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男女主都和我走剧情》作者:延焜 文案 董停岚穿成了甜宠文里的小炮灰,为了顺利回家,只能接近书中那个狠辣的男主杨瓴。 不想,不但没拿到带她回家的玉佩反而被擒获,为了保全性命,她被迫走起女主为男主寻药救命的剧情。 与此同时,极力避开的女主总在她面前上演那些曾被众人诟病的烂俗甜宠桥段。 女主爬树掉落有人救,翻墙摔倒有人救,屋顶滚落有人救,女主的妹控哥哥也轮番来找茬,她大手一挥,专破女主光环,那些唯美的四目相对和爱的魔力转圈圈顿时变得啼笑皆非。 但是没想到在强大剧情的支配下,女主像是黏在她周围了似的,还与她走起书中甜宠情节,董停岚头皮发麻,为了保剧情正常发展,她救醒男主后,卖力撮合男女主,不想醒来后的男主一心要和她走剧情…… 为了找到回家的玉佩,她只能暂留男主身边,但传闻中狠辣的男主好像不对劲儿起来,要抱抱,要贴贴,嗯还要亲亲……在笑闹百出中,二人两心相许,互声情意。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甜文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董停岚 ┃ 配角:楚娇娇,杨瓴,楚照轩 ┃ 其它:沙雕,甜宠 一句话简介:大力女主穿进甜文 立意:爱是有逻辑的 第1章 长安城西熙熙攘攘,市井气极浓,小商贩吆喝不断,举目可见斟酒的胡姬,此处不同城北城东,风俗颇有些外放彪悍。 董停岚提着药,一路穿过叫卖不断的西市,走进巷道,左拐右拐,终于回到家中。 煎好药后,她轻手轻脚推开门,将药碗放到桌上。 床上女人还昏睡着,这是她的母亲董明月。 一个月前,她穿越到书中,一开局便是生存问题。 母亲病弱,家无余财,这让人怎么活? 得亏她力大无穷能吃苦,才给她买得起药,看得起病。 董停岚伸手摸摸她干枯的长发,有些怜惜,可怜的女人。 女人睁开眼,声音孱弱,“阿岚……” “阿娘。” “回来了……” 董停岚点头,“药煎好了。” “不必再费事……”董氏强撑着身子坐起,“我的身子我知道……这个东西你拿着,记住,找楚丞相,他见了……必然知晓你身世。” “除了这枚玉佩,还有几封书信,咳咳,咳咳咳……你到时也可交到他手中,他看罢必然会明白……” 她咳出一大滩血来,面如金纸,整个人不住抖动急喘,董停岚赶紧上前给她顺气,“我带你去看郎中!” “别……别费那事了……不是有药?我先喝药……” “先去看郎中!”董停岚道。 “阿岚,娘浑身骨头疼,别折腾了,好不好?”她央求着。 “好,先喝药。” 董氏额头密密匝匝全是汗水,拉着她的手,浑浊的眼睛透着无力与苦涩,“我的儿……为娘对不住你……” 她语气带了泣音,泪落如雨,捏着她的手骤然使力,不知是因为病痛还是因为不甘。 话音刚落,吐出一口血来,整个人开始剧烈抖动。 董停岚一把将人捞到背上,再顾不得她此前的央求,飞快往门外跑。 “你挺住!”她扭头对背上的女人喊道。 董氏头搭耸在她耳畔,眼泪灌到她颈边,声音微弱,不住呢喃:“岩郎……岩郎……” 董氏,就这么在她背上走了。 岩郎,岩郎……呵! 那男人何曾来看过她们母女,她为董氏不值,非要为一个不值得的人守着那点念想,何必呢。 当夜,她去了倚红楼,一身男装。 门口迎客的女人甩着帕子,一脸笑,“唷,谁家的小郎君……” 董停岚丢出一枚银子,闷头往里走。 女人赶紧追她,一路跟着她往楼上走,“小郎君!慢着慢着!” 女人将她拉住,拍拍胸口,“哎呦喂,小郎君可是找人?” 董停岚微一点头。 女人不着痕迹打量她,视线落在她耳边,眼神带着了然,笑容也带了一丝戏谑,手搭到她肩上,身段妖娆,“不知找何人?” 看到她戏谑的目光,和妖娆如水蛇的身段,董停岚垂眸一笑,比谁骚气? 她轻巧地攥住她的手,另一只手探了过去,还捏了捏。 女人僵住,低头看着胸前之手,吃了一惊。 不等她反应,眼前之人忽的一矮身子,下一刻她大叫起来,“哎!” 这一嗓子可将人惊动了,男人们瞬间哈哈大笑起来,“哟,这小郎是何人,眼光不错,看中严妈妈啦!” “小郎君,严妈妈都可以当你娘了!” “人还小,就好这一口,哈哈哈!” 大家荤话一句接着一句出,严妈妈自己也臊得慌,兀自挣扎着抬头大喊,“你们可够了啊,埋汰起我这老婆子了!” “严妈妈可不老,那小郎中意你哩!” 董停岚将人扛在肩头,边走边问,“楚嵩在何处?” “哎!你这小丫……哎呦!”臀上一痛,那手劲儿扭得严妈妈当下便惨叫一声。 楼下荤话又开始了。 严妈妈被扔到楼角,捂着臀,面容扭曲,上下打量她,“你找楚老爷做何?你是他什么人?” 董停岚眉心拢上一丝厌烦,“楚相喊他归家,人到底在何处。” “哎呦,”严妈妈拍拍胸脯,“原来是楚相发话,早说便是了,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大周章。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力气倒大?你是楚家什么人?” “楚相属下。”董停岚冷着小脸撒谎。 严妈妈面色微微一变,想到她那把子力气,当下便信了几分,“你同我来。” 扭过头后,忍不住嘀咕,这楚相手下的女子,这般与众不同麽,真将自个儿当男人了?她揉揉胸口。 “呶,就这儿了。”严妈妈带她行到一门口处,努努嘴。 董停岚正准备推门,严妈妈拉住她,“你就这么进去?你一个……”一个下人怎好进去? 看到对方冷眼,严妈妈顿时不再言语,站开一步,“您请,您请。” 瞧着人进去后,严妈妈赶紧贴到门口,细听动静。 里面传来怒喝,紧接着便是女人的尖叫和男人杀猪般的叫声。 声音渐消,严妈妈睁大眼,心道,莫不是……杀人了? 她赶紧贴近了几分,这时,门“哗”一下打开,她差点一头囊在地上,赶紧跳开,眼神扫到她肩头,“嘿嘿,小郎君……” 等人走后她立刻跑到屋里,看到屋内女子无事,松了口气,二话不说赶紧往楼下走。 楼下骚动不止,直到人消失在倚红楼中,他们还在谈论,严妈妈不好提楚相,只得用几句话糊弄过去。 楚三爷手脚被捆着,嘴也被堵着,就这么衣衫不整地被人扛过街头。 他不知道扛着他的人是谁,起初猜测是大哥手底下的人,只是若是大哥身边的人,怎敢如此对待他? 莫非是其他人? 他越想越不对,眼看被扛到一处阴暗之地,心头恐惧更甚,挣扎也更厉害。 董停岚被肩上的人折腾地没办法,索性将人抛下。 很快,巷子中传来闷喊声。 片刻后,地上的黑影再次被捞到肩头。 楚三老爷确定了,这绝对不是他大哥的人,他呜呜哭起来,娘咧,到底是谁?! 大约过了半刻钟,他再次被扔下,痛呼一声后,便瑟瑟发抖起来。 屋中灯火点亮,驱散了黑暗。 他借着烛光看到了掳他的人。 个子不高,身形看起来单薄,他惧意减少几分。 屋中家具不多,堪称简陋,此人掳他,是为求财? 床上还躺着一个女人,他随意地瞅了眼,视线再次落到掳他的人身上。 董停岚拽过地上的人,将他拎到床边,“跪下。” 楚三老爷不跪,董停岚一脚踢到他腿窝处,按着他的脖子在地上哐哐磕了三下,然后提起他,让他看着床上的女人,“记得她吗?” 楚三老爷闻到了一股味儿,顿时摇晃脑袋极力别开头,死人!是死人! “她是董明月,我是她女儿。” 董停岚垂着眸子,声音低沉委顿。 楚三老爷惊疑不定,看看她,又看看床上女人,微微凑近几分,仿佛在辨认,紧接着又朝她看来。 董停岚丢开他,用席子将床上的人裹住。 既然有了他,那明日就可以给床上的女人买一副棺椁了。 楚家人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第2章 董氏被埋在城郊,棺材钱是从楚三老爷那儿搜来的。 她跪在坟前,摆好祭品,烧完纸钱,郑重叩首。 董氏是这个时空中第一个对她好的人,即便病弱却不掩关怀,这才一个多月便天人永隔,她心中划过涩然。 楚三老爷那头,他此刻正站在坟左边儿,面色十分不好,倒不是为埋在地下的人,而是身上各处都疼。 若眼前这女子真是楚家血脉,那他真是毫无长辈尊严了! 想到两日前被扛出青楼的那阵仗,他便又羞又恼,臊得恨不得钻到地缝里。 他倒是想跑,只是每次跑出去就被抓回,跑出去就被抓回,要么被捆在在树上,要么脚上被绑两块大石,跑都跑不远。 府中人就没发现他不在? 别说,楚三老爷被掳走后的第一日,相府还真没什么动静。 三老爷什么样大家还是清楚的。 不过随着坊间议论,流言开始传入楚家人耳中。 有人说,楚三老爷家里有只胭脂虎,直接让人从青楼将人抗走了,又有人说楚三老爷不成器,惹恼了楚相,被楚相抓走教训了一通便赶回了乡下。 这事儿被小辈们告诉了楚相。 楚相闻言当即冷目,命人去问三夫人,得知三老爷不在,立即派人去倚红楼里打听。 倚红楼的严妈妈被带进相府时,腿肚子都在打抖,她听着这意思怎么是三老爷不见了? 那人难道不是楚相的人? 她顿时六神无主,倒豆子一般将那日之事详细告知。 三房一众人神色各异,老爷被一个女子带走了,且此女子颇有能耐,那女子莫不是…… 三夫人揪着帕子,差点将帕子撕烂,又恼怒又觉面上无光。 “他不顾及我们母子,我们又何必再管他,他最好永远别回来!” 丞相夫人安慰道:“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女子敢冒充老爷之名带走人,只怕不是个简单的。” 三房子弟纷纷道:“伯母所言极是。” 丞相细问之后,命人先去官府,然后派人去倚红楼周遭打听。 两个时辰后,他们问到了情况。 楚家人是在郊外一片山野之中找到楚三老爷的。 他们到时,他正与一女孩儿烧纸钱,口中还念念有词。 “父亲?” 听到身后的动静,楚三老爷立刻扭头,深情喊道,“三郎!我的儿啊!” 他不顾脚上石头,连跑带跳,一个狗啃食摔在儿子面前,众人连忙将他扶起。 “父亲!” 楚三老爷嚎叫不止,“你们可算找到我了!抓住她!报官!就是她掳劫的我!” 楚三郎二话不说一挥手,命府中仆人将女子拿下。 董停岚就这么被带到相府。 她将手中玉佩还有书信交给楚相,楚相沉吟片刻,看向楚三老爷,“你可有见到那妇人?” 楚三老爷缩缩脑袋,道:“见到了。” “你怎么说。” “大不了养着呗,一副嫁妆的事。”楚三老爷睃了一眼楚相,语气带了试探意味。 楚相看向董停岚,“你只身闯入青楼,还带走……你父亲,本事不小,你知道楚家。” “嗯。” “既知道楚家,从前为何不来楚家?” “从前不知,母亲临终前才告知。” 其实不是,按照书中所写,真正的董停岚很早便知道自己身世,还偷偷来过楚家。 看到楚家女的富贵生活,又羡慕又愤恨,以至于将心中怒气撒到自己母亲身上。 后来凭借玉佩和书信成功进入楚家,不过一直作妖,跟女主以及姐妹们过不去,最后凄惨而死。 她目前就是这么个炮灰角色,是楚家小姐们人美心善的衬托。 楚相锐利的目光扫向她,“既来我楚家,便要守我楚家的规矩……” “丞相大人若是心善,给些银两且当遣散费便是,楚家少我一个不少,若是留下,只怕楚三老爷那儿消停不了。”董停岚眼中带了几分审视,看着眼前这个男人。 这就是女主的爹。 她没想和女主一家搅合在一起,她不是之前的董停岚,对楚家的富贵没什么向往。 况且享人家的富贵就要受人家的管束,她不大喜欢。 她来这儿的目的只为见一个人,现在见到了,越发觉得这儿没什么留恋的。 楚相哼笑,捋着胡须,“你倒想的周全,老三,你这女儿与你不像。” 楚三老爷皱眉道:“大哥,这丫头野着呢,对我哪有一点对长辈的样子,你是不知道她如何对我……” 楚相如做未闻,对董停岚道:“到底楚家血脉,岂能留在外面,更何况你还是个姑娘家。 此事闹得风风雨雨,倚红楼那边封了数日,你不怕被人告到官府,说你掳劫他人?” 董停岚听懂了,这是威胁,当下便点头道,“多谢丞相。” “日后便改口叫伯父。” 她没吭气,眼中闪过一丝嘲讽,她才不会在这儿久待。 春日花事繁盛,下人领着她一路经过亭台花树。 才将将踏入一个月洞门,便听到女孩银铃般的笑声。 一粉衣女子正趴在一男子背上,爱娇道:“哥哥,你闻闻,香不香?” “香!” “我香还是花香?” “阿娇香,我阿娇最香。” 董停岚皱眉。 “哥哥,我若是风筝便好啦,哥哥可以牵着我到处跑,我就在天上飞。” 这是要演无极吗?董停岚心道。 “那感情好,到时你想飞多高,我便带你……哎!站住!”男子扬声叫住她们。 引路的管事妈妈一礼,温和笑道:“见过二公子。” 二公子?董停岚看去。 眼前的男子修眉俊目,气质干净,她脑子飞快地转着,这是男二楚照轩吗? “她是何人?”他声音清朗,视线在她身上轻扫一下,问管事妈妈。 他背上的女孩支着小脑袋,嫩声嫩气道,“呀,这个姐姐是家中客人吗?” 女孩儿乌黑的眼儿珠里满是天真烂漫,面颊如春日的桃花,粉扑扑的嫰,唇瓣似被清晨的露珠儿浸润过,眼波流转之间带着一丝风流婉转,清媚到了极点便是这点纯。 她望过来的一瞬间,董停岚觉得自己心跳都缓了,对方身上似有一层朦胧的光晕,那光晕像是浇到人心间的桂花酿,甜滋滋的,润乎。 这是什么原理? 光的折射?反射?散射? “回五小姐的话,这位是三房的停岚小姐,大人说……” “收起你的嘴脸来!”楚二公子骤然出声,目光冷厉。 董停岚顿时从中拔出,被这直白又粗鲁的训斥刺到。 收起嘴脸来?当自己是唐僧吗?她也不是猪八戒好吧! 呵,谁爱看,她还嫌眼晕呢。 不用说,这二人肯定是女主和她的妹控哥哥楚照轩了。 两人不是亲兄妹,书里楚照轩是宠妹狂魔,也是女主的爱慕者。 楚照轩语气不善,带着轻蔑。“三叔何时多了个女儿?长得不像三叔,倒像父亲,带她下去罢。” 董停岚听到这话有些诧异。 管事妈妈笑道:“可不敢拿大人玩笑,二公子,奴婢先带停岚小姐去三房。” “姐姐日后来找我玩儿呀。”楚娇娇笑得温温软软,挥着白嫩嫩的小手。 董停岚视线在她脸上划过,心中涌出一丝不可抑制的怒火,她被这点怒火惊到,大约是这身体中的那份嫉妒还没有消下去。 还是离女主远点好,免得被这怒气支配,也免得再看到一些叫她难忍的画面,甜宠,呵,甜宠! 收起你的嘴脸来!yue! “日后别靠近她,她不喜欢你。” 还未走远,身后传来男子对女孩儿的告诫。 男二是个搅屎棍吗?搁这儿拉仇恨呢,活该他最后没有抱得美人归! 董停岚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楚照轩侧着头同女孩说话,唇都快凑到女孩面上了,这距离还真是……啧! 收起你的嘴脸来!舔狗! 到了三房,管事妈妈对三房丫鬟道明来意。 一个绿衣丫鬟进去禀了一声,出来后便带着她到了西南角的一个小院里。 院子不大,墙边有一株梨树,满树的梨花洁白如雪伸到墙外,在这儿还能听到外面的动静。 院子里尚有一些杂草,翠衣丫鬟道:“府中人口多,各府亲戚都有往来留宿,暂且委屈小姐住在这儿,婢子马上命人收拾这院子。” 董停岚点点头,坐去阶前,那婢子扫她一眼,转身出去了。 她就这么被安顿了下来。 —— 数日过去。 楚三夫人一肚子火犹在,家中莫名其妙多出一人,怎能叫她不恼火。 听闻那外室女很安分,怒气稍稍缓了几分,只是她竟连拜见都不曾,又觉得她十分无礼,当下便道:“叫她来见我。” 董停岚到时,三夫人正端着茶,坐在上首。 其面容端肃,气度冷清,身侧窝着一姑娘,正是那日见到的女主楚娇娇。 三夫人下首还坐着两位姑娘,董停岚不认识,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三夫人蹙眉,“没人教过你规矩?” 董停岚垂着头没说话,三夫人见状,眉头紧皱,“算了算了!听说你当初将老爷直接从……直接带走的?” 董停岚点头,三夫人上下打量,追问,“你学过武?” 董停岚摇摇头。 三夫人道:“那你怎有这般本事?这样……今日是我阿莹的生辰,你若能将老爷带回来,我便重重赏你。” 董停岚抬眸,看她,三夫人斥道,“直勾勾瞧着我做什么?你不愿意?” “他在青楼?” 三夫人一揉帕子,看了眼下面两个姑娘,瞟她一眼,“你就说去不去?” “赏什么?” 三夫人喝了口茶,“你要什么?” “银子。” “好。”三夫人点头,“五十两,如何?” “五十两?这么多?”楚娇娇吃着糕点,仰头憨然道,“有这银子还不如给四姐姐打首饰呢。” “那不一样。”三夫人捏捏她的小脸,温和道,“若是你三叔能有丞相大人一星半点,我哪里还用得着这般费心费力。” 楚娇娇在三夫人身上蹭蹭,“爹爹是最好的爹爹。” “是是是。”三夫人抱着她轻拍她背。 董停岚瞧着三夫人比对自己亲女儿还要亲近,就是不知道这亲近到底是因为楚相的身份还是因为女主光环了。 “等会有人带你去认路,你记得将人带回来。”楚三夫人说着给身边人使眼色。 一个妈妈转身去了内屋,拿着一张银票走出,“停岚小姐。” 董停岚接过,心道这手笔不小,不知道今日要去的地方到底是哪里,“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三夫人挑眉,“你说。” “若三老爷回来了,还请夫人留意些。” “何意?” “三老爷常年留宿青楼,容易沾上些不干净的,若是回来后,夫人记得不要与他同房,他若真不对劲儿,免得给夫人染上……” 三夫人面色涨得通红,“嗖”一下捂住楚娇娇耳朵,对下面两姑娘道:“将耳朵捂上!” “你一个女孩子,说的都是什么!”三夫人气怒,“来人,把这,把这混账东西给我赶出去!没大没小,半点规矩顾忌都没有!” 楚娇娇倒是懵懂,只是其余两个都听明白了,当下羞恼难当。 董停岚耸耸肩出去了,好心当成驴肝肺。 第3章 楚三老爷在帽儿巷。 这条巷子距离东城不远,颇有些僻静。 一路的桃花开得侬妖正艳,人们又称这儿桃花巷。 沿路墙内不时传来女子的笑声,给这春日增添了不少生机。 走进巷子,转角有好几户人家,仆人给她指了指第五家,“三老爷往常便宿在这儿。” “一起?” 仆人干笑,“小的不敢,三老爷若是见着小的肯定要打死小的,小姐您不一样,您是老爷的亲女儿!” 董停岚打量这巷子,走上前,敲了敲门。 门内没有动静,她索性举拳砸了几下。 如此三次后,里面传来响动,“何人?!” 这声音带一丝警惕和严肃。 她觉着不太对劲,想了一圈书中剧情,印象最深的便是三老爷喜欢流连青楼或拉拉小寡妇的手,难道这帽儿巷…… 她看了眼仆人,只见他也盯着门,面上看不出异常来,于是又大力拍了几下,不料几声砰砰作响后,门直接“哐啷”一声倒地。 大门在地上颤了三颤,停下。 灰尘飞扬,董停岚收回手,该死的!忘了控制力道! 巨响令里面的人惊叫一声,一侍女立刻跳开,“你是何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私闯民宅还砸坏我家大门!来人呐,来人呐!” “你家门不够结实怎能赖我?至于私闯民宅,我二人连脚都未踏入,你自看便是。” 董停岚打量那女子衣着服饰,虽不甚华丽,料子看起来远胜普通人家,梳着高鬟,气度礼仪也与众不同。 她越发好奇了。 “发生何事?”一侍女转过回廊,看到地上的门吃了一惊,“怎么回事?” “就是他们砸坏了大门!” “两位小姐抱歉,听闻家父在此,小生特来寻他。” “你找错地儿了!速速回去,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董停岚闻言,在心里啧啧两声,难怪三夫人给这么多银钱,果然,这钱不是好拿的。 “多谢二位姐姐提醒,方才实在冒犯了。”她粗着声线,眉间浮上忧愁,“家父整日流连青楼,不顾家中生计,还染了不干净的病…… 家母令我转告父亲,不回家也无妨,只盼着他不要祸害其余女子,若是叫他人也染上了,羞于启齿不说,还可能传给下一代……” “胡吣什么!这儿没你找的人!你去禀报家主,命人捉拿此贼!”侍女羞怒无比,对身侧侍女吩咐。 董停岚赶忙做出一副羞赧模样,“是是是,瞧我,说这些做什么,叫二位姐姐见笑了。” 她挠挠头,发现仆人早脚底抹油溜了,倒是跑得快,将烂摊子丢给她,不知道是三夫人吩咐的,还是这小子自作主张如此。 待她走后,两位婢女面色大变,连门都顾不上了,赶紧往里跑。 走出巷子,董停岚躲在转角静静等待,她得看看三老爷到底在不在这儿,以及确认一下这儿到底是个什么地方。 没过一会儿,一个男人一瘸一拐地出来了,一只袖子还挡着面,颇为狼狈。 她嘴角扬了扬,站出来。 楚三老爷与她撞上,惊呼一声,放下袖子,面上的伤立时露了出来。 “是你?!” 楚三老爷指着她抖个不停,“董停岚!董停岚!” 他举着拳头挥来,她躲闪了几下。 “你还敢躲!我叫你躲!你个混账东西,敢这么害你老子,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她挨了几下,眼见他踹来,伸手一抬,拖住他的脚。 楚三老爷哎哎摇晃几下,扶住墙,拽脚,“撒手!” “消消气!”她没放。 “你这混账东西好意思说!你都对人说了什么!”楚三老爷扶着墙,金鸡独立,摇摇晃晃,几次拽腿拽不回。 “实话实说,长期厮混青楼,的确会染上病,我这是为你好。” “用不着!老子的脸都给你丢光了!你叫我怎么做人!” “又没有外人知晓!”她视线落到他面上,“啧,此女子是只野猫呐。” 楚三老爷气得指着她手发抖,“你!你个不要脸皮的混账东西!这话也是你能说的?野巷子里的下三滥!” 这话可是民间的脏话,既骂人又骂人娘,过分了。 三老爷还在那儿踢弹,她索性直接松手。 “哎哎!”楚三老爷一个屁股蹲儿跌在地上,当即捂着臀惨叫一声,“啊——” 董停岚冷笑,见四下无人,将人捞起来向天空抛去。 楚三老爷“啊”一声大叫飞上了半空,还未反应过来,又伴随着惊呼落下,如此,起飞,落下,再起飞,再落下,满巷子都是他惨烈的叫声。 他甚至看到了两边墙内的花树,天爷爷,妖孽啊,他这是造了什么孽! “嗷呜——” 墙内忽传来一声嚎叫。 一只大黑狗猛地越出墙外,朝着两人扑来。 董停岚吓得忘记臂弯还有人,一把将人丢掉,飞快躲闪。 狗朝着她扑来,她“啊呀”一声尖叫扭头便跑,狗子像是疯癫了一般,瘸着腿猛追。 眼看越来越近,她心头狂跳,想也没想,一脚踢去,却踢了个空。 狗子见状猛地扑来,直将她扑倒。 她大叫一声,挥去一拳,狗子摔在地上,哀叫一声,爬起后,又跑过来,低头在她脸上猛舔。 她吓得手脚并用,将大狗用力推开。 它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喉间发出嘶哑声,爬起,摇摇尾巴,朝她瞅瞅,趴在她脚下哀嚎。 她心头狂跳,后退几步,扶着墙颤抖不已。 它身上有血痕,似是被人抽打过,一双乌黑的眸不时瞅她,有些哀怨,蹲在她脚下显得乖巧无比。 做什么?这是在讨好她? 她伸出颤抖的手,摸了摸它的脖子。 狗子竖起耳朵,瞅着她,发出呜呜声,似乎在等继续她抚摸。 她鬼使神差地又摸了一把,它抬起头看看她,又乖巧趴下,如此几回,她戒备消了大半。 眼见它腿上还有挣断的绳索,伸手给它解开,对它道:“行了,解开了,回你自己家去!” 她朝巷子中走去。 捂臀哀嚎的楚三爷见面前多了个人,顿时抖起来,想到刚才在空中上上下下,伏在一边哇哇大吐,“妖孽,妖孽啊,老天爷……” “青天白日,哪儿来的妖孽,我若是妖孽,父亲又算什么,话可不能乱说。”她给他拍拍拍背,拍得嘣嘣响。 三老爷痛呼,躲开她的手,她勾唇无声嘿笑,捞起他的胳膊放在颈子上,带他往回走。 走出巷口,那只狗还在,正吐着舌头原地打转。 三老爷气虚,“狗,有狗……” “无事。” 楚三老爷打着摆子,不知道是怎么走到楚家的,后面的狗子则虚着腿跟了一路。 回府后,众人见三老爷面如金纸,立刻迎上来。 三夫人诧异,“老爷这是怎么了?” 见三夫人来扶人,董停岚想也不想直接松手,三老爷软在了地上,还差点将三夫人也带倒。 “都是死人呐,还不把老爷扶起来!”三夫人生气。 董停岚一幅累坏了的模样,勾着腰喘粗气。 “老爷这是怎么了?”三夫人攥着帕子问董停岚。 “吓到了,呶。”她指了指后面探头探脑地狗子。 众人唬了一跳。 狗子龇牙扑来,将董停岚扑得一个趔趄,她下意识地将狗子抱住。 “哪儿来的野狗!” “这,这不像狗!莫不是狼?” “快将这东西打出去!”三夫人后退几步立刻吩咐院中仆人。 “若是狼还能轻易叫人捉住?夫人瞧这狗的背上,显然被人捉去打过。”董停岚道。 “那也不行,将它赶出去,府中可没养过这些东西。” 狗子呜咽一声,董停岚道:“没养过那我来养,这狗日后便是我的,谁也莫动。走!” “站住!”三夫人眉毛挑得高高的,“反了你!你敢收留这东西!” 董停岚扭头,擦擦不存在的汗水,“夫人派去的仆人可有回来?” “你!”三夫人一捏帕子,“放肆!放肆!” 她摸摸狗头,“走。” 一人一狗欢欢喜喜离去。 “混账东西!”三夫人骂了一句,扭头对下人们道:“快将老爷扶进屋里。” 三老爷躺在床上喘粗气,喝完热汤,魂魄终于回到了腔子里,半晌才找到自己的音儿,“你派人去找的我?嗯?” “今儿是阿莹的生辰。”三夫人冷笑,“老爷不会连自己亲闺女的生辰都不表示表示罢!” “你好大的胆子,你明知……” “明知什么?”三夫人冷笑,一下站起来,“你做的那些事还有脸说?你若不是大人的亲兄弟,你可敢如此! 若是郡马爷鱼死网破检举告发,你叫大人如何自处!你若真死了,我们娘仨倒也省事儿,一幅棺材钱而已。” “你!你个毒妇!”楚三老爷坐起来,捂着臀痛呼,指指她,倒在床上,“懒得同你说!” “哼!”三夫人摔帘子出去了。 三老爷想起今日种种,气得捶床,下一刻五官一扭,飞快甩手,“呼呼呼!我怎么这么倒霉,老天爷……” 他摸摸心口,擦擦眼泪,将自己埋在了被窝里。 第4章 回到庭院的董停岚,摸摸狗子的头,“你这儿是被人打了?” 它呜呜几声。 她观察了一下它的腿,觉得可能是被人打折了。 “得想个办法才行。”她道:“在这儿好好待着,哪儿也不许去。” 她 去了前院,找到一个仆人,“劳烦,帮我找个郎中,我的狗受伤了。” 那仆人一愣,“给狗找个郎中?” “嗯。” 她掏出银票,“顺便将这银票换成碎银,回来有赏。” 那仆人立刻欢天喜地地接过,道:“小人先去同管家说一声,一定给您办好。” 半个时辰后,郎中被请来,摸摸狗子的腿骨,道:“这是被人打断的,需要断骨重接。” 她摸摸狗子的脑袋,“它得受苦了。” 郎中道:“若真要断骨重接,得将这犬按住才行。” 她道:“有没有迷药?将它弄晕?” “有则最好不过,只是此物医馆却是没有的。” “哪里有?” “鬼市。” 一边儿的仆人赶忙道:“小姐,那儿可去不得,鱼龙混杂的,要不算了。” 她摸摸狗子的脑袋,“这腿要打断重接,你可忍得了?” 狗子立刻挣扎起身,跑远,朝着众人不住嘶吼,大家吓得连连后退。 “行了行了,不绑你了。”她赶忙道,心中狐疑,这狗是不是能听懂人话。 再三确认不绑它以后,狗子这才摇着尾巴走来,在她腿边乖巧地蹭着,她心中不忍,摸摸它的脑袋,只能暂时打消念头。 算了,先培养几日感情再说。 日子一晃便是七日后。 三夫人那儿送来了四季衣裳,一共十二套,还送了两个丫鬟来,她瞅了眼,都是素色,很适合她穿。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三夫人身边的管事妈妈笑道:“春日到了,府中人人都有新衣,怎能漏了小姐,小姐先穿着,夫人说了,做的匆忙,过几日再给小姐送来。” 董停岚给狗子理着毛儿,“莫不是那巷子里发生了什么事,正好让三老爷躲了过去?” 管事妈妈笑容一下僵在脸上,随即笑道,“小姐说的哪儿的话,这衣服您试试,看合不合身。” “不必了,劳你走一趟,妈妈且去忙罢,替我谢夫人。” “哎!哎!好,那小姐您歇着,我这便不打搅了。” 等人走后,她去了楚三老爷的院里。 守着院门的小厮见着她,赶忙拦住,“你是何人?” “三老爷的女儿。” “老爷的女儿?你……小人没见过小姐,不知小姐行几。” “你去问他。”不欲与他多说,她将人推开,径直走了进去。 “哎你不能进去,不能进去!小姐!” 走过庭院,来到屋宇下,她终于明白小厮那古怪的神情源自何处了。 屋内的声音或闷沉,或尖亢。 “爷的娇娇儿!”男人的声音走了样,带着骚气儿。 小厮一双眼睛简直不知道往哪儿放好,压低声音道:“小姐,小姐!这儿不是小姐该来的地方!” 她来到窗边咚咚几下。 “谁!”里面一句怒吼,“滚!敢打搅爷的好事!” “你闺女,出来,有事儿找你。” 三老爷吓得直接软在女人身上,一张脸涨得通红,眼中是羞是恼是恨。 身下女人娇声历历:“老爷?” “快点。”外面的人影映在窗上,笃笃笃,敲着窗子催促。 三老爷大吼,“你不要脸了你。” “白日宣淫,是不要脸。” 三老爷面皮臊得充血,天爷爷,这个旮旯里跑出来的孽障,“外面谁当值,人死了啊,老爷白养你们了!” 小厮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小姐,小姐,咱们换个地儿说话……” 她去了大树下,日头温吞吞的暖,一刻钟未到,三老爷黑着脸出来了,面上的抓痕还未好全。 “到底何事。” “听闻鬼市有迷药,我要用。” 三老爷眉头挑得高高的,满眼戒备,“你要做何?” “我的狗腿断了,要接腿。” “就为了一只狗?”他声音尖利,变了调儿。 “就为了一只狗。”她理所当然地点点头。 “你,你……” 她歪歪头,瞧着他,三老爷收回颤抖的手,咬牙切齿,撂下狠话,“你别以为没人治得了你。” “巷子里的事儿怎么谢我。” 他面色顿变,如打翻了颜料一般,精彩纷呈。 “你个妖孽,那日之事你信不信我告诉相爷。” “告状?行,我去衙门。” “你要做何!”三老爷唬了一跳,将人拦住,“董停岚,你个不孝女!” “你不是要告状!我也去告!” “我是你老子!” “我是你掌上明珠。” “屁!” 她笑,瞧他,“来日方长,不给买算了。” “等等!” 她眼中明晃晃的嘲笑,仿佛将他看穿,不知道这个混账东西憋着什么坏水,三老爷败下阵来,“果真是为了给狗接腿?” “自然。” “好,你老子应下了。” “明日就用。” “行!” 才走出去几步,董停岚猛地回头,正瞧见三老爷对着她的背龇牙咧嘴。 她笑嘻嘻道:“若敢用药害了我的狗,它受什么罪,巷子里的人就受什么罪,我就说你指使我干的。” 三老爷差点跳起来,“董停岚,你个小杂种!” “是掌上明珠。” “呸!” 她不以为意,头也不回地挥挥手,“明日用。” 不想她才跨出院子就遇到了三夫人,三夫人捏着帕子,瞧见她便是一挑眉,没好气道:“你怎会在此。” “来看父亲。” “你找老爷做何?”三夫人不信。 “来看看父亲。”她道:“父亲在忙,夫人与阿姐不好去打搅。” 三夫人登时柳眉倒竖,“他还能做什么?”说着一攥帕子,“没事多秀秀花,少在前院走动。” “知道了。” “你父亲到底做什么。” 她抬抬眸子,“白日宣淫。” 三夫人瞠目,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了血红,她身后的楚莹莹亦惊愣当场。 “董停岚!”身后是三夫人尖利的声音,“把这个不讲礼数的给我捉来!” 她一听这话便一溜烟儿跑了,任凭谁砸门也不开,抱着满眼戒备的狗子亲了一口,“别怕,凭谁也休想进我的门。” 怀中的狗子缩缩脖子,撇开头。 得罪三夫人的下场便是晚上没饭吃,她只得翻墙而出,去外面寻吃的,除了她自己,她也得考虑她的狗子。 这狗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十分挑剔,食物放在木盆中它宁死也不吃,一应剩饭绝不吃,不知道是不是想吃神仙肉。 生气归生气,也不能真的不管它,说不准要相处好一段时间呢。 翻出墙头后,她疾跑向热闹的集市。 —— 狗子腿被打断的这日,是个晴天。 不知道是不是它早有预料,满院子疯跑,上蹿下跳,下人被它吓得左右躲闪。 她可没想过闹出这么大阵仗,怒喝一声,“黑豆!回来!” 它躲在树后颇有些高傲模样,褐色的眸、竖起的耳、侧着的头,睥睨她一眼,颇有几分不以为然的模样,这模样可与当初见到的狼狈形态截然不同。 甚至与最初的几日也十分不同,它这是受了什么刺激,还是怎的? 颇有些欠揍啊。 “你若是不来便不来罢,等会我便将你送到原来那地方去。” 它忽然发出呼哧呼哧的声音,张着嘴,露出猩红的牙龈与尖利的牙齿,前腿不住的刨着,似乎下一刻便要扑过来将她扑倒咬断她的脖子。 “好呀好呀,白养你了,这是要和我动手是吧!”她撸起袖子,积下的火气蹭蹭往上冒,索性折了一根枝条在空中挥了挥,朝着它扑过去。 黑豆吓了一跳,原地弹了一下,下一刻便要跑,结果还没跑脱就被扑倒在地,一只腿落到了对方手中。 眼看身子后退,它前腿刨着土不住哀嚎。 “再动,宰了你煮肉!” 它浑身震悚,扭头,恶狠狠地盯着她,似是察觉到了她眼中的怯,它立时扭头扑来,董停岚吓了一跳,惊叫一声,捂住了头。 头顶是呼哧呼哧的喘气声,四只腿重重的压在她身上,她甚至闻到了它嘴里的腥臭味儿。 半晌,身上一轻,身侧有什么东西一拱一拱的。 她睁开眼,侧头,看到狗子正在身侧,睃了她一眼立刻委屈巴巴地低下了头。 她立刻跳起来,大喊:“你滚,我不要你了!” 它像是惊了一下,瞅着她,呆呆的模样,眼中蓄了泪,一瘸一拐朝她而来。 她后退几步,它又凑来,她又退,它迟疑一下,又凑来。 “你不是要跑,还要咬死我!你还待在我身边做什么!早知道便不救你了!” 它呜呜咽咽,不抬头,只是盘踞在她足边,脑袋搭在她鞋子上,口中呜咽不断,像是在认错。 她冷哼一声,弯腰。 肩头传来狗子欢叫声,她道:“闭嘴!” 扛着狗子去了院里,早已等待的下人在院中走来走去,此刻看到她来,赶紧迎上来一拱手,“小姐来了……小姐好气力!这狗倒是乖顺了!” 她将狗子放下,按住,“东西呢?” 狗子乱动起来,她手微一用力,它便只有扑腾四肢的份儿,地面被划出深深的痕迹,最终整个肚皮贴在了地上,再也动弹不得。 她捏开它的下颌,下人眼疾手快,立刻给它灌了下去。 狗子使出全力拼命挣扎,然而背上和颊边的手宛如铁钳一般,令它无法动弹。 它眼中充了血,浑身颤抖,仰头一声长嚎。 第5章 下人吓得跌在地上,“这……这怕不是狗罢!” “不是狗?”董停岚蹙眉,瞅了眼地上的狗子,只见它不住地甩着脑袋,一下接着一下,不过片刻,便昏了过去。 她微微卸了力气,松开手,不料将将移开,它突然睁开眼睛,猛地蹿了出去,朝着墙头一扑,扑腾数下,却始终扑不到墙头,口中发出绝望的呜咽声,最终跌在地上彻底不动了。 “这狗成精了!还会骗人!”仆人惊呼。 她跑过去,摇了摇狗子,对那发怔的仆人道:“愣着做什么,快些准备。” 狗子醒来的时候,眼中还带着一丝迷糊,看到床边的人掸了掸耳朵,猛地站起扑过去,脖子上的锁链倏地将它拽回,腿上的伤也让它哀嚎一声。 挣扎数下发觉除了增加身上的痛,对床边的人丝毫每没有损伤,它只得无力地趴回地上,口中呼哧呼哧喘个不停,显得十分气怒。 “脾气还挺大。”董停岚走到它身边,摸摸它的脑袋,“谁让你骗人!等你腿好了再给你解开这锁链!若不听话,就准备好被关一辈子罢!” 她端了一碗肉,放到它面前,“呶,没动过,还热着呢,我都没舍得吃……” 话音才落,它便扑到碗中,长舌不住地舔舐,似是对今日的吃食十分满意,埋头大吃特吃起来。 鸡骨头咬的嘎嘣脆响,它嚼一嚼便要瞅瞅她,瞅完她,那骨头嚼碎的声音便越发清脆。 “这是给我示威呢还是怎的?”她纳了闷儿了,觉得这狗有点邪乎劲儿,“你不会真的能听懂我说的话罢?成精了?还是被什么精怪附身了?” 黑豆没搭理她,扎进碗里,飞快地卷着肉,吃得满嘴油,碗被推得不住前移,最后翻倒在地咕噜噜滚了一圈,它朝着那只碗不停地扑腾。 锁链锁住了它,使它不能前行,它躁怒地不停跳动,只能直勾勾地瞧着那只碗,不悦地刨动着前腿。 “别扯了,脖子扯断了!”她将碗推了过去,看来只是一只普通的狗。 黑豆把嘴凑到碗边,嗅了嗅,最后一家伙将碗给踢开了。 “哎你!欠揍是不是!”她挥挥拳头,瞪着乌眸。 它虚着腿,跳到一边,趴在地上不搭理她。 “不吃算了,毛病真多。”她瞪了它一眼,转身出去了。 —— 三月三,是踏青的好时节。 满城出游者如潮水一般,穿梭在长安街上。卖酒的胡姬倚在门边,冶艳动人,拿着竹蜻蜓的孩童穿梭奔跑,笑声不断。 董停岚走在街头,感受着这个新鲜的城市,这儿的一切都那么真实,简直不像是一本书。 她不可能在楚家待一辈子,此时接了他们的好,日后就得还回来。 至于用什么还,她不知道,也自觉不一定还的起,所以早做打算才是最紧要的。 刚来那会儿,她曾扮作男儿在一家酒楼做过账房,可惜刚开始控制不好力道,频频将桌椅算盘弄碎,一次还能说是东西不结实,几次过后,那掌柜眼神变得古怪不已,还让人盯着她。 她灰溜溜地离开去了码头,专门帮一些商贾卸货,这份差事十分合她心意,本就是出力气的,谁力气大,干的活多,谁就能受到赏识,而且还不容易被人发现,只可惜董氏身子不好,她要照顾她,否则这倒是个赚钱的好地方。 今时不同往日,她可以向楚家人尤其是她那个便宜爹薅银子了,三夫人不是挺喜欢利用她的,那她可不能辜负她。 出城后,她将狗子牵到了树林中,解开它脖子上的绳索,摸摸它的脑袋,“走罢!日后想去哪儿便去哪儿!” 回城后,她买了一包糖山楂、糕点、卤肉,又去成衣店买了几身男装,到时跑路用。 回到楚家将将绕过花园,她便听到一阵喧嚷声。 “小姐小心啊!” “小姐,小姐快下来!” 树上爬着一个粉衣女子,乌发披在身后,纤娜的身影与周围的桃花混在一处,她踩在树枝上,一手朝挂在树上的风筝勉力够去,身子不时颤动,看得人揪心不已。 “阿姊小心。”树下一个男孩看得胆战心惊。 下面的丫鬟均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惊着树上的人。 就在这时,一男子高喝声响起,“娇娇!快下来!” 在这大吼声中,树上的粉衣女子足下踩空,纤纤玉臂在空中划过柔美的弧度,如彩蝶翩翩自枝头跌下,桃花也伴随着她的身影打着旋儿落下。 她来了,她来了,她带着甜宠桥段走来了! 众人吓得惊呼,就在这紧要关头,一道身影迅速越出,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便见一紫袍男子潇洒利落地将女孩儿接住。 风在轻吹,花在轻舞,树下的男女周身散发着柔暖的光晕,二人站立之地像是被凝结了一般。 周围人的表情凝滞在惊慌中,唯有二人在漫天的桃花中四目相对。 她撇开头,正要离开,忽觉脚边痒痒,一低头,顿时眼睛大睁。 它怎么回来了?!跟着她回来的?! 她用眼神逼问。 黑豆哈吃哈赤吐着舌头,瞅了她一眼,似有些心虚,却又十分倨傲。 “小心!”不远处有人惊呼。 她抬眸,只见帅气的紫袍男子在抱着女子旋转的过程中脚下打滑,瞬时朝后仰去,女孩儿软软地跌在了他身上,二人的嘴如同穿越了山海与人潮,在此刻找到了对方一般,毫无预兆又命中注定地黏在了一处。 “啵儿——” 她额角跳跳,老天爷,饶了她罢,作为曾经被迫领略数月甜宠精髓的甜宠ptsd患者来说,这是多大的折磨! 他们不嫌嘴疼她都眼睛疼了! 看着站起来的狗子,她道:“想要我留下你也成,去,给他们撒泡尿,让我瞧瞧你的厉害!” 狗子像是愣住了一般,不可思议地瞅着她,似是在确认,又像根本没听懂。 她翻了个白眼准备离开,这时狗子提溜提溜地跑了,正朝着那群人而去。 什么情况?这是听懂她说的了? “哎!”她赶紧压低声音喊道,“干嘛去!” 狗子“嗖”一声,跃到二人面前,在董停岚惊愕的眼神中,伸开一条腿,蹲下,在交叠的二人身上停留了片刻。 “啊——大哥,大哥!” 女孩儿的尖叫声响彻云霄,董停岚错愕地睁大眼睛。 狗子吐着舌头,欢脱地像个小傻子一样朝她扑来,前腿抱住她一副求表扬的兴奋模样。 “你……” “呜呜呜……大哥……” “楚小姐……” “小姐没事罢!” “呀!那狗……” 眼见那群人朝她看来,她二话不说,一手拎着东西,一手抱着狗就跑,一路像是被鬼追一般回到了院里,一回到院子立刻将门死死锁住。 不消片刻,有人追来。 听着密集如擂鼓的砸门声,她差点用眼神将眼前的狗子射穿,结果它只是呆呆地歪着脑袋,似乎在揣测她的神情一般。 “都是你干的好事!”她压低声音训斥,“谁让你回来的!” 狗子扑来,叼走她手中的东西,飞快地跑了。 等门外的人散后,她捂住脸,蹲在地上笑得起不来身。 不知道感受到身上一片湿意的楚娇娇到底会怎么发疯,哈哈哈。 她回了屋中,只见那始作俑者正叼着卤肉,吃得津津有味。 四目相对,它二话不说立刻钻到了床底下,口中呜咽着,显得十分害怕。 这狗子是不是太机灵了点,她不由陷入巨大的怀疑中。 如果这个狗果真能听懂她说的话,那她之前对着它念念叨叨岂不是也被它听到了耳朵里。 什么从楚三老爷那儿薅银子,什么离开楚家以免被当成弃子嫁到萧家,还有离女主远一点,免得日后被那个传说中的摄政王给活剐了等等……而且还在它面前换过衣服,洗过澡…… 她脸烧成红苹果,探头到床底下,怒骂,“你个不要脸的!你个色狗!” 她不住安慰自己,也许只是个巧合,正想的出神,外面忽有脚步声,她赶紧从床上跳下来。 一个男人出现在门口,身高七尺有余,直将门顶住,他一身蓝袍,足登黑靴,此刻立在门边,飞快地扫了眼她空荡的屋子,用一双漆黑的眸盯着她。 楚照轩他来做什么? “出来!”他声音很冷。 来找麻烦的? 她磨磨蹭蹭走到门边,瞅见他去了庭院,二话不说立刻把门关上堵死。 开玩笑,这个楚照轩武艺高超,还是个宠妹狂魔,根据书中所写,他在沙场上神勇盖世,战功赫赫。 她除了力气大一点,怕不是他的对手。 楚照轩听到门响却不见人出声,不由扭头,看到房门紧闭,额角的青筋不住跳动,没想到她不但没出来,反而把门关上了。 心火顿时上头,二话不说对着门便是一脚,门发出咣一声闷响,但丝毫未动,他眯了眯眸子,又是一脚! 门隐隐已有碎裂之声,依旧纹丝不动。 这立着的门简直是对他赤果果的嘲笑,心头火气更甚,后退几步,用了十分气力提脚而上,就在这时,门倏地开了。 第6章 董停岚瞧着在劈叉在她面前的男子,眨眨眼,刚才咔吧一声骨头响,真吓了她一跳。 楚照轩面上是扭曲又强忍的痛意,她视线不由在他下身扫过,难道不止拉了胯,还扯到了……那里? 此刻的楚照轩面色通红,疼痛与羞窘齐齐涌上心头,她的眼神更如给他心头泼了一层油,怒火卷遍了心头。 他猛然跃起,朝她挥拳而来。 董停岚吓得抬手便是一掌甩去,只听咚一声巨响,伴随着门被撞飞的碎裂声,楚照轩伏在门板上闷哼,几次没有爬起,似乎伤的不轻。 她吓得缩着肩瞧着跌在几丈远的人,不敢上前。 坏事儿了,不会把人打出毛病了罢,她有些后悔刚才出手太狠。 这时狗子贴来,蹭了蹭,跑了出去。 看到面前的野犬姿态高傲地蹲在一边,眼神中竟还有一丝蔑视,楚照轩心头怒气顿起,一掌劈了过去。 不料狗子速度奇快,立刻躲闪开,继续蹲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睥睨着他。 楚照轩立刻爬起朝它追去,一人一狗在她院里追赶起来。 楚照轩像一头被激怒的公牛一般,在她院中腾挪跳跃,身影如闪电一般穿梭,想到狗子的腿还有伤,她赶紧阻拦。 “楚照轩!有种冲我来,别欺负黑豆!” “黑豆,过来!” 狗子被追的够呛,飞快地奔来躲到她身后,楚照轩落地,额上起了一层薄汗,臭着一张脸,眼神阴沉得厉害。 “你从何处弄来的这畜生?” “买来的。” 他视线紧紧盯着她身后的野犬,觉得有丝眼熟,“你撒谎!” “我为何撒谎。”她顺着狗子的毛,暗中警惕他再出手。 楚照轩眯眼,“既然是你买来的,那便好办了,这畜生敢欺负娇娇,活该被打死,将它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欺负楚娇娇,我怎么不知。”她道:“是咬她了,还是吓着她了?她摔下树又不是黑豆吓的,是你大哥楚照坤惊到了她,再说,不是有一个紫衣男子接住了她?” 她眼中一转,一幅好奇模样,“那紫衣男子是何人?似乎长得极俊,我记得他接住娇娇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漫天桃花,场景极美,莫不是一见钟情了。 此番英雄救美,娇娇又与他有了肌肤之亲,二人可会定亲?” “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他眸子极冷。 她一幅怂包模样,咕哝道:“好奇也不行?我哪有说错,两人都嘴对嘴了。” 说罢故意食指相对,做给他看。 他登时暴怒,双拳紧握,“你敢毁她清誉!” “那么多人看着呢……”她补了一句,去瞧他。 他恨不得吃了她,冷酷道:“不如我连你将这狗一起料理了!” 说着便要他上前来擒她,她立刻扛起狗子就往外冲,“来人啊,杀人了!二公子疯了,要杀人了!” 楚照轩飞身而起将她一脚踢倒,她扑在地上后背剧痛,疼得半天没起来,狗子在她身下呜咽一声,她赶紧将它扒拉出来。 眼看他一步步逼近,她立刻爬起来,挥舞着双臂,“你要干什么!我可是你妹妹,你要杀手足!” 他擒住她将她从地上拽起,恨不得将她手臂捏断,她面上闪过痛意,求饶道:“二哥饶命二哥饶命,我错了,我日后再也不说了。” 恰在此时,她猛地一扭他的手臂,迅速将人压下,一个手刀过去砍在了他脖子上。 楚照轩不料她有此等本事,昏厥时眸子中依旧是不敢置信。 她将人扔在地上,面上哪里还有一丝胆怯,伸手不满地揉了揉后背。 这个家伙日后肯定不会放过她,这儿不能再待了,得赶紧想办法离开。 将人翻过来摸走他身上的钱袋还有玉佩以及头上的簪子,然后抽掉了他的腰带,狗子提溜提溜跑来,昂着脑袋,对她这一举动似乎有些惊诧。 她拍了一下它的脑袋,将地上的人捆住扛在肩上扔进了屋中的柜子里,另用一些布团将他嘴封住,眼睛蒙住。 在他醒来之前,必须要离开相府。 她嗔怪对着蹲在一边的狗子道:“都是你干的好事!怎么什么命令都听,平日里怎么没见你这么听话。” 它高傲地撇开头。她抱着脑袋一顿猛揉,想到它干的好事哈哈大笑起来。 让女主再转转抱抱打啵啵儿,乐死她了。 狗子朝她胸口上顶了顶,她扳开它的脑袋,“臭不要脸。” 瞅了眼破碎的门,她眉间浮上忧虑,“他醒来后绝不会放过我,到底是男二,能量大,我一个小喽啰对抗起来怕是艰难,更别说楚娇娇身后还有楚相夫妇,还有她那些姐妹兄弟……” “要不我去同楚娇娇道个歉,冤家宜解不宜结,免得日后等她嫁入摄政王府记恨我。你说呢?” 狗子倨傲地蹲在地上,眯着眼睛,似乎要睡觉。 她蹲下。身,摸了摸它的脑袋,好歹相处了一段日子,这它是陪伴她第二长久的生命了。 “日后我周游四方,带着你定然不方便,你还是快些离开罢。” 她回屋收拾床上的包袱,将方才摸到的银两装起来,道:“我今日也算看出来了,你不是一般的狗子,凭自己的能耐定能捕食生存,何必日日跟着我。难道忘了我是如何待你的?” “若是日后我落魄了,没有银钱过日子了,指不准要卖掉你,或者……将你吃了果腹。” 狗子一动不动地瞧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这眼神中带着一丝凶狠。 她朝外走去,日头偏西,天空蓝得没有一丝云彩,一路穿花拂柳来到楚娇娇的院里。 一个面嫩的婢子好奇道:“你是何人?” “我是董停岚,来找楚娇娇。” 那婢子立刻明白她便是今日惹哭自家小姐的人,面上的神情皆有些不大对付,碍着她是主子,便冷声冷气道:“我家姑娘不大舒坦,停岚小姐若是有事不如改日?” “我是来瞧瞧娇娇妹妹的。” “连翘?何事喧闹?”帘内传来一道女声。 叫连翘的丫头立刻掀起帘子恭敬回道:“夫人,是三房的停岚小姐。” 楚大夫人葱白的手指掀起帘子,腕子上的翠玉镯子一滑,先露出一张白皙的银盘面容来。 细眉黑眸,唇瓣嫣红,瞧着丰腴,风韵极佳。 不知怎的,她想起瘦削羸弱的董氏来,她以前也是个顶顶美人儿。 可惜浸泡在药罐子中良久,只留了一丝美人的影子,七分容颜也被病痛磨得形销骨立了。 “夫人。” “是停岚啊。”楚夫人语调婉转温柔,像是江南的水波,直将人溺毙了一般,“进来坐。” 她跟着进去了,屋中焚了香,有一丝暖香,清新幽微。 屋中陈设处处精致,甜白瓷的玉瓶,娇艳的花,玲珑的玉器,镂花的飞罩,丁零作响的水精帘,还有墙上考究的字画,与她住的,与她和她娘以前住的地方大有不同。 觉察到她打量的目光,楚夫人笑着拉她坐下。 “我是来给娇娇致歉的。”她诚恳道。 “哦,这话怎么说的,要给我女儿道歉?”楚夫人含笑,命婢子去准备茶点。 她眉头不可查地一蹙,愧疚道:“今日五小姐从树上惊落后被一位男子所救,我的黑豆凑了过去,似是对五小姐有些冲撞,所以特来看看五小姐。” “多大点儿事儿,哪里用得着为个小畜生跑一趟,难道我的娇娇就是个心眼小的?你这丫头,太见外。” “总归是对不住五小姐,夫人和五小姐要责怪也是应当的,不知五小姐今日可有受惊?我可否能瞧瞧她?”她都不知有一天自己要考虑三四圈地说话。 “她睡下了,等空了便去找你玩耍。”楚夫人勾唇一笑。 “停岚小姐请用茶。”丫鬟道。 结果茶盏,楚夫人道:“这是顾渚紫笋,尝尝看。” “谢夫人。”她轻抿了一口,除了觉得水烫嘴之外,实在没品出什么好来。 “如何?” “味道不错。” 楚夫人笑容温柔,这时一个丫鬟掀帘而入,手中捧着一个东西递来。 楚夫人接过,对她道:“这是宜昌郡主下的帖子,咱们府上的姑娘都要去,这一份给你。” “我初入相府,什么规矩都不懂,只怕失仪冲撞了贵人。”她并没有接那份帖子,“若是到时出了岔子,只怕带累府上的名声。” “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放心,有府上的礼仪嬷嬷教你,你只管好好学便是。” 董停岚垂眸一笑,含羞道:“是,多谢夫人。恕停岚冒昧,不知今日那位公子是何身份,明日可会去……郡主府上?” 楚夫人撇茶沫的手一顿,撩了撩眼皮子,调侃道:“怎么停岚丫头是觉得那公子俊俏?” 她颔首,好奇地看着楚夫人。 楚夫人道:“那位公子天潢贵胄,你若真想见,明日去了郡主府便能见到。” “天潢贵胄?他可是摄政王杨瓴。” 楚夫人眉毛跳了跳,环顾了一圈屋子,面色变得不好,眼神锐利,“你怎敢直呼摄政王名讳。” 看到楚夫人面上的忌惮,她脸上也多了几分忌惮,赶忙道:“停岚知错。” “你这般莽撞,我如何能放心你去,不若这次就……” “夫人我好好学规矩,绝不会令夫人失了面子。”她赶忙道,那个摄政王她得见见才行,出来此地,她不是没尝试去过,但那时周围都是一些平民百姓,且不说他们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敢议论。 楚夫人细眉蹙着,打量她一眼,“你怎知道摄政王的名讳?” 第7章 董停岚含羞道:“坊间都说摄政王俊美无俦,是天底下一等一的才俊,停岚好奇,故有此一问。” “再好奇也不可如此直呼王爷名讳,否则连我也保不住你,莫怪我没提醒你。”楚夫人语气威严,水样温柔的眸子此刻凝结了一层寒霜,带着凌厉威压之势。 “是。” “你且回去罢!” 她有些不好意思,道:“夫人,那我便回去准备准备,娇娇妹妹那里,还请夫人代我解释一二,今日黑豆并非故意冲撞。” “等她醒来我转告她,你走时带上刘嬷嬷。”楚夫人随意的语气中多了微末的不以为意。 “是。”出了院子,董停岚面上的不好意思荡然无存,这位楚夫人真是……百样面孔。 怪累的,还好当初走对了路子。 出了楚娇娇的院子,她才想起那个刘嬷嬷,赶紧扭头回去,不料才走到月洞门处就听到院里有人嚷嚷:“夫人说了,将她用过的杯子扔了,那张凳子也搬出去。” “连翘姐姐,这位小姐怎么惹着咱们夫人了。” “什么小姐,哪儿来的小姐,府中何时有这么一位小姐,若非她小姐今日怎会在王爷面前那般狼狈,等着瞧,二公子必不会放过她。” 连翘语气又尖又轻蔑,“收拾好了便将二公子送来的那串珍珠取出来,小姐这几日喜欢玩儿那个。” “是,是。” 啧—— 她摇摇头,到底是被记恨在心里了,日后还是离女主远一点得好。 不过听那丫鬟的语气,那紫袍男子果然是摄政王? 完蛋,完蛋,这下两个人都得罪了? “哎呦!”正想事儿呢,一头撞到了一人胸膛上。 她猛地抬头,就看到楚相居高严肃地看着她,“在想什么?走路都不好好走了。” 说着他还掸了掸衣服,她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晦暗,道:“对不住。” 楚相没说话,瞅到她手中的请帖,“哪儿来的帖子。” “夫人给的,说是宜昌郡主邀请府上的姑娘们去做客,我也有份。” 他浓眉不可查地一皱,漠然道:“明日你待在家中。” 呵,这一家子…… “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达官贵人呢,明日去见见……” “我说的话你听不懂?”他直直问到她面上,这点威严比楚夫人随意中露出的漫不经心还令人恼火。 她点头,“是听不懂。” 擦身而过时,她扭过头,语气带了一丝调侃道:“相爷那位夫人温柔似水,容貌动人,是个绝代佳人。” 不管他什么反应,她略带冷嘲地朝自己院子走去,狗子正蹲在门口,她伸手沉默地摸了摸它的脖子,径直去了屋中。 看着那扇紧闭的柜门,脑中闪过各种情绪,其中一种便是将人再捞出来暴揍一顿,但是想到此人能耐,她决定算了,拿出剩余的迷药对到水里,给柜中人灌了进去。 他就好好窝在这儿罢,等他醒来,但愿她能拿到那枚玉佩早日离开京城。 到时天高任鸟飞,凭着她的本事,又有何惧。 —— 翌日匆匆而至,破烂的门板被风吹得呜咽了一夜。 早春犹带着几丝寒冷,夜间她窝在被窝中才免了寒意,因有心事挂心头,直到天麻麻亮她才睡去。 等起来时已日上中天,她连道不好,等收拾齐整赶去前院时发发觉府中女眷皆已离去。 她二话不说赶紧朝宜昌郡主府上赶去。 宜昌郡主的宅邸距离楚府略远,等她赶到时门口已无人进去,她递了帖子,那门仆狐疑地打量她,“小姐果真是楚家人?” “是,楚相是我伯父,我今日来晚了,宜昌郡主相邀不敢不来。” 那门仆心中稍作留意,仔细看了帖子上的字,道:“小姐同我来。”说着给身边的人打了个眼色,很快她被带到了二门,二门处有婆子守着,门仆说明了情况,那婆子面不改色,不着痕迹地扫过她全身,一笑:“小姐随我来。” 她被带到了一处花院,石子甬路漫向宝瓶门,门口处种着几丛柱子,清风吹过飒飒作响。 等了片刻,前去汇报的婆子折返,笑道:“小姐请随我来。” 她被一路带到了院内。 人还未至,先听到了满园的笑声,院中百花争艳,花丛之中不少扑蝶的姑娘,鹅黄、豆绿、樱桃红、天水碧各色衣衫杂错于花间,远处的亭中有公子少爷们聚在一处。 在往远处便是水榭,这瞧着倒不像赏花宴,更像相亲宴。 前来接应的婢子是楚夫人身边的连翘,她对那婆子道了歉,对她恭敬一礼,道:“给停岚小姐请安。” 她点点头,抬头瞅了眼高升的日头,道:“夫人怎也没找个人来唤我。” 连翘面无表情地将她带到一处,扫了一眼她周身,道:“小姐前来赴宴,为何这般随意。” “随意?我特意收拾了一番呢,这身衣服是我最好的了,还挺合身的,如何?瞧着可还周正?” 连翘眉头皱了皱,摘下自己的耳坠子和手腕上的镯子,“小姐莫要嫌弃,这般不施粉黛,不着头面,落在他人眼里,只会笑我们楚家上不得台面。” 她一看那些首饰,眼中一亮,感谢道:“不嫌弃,不嫌弃。” 顺手接过,自己带上了。 连翘鄙夷她的粗莽,道:“婢子带您去几位小姐那儿。” “好,劳烦你。” 楚莹莹看到她来,上下扫视她一番,皱眉道:“伯父不是说不让你来,你怎的这般大胆,忤逆伯父。” “何时不许我来的,我怎的不知,也每个人来传话,我还以为我要错过这场盛会了呢。” 楚莹莹瞧见其余人家的小姐不时朝这边投来目光,面上有些烧,提点道:“你去那边歇着,莫要乱走动,见着人莫要乱说话,你若是敢叫楚家丢脸,你等着爹爹怎么罚你!” “知道了。”她不以为意地点点头,“玩儿你的去罢。” 楚莹莹持着团扇离开了,留下了她的丫鬟看着她。 玉兰开在枝头,桃花朵朵绽放,山茶吐着芬芳,墙边的迎春花蜿蜒浮动。 她站在花圃一侧欣赏着满园春色,闭眼嗅了嗅,味道真是不错,她朝几座亭子看去,暗暗留意之前那个紫衣男子的身影。 凉亭处有乐声,还有人在吟诗,自然也有人朝这边望来。 这时不远处有一侍女前来,对她一礼,道:“敢问可是楚停岚楚小姐?” “是。” “我是郡主身边的侍女,三位楚夫人正与郡主娘娘说话,让我带姑娘前去拜见郡主。” 要见这位风流妖娆的宜昌郡主了? 书中对她风流韵事有不少描述,宜昌郡主的夫婿还是位侯爵,诞下一子后便回了自己的府邸,其入幕之宾颇多,楚三老爷都只是其中一个。 宜昌郡主的府邸阔大精致,亭台水榭,烟柳拂波,楼阁点缀,飞檐高卷。 越走越感觉向里,周围人声越少,她蹙眉,“这位姐姐是带我去内院吗?” “是郡主与众位夫人休歇的惠凤阁,很快便到,楚小姐请随我来。”说着扶开面前的花树。 二人榻上回廊,转过几个弯儿,沿路漏窗一侧皆是树影。 “这下便到了。”那侍女含笑道,“楚小姐快进去罢。” 她打量了一番,看到庭院中果然有不少侍女忙碌,心中警惕略略减少不少,道:“多谢。” 那侍女莞尔,“婢子先行告退。” 进去后,几个侍女颔首经过,皆是默默一礼,并不搭话,她朝堂屋走去。 门开着,水精帘垂在下,隔断了里面的陈设。 她掀帘而入,忽然门猛地关上了。 还未来得及扭头,身后忽有一双手臂将她死死锁住。 她惊得叫了一声,“谁!放开我!” 她用力扯开对方的手,将人往前一拽,一个男人痛呼一声杵到了地上哎呦哎呦叫唤。 他黑亮的桃花眼儿里染了痛楚,龇牙咧嘴道:“还是个练家子?!敢摔小爷,你找死!” 他手脚并用爬起来,掸去身上的灰,捡起地上的折扇,还不忘维护自己的形象,“唰”一下打开折扇,故作倜傥模样,“还不给爷过来!” 这是有什么大病! 人倒是长得还行,头顶玉冠,身上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圆领袍衫,面容还挺俊秀,约莫二十左右的年纪。 脑侧簪着一朵花,瞧着有些花里胡哨,此刻颐指气使地盯着她。 显然,刚才那一下轻了,应该再重点。 “你是谁?为何在此?”她皱皱眉,思忖。 他将扇子插在脖子后面,撩起袖子,勾勾嘴角,“来罢,美人儿,春色正浓,蝶双飞燕双舞,正是你侬我侬的好日子……” 他语调上扬转了九曲八折,像是桐油里面泡过一般,油剌剌得腻歪。 眼看人走近,伸手盖住他面门将人挡住。 男子一愣,抓着她的手便凑上来,“有脾气,我喜欢!” “滑吗?”她看着不住摸她手的人。 “滑……滑……” 她甩了一巴掌过去,男人直接摔在了地上,他瞪大了乌黑的凤眼,不可置信地指着她,“你找死!” 她一笑,“你不是说喜欢有脾气的?” 环顾屋内,里间居然还有一张床。 她径直走了过去,斜躺在榻上,挑衅地望过去,朝着捂脸的男子勾了勾手指头。 第8章 男人眯了眯眼,挑眉,哼笑一声,“有点意思。” “小野猫儿!”他在她渐浓的笑意中扑了过去。 不料女子朝里一滚,即刻翻身坐在他背上。 身上像是压了一座巨石,他像个被压扁的八爪鱼,只有四肢在刨动,“快给爷起来!起来!” 这女子竟这般重,这是吃了石头吗? 脑袋上一物被抽走,不等他反应,屁股一痛,他哎呦一声叫,背上的女子呼道:“驾——嘚儿驾!” 这是把他当马骑了?! 趁着对方一抬屁股,他就立刻爬起。 谁知手才将将撑起对方就又坐了下来,差点将他压断气。 几个来回后他口中只有“嗯嗯”的喘气声。 胸膛贴在床上咚咚响,加上此刻自己口中发出的声响,他生出古怪的念头来,这倒像是他在底下给人爽似的。 “好姑娘,嗯!好姑娘,快!快起来罢,你喜欢骑马,咱们换个面儿!换个哎换个面儿!” “哎呦!” 屁股上一连给她被扎了三下,他痛呼不已,只听上方的女子问道:“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好歹没动了,胸膛疼痛稍缓,只是此刻贴在床上几乎要与这张破床板融为一体了,这身上哪里压的是人,说是山也信! “你……起来……哎!疼!轻点!” “说不说?” “嗦,我嗦……”脑袋给压在床上,他口齿不清道。 “是谁让你来的?” “四粗……粗夫人……” “可笑,楚夫人有这般本事在郡主府安插人手?”董停岚抬起手,狠狠朝他屁股上扎去,男人立时惨叫不止。 她松开手,“还是不说?” 将人翻了个面儿,不等对方将她推开,一家伙坐在他肚子上。 男人惨叫一声,直翻白眼,差点断气,“你放肆!” “放肆?四下无人,你有何证据?” 她嗤笑,举起簪子,从他喉结处滑动,滑过他胸膛,按住他胸口,不由他动弹,簪子一直往下走。 男人大叫一声,“你做什么?” 她阴恻恻一笑,猛地举起簪子朝那处刺去! 男人骇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脑袋一歪,生生厥了过去。 手中的簪子在距离不到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看了眼失去意识的男人,她冷嗤一声。 拍拍他的脸,见他不做反应,索性扯过床单将人捆了起来。 庭院不见人影,她将人扛在肩上,沿着小路往墙边走去。 不知走到了何处,只见周围环境格外清幽,一座水榭正坐落在不远处的湖边,几本芭蕉摇曳生姿,嶙峋山石堆叠,周围椿柏高大,夹竹桃开得格外靡艳,一路星星点点的迎春花一直漫向湖边。 才将将走出路口,忽见不远处的水榭中出现一道身影,身着天水碧长裙的女子脚下一滑,娇呼一声,仰面朝后面的湖中跌去。 她唬了一跳,只觉得惊险。 就在这危急时刻,只见一只手臂伸来,迅速扼住女子的手腕,一拽,将她拉进了自己怀中。 那是一个身着靛蓝长衫的男子,头上簪着金簪,身材颀长,此刻大掌搂住女子的纤腰,二人四目相对。 两人的眼神如拉丝一般胶着在一处,男子灼热的呼吸打在女子的面上。 风止住了脚步,芭蕉行着注目礼,时间仿佛凝结在了此处。 周围静谧,甚至都不见人影,这两人这动作于这无人之处算什么,这还是别人的府邸。 她咋咋唇,走近,将肩上的人放下。 解开床单,在男子人中处狠狠掐了一下。 手上蓄力,将人举起,飞快地转圈,嘿的一声,狠狠将人朝水中砸去。 迷糊醒来的男子,只看到了不断旋转的蓝天,还未反应过来,便觉身子被抛起,很快他便如一只中了箭的飞鸟从空中骤然坠落。 “啊啊啊啊——” “咚——” 水榭上的男女只听耳边一声巨响,还没来得及动弹,便有一波冰水兜头而来,将两人砸成了落汤鸡。 他们瞬间从凝固的情景中拔出。 男人摘掉眼睛上的烂树叶,抹了把脸,帅气无比的脸顿时被黑泥给糊住,变得滑稽无比。 女子赶紧整理仪容,看着被水溅湿的衣服尖叫不止,裙子脏污不说,春衫轻薄还露出了她的里衣。 “阿莹……” 楚莹莹捂着脸羞得片刻也待不下去埋头跑了。 水塘中男子手脚并用即呼救命,男子顾不得追上去只能先救人。 湖中人甚是面熟,走进一瞧果然认得,他立刻跳入湖中救人,“洸表哥!” 洸表哥? 躲在芭蕉后观察的董停岚不由蹙眉。 洸表哥?萧洸? 若果真是萧洸,那此事怕是与宜昌郡主有关,宜昌郡主在太后膝下长大。 也对,她搅和了宜昌郡主与三老爷的事儿,他肯定记下了。 只是萧洸却说此事与楚夫人有关,楚夫人扮演了什么角色? 她心中有了底,掉头离去。 宜昌郡主的府邸格外阔大,走了半天,也不知到底走在了何处。 找到院墙,扫了眼周围,正打算后退几步冲上去,忽听有人小声叫道:“小姐,小姐,小姐这是做什么?” 她赶紧躲在一棵大树后,朝声源处张望。 一个粉色襦裙的女子踩在一个丫头肩上,双手吃力地攀住墙,一腿抬起,颤颤巍巍地往上翻。 “小姐,危险,快下来!若是给人瞧见了,婢子定会被打死的……” “再抬高点,快要够到了,好翠羽,快,再高点……”她的声音清脆动听,带着甜软的央求。 “小姐,婢子支撑不住了……” “再高点儿,好翠羽……”她带着一丝鼓励。 “啊!”“ 小姐!” 楚娇娇腿翘上去后撞到樱树的枝干上,骤然失了力,朝墙外跌去。 听到惨叫的丫鬟吓得肝胆俱裂,墙头空空如也,她连唤了好几声,始终听不到自家小姐回应,吓得立刻往回跑。 董停岚从树后走出来,蹙眉,女主不会摔死了罢! 想到女主走的是娇软人设,她几步冲上去,攀住墙头,一侧身,骑在了墙上。 粉色的樱花零落而下,那个被她怀疑是不是摔死了的女主,此刻正被一个红袍男子打横抱在怀中,旋转…… 也对,这就是女主的设定,摔倒了总有人接,四目相对都是正常操作,花树花瓣花朵是背景也是道具。 女主身上又晕开粉色光环,若隐若现,她揉了揉眼睛,那光圈犹在,难道真就是女主光环? 她将手中的床单传甩了出去,二人的世界立刻一黑。 董停岚从墙头跃下,很无语,就不能来点新鲜的? 难道甜宠桥段看得太多了,这个片段在重复闪现? 两人在床单下手忙脚乱,男人掀掉头上的床单,叫住擦身而过的她,“你是何人?” 将他打量了一番,她在心里小小赞叹一声,书里的男人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好看。 眼前的男子眉目俊秀,面容白皙,一身红袍衬得他眼角的泪痣冶艳不少,沉黑的眸子带着一丝锐利的探究。 “你是惠阳长公主家的公子?” “正是。”他用眼神示意她道明身份。 这时在床单中不辨方向的楚娇娇轻叫挥舞,粉色的鸳鸯鞋踩到了床单,直接将她绊倒在地。 男子立刻上前将人扶起,扯掉她头上的床单,文质彬彬道:“没事罢。” “没事。”楚娇娇摇摇脑袋,黑眸中带着一丝恼色,“这是何物?停岚姐姐你怎么在这儿?这是你扔下来的?” 她摇头,睁着眼睛说瞎话,“此物从天而降,吓我一跳,我也不知是谁所为。” 楚娇娇面上气恼,“姐姐为何每次捉弄我?” “哪有每次……”她心虚,上次的事的确是她不对,“上次黑豆跑过去……” “姐姐莫说了!”楚娇娇急急道,咬着粉嫩的唇瓣,眼中蓄了泪,十分委屈羞恼,对程公子道:“这位公子,多谢你出手相救。” 她袅袅一礼,举止有度,十分妥帖。 董停岚挑挑眉,心头被楚夫人挤兑的那点不痛快消散不少。 不管女主走什么剧情,是甜宠也好,是虐恋情深也罢,只要不碍着她,她也不想与她为难。 红袍男子颔首,语气温柔,“无妨。” 他伸手将要离开的董停岚拦住,眼神带着一丝探究,“我与你有何仇怨,你要如此针对我。” “并非有意为之,还请公子见谅。” “见谅?区区一句见谅不足以抵消。”他眼神是微末的谴责与凉薄。 “公子要如何?” “此物必来自院内,待我问过宜昌姨母后便能知你为何带走府中东西。” 两人都听懂了他的意思,到时宜昌郡主只需一句话便可给董停岚定罪,偷窃一事传扬出去,楚家人只怕没脸。 楚娇娇闻言,立刻挡在她面前,屈膝一礼,急切道:“此物并不昂贵,请公子不要大动干戈,还请看在我的面子上,莫要告诉宜昌郡主,此物我们归还便是。” “你的面子?”他笑容扩大,带着一丝调侃,视线自楚娇娇仿若凝脂的面容上拂过,“敢问姑娘是哪家贵女,竟从墙头跃下,本公子甚感有趣。” 楚娇娇面色一白,羞惭地垂着脑袋,露出白皙的后颈,落在他眼中,令他眸孔一缩。 第9章 董停岚将他的神情看在眼里。 呵,就真见色起意呗,这很甜吗? “姑娘若是不想让我宣之于口也无妨,只是,今日你这位姐姐冒犯了我,需得赔偿我才是。” “你说。”楚娇娇期待地看着他道。 “姑娘腰间的荷包甚是精巧,敢问姑娘可愿割爱。” “这……”楚娇娇迟疑,犹豫了一下扯下荷包,扫了眼上面粗疏的针脚,羞惭,“你拿了这荷包便不会再为难我们了?” 红袍男子勾唇,正要接,不料一只手忽然伸来将那荷包劫走。 “公子此举未免无礼,你若想知道尽管去问宜昌郡主便是,用不着在这儿为难两个女人,魏朝的大才子下作到这个地步来占女人的便宜。” “好一张利嘴。”红袍男子勾唇一笑,眼神凉沁沁的带着冷,“你知道我!” “走。”董停岚径直将楚娇娇拉走了。 两人一路狂奔,钻到了人群热闹的地方。 楚娇娇兴奋地在人流之中穿梭,看着擦肩而过的人群,喜道:“阿姐,那里卖的是什么?” 她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街道边上的小贩在做糖人。 “要吃吗?” “要。” 她付钱买了一个,楚娇娇接过,看着手中的糖蝴蝶,一笑,笑容甜丝丝的像是糖浆弥漫到她的眼睛里。 这姑娘也算个甜妹了,就是脑子不太好使。 董停岚被这笑一晃,看到周围的男子亦投来目光,眼神惺苏,嘴边还有可以的涎水。 她眉头一皱,拉着楚娇娇飞快离开。 “好疼!”楚娇娇呼道。 她下意识松手,“你没事罢。” “没事。” “我问你个事儿。” “阿姐你说。” “摄政王府在何处?” “阿姐问这个做什么?” “你先说。” “诶?那是什么?阿姐快来!”楚娇指指前面的面人摊子跑了过去。 “你别乱跑!”周围这么多人,万一人不见了,楚家人绝对不会放过她。 啧,麻烦精! 她赶紧跟了上去,楚娇娇已经开始熟练地索要面人儿了,直等着她来付钱。 她像个兴致勃勃地小鸟在各个摊子上穿梭,那些商贩们看到这么个大财主来,不要命地说着好话。 董停岚觉得她是故意的,趁着这个机会狂薅她羊毛。 她赶紧将人拉到街角,“你现在可以说了罢?” 楚娇娇啃着糖葫芦,舔了舔唇上沾得糖渍,乌黑的眼珠儿带着娇憨与好奇:“姐姐为何打听摄政王府?” “我有事找他。” “什么事儿?” “你告诉我他府邸在何处我便告诉你。” 楚娇娇歪着脑袋,带着股机灵劲儿,“你是不是……想进摄政王府?” 她点头,瞅她,快说。 楚娇娇蹙着细眉儿,道:“摄政王很凶的。” “他对谁凶,也不会对你凶。” “为何?”楚娇娇道:“阿姐这话说得毫无道理,王爷都不认识我。” “以后会认识的,先说到底在何处?” “阿姐此前认识摄政王吗?”她糖葫芦也不吃了,看了眼四周,踮起脚尖,凑到她耳边悄声道:“他手段十分狠辣,好些官员都被砍了脑袋,听爹爹说,他已经半个月没有上朝了,太后已命人去看了好些回。” 耳畔痒痒的,她呼出的热气不住地往她耳朵根里钻。 董停岚脸上一红,居然升起一股不好意思来。 搞什么? 这不是她和男二常走的剧情吗?她忍不住移开步子。 楚娇娇将糖葫芦上的糖拉得老长,眼中俱是小孩儿发现新玩具的惊喜。 她脑海中忽冒出书中的情节来,有一回楚娇娇偷跑出府,楚照轩抓到她的时候她百般告饶撒娇,哄得他给她买了糖葫芦。 她似乎也是这般轻点脚尖,凑到他耳边冲他道谢,说,哥哥是世上最好的人。 “楚照轩只觉得微热的呼吸钻进自己的耳朵内,那点热如细泉一般一直流到他心底深处,流遍他全身,令他全身耸动。 他像是被人钉在了远处,再无气力动弹,此后万般风景也抵不上此刻夜幕低垂后的灯火流转……” 想到这段情节,董停岚打了个寒噤,摩挲了一下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她这是抢了男二的剧本了罢。 两人不是亲兄妹这事儿,楚娇娇知道的挺早,根据书中情节那也是情谊深厚,,但是为什么后来嫁人一点都不跟楚照轩解释呢? 算了,和她也没什么关系。 “你直接告诉我在哪儿,我自有分寸。” “阿姐现在是楚家人,怎好牵扯到这其中,爹爹说了,日后要离皇族远些。”楚娇娇眼神软软,带着劝说。 “你要是再不说,我就把你一个人留在这儿?” 楚娇娇闻言,眼神带了惶急,扁扁嘴,黑眸浮上一丝泪意,“阿姐要把一个人丢在这儿吗?” “那你说不说?”她瞅了眼她那可怜的模样,别开头,抱着手臂,“快说,要不然我现在就走。” “那你到底为何要问摄政王家。”楚娇娇拉住她。 “他欠我东西。” “什么东西。” “用来保命的东西。” “那到底是什么……啊!姐姐,府中人已到,我先回去啦!”楚娇娇忽然蹦蹦跳跳地朝着左前方跑去。 “哎!” 董停岚咬牙切齿,好家伙,被这丫头给耍了! 一群护卫持刀而来,看到楚娇娇后,俱是一礼,十分恭敬。 一个护卫凝眸朝她瞅来,只一眼便收回视线,拥在楚娇娇周围。 她从墙角处走出时,看到楚照坤正站在她面前,刮了刮她的鼻子。 楚娇娇爱娇地靠在他的胳膊上,不知在说着什么。 他抚了抚楚娇娇的脑袋,大约感觉到有人在盯着他,抬眸,深邃的眸子隔着人流紧紧盯着墙边的董停岚。 楚娇娇忽地转过头来,一脸灿烂的笑容,带着毫无心机的纯净,朝她招招手。 她也不好一直躲在角落,走到二人身边。 楚照坤居高看着眼前这个几乎没有什么存在感的妹妹,语气冷漠道:“市井之中鱼龙混杂,你们二人甩开下人跑到街上有多危险你不会不知。” “不会有危险。” “你不会,你可想过娇娇,她年纪小,涉世未深,从未在市井之中生活过,她若出事,你该当何罪!” 楚照坤语气格外严厉,“上次的事我已不计较,但今日你竟敢带走娇娇,休怪我不客气。” 说着给众护卫使了个眼色,一行人立刻拥到她身边,不等她说话就压着她回到了楚家。 胳膊麻痛,她甩了甩胳膊,膝盖窝被踢了一脚令她跪在地板上,她心头一怒。 坐在上首的楚相问道:“今日你去宜昌郡主府上,可还平顺?” 她抿着唇没说话,站在一边的楚娇娇有些忐忑,“爹爹……” 楚相扫过去一眼,眼神严厉,楚娇娇立时鼓着嘴不说话了。 “哑巴了。”楚相问她。 “好着呢。”她语气带了气怒。 “为何带走娇娇?” “她自己跟上来的,我没带她。”她冷冷道。 楚照坤看她一眼,眼神无波却冷。 “起来说话。”楚相看到她面上的倔强道。 “父亲。”楚照坤蹙眉扫了眼董停岚,显然不满父亲饶过她。 “你回去,”楚相语气不容置喙,“把娇娇带走。” “……是。”楚照坤在父亲严肃的神情中拉着楚娇娇离开了。 楚相放下手中的茶盏,看着站在眼前的董停岚,道:“可有人为难你?” 她抬眸,打量他的神色,点头,“宜昌郡主府上的侍女说郡主娘娘唤我前去,结果却将我带到了一处不知名的院落中……” 楚相身子前倾,她看在眼里,等着他的态度。 “有人要害你。”他说。 她点点头,“屋中有一男子。” 他视线落到她面上,目光逡巡一瞬,语气带着克制,“你如何逃出的?” “将那人打晕后逃出的。” “你会武艺。” “一点自保能耐罢了。”她哪会儿什么武艺。 “娇娇的事又是怎么回事?” “你女儿在宜昌郡主府上翻墙,掉下墙头后落在了一个男人的怀里。” 楚相面色微沉,“她是你妹妹。” 她挑眉,呵。 “我先回去了。”她对他的态度再无探究下去的兴致,忽想到什么,转过头道:“楚夫人说昨日在府中接住娇娇的是摄政王,还说今日他也会去宜昌郡主府,我心生好奇才决定去混个脸熟。 但娇娇说摄政王已数日未上朝,不知夫人拿摄政王一事引逗我去宜昌郡主府上是何目的?” 楚相眼神落在她面上,“你此话何意?” “楚夫人何意?”她眼神冷漠。 楚相道:“此事我知晓了,你且回去。” 她眼中带了嘲讽,去了楚三老爷院中。 去时,楚三老爷正在院中与一个丫头调笑,那丫头被逗得面色绯红。 就见他伸出手拉住了那丫头的手,在那儿捏啊捏。 董停岚轻手轻脚摸到二人身侧,悄声问道:“丫头的手滑吗。” 楚三老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扔开那丫鬟的手,那丫头一见董停岚,慌慌张张一礼便退下了。 “你干什么!”楚三老爷怒目圆睁,面上的羞意被恼怒全然代替。 “向你打听个事儿。” “滚出去。”他朝屋中走去。 董停岚推开被他阖上的门。 “干什么干什么,你,哎哎!”他摔了个屁股蹲,疼得龇牙咧嘴,颤着手,“董停岚,你个小贱人。” 小贱人? 她歪歪头,冲他和善一笑,关上门,将人从地上拎起来,“起飞吧您嘞!” 三老爷在她手上飞快地转动起来,屋中的惨叫声立刻传到了屋外,很快引来了小厮。 “老爷?老爷?!” “救,唔,呕!”落地的三老爷趴在一边哇哇大吐。 推门而入的小厮一眼便看到狂吐不止的三老爷,立马道:“小的见过小姐,老爷这是怎么了?” “我爹肠胃不大舒坦,被阿莹给气着了。”她孝顺地给老爷拍背。 “你……你!”三老爷强撑着精神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眼前一阵阵发黑,趴在桌上嚎啕大哭起来,“天爷爷,家里出了妖孽啊天爷……” “阿莹私会萧家公子,虽是不对却也称不上妖孽,爹莫要如此指责阿莹。” 哭声顿时停住,三老爷喊着一包泪,眼中是明显的错愕,“你说什么?” 第10章 他惶急看向那小厮,面上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出去!管好你的嘴!” “是,是!”那小厮撒丫子离开了。 “到底怎么回事?”三老爷强忍着头晕目眩。 “我今日离开宜昌郡主府时看到阿莹在与人私会,二人形状亲昵,在湖边水榭上又搂又抱的,很不妥当,此事若传出,不知我们楚家是不是要添一件喜事了。” “你胡说!”三老爷气道。 “你就当我是骗你好了。”她问道:“摄政王的府邸在何处,你可知?” 三老爷扶着桌子,目光在她面上扫了又扫,满是警惕,“你问这个做什么?” 她面色变得严肃无比,“你告诉我便是。” 三老爷眼神在她面上飞快地扫了几眼,“先说阿莹的事。” 董停岚淡漠道:“等她回来你问她便是,免得你以为我在嚼舌根,罢了,我自己去打听摄政王府。” “等等!”三老爷蹙眉,“你为何打听摄政王府。” “此事不能说。”她神色郑重无比。 三老爷狐疑,试探道:“大哥让你去做什么?” “若非机密,我何必问你。算了,此事被人知道便知道罢,出事也有你这个长辈顶着。”她不以为意,扭头便要走。 “你个小娘养的!少给老子故弄玄虚!” 她被这句话刺痛,扭头,眼神冷得像是从冰水中捞出来的,带着几分报复的狠,“楚莹莹的事,我这就去大街上喊去!” 三老爷被她的眼神惊住,强端着长辈的威严,气虚道:“她可是你妹妹!” “我可没有这样的妹妹,不知廉耻的下贱胚子,至于你,与有妇之夫人厮混,还差点闹出事端,不愧是父女,一样的不要脸!”她毫不吝惜讽刺,说罢风风火火朝外走去。 “你,你!”三老爷气得脑袋发昏,“反了天了,你给我站住,站住!” 谁爱站住谁站住去。 三老爷见那步子大开大合,带着决绝,心头一阵猛跳,此女不但天生这怪力,这脾性亦与楚家人千差万别,说不准真能干出这等事来。 实在是怕了她了,想到这儿立刻腿摆得像风轮一般追去,将人扯住。 董停岚轻轻一扯袖子,人直接攮在了她身侧,三老爷惨叫,“你个逆女!你要弑父!” 眼见她要走,三老爷抱住她的脚,远处的小厮不由得探头,她立刻一蹙眉宇,心头气怒未消,冷笑,“你真是有长辈的样子!” “你好意思说!”三老爷撑着地面跳起来,气得面色通红,“你个混账东西!” 董停岚抿着唇,一言不发,面色冷得像是冰山。 三老爷心道,这会儿倒是像大哥了。 他不肯堕了气势,扯着嗓子吼道:“你不是想知道摄政王府?!” 她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他,三老爷立刻环顾四周,赶紧压低声音,“我告诉你。” 她抱着手臂,没吭气。 三老爷被她的态度气道,“想知道也成,但你到底去做何你老子我总得知道。” 她盯着他,将他看得面色一窘。 “去刺杀。” 三老爷吓得目瞪口呆,“你胡说。” “你去问楚相便是。” 三老爷赶紧环顾四周,“不可能,大哥怎么会做这样的事,这如何使得?!难道大哥要站在太后那边?你莫不是在骗我!” 朝中三股势力一直揪斗不休,一派是萧太后,一派是摄政王,另外一派便是楚相为首的众大臣。 斗争的源头只有一点,便是皇帝年幼且痴呆。 难怪他会这么问。 “是在骗你。”她淡漠道。 三老爷越发摸不准,面有急色,“你说不说!” “你说不说?”她冷漠地反问。 “好,我先说。” 得了摄政王的府宅,她丝毫不顾三老爷的追问,头也不回地走了。 “站住!”三老爷一拍大腿,“这个混账,眼中全然没有规矩,成何体统!” —— 包袱收拾得整整齐齐,狗子一直围在她身边,瞅着她。 她打开柜子瞧了眼柜中的人,看到他窝在那儿还没有醒的迹象,冷哼一声。 管他日后如何平步青云,欺负她是要付出代价的!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拿吃的。”她走出屋子,才打开门,就看到三夫人带着人乌泱泱地进来了。 她不由心虚,难道是来找人的? 三夫人冷声道:“将人给我押住!” 几个婆子一拥而上,扭住她的胳膊,卡住她的后颈,将她压得上身直不起来,腿窝一痛,她扑通一声跪到在三夫人面前。 “做什么?”她强忍着怒火,不想在更多人面前暴露自己的能耐,抬眸朝三夫人看去。 “你自己做了什么,你心里清楚!” “还请夫人明示。” “给我打烂她的嘴!” 狗子忽然从屋中小跑出来,冲着她们嚎了一声,眼神嗜血,鼻头飞快地耸动,露出锋利尖长的牙齿。 几个粗使婆子吓了一跳,害怕地腿打抖,“夫人?” 三夫人看到那只狗似乎在蓄力,样子凶狠无比,牙齿不住地磨动,也有些害怕。 “嗷呜~”一声长长的喊叫响彻院子,有人惊道:“这,这不是狗……” 话音未落,众人只看到一道黑影迅疾如电,不等大家反映,便闻三夫人惊恐的惨叫。 它猩红的嘴大张着,腥气儿直冲三夫人面上而去,森森尖牙吓得三夫人尖叫连连,很快地上湿了一片。 “黑豆不要!” 咬住三夫人脖颈的黑豆听到声音停住动作,扭头看来。 “黑豆……过来。”董停岚艰难地吞咽,嗓音发软,浑身亦被抽走了所有力气。 “夫人,夫人!”婆子们、丫鬟们心中焦急,却不敢上前,眼见那只狗走来,顿时作鸟兽散。 董停岚看着乱成一团的下人们,闭眼。 黑豆……这个闯祸精。 “跟我回去。”她无力道。 黑豆跟在她身后,一摇一摆,全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 庭院中的声响很快消失了。 董停岚咬唇,看着眼前这惹祸的狗子,“你疯了不成!” 差点吓死她了。 她以为它真的会将三夫人给咬死。 扶着额头,她浑身软得连气都生不起来了,干嘛用跟人说话的语气同它说话,它是个畜生,也不是真的人。 “你闯祸了,得赶紧离开这儿,我保不住你。”她说。 狗子没说话,只是看着她。 “当初我放你走,你为何不走,你现在惹了这祸事,我如何能保住你!”她头大地抱怨。 狗子呼哧呼哧喘着粗气,似乎十分不满,嘴边的肉不停地抽动,眼神也变得凶狠无比。 她收拾东西,对狗子道:“跟我走。” 狗子没动头撇到一边儿完全不搭理她,似乎在赌气。 她将包裹扎在身上,将它提起来,“你想留在这儿给人打死?” 狗子呜咽一声,撇开头。 脾气还挺大的,她将它肩上一扛,道:“你最好识相点。” 摄政王府坐落在永宁巷,这是靠近皇城最近的地方。 这儿常有大臣来往奏疏,俨然一个小朝廷,反倒是皇宫显得冷落萧疏。 这也是皇宫中萧太后对杨瓴不满的重要原因。 楚家几乎成了他二者拉拢的对象。 她记得书中的确有描述摄政王昏迷的情节,也是在这段时期,萧太后动作频繁。 放下肩上的狗子,摘掉它脑袋上裹着的布,道:“你老老实实待这儿别动,我很快回来。” 王府大得像个迷宫,她偷偷摸摸穿梭其中,对地形完全不熟悉。 照理来说应该能遇见巡逻的护卫或下人才对,但她经过的这一片竟静得出奇。 奇怪了。 不会是萧太后安插的人手倒戈了罢。 要知道杨瓴醒来后杀了府邸不少下人,这也给他残暴的名声又添了一层狠辣。 她环顾周围花树楼阁,越看越觉得熟悉,刚才是不是才经过这个亭子的? 所以她这是又绕回来了? 踏上回廊,穿过几道门,她钻到假山处贼溜溜地观望,躲了一会儿,还是没见到人影。 就在她要打消继续探查的念头时,她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 一群黄衣侍女袅袅而来,为首的女子冷漠道:“膳食拿好了,今日骆姑娘要来,大家务必打起精气神来。” 骆姑娘? 那个摄政王的青梅竹马,也是后来阻碍男女主情意相笃的拦路虎。 她下场有点惨。 眼看那群侍女匆匆转过回廊一脚,董停岚悄悄跟了上去。 来到一处精致的庭院,侍女端着东西来到门前,禀报了一声。 很快屋内有一个气质翩翩的男子打开门,几人说了什么她未听清,没过一会,便见那男子同侍女一前一后出来了,男子吩咐门口守卫的人,“你们都随我来!” 庭院中陡然一空,董停岚从墙头探出头,观察片刻,确定没有人影后便跃下墙头。 将将翻进窗内便闻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寝殿极大,东西阔七间,屋中金石玉器摆满,富丽堂皇,东稍间的床幔在春风吹拂下飘动不已。 方才送进来的膳食和药碗正放在八角桌上,丝毫未动。 难道是为了等那个骆姑娘前来给摄政王喂药? 她悄悄走到床边,看了眼垂下的幛幔,不敢立刻上前,偷偷走到床角,一点一点扯开帘子。 一具躯体逐渐映入眼帘,此刻正纹丝不动,躺在床上。 “嗯?!怎么长得不一样?!” 第11章 床上的男子样貌极俊,眉宇斜飞入鬓,鼻梁高挺,乌发散在秋香色的枕头上,此刻紧阖着眸子,两片毫无血色的唇瓣给他斧凿般的面容染上了一丝羸弱。 可即便如此,这点脆弱不但没有减损他的刚硬,反而增加了他的动人,让人忍不住去猜想他睁开眸子会有怎样坚毅神情。 书中关于他儿时遭受的苦楚,和他在战场上拼杀的勇猛,仅寥寥几笔,但这些却是他日后性情冷硬的主要原因。 他的手段常以杀戮展开,带着冷酷肃杀,后来遇到楚娇娇的娇憨柔软,便化作池中春水。 如果这个是摄政王,那当初接住楚娇娇的那个呢? 还是说……这是引君入瓮,根本是个假的摄政王,是为了引人上钩? 要不然怎么这么顺利就进来了! 她飞快地跑到窗边,朝院中观察了会儿,没见有人前来,二话不说立刻回到他身边,开始在他身上不停地搜索。 一定要找到能让她回到现实世界的玉佩。 穿书时,时空公馆的人说了找到玉佩就可以回来了。 只是书中好像也没说哪块玉佩对他十分重要。 脖子上空空如也,手下是他坚硬如冰冷的岩石一般肌肉,顺着他的胸膛一直摸到他腰侧,她掀开他的衣服。 衣下是他精壮的腰身,她忍不住睃了几眼,评价道:“身材不错。” “骆姑娘,骆姑娘!” 董停岚吓了一跳,吓得方寸大乱,眼见那声音越近,二话不说立刻爬上床榻,钻到了被窝中。 不是……钻被窝就能不被发现? 门噶呀一声轻响,被推开,一道清脆动听的女声传来,“阿荦哥哥的寝殿为何没有人守着?” “是婢子们疏忽。”侍女道。 “阿荦哥哥?” 侍女赶紧齐齐跪到在她脚下,拦住她的去路,“骆小姐留步,王爷平日劳累,进来染了风寒,身子不大爽利,还请姑娘去内院休歇罢。” “我都来了,看看阿荦哥哥有何不可?” “若是王爷动怒,只怕我等性命不保,还请姑娘不要为难我们。” “这般大的动静阿荦哥哥都未醒,莫不是阿荦哥哥根本就不在府上。” 侍女们只一个劲儿地诉说,很快一年轻男子进来,嗓音如玉石相击,带着几许温柔:“这位姑娘便是王爷儿时的玩骆姑娘?” 为首的翠衣女子扭头,触到那双温软如春波的眸子微微一怔,面上染了几许轻红,“你是何人?” 男子温柔笑道,一揖,端的是彬彬有礼,“在下姓程,单名一个璧字,是王爷府上的郎中。” “郎中?”女孩目中有些狐疑。 男子瞅了眼她脚下的侍女们,将其中一个扶起来,对骆姑娘道:“王爷才睡下,姑娘不若先虽在下去前堂中稍作片刻?” 他笑的温润和煦,一双含情目像是融化冬雪一般,这世间怕是没有女子能够拒绝这样的温柔。 “好,好啊。”骆姑娘收了方才的不依不饶,变得拘谨不少。 直到听到屋中动静全然消失,董停岚这才松了口气,从被窝中钻出。 看了眼身侧的人,爬到床边,刚掀开帘子,不期然对上一双冰冷的眸。 不待她反应,一把长刀落在了她脖子上。 “哎,饶命!”她吓得只有眼珠子还能滚动,其余动也不敢动。 他身侧还坐着一只狗,正带着倨傲的目光看向她。 “黑豆?!”她激动不已。 “别动!”那人冷冷道。 “好,好,你别激动,别激动。”她发怯。 “还不出来!”那劲装侍卫冷声道。 董停岚吓得一颤,“好,你先放下手中的……哎!好我马上出来!” 刀光冷厉,带着不容置辩地煞气,她爬下床,看着眼前的男子举起手,声音走了调儿,“敢问……这位兄台,方才你们在何处?” “别废话,同我出去!”他像是看死人一般看着她,将她带到了一座院子里。 院子只零星有几棵树,还是枯的,不见花色,没有一点春意。 眼看要走向不知名的地方,她吓得抠住门坚决不肯走,“你要带我去哪儿?黑豆……” 她给黑豆悄悄使眼色,上啊,之前的机灵劲儿去哪儿了,没看到她现在被人捏得死死的? 黑豆撇开头。 她心中升起一个念头,还未来得及琢磨清楚,只见脖间的刀一拉,似乎便要将她抹脖子,她吓得大叫,下一刻便被人扭住了胳膊一直押送到了屋中。 膝盖窝挨了一脚,痛得她一声惨呼,眼看上头的一群人正冷冷盯着她,即便她力大无比,也不敢轻易造次。 一路走来,府中侍卫森严守卫,但寝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让人闯进去。 可若是有意为之,那又为何让她靠近床上的人,要是她真的是个刺客,杨瓴都不知道要死多少次了。 “你是何人,为何来此?”上首一个中年男子问道,他面上留着刀疤,看起来凶煞骇人,“还不如实道来?!嗯?!” 他声音粗重,浓黑的眉宇下一双眸子精光烁烁,带着犀利的审视,如一件千斤重的铁槊一般,让人瑟瑟发抖。 “我听闻王爷风采卓然,心中仰慕至极,所以……啊!饶命,饶命!” 脖子上的刀亮出刀刃,她吓得双手举起,乌浓的眼珠大睁,一口气不敢喘匀。 “方才她在屋中做了什么?”上首的中年刀疤男冷声问道。 “她搜王爷身!” 中年男人眼皮略抬了抬,猛地抽过身边的刀,黑豆忽然跑到她面前将她挡住。 男人眯了眯眼睛,对黑豆道:“她可是对王爷图谋不轨的人!” 黑豆不为所动,傲然立在她面前,她忍不住抱住黑豆,整个人抑制不住地发抖。 男人起身,盯着地上的一人一狗,不知在想些什么,“你要保她?” 董停岚觉得有些诧异,什么意思?还要参考一条狗的意思? 这狗什么来路? 他们以前认识? 黑豆侧头在她胳膊上蹭了蹭,男人开始在屋中踱步,对其余几个喝茶的人道:“你们怎么看?” 其中一藏蓝衣服的男人道:“猎风是王爷爱宠,但王爷安危才是最紧要的。” “猎风一向暴烈,此刻偏袒一个女子,想来与之前它走失相关,敢问这位姑娘,你是如何遇到猎风的?” 她瞅了眼黑豆,诧然努力平息擂鼓般的心脏,“在街上……” “街上?”几人纷纷投来狐疑的目光。 脖子一痛,董停岚吓得杏眼圆睁,怒道:“我说得是真的!” 劲装侍卫冷声道:“谎话连篇,信不信我割了你的舌头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猎云的这把刀砍过十颗人头,见过脑浆子。” 坐在东面的一个青色长衫的男人,面色带着一点清灰,眼睛也是灰色的,像是许久没见过日头一般,带着死寂的味道。 她脑中不由回想他刚才说的话,见过脑浆子…… 垂眸扫了眼刀身,她忍不住伏在一边干呕起来,满屋子就听见呕呕声作响。 走动的中年男忍不住蹙眉,明显带了几分厌恶,“将人拉下去,关入水牢,严加审问……” “别,我说!”她伸手制止,这个时候还装什么,早就料到有可能被发现,她也想好招儿了,关键时刻当然是报出真实身份,将楚家拉进来。 反正太后那边也是频频动作拉拢不断,要是日后杨瓴醒了,指不定还要像情节中的那样对付楚家,那还不如早点上他的船,反正他也是赢家。 “我是在一条巷子中见到的黑豆……就是这条狗,就是猎风,它当日脖子上拴着绳索,身上还有被殴打的伤痕,断了一条腿,是它自愿跟着我回家的,不相信你们问它,黑豆,是不是?!” 众人一默,看向她的目光带着某种不可思议,中年刀疤男道:“你叫它黑豆……以为它是一条狗?” 她暗暗缩回手臂,看了眼身侧这条大多数时候十分温顺的狗子,扳过它的脑袋,又看看它的尾巴,“是狼狗吗?” 在众人冷漠的目光中,她虚了声音,“是狼?” 她看着眼前的黑豆,“你是狼吗?是的话吱一声。” 黑豆躲到一边,蹲据在一侧,懒得搭理她。 “我说的都是真的。” 妈耶,跟一条狼共处了这么久,命大,心也大。 不是这个杨瓴为什么要养狼,这是什么嗜好? 她表情变得五味杂陈,想起来了,书中他的确在府中养了不少猛兽。 只是书中也没有大篇幅的描写,有一回兽笼的猛兽跑出来过,惊到了女主,后来他未免楚娇娇受伤便将后院的猛兽悉数处死…… 它们只是为了为何衬托男主的勇猛杀伐,并不见多少描述,这会儿怎么还跑出来一条狼来。 “那条巷子你可还记得?” 她佯做回想,摇头道,“忘了,我对外面不是很熟。” “那你如何知道王爷府邸,又你为何闯入王府,为何搜王爷的身?” 脑子飞快地转着,勉力压住狂跳的心脏,道:“我是为了给王爷看病。” 几人纷纷朝她投来目光,董停岚立刻道:“王爷面色苍白,唇色泛黑,显然并非风寒所致。” “继续说。”上首的中年男人按着刀。 “在西南溶洞之中,生长着一种毒草,名曰摄魂,此草可使人魂魄离体,不死不生,而其解药也生长在不远处,名曰还魂,听闻二者隔河而生,那条河又唤作忘川……” 坐在东边的阴郁男子冷笑起来,“编得真不错……” 她说的这段是书中的描写,什么叫编的不错,哎也对,可不就是编的,看来他会是这本书的忠实读者。 第12章 思绪拉回,她抬眸看向那个男人,仔细打量他,从衣着到言语神态,一个名字猛然跃上心头,“你是乌藏。” 阴沉男子面色骤变,董停岚只觉眼前一黑,脖子便被人掐住,他冰冷的呼吸打在她面上,“你怎么知晓我名字,你到底什么来头,想好了再说!” 她呼吸一促,手上用力,阴沉男子瞬息之间变了面色,她将他的手挪开,生死一线反而没了惧怕,“我们很久以前见过,你不记得我了?” 他眸中有乌云翻滚,咬着腮骨,“你说谎。” “你说是,那便是了。”她握着他的手起身,“你根本就不想救床上那个人,对吗?” “你找死!”乌藏冷蔑的看着她,感觉到手上的剧痛,手上也暗暗用力,却丝毫逃不脱她的桎梏。 董停岚察觉到他的杀意,扯开他的手,“那你最好离我远点,否则,我可懒得救杨瓴。” “你敢直呼王爷姓名!”一边那劲装男子不满。 “名字就是用来给人叫的,难道你不是人!” “放肆!”中年刀疤男一拍桌子,这时他身侧一穿着石青色长衫的男子起身打圆场,笑道:“这位姑娘,这几个都是王爷帐下最忠实的下属,皆是一些粗人,还望姑娘不要与他们计较。” “王爷安危重要,这位姑娘说的不无道理,还请几位大人先听下去。”他朝几人拱手。 中年刀疤男蹙眉,“什么忘川什么摄魂草,从未听过。” “就是从未听过,才要听听,好过我们束手无策得好,至于是真是假,等会让程璧做决断。” 中年刀疤男有些迟疑,“你怎知她是何人所派,今日鬼鬼祟祟闯入王爷寝殿,谁知道她打什么主意。” 那石青色长衫的男子颇有些书生气,董停岚多看了他几眼。 只听他问劲装侍卫道:“这位姑娘进去后可有冒犯王爷?对王爷不轨?” “有!她钻到了王爷的被窝中,还掀王爷的衣服!” 男子扭头看来,董停岚亦是有些尴尬,解释道:“我是因为有人来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既然你都看到了,为何不制止,你安得什么心? 若我果真是什么歹徒刺客,王爷有个三长两短你便自裁罢!” “你!”侍卫不料她倒打一耙,气得要命,“不如我此刻就杀了你!” “往这儿砍,你要是不砍你就是孙子!”她指指自己的脖子,挑衅。 “你!” “够了!”中年刀疤男一锤定音,“都闭嘴!你,先说你叫什么名字,什么身份,为何带着包袱,既是给王爷看病的,便说说你求什么!” 不错,干脆! 她还真怕他们严刑逼供,那她就真完了。 乌藏眼神冷漠,看向刀疤男,“把她交给我,我有的是法子撬开她的嘴。” 她眼睛大睁,“那你一定会后悔!” 他爷爷的,这可是当初看书的时候最喜欢的一个小配角,现在要对她下狠手?好家伙,好家伙!气死她了! “是吗?我要看看你如何让我后悔!”他眼神是狠辣与阴鸷。 董停岚语结,“你等着。” “到底说不说!有何要求快说。” “你们一人答应我一个条件,我可以帮忙去寻那药材。”她不怕死地道。 “什么条件。”众人道。 “不会让你们背叛自己的主子,不会让你们伤害自己的同袍兄弟,更不会让你们伤害自己的家人,我想出来你们做便是。如何?” 中年刀疤男与众人对视一眼,看到大家微微颔首,道:“可以。荣华富贵,金银珠宝,凡你所求,我们都会尽力满足你要求。” 董停岚闻言便是一喜,哎呀,她要成富翁了,大财主,哈哈哈。 想到自己日后找到玉佩就得离开,又不免感到遗憾,要不等将钱财花完再走? 哎呀天才,她怎么这么聪明。 “还不说!”劲装侍卫看着女子傻笑厉喝一声。 “哦!”她赶紧收了笑,不慌不忙道:“我叫董停岚,剩余的不重要,只要我能帮杨瓴弄到药材不就行了。” 石青色长衫男子笑道:“那我们如何相信你说的是真的?” “只要拿不到药材,不管我怎么说你们都相信不了,要不这样,你们派个人与我同去,不就迎刃而解了?” “即便你知道药材在何处,但如何确定王爷便是中了那摄魂草之毒,你如何知道的,还是你会医术。” “医术不会,但此症我的的确确曾在一本书中见过。”她必须得想个法子让他们暂时相信,“既然我们已达成约定,那我也实话实说。我来王府是为了找一个东西,此物与我性命息息相关,我不得不才冒险前来。” “你好大的胆子!”中年男人沉声,“你可知私闯王府该当何罪?!” “诸位将王爷身边的人全都撤走,应是早就察觉我来到府中了,可对?” “若是我能救下王爷,日后说不准可以讨个恩典向王爷求得此物,所以我绝不会伤害他,至于我的身份,我说了你们也不信,不如你们自己去查,至于为何知道王爷患病,是因为我本来就知道。” “姑娘这话到底何意,莫非你便是下毒之人?” “若是我,我还能如斯淡然?”她道:“这种毒拖得时间愈久愈难以清醒,你们若真是为了王爷好,便要及早做决断。” 屋中几人沉默,显然全都在思考,看到他们莫测的神色,董停岚知道他们大概会相信她说的话。 乌藏道:“你如何知道这些的?” “不重要,现在最紧要的是令王爷清醒过来。”她淡漠道。 “不知姑娘姓名?” “我叫董停岚,以前住在永昌街甜水巷第二十七家,我的身世你们一查便知。 今日之所以带着包袱出来,是因为黑豆为了救我得罪了人,当然,我也得罪了人,为了保命这才来王府求一条生路。” 尽管她说的已经十分真诚,但众人还是疑虑重重,最后还是那石青色长衫男子做的决定,暂且将她留在府中,等大家商议后再做决定。 众人也同意。 “好。”董停岚点头,摸了摸腿弯,“可否给点伤药,另外能不能给我些吃的。” “好,你就安心在这儿住下。” “只要你们不急,想留我多长时间都成,对了,黑豆能我同我在一起吗?” “自然。” 回到他们安排的屋子,董停岚可算松了口气,瞅了眼跟来的黑豆,脸一沉,二话不说立刻撸起袖子,去捉它。 “好哇!你个细作,摄政王府的狼崽子!你今日要是不说清楚到底为何跟我回家为何潜藏在我身边,就甭想好过!” 屋中桌椅砰砰倒地,一人一狗闹得屋里丝毫不肯消停。 饭菜送来的时候,一屋狼藉。 侍女瞧见纷纷扶起桌椅,对一旁的黑豆颇为恐惧害怕,董停岚放下袖子,安静地坐在桌边吃东西。 黑豆跳上凳子,她冷哼,给它分了一半儿饭菜,“看在你维护我的份儿上,我暂时饶了你!等这次事儿完了以后,我们便分道扬镳!” “为何不吃?不喜欢?” 董停岚吃得津津有味,黑豆眼神不住瞅她,似对她的狼吞虎咽有些鄙夷,她拍了一下它的脑袋,“不识好歹。” 吃晚饭,她满意地摸了摸肚子,一起身忽觉脑袋晕晕,眼皮子直打架,来不及走到床边便倒在了桌上。 黑豆凑到她身边,嚎了几声。 屋外,一人走了进来。 黑豆扭头,跳下凳子,迎了上去。 乌藏挠了挠它的下巴,“她果真救过你?” 黑豆贴了贴他的胳膊,乌藏冷笑,“算她识相。” 董停岚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大牢里。 看了眼胸前,包袱还斜挂着,不过有些松垮,绝对被人翻开过。 希望银票还在。 昨日她报了自己的身份,想必他们会尽快去查,等查到楚家,大约会怀疑是不是楚家人将她派到这儿来的。 不过也不要紧,反正楚家多的是免死金牌,一个楚娇娇,一个楚照轩,倒不了。 “咕噜咕噜——”肚子拉长了调子,她揉了揉腹,哀叹一声,瞅了眼监牢的门,走过去。 古代的监牢大都用实木做成,仅凭人力很难弄开,但也不是没有人能够成功脱逃,对她来说那就更为简单。 她用力敲开一处牢柱,勉力钻了出去,揉了揉被挤得贼痛的胸口,又将那根木柱重新拼了回去,视觉上一时也瞧不出来。 “扑通——” “扑通——” 敲晕几个狱卒,她飞快地换了衣服,从一边的炭盆中取了碳灰抹匀了面,按着腰间的刀离开了。 阳光照在头顶,带了几分烈度。 路上遇到几个狱卒,她皆主动地打了招呼,几人眼中有迷茫和诧异,不等他们反应,她便如一阵风一般擦身离去了,闹得几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方才那人是谁?” “看着有些面生。” “莫不是新来的?” “应当是。” 董停岚好容易找到角门,风风火火走过去,守门的人将她拦住,道:“出府的腰牌何在?” 她摸出腰牌递了过去,郑重一礼:“昨日有人闯入府中,那人身份有异,郑将军与乌藏大人命在下火速去趟楚相府,还请这位大人通融一二。” “昨日有人闯入府中?” “是!已被大人关入地牢。” 那人视线从她面上扫过,“你瞧着陌生。” 她立刻露出赧然模样,“在下是乌藏大人的亲戚。” “乌藏大人的亲戚?” “是,是。”她悄悄从袖口掏出一枚银角塞到他手中,“叫大人见笑了,小的就指着这趟能在郑大人面前露个脸呢。” 那人明白过来,收了银子,大手一挥,“原来如此,你去罢!”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她赶紧一礼,走出摄政王府后,二话不说立刻甩着两条腿撒丫子朝城中跑去。 第一时间去成衣店选了一套衣服,找了个僻静的地儿迅速换了衣衫,朝城外走去。 不料路上有许多官卒齐刷刷行过街头,她吓了一跳,躲在一处面人摊子上,问那摊主,“老丈,可知街上为何多了这么多官兵。” “说是有人闯入丞相府,刺伤了当今相爷,还将府上一位公子给打伤了。” “哎唷,难怪,难怪。” 走了不远,果然看到一群人围在一张告示周围。 告示上画着一个女子,画像挺抽向,但上面的董停岚三个大字明晃晃在眼前。 上面说她刺伤了楚相打伤了府上的二公子。 她微一蹙眉。 刺杀楚相?不会是楚老三给楚相说了什么,然后他先发制人将楚家摘出罢。 或者是摄政王府的人去楚家问罪了? 第13章 楚家贴了这张告示,摄政王府那边想必也会发现她越狱,两边各自出人搜寻,天罗地网,她能逃到哪儿去。 城门一定有人守着,往那儿走定然是羊入虎穴。 先办法,她必须得想办法。 要么去之前去过的码头做苦力,想必这个地方不是一般人能想到的,要么去青楼,任他们想破天怕是也想不到自己能初入这样的地方。 她决定去找个合适的地方。 寄春馆在城西。 这儿以平民老百姓居多,混杂着各地来的外乡人以及西域人。 人们行事颇为大胆,作风张扬,一些秦楼楚馆大有异域女子混在其中。 她翻墙而入,后院的梨花开得正好,不似夜间的热闹,此处显得十分安静。 瞅了眼布局,她摸到了柴房中。 “呜呜——” 她吓了一跳,这里面居然有人! 被外面的阳光晃了眼,一时瞧不清里面,她立刻躲到门边,朝里瞅去。 地上有个人! 还是个女子,身上五花大绑,衣衫凌乱,嘴中叼着布团。 她瞅了眼四周,踏进去,柴房中柴禾堆得高高的,那女子躺在地上,在地上不住挣扎动弹。 两人四目相对皆是一愣。 地上的人眼中迸发出亮光,呜呜叫个不停,满是希求。 怎么是她?! 这都能遇到?! 她走过去抽掉她口中的布团,“你怎么在这儿?!” 楚娇娇哇一声哭了出来,董停岚伸手将她的哭嚎堵在嗓子眼里,“闭嘴!你要把人招来!” 她抽抽搭搭,一侧脸红肿,晶莹的泪水滑过此刻脏兮兮的桃腮,乌黑卷翘的睫毛上沾了莹润的泪珠,衣衫凌乱,像个扔进泥潭的破布布娃娃。 抽掉她身上的绳索,看到她嫩白的手腕上此刻青紫无比,董停岚眉头皱了皱,“你怎么在这儿?” 楚娇娇揉着雪白的腕子,抽噎道:“我来找二哥?” “来这儿找他?”董停岚眉心一跳。 “不是……” “找他做什么,他一个大男人,还用得着你担心他?” “可是二哥已经许久没回府中了,下人说已许久未见他。” 她嗤笑,“他多大的人了,还需要你提心吊胆,你又不是他老婆……不是他的妻,管这么多?” 从他来自己院子捣乱,到现在也不过两日未见而已,至于吗? 楚娇娇被她眼中的淡漠和意味深长击到,面上有赧然,“你胡说什么?!” “你们心里没鬼就好!” “才没有!”楚娇娇气怒,董停岚懒得同她掰扯她二人的事,“你为何会在这儿?” “我昨日……偷偷跑出府找二哥,然后被一个人弄晕了,醒来后便来了这儿,有一个坏女人让我……”她不愿再说,眼泪不住往下流,抱着自己,显得脆弱无比。 “你……你……那些坏蛋……” 楚娇娇伏在膝头低泣起来。 卧槽!!! 董停岚连忙凑近,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别哭,我,我帮你报仇!” 她猛地扑到她怀中,“阿姐,还好你来了!是不是爹爹让你来的!” 当然不是,楚相都把她打成刺客了! 她忽然想起城中大肆搜捕的官兵和私卫,也许楚相不仅是为了抓她,还是为了借机找到楚娇娇。 “别哭,我带你走,你能走动吗?” 楚娇娇抬眸,摇摇头,带着无限依恋,“走不动,腿脚都是麻的。” “你搓一下!” 她闻言赶紧搓揉起来,董停岚见她慢吞吞的只能上手帮忙,直将她揉得痛呼,“轻点,轻点,疼,疼!” “这都什么时候了,娇气个鬼!” 见她面色不好,她不敢说话,董停岚见她沉默,柔软了语气,带着几分试探:“那些混蛋没对你有实际伤害罢?” “有!” 董停岚立刻抬眸,“有?” 楚娇娇指了指手腕,“你瞧!都青了!” “除了这个呢?” “呶,脸上,他们还拿鞭子抽我,我背上挨了好几下,肚子也被踢了一脚……”说着便抹眼泪。 “没别的了罢?” 楚娇娇道:“打我的一个老女人,阿姐,你一定要杀了她,将她碎尸万段!” 董停岚惊了一下,不是因为她的怒气,反而是她语气中的天真与杀戮混在一处道出,似乎取人性命对她来说只是动动嘴皮子。 细观察了一下她身上的衣着,虽然有些脏,还扯破了一些地方,但至少没有被解开的痕迹。 她心头略松,只要不是遭遇那种事情就好。 “起来,能走吗?” 楚娇娇细眉儿蹙着,点点头,“嗯!” “跟我来!”她走到门边朝外瞅了眼,看到院中有仆役走动。 “稍等片刻。” “阿姐为何带着刀,从何处弄来的?”楚娇娇好奇问道。 “你别管。” “哦。” 两人等了一会儿,董停岚通过门缝看到楼上有人打开窗子喊道:“将昨日那个丫头带上来!” 楚娇娇立刻抱住她的手臂,“阿姐?” 董停岚拉着她到了原来的地方,“你继续躺着,假装还没醒,放心,我不会走。” 说罢,她躲在了门后。 脚步声越来越近,很快有人推门而入,进柴房的是一个粗壮的男人,身量不高,腿上缠着绑腿,一身麻布短褐,看起来颇为利落。 “嗯?”男人疑惑这女子身上的绳索怎么没了,才一抬脚,便觉身后一痛,他惨呼一声倒在了地上。 “阿姐?” “人晕了。” 就用这个法子,屋中堆满了寄春馆的杂役。 “过来帮忙!” “哦!”楚娇娇赶紧帮她将这些人摆好,让后将柴禾堆在了他们身上。 最后一个进来的是老鸨,这么多人进来瞅却都没出来回话,她当然感觉到不对头了,等看到地下躺着那女子,她暂松了口气。 视线落到那些柴禾上,很快她也赶赴了别人的命运,倒在了地上。 楚娇娇沉默坐起,眨巴着眼睛,“阿姐,你一直这般厉害嘛?” 董停岚拿起绳索,将几个人的脚全部绑了起来,掏出包袱中的衣服,撕成几片,将几人的嘴堵上,然后用柴禾将几人掩盖了起来。 楚娇娇讨好地帮忙,“咱们等会是不是便可以出去了。” 两人摸到墙边,她对楚娇娇道:“你不是喜欢翻墙,现在开始罢!” 楚娇娇瞪大眼,瞅了眼墙,颔首,“好,那你蹲下来。” 董停岚闻言,瞅她,咬了咬牙骨笑,“好啊!诶?地上是什么东西,你看!” “什么?” “你瞧你瞧!” 楚娇娇疑惑地俯下身,董停岚拉着她蹲下。 “什么都没有啊。” “你再仔细瞧瞧!”眼见人蹲在地上,她起身毫不客气地踩到她肩上,跃上了墙头。 “哎呦!”楚娇娇被她一脚踩翻在地,捂着肩膀看着墙头上的人,眼泪汪汪。 正要开口说话,被董停岚打断,“你再不上来,迟早惊动别人,还不赶紧的?!” “我上不去!你欺负人!” “你们是谁?!”楼上忽有人探着脑袋瞅来。 楚娇娇吓得赶紧跑到墙边儿,费力地跳着往墙头上攀,像个笨青蛙呱呱跳着跳不远。 “你们是何人!来人呐,有人闯入寄春馆!” “笨蛋,往后退几步,冲上来!快点!” 楚娇娇闻言抹了把眼泪,朝后退了几步,猛地跃来,堪堪攀住了墙头,不等她拽便又滑了下去。 “笨!”董停岚跳下去,将人扛起来送到墙头,眼看有人冲下楼来,她利落地攀上墙头,对追来的一群女子道:“老鸨子同那些杂役全被关了起来,被迫在此卖身的姑娘们速速趁此机会逃生罢!” 说着跳下墙头,给楚娇娇打招呼,“快下来。” “我害怕。” “你猪啊你,跳!”她气得咬牙切齿,楚照轩到底怎么忍受得了她的,关键时刻这么拉跨。 拉着她的脚一拽,楚娇娇啊呀一声轻叫,跌下扑她个满怀。 她被她扑下来的力冲了一下,抱着人旋转起来。 树上的梨花纷纷落下,怀中的女孩儿抬眸,眼中的惊慌还未退去,水渍粘在湿润的睫毛上,眼眸如水洗过的葡萄,带着清亮。 四目相对,她被楚娇娇的眼神激得头皮一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将人扔下,臭着脸道:“跟上!” “哦!阿姐等等我!” 董停岚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埋头往城中走去,穿过了几条街,正准备朝楚家赶去,忽见一队人马举着告示。 “啊,那是府中的护卫!”楚娇娇声音清亮带着欢快,芙蓉小脸上顿时绽放光彩,也不管董停岚便朝那群侍卫跑去。 “哎!”干嘛去! 看到那些人朝这边望来,她立刻缩在了墙后,片刻后探头,正好看到楚娇娇对着那些人朝她这边指来。 楚娇娇!真有你的! 她气得掉头便跑,七拐八拐,不知道跑了多远,感觉心脏要跳出嗓子眼似的,火辣辣的疼。 扶着墙略略喘了一口气,跑进一条巷子,眼看跑入死胡同,瞅了眼一侧墙头,二话不说翻了进去。 “咚——”一声响,将墙内一人吓了一跳,“谁?!” 董停岚扭头,错愕。 那公子哥儿看到她后,一双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好呀,是你,得来全不费工夫!” 说着便撸起袖子举着两只爪子朝她脖子掐来,“送上门来了,看爷这回怎么收拾你!” 第14章 董停岚也没想到会遇到这个家伙。 轻松将人制服扔到肩头,见他大喊大叫,猛地一拍他的屁股,惨叫立刻戛然而止,肩上的人攥着拳头一张脸红得能滴出血来。 “你院子在何处?” “放我下来!” “说不说?”她将人放下来,萧洸立刻朝她挥拳捶来,她抬手攥住他的胳膊,一撇,只听他惨叫一声,大喊:“来人呐!来人呐!” 一群仆厮跑来,只见自家少爷正被一人扛着,大喊大叫。 “公子?!” “快,这个人是啊!啊!”屁股上挨了好几下,萧洸羞愤喊道:“你爷爷的老子杀了你!” “你是何人?!”几个下人看到董停岚皆是一诧,不知这人是何身份。 “我是家主的私卫,公子准备翻墙私逃出府,在下特来送公子回屋。” “他不是——啊!”萧洸疼得眼睛一湿,呼呼喘着气儿,感觉屁股蛋子上的肉大约被拧了下来。 “是老爷的私卫?”几人立刻面色严肃起来,没听过老爷身边还有私卫,但见眼前之人瞧着羸弱却面色清冷力量极大,他们不由心生敬畏,一个个争着给她带起路来。 将人一路扛进屋里,她扭头叮嘱:“今日我来公子院中一事休要对他人提及,勿要透露我的身份,否则……” “明白明白!”几人瞅了眼她手中的刀,连连点头。 “你等退下,公子吩咐时再进来。” “是,是!”几人连忙退去。 将人扔到床上,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哆嗦着撑起半个身子的人。 “你,你要干什么?!” “你说呢?”她挑眉,眼神变得柔软,“一日不见,甚是想念。” “你别过来!”萧洸吓得抱起枕头全身戒备,天爷爷,这是哪儿来的怪力妖女,“来——” “嘘!”她猛然凑近,吓得萧洸抱住脑袋,觑眼偷瞧,“你别过来!” “好。” 她放下刀,几下将人捆住,堵住他的嘴,朝他脖子砍了一手刀,将人拎到地上,自己爬上床呼呼大睡起来。 在萧府的日子十分悠闲,一连数日也不见有人来找萧洸,而萧洸被她挟持着,只能待在屋中读书,几次恨得咬牙却无法摆脱。 期间暗暗给下人打眼色,但下人只以为是老爷吩咐的,于是装作没看见。 加上董停岚面色冷酷,手中的刀时不时亮出锋芒来,他们有些害怕。 而且闲暇时候,此人主动向他们解释如此做的原因,从萧洸的年纪说到萧洸今后的仕途,外加一些萧家家主对他的期待,众人听罢越发认定她就是家主派来看着自家公子的人,于是心中尊敬越甚。 萧洸气得鼻子都歪了,无人之时,气愤地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混吃混喝。” “不可能,你手中的刀从何处弄来的?” “捡来的。” “胡说!” “骗你做什么。”她嗔怒,一副绝对没有撒谎的模样。 萧洸狐疑,“这刀上有摄政王府的标记,怎么可能是捡的?” 她嗤笑,心中却惊讶,没想到这刀上还有标记,“那你说我是怎么弄来的?” 萧洸这下无语了,阴柔俊秀的面容上满是疑惑,“你是摄政王的人?” “你说是便是。” 萧洸这几日也算看出来了,她对取他的性命没什么兴趣,不由得凑上前来,“你到底是不是楚家人?你一介女子为何有这般武艺?” 武艺?她这是绝对力量压制好吗? “楚家女子不能有武艺?” “姨母说你是三房的私生女。” “嗯。” 她将刀拿出刀鞘,萧洸立刻道:“你把这玩意儿给我收回去,别吓唬人!” “我要出城,你能帮忙吗?” “成,不过你得告诉我你这是惹了什么麻烦罢。”萧洸琉璃色的眼儿珠子立刻浮上警觉。 他当然巴不得她赶紧离开,以前他还能逍遥自在,自从他来以后他这日子过得可太憋屈了。 “楚相抓我呢。” “抓你?为何?你犯了何事?” “他们想将我嫁给我不喜欢的人,我不愿意。”她编瞎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个女子哪里由得了你说喜欢与不喜欢!”萧洸语气高高在上,带了许多桀骜与轻蔑。 “搞得你能选似的,你做的了自己的主吗?哼,至少我能!” 萧洸叉腰气恼,秀气的眉宇间有凛凛怒意闪过,“那你有本事别求我。” 她露出森森白牙,“好啊。”说着扭了扭手腕,走来将人扛起。 “你,放开我,放我下来,放……啊!”他尖叫一声,很快便看到了房梁,他吓得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被放下来的时候,萧洸面色惨白不说,脚下开始不停地打绊子,摇摇晃晃一屁股坐在地上。 “你,你,呕!呕!呕!” 董停岚坐在一边儿吃糕点,只听萧洸嚎啕大哭,在地上踢着腿无能狂怒,“你死定了,我让太后处死你,呜呜呜……” 哭了大约半个时辰,萧洸抬起头,凤眸带着猩红,狠狠道:“休想让我帮你!死了这条心罢!我咒你嫁给一个瘸子傻子呆子瞎子!” “为何这般说自己,不过,嫁给你也成。”她佯做为难状。 “你个贱民还想嫁给老子!想都别想!做小妾老子都不要!”他跳起来,一拍长衫。 “是吗,那我现在就回楚家,告诉楚相你我已有了夫妻之实,我决定做你的小妾。” 萧洸瞪大眼睛,“你这是连脸都不要了!你还是不是女人!说出这等没脸没皮的话,你的廉耻呢!你还是楚家人吗!” “你有廉耻当初还欺负一个女子?无非仗着自己是男子,力气大,身份尊贵一些,如今我比你强,你打不过,乖乖顺从便是。” “你,你!你休想!”他愤怒,忽一眯眸子,“你果真要做我的小妾?” “嗯,到时可以与你夫人一同玩儿你,啊,或者一块玩你们二人,哈哈,好期待呢。”她矫揉造作地眨眨眼。 萧洸颤抖着手指着她,眼珠泪水犹在,悲愤道:“你完了,你完了!” 说着就往外跑,董停岚立刻追了出去,将人截下,一砍他脖子,将人扛回屋中。 出城的那日是个阴天。 城门口卫卒很多,甚至各个接口都有拦路的人。 萧洸闲散地靠在车壁上,带着几分幸灾乐祸,董停岚微一蹙眉。 “这街上不仅有官兵,还有楚家和摄政王府的私卫,你到底犯了什么事儿,要是不老实交代,小心我……啊!” 董停岚抬手,萧洸一缩脖子,“你干什么!我喊了!” “喊,最好大声点!”焦灼让她脾气暴躁不少,萧洸看到她面上的怒色也不敢再触她霉头。 果然,城门处守卫更多,远远便见到几道熟悉的身影,黑豆也在。 董停岚在车中道:“掉头,回萧家。” 马车掉头,走出一段距离后,董停岚道:“你下车。” “我?” “下不下?” “下,下!” 萧洸下车后,董停岚道:“等会萧家见!” “哎!你!” 萧洸看着马车离开,二话不说撒丫子朝城门跑去,边跑便杀猪似的喊,“救命啊,救命啊——” 郑将军将人扭住,粗声喝问:“你是何人!” “在下萧洸,右相之子,我要报案,有人跑到我家中作乱,此人乃楚家三房的小姐,她手中不知何故还有摄政王府上的兵器!” “果真?!”郑大人精铄的虎目一变,“她现在在何处?” “你们是不是在抓她,赶紧的,她坐着马车朝我家跑去了!请大人速速捉拿此人!” 董停岚中途下了马车便朝着各处巷子跑去,一路上翻墙疾行,期间惊动了不少人,她已管不了那么多了,必须必须要最快速度赶往萧家。 萧洸那个混蛋绝对要趁此机会告发她,所以搜查之人必会从在这周围耗费精力。 唯有重回萧家才有生路。 她成功跃入萧家,累的气喘吁吁,一路行到前院,手中的刀剑犹在,遇到几个仆人面上皆有异色,她皆颔首,装作一副对这儿很熟的模样。 询问了书房所在位置,她道了谢,径直寻去。 书房位于庭院西侧,十分安静,门口有两个仆人守着。 “你是何人?!”一老仆眯了眯浑浊又锐利的眸子。 “我是二公子身边的护卫,敢问家主可在?” “家主今日不在府中。” 她略略松了口气,心跳如雷,犹自扯谎道:“我是家主安排在公子身边的影卫,摄政王府那边的消息已落实,我有一物呈送!” “何物?”老仆人眯眼,“家主何曾有什么影卫?” 她淡笑,“摄政王中毒昏迷一事大人可知?” “你不是说有东西交给大人,何物?” 她将手中的刀抽出,明显看到那人微微后退一步,将刀柄递了过去,“幸不辱使命。” 那人接过,立时发现端倪,“这是……” “是。”她趁机会猛地一挥刀鞘,仆人猛然抽刀迎上,“铮——”一声脆响,刀鞘与刀俱裂,那仆人也砸到门上晕死过去。 “你做什么!”另一仆人面色骤变,为这突变大声疾呼。 她二话不说用手中断裂的刀鞘将他敲晕。 紧接着便拖着两人来到了萧家家主的书房中。 屋中空无一人,她迅速拿走桌上的一些书信,扭动画筒底下的旋钮。 “咯呀——”一声粗长又沉闷的响声过后便是一处地道。 书中曾专门提起这条密道,这密道藏着不少金银珠宝不说,还通向后山,而后山通往皇宫狩猎场。 她二话不说立刻扛着两个仆人朝后山走去。 走出密道大约用了一个多时辰,中间黑暗难辨,着实让她害怕了好一会儿,外面春光明媚,让她一瞬间有了重见天日的感觉,就像当初从牢里逃出来。 她扛着两个仆人翻过了后山,很快便将他们扔在了一处山坳处,这周遭有兽类的粪便。 是生是死,且看老天爷的安排了。 第15章 皇家猎场围了一圈护栏,她瞅着绿树高耸的远方,毅然踏上了这条未知之路。 狩猎场杂草丛生,小皇帝是个痴儿,猎场长久不用便大有荒芜之意。 猎场中圈养着一些禽兽,草地上有动物留下的粪便,还有许多马儿在奔跑,此地当有宫人看守,不过她没瞧见人在哪儿。 在树林中埋伏许久,发觉的确无人往来,她大着胆子朝着一处屋舍旁匍匐而去。 那屋舍瞧着有些简陋,一排排,看着倒也有模有样,凑到窗边她悄悄看了一眼,床上有一个老太监,正在打鼾,地上两个小太监正在给他捶腿。 倒是舒坦。 她扔进去两块碎银子,果不然吸引了一人的注意力,一人捡起地上的银角走了出来,左右看看,很快在靠近墙角处又看到一块银子。 有人! 小太监跑了过去,“唔!” 眼前一黑,未及反应便被一人拉到了地上,脖子一痛,他便晕了过去。 换了衣服,董停岚大大方方朝宫中走去。 狩猎场太大了,她好不容易摸出去,便是复杂难辨的宫道。 到底要怎么样出去呢? 她实在需要想办法。 想来想去,居然觉得被乌藏抓到摄政王府是个比较好的主意,大不了认怂。 只是此人手段酷烈,此番她逃脱指不定要怎么对付她呢。 她急得直挠头,这世道也太让人活不下去了。 不知走到了何处,才经过一处宫苑,拐角处猛地窜出一人来,她吓了一跳。 一个小孩儿跌在了地上,哇哇大哭起来。 “大胆!竟敢对陛下不敬!”一个太监似乎要跳起来似的,他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她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哭泣的皇帝大约十多岁,那太监看着也不大年纪,应当不到二十,看着还有些稚气。 董停岚吓了一跳,心口像是给几把鼓槌一起敲,赶紧跪下,“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将他带回宫,等候陛下发落。”为首的太监嗓音尖利,眉梢挑的高高的,显得十分刻薄凶恶。 “陛下哪里痛?奴婢给您揉揉!”转瞬之间他便换了一副面孔,看起来极为讨好这位小皇帝。 小皇帝兀自哭泣,边哭边抹眼泪,董停岚就这么被押送到了皇帝的熏风殿里。 她心中忐忑,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这要是想逃可就不容易了。 “你是哪个宫的?” 总不能说是狩猎场的罢?她飞快地想着书中的情节,关于皇宫描述的太少了,故事背景大多在摄政王府上。 她没有回答,只是哆嗦着叩首,“小人该死,小人该死,小人真不是有意的,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啊。” 脑袋不要命地朝地上磕,小皇帝被搀扶到了上首,嚷嚷着,“饿!饿!” 她不停地叩首,为首那太监怒道:“闭嘴!当心吓着陛下!来人呐,去给御膳房说,陛下腹饥!” “是,是!”一个小太监道。 等人走后,那太监走来,“还不说?” 她没抬头,呜呜哭起来,“小人……小人才入宫不多时,没记住,小人也不知……” “才入宫?你瞧着年纪不小。” “小人就是长得高,年纪不大。” “在哪个宫你都不知道,你是猪脑子啊,说说是做什么的!” “倒倒夜香……” 大家伙一愣,纷纷大笑起来,为首那太监道:“给哪个宫殿倒夜香?” “给我师父。” “师父?” 古代太监不是也有认亲的说法吗,难道这儿还没有? “就是我爹?” “你爹?” “我认的爹。” “那你说说你爹是何人?” “也是太监……” 大家笑得更厉害了,为首的太监踢了她一脚,“蠢货!冲撞了陛下你该当何罪?” “公公饶命,公公饶命,只要公公吩咐在下没有不从的!” “想要活命也可以……只要你……”他眉毛挑了挑。 董停岚没明白,一个小太监斥道,“你脑瓜子给狗啃了啊!”说着摸了摸自己腰间的荷包。 董停岚秒懂,“有,有!” 说着从自己的衣服中摸索了一番,拿出几枚银角,又拿出几枚银角,可怜巴巴道:“小人就这么多体己了。” 为首的太监斥道:“打发叫花子呢!”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哼!一边儿去!”一个太监凶狠地夺过她手中的银角,掂了掂,咬了一口,“砚台哥,这银角也不错啦。” 那太监瞅了眼银子,“你们几个分了,此人冲撞了陛下,你们说如何处置?” 几个小太监纷纷替他出招儿,唤作砚台的太监道:“那就把咱们院里的活儿都干了,再听候陛下发落!” “好!好!” 此后数日,她开始被安排去提水,扫地,倒夜香,修剪花木,凡是皇帝宫殿的苦力都叫她包圆了。 由其皇帝每日沐浴往往需要大量的水,往常大家一桶一桶往浴桶中灌,现在有了她,她一会功夫便能灌满。 大家发现她除了沉默木楞之外大有好处,便日日带着陛下玩乐,将宫中重活累活便都交给了她。 她不怕累,就怕事情暴露,毕竟她留下的破绽太多了,比如那两个萧家仆人,如果他们醒了回萧家,她必然暴露。 还有那个被她打晕的太监,他若醒来发现自己的衣服被人剥去,怕是要同老太监汇报。 数日过去,都没有搜宫的动静,让她心里安定不少。 趁着闲工夫便同一些身份低微的太监打听宫中消息,无非是为了给自己的身份一个找补。 “你,过来!”一个小太监不怀好意地盯着她。 她露出几分怯意,“公公有何吩咐?!” “砚台哥传你呢!” “哦,就来就来!”她放下手中的铁铲,在衣服上搓搓手,点头哈腰地跟了上去。 转过回廊,来到一处园子中,没看到那个叫砚台的,反而冲出来一群小太监,嗷嗷的便朝着她而来,很快几人将她打到在地。 董停岚抱头,“公公饶命公公饶命!” 几人联合起来打了她一顿,直到听不见声音了,方才那太监才道:“停!” 她浑身吃痛,被为首的太监踩住背,“老实点!” 这时一群人走来,她吃力地抬头,看到酱红长衫,周边有夔龙纹饰,脚下是一双黑色的靴子。 另一双便是寻常太监服饰的砚台。 砚台居高临下道:“这几日在我们这儿白吃白喝,到是不见你提起你那个干爹,陛下说了,日后你就在这儿当差,你可愿意?” 她没说话,砚台鼻中发出“嗯”的一声。 背上挨了一脚,她立刻道:“是,小人都听公公的。” “起来罢!” “是,是!”她狼狈地起身,擦了擦面上的土,蔫吧地站在一边儿,砚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日后你便伺候……陛下和我们,可明白了?” “是,是。”她点头哈腰道。 “过来。” 她木木地走过去,砚台示意,“跪地上,陛下要骑马玩儿!” “是,是!”她趴了下去,小皇帝欢呼着坐在她背上,“驾~驾~” 她就这么一圈又一圈地驮着皇帝在宫中玩乐,话说这都好几日了,也没见着那个太后来小皇帝宫中。 这不是太后手中的法宝吗? 这小皇帝要么被拉去上朝充当背景板,要么便由着太监们带他玩耍,唯独不见太后亲自来宫中看望皇帝。 不过不来也好,免得她被发现。 累了一下午,吃过饭,她休息了没一会儿,便有人使唤起她来。 给皇帝打了洗脚水,便去服侍那个叫砚台的太监,此后又被叫着给其余几个太监打水等等。 大约是终于有人可以比他们地位还低了,那几个太监变着法的折腾她。 其中一人非要让她帮他洗脚,这人便是中午将她骗去打她的人,她心里有气自然不愿,他恼怒之下一脚踹在了她脸上。 这下,将她几日的火儿全勾出来了。 她抬头,冲他一笑。 “你还敢笑?!”说着一脚踢开了洗脚盆,洗脚水洒了一地,“知道这是哪儿吗?!砚台哥留你是给你脸面,你还敢对我们不敬!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几个太监跳起来,纷纷帮腔。 她抄起脚盆,一盆甩了过去,只听一声极高亢的惨叫,那人砸在了墙上,将墙砸出一个人形来。 大家骇然,一个个目瞪口呆。 董停岚看着口中鲜血不断往外涌的太监,将他从墙上抠下来后,用布单将人裹了起来。 “不想死,便跟上来!” 屋中无人敢动,一个个发着抖,她眯了眯眼睛。 几人一个激灵立刻腿打着摆子跟了上来。 她亲自指挥一干太监将人埋在了树下,还不忘踩了几脚,“当是这些年来最好的花肥了。” 几人瑟瑟发抖。 “此人无故失踪,该怎么说你们应该晓得罢。” “你,你到底什么来头?”一人大着胆子问。 她像是一台无情的机器,“他欺负我在先,砚台公公若是知道今日之事,你们便等着被我扭断脖子罢!” 几人连忙道:“小凳子公公饶命饶命!” 小凳子是她自己取得外号。 “我若有事,你们必死!” “小凳子公公饶命!” 皇帝寝宫很大,她本还忐忑少了一个公公会被发现,没想到数日过去,除了那几个知道内幕的竟无人问起。 而那几个同屋的太监早因为她日日敲打恐慌不已了,但她还是得留意着,所以但凡他们单独行动,她都要投去一个冷眼。 第16章 这日,她依旧在给皇帝当马骑,忽有一群侍卫匆匆而至,说有人混入宫中,太后命人搜宫。 砚台立刻问道:“敢问公公,可是刺客?” 皇帝要是出了事他可保不住小命。 “是一女子。” “女子?”砚台惊讶不已。 “是,此人混入了宫中。” 小皇帝还在得儿驾得儿驾的骑着董停岚。 殊不知董停岚一颗心紧张得直跳,心都要吐出来了,但听到他说女子却不提太监的衣服,心中略定。 “陛下宫中可有生人混入?” “不曾有生人,都是服侍陛下的老人儿!”砚台忙道。 “那便好,虽是如此,为了陛下安危在下也许搜查一番。” 砚台巴不得他们搜查,这要是真有人混进来那如何了得,“去将所有宫人叫来!” 很快众宫女太监汇集一处,侍卫统领一个个看了,又一个个问了,没发觉异常,询问了人数,人也对的上。 那边小皇帝不停地拍她的屁股,真马儿使。 董停岚咬牙忍了。 没过多久,有侍卫前来禀报都说没看到可疑之人,统领对砚台颔首,朝皇帝恭敬道:“陛下,臣便告退了。” “跑,跑!!”小皇帝不依不饶地大喊着。 她只能假做艰难地爬动,小皇帝高呼驱她前行,耳朵却高高竖起。 砚台上前道:“辛苦大人走一遭了。” “哪里,哪里!”侍卫统领下去了。 等人走后,砚台蹙眉,视线落到皇帝身下的小凳子上,道:“你们去将小凳子换一换。” 董停岚从小皇帝身下解脱出来,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踉跄着起身,勾着身子走到砚台面前,“公公。” 砚台锐利的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忘了问你,你到底是哪个宫的?” “我干爹在净身房做活儿,单独住一个院,我忘了他叫什么名儿……”她憨傻地挠挠头。 “哦,那位公公姓什么?” “姓王,就是切大家的小丁丁的。”她比了个手势,一副没心没肺的傻样。 “你下面没挨一刀啊!你个缺心眼的!”砚台气道,那位王公公是个手狠的,也是宫中的老人儿,凡是进宫的没有不在他那儿挨一刀的。 在宫中位置虽不高却脾气甚大。 “既然如此,你便回原来的地方罢。” 董停岚挠挠头,“我再待几日帮你们做做活儿罢。” 砚台诧异,她委屈道:“我,我在这儿能吃饱肚子。” 砚台了然,“你人不在了就不怕你干爹着急?” “干爹儿子多,我嘴笨,干爹嫌我。”她垂头。 “倒也是,力气大吃得也多。这可是你自己要待在这儿的,别时候同人告状!不过……”他掰了掰手指头,“你告状老子也不怕。” “不敢不敢!”她赶忙道。 “行了,都散了,去当值罢!”砚台挥退众人便去寻皇帝了。 董停岚悄悄抬眸,朝与自己同屋的那几个太监扫去,只见他们也投来目光,一遇到她的眼神立刻垂眸不敢乱看了。 暂时安全了,宫中的这点小风波没过几日便停止了,但明显可以看到小皇帝宫中多了不少侍卫。 因她表现得木讷,加上后面也一直给大家打水,粗活重活也抢着干并且离皇帝多远便多远,这下弄的与她同屋的太监有些搞不明白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有些事似乎开了头,就停不下来了,没什么比胆战心惊更能形容现在的心情了。 比如她害怕同屋的这些人为了自己的安危而去告密,毕竟要想一劳永逸,最该做的便是除掉她。 就像……为了一劳永逸,他们…… 或者至少再杀一个来警示众人。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她就头皮发麻,她何时有了这样的想法,她要变成一个杀人狂魔吗?! 不行得离开这个地方。 次日,她趁着闲暇功夫打听宫中哪些人有出宫的机会,听闻厨房的宫人可以出宫采买,她心中激动不少,直等月初集中采买的日子快快到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很快,初夏到了。 就在快到下个月月初的时候,她终于见到了传说中的太后。 她看起来有些疲乏似的,没有太大精神,爱怜地摸着小皇帝的脑袋,给他擦着汗。 太后是一个极美的女子,约莫三十多岁,一同来的还有一个太妃,正是楚家人,楚娇娇的长姐,亦是倾城绝代,难怪老皇帝当年执意要纳她入宫。 太后问了砚台几句,砚台将皇帝的近况悉数道来,从吃穿住行,无一不详细。 太后满意,道:“好生照料陛下,混入宫中的那人还未找到,你们务必要看紧皇帝,且不可让陛下独出去!” “是!谨遵太后懿旨。” 这样的突袭让董停岚越发惶惶不安起来。 夜间睡觉她也不敢睡踏实,毕竟她一个女儿身很容易被人发觉。 眼看采买时机渐近,她主动举荐自己,说愿意效力。 那些太监也都知道大家在拿她当他们的奴才使,既然她自己凑上来便没有放过的,“好,你到时给我们搭把手!” 说着还拍了拍她的肩膀,负责采买的老太监掐了掐她的脸,睃了一眼,“唷,还挺嫩的。” 她腼腆一笑。 出宫是在第三日,采买的地方距离皇城不远。 自有城中专人送来每月用的东西,她可以负责运送。 因有她相助,大家果然轻松不少,她不时寻找机会,终于再运送第二次的时候,看到负责采买的大太监正在与人聊天,她趁机混入一众太监之中,借口自己尿急跑到了墙角,然后迅速消失在众人眼中。 像是被狗追一般,她飞快地穿过几条巷子,火速穿梭,极可能往人少的地方跑去,看到一处光亮的拐角处想也没想跑了过去。 眼前一黑,下一刻便觉脖颈处一痛,她惨呼一声昏死过去。 身后的天窗照进灿烂的光,然而地牢之中却阴暗潮湿。 手上拷着枷锁,她被绑在木架上,脚下几寸前的地方是太阳照进的地方。 不远处,有一个侧影,正在拨弄着炭盆中的炭,手中的烙铁已经烧红。 “醒了?”他没有看来。 “乌藏。”这声音她不会忘。 这个人似乎天生便与阴暗之地相容,带着一些阴森森的味道。 烙铁在靠近,她腿下一软,脑中是往常看的各种刑讯片段,“你做什么?!别,别过来!” 乌藏好整以暇地看着她,那点云淡风轻带着几许快意似的,“这些日子你跑去了哪儿?” 她顾左右而言他,“你不该去给王爷找药吗?” 眼看他将烙铁凑来,她吓得闭眼大喊,“别!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乌藏眼中闪过嘲讽,这时外面有一串急促的脚步声,郑大人还有之前几张熟悉的面孔全都出现了。 “乌藏,东西收起来!”郑将军声音浑厚。 乌藏将东西抛到了铁盆中,这时审讯开始了。 “你倒是能跑,连皇宫也进得去。”郑大人道。 “要不是你们将我投到大牢我也不会铤而走险!”她眼中带了怒与泪。 这段时日的惶遽,杀人后的胆战心惊,让她瘦了一圈。 怪她当时欠考虑,既然决定了找上门去,哪怕做出一副掐指一算的高人模样也比现在如此狼狈要好。 一手牌打得稀碎,怪她自己。 说到底,还是金手指给的太大,脑袋都不用了。 她伸手愤愤地擦眼泪,手上的枷锁一阵轻响。 大家全都愣了一下,目光钉在她的手腕上。 觉察到众人的沉默,她看了眼断裂的铁链,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郑大人动了动唇,眸光锐利,对身边人道:“将她放下来,带到前堂去。” “是!” 乌藏警惕地盯着她,眼神带着那种怪异的打量。 她拖着步子跟了上去,乌藏跟在身后,她觉得后颈像是给一只猛兽盯住了似的。 到了前堂,郑大人金刀大马坐在上首,声音掷地有声,“楚姑娘非同凡人,王爷之事,还请姑娘襄助一二,只要能救王爷,我等必履行当日诺言!” 她冷笑,揉了揉腕子,“我可不信你们,当日是谁给我饭菜中下药,将我投入大牢的?” 之前那书生气的男子立刻起身,作揖,“还请姑娘原谅,姑娘当日所说之事,闻所未闻,是我等狭隘了。” “你是从萧家入的皇宫,还从萧家拿走了许多书信。”乌藏拿出她身上的一沓信件,阴沉道:“楚三老爷已与你划清界限,还说你从未上族谱。” 又从她身上搜东西,董停岚咬着唇内细肉,闻言不屑道:“我不稀罕!” 乌藏瞅了眼她,觉察到她冷漠的表情之下压抑着嘲讽与怒意,不由眉梢一动,继续冷声道:“楚家、萧家、太后,都已知晓你的能耐与身份,你以为自己能活多久。” “大不了不活了,同王爷一起死,如何?”她话音才落,脚下忽有一团柔软。 黑豆不知何时走来,蹭着她的腿,尾巴翘起扫了扫她,在她身边打转,她抱臂,冲着它冷哼“走狗!” 黑豆眯了眯眸子,伏在她脚下,脑袋一蹭一蹭拱着她的脚畔,带着讨好意味。 “只要你能说话,我就救你主子。”她低头,看着黑豆讥诮道。 乌藏见她如此时刻,还有心逗弄猎风,声音染了怒,“楚姑娘是没听懂在下的意思?” “学狗叫几声,我就答应去救你的主子。”她低头,依然在同黑豆说话。 但这话分明带了别的意味,乌藏眼神瞬间变得跃发言阴郁骇人。 她看到黑豆露出尖利的牙齿,眼神变得凶狠无比,忽然,在她嘲笑的眼神中,她嚎了几声,学着狗的节奏,喉间却始终发不出汪汪声。 她蹲下身,揉了揉他的脑袋,“行,我答应了。” 乌藏脸色阴沉无比,黑豆垂下头,在看不见的地方,那眼中俱是凶狠之色。 第17章 书生道:“楚姑娘既然答应了,那我们便商议一下如何去求姑娘口中的药。” 她略略颔首,“好。” 她将那药材所在详细之地讲了出来,药材是楚娇娇带回来的,因为她在跟随楚照轩去南方驻守的时候,二人跌下了悬崖,落到那条河中。 多亏了附近小渔村的村民救下了他们,他们也因此听到了那个传说,楚照轩依此想到了摄政王的症状,便将两种草药都采了下来。 “那附近有个渔村,当地皆是一些蛮族,他们依傍周围的河溪捕捞水产,但是那个渔村的具体位置和名字我却不知。似是在……一个叫什么慈的地方……” “什么?” “那个地方有个慈字,你们可知道?” 书生思索片刻,“地处西南,有溶洞,必是南蛮之地……拿《九域志》来!” 一人匆匆取来《九域志》,书生翻查许久,眼睛一亮,“必是这儿了。” 董停岚凑过去,眼睛一亮,“对对对,是这儿,绝对是这儿。” “你如此肯定?” “名字不好记,古古怪怪的,我就记得个慈字,原来是慈利!” “那个渔村叫什么村你可记得?” “不记得了。” 郑将军道:“怕是要好生打听一番,此事要抓紧,王爷昏迷日久,不可再拖延,萧家和太后那边已得知王爷昏迷的消息。” 说着看了董停岚一眼,董停岚有些心虚。 书生见状,淡笑,“姑娘好本事,萧大人家中的暗道都知道。” 她抬了抬眸子,“你们怎么知道的?” 书生一笑,“果真如是。” 董停岚狐疑地瞧着他,企图看出些什么,但他面上却镇静得什么也看不出来。 夜月如钩,清冷悬挂天边一角。 一群人朝着城门外急奔而去。 马鞭将马儿抽得极响,董停岚差点给颠死,乌藏还在抽马,一边儿的猎云更是追星逐月一般赶着夜路。 赶了整整十日的路,才在一驿站休息了一夜。 她觉得骨架都散了,晚饭都未吃,径直去了床上,倒头便睡。 夜深之时,身上一重,嚎叫声不断在耳边响起,她迷糊坐起,“黑豆?!” 它急促的叫起来,她侧耳,听到屋外是铮铮兵器相交错的声音。 她赶紧下床,打开窗子朝屋外瞧去。 果然!果然! 皎洁的月光下,几道人影重叠交错,在夜色中呼呼喝喝,不少人在窗边探头探脑,观战片刻,看到了乌藏与猎云的身影。 她赶紧披上外衣,带着黑豆一同下去了。 庭院中不时有惨叫声传来,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地上堆满尸体。 驿丞哆哆嗦嗦躲在一边,衣衫凌乱,不时朝院中探看。 董停岚躲在门边看了一会儿,只见身边的黑豆立刻冲了出去。 “黑豆!” 它如同一道电光,冲入战场,利落地咬住一人腿,接着便听到一声惨叫响彻云霄,猎云见此,立刻那人斩去头颅。 有了黑豆的帮忙,摄政王府的人越杀越猛。 蒙面人显得吃力不少,她正考虑要不要帮忙,忽然有人轻声喊她,语气带着惊喜。 “停岚姐姐?!” 她被这声音吓了一跳,一扭头便见楼梯一处有人鬼鬼祟祟探头探脑。 这不是楚娇娇又是谁? 她扭过头不愿搭理她,谁知她跟不怕死似的,立刻跑下楼梯。 “小姐!快回来!”楼上两个护卫匆匆而下。 她的衣袖被楚娇娇拉住,她眼中带着光,“阿姐!真的是你!还好遇到你了!” 不等她说话,一家伙扎到她怀里,在她怀里蹭蹭。 “干什么,规矩点!”她皱眉推开人,楚娇娇娇俏的芙蓉粉面带了一丝受伤。 那两个护卫眼神锐利眸光泛冷,“你是停岚小姐!” 不等她回答,忽然“咚”的一声,一人飞来摔在她们脚下。 “啊!”楚娇娇吓了一跳,杏目圆睁,嗖一声抱住董停岚的手臂,“阿姐!” 护卫拔刀,对身后人道:“快将小姐送上楼去!” 话落,他便与跳起来的刺客打斗在了一处。 楚娇娇吓得直将她往上拖,“走!快上去!” 谁料他们这边的动静引起了几个刺客的注意,很快便有几人从深浓的夜色中越出,持刀呼喝而来。 身边的护卫道:“小姐快上楼!”他持刀与那些人拼杀起来。 “阿姐,我害怕!” “害怕你大半夜往楼下走?” “我猜你可能在楼下,这才下楼的……” “那用得着你亲自下楼!” “我也是担心你!” “你管好自己罢!” 她们才爬上楼梯,忽有一人冲进来,几个翻身便落到了她们眼前。 两人吓得俱是尖叫一声,正准备往下跑,他的刀已落在了楚娇娇脖子上。 “别动!”黑衣人的声音格外冰冷,嗓音低沉像是被沙石滑伤过似的,“不想她死便乖乖过来!” 楚娇娇整个人不停地发抖,娇嫩的嗓音亦带着颤音,“你,你要做什么!我有钱,你放开我!” 黑衣人掐住楚娇娇的脖子,视线望来,“她是楚小姐?” 董停岚下意识地脚步下移,黑衣人道:“上来!” “不,有种下来。”她往下挪动,挪到平地上后看着上面的人:“董姑娘,你好生照料自己,今日是我对不住了!我会让我阿爹给你报仇的!” 黑衣人猛地推开怀中的人翻身落至董停岚面前,还未举刀,忽觉一道大力踢中他大腿。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便飞了出去。 “啊!” 惨叫还未结束,下一刻便是砸中墙面的咚隆声,他像一颗被骤然击飞的蹴鞠,穿过墙体,身后剧痛,那面墙似乎黏在了他身上似的,他们一同飞出了几丈外,落在了院中。 打斗的众人听到哐咚一声,差点以为地动了,但看一物飞出落到了地上,一时间未反应过来,打斗正酣,也只是让他们匆匆瞥去一眼便再次与眼前的人拼杀起来。 躲在一处的驿丞骇然,从角落中连滚带爬地跑出来,提着袍角,“这位姑娘好生大力!” 楚娇娇目瞪口呆地扶着楼梯下来,乌灵灵的眸子尽是诧然,很快她的眼睛镀上金光似的,在烛火下灼灼耀目,看着她的目光格外崇拜,“阿姐,你是哪里来的神人!难怪你能将二哥关住!” 董停岚看看那个窟窿,又看看自己的手,闻言扭头,她用这么兴奋的语气合适吗? 不知道楚照轩怎么想。 “我是太害怕了……”楚娇娇嗫嚅,企图描补。 “姑娘,姑娘!你有这等本事不若帮帮外面的人,好结束这打斗才是啊!”那驿丞道。 驿丞拱手哀求,“在下看到姑娘曾与外面那几个人一同进来,此刻如何能袖手旁观,你不知,今夜一下来了几十个黑衣人……” “阿姐,我们一起去!”楚娇娇毅然决然道,眉目间尽是决然,不等她回答就拉着她去了外面。 两个护卫被踢翻在地上,眼看黑衣人举刀朝其中一人砍去,董停岚立刻拔下簪子掷了过去。 “何人!” 地上的护卫翻身跳起,楚娇娇扯下荷包,从里面抓了一把什么东西冲了出去。 “哎!”董停岚大惊,她脑子给驴踢了?! 一把粉末洒出,黑衣人们齐刷刷屏息侧头,夜风一吹,将白色粉末朝着楚娇娇吹来,她立刻掩面咳嗽,脚下虚浮踉跄,扶了扶额,如一朵枝头跌落的花,落下枝头,萎堕于地。 董停岚眼睛都看直了,可以,这操作是可以的,不愧是你。 起身的护卫立刻持刀朝那几个刺客砍去,其中一个刺客将楚娇娇捞起便朝飞身而去。 “站住!”董停岚大喊一声,也不敢直接穿过打斗现场,挪到尸体处捡起一把刀,冲了进去。 几个刺客被她大力震飞,很快场中有人喊了声,“撤!” 一群人立刻消失在了驿站中。 “小姐被他们抓走了,追!” 看着两人消失的身影,董停岚赶紧追上去。 乌藏忽然持刀将她拦住,冷声道:“站住!” “楚娇娇给人捉走了,快让开!” “与我何干!” 董停岚冷笑,“那摄政王与我何干!” “你选得了?!”乌藏眉梢一动,带着邪佞,他身上的血腥气儿浓的像是从血海中捞出来的一般。 “那两个护卫已经追去,倒也用不着你如此火急火燎地去,况且你已不是楚家人。”他无情道。 “的确,”她冷笑,黝黑的星眸此刻寒光闪闪,“何人对你们出手也不必去查探,楚家若是因此与摄政王府交恶也不重要,是吗?” “一切以王爷安危为主,其余的先放置一边。”乌藏不以为意擦去脸上的血水,神态堪称冷漠至极。 “敢问楚照轩可有被派往西南?楚照轩与楚娇娇兄妹情深,若是楚照轩得知楚娇娇为人所掳劫,他必无法安心守卫边陲,楚家必也忧心忡忡,京城怎能安稳。” 乌藏立时听懂了她的意思,太后已经知道摄政王中毒,自然会百般阻挠,此番王爷还能安然在京中等候解药,皆因此前楚家心虚,愿为王爷牵制太后。 可若是楚娇娇出事,只怕会生出风波来。 西南不稳,太后也便有理由插手朝政,控制军权。 朝中,太后的应声虫可不少。 “楚相为何让她独自出府!”乌藏语气有狠与怒,一双灰色的眸子尽数带着怒意朝着她而来。 她没说话,承受了这番怒火。 她也想把楚娇娇的脑壳儿给撬开,看看头盖骨里装的是不是猪大肠。 第18章 夜路漆黑,他们也只能顺着大概方向追去。 董停岚不会骑马,只能继续跟着乌藏,他将马抽得极快,夜风中只听得叫拖长了调子的“驾——”与马蹄踏在地面上的“嘚嘚”声。 天边微微泛起灰蓝色。 蛐蛐在草丛中拖长了调儿,树上的夜枭扑闪着翅膀,发出凄厉的长叫。 箭矢朝着他们而来的时候,她便被一举带下了地面,草丛中的露水打在面上有些湿漉漉的,乌藏沉声道:“躲一边儿去!” 她立刻朝着树林后爬去,一抬头,便觉脖子上一凉,一道黑影站在她眼前,脖子一凉。 道路上杀声震天,一群人立刻从树林后奔袭而来。 紧紧片刻之际,便有刀剑相拼之声,声音又脆又冰冷,混杂着男人们的呼呼喝喝。 猎云的刀像舞动的流星一般,在极快的拼杀中,激起火花,像是乍然点着的火树银花。 她哆嗦不止。 忽然耳边一阵嗷呜声,劲风扫过,她敏锐地感觉到那把刀消失了,头顶上的人似乎正在挥刀,她立刻朝着他的腿扑去! “啊——”一声惨叫传来。 “黑豆!” 黑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咬住了那人的脖子,惨叫声在继续,她看着黑豆伏在那人身上,持续不断的叫声消失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它使用它那双尖利的牙齿,露出凶残的一面来。 忽然黑豆跃起,猛蹬后腿,飞快地在树间穿梭,不时踏在树干上,如电光一般来回穿梭在树林之中。 它身后有一黑影紧随不舍,眼见着追不上,便提到朝她而来,她捡起地上的刀,朝着他挥去。 刀碎裂之声,伴随着那人撞断树干的声音响彻丛林。 黑豆来到她身边,她摸了摸它的脑袋,“黑豆,帮我找找楚娇娇!” 黑豆将视线放在了那群打斗的人身上,她便提刀而去。 她力气大胆不会武,速度也不快,更加不会轻功,一旦举刀强劲对手便容易吃亏。 她瞅准两个与猎云干架的,刀便如穿糖葫芦的似的,戳了一个扔下,又去戳另一个。 黑豆在她脚边跳跃,显然被她的操作整兴奋了。 有了她相助,黑衣人死伤大半,猎云瞅了眼被她凑成堆儿的黑衣人,眯了眯眸子,不待说话,便与其余人交手一处。 她有些犹豫要不要继续去,黑豆叼住她的裤脚扯她,她看他去了林子深处,便也跟了上去。 它速度奇快,不时凑在一处嗅嗅,感觉有警犬的架势。 越走越深,连她都有些怀疑是不是搞错方向了,这时,林子更深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若有若无。 黑豆飞快地跑了过去。 “楚姑娘!楚姑娘,你醒醒,你醒醒!” 一个巨大的深坑中,一男一女。 女孩有些神志不清,像是在哭泣。 “楚姑娘,你清醒一点,你……楚唔!” 她的声音如同阳光下的蜂蜜,粘稠又甜滋滋的,带着一丝乞求的娇音,可怜楚楚。 “楚姑娘,别,别……”男人这么说着,手却开始在她的肩头滑动起来。 滑到背后,来到前面,解开了她的衣服。 “楚姑娘……对不住,冒犯了……” 女孩难受的泣音如同花瓣上的露珠在叶片上轻颤,最后终于承受不住滑到边沿坠落于地。 坑口的董停岚抿了抿唇,看到底下二人在熹微额晨光中扭在一处,暧昧的声音像是一把锤子似的,敲击着她那点羞赧。 黑豆高傲的撇开视线,蹲在一边,瞅着神色不断变换的董停岚。 只见她一会儿瞪着乌眸,一会儿拉下两个唇角,一会儿又撇嘴摇头,间或无语地翻白眼。 董停岚看到粉色的荷花肚兜露出来的时候,再也忍不住,跳到了深坑中。 两人还在胡啃,这么大动静,像是没发现她似的。 “什么人?”男人后知后觉,眼神还带着迷离,声音更是销魂地低沉暗哑。 “你是什么人?”他立刻起身挡住她的视线。 “你是那个紫衣男。”她认出了他,上次在楚家将楚娇娇接住的人不正是此人。 地上的楚娇娇还在蜷缩,一张粉面上烧得酡红,如同酒醉一般,“好热,哼,热……哥哥……” “你还真是个男人。”她淡漠地说完这句话,挥拳,“乘人之危是罢!” 男子眼疾手快伸手扼住,很快肚子上挨了一拳,“啊”一声痛呼。 她抽出手给了他几个耳光,清脆的巴掌声响起。 “你放肆!”男子将她双手制住,眼睛猩红,恨不得吃了她,“你敢对我动手。” 她眯了眯清冷的星眸,“敢啊!” 一紧两腮,用力,仅凭腕部用力,便将扼她双腕的人给举了起来。 在他惊诧的目光中,将他甩向坑边,砰砰猛捶,男子痛叫,等到脚才落地,脖子上又来了一下,他便失去了意识。 董停岚拎住他的腰带,头也未抬,便将他抛到了坑口,“黑豆!看好他!” 瞅了眼地上快露出半边风光的女子,皱眉,将人扶起。 “夯货!醒醒!楚娇娇!”她拍拍她的面,发出脆脆的响声,觉得这声音听着不错,于是又来了几下。 楚娇娇哼唧着喊热,像是一根摇荡在风中的柳条儿,扎在她脖子间。 “哎!”她一把将人推开,“你清醒点!” “好痛……”楚娇娇摔倒,举着手,呜呜哭起来,眼泪珠子便如断了弦一般往下坠。 “起来!”见人还在地上不动,董停岚不由皱眉,“算了,跟猪脑子有什么好计较的。” 给楚娇娇穿衣服时,她还不时捣乱,抓着她的手开始不住地放在自己脖子间。 “松手松手!” 董停岚猛地一收手,力度颇大,反将楚娇娇扯到了自己身上,“哎!” 身上被一团重物压住,四目相对,楚娇娇迷离的眼神,像是酒醉后落了夕阳影儿的水波,董停岚不由得晃了神儿,感觉自己像是踩到了一团沼泽地中,企图从中逃脱,却被一股绵软的力拉了回去看着朝她凑来的人,董停岚吓得别开头,“你要死啊!” 一个手刀砍在楚娇娇脖子上,将人甩开,跳起来抚了抚心口,这他爹的都是什么鬼剧情! —— 黑衣人的嘴到底没撬开,好在还有一个紫衣男在手上。 他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还和楚娇娇在一起,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和那些刺客绝对是一伙的。 审问的事交给了乌藏他们,紫衣男毫不犹豫将太后祭了出来,说自己是被太后威胁的,至于那些黑衣人皆是太后豢养的人,他不过是赶鸭子上架。 他倒是一点不担心这些人会如何对他,“我知晓三哥昏迷了,也知道那药材在何处!我可以随你们走一趟。” 乌藏灰色的眼珠渗出几分精敏来,那边猎云厉声道:“你如何得知?!” “太后说了将最好将你们斩于寻药的路上,若是不能便行拖延之事,再不行,便去那个地方将药材毁了,除却那些已经死了的黑衣人之外,还有一路人马已朝慈利而去。” “什么?!”猎云手中刀立刻逼近紫衣男。 紫衣男道:“刀拿开。” 乌藏阴沉的面上闪过一丝焦灼,不动声色问道:“那些人从那条道上走的?” “这我也不知。” “那你如何知道这些的,太后既然有两手准备,为何要告诉你?若是泄露,岂不麻烦。” 紫衣男挑着眉头,带着几分不羁,带着几分讥诮,“我可是她膝下长大的。” “杀了他。”乌藏对猎云道。 紫衣男眼中闪过一丝狞厉,“你敢?!我可是王爵!再说了,那个地方你们找的到吗?” 说着扫过众人,忽然在董停岚身上停了一下,“你也是摄政王帐下的人?” “是。” “三哥手下还真是人才辈出!”他笑容镀上了一层冷意,深黑的眸子中有几分不甘与嫉妒。 “要么放开我,我告诉你们那个地方,要么杀了我,事后被三哥问罪。我那个好三哥可不会放过你们,他这人最恨屠戮手足之人,敢诛杀王侯你们哪儿来的胆子!” 猎云咬牙,心知他所言甚是,强忍心中不忿。 乌藏抬了抬眼皮子,“放他走。” 紫衣男没走,反而黏上了他们,一双眼珠子不时朝楚娇娇望来。 销魂散的事紫衣男不承认,楚娇娇也不承认,她对坑洞里的事信都不信,更不许任何人提。 董停岚理解她为什么这样,但是这未免太便宜这个混账东西了,居然用这种下作手段! 亏她当初还觉得此人俊美来着,呕! 面对紫衣男不时扫来的目光,楚娇娇紧紧贴着她,显得有些害怕的样子,自从知道自己在巨坑中和一个男人啃过以后,就郁郁寡欢。 第19章 将楚娇娇送到镖局的时候,她眉目之中俱是泪水,“阿姐,我害怕,我跟着你成吗?” “赶紧回家。”董停岚淡淡丢下一句,她可没忘当初将她救下,她的那一系列操作。 “阿姐……”她摇着她的衣袖哀求,董停岚蹙眉,这时紫衣男理了理衣袖,一双狭长的眸子扫来,“楚小姐若是信得过我……” 楚娇娇像是被吓到了似的,紧紧抱住董停岚的胳膊,埋头颤声哀求,“阿姐我发誓我就跟着你不会给你添乱的……” “你若不回京,让镖局送你去楚照轩那儿不就成了?” “阿姐你不能送我去吗?” “我有事,你看不出来?”她打断她的妄想,“你自己决定,身上要是有银子,你便自己付银子。” 楚娇娇瞬时泪盈于浓密的睫毛上,咬着粉润的唇瓣,可怜楚楚,紫衣男投来冷然的目光,“她既叫你姐姐,你至少该顾念着她一些,这般无情,可是姐妹所为?” “哟!始作俑者开口说正义之言了,真是大开眼界。”董停岚不吝讥笑,别开头,忽然看到乌藏正在擦拭刀身,他眉眼甚是冷酷地看了眼楚娇娇,意识到她在看他,他忽而扫来锐利的眸子。 她在那双眸子中看到了杀意,心中蓦地一紧。 这时猎云冷声道:“楚姑娘若是信得过在下,不若先跟着在下。” 董停岚诧异,一想忽又多了几分了然。 “你送我去我哥哥那儿吗?”楚娇娇急切地走到他面前,一礼,乌黑的杏眼水汪汪的带着一丝天真,“多谢你。” 她本就美,由其是阳光照在她的肤如凝脂的面颊上,给她轮廓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那微微翘起的琼鼻弧度优美,丹唇微启,虽是急切却吐气如兰,美的像是春天初开的花瓣。 这样的姑娘真是想让人打心眼儿里疼惜。 她扫了眼周围几个男人,看到他们眼神多了丝痴迷,那发散的眼光和难掩的痴态让她称奇。 尤其是紫衣男,那双凤眼直勾勾地锁住女子,唇瓣微动,细看去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猎云面颊多了丝轻红,最后抿了抿唇,视线从楚娇娇面上移开,抚着马背,翻身而上,“在下有任务在身,怕是不能。” 哟,竟然还能从这么朦胧梦幻的情境之中□□,不愧是摄政王王府的人。 楚娇娇有些失望,黑亮如洗的双目瞬间染上一层哀色,咕哝道:“那你方才……” “若是我们完成了任务,或许可以带你回京。”猎云看了眼乌藏。 乌藏僵着一张阴郁的面,显见的不悦,一双茶色的冷目直直朝猎云看去,二人在空中较量着。 最后乌藏对董停岚无甚感情道:“还不上马?!” 董停岚心中略松,楚娇娇这家伙算是逃过一劫了。 给摄政王找药一事可是秘密进行的,楚娇娇若是泄露给楚家只怕会给摄政王府带来麻烦。 她二话不说立刻翻身上马,跟着乌藏走远了。 人在猎云那儿总是比在紫衣男那儿要好,况且好歹是摄政王未来的王妃,这家伙日后怕是要平步青云也说不准。 不过她对眼前的男子有些好奇,“喂,那丫头那般楚楚可怜你怎的无动于衷?” 乌藏没答话,只是不停地抽着马鞭,董停岚得了个没趣儿,也就不说话了。 如此带着楚娇娇又行了五日,这天夜里,他们歇在了荒郊野外。 篝火燃起,黑豆蹲在乌藏身边,董停岚缩着身子,摩挲着手掌,听到脚步声,不由睁开了眼。 只见紫衣男脱去外衣,轻轻盖在楚娇娇身上,楚娇娇立刻拒绝道,“多谢王爷,夜深露重,王爷还是自己披上罢。” 紫衣男压住她的手,看了眼猎云,似有几分挑衅在,“本王命令你披上,你要违逆本王?” 楚娇娇咬唇,瞥了眼猎云没说话,只是拨弄着篝火。 紫衣男坐在了楚娇娇身畔,靠着树,鼻间发出一声冷哼,挑衅于蔑视朝着猎云而去。 董停岚阖上眼,迷糊中她意识渐沉,忽地有人猛地拉了她一把,她惊呼一声,便见眼前站着乌藏,奋力地挥动着手中的刀,刀将迎面而来的箭矢飞快地劈开,她吓得嗖一下钻到了大树背后,“黑豆!” 黑豆跳跃不断,急速来到她身边。 “阿姐!”楚娇娇带着怯音。 她正躲在不远处的一棵树后,哆哆嗦嗦,“阿姐我害怕!” “你别动!”她喊了一声,自己也不敢动,只看到箭矢嗖嗖射落于地,落在不远处。 呼喝声,铮铮声,嗖嗖声,不绝于耳。 很快杀声震天,两方人马交手于一处,紫衣男后退几步,退到楚娇娇身边,防备又警惕地看着周围。 视线落到董停岚身上,不由呵斥,“你武艺高超,为何不去杀敌。” “你一个男人不奋战于前,让我冲出去,你好意思。” “放肆!”他训斥,“你敢对本王无礼。” “敢啊。”她不咸不淡地答了一句。 楚娇娇朝这边走来,却被紫衣男扼住手腕,他轻声道:“危险!别去!” “放开我!放开我!” “听话!”这声音又低沉,又宠溺。 董停岚的脸一皱,整个眉毛揉成了死疙瘩。 “我不,放手,男女授受不亲!”楚娇娇极力挣扎,娇声微喘。 紫衣男不但没有松手,反而将女孩儿拽近了一步,力道略猛,她猝不及防之下柔软的前胸便贴到了他胸膛上。 “嗯!别动!” 隔着这许多距离董停岚都听到了男人压抑的喉音,沉声又温柔地低叱着。 “你快快放手!”楚娇娇羞赧至极,带了哭音,嗓音嫩嫩,像是山野间的嫩笋,又像是荷塘里的嫩藕,脆而带汁。 紫衣男右手搂住女子的腰身,“别动,外面那么多的箭,你也不怕,乖,别怕,我在呢。” “你快放手!放手!你这登徒子!”楚娇娇粉拳捶着,脚尖因他环抱而点起,丝毫用不上力,气得脸颊通红。 “登徒子?”男人声音里带了调笑,低沉的嗓音里染上一丝不羁,凑近了楚娇娇,“阿娇,娇娇?” 男的的确长得不错,但是这么着,这剧情很甜吗?这分明是耍流氓啊! 董停岚皱眉,伸脚,够来一支扫落在地的箭,朝着搞骚扰的紫衣男踢去。 “啊!”紫衣男痛呼一声,看着小腿上扎的断箭立时放手。 楚娇娇赶忙掰开他的手,抬脚在他脚背来了一下,想也不想朝着董停岚跑来。 “小心!”紫衣男正要阻拦,忽地避回去大喊了一声。 远处的一支箭朝着楚娇娇而来,只听一声娇呼,她瞬间倒地,捂着肩头痛呼不已。 “你干的好事!”紫衣男愤怒地朝董停岚大喊,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来到楚娇娇身边,抱着人飞身而起,躲开暗箭,将人送到了树上。 “别人都在打架,他倒好,把下流当风流,还把楚娇娇受伤怨到我头上!狗东西!” 董停岚抱着黑豆,探头探脑观察形势。 她收集地上的箭头,对准那些黑衣人投去。 因她手劲儿极大,跟投飞镖似的,一手扎一个。 几个手上的人立刻发现了她,二话不说便有人腾出身来对付她,董停岚吓得抱着黑豆急奔。 攥着一把断箭不断朝后投掷,那黑衣人功夫极好,轻松躲过,一个足尖轻点,飞身而起,踩中她的肩膀,将她带倒在地。 黑衣人轻松落在她面前,当着她的面拔去胳膊上的箭头,一步一步朝她而来。 “别过来!”她大喊。 开玩笑,她力气大又不是速度快,对方手里可是有武器的,一扔她也不见得躲得过。 就在她惶恐无助之际,怀中的黑豆猛然越出,飞快在地上弹跳,发出高而长的嚎叫之声,一扑而上。 一怔后,董停岚二话不说,飞快跑到左边儿,将一颗小腿粗的树连根拔起,扛着大喊着朝那人冲去。 黑豆身影如劲风刮过,灵活得如一头黑豹,她手中的树亦挥舞得虎虎生威。 树梢扫过那人的面颊,他虽快速躲过却还是被树枝刮到,痛呼一声捂着面,飞快跃起,抱着树,很快提刀朝她俯身袭来。 她几乎是凭借本能飞快舞动手中的树,如同搅动山河海啸一般抵挡着对方的攻势。 参差不齐地树梢,是天然的屏障,是一个个延伸出来的手掌,贯注她骤然爆发的力气,黑衣人便如一颗骤然发射的炮弹,在夜空滑过一个优美的弧度,老远听到砰一声闷响,如同炸开的烟花,埋入地下,唯有余音传来。 黑豆高傲的仰着头,走来,姿态带着几许悠闲,蹲据在她面前。 那姿态颇有些倨傲骄矜,而她急如擂鼓的心脏依旧咚咚作响。 骤然发力,又骤然失了全身的力气,心头涌起一阵阵的后怕。 这后怕不亚于在皇宫的那段煎熬日子。 她软坐在地上,黑豆凑过来,她揩去额上的汗珠,抱住眼前的黑豆,悄声道:“谢谢你,黑豆。” 她骨子里还是难去胆小怯弱。 黑豆在黑夜中由其显得沉默,最后侧头,蹭了蹭她的脑袋。 一股极大的安慰将她裹住,她心中勇气大增,“走!看看还有哪些人不长眼的来找死!” 第20章 她手中的树简直是上好的武器,横扫的面儿大,与敌人相距又远,力道又猛,冲入战场后,将胶着的打斗转为单方面的胜利。 “嗖——砰!” “嗖——砰!” 黑衣人争先恐后地飞出去与周围的树亲密相触,他们像矗立在大地上的高尔夫球,直等她双手握住树干,一挥而去。 她战得正酣,殊不知身边人被她这本事骇住,一个个持着刀,神色复杂着看着那个像是玩乐一般的女子,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地对付着那些人。 战事结束,她抛去了手中的树,紫衣男搂着痛吟的楚娇娇而来。 众人齐齐朝二人看去,就是乌藏这等阴沉寡言的也投去了目光。 猎云等数名侍卫道:“楚姑娘怎么了?” “她做的好事!”陈王怒目而视。 董停岚抱臂冷笑,“自己不要脸还没本事,还要怪到我头上。” “你少说两句!”猎云语气猝然又冰冷,像是冬日的刀剑冷硬,上前去看楚娇娇的伤势,虽是沉默,眼睛却直直盯着那个羸弱的女子。 她去了篝火旁。 火堆唯余中间一星微弱的红色,灰烬密密覆在周围。 乌藏冷漠地对猎云道:“先给二人拔箭。” 陈王在那边气怒交加,陈列她的罪行,靠在树边,不许其余人靠近,“她做下的事让她亲自来赎罪。” 猎云声音冷厉果断,“王爷就不怕她再出手伤你?” “那要你们何用?!” “我们可不是奉命保护王爷的!”猎云冷酷出手。 陈王惨叫一声,一脚朝猎云踢去。 猎云受了,从地上起身,将箭头扔在了别处,对身边一护卫冷冷道:“给王爷包扎伤处!” “是!” 他复走至楚娇娇身边,楚娇娇痛苦地攒着细眉儿,“不要……” “得罪了,楚姑娘!” “不……”她拖长了泣音,“不要,我害怕……” 猎云动了动唇,吐出二字,“别怕。” “你别过来!我要我二哥,我要我二哥,你不许碰我!”她哭道,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落满脸颊。 “大人,这箭上有毒!”一边一人道。 猎云立刻上前查看,果然看到伤口处有发黑的迹象,“可知是什么毒?” 乌藏蹙眉,上前抚脉,“此毒霸道,出发找客栈!” 猎云面容冷酷,对楚娇娇道:“楚姑娘得罪了!”说着将人打晕,折断长箭,掀开她的衣衫,用力将断箭拔出。 白皙的肩头暴露在猎云眼中,只觉那像是一片白玉,他飞快地扫了一眼,专注地盯着伤口,看到黑血不断涌出,眉头一蹙。 周围一圈背对他们的人,唯有紫衣男,眼神深邃幽暗,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叫董停岚来。”陈王知道猎云在纠结什么,冷哼一声,瞅了眼自己腿上的伤口,心中怒火更添一重。 董停岚看着昏迷过去的楚娇娇,“做何?” “你把毒给我们吸出来。”陈王命令道。 “若是我因此中毒,谁带大家去找药材?靠你吗?”董停岚环臂,居高临下地看着靠在树边的人。 “慈利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陈王讽笑,“药材在何处你知道?” “搞得你知道似的。”董停岚一幅挑衅模样,“那些黑衣人怎么知道我们在此,莫不是你暗中留下了什么记号让他们找了来!” 他气急站起,语气倨傲轻蔑,“你休要污蔑人!” 乌藏猎云果然皆是一幅怀疑模样,猎云手中的刀已然出鞘,眼神更是凌厉无比。 “按你之前所言,黑衣人兵分两路,之前已灭一支,为何又来一支?”董停岚道:“若我们出事,你自可以去向太后领赏。” 猎云迅速出手,刀立刻落至他颈边,他只微微一侧刀刃,对方脖子上便鲜血淋淋。 陈王桀骜不驯地笑,眼神阴郁,“根本不可能是我!” “你如何证明!”乌藏掏出腰间的小刀,走向陈王,“我们顾念王爷与我们王爷皆是王族,可王爷却如此待我们,我等怕是留不得你的性命了!” “你要做什么?” 乌藏阴森一笑,道:“在下的剔骨刀已有许久未曾用过了。” 陈王蓦然变色,“你是,你是鬼手!” 摄政王府最擅长用刑的人,人称鬼手,只因其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剔骨之能,喜剔活人的骨头,缝补之术更是鬼斧神工。 众人也只闻其名未见其面,难道是眼前之人! 乌藏举起剔骨刀,陈王惊慌之下骤然出招,却立刻被乌藏化解。 乌藏将人制住,几个侍卫立刻上前将人扭住,刀开始往他面皮上滑动。 猎云抱着楚娇娇,对董停岚道:“董姑娘,还请移步。” “哦,哦!”她也害怕乌藏真下手。 远远听见陈王在喊,“你要做什么?” “王爷若有事,留你有何用,我们这些人亦是要给王爷陪葬的。”他云淡风轻得吐露残忍之言,“不如在死前让我试试活剥人皮的滋味。” “你敢!”陈王感觉颌骨上有轻微的疼痛,刀子开始在他面上滑动。 面前猎云道:“男女授受不亲,在下不好唐突楚姑娘,此毒虽霸道,但有药可解,且药材易获得,还请姑娘放心。” “呵,看来这位楚姑娘到底是比你家王爷要重要的多。”董停岚意味深长道,“看你这架势,我都要怀疑你们是不是一早便认识。” 猎云漠然打断:“还请姑娘莫要开此玩笑,在下这便去采草药!” 董停岚看着眼前的女子,摇头,这都要拉上她? 掀开她的衣服,就着新燃起的篝火,她看到了伤口,血淋淋的已然发黑。 自己找死也就算了,还要搭上她?! 想到楚娇娇的一系列操作,她只有一个字,绝,真的绝! 她想起来了,楚娇娇与楚照轩一同跌落山崖后,曾与当地的部族发生冲突,她为楚照轩挨了一箭,也是如此情节。 楚照轩俯身靠近,给她吮吸.毒液,那毒似有迷魂之效,二人还发生了羞羞的事…… 天!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她不会真的抢走了男二的剧本罢…… 还是得让这他们在一起,照这么走剧情,她迟早得被她拖累死。 她闭上眼睛,扎了过去,使劲儿吸吮,什么“莹白的香肩”、“幽香又甜软的味道”,还有“粉色的结绳”“起伏的酥软”,那些描写女主之美的词汇不要命地往脑子里钻。 她居然还不要命地朝女主胸前看了看,这将她弄得十分不好意思,撇头,“噗!噗!噗!”不住吐着口中的毒液。 完蛋,要么将女主和男二锁死,要么赶紧促成她和男主的好事,要不然,她还得被迫完成他们的剧本。 黑豆蹲守一边儿,不时环顾四方,十分警惕。 回头时,正好瞅到那个眼神发直的女人,此刻正毫不害臊地盯着昏迷女子的某处,不知想到什么她低头瞅着自己某处,摸了摸,然后继续将脑袋扎向对方。 夜风拂面,它扭过头,继续望向远方。 夜空月色皎洁,星子闪烁周围。 董停岚感觉再也吸不出什么来,这时乌藏走了过来。 她赶紧给楚娇娇拉上衣服,遮住她光洁的肩头。 乌藏蹲在火堆旁,并不说话,只是拨弄着火星。 她忍不住朝那边软倒在地的紫衣男瞧去,只看到几个侍卫压着他,不知道他到底什么情况。 一夜过后。 疾行十多里,终于找到一家客栈。 此地距慈利县不远,可暂作休歇,乌藏带着几个王府侍卫离开了,客舍之中只剩下猎云董停岚还有昏迷的两人。 他们如今所在的莲花乡距离楚照轩驻扎之地大约只需一日便能赶到,猎云的意思是给楚照轩带话,将人带走。 董停岚求之不得,“好,我去带话?” 猎云眯了眯冰冷的眸子,似乎在警告她别打什么歪心思,“找个人去送信便是。” 她耸肩,那就好,免得她跑腿。 “你在此地待着,若是敢跑,萧家、楚家还有……” “还有摄政王府都不会放过我,知道了,你最好快点,要是那个陈王醒来,或者一些再招来一些黑衣人我可对付不了。” 猎云微微蹙眉,俯身摸了摸黑豆的脑袋,被黑豆躲了过去,他索性蹲身在它面前叮嘱,“猎风,看好他们!” 黑豆跑到了塌边,看着陈王,似是示意他离去。 猎云眼中闪过一丝浅薄的笑意,扫了眼床上的楚娇娇,纵身越出窗外,飞身而去。 背影迅疾恍若玄鹤坠天际,真是卓然飒爽,摄政王府人才辈出! 半个时辰后,猎云回来了,带了一包草药,让她去煮,说是给二人解毒的。 “那我呢?我昨夜给楚娇娇吸毒,说不准体内有残留,我也要喝。” “你也煮一碗便是,速去,莫要耽搁时间!” 猎云锁着眉头显得十分不耐烦。 呵,变成她耽搁时间了…… 罢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等到找到草药,她就去找那个摄政王邀功,不过若是那玉佩果真对他重要,他不给怎么办呢? 如果他真的不给,到时候在摄政王府谋一份差事徐徐图之,也可以避免萧家人找她算账。 第21章 楚照轩来的时候是第三日。 乌藏等人隐匿身份,并没有与他见面,在此之前,自然要与楚娇娇叮嘱几句。 不知道乌藏说了什么,楚娇娇显得无比忐忑,羸弱的身子颤抖着,乌黑的眼珠犹带着惊恐,往日粉润如花瓣的唇泛着白,连她都觉得就这么将一个姑娘家丢在陌生的地方有点不妥当。 毕竟这姑娘还被人掳劫过,心里阴影面积应该挺大,不过话说回来,都给绑架一次了,怎么还能赶出这种蠢事儿来? “阿姐要去哪儿?”她看董停岚有告别之意赶紧问道。 “以后别叫我阿姐,楚家不认我,我同楚家也没什么关系,楚照轩那边不日便会来接你,你记得不要提起我们。” 楚娇娇咬着唇瓣,胆怯道,“那阿姐呢?你到底要去何处?” 这一路上都是一群陌生男人,还时不时冒出来一些刺客,实在不明白她为何会与他们在一起。 “我说的你记住便是。” “你要将我一个人丢在这儿吗?”她如曜石般的黑眸瞬时漫上水意,语气哽咽。 这话搞得她……不会了。 董停岚撇开头,“楚照轩会来的。” “我都这样了,你就不管我了?”她语气带着一丝委屈与娇蛮。 不得不感叹,上天偏爱,给了她一幅好样貌,瞧那小表情还挺可爱。 要命,她为什么会关注这些? “给楚照轩传消息来接你,你就偷着乐罢,我颠沛流离四处逃命的时候可没人替我想得这么周到,要不是上次……算了。”瞥她一眼,道:“你要是还想耍机灵,尽管跑,看这回有没有从天而降救下你。” 上路后,她心里居然还是有点担心,不知道这是中了什么毒。 她们感情这么好了吗?还是女主真有什么魔力? 她摇摇头,告诉自己一定要保持警惕。 —— 陈王左侧耳根处有划伤的痕迹,大约是乌藏手段过于凌厉,他一路上沉默寡言,身上的阴郁之气,与乌藏不相上下。 有时休息时,她甚至能看到他捂着胸口,痛得在地上打滚儿,而乌藏一干人等像是没看到似的,任由他痛苦哀嚎。 她可以肯定,必是乌藏做了什么。 书中的陈王性情有些疯魔,因自小养在太后身边,饱受冷落与虐待,性情压抑兼具暴戾,她印象最深刻的便是他喜虐猫狗,后因对女主纠缠不休,被杨瓴亲手斩杀。 说起来这皇室还真是专出邪门儿之人。 大约过得压抑却又身份尊贵,所以他们可以轻易地转嫁痛苦,时时露出暴虐的一面。 发愁,不知道杨瓴醒来后会怎么对她,这位也不是个善茬。 还是得跟摄政王府的人搞好关系才行,要么就好好学习武艺,万一有性命之忧就赶紧逃。 到达生活在小渔村的赫赫部时,已是五日后。 他们不停地打听那条忘川河在何处,可是当地的人对他们十分戒备,言语不通,一行人又皆冷着面,一些偶遇的渔民难免有此态度。 这下只能由董停岚出面,道明来意,着意打听,好歹也是大魏治下,总有懂得汉话的人,一些年长的人见她语气温和,说着略蹩脚的汉话一问一答。 现在最紧要的是找到那条叫忘川的河。 但大家为何像是没听说过这条河似的? 大家将目光投到陈王身上,他阴沉着面,面上的风霜与憔悴无法掩饰,说自己也不知道地方。 董停岚看向那两个渔民,问道:“不知距离此地最近的溶洞在何处?” “哦,溶洞之地阴寒,怕是要走到深山之中才能看到。” “敢问族长家在何处?” 其中一人抬起头,“你们是什么人,找族长什么事?” 猎云拿出腰牌,“我们乃公府中人,找族长有事。” 那人看了眼腰牌,又见他们带着刀,一副老实巴交的模样,“你们是郡守派来的人?” “正是。”猎云道。 两个渔民打量几人一眼,看向董停岚,“敢问这位姑娘……” 既然身份被识破,她也不必再掩饰,拱拱手,“二位好眼力,我亦是府衙中人,为便宜行事故做此打扮。” 两人了然,边带他们朝族长家中走边有意探问,董停岚对这个世界哪有那么了解,看看乌藏。 乌藏是个百事通,对官府中事知之颇多,自然能看出他们的试探,边走便回答,因面色清冷,加上寡言少语,二人倒不敢多问。 族长家颇为宽敞,竹楼拔地而起,渔民敲了敲门,很快族长出来了,看到一行人,皱着眉头道:“你们是何人?” “族长,这些人说他们是官府中人,特来找族长问话。” “什么官府中人,不认识,快走!” 乌藏眯了眯眸子,猎云怒喝,“大胆!” 族长见他中气十足还抽出了刀,赶忙道:“小的不敢小的不敢。” 说着不时朝几人面上扫视,显得十分慌张,战战兢兢地打开门,“官爷快请进!快请进!” 这态度一前一后莫名有些突兀,乌藏紧握着手中的刀,还是一副面瘫模样。 两个渔民垂着头,看不到表情,道:“族长,那我们先回去了。” “嗯。”族长挥挥手,对他们道:“几位里面请。” 族长家中挺气派,竹楼拔地而起,周围还有一些药圃。 “听闻族长家中有一种叫做‘夜合欢’的草,是族长家中的公子亲自栽种的,可对?”董停岚看向那些药圃。 那族长浑身颤了一下,眼中似是有些诧异,很快别开头,“这位姑娘说的什么话,什么夜合欢,没听说过……” 他说这些话时声音格外低沉,带着几分艰涩,她觉得这老者有些怪异,心想不可能错,许是为了逃避。 乌藏忽然将她拦住,警惕地看向周围,忽然,他大喊了一声,“有埋伏!” 几人立时飞身而起,纷纷跃起,站到高墙之上,箭头雨点般朝他们射去,几人飞快地抽刀劈开。 “杀——”一声洪亮的咆哮,一群人乌压压的冲了出来,朝着高墙之上的人追杀而去。 董停岚吓得趴在地上抱着黑豆,在地上翻了个跟头,挪到一边儿。 眼前多了双黑靴,她被捞起来压住,“大人,这人如何处置?!” 为首的蒙面人走到她面前,眸子森冷无情,“竟是个女人!将她……” “大人,我是被逼的,是他们强迫我的,小女子以前就是个医女,就因为给他们主子诊出来毛病,他们便将我抓到此地,求求大人,饶了我罢!” “原来是你诊出来的,胆子很大。”蒙面男子冷漠如冰,“那就更该杀了!” 说着命人动手,她哇一声挣脱压制,转而抱住那个小喽啰,哭嚎,“求求大人,我真的冤枉啊,我是无辜的,呜呜呜……” 被抱住的小喽啰觉得自己像是被一铁臂给困住了,怎么挣都挣不开,他涨得面色通红,“放手!放手!” 耳边的声音像杀猪一般,将那黑衣人的吵得越来越不耐烦,看向手下,那小喽啰赶紧使劲儿,去掰困在自己身上的手臂,却死拽不开。 忽然,身上那压制性的气力消失了,就在这时,他骤然腾空,像是一条棉被,被甩起来,他竟不知自己可以灵活地像根柳条儿。 他听到了痛嚎声,甩起来的腿脚不停地甩在其余人的脸上身上,将他们纷纷砸到墙上,窗上,门板上,穿过墙、窗、门板,重重砸在了屋中,里面传来骇呼声。 族长手足无措地走了出来,眼中尚带着惶遽,见她脚下踩着一个黑衣飞快地瞅了眼与那群黑衣人,一溜儿小跑,跑到墙边抄起一个铁镐大喝一声冲来。 董停岚吓了一跳,飞快跳开,只见族长猛地插向地上的人,一阵蛮力之后将人给砸死了。 族长抹着眼泪,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发散,忽然,他看向那群打斗的人,抄起家伙便要去。 董停岚赶紧将人拦住,“那些人武艺高强,你去也是送死,好生待着,我去!” 说着夺过他手中的铁镐迎了上去。 铁镐长度很够,无比一击即中,所以,她都是悄悄靠近,然后出招。 有些那是像打高尔夫球似的,飞了,有些则武艺高强轻松躲过她的袭击,到底速度上她是不够的。 黑豆看到她的羸弱,刨了刨地上的尘土,嗖一声便如电光一般,身影如豹,闪躲跳跃,或抓或挠,这正正给了她发挥的时机。 半个时辰后,战事结束。 她抱了抱黑豆,摸摸它的脑袋瓜子,“我俩在一起那就是天下无双!嘿嘿。” 黑豆撇开头一幅高傲的模样,她捧起它的脑袋,拇指按在它鼻子上,凑过去亲了一口。 黑豆嗷呜一声叫,弹跳了几下躲开,不时扭头瞧她,摇着尾巴躲到一边儿,背对着她感觉在眺望远方。 乌藏猎云收了剑,一脸复杂地看着跟黑豆玩耍的女子。 “你为何会有如此神力?”猎云上前,眼神和语气都很冷漠。 董停岚不想谈这个,只见那个族长跑到了东边一脚,乌藏使了个眼色,立刻有人跟上前去。 很快冒出来几个被关在竹楼底下的人,应当是族长的家人,一家人声泪俱下。 族长的妻子前来道谢,董停岚摆摆手,“这些人是何时埋伏在你家中的?” “这些天杀的前两日便来了我家中,逼问我什么还魂草的事,还用我族人的性命要挟我!”族长忿忿不平道。 乌藏眼神微变,“还魂草在何处,你们可有告诉他们?” “你们也是为了还魂草而来?”族长一扫之前的胆怯,目光炯炯,气势威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这些人是冲着你们而来的?”族长立时反应过来。 第22章 乌藏还是那副阴郁少言的模样,拇指摩挲着手中的刀,轻飘飘地扫向族长。 族长的妻子飞快地扫了眼地上那些尸体,捅了一下族长,族长语气稍稍缓和,别开面,道:“仙女洞在五里之外,那里阴寒潮湿,不宜久居。 要摘得还魂草需要过忘川河,忘川风景奇美,摄魂草遍布,诸位要小心失了神志。 过了仙女洞,便能看到还魂草。诸位赶紧动身罢,那些黑衣人也知道那些还魂草在何处。” “你等可有去过?”乌藏抬了抬眼皮子,茶色的眸子带着冷。 族长摇摇头,“族中人甚少去那边。” 乌藏看向董停岚,董停岚微微一笑,道:“族长这话不诚实,令郎去过那儿不是吗?否则如何采得‘夜合欢’?” “你胡说!”一个年轻人忽然跳了出来。 “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要走赶紧走!”族长下逐客令。 乌藏眼风扫过,一个侍卫如风而动,抓住了那个年轻人,“得罪了。” “你们做什么!”族长及其家人高声喝问。 董停岚拱手,眼神自那男孩身上扫过,“族长见谅,事急从权,是我等冒犯了!这位小郎身轻体健,一看便是林中行走的好手,若无令郎带路,我们只怕要走弯路,事后,必安然将令郎送回!” “你们欺人太甚!”族长颤抖不已。 董停岚连忙道:“得罪了!” 乌藏给猎风使了个眼色,猎风立刻带着他们一行人离去,董停岚没走,眼见族长一家人带了惧意。 “你不走留在这儿做什么!”乌藏质问扑面而来。 她抱臂,“要走一起走。” 乌藏眯眼,将她看透,“你以为你拦得住。” “你以为你走的出?”赫赫部人数不少,难道要屠村不成?若如此,他们与太后那些人又有什么不同! “你走不走!”董停岚越想越觉得生气,不由逼问。 乌藏按了按手中的刀,跟她走了。 —— 日落时分,他们终于到达忘川河畔。 果然,此地风景奇美,树林阴翳,鸣声上下。 奇花异草,不时有清风送香,乌藏瞅了眼陈王,又看了眼族长家的小郎,道:“你去前面带路。” 那小郎哆嗦了一下,道:“还是明日再去罢,这天色马上就要暗下来了……” 猎云道:“你要拖延时间?!快走!” 董停岚看不下去了,“要么你自己去,要么听人家的,你有经验还是他有经验?!那族长也说了,此地易使人神志昏昏,天色渐晚,到时一片漆黑,你待如何?!” “中毒的不是你,你当然如此云淡风轻!”猎云提高声量,冷峻的面色满是怒意,“若非你之前逃跑怎会如此!” 董停岚摇摇头,累了,懒得跟他浪费时间,“行,走罢,点火把。” 大家纷纷蒙上了面,小郎说那些花的香气便是让人神志不清的罪魁祸首。 河水平静,清澈见底,时见鱼儿在水中游走。 鸟儿俯冲而下,轻点水面后便快速飞起,忽然,他们听到一些男子嬉笑的声音从树林中传来,一行人纷纷抽出刀,满含戒备。 猎云飞身而起,将带路的小郎君带到了对面,众人亦飞身跟随。 落地后,他们看到一群人从树林中跑了出来。 一个个光着身子,你追我赶,耳朵上还簪花,嬉笑不止,有的直接交叠一处,就开始了。 这都是什么和什么! 黑豆叼住她的裤脚,使劲儿扯她,她低头,只见黑豆满眼的鄙夷,朝她嚎叫,似乎在叱她。 她赶紧转身。 “伤风败俗!”猎云怒斥一声,提着刀便要教训这些人,乌藏阴郁的眸子闪过一丝厌恶,道:“那些人怕是神志不清了。” 说罢看向小郎君,小郎眼睛躲闪,实在没处可落,“他们许是中了什么毒。” “夜合欢的毒?”董停岚声音从一旁飘来。 那小郎顾左右而言他,“这我如何得知……哎!别,别,我说!”脖子上的刀叫他害怕了,眼珠子咕噜噜转,“是,是!应当是夜合欢的毒。” 他觉得古怪,小声嗫嚅,“这夜合欢的名字还是我取的,你怎知晓?” 董停岚当没听到,乌藏瞟了眼在一侧逗黑豆的人,道:“速速前行!” 仙女洞很快便到了,还未接近,便已能感受到溶洞之中的阴冷之气。 他们举着火把前行,洞内别有一番奇异景致,董停岚纳罕大自然之鬼斧神工,不待感叹一二,便有任催促,“快些跟上!” “来了!” 陈王瘸着一只腿,拽住她,“搀着本王!” “有手有脚,你不会自己走?!” “你好意思说?”他眼神像是吃人一般,在火把的阴影之下,显得森林。 董停岚伸手将他拽起,一路搀着他,黑豆紧随其后,不时张望四周。 溶洞太大,盘曲四折,像是走进了迷宫一般,看不到前路,也找不到出口。 一个时辰过去,里面更是寒意袭骨,猎云道:“还有多久出去。” “应当不远了!” “什么叫‘应当’?”猎云眸孔一缩,露出几分厉色。 “我来这儿时是几年前的事儿了!” “你最好想清楚再走!” “好,好!” 乌藏开始在溶洞之中做记号,很快大家发现他们只是在这其中绕圈子而已。 那小郎显得慌张无比,“要不我们换一条路试试。” “你耍我们!”猎云立刻拔出刀。 董停岚赶紧制止,“让他再试一次!” “我这便找出路!这便找!” 又过半个时辰,那小郎眼前一亮,“便是这儿了!没错儿,一定是这儿!” 洞中石林竦峙,如狮如虎,如龙如凤,不时有水声滴答滴答入耳,再往前走便是一片清澈的潭水,像是一面镜子一般,将洞顶倒垂而下的钟乳石映在水中。 在东边几丈远的地方坐着一个钕像,那小郎兴奋道:“便是此地了,那石头像一个女子,所以这儿被称作仙女洞。” “出口在何处!”乌藏冷冷道。 “绕过仙女像往左边走下石阶便是了。”小郎指了指前面。 一行人二话不说赶紧朝那边走去,绕过来仙女洞,先是看到了水流流入寒潭之中,左边有一个石阶,瞧着像是人工凿就的,里面有点黑,大家举着火把一路摸索而下。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巨响,众人扭头,只见身后忽降下一面石门,乌藏猎云齐齐飞身而上,将石门抬住。 石门力量巨大,那小郎骤然撒出一把白色粉末,乌藏猎云齐齐避开,却还是吸入不少,身上的劲儿立时一松。 眼见危险,黑豆骤然越出,冲出石门之外,将那小郎扑到,陈王立刻扑到飞快地送底下钻了出去,众侍卫纷纷上前,将不断下坠的石门撑住。 董停岚赶紧上前帮忙,只听乌藏命令众人,“大家先快出去!” 侍卫们纷纷钻出,从外边卖力将石门撑住,“两位大人速速出来!” 石门儿越来越重,董停岚赶紧上前,忽然,外面传来几声惨叫声,那些使力的人俱是撤了力,似与人打斗起来。 眼见石门要阖上,董停岚大喝一声,硬生生将石门推了上去,“快出去!” 乌藏猎云才钻出去,一团白色粉末又一次撒来,定睛一看,这回使这下作手段的正是陈王。 两人与陈王交手,打斗一处,但到底吸了软骨散,虽勉力坚持却出现疲态,而洞外忽然涌来一群黑衣人,与侍卫打在了一处。 董停岚赶紧从石门中钻了出来,观察形势,寻找武器,她将地上哀嚎不断的小郎捞起来,“方才的按钮在何处?” “我,我不知道。” 董停岚冷笑,一拳砸在了他胸膛上,只听哐一声,对方一声痛呼。 “洞口在何处,赶紧说!”说着便捏住他那只被黑豆咬伤的手臂。 “疼,疼!你饶了我罢!我说,我说!” “敬酒不吃吃罚酒!找死啊你!” 那小郎指了指相反的西面,董停岚眉毛倒竖,“又想骗人?!” “真的,这回是真的!” 她瞅了眼那个地方,捡起地上的火把朝那群黑衣人冲过去,几下子将人打翻在地,整个洞内,只听得人肉团子砸在石壁上的声音。 “砰!砰!砰!” 几个手上的侍卫捂着伤口,乌藏和猎云以刀撑地,捂着胸口,显然刚才受了伤。 董停岚朝陈王走过去,这家伙妥妥一个心机男,就等着这个时候呢是吧。 “你别过来!”陈王喊话,昏暗中,火把的光照不到他整个面上,瞧着阴晦幽暗。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敢搞偷袭,敢不敢光明正大的打!” 陈王忽然扔出两个东西砸在了地上,董停岚看到那玩意儿冒烟了,吓得跳开,赶紧跑到一边儿。 “小心有毒!”乌藏虚弱地说了一句,与猎云旋身躲开。 董停岚二话不说立马捂住口鼻,只见烟雾弥漫,陈王身影跃起,如夜间骤然拂过的黑影。 准备跑路?! 身后有喊叫声,她一扭头,立刻便见黑豆正踩在一人身上,不是那鬼祟的小郎又是谁。 “黑豆!让开,让我来!” 黑豆立刻跳开,蹲在一边儿等她上手。 “还敢跑,就是被揍得不够。”说着一顿老拳呼呼喝喝,恍若一阵龙卷风。 地上的人杀猪似的叫起来,“别打了别打了!” “说!还魂草在哪儿?!” “在那个石室里。” “石室?” “就是左边那个……” 董停岚气笑了,“耍人是吧。” 她朝拳头上呵了一口气,那小郎赶紧大喊,撕心裂肺地喊:“我说的是真的!我说的是真的!” 拳头在他鼻子一寸之处停下,“你也就是遇到我,要是那边那几个,你死了不知道几回了,跟我走!” 第23章 “滴答——滴答——” 清脆的水声在寂静中尤为清脆,周围一片昏黑,火把将室内照亮,石阶尽头被一团黑笼罩着。 猎云道:“乌藏,你在外面等着,陈王逃走,免得他折回将此地封死。” 乌 藏颔首,“小心。” “嗯。”猎云持刀跟着董停岚二人往下走。 她押着人朝下走,环曲周折,等下到最后一阶,明显感觉到柔软湿润的土地。 火光之处,她看到齐整的药圃,里面种着各色花朵,有些淡雅,有些颜色妖异。 “这儿有人打理。”猎云一眼便看出苗头。 董停岚手下用力。 小郎惨叫一声,感觉手臂差点给捏碎,立时承认:“是我是我!” “这儿不见天光,草药如何生长?” “上面有天光透进来。” “哪一种是还魂草?” “左边那个颜色鲜艳的。” 董停岚完全不相信他,将他押到那些草药跟前,让他采摘,那小郎蹲下摘了几株,递来,“给你!” 董停岚道:“摄魂草呢?” “在忘川河对岸,遍地都是。” “摄魂草遍地都是,那还魂草呢?你从何处得来,为何种植于此?若无摄魂草,何必种还魂草?!” 小郎支支吾吾,“我喜欢不行?你想要摄魂草,自己去摘便是。” “不见棺材不落泪!”猎云嗔怒。 董停岚挡住猎云,对眼前这小郎道:“让我来猜猜,是不是有人向你讨了这东西,否则你也不会自己种,可对?” “说!是不是!”猎云呵斥,若果真如此,说不准王爷的毒便与此人有关。 黑豆呜咽着,幽邃的狼眸紧紧盯住他,牙齿不停地动着,似乎下一刻便要跳起来将他咬死。 “不是不是,真的不是,啊——” 董停岚直接将他一直胳膊卸了下来,“最后一次机会,说不说!” 那小郎咬着牙,眼中带着恨意,“你们汉人每一个好东西,你有种杀了我!” “所以你之前走错路,绕圈子,都是为了拖延时间,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是又如何,有种杀了我!” 猎云愤怒不已,“想死?想得美!” 他从衣襟中掏出一物来,捏住他的下颚塞到了他的嘴里。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 “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药。” 他立刻趴在一边不停地抠喉咙,猎云看向董停岚,“将这些药采一些带回去。” 董停岚看向那家伙,“你还是不说?” “不说!你们随便采,那些才不是什么还魂草!”那小郎带着挑衅的目光,眼中带着愤怒与泪意。 “你找死!”猎云抽刀。 “哎!”董停岚抱住他手臂,看向那小郎,缓声道:“听你的口气,不喜欢汉人,为何?” 他倔强的抿着唇,董停岚蹲下身,道:“他们不是善茬,你要想想你家人。” 小郎顿时气得直粗喘,眼中带着恨意,“你们果然都是豺狼!” “他们是,我不是,我也是被他们押来找药材的。” 小郎明显不信,只是一个劲儿的抽气。 她道:“他们先是将我关起来,之后还准备拷打我,要不是因为我知道这种药材,只怕我还在大牢里关着呢。” “你骗人。” “我骗你做什么,要不是为了活命,我一个女子为何来此。”董停岚说到这儿也有些愤愤,“我就是看你与我处境相似,所以才拦着他们,你要不是觉得我好说话,为何一次次耍弄我?” 那小郎被拆穿,狠狠一抿唇,最终道:“你为何知道这种药材,还有你为何会知道夜合欢这种草药的名字?那名字可是我起的。” “我就是知道,你懂医理,可对?” “哼!” “把胳膊给他接上罢。”她对猎云道。 猎云蹙了蹙眉宇,上手,看到对方痛得面目扭曲,冷笑,“现在可以说了?” “凭什么?你们求我!” “求你,求求你,天底下最俊美、最善心、最有才能的小郎君,求你出手相助,我向你保证,护你们周全,只要你告诉我们哪些是摄魂草,哪些是还魂草。” 他颇为桀骜,丢下一句,“护我们周全,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 “我们全村一共三百口人,你有这等本事?况且你不是说你也是被迫来这儿的?你拿什么保证?” 她一默,“你还挺聪明的,猎云,你觉得呢?” 猎云冷漠道:“你答应的,你留在这儿不就行了。” “那让杨瓴死罢。” 猎云咬牙,眼中是凶光,“你找死!” 黑豆长嚎一声,迅疾如风,只瞧得见一道黑影拂过,便听到接连不断的恐惧的尖叫,“啊啊啊——” 黑豆将那小郎压在身下,张开了血盆大口,董停岚吓得嘶喊,“黑豆!” 黑豆扭头,眼睛赤红,带着戾气与嗜杀,鼻间是粗嗄的咻咻声,哽哽声自喉间不断涌出。 她上前,“下来!” 它的鼻孔一翕一合,纹丝不动,看着身下这个颤抖的人。 董停岚准备去抱它,但它丝毫不给她触碰的机会,撞到她腿上,险些将她带倒,气咻咻地躲到一边去了,背对着他们,蹲踞在地上。 狗都能发脾气,就她不能,她对那小郎道:“你家人性命我已保下一次,既然你不想他们活着,那就等着那些人来屠村罢。” 说着便去采药,那小郎捂着胳膊,道:“我说,我说还不行!” —— 原来早在半年前,这位族长家的小郎为了炫耀自己的制药的本领,曾去城中鬼市兜售过此药,此物一出,果然引来不少人的注意,有人打听此药,并愿出高价。 一日,他制好了药丸,与好友一同前去,不料半路中腹痛,等他回到原地,却只看到好友的尸身,当即吓得魂飞魄散,整整半个月没出门。 可不料一个月后还是有人找来了,为了逼他交出药材,杀死了他大哥,他后悔难当,当即便带他们来到了忘川河边,想着借忘川河畔的花草让他们失去神志,不料他们却早有准备似的,主动遮掩口鼻避免中毒。 那些人毁掉了忘川河畔的大量药材,还将河对岸的草药也铲除了泰半,只留下部分,让他种植并制药丸。 两个多月前,有人前来索药,还勒令他们不许告诉其他人,否则就屠村…… 董停岚蹙了蹙眉,书中并无这些情节。 楚娇娇二人掉下悬崖后跌进了水潭中,两人爬出,不料遇到了打猎的赫赫人,最后被这小子射了一箭,那箭上便有摄魂草的毒,还掺杂了夜合欢,所以才有后来吮毒和他们情动之事。 之后,楚照轩将这小子揍了一顿,差点将他打死,书中还要一段描写这小子看到楚娇娇容颜时的感受,惊为天人,浑身发麻,一张脸红得像是被炙阳烤过,那热滑过身体,将他烧得滚烫…… 他是既愧疚又萌动,为了表歉意,将解药献了出来,还炫耀起自己制的这药,这才叫楚照轩得了解药。 之后这赫赫部经历了什么,书中没有再描写。 但,大约可以想见结局。 她不由叹息,揪着地上的草,看向远处青翠的山峦,蜿蜒的边沿在天际滑过一道边儿,夏初时分,树木蓊郁,百花盛开,近在眼前的马儿正吃着嫩草。 无论如何一定要治好摄政王,到时他可以派兵保护赫赫部。 但是万一陈王闹幺蛾子,打一个回马枪,他们岂不危险? “陈王人不见了,他会不会回京城告密,然后对赫赫部不利?” “陈王身上的毒只够他活命半个月。”乌藏冷冷道。 “半个月?那他没有解药……”会死的罢? 乌藏唇边绽开一抹残忍的笑,也带着几许轻蔑,“原本留着他也是为了确定地方罢了。” 这是不相信陈王,也不信她,这点子轻蔑像是朝着她来的。 “万一太后趁着这个功夫要对赫赫部下手,到时栽赃给摄政王该如何?”她凑过去一点,瞅了眼缩在一边休息的小郎君问道。 “你想说什么你就说。” 她一噎,行,不愧是她喜欢的小配角,瞧瞧这不可忽视的存在感,跟个硬面馒头似的,噎得人翻白眼。 “我想去找楚照轩。” “借兵?” “他能调些人来吗?”她不太懂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还是多问问的好。 眼前的女子目中是显见的考量与真诚,乌藏茶色的眸子流转过一丝深究,“赫赫部对你如此重要,还是你隐瞒了什么。” 她抚摸着黑豆的背,总觉得它气性太大了点,怎么安抚都不愿将脑袋瓜子扭过来,“我之前答应过族长要将他家的小郎安然送回,也答应那小郎君要保护他的家人,总不好食言。” 她有点不好意思,看到黑豆扭过头,挠了挠它的耳朵和下巴,“做人要诚信,是不是黑豆。” 黑豆倨傲地瞅了她一眼,仰着下巴,舒服地眯了眯眼睛。 “随你。” “好歹我们也是同经生死的人了,帮忙出个主意啊。” 乌藏冷眸睨了一眼,翻身上马,看她仰着头眼巴巴地瞅着,“上马!” “哦,哦!好!”她立刻翻身上去,“是不是先回京再说。” 乌藏驱马前行,鞭子抽得极响,两边的树林随着马儿疾驰飞快朝后而去。 风中她似乎听到了一声应和,于是又确认了一遍,乌藏道:“闭嘴!” 她顿时哑然。 第24章 半个月后,一行人顺利到达京城。 摄政王府有太后的人守卫,尤其是寝宫周围,皆是宫中的御林军。 董停岚缩在王府角落,丝毫不敢出去,摸着黑豆的脑袋有些忧心忡忡,“你说药能送到杨瓴跟前吗?” 黑豆瞅着窗外,目光幽邃,显得十分安静。 她也学着它的样子瞅向外面。 夏日炎炎,屋外的树木早已退去了嫩绿变成了深绿。 五天的时光漫长的像是半个月似的,每日除了拿根棍子在院中舞,就没有其他娱乐活动了。 黑豆十分萎靡,大约是天气过分炎热的问题,总是趴在树荫下。 这日早晨,她看到黑豆翻在地上,四条腿长长的伸着,眼睛紧闭,哪怕走近也没反应,心觉不对,赶紧上前,“黑豆,黑豆?” 呼吸还有,可就是怎么也叫不醒,她着急的连忙喊它,忍不住偷偷跑出院子,去找赫赫部的小郎君。 “你快帮我看看,这黑豆是怎么了!” “我不去,我害怕那畜生。” “少废话。”说着便将人扛回了院子里,“快,看看,它是不是患病了。” “我只给人看看病,又不会给狼看。”说着蹲下身子一点点凑近,“它等会要是醒了,你可得制住它。” “知道知道。”她说。 仔细查看一番,小郎君又问了这几日黑豆的饮食,听罢一头雾水,“这也看不出什么来,摄政王府森严守卫,哪会有人害它,若非饮食出错,许是它自身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比如它老了。” “怎么可能,之前还活蹦乱跳的,这一路上它可精神了。” “那也许是回光返照。” 两人正说着,外面有人急匆匆赶来,来人正是猎云。 两人见他皆是一副急匆匆的模样,异口同声道:“可是王爷醒了?” 猎云没说话,看了眼地上的黑豆,“猎风怎么了?” “黑豆不知何故忽然便昏厥了。” 猎云眸子冷峻,将黑豆抱起,“日后离猎风远一点!你明日其随我去演武场。” “演武场?做什么?” 猎云冷冷道:“你不是整日拿着棍子乱挥,难道不想学武自保?” “哦,好。”也就是说之前一直有人在监视她? 她心头不爽,只听身侧小郎君道:“那我呢?” “等候王爷传唤。”猎云冷漠地丢下一句,像是夏日里的冰块似的,还是那么冷。 “那我们赫赫部呢?王爷可会出兵保护?” “王爷心中有数!”他容色冷肃地看了眼那小郎君便大步离去了。 眼瞅着他离开,那小郎君道:“看来王爷醒了。” “嗯?对,应当是醒了。” “希望我赫赫部安然无忧。” “希望如此!”她拍了拍他肩头,“你手臂上的伤如何了?” “快好了。” “那就好。” —— 高悬的日头,明灿灿的没有一丝云的遮挡,把天空的蓝色都照得少了色彩。 演武场上。 长矛速速刺来,一下接着一下,根本不给人喘息时间,董停岚像是一个着急慌忙的仓鼠,四处躲避,最后被长矛挑翻在地。 “再来!” 她爬起,拿起家伙,朝对方打去,吭哧吭哧就是一顿猛刺猛打,对方速度极快,但奈何她力气极大也显出几分狼狈来。 对方提气飞起,越过她头顶,不等她抬起长矛对方已踢中她肩,未等爬起,对方的兵器已经落在了她的脖间。 死亡近在眼前,她腮骨发紧,喘了几口气,心头压着怒火。 “起来。” 她爬起,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抿着唇,“不来了!” “你要弃械?!”猎云肃然,猛地将手中的长矛立在地上,“把矛拿起来!” “不!” 猎云抿了一下唇,显见的不悦,将地上的武器挑起,接住,朝她扔了过去。 她下意识地接住,倔脾气犯了,“我累了,就不能歇一歇。” “今日还未练够时辰。”猎云固执道。 “不练!”她皱眉,抹了把汗水。 “由不得你!”说着便提起矛朝她挥来,她急急抵挡,不料对方来势汹汹,一下一下刺个没完。 脑子也不知怎的,忽然想到在传送带上急奔的老鼠,感觉自己跟那差不多,跑又跑不掉,多有躲不开,疲于奔命,狼狈不堪。 她心头的火儿嗖嗖往上升,大喝一声,猛地一挥,猎云猝不及防抵挡,只听“铮——”一声脆响,武器碎裂不说,他也不可控地被震飞,任凭如何定气,身体却像是失去了所有控制。 “哎!”董停岚睁大了眼,心道不好,只见猎云像是一颗被踢飞的球,大有越出线外穿透墙壁的架势。 完了! 就在她惊慌之时,忽有一道宝蓝身影如流风一般,只见其影不见其形,敏捷地他揽住了猎云,虽被带着不住后退,却手脚利落地踩中十丈外院墙,一个洒落的回旋将人带起最后徐徐落地,落至她面前。 猎云赶紧定住身体,道:“多谢王爷出手相救,还不见过王爷!” 杨瓴?男主? 她投去视线,只见他一身浅蓝的绸衫,上面绣着云纹瑞鹊,银丝滚边儿,围着墨色腰带,上镶白玉,清爽又贵气,头上带着玉冠,足下是黑色长靴,越发文质彬彬。 深黑的眉宇,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带着一丝异域风情,眸子不是纯黑的,反而带一点茶色,唇瓣不薄不厚,不知是不是身子还未好全,有些泛白。 两人目光触到,她只觉心头一阵麻酥酥的痒,脸上有些发烧,忍不住捋了捋蓬松凌乱的头发,手脚也有些无措起来。 他眼神有些凉薄藏在里面,沉静如潭水,却又兼具鹰隼般的犀利警惕,不怒自威,让人不敢靠近,她也能感觉出自己这点小动作落在他眼中当是有些窘迫与可笑的。 “放肆!竟敢直视君面!”猎云训斥。 她赶紧回神,草草一拱手,“见过王爷。”说完,绝不肯抬头半分,步子也忍不住悄悄悄悄朝后蹭动,企图离远一点。 “无妨。”杨瓴道,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额头上满是大汗,汗珠滚满了面颊,往脖子深处滑去,泅湿了衣领,脖子白嫩带着几分羸弱与柔软。 暑气将她的脸熏得红扑扑的,嫣红的唇瓣抿了抿,局促不安的样子不复往日时不时显露出的那点冷静沉着。 “王爷将将痊愈,外面天热,还请移步屋中。” “你在教她武艺。”他声音沉沉,是轻描淡写的随意。 “是。” “本王见你气力不俗,试试你的身手。”他向董停岚看来。 她抬眸,又快速低下头,视线虽仅触了一下,却觉得他那眼神带着一丝压抑的蠢蠢欲动,难道是天气太热了,怎么那眼睛里像是燃着小火苗,忽明忽暗,似有若无。 猎云道:“王爷,不可!此女力气极大,绝非寻常,小心伤着王爷。” “那我更要试试了。” “这……” 杨瓴捡起地上的长矛,猎云立刻去一旁拿了一柄长槊走来,董停岚正想接,却见他奉给杨瓴,“王爷用这个罢。” 那长槊结实、锋利、柄长,用来杀敌横扫是最趁手的工具,至少在她看来不错。 杨瓴也没推辞,换了武器,董停岚眼中闪过一丝不痛快,语气恭敬道:“王爷若是真想比试,怕是要换身衣服。” 他扫了一眼自己的穿着,看向女子,见她还是那一身,衣服已有些皱巴,衣袖撸了起来,露出白皙纤细的手腕,视线不由在她腕子上驻足。 董停岚被他打量的眼神弄得不自在,看看自己衣着,再看看对方的,有些窘意,缩了缩脚趾,手不着痕迹地背到了身后,“要不还是下次再比试罢,我今天也有点累,怕是发挥不好。” 猎云眉头耸得高高的,对她这随意的口吻不满,斥道:“王爷要比,岂能由得了你,不可对主子如此不恭敬。” 她唇边极快地闪过一丝讥诮,面上笼上疏离,却不料这点讥诮正好落在杨瓴眼中,他眯了眯眸子,眼中露出几分笑来,只是那笑意不大眼底。 “愣着做什么?”他说。 “找个阴凉的地儿成麽?太晒了。”她抬头看看天空中的太阳。 猎云气咻咻地恨不得用眼神盯穿她,警告她不许胡来,董停岚装没看见。 不料杨瓴也并未怪罪,“就去芍药园罢。” 芍药园的花开得正好,这里面不仅有早开的几点赤芍,还有迎风招展的月季、兰花、凤仙、木槿、栀子。 尤其是栀子的花香不时传来,显得清幽怡人。 花园中有几点太湖石做的假山点缀在沿路,还有几点亭子,亭中有石桌石凳,怎么看也没个太大的空旷地儿。 这在哪儿打? 她蹲在树荫下,托着腮,出神。 猎云目视前方,抱着手臂,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任由身侧的人嘀嘀咕咕说 “要不算了”,“要不下次再说”云云,绝不搭话。 大约两刻钟后,杨瓴一身黑色劲装出现在园门口,整此前的清爽一扫而尽,只剩下扑面而来的铁血与杀伐。 只是一身衣服而已,却可以有天壤之别,抬眸之间,威压的气势随他走近而逼近。 她赶紧站起身,拱手,“王爷。” “来吧。” “哦,好。” 她感觉这才是熟悉的摄政王杨瓴。 第25章 双方开始摆架势,只见董停岚两手持着长矛一端,弓着身子,缩着脊背,脚下不时走动,似要向前又似要躲避后退,一副怂包样子。 猎云牙骨动了动,觉得这人贼溜溜的像是要打贼似的,看着就恼火。 杨瓴猛踢了一下手中的长槊,只见长槊升空,眨眼间落至他掌中,他足下一用力,迅速持槊袭来。 董停岚眼神骤变,快速分析形势,在想对方怎么出招,只是下一刻人便来到了她面前,一个横扫挥来,不等她反应,直接逼出了她的抵挡,她哎呀一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震飞。 高远的天空,那是被阳光晒干了水分,散逸在调色盘上的,退了色的蓝。 “咚!”一声闷响,她大叫一声,栽在了花丛中。 兜头兜脑的花束将她埋住,带一点清香,她来不及欣赏品味,只觉得浑身疼。 完了,完了,动弹不了了,脑中莫名其妙出现之前那些被她震飞的人,忽觉出他们的可怜来,可怜,太可怜! 背疼,屁股疼,动动手脚,还好,能使唤,她吸溜吸溜抽着气坐了起来。 “站起来!”几丈外杨瓴喊道,沉静的声音,不带温度。 她手脚并用的爬起来,捡起地上的矛,口中“呀”一声大喊,冲了过去,下一刻对方一挑,她再次翻落在花丛里。 “就这么点本事?也不过如此。”杨瓴轻蔑道。 “呸呸!”她吐掉口中的花泥,再次爬起来,“这可是你说的,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了!” 说着提着长矛再次冲上去,这一次她学着之前猎云的模样劈刺扫,手紧紧握着长矛觉不肯被他挑落,虽然时不时被对方砍得狼狈抵挡,但至少还能还手,只要能够碰到她的长矛,她就有可能反败为胜。 她猛地打向对方,却不料杨瓴旋身飞起如同黑色的龙卷风似的踩在她的长矛上,她大喝一声猛地一挑长矛,气势直上云霄,带着生查查的野。 杨瓴眼中神色一变,只觉得自己不可控地飞上高空,耳边的风竟有了呼啸之势,他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提着气不肯轻易呼出,很快他迅速坠落,在挥舞之中终于找到平衡的力道,长槊直直朝着地上的刺去。 董停岚心里慌得一批,立刻躲开,眼看他落地立刻一个横扫。 “嗖——”长槊带着人飞了出去,董停岚握拳一声怪叫,“呦吼!” “王爷!”猎云疾呼,立刻飞身上前,可惜赶不上那飞速,只听“咚!”一声闷响,他拂过紫薇花树,砸在桂树上,重重落进了栀子花圃中。 看到杨瓴跌进花圃,半天没反动静,董停岚神色一变,立刻跑了过去。 猎云不停地呼喊他的名字,他睁着眼,却像是失去了意识似的,有些呆滞。 “你干的好事!”猎云看着凑上来的人,道:“别动,走开!” “你先别动他,说不准是伤到了骨头,快去传郎中来!” 猎云跑了,她赶紧在杨瓴眼前挥挥手,心头发急,“醒醒!杨瓴!杨瓴!给个反应!你死了啊你!” 手忽被抓住,他眼神从散逸中逐渐聚焦,瞅着她,像是才反应过来似的。 董停岚一喜,“你没事罢,快活动一下身体,看看能不能动。” 他借着她的力站了起来,见他有些费力,她赶忙问道:“没事罢?” 他脸色不好,沉默地厉害,微微弓着身子,像是伤得极重。 他可不能出事,要是在这个时空死翘翘了,她就别想能顺利回去了。 一弯腰索性将人打横抱起,一路急奔,杨瓴面色骤变,声音带了怒意,“放肆,快放本王下来!” “闭嘴!老实一点!”她死死抱着他的腿弯,两条小腿跟踩着风火轮儿似的前后甩动。 杨瓴挣扎不脱,一张脸烧成了秋日的柿子,堪比天上的日头,火辣辣的灼烫,正欲训斥,忽听她边跑边大喊起来,“传太医,传太医!王爷受伤了!” “你闭嘴!”生怕府中侍卫一个个冒出来,他耳根子像是给烙铁烫过似的,恨不得将自己埋起来,眼神变了又变。 她抱着人乱跑,也不知道要跑到了哪儿去,就是一路急赶,像个无头苍蝇。 也不知道跑到哪儿了,就看到自己站在一座桥上,才跑下去几丈远,忽听见远处有人跟后面有鬼追似的嘶喊,竭力往这儿跑来。 她凑上去,“发生了何事。” “让开,让开!” 她被撞得差点将杨瓴扔出去,待看到那些人身后骤然跃出的一物,她大叫一声,抱着人头也不回地跑,边跑边大喊,如同放开声响的汽笛,长鸣不断。 百兽园的老虎跑出来了! 这情节不是女主嫁入王府之后发生的吗,为什么会让她遇到,还是说这是摄政王府的特殊表演! 杨瓴自然也看到那只老虎了,急急道:“速速放本王下来。” “嘶!”他闭了闭眼,一声痛叫,只觉得按在胸口的那只手要把他胸骨给箍碎,搂着他膝盖的那只手更是要将剜进他的肉里。 老虎像是闻到了熟悉的味儿,张开血盆大口仰天嘶吼一声,一个跃身,飞快地冲他们而来。 董停岚瞅到这一幕,觉得自己要吓疯了,飞快奔跑,看到堤岸一侧的荷花塘,二话不说抱着人跳入湖内。 骤然遇水,鼻腔口中灌满了水,求生的意识令她张牙舞爪挥舞求生。 杨瓴才冒出头就被一家伙打中肩膀再次沉入湖底,他心头涌上气性,再次冒出抓住她的手,挨了好几下,索性钻入湖中,从后面将她抱住捞出来。 岸上的老虎开始往水中探,杨瓴眸色一变,吹响口哨,拔下手中的簪子甩出,只听一声凄厉的咆哮划破王府,眼看它开始打滚儿,愤怒地扎入水中,杨瓴立刻将人带出水面,轻巧地落在了桥边的石柱上。 齐刷刷的脚步声从远处涌来,一群铁甲勇士速速跪地,“王爷!” “将那只老虎射杀!” “是!” “将今日看守百兽园的人扔进笼子中。” “是!” 杨瓴落地,她浑身发软,被他冷清的声音吓得打了个机灵,下意识地松开他的衣袖,整个人跌倒在地。 “这位……”那统领视线扫过去,看到对方衣服漉湿,露出身体的轮廓来,杨瓴微褐的眸子轻飘飘落在他身上,“看什么?” 那统领心头一颤,赶紧收回视线,“属下这便去指挥众将士。” 杨瓴踱步,来到她面前。 看到她还在不停地喘气,浑身颤抖,湿漉漉的发上不断往下滴水,落在瘦削的两肩上,抬头瞬间,他看到眼中残破的惧意。 他伸出手,她下意识地伸手,又收回,挣扎着站了起来,“多谢王爷出手相助。” 她笑的有些窘迫,“在下形容狼狈,实在失礼,先行告退。” 说着闷头往前跑,杨瓴鼻间发出一声轻嗤,“站住!” 董停岚浑身一震,缓慢转身,眼中带了一丝小心翼翼,“王爷还有何吩咐?” 他捂着心口,脸上出现痛苦的神色,她上前几步,“王爷,你哪儿不舒坦,要不我送你回去罢。” 他抬了抬眼皮,清茶色的眸子带着阴晦,显见的不悦,“不必了!那边儿!”他抬了抬下巴。 “嗯?”她顺着他指的方向瞧去,正好看到老虎被制服了,她道:“没事了,别怕,老虎已经被他们制住了。” 杨瓴眼中转过一丝嘲笑,“方向在那边儿。” “啊?哦!在下便不打扰了,先行告退!”她提着贴在身上的湿衣服,滴溜溜地一路小跑而去。 回到院中,脱去湿衣服,将衣服晾在了外面。 想到今天发生的一切,脑子有点发懵,那个老虎到底是怎么出来的,男主说将那个人丢到笼子里,是丢在兽笼里吗? 她进了屋,忍不住叹气,还有好多问题没有问。 玉佩,玉佩啊! “砰砰砰——”门外传来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抬头朝窗子外张望了一下,走出去,开门便见一个陌生的侍女,鸭蛋脸,气度清冷,带着几分飒爽,一礼,“董姑娘安。” 她点头,看到了她手中的衣物,皆是白衫。 侍女一笑,“王爷命婢子来给姑娘送衣服。” 想得还挺周到,她颔首,“多谢,也替我谢谢王爷。” 侍女淡笑,“姑娘要谢恩,必是要自己走一趟的。” 她眉心微蹙了一下,道:“多谢姑娘走一趟。” “董姑娘客气了。” 人离开后,她抱着衣服进了屋。 谢恩……他应该是有话要问她罢,毕竟人醒了,关于她的那些事儿,乌藏他们肯定会禀告他。 一个时辰后,她换上衣服,扎好头发出去了。 寝宫内,杨瓴正靠在床上,身侧还有猎云和程璧,之前在王府上遥遥见过的那个郎中。 其样貌俊逸,她多看了几眼,对方也好奇瞅着她,她笑了笑,小幅度的挥挥手冲他打招呼。 “你们认识。”床上的人开口,看了眼程璧,冷眸朝董停岚递来。 她赶紧收手,顺带着收了脸上的笑,默默上前,又保持相对远的距离,“见过王爷,多谢王爷赐衣。” 杨瓴掩唇咳嗽起来,她有些手足无措,眼巴巴地瞅着,暗暗祈祷千万别有事,她赔不起不说,还有可能把自己小命搭进来,这可是封建王朝。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王爷还有哪儿不舒坦?” “都退下罢。”他蹙着眉,躁意蕴聚在眉心中。 猎云离开时的眼神像刀子一样,嗖嗖的,直往她身上扎,眼看他离开,她也悄默声地跟上,他面色顿时阴沉无比,像是在看一块儿朽木,“你在这儿待着!” 说罢便不满地离开了,屋中一时只剩下二人。 第26章 她挪着步子走到床榻不远不近的地方,默默站着,手指头一下一下扣着腿边儿,飞快地扫了一眼床上的人。 他正闭着眼,靠在花梨木的雕花大床上,杏色的轻绸床帏色泽柔软,上面的宝相花纹勾了银丝,瞧着富贵。 屋内的熏香袅袅而上,嗅着格外醒脑。 他捂着心口,往上靠了靠,瞧要去拿鼓凳上的药碗,她一个箭步上去,拿起药碗递给他。 他手一顿,接过,白瓷汤匙,在黑褐色的药汁中一下一下搅动,碰到碗边声音如玉石相击,显得越发清脆。 “衣服不合身?” “我不是故意的。” 二人异口同声,抬眸互看了一。 她赶紧低下头,道:“衣服还没试,多谢王爷赐衣,在下特来谢恩。” 她继续道:“之前比武,我那一下……” “不必再说了。”他径直打断,语气颇生硬。 “是……”她轻声应道,“王爷可有伤到实处?” 他一顿,眉心微皱,她忙解释道:“我就是担心王爷受伤,关心一下,只是关心一下。” 之前被打到花丛里,摔得那么惨,大概他面子上也过不去,算了别提这茬了。 “你如何知晓我中了摄魂草的毒,又怎知还魂草在慈利?” 她心道,来了。 “我说了王爷也不信。”她偷偷投去目光,带着几许试探,看他的忍耐度在哪儿。 对方投来目光,是那种清淡的冷,如屋子角落因长久不见阳光散发的阴冷。 她神色郑重几分,“我梦见自己死于非命,心中不满之际,忽然来到一座神庙,庙中有众人穿梭,后来有人领着我来到了一面镜子前。 其中景象变化无穷,于那幻境之中,我看到不少零碎片段,有我过往经历,有我死后有关他人的经历。 就在我还欲细看,忽然从高空跌落,骤然惊醒,王爷的遭遇也是在那里看到的。” “你撒谎!”他冷冷道,目光锋利如刀,似要将她剖个干干净净。 她信誓旦旦道,“我说的都是真的……王爷若是不信,那便算了。” 反正时空公馆本就有非常人所能相信的神秘,那是一个中间时空,连接现实与虚无。 “你为何会有一身怪力?”他目光不改寒意。 “醒来便有了。”其实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大概是穿书局给的金手指,这么看来他们还算有情义。 他放下药碗,靠在床头,“你在皇宫做了什么?” 她一滞,手控制不住地揪着裤边儿,纤弱的手背上是清晰可见的青筋,“我混到了小皇帝的宫中。” 他眯了眯狭长的眸子,似是在确认她所言,“你做了什么。” 她抿了抿唇,“那些小太监欺负我,我实在没忍住……便杀了一人,是他欺人太甚!” 她望向他,眼神染了一丝急又极力压下去,似在辩解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倔强中有愧悔与委屈。 他收回目光,“一个太监而已,死了便死了。” 她垂下眸子,“我不想杀人的。” “你不杀他,他便要杀你!”他声音冷冷,嘲讽又叱责。 她心中却莫名好受了一点点,“……谢谢。” 他鼻间发出一声轻嗤,“谢怎么谢?” 她黑亮的眼眸望向床边的那个人,道:“王爷说要将那个没有看好兽园的人扔进兽笼里,笼子里有野兽吗……” 看到他眼神轻飘飘递来,她飞快地低下头,手抠着腿外侧。 “自然。”他道。 她倏然抬眸,“若他有罪,罚便可,扔进兽笼会不会……” “你觉得他不该死?”他冷笑,眼中的轻蔑不言而喻,像是在看一个蠢人。 她唇边亦闪过一丝讽意,“若因为他之故,害得他人丢失性命,那些人何辜……” 他眉目舒展,眼神带着清漠的光,等她继续说下去。 “可以诛杀,不可虐杀,此举也不可……长久。” “你在教本王做事?” “在下不敢。”她道。 “那幻境之中你还看到了什么?”他转移话题道。 “那人将我扯到别处,我未来得及看全貌,现下也忘记泰半。”她蹙了蹙眉,显得有些苦恼。 “你有求于我。”他说。 她一顿,“是。王爷昏迷时,在下带众人去寻找草药,虽路途中艰险万分,好在王爷洪福齐天,让我们寻得草药,将王爷救醒。 在下确有私心,为求王爷一物以保性命。” 她避开了自己潜入王府偷盗一事,他唇边轻轻扬起,带着某种看穿,“何物?” “王爷应当也听乌藏他们说了,我想求得王爷的一枚玉佩。” “本王的玉佩多的是,不知你要哪一个?” “在下冒昧,想要王爷最宝贝的那一个。”她咬唇,怕他不同意。 “要本王最珍视的那一个,你好大的胆子!”他语气硬,目光冷,却不见愠色。 “任凭那些再珍贵,总也不及王爷宝贝。”她小心翼翼道。 杨瓴轻咳一声,移开视线,“只求这一个东西?” 她赶紧点点头,湿润的眸子满是期待,还有一丝忐忑。 他似在思忖,“楚家人来过。” “是楚相吗?他来做什么?” 他视线直直逼来,似在问,她觉得呢? 她抿了抿唇,“为了抓我吗?他怎么知道我在摄政王府的?楚照轩给相府传信了?” “你觉得呢?” 她摸不准他的意思。 要是楚相责罚也就罢了,要是将她交给太后或萧家以平息他们的怒气,那她就完蛋了。 毕竟她闯入的可是皇宫,而且是小皇帝的宫中。 即便楚家与她切割,这事儿也闹得很大,如今她又掺和到救杨瓴的事儿中,楚家没有别的路可走,只可能与杨瓴保持一个不错的关系,所以一切还得看杨瓴怎么做。 “王爷要将我交出去吗?”她咬了咬唇。 “楚家已将你逐出家门?”他语气云淡风轻的,令她觉得有种轻慢在其中。 她的语气带了一丝讥诮,“我本来就未上楚家族谱,也从不是什么楚家人,我也没认过。” 她缓了缓语气,诚恳道:“玉佩王爷可愿割爱?” 他瞧她,看到她眉目之间的霜寒与刚烈,嘴角一扬,从床头拿出一枚玉佩,摸了摸,“给你了。” “真的?”她一张面孔顿如晴雪洗过,变得通明欢快。 接过那枚玉佩,反复摸索,却又怕损毁似的,小心翼翼地捧着,摸了摸腰间,有些懊恼,最后塞到了心口。 他目光在她藏玉佩的地方停留一瞬,如被烫到似的移开目光,沉声道:“退下!” 不知他为何起脾气,她努力压制却依旧掩饰不住喜悦,郑重一揖,“多谢王爷,王爷万岁!” 说罢喜滋滋的跑了,屋中杨瓴面色一变。 当天夜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偷偷爬上屋顶。 圆滚滚的月亮,和点缀的星子高悬天空,她心中慨然畅爽,举起手中的麒麟玉佩喊道:“我拿到了,快带我走罢!我拿到了!” 桂华流瓦,夜色静谧,她阖眼等待奇迹的到来。 终于可以回去了,不用再辗转奔波了! 嗯? 怎么没丝毫动静,她猛地睁开眼,皎洁的月光静静照在屋顶上,她也还在原地。 “怎么回事?”她将手中的玉佩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疑惑,难道不是这块玉佩? 她于是又喊了一遍,不远处的屋顶忽然冒出一人,怒喝,“鬼叫什么!滚回屋睡觉!” 她唬了一跳,那人甚是陌生,也不知是王府何人,她勾着身子扶住屋脊,默默下去了。 睡到深夜,忽然被一阵打斗惊醒,她立刻坐了起来,感觉打斗声就在头顶上,正准备起身,那声音又消失了。 等到后半夜那声音也没出现,她翻了个身酣然入梦。 翌日清晨,才洗漱完,院门被人哐哐砸响,她抹了把脸,小跑过去开门,一打开门就看到猎云一副阴沉沉的模样。 “怎么了这是,一大早,黑这个脸。” “太阳高照,你为何没到演武场?!” 她靠着门,想要说她不用练武了,她要回家了,但一想昨夜那玉佩根本就没起作用,不由便心虚了。 “我……就是想歇一歇。” “那你回楚家歇罢!”说着头也不回地走了。 她赶紧跟上去,“哎,等等,猎云等一下!” 她伸手将人拦住,“我昨晚没睡好,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打架,醒来就发现起晚了,我明日一定准时到,多谢你这些天教我武功。” “用不着。”他冷冷道。 真是跟着他们主子长的吗?一个比一个冷,一个冷冻室里出来的? 她埋头跟了上去。 如此五日过去,每每夜间都有轻微的打斗声,难道是有人夜中下功夫在苦练武艺? 这夜,一听到动静她便立刻坐起,披着被子,细听。 打斗声从远及近,她跳下床,抬头,果然声音来到了头顶。 正打算出去,有人敲响了她外面的门。 她立刻警戒起来,跳下床蹑手蹑脚又不乏敏捷地窜到门边儿。 “哐哐哐——阿姐!你在不在!” 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她的眉毛顿时扭成了一疙瘩,楚娇娇?她怎么在这儿? 她不应该在楚照轩那儿吗? 她又来干什么? 她披着被子,打开门,脸色黑得像锅底,“你来干什么?!” “阿姐——你果然在这儿!”她钻进屋里,顺带把门关上。 第27章 董停岚走过去将烛火点亮,扭头,见她一身夜行衣,眉头挑得高高的,“你是来当刺客的?这可是摄政王府,你好大的胆子!” 她又问,“上面打斗的是楚家的人?” “是大哥。” “楚照坤?他来这儿做什么?还把你带来,脑子烧坏了?哦,懂了,你兄妹俩是来捣乱的。” “不是!我们是来找你的!” 她神色微变,“找我?找我做什么?” “爹爹就想知道你在何处,可否安全。” “现在看到了,你们回去罢,我过得好得很。” “咚!哐啷!”一声巨响,紧接着是噼里啪啦砖瓦落在地,屋顶露出一个大窟窿,二人齐齐抬头,她赶紧道:“你快躲开!” “哦,哦!”楚娇娇朝她跑来。 就在这时一人痛呼一声,便从屋顶上掉了下来。 楚娇娇仰头,吓得呆愣在原地。 猎云掉落的节奏很慢,很慢,脑袋朝下,甚至可以看到他眼中几番变化的情绪,起初是看到下面有人的惊讶,继而是慌乱。 董停岚瞅着这一幕,脑子不受控制地再次浮上那些烂俗的片段。 别告诉她,人从屋顶上掉下来还要跟女主这样这样那样那样,这要是能亲上,她把脑袋瓜子扭下来。 要么,人掉在女主面前,要么,把女主脑瓜子砸烂,没有第三种选项。 猎云如流光一般速速翻身落地避开,楚娇娇惊愕之下脚下滑了一下。 猎云眼疾手快立刻伸手将人搂住,却被对方不稳的身形带着朝前跌去。 四目相对,时光骤停,烛火下两人周围是昏黄柔和的光,她这个举着烛台的人像个巨大的电灯泡。 甜宠,不愧是你。 “阿姐!”楚娇娇像是梦魇中骤醒似的,大喊了一声。 董停岚将身上的被子甩了过去,在二人倒下之际,落在了他们中间。 猎云压在了楚娇娇的身上,底下人闷哼了一声,但好歹阻止了二人的嘴不可避免的重逢。 “你在干什么!”从窟窿里落下的楚照坤大喝一声,将猎云捞起来,对准他的脸就是一拳。 猎云生生挨了,剩余几拳轻松化解掉。 两人在她的屋里打成一团,楚娇娇坐起,掀开被子,捂着心口,董停岚走过去,“你没事儿吧。” 她像是从梦中醒来似的,骤然看向她,眼中是惊喜和诧异,继而将她抱住,激动道:“阿姐!” “干嘛,这么激动。” 猎云被打晕了,他四肢摊开,像一个翻起白肚皮的青蛙。 楚照坤擦去唇边的血迹,走到楚娇娇面前,“娇娇,没事罢!” 楚娇娇眼中还带着一丝惶惑,抱着董停岚不肯撒手,沉默地摇摇头。 “董停岚!”楚照坤蹙眉不满。 “那么大声做什么,你看你把娇娇吓到了。”董停岚道。 楚照轩眼中是压抑的不悦,“你向天借了胆子,你可知父亲焦心成了什么样,同我回去。” 他声音沉沉如暮色蔼蔼,眼神更是冷峻严肃。 “好。”董停岚挣出手,去床边抱起迎枕,看着眼前毫无防备的人,一挥软枕。 “咻儿——咚——哐!” 楚照坤飞到了门上,哐啷落地,失去了意识。 “大哥——”楚娇娇一声尖叫,跑过去,摇晃着地上的人,“大哥,大哥,大哥!” 董停岚道:“行了,只是晕过去了而已,不会有多大的事儿的。” 他们这些习武的都是有内力傍身的,杨瓴摔到树上砸地上都跟没事儿人一样,何况她刚才控制了力道。 “阿姐,大哥也是你好,你怎能下此狠手。” “我好好的,你们不捣乱我就很好了,烦死了。”她将楚娇娇扯起来,“坐床上去。” “可是——” “你不去那就走,跟我去见摄政王!” “那我还是在这儿带着!”楚娇娇立刻脆声答应。 屋外有脚步声,董停岚给她指了指帷帐,楚娇娇立马将帐子放下,乖乖呆在里面。 “董姑娘!”屋外有急喊。 她打开门,让开一步,“人在那儿呢。” 几个侍卫看到屋中晕过去的两人,上前,摸了摸脉息,松了口气,“这黑衣人是……” “先带去见王爷。” 跟着他们出门,她叫住几人,压低声音道:“给王爷说一声,黑衣人是我打晕的,功劳得算我头上。” “好嘞,知道了。”几人扛着两人走了。 回到屋内,楚娇娇立刻掀开帐子下来,“阿姐,大哥他——” “没事,王爷不会如何的。” “可是——”楚娇娇皱着细眉,眉间被忧虑覆上,“摄政王御下严苛,手段亦很残忍。 阿姐你不知,这次太后命人围守他寝宫,惹恼了他,他下令将太后派来看诊的人全扔进了兽笼中,还给萧家送了摄魂汤去,这是明明白白向太后示威呢。” 楚娇娇声音低低的,细眉紧蹙,带着一丝后怕。 “你都来了,你大哥不会有事。直接说罢,你们来这儿所为何事?” 楚娇娇瞪眸嗔怪道:“当然是为了找阿姐你。” 董停岚听了这话,面上覆了薄霜,“他们怎会知道我在摄政王府?你又说了什么?” 摄政王府的人当初敲打过她,她还敢乱说。 楚娇娇道:“我什么都没说!” 她冷笑,“若不是你透出口风,楚相怎么知道我在摄政王府!你还敢撒谎!” “我没有!”楚娇娇急道,“根本不是我说的!” “那就是楚照轩说的!你敢说你没有对楚照轩说是何人将你救下的?!” 楚娇娇猛摇头,“我真的什么都没说。” “随你。”她捡起地上的被子抖了抖,爬上了床。 楚娇娇央求道:“阿姐,我今晚同你睡成吗?” 她闭了闭眼,懒得搭理她。 不料楚娇娇极其利落地脱去了外衫,除掉了鞋子,掀开被子道:“你往里面一点呀阿姐。” 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一丝撒娇与委屈。 董停岚顿时脑壳子疼,也是佩服她脸皮厚。 她发现了,这世上活得好的要么是心狠的,要么心硬的,要么心大的,还有就是脸皮厚的。 只要能做到这四点中的其中一条,人生是痛快的。 楚娇娇躺下后,小小喟叹了一口气,道:“阿姐,我真的没给二哥说,是那两个护卫说的。” “他们还活着?”她转身。 “嗯!他们打斗时跌进了山谷,后来回了驿站,让驿丞给二哥写了书信。”她道。 “便是如此,我的下落同你们有什么关系!” 楚娇娇抬眸,“爹爹说让你回家,一个女孩子怎好总是待在别人府上。” 她心中冷嗤,却压着脾气,道:“摄政王府这么大,你怎知我在此?” “大哥说你在这儿。” 她蹙眉沉思,他从哪儿知道的?难道是上次爬上屋顶给他看到了? 仿佛打斗声便是从那一日起的。 “那你呢?为何来此?” “当然是为了找你?” “你找我?”她眯了眯眸子,想到什么,“你爹同意你跟着?” 楚娇娇叹气,“我央求了阿爹许久呢,我也想见你啊。” 这话说的甜甜软软,还带着一些童稚,但是她们很熟吗?关系很好吗? “那我谢谢你了。”董停岚道。 “自家姐妹,何必如此客气呢。”烛火照进她黑亮的眸子,像是碎光一般。 董停岚气乐了,“你真行。” “难道阿姐不想见我?这许久不见,你也不担心我吗?”她娇娇道。 董停岚浑身一麻,感觉鸡皮疙瘩一下蔓延到脖子后面,“咱们说话,就好好说话,别整这些腻腻歪歪的东西成吗?” 楚娇娇流露出一丝受伤的表情,瞟她一眼,又垂下眼帘,“知道了。” “睡罢,明日你便去见摄政王,求他将你大哥放了。” “阿姐为何总是这般生分,难道大哥不是阿姐的哥哥吗?” “那就让楚照坤受点苦头罢。” 楚娇娇咬唇,“那阿姐同我一起去成吗?” “自己的事自己做,是你们要来的,是你们夜闯王府的。” “可是我们白日里拜访,王爷也不见我们,所以我们才出此下策。”楚娇娇委屈道。 没得到董停岚的回应,她缩回被窝,隔了好一会儿,道,“阿姐,多谢你,救了我好多次。” 董停岚没理会。 楚娇娇忽地凑过来,悄声道:“日后若有机会,我必会报答阿姐。” 报答? 董停岚眼珠一转,扭头:“你拿什么报答?” 虽然女主是个事儿精,但她将来可是要书中最尊贵的女人,能从她这儿得到保障,她可以偷着乐了。 “那阿姐想要什么?”楚娇娇趴着,乖巧地问道。 想要什么? 当然是想要回家,她情绪低落了几分,现在没有什么比回家更让她提得起劲儿的事儿了。 想到回家就想到那枚不中用的玉佩,照理来说应该发挥效用了才对。 不管是朝着天空呼告也好,或者梦里央求也好,半点不起作用。 董停岚瞅了眼楚娇娇,见她撑着下巴,一幅天真模样,黑白分明的眸子满是期待,似乎就等她提条件呢。 袖子从她腕间滑落,嫩生生如藕节的腕子露在她眼前,掐一把仿佛能出水。 董停岚心里的羡慕一闪而逝,视线被她手腕上的红绳吸引,艳艳的色泽与肌肤相衬,越发显得肌肤入睡。 那红绳上缀着一个玉白菜,瞧着有些憨态,正与她相像。 楚娇娇见她盯着自己手腕上的玉白菜,缩了缩手,“这个不行。” “我就要这个。” “这个不行,阿姐要是喜欢玉,我给阿姐多少都行,但是这个不行。” “那些是多少玉都能换的,我就喜欢这种什么都换不来的。”董停岚道。 楚娇娇咬着红艳艳的唇瓣,小脸儿上满是纠结,“这是二哥给我的,说是用来保平安的。” “白菜保平安?哪个菩萨说的,人才!” 她奚落道。 听到是楚照轩给的,顿时没了兴致,她愿意给,她还不想要呢。 “二哥从寺庙里求来的,反正不能给你。” “定情信物就定情信物,还保平安,这白菜帮子能召唤神龙不成?矫情。” “哪里是什么定情信物,阿姐你胡说!那是二哥!”楚娇娇嗔怪,眼波如水,带着不满。 董停岚翻身,“装模作样,你们也不嫌累。行了,睡吧,将灯灭了。” 楚娇娇气鼓鼓地吹灭了灯,咕哝道:“本来就是保平安的。” 她没吭气,迷迷糊糊睡去,总觉得耳边还有声音在嘀嘀咕咕。 她心想,明日就将她赶回去,免得在这儿烦她。 第28章 次日醒来时,天光已亮。 醒来时楚娇娇不在身侧,董停岚爬起来,不料看到手腕上系着一根儿红绳。 红绳上缀着的正是那枚玉白菜。 她垂眸摸了摸,这是做什么? 君子不夺人所好。 洗了把脸,匆匆朝杨瓴寝宫赶去,不料服侍的人道杨瓴去上朝了。 “可有看到一位姑娘,前来求见王爷?” 守卫的侍女道:“姑娘说的是楚姑娘罢。” “对,是她。” “王爷将楚姑娘打入了大牢。” “打入大牢?在哪儿,可否带我前去!” 好家伙,他们难道没见面?男女主相见,该是金风玉露一相逢才对。 别说两人已经滚到一处,就是已经生了几个崽她都不奇怪了。 侍女恭声劝道:“姑娘还是别去了,王爷下令任何人不得探监,违令者斩。对了,姑娘是不是该去习武了?” 杨瓴这是猜到她要来,还将身边的人也敲打过了,否则侍女不会这么说。 —— 正午的日头晃得人眼晕。 董停岚从演武场下来时,后背湿透。 猎云昨日晕过去后便没来演武场,她本是抱着一丝侥幸来的,若是猎云不来,她正好休息。 谁料乌藏却等着她。 她只能强忍着心头的不满,跟着他训练。 乌藏寡言,严格程度不亚于猎云,二人一个用言语打击,一个用眼神打击。 在地上摔了十多回后,她已经没力气站起来了,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坐在地上,呼哧呼哧喘气:“乌藏,我同你说个事儿。” 乌藏连个眼风都未给,手中的刀在手间飞快地转动,像拿了个风车似的。 怎么着,当风扇使? 她也不恼,主要是没力气跟他计较。 “烈日炎炎不适合穿黑衣,黑色比其余颜色更易吸热。 你若不信,放一个黑罐子和白罐子在太阳底下,同等时间,去触一触便可知。” 乌藏面无血色的脸在阳光的照射下浮着轻红,只是唇瓣干裂,像是一块嫩豆腐给晒成了豆干儿似的。 “我不骗你。”她站起,脸红得像是煮熟忽的番茄,“黑色虽耐脏,但也不能总穿这个颜色。 你也别老站在阳光底下,小心中暑,要不,咱们今日便到此结束? 你看你嘴皮都干了,至少也得喝点水不是?” 他停下舞动的刀,眼风轻轻递来,倏然之间,提着刀纵身跃起,猛地朝下劈来。 董停岚吓得顿时抬刀相抵,火气嗖嗖的,这是要她命呢? 他力道极大,随着他持续施压,她半个腿弯跪在了地上,脖子上青筋暴起,骤然大喝一声,将乌藏甩出。 他骤然弹向高空,于空中翻了个跟斗直直朝下,像一个倒栽的箭头一般朝她袭来。 这一家伙下来,她人得没。 她只能乱舞着手中的兵器,力气使得极足,乌藏随着被震开的刀飞向远处,眼看要撞到树上,他足下一蹬,抱着树环绕一圈再次袭来。 可以可以,这家伙身姿灵活,这比杨瓴耐打。 几番打斗下来,她被激发了牛脾气,执拗贯入脑门,随着她使蛮劲,这股子勃然之气从脑门上、脖子间、手臂上的青筋中贲张而出。 乌藏几番下来,终于抵挡不住,技巧在绝对的实力下也得略逊一头,他直接飞出了墙外,半时天没见人影出现。 她跑过去,翻上墙头,只见乌藏躺在地上,捂着心口,面如金纸,满头大汗。 “乌藏!”她赶紧跳下墙头,将人扶起,“你没事罢。” “无事。”他腮骨紧绷,喉头滚动,感觉浑身发抖。 眼看他脚步虚浮,她一矮身子将人背起。 “放我下来!” “闭嘴吧你,你跟你那个主子一样,嘴硬!”说着一路小跑将他抱回院子,边跑边道:“快,乌藏大人受伤了,让医官来!” “你住哪儿,我把你放在哪儿好?” “放我下来……”他气若游丝,感觉像是在极力挣扎。 看到金桂下的石桌,她赶紧将人放下,打横抱起,安置在石桌上。 他额头上是密密匝匝的汗珠,整个人像是被水浇透似的,眉心蹙着久久难展,她赶紧高喊周围的侍女仆人,让他们速速去请程璧来。 忽的,他侧头呕吐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她赶紧给他拍背,“你莫不是中了暑气?” “走开……” 她给他拍着背,伸手解开他领口,抽掉腰带就要剥他衣衫。 他推拒抵挡,眼神是强撑的凌厉,“你做什么?” “光天化日,你觉得我要做什么?”她坏笑,“来吧您嘞,喊破喉咙也没用!” “你!你不知羞耻!”他有气无力道。 “诶?长得还怪白净的,你没有胸毛,哈哈,不错。” 剥去他的外衣,将衣服从后抽了下来,看到里衣里他结实的肌肉,她不由调侃几句。 “你!”话未完便被她按在了石桌上,凉意从后背蔓延而上,他口中轻吟。 应该真是中了暑气,他觉得眼前发黑,胃中翻搅着,无力蔓延到四肢百骸。 程璧老远便看见二人一来一回,居然还脱起了衣服,心头正疑惑呢,忽听到二人的对话,嘴角一勾。 乌藏也有今日。 正要上前,便见另一道上站着一行人,王爷居前,此刻脸色青得厉害。 程璧肃容上前,只见王爷走到两人跟前,一把将那身着男装的女子扯开,“你在做什么?” 董停岚骤然被扯开,抬头,只见杨瓴正森冷地盯着她,眼神是逼人的凌厉与威严。 她顿时吓到,还没回话便被甩到了一边。 “你还要在那儿站多久!”杨瓴侧头向程璧斥去。 程璧立时疾步上前,一拱手后立刻给乌藏诊脉。 乌藏额头上滚满了汗珠,唇色结了一层霜似的白,想要挣扎起来,杨瓴将人按住,“别动。” 程璧诊完脉,道:“这是中了暑气,煮一碗藿香紫苏汤,最好。” “速去!将人挪到屋中!”杨瓴脸色阴沉,浓眉紧锁。 程璧赶忙道:“王爷,臣微谏,此处阴凉通风,可解身上暑热。 方才董姑娘及时解开乌藏衣衫,正是此理。” 董停岚听到有人为她说话,赶紧点头,“劲装过紧,解开正可令其呼吸畅通,也可带走身上热气。” 杨瓴像是未听到解释似的,面上犹泛着冷,“你还留在这儿做什么?!” 她被他接连的指责慑到,道:“在下先行告退。” 扭头离开那一刻,满腹的吐槽夹杂着委屈如潮水涌上心头,她又不是在做伤天害理的事,至于吗? 午后。 董停岚正躺在榻上摇扇子,外面有侍女前来,说摄政王传唤。 她一骨碌爬起,圾上鞋,“王爷见我?” “是,王爷传姑娘前去回话。” “可知王爷何事找我?” “小人不知。” 董停岚到熏风殿时,正好看到楚娇娇从屋里出来,不知为何正抹眼泪。 她赶紧上前,朝屋里探看一眼,“怎么了这是?” “我不小心将王爷的药撒了。” “王爷肯放你出来了?那楚照坤呢?” 楚娇娇咬咬唇,“今日王爷审问了我,知道我是昨夜潜入府中的,罚我当他的侍女,还说做得好才让大哥出来。” 啊,可以嘛,这是顺势将姑娘留在自己身边呀,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小说里、电视剧里都是这么安排剧情的。 快了快了,男女主的感情很快便能升温,楚照坤出来那是早晚的事。 “那现在王爷安排你做什么?”董停岚意味深长地冲她眨眨眼。 楚娇娇美眸含嗔带怒,“阿姐这是什么眼神,好似十分幸灾乐祸。” 这傻丫头! 董停岚拉着她走远点,悄悄道:“你这般美貌,谁人见了不倾心相许? 王爷为你倾心,指日可待,到时别说楚照坤,楚家也能鸡犬升天。” 楚娇娇一愣,顿时冷了脸,一张面上像是结了寒霜一般,“阿姐便是这么看我的?我是楚家嫡女,不是那些以色惑人的女子,更不是随意献媚的人! 男女有别,我紧守本分不做他想,王爷也不是那等轻浮之人,阿姐却这般说我,是怕这世上的流言不足以毁人吗!” 她这话说得又急又怒,兜头兜脑朝董停岚砸来,直将她说的一愣,“我不是那意思。” 楚娇娇眼中含泪,“那阿姐何意?为何要说这样的话?在你眼中我这般轻浮吗?” “这……”你自己对自己没点数,“你觉得呢?” 楚娇娇脸色变了又变,仰头哇一声哭了出来。 董停岚赶紧捂她的嘴,“你不是楚家嫡女吗?你的风范呢?这般嚎啕多丢人!啊!” 行行行,算她错,别把人招来了。 手上挨了楚娇娇一下咬,她痛得皱眉,甩甩手,“我哪儿说错了,你干了什么事你自己不清楚。” 楚娇娇眼中是痛与愤,知道她在说以前的那些事,嘴角带着一丝苦,极难过,点头,“你说的对。” 董停岚见她是真生气了,道:“你们一夜未归,楚相可有命人寻找?许是他借此将你送到王爷府上……” “你胡说!爹爹才不是这个意思,他是当朝丞相,我是他的嫡女,他这般做有何好处?!”她瞪着满是水汽的杏眼,里面是怒气和不信。 “那好处多了去了,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董停岚见她又要哭,道:“行了行了,我是瞎猜的,楚相的确不可能如此。若果真要两家联姻,他也不会出此下策……哎!” 楚娇娇面色一变之后,突然提着裙角跑了。 “喂!”董停岚正要追上去,熏风殿内走出一人,“董姑娘!留步!” 侍女匆匆上前,一礼,“姑娘,王爷传唤你呢。” 董停岚回头看看楚娇娇远去的背影,道:“姑娘,可否麻烦你一件事,楚姑娘方才跑走了,她年纪小,我怕她想不开,可否帮我看着她。” “姑娘安心,我这便命人去。” “多谢了。” 到了大殿门前,她敛目躬身进去。 杨瓴正手持书卷看书,地上还有未及清理的药渣碎瓷片。 “见过王爷。” 他没说话,屋中安静地只有书页翻动的声音,窗外的蝉鸣亦一声接着一声。 第29章 “没什么要说的?”杨瓴忽然开口。 董停岚抬抬眸子,犹豫了一下,“谢王爷赏赐。” “赏赐?”他不料她来这么一句。 她点点头,一本正经道:“昨夜我抓住了那个黑衣人呢,王爷还没赏赐我。” 他鼻间发出一声轻嗤,深邃的眸子中带着一丝审视,“楚娇娇该如何惩处?” “她……”她可是他未来的媳妇儿,他就不怕日后追妻火葬场? “她不会武艺,也甚蠢笨……就是来串门看看亲戚,找我叙叙旧。” “叙旧叙到本王府上,新鲜!”杨瓴似是微笑了一下,斧凿般的面容还是那般冷峻,“我王府是谁想来便能来的?” “昨日那黑衣人实在不妥当,王爷抓的好。” 他锐利的鹰眸如利箭一般射来,将手中的书扔到了一边儿,一声轻响,直她吓得耸了下肩。 她眼神躲闪了几下,眼见人起身,赶忙道:“其实我也很讨厌她,事儿多,娇气,还爱捅娄子,但是,她……她也挺可爱的。 人也长得美,天真烂漫,心地良善,王爷已见过她,想必也能感觉出来……” 他踱着步子,敛了敛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带着几分兴味。 这点子兴味带着某种恶趣味。 董停岚不明白他这眼神什么意思。 瞧瞧他坚实的手臂,难道要打架? 这回他要出什么招? 会不会直接飞身而起,一巴掌拍在她脑门子上把她拍死? 有这个可能。 “董停岚,是本王小瞧了你……” “王爷何出此言,您还要忙吧,不如,不如下次咱们在……哎小心!” 踩中碎瓷片的男人脚下一滑,失去了严谨端方,手在空中滑动,像是甩绸子跳秧歌,就差胸前围一个腰鼓那根鼓槌了。 她几步上前拉住他的手臂猛地一拽,对方便如流星一般回撤,紧接着,便顺着力道撞在她身上。 完蛋,这要是摔地上,脑壳子要摔碎,正等着嗡一声响呢,忽觉一物垫在脑后,紧接着被一处柔软砸中。 “咘~” 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上方同样瞳孔地震的男人,心口咚咚咚敲起了急鼓。 鼻子相触,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鼻息萦绕在她鼻端。 “哗——”门乍然推开,“王爷,药……” 听到声响,董停岚立刻寻着声扭头。 “啵儿”一声,颊上一软,她顿时瞪大眼睛,一把将人推开,跳起来。 她手足无措地瞅着程璧,用衣袖蹭了蹭嘴,擦了把脸颊,像是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一般。 杨瓴顺势起身,理了理衣服。 程璧从惊讶中回神,端着药走来,将药碗递到董停岚手中,“这是王爷的药,你服侍王爷喝下。” 说完压低声音道:“王爷怕喝药。” “程璧!”杨瓴不悦。 “臣告退!”程璧赶忙退去。 董停岚端着药碗,感觉有千斤重,眼珠子咕噜噜转,人像是定住了似的,只有手拿着汤匙一下一下搅动着瓷碗。 “药碗放桌上,你退下。” “哦,好!”她麻溜儿地放下碗,滚蛋了。 出去后,董停岚捂着脸一路闷头狂跑,老天,老天! “别打了!别打了!” 才绕过花园便见两个姑娘家互相扯着头发,一边的侍女不停拉架,还挨了两人几拳。 这是干什么?! 董停岚过去,一挠两人腋下,将二人扯开。 “你们干什么?” “你是何人!”骆姑娘挑着眉高声叱问。 她发髻歪了,首饰缀在一侧,伸手狼狈扶着,指着楚娇娇,给身边的侍女下令道,“给我打烂她的脸,快去!” 侍女劝说,“姑娘,王爷若是知道……” “表哥若是知道,只会心疼我!”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眼见这位骆姑娘上前便要打人,董停岚挡住,“所为何事?骆姑娘为何动手?” 楚娇娇上前拉着她的衣袖,眼睛装满眼泪,金豆子不住往下掉,边哭边抽噎,“阿姐,她打我!你看,她把你的衣服都给扯烂了,这是我才穿上的,呜呜呜……” “你是女子?你是楚家人!”骆姑娘眼神一变,“你为何在王府?你们来这做什么?” 董停岚没回答,看向一边儿的侍女,“怎么回事?” “两位姑娘起了口角,便打起来了。”小侍女眼神有些躲闪。 “她不长眼,我便小小教训了她几下,怎么,不成吗?”骆姑娘冷哼,昂着下巴,芙蓉面上尽是傲色。 “是你先动的手!”楚娇娇不肯相让。 “我是王爷的表妹,这便是我家,你有什么资格问我。”骆姑娘微微抬了抬下巴,凤眼中是冷蔑。 “你为何动手打她?”董停岚蹙眉。 “哼!”骆姑娘理了理头发,对身边的侍女道:“我们走!” “她为何打你?” “我不小心撞到了她,她连声质问我是何人,为何在此,听闻我见了摄政王,便说我要勾引王爷……”楚娇娇抹了把眼泪,气得跺脚,“阿姐!阿姐!我不管!”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董停岚赶紧制止她继续,扭头看到远去的人,追上去将人拦下,“摄政王的表妹?你说这是你家,你便是这么待客的?” “待客?凡是来府上的女眷都要先来拜见我,我怎么不知她是何时来的?” “她昨日来的,现在知道了,去道歉。” “道歉?凭什么!” 董停岚一笑,挥了挥拳头,“凭这个。” 话音一落,抓住对方的腰带,猛地将人提起,在她的惊呼声中,将人抛起。 “小姐!” 骆姑娘吓得尖叫,喊声随着高飞而高亢,随着落下而渐消,一声接着一声,上去下来,高低起落。 一旁的侍女吓得软在地上,连滚带爬抱着董停岚的腿央求,“这位姑娘,求求你,我们姑娘胆子小,禁不住这般吓,求求姑娘,求求姑娘。” 董停岚将人接住,放下来。 骆姑娘落地后立刻软在了地上,头发凌乱,首饰跌得到处是,哇一声便哭嚎起来。 “表哥,叫表哥来……”骆姑娘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楚娇娇走来,朝董停岚贴了贴,“阿姐?怎么办?她要告王爷。” “那你速速家去,将她的行径公之于众,让京城贵女们都领教领教这位嚣张跋扈,无礼在前的骆姑娘是如何给王爷丢脸的!” “你敢!”骆姑娘哭声骤停,指着董停岚道:“有本事报上名来,我叫表哥打死你!” “哼,滥杀无辜,又加一条。” 骆姑娘挣扎着起身,脚下一软一软打着抖,颤着手指,带着哭腔,“你等着,你等着!” 眼看人走远了,董停岚对楚娇娇道:“我们也回去。”“王爷可会责怪我们?” “王爷正心烦呢,她这么嚷嚷着去打搅,王爷指不定责罚谁呢。” 楚娇娇一笑,抱着她的胳膊,脑袋蹭了蹭,“阿姐,你真厉害。” 这嗓音甜的像是酒酿圆子似的,董停岚心头一漾,回过神来,赶紧将胳膊抽出来,“要说话就好好说,别整日这般黏糊。” “阿姐为何总这般拒人千里之外。” “同人打了一架你不嫌累?” 再不保持距离,她只怕性向不保,好不容易男女主相见了,正是该撮合两人时候。 —— 三日匆匆而逝。 董停岚有些搞不懂杨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几日连着叫她和楚娇娇一起去伺候他,说是伺候,也仅有楚娇娇一人忙碌,她像个烛台似的杵在一边儿,看二人来回。 楚娇娇笨手笨脚闹出来一堆乱子,比如扯掉了他的头发,扯紧了他的腰带,打翻了水盆,或者打翻了汤碗等等。 每每杨瓴阴沉着脸朝楚娇娇看去,楚娇娇便会手足无措地道歉,一张小脸儿上满是害怕和委屈。 男的俊,女的美,真有看偶像剧的感觉。 “你是死人!”杨瓴一双如在冷水中浸过的眸子朝董停岚看来。 这十足的火气,将楚娇娇吓得一耸肩。 董停岚赶紧上前,接过楚娇娇手中的药碗,放到一边儿,但绝不肯靠近杨瓴。 “王爷,要不要换身衣服?”楚娇娇看着他身上的污渍贴心问道。 “你是傻子?”杨瓴冷目盯着楚娇娇。 “我,我不是。”楚娇娇咬咬樱花唇,水灵灵的杏眼害怕地扫他一眼,“那我给王爷更衣。” 董停岚走到柜子前,看到里面放着不少衣服,且大多是深色的。 浅色的也有,不过在底下,她捞出来,发现都皱了,索性找了一套石青色的拿出来,递给楚娇娇。 杨瓴冷目,对董停岚道:“你想让她勒死我?” 楚娇娇赶紧让开,给她使眼色,让她去伺候。 董停岚无语,展开衣服,“王爷请伸手。” 衣服套上后,她拿着腰带,也不会使,看向楚娇娇。 楚娇娇害怕得连连摇头,她对杨瓴道:“这个我也不会。” 杨瓴怒气冲冲地扯过她手中的腰带,“我就给你示范一次。” 董停岚拉来楚娇娇,“好好看着,王爷只示范一次。” 楚娇娇有些发懵,来不及说什么,瞧着他弄好腰带,理了理衣衫,拍手欢呼道:“王爷是最厉害的,腰带都会系!” 杨瓴脸色微变,董停岚想笑。 楚娇娇收了笑,有些忐忑,“臣女错了,王爷别生气。” “我再去端碗药来。”董停岚将场地留给两人。 真人版的霸道王爷和呆萌小娇妻还是很好看的。 等她端来一碗药回来时,发现楚娇娇正跪在寝殿外。 她蹙了蹙眉,“怎么回事?” 楚娇娇压低声音道:“阿姐你快进去罢,别管我,我没事。” “那……我先进去了。”问问他又咋了。 楚娇娇小鸡啄米似的点点头,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不见丝毫委屈,分明是松快。 进去时,杨瓴正靠在榻上举着一本书看,意态闲适。 “王爷该喝药了。” “放那儿,你退下罢。” 退下,那可不行。 程璧说了,他这几日药都没怎么动。 此前太后命人守着寝宫,给他灌了不少寒药,那药伤身,这些药便是为了他专门调制的,再苦也得喝。 程璧还给了她一锭金子,让她一定要劝王爷喝下。 来这儿这么久,银子见过,金子还没见过呢,她二话不说立刻答应 第30章 “王爷,该喝药了。”她瞅着榻上翻书的人,将药碗递过去,“王爷?” 他没动,“药碗放下,你练武罢。” “好,但是王爷得先将药喝了。” “你听不懂话?”他深邃的眸子染上薄怒,“回去!” 还真是阴晴不定的,她搅着黑色的汤汁,道:“那也得喝了药才行,程璧说了你已经连续几日不曾动药碗,还说太后之前命人围守寝宫时,给你喝了其他药……” 他顿变色,扔下书,“程璧说的?他人在何处?!膳房?” 见他生气,她连道不好,也对,这是病人的隐私,怎么好当人的面宣之于口,不妥当不妥当。 她赶忙将人拦住,解释道:“没有,他什么也没说。从南边回来时我等皆已知太后命人围守王爷寝殿,此后数日挂心王爷身体,便从旁打听了一番,府中皆是忠诚于王爷的人,怎会不愤慨,这才了解了一些。”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你刚才没有在膳房遇到程璧?” “他啊,正忙呢,我这不是急着给王爷送药,都没问问他,王爷何时能摆脱这黑汁子,闻起来都觉得苦,可是王爷却要日日喝……”她面上是真诚,紧皱的眉间满是心疼。 杨瓴半阖着眼,锐利眸光丝毫不减,“我以为你收了他什么好处,才特地催我喝药。若是往常,你怕是跑得比兔子还快。” 她提高了声音,“才没有,我是怕王爷见到我生气。王爷有时分外威严,令人心中惶惶,小人胆小儿。” 他像在审视她,“你先将药碗放下,过来。” 过去?过去做什么? 她提心吊胆地放下药碗,挪过去,难减心中的警惕,“王爷。” 他拿起一旁的书递给她,她一头雾水去接。 手腕被他攥住,一拉,下一刻她就扑到了床榻边上。 腰上一痛,一双铁臂猛地擒住她的腰肢将她压在了床上,他猛地翻身骑在了她身上。 “你做什么!”她惊呆了简直。 正欲反抗,他怒喝一声,“别动!” 她一呆,男主疯了? “你说你没有收程璧的好处,可对。” “当然。”她支着脖子道。 “那好,本王查探一番。”说着便开始在她身上搜寻,手摸到她腰间,她痒得大笑,“别别别别别!痒痒痒痒痒!你别!” 他从她腰间摸出一锭金子,“这是什么?” 她伸手去抢,他立刻躲开,眼神冷厉,“你还收了什么东西?!” 她惴惴,“没收什么了……真的。” “是吗!”他眼中是讥刺,冷哼一声,伸手去扯她衣襟。 “你耍流氓是吧!”她高喊一声,抬腿一家伙将人掀到地上。 杨瓴四仰八叉摔在地上,愣了一下,回过神来,盛怒斥道,“放肆!” 他脸色阴沉得像是雪天压城的浓云。 想到他手段酷烈,动不动将把人扔到兽笼里,她顾不得刚才的怒气,惶急跳下床,将人打横抱起,安置在床上,不安地瞅着他,“你没事罢?” 杨瓴愣住,最后捂住额头,已无力说话。 他被一个女人踢下了床,又被她横抱起来安置在了床上……到底谁才是男人! 她急忙描补:“我不是故意的,还不是因为你,扯我衣襟,你好意思吗,手都要伸到我胸口了!” 她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越想越生气。 杨瓴语结,面上有尴尬,耳朵上烧红,却努力维持冷面,“我方才,并非有意。你一个女孩子,怎可如此嚷嚷,生怕别人不知吗?” “知道了才好,好叫别人评评理,看看王爷的端庄持重是何样子。” 他抿了一下唇,“你出去。” “成,你先把药喝了。” “把你的金子拿走,他日若是有人叫你给我下毒,只怕有金银你也是乐意的。”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忽然反应过来,看向那个药碗,压低声音道:“这药不对劲儿吗?有毒?” 他瞥目便见她眼中的惶惑与担忧,轻咳一声,“哼!” “真有毒!”她眼中满是惊慌。 “他没那么大的胆子!”杨瓴冷冷道。 “那就好……”她松口气,“我以为程璧是细作呢。不是就好,那这药你还喝不喝?你不会是怕苦所以才不喝的罢。” “你不怕苦?”他不惧她的调侃,靠在床榻一侧,踢了鞋,“那你尝尝!” “尝就尝。”她抿了一口,眯了眯眼睛,“也不是很苦,还好。” “多喝点。” “我又不是病人。” “哼!” 她索性咕嘟咕嘟灌了一口。 药汁入口,登时苦味儿往脑门儿上窜,她差点吐出去。 苦涩黏在舌头上,苦麻了。 药碗放到床头,她踢掉鞋子上了床榻,横跨在他腿上。 “你做什么!”他眼中闪过一丝错愕。 不等他反应,她扼住他的手腕,凑近。 看着突然凑来的脑袋,杨瓴脸色一变,撇头挣扎,“你干什么!董停岚!松手!你,信不信本王砍了你的脑袋!” 然而对方像是一块巨石一般,压得他动也动不了。 他牟足了劲儿也只是将脸挣得通红,此女果然可恶至极! “咕嘟。”董停岚猛地咽了下去,侧头吐舌,皱着脸,“好苦!呕!” “你敢吐!”杨瓴高喝一声。 她强压着恶心,眼泪花盈满眼眶,“你说的没错,是真的苦。好了,我已经喝了,该你了。” 说着往他肚子一挪,压得他差点断气。 “你,你放肆!起来,起来!” 她猝然擒住他手腕抵到床头,伸出两只脚,压住他腾挪挣扎的手臂,不许他挣脱,伸手够到药碗,“来,张嘴,啊——” 他别开头,脸涨得通红,“你最好给我下来,否则!” 她逗他说话,“否则什么?难道要我换种方式哄你喝药?我倒是愿意,就不知道你乐不乐意了。” 他耳朵根子一红,斥道,“不知廉耻,你还是不是女人!嘁!哈!哈哈——你做什么哈哈哈哈——” 她挠着他的痒痒肉,趁他张嘴,捏住他的下巴将药汁灌了进去。 “咕嘟咕嘟……” 直到喝完她才松手。 见他因为苦涩眼中含了两包泪,她二话不说,立刻跳下床,提着鞋子就跑,“王爷今日喝完药了,不错!继续保持!” 楚娇娇看着提着鞋子跑出来的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拉着一路跑走了。 —— 夜空的星子不住闪烁,银河如带,蜿蜒横亘在天空。 身体里又一次爬上了屋顶,看着沉静如一方深邃的幽潭一般的天空,举起手中的玉佩高声呼喊,“喂——快带我回家——喂——” 广袤的天空除却她的呼喊,便是远处被清风送来的大梆子的声音,一下接着一下。 狗吠声,马儿偶尔的嘶鸣声,以及夜枭咕一声长啸,振翅飞远的声音,也不时传来。 “阿姐?”墙头忽冒出一人,“阿姐半夜不睡觉怎么爬到了房上。” “你怎么上来了?哎,别动,你下去,别上来。” 楚娇娇不但没有下去,反而从墙头一直爬到了屋顶上。 她弓着腰,颤悠悠站起,一步一步小心翼翼地走在屋脊上。 “来劲儿了你,别走了,转头,下去。”董停岚命令。 “我也想在上面待一会儿。”楚娇娇恳求。 看她脚下一滑,董停岚吓了一跳,“小心摔下去了!扶稳了!” “好。”楚娇娇脆声应道,蹲下身,扶着屋脊一点一点走来。 董停岚几步过去,扶着她坐下,“大半夜不好好睡觉,你做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阿姐才对。” “我做什么你便做什么?”董停岚看着夜色中的王府,吐槽。 楚娇娇张开双臂,合着眼,发出一声舒畅的喟叹,“房顶上真舒坦……我喜欢这种感觉。” “等会儿你就下去。” “你方才在喊什么?” “没什么。” “我都听到了,你在喊‘带你回家’。” “知道了你还问。” 楚娇娇沉默了一下,“阿姐是在喊你阿娘吗?” “不是。”董停岚道。 楚娇娇目视远方,“之前阿姐说王爷身上有一件可以救你性命的东西,所以阿姐才留在这儿对吗?” 董停岚侧头扫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阿姐拿到那东西了吗?” “没有。” “明日,我们去求王爷将大哥放了成吗?” “楚相都不急,你急什么?” “我不想待在这儿。”楚娇娇像是在沉思,“我想二哥了,对了,这个东西,给你。” 她从脖子上取下一物,正是之前还给她的那个玉白菜。 “君子不夺人所好,你这么宝贝它,必是分外珍视,好好拿着罢。” 这才多大功夫,都带到脖子上了,可见还是很在乎这东西。 “已经给你的东西不能收回,我是自愿的!” “自己拿着,一棵玉白菜而已,我想要以后多的是。” “多的是,也不是我给的。阿姐救了我那么多次,难道这东西还能比我更重要?就算二哥知道了也只有赞同的。” 说着不由分说地朝她脖子上套来,“拿着罢,保平安的。” “不要不要。” “要摔下去了!”楚娇娇娇呼一声,强势地将东西挂在了她脖子上,捏着玉白菜阖眼祈祷,“希望阿姐日后平平安安,一切顺遂。” 说完睁开星眸,冲她一笑,笑意璀璨的像是夜空的星子,闪耀着光辉。 董停岚心脏咚咚跳了几下,忍不住捂着心口,心脏是怎么回事,是感动还是心动? ……她真的不喜欢女人,这就是女主光环吗?男二远在天边,男主呢?呼叫男主!实在不行男三男四也行! 脑后忽来一阵劲风,楚娇娇惊呼,“小心!” 第31章 看到楚娇娇目中的惊慌,董停岚立刻扭头。 一蒙面人横空飞来,手中提着一把剑,寒光闪闪,杀气腾腾。 “快下去!”董停岚也慌了,手里没有武器,又在房顶,连跑都跑不了。 她脱下衣服,飞快地甩着,以期在hi恶意人靠近之时能够用她的力量将对方甩飞。 “阿姐我怕。”楚娇娇颤抖道。 “怕个屁,慢慢下去,有我挡着呢!” 那人的剑遇到她手中飞快转动的衣裳果然被大力震开,但很快对方翻了个筋斗,脚踩房檐,迅速朝她挥来。 “救命啊——救命!”董停岚大喊,左右躲闪。 衣服扇得劲猛,黑衣人被扇飞至地面,但她手中的衣服也被剑光划破裂成了两段。 她心道不好,就在这时,黑衣人骤然飞身而起,恰在这时,楚娇娇惊呼一声,她闻声扭头,只见楚娇娇脚下一滑朝地面滚去。 “小心!”董停岚几步上前飞身扑去抓住了她的一只袖子,不料衣衫轻薄,裂帛之声传来,楚娇娇瞬间掉了下去。 “楚娇娇!”董停岚骇得眸孔大震,身体不可控地朝下滑去,眼疾手快攀住屋檐堪堪稳住身形,她牛喘着,朝地面瞥去。 楚娇娇落到了身姿挺拔的人怀中,他们在地面转动着,衣袍被夜风中吹得鼓起,四目相对,时光再一次慢了下来。 她松了口气,人没事就好。 他们的时间是慢了下来,但她这儿的完全没有。 黑衣人一转剑身,迅速朝她刺来,她惊得松开了手,咚一声掉在了地上。 “握草!”她痛叫一声,感觉屁股给磕成了四瓣儿,疼!疼疼疼! 谁料刚爬起来,那黑衣人便刺来,她吓得瞠目,倏地,耳边一阵厉风划过,她痛呼一声捂住侧脸。 那黑衣人亦惨呼一声,手中的剑“哐啷”一声落地,眨眼功夫他又痛喊了一声,最终倒地不起。 乌藏持着弓箭徐徐从空中落地,府中侍卫也纷纷翻墙而入。 几人迅速上前,扯去黑衣人的面巾,反复查看,“王爷,是死士!” 楚娇娇跑到她身侧,拽着她的胳膊,“阿姐别看。” “他们似乎是冲着我来的。”董停岚心中惶恐,不知是萧家人还是太后? 杨瓴目中是清冷的光,道:“放风声出去,就说本王遇刺。” “是!”猎云命人将人拖了出去。 杨瓴道:“值夜的人杖打二十!” “是。”乌藏道。 待众人走后,杨瓴走来,“你二人……你受伤了……” 他抬手朝董停岚脸上触来,董停岚退了退,将楚娇娇往前一推,“没受伤,好着呢!” “阿姐你脸划破了!”楚娇娇借着屋下的灯笼看到董停岚脸上红彤彤一片。 董停岚闻言伸手,摸到一手的黏腻,这会才觉出几分疼来,道:“没事没事!” “我去喊程璧。”杨瓴沉声道。 “一点小伤,夜已深,王爷快些歇息罢,不打紧,哎!” 杨瓴拽着她走出院子,夜色茫茫中,不顾她挣扎,擒着她的手腕,一路往寝殿走,对门口守卫的人道:“叫程璧带伤药来。” “是,是!”那守卫疾跑而去。 进了屋,她先是感觉到一阵清凉,下一刻便见他举着烛台来瞅她脸上的伤,“伤到了脸颊。” “没事,也没多疼。” “女子伤了面颊,日后不好嫁人。” “那正好。”她接了一句,反正也没准备嫁人,省事儿。 杨瓴如幽潭一般凉沁沁的眸子望来。 她不知那句话又说错了,不由问道:“王爷怎会半夜出行。” 杨瓴放下烛台,“听到有人在王府大喊大叫,不能来瞧瞧?” 她尴尬一笑,没有接话。 “听闻你几次上屋顶喊叫,在喊什么?” “没什么。” “你喊何人带你走?若是想回家,跟着楚照坤走便是了,留在王府又是为何?” “就是瞎喊两句,想我娘了。”她道,“王爷,那死士为何冲着我来?” “你觉得呢?” “是萧家人或是太后的人?”她试探地问道。 “若是太后的人,直接宣召你入宫,随便一个由头便可光明正大处置你,若是萧家人,萧家人直接禀报太后不就行了?敢在王府动手,只要本王活着,他们就没那个胆子。” 这话说得云淡风轻之极,却夜自信张扬之极。 笑从她唇边一闪而逝,男主可以,有点帅,她道:“那会是谁?” “再想想?” 她蹙眉,思忖片刻,摇头,“我没有再得罪其余人了。” 他嗤笑,眼中是薄薄的讥讽,“真不知你是聪明呢还是愚钝。” “……是楚家人?”她疑惑。 他没说话。 她垂目,王府这么大,怎么可能一下便知她住在何处,楚照坤已经被抓了,那么…… “不可能。”她皱眉,“可是为何要让死士来?” “你觉得呢?” “我……” 门外响起敲门声,杨瓴道:“进来!” 门打开,程璧提着药箱前来,“见过王爷。” “给她看看。” “是。”程璧上前,轻声道:“董姑娘,侧一侧脸。” 检查完她的伤势后,他从药箱中拿出巾帕与药粉,给她清理了伤口,敷上药,道:“姑娘不可让伤处遇到水。” “谢谢。” “董姑娘客气了。” 待人走后,她起身,“之前的话王爷还没说完。” “楚相这是提醒本王报恩呢。” “什么意思?” 杨瓴玩儿着拇指上的扳指,若是她出事,她之前的襄助之情便可移到楚家其余人身上。 楚娇娇如今又在他府上,楚相这是下了血本。 “你之前说,曾于梦中进入一座神殿,你与那些神仙做了什么约定?” “没什么约定。”她有些警惕,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起这个。 “没做约定,那为何要得到本王身上的玉佩才能保住性命?为何不是其他人?又为何得了玉佩之后,在屋顶高喊‘带你回家’? 还是说你根本不是董停岚,而本是那个地方的人?否则为何之前的董停岚与你性情相差甚大,且并未展现过这般巨力?” 他每问一句,便朝她行一步,一步一步直将她逼到桌角上。 她五官扭曲,之前摔疼的地方一阵酸爽,看着面前咄咄逼人的人道:“我……哪有这么多问题,你这么多问题我记都没记住!” “好,那就重新问,你一个一个回答。”他欺身而上,她吓得软在桌上,一把他推开,“靠近这么近干什么!” 杨瓴踉跄几步,眉心一蹙,忽然弯腰抚着自己的腿,她赶紧道:“怎么了?” “腿疼。” “你腿受伤了?” “嗯。” 她赶紧扶住他,“要不回床上歇着。” “好。” 他除掉鞋子,不停地摸索自己的腿。 “你腿怎么受的伤?最近不都好好的?” “被打断了。” “以前的旧伤?” “嗯。” 董停岚沉默,书中关于他小时候寥寥几笔,反正他挨了不少欺侮,但是打断腿这一条好像没有。 “在想什么?” “我在想谁这么大胆。” 杨瓴靠在床头,清冷的眸幽邃深沉,轻飘飘地朝她看来,如夜雾似的,层层密密将她笼住,“你本来叫什么?” “我本来就叫这个名字。”她揣度着他的意思,回答得谨慎小心。 “为何是本王?” “什么?” 杨瓴收回视线,眉心拢着,道:“给本王捶下腿。” 她看他往里挪了挪,望向她,分明在等待。 她压着心头那点拘谨,半坐在床上,一下一下给他捶起来。 他的目光像是沉沉雾霭,落在她面上,让她恍若一头撞进了蜘蛛网里,忍不住想要撩开。 “在想什么?” 思绪霍然被打断,她抬眸,声音清冷,“王爷给我的玉佩根本不是什么最珍视的,对吗?” “那枚玉佩跟了我十多年,你觉得呢?” “能轻易给他人,想必也没珍贵到哪里去,王爷应该是将最珍视的藏了起来。”她目光未移开,带着倔强与质疑。 “若得不到那玉佩你会如何?” “会死。” “为何?” “神仙说的。” “那玉有何特征?” 她一滞,“就是王爷最珍视的。” “也就是说得由本王决定哪个最珍视,可对?” “……好像是这么个意思。” “本王觉得那枚玉佩的确是本王最珍视的。” “才不是呢。”她轻嗤一声,如果是的话,她现在早就不在这儿了,“王爷不想给就算了。” 日后他这寝殿得常来才行,摸熟了以后也能尽快拿走那东西。 楚相那老贼还想派人杀她,呵,不如让他尝尝这滋味。 “为何非得是本王的玉佩?”感觉捶腿的力道越来越重,他蹙额强忍了。 “大约是因为王爷是这世间最有权势的人,想要得到王爷最珍视的东西,定然难度极高,如此才能保全我性命。” “若说权势,楚相比我权势大多了,朝野上下莫敢不从,本王不过是用来制衡萧家与楚家的棋子罢了。” “王爷有军权。”她语气淡然。 杨瓴眸光变得意味深长,带着一丝浅薄的笑,不达眼底,“你做了什么,非要如此,才能保全性命?” 第32章 她说起书中董停岚的结局:“我梦见自己曾因嫉妒丢了性命,仙人说唯有王爷能助我一改之前命运。” “是吗?”杨瓴低声说,“你不愿说,便不说,何必要骗我。” 那他还问! 她心中嘀咕。 他阖目,靠在床头,显得十分享受。 在她以为他要睡着的时候,只听他问道:“你摔得重吗?” 她点头,“当然了。” 所以赶紧放她回去吧! 他像是呢个看穿她的心思似的,道:“你回去吧。” “那我回去了,王爷快些就寝吧。”她声音带了喜色,躬身告退。 日子慢慢过去,天越发热了起来。 她心中憋着一股气儿,习武态度来了个大转弯,一把大刀武得虎虎生风。 早上天不亮就去演武场,到了日中,再去阴凉之处练一会儿,总之,与武艺一道十分用心。 轻功什么的,因为年纪大了,暂时学不好,但是身体的灵活度完全可以练成。 董停岚坐在大树底下,揩着脸上的汗水,瞅了眼手心磨出来的茧子,吹了吹,有点疼。 没关系,能忍耐。 既然仇家这么多,保不齐杨瓴将她交出去,有武功傍身也好跑路,另外还得去找赫赫小郎君给她配点药粉,关键时刻也能管用。 最主要的是楚相居然派人来杀她。 不过这件事还要查查,毕竟只是杨瓴的一面之词而已。 如果是真的,楚相到底为何杀她。 还有楚娇娇…… 这姑娘说傻吧,挺聪明的,说聪明吧,感觉好像又糊里糊涂的。 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她转头。 “阿姐?”楚娇娇站在树下,冲她笑。 她瞅了一眼,没搭理她,叼着口中的草,思绪在蔓延。 楚娇娇上前,脸上的笑和温婉,“王爷传唤阿姐呢。” 董停岚瞅她一眼,“不去,就说我再习武。” 她看着她笑,带着几分打量,“阿姐不怕王爷。” 董停岚蹙眉,看向她,一笑,“说不准日后要为王爷效力,好生习武,总是好的。” “阿姐说的对。”楚娇娇眼中是浅浅的笑,“只是王爷有令,不好不去。” “说不去就不去,再说我要是去了……”董停岚脸上带上坏坏的笑,“岂不是打扰你们培养感情?” 楚娇娇笑容浅淡,“阿姐说笑了,我与王爷清清白白,阿姐这话岂不是在毁我清誉。” 董停岚点头,“你先去,我等会到。” “好,那阿姐快些,别让王爷等急了。”楚娇娇冲她一笑。 这笑容有些莫名其妙,董停岚盯着她的背影,陷入沉思。 这才几日,她的气质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说话没了那股甜腻腻的娇憨劲儿,又温婉又端庄。 是她的错觉吗? 她决定去瞧瞧。 熏风殿内。 楚娇娇侍立在侧,杨瓴正在看折子。 她到时,楚娇娇冲她一笑,“王爷,阿姐来了。” 杨瓴道:“你且退下罢。” 楚娇娇一礼,“是。” 董停岚上前,一拱手,“王爷。” “嗯。”杨瓴放下奏章,道:“你这几日一直与你那个妹妹在一处?” 这话说的,他是不知道她几日在干嘛? “除了睡觉在一屋,其余时候我在习武,她在侍奉王爷。” 杨瓴微一皱眉道:“你这妹妹……” “怎么了?”董停岚见他表情有些怪怪的。 “你对她可了解?” 董停岚点头,甜宠文女主,甜软娇憨,善良圣母。 “你来给本王研磨。” 她走过去,道:“王爷我还要习武呢。” “哪来这么多抱怨。”他道。 立在他身侧一会儿给他端茶一会儿给他捏肩,他将她使唤的团团转,像是有意磨她似的,还让她去练字。 才练完半张大字,外面有人来报,说楚相前来求见。 她立刻抬头看向杨瓴,杨瓴道:“传。” 她赶紧道:“王爷,我先回去了。” “就在这儿待着。”他道:“你不是说自己不是楚家人。” “他通缉过我。” “难道你不想知道他为何命人来杀你?” “想知道。”她道。 “去屏风后面。”他说,“不论听到什么,不要出来,否则你就回楚家罢!” 不到半刻钟,楚相到了。 二人见过礼后,开始谈论朝政之事,直到半个时辰后才谈论完。 杨瓴道:“楚相的一双儿女擅闯本王府邸,这便是楚相的家教?” 楚相起身,拱手,诧异道:“臣的一双儿女在王爷府上?他们前几日说要去找臣的另一个女儿,不料竟跑到了王爷这里,叨扰王爷,还请王爷见谅。” “拿着刀剑来找人,还毁本王的屋子,怕不是来找人,而是来刺杀的!”杨瓴淡漠道。 楚相立刻拱手道,“王爷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犬子武艺平平,小女又全无武艺,怎会是为了刺杀,听闻我那个不孝女正在王爷府邸。” “本王竟不知楚相还有一个女儿,居然也在本王这儿。” 楚相含笑,“虽是侄女,但老臣当其为亲生女儿。” “是吗?”杨瓴扬眉一笑,“他们怕是找错地方了,楚相那女儿不在本王府上。” “王爷说笑了,小女因担忧老臣忧心流落在外的停岚,已传消息给老臣,她正在王爷府上。” 杨瓴疑惑,“敢问你那女儿姓甚名何?” “回王爷,她叫楚停岚。” “本王府上没有楚停岚,只有一个姓董的。” 楚相笑,“正是她了,这丫头倔强,只用自己母亲姓氏。” 杨瓴颔首,“听闻她并未上楚家族谱,母亲也并不是楚家女眷,另外,楚相似通缉过此人,说她曾行刺楚相。” 楚相面上笑容微微淡了几分,一副忧愁模样,“这个丫头太过大胆,竟只身闯入萧家,似乎还闯进了皇宫。此事,萧家和太后也在叱问老臣。” 杨瓴笑,“的确是个祸害,楚相应该及早将她交给太后。” 楚相道:“王爷说的是,敢问她在何处?” “人来!” 门口的猎云进来,“王爷。” “将那个闯入本王府邸,意欲行刺本王的人提来。” 楚相神色微微一变,“老臣听犬子楚照轩说,那丫头曾与王爷下属一同为王爷寻找解药。” 杨瓴淡笑,“确有此事,不过此前她曾鬼鬼祟祟闯入王府行窃,被本王下属当场捉住。 加上楚相张贴的告示,本王才知原来此人竟然是个刺客,后经审问才知,她帮本王寻药不过是为了将功赎罪。 本王怎能容忍包庇行刺楚相的人,故已将其打入天牢严格审讯。” 楚相沉吟片刻,笑道:“那丫头哪里会行刺老臣,她性格烈,将老臣次子打昏了,又将她父亲母亲气到了,老臣为了找到她,也为免太后责难楚家令我交出她,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杨瓴摩挲着手上的扳指,“楚家人才辈出,何止男儿,我看此女能耐超群,是个不错的。” 楚相赶忙道:“王爷谬赞了,能得王爷赞赏,是她的福气。只是那丫头到底闯下大祸,恐难在众人面前露面。 臣进来时,看到小女在大殿外,此前她兄妹二人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王爷,王爷却还如此善待,老臣感激不尽。” 杨瓴嘴角上扬,“楚小姐美貌动人,活泼明艳,性情亦是真率,本王一见如故。” 楚相眼中带笑,“王爷不嫌弃她愚笨便好。停岚那丫头会尽快上我楚家族谱,她母亲也会进楚家祠堂。” 杨瓴颔首,“我看董氏当楚相的义妹不错。” 楚相蹙眉,略略思忖一瞬,笑道,“王爷所言极是。” 待人走后,杨瓴道:“出来罢。” 不料屏风后毫无动静。 他绕过屏风,只见董停岚坐在一个鼓凳上靠在墙上睡着了。 啧,真是没心没肺到了极点…… 她额头上汗津津的,艳艳的两片唇微微张开,睡的毫无防备。 她侧脸留了疤,从脸侧延伸到耳根,可见当初多危险。 他伸出手,轻轻触了触她的面颊,女子爱美,她却浑不在意似的。 睡梦中的董停岚挠挠脸,半睁着眼睛,看到眼前站着一个人吓了一跳。 “王爷?”董停岚起身,眼中惊慌还未退去。 “楚相人呢?”她以为人还在外面,捂着嘴,压低声音。 “人走了。”他转出屏风,坐在桌前。 董停岚赶紧跟出来,“他怎么说?可有提到那夜那个死士的事?” “本王给过你机会,是自己不听的。” 她不好意思道:“近日习武过勤,太困了,王爷与楚相讲的都是朝廷大事,没忍住,王爷就告诉我罢。” 杨瓴瞅了眼桌上的扇子,她赶紧跑过去,服侍起来,“他怎么说的?” “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吗?” 她摇着扇子的手一顿,点头。 “楚相还真是心狠。” “果真是他。”她神色淡了几分。 杨瓴道:“你日后不要随意出府走动,萧家那边问责过楚相,等你换个身份,你想出去何时都能出去。” 她点头,“听王爷的。”只是那个死士做的事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楚岩! 杨瓴瞅了眼她,见她长眉蹙着面色极冷,便收回视线,嘴角扬了扬。 夜晚,她回了住处。 楚娇娇正坐在台阶前,看着天上的星斗。 她也仰头看了一眼,“夜深了,进屋睡觉吧。” 楚娇娇颔首,听话跟上。 躺到床上后,楚娇娇启唇道:“今日阿姐可有见到父亲。” 她懒得跟她说话,转了个身,“赶紧睡罢。” 楚娇娇起身,看着身侧的人,“王爷十分关心阿姐。” “拈酸吃醋你找错对象了,洛姑娘在府中,你是看不见还是怎的?我如今能有个地方住已经很满意了,请你高抬贵手,别再给我捣乱了。”董停岚不留情面道。 屋中安静了片刻,楚娇娇笑,“阿姐在这儿的消息的确是我给父亲传的,这件事是我对不住你。” “你对不住我的只有这一点吗?”董停岚坐起来,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