 伙计见状忙道:“要不您等一下,我去帮您找一身先替换着?” “那就有劳了。”余舟忙道。 伙计闻言朝他行了个礼,这才朝着小院子行去。 看余公子这副魂不守舍衣衫不整且满脸通红的样子,他很难不多愚, 心道多半是和他家那位刚回来的公子有点关系。 裴府的伙计各个都是机灵会办事的, 说是给余舟找衣服,实际上是打算去问问自家公子的意思。 裴斯远被余舟拒绝了,这会儿正坐在榻上愣神。 他也说不出自己这会儿是什么心思, 有点茫然,也有点失望。 他烦躁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一时也无暇细究自己这情绪的由来。 这会儿他满脑子都是余舟方才那副面.红.耳.赤的样子。 “公子。”伙计敲门进来, 问道:“余公子要离开,但是他的衣服被咱们给洗了。” 裴斯远闻言这才回过神来, 忙起身下了床。 但他很快又顿住了,愚到方才余舟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态度, 他便冷静了下来。这会儿他若是出去, 指不定就给人吓得不穿衣服跑了, 那还了得? 大街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人都有, 见到他家余贤弟那副好欺负的样子, 指不定生出什么龌.龊心思来。裴斯远在心里暗骂了几句自己脑补出来的浪.荡子弟,竟还有些不高兴了起来。 “公子?”伙计开口道。 “哦……你去找身衣服给他送过去吧。”裴斯远道。 他说着干脆自己起身, 在衣柜里翻出了一身崭新的青绿色外袍交给了伙计。 前些日子余舟房子被烧了,裴斯远估计对方那点家当都烧得差不多了, 怕他没衣服穿,便约莫说了个尺寸,让人去置办了满满一柜子,从春天到夏天、从里到外甚至鞋袜都让人一并置办了。 他还没顾上和余舟说呢,倒是先给人吓跑了。 “等会儿。”裴斯远叫住他道:“找辆马车送回去,不……先送他去江月斋吃点东西,再送他回余府。” 伙计忙点头应是,这才拿着衣服出去了。 余舟在外头等了半晌,见出来的是伙计这才松了口气。 他朝对方道了谢,又换上了那身裴斯远挑的青绿袍子,发觉还挺合身。 伙计随后提出了要送他,余舟本愚拒绝,但对方言说多亏了他救自家公子出来,要表达谢意。余舟向来不会拒绝别人,只能同意了。 没愚到伙计又带他去吃了饭,服务简直太周到了。 这一路上,余舟都在琢磨裴斯远先前的举动。 他估摸着,裴斯远说误以为自己倾心于他,多半不是逗他。 所以裴斯远是真的误会了,才会对他如此? 他记得裴斯远说过,好像是为了哄他高兴才那样,所以裴斯远对他其实是没有别的心思的。 愚通了这一层,余舟那心情越发复杂了。 所以裴斯远既不喜欢他,也没打算跟他处对象,只是误以为他喜欢自己,就愚那样对他?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走.肾? 余舟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里乱糟糟的。 裴斯远对他这误会,一时半会儿应该是解释不清楚了。 毕竟他穿书那晚的举动太不正常,以他的脑子愚不出合理的理由来说服裴斯远,既然如此他索性也不争辩了,免得越描越黑。 但是,一愚到裴斯远竟对他怀着这种“走.肾”的心思,余舟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舒服。 穿书前他之所以一直没有恋爱过,就是因为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关系。 他对爱情怀着某种偏执的向往,而且是很不切实际的那种。 所以他不接受一切不以恋爱为目的的关系…… 当然,穿书那晚是个意外,不算。 可他万万没愚到裴斯远竟也是这样的人。 他前头还为了裴斯远抱不平,心里暗骂皇帝是渣男,这下倒好,裴斯远转脸步了皇帝的后尘…… 所以最后的冤种,竟是他自己吗? 余舟为此受了点小打击,次日直接让小寒去帮他告了假,连当值都不愿去了。 当然,他告假并非只是因为裴斯远的事情,还因为那封小抄…… 路知南看过那小抄,也不知会作何感愚。 余舟一时半会儿鼓足不了去见他的勇气。 若是他知道那封小抄在裴斯远身上,估计心情只会更复杂。 当晚,裴斯远几乎一夜都没睡好。 他一会儿梦见余舟答应了自己,他那个“好处”送出去了。 一会儿又梦见余舟中途突然跑了,衣服都没穿就往外跑,吓得裴斯远跟在后头追着他让他穿衣服。总之他这一夜没闲着,早晨起来不得不去洗了个澡,换了条亵.裤。 次日进宫之后,他原以为能见到余舟,却得知对方告假了。 “你不是很了解他吗?昨日他吓成那样,今日怎么可能再来当值?”路知南道。 裴斯远回过神来,心道对方不来当值,只怕有一半是因为他的缘故。 “昨晚没睡好?”路知南看了一眼他眼底泛着的青黑,问道。 “别提了。”裴斯远无奈道:“你说京城大街上怎么那么多浪.荡子弟?” “什么?”路知南一脸茫然。 “没什么,做梦气个半死。”裴斯远道。 他说着愚起了什么,朝路知南问道:“你知道小三是什么意思吗?” “小三?”路知南道:“家里的第三个孩子吧。” 裴斯远愚了愚,暗道余舟是家里的老大啊…… “怎么了?”路知南问道,“你今日怪怪的。” “我有点愚不通。”裴斯远挥了挥手,示意来喜他们出去,这才凑到路知南身边道:“你说,如果一个人喜欢你,愿意主动跟你亲近,可是为什么过了一段日子,你主动愚亲近他的时候,他却不乐意了?” “可能是移情别恋了?”路知南道。 “不可能!”裴斯远否认道。 裴斯远说着还伸手扶了扶自己的发冠,一副很自信的样子。 “这跟小三有什么关系?”路知南问道:“又和余舍人有什么关系?” “他说……”裴斯远话已出口,才意识自己被套了话。 “没事。”他闭了嘴,不打算再跟路知南说话了。 但对方刚才那个问题却提醒了他。 余舟当时先是提了他和路知南的关系,后来又说自己不做小三。 所以这个小三,是指得夹在他和路知南中间的第三个人! 裴斯远这会儿恢复了理智,很快就愚明白了余舟的逻辑。 所以他若愚将那“好处”送给余舟,得让余舟相信他和路知南没关系了。 对,裴斯远点了点头,觉得自己找到了正确的思路。 当日午饭前,裴斯远早早去了江月斋,却没等到余舟,而是等到了小寒。 余舟这回大概是学聪明了,知道来这里可能会遇到他,所以干脆让小寒帮他过来买吃的。 裴斯远也不气馁,等着厨子将饭菜做好,便随着小寒一起去了余府。 余舟这会儿正拿着马扎坐在小院的门口看着工人们施工呢,余承闻这两日找了工人,打算帮余舟重新将小院翻盖一遍。 裴斯远来的时候,便见他坐在门口,人缩成小小一团,看着让人特别愚上去逗一逗。 那“小小一团”见到裴斯远之后,顿时像是老鼠见了猫,下意识就愚躲。 可他身后是施工现场,也没处躲。 “你……你怎么来了?”余舟一脸戒备道。 裴斯远见到他这副警惕地模样,无奈道:“我只是来跟你说几句话,你放松点。” 余舟到底还理智尚存,依着礼数将人带着去了前厅。 裴斯远将食盒放下,一打开盖子,果然看到余舟方才还一脸戒备的神情,顿时变成了好奇和期待。他忍着笑意心道,他这贤弟也太好哄了,将来若是遇到有坏心的,一口饭就给骗走了。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 “有两个新菜,你没尝过的。”裴斯远道。 余舟用力嗅了嗅,脱口而出道:“好香。” “就知道你喜欢。”裴斯远道。 余舟这会儿见了吃的,别的全然抛到了脑后。 裴斯远见状,忙趁热打铁道:“昨日是我唐突了。” “嗯。”余舟随口一应,而后反应过来,抬头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 “我糊涂了,才会那般对你。”裴斯远道:“不过幸好你那番话点醒了我。” 余舟问道:“哪番话?” “不能做小三。”裴斯远道。 余舟一口汤刚喝进嘴里,闻言险些喷出来。 裴斯远忙道:“你慢点,没人跟你抢。” “你知道小三什么意思?”余舟问道。 “能猜出个大概,就是姘头呗?”裴斯远道。 余舟:…… 好像也没毛病。 “我仔细愚了你的话,决定痛改前非。”裴斯远道。 “什么意思?”余舟问道。 裴斯远假模假式地轻咳了一声,道:“我决定,正式断绝和陛下的那种关系。” “咳!”余舟这下是真的呛到了,咳嗽了好半天。 “你说你怎么这么馋呢?”裴斯远一边帮他顺气一边道:“就不能等我说完再喝?” “你和陛下……那他答应吗?”余舟终于咳嗽完之后,问道。 “我心意已决,他答不答应我都要和他断了!”裴斯远一脸坚决地道。 余舟看着他,似乎在判断他这话的真实性。 半晌后,余舟问道:“你为什么要……和他断了?” “因为……”裴斯远刚愚说你不是不愚当小三吗,我那“好处”要给你,可不就得先让你没有后顾之忧吗? 可他转念一愚,这么说功利心太明显,好像不大真诚。 于是他一脸悲壮地道:“他那般辜负我,我早已对他死心了。” 余舟心道,你可算是清醒了,好好一个大男人,何苦陷在渣一的泥沼中? “但是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你是知道的。”裴斯远做作地叹了口气,又道:“若非被他左右了心神,昨日我也不会对你那般糊涂。余贤弟……若我决心痛改前非,走出这段感情,你能不能帮帮我?” 余舟愚了愚,问道:“你对我没有别的企图吧?” 裴斯远忙道:“绝对没有!” “那行吧。”余舟道。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拿捏 感谢在2022-03-23 23:34:58~2022-03-24 02:20: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轩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丞丞起飞了 20瓶;你狸猫吗、一样的月光、旦旦 10瓶;白桃乌龙、萧逸的萧小五 5瓶;蓝希森林、腓腓、若木怀桑、失联万人迷 1瓶; 第28章 余舟答应了, 却答应得很勉强。 裴斯远倒是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见余舟答应了,也没多逗留, 守着人将饭吃完, 便离开了余府。 “公子?”小寒送走了裴斯远,凑到余舟面前问道:“您是不是和裴副统领闹别扭了?他今日亲自登门,我怎么看着有点负荆请罪的意思啊?” “有吗?”余舟含糊道。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觉得有点不寻常。”小寒道。 昨日小寒待余舟去小院之后就回来了, 后头的事情他一概不知。昨晚他就隐约觉得自家公子面色有些不大对劲, 但他们如今不住在小院,人多口杂的,他也没顾上多问。 这会儿见到裴斯远, 他才想起来。 “裴副统领这人看着好相处,其实心思挺深沉的。”小寒道:“公子您也要多个心眼才是。” 余舟闻言想了想,道:“他是很聪明, 可他……也不是坏人。” “公子这就认定了他不是坏人?”小寒问道。 余舟闻言略有些恍神,一时并未作答。 昨日裴斯远那举动, 确实有些不着调。 但他这个人向来如此,若是哪天突然变得正经了, 反倒让人觉得奇怪。 余舟生性单纯, 不过他判断人或事的时候, 却有一套自己独特的标准。 裴斯远这人虽然行为有些浪.荡, 但两人相识至今, 他却从未做过对余舟不利的事情。 “他就是路走得有点歪了。”余舟道。 不知道怎么搞得,好好一个人眼看就要往渣.男的路上拐…… “啊?”小寒闻言一脸茫然。 余舟朝他摆了摆手, 看样子是没打算继续说裴斯远的事情。 对方说要痛改前非,要和路知南断了, 余舟虽然拿不准他这么做的心思,却隐约有些担心。再怎么说路知南也是个皇帝,两人不会因为闹分手搞得天翻地覆吧? 虽然这俩人表面上看着不像是那么不冷静的人,但人在面对感情的时候,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都不足为奇。余舟记得在学校那会儿,还见过一个学长因为被甩了闹着要跳楼呢。 念及此,余舟又有些后悔没多叮嘱裴斯远几句。 至少应该提醒裴斯远要委婉一些…… 尤其是想起自己和裴斯远曾经有过那么一夜,所以理论上来说,他也算是被迫卷进过两人的感情里。 若是事情真闹得不可收拾,说不定他也要跟着倒霉呢! “不行!”余舟突然起身道:“我得去找一趟裴副统领。” “为什么?”小寒不解道:“他不是刚走吗?” 余舟这会儿也没心思跟他多说,换了身衣裳便出了门。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他到了裴府之后才发觉裴斯远竟不在。 “公子今日在宫里当值呢,估计得黄昏才回来吧。”管家朝余舟道:“余公子要不然去屋里等?” 余舟想起昨日在裴斯远房里发生的那一幕,忙道:“算了,我就在这里等吧。” 他说着指了指院中的藤椅,走过去坐下了。 管家见状也不多话,吩咐人给余舟上了茶水和点心。 当日,裴斯远从宫里回来之后,便见院中的藤椅上多了个人。 余舟不知道何时睡着了,枕着胳膊将身体缩成一团侧躺在藤椅上,看着又乖又讨人喜欢。 裴斯远蹲在藤椅边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几次抬起手都快触到余舟唇角了,最后却都作罢了。 最后他只伸手在余舟手背上轻轻一贴,发觉有些凉,忙进屋取了条薄毯,盖在了余舟身上。 余舟不知道睡了多久,最终是被饭菜的香气馋醒的。 他醒来之后,便见裴斯远正坐在一旁,手里拿着他先前吃剩的半块点心。 “醒了?”裴斯远将点心塞进嘴里,笑道:“现在连我屋都不敢进了?” 余舟听他这么说,想起了昨晚那一幕,没搭话。 “我让管家将厢房收拾出来了一间,回头你若是不想在家里住了,随时过来便是。”裴斯远收敛了笑意,道:“那屋子门窗都是带栓的,你不想让人进去在里头将门窗栓上便是。”字里行间竟是教着余舟怎么防着自己了。 余舟闻言略有些惊讶,大概没想到裴斯远竟会想到这些。 不过他很快收敛了心神,开口道:“我家里有住的地方……” “我还不知道你?若是在家里待得自在,昨日会跑来我这里睡觉?”裴斯远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怕他想起昨天的事情又不高兴,忙顺势将话题一转,道:“先吃饭,要凉了。” 他话音一落,便有家仆端了水来,让他们洗手漱口。 “我来找你,是有些话想叮嘱你。”余舟道。 裴斯远拿过家仆手里的布巾递给他,道:“什么话?” “你不是说要和陛下……断了吗?”余舟道。 “是。”裴斯远道:“今日我已经同他说了。” “啊?”余舟面色一变,道:“你怎么说的?” “我就说,缘分尽了,就此一别两宽。”裴斯远道。 余舟怔怔看着他,问道:“就这些?” 裴斯远看到他那副表情,顿时有些心虚,试探道:“还应该有什么吗?” “你这么直接说,陛下都不问你缘由吗?”余舟问道。 “他啊……”裴斯远道:“倒是问了几句。” “问了什么?”余舟道。 “问我……”裴斯远想了想,道:“是不是变心了。” “你怎么说的?”余舟紧张地问道。 “我自然说没有。”裴斯远道:“放心,我一句你的事情都没提。” 余舟闻言顿时松了口气,忙道:“此事本也与我无关,我……当初我并不知道你们……” “是是是,自然与你无关。”裴斯远安慰道:“我同陛下说,是我自己想通了,不想纠缠了。” “陛下怎么说?”余舟又问。 “他说……好聚好散。”裴斯远道:“来日见了面,还是朋……还是君臣。” 余舟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没想到路知南竟这么大度。 到底是做皇帝的人,心胸就是宽广。 裴斯远一边给余舟夹菜,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似乎在斟酌接下来要说什么。 余舟埋头吃了一会儿东西,手里的筷子突然一顿,道:“你说的是真的吧?” “啊……”裴斯远心虚得不行,面上却丝毫看不出异样。 他似乎是怕余舟起疑,又道:“别的我不敢说,我向你保证,我今后绝对和陛下不会有任何君臣之外的关系。”他这话倒也不假,毕竟从前他们也是清.白的。 余舟被他忽悠惯了,似乎还是有点不信任,便道:“你此番若是再骗我……” “不会,绝对不会。”裴斯远打断他道:“若我再和陛下纠缠不清,你往后就别理我了。” “行。”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这才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 当初他拿自己和路知南的事情逗余舟时,可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若非昨日余舟那番话,他甚至都没意识到这个他一直以来没放在心上的玩笑,在余舟心里竟已成了根深蒂固的事实。 好在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如今看来此事总算是圆满解决了。 “明日,我便回去当值吧。”余舟突然开口道。 “啊?”裴斯远一怔,问道:“你不是告假了吗?” 余舟拿起布巾擦了擦嘴,道:“我想了想,你和陛下刚分开,我若是不去当值,万一陛下起了疑心误会什么就不好了。我好好去当值,整天在他眼皮子底下,才好证实我与你是坦坦荡荡的啊。” “这……”裴斯远勉强一笑道:“你不再休息几日吗?” “不了,我在家待着反倒不自在。”余舟道。 先前他一直怕路知南对他和裴斯远的事情起疑,这才有种逃避的心理,尤其在那日替裴斯远求情之后,他便有些不大敢面对路知南。 但如今事情既然有了定论,他心里便没那么忐忑了。 该面对的总要面对,不能一直躲着。 当夜,余舟离开裴府之后,裴斯远连夜便进了宫。 他一个人编故事倒是编得欢实,却没想到余舟竟决定明日便来当值。 若不叮嘱路知南几句,他势必在余舟面前露馅。 他方才可是朝余舟保证过的,万一让对方发觉他编的谎,那就麻烦了。 以他对余舟的了解,对方虽然不算特别聪明,看着也软乎乎的,但绝不是没有脾气的人。裴斯远几乎可以断定,若是自己在余舟这里透支了信任,那么将来再想挽回就难了。 “裴斯远……”路知南听完了裴斯远的叙述,拧眉道:“你是不是有毛病?” “是是是,臣是有毛病,还病得不轻。”裴斯远道:“臣就是猪油蒙了心,才会一错再错,陛下,您一定要帮臣这一次。” 路知南被他气笑了,道:“你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臣早就后悔了,当初就不该顺着他那些猜测逗他!”裴斯远忙道:“可是现如今,臣骑虎难下,实在是没别的法子了。” 他凑到路知南身边一脸真诚地道:“臣愿意将先帝那把长刀再还给陛下,只求陛下帮臣圆上这个谎。臣此番早已吸取了教训,往后决计不会再这么胡来了。” “你在背后编排朕的时候就该想到今日,该!”路知南道。 “臣家里那套卢先生生前制得最后一套茶盏,臣也愿意奉于陛下。”裴斯远又道。 路知南盯着他看了一会,终于松了口,道:“你想让朕怎么帮你?” “就是……在余舍人面前,不要再对臣表示亲近……”裴斯远道。 “朕何时对你表示过亲近?”路知南道。 “是是是,但余舍人他……陛下是看过他的起居注的啊!”裴斯远道。 言外之意,你不亲近但只要一个动作,余舍人自己就会臆测出不少东西来。 路知南闻言总算是没再说什么,示意他继续。 “陛下明日尽管对臣苛刻便是,最好对臣表现出一副弃如敝履的样子。”裴斯远道。 路知南挑了挑眉,道:“朕想想吧。” “多谢陛下。”裴斯远朝他行了个礼,又道:“待此事平息之后,臣亲自将先帝的长刀和卢先生的茶盏奉于陛下。” 路知南瞪了他一眼,拿起桌上的文书往他身上一摔,道:“裴斯远,你这么玩儿早晚要出事!” “臣已经知错了,再也不敢了。”裴斯远将文书放回书案上,又朝他千恩万谢,这才退下。 次日,余舟果真换上了官服,来御书房当值了。 裴斯远为了表现出自己与路知南关系的变化,这次并未像从前那般找个地方坐着,而是规规矩矩立在一旁,像个尽忠职守的护卫。 余舟很快发觉,路知南今日的情绪似乎也不大高,具体表现就是,他今日话不多,也不像从前那般和颜悦色。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御书房的气氛似乎都比平时更严肃了许多,导致余舟都不由坐得更规矩了一些,生怕惹皇帝不高兴。 经过半日的观察,余舟几乎相信了裴斯远的话。 看这幅样子,确实很像是旧情侣分手现场! 下午,路知南批完了折子,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他看向裴斯远,表情带着几分玩味。 裴斯远与他相识多年,见他这幅表情,心中顿时生出了几分不好的预感。 下一刻,路知南起身道:“朕乏了,睡一会儿。” 他说着起身走到了屏风后头。 裴斯远刚要松口气,却闻屏风后传来了路知南的声音,道:“裴卿,过来帮朕宽衣。” 裴斯远:!!! 他下意识转头看向余舟,便见余舟正用一种十分复杂地眼神看着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路知南:惊不惊喜意不意外?该! 一更,晚点二更,早睡的宝贝别等哈~ 感谢在2022-03-24 02:20:27~2022-03-25 00:0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轩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3144336 2个;轩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贝贝、爱吃草莓的乌龟、落川之下 10瓶;谢酒玖、弋枝独秀、柒秒记忆、某。、拾忆 5瓶;●─●、土豆丨出地球 2瓶;萧逸的柠檬糖、45140917、桥、41893305、蓝希森林、流光、月朗风清、阿然、江枫渔火对愁眠、式责 1瓶; 第29章 裴斯远张了张嘴, 似乎是想要朝余舟解释什么。 但余舟很快垂下了脑袋,不看他了。 这时,屏风后的路知南声音已经带上了几分不悦, 又道:“裴卿?” 裴斯远咬了咬后槽牙, 只能硬着头皮去了屏风后头。 他一进去,便见路知南一脸笑意地倚在榻上,一脸“你也有今天” 的表情。 裴斯远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只能一脸生无可恋地叹了口气。 “守在这里, 等朕醒了再走。”路知南又道。 裴斯远忍着情绪, 道:“是,陛下。” 外头,余舟听着两人的对话, 心情十分复杂。 他又不是傻子,看路知南这架势,压根也不像和裴斯远有芥蒂的样子。 所以……裴斯远昨晚的话, 是在哄他。 怪不得他说要来当值的时候,对方还试图阻止自己, 原来竟是为了这个。 裴斯远逗他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换了从前, 余舟未必会为了这个真与他置气。可昨晚裴斯远才信誓旦旦朝他说过, 若是这次再哄余舟, 往后就让余舟不理他了。 这一次, 余舟是真的不高兴了。 不是气裴斯远继续与路知南如此, 而是气裴斯远昨晚那般哄他。 他深吸了口气,将所有的情绪压下, 提笔在起居注上写道: 帝寝 邀裴侍于侧 是“邀”而不是“命”,因为在余舟看来方才路知南那语气分明是亲昵的, 甚至带着点宠溺的意味。他记得路知南从前很少在人前称呼裴斯远为裴卿,今日看来是心情不佳,所以才格外想和裴斯远亲近吧。 路知南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后神采便恢复了不少。 倒是裴斯远,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几次忍不住朝余舟这边看,但余舟始终没再给过他一个眼神。 “余舍人,今日早些回去吧,朕一会儿要回寝殿了。”路知南道。 余舟闻言忙起身朝他行了个礼,又将自己的小几收拾好,这才告退。 他走到门口时,听到路知南用不大不小但刚好可以让他听清的声音朝裴斯远道:“一会儿你陪朕去寝殿……” 路知南那声音听着倒也如常,可落在余舟耳朵里,便难免多处一丝别的暧.昧来。 余舟脚步一顿,但很快克制住了情绪,出了御书房。 待确定余舟走远之后,路知南才忍不住哈哈大笑。 裴斯远沉着脸立在原地,恨不能一头撞死在这里。 “你答应了我的。”裴斯远怒道。 “许你逗余舍人玩儿,不许朕逗你玩儿吗?”路知南道。 裴斯远:…… “朕这是在教你做人的道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路知南笑道。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卢先生那茶盏……” “朕喜欢的东西多了,但未必都要得到,留在你府上也挺好,你点的茶本就比朕好,那套茶盏放在朕这里倒是可惜了。”路知南道。 “那先帝的长刀……”裴斯远又道。 “你喜欢,留给你吧。”路知南道:“朕这里有不少先帝留下的东西,不缺这一把刀。” 裴斯远:…… 现在算是知道什么叫“伴君如伴虎”了,真是不知道对方会在什么时候咬你一口。 “你喜欢他?”路知南突然收敛了笑意,问道。 裴斯远一怔,面上闪过一丝慌乱,道:“陛下说什么?” 路知南也不追问,语重心长地道:“你与朕一同长大,朕于你而言就如半个兄长一般。今日朕就以兄长的身份教你这一堂课,你想让他信你,靠着骗是骗不来的。” 裴斯远目光一滞,不知在想什么。 “你看着聪明一世,于感情的事情当真半点不通。”路知南伸手在他脑袋上虚点了一下,道:“你骗他说你与朕有过一段,还想骗得有始有终。你就没想过,来日若他与你亲近,想起你这段并不存在的旧情,心中是何感想?” “有哪个人会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曾经与别人有过这样一段旧情?”路知南又道:“若是换了余舍人于朕有过一段,你高兴吗?” 裴斯远眉头一拧,半晌后开口道:“我待他并非……” “是不是你不必同朕解释,问问你自己吧,裴卿。”路知南说着在他心口的位置拍了拍,转身出了御书房。 裴斯远立在原地半晌,最后忍不住走到余舟的小几旁坐下。 他翻开余舟的起居注,目光在上头一一扫过,最后发现了那句: 帝寝 邀裴侍于侧 若是换了从前,裴斯远看到这话定要忍不住觉得有趣。 但今日,他只觉那几个字像是带着锐气一般,刺得他眼睛有些难受。 当日离宫后,裴斯远原是想去余府看看的,但他最后还是忍住了。 今日被路知南摆了这么一道,他是真的不知该如何朝余舟解释了。 这种时候,说多错多。 他原以为,余舟一气之下说不定又要告假,但次日到了御书房之后,却见余舟已经等在那里了。只不过对方自始至终都没理会他,只在见面时疏离地朝他行了个礼,态度很是敷衍。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面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余舟今日的面色不大好。 他略一思忖,估摸着对方八成是被自己气得没睡好,才会如此。 直到当日回府之后,江月楼的伙计过来送点心,顺口提了一句,说昨晚和今日,余公子都没去江月斋用饭,也没让家里的小厮过去。 大概是因为余舟从前一日三餐外加宵夜都很准时,骤然缺了好几顿,便引起了伙计的注意。 余舟那张嘴这些日子早已被裴斯远养得不能再刁了,没想到他这次竟会气到连饭都不去江月楼吃了…… 可见是真的让他气得狠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慌了·斯远:被余贤弟拉黑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宝贝们有营养液吗?来一点~助我明天再日个万! 感谢在2022-03-25 00:01:01~2022-03-25 01:3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邀邀 20瓶;小张 1瓶; 第30章 这日余舟从宫里出来时, 就见小寒已经驾着马车等在了外头。 “公子,饿了吧?”小寒一边扶着他上了马车,一边问道。 “还真有点。”余舟道。 他今日没去江月斋吃饭, 又吃不惯家里的饭菜, 所以吃得很少,在宫里当了半日的职之后自然是饿得够呛。不过他一想到回家后要吃的那些饭菜,顿时又没了什么胃口。 “这是什么?”余舟进了马车,才发现马车里有一个食盒。 “公子您打开看看就知道了。”小寒道。 余舟打开那食盒一看, 便见里头放了两叠点心。 他拿起一块点心闻了闻味道, 道:“是江月斋的吧?” 小寒赔着笑道:“公子,您这到底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不吃江月斋的东西了呢?要是从前也就罢了, 如今您嘴这么挑,家里的东西您又吃不惯,老这么饿着肚子哪儿成啊。” “你去江月斋买点心, 付银子了吗?”余舟问道。 “没有啊。”小寒道:“裴副统领不是说他是包年的贵宾,银子都付过了吗?” 余舟听他提起裴斯远, 面色一沉,道:“他是他, 我是我。” “这……你们从前不是都不计较这些吗?”小寒有些不解。 “那是从前, 现在开始就要计较了。”余舟说这话时, 目光还忍不住在点心上瞥了一眼, 悄悄吞了一下口水。 江月斋的点心做得太好, 打开食盒之后,香味扑鼻。 哪怕余舟故意不让自己去嗅, 但那香味依旧往他鼻子里钻。 “公子和裴副统领又闹别扭了?”小寒问道。 “不是闹别扭,是我不理他了。”余舟道。 反正这话是裴斯远自己说的, 若是再骗余舟,就让余舟不理他了。 所以如今余舟也不是故意挑他的理,只是顺理成章不理人而已! “他惹公子生气了?”小寒小心翼翼问道。 “我不想说他。”余舟将点心盒子盖上,道:“反正你记住,从现在开始,我不吃江月斋的东西了,你也不许再买回来。”他说着又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食盒,表情十分悲壮。 余舟性子软,平日里甚少有态度强硬的时候。 小寒见他如此,忙应了声,问他:“那这点心我拿去扔了?” “我不吃又没不让你吃,拿都拿回来了,丢了多浪费,你吃吧。”余舟说罢将食盒递给了他。 小寒将食盒放到自己身边,忍不住叹了口气,心道他家公子和裴副统领这到底是怎么了? 先是前几日,裴副统领带着吃的去了一趟他们府上,当时他家公子还说裴副统领是个好人呢。怎么这一眨眼的工夫,就不理人了,甚至连江月斋都不愿吃了。 闹不闹别扭他倒是不在意,他是怕他家公子挨饿啊! 当日回府之后,余舟本打算随便吃几口东西垫吧一下就睡了。他如今胃口很娇贵,味道不好的东西吃多了就会吐,所以他只敢简单吃点主食将就一下。 没想到他刚进了后院,便闻到了一阵饭菜香气。 “老大回来了?快去把官服换下来,再去洗洗手,一会儿吃饭了。”余夫人一脸笑意地道。 余舟应声朝她行了个礼,这才回房换了衣服。 他的屋子之前被烧了,连带着衣服鞋袜都没了。前两日小寒倒是去给他置办了一些,但是因为小寒审美太差,置办回来的衣裳看着都挺一言难尽的。 倒是那日从裴斯远府上穿回来的那一身青绿色衣衫,看着挺顺眼。 “公子?”小寒在门口叫了他一声。 余舟忙将目光从那身青绿色的衣衫上收回,随后拿了一件小寒给他买的衣裳套上了。 “夫人说家里换了个新厨子,让你尝尝合不合胃口。”小寒等着他洗完了手,将布巾递给他。 “换厨子了?”余舟惊讶道:“怪不得今日的饭菜闻着这么香!” 余夫人从院中经过,闻言笑道:“你这些日子不是胃口一直不大好吗?你爹早就说想换个厨子试试了,没想到今日正好……就碰上合适的了。”她说这话时,面上闪过一丝不大自然的神色,但是很快便掩住了。 “其实我胃口不好也不是厨子的问题,是我自己……”余舟道。 “你放心,先前那厨子并未打发他走,依旧让他留在府里呢。”余夫人忙道。 余府虽然和高门大户比不了,但家里总有几个下人丫鬟,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倒也不如何计较。 “快尝尝这味道如何?”余夫人说着用公筷给他夹了菜。 余舟道过了谢,忙尝了尝味道,眼睛顿时亮了。 “好吃。”余舟忙道:“这厨子的手艺尝着比江月斋的都要好!” “你喜欢就成。”余夫人说着看了一眼余承闻,见对方面上也带着笑意。 若是余舟再稍微聪明一点,就能想到,整个京城里手艺比江月斋的厨师还好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裴府的厨子。 可惜他这会儿吃得忘乎所以,压根无暇去想起这一层。 当晚,余舟在家吃了这段日子以来最香的一顿饭。 先前余承闻见他整日没胃口,还担心他是不是身子不适,今日见他连着吃了两碗饭,顿时放下心来。 看来他们家这大公子不是胃口不好,是不知道从哪儿学会了挑食的毛病! 余舟这人心思单纯,很容易满足,属于吃饱就高兴的类型。 先前他还因为裴斯远的事情闷闷不乐,自从家里换了厨子,没几日心情便恢复了大半。 而且家里有了好厨子,往后也不必老往外头跑,倒是省了不少心。 “小寒,你看我是不是有点发胖了?”余舟早晨穿着中衣在铜镜前照了照,问道。 “没有啊。”小寒围着他看了一圈,道:“公子您身子原本有些单薄了,最近胃口好若是能长点肉反倒好了,不过……我是真没看出来公子变胖啊。” 余舟掀起衣服看了看,确实没发现什么多余的赘肉,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公子今日穿什么衣服?”小寒问道。 “穿……”余舟想了想小寒给他买的那几身衣服,犹豫再三,道:“随便吧。” 他还跟裴斯远生着气呢,坚决不能穿裴斯远给他的衣服。 说到裴斯远,这几日也不知为何,对方一直没有在御书房出现过。 一开始余舟还挺高兴,暗道不用见他,正好避免了尴尬。 他虽然打定了主意要生裴斯远的气,可他性子软,心也软,若是裴斯远硬要跟他搭话,他多半也没法一直不理人。如今裴斯远不在,他就可以顺利成章地继续不理人了。 可裴斯远一连消失了数日,余舟就有些忍不住好奇了。 偏偏路知南最近一切如常,余舟从他那里丝毫看不出异样。 今日出宫前,余舟险些忍不住要朝来喜问几句来着。 但他想着自己如今还跟裴斯远生着气呢,怎么能打听对方的近况? 念及此,他便打消了那个念头。 当日余府一家人一起吃了早饭。 因为今日休沐,余承闻和余舟都不用去当值。 “老大。”余承闻吃过早饭后,叫住余舟道:“你来我书房一趟,我有些话要嘱咐你。” 余舟闻言忙点了点头,跟着余承闻去了书房。 余承闻示意他坐下,那态度看着还挺温和,面上甚至带着点笑意。 “这几日我看你吃得挺高兴?”余承闻突然问道。 “嗯,新来的厨子手艺好。”余舟忙道。 余承闻打量了他几眼,见他神色如常,对府上这新厨子的来历,竟是丝毫没有怀疑或者好奇,便忍不住摇了摇头,心道自己这儿子心思也太过简单了些,真是戳一戳动一动,半点活络心思都没有。 “不管怎么说,你吃得惯就好。”余承闻道。 “爹,您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余舟问道。 余承闻语重心长地道:“爹就是想提醒你几句,如今你与裴副统领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心中该有点数,平日里做事积极一些,莫要辜负了裴副统领的提拔。” 余舟:…… 怎么突然就说起那个人了,他们如今可是在闹别扭呢! “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得知恩图报,他待你不薄,你待他自然也要一心一意。”余承闻道。 “爹?”余舟忍不住问:“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余承闻见他一脸不开窍的样子,叹了口气,“我至今也想不明白,裴副统领在朝中什么聪明人没见过,怎么就对你青眼有加?” 余舟:…… 听着不像是好话啊! “从前我总盼着你能本本分分的,不要招惹是非。但如今你既然跟着裴副统领做事,该尽的礼数总是要尽一尽的,不然让人看笑话,说咱们余府的人不懂规矩。”余承闻道。 余舟一脸茫然问,“什么礼数啊?” “裴副统领在京城只有一位亲人,那就是他的伯父,平西侯。”余承闻道:“下个月平西侯过寿,估计要在府上摆酒,届时你作为裴副统领的同僚,总该去随个礼表示一下才好。” “可是……”余舟刚想说自己和裴斯远现在已经不像从前那般了,但他又怕说出来惹余承闻担心,便将话又咽了回去。 “平西侯早年在先帝在位时,是立过大功的人。”余承闻道:“后来虽然称病不在朝中活动了,但人脉和名望还是在的。” 余舟不由疑惑道:“平西侯若是名望还在,为何裴副统领在朝中无人照应?” “他们伯侄俩不大亲近吧,再说裴副统领这得罪人的性子,旁人不去找他伯父告状就不错了,哪还会因为他伯父的面子护着他?”余承闻道。 “他和平西侯关系不亲厚,咱们还有必要去给平西侯送礼吗?”余舟问道。 “你可真是个榆木脑袋!”余承闻叹气道:“那再怎么疏远也是他家里长辈,届时你去意思意思,裴副统领自然会承你的情。” “我……”余舟还想再问。 余承闻却不打算掰开揉碎了给他讲,摆了摆手道:“你今日正好休沐,出去转转买点贺礼。” “买什么合适啊?”余舟问道。 “你自己想想,莫要凡事都依靠旁人。”余承闻恨铁不成钢地道。 余舟这下可彻底懵了。 怎么平白无故他还得去给裴斯远的伯父送礼? 关键这种场合,他毫无经验,怎么可能知道送什么合适? 但余承闻那架势,看着就是想借机锻炼一下自家儿子,余舟也没敢再多问。 他回去后,自己想了想,又和小寒商量了一番,却毫无头绪。 一般来说,送礼这种事情考验的是人的社交经验,这恰恰是余舟最缺的东西。 所以此事,还是得找人求助更稳妥。 余舟穿到这里之后,最熟悉的人就是裴斯远,其次…… 余舟想了半天,只能想到他从前的同僚柳即安了。 “公子,咱们不如找裴副统领问问,那既然是他的伯父,他肯定知道送什么合适啊。”小寒道。 “不去。”余舟果断拒绝,他现在正和裴斯远闹别扭呢。 况且给人家伯父送礼拍马屁,却去问他本人,好像也怪怪的。 最后,余舟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去找柳即安求助了。 柳即安这人见多识广,社交能力也强,余舟觉得找他帮忙应该还是比较合理的。 前些日子,余舟一直和裴斯远走得太近,对方不敢往上凑。 今日,柳即安见他主动上门,颇为高兴,上前亲昵地搂住余舟的肩膀道:“可算是想起来我了!” “我来是有件事情想朝你请教。”余舟道。 “你就是没事儿想不起来我。”柳即安假装责怪道,“说吧,什么事儿?” 他三言两语朝柳即安说明了来意。 “平西侯啊?”柳即安道:“裴副统领他伯父?” “你认识他?”余舟忙道。 “听说过他,这人……”柳即安不知想到了什么,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道:“这人可有意思了。” “为何这么说?”余舟不解道。 柳即安一脸神神秘秘地道:“这送礼自然是要投其所好,不过我估摸着以你这状况,真想送一件让他称心的东西,那是够呛了。” “为什么?”余舟问道。 “你弄不到呗。”柳即安道。 余舟闻言倒也不惊讶,京中这些达官贵人喜欢什么稀罕东西都不稀奇,可真正稀罕的东西,哪里是人人都能轻易弄到的。 “我爹的意思,让我意思意思就行。”余舟忙道。 “这个好说,包在我身上,晚些时候我亲自带着你去挑。”柳即安道。 余舟闻言忙朝他道了谢。 “今日难得见着你,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柳即安说罢让他在前厅候着,自己去后头换了身花里胡哨地衣裳出来。 “去哪儿?”余舟问。 “去了你就知道了,保准让你大开眼界。”柳即安道。 余舟本想拒绝,但念着柳即安都答应帮自己忙了,又不大好意思驳了对方的面子。主要是柳即安太热情,不等余舟反应过来,就拉着人出了门。 好在余舟今日带了小寒出门,有对方跟着一起,他倒也不太担心别的。 “正好坐你家马车去吧,我家马车送我爹去还没回来呢。”柳即安毫不见外地拉着余舟上了余府的马车,然后朝小寒说:“去归玉苑。” 余舟:…… 这个归玉苑,怎么听着有点耳熟? 很快他就想起来了,这地方是京城的另一处花楼,从前因为一直被寻欢楼盖着风头,所以柳即安这帮纨绔不怎么过去。如今寻欢楼彻底歇菜了,归玉苑反倒慢慢热闹起来了。 “我不想去那种地方。”余舟道。 “现在是大白天,你怕什么?”柳即安道:“我知道你不喜欢玩儿那些乱七八糟的,放心吧,我带你是去看个好东西。” “好东西?”余舟不解道。 “去了你就知道了,保准你没见过。”柳即安道。 余舟有些无奈,但转念一想反正小寒跟着呢,到了那里他依着柳即安的意思,看一眼对方口中东西,再找个借口溜走便是。 三人到了归玉苑,余舟坚持要带着小寒,柳即安也没多说什么。 众人要了个雅间坐下,柳即安一直伸着脑袋往天井的高台上看,似乎在期待什么。 这归玉苑的布局和寻欢楼有些相似,不过装潢和气质却稍稍差了一个档次。 “你不是要带我看什么东西吗?”余舟问道。 “一会儿就出来了。”柳即安道:“这会儿还没到时辰呢。” 余舟被他说得都有些好奇了,暗道这花楼里,竟会有什么稀奇的物件展示? 不多时,那高台上便垂下了一圈帷幔,将里头的场景挡住了。 余舟好奇地伸着脑袋,努力想看清那帷幔里是什么。 “你坐着吧,不着急,好戏在后头呢。”柳即安道。 余舟盯着那帷幔看了半晌,便闻高台上响起了乐声。 随后帷幔被人打开,里头是几个舞姬在跳舞。 余舟拧了拧眉,有些失望地看向柳即安,那意思你不说有好东西看吗? “没骗你,这是热场你懂不懂,耐心点。”柳即安一把将他按在椅子上,示意他再等等。 余舟想起看过的影视作品,好像有些珍贵物品的展示场合,的确得先有点暖场的活动? 念及此,他便耐下了性子,忍不住猜想一会儿会有什么东西从里头被抬出来…… 他等了近半盏茶的工夫,才闻乐声一转,舞姬身后果真被人抬出来一把椅子,不过上头并不是什么物件,而是坐着一个人。 “啧。”柳即安看到那人出来之后,呼吸不由一滞,忙凑到了窗口。 余舟不解道:“东西呢?在他怀里吗?” 他话音一落,便见椅子上那人轻轻抬手,解下了自己的外袍。 周围顿时传来一阵叫好声,余舟闻声目光从那人身上打量了一圈,问道:“他怀里揣了东西吗?” “你别说话。”柳即安开口道。 余舟转头看他,便见对方面色微微有些发红,目光则直直看着高台上那人。 余舟顺着他的视线再次看去,见台上那人看着约莫十七八岁,是个长得颇为俊美的少年。不过少年这长相过于柔美了,看着给人一种雌雄莫辩的感觉。 余舟长得也很漂亮,但他的漂亮是独属于少年人的那种气质,哪怕整个人看着软乎乎的,也并不像女子。 但台上这人则不同,他身量看着似乎比余舟都要挺拔一些,但往那里一坐,举手投足都带着雌雄莫辩的感觉。余舟看了他几眼,觉得有点怪怪的,便起身想离开了。 “你说的那东西,到底什么时候出现?”余舟问道。 “这不是吗?”柳即安道。 余舟一怔,看向台上那人,眉头微微一拧,“你不是说东西吗?” “就是他……”柳即安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看了余舟一眼,“他看着是个男子,其实与你我不同,一会儿等他衣服没了,你自然就知道了……” 余舟闻言难以置信地看着柳即安,“你带我来就是看这个?” “这个还不够有意思吗?”柳即安反问道:“半男不女的东西,你见过吗?” 余舟拧了拧眉,这回是彻底待不下去了。 他没想到柳即安卖了半天的关子,竟是要带他来看这种表演! 他虽然没问,但听柳即安这意思,大概也猜到了台上那少年是什么状况。 他对这种低级的“消遣”实在没有兴趣,一来觉得有些残忍,毕竟台上的是个活生生的人,却要为了满足看客的猎.奇而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二来觉得有些低.俗,一群男子以此取乐,他实在是无法融入其中。 然而他转身正打算离开的时候。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却突然传来了一阵骚动。 紧接着,便有一队穿着武服的人上来,将所有雅间的门都堵住了。 “兄弟……”柳即安见状也吓了一跳,朝门口那官兵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大理寺办案,有人举报归玉苑白.日.宣.淫,我等奉命查办。”那官兵冷声道。 余舟:…… 这是……扫.黄??? 怎么花楼里还能遇到扫.黄的? 余舟没想到自己竟能遇到这样的事情,当即整个人都不好了。 更离谱的是,他根本就没想来,他信了柳即安的话,以为真是来看什么稀罕物件呢! 早知道是个人,还要在大白天脱.衣服,打死他他也不会来啊! “我是冤枉的,我正要走呢,我没想看这个。”余舟朝门口那官兵道。 “老实点,别多话。”那官兵忙道。 柳即安也急了,他们可是朝廷命官,逛花楼没事,逛花楼被官府查办了,那就不大好看了。 “兄弟,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柳即安忙道:“我们也是衙门里的人。” “哪个衙门的?”门口那人问道。 柳即安一看有戏,忙套近乎道:“我们都是中书省衙门的,这位余兄厉害,他可是在御前当值的。”柳即安倒是狡猾,不拿自己贵妃弟弟的身份套近乎,直接把余舟卖了。 余舟闻言很想将他的嘴堵上,再找个地缝钻进去。 没想到门口那人目光在余舟脸上一扫而过,朝走廊中喊道:“去叫一声裴副统领,说这里有人自称是御前的人,让他来认认是真的还是冒充的。” 裴斯远! 他怎么会在这里? 所以今日是裴斯远跟着大理寺的人来花楼扫.黄,正好让他撞上了? 余舟当即脑补了一出电视新闻上看到的那种扫.黄的场景,一群男男女女抱着头排成一排蹲在地上,警.务人员挨个查身.份证登.记。 只不过,如今他成了抱头蹲在地上的人,裴斯远成了查他的人。 余舟:……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六千,我吃个宵夜再写二更,早睡的宝子们明天起来再看哈~今天收到了好多营养液,给你们比心心!!! 感谢在2022-03-25 01:38:47~2022-03-25 23:11: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木盡、轩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轩崽 2个;怀揣一只猫、Seilent、桃花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沐秋 156瓶;pythoness 100瓶;pinkk 60瓶;胖柚呱呱 50瓶;琼浆穷将 48瓶;43085989 45瓶;鸡蛋不抽、让我来!、星野 40瓶;32691455 35瓶;枫鹤仙森 32瓶;92与94的1.11 30瓶;思源尔雅 26瓶;伶轨 25瓶;天仙配 22瓶;洛、陈暴力、玥、萝了个大北 20瓶;搂哥哥的腰 15瓶;瞿末予、奴家与太太比命长、Tracer、一七、染城、晋江高级VIP 10瓶;隔夜茶 9瓶;白桃乌龙、木盡、人间四月、liu、沂佳、跑去见你、某。、咕咕咕、芒果爱甜橘、识趣、40533374、Dehbella、噗嗤、微雨问海棠、花桃桃、冰糖草莓、杜韶倾 5瓶;巴拉巴拉 4瓶;失联万人迷 3瓶;土豆丨出地球、姐不坑你坑自己丶、夏夜蜉蝣、月朗风清、A000橱柜 2瓶;若木怀桑、流光、式责、沐轻寒、蓝希森林、涪歌、纤阿、41893305、是静静子呀~ 1瓶; 第31章 裴斯远被人叫过来时, 余舟正垂着脑袋立在雅间里。 他的脸恨不得埋到身体里,但露出的脖颈和耳尖却通红一片。 “裴副统领,这人说是御前的, 您看看可认识?”方才那官兵开口道。 余舟闻言脑袋埋得更低了些, 他心中忍不住暗道,裴斯远今日也不知要如何拿此事揶揄自己。 他心中想过了无数可能,然而却闻裴斯远道:“他是我的人。” 不等官兵反应过来,裴斯远便上前一把搭住余舟的肩膀, 一边揽着人朝外走一边又道:“找你半天了, 原来在这儿躲着呢?” 余舟一怔,下意识抬头看了裴斯远一眼,见对方眼底带着笑意, 神情十分坦然,好像真的与他约好了似的。但余舟自己知道,他和裴斯远如今在闹别扭呢, 早已好几日没见过面了。 “我们去说几句话,你们先守着。”裴斯远朝官兵道。 “是。”官兵忙朝他行了个礼, 对于他带走余舟的举动丝毫没有提出异议。 柳即安见状忙道:“裴副统领……我……” 裴斯远转头瞥了他一眼,面上依旧带着几分笑意, 只是这会儿他那笑意并未达眼底, 令人看了反倒有些害怕。 柳即安当即吓得住了嘴, 缩着脑袋不敢吱声了。 裴斯远揽着余舟到了走廊尽头, 寻了一间没有人的雅间将人带了进去。 顺手关上门的同时, 他又朝门口的人吩咐道:“将方才屋里那个叫小寒的也带过来,他也是我的人。” “是, 裴副统领。”外头那人道。 随后,是一声房门被掩上的动静。 屋里很安静, 只有余舟由于紧张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他感觉裴斯远深吸了口气,而后走到了自己面前。 “你还不知道柳即安是个什么样的人吗?”裴斯远开口道:“怎么还敢跟他厮混?” 余舟垂着脑袋没有吱声,连抬头看裴斯远的勇气都没有。 “你被下药那晚,就是他带你去的寻欢楼。”裴斯远道:“虽然事情与他无关,但是他这个蠢货整日一起厮混的都是什么东西,你总该知道吧?” 余舟依旧垂着脑袋不敢看他,那样子看着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自责又害怕。 “这种乱七八糟的……”裴斯远话说到一半,大概是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走到桌边沉默了一会儿,才继续道:“你第几次来这里?” “第一次。”余舟小声道。 裴斯远闻言面色稍稍好看了些。 “你喜欢看这些吗?”裴斯远又问。 余舟摇了摇头,怕他不信,又补充道:“我原本正打算要走的,你们就闯进来了。” 裴斯远见到他那副可怜巴巴的样子,心软得不行,却还是忍着没说什么软话。 上回出了东郊的事情之后,他原以为余舟不会继续和柳即安来往了,没想到竟会有今日。 不过他转念一想,以余舟这性子,想事情总是太过简单,根本就不会平白把人往坏处想。裴斯远自然知道柳即安整日混迹的都是什么圈子,也知道哪怕对方如今没做什么荒唐事,但近墨者黑,只怕早晚会出事。 可余舟不一样,因为柳即安没有做过实质性伤害他的事情,所以他只会觉得柳即安是个误入歧途的浪子,不会真的做出与他划清界限的举动来。 但这一次,裴斯远觉得应该好好让余舟涨涨教训,免得将来自己一个看不住,人又被拐跑了。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敲门,侍卫将小寒带了进来。 “裴副统领!”小寒一见到裴斯远,就跟见到了亲人似的,道:“您可得替我家公子做主啊,今日这事儿全赖那个姓柳的,他骗我们家公子说这里有好东西,谁知道是这种下.三.滥的!” 裴斯远闻言看向余舟,问道:“他骗你了?” “当然啦!”小寒抢先道:“我家公子您还不知道吗?要知道是这种场合,怎么可能会来?” 小寒越说越生气,道:“姓柳的太不仗义,一见官兵来了就拉我家公子作挡箭牌,幸亏是遇到了您,否则今日我们公子就倒霉了。” 裴斯远眼底闪过一丝戾气,方才还想将人教训一下的念头,顿时烟消云散。 人都害怕成这样了,还被所谓的“朋友”出卖,裴斯远这心是无论如何狠不下来了。 他走到余舟身边,伸手在对方手臂上轻轻捏了捏,像是安抚似的,随后他放低了声音道:“别担心,我在这儿你怕什么?” 余舟闻言抬眼看了他一瞬,眼睛红红的,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似的。 裴斯远见到他这副样子,呼吸一滞,温声道:“外头有人呢,不许哭,不然人家以为我欺负你了。” 余舟原本一肚子害怕和委屈,被他这么一揶揄,注意力登时就被转移了大半。 “等我一会儿,我出去说句话。”裴斯远又道。 余舟点了点头,低声应了一句。 裴斯远示意小寒在这里陪着余舟,这才大步出了门。 “裴副统领。”外头的侍卫见他出来,忙迎上前道:“陈少卿在楼下呢,您……” “守着这里别让人打扰,我去办一件事情。”裴斯远道。 他说着径直走到了柳即安待着的那间房门口,朝门口的侍卫问道:“方才你们过来之后,他说了什么?” “这个人说他和方才那位……您的人是中书省衙门的,还说您的人是在御前当值。”侍卫道。 柳即安不知裴斯远的来意,赔着笑道:“裴副统领,咱们都是老朋友了,您看着余兄的面子上帮帮我。” 裴斯远深吸了口气,在将人打一顿还是扔下楼之间犹豫了半晌。 “你们先去忙,这里暂时交给我。”裴斯远道。 一旁的守卫会意,便都退了下去。 “今日是他找的你还是你找的他?”裴斯远问道。 柳即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道:“余兄找得我,他说余大人让他给你伯父准备一份生辰礼,但他不知道该送什么,便找我问问。” “他为何不直接问我?”裴斯远拧眉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柳即安道。 “然后呢?”裴斯远问道。 “然后我就……想着带他来放松一下……”柳即安觉察到了裴斯远骤然变冷的目光,吓得浑身打了个哆嗦。 “来人。”裴斯远突然开口道。 守卫闻言忙快步走了过来。 “派两个人亲自押着他送回柳府,在他家门口大喊三声,就说……柳公子在归玉苑聚.众.宣.淫,让柳府的人好生管教,莫要丢了柳妃娘娘的面子。”裴斯远道。 柳即安闻言面色一变,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裴斯远道:“裴副统领饶了我吧,我爹会把我打死的,若是事情传到宫里,我姐姐定然也要被我气死……” “你还知道要脸面,怎么将你的余兄推出来的时候,不顾忌一下他的脸面呢?”裴斯远冷声道。 柳即安闻言一怔,面色顿时苍白一片。 裴斯远懒得再跟他废话,转身大步走了。 守卫当即将他从雅间里押了出来。 “这么大气性?”拐角处一人探出头,朝裴斯远道。 这人正是大理寺的少卿,名叫陈喧。 上一回裴斯远查寻欢楼的案子时,他便帮了不少忙。 这次他手上正好有个案子,因为牵扯到了京中勋贵,他有点没底,这才求了裴斯远来帮忙。 “放心吧,姓柳的肯定不是你要找的人。”他说罢便快步走向了余舟所在的房间。 余舟这会儿正垂着脑袋胡思乱想呢,听到开门声忙抬头看去,见到是裴斯远心中下意识放松了些许。 小寒见裴斯远进来,很自觉地退到了门外守着。 裴斯远上前在余舟肩膀上轻轻一按,将人按在了椅子上,自己也拖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 “你要骂我吗?”余舟小声问道。 “你说说,我为什么要骂你?”裴斯远问道。 “我不该来这种地方。”余舟道:“柳即安不是值得交的朋友,我不该信任他。” “你还知道带着小寒在身边,也算是学聪明了不少。”裴斯远无奈道。 余舟大概没想到他竟会夸自己,有些惊讶。 “往后还跟他一起玩儿吗?”裴斯远问道。 “不了。”余舟道。 余舟虽然迟钝,却也不是好赖不分的人。 他此前一直对柳即安没有绝对的恶感,是因为对方从未对他有过实质的伤害,甚至称得上很热情。 但今日,柳即安将他推出来的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对方的本性。 有些人或许平日里没有多坏,但关键时刻会下意识拉着身边的人挡枪。 余舟这次算是长了教训了。 哪怕裴斯远不说,他也不可能再和柳即安交往。 “大理寺的陈少卿最近接了个案子,有人在归玉楼买走了小倌,杀人抛尸。”裴斯远道:“案子查到一半,估摸着可能会牵扯到勋贵,他怕搂不住,叫了我过来帮忙撑个场子。” 余舟闻言一怔,问道:“凶手在这里吗?” “凶手是……”裴斯远顿了顿,道:“你知道方才台上那个人是什么样的吧?” “是……雌雄同体吗?”余舟问道。 “算是吧。”裴斯远道:“被杀的小倌也是这样的人,凶手应该是有这方面的嗜好,所以哪怕不在今天这些人里,也一定是和他们相熟的。” “为什么这么肯定?”余舟问道。 “因为柳即安带你来看的那个,并非日日都有,错过了一次要等许久,所以好这一口的人大都不会错过,反倒像柳即安这样来瞧热闹的是少数。”裴斯远道。 他犹豫了一下,又道:“而且他们好这一口的人,大多彼此都认识……” 余舟闻言立刻就明白了,这就等于是一个有着特殊癖好人的小圈子,所以彼此都认识。 “裴副统领,陈少卿让属下知会您一声,人都登记完了,要找的人也找到了。”外头有士兵道。 裴斯远应了一声,示意他们先走,说自己晚些时候过去找陈少卿。 很快,外头的士兵便都撤了出去。 裴斯远揽着余舟走到窗口朝外一看,便见陈少卿带人押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出去了,与此同时,后头的官兵还带着四五个人,估计也是有点牵扯的,要带回去问话。 “那个人是凶手?”余舟问道。 “嗯。”裴斯远道:“看来陈少卿今日收获不小。” 他说着转头看向余舟,这才发觉两人离得太近了,忙将手从余舟肩膀上挪开,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余舟倒是没注意他这些小动作,一直看着人都走了才松了口气。 总算是抓到了人,这下他算是彻底安全了。 “你这几日没去当值,就是因为这个吗?”余舟问道。 “我几天没去当值,你都数着呢?”裴斯远问道。 他这话明显带着几分揶揄,余舟避开他的视线闷声道:“我没数。” 余舟说罢又偷偷看了他一眼,道:“今天的事情多谢你,我能走了吗?”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红意尚未完全褪去的耳尖上,轻咳了一声,开口道:“我送你回去吧,正好找你爹说几句话。” 他不知道余承闻是动得哪门子心思,非要让余舟给他伯父送礼。但他觉得,此事还要是找对方沟通一下,免得余承闻老用官场那种思维去考虑问题,到时候反倒去折腾余舟。 但余舟听到他说要找余承闻说几句话,面色当即一白,完全将事情想岔了。 他立在原地没动,一只手紧张地搓着衣服上的布料,长睫也因为紧张而微微有些发抖。 “怎么了?”裴斯远问道。 “你……你是不是想朝我爹告状?”余舟可怜巴巴地问道。 裴斯远:……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么么哒~ 今天收到的营养液比较多,明天我试试看能不能再日个万! 感谢在2022-03-25 23:11:01~2022-03-26 02:32:0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湫 30瓶;祭雪辰、惑。 20瓶;末未梧桐 15瓶;隔夜茶、热心市民喝奶茶看八卦 10瓶;土御门伊月 6瓶;小行星 4瓶;落雨无声、土豆丨出地球、失联万人迷、是静静子呀~、蓝希森林 1瓶; 第32章 裴斯远看向余舟, 见他目光中满是不安,倒像是真怕自己会去找余承闻告状似的。 “现在倒是知道害怕了?”裴斯远忍着笑道。 “你会告诉他吗?”余舟小声问。 裴斯远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道:“念在你承认错误及时, 而且今天不是独自一人跟着柳即安来这种地方, 此事……我就先替你瞒着吧。” “真的吗?”余舟忙道:“那……以后呢?” 裴斯远道:“看你表现吧。” 余舟闻言立刻摆出一副很认真地态度,那意思自己一定不会再犯这种错误了。 “算了,今日先不去见你爹了。”裴斯远带着余舟从雅间里出来,一边朝外走一边道:“你爹不是让你给我伯父挑寿礼吗?我来帮你看看吧……” 余舟正为此事发愁, 见他要帮忙当即高兴不已。 两人出了归玉苑, 裴斯远便带着他在街边随意溜达,身后跟着小寒和裴斯远的亲随。 “你没见过我伯父吧?”裴斯远突然问道。 “没有。”余舟愚了愚,原主的记忆中并没有关于平西侯的记忆。 “其实我与他关系并不亲厚, 他对我很不满意,估摸着也没将我这个侄子放在眼里。”裴斯远道。 “那我爹为何让我给他送寿礼?”余舟有些不解。 裴斯远道:“你爹为人谨慎,做事素来讲究不出错。你如今与我走得近, 依着官场的规矩,我家里长辈过寿, 你送点礼也是应该的。” “但是你们关系不亲近,我送礼不该送你吗?”余舟问道。 “你觉得我像是缺东西的人吗?”裴斯远侧头看了他一眼, 笑道:“我估摸着, 你爹也是拿不准我的心思, 所以才让你自己挑礼物。他本意应该是愚着你会询问我的意思, 届时我若说不送你也就不必费心, 我若是告诉你送什么,你这人情也就算是送出去了。” 可余承闻并不知道余舟与裴斯远此前生了龃龉, 所以没料到余舟竟没去问裴斯远,而是自作聪明地找了柳即安帮忙。 “我爹应该直接跟我说的。”余舟沮丧道。 “对, 此事不赖你,都赖你爹。”裴斯远笑道。 余舟偷偷看了他一眼,感觉他这话似乎不像是好话。 “那我买什么合适呢?”余舟问道。 裴斯远在路边的小摊上随便扫了几眼,似乎在找合意的东西。 余舟不解道:“要在这里买吗?” “这里不大合适。”裴斯远摇了摇头道。 余舟心道也是,给平西侯送寿礼,自然要讲究一些,总不好拿路边摊上的东西吧? “这里看看。”裴斯远拉着余舟走到了另一处地摊旁。 这地摊就摆在路边,比方才那小摊看着还要不如。 “这对花瓶不错。”裴斯远指了指地上的一对瓷瓶,朝余舟问,“好看吗?” “好看是好看,但是这个是不是有点……”余舟道。 “多少银子?”裴斯远朝摊主问道。 “公子,您这眼光可真好,这对花瓶今日刚摆上的,一对加起来才卖半两银子。”摊主道。 裴斯远摇了摇头道:“你这卖的太贵了。” “公子喜欢的话可以再商量嘛。”摊主忙道。 裴斯远愚了愚,朝余舟问道:“看看这里有没有喜欢的东西?” 余舟不明所以,但还是依言看了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一套木雕的十二生肖玩偶上。 那玩偶虽然不算精致,但看着憨态可掬,还挺可爱的。 “给你一两银子,我买这套木雕,这俩花瓶送我。”裴斯远道。 那摊主一听还有这好事,当即连连点头,拿了木盒便将那套木雕装上了。 毕竟一两银子,别说是花瓶加木雕,就是再划拉几件他这摊子上的东西也绰绰有余了。也就是裴斯远这种公子哥,一看就不缺钱,才会这么眼睛都不眨一下就将东西买了。 裴斯远刚要付银子,愚了愚看向余舟道:“你买的寿礼,你付。” 余舟一脸茫然,压根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闻言忙让小寒取了一两银子。 “你挑的这套木雕送我,那俩赠送的花瓶,回头拿去送给我伯父做寿礼。”裴斯远说着将那套余舟挑的木雕递给了自己的亲随,又示意小寒抱着那俩花瓶。 “这……”余舟一脸震惊地看着他,问道:“这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你爹让你送的人情是给我,又不是给旁人,我满意就成了。”裴斯远道。 余舟忍不住看了一眼那俩花瓶,见上头的花纹看着都不大周正,一看就像是劣质窑里烧出来的残次品。但裴斯远既然说让他送这个,他好像也找不到理由反驳。 “那我……可以回家了吗?”余舟问道。 “陪你逛了这么久的街,连口饭都不管我?”裴斯远问道:“你不能因为家里有了新厨子,就不管我死活吧!” 余舟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家里换了新厨子?” 裴斯远刚愚说猜得,转念一愚,终究是没再骗他,而是一脸神秘地道:“不告诉你。” 余舟:…… 裴斯远将小寒打发回了余府,美其名曰让他将花瓶送回府,别磕坏了。 小寒见余舟没有反对,便先带着花瓶回府了。 裴斯远没有坐马车,而是带着余舟步行,穿过闹市拐进了一条深巷中。 那深巷略有些窄,两个人并肩走着的时候,肩膀几乎都能挨到一块。 裴斯远怕把余舟挤着擦到墙,一直小心翼翼,走到后来有点不耐烦了,便将靠近余舟的那只手臂搭在了余舟肩上,两人这么一靠近,小巷子登时显得不那么拥挤了。 “其实你可以走我前边。”余舟小声道。 “我走前头,万一一回头你人不见了怎么办?”裴斯远认真地道。 他这话原本的意思是说怕余舟偷偷跑了,但余舟闻言却四处看了看,稍稍有些不安起来。 “你要带我去哪儿?”余舟小声问道。 “怕我把你卖了?”裴斯远问道。 余舟愚了愚,“你不会。” “没愚到你竟这么信任我。”裴斯远一脸感动。 “也不是信任,我这么大个人了,还是个男的,又不值钱,你卖我做什么?”余舟道。 “谁说你不值钱,你知不知你这样的……”裴斯远话说到一半,面色稍稍一变,将后头的话又咽了回去。 他愚说,余舟这样长得漂亮又讨人喜欢的少年,并非不值钱。在那些暗无天日的角落里,不管是物品还是人,都可以成为某些人交易的筹码。 但他怕这话说出来惹余舟害怕,便忍住了没吓唬人。 而且有他的凶名在,估摸着也没人敢将手往余舟这里伸。 两人穿过那条不大宽敞的巷子,拐了个弯之后,便见街尾挂了个褪色的招牌,上头的字已经看不清了,只依稀能看到酒馆二字。 裴斯远带着余舟进了那个挂着招牌的小院,里头看着还挺宽敞。 小院里种了颗桃树,这会儿接近春末,桃花已经快开败了,但余下的点点薄红在这深巷中的小院里依旧显得颇为灵动。 “裴公子来了。”有个伙计过来招呼两人。 裴斯远朝他打了招呼,便引着余舟坐在了桃花树旁边的小桌前。 余舟目光在小院里逡巡了一圈,发现这小院里竟只有两张桌子,看着实在不像是个酒馆。 “这酒馆是我无意中发现的。”裴斯远道:“酒馆的主人喜欢酿酒,但又不靠着这个挣钱,所以故意在深巷里开了个间酒馆,只将酒卖给有缘人。”所谓酒香不怕巷子深。 余舟闻言嗅了嗅,确实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酒香。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这种地方?”余舟好奇问道。 上次那家面馆也是,余舟后来自己去找过,都没找到。 “说明我平日里闲呗。”裴斯远笑道。 两人说话间,酒馆的伙计便上了酒,以及两个下酒的凉菜。 裴斯远拿着酒壶给自己斟了一杯酒,见余舟看着自己,便道:“今日是你请我吃饭,所以我就依着我的喜好来了。这酒你就别喝了,味道虽好,但于身体无益,你还是不沾为好。” 余舟本也不喜欢喝酒,闻言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工夫,伙计又端上来一碗面,应该是特意给余舟煮的。 “他家的面味道不及上次那家,不过味道也将就。”裴斯远道。 余舟拿起筷子尝了尝,便觉那面有些清淡,味道并不差。 裴斯远一边看着余舟吃面,一边自斟自饮了几杯。 直到小半壶酒下肚,他才放下了酒杯。 “朝中很多人不理解我与黄公子的感情。”裴斯远叹了口气,道。 余舟放下手里的筷子看着他,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 自古同性之爱,都被视为有违阴阳之道的结合,哪怕在男风盛行的古代社会,也终究与两.性的结合不同。 “很多人都知道,我曾救过黄公子的命,所以觉得黄公子宠信我是为了报恩。”裴斯远道:“但很少有人知道,当年之事并非大家以为的那样。” 余舟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当时我们被流寇追击,腹背受敌。”裴斯远道:“我托大与他们缠斗,他曾为了救我,被刺了一剑。” “啊?”余舟闻言大惊,没愚到这个故事与来喜和自己说过的完全不同。 “不过很幸运,他腰上的玉扣挡住了那一击,否则……”裴斯远没再往下说,但那场面愚来定然十分惊险。 那可是一国太子,若是被流寇就那么一剑刺死了,恐怕整个大渊朝的历史都要改写。 “所以你没有为他受伤?”余舟问道。 “我确实受了伤,而且很重,不过是在他为我挡那一剑之后。”裴斯远道。 事后,路知南一直说自己早就看好了角度,知道那一剑刺不中自己。 但裴斯远每每愚起此事,都觉得后怕。 “所以……你们算是为彼此挡过刀的人。”余舟道。 “你应该知道,君臣之间要有绝对的信任是很难的。”裴斯远道:“他之所以将我视作最信任的人,是因为曾经朝我托付过性命,他心里也知道,我永远不会背叛他。” 余舟闻言没有做声,只垂着目光看着桌角上方才被风带过来的桃花花瓣。 “但我与他之间,也只是君臣而已。”裴斯远道。 余舟一怔,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茫然。 “我知道,那天你生我气了,因为我骗了你。”裴斯远看着余舟,认真地道:“我确实骗了你,不过不是你以为的那件事,而是……别的事。” “什么意思?”余舟问道。 “我与黄公子之间,从未有过逾矩,自始至终都只是君臣。”裴斯远道:“若是硬要说别的关系,大概就是还有点君臣之外的友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余舟闻言表情比方才更疑惑了,问道:“我不大明白……” “你去御书房当值的第一日,我看了你的起居注,发觉你对我和黄公子的关系,似乎有点误解。”裴斯远道:“当时我觉得很有趣,便留了心,后来才知道你将我臆愚成了他的男.宠。” 余舟:…… 他怎么一句都听不懂? “最初我是愚过要拆穿你的,但你每每提及此事时那神情实在是有趣,我就愚着不如再逗你一回。”裴斯远道:“谁知道,逗着逗着,就一发不可收拾……” “我怕你生气,不敢告诉你实情,便愚着不如顺势再编个谎,干脆朝你说我与黄公子分开了。”裴斯远苦笑道:“我愚着,这样一来你就不会知道我先前逗你的事情,也不会为此与我置气。” 余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愚说什么,却什么都没说。 裴斯远内疚地看着他,道:“我太无聊了,在你来御书房之前,我都不知道这世上还能有人像你这么有趣。所以我舍不得拆穿你,还每天偷偷看你写的起居注。” 对他而言,余舟柔软干净,脑子里装着的东西奇奇怪怪,与宫里所有的人都不一样。 裴斯远见过太多聪明人,但让他觉得有趣的人,却少之又少。 余舟就像是一片被风无意间送过来的羽毛一样,不偏不倚落在他心里最柔软的那个地方,只要风轻轻那么一拨,就能挠得他心里直痒痒。 “听明白了吗?”裴斯远问道:“我与黄公子,从一开始就是假的。” 余舟反应了好一会儿,才稍稍回过神来,问道:“你是不是又在骗我?” 裴斯远无奈苦笑道:“你好好愚愚,朝中那帮人都是怎么骂我的?若我当真与黄公子有染,怎么可能你知道而他们不知道?若是他们知道,骂我的时候怎么会连个魅惑君王的罪名都不给我?” 余舟顺着他的思路愚了愚,好像还真是。 自古皇帝身边专宠的人,大都有个“惑主”或者“妖妃”之类的罪名。 裴斯远在朝中树敌无数,那些人什么难听的罪名都骂过,但偏偏没人骂他惑主。 这么好用的罪名却无人提及,唯一的可能就是……他确实没有这个罪名。 “他很聪明,但也很无趣。”裴斯远道:“实际上,在你来御书房当值之前,我每日待在他的身边的时间都很有限。” 裴斯远虽然是禁军副统领,可职分并非是在御书房当值。 他之所以后来常常赖在那里,有多半的原因是因为余舟在那里。 余舟怔怔听着他的话,只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裴斯远这番话,等于是将他一直以来对两人关系的认知,彻底打翻了。 他实在无法相信这一切。 裴斯远和路知南,怎么可能没有那种关系? “黄公子并不好男风,我也……”裴斯远轻咳了一声,道:“我从前也未曾愚过这些事。你若是不信,自可以去查问,若黄公子当真有这种嗜好,宫中定然是人人皆知。” 余舟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我心里好乱。” 裴斯远倒是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在余舟这里多半早已彻底失信了。 于是他愚了愚,起身道:“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余舟迷迷糊糊跟着他起身,问道:“你要带我去见黄公子吗?” “嗯。”裴斯远道:“你不信我,总该信他吧?” 虽然裴斯远上次被路知南坑了一道,但如今他已经将事情朝余舟和盘托出,料愚路知南不至于再继续摆他一道了。 “你能不能……让我冷静冷静?”余舟问道。 他脑子本就转得不快,裴斯远这一通剖白,于他而言无异于“狂轰滥炸”,他一时之间别说分辨真假,几乎是连思考的能力都没了。 裴斯远见他面色很差,到底是不忍心逼迫他,只能暂时作罢。 左右该坦白的他都坦白了,接下来只能等着余舟自己去消化这一切。 当日,裴斯远带着人从那酒馆出来之后,便将他送回了余府。 余舟满脑袋浆糊,却还记着裴斯远说这次让他请客,临走前将裴斯远代付的酒钱拿给了他。 裴斯远看着手里的银子,一时之间实在不知该作何感愚。 若余舟骂他一顿,甚至动个手,他或许心里还能舒坦点。 但对方偏偏半点情绪都没有,重话都没朝他说半句。 而余舟,回府之后就将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他一时愚不明白,便也没硬逼着自己愚,而是睡了一觉。 入夜后他睡醒了,躺在床上又将裴斯远的话仔仔细细回忆了一遍。 但这件事情给他的冲击太大了,再加上裴斯远有骗他的“前.科”,所以余舟一时之间也无法断定自己是否该相信裴斯远。 不过这一次他学聪明了,既然他不知道裴斯远的话是否可信,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可信的人求证一下。 路知南他是不敢找的,毕竟对方是当事人之一,无论他问出的答案是什么,都有点尴尬。而且他胆子也没大到敢朝一国之君打听对方的八卦。 来喜也不合适,毕竟是路知南的人。 宫里其他的人,他也不熟悉。 最后,余舟将询问的目标锁定在了庄舍人身上。 对方既然是起居郎,对于裴斯远和路知南的事,肯定是最了解的。 而且余舟觉得此人骨子里便透着一股子清正之气,看起来很可靠。 于是,次日他便约莫着对方收工的时辰,特意去了宫门外等着。 庄舍人大概没愚到会在宫门口见到告了假的余舟,颇有些意外。 “你身子没有大碍吧?”庄舍人问道。 他虽然对余舟的工作不大满意,但余舟这个人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尤其在宫里待久了,见过太多尔虞我诈,反倒会对余舟这种单纯的性子比较偏爱。 “我没事。”余舟朝他行了个礼,道:“就是有些事情,愚朝庄舍人请教。” 随后,余舟将昨夜愚好的说辞,朝庄舍人说了一遍。 他虽然不聪明,却也知道不能直接打听两人的八卦,那未免显得对路知南不敬。 所以他言称自己的起居注写得不大对路,愚朝庄舍人讨教一二。 他这话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不算是瞎话。 毕竟,搞不清裴斯远和路知南的关系,他就没法好好写起居注。 “你的起居注别的问题倒也不大,就是将裴副统领刻画得……有些偏颇了。”庄舍人道。 “此话怎讲?”余舟忙问道。 “你既然今日特意来问我,我也就不跟你含糊了。”庄舍人道:“你写得太像话本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裴副统领与陛下……有君臣之外的关系呢。” 言外之意,两人确实只有君臣关系。 余舟闻言便知道,这一次裴斯远八成是真的没有继续骗他。 “好像是有点。”余舟讪讪道。 “你还年轻,往后慢慢来便是。”庄舍人安慰道:“也不必太焦虑。” 余舟点了点头,又问,“从前我没来御前当值的时候,裴副统领也常在御前吗?” “还行吧。”庄舍人道:“裴副统领经常出宫,他好像有很多事情要忙。” 庄舍人愚到了什么,苦笑道:“不过陛下很信任他,这你也是知道的。若不是他当初心血来潮,也不会从中书省将你调来了御前。” 余舟看向他,目光带着几分疑问。 “我记得那日他去御书房,和陛下聊起寻欢楼那件事情,陛下揶揄了他几句……”庄舍人道:“谁知他嫌我将他的窘事记在了起居注上,就不高兴了,这才有了后头的事情。” 裴斯远当初在寻欢楼的八卦,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就没有不知道的。 不过庄舍人可愚不到,余舟就是传说中顺着床单逃走的那个人。 余舟听他提起往事,耳尖不由一红,尴尬地挤出了一个笑。 庄舍人见状只当他在担心自己的前途,便顺势又鼓励了他几句,这才离开。 余舟失魂落魄地离开宫门口,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心中思绪纷乱。 所以……裴斯远与路知南当真只是君臣。 他不止臆愚了一出君臣之间的大戏,还闹到了正主面前。 愚到自己曾经对路知南的那些“谴责”,以及对裴斯远的诸多误会,余舟只觉得羞惭不已。 “余贤弟,走路不看路,不怕撞到人?”裴斯远的声音突然传来。 余舟吓了一跳,抬起头才发觉裴斯远正立在他面前,若是对方不出声,他再走几步就能撞上去了。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面上,问道:“这回信了吗?” 余舟点了点头,那副样子看着沮丧又茫然。 “还气我骗你吗?”裴斯远问。 “你怎么不早点同我说?”余舟红着脸,小声问。 “是我的错。”裴斯远道。 “你……”余舟闻言心里登时更内疚了。 他遇事并不喜欢责怪旁人,反倒是擅于反思自己。 如今面对裴斯远,他念及自己曾经那些臆测,只觉得十分过意不去。 裴斯远并不知他心中所愚,只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忙抢先道:“这件事是我做错了,不该故意隐瞒你。可你在心里编排我与陛下的事情,还臆测我是被陛下欺负的那个……” “对不起。”余舟垂着脑袋道。 裴斯远一见他这副模样,心软地不行,忙道:“咱们的事儿一笔勾销行不行?我帮你将起居注处理掉,就当此事没发生过。” 余舟一怔,忙道:“当真?” “自然。”裴斯远道:“我可不愚他们将来修史的时候,将我当成陛下的男.宠写进史书。” 余舟没愚到裴斯远这么好说话,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愚了愚,小心翼翼问道:“那你是不是还得要什么好处?” 裴斯远:!!! 把我当什么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我是那样的人吗? 双更合一,本来今天想日万的,但是群里通知了明天早晨六点排队核酸,所以得早点睡了,明天给大家发红包吧。今晚就到这里,宝贝们晚安~比心 感谢在2022-03-26 02:32:04~2022-03-27 00:27: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57801692、49430911、轩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重的咸鱼 80瓶;我想说一下嘛 22瓶;三千惊蛰、热心市民 20瓶;夏夏.苏琅然、月野叽、50526253、 雨露、宋小坠、闭眼的哆啦A梦 10瓶;玄字玖贰 8瓶;今生_就当渡劫了、桑梓 6瓶;按爪爪、道阻且长、晴风落雪、49430911、绵绵软橙糖、二丫蛋蛋 5瓶;柒秒记忆、亿釜 3瓶;缺玉成玦、A000橱柜 2瓶;流光、腿短的胖子、小张、雩风十五、蓝希森林 1瓶; 第33章 余舟努力摆出了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他想着若是裴斯远真能帮他把起居注的事情摆平,真朝他要点什么好处,他也得尽量满足, 毕竟他这个篓子捅得也不算小。 若是路知南不追究也就罢了, 否则他就是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但他心里虽然这么想,却还是不免有些忐忑,生怕裴斯远提出什么不大好应付的要求来。 “我不……”裴斯远原是没想提什么好处不好处的,毕竟此事他也理亏。 若非他一直逗余舟, 给了余舟自己真与路知南有什么的错觉, 对方未必会误会至此。 但余舟这会儿满脸写着“任君施为”,裴斯远拒绝的话便有些说不出口了。 他目光落在对方由于紧张而微微泛白的唇上,下意识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你要不……”裴斯远抬了抬手又放下, 像是内心正在经历某种挣扎似的。 半晌后,他轻咳一声避开了余舟的视线,道:“你让我想想吧。” 余舟闻言如蒙大赦, 但想了想似乎又有些不放心,问道:“你要想多久?” “你这么着急想给我点好处?”裴斯远挑了挑眉, “还是说……” 他往余舟面前稍稍一凑,问道:“你已经想好了要给我什么?” “没有……”余舟红着脸避开他, 垂着脑袋不吱声了。 就在这时,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 裴斯远抬眼看去, 见是自己的亲随杨鸣。 “闹市纵马, 又想让人参我御下不严?”裴斯远冷声道。 “属下知错。”杨鸣忙跳下马朝他行了个礼,道:“陈少卿那边有了进展, 方才派人来知会,说让您过去一趟。”杨鸣不知裴斯远在哪儿, 怕自己一时半会儿找不着他,这才骑了马。 裴斯远闻言点了点头,看了一眼余舟。 余舟忙道:“你去吧,我……我回家了。” 裴斯远犹豫了一瞬,道:“闲着也是闲着,跟我去大理寺长长见识吧,让你知道知道人心险恶。”他说着示意杨鸣先回去,而后带着余舟去了大理寺。 陈喧此前在寻欢楼那个案子时便见过余舟,今日见裴斯远带着他一起,也没多问什么。 “这是口供,基本上和咱们推测的差不多。”陈喧拿了一份口供给裴斯远道:“严兴,也就是咱们在归玉苑抓到的人,承认了是自己在归玉苑买了这个小倌养在家中。” 裴斯远闻言看了一眼余舟,余舟觉察到他的视线,一脸茫然地看着他,表情很是无辜。 “陈少卿,你朝余舍人说说,这个严兴还有那日在归玉苑的那帮子人,都是干什么的。”裴斯远道。 陈喧一怔,看向余舟,道:“京中有一些子弟,好男风。不过这好男风也分为很多种,有的人只是图个新鲜,有的人则喜欢玩儿花样,还有的人就是像严兴他们这样的,专门喜欢那种雌雄莫辩的小倌。就像他买回家的这个小倌,依着旁人的说法,长得也并不如何出色,但因为身体与旁的小倌不大相同,所以颇得严兴喜爱。” 至于这个不大相同是怎么个不相同法,余舟联想到“雌雄莫辩”,多少也能猜到个大概。 毕竟,昨日柳即安要带他看的那个人,在柳即安口中似乎也是“不男不女”的。 “啧!”裴斯远摇了摇头,朝余舟道:“看看这都是什么人?往后还敢跟他们混吗?” 余舟心说自己本也不认识他们,就算没有这样的事发生,他自己也不会往那种地方跑的。 裴斯远“震慑”完了余舟,便朝陈喧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 “根据他自己的说法,他觉得在归玉苑束缚太多,不够尽兴,这才买了人回去。”陈喧道:“前些日子他喝了酒,失了分寸,闹出了人命。事后他很害怕,找人将尸体埋到了乱葬岗,没想到办事的家仆偷懒,尸体埋得不深,被野狗刨了出来,让人发现后报到了大理寺。” 归玉苑的小倌身上都有特殊的刺青,仵作已查验线索立刻就指向了归玉苑。 裴斯远看着那份口供,问道:“家里都查问过了?” “因为人是突然抓的,所以我派人去询问时,他家里的人应该来不及串供。”陈喧道:“基本可以确定,事实与他自己的供述相吻合。” “严兴什么身份?”裴斯远问道。 “他爹数年前在治水一事上立过功,封了个爵位,这几年倒是很规矩。”陈喧道。 裴斯远将手里的供词还给他,道:“既然不是什么难缠的,是不是我就不用跟着掺和了?” “别啊。”陈喧忙道:“事情目前看来是这样,但是……我问询过在归玉楼带回来的那些人之后,总觉得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裴斯远问。 “我也说不上来,就是……他们的说法太天衣无缝,而且骤然被咱们抓了回来,按理说是来不及串供的,可他们说的都一模一样,就像是……提前商量过似的。”陈喧道。 陈喧在大理寺当值多年,参与过很多案子。 在他看来,供词不怕有漏洞,因为只要是人的供述,难免会因为回忆而产生偏差。而这种偏差,只要有经验的人,稍加推测便能予以纠正补足。 反倒是毫无偏差的证词更值得人怀疑。 尤其在涉及到多人的讯问时,证词出奇地一致,这就更奇怪了,因为依着常理来说,哪怕是共同经历了某件事情的人,在各自叙述这件事的时候,也会因为思维方式的不同,而选择不同的角度和细节。 可归玉苑抓回来的这几个人,供词太过相似,单独看没什么漏洞,但一起看便显得有些诡异。 裴斯远眸光一黯,问道:“他们这里头,有多少人像严兴一样买过小倌?” “买个人回家并不是简单的事情,不止是银子的问题,主要是很多纨绔虽然自己好这口,但家里人未必能接受。所以真正像严兴这样将人买回去的,倒也不多,这几年陆陆续续加起来约莫有十来个吧。”陈喧道。 “这么多?”余舟小声道。 陈喧和裴斯远同时看向他,余舟一怔忙垂着脑袋不吱声了。 “他说的没错,十几个不少了。”裴斯远道。 “这倒也是,我估摸着归玉楼但凡像模像样的小倌,差不多都让他们赎走了,所以这些年生意才一直被寻欢楼压着。”陈喧道:“但他们靠着卖人,估计也挣了不少银子。” 裴斯远看向余舟,道:“想问什么便问。” 余舟看了他一眼,半晌后才朝陈喧问道:“那别的小倌都还活着吗?” 陈喧闻言一怔,忙道:“这……尚未来得及查证。” “去查,把归玉苑这几年卖出去的小倌都查一遍,确认是不是都活着。”裴斯远道。 “好。”陈喧忙道。 “尸体是在哪儿发现的?”裴斯远问道。 “郊外的乱葬岗。”陈喧道。 “你去找于小侯爷,带着他们家的狗去转转。”裴斯远道。 “你是怀疑……还有?”陈喧问道。 “不好说。”裴斯远道:“没有当然最好。” 陈喧闻言便依着他的吩咐交代手下人去办了,还交代将别的乱葬岗也一并看看,免得遗漏了线索。 裴斯远嫌大理寺阴气重,不想带着余舟在此地多逗留,正想走的时候,却想起了什么。 “那个柳即安,如何了?”裴斯远突然问道。 “他没掺和,这些人也没带着他玩儿。”陈喧道:“不过那日你让人在他们府门口那么吆喝……柳老爷子气得够呛,说他丢了柳家的人,听说动了家法,这会儿估计还爬不起呢。” 京城子弟逛花楼原不是忌讳,但裴斯远让人给他编排了个聚.众.宣.淫的罪名,这性质可就不一样了。 裴斯远闻言忍不住笑了笑,道:“该!” “你看看这个柳即安,这回知道这种人要躲远点了吧?”从大理寺出来之后,裴斯远朝余舟道:“多危险,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你就要被他带坏了。” 余舟已经因为这件事被他教训了好几回,闻言也不吱声,只老老实实听着。 “俗话说得好,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往后你还是得跟我这种人多交往。”裴斯远道。 余舟看了他一眼,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目光有些复杂。 “你这是什么眼神?”裴斯远道。 “你想好了吗?”余舟问。 “什么?”裴斯远不解。 “就是……好处。”余舟小声提醒道。 裴斯远正“借题发挥”想好好教育教育余舟,免得他将来又交友不慎,没想到对方竟惦记着这茬呢! “你说你傻不傻?”裴斯远失笑道:“哪有人主动送上门来让人……” 余舟一脸无辜地看着他,问道:“什么送上门?” “我还没想好呢。”裴斯远笑道:“你要是再催,我可胡来了!” 余舟张了张嘴,难得聪明了一回,没追问他要怎么胡来。 “明天我不去当值,你早晨吃过饭,来我府上一趟。”裴斯远道。 “你是要……”余舟有些紧张地问道。 “不是找你要好处,有正经事。”裴斯远忍着笑道。 他看着余舟这副样子,不由想到了砧板上的鱼,见了拿刀的厨子不说躲起来,还非要冒出个脑袋问人家是打算将自己红烧还是清炖。 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 次日一早,余舟吃饱喝足之后,便去了裴府。 他去之前还挺忐忑,不知道裴斯远叫他过去做什么。 直到裴斯远拿出了两本起居注,放到了书案上。 “答应你的事情。”裴斯远道:“一本是你写的,一本是空白的,誊吧。” “啊?”余舟不解道:“再抄一份?” 裴斯远伸手虚点了一下他的脑袋道:“好好想想再说。” 余舟茫然思忖了片刻,终于反应了过来,裴斯远这是让他重新编一遍。 “不用我教你怎么弄吧?”裴斯远问道。 “不用。”余舟忙道。 裴斯远立在他身后,眼底带着笑意,故意用一种认真地语气道:“把你臆想的那些我和陛下恩恩爱爱的地方都改了,尤其是陛下如何宠溺于我,以及我如何伺候讨好陛下的那些……” “我没……我没那么写。”余舟耳朵一红,心虚地争辩道。 “没写吗?”裴斯远忍着笑道:“那这句……我随陛下入帐内,一阵窸窣……” “你!”余舟伸手在起居注上一挡,道:“你能不能别看了……” 裴斯远目光从他通红的耳尖一路向下,最后在他微抿着的薄唇上停留了一瞬,总算是暂时放过了他。 待他走到另一边坐下,余舟才再方开挡着起居注的手。 他一边看一边尴尬,想到这些东西竟然是自己写的,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但他估计,就算他真的钻进去了,裴斯远也得追着进去揶揄他。 “我重新弄一份,会不会被发现?”余舟有些不放心地问道。 “害怕?”裴斯远道。 余舟点了点头,心道这玩意算不算是欺君啊? 搞不好是个大罪吧? “有我在,你怕什么?”裴斯远道。 余舟看了他一眼,心中的忐忑倒是稍稍褪去了些许。 “放心吧,这东西原本也不像你想的那么重要。”裴斯远道。 古代社会,能被修进史书里的东西,多多少少都会有点水分,路知南哪怕是个明君,也很难不为自己的身后名打算。 “不过……”裴斯远故意拖长了声音道。 “不过什么?”余舟忙问。 “不过我看你这文笔写起居注不大像样,但写话本子倒是挺像那么回事。”裴斯远笑了笑,“你若是做个话本先生,说不定挣得银子比俸禄还多呢。” 余舟也没听出他这话里究竟是揶揄更多,还是逗弄更多,便问道:“你在笑话我?” “我说的是真的,你要是去写龙阳话本,我一定第一个买。”裴斯远道。 龙阳话本? 余舟听到这几个字,第一反应想的不是故事话本,而是想成了别的话本。 他思绪飞转,竟不受控制地脑补了一下画面。 不过在他意识到自己脑海中出现的是裴斯远和路知南之后,忙强行将路知南换了个人。 这么一着急,就将人换成了他自己。 尤其他自己和裴斯远还实践过…… 裴斯远看着余舟,便见他不知在想什么,原本白皙漂亮的脸蛋,这会儿迅速漫上了红意,尤其是那对耳尖更是红得让人很想捏一捏。 “你这是想什么呢?”裴斯远好奇问道。 “我没想你!”余舟忙否认。 裴斯远:…… 不管你自己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27 00:27:46~2022-03-27 23:53: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勤劳的小职员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爽朗的惰性固体、忘川崖玉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迪度、唯爱不离 30瓶;半窗疏影·竺绯 15瓶;拒绝虐的追梦者 14瓶;下次再也不改邮箱了 10瓶;识趣 6瓶;独眼仰望、酒盅 5瓶;柒秒记忆、Haksu 3瓶;萧逸的柠檬糖、沁夏微茗、失联万人迷、流光、蓝希森林、纤阿、落雨无声 1瓶; 第34章 裴斯远见余舟小脸通红, 怕再逗下去给人逗哭了,便起身出了书房。 余舟趁着他不在,总算收敛了思绪, 认认真真开始整理新的起居注。 过了近一个时辰, 裴斯远才回来。 余舟抬眼一看,见他手里拎了个食盒。 “饿了吗?”裴斯远打开食盒,从里头拿出了两盘点心放在桌上。 余舟见状伸手就要去捏,被裴斯远伸手一挡, 道:“不洗手就吃?” 余舟一怔, 起身想去洗手,却被裴斯远一把按了回去。 “你好好写你的起居注吧,这种粗活我来。”他说着挽起衣袖出去洗了洗手, 片刻后回来走到案边,伸手捏了一块点心,送到了余舟嘴边。 余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 他却若无其事地道:“不吃?” “吃。”余舟见他态度坦然,倒是没那么别扭了, 小心翼翼张嘴咬了一口他手里的点心。 裴斯远一边喂他吃点心,目光一边在他的起居注上乱瞟, 心道这东西将来一定得留着, 往后得了空就得拿出来重温一下。当然, 他的目的不是为了重温自己和路知南的故事, 而是要欣赏余舟那副又羞又窘的表情。 他念及此处, 目光在余舟面上一顿,见对方腮帮微微鼓着, 像个小仓鼠似的,让人很想戳一戳。裴斯远素来不怎么爱吃点心, 但见余舟吃得这么香,突然就有点馋了。 于是他顺手将余舟吃剩的半块点心塞进了自己嘴里。 余舟看到他这动作,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微微一怔。 “我就吃了半块,还不高兴了?”裴斯远笑着又拿了一块点心,送到了他嘴边。 余舟盯着他看了一眼,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哎,我问你个事儿。”裴斯远一边喂他点心,一边道。 余舟嘴里嚼着东西,抬眼看向他,目光带着疑惑。 “你那个……咳,就是……”裴斯远难得有话都说不利索的时候,余舟当即十分好奇,便闻他斟酌了半晌才继续,“你是不是以前看过不少那种话本子?” 余舟当然知道裴斯远说的那种是特指哪种。 事实上,他不仅看过所谓的话本子,还看过不少小电影。 众所周知,到了一定年龄之后,不是成为实践达人,就是成为理论达人。 而余舟,年纪虽然不大,但作为新时代的网络用户,在此前毫无实践的基础上,理论知识已经非常可观了。 可被人当面这么问出来,他自然不会承认。 尤其问他的人还是裴斯远…… “没看过。”余舟摇了摇头道。 “我不信。”裴斯远手里拈着一块点心,盯着余舟道:“上回在寻欢楼,你……” “你别说!”余舟估摸着他又要提起那天晚上,忙制止他道。 “那你承认不承认?”裴斯远挑了挑眉。 余舟一脸戒备地看向他,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就是……”裴斯远轻咳了一声,放低了声音道:“我就是想问问,你看过的那些话本子或者别的什么画册,能不能借我观摩一下?” “你……你看这个做什么?”余舟紧张地问道。 “你都能看,我为何不能看?”裴斯远反客为主道。 余舟被他这么一质问,面色又忍不住有些泛红。 最后,在裴斯远期待的目光中,他开口道:“没了,都烧了。” “啧!”裴斯远闻言顿时一脸失望。 余舟原以为裴斯远是想拿此事揶揄自己,但见他这幅模样,又觉得不像。 “公子。”这时管家在门外朗声道:“杨鸣有事来报。” “让他说。”裴斯远道。 “裴副统领,陈少卿说有了新的发现,让您过去一趟。”杨鸣道。 裴斯远这住处,轻易不朝外人说,所以陈喧每次传话都得找杨鸣来。 “知道了。”裴斯远道。 杨鸣见他没别的吩咐,便先告了辞。 余舟看向裴斯远,问道:“你要去大理寺吗?” “嗯。”裴斯远想了想,道:“你慢慢抄,我今日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你若是抄完了……” “我自己回去便是。”余舟道。 裴斯远原本是想说,余舟若是耽搁久了可以住下,但听到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大理寺。 “如何?”裴斯远一进门便问道。 “去查验了归玉苑所有被赎出去的小倌,另外少了三个。”陈喧道:“乱葬岗那边找了于小侯爷的狗帮忙,带着咱们的人整个找了一遍,果然又发现了一具尸体。” “对得上吗?”裴斯远问。 “对不上。”陈喧道:“那三个赎了人却说不出去处的,正在审,今日找你来是为了新发现的这具尸体。” 陈喧说着示意人叫来了仵作。 那仵作朝裴斯远行了个礼,道:“新发现的尸体身上的伤与第一具尸体很像,可以断定死因相似。但奇怪的地方就在于,此人身上没有归玉楼的刺青,所以他应该不是小倌。” “什么意思?”裴斯远问道。 “我怕我的思路干扰你,所以才让仵作直接告诉你这个信息。”陈喧道:“你觉得是什么意思?” “死因相同,说明凶手也是有同样嗜好的,但是……第二名死者不是小倌,那他就是从别的地方买来的人?”裴斯远问道。 陈喧点了点头,道:“也未必是买来的,那人看着养尊处优,不像是落魄过的。” 裴斯远拧了拧眉,表情有些凝重。 “我已经让人去查京城这几年报过的失踪案卷了。”陈喧道。 “你的意思是,第二名死者很可能是因为被谁看中,而被掳走的?”裴斯远问。 一旁的仵作闻言开口,“第二名死者的身体与第一名死者不大一样,至少他外表看着与普通男子无异。” “至少外表无异什么意思?”裴斯远问,“难道内里不同?” “此人……”仵作看了陈喧一眼,开口道:“检查尸体的时候,我见他小腹有些微微隆起,剖开来看了,发觉里头有个即将成形的胎儿。” “什么?”裴斯远一脸震惊。 “此事老夫也是头一回见到,并不知该如何解释。”那仵作道:“而且这人外表与男子无异,男人该有的地方他都有,不该有的他也没有多的,但……他腹中确实有个胎儿。” 陈喧叹了口气道:“此事着实离奇,我实在是没有头绪。” “将之前那个严兴也再审上一遍,问他胎儿的事情,看他有没有反应。”裴斯远道。 “你是怀疑这胎儿并非偶然?”陈喧问道。 “我也说不准。”裴斯远拧了拧眉。 陈喧想了想,当即吩咐人去依着裴斯远的意思办。 裴斯远反复思忖了一番方才所得到的信息。 “他们赎买小倌,尚且有机会知道小倌的身体如何,可若是在街上掳走什么人,如何判断他们是自己想要找的呢?”裴斯远问,“何况第二具尸体外表甚至都看不出来异样,他们如何知道他与普通男子不同,甚至可以有孕?” “这咱们只怕很难猜到,兴许就是看到长得好看的,气质不那么硬朗的,就抓起来试试呢?”陈喧道:“我现在真是怕那几个人审完了,又弄来几具尸体。” 裴斯远听到他说“长得好看”“气质不那么硬朗”的时候,目光骤然一紧。 他从前打趣余舟时,便常念叨,说余舟长得这么漂亮又这么好骗,走到街上都得让人担心被人拐走…… 虽然知道陈喧这话只是随口一说,大概率不可能发生,毕竟这里是京城,哪怕胆子再大也不敢当街掳人。更何况,长得好看的人多了,总不能都抓走看看是不是雌雄同体,或者能不能有孕吧? 可说不上来为什么,裴斯远心里还是有些烦躁。 他这反应大概有点类似于家里有孩子的父母,在看到别人的孩子被拐时,第一反应除了同情之外,会立刻产生某种奇异的共情,下意识就想确认一下自家孩子是不是安全。 “我有点事情,先回去一趟。”裴斯远不待陈喧开口便径直出了门。 “这边有发现,我立刻着人去通知你。”陈喧朝着他的背影道。 裴斯远大步流星地出了大理寺,快马加鞭便回了小院,却听闻管家说,余舟已经抄完起居注回家了。 “你们没送他?”裴斯远问道。 “余公子说不让送,咱们就没送。”管家忙道。 裴斯远摆了摆手将人挥退,心中依旧有些烦躁。 他觉得自己这反应着实有些离谱了。 且不说这里是京城,余舟又是个成年人,这会儿还是光天化日,有谁那么大胆子敢绑人? 再加上他先前在街上搞的那一出私刑,若是不出意外,就算他绑着余舟往贼人家里塞,都未必有人敢动余舟。 但尽管如此,裴斯远还是没忍住,骑马直接去了余府。 令他意外的是,余府的门房说余舟并未回去。 裴斯远闻言只觉眼皮一跳,原本还只是有些烦躁的情绪,这会儿彻底变成了焦躁。 他心想或许是自己骑马太快,路上没注意,所以便沿途又放慢了速度走了一圈,但始终没见到余舟的影子。 裴斯远像个担心自家孩子被拐的老父亲一般,一边在街上找人,脑子里已经将人牙子千刀万剐了一百零八遍。 直到他第二次路过一家书肆,偶然一瞥,瞥见了立在书肆里的熟悉身影。 “余舟!”裴斯远弃了马大步进去,心中登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他很想将对方揪出去大骂一顿,质问对方为何不老老实实回家,而是要躲在这里看杂书! 可当他怒气冲冲进了书肆之后,便见听到动静的余舟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尚未褪去的无辜,以及在陌生的地方骤然见到熟人之后的一丝惊喜…… 裴斯远满腔怒气被那眼神一看,登时散了大半,立在余舟面前半晌没说出话来。 “这么巧?”余舟小声道:“你也来买书?”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手上,见他手里拿着的是一册《话本入门》。 今日裴斯远朝他提了写话本的事情,他不知怎么的竟真动了念头,路过书肆便进去看了看。一开始他是打算买几册话本看看,学习学习,没想到竟发觉这里还有教人写话本的书,便忍不住翻看了一会儿。 “你呀……”裴斯远一只手抬了又放,犹犹豫豫半晌之后,终于在余舟白皙光洁地额头上轻轻一点,语气沧桑地道:“就不能让我省点心?” 余舟不明所以,一脸无辜,显然没明白自己又做错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我太难了 二更,么么哒~明天继续 感谢在2022-03-27 23:53:59~2022-03-28 02:20: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蓝希森林 5瓶;裤子脱了你给我看这个 3瓶; 第35章 “你怎么会在这儿?”余舟问道:“你不是去大理寺了吗?” “我……”裴斯远摸了摸鼻子, 轻咳一声,目光假装随意地在书肆里扫了一圈。 余舟总觉得裴斯远今日的神色看起来有些奇怪,像是有些慌乱, 却又在极力掩饰。 可裴斯远这人素来我行我素, 也不甚在意旁人的眼光,他有什么可掩饰的? 难道…… 余舟心念急转,不由想起了一个可能。 裴斯远今日才朝他打听过话本的事情,难道这会儿来书肆, 是想买那种话本? 这么一想, 似乎就说的通了。 只是余舟没想到,裴斯远在这种事情上脸皮竟这么薄,买个话本撞到了熟人就能尴尬成这样。 “你是不是来买话本的?”余舟凑近了他小声问道。 “啊……”裴斯远不大想承认自己方才那没来由的慌乱, 也不想让余舟看出来什么,便顺势道:“是。”他为了证明自己,还将书肆的伙计叫了过来, 朝对方耳语了几句。 伙计闻言忙道:“有有有,公子稍等。” 随后, 伙计便去柜台里头抽出了几册话本,递给了裴斯远。 裴斯远状似无意翻开一页, 目光在上头随意一扫, 很快又将话本合上了。 他转头看了一眼正盯着自己的余舟, 道:“余贤弟, 我没怎么研究过这个, 你帮我挑一本吧。” 余舟原本正像个吃瓜群众一样在旁边看裴斯远的窘样呢,没想到对方竟将这烫手山芋扔给了他。余舟拿着裴斯远塞过来的话本, 看起来十分无辜。 一旁的伙计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余舟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说, 这白白净净的小公子看着挺单纯,没想到竟懂这么多?真是人不可貌相。 “人不可貌相”的余舟红着耳尖将那几册话本翻开看了看。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白皙修长的手指上,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呼吸随着他翻动书页的手而变得有些急促起来。 “算了!”裴斯远一手按在他手上。 “不买了?”余舟抬眼看向他。 裴斯远将几册话本一并递给伙计,道:“都包上吧,我都要了。” “好嘞,公子您可真有眼光,咱们京城最时兴的花样可都在里头了呢!”伙计道。 他这话一出,不止余舟,就连裴斯远面色都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偏偏那伙计见多识广,见了两人这副“眉来眼去”的样子,再联想两人一起挑话本的举动,便认定了他们是那种关系,所以将话本包好之后,往裴斯远手里一塞,笑道:“两位公子慢慢看,看完了小店下月还有新的。” 余舟被他这话揶揄地面红耳赤,先提步出了门。 裴斯远取了一锭银子扔给伙计,临出门前略一犹豫,将目光落在了余舟方才翻看过的那本《话本入门》上。 外头,裴斯远丢在门口的马,正老老实实靠边站着。 余舟走上前,伸手摸了摸马颈,将它的缰绳牵在了手里。 “它倒是挺喜欢你。”裴斯远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余舟见他出来,伸手将马缰递给他,他却没接。 “牵着吧,让它跟你熟悉熟悉。”裴斯远道。 他抱着一摞话本,立在街边盯着余舟看着半晌,目光带着余舟看不太懂的情绪。 良久,他突然伸手在余舟脸颊上一捏,像是在确认什么似的。 他这动作惹得余舟拧了拧眉,不满道:“你干什么?” “欺负你。”裴斯远说着又在对方被自己捏红了的脸颊上轻轻揉了揉。 随后,他从自己抱着的话本里,抽.出一册递给了余舟。 余舟以为他要送自己那种话本,低头一看才发觉是那册《话本入门》。 “还真动了写话本的心思?”裴斯远问道。 “我就是随便想想,估计我也写不好。”余舟道。 他有些沮丧地叹了口气,“我觉得我做不好起居郎,也不太适合待在衙门里……要是将来真能靠着别的手艺谋生,我也想试试。” “那敢情好哇,上回我不是还说可以弄个烤肉的摊子吗?”裴斯远笑道:“来日我烤肉,你就在旁边支个摊子写话本,也挺好。” “我为什么要把摊子支在你旁边?”余舟拧眉道:“烤肉多大的烟啊,呛人。” 裴斯远被他一句话噎得半晌没找到合适的语言回击,气得又伸手在他另一边脸颊上捏了一下。 “拿着。”裴斯远将手里的话本都塞给余舟,不待他反应过来,便将他抱上了马背。 余舟尚未来得及反抗,裴斯远已经跨上马背,将他半抱在了怀里。 “去哪儿?”余舟扭头问道。 “去……”裴斯远一低头,下巴几乎碰到了余舟的鼻尖,他稍稍避开了些许,有些不大自然地道:“进宫一趟。” 他方才是在大理寺匆匆回来的,有些事情还没顾得上去办。 如今既然确认余舟安然无恙,自然要去解解惑。 将余舟放下他又不安心,索性将人带在身边。 两人一起进了宫,径直去了太医院,找到了秦太医。 “裴副统领,余舍人,两位今日怎么有空过来?”秦太医客气地朝两人寒暄道。 裴斯远朝他行了个礼,“有些事情要请教秦太医,劳烦借一步说话。” 秦太医闻言忙引着裴斯远和余舟到了一处无人的厅内。 “今日来找秦太医,是想请教一事。”裴斯远道:“这世上,是否有男子有孕一说?” 他此话一出,不止是秦太医,就连余舟都吓了一跳。 “男子有孕?”秦太医问道。 “是,就是男子。”裴斯远道。 秦太医想了想,道:“依着常理说,怀胎十月只会发生在女子身上,但医书也有关于男子有孕一事的零星记载。说有的男子虽外表看着与男人无异,但实际上是雌雄同体,若是这样的人与男子结合,便有一定的概率会有孕。” “不过……”秦太医顿了顿,又道:“这种人毕竟是少数,且身上属于女子的部分大多都没有发育完全,哪怕侥幸有孕也未必能保住,甚至有可能累及自身,危及性命。” 裴斯远思忖片刻,问道:“秦太医所说的这种雌雄同体的男子,从外表可能看出来?” “那是自然,这种人通常来说,会同时拥有男子与女子的身体特征。”秦太医道。 “若是外表看起来与普通男子没有任何不同之处,这样的人可有怀孕的可能?”裴斯远又问。 “这只怕很难。”秦太医道:“不知裴副统领可有曾与人有过鱼.水.之.欢?两人结合需要的是男子的……” “这个我知道。”裴斯远怕他描述地太详细有些尴尬,忙道:“男子与男子我也知晓是怎么回事。”他说罢还下意识看了余舟一眼,对方这会儿正悄悄红着脸坐在一旁,也不敢吱声。 “裴副统领既然知道此事,那也该知道女子是如何有孕的。”秦太医道:“男子体内本就没有孕育胎儿之所,如何能有孕呢?” “秦太医的意思是,普通男子是不可能有孕的?”裴斯远问道。 “依着常理自然是如此,可……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老夫没见过的事情,也不敢断言绝对没有。”秦太医道:“只能说,这种事情十分罕见,罕见到没有任何一本医书上记载过。” 裴斯远点了点头,道:“大理寺今日在郊外乱葬岗找到了一具尸体,尸体外表看着与正常男子无异,可腹中却有一个即将成形的胎儿。” 他话音一落,余舟与秦太医再次不约而同地露出了震惊的神色。 “男子有孕?”秦太医道。 “仵作验过尸体,确实是男子无疑。”裴斯远道。 余舟惊讶地合不拢嘴,小声道:“男的怎么会怀孕?” “此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这才想着来请教秦太医。”裴斯远道。 秦太医那表情比余舟好不了多少,“老夫对此事当真是闻所未闻,那尸体可否让老夫一观?” “自然。”裴斯远道:“若是能找出他有孕的原因,那就更好了。” “裴副统领莫急,今日我与章太医商讨一下此事,待明日一早,我二人一同去一趟大理寺便是。”秦太医道。这会儿天色已晚,他们去停尸的地方有些犯忌讳,便将时间定在了明日一早。 “那就有劳秦太医了。”裴斯远道:“此案如今尚未有定论,还望秦太医不要声张。” “裴副统领放心,此事除了老夫和章太医,定不会有旁人知晓。”秦太医忙道。 裴斯远又朝他行了个礼,这才带着余舟离开了太医院。 从太医院出来之后,余舟都还有些没回过神来。不过他与裴斯远不同,他有着在现代社会生活的经历,所以他能用自己的所知,试着将这件事情合理化。 男子有孕在现实世界确实是不大可能,但他知道,这里是书中的世界。 既然是书中的世界,便有可能存在某些bug一样的存在。 就像《西游记》中,女儿国的人只需要喝子母河里的水,便可以有孕。 而在某些玄幻或者架空的题材中,男人生子早已不是稀罕事。 依照这个逻辑,只要创造这个世界的人愿意,让男人生子是非常容易的事情,只需要一个硬设定就可以解决。或许是喝一种水,或许是吃一颗药,或许是身体存在某种特殊的能力…… “别想了。”裴斯远见余舟拧着眉头,便道:“小心半夜吓得睡不着觉。” 余舟手里还抱着裴斯远的话本子,朝对方问道:“咱们还要去大理寺吗?” “明日再说吧,送你回去。”他估摸着,此事若是没有太医帮忙,只靠着大理寺的仵作未必能找到突破口,所以他这会儿再去大理寺,只怕也不会有太多收获。 裴斯远将余舟送到余府门口时,天色已经暗了。 余舟朝他道了谢,正要下马,却被裴斯远一把揽住了。 两人如今骑在马上,裴斯远一手牵着马缰,另一手那动作无异于将人抱在怀里。 余舟有些不自在地问道:“又怎么了?” “我……”裴斯远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略有些凝重。 如今这案子没破,想到今日找不到余舟时那一幕,他依旧有些后怕。 “我想好了。”裴斯远道。 “想好什么了?”余舟问。 “你不是说要给我个好处吗?”裴斯远道:“我想好这好处是什么了。” 余舟闻言不由有些紧张,便闻对方又道:“你暂时搬到我家里住吧。” 余舟身体一僵,似乎有些不大愿意。 但他很快想起来,自己誊写好的起居注,还在裴斯远书房呢。 “不愿意?”裴斯远问。 余舟身体慢慢放松下来,脑袋一耷拉,道:“好吧。” 裴斯远垂眸看着他泛红的耳尖,道:“想什么呢?我只说让你搬过去住,又没说跟我睡一起?” “不睡一起?”余舟下意识问道。 “上回就跟你说过,隔壁给你收拾了一间房,怎么……你不愿过去,非要跟我挤挤?”裴斯远笑道。 余舟这才想起来此事,忙道:“没有。” “那你还一副吃了亏的样子。”裴斯远忍着笑揶揄道:“而且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怎么就为了我好?”余舟不解道。 “你心里不是一直思慕我吗?”裴斯远道:“从前顾忌着我与陛下的关系,你不好光明正大接近我,如今既然已经知道我是孤家寡人,你就可以明目张胆的惦记我了。” “我不是,我没有!”余舟无力辩解。 “不用不好意思。”裴斯远忍着笑道:“我允许你惦记我。” 余舟:…… 委屈!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嘿嘿嘿 一更,晚点二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28 02:20:41~2022-03-28 21:5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轩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nno_mundi、2019AiGo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轩崽 40瓶;DRS 10瓶;荼蘼 6瓶;桥、某。、蓝希森林、迪度 5瓶;巴拉巴拉 4瓶;K............. 2瓶;萧逸的柠檬糖、蘇不想、流光、土豆丨出地球 1瓶; 第36章 余舟自认没惦记裴斯远, 可他没法解释。 若他否认,裴斯远势必又要说寻欢楼的事情,问余舟为什么不跑, 为什么那么主动? 余舟没法朝他解释清楚, 所以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 好在裴斯远说话算话,当真是帮他安排了一个房间。 那房间和裴斯远的住处相邻,以裴斯远的听力,估计余舟说个梦话他都能听到。 “先前让人随意给你置办了些东西, 你自己看看缺什么找管家要, 别不好意思。”裴斯远进了他的屋子,伸手在榻上摸了一下,道:“还挺软。” 余舟闻言也上手摸了一下, 感觉的确是挺软的。 不得不说,裴斯远虽然是习武之人,但在衣食住行上, 都颇为讲究。 “洗个澡,睡吧。”裴斯远走到窗边, 帮他将窗子一一插上。 余舟闻言一怔,小声问道:“那个……不吃晚饭了吗?” 裴斯远闻言这才反应过来, 不由有些想笑。 前些日子, 他将余舟气得不去江月斋吃饭了, 为了赔罪便瞒着余舟将自家的厨子借给了余府。因为家里厨子外借, 裴斯远也懒得在家吃饭, 久而久之便将晚饭省了。 可余舟和他可不一样,一顿都不能少吃。 “你先去沐浴吧, 我让他们准备。”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去柜子里翻出了寝衣。 裴斯远趁着他去沐浴的时候, 先是吩咐了人去江月斋弄些吃的,又着人去余府朝余承闻打了个招呼,那意思余舟这些日子不回去了,厨子还回来吧。 当晚,余舟吃饱喝足后,又坐在院中的石桌前,被迫喝了一盏裴斯远亲手点的茶。 “陛下想喝我都不给他点,你怎么一脸嫌弃?”裴斯远佯装不高兴道。 “我喝了茶晚上万一睡不着怎么办?”余舟苦着脸道。 “睡不着没关系,陪我看月亮。”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看了看夜空,如今已经月末了,哪儿来的月亮? “这几日你继续告假,不必去宫中当值,也不要回府。”裴斯远佯装随意地道。 “那我要在你这里待多久?”余舟问。 “你们府上的小院不是还没修好吗?”裴斯远道:“修好了一时半会儿也没法住人,等什么时候你家里有你住的地方了,你再回去也不迟。”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那态度看着倒也不如何抗拒了。 “怎么如今这么好说话了?”裴斯远笑道:“是不是突然发现,住我家里可以每日见到我,也挺好的?” 余舟一手在茶盏的杯沿上轻轻摩挲着,道:“我又不是傻子,你让我来你家借住,是觉得我在家里不自在,我知道你是好意。” 裴斯远第一次从余舟嘴里听到这种话,不由一怔,反倒有些不自在起来。 当晚,余舟喝了他的茶也没睡不着,相反没一会儿就开始犯困了。 待余舟回房之后,裴斯远在院子里待了很久,直到夜深了才回房躺下。 然而他躺下没多会儿,便做了噩梦。 他梦到余舟果然被人绑走了,也不知是绑到了哪儿,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当他再次见到对方时,对方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 “!!!” 裴斯远从梦中惊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后半夜,他几乎就没怎么睡,生怕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余舟挺着个肚子的画面。 大概是因为头天晚上做了噩梦的缘故,次日一早,裴斯远见到余舟后,眼睛总忍不住往他肚子上瞥。余舟身量纤瘦,一眼看过去,倒是没什么异样。 裴斯远叹了口气,心道这案子必须尽快有个结论,否则这么下去,他整日都得提心吊胆,生怕他的余贤弟让人掳走了。 当日用过了早饭,裴斯远便带着余舟去了大理寺。 “秦太医和章太医正在和仵作一起验尸。”陈喧见了裴斯远便开门见山道:“昨日的审讯有了点结果,你的思路是对的,此事果真和胎儿有点关系。” 裴斯远拧了拧眉,示意他继续。 “严兴先前的供词,丝毫没有提到胎儿的事情,但我们审讯的时候略一试探,他便露了破绽。”陈喧道:“我们按着这个线索审问了其他人,得知有个叫老爷的人,一直在寻找能有孕的男子。” “老爷?”裴斯远问道。 “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只知道他叫老爷。”陈喧道。 “这个老爷大概觉得雌雄同体的男子,有孕的机会比较大,所以一直在寻找这样的人。”陈喧道:“但这种人毕竟少,整个京城也只有归玉楼有一个。老爷花了重金将此人从归玉楼赎了出去,归玉楼的人觉得这门生意不错,便一直花大力气在各处搜寻这样的男子。” 后来,倒这是让他们搜罗到了几个,最终这些人都被那位老爷给买走了。 “从归玉楼被赎身的小倌,都是雌雄同体?”裴斯远问道。 “不是,这种人并不容易找,何况样貌太差或者年纪不符合的也不行。”陈喧道:“据他们供述,应该只有三个是这样的人。” “那剩下那些呢?”裴斯远问。 “这三个人虽然都是雌雄同体,但他们无一人能满足老爷的要求,都无法有孕,所以最后都成了弃子。”陈喧道:“后来老爷大概发现这条路行不通了,便找了南境的蛊师,炼制了一种药,据说只要服食一次,便可以让普通男子有孕。” “所以……后来被买走的那些小倌是……” “用来试药的。”陈喧道:“如果我没猜错,昨日那具尸体,就是试药成功的人之一。” 只是不知那药是有后遗症,还是出了别的岔子,他虽然成功了,却还是死了。 “可他不是小倌。”裴斯远道。 “他是。”陈喧道:“只是因为他资质好,归玉楼的人没让他入楼,直接将他高价卖给了那个叫老爷的人。”因为没有入楼,他身上没有刺青,所以昨日陈喧才下意识以为他不是小倌。 裴斯远深吸了口气,道:“这么说,他们没有直接在大街上掳人,都是通过归玉楼买的,对吧?” “在大街上掳人,本就是我随口一说,你怎么还当真了?”陈喧失笑道。 裴斯远看了余舟一眼,没继续纠缠这个话题。 “但此事若是往坏处想,那个叫老爷的人已经有了可以让男子有孕的药,只要他愿意,无论将这药喂给谁……一旦被喂了药的男子有龙阳之癖,与另一个男子亲近,那么他就有可能有孕。”陈喧道。 裴斯远闻言冷笑道:“我不信有这么玄乎的药,好端端一个男子,怎么可能吃个药就能有孕?” “昨日那具尸体就在停尸房。”陈喧道:“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裴斯远倒是不必去看,秦太医和章太医已经去了,这药到底有没有可能存在,他们两位自会有定论。 “这个叫老爷的人,有端倪吗?”裴斯远问道。 “没有,他行事很谨慎,而且计划特别周密。”陈喧道:“他从数年前在归玉楼买第一个小倌时,就没有以自己的名义,而是找了个有这种癖好的人,以对方的名义赎人,自己躲在背后。” 所以数年下来,他虽然赎了十几个小倌,但都是以不同人的名义赎的。 若非这次出了纰漏,只怕永远都不会有外人知道,这些人都是一个人赎出去的。 “那严兴他们为什么要配合他?就不怕出了事自己受牵连吗?”余舟不解道。 “因为银子是老爷花的,而他将人赎回去之后,很快就能确定买回来的是否能有孕,一旦确认不行,他就会将人直接送给对方。”陈喧道:“不花银子只是挂个名,就能白得一个人,这买卖怎么算都不亏。” 裴斯远叹了口气道:“有老爷的线索吗?” “没有。”陈喧道:“他太谨慎了,几乎没有留下任何能暴露自己身份的线索。哪怕我们将严兴他们都抓了拷问,信息也只能到这里,因为连严兴他们也不知道谁是老爷。” “赎出来的人里,失踪的那三个人找到了吗?”裴斯远又问。 “没有。”陈喧道:“赎人的买家死活不承认人死了,就说走丢了,咱们找不到尸体,就没法给他们定罪。” 也就是说,线索到这里就断了。 一时间,厅内众人都沉默不语。 良久,秦太医和章太医被人带了进来。 “如何?”陈喧忙问道。 “老夫行医数十载,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事情。”章太医道:“以我二人的医术,实在是看不出更多的蹊跷,只能猜测是有人用了某种特殊的蛊虫炼制出了药,能让男子有孕。” 陈喧闻言看了裴斯远一眼,那意思这回你该信了吧。 “这药若是当真存在,大渊朝岂非要乱套?”裴斯远道:“他的事情如今已经败露,没办法再继续从归玉苑赎人,万一他狗急跳墙,将那些药随意下到陌生人身上,怎么办?” “裴副统领不必担忧。”章太医道:“一来这药我们虽不知是如何炼制,但想来并非易事,寻常人恐怕是很难接触到的,所以不必担心这药到处都是。二来此药只有用到有龙阳之癖的男子身上,且此人还得是居下的那个,才有可能起效。其三这药终究是邪物,若非遇到体质极其特殊的男子,孩子多半成不了形就会夭折。” 言外之意,这药就算离奇,但也成不了大气候,不用太担心。 “虽然章太医说不必太担心那种药,但你往后在外头还是要谨慎一些,别什么人给的东西都接,不该吃的别吃,不该喝的别喝,记住了吗?”从大理寺出来之后,裴斯远朝余舟道。 “知道了。”余舟道:“我原本也不是那么随便的。” “你不随便吗?”裴斯远道:“不随便你怎么那么容易相信我?” 余舟一脸迷惑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该相信你吗?” “该,你当然该相信我,不过你可不能像相信我这么相信别人。”裴斯远道:“我只是让你记住,防人之心不可无,别三言两语就让人哄得团团转。” 实际上,余舟并不像裴斯远以为的那么容易盲目信任。 别的不说,他和柳即安去过好几回花楼,从未喝过一杯酒,吃过一块点心。 他信任裴斯远,是因为他的直觉中,裴斯远从未有过要伤害他的举动。 “我想了想章太医的话。”余舟认真地道:“若那个老爷真的变态到随意拿药去给陌生人吃,那么想要不中招,最好的办法就是所有有龙阳之癖的人,都不要和男子亲近!” “只要不和男子亲.近,就绝不会中招!”余舟道。 “所以……”裴斯远看向他,“你打算一辈子不再和男子亲.近?”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离谱 明天再试试日个万吧,马上月底了,宝贝们的营养液没用完的别浪费哈(疯狂暗示.jpg) 感谢在2022-03-28 21:59:11~2022-03-29 02:06: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引我入坑*^O^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桥 14瓶;*引我入坑*^O^、蓝希森林、月关 5瓶;落雨无声 1瓶; 第37章 一辈子不和男子亲近? 余舟想了想这个问题, 表情看起来很是纠结。 半晌后,他看向裴斯远问道:“如果你能把案子破了,我就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吧?我现在还这么年轻呢, 这一辈子这么长, 我可不想……”他可不想这一辈子都做光棍儿。 “行吧,为了你……”裴斯远话音一顿,道:“我努努力,帮着陈喧把案子尽快破了。” 他说着一手搭在余舟肩膀上, 道:“走, 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余舟不解道。 “故地重游一下。”裴斯远道。 余舟听到故地重游这几个字,表情顿时有些复杂,心里还生出了些许不大好的预感。 果然, 一盏茶的功夫后,裴斯远带着他站在了归玉楼的门口。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余舟红着脸道。 他一来这地方,就想起了上次被裴斯远抓包的经历, 顿觉十分窘迫。 “我带你来可不是看什么小倌跳舞。”裴斯远道:“怎么,没有乐子找你就不想来了?” 余舟被他揶揄地面红耳赤, 索性抿着唇不说话了。 因为牵扯到了这个案子里,归玉楼如今被责令关停了。虽说犯案的人暂时没查出来和归玉楼有关, 但案子真相大白之前, 这里恐怕是没法恢复如常了。 “裴副统领, 您怎么来了?”归玉楼的管事见了裴斯远, 像是见了活阎王似的, 顿时苦着一张脸恨不得给他下跪。 “过来看看。”裴斯远带着余舟大摇大摆进了归玉楼,见里头因为没有客人, 所以还挺安静,“前些日子跳舞的那个小倌儿呢?” “啊……裴副统领是想……”管事没大明白他的意思, 语气带着试探。 “把他带过来,我想见见他。”裴斯远道。 管事闻言不敢怠慢,忙着人将那日在台上那个小倌儿带了过来。 余舟先前已经见过他一次了,上次隔得远看得不算真切,今日离得近了一看,反倒没第一眼看着那么惊艳了。 不过他转念一想,那日对方登台跳舞,自然是精心打扮过的,如今不用见客便只穿了寻常的衣服,骤然看过去与普通男子没有太大差别,也没了先前那股子媚气。 “大人。”那小倌儿见了裴斯远和余舟,忙规规矩矩行了个礼。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半晌,也没看出所以然来,便转头看向了余舟。 这会儿余舟正看着人出神呢,那神情落在裴斯远眼中就像是看入了迷似的。 裴斯远拧了拧眉,轻咳了一声,余舟这才回过神来,收回了视线。 “好看吗?”裴斯远将那小倌打发走之后,朝余舟问道。 “还行吧。”余舟道。 裴斯远听他这么说,表情顿时有些复杂起来。 “这个人来了多久了?”裴斯远朝归玉楼的管事问道。 “二月就来了,我们费心调.教了数月,这不这个月才刚出来见客。”管事道。 裴斯远瞥了他一眼,道:“等了这么久,是不是原想着有人会赎他来着?” “呵呵。”管事干笑两声,道:“不瞒裴副统领说,自从去年冬天到现在,眼看都半年了,楼里也没谁来赎过人。” 裴斯远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却没再多说什么,带着余舟出了归玉楼。 “如果你是那个老爷的话,你……” “我不是老爷!”余舟忙道。 裴斯远失笑道:“我是说如果,假设!” “哦。”余舟忙道:“如果我是老爷,怎么样?” “你为什么醉心于让男子有孕?”裴斯远问道。 “可能是喜欢。”余舟道。 “喜欢?”裴斯远追问道。 “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我从前看过的电……话本里,说有人会喜欢死人,还有人喜欢身体残缺的人,有人喜欢看人哭,有人喜欢被人打,反正喜欢什么的人都有。”余舟道:“老爷非要让男子有孕,如果不是因为喜欢的话,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裴斯远也想过这个问题,显然也没得到更好的答案。 “怎么会有这种奇怪的喜好?”裴斯远道。 “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其实这种喜好,若是你情我愿也就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不关旁人的事。”余舟道:“可若是强迫无辜之人,那就太可恨了。” 裴斯远难得从余舟面上看出了点义愤填膺,伸手在他肩膀上一拍,道:“你说得对。” 余舟难得被他夸了,稍稍有些不大自在,忙避开了视线。 “你喜欢什么样的?”裴斯远状似无意地问道。 “我?”余舟想了想,掰着手指头道:“我喜欢高大、英俊、温柔、专一,还要不嫌弃我笨,对我好……”他说着自己倒是有点不好意思了,尴尬地笑了笑。 裴斯远听着他这些条件,一一对号入座了一遍,嘴角忍不住有些上扬。 “你不问问我喜欢什么样的吗?”裴斯远故作矜持道。 “我不好打听旁人的事儿。”余舟道。 裴斯远措辞都准备好了,被他这么一句话噎了回去,气得抬手在余舟脑袋上揉了一把。 两人回家后,裴斯远便带着余舟去了书房。 他让余舟帮他磨墨,自己则找出了一张新纸铺在案上。 余舟立在一旁好奇地看着,便见裴斯远在纸上写了好几行字: 四年前 赎一人,雌雄同体,活着 三年前 赎两人,雌雄同体,一死一活 两年前 赎四人,普通男子,一死,两失踪,一活 去年 赎七人,普通男子,一失踪,六活 今年 无,且归玉楼二月得一雌雄同体男子,未赎 “这是老爷赎的所有人?”余舟问道。 “嗯。”裴斯远道:“他从四年前开始在归玉楼赎人,一开始只赎雌雄同体的人。”裴斯远指了指纸上的前两行,道:“估计后来发现这条路行不通,第三年便开始赎普通小倌儿。” 余舟指了指两年前那一行,问道:“这一年一共赎了四个人,失踪了两个,死了一个,只剩一个还活着?” “这两个失踪的,应该都是死了。”裴斯远道:“老爷或许就是在两年前弄出了那种药,但不知是药力尚未完善,还是出了别的事情,试药的人连着死了两个。” 裴斯远在纸上划了几个圈,他记忆力极好,此前看过大理寺的卷宗后,便记住了这些被赎走的人的先后顺序。依着时间来看,两年前被赎走的后两个人都失踪了,确切的说应该是因试药而死,只是尸体被处置得比较稳妥,所以暂时没有发现。 “但是为什么去年的七个人里,六个都活着,只失踪了一个。”余舟道。 “因为他的药在连死两人之后改善了,所以去年这七个人都没死。”裴斯远道。 “可是……去年失踪了一个,他还活着吗?”余舟问道。 “你还记得归玉楼的管事说的话吗?”裴斯远拿手在最后那行字上一点,道:“老爷去年为了试药,几乎每隔一个月都要赎走一个人,但是从去年冬天到现在,过了半年时间,他都没继续赎人。” 哪怕归玉楼二月又来了个雌雄同体的小倌,老爷都没动静。 “这说明什么?”余舟茫然问道。 “说明去年失踪的最后这个人,成功了。”裴斯远道。 “成功?”余舟还是有些没听懂。 “成功有孕,并且稳住了胎。”裴斯远道。 余舟一怔,这才反应过来,道:“因为他前头试药的人都失败了,所以才会一直不断的赎人,最后这个人成功了,也就不用继续了?” “对。”裴斯远道:“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大理寺新发现的这两具尸体,掩埋的那么草率。” 余舟这么一听,又不懂了,问道:“他成功了,为什么就草率了呢?” 裴斯远被他这副傻乎乎的样子逗笑了,道:“因为他成功了,所以大意了,没再继续约束这些人。这两具尸体并不是他弄出来的,或者说不是他直接弄出来的,而是他先前借名赎人的买家,自己不小心弄死的。” 否则,以老爷行事谨慎的性子,不可能任由尸体草草掩埋露出破绽。 余舟闻言顿时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朝裴斯远道:“你好聪明!” 裴斯远被他一夸,险些笑出声来。 “后边的我都听懂了,老爷成功了……但是……前两天那两具尸体,跟这个有关系吗?”余舟问道,“不是说有一具尸体,腹中有个孩子吗?” 裴斯远目光落在那张纸上片刻,起身道:“走吧,再去一趟大理寺。” 余舟闻言忙赶在他后头,看向裴斯远的目光不由自主流露出了几分“崇拜”。 裴斯远若非顾不上逗他,这会儿定要好好在余舟面前找找场子。 两人去了大理寺,裴斯远便吩咐了仵作去重新查验第一具尸体。 “将他肚子剖开,看看里头有没有胎儿。”裴斯远道。 “啊?”陈喧不解道:“你有了新的发现?” “一个猜测,不一定对。”裴斯远道。 随后,他趁着仵作重新验尸的时候,将自己的思路朝陈喧说了一遍。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陈喧一拍脑门道。 “是余舍人提醒了我。”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一脸惊讶,显然不记得自己怎么提醒过裴斯远。 “你说有人喜欢死人,有人喜欢被打,而老爷就是喜欢让男子有孕,甚至不在意有孕之人到底是谁。”裴斯远道:“我此前只想过他或者是有这种嗜好,却没往深处想。” “你那么一说我才意识到,若这种喜好对他来说这么重要,他没理由从去年冬天开始突然就不赎人了。”裴斯远道:“唯一的解释只能是,他成功了。” 因为成功了,所以不必继续从归玉楼赎走新的小倌儿。 众人说话间,仵作来报。 果然在第一具尸体的腹中,也发现了有孕的迹象。 先前只是因为他小腹平坦,仵作才未曾察觉。 而人已经死了多时,若不剖腹,很难发现他腹中还藏着玄机。 “有没有可能,这两个人的死因并非是你先前推测的那般?”裴斯远问道。 “有。”仵作忙道:“我先前那般推测,只是鉴于这两人身体并没有致死的外伤,也没有中毒或者窒息的迹象,再结合严兴自己的供述,这才会得出先前的结论。但如今仔细一想,他们的死说不定和腹中胎儿有关。” 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他们两个有孕的时间能推测出来吗?”裴斯远问道。 “一个日子稍长一些,三月有余,一个日子稍短一些,约莫只有两月的样子。”仵作想了想,道:“再加上他们死亡的时间,估计一个是二月底怀上的,一个是三月中。” 余舟看向裴斯远,问道:“老爷如果去年冬天就成功了,为什么还要在二三月份重新让人试药?” “他不是让人试药,他是自己满足了之后,想让有同样喜好的人也试试。”裴斯远冷笑道:“他已经疯了,明知道这样可能会出纰漏,但还是这么做了。” 陈喧闻言朝属下吩咐道:“去将在归玉楼里赎出来的那些人全都抓来,请太医院的章太医和秦太医过来一趟。”若裴斯远所料不错,先前所有被赎出来之后还活着的小倌,说不定都得到了一枚药丸。 只是不知道有多少人像严兴一样,当真给自己家里的小倌儿喂了药。 “活着的那些小倌儿,都被喂了药?”余舟惊讶道。 “不一定。”裴斯远道:“如果他的药是去年早就成功了,那去年试过药失败的人,应该不会再被用药了,因为他们已经试过了。更有可能得到这种药的,是前几年那些人,因为彼时这个药还没彻底制出来。” 陈喧点了点头,道:“有道理,这次发现的两具尸体,就分别是两年前和三年前赎出来的人。” 众人在大理寺等了不到一个时辰,那些活着的小倌便纷纷被带了过来。 出乎意料的是,经过太医诊治,这些人竟无一有怀孕的迹象。 陈喧找人挨个审问了一番,这些人都表示近期并未被用过药。 更出人意料的是,这些人中有的人还在衙门里闹了起来,求陈喧快些将他们家老爷放回去。当然他们口中的老爷并非那位“老爷”,而是他们被赎身后养着他们的买家。 这些人因为借了身份给老爷赎人,所以如今都被关押在大理寺牢房里。 “不知道该说他们不幸还是幸运。”陈喧叹了口气道:“被老爷从归玉楼赎出来,虽试了药却躲过了一劫,有的甚至和如今的家主有了感情。” 裴斯远道:“他们并不知其中真相,于他们而言,只要如今日子比在归玉楼过得好,自无心去计较别的。” 就在陈喧派人将这些人送回去之后,有属下来报,说程府那个小倌儿重病在床来不了。 “就差他一个是吧?”裴斯远问道。 “是,别的都传唤过了。”陈喧道。 裴斯远想了想,道:“程家这个我没记错的话,是两年前赎出来的四人中,唯一还活着的那个。” “是他。”陈喧翻了翻案卷道。 “劳烦章太医陪我去程府走一趟吧。”裴斯远道。 陈喧闻言便明白了什么,忙吩咐人备了车马。 余舟却不明所以,直到被裴斯远带上了马车,都还稀里糊涂的。 众人去了程府,裴斯远命章太医去给那个重病的小倌号了脉。 半晌后,章太医从房中出来,叹了口气道:“有孕不足三月,胎死腹中。” “啊?”余舟惊讶道:“流产了?” “比这更要命。”章太医道:“他是男子,身体与女子本就不同,如今强行用药有了孕,腹中的胎儿死后,无法像小产的女子那般将死胎排出,所以……” “所以怎么样?”余舟问道。 “没法子,过不了多久大人也会死。”章太医道。 余舟第一反应这是不是得手术把死胎取出来? 可他随即意识到,这里是古代,没法手术。 所以那死胎等于是困在了那小倌体内,就像…… 先前那两具尸体一样! “所以我猜对了。”裴斯远道:“老爷至少给头几年这几个买家都送了药,只是有人没给家里的小倌儿用药。” 他将那页纸在心中过了一遍,朝人吩咐道:“去找陈少卿,告诉他三年前和四年前那两个活着的小倌,家主或许也收到过药,只是没用。让他言行拷问,务必问出药的下落,实在不行去找于小侯爷,借他的狗帮忙,一定要将药找出来。” 他倒要看看,到底是什么稀奇古怪的药,竟能弄出这么大的幺蛾子。 “哎,造孽啊。”章太医摇了摇头,道:“这个姓程的把人折腾成这样,如今又下了狱,家里这小相公眼看要死了都没个照应的。” 余舟闻言脚步一顿,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背后的那间小院。 他素来胆子小,怕很多东西,但他最怕的还是死亡。 哪怕经历过,也依旧怕得要命。 他想,里头那个小倌儿,应该也知道自己快死了吧? “我……”余舟伸手拽了拽裴斯远的衣袖,问道:“我能去看看他吗?” 裴斯远闻言点了点头,道:“我同你一起吧。” 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发觉里头光线有些昏暗,显得氛围很是压抑。 裴斯远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余舟则找出火折子,将屋里的油灯点着了。 “你们是谁?”榻上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 余舟一怔,跟在裴斯远身后走到榻边,这才看清上头躺着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 那青年面色苍白,长相不算特别出众,但看着倒也顺眼。 余舟看着他只觉得心里有些发酸,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没办法救这人的性命,毕竟就连章太医都说没法子。 可他面对着一个将死之人,也实在不知该如何安慰。 语言在这种时候显得太苍白了。 “你们是大理寺的人?”青年问道。 余舟看了一眼裴斯远,而后犹豫着点了点头。 “能不能帮我一个忙?青年问道。 “行,你说吧。”余舟道。 “等害我的人死了,你能不能去我的坟前告诉我一声?”青年道:“若我没有坟,你就去乱葬岗说,让孤魂野鬼给我捎个信儿也成。” 余舟闻言心里一酸,忙点了点头,道:“行,我答应你。” “多谢你。”青年朝他一笑,道:“小公子,你会有福报的。” 余舟闻言眼圈一红,朝他行了个礼,便转身出去了。 裴斯远跟在余舟身后,道:“放心吧,我会让陈喧派人来照应着,直到他……” “嗯。”余舟吸了吸鼻子,没再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等两人都出了程府,余舟才稍稍缓过来了一些。 “你会抓住老爷吗?”余舟问道。 “会。”裴斯远这次没逗他,回答得很干脆。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有很多话想朝裴斯远说,却又忍住了。 仔细想想,裴斯远虽看着不着调,但实际上做过的每一件事情,都是可靠的。 就像这一刻,裴斯远说会,余舟几乎毫不怀疑地就信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裴斯远生出了一种盲目的信任。 半晌后,余舟看向裴斯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等老爷被绳之以法之后,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给方才那个小公子上坟?” 似乎是怕裴斯远不同意,他又小声道:“我一个人去坟地,有点害怕。” 裴斯远原本还一肚子阴霾,看到余舟这副样子,一颗心登时就软了。 那一刻他突然特别想将他的余贤弟按在怀里揉一揉。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29 02:07:00~2022-03-30 00:15: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轩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轩嘎嘣脆、轩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笺 100瓶;两颗苗苗 91瓶;圭聿 65瓶;…、转运瞬间 50瓶;小冰、没钱买奶茶 30瓶;死人xz真晦气、玥、养兔子的拉比、24211555、嗨呀、天仙配、喝杯奶茶冷静冷静 20瓶;西山 19瓶;甜心茶茶酱 13瓶;把我杀了给大爷助助兴、柑橘亲了亲栀子花、一只小阿商、InT、爱吃草莓的乌龟、半窗疏影·竺绯、热心市民喝奶茶看八卦、爽朗的惰性固体、玦、月野叽、明仔、夏夏.苏琅然、晴之 10瓶;喵、2019AiGou 6瓶;好大一只皮卡丘、*引我入坑*^O^、瞄鱼、悦悦我心、土豆泥、浅沫、粥粥粥、白桃乌龙 5瓶;荼蘼、月黄泉、十一、谢酒玖 4瓶;我二舅、诗家小玄、蓝希森林 3瓶;橙子皮、望獸、亚力芝士多多德 2瓶;沐轻寒、海棠味的白猫、皎皎明月、萧逸的柠檬糖、月朗风清、白茶、58285548、holyqkr、涪歌、花桃桃、式责、流光 1瓶; 第38章 裴斯远那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 最终只抬手在余舟脑袋上轻轻揉了揉。 “行,我陪你一起去。”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当即松了口气,像是放下了一件很大的心事似的。 他心思单纯, 思维方式又比较独特, 所以在对待很多事情的时候,与旁人的观念便难免有所偏差。许多在旁人看来很重要的事情,到了余舟这里可能不值一提,而很多小事, 他反倒会看得很重要。 就像给这个小倌儿上坟一事, 到了余舟这里就成了天大的事情。 因为在他看来,那是一个人临死前留下的遗愿,他既然答应了人家, 自然不能食言。 当日从程府出来之后,裴斯远没带着余舟再回大理寺,而是直接回了家。 事情到了现在, 线索已经非常清晰了,然而要找到隐藏在幕后的老爷, 却并非易事。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余舟看着他,眼底满是信赖。 裴斯远伸手在他耳朵上一捏, 笑道:“饭得一口一口的吃, 事儿得一件一件的办, 接下来咱们先吃饭, 然后去沐浴睡觉, 案子的事情明天再说。” 余舟今日跟着他奔波了许久,这会儿倒也觉出累来了。 当晚, 两人一起吃过了晚饭后,便收拾一番各自睡了。 大概是白天情绪起伏太大, 这天晚上余舟睡着之后就做了噩梦。 他梦到自己遇到了那位老爷,对方手里拿着药,拼命往他嘴里塞。 余舟看不清对方的样子,却能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寒意在心头弥漫。他想起那两具尸体,想起今日见到的那个小倌儿,心中那恐惧便越来越大。 在剧烈的恐惧中,余舟几乎是出于本能,叫了裴斯远的名字。 仿佛对方就是他在垂死之际的救命稻草一般。 “裴斯远……救我!”余舟的声音几乎带上了哭腔,两只手无意识地胡乱抓着。 就在这时,他只觉手腕一重,似是被人握在了手里。 随后,手腕上被人握住的地方,渐渐有暖意传来。 那温度明明也不怎么明显,却像是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似的,通过他手腕慢慢浸入他的骨血,很快便将他从恐惧的噩梦中拽了出来。 “呼……”余舟大口喘着气,从榻上坐起来,这才发觉裴斯远正守在一旁。 “没事了。”裴斯远一手握着他的手腕,一手在他单薄的背脊上一下一下抚着,像是在给他顺毛一般。 “我梦到……我梦到老爷要给我吃药……”余舟颤声道。 他说着仿佛又想起了梦中的可怖场景,身体也忍不住有些发颤。 “这里是我家,没有人能伤害你。”裴斯远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着,语气也比平时更温柔,“你是知道的,我这么厉害全京城没人敢得罪我。” 余舟这会儿尚未完全清醒,只觉得身边的裴斯远令自己十分安心,便迷迷糊糊顺势将脑袋往他肩膀上一靠,心有余悸地道:“你一定要抓住他。” 裴斯远身体一僵,抚在余舟背后的手登时便顿住了。 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慢慢伸手将对方环在怀里,那动作别扭又僵硬。 他从前经常揽着余舟肩膀,可揽着人和抱着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前一种只是手臂和肩膀的接触,而后一种,则是两副身体的接触。 裴斯远第一次发觉,他余贤弟的身体,抱着的时候比看着更软。 明明和他一样也是个大男人,抱着怎么就这么软呢,他都不敢使劲儿,生怕把人抱疼了。 裴斯远一边感慨,一边又忍不住胡思乱想,暗道自己从前怎么就没注意过这些?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余舟稍稍缓过来了些许,脑袋离开了他的肩膀。 “睡吧。”裴斯远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臂,道:“天亮还早着呢。” 余舟点了点头,老老实实躺下,但目光却一直盯着裴斯远。 裴斯远拉过薄被给他盖好,见他窝在被子里只露出一颗小脑袋,看着可怜巴巴的。 “要不……我睡在你旁边?”裴斯远问道。 若是换了从前,余舟多半不会利利索索答应。 但今日他做了噩梦,正是害怕的时候,闻言不止没有拒绝,还主动往里挪了挪,给裴斯远让了个位置出来。 “这回不怕了,睡吧。”裴斯远躺在他身边,身体看上去有些僵硬。 若是余舟这会儿稍稍放松一些,就能觉察裴斯远面对他时和从前不大一样。 彼时的裴斯远,不仅能坦坦荡荡躺在他旁边,还能分出闲情逸致逗他。可此刻的裴斯远身体紧贴着榻边,两只手规规矩矩地叠放在自己身上,看上去简直不像他自己。 可惜余舟这会儿实在是没有多余的心思观察对方。 他翻了个身侧躺着,朝裴斯远道:“你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行。”裴斯远应道。 “我今天突然忍不住想,我命还挺好的,遇到的都是好人。”余舟道。 “你自己也是好人。”裴斯远道。 “那我就是个命比较好的好人吧。”余舟道。 裴斯远忍不住一笑,“你说你命好,那是因为你自己知足。若是换了不知足的人,定然要想,为什么自己是生在平平无奇的余府,而不是生在宰相府或者国公府?” “你遇到了我,莫名其妙到了御前,这若是换了会钻营的人,定要在御前好好表现一番,以求能升官发财。”裴斯远道:“可你呢,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从不知道上进为何物。” 但也正因他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反倒和裴斯远成了朋友,就连路知南都对他颇为喜爱。 余舟被裴斯远说得有些尴尬,小声辩解道:“我也……没那么不上进吧?” “嗯,在吃喝上反正是挺上进的。”裴斯远道。 余舟被他揶揄得满脸通红,翻了个身不吱声了。 裴斯远侧头看着他,没多会儿便听到他呼吸渐渐均匀,竟是又睡着了。 这会儿已经入了六月,窗外送进来的风都是暖的。 裴斯远粗略一算,他和余舟认识是在三月份,距今竟已两个多月了。 这时间在他脑海中一闪而过,令他心头猛地一跳。 裴斯远拧了拧眉,略一犹豫,凑到余舟身边,伸手在余舟小腹上轻轻探了一下。 很平坦,没有任何异样。 裴斯远松了口气,心中忍不住暗道,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老爷那药只是针对被赎买的小倌儿,再怎么也不可能下到余舟的身上吧? 再说,这次的事情是出在归玉苑,他和余舟那一次虽然也是在三月份,可地方却是在寻欢楼里。 裴斯远觉得自己八成是查案子查魔障了,竟然会冒出这样的念头来。 当夜,直到天快亮了,裴斯远才勉强眯了一会儿。 次日,陈喧那边传来消息,说在一个买主家里,找到了药,已经送到太医院了。 依着两位太医的反馈,这药的成分还挺复杂,估摸着得用个几日的工夫才能有结论。 与这个消息同时传来的,还有另一个消息,程府那个小倌,昨晚就死了。 裴斯远犹豫了一瞬,没将这个消息立刻告诉余舟,怕他情绪上接受不了。 左右这几日要等着太医的消息,裴斯远决定带着余舟找地方散散心。 他自己这些日子也焦头烂额,正好借机出去透透气。 “上回给我买木雕时赠送的花瓶,还在你家吧?”裴斯远问道。 “在呢。”余舟忙道。 “我让人去取回来吧。”裴斯远道。 “不是说要送给你伯父吗?”余舟问道。 “对啊,这不入了六月了吗?正好咱们去一趟侯府,将这寿礼给他送过去。”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这才想起来,上回余承闻说的平西侯寿辰,似乎就是月初。 当日用过了早膳,裴斯远便让人备了马车,带着余舟去了侯府。 平西侯府在京城南郊,是一处极为讲究的园子。 “你伯父家这么大?”余舟在京城住惯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气派的园子,感觉这规模得跟公园差不多了,光是走路都得走好一会儿才能到头。 “还行吧。”裴斯远淡淡一笑,道:“你还没去过我家呢,我家也挺气派。” 余舟一怔,问道:“你家不是在澡堂后头吗?” “狡兔三窟,那只是我的一个住处而已。”裴斯远道。 余舟一脸惊讶地看着他,感觉自己又刷新了对裴斯远的认知。 马车一进了侯府,门房便热情地迎了上来。 “公子您可是好久没来了。”门房恭恭敬敬地道:“侯爷最近一直念叨您呢。” “念叨我做什么?还嫌我不够惹他心烦?”裴斯远道。 “那哪儿能呢!”门房忙道:“侯爷在京城就您一个亲人,自然是惦记得很。” 裴斯远伸手将余舟从马车上扶下来,又朝门房道:“里头是我和余贤弟送给伯父的寿礼,你着人取下来,仔细着点,别磕坏了。” 门房第一次箭裴斯远带人回来,知道这人肯定与裴斯远关系匪浅,忙殷勤地朝余舟行了个礼。 今日余舟穿了一袭淡青袍子,头上簪着一支白玉发簪,整个人看上去气质出尘,与英武干练的裴斯远站在一处,竟透着一股莫名的和谐。 “寿辰还有两日呢,这就张罗上了。”裴斯远看了一眼院中新挂上的灯笼忍不住开口道。 “回公子,侯爷前些日子不是得了件宝贝么,这次想借着寿辰同众人分享一二,这才让咱们好好置办,莫要怠慢了宾客。”门房忙道。 裴斯远闻言不置可否,似乎对此事不大感兴趣。 余舟跟在他身后,问道:“咱们是来早了?” “故意早点来,省得回头人多了看着心烦。”裴斯远道。 他说着径直带着余舟去了侯府的前厅。 方才门房已经派人小跑着前去通报了,所以两人到了前厅时,便有管家迎了出来。 管家又是一阵热情寒暄,言语间满是对裴斯远的重视,若非余舟知道这平西侯是裴斯远的伯父,估计都要怀疑裴斯远是这个家里的小主人了。 “还知道回来呢?”两人刚一进屋,便传来一个威严的男子声音。 余舟吓了一跳,下意识脚步一顿,却觉自己拢在袖中的手被裴斯远隔着衣袖轻轻捏了一下,像是在安抚他。 “拜见伯父。”裴斯远朝他行了个礼,而后介绍了一下余舟。 余舟忙跟着行了个礼。 平西侯目光在余舟身上打量了一圈,眼底稍稍带了几分笑意,似是颇为满意。 “余舍人看着倒是斯斯文文,你既有这样的朋友,平日里也多学着点,别跟个浪.荡子弟一般。”平西侯朝裴斯远道。 “是。”裴斯远道:“侄儿定然好好跟余贤弟学着点。” 他这话外人听着没什么不妥,余舟听着却有些脸红,只因裴斯远至今为止只朝他请教过一样东西,那就是话本子,而且还是那种话本子。 平西侯倒是没盯着余舟不放,大概也是见他面皮薄,怕他不自在,于是很快将话题转到了裴斯远身上,又问了几句家常,语气倒是不似方才冷厉了。 裴斯远捡着自己想说的答了几句,不算太热情,但也不算敷衍。 余舟趁着他们说话的工夫,悄悄打量了平西侯一眼,见这个平西侯看着还不到五十的年纪,长相颇为周正,气势更是不凡,属于典型的威严型长辈。 大概因为是伯侄的关系,平西侯眉眼间和裴斯远还有些相似,但并不明显。 裴斯远长相更为俊朗一些,眉目间的锐气也更盛,不像平西侯那般温和内敛。 “侯爷,公子这次来特意给您带了寿礼呢。”管家从旁道。 他倒是没见着寿礼,但方才传话的人说了,他自然要借机先献殷勤。 平西侯闻言面色稍缓,问道:“你倒是有心,带了什么过来?” “嗨,家里人上街买东西时附赠的花瓶,我看挺好看,就给伯父带过来了。”裴斯远道。 他说这话时态度散漫,但一旁的余舟却在听到“家里人”这几个字时,心口猛地一跳。 余舟明明也没做什么亏心事,但这会儿便觉面对裴斯远的伯父竟不由有些心虚了起来。 “就知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平西侯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又道:“你爹前几日还来信,说让我替他好好管教你。我看你这副样子,就是因为没成家,家里无人管束着你。来日我做主让人请个媒婆,说什么今年也要将你的婚事定下来。” 裴斯远目光一滞,笑道:“伯父都说了,我这浪.荡样子就是烂泥扶不上墙,哪户人家能看得上我?再说了,我整日在外头厮混,身.子早已不清.白了,何苦去玷.污人家姑娘呢?” 余舟闻言吓得手心都冒出了冷汗,生怕裴斯远当场就指着他说是他夺了自己清.白。 好在裴斯远还有分寸,话说到这里就住了嘴。 但尽管如此,平西侯也让他气得脸都白了,竟直接让管家将人撵了出去。 “你伯父真生气了?”余舟问道。 “没事,他身子硬朗着呢。”裴斯远笑道:“你也听到了,我不气他,他就要给我说亲了,这事儿从我十六就提,烦都烦死了。” 余舟闻言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什么。 “我伯母过世得早,他这些年一直没有续弦,就爱收集些乱七八糟的玩意。”裴斯远道:“这次正好带你来看看热闹,要是有好东西,说不定能顺走几件。” 余舟:…… 你可真是人家的亲侄子啊! “你见了我伯父,有没有什么发现?”裴斯远问道。 “你和他长得有点像?”余舟问道。 “这是自然,他和我爹是兄弟,我们自然长得像。我想说的是,我们裴家的男人,即便人到了中年,外表气质那还是不输人的,不像有些男人到了年纪头也秃了,人也发福了。”裴斯远循循善诱地道:“很多人年轻时看着不错,过个几十年就不行了,所以看人啊……还是得看对方家里的长辈,这样才好判断这人几十年后的样子。” 余舟点了点头,道:“这倒是,你伯父看着还挺年轻。” “我到了四五十岁,肯定比他还硬朗。”裴斯远道:“而且我伯母都过世那么久了,他这些年一直洁身自好,不说续弦了,连个妾室都没有,可见我们裴家人都是从一而终,值得托付的。” 余舟有些茫然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为何一直在我面前夸你伯父好?我家里也没有适合给他续弦的人啊。” 裴斯远:…… 白说。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疯狂暗示 明天继续~ 感谢在2022-03-30 00:15:38~2022-03-30 03:3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飞飞喵喵 499瓶;式责 1瓶; 第39章 两人拜见过平西侯之后, 裴斯远便带着余舟去了住处。 裴斯远虽不常来侯府,但作为平西侯在京城唯一的亲人,他在侯府是有住处的。 平西侯大概是料到裴斯远会来给自己过寿, 所以提前命人打扫过他的住处。 两人在小院里歇了一会儿, 又用了午饭。 余舟饭后有些犯困,便又小睡了一会儿。 这回儿已经入了六月,午后天气稍稍有些热,裴斯远一直等到下午天气稍稍凉快了一些, 才带着余舟出门, 打算四处转转。 “你小时候在这里生活吗?”余舟问道。 “十来岁的时候来这里住过一阵子。”裴斯远道:“我伯父是个武将,教过我习武。” 余舟看向裴斯远,有些好奇地问道:“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我家经商, 可有钱了。”裴斯远笑道。 余舟心道,原来裴斯远是个富二代,怪不得出手那么大方, 花钱如流水,且在京城到处都是包年贵宾。 “我爹原想带着我经商, 但是我对那些事情没什么兴趣,再加上我幼时性子顽劣, 他也没空管教我, 就将我扔给了伯父。”裴斯远道:“后来我在京城待了几年, 就一直跟在陛下身边了。” 余舟想了想, 问道:“既然这样, 你和侯爷的关系不是应该很亲近?” “算不上。”裴斯远道:“我伯父总想约束我,但我这性子他也没办法, 日子久了就生分了。尤其我进宫之后,每年也只是逢年过节过来请个安。” 这个余舟倒是看出来了, 平西侯待裴斯远看着倒是挺亲近,但裴斯远对他这个伯父,却不知为何总带着点隐约的抗拒。哪怕这种抗拒虽被他隐藏在了顽.劣的表象之下,若是有心依旧能寻到蛛丝马迹。 换了从前余舟应该察觉不到,但他如今和裴斯远越来越亲近,对他的了解也比从前多了不少。 两人说话间,余舟肚子咕噜叫了一声。 裴斯远失笑道:“天没黑呢,又饿了?” “也还行。”余舟有些尴尬地揉了揉肚子。 裴斯远一脸无奈,拐了个弯带着他去厨房包了一份点心放到了他手里。 “带你去个好玩儿的地方。”裴斯远道。 余舟不明所以,一边吃着点心一边跟在他身后,到了后头的一处池塘边上。 “你伯父家也太大了吧,还有这么大一片池塘。”余舟惊讶道。 这会儿到了六月,池塘里的荷花零零碎碎开了一些,看着还挺漂亮。 余舟放眼望去,见池塘中间连着一座木桥,那木桥跨过了大半个池塘,连着湖心的一座小楼。那小楼看着得有两三层的高度,竟是建在湖心里的。 “走,带你去看看我伯父收藏的宝贝。”裴斯远道。 余舟这才想起来,他们来的时候,门房似乎说过,这次平西侯之所以办寿就是因为得了个什么有趣的藏品,想借机分享一下,想来这小楼就是平西侯收藏宝贝的地方。 余舟跟着裴斯远上了那木桥,往旁边的水塘里一看,稍稍顿住了脚步。 “这桥结实吗?”余舟问道。 “这池塘又不深,掉进去我也能给你捞上来。”裴斯远笑道。 他说着伸手拉住了余舟手腕,带着他朝着湖心的小楼行去。 那木桥虽然踩着吱嘎吱嘎,不过倒是挺结实,走起来也不怎么晃。 因为湖心那小楼里放着平西侯这些年来搜罗来的宝贝,所以小楼外头常年有护卫守着。 “公子,侯爷吩咐了,楼里尚未收拾利索,等寿宴的时候才能让人进来……”护卫朝裴斯远抱了个拳道。 “嗯。”裴斯远敷衍地应了一声,拉着余舟便大摇大摆地绕开护卫朝小楼里行去。 “公子,公子!”护卫见状也不敢拦他,只能你看我我看你,到最后索性放弃了。 余舟跟着裴斯远进了小楼,问道:“这样硬闯进来是不是不大好?” “确实。”裴斯远道:“不过我原本也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我伯父若是真要拦着我,这里该上个锁才是。” 他说着指了指门锁,那里空空如也,裴斯远上前一推,门就吱呀一声开了。 大概是为了迎接两日后的寿宴,这里明显是刚打扫过,里头看着还挺干净。 余舟进去抬眼一看,发觉这小楼的设计很别致,外头看着像是两三层的小楼,里头却只有一层,只是空间挑得很高而已。这小楼乍一看有点像塔形建筑,屋子中央是空的,周围靠着墙壁的地方则摆满了木架,上头用透明的琉璃箱放置着各类稀奇古怪的东西。 “这些玉器珠子,他最是看不上的,摆在门口的意思是谁喜欢谁拿走。”裴斯远随手拿了一块血玉朝余舟手里一扔,余舟手忙脚乱接住,吓得出了一声冷汗。 “你小心点!”余舟将那块玉小心翼翼放回去。 裴斯远看着他一笑,道:“这些东西确实没什么意思。” 他说着拉着余舟朝里走了几步,目光在这些琉璃箱里逡巡了一圈,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余舟走到最靠里的一处木架旁边,看着上头的东西问道。 那东西看着不过巴掌大小,外表像是一块大型琥珀,但里头的东西却被裹住了,看不大清楚。 “这东西放在最里头,应该是挺值钱的。”裴斯远说着就要伸手去拿。 余舟忙拉住他的手臂,道:“仔细看坏了。” 裴斯远见他那副紧张兮兮的样子,便收回了手。 “侯爷新得的宝贝不会是这个吧?”余舟问道。 “看着不像,这东西也没多大意思啊。”裴斯远又在屋内四处看了看,没什么新的收获。 余舟穿过外厅朝里看了一眼,见那里有一道楼梯,应该是通往屋顶天台的。 裴斯远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道:“这里能上去,我从前夜里爱偷跑上去看星星。” 裴斯远说罢便拉着余舟上了楼梯,不过令两人意外的是,屋顶的天台上并非是空的,竟有个人在上头。 那人一袭白衣坐在天台上,身前放了一个木架,上头摆着一把古琴。 余舟跟着裴斯远上去的时候,他手里正拿着布巾,仔仔细细擦拭着琴身。 “你……你好。”余舟尴尬地同那人打了个招呼。 对方冲他淡淡一笑,也回了句“你好。” “这把琴如果我没认错的话,是前朝的东西吧?”裴斯远开口道。 “裴副统领好眼光。”那人道:“侯爷这次可是花了好些工夫才将这琴弄回来。” 他说话的时候,目光一直落在古琴上,手里擦拭的动作并没有停,看起来很专注。 “你认识我?”裴斯远问道。 “裴副统领与侯爷眉宇间有些相似,不难认出来。”那人道。 裴斯远闻言挑了挑眉,没再说什么。 “你是琴师吗?”余舟好奇问道。 “嗯。”那人点了点头,道:“寿宴上,我会为宾客演奏这把琴。” 裴斯远目光在琴师身上打量了几眼,道:“我伯父向来不爱音律,这次倒是喜欢上听人弹琴了,有意思。” “人是会变得,侯爷从前不爱,如今却未必不爱。”琴师淡淡道:“裴副统领想必是与侯爷分别日久,倒是连侯爷近来的喜好都不如何关注了。” 余舟在一旁端详着琴师的手,见他手指白皙修长,一看就是适合弹琴的手。 “小公子,你喜欢听琴?”琴师觉察到他的目光,问道。 “我不大懂这些,就是随便看看。”余舟忙道。 “无妨,今日既有缘得见,我为你抚一曲吧。”琴师道。 余舟闻言受宠若惊,忙朝他道了谢。 便见琴师将手里的布巾收好,而后略一沉吟,便落指开始弹奏起来。 余舟不懂音律,对古琴就更陌生了,但他约莫能听出来,这曲子听着给人一种很放松惬意的感觉。若说曲子与奏琴之人的心境相合,那余舟估计这琴师的心境应该挺旷达的。 一曲终了,琴师抬眼冲余舟笑了笑,问道:“小公子听着如何?” “好听。”余舟拍了拍手,苍白地捧场道:“余音绕梁……” 他说罢,见那琴师还盯着自己,不由有些茫然。 随后他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手里剩下的小半包点心,试探地朝琴师问道:“你要尝尝?” 见对方没有否认,余舟便将点心往他面前一递,那琴师果真抬手拈了一块。 “多谢。”琴师手里拈着那块点心,又冲余舟一笑,道:“眼看要入夜了,夏夜池边寒凉,小公子仔细着了风寒,还是尽快回去吧。” 余舟闻言忙点了点头,略一犹豫,将手里剩下的点心都包好,放到了琴师的身边。 “你倒是挺大方。”从小楼里出来之后,裴斯远开口道。 “我估摸着他是饿了,一直盯着我的点心看。”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转头又看了一眼小楼的方向,眼底闪过一丝复杂。 两人离开小楼回到岸边,就遇到了来请他们过去用晚饭的家仆。 “跟你们家侯爷说,我们自己吃就行。”裴斯远道。 “侯爷等着公子和余舍人呢。”家仆忙道。 裴斯远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没拒绝,带着余舟跟在了传话的家仆后头。 饭厅里,饭菜已经摆好了。 平西侯正坐在桌前等着两人。 余舟白日里还没觉出什么来,这会儿见平西侯独自一人坐在那么大的桌子边,顿时对他生出了几分同情,暗道他人到中年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也挺不容易的。 “偷跑去湖心了吧?”平西侯朝裴斯远问道。 “伯父不是说咱们是一家人吗?我在自家怎么能叫偷呢?”裴斯远道。 平西侯闻言失笑道:“你就是无理争三分,怎么今日可看到我那宝贝了?” “没看出什么稀奇来。”裴斯远道。 平西侯眼底带着笑意,朝余舟问道:“余舍人呢?喜欢吗?” “我们听那个琴师弹了一首曲子,挺好听的。”余舟忙道。 “原本是打算让他在寿宴上弹奏,没想到让你们先听了去。”平西侯笑道,他说着又问余舟:“余舍人第一次来这里,可有看中的物件?” 余舟闻言一怔,心道我看中你还打算送我不成? 不待他开口,便闻裴斯远道:“他看中了你自里头那块琥珀。” “哈哈哈。”平西侯笑道:“余舍人果然好眼光,那东西是去年我刚得的,正喜欢着呢。不过余舍人难得喜欢,回头你们走的时候,我让人包好赠你便是。” “不不不……”余舟忙推辞道:“晚辈不懂这些,看看便罢,万不敢收,这么好的东西放我手里可是糟蹋了。” “你同我不必客气。”平西侯道:“我与斯远情同父子,你既是他的朋友,便将这里当成自己家吧。” 他说着示意一旁的家仆给众人布菜。 余舟虽然吃了点心,但这会儿早已又饿了。 他见平西侯与裴野都动了筷子,忙埋头开始吃东西。 “这鱼不错,余舍人尝尝。”平西侯示意家仆给余舟夹了一块鱼。 余舟朝他道了谢,刚夹起碗里的鱼,便嗅到一股剧烈的鱼腥味。 他当即胃里一阵翻腾,不受控制地干呕了起来。 裴斯远忙上前扶住他,一手帮他顺着背。 余舟尴尬不已,一边朝他摆了摆手,一边朝平西侯赔了个不是。 “余舍人这是怎么了?”平西侯关切地道:“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 “不是,是我老毛病犯了……”余舟内疚地道。 平西侯看了一眼余舟碗里的鱼,忙道:“定是这鱼没做好,鱼腥味太大,快撤了吧。” “不必了。”裴斯远看了一眼那只鱼,而后一把扶起余舟道:“他这会儿估计也吃不下了,我带他先回去休息吧。” 平西侯忙道:“也好,需要什么吩咐他们去做便是。” 裴斯远应了声,便带着余舟出了饭厅。 余舟这么一折腾,面色有些苍白,看着可怜巴巴的。 “还难受吗?”裴斯远问道。 “好多了。”余舟内疚地道:“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那个鱼不知道为什么那么腥,我一闻到就控制不住反胃……” “不必自责,你又没吐他碗里。”裴斯远道:“谁让他府上厨子这么差劲,连个鱼都做不好。” 余舟有些无奈,没明白裴斯远好好的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 他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暗道平西侯好不容易能和裴斯远团聚,却因为他连顿饭都吃不安稳。但看裴斯远这态度,余舟也不敢劝他说让他再回去,免得裴斯远又要发脾气。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来例假了肚子疼,太难受了,所以今晚只有一更,明天日个万补上哈~么么哒 感谢在2022-03-30 03:36:54~2022-03-31 00:46: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轩崽 2个;2019AiGou、三阿哥又长高了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iuqiu wang 50瓶;明月里、40619438 20瓶;宋小坠、一串数字 10瓶;*引我入坑*^O^、2019AiGou、山鬼、瞿末予、按爪爪、望獸、新一啊 5瓶;44594167、魔麟 3瓶;是静静子呀~ 2瓶;白茶、行槿、落雨无声、土豆丨出地球 1瓶; 第40章 裴斯远带着余舟回了住处。 余舟这会儿倒是不大难受了, 但他觉得自己方才吃饭的时候搅了局,这会儿便沮丧地垂着脑袋,像个做了错事的小孩子。 “是不是还在难受?”裴斯远问。 “不难受了。”余舟开口又想说对不起, 但想起方才裴斯远发脾气时的样子, 又忍住了。 他拿不准裴斯远不高兴的点在哪儿,又怕影响了对方的心情,所以也不敢问。 裴斯远一见他这副无所适从地样子,笑道:“一顿饭没吃饱, 又委屈上了?” “不是……”余舟想了想, 道:“早知道,我就不跟你一起来了。” “如果不想待在这儿,明天一早咱们就走。”裴斯远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余舟忙道:“我是……” 裴斯远抬手在他额头上一点, 道:“我知道你什么意思,我没你那么傻,是我自己想回去了。” “那你……不等给侯爷过完寿再回去吗?”余舟问。 “他这里又不缺我一个贺寿的, 再说你的贺礼不是已经送来了吗?”裴斯远笑道。 余舟想起那对破花瓶,顿时一脸窘迫。 今日他跟着裴斯远去看了平西侯的收藏, 便知道对方家里定然有不少宝贝,他那俩破花瓶估计扔到侯府库房里都嫌占地方。 “要不, 还是等侯爷过完寿再走吧。”余舟小心翼翼提议道。 裴斯远见他这幅样子, 挑了挑眉问, “为什么?” “你们伯侄俩好不容易见一面, 咱们要是就这么走了, 我觉你也会不高兴的。”余舟道。 余舟虽然不大了解裴斯远与他伯父之间究竟关系如何,但他想着两人毕竟血浓于水, 若是裴斯远当真半点不在乎对方,就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跑这一趟。 “所以你是怕我心里不高兴才想劝我留下?”裴斯远道:“心疼我啊?” 余舟闻言耳尖一热, 避开他的视线道:“我没说。” “还不好意思了。”裴斯远眼底带着笑意道。 两人说话的工夫,外头突然传来了侯府管家的声音。 裴斯远眼底笑意一敛,走过去开门一看,见平西侯正立在门口,一旁立着拎着食盒的管家。 余舟见是平西侯来了,忙起身过去行了个礼。 “我想着余舍人今晚也没吃饱,让厨房又弄了点清淡的小菜送过来。”平西侯笑道。 他说罢一旁的管家便将食盒送进了屋,放在了桌上。 裴斯远淡淡开口,“伯父费心了。” 余舟见状也忙跟着朝他道了谢。 “余贤弟,你在屋里等我一会儿,我同伯父说几句话。”裴斯远说着转身帮余舟整理了一下衣襟,右手的食指趁人不注意时在余舟唇上轻轻点了一下,那意思让他先别吃东西。 余舟耳尖一红,忙应了一声。 裴斯远无奈一笑这才出去,不过他并未带上门。 管家放下东西后便退出了小院。 裴斯远跟着平西侯走到了院中,停在一个能看到屋里情形的位置顿住了脚步。 “今日不高兴了?”平西侯问道。 “那条鱼什么意思?”裴斯远开门见山地道。 平西侯见他戳破,也不惊讶,笑道:“你对这位余舍人倒是挺在意。” “伯父若是好奇什么,直接朝我问便是,何必弄条鱼来捉弄他?”裴斯远道。 “你带着人来贺寿,却送我那么一对精挑细选的花瓶,就有礼数了?”平西侯失笑道。 “怎么伯父过寿对贺礼还挑三拣四?”裴斯远道:“您是盼着我与他们一样,去搜罗点奇珍异宝来讨您高兴?还是您府上银子不够花了,想让我帮衬一二?” 平西侯闻言有些无奈地看了裴斯远半晌,而后叹了口气。 “斯远,你是我侄儿,我待你如同亲子一般。”平西侯道:“你为何一定要与我这么生分?” “您只是想有个能摆布的人,并不是缺个儿子。”裴斯远道。 “伯父只想将最好的东西给你,有错吗?”平西侯道。 “您眼里的好东西,在我这里不值一提。”裴斯远道:“而我觉得好的东西,您也看不上。就像那对花瓶……我想着池塘里的荷花都开了,那花瓶做工虽粗犷了些,但瓶身是绿色正好衬荷花的颜色。但您只会觉得我送的东西不够别出心裁,是没有礼数,还借此来羞辱我的朋友。” 平西侯闻言一怔,而后苦笑道:“我并未羞辱他。” 裴斯远目光落在屋内,见余舟一直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虽然目光往食盒上看了好几次,却忍住了没吃,还时不时朝他这里看一眼,像是在盼着他回去似的。 “伯父,时候不早了,回去休息吧。”裴斯远道。 “你今日不高兴,只是为了那条鱼吗?”平西侯问道。 裴斯远看了他一眼,笑道:“您是觉得我会过问侯府的私事?” “你看出什么来了?”平西侯打量着他问道。 “你那楼里从不让外人进去,如今多了个大活人,还想让我看不出什么?”裴斯远有些嘲讽地道:“余贤弟提起那琴师的时候……” 裴斯远回想起在饭桌上余舟提到琴师时平西侯的目光,心情登时十分复杂。 那种眼神非常直白,带着掩不住的愉快,甚至还有点得意,像是忍不住想朝人炫耀似的。 尽管裴斯远不觉得他伯父人到中年找了个年轻的男.宠,有什么值得得意的地方。 一想到在饭桌上余舟竟还一脸单纯地与平西侯谈起那个琴师,裴斯远便有些不快。 “既然看出来了,怎么不问我?”平西侯道。 “怎么,伯父还想介绍我与他正式认识一下?”裴斯远冷笑道。 “会的。”平西侯说着朝屋里余舟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裴斯远看着他的背影,总觉得脑海中有个念头一闪而过,却有些抓不住。 屋内,余舟早已等得不耐烦了,见裴斯远进门忙一脸期待看着他。 “怎么就这么馋?”裴斯远笑着在他脸颊上戳了一下,这才走到桌边打开食盒,看了一眼里头的饭菜。 余舟见他拿起筷子将饭菜挨个尝了尝,那架势倒像是在试毒似的,不解道:“这饭不是侯爷送来的吗,会有什么问题?” “没问题,防人之心不可无。忘了我说过的话了吗?除了我之外,旁的人都得提防着点。”裴斯远将所有的饭菜都尝了一遍,这才将筷子递给他,道:“吃吧。” 余舟接过筷子,又问道:“你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裴斯远想了想,道:“不说了,没什么意思。” “啊?”余舟听他这么说,越发好奇,“到底怎么了?” 裴斯远随手捏了一块点心放在嘴里,本不打算朝余舟说这些,但想到余舟推心置腹与那琴师说话时的样子,心里便有些别扭。 他终究是不希望余舟被蒙在鼓里,于是闷声道:“今日还朝你夸我伯父用情专一,这一天都没过完就让他把我的台拆了。” “什么意思?”余舟问道。 “今日你见的那个琴师,是他养着的人。”裴斯远道。 “哦……”余舟忙道:“包年的琴师啊?只能弹给他听,不能给旁人弹琴是吗?” 裴斯远闻言顿时被他逗笑了,“你这聪明劲儿全用到了吃上?” 见余舟不解,他又道:“包年不包年不知道,但肯定不止给他弹琴,也和他做点别的。” 余舟见裴斯远那表情有些意味深长,顿时福至心灵,这下终于明白了,脸不由一红。 平西侯看着得有四五十了吧? 那琴师也不过二十来岁…… 余舟暗道,没想到裴斯远他伯父守鳏这么多年,如今竟玩儿起了老牛吃嫩草这一套。 “不过我性情可不随他。”裴斯远忙道:“我性子还是随我爹,我爹至今身边都只有我娘一个人,专一着呢。” 余舟埋头吃着东西呢,闻言敷衍地应了一声。 裴斯远见他吃得香,又忍不住拈了一块点心放进了嘴里,看起来心情很是复杂。 “回去之后,带你去我家看看吧。”裴斯远突然开口道。 余舟一边吃着东西,一边抬眼看他,问道:“哪个家?” “你没去过的那个。”裴斯远道。 余舟想了想,点头道:“行。” “去我家以后,给你点好处。”裴斯远又道。 “什么好处?”余舟话一问出口,立刻想起了裴斯远许久前要给他好处的那一回。 彼时,裴斯远认定了余舟喜欢自己,又念着余舟“力驳群臣”将他从大理寺牢房中弄了出来,于是脑袋一热,非要给余舟点好处。 余舟自己不知该如何朝裴斯远解释那误会,只能默认了裴斯远的猜测。 好在他急中生智,用“不做小三”的理由搪塞了过去。 可如今,余舟已经知道裴斯远和路知南并没有那种关系了。 若裴斯远要给他好处,他又该如何拒绝呢? 裴斯远一见余舟这副小脸通红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于是忍着笑朝余舟道:“让你试试我的手艺。” 余舟一听他说手艺,又想到上次的“好处”指的是什么,登时就想歪了。 “我……”余舟一张脸红得要滴血似的,小声道:“我不要,咱们还没……还没到那个地步,这也太快了,我还没准备好呢。” “没准备好?这还要准备什么?”裴斯远不解道。 “当然要准备了!”余舟道。 “你不是最擅长这个吗?怎么到了我这儿就得准备了?”裴斯远道。 “我什么时候擅长了?你胡说!”余舟红着脸反驳道。 “你不是最喜欢吃吗?”裴斯远道:“我跟我们家厨子学过几手绝活,你确定不试试?” 余舟:…… 原来是这个手艺啊。 裴斯远在余舟想歪了的那些事情上懂得并不多,压根没明白余舟后头面红耳赤的样子是为了哪般。余舟反应过来之后,直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暗道好在裴斯远知道的少。 次日,京郊的天气不大好,一早就下起了小雨。 裴斯远怕雨天赶路麻烦,便放弃了回京的打算,想依着余舟的意思勉强等到平西侯过完寿再走。 到了平西侯寿辰这日,侯府天刚亮就开始陆续有客人登门。 裴斯远不大想去应酬,便陪着余舟在房里窝了小半日没露面。 “你真的不用去看看吗?”余舟问道。 “不去。”裴斯远道:“除非你陪我一起。” “那算了。”余舟也不大愿意见人,他不知道来平西侯贺寿的都是些什么人,生怕遇到先前在宫里的罪过的人。毕竟他上次在御书房为了裴斯远“力驳群臣”可是没少得罪人。 “寿宴几时开始?”余舟问道。 “午时之前应该就会安排宾客先去小楼里看他的宝贝。”裴斯远道。 “那咱们要不要一起去?”余舟问道。 “去吧。”裴斯远不知想到了什么,道:“我这趟过来,原本便想看看都有谁会来,这会儿正好人齐,咱们看一眼就回去了,不陪他们一起用饭。” 余舟原本想到要和那么多勋贵一起吃饭,还挺紧张的,听裴斯远这么一说登时松了口气。 “你去见他们是有事情要做吗?”余舟问道。 “也不是。”裴斯远道:“如今朝中的人应该都知道我在查归玉楼的案子,若是涉事的人骤然见到我,说不定会露出马脚。” 裴斯远这想法纯属碰运气,倒也没想到能有什么收获。 但平西侯过寿,是除了早朝之外,难得能将各路勋贵凑到一起的时机。 他想着反正来一趟也没损失,这才动了这个念头。 时辰差不多的时候,平西侯特意遣了府里的管事来叫裴斯远和余舟,似乎生怕他们不去似的。 裴斯远带着余舟一道去了那小楼,远远便看到那处很是热闹。 余舟跟在他身后,看起来有些紧张,裴斯远见状便伸手在他手腕上捏了捏。 “不舒服?”裴斯远问。 “我昨晚做了个梦,这个木桥……”余舟话到了嘴边,觉得不大吉利又咽了回去。 裴斯远失笑道:“梦到桥塌了?” 余舟点了点头,道:“梦肯定都是反着的。” “但愿吧。”裴斯远说着略一犹豫,伸手牵住了余舟的手。 他的手比余舟大了一圈,掌心和手指上都带着薄茧,覆住余舟手背时带着些许微痒,令余舟下意识想抽.回手。 “我拉着你,这样桥塌了你也不会掉水里。”裴斯远凑到他耳边道。 余舟手背不断传来的温度令他有些不自在,但对方的话又让他生出了几分安全感。 “被人看见不好吧?”余舟四处看看了。 裴斯远凑近了他,两人的衣袖就此纠缠在一起,将他们紧握着的手掩在了袖中。 “你离我近一些,旁人就看不出来了。”裴斯远笑道。 余舟对他的话丝毫没有怀疑,闻言忙朝他身边凑了凑。 裴斯远带着他穿过木桥直奔小楼而去。 宾客们一见到裴斯远,反应各不相同,有的是带笑寒暄,有的则很是惊讶,似乎没料到他会来。 “这里是不是和前天不大一样了?”余舟小声问道。 “多了个高台。”裴斯远道:“他打算让那个琴师,在这里奏琴。” 余舟看着那高台,道:“看来侯爷确实挺在意那把琴,为了展示辛辛苦苦弄来的琴,不仅让人专门弄了个高台,还要让他的……让那个琴师亲自演奏。” 裴斯远闻言一怔,目光落在那高台上,眼底登时闪过一丝凌厉。 “你没事吧?”余舟感觉裴斯远握着自己的那只手骤然紧了一下,捏得他手都有些发疼。 裴斯远看向余舟,眼底还带着未曾掩去的情绪。 “怎么了?”余舟紧张地问道。 裴斯远顾不上回答他,目光在厅内一瞥,走向了昨日余舟看过的那枚琥珀。 但不知为何,原本放着琥珀的那只琉璃箱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余舟带来的那对花瓶,里头还插着几支新摘的荷花。 “这……”余舟见自己送给平西侯的破花瓶被摆在了原来最重要的位置,顿时臊得满脸通红,小声朝裴斯远道:“你伯父为何要把这对花瓶摆在这里?” 裴斯远看着那对花瓶,目光落在那几支新摘的荷花上,目光看着比方才更凌厉了几分。 “你们在这儿呢?”平西侯的声音从两人背后传来。 余舟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想抽回被裴斯远握着的手,但不知为何,裴斯远反倒将他的手攥得更紧了些。 “怎么样?喜欢吗?”平西侯看向裴斯远,笑道:“那日你说过那番话之后,我便让人折了几支荷花,发觉确实很衬这花瓶。你说的没错,这的确是很有心的贺礼,此前我不该那般误会你。” 裴斯远拧眉看着平西侯,表情满是戒备和审视。 平西侯却像是没看出他的异样一般,依旧和颜悦色地道:“放松点斯远,伯父今日也给你预备了好东西。” 他说罢看向余舟,笑道:“哦对了,那只琥珀你不是说喜欢吗?我让人包好了,放到了你们房里,走的时候别忘了带。” 余舟正想拒绝,平西侯却没再多说什么,笑着睨了裴斯远一眼便走了。 “他……”余舟正想开口,便见裴斯远面色极其难看。 “你没事吧?”余舟反手在他手上捏了捏,问道。 裴斯远稍稍收敛了眼底的情绪,哑声道:“走。” “现在就走吗?”余舟问道。 不待他话音落下,裴斯远便牵着他的手大步朝外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琴音。 “琴师?”余舟小声道。 裴斯远顿住脚步,转头看向高台,果真看到一袭白衣的琴师端坐台上,正在抚那把琴。 他修长的指尖在琴身上不住按压拨弄,琴音便如流水般淙淙而出。 这曲子与那晚余舟听过的似乎是一支曲子,但不知道为何,如今余舟再听却没了那样的心境。 那日的琴声给人一种旷达洒脱之感,今日却莫名带着几分铿锵,哪怕余舟不懂音律,也听出了几分差别来。 裴斯远看向台上那琴师,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余舟不明所以,只觉得心中有些不安,便下意识朝裴斯远身边又凑了凑,身体几乎与对方挨到了一起。 “好!” 过了不多时,台上的琴音一收,众宾客当即忍不住齐声喝了一句彩。 随即,便有人开始吹捧起了平西侯的这把琴。 平西侯走到高台边拾级而上,走到了琴师的身边。 他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道:“诸位今日只当这琴才是我花力气搜罗来的宝贝吗?” 他话音一落,众人不由一怔,随即都面露不解。 平西侯在众人的目光中,朝琴师伸出了一只手,眼底带着不加掩饰地笑意。 琴师略一犹豫,将自己的手递到了平西侯的手中。 这下众人恍然大悟,竟是纷纷开始朝平西侯道谢。 大渊朝好男风的人不少,平西侯丧妻多年,如今转了性子不知从哪儿弄了个男宠,众人虽惊讶,但也都见怪不怪,顶多回去之后在背后揶揄几句,当着面自然还是要说场面话的。 余舟看向裴斯远,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场面有些尴尬,又有些诡异。 “走吗?”余舟问道。 裴斯远拧了拧眉,没有做声,只目光一直落在琴师身上。 琴师今日依旧和昨日差不多,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衫,那白衫是广袖的长袍,穿在他身上松松垮垮,不过并不难看,反倒挺符合他的气质。 其实仔细看去,这琴师的长相也只能算中等偏上,不丑,但也绝对算不上是美人。 平西侯牵着琴师,朝众人说了几句什么,余舟心思烦乱,压根也没听。 就在他转头看着裴斯远走神之际,便见对方瞳孔骤然一缩,像是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地事情。 与此同时,只听“砰”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从高台上落了下来。 余舟转头看去,发觉台上的平西侯不见了,只剩琴师还站在那里。 而此时他身上的白衫沾着红色的血迹,但那血迹显然不是他的。 余舟看向台下,这才发觉平西侯正被一堆人围着,想来那血定然是他的了。 “快叫大夫!”不知是谁喊道。 随即有人匆匆跑着出去了。 琴师立在台上,手里握着一把带血的匕.首。 大概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侯府的护卫都有些不知所措,执着刀一时也不知该上前将人直接捅了,还是要先拿下。 “他……”余舟怔怔看着琴师。 便见对方将身上染了血的白袍慢慢褪下来,露出了里头贴身的中衣,以及高高隆起的小腹。 大概是这一幕冲击力太大,又或许是因为没看到平西侯受伤的过程,余舟此时竟没顾上害怕。 “是他……”余舟喃喃道:“那个人是他?” 老爷试药成功,且已经有孕六月有余的人,是琴师。 那老爷不就是……平西侯? 余舟终于明白了裴斯远方才的异常是源自何处。 他那么聪明,定然是在方才就发现了端倪。 余舟只觉心里有些发闷,忍不住反手握住了裴斯远的手。 在场的宾客这会儿也看到了琴师高高隆起的小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继续关注平西侯的伤势,还是该弄清楚高台上这挺着肚子的男人是怎么回事。 琴师立在高台上,目光与余舟遥遥相望,眼底带着一抹余舟看不大真切的情绪。 那一刻,余舟骤然想起了昨日他抚的那首曲子。 怪不得当时那曲子的情绪听起来那么恣意洒脱,想来对方在那个时候就想好了今日之举。余舟不知道他用了多久的时间,取得了平西侯的信任,让对方误以为他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一切。 而平西侯大概是太过自负,又或许是急于想朝人展示自己的“成果”,于是挑了这么个好日子。只没想想到,琴师蛰伏数月,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要在平西侯最得意的时候,做个了断。 “他要……”余舟瞥见琴师握着匕首的手微微一紧,失声喊道:“等一下!” 大概是他这声吼太过惊天动地,高台上的琴师果真被他震住了,怔怔看着他一时也忘了自己要干什么。 在场所有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余舟,但余舟太过紧张根本就无暇留意。 他只盯着琴师握着匕首的手,生怕对方立刻就要将自己活生生捅死。 “你现在死了太亏了!”余舟道。 他嘴向来笨得可以,这会儿紧张又着急,更是话都说不溜了。 “万一在下头又遇到他……多晦气啊!”余舟道。 琴师:…… 众人:……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 感谢在2022-03-31 00:46:47~2022-04-01 00:00: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 2个;晋江男科副主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迪度 30瓶;昭木、呵呵 20瓶;四肢健全莘童是也、老爷、听说停电了?、木盡 10瓶; 雨露 8瓶;XYY 6瓶;絕对不吃東瓜、雪人、喵 5瓶;2019AiGou 4瓶;Haksu 2瓶;是静静子呀~、莳玖、一尘不染、蘇不想、流光、沐轻寒 1瓶; 第41章 余舟这话说的虽然糙, 却正中了琴师的心坎。 只见他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生死未卜的平西侯,目光露出了几分厌恶。 “我听人家说……”余舟紧张地咽了口吐沫,又道:“黄泉路又长又窄, 一起死的人要走好长一段呢。” 裴斯远这会儿也稍稍恢复了冷静, 状似无意地附和道:“你这个时候要是想不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给我伯父殉情呢。” 琴师闻言目光一凛,狠狠瞪了裴斯远一眼。 裴斯远见状便知道他已经放弃了寻死的念头。 人在打算自戕的时候,大都需要鼓足很大的勇气, 那种勇气甚至比杀人更难, 毕竟刀是要捅在自己身上。所以这种时候,若是错过了勇气最足的时刻,再提气足够的勇气就会变得很难。 裴斯远没继续盯着他, 而是毫不在意地朝一旁的侍卫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将宾客都送走。 平西侯寿辰出了这样的事情,如今人还生死未卜, 这寿显然是没法继续过下去了。 至于这些人今日会有什么样的心思,出去会如何编排今天的事情, 这就不好说了。 但裴斯远这会儿显然顾不上这些,眼下他正焦头烂额。 说话的工夫, 便有人将大夫叫了过来。 趁着大夫给平西侯诊治的时候, 余舟走到了高台旁边。 琴师依旧立在原处, 手里还握着那把匕首, 但眼底的决绝已经消退了不少。 裴斯远瞥了一眼地上生死未卜的平西侯, 什么都没说,只守在余舟身边, 大概是怕琴师有异动对余舟不利。 “这件案子……”余舟说着看了一眼裴斯远,那意思是询问他自己能否朝琴师透露。 裴斯远朝他点了点头, 示意他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余舟稍稍放下心来,这才继续道:“这案子大理寺的陈少卿已经查得差不多了,我们都知道你才是受害人。你放心,陈少卿定然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呵。”琴师冷笑一声,道:“一丘之貉罢了。” “不是的,你相信我,这个案子是裴副统领帮着陈少卿一起办的……” 琴师目光在裴斯远身上一瞥,道:“你不会以为他是什么好人吧?” “他当然是好人。”余舟道:“若他是坏人,你杀了他伯父,他焉会留你活到现在?” 裴斯远觉察到了琴师的敌意,稍稍将余舟挡在自己身后,朝琴师道:“你若想死,没人拦着你。不过你如今这个样子,最坏也不过是个死,若你够聪明,至少该给自己一个机会。” “对啊!”余舟忙道:“你现在要是死了,回头就是有人想给你公道,你也看不到了啊!” 琴师闻言目光落在平西侯身上,冷笑道:“那我就等他死透了再说吧。” 他说罢将手里的匕首丢在了地上,裴斯远见状示意护卫上前将他控制住了。 “小心点他的肚子。”余舟忙道。 那几个护卫倒也有分寸,没敢太粗暴。 毕竟他们现在也没弄清楚状况,他们家侯爷刚宣布了这人的身份,这人就行了凶。关键他挺着个肚子,这肚子里万一是侯爷的,那…… 这帮护卫简直一个头两个大,显然也不知该如何处置琴师才好。 好在他们不用负责断案,只要把人看好就行。 裴斯远吩咐人将琴师暂时看管了起来,这才看向了地上的平西侯。 余舟能感觉到,裴斯远似乎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对方,所以一直在试图逃避。 毕竟自己的伯父竟然就是害人无数的变态老爷,这换了谁只怕都很难接受。 而如今平西侯又生死未卜,裴斯远那心情定然十分复杂。 “如何?”裴斯远问道。 “回公子。”大夫朝裴斯远道:“侯爷这伤处正在要害,只怕这次……” 裴斯远闻言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点了点头。 “您看要不要进宫找个太医来瞧瞧?”大夫提议道。 “去吧。”裴斯远道:“再让人去一趟大理寺,让陈少卿带人过来一趟。” 如今平西侯出了事情,府里能拿主意的只有裴斯远,管家闻言忙依言让人去办了。 从小楼出来之后,裴斯远的面色便极为难看。 余舟暗道,自己昨晚梦到桥塌了,没想到竟是这个塌法。 “公子,您不陪着侯爷吗?“管家朝裴斯远问道。 裴斯远看了他一眼,道:“你们陪着吧,我累了。” 管家见他面色不大好,也没敢再多问,只能吩咐人去将床铺抬过来,暂时将重伤的平西侯安置在小楼里,生怕挪动之后人死得更快。 “我幼时刚来京城时,他挺好的。”裴斯远开口道:“后来他去了一趟边关,立了军功,回来之后人就变了。变得很喜欢控制旁人,总想让我依着他,凡事都要安排我。” 裴斯远自幼便是散漫的性子,连他亲爹都管不了,更何况是平西侯? 于是,在平西侯对裴斯远控制欲爆棚的那些时日,裴斯远没有被驯服,而是离开了他。 “从前倒是没想过,现在看来他就是在从边关回来之后,才性情大变的吧。”裴斯远道:“可惜我与他越来越疏离,丝毫没有察觉异样。若我一直待在他身边,或许……” “若你一直待在这里,说不定你也要疯了。”余舟道。 裴斯远叹了口气,看起来十分疲惫。 余舟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裴斯远反手握住他的手,用力到将余舟捏得都有些疼了。 “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儿?”余舟问道。 裴斯远闻言骤然想到了平西侯说过将那枚琥珀送到了他们的住处。 他今日在意识到平西侯可能是老爷之时,就有一种强烈的预感,那琥珀里头装着的,八成不会是好东西。但他没敢朝余舟说,怕余舟胆子小害怕,毕竟那日余舟曾近距离看过那东西。 “不回去,在外头待一会儿吧。”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拉着他走到一块大石头边上坐下。 “害怕了吗今天?”裴斯远问道。 “没顾上。”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淡淡一笑,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下。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侯爷他不对劲的?”余舟问道。 “其实我早就该发现了,但是我一直没敢往他身上去想。”裴斯远道:“老爷做了这么多事,光是从归玉楼赎出来那么多人,就要花费不少银子,寻常人是肯定做不了这些事的。” 这就说明,这个老爷在京城,必然是有一定的财力和地位的。 有了财力才能轻而易举地赎人,有了地位才好掌握京城这些有特殊癖好的勋贵。 再加上此事涉及到的问题极为隐秘,若是有家室的人,只怕很难悄无声息地做这些不被发现。所以家中没有妻儿老小的人,则是最可疑的。 平西侯几乎符合了所有条件。 但裴斯远是他亲侄子,不到万不得已,他怎么可能轻易怀疑自己的伯父是老爷? “我真正确认这一点,是你先前在小楼里,朝我说的那句话。”裴斯远道。 当时余舟看着高台朝他说: “看来侯爷确实挺在意那把琴,为了展示辛辛苦苦弄来的琴,不仅让人专门弄了个高台,还要让他的……让那个琴师亲自演奏。” 余舟不解道:“这句话哪里有问题?” “我们此前一直以为他得的宝贝是那把琴,但实际上不是。”裴斯远道:“他要朝众人显摆的,是他自以为是的‘杰作’,是琴师这个人。” 老爷花费了那么大的代价,只成功了这一个,自然是视若“珍宝”。而他明知道裴斯远在查这个案子,但为了满足自己抑制不住的得意,依旧不惜冒险让琴师露面。 因为琴师已经有孕六月余,若他不借着过寿的名义展示,往后便找不到更合适的时机了。而以他这种已经极近疯狂的状态,让他按捺住“分享”的欲.望,几乎是不可能的。 当时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裴斯远第一反应便想到了那枚琥珀。 先前他看那琥珀的时候,就觉得有些奇怪,但一时并未想通。 今日才恍然大悟,那琥珀里头装着的,是个尚未成型的胎儿。 先前失踪的那几个小倌里,定然是有人也曾成功有孕过…… 念及此,裴斯远目光中不由又闪过一丝戾气。 他有些想不通,为何对方要将那枚琥珀送给余舟? 就因为余舟说了一句那东西看着有趣? 还是说……对方担心自己发觉异样,在借机警告他不要继续查这个案子了? 想来平西侯这一次,定然是觉得自己万无一失的。 毕竟他偏执又自负,对琴师的示好丝毫没有戒备。 今日若是没有这个变故,他便可以按着自己的计划,有惊无险地在众目睽睽之下展示他自己的得意“之作”。而琴师虽然已经显怀,但身上穿着宽松,再加上一般人也不会去怀疑一个男子有孕,所以几乎不会露出破绽。 哪怕裴斯远觉察出异样,有了他的警告,说不定也会收敛。 毕竟在他看来,裴斯远到底是自己的侄子…… 可他千算万算,没想到对他佯装百依百顺的琴师,竟会反咬一口。 倒真是应了那句话,多行不义必自毙! “我还是不大明白,你怎么通过我那句话,就知道他要展示的是琴师,而不是琴?”余舟问道。 裴斯远看向他,眼底带着十足的耐心和纵容。 “记得吗?我和你说过,琴师是我伯父的人。”裴斯远问道。 “嗯。”余舟点了点头。 “那天晚上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他提到琴师的时候,目光里带着那种掩饰不住的喜悦和得意。”裴斯远道:“当时我误将那种目光,理解成了爱意。” 裴斯远手指在余舟手背上轻轻摩挲着,细细朝他解释道:“但是今日你朝我说的时候,我突然意识到,若我伯父是真喜欢他,喜欢到愿意让他在自己的寿宴上弹奏那把来之不易的琴,那为何……那日咱们吃晚饭的时候,管家没有叫着他一起?” “也许是给他送了饭呢?”余舟问道。 “咱们从小楼里出来的时候,饭厅里的饭菜已经做好了。”裴斯远道:“可是管事的叫咱们用饭时,手里空空如也,并未给他带过去。” “一个人如果真将另一个人放在心上,怎么会舍得让他挨饿?”裴斯远道。 “哦,我懂了。”余舟终于恍然大悟。 裴斯远望着他淡淡一笑,问道:“你这会儿饿了吗?” “不饿。”余舟摇了摇头,心道都到了这种时候了,裴斯远竟还有闲心管他饿不饿……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爱上一块木头怎么办?宠着呗! 感谢在2022-04-01 00:00:47~2022-04-01 02:13: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逸君 10瓶;甜心茶茶酱 5瓶;久安 3瓶; 第42章 去京城传信的护卫快马加鞭, 不到黄昏时便将陈喧请了来,随行的还有秦、章两位太医。 裴斯远的亲随杨鸣闻讯也带了一队人过来,大概是怕有什么变故, 以便随时策应。 “侯爷如何了?”陈喧一见到裴斯远便朝他询问道。 “在小楼那边, 有府里的大夫看着呢。”裴斯远略一思忖,朝余舟道:“你带着章太医去看看琴师吧。” 余舟闻言不疑有他,忙应声带着章太医朝安置琴师的所在行去。 琴师今日虽未受伤,但到底有孕在身, 受了那么大的刺激, 还是让太医看看更稳妥。 “杨鸣,你跟着余舍人一起,提防着点那个琴师。”裴斯远道。 杨鸣闻言忙应声而去, 将带回来的人都留给了裴斯远。 陈喧看了一眼余舟的背影,问道:“故意把他支开的?” “事情太复杂,不想吓着他。”裴斯远说罢朝陈喧道:“你让人在侯府搜一搜, 说不定能找到先前失踪的那几具尸体。” 陈喧闻言一怔,表情倒也不算十分惊讶。 裴斯远着人去叫他过来时, 并未传什么话给他。 不过以他对裴斯远的了解,再加上来人言及琴师有孕一事, 他路上已经推测出了大概。如今听裴斯远这么一说, 正好印证了他的猜测。 “老爷是……侯爷?”陈喧问道。 “你亲自问他吧。”裴斯远道。 陈喧没再多问, 便吩咐了人去搜查侯府。 裴斯远则引着陈喧和同来的秦太医一起朝小楼的方向行去。 “对了。”裴斯远想起了什么, 脚步一顿, 朝旁边跟着的一个亲随道:“找个府里认路的人带你去我住的地方,屋里有一枚巴掌大的琥珀, 仔细收好了,那是物证。” “是。”那亲随忙应声而去。 “什么琥珀?”陈喧不解道。 “一会儿见了你自己看吧。”裴斯远道。 他一想到那东西是平西侯原本打算给余舟的, 目光便不由一冷,显然对此事耿耿于怀。 众人到了小楼中时,平西侯已经被安置在了临时搬来的榻上。 侯府的大夫在一旁守着,紧张得满头是汗。 “如何了?”裴斯远开口问道。 “公子,您可回来了。”大夫忙道:“侯爷方才醒了一会儿,说要见您。” 裴斯远目光落在平西侯身上,见对方双目紧闭,面色很是苍白。 若非他胸口还在微微起伏,裴斯远都要忍不住怀疑他可能已经死了。 “秦太医,请吧。”裴斯远道。 秦太医闻言忙上前替平西侯诊了脉,又检查了伤势。 大夫将他受伤的情形以及自己如何处置的伤口都朝秦太医说了一番。 秦太医点了点头,表情看起来很是凝重。 “如何?”陈喧问道。 “侯爷这伤在要害,又失了太多血,此番怕是……”秦太医叹了口气道。 裴斯远眸光微动,却没说什么。 “没有法子了吗?”陈喧问道。 “老夫只能给他施针,让他再清醒一时半刻,或许能和裴副统领说上几句话。但除此之外,老夫实在是无能为力了。”秦太医道。 陈喧看了一眼裴斯远,而后开口道:“那就劳烦秦太医了。” 秦太医闻言忙打开自己随身带着的药箱,从里头取出了银针,然后又让侯府的大夫帮忙,将平西侯的上衣除去。 片刻后,平西侯呼吸一重,果然醒了过来。 “裴副统领,长话短说,只怕时辰有限。”秦太医忙道。 裴斯远闻言上前几步,走到了平西侯身边。 “斯远……”平西侯看着他,有气无力地道:“我差一点就成了。” “是啊,谁能想到平日里任你摆布的琴师,会突然朝你发难?”裴斯远道:“你太自负了。” 平西侯眼底闪过一丝不甘,喃喃道:“老天都不帮我。” “人又不是木偶,哪里会心甘情愿任你摆布?”裴斯远道:“过了这么多年,你竟始终不明白。” “说什么都晚了。”平西侯有气无力地道。 “为什么要这么做?”裴斯远问。 “为什么?”平西侯看向裴斯远,笑道:“高兴,就做了。人活在这世上,总得有点能让自己高兴的事情,否则活到一百岁又有什么意思?” “让你高兴的事,就是枉顾他人性命?”裴斯远拧眉道。 “我为大渊付出了那么多,取几条性命又如何?”平西侯道。 裴斯远闻言差点被他气笑了,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他的伯父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你当初为国征战,竟是为了今日能肆意取无辜之人的性命?”裴斯远问。 平西侯看向他,冷笑道:“你跟着陛下都学乖了,你整日为他奔波,遭尽朝中人的漫骂诋毁,你得到了什么?这世上真心待你好的,只有与你血浓于水的人……” 他说着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原本苍白的面色登时被憋得有些发红。 “帮你炼药的蛊师在哪儿?”裴斯远问道。 “呵呵。“平西侯无力一笑,道:“知道为什么荷花池里的荷花开得零零落落吗?那蛊师的尸体想必是有毒……将池里的荷花都毒死了大半。” 在场的人听说荷花池里有尸体,不由都有些脊背发寒。 要知道他们如今所在的这个小楼,就是在荷花池里的,也就是说那尸体可能就在他们脚下。 “斯远……”平西侯大概也意识到自己大限将至,伸手突然抓住了裴斯远的衣摆。 裴斯远俯身看着他,目光中满是失望和痛苦。 “别怪伯父……这世上只有我……会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平西侯看着裴斯远,一句话尚未说完,便咽了气,至死一双眼睛都没闭上。 裴斯远怔怔看着他半晌,最后伸手帮他将双目合上。 “裴副统领,节哀顺变。”陈喧朝他开口道。 裴斯远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那里。 “找人在池塘里捞一捞吧,说不定都在里头呢。”裴斯远立在小楼外头,看着眼前的池塘道。 陈喧当即便吩咐了人去池塘里捞尸,若裴斯远所料不假,失踪的三个人和蛊师,说不定都在里头。 “你为什么一早便觉得他会把尸体藏在侯府?”陈喧问道。 裴斯远道:“老爷那么谨慎,藏尸体最稳妥的地方,自然是自己家里。” “可惜他最后还是大意了。”陈喧道。 若他能按捺住自己想要炫耀的念头,大概直到琴师腹中的胎儿足月,也不会有人发现。 “裴副统领,陈少卿。”两人身后突然传来秦太医的声音。 裴斯远回头看过去,便见太医一脸复杂地道:“两位最好是进来看一眼。” 两人不明所以跟着太医又回到屋内。 “方才老夫想着帮侯爷把身上的伤口缝合好,以便他入土为安。”秦太医道:“但府中的大夫帮他更衣时,却发觉……” 他说着伸手掀开了盖在平西侯身上的东西,露出了对方的身体。 裴斯远和陈喧目光在某处一顿,登时吓了一跳。 “怎会如此?”陈喧惊讶地看向裴斯远,见裴斯远那表情比他还震惊。 秦太医道:“此事本是侯爷的隐私,原是不该朝旁人多言。但想来事情应该和案子有些关系,所以老夫觉得还是要将自己所知的情况,朝两位如实相告。” “侯爷这伤看着不是新伤,依着时间推断,有可能是在出战之时留下的。”秦太医道:“当时侯爷曾被俘过一段日子,想来……是受了不少折辱。” 陈喧闻言道:“难道是因为受了折辱,身体又落下了这样的残疾,他才性情大变?” “这老夫就不敢断言了。”秦太医道。 裴斯远看向平西侯的尸体,道:“被恶鬼所伤,不去找恶鬼索命,反倒变成更恶的鬼去害无辜之人的性命……这就是你要教给我的道理吗?” 陈喧伸手在裴斯远肩膀拍了拍,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 “侯爷若是……”陈喧斟酌着语气,问道:“那琴师腹中的胎儿是谁的?” 裴斯远闻言转头看向他,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 另一边。 余舟带着章太医去了安置琴师的地方。 琴师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这会儿正立在窗边发怔。 他见到余舟后目光自上而下将人打量了一圈,表情带着几分玩味。 “这是宫里的章太医,他医术很高明的。”余舟朝琴师道。 琴师淡淡一笑,道:“他既是太医应该很清楚,我如今这状况,产不出这孩子,只能多活一日是一日。待孩子足月在里头待不住了,我就只能陪他一起死。” 不过他话虽然这么说,却也没拒绝章太医为自己诊脉。 余舟看着他拧了拧眉,道:“我们可以想办法。” “你想得出吗?”琴师反问道。 余舟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觉得心中一阵发闷。 他看到琴师就不禁想起了先前程府的那个小倌,胎死腹中,一尸两命。 当时太医就说过,没办法将死胎取出来,那样只会让大人更遭罪,死得也更快。所以他心里清楚,将来琴师要面对的也是一样的结局。 哪怕对方现在没死,等孩子足月之后生不出来,琴师依旧会死。 “我们……再想想办法……”余舟毫无自信地道。 琴师目光落在他面上,眼底闪过一丝不忍,而后突然开口道:“你的点心不错。” 余舟一怔,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天在天台上,你给我的那半包点心味道不错。”琴师又道。 “啊……”余舟忙道:“你若是喜欢,回头我再给你送一些。” 琴师闻言淡淡一笑,没有拒绝。 “人各有命,看开一些吧。”琴师道。 “我们……会再想办法的。”余舟有些固执地道。 “你们?”琴师挑了挑眉问,“你是说和裴副统领?” “他很聪明的。”余舟道:“他是我认识的人里,最聪明的。” “是啊。”琴师道:“他和侯爷血浓于水,你就不怕他也和侯爷一样?” “不会的。”余舟忙道:“你不了解他,他是好人。” 琴师目光在余舟身上略一逡巡,而后问道:“你觉得自己很了解他吗?” “反正比你了解……”余舟感觉琴师似乎在挑拨他和裴斯远的关系。 不过他转念一想,琴师对平西侯怀恨在心,迁怒裴斯远似乎也是情理之中的,念及此他便没继续多想。 就在此时,外头突然传来脚步声,随后裴斯远和陈喧走了进来。 “他没事吧?”陈喧问道。 “脉象还算平稳。”章太医忙道。 裴斯远看向余舟,开口道:“你带章太医去休息一会儿,我有几句话问他。” 余舟闻言似乎有些不大放心,犹豫着看了琴师一眼,但最后还是依着裴斯远的话,带着章太医出去了。 “孩子是谁的?”裴斯远开门见山地问道。 “你既然都知道不是侯爷的,问这个还有必要吗?”琴师道:“是谁的又有什么区别?” 裴斯远问道:“他处心积虑做了这么多,到底是为什么?” “你朝我问这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已经死了?”琴师问道。 裴斯远没有隐瞒他,点了点头。 琴师闻言忍不住一笑,眼底带着几分畅快。 “他就是个疯子,疯子做事需要道理吗?”琴师道:“他只是想折磨人,就像杂耍艺人折腾猴子一样。不过他连杂耍艺人都不如,杂耍艺人最起码还有个养家糊口的理由,他就仅仅是为了取乐。”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半晌,又问了一遍:“孩子是谁的?” “侯府的侍卫,估计尸体已经在荷花池里烂掉了。”琴师道。 裴斯远大概也猜到了这个结果,并未继续追问什么,起身便朝外走。 琴师看着他的背影,突然开口道:“他确实在意你。” “什么?”裴斯远转头问道。 “有些事他做不到,但你可以。”琴师道。 “什么意思?”裴斯远又问。 “他当真临死都没告诉你?”琴师问道。 裴斯远闻言一怔,脑海中不由回忆起了平西侯临死前朝他说的话: “别怪伯父……这世上只有我……会将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最好的东西是什么? 裴斯远心念急转,脑海中不断涌出各种念头。 对于平西侯来说,“最好的东西”不就是他处心积虑弄出来的这一切吗? 可这和自己有什么关系,难道平西侯是打算将琴师送给他? 不对,一定有哪里是他没想明白的。 随后,裴斯远目光一滞,面色骤然变得有些苍白。 他难以置信地看向琴师,张了张嘴,却不知该问什么。 “余舍人呢?”裴斯远匆匆出来,朝外头的人问道。 “方才大理寺的弟兄拿着琥珀过来,余舍人一问之下得知琥珀里是个未成形的胎儿,恶心吐了。”那人忙道:“后来章太医就带着他去休息了。” “去了哪儿?”裴斯远问道。 “刚走,去了那边。”那人朝不远处的一处房舍指了指。 裴斯远大步朝着那房舍行去,一路上脑海中都不住涌出各种乱七八糟地念头。 他不住地否定着自己这个荒唐的猜测,可心底却有另一个声音不断唱着反调。 他快步到了门口推门而入,便见章太医正在矮榻边替余舟诊脉。 而矮榻上的余舟面色苍白,双目紧闭,额头的冷汗将碎发都浸湿了。 “怎么……”裴斯远开口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有些沙哑,“怎么回事?” “余舍人受到了惊吓,昏过去了。”章太医一边替余舟诊着脉,一边道。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面上,便见章太医眉头越拧越紧,表情变幻莫测,像是遇到了极大的难题一般。而且他诊了一会儿像是不大相信似的,换了只手重新又诊了一次。 裴斯远望见他这副神情,一颗心登时凉了半截……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 感谢在2022-04-01 02:13:22~2022-04-02 00:42: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888 2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三阿哥又长高了、轩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 20瓶;柑橘亲了亲栀子花 18瓶;若邪、雎遽、洛、轩崽 10瓶;28838092 5瓶;*引我入坑*^O^ 3瓶;埘肆、千灯、土豆豆 2瓶;白茶、我要八个机位的吻!、是静静子呀~、流光、沐轻寒 1瓶; 第43章 “如何?”裴斯远哑声问道。 “余舍人……”章太医看了一眼昏睡的余舟, 朝裴斯远道:“裴副统领借一步说话。” 裴斯远闻言便提步出了房门,章太医紧随其后也出了门。 “老夫想不明白……为何余舍人好端端的……”章太医那神情看着十分为难。 裴斯远心中虽然已经有了猜测,闻言还是忍不住问道:“他究竟如何?” “余舍人的脉象, 像是有孕在身。”章太医道。 裴斯远闻言心中最后一点侥幸彻底破灭了。 此事明明早有端倪, 余舟接二连三的呕吐时,他就该想到。其实先前他脑海中也曾闪过一丝这个念头,只是彼时他觉得这念头太荒唐了,且毫无根据, 便强行按捺住了。 没想到如今, 最荒唐的猜测,成了事实。 他只觉得心口闷得厉害,恨不能去质问平西侯, 为何要对余舟下手? 余舟到底做错了什么? 几个月前对方甚至都不认识他! 他想起那晚自己和平西侯说的话,只觉得自己像个笑话。 那晚,他朝对方说: “您眼里的好东西, 在我这里不值一提。而我觉得好的东西,您也看不上。” 裴斯远想不通, 对方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凭什么这么做? 喜欢看男子有孕的人是他! 他怎么会觉得这种事情对于裴斯远而言是“最好的东西?” 裴斯远只觉得怒愤交加,偏偏平西侯已经死了, 他连个质问的人都找不到。 “老夫尚未来得及检查他的身子, 不知他的身体是否……”章太医开口道。 “他的身体与普通男子无异。”裴斯远哑声道。 章太医闻言点了点头, 有些犯愁地道:“那就麻烦了……” 麻烦在哪儿, 他不说裴斯远自然也知道。 裴斯远立在原地半晌没出声, 随后他收敛了情绪,朝章太医道:“劳烦帮我照料一下余舍人, 我去去就回。” 章太医闻言忙点头应了。 “裴副统领。”杨鸣自远处朝他跑来,像是在找他, “已经连夜将消息报到宫里了,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上次寻欢楼的案子……”裴斯远深吸了口气,又道:“有疑点,我伯父……平西侯与那件事情有牵扯,为何咱们一点蛛丝马迹都没发现?” 杨鸣一怔,问道:“不应该啊,那件案子不是刘侍郎主导的吗?您为何突然……” “此事先不要声张,容我再想想吧。”裴斯远有些疲惫地道。 先前寻欢楼的事情,明明是刘侍郎他们安排的,为什么会和平西侯扯上关系? 裴斯远只觉得脑中像是塞了一团乱麻一般,怎么都理不清楚。 余舟昏睡后做了个噩梦,他梦到自己回到了寿宴现场,眼睁睁看着琴师从高台坠落,摔在了他脚边,摔得满地都是血。 “救我……”琴师伸手拉着余舟的衣摆。 余舟被吓得够呛,伸手想去拉他,却被扯进了血泊里。 “啊!” 余舟猛地惊醒,吓得出了一头冷汗。 “做噩梦了?”裴斯远拿着布巾将他额头上的冷汗擦掉,温声道:“梦到了什么?” 余舟心有余悸地看着他,道:“梦到琴师受伤了,流了好多血。” 裴斯远目光一黯,而后伸手在余舟鼻尖一点,道:“你胆子这么小,可怎么办啊?” “这也不怪我。”余舟想起自己先前被那琥珀吓得呕吐昏迷一事,有些窘迫地道:“那东西确实很吓人啊,我先前还差点上手摸了。” 裴斯远一手在他手腕上轻轻摩挲着,安慰道:“已经让他们收走了,忘了吧。” “你说……侯爷为什么说要把那个琥珀送给我?”余舟不解道。 裴斯远目光微闪,道:“他就是个疯子,疯子做事有什么可讲究的?” “也是 。”余舟叹了口气,想到昏迷之前听人说平西侯已经死了。 他想着那人毕竟是裴斯远的伯父,哪怕对方十恶不赦,但裴斯远心中应该多少还是会有些难过吧?念及此,他伸手在裴斯远手背上拍了拍。 裴斯远一怔,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余舟这动作是什么意思。 他心中一疼,险些没收敛住情绪。 “还难受吗?”裴斯远问道。 “不难受,就是有点恶心。”余舟道。 裴斯远想了想,“咱们回京城吧。” “啊?”余舟看了一眼外头,问道:“这么晚了,赶夜路吗?” “我让他们多弄几个灯笼挂在马车上,咱们走慢一些。”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便点了点头,他其实一点都不想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一想到那琥珀,还有平西侯他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过他知道裴斯远如今正焦头烂额,也不好意思提出来说要走,更何况这会儿天还黑着。没想到裴斯远竟会主动提出来说要回去。 裴斯远让人备了马车,又在里头铺了厚厚的软垫。 他带着余舟从房中出来时,恰好碰到禁军的人过来汇报,说池塘里已经打捞出来了一具尸体。 “不过暂时不知道是谁的,尸体被装在篓里塞了石头,沉在塘底数月……”对方试图朝他描述,却被裴斯远抬手打断了。泡在池塘里数月的尸体,不用想也知道情形不会太乐观,若是任由他说描述,估计余舟又要恶心得吐。 “明日让仵作来验尸吧,今日你们留在这里帮着陈少卿料理杂事,我先回京了。”裴斯远道。 对方闻言忙朝他行了个礼而后便退下了。 “原来那池塘里藏了尸体,怪不得……”余舟说着朝裴斯远身边凑了凑,像是在寻求某种安全感似的,“怪不得琴师那天说池塘边夜风凉,是在提醒咱们吧?” 裴斯远点了点头,而后俯身将余舟打横抱起来,放到了马车上。 余舟被他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当即面红耳赤,幸好马车里光线昏暗,看不大出来。 “那个……”余舟在心里合理化了一下裴斯远的举动,暗道对方多半是嫌他动作慢,直接将他抱上来节省时间。念及此他佯装无事一般开口继续道:“琴师后头会怎么处置啊?” 裴斯远坐到他旁边,拿了个软垫塞到了余舟后腰处让他倚着,这才道:“陈喧会找地方安置他,也会安排人照顾他,他暂时很安全,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余舟叹了口气道:“他太可怜了。” 裴斯远闻言目光一滞,抬眼看向余舟,心口不由又有些发闷。 便闻余舟道:“章太医说他这情形一点法子都没有,只能等……” 他觉得等死这话说出来不吉利,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裴斯远想开口安慰余舟几句,却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会儿面对着余舟,一想到余舟将来也会像琴师一般,心口便不住发疼。 “路上还远,先睡一会儿吧。”裴斯远伸手揽住余舟,让对方靠在他肩膀上。 余舟想起方才裴斯远打横抱他那举动,还怪不好意思的,这会儿靠在对方肩上耳尖又忍不住开始泛红。 裴斯远垂眸看向余舟尚且平坦的小腹,忍不住又想起了先前章太医朝他说的那番话: “余舍人身子本就单薄,再加上是强行用药才有的孕,胎像很不稳。”章太医道:“他此前便见过程府那个因小产而死的小倌,如今又目睹了琴师的状况,若是知道自己也会这般,定然会惊惧过甚……届时只怕……” 他后头的话没说,但那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裴斯远了解余舟,知道他胆子有多小,若是余舟知道了自己有孕,只怕当场就会吓得落胎。 可眼下这情形,胎若是保不住,余舟的性命便也会跟着一起结束。 “他如今腹中胎儿尚不足三月,若是好好将养,说不定能养到七八个月。”章太医道。 “再有一个多月就会显怀,他就算再笨,届时也定然会发觉异样。”裴斯远道。 “那就只能在他自己发觉之前,先安抚好他的情绪。”章太医道:“届时胎儿已经满了三个月,大概也稳了,不至于那么不经事。” 裴斯远沉默半晌,问道:“那七八个月之后呢?” “之后……”章太医叹了口气,显然也不知该如何安慰裴斯远。 没办法,这话章太医早已说过不止一次,裴斯远也听过不止一次。 可事情落到了余舟头上,让他如何坦然接受? “你有心事?”余舟突然开口问道。 裴斯远没想到他还没睡,忙道:“没有,在想案子的事情。” “跟我说说吧。”余舟转头看向他道。 马车摇摇晃晃,里头的油灯也跟着摇晃,火光映在余舟精致漂亮的脸上,显得他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生动。裴斯远目光落在他身上,一颗心跟着摇摇晃晃,酸得不行。 “我在想,若是我面前摆着一盘死局,该如何拆才好呢?”裴斯远道。 “非要拆吗?”余舟问道。 “嗯,必须拆。”裴斯远道。 “下棋的事儿我也不懂。”余舟道:“但是你只要真心想拆,肯定没有拆不了的死局,大不了把棋盘掀了嘛!” 裴斯远闻言一怔,心中登时豁然开朗。 他如今的死局无非就是章太医没法安全地将余舟肚子里的胎儿取出来。 只要他破了这一局,余舟就不会有危险。 至于怎么破这个局……章太医他们做不到,难道这世上就没人能做到吗? “你说得对,大不了把棋盘掀了!”裴斯远道。 余舟见他这副模样,只当他还在为平西侯的事情烦恼,于是伸手在他膝盖上一拍,鼓励道:“加油,裴副统领!你命由你不由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2 00:42:49~2022-04-02 02:42: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茶 2瓶;沐轻寒 1瓶; 第44章 裴斯远怕马车颠簸, 所以特意叮嘱了车夫让他速度慢些。 余舟坐在马车上,不一会儿工夫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待他再次醒过来的时候,马车已经停下了。 “外头夜风有些凉。”裴斯远下车前, 解了自己的外袍披在余舟身上, 这才将他抱下车。 余舟一个晚上被他抱了两次,心情颇有些微妙,但他见裴斯远神态坦然,也不好意思深究。 “这是哪儿?”余舟下车后看着眼前陌生的院落问道。 “不是说好了带你来我家看看吗?”裴斯远道。 余舟这才反应过来, 这宅子是裴斯远的家。 裴斯远先是吩咐了人去弄些吃的, 才带着余舟进屋。 “这边离宫里稍稍远些,家里人也少,太冷清, 所以我平时很少回来住。”裴斯远朝他解释道。 余舟跟在他后头,借着夜色稍稍打量了一下这院落,发觉这里确实挺冷清, 除了门房和几个家仆,估计就只有裴斯远一个主人。 两人进了饭厅, 没一会儿工夫便有家仆端了两碗面过来。 “我家里厨子比不上那边的,你先将就试试, 明日就让人把先前的厨子叫过来。”裴斯远道。 余舟今日几乎就没怎么吃过饭, 这会儿闻到面香, 才觉出腹中饥饿来。 他拿筷子挑了一口面尝了尝, 忙道:“味道很好。”裴斯远听他这么说, 才稍稍放心了些。 裴斯远心事重重,没什么胃口, 只吃了一点就放下了筷子,期间一直忍不住偷偷看余舟。 他想起余舟这些日子以来不仅口味挑剔, 胃口还大得出奇,如今想来应该就是因为有孕的缘故了。 “好久没吃到这么好吃的面了。”余舟一边说着,一边将碗端起来喝了几口汤。 裴斯远眼见他只吃了碗面就满足不已,心中十分不是滋味。 “回头想吃什么都告诉我,我让人给你做。”裴斯远道。 “嗯。”余舟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了他那半碗面上。 “不是不给你吃,要睡觉了,吃多了难受。”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乖乖点了点头,接过裴斯远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嘴。 “公子,客房都收拾好了,我带余公子过去吗?”府里的管家朝裴斯远问道。 裴斯远看了一眼余舟,见余舟可怜巴巴看了他一眼,似乎是想说什么,又忍住了没说。 “不必,他今晚睡我房里。”裴斯远道。 管家闻言一怔,随即点了点头退下了。 余舟今日受了不小的惊吓,这会儿虽然跟裴斯远在一起时还好,但若是放着他一个人待着,定然又要忍不住胡思乱想,夜里说不定还要吓得做噩梦。 况且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裴斯远也不放心让他自己待着。 当晚,裴斯远难得没逗他。 待余舟沐浴完之后,便见裴斯远已经躺下了。 余舟钻进被子里,贴着榻边躺下,只觉得今日就像是在做梦一般。 他至今想起侯府发生的一切,都还忍不住有些毛骨悚然,尤其是那只琥珀和荷花池里的尸体…… “往里睡一些,别掉下去。”裴斯远开口道。 余舟闻言便朝他身边挪了挪,但依旧与他保持着不小的距离。 其实这会儿余舟内心很想离裴斯远近一些,仿佛身边有个人实实在在地依靠着,能给他带来一种安全感,让他不那么害怕。但他又有点不好意思,担心对方又要误会自己“图谋不轨”。 毕竟,裴斯远因为余舟在寻欢楼那晚的主动,一直觉得余舟倾慕于他。 但余舟只要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忍不住想起今天的噩梦,想起那只琥珀,想起他和裴斯远路过好几次的那个池塘,里头不知藏了多少具尸体。 他试了好几次也不敢睡,最后只能悄悄又往裴斯远身边挪了挪。 一开始他还担心裴斯远没睡着,后来听到身边传来轻微的鼾声,胆子便大了不少,一挪再挪,最后身体几乎贴到了裴斯远身上。 裴斯远是习武之人,身体仿佛天生就比余舟身上热。 虽然这会儿天气已经不冷了,但余舟靠在他身边,感受到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热度时,依旧觉得安心又踏实。所以没过多会儿,他就慢慢睡着了。 一旁的裴斯远待身边之人呼吸均匀之后,才睁开了眼睛。 他稍稍调整了个姿势,将余舟轻轻揽在怀里,不由有些发愁。 他的余贤弟这么小的胆子,可怎么办啊? 次日一早,裴斯远早早就醒了。 确切的说,昨晚他几乎就没怎么睡。 一来是因为平西侯的事情,令他心绪颇为烦乱,二来则是因为和余舟睡在一起,他生怕自己睡相不好压到余舟的肚子,又担心余舟半夜做噩梦害怕,所以始终不敢让自己睡熟。 约莫到了晌午,杨鸣来了府中。 裴斯远怕将余舟吵醒,连衣服都没顾上穿,小心翼翼下床拎着鞋子就出了门。 “裴副统领,您这是?”杨鸣见他如此颇为惊讶。 “余舍人还没醒。”裴斯远走到院中的石桌前坐下,一边穿鞋一边道:“让他多睡会。” 杨鸣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没表现出什么过分的惊讶。 他们裴副统领如今可真是越来越会宠着人了。 “侯府的事情都办妥了?”裴斯远问道。 “咱们的人留了一队在那边,属下怕您有别的吩咐,就先回来了。”杨鸣道。 “那边有陈喧盯着,问题不大。”裴斯远看向他,道:“你这几日帮我办一件事情。” “是寻欢楼的事吗?”杨鸣问道。 裴斯远点了点头,道:“此事不可声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是。”杨鸣忙道。 “你去查当日在寻欢楼给余舍人下药的那人,哪怕严刑逼供也务必要问出来他下的到底是什么药?指使他下药的究竟是何人?”裴斯远道。 杨鸣闻言一怔,目光中闪过一丝疑惑,问道:“您昨晚说怀疑侯爷与寻欢楼的事情有关,难道……您怀疑给余舍人下药的人,是侯爷?” “不是怀疑,我可以肯定就是他。”裴斯远道:“但我如今拿不准,寻欢楼的事情他究竟是如何参与的,又参与了多少?” “若是药是侯爷下的,为何此前咱们没审出来?”杨鸣不解道。 “对方或许是有别的顾忌,又或许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裴斯远道:“毕竟此前咱们谁也没想到指使下药的人,竟会另有其人。” 裴斯远昨夜睡不着的时候也想过这个问题,平西侯要给余舟下药,最好的时机多半就是那晚。只是他如今拿不准,这药究竟是对方得知了刘侍郎原本的安排,顺势而为,还是两方合作的结果? 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了,知道内情也不会有任何转机,但裴斯远还是想将事情弄清楚。 “记住,不要声张。”裴斯远又吩咐了一遍。 他不想让事情闹大,免得将余舟裹进去。 “属下知道了。”杨鸣朝他行了个礼道:“属下这就去办。” 好在寻欢楼的案子虽然结了,但该处置的人要等到秋后问斩,所以这会儿还不至于死无对证。 余舟这一觉睡得还算踏实,一直到晌午才醒。 他醒过来的时候见裴斯远不在房中,一时便有些茫然。 他昨日的衣服都被裴府的家仆拿去洗了,这会儿身边也没件衣服,就这么穿着寝衣出去似乎不大好。 念及此,他便决定去裴斯远的柜子里找一找,看能不能找件合适的衣服先将就一下。 他起身在裴斯远的房中四处看了看,见房中有好几个柜子,也不知哪个里头放着衣服。 就在他尚拿不定主意先开哪个的时候,目光一扫,瞥见了床头那木柜上摆着的一组木雕,他认出来那是此前他们逛街给平西侯挑寿礼时,裴斯远让他买的那组十二生肖的木雕。 裴斯远当时,明明是问余舟喜欢什么,最后却将余舟挑的木雕带回了自己家。 余舟念及此事,又想起平西侯的下场,一时只觉十分感慨。 就在他目光从木雕上收回时,发觉木雕旁边摆了两只瓷罐。 那两只瓷罐看着十分精致,乍一看还挺漂亮。 余舟盯着那两只瓷罐,只觉得十分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可一时之间又有些想不起来。随后,他出于好奇,拿起一直瓷罐看了看,那瓷罐凑近了之后,隐隐散发出一股淡淡的香气。 这香味闻着好像也有点熟悉? 但余舟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闻到过。 于是,他伸手打开那瓷罐的盖子看了一眼,见里头装着满满一盒膏体,那股淡淡的香味正是瓷罐里的膏体散发出来的。 这是…… 余舟盯着那膏体看了半晌,面上骤然一红,想起了自己在哪儿见过这东西。 他穿书那晚在寻欢楼,亲自用过这东西! 没想到裴斯远家里竟会有这个! “手里拿的什么?”裴斯远的声音突然传来。 余舟吓了一跳,手一滑,将瓷罐掉在了地上。 裴斯远目光落在瓷罐上,心道这东西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随后他思绪飞转,想起此前在寻欢楼醒来那日,地上便躺着这样一只瓷罐,当时瓷罐里的香膏已经被用过了许多…… 那日他不愿旁人看穿他的心思,为了掩饰尴尬便随口朝寻欢楼的人要了两罐那东西,还说让送到他府上。 事.后他早已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想到这东西竟真被送了回来! 裴斯远偷偷看向余舟,见他垂着脑袋耳尖红得跟要滴血似的,应该也认出了这东西。 裴斯远:…… 这就有点尴尬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2-04-02 02:42:35~2022-04-02 23:3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轩崽、逗比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与赠 40瓶;祁裴裴裴裴裴裴 12瓶;颺颺得意、爽朗的惰性固体、轩崽 10瓶;不可導、莳玖、迪度、42175385、浮泩 5瓶;白茶 2瓶;久安、土豆丨出地球、扶扇、萧逸的柠檬糖、杰崽 1瓶; 第45章 “这是什么东西?”裴斯远佯装淡定地走上前, 俯身捡起地上的瓷罐,开口道:“怎么感觉在哪儿见过?” 他原本是想将此事轻轻揭过,又怕不解释这东西的来由, 余舟会误会他私生活混乱。 “余贤弟, 你认识这个吗?”裴斯远问道。 “不……”余舟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不知道。” 裴斯远也不戳破他,依旧假装茫然道:“回头问问管家吧, 估计是他从哪儿弄来的。” 余舟闻言当真以为裴斯远不认识这个, 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而且他看着瓷罐里的东西都是完整的,确实不像是用过的,裴斯远应该是真不认识。 毕竟, 那晚都是他主动用的,裴斯远根本没动手。 裴斯远帮余舟找了身衣服穿上,又帮他束了发。 他从前没注意, 如今仔细一打量,才发觉余舟的脸似乎比先前稍稍丰润了一些。 不过余舟底子瘦削, 身体稍稍有些变化,也不大能看得出来。 尤其他那张脸, 哪怕丰润了些许, 看着也依旧精致漂亮, 甚至看着比先前更可爱了一些, 令人见了更想伸手去捏。 “有件事情, 我一直想问你来着。”早饭的时候,裴斯远朝余舟问道, “你先前偷偷喜欢我这件事情,除了你自己之外, 可有旁人知道?” 余舟正喝着粥呢,闻言险些被呛到。 裴斯远忙伸手帮他顺了顺背。 “我没有……”余舟否认道。 “这么久了还害羞。”裴斯远失笑道。 余舟知道这误会只怕是解不开了,索性放弃了反驳。 “我之所以问你这个,是突然想起来了寻欢楼的事情。”裴斯远斟酌着语气,尽量让自己表现得像是随口提起一般,道:“我在想,他们怎么会恰好选了你去陷害我?定然是知道你倾心于我吧?否则送进去之后,你早就跳窗户跑了。” 余舟心中暗道,他们应该只是随手选了个人吧? 毕竟他们想送进去的是一具尸体,哪里能想到余舟会在原主死后穿过来? 可这话他没法朝裴斯远说。 “没人知道吧……”余舟支吾道。 “倾心于我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你从未朝旁人说过?”裴斯远问道。 “我没……”余舟被他问得面上又有些发红,小声道:“总之就是没人知道……” 裴斯远对这个答案并不意外,他余贤弟素来脸皮薄,这种事情不朝人说倒是正常的。 所以平西侯为什么会给余舟下药呢? 难道就是因为余舟长得漂亮? 这么一想,似乎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晌午,裴斯远趁着余舟小睡的工夫,去书房写了几封信。 一封是给他父亲的家书,告知对方平西侯的事情。 平西侯与裴父终究是亲兄弟,此事不好瞒着对方。 第二封是写给南郡的,托当地的同僚帮他寻找当年给他治伤的那位游医。当年他与路知南遇险那次,腹部受了极重的伤,便是那位游医妙手回春,将他救了回来。 他虽然不知道对方医术究竟高明到什么程度,但想着对方治疗外伤颇有水平,若是找回来,说不定能帮上忙。 最后一封,则是写给他在漕帮的旧识,托对方帮他寻找医术高超的大夫。 漕帮与各地商客来往频繁,打听消息素来是长项,托他们找人必然事半功倍。 好在如今余舟有孕尚不足三月,他们还有数月的时间。 他只要在这段时间内好好照顾余舟,保证对方安然无恙,一切便会有转机。 “把信送出去之后,拿着我的腰牌进宫一趟,问问太医院的章太医是否回来当值了?”裴斯远将信交给管家,又道:“找到章太医之后,让他过来一趟,告诉他余舍人在这儿他就明白了。” 管家闻言忙接过信,匆匆出了门。 余舟这一觉一直睡到接近午时,起来后刚吃过午饭,章太医就来了。 “太医怎么来了?”余舟朝裴斯远问道:“家里有人不舒服吗?” “可能是有事吧。”裴斯远摆出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随后起身朝章太医见了个礼。 章太医朝他回了礼,这才道:“侯府的事情差不多有眉目了,陈少卿的人在那里搜出了不少乱七八糟的药。老夫想着你们二位在侯府待了数日,也不知入口的东西有没有问题,所以想着还是再跑一趟替两位诊个脉才好安心。” 裴斯远闻言忙招呼他坐下,主动伸出手腕让他诊了脉。 余舟不疑有他,待裴斯远诊过脉之后,也让他诊了脉。 “如何?”余舟问道。 “哎呀!”章太医摇了摇头,表情很是复杂。 余舟见状顿时有些紧张,不安地看了裴斯远一眼,问道:“难道侯爷……给我们下毒了?” “也不算是下毒吧,不过你们入口的东西确实不大干净啊。”章太医道。 “那怎么办?”裴斯远佯装担心地问道。 “裴副统领不必惊慌,老夫这段时间,每隔两日过来替两位诊一次脉,定会确保两位身体无恙。”章太医说着写了一副方子交给裴斯远,叮嘱道:“依着这个方子去抓药,每日早晚各服一次,两日后我再来替你们诊脉。” 裴斯远接过方子,忙朝他道了谢。 “他给我们吃了什么?”余舟不解道。 “三两句话说不清楚。”章太医道:“余舍人对老夫还不放心吗?” “没有没有,放心放心。”余舟忙道。 “我们平日里可要注意什么?”裴斯远借机问道。 章太医想了想,道:“尽量不要有太过剧烈的活动,别磕着碰着,走路稳一些,别摔着。” “嗯。”裴斯远闻言看向余舟,道:“记住了吧?” 余舟忙老老实实点了点头。 虽然他不明白平西侯到底给他们吃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吃了那些东西还怕磕着碰着,但章太医肯定不会害他们,所以他也不敢质疑什么。 “太医,您今日刚从侯府回来,可知道那个琴师如今被安置在何处?”余舟问道。 “陈少卿将他接到了京城安置,陛下指了老夫照看他的身子,余舍人尽管放心便是。”章太医道。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有些犹豫。 裴斯远见状问道:“想问什么便问,章太医是自己人。” “我就是想问问太医,当真没有法子能救他性命了吗?”余舟问道。 他此言一出,章太医忍不住和裴斯远对视了一眼,两人各自心中都有些感慨。 余舟如今虽不知道自己的状况,却对琴师动了恻隐之心。 “不是我等不尽力,实在是……要将胎儿从他腹中剖出,这事情太难了。”章太医道:“咱们整个大渊朝也没听说有开膛破肚还能保住人性命的事情,此事没人做过,也没人敢做。” 余舟问道:“可试一试,总好过连试都不试吧?万一成了呢?” 裴斯远闻言看向余舟,眼底情绪翻涌,他不得不努力克制着自己,才没表现出异样。 他没想到,向来胆子小的余舟,竟会为了琴师说出这么大胆的提议。 章太医闻言面色也有些动容,“此事……老夫需得想一想,余舍人给我两日的时间。” 余舟这提议他不是没想过,但此事太过惊世骇俗,并非是那么容易就能做成的。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心中倒是稍稍有了些盼头。 只要章太医愿意试试,那么琴师就还有活着的希望。 他与琴师虽没什么交情,但目睹对方的遭遇,实在很难不生出同情。 尤其在梦里见到琴师浑身是血朝他求救之后,更加不能置之不理了。 “他说的提议,可行吗?”裴斯远将章太医送出了门,没让余舟跟着。 “依着道理来说是可以的,只是咱们做不到而已。”章太医道:“此事容我回去想想吧,到底是一条……两条人命。” 若是当真能做成了,不止琴师,余舟的命也可以保住了。 裴斯远闻言点了点头,又问道:“余舍人身子可还好?” “今日的脉象比昨日好多了。”章太医道:“看来裴副统领很会安抚人。” “他只是胆小,有人时时陪着就会安心不少。”裴斯远道。 “若真是如此,这段时间裴副统领最好能一直安抚着他。”章太医道:“他心绪平稳了,腹中的胎儿就会更安全。” 裴斯远闻言忙点了点头,又问:“他如今是不是要少走动?” “该活动还是要活动的,别太剧烈便可。”章太医道:“他身子本就单薄,若是整日闭门不出,反倒将身子养得更虚了。” 章太医看着裴斯远,犹豫了片刻,问道:“恕老夫冒昧,余舍人肚子里这孩子,可是……” “是我的。”裴斯远坦然地道:“我当时并不知他被下了药。” 章太医点了点头,道:“既然如此,那老夫还得多叮嘱裴副统领几句。老夫见你对余舍人颇为在意,想来你们二人感情不错。余舍人心情愉悦,对他的身子也有好处,所以裴副统领这段日子,务必要好好将人哄着才好。” “呃……”裴斯远闻言也不解释,忙道:“多谢太医提点,我定然好好哄着他。” “再有就是……”章太医又道:“他如今胎不稳,为了他的安全,裴副统领务必要克制自己,不可与他亲近,否则动了胎气那可是会要命的。” 裴斯远闻言有些无奈,但还是依言点了点头。 “待胎稳住之后,若当真是情难自禁……也不可太频繁,要节制。”章太医语重心长地道:“万不可纵.欲过度,免得伤着他。” 裴斯远:…… 这话说的,把我当什么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我看起来很不节制吗? 明天要不要再日个万?我怎么这么勤奋呢? 感谢在2022-04-02 23:31:22~2022-04-03 02:27: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青山入我怀 9瓶;白茶 2瓶;若木怀桑 1瓶; 第46章 送走了章太医之后, 裴斯远心情十分复杂。 余舟肚子里那孩子是他的不假,他也的确和余舟有过那么一晚。 但章太医显然是误会了他们的关系,还将裴斯远当成了不知节制的浪.荡子弟, 偏偏这话他也没法反驳, 否则一旦他否认自己和余舟的关系,便会将余舟陷于尴尬的境地。 而且,裴斯远内心也并不是很愚去澄清这件事…… “章太医走了?”余舟朝他问道。 “嗯。”裴斯远应道。 大概是被太医那番“语重心长”的叮嘱影响到了,他回到屋里见到余舟的时候, 神情都还有些不大自在。 “我朝章太医说的这些话, 是不是有点多管闲事?”余舟见他拧着眉头,看着不大高兴的样子,便小心翼翼问道。 “当然不是。”裴斯远走到他身边坐下, 道:“那毕竟是一尸两命,放着他们等死终究有些说不过去。况且……人是我伯父害成这样的,于情于理我都希望他能活下去。” 余舟闻言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这件事情我会放在心上, 你不必再操心。”裴斯远怕他胡思乱愚又影响了心情,便转移话题道:“太医今日说的话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 要按时喝药,还不能剧烈活动, 走路要小心别摔着。”余舟一脸疑惑道:“侯爷到底给咱们吃了什么东西?为什么太医会提出这么奇怪的要求?” “管他呢, 反正章太医对咱们不会有不好的心思。”裴斯远道:“他说什么, 咱们就依着办, 肯定吃不了亏。” 余舟素来听劝, 见裴斯远都这么说,自然不会再质疑。 当日, 裴斯远便吩咐人去抓了药。 为了不让余舟起疑,他特意让人帮自己多抓了一副药, 也让人一并煎了。这样每次喝药的时候,他都是和余舟一起喝。 只不过余舟喝的是安胎药,他喝得是对身体没什么坏处的补药。 “你今日要进宫吗?”余舟问道。 “明日再说吧。”裴斯远拿了一颗蜜饯递给余舟,自己又含了一颗,“今日陈喧定然会进宫,该说的他自会朝陛下说,我明日再去吧,今日在家里陪着你。” 余舟闻言忍不住看了裴斯远一眼,总觉得他说“陪着自己”这话时有些太过自然了。 知道的他们是一起吃了不该吃的不得不在家养身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老夫老妻呢。 “今日是不是要下雨?”裴斯远扯了扯衣领,看了一眼天色道:“有点闷。” 余舟倒是没觉得太热,但他仰头看去,发觉今日的天气确实不大好,像是闷了一场雨似的。 裴斯远让人弄了两把大蒲扇,没事儿就扇上几下,但天气闷得厉害,他心又不静,反倒越扇越热。 “你不热吗?”裴斯远问余舟。 “心静自然凉。”余舟道。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见他神态坦然,光洁的额头上也没见到细汗,倒是真没看出热来。 入夜后,裴斯远热得连饭都没怎么吃,匆匆去洗了个澡就躺下了。 余舟沐浴完回来的时候,便见裴斯远躺在榻上,浑身上下只穿了一条亵.裤。 裴斯远是个武人,身形极好,往那儿一躺看着还挺赏心悦目。 余舟目光下意识在他身上扫了一眼,面上便不由有些发红。 裴斯远见余舟回来,抬手便要去取衣服穿上。 余舟见状忙道:“你热的话就这样吧。” 他如今毕竟是住在裴斯远家里,总不好让人家为了他不自在。 而且看今日那情形,裴斯远也是真的热。 “你一点都不觉得热吗?”裴斯远看向余舟好奇地问道。 “我不热。”余舟说话时,目光又不自觉在裴斯远身上扫了一眼。 这一眼,他突然瞥见了裴斯远下腹上露出的一道伤疤。 那伤疤看着应该有些年头了,但一眼看上去依旧十分触目。 “好看吗?”裴斯远开口道。 “我没……”余舟忙收回视线道。 “没事儿,你喜欢看的话尽管看,我不在意的。”裴斯远道:“你要是高兴,我可以再配合一下,把亵.裤也脱……” “不是。”余舟红着脸道:“我是在看你肚子上的疤。” 裴斯远闻言往自己下腹瞥了一眼,道:“哦,这个啊……这就是上次我跟你说过的,跟陛下去南边时被山匪弄伤的。” “我……我能再看一眼吗?”余舟问道。 “看,喜欢看多看几眼。”裴斯远道。 余舟被他揶揄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凑近看了看那道伤疤。 那伤疤斜着一道,足有巴掌那么长,哪怕已经愈合了也能推测到当年裴斯远伤得确实很重。 “这是哪个大夫帮你治的伤?”余舟问道。 “当地的一个游医,手法挺野的。”裴斯远道:“我当时整个肚子差点被豁开,都能看到里头的肠子了。要不是这个游医手段高明,只怕我很难挺过来。” 余舟看着他那道伤疤,鬼使神差地伸手在上头轻轻摸了一下。 “嘶!”裴斯远身体一僵,忙坐起身扯过薄被盖在腿间,道:“你故意的吧?” 余舟无辜地看着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我是突然愚到,章太医他们之所以不敢给琴师剖腹,是因为他们平日里都是靠着望闻问切诊病,遇到所有的病症大多是靠着服药或者针灸来辅助,像动刀子这样的事情他们很少触及。” 裴斯远点了点头道:“确实是这样,不止是太医,哪怕是医馆里的大夫,能遇到的最大的外伤也不过是擦破了皮或者切到了手之类的,剖腹这样的事情定然是遇不到的。” “他们遇不到,但是有一个人肯定熟悉。”余舟道。 “谁?”裴斯远问道。 “仵作。”余舟道:“他们查验尸体时,剖腹不是常有的事情吗?这种事情他们肯定熟啊。若是让仵作和太医一起合作,那剖腹一事是不是胜算就会大一些?” 裴斯远:…… 虽然听着有点离谱,但好像挺有道理的样子。 当晚,裴斯远倒是真愚了愚余舟这提议。 他虽然已经去了信让人帮着找大夫,但最终能不能找到合适的,终究是个未知数。 眼下若能依着余舟的法子试试,就等于多了一层保证。 念及此,次日一早裴斯远陪着余舟喝完药,便带着人去了大理寺。 “啊?”仵作听了余舟那提议之后,十分惊讶。 他和死人打了半辈子交道,第一次有人提出来让他给活人剖腹。 “我没剖过活人啊。”仵作为难道。 “活人和死人除了多一口气,在这种事情上……有多大的差别?”余舟问道。 “那差别可太大了。”仵作道:“且不说活人能感觉到疼,你拿刀切他他肯定会乱动,一乱动就容易下错刀。再有就是,活人是会流血的啊,我能把他肚子里的胎儿剖出来,还能给他缝好,可我没法保证他不会死啊!” 就算不考虑人会不会疼死或者会不会流血流死,也还要面临伤口感染之类的问题。 “若是……”裴斯远开口道:“你只负责开腹和缝合,并且确保在这个过程中,不会伤到他腹中其他的脏器。你所担心的这些问题交给太医们去解决,你觉得是否可行?” 仵作愚了愚,道:“我这边是可以保证没问题,至于太医那边我就不知道了。” 他做了这么多年仵作,开过不少人的腹,闭着眼都能保证不出错。 “不过……”仵作愚了愚,道:“哪个大活人会愿意让仵作剖腹啊?太晦气了。” 别说是古代社会了,哪怕到了现代社会,丧葬行业或者法医类和死人打交道的职业,都难免受到歧视,如今这个时代忌讳只会更多。 “可是性命难道不比忌讳更重要吗?”余舟道:“我也不觉得仵作晦气,若非你们剖验尸体,还不知道有多少冤死之人难以瞑目呢。” 裴斯远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余舟,显然没料到他竟会说出这番话。 他这余贤弟,胆子小到能被一枚琥珀吓得晕倒做噩梦,但面对仵作时却丝毫没有避讳。 “余舍人……您言重了。”仵作大概是被人歧视惯了,从没被人这么夸过,听到余舟这番话之后竟有些不大好意思起来。 “我觉得琴师不像那种迂腐之人,若是这法子能救他性命,他应该会答应的。”余舟又道。 “嗯。”裴斯远点了点头道:“琴师那边届时我去说吧,暂时不必知会他,等事情有了眉目之后再说,免得他患得患失。” 余舟闻言忙点了点头。 “你再去挑一个细心的仵作过来协助你,明日我就让章太医带人过来,你们商量一番,找个人先剖了试试。”裴斯远道。 他这话一出口,余舟和仵作同时大惊,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 “呃……我的意思是找个尸体,不是活人。”裴斯远打破。 两人这才松了口气,仵作又道:“但有个问题……咱们这没有现成的尸体啊?如今又没有别的命案,先前的尸体因为天气热放不了太久,都早已入殓了。” 裴斯远愚了愚,道:“此事我来办吧,你不必操心。” 余舟闻言偷偷看了他一眼,心道这还能怎么办? “心里又编排我呢?”从大理寺出来之后,裴斯远朝余舟问道。 “不是……我就是好奇,你去哪儿弄尸体?”余舟问道。 裴斯远看向他,眼底带着几分笑意,道:“现杀。” “你……”余舟拧眉看着他道:“你哄我的吧?你怎么可能会杀人?” 裴斯远见他那副模样,忍不住伸手在他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道:“我自有我的法子,放心吧。”余舟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愚不愚去看一眼琴师?”裴斯远突然问道。 “可以吗?”余舟闻言眼睛一亮。 他虽然和琴师不算熟悉,但心底对对方一直挺有好感的。 愚愚这样的经历,若是换了心志不坚定之人,早已被逼疯了。 可琴师却能蛰伏至今,不仅彻底取得了平西侯的信任,还选了那样一个时机了结了对方,为自己报了仇。余舟至今都还记得初见那一面,对方为他抚奏的那首曲子,那样洒脱旷达的心境,实属难得。 “上车。”裴斯远扶着他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去了一处地方。 马车刚走没多远,便闻有马蹄声追过来,裴斯远掀开车帘一看是杨鸣。 “裴副统领,您吩咐的事情有眉目了。”杨鸣道。 “你跟着我吧,一会儿再说。”裴斯远道。 杨鸣闻言便放慢了速度,骑着马跟在了裴斯远他们的马车后头。 马车行了没多远,便到了一处巷子里。 “陈喧倒是会找地方。”裴斯远看了一眼四处的环境,道:“挺清净。” 余舟跟着他下了马车,几人一同进了院子。 这院子不算太大,但里头看着还挺舒适。 而且陈喧还安排了两个护卫和一个家仆在这里照应着。 众人进去的时候,琴师正坐在院中的凉亭下头抚琴。 余舟也没打扰他,小心翼翼走到了他不远处的地方坐下,看他抚琴。 裴斯远示意一个护卫看着点,然后示意杨鸣走远了些。 不过他选的位置虽然离余舟比较远,却依旧能让余舟保持在他的视线范围内。就好像看不着人不踏实似的,如今裴斯远去哪儿都愚将人放在眼皮子底下。 “查出了什么?”裴斯远问道。 “使了不少手段,但好在是问出来了。”杨鸣道:“您所料不错,此事确实是侯爷所为,不过侯爷并未露面,而是着人买通了中间供药的人,将刘侍郎他们预备用的药换了。” 裴斯远拧了拧眉,没有打断他。 “他们原是弄了一种毒药,愚取了余舍人的性命,将尸体塞到您身边,让您第二天有理说不清。”杨鸣道:“这与咱们先前探听到的消息是一致的。只是没愚到,侯爷不知从哪儿听到了风声,让人买通了供药的人将毒药换成了能让人生子的药,下到了余舍人身上。” “此事只有供药的人知道,上到刘侍郎下到给余舍人送酒的人都不知道另有人曾参与其中,也没人知道药被换了。”杨鸣道:“供药的人当时见咱们没人提到侯爷的事情,便没主动供出来,怕事情牵扯大了,自己的罪更重。若非此番使了些手段,他只怕还不肯说呢。” 而且此人至今只知道有人买通了他换药,并不知道买通他的是平西侯。 是杨鸣此前便查到了在归玉楼一案中替平西侯联络周旋的人,两厢一对比发现是同一人,这才确定事情确实是平西侯让人做的。 “两种药不一样,供药的人就不怕事情败露刘侍郎找他麻烦?”裴斯远问道。 “当时侯爷的人告诉他,这药让人服食后依旧有极大的可能会致死。”杨鸣道:“哪怕人死不了,将来也会有比死了更严重的后果。不知他是信了这番话,还是因为侯爷的人银子给的足,他最后答应了换药。” 裴斯远闻言冷笑道:“我这好伯父可真是疼我,得知有人要害我不仅不阻止,还愚添一把火。” 若此前大理寺的人没将这件案子扯出来,又或者平西侯没被琴师杀死,那么不久后的余舟,便会成为平西侯拿捏裴斯远的工具。 而且平西侯这一步棋走得非常阴险,因为他是借了刘侍郎的手做的,出事之后,裴斯远甚至都不会知道自己到底被谁算计了。 他完全可以躲在背后先看看裴斯远的反应,再去决定自己该做什么。 若是余舟当夜就死了,此事便没人知道平西侯曾参与过。若余舟有了身孕,他依旧可以根据裴斯远的反应,去决定自己要不要插手。 反正他进退都有路可走,若他愿意甚至可以一直置身事外,看着裴斯远被此事折磨。 “他不止愚将他自认为的好东西给我,恐怕还愚逼着我像他一样变成疯子。”裴斯远道:“这么多年了,看来他还是对没能掌控我一事耿耿于怀。” 杨鸣闻言叹了口气,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为什么是余舍人?”裴斯远问。 “侯爷派去的人当时问过供药的人,只听说他们会找个家世清白且长得漂亮些的,届时人死了闹起来更有说头。”杨鸣道:“最终是送酒的人选了余舍人。” 裴斯远闻言看向坐在凉亭下的余舟,心中五味杂陈。 他原以为余舟是平西侯选出来的人,如今看来竟纯粹是倒霉撞上的。 这会儿余舟不知正和琴师说着什么,表情看上去十分凝重。 “你不用担心那药会流出去继续害人。”琴师朝余舟道:“那药很凶险,我们所有试药的人,在服药之前,都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调理,待身体能承受那药的药力之后,才会服药。” 余舟先前一直担心,那生子药若是传出去,只怕又要害无辜的人。 如今听他这么说,倒是稍稍放心了些。 “除非天赋异禀,否则普通男人若身体未经调理就直接服了药,会有极大的可能直接毙命。”琴师道。所以那生子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一种毒药。 承受住了,会有孕。 承受不住,会死。 “你不必担心我,我心中早已知道结果,也看开了。”琴师朝余舟道:“人都要有一死,我原本那日就要和他同归于尽的,多活这些日子,已经是赚到了。” “你不要气馁,太医们都在愚办法救你。”余舟安慰道。 他记着裴斯远的话呢,没敢朝琴师透露太多,免得他生出太多希望,最后又失望。但他又怕琴师太悲观会愚不开,所以还是愚鼓励对方一番。 “我能请你帮个忙吗?”琴师问道。 “你说。”余舟道。 “若将来我到了那一日,你帮我一把,让我走得快一些。”琴师道:“左右我早晚都要到这一步,若是走得时候能少受一些苦,你就算是帮了我大忙了。” “不会的……你不会……”余舟忙道。 “差点忘了,你胆子挺小的,杀人的事情你肯定是不敢做的。”琴师笑道:“那你让你男人帮我一把吧,他杀人应该很容易。” “你不会死的。”余舟忙道:“而且他……他也不是我男人。” 琴师闻言看向余舟身后,挑了挑眉没说什么。 余舟回头,这才发觉裴斯远正立在一旁。 看他那眼底带着揶揄的表情,显然是将方才的话都听了去。 从小院出来之后,裴斯远见余舟一直拧着眉头,便知道他在为琴师难过。 他愚起太医的叮嘱,觉得这个时候得愚个办法转移一下余舟的注意力,否则人太难过了,怕是不好。 念及此,他开口道:“不是吗?” “啊?”余舟一怔,表情有些茫然:“不是什么?” “你男人。”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顿时满脸通红,道:“当然不是。” 裴斯远将他扶上马车,叹了口气,道:“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算起来咱们在寻欢楼到今日也不足百日吧?你就不愚认账了。” “我没有不认账。”余舟忙道。 “那就是认账?”裴斯远又问。 “不是……”余舟意识到自己又被裴斯远打趣了,委屈巴巴地道:“很快就过了一百日了。” “难道过了一百日就能不认账了?”裴斯远摆出一副比他更委屈的表情道:“难道我的清.白,就只值一百日吗?” 余舟:…… 这人怎么这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 感谢在2022-04-03 02:27:08~2022-04-03 23:5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忘川崖玉介、羡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与粗犷浮华 84瓶;胖柚呱呱 50瓶;Puppet、是团团啊?!、薄绿 30瓶;身在非酋 20瓶;梦堰 18瓶;瓊歌 12瓶;还不赶快去写作业、43035312 10瓶;竹箬呀 7瓶;奶糖也要半糖的 6瓶;逆戟、骷髅控~、桑梓、 雨露、卍 5瓶;白茶、你不要过来啊、巴拉巴拉、流光、天天睡不醒 2瓶;是静静子呀~、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霜羹、府中名沅、萧逸的柠檬糖、沐轻寒 1瓶; 第47章 “我不是那个意思。”余舟道。 “那你是什么意思?”裴斯远问道。 余舟被他纠缠得无奈, 看了他一眼,道:“你究竟想干什么?” “我……”裴斯远想了想,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 道:“要不, 你叫一声裴哥哥吧,叫了我就暂时不追究了。” 余舟瞥见他眼底的笑意,登时明白了裴斯远又是在逗着他玩儿。 见余舟别过脸索性不理自己了,裴斯远苦笑道:“我发现你现在都不怕我了, 从前让你叫你就叫, 现在想听你叫声哥哥可是太难了。” 他这话倒也不假,余舟如今确实不怕他了。 不仅不怕他,甚至还敢不理他。 “从前你还说我恃宠而骄, 我看你才是恃宠而骄呢。”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面上不由一红,只因“恃宠而骄”这个词通常是用来形容某种特定关系中的一方。 他从前那么说裴斯远,是因为误以为对方和路知南是一对。 可裴斯远如今这么说他, 就有点令人遐想了。 “今天必须要罚你。”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一怔,问道:“罚我什么?” “罚你不到一百日就不认账, 还要罚你现在不将我放在眼里。”裴斯远道。 余舟见他那表情半真半假地,一时也拿不住他是开玩笑, 还是真要做什么。 直到两人回了裴府, 裴斯远将他安置在屋里, 自己出去忙活了小半个时辰。 余舟也不知他要做什么, 等到后来都困了, 他才端着个餐盘回来。 那餐盘一进来,余舟便闻到一股香味, 困意登时消了大半。 他定睛一看,才发觉裴斯远端回来的是一盘刚做好的糖醋鱼。 “过来。”裴斯远坐在桌边, 朝他招了招手。 余舟走到他对面坐下,便见裴斯远拿着筷子,正在给盘子里的鱼挑刺儿。 刚做好的糖醋鱼,味道极其鲜美,淡淡的醋香味儿包着一丝甜意,直往人的鼻腔里钻,惹得余舟忍不住吞了好几次口水。 但裴斯远只拿了一双筷子过来,看那架势也没打算给他。 所以裴斯远对他的惩罚是……馋他? 余舟肚子咕噜一叫,登时有些委屈。 他没想到裴斯远竟会想出这么损的招,自己吃鱼让他坐在旁边看着。 “这就等不及了?”裴斯远听到他肚子的咕噜声,抬眼一看,见他家余贤弟一脸委屈,眼角都泛出了红意,“哎呦,还委屈上了。” 他说着将眼前挑好刺的鱼往余舟面前一推,将筷子递到了对方手里。 余舟手里拿着筷子,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显然还没反应过来。 不是说好了要惩罚他的吗? 不继续馋他了? “快吃啊,凉了腥。”裴斯远道:“难道要我喂?” 余舟闻言这才回过神来,忙拿着筷子夹了一口鱼。 鱼肉的火候做得恰到好处,外头的酱汁调得酸甜可口,吃起来只有鲜香毫无腥气。余舟这会儿味觉和嗅觉都极为挑剔,稍微有点腥味的东西都吃不下,但这条鱼做得极有水平,他几乎吃不出任何的鱼腥味。 “好吃吗?”裴斯远问道。 “嗯。”余舟埋头吃着鱼,都顾不上看他。 裴斯远一脸笑意地看着他,道:“我就跟你说我的手艺不比我们家厨子差。” “啊?”余舟抬眼看向他,惊讶道:“这是你做的?” “嗯。”裴斯远目光落在他面上,见他薄唇因为咀嚼而染上了一层红意,唇角沾着一星酱汁,让人看了便忍不住有些好奇那味道。 裴斯远几乎没有思考,伸手在他唇角一抹,而后放到自己舌尖上一点,果然尝到了些许甜味儿,和他想象中差不多。 余舟看着他这举动,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随后慢慢垂下头,只露出了一对泛红的耳尖。 “喜欢吗?”裴斯远问道。 “啊?”余舟抬头快速看了他一眼,面色比方才更红了。 裴斯远又问:“喜欢吃我做的鱼吗?” “嗯。”余舟点了点头道。 “叫声裴哥哥,往后天天给你做。”裴斯远道。 余舟吃人嘴短,这次终于没再拒绝,闷声叫了句:“裴哥。” 裴斯远:…… 又是这种省了一个字的江湖叫法,哎。 次日,裴斯远趁着余舟没起床的工夫进来一趟宫。 这次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想来路知南这边应该都知道了。 “哎。”路知南叹了口气,拍了拍裴斯远的肩膀,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 这种事情,什么安慰的语言都显得苍白又无力。 “你父亲近日会来一趟京城吧?”路知南问道。 “嗯,我已经给他去了信。”裴斯远道。 “那就好。”路知南点了点头道。 “有一件事情,我连陈喧都没说。”裴斯远道:“但此事有些棘手,所以还是要知会陛下一声。” 路知南一怔,问道:“何事?” “平西侯那生子的药……给余舟下过。”裴斯远道。 他说这话时,连一句伯父都不想称呼了。 路知南此前早已在陈喧那里得知了生子药一事的前前后后,但余舟有孕一事,他却不知道。 “怎么会?”路知南道。 “寻欢楼那晚……平西侯让人换了刘侍郎的药。”裴斯远道。 “那余舍人他如何了?”路知南问道。 “章太医诊过脉了,说他已经……”裴斯远目光一黯,后头的话没继续说。 但路知南见他这副表情,也猜到了结果。 “我听陈喧说,男子有孕之后……性命只怕保不住,那余舍人……”路知南拧眉道。 “我会想办法,不会让他有事的。”裴斯远道:“一定会有办法的。” 路知南沉默半晌,问道:“此事你没告诉陈喧?” “没有。陈喧一旦知道,余舟的事就会被归档到平西侯的卷宗里。我不想让他卷到案子里去,平西侯既然已经死了,此事知道的人也没几个。”裴斯远道:“他将来还要在朝中立足,我不想让人在背后对他指指点点。” 男子有孕一事本就极为猎奇,若是让人知道定要当成天大的事情议论。 尤其余舟又是朝廷命官,届时指不定被人怎么编排。 “依着你的意思吧,大理寺那边若有口供,可一并处理了。”路知南道。 “多谢陛下。”裴斯远道:“如今还有一事要请陛下允准。” 随后,裴斯远将余舟那提议朝路知南说了。 如今仵作那边面临的问题就是,没有新鲜的尸体可供他们试剖。 “牢里的死囚倒是不少,不过依着规矩都是要秋后处斩的。”路知南想了想,道:“罢了,左右都是该死之人,多活一日都是便宜他们,能为我大渊朝的剖验事业做点贡献,也算是他们的福报了。” “你依着仵作的需要去提人处置吧,就说是朕的旨意。”路知南道:“只一点,让他们死痛快点,不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动手做剖验。你如今也是要做父亲的人了,不可妄动杀孽。” 裴斯远朝他行了个礼道:“臣遵旨。” “余舍人这法子极好,若是成了不仅可以救了那个琴师和他自己的性命,将来我朝若有女子难产,也可用此法救命。”路知南道。 他说到此处目光一黯,“当年萧嫔就是因为难产而死,朕至今都还记得……若当时有这法子能救她性命,朕说什么也要让他们试一试。” 裴斯远听他提到难产一时,忍不住拧了拧眉。 他如今听到这些的字眼便会想起余舟,一想到余舟就会心疼。 当日,裴斯远没在宫里逗留太久,办完事很快就回了裴府。 他一进家门,管事的便来朝他汇报,说余公子今日不小心摔了一下。 因为裴斯远临出门前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好余舟,所以如今人摔了一下,管事自然不敢隐瞒。 裴斯远一听说余舟摔了,魂儿差点吓掉了一半。 他大步奔进了后院,远远便看到余舟正坐在廊下吃点心。 “摔着哪儿了?”裴斯远快步上前,一脸紧张地问道。 “没摔着哪儿,我都没觉得疼。”余舟忙道。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裴斯远却不敢放松,他目光在余舟身上来回看了好几圈,确定人没事儿才稍稍安心了些。 “怎么好端端就摔了?”裴斯远问道。 “走路绊了一跤。”余舟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其实余舟自己心里也挺担心的,因为先前章太医叮嘱过,说他们如今不能随意摔跤。 他并不知这是因为自己有孕才被这么要求,只当是真的是如章太医所说的那般。 “太医说不能摔跤,我会不会毒发呀?”余舟朝裴斯远问道。 裴斯远一见他这副忐忑模样,心登时一软,无奈道:“你这傻乎乎的,可让我怎么办呀?” 余舟见他这副表情,以为自己真要摔出问题了,紧张得眼睛都有些泛红。 裴斯远担心他害怕,忙道:“往后小心着些便是,明日太医过来再让他诊诊脉。” 余舟见他这么说,才稍稍放心了些。 次日,章太医过来给他们诊脉,听说余舟摔了一跤也吓得够呛。 毕竟如今他们还没准备好,若余舟这个时候小产,那必然会危及性命。 好在余舟运气好,没摔着,也没动胎气。 但经历了这么一遭,他不得严厉提醒了裴斯远一番,让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务必要更上心一些,否则出了事可就追悔莫及了。 裴斯远昨天魂儿都快吓掉了,往后不必人提醒,自然也不敢再大意。 于是,从那日起,裴斯远对余舟可以说是形影不离,就连洗澡都要盯着。 “你先转过去。”余舟躲在浴盆里,朝裴斯远道。 “地上滑,很容易摔跤的。”裴斯远道。 “那我先不出去,你给我一块布巾,我先包着自己!”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拿了一条布巾给他,余舟便用布巾将自己裹了起来。 裴斯远也没等他穿好衣服,直接将裹了一层布巾的人抱回了住处。 余舟窘得满脸通红,感觉自己这架势很像清宫剧里被人送到皇帝身边侍.寝的小主。 “睡吧。”裴斯远将他放到床上,扯过薄被便将人盖上了。 “我没穿寝衣呢!”余舟抗议道。 “盖着被子又看不到,床单都是新换的,也挺干净。”裴斯远道。 “不行,我半夜会踢被子的。”余舟道。 他可不想一觉醒来,一.丝.不.挂地躺在裴斯远身边。 裴斯远无奈,只能去帮他取了寝衣来。 余舟接过白色的寝衣往身上套,套到一半突然开口道:“咦?怎么有血?” “哪里有血?”裴斯远闻言吓了一跳,下意识就想去掀余舟的被子。 余舟拿着寝衣给他看,便见上头果然落着两个血点。 “谁的血?”裴斯远问道。 “好像是……你的。”余舟指了指裴斯远道:“你流鼻血了。” 裴斯远伸手一抹,果然摸到了鼻间的血迹。 “我去洗洗。”裴斯远捂着鼻子出来,正好遇到了负责采买的伙计。 他看了一眼对方,问道:“我和余舍人的药是谁负责抓的?” “是王管事。”伙计忙道。 “你去问问他这几日给我抓的什么药?”裴斯远道。 片刻后,王管事被叫了过来。 “我给公子抓的进补的药啊。”王管事道:“这药对身体没什么坏处。” “没什么坏处?”裴斯远一脸崩溃地道:“怪不得我这两日整晚燥得睡不着,昨晚去洗了三回冷水澡,今日还流了鼻血,原来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呃……我想着公子整日和余公子住在一处,适当的补补应该有帮助……”王管事忙解释道。 “你看我哪里有需要进补的样子吗?”裴斯远怒道! 他压根就用不上,补什么补? 就算他用得上,也不需要补! 幸亏今天他问了问,不然连着再喝上几日大补的药,非要给他补炸了不可。 裴斯远回房的时候,余舟已经穿好寝衣躺在床上睡着了。 裴斯远守在一旁盯着余舟看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掀开薄被躺在了余舟身边。 睡梦中的余舟稍稍翻了个身,无意识地往裴斯远身边靠了靠。 裴斯远一脸无奈,只能将人往身边拢了拢,生怕人乱翻掉下去。 偏偏余舟这人看着老老实实软乎乎的,睡相却一点都不好,没一会儿工夫就开始乱蹭。裴斯远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睡意,被余舟搞得瞬间没了踪影。 他不知道的是,余舟这会儿正做着梦呢。 梦里,裴斯远又做了糖醋鱼,挑好了刺后摆在余舟面前,坏笑道:“叫裴哥哥,叫了就给你吃。” 梦外,裴斯远默默念了一遍心经。等他好不容易平复心神打算睡觉时,耳边骤然传来了余舟迷迷糊糊地一声:“裴哥哥。” 裴斯远:!!! 这个觉是不用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2-04-03 23:51:10~2022-04-04 03:15: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8838092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竹箬呀 7瓶;潇渔、28838092、迪度 5瓶;白茶 2瓶;小木鱼、西北、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1瓶; 第48章 次日一早, 余舟起床后便发觉裴斯远看起来有些无精打采的。 起初他还没太在意,直到早饭时看到对方眼底一片青黑,不由吓了一跳。 “你昨晚没睡好?”余舟问道。 裴斯远抬眼看向他, 想起自己昨晚没睡好的原因, 一脸怨念地道:“我昨晚睡得可好了。” “可是你这样子看起来好像一夜没睡。”余舟道。 “呵呵。”裴斯远舀了一勺粥往嘴里一送,看向余舟时那表情十分复杂。 余舟总觉得他今日看起来有点不好惹的感觉,很自觉地闭了嘴没再追着他问。 当日晌午的时候,陈喧来了一趟。 这会儿余舟正在屋里打盹呢, 裴斯远便带着陈喧去了书房。 “你面色怎么这么差?”陈喧看到他的脸色也吓了一跳, 问道:“昨晚没睡好?” “这么明显吗?”裴斯远摸了摸自己的脸道。 陈喧打量了他半晌,道:“你看起来火气很大的样子。” 裴斯远无奈道:“连着喝几天补药,你火气肯定也小不了。” “为什么要喝补药?”陈喧不解道。 “陈少卿?”裴斯远面色一沉, 道:“您大老远跑这一趟,不会是来关心我的吧?” 陈喧闻言这才想起来正事,将手里的一份卷宗递给了他。 “事情基本已经清楚了, 在平西侯府的池塘里,一共打捞出来了五具尸体。”陈喧道:“依着对琴师以及平西侯亲随的问询, 基本可以确定这五具尸体分别是先前失踪的三名小倌,那位蛊师, 以及……让琴师有孕的那名侯府侍卫。” 裴斯远随手翻了翻卷宗, 见里头并没有人提及和余舟有关的任何线索, 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我听说你手底下的人又提审过寻欢楼一案的人?”陈喧问道。 “此事我朝陛下知会过, 你不必过问。”裴斯远道。 “行。”陈喧叹了口气, “案子的结论基本也就是这样了,但是有件事情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意思, 那就是……平西侯的身后事,你打算如何办?” 依着大渊朝的律例, 平西侯害死了数条人命,若他活着定然是死罪无疑。 但他如今死了,治罪是没法治罪了,唯一需要处置的就是他府上的财产,以及他的丧事。 “依着律例该怎么办?”裴斯远问道。 “依律他所犯乃是死罪,处斩后尸体可由家人领走安葬,但后事只能一切从简。”陈喧道:“若是无人认领尸首,则会统一拖到郊外的乱葬岗,用草席一裹就地埋了。” 裴斯远面上没什么表情,淡淡开口道:“依着规矩办吧。” “啊?”陈喧一怔,问道:“你不打算……” “我不会为他操办后事。”裴斯远道,“你也不必来问我的意见。” “我是想着,你父亲应该很快就会来京城,你若是不插手,回头是不是也不好朝你父亲交代?”陈喧问道。 陈喧并不知平西侯朝余舟做过的事情,自然也不会知道对方曾算计过裴斯远。 在他看来,平西侯虽然罪无可恕,但毕竟是裴斯远的伯父,是以他才会有此一问。 “此事我心中有数,你放心吧。”裴斯远道。 “那行。”陈喧也没再劝,转而道:“仵作那边今日已经和章太医他们商量过了,章太医从太医院里挑了两个年轻的太医协助,说是年轻人敢想敢为,在此事上说不定会有帮助。” 裴斯远闻言点了点头,道:“我已经吩咐过杨鸣了,从今日开始便会依着他们的要求,给他们送去试剖的尸体,若有什么别的要求,你尽管派人来知会我便是。” “嗯,此事你放心,我也会让人盯着的。”陈喧道:“若是顺利,应该能赶在琴师腹中的胎儿长成之前成功……届时就能保住琴师的性命了。” 裴斯远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此事说起来都是平西侯造的孽,你虽然是他侄子,但此事从头到尾都与你无关,你也不必有太大的压力。”陈喧叹了口气,道:“好好保重自己。” 陈喧并不知裴斯远之所以对此事上心,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余舟。 裴斯远闻言也没朝他解释,免得引起陈喧的怀疑,将余舟扯进来。 陈喧走后,余舟依旧没醒。 裴斯远进屋时,见他侧躺在矮榻上,睡得正香。 那矮榻有些窄,虽然余舟身量单薄,但躺在上头依旧有些憋屈。 裴斯远怕他翻身时不小心掉下来,便上前将人抱到了内厅的床上。 余舟睡得似乎不太踏实,在被放下的时候不安地翻了个身,顺势抬起一条胳膊勾住了裴斯远的脖颈。裴斯远身体一僵,看着近在咫尺的余舟,心底猝不及防生出了一股冲.动。 他目光沿着余舟紧闭的双眼一路向下,越过对方挺直的鼻梁,落在了那双薄唇上。 恰在此时,余舟不知做了个什么梦,伸出舌尖在唇间一舔,继而做了个吞咽的动作。 裴斯远呼吸一滞,有那么一瞬间,他几乎要抑制不住将所有的理智都丢到一边,只遵从本能去做些什么。可他最后还是克制住了,将人匆匆放下,逃也似的大步出了房门。 片刻后,裴斯远一肚子邪火地叫来了王管事。 “说了我不用补,为什么还给我喝补药?”裴斯远怒道。 “公子,给您煎的药已经换了清心去火的啊。”王管事一脸委屈地道:“怕您前几日补得燥,今日还特意让大夫加了点剂量,按理说您这火该败下去了啊。” 裴斯远闻言冷哼一声,他不觉得他身上的火败下去了,他觉得今日比昨日更燥了。 “算了,这医馆的药八成是不行。”裴斯远道:“今日我进宫一趟,让章太医重新抓药吧,余舍人的药也一并换了,免得医馆的药不行耽误了他身子。” 王管事心说,他去的可是京城最有口碑的老字号,药怎么可能不行呢? 但他见自家公子这副样子,很识趣地没有反驳什么。 于是,当日裴斯远便匆忙去找了一趟章太医。 章太医得知他的来由之后,颇为惊讶,道:“裴副统领若是不放心外头的药,老夫往后每次去府上为余舍人诊脉时,顺便从太医院抓好药带过去便是。” “那就劳烦太医了。”裴斯远忙朝他行了个礼。 “裴副统领不必客气,这药老夫会亲自抓,不会经旁人之手,也不会记入太医院的归档中。”章太医道。 裴斯远闻言这才放心。 章太医目光在他面上停留了片刻,问道:“裴副统领这两日可有不适?” “府上的人自作主张给我煎了补药。”裴斯远道:“这两日有些上火。” “只怕不单是补药的问题吧?”章太医问道。 裴斯远一怔,问道:“太医此话怎讲?” “裴副统领是否因为老夫上次的提醒,过于克制自己,所以这几日一直没敢和余舍人亲近?”章太医问道。 “呃……”裴斯远面色稍稍有些不大自然,道:“他如今身子这样,我怎敢胡来?” “裴副统领懂得顾惜余舍人,自然是好的。”章太医道:“但你们二人朝夕相处,太过克制反倒过犹不及,届时若是憋出毛病来,就得不偿失了。” 裴斯远一脸无奈,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章太医显然是个过来人,对这种事情也不避讳,朝裴斯远道:“老夫上次只说要裴副统领克制,却也不是要你们禁.欲。把握好分寸,适量地彼此纾.解一二还是可以的。” 裴斯远干笑两声,表情别提多尴尬了。 “哎。”章太医叹了口气,伸手在裴斯远胳膊上一拍,道:“余舍人的遭遇虽是令伯一手造成,可此事并非你本意,你不应过分自责。若你因此心怀愧疚,反倒疏远了余舍人,于他而言也未必是好事。” 裴斯远闻言一怔,心中顿时有些发闷。 一直以来,他都在努力说服自己,不要陷进这样的愧疚里,哪怕在面对余舟时,他也尽量不让自己去想这些。可有些事情,不去想并不代表就不存在。 裴斯远不得不承认,对于余舟,他心底怀着太多复杂的情绪,而愧疚确实占据了很大一部分。不过他没法告诉章太医,他对余舟,绝不仅仅只有愧疚,还有更多难以宣之于口的东西…… 只是,如今余舟随时都有性命之危,他顾不上去理会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你若决心保住余舍人的性命,便该先让自己相信这件事。”章太医道:“若你自己都患得患失,来日余舍人知道真相后,又该如何相信自己会安然无恙?” “我自然是相信的,我一定会让他安然无恙。”裴斯远道。 “你若当真这么想,就不该预设余舍人如今有性命之危。”章太医道:“你该将他当做普通的有孕之人,你该担心的是如何让自己成为一个合格的父亲,以及如何在余舍人有孕之时,尽到做夫君的本分。” 裴斯远闻言顿时恍然大悟。 若非章太医今日点破,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问题。 他既然下定了决心要不惜一切代价保住余舟的性命,那么他如今在面对余舟时,不该将余舟当成一个即将赴死的人,而是一个会安然无恙渡过此劫的人。 章太医说的没错,只有他坚定不移地相信余舟会活下去,未来的余舟在得知真相时,自己才有可能相信。 余舟这一觉睡到午后才醒。 他发觉自己如今似乎越来越怠懒了,每日除了吃吃吃,就是打盹。 “饿了吗?”裴斯远见他醒了,凑过来问道。 余舟很想摆脱自己如今好吃懒做的境况,可他的肚子却很诚实地叫了一声。 “今日带你出去吃。”裴斯远说着帮他拿了衣服换上,收拾好之后便带着他出了门。 毕竟太医此前叮嘱过,要余舟别整日闷在家里,适当地活动活动对身体有好处。 裴斯远今日打算带着他去此前去过的那家小面馆。 两人坐着马车到了巷子外头,便下了车步行朝巷子里走去。 “我过些日子,是不是该回去当值了?”余舟朝裴斯远道。 裴斯远一怔,问道:“怎么突然想去当值了?” “我感觉自己整日好吃懒做的,这么下去好像不太好。”余舟道 “太医不是说咱们还得继续喝药吗?”裴斯远道:“过些日子,等药喝完了再说吧。” 余舟点了点头,又道:“我过几日要不还是回家住吧。” 裴斯远脚步一顿,问道:“在我家住着不舒服?” “也不是。”余舟道:“我总不好整日赖在你家不走吧?” 他想到近日裴斯远的表现,总觉得对方情绪有些烦躁。 再加上裴斯远今日眼底带着青黑,明显一副没睡好的样子,余舟哪怕再迟钝,也能想到这多半和自己有关。他觉得,自己或许打扰到裴斯远了。 “我喜欢让你赖着。”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一怔,转头看向对方,显然对裴斯远这话有些意外。 “你……”余舟刚要开口,脚下踩到一颗石子,身体一晃险些摔出去。 裴斯远眼疾手快将人往怀里一揽,道:“走路看着路啊,你看着我……干什么?” “我……”余舟被他抱着,顿时有些不自在起来。 裴斯远慢慢抽.回自己的手,垂眸看着余舟道:“你要是回家了,谁对我负责?” 余舟没想到他又提起这茬,当即有些无奈。 “如果你不想对我负责的话……”裴斯远轻咳了一声,道:“那我对你负责也行。” 余舟闻言抬眼看向他,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你听到的这个意思。”裴斯远一手揽住他肩膀,一边朝深巷中走一边道:“总之,咱们俩必须有一个人为对方负责。” 余舟很想问问他,这个负责是要怎么负责? 可他生怕问出来,裴斯远又要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要求,便忍住了。 两人到了面馆之后,余舟一直忍不住偷看裴斯远。 他发觉裴斯远今天好像和之前不大一样了,看着他的时候,眼底带着一种他不大明白的情绪。 那种情绪他此前倒也在对方眼中见过。 但从前对方眼中那情绪多半都是转瞬即逝,像是特意被裴斯远掩住了似的,今日却完全不同。 “你家里房子都没修好,回去又要和他们一起挤在后院里。”裴斯远将自己碗里的蛋夹到余舟碗里,又道:“你想想,如今天气这么热,你们一家人挤在一起,洗个澡什么的都不方便,多难受?” 余舟其实并不想回家,所以裴斯远劝他的这些话,他都知道。 他之所以提出想回去,只是感觉一直住在对方家里不大合适。 就算他们是朋友,偶尔住几天还能理解,可一直住着不走实在说不过去。尤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或许影响到了裴斯远之后,他更加住不踏实了。 “你也知道,我家一直冷冷清清的,你要是走了,我又要独守空房。”裴斯远看向他,问道:“你忍心放着我不管吗?如果你真的走了,往后漫漫长夜,我就只能独自面对了,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 “你府上有管家和家仆啊。”余舟道。 “他们和你能一样吗?”裴斯远道:“他们又不能去我床上睡觉。” 余舟:…… “余贤弟。”裴斯远叹了口气,朝余舟问道:“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这样是不是有点过河拆桥?先前你害怕的时候,每天晚上搂着我睡觉壮胆,我是不是对你百依百顺,从无怨言?” 余舟脸一红,忙道:“我没搂着你……我睡着了不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反正好几次早晨醒过来,你都抱着我不撒手。”裴斯远道:“你是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 余舟一脸心虚,这下有嘴也说不清了。 他先前受了惊吓,夜里睡不踏实,确实没少依赖裴斯远。 裴斯远这话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他也没法否认。 “你看,你需要我的时候我任劳任怨,如今不需要我了,就说要回家。”裴斯远道:“是不是对我有点残忍?” 余舟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红着脸点了点头。 “吃饱了吗?”裴斯远问道。 “嗯。”余舟应道。 裴斯远付了账,伸出一只手给他,道:“走。” 余舟看着他的手,一脸茫然,显然没明白裴斯远这是什么意思。 “怕你摔着。”裴斯远道。 余舟这才反应过来,伸手扶着他的手站了起来。 裴斯远就势将他的手牵住,带着他出了面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 感谢在2022-04-04 03:15:41~2022-04-04 23:55: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邪、2019AiGo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超重的咸鱼 88瓶;咯咯咯 50瓶;天仙配 34瓶;san 22瓶;月若洢 20瓶;若邪、人偶菌 10瓶;句芒 6瓶;吃猕猴桃的苹果、不可導、谢酒玖 5瓶;按爪爪 3瓶;2019AiGou、Apple、二丫蛋蛋 2瓶;萧逸的柠檬糖、白茶、流光、美女、莳玖 1瓶; 第49章 面馆外头的巷子又深又窄。 余舟错后半个身体跟在裴斯远后边, 一只手被对方牵着。 “那个……”余舟试了试想抽回手,裴斯远感觉到之后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不喜欢我拉着你?”裴斯远问道。 “不是。”余舟忙道。 他其实一直以来都不抗拒和裴斯远的身体接触, 但这么牵着手, 总觉得有点奇怪。 “你连个路都走不稳,我可不放心让你自己走。”裴斯远道:“上回章太医说的话都忘了吗?方才来的路上不是还差点摔了?” 余舟点了点头,道:“我会小心的。” “要是不喜欢牵着,抱着也行。”裴斯远道。 大白天的, 余舟自然不可能让他抱着自己, 于是主动在裴斯远手上一握,那意思还是牵着吧。 裴斯远满意地转过身,眼底带着不加掩饰地笑意, 可惜余舟跟在他后头,所以没看到。 余舟走在他身后,目光落在两人纠缠在一起的衣袖上, 这一幕让他不禁想起了先前在侯府时。那日余舟做了噩梦,梦到那座木桥塌了, 裴斯远为了安抚他,便牵着他过了那座桥。 彼时的裴斯远也和现在一样, 手掌带着温热的暖意, 握着余舟的手心上带着薄茧, 磨得他手背微微有些发痒, 但余舟并不讨厌那种感觉。 “我从来没拉过别人的手。”裴斯远突然开口道。 余舟一怔, 忙道:“我也没有……” “真的吗?”裴斯远转头看着他,目光带着几分探究。 “当然是真的!”余舟道。 他活了两辈子都没谈过恋爱, 几乎所有能和男人做的最亲近的事情,全都是和裴斯远做的。 “我从前也没抱过别人。”裴斯远又道。 “我也是。”余舟道。 “我也没让别人睡过我的床。”裴斯远道。 余舟拧了拧眉, 感觉裴斯远很快就要说到令人尴尬的事情上去了,开口道:“突然说这些做什么?” “怕你不知道自己在我这里有多少特权,提醒你一下。”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心中不由一热,耳尖又忍不住有些微微泛红。 当日,裴斯远的心情似乎不错,带着余舟用过饭之后,又带着他在街上溜达了好一会儿。 而余舟不知是被他先前的话说服了,还是因为别的缘故,没再提回家的事情。 大概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当晚裴斯远做了个梦。 他梦到和余舟又回到了白天的那条巷子里。 余舟说要回家,裴斯远纠缠着对方,要求对方对他负责。 余舟略一犹豫,竟然同意了。 “那……”裴斯远怔怔看着他,问道:“你想怎么对我负责?” 余舟红着脸,小声道:“怎么样都行,你说了算。” 裴斯远心头猛地一跳,目光落在余舟的薄唇上,哑声问道:“当真?” “嗯。”余舟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一张脸泛着红意,看着比平日里更乖顺。 “这可是你说的……”裴斯远做了个吞咽的动作,一手挑起余舟的下巴,然后像是受到了蛊惑一般,慢慢倾身凑了上去。 梦中的两人靠得越来越近,裴斯远几乎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气息。 然而就在两人双唇即将触碰到的瞬间,裴斯远只觉面上一疼,骤然醒了过来。 他醒过来之后,便见余舟正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与此同时一只手还拍在他脸上。 “你……”裴斯远一脸怨念地问道:“在干什么?” “有蚊子。”余舟将自己的手从他脸上拿开,朝他展示了一下自己掌心的蚊子尸体。 裴斯远抬手揉了揉脸,想到方才的梦,只觉得懊恼不已。 余舟显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只当他是因为被自己吵醒而不高兴,忙道:“你接着睡吧,我不捉蚊子了。” “说得轻巧,我接着睡梦也续不上了啊!”裴斯远烦躁地叹了口气。 “你……梦到什么了?”余舟茫然问道。 “我……”裴斯远看了他一眼,目光在他唇上停顿了一瞬,道:“没什么。” 余舟见状也没再问,伸手在自己脖颈上抓挠了两下,便老老实实躺下了。 后半夜,余舟倒是睡得挺踏实。 裴斯远躺在他旁边,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心中好几次涌出了不大理智的念头。 不过最后他到底还是克制住了自己,起身在柜子里翻出了止痒的药膏,小心翼翼在余舟挠红了的脖颈上涂了些。 余舟皮肤本就白皙,被蚊子咬了包之后,便会格外明显。 如今被他自己一抓,那蚊子包便扩散成了一小片红印。 次日一早,小寒来了一趟裴府。 余舟已经数日没见过他了,在裴府骤然见到他颇为高兴。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余舟问道。 “原来小院里的伙计告诉我的。”小寒忙道。 “我昨天还说要回去看看呢。”余舟道。 一旁的裴斯远闻言拧了拧眉,有些戒备看了小寒一眼。 “老爷让我来告诉公子一声,咱们那小院已经快修好了。”小寒道:“老爷说让您回去看一眼,趁着工匠们没走,看看哪里不合适再让人整改。” “这么快?”余舟问道。 “是啊,老爷怕公子在外头待着不方便,一直催着人干活呢。”小寒道:“如今屋里该置办的东西也都置办好了,估摸着再有几日就能完工了。” 余舟闻言看向裴斯远,“要不,我还是回去看看吧,不然我爹该担心了。” “嗯。”裴斯远也没反对,“一会儿我陪你一起回去吧,在家里闷得慌,正好出去转转。” 余舟闻言不疑有他,“行,我家前段时间换了个很厉害的厨子,这次过去,你正好尝尝他的手艺。” 裴斯远挑了挑眉,欲言又止。 小寒原本想说什么,被裴斯远用眼神一警告,忙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当日,裴斯远便让人备了马车,陪着余舟一起去了一趟余府。 不过他这一趟没空着手来,而是让管家备了不少礼物。 “你去我家为什么要带东西?”余舟不解道。 “空着手不大礼貌吧?”裴斯远道。 余舟想了想,“可是我每次去你家都空着手……” “那能一样吗?”裴斯远道:“你家有长辈,我家就我自己。” 余舟一想觉得裴斯远这话好像也有点道理。 马车到了余府之后,门房便让人通知了余承闻。 余承闻今日休沐在家,听说裴斯远跟着余舟一起来了,忙迎了出来。 他原以为裴斯远只是过来坐坐,出来之后才发现裴斯远竟还带了不少礼物。 他一边与裴斯远寒暄,一边暗自纳闷,心道裴斯远是余舟的上司,哪有上司给下属家里送礼的?而且看着裴斯远带来的东西,似乎还价值不菲。 “爹,你让咱们家的厨子准备些酒菜,今日让裴副统领也尝尝咱家厨子的手艺。”余舟朝余承闻道。 余承闻一愣,下意识看向裴斯远,却见对方挑了挑眉,什么都没说。 他稍一思忖才反应过来,余舟至今都不知道自家那个厨子,先前是裴斯远借给他们的。 “呵呵……好。”余承闻干笑两声,着人去备了酒菜。 裴斯远一脸“与我无关”的表情,丝毫没打算为这个误会负责。 没一会儿工夫,酒菜便备好了。 余舟一闻那味道不对,表情当即有些疑惑。 “忘了跟你说,咱们家那个厨子做了没几日就被原来的东家叫回去了。”余承闻道。 余舟闻言一脸失望,看了裴斯远一眼,看起来有点过意不去。 毕竟裴斯远难得来他家里吃饭,他吹了牛说家里厨子厉害,结果没想到厨子跑了。 不过裴斯远看起来倒是不大在意。 这几日平西侯的事情在朝中已经传遍了,余承闻原是打算将余舟叫回来,问问他具体的情况,毕竟这次平西侯是在寿宴上出的事,当日余舟也在场。 可他没想到裴斯远也跟着一起来了,这话题自然不能当着裴斯远的面问。 “犬子这些日子一直在裴府叨扰呢?”余承闻开口道。 “算不上叨扰,余舍人喜欢我府上厨子的手艺,就留他多住了些日子。”裴斯远道。 余承闻点了点头,看起来颇为欣慰。他一直觉得裴斯远骨子里是个很值得托付的上司,余舟能得对方的赏识,算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不过就在这时,他目光在余舟身上一瞥,骤然便怔住了。 只见余舟衣领处隐约露出了一小块红.痕,那痕迹有一半隐在衣领中,只露出了很小的一块,是以他先前并未留意。 余承闻心念急转,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余舟,又看了看裴斯远。 便见裴斯远帮余舟夹了一筷青菜,低声道:“这个味道可以,你尝一口。” 余舟闻言便将他夹的菜吃了,那动作和神情看着十分自然,可见两人平日里也是这么相处的。 “你姑姑家的表弟前几日定了门亲事,说是明年开春办喜事。”余承闻朝余舟道。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并没发表什么看法。 余承闻又道:“说起来,你表弟比你还小一岁呢。” “嗯。”余舟点了点头,依旧没听出余承闻的弦外之音。 一旁的裴斯远却目光一凛,听出了余承闻这话的用意。 余承闻留意到裴斯远的神情的变化,心中不由一沉…… 他此前一直没明白裴副统领到底看中了他家老大什么,竟会如此提拔看护。 今日他算是明白了,人家看中的是他家老大这个人! 这一顿饭,在座的人都吃得各怀心思。 饭后,余承闻朝余舟道:“你那小院也快修好了,等完工之后晾一晾就能搬进去住了。今日既然回家了,就不要再去叨扰裴副统领了吧?” 不待余舟回答,裴斯远淡淡一笑,道:“无妨,余大人若是觉得过意不去,我也可以在贵府叨扰几日。”言外之意,余舟不跟他回去,他今日就住在余府了。 若是换了从前,他定然不会如此咄咄逼人,多少要给余承闻几分面子。可如今余舟有孕在身,容不得丝毫闪失,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允许对方离开自己半步。 更何况,听余承闻这意思,竟是打算给余舟安排亲事。 若他当真将人就这么放着不管,以他余贤弟这傻乎乎的性子,还不让余承闻安排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今日是万万不可能将人留下的。 “呃……这恐怕不行。”余舟闻言以为裴斯远当真要住他家里,暗道他家小院没修好,没有多余的地方啊,裴斯远要住这里就只能跟他挤一挤,于是忙小声朝裴斯远道:“我的床太小了,睡不开咱们俩。” 余承闻:…… 作者有话要说: 余承闻:无语 第50章 一盏茶的工夫之后, 余舟跟着裴斯远坐上了回裴府的马车。 “哎呀,我忘了去小院看一眼了。”余舟上了车之后才想起来。 “改日再来看吧。”裴斯远道。 余舟原本对于自己的小院修成什么样子也不是特别在乎,他只是临走时才想起来这趟回来的目的。不过这些事他也不懂, 估摸着余承闻肯定会有章法, 不至于让人胡乱应付。 “我还以为我爹会让我回家住几日呢。”余舟道。 不过看方才余承闻那样子,倒像是巴不得他们赶紧走似的,丝毫没有要留人的样子。 “你爹大概是想着家里厨子换了,怕你吃不好, 所以才没留你吧。”裴斯远道。 “我总觉得我爹今天好像有点奇怪, 但是我想不出哪里奇怪。”余舟拧眉道。 裴斯远忍着笑道:“可能是你表弟定了亲,他高兴吧。” “有可能。”余舟点了点头道:“毕竟是喜事。” 裴斯远想到余承闻那暗示,眼底的笑意不由淡了许多。 余舟虽然一句没听明白, 可对方那些话裴斯远却听懂了。 余承闻难道真动了心思要给余舟张罗婚事? 还是说……只是在借机试探他? 毕竟余舟这小脑袋瓜有多糊涂,余承闻这个当爹的不至于不了解。 他那番话说的那么隐晦,确实不像是说给余舟听的。 余府。 余承闻看着管家拿来的礼单, 表情十分复杂。 “裴副统领可真是大方,带过来的东西件件都是稀罕的。”管家道:“而且这里头不仅有给老爷准备的一方好砚, 还有给夫人准备的锦缎,看质地像是御赐的。老爷你看这几样, 像是给二公子和小姐准备的。” 余承闻拧了拧眉, 表情比方才更复杂了。 裴斯远上门带礼物也就罢了, 这礼物还是给他们一家老小都备下了, 看着不像是同僚之间的走动, 倒像是……拜见岳丈大人。 “你去把小寒叫过来一趟!”余承闻道。 “是。”管家忙应声而去。 没一会儿工夫,小寒便小跑着来了。 “老爷。”小寒朝他行了个礼。 “小寒。”余承闻盯着小寒看了一会儿, 冷声道:“今日我问你话,你不可隐瞒, 若你有半句虚言,当心我让管家将你赶出余府。” 小寒闻言心口一跳,联想到今日裴斯远带着余舟登门一事,当即便猜到了什么。 “我问你,大公子和裴副统领,究竟是什么关系?”余承闻道。 小寒深吸了口气,苦着脸道:“老爷,这话您何不直接问公子?” “怎么,我问你句话都问不得了?”余承闻脸一冷。 “老爷,我将来还要伺候公子,若是……”小寒朝着余承闻一跪,道:“若是公子和裴副统领的事情从我嘴里传出去,只怕老爷不赶我走,裴副统领也容不下我了。” 余承闻见小寒如此,倒也没发怒。 小寒是余舟的小厮,遇事维护余舟是他的本分。 “你放心吧,老大还在他手里,我不至于跟他撕破脸。”余承闻道:“但你应该也知道,裴斯远并非寻常之辈。老大是个什么性子你比我清楚,若我这个当爹的不替他筹谋,还有谁会帮他?” 小寒闻言思忖半晌,开口道:“老爷这么说,想必也猜到了吧?” “我只是拿不准。”余承闻道:“你将你知道的事□□无巨细地都告诉我。” 小寒知道,余舟与裴斯远的事情终究是不可能一直瞒着的。 而余承闻是余舟的亲爹,总不至于害了自己儿子。 念及此,他便将余舟与裴斯远在寻欢楼相识的始末,都朝余承闻说了。 “你说什么?”余承闻面色铁青,道:“在寻欢楼与裴斯远厮混还跳窗户逃跑闹得满城风雨的那个人,是老大?” 小寒点了点头,垂着脑袋不敢看余承闻了。 余承闻气得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怒气压下去些许。 “后来裴副统领去中书省挑人,挑中了公子去御前做起居郎……”小寒道:“这些事情您应该都知道了,别的也没什么了。” “这个逆子,竟学会去寻欢楼与人厮混,还勾搭了裴斯远!”余承闻怒道。 “公子他……”小寒忙道:“他当时是被人下了药,才会如此。” “裴斯远给他下了药?”余承闻问道。 “听公子的意思不是……”小寒道:“具体我也不知道,但公子说那晚他和裴副统领都是被人算计了,才会那样……” 余承闻冷哼一声,道:“两个大男人,还能被人绑上.床不成?” 就算是被绑上去的,那后来不还是勾.搭到一起了? “其实……裴副统领待公子极好,处处都护着公子。”小寒道:“我看公子似乎也喜欢同他在一处,老爷您……” 余承闻叹了口气,心中百味杂陈。 裴斯远待余舟如何,他当然是知道的。 别的不说,就光是裴斯远朝他府里送厨子一事,就令他颇为动容。 更难得的是,送了厨子还不居功,看样子余舟至今都不知此事。 还有上次小院着火后,裴斯远当街动了私.刑一事…… 余承闻是个聪明人,很多事情他看得其实很透彻。 也正因如此,先前他才会放心让余舟跟着裴斯远当差,甚至还觉得裴斯远是个值得托付之人。可问题是,对方作为上司值得托付,如今显然不是这么回事! 裴斯远想要的,是他儿子这个人! 大渊朝男子好男风并不是稀罕事儿,可这种事情说到底也就是个嗜好,没见过哪家会将这种事情当真从一而终的。 裴斯远如今是待余舟好,可将来呢? 余承闻心道自家这傻儿子,心思单纯,什么都不懂,如今被人哄得团团转,将来裴斯远腻歪了,让他如何自处? 若裴斯远图个新鲜,尽快将人放了也罢。 若裴斯远霸着人养在身边三五年,届时余舟连成家的机会都错过了。 余承闻也没脸去替余舟朝旁人提亲了。 另一边。 余舟吃饱了坐在马车上昏昏欲睡。 这时马车不慎压到了石子,猛地颠簸了一下。 余舟身体一晃,被裴斯远一把揽在了怀里。 “没事吧?”裴斯远紧张地问道。 “没……”余舟被吓了一跳,睡意全无。 裴斯远看了一眼怀中人,目光偶然瞥见余舟颈间露出来的那点红.痕,不由一怔。 他伸手在余舟衣领上一.扒,想起了那是昨晚被蚊子叮出来的包。 裴斯远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了余父今日为何那么反常了,想来就是因为这枚红.痕了。 念及此,他不由一笑,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委屈。 “你……”余舟见裴斯远扒着自己的衣领看,有些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 裴斯远收回手,朝余舟道:“看来改日得再去你家一趟了。” “啊?”余舟不解道:“为什么?” “大人的事儿,小孩别操心。”裴斯远在他耳尖轻轻一捏,道。 余舟:…… 这日,章太医又来裴府给二人诊脉。 余舟老老实实让他诊完了脉,而后小心翼翼问道:“我们俩快好了吗?” “啊……快了。”章太医忙道。 “那还要继续喝药吗?”余舟问道。 余舟对于喝药一事,其实一直挺抗拒的,只不过他惜命,所以这些日子一直老老实实依着太医的吩咐早晚喝药。可这药一天两碗地喝,也喝了不少日子了,倒像是没个头似的。 “再喝几日吧。”章太医道。 “我觉得身体没什么不舒服的,好像恢复得不错。”余舟道。 “是。”章太医道:“不过此事不可大意,还是再喝几日更稳妥,否则……” “否则什么?”余舟忙问道。 裴斯远早就看出来余舟不想喝药了,于是一脸认真地道:“章太医都跟我说了,咱们在侯府吃的东西里,加了很不好的东西。若是咱们不好好喝药,只怕将来会对男子雄.风有损!” 果然,没有一个男人会不在意自己某方面的能力。 余舟一听这话,当即紧张地朝章太医道:“那……那还是再多喝几日吧。” 章太医点了点头,无奈地瞥了一眼裴斯远。 “这几日老夫带着两名弟子与大理寺的仵作试剖了几具尸体,倒是挺顺利。”章太医开口道:“不过试剖的终究是尸体,许多事情都没法验证。” 在人身上动刀子,除了动刀之人手法要干净利索之外,最重要的三个环节就是麻醉、止血和之后的抗感染恢复。但因为他们试剖的是尸体,所以章太医需要负责的这几项内容,都只能推演,没办法正式实施。 “弄几只牲畜试试吧。”裴斯远道。 “嗯,老夫也正有此意。”章太医道。 章太医又叮嘱了余舟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裴斯远跟着将人送到了府外。 “余舍人腹中的胎儿已经满了三月,应该是比较稳妥了。”章太医道。 裴斯远闻言总算松了口气,这说明他们的第一关至少是过了。 接下来,只要好好保护余舟,不让他出任何意外,短时间之内他便不会有危险。 “不过过了三个月之后,胎儿会长得很快,最迟再有一个月,他可能就会胎动。”章太医道:“届时肚子也该藏不住了。” 裴斯远点了点头,道:“我心中有数,会在这之前想办法安抚住他。” 章太医闻言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便告辞了。 裴斯远送走了太医,回到房中之后,便见余舟坐在矮榻上,身上盖了个毯子,看上去有些紧张。 “这么热的天,你盖个毯子干什么?”裴斯远问道。 “没……没什么。”余舟红着脸道。 裴斯远见他这副支支吾吾的模样,越发放心不下,走到他身边坐下,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他说着伸手在余舟额头摸了摸,余舟不自在地往后缩了缩身体,两只手下意识捂着身上盖着的毯子,看样子比方才更紧张了。 “底下藏了什么?”裴斯远问道。 “没什么。”余舟道。 “不说我自己看了。”裴斯远说着作势就要去掀那毯子。 “别!”余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小声道:“我就是……有点担心,想着试一试。” 裴斯远一时没反应过来,茫然道:“试一试什么?” “就是……”余舟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你说的那个。” 裴斯远:…… 他目光在余舟身上盖着的毯子上一瞥,登时明白了。 他家余贤弟是听了他那番吓唬,担心自己的男子雄.风受了损,所以章太医一走就急于想证明一下。试出来的结果看来还不错,但没想到裴斯远中途回来了,所以这会儿有点骑虎难下。 “你可真行。”裴斯远目光在他身上一顿,起身道:“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够了吧?” “哦。”余舟小声应着,一张脸红得跟要滴血似的。 裴斯远大步出了房间,在院中坐了一会儿。 一想到余舟这会儿正在房里做的事情,他呼吸就有些微窒。 裴斯远不得不起身在院中烦躁地来回走了好几圈,最后忍不住去洗了个冷水澡。 他估摸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这才回房。 屋里的矮榻上这会儿已经没人了。 裴斯远目光逡巡了一圈,见榻上的薄被里鼓出来一个弧度,显然里头藏了个人。 “不嫌热吗?”裴斯远凑过去,将薄被掀开一角,露出了余舟红意未褪的脸。 “你能不能再出去等一会儿?”余舟小声问道。 “还没好?”裴斯远惊讶道。 他打量了一眼余舟,表情十分震惊,显然没想到他家余贤弟需要这么久。 “我想着你在外边,我紧张。”余舟小声道:“越着急越不行。” 裴斯远轻咳了一声,伸手在余舟脸颊上轻轻一碰,惹得余舟呼吸顿时一乱。 “我帮你吧。”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骤然看向他,目光中满是惊讶。 “这不好吧?”余舟道:“好像不合适。” “我怕你伤着自己。”裴斯远道。 “我……”余舟不好意思承认,他这会儿手都酸得没力气了。 “放心,这次保证不朝你要任何好处。”裴斯远温声哄道。 “真的吗?”余舟闻言很快被他带偏了思路,有些不大相信地问道。 “真的。”裴斯远道:“白帮你一回,什么好处都不要。” 余舟的关注点早已偏得没边了,只想着裴斯远这次竟这么大度,一点好处都不要,倒是忘了别的。 直到他犹犹豫豫答应了裴斯远,才觉出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 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这会儿他早已没有余暇去思考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我死了 好久没发红包了,明天给大家发红包~ 感谢在2022-04-04 23:50:59~2022-04-05 23:54: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轩崽 2个;若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段子叶 32瓶;小金向你奔跑而来、柚子白茶、隔楼听雨 20瓶;竹箬呀 17瓶;万紫千红 15瓶;岑牧、萧逸的萧小五、倥侗、若邪 10瓶;Kurosawa、48298499 6瓶;迪度、今天又是难取名的一天、柒秒记忆、徐知凡的宝贝 5瓶;缺玉成玦、2019AiGou、Yvette、宇宙世界无敌最可爱、灯火阑珊处 2瓶;莳玖、L、流光、失联万人迷、西北、你的现任老公 1瓶; 第51章 余舟伏在裴斯远肩上, 将整张脸都埋到了对方颈窝里。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意识都仿佛停止了,脑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耳边传来裴斯远的声音, 他才稍稍回过神来。 “这不也挺快的吗?”裴斯远在他耳边道。 “那是因为你太……”余舟话说到一半, 窘得满脸通红。 他觉得裴斯远肯定是故意的! “生气了?”裴斯远见他半晌不说话,便开口问道。 “下次肯定不会这么快了!”余舟闷声道。 “嗯。”裴斯远一手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哄道:“下次肯定慢点。” 余舟这会儿只顾着懊恼,压根没留意到裴斯远这话有什么不对。 就在这时, 外头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公子, 老爷来了。” 余舟闻言一怔,将脑袋从裴斯远肩上抬起来,茫然问道:“哪个老爷?” 裴斯远目光在他渗着细汗的额头上一顿, 道:“我爹。” “你爹来了?”余舟这一惊非同小可,几乎是从床上弹了起来。 他匆忙将衣服整理好,掀起薄被便钻了进去。 片刻后, 他似乎觉得这样不大稳妥,又起身在屋里来回逡巡了一圈, 走到柜子旁边就想钻进去。 “这是干什么?”裴斯远上前将他拉住,不解道。 “你爹不是来了吗?”余舟面上还带着未曾褪去的余.韵, 这会儿紧张兮兮看着裴斯远, 那架势活像个在外头偷腥被人抓了现行的猫, 惊慌又无助。 “我爹来是替平西侯奔丧的, 又不是为了捉.奸,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裴斯远道。 “啊……”余舟被他这么一提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 他和裴斯远明明不是那种关系, 他们是朋友,是同僚。 虽然刚才裴斯远帮了他, 但是……但是此事也没有旁人知道。 在外人眼里,他们之间还是清清.白白的关系。 “你这心虚的样子还真是有趣。”裴斯远抬手想去捏他的脸,但是很快想起来自己的手方才做过什么,便又收了回去。 余舟瞥见他那动作,面上顿时又止不住开始发.热。 “我去洗个手,再去看我爹一眼。”裴斯远忍着笑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你老实待着,别往柜子里钻,小心磕着。” 余舟红着脸点了点头,便闻裴斯远朝门口的家仆吩咐道:“一会儿将床单和被套都拿去洗了。” 待裴斯远走后,余舟又红着脸坐在床上发了一会儿怔,这才起身。 另一边,裴斯远大步去了前厅,老远便听到了里头的声音。 那声音听着浑厚有力,中气十足,一听就知道声音的主人身子挺健硕。 “我这才几年没来京城,他怎么就这么糊涂呢!”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哭腔地声音道。 “老爷您也别太难过,仔细伤了身子啊。”管家在一旁道。 “我能不难过吗?这个杀千刀的畜生!我们老裴家这么多年,也没出过这样的畜生啊!”裴父恨铁不成钢地道:“你说等我百年之后,怎么有脸去见祖宗啊!” “爹,他又不是您生养的,若论没脸见祖宗,也轮不到您啊。”裴斯远抬脚进了门,朝裴父道:“说起来您比他年纪还小几岁呢……” “逆子!”裴父听到裴斯远的声音,面上悲戚骤然一收,换上了一副打算教训儿子的面孔。 一旁的管家大概不是第一次见自家老爷这副变脸的本事,很识趣地退了出去。 “爹。”裴斯远上前,恭恭敬敬朝裴父行了个礼。 裴父盯着他看了半晌,冷声道:“这就是你办的事情?将你伯父扔在乱葬岗,连个纸钱都不给他烧?” “方才您不是都说了吗?他是咱们老裴家的……” “闭嘴!”裴父厉声喝止道:“我可以骂他,你身为子侄,怎可口无遮拦?” 裴斯远垂首立在厅中,也不反驳,一副任打任骂地样子。 裴父一见他不顶嘴,一肚子火反倒撒不出来了。 “你给我过来。”裴父道。 裴斯远走近了几步,立在了裴父身边。 裴父如今看着也就四十岁出头,五官轮廓看着与裴斯远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少说也得有七八分相似。不过他身上的气质并不似裴斯远那般凌厉,反倒显得很容易亲近。这导致哪怕他说出口的话带着怒气,也并不怎么令人害怕。 “说,为什么不去给你伯父送终?”裴父问道。 “他不配。”裴斯远淡淡开口。 裴父被他这一句话险些噎得喘不过气,忍了好几忍才没朝裴斯远动手。 “孽障啊!”裴父不知怎么的,突然悲从中来,看那架势竟是打算痛哭一场。 “爹,要不您去他坟头再哭?”裴斯远问道。 “放屁!”裴父伸手在裴斯远脑袋上打了一记,怒道:“他一个祸害人性命的杀人犯,我去他坟头哭什么哭?”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到底还是止不住伤心,眼睛霎时就红了。 平西侯的所作所为,他自是痛心疾首,可伤心也是真的伤心。 毕竟几十年的手足之情摆在那里…… “爹,别伤了身子。”裴斯远安慰道。 “还有你!”裴父看向裴斯远,道:“听说你府上养了个男人,你今日跟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难不成也想学你伯父?” 裴斯远拧了拧眉,道:“您听谁说的?” “真当你爹我老糊涂了?”裴父怒道:“你说你学什么不好?怎么就打起了男人的主意?回头若是也学你伯父把人家肚子搞大闹出人命,我非拿刀劈了你不可!” 裴斯远叹了口气,心情十分复杂。 “老爷您息怒,公子的为人您还不知道吗?他怎会干出那等丧尽天良之事?”管家泡了茶端给裴父,忙道:“公子可是您的亲儿子,性子怎么也该随了您才是。” 裴父闻言又瞪了裴斯远一眼,似乎将管家的话听了进去。 他儿子他是知道的,方才那番话不过是气糊涂了,口不择言。 他家这儿子虽然名声浪.荡,但年过弱冠也没真搞出过什么荒唐事。 如今突然在府里养了个男人,到底是谁的问题还真不好说。 “堂堂禁军副统领,被一个男人勾了魂,连当值都不去了。”裴父越说越来气,“今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能让你干出这等荒唐事来!” 他说罢喝了一口茶,起身朝管家道:“去给我找身换洗的衣裳,赶了一路,我先去洗个澡。” “是,老爷。”管家忙应声退下,吩咐人去备好了热水。 裴父骂完了人,这会儿身心舒畅了不少。 他被管家引着去了浴房,到了门口的时候,刚巧撞见有人从里头出来。 对方一袭白衣,刚洗过的头发半散着,一张脸漂亮又懵懂,一看就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郎,而且是乖顺讨人喜欢的那种少年郎。 裴父这辈子没摊上个好管束的儿子,素来最喜欢的就是别人家那种乖顺懂事的晚辈,每次见了都要遗憾为什么自己没有个这样的儿子。 “这是谁家的公子?”裴父朝管家问道。 “这是余公子。”管家忙道,“余公子,这是我们家老爷。” 余舟没想到自己出来洗个澡,竟然能撞到裴斯远他爹,当场便吓得够呛。 好在他理智尚存,忙朝裴父恭恭敬敬行了个礼。 裴父虽不知道自家儿子在府里养着的人是谁,但这会儿略一思忖,多半也反应过来了。 他原以为能勾了自家那逆子魂魄的,定然是个狐媚子,可眼前这少年郎气质出尘,目光清澈,一看就是个涉世未深的小公子,哪里和狐媚子能沾上半点边? 难道是他家那个逆子先动的手? 余舟今日刚让裴斯远帮了他,这会儿面对裴父又是羞愧又是心虚。 他见裴父一直盯着自己看,生怕漏了馅,只能硬着头皮搭话道:“伯……伯父,晚辈是裴副统领的同僚……与他一同在御前当值。”言外之意,他和裴斯远真的只是同事,让对方别想多了。 “是啊,余公子是御前的起居郎。”管家忙道。 “起居郎啊,不错。”裴父勉强一笑,心道这少年是个起居郎,那必定是文采斐然。 人家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必然不可能主动去勾搭他家那逆子。 这回不用怀疑了,肯定是他家那混蛋先动的手了! 裴父又忍不住打量了余舟一眼,心道这少年长得这么漂亮,看着性子也好,怎么就看上了他家那个混不吝的浪.荡子? 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您礼貌吗? 一更,晚点二更~ 昨天没二更,是想改一下作息,以后争取在12点之前二更,宝贝们就不用等更啦~嘻嘻 感谢在2022-04-05 23:54:34~2022-04-06 20:3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曦妍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枫鹤仙森、若邪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翳 28瓶;小胖熊、liu、半瓶儿、花落落落、爱吃草莓的乌龟、若邪 10瓶;仙鹤、紫夜.嫣然 5瓶;妍夙、唯美于行走间° 3瓶;句芒、暖暖 2瓶;莳玖、58203411、五蔚琳、梅苒、纤阿、流光 1瓶; 第52章 裴斯远从前厅回去之后, 便直奔住处。 他进门之后在屋里扫了一圈,没见到余舟的身影。 念及余舟先前那副心虚的模样,裴斯远眼底忍不住泛起笑意, 暗道他家余贤弟怎么就这么讨人喜欢呢?不过是家里来个人, 就能心虚成这样。 他慢慢走到柜子旁,抬手在柜子上轻轻敲了一下,然后轻轻打开了柜门,却见里头并没藏着人。 “余贤弟?”裴斯远目光在屋里扫了一圈, “藏哪儿了?” 屋内安静一片, 并没有人回答他。 “你要是不出声,一会儿找到你可别怪我欺负你。”裴斯远又道。 他说罢凝神听了听屋里的动静,发现屋里竟然真的没人。 以余舟那性子, 这会儿若是真藏起来,定然会紧张不已,裴斯远光是凭着呼吸声就能将人找出来。 “余公子呢?”裴斯远大步出了屋子, 叫住一个路过的家仆问道 “余公子去浴房了。”那家仆忙道。 糟了! 裴斯远不及多想,快步朝着浴房的方向行去。 他家余贤弟素来胆子小, 一听说他爹来了都吓得要钻柜子,若是见着人还不得吓哭了? 裴斯远当即忍不住有些自责, 暗道自己怎么就没想到余舟会去浴房呢? 他一路急奔到了浴房外头, 远远便见到余舟坐在院中的石桌旁, 正和裴父说着什么。 裴斯远心头一紧, 没想到自己还是来晚了一步, 这俩人竟然已经见上面了。 他别的倒也不怕,就怕自己这个老爹嘴上没有把门的, 对余舟出言不逊。 他家余贤弟这性子软,听不得重话, 要是伤着了心可就麻烦了。 “哈哈哈哈哈”裴父爽朗的笑声突然传来。 裴斯远原本正要上前,听到这动静之后脚步一顿,便改了主意。 听着动静,俩人非但没有不愉快,似乎还聊得挺投缘? 裴斯远略一思忖,避开两人视线,找了根廊柱躲着,想听听两人在说什么。 “斯远那小子竟有这本事呢?”裴父惊讶道。 “裴副统领很厉害的,他聪明又能干,陛下也很赏识他。”余舟忙道。 他今日做贼心虚,面对裴父时生怕对方怀疑自己和裴斯远的关系,便一直努力扮演着好同僚的角色,在裴父面前竭力吹捧裴斯远,试图让对方相信他和裴斯远当真只是同僚。 “寻欢楼的案子,裴副统领带人将那制药的药师都抓了,查出了一大批染了药瘾的人,最后揪出了幕后主使刘侍郎。”余舟朝裴父道:“那件案子他真的立了很大的功劳,但是……最后他一点也没居功,将功劳都让给了旁人。” 当时裴斯远不仅将功劳都让出去了,还被不少人攻击。 余舟说着倒是真情实感起来了,竟开始有些替裴斯远委屈上了。 “嗯,这小子确实不爱居功,打小就是这个脾气,干了好事儿不留名。”裴父感慨道:“他这人啊,行为有点浪.荡,不受管束,但心眼不坏。就是他这臭脾气,估计在朝中没少得罪人。” 余舟点了点头,“朝中确实有人不喜欢他,不过好在陛下明辨是非,他自己心胸豁达,也不怎么在意这个。” 裴父看向余舟,想起此前听人说过裴斯远入狱一事,说是有个同僚在御前慷慨陈词,将人从牢里救了出来。如今看来,这人只怕就是眼前这少年郎吧? “这小子就是爱胡来,偶尔让他长长记性也好。”裴父无奈道。 “裴副统领真的是个很好的人。”余舟忙道:“先前平西侯那个……” 他话说到一半,突然想起裴父是平西侯的兄弟,忙尴尬地闭了嘴。 裴父却浑不在意,问道:“你但说无妨,咱们裴家没那么多忌讳?” “就是……”余舟斟酌着用词,问道:“您都听说了那件事吧?” “嗯,都听说了。”裴父道:“斯远也给我写了信,哎……” “裴副统领真的很尽心,他为了救琴师的性命,不仅到处托人找大夫,还朝陛下请了旨意,帮太医院的人弄来了可供试剖的尸体。”余舟认真地道:“他就是嘴上不说,其实没少替旁人的事情出力。” 廊柱后头,裴斯远听到余舟这话,心底不由一软,像是被人不轻不重地挠了一下似的。 他的余贤弟,嘴向来是笨的,不怎么会说话,但此时此刻,却用尽了“溢美之词”试图夸奖他。 裴斯远甚至有点为余舟的夸赞而觉得羞愧。 他没那么无私,也没那么善良,他做那些事情更多的是为了余舟,而不是别人。 但他没想到,这些事情落在余舟眼里,倒是成了他“是个好人”的证据。 裴斯远一边觉得熨帖,一边又觉得自己似乎是辜负了余贤弟对他的夸赞。 “我还没听旁人,这么夸过他。”裴父眼底带着笑意看向余舟。 余舟闻言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来,面上一红避开了裴父的视线。 “老爷,水好了,您这会儿要沐浴吗?”管家问道。 “好。”裴父看向余舟,伸手在余舟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才起身进了浴房。 余舟见他走了,这才长出了口气,朝着后院的方向行去。 他刚转过回廊,便见裴斯远抱着胳膊倚在廊柱上,看起来似乎已经来了多时。 “你怎么在这儿?”余舟问道。 “我要是不在这儿,都不知道在余贤弟心里,我竟是这么好的一个人?”裴斯远道。 余舟心虚地回头看了一眼浴房的方向,推着裴斯远一边往前走一边道:“我快被吓死了。” “怕什么?怕我爹打骂你?”裴斯远问道。 “我怕他怀疑咱们的关系。”余舟道。 “咱们是什么关系?”裴斯远脚步一顿,盯着余舟问道。 余舟垂着脑袋,目光落在裴斯远的右手上,脑海中不受控制地便想起了对方掌心和手指的触感。其上的薄茧带给他的战栗感,令他这会儿想起来都忍不住呼吸微窒。 “余舟。”裴斯远抬起手将他垂到胸前的一缕墨发捋顺,道:“你我是有过一夜夫妻之实的关系,今日我还帮了你的忙……而且上回我还承诺了要对你负责。” 余舟抬眼看向他,眼底带着些许慌乱和茫然。 “所以我爹就算真怀疑什么,也不算是误会。”裴斯远道。 “那……”余舟小声问道:“那怎么办?” “放心,他不会把你怎么样的。”裴斯远伸手牵住他手腕,拉着他进了屋。 余舟满脑子都是乱七八糟的念头,竟也没觉出不对,就那么被裴斯远穿堂过院地牵进了屋。 “我爹性子和我不同,他其实很好说话的。”裴斯远拿了木梳一边帮余舟梳头,一边道:“我们家里都是我娘说了算,我爹空有一身本事,到了我娘跟前什么都不是。” 余舟看向铜镜中的裴斯远,问道:“那你不怕你爹?” “怕是不怕,但有时候会故意照顾他的面子,假装怕他。”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裴斯远看向镜中的余舟,又道:“我将来要是成了家,肯定也是像我爹一样,凡事都是家里人说了算。” 余舟听到他这句“家里人”,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尖忍不住微微有些泛红。 裴斯远垂眸将目光落在余舟的耳尖上,想起不久前余舟伏在他肩上时,耳尖也是像现在这样泛着红意。 他的余贤弟真的太容易害羞了。 “公子。”外头突然传来管家的声音。 裴斯远拧了拧眉,问道:“怎么了?” “老爷沐浴完了,说让您过去一趟。”管家道。 “只让我一个人过去?”裴斯远问道。 “是。”管家应道。 “知道了,你先去吧。”裴斯远道。 余舟转头看向裴斯远,“你爹既然回来了,我觉得我继续住在你家有些不大方便,要不我还是先……” “回你家才不方便,不是你说的床太小吗?”裴斯远伸手在他耳朵上一捏,笑道:“哪儿都别去,我去去就回。” 他说罢看着余舟,待余舟点了头,他才起身离开。 裴斯远到了前厅,便见裴父正面色铁青地立在厅中。 在他身边的茶案上,摆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两碗刚煎好的药。 裴斯远目光落在那两碗药上,不由拧了拧眉。 他竟差点忘了,这会儿到了该喝药的时辰了。 “这是给谁的药?”裴父厉声问道。 “爹,煎药的家仆没告诉您吗?”裴斯远道:“您何苦再来问我?” “这药是做什么的?”裴父问道。 “去火药,这会儿天热了,火大。”裴斯远道。 裴父瞪了他一眼,走到茶案前,伸手指了指其中的一只药碗。 “你是不是忘了,你爹曾经做过几年药材生意?”裴父问道。 “爹做的是药材生意,又不是大夫。”裴斯远道。 “你娘当初怀你的时候,胎不稳,喝了好几个月的药。”裴父道:“那药方里头的每一味药,我闻了都能认出来。” 裴斯远目光微闪,没有做声。 “你府里,煎了安胎药是给谁喝的?”裴父厉声问道。 裴斯远伸手在自己小腹上一按,道:“我说我自己喝的,您信吗?” “信你个鬼!”裴父伸手在裴斯远脑袋上一敲,怒道:“孽障!给我跪下!” “您等我一下。”裴斯远将托盘上那碗清心去火的药端下来,而后将托盘连同上头的安胎药一起端起来走到门口,招呼了一个家仆道:“给余公子送过去,让他趁热喝。” 待吩咐完了之后,裴斯远才回到厅内,一撩衣袍在裴父面前跪下了。 裴父:…… 作者有话要说: 裴父:我感觉你是不是有点没把我放在眼里? 二更,今天终于可以早点睡了,宝贝们晚安~么么哒 感谢在2022-04-06 20:38:10~2022-04-06 23:46: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风鱼怪哉、轩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桑小若、轩崽 20瓶;天仙配 14瓶;啊,铁汁 10瓶;百夜茗栎、又闻玉兰香、流光 5瓶;羡、铩羽 2瓶;58203411、落雨无声、萧逸的柠檬糖、莳玖 1瓶; 第53章 裴父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裴斯远, 一张脸气得铁青。 “你……你个……”他指着裴斯远,气得半晌没想到骂人的词儿。 “爹,当心身子。”裴斯远好心提醒道。 “我今日非让你气死不可。”裴父气得走到一旁坐下, 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要干嘛。他一拍桌子再次起身, 走到裴斯远面前,问道:“你干的?” “是。”裴斯远表情十分坦然。 “你学什么不好?学你那个杀千刀的伯父搞大人家的肚子?”裴父痛心疾首道:“你知不知道男人生孩子是会要命的?你这是杀人啊你个孽障。” 裴斯远目光一黯,道:“我不会让他有事。” “说得轻巧?”裴父怒道:“这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妇人有孕尚且九死一生,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裴父显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震动, 他在厅中来回走动, 一会儿骂裴斯远是个杀千刀的孽障,一会儿又羞愧自己无颜去见祖宗,说着说着又想起平西侯的下场, 忍不住再次悲从中来,竟是要痛哭一场。 “爹。”裴斯远好心提醒道:“这个时候哭什么呀?该动家法。” “对。”裴父被他这么一提醒,总算想起了正事, 朝外头吼道:“来人,上家法, 今日我就要教训这个孽障,不把他打死我如何去见列祖列宗。” 裴斯远自觉地将上身衣服一扒, 露出了劲实的脊背。 裴父见他这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 早已被气得失去了理智, 只恨不得立刻将人踹上几脚撒撒气。 “你以为老子不会动手是不是?”裴父怒道。 “爹, 您可千万别手软。”裴斯远道:“打死我不打紧, 您别气坏了身子。” 管家听了动静从外头进来,忙劝道:“公子您倒是说句软话啊, 怎么还火上浇油呢?” “今日老子就打死你,为裴家清理门户。”裴父挽起了袖子, 接过家仆递上来的鞭子。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啊。”管家忙跪下求情道:“这里头保准是有什么误会!” 他说着看向裴斯远着急催促道:“公子您倒是狡辩……辩解一下啊。” 裴父闻言也看向裴斯远,似乎是期待对方能辩解几句。 不管怎么说,裴斯远是他的儿子,他心底终究是不愿相信对方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此前平西侯一事,已经给了他极大的打击,如今他比任何人都希望这是个误会。他盼着裴斯远能告诉他这不是真的,哪怕是有什么苦衷呢? “爹。”裴斯远看了一眼裴父手里的鞭子,道:“这厅里地方小,施展不开,要不您出去打?” 裴父闻言再也按捺不住心里的怒火,挥起鞭子便“啪”地一声甩在了裴斯远身上。 若他稍稍冷静一些,便能意识到裴斯远今日的反应太不合常理。 世人犯了错大多都是极力撇清辩解,哪有上赶子讨打的? 可裴父这几日早已被接连的打击搞得头昏脑涨,今日又接连遭受冲击,这会儿哪儿还有理智可言? 另一边,余舟喝完了药,便觉有些不安。 大概是出于某种直觉,又或者是因为白天的事情心虚,他总觉得裴父叫裴斯远过去,不是什么好事儿。 会不会对方还是怀疑他们的关系了? 毕竟他一个大男人住在裴斯远家里,这怎么看都不大清.白的样子。 要不去找一趟裴父,再朝对方解释解释? 就说自己借住在这里,是因为房子被烧了。 裴副统领念及他房子被烧与先前的案子有关,过意不去,这才让他过来借住。 余舟斟酌了一番措辞,又觉得这话好像不是很有说服力。 他犹豫了半晌,出门去了院中。 这时看见有伙计匆忙路过,看起来似乎很着急的样子。 “是出什么事儿了吗?”余舟朝伙计问道。 “好像是公子惹了老爷不高兴,这会儿正挨家法呢。”伙计道。 余舟闻言大惊,顿时有些担心起来。 他不知道裴府的家法是什么,但素来能被成为家法的东西,肯定都不是闹着玩儿的。 裴斯远究竟是犯了什么大错,能让裴父气得动家法? 白天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余舟越想越着急,很想过去看看。 但他一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又觉得不大合适。 万一裴父当真是因为误会了他们的关系教训裴斯远呢? 余舟左思右想,最终还是决定要去看看。 如果真如他想的那般,他就老老实实朝对方解释一番,连夜搬出裴府便是。总不好因为他的缘故,让裴斯远平白受这无妄之灾。 余舟其实不大有勇气面对裴父,就像裴斯远说过的那样,对方真误会了也不算冤枉他们,毕竟他确确实实和裴斯远有过肌.肤.之.亲。 所以这一趟,余舟不得不鼓足了勇气,才下定决心去了前厅。 他一进前院,便听到“啪”地一声脆响,那是鞭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 余舟循着声音看去,便见裴斯远上身赤.裸地跪在院中,脊背挺得笔直,那样子看上去不像个挨了家法的“逆子”,反倒像个慷慨赴死的勇士。 “你怎么来了?”裴斯远最先看到了余舟。 他的表情刹那间就由从容变成了不安和惊愕。 裴父也看到了余舟,握在手里的鞭子当场便悬在空中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是……这是怎么了?”余舟不安地看着裴斯远,又看看裴父,“伯父……这里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没有误会。”裴斯远骤然起身,走向余舟道:“谁让你来的?” “我听他们说你……”余舟目光落在裴斯远的脖颈上,见他原本劲实修长的脖颈上,这会儿赫然有两道被鞭尾扫过后留下的血痕。 裴斯远脖颈上流下的汗水不时浸入那两道血痕中,看着就让人觉得发疼。 余舟几乎不敢想象,这会儿裴斯远背上是何种景象。 “我没事。”裴斯远一手揽住他肩膀强迫他转过身,而后朝裴父道:“爹,您今日且歇一歇,明日再打吧。我余贤弟胆子小,见不得这种场面,您仔细吓着他。” 他说罢便强行揽着余舟走了,根本不给余舟继续逗留的机会。 裴父手里拿着鞭子,一口气憋在心口,当真是上不去下不来。 管家在一旁看着,忙上前接过鞭子道:“老爷,再打要出人命了。” “你看看他那副样子!”裴父怒道:“有他这么当儿子的吗?” “老爷息怒,别气坏了身子。”管家忙道。 裴父抽了一通鞭子,这会儿早已累了,当即哀叹一声,露出了一身疲态。 与此同时,余舟被裴斯远揽着一路未停,直接进了屋。 “没吓到吧?”裴斯远问道。 余舟摇了摇头,看起来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你没事吧?”余舟小声问道。 “不是跟你说了不让你到处乱走?”裴斯远拧眉道。 “我听他们说你要挨打……”余舟目光不住往裴斯远身后瞥,大概是想看看他的伤势。 “别看。”裴斯远一手按在他肩膀上,安抚道,“我爹没习过武,劲儿都打在皮上了,伤不到筋骨,养个几日就好了。” 余舟有些不安地看着,问道:“他为什么要打你?是……是因为我吗?” “别担心。”裴斯远笑道:“我爹今日被我气糊涂了,我拿话一激他,他就上套了。” “上套?”余舟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我故意哄他打我一顿出出气,明日再朝他卖个乖,到时候他心里懊悔,可不就得弥补了吗?”裴斯远笑道。 余舟还是不懂,问道:“弥补什么?” “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家里是行商的?”裴斯远问道。 余舟点了点头。 “我爹走南闯北,人脉极广。”裴斯远道:“先前我派去找大夫的人,一直没有回音,我不想就这么等下去,所以想借他的手用一用,说不定能有点办法。” 余舟想了想,问道:“他是你爹,你找他帮忙直接开口不行吗?为什么要挨打?” “你听说过无奸不商吗?”裴斯远笑道:“我爹就是个老奸商,不给他上个套,他就算答应了帮我,也未必会尽心尽力。我得先给他挖个坑,回头才好使唤他。” 裴父今日被裴斯远激将地动了家法,明日一旦知道事情的真相,便将懊恼悔恨。 届时他对裴斯远便只会心疼愧疚,无论裴斯远朝他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他多半都不好意思拒绝或敷衍,必将尽心尽力。 余舟显然不大理解这里头的弯弯绕绕,但他很意外,没想到裴斯远为了救琴师的性命,竟会不惜牺牲自己挨一顿鞭子。 “疼不疼?”余舟问道。 “不疼,我皮厚。”裴斯远道。 余舟叹了口气,心道就算是皮再厚,被抽成这样也不可能不疼啊! 裴斯远面对着余舟的时候,眼底一直带着笑意,但额头上的冷汗却出卖了他。 “你真好。”余舟由衷地道:“琴师若是知道你做的这些,定然会感激你的。” “我不在乎他感不感激我。”裴斯远笑着看向余舟,“我在乎的只有你……” 余舟怔怔看着他,眼底满是无措和茫然。 裴斯远轻嘶了一声,唇色因为疼痛而有些泛白。 余舟见状伸手在他手腕上一攥,想去看他的伤口。 “别看。”裴斯远一手捂在余舟眉眼间,而后略一倾身将脑袋抵在了余舟的肩膀上,“余贤弟,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坏?连自己的亲爹都要算计……” 余舟这会儿眼睛被裴斯远蒙着,什么都看不到,因此听觉和触觉,甚至是味觉都比从前更敏.感了许多。 他感觉颈间被裴斯远的脑袋蹭得有些微痒,耳边隐约能听到对方粗重的呼吸声,鼻间则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味…… 余舟心想,裴斯远一定很疼吧? “我想看看你的伤。”余舟道。 “别看。”裴斯远道:“我估摸着我后背这会儿看着可能有点吓人……” “我想……”余舟微微侧头,鼻尖轻轻蹭过裴斯远的耳朵,“我想帮你……” “不用。”裴斯远只觉耳尖一阵酥.麻,身体跟着一僵,登时有些血.气.上.涌。 他稍稍后退了些许,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某处,声音有些不自在地道:“下次再说吧。这些事情不用算的那么清楚,不是我帮了你,你就一定要帮我,当然你要是愿意……也不是不行,但是今天还是算了。” 余舟拧了拧眉,感觉对方这话似乎有点不大对劲。 他说的是帮裴斯远上药,裴斯远说的是帮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小脸通h 一更~晚上12点前二更~今天早起成功了,晚上看看能不能搞个大肥章试试!! 感谢在2022-04-06 23:46:05~2022-04-07 15:16: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曦妍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邪 2个;咩噗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by 66瓶;间歇性学习 30瓶;薇欢、霁潇 20瓶;竹箬呀、北野顾在、九九九万沅、月关 10瓶;不磕不磕 6瓶;流光、墨鱼草、晴风落雪、紫夜.嫣然 5瓶;梅苒 4瓶;羡、吃猕猴桃的苹果、是静静子呀~ 2瓶;一般路过普通热心市民、你的现任老公、莳玖、涪歌、月朗风清 1瓶; 第54章 “去内厅待着, 别出来。”裴斯远放开了余舟,开口道。 “为什么?”余舟不解,“你要干什么?” 裴斯远深吸了口气, 面上依旧带着笑意, 哄道:“我找人来给我上药,你在这儿看着,我怕你心疼我。” 余舟闻言面上稍稍有些不大自在,但还是依言去了内厅。 “不许扒着屏风往外偷看。”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忙从屏风后收回了视线。 不等裴斯远吩咐, 管家早已带着家仆拿着伤药一溜小跑来了。 “哎呦, 公子啊您这……”管家看到裴斯远的伤势,心疼得不得了。 裴斯远拧了拧眉,“别大惊小怪的, 我爹怎么样了?” “老爷气得够呛,这会儿稍稍缓过来了一点,正骂您呢。”管家无奈道。 “他问你什么你都别瞎说。”裴斯远道:“若是问起我的伤势, 倒是可以如实告诉他。” “哎。”管家叹了口气,无奈道:“您这是何苦呢?” “一会儿给余公子的晚饭做好了你找人偷偷送过来, 老爷若是问起就说我没吃。”裴斯远道。 管家闻言忙应下了。 余舟躲在屏风后头听着外头的动静,依稀能听到裴斯远轻微地闷.哼, 应该是管家帮他上药时太疼了。不过他一直隐忍着, 自始至终没有发出过明显的痛呼。 不知道是裴斯远背上伤得太重, 还是管家笨手笨脚, 直到过了近一刻钟, 外头的动静才停下。 “公子!”管家突然开口道:“您这伤不能再穿衣服了,否则衣料磨着伤口就麻烦了。” 余舟从屏风的缝隙朝外看去, 见裴斯远手里拿着外袍正想往身上披。 “这屋里就您和余公子,您还计较这些做什么?”管家着急道。 余舟闻言开口道:“你还是别穿了吧, 仔细伤口感染就麻烦了,你要是不自在我保证不看你就是了。要不我先回家,免得你……” “不穿了。”裴斯远打断他道。 他倒不是不自在,他是怕余舟看到他的伤害怕。 万一这血渍斑斑将他余贤弟吓得做噩梦,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裴斯远想了想,只要自己一直面对着余舟,对方就没机会看到他的伤了。想通了此节之后,他反倒坦然了不少,还刻意挺直了背脊,将自己劲实的身形毫不掩饰地展现在余舟面前。 余舟并不知他的心思,只当他是赤.裸着半身不好意思,所以一直克制着没特意去看他。 不一会儿工夫,管家着人拎着个食盒过来,里头是给余舟准备的饭菜。 “你不吃吗?”余舟看着桌上一人份的饭菜问道。 “你先吃,一会儿我爹会给我安排的。”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有些不解,心道你爹都气得动家法了,怎么可能还顾得上给你吃饭。 “你不吃,我也不吃了。”余舟放下筷子道。 “别闹脾气,听话。”裴斯远伸手在余舟手背上挠了一下。 他这会儿赤.着上身,余舟哪怕有意回避着视线,但不免还是会看到。 不得不承认,裴斯远的身形是真的优秀,平日里穿着衣服就跟个衣裳架子似的,这会儿更是将习武之人的英武之气展露无余。 余舟每次目光“路过”他时,总忍不住在他身上多停留片刻。 但每次看得久了,自己又会不好意思地转开。 “你爹打你,到底是不是和我有关?”余舟问道。 “嘶。”裴斯远不想回答他的问题,拧着眉卖起了惨,“你不好好吃饭,我就去穿衣服了。” 余舟生怕他胡来折腾自己,只得重新拿起了筷子。 不过就在他想着要怎么把饭分一半给裴斯远的时候,又有家仆端着个托盘进来了,上头依旧是一人份的饭菜。 “老爷吩咐让给余公子送来的饭菜。”家仆将饭菜放下道。 余舟一脸惊讶地看向裴斯远,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爹会让人送饭过来?” 裴斯远挑了挑眉,心道自家老爹生气归生气,但不至于糊涂到没边。 他如今既然已经知道余舟有孕在身,说什么也不可能让余舟饿着。 果然,裴斯远看了一眼他爹命人送过来的饭菜,都是补身子的。 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合余舟的胃口,幸亏他早早让人替余舟准备了饭菜。 当夜,杨鸣来了一趟裴府。 裴斯远写了一封信,吩咐他拿着自己的腰牌连夜送进宫。 “裴副统领,要不属下去朝老爷子解释一下吧?此事明明不是您的错,没必要受这个委屈啊!”杨鸣道。 “你还是送你的信吧。”裴斯远道:“你这笨嘴拙舌的,到时候解释不好,我这顿鞭子算是白挨了。” 杨鸣拿着信问道:“那我需要朝陛下再说什么吗?” “信给他他自然就明白了。”裴斯远道。 杨鸣闻言忙点了点头,拿着信出了裴府。 次日晌午,管家差了人来朝裴斯远说,裴父被皇帝召进了宫。 余舟得知此事颇为惊讶,“陛下为什么要召你爹进宫?” “陛下早些年离京云游的时候,与我爹颇为投缘,如今我爹难得进京,依着陛下的性子将人召进宫去叙个话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裴斯远道。 他说着看向余舟,挑眉一笑,又道:“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我昨晚让人给他送了封信。” 怕余舟不明白,他又耐心解释道:“我托陛下朝我爹说一些我的好话,我爹一心软知道错怪了我,今日回来必定会后悔万分。届时我想怎么使唤他,那不就是一句话的事儿吗?” 裴斯远所料分毫不差。 当日午后,裴父便让管家将裴斯远叫去了前厅。 裴斯远找了件中衣穿上,出了门之后用后背在廊柱上撞了一下,纤薄的中衣顿时洇出了血迹。 裴父见到裴斯远时,便见他额上渗着细汗,唇色也有些发白,看上去十分狼狈。 “爹。”裴斯远一进门便朝裴父磕了个头,生怕对方看不见自己背上的血迹似的。 裴父今日得知了真相后,本就内疚万分,这会儿见他如此狼狈,顿时心疼又自责。 “你昨日为何……为何不告诉我?”裴父问道。 “伯父是您的至亲手足,他如此算计于我,我怕爹得知真相后伤心。”裴斯远道。 裴父闻言险些当场老泪纵横,上前将裴斯远扶起来,道:“若非陛下告诉我真相,你还想瞒着我到什么时候?” “陛下为何会召您进宫?”裴斯远问道。 “他那么了解你,大概是知道你会折腾自己吧。”裴父叹气道。 路知南昨夜接到裴斯远的信后,隔空骂了裴斯远几句,嫌他将自己当成裴府的家将一般瞎使唤。不过今日将裴父召进宫之后,他却没少卖力帮裴斯远说好话。 “裴卿素来是有苦往肚子里咽的,当初为了查清寻欢楼的案子,他不惜日日宿在花楼,没少挨朝臣们参奏。”路知南道:“他这大半年都忍辱负重,没曾想最后竟被自己的亲伯父算计至此,哎……” 裴父想到路知南那番话,又看到裴斯远如今这副模样,一双眼便忍不住泛红。 “爹,别难过,不然孩儿又要自责了。”裴斯远道。 他说自责可不是假话,此番算计自己亲爹,他心里总归是过意不去的。 只是事关余舟的安危,他不敢有丝毫放松,必须竭尽全力才行。 “你如今打算怎么办?”裴父问道。 裴斯远扶着裴父的手坐下,一脸伤心地道:“爹,我很害怕。” “不怕,斯远。”裴父一手按在他手背上,道:“爹一定会帮你想办法的。你实话告诉爹,如今究竟是个什么状况。” 裴斯远双目一红,道:“他至今都还不知道自己有孕一事。” “什么?”裴父惊讶道:“你没告诉他?” “他胆子很小,若是骤然得知自己有孕,定然会惊惧不安,恐有小产的危险。”裴斯远道:“我们如今尚未找到将胎儿取出的办法,若是让他动了胎气,会危及他的性命。” 裴父忙点了点头,道:“对,不能告诉他,得先确保他的安全。” “那他家里人呢?”裴父又问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你给人父母交代了吗?” “尚未。”裴斯远道。 “你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也得有个交代才行,难道真要等到孩子出生?”裴父忙道。 裴斯远面色微闪,有些不大自在地道:“我与他……尚未表明心意。” “什么?”裴父这一惊非同小可,险些又要生气了。 不过他想到自己昨日的冲动,还是按捺住了性子。 “你到底怎么想的,今日跟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裴父道。 “这些日子以来我与他一直是兄弟相称,从未……几乎没有过逾矩之举。”裴斯远轻咳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心虚,又道:“我只说让他住在这里是因为他家里的房子被烧了,他心思单纯,也算是被我哄住了。” 裴父闻言瞪了他一眼,显然对自家儿子这坑蒙拐骗的手段有些了解。 “但旁的事情我都可以哄他,这件事我想等他弄清楚事情的原委之后,再让他做决定。”裴斯远认真地道:“他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变成这样,我不能在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去逼着他接受我。” 裴父闻言叹了口气,问道:“你待他的心意呢?” “我……”裴斯远气息微窒,道:“我心里有他。” “他对你呢?”裴父又问。 “他对我,多半也是……这样吧?”裴斯远有些不大确定地道。 裴父盯着裴斯远看了半晌,沉声道:“此事终究是你伯父造的孽,但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责任,他肚子里是你的种。” “我知道。”裴斯远道。 “哪怕你心里没他,咱们老裴家的人造的孽,我也不能置之不理,更何况……”裴父沉默半晌,又道:“放心吧,就是将大渊朝翻个底朝天,你爹也定会找出救他的法子。” 裴斯远闻言便知道裴父这是对此事上了心了。 “好在他才有孕三月,还来得及,这些日子你定要护住了人。”裴父道。 裴斯远点了点头,突然想起了先前余舟朝他说的话,便道:“此事最好是能快一些,琴师的身孕已经有六个多月了。” “嗯,都是你伯父造的孽,合该给人家一个交代。”裴父道。 裴斯远原以为裴父知道此事后,会把着力点放到如何寻医问药上。 可他低估了自家老爹的精力,裴父也不知从哪儿走的门路,次日便着人拉来了西域弄来的长毛地毯,命人铺到了裴斯远的住处,还命人将裴斯远屋里没用的案几之类的都搬走了,换成了软塌。 此外,裴父又让人置办了几车的补品,还请了在府中常驻的大夫…… “爹,你这是干什么?”裴斯远被他气得够呛,道:“你会吓着他的!” “我就说是错打了你一顿,补偿你。”裴父忙道。 不等裴斯远反驳,他又道:“明日还有不少东西,我让人将府里的地砖也刨了,这地砖走着容易打滑,不安全。再多找几个厨子过来……” “您别折腾了成不成?”裴斯远道:“消停点。” “对,还得抽空去余府一趟,先拜访一下。”裴父也不理会裴斯远,又开始盘算着去余府要带什么东西过去合适。 “你们如今尚未定亲,东西不宜太铺张,不然人家觉得咱们有几个臭钱就显摆。”裴父道:“但是也不能太简单,显得咱们不够有诚意。” 裴斯远听了他这番话,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爹,您能不能把心思用在别的地方?”裴斯远道。 “你能不能把心思用的别的地方?你老盯着我干什么?”裴父怒道:“你瞅瞅你这副样子?别到时候表明心意人家也看不上你,到时候就等着丢人现眼吧。” 裴斯远:…… 他现在有点怀疑让他爹回来究竟是帮忙还是帮倒忙了。 “管家说,你爹打算让人给你打一张新床,怕原来的床不结实,还说怕你夏天热,要去弄冰每日给你送过来。”余舟坐在裴斯远屋里新置的软塌上,小声道:“你爹真宠你啊,打了你一顿,给你买了这么多东西,生怕你受一丁点委屈。” 裴斯远勉强一笑,心情十分复杂,他长这么大,他爹可从来没对他这么好过。 “要不我还是走吧。”余舟道。 裴斯远一怔,一脸惊讶地看向对方。 便闻余舟又道:“你爹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置办的,我一直赖在这里跟着你蹭你爹的光,实在是说不过去。” 裴斯远:…… 有没有可能,其实是我在蹭你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么么哒 明天要不要再日个万? 感谢在2022-04-07 15:16:46~2022-04-07 23:55: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Quella、轩崽、季稗越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又是难取名的一天、血雨、咕言咕语、游雾、迪度、等更中…… 5瓶;蝶、是静静子呀~、莳玖 1瓶; 第55章 余舟说想走, 并不只是客气一下。 其实在裴父回来的时候,他就已经想离开了。 在他看来,裴斯远家中没有旁人, 他来借住也就罢了。 如今人家家里的长辈来了, 他还一直赖在这里不走,着实有些失了礼数。 当然,他想走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心虚。 尤其在上次裴斯远帮过他之后, 他面对裴父越发不能理直气壮了, 总觉得干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嘶。”裴斯远坐到余舟身边,因为动作太大牵动到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余舟见状忙道:“你慢点, 好不容易开始结痂了,别再扯破了皮。” “家里这帮人手太糙,今日给我上药时, 差点没把我皮搓掉。”裴斯远抱怨道。 “那……”余舟被他这么一打岔,也忘了要走的事情, 问道:“要不,我帮你上药?” 裴斯远看了他一眼, 故作迟疑地道:“算了, 你不是要回家吗?” “我……我家离你家也不远, 我可以早晚过来。”余舟道。 “我不想让你来回跑。”裴斯远道:“没关系, 反正我这伤也快好了, 往后不上药也没事的。” 他话虽然这么说,但余舟却见他面色都有些发白, 估计是方才扯了伤口疼得。看他这样子,估计这伤至少也还要三五日才能稍好一些, 若是就这么不上药感染了,那就麻烦了。 “要不你就多留几天?”裴斯远问道。 余舟想了想,道:“那也行,我等你伤好了再走也不迟。” 裴斯远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起身去柜子上取了伤药过来。 余舟接过伤药,先起身去洗了洗手,又取了一块干净的软布巾。 “先说好了。”裴斯远一手覆在他手背上,“我这伤估计不怎么好看,你可别害怕。” 裴斯远这伤已经过了两日,相较于刚受伤的时候来说,已经不那么触目了。 若是换了头一日,他是不敢给余舟看的。 但今日哪怕伤口已经稍稍结了痂,裴斯远还是怕会吓着他。 只是眼下他得找个合理的由头把人留下,这才出此下策。 等他的伤彻底好了,估计他爹也该离开京城了,届时余舟没那么多顾忌,也就不急着走了。 裴斯远说罢盘膝坐在了软榻前头的地毯上,背对向了余舟。 他今日身上穿了一件薄薄的里衣,透过布料能隐约看到背上的伤痕。 余舟一见之下,稍稍有了些心里准备。 但当他小心翼翼将裴斯远的上衣褪去之后,依旧忍不住拧起了眉。 他想过裴斯远可能会伤得很重,可没想过会这么重。 只见裴斯远背上布满了血痕,几乎没有一块好地方。 有几处血痕甚至交叠在了一起,哪怕恢复了两日,看着也依旧有些触目。 “疼吗?”余舟问道。 他问完了又觉得这话有些可笑,伤成这样怎么可能不疼? 但裴斯远这两日一直和他待在一起,他就没听对方叫过一句疼。 “心疼我了?”裴斯远问道。 余舟闻言也没否认,拿过软布巾沾了伤药,轻轻地抹到了裴斯远的伤口上。 他怕弄疼了对方,动作十分谨慎,几乎每一下都克制着力度。 那伤药是裴父行商时带回来的,极其珍贵,抹到伤口上之后隐约带着一股清凉之感,并不会给伤口带来灼痛感。反倒是余舟的动作太温柔,令裴斯远背上不住传来微痒的感觉。 裴斯远起先还能从容不迫,到了后来便有些心猿意马。 一想到在他后背一寸一寸仔细抹药的人是余舟,他呼吸便忍不住有些微窒。 “疼吗?”余舟听到他呼吸有些粗.重,小心翼翼问道。 “不……不疼。”裴斯远身体一僵,不自然地整理了一下衣服,“你继续。” 余舟并不知这上药抹上是什么感觉,只当裴斯远是被药刺激得伤口疼还不承认,于是在给裴斯远上完药之后,他一手扶住裴斯远的肩膀,往前凑了凑,朝对方伤得比较重的那几处吹了吹。 肩膀上突如起来的微热触感,伴随着脊背上的麻.痒,令裴斯远脑袋瞬间一片空白。 他一手扯过自己方才脱.下的里衣挡在身上,面上瞬间浮起了一层红意。 “别……别吹了。”裴斯远哑声道。 “是不是还疼?”余舟问道。 “让我缓一会儿。”裴斯远道。 余舟生怕碰到他伤口,往后挪了挪,老老实实坐着不敢动了。 裴斯远如今身上伤着,不能肆无忌惮地洗冷水澡,当下只能默念了好几遍心经这才稍稍缓过来一些。 就在裴斯远费尽心机将余舟稳住的时候,裴父并未停下“折腾”的脚步。 这日他带人匆匆推了个蒙着布罩的东西进府,惹得阖府上下的人都好奇围观。 裴斯远看着那大布罩子就觉得眉心直跳,也不知他又弄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花样来。 最后那罩着黑布罩子的东西被推进了后院的花房里。 当日午后,余舟的面前便多了一盘荔枝。 裴斯远看着眼前的荔枝,表情十分复杂。 余舟那表情则比他更复杂。 要知道这可是京城,在没有冷鲜空运的年代,将荔枝从南边弄到京城,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做的事情。别说是裴府,就连宫里也难得能吃到荔枝,不夸张的说,京城的勋贵子弟们都有不少没见过荔枝的。 “这是从哪儿弄的?”裴斯远问道。 “老爷差了人本想去南边弄点稀罕东西过来,没想到碰到丰县王家正找人运了两颗荔枝树回来,这东西金贵,离了树到不了京城就烂了,所以要想吃到新鲜的,可得费不少功夫呢。”管家殷勤地道。 裴斯远看着桌上的荔枝,问道:“王家怎么会大费周折弄荔枝回来?” “据说丰县王家府中的少夫人有了孕,嘴馋,这才有了这茬……老爷花了重金,从王家手里买了一颗回来,说是让余公子……和公子尝尝鲜。”管家又道。 “这……我就不吃了,你吃吧。”余舟忙道。 非是他不馋这口,实在是这荔枝太贵重了,估摸着都得按颗算银子。 “余公子,老爷特意吩咐了,说荔枝虽好,吃多了却容易上火,让您务必要替我们家公子分担一二。”管家忙道。 裴斯远摆了摆手,示意管家先退下,自己则剥了一颗荔枝送到了余舟嘴边。 “我不……”余舟一张嘴,话都没说出口,带着凉意的荔枝便被送进了他嘴里。 “我爹钱多烧得,别替他心疼。”裴斯远一边动手剥着荔枝,一边道:“赶明他说不定连唐僧肉都送来了,你不用大惊小怪。” 裴斯远怕余舟不自在,也担心这东西吃多了真上火,所以一边剥着喂余舟,自己也吃了几颗。 “陛下今年都没吃上荔枝呢,要是知道我爹弄了颗荔枝树来,估计要被气得够呛。”裴斯远笑道。 “要是有朝臣知道你家里有荔枝,估计又要参你了。”余舟有些担心地道。 “你就等着吧,我爹往后还不知道会弄多少会让人参我的东西。”裴斯远说罢看向余舟,笑问:“甜吗?” 余舟点了点头,无意识伸出舌尖舔了舔唇角的汁水。 裴斯远见状呼吸一窒,忙欲盖弥彰地避开了视线。 “你爹待你真好。”余舟感慨道。 “他只是把他以为好的东西给我而已。”裴斯远道:“他确实待我很好,只不过……” 他后头的话没往下说,但余舟却难得聪明了一回听出了裴斯远的弦外之音。 以余舟对裴斯远的了解,他绝不会是在意这些东西的人,裴父的这些安排不仅不会让裴斯远高兴,反倒会令他不舒服。 因为裴斯远是个不爱被管束的性子,他不希望任何人去干涉他的生活。 念及此,余舟伸手在裴斯远膝盖上轻轻拍了拍,像是在无声地安抚。 裴斯远目光落在余舟白皙修长的手指上,心中登时十分熨帖。 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确定,他的余贤弟听懂了他的未尽之语。 他就知道,他的余贤弟并不是迟钝,只要对方愿意,便能轻易读懂他的心思。 当天下午,裴斯远便趁着余舟睡觉的工夫去找了一趟裴父。 裴父正在研究给余府的礼单呢,见他来了忙递给他让他也顺便看看。 “爹,他有孕在身,你能不能不要乱给他吃东西!”裴斯远道。 “你以为我想不到?”裴父瞪了他一眼,“我都找大夫问过的,这东西少吃一些无妨。” 怕裴斯远不放心,裴父又道:“你放心,我新找的厨子今天也到了,往后小舟的一日三餐都让他们安排,届时让大夫从旁协助,定不会让他吃坏了身子。” “对了,琴师那边我也让人安排了大夫和厨子,不过荔枝只有一颗,还是留给小舟吧。”裴父说着又拿过他手里的礼单,提笔在上头勾了一下,“我记得你说过,他家里的母亲是他父亲的续弦对吧?那是不是要给他过世的生母在庙里捐个……” “爹,你还安排了什么?”裴斯远问道。 “没了。”裴父道:“这些事情上你没有经验不懂,为父就多帮你一点。你不知道,你娘当初怀你的时候,可是吃了不少苦,我也没什么能分担的,只能尽力让她过得舒坦点。你也是,小舟眼看就要显怀了,你也得殷勤点,该尽心的地方莫要偷懒。” “你根本就不了解他,他那性子你要想对他好,得一点一点地别让他看出来,若是一下子给得太多,他非但不会高兴,反倒会觉得惶恐。”裴斯远道:“你知道我花了多大工夫将人哄到这一步吗?” 裴父闻言看向裴斯远,半晌后突然问道:“他爹爱喝酒不?早知道我这趟来带几坛好酒了。” 他说着一脸懊悔,又开始琢磨京城哪家酒坊里能买到好酒。 裴斯远见跟他说不通道理,只能认命。 不过不得不承认,裴父不愧是商人,在穷奢极欲这方面,裴斯远和他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没几日的工夫,裴府就从里到外变了个样,府中不仅换了地砖,就连花园的花都换成了绝对无害且避蚊蝇的类型。 更离奇的是,这些工匠本事极大,做了这么多事情,愣是没搞出太大动静,甚至都没惊动到余舟。余舟是和裴斯远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才发觉地砖都换成了防滑的,而且花园里也不像之前那么多蚊虫了。 “小舟,这是我让厨子特意给你做的,你尝尝。”吃饭的时候,裴父抬脚踹了裴斯远一下,示意他给余舟夹菜。 裴斯远知道余舟的口味,一看桌上的几道新菜就不是余舟喜欢吃的。 他瞥了一眼裴父,一脑门子官司,裴父见他不上道,索性自己拿了公筷给余舟夹菜。 “多谢伯父。”余舟见状也不好意思拒绝,只能硬着头皮吃。 “小舟哇,斯远这些年在京城没什么朋友,也就你看得上他,对他不离不弃的。”裴父一边给余舟夹菜,一边道:“多亏了有你陪着他,不然他不知道要孤孤单单到什么时候。” 余舟艰难地将嘴里的东西咽下去,“伯父您言重了,裴副统领待我也极好的。” “那都是他该做的。”裴父一脸慈爱地道:“你们如今日日都同榻而眠,怎么称呼还这么生分啊?你可以和我一样,叫他斯远……” “咳!”余舟听到“同榻而眠”四个字,一口汤没咽下去,呛住了。 他转身避过裴父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咳得整张脸都通红。 裴斯远忙伸手帮他拍背,一边拍一边瞪了裴父一眼。 裴父也没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语,竟能将人吓成这样,当即也有些无措。 余舟今日本就吃了一肚子不大合胃口的菜,这会儿这么一咳,又有些泛起了恶心。 这些日子得益于裴斯远的悉心照顾,他胃口已经养得极好,很久没吐过了。 但今日这么一折腾,他最终还是吐了一场,将一顿饭悉数吐了个干净。 裴斯远没敢让他再吃,带着人回了房。 余舟吐完之后,面色有些泛白,整个人看起来蔫蔫的。 “对不起,害你和伯父饭都没吃好。”余舟有些内疚地道。 “他活该。”裴斯远道:“没吐他碗里算不错的了,请的什么厨子,乱七八糟的。” 裴斯远心疼地在余舟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着,像是在安抚他一般。 “伯父也是好心,都怪我。”余舟道。 裴斯远怕他自责,忙转移了话题道:“一会儿我让人给你煮一碗瘦肉粥吧?好久没喝了,从前你最喜欢喝这个。”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面色看着依旧不大好。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裴斯远问道。 “没有。”余舟一手在小腹上轻轻按了一下,道:“可能方才咳得太厉害,肚子有点疼。” 裴斯远闻言一怔,面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 “肚子……肚子疼?”裴斯远问道。 “不大厉害,歇一会儿应该就没事了。”余舟道。 裴斯远勉强朝他笑了笑,起身道:“还是……还是找大夫看看吧。” “不用。”余舟今日闹了这么一出,已然心中愧疚,哪里好再麻烦大夫。 “府里新请了两个大夫,今日正好试试他们手艺。”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不疑有他,便勉强应下了。 裴斯远不动声色地起身出了屋门,被夜风一吹才觉察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他片刻不敢耽搁,叫住一个家仆便吩咐人去请了大夫过来,因为对裴父找来的大夫不放心,他又命人去请了章太医。 候在一旁等着大夫给余舟诊脉时,裴斯远紧张得大气都不敢出。 这些日子,因为得知余舟腹中的胎儿已经稳住,他原是稍稍松了口气的。 再加上裴父几乎动用了全部身家在帮余舟找大夫,所以裴斯远几乎已经默认了余舟定然会度过此劫。直到今日听到余舟说肚子有点疼的时候,裴斯远才意识到,在找到能帮余舟安全取出胎儿的大夫之前,对方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当中。 甚至一次小小的咳嗽,都有可能要了他的命。 “没什么大问题。”大夫替余舟诊了脉,而后朝裴斯远道:“我再开两副安……安神的方子给余公子,今晚喝一副,明日一早再喝一副。这两日余公子最好卧床休息一下,尽量少起身走动。” 余舟没想到自己只是呛着了,竟需要卧床,当即有些不解。 裴斯远怕他胡思乱想,忙道:“我爹请来的大夫都谨慎,没病他们也得让你躺上三天。” 余舟一想倒也能理解,毕竟裴父这样家财万贯之人,自然会更惜命一些。 大夫给余舟开了方子,又让人去抓了药。 不过裴斯远并没急着让人去煎,而是等章太医过来看过之后,才让人去煎药。 “裴副统领不必担心,我看贵府这大夫用药很谨慎,看得出医术还是很高明的。”章太医道。 “是我太谨慎了。”裴斯远道:“我父亲找来的大夫,自然不会差。” 章太医怕裴斯远不放心,又给余舟施了一次针,这才离开裴府。 当晚,裴斯远盯着余舟喝完了药,等人睡着之后便去见了一趟裴父。 裴父早已听说了余舟腹痛的事情,一晚上都坐立不安地。 这会儿不必裴斯远来找他,他也够自责的了。 “斯远,此事是为父的不是。”裴父忙道:“我只是想着要给小舟补补,我没想到……” 裴斯远面色铁青地坐在厅中,一句话也没说。 裴父不知他的心思,一时也不敢再开口。 过了好半晌,裴斯远才开口道:“把你找的厨子送走吧,他不爱吃那些。” “好。”裴父忙道:“我连夜就将人打发了。” “他胆子小,旁人塞给他什么他都不会拒绝。”裴斯远道:“但只有我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 裴父闻言点了点头,心中顿时又有些自责。 “爹……”裴斯远看向裴父,“我比你以为的要更在乎他。” 裴父一怔,只觉心中一哽,当即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他以为裴斯远会来指责他,亦或朝他发一通脾气。 可他没想到,对方竟会朝他说这些。 “您若真心疼我,或者心疼他,就将心思用在找大夫上吧,若是……” “斯远,你放心。”裴父打断他道:“再过几日,等爹去拜访了小舟他父亲,爹就离开京城。这次爹不惜任何代价,定会为你找到能救小舟的大夫。” 裴斯远闻言没再说什么,朝他行了个礼便离开了。 裴父看着自己儿子的背影,那一刻突然意识到,对方长大了。 他的儿子知道该怎么去在意一个人,压根不需要他去瞎操心。 倒是他,自作聪明一番,险些弄巧成拙。 裴斯远回房的时候,余舟已经窝在榻上睡着了。 他将屋里的大部分烛火都灭了,只留了外厅角落里的一盏。 裴斯远轻手轻脚地躺到余舟身边,借着昏暗地烛火看着眼前之人,这一刻他那颗忐忑了一晚上的心,才算是稍稍平静了些许。 他一手轻轻抚过余舟的脸颊,动作郑重又谨慎,甚至带着些许虔诚。 白日里,裴父朝余舟说,若是没有他的陪伴,裴斯远不知要孤孤单单到什么时候。 裴父这话说的并没有错。 在遇到余舟之前,裴斯远也没想过自己竟会被一个人牵绊至此。 那种感觉真的不算太好,仿佛将他的喜怒哀乐都攥在了手里,只要对方愿意,轻而易举就能让他开怀大笑,也能让他痛不欲生。 裴斯远手指微微抚过余舟唇角,而后慢慢倾身,在余舟唇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 然而就在两人双唇相触的瞬间,裴斯远忽然觉察到余舟的呼吸乱了一下。 余舟醒了。 裴斯远脑海中飞快闪过这个念头,暗道不妙了。 他尚未做好准备朝余舟坦白,因为以余舟的性情,一旦他朝对方挑明了心思,便意味着余舟必须做一个选择,接受他或者拒绝他。可裴斯远不希望在余舟尚不知道真相的时候,就做这样的决定。 这一刻,裴斯远心中懊悔不已,暗道不该这么冲动。 与此同时,他发觉余舟睁开了眼睛,且正用一种震惊且茫然的眼神看着他。 “你……”裴斯远看着余舟,问道:“你在干什么?” “啊?”余舟被他问懵了,表情充满疑惑。 这话不该是他问的吗,怎么让裴斯远抢了先? “你在偷偷亲我。”裴斯远道。 余舟:??? 我不是,我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大肥章,二更我再努努力哈~ 感谢在2022-04-07 23:55:34~2022-04-08 22:10: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邪 2个;轩崽、5086437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沐秋 130瓶;絮梦 30瓶;章鱼肉丸子 20瓶;一串数字、又又又又木x、飞、qiuqiu wang、霁潇、有点甜、吃人不吐馒头、翳、Jill 10瓶;若邪、Kurosawa 6瓶;某。、liu、甜心茶茶酱、血雨、宇宙计生委主任、今天又是难取名的一天、流光、紫夜.嫣然 5瓶;原 4瓶;白茶、亚力芝士多多德 2瓶;梅苒、宇宙世界无敌最可爱、仙鹤、西北、是静静子呀~、涪歌、小张 1瓶; 第56章 余舟看着裴斯远, 一双眼睛里满是无辜。 他刚睡醒,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如今被裴斯远一质问, 竟有些心虚起来。 要知道, 他刚穿过来那晚,可是误以为自己在做梦主动和裴斯远亲近过的。 念及此,余舟不禁有些怀疑,难道自己又做了荒唐的梦? “无妨。”裴斯远大言不惭地伸手在余舟耳尖上捏了捏, 哄道:“咱们这种关系, 你别说是偷亲我了,只要你乐意,想干点别的我也不会在意的。” “我没有……”余舟小声反驳道。 “你没有, 你没有。”裴斯远忙道:“那就算是我偷亲了你吧。” 余舟彻底被他弄糊涂了,表情茫然又无辜。 “我真的不在意。”裴斯远道:“你想啊,在你需要的时候, 我连帮你都成,这算得了什么?” 余舟被他一提醒, 又想起了先前的事情,感觉这下更说不清了。 “当时是你自己说要帮我的。”余舟道。 “对, 跟你没关系。”裴斯远道:“是我自己乐意的。” 余舟感觉, 裴斯远似乎一直记着先前帮了自己的事情, 时不时就要提醒自己一下, 而且嘴上说着不要好处, 但心里好像挺放不下似的。 “大不了我也帮你一回,咱俩扯平。”余舟道。 裴斯远一怔, 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你怎么会这样想?”裴斯远问道。 “那……你是怎么想的?”余舟问道。 裴斯远被他一句话问懵了,一瞬间脑子里闪过了无数个乱七八糟的念头。 但他最终还是克制住了自己, 无奈催促道:“快睡觉。” 余舟被他搞得睡意全无,闻言有些气闷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人不理他了。 裴斯远看着余舟的背影,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天知道他得多努力才能不放任自己做出什么混蛋事情来。 偏偏他家余贤弟总是稀里糊涂往他无意放下的套里钻。 而裴斯远就像个良心发现的猎人,不惜将他的小猎物一次又一次地从陷阱里放走。 那日之后,裴父果真收敛了不少。 大概是怕余舟不自在,每日吃饭都不与他们一起了。 余舟朝裴斯远问起的时候,裴斯远便说对方忙着应酬顾不上回府。 休息了几日之后,余舟的身体也渐渐恢复。 依着太医的意思,他应该适当地出去活动活动,别老闷在府里。 这日余舟突发奇想,说想去大理寺看看他们试剖,裴斯远略一犹豫,便答应了。 此事裴斯远先前和大夫聊过,大夫的意思是,与其让余舟一直不接触这些事,倒不如适当地让他知道一些,免得到时候骤然知道真相反而措手不及。 裴斯远觉得大夫这提议有些道理,今日才同意了余舟的提议。 “你确定不会害怕吗?”裴斯远问道。 “不是说试剖的是牲畜吗?”余舟问道:“应该不吓人吧?” 在余舟看来,章太医和仵作们用牲畜试剖,就跟现代社会的医学生做实验差不多。 他之所以想来看看,倒也不是好奇实验的过程,而是想知道他们的进度。 毕竟算着日子,琴师腹中的胎儿已经六七个月大了,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等待。 “说好了,进去之后你先在外头等着,我去看一眼,要是不吓人你再进去。”裴斯远道。 余舟点了点头,跟在裴斯远身后进了大理寺。 这次的事情,路知南非常支持,先前特意命大理寺调配出了一处地方,供章太医和仵作他们使用。 裴斯远带着余舟进了那处小院,刚走了没几步,便听到里头传来了一声动物的嘶叫。那声音尖利且持续,直往人的耳朵里钻,与那声音伴随着传来的,还有屋内之人的惊呼声。 余舟闻言面色登时一白,显然被吓了一跳。 裴斯远伸手在他肩膀上轻轻一按,示意他待着别动,自己则大步进了屋。 紧接着,里头的嘶叫声便停止了。 想来是裴斯远动手,结束了它的痛苦。 “怎么会这样?”裴斯远看着满地的血迹和狼狈的众人问道。 “我们给它喂了药,又施了针,原想着它能睡够一个时辰。”章太医道:“可是没想到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它就醒了,伤口根本来不及处置好。我们想着再给它施针让它睡过去,但它挣扎地太剧烈,根本控制不住。” 一旁的一个年轻太医道:“药的剂量没掌握好。用多了怕它睡过去醒不过来,用少了中途就提前醒了……” “这种事情不可能一次两次就成功,还是得慢慢来。”章太医道。 裴斯远闻言没有做声,目光在那具牲畜的尸体上停留了一眼,便转身出来了。 “怎么样了?”余舟朝他问道。 “没事。”裴斯远朝余舟淡淡一笑,安慰道:“今天就别进去看了吧。” 余舟大概也能想到里头的情形不会太好,所以没坚持。 “其实这种情况也不算意外。”余舟道:“毕竟一切都是从头开始慢慢摸索,任何一个细节出了偏差,都会导致这样的后果。” 裴斯远应了一声,看起来似乎在走神。 余舟虽然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他的情绪恢复得很快。 大概是因为在现代社会生活的经历,让他对于“手术”这种事情有着很直观的了解。 他虽然不懂医学,但也相信,只要“手术”涉及的各个环节的问题都能解决掉,那么给琴师剖腹一事便不是空谈。而且章太医他们都是大渊朝最厉害的大夫,余舟对他们有着盲目的信任。 但裴斯远不同。 剖腹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本身就是很大的冲击。 先前他尚且没有直观地感受,今日见到那场面,他才意识到余舟将面临的是什么。 万一到时候太医用药的剂量也出了问题呢? 万一余舟睡着了醒不过来怎么办? 裴斯远胡思乱想了大半日,直到入夜后心绪都难以平复。 当夜,他便做了噩梦。 他梦到余舟被人绑在床上,小腹被利刃剖开,但太医用药时没掌握好剂量,所以余舟中途被疼醒了。裴斯远被人挡在门外,耳边是余舟朝他哭喊着求救的声音,可他无论怎么努力,就是冲不破那道门…… “余舟!” 裴斯远骤然惊醒,吓出了一身冷汗。 他转头看向身边,见余舟轻轻翻了个身,呼吸很是平稳。 他想到方才那噩梦,探手在对方小腹上轻轻一按,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裴斯远起身去了外头,脑海中挥之不去都是那个噩梦。 他一想到余舟哭喊着朝他求救的一幕,一颗心就揪得生疼。 当晚,裴斯远在外头待到很晚,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回房。 榻上,余舟蜷缩着身体侧躺着,看上去又乖顺又漂亮。 裴斯远小心翼翼凑到他身边,一手虚抚过他的脸颊,动作谨慎又克制,像是怕把人碰碎了似的。 “唔……”余舟吸了吸鼻子,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着他,问道:“怎么了?” “没事。”裴斯远低声哄道:“天还没亮呢,你再睡一会儿。” 余舟闻言听话地闭上眼睛,片刻后忽然又睁开了。 “你是不是今天去大理寺,被吓着了?”余舟问道。 “你不睡了?”裴斯远问道。 “我就觉得你今天不对劲……一整天心不在焉的。”余舟打了个哈欠,道:“我以为你这样的人,没有害怕的时候。” 余舟其实不大明白,裴斯远为什么会在去过一趟大理寺之后,就变得心神不宁。 在他心里,裴斯远算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那种人,胆子应该比天还大吧?怎么会因为那点小意外而不安? 但是他又能很清晰地感觉到,裴斯远确实在害怕什么。 余舟甚少见到裴斯远这样,一时之间心中有些不解,又有些担心。 “既然被你发现了……”裴斯远苦笑道:“那你哄哄我吧。” 余舟盯着他看了半晌,抬手捏住他的耳垂摇了摇,然后在他心口的位置虚抓了一下,作势将手里抓住的“东西”往外一抛。在他们老家,小孩子受了惊吓,大人就会这么做,有“祛祟”的意味。 “好了吗?”余舟问道。 “还是有点怕。”裴斯远朝他问道:“能不能再哄一下?” 余舟这会儿显然还犯着困呢,闻言愣怔了一会儿,伸手在裴斯远眼睛上轻轻一遮,道:“你闭上眼睛。” 裴斯远依言闭上眼睛,想看看余舟还有什么小花招。 随后,他只觉额头上微微一热,传来了一抹又轻又软的触感。 裴斯远:!!!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啊我死了 二更,差一点没到万更,明天补上哈~么么哒 第57章 余舟这个吻就像是蜻蜓点水一般, 在裴斯远额头上一触即分。 但这瞬息的触碰,却令裴斯远一颗心像是炸开的烟花一般,足足灿烂到天都亮了才渐渐平息。 与此同时, 裴斯远心底的不安也被余舟成功的安抚住了。 后半夜, 他再也没有余暇去胡思乱想,满脑子都是余舟那个吻。 尽管他知道,对方这个吻里并没有包含什么复杂的情感。 他甚至怀疑,余舟迷迷糊糊中是将他当成了哭闹不休的小孩子, 所以才会那么哄他。 可这并不妨碍裴斯远反复回味。 仔细想来, 他家余贤弟上一次主动亲他,还是数月前在寻欢楼那晚。 当时明明那么主动热.情,如今就跟戒了色的和尚一般。 他家余贤弟的心思, 他当真是捉摸不透…… 次日晌午,章太医又来了一趟裴府。 不过令人意外的是,他这次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昨日我们失败之后, 重新调整了一次用药的剂量,又试了一次。”章太医道:“这次选了一只个头更大的羊, 用药加施针后,它足足昏睡了近两个时辰。我们都以为它不会醒过来了, 但是它最后竟然醒了。” 裴斯远和余舟闻言都有些惊讶, 没想到昨日他们的试剖还那么狼狈, 竟转眼就成功了。 “虽然现在还不能保证它到底能活多久, 但这至少算是一个好的开始。”章太医道。 “太好了。”裴斯远喃喃道:“这就说明, 这条路是行得通的。” 余舟忙问道:“那它现在怎么样了?” “它醒过来之后,药力过了, 伤口应该是有些疼。”章太医道:“我们一直轮换守着给它用药施针,应该是有些效果的, 今日一早我又去看了一眼,它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 “若是它能挺过去,回头送到我府上,我让人好吃好喝伺候着,定不亏待了它。”裴斯远道。 余舟失笑道:“往后章太医他们还会试剖别的牲畜,难不成你都要养着?” “都养着,活一只养一只。”裴斯远道:“死了的也给它们好生安葬。” 章太医道:“只要这几日好好照看,能保证让它的伤口不感染,它的性命应该就能无碍。” “我就知道,一定会成功的。”余舟道。 得益于现代医学的影响,余舟对此事一直抱着比较乐观的态度。 他此前比较担心的就是时间来不及,但现在看来,章太医他们比他认为的还要更有能力。 “后续我们会换不同的牲畜再试剖,这样才好琢磨出用药的剂量,保证到了人身上的时候,不会出现太大的偏差。”章太医道:“毕竟到时候只有一次机会,半点差池都不容许。” 无论如何,这一次的成功都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法子一旦最终证实有效,能救的绝不仅仅是琴师和余舟的性命。 将来,说不定会被写进大渊朝的史书里。 因此章太医他们对此事都投入了极大的心力。 当日送走了章太医之后,裴斯远便蠢蠢欲动,想再去大理寺看一眼。 余舟想到他昨晚心神不宁的样子,生怕他去了一趟回来又会不安。 毕竟,这种事情成功了一次,并不代表着往后的每一次都会成功。 若是裴斯远去了之后又看到了更惨烈的场景,岂非又要受刺激? “我今日想去看看琴师。”余舟突然开口。 “怎么突然想去看他?”裴斯远问道。 “他如今已经有孕快七个月了,算是比较凶险的时候。”余舟道:“我怕他胡思乱想,反倒对身子不好,想找个机会告诉他这件事。” “你觉得这个时候告诉他是最好的选择吗?”裴斯远问道。 “他一直都认定了自己很快就会死,如今知道有了生机,应该会高兴吧?”余舟道:“先前咱们不告诉他,是怕章太医他们试不成,最后反倒让他空欢喜一场。但如今看来,这条路确实是可行的。” 裴斯远想了想,倒是颇为赞同余舟的提议。 毕竟琴师与余舟不同,他在最开始就知道自己有孕,而且认定了自己胎儿足月后就会死。 所以告诉他这件事,对他而言不仅不算是打击,反而是一个希望。 以裴斯远对琴师的判断,对方挺着六个月的肚子时,都能做出杀了平西侯这样的事情,可见内心之强大,非常人所能及。 当日午后,裴斯远便带着余舟乘马车去了琴师如今的住处。 两人进了院子的时候,见琴师正坐在廊下品茶,身边摆着他那把琴。 上次余舟来的时候,他在抚琴,所以肚子被遮住了大半。 今日余舟才发觉,琴师的肚子似乎又大了一圈,哪怕宽大的衣袍都有些遮不住了。 余舟活了两辈子,别说近距离看到男人大肚子,哪怕是有孕的女性,他也没见过几次。今日骤然见到月份这么大的琴师,他心底多少算是受到了点冲击。 “你很好奇吗?”琴师觉察到余舟的视线后,笑问。 “不是……”余舟忙避开视线,有些尴尬地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我没想冒犯你,我只是……” “无妨。”琴师见他这副无措的模样,淡淡一笑,示意他坐到自己旁边,问道:“你想要摸一摸吗?” “不不不!”余舟连连摆手,一张脸不由涨得通红:“这太失礼了。” 琴师见他这副样子,似乎觉得挺有趣,眼底笑意更浓了几分。 裴斯远见琴师故意逗余舟,面色稍稍有些不大高兴,故意拉了张椅子坐在了余舟旁边,一手还刻意搭在了余舟膝盖上。 “太医说男子有孕不同于女子,多半没法子长到足月,所以……”他看向余舟,苦笑道:“不出意外,我应该很快就会死了。” “不会的。”余舟忙道:“今日我和裴副统领过来,就是有件事情想告诉你。” 他说罢看了裴斯远一眼,示意他说,仿佛裴斯远的话在琴师面前更能代表某种权威似的。 “陛下特意允了太医院和大理寺的尝试剖腹取子只法,昨日他们拿一只羊试剖,成功了。”裴斯远言简意赅地道。 琴师闻言一怔,显然一时半会儿有些没反应过来,这简单的一句话对他而言,信息量太大了。 “这法子的重点并非为了取子,而是要保住大人的性命。”余舟朝他解释道:“不过你放心,虽说这剖腹听着吓人,但实际上等用了药之后,你会昏过去,感觉不到什么疼痛。等你醒来的时候,伤口已经缝合好了。” “虽然你的伤口可能还是会疼个几日,但太医们会想办法给你施针减缓疼痛。”余舟道。 “这……怎么可能行得通?”琴师难以置信地道。 “没有什么行不通的。”余舟又道:“人受了伤之所以会死,要么是因为伤到了什么重要的脏器,要么就是因为失血过多,或者伤口感染。只要章太医他们能想办法避免这些问题,就能保证在剖开你的肚子将胎儿取出之后,仍能保住你的性命。” 余舟说着拿了一块桌上的点心,试图朝琴师演示。 不过他没想到自己的手太笨,在将点心的馅儿取出来之后,一不小心把剩下的点心捏碎了。 琴师:…… “不是这个意思。”余舟重新又拿了一块点心,想再给他演示一番。 然而琴师比他聪明多了,片刻工夫便已经听明白了。 “那只羊还活着?”琴师问道。 “活着,今早章太医亲口说的。”余舟忙道。 琴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琢磨余舟这番话的可行性。 过了半晌,他看向裴斯远,问道:“这法子是你想出来的?” “不是。”裴斯远看向余舟,“是余舍人想出来的。” 琴师闻言稍稍有些惊讶,目光在余舟面上审视了片刻,看起来有些不解。 余舟只当他不信,正琢磨着要再怎么朝他解释一番。 但琴师却点了点头,道:“我懂了。” 余舟没想到他这么容易接受,稍稍有些意外。 但他想了想,琴师这人本就很有魄力,能接受也是情理之中。 “裴副统领,我有几句话想单独和你说。”琴师在两人临走前,突然叫住裴斯远问道。 裴斯远看了他一眼,而后朝余舟道:“你先去门口候着我,别乱走。” 待余舟应声出去后,他又吩咐了亲随看护好余舟,这才看向琴师。 “他还不知道?”琴师开门见山地问道。 裴斯远一怔,但很快反应过来了琴师问的是什么。 对方一直都知道余舟有孕一事,只是从未当面戳破过。 “与你何干?”裴斯远反问道。 “你怕他知道真相怨恨你?还是怕他承受不住动了胎气,一尸两命……”琴师问道。 裴斯远听到他口中“一尸两命”那字眼,眸光骤然一冷,警告道:“我劝你慎言。” “你说法子是他提出来的,但我想你应该没那么好心,会千方百计救我的命吧?”琴师问道:“你想拿我当祭品,在我身上先试试这法子,再去救他。” 裴斯远冷笑道:“我不在意你的死活,这很难理解吗?” “说得也是。”琴师道:“但我想,你应该更希望我能活着吧?若我死了,你的小起居郎只怕也未必能安然无恙。” “你是生是死我的确不怎么在意。”裴斯远道:“但他在意。” 琴师闻言一怔,眼底的嘲弄之意登时消散了大半。 他是个聪明而敏感的人,所以轻易便能通过所知的信息,推测出裴斯远的心思。 可他也知道裴斯远说的没错,余舟对他的关心是丝毫没有杂念的。 那个与他萍水相逢的小起居郎,的的确确只是希望他能活下来而已。 “改日能让我去看看吗?”琴师问道。 “再说吧。”裴斯远看了他一眼,而后头也不回地出了院子。 院外的巷子里,余舟正立在一颗树下比划着自己的肚子。 裴斯远见到他这动作吓了一跳,忐忑地问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没什么。”余舟一手依旧在自己肚子上比划着,叹了口气道:“我在想七个月就这么大了,若是真到了足月,岂不是会更大?” “别瞎比划。”裴斯远一手攥住他手腕,将他的手从肚子上挪开。 “他真的很勇敢。”余舟叹了口气道:“这要是我,平白无故变成这样,还不知道将来能不能活下去,我吓也要吓死了。” 余舟说着又忍不住想去摸肚子。 裴斯远眉心一跳,强行攥住他的手腕道:“他不会有事的。” “嗯,我也相信章太医他们肯定能救他。”余舟道。 裴斯远想到他方才说的那番话,心中莫名有些烦躁。 不过他很快掩住了情绪,朝余舟道:“他说想去大理寺看看。” “看什么?”余舟问道:“看章太医他们给牲畜试剖吗?” “嗯。”裴斯远点了点头。 余舟想了想,道:“也对,换成是我我肯定也想去看看。” “为什么?”裴斯远忙问道。 “他又没见过这些事,估计今日也是头一回听说,你不让他看看,他只会胡思乱想,说不定臆想出来的比实际情况更可怕。”余舟道:“让他看看,说不定他知道是怎么回事,反倒不那么害怕了。” 毕竟琴师那性子非寻常人可比,余舟甚至觉得对方胆子说不定比裴斯远更大。 “那……”裴斯远想了想,问道:“你想去看吗?” “我还行吧。”余舟道:“我知道那是怎么回事,看不看都行。” “你怎么会知道?”裴斯远不解。 “想象的。”余舟忙道。 裴斯远闻言倒也没怀疑,他家余贤弟这小脑瓜看着笨笨的,但里头时常会有与旁人不一样的想法。 “不过琴师想去看的话,我觉得我可以陪着他。”余舟道。 “那我也跟着你一起去吧。”裴斯远道。 “你不害怕了?”余舟看向他问道:“上回你去,可是吓得半夜都睡不着呢!” 虽然余舟至今也无法理解,裴斯远那日为什么会那么不安,这完全超出了他对裴斯远的认知。 “胆子再大的人,也有怕的东西。”裴斯远侧头看了他一眼。 “这倒是,同理胆子再小的人,也有不怕的东西。”余舟认真地道:“就像有的人胆子虽然很小,但是却敢看杀猪。” 裴斯远被他一句话逗得险些笑出声。 “我要是真害怕,大不了你再哄哄我。”裴斯远道。 “我哄你?”余舟一时没反应过来,下意识问道:“怎么哄?” 裴斯远抬手在他额头上一点,道:“好好想想。” 余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耳尖稍稍一红,这下想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2-04-08 22:00:10~2022-04-09 22:49: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狐狸H5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邪 2个;2019AiGo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颂小宝之歌 40瓶;43085989 34瓶;竹箬呀 19瓶;房子里的人 14瓶;你狸猫吗 10瓶;谢酒玖 9瓶;迪度、随意、紫夜.嫣然 5瓶;酒盅 4瓶;土豆豆、2019AiGou、宋云浮 2瓶;落雨无声、仙鹤、白茶、宇宙世界无敌最可爱、莳玖、梅苒 1瓶; 第58章 余舟上了马车, 一路上都没理裴斯远。 裴斯远也不逗他,只时不时盯着他看,惹得余舟后来索性掀开车帘往外看, 不给他逗弄自己的机会了。 “哎?”余舟看向裴府门旁停着的马车, 惊讶道:“这不是我家的马车吗?” 裴斯远凑到车帘边往外一看,果然发现余府的马车正停在自家门旁。 “怎么回事?”余舟有些疑惑地道:“小寒是不是来找我了?” 裴斯远目光微闪,扶着余舟下了马车,而后朝门房问道:“府里来客人了?” “回公子, 是余府的余大人来了。”门房忙道。 余舟闻言吓了一跳, 忙撒开了被裴斯远握住手腕的手。 “我爹……我爹怎么来了?”余舟道。 “可能是想你了,来看看你吧。”裴斯远安慰道。 余舟这会儿不知怎么回事,看着比当日见裴父时还要心虚。 “上次回府的时候, 我记得你不怕你爹啊,今日怎么听说他来了,你这么紧张?”裴斯远问道。 “有吗?”余舟手腕上还有裴斯远方才牵着时留下的余温, 他欲盖弥彰地将手腕在身上蹭了蹭,道:“我没有怕他, 我为什么要怕他?” 裴斯远盯着余舟看了半晌,忍不住挑了挑眉, 心中不由闪过了一个念头。 两人进了府门之后, 直奔前厅而去。 虽然余舟有点心虚, 但他爹来了裴府, 他总不好躲着。 两人到了前厅门口, 便见小寒正和裴府的一个家仆守在外头。 小寒看到余舟后忙一溜小跑过来,朝余舟和裴斯远行了个礼。 “看来裴副统领待公子是真好, 公子气色都比从前更好了。”小寒道。 余舟闻言摸了摸自己的脸,心道自己是不是吃胖了? “我爹来干什么?”余舟问道。 “说是来给裴副统领回礼。”小寒道:“上回裴副统领去咱们府上带了不少东西, 老爷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便让管家备了礼,特意赶在今日休沐送过来。” 余舟朝里看了一眼,问道:“他们说什么了吗?” “裴老爷一直夸公子呢,旁的倒是没说。”小寒道。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跟着裴斯远一起进了前厅。 两人进去的时候,就听到裴父正滔滔不绝。 “小舟这孩子可是难得啊,乖巧又聪明,文采还好,不像犬子那般愚钝粗糙。”裴父道。 余承闻听到对方夸自己儿子聪明文采好,心中十分无奈,只能干笑两声。 要不是裴父那态度太过诚恳,他都要忍不住怀疑对方是在讽刺自家儿子了。 “余大人有所不知,我们家老爷对余公子很是重视,为了余公子将府里的地砖和花草都重新置办了,就怕余公子住得不称心。”管家在一旁帮腔道。 “这不都是小事一桩嘛,不值一提,不值一提。”裴父忙道。 余舟闻言看了一眼裴斯远,目光带着几分询问。 他知道裴府的地砖和花草都换了,可他不知道这是为了自己换的。 这难道不是裴父为了补偿裴斯远挨打一事而命人置办的吗? “哎呀,小舟回来了。”裴父看到余舟和裴斯远,忙招呼两人进去。 裴斯远和余舟朝两人依次行了礼,余舟一脸紧张地走到了余承闻身边立着,像是个做了错事后被请了家长的孩子。 余承闻目光在余舟身上打量了一眼,见他身上穿着新制的浅绿色外衫,那衣服轻薄妥帖,一看就知道是上好的衣料制成的。再看余舟一张小脸,气色红润,倒是比在家里住着时更饱满漂亮了几分。 余承闻来之前,原本是带着一肚子闷气的,气裴斯远将他儿子霸占着不让回家,也气余舟不自重,没名没分就这么跟着裴斯远乐不思蜀。 但他今日到了裴府,先是听裴父赞不绝口地夸了余舟一通,心里的气算是顺了一半。如今又见余舟这副样子,便知对方在裴府半点委屈都没受,甚至比在家里时被照顾得更好,至此他心里剩下的那一半气,也渐渐顺了不少。 “斯远,你岳……余大人今日特意来看小舟的,你让厨房备好酒菜,一会儿留余大人在府里用饭。”裴父朝裴斯远道。 “不必麻烦。”余承闻忙道:“前几日裴副统领过府带了不少东西,于礼该朝贵府还礼。再加上犬子一直在府上叨扰,老夫心中着实过意不去。” “这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余贤弟你可莫要见外。”裴父忙道。 裴斯远听到自家老爹对余承闻那称呼,当即忍不住想翻白眼。 他偷偷看了余舟一眼,见余舟也正在看自己。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裴斯远眼底当即染上了几分笑意。 “斯远,愣着干什么?”裴父道。 裴斯远闻言忙应了声,快步出了前厅,去吩咐了一通。 余承闻这趟来,原本是有两件事情要做。 第一是要把裴斯远送的礼还了,不然老觉得欠了裴府,怕余舟在裴斯远面前抬不起头。 第二是要借着家里小院修好的由头,将余舟接回去住。 不管怎么说,他这个当爹的不能任由儿子不明不白一直在裴府住着。 裴斯远若当真有心,他倒也不至于毫不体恤,但他得要个实实在在的说法才行。 但他没想到的是,裴父这人实在是热情,没多会儿工夫就将他的盘算都打乱了。 这会儿见了人,余承闻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了。 余承闻几次想开口说接余舟回家,都没找到合适的契机。 这么一耽搁,厨房的人就将酒菜置办好了,等余承闻反应过来时,裴父已经贤弟长贤弟短地给人斟好了酒。 余承闻在官场算是个圆滑之人,行事为人向来妥帖。 奈何裴父是个商人,做事与官场那一套完全不是一回事,导致余承闻被他打了个措手不及,只有勉强招架的份儿。 “我早几日就让人备礼想登门拜访呢,差着一份礼还要等两日,这才耽搁了。”裴父情真意切地道:“没想到余贤弟这就先来了,我先自罚一杯。” 裴父说着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余舟坐在一旁,小心翼翼吃着自己碗里的菜。 裴斯远则一言不发,一边给两人添酒,一边给余舟夹菜。 “余贤弟,你养了个好儿子啊!”裴父道。 “裴兄养的儿子也不差……”余承闻道。 “不不不,跟余贤弟家里的没法比。”裴父又道。 ”裴兄客气了。“余承闻就没见过裴父这么自来熟且话痨的人,这会儿只觉得坐立难安,儿子都不想接了,只想快跑。 余舟一边看戏,一边吃得津津有味。 裴斯远忍着笑,抬手替他抹去了唇角沾着的油渍。 余承闻看到这一幕,越发不想继续在裴府待下去了。 “余大人,府上的小院修好了吗?”裴斯远主动朝他问道。 余承闻没想到裴斯远会主动递话给他,正想顺坡下驴说带着余舟回家。 但他看到裴斯远那神情,不知怎么的,骤然想起了上回裴斯远说要在余府叨扰几日的话。 余承闻看了一眼裴斯远又看看裴父,心道自己若是说让余舟回家,这父子俩不会都要跟着去自己府上“叨扰”几日吧? 他这么略思忖,不由打了个寒战,忙道:“修好了,改日……改日余舟想回去的时候,就回去吧。”他到底是没敢说让余舟今日就回去这样的话。 不是他怕事儿,实在是他看自己儿子这架势,估计也不想跟着自己走。 毕竟他们家又没有裴府这么好的厨子…… “改日我定会陪余……”裴斯远正要说余贤弟,想起自家老爹对余承闻那称呼,登时改了口,道:“陪余舟回去。” 余承闻闷声应了,转头看向自己儿子,见对方正埋头吃着碗里的虾肉呢。 他再一仔细看,裴斯远面前堆了一堆虾皮,余舟面前则空空如也。 显然,虾肉都是裴斯远亲手剥的。 “旁的事情老夫倒也可以不多说,但你二人如今都年纪轻轻,总不好……总不好整日窝在府中,连当值都不去了。两个大男人,傍身的本事都丢了,将来如何立足?”余承闻终于找到了机会,朝两人道:“此事让裴兄说,也有些说不过去吧?” 裴斯远闻言正要开口,便闻裴父抢先道:“余贤弟你有所不知,这些日子他们二人不去当值,乃是陛下特意允准的。” 余承闻一怔,显然十分疑惑。 “先前那琴师的事情,余贤弟想必也听说了,陛下允了斯远和小舟敦促太医院的人,找到保住琴师性命的法子。”裴父面上带着几分酒意,但说这话时却很认真,“此事在旁人看来或许不是什么值得放在心上的事情,可若当真成了,那可是有功德的,我朝女子将来若遇难产,便不必再眼睁睁等死了。” 裴斯远拧了拧眉,似乎在担心裴父这番话弄巧成拙。 但当他看向余承闻时,却见对方双目微微一红,竟似十分动容。 “哎。”余承闻叹了口气,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而后喃喃道:“我的结发妻子,余舟的生母,便是生产时遭了难,导致身子受了损……后来一直没再补回来……” 他此言一出,席间氛围登时变得有些沉重。 “他们如今做的……是好事。”余承闻说着又喝了一杯酒。 裴父见状忙跟着他陪了一杯。 酒过三巡,余承闻的态度渐渐软化了不少,不似初时那么冷硬了。 “余贤弟!”待一顿饭差不多吃完的时候,裴父拉着他道:“我听人说你擅识书帖,我头几日着人帮我淘换来了一副书帖,说是前朝什么渡什么山的什么帖,我也不大看得懂,可否请您帮忙看一看?” 余承闻闻言眼睛一亮,酒都醒了大半,问道:“可是渡山先生的书帖?” “啊,对对对,就是他。”裴父忙道。 余承闻平日里没别的嗜好,唯独喜欢收藏书帖,且爱之如命。 “此帖现在何处?”余承闻问道。 “就在书房,余贤弟请随我来。”裴父道。 两人说罢,便结伴起身出了前厅,直奔书房。 余舟看着两人的背影,表情十分复杂。 “还吃吗?”裴斯远手里捏着虾问道。 “饱了。”余舟拿着布巾抹了抹嘴,问道:“他们这是做什么?” 裴斯远道:“你爹对我意见很大,我爹这是替我讨好他老人家呢。” “不会吧,我爹挺喜欢你的,他从前就老夸你来着。”余舟道。 “那是从前。”裴斯远叹了口气,心里不由有些犯愁,“对了,你们家有家法吗?” “好像没有。”余舟想了想,不解道:“你为什么问这个?” 裴斯远:…… 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作者有话要说: 余爹:磨刀霍霍 二更,今天还是晚了半个小时,哭!! 感谢在2022-04-09 22:49:11~2022-04-10 00:33: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Inquisitor 5瓶;羡、流光、Lnani 2瓶;高分必修手册 1瓶; 第59章 余舟和裴斯远从饭厅里出来时, 便见小寒正候在外头。 “公子,老爷和裴家老爷一起去书房了。”小寒忙上前道。 余舟看向裴斯远,问道:“我们要跟着去看看吗?” “我去吧。”裴斯远看了一眼小寒, “你陪你家公子说会儿话。” “是, 裴副统领。”小寒忙道。 裴斯远说罢便提步去了书房。 余舟这会儿吃饱了,便跟着小寒在院子里溜达。 小寒之前是来过裴府的,今日再来发觉整个府里大变了样。 “公子,我听裴府的人说, 裴老爷为了你, 命人把府里的地砖都换了?”小寒问道。 “我只是在他们家借住,怎么会为了我换地砖?”余舟失笑道:“肯定是为了裴斯远换的。” 小寒若有所思地道:“不过我看裴副统领待公子是真上心。” 余舟想起先前小寒刚见他时说的那番话,问道:“我是不是有点胖了?” “说不上胖, 可能是裴府吃得好吧,公子看着不像从前那么单薄了。”小寒道。 余舟伸手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又捏了捏肚子, “这几日我沐浴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似乎比从前长了点肉。” 小寒闻言也伸手在余舟胳膊上捏了捏, 道:“公子从前太瘦了,长点肉是好事。” “就怕长得都是肥肉。”余舟叹了口气道:“我才不到二十呢, 可不能太发福。” 小寒看着余舟, 心道他家公子发福了也好看。 另一边, 裴斯远去了书房。 见余承闻正珍而重之地捧着裴父不知从哪儿搜集来的书帖。 “是渡山先生的真迹。”余承闻双眼放光地道。 “裴某最不懂这些了, 放在手里也是暴殄天物。”裴父道:“今日我与余贤弟相谈甚欢, 这书帖便赠于余贤弟吧。” 余承闻一怔,忙道:“使不得, 使不得。” “这有什么使不得的?”裴父道:“余贤弟莫要与我见外。” “君子不夺人所好。”余承闻道。 “裴某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这东西还真不是裴某所好, 搁着也是蒙尘。”裴父道。 裴父这话倒是真心话,这书帖原本就是他打听好了余承闻的喜好,为了投其所好特意找人弄来的,他自己留着还真没什么乐趣。 “裴兄若是愿意,余某借走临摹一幅便可,过些时日定当原封不动地归还裴兄。”余承闻道。 裴父倒也不硬给,闻言笑道:“好说好说,余贤弟千万不要与我客气。” 反正东西先送出去,这人情就算是送了一半了。 余承闻得了书帖,大概是着急想回家好好钻研一二,所以也没多逗留,当即便朝裴父告了辞。 裴斯远一边命人去叫了小寒,一边和裴父一起,亲自将余承闻送到了府外。 期间裴父一直给裴斯远使眼色,那意思让他趁热打铁,朝余承闻坦白算了。 裴斯远却仿若未见,自始至终没开口。 “今日我好不容易将他哄得这么高兴,你还不说,等什么呢?”待余承闻离开后,裴父不解道。 “爹,您拿几张书帖就想将人收买了,真当余大人那么好打发?”裴斯远无奈道。 “那总归他心情会稍微好一些吧?”裴父道。 “给个甜枣再打一巴掌,您这一招对付商场那些人也就罢了,不该拿来对付他。”裴斯远道:“他是余舟的父亲,我跟着您这么算计他,不合适。将来等他回过味儿来,还是得怪罪到我身上。这又不是您做生意,一锤子买卖,不论后果……我将来可还得见他呢。” 裴父被裴斯远挖苦,气得抬脚在他身上踹了一下。 裴斯远轻巧躲过,没给他踹到自己的机会。 “那你打算怎么办?”裴父道:“我这边东西都备得差不多了,改日和你一起登门拜访?” “上回我送的礼,今日他都尽数还了回来,您就别再多此一举了。”裴斯远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么样?”裴父无奈道。 “改日我亲自去一趟余府,明明白白地将事情同他说清楚。”裴斯远道:“余大人是个明事理的,不至于抄起鞭子就打我一顿。” “你个混账,张口闭口就知道挖苦你老子。”裴父伸手在他背上锤了一下。 “嘶!”裴斯远夸张地痛呼了一声,快步朝着后院行去。 余舟这顿饭一边吃一边看戏,没把握好度,有点吃多了。 他跟着小寒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现在肚子里还有点积食,正难受呢。 “我帮你揉揉肚子?”裴斯远问道。 “不用……”余舟忙道:“我爹呢?” “方才已经送走了。”裴斯远道。 “走了?”余舟道:“我以为他会多待一会儿……” “我爹将淘换来的渡山先生书帖赠给了你爹,估摸着余大人这会儿应该回府临摹书帖去了。”裴斯远笑道。 “我爹应该是想让我回府了。”余舟想了想,道:“等再过两日,你背上的伤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我们家小院也修好了,过几日我就回去吧。” 裴斯远目光微闪,没有正面回答余舟的问题,而是将目光落在余舟小腹上,问道:“还撑吗?” “有点,我吃得太多了。”余舟一手按在小腹上揉了揉,半晌后他突然想起来了什么似的,问道:“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有点变胖了?” “没有啊,看着还是和从前一样。”裴斯远道。 “是吗?”余舟一手在自己小腹上按了按,道:“肚子好像也长肉了。” 裴斯远眉心一跳,走到余舟身边坐下,伸手道:“我试试。” 余舟闻言下意识将自己的手拿开,裴斯远随即一手覆在他小腹上,轻轻按了一下。 隔着轻薄的衣衫,余舟隐约能感觉到裴斯远手掌的温度。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呼吸骤然一窒,耳尖迅速染上了红意。 “没有长肉。”裴斯远的手并未多逗留,很快便收了回去,“摸着跟从前差不多。” 余舟有些不自在地避过他的视线,小声道:“你从前又没……” “怎么没有?”裴斯远道:“那晚我可是……” “你别说!”余舟打断他道:“不许说。” 裴斯远闻言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他执起余舟的手,将对方的手往自己小腹上一按,道:“给你摸回来。” 余舟下意识想抽回手,却闻裴斯远道:“你摸着肚子上有肉,那是因为刚吃过饭,你看我刚吃过饭摸着也有点肉,对不对?” “不一样。”余舟有些沮丧地道:“你的肚子摸着硬邦邦的,我的摸着软乎乎的。” 裴斯远常年习武,身形很劲实,自然和余舟身上不一样。 他原本是怕余舟胡思乱想,想安慰一下,没想到这下余舟比方才更郁闷了。 当夜,余舟沐浴完之后,便忍不住在铜镜前照了好一会儿。 他身上穿着单薄的里衣,一手收着腰身,侧着身体在铜镜前,似乎想确定自己的肚子是不是变胖了。 裴斯远一直偷偷留意着余舟的反应,生怕余舟起了疑心。 好在余舟照了一会儿,并未表现出太多的异样。 “照够了?”裴斯远状似无意地问道。 “从明天开始我得控制一下,不能再这么不节制了。”余舟道:“你们家的厨子手艺太好,一般人真的遭不住。” 裴斯远失笑道:“你底子瘦削,就算稍稍吃胖点,也看不出来。”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肉长一身非一日嘴贪。”余舟道:“等看出来了,就来不及了。” 余舟其实并不算是特别在意外表的那类人。 但是今日他被裴斯远的腹肌“暴击”到了。 他不求自己能像裴斯远那样,但起码也得控制着自己的肚子别鼓出来吧? 如今正是夏天,身上衣服都单薄,谁胖谁尴尬。 当晚,余舟破天荒地睡前一块点心都没吃。 他半夜睡熟地时候,一只手还无意识地摸了摸肚子。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小腹上,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余舟小腹的的确确有了点微微的弧度。尽管那弧度非常的小,但还是令他心里稍稍有些不安。 他知道,这件事情,瞒不了余舟太久了。 他原是打算等琴师平安度过此劫,再朝余舟坦白。 但如今看来,他必须早做打算,免得到时候措手不及。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余府的门房就朝余承闻传话,说府里来了客人。 余承闻当即有些惊讶,暗道自己一会儿还要当值,是谁这么唐突竟一大早来拜访? “裴副统领?”余承闻一脸惊讶地看着来人。 “余大人安好。”裴斯远朝他行了个礼。 余承闻目光在他身上略一逗留,发觉裴斯远今日穿得颇为素净,看着与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不大相同,而且他衣袖中似乎还藏了什么东西。 “余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裴斯远道。 余承闻赶着收拾好去当值,但裴斯远一大早来,应该也不是没事找事儿,所以他并未拒绝,而是将人迎进了书房。 “请余大人过目。”裴斯远取出一份脉案,递到了余承闻面前。 “这是……”余承闻目光在脉案上一扫,发觉这是一份有孕之人的脉案。 依着脉案的记录,此人有孕已逾三月。 “裴副统领这是何意?”余承闻不解道。 “此事要从我伯父的案子说起。”裴斯远道:“如今京城所有人,包括主理此案的大理寺少卿陈喧,都只当琴师是如今世上唯一和此案相关的有孕之人,但实际上并非如此。” “这……”余承闻又看了一眼脉案,道:“此人有孕不到四个月,这并非是琴师的脉案,而是另有其人?”他此前早已听说,琴师有孕已经六七个月了,所以一看就知道这脉案不是对方的。 “我伯父在三月份的时候,曾将药赠给了数位与他有着同样嗜好的人。”裴斯远沉声道:“除此之外,他还将一颗药,留给了我。” 余承闻一惊,盯着裴斯远半晌,问道:“什么意思?” “您手里这份脉案是……余舟的。”裴斯远道。 余承闻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死死盯着裴斯远,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什么叫这份脉案是余舟的? 这分明是有孕之人的脉案,且依着上头的记录,此人一惊有孕三月余。 这怎么会是余舟的脉案? “裴斯远,你把话说清楚。”余承闻颤声问道。 “我伯父的最后一颗药,在三个多月前被人喂给了余舟。”裴斯远道。 三个月前…… 余承闻心念急转,骤然想起了小寒曾经朝他说过的话。 三个多月前,余舟正是在寻欢楼与裴斯远纠.缠到了一起。 所以……这脉案…… 余承闻低头又看了一眼手里的脉案,而后登时心中火气,上前揪着裴斯远的衣襟,便狠狠给了他一拳。裴斯远不闪不避,生生将那一拳挨下,半边唇角登时便破了皮。 “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他?”余承闻怒道。 “此事非我所愿,我亦是不久前才知道此事。”裴斯远哑声道。 余承闻双目通红,看向裴斯远的目光满是怒火,像是恨不得将人撕碎了一般。 此前对于裴斯远和余舟的事情,他想过无数种可能,但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样的真相。 先前他便觉得裴斯远的很多举动太过刻意,又是送厨子,又是寸步不离地将人困在身边,这实非寻常之举。如今略一思忖,才知道竟是因为这样的缘由! 但余承闻并非莽夫,哪怕心里怒气再盛,却也还是努力克制住了情绪。 他现在只想确认余舟安然无恙,将人带回身边好好看看。 “我要去接他回府。”余承闻道。 “别的都行,唯独这个不行。”裴斯远道。 “裴斯远,你不要欺人太甚!”余承闻怒道。 “他尚且不知此事,你贸然去找他,会吓到他。”裴斯远道。 “你个混蛋!”余承闻揪着裴斯远的衣襟,质问道:“事到如今,你还瞒着他?你到底将他至于何地?” 裴斯远看向余承闻,道:“你以为我不愿告诉他吗?眼下这情形,若他知道了又能如何?” 余承闻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了什么。 他此前早已听说过琴师的事情,知道男子有孕意味着什么。 如今余舟有孕,也就意味着他的性命随时都面临着危险。 稍有差池,便是一尸两命。 “对,不能让他知道……”余承闻又看了一眼那份脉案,喃喃道:“他母亲有孕四五个月时,回娘家不慎目睹了她嫂嫂难产,回来之后就夜夜惊梦,动了胎气。后来她生余舟的时候难产,便是与此事有关……” 此后的许多年里,余承闻都对此事懊悔不已,心道早知如此,就不该让对方回娘家那一趟。 余承闻思及往事,又想起余舟如今的处境,不禁悲从中来。 过了许久,他才慢慢从情绪中抽离出来。 “我会瞒着他,不过我要接他回府。”余承闻道。 “余大人,余府的房子是怎么烧的,您还记得吧?”裴斯远道。 “你……”余承闻怒目看向他,道:“裴斯远,你不要得寸进尺,他是我儿子!” “他是,可您护不住他。”裴斯远道:“只有我能。” 余承闻被裴斯远气得一口气险些梗住,但他并非莽夫,很快就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 裴斯远这话听着气人,却是实话。 如今不是该置气的时候。 “你张罗大理寺的事情,是为了他?”余承闻问道。 “嗯。”裴斯远道:“脉案您也看了,他腹中胎儿已逾三月,不久后就会显怀。他这几日已经开始怀疑了,胎儿一天天在长大,很快就瞒不住了。” “你……你打算怎么办?”余承闻问道。 “我只能尽力哄住他,不让他太快发觉,但是一旦开始胎动,便彻底瞒不住了。”裴斯远道:“在这之前,我会让章太医尽量帮他安胎,争取等他发现真相的时候,不会出现难以挽回的事情。” 余承闻沉默了半晌,问道:“你选择今日告诉我这些,是有别的打算吧?” “他是您的儿子,此事本也不该瞒着您。”裴斯远道:“况且……此事虽非我所愿,可终究是我伯父一手造成的,孩子也的的确确是我的。若他得知真相后怪我,我也认了……但我最怕的事情是这会伤着他自己。” 言外之意,到时候多半还得余承闻出面帮忙安抚住余舟。 毕竟,余承闻是余舟的父亲,届时若余舟对裴斯远心生怨怼,那么他唯一能依靠的便只有余承闻。哪怕这不是裴斯远愿意看到的事情,他也不得不做好这样的准备。 “裴斯远,早晚有一天这笔账老夫要找你算。”余承闻道。 “余大人今日就可以算。”裴斯远说罢从衣袖中抽出一条鞭子递到余承闻手里,道:“这是我们家的家法,依着我父亲所言,打一顿之后,心情会舒畅许多,余大人且试试吧。” 裴斯远说罢将外袍一脱,单膝跪在了地上,将后背留给了余承闻。 这一变故来得太快,余承闻握着手里的鞭子,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反应。 今日之事他气急了是真的,可余舟的安危如今还得指望裴斯远,他还不至于失去理智就这么将人打一顿。 “你……”余承闻一口气憋在心口,上不去下不来。 “余大人快动手吧,不必手软。”裴斯远催促道:“余舟这个时辰快睡醒了,我着急回府伺候他洗漱更衣,旁人伺候他不习惯。” 余承闻:…… 火气蹭得一下就上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今天有点短小,明天日个万补上! 小声:宝贝们来点营养液呀~明天给大家发红包~ 感谢在2022-04-10 00:33:33~2022-04-10 23:52: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轩崽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若邪 2个;发稀为秋风吹落歌、晋江男科副主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妮洛洛、Lydia 20瓶;呜呼啦呼黑魔变身 15瓶;帅t检测员、maylala 10瓶;Dehbella、28729703、爱打雨伞的小荷叶、紫夜.嫣然、流光 5瓶;吧唧一笑 3瓶;46482109、是静静子呀~ 2瓶;宇宙世界无敌最可爱、白茶、梅苒、莳玖、谢酒玖 1瓶; 第60章 余承闻原本是真没打算打裴斯远。 一来他秉承君子动口不动手的人生原则, 这辈子很少朝谁动手,除非实在忍不住。二来哪怕裴斯远如今和余舟已经纠缠至此,他对裴斯远也多少有些忌讳。 但裴斯远实在是太会拱火了, 一句话成功让余承闻失去了理智。 余承闻听到他那句话, 愚起余舟的遭遇,以及肚子里怀着的裴斯远的孩子,顿时怒从心起。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手里这会儿正好握着裴斯远亲手塞给他的鞭子。 于是“啪”地一声响, 余承闻手里的鞭子高高扬起, 重重落下,毫不留情地甩在了裴斯远身上。 随声而至的,还有裴斯远后背上的一条血痕。他方才脱了外袍, 上身只有一件单薄的里衣,方才那一鞭子落下去,新伤落在了旧伤上, 登时便被抽得皮开肉绽。 鞭子落下的刹那,余承闻就恢复了理智。 他目光落在裴斯远后背的血痕上, 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余大人?”裴斯远见他第二鞭子迟迟不落下,有些不解。 “哎!”余承闻重重叹了口气, 将手里的鞭子往地上一扔, “你走吧。” 裴斯远伸手在后背稍稍一摸, 摸到了一手血迹。 他苦笑道:“余大人, 这不赖您手重, 是我爹前几日刚抽过我一顿,旧伤没好。您不必下不去手, 要是您不把气撒出来,再气坏了身子, 余舟要心疼了。” 他说罢又将地上的鞭子捡起来递到了余承闻面前。 余承闻看着他半晌,问道:“你爹打你了?” “他以为是我给余舟下的药。”裴斯远道。 余承闻沉默了半晌,沉声问道:“药是谁下的?” “当时我查到了刘侍郎的事情,他为了报复我,愚弄个人丢到我……屋里以此来败坏我的名声。”裴斯远道:“在寻欢楼那种地方,若是败坏人的名声自然不会有太正经的法子。” 余承闻岂会不知他的言外之意,当即面色铁青。 “当时恰逢我伯父的生子药已经成功让琴师稳住了胎,他得意至极,将一批药送给了与他有同样嗜好的人。但他至此并不满足,不知怎么就愚到了我……”裴斯远目光一黯,“他得知刘侍郎要报复我之后,便着人将对方准备的药换成了能让人生子的药,那药最后被喂给了余舟。” “王八蛋!”余承闻听得咬牙切齿。 但得知完整的真相后,他却没办法再像方才那般怨怪裴斯远了。 余舟肚子里那孩子是裴斯远的不假,但事情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却并非裴斯远所愿。 “余大人……”裴斯远道。 “不必再说了,你走吧。”余承闻叹了口气,神情十分黯然。 显然今日的事情对他造成的打击太大了,他一时之间又是愤恨又是心疼,却找不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裴斯远说得一点没错,眼下只有他才能保住余舟。 “余大人往后可随时出入裴府探望余舟,我得空也会多带他回来走动。”裴斯远道:“章太医他们都在为此事奔忙,我和我爹也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去找大夫,余舟一定不会有事的。” 余承闻无力地点了点头,看起来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 裴斯远知道这个时候多说无益,朝他恭恭敬敬行了个礼,便告辞了。 这会儿余舟刚睡醒,正在慢悠悠地洗漱。 他见裴斯远从外头回来,也并不意外,只当对方是早起练武去了。 “你嘴怎么破皮了?”余舟问道。 “有吗?”裴斯远伸手一抹,“磕到了吧。” 余舟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感觉那伤口像是被人打的,但谁敢打裴斯远? “睡得好吗?”裴斯远拿过木梳替余舟梳头。 余舟懒懒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道:“看来我爹说的没错,我真不能一直赖在你家了,现在越来越懒,觉都跟睡不够似的。过几日我就回宫当值吧?” “行,等我伤好了,咱们就一起回去当值吧。”裴斯远道。 他帮余舟束好发之后,余舟便取了伤药过来,示意裴斯远脱了上衣上药。 裴斯远表情微闪,“我伤口今日可能有点变故,你别害怕。” “怎么了?”余舟忙道:“昨日我看都愈合得挺好的,你是不是练武的时候扯到了?” “呃……那个……爹不高兴,抽了我一鞭。”裴斯远支支吾吾地道。 余舟闻言一惊,忙伸手帮着褪去他的里衣,被他背上这条新伤吓了一跳。 “你爹怎么这么狠心?”余舟不解道:“他明知道你身上有伤,还下这么重的手?” “没事,不怎么疼。”裴斯远伸手往后一摸,在余舟手指上捏了捏,安慰道:“我底子好,恢复得快着呢。” 话是这么说,可余舟心里还是有点难受。 裴斯远背上的伤,可是他一天天盯着上药好起来的。 如今眼看就要彻底愈合了,又来这么一下,而且新伤落在旧伤上,比上次看着还严重。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这次是打了一鞭,否则余舟都不敢愚裴斯远后背会变成什么样! 余舟原本打算这两日就搬回余府住了。 但是裴斯远身上又添了新伤,他便只能再多留几日了。 “这两日怎么吃的这么少?”这日用过早饭后,裴斯远有些担心地问道。 “可能是那日吃多了伤着胃口了。”余舟道。 裴斯远留意着他的神情,问道:“你不会是怕长肉,故意不吃的吧?” 他可还记得余舟那晚反复照镜子,担心自己长肉一事。 “不是。”余舟忙道:“我是真的没胃口。” 裴斯远见他神色不似作伪,这才作罢。 以他对余舟的了解,哪怕对方有心少吃,到了饭桌上也未必能控制得住。 “今天带你出去转转吧,顺道去看看琴师。”裴斯远道。 上次琴师说愚去大理寺看看章太医他们试剖,裴斯远和余舟商量过之后,觉得可以带对方去看看,也算是有个心理准备。 两人乘着马车去琴师的住处,余舟半路上一直撩着车帘往外看。 “你看什么呢?”裴斯远好奇凑到他旁边也跟着往外看。 “我记得这里有一家蜜饯铺子。”余舟道:“上回去琴师那里,我看他桌上放着的都是点心,也没什么果脯蜜饯。我听人说有孕之人都爱吃酸的,就愚给他带一些过去。” 两人说话间,马车果真路过了一家蜜饯铺子。 裴斯远让人停了车,带着余舟下车一同进了铺子。 “掌柜的,咱们这有哪种蜜饯果脯是适合有孕之人吃的?”余舟朝掌柜问道。 “有孕之人一般爱食酸,这几种都不错,您可以尝尝。”对方道。 余舟闻言在旁边装着的一小盘供人试吃的果脯中,拈了一颗出来放进了嘴里。 裴斯远看着他,问道:“好吃吗?” “嗯。”余舟点了点头,又拈了另一种果脯尝了尝,“不错,这两种都给我包一份吧。” “各包两份吧。”裴斯远朝掌柜的道。 余舟有些不解地看向他。 裴斯远笑道:“我看着也有点馋,多买一份我吃。” “从前怎么没听过你喜欢吃酸的?”余舟笑道。 “这不刚好遇到了嘛。”裴斯远随口道。 说话间掌柜的便让人包好了两份果脯,每份各两包。 裴斯远让跟着的小厮付了银子,便带着余舟回到了马车上。 “我尝尝这个……”裴斯远上了马车只有拆开一包果脯,取了一颗送进嘴里,顿时被酸得直皱眉。余舟见状伸手取了两颗放进嘴里,看那架势倒是丝毫不嫌酸似的。 裴斯远怕他吃多了伤胃,便从两包里各取了几枚包在干净的方帕里,让余舟路上当零嘴。 先前裴斯远特意问过太医,得知每个人有孕之后的反应都是不同的。有人胃口会变好,有人胃口会变差,有的人喜欢吃酸,有的人喜欢吃辣,有的人则会变来变去。 章太医那意思,这种事情不必太刻意,只要顺其自然就行。 所以裴斯远此前一直没有特意关注过余舟的口味变化。 “你自己买的倒是都让我吃了。”余舟笑道。 “我没愚到这么酸。”裴斯远愚起方才那味道,还忍不住直拧眉。 两人到了琴师的住处后,没在廊下看到人。 愚来是天越来越热,白日里廊下都有些坐不住人了。 余舟和裴斯远让人知会过之后,便一同去了书房,见琴师正立在书案前提着笔作画。 余舟凑到书案前看了一眼,见对方画的是一副山水,看着笔韵流畅,意境幽远。 没多会儿琴师便收了笔,在画的一角落了款。 “濯音……”余舟看着落款的字,问道:“这是你的名字吗?” “从前在花楼里时的名字,前头那个字是琢,如今我自己改了。”琴师道。 “改得好。”余舟捧场地道。 他文采不行,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说个好字。 琴师,也就是濯音,将手里的笔放下后,便扶着书案绕到了另一侧。 他如今月份大了,走起路来都不大方便,余舟在一旁看着很是紧张,生怕他磕着碰着。 “来的路上遇到一家果脯铺子,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吃,就顺手买了点。”余舟道。 濯音看了一眼裴斯远放到茶案上的东西,伸手拆开尝了一颗,朝余舟道:“你挑的?” “嗯,我尝着味道还行。”余舟道。 “味道确实不错。”濯音说罢又拈了一颗放进嘴里。 “上回你说愚去大理寺看看,今日你若是愿意,可以同我们一道去。”裴斯远道。 “也好。”濯音道:“再不去,我怕是要出不了门了。” 他如今月份越大,行动就越不便。 若是再等上一些日子,只怕是真的不敢再随意出门了。 余舟小心翼翼扶着他上了马车,生怕他颠簸,取了软枕给他垫着。 濯音目光无意间扫过余舟尚且平坦的小腹,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裴斯远。 “你愚摸一摸吗?”濯音朝余舟问道。 上次他便问过余舟这个问题,余舟觉得太唐突拒绝了,没愚到今日他又提起了。 “不大……不大好吧?”余舟嘴上拒绝着,眼睛却看向了他的小腹。 濯音见状一手拉住了余舟的手腕,引着他的手按在了自己小腹上。 余舟长这么大第一次摸旁人的孕肚,紧张地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什么感觉?”濯音问道。 “有点……有点硬,但也不是特别硬。”余舟小声道:“啊……动了一下!” “他在踢你。”濯音道。 余舟收回手,怔怔看着濯音隆起的小腹,半晌都没回过神来。 裴斯远一只手轻轻搓着自己的衣角,目光有些戒备地盯着濯音。 “一开始会有些难以接受,厌恶又抗拒。”濯音道:“后来得知自己迟早是要死的,心情反倒平静了不少,愚着将平西侯杀了之后,便带着他一起死。” 濯音说着伸手在自己小腹上轻轻抚了抚,“四个多月的时候,他开始胎动,每日都要动许多次。有时候,我觉得他像是在和我说话,只是我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他如今快七个月了,再过些日子,剖出来之后,应该是可以活下来的。”余舟道。 “我应该让他活着吗?”濯音问道。 余舟愚了愚道:“他是你的孩子,我愚你心里有答案。” 濯音闻言微微有些失神,最后什么也没说。 众人到了大理寺之后,裴斯远让人进去打了招呼。 没一会儿工夫,便有个小太医出来了,正是章太医的弟子,叫小姜太医。 “今日正好打算试剖一只羊,三位随我进来吧。”小姜太医道。 “不必了,我与余舍人在外头候着吧,你带他进去便是。”裴斯远指了指琴师道。 小姜太医闻言朝濯音略一颔首,扶着将人带了进去。 “我还挺愚看看的。”余舟道。 “来日方长,下回我陪你去。”裴斯远道:“他们如今还不熟练,估计不会太好看。” 裴斯远这话一语成谶,没过一刻钟,小姜太医便带着濯音出来了。 “如何?”余舟问道。 “今日……药量没掌握好,那只羊当场就断气了。”小姜太医有些尴尬地道。 余舟闻言看向濯音,似乎是怕他会被这场试剖事故影响。 但对方却淡淡一笑,道:“是有点吓人,不过我现在有点相信这法子了,就是不知道我能不能等得到那一日。” “当然。”小姜太医道:“你如今有孕不足七月,若是好生调养,撑过八个月应该问题不大。一个多月的时间,我们定能有所突破。” 濯音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裴斯远见他面露疲态,没让他逗留太久,吩咐人将他送回了住处。 “先前试剖过的牲畜,现在如何了?”裴斯远朝小姜太医问道。 “第一次成功的那只羊恢复得极好。”小姜太医道:“昨日我师父的旧交帮忙找了一只难产的牛,眼看小牛犊子生不出来,母牛和小的都要保不住,师父便带着我们过去了,没愚到竟还挺顺利,那可是我们第一次试剖那么大个的牲畜。” 余舟惊讶道:“这么说,现在已经算是很熟练了?” “不算……这几日试剖过的另外一只羊,一直在发烧,用了药也没什么起色,伤口应该是出了问题。”小姜太医道:“还有一只猪,伤口已经溃烂了,估计够呛能撑过今日。” 余舟愚了愚,心道这应该是消毒措施不到位吧? 这里毕竟是古代,又没有无菌病房,伤口感染的几率应该非常大。 遇到身体底子好的或许没事儿,否则试剖扛过去了,伤口的感染也会要命。 “你们有没有愚过弄一个……”余舟愚了愚自己在电视上见过的手术室的情形,努力描述道:“更干净点的地方?里头所有的东西都用酒或者别的东西消消毒。” 余舟不知道古代还有什么特殊的消毒措施,但他觉得稍微干净一点的地方,再做一下区域分隔,多少能减少一些感染的风险吧?虽然绝对的无菌环境是不可能的,但做了总比不做强。 尤其大理寺如今那屋子,什么人都能随便进,可以说是毫不讲究了。 “余舍人可否说得具体一些?”小姜太医问道。 “弄一间宽敞干净的屋子,用账幔和屏风分隔开内外,内厅所有的东西都要保持干干净净的,且不能让外人随意踏足。再让人给你们弄几身干净衣服,你们从外头进去的时候,都换上干净的衣服,防止将外头沾上的灰尘之类的东西带进去。”余舟道。 “若是不怕麻烦,你们每次碰过的所有东西,包括身上的衣服,用过一次之后就彻底清洗,最好用热水煮煮,这样下次再穿就又是干净的了。”余舟在这方面的知识太有限,能愚到的法子也就是这些了。 不过小姜太医听他这么一说,便意会到了其中的关键。 此前他们太医院的人,哪怕是章太医,也从未给人动过刀子,所以在这些事情上难免思虑不周。至于动刀的仵作就更不用说了,每次剖的都是死人,不需要计较这些。 “余舍人愚得确实周到,是我们疏忽了。”小姜医生道。 “你们要兼顾的事情太多,疏忽了也是情理之中。”余舟忙道。 一旁的裴斯远愚了愚,“大理寺每日人来人往,着实不方便。我们家有一处庄子,一直空着没人,回头我与陈喧商量一下,你们搬到那处吧,届时诸事我会派人照应着,你们只管吩咐他们去办便是。” “多谢裴副统领,我这便与师父商量此事。”小姜太医道。 当时他们将地方选在大理寺,本就是临时起意。 如今看来,这地方确实不大合适。 既然要费心弄个更像样的地方,倒不如一劳永逸,直接挪到庄子里。 到时候也可以让琴师提前住到庄子里去,以防万一。 “你怎么愚到的那些?”从大理寺出来之后,裴斯远忍不住朝余舟问道。 “我……话本看得多呗。”余舟道。 裴斯远打量了他几眼,也没追问,而是取出包着果脯的布巾,递到余舟面前问道:“吃吗?” 余舟拈了一颗塞到嘴里,问道:“你真要养着那只羊?还有那头牛?” “我们家好几处空着的庄子呢,闲着也是闲着,养点猪牛羊也不错。”裴斯远道:“回头养大了,还可以吃肉,也不亏。” 余舟闻言一怔,有些惊讶地看向裴斯远,“我还以为你养着它们……” “不吃,逗你的。”裴斯远道:“它们也算是有功之畜,定要让人好生伺候,安度晚年。” 余舟被他这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裴斯远家里养着一堆猪牛羊的样子,觉得还挺有趣。 两人出了大理寺之后,裴斯远并未着急带着人回去。 裴斯远愚着余舟这两日胃口不好,愚着让他多活动活动,免得吃不下东西。 两人沿着长街溜达了一会儿,裴斯远又带着余舟找地方吃了点东西,这才带人回府。 没愚到马车一到裴府门口,门房便朝两人回报说余承闻来了。 “来了多久了?”裴斯远问道。 “等了小半个时辰了。”门房忙道:“老爷今日也不在府里,余大人不愿去屋里等,就一直在院子里的凉亭里候着呢。” 裴斯远闻言当即有些头疼,心道这么热的天让人候在院子里小半个时辰,可真是“太有礼数”了。好在他带着余舟进去之后,发觉府里的人在余承闻面前放了个冰盆。 这冰还是裴父弄来打算给余舟用的,但是有了上回的事情之后,他不敢再胡来,再加上余舟并不是很怕热,所以一直没怎么用上。今日余承闻来访,余府的管家见家里没个主事的,便做主让人摆了个冰盆。 毕竟,余承闻可是除了余舟之外,第一个不可怠慢的客人。 “爹。”余舟一见了余承闻忙迎上前,道:“您怎么来了?” “我……”余承闻得知真相后还是第一次见余舟,心情当即十分复杂,“路过,来看看你。” 余舟不知为何,一看到自家老爹就忍不住心虚,稍稍往旁边挪了一步,像是在故意和裴斯远保持距离似的。然而他这动作简直就是欲盖弥彰,余承闻原本没多愚,见到他这举动之后心里也不由叹了口气。 裴斯远走在余舟身后,在余舟提步踏上凉亭的台阶时,很自然地一手在他背后虚扶了一下,像是怕人摔着似的。余承闻瞥见他这动作,面色稍稍缓了些。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些日子以来,姓裴这小子待他家儿子确实是很上心,这大概算是余承闻心里唯一的安慰了吧。 “余大人进去说话吧,外头热。”裴斯远朝他行了个礼道。 “不必了,我就是过来看看余舟。”余承闻道。 余舟以为他又是来催自己回府,忙道:“我原本这几日就打算要回去呢。” “不急……”余承闻看了裴斯远一眼,“家里的小院……墙不结实,塌了一块,估计还得再修些日子。” “啊?”余舟惊讶,“墙怎么会塌了?” “大概是做工的人偷工减料吧。”余承闻道。 那日裴斯远走后,他又仔仔细细将事情愚了一遍,认定对余舟最好的安排,就是让他继续住在裴府。毕竟,随时能传到太医这样的事情,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至少余承闻是做不到。 他今日过来这一趟,一是看看余舟,二就是找个由头,让余舟安心地住在裴府。 裴斯远看向余舟道:“听见了吗?墙都塌了!幸亏你先前没急着回府,否则多危险!” 余承闻目光凌厉地瞥了裴斯远一眼,顿时又有些来气。 作者有话要说: 余承闻:好好一个人,可惜长了张嘴 一更,晚点二更~ 感谢在2022-04-10 23:52:06~2022-04-11 20:3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狐狸H5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晋江男科副主任、若邪、2019AiGou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为夭不是胃药 99瓶;陌陌 50瓶;大柿子 40瓶;长溪 36瓶;脑浆草莓 30瓶;24211555 28瓶;半窗疏影·竺绯 23瓶;五蔚琳、梦随江月去、打北-鱼分(够长就不 20瓶;42634263 18瓶;拒绝虐的追梦者 16瓶;瞌睡瓜、越镜舞、月关、吃猫的鱼、吃人不吐馒头、润润、文静、喝杯奶茶冷静冷静、DearTangtang 10瓶;幻影天天子 8瓶;KTCLB 6瓶;liu、司仓、花桃桃、28729703、40533374、流光 5瓶;小朋友、2019AiGou 4瓶;你的现任老公、一场梦、谢酒玖 3瓶;是静静子呀~、宁馨儿、人间四月、紫夜.嫣然、梅苒 2瓶;忘川崖玉介、西北、wennie、仙鹤、涪歌、小张、迪度、白茶、宇宙世界无敌最可爱、蒹葭倚玉树、失联万人迷、莳玖、咕力酥酥 1瓶; 第61章 余承闻看着裴斯远就来气, 不想在裴府多待,起身就要走。 “余大人,难得来一趟用个饭再走吧?”裴斯远忙道。 “不必麻烦了。”余承闻道。 一来这会儿并不是饭点, 二来余承闻想到此前和裴斯远一起用饭时的经历, 发现自己没一次心情好的,回回被裴斯远惹得生气。 “不用饭,喝个茶也好。”裴斯远又道:“余舟一直惦记您,您和他多说会儿话。” 余承闻闻言看向余舟, 见余舟冲他一笑, 当即心下一软,点了点头。 裴斯远原本打算带着他去前厅,但转念一想, 径直带着他去了后院,直奔自己和余舟的住处。 余承闻一见他带着自己来后院,面有狐疑地问道:“这是哪儿?” “这是余舟住的地方。”裴斯远道。 他虽然没说是自己的住处, 但余承闻又不傻,这住处在裴府的位置, 明显就不是客房,所以余承闻不用想都知道这里实际上是裴斯远的住处。 念及此, 余承闻又不悦地瞥了裴斯远一眼, 有些气闷。 “余大人, 请。”裴斯远恭恭敬敬朝他行了个礼。 余承闻沉着脸进去, 目光一扫, 便怔住了。 这屋里的摆设明显与裴府的风格不搭,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后来改造过的。 尤其地上铺着的地毯和软榻, 看着都还簇新,应该是刚置办了不久。 不用想, 这些改动必然是为了余舟。 余承闻看了一圈,心情稍稍缓和了些。 “你坐着陪余大人说说话。”裴斯远亲自帮余舟脱了外袍,又进了内室将衣服放好。 余舟刚从外头进来,稍稍有些发汗,裴斯远从内室出来的时候,手里便多了一块干净布巾。 余承闻见裴斯远对余舟这么殷勤,一边有些气闷,一边又觉得熨帖。气闷是因为他家傻儿子如今被姓裴的哄得团团转,熨帖是因为他看得出来裴斯远心里确实有余舟。 “热吗?”裴斯远走到余舟身边坐下,问道。 “不热。”余舟随手接过他递过来的布巾擦了擦额头,动作娴熟又坦然。 不一会儿工夫,便有家仆来上了茶水和水果。 “这么热的天,你们出去做什么了?”余承闻朝余舟问道。 余舟闻言忙将今日的事情朝余承闻说了一番。 “这么说来,事情还挺顺利?”余承闻问道。 “嗯,肯定会越来越顺利的。裴副统领嫌大理寺地方小,特意将他们家的一处庄子腾出来给章太医他们用了,届时琴师也会搬到庄子里住。”余舟一五一十地道。 余承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稍稍有些出神。 “琴师的孩子已经很大了,今日我摸了他的肚子,那孩子隔着肚皮还踢我呢,看着应该挺健康的。”余舟道。此事对余承闻而言原是没什么新鲜的,但余舟头一回经历,便忍不住想朝人分享。 余承闻听罢下意识看了一眼裴斯远,裴斯远正垂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琴师毕竟是男子,有孕在身,想必不会那么坦然吧?”余承闻看向余舟问道。 “他说一开始的时候不大能接受,现在好多了。”余舟道:“毕竟朝夕相处的,父子俩又是血脉相连。” 余承闻听到血脉相连这几个字,顿时心生感慨,又不由有些难过起来。 “若是……若是你……” “余大人!”裴斯远突然打断他,“茶该凉了。” 余承闻回过神来,忙收敛了情绪,转而问道:“我要不要让小寒过来陪着你?” “不用。”余舟道:“我又不是小孩子,不用人天天跟着。” 这里毕竟是裴府,他一个人赖着也就罢了,再带一个人岂不是更不合适? 况且裴府什么都不缺,他确实也没有别的能用人的地方。 余承闻点了点头,没再坚持。 当日,他喝了一盏茶,便起身告辞了。 若说他来之前,多少心里还有些没底,怕余舟受了委屈。 那么这一趟,裴斯远的举动则彻底打消了他的顾虑。 想来裴斯远特意带着他去两人的住处看,也是为了让他亲眼看看,免得他胡思乱想。 很快,章太医他们试剖的场地就搬到了裴府的庄子里。 路知南得知此事后,特意从自己的私库里拨了一笔银子,算是对此事的支持。 除此之外,章太医还得了路知南的特允,这些日子暂时不必再回宫当值,可以一直留在庄子里专注研究此事。就连大理寺的两名仵作,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如今他们做的事情,已经不仅仅是为了救濯音和余舟了。 路知南打算在事情成功后,便在大渊朝试着推广,虽然能接受的人应该不会太多,但他相信总有人会为了活命,愿意搏一搏。若此事成了,也算是弥补了他当年失去萧嫔的遗憾。 “陛下给的银子这一次也用不完,你说用来做什么好呢?”裴斯远朝余舟问道。 “给章太医和仵作他们赏银了吗?”余舟问道。 “那个自然少不了,不止陛下要给,回头我爹也要出银子的。”裴斯远道。 “你们家这处庄子,将来做什么用啊?”余舟问道。 “一直闲着,想不出什么用处。”裴斯远道:“我爹银子多花不完,在京郊买了不止一处庄子,他平日里和我娘又不来京城,我一个人一年四季轮着住也住不完啊。” 余舟想了想朝裴斯远道:“若是这处庄子一直闲置着,你可以建一处医馆啊。到时候只接诊需要开刀的病人,陛下赏的银子,可以用来培养其他大夫,蓄养将来给新大夫试剖用的牲畜。” “好主意啊!”裴斯远笑道:“余贤弟,看不出来你还挺有生意头脑。” 若是此事成了,那裴家这医馆就可以成为整个大渊朝内,唯一专门给人动刀的医馆。 虽说条件有限,这和现代社会的医院没法比,但总归是给某些需要动了刀才能活的病人,带去了一丝继续活下去的可能。 庄子那边一切落定之后,裴斯远便带着余舟去了一趟。 而在他们之前,陈喧已经派人将濯音接了过去。 “这里住着还习惯吗?”余舟朝濯音问道。 “很清静。”濯音道。 来庄子里的时候,濯音将琴也带了过来。 余舟和裴斯远过来的时候,他正在调音。 “我教你弹琴吧?”濯音突然朝余舟道。 “啊?”余舟忙摆了摆手道:“我不行,我很笨的。” “你可不笨,你只是不像其他人那么聪明而已。”濯音道。 余舟忍不住失笑,心道没别人聪明不就是笨吗? 他下意识看了一眼裴斯远,裴斯远冲他挑眉一笑,拈了一颗果脯塞到了他嘴里。 余舟含住那枚果脯时,嘴唇不小心在裴斯远指尖上擦过,惹得裴斯远登时有些不大自在。 “来,你坐这里。”濯音朝旁边挪了挪位置,示意余舟坐在他方才坐着的地方。 余舟自认没什么音乐天赋,但还是依言坐了过去。 “这只手,像这样按住琴弦,这只手这样……”濯音耐心地跟他说着。 余舟依言在琴弦上轻轻一拨,果然发出了一声琴音。 裴斯远坐在不远处,目光一直落在余舟身上,半刻都没有挪开过。 “哎!”濯音动作突然一顿,一手按在小腹上,“他方才踢我了。” “是不是因为我弹琴太难听,他不高兴了?”余舟笑道。 濯音闻言被他惹得失笑不已。 说话间,便有人抬了个箱子过来,里头是给濯音送的衣裳。随着他身量不断增加,先前的衣服已经有些穿不上了,负责打理他饮食起居的人便去给他置办了几身新衣裳。 “你要不要试试??”余舟问道。 “也好。”濯音扶着余舟的手站起身,问道:“你能不能帮我一下?” 余舟忙点了点头,接过小厮递来的一件衣服,跟着濯音去了屏风后头。 裴斯远拧了拧眉,像是不大放心似的,起身走到了屏风旁边立着。 知道濯音要换衣服,他便没有进去,但他站着的位置离屏风很近,可以随时留意到余舟的动向。 “四个月以后,基本就不怎么用得着腰带了。”濯音解了外袍,露出了轻薄的里衣。 余舟递过新衣服给他,打算帮他穿上。 濯音却看向余舟,问道:“你想看看吗?” “啊?”余舟一怔,一时没太反应过来。 屏风外的裴斯远拧了拧眉,眼底闪过一丝凌厉。 “我的肚子,你想看看它现在是什么样子吗?”濯音问道。 “这不太好吧?”余舟开口道。 “大家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的?”濯音说罢解开了里衣,露出了圆滚滚的肚子。 余舟目光落在他肚子上,表情看起来很是茫然。 片刻后,他问道:“会很撑吗?” “会。”濯音道:“不过慢慢就习惯了。” 他说罢伸手执起了余舟的手,按在了自己隆起的小腹上。 余舟第一次毫无阻隔地接触到孕肚,只觉得紧张又新奇。 “会疼么?”余舟问道。 “不疼。”濯音道:“其实除了一开始会有些不安和奇怪的感觉之外,后来几乎就没有太大的感觉了。不方便是肯定的,身体也会有些发肿,胃口会不好,有时候又好得过分……总之挺奇怪的体验。” “真不敢想象,将来他会长成像咱们一样的人。”余舟道。 “有时候我会有种与他血脉相连的感觉。”濯音道:“我既忐忑害怕,又有些好奇,想知道他会是什么样的人。” 余舟想了想,道:“他肯定会是个很好的人。” “希望你说的是对的。”濯音道。 他说罢系好了里衣,又接过余舟递给他的新袍子试了试。 屏风外,裴斯远眼底的凌厉渐渐褪去。 他忽然意识到,濯音此举是在试图帮助余舟。 对方大概是念着上次裴斯远朝他说过的话,说余舟是真心在为他奔波。 所以他才投桃报李,想在余舟得知真相前,先帮他尽量适应和熟悉一些东西。 这样等余舟知道的时候,就不会那么不安。 “我从前一直都觉得他好厉害,一个人经历那么多,还能有这样的心境。”从濯音的住处出来之后,余舟朝裴斯远道:“不过今日我突然就明白了一点,他或许也是希望能保护自己的孩子吧。” 保护幼崽,是大部分动物的天性。 人类自然也是如此。 哪怕濯音的孩子,并非是他主动选择的,但如今父子俩已经相处了近七个月,血脉早已连结到了一起,密不可分。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这样究竟是好还是不好。”余舟道:“但是我想,那既然是他的孩子,他无论是选择接纳,还是选择放弃,我都能理解。” “若他不想要这个孩子呢?”裴斯远问道。 “尊重他的选择。”余舟道:“很多事情不能勉强,还是要顺其自然。” 在余舟看来,一个孩子活着被生下来,只是人生的开始,往后的路太长了。 裴斯远闻言看向他,表情很是动容。他原以为,以余舟这样的性子,若遇到琴师说要放弃孩子,必定会极力劝阻,但余舟显然不是那么想的。 “你……”裴斯远转头看着他,问道:“你有想过成为一个父亲吗?” “我懂事之后就没想过做父亲。”余舟道。 “为什么?”裴斯远不解道。 “因为我不喜欢女子,也不打算与女子成婚耽误人家大好前程。”余舟道:“像我这样的人,注定了不会有子女的缘分。” 裴斯远闻言心情十分复杂。 “你呢?”余舟脚步一顿,突然看向裴斯远,问他:“你有想过做父亲吗?” “从前我是没想过的,我觉得那离我很远。”裴斯远看着余舟,目光中涌动着某种难以克制的情绪,“如今……我也不知道,不太敢想……” 裴斯远这话倒也不假,毕竟他至今也不确定余舟肚子里这个孩子究竟会如何。 他不知道余舟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若余舟对这孩子毫无留恋,他自然不会多说一句话,因为他没有立场,也没有资格说什么。 哪怕余舟决定保住这个孩子,结局也未必一定会如愿。 万一这孩子的存在危及到了余舟,只要条件允许,裴斯远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保护余舟。 “那就是想过?”余舟问道。 “想过一点点可能,稍纵即逝的念头。”裴斯远道。 余舟似乎对他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忍不住拧了拧眉。 裴斯远这意思,难道是盼望着将来能结婚生子? 他想得倒是挺美的,也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将来倒霉被他祸害!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余家的,不过不是姑娘 感谢在2022-04-11 20:32:22~2022-04-12 01:19: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晋江男科副主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醉醉的小狐狸 40瓶;脑浆草莓 30瓶;居宝贝 10瓶;46482109 8瓶;小蘑菇、昵昵辰、游雾、拒绝虐的追梦者 5瓶;梅苒、莳玖 2瓶; 第62章 当日两人回到住处之后, 裴斯远便觉察到余舟似乎不大高兴。 他略一思忖,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了话。 他家余贤弟都说了,身为男子, 从未想过做父亲的事情。 那他同样身为男子, 若是动过做父亲的念头,在不明真相的余舟看来只能是和女子成婚了。 念及此,裴斯远朝余舟解释道:“我同你一样,也未想过要和女子成亲。” 余舟没想到他竟会朝自己解释这个, 当即有些惊讶。 “我这种浪.荡之人, 又凶名在外,京城哪一家人会舍得将姑娘嫁到我们家?”裴斯远一手在余舟的手指上轻轻勾了勾,“别说是女子, 哪怕是男子,恐怕也只有余贤弟不嫌弃我了。” 余舟只觉指尖传来微痒,稍稍躲开了些。 他抬眼快速瞄了裴斯远一眼, 见对方正一瞬不错地盯着自己。 “我……”余舟闻言下意识想要反驳,但是又没反驳出口。 他总不能说, 自己也嫌弃裴斯远吧?裴斯远可是他最亲近的朋友。 可他若是不反驳,好像又有哪里不大对劲。 “余舟。”裴斯远又伸手勾住了余舟手指, “你嫌弃我吗?” “我……”余舟只觉得耳朵有些发烫, 想要抽回手, 却被裴斯远一把攥住了。 裴斯远宽大有力地掌心, 紧贴着他的手背, 令他无力挣脱。 余舟只觉心脏猛跳了几拍,紧张地几乎不敢去看裴斯远。 “嫌弃?”裴斯远问。 “不是……”余舟忙道。 “那就是不嫌弃了。”裴斯远这才松开他的手, 如释重负地道:“我就知道,满京城只有余贤弟不会嫌弃我。” 余舟张了张嘴, 又实在不知该如何反驳,只能默认了。 当日入夜前,章太医又循例过来替余舟和裴斯远诊了脉。 如今他们一同住在庄子里,诸事倒是很方便。 “如何了?”余舟一脸紧张地盯着对方问道。 “不错。”章太医道:“两位的药,暂时可以停一停了。” 余舟闻言当即高兴不已,他喝药早就喝腻了。 不过裴斯远却有些不大放心似的,“当真不用再喝了?” “裴副统领放心,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老夫不会轻易下结论的。”章太医道。 说罢他又细细叮嘱了两人一番,无非还是不可剧烈活动,要懂得节制以及莫要磕着碰着之类的。 “我还是不大放心。”裴斯远将人送出门之后,开口道。 “裴副统领这些日子照顾得当,余舍人腹中胎儿已经十分稳妥了。”章太医道:“这安胎药虽好,但毕竟也是药,是药就有三分毒,总不能让他一直喝到临盆吧?” 裴斯远太过紧张,倒是将这茬忘了。 如今经章太医一提醒,他才打消了继续给余舟喝药的念头。 “裴副统领不必过分担忧,老夫如今就在庄子里,若余舍人身子不适,可随时差人去寻我。”章太医道:“往后我依旧隔日为他诊脉,若有异样定会发觉。” 裴斯远点了点头,“他这几日胃口不大好。” “有孕之人胃口时好时坏,这没什么的。”章太医道:“只要不是一点东西都吃不下,裴副统领便不必担心。” “那就好。”裴斯远想了想,又道:“我打算……找个合适的时机将事情告诉他。” “也好。”章太医道:“不过此事宜循序渐进,裴副统领不妨先给他一些暗示,待时机成熟了,再朝他和盘托出,免得吓到他。” 裴斯远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尤其今日去看过濯音之后,他突然有了个新的思路。 既然濯音愿意帮忙,那么他让余舟多和对方接触一二,对余舟接受有孕一事,应该会有积极的帮助。 于是,自那日之后,裴斯远几乎每日都会带着余舟去看濯音。 濯音是个聪明人,约莫也猜到了裴斯远的打算,所以经常和余舟分享自己有孕的心得。 余舟并不知裴斯远和濯音的心思,怕濯音不安,甚至还时常宽慰对方。 眼看着一切都非常顺利。 然而这日,濯音正指导着余舟奏琴时,却突然有些腹痛。 裴斯远不敢耽搁,忙差人去叫了章太医过来。 “如何?”余舟守在一旁有些紧张地问道。 “这两日我替他诊脉时便觉得胎儿有些不安,胎动也有些过于频繁。”章太医道。 余舟略一计算,琴师肚子里这孩子,满打满算也就七个月。 若是现在就发动,只怕胎儿未必能保住性命。 更重要的是,章太医他们的试剖如今还不算特别成熟,贸然给琴师剖出取子,就怕会有危险。 “男子与女子的体质本就不同,这胎儿能长到这么大,已经算是侥幸了。”章太医朝濯音道:“这几日我会尽量为你施针安胎,能稳住一日是一日吧。” 濯音似乎早就有心理准备,淡淡道:“生死有命,我并不执着,能活到今日,我已然知足了。” “你莫要灰心,如今我等的试剖虽不算万无一失,但终归还是有几分胜算的。”章太医道:“若到了实在等不及的那一日,我等便会为你剖腹。” 濯音闻言点了点头,看起来倒是颇为坦然。 章太医先是帮他施了针,又开了副安胎的方子。 不一会儿便有小厮端了煎好的安胎药过来。 余舟目光在那药碗上逗留了一瞬,觉得这药味儿挺熟悉的。 不过他转念一想,估计所有的药煎出来都是这种味儿。 因着这一变故,这几日章太医他们不得不加快了试剖的进度。 可这种事情本就不是一蹴而就的,着急并不能起到任何作用。 “琴师的胎非常不稳,只怕随时都有发动的可能。”章太医道:“哪怕我为他施针加上药物安胎,估计顶多也就能撑个十天半个月,再晚恐怕会危及他的性命。” “那目前为他试剖,有多大把握?”裴斯远问道。 “四成吧。”章太医道。 余舟闻言深吸了口气,四成说少不少,说多也着实不多。 可这关系到濯音的死活,一旦失手就无可挽回了。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的时候,杨鸣突然带了个人来。 裴斯远此前送出去找人的信,有了回音。 在漕帮和南郡的人合力寻找下,竟找到了昔日为裴斯远治伤的那个游医。 这名游医名叫王岩,看着约莫得有四十来岁。 数年不见,王岩看着比昔日沧桑了不少,但也正是他这数年的经历,为事情带来了转机。 “若说这药是蛊师所炼,那就不假了。”王岩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地道:“两年前我在南边游历的时候,在一个村寨里遇到过一个有孕的男子,为他剖了腹。不过可惜,他当时腹中胎儿只有不足五个月,没有保住。” “大人呢?”余舟忙问道。 “大人性命倒是保住了。”王岩道。 众人闻言当即颇为振奋。 “不过当时我之所以能保住他的性命,也是得益于他们寨子里的一种草药,那草药镇痛效果极佳,且对人伤害极小。我动身来京城之前,已经派了人去寻这种草药,但只怕还是来不及。”王岩道:“剖腹前前后后需要近半个时辰的时间,若是不能找到合适的镇痛草药,人在中途醒了,那就麻烦了。” 余舟此前本以为麻醉用蒙汗药之类的东西就行,但后来询问过章太医才知道,大渊朝现在能找到的大部分药材,都很难让人彻底昏死,一旦受到剧烈的疼痛刺激,便会醒来。 这也是为什么章太医他们试剖时,需要用施针的法子辅助镇痛。 “我等这些日子倒是慢慢琢磨出了用药加施针镇痛的法子,眼下只有一个问题。”小姜太医道。 众人闻言齐齐看向他,便问他继续道:“因为我们试剖的都是牲畜,从未在人身上试过,所以不大好确定施针的力道和间隔。” 余舟闻言有些茫然,问道:“若是力道和间隔出了问题,会如何?” “就和用药差不多吧,少了人会感觉到疼,多了可能会昏睡过度。”一旁的章太医朝余舟解释道。 “那……如果只是施针,不用动刀子的话,能不能在人身上试试呢?”余舟问道。 “我们此前并非没有试过。”小姜太医苦笑道:“但是因为需要确认疼痛的强度,且要反复尝试,被施针的人会非常痛苦……我和师兄都试过,只挨过了一轮就受不住了。” 裴斯远闻言目光微闪,似乎是在想什么事情。 章太医叹了口气,道:“左右还有时间,如今王大夫来了,对咱们来说胜算只会多不会少,我等再尽力试试吧。” 随后,众人没再多说什么。 裴斯远命人给游医王岩安排了住处,对方也顾不上休息,便去协助章太医他们继续试剖了。 “章太医他们原本有四成的把握,有了王大夫,应该能到六七成了吧?”当晚,余舟睡不着觉,躺在榻上朝裴斯远问道。 “嗯,说不定能有七八成呢。”裴斯远道:“到时候实在不行,用束带将人牢牢绑着,若是醒了就再扎针扎晕,我就不信还弄不成了。” “若是他醒着,身体太过紧张,会失血过多的。”余舟道。 “别想了,他们总归会有办法的,睡觉。”裴斯远伸手在余舟额头上一点,余舟忙听话地闭上了眼睛。 大概是日有所思,余舟睡着之后做了个梦。 那个梦境特别奇怪,起先是琴师被绑在榻上,章太医他们围着他剖腹。 但后来不知为何,榻上的人突然变成了余舟。 余舟一脸惊恐地低头看着自己被剖开的肚子,当即便惊醒了。 他后怕地摸了摸自己小腹,还好安然无恙。 余舟惊魂未定地躺在榻上,一手无意识在小腹上停留了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自己的小腹好像比前些日子摸着又肉乎了不少。 明明这些日子胃口也不好,肚子却不小反大? 余舟苦恼地捏了捏小腹上的肉,长叹了口气。 这时他稍一翻身,借着昏暗的光线发现裴斯远不见了。 睡着的时候还在他身边的人,这会儿也不知去了哪儿。 不过余舟并未多想,只当裴斯远是去茅房了,没过一会儿他便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 日次一早,余舟醒来的时候,见裴斯远已经起了。 他目光在对方身上一扫,见裴斯远头发有些湿润,应该是刚沐浴完。 “你昨晚去哪儿了?”余舟随口问道。 “我就出去了一会儿,就被你发现了?”裴斯远笑道。 余舟怕他又揶揄自己,便忍着没再多问。 不过随后的几日,余舟发觉裴斯远经常神出鬼没的,有时候是趁着他午睡的时候出去,有时候是在他早晨睡醒时不见人。 这日,余舟原本打算午睡,但刚睡着没多会儿便醒了。 他平日里跟着裴斯远待在一处惯了,如今一个人反倒有些无所事事。 最后,余舟也没再继续睡,索性起了身打算去看看章太医和王大夫他们的进展如何了。 他到了章太医他们试剖的那小院,便见小姜太医刚从屋内出来。 “余舍人,这个点儿您怎么来了?”小姜太医道。 “我想来看看你们的进展。”余舟道。 “进展非常顺利,不出意外,这几日应该就可以为濯音公子剖腹了。”小姜太医道。 “太好了,可是王大夫的药到了?”余舟忙问道。 “那药在南边的寨子里,不是那么好找的。”小姜太医道:“这要多亏了裴副统领,若不是他主动要求我师父在他身上试针,只怕这一关还迟迟过不了呢。” 余舟闻言一怔,问道:“裴斯远在试针?” “你不知道此事?”小姜太医一怔,“他或许是怕你担心吧,我倒是多嘴了。” 裴斯远估计也没想到余舟会在这个时候来,所以并未多叮嘱什么。 哪想到日日嗜睡的余舟,今日却难得没了睡意,竟是撞了个正着。 “他……还好吧?”余舟问道。 “裴副统领意志力过人,实属难得。”小姜太医道。 “这试针,具体是怎么试啊?”余舟问道。 “简单来说,就是我师兄用施针的法子在裴副统领身上制造疼痛,我师父施针去压制。”小姜太医朝余舟解释道:“因为要确认剖腹时镇痛的力道和间隔,所以需要根据不同的力道和手法由轻到重反复施针,以此来确定届时给濯音公子剖腹时,需要施针的力道。” 由于不同的人对疼痛的耐受程度不一样,所以试针时需要选择忍耐力极好的人,这样在施针的过程中,他才能准确的说出自己的感受。若是遇到意志力差的人,可能试到中级的疼痛程度时,就会受不了。 “那……会有多疼?”余舟问道。 “试针时疼痛会由轻到重不断叠加,最重的时候,大概会比用刀剖开腹部更疼一点。”小姜太医道。 他说着由衷地道:“说来惭愧,当日我和我师兄替师父试针,只到了第一针就有些受不住了,我师兄稍好一些,到了第三针。裴副统领第一次试针,就撑到了第七针,今日则撑到了第九针。” 小姜做了这么久的太医,就没见过这么耐疼的人。 余舟拧眉看向不远处的房门,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他想象不到,在人清醒着的时候感受到那样极致的疼痛,会是什么样的体会。 他光是想想,都觉得脊背发凉。 “不过这么一来,濯音公子剖腹时的胜算,便能提到八成了。”小姜太医欣慰地道:“这都是裴副统领的功劳,若不是他,此番濯音公子就危险了。” 余舟提步慢慢走到了门口,隔着一个外厅的距离,他隐约能听到里头传来的闷哼。 以裴斯远那样的忍耐力,后背伤成那样时都没什么喊过疼,想来这会儿定然是疼得狠了。 不多时,里头传来一阵窸窣,应该是试针结束了。 “裴副统领?”章太医的声音传来。 “唔……没事,我缓一会儿就好。”裴斯远有气无力地道。 不多时,章太医他们便从屋内一一出来了,只留了一个人在里头守着裴斯远。 众人一见余舟立在门口都有些惊讶,但余舟这会儿也顾不上和他们寒暄,提步便进了厅内。 余舟一进门,便见裴斯远正蜷缩着身体躺在厅内的矮榻上。 “余舍人?”守着裴斯远的那人见到余舟时略有些惊讶。 “他没事吧?”余舟问道。 “疼得狠了,休息一会儿应该就能恢复。”那人忙道。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慢慢走到了矮榻边。 裴斯远应该真得累狠了,平日里最是警觉的他,这会儿连身边多了个人都没发觉,依旧微微拧着眉头,双目紧闭着。 他身上的薄衫这会儿都汗湿了,面色也因为过度的疼痛而显得有些苍白。 余舟蹲在矮榻边,取出干净的布巾,慢慢帮他拭去了脸上和脖颈的汗。 “嗯?”裴斯远若有所觉,微微睁开了眼睛,有些茫然地看向余舟。 “怪不得你这几日老是不见踪影。”余舟蹲在他身边,小声道:“原来是在做这个。” 裴斯远刚被施过针,这会儿意识都有些不大清醒,脑袋嗡嗡直响。 他甚至有些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只是他看到余舟一脸心疼地看着自己,便忍不住想哄哄对方。 于是他一手勾住余舟的手指,笑道:“心疼我了?” 余舟原本见他这副惨样,心里挺难受的,被他这么一揶揄又有些不好意思。 “濯音要是知道你为了他做这些,定然会很感动。”余舟转移话题道。 裴斯远不由失笑,“那就让他感动去吧,我不介意多个人感动。” 余舟手指被他勾着,隐约能感觉到裴斯远的身体由于过度的疼痛,依旧有些微微地颤抖。他暗道,裴斯远这样的人,能疼成这样,那得多疼啊? “你怎么做到的?”余舟轻轻握住他的大手,问道。 “心里装着想护着的人,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一怔,顿时一脸震惊地看向裴斯远。 半晌后他才结结巴巴问道:“你……你不会是喜欢濯音吧?” 裴斯远闻言登时便被他气笑了。 “余贤弟……”裴斯远抬手勾住余舟脖颈,将人拉向自己,而后抵住对方的额头道:“你当真是……要把我气死不成?” 余舟不明所以,他这会儿心里简直乱成了一锅粥。 偏偏裴斯远与他离得这么近,说话时气息都与他的呼吸交错在了一起。 “我……”余舟开口试图解释什么。 裴斯远搂住他脖颈的手却一紧。 随后,余舟只觉唇上一热,就那么猝不及防被裴斯远吻住了。 裴斯远大概真是被他气到了,又或许是刚试完针不大清醒,他这个吻十分强势,几乎带着几分掠夺的意味。余舟被动地承受着他的亲吻,也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忘了反抗。 直到感觉余舟快喘不上气来了,裴斯远才稍稍退开了些许。 余舟脑海中一片空白,什么都来不及思考。 他怔怔看着裴斯远,只觉唇间还留着对方的温度,这令他有些无措。 裴斯远这会儿也稍稍冷静了些许,目光中的冲动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忐忑。 他忽然意识到,眼下这时机可能不对,他的余贤弟好像真的被吓到了。 “我……”过了半晌后,余舟小声开口道:“我想起来了,那天晚上……就是你偷亲的我。” 裴斯远:…… 不愧是你,余贤弟! 作者有话要说: 两更合一,今晚没有了哈,明天再日个万! 今天看了日历才发现,这篇文竟然才开了一个月,我真的太勤奋了!【厚脸皮自夸】 感谢在2022-04-12 01:19:06~2022-04-12 23:5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晋江男科副主任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桐桐 192瓶;粉红小猪 30瓶;30499530 20瓶;啊,铁汁、华华、Cshi 10瓶;临渊 3瓶;阿晟、紫夜.嫣然、Yvette 2瓶;又闻玉兰香、雨夜花花花、是静静子呀~、落雨无声、梅苒、莳玖 1瓶; 第63章 裴斯远万万没想到, 余舟竟会突然提起这茬,一时也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不是?”余舟问道。 “是。”裴斯远没法反驳,认命似的答道。 余舟看着裴斯远, 目光中稍稍涌起了些许类似于“警惕”的情绪, 身体也跟着稍稍往后缩了缩。 裴斯远觉察到他这反应,心底不由一沉,竟有些无措起来。 聪明如他一时也有些判断不出来,余舟这是在怕他, 还是在抗拒他。 只见余舟拧着眉头思索了半晌, 似乎是在极力想要弄清楚眼前的状况。但他脑子本就不聪明,如今被裴斯远亲了个猝不及防,他压根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前的境况。 “你……”过了半晌, 余舟才小声朝裴斯远问道:“为什么要亲我?” 他问得太过直接,竟是将裴斯远问得有些答不上话来了。 一个人亲另一个人,还能有什么原因? 裴斯远原以为自己这举动已经够直接了, 可他高估了他家余贤弟的小脑袋瓜。 面对着余舟,裴斯远这会儿只有满心的懊悔。 他自认这会儿可以清楚地朝余舟解释清楚眼下的局面意味着什么, 可随之而来的问题就是,这会打乱他原本的计划。 他原是想着, 先慢慢告诉余舟有孕的事情, 待对方完完全全接受之后, 再寻机朝余舟剖白自己的心意。届时不管余舟是什么反应, 他都可以耐心等着, 等他的余贤弟想明白此事。 裴斯远之所以打算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去解决,是因为他觉得余舟一次处理不了两个复杂的问题。更何况如今他们面临的这两个问题, 都会给余舟带来不小的冲击,若是一股脑告诉他, 估计会把人吓傻。 可今日由于他的一时冲动,导致事情的节奏被打乱了。 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裴斯远只能选择先朝余舟剖白自己的心意。 否则他若是糊弄过去,不知道他家余贤弟又会将事情胡思乱想成什么样子。 “我亲你,自然是因为想与你亲近。”裴斯远道。 余舟耳尖一红,这里头的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他还是想从裴斯远嘴里听到答案。 “为什么想……与我亲近?”余舟又问。 裴斯远朝他伸出一只手,余舟目光落在他手上,看起来有些犹豫。 “嘶。”裴斯远拧了拧眉,似乎有些痛苦。 余舟见状忙上前握住了他伸出的那只手,但很快,余舟的手就被对方反手扣住了。 “我真怕你话听到一半,吓得跑了。”裴斯远苦笑道。 余舟下意识缩了缩手,发觉徒劳无功,便放弃了,任由对方握着自己。 “其实你心里都明白,但是你不愿意相信,所以才会朝我问,对不对?”裴斯远问道。 余舟看向裴斯远,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若是换了旁人,余舟可能不会这么拿不定主意。 但眼前这人是裴斯远,对方最擅长的事情就是逗着人玩儿。 余舟被他逗了那么多回,如今哪怕是裴斯远亲口说出来的话,他都未必敢信。 “余舟。”裴斯远认真地看着他道:“我心里有你,喜欢你,所以才会亲你。现在是,以前在你睡着的时候情不自禁地偷偷亲你,也是。” 余舟呼吸一窒,怔怔看着裴斯远,表情看起来很复杂。 “你是在逗我吗?”余舟问道:“你觉得好玩儿……” 裴斯远苦笑道:“我怎么会拿这种事情逗你,我是这样的人吗?” 余舟认真想了想,点头道:“你是。” 裴斯远:…… 这就是传说中的多行不义必自毙吗? 他从前欺负他余贤弟的那些点滴,全都在这一刻反噬了。 “我……”裴斯远刚想起身,余舟下意识缩着脖子躲了一下。 裴斯远无奈又心酸,“先回去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扶着裴斯远站了起来。 裴斯远像是怕他跑了似的,一路上拉着余舟的手就没松开过。 余舟抽了几次手未果,最后只能老老实实任由对方牵着。 “我去冲个澡,方才出了好多汗。”到了住处之后,裴斯远朝余舟道。 余舟点了点头,裴斯远见状不大放心地道:“哪儿也别去,在屋里等着我,我还有话跟你说。” 余舟闻言又点了点头,那表情看起来有些可怜巴巴的,仿佛不是被人表白了,而是被人欺负了。 裴斯远心情十分复杂,他想过许多种自己朝余舟剖白心意后的结果,想过余舟会害羞,或者高兴,甚至是拒绝……可他没料到,会是今天这个结果。 裴斯远匆忙冲了个澡,回来的时候发现余舟正窝在软塌上,整个身体呈现一种自我保护的姿态。他看到裴斯远进来时,目光便落在了裴斯远身上,那表情显得有些茫然无助。 裴斯远走到他身边时,感觉余舟明显往后缩了缩。 在今日之前,余舟是不会对他这么防备的,这令裴斯远有些挫败。 “你在害怕我吗?”裴斯远问道。 “我怕你又要……亲我。”余舟小声道。 裴斯远为自己在余舟心目中的形象深深惋惜了一把,惭愧又无奈。 “你不喜欢我那么对你,是不是?”裴斯远问道。 余舟闻言耳尖一红,不好意思地避开了裴斯远的视线。 其实,他并不是不喜欢。 裴斯远的嘴唇很软,那触感并不令人讨厌。 数月前在寻欢楼那晚,他还主动亲过裴斯远。 只是……余舟觉得这样太随便了,这样的事情是恋人之间才能做的,他和裴斯远现在并不是那样的关系。他现在满脑子就跟塞满了浆糊一样,根本没办法思考。 他一边想着,裴斯远怎么会喜欢他呢? 一边又忍不住怀疑,裴斯远又是在逗他的吧? 毕竟裴斯远从前总是喜欢说这样的话,说在意他,说心疼他,说想他…… 但对方每一次说这些话的时候,几乎都带着戏谑和漫不经心。仿佛这些话在裴斯远嘴里,就像吃饭喝水一样自然,只是表达某种适度的亲昵,并不包含着任何承诺的意味在里头。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余舟小声道。 裴斯远看着眼前的余舟,心中不知怎么的,突然有点难受。 他的余贤弟太单纯了,单纯到分不清很多事情的真假。 可就是这样的人,却朝他交付过无数次信任。 裴斯远甚至觉得,若是换成旁的事情,余舟说不定就信他了,大不了再被他逗一次呗。 可眼前并不是别的事情,是对余舟而言极其重要的事…… 这一刻,裴斯远突然想起了余舟从前朝他说过的话。当时他被余舟从大牢里捞出来,心中感动又欣喜,唐突地说要给他家余贤弟好处。 彼时的余舟,因为误会着他和路知南的关系,义正言辞地就拒绝了。 仔细想来,那好像是余舟为数不多拒绝他的时候。 那个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余舟看着软乎乎的好欺负,实际在感情的事情上,却有着超乎寻常的坚持。 他和余舟之间为数不多的几次逾矩,好像也都是他连哄带骗的结果…… 念及此,裴斯远突然打消了将人哄一番的打算。 他可以轻易将他家余贤弟哄得团团转,可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别的事情也就罢了,唯独这件事,他得让余舟打从心底里相信是真的。 “没关系。”裴斯远坐到他对面,与他保持了一个舒服的距离,“你今日不信我,还有明日,明日不信,还有后日……总有一天,你会知道我说的是不是真的。” 一个人要逗另一个人,一天两天是容易的,总不至于逗一辈子吧? 裴斯远在这件事情上并不心虚,所以他不怕朝余舟证明。 事实上,在余舟面前证明自己,也并不是很困难的事情。 两个人之间那层窗户纸没有捅破的时候,一切举动都“清清.白白”,但一旦那层窗户纸被捅破了,就连呼吸都仿佛“别有用心”。 余舟从前习惯了裴斯远与他的相处方式,也从不会往歪了想。 但自从那日裴斯远朝他剖白了心意之后,对方的一举一动,仿佛都无形中多了另一层意思。 就连吃饭时裴斯远给他夹个菜,余舟都能羞得满脸通红。 更别提两人无意中的肢体接触以及眼神接触了。 裴斯远从前也爱盯着余舟看,但余舟从来都不觉得有问题。 那日之后,余舟一觉察到裴斯远的视线,便会忍不住心跳加快。 夜里,余舟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裴斯远那日之后,已经搬到了屏风外的软塌上睡了。 余舟并未朝他提出这样的要求,但裴斯远难得“君子”了一回,说在余舟想清楚之前,要给对方充足的空间。如今余舟的“空间”是大了,却无论如何都难以安枕。 从前他都没意识到,裴斯远早已在他没发觉的时候,就成了他生活中的一个习惯。 如今他枕边突然没了对方沉稳的呼吸声,反倒让他觉得空落落的。 余舟翻了个身,一手无意识搭在裴斯远从前躺着的位置。 可惜那里除了一层薄被,什么都没有。 余舟一手在薄被上轻轻摩.挲着,突然动作一滞。 他表情茫然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小腹的位置,半晌没回过神来。 方才……他的肚子是动了一下吗? 余舟伸手在小腹上轻轻一按,那里却早已恢复了平静。 这感觉太奇怪了,他一时甚至分辨不出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当夜,余舟几乎到了后半夜才睡着。 次日他醒过来的时候,裴斯远已经不在房中了。 有小厮过来伺候他洗漱,余舟问了几句,得知裴斯远又去试针了。 “怎么还要去?”余舟问道。 “说是要多试几次,才有把握。”小厮道。 余舟闻言心道也是,这么重要的环节,肯定是尝试的次数越多越稳妥。 只是…… 他一想到裴斯远所要经历的一切,又觉得有些心疼。 他自己就是个很怕疼的人,所以在这种事情上很容易共情。 他无法想象裴斯远要如何一次又一次地去承受那种极致的疼痛。 余舟用过早饭之后,原是想去看看裴斯远。 但小厮说裴斯远出门前留了话,不让余舟过去,怕余舟心疼。 “他……”余舟面上一红,问道:“这是他说的?” “是,裴副统领原话就是这么说的,说怕您心疼,不让您去看。”小厮又复述了一遍。 余舟闻言不由有些窘迫,最后到底还是听了裴斯远的话,没去找他,而是去看了一趟濯音。 濯音这几日依着章太医的吩咐,已经开始卧床休养了。 “你没睡好?”濯音见到余舟后便问道。 余舟皮肤白皙,稍稍睡不好,面色就容易变差。 “夏夜蚊子多。”余舟忙道。 “若是睡不着,可以找太医配一些驱蚊的药包。”濯音道。 余舟点了点头,其实他们的住处有这种驱蚊的东西,住进去的第一日,裴斯远就找太医配好了。余舟说蚊子多,不过是个借口罢了,他睡不着的原因是因为胡思乱想。 “章太医说,估摸着也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濯音一手在隆起的小腹上轻轻抚了抚。 余舟看向他小腹,发觉那里看上去似乎比前几日更大了一些。 “如今有了王大夫,他们成功的把握得有八.九成了,你不必担心。”余舟安慰道。 “我并不怎么担心。”濯音道:“只是心情很复杂,好像有点期待,但是又有点抗拒。” “初为人父应该都这样吧。”余舟道:“若是换了我……” 濯音看向他,问道:“若是换了你如何?” 余舟忍不住笑了笑,觉得自己这个假设有些离谱。 不过他见濯音追问,便还是顺着这话头道:“若是换了我,我肯定做不到你这样。” “也别太小看你自己。”濯音意味深长地道。 “章太医有说过是男孩还是女孩吗?”余舟问道。 “不知道。”濯音道:“他才七个多月,不一定能活下来。” 余舟闻言面色一黯,“我回去之后,给他抄个经吧?我听人说,抄经可以祈福。” “那就多谢你了。”濯音道:“回头……我也为你抄经,祈福。” 余舟并未听出他这话里的弦外之音,笑道:“那就等你彻底好起来之后再说吧。” “你要再摸摸他吗?”濯音朝余舟问道。 余舟发觉,濯音似乎很喜欢让自己摸他的孕肚。 虽然他觉得这举动很逾矩,但他猜想,这大概就跟做了父母的人总喜欢“晒”娃一样,是某种分享喜悦的方式。所以他也乐意配合濯音,每次都愿意接受对方的邀请。 余舟一手轻轻按在濯音的小腹上,半晌后,便觉手心一动。 “他踢你了。”濯音开口道。 余舟稍稍一怔,莫名想起了昨晚自己小腹传来的异动。 “怎么了?”濯音见他神色有异,忍不住问道。 “没事。”余舟忙道:“我想他应该很健康。” 濯音点了点头,道:“章太医也是这么说的。” 当日,余舟并未在濯音的住处多逗留,他怕打扰了对方休息。 离开那处之后,余舟又忍不住想起了濯音的胎动,一手下意识在自己小腹上按了一下。 半晌后,他意识到自己这举动有些犯傻,忙拿开了手。 最终,余舟还是没忍住,去看了裴斯远。 他到的时候,章太医已经试完针了,裴斯远正躺在屋里休息。 余舟原本打算看一眼就走,不让裴斯远发现自己来过。 但他一见裴斯远那副憔悴的模样,便有些不忍心离开了。 余舟叹了口气,走到矮榻边蹲下,取出巾帕擦了擦裴斯远额头上的汗。 对方这会儿正昏睡着,看上去倒是比醒着的时候多了几分沉稳和内敛。 余舟目光落在裴斯远的面上,忍不住细细打量了一番。 他平时甚少有机会这样看裴斯远,因为一旦被发现,对方立刻就会忍不住打趣他。 不得不承认,裴斯远长得确实挺英俊的。 余舟穿书那晚第一次见到他时,就有一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但余舟虽然不聪明,在这种事情上却有着非常本能的自觉。 他事后很快意识到,裴斯远这样的人是他惹不起的。 在梦里惹一惹也就罢了,现实生活中,就算了。 他这种老实本分还有点不太聪明的性子,也应该找一个老实本分的人。 但裴斯远不同,他张扬不羁,像是在空中翱翔的鸿鹄,偶尔落在枝头逗着余舟玩儿一玩儿或许会觉得很新鲜,但终有一日他还是要飞走的。 所以那日之后,余舟一直秉持着这样的原则,未曾再对裴斯远生出过不该有的心思。 哪怕他们后来成了朋友,余舟也从未在这件事情上主动逾矩过。 “又在偷看我。”裴斯远的声音突然响起。 余舟吓了一跳,下意识想往后躲,却被裴斯远再一次揽住了脖颈。 他如今蹲在矮榻边,裴斯远伸手一揽,便轻而易举地将他拉到了自己跟前。 两人之间的距离陡然拉进,余舟心跳猛地加快,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觉得……裴斯远又要亲他了。 “不亲你。”裴斯远开口道:“除非你同意。” 余舟闻言一怔,慢慢睁开了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裴斯远。 他发觉裴斯远眼睛里,带着一种他很熟悉的情绪。 那情绪他很久以前就不止一次在对方眼里见到过。 从前他总看不懂,不知道这眼神到底意味着什么。 这一刻,他冷不丁突然看懂了……那像是一种被克制过之后的渴望。 “你为什么喜欢我?”余舟突然开口问道。 “因为……”裴斯远思忖良久,似乎想找出一个可以让余舟满意的答案,但他突然发现这好像很难。 他没办法用几句话将自己的心意描述清楚。 这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语言有时候竟能如此苍白。 “你很特别……你和我认识的所有人都不一样。”裴斯远难得笨嘴拙舌了一回。 余舟闻言目光没有太大的波动,裴斯远知道自己这答案多半是没能让对方满意。 又或者说,他没能给余舟足够的安全感,没能让对方相信他不是一时兴起。 就在这时,外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 余舟起身走到门口朝外看去,便见几个护卫抬着个木板,上头是神情痛苦的濯音。 “怎么回事?”余舟着急地问道。 “应该是要生了。”小姜太医道。 余舟一怔,便见众人已经抬着濯音去了他们提前准备好的房间里。 “要生了?”余舟喃喃道:“刚才还好好的呢。” “放心吧,章太医他们已经做好了准备。”裴斯远不知何时起了身,一手慢慢握住了余舟略有些发颤的指尖。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但心底依旧有些不安。 他们准备了那么久,真到了这一刻,总归还是会紧张。 余舟走到廊下立着,隐约能听到里头的动静。 濯音似乎很痛苦,虽然极力隐忍着,但还是能依稀听到他的呻.吟。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突然传来了一声痛呼。 余舟吓了一跳,面色当即有些苍白。 “不用担心,他们应该还没开始。”裴斯远忙安慰道。 余舟深吸了口气,由于过分紧张,这会儿突然有些想吐。 裴斯远手指在余舟手背上轻轻摩.挲着,温声哄道:“他们要准备很久,估计前前后后加起来,得一个多时辰,咱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不如回去等着吧。” 余舟闻言看向裴斯远,见他面色还有些不大好,便点了点头。 对方今日刚试了针,这会儿还没恢复呢,不能在这里熬着。 裴斯远吩咐了人在这里守着,便带着余舟先回了住处。 余舟大概是太过担心,再加上昨晚没休息好,回去之后便吐了一场。 他吐过之后,只觉得浑身乏力,便倚在软塌上休息。 没过一会儿,他两眼便有些发沉,竟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余舟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一直在做噩梦。 他梦到自己又回去了方才那地方,但他推开门之后,却看到榻上躺着的人不是濯音,而是他自己。 榻上的余舟小腹高高隆起,看着与濯音的孕肚差不多大。 余舟伸手在上头轻轻一按,便觉手心一动,被里头的胎儿不轻不重地踢了一下。 “啊!”余舟骤然惊醒,发觉自己一手正按在小腹上。 而此时此刻,那里微微一动,那触感与梦中一模一样。 余舟突然想起来,昨晚他的小腹似乎就是这么动了一下。 只是当时太过突然,他一时也分辨不清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但是今日他摸到濯音的小腹时,那触感他记得很清楚。 方才那一下,虽然力道稍弱了些,可那感觉…… 余舟有些无措地起身,在屋里找了一圈,却不见裴斯远的踪影。 他思忖了半晌,最后走到了铜镜前,撩起衣服照了照。 正面看上去,他小腹并没有什么异样,平坦而光滑。 片刻后,他侧过了身,再抬眼朝镜中看去时,却见小腹的位置微微隆起了一个弧度。 那个弧度并不算特别明显,但因为他身量纤瘦,别的地方都没长肉,唯独这里稍稍有一个弧度,便显得有些突兀。 其实,不久前余舟就发觉自己的小腹似乎有些长肉了,但当时他只当自己是吃多了要发福,并未往别的地方想。但是这几日,他明明胃口不佳,吃的比从前要少得多,没道理不仅没瘦反倒比从前更胖了。 而且这点肉哪里都不长,偏偏就长到了他肚子上! 余舟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心中突然涌出了一个极其荒唐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 双更合一,抱歉今天有点事儿耽误了,万挪到明天再日哈~为了补偿,明后连着日两天的万! 感谢在2022-04-12 23:57:55~2022-04-13 23:53: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若邪 1个;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狐狸H5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拒绝虐的追梦者、小曼、鹀晴、轩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桃桃真好次 50瓶;千安 20瓶;风过无痕 16瓶;居宝贝、明月里、27999487、:(~向日葵~):、Cshi、小曼 10瓶;月野叽 9瓶;El_helado 7瓶;临渊、游雾、46482109 5瓶;小朋友 4瓶;唯美于行走间°、望獸 3瓶;2019AiGou、阿晟、紫夜.嫣然 2瓶;你的现任老公、西北、又闻玉兰香、梅苒、落雨无声、莳玖、仙鹤 1瓶; 第64章 难道自己也有孕了吗? 余舟脑海中这念头一闪而过, 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 可不知为何,这个荒唐的念头却一直围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 他一会儿觉得自己这念头八成是真的, 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八成是疯了, 这简直太离谱了。 余舟在铜镜前又照了一会儿,然后重新回到软榻边坐下。 他一手按在小腹上,试图等等看能不能等到下一次的“异动”,然而他等了好久肚子也迟迟没动静。 他在软榻上坐了片刻, 又忍不住回到了铜镜前。 如此反复几次, 他心中那念头非但不减,反而越来越强烈。 他想不通的是,若当真如他所想, 他有孕了,那这孕从何而来? 濯音他们都是服了生子药才有孕的,他并没有服过生子药啊! 平西侯的生子药, 都喂给了小倌,并没有像他一样的人中招。 按理说这药怎么着, 也不该被用到他身上吧? 难道是裴斯远? 不对,寻欢楼那晚明明是他主动的。 余舟想不明白, 只觉脑袋里一团乱麻。 他冷静了片刻, 注意力重新回到了第一个问题上:他到底有没有怀孕? 有孕之人除了胎动和小腹隆起, 还会有什么征兆? 余舟以自己有限的知识回忆了一番, 有孕会有恶心呕吐、嗜睡、食欲大增或者不振等表现……基本和他都对上了。 不仅如此, 前段时间他还突然喜欢上了吃酸的。 余舟越想越觉得害怕,心慌得不行。 他第一个念头是找裴斯远, 但很快这念头又被他打消了。 他如今都不知道自己这怀疑是否有根据,找裴斯远怎么说呢? 况且无论是与不是, 裴斯远一定都会揶揄他的! 这个时候应该找太医比较稳妥。 余舟刚要起身,突然想起来这会儿濯音正在生孩子,章太医他们肯定都在忙。 想到濯音,余舟的注意力又被转移了不少。 他这会儿又开始担心濯音的安危了…… 另一边。 章太医他们正在为濯音剖腹取子。 裴斯远立在门外,眼底带着明显的焦虑。 “裴副统领,您回去候着便是,这边有消息,属下立刻去知会您。”裴斯远的一个亲随道。 “无妨,我不盯着不放心。”裴斯远淡淡开口道。 属下见他坚持,便也没继续劝。 裴斯远之所以要在这里盯着,是因为他知道,不久的将来,余舟也要经历这一切。尽管此前章太医他们已经说过,此事约有八.九成的胜算,但不到最后一刻,裴斯远依旧难以心安。 他在外头约摸立了两刻钟以后,里头突然传来了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外头的护卫等人闻声不约而同松了口气,但裴斯远的表情却没有丝毫放松。 因为他知道,取出婴儿只是第一步。 婴儿活着,不代表濯音就能安然无恙。 相对于这个小生命而言,他更在意濯音能不能活着渡过此劫。 后头的时间过得相当漫长,又过了近两刻钟,房门才被打开,小姜太医从里头走了出来。 “如何?”裴斯远问道。 “孩子有点小,不大好,不过我师父照应着呢,若是仔细看护,应该能挺过来。”小姜太医道。 “濯音呢?”裴斯远沉声问道。 “不好说。”小姜太医目光一黯,道:“不算特别顺利,因为师父试针的时候是在你身上试的,你与濯音公子身量不同,在你身上的力道到了他身上便难免有些偏差。” 裴斯远拧了拧眉,眼底闪过一丝担忧。 这情况章太医此前便朝他提过,没想到竟被对方说中了。 “一开始师父的针力道轻了,他险些疼醒过来,无奈之下,师父只能加重了力道。”小姜叹了口气,“现在就看他什么时候能醒了,只要别昏迷太久,问题应该不会太大。就怕……” 就怕他这一睡睡得太久。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裴斯远问道。 “如今就是不知道下针的力道究竟重了多少,若是他一两个时辰之内醒了,问题倒是不大。”小姜道:“若是他今日醒不了,那就说明针下得太重,最坏有可能会醒不过来。” 裴斯远一惊,“这么严重?” “这针要是下得够深,当场要了人性命也不在话下,这也是师父此前为什么要反复试针。”小姜道:“这镇痛的针法如今在宫里,师父都不敢轻易给人用的,就是怕手法失了分寸,会出现难以预料的结果。” “那将来余舍人……也会如此吗?”裴斯远问。 “余舍人身子还不重,将来师父可以在他身上先试试针,调整一下下针的力度。”小姜道:“此番濯音公子是因为发动得太突然,这才没工夫在他身上试针。” 若是能提前试一次针做些许调整,或许就不会出现今天这个局面。 “试针是像我那样?”裴斯远问道。 “差不多,不过因为师父在裴副统领身上已经试过了,在余舍人身上只要试一针,就能大概估计出需要的力道,不需要像裴副统领这般连着试那么多针。”小姜忙道。 裴斯远想了想余舟,顿时有些犯愁。 他觉得哪怕只有一针,余舟应该也受不了…… 以他家余贤弟那小身板,估计半点疼都受不住。 “裴副统领,余舍人来了。”一旁的亲随提醒道。 裴斯远转头一看,便见余舟正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他安排保护余舟的亲随。 “这么快就睡醒了?”裴斯远忙快步上前道。 余舟稍稍避开了他的视线,“濯音怎么样了?” “他还睡着呢,孩子很好。”裴斯远忙道。 余舟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点了点头便没再问什么。 裴斯远念着他一路走过来,估计也是担心濯音的状况,便没着急让他走,拉着他坐在了廊下。 余舟这会儿不知在想什么,表情有些木然地看着前方愣神。 若是换了平时,裴斯远多半能发觉他的异样,但这会儿他满心都是小姜方才的那番话。 若是想要确保余舟的安全,就要让章太医现在他身上试试针。 可裴斯远尝过那滋味,太疼了,以余舟这性子定然会十分害怕。 他越想越觉得烦躁,只希望此事能找到个折中的法子。 哪怕让章太医在他身上多试几次也无妨,只要别让余舟多受这份苦。 就在裴斯远心烦意乱的时候,余舟目光不由落在了小姜的身上。 他心中略一思忖,暗道要不要找小姜太医帮他诊个脉? 对方是个太医,只要一诊便能知道他是不是真的有孕,也免得他自己胡思乱想。 就在他思索着要怎么避开裴斯远朝小姜开口时,身后的房门突然打开,章太医从里头走了出来。 余舟看到他的那一刻,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这些日子,章太医不是一直在帮他诊脉吗? 如果他真的有孕,对方一定会诊出来的。 毕竟距离他和裴斯远亲近,已经过去了四个多月。 胎儿都开始胎动了,没道理诊脉诊不出来。 这么说,他应该确实没有怀孕? 念及此,余舟稍稍松了口气。 “余舍人,我看你面色似乎不大好。”章太医朝裴斯远说了一番濯音的情况后,看向余舟道。 他话音一落,裴斯远当即看向余舟,这才发觉余舟面色看着有些苍白。 “我没事。”余舟道:“我就是担心濯音……” “王大夫在里头守着呢,余舍人不必担心。”章太医道。 余舟点了点头。 章太医不知想到了什么,又道:“我记得裴副统领说你这几日胃口都不大好,今日既然过来了,老夫再替你搭一次脉吧。”余舟闻言并没有拒绝,而是跟着他去了偏厅。 半晌后,章太医仔细为他诊了脉。 余舟有些紧张地看着他,生怕他说出什么自己害怕的结论来。 直到这一刻,余舟对章太医都没有丝毫的怀疑。 然而章太医却只点了点头,道:“余舍人大概是担心濯音的身体,有些忧思过度了。再加上这两日食欲不振,这才导致气色有些差,老夫再为你开一副安神的方子吧。” 余舟闻言不疑有他,忙点了点头。 由于濯音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裴斯远没让余舟在这里候着,而是带着他先回到了住处。 两人刚用过饭,便有小厮送来了煎好的药。 余舟一见到这药就有些犯愁,但他素来不是个任性的,哪怕不情愿也不至于不喝药。 于是,他做足了心理准备,端起药碗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 一碗药下肚,余舟只觉胃里一阵翻腾,有些不大好受。 他原想着起来顺顺药,没想到一起身便有些犯恶心,险些将药吐了出来。 “慢点。”裴斯远上前一手抚着他的背道:“好不容易喝下去的,别再吐出来了。” 余舟抚着肚子重新坐下,好不容易才将胃里那阵翻腾压下去。 他目光落在桌上的药碗上,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个念头。 先前他去濯音那里时,遇到过濯音喝安胎药,那药味闻起来和自己喝的一样。 当时他只当所有的中药闻起来都是这种味道,便没多想。 但是今日,他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章太医给他开的这个安神汤,怎么和他从前在裴府时喝的那种药味道也一模一样?不止是闻起来的味道,喝起来的味道也如出一辙。 他记得那个药似乎是“祛毒”的,并不是安神的。 余舟此前从未留意过此事,如今骤然想起来,便觉得十分不对劲。 可他左思右想了半晌,也没想明白哪里不对劲。 这药会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是祛毒的,为什么现在裴斯远不喝了,只给他喝? “要是累了就歇一会儿。”裴斯远见他一直拧着眉头,便开口道。 余舟茫然地点了点头,进去走到软榻边坐下,随手在一旁的矮几上拈了一粒果脯。 那果脯的味道特别酸,平日里摆在那里,裴斯远一颗都没有吃过。 余舟倚在矮榻上,嘴巴里嚼着果脯,又开始忍不住想章太医的事情。 方才章太医为他诊脉的时候,说他心神不宁,食欲不振。可对方只给他开了安神的方子,并未给他开调理肠胃的方子。 余舟仔细想了想,他近日确实一直担心濯音,但也没到该喝安神药的地步吧? 若说担心濯音,旁人也都在担心,尤其裴斯远还不惜为了对方试针…… 为什么只给他喝安神汤? 念及此处,余舟突然想起来,章太医开始为他诊脉,似乎是从平西侯出事时开始的。 当时他在平西侯府受了惊吓,吐了一场,还昏过去了,那晚裴斯远连夜将他带回了京城。 从那以后,章太医便开始为他调理身体,要求他日日喝药。 当时章太医说,他们在平西侯府入口了不好的东西,所以要为他们“祛毒”。 可入口的东西是什么,对方却没说过…… 余舟拧着眉头思忖了半晌,突然想起了一事。 裴斯远是会识毒的,当时在平西侯府,他入口的每一样东西,裴斯远都尝过。 当时他还不理解,裴斯远对平西侯为何那般提防。 若是他们吃的食物里有毒,裴斯远早就该尝出来了吧? 他记得刚认识那会儿,对方还给路知南试过毒呢,可见是有点功底的。 若当真如此,就说明他们并没有在平西侯府吃什么不该吃的东西。 那章太医说的祛毒一事,也就是子虚乌有了。 章太医在撒谎吗? 他为什么要骗自己? 余舟越想越觉得想不通,脑袋里又变成了一团浆糊似的。 他起身想去出去透透气,由于心不在焉,起身时不由带翻了矮几上的果盘。 裴斯远听到动静忙快步过来,一脸不安地问道:“没磕着吧?” “没有。”余舟忙摇了摇头,心道裴斯远有时候真像是把他当成了三岁小孩似的,动不动就担心他磕着碰着。 他一个大男人,磕着一下又能如何? 磕着,碰着? 余舟骤然想起了先前章太医的医嘱: “尽量不要有太过剧烈的活动,别磕着碰着,走路稳一些,别摔着。” 当时余舟就觉得奇怪,他们若是中了毒,为什么还不能剧烈运动,不能磕着摔着? 这要求怎么听都很奇怪,但他心思单纯,又觉得章太医资历老,定然是值得信任的,所以从不敢质疑。 如今这么一想,只觉得此事处处都不对劲。 不仅章太医,自从他搬到裴府之后,裴斯远的举动也颇为不寻常,只是他此前从未深想过。 好像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裴斯远有时候上下马车会抱着他,走路上下台阶,也会扶着他。 在裴父来了京城之后,他们的住处甚至被铺上长毛的地毯,屋里的案几也都被换上了软榻,就连院子里的地砖,都换了不容易打滑的那种。 当时余舟以为那是裴父为了补偿裴斯远挨打…… 如今想来,竟是为了他吗? 因为他不能磕着,不能摔着…… 因为他肚子里有个孩子…… 余舟心底一沉,骤然想起了自己那日问裴斯远有没有想过做父亲那句话。 裴斯远朝他说,从前没有想过,如今……有过一点点念头。 他当时还以为裴斯远要去找个姑娘家成婚生子,现在看来,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余舟径直走到内室的榻上躺下,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他这一刻才意识到,原来这段日子以来,身边早已有了这么多“异样”。 偏偏他太过迟钝,竟是丝毫没有怀疑。 若非今日动了这个念头,只怕他还能继续糊涂下去。 章太医骗了他,裴斯远也骗了他。 他是真的有孕了…… 因为他有孕了,章太医才会对他百般看顾,裴斯远才会整日那么小心翼翼,甚至不让他回家。 也是因为他有孕了,他才需要喝药。 而且那药并不是什么安神汤,而是安胎药。 余舟扯过薄被盖在身上,只觉得浑身都止不住发凉。 明明是夏天,明明天气那么热,但他就是觉得冷。 裴斯远让人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又去重新弄了一盘果脯。 他回来的时候,便见余舟正窝在榻上,像是睡着了。 余舟听着身后的动静,慢慢将脑袋埋在了枕头里。 他现在几乎没法思考,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他和濯音一样,真的怀孕了。 他既惶恐,又茫然,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为什么他会有孕,为什么裴斯远明明知道却不告诉他? 余舟闭上眼睛,还能想到那日裴斯远亲吻他时的样子,对方的呼吸,唇上的温度,眼睛里的光芒,他都还记得一清二楚。 裴斯远说喜欢他,说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是因为他会怀孕吗? 余舟想到濯音,又想到自己,心里难过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难道裴斯远对他,就像平西侯对濯音那般吗? 只是将他当成一个与众不同的宠物,当成一个能生孩子的物件? 可这个念头一出现,很快就被他自己推翻了。 裴斯远先前对平西侯那般憎恶,对方死后他连纸钱都没烧一张。 这样的裴斯远,怎么可能会和平西侯是一丘之貉? 余舟吸了吸鼻子,又想起了很久以前,裴斯远对他说过的话。 当时,裴斯远在平西侯的寿宴上,早早便猜到了平西侯要朝众人炫耀的“宝贝”是琴师。 余舟问他为什么,裴斯远说平西侯只是将琴师当成个物件,并未当成在意之人。 因为一个人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是不会舍得让对方饿肚子的…… 余舟很不争气地想起裴斯远对他的那些好,心里又酸又涩。 他和裴斯远认识以后,对方还从来没让他饿过肚子。 这至少说明,裴斯远对他多少是有那么一点在意的。 可是,裴斯远为什么要骗他呢? 余舟这会儿只觉得茫然又委屈。 他不想待在这里了,他不想相信裴斯远了。 “这么快就醒了?”裴斯远正在外厅坐着看一份文书,见余舟出来便将手里的文书放下了。 余舟避开他的视线,小声开口道:“我想回家。” “回家?”裴斯远一怔,问道:“回哪个家?” “回余府。”余舟道。 “怎么突然想回去了?”裴斯远盯着他,问道:“方才做噩梦了?” 余舟点了点头,道:“我想回去看看我爹。” 裴斯远见他面色不大好,只当他是真的做了什么噩梦,便上前拉住了余舟的手。 余舟下意识想躲开,但他生怕裴斯远看出异样,便忍住了。 “今日有些晚了,明日一早我陪你回去好不好?”裴斯远耐心哄道。 余舟想了想,原本想说自己今日就要走,但是不知为何,他现在突然又有点怕裴斯远了。 尽管他并不觉得裴斯远会伤害他,可他还是抑制不住有些害怕对方。 那种感觉,和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有点像,每次见面他都战战兢兢的。 “或者,我让人把你爹和小寒接到庄子里来,你觉得可好?”裴斯远又问道。 余舟并不是真的想余承闻,他只是忽然觉得很没安全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裴斯远。 但裴斯远这么朝他说的时候,他又不敢轻易反驳,像是怕激怒对方似的。 他不知道裴斯远为什么要瞒着自己,所以也不敢质问对方。 万一裴斯远被戳破谎言,与他撕破脸怎么办? “好吧。”余舟点了点头,怕被裴斯远追问什么,便又转身进了内厅。 裴斯远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拧了拧眉,暗道他家余贤弟这是做了个什么噩梦? 就在他正打算进去安慰一番之时,外头突然有人来报,说濯音醒了。 裴斯远算了一下时辰,稍稍送了口气,暗道醒得不算太晚,希望问题不大。 余舟听到动静之后,又从内室出来了。 他这会儿虽然心绪极为复杂,却也还是忍不住惦记濯音。 两人一同去了看了濯音。 不过濯音这会儿刚醒,看着还有些虚弱,面色也不大好。 在他的床畔放着一个新制的婴儿床,里头躺着一个小婴儿。 余舟还是第一次见到小家伙,忍不住好奇凑上去看了一眼。 因为早产的缘故,这小家伙五官都没长开,看着皱皱巴巴的。 余舟第一次见刚出生的小孩儿,生生忍住才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这和他想象中的小婴儿完全不一样…… “我还没来得及给他抄经呢,他就出生了。”余舟有些愧疚地朝濯音道。 濯音虚弱一笑,道:“没事儿,等我恢复了,我还是会为你抄经的。” 余舟一怔,先前濯音朝他说这话的时候,他并未觉出异样,今日一听却明白了。 濯音也知道他有孕了,所以才会说也要为他抄经。 此事,竟然连濯音都知道吗? 余舟目光一黯,心里不由又有些发闷。 “他看着真小。”裴斯远远远看了一眼小婴儿。 “小孩子长得很快的,几乎一天一个样,很快就长开了。”一旁的小姜太医道:“再有几个月,估计就能翻一番。” 余舟闻言不由想到了自己腹中的胎儿,暗道他如今四个月,再过八个月岂不是也要和濯音的孩子这么大了?这么大一个婴儿,放在婴儿床里觉得小,可塞到肚子里却着实有些太大了。 “余舍人。”濯音看向余舟,道:“你给他取个名字吧。” 余舟一怔,忙道:“我不会取名字。” “他的命是你救的,我想让你帮他取名字应该是他的福气。”濯音道。 “怎么会是我?我什么都没做。”余舟道。 “当初是你朝章太医提出了这个法子,你忘了吗?”裴斯远开口道。 虽然裴斯远也动过这个心思,但当初确实是余舟三番两次的坚持,才说动了章太医他们。而且也是他提出来让仵作和章太医他们联手,否则事情定然不会这么顺利。 余舟闻言心情十分复杂,他没想到自己当初的无心之举,竟能当真救了濯音的性命,而且在不久的将来,说不定连他自己也要…… “我只是胡说几句,你的性命是章太医还有王大夫他们救的,还有仵作和小姜太医他们,还有那些被试剖的牲畜和……”余舟说到此处,话音不由一顿,骤然想起来濯音要感谢的人里,还有一个裴斯远。 是裴斯远为他试了无数次的针,经历了无数次难以想象的疼痛,才换来了濯音的平安。 余舟忽然想起来,那日他朝裴斯远说: “濯音要是知道你为他做了这么多,定然会很感动。” 裴斯远朝他说: “那就让他感动吧,我不介意多一个人感动。” 那日,裴斯远说的是“多”一个人…… 也就是说,裴斯远不止是在为濯音试针,也是在为他试针。 “想好了吗?”裴斯远在他耳边开口,打断了他的思绪。 余舟回过神来,“叫……叫小安可以吗?” “小安,平平安安,这名字不错。”濯音忙道。 于是,小家伙的小名便定下了,叫小安。 因为濯音还要休息,众人不好打扰太久,只逗留了片刻便各自告辞了。 裴斯远的心情似乎特别好,看到濯音安然无恙,他心里比任何人都要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章太医他们在这件事上的努力没有白费,而将来余舟需要剖腹时,胜算也只会更大。 “我让他们先送你回去,我找章太医还有几句话要说。”裴斯远朝余舟道。 余舟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便先回去了住处。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裴斯远。 想裴斯远试过针之后,那副疲惫不堪的模样。 当时他朝裴斯远问:“你怎么做到的?” 裴斯远朝他说:“只要心里装着想护着的人,就没有什么是办不到的。” 他听了这话以为裴斯远喜欢濯音,气得裴斯远亲了他。 所以裴斯远说的“想护着的人”是他吗? 余舟想不明白,他不知道裴斯远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 他只觉得满腹委屈,却不知道该朝谁说。 裴斯远对他那么好,好到他差点就要信了对方是真的喜欢他。 可是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骗他? 是因为他太笨了吗? 还是因为他好骗? 裴斯远说是找章太医说几句话,当真就只是说了几句话,多余的工夫一刻都没耽搁。 回住处之前,他还特意去吩咐了人,让他们将余承闻和小寒接到庄子里来住几日。 如今濯音成功度过了此劫,应当让余承闻也一并知道此事,免得对方日日都要为余舟担心。不仅是余府,裴斯远也特意命人朝裴父送了口讯。 裴斯远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 这段日子以来,余舟的安危就像是一块大石头似的压在他的心上。 直到今日濯音醒过来的那一刻,他心理那块大石头,才算了落了一半的地。 更重要的是,今日之后他就可以慢慢试着朝他家余贤弟说出真相了。 尽管这很难,但他知道不能继续拖下去了。 裴斯远进了屋之后下意识在屋内转了一圈,没见到余舟的影子。 他有些纳闷,去门口问了护卫,得知余舟确实在屋里。 裴斯远重新回到房中,目光在各个角落逡巡了一圈,终于在角落的软榻后头,发现了一小片衣角。他慢慢走到软榻旁边,见余舟正抱着膝坐在地毯上,脑袋埋在双臂之中,像是睡着了。 “躲这儿做什么呢?”裴斯远凑到他身边蹲下,抬手在余舟的耳尖上轻轻捏了一下。 余舟听到他的声音后,身体微微一抖,下意识往后挪了挪身体。 裴斯远一怔,问道:“这是怎么了?” 他说罢一手慢慢抚上余舟的脖颈,安抚性地捏了捏。 裴斯远的手掌干燥而温暖,摩擦过余舟脖颈上的皮肤时,带着一种莫名的令人安心的触感。余舟就像个暂时迷失了心智的小动物一般,慢慢抬起了头看向对方。 裴斯远一怔,发觉余舟双目通红,表情可怜巴巴的,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似的。 他心中不由一沉,快速闪过许多念头,最后联想到余舟今日说要回家一事,瞬间明白了什么,问道:“你……你是不是知道了?” 他话音一落,余舟眼泪吧嗒一下便落了下来。 裴斯远心下一慌,当即便有些无措。 更让他无措的是,余舟的眼睛这会儿就跟开了闸似的,眼泪珠子吧嗒吧嗒往下掉,擦都擦不过来。偏偏他家余贤弟哭起来也没声,就只是红着眼睛掉眼泪,那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看得他心里生疼。 裴斯远从前最爱逗余舟,好几次都差点把人逗哭。 那个时候他觉得,他家余贤弟红着眼睛快哭了的样子,可爱又有趣。 直到今日他才发觉,这真的一点也不有趣。 要是让他选,他宁愿对方拿刀戳他几下……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可能晚点,也可能明天上午,所以不要等哈~ 感谢在2022-04-13 23:53:06~2022-04-14 23:36: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山牙儿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无妄 30瓶;喵呜酱 20瓶;@我的小绵羊 14瓶;飞、言若言言阎、越镜舞 10瓶;山牙儿、雪芽 6瓶;迪度、22434368 5瓶;谢酒玖、tree 3瓶;2019AiGou、紫夜.嫣然、宁馨儿 2瓶;萧逸的柠檬糖、梅苒、省着看、又闻玉兰香、傅云苍 1瓶; 第65章 “不哭了好不好?” 裴斯远跪在地毯上将人揽在怀里, 一颗心仿佛真被戳了似的,又闷又疼。 余舟身量本就单薄,裴斯远抱着他的时候都不怎么敢用力, 生怕把人勒疼了。 但裴斯远搂着怀中人哭得发抖的身体时, 又恨不得能用力将人揉进自己的身体中,这样才能牢牢将他护住。 余舟伏在裴斯远肩上,将对方的薄衫都哭湿了一大块。 他大概是真的委屈了,哭了好久都还抽抽噎噎的。 裴斯远一手搂着他的后背, 另一手在他脖颈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揉捏着, 直到感觉他的身体不再颤抖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要是委屈,就拿我撒撒气, 哭坏了身子怎么办?”裴斯远稍稍退开些许,抬手帮余舟拭去了脸颊上挂着的泪痕。 余舟眼睛哭得通红,看着他时依旧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 还时不时打个哭嗝。 “哪儿来这么多眼泪呢?”裴斯远叹了口气,慢慢凑上前, 在余舟哭红的眼睛上吻了一下。 余舟身体一僵,愣在原地半晌都没敢动, 像是被定格了一般。 “跟我说句话, 骂我也成。”裴斯远一手依旧在他后颈上摩挲着, “你不说话, 我心里慌得厉害。” 大概是被后颈上那只手安抚住了情绪, 又或许是哭了一场的缘故,余舟这会稍稍冷静了些。 但他也只是冷静了而已, 看向裴斯远的目光中依旧满是委屈。 “你为什么要骗我?”余舟开口,声音还带着鼻音。 裴斯远今日是第一次看他哭, 一颗心早就软得不行了,听到他这带着委屈的鼻音,心里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裴斯远目光落在余舟面上,低声下气地问道:“你坐在地上,我心疼,咱们换个地方说,好不好?” 余舟垂眸愚了愚,点了点头。 裴斯远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将人一把抱起来,绕过软榻,放到了上头。 余舟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在软榻上坐着了。 这软榻的高度很低,裴斯远将余舟放在上头之后,自己坐在了地上。 这样他看着余舟的时候,便需要微微仰着头。 而余舟看向他时,因为俯视的角度,下意识便降低了几分戒备感。 “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裴斯远问道。 余舟吸了吸鼻子,闷声道:“他……动了。” 裴斯远一怔,目光下意识往余舟小腹上扫了一眼,竟有些无措起来。 但他很快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让余舟感受到一丁点的不自在。 而且破天荒的,他也没拿此事揶揄余舟。 “在平西侯府的时候,你晕倒了,章太医替你诊了脉,那日我才知道你有孕在身。”裴斯远坐在地上,握着余舟的一只手,拇指慢慢在对方手背上摩挲着,“当时你受了惊吓,再加上有孕的时间太短,胎像很不稳。我担心贸然告诉你此事,会令你更加害怕……” 毕竟当时他们刚查了平西侯那个案子,又经历了小倌流产后不治而亡的事情,不止是余舟,就连裴斯远都对男子有孕一事,怀着很大的恐惧之心。 “你知道的,当时若是不慎小产,谁也没法子……”裴斯远认真地道:“我不敢告诉你,愚着只能先保住你的胎,然后慢慢寻找能解决此事的法子。你还记得吗?在回京城的马车上,你对我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余舟:…… 要不是还委屈着呢,他这一下险些要笑出来了。 “后来咱们回了京城,我便让章太医帮你保胎,你喝的那些药,都是安胎药。”裴斯远道。 “那你呢?”余舟小声问道。 “我怕你起疑,就陪着你喝了一个多月,不过我喝的不是安胎的。”裴斯远道:“再后来就是依着你的提议,章太医他们开始试剖。我原本就愚着等濯音的孩子出生之后,就告诉你此事,这个时候你或许就不会那么害怕了。” 但他万万没愚到,竟还是晚了那么一步。 裴斯远目光慢慢落在余舟小腹上,问道:“他动的时候,吓着你了吗?” 余舟闻言愚了愚,摇了摇头。 他只顾着愚东愚西了,几乎没顾上害怕。 “你没骗我吧?”余舟问道。 裴斯远苦笑道:“我哪里还敢再骗你,你今日哭这一场,心都快给我哭碎了。” 余舟目光落在裴斯远肩膀上,看到那里被自己眼泪洇湿的一块,稍稍有些不大好意思。 他这会儿眼睛还红着,鼻尖也泛着红,让人看着心里就不由软成一片。 裴斯远特别愚抱着人好好哄哄,却又不敢贸然行动,怕又给人委屈着。 “你爹也知道这件事。”裴斯远道。 余舟一怔,便闻裴斯远继续道:“还记得上回我背上新添的那一鞭吗?” “那……”余舟惊讶道:“你不是说,是你爹打的吗?” “我没说是我爹打的。”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顿时愚起来了,裴斯远当时说的是“爹”打的,没说是谁爹。 但当时那语境,裴斯远等于是朝余承闻叫爹了。 余舟面上骤然一红,这下更不愚理裴斯远了。 “还生气吗?”裴斯远问道。 “我……”余舟避开他的视线道:“我得愚愚。” 他脑子转得慢,很多事情裴斯远一念之间就能愚清楚,他却要掰开揉碎了琢磨好久,才能琢磨出个所以然来,不然也不会过了这么久才发现自己有孕一事。 “行,你慢慢愚,不着急。”裴斯远忙道:“要是还委屈不高兴,打我骂我都行,别气坏了自己身子。你要是今天愚不明白,就明天继续愚,直到愚明白为止,反正我会天天哄着你,直到你不生气了,也不委屈了。” 余舟被他说得耳尖又有些泛红。 “哭了那么久,累不累?”裴斯远又问:“我抱你去榻上愚吧?躺着慢慢愚。” 他说罢从地上起身,又俯身将余舟打横抱起,放到了榻上。 余舟红着眼睛瞪着他,似乎是愚说什么,却没说出口。 因为裴斯远将他放下之后,借势凑上前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余舟这回彻底没话了,只能红着耳尖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裴斯远怕他不自在,自觉地退到了屏风外头。 不过他一直留心着余舟的动静,丝毫没敢放松。 尽管他在余舟面前尽量表现得很放松,但其实他心里那根弦早就崩得快断了。 他怕余舟太过生气或者太过不安,会动了胎气。 好在屏风后的余舟呼吸还算平稳,虽然一直翻来覆去,情绪却比方才平静了许多。 过了小半个时辰,余舟大概是累了,呼吸渐渐变得均匀。 裴斯远蹑手蹑脚进去看了一眼,见他睡得还算安稳,这才又退到了外头。 入夜后,外头有人来报说章太医来了。 裴斯远怕吵醒余舟,便主动到了外头。 “我刚从濯音公子那边回来,今日我为他施针时,力道稍稍重了些,他的手臂似乎是有些问题,这会儿还是不能动。”章太医叹了口气道。 裴斯远没愚到会有这个变故,问道:“能恢复吗?” “不好说,我会日日为他施针,过段日子再看看吧。”章太医道。 裴斯远点了点头,很是无奈。 他知道,章太医已经尽力了,能保住濯音的性命,本就是个奇迹了。 只是一愚到濯音是个琴师,他的手臂若是废了,多少有些可惜。 他家余贤弟还那么喜欢听对方弹琴,若是知道定然会伤心难过。 “余舍人可还好?”章太医问道。 今日裴斯远朝他询问了一番,说打算朝余舟坦白了。 章太医怕这边有变故,这才特意睡前过来看一眼。 “他自己早已知道了。”裴斯远叹了口气道:“他胎动了。” “这么快?”章太医点了点头道:“不过算着日子也该到了。” 他此前便提醒过裴斯远,只是这几日忙着濯音的事情,倒是没太顾上,没愚到余舟竟是在这个节骨眼胎动了。 “委屈了一场,这会儿睡着了。”裴斯远又道。 “能睡着便是好事。”章太医道:“裴副统领也不必过于惊慌,明日余舍人醒了若是不提起此事,你便也不要刻意提及,顺其自然便好。余舍人是个大智若愚之人,看着糊涂,实则通透得很。” 章太医毕竟年纪大,见过的人也多,在他眼里,余舟一点都不笨。 又或者说,越是像余舟这种表面看起来愚钝的人,往往最能不经意看到事情的本质。 所以他对余舟的状况,还算比较乐观。 裴斯远闻言点了点头,总算稍稍放心了些。 章太医并未久留,确认余舟没事便先行离开了。 裴斯远送走了人之后,蹑手蹑脚地回到屋内,刚一进门便见到余舟穿着寝衣,正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起来了?”裴斯远小心翼翼问道。 他心念急转,有那么一刻甚至忍不住怀疑,他家余贤弟是不是气没消要夜里偷跑? 尽管只是一个念头闪过,裴斯远都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余舟这状况若是跑了找个地方藏起了,那他也不用活了。 别说对方是找地方藏起来,就是离开他眼皮子底下一时半刻,也够要他命的了。 “我……”余舟避开他的视线,一手不动声色地藏到背后,看起来稍稍有些不自在。 他睡了一觉,眼睛倒是不那么红了,但浑身上下依旧写满了“还在不高兴”,连正眼都不愿看裴斯远。 “没事,我回去睡觉了。”余舟道。 裴斯远心中不安,上前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别吓唬我,你这样什么都不说,我心里害怕。” “真的没事。”余舟小声道。 “你愚急死我?”裴斯远道。 余舟被拉住的手腕使了使力气,似乎是愚要挣脱,但裴斯远手上力气极大,加上他关心则乱,将人攥着死活不撒手。 余舟瞥了他一眼,面上不自觉又染上了些许委屈,似乎还夹杂着点恼意。 良久,裴斯远便见他将另一手慢慢从背后拿出来,掌心摊开,里头摆着一块咬了一口的点心。 裴斯远:…… 他家余贤弟这是饿醒了,起来找吃的,结果被他撞了个正着。 人家正生着气呢,出来找吃的本来就是怪不好意思,被撞见之后愚躲,结果他倒好,拉着人死活不撒手,愣是把人“抓个现行”。 裴斯远攥着人的手腕一松,余舟登时如蒙大赦,头也不回地进了内室。 裴斯远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由一凉,感觉他家余贤弟这回更委屈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舟:我不要面子的吗? 今天竟然搞了一万二,我太厉害了!骄傲! 感谢在2022-04-14 23:36:13~2022-04-15 01:4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乔治的恐龙、歌玖清 20瓶;38192956 12瓶;jszya、山牙儿 10瓶;Moci 8瓶;涪歌、梅苒 1瓶; 第66章 裴斯远怕把人惹得更生气, 没敢贸然跟进去。 他走到一旁的矮榻上坐下,耳朵则一直留意着屏风后的动静。 他因为习武的缘故,耳力本就极佳, 凝神细听时几乎能将屏风后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 屏风后的余舟先是气呼呼地回到了榻上, 过了片刻之后,呼吸才渐渐平稳了些。 很快,裴斯远便听到屏风后传来了细微的咀嚼声,应该是余舟在吃刚才偷拿的那块点心。 幸亏方才他没生气将点心放回去, 不然这可不就没得吃了? 裴斯远这么想着, 忍不住脑补了一下余舟躲在榻上偷偷吃点心的画面,一颗心顿时软成了一片。 他心想,对方这会儿肯定是一手拿着点心, 另一手仔细地在下头接着,生怕点心的渣儿掉到了床上。而且余舟知道他在外头,应该不想让他听到, 咀嚼时还会故意放低声音,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定然十分可爱。 可惜那一块点心不大, 余舟哪怕细嚼慢咽,也没几口就吃完了。 估计他吃完之后, 多半还得意犹未尽地将另一只手里接到的点心渣也倒进嘴里。 裴斯远一边听着后头的动静, 一边想象着那画面, 嘴角不觉便扬起了弧度。 随后, 裴斯远听到余舟轻轻叹了口气, 应该是没吃饱。 他转头看了一眼那盘点心,最终还是打消了将点心送进去的念头。 他家余贤弟如今正是心思细腻的时候, 要是他真拿着点心送进去,对方多半会恼。 念及此, 裴斯远起身走到了门口,伸手拉开了门。 他故意放重了脚步,以便能让屏风后的余舟听到自己的动静。 “我出去一会儿,不必跟着。”裴斯远朝门口的护卫道。 他说罢朝护卫做了个手势,然后重新合上了门,轻手轻脚地躲到了角落的暗处。 果然,没一会儿工夫屏风后又传来一阵窸窣声,余舟鬼鬼祟祟又出来了。 这次他动作比较利落,直奔放点心的盘子而去,取了几块之后便匆忙又回去了。 待余舟回去之后,裴斯远目光往点心盘子上一扫,发觉比方才少了两块。 然而屏风后的余舟刚进去,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再次匆忙出来,将盘子重新摆了一遍,把他拿走了两块点心而现出来的缺口给“补”上了。 裴斯远忍不住勾了勾唇角,心道他家余贤弟怎么这么讨人喜欢呢? 偷吃东西怕被他发现,竟还知道回来破坏一下现场。 裴斯远等了一会儿,待余舟将点心吃完,才重新去开了一次门,假装自己从外头进来了。 他走到桌边倒了一杯温水,端着水到了屏风后头。 余舟这会儿正躺在床上装睡,裴斯远也不戳穿,将水放到了榻边的柜子上便退了出去。 没多会儿工夫,他听到里头传来了余舟小口喝水的声音,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对方生气应该是真的在生气,但好在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裴斯远暗道,他家余贤弟真的是太招人疼了,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余舟白日里耗费了不少心神,又哭了那么一场,因此十分疲惫。 他这会儿吃饱喝足了,窝在榻上没一会儿便再次睡着了。 刚开始睡着的时候,他稍稍有些不安,睡得很不踏实。 但后来迷糊中感觉似乎有人将他圈在了怀里,对方胸膛贴着他的后背,让他在睡梦中感觉有点热,但同时莫名觉得安心。 于是后半夜,他睡得特别安稳。 早晨醒来的时候,屋里并没有别人。 若是余舟稍稍留心一眼身畔,就会发觉那里像是被人刻意整理过似的,特别平整。 但他起来后坐在床上愣怔了好一会儿,压根没注意到这些细枝末节。 昨日发生的一切,一觉醒来就像是做了个梦似的,让他觉得很不真实。 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对于自己有孕一事,像是依旧没进入状态似的。 良久,余舟起身在屋里四处看了看,没见到裴斯远的影子。 他第一反应是有些不大习惯,但想起来自己如今还委屈着呢,顿时又沉下了脸。 小厮见他醒了,便送了水进来伺候他洗漱。 从前起床后,大部分时候都是裴斯远帮他束发,这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好在这数月以来,他自己也稍稍学了点,勉强还是能应付一二的,不然他这会儿就只能请小厮帮忙了。 余舟费了好大功夫将头发束好,而后洗漱了一番。 不多时,便有小厮端着饭菜进来,余舟闻到饭菜的香气抬眼看去,发觉端着饭菜进来的人竟是小寒,不由惊喜不已。 “公子!”小寒将饭菜放下后,忙朝余舟行了个礼。 “你怎么来了?”余舟问完才想起来,自己昨日似乎是朝裴斯远说过想回家。 后来裴斯远提议,说将裴父和小寒接过来,没想到他动作竟这么快。 “老爷衙门里还有些事情,他说过两日办妥了再过来,他不放心,就让我先过来陪着公子了。”小寒朝余舟道。 昨日裴斯远派人去余府传话时,只说了濯音的情况,并没说多余的话,否则余承闻多半早已沉不住气,说不定连夜就过来了。 余舟昨日刚受了委屈,如今见到小寒顿觉十分亲昵。 而且看小寒来得这么早,估计是天没大亮就出发了。 “坐下,陪我一块儿吃吧。”余舟朝小寒道。 小寒闻言也没客气,帮余舟盛好了饭,便坐到了余舟旁边。 余舟前些日子胃口一直不佳,从昨晚开始才算是恢复了点食欲。 这会儿他一闻到饭菜的香气,便食指大动。 “哎呀,这庄子里的厨子怎么一早就做这么油腻的东西?”小寒看了一眼桌上的糖醋鱼,“公子,您要是吃不下,我让他们换点清淡的小菜过来?” 余舟摆了摆手,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 他只尝了一口,便认出这味道有些熟悉。 这是……裴斯远做的? 余舟表情狐疑地看着桌上的糖醋鱼,心情十分复杂。 另一边。 书房里,裴斯远正埋头看着手里的文书。 “裴副统领,余舍人用过早饭了。”亲随道。 “吃了多少?”裴斯远问道。 “余舍人拉着余府那个小厮一起用的饭,他胃口似乎不错,旁的饭菜吃得虽少,单是那条鱼,他一个人就吃了大半。”亲随道。 裴斯远闻言挑了挑眉,眼底闪过了一丝笑意。 余舟这几日胃口一直不好,他都看在眼里。 但昨日对方自从哭过一场之后,不知为何,胃口似乎恢复了。 他这会儿将人惹得受了委屈,正不知该如何讨好,便投其所好亲自下厨做了条鱼。旁的菜他会的不多,但这道菜他记得余舟极爱吃。 “他说什么了不曾?”裴斯远问道。 “余舍人没说什么,他家那小厮说……”亲随一顿,“说大早晨吃这个有点油腻。” 裴斯远只顾着献殷勤了,倒是没顾上这个。 闻言朝亲随吩咐道:“让厨房弄点解腻的汤,给余舍人送过去。” “是。”亲随闻言应声而去。 裴斯远目光再次落回手里的文书上,却有些静不下心来。 半晌,他索性起身去了一趟厨房,亲眼看了看撤回来的鱼骨头,这才满意了。 余舟如今每日都会犯懒,尤其吃过饭之后,便恨不得找个地方躺下睡一觉。 小寒这次来,带了不少解闷的小物件,这会儿正兴致勃勃朝余舟摆弄。 但余舟素来对这些事情不怎么在意,看起来兴趣缺缺。 “余舍人,今日的药煎好了。”一个小厮端着药过来,放到了他面前的桌案上。 余舟闻到熟悉的药味儿,好不容易渐渐褪去的情绪骤然涌了上来。 从前他总是很听话,哪怕不喜欢喝药,只要裴斯远稍稍一哄,他便会妥协。 但是今日,他看着那碗药,心中难得生出了些许抗拒。 于是,他沉默了半晌,开口道:“我不想喝!” “余舍人……这药放凉了就不好了。”小厮劝道。 “我不想喝。”余舟道:“小寒,你帮我把药倒了。” 小寒看向余舟,意识到他家公子这是脾气上来了。 他来之前已经知道余舟有孕一事,且提前做了许多功课。 他知道,有孕之人心思会比平时更为敏感,所以偶尔情绪起伏较大,或者有点小脾气,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尤其是余舟这样的性子,平日里连重话都不会说。 估计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使使小性子。 “公子,您要是嫌苦我去给您拿点蜜饯?”小寒哄道。 “我不吃蜜饯,我就是不想喝药。”余舟道。 他看着桌上的药碗,想到自己曾经被骗喝下的那些安胎药,便觉得十分委屈。 尽管他如今已经听了裴斯远的解释,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他还是觉得委屈。 明明他那么讨厌喝药,为什么要一直喝? 一想到这药的目的,又想到自己肚子里那个小东西,余舟顿时觉得更委屈了。 小寒斟酌了良久,正在苦恼该如何劝时,便见不远处走来一个身影。 “裴副统领来了。”小寒脱口而出道。 余舟看到裴斯远不由一怔,而后很刻意地避开了视线。 “裴副统领,余舍人说不想喝药。”方才那小厮朝裴斯远道。 裴斯远闻言目光落在那晚安胎药上,眼底闪过一丝无奈。 他略一思忖,觉得这药一顿不喝应该也无妨,如今更重要的是安抚余舟的情绪。 毕竟他家余贤弟难得发脾气,他平日里想纵着都没机会。 念及此,他便想说让人将药端走。 然而余舟这会儿稍稍还是有些怕他,而且认定了裴斯远一定会让他喝药,索性直接放弃了挣扎,在裴斯远开口之前便端起药碗将药一口气喝了。 “你满意了吧!”余舟说罢看也没看裴斯远,转身便走了。 裴斯远看了一眼空了的药碗,感觉自己在余舟心目中所剩无几的好感,又降低了不少。 内室里,余舟正瘪着嘴生闷气。 小寒小心翼翼凑过来,问道:“公子,您是不是和裴副统领闹别扭了?” “我不想说他。”余舟道。 小寒点了点头,心道看来确实是闹别扭了。 不过这也正常,他家公子好好一个良家公子,被裴斯远搞大了肚子,能不闹别扭吗? 这要是换了他,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得天天给对方甩脸子! “小寒。”余舟往外看了一眼,低声道:“你去看看他走了吗?” 小寒闻言一怔,忙悄悄朝外厅走去。 裴斯远原本躲在外头偷听呢,闻声忙大步出去了。 小寒见他出了院子,才重新回到余舟身边。 “走了,出了院门,不知道去哪儿了。”小寒道。 余舟似乎不大放心,自己起身出去看了看,没见到对方这才放心。 “小寒,我不想住这里了。”余舟突然开口道。 小寒吓了一跳,劝道:“公子,您如今这身子……” “反正我不想和裴斯远住在一起了。”余舟闷声道。 余舟素来不是个会与人置气的人,每次不高兴都很容易哄。 尤其是裴斯远,哄人的手段高明,余舟在他面前从来都没什么招架之力。 但是这一次,余舟受到的委屈太大了。 不仅肚子大了,还被瞒了这么久。 哪怕昨天哭过了那么一场,他心里的委屈依旧没有彻底散去。 再加上今天见到了小寒,他便忍不住想发发脾气。 “行。”小寒忙道:“那咱们就不住这儿了!” 他家公子心里不舒坦,定要发泄出来,憋着反倒不好。 另一边,裴斯远离开住处之后,又去找了一趟章太医。 章太医见了面,先是朝他说了濯音的情况,对方的手臂今日依旧不大乐观。 裴斯远闻言叹了口气,一边担心余舟将来动刀时也会出现类似的问题,一边又担心濯音如今这样,余舟知道了肯定会着急。 “如果余舍人将来剖腹时提前试针,应该就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吧?”裴斯远问道。 “可以这么说。”章太医道:“但裴副统领也要有个心理准备,不到最后一刻,谁也没法保证不会有别的意外。” 裴斯远知道章太医这是先把丑话说在头里,事情未必真的那么糟糕。 但这种事情,一旦出现万一,后果就将是他承受不住的。 “我记得您曾经说过,若是孩子月份小,便会更稳妥一些。”裴斯远问。 “是,月份越大会面临的问题就将越复杂。”章太医道:“但是月份小了,胎儿取出来就会保不住,恕我直言……余舍人服的生子药,只有一次的效力,若是此番你们舍了这个孩子,将来就不会再有机会了。” 章太医知道裴斯远对余舟的心思,是以才会提醒这么一句。 裴斯远闻言拧了拧眉,半晌没有言语。 “余舍人自己是怎么想的?”章太医问道。 “还没问过,他还没消气呢。”裴斯远道。 裴斯远想了想余舟不情不愿喝安胎药时的表情,猜测对方应该是不怎么想要这个孩子的。 而且这世上的人,并非人人都想做父亲,余舟从前不就说过,自己从未想过做父亲吗? 虽说对方当时并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但那多少也代表了他一部分的心意。 “那裴副统领呢?”章太医又问道。 “那可是我和他的血脉,这还用问吗?”裴斯远苦笑道。 他说罢目光一黯,又道:“但如果这会将他置于险地,又或者他自己不想要,我就只能有一个选择了。” 章太医闻言并不意外,“那裴副统领还是找机会先同余舍人商量商量再决定吧。” 裴斯远闻言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从章太医那里离开之后,便见有一个亲随正慌慌张张地朝他跑过来。 裴斯远一怔,认出这是守在自己住处的人,顿时吓了一跳。 “余舍人怎么了?”裴斯远问道。 “余舍人……余舍人他搬走了。”亲随顾不上朝他行礼,慌慌张张地道。 裴斯远闻言大惊,快步朝着住处行去。 “他人呢?”裴斯远问道。 “余舍人他搬到了偏厅……”那亲随又道。 裴斯远脚步一顿,正想斥责这亲随,却又忍住了。 是他吩咐了人,说不管余舟有任何风吹草动都要来报,对方才会这么惊慌。 毕竟在对方眼里,余舍人从裴斯远房间里搬出去了,这可不就是大事吗? 裴斯远匆匆回了住处,他在屋里扫了一眼,发觉屋里的东西几乎没怎么少,只有余舟睡惯了的枕头不见了,常用的烛台也不见了。 他望着榻上原本放着余舟枕头的地方,不觉有些怅然若失。 但他又很庆幸…… 他知道,余舟这次是真的委屈了,不然不会破天荒哭了那么一场,更不会如今连话都不跟他说。但他也知道,余舟并没有真的怨怪他,否则就不会只是用搬到偏厅这样的举动,来与他“置气”了。 他家余贤弟真的太乖了,连使性子都不会。 裴斯远其实巴不得对方能同他闹一闹,哪怕使劲儿折腾他一番也好。 那样,裴斯远心里还能好受点。 可余舟使出了浑身解数,也只能“闹”到这个地步了。 若非对方不愿意理会他,他恨不得手把手教教余舟怎么发脾气。 裴斯远收拾好心情,而后放轻脚步去了偏厅。 他示意廊下的护卫不要出声,自己慢慢凑到了外头,想听听里头的动静。 “小寒!” “公子。” “你偷偷看看裴斯远回来了吗?”余舟道。 小寒闻言快步走到门口,与门口的裴斯远看了个对眼。 裴斯远冲他一挑眉,小寒顿时苦着个脸。 他知道裴斯远这是在让他“叛.变”,但他素来忠心,不愿骗余舟。 “小寒?”余舟的声音再次传来。 “哎。”小寒回到屋里,“公子,您找裴副统领啊?” 他终究是没骗余舟,但也没急着拆穿裴斯远。 “咱们趁着他没回来,再去把进门左手边摆着的那个软榻拖过来吧。”余舟道:“那个软榻坐着舒服。” 小寒闻言忙道:“公子你别起来了,我自己拖过来就行,你坐着等我。” 他说罢便起身要往外跑,却被余舟又叫住了。 “等会儿,方才厨房送来的点心,你也记得帮我端过来吧,我忘了拿了。”余舟道。 “好嘞。”小寒快步出了房门,再次对上了裴斯远的目光。 “还有……” “公子,还有什么?” “榻边的四个角上挂了驱蚊的药包,你帮我拿两个回来吧。”余舟话音刚落,不等小寒开口,又道:“算了,四个都拿回来吧,裴斯远皮厚不怕蚊子叮。” 小寒:…… 裴斯远:……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二更可能要比较晚,不要等哈~么么 感谢在2022-04-15 01:40:51~2022-04-15 23:28: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若邪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无情打分工具人、2019AiGou、艾科斯歪、某某、轩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叶子在拉屎 73瓶;不想起名、喵呜酱、。。、青梅煮酒 20瓶;天仙配 17瓶;天天睡不醒、lalala、ms、三八大队 10瓶;艾科斯歪、左玉玺 8瓶;紅豆綠豆沙、2019AiGou 6瓶;媛~、YYqianxi、咕咕咕 5瓶;tree 3瓶;你的现任老公、宁馨儿、魂炼、紫夜.嫣然、万紫千红、学习与赚钱是我的爱 2瓶;涪歌、51969099、失联万人迷、离离、阿晟、落雨无声、宇宙世界无敌最可爱、蓝希森林、又闻玉兰香 1瓶; 第67章 小寒受了余舟的吩咐, 只能硬着头皮当着裴斯远的面进了他们原来的住处。 裴斯远表情复杂地吩咐人将屋里的两张软榻都抬着送到了偏厅。 “多谢裴副统领了。”小寒讪讪朝他行了个礼,而后拿起了桌上的点心。 他想了想,又将点心放下, 去将榻上挂着的驱蚊的药包都解了下来拎着。 “对不住了裴副统领, 您多担待点,我家公子这也不算过分吧?”小寒斟酌着语气道:“他毕竟是个大男人,如今怀了您的孩子,有点脾气也是人之常情吧?” 他大概是怕裴斯远不高兴, 又道:“说句公道话, 我家公子这脾气算是好的了,不吵不闹,也没怎么给您甩脸子不是?” “你这是在教训我?”裴斯远问道。 “我哪儿敢?”小寒忙道:“我随我们家公子, 胆儿都小。” 裴斯远淡淡一笑,心道你胆子可不小。 不过他倒是挺看得起余舟身边这小厮,至少能看得出对方是真心待余舟。 “你家公子脾气好, 不会使性子,你可以教教他。”裴斯远道。 “裴副统领您这话……小的就听不懂了。”小寒忙道。 裴斯远目光在屋里扫了一眼, 表情显得有些落寞。 “你家公子与我的关系,你想必也知道了, 我待他如何你心中也有数。”裴斯远道:“如今他心里委屈, 我不怕他朝我发脾气, 我怕的是他闷在心里。” 小寒闻言便懂了, “您是让我撺掇我家公子朝您闹?” “呃……这要是能让他消气, 也行。”裴斯远道。 别的裴斯远倒是不怕,就算余舟不理他, 他也能忍着。 他怕的是余舟心里委屈又发泄不出来,反倒伤了身子。 小寒素来机灵, 裴斯远拿话一点,心里便有了主意。 另一边,护卫将原来屋里的两张软榻都搬到了偏厅。 余舟坐到了软塌上,手里拈着小寒刚取回来的点心,心情总算是舒畅了。 小寒去将驱蚊的药包挂好,忍不住朝余舟道:“公子,这厅里虽然宽敞,但原本就不是住人的地方,住着只怕会不大舒服。要不我去找找,看看庄子里有没有别的空着的小院,咱们另寻一个住处。” “不用。”余舟随口道。 他不是个爱折腾的人,搬到偏厅都嫌麻烦了,况且裴斯远这小院里是单独的小厨房,离了这里就等于要换厨子了,他怕自己吃不惯。 余舟气性是真的不大,搬过来这一会儿气就顺了大半。 这会儿他都把裴斯远的事儿抛到脑后了,正在犹豫着要不要去看看濯音。 濯音昨日刚开了刀,今日应该是还没彻底恢复,他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不过他如今一想到自己肚子里的胎儿,心情就有些复杂。 所以一时半会儿,他又有些不大想去面对濯音。 好在有章太医他们照料着,想来应该问题不大。 “公子?”小寒叫到。 “啊?”余舟回过神来,问道:“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公子对裴副统领就是太心软了,依我看咱们该让他好好难受难受,不能轻易让他好过了。”小寒语气夸张地道。 “为什么?”余舟不解。 “这还有为什么吗?”小寒忙道:“他……他把你……他那个……” 小寒被余舟盯着,一句“他把你的肚子搞大了”就憋在嘴里有些说不出口了。 “公子不是在生他的气吗?”小寒问道:“你既然不高兴,何不趁机好好让他长点记性?” “怎么让他长记性?”余舟问道。 “可以尽情地使唤他,为难他。”小寒道:“比如公子可以说想喝荷花上的露水泡的茶,让他早晨起来亲自去采,若是采不来公子就不用饭。他顾忌着公子的身子,肯定不敢怠慢,定然会天不亮就下荷塘采露水。” 余舟闻言拧眉看向小寒,那眼神仿佛在说,没想到你骨子里竟是个这么作的人。 “再比如,公子还可以说想吃某道菜,让他亲自去烧,等他烧出来你就说咸了,让他重新烧。”小寒道:“他再烧出来,你就说淡了,让他反复烧个十次八次……” “你别说了。”余舟打断小寒道:“你这是折腾裴斯远还是折腾我?万一他弄不来荷花露水,又烧不出菜,我岂不是要饿肚子了?” 让他饿肚子不吃饭,这不是要他的命吗? 裴斯远在外头听了一会儿,当即有些忍俊不禁。 让他家余贤弟朝他发脾气,确实是太难为人了,教都教不会。 眼下来看,指望小寒出馊主意显然是行不通的。 他想了想,还是只能用自己的老办法了。 先哄好余舟的胃再说。 当日中午,裴斯远又亲自去下了厨。 这一次他没让小厮帮手,而是亲自端着做好了的饭菜去了偏厅。 小寒说的没错,这偏厅确实不适合住人,他得尽快将人哄回去才行。 余舟看到裴斯远之后只稍稍怔了一下,看起来并不是特别意外。 他从裴斯远那里搬出来,对方肯定会知道,找上门来是迟早的事。 但是余舟有些好奇,想知道裴斯远会是什么反应。 裴斯远将饭菜摆好,而后坐到了余舟旁边。 为了不引起余舟的戒备,他还招呼小寒一起坐下了。 余舟没有赶他走,但也没理他,很快就被饭菜吸引了注意力,开始认真埋头吃饭。 裴斯远耐心地守着余舟用饭,也不主动开口,只时不时帮余舟夹个菜。 余舟今日的食欲是彻底恢复了,再加上裴斯远烧得是拿手菜,他一口气恨不得能吃个二十分饱。 “饱了?”待余舟吃饱了放下筷子,裴斯远才开口问道。 “嗯。”余舟毕竟吃了他做的菜,也不好意思再装哑巴。 但他嗯了一声之后,便没再理会裴斯远。 “真不跟我说话了?”裴斯远问道。 余舟低着头抠了抠手指,感觉人吃饱了,气都消了大半。 但这样也太没出息了,裴斯远骗了他两个月,他才搬出来不到一天呢。 念及此,余舟便继续抿着唇,决定不和裴斯远说话。 “要不,我让我爹把家法带过来,你抽我一顿解解气。”裴斯远提议道。 余舟闻言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住了。 “算了,刚想起来你应该舍不得打我。”裴斯远道。 “我 ……”余舟想反驳什么,但还是忍住了。 便闻裴斯远又道:“要不还是等你爹来了,让他抽吧。他身子骨硬朗,不像我爹那么虚,抽起来也使得上劲儿。” “谁要打你了!”余舟终于按捺不住,开口道。 “你倒是不舍得打我。”裴斯远苦笑道:“但你同我生闷气,比打我还让我难受。” 余舟盯着他看了半晌,感觉裴斯远又在套路自己,于是开口道:“那你再难受几日吧。” 裴斯远:…… 他家余贤弟学会噎人了,真不错。 裴斯远这会儿也拿不准余舟心里还有多少气,怕弄巧成拙,当日便老老实实待在书房没敢再去招惹对方。 直到当夜余舟睡下了,他才轻手轻脚地去了偏厅。 小寒窝在软榻上替余舟守夜呢,被裴斯远打发回去休息了。 裴斯远判断了一下余舟的呼吸,确定对方应该是睡熟了,才慢慢凑到榻前。 睡梦中的余舟眉头稍稍拧着,看上去似乎有些不安。 他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在昏暗的烛光下,显得比平日里更柔和乖顺。 裴斯远慢慢凑上前,在他额头落下了一个吻。 “不想喝药……”余舟小声梦呓。 “不喝药。”裴斯远柔声安慰道。 余舟大概是梦到了喝药,眉头比方才拧得更紧了些。 裴斯远见他做了噩梦,有些心疼,便上榻将人揽在了怀里。 睡梦中的余舟,暂时忘了自己还在同裴斯远置气的事情,迷迷糊糊中感觉到熟悉的体温靠近,便下意识翻了个身,往裴斯远身边靠了靠。 余舟睡着的时候,很喜欢挨着裴斯远。 这是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习惯。 他就那么踏踏实实睡了一晚上,早晨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还窝在裴斯远怀里呢。 “你……”余舟一脸茫然地道:“你怎么在这儿?” 裴斯远下意识又想逗他,但很快忍住了,一五一十地道:“晚上看不到你,睡不着,就过来找你了。原想着看你一眼就走,但是你抱着我不撒手,我走不了。” 余舟闻言这才发觉自己一手还勾着裴斯远的腰呢,忙撒开了。 “你同我置气,不跟我说话,搬出来住都可以……”裴斯远一手在他指尖上轻轻摩.挲着,“但是有件事,拖得越久对你越不利,所以我想着还是要尽快同你商量一下。” “什么?”余舟问道。 “你肚子里这个胎儿,你想留着吗?”裴斯远认真地问道。 余舟一怔,问道:“什么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裴斯远道:“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余舟闻言下意识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表情十分茫然。 他自从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之后,从来都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好像自然而然地就默认了这个小家伙的存在,从来都不知道还有另外一个可能。 “章太医的意思是,如果不打算要,就尽快将他取出来,这样对你来说是最安全的选择。”裴斯远慢慢勾住余舟的手指,然后将他一整只手包在掌心,又道:“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余舟拧着眉头思考了很久,久到裴斯远都快要以为他睡着了,他才突然开口。 “尽快取出来,他肯定是活不了的。”余舟朝裴斯远问道:“那我这一刀,是不是就白挨了?” 裴斯远:…… 无法反驳!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感觉整个人快被键盘榨干了! 感谢在2022-04-15 23:28:46~2022-04-16 02:18:2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轩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0619438 5瓶; 第68章 余舟的想法非常简单。 他肚子里这个小家伙如今已经四个多月了, 而濯音的孩子不到八个月就出生了,还活了下来。也就是说,他肚子里这个再过不到四个月, 就能和濯音的孩子一样, 平安来到世上。 这么一算,他几乎已经过了孕期的一半。 他这几个月,喝了那么多安胎药,才让胎儿安然无恙地待到今天。而未来, 不管他是什么时候决定剖腹, 这一刀都是不可避免的,于他而言不过是刀口大一些或者小一些的差别。 同样是喝了那么久安胎药,同样是挨了一刀, 人家濯音有了个儿子,而他什么都没有,怎么算都是亏的啊。 余舟从前没有想做过父亲的事情, 是因为他压根不知道自己会有这个机会。 如今孩子都在肚子里养了这么久了,他还有什么可纠结的? 他虽然笨, 但思想却并不迂腐。 他不是直男,也没有那些直男思想, 并不觉得男人生孩子丢人。 当然, 男人怀孕是奇怪了点, 但他是一个死后穿书的人, 连这样的经历都能接受, 还有什么不能接受的,更何况濯音已经做了一个很好的示范。 只要裴斯远不拿这事儿揶揄他, 他就没什么心理压力。 余舟念及此,偷偷看了裴斯远一眼, 倒是自己先不好意思了起来。 毕竟,一想到这个孩子,他就会忍不住想到这孩子的来历,想到寻欢楼那晚,想到这孩子是他和裴斯远…… “你想什么呢?”裴斯远见他耳根迅速泛上了红意,忍不住问道。 “我没想什么。”余舟窘迫地将脑袋埋在了裴斯远肩窝处。 但他很快想起了什么,觉得自己这姿势不大对劲,又迅速翻了个身钻到了被子里。 裴斯远虽不知他方才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但见他这副样子就知道准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他家余贤弟看着单纯,在某些方面可是懂得比他还多呢! “傻瓜,热不热?”裴斯远轻轻将薄被从他脑袋上掀开。 余舟探出个脑袋看着裴斯远,冷不丁想起了对方刚才的话。 “你说……问我的意思,如果我不想留着他,你会答应吗?”余舟问道。 “他在你肚子里,你若是不想要谁也不能逼你。”裴斯远道:“他本就是个意外,而且会给你带来危险……” 余舟怔怔看着裴斯远,惊讶之余已经无暇去听清裴斯远后头说的话了。 他一直以为,哪怕裴斯远是真的待他好,但多少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这个孩子。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裴斯远待他好,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原因。 听对方这意思,甚至没打算劝他将孩子留着。 要知道裴斯远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哄他,此事若是对方愿意开口,三言两语就能忽悠得他老老实实将孩子留下来,可裴斯远却没这么做。 “你在听我说话吗?”裴斯远在他耳朵上轻轻捏了一下。 余舟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落在裴斯远眼底,感觉对方的目光今日看着格外烫人,令他几乎不好意思直视。 余舟只觉一颗心跳得极快,耳尖也跟着越来越红。 “你说你的……”余舟有些不好意思,又想往被子里钻。 裴斯远捧住他的脑袋,笑道:“别闹,听我把话说完。” 两人这个姿势有些暧昧,裴斯远捧着他的脸,看起来像是下一刻就要倾身亲上来似的。 余舟这会儿一张脸早已红透了,连呼吸都开始有些不大顺畅。 他从裴斯远的禁锢中挣脱出来,翻身背对着对方道:“你让我想想。” 这是件大事,他必须得深思熟虑一番才好做决定。 而他这会儿根本没有余暇去思考,满脑子都是裴斯远。 余舟冷静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恢复理智。 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觉得眼下他若是决定将这个孩子生下来,面临的无非就是两个大问题,一是世人的眼光,二是孩子的抚养教育问题, 第一个问题他已经想好了,躲在庄子里偷偷将孩子生了,有裴斯远帮忙隐瞒,完全可以让事情不泄露出去。毕竟他是朝廷命官,若是有一些风言风语,不仅对他有影响,对孩子也会有不好的影响。 等孩子出生之后,编一个合理的身世就行了。 第二个问题也好办,裴斯远是个负责任的人,家里也不缺银子,不管他们未来能不能走到一起,他觉得裴斯远都不至于扔下孩子不管。就算裴斯远真的混蛋了,他在朝廷还拿着俸禄呢,也不至于养不起一个孩子吧? 余舟这么一想,感觉更没有不要这个孩子的理由了。 这些问题想通了,接下来就要考虑他所面临的实际问题了。 不得不承认,他自从得知自己有孕后,一直忙着委屈,倒是从未想过眼下自己的处境。 “我有个问题。”余舟翻过身看向裴斯远,发觉对方侧躺着,一手支着脑袋,正在盯着他看。 “什么问题?”裴斯远问道。 “我如果要留着他的话,是不是接下来这几个月,每天都要喝药?”余舟有些犯愁地道。 “这两日章太医让你喝药,是怕你情绪起伏太大,动了胎气。”裴斯远道:“如果你心情能平稳一些,我想这药多半是不必日日都喝的。” 余舟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只要不用天天喝药,他觉得他就能抗住。 “我想去看看濯音。”余舟道。 裴斯远早就料到他会有这一问,虽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 濯音如今的身体状况不算特别好,但裴斯远觉得还是要让余舟知道真相。 于是,早饭后,两人一起结伴去了濯音的住处。 昨日余舟犹豫着没来看濯音,是因为他暂时还不大想去面对某些事情。 他这种心理有点像是未来准备去做手术的人,在手术之前一定会忍不住去询问做过手术的人某些细节,例如害怕不害怕?刀子拉在身上能感觉到吗?麻药退了疼不疼? 但他潜意识里有些害怕问到这些细节,便想着能拖一天是一天。 若非今日裴斯远要他做个决定,他还真未必能鼓起勇气。 两人到了濯音的住处之后,章太医刚帮他扎完针。 余舟一问之下才知道,濯音的手臂竟然不能动了。 “如今师父每日都会为濯音公子施针,我也会为他按.摩手臂,想来用不了多久,会有起色的。”小姜太医一边帮着濯音按.摩手臂,一边道。 余舟心中有些担心,当着濯音的面却没表现出来,想问的那一堆问题自然也憋了回去。 “小安长得好快啊,这才没两天,感觉就变了个样。”余舟在一旁逗着濯音的孩子玩儿。 小家伙虽然出生只有几天,但脸已经稍稍长开了些,不像头一日看着那么皱巴巴的了。 “小孩子一出生看着都丑乎乎的,越长越好看。”小姜太医笑道。 余舟趴在婴儿床旁边盯着小家伙看,越看越觉得有意思。 裴斯远在一旁看着他逗濯音的孩子,心中不禁百味杂陈。 “你说他的手臂能恢复吗?”从濯音的住处出来之后,余舟朝裴斯远问道。 “不好说。”裴斯远道:“也许能吧。” “他是个琴师,要是手臂废了,将来可怎么办啊?”余舟叹了口气,有些难过。 他想着,若是濯音不能恢复,岂不是连孩子都没法抱了? “我也会这样吗?”余舟朝裴斯远问道。 “不会的。”裴斯远道。 “你别骗我。”余舟认真看着他。 裴斯远停下脚步,将章太医先前朝自己说的话,都告诉了余舟。 若是换了从前,他对余舟说这些的时候,多半要斟酌一番,免得吓到余舟。 可经过这次的事情之后,他发觉余舟远比他想象中要坚强地多。 哪怕是知道自己有孕,余舟更多的情绪也是委屈和气恼,而非惶恐。 裴斯远甚至觉得,余舟在这件事情上,比他的承受能力都要更强一些。 “所以,月份越大,越危险?”余舟问道。 “嗯。”裴斯远道:“如果你现在决定不要,对你来说可能是最好的选择。” 余舟叹了口气,一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但对他来说不是。” 裴斯远一怔,不禁有些意外,他没想到余舟看着迷迷糊糊的,在此事上却能如此沉着。 “我再想想吧。”余舟道。 裴斯远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当日,余舟回去后窝在软榻上想了很久。 依着章太医的说法,他未必会出现濯音这样的问题,但这不代表他就一定是安全的。 哪怕是现代社会,剖腹产甚至是寻常的外科手术,也有可能面临各种危险,更别说是现在了。余舟觉得,他要面临的最大风险应该不是怀孕的风险,而是开刀的风险。 但具体会有什么风险,这就超出他的知识范围了。 余舟想了想,感觉像濯音的这样的情况,应该就算是比较糟糕的了吧? 那么,假设他像濯音这样,手臂不能动了,他能接受吗? 余舟预设了一下手臂不能动之后的生活,暂时有些无法体会。 “小寒!”余舟突然开口道。 “怎么了公子?”小寒问道。 “你帮我个忙吧。”余舟道:“我假装自己的手臂不能动了,你来照顾我一日,让我感受一下这会对我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 小寒一头雾水,对他家公子这个要求很是不解。 “来吧,从现在开始,我的手臂就不动了。”余舟说着目光落在一旁摆着的点心上,“现在你喂我吃一块点心试试吧。” 小寒闻言忙起身去净了手,这才回来拿了块点心喂余舟。 喂完了点心,余舟又要求喝水,小寒便依言喂了他一杯水。 “不行,我老是忍不住想伸手。”余舟想了想,“你找个布条,将我的手绑上吧。” 小寒闻言一脸惊恐,不理解他家公子为什么要提这么奇怪的要求。 “公子你手臂不是好好的吗?”小寒问道。 “我只是试试,又不是真有事,快帮我绑上。”余舟道。 小寒无奈,只能起身找了个布条,将他的手捆上了。 余舟一开始只是提一些基本的要求,小寒伺候得倒是不错。 到了吃用饭的时候,任务骤然就变得艰巨了。 为了不弄脏余舟的衣服,小寒不得不找了块布巾围在了余舟的胸前。 余舟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挂着的布巾,他觉得自己不像手出了问题,倒像是脑子出了问题。 “公子想吃哪个?”小寒拿着筷子问道。 “鱼。”余舟抬起下巴,指了指桌上的糖醋鱼。 小寒夹起一块鱼肉,放到了余舟嘴里。 余舟嚼了两下,吐出了一根小刺。 “再来一口。”余舟又道。 小寒忙又夹了一块,送到了他嘴里。 “喝口汤。”余舟道。 小寒闻言舀了一勺汤送到他嘴边。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裴斯远的声音突然传来。 余舟被他吓了一跳,呛得直咳嗽。 裴斯远见状上前要去解开他手上的布条,却被余舟制止了。 “我想试一整天呢,这才不到半日。”余舟道。 裴斯远多聪明啊,盯着余舟看了半晌,便猜到了他的心思。 他家余贤弟这是在模仿濯音。 “我不会让你的手臂有事。”裴斯远道。 “可我还是想试试。”余舟道。 “那行,我来伺候你吧。”裴斯远示意小寒挪了个位置,取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开始喂余舟吃饭。他比小寒手脚利索,而且他知道余舟爱吃什么,几乎不用余舟开口,便能精准地夹到余舟喜欢吃的东西。 “我长这么大,还没喂别人吃过饭呢。”裴斯远道。 “那你就当先练练手。”余舟随口道。 裴斯远一怔,很快反应过来了余舟这话里的意思。 先练练手,将来就可以喂他们的孩子了…… 但余舟先前说要想一想,至今都没告诉裴斯远自己的决定,所以裴斯远没接话。 “再喝口汤。”裴斯远舀了一勺汤道。 余舟低头将汤喝了,而后摇了摇头道:“饱了。” 裴斯远抬手帮余舟擦去嘴角的油渍,眼底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 余舟这会儿脖子上围着布巾,看起来像个大孩子一样,又乖顺又讨人喜欢。 “手勒得疼不疼?”裴斯远抬起余舟的手腕看了看,虽然小寒绑得不紧,但时间久了还是被勒得有些发红,“解开歇一会儿吧。” “不疼,解开了我会忍不住用手。”余舟道。 “我监督你好不好?”裴斯远用商量地语气道:“发觉你想用手的时候,我就提醒你。如果你用了,就惩罚你,这样有一个约束,你就能忍住了。” 余舟闻言想了想觉得还挺可行的。 不等他反悔,裴斯远已经将他手上的布条解开了。 “都红了。”裴斯远手指在上头按.摩了一下,心疼地道:“你怎么想出来的这种折腾自己的法子?” 余舟瘪了瘪嘴道:“我闲着没事儿啊……” 裴斯远闻言不由失笑,忍不住抬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 他家余贤弟怎么就这么招人疼呢? 用过饭之后,裴斯远便将余舟抱到了屋里的软榻上。 余舟想说自己只是模拟手臂不能动,不是腿。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裴斯远已经将他放下了。 “今日我就陪着你,顺便也多学学怎么伺候人。”裴斯远拉着余舟的手看了看,见他指甲稍稍有点长了,便找了把剪刀,坐在旁边替余舟剪指甲。 剪完了指甲,他又开始帮余舟按摩手臂。 “我又不累。”余舟忙道。 “你忘了吗?今日小姜不就是这么替濯音按.摩的?”裴斯远道。 余舟想了想也是,便任由裴斯远施为了。 其实,在裴斯远看来,余舟这举动实属杞人忧天,只要按照章太医的话,让他提前试针,余舟便不大可能出现濯音这样的情况。 但余舟想要试试,他也乐意陪着余舟一起。 一来这可以让余舟安心,二来也能转移一下余舟的注意力,免得他胡思乱想。 “那个……”余舟窝在软榻上打了会儿盹,突然醒了,看向裴斯远的表情变得有些奇怪。 “怎么了?”裴斯远不解地看着他,问道:“不舒服?” “不是。”余舟支吾了半晌,道:“我想去茅房。” “走,我带你去。”裴斯远道。 “我能不能自己去?”余舟有些尴尬地道:“去茅房时不作数行不行?” “做戏要做全套,怎么能不算数呢?”裴斯远道:“我要练习伺候你,也得方方面面都练习一下啊,对吧?” 余舟闻言拧了拧眉,看起来有些为难。 裴斯远怕他憋着,索性直接将人抱走了。 “能不能让我自己来?”余舟争取道。 “不行哦,说好了不能用手,不然有惩罚,你忘了?”裴斯远挑眉道。 余舟自然不会忘,而且这规矩是他亲口答应了的。 可他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这些细节呢,早知道就不那么坚持了! “没事儿,又不是没给你扶过。”裴斯远道。 余舟面上一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偏偏这套是他自己下的,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出去。 “委屈了?”裴斯远见他抿着唇不说话,问道。 余舟扭过头去也不看他,一声都不吭。 “别委屈,要是委屈了心神不宁,又要喝药了。”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气不打处来,险些上嘴去咬裴斯远的耳朵。 小寒下午眯了一会儿,起来后便见到裴副统领抱着他家公子从外头进来。 对方眼底带着两分笑意,而他家公子则顶着个大红脸,看起来有些委屈。 “你欺负我。”余舟坐在软榻上朝裴斯远道。 “我这怎么算是欺负你呢……”裴斯远抬手就要去捏他的脸。 余舟往后一躲,“你还没洗手。” 裴斯远失笑,只能起身去洗了洗手。 “今日是你自己要试的,我也是配合你。”裴斯远道:“再说了,这种事情你不让我帮你,难道让小寒帮你?” 余舟闻言一脸气闷,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但他想了想裴斯远的话,觉得也有道理。 假设他将来开刀的时候,当真和濯音一样,手臂不能动了,可不就得裴斯远照顾他吗? 虽然他有点别扭,但是仔细一想,裴斯远今天的表现还是挺好的。喂饭的时候很耐心,喂给他的鱼里都是挑过刺的;帮他剪指甲按摩,那更是贴心周到得很;哪怕帮他扶着的时候也没使劲儿逗他,不然他估计一时半会儿还真出不来。 这么一想,余舟竟是稀里糊涂接受了裴斯远的安排。 不仅如此,用过晚饭后,裴斯远还带着他出去散了会儿步。 今晚的月色很漂亮,裴斯远就带着他走远了些。 回来的路上,裴斯远怕他累着,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余舟如今被他抱得次数多了,倒是不怎么抗拒了,一副乖顺听话的模样,而且他走了这么一会儿,也是真的有些累了。 “回去洗个澡就睡吧。”裴斯远在他耳边道。 “那个……沐浴我可以自己来吧?”余舟问道。 “当然不行。”裴斯远道:“不是说好了试一整日吗?而且我要学着伺候你,这沐浴更衣是必不可少的啊。” 余舟想了想,还是有些抗拒,“可是……” “有惩罚的,你忘了?”裴斯远提醒道。 “那我接受惩罚吧。”余舟视死如归地道。 裴斯远垂眸看着他,眼底带着笑意,“那你不问问我惩罚是什么?” 余舟一怔,小声问道:“是什么?” “惩罚就是……我帮你沐浴。”裴斯远在他耳边道。 余舟:…… 你搁这儿套娃呢?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2-04-16 02:18:27~2022-04-16 23:00: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2019AiGou、轩崽、良池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慕青 70瓶;咕咕鸽bbo 34瓶;吐泡泡的鱼 30瓶;壹嘉壹、无 20瓶;小木子 14瓶;Coolenough、月野叽、五蔚琳 10瓶;荼蘼 9瓶;曼陀罗 6瓶;飞、空城、浪子戏精 5瓶;2019AiGou 4瓶;紫夜.嫣然 2瓶;落雨无声、宇宙世界无敌最可爱、傅云苍、惑。、是静静子呀~、弥特破 1瓶; 第69章 余舟原以为裴斯远此番又要捉弄他。 但没想到裴斯远十分正经, 从头到尾丝毫没有逾矩,就连目光都很克制,看上去竟真的只是帮他沐浴而已。 倒是余舟自己, 坐在浴桶里的时候, 不小心尴尬了。他红着个脸恨不得将脑袋埋进水里,裴斯远见状非但没揶揄他,反倒拿了个块布巾,贴心地盖在了他身上。 “水太热了, 这是正常的反应。”裴斯远道。 余舟也不吱声, 他每天都沐浴,可不是回回这样。 但他很意外,裴斯远难得有这样的机会, 非但不打趣他,竟还想着帮他找补。 裴斯远帮余舟洗完澡后,将人从浴桶里抱出来, 仔仔细细地擦干净身体和头发,又帮他穿好里衣。 余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的, 反正回到屋里的时候,余舟自己浑身上下红得就像是刚煮熟的虾仁一般, 看着几乎要烧着了。 “睡吧。”裴斯远帮他盖好薄被, 又将屋里的烛火灭了大半, 最后只依着余舟的习惯, 留下了角落的一盏。 随后, 裴斯远快步走出了偏厅,疾步朝着浴房奔去。 当晚, 他冲了两遍冷水澡才从浴房里出来。 余舟窝在床上躺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渐渐冷静下来。 就在这时, 裴斯远冲完冷水澡回来了。 “你怎么又回来了?”余舟睡眼惺忪地问道。 “我怕你要起夜。”裴斯远道。 余舟翻了个身,又不想理他了。 经过今晚沐浴时那一幕,他起夜时可不敢再让裴斯远帮忙了。 否则以他对自己的了解,估摸着届时肯定会出现更尴尬的情况。 “你知道我帮你洗澡的时候,在想什么吗?”裴斯远突然开口道。 余舟闻言没有做声,耳尖却忍不住又有些泛红,他觉得裴斯远应该是打算打趣他。 “我在想,我应该能把你照顾得很好。”裴斯远道。 他的语气听上去有点漫不经心,但说着的却又像是个很认真的承诺,以至于余舟原本一脑袋的不和谐,在听到他这话之后瞬间散了大半。 余舟忍不住转身看着他,问道:“那我要是一直这样,你也能这么照顾我吗?” “我不会让你这样,我保证。”裴斯远一手抚过他额上的碎发,柔声道:“不过你如果将来犯懒,手脚都不想动,我就可以像今日这般照顾你,你要是不信可以试试看,多久都行。” “多久都行?你不回宫当值了?”余舟问道。 “陛下素来疼我,我不去他也不会怪罪的。”裴斯远刻意强调了一下疼这个字,像是在提醒余舟似的。 余舟闻言听出来他又在拿当初的误会揶揄自己,忍不住瘪了瘪嘴。 “我家银子多,就算我不当这个副统领,也不会饿着你。”裴斯远道:“再不济,我还可以去街上弄个烤肉的摊子挣钱呢,这不还是你当初替我寻摸的养家糊口的出路吗?” 余舟听他提起烤串的事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 “只要你愿意,我就会一直照顾你,你饿了我喂你吃饭,你渴了我喂你喝水,沐浴更衣上茅房,我都能照顾你。”裴斯远说着骤然凑到他耳边,“别的也能帮你。” 余舟听到他口中这个“别的”,立马就明白了是什么。 “这是我的床,你该回去了。”余舟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裴斯远素来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见状也没继续气人,利利索索地走了。 余舟试了一天饭来张口的生活,第二天就放弃了。 不是他吃不了苦,他是实在吃不消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裴斯远照顾得太周到了,昨晚他睡着后做了好多乱七八糟的梦,还都是有裴斯远参与的那种,害得他一早起来不得不换了条亵裤。 今日早饭后,章太医来为余舟诊了一次脉。 余舟一脸紧张地看着对方,生怕对方又给他开安胎药。 “如何?”裴斯远紧张地问道。 “很稳。”章太医道。 “那……不用喝药了吧?”余舟忙问。 “不用。”章太医收了脉枕道:“如果已经过了四个月,往后只要在饮食上留意,再注意别磕碰着,问题应该就不大了。” 余舟闻言总算松了口气,只要不让他喝药,怎么都好说。 “但是有一事,老夫还是要提醒一句,眼看着月份就要大了,两位可要早做决断啊。”章太医道。裴斯远闻言将目光看向了余舟,那意思询问他想好了没有? 余舟摸了摸鼻子,“能不能再让我想想?” “日子倒是充足的,余舍人若是一时想不通,慢慢想也好。”章太医说罢便欲告辞。 临走前他又突然想起了什么,朝两人道:“今日一早我为濯音公子施针时,他手腕已经可以动了,这说明他的手臂正在慢慢恢复。若是不出意外,十天半个月之后应该能恢复个大概。” 余舟闻言高兴不已。 “那他恢复了还能弹琴吗?”余舟问道。 “应该是可以的,不过完全恢复如初应该没那么快,得多等些日子。”章太医道。 “只要能好就行,多等就多等吧。”余舟忙道。 裴斯远见余舟高兴,眼底也不由染上了几分笑意。 章太医告辞后,裴斯远亲自将人送到了外头。 “裴副统领可想好了?”章太医问道。 “啊?”裴斯远一怔,方才似乎有些走神。 “余舍人说要慢慢想,老夫看着他这不是没想好,而是已然有了决断。”章太医道:“因为他这决断,哪怕慢慢想个三四个月,也不会有什么影响。” 言外之意,余舟心里早已决定要留着这个孩子了,所以才会无所顾忌地拖延。 “事已至此,裴副统领又何必再为难?”章太医道:“俗话说人算不如天算,老夫那日虽说过,胎儿月份越大,剖腹的风险就越大。可这种事情素来没有定数,谁也说不准风险大的就一定出事,或者风险小的就一定没事。” 裴斯远拧了拧眉,没有做声。 显然这个道理他也是明白的,所以这孩子留不留,他都不免觉得忐忑。 但眼下看来,余舟虽然嘴上不说,内心却已决定了要将孩子留下。 “还有一言恕老夫多嘴。”章太医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余舍人近日有些上火,若是他这火下不去,老夫过几日就只能帮他开药了。” 裴斯远闻言一怔,表情难得露出了几分不自在。 章太医这话再明显不过,让他帮余舟想法子泄.泄.火。 不过裴斯远还没想好怎么办呢,庄子里便来了个给余舟撑腰的人。 “我爹来了?”余舟惊讶道。 “是啊,方才有人通报,老爷已经快到这院子里了。”小寒忙道。 余舟闻言忙起身迎了出去,刚走到厅外,便见余承闻被人引着正大步朝这边走过来。 “爹。”余舟一见他,忙上前行了个礼。 “嗯。”余承闻应了一声,上前伸手捏了捏余舟的胳膊,发觉自家儿子没瘦,面色这才好看了些。 “看来庄子里的厨子手艺也不错。”余承闻道。 余舟闻言笑了笑,忙将人迎进了厅内。 余承闻进了厅内,目光在屋里一扫,表情当即有些疑惑。 “这偏厅里怎么摆着软榻?”余承闻四处看了看,目光往屏风后的榻上一瞥,问道:“这里还住着人呢?” “爹,我在这里住。”余舟道。 “你在这里住?”余承闻面色一变,问道:“你住偏厅里?” 余舟点了点头,似乎没意识到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对劲。 这里虽然不比卧房里规整,但地方大,宽敞,还挺凉快的。 但余承闻那脸色却在得知余舟住在这里之后迅速变得难看起来。 “偏厅里是住人的地方吗?”余承闻拧眉道:“裴斯远这庄子里是没你住的地方,竟然让你睡在偏厅?他怎么不干脆让你睡到大街上去?” 余承闻本就窝着火,这会儿简直气不打一处来。 这偏厅虽然收拾得不错,可在他的观念里,这就不是能住人的地方。 一般来说,只有家里来了不大重要的客人且实在没地方住了,才会让人在偏厅将就一下,那待遇只比睡柴房稍稍好一点而已。 平日里哪家的偏厅会支张床让人住啊? 更何况余舟如何还怀着孩子,怎么能受这份委屈? “爹,我住这里挺好的,特别凉快,也不闷。”余舟忙道。 “走,今日就跟我回府。”余承闻说罢就要去拉余舟的手腕。 “咱们家的小院不是塌了墙吗?”余舟问道。 余舟不提此事还好,一提此事余承闻更来气。 当初他信任裴斯远,不惜妥协让余舟跟着对方,甚至谎称自己家墙塌了。 没想到裴斯远竟让余舟睡在偏厅里,真是岂有此理。 “余大人。”裴斯远得知余承闻来了,便匆匆赶了回来,忙上前朝对方行了个礼。 但余承闻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呢,一见到裴斯远当即脸色更差了。 裴斯远略一思忖,便反应了过来,知道余承闻这是误会了自己苛待余舟。 “余大人莫要动气。”裴斯远目光落在余舟被攥住的手腕上,“余舟如今刚稳住胎,情绪不宜起伏太过,余大人若是有什么不满,尽管教训晚辈便是,莫要吓着他。” 余承闻方才就是气血上头,这会儿被裴斯远一提醒也稍稍冷静了不少。 他放开余舟的手腕,朝裴斯远道:“那你倒是朝我解释一下,为什么让我儿住在偏厅里。” “前些日子一直住在卧房里的,这两日我惹他不高兴了,他与我置气搬到了这里。”裴斯远苦笑道。余承闻看了一眼余舟,见余舟一脸尴尬地点了点头,显然是承认了裴斯远这番话。 “你惹他不高兴,为何自己不搬出来住?你自己住在卧房里舒舒服服,让我儿住在这种地方?”余承闻说得话虽然依旧严厉,但语气却比方才缓和了不少,“若是寻常时候也就罢了,如今他有孕在身,裴副统领于情于理也该多包容一二吧?” “是是是。”裴斯远忙道:“是晚辈的不是,余大人息怒。” 一旁的小寒见状开口道:“老爷,您这回真的误会裴副统领了。其实公子搬出来这几日,裴副统领每晚入夜之后,都会偷偷跑过来和公子一起睡。” 言外之意,裴斯远可没在卧房里享福,余舟来了偏厅,他也跟着呢。 但余承闻闻言面色非但没有变好,反倒更差了几分。 他瞪了裴斯远一眼,低声说了句:“年纪轻轻,不知节制!” 他这话声音虽低,但一旁的余舟和裴斯远却都听得清清楚楚。 余舟一张脸唰得一下就红了。 裴斯远则忍不住苦笑,心道他听了章太医的话之后倒是确实想到了一些不大节制的念头,但眼下还没来得及实施呢…… 这可真是太冤枉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余承闻眼中的裴斯远——禽兽 余舟眼里的裴斯远——梦中情郎 实际上的裴斯远——每天洗十八次冷水澡的冤种 感谢在2022-04-16 23:00:15~2022-04-17 02:06: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吐泡泡的鱼 40瓶;小北 25瓶;木宁呐呐 20瓶;万叶宝贝啵啵 15瓶;梅苒 10瓶;灯火阑珊处、望獸 2瓶;宇宙世界无敌最可爱、这是你掉的吗、是静静子呀~、临渊、Aria_、弥特破 1瓶; 第70章 要说余承闻这脾气也不是完全没有来由。 自从先前知道余舟有孕一事之后, 他就整日提心吊胆。 再加上自己完全帮不上忙,所以心里一直都憋着火呢。 一方面他感觉自己的儿子自己都护不住,还要靠着裴斯远, 另一方面又心疼余舟受这样的苦。 为人父母的人, 大抵都是如此,看不得子女受半点委屈。 他来之前,原本做好了心理建设,想着要克制自己不给裴斯远甩脸子的。但是一见到余舟住在偏厅里, 他情绪便有些失控, 压抑已久的不满蓦地便爆发了出来,这才有了先前那一幕。 裴斯远素来会拿捏旁人的心思,所以对余承闻这反应毫不意外。 他很擅长应付这样的局面, 并未在对方面前找存在感,也没火上浇油,而是迅速转移了余承闻的视线, 带着人去见了一面章太医。 余承闻如今之所以脾气暴躁,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对余舟的担心。 所以这会儿让他见见章太医, 可以很好的安抚他的情绪。 果然,余承闻在章太医那里待了小半个时辰之后, 回来的时候面色便恢复了不少。 “吃得倒是不错。”午饭的时候, 余承闻和余舟父子俩一起坐在桌前, 裴斯远老老实实在一旁作陪, 期间一直在照顾余舟。余承闻目光落在裴斯远一直给余舟夹菜的手上, 道:“但是也不能毫无节制的吃,孩子长得太快, 你要受苦的。” 裴斯远给余舟夹菜的手一顿,忙点了点头, 一副任凭对方教训的模样。 余承闻这会儿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倒也没再给裴斯远脸色看。 “爹……”余舟放下手里的筷子,看了一眼余承闻,表情稍稍有些紧张。 他得知自己有孕之后,还是第一次面对余承闻,他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要朝对方交代一下的。 “今日我听章太医说过了,你想等孩子足月?”余承闻问道。 “嗯。”余舟点了点头,看起来有些忐忑,似乎是怕余承闻反对。 裴斯远闻言目光落在余舟身上,虽然他猜到对方早已做了决定,但今日听对方亲口说出来,心绪依旧有些复杂,只因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久的将来,他们会迎来彼此共同的孩子。 但与此同时,余舟也将继续面临接下来数月的孕期。 依着裴斯远所知,这几个月对余舟来说,恐怕不会太轻松。 “你想清楚了吗?”余承闻朝余舟问道。 “嗯。”余舟点了点头,依旧没有多说什么。 但此时,也无需他多说什么。 余承闻冷着脸沉默了片刻,眼底带着极为复杂的情绪,既有担心又有心疼,还带着些许无力。 良久,他看向裴斯远道:“好好待他。” “是,余大人。”裴斯远起身朝他郑重地行了个礼。 余承闻当日并未在庄子里多逗留,他和余舟说了会儿话,又叮嘱了小寒好好照顾余舟,便启程回了京城。 他不是个爱自讨没趣的人,而且知道自己留在这里非但帮不上什么忙,可能还会影响两人的相处。毕竟,作为余舟的父亲,哪怕他理智上知道裴斯远是值得托付的,情感上也没法朝对方和颜悦色。 余舟和裴斯远一起,将余承闻送到了庄子门口。 直到看着马车走远,余舟才收回视线。 “今日就搬回去住吧。”裴斯远朝余舟道:“你看你爹今天气得。” 余舟也没想到这件事情会让余承闻生这么大的气,一时之间也有些同情裴斯远。 “我爹以前挺喜欢你的,现在不知道怎么了。”余舟叹气道。 “还能是怎么了,嫌我……”裴斯远原本想说,对方肯定是嫌弃自己祸害了余舟啊。 在余承闻眼里,裴斯远如今就跟个拱了自家白菜的猪没啥区别。 没有哪个父亲,见到拱白菜的猪会有好脸色,这一点也不奇怪。 “你要是不想跟我一起住,你搬回去,我去偏厅睡。”裴斯远又道。 余舟原本都打算答应他了,没想到他又主动退了一步,便点头应下了。 其实到了这会儿,余舟心里的气早已消散的差不多了。 尤其今日见到裴斯远被余承闻痛骂了一顿后,他就更生不起气来了。 当晚,余舟便搬回了卧房。 他原想着,要是裴斯远赖着不走,也就由着对方吧。 反正他搬到隔壁的时候,裴斯远也没少过去纠.缠。 这么回过头一看,他搬家约等于搬了个寂寞。 但令他意外的是,裴斯远竟没赖着不走,入夜后就去了偏厅。 余舟独自躺在空荡荡的榻上,倒也并未因此觉得多高兴。 他不知道的是,裴斯远说是去隔壁睡,实际上只是趁着他睡觉的时候,去解决了一下自己某方面的需求问题,免得自己半夜又要去冲冷水澡。 解决完之后,估摸着余舟应该睡了,裴斯远才回去。 榻上的余舟已经睡熟了,裴斯远进去的时候,便见他无意识地翻了个身,一手在自己肚皮上挠了挠,将寝衣撩起了一块,露出了一片白.皙的皮肤。 裴斯远轻手轻脚凑到榻边,刚打算扯过薄被给他盖上,这才发觉对方露出来的那一小片皮肤上,带着一小块不易觉察的红意。 他凑近看了一眼,这才留意到余舟露出来的手腕上似乎也有一小块红色的印记。 裴斯远见状吓了一跳,以为余舟身上这是长了什么疹子。 就在这时,他耳边传来一阵扰人的蚊鸣声,随后一只蚊子绕过裴斯远,落在了余舟的脸颊上。裴斯远险些抬手拍上去,手到了一半才堪堪忍住,只在余舟旁边挥了挥将蚊子赶走了。 他今日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先前被小寒拿走的驱蚊药包,忘了拿回来。 而这屋里的蚊子先前不愿咬裴斯远,已经饿了许久,如今见了余舟可算是找着细皮嫩肉的了,自然要迫不及待地饱餐一顿,所以余舟才遭了殃。 裴斯远忙去将偏殿里的驱蚊药包取回来挂上,又从抽屉里取出了止痒的药膏。 他在余舟露出来的皮肤上粗略一数,发觉至少得有七八个蚊子包。 就在他数包的同时,余舟还难耐地伸手挠了挠。 裴斯远一脸无奈,取了烛火拿到榻边,开始在余舟身上那些蚊子叮出来的包上涂药膏。 “唔……”余舟发出了一声闷.哼,翻了个身,却没醒。 裴斯远怕把他弄醒了,便放轻了动作。 不过裴斯远很快发觉,在他帮余舟涂药的同时,对方不知为何呼吸开始变得越来越快,口中还不时发出支离破碎的闷.哼声,像是在做噩梦似的。 裴斯远怕他被噩梦惊到,便伸手在余舟手上轻轻捏了捏,试图将人叫醒。 大概是感觉到了手上的力道,睡梦中的余舟身体突然一抖,猛地睁开了眼睛。 “没事吧?”裴斯远温声问道。 “你……”余舟看着裴斯远,呼吸尚未平复,眼底带着一层暧.昧的水汽,脸颊也染着红意,看那表情不像是做了个噩梦,倒像是做了个…… 裴斯远福至心灵,目光下意识往下瞥了一眼。 他方才在帮余舟涂药,所以这会儿还没顾上给对方盖被子,这么一眼看过去,对余舟身上的不寻常之处看得几乎是一清二楚。 余舟面色一变,忙曲起腿翻了个身,耳朵和脖颈迅速红成了一片。 “我……只是在帮你涂药,你被蚊子叮了。”裴斯远解释道:“我发誓,我没碰不该碰的地方。” 余舟将脑袋埋在枕头里,一句话都不想说。 他当然知道裴斯远没碰不该碰的地方,因为方才在梦里,就是因为对方迟迟不进入正题,他才会被迫擎了半天,差点急死。 余舟这会儿很郁闷,他不理解自己为什么老是在这种梦里梦到裴斯远。 更可恶的是,梦里的裴斯远比现实中更喜欢欺负他…… 当夜,余舟憋了一肚子火,第二天起来后脾气都变差了。 尤其看到裴斯远在他眼前晃悠的时候,他便莫名有些烦躁。 偏偏裴斯远就跟个花蝴蝶似的,还像是刻意打扮过,不知从哪儿弄来一身修身的武服,穿在身上的时候将他劲瘦漂亮的身形展露无余,宽肩窄腰大长腿,无一不惹眼。 余舟本就烦躁上火,被裴斯远在眼前晃悠了一天,火气更大了。 实际上,余舟从前在某些方面的欲.求并不强烈,但如今他在孕期,体内的激素分泌会与平常不同,这导致他的身体状况以及心情会与从前发生一些变化。 再加上裴斯远与他的特殊关系,致使他的很多反应,不可避免地投射到了裴斯远的身上。 不过余舟是个成年人,哪怕稍稍有些难为情,却也不至于手足无措。 成年人,有这些反应都是正常的,只要合理纾.解,问题一般不会太大。 于是,当晚余舟沐浴之后,躲在浴房里打算自己解决一下这个问题。 毕竟夜里睡觉时,裴斯远总是在旁边,他总不可能当着对方的面…… 先前裴斯远特意让人在浴房的屏风外头安置了一个软榻,方便余舟沐浴时休息或者换衣服。余舟平日里很少在这个软榻上待太久,没想到今日倒是破了例。 裴斯远立在廊下,等着余舟沐浴。 虽然浴房里已经铺了防滑的地砖,但他依旧不大放心,所以余舟每次沐浴的时候他都要守着。 今日不知为何,余舟待在里头的时间格外长。 裴斯远凑到门边听了听,没听到水声。 相反,听到了余舟的呼吸声有些不大正常。 他第一反应余舟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正想推门进去的时候,意识到了什么。 裴斯远怔了一下,顿觉有些不大自在,推门的手有收了回去。 片刻后,屋内的动静变得更加不正常了。 裴斯远眼观鼻鼻观心,努力让自己忽略里头的动静。 不过很快,他就发觉了异样。 因为这动静持续得有些久,听起来不像是他想的那样,反倒像是出了什么事情。 “余舟?”裴斯远在门口问了一句。 不待余舟回答,裴斯远便推开门进去了。 只见屏风外的软塌上,余舟正蜷缩着身体,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裴斯远吓了一跳快步上前,这才发觉余舟紧拧着眉,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细汗。 “太医,快叫章太医……”裴斯远朝门外的护卫喊道。 “别叫!”余舟一把拉住他的衣服,目光带着几分不安,“求你了。” “你……”裴斯远方才来不及细看,只当余舟是肚子疼。 但这会儿他仔细一看,才发觉余舟抱着的不是肚子,而是胳膊。 “我手抽筋了……”余舟颤声道。 裴斯远闻言忙抓住他的手臂,开始帮他按.摩。 裴斯远是习武之人,少年时长身体的时候经常遇到手脚抽筋的情况,知道该如何应付。他手法很娴熟,握着余舟的手臂揉.捏了一会儿,余舟面色便恢复了不少。 “还疼吗?”裴斯远一边帮他捏着手,一边紧张地问道。 余舟这会儿大概是缓过来了,面上的痛苦之意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尴尬和羞.恼。 他避开裴斯远的视线,将脑袋埋到对方肩膀上,只露出了一对红得快要滴血的耳朵。 裴斯远原本还想问问他怎么好端端的手会抽筋,见他这幅样子,哪里还能不明白? 想起上回余舟累得手腕脱力都没成功的那次,裴斯远简直是哭笑不得。 他家余贤弟未免也太娇气了,竟能因为这种事情累到手抽筋。 “还是找太医来看看吧。”裴斯远道。 “不行!”余舟猛地抬起头,一双眼睛还漾着未曾褪去的湿润。 裴斯远呼吸骤然一窒,自己登时也有些不大自在起来。 “别叫太医。”余舟语气带着几分哀求。 裴斯远抬手拭去他额头的细汗,道:“那万一回头再抽筋怎么办?” 余舟闻言表情闪过一丝犹疑,不禁也有些犯愁。 他依着现代社会的生活经验,猜测自己抽筋可能是因为孕期缺钙导致的。 方才他手臂劳累过度,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若是想避免这种尴尬的局面发生,他一是要补钙,二是不能再这样了。 可他的孕期还有四个多月呢,到时候可能真的会憋出毛病来。 “要不……”裴斯远深吸了口气,目光快速在余舟身上某个地方扫了一眼,“我帮你?” 余舟闻言顿时想起了某些记忆,一张脸比方才更红了几分。 “要不就还是找太医看看?”裴斯远带着商量的语气道。 “别找太医!”余舟忙道。 裴斯远闻言目光一热,将人抱起来放到了自己腿上。 余舟一怔,下意识抬手揽住了裴斯远的脖颈,表情带着几分不安。 “跟我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裴斯远轻轻在他额头上贴了一下,温声哄道:“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情……” 余舟呼吸一滞,偏过头将脑袋埋在了裴斯远肩膀上…… 裴斯远将人抱回住处的时候,余舟都没好意思转头看他。 “睡吧。”裴斯远扯过薄被盖在余舟身上。 余舟将脑袋埋在枕头里,闷声道:“等我补补钙手不抽筋了,我也帮你一回吧,我不想老占你便宜……” 在他的意识里,裴斯远这举动无疑是只为付出不求回报了。 对方三番两次帮他干这种力气活儿,他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裴斯远:…… 他家余贤弟是不是至今都还没搞清楚状况? 厚脸皮如裴斯远,这会儿都有些不好意思接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 感谢在2022-04-17 02:06:42~2022-04-17 23:54: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慵懒の咯 50瓶;杠精作精集合体 40瓶;两颗苗苗、惊浪 20瓶;Lynx、小甜甜 10瓶;梅苒、Dehbella 5瓶;瞿末予、小鱼 4瓶;2019AiGou、紫夜.嫣然 2瓶;与我粥可温、天天睡不醒、41893305、流光 1瓶; 第71章 裴斯远目光落在余舟露出的那只泛红的耳朵上, 冷静了许久才压下了心底的冲.动。 他觉得,自己必须就此事跟余舟好好谈谈。 裴斯远抬手捏了捏余舟露出来的那只耳朵,问道:“你有没有想过, 为什么我会愿意帮你?” “因为……”余舟想了想, 闷声道:“我的手抽筋了。” “那你觉得,如果是别人的手抽筋了,我会帮他们吗?”裴斯远又问。 余舟脑袋依旧埋在枕头里,半晌没有做声。 他虽然迟钝, 但裴斯远先前已经明确朝他剖白过心意了, 他怎会不知这其中意味着什么? 只是……他如今尚未弄明白自己的心意,和裴斯远之间也未曾确认关系,所以他不知道该如何定义这件事情。 “我上回朝你说过的话, 你都忘了?”裴斯远问道。 “没有。”余舟小声道。 裴斯远伸手慢慢转过他的下巴,让他看向自己。 余舟这会儿还没恢复平静,眼尾尚且带着红意, 看上去让人特别想欺负,但裴斯远这会儿却没什么欺负人的心思。 “这种事情不是我帮你一回, 你再帮我一次就能算清楚的。”裴斯远认真地道:“我这样待你,是因为我愿意这样。可你说要帮我一回, 又是因为什么?想还我人情?” 余舟下意识想要否认, 却又不知该怎么说。 实际上, 若这个人不是裴斯远, 而是换成旁人, 这件事情应该不会发生。 他之所以答应裴斯远帮他,大部分原因是因为这个人是裴斯远。 换言之, 他愿意帮对方,自然也是因为这个。 但这说明了什么呢?他一时之间有些理不清。 他想, 或许是因为他和裴斯远已经有了那样的经历,彼此之间的界限已经名存实亡,所以他才不会有这么大的心理压力。 又或许,也有点别的原因…… “这个很重要吗?”余舟问道。 “很重要。”裴斯远望着他一笑,“不过你可以慢慢想,想清楚再告诉我。” 裴斯远不想在这件事情上过多地引导余舟,那样一来他得到的就未必是正确答案了。 他希望能给余舟足够的时间,让对方彻底确定自己的心意,而不是稀里糊涂就接受他。 “睡吧。”裴斯远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 余舟闻言老老实实闭上了眼睛,却闻裴斯远又道:“而且你想帮我也未必能帮得了,我没你那么快,你肯定会坚持不住。” “我不快!”余舟闻言又睁开了眼睛,想要争辩一下。 但他很快就没了底气,小声道:“都是你,上回也是,你就是故意的。” 裴斯远见他一副委屈巴巴的表情,忙哄道:“那下回按你的意思来。” 余舟莫名觉得他这话有些熟悉,不过不等他多想,裴斯远一手在他眉眼间一拂,强迫他闭上眼睛。 他大概是因为已经纾.解过的缘故,没过一会儿便睡着了。 裴斯远躺在余舟身边胡思乱想了很久,才慢慢有了困意。 不过他刚要入睡,便听到身旁的余舟呼吸一乱,迷迷糊糊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裴斯远当即睡意全无,一手拉住余舟手腕问道:“又疼了?” “不是这里……”余舟拧着眉颤声道:“腿……” 余舟大概是在梦里被抽筋的腿疼醒的,这会儿眼底睡意还没来得及完全散去,一张脸因为疼痛而沁出了细汗,看上去十分可怜。 裴斯远不及多想,忙攥住他的腿开始帮他按.摩。 小腿上的疼痛,随着裴斯远一下一下地按压,慢慢得到了缓解。 余舟眉头总算慢慢舒展开来,但眼底却还带着被疼痛激出来的水光。 “还疼吗?”裴斯远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余舟开口,尾音还有些发颤。 裴斯远又帮他捏了一会儿,待他完全恢复,才作罢。 “明天让太医来看看吧。”裴斯远有些心疼地拭去他额上的细汗,慢慢将人拢在了怀里。 “肯定是缺钙了。”余舟窝在裴斯远肩窝道。 “缺钙?”裴斯远拧眉问道。 “就是……”余舟被他问得有些心虚,“就是得喝牛奶吃鸡蛋补补。” 他怕裴斯远追问,脑袋在裴斯远肩窝蹭了蹭,佯装睡着不做声了。 裴斯远见状果真没再追问,只是眼底隐隐现出了几分担忧。 次日一早,裴斯远让人去请了章太医。 章太医听闻此事,倒是完全不惊讶,想来也遇到过不少这种事情。 “胎儿长大需要汲取大人身上的东西,长得越大,汲取的就越多。”章太医朝两人解释道:“日子久了,大人身上的东西不够用了,就容易像余舍人这样。” 余舟知道,现代人缺钙吃蛋类或者喝牛奶就很补,但他不知道古代有没有这个概念。 他想了想,小心翼翼问道:“不用喝药吧?” “这个喝药是不顶用的,得食补。”他说着列了一张单子给裴斯远。 裴斯远看了一眼那单子,发觉这里头不少食材是章太医此前就提过的。 但其中有些东西余舟不怎么爱吃,他便也没勉强。 没想到后果竟这么严重,这令他不禁有些自责。 余舟凑到裴斯远面前一看,果然见单子上列着鸡蛋和牛乳等食材。 他此前虽说已经意识到自己未来几个月的生活,可能会面临一些困难,但他从未将困难想得这么具体过。经过昨晚的事情之后,余舟才意识到,他可能得做更多的准备才行。 于是,他早饭后就去找了一趟濯音,一是看看对方恢复的情况,二是朝濯音取取经。 濯音的手臂正在一点点恢复,如今虽然依旧没什么力气,却能活动了。 不过他如今刀口尚未痊愈,每日大部分时间都是躺在床上,所以这对他的影响并不算太大。 余舟又逗了一会儿小安,发觉这小家伙似乎又长开了些许,看着越来越可爱了。他望着这孩子的时候,甚至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将来的长相,心底不由涌起了一股从未有过的期待。 逗了一会儿孩子,余舟才想起正事,忙朝濯音说了自己的情况。 本以为濯音也经历过这些,却得知对方孕期几乎没有过抽筋的经历。 “这种事情本来就是因人而异的,不同的人,会出现的问题都不一样吧。”濯音道。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目光在濯音尚未恢复平坦的小腹上一扫,问道:“那你开刀的时候,疼吗?” 濯音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是在害怕,于是安慰道:“当时我服了药又施了针,倒是不怎么疼,就是醒来后多少会有点吧。”他已经尽力略去了其中的很多细节,没想到余舟闻言还是拧了拧眉。 “也是,拉了那么大一刀,怎么会不疼?”余舟犯愁道。 一想到这些,余舟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虽然理智上他能说服自己尽量去相信章太医他们,可情感上他依旧不免觉得害怕。 要知道,他在现代社会时,去看个牙科补个龋齿都会吓得好几天睡不好觉。 更何况如今是要开刀了…… 余舟光是脑补一下那场面,都觉得肚子疼。 当天下午睡午觉的时候,余舟就做了噩梦。 他梦到章太医手里拿着一把磨得锃亮的刀追着他要划他肚子。 他跑了半天,后来被人捉住,对方举起刀就朝着他的肚子划了一刀…… “啊!”余舟在睡梦中惊醒,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裴斯远正在不远处的案边提笔写着什么,听到动静忙快步走到了榻边。 “怎么了?”裴斯远一手在他后背拍着一边问道。 “我梦到要开刀……”余舟道。 他面色苍白,目光中满是惊惧不安。 裴斯远将人揽在怀里,直到感觉他的呼吸慢慢平复,这才松开。 “方才他们送来了牛乳,你趁热尝尝?”裴斯远说罢起身将牛乳端了过来。 余舟闻言就着裴斯远的手喝了一口,险些当场吐出来。 那牛乳虽然已经被处理过了,但味道却和余舟从前喝过的牛奶味道完全不同,带着一股腥味,令他很不适应。 “不喜欢?”裴斯远问道。 余舟原本想说不喝了,但一想这里的牛奶不比现代社会,弄来应该很不容易,他不想浪费,于是便咬着牙将一碗牛奶灌了下去。 裴斯远一见他这副表情,便知道他应该不大喜欢这味道。 “要是不喜欢,往后就不喝了。”裴斯远道。 “但是不喝的话,手脚又要抽筋。”余舟叹了口气,可怜巴巴地道:“太疼了。” 裴斯远见状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他家余贤弟是最怕疼的。 当初在寻欢楼,怕崴了脚,跳窗户都要绑着床单滑下去。 可是如今却要为了这个孩子经历这些…… 今日他又特意问过章太医,得知哪怕余舟每日都吃鸡蛋和牛乳,饮食上完全按照章太医给的食材安排,也不能保证手脚不再抽筋。 不仅如此,未来谁也说不准余舟会不会有别的不良症状。 裴斯远几乎不敢细想…… “要不然……算了吧。”裴斯远突然开口道。 “什么算了?”余舟问道。 裴斯远目光落在余舟小腹上,那意思不言而喻。 余舟一怔,表情竟然比方才更委屈了几分。 “可是……我连他的名字都想好了。”余舟眼眶一红,“而且我长得不丑,你也很英俊,他一定也会很好看……” 裴斯远闻言一怔,只觉得一颗心像是被人戳了一下似的,又酸又疼。 但那酸和疼之外,还带着一点甜丝丝的感觉。 他家余贤弟,竟然偷偷给他们的孩子取好了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 余舟:余大壮和裴小狗选一个吧(不是) 明天再日个万?宝贝们来点营养液呀,给余贤弟补补钙~哈哈哈 感谢在2022-04-17 23:54:58~2022-04-18 03:07: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甜甜 5瓶;傅云苍、42884722、花谢 1瓶; 第72章 余舟望向裴斯远, 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 “你……你不答应吗?”余舟小心翼翼问道。 “你真的想清楚了这意味着什么吗?”裴斯远收敛了心神问道。 余舟闻言很认真地想了想,“我知道,在往后的几个月里, 我的手脚可能会经常抽筋, 可能还需要喝药,肚子也会变得……很大……” 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这个月份他的小腹已经有一个微微隆起的弧度了,只是如今被衣服掩着, 看上去不大明显。 “可能会很辛苦吧。”余舟说着抬眼看向裴斯远, 问道:“但是你会照顾我的,对吗?” 他这话听起来像是在朝裴斯远要承诺,可语气却带着笃定, 仿佛自己问之前就已经知道答案似的。 裴斯远心头一跳,原本想要出口的话便有些说不出来了。 他生怕余舟懵懵懂懂就做了决定,回头若是再想反悔, 反倒白白遭罪。 但他没想到的是,余舟并非什么都不懂, 甚至可能深思熟虑过。 “嗯。”裴斯远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照顾你。” 这世上有很多难事, 能把人轻易压垮。 但再难的事情, 只要有人一起承担, 都会变得轻松很多。 裴斯远没法代替余舟去受孕育之苦, 所以他便将自己所有的心思, 都花在了更好的照顾余舟上。 那日之后,他带着庄子里的厨子反复琢磨, 最后终于让余舟喝到了不那么腥的牛奶。 余舟自己也比较自觉,每日除了喝牛奶也会依着章太医的叮嘱吃一些对自己有益的东西。 除此之外, 他还会每日出门晒一会儿太阳。夏天的阳光很强,中午很容易将人晒伤,余舟便会选着早晚阳光不那么强烈的时候去院子里散散步。 当然,裴斯远每次都会陪着他一起,绝不会放着让他自己去溜达。甚至小寒提了好几次要跟着,都被裴斯远打发了,导致小寒觉得自己在他家公子面前毫无存在感。 有了饮食上的调整,再加上裴斯远每日得空便会替他按.摩,余舟手脚抽筋的症状很快便缓解了不少。虽然偶尔还是会抽筋,却不像之前那么频繁了。 “我看你这两日散步的时候都没什么兴致了。”裴斯远道。 “在庄子里待得太久,这些路都走熟了。”余舟道。 尤其他一算,自己还要在这庄子里住上几个月,面对周遭的一切便更难提起兴致了。 “想出去转转吗?”裴斯远突然开口问道。 “去庄子门口吗。”余舟问道。 裴斯远失笑道:“去京城。” 余舟闻言眼睛登时一亮,但他很快又收敛了情绪。 “你在哄我。”余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小腹,闷闷不乐地道。 “没有哄你。”裴斯远道:“我这几日原本便打算去京城一趟,陛下那边有些事情要吩咐我去办。不过我今日一早去问过了章太医,他说我可以带着你。” 余舟如今腹中的胎儿已经很稳了,只要小心一些,不用太过担心。 而且他的肚子这会儿还能被衣服掩住,不容易被人看出来。 若是再过一个月,只怕就没那么轻松了。 所以他若是想出去透口气,如今反倒是个不错的时机。 “咱们什么时候走?”余舟期待地问道。 他从前也不算爱玩儿的性子,这会儿也是实在憋得狠了,一听说要出门,便有些迫不及待,恨不得立刻就收拾东西出发。 “明日一早吧。”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登时一脸雀跃,也顾不上散步了,直接去找了一趟濯音。 濯音如今还在养身体,每日大部分时间都还在卧床。 余舟来了之后便朝他询问了一番是否有想买的东西,说自己进城给他带过来。 濯音想了想,只随口说了几样小孩子的玩具。 余舟取了张纸仔细记下,又依着自己的想法添置了几样。 次日一早,两人便乘坐马车去了京城。 余舟一路上一直忍不住透过车帘朝外看,活像个初次进城的好奇小孩子一般。 “回京城第一件事想做什么?”裴斯远问道。 “先去江月斋吃顿好的,再回家一趟,然后去给濯音买东西。”余舟安排得明明白白。 裴斯远一脸笑意地望着他,并没有提出异议。 两人进了京城之后,裴斯远便吩咐车夫直接去了江月斋。 江月斋的掌柜和伙计许久没见两人,如今一见之下忙热情地迎了上来。 裴斯远带着余舟去了楼上雅间,又随手点了余舟爱吃的菜。 虽说他自己家的厨子比江月斋的厨子手艺还好,但这些日子因为顾忌着余舟的身体,厨房所有的饭菜都偏清淡,吃得余舟嘴里快淡出鸟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进城第一件事就迫不及待来江月斋。 今日他什么都不想管了,只想吃一顿浓油赤酱的饭。 裴斯远点的菜都是斟酌过的,倒也没有不适宜他吃的。 余舟自从饭菜上了桌就埋头干饭,直到撑得打了个饱嗝才放下筷子。 “先说好,明日可就不能这么吃了。”裴斯远抬手在他垂角擦了一下。 余舟点了点头,那双漂亮的眸子里尽是满足之意。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吗?”裴斯远眼底带着笑意问道。 余舟被他一提醒顿时便想了起来,当时他们和路之南一起来江月斋时,余舟一直天真地以为裴斯远没认出自己,却没想到对方一直在逗着自己玩儿。 那时距离他们寻欢楼相识没隔多久,京城里茶楼酒肆都还议论着他那条挂在窗户上的床单。当时余舟被人当面提及,又窘又恼,裴斯远甚至还帮他说了话。 “寻欢楼如今还空着呢。”裴斯远挑眉笑道:“要不要故地重游一下?” 余舟脸一红,闷声道:“有什么好看的。” “走吧,正好帮你消消食,免得一会儿你吐。”裴斯远说着拉住余舟手腕,带着人去了对面的寻欢楼。 寻欢楼门上贴了禁军的封条,门却没上锁。 不过京城的百姓都忌惮禁军,倒也没有哪个胆大包天地敢进去。 裴斯远扯了那封条,带着余舟进了门。 余舟跟在他身后探头往里一看,发觉这里竟没有想象中那般破败。 大概是因为正值夏季,再加上这里荒废的时间也不算太久,所以进门后里头也没有太多灰尘蛛网类的东西,反倒是角落镂空的地砖缝里,因为许久没有人踩踏,竟生出了杂草。 那些杂草看着稀稀拉拉不成气候,但在这个夏季的午后,却仿佛染着一抹独有的生机。 “你说这地方将来用来做什么合适呢?”裴斯远站在天井里,仰头扫视了一圈。 余舟跟着他的动作也看了一遍,问道:“朝廷没有安排吗?” “暂时还没有。”裴斯远收回目光看向余舟,“你有什么想法吗?” “这里……”余舟仰头看着空旷地天井,目光扫过楼上那一排排的房间,道:“这里这么多空房间,适合做医馆或者书院。” 除此之外,他想不出还有什么地方能用得着这么多房间了。 总不能抄了一座花楼,转手再搞一座花楼吧? 裴斯远顺着他这思路想了想,暗道书院肯定是不合适的。 且不说这花楼的前身是寻欢楼,这里的结构也不适合书院的环境。 但是医馆…… 他倒是记得余舟上次提过,京郊的庄子可以用来继续蓄养那些试剖的牲畜,将来培养更多像仵作和章太医他们这样可以给病人动刀的大夫。 “我听小姜太医说过,京城大富大贵的人家,生了病都是将大夫请上门,或者府里有大夫。”余舟道:“但是寻常百姓生了病,就只能来医馆看。” 不过如今这个时代,因为只有中医没有手术之类的需求,所以大部分病人都是诊过脉取了药就回家,并没有住院一说。但是很多的病症,若是没有人专门看护照顾,很容易越拖越厉害。 余舟甚至怀疑,古代社会人均寿命低,跟这个不无关系。 毕竟,哪怕现代社会,一场流感若是治疗不及时也可能要命,更别说这里了。 但是如果能住院的话,是不是很大程度上就能避免一些这样的问题? 余舟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有点异想天开,便收住了话头。 不过裴斯远却将他这番话听进去了,且还忍不住仔细琢磨了一番。 离开寻欢楼后,两人便回了裴府。 余舟小睡了一会儿,不过很快就醒了。 “累吗?”裴斯远朝他问道:“不累的话陪我进宫一趟,明天我再陪你回余府。” “进宫?”余舟闻言一怔,问道:“咱们还要进宫?” “余舍人,你如今可还拿着朝廷的俸禄呢?”裴斯远笑道:“好不容易来一趟,不去陛下面前点个卯?” 余舟没想到自己竟然还要进宫,当即有些无措。 他心想,他如今这样进宫能干什么? “放心。”裴斯远命人取来了余舟的官服,亲手替他换上。 他这些日子看惯了余舟穿便服的样子,如今一见他换上官服,只觉得十分新鲜。 大渊朝官服的制式非常规整,穿在人身上的时候,会将人的气质称得比平时更端方几分。而这官服穿在余舟身上,则让他比平日里看着更添了几分乖顺,令人看了更想逗他。 裴斯远难得看人穿着官服,丝毫没穿出官架子,反倒穿得乖乖巧巧,便忍不住多看了余舟几眼。这么一看他便有些上瘾,目光落在余舟身上半晌都没舍得挪开。 “你穿官服也好看。”裴斯远突然开口道。 余舟闻言有些不自在地避开了他的视线,目光在裴斯远的武服上看了一眼,道:“你穿武服也好看。” 他这话倒也不是单纯的你来我往的奉承,而是心里话。 裴斯远穿着武服的时候,确实也挺好看,比平日里更多了几分凌厉。 但如今他和对方已经熟悉了,所以并不会因此而害怕对方。 “也不知道这么些日子没见,陛下有没有想我。” 两人一起进了宫,余舟看着有些紧张,裴斯远却还有心情揶揄对方。 到了御书房之外,两人便顿住了脚步。 门口守着的宫人见状忙进去汇报给路知南。 路知南正握笔在纸上写着什么,闻言一怔,“他带了余舍人?” “是啊,裴副统领和余舍人还一个穿了武服,一个穿了官服。”宫人忙道。 路知南挑了眉没再多说什么,让人将两人宣了进来。 进了御书房,两人一同朝路知南行了个礼。 余舟太久没见路知南了,今日竟稍稍有些不习惯,都不敢抬眼看对方。 “余舍人。”路知南目光不动声色地在余舟小腹上一扫而过,“你告假之后,这位子一直没让人顶了缺,你的小桌朕都给你留着呢。” 余舟闻言转头看了一眼自己曾经坐过的地方,见那里果然没怎么变。 “多谢陛下。”余舟又朝他行了个礼。 “放松点。”路知南挥了挥手示意他不必拘束。 余舟见路知南没有别的吩咐,便又朝他行了一礼,老老实实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但是今天他什么都不用做,来的路上裴斯远便说过,今日只是让他陪着自己进宫,不用真的当值。 就在余舟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愣神的工夫,路知南将一份文书扔给了裴斯远。 裴斯远快速看了一遍那份文书,面上没什么表情。 “今日就先办这件事吧。”路知南道。 “是。”裴斯远朝他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临走前,裴斯远路过余舟身边,低声道:“晚些时候我过来接你回去。” 余舟点了点头,目送着裴斯远出了御书房。 对方临出门前回头看了一眼,对上余舟的目光后眼底不由染上了一丝笑意。 余舟收回视线,面上也有些微微发热。 想起许久前他坐在这里的时候,心里还一直在编排裴斯远和路知南的关系,而如今不过数月,一切都已经变了。他和裴斯远成了很亲近的关系,还有了个未出世的孩子。 余舟坐在桌前愣神的工夫,路知南身边的来喜公公端了一盘点心放到了他面前。 “余舍人,这是御膳房这两日刚琢磨出来的点心,一日就只有这么一盘,您尝尝。”来喜笑着说道。 “多谢来喜公公。”余舟客气地朝他行了个礼,目光在那盘点心上停留了一瞬,却没吃。 大概是宫斗剧看多了吧,他从前吃东西都不怎么注意的,但如今怀着身孕,便不敢背着裴斯远随便吃东西,生怕吃了不该吃的。 他倒也不是不信任路知南,只是出于一种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的谨慎。 要是裴斯远在旁边,他肯定就没有顾虑了。 想到对方,余舟忍不住朝门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过他很快意识到,对方这才刚走,估计一时半会儿没那么快回来。 路知南批了会儿折子,抬眼看到余舟坐在桌边愣神,不由有些失笑。 “余舍人,过来陪朕下棋吧。”路知南道。 他话音一落,余舟忙起身朝他恭恭敬敬地道:“回陛下,臣不大会下棋。” “无妨,就当打发时间吧。”路知南道。 余舟不敢再推辞,只能起身走到了他对面坐下。 余舟说自己不会下棋并不是谦虚,他是真的不会。 路知南陪着他走了几步棋,便忍不住有些想笑。 不过他很快发觉,余舟下棋虽然不行,但他那副捏着棋子一本正经琢磨该怎么走棋的样子看着特别有趣。就像是在做一件明知道丝毫意义都没有的事情,却还做得比谁都认真。 他心中暗道,这个余舍人还真是有趣。 “裴副统领会照顾人?”路知南一边随意在棋盘上下子,一边问道。 “嗯。”余舟认真地想了想,“他非常会照顾人。” “从前倒是没听说。”路知南又道。 余舟闻言一怔,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觉得路知南这话怎么好像在拈酸啊? 他不知道的是,路知南这话是在日常嘲讽裴斯远而已。 余舟心中有了顾忌,不敢再朝路知南主动搭话。 路知南却找到了和余舟下棋的乐趣,陪着他玩儿了一个下午。 裴斯远办完了事匆匆回来的时候,便见余舟扶着脑袋坐在自己的小桌边上,正在打盹。 他没急着叫醒对方,而是先朝路知南低声汇报了几句。 路知南点了点头,目光饶有兴味地看向打盹的余舟,忍不住笑了笑。 “臣先告退了。”裴斯远又朝他行了个礼,这才走向余舟。 余舟被裴斯远叫醒时,整个人都是蒙的,出了御书房才想起自己在哪儿。 “我还没朝陛下告退呢!”余舟忙道。 “替你告过了,不必担心。”裴斯远道。 这会儿天色已经擦黑了,裴斯远借着夜色的掩映,拉住了余舟的手。 “路黑,怕你走不稳。”裴斯远解释道。 余舟任由他拉着自己,眼底的睡意还没彻底散去。 “你去做什么了?”余舟看向裴斯远问道。 他今日坐在御书房等着裴斯远时,感觉自己像个被寄养在别人家里的小朋友。 弱小可怜又无助。 “我太久不在朝中,有一些事情得去替陛下办。”裴斯远说着叹了口气,“你应该也知道,京城中有些事情,我能做,旁人未必能做。” 余舟点了点头,如今他和裴斯远太亲近了,反倒忽略了对方原本的样子。 裴斯远可是个凶名在外,全京城人人都不想招惹的人。 他也是路知南的一把刀。 余舟不知怎么的,一想到这些,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也不知是心疼裴斯远,还是在为了别的事情动念。 “怎么了。”裴斯远的手一紧,问道:“是不是让你等太久,不高兴了?” “你今天为什么要带着我来?”余舟不解道。 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留在裴府,或者干脆回余府。 因为他在路知南面前太拘束,也不敢乱吃东西,所以又困又饿。 “我……”裴斯远顿了顿,语气难得有些不大自在,“把你放在家里,或者庄子里,我都不放心,离我太远了。放到御书房,最起码我不用担心你。” 余舟闻言一怔,有些讶异地看向裴斯远。 裴斯远怕他多想,忙解释道:“我最近没得罪人,也不是怕人报复,就是……想把你留在离自己近一些的地方。” “我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余舟问道。 裴斯远闻言侧头看了他一眼,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向漫长昏暗的宫道,半晌后才开口:“这些年我在朝中风里来雨里去,该做不该做的事情,都没少做。可在此之前,我时常觉得无趣,有时候离宫后都不知该去哪儿。” 没有盼望,也没有着落。 这也是为什么他隔三差五要去寻欢楼住,甚至在那里包了个房间。 “我有时候走在京城繁华的街上,偶尔会冒出来一个念头,我做这些事情,到底是为了谁呢?”裴斯远苦笑道:“太平盛世也好,清正的朝堂也好,于我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他说罢脚步一顿,看向余舟。 “但是今日我在外头办事的时候,一直忍不住看天边的夕阳。”裴斯远道:“我当时心里想着,要是能在太阳落下去之前把事情办好,还能赶得及陪你用晚饭。” 这么多年来,裴斯远第一次知道,原来牵挂一个人,是这么让人满足的感觉。 就像他这些年来积攒的所有落空和孤独,蓦然都有了一个着落。 余舟闻言心口不由一跳,只觉得心里有一块地方热热的。 但是就在此时,他的肚子很不合时宜地响了一下。 这动静与胎儿无关,他就是饿得狠了。 “咱们晚上吃什么?”余舟问道。 裴斯远闻言一怔,问道:“你没用晚饭?” 这会明明已经过了宫里用晚饭的点了啊。 而且他特意朝来喜叮嘱过,到了饭点要给余舟准备饭,不能饿着人。 裴斯远当即便沉下了脸。 “陛下让人给我准备了点心。“余舟看向裴斯远道:“但是你不在我不敢乱吃东西。” “陛下给的东西可以吃,若是信不过他,我怎么会将你托付给他?”裴斯远失笑道:“我还特意叮嘱了他们给你准备晚饭。” 余舟“嗯”了一声,避开裴斯远的视线,小声道:“我想等着你一起吃。” 裴斯远闻言一怔,只觉心里像是被小猫爪子轻轻挠了一下似的,又痒又熨帖。 他大手稍稍一用力,握了握掌心那只手。 对方略一愣怔,反手回握了一下他。 裴斯远:!!! 作者有话要说: 裴斯远:他心里有我!!! 双更合一。抱歉,昨晚本来承诺了今天日万的,但是昨天凌晨收到了锁章通知,折腾了后半夜都没怎么睡,一直到今天上午才解锁,所以这会儿有点没精力了,得先补个觉。日万挪到明天哈,抱拳!大家早点睡,注意身体。 感谢在2022-04-18 03:07:47~2022-04-18 23:57: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狐狸H5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巧克力蓝莓蛋糕、2019AiGou、顾烟堂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添油 130瓶;晚泊孤舟古祠下 89瓶;星月同辉 50瓶;闭眼的哆啦A梦 20瓶;顾烟堂 11瓶;Lynx、哐当当、yaya、大大鸟、打北-鱼分(够长就不、57801692 10瓶;月野叽 8瓶;你的奶糕掉啦、花桃桃、道阻且长 5瓶;42884722 4瓶;YYqianxi、土豆丨出地球 3瓶;宁馨儿、贺锦华夕、老王、2019AiGou 2瓶;今上、是静静子呀~、51969099、姐不坑你坑自己丶、仙山扫台阶全勤得主、大肥、沐轻寒、小山停云(男德大使)、万紫千红 1瓶; 第73章 余舟手上那动作只是一瞬, 有那么一刻裴斯远几乎要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但余舟刻意避开的视线和微微垂下的脑袋,昭示着他的不自在。 裴斯远一颗心砰砰乱跳了半晌,目光始终落在余舟身上不舍得挪开。 余舟被他看得面上发热, 忍不住开口道:“还不去吃饭吗?” “去, 立刻就去。”裴斯远忙回过神来,拉着余舟便出了宫。 余舟身上还穿着官服,两人不大方便直接去酒楼用饭,只能先回了裴府换衣服。 裴斯远取了余舟的衣服过来, 目光落在穿着官服的余舟身上时, 不受控制的染上了几分灼.热。 大概是今日余舟朝他说了那句话的缘故,又或许是余舟在手上那轻轻的一握,令他心底疯狂生出了许多控制不住的念头。那些隐忍和克制, 眼看就要土崩瓦解了。 裴斯远盯着一身官服的余舟,忍不住脑补了一下这身平整干净的官服被弄乱之后将会是什么样子,而此刻穿着官服且一脸无辜的他家余贤弟, 彼时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很快,余舟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 便将他的思绪打断了。 裴斯远没再耽搁,帮着余舟换了衣服, 便带着人又去了江月斋。 余舟大概是饿得狠了, 一顿饭吃得特别香。 而他一直埋头用饭, 便也没留意到坐在自己对面的裴斯远, 整顿饭的工夫几乎就没挪开过眼睛, 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仿佛对方想吃的根本就不是桌上的饭菜, 而是他。 当晚,两人用过晚饭之后, 裴斯远又陪着余舟在街上溜达了一圈。 京城的夜晚很热闹,满街都闹哄哄的,裴斯远从前不大喜欢这氛围,但因为今日身边的人是余舟,便觉得整条街道似乎都不像从前那般无趣了。 余舟大概是太久没回京城了,当晚也难得来了兴致,在街边随手买了不少小玩意,还有不少吃食零嘴。裴斯远乐得纵容他,除了每次吃东西都要先替他尝一尝之外,倒也并未约束。 于是当晚回去的时候,屋里的桌上便摆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 裴斯远从前对这些东西素来无感,今日沐浴完回来之后,看到桌上这些东西,便忍不住想起了余舟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他随手捻起一块米糕放在嘴里,实在没尝出什么味道来,这做点心的手艺和他家里的厨子比可差远了。 但不知为何,他看了一眼榻上已经呼吸均匀入睡的余舟之后,又忍不住鬼使神差地捻起一块米糕放进了嘴里。仿佛原本平平无奇的吃食,也因为余舟爱吃的缘故,而变得不那么难以下咽了。 次日一早,余舟看了一眼桌上只剩两块的米糕,表情十分惊讶。 裴斯远一见他那副表情,当即有些担心,生怕对方发现东西被他吃了不高兴。 没想到余舟却抬手搓了搓惺忪的睡眼,喃喃道:“这么难吃,谁偷吃的?” 裴斯远:…… 所以那东西剩得多,是因为他家余贤弟不喜欢? 枉他还自作多情偷吃了大半包,后半夜撑得都没睡好! 这日两人用过早饭之后,便趁着晌午打算带着余舟去余府。 裴斯远昨日已经让人来余府打过招呼了,所以余承闻上午并未出门。 “这身穿着能看出来肚子吗?”余舟换好了衣服之后,便立在铜镜前反复照。 今日他穿的是一袭青绿色的袍子,衣料轻薄飘逸,垂感并不强,不算贴身,所以小腹被遮得严严实实,哪怕是知道实情的裴斯远都看不出来异样。 “看不出来,放心吧。”裴斯远安抚道。 余舟又在铜镜前照了照,这才稍稍放心了些。 裴斯远目光落在余舟面上,心里稍稍有些难受。 他觉得余舟对于有孕一事,多少应该还是有些抗拒。 虽说对方嘴上从来不说,但从他生怕孕肚显出来的举动,便能证实这一点。 毕竟是个大男人,对于这种身体上的变化难以接受,也是人之常情。 这令裴斯远不禁又有些内疚。 “千万别让我爹看出来,不然他说不定又要朝你生气了。”余舟随口道。 裴斯远闻言一怔,有些难以置信地看向余舟,半晌没回过神来。 原来余舟在意孕肚,竟是怕余承闻借题发挥为难他? 毕竟身为余舟的父亲,余承闻已经因为此事朝裴斯远甩过好几次脸子了。 其实裴斯远并不在意这些事情,毕竟和余舟受到的孕育之苦比起来,他承受的这点东西,根本就连委屈都算不上。 可他不在意,他家余贤弟竟会放在了心上,竟还想着在自家老爹面前维护一下他。 裴斯远心底不由一热,骤然将人拉进怀里抱了一下。 这个拥抱一触即分,不等余舟反应过来,他已经松开了手。 余舟以为他是紧张,开口道:“你要是不想面对我爹,我自己回去也行。” “没有,我与你爹很投缘,你别瞎说。”裴斯远笑道。 余舟闻言便没再说什么,换好衣服便跟着裴斯远去了余府。 出乎意料的,这次余承闻并没朝裴斯远甩脸子。 相反,他对待两人的态度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和颜悦色”了。 余舟只当他爹是想通了,接受了现实。 却不知这其中有一半是裴父的功劳。 在他们离开京城的这段日子,裴父隔三差五就来余府拜访。他本就是商人,素来会与人套交情,来得多了竟真的和余承闻聊出了几分感情来。 再加上裴父最爱做的事情就是损自家儿子,在余承闻面前丝毫不留情面,后来贬得余承闻都听不下去了,甚至还得替裴斯远说话。 余承闻是个明白人,他对裴斯远的意见并不来源于某一件事,而是来源于对方和余舟的关系。抛去了这一层成见之后,他心底其实一直是认可裴斯远这个人的。 毕竟他从前不知道两人关系时,可没少夸裴斯远。 有了这些前提,今日余承闻见了裴斯远,心底的气便也有些生不起来了。 “小寒今日怎么没跟着你们一起?”余承闻随口问道。 “余舟习惯了我照顾,他跟着不大能帮上什么忙,我就让他留在庄子里了。”裴斯远忙道。 余承闻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勉强压住了脾气。 这臭小子要是在他面前别老显摆这显摆那的,他也不至于那么大的成见。 看来裴父说自家儿子长了一张破嘴这话,真是句大实话。 “你这次回来,是因为陛下有事情吩咐吧?”余承闻朝裴斯远问道。 “嗯。”裴斯远点了点头,当即将事情粗略朝余承闻说了一番。 “你为陛下做事,素来尽心尽力,不过如今不比从前,你也算是有了……”余承闻看了一眼余舟,轻咳了一声道:“不是孤家寡人了,凡事都要顾忌着点,不可再像从前那般莽撞。” 余承闻这是第一次正式以家中长辈的语气朝裴斯远说话,裴斯远闻言忙郑重地道:“余大人的话,晚辈都记下了。” “年轻人有抱负有信念都是好事,朝廷也需要这样的人。”余承闻又道:“但等你成家之后就会慢慢知道,比起那些东西,能安安稳稳护住一家老小,比什么都重要。” 余承闻自己就是这样的人,以他的心智,要想在官场爬的更高,并非没有可能。 但他这些年来却一直不漏锋芒,只安安稳稳地做着自己的事儿,打定了主意做个老实本分吃俸禄的人,处处都懂得明哲保身。 裴斯远闻言又忙跟着点头,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 余舟闻言若有所思地拧了拧眉,想说什么,却忍住了没说。 午时,两人在余府用了午饭。 大概是裴斯远的态度取悦了余承闻,他们今日这顿饭吃得堪称“其乐融融”,余承闻甚至主动给裴斯远布过两次菜。 “小院都收拾好了,如今你也不急着搬过去住,可以先去看一眼。”余承闻朝余舟道。 余舟用过饭后习惯犯困,这会儿也不急着走,正好可以过去休息一会儿,便应下了。 两人一同去了小院,果见里头已经收拾得井井有条,算是可以拎包入住的程度了。 不仅如此,余舟发现他卧室的地上还铺了地毯,那质地一看和裴府的地毯几乎一模一样。 他看了一眼裴斯远,那意思你爹将地毯都铺到我们家里来了? 裴斯远摸了摸鼻子,对自家老爹这举动没发表任何看法。 裴斯远怕他刚吃完睡觉难受,陪他说了会儿话,才让他休息。 “其实我爹的话也不一定就是对的。”余舟躺在榻上,突然朝裴斯远开口道。 他家这榻不大,裴斯远没上去,便坐在榻边帮他按.摩手脚,闻言有些惊讶地看向他,似乎没想到余舟竟会记得余承闻的话,甚至还一副要反驳的样子。 “明哲保身固然重要,但是你若不想像他一样,也没有错。”余舟道:“如果朝中人人都像我爹一样明哲保身,那还能有清正的朝堂吗?” 余舟不大会说什么大道理,他的表达向来都是简单至极。 但有时候,越是不可辩驳的真相,往往越是如此简单。 “当初你说陈少卿是怕案子牵扯到权贵,才会找你撑腰一起查。若你像我爹这样,不愿意掺和进去,陈少卿的案子未必能那么容易破了,说不定……”他话音略一顿,“说不定侯爷的事情至今都没人察觉,濯音已经在没人知道的时候就死了,而我可能都还不知道自己有孕了。” 余舟说着伸手在小腹上一抚,神情看上去很是认真。 其实,他在得知自己有孕的事情之后,也不是没有后怕过。 他想过,若是没有章太医及时发现,若是没有那些安胎药,他腹中的胎儿都未必能保住。一旦他不慎流了产,那么他必定会活不下来。 哪怕他撑到了后来,若是没了先前的事情,想不到去找太医他们练习试剖,他最终的结局,只怕也不会太好。 这么一想,裴斯远当初帮着陈喧查案的举动,其实等于是间接救了余舟一命。 裴斯远大概是没料到余舟竟会朝他说这些,惊讶地半晌都没出声。 他从前就觉得,他家余贤弟看着懵懂单纯,但在很多事情上,其实很通透。 他不禁想起先前章太医朝他说,余舟是个大智若愚的人。 如今想来,章太医看人的眼光还是挺毒的。 估计就连余承闻这个当爹的,都只将余舟当成个什么都不懂的无知小子。 “怎么突然想朝我说这些?”裴斯远一手握着余舟手腕轻轻揉捏着,一边问道。 “我不敢反驳我爹,我怕他生气。”余舟道:“但是我觉得他说的不是很对。” 裴斯远轻笑一声,抬手在他漂亮的脸颊上捏了捏,道:“你倒是学聪明了。” 余舟耳尖一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没告诉裴斯远,他之所以不认同余承闻,还有另一个原因。 原书里的余舟,就是因为余承闻在朝中没什么根基,才会被当初刘侍郎的人选中,被下药送到了裴斯远房里。 若他是像柳吉安那样的家世,对方是万万不敢随意动的。 在朝堂这样的环境里,明哲保身只是个伪命题。 有时候你能做到不去惹事,却没法避免事儿去惹你。 而这种环境里,裴斯远这样的人就变得极为可贵。 因为他从来不惧怕权贵,反倒是那些人会因为裴斯远的凶名,而不得不收敛自己。 若是裴斯远这样的人都变得唯唯诺诺,大渊朝的朝堂,只会变得越来越糟糕。 “其实我知道,你不会被我爹的话影响。”余舟看着裴斯远道:“但我还是想把我的想法告诉你。” 裴斯远心口一窒,心中顿时又涌起了许多念头。 他发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余舟喜欢朝他说话了。 不是那种不得不说的话,而是这些可说可不说的话。 人与人之间的相处,有一种很微妙的界限,有时候判断这个界限的标准,就是你会不会朝一个人说“废话”。关系疏离的人,通常是不会朝对方说废话的,只有彼此之间毫无戒心的人,才会不经意间朝对方说很多没有太大目的性的话。 “睡吧,我看你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裴斯远抬手扯过薄毯帮余舟盖上。 余舟这会儿困意来袭,很快就迷迷糊糊沉入了梦乡。 余舟这一觉睡得也不算太沉。 他昏沉中感觉裴斯远似乎是出去了一趟,不过没过多久便又回来了。 当时他想着,等自己醒了问问对方去干什么了,但是等他彻底清醒以后,便将此事给抛到了脑后。 午后,裴斯远便带着余舟离开了余府。 两人去街上购置了不少东西。 余舟先是将濯音委托他带的东西都买了一份,不过后来因为裴斯远的建议,所有东西都买成了两份,另一份是买给谁的,不言而喻。 余舟拿着手上的小玩意,心中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仿佛这一刻,他才对做父亲这件事情有了点真切的体会。 “公子手上拿的这个,是小店新出的小玩意,小孩儿都喜欢着呢。”铺子里的伙计朝余舟热情推.销,“公子家里孩子多大啊?” “还……还没生呢。”余舟忙道。 “那正好,提前备着。”伙计道。 他说罢还不遗余力地给余舟推荐了好几样,余舟从来没有过给孩子买玩具的经验,当即有些眼花缭乱。而且这些都是古代的玩具,很多他一眼看去都不知道怎么玩儿。 “都包上吧,各包两份。”裴斯远大手一挥,扔了一锭银子给伙计。 “好嘞。”伙计殷勤地将余舟看过的几样东西都包了两份,交给了裴斯远带着的亲随,还不忘奉承道:“公子生得英俊,将来孩子出生定然也漂亮可爱得紧。” 裴斯远听了很高兴,当即又赏了他几片金叶子。 伙计高兴不已,又朝两人说了一堆吉祥话,这才作罢。 直到两人出了门,伙计都没搞清楚,这两位公子到底哪位才是孩子的爹? 毕竟一个看着挺腼腆,却一直在挑东西,另一个倒是坦然,但出手又那么大方。 良久他一拍脑门,心道不是都买了两样吗? 说不定是家里的妻子都有了身孕呢! 两人一连逛了好几家铺子,黄昏时又去吃了东西。 裴斯远怕余舟累了,本想带着他回去,余舟却显得意犹未尽。 他们这次回来京城,应该待不了太久,余舟自然不想浪费了出来“放风”的机会。 “要不要听话本?”裴斯远开口问道。 他其实不爱听这些,只是怕余舟走多了路累,想找个地方歇歇脚。 没想到,余舟闻言连连点头,倒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两人去了一间茶楼,恰逢一位话本先生刚上台起了势。 裴斯远要了一壶淡口的花茶,又要了些点心,便陪着余舟坐下了。 今日这话本讲得是个挺俗套的故事,说一个纨绔喝多了酒,在画舫上结识了一个美丽动人的女子,俩人借着酒意春.宵一.度…… 裴斯远不知想到了什么,忍不住看了余舟一眼,见余舟听得还挺认真。 话本先生继续说,这纨绔公子稀里糊涂,不知怎么的竟动了心,事.后一直想方设法追求这位美人。他说着说着,话锋不由一转,说道:“哪知那晚的美人竟是个美男子所扮,这糊涂纨绔都与人亲近了,但因为醉得厉害竟是没发现!” 他此话一出,众人不禁哄堂大笑。 他这话本其实是在讽刺那纨绔,说得并非才子佳人的良缘故事,而是一个略带荒诞的可笑故事,后头用了一大段话来讽刺这个纨绔如何糊涂,如何可笑。 大概是那话本先生语气实在有趣,余舟竟也听得津津有味。 这种一夜荒唐的老套故事,虽然没什么新意,但他还是挺喜欢的。 可惜这个故事的结尾并不美满 ,纨绔喜欢的是美人,得知美人是个男子,又窘又恼,气得把画舫都烧了。 后来的部分余舟就没仔细听了,他实在不喜欢结局不美满的故事。 与那些意味深长引人深思的悲剧结局相比,他更愿意听到俗套但圆满的结局。 这大概也是许多红尘俗世中人的共同愿愿望吧,生活不管多么平淡辛苦,至少在故事里能寻得些许安慰。 “不高兴了?”从茶楼出来之后,裴斯远忍不住问道。 “早知道听到一半就走了。”余舟叹了口气道。 裴斯远借着夜色牵住余舟的手,这次余舟并没有看他,似乎对他这举动已经习惯了似的。 “有个问题,我一直想认真地问你一次。”裴斯远道。 “什么?”余舟转头看向他问道。 “咱们俩当时也算是……”裴斯远斟酌了半天,没想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两人的初识。 但余舟却已经明白了,其实在听故事的时候,他也不受控制地联想过他和裴斯远的经历。 同样是在不那么严肃的地方,同样是一夜.荒唐。 “当夜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挺……主动的。”裴斯远这次的语气倒是没有带上揶揄,但余舟闻言一张脸还是唰地一下便红了。 “你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裴斯远终于将困扰自己许久的问题,问了出来。 他此前朝余舟说过,说自己认定余舟是暗自倾慕他许久,所以才会情不自禁。 但他那番话当时多少也带着点逗弄余舟的心思。 而且后来他早就察觉到了,他家余贤弟对他似乎并没有那么钦慕,至少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是这样的。 他至今都没法完全猜出来,余舟那晚到底是什么心思。 今日他觉得时机似乎不错,便忍不住又想起了这茬儿。 “你真的想知道?”余舟朝他问道。 “嗯。”裴斯远道:“不过我想听真话,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但是别骗我。” 余舟闻言沉默了良久,倒不是他不坦诚,实在是当时他那理由太肤浅了。 但两人如今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余舟觉得这件事似乎也可以朝裴斯远选择性地坦白一下。 于是,他开口道:“我那晚喝了酒又吃了药,迷迷糊糊以为自己在做梦,不大清醒。后来看到你之后,觉得你……长得挺好看,又想着这反正是个梦,就……” 裴斯远一脸震惊地看着余舟,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等来的会是这样一个答案。 所以,他家余贤弟当初对他,竟然是……见.色起意? 裴斯远:…… 被人觊觎美色的人,竟是我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 一更,晚点二更~么么哒 感谢在2022-04-18 23:57:15~2022-04-19 23:16: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勤劳的小职员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某某、言若言言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1860368 50瓶;咕噜咕噜 24瓶;蓝莓慕斯 20瓶;花女王、言若言言阎、baohy35479 10瓶;明月里、屑荧、李贝贝、迪度、诗家小玄、二爹、阿轩嘎嘣脆 5瓶;再充钱我就是大冤种、2019AiGou、寒潭墨、亚力芝士多多德 2瓶;梅苒、又闻玉兰香、沐轻寒、41893305、流光、紫夜.嫣然、涪歌 1瓶; 第74章 大概是白日里在街上逛累了, 又或许是因为裴斯远那个问题让人觉得难为情,当夜回去之后,余舟沐浴完就匆匆睡下了。 不过裴斯远并没有着急入睡, 在一旁守着余舟睡着之后, 他便出了卧房。 院中,一个人影从暗处出来,低声朝裴斯远说了几句什么。 随后,裴斯远去找管家吩咐了几句, 而后匆匆出了裴府。 不过他临走时, 没让先前的暗卫跟着,而是将人留在了府中守着余舟。 屋内。 余舟睡了一觉,大概是感觉身边有些空荡荡的, 便醒了过来。 他睡眼惺忪地躺在榻上等了一会儿,迟迟不见裴斯远回来,便起身去了院中。 裴府的院中是点了灯笼的, 虽然不至于灯火通明,夜晚看去却也不是黑暗一片。 余舟目光四处看了看, 没见到裴斯远的影子。 大概是这些日子一直和对方朝夕相处习惯了,这会儿见不到人, 他有点不安。 他心愚着, 裴斯远有可能是去沐浴了?或者是去了茅房? 左右这会儿他睡意也消散了不少, 便坐在了院中的藤椅上, 愚着等一会儿人。 院中的花草此前早已被裴父换成了避蚊蝇的, 所以这会儿余舟坐在院中也不怕会被蚊子叮得满身包。 时间一点点过去,直到余舟身上有些冷了, 也没见裴斯远回来。 正在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时,便见远处一个人影朝这边走来, 不过对方走近了余舟才发现是管家,不是裴斯远。 “余公子,大半夜您怎么在这儿坐着?仔细夜风凉,染了风寒。”管家忙道。 “裴斯远呢?”余舟朝他问道。 余舟自己都没意识到,这些日子他不知不觉已经将对裴斯远的称呼改了。 “公子说是去办点事情,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余公子不必担心。”管家忙道。 余舟闻言点了点头,没继续在外头逗留,转身进了屋。 他在榻上躺了一会儿,迟迟没听到裴斯远回来的动静,心中的不安便越来越甚。 他愚不通,裴斯远大半夜会去办什么事情? 有什么事情,不能白天办吗? 余舟忍不住胡思乱愚,越愚心情越烦躁。 他愚起来,回来的路上,他告诉裴斯远自己当初是看对方长得好看才主动之后,裴斯远沉默了好一会儿。 余舟猜愚,他大概是被自己的肤浅震惊到了。 后来,裴斯远又问他,“那现在呢?” 从前看中了他的脸,那现在呢? 余舟觉得,裴斯远问的应该是这个意思。 时至今日,对于这个问题,余舟心里多少也有点答案了。 只是,今天裴斯远问得太突然,他有些不大好意思说出口。 若是再让他冷静一下,他就会告诉裴斯远,他现在不止觉得裴斯远好看,还对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信任和依赖。这种依赖不是因为他有孕在身需要对方照顾,也不是因为裴斯远待他好,而是因为……他愿意与裴斯远亲近。 余舟觉得,他应该是有点喜欢上裴斯远了。 虽然连他自己也说不上来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一个人对另一个动心,多半都是这样,会在某一个怦然心动的瞬间,意识到自己的情意。可一旦明了自己的心意后,再回过头去看过去,便会发觉自己动心的时候,远远比自己意识到的时候更早。 余舟对裴斯远也是这样。 他也仔仔细细愚过和对方相处的细节,但这里头令他脸红心跳的瞬间太多了,多到余舟自己回忆起来都觉得惊讶,仿佛他在裴斯远面前就没太有过心如止水的时候。 而余舟之所以此前一直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心意,也正是因为这个。 他知道自己最初只是出于肤浅的欲.望,而亲近裴斯远,所以他将自己面对裴斯远时所有的不自在,都归结为是某种自然而然地生.理反应。 就像大部分人看到长得好看的人,都会不自觉多看两眼。 这种吸引力毫无感情依据,只是大部分人都会出现的情况。 直到昨天,余舟在御书房里和路知南下棋时,他突然发现路知南长得也挺好看的。 而且对方身为帝王,身上带着一种天生的贵气,这是连裴斯远身上都不曾有过的气质。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余舟发觉自己面对路知南时,心情特别平静。期间路知南甚至主动逗过他几句,但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过任何面对裴斯远时才会有的那种悸动。 余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一个错误。 寻欢楼那晚的经历,意外地将裴斯远强行塞进了他的生命里,但同时也在他的眼睛上,蒙上了一片遮蔽他视线的树叶,让他一直将自己对裴斯远的感觉,归结为了另一种东西。 那晚,裴斯远在长长的宫道上朝他说,盼着回来见他。 当时的余舟心里愚着,自己好像也一直盼着裴斯远回来接他。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原来在很久以前,他就对裴斯远这么依赖了。 也难怪裴斯远每次都能用蹩脚的理由,将他留在身边。 余舟现在有点后悔。 他应该在裴斯远问他那个问题的时候,告诉对方答案。 现在…… 他有点喜欢对方了。 不是因为裴斯远长得好看,而是哪怕裴斯远稍微丑一点,他也能接受的那种喜欢。 过了不知道多久,余舟听到外头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他立刻从榻上起身出去,便见裴斯远一袭黑衣,正立在廊下看着他。 “怎么起来了?”裴斯远笑问。 余舟盯着他半晌,不知怎么地突然有点委屈。 他朝裴斯远问道:“你去哪儿了?” “去见了几个人。”裴斯远进屋带上了门,耐心朝他解释道:“我这趟回来盯着的人太多,白天实在不方便,只能晚上去见一见了。” 余舟闻言稍稍松了口气,但心口还是有些发闷。 不知道是孕期导致他的情绪变得更敏感了,还是因为刚弄清了自己的心意,余舟如今面对裴斯远时,总有种特别复杂的情绪,好像很容易变得委屈,甚至愚撒娇。 “是不是担心我了?”裴斯远抬手在他耳尖一捏,问道。 他这话明显带着揶揄,从前也朝余舟问过无数次,压根也没愚着得到答复。 但今晚,他话音一落,便闻余舟闷声“嗯”了一下。 裴斯远看向他,几乎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家余贤弟,竟会亲口承认担心他。 今天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今天怎么了?”裴斯远拉过余舟的手,问道:“我出去没告诉你,不高兴了?” 余舟摇了摇头,一张脸在昏暗的烛光中,带着些许看不大真切的红意。 他在裴斯远回来之前已经愚好了,等裴斯远回来就朝他说自己先前愚的那些话。 但这会儿见到人了,他才发觉这种话说出来有多难为情。 而且有了先前那番话,余舟觉得如果他今晚朝裴斯远说了,对方说不定会觉得自己色.心又犯了。余舟有些犯愁,又有些不知所措。 他心中暗暗愚着,要是裴斯远拿出平日里逗他的那副没脸没皮的架势,多套套他的话,到时候他顺势承认了该多好。就像方才,对方问他是不是担心自己,余舟愚也没愚就承认了。 依着裴斯远的性子,应该是穷追不舍再问他几句。 例如,为什么担心我?不会是心里有我吧? 届时余舟就再“嗯”一声,然后钻进被子里装死。 但裴斯远显然并不打算配合他表演,竟将那个问题一带而过了。 余舟有些郁闷,只恨自己脸皮薄。 次日,用过早饭之后,裴斯远便带着余舟又进了宫。 不过依着他的说法,估摸着再有一两日,路知南交代的事情也就都办完了。 “你要是不愚在宫里待着,在府里候着也行。”裴斯远朝余舟道。 “我还是在宫里等你吧,这样你办完事,就能见到你。”余舟道。 他说罢看了裴斯远一眼,眼底带着些许期待,暗道裴斯远应该留意到他话里有话了吧? 可裴斯远只勾起唇角一笑,竟都没揶揄他,也不知到底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两人径直去了御书房,这会儿路知南还没下朝,来喜便直接引着余舟进了内室,说让他在这里候着。 “一会儿那些人估计还得来议政,让来喜给你找点棉花塞耳朵里,到时候你就在里头睡觉,不用理他们。”裴斯远朝余舟道。 余舟拉住他衣角,问道:“宫里这么多地方,我要不换个地方等着呢?” “那样我会不放心。”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便没再坚持,心中十分熨帖。 他看过宫斗剧,知道宫里的表面光鲜背后,藏着很多见不得人的事情。 虽说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皇宫和宫斗剧里是不是一回事,但裴斯远的谨慎肯定是有道理的,余舟丝毫没有质疑。 裴斯远朝来喜吩咐了不少细节,便匆匆走了。 没一会儿外头果然传来了动静,是路知南下朝了。 又过了一会儿,朝臣们也来了。 余舟挺好奇他们说什么,便一直躲在后头留心听着。 一开始朝臣们说的还都是些余舟不大能听懂的事情,到了后来,便有人提到了裴斯远。大意是说,裴斯远外出许久,如今一回来就嚣张跋扈,求路知南约束一二。 余舟一听就知道,路知南肯定又吩咐裴斯远干了什么得罪人的事儿。 后来话题也没什么新鲜的,余舟被他们讨论得直犯困,便窝在内室的软榻上睡着了。 待他醒过来的时候,外头已经没了动静。 余舟小心翼翼从屏风后探了个头出去,见外头除了伺候宫人,便只有路知南在看折子。 “睡醒了就出来吧。”路知南笑道。 余舟闻言忙老老实实出来,朝路知南行了个礼。 “朕累了,你正好陪朕再下一会儿棋吧。”路知南道。 余舟有些无奈,没明白自己这一手臭棋,为什么路知南要反复找他下棋,不觉得难度太低了吗? 但皇帝说话,他也不敢轻易反驳,只能从命。 不一会儿,便有宫人摆好了棋盘。 余舟刚走到旁边坐下,又有人端了点心吃食过来放下。 余舟这回有了裴斯远的话,倒是没再矜持,在得到路知南的示意后,便拈了一块点心放进了嘴里。 “那天不吃不会是怕朕给你下毒吧?”路知南笑问。 余舟有些尴尬,刚愚起身告罪,路知南却示意他不必多礼。 路知南何其聪明,通过今日裴斯远找来喜朝他带的话,便明白发生了什么。 肯定是那天余舟谨慎没吃东西饿肚子了,所以今日裴斯远不仅叮嘱了余舟不用戒备,还特意让路知南给余舟备着吃食,别把人饿着。 路知南有些惊讶,大概没愚到他会这么信任裴斯远。 念及此,他便又起了愚逗一逗对方的心思。 “你知道裴斯远今日去做什么了吗?”路知南问道。 “不知道。”余舟琢磨着手里即将落败的棋,“他不是在替陛下做事吗?” “那他跟你说过自己在做什么吗。”路知南问道。 “没有。”余舟摇了摇头,终于将手里的棋子落下了。 路知南一看余舟下的这步棋子,心道怎么会有人每一步都走在最致命的地方呢? “他不告诉你,你也不好奇?”路知南继续问道:“其实,你要是真愚知道,朕可以告诉你。” 余舟又落下一枚棋子,神态自若地道:“臣还是亲自问他吧。” 余舟说罢抬眼看了一瞬路知南,那表情十分复杂。 路知南不知道的是,余舟这一刻愚的实际上是:这个路知南怎么有点茶?竟然愚挑拨他和裴斯远的关系!幸亏他信任裴斯远,否则若是被路知南这么一套话,说不定就会弄出什么问题来。 路知南大概也没愚到原本愚逗人玩,到了最后自己反倒成了小丑。 他其实就是皇帝做久了,平日里对谁都要一本正经,难得遇到余舟这么有趣的人,便总喜欢和他聊天。再加上他和裴斯远一起长大,除了君臣关系之外,也算是很好的朋友。 他眼看着裴斯远这么多年都没开过窍,如今为了一个余舟简直是“神魂颠倒”,所以不免对两人的关系起了八卦之心。 路知南有些不死心地问道:“你能不能告诉朕,你到底喜欢裴斯远什么?” 余舟有些戒备地看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棋子放下,表情看起来比方才更复杂了。 他心中暗道,这次应该不是自己多愚吧? 这个路知南的的确确是有点不对劲啊。 作者有话要说: 路知南:绿茶竟是我自己! 二更,么么哒!明天继续 感谢在2022-04-19 23:16:45~2022-04-20 01:5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阿蜜·小蜜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千安 10瓶;listening、三千惊蛰 5瓶;陆离、梅苒 1瓶; 第75章 路知南见余舟表情复杂, 只当他是不好意思回答,也不催促。 “朕只是与你闲聊,余舍人不必太紧张。”路知南捻起棋子低头在棋盘上扫了一眼, 实在找不出给余舟放水的余地了。 不得不说, 他这辈子就没见过下棋能下成这样的。 偏偏余舟每走一步棋都要思忖半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有多好的棋艺。 路知南怀疑,哪怕让余舟闭上眼睛瞎走,可能情况都不至于这么糟糕。 他最后不得不将手里那枚棋子重新放回去, 放弃了将余舟赶尽杀绝的机会。 “要不这样吧, 朕与你做个交换。”路知南好整以暇地道:“朕先朝你说一件裴斯远少年时候的事情,作为交换,你同朕说说你喜欢裴斯远什么。” 余舟闻言斟酌良久, 不大情愿地点了点头。 他其实不大想和路知南聊裴斯远,但对方是皇帝,他也不好太过忤逆。 “朕刚认识他那会儿, 他还是个少年。”路知南双目微眯,回忆道:“朕记得有一回, 是去秋猎还是去打马球,中途觉得没趣便四处晃悠, 恰好见到了他在和别人打架。与其说是打架, 那场面更像是一堆人围着裴斯远打他一个……” 余舟闻言一怔, 虽然知道那已经是过去时了, 但他还是不由有些担心裴斯远。 “当时朕看他一个半大少年被人欺负, 有些看不过去,正想上去帮忙, 却见他从围殴自己的人中,突然揪住了一个人开始揍, 当时他几乎是下了死手,两拳上去就打得那人鼻血横流。”路知南忍不住笑道:“那帮围殴他的少年,平日里欺负人也都是小打小闹,很少有见血的时候,被裴斯远这一下当场震住了。” 余舟这才暗暗松了口气,对裴斯远却有些佩服。 他幼时在学校也经常被人欺负,他家里大人会跟他说,让他打回去,说只要他动了手旁人就不敢欺负他了。可动手这种事情,说起来容易,真要做起来却并非人人都有勇气和实力。 余舟上中学的那会儿,也听过同学分享打架经验,说的就是裴斯远这种法子,在被围殴的时候揪住一个打,打服了一个,别的就跟着服了。但是这么多年,余舟也没见过有人真的能把这个技巧实践成功。 大部分时候,被围殴的人都只有抱头挨揍的份儿。 “朕当时看到这一幕,就觉得此人可真够狠的 ,年纪轻轻却有勇有谋。”路知南眼底带着欣赏的笑意,“当时的裴斯远,就像是一把锋芒毕露的刀,朕一眼就看中了他。” 余舟偷偷瞥了一眼路知南,想分辨出他这个看中了是怎么个看中法。 “那日之后,朕就将他招揽在了身边。”路知南道。 当时的路知南还是个皇子,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昔日他看重的少年不仅没有敛了锋芒,反倒越发锋利了。 “那些人为什么要欺负他?”余舟问道。 “朕也不记得问没问过他了,或许是看他不顺眼,或许是被他冲撞了,谁知道呢。”路知南道:“人活在这世上,旁人若是想欺压你,往往是不需要什么理由的。只有让自己变得足够强,才能无所畏惧。” 裴斯远做到了,如今朝中几乎就没有不怵他的人。 “轮到你了,余舍人。”路知南看向他,“说说吧,你为什么喜欢裴斯远。” 余舟知道躲不过,便认真想了想道:“他长得好看。” 这当然不是余舟最想说的答案,但他觉得这种回答比较安全。 尤其这会儿他拿不准路知南的心思,更不敢随意夸裴斯远了。 “哈哈哈。”路知南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大满意,笑道:“朕长得也不赖啊?这朝中长得好看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单单只有他一个吧?那明日你若是见了比他更好看的,怎么办?” “他不止长得好看,做菜也好吃,说话很有趣,人又聪明,胆子还大……”余舟捡着自认为不会引起路知南忌惮的事情,夸了夸裴斯远。 不过他选的虽然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细节,说出来的时候神情却很认真,以至于路知南听到后头都有些被腻到了,摆了摆手打断了他。 “朕就不该多这个嘴。”路知南苦笑道。 他好好的折子不批,为什么要招惹人家来给他秀恩爱啊? 随后,路知南就回去批折子了,一句话也没再问过余舟。 到了快用午饭的时辰,裴斯远便匆匆回来了。 他先是朝路知南交代了几句,便打算带着余舟走。 余舟起身之前,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路知南此前的举动,便鬼使神差地朝裴斯远伸出一只了手,那目光几乎带着点撒娇的意味了。裴斯远一怔,顺势握住他的手将他拉起来,那动作看着极为自然。 路知南瞥见这一幕,简直没眼看,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朝裴斯远翻白眼的冲动。 出了御书房之后,裴斯远下意识搓了搓方才拉过余舟的那只手,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对方。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余舟今日好像有点不一样。 以往对方在人前甚少会与他有这种亲近的举动,哪怕他要牵对方的手,都要用衣袖遮着才行,还得顺势找个怕人摔了之类的理由。 没想到今日余舟竟然会当着路知南的面主动朝他伸手,这真的太不合常理了。 但裴斯远又不敢轻易开口问,免得他家余贤弟不好意思了,往后手不给他牵了。 这会儿不止是裴斯远心里纳闷,余舟心里也挺忐忑的。 他至今都拿不准路知南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惹对方不高兴。 但他一时之间又不敢询问裴斯远,怕自己无意间挑拨了两人的君臣关系。 “想什么呢?”回府的马车上,裴斯远朝他问道。 “咱们还要在京城待多久啊?”余舟问道。 “你想回庄子里了?”裴斯远问道。 “不是。”余舟想了想,“我能不能……不进宫了?” 他怕裴斯远担心,又道:“我在你家里不会到处乱跑,你们家有那么多护卫,应该也挺安全的吧?” 裴斯远拧了拧眉,问道:“不想进宫是因为陛下吗?” 余舟目光微闪,摇了摇头。 但他素来不会撒谎,裴斯远当即便看出了什么,问道:“是不是陛下欺负你了?” “没有。”余舟忙道:“在宫里待着我不自在,我想留在家里。” 裴斯远见状也没再追问,点头道:“也行,不想去就不去了。”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却认定,今日在宫里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毕竟,进宫前他家余贤弟还说过愿意进宫等着他,眼下却不足半日就改了主意。 两人回府后用过了午饭,裴斯远便叫来管家吩咐了一通。 如今他们府上既有大夫,也有护卫,倒是不必担心出什么岔子。 “晚上我如果回来的晚,你就自己用饭,不必等着我。”裴斯远临走前朝余舟道。 余舟乖顺地点了点头,似乎是怕对方担心,特意又强调了自己不会乱跑。 一整个下午,裴斯远都忍不住想着余舟的事情。 直到快黄昏时,他才终于得空去见了一趟路知南。 “你这动作够快的啊。”路知南看着他递来的文书道。 “早办完差早回庄子里。”裴斯远道:“老在京城待着,我不踏实。” 路知南目光在手里的文书上一顿,有些惊讶地看向裴斯远,问道:“这是你的安排?” “嗯。”裴斯远道:“我仔细想过了,不会有差池。” “余舍人知道吗?”路知南问。 “一桩小事,不必让他知道。”裴斯远道。 路知南意味深长看了他一眼,笑道:“你可别托大。” “臣心中有数,陛下放心便是。”裴斯远道。 路知南闻言便也没再说什么,将手里的文书放下了。 “有一事,臣想朝陛下问问。”裴斯远朝路知南行了个礼道。 路知南抬眼看向他,略有些好奇。 “陛下今日可是朝余舍人说过什么?”裴斯远问道。 “他朝你告状了?”路知南笑道。 “告状?”裴斯远眉心一拧,“所以……陛下是朝他做过什么?” “你把朕想成什么人了?”路知南撇嘴道:“不过是见他有趣,逗了几句而已。” “逗了几句?”裴斯远道。 “朕就是问他,到底看上你什么了,哈哈哈。”路知南道。 裴斯远闻言顿时有些无奈,他自己如今都很少拿这话逗他余贤弟了,这个路知南倒是好! “你知道他怎么回答的吗?”路知南问。 裴斯远闻言目光一滞,显然有点好奇。 “他说因为你长得好看,”路知南道。 裴斯远不由失笑,眼底带着些许无奈。 他家余贤弟上回不就说过吗? 寻欢楼那晚就是看他长得好,才会主动。 如今裴斯远已经接受了这个理由,这至少说明,他的外表对他家余贤弟还是有点吸引力的,就是不知道这份吸引力到底能持续多久,又是否能顺带着让对方也关注关注他的灵魂。 “怎么,余舍人是因为这个,下午才没进宫?”路知南问道。 “他……”裴斯远正要开口,突然想到了什么,表情不由一变。 路知南问余舟看上了他什么,问的必然是如今,而不是寻欢楼那次。 余舟回答了这个问题,而没有否认…… 这是不是说明,余舟承认了喜欢他? 不是过去,而是现在。 他承认了! 裴斯远眼睛一亮,顾不上再跟路知南废话,匆匆行了个礼便告退了。 虽然他早已在心里预想过很多次这个答案,但在得到证实的那一刻,裴斯远还是有点恍惚。 他一会儿高兴得恨不得冲回府中去见对方,一会儿又觉得自己该冷静一些,不能过于冲动。 裴府。 余舟黄昏时在院子里散了会儿步出了些汗,便去冲了个澡。 没想到他从浴房出来之后,便见裴斯远正一脸笑意的立在门外,像是在等他。 “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早?”余舟惊讶道。 “不早了,天都快黑了。”裴斯远抬手牵住他,扶着他从廊下的台阶走下来,手却一直没松开。 不知道是不是余舟的错觉,他感觉裴斯远今天的状态有点不大对劲,但具体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又有些说不上来。 “哎?”余舟目光落在裴斯远身上,有些疑惑地道:“你怎么换了衣服?我记得你出门之前穿的不是这件啊。” 不对…… 余舟仔细一看才发觉,裴斯远不仅是身上的衣服换了,就连发簪都换了。 他不由暗道,裴斯远今日是去见了什么重要的人? 竟然把自己捯饬地这么花里胡哨,看着跟只花孔雀似的。 不得不说,裴斯远今日这身打扮确实是花了心思的。 与他平日里总是一袭简单的武服不同,他今日穿了身广袖的长袍,虽将他身形掩去了些许,却衬得他一张脸格外惹眼。余舟从前见了他总是习惯性看他的身体,今天就忍不住瞥了他的脸好几回。 裴斯远牵着余舟进了屋,将人送到了软榻边坐下、 余舟好几次欲言又止,最后终于忍不住问道:“你在家里这么穿,不热吗?” 裴斯远:…… 挺热的,尤其被余舟盯着看的时候,更热。 裴斯远精心打扮的这身衣裳,只撑到了用过饭之后。 后来他实在是热得难受,只能去冲了个澡换下来了。 而他这一番精心打扮,只换来了余舟的几个眼神,那眼神看上去还不大像是欣赏或者心动,倒像是在怀疑他有病。 甚至当晚临睡前,余舟都没再多看他一眼。 裴斯远有些挫败,当晚躺在余舟身边,只觉得抓心挠肝的。 他家余贤弟在路知南面前承认喜欢他了,却没在他面前承认过。 裴斯远很想朝对方问问,又觉得太冒失了,怕把人吓着。 可他等着余舟主动说,又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 裴斯远的耐心,在今日听到路知南那番话之后,就告罄了。 他不想干巴巴等下去了…… “唔……” 身旁的余舟翻了个身,一只手在肚子上挠了一下,将寝衣撩起来了一部分。 裴斯远目光在那处停留了一瞬,很快收回了视线,伸手帮余舟将寝衣盖好。 这两日天气太热,所以余舟睡觉时不怎么盖东西了,裴斯远怕他着凉。 “啧!”余舟又翻了个身,抬手在肚子上挠了一下。 裴斯远以为他是被蚊子叮了,便凑上前看了一眼,并没有看到被蚊子叮出来的包。 “你干什么呢?”余舟开口问道。 裴斯远忙将视线从他小腹上移开,问道:“怎么醒了?” “我有点痒。”余舟说着又伸手挠了挠肚子。 裴斯远闻言眉头一拧,凑上去掀开余舟的寝衣仔细看了看。 “你……”余舟开口想阻止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却又忍住了。 “没有红疹,看不出被蚊虫叮咬的痕迹啊。”裴斯远道。 余舟抬手又想去挠,被裴斯远一把攥住了手腕。 “别挠了,弄点药抹一下试试吧。”他说着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了一瓶药膏。 这药膏是章太医特意配置的,对余舟的身体不会有什么影响。 “躺下。”裴斯远坐到榻边,打开了手里的药膏。 余舟面上一红,“我自己来吧。” “我帮你。”裴斯远不容置喙地道。 他其实是怕余舟没个轻重,也怕对方又忍不住要挠。 余舟却不知想到了什么,红着脸僵持了片刻,最后还是妥协了。 裴斯远用手沾了药膏,小心翼翼涂在余舟身上。 他动作轻缓温柔,像是生怕把人碰碎了似的。 余舟原本只是觉得肚子有些痒,这会儿心里也忍不住有些痒了。 “不许再挠了。”裴斯远帮他涂完了药,叮嘱道:“要是再痒就叫我。” 余舟点了头,趁着裴斯远将药放下的时候,伸手扯过了薄毯,盖在了身上。 “不嫌热了?”裴斯远开口道。 余舟没有应声,稍稍翻了个身,曲起了腿。 裴斯远目光一热,顿时便反应了过来。 他躺到余舟身边,小心翼翼问道:“要我帮你吗?” 他这话问出口,原本就没指望余舟会答应。 但没想到,余舟别过脑袋沉默了半晌,突然开口“嗯”了一句。 不等裴斯远惊讶,余舟又小声道:“我也可以帮你。” 裴斯远:!!! 他脑袋一片空白,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余舟这话里的意思。 不久前,他朝余舟说过,除非余舟愿意,否则不必想着帮他。 自那之后,余舟从未再朝他提过这件事。 而今日余舟这么说,就意味着他是愿意的。 不是什么礼尚往来,也不是还什么人情……只是愿意。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今天要早睡,只有一更哈,明天给大家发红包~么么哒 感谢在2022-04-20 01:52:10~2022-04-20 23:54: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aohy35479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生最爱楚晚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言若言言阎 20瓶;清墨香榭 10瓶;连秋泽洋、魂炼 8瓶;baohy35479 6瓶;流光、迪度 5瓶;相拥及兴、2019AiGou、辣鸡领导 2瓶;紫夜.嫣然、离离、土豆丨出地球、甜文文在哪里、雩风十五、41893305、奶糖. 1瓶; 第76章 过了约有两刻钟之后, 余舟才窝在裴斯远肩膀彻底松了口气。 他漂亮的眼尾泛着红.意,长睫被眼.泪粘的微.湿,这会儿若是仔细看, 还不时有些微.颤。 “不高兴了?”裴斯远在他耳边问道。 “你故意的。”余舟开口, 还带着些许鼻音。 裴斯远耐心哄道:“上回不是说好了吗?怎么还生气?” “可是……”余舟还想埋怨他,但后头的话却有些说不出口,只能闷着头不理人了。 上一次,裴斯远揶揄他时间短, 他有些不高兴。 对方为了取.悦他, 便保证说下回一定让他久一点。 结果余舟没想到是这么个久法,裴斯远中途故意擎着他,他都哭着央求了, 对方还故意逗他,让他半上不下地憋了好一会儿才作罢。余舟越想越委屈,翻了个身背对着裴斯远, 不想和他说话了。 这事儿倒也不能全怪裴斯远。 过去,裴斯远拿不准他的心思, 所以从不敢在这些事情上逗他,生怕把人惹恼了, 也怕余舟觉得他不正经, 对他有什么成见。 今日好不容易知道了余舟的心意, 裴斯远高兴得收不住情绪, 这才将一直想做不敢做的事儿给做.了。而且余舟太不经逗, 没多会儿就红着眼睛求.饶,到了后来委屈地都哭了。 裴斯远见他这样, 越发控制不住,这才将人得罪了。 最后的结果就是, 余舟彻底不理他了,先前说好的要帮他自然也没了下文…… 事情再一次变成了有来无往。 自作自受的裴斯远,只能盯着余舟的后脑勺默念清心咒。 裴斯远起身去净了手,回来的时候余舟依旧在生闷气。 “别气坏了身.子,我朝你保证,下回绝对不逗你了。”裴斯远信誓旦旦地道。 “我不想跟你说话。”余舟将脑袋埋在枕头里,一副打死都不理他的姿态。 “别闷着自己。”裴斯远忙道:“这么趴着,小心压到肚子,孩子就不聪明了。” 余舟虽然生着气呢,倒也不是听不进去话,闻言果真没继续趴着,只是依旧背对着裴斯远。 “别生我气。”裴斯远凑近些许,慢慢从背后将人揽在了怀里。 余舟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却没当真将人推开。 “你不知道我今日有多高兴。”裴斯远在余舟耳边喃喃道。 余舟瘪了瘪嘴,没明白裴斯远到底有什么好高兴的,难道是因为把他逗哭了所以高兴? 他并不知道裴斯远已经去朝路知南问过话,也不知道裴斯远已经从他那句话里推测出了自己的心意。在余舟看来,他如今依旧没朝裴斯远表明过心意,所以他不懂裴斯远为什么会这么高兴。 但他隐约也能感觉到,裴斯远今晚面对他的时候,与从前不大一样。 不同于以往的冷静克制,裴斯远今日看着他时,目光像是带着灼.人的温度一般,烫得余舟都不好意思看他。 “睡吧,我守着你。”裴斯远调整了一个更舒服的姿.势,从背后抱着他。 余舟能感觉到,裴斯远这会儿还没冷静,他原以为对方会哄着帮自己一回,却没想到裴斯远竟丝毫没再提这件事,这倒是让余舟有些意外。 说来也奇怪,若是换了从前,裴斯远多半不会错过这个有来有往的机会。从前面对余舟时,他心里总是时不时浮起许多杂乱的念头,但今日他心里的高兴和喜悦,却完全盖过了那点渴.望。 这一刻他甚至完全不想去理会自己的身体反.应,只想好好体会满心的欣喜。 次日,裴斯远一早就走了。 余舟醒过来的时候,没见到他,只在榻边见到了一张短笺。 短笺上头的字凌厉飞扬,看着就像它的主人一般,上头只有短短的一句话,说是让人给余舟炖了汤,让余舟务必要记得喝,补补。 余舟目光落在那个补字上,想起昨晚的一幕,面上不由又开始发烫。 晌午,管家来报说府里来了客人,余舟一问之下得知来人竟是余承闻,当即十分惊讶。余承闻今日穿了一袭灰布袍子,看着不像平日里那么严肃。大概是裴斯远不在府中的缘故,他面对余舟时的态度堪称慈和。 余舟让人看了茶,在前厅陪余承闻喝了半盏茶,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话题。 后来不知怎么的,余承闻便聊起了余舟幼时的事情。 “你小时候特别喜欢雪,每次下了雪就会高兴好几日。”余承闻道:“我记得每次下完雪的头一天早晨,你都会跑到屋门口往外看,如果看到地上被人踩了脚印,或者打扫了,就会气得大哭。” 余承闻说的分明是原主幼时的故事,但余舟因为融合了原主的记忆,所以听对方说这些话时,便如同听自己的故事无异。 “后来为了哄你高兴,每逢下雪的时候,我就吩咐府里的人早晨不可随意在后院走动,也不可急着打扫,直到你看够了再说。”余承闻说着眼底染上了几分笑意。 余舟听他说这些话,自己也不由想起了在现代社会生活时的记忆。 他自幼生活的地方并不经常下雪,偶尔下雪也不会太大,且大部分时候雪都存不住。 直到他上了大学,去了北方的城市,才第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鹅毛大雪。大一那年的初冬,下第一场雪的时候,他激动地在外头待了小半日,回来的时候帽子都快冻瓷实了。 “我记得你五六岁那年,有一次我问你,为什么不愿让他们踩雪,你说踩黑了,雪就脏了。”余承闻道:“那时候我还借机朝你说了一番做人的道理,说为人也当如雪这般高洁……” 余舟闻言看了余承闻一眼,心道对方还真像是喜欢讲这种大道理的人。 “为父这一生碌碌无为,没给你做好榜样。”余承闻目光一黯,道:“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倒是也有过理想,但日子久了,见过了太多浮沉,人就变得麻木了,也没了年少时的抱负。” 余舟见他神色黯然,开口道:“爹,您怎么了?” “爹就是觉得惭愧。”余承闻道。 “孩儿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这世上有千千万万的人,哪能各个都出类拔萃,总归是碌碌无为的人占了多数。”余舟道:“做个普通人,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儿。” 余承闻闻言一怔,似乎有些惊讶余舟会说出这番话。 “你说得对。”余承闻不由失笑,而后目光在余舟小腹上一顿,话锋一转道:“你腹中这孩儿,将来也不知道会像谁。” 余舟想了想,道:“像谁都好。” “嗯,你说得对。”余承闻道:“像你的话,单纯无邪,像……像裴斯远,有勇有谋。” 余舟听他这么正面地夸裴斯远,心中不禁有些高兴。 这至少说明,对方如今已经彻底接受了这件事情。 当日,余承闻并未急着走,在裴府陪着余舟一起用过了午膳,这才离开。 而当日中午,裴斯远并没有回来用午饭,所以并未见到余承闻。 入夜后,余舟都沐浴完快要睡了,裴斯远才回来。 他回来后并未径直进屋,而是朝管家问了余舟的状况,在得知余舟无恙后,他又命人给他拿了换洗的衣裳,先去沐浴完这才回屋。 裴斯远进屋时,余舟手里正拿着一个木质的简易机关在琢磨。 这东西是今日余承闻来的时候带过来的,说是给余舟肚子里那孩子提前准备的玩具。 “我爹今日来过。”余舟见他回来,便朝他道。 裴斯远走到余舟身边坐下,目光落在余舟面上,半晌都没舍得挪开。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余舟发觉裴斯远眼底似乎带着几分疲惫。 “累了你就休息吧。”余舟道。 “先给你抹药。”裴斯远取过药膏,伸手解.开了余舟的衣.襟。 余舟稍稍有些不大好意思,却也没躲。 他如今月份还不算太大,小腹的弧度并不夸张,看着微微凸起,还挺顺眼的。 “今日我抽空去问了太医,他说你肚子夜里微微发痒,可能是肚子里的小家伙在长个儿。”裴斯远道:“孩子若是长得太快,你肚皮长不过他就会撑得难受,皮肤也会受损,所以从今天开始,需得早晚都抹着药膏。” 余舟虽然从前没生过孩子,但多少也知道,人在有孕的时候,若是保养不当或者胎儿过大,腹部或者腿上就会长出纹路。他从前倒是没在意过这些事,没想到裴斯远竟还记得去问了太医。 裴斯远手上沾着药膏,仔仔细细地将其涂在余舟身上,然后再缓缓按.摩,将药膏揉开。 余舟小腹不住传来微.痒,令他不禁又有些心.猿意.马。 “你……今日在忙什么?”余舟努力找了个话题,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忙着抓人,抄家。”裴斯远道。 余舟闻言一怔,表情有些意外。 “今年南边大旱,导致许多地方颗粒无收。朝廷拨了好几批钱粮去赈.灾,原以为事情得到了缓解,结果没想到还是饿死了不少人,有人贪墨了赈.灾的钱粮。”裴斯远一边帮余舟涂着药膏,一边不紧不慢地道:“此前京城一直没有消息,只当一切都很顺利,毕竟收到的折子都说当地官府处置妥善,直到灾地有人冒死进了京……” “告御状?”余舟问道。 “算是吧。”裴斯远道:“这人运气好,躲过了一路的盘查和追捕。他也算有点脑子,选了个下朝的时候在宫门口伸冤,闹得动静极大。又恰逢陈喧路过,撞见了他,这回事情就没那么容易瞒住了。” 裴斯远朝余舟说的并不是近几日的事情,而是上个月的事儿。 至此,灾地的情况由路知南派的钦差亲自处理,已经算是安抚住了。 如今,到了秋后算账的时候。 “陛下命人把该查的都查清楚了,大部分牵涉其中的人也都抓了。”裴斯远道:“不过尚有牵扯其中的官员,因查不到证据,而无法处置,陛下这才叫了我回来。” 常规手段处置不了的人,派裴斯远出手,就简单多了。 “陛下让你做什么?”余舟问道。 “因为没有证据,陛下不好下旨去抓人,所以我便趁着天黑,带人直接去抄了他们的家,以及所有明里暗里有牵扯的别苑庄子。”裴斯远道。 “啊?”余舟惊讶道:“这样怎么交代?” “这还不简单?”裴斯远笑道:“我夜里抄了他们的家,一早就去朝陛下请罪,说抄家抄错了门。” 余舟:…… 这未免也太离谱了吧? 哪怕他不懂朝中的事情,听着也觉得像是在胡闹。 “若是依着规矩办事,陛下的人自然就能办了,还用得着我吗?”裴斯远笑道:“而且你绝对想不到,他们此番想找我晦气都没底气。” 余舟闻言顿时来了兴致,一脸好奇看着裴斯远,等着他往下说。 “我去请罪之后,陛下将被我抄错家的人叫到了御书房安抚,说定要给他们讨回公道,然后让他们将被抄没的东西列个单子,派人去领回去。”裴斯远笑道:“你猜猜,他们有几个人敢真的列了单子去领东西?” “为什么不敢?”余舟不解道。 “因为抄来的东西里,大部分都是违制的。”裴斯远道:“而且以他们的俸禄,再干一百年都攒不够这么多金银。” 余舟这回终于明白了,暗道裴斯远这招太狠了。 强行抄了人家的家,对方还得吃哑巴亏,否则就是光明正大坐实了自己贪赃枉法。 那些贪墨来的金银,若是细细查验,只怕还会牵扯出不少事情。 而他们一旦顺水推舟吃了这个哑巴亏,就等于破财消了灾。 肉疼是肉疼,但总比丢了性命强吧? “陛下就打算这么放了他们?”余舟问道。 “自然不会。”裴斯远道:“不过眼下暂时不急着动他们,饭得一口一口得吃,否则容易噎着。” 裴斯远说话间已经帮余舟抹好了药。 他将装药的罐子收好,目光再次移回了余舟脸上。 对方白皙漂亮的脸上,这会儿毫不设防,对上裴斯远的视线后,脸颊便慢慢染上了微.红。 裴斯远心中一动,骤然倾身上前,在他唇.上亲了一下。 余舟下意识想躲,但躲了一下之后便生生忍住了。 裴斯远手上沾着药膏没洗,这会儿也没碰他,所以余舟若是想避开,是完完全全能做到的。 但当裴斯远再一次得寸进尺吻上他唇.瓣时,余舟却强忍着害.羞,没有躲开。 裴斯远慢慢含住他的薄.唇,舌尖带着试探在他唇缝轻轻一.舔。余舟呼吸一乱,下意识便张开了嘴巴,几乎是与此同时,裴斯远温.热的舌.尖便探.了进去。 余舟上一次被裴斯远这么正式的亲.吻,还是对方朝他剖白心意的那一次。 当时裴斯远刚试完了针,整个人疲惫又脆弱,余舟说错了话将人惹急了,才有了那一吻。 当时余舟茫然又无措,整个人都是蒙的。 这一次的感觉却不同,他虽然依旧有些没法思考,却下意识给出了回应,慌乱之际甚至下意识揪住了裴斯远的衣服。 两人唇.舌.交.缠,直到有些喘不上气了,余舟才将裴斯远推开。 他满脸通红地看着裴斯远,表情有些无措,又有些隐隐的兴.奋. “你……”裴斯远目光往下一扫,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余舟闻言面上更红了几分,口不择言地道:“不许说我。” “我什么都没说呢,你心虚什么。”裴斯远笑道。 余舟瞪了他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找回场子,奈何他嘴笨脸皮薄,想了半天也未果。 裴斯远眼底染着笑意,堪堪忍住了没继续揶揄人。 昨晚的教训他可还记着呢,把人惹急了,他又要被他家余贤弟“冷落”。 “大夫说了,你如今有孕,身体比较敏.感,这是正常的。”裴斯远道。 余舟别过脸去,又不大想理人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不过是被裴斯远亲了一下,就反应这么大。 都怪裴斯远,好端端地非要亲他! 当晚,余舟躺在榻上的时候,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 他觉得,他应该朝裴斯远谈一谈,把自己的心思告诉对方。 若他们是从前那般相处也就罢了,如今裴斯远都亲他了,就不好再像从前那般稀里糊涂的了。不管将来怎么样,如今裴斯远喜欢他,他也喜欢对方,那他们在一起就算是谈恋爱了吧? 肯定是谈恋爱,不谈恋爱怎么会亲嘴呢? 余舟想到这里,面上不由又有些发.热。 他在心里反复斟酌了半晌,想着该如何朝裴斯远开口。 可当他转身面对着裴斯远时,与对方的目光稍一触碰,他便又忍不住开始不好意思了。 余舟想着想着又有些无奈,暗道为什么裴斯远就不能主动一点挑起这个话题呢? 这么一想,余舟又有些委屈,瞪了裴斯远一眼又背过身不理人了。 裴斯远:…… 一脸茫然,甚至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他家余贤弟明明前一刻看着他时还含.情脉脉,怎么一转脸就不高兴了? 裴斯远这两日似乎特别忙,经常是天不亮就出府,夜深了才回来。 余舟这会儿刚明了自己的心意,正是想和人黏.糊的时候,却偏偏整日不见人影,心里多少有些委屈。 他这会儿就像个刚坠入爱河的少年,情绪波动特别大,还很容易胡思乱想,患得患失。当然他这些反应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他怀着身孕,这让他的情绪变得比从前敏.感了许多。 这日,入夜后裴斯远依旧没回来。 余舟用过了晚饭便在院子里溜达,一边消食,一边等着裴斯远回来。 不多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余舟忍不住好奇,便朝门口走了几步。 没想到他尚未走到门口,便听到一个少年开口唤了他一声“兄长。” “你是……”余舟借着门口挂着的灯笼透出来的光,看清了那少年的模样,认出对方正是原主同父异母的弟弟,名叫余沿,“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 余舟忙快步走向门口,将人迎了进来。 门口的护卫面面相觑,似乎是想阻止,但看了看余舟,最终还是忍住了。 余舟领着余沿进了前厅,没留意门口的护卫中,有一人飞快的离开了余府,像是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似的。 “天这么黑了,怎么自己出来?”余舟问道。 “兄长!”余沿拉住了余舟的衣袖,看起来很是着急。 余舟在家里时和这个弟弟算不上亲近,但他也并不讨厌这个孩子,只因对方每次见了他礼数都很周到,并未有过冒犯或者敌意。 “兄长你快想想办法吧。”余沿压低了声音,一脸着急地道:“爹被人抓了,下大狱了。” 他说着便有些抑制不住情绪,眼圈一红,便要哭出来了。 “怎么回事?”余舟一怔,问道:“谁抓的他?” “是……”余沿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厅外守着的护卫,小声道:“裴副统领抓的。” 余舟:!!! 与此同时,大理寺。 裴斯远立在院中,面上被一旁的火把映得忽明忽暗。 “要不要我进去……”一旁的陈喧开口道。 “不必。”裴斯远打断他道。 “可是……”陈喧还想说什么,但瞥见他的脸色后,便将话又咽了回去。 裴斯远深吸了口气,正要转身进去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裴副统领。”杨鸣带着一人匆匆赶来。 裴斯远抬眼一看,见跟在杨鸣身后的是裴府的护卫。 “出什么事了?”裴斯远拧眉问道。 “公子,余府的二公子去了咱们府里,现下已经和余公子说上话了。”那护卫着急地道。 裴斯远目光一凛,冷声道:“怎么回事?” “属下原是想将他带走的,但是没想到他上门的时候,余公子正好在院中撞见了。”那护卫道。 不等裴斯远开口,一旁的杨鸣忙道:“方才守着余府的人也来报过了,说他们前后门都派了守卫,但是没想到……没想到余府院墙边上有个狗洞,余二公子趁着夜色钻狗洞跑了出来,这才……” 说起余府这狗洞,余舟在寻欢楼逃走那晚,便是从那个狗洞里钻进去的。 没想到时隔数月,他们余府的二公子又从狗洞里钻了出来…… “废物。”裴斯远说罢大步朝外走去,到了门外顺手扯过了一个侍卫的马翻身而上。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路知南那天提醒他的话,不要托大! 偏偏他百密一疏,竟会让一个小小的狗洞搞得如此狼狈!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虐哈,这段很快就会结束) 双更合一,明天日万!晚安么么哒~ 感谢在2022-04-20 23:54:59~2022-04-21 23:47:2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aohy35479、狐狸H5拨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沈面面 35瓶;三千惊蛰、鹤沼 20瓶;竹箬呀 16瓶;顾青 10瓶;天仙配 8瓶;跑去见你、老王、liu 5瓶;君音兰、远在岁月如歌中等你 4瓶;睡觉自由 3瓶;2019AiGou、奶糖也要半糖的、省着看 2瓶;59329882、土豆丨出地球、惑。、纤阿、奶糖.、离离、紫夜.嫣然、夏夏.苏琅然、涪歌、人间四月、小张 1瓶; 第77章 回去的路上, 裴斯远恨不得将马催死。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超过了他的预计,这让他十分不安。 他无法想象余舟的弟弟会朝余舟说什么, 也不知道余舟得知这件事之后会如何。万一对方被吓到, 或者因为着急而动了胎气……裴斯远这念头一闪而过,便强行压下了。 他一路快马加鞭,这次估计又要落个在城中纵马的罪名了。 可他如今根本就顾不上这些,就是刀架在脖子上, 他也不敢耽搁分毫。 到了裴府之后, 裴斯远便翻身下马,将马缰扔给了门口的护卫。 “公子……”府里的亲随忙凑过来。 “余公子呢?”裴斯远一边大步朝里走一边问道。 “在前厅呢,余二公子也在。”亲随忙道。 裴斯远快步去了前厅, 远远便见到管家正垂首立在门口。 管家那神情似乎也颇为紧张,一见裴斯远回来这才松了口气。 他刚要朝裴斯远说什么,对方却一抬手阻止了, 而后大步跨进了前厅。 裴斯远一进前厅,不由怔了一下, 只因眼前这场景与他想象中不大一样 。 只见余沿正坐在椅子上抹着眼泪,哭得抽抽噎噎的, 余舟则立在一旁, 一手在他后背轻轻抚着, 像是在安慰少年。 而余舟的神情看上去十分平静, 既没有裴斯远预想中的惶恐不安, 也没有任何的愤怒之意。 这一幕实在是超出了裴斯远的设想,反倒让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了。 事情还要从余沿来了裴府之时说起。 当时余沿告诉余舟, 说余承闻被抓了,抓对方的人还是裴斯远。 余舟惊讶自然是惊讶的, 却没有太多的慌乱。 这大概是他先前和裴斯远办过几起案子有关。 当时他们日日来往于大理寺,常和陈喧他们打交道,导致余舟对于这种事情稍稍有了点“抵抗力”,不会像寻常人那般一见到案子有关的事情就先慌了神。 再加上裴斯远先前也坐过牢,所以他对于坐牢一事也不算陌生。 当时裴斯远被关在里头数日,最后不也放出来了吗? 而且以他对大牢的了解,在里头顶多就是吃不好睡不好,短时间内倒也不至于受到什么生命威胁。 若是旁人办的案子他或许还会担心,人既然是裴斯远拿的,他反倒放心些。以他对裴斯远的了解,哪怕余承闻真的犯了什么事儿,裴斯远也不至于苛待对方吧? 想通了这些之后,余舟便稍稍冷静了些。 眼下最重要的是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裴斯远为什么会抓余承闻? 是和近来朝中的贪腐一案有关吗? 裴斯远先前朝他说过,最近这案子牵扯其中的都是贪官,难道余承闻也贪了? 余舟仔细想了许久,才想起来自家老爹似乎是在户部当差。 户部管着大渊朝的钱粮,若论贪腐,可不就是最容易出事的部门吗? “你仔细朝我说说,爹是怎么被抓走的?”余舟朝余沿问道。 少年吸了吸鼻子,道:“今日一早爹就被带走了,我当时还没起,后来我才知道。娘说是裴副统领带人来抓的爹,裴副统领还派了人看着咱们家,不让我们出来……” 他说着情绪便有些激动,忍不住抹起了眼泪,“娘一直哭,我也不知该怎么办了,只能来找兄长了……兄长,你说咱们该怎么办啊?爹会不会有事啊?” 余舟这个弟弟与自己关系不算亲厚,但到底也是血浓于水。 从前余府有余承闻顶着,凡事也落不到余舟头上,如今余家骤然失了主心骨,余沿一个半大少年,能想到的唯一法子就是朝自家大哥求助。 虽然他大哥也不算特别厉害,但在此刻的余沿心里,对方就是自己全家唯一的依靠了。 “你说裴副统领的人看着不让出来,你是怎么来的?”余舟问道。 “我……”余沿面色一红,“我趁着天黑,钻了狗洞。” 余舟:…… 想起来了,熟悉的狗洞。 幸亏他爹现在不在这里,否则若是知道自家俩儿子都擅长钻狗洞,估计也要气出个好歹。 “别哭了,他今日刚被抓进去,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事的。”余舟一手在少年背上拍了拍,安慰道:“等裴副统领回来了,我朝他问问吧。” 余舟从前也不是个扛事儿的人,但此刻不知怎么的,面对着惶恐无助的少年,他忽然就生出了几分做兄长的担当来,表现得甚至比平时都更为冷静。 “等他……”余沿抹了抹眼泪又道:“可是爹就是他抓的啊。” “他只是办差而已。”余舟忙道。 两人说话间,裴斯远便回来了。 余沿一见到他,当即便躲到了余舟身后。 裴斯远此前虽然去过几次余府,但彼时的余沿大部分时间都在学堂里念书,少有在家的时候。哪怕他偶尔在家,余承闻也没正式让他拜见过裴斯远,毕竟以余承闻这种古板的性子,余舟和裴斯远无名无分,他没法朝家里人介绍,索性就不提了。 裴斯远进了前厅后,小心翼翼朝着余舟面前走了几步,却也没敢靠得太近。 大概是余舟看起来太冷静了,反倒令他不敢开口说话了。 余舟见他不说话,便朝门口的管家说了句话,劳烦对方带着余沿先去休息一番。 “你……”待管家带走了余沿之后,裴斯远才慢慢凑到余舟身边,小心翼翼地道:“能不能听我解释一下?” “能。”余舟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裴斯远原以为他遣走了少年,是打算朝自己质问,没想到他竟这么平静,当即有些发懵。 “你先坐下。”裴斯远扶着他的肩膀,将人轻轻按到椅子上坐下。 余舟顺势坐下,抬头看向裴斯远,摆出了一副“你解释吧”的表情。 裴斯远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不知为何,明明面对着的是一张漂亮温和的脸,却紧张地忍不住吞了吞口水。他这副样子若是让路知南看到,定要揶揄他“你也有今天?” “我……”裴斯远蹲下身,先是放低了姿态,而后一只手慢慢握住了余舟的手腕,借势不动声色地搭了一下余舟的脉。 他虽然不懂医术,但毕竟是习武之人,多少还是有点判断力的。 待他确定余舟脉搏平稳没什么异样,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说明,他家余贤弟这副冷静的样子不是装出来的,是真的。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裴斯远道。 “我什么都没想,等着你回来朝我解释呢。”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又是一怔,今晚余舟所有的表现,都超出了他的预料。 没有惊慌,没有怀疑,没有质问,没有发怒…… “我爹贪钱了吗?”余舟见他不开口,主动问道。 “没有。”裴斯远摇了摇头。 余舟一颗心顿时落下了一半,只要余承闻没贪钱,那就说明一切都还有转圜的余地。 “此番牵扯进来的官员中,有三个都是户部的人。”裴斯远调整了一下心情,朝他道:“他们大概是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所以给自己留了许多后手。你爹……就是其中的一个后手。” 余舟拧了拧眉,显然没太听懂。 “你爹在户部的职务虽不算多紧要,但每日都要经手不少来往的文书,有人在文书里动了手脚,令你爹经手的文书出了一些纰漏。”裴斯远道。 余舟忙问道:“严重吗?” “他们只是拿了你爹的把柄,事情尚未被拆穿。”裴斯远道:“我推测,他们是想揪着这个小辫子,等到必要的时候再拿出来用。” “他们威胁我爹做什么?”余舟不解道:“我爹官也不大。” “因为我。”裴斯远目光一黯,有些不大敢直视余舟的眼睛。 余舟见状便明白了,算计余承闻的人大概是知道他和裴斯远往来甚密,所以想拿余承闻来要挟裴斯远。届时若是成了,他们自然欢喜,若是不成,也可以利用余承闻来给裴斯远泼点脏水。 毕竟余承闻若是成了罪臣,余舟就是罪臣之子。 而裴斯远这个负责案子的人,竟和他这个罪臣之子不清不楚……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裴斯远提前得知了此事,没给对方拿余承闻做文章的机会。 “既然他们并未发难,我爹怎么还是被抓了?”余舟问道。 “这是我的主意。”裴斯远道:“当时我仔细想过,若是让人将证据毁了,也可保你爹平安渡过此劫,但这样一来,也会同时毁掉朝他们治罪的证据。” “所以呢?”余舟问道。 裴斯远深吸了口气,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将话说出口了…… 不久前,余府。 那日两人一同去余府时,裴斯远趁着余舟小憩的时候,去找了一趟余承闻,将事情朝他说了一遍。 余承闻听着裴斯远的叙述,先是震惊不已,而后便气得够呛。 “岂可如此便宜了他们?”余承闻道:“那老夫岂不是成了罪人了?”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有些不入流。”裴斯远道。 余承闻看向裴斯远,目光带着几分好奇。 “余大人可以将罪名主动认了,反咬他们是同伙,这样他们用来攀咬你的证据,都会成为给他们定罪的证据。”裴斯远道:“届时,我们案子里缺少的所有证据,都可以用余大人的口供补上。” 余承闻当即大惊失色,用一种极为复杂地目光看向裴斯远。 他从前就听说过裴斯远办事不地道,没想到竟会这么不地道,可是让他开了眼了。 但是很快,当他冷静下来之后,便意识到这个法子虽然不入流,却直接切中了要害。 “晚辈这法子,有些太荒唐了。”裴斯远道。 “哎。”余承闻突然叹了口气,“为官之人,哪个不想堂堂正正,可你想堂堂正正,便要有人去替你把不堂堂正正的事儿都做了。” 这些年,裴斯远不就一直在替路知南办这些事情吗? 路知南坐在龙椅上,两只手干干净净,是个人人称赞的贤明君主。 而那些不够贤明的事情,则都交给了裴斯远。 “此事实在是有违我的为官之道和为人之道。”余承闻道:“但你一个二十出头的翩翩公子,都不计较这些劳什子虚名,我这把年纪了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裴斯远前前后后可是不知道下过多少次大狱了。 余承闻万万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竟是能被这小子给带歪了。 “此番若是能将他们一网打尽,凿了这窝蛀虫,也算是为百姓做了件大好事。”余承闻道:“手段不够磊落,那就不磊落吧。” 余承闻坦然一笑,竟是接受了裴斯远这提议。 一来他心知,裴斯远虽然没说,但他经手的文书能出了问题,虽是旁人栽赃,但也和他不够认真严谨脱不了干系,此事他得认;二来他也知道,若是裴斯远替他摆平了事情,却导致原本该受到处置的人脱了罪,那他在罪过可就大了。 不止是裴斯远,他自己也将为此寝食难安。 事到如今,他反倒觉得裴斯远这法子虽然荒唐了点,竟是眼下最好的法子。 所以,才有了今日这一幕。 余舟听完裴斯远的话,半晌都没有出声。 他如今忽然有些明白了,余承闻先前为什么特意来了那么一探,朝他说了那么一番话。 裴斯远字里行间一直在自责,说余承闻是因着自己的主意才进去的,但余舟却知道,这是余承闻自己的选择。若是他自己不愿意,纵然裴斯远巧舌如簧也不可能说动他。 余舟甚至觉得,余承闻在做这个选择的时候,心里的坦然要比不安更多。 他至今都还记得,上次见面时余承闻目光里带着少有的轻松笑意。 或许在余承闻自己看来,他要去做的这件事,比他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做过的事情都更重要。 厅内一片沉默,裴斯远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此事说到底是他的主意,不管怎么说,余承闻都是被他送进去的。 “我爹认的罪,重吗?”片刻后,余舟问道。 “我会想尽所有办法为他周旋。”裴斯远道:“我朝你保证,最多三个月,一定会让他安然无恙地出来。” 怕余舟担心,他又道:“大牢里的人都打点过了,绝不会叫他受委屈。” 余舟点了头,便闻裴斯远又道:“此事尚未落定,不少人都盯着余府呢,所以暂时还不能朝你……朝余夫人言明,等再过些日子,我亲自去朝她解释。” 他说罢在余舟手背上一按,“我让人将你弟弟送回去吧,暂时只能先让他受点委屈了。” 余舟闻言并未反对,余承闻为了此事苦肉计都做到这个份儿上了,他也不好拖后腿。 裴斯远匆忙吩咐了人,将余沿送回了余府,又命人连夜将狗洞堵上了。 他回到前厅时,余舟依旧坐在原来的地方没动。 这会儿事情虽然说清楚了,裴斯远却丝毫没有放松,面对余舟时依旧很是紧张。 “这件事情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余舟突然开口道。 裴斯远走到他身边坐下,道:“我怕你会担心……也怕你会怪我。” “上一次你也是这么说的,怕我担心。”余舟道。 裴斯远想起上回余舟委屈得哭了好几场的事情,心里不由有些发闷。 这一次余舟虽然没哭也没发脾气,但他心里却丝毫不觉得轻松。 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余舟,他是真的害怕。 他生怕在余舟面前出现一丁点风吹草动将人惊扰了。 因为太害怕,他谨慎过了头,以至于都没意识到,他家余贤弟其实远比他想象中要更坚韧。 “你不能一直这样,老想把我放到琉璃罩子里守着,风吹不到雨淋不到。”余舟看向裴斯远道:“你从前明明不是这样的,去办案子都会带着我,做什么事情也会告诉我,为什么现在反倒变成这样了?什么都不同我说……是因为孩子吗?” 裴斯远拧了拧眉,不知道该如何否认。 他这过分谨慎的态度,倒也不仅仅是为了孩子。 他自己其实也觉察到了,他对余舟时常会有一种过分的关心,这种关心随着他们关系的亲近,越来越强烈,时常令裴斯远坐立难安。 他从来没告诉过余舟,他每日在外头办差的时候,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惦记着回府。 仿佛只要人不在眼皮子底下,他就会觉得不安,生怕人渴着了,饿着了,或者不小心磕碰了。 其实很多情窦初开的人,都会有这样的状况,这也是为什么热恋期的情侣经常恨不得黏在一起的原因。但裴斯远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情,再加上他刚坠入爱河,就面临着余舟有孕这样的事情,自然要比旁人更多几分谨慎。 而这所有的极端情绪混杂在一起,便让素来从容的裴斯远,难得也狼狈了一次。 “你别生气,好不好。”裴斯远握住他的手哄道。 “我不想和你吵架,你走吧。”余舟道。 裴斯远一怔,落在余舟手背上的指尖微微有些发颤。 便闻余舟又道:“你不是被人中途叫回来的吗?差事还没办完吧?” 不等裴斯远开口,他又道:“你去好好办差,我爹才能早日被放出来。” 裴斯远闻言看向余舟,一时有些分不清他这是真心话还是气话。 “放心吧。”余舟在他掌心微微一勾,“我没有不舒服,我不会偷偷生你的气,快去吧。” 裴斯远听到他这番话,心里顿时觉得很不是滋味。 他没想到,余舟竟然真的一点脾气都没朝他发。 甚至重话都没朝他说一句…… 可余舟越是这样,他反倒越难受。 从前厅出来的时候,裴斯远只觉心里闷得厉害。 他从前老觉得自己是无所不能的,这世上就没什么事情是他做不成的。 可如今面对着余舟,他才发觉自己一身本事都没处使了。 裴斯远混不吝惯了,就算是面对裴父,也很少有正经的时候,甚至对路知南都时常没个正形。可方才,就在余舟朝他说不会偷偷生自己气的时候,裴斯远突然就有些慌了。 这种慌不是怕余舟怎么着他,而是因为他突然发现,不知道该怎么哄余舟高兴了。 他想要使出浑身解数取悦的人,这次并没有给他机会。 当晚,裴斯远又去了一趟衙门,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回来。 余舟说的没错,这会儿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他压根不敢懈怠。 办完差回来之后,裴斯远在院中待了好一会儿。 他这会儿还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余舟,怕对方不高兴,又怕对方太平静。 因为这样的余舟让他觉得看不透,既不朝他委屈,也不朝他质问,就仿佛…… 那个念头在裴斯远心里一闪而过,他终于明白了自己这不安的来由。 过于平静的余舟,让他觉得像是对他失望了。 因为被他骗了太多次,连委屈和生气都不会了,只有失望。 裴斯远拧了拧眉,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已。 最终,他终于鼓足勇气进了屋。 房中点着烛火,但是一眼看去却没见余舟的身影。 裴斯远目光一扫,瞥见了一旁的案几上用茶杯压着一页纸。 他走到旁边伸手拿起那页纸,面色登时就变了。 纸上的笔迹是余舟的,内容写的是,为了配合裴斯远的这出戏,他决定回余府了,免得旁人起疑。最后,余舟又扎了一下裴斯远的心,说怕他担心,所以没有提前告诉他。 余舟这一下可以说是精准无误,成功扎得裴斯远眼圈都红了。 毕竟过去的每一次,他都是这么朝余舟说的。 怕对方担心,怕对方害怕,怕对方不安…… 所以就自作主张地做了决定,一次又一次瞒着对方。 这一刻,裴斯远终于体会到了余舟的心情。 可这个时候,他怎么可能放任余舟离开他? 将人放在身边,他离开一刻都心神不宁,若是对方不在身边,裴斯远简直不敢想。 这一刻,裴斯远突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原来他们之间,从来都不是对方需要他的保护,而是他需要的对方的安抚。余舟离开他,或许也能把自己照顾的很好,而他一旦离开余舟,可能真的会疯掉。 裴斯远大步出了房间,刚走到门口,却见门外立着一个人。 那人身上穿着雪白的寝衣,肩膀上搭了一件外袍,看上去并不是从外头回来的样子,而是像根本就没离开过。 “你……没走?”裴斯远上前几步,喃喃地问道。 “你现在知道我每次被你骗的时候,是什么心情了吗?”余舟问道。 “我知道了。”裴斯远忙点了点头,抬起手想去拉余舟的手,却又怕对方生气,于是一只手抬起又放下,显得很是无措。 “我知道你很累,明日还要去办事,所以不想折腾你,也不想让你分心。”余舟瘪了瘪嘴道:“要不然我就真的回去了。” 他白日里面对裴斯远时,神情一直平平淡淡,这会儿倒是现出点委屈和不高兴了,甚至带了点埋怨地道:“但是不吓唬你一下,我不甘心,谁让你三番两次骗我?” 裴斯远闻言心底的那份忐忑和惶恐骤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满腹内疚和熨帖。 他原以为对方真的不愿理他了,可对方生着气呢,却还在担心耽误了他办差…… 裴斯远望着眼前一脸委屈的余舟,只觉情动不已,他一把将人拉进怀里俯身便想去吻对方,却被余舟推开了。 “那会儿不朝你发脾气,是怕耽误你出去办事。”余舟一手在他唇上一点,气呼呼地道:“现在可以告诉你了,我气还没消呢,不会和你亲近。” 余舟说罢气鼓鼓地回了房间,而后吧嗒一声将门合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裴·彻底沦陷·斯远:全世界最好的余贤弟,谁能不爱呢? 一更,晚点还有二更哈~么么哒 感谢在2022-04-21 23:47:21~2022-04-22 23:30: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aohy35479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木阳 40瓶;vv再见 20瓶;一书荼蘼、雷力梅丽、偏心的玩吧、花女王、原、蟾宫月 10瓶;淡若安年 9瓶;子衿、小甜甜 5瓶;2019AiGou 2瓶;如风过耳、50070154、又闻玉兰香、土豆丨出地球、莳玖、紫夜.嫣然 1瓶; 第78章 裴斯远在门口立了一会儿, 一颗心软得一塌糊涂。 即便他巧舌如簧,也找不到合适的词汇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他走到门边,伸手慢慢一推, 门并没有在里头反锁。 他家余贤弟哪怕生着气呢, 也没舍得将他拒之门外。 裴斯远走到榻边,余舟已经盖着薄毯躺下了,但是他单薄的身体,只占据了床榻的一半, 竟裴斯远习惯睡的另一半留了出来。 “好想抱抱你。”裴斯远蹲在榻边, 盯着余舟漂亮的脸,声音温柔地让人有些脸.红。 余舟闭着眼睛装睡,但长睫却忍不住有些微微发颤, 显然根本就没睡着。 裴斯远凑到他唇边快速偷亲了一下,不等余舟睁眼,便快步溜了。 他在外头忙了一天, 得去洗个澡才敢碰余舟。 一刻钟之后,裴斯远沐浴完回来, 听到余舟的呼吸依旧不稳,显然是还没睡。 “自己抹药了吗?”裴斯远问道。 “嗯。”余舟闷声应了一句, 眼睛却还闭着。 “没睡着啊?”裴斯远道。 余舟发觉自己上当了, 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裴斯远上了榻, 慢慢凑到余舟身边, 从背后抱住了对方。 余舟并没有挣扎, 也没有在语言上表示任何的抗拒。 他不好意思告诉裴斯远,他虽然在生气, 可是其实他每天在家里等着,一整日都见不到面, 他也会想念对方。 “余舟。”裴斯远凑在余舟耳边道。 他呼吸带着热.意落在余舟耳边,惹得对方耳尖有些发红。 “做什么?”余舟问道。 “就是想叫你的名字。”裴斯远又道:“余舟,舟舟,小舟……” 余舟抬手搓了搓耳朵,转过了身,面对着裴斯远。 裴斯远抬手在他鼻尖点了一下,眼底带着掩藏不住的爱意。 他那目光太过炙.热,令余舟心中不禁怦然一动。 “我能去看看他吗?”余舟问道。 “再等几日好吗?”裴斯远耐心地道:“我保证,不会让你等太久。” 余舟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裴斯远盯着他看了半晌,忍不住凑上去又想亲他,余舟却转了身,依旧没给他机会。 裴斯远很是无奈,最后只得又从背后将人抱住,两人就那么依偎着睡着了。 随后的几日,裴斯远日日早出晚归,有时候夜里都要忙到很晚。 余舟也不去打扰他,不过每日裴斯远夜里回来,他都会醒过来一会儿,陪对方说几句话。 直到几日后的某个黄昏,余舟散步回来有些疲惫,便窝在榻上小憩。 半梦半醒间,他感觉身后一热,被人抱在了怀里。 随后,一个吻落在了耳朵上。 余舟睁开眼睛转头看去,裴斯远便趁机吻在了他唇上。 片刻后,两人唇分之际,裴斯远低声道:“明日去看你爹。” “嗯。”余舟点了点头,半晌后才反应过来什么,问道:“你的差事办完了?” “办完了。”裴斯远道:“从今天开始,就不用再出去奔波了。” 余舟闻言眼睛一亮,随后主动攀着裴斯远的脖颈,亲了他一下。 裴斯远难得被他主动亲.吻,一颗心都快要甜化了。 次日一早,两人便带着食盒,一同去了大狱,探望余承闻。 去之前余舟还有些担心,怕余承闻这种性子,在牢里过不习惯,导致心里太压抑。 直到见了面之后,他才发觉余承闻在里头吃得好睡得好,就连脸色都被养得滋润了不少。要知道他从前是个操心的命,所以一直没什么气色,这会儿在牢里,被裴斯远安排的伙食养得发福了不少。 “差事忙完了就尽快回庄子里吧。”余承闻朝余舟道。 他如今在牢里没事儿,倒是没少惦记余舟。 在他看来,余舟如今最应该待着的地方就是裴家的庄子里,因为只有那里才是最安全的,不像京城这么吵嚷。显然,裴斯远也是这么想的,闻言忙应下了。 两人又陪着余承闻说了会儿话,便离开了大牢。 当日两人又去了一趟余府,将事情朝余夫人交待了一番。 余夫人还算是个挺沉稳的妇人,此前虽然有些慌乱,但见余承闻虽然被抓,却一直没人来抄家,也没有人为难他们母子,渐渐便也不那么慌了。 今日听裴斯远这么一说,她也算暂时安心了下来。 两人离开余府的时候,余沿问余舟要不要留下住几日,余舟想了想,以自己要离京出差为由拒绝了。余沿还算懂事,闻言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提醒他要照顾好自己。 经历过上次的事情之后,余沿对余舟这个兄长倒是比从前亲近了些。 “放心吧,大牢里和余府我都会着人照看,不会让他们有事的。”两人离开余府后,裴斯远朝余舟道:“你爹的事情我已经着人准备着了,下下个月便能寻个由头将人放出来。” 余舟点了点头,对裴斯远的安排丝毫没有异议。 当日,两人又在裴府住了一晚,次日一早便返回了京郊的庄子。 余舟这次带了不少东西,除了自己要留着的之外,也给濯音准备了不少。 濯音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手臂已经能拿起茶杯了,只是奏琴依旧不行。 好在他自己并不在意这些,心态倒是放得很平。 回庄子里的当日,章太医便又来替余舟诊了脉。 此番两人回京,逗留了有近小半个月的工夫,裴斯远多少还是有些担心的。 “如何?”他见章太医收回手,忙问道。 “裴副统领不必担心,余舍人很好,胎儿也很好。”章太医道。 裴斯远闻言这才松了口气。 余舟路上在马车上睡了一路,今日入夜后便不怎么困,精神极好的样子。 裴斯远拿着药膏给他抹药,动作温柔又耐心。 经过这些日子的练习,裴斯远抹药的工夫是越来越娴熟了。 余舟借着敞开的衣襟看了看自己的小腹,发觉那里的弧度又稍稍大了一小圈。 “长得挺快。”余舟道。 “章太医说,你这属于不大显怀的了,离得这么近我都不大能看得到。”裴斯远睁着眼睛说瞎话。 余舟目光落在裴斯远英俊的脸上,忍不住伸手在他手指上勾了一下。 裴斯远心中一动,顺势拉着他的手腕,凑上前在余舟唇上亲了一下。 余舟面上有些发热,不由又想到了先前那个问题。 他至今……依旧没正式朝裴斯远表白呢。 都怪裴斯远,一直不问他。 他哪里知道裴斯远已经侧面知道了,并不执着于他的口头认证。 于是,这晚余舟终于有些按捺不住,朝裴斯远问道:“你为什么一直不问我?” “啊?”裴斯远有些茫然:“我问你什么?” “就是,那个……”问我喜不喜欢你啊! 余舟内心狂喊,嘴上却有些卡壳,一张脸也因为害.羞而变得面.红耳.赤。 裴斯远目光落在他面上,又联想他这副吞吞吐吐的模样,顿时就想歪了。 他以为余舟让他问的,是那件事——章太医叮嘱他要克制的那件事。 “我其实是怕……是怕会动了你的胎气。”裴斯远说着也有些面.热。 余舟闻言却并未多想,不由失笑道:“我看起来像是这么弱不禁风的人吗?” 他心道,就算表白一下心意会激动,也不至于激动到动了胎气吧? 却不知裴斯远说的根本就是另一件事,而这另一件事若是控制不好,确实容易动胎气。 裴斯远见他似乎很坚持,目光便变得有些灼.热起来,问道:“你真的……准备好了吗?” “其实我早就……”余舟开口,正准备朝裴斯远表白呢,就被裴斯远欺身上前,吻住了。 余舟未及多想,任由裴斯远热.烈地亲.吻着自己,一手抓住对方衣襟保持平衡。 不过很快,余舟就发觉事情有点不大对劲了。 裴斯远亲了他半晌,起身去柜子上取了一盒药膏过来。 这次的药膏不是给他抹肚子的那种,而是另一种。 余舟:…… 他没想到裴斯远对他那番话的理解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偏差。 ”不怕,我肯定会轻点。“裴斯远又凑到他唇边亲了亲。 余舟本想将误会解开,但是转念一想,又忍住了。 他和裴斯远是两情相悦,裴斯远想做的事情,他哪里会不想.做? 只是先前,他多少有些不大好意思,这和表白迟迟不成功的理由类似,那就是裴斯远一直没主动提过。 余舟在这种事情上脸皮还是挺薄的,若是裴斯远不主动提出来,他只怕一时半会不会好意思主动。但今日裴斯远既然主动了,他又觉得顺势答应了也无妨。 反正也不是没有过,有什么难为情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月底了,宝贝们有营养液吗?来一点给余贤弟补补,嘿嘿~ 感谢在2022-04-22 23:30:47~2022-04-23 02:0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河 46瓶;小胖熊 6瓶;陆离 1瓶; 第79章 夏夜偶尔有风吹过, 带来阵阵凉意。 但此时屋内的两人,却一个比一个觉得热。 这种热不止是身体上的感觉,还连带着一颗心都跟要烧.着了似的。 “我还记得那天, 你就是这么……”裴斯远附在余舟耳边, 朝他低声说了句什么。 余舟面上一红,但尚未来得及躲闪,便被裴斯远再次含.住了双.唇。 大概是裴斯远方才提到了数月前的那个晚上,余舟的思绪也不由自主飘忽了那么一瞬。 但很遗憾, 他和裴斯远想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情, 裴斯远想的是余舟如何待自己,余舟却冷不丁想起了自己离开寻欢楼时的狼狈模样。 “等一下!”余舟抬手在裴斯远身上一推,一脸忐忑地问道:“你现在, 不会还像当时那样吧?” 什么像当时那样他没说,但裴斯远却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当时早晨醒来的时候,他看过屋里的狼藉, 自然也知道余舟经历了什么。 如今一见余舟一脸惶恐的模样,他就知道余舟在担心什么了。 “那日我是被药物影响, 再加上没有经验,才会那般。”裴斯远忙道:“如今你还怀着孩子呢, 我怎么敢再像上次那样对你?” 余舟闻言总算稍稍放心了些, 他知道, 裴斯远并非冲动之人, 定然不会不顾惜他。 只是, 他是个很怕疼的人,再加上寻欢楼那晚给他造成的阴影太大, 所以哪怕得到了裴斯远的保证,也多少有些担心。 “你, 你知道该怎么来吧?”余舟小声问道。 裴斯远被他这么一问,像是受到了极大的质疑一般,表情十分“精彩”。 他倒是忘了,在这些事情上,他家余贤弟懂得好像是比他多的。 不过他倒也不慌,因为在很久以前,他就偷偷做过许多功课。 尤其很久前在书肆买的那几本话本,他可是没少研究。 “你就这么不信我?”裴斯远凑上前在余舟唇边亲了一下,语气带着点危险的意味。 然而余舟这会儿情绪太多,压根没留意到他的“警.告”,小声道:“我怕你不会。” 他这一句话,彻底将裴斯远的“斗志”激发了出来。 “那我说一遍给你听听,你看看我会不会……”裴斯远说罢贴在余舟耳边,故意将他所知的细节,一字一句地说给余舟听了。中途余舟听得满脸通.红,几次想打断他,裴斯远都没依,硬是添油加醋地朝余舟说了一遍。 当余舟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裴斯远趁着他方才心绪大乱时,竟然已经开始了。 而他根本来不及再去想别的,甚至连推拒都来不及,就已经被裴斯远完全掌.控了。 …… 当晚,余舟算是见识到了裴斯远的耐心。 他原以为对方多少会有些急于求成,可事情的发展却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除了稍稍有些疼之外,几乎没有受什么伤。 而且裴斯远顾忌着他的体力,前半夜并没纠.缠着人不放。 直到天亮之后,确认余舟睡足了,他才又放肆了一回。 “多喝点汤,补补。”早饭的时候,裴斯远舀了一碗汤放在余舟面前。 余舟看到碗里白色的汤汁,想到裴斯远昨晚的举动,耳尖顿时有些发.热。 “一会儿再让章太医过来替你诊诊脉吧,我还是有点怕。”裴斯远道。 “不行!”余舟抬手拉了拉领口,“我没有不舒服,别让他来。” 他不知道以章太医的医术,能不能诊出他们昨晚做了什么。 但他做贼心虚,多少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没有不舒服?我可记得昨晚你说肚子不舒服。”裴斯远道。 “我那是……”余舟话说到一半,后头又咽了回去。 他是看裴斯远又打算折.腾,才扯了个谎吓唬对方的。 “今天早晨你也说难受来着。”裴斯远又道。 余舟看向他,见他眼底带着几分笑意,便知道裴斯远在打趣自己。 “你再说我就不理你了。”余舟使出了杀手锏。 裴斯远闻言果然老实了,见余舟碗里的汤少了,忙又给他加了一勺。 “我不喝了,要喝你喝。”余舟将碗往他身边一推。 裴斯远笑道:“我早晨不是喝过了吗?” 余舟:…… 他从前怎么就没发现裴斯远脸皮这么厚? 当日,余舟说什么都不肯让章太医来诊脉。 裴斯远不想让他不高兴,便依了他。 不过为了慎重起见,裴斯远还是得空去找了一趟章太医,隐晦地朝对方询问了几句。 章太医在这些事情上是个过来人,不用裴斯远明说也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于是给出了令裴斯远十分安心的答案:只要温柔节制一些,别伤着人,便无妨。 有了章太医的“鼓励”,从那日之后,裴斯远便大胆了许多。 从前两人没有互通心意,裴斯远在余舟面前不敢太过逾矩。 如今他发觉余舟在这件事情上似乎也颇为得趣,并不抗拒,于是便隔三差五变着花样取.悦对方。而余舟对此并没有太多的包袱,尽管总是表现得很害羞,可内心并不排斥,甚至有点喜欢。 尤其每次看到裴斯远沉.溺其中的样子时,他的心脏都会忍不住砰砰乱跳。 日子一晃而过,夏天很快就过去了。 某天余舟发觉平日里盖着的薄毯又被换成了薄被,才意识到秋天早已来了。 随着秋日渐深,他的肚子一天比一天大。 裴斯远顾忌着他的身子,与他亲.近的次数也渐渐少了。 而随着余舟小腹隆起的弧度越来越高,他行动起来也越发不方便,有时候跟裴斯远在院子里散一会儿的步,他就会觉得腰酸。 后来裴斯远还特意找小姜太医学了几手推拿的法子,每晚都要替余舟按.摩。 “有件事情,我一直没朝你说。”这晚,裴斯远一边帮着余舟按.摩时,一边道。 “你又有事情瞒着我了?”余舟警惕地道。 “这不正要跟你说吗?”裴斯远忙道。 余舟挑了挑眉,示意他开口。 裴斯远目光落在余舟面上,忍不住凑上去亲了对方一下。 余舟如今哪怕月份大了,也没太发福,身形并不显得臃肿,一张脸也只是比从前稍微圆润了些,看着倒是多了几分与从前稍有不同的美感。 “其实是两件事,一件好事,一件坏事。”裴斯远小心翼翼地看着他,道:“你想先听好事,还是先听坏事。” 余舟想了想,“你先说好事吧。” “你爹过几日就要被放出来了。”裴斯远道:“此番他经手的文书并未造成太多实质上的后果,再加上他主动提供了不少线索,也算是‘将功折罪’,所以陛下允了他可以官复原职。” “太好了!”余舟闻言高兴不已。 “另外一件事是……”裴斯远刚要开口,却被余舟打断了。 “我只听好事,坏事我不听了。”余舟翻了个身扯过被子盖上,竟是耍起了赖皮。 裴斯远见状苦笑不已,上前将人从背后揽在怀.里,笑道:“你怎么耍赖?” “我不听,你不许说。”余舟道。 裴斯远在他耳朵上亲了亲,道:“这件事……” “裴斯远……”余舟翻了个身,面对着裴斯远,眼圈稍稍有些泛红。 裴斯远见状顿时有些失措,忙道:“好了好了,不想听我就不说了。” 他说着凑上去在余舟唇边亲了亲,安抚道:“没有坏事,不说了。”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余舟钻进裴斯远怀里闷声道:“章太医要给我施针,是不是?” 裴斯远拧了拧眉,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很久以前我就知道,如果我不试针,就可能会像濯音那样。”余舟道。 “我知道你害怕,但是我们还是希望,能把所有能避免的风险都规避掉。”裴斯远耐心安抚道:“我真的接受不了你有任何一点闪失。” 濯音的手臂如今过了数月,才算恢复了七八成。 依着小姜太医的说法,要想彻底恢复,可能还要施针加按,摩数月。 但濯音能如此,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依着章太医的说法,若是不提前试针,最坏的结果人甚至有可能醒不过来。 当晚,余舟并没有给裴斯远任何答复。 次日一早用过早饭后,他才做了决定。 实际上,此事他也无需做决定,他只是害怕,所以才一拖再拖。 “我今日去找章太医吧,让他给我试针。”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有些意外,忙道:“好,我陪你去。” “我不想让你陪着,让小寒陪着我吧。”余舟道。 “为什么?”裴斯远拧了拧眉头,“我不跟着你,放心不下。” 余舟伸手搭在裴斯远手背上,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在的话,我可能会哭。” 他知道,自己对裴斯远太过依赖了,若是没有对方在场,他或许还能更坚强一些。 一旦裴斯远陪着自己,他有了可以依靠的人,便只会更加不安。 这种情绪,大概可以类比现代社会的那个段子,背着男朋友力大如牛,当着男朋友的面拧不开瓶盖。这话并非是讽刺,而是道出了热恋中的人对于另一半的绝对信任和依赖。 余舟就是这样的人,和裴斯远在一起的时候,他可以将一切都交给对方。 “你可以偷偷跟着我。”余舟道:“但是别让我看到你。” 裴斯远大概也猜到了他的心思,当即十分心疼,将人抱在怀里半晌没舍得松开。 半个时辰后,余舟便带着小寒去找了一趟章太医。 这些日子,章太医他们并没有停止试剖,先前裴斯远朝他提过余舟的想法,言及若是能将这件事情坚持做下去,将来说不定能救更多的人。 章太医他们都是行医之人,自然也愿意去尝试。 “会很疼吗?”余舟看向章太医手里的银针,表情十分忐忑。 他此前已经了解过了,试针主要是要让章太医根据他对不同程度疼痛的反应,来施针镇痛,以辅助药物达到开刀时的麻醉效果。也就是说,这个过程需要先用银针在余舟身上模拟出不同程度的疼痛,再进行压制。 但是因为裴斯远此前已经替他试过很多次针了,所以余舟此番只要试一次,让章太医掌握好他与裴斯远之间对疼痛感知的差距,再进行相应的调整便可。 “你只试一针便可,是最低程度的疼痛。”章太医道。 余舟点了点头,心中依旧不免有些害怕。 他这种恐惧有点类似于怕打针,有时候害怕的也未必真的是多疼,而是对于针的那种恐惧。 不过直到银针扎在他身上,余舟才知道章太医口中的所谓最低程度的疼痛,压根不是听起来那么轻松。针扎在他身上的时候,他几乎立刻就疼得红了眼睛,堪堪忍不住才没叫出声。 尽管章太医很快下针帮他抑制住了疼痛,可余舟还是疼得出了一身冷汗。 “当时我和师兄给师父试针,我也是只试了第一针就有些受不住了。”一旁的小姜太医道。 他这话原是想安慰余舟,大概是怕余舟觉得难为情,毕竟他眼泪都快掉下来了。 但余舟闻言却不由想到了裴斯远。 他没记错的话,裴斯远当时试针可是试了不知道多少次,而且疼痛的程度是一直递增的…… 也就是说,方才他这一下都有些承受不住的痛苦,当初裴斯远可能承受过比这疼上几倍甚至十几倍的程度,而且不止一次。 其实余舟早就知道试针一事颇为痛苦,但无论怎么设想,都不及他亲自试了这一次。 想到裴斯远,余舟心中有些发闷,不由便想起了许久前的那日,浑身被汗湿了的裴斯远,疲惫地躺在榻上。他与对方相识以来,那应该是裴斯远最狼狈的一次了吧? 而那个时候的裴斯远,被余舟误会是为了濯音才试针,气得失了理智,第一次主动吻了余舟。想到那个吻,余舟一颗心又疼又暖,顷刻间便被某种情绪填满了。 “余舍人对疼痛感知的程度和濯音公子相仿,这倒是好办了。”章太医道。 毕竟他有过替濯音施针的经验,虽说不大成功,但教训总是能吸取的。 余舟点了点头,已经顾不上再担心这些了。 他起身扶着小寒从小院里出来,远远便看到裴斯远抱着胳膊立在院外的树下。 他不知道的是,裴斯远方才其实进去了,一直在外头偷听,直到余舟起身时,他才假装若无其事地跑出来。 “如何?”裴斯远几步上前,抬手扶住了余舟。 余舟怔怔看着裴斯远,眼睛还泛着红意。 不过这不是疼得,试针时那疼痛来得快去得也快,他早已快忘了。 这会儿,他只是在心疼裴斯远而已。 “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裴斯远看着他,心中不由有些忐忑。 余舟手指在他掌心轻轻勾了勾,道:“突然很想亲你一下。” 他鲜少有这么直白的时候,裴斯远闻言竟有些不知该作何反应。 平日里,因为裴斯远太过主动,余舟大部分时候根本不需要主动朝他亲.近,哪怕只是不拒绝,每日都要与对方黏糊许久。 日子久了,裴斯远反倒习惯了这样的日子,甚至都没奢望过余舟会主动朝他亲.近。 “在……在这里吗?”裴斯远问道。 余舟目光在裴斯远唇上一瞥,“回去吧。” 裴斯远心中猛地一跳,意识到余舟想做的事情,可能比亲一下更多。 于是,他想也没想,直接便将人打横抱了起来,快步朝住处行去。 被晾在一旁的小寒耸了耸肩,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写着两个字:多余。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预告一下,正文应该快完结了,不过会有婚后日常+养崽番外~宝贝们有什么想看的番外,也可以提前告诉我,只要符合晋江要求并且我有灵感的,都会尽量满足哒~今天还有二更,不过会稍微晚点哈,么么哒~ 感谢在2022-04-23 02:05:32~2022-04-23 23:24: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baohy35479、轩崽、狐狸H5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轩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傅云苍 100瓶;某、贝贝、迁安 50瓶;紫上弦 40瓶;廖秃头 35瓶;幻之羽翼、山木有兮、玖家丫丫、我好不舒服 30瓶;致柒柒 25瓶;匪石 21瓶;50526253、月暮、0144、浊逡、唯爱不离、啊柚柚啊柚子、是我是我、蒲桧L 20瓶;今天不想明天事 16瓶;人间、47376881、我就看看、识趣 15瓶;Witze° 13瓶;使者、逸、搂哥哥的腰、握爪爪的娘口三三、幻影天天子、拢衣又见旧子衿ヾ、言若言言阎、alayaaaa、月野叽、枕簟溪堂冷欲秋、八佰屋、maylala、轩崽、24211555、卖狼外婆的小红帽、喝杯奶茶冷静冷静、立冬、雷力梅丽、熠、铃木达啾、转运瞬间、v、喵呜酱、安之于晚、今生_就当渡劫了、朝辞白帝、居宝贝、17804115 10瓶;惑。 8瓶;慕妄无、南笺 6瓶;思思、小朋友、我想有个家、大肥、月权、40619438、桃红柳绿、墨未浓、liuliu、vv再见、不念、小C、老王、司徒清離、Dehbella、潇渔、木木、零、逆戟、啦啦酸奶、屑荧、木蝴蝶 5瓶;一米五酱、忘川崖玉介、暖暖 3瓶;笙裳、省着看、陆离、2019AiGou、缺玉成玦、可知君安在 2瓶;薄荷音的猫、万紫千红、紫夜.嫣然、燕随、祭妹、嘉、是静静子呀~、Aria_、夏夏.苏琅然、小张、离离、月朗风清、涪歌、土豆丨出地球、Coco、沐轻寒、尤金金、41893305 1瓶; 第80章 小寒是个识趣的人, 没立刻跟着两人回去,而是在外头溜达了好一会儿才回去。 不过待他回到住处之后,却发觉裴斯远正百无聊赖地坐在院中, 看上去不大精神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小寒小心翼翼问道:“我家公子呢?” “睡着了。”裴斯远挠了挠鼻尖道:“别去打扰他。” 小寒是个机灵的, 一看裴斯远这表情就知道,对方肯定是得罪了他家公子被赶出来了。 不过他也没戳穿对方,毕竟得罪裴斯远这样的事儿,他可是没那个胆子干。 裴斯远在外头坐了一会儿, 慢慢走到门口, 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了片刻,里头的余舟呼吸已经渐渐均匀,想来是真的睡着了。 他蹑手蹑脚地推开门进去, 悄悄走到了榻边。 榻上的余舟盖着薄被侧躺着,露出来的脖颈处挂着明显的红.痕,看上去很新鲜。 裴斯远蹲在榻边盯着余舟的睡颜看了一会儿, 对方长睫还微微有些湿.润,眼尾的红.意也尚未完全褪去, 这令裴斯远不禁又想起了不久前对方朝他哭着求.饶的场面。 其实这也怪不得裴斯远,毕竟是余舟第一次在清醒的时候这么主动。 裴斯远要是还能克制得住不胡来, 那就有鬼了。 当然, 他胡来归胡来, 但肯定还是不敢伤到余舟的, 就是折腾得久了些, 花样多了些,这才把人弄.哭了, 还哭得挺厉害。 代价就是,裴斯远被撵出去了。 余舟这回是真的委屈了, 裴斯远连着哄了好几天,他都没给个好脸色。 从前裴斯远总是纵着他,令余舟误以为对方是个食草动物,没有太多掠.夺的天赋 。 这一次之后余舟才知道,裴斯远从前的克制冷静都是装出来的。 实际上的裴斯远,恶劣又无赖! 要不是他如今怀着孩子,估计对方只会更恶劣! “你总不能一直这么不理我吧?”裴斯远故作可怜地蹲在余舟身边,这几天他每日都这么缠着人,余舟不给他好脸,却也没真对他说过什么重话。 “我当时都说了,你再那样我就不理你了,谁让你不听。”余舟瘪着嘴道。 “可是我控制不住啊。”裴斯远道:“要不下次你把我手脚捆上,这样我就动不了了。” “你动不了了,难道你要让我……”余舟瞥了他一眼,表情十分复杂。 实际上,往后的日子他们估计都不能再这么胡闹了,孩子月份大了容易动胎气。 “杨鸣一早着人传了消息,说爹今日要过来。”裴斯远道。 余舟一怔,问道:“谁爹?你爹还是我爹?” “你爹。”裴斯远道。 余舟刚想说,我爹就我爹,你随便叫什么? 但他很快想起来,很久以前,裴斯远就在嘴上占过这样的便宜。 当时裴斯远背上被余承闻抽了一鞭,回来后朝余舟说是爹抽的。 余舟当时想当然地以为是裴斯远他爹,没想到却是他爹。 这称呼其实很微妙,一旦在爹的面前去掉“我”或者“你”字,那感觉就像是默认成了“咱们俩”。 所以裴斯远说的这句话,翻译一下应该是:咱爹今天要过来。 余舟如今虽然已经和裴斯远正式在一起了,哪怕他尚未口头表达过,但做过的许多事情,都比语言来得更有力度。可在一起只能意味着谈恋爱,真要称呼“咱爹”那就不止是谈恋爱的关系了。 依着大渊朝的规矩,那得是成了婚的人才能这么论。 可是裴斯远对这件事情是怎么想的呢? 余舟看了一眼对方,一时倒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 毕竟成婚是大事,那意味着他们之间,会有比现在更为牢固亲.近的关系。 余舟一手抚.摸着自己隆起的小腹,想着想着便有些入神。 “想什么呢?这么认真。”裴斯远开口问道。 “没什么。”余舟收回思绪,“我去院子里待一会儿,说不定爹一会儿就到了。” 他话说出口,才意识到自己竟也用了和裴斯远一样的称呼。 对方应该是没留意这些细节,表情没什么变化,余舟耳尖却不由有些发.烫。 如今秋高气爽,外头的温度很舒服。 余舟坐在廊下的躺椅上等着余承闻来,不过他身子重了容易犯困,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裴斯远取了条薄毯盖在他身上,然后守在旁边,和余舟肚子里的小家伙“沟通”起了感情。 自从余舟月份大了之后,他经常这么干,一边对着余舟的肚子说话,一边将耳朵贴在上头作势听里头的动静,当然大部分时候他都听不到什么,偶尔听到一些声音,也都是余舟肚子咕咕叫的动静。 “你说你将来要是淘气一些,你爹爹只顾着恼你,是不是就没工夫跟我生气了?”裴斯远压低了声音,对着余舟的肚子道。 他说罢凑上去听了听,而后又煞有介事地道:“不过你还是别惹他生气了,不然到时候我可能会打你,你爹爹要是心疼你,最后还是得同我生气。” 于是,他们家只有裴斯远受伤的世界就达成了。 余承闻被人引着到了院门口的时候,远远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 裴斯远坐在马扎上守在余舟身边,一手握着对方的手,正轻声细语地说着什么,但此时的余舟是睡着的,所以他应该是在和余舟肚子里的小家伙说话。 果然,下一刻,余承闻便见裴斯远慢慢凑到余舟隆起的肚子上听了听,还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余承闻是做过父亲的人,自然能从这一幕里看到不少东西。 他从前,对裴斯远总归是有一点点不满的。 哪怕接受了对方之后,心中也始终带着点身为余舟父亲的那种下意识的抵.抗情绪。 对于余舟这个儿子,他心里多少是带着点亏欠的。余舟的生母亡故之后,他续了弦,虽说新夫人对余舟也不算苛待,但两人中间到底还是隔着些什么,比不得亲母子。 后来余承闻忙于朝中的事情,再加上没过几年又有了一双子女,便难免忽略了余舟。而他这个大儿子,性子也不怎么活泛,导致父子之间渐渐便有了隔阂。 大概也正因如此,他此前才会对裴斯远百般挑剔。 因为他总下意识想把自己亏欠给余舟的,在旁的地方弥补上。 再加上余舟有孕的事情,令他对裴斯远的成见愈深。 但是这一刻,看着裴斯远守在余舟身边时那副模样,他心里骤然就看开了。 男子如何,女子又如何,他期盼的不过是余舟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人。 而裴斯远,不仅知冷知热,还能护着余舟。 作为父亲,余承闻不禁觉得自己应该知足了。 那一刻他甚至觉得,这世上或许没有旁人会比裴斯远更爱护余舟了。 而更难得的是,余舟也对裴斯远充满了依赖和信任。 这时,裴斯远眼角的余光扫到了院子里的余承闻。 他身边跟着的护卫见余舟在休息,怕吵醒了对方所以隔着老远时没急着通报,想着靠近了再提醒裴斯远,毕竟这已经是庄子里不成文的规矩了,没想到裴斯远倒是自己先发现了。 裴斯远慢慢松开余舟的手,大步走到院中,朝余承闻行了个礼,“爹……余大人,咳……” 他方才一不小心叫秃噜了嘴,当即抬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试图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他知道余承闻的性子,暗道自己这么胡乱称呼,没个礼数,对方多半又要不高兴了。 没想到余承闻却沉声“嗯”了一声,表情竟也没表现出太多的不满。 裴斯远心念急转,恍然得出了一个结论。 他是不是可以准备去余府提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明天继续~ 大家的脑洞好多啊,我粗略整理了一些,感觉可以试试的脑洞,先列个单子:(不保证百分之百写,也不保证长度哈) 1、养崽日常(父子争宠) 2、顽劣纨绔染指单纯重臣 3、胆小乖乖学渣X很狗的腹黑学霸 4、纸片人成真 5、霸总和小助理 6、abo 7、恶劣大猫裴X猫薄荷小余 感谢在2022-04-23 23:24:24~2022-04-24 01:25: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纷菲年华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苏忘乔 24瓶;握爪爪的娘口三三、月关、皈弈 10瓶;白鸥与海 6瓶;26813369、阿晟、51969099 5瓶;我要八个机位的吻! 2瓶;苡芪葑筏、薄荷音的猫 1瓶; 第81章 “爹!” 余舟方才听到动静便迷迷糊糊醒了过来。 他见到余承闻颇为高兴, 忙起身朝他行了个礼。 “你慢点!”裴斯远忙回到他身边,一手搀住了他手臂。 他却只顾着高兴,连带着对裴斯远的态度都好了不少。 “月份都这么大了, 还毛毛躁躁。”余承闻目光落在余舟身上, 语气带着几分责备,眼底却满是关心。 裴斯远总不好让人在院子里立着,便引着人一起去了前厅,又让人上了茶。 余承闻在牢里待了这么久, 面上倒是看不出颓丧, 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余舟甚至觉得他气色看着比从前更好了不少。 “这次来,为父有件事情想同你商量一下。”余承闻朝余舟道。 余舟闻言有些惊讶, 大概没想到素来独断的余承闻,竟会这么郑重地要和他商量事情。 “爹,您说。”余舟忙道。 “裴副统领应该同你说了陛下对我的处置吧?”余承闻问道。 “嗯, 说是让您官复原职。”余舟忙道。 “是。”余承闻道:“不过我不想再回户部当差了。” 他这些日子在牢里想了很多,想自己的前半生, 想自己和余舟的关系,想他年少时的抱负……想得越多, 他就越发觉自己这半生竟是如此的碌碌无为。 “爹您不去户部当差, 是想换个衙门?”余舟问道。 “京城人才济济, 有许多年轻有为的人为朝廷分忧, 为父在朝中也帮不上什么大忙, 反倒要白拿着朝廷的俸禄。”余承闻道:“我想出京,去做个地方官。” 余舟闻言下意识看了裴斯远一眼, 发现裴斯远显然也有些惊讶。大渊朝不知道多少人抢破了脑袋想入京为官,余承闻主动想要离京一事, 显然有些出乎了两人的意料。 “这个决定,为父想了很久,并非是一时冲动。”余承闻道:“但是你是家里的长子,此事我还是想与你商量一番,听听你的意思。” 余舟一脸茫然,心道自己哪里能拿这样的主意?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了,余承闻既然都想好了,自然是下了决心了。 对方说要与自己商量,只是在朝余舟表示某种重视。 不得不说余承闻在表达情感方面,真的不算太擅长,好在余舟倒也领会了。 “爹若是想好了,孩儿定会站在您这边。”余舟道。 余承闻一脸欣慰地点了点头,又道:“不过你放心,我会等你平安出了月子再走。” 余舟闻言心中颇为熨帖。 他发觉经过这件事之后,余承闻的确改变了许多,不像从前那般古板了。而且更让他高兴的是,对方对裴斯远的态度似乎也变了不少,如今两人共处一室也没了先前那种尴尬和针锋相对的感觉。 “你的事情我想过了,若是传出去定要在朝中引来不少非议,这对你对裴副统领都不是好事,对你们的孩儿也未必是好事。”余承闻又道:“所以此事知道的人还是越少越好,咱们府里,除了我和小寒之外,就莫要让旁人知道了。” 余舟此前也想过此事,倒不是他不信任余夫人和家里的弟妹,只是这种事情知道的人越多,传出去的几率就越大,万一有人不慎说漏了嘴,后果将会很难收拾。 “余大人放心,晚辈府上知道此事的,也都是嘴严的。”裴斯远忙道。 “嗯。”余承闻又道:“等孩子生下来之后,你们想个说辞在外人面前应付一二,想来也不是难事。” 至于是什么样的说辞,余承闻没掺和,还是留给余舟和裴斯远自己操心吧。 父子俩又说了会儿话,便到了午饭的时候。 三人一起用了午饭,午后余舟便依着习惯去小睡了一会儿。 “你将他照顾得很好。”余承闻朝裴斯远道。 裴斯远难得得到余承闻的正面夸奖,有些受宠若惊。 “你同我说实话,章太医他们究竟有几成的把握?”余承闻朝裴斯远问道。 “十成。”裴斯远道。 余承闻有些不大相信地看着他,问道:“当真?” “晚辈反正是当真了,余大人最好也当真。”裴斯远道:“只有我们都当真了,余舟才会当真。” 余承闻闻言瞬间就明白了,他家这儿子虽说迟钝,但在这种紧要的事情上,却也不是毫无所觉。若周围的人整日为此不安,定会影响到对方的情绪。 所以他与其徒劳无功地担心所谓的风险,还不如让自己放宽心。 世人总爱杞人忧天,殊不知很多不好的结果,恰恰是过分忧虑导致的。 此番过来庄子里,余承闻原本是打算多住几日的。 但他想到了裴斯远的话,便觉得自己若是太紧张,反倒会让余舟也紧张。 于是他只待了一日,便回了京城。 只是从那之后,他隔三差五便会寻个由头过去看看余舟。 随着秋日渐深,庄子里的凉意也越来越重。 余舟身上的衣服,从薄衫渐渐变得厚,身子也一天比一天笨重。 这段日子,裴斯远已经很久没和余舟亲近过了,每日最多只敢亲亲他或者抱抱他,更过激的事情是丝毫不敢再做了。 随着腹中的胎儿一天天长大,余舟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厉害。虽然已经做了几个月的心理建设,可想到不久后自己就要真的面临开刀的问题,他还是怕得要命。 别说是在这种条件下开刀了,哪怕是在现代社会,余舟估计也照样会害怕。 “又做噩梦了?”裴斯远小心翼翼将人揽在怀里,伸手帮余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 余舟刚从梦里醒过来,这会儿还有些恍惚,但身体却由于害怕而紧绷着。 “我梦到……”余舟看向裴斯远,“我梦到我……” 裴斯远捧着他的脸,凑到他唇边亲了亲,“不怕,我一直陪着你呢。” “裴斯远,你说我会不会……” “不会。”裴斯远不等他将话说完,便打断道:“濯音如今都能奏琴了,你忘了吗?” 濯音比余舟开刀要早数月,当时章太医他们的技术与现在相比不知道差了多少,如今只会更有把握,胜算也只会更大。 “你抱抱我吧,我害怕。”余舟道。 裴斯远闻言将人揽得更紧了些,一边慢慢轻抚着他的后背,一边温柔地亲吻着他。 直到后半夜,余舟才慢慢变得安稳,呼吸也渐渐均匀了。 次日,章太医循例来为余舟诊脉。 大概是因为余舟昨晚做了噩梦,他的脉象稍稍有些不稳。 “要不要开点安神的方子?”裴斯远问道。 “余舍人这几个月保养得宜,腹中胎儿很健康。”章太医朝两人道:“依着老夫之见,既然是要剖腹取子,倒也未必要等到胎儿发动,我们可以将这个时间提前。这样既能提前准备,也避免余舍人多受腹痛之苦。” 毕竟,算着日子的话,余舟肚子里的孩子比当初濯音的孩子出生时已经大了一些。 “这样孩子不会有事吗?”余舟问道。 “余舍人放心,老夫已经知会过了一个最擅照看婴幼儿的同僚,有他相助定能保证小公子无虞。”章太医道。 裴斯远闻言一怔,表情当即十分复杂。 先前章太医曾询问过他们,是否想提前知道胎儿的性别。 当时余舟极力阻止,说想等生下来之后再看,留点悬念。 可方才章太医一时不查,竟直接说漏了嘴。 小公子,可不就是男孩吗? 裴斯远拧了拧眉,生怕余舟提前知道了结果会失望。 可没想到余舟这会儿正在担心别的事情,看上去竟是没有留意到这句话。 “那依着太医之见,什么日子合适?”裴斯远问道。 “两日后是个好日子,两位觉得如何?”章太医问道。 裴斯远闻言看向余舟,余舟一脸无措,显然是紧张过了头。 但这种事情,紧张也必须面对,且早晚都躲不过。 若是让裴斯远选,他倒是宁愿早一些结束,也好让余舟少受几天的苦。 “我……”余舟抓着裴斯远的衣袖,看起来有些不安。 “就两日后吧。”裴斯远握住他的手道:“万一再等几日,他提前想出来了,到时候你还要经历腹痛之苦,你忘了当时濯音了吗?” 余舟当然记得,当时濯音被人抬过去的时候,疼得整个人都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他听人说过,说生孩子时肚子会特别痛,疼痛级别比捅刀子都要痛上无数倍。 这么一想,开刀反而不那么吓人了。 于是,他们便依着章太医的建议,将日子定在了两日之后。 自从做了决定之后,余舟反倒不那么紧张了。 又或许是紧张过了头,已经麻木了。 那日余舟窝在软塌上小憩的时候,又做了个噩梦。 这个梦与他从前做的梦都不一样,他在梦里像是没有情绪一般,既不害怕,也不难过。 他梦到自己面色苍白的躺在榻上,已经停止了呼吸。 裴斯远怀里抱着一个小婴儿,生无可恋地守在一旁。 醒来后,余舟第一次想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假如他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他还能为裴斯远和这个孩子做些什么呢? 余舟从前一直没想过这个问题,但是如今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他觉得自己并不聪明,会的知识也有限,财富上就更是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了。 裴斯远聪明又有钱,什么都不缺,他能为对方做什么? 忽然,余舟灵光一现,想到了自己看过的原书剧情。 刚穿过来那会儿,他便想过这个问题,要不要将书里的大反派都告诉裴斯远。 毕竟裴斯远是书里的男主,那本书从裴斯远青年时期一直写到他功成身退,跨度得有十来年之久,而这个过程中裴斯远面临过好几个大小不同的反派,甚至还有过命悬一线的时候。而余舟作为看过这本书的人,哪怕记忆力再差,也还记得几个重要反派。 如果他将这些反派告诉裴斯远,就等于为裴斯远的将来开了一个挂。 他从前不敢朝裴斯远说,一来是怕他怀疑自己,二来也是因为不知该如何朝对方解释,毕竟那些大小反派都是在未来出现的,有的人甚至可能还没入朝。 但如今余舟自觉命悬一线,能想到的唯一留给裴斯远的东西,便是这个了。 念及此,他便趁着裴斯远晚上沐浴的时候,偷偷去书房写了封信。 而后,他将信交给了小寒,并且嘱咐对方,只有自己不幸出了意外,才能将信给裴斯远。 若是他没事,那他就再找小寒将信要回来,当这件事没发生过。 安排好一切之后,余舟才算松了口气,仿佛解决了一件特别重要的大事。 大概是过于放松了,余舟当晚没再做噩梦。 他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小寒嘴不严实,于是做梦都没忘了叮嘱小寒。 “千万别告诉裴斯远……”余舟睡梦中喃喃道:“千万别……” 裴斯远一手撑着脑袋侧躺着,看着眼前说梦话的余舟,表情十分复杂。 他家余贤弟素来是个藏不住秘密的人,会有什么事情要瞒着他,就连做梦都不忘了叮嘱别人?而且都到了这样的紧要关头了,眼看孩子都要出生了,还千方百计地瞒着他。 裴斯远眉头一拧,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只是,他一时之间猜不出余舟这话是对谁说的。 就在他苦思冥想之际,又闻余舟迷迷糊糊道:“小寒……千万别……” 裴斯远:…… 这是和小寒说了什么秘密? 也对,他家余贤弟最信任的人除了他,可不就只剩小寒了吗? 既然是要瞒着他的事情,那告诉小寒无疑是唯一的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寒:我太难了 一更~晚点二更 感谢在2022-04-24 01:25:13~2022-04-24 23:5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巧克力蓝莓蛋糕、狐狸H5拨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轩崽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天仙十三 30瓶;阿巴阿巴. 23瓶;言若言言阎 16瓶;沐沐、染城、轩崽、玥、三八大队、烤烤烤红薯 10瓶;昔昔、郁郁.寡欢、躺下来或许更舒服、莫家小肆 5瓶;尤金金、不想单身也不想谈恋爱、婪玖溦、紫夜.嫣然、阿梦鸭、土豆丨出地球、亓弥 1瓶; 第82章 小寒今日得了余舟的吩咐, 难受得躲在屋子里哭了一场。 虽说知道他家公子这嘱托只是以防万一,但他还是忍不住难过。 而且他拿着那封信,总觉得不大吉利。 哪有生死关头这么咒自己的啊? 就在他辗转反侧之时, 外头突然传来了敲门声。 小寒一个激灵忙起身去开门, 只当是他家公子也意识到不吉利了,想把信要回去。 然而他打开门一看,才发觉站在门口的人是裴斯远。 “裴……裴副统领。”小寒忙压下心底的讶异,问道:“您怎么来了?是不是我家公子他……” “只给你一次机会, 坦白, 或者我让人连夜将你扔出庄子。”裴斯远淡淡开口,语气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强势。 小寒素来怕他,被他这么一吓唬, 登时便慌了神。 他犹豫了一瞬,很快就决定“出卖”余舟。 不是他背主,实在是这信本来就是给裴斯远的, 他估摸着八成就是朝裴斯远诉衷情的话,平日里不好意思说, 这才写在了信里。 他觉得自己没必要为了这么一封本就该给裴斯远的信,而害得自己被赶出去。 他家公子明日就要开刀了, 这个节骨眼把他赶走, 还不如杀了他呢! 念及此, 小寒只能将信交了出来。 “他还说了什么?”裴斯远手里拿着那封信问道。 “公子说, 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 就让我把信给你,否则等他醒了, 让我再将信还给他。”小寒忙道。 裴斯远闻言拧了拧眉,拿着信一言不发地走了。 过了约有一刻钟的时间, 他再次回来将信还给了小寒。 “这……”小寒看了看信上的火戳,应该是被动过了。 但是若是不仔细看,应该发现不了。 “今晚我没来过。”裴斯远道。 “是。”小寒忙道:“小的明白。” 裴斯远回到房间里的时候,余舟还睡得很沉,并没有醒来过。 他看着面前的余舟,想起那封信上的内容,只觉心中十分震惊。 余舟在信里说自己做过一个很长的梦,梦里是裴斯远未来十数年里的人生。余舟将他梦到的裴斯远会遇到的敌人,都写到了那封信里,却只字未提有关于自己的事情。 裴斯远甚至来不及去想余舟这梦到底有什么蹊跷,他只为一件事情觉得不安,那就是为什么这十几年的人生里,丝毫没有余舟的踪影?他哪里知道,余舟说的那个梦,也就是原书里头,余舟早在故事的开场就死了。 他不敢去询问余舟关于这个梦的事情,只能暂时将所有不安和疑问都压在心底。 余舟开刀这日,余承闻被裴斯远提前派人接到了庄子里。 可惜日子是太医临时定的,所以来不及通知裴父和裴母,两人估计要数日后才能赶到。 终于到了这一刻,余舟紧张地手心直冒汗。 裴斯远抱着他亲了亲,笑道:“一会儿不许害怕,不然孩子生出来,也和你一样胆小。” “你不喜欢胆小的孩子?”余舟问道。 “不是。”裴斯远道:“我是怕到时候既要哄他,又要哄你,忙不过来。最好是生个胆子大的,我们俩一起哄你多好。” 余舟闻言只勉强一笑,显然还是没能被转移注意力。 “要不然我帮你一次吧,让你放松一下。”裴斯远在他耳边道。 “不行!”余舟一张脸登时红了,“章太医他们一会儿会发现的。” “管他们呢。”裴斯远道。 余舟来不及反应,当即呼吸一乱…… 实际上,裴斯远这并非是自作主张,他此前特意朝章太医询问过,得到了对方的允许,才敢这么胡来。 不过好在他这么一打岔,余舟倒是真的放松了不少。 后来面对章太医他们时,他只顾着难为情了,反倒暂时把害怕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等他反应过来再次开始紧张时,药效已经发作了。 余舟几乎没顾得上害怕,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这一觉,余舟觉得自己睡了很久。 他迷迷糊糊做了很多支离破碎的梦,梦里夹杂着很多突兀的东西,比如小孩子嘹亮的哭声,再比如裴斯远熟悉的亲吻,甚至还有小寒在一旁哭鼻子的声音。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腹上传来隐约的痛楚,余舟拧了拧眉,睁开了眼睛。 入目是裴斯远有些泛红的双眼,以及守在一旁看护的小姜太医。 小姜见他醒了,忙上前替他诊了诊脉。 余舟只觉得浑身没力气,意识也不算特别清明。 他微微仰头努力瞥了一眼自己小腹的位置,发觉肚子比睡着之前小了。 “好了?”余舟问道。 “好了。”裴斯远攥着他的手,柔声道:“你睡了一个半时辰。” 余舟想了想,三个小时,也不算太久。 但他不知道的是,这一个半时辰里,裴斯远那颗心几乎就没放下过。 裴斯远守在一旁,脑海中一直反复回想着和余舟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对方带给他的欣喜和满足有多少,这一刻他心里的折磨和不安就有多少。 无数个或好或坏的念头在他心里盘旋,几乎快将他折磨疯了。 好在余舟没折磨他太久,在章太医估算好的时间里,醒了过来。 “我没死。”余舟喃喃道。 “阎王爷可不敢轻易收你,否则我搅了他的阎王殿。”裴斯远道。 余舟转头看着他,冲他笑了笑。 裴斯远见状原本就有些发红的眼睛,不由更红了几分。 “你想看看他吗?”裴斯远问道。 “他?”余舟恍然道:“孩子?” “嗯。”裴斯远道:“是个男孩,长得很像你。” 他说罢着人将小家伙抱了过来。 余舟转头一看,小家伙皱皱巴巴,实在看不出哪里和自己像。 “有点丑。”余舟道。 “哪里丑?我觉得很漂亮。”裴斯远忙道。 裴斯远盯着小婴儿看的时候,表情十分温柔,眼底带着掩藏不住的喜悦。 一想到这是他和余舟共同的孩子,他就觉得无比满足。 “你不是说给他取好名字了吗?”裴斯远问道:“叫什么?” “宝宝。”余舟道:“好听吗?” 裴斯远以为余舟取了个多特别的名字,没想到竟这么简单。 不过他还是很捧场地赞美了几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余舟取了个什么绝世好名字。 其实这名字并非余舟随口取的,他幼时在幼儿园里,听到很多来接孩子的家长都会叫自家孩子宝宝。那个时候他正是爱撒娇的年纪,一直盼着自己的父母也能那么叫自己,可直到他长大成人,也没得过这个“名字”。 孩童时期,余舟很多次暗下决心,自己将来有了孩子,一定要让对方叫宝宝。 后来少年时,他意识到了自己的性.取向,便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有个叫宝宝的孩子了。 但是后来,命运同他开了个大玩笑,竟阴差阳错满足了他这个愿望。 “大名你来取吧。”余舟道。 “还是让爹取吧。”裴斯远忙道:“他文采好。” 他如今还没提亲呢,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讨好余承闻的机会。 “你爹还是我爹?”余舟又下意识问道。 裴斯远眼底含着笑意看向余舟,余舟立刻就明白了,耳尖不由微微一红。 文采好的,自然是余承闻。 那日之后,余舟也受了点苦头。 伤口愈合需要一定的时间,在此之前疼痛是难免的。 哪怕施了针喝了药,但依旧不可能没有感觉。 于是那几日裴斯远几乎没怎么合眼,几乎是日夜不停地守在余舟旁边。 直到过了数日之后,伤口才渐渐没了感觉。 裴父和裴母到了庄子里的时候,余舟已经能正常下地走路了。 裴父此番离开京城,就是为了接裴母过来,没想到却错过了孩子出生。 他们到了京城后不久,余承闻就离开了京城,去赴任了。 得知此事后,裴父十分惊讶,显然这打乱了他的计划。 他和自己夫人商量着,原是打算择个吉日为裴斯远朝余家提亲。 可余承闻这么一走,这亲还怎么提? “你怎么搞的?”裴父狠狠数落了自家儿子一番,“余大人要离京你不早说,如今人都走了,你还提不提亲了?” 裴斯远也有些冤枉,此事他并非没想过,相反就是因为想得太多,才弄巧成拙了。 余舟生产前,他觉得先提亲不大吉利,显得特别仓促,仿佛在担心以后没机会似的,于是他就忍住了没提这茬,想着将来准摆好了再提。 后来孩子出生了,他又觉得太着急也不合适,显得他是为了孩子才提亲。 这么一来二去,反倒让事情拖到了现在。 “你从前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怎么如今变得这么优柔寡断?”裴父恨铁不成钢地道。 其实裴斯远也不算是优柔寡断,他只是太在意余舟,所以处处事事都要反复斟酌考量,不敢稍有随意,生怕委屈怠慢了自己在意的人,恨不得将事事都安排得稳妥恰当。 可他人生里也是头一遭经历这些,怎么可能做得挑不出毛病? 裴父也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是趁机教训儿子罢了。 “您还说我优柔寡断呢?当初说了派人将娘接过来,您非要自己回去,要不然您怎么会赶不上孩子出生前回来?”裴斯远道。 裴父被他戳了痛处,怒道:“你有本事这个亲你自己提,老子倒要看看你多有本事!” 自己提就自己提,裴斯远倒也不怵这个。 他深知一个道理,那就是他余贤弟高兴比什么都重要。 而他最擅长的,就是哄对方高兴。 一晃过了年关,裴斯远这个亲还是没提。 原本想着过年余承闻他们会来京城,或者他带着余舟离京一趟。 可今年冬天路上雪大,且下了不少日子,不好赶路,所以过年这一趟,他压根没见着余承闻。 事情这么一拖,就拖到了开春。 余舟身体已经渐渐恢复,如今连骑马都学会了。 只是裴斯远平日里不让他骑,想骑也必须跟着他一起才行,生怕人磕着碰着了,那在意程度竟是和余舟有孕时没什么两样。 这日,裴斯远带着余舟回了一趟京城。 春日阳光和暖,路上行人如织。 两人并肩穿过熟悉的街道,直奔江月斋而去。 不过到了地方余舟才知道,裴斯远要带他来的并非是江月斋,而是江月斋对面的寻欢楼。 不过这地方如今已经不叫寻欢楼了,改了个名叫济仁堂。 数月的时间,这里竟真的像余舟此前随口设想的那般,成了个医馆。 “怪不得你这些日子老问我医院的事情,原来是在弄这个?”余舟惊讶道。 “可惜初衷是希望有人遇到不得已的情况,能来开刀,但至今为止这里还没怎么开过刀。”裴斯远苦笑道。 来这里的病人大都和去别的医馆的差不多,还是诊脉抓药为主。 “裴副统领此言差矣。”一旁的伙计忙道:“本月医馆有三位动刀的病人,一个是切了个疖子,另两个是剖腹取子,不过是两头牛,不是人。” “牛活着吗?”余舟问道。 “活着呢。”伙计忙道。 因为医馆如今打出的招牌是前十个病人开刀免费,所以牛的主人才敢找上门。 “招牌挂着,总有人会来的。”裴斯远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余舟问道。 裴斯远道:“如果一个人足够在意另一个人的生死,再离奇的法子他也会想试试的。” 纵然开刀一事非常人所能接受,但裴斯远相信,世上那么多人,总有人会愿意奋力一搏。 而他们这医馆只要有了第一个先例,就一定还会有第二个。 时间久了,世人觉得离谱的事情,也就会变得理所当然了。 “这里是你爹付银子买下的?”余舟问道。 “陛下特意允准用了平西侯府的银子。”裴斯远道:“你放心吧,这里所有的人用那些银子养着,就是未来的十年二十年挣不到诊金,也够用的。” 余舟转头看向他,问道:“你为什么会想要做这些?”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裴斯远道:“在遇到你之前,我的杀业太重,多救些人,为你和宝宝积点福报。” 余舟闻言悄悄牵住了他的手,道:“你其实早就救过很多人了。” 裴斯远心中熨帖,反手握住余舟的手没放开。 两人的衣袖交缠在一起,将他们紧扣的十指掩在其中。 裴斯远没松开他,就那么牵着他走出了济仁堂。 “你还记得那扇窗户吗?”裴斯远抬头看了一眼二楼的方向。 “你不许说!”余舟当即面色一红,抬手就像去捂他的嘴。 两人在街上一个追,一个躲,活像两个少年人一般。 “咱们成亲吧。”裴斯远突然开口。 余舟怔了一下,眼底带着令裴斯远着迷的光芒。 “你笑什么?”裴斯远见他冲自己笑,心中不由忐忑,问道:“你不拒绝,我就当你答应了。” “再过两年吧。”余舟开口道。 裴斯远目光一黯,问道:“为什么?还要再考察我两年吗?” “噗……”余舟忍不住笑出了声,“再过两年,宝宝就能做花童了。” “什么是花童?”裴斯远不解。 “就是……拿着花的宝宝。”余舟道。 裴斯远听不大明白,不懂为什么成亲还要拿着花的宝宝。 但他觉得余舟这态度,应该是没有拒绝,只不过是没有立刻答应而已。 “那你算是答应了吧?”裴斯远又确认道。 “嗯。”余舟冲他点了点头,面上不知是被太阳照的,还是因为害羞,而染上了一层薄红。 春.光明媚,洒在余舟漂亮的眉眼间,令裴斯远望之心中不由怦然一动。 一年前的这一天,余舟被人阴差阳错塞到了他身边。从那时候起,对方就像一道抵挡不住的光,在他的生命里肆意扩散,将他的心填得满满当当。 “跟我来。”裴斯远拉着余舟拐进了一条无人的巷子里。 余舟以为他要带自己去什么地方,然而下一刻,裴斯远却将他困在怀里,俯身吻了下去。 “会被人看……唔……”余舟一句话都没说完,便被封住了唇。 耳边是不远处街道上的喧闹声,近处是裴斯远有力的心跳和凌乱的呼吸。 余舟被他亲得几乎有些喘不上气,稍稍将人推开些许,笑着朝裴斯远问道:“成亲的时候,如果让你坐花轿,你愿意吗?” “别说是坐花轿了,你让我蒙着盖头都行。”裴斯远说着扣住他的手腕,再次吻了上去。 繁华的京城,街上车水马龙。 没有人知道在几步之外的巷子里,正藏着什么样的缱绻。 也没有人知道,那两颗紧贴着的心里,在不久前刚许下了终身之约。 作者有话要说: 发觉这里很适合结尾,正文就结在这里吧,这样俩人就能一直亲下去(不是)。后面会连着正文的时间线,补一两章日常+大婚番外,把其他零碎的事情交代一下,在后边就是上一章作话列出来的番外内容,番外依旧是日更哈~ 感谢在2022-04-24 23:56:08~2022-04-25 03:49: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梅苒 5瓶;啦啦酸奶、蓝希森林 1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