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后被反派撩心动了 作者:臻子酱 文案: ① 虞卿卿穿成了书里被恶毒女配设计陷害的小炮灰,穿越后唯一的愿望就是能长命百岁。 谁曾想,文中那个性子阴冷孤僻的短命大反派,竟莫名其妙地来撩她,夜黑风高时屡屡来翻她家院子的墙头。 说好的狠戾、孤僻、冷呢? 明明他人帅声磁身材好,处处都落在她的审美上! 虞卿卿:好心动哦!可他为什么死得早! ② 穿越时,虞卿卿被附赠了个靠“心跳值”开助力锦囊的金手指,不曾想这金手指是个易碎品,她一不小把它给摔碎了。 追悔莫及,欲哭无泪之际,她惊奇地发现只要在反派身侧三尺之内,系统计算的“心跳值”就像是被加了增益BUFF一般自动增长。 虞卿卿:好心动哦!可他为什么死得早! ③ 天底下没有白蹭的BUFF。 虞卿卿蹭着蹭着,就被反派八抬大轿抬进了王府。 芙蓉帐暖,花烛红妆。 原来反派不仅长得俊,而且还咳咳咳。 虞卿卿:好心动哦!可……凑活过呗,还能离咋地? ④ 虞卿卿最后悔的事,就是为了嗑男女主CP,扮演起白莲绿茶替男主挡桃花。 某天她演技炸裂没刹住车,在反派面前叫了男主一声“太子哥哥”。 她小心翼翼地瞧了瞧某反派,只见他面色无异,嘴角噙笑,语气却仿佛有些阴晴不定,问她:“喜欢叫‘哥哥’是吧?” 虞卿卿:“我不是、我没有、您听错了……” 【阅读小贴士】 1.坚定1V1 2.架空、架空、架空 3.HE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虞卿卿,傅景骁 ┃ 配角: ┃ 其它:专栏预收《摄政王的猫》 一句话简介:是他先动心的! 立意:越努力,越幸运! 第一章 竟然穿书了 三月沐风,空山凝云。 城外灵云寺前,不少善男信女在石阶上排着队,只为在寺中那颗由整木雕刻而成的观世音菩萨像前,拜上三拜祈求平安。 寺中走出两个姑娘,两人身穿色彩明艳的绮罗纱裙,其中一人面容姣好,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家的闺女。只可惜,另一人头戴面纱,微微低倾着头,看不清她的容貌。 石阶上排队的人群中,渐渐传来几声议论的声音。 “瞧,那是虞家的姑娘吧?” “看着像呢。” “我听人说那虞二姑娘,前些日子失足落了水。结果不知嗑哪了,伤着了脸……啧啧啧……” “有这事?不都说她是咱姑苏城第一美人嘛。这脸上若是落下了印子,第一的位置可不保咯。” “嘘,小点声。虞家想把这事给压下去,可别给人家听见了。” …… 余光偷瞄了眼人群,戴着面纱的姑娘攥紧了手中的帕子,本就低倾的头,不由地又沉下去了几分。 她是愿不想出门的,可爹娘非要她来这灵云寺上柱香,说是菩萨能保她平安。不曾想,刚出寺门,就听见这些人的闲言碎语。 家中的下人牵来了马车,马车还没停稳,她便迫不及待地想要躲进去。她可不愿继续在外头被人指指点点的背后议论,心里暗暗下定决心,往后打死也不出门了。 姑娘刚刚钻进车箱,还未坐稳,不知从哪飞出来一颗石块,不偏不倚正好打在马背上。下一瞬,马儿的脖子使劲儿往后仰,前蹄子蹭着高往上抬,显然是被惊着了。 牵马的下人还没来得及拉紧缰绳,那马儿鼻子里又哼哼的连叫,打着颤音就疯一般地向山下跑去。 “啊——” “怎么了,怎么了?” “二姑娘,二姑娘还在马车上呢!快追!” “快追……快追……” 一时间,尖叫声连连,整个山道上混乱得不得了。 混乱之中,没有人发现方才的另一个姑娘,嘴角竟隐隐带着浅笑。 马儿肆意奔驰在山道上,车内更是天旋地转颠簸不已。 “咚”的一声,头便狠狠地撞在了车舆上。 “疼……” 虞卿卿便是在这样的疼痛中醒来的。 大脑被撞得嗡嗡作响,眼前更是一片模糊。 可老天并没有给时间让她缓神,眨了眨眼,一阵战栗袭来。透过被风吹起的车帘,她看见前方是一处断崖,若再不下车摔下去便是粉身碎骨。 来不及多想,一咬牙,虞卿卿抱着头,从侧窗翻了出去。 山上全是些碎石枯枝,她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撞到棵古树树根方才停下。 顿时,身上各处便是一阵阵钻心的疼。 虞卿卿虚脱一般躺在地上,透过茂密的树枝无奈地看着天,现在她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了。 “沙沙、沙沙……” 有脚步声传来,她费力地偏过头去看,便看见一陌生男子向她走来。 男子身着灰绿长衫的,头上束着发冠,虞卿卿这才惊觉此人的穿着打扮,与自己似乎不在同一个年代。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明明是在小区人工湖边夜跑,不幸被人撞倒落入湖中。因晚上光线昏暗无人来救她,在水中逐渐失去了意识,再一睁眼自己便到了颠簸马车中,千钧一发之际跳下了马车…… 她这是……穿越了? “救……救我……” 此刻,虞卿卿来不及去想穿越的事,张了张嘴哑着嗓子求救。 那人小心翼翼地挪着步子,紧张兮兮地左顾右盼,似乎是在看有没有人追来。山林间只有微风吹动着树叶的“沙沙”响,他仿佛暗暗松了口气,这才迈开步子走到虞卿卿身边。 “这太危险了,咱们先走。” 男子刚想将虞卿卿抱起,他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移到了她的右脸上。嘴里有些不悦地发出一声“啧”,似是突然改变了注意,弯下腰,撑着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扛在肩上。 谨慎地再次看向山上,男子急急地从一旁的小道下山。 虞卿卿倒趴在这男子肩上,只觉得一路上被颠得想吐。心里不禁开始嘀咕:这抗米般粗鲁的动作,古代直男都是这么不懂怜香惜玉的吗? 好不容易下了山,走至一小亭中,那人这才将虞卿卿放下。 他张了张嘴刚想开口,话头却被虞卿卿给截过。 虞卿卿学着古代姑娘家的做派,微微屈膝向他行礼:“多谢公子。” “公子?”听见这称呼,男子微微一愣,面上露出狐疑之色。 “唔?”叫公子难道不对吗?虞卿卿心里泛起了嘀咕,难道这个世界还有别的称呼? 怕自己说多错多,虞卿卿闭了嘴不敢再说话。 “卿……”话到嘴边又收了回去,男子看着眼前人望着自己那一脸陌生的神情,心里不禁在想:她莫不是方才撞到了头,失忆了?接着,又试探地回了一句:“姑、姑娘身上的伤可还严重?” “你可是认识我?”听见他叫自己,虞卿卿有些欣喜。 闻言,男子眸光微闪过一丝光,回道:“不、不、不,在下并不认识姑娘,只是恰好路过见姑娘遇难,忍不住出手相救。” 不认识呀,虞卿卿隐隐有些失望。穿越来得太突然了,她现在连自己是谁都弄不清。 “嘶——”轻微的动作不小心扯到了身上的伤口,虞卿卿皱着眉低低唤出声来。 见状,男子不由地眯起了眼,不知在打着什么小算盘。 沉默半晌,他又道:“在下姓顾。”说罢,刻意停了停,抬眸见虞卿卿尚无反应,丢掉心里一丝紧张,语调里多了些不可捉摸的意味,“姑娘既是有伤在上,若不嫌弃,在下先带姑娘去医馆可好?” 眼前这人面上变幻不定的神色,虞卿卿是有所察觉的。可是,自己初来乍到又人生地不熟的,好歹这人还救了自己,只能暂且相信他吧? 虞卿卿这样想着,便笑着点头答应:“那就有劳顾公子了。” 不知为何,那顾公子专挑着人少的小路走,不知不觉天色渐暗,待两人到回城已是傍晚。 姑苏城街头的热闹程度不弱于白日,十里长街华灯璀璨,来往的行人也络绎不绝。 “啊湫——” 穿过一悠长小巷,虞卿卿没忍住打了个喷嚏。空气中的脂粉味逐渐变得浓郁起来,惹得她鼻子痒痒的。 再一抬头,不远处的楼宇内见里头灯火朦胧,轻纱曼影,还不时响起女子的说笑声…… 这哪里是去医馆,分明是去青楼啊! 虞卿卿这才惊觉自己被骗,想要转身逃走却已被那顾公子发觉,下一瞬,手腕立马被他抓住。 “顾公子这是何意?”虞卿卿冷着眼,心里却咚咚作响,她努力摆出一副镇定的模样。 只见那顾公子面不改色,继续满口胡言:“自然是给姑娘寻医。” 无视她的挣扎,拽着虞卿卿又向前走了两三步,在巷子里的一处小门上轻扣三下,不一会儿,从里头出来个婆子。这婆子应当是青楼的老鸨,见顾公子带了个姑娘来,仿佛对此已经习以为常。 左右看了看,轻轻地咳嗽了一声,身后立马跟出来一个小厮一把将虞卿卿制住,顺道塞了块布团在她嘴里。 “唔——唔——” 虞卿卿挣脱不开,顿时有些心灰意冷。她刚死里逃生,却又误信了恶人。好不容易靠着穿越能再活一次,这捡来得命不会就这么没了吧? 那婆子对着虞卿卿上下打量了一番,拉下脸摇了摇头。 “这丫头伤了脸,,卖不了什么价钱……”老鸨又看过来一眼,“而且,这丫头怎么有点像虞……” 似乎怕被老鸨说漏了嘴,那顾公子急急地打断:“这黑灯瞎火的能看清什么,老婆子你可别乱说!” 伤了脸? 听见婆子的话,虞卿卿先一愣,忽的又想到了什么,斜眼看向那顾公子。 怪不得在马车里时自己脸上似乎还挂着面纱,而这一路上他总有意无意地盯着自己,却又别过脸摆出一副嫌弃的模样,她当是错觉原来是在嫌自己这张脸! 毁容、马车、青楼……还有老鸨嘴里那一声“yu”…… 虞卿卿终于想起来了,她不只穿越了,而且还穿书了! * 在穿越之前,虞卿卿还叫做虞卿,平日里最爱在晋江看各种言情小说。当时,她正在追一本名为《太子,求亲亲》的小说。 书中有个和她几乎同名同姓的小炮灰叫做虞卿卿。 这虞卿卿是虞府的二姑娘,而她的庶妹虞思思是文中的恶毒女配。 作为正房嫡女,虞卿卿就宛如含着金汤匙出生一般,姑母是当今皇后、爷爷被陛下钦赐虞候爵位,现由父亲继承着,亲哥哥未来又是长安城禁军统领,所谓万千宠爱集一身。 只可惜庶妹虞思思嫉妒她嫡女身份,先是设计让其落水毁了容貌;又与她的情郎顾少玖一同策划了一私奔事件。 这人说他姓顾,应当就是顾少玖。 小说中的顾少玖只是一小小书生,数年科考却还只考了个秀才。实在考不上功名,他便想要另辟蹊径,当不了新科状元,能捞个大户人家的姑爷当当也是不错的。 他娘没给他生个会读书的脑袋,却是给他生了张会说甜言蜜语的嘴,愣是把这原主给骗得团团转。 若是顾少玖对原主有些真情也就罢了。不曾想,因容貌已毁的原主被顾少玖百般嫌弃,一转背将她卖至青楼。 先是伤了脸,又是损了清誉,最后这事还闹得满城风雨。以至于,虞家搬至长安城后,虞卿卿更是因为先前的种种遭遇,沦为了长安女眷茶余饭后的笑柄。 * 许是占着人家的身子,这一回想起剧情,虞卿卿只觉得那种种遭遇感同身受,顿时怒火中烧,恨透了眼前的顾少玖。 她努力使自己平复心境,尝试着回想自己以前看过的女子防身术视频。 趁着顾少玖还在跟那婆子讨价还价,而身后的小厮见她是个满身伤的姑娘也放松了警惕。 说时迟那时快,一蹬腿一抬肘,直接击中了小厮的关键部位,巷子里顿时惊起“哎哟”一声。 下一瞬,扯下自己头上银钗,尖锐的钗头指向前。 “顾少玖,你好大的胆子!” 闻声,顾少玖有些慌乱地看了过来,那婆子也是惊得急急地回屋里叫人。 顾少玖眼里带着几分轻蔑,扫了她一眼,冷着声道:“想起来了?那就更不能留你!” 按照原计划,他该带着虞卿卿出城躲几天,等虞老爷子找不着人心急了时,再带着她回来。可是,方才在山上,一看到虞卿卿的脸他便有些后悔了。 她右脸上的疤痕过于丑陋了,即便能如愿当上虞府姑爷,可一想到以后要整日面对着这样一张脸,心里有打起了退堂鼓。 正巧他身上还背着些赌债,若是能用虞卿卿换着钱还债他也不亏,反正她现在已经失忆了。 顾少玖的算盘打得好,不曾想,刚到这青楼后院与老鸨碰头,虞卿卿竟然就全想起来了! 虞卿卿眉头不由的又拧紧了三分,正思考着如何保命,余光忽的瞥见巷子口走过一队穿着官兵制度的衙役。 虞卿卿眸光一闪,嘴角露出一丝讥讽的笑。 顾少玖跨步向前想夺取虞卿卿手中的钗子,他以为虞卿卿还是那个弱不禁风的娇小姐在这虚张声势,不曾想眼前这幅壳子里已经换了个人了。 姑娘嘛,身材娇小也灵活,加上被顾少玖小看,轻轻松松地躲了过去。报复似的,握着钗子恶狠狠地从顾少玖的脸上划了过去。 “你!” 顾少玖捂着脸气急败坏,虞卿卿趁机赶紧往巷子口跑。只是,刚跑到巷子口便被顾少玖抓住,她费劲力气朝着衙役的方向大喊了一声“官爷”。 顾少玖被气疯了头,那里顾得上虞卿卿喊的什么,直接掐住了她的脖子。 “虞卿卿,你找死!” “那边在干什么呢!” 下一瞬,衙役呵斥的声音如救星般降临。 这下虞卿卿可不怕他,假意挣扎间又往他脸上使劲划了几道印。她倒要看看,这顾少玖如今的模样,哪来的格嫌弃她的脸! * 因为虞家父母从灵云寺回来便急急地报了官,那队衙役很快便认出了虞卿卿,抓了顾少玖又将她送回了虞府。 再次死里逃生,虞卿卿稍稍松了口气。可刚一进门,便听见父亲带着怒意的声音从前厅传来—— “说!你姐姐的事你到底知道多少?她去哪了?” 紧接着,便是个小姑娘带着哭腔的回话:“爹爹我真不知道,二姐姐只说要和那顾公子走,可从没对我说去哪呀?” 显然,这小姑娘就是原主的庶妹虞思思了。 听着虞思思在哪颠倒黑白,虞卿卿眸光又冷下去几分,不禁加快了脚步。跨过前厅的门槛,声音里如藏着冰一般,边走边责问到道:“四妹妹怎会不知我去哪呢?若不是四妹妹布置周全,我竟还不知今日自己要同顾少玖那混蛋私奔。 第二章 她这个万年非酋,好像开始变欧…… 听见声音,虞思思难以置信地回过头。 “二……二姐姐?”见到虞卿卿走了进来,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连声音都变了调。 虞思思不明白虞卿卿为何会出现在这,按照计划她此刻应该已经被顾少玖带走了呀! “卿卿!” 见女儿回来,身上仿佛还带着伤,乔氏是既欣喜又心疼,一把抱住女儿抽泣着责骂道,“吓坏娘了,死丫头吓坏娘了……” “娘亲……” 在原来的世界,虞卿卿是个孤儿。 活了二十多年她都不知道生父生母是谁,只记得,在她成年后孤儿院院长告诉她,在她半岁时她就被扔在了孤儿院门口,包裹着她的襁褓里除了零散的一百多元,便再无其他。 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莫名的穿越了,又差点被奸人所害。可此刻被乔氏这般疼爱的抱在怀里,心底升起一丝暖意。 她有娘了,也有人疼了。 “咳咳!” 带着些许怒意的咳嗽声响起,虞卿卿偏过头,正好看到父亲板着的一张脸坐在八仙椅上。 她低着头,缓步走至虞宏章身边,轻扯了扯他的衣袖。 “爹爹。” “还知道回来?我还以为不要我这个爹了呢!”虞宏章一摆手将袖子抽了回来。 原身是个被宠大的娇小姐,软软糯糯性子温和,和自己是截然不同的。 虞卿卿吸了吸鼻子,眼泪就这么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双手抱着父亲的手臂,显得格外委屈,学着原身的语气哭着撒娇。 “爹爹,爹爹,你别不要我……别不要我……” 见女儿这幅模样,虞宏章心又软了,责骂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都说女儿是贴心棉袄,眼前这个闺女从小就黏人爱撒娇,长得更是粉雕玉琢娇俏可爱,又是嫡妻所生,他不想偏心都难。 虞卿卿如今还不满十六,说到底还只是个孩子。 虞宏章最见不得女儿哭了,她一哭自己就乱了方寸,赶忙将女儿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肩。 虞卿卿哭个不停,也不知这心里的委屈是因为穿越后被骗,还是穿越前孤单的二十多年。 “他们都欺负我……他们都不要我……” 小姑娘声音都要哭哑了,还不愿停下,虞宏章只好低声哄她:“卿卿不怕,爹爹在这,没人敢欺负卿卿。” 二更敲响时,虞卿卿终于不哭了,趴在父亲怀里低声抽泣。 虞宏章终是找着了机会,能好好地同女儿说说道理。长叹了一口气,苦口婆心道:“你若真喜欢那穷书生,爹爹同意便是。只是……以后切莫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虞宏章想得明白,不过是添双碗筷,养个不成器的姑爷。只要女儿能开心,能平安无事,面子什么的就丢一边去吧。 虞卿卿心里不由的“咯噔”了一下,焦急地摆着手拒绝:“爹爹我不要,我不喜欢……我不喜欢了……” “怎么?今日闹着一出不就是为了那穷小子?”虞宏章面露狐疑之色,不明白女儿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早上还自导自演一出闹剧,到了晚上就忽然不喜欢了。 “爹爹,今日的事女儿毫不知情,而且……”虞卿卿眼角又挤出几滴泪来,“而且…… “而且什么?” 眸光瞥见一旁的虞思思,见她死死揪着衣裙的衣角,显然还在对自己突然出现震惊不已。 一想到小说里原身的种种遭遇,几乎都是拜虞思思所赐,虞卿卿冷沉着一张脸,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她。 虞卿卿性子倔,不愿吃亏,现在又有人宠着有人撑腰,当然不能白白受罪。 “今日之事,我想四妹妹应该比我更清楚!”她语气淡淡,不急不缓地道。 “嗯?”带着疑惑,虞宏章看向虞思思。 “二姐姐可别乱说,我、我怎么会知道呢?”虞思思急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摇头否认。 她心里咚咚打着鼓,虞卿卿从前可不会这样怀疑自己,今日这是怎么了? “四妹妹不知道吗?”虞卿卿反问道,“顾少玖那厮又是如何能够准确无误的在山下守着,等我落下马车将我掳走的呢?” “二姐姐真会说笑,尚无证据怎能凭白诬陷人呢。难道不是二姐姐自己事先与他串通好的吗?” “串通?”虞卿卿眼里冒着火,音调也稍稍抬高了几分,“”那二妹妹倒是说说,我如何会傻到与一个要将我卖到青楼去的登徒子串通!” “青楼!不可能,他明明说了只带姐姐离开几日就……” 虞思思急着辩解,话没好过脑便脱口而出。待反应过来,再急急地捂住口已是无济于事。 自己的嫡姐性情温良,既孝顺又听话,唯一做了点离经叛道的事那就是喜欢上了顾少玖。只是,顾少玖屡次上门提亲都被爹爹给给拒了,虞卿卿也只好道:婚姻大事听从父母之命,从此和顾少玖断了干系。 她没想过要真害虞卿卿,她只想想爹爹讨厌她,只想让爹爹更疼爱自己。所以,便给顾少玖献上一计:若他能英雄救美带虞卿卿私奔,再躲在城外隔上几日再回来。父亲即便是再不情愿,不也得答应吗? 到了那时顾少玖便能如愿以偿的当上虞家姑爷,而父亲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偏向姐姐。可顾少玖怎么改了计划,妄想将姐姐卖去青楼呢? “离开几日就怎样?”虞卿卿唇角微微的勾起,藏着浅浅的笑意,“事到如今,四妹妹还不承认吗?” “思思!到底怎么回事!”虞宏章一拍桌,厉声问道。 两个女儿争论不休,吵得他脑仁直震,虞宏章有些愤慨地撑着额头。他并不相信虞思思会去害自己的姐姐,可听了方才话她似乎还真参与了今日这一处闹剧。 听见父亲带着怒意叫自己的名字,虞思思的身子不由的一震。绝对不能让父亲知道自己算计虞卿卿的事,否则,即便父亲再惦念自己的娘亲,也不会放过自己。 虽不知虞卿卿究竟是怎么知道真相的,但她只能赌一把虞卿卿没找到证据。 “爹爹!”虞思思哭着跪在了虞宏章面前,声泪俱下道,“女儿错了,女儿识人不善。误以为那登徒子是真心爱慕姐姐,只告诉了他今日姐姐会去灵云寺祈福……其他的,女儿真的不知道啊……” 她想,即便是那顾少玖告密,那也只是他一面之词,心怀不轨登徒子的话哪能相信呢!只要自己坚持否认,倒时再搬出已故的娘亲来,爹爹定是会心软。 虞宏章一下子犯了难。两边都是她女儿,两边都说得有道理。他平日里虽偏心虞卿卿,可在这大是大非上,也不能让虞思思凭白受委屈。 任凭女儿们这般吵下去也不是办法,虞宏章制止了两人的争论不休。只好先道,让虞卿卿好生休息,而虞思思先关五日禁闭好好反省。 对于这个结果,虞卿卿虽不满意却也毫无办法。 的确,她现在并没有证据,她所知道的真相不过是因为读过小说原文,可这一点即便告诉虞宏章他也不会相信。 不过,能挫挫能虞思思的锐气也好,最好能让她明白,她以往那些虚与委蛇对自己都没有用了。她若能从此安分,自己倒是愿意大人有大量,看心情接受她这个庶妹。 * 回到自己的房间,由小丫鬟伺候完洗漱,虞卿卿独自一人坐在镜子前。今日累了一天了,本该早些休息,可她看着镜中自己的脸,半分睡意也没有。 镜中的小姑娘正是花一般姣好的年纪,肤白貌美明眸皓齿。可右脸上,却偏偏横着一道疤,肆无忌惮、张牙舞爪。 没穿越前,她读过不少穿越小说。那小说里头的女主穿越后,要么倾国倾城,要么沉鱼落雁,怎么一到了她这,就穿成了张毁容脸呢? 这个架空的年代,生产力水平、医疗技术恐怕都不能和原来的世界相比。若是在没穿越之前,要消除这样一道疤痕,整容医美花钱能搞定;可现在……或许自己真要和小说原剧情一样,顶着这道疤一辈子了。 想到此,虞卿卿不由地连连叹气。 女孩子都是爱美的,哪里愿意自己脸上凭白多一道疤呢? 三更敲响,月上中梢。 忽的,虞卿卿脑海里出现“叮”的一声。 “谁!” 还没等她反应,紧接着,带着电流音的机械声响起:“恭喜宿主完成第一日剧情,解锁助力锦囊。” “锦囊?什么锦囊?”虞卿卿更懵了。 可脑海里的声音,并没有回答她,而是自顾自地继续道:“心跳值已达到开启锦囊要求,宿主是否开启?” 话音刚落,虞卿卿便觉得正前方出现了一方半透明的屏幕,正中央是一鼓鼓的金色锦囊,而锦囊上方闪动着密密麻麻的金色小字。 她凑上前去细看,嘴里念读出声:“贵人、技能、珍宝、灵药、华服……”种类繁多数不胜数,似乎是锦囊中藏着的助力道具。 而锦囊下方,是一个冒着红心的进度条,进度条已经达到了第一个锦囊的位置。 她隐约能感觉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系统是来帮她的! 透过半透明屏幕,再次看了眼镜中的自己,虞卿卿没有再过多地纠结,颤抖着手触碰了碰金色锦囊。 下一瞬,屏幕上顿时天旋地转,隐隐透出一层金色的光芒,系统声音再次响起—— “叮!恭喜您获得一瓶【五星焕颜霜】!” 话音落下,虞卿的手中便多了一镶着鎏金花丝的柱形药瓶。 虞卿卿微张着嘴,欣喜又惊讶,喃喃道:“五星?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SSR?” 她这个万年非酋,好像开始变欧了! 第三章 这人颇不正经,谁是他二妹妹!…… 一夜无梦,虞卿卿睡得很香。 醒来时手上的戴着的玉镯,忽闪忽闪的,她下意识地去碰,玉镯上忽然浮现出一行数字,数秒后数字变成了“0”最后又消失不见,镯子还是哪个普通的镯子。 “这是?”虞卿卿又是满脑子的问号。 消失的奇怪数字会不会和她的助力系统有关? 她隐隐记得,昨日那道系统电流音,似乎说了个什么“心跳值”达到要求还是标准啥的。只是,这心跳值是个什么玩意? 再次召出系统,虞卿卿这才发现屏幕最右侧有两行小小的说明文字: 宿主心跳加速时将积攒“心跳值”,“心跳值”达到一定量时可开启相对应的助力锦囊。 助力锦囊将自行判定,宿主开启锦囊时最需要的助力道具送上。 虞卿卿抬起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手腕上戴着的玉镯。 “敢情这玩意儿,是个测心率的健康手环?” “二姑娘可是醒了?”许是听见屋内的动静,一绿衣小丫鬟推门进来。 系统屏幕还横在半空中,虞卿卿心里一紧,想要去挡。又见小丫鬟进门后没半点惊奇疑惑的反应,顿时松了口气。 还好,这系统只有她一个人能看见,以后用起来也算方便。 她稍稍打量了小丫鬟一样,从昨夜到现在一直都是她在服侍自己。可她明明记的,原剧情里原身是有个贴身大丫鬟的,看眼前姑娘的打扮并不像那人。 伺候完虞卿卿洗完脸,小丫鬟又小心翼翼端来一碗汤药。 “二姑娘,该喝药了。” 虞卿卿瞥了一眼黑黝黝的药汁,皱着眉头摆了摆手。 原主落水后为了治疗脸上的伤,一直按照大夫嘱咐内调外敷双管齐下,可这伤口就是不见好,反而愈演愈烈化了脓。 旁人不知道缘由,但虞卿卿知道。 柳大夫开的药方并无问题,只是原主每日喝的药里被人加了一味川芎。川芎本是活血化瘀的良药,只是虞卿卿脸上的伤口并未好全,食用了川芎后导致患处再次渗血,恢复过程延得越来越长。 这虞府里不想让原主好过的,只有她那庶妹虞思思。只不过,日日对她喝的汤药做手脚,虞思思没个内应可做不到神不知鬼不觉。 小丫鬟正要端着汤药离开,虞卿卿将她叫住,又问道:“兰香呢?” “回二姑娘,兰香姐姐昨日被老爷罚了,还在床上休息呢。”小丫鬟如实的回答。 虞卿卿这才想起,原剧情里,她这个父亲虽对儿女偏爱有佳,可对旁人却是赏罚分明的。原身出事时贴身丫鬟却没跟在身边,这般玩忽职守在父亲那可是要领板子的。 兰香不过只比自己大了两岁,姑娘家身子弱,哪受得了十大板的惩罚,在床上趴了一夜还不能下地。 兰香受罚是因为自己,可虞卿卿心里,却是半点同情她的心思都没有。她微微垂眸,嘴角浮起冷笑。 既然兰香身上还伤着,她不介意再火上添一把油。 “去把兰香找来,你就去休息吧。”对着小丫鬟吩咐道。 “啊?是……” 兰香姐姐还伤着,二姑娘怎么还要叫她? 小丫鬟心里虽有疑惑,但虞卿卿是主子,她的吩咐自己再不解照做就行了。 约莫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兰香才被人扶着过来。 她额角冒着细汗,上半身微微前倾,似乎在极力忍着不适,可半张的嘴里却还是时不时的溜出几声哎呦哎呦的叫唤。 虞卿卿摆了摆手,示意扶兰香来的丫鬟先下去。待人走后,她也不说话,静静坐在椅子上看着兰香已一个极其怪异的姿势在那站着。 在原剧情里,因为一同长大的缘故,虞卿卿待兰香极好。未曾想到,兰香却是个背利忘义的主。 前期,虞思思那些小伎俩少不了兰香的帮衬;后期,虞卿卿好不容易嫁了人,兰香却背地里耍手段,爬上了姑爷的床。 原来的虞卿卿是个心善的傻子,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可现在的虞卿卿不一样,兰香这样的人她是断然不会留下的。 兰香不知道二姑娘今日怎么了,自己实在是有些撑不住了,见她久久不语只好出声提醒。 “二姑娘,可……可是有事吩咐?”腰上、屁股上疼得厉害,说话都变得艰难了。 虞卿卿挑了挑眉,装作一副关心的模样:“险些忘了你还伤着,不能久站……” 兰香附和着点了点头。 可下一秒,虞卿卿却又变了语调:“既然不能站着,那便跪着吧!” 顿时,兰香整颗心都提了起来,脑海里更是满满疑惑。平日里二姑娘待下人极好,可不会像今日这样。 “可……” 稍一抬头,对上一双冷漠冰凉的眸子,兰香下意识赶紧躲开,顾不上疼痛慌忙的跪下。 她心里更加惴惴不安,难道那事二姑娘都知道了? 见兰香哆嗦着身子跪下,虞卿卿嘴角掠过一丝嘲笑。 这就被吓住了? “兰香。”手里捏着瓷勺一圈一圈搅着汤药,不紧不慢地开口,“这药喝了大半个月了,伤处却总不见好,柳大夫的方子不会有问题吧?” “柳大夫是城中的名医,他开的方子自然都是良方……”兰香颤颤巍巍地回答。 “既是名医,那柳大夫应该尝得出这碗药是不是他的方子吧?” 兰香低着头跪在地上,心里头不由的咯噔了一下。 “二、二姑娘……” 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虞卿卿打断了她有问道:“在柳大夫来之前,我还想问问你,可记得半月前我究竟是如何落水的?” “回……回……二姑娘,是您贪玩、贪玩才不小心落水的……” “贪玩?”睨了兰香一眼,继续道,“这才刚开春,气温还低着呢。池边石头上的青苔,似乎还没长出来吧?你倒是说说我是踩着什么滑倒的?” “是……是……”兰香急着想要解释,却又结结巴巴说不上一句完整的话。 没有理会兰香的辩解,虞卿卿继续问道:“我那日穿的鞋似乎找不着了,怎么,被你收着了?” 听见虞卿卿提到“鞋”,兰香不由地身子一怔,向一旁歪倒了下去。 那日四姑娘找着自己,说是让她往二姑娘鞋底抹些油。四姑娘只道,二姑娘与顾公子情投意合,只不过近些日子闹了些不愉快。顾公子约二姑娘出门,若是二姑娘一不小心滑倒在顾公子怀里,两人定能和好。说罢,还给了她一锭银子,说是顾公子的谢礼。 可她哪知道,后来二姑娘没滑倒在顾公子的怀里,却是滑倒到在院中的池子里,还被石头划伤了脸。 本想着将那双鞋毁了,便查不出来,也就怪不到她头上,可二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二姑娘是……是因为……”兰香不敢看虞卿卿,低着头琢磨最好的措辞。可话一到嘴边,却又变得吞吞吐吐。 “兰香,我待你不好吗?你说,若是我同爹爹说明此事……” 兰香的脸色唰的白了。 老爷护短是出名的,那鞋底的油是她抹上次去的,鞋子是她给二姑娘穿上的,这若让老爷知道了,自己为一锭银子害了二姑娘,后果不堪设想…… “姑娘我错了!姑娘我错了!”眼见满不出了急急地磕头认错,“我不该贪财,我不该贪财……姑娘责罚我吧,求姑娘责罚我……” 她嗑得用力,额头上很快就红了一片。 “责罚?”虞卿卿冷笑,拿起一旁的剪刀,在半空中比划一二,“那我在你脸上也划道口子可好!” “姑娘……不……不要……”兰香虽未丫鬟,可模样还算标致,一想到自己脸上也要和虞卿卿一样生出一道疤痕,她顿时吓晕了过去。 哼,就这点本事。 虞卿卿命人将兰香关进了柴房,等着她醒过来后让爹爹好好审问。 虞宏章只当虞卿卿是要处置个丫鬟,便道让她自己看着办便是,不必他亲自过去。虞卿卿软磨硬泡求了爹爹许久,虞宏章捱不过女儿的撒娇,终于答应同她一起去柴房。 谁知,甫一推开柴房,兰香却不见了。 “方才谁来过?”虞卿卿赶忙问后院的伙计。 伙计们遥遥头,皆道不知。早晨正是忙碌的时候,后院进进出出的人很多,根本查不到是谁放跑了兰香。 再一询问门房,门房小厮便道:“方才见兰香姑娘抱着个包袱出了门,说是替二姑娘去置办东西。” 闻言,虞卿卿不由的磨了磨后牙槽。 兰香偷摸跑了,虞宏章只当是家中逃了个丫鬟。安慰虞卿卿说,再指一个更好更衷心的丫鬟给她。 没有兰香作证,加之自己又无证据,根本没法指认虞思思害自己的事。虞卿卿虽觉不甘,却也只好暂且作罢。 府中能干的小丫鬟多得是,乔氏挑了几个性格相貌都不错的给虞卿卿送去。只是虞卿卿现在更需要一个忠心耿耿的心腹,而不是随随便便见利忘义的下人。 回想起昨日抽卡时,锦囊上方的小字好像还有个“贵人”分类,或许能抽卡抽个忠仆来呢。 再次召出系统,进度条距离第二个锦囊还有相当一段距离,显然是因为“心跳值”还不够。 昨日她刚穿越,又是坠马车又是差点被卖到青楼,几乎一整天心都是悬着的。 怪不得,第一个锦囊这么快就能开启了呢。 可这般惊心动魄的事,她可不想再来一遍。 一手撑着下巴,一边细细想着还有什么安全法子能让自己心跳加速。 忽的,她眸中一亮。 运动!有氧运动呀!运动过后,不都会气喘吁吁心跳加速嘛! 不说了,跑步去! 虞府占地面积虽大,但江南园林里多的是曲折回绕的长廊。跑着跑着就要转个弯,或是撞上假山连绵,虞卿卿只觉得自己在家中有些施展不开。 好在,这个架空世界里,女子不用拘泥于闺房之内,可以随意出门。 等到她终于鼓足勇气出门时,已是一个多月之后了。抽卡抽出来的焕颜霜用着药效不错,脸上疤痕印已经消下去了三分之一。 * 初夏时节,草长莺飞。 虞卿穿着身较为轻便的衣衫,脸上系了条轻纱便准备出门。刚走到大门口,便听见两声长长的马啸,地上的沙尘被轻轻扬起,两匹骏马停在了虞家门前。 虞卿卿眯着眼,还未看清来人,便听见守门的小厮惊喜声音—— “少爷?是少爷回来了,是少爷回来了……” 虞府就一个少爷,肯定是自己的哥哥虞卲回来了。 虞家的老老爷子曾是辅佐了两代君王的太傅,长女入宫为妃,老爷子为了避嫌便辞了官,陛下念及师恩,给虞家封了个候爵位。 虞宏章希望虞卲能随他爷爷,好好读书将来考个进士做个文官,虞卲虽天资聪颖却从小好动,学了一身功夫偷偷去从了军,不曾想在军中还立了功。 虞卿卿没见过虞卲,但她记得原剧情里虞卲对自己的妹妹爱护有佳。哪怕是回长安城后,虞卿卿被长安女眷多次嘲笑,也是虞卲紧紧地将她护在身后。 她从前受欺负的时候,便总想着能有个哥哥该多好。现在,哥哥就在眼前,虞卿卿想也没想便急急地跑了出去,一把抱住从骏马上跨下来的人。 “哥哥。”声音既清细又黏糊,尾音拖得老长老长,对着虞卲撒娇。 女孩的身体软玉娇香,被抱住的“虞卲”身子一僵,没有接话。 虞卿卿刚要抬头,耳朵便被人捏住了,略带着不悦的声音传来:“虞卿卿!看清楚你哥在哪!” 虞卿卿一转头,这才发现一位与父亲长相颇为相似的少年,正有些气急败坏地看着自己,显然这才是虞卲。 那她抱住的是…… 她愣愣地抬头,对上一双宛如深潭的黑眸,眼角下一道半寸的刀痕,反倒更给他添几分清冷的感觉。 虞卿卿自认为自己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此时却还是不禁在心里想:这人可真好看。 直到一声轻咳响起,她这才回神急急地松开手,死死揪着自己的衣角,将头压得低低的。 认错了哥哥,这可太丢脸了…… “这是……二妹妹?”声音暗沉,似乎又带着几分若有似无的笑意。 虞卿卿不由脸红了一片,悄悄咬了咬唇。 心道:这人颇不正经,谁是他二妹妹! 第四章 那在二姑娘眼里,我是个什么玩…… “幼妹被家里人宠惯了,还请五殿下勿怪。” “无妨。” 五殿下? 难道他是五皇子傅景骁? 听见虞卲称眼前这人为五殿下,虞卿卿红着的脸又唰的白了下去,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两步。她有些难以置信地再次抬头去看,再次对上他那双黑眸时,莫名心虚了起来又迅速别过眼去。 傅景骁是原剧情里的反派之一,性子阴冷孤僻还死得早。 虞卿卿手心都出了汗,她不明白为什么傅景骁会出现在这里,小说原剧情里有傅景骁来虞家这段情节吗? 见虞卿卿发着愣,虞卲轻推了她一把:“还不给五殿下道歉。” 虞卿卿这才回过神,僵着身子给他行礼致歉。 “虞家是母后的娘家,叫一声‘哥哥’也不为过。”傅景骁未有怪罪之意,淡淡看了她一眼,眉梢微动,“你说是吧,二妹妹。” 明明是还是那般清清冷冷的语气,可虞卿卿偏偏听出了一股耐人寻味的味道。 见傅景骁没有责怪的意思,虞卲这才想要好好地看看妹妹,毕竟大半年没见了。 他这个宝贝妹妹生得好看,又爱美得很。让他奇怪的是,妹妹此时却是一方面纱将自己的脸捂得严严实实的。 哪怕是上了战场立了功,虞卲却还是没丢那股顽皮劲。顾不上还有外人在,伸手想要去揭妹妹脸上的面纱。 虞卲的指尖刚触到面纱的一角,就被虞卿卿给躲了过去,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别动!” 娇养的姑娘都爱生气,虞卲深知这个道理不再惹她,招呼着傅景骁进屋。 因着怕虞卲在战场上分心,虞卿卿落水的事并未告知他。虞卿卿还在那想着,待会如何委婉些告诉虞卲自己毁了容的事,未曾发现傅景骁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脸上。 方才,虞卿卿虽躲得快,可傅景骁还是在那一瞬看见了她面纱底下想要遮住的伤。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那疤痕似乎比记忆中淡了不少。 是错觉吗? * 家中来了贵客,虞卿卿不好再往外跑,只能暂且先回屋。 儿子从战场上回来了,虞家父母自是高兴万分。再加上傅景骁这皇子大驾,虞宏章在家中设宴恭迎。 虞卿卿撑着脑袋,偷偷瞄了一眼被请上主位的傅景骁。 她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他会在这个时候跟着哥哥来自己家中,她回房之后闷头回想了很久的剧情,她很是确定小说里根本没有这一出。 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了傅景骁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垂眉苦脸疑惑的模样,除了坐在主位上的傅景骁。 其实傅景骁也没打算看她,只不过隐隐感觉到席下时不时瞥过来的眼神,这才不经意地朝虞卿卿的方向扫了一眼。 却见戴着面纱的小姑娘怔怔的看着斜前方,眼里满是忧愁的味道。 她可是在担忧脸上的伤? 虞卿卿再次偷偷看向主位时,正好撞上傅景骁探究的目光。 赶紧低下头,心里却一惊,他看她做什么? 她不想与傅景骁扯上什么关系,毕竟他是个死得早的反派。 而且,她明明记的原剧情里,虞卿卿与傅景骁可以说是毫无干系,唯一几句同框剧情还是因为自己的一条评论。 * 穿越前,她还在追《太子,求抱抱》这本小说时,作者为了追文的读者能有更加沉浸式的体验,弄了个抽奖活动: 在不OOC,不影响男女主角的情况下,追文读者可以在评论区,遐想文中各个配角的最后结局。最后由作者选定热度最高的评论,满足她的遐想并送上礼物。 作为《太子,求亲亲》的忠实读者,虞卿卿当然想参加此次活动。但是,一个万年非酋还是该有自知之明,她深知若是为文中的几个热门配角拟定结局,她的评论一定会如石沉大海一般,淹没在数千条评论中。 所以,她决定另辟蹊径,为文中的大反派之一,五王爷傅景骁,来拟定结局。 古言嘛,按照俗套点剧情少不了夺嫡之争,而在原文中,傅景骁就是这场夺嫡斗争中的失败者。 原剧情中,八月十五中秋之夜,傅景骁逼宫失败,如瓮中鳖一般落入陛下精心设下的圈套。儿子有不臣之心,陛下大怒,多年父子之情一刀斩断,贬其为庶人。 而后他又被仇家暗杀,最终曝尸荒野,尸骨惨遭豺狗分食,甚至无人愿为其收尸。 皇家无情,夺嫡之争固然残酷,可虞卿卿想任何故事里,总归还是有善良的人,于是她在输入框内,这样评论: “傅景骁虽为反派,但终究有太多逼不得已,希望能有人为他立一孤冢。如果还能有下辈子的话,那就祝他岁岁平安吧。大大看我!看我!看我!” 虞卿难得一次被欧皇附体,这一条评论还真真在众多评论中脱颖而出,被顶上了热门。 而后,作者兑现承诺,满足虞卿遐想中的结局。 那时,她在晋江的昵称用的就是自己的小名【卿卿】,好巧不巧,在《太子,求抱抱》中,有一小炮灰和她撞名了。 或许是因为作者看到了她的昵称,在傅景骁番外最后的结局中,为他收尸立冢的正是虞卿卿这个小炮灰。 没过几天,虞卿收到了作者寄来的礼物,是水果牌的健身手环。本着不用白不用的道理,当晚,虞卿带着健身手环出去夜跑。 本想着自己占据微信运动排行榜封面时,一起发朋友圈炫耀欧气,不曾想在夜跑途中,被人撞入湖中。 等到再一次睁眼时,她穿越了,成了那个小炮灰虞卿卿。 * 将她从回忆中拉扯出来的,是虞思思娇滴滴的声音。 闻声一抬眸,只见她穿了身春绿色的长裙,缓步走至厅中央,微微福身说是要为傅景骁献舞。 虞卿卿这才注意到,虞思思今日的打扮与平时相比,似乎格外隆重了些。 正应了那句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这里头定是有蹊跷! 虞思思站在大厅中间,有些娇媚地看向傅景骁,只等他点头她便随时准备起舞。 傅景骁还算给面子,并未拒绝。 得了他的应允,长袖一挥水袖联袂铺开一片浅碧色。 虞思思身材娇小,步子灵活,转起圈来如轻盈的羽毛般,细腰宛若盈盈一握。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略带羞涩却又勾人的目光一直落在傅景骁身上。 连虞卿卿都有些惊叹虞思思竟还藏着这般厉害的舞技,可是坐在主位上的傅景骁却是兴致平平,冷峻的轮廓没有这一舞而沾染上任何情绪。 还真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虞卿卿啧了啧嘴,不禁在心里这样想着。 她又忍不住偷偷看了傅景骁一眼,再次发现他似乎也在看自己。又是慌忙地低下头去,恨不得钻进桌子底下。 怎么办,怎么办,他怎么又在看她! 傅景骁的确生得好看,俊逸不凡,身份高贵还是个皇子,也难怪虞思思真么快就动了心。到底还只是个小姑娘,这小小姑苏城那曾有过这般男子。 只不过,还是得想个法子让虞思思早些断了这心思才好。 即便虞卿卿再不喜欢虞思思,可名义上她终究是自己的庶妹。若是虞思思和傅景骁扯扯上关系,那就是虞家和傅景骁扯上了关系。若是以后,他逼宫失败,想必虞家也逃不过了。 不但自己要离反派远一点,虞家也要离反派远一点,这才是穿越后的生存之道。 散了席,虞卿卿想去稍稍敲打一下虞思思,到了她住的院子却不见她人,听伺候她的小丫鬟说,四姑娘方才一个人出去了。 一个人? 原以为她被父亲关了几日禁闭,会变得安分不少。不曾想,她还是这般不长记性。 虞思思那点小心思她哪能不懂,没再多想,急急地往傅景骁住的东厢房赶去。 果不其然,远远地便见着虞思思守在去东厢房的必经之路上,傅景骁一来便假意“撞”在了他身上。 眼看着虞思思就要倒下去了,傅景骁却是不为所动地站着,任凭她跌倒在地上,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隔得老远,虞卿卿都替虞思思感到尴尬,她甚至都能想象,傅景骁冷着脸摆出一副“莫挨老子”的模样。 虞思思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不好,愤愤地踢着脚下的石块,一抬眸却见虞卿卿冲她走了过来。一想到方才那幕,说不定都被她瞧见了,心里是愈发的愤恨。不想搭理她转背就要离开,刚一抬脚却又被虞卿卿给叫住。 “四妹妹。” 虞思思咬着唇,极不情愿地回过身,语气有些不悦:“二姐姐有何事?” 懒得与她绕弯子,虞卿卿直截了当地道:“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提醒四妹妹,不该有的心思就别随意让它生出来。” 眸光一沉,虞思思冷着声回道:“不该有的心思?凭什么姐姐说不该有,就是不该有的呢?” 听了虞卿卿的话,虞思思更是觉得气不过。方才献舞时她就察觉到了,明明自己一直含情脉脉地注视着傅景骁,可傅景骁的目光却从来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反而是看了虞卿卿好几眼。 若是放在以前,她便也认了,虞卿卿的确比她漂亮。可现在虞卿卿脸都毁,为什么旁人还是只注意到她? 知道虞思思不会轻易听自己的话,只好耐下性子好言相劝:“四妹妹这才见五殿下第一面,又怎知他便是良配?” “那二姐姐,又怎知不是呢?”虞思思反问,“妹妹我倒是奇怪,姐姐今日怎么就突然般关心起我来了?” “你既叫我一声‘二姐姐’,我关心你难道有错了?” 若果二人没因先前的事撕破脸,虞思思还能相信虞卿卿会来关心自己,现在,她只会觉得她想阻挠自己往上爬。 她是庶出的姑娘,娘亲又死得早她由乳母抚养大。虞宏章虽对两个女儿都有疼爱,但总归是偏向虞卿卿的。 论身份、论相貌虞卿卿都比她好,让她既嫉妒又羡慕。她想如果能得五殿下的青睐,她定能过得比虞卿卿好。 可偏偏虞卿卿要来妨碍她! “关心?”虞思思挑了挑眉,只觉得此时的虞卿卿是口蜜腹剑,冷笑着道,“二姐姐说这话你自己信吗?” 虞卿卿当然不信,她此番劝阻本就是为了自己,为了虞家。 见虞思思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拦不住,暗暗骂出声:“他是个什么玩意儿都不清楚,就赶着往上勾搭,以后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眉头紧紧地皱着,薄唇抿成了一条线。虞卿卿还在那想着,若是虞思思真勾搭上了傅景骁,以后东窗事发,该怎么让虞家与她撇清关系。 不曾想,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微沉的男声。 “那在二姑娘眼里,我是个什么玩意儿呢?” 第五章 我对二姑娘倒是有些兴趣 傅景骁知道虞思思是故意撞上他的。 她的眼神太过刻意了,跟以前偶尔遇到的一些长安贵女一样。 他本不屑于理会,转身就走,却在走后听见了另一人的声音。 不似在人前那般温声温语,语调里带着些冷与疏离,颇为义正言辞地在教训庶妹。 和他记忆里又有些不一样。 破天荒地想返身去一探究竟,刚走两步,便远远地听见小姑娘暗暗骂着,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 听到这话,傅景骁并未动怒。只是愈发的仙女好奇,他很想知道,自己在她眼中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才会让她只身出现在那骇人荒凉之地,为他收尸立冢呢? * 傅景骁是死过一次的人了,死在自己亲爹的算计下。 长安的人都是趋炎附势的,他被削了王位剥了皇籍,到头来连个敢为他收尸的人都没有。 听说人死后会有黑白无常来领其去地府,可是傅景骁没有。他的魂魄就那么飘着,看着自己的尸骨被鬣狗分食…… 直到一个姑娘的出现。 她是谁,那时的傅景骁有些想不起来。只能隐隐看见她右脸上有道狰狞的疤痕。 他的尸骨早就变得残缺不堪了,姑娘无奈地拾起地上零星的衣物碎片,最后给他立了座衣冠冢。 他这辈子看过太多的黑暗与肮脏,唯独这个姑娘不一样。这姑娘干干净净的,像天上的月亮。 再一睁眼,傅景骁重生了,他回到了那年与突厥兵戎相见的战场上。 因为上一世的记忆,他深知突厥兵的弱点,领着千军万马轻松击退了来犯的突厥士兵,成功平复边塞动乱,这边关的战事与上一世相比,竟提早了半个月就结束了。 打了胜仗,军中将士兴奋不已,可他这个领兵的将军却高兴不起来。 安排好战后事宜,本该要收兵启程回京。可傅景骁却不想回长安,不想再去淌那趟尔虞我诈的浑水。他坐在营帐中,整整喝了两日闷酒,直到虞卲来劝他。 傅景骁这时才回神,前世那个如月亮般干净的姑娘,似乎是虞卲的妹妹。 上辈子,两人仅仅是打过几次照面,说过的话甚至不超过三句。 何以至让她用情至深替他收尸? 几乎没有思考,他下意识地开口:“回长安途中,折道去一趟姑苏城如何?” * 听见傅景骁的声音,虞卿卿身体一哆嗦。她颤颤巍巍地转身,便看见他气定神闲地站在自己身后,脸色霎时又白了。 谁来救救她,背后说人坏话还被正主听见,这可如何是好? “五、五殿下……”头倾得低低的,恨不得低到地上去。 她戴着面纱又低着头,傅景骁看不清她的神色。见她支支吾吾默不作声,问道:“怎么不说了,方才不还伶牙俐齿的吗?” “我……我……我说的不是您……”想不到辩解的话,虞卿卿只好死不承认,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 蹩脚的谎言,傅景骁也不戳破,就怎么静静的看着她,想看看她还能说些什么。 不曾想,虞卿卿见他没继续追究,赶忙回了句“五殿下早些休息”,看都不敢看他一眼,兔子一般地逃了。 傅景骁看着那慌慌张张的背影,嘴角噙着浅浅的弧度。 胆子这么小,前世怎么敢去给他收尸的? * 这一夜,虞卿卿没睡好,梦里梦见傅景骁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好好说亲清楚,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等到晨间醒来,才惊觉自己吓出了一身冷汗。 昨日,因为傅景骁的突然来访,打断了她晨跑的计划。为了多多积攒“心跳值”,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出门跑跑。 可是,当她召出系统查看进度条时,却惊奇地发现进度条竟然奇迹般的自己变长了! 什么鬼?这是系统附赠的福利BUG吗? 进度条凭白增长对虞卿卿来说是天大的好事,可是完全依赖于这系统BUG肯定是不切实际的。 简单的洗漱后,便出了门。 她穿了身墨色的轻便利落衣衫,窄袖收腰行动起来很是方便,再戴上帷帽,没人知道她是虞家的姑娘。 清晨,街道上已经支起了不少小摊,摊贩们都在为生活而忙碌。 姑苏城不算大,虞卿卿绕着城东跑上半圈将将半个个时辰。已经入夏了,晨间温度虽不高,但她还是出了身细汗,急着回家洗澡换身干净衣裳。 余光瞥见街道另一侧一个有些熟悉的身影,是虞思思院子里的的丫鬟碧儿。此时,街道上的行人还不多,可碧儿却是一步三回头,生怕有人跟着她似的。 虞卿卿留了个心眼,悄悄跟了上去。 跟着碧儿走了三条街,又见她有些鬼祟地绕进一旁的小巷。 若是出门办些正当事情,何必如此? 蹙了蹙眉,还是决定继续跟上去。 与碧儿会面的是一身着火灰色布衣的男子,虞卿卿靠着墙,侧耳过去听。 “东西带来了?”碧儿压低着声音问。 “姑娘放心,在这呢。” “管用吗?”碧儿似是有些不放心。 “我铁老黑在这道上混,还能弄假货来。只要吹那么一口气,保管睡上两个时辰不醒,而梦里也会欲·仙·欲·死……” 迷烟? 知晓了碧儿来此干什么,没必要继续久留。虞卿卿沉下脸色,趁着两人没注意先行离开。 虞思思买来迷烟干甚?想来报复自己,还是…… 傅景骁? 想到此,虞卿卿有些不悦地“啧”了一声。 自己视傅景骁为洪水猛兽,唯恐避之不及;虞思思却是想着法要贴上去。 先不说她自己在不在乎什么名节清誉,她此番算计傅景骁,傅景骁有意到也罢,若是无意,给她定个谋害皇子的罪名,跟着倒霉的可是虞家! 虞卿卿急匆匆地往家里赶,远远地看见虞卲与傅景骁正要出门。 如果傅景骁今日就要离开,虞思思那点心思不就全部落空了。 想到此,顿时有些喜上眉梢:“哥哥这是要走了?” 见妹妹一副高兴的模样催着他走,虞卲语气闷闷:“我这才刚回,就急着赶我走。卿卿你到底是不是我亲妹妹?” 闻言,虞卿卿的脸又耷拉了下来,原来不走啊…… 见虞卲在那埋怨她,瞬间变了脸色,抱住他的胳膊讨好地撒娇:“我、我哪有,就是舍不得哥哥才问的!” “我带五殿下去城中逛逛,要不要一起来?” 偏头看了傅景骁一眼,虞卿卿摇了摇头。 虽然有哥哥在,可她还是不想与傅景骁走太近。 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委婉地道:“我还得回屋沐浴更衣呢,恐怕还要等上好一会儿。你们去吧,你们去吧。” 虞卲知道姑娘家沐浴梳妆很是麻烦,刚想点头说好。 怎料,一旁的人却在这时截过话头,他语气微沉,听不出其他情愫:“等等也无妨。” * 虞卿卿垮着个脸,慢悠悠地沐浴更衣再慢悠悠地对镜梳妆。 磨磨蹭蹭将近有小半个时辰,她想着时间久了,那两个大男人没了耐性,不愿意等自己,说不定就先走了。 怎料到,前院的小丫鬟突然来催,说是少爷问还需要等她多久。 糟糕!那两人竟然还在等? 虞卿卿不知道傅景骁心里头在想些什么,可也不敢再耽搁,怕惹了他这尊大神,戴上面纱急急地出门。 姑苏城虽比不上长安,但到了市集也算得上热闹非凡。买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连成一片。 若是放在平时,虞卿卿的注意力早就飞到周围各式小摊上去了,可她现在确实毫无兴致,心里想的,都是怎么才能阻止虞思思作死。 虞卿卿心不在焉地跟着两人走走停停,就连虞卲什么时候往她手里塞了根糖葫芦,她都不知道。 耳边嘈杂的声音此起彼伏,等被人撞了一下,回过神来的虞卿卿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两人被落下好远了。 一抬眸,便见傅景骁站在前方不远处,正回过头来看她,眉目间添了些淡淡的冷冽与不耐烦。 虞卿卿瘪了瘪嘴,明明是他自己要她跟来的,这会儿又嫌她了。 她三步化作两步赶上去,有些歉意地冲他笑了笑。 走近了才发现,傅景骁方才那份不耐烦不是因为她,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右前方诺达的楼宇上头,正写着“烟雨楼”三个大字。 好家伙,这人是想去青楼? 脑海里霎时灵感一闪,虞卿卿不由地勾了勾嘴角。 听说烟雨楼的姑娘个个都身材绝艳,若是能把傅景骁给迷住,他这几日是不是就不用了回虞家了,那虞思思的算盘不就打翻了嘛! 她偷偷扯了扯虞卲的衣角,眼珠子向着街那头青楼的方向动了动。 只可惜,自己的哥哥是个憨憨榆木脑袋。见虞卿卿使劲挤眼睛,关切地问道:“眼里进沙子了?别动,帮你吹吹……” 傻哥哥,怎么就不开窍呢……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心一横,虞卿卿决定亲自出马。 返过头时,正好对上傅景骁的黑眸,莫名又有些心虚,终是鼓足了勇气凑过去,悄悄地问:“五殿下,你……你是想去那里吗?” 傅景骁眼帘一抬,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眉间微蹙,语气低冷:“没兴趣。” 发觉傅景骁看自己的眼神似乎多了些诧异的味道,虞卿卿装作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解释:“方才听见两位路过的公子说要去玩乐,我以为……” “以为什么?”傅景骁问。 “没、没什么。”虞卿卿连连摆手,“五殿下当然和那些人不一样。” 眼见计划泡汤,虞卿卿又忍不住去试探试探傅景骁的态度。继续压低着声音问:“五殿下,觉着我四妹妹昨日的舞姿如何?” 傅景骁瞥了她一眼,回道:“不记得了。” 这就不记得了? 虞卿卿锲而不舍想要追问:“那……那五殿下对我四妹妹……”虞卿卿 话还没说完,就被傅景骁打断。 “也没兴趣。” “那……” 虞卿卿还想继续问,抬眸看了他一眼,又讪讪地闭上了嘴。 没兴趣? 心里琢磨着傅景骁这句没兴趣,究竟是对虞思思没兴趣,还是对女人没兴趣。 原剧情里,他似乎是到死都没有娶妻吧? 难不成…… 虞卿卿还在那纠结着傅景骁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殊不知街头驶来一辆马车,眼看就从自己身侧快速擦过。 傅景骁眼角一瞥,见虞卿卿还没反应,骤然将她拉至一旁。 虞卿卿一个踉跄被吓了一跳,跌进男人怀里。 下一瞬,炙热的气息贴着她的耳畔,声音低沉又带着点点撩人:“不过,我对二姑娘倒是有些兴趣。” 第六章 二姑娘这是想对我下药?…… 男人的手很大,撑在她的腰间,更是衬得她的细腰盈盈一握若无骨。 夏日的衣裙单薄,透过薄薄的布料似乎还能感受到腰间那有些暧昧的温热。 心跳莫名的乱了两拍,“唰”的一下脸又红了。 手忙脚乱地将他推开,连道谢都忘了,急急忙忙地躲到虞卲的身后,不敢再看他。 傅景骁怀中一空,娇软的触感似乎还萦绕在掌心。垂下还悬在空中的手臂,抬眸看向前方的惊慌失措的少女,眸中的冷峻似是淡下去了几分,嘴角牵起浅浅的弧度。 越看越像只兔子。 些许荒唐的念头在心底萌芽,若是同上辈子一样,她早晚会对他动心,为何不顺势让其早些发生呢? 虞卿卿越发的心不在焉,“兴趣”这两个字像是个魔咒,反反复复地萦绕在她脑海里。只好扯着虞卲的衣袖,任由她带着自己走。 逛着逛着终于是逛累了,三人打道回府。 刚踏进前院,远远地便看见虞思思在那等着。 见到虞卿卿跟着虞卲和傅景骁一起回来,她先是一愣,之后,眼里多了几分嘲讽之色。 “五殿下。”虞思思缓步迎了上来时,早已变了脸色。她将声音压得细细弱弱的,仿佛带着些羞涩与胆怯。 应当是刻意打扮过,她一身浅碧色襦裙,胸口处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脸颊两侧,看似随意的两缕长发垂下,不经意间更是流露出点点风情。 这模样,难道傅景骁也没兴趣? 虞卿卿假意急着离开,实则放慢了步子想要看戏。 傅景骁不语,只是看向虞思思,等着她的下文。 “昨夜小女莽撞,不慎冲撞了五殿下,心中惶恐不安……”虞思思脸上羞得通红,从怀中掏出个香囊,又接着道,“小女连夜绣……绣了个香囊,想当做赔罪……” 虞卿卿悄悄瞥了一眼,那香囊绣工不错,只是上头绣的是一对比翼鸟,如此明目张胆,其意不言而喻。 “不必了。”傅景骁拒绝得又快又不留情面。不等虞思思多言,便大步流星般地离开。 “二姐姐。” 看完戏虞卿卿想溜,却被虞思思给叫住。 虞卿卿转身,身后的人早已经不是刚才那般清纯无害的羞赧模样。 虞思思上下打量了她几眼,这才摆出一副居高临下的轻蔑态度:“我当二姐姐是何等高风亮节呢,不也是在这对五殿下死缠烂打嘛?” “我?我和你可不一样。” “不一样?昨夜姐姐那般义正言辞的,不就是不想让我挡了姐姐高攀的道吗?” “呵。”冷哼了一声,“四妹妹原来也知道是‘高攀’呀?就不怕到头来摔得难看吗?” 虞思思却是不以为意,话里有话继续嘲讽道:“难看?二姐姐是在说你自己吧……” 眸光闪过一丝寒光,她一个箭步上前掐住了虞思思的脖子。 从穿越到现在,虞卿卿确实有些享受当个娇小姐,被人宠着疼着的感觉。但这也不代表,她就要像个娇小姐一样,被人拐着弯的骂还只用语言回敬过去的。 为了积攒“心跳值”,她日日在院中做运动,现在这身子骨可不是一般娇小姐能比的。 手上还未用力,虞思思就已经被吓得不清,瞪着眼不敢动。 “四妹妹不会真以为那些下三滥的手段,每次都能做效吧?”指尖的力道缓缓加强,指甲仿佛已经要掐进肉里。 “你……” 虞思思脸上越来越红,张着嘴都逐渐感觉呼吸有些困难。 “四妹妹的脸蛋这般漂亮……”虞卿卿嘴角的冷笑愈演愈烈,“若是在这上头也划上几道印子,会不会更加显得你我姐妹情深呢?” “咳咳……咳咳……” 见虞思思涨红着脸,止不住呛咳起来,虞卿卿这才松开手。 被虞卿卿猛地甩开,虞思思大口吸了吸空气,这才抬眸狠狠地盯着她:“你……你就不怕爹爹知道?” 虞卿卿笑了笑,道:“我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又‘难看’的可怜姑娘。你说爹爹会信你的话吗?”她刻意加重的难看二字的读音,似是一种提醒。 “你……” 白了她一眼,不再理会背后的谩骂,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 转眼,到了晚膳时间,再见到虞思思时她又换了身衣裳。 一身黛蓝色交领长裙,正好能遮住脖子上被自己掐出的印子,又与今日傅景骁穿的鸦青色长衫显得格外搭配,还真是费尽心机。 昨日虞思思大胆献舞,今日便举着酒杯一杯杯的向傅景骁敬酒。 用膳用到一半,虞思思便以不胜酒力先行离开。 其他人并未在意这席间这一段小插曲,但虞卿卿知道这肯定是虞思思的计划之一。 在父母与贵客面前喝的醉醺醺的,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可是若是以醉酒为借口,明早虞家四姑娘出现在了五殿下住的厢房里,似乎就能说通了。 宴席散去,虞卿卿回屋披了件深色外衣偷偷溜至东厢房,蹲在树后的草丛里。 没过多久,如她猜想的一样,虞思思院中的碧儿便鬼鬼祟祟地走来。 碧儿点燃迷烟,刚想向屋里头吹气,怎料,虞卿卿轻步上前,对着她当头一棒,人便晕了过去。 蹲下身,拾起地上的迷烟,想要将其吹灭,耳边却响起一道温沉的声音。 “二姑娘这是想对我下药?” 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虞卿卿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一返头便看见傅景骁在自己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五、五殿下……”她被吓得结结巴巴的,不明白这人怎么神出鬼没,走路没声。 眼见傅景骁的视线移到她手中的迷烟上,虞卿卿急急忙忙地解释,“不、不是我……是她!” 说罢指着地上晕倒的碧儿。 傅景骁斜眼看了地上一眼,沉着声道:“夜翎。” 声音刚落下,一个黑影便出现在了傅景骁身后。是个黑衣青年,看上去身手不凡,利落地将晕过去的碧儿搬至另一间屋子。 “你、你竟然带了暗卫?”虞卿卿有些惊讶。 抬眸倪了她一眼:“不然呢。” 虞卿卿这才后知后觉,傅景骁他好歹是一个皇子,怎么可能只身一人就到这姑苏城来,就算明面上没有,暗地里肯定是有人保护的呀。 噘着嘴,不由地小声嘀咕:“早知道有暗卫在,那我还急个什么!” 虞卿卿偷偷摸摸地蹲在厢房外,傅景骁早就知道了。只是他很仙女好奇她要干什么,便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这婢女鬼鬼祟祟地在窗前吹香,又听见她方才的嘀咕,他这才想到,敢情这姑娘是为了自己才蹲在一旁喂了这么久的蚊子的? 这个念头让他感觉不错。 傅景骁带着暗卫,那就没自己什么事了。虞卿卿这样想着,准备离开。 傅景骁瞅了一眼院子外,忽的上前,在她转身之前拉住了她的胳膊,捂着她的嘴躲到了大树后边。 他的动作一气呵成,虞卿卿急了推搡着挣扎,下意识的咬住唇边的指节。背后传来“嘶——”的一声,傅景骁却没松手,只换来的却是更紧的桎梏。 他、他要干嘛? 下一瞬,有丝丝热气浅喷在耳朵上。他沉着声提醒:“别动,有人来了。” 腰被男人的手掐得紧紧的,虞卿卿就是想动也动不得,后背绷得直直的,害怕稍一放松就会贴到他的胸膛上。 涨红着脸,仓皇地点了点头。 “碧儿?” 院子外头虞思思的声音传来,无人回应,她探了探头看了进来。 月光浅浅的照着,显得院中空无一人。虞思思试探着又唤了声“碧儿”,之后便大着胆子走了进来,轻推开厢房的房门。 待虞思思蹑手蹑脚地进屋后,夜翎从屋顶上跳了下来,从屋外锁上了门,又对着窗户朝着屋内吹了一口迷烟。 “五殿下打算如何处置……”虞卿卿开口问道。 她被桎梏在树干与傅景骁的身体之间动弹不得。手肘碰了碰身后的人,想提醒他虞思思已经被他抓着了,他可以放手了。 可傅景骁却是置若罔闻,大手紧紧地按着那柔软的纤腰,凑至她耳边,低声反问:“你想我如何处置?” 撇撇嘴,虞卿卿默默地去掰腰间的手,不曾想,还没掰开,手又被他抓住了。 心里不由地慌了一下,语气弱弱:“五殿下,到、到底想干嘛?”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接着是男人低低的声音:“我不是说了嘛,我对二姑娘有些兴趣。” 兔子若是急了,是什么样呢? 她垂下眼帘,咬了咬唇,沉默良久之而后这才开口:“五殿下,你是什么时候瞎的?” 虞卿卿当然有自知之明,她现在这幅样子,傅景骁说他有兴趣。他要么就是瞎了,要么就是在玩弄她。 闻言,腰间的手终是松了,虞卿卿跳出男人的怀抱,转过身定眼看着他。她此刻既没戴帷帽,也没系面纱,右脸上的伤就这么大大方方地展现在他面前。 他的兴趣,不过是因为没真正见到她的脸。犹抱琵琶半遮面,谁没兴趣? 可现在呢,他的兴趣还能剩几分? 傅景骁脸上的神情未变,抬手修长的指节轻抚在那道疤痕上。 “怎么伤的?”他问。 脸上还因为方才近距离的接触有些微微发烫,而他的指尖却是凉凉的。一冷一热,融合成一丝微妙的感觉。 虞卿卿偏过脸,躲开他的手。瞥了一眼一旁的厢房,眸光又沉下去了几分。 “前些日子落了水,石头划伤的。” “长安有不少名医,待我回京复命后,找几个来给你瞧瞧。” “不用了。”虞卿卿拒绝。 这个年代医术再高明也救不了她脸上这疤,况且她还有抽卡抽出来的焕颜霜呢。 听虞卿卿拒绝,傅景骁也未强求,只道:“不愿便算了,无妨。” 无妨。 不过是一道疤而已,有与没有都是这个姑娘。 第七章 若我求的是二姑娘这个人呢?…… 虽然阻止了虞思思的计划,但这事也被傅景骁给知道了。算计皇子未果,这罪名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毕竟虞思思没想刺杀他,只是想睡他而已。 若是只怪罪虞思思一人也就罢了,皆是她自作自受,虞卿卿断然不会为她求情。可是,虞思思是虞家的姑娘,这是又发生在虞家,虞家终究是会被牵扯的。 傅景骁会如何惩治虞家?虞卿卿不知道,她只记得小说里说傅景骁性子孤僻还残暴,落到他手上的人没准好下场。 虞卿卿心中直打着颤,少了方才的那股气焰,有些怯懦地启唇:“四妹妹这般算计殿下,殿下怎么处置都是应当的,只是……” “只是什么?”傅景骁低声问她。 “只是,此事乃四妹妹一人所为,求殿下莫怪罪虞家……” 话毕,傅景骁微怔。 他以为虞卿卿会替她妹妹求情,不曾想是在这甩责。 傅景骁抿着薄唇,深邃的人黑眸再次打量起眼前的人。 他本就未曾打算要怪罪虞家,毕竟若是真怪罪下来,虞卿卿也脱不了干系。 可眼下,见她主动求情,他突然急切得想要知道兔子若是急了会怎样。 傅景骁上前一步,修长的手钳住了她的下巴,将她低倾的头微微抬起,迫使她直视着自己。 见他眸色不善,虞卿卿连连摇着头:“若殿下不愿就算了……” “我何曾说不愿了?” “那?”虞卿卿的眼中闪过丝丝欣喜。 傅景骁看着她的双眼,嗓音凉薄冷淡:“即是求情,总得付出点什么。” 虞家手头上是有些生意的,虽不说富可敌国,可钱财积蓄还是有的。此事若是能用钱解决的事,那就好办了。虞卿卿大着胆子轻声问:“奇珍异宝、金银玉器,不知五殿下所求何物?” 傅景骁嘴角噙着丝淡淡的笑意,嗓音平平却又带着点点蛊惑:“若我求的是二姑娘这个人呢?” 闻言,虞卿卿不禁瞪圆了眼。 整个人都有些发愣,他刚说什么? 下一瞬,男人的俊脸一点一点靠近,仿佛马上就要吻上她的薄唇。 回过神抬手一挡,虞卿卿拧着眉,脸上有些发烫又带着些许的不悦,狠狠地将傅景骁推开,又不敢看他,慌慌张张地迈着步子朝院外走去。 这次傅景骁没有再拦她,看着她有些落荒而逃地背影,嘴角处落下浅浅的笑意。 她现在到底还是个小姑娘,操之过急并非好事。 原本走出院门的虞卿卿忽的步子一顿,转过身,瞪着傅景骁语气里带着点恶狠狠的意味:“长安城名医众多,五殿下是该去看看眼睛了!” 傅景骁看着那有些气冲冲离去的背影一抬手,就着淡淡月光,食指指节上印着道不深不浅的牙印。 嘴角不由勾起,心里莫名觉着这一圈牙印有些可爱。 提前来与她相见果然是对的。 * 次日清晨,虞卿卿一如既往地起了个大早。 行至前院的花园,远远地便看到了虞卲,他似乎精神不太好,一连打好几个哈欠。 再一走近,便能清楚的看到他眼眶下浅浅的黯黑阴影。 “哥哥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五殿下昨日不知怎么心血来潮,非押着我和他下了一整夜的棋,困死我了……”虞卲忍不住埋怨,话音刚落又是一个哈欠。 虞卿卿抚唇偷笑,傅景骁的厢房被虞思思“占”了,他自然要找个有人“作证”的地方待着,真是苦了自家哥哥。 “五殿下呢?”虞卿卿又问。 “刚去厢房了,我俩今日就得走,可不能就这么丢下十万大军不管了呀。” 心里头还是有些舍不得哥哥的,可一想到傅景骁马上就能走了,却又有些暗暗开心。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突然听到一惊声尖叫。 二人皆是侧目,虞卲眉头紧皱,急切地道:“似乎是东厢房那边传来的声音,可别是五殿下出事了!”说着抬步便往东厢房赶去。 见虞卲神色惶恐、步伐匆匆,虞卿卿虽知道真相,也只好提起裙摆小跑着跟了上去。 惊叫声是一个丫鬟发出来的,她捂着脸从厢房里跑了出来,见到傅景骁铁青着脸站在院子里,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吓得说不出话来。 直到看到虞卲赶了过来,哆嗦着跪爬到虞卲面前:“少爷,四姑娘、四姑娘她……” 丫鬟结结巴巴的,仿佛有人掐着她的脖子,半晌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听见丫鬟说四姑娘,虞卲还满脸狐疑,这是五殿下住的东厢房,和自己的四妹有什么关系? 想去一探究竟,刚一抬脚却又被人叫住。 “哥哥!”虞卿卿急急地制止住虞卲,“我去看看吧,若是四妹妹……” 虞卲隐隐猜到了什么,点头答应。 双手揪着一方帕子,瞥了一旁的傅景骁一眼,虞卿卿这才缓步走进厢房。 厢房内虞思思紧紧拥着被子,一抬眼见进来的是虞卿卿,脸上一怔仿佛又藏着丝丝得意。 “五、五殿下呢?五殿下呢?”眼角蓄着的泪就这么哗哗地往下流,语气里满是慌张,显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虞思思可太会演戏了,若不是知道真相,她还真以为傅景骁是做了什么禽兽不如的事呢。 “五殿下在外头,倒是四妹妹为何在此?”虞卿卿耐着气性回答。 “外头?五殿下他……他……”抽泣着说出几个字,又是泪如雨下。 虞卿卿蹙了蹙眉心,不急不缓地道:“我虽不知四妹妹伤心所谓何事,但还是得提醒四妹妹一句。五殿下昨夜和哥哥下了一整夜的棋,今早棋局才散……” 语毕,屋内的哭泣声戛然而止,虞思思愣在床上呆呆地看向虞卿卿:“你、你说什么……” “五殿下和哥哥下了一夜的棋,今早棋局才散。”虞卿卿特意放慢了语速,一字一顿地又说了一遍。 “不、不可能……昨夜明明……明明……”虞思思不相信。 那迷烟致睡致幻,难道一切都是梦? 突然被告知真相,虞思思崩溃得开始喃喃自语,瞪着虞卿卿,怒吼道:“你骗我!你骗我!滚!我要见五殿下,我要见五殿下……” 说罢,顾不上自己此时还衣衫不整,拥着被子便想要冲出门。 见状,虞卿卿想要拦下,却扑了个空,急急地追了出去。 虞卿卿追出厢房,见虞宏章与乔氏已经赶到,便默默地退到一旁。 丫鬟来报说是出了大事,虞宏章还不知为何。此时。见虞思思裹着被子从厢房内冲了出来,先是一愣,重重地吐出几个字:“滚回去!” 又看向一旁的傅景骁,见他冷着眼没有说话,可眸光中却是多了几分凉薄而疏离的味道。虞宏章不知他此时是喜是怒,可在自己家出了这么大的事,还牵扯到皇子身上,若是怪罪下来,整个虞府怕是难逃其咎啊。 虞宏章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半晌之后才险些回神,哑着声向傅景骁赔罪:“殿下,臣教女无方,可这其中恐怕还有些误会……” 这时,虞思思已穿好了衣裳,僵着身子跪在虞宏章面前。声音哽咽:“爹爹,我昨日醉了酒……这才……” 昨日的宴席上,女儿不胜酒力先行离开,是众人都看在眼里的。若是醉酒后误入东厢房,似乎也能说得通。 可她误入的是皇子的厢房啊,这真能因“醉酒”二字就说得通? 虞宏章试探地看了傅景骁一眼,不知他心里是何打算。 傅景骁皱了皱眉,瞥了一眼虞思思,眼里满是厌恶的情绪。他轻咳一声,夜翎突然出现,将被绑住手脚的碧儿扔在了众人面前。 无视众人的惊讶目光,夜翎作揖回禀道:“主子,此婢女身上携带了让人致睡致幻的迷烟。” 本以为自己能借醉酒逃脱些罪责,怎料碧儿还被人抓住了。虞思思顿时慌了神,扯着虞宏章的裤腿哭着辩解。 “爹爹,是碧儿想要陷害女儿,一定是碧儿想要陷害女儿……” “闭嘴!”虞宏章一把甩开虞思思,呵斥道。 虞思思被吓住了,无力地跪坐在地上,抽泣着不敢再多言。 碧儿是虞思思的贴身侍女,她的行事必定是虞思思授意的。虞宏章哪怕再想为虞思思开脱,可现在人赃并获,虞思思竟还抵死不认,这个女儿让他很是寒心。 他这个女儿从小就乖乖的,如今怎么会做出如此错事! 虞宏章只觉得自己脸面已经丢尽了,铁青着脸色压制的浑身的凶戾。 “殿下……”他面朝着傅景骁,想要为女儿的鲁莽的错事负责。 虞宏章刚一屈膝想要下跪,便被傅景骁给扶住。 “虞候不必如此。”他出声劝道,“我既叫皇后娘娘一声“母后”,若论起辈分,我还得叫您一声舅舅。此事……万幸还未酿成大祸,只不过……” 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让虞宏章的心又揪了起来。 “殿下但说无妨。” “虞卲此次入长安是去论功行赏的,若此事真要深究,恐怕有损虞卲的仕途。”傅景骁一边开口,一边看了眼躲在一旁的虞卿卿,见她狠狠地瞪了自己一眼,眸中的冷意又淡下去了几分,继续道,“此女糊涂行事,我便当没发生过,但以后在长安莫让我再见到此女!” 傅景骁上辈子是见过虞思思的,他隐隐记得她后来应该是东宫的人,又凭一己之力将东宫搅得鸡犬不宁。若是照上辈子那样让她入长安,等太子厌恶她后恐会对虞家不利。不如趁此机会,以绝后患。 见傅景骁不再追究,虞宏章顿时松了口气,赶忙协众人叩谢。而后,又是当着傅景骁的面,命人将虞思思送去了山中的家庙,此事这才算了结。 第八章 祖宗,你还去招惹下他干嘛!…… 六月酷暑,烈日灼灼。 虞卿卿懒懒地靠在榻上,手里使劲摇着扇子却还是觉着热,人还未怎么动,背上就已经出了一身薄汗。 天气渐热,光在屋里躺着都觉着有些心浮气躁。看着软塌那头堆起来的书册,虞卿卿脚一蹬,埋怨般的将其踢下踏去。 进度条自己增长的系统BUG只存在了两日便被修复,天气渐热无心运动,虞卿卿只好让丫鬟帮她去搜刮些怪力乱神的鬼故事话本,半夜点着盏小灯,躲在被子里看鬼故事,看到精彩的片断,心脏还真是扑通扑通直跳。 可是,搜刮来的话本她都看完了,二刷也没有那紧张的感觉,可距离第二个锦囊的开启,进度条还差那么一丁点。 虞卿卿正苦恼着,这时,一小丫鬟挑帘走了进来:“姑娘,前边已经收拾好了,夫人让你过去。” 虞卿卿起身系上面纱准备出门,刚踏出门槛却又折了回来,外头温度比屋里更高,系着面纱更是觉着闷。 她脸上的疤痕近日又淡下去了不少,想着待会左不过是要坐马车的,面纱不带也罢。 姑苏城西南方有座秀峰山,山上风景秀美,城中不少富贵人家都在山上搭盖了别院。骄阳似火,夏日炎炎,虞宏章正准备带着一家老小去山中的别院避暑。 三辆马车缓缓出了城,约莫行驶十里地后便到了秀峰山山脚。 虞卿卿撩开车帘,趴在车窗上,有徐徐微风划过脸颊。马车沿着山路弯弯绕绕向上,山中古木亭亭如盖,远远地便能看见黛瓦白墙藏在郁郁葱葱的山林间。 刚一进屋,还未来得及喝口茶歇气,就有丫鬟来报,凌家姑娘来了。 虞凌两家从老爷子那一辈开始便是拜把兄弟,如今两家可以说得上是世交。凌家人好武,是个功夫世家,虞卲那一身功夫便是在凌家学的。 凌家的幺女凌悦芝与虞卿卿一般大,为人热情大方坦率真诚,两人从小就认识是一对儿好姐妹。 先前,听闻虞卿卿失足落了水,凌悦芝便急着到虞家探望。小姑娘风风火火地骑着马,不小心撞倒了街边一小摊。凌家家教严,知晓女儿做了错事,便罚她到山中别院思过半年。 凌悦芝在别院可是无聊透顶,一听闻虞家来山中避暑,便兴冲冲地来和好姐妹欢聚。 “卿卿,你可来了,这山上可无聊死我了。”未见其人便先闻其声,还未等虞卿卿出房门去接,凌悦芝的声音便远远地传来。 虞卿卿赶紧撩开门帘将凌悦芝迎了进来,凌悦芝也不拘束,进屋后一屁股坐在靠窗的塌上。瞧见虞卿卿脸上的疤,皱了皱眉有一点心疼地埋怨道:“叫你贪玩,凭白遭这罪。大夫怎么说,多久才能好全?” 虞卿卿脸上伤着了,不少人都是背后议论着看她的笑话。除了家人,也就这有凌悦芝这般关心她,她不是真正的虞卿卿,与凌悦芝更是第一次见面,可听着她关心的话,不由感到心头一暖 。 “柳大夫的药方神着呢,这印子都淡了不少了。”解释不了自己的锦囊金手指,只能将功劳全算到柳大夫头上。 听虞卿卿这么说,凌悦芝才稍稍放心下来。 * 第二日清晨,虞卿卿还是一如既往地起得早。在院中慢慢跑了两圈,便沐浴更衣等凌悦芝来。 昨日两人约好了一同去逛逛,山间茂林蔽日,晒不到太阳,想想爬山也是项不错的运动,说不定能攒些“心跳值”,虞卿卿立马答应。 已经是盛夏,早过了花期,不然还能看到漫山的樱花盛开。看着枝叶茂盛却没有花朵的樱花树,虞卿卿只觉得可惜。 “若是能早两个月来就好了。” 凌悦芝知道她的心思,挠了挠他的手心,神神秘秘道:“我带你去一处地方,保证如愿以偿。” 由凌悦芝带着,两人绕过悠悠长长的高大院墙,再以拐角,虞卿卿顿时眼前一亮。 前方一汪清澈泉水,泉边的两棵樱花树竟还真的开着粉色的花。 提着裙摆小跑上前,惊喜接二连三。 “悦芝你怎么找到这地方的!”虞卿卿很是兴奋,“看,那还有重瓣!” “这泉边气温低,没别处那么热。而且,这两株樱花树都是上了年头的老树,花期又晚又长。”凌悦芝笑着解释。 虞卿卿踮起脚,想要折下一枝重瓣花枝,只可惜她个子还不高,怎么够也够不到,只好作罢。 蹲下身子,纤细的指尖轻轻在水面上滑过,泉水凉凉的,笑着捧起一捧水泼到凌悦芝的身上,吐着舌头调皮地道:“看招。” “好呀,敢泼我!”凌悦芝也不甘示弱,立马反击回去。 凌悦芝会武,虞卿卿自然比不过,两人闹着闹着她衣裳都有些半湿,只好求饶。 “不敢了,不敢了,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凌悦芝这才停手,余光瞥见远处树丛似是有被茂枝遮掩的人影,似是想到了什么,忙催着虞卿卿快走。 “别在这玩太久了,咱们先走。” 虞卿卿似乎还有些不尽兴,被凌悦芝推推搡搡地往走了两步。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这里离安王府的别院很近,所以……” “你们是何人?” 凌悦芝的话还未说完便被打断,身后忽然传来略微冰凉的声音,似乎还带着一丝危险的味道。 虞卿卿回头,只见身后不知从哪来了一黑袍男子,他并未束冠肆意的披散头发,额前细碎的刘海遮住了一半的目光,虞卿卿却依然能够感觉到他双眸中透出的狠戾。 凌悦芝偷偷扯了扯虞卿卿的衣角,提醒她别随意答话。缓缓神这才开口答道:“我俩见这樱花还开着,便想来看看,如有冒犯,还请……啊!” 忽的,凌悦芝惊得后退了两步,尖叫了出来。 虞卿卿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男子的右手上拎着只兔子,更确切的说是他掐着兔子的脖子。而顺着他的右手,有鲜血流出将兔子雪白的毛一点一点染成了红色。 凌悦芝是家中的幺女,即便从小习武却也没见过这等略带血腥的场面,拉着虞卿卿的手就像赶紧走。 见那只兔子,在男子手上瑟瑟发抖,也不知是不是受了伤。虞卿卿心里隐隐有些不忍,她从前在孤儿院也养过兔子,只不过后来小兔子被一些坏孩子给害了。 挣脱了凌悦芝的手,将一方手帕快速递到了男子的手中。虞卿卿有些害怕,连声音开始发抖:“受、受伤了要包扎……”说完,就赶紧小跑着回到凌悦芝身边。 她看不得兔子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只希望男子能善心大发放了它才好。 “祖宗,你还去招惹下他干嘛!”等回到别院,凌悦芝有些后怕地掐着虞卿卿的手说道。 “那只小兔子都抖成那样了,我真不忍心看……”虞卿卿声音低低的,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小孩 。 知道虞卿卿心善,凌悦芝也不好再说她,只好提醒道:“下次可别再往那泉边去了,谁知道还会不会碰上。” 听凌悦芝这么说,虞卿卿愈发的仙女好奇。 平日里,凌悦芝都是个天不怕地不怕地小魔王,怎么今日吓成这样。 “那人是谁呀?”虞卿卿问。 “那泉边的宅子是安王府的别院,我听别人说那人是安王养在外边的儿子。”凌悦芝咬了下唇,继续道,“我们家丫鬟可是亲眼看见,宅子后门偷偷运出去丫鬟小厮的尸体,都是被狠狠打死……” 闻言,虞卿卿的嘴角绷得紧紧的。 安王是陛下的弟弟,手上并没个一官半职,就是个闲散亲爷。 小说里安王并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对他的描写不多,虞卿卿只知道安王好女色妃妾众多,不曾想,在这秀峰山的别院里,还养了个儿子。只不过,这个儿子无名无分,应当不是什么重要角色。 可再一回想起男子阴郁的眼神,不由的一阵战栗,这般心狠手辣,那只小兔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 今日与凌悦芝一起在山间逛了许久,又误撞上了那血腥场面。到了晚上,虞卿卿查看“心跳值”时这才发现,她已经能够开启第二个锦囊了。 仔细想想,她现在并未碰上什么难事,锦囊数量有限没必要浪费。可当她召出系统时,却发现第二个锦囊上出现了“限时翻倍”的字样。 “呸!这就像无良游戏商骗氪一样!” 虞卿卿嘴里忍不住骂着,可手却是控制不住的点到了金色锦囊上。 下一瞬,又是金色的光芒袭来,系统音再次响起。 “叮!恭喜您获得一张【四星忠仆卡】!” “翻倍掉落随机提星成功:叮!恭喜您获得一张【五星良缘卡】!” 这一次虞卿卿手上并没有出现实物,而是系统界面上出现了两张卡牌。 本就是限时的翻倍奖励,竟然四星还升成了五星。虞卿卿眼前一亮,不得不感叹,自己真是 欧气满满。 良缘? 原剧情里,虞卿卿损了清誉又伤了脸,蹉跎着一直未成婚,最后是因为有皇后牵线搭桥,嫁给了一四品小医官。只是那医官运气不佳,替仪贵人调养安胎,仪贵人却也难产生下死胎,陛下一气之下将其全家流放,虞卿卿因为有皇后与虞家这一层关系,才在与之和离后没受流放之苦。 仙女好奇地点开“良缘”卡,卡片翻转过来,卡面上只有一个模糊的轮廓,和一句不知所以的话,丝毫看出这良缘指向什么人。 “善姻结善果?这是何意?” 看着这张五星卡,虞卿卿简直是一头雾水。 思考良久喜久没有头绪,又点开“忠仆”卡。这次卡面就不同了,像是一张小小的简历,印着一小姑娘的画像,画像旁的文字写着“七月七,横河畔”,不仅如此最底下还附带着一小图,是一拱桥的水墨画,似是在指名此人的准确位置。 第九章 二姑娘说……不认识殿下。…… 白露含明月,青霞断绛河。 相传,七月初七夜,牛郎织女飞渡银河鹊桥相会,乃七夕佳节。 皓月高悬,晚风拂面,虞卿卿渡着步子在院子里散步消食。 未多时,便有丫鬟来传凌家姑娘到了。 虞卿卿远远望见凌悦芝,笑着冲她招手:“悦芝,快些来!” 凌家男丁众多,就凌悦芝这一个幺女。以往数年,每逢七夕两人皆是一同乞巧拜月,今年自然也不例外,在秀峰山上时姐妹二人便早早约好了。 院中的八角亭内,一片烛火之光。 两人手中各执一木雕红盒,相视一笑。 依照七夕习俗,女子们都要捉蜘蛛于小盒中,待开盒时,若是里头的蛛网密集,则为得巧,若是蛛网稀疏,则为巧少。 虞卿卿打开盒子一瞧,红盒里头已是一层密密的白色蛛网。又偏过头去看凌悦芝的,见她亦是如此,笑道:“看来这是个好兆头。” 这夜,姑苏城还举办了花灯会,待看完喜蛛,两人又结伴上街游玩。 天上月色灼灼,星光杳杳。 姑苏城的长街上更人来人往花灯璀璨,小摊前都挂起了各色花灯,美轮美奂让人目不暇接。 行人三三两两结伴而行,更有女子三五成群在淮河畔对月乞巧。 七夕这日,除了喜蛛应巧,女子们还会对月穿针。迎着月光,用五彩丝线穿过七根银针,谁先把七根针穿完,便称为“得巧”。传说,得巧者会得到织女的祝福。 凌悦芝从小习武,对穿针引线这事并不擅长,虞卿卿也只比她好那么一丁点,两人兴致勃勃地参与了姑娘们的穿针比赛,却都没能比赢。 不过两人也不气馁,笑呵呵地祝福最后得巧的姑娘,那姑娘又将自己亲手缝制的香包赠予二人,以示分享织女的祝福。 穿城而过的横河上各式各样的画舫如轻纱一般的飘过,两人站在岸上已经能听见从那画舫上传来的阵阵丝竹管弦声。 远远看去,河山还飘着点点的烛光,宛若星河倒倾,全洒在了河里。 “花灯,咱们去放花灯吧。”凌悦芝眼尖,见着河上的烛光便知道那是花灯,有些惊喜的扯了扯虞卿卿的衣裳。 放花灯的码头是和淮河的另一边,虞卿卿想起她抽中的那张四星卡,点了点头,指着前方的拱桥道:“行,从那桥上过去。” 正逢佳节,街上行人本就多,再一碰上花灯会,桥上更是人满为患。 刚一上桥,虞卿卿便见桥中段似乎三三两两围着一群人,在议论着什么。想要去一探究竟,迎面一人走得东倒西歪,他也不看路扎扎实实把她撞个正着。 “你怎么回事!”凌悦芝瞪了那人一眼,又担忧地去看虞卿卿,“卿卿没事吧?” 揉了揉被撞疼的胳膊,虞卿卿摇了摇头。鼻间问到一阵熏鼻的酒气,一脸异色地瞧了那人一眼,淡淡地道:“罢了罢了。” 她今日心情极好,没必要和一醉鬼理论坏了心情。 说完,两人抬脚想走,不料那人却不依不饶,追上来挡到两人面前。 “两位姑娘,撞了人就想走?嗝——”话音刚落便打了个酒嗝,俨然是一副酩酊大醉的模样,却还在这颠倒黑白。 他一开口,那酒味更重了。即便脸上系着面纱,虞卿卿还是不由地轻捂住了鼻子。 “此人神志不清,别理他。”偏头低声对凌悦芝道。 凌悦芝点了点头。 那醉汉歪着身子摇了摇手中的酒壶,里头的酒似乎已经被他喝得一干二净。见虞卿卿与凌悦芝想要绕过他,摇晃着步子向前一跨,抓住了虞卿卿的手臂:“别想走,要走也是赔我壶酒再走!” 手臂被醉汉拉住,虞卿卿一只觉得心头一阵恶心,猛地甩开他的手,瞪眼骂道:“可别不知好歹!” 她用尽了力气,许是喝了酒的缘故,那醉汉本就站不稳,这一来便跌在地上。 为了遮挡住自己的脸,不被他人笑话,他蓄着长长的刘海,待他恼怒地一抬头,虞卿卿这才认出此人竟然是顾少玖。 顾家并非什么名门大户,却是只有顾少玖这么一个儿子。 顾少玖入狱,顾家便是砸锅卖铁托人才将他保释了出来,本想他从此安分努力读书考个功名,怎料出狱后他便无所事事整日以酒为伴。 顾少玖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一抬眼,便也认出了虞卿卿。他自认为凭白受那牢狱之苦,全是拜虞家两姐妹所赐,在心里更是记恨着虞卿卿。 两人这一撞上,顾少玖怨气愈浓。他抬高了声调,语气里尽是阴阳怪气:“哟,这不是虞家二姑娘嘛。” 虞家的名号在姑苏城不算小,他这一喊,便有人三两人顿足仙女好奇地看了过来。顾少玖心里得意,虞卿卿让自己不好过,那就别怪他拖她下水。 虞卿卿微皱着眉,不想与顾少玖多纠缠,压着心里头点点怒火,拉起凌悦芝的手想要走。 见状,顾少玖再次追了上来。再次高声道:“听闻虞家二姑娘乃姑苏城第一美人,不若诸位一同看看美人的风采?” 对于虞卿卿脸上那道疤,顾少玖可是记忆深刻。若是那疤痕在这闹市,暴露在众人面前,那可别有一番滋味。 余光瞥见周围窃窃私语的人越聚越多,顾少玖脸上露出一抹奸笑。他长手一挥,便想去扯虞卿卿脸上的面纱。 顾少玖一而再再而三的胡搅蛮缠,虞卿卿心中早已满是厌恶。好好一个七夕夜,偏偏被这登徒子给败了心情。 见他伸手想要揭自己的面纱,她利落地偏头躲过,终是忍不住,扬手一巴掌狠狠地甩在顾少玖脸上,呵斥道:“在狱中苦头还未吃够,还想再进一次!” 顾少玖捂着脸,眸中寒意肆起:“呵,狱中那点苦头算什么,今日就算是下地狱,我也拖着你这贱人一起!” 说罢,便朝着二人扑了过来。 顾少玖是急红了眼,不管不顾颇有种想找虞卿卿拼命的态度。 凌悦芝不由地握紧了虞卿卿的手,上前一小步想要将她护在身后。 眼见顾少玖冲了过来,这时,也不知人群中的什么人,突然长腿一伸,原本还气焰嚣张的顾少玖就被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 “哪个没长眼睛的,暗算老子!” 围观人群传来些许嘲笑声,没人回他的话。 顾少玖骂骂咧咧地起身,还未站稳,不知从哪蹿出一黑衣男子,又将他一脚踹倒在地上。 这下子,顾少玖的酒是彻底醒了,心中自是不服。可看向来人,似是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他佯装要道歉认输,下一瞬又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掷在地上,捏起一块碎片便要还手。 只是,那男子身手矫健,一看便是有功夫在身,顾少玖的这点小伎俩哪能奏效,三下五除二便又把顾少玖按倒在地。 见状,凌悦芝悬起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两人为了自在,特意没让府中的丫鬟跟着,怎知便碰上顾少玖在这胡搅蛮缠。若不是有人相助,她还真怕自己那点三脚猫功夫护不了自己的好姐妹。 “卿卿别怕。”捏了捏虞卿卿的手,低声安慰,又看向那黑衣男子,不由地感叹,“在姑苏城,这等好身手的人,竟不出自我们凌家。” 虞卿卿稍稍应了一声,看着男子的背影,眉心却不由的拧了起来。 那背影她似乎在哪见过。 待教训完顾少玖,男子缓步向二人走了过来。 凌悦芝刚想向他道谢,怎料男子却是先朝着虞卿卿恭身抱拳作揖:“让二姑娘受惊了。” 虞卿卿有些紧张地盯着男子,脸上带着丝丝诧色。 她的确见过此人,也记得他是傅景骁的暗卫,好像是叫做夜翎。如果夜翎在姑苏城,那是不是代表傅景骁也在? 比起顾少玖,她更不想遇见的是傅景骁。 “多谢。” 快速地向他道谢,便想拉着凌悦芝快些离开。刚一转身,夜翎在背后却再次开口。 “我家主子想请姑娘过去。” 果然,傅景骁来姑苏城了! 虞卿卿不由轻咬着唇瓣,小说原剧情里傅景骁根本没来过姑苏城,可为什么真实情况却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姑苏城出现呢? 到底是哪变了? “卿卿,你认识?”凌悦芝偷偷挠了挠她的手心,凑在她耳边问道。 虞卿卿抿着唇,摇了摇头:“不认识,想必是认错了。” 她不想与傅景骁扯上太多干系,越少人知道傅景骁越好,就算是凌悦芝,她也不好实情相告。 “可他……” 凌悦芝刚想说些什么,便见虞卿卿回过身朝那人道:“我并不认识你家主子,阁下请回吧。” * 在横河边停靠的一艘画舫上,傅景骁着一袭玄色镶金暗纹锦袍靠坐在窗前,窗外的灯火印在他深邃的侧脸轮廓上,带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夜翎从画舫外走进,傅景骁斜看了他一眼。见他独自一人进来,也未露出半分惊讶的神色,仿佛早就料想到此番结果。 指尖叩了下桌面,薄唇微启:“她怎么说。” 夜翎半跪着恭声回道:“二姑娘说……不认识殿下。” “不认识?好一个不认识……”眸光微微一沉,却未再多言,而是摆手让夜翎退下。 “属下带回来的那人,殿下如何处置?”夜翎又问道。 闻言,烛火下映照着的眉眼瞬间又冷了几分,语调里不带一丝一毫的温度:“去问他,方才是那只手碰了虞家二姑娘,剁掉便是。” “是。” 闻言,夜翎领命退了出去。 第十章 她心中所想究竟是何许人 夜凉如水,晚风习习,长桥上人流涌动热闹非凡,不少小摊贩在拱桥两侧摆起了摊。 前方不远处,一摊位前三三两两围满了姑娘,不知在看些什么新鲜玩意儿。两人仙女好奇地走近,这才发现小摊是琳琅阁的摊位。 琳琅阁是城中专卖珠宝首饰的商铺,店里的首饰件件精致纤巧,深受姑苏城女子的喜爱。 尽管摊位前围满了许多顾客,可摊主此时却是无暇顾及,她手中握着一支断掉的玉簪,拧着眉正教训着一旁的丫鬟。 “不长眼!这可是顾娘子新打出来的簪子,就你毛手毛脚多管闲事,眼下可如何是好!” 想必是那玉簪价值不菲,小丫鬟头埋得低低的,不住地抽泣,身子都有些哆嗦。 这时,有好几个女子想要买摊位上的其他首饰,叫了好几声摊主,那妇人却只顾着责骂身边的丫鬟,未及时搭理。待到反应过来时,那几名女子已讪讪而去。 妇人愈发的恼火,忍不住动上了手,边打边骂:“叫你多管闲事!叫你多管闲事!” 许是真做错了事,小丫鬟也不求饶,默默地受着。 凌悦芝本是看中了两三件首饰,见妇人这般模样,便不再想做她的生意,拉着虞卿卿想要走。 虞卿卿却是愣在原地,抬眼稍稍打量了一番那个正被责骂的丫鬟。 方才,在夜翎出面之前,似乎是有人在帮她的。不然,顾少玖喝得再多酒,也不会凭白栽个跟头。 暗中使绊子这事,想必夜翎是做不出来。她隐隐有个模糊的印象,害顾少玖绊倒的那人,似乎穿着鹅黄色镶红边的裤腿,按打扮来看应当是个姑娘家。 再一看小丫鬟的穿着,似乎还真能对得上。难不成妇人嘴里说的“多管闲事”,是因为小丫鬟帮了自己? 若自己猜得没错,可不能就这么坐视不管。 “卿卿走吧,这没意思不如放花灯去。”凌悦芝催促道。 “等等。”虞卿卿拍了拍凌悦芝的手,又冲着那妇人开口,“阿婆,你这首饰如何卖?” 妇人见有生再次意上门,这才停止了对小丫鬟的打骂,脸上瞬间堆满了笑脸,殷切地问道:“姑娘是看上哪一件?可需要老妇给姑娘介绍介绍?” 虞卿卿的目光假意在摊位上扫了几眼,最后停在了妇人的手上:“我瞧你手中这件就不错。” “这……”妇人这时却又犯了难。自己手中的玉簪已断成了两段,琳琅阁虽是小店,却也不能卖这种残次品给客人,再次埋怨地剜了丫鬟一眼,憋着嘴无可奈何地开口,“姑娘眼光好,只是这玉簪被这不成事的丫鬟摔成了两段,实在不能卖给姑娘。不若再看看别的,老妇给姑娘打个折?” 虞卿卿摇了摇头,看了看玉簪,又看了看那丫鬟问道:“这是你摔断的?” 小丫鬟吸了吸鼻子,赶紧擦了两把眼泪,这才战战兢兢地缓缓抬起头。许是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她的声音小如蚊音:“回姑娘,是、是奴婢的错……” 先前小丫鬟低着头,虞卿卿并未看清她的面容,待她抬头看清她的长相,心中不由一动。 这小丫鬟的模样,竟和她抽卡卡片上的那幅画像有着八分相似;而且,又恰好在这拱桥上碰上,难不成…… “听闻琳琅阁的丫鬟都算叶娘子的半个徒弟,你可会些手艺?”琳琅阁是买首饰的,断然提出买下这丫鬟难免会引起怀疑,虞卿卿只好先拐弯抹角地问些别的。 小丫鬟不懂她的意思,怕被怪罪,支支吾吾不敢答话。 妇人只好替她开口:“这丫头来琳琅阁不过半月,雕雕刻刻的本事的确没学多少。”妇人偷偷看了虞卿卿一眼,见她神色未变,又继续道,“当初,东家也是看中了她一双巧手,能替客人梳妆打扮,这才将她留下。怎知今日这般毛躁,扫了姑娘的兴……” “会梳妆呀……”虞卿卿眼角一挑,淡淡道,“这玉簪我喜欢得紧,阿婆不愿卖,我也不好强求。只是这玉簪看上起似乎价值不菲,只是不知你二人回去后如何交代?” “这……”妇人一时语塞。 嘴边落下丝丝笑意,又继续道:“不若这样,我府中正巧缺个手巧的丫鬟,阿婆不妨回去与你家东家商量商量,把这丫鬟卖给我可好?” 原本是来买首饰的,怎么又变成买丫鬟了?妇人不懂虞卿卿是何用意,面上满是茫然。 “我即是要买下了她,那连同摔断这簪子的债,我也一同替她还了。阿婆,你看这样可好?” 妇人面露讶异之色,小丫鬟更是不敢相信。 她小心翼翼地抬头,对上虞卿卿的笑脸,抹抹眼睛,这才慌慌张张地跪下:“谢姑娘!谢姑娘!” “姑娘心善,能看中这丫头是她的福气。只是……”妇人面露难色,在顾忌些什么。 “阿婆,我知晓你心中为难之事,喏,这些权当定金。”说罢,从袖中掏出一小小钱袋,放到摊子上。 那钱袋重量不算轻,早已超出了那支玉簪的价值。妇人见状,这才点头答应:“老妇回去便告知东家此事,姑娘放心。” “有劳了,明日我再去琳琅阁领人。” * 终是寻到了抽卡系统指引的丫鬟,虞卿卿顿时心情大好,连同方才被顾少玖惹怒地事,也一同抛之脑后了。 见虞卿卿的笑容就未断过,凌悦芝打笑着趣道:“人家上街顶多是买珠宝首饰,你倒好财大气粗的买个丫鬟。” “你呀,就知道打趣我。”虞卿卿使坏,趁机捏了捏凌悦芝的脸,“也不知从前是谁碰上那马场的骏马就挪不开眼,哭着闹着要买回家。” 被好友揭短,凌悦芝也不恼。她从小便是不爱红妆爱戎装,珠宝首饰够用就行也不挑剔,却偏偏对兵器骏马感兴趣。 这一提起马场,凌悦芝便又来了兴致:“我被关在山上大半年了,确是许久没去过马场了。好卿卿找个机会陪我去玩玩呗。”说自己要去,爹爹定是不同意,若是与虞卿卿一起,说不定爹爹便会心软同意了呢。凌悦芝这样想着,趁着虞卿卿不注意时一把抱住她的胳膊,“好不好、好不好嘛?” 虞卿卿没骑过马,心里也隐隐有些兴趣。 只是,眼下她脸上的伤还未好全,她又不善骑术,若是再磕着碰着便有些得不偿失了。 可一看这凌悦芝期盼的眼神,她又不忍心拒绝,只好暂且先答应着,待她伤好了便陪凌悦芝一同去马场玩耍。 “城南那个马场小得可怜,还是长安宣威营那马场宽敞。”见虞卿卿答应,凌悦芝又道,“要不,卿卿和我一同去长安城呗,让我大哥带我们玩!” 前些年,凌家长子在军中某了个差事,凌家在长安城也有处宅子,凌悦芝偶尔也会同父母一起去哥哥那小住。 虞卿卿想了想,按照剧情,虞家早晚是要回长安城的,待到那时,她脸上的伤应当都好全的了,便又笑着说好。 两人笑着闹着走到河对岸,沿着河岸线水面上飘着许多荷花灯,在夜空下灯火熠熠。岸边也蹲着许多年轻女子,双手合十轻闭双眼对月祈愿。 岸边刚好有买荷花灯的小摊,凌悦芝赶紧走了过去,买了两盏灯她与虞卿卿一人一盏。 接过灯,执起笔,虞卿卿却有些苦恼不知此刻该许什么愿。 别的女子祈愿,大多是求能修得一副漂亮容颜,或是觅得一如意郎君,婚后能举案齐眉姻缘美满。 虞卿卿活了两世,虽还未达到看破红尘的清高的心境,却也深知比起相貌和姻缘还有别的重要之物。 斟酌半晌,这才郑重其事地在纸笺上写下了心愿。将纸笺放入荷花灯中,蹲在水边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水面上。 有晚风吹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刚一松手,荷花灯便缓缓飘走。 虞卿卿闭上眼,分外的用心和虔诚。以至于,她并未发现河中央驶过一艘画舫,画舫内那人的目光一直停在她身上。 蹲在河边放花灯的女子甚多,可傅景骁偏偏就能一眼找到她。 娇娇小小的身子蹲在水边,水面倒映着的微微烛光洒在那张半遮的小脸上。 傅景骁眸光微动,心下突然仙女好奇她那般虔诚地在许什么愿。 缓步走出船舱,负手立于画舫船头。看着河面上的点点烛光,忽的飞身出去,轻踩水面捞起一盏荷花灯便又回到了画舫之上。 水面上的荷花灯如星罗棋布,没人发现这在一瞬间后少了一盏。 修长分明的指节从荷花灯内取出纸笺,展开后眼底闪过轻微的诧色。 他本以为虞卿卿会同寻常姑娘家一样,祈愿求个钟意的夫婿,便想看看她心中所想究竟是何许人。 何曾想,纸笺上娟秀的字迹只写了四个字。 岁岁平安。 傅景骁眉眼柔下了几分,好在她没在这纸笺写上她如意郎君的模样。 将纸笺放回原位,俯身将荷花灯还于河面。 神不知鬼不觉,除了老天没有知道他偷看了她的愿望。 这个念头似乎让他感觉不错。 月上中梢,夜翎回来了。 悄声禀报:“殿下,人已按殿下吩咐的处置了。”待傅景骁点头,它又提醒道,“时辰不早了,殿下若再不走明日怕是要整日整夜赶路了。” 闻言,傅景骁皱起了眉。 他并非有闲时能随处游山玩水,此次出长安本就是有差事在身的。只不过,办案的地方与姑苏城是在同一方向,便想着拐道过来瞧瞧。 只可惜,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到了姑苏城,小姑娘却不愿见她,还说些什么不认识的鬼话。 啧。 想到此,傅景骁微微有些不悦。 远远地看着,似乎有点对不起他日夜兼程的劳累。 山不来就他,他便去就山好了。 第十一章 为何说不认识? 虽说是过节,虞卿卿也没和凌悦芝玩得太晚,放完河灯便各自回家。 回房时屋里的丫鬟已经备好了热水,虞卿卿坐在浴桶里舒舒服服的泡个澡。待她擦干了头发,丫鬟服侍她歇下,熄了灯关上门便退了出去。 虞卿卿不喜欢就寝时有人守着,便也没要小丫鬟守在外间。她趴在床上,指尖在半空中划来划去,正算着自己今日的心跳值。 夜晚静谧,偶尔响起几声蝉鸣,算着算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窗外响起轻微的脚步声,有人悄悄走近。 房门被人轻轻推开,一道黑影从容不迫地钻了进来。没人守在屋里,倒是给他了可乘之机。 窗户微敞,晚风与月光静静地泄了进来,恰到好处的亮度能够让他看清房内的陈设。 南面的梳妆台上,锦盒小匣瓶瓶罐罐摆满了台面,随手拿起来一白玉瓶,稍瞧了两眼又放了回去。 上辈子,不少官僚也往他身边送过女人,只不过都被他拒了。他没亲近过女人,自然也不懂女儿家这些瓶瓶罐罐作何用处。 那这辈子呢? 想到此,傅景骁的视线不由地落到了内间的床榻上。 他隐隐记得,上辈子因为一些流言与脸上的那道疤痕,她过得并不怎么好。 他并非仅看容貌之人,那疤痕在自己眼中并不觉得碍事。再说那流言,今日夜翎回禀了她对那人的态度,仔细想想,似乎流言也不用去当回事。 若是还同上辈子一样,年后他便会被封王。以后若是真娶了她,她便是正一品的王妃。谁还敢在背后嚼舌根呢? 恍然回神,傅景骁才惊觉自己想得太远了。这姑娘先前还在那装不认识他呢,哪有那么容易嫁给他。 想到此,心中有不由地升上丝丝怨气。 论身份论相貌,似乎那点都不该招她不待见。从前,那些长安贵女有不少在他面前主动献殷勤,想要攀炎附势的,怎么到了她这还想着躲呢? 上辈子她那份情意究竟从何而来?是因为自己出现得早了,这辈子那感情就变了? 这念头刚一萌芽,就被他给摁灭了。 哪能变了,定是她年龄尚小还未开窍! 她今年多大来着? 记得虞卲说她还没满十六吧。 十五岁也不算小了,她那庶妹似乎都比她聪明。 真傻。 上辈子自己是个罪人,旁人是避之不及,也就只有她傻傻地去给自己收尸,也不知在那之后有没有被问责问罪。 眉心微微动了动,上辈子的事他不想在回忆了。这辈子她想要岁岁平安,简简单单又不贪心的愿望,他许她岁岁平安便好了。 走入内间,撩开床榻上的纱帘。 他动作很轻,像是春日里的柳絮随风飘下,不露出一点声响。 向床榻上看去,傅景骁不由地呼吸一紧。 虞卿卿睡得很是香甜,身上的薄被只是将将搭在腹部,轻薄的夏衫肌肤胜雪若隐若现。 这旖旎春光来得有些突然,傅景骁别过脸去,一时有些发愣。 他夜闯闺房本就不是什么君子行为,若是在视线上又占了人家便宜,未免有些太大逆不道了。 伸手将那薄被向上拉,严严实实地遮住那抹春色,这才将视线重新落回小姑娘的身上。 虞卿卿没有发觉傅景骁这一系列动作,依旧睡得舒坦。 外间也不留个人守着,若今日夜里闯进来的不是自己而是旁人,那该如何是好? 傅景骁忍不住惩罚般地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 虞卿卿眼下的睫羽细细密密,脸蛋更是白里透红,细腻得滑如凝脂。 先前她脸上都是戴着面纱,傅景骁从未这般近距离地认真看她的脸。 她生得漂亮,脸庞只有巴掌大,五官精致俏丽。若是没有那道疤痕,以后当真是一副倾国倾城的绝色祸水模样。 傅景骁忽然有些庆幸她脸上生的那道疤,若非如此,待未来进了长安,这般绝色的美人皮骨还不知要招惹多少人惦念。 拇指轻轻摩挲在小姑娘右脸的疤痕上,傅景骁凝目瞧去,隐隐觉着这疤痕比上一次见她时又浅下去了不少。 难道是光线昏暗的缘故? 心里想着事,手上一时没把握好力道,小姑娘有些不满地嘟起红唇哼了两声。 怕把她傅景骁吵醒悄悄松手,视线移到她紧闭的双眸上。 见她没醒又朝着她的脸轻捏了两下,胆子不小梦里都敢吓他! 睡得这般沉,应当是醒不了的。傅景骁这样想着,心下刚要松口气,下一瞬,一双美目映着窗外浅浅的月光正看向他。 眸光闪了闪,傅景骁赶紧捂住她的嘴,见她眼底划过一丝惊恐之色,哑声低语道:“是我。” 虞卿卿早知道傅景骁在姑苏城,现下也听得出他的声音,眼中的恐惧逐渐变成了怒意。这是她的闺房,这人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 傅景骁自然能察觉出她在生气,掌心下的脸庞已有些发热,呼出的温热气体倾洒在他掌心里。 再次低语道:“你别喊,我松手。” 虞卿卿眨了眨眼,表示同意。 傅景骁刚一松手,她便一把扯过身上的被子,裹在自己身上,整个人缩到了床榻的最里边,那一双美目已是怒火中烧。 “五殿下这是作甚,是还在怪罪我四妹妹不知礼数,想要报复我家,所以来害得我身败名裂吗?”虞卿卿从被褥里露出个头来,瞪着坐在床榻边的傅景骁,愤恨地道。 许是怕惊动丫鬟,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可那语气里的愤怒却是没掺半分假。 见她满脸不快,眼里皆是防备,傅景骁很是无奈道:“我不过是想来见你一面,和旁人有何干系,更何谈得上报复二字。” 虞卿卿偏过头去,不愿理他,沉默良久才开口,语气里全是些阴阳怪气:“见我?莫不是五殿下想见人,都是这般直接闯人家闺房?” “我派人去请过你了,若不是你胡言‘不认识’,我怎会出此下策。” 虞卿卿回想起灯会上夜翎请自己过去,她本以为但是拒了便再无旁事,哪曾想傅景骁会直接闯到她屋里来,早知如此还不如但是跟夜翎走呢。 见虞卿卿面上缓和了些,傅景骁沉了沉声,又问道:“为何说不认识?” 虞卿卿紧咬着唇不答话,瞥了眼窗外,夜色依然静静地,似乎还未惊动她的丫鬟,忙垂眸催促道:“殿下见也见了,可以走了吧。” 虞卿卿没答他的话,傅景骁也不追问,身子微微向前倾靠向她,不急不缓地道:“我快马加鞭赶了一整日的路,就想见你一面,你就这般无情地急着赶我走?” 眸光里闪过一丝诧色,虞卿卿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傅景骁的话。从长安城到姑苏城距离可不短,为了见自己一面,真用得着这般日夜兼程吗? 心里稍稍有些动容,可嘴上却还是语调冷冷:“殿下见我作甚,我也没求着殿下来见我。” 见她那满身防备的小刺终是收了进去,傅景骁眉间稍舒展了些。可她现在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这模样实在不是能好好说话的模样。 稍一抬眼,见坐在床榻边的男人,正在解自己的外衫。虞卿卿脸色一黑,压着声惊呼道:“你干嘛!” 这混蛋!她就知道他没这么简单! 傅景骁解下外衫,向后抬手将其盖在了虞卿卿的头上:“先披上,你总裹在被子里也不舒服吧。”见她不为所动,又道,“我不看。” 傅景骁正经端坐地坐在床榻边,轻闭着眼不再看她,尽显君子做派。等了半晌,见他还不动,虞卿卿这才松开紧紧拽着的被子。 她的衣衫其实都挂在一旁的衣架上,只是不方便去取,只好暂且将充满男人气息的外衫披在身上。 傅景骁脱下的外衫上,还能感受到他残留的余温。虞卿卿面上不由地有些泛红,低声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冷静开口:“殿下还想与我说些什么?” 傅景骁睁开眼,目光再次看了过来。 她没挪位置,娇娇小小地跪坐在床榻最里侧,背脊挺得直直的。 原本只打算来看看她,可待她醒了又不忍离去,若是不留久一些,往后她再说不认识他怎么办。 可要说些什么呢? 他不会哄姑娘,自然也不知该与姑娘聊些什么。 思来想去缓缓开口:“虞卲已调进了宫中的禁卫军了。” 听见兄长的名字,虞卿卿顿时来了兴致。 男子终究是没有姑娘家心细,虞卲入长安许久家书都只寄回了一封。父母担心儿子,她自然也是念着哥哥的。 “哥哥过得可好,有没有人可以刁难他?”虞卿卿忙问道。 虽说虞宏章从商未从政,但虞家好歹是皇后的娘家,虞老爷又是旧臣,哪有人敢为难虞卲,巴结还来不及呢。 只是,这般实话对虞卿卿说了就没意思了。 傅景骁见她对虞卲的事很是在意,悄悄起了心思:“我记得现任禁军统领原是我麾下的校尉,你若担心回长安后我去提点几句。” 一时间,虞卿卿哪会多想,一听说傅景骁还能和哥哥的仕途搭上点关系,也不敢在对他冷言冷语。稍稍向他的方向挪了挪位置,有些不确定地道:“真的?” 静谧的月光并未照到他眼底藏着的笑意,见姑娘开心,语调也柔下几分:“我这般帮你哥哥,二姑娘下次可还会不记得我?” 虞卿卿红了红脸,低头掩饰心虚,小小的嗯了一声。 …… 没过多久,窗外传来几声有些怪异的鸟叫。 虞卿卿没有在意,傅景骁却是为皱起了眉。鸟叫是夜翎的暗号,提醒他时辰不早了。有差事在身,可不能过分贪欢,傅景骁只好同她告辞。 眼见他欲意离开,虞卿卿心中有些雀跃,面上神情未变,情绪藏得好好的。 怎料刚一出门,傅景骁又折了回来:“方才忘了说,先前二姑娘叫我去就医看眼睛,回长安后我也让宫中御医瞧过了。在下并无眼疾,二姑娘可以放心。” 话音刚落下,便像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走了。 虞卿卿抱着枕头,脸上又红又羞。 她之前阴阳怪气地说他瞎了,不过是因为不相信他能看上自己现在被毁容的这一张脸。 傅景骁又不是不懂人情世故的三岁孩童,她话里有话怎会听不懂。 可刚才他话中的意思,是想要告诉她什么? 第十二章 傅景骁真是混蛋! 虞卿卿又做了个怪梦。 梦里似乎有人在抱着她,可她却不知哪人是谁。身体一动不能动,只能沉溺在那人充满危险的气息里。 可梦中的怀抱她并不讨厌,总觉着还有些舒服。 待到清晨,窗外传来阵阵蝉鸣鸟叫。虞卿卿揉了揉眼,迷迷糊糊地发现床上的薄被已经被自己踢到了地上,她手里抱着的是一件玄色衣裳。 这…… 这是傅景骁的外衫! 他昨夜走时忘把这外衫带走了,而且自己竟然抱着他的外衫睡了整整一夜! 想到此,她像是捧着烫手山芋一般,将那外衫丢至床尾,脸上顿时也感觉有些发烫。 “二姑娘该起了。”敲门声传来,是服侍她的小丫鬟来催她起床了。 听着声,虞卿卿又忙不迭地从床头爬到床尾,将刚扔开的外衫紧紧的护在怀里。 这一看便是男人的衣衫,若是被丫鬟瞧见,她可解释不清了。若是再被哪个多嘴的婆子传了出去,那她的名声是彻底的毁了。 又听见小丫鬟欲意推门的声音,嘴里颤颤地阻止:“等等,我、我再睡会儿……” 平日里她并不嗜睡,为了攒运动步数,每日都起得很早。怕小丫鬟起疑,又试着解释:“昨夜玩得有些晚,让我再睡会儿,过一刻钟再来叫我。” 听见门外的脚步声渐渐走远,虞卿卿稍稍松了口气。 看着手中的衣衫,虞卿卿心里发着闷气。两只手使劲地搅着衣裳的领口,仿佛是把它当做昨夜那不请自来的人,似要将他撕碎一般。 可发完气,眼下还是得想办法解决这衣裳。 似乎,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想着想着,敲门声再次响起。来不及在做考虑,虞卿卿慌慌张张地下了床,连鞋都没有穿。光着脚抱着衣裳小跑到衣柜旁,将其塞进了冬装的最底层。 “二姑娘是要找什么?”小丫鬟进来时,发现虞卿卿正站在衣柜旁,快步走了过去,想要帮她。 虞卿卿眼疾手快,赶忙关上衣柜,整个人挡在衣柜前,吩咐道:“去、去给我打盆水来。” 她声音听着分外焦急,小丫鬟虽不明所以,却只能照做。 虞卿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可脑海里又浮上了昨日那荒诞的梦境,耳根子渐渐又红了,嘴里不禁低骂出声:“傅景骁真是混蛋!” 简简单单的洗完脸,虞卿卿没有像往常那样去晨跑,而是跑去央求母亲许给她买丫鬟的钱。 “好端端的,怎么就看上个丫鬟?”平日里,虞卿卿想要买金银首饰、珠宝玉器,乔氏都是大方地答应,就这一个女儿不过分的事情都由着她。 可虞卿卿今日去琳琅阁可不是买首饰的,而是要买个丫鬟回来。 这琳琅阁又不是专做牙婆子的,何必去那买丫鬟。而且听女儿说,那丫鬟还是她昨夜在灯会上看顺了眼,这才想买回来的。 乔氏有些犹豫,府中也不缺下人,何必再弄个一不知根二不知底的人回来。 虞卿卿没有接话,视线落到了母亲的小腹上,状似有些嫉妒地道:“娘亲是不是就要生小弟弟了,所以不喜欢我了?” 乔氏惩罚般的伸手戳了戳女儿的额头,笑骂道:“都是个早早满了十五的大姑娘了,还这般没个正行。” 嘴里虽然不说,可乔氏脸上稍红了点。她近日的确是觉得心口闷,嘴里也有些发酸。前些日子去找大夫瞧了瞧,的确是有孕了。 这鬼机灵。 自己还没来得及告诉丈夫,怎么就被女儿给瞧出来了呢? “娘亲,以后有了弟弟,是不是就不偏心卿卿了。”顺势揽上母亲的肩,凑在她耳边娇声细语,“娘亲~” 受不了虞卿卿这撒娇痴缠,想着总归是琳琅阁出来的丫鬟,都该是些清白人家里出来的,便点头应允了。 * 虞府的马车停在琳琅阁门口,店内眼见的婆子忙跨步出来,将一把木凳摆在马车旁,撩起门帘扶车内的姑娘下车。 “阿婆,我可是如约来领人了。”虞卿卿笑着道。 那婆子乐呵地应着,昨日还只当虞卿卿是哪家贪玩的姑娘,心血来潮想从琳琅阁买丫鬟。虽说她交了定金,可心里还是有些不踏实。 不曾想今日一见,这才知道她是虞府的姑娘。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虞府家大业大,在琳琅阁做丫鬟自然比不过去虞府做丫鬟。那小丫头虽毛手毛脚,怎知还有这身好福气。 踏着竹板楼梯上了琳琅阁二楼,二楼有几间小小的雅间,供贵客挑选心意的首饰。 在雅间落座,婆子福了福身:“姑娘别急,我这就去请东家来。”说罢便退了出去。 琳琅阁的东家人称叶娘子,她不是姑苏城人,只身一人来到姑苏城,开了间首饰铺,铺子越做越大便又立了个招牌唤做“琳琅阁”。 婆子走了不久,立马有小丫鬟为她沏好茶,有端来一垫着绒布的托盘,供她挑选首饰。 茶杯内有淡淡花香飘出,是她喜欢的花茶。 虞卿卿倒也不急,一边喝着茶,一边挑选着小丫鬟端来的饰品,只可以粗粗看下来,暂且还没有看中的。 没过多久,叶娘子便领着人来了。 只是,她身后来的不是一人,而是三人。 虞卿卿放下茶杯,抬眸问道:“叶娘子这是何意?” 叶娘子陪着笑,指着身后的三个小丫头道:“姑娘钟意我阁里的丫头是她们的福气,只是羽儿这丫头我收来不到一个月,怕她不懂规矩往后惹姑娘不快。姑娘若是只需要手巧能梳妆绾发的丫头我这还有两个,她们都是穷苦人家出生,姑娘用得放心。” 虞卿卿向她身后看去,视线在她们三人身上转了又转。最终还是伸手指向了叶娘子口中的羽儿:“就她吧,不改了,昨日便看着有眼缘。” 此言一出,另外两个丫头便是又羡慕又嫉妒。她俩今日特意换上身较好的衣裳,便是希望自己能被看上,终究还是差点福气。 怕虞卿卿是因为那支断掉的簪子,叶娘子再次劝道:“姑娘大可不必为了那支簪子忧心……” 见虞卿卿又摇了摇头,叶娘子也不好再劝,赶忙拿出羽儿的卖身契递给了她。 被唤作羽儿的丫头,眨了眨泛酸的眼。本以为有了另外两个姐妹在,这虞姑娘定是看不上自己了,早已有些心灰意冷。眼见叶娘子已给出了自己的卖身契,她迅速的跪下,朝叶娘子磕了个响头:“谢东家、谢东家……” 叶娘子笑笑:“行了,快去收拾收拾,可别怠慢新主子。” 羽儿又朝虞卿卿磕了嗑头,抹了抹眼泪小跑着下去。 * 等回到家中,将羽儿的卖身契交给了府里的管家,虞卿卿便又去了趟母亲的屋子。 乔氏对她好疼爱她,她可不能得了好处就忘了娘。 恭恭敬敬地去向母亲禀报自己已经将丫鬟买回来了,又说尽了好话将母亲哄得极其开心,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 进了屋,靠着美人榻歇了会,顺手召出了系统,定眼一看,虞卿卿差点惊呼出声,系统BUG又出现了! 还在那思考着,这BUG倒底是怎么形成的,还没等她想明白羽儿就过来了。 “姑娘。” 见她还有些拘谨,虞卿卿笑着问道:“管家可给你把住处安排好了?” 羽儿忙道:“谢姑娘关心,都已经安排妥了。” 虞卿卿点了点头:“你若继续留在琳琅阁,还能同顾娘子学一番手艺。如今突然被我买来,倒是凭白失了这学手艺的机会。那……”稍想了会,继续道,“我提你当我院中的大丫鬟吧。” 羽儿脸上露出惊喜之色,她似乎还有些不敢相信。能进虞府做丫鬟本就是奢望,不曾想她还能做姑娘院中的大丫鬟。 再次慌忙的跪下,有时磕头道谢:“谢姑娘、谢姑娘,羽儿定当好好服侍姑娘!” 在外头是旁人在,虞卿卿自然不能多做些什么。可到了家中还是自己的院落,她可受不了羽儿这跪来跪去的,从榻上起来下地扶起羽儿。 “对了,羽儿你姓什么?”虞卿卿又问。 古代的丫鬟,几乎都会被主家换姓赐名。她没有随意改别人姓名的习惯,便想问清羽儿的姓氏。 闻言,羽儿稍愣了愣,半晌才支支吾吾地回了一个音:“ye。” 叶? 许是还有些紧张,羽儿声音小小的,虞卿卿只隐隐听清了一个“叶”字。 羽儿是琳琅阁出来的丫鬟,跟着叶娘子姓叶也是应该的。 “和叶娘子一个姓,挺好的。” 羽儿轻点了点头,没有答话。 虞卿卿没有多想,重新靠回美人榻上。 又稍稍问了一两句,便摆了摆手,让羽儿先下去。 到了夜间,羽儿伺候她洗漱完毕,吹了灯便要离开。 院中的其他丫鬟已经同她说了,二姑娘睡觉时不喜欢有旁人在,她不必在屋里守夜。 “等等。” 刚要关上房门,却又被虞卿卿给叫了回来。 “姑娘,还有何吩咐?” 虞卿卿轻咬着唇,想到昨夜傅景骁闯进她闺房后的情景,不由地皱起了眉。 他嘴里说着是要连夜离开,自己就真相信他那鬼话? “羽儿,你留在外间吧,夜里有什么事,我唤你也方便。” “是。” 安排好了羽儿,虞卿卿这才稍稍放心的睡下。 今夜,外间有人守着,她倒要看看傅景骁还怎么大摇大摆地闯进来! 第十三章 好让她睹物思人 虞卿卿紧张兮兮了一夜,这一觉睡得并不怎么安稳。 次日早上发现自己衣裳穿得好好的,门窗也如睡前一样,这才放下心来。 傅景骁说话算数,当真没再来惹她。 无忧无虑的日子总感觉过得很快,一转眼便到了中秋。 也不知那宫中到底有什么可忙的,好好的一团圆佳节,虞卲还是没能回来,只来了封简短的家书。 虞卲信上说他在禁军中又立了功,陛下对他青睐有加,已经晋升了。 自家哥哥有能力有本事,凭自己也能高升,何须仰仗傅景骁。现在想来,虞卿卿只觉得自己当时糊涂,被傅景骁那么一说还真以为哥哥的仕途要靠着他。 虞卲没能归家,乔氏的心就有一半落不了地。 母女两坐在院中的凉亭赏月,见乔氏愁眉苦脸心不在焉的模样,虞卿卿抱着她的手臂在她肩头蹭了蹭。 撒着娇安慰:“娘亲快笑笑吧,不然娘亲不开心弟弟也不开心了。” 如今,乔氏的肚子已经有些许显怀了,大夫说她已是有三个月的身孕。不敢再往母亲怀里钻,怕自己每个轻重着了未出世的弟弟,虞卿卿只能蹭着母亲的肩。 乔氏揉了揉女儿的额头,这才稍稍张露笑颜:“这还没出生呢,你哪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 虞卿卿当然知道,毕竟她看过小说原剧情。她笑笑不语,轻轻拂了拂母亲的小腹,这才娇声开口:“我就想要个弟弟,哥哥不在弟弟就能保护娘亲。” 提到虞卲,乔氏难免又心生埋怨,没好气地道:“还是卿卿懂事。你那哥哥连中秋都不知道回来,生他不如生块栗子糕。” 自从知道虞卲中秋回不来了,母亲在心里便没少埋怨哥哥吧。 虞卿卿颇为无奈,中秋夜宫里本就要设宴,亲王贵族相聚宫中。虞卲这才刚晋升,这般场合哪能说请假就请假呢。 “哥哥比那栗子糕还是厉害一点点吧,这么快就晋升了娘亲该高兴才是。”忍不住帮虞卲说话。 乔氏哪能不懂这些道理,只是许久未见儿子,念着想着这才心生怨气。见女儿又替她哥哥说话,侧目瞪了她一眼。 虞卿卿见状顺势拥住了母亲的肩,轻摇了摇:“好好好,娘亲说得对!哥哥比不过栗子糕,以后我认栗子糕当哥哥。” * 虞宏章进屋时,见乔氏坐在榻上还生着闷气。走至床榻边,趁她不注意,一把将人压在床榻上,颇为轻佻地亲了一口:“还在这生卲儿的气呢?” 乔氏不满地瞪了一眼丈夫,扭头嗔道:“小心点,别压着孩子!” 虞宏章从她妻子身上起来,在背后抱住哄道:“卲儿在长安能自己干一番大事,当娘的得体谅才是。” 乔氏不用他提醒也明白,只是有些无奈地道:“大事大事,干起大事来,过年都不知能不能回……对了,”忽的,她眨了眨眼,转身抱住丈夫的脖子,软声求道,“卿卿现在大了,早就满十五了,你还真打算在这姑苏城一直住下去?” 虞卿卿出生时,便有一云游高僧告知夫妻二人,她命格与长安风水相冲,幼时不宜长居长安城,最好离开长安城好生修养,待到及笄之年方可回长安。 夫妻二人本不相信,可虞卿卿两岁那年,因乳母照料不周,春日里染上风寒大病一场,险些夭折。 好好一个女儿,见她小脸苍白难受的不模样,虞宏章心里是如刀扎般的疼。 顾不上那僧人所言是真是假,虞宏章二话不说扔下了长安的侯府大宅,举家搬至了姑苏城的老宅。 说来也奇怪,至此,虞卿卿幼时到真再生过什么大病,健健康康长到十五岁。 如今,虞卿卿已紧是个大姑娘了,等过完年都十六了。为了儿女未来的前程考虑,小小姑苏城还真不宜久居。 虞宏章皱着眉,低头看了眼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你以为我不想,可你这身子还未稳,哪受得了舟车劳顿,不若等孩子生下来咱们再回长安?” “怀胎十月,等这孩子出世都要到明年了,我可等不了!”乔氏不依,转头看向丈夫,“大夫说了,怀胎三到四月后胎儿便稳了,路上行慢点我也不怕累,咱们下月就回长安不行吗?” 虞宏章不语,似在思考乔氏的提议。 乔氏一手抱着他的脖子,一手隔着衣衫在丈夫胸口画着圈,笑得狡黠又妩媚:“章哥,好不好嘛?” 许是有些年没听到妻子这般称呼自己了,男人哪受得了她这般又娇又软的模样,低头就去咬她的耳朵。 夫妻俩歪腻了半晌,回长安这事算是就这么定下来了。 * 从花园回到自己的跨院,方一撩帘进屋便见外间的桌案上放着一雕木锦盒,盒中一柄精美鎏金镶宝的波斯式样的银月弯刀躺在明黄色的织锦上。 小刀不足六寸长,刀鞘上镂刻着的图腾花纹一圈一圈的缠绕,刀柄末端一颗红宝石更是在烛光下熠熠生辉。 虞卿卿从锦盒中取出小刀,握在手中掂了掂。小刀并不重,握着也极为趁手。可她房中怎么会凭白出现一柄胡刀呢? 她将羽儿唤来,指了指桌案上的锦盒:“这锦盒哪来的?” “回姑娘,傍晚时门房送来的。说是有人将着锦盒送到府上,只说是赠予虞家二姑娘。” “赠予?”虞卿卿皱着眉一脸困惑,摸了摸刀鞘上凹凸不平的纹路。 团圆佳节送刀具,这不太好吧…… “那人没说是何人所赠?”虞卿卿又问。 羽儿摇了摇头:“没有。听门房小厮说那人什么话都没留下,头也不回就走了。” “真是奇怪。”虞卿卿嘀咕着,指尖划过刀柄上嵌着的红宝石,缓缓推开刀鞘,却见那银白的刀身上,竟是龙飞凤舞地刻了个字。 待认清那字,虞卿卿傻了眼,只觉得手中的物件分外烫手。 将小刀重新放回盒中,急急地阖上盖子,伸手将锦盒递给羽儿:“去扔了!” “啊?”羽儿满是诧异,神色略显紧张,踌躇着不敢去接盒子。 羽儿不动,虞卿卿执着盒子的手,愣愣的悬在空中。 虞卿卿咬了咬唇,却又觉着此举不妥,又讪讪地将手放了下来。 纤细的玉指无意识地婆娑着手腕上的镯子,噘着嘴不由地叹了口气。 刀身上鉴刻的字迹,虽是连笔草书,但她也看得出来那是个“骁”字。 这银月弯刀显然是傅景骁送来的。 “傅景骁。” 细小的声音念叨着他的名字,脑海中不禁浮现出两人之间几番接触的画面,就连耳畔似是都有傅景骁唤她“二姑娘”的声音。 忽的觉着面上发烫,余光瞥见羽儿,似是在抿嘴偷笑,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又气又羞,重重地将那锦盒拍在桌案上。 “嘶——”手都拍疼了。 “姑娘!”羽儿一惊,赶忙上前查看她的手。 虞卿卿揉了揉手,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悦:“去扔……”就该将这碍事的盒子给扔了! 明明已是气急败坏,可话到嘴边却还是收了回去。 这小胡刀似是价值不菲,而且还刻着傅景骁的名字。 若是她真给扔了,又被有心之人给拾去,轻易便能栽赃陷害扣个罪名在傅景骁头上。 她只是想躲着傅景骁,却又没想过要害他。 若他真因为自己遭罪,日后也会良心不安的。 还是暂且先收着,将来有机会还给他便是。 将盒子又向羽儿推了出去,没好气地改口道:“算了,去收起来。” “唉……是。”羽儿像是松了口气一般,赶忙接过盒子,生怕自家姑娘再次改口要将其扔掉。 见羽儿正欲将锦盒收进柜中,虞卿卿有忍不住补充道:“收在最底下,可别让我再看见!” 待羽儿收拾完吹熄了灯,虞卿卿抱着枕头躺在榻上。 脑海里却又时不时浮现出傅景骁的脸。她甩了甩头,觉着心烦亦觉着疑惑。 凭白无故的,送她柄刀做什么! * 益州官府后院,也有人正望月沉思。 “殿下,东西已经送到虞府了。”夜翎步入院中,恭声禀道。 “嗯。”傅景骁淡淡地应了声,扬了扬两指,让夜翎退下。 送到归送到,也不知道,小姑娘见着没有。 初到益州,他忙的实在有些抽不开身。前两日,正好瞧见衙中的师爷为自家娘子挑礼。 恰逢中秋,是不是也可以送些小物件给她呢? 那姑娘坏心眼得很,等下次相见不知还会不会说些“不认识”的鬼话。只得,送件东西过去,好让她睹物思人。 活了两世,第一次给女人送东西。却又不知她喜欢什么,不知送什么合适。 依稀记得,父皇赏赐后宫妃嫔,大多是赏些金玉首饰。 难道,挑首饰送去?傅景骁拧眉,摇了摇头。 金银珠宝玛瑙玉器什么的,无用又显俗气。 他想了想,最终将随身的一柄小胡刀命人送了过去。这是他幼时,西域使臣来朝进贡,皇上赏的。 他喜欢得紧,便一直带在身上。 如今自己更惯于用剑,这小胡刀也用不上了。 赠予她防身,甚好。 傅景骁这样想着,望向夜幕中的明月心情极好。 却不知他那柄小胡刀,已随着雕木盒一起,收进柜中压箱底去了。 第十四章 回京 中秋过后,暑气散去,天越来越冷了。 院中的梧桐,不知不知铺满了一地金黄的枯叶。秋风过境,吹得“沙沙”的响。 估摸着是冬末落水的缘故,原主这身子畏寒得很,刚入深秋,虞卿卿屋子里就已经点起了碳炉。 羽儿撩开门帘进屋,屋外的冷风趁机钻了进来,虞卿卿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姑娘,前面摆好饭了,夫人让你早些过去。” “哎。”虞卿卿应了声,扭头看了看四周,又吩咐道,“你在看看还有什么没收拾的,别出发后才发现落下了。” “姑娘放心,我都检查三四遍了。除了冬装那柜子是姑娘自己收拾的,其余的准没错。”见虞卿卿身子缩着,又问,“姑娘这般怕冷,可要寻件冬装出来先穿上?” “不用不用。”虞卿卿连连摆手,傅景骁那件外衫还被她藏在冬装里呢,万一被翻出来了怎么办。 一个月前,母亲同她说要回长安时她还有些惊讶。待一家人打点好姑苏城的一切,已经到了九月底。 这不,吃完饭,一家人便在秋风瑟瑟中出发了。 一路上寒风呼啸,车帘再厚,那冷风也能找着空子钻进来。虞宏章心疼妻女,每日在驿站等到日头升得老高才启程,又怕行车太快颠着了娘俩,也没叫车夫赶车赶得太快。 从姑苏城出发等一家人抵达长安城,已是五日之后了。 马车停在侯府门前,虞卲早早地便携府中众人在门口迎接。 热闹过后,虞卲见虞卿卿脸上依旧还戴着那轻纱遮面,不由地皱了皱眉,凑过来问道:“母亲信中不是说伤已经好了吗?怎么还戴着这个?” 坚持用了大半年的焕颜霜,虞卿卿脸上那块疤,已经只剩下小小的一道粉色的印子了,扑点细粉再上点胭脂根本看不出来。 只是,小说原剧情里原主被长安贵女奚落嘲笑的场景,仿佛还历历在目。虞卿卿觉着自己既然占着人家的身子,好歹也要也要给人家长点脸。 虞卿卿对虞卲笑笑,只说自己怕冷,戴着面纱能防风,虞卲便也没再多问。 虞候一家归长安,长安与虞家交好的门府纷纷前来道贺。 乔氏跟着那些夫人太太在暖阁里叙话,虞卿卿则领着几个姑娘去园子里玩。 不像父母这般在长安有好友亲眷,虞卿卿从小在姑苏城长大,在长安自然也没有什么闺中密友。此次来侯府道贺有的与她同龄的姑娘也就两位,还是陪着自己母亲来的。 姑娘们之间相识,无非就是谈论些衣服首饰,话匣子一打开也就没那么多初见的尴尬与拘谨。 “虞妹妹。”开口的是户部吴侍郎家的幺女吴柳儿,“先前我不好意思问,这会子是实在安耐不住了。这后院也没有外男在,妹妹何必在脸上还系个纱呢?” 吴柳儿心直口快,坐在一旁的何晗偷偷用手肘戳了戳她,见她还不明所以又轻咳了几声提醒:“咳咳……虞妹妹,你别见怪。吴姐姐这人就这样,想到什么说……” 虞卿卿未多在意,在家中还系着面纱本就奇怪,也难免吴柳儿会仙女好奇。 仅仅初见,没必要对二人全盘托出,虞卿卿眼珠子一转想出个借口。 她轻笑了声,道:“前些日子脸上起了些疹子,现在还有些泛红呢。今日家中贵客众多,这才不得不掩面。” 吴柳儿听了虞卿卿的解释也未再多问,反倒是何晗一听到“疹子”二字,闪过丝丝诧色。 又过了几日,虞卿卿便收到了何晗送来的邀帖,约她去茶楼喝茶看戏。 虞卿卿没有拒绝,她这初来乍到的,多与其他门府家的姑娘走动走动,便也能多些朋友。 身为长安的第一茶楼,又有绝顶戏班坐镇,玉春楼每日都是座无虚席。 玉春楼设有三层,一围着戏台的散座,二层、三层是多个隔间雅座。 由茶楼小二领着,上了三楼雅间,在一“竹”字名牌门前停下。 比起楼下的人声鼎沸,这三楼倒是显得清静闲暇。虞卿卿刚要抬手敲门,却发现雅间的门虚掩着并未关紧,下一瞬,又听见三五女子的声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她真说是因为疹子?” “千真万确。” 虞卿卿并非想要在这听墙角,只是隐隐觉着雅间内众人谈论的似乎是自己。 她返头对羽儿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侧耳再听。 “哼。”那人冷笑了一声,又继续道,“这倒是个好借口,也不知她这借口能用几时。” “借口?姐姐是知道些什么?” “她哪里是起疹子呀,分明是被毁容了!” “毁容?天呐……” “早不回长安晚不回长安,偏偏圣上要选太子妃的时候回来。这不明摆着,是想来争位置的嘛?本县主倒要看看,那姓虞的怎么用她那张毁容的脸来跟我争!待会等她来了,咱几个可得好好欣赏欣赏这姑苏城第一美人的容貌呀……” …… 被人背后嚼舌根,虞卿卿还未动怒,反倒是一旁的羽儿沉不住气,捏着拳想要冲进去与里头的人理论,赶一抬脚便被虞卿卿给拦下。 虞卿卿对她摇了摇头,低声道了句“走”。 “姑娘,她们那般你都不生气吗?”出了茶楼,羽儿终是忍不住发问。 “生气?我若生气她们岂不是更开心。”虞卿卿淡淡地回道,“待会便派人来说一声,就说我染了风寒不便出门。” “可是……”羽儿还想说些什么,见自家姑娘已经走到了马车旁,赶紧跟了上去。 虞卿卿坐上马车,虞卿卿撩开车帘又向茶楼楼上看了一眼。 方才那雅间里的声音,她只听出了何晗的,她原以为那日何晗是真心同她来结交的,不曾想是给那位自称“县主”的女子探路的。 虽然未见到那“县主”容貌,但虞卿卿也猜出来。 原文里和虞思思争风吃醋粘着男主的,还有个明月县主。而且,原身入长安后,带头奚落叽笑她的,也是这个明月县主。 适才在雅间门口,虞卿卿的确有那么一瞬动怒了,好在她还沉得住气没放任自己冲动行事。 明月县主想看她的笑话,她就偏不让她如愿! 这之后,许是因为明月县主没瞧见虞卿卿真人,何晗又陆陆续续递来了邀帖,都被虞卿卿已风寒为由给推脱掉了。 虞卿卿装了半月的风寒,一直闭门不出,直到她的皇后姑母送来帖子召她进宫。 第十五章 来卿卿,这位便是你表哥。…… 东宫太子乃是先皇后所生,先皇后故去,又因因虞卿卿的姑母入宫多年无儿无女,太子便收养在她姑母膝下。 如今太子已过弱冠之年,可东宫里却是一个妃子良娣都没有。对于太子的婚事,陛下的确很急,可长安权贵们比陛下更急!都眼巴巴的想把自家适龄女子往东宫送。 此番,皇后突然召自己进宫,虞卿卿大约是猜得到她的用意的。 乘着虞侯府马车来到宫门口,便被侍卫给拦了下来。马车进不了宫,剩下的路虞卿卿只能走着去,这是宫里的规矩。 看着眼前深红的宫墙巍延不觉,她渺小得宛若沧海一粟。都说一入宫门深似海,可为何那么多人都急着往里跳呢。 由宫人领着来到一华贵大殿,宫人微微福身,恭声道:“姑娘,凤仪殿到了。” 见一带着面纱的姑娘来了,守在殿外的宫人立马明了这是娘娘的侄女。向她微微福身,便想要入殿通传,刚一转身,殿内便传来一刺耳的声音,似是瓷器被狠狠摔在地上。 虞卿卿心中一惊,紧接着殿内便响起声威严的斥责:“他简直是反了!” 虞卿卿是第一次进宫,那见过这场面脸色有些白了,准备去通传的宫人连忙道:“姑娘来之前,陛下来找娘娘了,要不……” 闻言,心里猜想方才那声音,估摸着就是皇上。 虞卿卿虽不知陛下嘴里的这个“他”是谁,可听语气也听得出这个“他”定是触怒了皇上的大忌,她现在贸然入殿不是往枪口上撞嘛。 听着宫人的语气,似是在给她找台阶下,虞卿卿赶忙接话:“即是陛下在,我在殿外等等也无妨。” 殿外冷风刺骨,虞卿卿被冻得手脚冰凉。早知如此,她今日就穿多些来了。 殿内时不时传来陛下的怒骂声,一些“赈灾”、“米价”之类的词偶尔飘出,也不知陛下到底就气什么人什么事。 殿外的宫人似乎已是见怪不怪,见虞卿卿一脸紧张的模样,还不忘宽慰她几句,说什么陛下并不是对娘娘发火,只是喜欢到娘娘这来看折子,遇上些不顺眼的折子,娘娘好及时帮陛下消气。 虞卿卿无暇顾及这帝后之间这些个小情趣,她只想知道自己还要吹多久的冷风。心里虽是有些不耐烦,可面上却不能表现出来。还在她还戴着面纱,偷偷瘪瘪嘴还是不会被发现的。 “这是在作甚?” 也不知在殿外等了多久,身后传来一道温沉的男声。 闻声回头,她身后站着一玄袍男子,墨发金冠颀长玉立。 虞卿卿福身行礼,不知该如何答话,先前那宫人便一恭声开口:“回殿下,娘娘记挂虞二姑娘便召她进宫,这不凑巧陛下来了,姑娘怕惊扰了陛下便暂且在外头先等着。” 男子微微眤了她一眼,又收回了视线,薄唇微启:“去通传吧,说是孤来给母后请安了。” 很快,殿门打开,两人可入殿了。 面纱下,虞卿卿紧抿的唇终是松开。她走在后头,看着男子的背影不禁在想,方才他难道是在给她解围? 殿内被炭火烧得温暖如春,身上寒气终是渐渐散去。 未走几步,便看见迎面走来一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想必此人便是当今圣上。 “民女参见陛下。”虞卿卿赶忙福身行礼,目光落于地面,生怕自己有所逾越。 陛下垂眸看了过来,见她脸上戴着面纱便又收回了视线,抬手示意她起来,对着一旁的人道:“益州那边的折子又呈上来不少,陪你母后用过午膳,到甘露殿来一趟。” “是,儿臣记住了。” 再往里,走入内殿,只见一张软塌上,端坐这一位身穿鸾袍的女子,她脸上带笑却又难掩饰端庄威仪。见虞卿卿步入殿内,冲她招了招手:“卿卿,快来让姑母看看。” 这便是虞卿卿尚未见过面的皇后姑母了。 姑侄两人稍寒暄了几句,皇后这才想起与虞卿卿一同进来的还有另一人。拉着她的手,温声道:“来卿卿,这位便是你表哥。” 适才她心中便有所猜测,只是还不敢确定,听皇后这么一说,虞卿卿心里便下了结论。 眼前这男子肯定就是原文男主角,太子傅景晏了。 她一小炮灰,何德何能叫男主一声表哥。抬眸稍稍看了他一眼,再次福身恭敬地开口:“太子殿下。” “嗯。”傅景晏语气淡淡,似乎也没想着真要把虞卿卿当表妹来看。 虞卿卿心想:这样才是对嘛,男主嘛就该只对女主亲热才行,他俩表哥表妹叫来叫去像什么样,哪有自己把自己嗑的CP给拆了的。 皇后只当是侄女害羞,再次笑着道:“卿卿怕生,往后多来宫中走动走动就好了。”又看了眼傅景晏接着道,“下次让晏儿带你好好逛逛。” 一热一冷两道目光通通落在她身上,虞卿卿垂着脑袋,也不敢应声,只好如小鸡啄米般轻轻点着头。 傅景骁并非皇后亲生,二人这些年虽相处得不错,可终究隔了一层血缘。 太子娶妻之事,朝中上下无不在观望着,皇后自然也没闲着。 这太子妃的位置,若是能姓“虞”,那便是亲上加亲,待她百年虞家也算能继续有个倚仗。 原书里,因虞卿卿因身缠流言又容貌不佳,皇后只能选择庶出的虞思思;可现在不一样了,庶出的姑娘到底没有这嫡出的姑娘好。 皇后虽有意撮合,可两人却皆是无意。 作为读者,对待男女主,虞卿卿看便是老母亲看女儿女婿的心态,只想快乐嗑CP,可做不出那横插一足的事。 再说了,这宫中皇子都得叫皇后一声母后,难不成满宫都是她表哥表弟了? 宫人陆陆续续走进,摆上一碟碟珍馐美馔。 都说古人讲究规矩,食不言寝不语,可在皇后眼里,如此三人算得上是家宴并没那么多讲究。 见皇后正一个劲地对自己使眼色,虞卿卿偷偷抿了下唇,却又不能装瞎。 拿起公筷,她夹起筷鱼肉,起身想要往傅景晏碗里伸:“殿下……” 话还未说完,那鱼肉也还未落下,一双应筷便挡在了她筷子前。 傅景晏神情冷淡地看了过来:“孤不吃鱼。” 悬在空中的手顿时有些尴尬,虞卿卿讪讪地将那鱼肉夹回自己碗里。 殿内的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怪异,皇后忙出声打圆场:“你表哥从小便不爱吃鱼,没事,你再夹块别的。” 还来? 虞卿卿颇为无奈,目光落到傅景晏的方向,见他也正好看了过来,递过去一无可奈何的眼神。似乎是在说:你也看到了吧,真不是我想给你夹的。 或许是因皇后在场,傅景晏这次没再拒绝,只是虞卿卿舀给他的那勺蛋羹,他动也未动。 等用完午膳,傅景晏便已政务为由提出要先行告退。 走之前,还不忘先向皇后询问了几句。 “母后可知父皇适才是为何事所恼?” 皇后微微皱眉,这才道:“还不是你五哥惹出来的,派他去益州是让他赈灾慰民,他倒好仗着官威肆意哄抬米价,火上浇油惹得民不聊生,参他的折子一本接着一本往你父皇那递,他竟还妄想压下来。” 闻言,傅景晏眸光稍闪:“五哥为人定不会做出这般敛财之事,这其中……” “先别忙着为他开脱,听你你父皇的意思,似是想你派去益州接手赈灾一事,你不若为自己想想,可有好法子应对这天灾,以解你父皇之忧。” “尊母后教诲。” 傅景晏刚要行礼告退,却又被皇后给叫住:“晏儿,你表妹正好也要出宫去,不妨送送她。” “不必劳烦殿……” 虞卿卿心里稍稍一紧,刚要摆手拒绝,却又被皇后轻捏住了腰,打断了刚一说出口的话。 皇后贴着她的耳朵,悄声道:“傻丫头,太子既叫我声母后,你唤声哥哥能有多大的事?还殿下殿下的叫着。” 出了凤仪殿,虞卿卿不急不缓地跟在傅景晏后头。 适才皇后那话,她听着总觉的耳熟。在殿中没想起,现下被秋风一吹倒是想起了什么。 这话,傅景骁也说过。 还是那次误将他认成了虞卲,还叫了他一声哥哥。他便说在宫中他的唤自家姑母一声“母后”,自己那声哥哥也不吃亏。 一想到在江淮时傅景骁那般捉弄自己,还大摇大摆在夜里闯她闺房,心里莫名升上一股别样的怨气。 虞卿卿自己并未意识到,她在心底骂了他多少遍。脚步不知不觉加快,一头撞上了一堵肉墙,踉跄着后退几步,便对上傅景晏那有些嫌责的目光。 “虞姑娘请自重。” 傅景晏这话的意思,似乎觉着是虞卿卿故意撞上去的,可她分明没有! 被人当事人误会,舔着脸去贴他的冷屁股,这滋味可不少受。 皇后有意撮合二人,可那太子妃的位置,虞卿卿可从未肖想过。 她骨子那股倔劲这个时候又涌了上来,清了清嗓子,虞卿卿微敛了神色,一边行礼一边开口道:“撞上殿下,本是民女不当心。可殿下误会了,民女对殿下并无意那种意思。” 第十六章 这便是虞姑娘说的没意思?…… 虞卿卿在面对傅景晏时,觉得自己分外硬气。 只是她硬气了没两天,皇后又召她进宫了。 与第一次来时不同,再次来都凤仪殿,她一没遇见太子,二没遇见陛下。虞卿卿稍稍松了口气,想来,她姑母只是寻她来话家常的。 姑侄两人三五句寒暄后,一旁的宫人便端来一碟精美糕点。 “这是我宫中小厨房刚做出来的点心,卿卿来尝尝。”皇后眉眼带笑,显得分外和蔼可亲。 虞卿卿伸手拿起一片云片糕,尚未入口,鼻间就感受到丝丝清香了,再放入口中,只感到糕体松软细腻,清甜滋润。 刚要开口夸,那宫人就如变魔术一般的,又提来了漆红雕花食盒,放在桌案上,向虞卿卿推了过去。 姑母对她好,连外带都为她准备好了。 虞卿卿心里甜甜的,不料,下一瞬皇后的话却让她直冒汗。 “晏儿整日忙于政务,也不知有没有按时用膳。”皇后扶着额,一副忧愁的模样。顿了顿,目光落到了虞卿卿脸上,“卿卿,你替姑母将这食盒给你表哥送去可好?” 虞卿卿不由地抽了抽嘴角,皇后演技略微有些生硬,明显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可明知道这样,虞卿卿却还是只能点点头,道一句“愿为姑母分忧”。 虞卿卿本想着也就跑个腿的事,只要将食盒交给东宫的宫人,说是皇后娘娘送的,不见傅景晏肯定屁事没有。 未曾想,皇后却像是未卜先知一般,还派了她身边的芳婼姑姑,领着她一同去东宫。 果不其然,才一到东宫外,便被侍卫给拦住。虞卿卿刚想将准备好的说辞说出口,将食盒递给侍卫后自己便能溜之大吉。身后的芳婼姑姑睨了那几个侍卫一眼,语气带着些不悦:“这可是皇后娘娘的意思。” 侍卫们面面相觑有些为难,只好暂且妥协让步。一边派人去禀报太子,一边先给虞卿卿放行。 “姑娘不必担心,有老奴在没人敢拦姑娘。”芳婼姑姑低声地道。 闻言,虞卿卿有些欲哭无泪,可面上却只能带着笑道谢。 穿过长廊花园,终是来到了太子的书房外。 守在门外的小黄门见着来人,赶紧走上前想要接过虞卿卿手中的食盒。虞卿卿像是见着救星了一般,稍稍松了口气,刚想将食盒递过去。怎知,一旁的芳婼姑姑瞪了那小黄门一眼,他只得讪讪的地退了回去。 芳婼姑姑是皇后身边的老姑姑了,她的意思便是皇后的意思,谁敢违逆。 “姑娘,给殿下送去吧。”虞卿卿杵在原地不动,芳婼姑姑只好出声催促。 虞卿卿瘪了瘪嘴,极不情愿地迈开步子。 推开房门,之间桌案前坐着一黑袍男子。察觉到有人进来,他也并未抬眸,目光始终凝在手中的奏折上。 虞卿卿挪着步子,将食盒放下,恭声道:“殿下,这是……” “这便是虞姑娘说的没意思?”话还未说完,便被傅景晏给打断。他语气冷冷,透着丝丝不耐烦。 虞卿卿心里一惊,出声解释:“殿下多虑了,这食盒是皇后娘娘托民女送来的,若不是芳婼姑姑跟着,民女将食盒交给侍卫便走了。” 傅景晏看完手中的折子,这才抬眸:“既是送到了,那虞姑娘可以走了。” 虞卿卿当然想走,可她看了眼门外,露出为难之色。 方才芳婼姑姑还特意嘱咐她,要多与傅景晏相处促进感情。芳婼姑姑的意思,便是她姑母的意思,若自己就这般出了书房,还不知她姑母又想出些什么法子来撮合二人。 “殿下,芳婼姑姑还在外头守着……”虞卿卿有些为难的开口,“民女的确对殿下没有那种意思,可皇后娘娘是心思,殿下应当清楚吧?” 傅景晏眸光未怔,手中的朱砂笔稍停了一会,未多言语,似乎在等着她的下文。 见状,虞卿卿深吸了一口气,接着道:“殿下身份尊贵,民女并未想要高攀。但是皇后娘娘的意思,民女却不敢违背。还望殿下能够体谅……” “体谅?那虞姑娘想要孤如何体谅?”傅景晏放下手中的朱砂笔,抬首直视着她。 虞卿卿抿着唇,想了会儿,再次开口:“皇后娘娘既有意撮合,像今日这般的事往后定是不会少。民女保证不打扰殿下清净,待够了时辰马上就走。” 此刻的虞卿卿,没有了那日在在凤仪殿时的那般羞涩和拘谨。傅景晏恍然,先前她在自家母后面前那般模样都是假的。 眸光中露出几分探究的意味:“想要孤陪你演戏?” 虞卿卿眼中微闪,有些惊喜地道:“正是!” 皇后有意撮合二人,若是傅景晏愿意配合,虞卿卿想以后自己装起来也不必那般累。 而且,在原剧情中,在对女主一见倾心之前,朝中上下有不少人都想往太子身边送女人,让他烦不胜烦。等到虞思思入长安后,因着皇后的关系,傅景晏一开始并未表现出对她的不满,反而是拿她当挡箭牌来使。 自己现在走的是虞思思的老路,这挡箭牌早当晚当都一样,与其不明不白被太子利用,不如顺水推舟主动卖他个人情。 既能与男女主友好结交,近距离愉快地嗑CP,何乐而不为。 虞卿卿以为傅景晏能懂她这双赢的好主意,不曾想,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孤为何要帮你?”语闭,不等虞卿卿回话,傅景晏再次执笔低头去看折子。 虞卿卿脸上露出丝丝沮丧,有些愤愤地脱口道:“那劳烦殿下去同娘娘说一声,您实在讨厌民女,让民女别再出现在您跟前了!” 傅景晏再次抬眸看着她,眉心微微拧起。 他当然不会这样去说,皇后虽不是他生母,但这些年两人相处得也算亲近。虞卿卿是皇后的侄女,这话若是真说出口,岂不是直接撕破脸了。 虞卿卿这才惊觉什么叫祸从口出,小说原文里,男主傅景晏虽不似反派傅景骁那般狠戾,可他好歹也是东宫太子,哪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说话。 心中猛地一咯噔,缓缓张张地向他行蹲礼,颤颤地道:“民女方才失言了,殿下恕罪。” 傅景晏神色淡淡,他没立即开口。任凭虞卿卿蹲在前边,只待看完手中这一本折子,这才施施然开口:“虞姑娘请回吧。往后母后若让你来,你来便是。” 眼下,傅景晏的确没法直觉拒绝皇后,既然虞卿卿百般保证,他不如暂且做个顺水人情帮她一把。长安还有不少朝臣权贵眼巴巴地想往东宫送人,他推来推去厌烦无比。虞卿卿背后是可是中宫皇后,应当能挡下不少人。 “谢、谢殿下。” 虞卿卿微愣,片刻回神之后才急急地道谢。 傅景晏这是又愿意帮她了? 估摸着时间,现在出去芳婼姑姑应当也不会再说些什么。再次向傅景晏行礼,抬首起身时,却见傅景晏对着手中的奏折紧缩深眉。 回想起那日在凤仪殿,她隐隐听到的赈灾一事。 她记得皇后说,陛下有意派傅景晏去益州接手此事。可是,小说原剧情里,的确是有益州缺粮一事,可赈灾的任务与傅景晏却是无关的。 益州距长安城甚远,一来一回尚需半月有余。如若傅景晏真被派去益州,那他月底岂不是不能和女主相见了? 虞卿卿还记得,小说中长安初雪的第二日,便是男女主初遇之时。倘若傅景晏不在长安,独留女主一人还初遇个什么劲。 男女主的故事线都不按原剧情发展了,这世界怕是要完了吧? 家中虽只有虞卲在宫中当差,但她也隐隐听到过一些关于益州的言论。再加上,皇后那日所说的肆意哄抬米价,才导致民怨载道。 虞卿卿在心底一琢磨,忽的想到了什么。 她再次看了眼桌案前的傅景晏,轻声开口:“殿下愿帮民女,民女感激不尽。如若殿下是为了益州之事忧虑,民女或许能解殿下之忧。” 闻言,傅景晏的目光再次从奏折上落到了虞卿卿身上。 他眼神中夹杂着些许的打量:“请讲。” “因遇旱情,益州秋季几乎是青黄不接,又因地势崎岖,别地粮商不愿往益州送粮,这才导致益州缺米缺粮的灾情。”虞卿卿不急不缓地开口,“如果,益州米价比别处高处十倍、百倍,殿下若是粮商还会嫌益州道阻且长吗?” 傅景晏沉思片刻,回道:“商人重利,若是真高出百十倍,到也愿意一试。” “可若殿下到了益州,却发现益州米价昼夜间便跌回普通价格甚至更低呢?”唇角微微翘起,虞卿卿又问。 “那自然原路返……”傅景晏刚一开口,便猝然停了下来,他看着虞卿卿有些神采奕奕的神情,鼻间传出一声轻笑。 山高路远,道阻且长。 要将粮运去益州本就费财费力;可若已到了益州又要将粮运回,运输路上的耗损只会更大。若他是商人,只得选择在益州将那些粮食销出去,赶紧回本才好。 无需废一兵一卒,只需调控物价,忍着骂名便能抑制灾情,的确是他五哥能想出来的法子。旁人没悟出其中的道理,倒是被一个小姑娘给悟出来了。 傅景晏眸光中的冷冽似乎淡下去了几分,温声开口:“孤并非忧心益州灾情,只是父皇不信五哥这偏门法子。有了虞姑娘这般解释,相信父皇也能一解心中忧急。” “能替陛下解忧,是民女的福分。”虞卿卿恭声回道。 “只是五哥现身在益州,分身乏术无法向虞姑娘道谢。孤暂且先替五哥谢过虞姑娘了。” 虞卿卿刚想回声“殿下客气了”,再一次听见傅景晏口中的那声五哥,却是突然愣了愣神。 片刻后,这才反应过来。 去益州赈灾那人,似乎是傅景骁。 第十七章 莫名觉着胸口有些悸动…… 这日晴雪初霁月,窗外雾凇挂着梅枝。 冷风飕飕地从窗户缝里钻了进来,轻微的寒意惹得虞卿卿不由地缩了缩脖子,起身将那道为了透气而留的窗缝也给关紧了,而后又继续半卧在榻上看话本子。 这一入冬,人都变懒了。 刚刚看完一章,羽儿从外头走了进来。她在碳炉边稍站了站,去了去身上的寒气这才走到虞卿卿的跟前禀道:“姑娘,宫中又送邀帖来了。” 宫中的来的邀帖,自然都是她那皇后姑母递来的。虞卿卿有些无奈地放下手中的话本,接过羽儿手中的邀帖。 正值初冬时节,宫中倚梅园的红梅开得正艳,又恰逢落雪,这白雪配红梅的景色更是美不胜收。 皇后受皇上的命,在宫中举办赏梅宴,召长安城中各家贵女一同赏梅采雪、吟诗赋对。 皇后心念虞卿卿这个侄女,刚接下此事,这邀帖急急地便送到了侯府。 看着手中的邀贴,虞卿卿不由地咬了咬唇,她心里明白,这赏梅宴表面上是看雪看梅,可实际上是给宫中为成婚的皇子看人的。 这赏梅宴明显就是为了太子傅景晏而办的相亲局。 虽然,自己与傅景晏已经达成了默契的合作关系,虞卿卿本不应该为该不该赴宴而犯愁。 只是,按照小说剧情,傅景晏便是在这赏梅宴上碰上女主的,自己再去横插一脚似乎不太好。 思及至此,虞卿卿假意捂了捂胸口,又咳嗽了两声:“咳咳……昨夜落雪,羽儿你是不是未把窗子关好?今早起来便觉着胸口难受,怕不是又染上风寒了……” “姑娘可要请大夫来看看?昨夜我记得明明……”见虞卿卿这般,羽儿一时有些慌了,赶忙弯下身子握了握她的手。 虞卿卿的手被碳火烤得暖暖的,并非像她说的有风寒之正,羽儿稍稍松了口气,再一抬头便看见虞卿卿狡黠地冲她眨着眼。 羽儿这才忆起自己昨夜可是将门窗关得好好的,半夜还起夜时还特意再次检查了两遍,屋外的寒风再吹得猛,也进不到屋里来。 “哎呀,姑娘你可吓死我了!”知晓自己被戏弄,羽儿撅着嘴急急地跺了跺脚。 虞卿卿看向她,食指贴在唇边:“我说染风寒了,那就是染风寒了,还不赶紧去派人去宫中回话。” 羽儿这下明白了过来,自家姑娘这是要装病,推了宫中这宴会呢。 “诶,我这就去!” 羽儿喜顿时笑颜开小跑着去了,过了半晌,回来时脸上依旧笑盈盈的。 见她这般,虞卿卿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我就推了个赏梅宴,就这么开心?” 像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羽儿急急地摆了摆手,回答得不似平时那般利索:“没有没有……”偷偷瞧了一眼虞卿卿,继续小声地道,“姑娘去宫中赴宴,难免、难免会碰上先前茶楼那几位姑娘,我……” 怪不得自己每次入宫,羽儿便愁眉苦脸的。虞卿卿本以为她是因为自己没带她去,这一问才知晓,她是怕自己被欺负。 “碰上便碰上,她们还能欺负到我头上?”虞卿卿笑着道。 羽儿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又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虞卿卿:“方才去了趟门房那边,姑苏城那边又来信。” 信是凌悦芝寄来的,自打虞卿卿回长安以来,两人便一直有书信往来。 凌悦芝在信中说,父亲母亲打算带她入长安,与哥哥团聚过年。还在信里嚷着,要与虞卿卿一同去马场跑马。 一想到凌悦芝,虞卿卿便觉着开心。她虽有些大大咧咧,但为人也豪爽简单,不似乎她在长安遇上的这些姑娘,背地里心思重得很。 除了被关在家庙的虞思思,在虞家虞卿卿再无别的姐妹。入长安后,也暂未交到什么朋友。一入冬她便整日窝在屋内,着实无聊得很。 过些日子凌悦芝能来长安城,对她来说还真是个好消息! * 冬初时节寒风渐起,好在这日天高云道,无雨无雪。 虞卿卿坐在梳妆镜前,镜中的姑娘眉如远山,目似秋水。可偏偏她身后的小丫鬟,为她挑的竟是些不搭调的首饰,绾得也是些老气横秋的发型,丝毫衬不出这副绝色的美人皮。 凌悦芝已经随父母入长安了,两人前几天约好了今日陪凌悦芝一同去马场跑马。 虽然是同好友一起,虞卿卿没必刻意要打扮得花枝招展。可姑娘家出门也不能太过于随意,蓬头垢面丢了家中脸面。 平日里,羽儿为她梳妆总是能恰到好处地衬出她的美,可今日不知怎么的,羽儿仿佛是心不在焉,在她身后绕着她的发丝,摆弄了许久也没弄出个能让她安心出门的模样来。 眼看就要到与凌悦芝约定的时间了,可自己的妆发还未完成,虞卿卿有那么一丝丝的不悦。她叹了口气,返头问道:“怎么了,这是?” 羽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别开眼低倾着头。手指搅着自己的衣袖,声音小小地开口:“姑娘今日可是要同凌姑娘去马场玩?” “对呀,悦芝前几日来府中时,你不也在吗?”虞卿卿反问。 “可……可少爷今日不在……” 也不知这丫头今日怎么那么多话,虞卿卿不由地瞪了她一眼。长安不比姑苏城,自己与凌悦芝两人皆不太熟悉,自然不敢独自出去。 因着虞卲幼时在凌家学武,叫着凌家大哥一声“师兄”。两人本是约好都加上自家3哥哥一同前往,哪知虞卲却临了有差事脱不开身。 “哥哥不在,不是还有凌大哥嘛。”虞卿卿没好气地回道。 虞家对凌家知根知底的,有凌家长子在也还算放心。可一家人都放心了,偏偏羽儿不放心。她抬头看了看镜中的虞卿卿,抿了抿唇,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姑娘,能不能带我一起?” 兜兜转转这么久,敢情羽儿是想让自己带她出门。 虞卿卿哪里猜得出羽儿这心思,还以为她是有什么心事,才这般愁眉苦脸。 平日里,自己也鲜少带她出门。本想着是让她在府中休息,想必她也是被憋坏了,才想跟自己一起去。 虞卿卿颇为无奈地点头说好,羽儿顿时喜上眉梢。紧接着,她的指尖绕了绕虞卿卿的发丝,将其编成小辫,然后利索地绑成个马尾。又从衣柜里,取出件利落轻便的衣衫,服侍虞卿卿换上。 羽儿的动作宛如一气呵成,虞卿卿看着镜中的自己,服饰发型虽简单,却是透着股别样的飒气,是羽儿一贯的梳妆水准,。 虞卿卿状似有些生气的剜了她一眼,沉着声道:“怎么,若是我不带你去,你还打算把为弄成一幅见不得人的模样出门?” 羽儿脸上依旧带着笑,福了福身忙道:“奴婢不敢。”说罢,便赶紧收拾东西一刻也没耽搁,背上包裹跟着虞卿卿出了门。 * 虞卿卿与凌悦芝商量好,在北城门外头汇合。 等出了城,虞卿卿撩开车帘往前望,远远得便瞧见一辆马车停在路边,凌悦芝靠在马车边,冲她招着手。 马车刚停稳,凌悦芝便急急地敲了敲车厢催着虞卿卿换车。 当今陛下极其爱好骑射,每年都会举办骑射的比赛,以至于长安的名门府邸,不论男女都会些骑御之术。 长安的贵女若是起来骑射的兴趣,一般都会去城南专供世家弟子所用的马场。 凌悦芝的长兄凌平,在长安宣威营当差,早早地升到了校尉的官衔。借着职务之便,凌平偶尔便会带着凌悦芝在军营里跑跑马、练练剑。以至于,凌悦芝到了长安城,总是瞧不起城南那家马场,嚷着要去宣威营校场跑马。 好歹宣威营也算个军营,凌平官职再高也不好这般大摇大摆地驾着两辆马车入营。所以,凌家兄妹二人没让下人跟着,凌平自己驾车带着妹妹出了门。 凌悦芝自是懂自家哥哥的难处,只得让虞卿卿换到自家的车上来。两人同坐一辆车,也好相互说话,路途上自不会觉着无聊。 凌悦芝趴在车窗上,向虞卿卿说明缘由。虞卿卿点了点头,返头向羽儿示意。 羽儿先行下了车,为虞卿卿摆好凳子,虞卿卿这才撩开门帘踩着凳子下了马车。 凌悦芝捂着嘴头笑,被虞卿卿瞪了一眼这才将她拉到马车边,道:“这是我大哥。” 虞卿卿稍一抬眸,轻微地颔首,礼貌的叫了声:“凌大哥。” “虞姑娘。” 凌平是有好些年没见过虞卿卿了,记忆里她还是个奶娃娃,怎知今日一见,她已经出落的这般漂亮了。 明眸皓齿、顾盼生姿。 再听着她声音有些娇柔的喊他“凌大哥”,凌平莫名觉着胸口有些悸动。 她的声音与妹妹不同,模样也比妹妹好看些。 凌平一时有些看呆了。 恍然回神,凌平只觉得这样不对,虞卿卿是自己兄弟的妹妹,自己在这想什么呢!有些慌忙的别开眼,看向前方的远山。 可他却又庆幸,自己方才这般失礼的情绪,还好没人发现。 听着身后虞卿卿与自家妹妹的嬉闹声,凌平不由自主地回头,视线刚要落到那小姑娘的身上,眼前却是突然被人挡住,小姑娘娇小的身子被挡得严严实实。 凌平一愣,定眼一看,这才反应过来,是虞卿卿带着的那个小丫鬟挡在他前面。 他讪讪地收回视线,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上前两步翻身骑到马背上,努力克制着自己不向后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隐隐觉着自己背后,似有似乎地飞来一道道眼刀。 第十八章 倘若她愿意呢? 临近年末,加之又无战事,大多的将士都被准了回乡探亲,军营中留守的将士并不多。 三人刚走进校场,便有两名将士牵马迎了上来。 平日里,凌平校场习武练剑总有下属陪着,今日有两个姑娘家在,他们不便在场。凌平没让那两名将士作陪,从两人手中接过缰绳挥了挥手让他们褪下。 校场边的旌旗在寒风里猎猎作响,虞卿卿紧了紧外衫不自觉地用双手环着胸,可身上寒意还是渐渐弥漫开来。 马车车厢里覆了狐皮,生了暖炉,本就十分暖和。方才下车时她还未觉着冷,带着那的件狐裘氅衣便扔在了车上。现下,刚走进校场,寒风四起,她便开始后悔不敢犯懒没把那氅衣带上。 凌平牵马走近,看了虞卿卿一眼,冲两人问道:“冷不冷?” 虞卿卿还未答话,凌悦芝便急急地上前接过凌平手中的缰绳,答道:“不冷不冷,这点风算什么!” 凌平当然知道妹妹不怕冷,小姑娘普通火变的一般,寒天腊月里她都能穿着单衣到处跑。他想问的是虞卿卿,只是,妹妹已经接话,他也不好再问。 “哥哥,你快些。咱俩比比!”凌悦芝已经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见凌平还未动作忙出声催促道。 “诶。”凌平应了声。 刚踏上马蹬,余光瞥见一旁的虞卿卿似是上下牙都在那打架,却还逞着强。 凌平又停下了上马的动作,解下自己身上披着的大氅披风,转身,还未等虞卿卿反应过来,大氅披风从她头顶上罩了下来,将那肆意的寒风挡了个结实。 突如其来的温暖让虞卿卿稍一愣,她有些略感不适,正欲往后退两步将大氅脱下还给他。 凌平却是已经踩着马蹬上了马,他偏过头不再看向虞卿卿这边,语气不似以往的豪爽:“我要与悦芝赛马,怕一会儿动起来嫌热,劳烦虞姑娘替我先拿着。” 说罢,握着缰绳的手稍一用力,便骑着骏马疾驰而去,似是怕人被人发觉他发烫的耳根。 虞卿卿再想把大氅还了,可凌平人已经跑出了八丈远没了人影,有些无济于事。 又一股冷风吹来,倒也真没先前那般冷了。 一时间,这身上的大氅她脱也不是,不脱也不是。 “凌公子怎么这样……”一旁的羽儿紧着眉,不知为何一副忧心的模样,嘴里有些愤愤地嘀咕。 虞卿卿自是听得出凌平话中的借口,见羽儿忍不住埋怨,替人解释道:“凌大哥也是好意,许是怕我着凉才那般说的。” 两人边说着话,边走向校场边的小亭。 羽儿依旧噘着嘴,语调里更是带着气,继续小声的嘀咕:“哪是好意?分明是不怀好意!” “嗯?怎么说话的!”虞卿卿微瞪了她一眼,提了提音调。 她再疼爱羽儿,在旁人眼里她也只是个小丫鬟。自己倒是无妨,可也不能任由她胡乱说别人的不是。养成习惯,往后被人家听见可不好。 羽儿瘪着嘴:“姑娘生得好看,自然总会有人不怀好意的……” 见羽儿满脸忧愁的模样,虞卿卿这才懂她话里的意思。怪不得早上死皮赖脸的要跟来,原是怕这些事。 虞卿卿不由地轻笑了声:“想多了吧,你家姑娘再好,也不至于是个男的就喜欢呀。” 羽儿这丫头护主,虞卿卿是知道的。先不说羽儿是不是担心太过,像凌平这般不出格算是守礼给自己披件衣裳,羽儿就这般沉不住气;若是像从前在姑苏城时,碰上傅景骁那样的,她还不得抄起家伙将他赶出百丈远? “姑娘可别笑我,我说的都是真心话。”羽儿见虞卿卿有些不以为意,又继续道。 自家姑娘身上这件大氅她看着不爽,可姑娘怕冷她是知道。再不爽也做不出,硬要姑娘在这寒风里将大氅脱下这事。 羽儿现在真是万般懊恼,自己先前怎么就忘了把姑娘那件狐裘氅衣给带上呢。若是带上了,也不知道给凌家公子这机会。 “姑娘,我去车里将你那件狐裘氅衣给取来吧。”羽儿朝校场口看了看,马车停在军营门口,路途不算近,她快些跑过去再快些回来。这样自家姑娘不必受寒,也不必一直披着别的男子的衣裳。 羽儿刚要起身,便被虞卿卿给叫住:“不必了。” 她怕冷被寒风吹着当然难受,若是方便早就叫羽儿去取狐裘氅衣了。 只是,现在这是在军营里。人生地不熟暂且不提,军营里的将士皆是男子,羽儿一个小姑娘在这到处转悠,她实在是怕生异事。 “姑娘,我去去就回!”羽儿不依不饶。 “这宣威营占地偌大,你若跑丢了怎么办?”虞卿卿问她。 “嘿嘿。”羽儿咧着嘴一笑,道,“姑娘无需担心我,我记忆力可好了,识路的!”说罢,还未等虞卿卿答应,羽儿便急急地跑走了。 看着羽儿跑走的背影,虞卿卿抿了抿唇:“这丫头,越来越不听劝了。” 待羽儿已经跑得没影了,虞卿卿这才收回视线。 校场上,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还真叫一个英姿飒爽,激得虞卿卿有些蠢蠢欲动。 凌悦芝跑完两圈,忽的勒紧缰绳朝虞卿卿这边跑了过来。她身穿一袭暗红色劲装,纤腰紧束,显得格外“俊俏”。 平日里,凌悦芝虽好动爱闹,可也都是一副姑娘家的装扮。今日这般打扮,虞卿卿还是第一次见。凌悦芝肤色没她白,但人却比她高,腿也比她长,骑在高头骏马上,还真宛如是个雌雄莫辨的俊俏小郎君。 虞卿卿走出小亭,凌芝勒住缰绳在她身侧停下。 她从马上弯下腰,朝虞卿卿伸手,笑着道:“来,卿卿。我带你呀。” 虞卿卿不会骑马,见凌悦芝愿意带她,自然高兴,点头答应笑着说好。 刚一伸抬手,想要去够凌悦芝的手。一块豆大的石子却突然从远处飞来,敲在凌悦芝的手背上,凌悦芝疼得收回了手,两人就宛如被棒打鸳鸯一般,大眼瞪小眼地看着从不远处纵马而来的凌平。 “哥,你干嘛呢!”凌悦芝心里有些不快。 “合该是是我问你干嘛呢,就你那骑术,保自己还行,三脚猫的功夫还想带人?”凌平骑着马走近,有些埋怨地看向凌悦芝,语气里略带责备之意。 凌悦芝瘪了瘪嘴,白了他一眼,小声嘀咕道:“三脚猫的功夫你方才也没跑过……” “嘴里说什么呢?”凌平略微提高了声调,习武之人本就听力非凡,哪能听不见自家妹妹在编排他。 凌悦芝对自家兄长还是有些敬畏之意的,连忙笑着打着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就觉着卿卿在这看着实在无聊,不如……不如哥哥你来带她?” 凌悦芝这话乃是无意之举,她与虞卿卿情同姐妹,向来是不分你我的。此刻便也没想着什么“男女大防”,自家哥哥也算得上她的哥哥,哥哥带妹妹骑骑马又怎么了。 凌悦芝大大咧咧没意识到不妥,凌平却是意识到了。马鞍就这么一点大,若是自己真要带虞卿卿骑马,难免会有些身体接触。 此番自然是不妥。 他本该义正言辞的责备妹妹,可此时的凌平却偏偏有些说不出口。他懂这个道理,却又舍不得。可也没有底气和胆量,顺着妹妹的话说好。 余光偷偷看向一旁的小姑娘,想要知道她是什么反应。 倘若…… 倘若她愿意呢? 虞卿卿知道凌悦芝是个什么性子,自然不会怪她。让她感到奇怪的是,凌平听了她的话,竟然没有立即出声制止。 她稍一抬眸,这才发觉凌平在偷偷的看她。被她发觉后,又有些心虚地别开眼。 想着先前羽儿说的话,虞卿卿不由地咬了咬唇。 轻声开口:“不劳烦凌大哥了,我在一旁看着也挺好的。” 小姑娘娇俏的脸被寒风吹得有些微红,长长的眼睫有些不安的颤动。 听觉她拒绝的话,又见她这幅模样。凌平这才懊悔,自己不该生出这般心思。 鼻间重重地喘着气,可出声再追责妹妹,似乎已经没太大意义,凌平只得象征性地责备凌悦芝几声,又纵马而去。 凌悦芝不知哥哥为何这般,只得安慰虞卿卿道:“哥哥小气,咱不理他!等我再跑几圈,我来教卿卿骑马!” * 虞卿卿坐在小亭内的休息凳上,看看校场入口,羽儿还未回来。 忽的,感觉到脚下有什么东西在蹭着自己的脚踝,低头一看,竟是一只通体黑毛的小猫。 虞卿卿还挺喜爱这些毛茸茸的小动物的,伸手想要去摸摸小猫。怎知,那小猫机敏得很,虞卿卿的指尖还未触及它的皮毛,它便急急地跳开,冲着虞卿卿“喵喵”直叫。 “你这小家伙,只许你蹭我的腿,还不许我摸你了!”虞卿卿没好气地骂道。 可小猫哪里听得懂,又“喵喵”叫了两声,高高翘着尾巴向一旁跑走了。 小猫跑走了,虞卿卿也没想着去追。怎料,没过多久那小猫又跑了回来,在虞卿卿腿边“喵喵”叫了两声。 “怎么想通了,愿意给我摸了?” 虞卿卿笑嘻嘻地一边问,一边伸手,可如方才一样,还未碰到小猫它便又躲开了。 几次三番被这只小猫“调戏”,虞卿卿有些气不过,等小猫再一次跑走时,她想也没想便起身去追。 颇有种今天不撸到这只小猫,决不罢休的气势。 可是,这军营中的小猫似乎格外矫健机敏,虞卿卿丝毫不是它的对手。不知不觉中,竟是跟它跑上一长阶,来到一八角飞檐的营房门口,这处营房颇为高大,似乎与宫中的宫殿都有得一比。 只是营房前头并未有人守着,而且那雕花木门还是虚掩着一道小缝。 虞卿卿正疑惑着这是何人的营房,就见小猫“喵喵”叫着,从那道门缝中挤了进去。虞卿卿刚要制止,伸手去抓,却只摸到小猫的半截尾巴。 “诶,别乱跑呀!”虞卿卿一时有些心急,左顾右盼确认周围没人,蹑手蹑脚地推开那木门,也偷偷钻了进去。 营房内并未点灯,似是没有人在里头。 虞卿卿稍稍松了一口气,待到双眸逐渐习惯了黑暗,这才弓着身子盯着地面张望,嘴里学着小猫“喵喵”地叫,想要将那只调皮的小猫给引出来。 “喵喵、喵喵……” 隐隐听到内室传来小猫回应的声音,虞卿卿只得大着胆子往前头走。刚一踏入内室,便见那只小猫正坐在桌案上舔着爪子,一见到虞卿卿便又立马起身一跃而起,纵身跳到了一旁的床榻上。 “诶,你这小家伙,怎么这般大胆!” 虞卿卿嘴里忍不住低骂,踮着脚走至床榻边,待她朝床榻上一看,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床榻上竟然、竟然躺着个人! 还是个男人! 虞卿卿一时有些心跳加速,她不敢去看那床榻上男人的模样,也顾不上小猫,只想自己赶紧离开就好。不然,自己擅闯营房的事被人发现了,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虞卿卿生怕自己吵醒了男人,蹑手蹑脚的不敢发出一丁点声响。可那小猫却像是硬要与她作对一般,光跳上床榻还不够,还肆无忌惮地跳到了男子的胸膛上。 张牙舞爪地挥舞着小肉爪,一下又一下,挠在男人的身上,惹得男人发出一声声不耐烦的鼻息。 听着声,虞卿卿愈发的紧张。要看胜利在望,就要够到内室的门槛了。 可当她一脚刚踏出内室,那边床榻上的男子便被小猫给弄醒了。 “谁?”身后,几秒淅淅索索的翻身声后,一道低沉而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虞卿卿身子一颤,再也顾不其他。赶忙捂着嘴,提起裙摆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从内室到门口这一小段距离,也不知绊倒了多少东西,乒铃乓啷直响。 黑暗中,床榻上的男子坐起身来。颇为不悦地拎着小猫的后颈肉,斜眼看向门外。 将小猫扔下床,看着它冲着自己“喵喵”叫,语气冷冷。 “啧,你胡乱带什么人来了,嗯?” 第十九章 摔下马 被男子那一声给吓住,虞卿卿便如丢了魂儿一般,跌跌撞撞一脸惶恐地逃出那如宫殿般巍峨的营房,凭借着模模糊糊的记忆,一步一回头地跑回校场。 校场外,羽儿一手抱着件狐裘氅衣,四处张望着似是在寻她。偏头看见虞卿卿从不远处慌慌张张地跑来,赶忙小跑着迎了上去。 “姑娘这是跑哪去了?让我好找呢……”羽儿三步化作两步地跑了过来,赶到虞卿卿身边时还有些气喘吁吁。 虞卿卿有些心虚地向后看了看,见没人追来,长吁了一口气,顿时觉着自己双腿有些软绵无力,一个趔趄险些摔在地上。 羽儿眼疾手快,立马扶住了她,又紧张地问道:“姑娘没事吧?” 虞卿卿缓了缓神,冲羽儿笑了笑:“没事,适才遇上只小猫,逗猫去了。一时蹲久了,腿有些发麻。” 闻言,羽儿这才稍放心点。 羽儿替虞卿卿换上氅衣,两人返身往校场内走。刚入校场门口,便见凌家兄妹二人,一前一后急切地往外赶。 兄妹二人正赛着马,一转眼,虞卿卿和羽儿这主仆二人就都不见了踪影,两人焦急地出来寻。待看清她俩正往回走,这才松了口气放缓了脚步。 “卿卿你跑哪去了?急死我了!”凌悦芝抓着虞卿卿地手,担忧地问道。 虞卿卿有些歉意地冲她笑了笑,一边将那见素青色披风抵还给凌平,一边回道:“瞧见只小猫,便忍不住去逗了逗,一时忘同你先打声招呼,真不好意思。” “小猫?”听见“小猫”二字,凌悦芝顿时起来兴趣,返头问凌平,“哥哥你们这营中还养猫呢?” 适才,凌平见虞卿卿特意换上自己的衣裳,就为了将披风还给他,心中难免泛起失落感。他自顾自地往前走,满脑子想的都是虞卿卿,一时没听见凌悦芝的问话。 凌悦芝蹙着眉,提高了音调,又喊了一声:“哥哥!” “啊?何事?”凌平这才回过神。回身一看,自己已经走出了好远。 “我方才问你,‘你们这营中可还养了猫?’哥哥想什么去了?”凌悦芝瞪了他一眼,表示心中的不满。 凌平脸上露出些不好意思,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找着借口:“刚在想着一出出拳招式,便没注意听你说话。” 自家哥哥对别的事木讷得很,却是爱武成痴。他这样一说,凌悦芝自然也不会往别处想,只是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见妹妹没起疑,凌平继续道:“营中是常有只野猫在跑,有些将士好心便喂它些吃食,它不怕生就一直在营中蹭吃蹭喝的。” “我要去看,我要去看……”闻言,凌悦芝扭头抱住凌平的胳膊撒着娇。 “算了吧……”凌平摇了摇头,“那野猫势力眼得很,平日里就巡卫队的小李喂它最多吃食,可小李却是连半根猫毛都摸着过。它呀,就只让我们殿下碰碰,旁人可别想了。” “那猫怎么这样?”听着这话,凌悦芝不由得噘起嘴,心底有些失望。 虞卿卿跟在两人身后,一边听凌平说那小猫的不是,一边不住地点头。 那小猫的确是碰也没让自己碰。 直到凌平提到那声“殿下”,她心里一时起了些疑惑,不禁嘟囔出声:“殿下?” 虞卿卿这小小的声音,凌平这回却是听见了。他稍放缓了脚步,返头对她解释道道:“是五皇子,五殿下。” 虞卿卿心里一惊,五殿下那不就是傅景骁吗? 这里是傅景骁的军营?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自己总能跟傅景骁扯上干系。 虞卿卿有些懊恼地摇了摇头,又一想起凌平说那只小猫只同傅景骁亲近。适才它在营房中那般大胆,在桌案上、床榻上跳来跳去…… 脑海里冒出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刚才那人,难道…… “只可惜殿下去益州赈灾了,这营中怕是没人能治得了那小野猫了。” 虞卿卿念头刚起,凌平便又接了这样一句话。 心下暂且松了口气,她怎么忘了傅景骁如今还在益州呢,哪会悠哉悠哉地躺在榻上。 还好,还好…… 虞卿卿轻拂了拂胸,想着不碰上傅景骁还真是万幸。 “哎呀,别管什么猫了!走,卿卿我教你骑马!”凌悦芝对小猫的兴趣,来得快去的也快。她一把拉过虞卿卿的手,又将她往校场内带。 虞卿卿索性也不再去想,随着凌悦芝小跑地校场边的简易马棚前,方才的两匹骏马便拴在马棚内。 两匹马一高一矮都是良驹,虞卿卿自然不敢去轻易尝试那匹高的,只好隔得远远的,站在了那匹稍矮一些的骏马身侧。 “干嘛呀,你隔那么远还怎么学呀!”凌悦芝瞅着虞卿卿那紧张兮兮的模样忍不住笑她。 虞卿卿这才不好意思地走近些,这时才觉着哪怕是这匹稍矮小一些的马儿,站近了看也是又高又大。 马儿两只小小的小眼睛像一对杏子,头上的两只耳朵都垂了下来,尾巴一摇一摆的,嘴里不时发出声音来。 听着马儿发出的声音,虞卿卿不由地又停住了。别说骑在马背上,就是站在它的身边,她都感到有些害怕。 凌悦芝是怎么能轻而易举地翻身上马背呢?她还真有些羡慕。 “卿卿别怕,这匹马儿很是温顺的。”见她愣着不动,凌悦芝开口安抚道,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 虞卿卿深吸了一口气,继续缓步先前,终于是走到了马儿的身边。她颤颤地抬手,看向凌悦芝,有些不确定地问:“我能摸摸它吗?” “当然!先同它搞好关系,它才许你骑在它身上。”凌悦芝点点头。 虞卿卿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向前伸手,捋了捋马儿光滑的脊背。马儿的确温顺,被虞卿卿轻抚着低下了头。 凌悦芝顺势将一半的缰绳递给虞卿卿:“卿卿也牵牵看。”她不敢把缰绳全给虞卿卿,只能自己牵一半,虞卿卿牵一半。 虞卿卿接缰绳,两人一起将马儿牵出了马厩。 等走到开阔的地方,虞卿卿手上已经冒出了细汗。可她却又格外兴奋,虽然有凌悦芝带着,却也是她第一牵着马儿走这么远。 心中难免有些得意,似乎骑马也不是很难的样子。虞卿卿这样想着,低头看了看挂在马鞍两侧的脚蹬,问道:“是踩这里吗?” “是,卿卿别怕,我扶着你。”凌悦芝点了点头,扶住她的手肘。 虞卿卿在脑海里回想起凌悦芝上马的模样,左脚踩上马蹬,脚下一用力想要翻身上马。可奈何她比凌悦芝要矮一些,凌悦芝又会些功夫。看起来轻而易举的事,虞卿卿却没能做到。 右脚一离地,她便悬空挂在马儿的身侧,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 “我……我上去不起……”虞卿卿急了,赶忙向凌悦芝求救。 “没事没事,我撑着你,马上就能上去了。”凌悦芝边说边去抬虞卿卿的腰,只可惜虞卿卿不知该如何使力,任凭凌悦芝撑着她还是动也不动。 凌悦芝学骑马时,也没出现过这种状况。哪有上马上到一半,就卡在中间的,她急得在原地直跺脚。 像这样僵着许久,牢牢抓着马鞍的手也有些发酸。虞卿卿只觉得自己立马就要没力气了,可脚又猜不到地面,心里格外的不踏实。 “我、我要掉下来了……要掉下来了……”她急得语调都带了些哭腔。 虞卿卿一哭,凌悦芝便更急了,可她怕影响到了虞卿卿,却又不能表现出来,只好咬着牙继续安抚道:“别、别怕,别怕。不高的,卿卿直接跳下来,我扶着你。” 额头上有细汗溢出,怕再这么下去真出了事,凌悦芝扭头向哥哥求救。 见状,凌平立刻赶了过去,羽儿也紧紧地跟在他后边。 虽然,凌悦芝说“不高”,可虞卿卿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站在马儿身旁,那有些悬殊的高低差,她哪里会相信凌悦芝嘴里那句“不高”,更别说松手往下跳了。 脚下又胡乱地蹬了几下,想着还是往上爬容易。可哪里知道,她这一挣扎便踢在了马肚子上,马儿打着个响鼻,喘着吁气抬腿小跑了出去。 “啊——”耳边有风呼呼吹过。虞卿卿吓得惊声尖叫了出来。 双手是再也抓不住马鞍了,泛白的指尖从马鞍上滑落,虞卿卿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伴随着风,还有两道焦急的声音从耳畔掠过。 “姑娘!” “卿卿!” 虞卿卿紧闭着眼,以为自己定是会重重的摔在地上。 可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随之而来,反而身后传来一声有些惨烈的“哎哟”。 她紧张地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是被羽儿给接住了,摔在了羽儿身上。 凌平此刻也是双手悬在空中围在她身侧,许是慢了羽儿一步,没接到她。 而吓呆了的凌悦芝,更是既心急又懊恼,哭丧着脸跑向她。 “姑娘没事吧?没事吧?”顾不上自己身上的疼,羽儿赶忙询问。 虞卿卿捂着胸口摇了摇头,只觉着自己被吓傻了。 羽儿这才松了口气,扶着虞卿卿起身。可虞卿卿刚一站起来,便觉着脚踝上阵阵钻心的疼传来。 “唉——”她身子一歪,向一旁倒去。 凌平见状,赶忙又去扶她。可谁知羽儿更是眼疾手快,不但将虞卿卿给扶稳了还顺道挡在他面前。 凌平一双手有些尴尬的愣在半空中,半晌才垂落下去。 “姑娘?” “没事,许是方才崴了脚,去一旁坐会儿就好了……”虞卿卿咬着牙,长睫下泛起来泪珠,嘴里却还是说着没事。 羽儿知道自家姑娘这是在逞强呢,一手搂着她的腰,似是扶着她,实际上却是不动声色地将她微微抱起,以免她受伤的脚用力。 虞卿卿被扶到校场边的一处凉亭,坐上几分钟她的脸色才稍稍缓和。 见三人正一脸忧心忡忡地围着自己,她努力地勾了勾嘴角,扯出一抹有些难看的笑。 “都这么看着我干嘛?说了没……” “姑娘可别逞强了。”话还未说完,便被羽儿打断,她看了眼凌平,对着他道,“劳烦凌公子去请军医来,替我家姑娘看看。” 虞卿卿不由地瞪了羽儿一眼,扯了扯她腰间的衣裳,示意她闭嘴? 这话要说也得自己说才是,她怎能随意使唤凌平呢。 羽儿哪能不知道虞卿卿那一眼的意思,却是装作没看懂一般,扭过头继续催促着凌平,要他去快回。 “羽儿!”虞卿卿不由地呵斥了一声。 羽儿这会子却是没有半分要认错的态度:“姑娘若是要罚奴婢,奴婢认罚,但也得请军医来看过姑娘的伤之后才行。” “” 凌平倒也没觉着自己被丫鬟使唤有何不妥,毕竟此刻虞卿卿的伤才是重中之重。他看了眼羽儿,眼神中带着一丝疑惑。接着又温声对虞卿卿道:“羽儿姑娘心直口快,只是护主心切,何须谈得上“责罚”。” 语闭,凌平便记着去喊军医。只是他刚一转身走下凉亭的石阶,便不由地停下了步子。 凉亭外迎面走来一人,他身着一袭墨色暗纹锦袍,显得周身器宇轩昂。 “殿下?”凌平侧身后退了两步,恭声向来人行礼。 虞卿卿正低头隔着衣裙揉着脚踝,闻言,有些狐疑地抬头。下一瞬,便对上傅景骁那双如黑夜般寂静的深眸。 第二十章 不能去细想,一想便心里发堵…… 因着有了前世的经验,益州的灾情与上辈子相比,治理起来要顺利多了。眼下,只剩下些旁枝末节的小事,傅景骁没必要继续留在益州亲力亲为。 活了两辈子,傅景骁可算是看明白了。即便他做得再好,龙椅上那人也不会因此高看他一眼。 留下夜翎在益州善后,他先行回长安。回长安后却没立即去宫中复命,反倒是回了宣威营。 他没惊动营中的将士,只身回了自己的营房。本是想犯懒偷闲好生休息一番,怎料半睡半醒间被只猫儿给弄醒了。 那猫儿调皮,身后竟还带了个小贼。 他刚一出声,那小贼便被惊得慌不择路地逃了,只留下一丝若有似无还有些熟悉女儿香。 嗅着香,傅景骁便想到了人,心里头隐隐有了个猜想。 傅景骁将那只猫儿好好“收拾”了一顿,这才出门去印证他的猜想。 他并非拘泥于儿女情长之人,上辈子一心只想着建功立业尚未考虑此事,这辈子稍有动心,却是郎有情妾无意。 这数月以来,白日里为益州之事忙得焦头烂额也就罢了,一到夜间躺在榻上,偶尔想起那姑娘便会扰得他辗转反侧,夜不成眠。 相见却又见不着的滋味,忒折磨人的,索性便不去想了。 直至走到校场边,远远地便瞧见那小亭中那披着白裘的小姑娘。 细细想来,上一次见她还是夏天,如今都已入冬了,将近小半年过去了。 虞候一家回长安他是知晓的,他想着她入长安后左不过和上辈子一样,因着脸上的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可现在看来似乎不是这样。 她的小日子似是过的快活热闹,那张小脸像是圆润了不少,今日,还有着闲情逸致跟着别家的男人跑到军营里来玩闹。 忆起自己那偶尔几个难眠夜,傅景骁心中有些不快,她入长安后的日子过得这般好,八成早把他忘了吧! 又向前走了两步,傅景骁眸光一沉。她今日竟然没戴面纱,以往不是最在意旁人瞧见她脸上的伤了吗? 傅景骁视线的视线朝虞卿卿脸上看去,稍愣半晌,眼底闪过一丝诧异。 他先前便隐隐觉着哪里不对,这才反应过来。小姑娘那张红扑扑的娇俏小脸,光彩照人得很,那还有什么丑陋地疤痕! 不对、不对…… 傅景骁惊得心里满是狐疑,分不清此刻究竟是现实还是梦境。 上辈子他与虞卿卿交集不深,因着她是皇后的侄女,彼此也打过一两次照面。 记忆里,即便是在盛夏,她也总用面纱将脸遮得严严实实的。 偶有一次宫宴,她险些从长阶上摔了下去,幸好虞卲眼疾手快将她接住,可她脸上的面纱却才慌乱中掉落,众人这才瞧见她右脸上那道疤痕。 即便是到自己死后,魂魄飘着见她来为自己收尸,那疤痕依旧肆无忌惮的横在她脸上。 可现在呢,她的脸蛋白皙光滑,如刚剥了的鸡蛋一般。双眉黛色如烟,眸中眼波似水,还真是天生一副惹人怜爱至极的美人面。 这辈子,她竟是以这般模样入长安的,那该遭多少人惦记! 像是自己珍藏的宝贝,有一天就要遭人窥觊一般。 不能去细想,一想便心里发堵。 傅景骁双手捏着拳,大步朝小亭的方向走去。还未踏入小亭,便见凌平一脸焦急地从亭中走出。 两人迎面碰上,凌平一见是他,慌得似做贼心虚一般。愣住片刻,这才记起要向他行礼。 他没有看凌平,视线一直停在虞卿卿身上。可小姑娘闻着声,方一抬头,对上他的眼,面上却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傅景骁收回视线,心中愈发觉着堵得慌。 自己堂堂一个皇子她看不上,却愿意同凌平这一小小校尉出城游玩? 啧…… 凌家功夫世家的名号,傅景骁自然是听过的。凌平这人踏实肯干,身手了得,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无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对这个属下他都还觉着满意,可现在他竟有些后悔不该让这人升职太快了。 傅景骁横了凌平一眼,面容冷厉训斥道:“我这军营什么时候变成哄女人玩乐的地方了?” 他声音不大,却又恰好能让亭中的虞卿卿听见。 傅景骁带兵向来严厉,凌平只觉得背后生起冷汗。可这事本该是自己的责任,他也未辩解低首抱拳请罪:“末将知罪!” 傅景骁没再多言,就让凌平那般躬着身不起。故意不再去正眼看正虞卿卿,可余光却又不由自主地瞄着她的反应。 可小姑娘此时轻微蹙着眉,见到他似乎并不高兴。 啧。 第二十一章 在他怀里,竟然还喊别的男…… 因为先前想着傅景骁身在益州,两人定是不会碰上。可傅景骁突然出现在眼前,虞卿卿自然满脸诧异,再加之脚上疼得厉害,面上露出的表情就分外的怪异。 可心中即便再惊讶,也不能忘了规矩。傅景骁是皇子,她见着他该要行礼的。 她看了一眼身旁的凌悦芝,见她还一脸茫然,凑到她耳边低语道:“是五殿下,可别坐着了快起身行礼。” 听了她的话,凌悦芝赶紧照做。 虞卿卿又偷偷扯了扯羽儿的衣袖,示意她扶着自己起来。她想,自己已经休息了片刻,起个身应当不是什么大问题。 可她到底是高看了自己,攀着羽儿的手臂吃力地起身,刚要上前一步行向傅景骁行蹲礼,还没使劲,身子又是向与羽儿相反的方向一倒。 “姑娘,小心……” 这一次她没再倒在羽儿身上,一双有力的大手撑在她的腰间。下一瞬,便跌在了傅景骁怀里。 虞卿卿双颊染上绯红,她想她此刻定是狼狈至极。 “多谢殿下。”她轻声道谢,正欲推开傅景骁,可腰间那双却是愈发地搂得更紧了。 先不说被凌家兄妹二人看见生误会,羽儿又是个憨厚护主的丫头,若是她急起来冲撞了这尊佛,那可如何收场! 虞卿卿抬眸,狠狠瞪了傅景骁一眼,想让他赶紧放手。 傅景骁不知她脚上有伤,双手在她腰侧虚扶了一下,恰好半寸的距离,不至于让旁人误会。不曾想,小姑娘竟一下子跌在他怀里,那有些熟悉的女儿香让他愣了愣神,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了她。 片刻回神,眼见怀中的姑娘深深蹙着眉,长长的睫羽上似乎还挂着泪。傅景骁心中一紧,明明是她自己扑上来的,怎么像是自己做错了一样,不过是被自己稍抱一下有这般委屈吗? 还是因为凌平在场? 他心中的不快愈来愈深,沉着脸手上一松。 腰间的禁锢突然松懈,虞卿卿尚未反应过来,脚上本就使不上力,少了支撑点,便一屁股跌坐在停中的凳子上。 “唔——”虞卿卿紧紧阖着双眸,不由地失声惊呼了出来。 眼见小姑娘泪珠肆意,神色痛苦的模样,傅景骁这才意识到不对。赶忙倾下身去询问:“怎么了?” 虞卿卿咬着唇,别过脸去不愿理他。反倒是一旁的羽儿,急急地开口:“殿下,我家姑娘方才崴了脚,得赶紧找军医来看看!” 闻言,傅景骁冷清的俊脸上顿时乌云密布。 他这是在干嘛呢!连她受伤都未曾发觉…… 思及此,傅景骁不敢再耽搁,俯身一把将虞卿卿打横抱起,匆匆往外走。 傅景骁此举,包括虞卿卿在内的四人,皆是惊讶至极。 虞卿卿那曾想到傅景骁会如此大胆,方才那样还能推诿到是为了扶她,可现在这般,可是半分借口都没有了。 “放、放我下去……”虞卿卿涨红着脸,声音都有些结巴。 傅景骁却是置若罔闻,反倒是将手臂又紧了紧。 虞卿卿只觉得又气又羞,无可奈何朝着傅景骁的胸口砸了两拳:“放开!” 她那点力气,小拳头落在身上也不不痛不痒。傅景骁垂眸,见她一副蹙眉噘嘴的委屈模样。挑眉轻声威胁道:“再乱动,掉下去了我可不管。” 说罢,他假意松了松手。虞卿卿只觉得腰间一空,身子似是要往下坠。一想到方才屁股砸在凳子的疼痛感,下意识地将双手攀在傅景骁的肩上。 傅景骁嘴角微微弯起,染上一道浅浅的、得逞了的笑意。 * 甫一踏出小亭,原本候在亭外凌平却是一脸神色紧张地拦住了傅景骁的去路。 凌平这人忠厚、赤诚,傅景骁即是皇子,又是他的上级,平日里,他自是不敢向这般擅自主张拦在他前边。 可现在,虞卿卿被傅景骁抱在怀里,凌平有些心急了。 虞卿卿面容姣好,肯定招男人喜欢。可这才看一眼,难不成五皇子就起了心思? 凌家同虞家交好,虞家二老是相信自己为人,这才准许虞卿卿今日同兄妹二人出门,他得对得起二老这番信任,万万不能让虞卿卿出事。 “殿下,这、这恐怕不妥……”对上傅景骁,凌平稍有些露怯。 傅景骁沉下脸,浅浅的笑容立马消失:“让开!” 一个皱眉一声低斥,尽显威严。 凌平却没有动,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固执的抗命。虞卿卿那声“放开”,他自然是听见了,即便对方是皇子,他也不能让她受这般委屈。 身为下属,他是极其敬重这五皇子。领着将士冲锋陷阵的五皇子是何其英勇神武,可今日他怎么同那些纨绔子弟一样,强迫个受了伤的姑娘。 他双手紧紧握着拳垂于身侧,大着胆子直视着傅景骁:“殿下,虞姑娘即是不愿,殿下何必……” “凌大哥……”虞卿卿忍着疼开口。她怕在这么僵持下去,傅景骁真动怒了要拿凌平开刀,急忙出声制止。 傅景骁手臂再次收紧,脸色比方才又沉下去几分。她在他怀里,竟然还喊别的男人。 看也不看凌平一眼,侧身径直从他身边掠过。 凌平见状,返身再次追了上去,伸手刚栏在傅景骁面前,便又听见虞卿卿语调细细柔柔:“我、我没事……劳烦凌大哥快去寻军医来……” 闻言,凌平怔住了。 他尚且分辨不出虞卿卿这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是真心实意,还是无可奈何。 见凌平还不动,傅景骁斜眼看他,冷着声开口:“凌校尉,拦我的代价你可知?” 凌平默声不语,虞卿卿却是急了。 平心而论,凌平这人虽然对她有些心思,但他至少没做什么过分之举。 两家人又是世交,她敬他如兄长一般,为了自己凭白丢了饭碗,还得罪了傅景骁,那是一千一万个不值当。 “殿下……” 见凌平似是还有话要说,虞卿卿赶忙出声打断。 “傅景骁,我疼!” 她心里一着急,话到嘴边连尊称都忘了。 傅景骁一怔,垂眸望着的她眼睛,眸光里的冷意散去:“你方才叫我什么?” 回过神,虞卿卿脸色一白,慌乱地捂住嘴。 第二十二章 现在才知僭越?晚了。…… 虞卿卿话一说出口,心里便凉了半截。自七夕夜之后,她背地里没少连名带姓地骂傅景骁。是以方才,心里焦急得很,嘴上一时没把门,“傅景骁”三字便脱口而出。 皇家的人向来重规矩,在宫里头那些个黄门宫女,若是忘了行礼都会被降罪,更何况她现在这般,当着旁人的面,直呼其名甚为不敬。 虞卿卿心想,先别说逞能保别人呢,自己怕是要栽在这儿了。 她心虚又慌张地捂住脸,却又忍不住从指缝里偷偷去瞧,目光滑过傅景骁长而微挑的眉,落到他的双眸上。 他眼睛生得好看,右眼角下方有道小小的刀口。那刀口不似瑕疵,在他不笑时更是衬得他凌厉如刃。可现在,他非但没恼,望着她的眸中更似蕴着浅浅春水。 傅景骁其实鲜少这般,被人连名带姓地叫着名字。父皇母后以及兄长,大多时叫他“老五”、“五弟”,其他人则称他殿下,后来又称他王爷。 细细回想,上一次被人这般叫名字,应当还是在幼时,那还是上辈子。 他母妃走得早,他连她面都没见过。听宫人们说,母妃的身子本就难有孕,好不容易怀他,孕期身子便一直不好,历经万苦将他平安生下,还未等到他周岁,自己便撒手人寰了。 太子还未出生时,他还算是皇子里的老幺。一出生便没了母亲,父皇对他自是疼爱,他隐隐也记得父皇曾抱着他,亲昵地唤他“骁儿”时的场景。 待他大些,约莫不到十岁左右。舅父怜他在宫中没有母妃仰仗,便将柳家守了几代人的兵权虎符交于他,至这以后,父皇便直叫他“老五”。 上辈子,他以为父皇是瞧不上他的能力,他拼命的想要建功立业给父皇看看,不曾想,那一遭遭一件件,在他父皇眼中全是他的别有用心…… 依稀记得,上辈子两人最后一面,父皇连“老五”都不叫了,横眉怒目、厉声呵斥他为“逆子”。 * 傅景骁稍闭眼,待脑海中浮现的过往散去,低头看向怀中的小姑娘。 先前在姑苏城那几次,虞卿卿碰上他时总是谨小慎微、不似她对旁人那般亲近,带着溢于言表的疏远之意。 这一声“傅景骁”,顿时让他有了些许的欢喜。 他想,平日里她应当是没少叫,才会这般顺畅的脱口而出。 她偶尔也念着自己的吧? 只可惜,这声“傅景骁”后边,还跟着俩字。他不敢杵在这风口上继续耽搁下去,再次紧了紧手臂,抱着姑娘大步流星般地走了。 听着声,凌平愣在原地,只觉着脸上像是被人狠狠甩了一个耳光。 皇子的名讳怎可直呼,可虞卿卿不但叫了,五皇子竟还未动怒半分。 两人显然是早就相识,关系亲疏一目了然。 一想到自己方才那般大义凛然,凌平只觉得脸红耳赤,摸了摸鼻子赶紧去寻军医了。 * 尽管傅景骁没有当场发作,可虞卿卿却还是悬着一颗心。她不敢乱动,也不敢看他,只得继续捂着脸,小如蚊音般开口:“殿下,放我下来吧……” 傅景骁眉眼稍弯:“怎么又叫‘殿下’了?” 虞卿卿可没胆子再叫一遍他的名字,声音又弱下去几分:“民女方才失言僭越了,请殿下恕罪……” “现在才知僭越?晚了。”傅景骁挑眉道。 虞卿卿心下一颤,想着惹怒了傅景骁,自己这下是必死无疑了。 可下一瞬,他的声音再次响起:“前头有人来了,若不想被人看见认出,头埋紧些。” 闻言,虞卿卿哪还顾得上什么死不死的,急急地将整张脸埋进他的臂弯里,生怕被这军营里的将士认出她是虞家姑娘。 耳朵贴在男人炽热的胸膛上,将他有力的心跳声听得清清楚楚。 傅景骁又将她抱紧了些,方寸之间,男人的怀抱暖若初春,萧瑟的寒风尽数被他挡在外头。 可这样过来好一会儿,虞卿卿却也没听见有人向傅景骁行礼问候的声音。 心中生出困惑,小心翼翼地抬头,却撞见他微微上扬的嘴角。 她被骗了! 虞卿卿心中带气,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偷偷剜了他一眼,可目光却又不由自主地停在他脸上。 不得不承认,傅景骁的相貌生得甚合她意,不能细看,否则便有些挪不开眼。 虞卿卿咬着唇,告诫自己不能一时被色相冲昏了头。傅景骁是大反派,而自己是小炮灰,他模样再好看也没自己的小命重要! 第二十三章 这副娇俏模样,未免也太招…… 傅景骁抱着虞卿卿一路踏上长阶,回到适才那座高大如宫殿般的营房。 营房内,外室是乱得一塌糊涂,笔墨、书册皆乱洒在地,如同进了贼一般,皆是虞卿卿方在跑路时撞倒的。 抱着人走进内室,将她安置在内室的床榻上。虞卿卿心里想着事,攀着傅景骁的肩一时忘了松手。 “怎么,抱上瘾了?”傅景骁笑她。 闻言,虞卿卿面上一红,慌慌张张地撒手:“多、多谢殿下。”她一遍说着,双手一遍撑着床榻沿,费力地与他隔出一段距离。 傅景骁哪能不知她的心思,不动声色地又朝她挪了过去。这一路,她埋头在他怀中,双鬓已有几缕碎发。傅景骁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至而后,指腹轻轻刮过她的脸颊。他指端微凉,轻轻的触碰让虞卿卿下意识向后躲。 傅景骁蹙着眉,问道:“疤呢?” 虞卿卿茫然片刻,随即明白过来。上次他见她时,自己脸上还横着道疤呢。他是在问她,那道疤去哪了。 她目光微动:“多谢殿下关系,民女的伤已经被医好了。” 医好了? 傅景骁有些将信将疑,若是这般简单就能医好,为何她上辈子是顶着那道疤痕入长安的呢? 不过傅景骁也没继续问,这世间因因果果本就说不清。他都能死后重生,再来一世,那这一时与上一世稍有不同,又是什么稀奇事呢。 只是…… 傅景骁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片刻,神色不由地沉下了几分。 她这副娇俏模样,我见犹怜,未免也太招人了。 “往后出门,把你那面纱戴上。”傅景骁声音清润而低沉,带着丝丝不容抗拒的意味。 虞卿卿有些不明所以,忙问:“为何?” 傅景骁自然是说不出,怕她被旁人惦记这话。默着声不语,虞卿卿见状不依不饶,又问了一遍:“殿下,究竟是为何要戴?” 寻不到个适当的由头,傅景骁只得佯装出一副不悦的模样,冷着声道:“让你戴你便戴,哪来的那么多‘为何、为何’!” 见他面容冷峻,语气不善,虞卿卿垂下眼帘。心中“咚咚”打着鼓,不知他为何这时动了怒。 可她好不容易养好了这张脸,凭什么他让她戴着面纱就得戴着呀。就算他是皇子身份尊贵,还能管到这穿着打扮上来了! 虞卿卿有些不甘,忍不住低声嘀咕:“民女天生便长这幅模样,殿下若是不喜,自己躲远些不就好了……” 见她地倾着头,唇瓣微动。傅景骁眯了眯眼,开口道:“瞎嘀咕什么呢?” 虞卿卿抬眸,有些心虚地出声辩解:“没、没什么……殿下厌恶民女这张脸,民女往后定躲殿下躲得远远的,免得让殿下烦心……” 躲得远远的? 见她眼神怯怯的,似乎还会错了他的意,傅景骁瞳孔骤然一缩。 这姑娘是不是傻?他那是厌恶的意思吗! 不论是这辈子,还是上辈子,傅景骁鲜少与女人打交道。不会哄、不会劝、自然也不懂她们心中的所思所想。 眼见虞卿卿误会,他便欺身凑过去。见状,虞卿卿想躲,却被傅景骁抓住了手腕,她挣扎了两下没挣开,心头一阵乱跳,脸色就如晨检的朝霞般,一点点被染红。 他又要干嘛呀! 虞卿卿不敢抬眼看他,将头埋得低低的。片刻后,傅景骁有些清冷的声音便从头顶上方传来:“我哪有丝毫厌恶的意思?” 不然是什么意思? 虞卿卿有些困惑却不敢再问,默声不语。 见她半天不开口,傅景骁又道:“先前同你说的,怕不是都忘了?嗯?” 微微上扬的语调,带着些许勾人的意味,虞卿卿一时有些发懵,心里头费力的想着他说的“先前”是什么时候。 在姑苏城时,两人统共没见几次面,说上的话,算得上屈指可数。 稍一回忆,虞卿卿似是想起他说过的话了。 他说:“我对二姑娘倒是有些兴趣。” 后来,他又问:“若我求的是二姑娘这个人呢?” 七夕那日,临走他还说了句:“在下并无眼疾,二姑娘可以放心。” …… 虞卿卿并非三岁小孩,傅景骁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她不是不懂。 只是,懂又有何用。 虞卿卿将那念头猛地撇过去,顺着他的话轻声道:“忘了。” 这一声“忘了”,让傅景骁眸中一颤,震怒间。手上不由自主的加了几分力道。 他有些分不清这话究竟是气话还是真话,来不及回味和细想,便瞧见虞卿卿眉心微蹙,低垂眼睫微微颤动。 赶忙松手,却又不敢松太开,怕一松开她就跑了。 傅景骁暗哑着声道:“你看着我,再说一遍。” 虞卿卿心虚,自是不敢抬眼看他。可即便不看,也能感觉到他是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脸上,不知不觉耳根子都红了。 傅景骁哪能没看见虞卿卿脸上的变化,略勾起嘴角:“你不说,我便不信。” 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她的双唇上,红唇宛如初春时的花蕊,丰润而俏丽,让他莫名想尝尝滋味。 傅景骁情不自禁地低下头,就在快要触及时,却被外室突如其来的声音给打断。 “殿下,军医请来了!” 傅景骁蓦地回过神来,松开虞卿卿的手,身子向一旁移开,与她隔出一段适当的距离。 阴沉着脸,极不情愿地道了声:“进来!” 心里,更是狠狠的又记了凌平一笔。 第二十四章 可还需再咬一口? 内室的木门被人从外头轻轻地叩了两下,而后,一身着灰衣的俊秀小郎君走了进来。 等看清来人,傅景骁微不由地蹙着眉。军医徐川是个将近快三十了的老大夫,而眼前这人,是女扮男装跟在徐川身后学艺的小徒弟。 让凌平去寻军医,怎么把这个小的给找来了。 “你师父呢?”傅景骁发问。 小徒弟恭恭敬敬地作揖答道:“师父去城中采买药材去了。”见傅景骁似是有些顾虑,小徒弟又道,“请将军放心,小人自小便跟着师父,跌打损伤这类的治疗完全不在话下。” 小徒弟跟在徐川身边,整日便是与药罐作伴,或是帮衬着徐川照顾受伤的将士。因着未见过傅景骁,自然也分不清他的身份,见他气度不凡便称他为将军。 见傅景骁点了点头,小徒弟这才走上前,蹲下身略看了看虞卿卿的伤势,便道:“姑娘脚踝处扭伤不算严重,但骨头有些错位,需即刻正骨才行。” 小徒弟口中的“正骨”,既指中医里用推、拽、按、捺等手法,将患者错位的关节、骨头复位。 一方丝帕轻轻搭在虞卿卿的脚踝处,小徒弟刚用两指在她脚踝红肿处揉按了两下,便疼得她双眼噙泪,不住地摇头:“不正了不正了,我不正了……” 光轻按两下便疼痛难忍,若需要将骨头复位得多大的力道。 虞卿卿不怕累不怕苦,偏偏就怕疼。一想到这正骨之痛,宛如抽筋扒皮一般,急得只往后躲。 傅景骁见状,也顾不上有旁人在。一手揽过她的身子,堵住她后退的路,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双眼,带着她靠在自己的肩上。 一向清冷的语气里,似是带着点点温柔,薄唇轻启道:“别怕。” 虞卿卿埋头在傅景骁肩上,却依旧忍不住抽噎,她揪着傅景骁的衣襟,可怜兮兮地求饶:“我不要正骨,不要正骨……” 小姑娘难得软着嗓子冲他撒娇,即便心头乍起波澜,却也没法在这时如她的意。只得温声劝道:“不正骨,难不成想当一辈子瘸子?” 抽噎的声音稍稍一顿,好不容易把脸上的疤给祛了,虞卿卿自然不想就这般成了瘸子。可不想归不想,她还是怕疼啊,咬着唇不说话就想着能拖一拖。 傅景骁没给她拖延的时间,一边说话分散她的注意力,一边朝小徒弟使了个眼色。小徒弟即刻会意,再次细看了看虞卿卿的伤处,然后手上猛地用力一抬。 “嘶——” 小徒弟心里想着,这受伤的姑娘这般怕疼,自己这一抬手,耳边免不了一惊声尖叫。令她没想到的时,惊声尖叫没听着,反倒是听见了男人的抑声低呼。 筋骨之痛来得过于突然,虞卿卿脸色发白,下意识地便朝着傅景骁颈窝处咬去。傅景骁不似她,穿着厚重保暖的裘衣,她那颗有些顽劣的虎牙竟是隔着几层衣料,嗑进了他颈窝处的肉里。 虞卿卿回过神,见傅景骁雪白的中衣衣领上竟蹭上了自己的口脂,宛如雪地里飘落的红梅,实属有些突兀。 脑中霎时闪过自己方才干的糊涂事,她那还带着泪的小脸“腾”的一下便红了起来,愈演愈烈的绯色从耳后跟一直蔓延到脖子。 虞卿卿只觉得又急又羞,轻推着傅景骁的肩赶忙从他怀里逃了出来。双手死死揪着自己的袖口,视线也不知该放哪才好,只得盯着自己的指尖,声音小小地道歉:“对、对不起。” 怀中的软玉娇香骤然一空,傅景骁心头一动,道:“不妨事。” 虞卿卿忍不住又偷偷瞧了一眼傅景骁的颈窝,舌尖舔了舔自己那颗虎牙。 还挺尖的。 思及此,心里愈发愧疚。又问道:“可疼?要不要大夫给看看?” 被小姑娘这般关心,傅景骁心中蕴着丝丝欣喜。 小姑娘牙口再尖,也比不上战场上那真刀真枪。心里虽这般想,可说出口的却是谎话。 “疼。”傅景骁故意蹙着眉。 虞卿卿更是觉得歉意,看了看那红印,道:“那、那我给你吹吹?”说罢,便侧身朝着傅景骁颈窝处吹了吹气。 吹吹便不疼了,从前在孤儿院院长便是这般告诉她的。 有些温热的气息洋洋洒洒落在自己颈窝处,傅景骁心上一时有些痒痒的。他愣了愣神,忍下那悸动,抬手揉了揉虞卿卿的后脑勺:“傻,骗你的,这点疼都比不上蚊子叮。” 虞卿卿咬着唇,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便又听见他道:“往后可不许对旁人这样!” 旁人?旁人也没他这么无聊来骗人呀! 正完骨还需再上些药,小徒弟从药箱中取出治疗跌打损伤的药油,轻轻地涂在虞卿卿脚踝肿还依旧肿得厉害的地方开始按摩。 脚踝上那股疼痛虽然淡去了些许,可淤血还未化开,小徒弟这一按,便又有丝丝痛感自脚踝处袭来。 身旁的小姑娘鬓发稍乱,微皱着眉紧抿着唇。傅景骁再次抬手,将她半揽在自己怀里,问道:“可还需再咬一口?” 闻言,想起方才那一幕,虞卿卿脸上又红了几分:“不、不用……” 心下有些慌张,似是漏了一拍。 她想从傅景骁怀中起来,可奈自己轻微的挣扎丝毫影响不到他。 这人颇坏了! 第二十五章 将军待夫人可真好 待上完药,小徒弟一抬眼见两人这般举止亲昵的模样,眸中带着些许羡慕。 从前,她摔倒受伤嚷疼时,师父便只随手扯下块纱布塞她嘴里,哪会像这般呵护有佳。 “将军待夫人可真好。”小徒弟站起身,眉眼弯弯笑着道。 她依稀记得,师父曾说军中有位新婚不久的将军,那位将军待他夫人极好还总想着要请师父去府中为他夫人把脉,想必师父说的就是这两位吧。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待反应过来后,一人皱眉一人带笑。 虞卿卿自然是皱眉的那个。 这位小大夫竟然把自己和傅景骁误会成了夫妻,她想要开口解释,却又害臊得张不开嘴。手肘戳了戳一旁的傅景骁,想着这事还是男人来说比较好。 可一转头,却见对方脸上藏着浅浅的笑意,似乎很乐意接受大夫口中的误会。 虞卿卿又羞又恼,心中想着措辞,刚要出声又被小徒弟给打断。 小徒弟边收拾着自己的药箱,边开口嘱咐道:“夫人的伤处还有些微肿,晚些再冷敷一阵便可,切记这几日莫多过量活动才是。” “我不是……” 虞卿卿急着解释,忽的觉着腰上一疼。下一瞬,便听见傅景骁的声音盖过了她的声音,冲着那小大夫说了声“好”。 眼见小徒弟提着药箱退了出去,自己解释的话也没能说出口。转头,瞪向一旁的罪魁祸首:“你为何不解释!” “解释什么?”傅景骁明知故问。 虞卿卿气急了,偏过头去不再理他。又去掰他掐在自己腰间的手,掰不动心里顿时更气了。 见小姑娘愁眉不展,傅景骁有些不舍地轻轻抽回揽着她的手。轻咳了两声,想引气她注意:“先前一直忘了问,为何会来军营?” “我同闺中好友来马场骑马。”余光向后侧方瞥了瞥,反问道,“那殿下为何为在此?” “这是我的军营,我不在此处那该在哪?”傅景骁回道。 见对方没弄懂自己的意思,虞卿卿这才转过身:“殿下此时不应该在益州吗?” 前些日子入宫,听姑母和太子谈论时,也没说傅景骁回长安了。适才,凌平也是说他还在益州呢。这人,怎么就突然出现在宣威营了? 闻言,傅景骁一愣,却不答她的话,微不可查地低笑了声,道:“二姑娘对我的行踪这般了解?” “才、才没有!”被人曲解了意思,虞卿卿急急地否认,又赶忙解释,“是凌大哥告诉我的!” 凌大哥? 傅景骁差点要把凌平这茬子事给忘了,虞卿卿一提“凌大哥”,他又想起来了。 不由地微沉下脸色,眼眸一压暗着声道:“你——同凌校尉甚是熟识?” 虞卿卿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变化,一抬眸见他神情不似方才那般柔和,到了嘴边的那一声“嗯”,被她生生地咽回了嘴里。 连连摆手,矢口否认:“不熟、不熟的。”许是怕他不信,默了又跟了句,“我只是和悦芝从小玩得好。” 小姑娘的眼珠子不安地直转,明显就是在撒谎。 她嘴里说的“悦芝”傅景骁他是知道的,凌家的幺女也就是凌平的亲妹妹,七夕那日同她一起逛灯会的正是此人。 虞凌两家关系好,两家的小姑娘自小便认识,凌平是凌家长子,又怎么可能与他不相熟呢。若是两家人走动得勤快,凌平怕是看着她长大的。 一想到小姑娘幼时的可爱粉嫩模样,凌平说不定也见过,傅景骁的俊脸不由的又冷上了三分,问:“真的?” “自、自然是真的。”虞卿卿被他盯得一时有点心虚,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明明她没说谎呀,自幼与凌平熟识的是原主,而自己与凌平今日这才第一次相见。虞卿卿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也稍硬气了起来,见傅景骁还一副半信半疑地态度,大胆直视着他的双眸,又道:“殿下问了,民女也答了。殿下若是不信,那就别问了!” 说罢,感觉到自己脚上不似先前那般疼痛难耐了,虞卿卿费力地从床榻上起来,单脚站在地上,看了眼傅景骁:“殿下若无旁事,民女就先走了。” 受伤的脚不能使力,虞卿卿正欲一蹦一蹦地离开,刚先前蹦了一步,傅景骁便已大步向前一跨拦在了她前面扶住了她。 “我送你回去。” 虞卿卿想向后退与他隔出一段距离,奈何她单脚踩着地却退不了,忙道:“不用、不用。” 似是早知道她会拒绝,傅景骁脸上没什么表情,挑了挑眉道:“难不成,你想这般蹦回去?” “自然不是。”虞卿卿声音不由地小了几分,偷偷抬眸瞄了一眼傅景骁,而后又快速地低下头,“凌、凌大哥会送我回去……” 左一句“凌大哥”,右一句“凌大哥”,听得傅景骁甚是不悦。 话音刚落下,虞卿卿便觉着腰上一紧,猝不及防地被傅景骁搂到跟前,双手急急地抵在身前,这才没让自己一头撞在他的胸膛上。 “还说不熟识?嗯?”紧接着,头顶上方传来那人低沉而暗哑的声音。 第二十六章 呸,这人颇不要脸,自己什…… 小徒弟一脚刚踏出营房, 便被守在营房外头的三人给围住。硬生生强调了三遍“无事”,三人这才给她让行。 凌悦芝轻抚着胸口,算是松了口气。若是虞卿卿真因为自己落下什么病根, 她怕是一辈子都不会安心。 她朝营房内探了探头,不见虞卿卿的人影, 嘀咕道:“不是说无事吗?卿卿怎么还不出来, 我去看看!” 说罢, 便急着想进营房一探究竟,刚抬脚就被凌平拎着衣领给拉了出来。 “乱窜什么!”凌平语气略有责备。 “我就是想进去看看卿卿,那有什么乱窜!”凌悦芝掰开凌平的手, 捂着自己的衣领,稍有不满地轻踢了凌平一脚,“哥哥就不担心卿卿?” 肯定是担心的,凌平在自己心里回道。 启唇正欲回答,却感觉有道视线悄悄落了过来,是候在一旁的羽儿的。 连想到方才虞卿卿坠马时,这小丫鬟明明是跟在自己后边,救人那一瞬间她却是一个箭步冲到了自己前边。先不说她这身手不错,她那般急切赶在自己前边, 一来是为了护主,二来想必是防着自己吧。 虞卲唤他一声师兄, 自己却在肖想他的亲妹妹,而且还是见她模样美貌, 这叫见色起意, 这如何对得起兄弟! 他本以为他把这点悸动的心思藏得好好的,哪曾想被虞卿卿的贴身小丫鬟给撞破,一时觉着又恼又急。 凌平是个武痴, 平日里那有过这样的心思,也不知如何藏掩,脸上的神情也变得有些怪异。凌悦芝见哥哥未及时答话,瞅了瞅他变幻的神色,仙女好奇道:“哥哥这是怎么了?” 凌平摇摇头,又有些心虚地朝羽儿的方向看了一眼,见她似是皱着眉瞧着自己,更是觉着羞愧,不知不觉耳根子竟有些发热。 凌悦芝盯着他的脸,愈发觉着奇怪:“我怎么觉着,哥哥你有些怪怪的?” 凌平第一次有些不喜妹妹这直来直往的性子,自己哥哥一脸窘态她还非要刨根问底。好在他比凌悦芝高出了不少,又有披风搭在肩上,没叫她瞧出自己耳后根的变化。 他轻咳了声给自己缓神,装作无事发生般回答妹妹的问题:“军医既已经说了‘无事’,那便不必担心了。” “可是……”凌悦芝依旧有些不放心。 凌平又道:“虞姑娘与殿下既然是旧识,殿下定是会照顾好虞姑娘的。” 这话凌平是说给自己听的。 羽儿这小丫鬟那般防着自己,却不防着五皇子,想必便是两人早就相识的缘故。 “旧识?我怎么没听卿卿提起过?”凌悦芝嘟囔着道。 凌平:“你以为都像你,嘴上没门,什么都往外说!” 凌悦芝不信邪,转头又问羽儿:“羽儿,卿卿可是早就认识五皇子了?” 羽儿愣了愣,心里头想了片刻措辞,回道:“凌姑娘您是知道的,我才跟了姑娘半年,以前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 羽儿是虞卿卿七夕那日遇见的,凌悦芝当时便跟着虞卿卿一同游玩,这事她是知道的。 凌悦芝没继续问,羽儿偷偷瞧了凌平一眼,她眼睛尖,适才他那些许的失态她是瞧见了的。便又道:“不过,听府里的姐姐说,少爷曾带一贵客回来小住过两日,许是那贵客就是五皇子殿下吧。” 虞卲? 凌平隐隐记得,打完仗回长安途中五皇子与虞卲是有两三日没在营中。若是真如羽儿说的这样,那就对得上了。 先前还只是猜测,心里总归还抱着点幻想,这下把猜测证实了,凌平心中难免升起阵阵失望的情绪。 好在他这心思还不算深,早些知晓结果,也能趁早断个干净。 三人在外头说着话,没人注意那只小猫贴着墙又悄悄地跑了过来,它熟门熟路地钻进营房,绕开满地的狼藉进了内室,身子一跃又跳上了桌案。 光跳上桌案小猫似乎还不满足,“喵喵”叫了两声,再次一跃跳进了虞卿卿与傅景骁两人之间,不到一拳距离的缝隙里。 “呀——” “嘶——” 被小猫这么一闹,傅景骁不得不松开抱着虞卿卿的手。小猫顺势落到了地上,刚想要逃便被他拎住了后颈肉。 适才,听见虞卿卿说不用他送凌平会送她回去,心中本就有些怨气与不满,这时,又被这一小猫搅和,怒意更甚。 “平日里真是给你胆子了!” 他说得咬牙切齿,正欲将小猫给扔出去,刚一抬手却被虞卿卿给抱住了手臂。 傅景骁有些狐疑的回头,便见虞卿卿忧心地看着他。 不对!是看着他手中拎着的猫。 “喜欢猫?”他问她。 虞卿卿从小便喜欢这些毛绒绒的小动物,奈何条件不允许,养过只小兔子后再没养过别的。 她看着小猫,点了点头,有些犹豫地问:“我可以摸摸它吗?” 想摸便摸呗,一只小猫而已,还需问他? 傅景骁不喜欢虞卿卿这般恭敬守礼的样子,显得这身份之别将两人隔得好远。他更喜欢她气急时冲自己生气的模样,不顾礼仪不顾规矩,骂他也好,讽刺他也好,真真实实的。 “可以”两字到了嘴边,溜了个弯又被他吞了回去。傅景骁将手向一旁移了移,小气巴拉地开口:“不行!” 虞卿卿已经半伸出了手,哪知道傅景骁会一口回绝,略有些尴尬地收回手,心中不由地腹诽起傅景骁小气。 傅景骁将她那不满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唇角微弯。再次搂过她的腰,让其半靠在一旁的桌案上而不用一直单脚站在。 “我的猫,岂是想摸就能摸的。”傅景骁侧首看着她,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虞卿卿不明白,宣示一只猫的主权,干嘛说得这般暧昧,似是意有所指一般。腰上突然一疼,蓦然抬眸便见傅景骁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眸光似雪仿佛带着浅浅笑意,虞卿卿忽的恍然大悟。 他哪里是在说猫啊,明明是在说人! 呸,这人颇不要脸,自己什么时候成他的了! 第二十七章 你叫我一声,便给你摸摸…… 虞卿卿红了红脸, “不摸便不摸。” 正欲起身,便又听见傅景骁道:“二姑娘若是对这只猫儿喜欢得紧,不若这样。你叫我一声, 便给你摸摸?” 虞卿卿不明白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叫他一声”, 这是何意思? 偷偷又瞧了瞧那猫儿, 被傅景骁拎在手中还真是安安分分不闹腾, 怎么先前自己逗弄时就那般闹腾。 “殿下。”虞卿卿缓缓开口,不过是费点口水的事,她又不吃亏。 傅景骁却是摇了摇头:“叫名字。” 虞卿卿茫然片刻, 随即明白了过来,他这是要自己唤他本名呢。傅景骁小气得很,先前那事还记着仇呢? “殿下恕罪,民女不敢僭越。” “既是我让你叫的,怎是僭越。”傅景骁挑眉,见她久久不语又问,“不想逗猫了?” 虞卿卿不上他的当,道:“殿下没旁事,民女真要走了。” 傅景骁算盘打得好, 他本想着哄骗着虞卿卿叫自己名字,恰好借这由头自己就能唤她小名。只可惜, 虞卿卿不上当,他这算盘刚一拿出来便翻了。 见她又说要走, 傅景骁只好用猫儿将人留下。他有些无奈地将小猫拎了过来, 送到她怀里,虞卿卿这才没继续说要走。 小猫儿毛茸茸的,抱在手里格外舒服。 虞卿卿是得偿所愿, 可小猫儿似乎并不乐意。方才还极其安分,一到虞卿卿怀里便开始乱动,挣扎着要跑。 傅景骁怕它乱动伤了虞卿卿,按着它的头恶狠狠地道:“别动!” 小猫儿欺软怕硬,果真是不敢动了,却是有些不情愿的开始“喵喵”叫。 虞卿卿赶紧给小猫顺毛,却又忍不住偷瞧了傅景骁一眼,见他冲小猫儿板着脸,不禁低声嘟囔:“凶成这样连猫儿都怕。” “嘴里嘀咕什么呢?”傅景骁问。 “民女不敢。” 傅景骁听力还算不错,虞卿卿那小小的嘟囔声将将入了他耳。见她不愿承认,稍放缓了语气:“几时凶过你?”何须这般怕他…… 闻言,虞卿卿愣了愣,知晓方才那话被他听去了。 仔细想想,确实没凶过。 想到这,心里头莫名泛起丝丝波澜,虞卿卿轻咬着唇装作没听见,继续低头撸着猫。 给小猫顺了许久的毛,它总算是安分下来。 虞卿卿看了看猫,又偷偷瞧了眼一旁的傅景骁。 男人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不知道是因为猫,还是因为她。 心好像被突然揪紧了,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旁人总说,父亲爱妻宠妻,在家中这些时日,她见过父亲与母亲伉俪情深携手相伴的场景,她也偷偷撞见过母亲笑盈盈地去哄父亲的模样。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本就该是相互的。 父亲母亲之间尚且如此,更何况她与傅景骁呢。 他不过是对自己有些兴趣,自然又怎能仗着这点“兴趣”作威作福。倘若哪日真把他给惹急了,自己怕是没什么好下场。 她与凌平之间本就没什么,傅景骁胡思乱想,总归该说清楚才是。 小猫都需要顺毛,更何况人呢。 不知为何,她似乎并不希望傅景骁就这般误会下去。 这样想着,虞卿卿松开手,小猫儿便从她怀里跳到地上,翘着尾巴走了。 她轻轻扯了扯傅景骁的衣袖,唤他:“殿下。” 她还是不敢直呼他的名字,依旧叫他殿下。 “嗯?” “哥哥幼时是在凌家学的武。”她声音轻轻的,缓缓的,生怕自己说得急了惹得傅景骁又莫名动怒了。这人就和傲娇的猫儿一样,稍有不顺就容易炸毛。 傅景骁不知她为何突然说起虞卲来,没接话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余光悄悄瞄了一眼傅景骁的神色,又继续道:“凌大哥是哥哥的师兄,悦芝又同我自□□好,我……我对凌大哥自是敬如兄长。” 闻言,傅景骁微微挑眉,原来她是想解释这个。 还算她有良心。 先前她说起谎话仿佛信手拈来,傅景骁一时分不清她此时所言是真是假,但他心里却觉着舒坦。管他真与假,至少小姑娘现在是愿意哄他的。 傅景骁半晌未开口,虞卿卿抬眸看向他,见他神色淡淡,眸光却是深邃难测,猜不中他此刻的心思。 虞卿卿又试探着开口:“今日出门,家人都知晓我是同凌家兄妹出来的。倘若我由殿下送回去,家人难免会误会。而且……” “而且什么?” 虞卿卿不知道傅景骁回长安后有没有入宫复命,她心里总觉着他没有,便想要赌一把。 “而且,殿下回长安后应当还未入宫吧?众人皆以为殿下此时还在益州呢,倘若因送我回家被人瞧见,有心之人怕是要说殿下玩忽职守了。” “这么说,二姑娘还是因为为我考虑,才不让我送的?”傅景骁似笑非笑地看向她。 “当、当然!”虞卿卿被他盯得有些心虚,急急地应道,“殿下不信,便算了。” 虞卿卿猜得没错,傅景骁此时的确不便回城。可不便归不便,也不是毫无办法,不叫人看见就行了。 傅景骁看着小姑娘一副紧张的模样,也不知是紧张他还是紧张自己。心道:信她一次算了。 片刻后,他轻笑一声:“行吧,我信。” * 本以为哄好了傅景骁,今日这事便算翻篇了,不曾想回城的路上,凌悦芝却是孜孜不倦地询问起来。 小姑娘家的,本就对些八卦事感兴趣。凌悦芝即便是再不开窍,见傅景骁将虞卿卿送上马车,自然也起了仙女好奇心。 她挪到虞卿卿身侧,悄悄挠了挠她的手心,凑到她耳旁问道:“卿卿,你是不是有小秘密没告诉我!” “哪有!我哪来的小秘密。”虞卿卿眨着眼不承认,却又心虚地佯装着要去打她。 凌悦芝也不傻,趁着她抬起手臂,赶紧一把抱住,道:“那你说说,你与那五皇子是怎么回事!” 虞卿卿抿了抿唇,半晌后这才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什么怎么回事,五皇子心善,见我受伤了帮我一把呗。” “呸!鬼才信你的话,你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被凌悦芝强行抱住了胳膊,虞卿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也不知好友今日为何这般不依不饶。 她这个小炮灰本就不该和大反派扯上什么关系。 傅景骁即便对她再有兴趣,可按照小说剧情,等到他带兵逼宫那日,便是他领盒饭之时。 即便现在他再有兴趣,到时候也没兴趣了。 两人现在莫名其妙地有了交集,该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冲凌悦芝勾了勾手指,道:“我姑母是皇后,你知道吧?” “嗯。”凌悦芝点了点头。 “宫里的皇子公主,都得唤我姑母一声‘母后’。这按亲戚辈分来算,五皇子算我兄长。”虞卿卿面不改色地道。 她的的确确叫过傅景骁“哥哥”嘛,他当时不也说无妨。 这样想来,也不算骗了凌悦芝吧。 “兄长?”凌悦芝稍有疑惑。 “对,兄长!”虞卿卿神色一本正经,厚着脸皮继续道,“你以后若是有了小秘密,会同凌大哥有关系吗?” “不、不会。”小秘密怎么可能会和哥哥有关系!凌悦芝赶紧摆了摆手。 虞卿卿这胡说八道,偷换概念的本事,也就暂时唬得住凌悦芝。 见她稍有艰难地摇头,虞卿卿一拍大腿道:“这就对了!谁的小秘密会与兄长有关呢!是悦芝你想多了。” 凌悦芝虽将信将疑,却也没继续问。虞卿卿稍稍松了口气,心想,兄长这词还真是个万能好借口。 第二十八章 乖女鹅~ 虞侯府。 凌家兄妹二人本想入府向虞家夫妇告罪, 被虞卿卿千拦万拦地给挡了回去,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万一父母细细询问起来, 凌家兄妹二人在场,难免会把傅景骁的事给抖出来。 虞卿卿想偷偷溜回房, 不惊动父母, 怎奈腿脚不便, 刚被羽儿搀扶着走到到花园便被乔氏的贴身丫鬟巧儿给看见了。 “这是怎么搞的?去时还好生生的!怎么现在伤的路都走不了!”见爱女一撅一拐的回来,乔氏又急又气,嘴里忍不住责备, 可骂着骂着,眼眶都红了。 闺女就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哪怕是掉了个指甲盖,乔氏都心疼不已,更何况现在她这样。 “娘亲,我没事,就……就稍微崴了一下。” 见母亲记得眼睛都红了,虞卿卿忙出声宽慰,刚说了两句又被乔氏给堵了回去。 “没事, 没事。你光会说没事!”乔氏叹着气,女儿受了苦她怎忍心继续责怪她, 瞥见一旁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虞卲骂道, “看!看!看!看什么看啊!我还没找你算账呢!” 旁人家儿子是宝贝, 到了他们家女儿才是亲身的。虞卲平日里是被乔氏骂惯了,此时乔氏又有孕,赶紧凑到母亲跟前给她拍背顺气, “是、是、是,都是儿子的错。” “你说你,家里有点什么事就说当职、当职,今日你若是与你妹妹同去,卿卿何必受这苦!”光说说似是还不解气,乔氏又狠狠拧住虞卲的耳朵。 “娘亲,不怪哥哥的……”眼见虞卲耳朵都被拧红了,虞卿卿忙抱住乔氏的手臂撒娇劝说,一遍偷偷冲虞邵眨眨眼。 有了妹妹的求情,虞卲忙装出一副疼痛难忍的模样,“哎哟哎哟”直叫唤,乔氏这才不得不松手。当娘的都是刀子嘴豆腐心,见虞邵只是被拧红了耳朵,这才转头对虞卿卿嘱咐道:“伤好前,你可给娘安分点,可别再到处乱跑了!” 虞卿卿满口答应,第二日,又让羽儿给她寻了几本有意思的话本子解乏。 可在家里躺了几天后,那几本话本子翻来覆去被她看了个遍,眼看着自己的胳膊腿儿已经好利索了,父亲母亲却还是不允许她随意外出走动。 听闻城中最大的书肆百晓斋今日会上新书册,在家中憋闷了数日,虞卿卿此时又怎么会坐得住! 前脚刚催着乔氏去休息,不必陪着自己,后脚虞卿卿就换上了一身早就准备好的男装,从侯府后门悄悄溜了出去。 宛如好不容易被放出笼的金丝雀,虞卿卿心情极佳,嘴里哼着小曲儿,脚下步履生风。 “姑娘,慢点!”羽儿蹑手蹑脚地关上后门,见虞卿卿已经走远急急地追上去。 虞卿卿停下步子,转身等羽儿过来,待她一靠近,便抬手用手中的折扇轻敲了下羽儿的头,“公子!公子!要提醒你多少遍!” 此时的虞卿卿,银冠束发,面如朗月。羽儿特意将她的面部肤色涂暗了些,弯弯柳叶眉也化成了较为浓的剑眉,倒也真像是位玉树临风的小郎君。 “好、好、好。公子您慢些。”羽儿捂着额头笑着回道。 两人有说有笑,终是走到了百晓斋,今日上新还真吸引了不少读书人,百晓斋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队伍。 虞卿卿同羽儿一起,站到了队尾,冷不丁一抬眼,刚好撞见前面一灰衣公子摇着扇子,有些鬼鬼祟祟地往一姑娘跟前凑。 本朝民风开放,女子地位也高。只要不做出什么僭越出格的事,男女并肩同游也并非什么稀奇事。 倒不是虞卿卿戴着有色眼镜看人,她怎么看不不觉着前面那公子和姑娘会是一对。 她有些仙女好奇地偷偷瞧着那两人,不知不觉那灰衣公子便用扇子遮挡住在姑娘的腰侧,另一只手不知在弄什么。 光天化日,这登徒子是要当街揩油? 虞卿卿心中一惊,假意咳嗽了两声想提醒那姑娘。 只是,此处商贾云集, 熙熙攘攘, 车马行人往来不绝。 那姑娘尚未发觉虞卿卿的提心,反倒是那灰衣公子被这两声咳嗽,惊得四处张望。似是察觉出咳嗽声是虞卿卿这边发出来的,他寻声望来,见虞卿卿一脸正气的盯着他,手上不由地一抖。 许是见虞卿卿只是个弱不禁风的“小白脸”,他敛了敛神色,怒目圆睁似是在警告虞卿卿不要多管闲事。 这短短几秒的空隙时间,虞卿卿倒是看清了那人手上的动作。姑娘的腰间别了个精致的碧青色佩囊,这人指尖藏着刀片想要割断佩囊上的细绳。 队伍里本就人多,偶有挤来挤去,大多数人也未太在意,所以那姑娘并未发觉贼人的动作。 眼看那灰衣男子就要得逞,虞卿卿大步向前,待那贼人转身要逃离时,偷偷伸出脚。 那人被这一绊,身子一个趔趄向前,刚刚偷到手的佩囊也掉落在地。他眼疾手快想要去捡,一伸手却被人给踩住了手背。 “诶!诶!诶!干嘛,你干嘛呀?”男子疼得直叫唤,引来不少人仙女好奇地侧目。 听见身后的嚷嚷声,那姑娘有些困惑地回头:“你们……” “这光天化日,岂容你这小贼造次!”虞卿卿压了压嗓音,学着男子的语气厉声开口。 顿时又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 “多管闲事!”眼见被撞破罪行,男子恶狠狠地瞪了虞卿卿一眼。手上使劲急忙想要挣脱,男子的力气大,奋力一掀,虞卿卿不由向后退了两步,男子趁机推开人群慌忙地跑了。 “抓住他!他是小偷!”眼见人要跑了,虞卿卿忙高喊道。 被虞卿卿这一喊,这围观的人愈来愈多,他哪还跑得掉。没跑两步,便被热心群众给擒住接着扭送至官府。 虞卿卿拾起地上的佩囊,轻拍了拍上头的灰尘,刚想要递还给姑娘。 余光瞥见佩囊上的绣纹,微微一愣。这佩囊虽小巧,可面上着绣纹却是一点不含糊。绣的是幅杏林春燕图,配上碧青色的锦布,显得格外精致漂亮。 这绝顶手艺,难不成…… 一抬眸,虞卿卿不由低声惊呼道:“乖女鹅……” 第二十九章 虞·鸽王·卿卿:下次一定…… 话一说出口, 虞卿卿立马察觉不对,下意识的捂住了嘴。 从前看小说时,评论区的读者喜欢称女主“女鹅”, 称男主“女婿”,虞卿卿也是跟着叫惯了嘴。 “多谢公子。”姑娘正准备接过佩囊福了福身, 向虞卿卿道谢。却又听见她说了些奇怪的话, 满目茫然, “什……什么鹅?” 虞卿卿一脸尴尬,摆了摆手笑着说“客气”,又装作一副眼拙的模样赞许道:“佩囊上这大鹅绣的不错……” 那姑娘捏着帕子, 捂嘴偷笑了笑。 下意识地婆娑着手腕,虞卿卿又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姑娘这佩囊精致得很,不知出自哪家店铺,回头在下也想给家中小妹买一个。” “公子说笑了,这荷包不过是小女自己给自己绣着玩的,哪称得上精致。”姑娘摇了摇头,笑着回答。 自己绣的? 她果然猜对了! 在原剧情里,女主林燕瑶便是有着一手极佳的绣工。那日赏梅宴,也是误遗落了一方绣着春燕的手帕, 被男主傅景晏拾到,这才开始另一段情缘。 她还真是偶遇她的“乖女鹅”女主了呀! 穿越活命第一准侧, 一定要和主角搞好关系。 只不过,虞卿卿现在是男子的扮相, 不能和林燕瑶迅速结交。稍稍客气的说了几句客套话, 她也未过多纠缠。 心想:今日误打误撞帮了林燕瑶一把,以后在她面前应该可以混个脸熟了。来日方长,不必急于一时 * 在百晓斋选好了书, 眼看已经快到晌午。 四周皆是茶楼酒肆商贾云集,虞卿卿心里正考虑着该去哪家满足口腹之欲,刚往前走了两步,便有一人拦在她的前头。 虞卿卿抬眸看清来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心里不禁腹诽了句“阴魂不散”。 拦路之人正是夜翎,他拱手行礼:“二姑娘。” 虞卿卿瘪了瘪嘴,手中折扇一展,轻掩住自己下半张脸:“认、认错了……” 夜翎很是无奈,这二姑娘也真是,前一次说不认识,这一次自己还没开口说事,她便急着说认错了,这让他如何交差? 正欲再次开口,便听见一小小的声音在一旁道了两声“公子”,似是提醒。原是称呼错了,夜翎不动声色将视线看了过去,轻微地点头致谢,再启唇时,将“二姑娘”三字已经换成了“虞公子”。 “虞公子,我家主子就在一旁的酒楼,碰巧遇见了虞公子,想请虞公子吃顿饭。” 碰巧?她可不想碰这个巧。 虞卿卿抬眼望去,不远处酒楼二楼的窗口,竹帘从内被人撩开,傅景骁那张些微清冷的俊脸探了出来。 他双眸似深潭,闲闲地盯着她。 心中稍有些乱,假装没看见那人,将手中的扇子又先上移了移,挡在脸前隔开傅景骁看过来的视线。 夜翎做了个请的姿势,虞卿卿只好装出一副为难的模样:“今日我本是背着爹娘溜出来的,若不回家用膳,怕是要挨爹娘责骂了。下次、下次一定。” 说罢,拉上羽儿便想要走,刚一转身,夜翎却又一跨步赶上,询问道:“还望虞公子说清些,这‘下次’究竟是何时?” 虞卿卿只觉得一脑门的黑线,这成年人的交际礼仪里,说“下次”这不就是明摆着拒绝嘛。 虞卿卿心里怪着夜翎怎么这般不知趣,面上有些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笑,“下次……下次……那、那就是过两日、过两日嘛。” 怕夜翎再继续追问,虞卿卿这次可不给他机会,话音刚落下便扯着羽儿就走。脚步快得,仿佛背后有豺狼虎豹在追。 面对夜翎时,随口敷衍的“过两日”虞卿卿并未放在心上,本想着过去也就过去了,不曾想,反倒是羽儿对这事上了心。 两日后的清晨,羽儿在衣柜前挑挑选选了许久,终是选中了一套海棠红的裙衫,发间的双髻上又特意为虞卿卿别了枝绯色桃花的钗子。 从镜中看着自家姑娘活泼明媚的笑脸,仿佛天上的仙女似的,羽儿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 在穿着打扮这上边,虞卿卿对羽儿的审美和能力很是放心,向来是她怎么搭配,自己就怎么穿。 收拾完妆发,虞卿卿披了件雪白裘衣撩帘出门。见羽儿跟了出来,转头道:“你去休息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闻言,羽儿捂着嘴偷偷地笑了,却又眨着眼打趣道:“姑娘这是嫌奴婢碍事了?” 虞卿卿有些茫然地看向她:“碍事?我今日是入宫,平日里不也没让你跟着吗?” “是、是、是。姑娘入宫无需……”羽儿悠悠地点了点头,却又突然察觉出不对,顿了顿不确定地道,“姑娘今日是要入宫?” 见羽儿一副惊讶的样子,虞卿卿更疑惑了:“对呀,不入宫我还能去哪?” “姑娘不是和……和五……”羽儿有些不好意思,说话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难道是她记错了,不是今日? 羽儿才刚说了个“五”字,虞卿卿便猜到了她说的是谁,打断道:“谁同他约好了!你可别乱说!” 羽儿急急地住嘴,低下头却又忍不住小声道:“两日前,姑娘自己说的嘛……” 虞卿卿没好气地看了羽儿一眼,心想,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就脑筋转不过弯,还把自己那日的话当真了呢。 那日夜翎来传话,自己说的过两日,明明就是拒绝的意思嘛。 夜翎? 忽的想到了什么,虞卿卿微微地蹙眉,狐疑地看她:“你认识夜翎?” “不、不认识!不认识!”羽儿急急的摆手否认,眼中闪过些许心慌。 不认识吗…… “算了,回来再同你说。” 入了宫门,她就得步行,怕耽误给皇后请安的时间,虞卿卿没再过多纠结,冲羽儿摆了摆手,便急急的走了。 徒留羽儿一人,看着虞卿卿离开的背影急得在原地直跺脚,嘴里更是止不住的嘀咕—— “哎呀!姑娘就怎么今日要入宫呢?” “早知道是入宫,就不把姑娘打扮得那般漂亮了!” “哎呀!哎呀!‘过两日’不是今日的意思?那究竟是哪一日?” …… 第三十章 傅景晏这厮难不成是变心了?…… 凤仪殿大殿外。 一手握浮尘的老黄门见虞卿卿来了, 笑眯眯地迎了上来。 虞卿卿未在凤仪殿见过此人,但一见他的衣着与其他宫人显得格外不同,隐隐猜想他应该是御前的人。 难不成, 她那皇帝姑父在殿内?她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虞姑娘,陛下与娘娘正在殿内下棋呢。奴才这就给您去通报一声。”老黄门给虞卿卿行礼问好, 便急着往里头走。 虞卿卿见状, 忙叫住他:“诶、不用不用, 我等着便好。” “娘娘吩咐过了,若是虞姑娘来了只管通传就行。” “劳烦公公了。” 没过多久,老黄门仍旧一脸笑眯眯的走了出来, 做了个手势请虞卿卿进去。 虞卿卿客客气气地点了点头,迈步踏入殿内。 殿内生着炭火炉,比外头暖和了不少。 虞卿卿脱下身上披着的裘衣,递给一旁的宫女,这才缓步走上前,老老实实地行礼。 “陛下万福、娘娘万福。” 帝后二人正面对面坐着下棋,听见声音陛下手中执着棋子微微抬眼:“免礼。”语闭,目光又回到了棋盘上。 皇后落下一子后,冲她招了招手:“卿卿来。”虞卿卿乖巧地走了过去, 皇后拉着她的手,左看看右看看, “听说前些日子又是染了风寒,又是摔着了腿, 身子可好全了?” “劳烦姑母挂心了, 我已经无碍。”一边说着一边转了个圈,三百六十度全方位表示自己健康得很。 皇后见她腿脚还挺利索,精神头也不错这才放心, 有些埋怨地瞪了她一眼:“女儿家家的,怎么就这么爱闹腾!也不知像谁。” 一旁的皇上忽的嗤笑了一声,抬起头来:“朕怎么记得,皇后刚入宫那年,不也缠着朕要去宫外玩。我看着丫头的性子,便是像极了皇后。” “陛下怪会取笑臣妾了!”皇后娇嗔道。 皇上又忍不住多打量了几眼虞卿卿,摸着下巴点了点头:“卿卿这模样,还真同皇后幼时有几分相似呢。” 帝后一边说笑着,一边继续下棋。虞卿卿虽不懂棋,却也只能乖乖在一旁看着。偶尔说几个笑话趣事,惹得帝后二人哄堂大笑。 没过多久,只见皇上执黑子往棋盘上一放,皇后便叹了口气将手中的白子一扔:“不下了!不下了!陛下这当师父的定是将那真才实学藏着掖着,才弄得臣妾这些年怎么也下不赢陛下。” 皇上稍稍伸了个懒腰:“你呀,开局就让朕先行让你三子,到头来输了还怪朕没教得好。”抬眼看了眼虞卿卿,又问道,“你姑母耍赖,卿卿陪朕下一局?” 虞卿卿不会下棋,却又不想扫了皇帝的兴致。眼珠子一转,想到了法子,笑着回道:“陛下的棋艺举世无双高人一等,民女若是同陛下下那不是明摆着被欺负嘛。” “那卿卿想如何?难不成要学你姑母的样,让朕让个三五步?” 虞卿卿佯装出一副略加思索的样子:“要不……陛下同民女换一种下法?” “换一种下法?”与皇后下了几局,略感枯燥。听闻有新奇玩法,皇上像是来了兴趣,坐直了身子冲虞卿卿点了点头。 围棋她虽不会下,但这五子棋还是绰绰有余的。见皇上同意,虞卿卿忙道:“这下法很简单,叫做‘五子连珠’,双方分各执黑白两色的棋子,先形成五子连线者获胜。” “五子连珠?”皇上摸了摸胡子,继续执起黑子落到棋盘上,“来试试看!” 五子棋的下法学起来简单,规则也好记,而棋局时间也不长。短短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虞卿卿与陛下已经有来有回下了好几局。 皇后在一旁看着,也有了些许兴趣。围棋本就有些枯燥,若不是为了陪皇上她也不愿意消磨这时间。见皇上在这新学的五子棋上偶有失手,赶紧让虞卿卿教她。 一局过后,皇后先行将白子连着五铢。顿时,皇后脸上露出一副怡然自乐的神情:“这快二十年了,臣妾可是第一次在棋盘上赢了陛下。卿卿你可真是姑母的福星呀,赏!姑母有赏!” 说罢,冲着一旁的宫人招了招手,让其去库房寻些精美的珠宝首饰来。 皇上虽输了棋,却也并未面露不悦。 平日里他日理万机,虽有太子辅佐,可每日空闲时间也并不多。偶尔,想要放松下一局棋,要不就是对手棋艺不佳,要不就是棋局时间过长耽误了政事。 见皇后赢了一局后这般高兴,笑声不止:“这下法颇为有意思,既不耽误时间又简单易学,忙里偷闲来上几局,甚好!甚好!朕也有赏!” 一小小的五子棋,便将帝后二人哄得喜笑颜开,还得了赏赐,虞卿卿只觉着喜从天降,赶忙行礼谢恩。 皇后今日召虞卿卿入宫,正是因为赏梅宴那次她并未出席,想让她在皇上面前露个脸。不曾想,自家侄女这般争气,既知礼节礼貌又不刻板无趣,见皇上的神情想必对她是较为满意的。 皇后一边收拾着棋盘上的棋子,兴致勃勃地邀陛下再来一局,接着又状似漫不经心地开口:“陛下觉着,卿卿这丫头如何呀?” 皇上不急不缓地在棋盘上落下一子,再次瞥了一眼虞卿卿:“皇后的侄女自然是极好的。” 见有戏,皇后忙道:“那卿卿配晏儿,陛下觉着……” 闻言,虞卿卿手心一紧,捏着手中的帕子,盯着棋盘上星星点点的棋子,装作没听到。 女主都出现了,自家姑母怎么还在这想着要拉郎配呢! 皇后的意思,皇上哪能不懂,他不动声色地再次打量起虞卿卿,却又不由地蹙了蹙眉。 陛下阅人无数,自懂得识人,也更懂识女人。 这丫头性子活泼,既聪慧又大方,当做侄女宠还行,若是要当做儿媳妇,怕是不妥。 赏梅宴那日,长安贵女陛下见了不少,今日一见虞卿卿,这才惊觉她这容姿有些太过于出众了。她若嫁于旁人,便是绝世倾城的佳话,若是真嫁于太子,未来入主中宫,怕是会成为那红颜祸水。 思及此,皇上指尖微动,面上却未直接拂了皇后的意,垂着眼帘声音平静:“晏儿的事,自然还需晏儿来选。”敲了敲棋盘,提醒道,“皇后再不用心些,这局可要输了。” 皇后闻言,脸上笑意一僵。 皇上的话虽未直接拒绝却也不是肯定的意思,模棱两可不将态度表明。 皇后稍稍瞥了虞卿卿一眼,见她默默低着头,心想还是得鼓动她多去太子跟儿前转转。 “咚咚” 皇上又轻敲了敲棋盘,言语间有些许的不耐:“皇后还下不下?” 闻言,皇后讪讪一笑:“陛下莫恼,臣妾正思考棋路呢。”之后便未在多言,心思重新回到了棋局上。 两人又来来回回下了几局,皇上便以还有政事未处理为由先行离开。 * 虞卿卿陪着皇后用过了午膳,见皇后对那五子棋还有些兴致,便陪着她又下了几局。 不知不觉已过申时,虞卿卿正想着要不要向皇后请辞,便见一宫人脚步匆忙的走入殿内,俯身在皇后耳边说了些什么。 待那宫人走后,皇后拉着虞卿卿的手,面容和煦笑着道:“宫中女学今日乃是琴师安大家授课,卿卿可有兴趣?” 宫中的书院本是供皇室女子读书而建的,而本朝女子地位较高,为了给百姓做个表率,陛下便将宫中书院改为女学,朝中亲王大臣家中未婚适龄的女子皆可入学。 只是,虞家回长安的时间不凑巧,那女学已经开课到了一半,所以今年虞卿卿尚未入学。 古代的女子,琴棋书画多少都会点。只是虞卿卿是个穿越过来的现代人,从前生活并不富足,自然没上过什么课外班学些什么才艺。 安大家的名号,虞卿卿是听说过的,乃是宫中最最出尘绝艳的琴师。虽不知皇后为何会提到女学,但去见见世面似乎也不是什么坏事。 见她点头笑着说好,皇后朝一旁的宫人招了招手,便让其领着虞卿卿去国子监。 由宫人领着,穿过御花园来到国子监,隔着一曲折长廊,远远地便瞧见书院内陆陆续续走出不少抱着书册穿着统一有说有笑的姑娘。 显然,这女学刚下课散学呢。 自己还真来得不是时候,还是姑母记错时辰了? 虞卿卿并未多想,只觉着自己运气不好,正巧碰上这女学散学。这世面是见不着了,干脆回凤仪殿向姑母告辞好了。 她这样想着,刚要转身,冷不丁的便瞧见那人散学人群中走出一男子,墨发玉冠一身绛红色华服正是太子傅景晏。 虞卿卿不由地咬了咬唇,她就说姑母为何凭白无故地提到女学,敢情是想要她来偶遇傅景晏的! 男女主既然已经相遇了,自己没必要再去瞎掺和。转背刚要抬步离开,却见傅景晏身后蹿出一俏丽的小姑娘,一把抱住傅景晏的胳膊,两人甚为亲昵。 虞卿卿定睛一看,那小姑娘似乎并不是林燕瑶。 好家伙,傅景晏这厮难不成是变心了? 那她的“乖女鹅”该怎么办! “太子哥哥,是特意来接月儿散学的吗?”小姑娘语气娇憨,拉着傅景晏的胳膊不放。 傅景晏嘴角慢慢耷拉下来,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胳膊,语气淡淡:“孤还有些折子未看,即是散了学便赶紧回去吧。” 傅景晏今日本是想来偶遇林燕瑶的,怎知她今日告假未曾来,自己刚想要走却被明月县主给缠上了。 这明月县主自幼就宛如粘人精一般,被她缠上一时半会儿还真脱不了身。 借着奏折为由,傅景晏想先行离开。可明月县主却是不依不饶,她好不容易碰上太子,可不能就怎么轻易失去了培养感情的好机会。 “那月儿去东宫陪太子哥哥批折子可好?” “不必了。”傅景晏拒绝。 “月儿保证不吵太子哥哥,就在一旁看着太子哥哥,月儿便满足了!” 小姑娘喋喋不休的,傅景晏只觉得心烦。一抬眸,却见不远处立着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心下一喜,宛如见着了救星。 他大步走上前,趁着那人转身之际,急忙喊道:“表妹!” 听见这一声“表妹”,虞卿卿有些无奈的转身。心里暗自骂道自己为何不早些走,被傅景晏给捉了个现行。 她与傅景晏乃是合作关系,傅景晏替她挡皇后,她替傅景晏挡桃花。而“表妹”二字,便是暗号,只要傅景晏一喊,她便要开始演戏了。 心中虽是不爽,可转过身时,虞卿卿脸上却还是挂着灿烂的笑。见傅景晏走了过来,佯装出一副有些欣喜的模样,语调轻轻柔柔地回道:“表哥,真巧呀。” 第三十一章 虞·装白莲一把好手·卿卿…… “随意寻个由头, 将明月支开便是。”傅景晏压低了声音向虞卿卿求援。 明月? 哦,这就是那位娇纵的明月县主呀。 小说剧情里,这明月县主没少给林燕瑶使绊子, 惹得评论区的读者对她都气得牙痒痒的。 藏在宽大袖口中的玉指,一下又一下婆娑着腕上的玉镯。虞卿卿想, 反正也躲不掉了, 让这明月县主吃吃瘪也不错。 傅景晏步子迈得大, 早把明月县主甩在了后头。虞卿卿悄悄抬眸,见她提着裙摆急冲冲地跟了上来,假意抬手似是要挽上傅景晏的手臂。 她忽而有些期待, 看这位明月县主吃瘪的样子。 指尖刚刚触及那绛红锦衣,明月县主的尖细而略带诧异的嗓音如期而至。 “太子哥哥!!” 虞卿卿手上动作微顿,嘴角噙笑看向来人。 女儿家的心思总是敏感尖锐的,适才虞卿卿那细微的动作,明月自然是瞧见了。出声制止后,赶忙将虞卿卿挤开,自己凑到傅景晏身边。 虞卿卿很是自觉地向后退了两步,让出傅景晏身旁的位置。 “咳……”借着吹过的冷风,她假意轻咳了声。 明月县主暗道她还算识趣, 可还没等她高兴,便见傅景晏竟不动声色地退到了虞卿卿身侧, 抬手将她领口的裘衣紧了紧。 “这处风大,当心又染上风寒了。” 傅景晏语调温沉, 两人两两相望, 似是深情款款,倒还真宛如一对璧人。 此情此景,让明月县主脸色霎时一白, 心中不由地泛起疑惑:此人是谁? 明月县主扬起下巴,有些高傲的在虞卿卿身上来回扫了两眼,眉心微微地蹙起。 眼前的女子容貌生得娇俏妩媚,妆容淡淡却衬得她眉目如画,仙姿玉貌。 太子哥哥可是被这女子给迷住了? 明月县主乃是太后外甥女的女儿,放在寻常人家她得唤太后一声姨奶奶。先帝还在时,太后位份并不高,母家家道中落,以至于她那外甥女在夫家过得并不好。 待陛下继位后,太后心疼她那外甥女,设法让其与夫家和离,又将外甥女的女儿接入宫中照料。明月县主幼时便被太后百般宠爱,待她及笄还向皇上讨了个县主的封号。 国子监中为避免学院相互攀比,都是身着统一制服,而这一规矩也沿袭到了宫中的女学内,在女学中的姑娘家为了显示自己的与众不同,只得把费力在自己头饰妆容上花心思。 和女学中各家贵女相比,明月这幅打扮亦是算得上出众。 可现在…… 明月不禁又瞥了虞卿卿一眼,明明她对自己的相貌是绝顶的自信,不曾想,在这陌生姑娘面前竟有种被其比下之感。 明月县主从小在宫中长大,傅景晏的性子她多少是知道的。 何曾见过他待一女子是这般态度。 明月不由地磨了磨牙,虽心中有些许的慌乱,但她好歹是个在宫中长大的世家小姐,什么世面没见过。很快便调整了心绪,微微扬起头,语气满是骄横:“你是何人?见到本县主竟不行礼!” 虞卿卿身上并无诰命,理应要向明月县主行礼问安。这明月县主一副盛气凌人的态度,虞卿卿偏偏不想在此时对她卑躬屈膝。反正有傅景晏这个金大腿在,不用白不用。 她眸色微变,勾唇回道:“民女前些日子伤着了腿,曲不了膝。方才,表哥……”故意唤了傅景晏一声表哥,含情脉脉地抬眸看向他,紧接着装出口误的样子,慌乱地改口,“哦不……太子殿下已经免了民女的礼,不知明月县主……” 自己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真是要多白莲有多白莲。既免了向这明月县主行礼,又无意地假装秀了一把恩爱。 嘴边的话说一半,留一半。 明月县主不是不懂她话里的含义。 连太子都免了她的礼,她一个小小县主还要她继续行礼,那便是不把太子放在眼里。 明月县主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白了虞卿卿一眼,方才敛了敛神色,有些不情愿地道了声:“算了。”看向傅景晏眼中带着丝丝倾慕,笑意浓浓,“太子哥哥,不是要回去批折子吗?月儿陪你去!” 虞卿卿掩面轻笑,这明月县主变脸未免也太快了吧,同她说话时便是一副飞扬跋扈、咄咄逼人的态度,一对上傅景晏那嗓音便又娇又嗲,就跟雀鸟鸣啼似的,叫人直起鸡皮疙瘩,怪不得傅景晏不喜欢。 眼见傅景晏正偷偷对她使眼色,虞卿卿轻微的颔首。挽上傅景晏的胳膊,唇角微漾:“表哥不是说前些日子我错过了赏梅宴,今日要带我去倚梅园赏梅吗?怎么又要去批折子了……” 这话说得含羞带怯,尽显一副小女儿家的心思。 明月县主嗓音娇嗲的,她就比她更嗲更娇,反正起听着声要起鸡皮疙瘩的是傅景晏。 傅景晏眼角一瞥,忍着不适温声开口:“好,陪你去倚梅园。” 闻言,明月县主脸上 可谓是一阵青,一阵白。 太子哥哥为何这般宠这女人! 再一想,适才她说的赏梅宴,长安贵女众多,那日没如期赴宴的似乎只有虞家那位! 不对,那样一张让人自惭形秽的脸,怎么可能是虞卿卿呢! 明月眼眸未颤,她本以为虞卿卿是因着容貌被毁,这才找借口推辞。不曾想今日一见,虽不愿承认,但她那姿容分明就是在各家贵女之上。 明月心中头一次有了挫败感,她看着前方两人离开的背影,冲一旁的宫女勾了勾手。原本看似单纯柔美的一双眼里,夹杂着些许的很色。 “方才国子监里那奴才不是挖到了什么好东西嘛,让他赶紧带上,咱们也去倚梅园!” * 今日虽未曾落雪,梅倚梅园中的红梅却也开得娇艳,微风吹拂,梅枝轻颤,送来阵阵幽香。 虞卿卿今日披着件雪白裘衣,在梅林中与这红梅倒是极为相衬,她肌肤本就凝白,暖阳下更是显得莹润清透。 只是,虞卿卿此时无暇赏梅,余光向身后瞥去,果不其然,那明月县主一道跟了上来。 她抬手折下一截梅枝,轻抖露水递给傅景晏,暗下声道:“待入了梅林,殿下脚步利索点,先行离开便是。” 倚梅园中的梅树约有数千株,当年栽种时更是按着五行八卦图布局,如今梅树长成,高矮不一,这倚梅园便宛如座小迷宫一般。 正巧傅景晏今日身着红衣,隐入梅林中倒也不是难事。 傅景晏眸中蕴着几分玩味的笑意,随即薄唇轻启:“你这声音倒比方才听着舒坦多了。” 两人低语时,明月县主又听不见,她何须那般惺惺作态装娇装嗲。见傅景晏打趣她的声音,虞卿卿美目一瞪:“殿下若是嫌弃民女的声音,就自己应付明月县主去吧!” 傅景晏不由嗤笑一声,一抬眸见明月县主有些气急似的小跑了过来。接过虞卿卿手中的梅枝,在手中又再次掐下一小节,假装想要别在她的发髻上。待到明月县主走近,却又摇了摇头,开口道:“这枝梅尚且配不上表妹的佳容,待孤再去寻枝来。” 他声音不算大,恰好能被明月县主听见的程度。 语闭,不等明月县主那一声“太子哥哥”叫出口,便抬步向梅林深处走去,左顾右盼似是真的在寻一枝好梅。 明月县主刚想要追上傅景晏的步子,虞卿卿却是一侧身,挡住了她的去路。 明月步子一顿,怒瞪了虞卿卿一眼:“你!”可下一瞬,再往前一瞧,傅景晏的身影已经隐入红梅之中。 瞥见她脸上略微愤愤的神情,假意让开道路,垂眸低首道歉:“民女一心看梅,未曾发现县主来了,挡了县主的路,还望县主别同民女计较。” 她这么大一个人跑过来,竟然还说未曾看见,分明就是没将她放在眼里! 明月县主见她这般目中无人,嗓音冷冷:“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虞家那位破了相的二姑娘呀。”她特意将“破了相”这三字语调加重,随手折下一节梅枝,故意从虞卿卿脸颊上扫过。 虞卿卿听罢,烟眉微挑笑笑不语。 明月县主见状,误以为是戳中了她的痛处,又道:“不知虞姑娘今日这脸上是抹了多厚的粉,学着狐媚样儿来倒贴太子哥哥?” “狐媚?县主在国子监就学了这些污言秽语?”虞卿卿嗤笑一声,语气颇为不屑。 “你……” “表哥本是要陪我来这园中赏梅,县主方才也是亲耳听见了的。我一没逼迫,二没恳求何谓倒贴?倒是县主您,这般不识趣地跟上来,难道不是倒贴吗?” “我……” 这明月县主平日里最为上心的还是穿着打扮,虽在女学学习可也并不算用功。平日里是骄纵惯了,鲜少有人敢与她唱反调,被虞卿卿这般一说,竟一时打不了反口。 顿时有些气急,红着眼捏着拳直跺脚。可嘴上却只能你你你,我我我的,说不出句完整的话。 明月县主柳眉一横,冲着一旁的宫女赶紧使眼色:“还不快去把本县主的宝贝取来!” 话分两头,太子傅景晏走入梅林深处,想要拐道从倚梅园东边的小门离去。冷不丁的,瞧见一鬼祟的小黄门弓着腰,躲在一株梅树后头。 倚梅园当差的大多都是些懂花艺的宫女,这小黄门一看便知不是倚梅园的人。 傅景晏心下生疑,又见那小黄门腰间别了个长竹筒,朝着前方探了探头,偷偷摸摸地往他来时的方向走去。 眸光中闪过些许诧异,稍一思量跟了上去。 跟着没多久,虞卿卿与明月县主的声音隔着见株梅树传来。 这人心怀不轨,莫不是想对谁不利? 思及此,傅景晏脸色一沉,刚要制止那小黄门,便见他从腰间取下竹筒,揭开盖,从里头捉出一条和红色小蛇! “大胆!”傅景晏厉声呵斥。 小黄门手一抖,那小蛇便放了出去,钻入了草丛中。 猛地一听见傅景晏的声音,虞卿卿颇为疑惑。 他不是走了吗?又回来干什么! 还未来得及细想,明月县主便是一把将她推开,哭嚷着扑到傅景晏的身上。 “蛇!太子哥哥有蛇!有蛇!” 原来,先前在国子监,这小黄门从树下挖出了条冬眠的小蛇,正巧被明月县主撞见。女孩子家,见着这般可怖的生物自然不敢上前,赶忙让那小黄门给扔远些。 后来,明月见傅景晏要带虞卿卿来倚梅园赏梅,心下一计,想用这小蛇给虞卿卿一个教训。 适才,傅景晏刚一出声,她便瞧见了躲在树后的小黄门。见小黄门冲她打手势,她便知晓那小蛇已经放出来,于是乎,趁机赶紧往傅景晏怀里蹿。 被明月县主猛地一推,虞卿卿脚下一个趔趄跌在了地上。心中满是疑惑,这冬日里哪来的蛇呀,这明月县主撒谎也不知先打个草稿。 正欲起身,明月县主身旁的宫女听见主子的呼喊,急忙大步上前,走到虞卿卿跟前时,似是故意一般,开始焦急地跺着脚。 “嘶——”手腕上一疼,那宫女不偏不倚一脚踩在了虞卿卿的手背上,还轻碾了两下。她应当是用了不少力,待虞卿卿一抬手,嫩白的手背上嫣然已出现道红痕。 脸上升起几分怒色,她揉了揉手正欲起身,随着“玎玲”一声手腕上的镯子竟从中裂开,断成两半摔落在地。 受伤也就算了,因方才那猛的一磕,镯子竟然也断了! 心头似是响起一道惊雷之声,渐渐地那怒火便滋滋地烧了起来。 这可是她的运动手环,是她记录心率的镯子!是她的宝贝金手指啊! 这宫女是没长眼吗! 虞卿卿“腾”的一起身,一脸怒意瞪着那宫女。还未开口责备,便听见一惊声尖叫。 “啊——” 侧目一看,竟真有条褐红色小蛇盘在明月县主的脚腕上。 虞卿卿心中又是一惊,竟真的有蛇! 明月县主被蛇咬了,傅景晏立马命宫人送其回住处。 那放蛇的小黄门见闹出了大事,转背想逃,也被傅景晏发现命人将其捉拿住。 细细盘完后,那小黄门只得如实相告,自己此番行事皆是明月县主的授意。 原本见明月县主被蛇咬了,傅景晏还稍有心疼。即便她再聒噪,也是自幼看着长大的妹妹。不曾想,竟是她自导自演、自作自受。 傅景晏收起了丝丝怜悯之心,瞥向虞卿卿。他本以为虞卿卿该是高兴才对,怎料她竟是深深蹙着烟眉,死死盯着手中一断裂的镯子。 “怎么了?”傅景晏问。 “无事。”语气语调皆有些无精打采,似是霜打的茄子一般。 傅景晏倒是第一次瞧见虞卿卿这幅模样,稍一沉目思想心中有了答案,明月的目标本是虞卿卿,若非她恰巧踩中了蛇尾,受蛇咬的该是这个陪他演戏的小表妹了。 到底是姑娘家,即便是再大胆,见着蛇蝎之类的,也会后怕。 总归是因为自己,才凭白遭受这一番骇事。傅景晏心中稍有愧疚,正欲开口安慰,便又听见虞卿卿冷冷地开口。 “劳烦太子殿下去同姑母通传一声,民女略感不适,先行回去了。” 虞卿卿这般一说,傅景晏更是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想。见她脚下步子宛若生风,赶紧跟了上去:“虞姑娘受委屈了,孤……送送你。” * 天色渐晚,华灯初上。 长安最有人气的酒楼此时已是宾客喧嚣。 二楼临河雅间内,身着身着靛青色锦服的男子,棱骨分明地指节把玩着一起青瓷杯。他唇角微抿,目含严霜,俊脸上的神色分外阴沉,一瞬不瞬地看着窗外的热闹景象。 “咯吱——” 雅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一黑衣男子走了进来,正是夜翎。他躬身抱拳,回禀道:“殿下,虞姑娘一大早便入宫去了。” 咔嚓。 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夜翎微微一愣,却也不敢言语。瞥见傅景骁将手中的瓷杯放到了桌上,茶杯上头分明已有了条裂痕。 不好,殿下想必是气急了。 半晌,傅景骁从窗外收回视线,看着桌上的瓷杯,只觉得额上的青筋直往外突,他揉了揉太阳穴,一想到自己被个小姑娘放鸽子了,心中的怫郁便是一层层地往外涌。 夜翎跟在傅景骁身边有些年头了,自己主子发火的样子他自然是见过的。他到更希望主子气急将这雅间内所见之物全给摔了,而不成冷沉脸不言。沉默才是最可怕的。 “回宫。”片刻后,冷沉如冰的声音徒然响起。 骑马行至宫门外,与一辆马车擦身而过。 傅景骁只觉着这马车十分眼熟,狐疑地又返头看了两眼。 一时记不起来,索性算了。 视线再次看向前,宫门前长身玉立的男子冲他微微颔首。 傅景骁没意料到会在宫门口遇上傅景晏,翻身下马,又想起方才的马车,唇角微勾:“不知何人有这般本事,劳太子亲自送到宫门口?” 上辈子后来入主东宫,似乎是位林姓的姑娘。方才那马车,莫不就是了? 傅景晏的性子同他有些相似,只不过他这弟弟比他更开窍,上辈子早在他前边娶了妻。 “五哥可别取笑我了。”傅景晏笑得温润,面对傅景骁也未想隐瞒,“五哥刚回长安,应当还不认识。母后娘家的侄女入宫请安,正巧撞上明月那丫头,受了些委屈孤便送她出来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皇后娘家的……侄女…… 闻言,傅景骁沉下眼眸,看着那马车离开的方向,负在身后的掌心握成了拳。 随意放了他鸽子,就为了到宫中与明月争风吃醋? 啧。 第三十二章 好一个自作多情 入了趟宫, 凭白将镯子给摔了,虞卿卿的心情自然好不起来。 可偏偏这事又怨不得别人,一开始主动与傅景晏合作的是她自己;今日提议去倚梅园的也是她自己。 哎…… 思及此, 虞卿卿愈发觉着烦闷。 回到家中,正好到了用晚膳的时间, 桌上的菜肴皆是按她喜爱的口味烹饪, 可虞卿卿看着满桌珍馐, 却丝毫没有食欲,随意吃了两口菜,便向父母告退回房。 她将那镯子用帕子包起带了回来, 回到房中屏退了丫鬟,这才摊开帕子,看着躺在帕子上已经断成两半的镯子,懊恼地咬唇。 自己当时若是早走一步,或许就不会碰上后边的事了。 看着玉镯断口处,转念又一想,心中还抱着些许侥幸,万一这运动手环的功能还能用呢? 再试试? 虞卿卿将右手手腕小心翼翼地搭在半边镯子上,吹熄了两盏灯只留下一簇小小烛光。 恰到好处的气氛, 最适合看鬼故事了! 梳妆台边的小书箱里,是她前些日子在百晓斋买来的话本子, 随手挑了一本,就这烛光看了起来。 这鬼故事话本写得甚妙, 故事情节更是波澜起伏、惊心动魄。 时间流逝, 窗外渐渐传来细雨落下的声音,那鬼故事话本勾得虞卿卿整颗心一会儿上一会儿下,仿佛身临其境一般, 不知不觉手心都有些冒汗、砰砰心跳个不停。 正好读到一句“雨滴敲打着窗檐,如珠击盘,声声入心。似有阴风阵阵,残缺的木门被悄然吹开……” 此时,虞卿卿一颗心被故事情节给揪着,大气都不敢出,抖着手刚要翻页,谁知耳畔却有“咯吱”一声传来,下一瞬桌案上的烛火被风吹得枝丫乱颤。 灭了。 顿时,房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浅浅的呼吸声在暗中尤为明显。 似是有脚步声从外室传来,虞卿卿机械般的转头,借着外头微弱的光亮,只见外室门口立着一模模糊糊的人影。 心跳在这一瞬,仿佛停了一般,虞卿卿只觉得背上徐徐冒着冷汗,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想要惊声尖叫,却又宛如被人掐住了喉咙,半天发不出声来。 紧接着,随着“哗——”的一声,有烛光再一次亮起。虞卿卿眯了眯眼,恍惚之间,只见羽儿端着一方烛台,面带忧愁的缓步走了过来。 见她脸色惨白,羽儿忙问:“姑娘没事吧?” 虞卿卿这才惊觉自己是看那鬼故事话本看得太入神了,又恰巧遭遇相似的场景。摇摇头,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心脏更是久久不能平静。 羽儿将房内的几盏烛灯重新点燃,轻拍着虞卿卿的被帮她顺气。见桌案上摊开着一话本,又顺手将那话本给合上,劝道:“姑娘别看了,晚膳你都没怎么动筷子。我吩咐厨房又做了些姑娘爱吃的点心,好歹先填填肚子。” 羽儿自是知道自家姑娘喜爱那惊悚猎奇的话本,却没想到她今日为了看话本这般“废寝忘食”,连晚膳都没多吃,就急着回房了。 过了半晌,虞卿卿的心绪才渐渐缓和。这乌龙事件这般惊心动魄,她想那心跳值应当提高了不少。她有些迫不及待地召出系统,朝着透明屏幕右上角一看,娇俏的小脸瞬间耷拉了下来。 右上角的那一串数字,与离宫时毫无差别。 果然,这镯子断了,便没办法再计算心跳值了吗? 思及此,虞卿卿有些心灰意冷,余光看见羽儿正将一碟精美的点心推到她面前,甜腻的香味飘来,便随手拿起了一块,小小咬了一口却也觉着食之无味,将点心放回碟中,冲羽儿摆了摆手。 “姑娘再吃些吧,这都是你平日爱吃……” 虞卿卿这般不吃不喝的,羽儿有些担忧,继续相劝。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虞卿卿轻声说:“点心先放着,你下去休息吧。” 羽儿在虞卿卿跟前踌躇着不动,揪着衣角好几次张了张口,却又没把话说出来。 今日晌午时分,夜翎曾来过一趟。说是那位五皇子殿下在临河的那家醉仙居等着,问虞卿卿何时才能出门? 能让那位殿下这般干等着的,怕是只有自家姑娘一人了。 只是……姑娘对那位似乎不太上心…… 羽儿不是不知道傅景骁的脾性,可不敢就那么直说。 虞卿卿压根就没把那随口的托词当回事,五殿下若是知晓,该气极了。 思来想去只好对夜翎道,自家姑娘今日突然被召,不得不大清早就进宫去了。 好不容易将虞卿卿盼了回来,却见她闷闷不乐,将自己关在房中不愿出来。羽儿眼尖,见她手上背上还有几道小伤,心中忧虑得很,也不知自己姑娘是不是在宫中受了委屈。 “姑娘,今日……” “出去!” 最后一丝丝希望的火苗被浇灭,虞卿卿心情差极了。她此刻只想一个人好好呆着,羽儿却杵在身侧不走,虽知道她是好心,却还是不禁冷下脸来。 刚一开口,就被虞卿卿给打断。 羽儿抿抿唇,却又不得不将到了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她跟在虞卿卿身边这么久,也没见着她发几次脾气。见她此时的神情模样,自己再多说怕是真要触怒她了,无奈之下只好缓步退了出去。 夜阑人静,窗外的雨声渐渐停了下来,只剩下夜间的风呼呼吹着的声音。 虞卿卿呆愣愣地坐在梳妆台前,有些失神地盯着帕子上段成两半的镯子。 也不知过来多久,忽然感觉有轻微一阵冷风吹过,很快又消失了。 紧接着,是细碎地脚步声与衣料摩擦的声音,似是又有人走了进来。 羽儿这丫头,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虞卿卿这般想着,微微皱着眉。 突然失去,远远要比未曾得到要难受得多。 好端端自己竟金手指给丢了,怎么想都不顺气,加之,羽儿又几次三番地敲门进来,弄得她愈发的心烦意乱。 随手,拾起台面上的一小小白瓷瓶,头都未曾偏一下,泄火一般地带着气朝声音的方向扔出。 本以为会听见清脆一声,白瓷瓶落在地上摔碎的声音。可半晌之后,却是男子如泉水泠泠般低沉的声音传来。 “脾气不小?” 闻声,虞卿卿稍一怔。 这声音……她是记得的。 她心下一沉,微微侧头眸光瞥了过去。 果不其然,男子一袭靛青色衣衫的长身玉立,修长的指节正好接住了她扔出的白瓷瓶,眸光淡淡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正是傅景骁。 虞卿卿收回视线,轻咬着唇,心中闪过一丝疑虑,这人又来干什么? 他凭什么一次两次闯她闺房!即便他贵为皇子,这未免也太仗势欺人了! * 明月自幼在太后身边长大,在宫中自是嚣张跋扈惯了。太子只说她受了些委屈,傅景骁不便多问。虽说气她爽约,却又忍不住想来瞧瞧。 上前一步,将手中的白瓷瓶放回桌面上,正好瞥见到那断成了两截的玉镯,以及虞卿卿手背上不算深却很是突兀的刮痕。 这受得委屈似乎还不小? 傅景骁凝着眉,攥住她细白的手腕,指腹轻轻摩挲着手背上的伤。 虞卿卿不禁磨了磨后牙槽,随即抽回手,冷眼看了过去。她心情郁结,实在无暇装出一副笑脸相迎。 “殿下有事?”她语气淡淡,问道。 虽是心绪不佳,虞卿卿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至于因为气极而拂了傅景骁的逆鳞。 她自认为藏掖得很好,眉尖却是一直微微蹙着的,连语调都有些许疏离的意味,似乎写满了对他的不待见。 “二姑娘难道不知我为何事?”他故意反问。 傅景骁想,虽说是事出有因,但总归是她爽约在先,他多少还是有些不快的。 转念一想,今日她在宫中受了委屈,心中自是难受。他也不求别的,只等她好声好气地向她赔个不是,爽约的事便也就此算了。 若是她因明月的事气不过,只需稍微撒个娇,但凡是不出格的事,他也搭把手帮她对付回去。 只是,面前的姑娘却是丝毫没有表现出歉意的模样,听了他的话面上竟是露出丝丝的不耐烦,随即回道:“我不知,殿下请回吧!” 不知?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见她起身赶人,傅景骁也不再卖关子,又问:“二姑娘凭白爽约,就没个交代?” 他语气清冷带着点点不悦,似乎是有些恼她,她不将自己的事放在心上。 虞卿卿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约?你我何时有约?殿下记错了吧。” 闻言,傅景骁微微沉下脸色,一时有些分不清虞卿卿究竟是在狡辩,还是真不记得了。 “二姑娘记性不好,自己说的话转头便忘了。”语调不似方才那般温和。 傅景骁的神色不似在玩笑,虞卿卿转念又一想起今日清晨,羽儿精心为她打扮,似乎也是误以为她与傅景骁有约,忽的恍然大悟。 这一个个的,怎么连敷衍托词都分不清! 过两日,过两日。那是答应的意思吗? 她无意识的摩挲着手腕,适才被傅景骁那般握住,手腕上仿佛还留着点点余温。 几次三番被误解,虞卿卿一时未多想,直接了当回道:“殿下说的若是在街上那次,那我只能说当时我并未答应。殿下那暗卫缠得紧,为了脱身不过是随口敷衍……”末了,却又忍不住阴阳怪气加上一句,“倒是殿下……未免有些自作多情了。” 傅景骁微怔,脸色愈发的阴沉。 好一个自作多情! 只因夜翎回禀的那句“过两日”,自己便在醉仙居干干的等着。 不曾想,在她眼里皆是自作多情。 他先前怎么没发现,这女是这般无情呢? “自作多情?”像是听了个天大的笑话,傅景骁低低的笑着,那笑容却是难看得很。 再一想想,皇后娘娘对外素来看中规矩,哪会大早突然传召。今日进宫,想来不过是她自愿的。 难不成那宫中有何人被她惦念着? 皇后? 还是…… 太子? 傅景骁生得俊逸不凡,好几次虞卿卿瞥见他低笑时,都会莫名有那么一两秒出神。 可此时,他嘴角的笑意却是有些渗人,仿佛是把锋利无比的刀子,下一瞬便会直接扎在她的心上。 虞卿卿感觉背后直冒冷汗,心里更是万般后悔。 因着心中烦闷难耐,连说出口的话都变得难听刺耳。 可她怎么忘了,傅景骁是哪个狠戾的反派,自己怎么能对他这般说话! 糊涂,真是糊涂! 是他平日里对自己还算好,便开始忘乎所以了? 虞卿卿轻咬着唇,不知该如何将说出口的话给圆回来。她不敢直视他,只得偷偷将视线瞥过去,却恰好对上他那双变得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 “我……”她声音略微有些颤抖,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眼神…… 他绝对是真的生气了。 傅景骁收回视线,半瞌着眼,胸口的起伏变得有些急剧和明显。 想来也是,上辈子她因着伤,入京后便整日闭门不出,自然与太子是无缘的。这辈子,她脸上的伤莫名的好了,又是皇后嫡亲的侄女,与太子倒是格外相配。 太子身边那位置,京中多少适龄女眷惦记着,她既得天时地利与人和,有何不心动的? 傅景骁捶在身侧的手不由的捏成了拳。 他以为,她与旁人不同呢? 可到底,人人都看重太子。 朝臣如此,父皇如此,她亦是如此。 傅景骁再次看向她,见她宛如一只受惊的雏鸟,浑身透着慌乱与不安。他未再多言,房间内静得只剩下两人浅浅的呼吸声。 他她与太子一起时,也是这般模样?还是说,这些疏离惶恐皆来自于自己? 淡淡的苦涩从心底蔓延到舌尖。 这是第一次,为了个女人气成这样。 不再停留,傅景骁拂袖而去。 晚间的细雨早就停了,院中积着一摊小水洼,一轮圆月皎洁如玉静静地沉在水中。 傅景骁一脚踏了下去,一时水花四溅,水中的圆月的倒影在一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敞开的木门被风吹得咯吱响,虞卿卿恍然回神,这才惊觉想去将人追回来。 她急急地踏出房门,可院中早就没了傅景骁的人影,只剩下阵阵冷风,和曼着涟漪的小水洼。 虞卿卿呆呆地立在院中许久,感觉到冷,这才裹紧了衣衫回房,心里一时有些说不出的五味杂陈。 梳妆台前,半透明的系统屏幕还未关,余光不经意间瞥了过去。 虞卿卿心里一惊,赶紧揉了揉眼,往右上角一看—— 那串心跳值的数字竟然涨了! 为什么? 虞卿卿心中满是疑惑。 难道是惊险刺激的鬼故事奏效,但延迟结算了? 还是因为…… 她愣愣地看向窗外,心中突然冒出来个荒诞的猜想: 难道是因为傅景骁? 第三十三章 怪异的熏香 寒风吹得庭树簌簌作响, 虞卿卿睁着眼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仿佛被那屋外的寒风吹乱了心绪甚是难眠。 时而想到那金手指,时而想起傅景骁, 长夜漫漫,直到三更天才迷迷糊糊睡下。 第二日清晨, 羽儿来伺候她洗漱, 一眼便瞧见她眼角下明显的青影。 捧着被热水浸得温热的帕子, 在脸上敷了好一会儿,虞卿卿这才坐到梳妆镜前,让羽儿替她梳妆。 随手召出系统, 半透明屏幕再次浮现在眼前。她瞧了瞧右上角的数字,自傅景骁走后那数字便没再变过。 以前的确也出现过“心跳值”莫名增长的情况,当时她只以为那是什么系统BUG。现在仔细想想,似乎每一次都是傅景骁一出现,那系统BUG就来了。 难不成傅景骁身上有什么神秘BUFF,在没有玉镯当运动手环的情况下,也能让“心跳值”自动增长?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这金手指,也不算玩完了。 “羽儿你机灵点, 去打听打听……”话说到一半,虞卿卿却又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本想让羽儿去打听傅景骁的行踪, 自己再跟过去装偶遇蹭BUFF。可转念想起,昨夜傅景骁那带着凉意的眼神, 不禁打起了退堂鼓。 他此刻怕是还在气头上, 指不定有多不待见自己呢。到时候BUFF没蹭成,再凭白惹些祸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要不, 再等等?等他气消了再去? “姑娘想打听什么?”见虞卿卿欲言又止没了下文,羽儿忙问道。 “没、没什么。”虞卿卿莫名有些心虚,改口道,“去打听打听,长安哪家点心铺子生意最红火,改日咱们去试试。” 自家姑娘爱吃甜食,羽儿闻言也未多想,点头应好。 让虞卿卿没想的是,她这一等便等到了除夕。 这是虞卿卿穿越后第一次过年,亦是虞家回长安后的第一个年。 都说爆竹声中除旧岁,空气中弥漫的硝石味愈来愈浓,随着震天的噼里啪啦声响彻云霄,在相互道喜的祝贺声里,新的一年就这么来了。 与寻常百姓家一样,皇家也要吃团圆饭,只不过宴上的礼仪更加繁琐罢了。除夕与初一的宫宴,便只有各宫妃嫔与众皇子公主们。到了初五,皇上这才盛邀各亲王皇戚与其家眷入宫赴宴。 虞家是皇后的娘家,自是也被邀请。 虞卿卿进宫时还未过末时,虞宏章和虞卲留在前朝的清辉阁,而虞卿卿则陪着乔氏暂且前往后宫休息。 云雪宫原是后妃的寝殿,这些年一直闲置无人居住,前些日子才将偏殿收拾出来供赴宴女眷休憩。 偏殿内,已经到了好几位候伯夫人,皆是乔氏的旧时。简单招呼过后,乔氏便同几位夫人围坐在一起,吃着茶嗑着瓜子聊天叙话。 长辈说话虞卿卿插不进嘴,乔氏怀着身孕她也不好四处走动,只得在殿内百般无聊地踱着步子,这看看那瞧瞧。 此处虽是偏殿,却也是雕梁绣柱丹楹刻桷,与墙壁打成一体的紫檀书架上,虽无藏书画卷却是摆着满当当的珍珠玛瑙、琥珀玉器,想来这云雪宫的原主人,定是很受圣上宠爱。 殿门处摆着一尊金兽雕花的香炉,香烟白雾从金兽口中倒流而出,缓缓蔓延,氤氲得整个殿内都香云袅袅。 皇后宫中的芳婼姑姑擅制香,她觉着有趣便跟在芳婼姑姑后边看了几次。寻常的熏香原料不外乎树脂、香花、香木……家中熏的是白檀香,而皇后宫中熏的是贵重难寻的麒麟香。 这殿中熏的是什么香呢? 虞卿卿吸吸鼻子,没闻出来。又有些仙女好奇地凑近去闻,轻轻的扇动右手,带着些许奶白色的气体飘入鼻腔。 “咳、咳……” 许是吸得太猛,一下呛了鼻子。 虞卿卿揉了揉太阳穴,不由地蹙眉。 芳婼姑姑倒是教了分辨几种香的味道,仅是浅尝辄止还闻不出殿中焚的究竟是何香。 虞卿卿也没去深究,宫中的奇特宝物多的是她不知道的。 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夫人们话家常的声音还未停歇,虞卿卿乖乖坐在乔氏身边,虽插不进话,却也是面上带笑跟着点点头,偶尔附和着应两声。 余光时不时地瞥向母亲,却见她眉间微拧,频频以手捂着胸口。 “娘亲可是不舒服?”虞卿卿她偏头,凑在乔氏耳边问。 “无事,大抵是殿内窗子关得太严实,觉着有些闷罢了,不碍事。”乔氏摇了摇头,轻抚着虞卿卿的手背,让她放宽心。 闷? 闻言,虞卿卿起身去查看,走至墙边却发现殿中最靠墙的雕花窗并未关严实,应当是为了能透气特意留了道缝。 自己似乎并不觉着闷,再看其他几位夫人似乎也尚未觉着不妥。是因为娘亲怀有身孕,才会身子欠佳? 仔细想想,在家中父亲因怕娘亲受寒,也是特意命家仆要注意关好门窗,娘亲在家时也不觉着发闷呀。 虞卿卿虽心生疑虑,还是将那扇雕花窗又推开了些,一转身,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尊金兽香炉上。 下意识地轻咬了下唇,明明没有任何证据,可直觉却好像在告诉她那熏香有什么古怪。 管她什么古怪,先找个借口同娘亲离开才是。 虞卿卿在心里这样想着,余光瞥见窗外的金波粼粼的湖光山色。 云雪殿背靠蓬莱池,而蓬莱池边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画桥连廊纵横交错是不可多见的佳景。恰逢今日无风无雨,暖阳高照,更是赏景的好时候。 虞卿卿眼珠子一转,心上一计。她扯了扯乔氏的衣角,半咬着唇撒娇:“娘亲,女儿无聊透了,娘亲同我一起去蓬莱池边走走呗。” “你呀,在外头还这么胡闹!”乔氏戳了戳虞卿卿的额头柔声责备,又有些歉意地从几位夫人道,“见笑了,这丫头在家可是被宠坏了的。” “姑娘家的就该还好好宠着,不像我家那混小子。” “就是,就是,虞夫人你这可是身在福中……” …… 见几位夫人,也不怪罪自己,虞卿卿顺势蹭着乔氏的肩,继续道:“娘亲陪我去嘛~” 面上假意装成不懂事的孩子,私底下偷偷地抠了抠乔氏的手心。 许是在殿内着实胸闷得慌,因着礼数也不好先行离开。自家女儿聪慧,佯装无聊撒娇给自己个借口。乔氏在心底笑了笑,无可奈何的向几位夫人致歉,又摆出一副责备的模样,瞪了虞卿卿一眼,这才由她搀着出了云雪殿。 撩开厚重的门帘,踏出殿门,乔氏这才觉着稍稍舒坦些。虞卿卿见她面色不似方才那般,这才稍安下心。 冲殿外侯着一小黄门招了招手,虞卿卿随口问道:“殿中点的是什么香?” “回虞姑娘,点的就是普通的檀香。”小黄门毕恭毕敬地回道。 “檀香?”虞卿卿面露狐疑之色,檀香她还是闻得出的,方才殿内那味道可不像普通的檀香呀,还是说里头加了东西? “姑娘可是觉着不妥?”小黄门可有眼力见,虞家乃是皇后的娘家,虞家人他可不敢怠慢。见虞卿卿蹙着眉,慌忙地问道。 “哦,没事。”虞卿卿摆摆手,“只是在殿中便觉着那香味奇特,随口问问而已。” 母亲虽觉着胸闷,可另外几位夫人却也好好的。她并非医者,断然不能空口说殿中的熏香有问题。 虞卿卿没同小黄门细说,只当是随口提了一句,便扶着乔氏往蓬莱池边走。 乔氏怀着身孕,没走多远便觉着一阵累意袭来,两人只好在蓬莱池边的自雨亭中歇息片刻。 虞卿卿正弯着腰,伸手贴心地替母亲轻轻捶着发酸的小腿,忽闻前方一阵轻微的谈话声传来,她抬眸一看,蓬莱池对岸柳树下,几位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谈笑着走过。 隔得老远,虞卿卿看不清那几位男子的面容,但隐隐也能猜到其身份。后宫之中寻常男子是进不来的,那几位该是当朝的几位皇子和几位亲王的世子吧。 乔氏同样闻声抬头,虞卿卿能猜到的,她自然也能猜到。看了看女儿,又看了看对岸的人,想起回京后,皇后频频召爱女进宫,见四下无人,笑着问道:“卿卿,你同太子殿下现下如何呀?” 虞卿卿偷偷瘪了瘪,继续低头给乔氏捶腿:“娘亲问这个干什么。” 乔氏只当她是害羞,继而又轻笑了一声:“怎么,同娘亲还害羞起来了?”将她一把拉了起来,又问,“快说说,进了几次宫太子殿下对你印象如何?” “不如何。”她的语气无波无澜。 乔氏不由怪嗔地点了点虞卿卿的脑袋门:“不如何是什么意思,那你对太子殿下呢?” “也、也不如何……娘亲你别问了……”虞卿卿抱着头耍赖,心想,娘亲怎么变得如此八卦。 傅景晏可是堂堂男主,她一个小炮灰能和男主如何! “诶,你这丫头……”乔氏语气微顿,抬眼又看了看蓬莱池对岸,又有些狐疑地看向靠在自己肩上的爱女,柔声道,“是不如何,还是不喜欢?” 被母亲戳中了心思,虞卿卿不吭声。 见状,乔氏约摸猜到了女儿的心思,无奈地叹了一声:“不喜欢便不喜欢,谁还会逼你不成?” 虞家的家境也用不着愁荣华富贵,倒也不必死盯着那太子妃的位置。太子再好,也要女儿喜欢才是。 “真的?”虞卿卿语气里透着丝丝欣喜。 听见爱女口中的欣喜之情,乔氏心中却又升起了些许担忧。 从前在姑苏时,女儿见人见物不多,竟是被个穷酸书生钻了空子骗了心。虽说后来,她也说不喜欢了,可她这心里到底喜欢何人,自己这个当娘亲的也不知情。 好不容易回京了,女儿也大了,该是要操心这婚事的时候了。只是,这丫头连当朝太子都瞧不上,那能瞧得上谁呀? 难不成,这心里头还念着那穷书生?思及此,乔氏心中的担忧愈演愈烈。 “再过些时日,就到你十六岁生辰了。”乔氏语重心长抚了抚女儿的头顶,“那跟娘亲说说,喜欢什么样的?娘亲也好帮你物色物色……” 被乔氏一而再再而三的追问,虞卿卿耳根子有些微微发红。 她抿了抿唇,一抬眸视线不经意间落到蓬莱池对岸一人的身上。 那人身形高挑,又身着一袭黑衣,在人群中格外显眼出众。 明明隔得老远,看不清面容却又偏偏认得出人,还真是奇怪。 “嗯?问你话呢?” 见女儿一直不吭声,乔氏轻轻拧了拧她的耳垂。虞卿卿回过神,赶忙收回视线。 心里暗骂道:真是的,自己在乱看什么呢! 忍不住磨了磨后牙槽,虞卿卿有些愤愤地道:“不知道。” * 蓬莱池对岸。 “五哥。” 与众皇子一道从拾翠殿出来正欲前往清辉阁,行至蓬莱池边,傅景骁便被傅景晏给叫住,他反身促足,等着傅景晏的下文。 皇上六个儿子中,傅景骁与傅景晏年龄相仿。虽不是一母所生,却也还算得上亲近。傅景晏虽贵为太子,却也没怎么摆太子的架子,向来是叫傅景骁“五哥”。 对自己兄长说话,傅景晏也不拐弯抹角,“孤记得前些年五哥似是得了块上好的天山玉石,不知那玉可还在?” 傅景骁略想了想回道:“应当是搁在承庆殿中的库房里。”说罢,顿了顿反问道,“怎么,太子想要?” 被人戳中了心思,傅景晏点了点头:“还请五哥割爱。” 傅景骁向来对这些金银玉器不太在乎个看中,那玉石搁置着便也搁置着,卖傅景晏一个人情正好。 不过,他倒是仙女好奇傅景晏要这玉石何用,他看了傅景晏一眼,随口问道,“太子什么时候对玉石感兴趣了?” “也不是感兴趣,前些日子寻了一能工巧匠想打一对镯子,那人说用天山玉最好不过。这不,孤便想起五哥有一块。” 镯子? 男人自然不需要镯子,傅景晏这是送姑娘的? 傅景骁弯了弯嘴角,他上辈子怎么没发觉傅景晏对着男女之情上的事这般上心。 是送上辈子那个林家姑娘? 傅景晏察觉到了傅景骁若有似无的浅浅笑意,下意识地摩挲着拇指上的扳指,无可奈何地解释:“五哥别笑,赔礼而已。” 傅景骁刚要点头说好,听见“赔礼”二字时脚下的步子却不由一顿。 好巧不巧,视线落到远处,远远的似乎在蓬莱池畔的自雨亭中看到个熟悉的婷婷倩影。 方才在拾翠殿时他饮了些酒,量不多也不至醉。凭他的酒量,那小小几杯尚还不能让他达到微醺的程度。眼下,却莫名觉着有些头疼。 傅景骁眯了眯眸,不由的拧起眉,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日虞卿卿受伤的手背,和被一方帕子包着的断裂的玉镯。 那日,傅景晏说她受了些委屈;今日,傅景晏向他讨天山玉用来打一对镯子说是赔礼。 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见傅景骁半晌未言语,傅景晏半开玩笑道:“五哥?可是舍不得?” 傅景骁收回视线,清冷的俊脸上面色沉沉,启唇道:“嗯,舍不得。” 不管是玉石,还是人。 第三十四章 虞·嘤嘤怪·卿卿:哎哟,…… 大殿内佳肴遍桌, 绮罗满目,更有婀娜宫婢鼓瑟吹笙,清歌曼舞。 虞卿卿并无封号与诰命在身, 便随虞宏章和乔氏坐于下首的王公侯爵之列。 眼看着御宴就要开始,虞卲却是不见了踪影。 这大过年的, 怕父亲责备哥哥, 虞卿卿便起身出殿去寻。 正值佳节, 太极殿外处处宫灯高挂,红锦轻悬。时不时有一行行宫人、婢女从四面八方的小径涌入太极殿。 虞卿卿提着裙摆四处张望,依旧不见虞邵, 继而又往台历殿后头走,没想到刚一穿过曲折回廊,迎面便碰见被婢女拥簇着走来的明月县主。 冤家路窄。 虞卿卿心里这般想着,微曲双膝向她行礼。 抬步刚要离开,身后却传来一声“慢着!” 虞卿卿瘪了瘪嘴,却还是不得不回首,有些不情愿地弯了弯粉唇:“县主有何事?” 明月县主上下打量了虞卿卿一眼,忽而佯装出一副刚把她认出的模样,略微夸张地道:“我说怎么瞧着眼熟, 还在盘算着是哪宫的宫女呢。不曾想,是虞姑娘呀。” 虞卿卿本不喜招摇, 况且还是在这种皇家御宴上,自然是越敛其锋芒越好。她今日穿得极为素净, 藕荷色地素面襦裙, 再配一淡翠色的披帛,鸦青色云鬓上也只用着支玉蝶流苏步摇做点缀。 再反观明月县主,今日赴宴她可是盛装前来。身上的百褶长裙还用金线镶着边, 发间的金鹊衔珠宝钗更是摧残夺目,就连耳垂下的两颗鲛珠都有拇指指甲盖那么大。 这般珠光宝气、华丽富贵,只可惜这衣着配色过于大胆,大红配大绿,再加上繁杂的金饰,虞卿卿只觉得明月县主宛如一只艳俗的花蝴蝶,在自己面前扑棱着翅膀。 虞卿卿忍住笑意,微微颔首。她急着去寻虞卲,不想与明月县主过多纠缠。怎料,却忽的被明月县主拉住手臂。 自那日被虞卿卿比下,又误被蛇咬,明月县主心里一直呕着气。 适才在路上,恰好碰见太子傅景晏,她估摸着时间他也该往回廊这边走了。她故意叫住虞卿卿,便是想在太子面前反压她一头,灭灭她的气焰。 隐约听见背后有阵阵脚步与谈笑声传来,明月县主抿着唇,笑道:“今日好歹是御宴,虞姑娘怎么也不好生打扮略施粉黛?若是在宴上被人当成宫女给使唤,这可不是打侯府的脸吗?” 她故意提了提音量,便是想让身后来人听见。身侧的婢女很是机灵,赶忙举起手中的提灯,烛火微光摇曳,洒在虞卿卿身上。 只是,虞卿卿方一抬首,明月便微微一怔。适才光线略微昏暗,虞卿卿又低倾着头,明月县主便未去细看她的脸,想着她衣着普通,定是不及自己分毫。 谁知,她这一身并非什么出奇的打扮,却是衬得她身段修长,眉目秀逸,一张娇俏的小脸更显皎洁如月。 与自己口中的宫女,那可谓是云泥之别。就连自己这精挑细选一下午盛打扮,似是都比不过一般。 情不自禁地咬了咬牙。 明月县主那转瞬即逝的局促,虞卿卿尽收眼底。 呵,区区花蝴蝶。 虞卿卿嘴角勾了勾,微颤着眼眸,装出一副可怜柔弱的模样:“县主自幼生于宫中,民女自是比不过。”说罢,她刻意顿了顿,语调里又加了几分惊喜之情,“县主今日这妆容格外精致美丽,与那日在女学前相见简直是判若两人呢!” “那是当然……”听见虞卿卿仿佛是在夸自己,明月轻扬起下巴。到底不是在京中长大的姑娘,没见过世面! 可再一听,却又觉着不太对头,正欲开口却又被她打断。 “县主脸上这脂粉想必也是极其珍贵吧,这才涂抹了三四层,便衬的县主面色白嫩了不少。”说罢,她又假意轻抚了抚自己的脸颊,“不像我,都不懂这些胭脂水粉该如何使用,这皇家御宴还只能素面出门。” “你……”明月县主一脸神色古怪地看着虞卿卿,回味着她口中的话。片刻后她反应了过来,眉眼一横,怒斥道,“你竟敢讽刺本县主!” 她这哪是夸,分明就是明褒暗贬! 什么叫判若两人,这不是讽刺她妆前妆后差别大,不化妆就出不了门嘛! 什么叫才涂抹三四层,便显面色白嫩,她在这刷墙呢! 还什么只能素面出门,这不就是明里暗里的笑自己化妆还不如她嘛! 虞卿卿面上含着笑,装出一副不懂的模样,可怜兮兮道:“县主哪的话,民女分明是羡慕县主,何来嘲讽之意。” 看着虞卿卿脸上的笑意,明月县主心中愈发的不快,骂道:“贱人!” 抬手正欲冲上前,想一巴掌掴在那张让人生气的脸上,骂声刚落下,却被一旁的宫女给拉住。 “县主,太子殿下来了……”宫女小声的提醒。 明月举起的手掌捏成了拳,愤愤地放下。 虞卿卿哪能不知她想干什么,眉梢一挑,心上一计。 她上前一步,私下偷偷地猛地击掌。 一声响亮的“啪”。 而后赶紧捂住自己的右脸,“哎哟”了一声,装出一副真的被扇了一巴掌的模样。 明月县主不知她是何意,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虞卿卿步子一个踉跄,仿佛很是弱不禁风的模样。捂着脸分外委屈,软绵绵的嗓音娇娆又带着点点哭腔:“唔唔——县主怎么打人呀!” “休得胡……” 眼看傅景晏已经走近,明月县主生怕他误会,急忙否认。可她话还未说完,虞卿卿便身子一歪向她倒了过去。 之前在倚梅园的事,虞卿卿还记着仇呢。若不是她身边的宫女故意,她也不至于摔了镯子。 虞卿卿看准了角度,佯装出一副被打得站不稳的样子向她身上倒。 与其说倒,倒不如说是撞。 “呜呜,呜呜……” “哎呀——” 噗通! 虞卿卿撞在明月县主身上,明月县主又向后倒在了宫女的身上。回廊边的护栏本就不高,随着一系列的连锁反应,那宫女倒霉得很,一头栽进了池水中。 “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救人!”傅景晏快步上前,吩咐身边的宫人将那宫女救起。 余光扫视着引起骚动的二人,不禁摇了摇头。 他以为与明月对上虞卿卿会处下风,正欲上前帮忙,怎料虞卿卿愣是半点没让自己吃亏。此刻正拿着帕子掩面低泣,仿佛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 “太子哥哥,我……” “嘤嘤嘤——” “我没有……” “嘤嘤嘤,嘤嘤嘤——” 见傅景晏来了,明月县主赶忙解释,可她每说一句,虞卿卿抽泣的声音便一声比一声大,她忍无可忍转头呵斥道:“你哭什么哭!” “凭白捱了县主一巴掌,民女哭都不能哭吗?”虞卿卿眸色暗了暗,再次装出一副白莲附体的模样,故意压着嗓子,语调又娇又嗲。 “我没有!太子哥哥我没有!”明月急了,拉住傅景晏的衣袖。 “咳咳。”傅景晏哪能不知真相,他轻咳两声,转头吩咐道,“明月县主受惊了,还不扶县主回宫休息!” “我不,我……”明月百般不愿,拉着傅景晏不肯撒手。 “还不扶县主回去!”傅景晏一横眉,又冷眼道。 他的语调不算严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霸气。 候在两旁身边的宫女一听,自是不敢逾矩太子的命令,赶忙“扶”着明月县主离开。 待明月县主走后,虞卿卿这才将帕子从脸上移开。 她脸上半滴泪都没有,眼眶都不曾红一下。只是方才这般干嚎着,嗓子有些累罢了。 看着明月县主离开的方向,虞卿卿嘴角漾起一点笑意。她躬身屈膝向傅景晏致谢,再一抬眸,身子却忽的一怔。 适才她一直掩面未曾注意,来的竟不止傅景晏一人。 傅景骁是同傅景晏一起来的,只是他一直未出声。 适才,若不是傅景晏拦着,他怕是早就插手了。 若不是瞧见她这时面色无常的模样,光听方才那哭声,还真会以为她被明月欺负,受了不小的委屈。 傅景骁没动,漆黑的眸子望入她的眼中,带着丝丝探究的意味。 似乎一时分不清,从前见到的种种,到底哪一面才是她的真面目。 虞卿卿心虚地别开眼,刚要行礼告退。便听见傅景晏叫住她,低声开口介绍:“这是虞家的二姑娘。” 傅景晏并不知晓两人是认识的,虞卿卿也只好顺意当做两人是初见一般。 她微倾着头,向傅景骁行礼却不看他:“见过五殿下。” “嗯。”傅景骁淡淡地嗯了一声,语气听不出喜怒,也没有要说破的意思。 “先前,益州赈灾那法子,父皇一直不解还时不时动怒,后来便是虞姑娘猜透的。”傅景晏 闻言,傅景骁愣了愣,喉咙不自觉地一阵滚动。 肆无忌惮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片刻后,方才开口。依旧是清清冷冷的语调,却又好似透着几分笑意—— “喔,是吗?” 第三十五章 勾得人心颤颤的 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 宫宴上的繁弦急管已悄然变了曲调,一众舞姬迈着莲步翩然入殿,轻纱水袖翻转踏歌起舞。 虞卿卿对这轻歌曼舞没多大兴致, 起初还图个新鲜,看久了便觉着了然无味。 寻了个借口起身离席, 想出太极殿透透气。 从太极殿出来, 往南数十步穿过九曲长廊。还未到十五, 一轮峨眉月懒洋洋的高挂夜空,几颗孤星不离不弃的陪伴。 冷不丁的,余光瞥见不远处一抹浅蓝月白的衣裙, 下一瞬便隐入层峦叠翠的假山后。 “秋才人?” 倒不是虞卿卿心细,只凭一小小衣角便能认出人来。只因方才宴席上,一突发小插曲便和着浅蓝月白的衣衫有关。 皇家御宴,后宫嫔妃自是暗暗在这穿着打扮上较着劲,只盼自己能在圣上让其眼前一亮。好巧不巧,宜妃与秋才人撞衫了,两人今日所选衣衫皆是浅蓝月白色。 秋才人是刚入宫的新人,年轻貌美不说,还深得皇上宠爱。而宜妃虽陪伴皇上多年, 年岁见长,到底有些人老色衰。 正所谓, 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 宜妃自是忍不了被一小小才人给比下去,可碍于场合又不好发作, 只得装作宽宏大量道上一句:“本宫与秋妹妹之间默契有佳。” 新春佳节, 后宫和睦,皇上甚喜又各赏了两人锦缎数十匹以示宽慰。 本以为这撞衫之事就这么过去了,怎料, 御宴行至一半,一宫人经过秋才人身旁时,正与前头另一宫人争功邀宠,推搡之间步子一歪,手中端着的御赐佳酿一滴不剩地倒在了秋才人身上。 一时间满殿哗然,秋才人更是宛如一只落汤鸡,狼狈委屈得很,丝毫没有先前那般神采飞扬的模样。 虞卿卿看过不少宫斗小说,这后宫女人之间争风吃醋相互使绊子的故事她读过不少。伺候御宴的宫人,哪个不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又怎么会出此纰漏。 秋才人这凭白被浇一身的酒,分明就是宜妃授意。 只是,这秋才人品阶没宜妃大,母家势力也不如仪妃,哪怕是心知肚明的事也无法点破,也只能忍气吞声默默忍受,心有不甘地离宴回宫换衣裳…… 假山后,隐隐几声低低的抽泣声传来。虞卿卿暗想,这秋才人受了委屈,却也只能躲到这处来哭。不禁摇了摇头,心中暗叹后宫女人的可悲。 她正欲抬步离开,刚一转身,却又听见背后传来一声极力压抑般的哭嚎:“殿下……” 三分娇嗔,七分悲凉,勾得人心颤颤的。 殿下?哪个殿下? 虞卿卿脚下步子一顿,莫名觉着秋才人出现在此,绝不止独自哭诉委屈那么简单。 她回过头扒着廊柱,悄悄探出头向假山处望去。 当看清从假山后缓步而出的身影,身子不由地一怔,虞卿卿瞪大了眼。 被秋才人梨花带雨般娇声般唤着“殿下”的人,竟然是傅景骁! 虞卿卿惊得赶紧收回脑袋,怕自己惊呼出声,一把捂着嘴背靠着廊柱,一屁股滑坐到了地上。 怎么、怎么会是傅景骁呢? 太极殿内众人宴饮正酣,此处灯火朦胧,又恰好四下无人。皇子和宠妃竟然在此幽会,这是什么皇家狗血事件被他撞上了! 生怕是自己看走了眼,她揉了揉眼,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头。 可定睛一看,那灯火映照下负手而立之人,不是傅景骁还能是谁! 虞卿卿轻咬着唇,心底有种异样的感觉徐徐而生,思绪更是宛如一团乱麻。 假山后的两人暗暗说了些什么话,虞卿卿根本无暇去听,她脑海里头现在只剩那么一句——“傅景骁和秋才人有一腿”。 等稍缓过神时,长长吁一口气,竖起耳朵再想听二人之间的谈话,便只听见那傅景骁宛若冬雪般冷峻的声音道了声:“请秋才人自重。” 自重? 都在此幽会了还让人家自重? 这两人到底什么关系…… 挪了挪身子,想再听听傅景骁与秋才人还会说些什么,可两人仿佛已是相顾无言一般。 背后是久久的沉默。 几声低泣过后,有细碎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两人离开了? 虞卿卿不敢再回头去查看,拽着裙摆的手抚了抚胸口,稍稍松下口气。 心想:好在两人都没走回廊这边离开,不然这偷听之事被人撞见那可就完蛋了。 踉跄着起身,刚站稳,冷不丁又有声音自身后响起—— “听够了?” 虞闻声,卿卿整个人都僵住了,她不敢出声亦不敢回头,心里不断祈祷着是自己出现幻听了。 只可惜,上天没有听见她的祈祷,一双黑色滚着金边的长靴映入眼帘。 真……完蛋了…… 虞卿卿想。 第三十六章 好端端的,哭什么!…… 原小说是一本感情流的小甜饼, 作者的笔墨着重描写的是傅景晏和林燕瑶之前的情感纠葛。对与故事里的一些权谋争斗,大多都是一笔带过。 而小说的视角,更多的是以女主林燕瑶的视角为主, 男主傅景晏视角为辅。 以至于,一些权谋剧□□件, 因为林燕瑶只知晓事件结果, 导致读者也不知道那件事的起因经过究竟如何。 看小说时, 虞卿卿一直就很仙女好奇,傅景骁为何会在中秋夜发兵逼宫,而皇上又为何会提前知晓, 设下陷阱埋伏自己的儿子。 现在想来,难不成和这秋才人有关? 皇子和嫔妃有染,一个想弑君夺权?一个想杀子泄愤? 思及此,虞卿卿心中愈发觉着惶恐难安。 恍然间,想起起他那双冷冽的眼。 那日,祸从口出她彻底激怒了他,而此时又撞破了他与秋才人的秘密。 傅景骁是天子骄子,是年少便从黄沙残卷的战场上厮杀归来的人,小说里更是反复提到他乖戾阴骘, 骨子里流的宛若是狼血…… 这样的人,哪能容得下自己在他面前一而再再而三的造次。 虞卿卿顿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 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盯着地上的青石板。 她心想,虽是身在宫中, 可此处四下无人, 傅景骁若直接杀人灭口再毁尸灭迹,那可如何是好! 怎么办?怎么办? 那双黑靴忽的上前了一步,虞卿卿心里的鼓点愈打愈快。 她下意识地捂着眼睛, 在傅景骁开口之前,抢过话头弱弱地求情:“我什么也没听见,什么也没听见……不要杀我……” 闻言,傅景骁动作一滞,嘴角不禁抽了抽。 自那日不欢而散后,两人是有好些日子未见了。 恰逢腊月里为了迎新春宫中事多,他不好时长出宫,只让人每日汇报她的行踪。 本意是有心冷冷她,可她倒好没心没肺的满不在乎。 加之,又从傅景晏口中得知,他欲让能工巧匠打一对玉镯向她赔礼。 虽不想承认,心中难免生了丝丝醋意。 上辈子分明是倾心于他的,这辈子怎么和傅景晏搅和到一块去了。 傅景骁想,他该是不想见她才对,何须为一个女人烦心。 不曾想,在见到她的那一刻,那念头便被他连根拔起。 傅景晏算什么。 这辈子他要定她了。 先前装不认识,他没说破。 现在,好不容易又碰上了,她对自己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别杀她”。 好端端的姑娘,怎么偏生长了张嘴呢! “就没有别的要说的?”傅景骁问。 清冷的声音像是带起一阵冷风,让人不寒而粟。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虞卿卿只觉着魂都要飞出来。 别的? 这是让自己说遗言吗? 她后悔了,早知如此她就该乖乖呆在宫宴上,也不撞见这狗血事! 透个气的功夫,怎么就小命不保了呢! “我……我……”冷风刮过吹起她的衣袍,一股子寒意蹿了上来,冻得她只哆嗦,连话都吱吱呜呜地说不清了。 可不等她反应,下一瞬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傅景骁将虞卿卿紧紧地揽在怀中,似是感觉到了她身子僵硬,却也没放手,手掌轻轻地盖在她的头顶。 傅景骁觉着,自己应该是不喜欢女人这样一副哭哭啼啼作态的,适才听着那秋才人的低声抽泣他只觉着心烦,可眼下见虞卿卿捂着脸身子微颤抖,语气还略带哭腔,却只觉着有些束手无策。 女人的眼泪,都是这样说来就来的吗? 好端端的,哭什么! 他若真起杀心,早在那日她放他鸽子,又说出“自作多情”那话时,就该掐着她的脖子,让她好生解释清楚。 傅景骁有那么一瞬燃起了怒火,可到底还是软下心肠,想:算了,他同个女人计较什么。 手臂不由地又紧了紧。 怀中的人似是还有些抽噎不止,傅景骁想:是不是该哄哄? 只是,傅景骁还不会哄女人,依稀记起自己在营中逗猫的场景。一抬手,大掌毫无章法地在她头顶胡乱揉了数下。 猫和人大抵是一样的。 揉着揉着,蓦然又想起在太极殿旁她与明月对峙,捏着手帕委屈哭诉的模样分外我见犹怜,傅景晏却说她是装的。 眼下,她又挡着脸,一时尚分不清她这有声无泪究竟几分真几分假,手上的力道不由地加重了几分。 转念又一想,他抱都抱了管他真假呢。 软下语气,有些蹩脚的哄道:“乖,别哭了。” 不是装的,虞卿卿是真有些怕傅景骁的。 缩在男人怀里瑟瑟发抖,她不明白,前一秒还在让自己说遗言呢,怎么下一秒就把自己揽进怀里了? 傅景骁比傅景晏还要高上一个头,被他这般抱在怀,脑袋堪堪靠在他胸膛的位置,稍一贴近,似乎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 簌簌冷风吹过,却又却被挡在了那怀抱外头。 虞卿卿脑中有了一瞬短暂的空白,这温暖的怀抱让她心中充斥着一个略微荒唐的念头。 如果傅景骁不是原文中那个短命的反派,那该有多好呀。 捂住双眼的手下意识地揪住眼前的衣襟,将眼角噙着的那点泪花全都擦拭在了男人胸口的布料上。 傅景骁没动,垂眸看着胸口乱窜的脑袋,任由她擦着眼泪。 再一回神,虞卿卿才惊觉自己荒谬。 此时此刻命悬一线她还在想些什么呢! 只是…… 他非但没有动手,还紧紧地抱着她,甚至破天荒的低声哄她,是不是还念着点点旧情才对自己心软了? 要不,趁着机会再求求他吧…… “我真的什么也没听见……”虞卿卿的声音细若蚊音。 傅景骁眸色微深,声音低醇暗哑,蕴着点点无奈问道:“什么?” 虞卿卿吸了吸鼻子,虽忍住抽噎可声音依旧是小小的,似是被堵在了喉咙口:“你别杀我……” 傅景骁稍稍倾下头去听,待听清楚虞卿卿嘴里的呢喃低语手上动作一顿。 又是这句话。 那小小的声音似是堵在他胸口,竟一时烦闷得让有些人喘不上气。 眸色微沉,手上力道一松。 这女人铁石一般的心肠,她可以笑盈盈的面对凌平,亦可以大方的让傅景晏看见她那些小聪明伎俩。 唯独对自己…… 假模假式的讨好中总透着疏离的意味。 她到底把他当什么了! 如冷血阎王般的弑杀之人吗? 傅景骁眉头一蹙,他当初是怎么联想到“用情至深”这个词的? 真真像是个笑话。 思及此,心中徒然一酸,还真是他自作多情了…… 一甩手,傅景将她松开。低头一瞥,就见她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你看看,这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无情的女人。 又一股冷风划过,残留的丝丝暖意被无情的驱散。 待虞卿卿一抬眸,便见傅景骁头也不回,甩袖扬长而去。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虞卿卿又有些懵了。 他走了? 就这么走了? 劫后余生本该欣喜才对,可虞卿卿却是有些束手无策地呆站在原地,内心逐渐漫上一片酸涩。 第三十七章 他最擅长的不就是这摸黑爬…… 又是一阵冷风簌簌刮过, 九曲长廊上高挂的宫灯内,团团火光被风吹得几度摇曳。 虞卿卿仰头朝长廊外望去,淡淡昏黄的光晕映入夜色中, 有零星几朵六瓣晶花伴着风,从夜空中飘下。 她伸手去接, 是雪。 雪花落入掌中, 下一瞬便化了。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她看了好一会儿天, 见雪要变大的趋势,紧了紧外衣,提步原路返回。 宫灯透出的烛火拉扯着影子, 在白墙上一晃一晃,宛如走马灯内闪过的图画。 不知不觉,脚下的步子越迈越快,俨然到了小跑的程度。 也不知是为了躲雪,还是为了追先前离开的那人。 直至快要到太极殿,虞卿卿也没追上傅景骁。 她轻微地叹了口气,缩在袖子中的玉指无意识的婆娑着手腕。 若是追上了,又能说些什么呢? 无奈地摇摇头,正欲入殿, 却被一快步流星奔走而来的小黄门给叫住。 “虞二姑娘请留步。” 虞卿卿回身,见那小黄门躬着身吁吁喘着气, 待他抬头向她行礼时,这才认出他是今日在云雪殿当差的那人。 “何事?”虞卿卿问。 “奴才是来谢虞二姑娘的, 若不是您心细今日奴才可要遭罚了。” 虞卿卿一脸茫然, 却也未打断小黄门的话,由着他继续说。 “今日云雪殿燃的香的确不是檀香,奴才手下之人办事不利, 偷懒耍滑没去内务府领新制的檀香,而是就用了云雪殿内从前剩下来的,这若是被上头知晓奴才可逃不脱罪了。” 知晓了事由虞卿卿笑了笑,她不过是略微的第六感让她觉着那香有些许古怪,哪曾想,竟把个偷懒的宫人给抓找了。 见小黄门诚恳道谢正欲跪下给她磕头,虞卿卿伸手拦了拦,当即笑着开口:“本就是那偷懒之人的过错,若真是查不来也怪不到你头上。我不过是随口一提,你将我的话放在心上这才查出结果,本不必这般谢我。” “虞姑娘您有所不知,云雪殿本是柳妃娘娘的寝殿,娘娘仙逝后这云雪殿这些年便一直空着,里头的物件一丝一毫都没动过。”许是觉着虞卿卿并未摆出主子的架子,小黄门便也放开来说,“殿中所剩的熏香唤做凝月香,乃是圣上御赐,后宫之中更是只有柳妃娘娘一人能用。虽说殿中香炉中所剩的凝月香被闲置多年,可旁人也不敢乱点乱用呀。” 小黄门话音刚落下,忽而有冷风夹杂着飘雪扑面吹来,惹得虞卿卿不由地缩了缩脖子。 小黄门见状,忙道:“外头冷,奴才也不多叨扰了。虞姑娘快些进去吧。”顿了顿,他压低了声又道,“虞姑娘对奴才有大恩,奴才也没别的本事,往后在宫中若是有用得上奴才的地方,姑娘只管吩咐便是。” 闻言,虞卿卿点了点头,又客套了几句,转身进殿。 回到位上,虞卲已被几位世子给灌得醉醺醺的,正握着酒盅说着胡话。 虞卿卿轻笑了声,偷偷去捏了捏虞卲的耳朵,他也没多大知觉,嘴里嘟囔着“再来一杯”。余光瞥见乔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心想:等回府后哥哥又该挨骂了。 喝下一口暖汤,被吹得发寒的身子才逐渐热乎了起来。状似不经意地眸光瞥向大殿对面,正值佳节众人皆是抛下往日的恩怨,尽情的欢歌畅饮,可那边皇子的席位上,却独独不见傅景骁的身影。 他没回来吗? * 虞侯府。 从宫里出来已经过了戌时,洗漱完后虞卿卿对羽儿摆了摆手,让她先行去休息不必留在外间守夜了。 眼瞅着灯盏里的灯芯燃尽,火光几度摇曳后便灭了。虞卿卿裹紧了身上的被子,却是翻来覆去,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雪夜本该是静寂无声的,可她却总觉着那落雪有声,吵得她心头乱乱的。 她心里总猜想着傅景骁或许今夜会来,他最擅长的不就是这摸黑□□的事。 心里明明是害怕他来的,却破天荒地将羽儿给支开。 冷不丁的,门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虞卿卿倒吸了一口凉气,滕然坐起身来,目光紧紧盯着门口。 她就知道她猜得没错! 抱着被子躲到床脚,虞卿卿再一抬头却发现屏风上映出的影子身形娇小,并非是个男子。 许是听见里头轻微的动静,那人站在屏风后低声问:“姑娘可是醒了?” 虞卿卿这才惊觉,来人那哪里是傅景骁,分明是羽儿。 心下松了口气,却又有丝丝难以形容的失落。 “怎么了?”虞卿卿问。 “外头雪下大了,来看看窗子关紧没。”羽儿边回边问,“姑娘可觉着冷,屋里可还要添些碳火?” “不冷,你早些去休息吧。”虞卿卿咬咬唇,想了片刻在羽儿推门前又叫住她,吩咐道,“给我留盏灯。” 闻言,羽儿稍愣了愣,而后便答了声“好”。 往常虞卿卿就寝时,总是要求把屋内的灯都吹熄,说什么黑不隆通的才好入睡。 今晚却破天荒地让自己给她留盏灯,还真是稀奇。 羽儿也未多想,安吩咐照做。 雪下了一夜未停,虞卿卿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醒来时天已微微见晓。 她猜错了,傅景骁并没有来。 正欲唤丫鬟进来伺候,还未来得及开口,屋外便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紧接着一绿衣小丫鬟火急火燎地推门进来—— 夫人出事了。 怀着身孕本就容易失眠,乔氏一大早便醒了,睡意全无想着在院中走走。 院中白雪铺地,石板路也变得打滑得很。也不知院中哪个婢女小厮打扫不干净,一孩童拳头大小的石子横躺在石板路上。 乔氏一脚踩在那石子上,虽被身边丫鬟及时扶住,却还是崴了脚惊了胎。 虞卿卿赶到父母院子里时,已有位满头银发的女医在给乔氏诊脉了,她满脸写着严肃二字,重重的叹了口气。 见状,虞卿卿不由地咬紧了唇,藏在衣袖内的手下意识地握紧,指甲深深的掐进肉里。 小说原剧情里,乔氏这一胎是没能保住的,而且还是一尸两命。 虞思思倾心于太子傅景晏,又有皇后从中牵线搭桥,便借侍疾的名义留在凤仪殿。虞思思日日在宫中,与明月县主一撞上便是情敌相见分外眼红,两人谁也让谁这梁子结得颇深。 正月初五,圣上在太极殿宴请诸位亲王国戚,虞思思献舞助兴受了皇上的赏赐,却也遭了明月县主的嫉妒。 明月县主命人在虞家的马车上偷偷做了手脚,本想教训教训虞思思,怎料当夜虞思思留在了宫中,坐上那辆马车的是乔氏。 马车失控撞上宫门,乔氏也因此小产。那胎儿生下后不足三日便夭折了,而乔氏也因伤痛欲绝没几日后便郁郁而终。 虞卿卿是记得这段剧情的,所以自乔氏怀孕后,她很是小心谨慎。家中的丫鬟小厮被她训话了不少次,乔氏服用的安胎药她也命人跑了好几个药房,让好几个大夫一一看过后这才放心。 她与明月仅仅是打了两次照面,虽相互之间不太对付,但也没到要让明月心生嫉妒下狠手的地步。离宫时她命人检查了马车,一句相安无事,以为终是替母亲挡下了这一劫。 虞卿卿想,她心心念念的弟弟马上就要出生了。可今早,乔氏怎么偏偏就被个石子给颠着了呢,而且还恰好是在宫宴的后一日。 难道原剧情真不能改? “有孕之人最忌麝香红花之物,夫人近日可有接触此类物品?”将虞卿卿从思绪中扯回来的,是女医询问的声音。 “知晓内人有孕后,家中对此物便格外小心。不论是吃食、用品都两次三番的查验过,应当是不会……”虞宏章握着乔氏的手,沉眉答道。 虞卿卿也附和着点了点头。 从前她宫斗剧看过不少,虽说府中并无姨娘争宠,可她也都亲自检查过乔氏的吃穿用度,绝不会混入麝香红花之物。 闻言,女医摇了摇头,道:“夫人胎像数来稳健,虽是崴了脚却未到动了胎气的地步。如若不是接触了这类药物也不至于如此……” “那……” 虞宏章正急着发问,女医便打断了他的话,道:“还请侯爷安心,索性夫人接触此类药物量不至多,发现也及时。接下来好生休养调理,便能平安生产。”顿了顿,再次开口,“老身不得不提醒侯爷,往后夫人的用物还需检查得再仔细些才是……” “哎,是、是、是。大夫医者仁心,我记下了。” 送走了女医,虞宏章便命人将乔氏近日所用之物全数找出一一查验。 虞卿卿坐在床檐边陪着乔氏,余光瞥向窗外,丫鬟们来来往往,正检查着院中、屋里的各物。她轻微拧着眉,随手又将系统给召了出来。 那女医虽说母亲只需好生休养调理,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如果真改变不了原剧情轨道那该怎么办? 她需要金手指,需要一张能保护母亲和她那未出世弟弟的底牌。 原本,虞卿卿是想清楚了的。 她靠着穿越重活一世,又喜提金手指改了自己的炮灰命,本不该贪心再求其他。所谓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没有了助力锦囊,她便自己一步一步走下去。 可眼下,需要金手指保命的不是自己,而是疼她爱她的母亲。 上辈子,她孤孤单单一个人,这辈子有爹疼有娘爱有兄长庇护。 她承认她有些贪得无厌,想要这样的日子能永远永远持续下去。 她敢拿自己的命赌,却不能拿母亲的命赌。 半透明屏幕右上角的数字和之前相比又有了些变化,是因为昨日和傅景骁接触关系吗? 她无意识地摩挲着自己的手腕,偏头见乔氏眉目不展,忙抬手替她抚了抚眉,笑着道:“娘,别忧心,你和弟弟都会没事的。” 傍晚时分,回到房中时,羽儿正往碳炉里添着碳。 将暖手炉放至一边,半倚在榻上,指尖绕着垂直胸前的发丝,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来长安这么久了,羽儿对长安城可熟悉了?” “姑娘放心,我记性可好了。长安城内大街小巷,那处铺子里的点心味道最佳,那处铺子里的首饰最为精巧,全都记在羽儿脑子里呢!” 虞卿卿轻笑了一声,道:“眼下不用你记铺子,你机灵些帮我找人打探一个人的行踪便可。” 羽儿有些茫然,问道:“行踪?姑娘想打探何人?” 绕着发丝的指尖顿了顿,虞卿卿稍抿了抿唇,不徐不疾地道:“五皇子傅景骁。” 第三十八章 熏香 虞卿卿跪在蒲团上, 双手合虔诚地望着前面庄严肃穆的佛像,而后虔诚地拜上三拜,为乔氏求平安。 慈恩寺内, 不少来来往往虔诚祈祝的男女。 今日乃正月十五上元佳节,官府在这夜取消宵禁。虽还未到夜间, 长安城内已然是一副处处都张灯结彩, 人流如潮的景象。 又因本朝佛教大兴, 仕官百姓都会在一天“燃灯供佛”,寓意让佛家灯火遍布民间。 慈恩寺乃长安香火最为旺盛之处,庙宇大殿内更是点满了数千盏莲花底座的佛灯, 庙宇大殿内烛光摇曳,宛若星辰。 祈拜完,虞卿卿有抬眼望了望佛像。 她本是不信这些,犹豫了片刻还是决定去给母亲求道平安符。 离殿时余光一瞥,却瞧见正在佛像前祈祝之人略微有些眼熟。还未细细去想,也不知从哪蹿出两孩童,嬉笑打闹般跑进殿内,蹭倒了细长高耸的青铜烛台。 “小心!”眼看烛台向那位祈祝的姑娘倒去,虞卿卿来不及思考, 上前一步想要将那姑娘从蒲团上拉了起来。 只是她力气还不够大,因着惯力险些一头栽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 一旁的羽儿一把拦住了虞卿卿的腰。也不知一小丫头哪来的那么大的力气,奋力一拉, 更将两人都拉了起来。 “哐当”一声, 红烛滚落到一旁,青铜烛台倒地,离那姑娘的脚边刚刚好一寸远。 虞卿卿松了口气, 庙宇大殿内却是一片哗然。 有僧人们赶忙上前一边念着“阿弥陀佛”一边利索的收拾,生怕此番动静惊扰了佛祖。身着袈裟的主持上前,先朝佛像拜了拜又朝众人轻道了声“阿弥陀佛”。 突遇祸事,那位姑娘还有些心有余悸地抚了抚胸口。 见她蹙眉,虞卿卿握着她的手没松,忙问:“你没事吧?” 姑娘摇了摇头,向虞卿卿道谢。虞卿卿这才发觉,此人竟然是林燕瑶。 怪不得她觉着眼熟呢。 “女……”差点又将“女鹅”二字脱口而出,虞卿卿有些懊恼地拍了拍嘴,忙改口:“林姐姐。” “你……认识我?”林燕瑶一时有些茫然,她上下打量了虞卿卿几眼,摇了摇头,似是实在想不起她是谁。 “林姐姐不记得了?上次在百晓斋门前,咱们见过的。” “百晓斋?”林燕瑶沉眉思考,盯着虞卿卿的脸看了又看,忽的恍然大悟,惊道,“你是那日的小、小郎君……” 见她想起来,虞卿卿赶忙做了噤声的手势:“林姐姐可小声些,那日我是偷跑出来的……” 林燕瑶笑得恬静,柔声道:“说起来你都救了我两次,我却连你姓名都不曾知道。” “姐姐说的哪的话,这不是还未来得及同姐姐介绍嘛……” 两人在一旁叙着话,片刻后便僧人领着主持前来向两人表示歉意,又请两人去南院的禅房休息,两人想了想便也没有拒绝。 寺中青石铺地,苍松夹道,比起人潮涌动的大殿,慈恩寺南院是格外的安谧宁静。 禅房内置了些茶水斋食,二人虽为初识,性格也大为不同,清茶谈话却也是相谈甚欢。 没过多久,又有僧人推门进来,他手上托着一黑木托盘,向两人道了声“阿弥陀佛”后将托盘上呈于两人面前。 “二位施主这是主持大师诵经开光过的福袋,今日本是佳节,二位施主却在寺中陷入祸事,实表抱歉。” 虞卿卿将目光投向托盘,只见托盘上躺着两枚红锦金丝边的小巧福袋,两枚福袋大小样式并无大异,只是福袋中央绣着的文字不同,一枚绣着良缘,一枚绣着平安。 “多谢小师傅了。” 两人起身道谢,僧人也不多留,念着“阿弥陀佛”便退了出去。 虞卿卿又瞧了瞧托盘上那两枚福袋,冲林燕瑶眨眨眼:“林姐姐可否让我先选?” “本就是你帮了我两次,若你喜欢两枚都拿去便是。”林燕瑶笑着道。 虞卿卿摇了摇头:“不不不,咱们一人一个极好。”说罢,便伸手拿了那枚绣着“平安”的福袋,将托盘推向林燕瑶。 见虞卿卿挑的是“平安”,林燕瑶微微一愣。今日慈恩寺祈祝的姑娘,大多都是虔诚的祈求佛祖赐自己一段美满良缘。她以为虞卿卿是想要“良缘”那枚才想先选的,不曾想她是想要另一枚。 林燕瑶从托盘上取下良缘福袋,见虞卿卿小心翼翼地将平安福袋收进袖子里。笑道:“小虞还真是与别的姑娘不同,不求佳婿只求平安。” 见林燕瑶抿嘴偷笑,虞卿卿挑眉道:“林姐姐惯会打趣我,我这不是想让姐姐早觅良缘嘛。” 林燕瑶脸皮薄,听虞卿卿这么一说。白皙的小脸瞬间染上一层绯红,她悄然偏过头去,手帕捂着嘴尽显小女儿家的娇羞。 算算时间,她与傅景晏该是情意绵绵却又未互表心意的暧昧阶段,虞卿卿见她此时含羞腼腆的模样,便猜她定是想到傅景晏了。 嘴角忍不住向上勾了勾,也幸好林燕瑶偏过头,才未曾瞧见她嗑CP时的姨母笑。 虞卿卿一手撑着下巴,食指在桌案上画着圈。忽而想起,林家世代为医,林燕瑶自幼跟着林老爷习得一手医术,小说里更是有她多次利用医术帮傅景晏化险为夷的剧情。 那日送走老医者后,虞宏章便辨认清点彻查了乔氏进来所用之物,只可惜并没查出个结果来。 抿了抿唇,虞卿卿道:“其实,我今日,是想给我娘亲求平安的。” 林燕瑶闻声看了过来,虞卿卿想了想,便将乔氏的遭遇与她一一托出。她想,若是真有主角光环这种东西,那林燕瑶说不定能觉察出是哪里出了问题。 听虞卿卿讲完事情经过,林燕瑶沉思了片刻,道:“那位女医的诊断应当是无误的,听你描述虞夫人那般十有八九是接触了麝香之物。” “可家中能查的都查了,当真是没有一丝一毫的纰漏,不知这麝香究竟是从何处混进来的。” 拇指无意识地碾了碾食指指节,林燕瑶微微蹙眉余光不经意间扫过禅房一角。手上小动作一顿,她轻微颔首示意虞卿卿看过去。 虞卿卿转头,便见墙角处的花几上,一铜制香炉之上徐徐飘着半透半白的香雾。 “香?” 林燕瑶点了点头:“吃食用物这些都易留下证据,若是在熏香里参杂些麝香,待燃尽后将香灰冲水一倒,不也神不知鬼不觉嘛。” “林姐姐说的不无道理,只是,娘亲有孕后她屋中便鲜少燃香……”虞卿卿收回视线,下一瞬却又似想起来什么,下意识地开口,“等等!不对……” “你是想起什么了?”林燕瑶见她忽的一惊一乍,忙问。 玉指无意识地婆娑着手腕,虞卿卿缓了缓神色,矢口否认道:“不,没什么。是我想岔了……” 乔氏有孕后,屋中鲜少燃香。若真要与熏香扯上关系,那便是初五那日在云雪殿的时候。 仔细想想,当是乔氏在殿内久坐后便突感不适,自己虽怀疑过那香却也未深究,只想着宫里的东西怎会有问题。 现在想来,自己真实糊涂了。看过那么多宫斗剧,却还没长记性。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宫里的东西才是最有问题的! 再一联想原小说剧情,原主因脸上的伤不愿往外走动,即便入了宫进了云雪殿,想必也是乖乖陪呆在殿中。连续一两个时辰都闻着云雪殿中的熏香,怪不得乔氏会滑胎早产…… * 在禅房中休息了片刻,两人便准备离开。 正月十五晚,长安城中会有盛大的灯影会。林燕瑶本想邀虞卿卿一道,晚上一同逛灯会。虞卿卿想了想,略带歉意的拒绝了。 依着剧情,林燕瑶与傅景晏会在灯会上偶遇,感情升温两情相悦倾诉衷肠。 能够近距离的观看小说名场面,虞卿卿自然是乐在其中。只是,比起嗑CP,眼下她更加担心乔氏,细想过后还是决定今夜在家好好陪着父亲母亲。 与林燕瑶告别后,虞卿卿带着羽儿正欲从慈恩寺南院的偏门离开。 沿着青石小路一路往外走,还未走出山门,冷不丁地瞥见树影幢幢之间一对男女深情相拥的身影。 羽儿跟在虞卿卿后边,前边的人突然停住,一头撞在了虞卿卿的背上。 “哎哟。”羽儿揉了揉鼻子哎哟出声。 “嘘——”虞卿卿返头,赶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拉着羽儿靠向一旁的粉墙。 人家郎情妾意的,打扰人家约会实属不是什么君子行为,虞卿卿正想着是不是绕路比较好,便听见粉墙之后传来女人娇滴滴地唤了声“三郎”。 听着声,虞卿卿不由一怔,女人的声音几分娇嗔几分魅惑,与那日她缩在九曲长廊上听墙角时,秋才人唤傅景骁“殿下”的声音简直一模一样。 “不会吧……”虞卿卿惊得呢喃自语。 抚了抚心口,又探出头去。 女人个子略微矮小,藏身婆娑树影见一时有些看不清面容。 一时她又仙女好奇又心急,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 “咔嚓” 好巧不巧一脚踩在了一截枯树枝上。 虞卿卿脸色唰地便白了,还未等她反应腰上拦过一只手,耳边有风呼啸而过。 在诧异与懵神间,虞卿卿看见树影间的女子转头看了过来,正是秋才人的脸。 第三十九章 爱是一道光,绿得你发慌…… 天旋地转间, 一个轻跃,虞卿卿被人带上一寮房的屋顶上。 卧倒在灰白瓦片上,虞卿卿微张着嘴, 看着面前一副有口难言模样的羽儿。 羽儿竟然会功夫! 轻微拧着眉,正欲开口。羽儿忽然抬手按下她的头, 压低声音道:“奴婢自会同姑娘解释, 姑娘现在先别出声……” 说罢, 用眼神示意了下山门外。 虞卿卿抿着唇,点了点头。伏下身趴在屋顶上,偷偷看向树林间的男女。 许是发觉方才的动静, 二人此时格外谨慎。四处张望了一番,男人握紧了腰间的剑柄,大步走了过来。 迈过山门,见墙内四下无人他的脸色却愈发的沉。 虞卿卿屏住了呼吸,大气都不敢出,指尖紧紧地抠着瓦片。 男人正欲抬头向上看,下一瞬,从墙角边蹦过来一只小兔儿,一蹦一跳落在树枝枯叶上, 发出“沙沙”的响声。 男子立马闻声看去,脸上的阴郁之色这才褪下几分。 他慢步走向那只小兔儿, 方一走近便猛的题脚,将那小兔儿踹飞了老远, 嘴里骂骂咧咧道:“区区小畜生, 也敢扰本王好事!” 那白毛团在空中挣扎着划出道弧线,而后重重地落在地上,便再无动静。 虞卿卿心里揪得紧紧的, 连呼吸都变重了,仿佛男人那一脚是踹在自己身上。 “二郎。”女人朝墙内探了探头,扭着纤腰走了过来,一把挽上男人的手臂,娇媚地问道,“适才是何物?” 男人从善如流地揽过女人的肩,在她鼻翼上轻轻刮了刮:“畜生而已,蓉儿别去想了。” 女人攀着男人的衣襟,抬着一双娇媚桃花眼,正欲开口忽而被男人打断。男人俯下身子,歪头枕在女人的肩上,似是轻咬了一口香肩,惹得女人又是一声娇嗔。 “本王还未问蓉儿呢,当真是想清楚要跟着本王了?”男人语气含笑,却又带着股狠劲。 只见,女人柔柔地推了男人一把,道:“三郎这是什么话,若不是下定决心,我又岂会冒着风险出宫,与三郎在此相会……” “蓉儿聪明绝顶,本王拿什么赏你可好?”不等女人回答,男人喉结微滚,自问自答道,“不若,让本王将蓉儿喂饱吧……” “呀——别,别在这……” 不多时,女人已经喘得有些语不着调,男人一矮身将女人打横抱起,步入一旁的寮房。 寮房隔音效果不太好,片刻后便有女人咿咿呀呀的声音飘上房顶。 佛门重地,这两人在此幽会也就把了,竟然还闯进寮房干些这种勾当。 虞卿卿趴在屋顶上,动也不敢动,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又踹下块瓦片,暴露了踪迹。 可听着屋里传出来的声音,她脸上却是一阵红一阵白的。 虽说她两世为人,可也依旧是个未经人事的姑娘,那撞上过这般刺激的场面。舔了舔嘴唇看向羽儿,见她也是面红耳赤,两人相视了一眼,点点头,只想赶忙逃离这是非之地。 迈过两道山门,虞卿卿抚了抚心口,略微松了口气。 可一想到适才那对男女,虞卿卿依然有些瞠目结舌。 那两人她都认识,女的是秋才人没错,而男人她在初五的宫宴上也见过,是排行老三的皇子——文王。 虞卿卿咬了咬唇,思绪一时有些紊乱。倒不是因为,这皇家狗血事件总被她撞上,而是这文王的身份实属不简单。 如果说傅景骁只是想夺权,那文王则是想夺人命。 小说前期,对文王的草草几句描写,读音只当他是一钟情于诗词歌赋的闲散王爷,直到傅景骁下线后,作者笔锋一转,他的真面目才渐渐浮出水面。 文王的生母是花房善于花艺宫女,一日皇上醉酒后强行临幸了她。 天子向来冷傲,又自负清高,身份卑微宫那有资格入主后宫。却又因她怀有龙嗣不得给她封了个采女。自此之后,便对女子二人不闻不问。 宫里的人都是趋炎附势的,因生母出生卑微,文王自幼便不受人待见,皇上更是待其成年后才想起自己有这么个儿子。 因幼时受罪,又亲眼见到自己生母离世。文王便是恨透了皇上,也恨透受皇上重视的傅景晏。 他手中并无实权,却靠着眼线握住了朝中好几位重臣的把柄。 几经蛰伏就为了有朝一日能够弑父杀弟,以解多年的怨恨。 文王的身份虞卿卿是早就知晓的,只是让她震惊的是秋才人。 这个秋才人看似柔柔弱弱,魅惑人的手段还真是不简单。 虽位份不高却得皇上宠爱,还与文中的幕后大Boss文王勾搭到一起。 不对不对,不止文王。 上次她撞见这类似的狗血事件时,秋才人还娇滴滴地唤着傅景骁呢! 爱是一道光,绿得你发慌。 秋才人背地里与文王还有一腿,那傅景骁岂不是被绿了! 这个念头让虞卿卿不由一怔,面上神色变得极为的古怪。 脑中浮现出傅景骁那一双宛若冰霜的冷眸,不由地打了个寒颤。 * 待回到府中,吃完团圆晚饭,虞卿卿还因傅景骁被绿了这个消息,处于震惊之中久久无法自拔。 她躺在软塌上,食指绕着发丝。不禁在想,若有机会碰上,她该不该委婉地告诉傅景骁这个噩耗。 她想得入神,连羽儿撩开门帘走进来都未曾发觉。直到羽儿,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虞卿卿这才从思绪中回神。 “奴婢有罪,请姑娘责罚。”羽儿将头埋得低低的,语调恳切只怕虞卿卿动怒将她撵走。 从慈恩寺回来,虞卿卿一路都未多说话,回府后也是一头扎进房中,也为传召自己。 羽儿不知她是喜是怒,心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犹豫着只好自己先来请罪。 虞卿卿垂眸看向伏身在地的羽儿,眼眸一眯,这才想起还有件事未处理呢。 细细想来,平日里她只觉着羽儿手脚利索,并未往功夫那上头想。今日,若不是这突发事件,竟还不知她轻功了得,竟然能带着自己飞上房顶。 有功夫是好事,只是她为何要瞒着? “起来。”虞卿卿淡淡道。 闻言,羽儿却未动,依旧跪在地上。 “怎么,还需我请你起来?”见她不为所动,虞卿卿提了提音调反问。 羽儿缓缓起身,却也不敢直视虞卿卿,耷拉着脑袋等着她训话。 虞卿卿又问:“会功夫?” “是。”想了想又补上一句,“会、会些……” 虞卿卿点点头,继续发问:“会功夫是好事,为何瞒着?” 垂于身侧的手不由地搓了搓衣角,羽儿吞了吞嗓,回道:“姑娘将奴婢买来,是当做梳妆丫鬟用的。奴婢怕……怕姑娘知晓了会对奴婢生疑……将奴婢赶……”这般说着,羽儿一时有些哽咽,顿了顿接着道,“奴婢是真心想侍奉姑娘的……” 羽儿越说越急,忙不迭地又想要跪下去。虞卿卿直起身,抬手拦了拦。 当初将羽儿买来,本是按着锦囊中抽出的贵人卡指示。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羽儿早已有了感情,也未将她当婢女,而是将她当姊妹。 羽儿是她信得过的人,身上有功夫是好事,她只气她要瞒着自己。 “如说有朝一日,有歹人想害我,你当如何?”沉默良久,虞卿卿再次开口。 “奴婢定不会让人伤姑娘一分一毫,即便是拼死,也……” 羽儿话还未说完,虞卿卿便做了个停的手势。她看向羽儿,恍惚间忆起在苏淮城中,第一次见她的时候。 是因她先出手相救,自己才顺利找到她的。从一开始,羽儿便一直在保护自己。 “今日的话,我信了。”食指叩了叩桌面,语气微顿,接着道,“只有一点,保护好我,也保护好自己。” “是!”羽儿喜极而泣,忍不住上去握住了虞卿卿的手。 “去休息吧,今日也够累的。”又简短聊上几句后,虞卿卿冲羽儿摆了摆手,示意她先行退下。 待羽儿走至门口,正要撩帘出门,却又忽的叫住了她。 “等等。” “姑娘还有何事吩咐?” 虞卿卿盯着羽儿看了半晌,又问:“你……可还有别的事瞒我?” 门帘被撩开了一半,羽儿动作一挺。 一阵冷风趁机钻空子蹿进屋里,吹得灯上的火苗一阵摇曳。 暖黄色的烛光映入羽儿的眼中,惹得眸光微微闪了闪,似是有是转瞬即逝的心虚。 背在身后的手,不禁掐了掐大腿,随即笑着道:“姑娘放心,没有。” “嗯,去休息吧。” 待出了门,羽儿回望了眼身后的雕花木窗。淡黄的光晕透过层层窗纸,洒进院子里。 她双手捏成了拳,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语道:“奴婢有罪,还不能对姑娘说实话。” 第四十章 想他想得夜不能寐 虞卿卿坐在梳妆镜前, 拿起檀木梳子梳头发。长发柔柔的的散在肩头,墨色的发与晶莹白皙的肤色格外相衬。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双美目下淡淡的青色。 她这些日子夜里总没睡好, 夜深时几番梦魇,能醒来了好几次。 算算日子, 乔氏不足两月便要生产, 可她的金手指底牌, 还是没能准备好,怎能不急。 原本想让羽儿寻些人,去打探傅景骁的行踪, 她好跟过去蹭蹭BUFF。可傅景骁却是日日待在宫里,未曾出过宫。哪怕她借着请安的借口进宫去,不是径直去了栖凤殿,就是被她那皇后姑母想着法子赶到东宫去,根本遇不上傅景骁。 窗外传来一阵略显急切的脚步声,再一抬首,便见羽儿火急火燎地撩帘进来:“姑、姑娘……姑娘……” “天要塌了不成?什么事能急成这样?”虞卿卿没好气地白了羽儿一眼,下巴微微一抬,示意她先喝口水再说话。 羽儿摆了摆手, 微喘着道:“祁、祁王殿下他出宫了!” 虞卿卿手上动作一顿,眼眸接连闪烁了几下:“可是真的?出宫去哪了?” 羽儿用力的点点头, 答道:“祁王府。” 羽儿口中的祁王便是傅景骁。 按照礼制,皇子被封王后便要离宫开府。祁王府的府宅在长安城南一处高低地上, 向南可望曲江潺潺流水, 向北可眺行宫巍巍宫墙。 傅景骁却是连看都没去看一眼,便以不称心意为由,命礼部大臣按着他所画图纸, 重新修缮祁王府。 所以,自封王后他依旧暂居于宫中。 修缮王府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今儿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傅景骁竟会往祁王府跑? 管他去干什么,虞卿卿只想抓紧机会跟过去蹭BUFF。 来不及多想,她腾的一起身,对着羽儿催促道:“走、走、走……备马车咱们也去祁王府!” 刚一跨出房门,便被羽儿给拉了回来:“姑娘慢些,你就打算这幅模样出去?” 被羽儿一提醒,虞卿卿这才回过神,自己才起床还未绾发梳妆,身上的衣衫也是件居家寝衣。忙退回屋里,让羽儿快些为她梳妆打扮。 羽儿动作利索且快,没多久便为虞卿卿搭出了一身得体的装扮。 银丝云纹的长裙,藕荷色的团花绫袄,墨色长发梳成几股小辫,再绕成个双垂鬟,嵌上朵海棠色绢花,杏眼桃腮甜美可人。 羽儿瞧了瞧铜镜满意地笑笑,又从木匣中取出一盒胭脂色的脂膏,问道:“姑娘,用不用再涂些口脂?” 虞卿卿抿了抿唇,有些犹豫。 她唇色并不淡,浅浅的桃粉色刚刚好。若是再涂上口脂虽是添了些风味,却也显得太艳丽了些 。 她不过是想去祁王府偷偷蹭BUFF,无需这般隆重吧。 她摆了摆手,催促道:“不必了,你快去瞧瞧,马车备好没。” 羽儿点了点头,转身出去。 待她出了院子,却没有径直去前院,绕道两三步至后花园的假山后,食指含在唇边,口哨声响起,一只白鸽扑棱着翅膀飞来。 她轻抚了抚白鸽的羽毛,将一纸条塞入绑在白鸽脚上的细竹节中,手一抬,白鸽又飞了出去。 * 祁王府外。 虞卿卿绕着院墙来回踱着步子,半透明的系统屏幕浮在身前,她左转转右转转,像是个断网少年在费力寻找WIFI信号一般。 只可惜,这祁王府的名为傅景骁的“WIFI信号”覆盖面实在太窄,她在王府外根本就蹭不到。 “姑娘到底是要做什么呀?”见虞卿卿始终在院墙边徘徊,却又不往大门处走,羽儿心里倍感疑惑。 “不干嘛,不干嘛,就随便走走……”虞卿卿有些敷衍地答着,又一边尝试了各种角度,只可惜系统屏右上角的数字却是纹丝未动。 见虞卿卿重重地叹了口气,羽儿面上的疑惑愈来愈深。 祁王殿下就在府中,自家姑娘明明想见殿下,才让她百般打探,为何只差这临门一脚了,却只在墙外干着急不入府呢? “姑娘。”羽儿指了指大门处,“大门在哪,要不咱们先去敲门?” “那怎么行!直截了当地去敲门,那不就撞上……” 撞上傅景骁了! 她只想偷偷蹭蹭Buff,可不敢就这么去见傅景骁。 只是,在这院墙外根本蹭不到,难不成非要进去? 虞卿卿咬了咬唇,她有什么理由进去…… 又有什么办法,让她既能蹭到Buff,又不用跟傅景骁面对面呢? 她抬头望了望天,今日天朗气清,又无风无雨。 忽的,心上一计,转头对羽儿道:“去,寻一只纸鸢来。” 片刻后,一红黄相间的燕子状纸鸢,恰到好处地飘落到了祁王府后院。 祁王府内,夜翎手持适才捡到的纸鸢,步入书房中。 桌案前,傅景骁一身玄色锦服,修长分明的指节捏着一根竹签,挑起小盒中的淡黄色鸟食,漫不经心地伸入一旁的金丝笼中。 笼中的白鸽扑腾着翅膀,似是不满意待着笼子里,却又经不起诱惑,不得不伏身去尝竹签上美味的鸟食。 “王爷,二姑娘来了。” 傅景骁瞥了他一眼,眉骨微动:“她想如何?” 夜翎递上纸鸢,道:“二姑娘故意飞了只纸鸢进来。说是风大吹断了线,想进来寻。” 闻言,傅景骁嘴角不经意地微微上挑。 眼下还未开春,哪有人这个时候出门放纸鸢的。 再者,今日有风吗?还是能将丝线吹断的那种大风。 还真是蹩脚的借口。 刚要说“让她进来”,可话到嘴边却又想起那人一副无情无义的模样,唇角下压语气里添了几分不满:“落入本王院中的东西,那自然是本王的了,岂有还回去的道理。” 夜翎的动作顿了一下,面上露出丝丝困惑。 王爷分明是在等着虞家二姑娘来的,人家来了却又将其拦在门外,也不知怎么想的。 心中虽有惑,夜翎却为多言。 傅景骁的行事他向来不会多过问,只管按照吩咐去做便是。他躬身应着,放下纸鸢,便退了出去。 傅景骁看了看笼中的白鸽,眼眸微微眯起。 虞卿卿派人打探他行踪这事,他是知道的。 起先,他并未在意,又恰好正在气头上,只当她是不待见他,想要故意躲着他。 后来,传信之人又添油加醋般地说,她打探他行踪是为了见他,因他日日居于宫中不能相见,虞卿卿想他想得夜不能寐。 傅景骁自然不信这种鬼话,免得又被讽刺自作多情,却又忍不住想去瞧瞧。 他若不想暴露踪迹,便没人查得到。他悄悄出了趟宫,远远地见了虞卿卿一次。 未施粉黛的小姑娘去往寺中上香,白净的小脸愁眉不展地望着佛像,双眼下还真有那么一层淡淡的靑褐色。 夜不能寐他信了,却不信这不寐是因为自己。 可到底还是些微的心软,想着再给她次机会,看看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既是要出宫,总得找个由头。 宣威营在长安城外,旅途较远,他怕她真跟过去路上遇险。几番思量,便想着去还在修缮中的祁王府趟,就当是去监工了。 前脚刚放出消息,小姑娘后脚便真的跟了过来。却一直在府外鬼鬼祟祟,却始终不走正门进来。 哪有半点思慕他的样子,那些添油加醋的话不去信果然是对的。 傅景骁拾起桌案上的纸鸢,这纸鸢做工粗糙潦草,一看便知是急急忙忙临时做的。 想进王府,还要拿纸鸢当借口。 啧。 傅景骁心中有那么一丝丝的不快,抬眸看向门口,又有那么一瞬间的后悔。 他拆了她过河的桥,若她赌气不过河了怎么办? * 王府门前,虞卿卿叩了叩门,便有一青年小厮走了出来询问何事。 “适才我在附近放纸鸢,怎料风太大,不小心将纸鸢落入了你家院中,可否让我进去寻寻?” 那小厮望了望天,面露难色:“我家主子说了,落入他院中的东西便是他的了,岂有还回去的道理。姑娘还是请回吧。” “我……”虞卿卿竟一时不知如何反驳,还未说出个完整的话来,那大门又被关上了,“唉,可我的纸鸢……” 她又继续叩了叩门,门内却是久久无人应答。 “回去就回去!”虞卿卿气呼呼的,踢着脚下的石粒,拉着羽儿转身就要走。 “姑娘,要不再等等?”羽儿有些急了,劝道。 “等什么等,不都说了‘请回’嘛。” 羽儿频频反头,脑袋懵懵的。 这两人怎么回事! 方一走近马车,虞卿卿却又觉着心有不甘。好不容易碰上傅景骁出宫,有个能蹭BUFF的机会,这次不把握,下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眼看母亲肚子一天比一天大,自己等得起,母亲可等不起。 一咬牙,捏着拳,又踱步绕到祁王府西面的院墙边。 他傅景骁每次都摸黑□□进她院子,她凭什么不能□□闯他王府。 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抬头,望着高高的院墙,虞卿卿却犯了难。 傅景骁身手了得,轻轻一跃便能翻过墙头。 她能吗? 答案很明显。 思及此,不由地瘪了瘪嘴,一脚踢在墙上:“没事建这么高的墙干嘛!” 她铆足了力气,可高墙依旧巍然不动,反倒是虞卿卿自己因着反作用力向后一倒。 羽儿眼疾手快,慌忙扶住了她:“姑娘小心。” 虞卿卿看向羽儿,这才想起羽儿是会功夫的。她虽飞不上墙,但羽儿可以呀! 她拍了拍羽儿的肩,眼光里宛若冒着星星,眉眼带笑道:“上次在慈恩寺,飞个屋顶都那般轻轻松松;那……飞个墙应该不难吧?” “这……这不好吧……”羽儿有些为难。 放着大门不走,非要爬墙? “少废话,抱我!” 第四十一章 二姑娘……卡在墙头下不来…… 书房内。 傅景骁靠坐在太师椅上, 食指指骨在桌上一下有一下没地轻叩着。 桌面上摊开着一本兵书,他看着兵书揉揉眉心。 傅景骁年少时便带兵打仗,书上的兵法更是熟记于心, 倒背如流。今儿不知怎么的,他看着那书上的字迹, 只觉得字迹如鬼画符一般, 横撇竖捺一个笔画都看不清。 眉心蹙了蹙, 有些厌烦地将兵书往桌上一扔。 这书是看不下去。 视线移至紧闭的雕花木门上,盯了许久后,这才恍然回神。 他在期待什么呢! 收回视线, 悻悻地饮了一口茶。 片刻后,雕花木门被人从外头推开,夜翎走了进来。 傅景骁抬眼看去,漫不经心地又给自己斟了杯茶。他没说话,等着夜翎开口。 “二姑娘在爬王府的院墙。”夜翎禀道。 眼眸低垂,端茶的手顿了顿,慢条斯理地嗯了一声,饮下茶水却未再多言。 好端端的爬什么墙? 夜翎见他神色淡淡,欲言又止。 傅景骁睨了他一眼:“有话说话。” 夜翎点头, 略显犹豫地回道:“二姑娘……卡在墙头下不来了……” “下不来?”眼底露出丝丝诧异之色,问道:“夜羽呢?” “在, 在墙底下装瘸……” “胡闹!” 傅景骁的声音里染上了几分隐怒,还未等夜翎再次开口, 便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大步迈出门去。 此刻,虞卿卿正以一个极其不雅观的姿势跨坐在祁王府墙头。她低头看了看墙下丧着脸揉腿的羽儿,只觉得欲哭无泪。 她怎么就轻信了羽儿这三脚猫功夫呢! 那日在慈恩寺, 带着她飞上屋顶就轻轻松松,今日,只想让羽儿带她翻过院墙,怎么就崴了脚呢! 羽儿崴脚也就算了,可偏偏把她留在了墙头上。 祁王府院墙高耸,她悄然往下瞧了瞧,只觉得胆战心惊,更别说让她从这高墙上一跃而下,那不是明摆着会摔断腿嘛! 指尖微抖着死死扣着波浪状的瓦片,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便栽了下去。 在墙头坐得越久,心里便越发的坎坷:“这、这可怎么办……” “都怪奴婢没用,害了姑娘……”羽儿声音里满是自责,又用衣袖擦了擦泪。 羽儿扶着墙,踉跄着想要站起来,屁股刚一离地,就又猛地坐了下去。 “哎,别别别。你好生坐着休息,可别再崴了。”虞卿卿见状,赶忙制止她的动作。 虽是才过一刻钟,虞卿卿却觉着度日如年,额上更是冒着层层细汗。 她不敢呼救,怕自己这番模样丢了虞府的脸,更怕呼声会把傅景骁引来。 心下一横,想:早死晚死纵有一死,在墙头干坐着不是个办法,还不如跳下去呢。 又向墙下探了探身子,目光刚刚瞄到墙角,心颤颤的,便又急急地把身子收了回来。 这墙太高了,她不敢啊! 忽闻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虞卿卿紧张兮兮地转头望去,一袭玄墨色暗纹锦袍的男子正缓步走来。 心中一阵后悔不迭,她下意识地别过头,颤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挡住了自己半边脸。 傅景骁?他怎么来了。 傅景骁沉着眉,见跨坐在墙头上的姑娘颤抖着身子,淡淡道:“下来。” “不、不敢。” “你下来,本王接着。”面上是一贯淡漠的神色他的,声音也清清冷冷的,如山间清泉。 虞卿卿摇了摇头,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偷去看他。男人身姿挺拔高大,似乎轻轻松松便能接住她。 傅景骁没耐心同她多说,从地上拾起一枚石子,手腕一转石子便从指间弹出。不重不轻刚刚好的力道,打在虞卿卿的腰上。 虞卿卿身子一软,整个人便歪着坠下墙头。傅景骁快步飞身而上,温香软玉的美人儿便落入怀中。 小姑娘腰肢柔软,身上还透着股淡淡的女儿香。傅景骁不是第一次抱他,却还是没由来的心神一荡。 好在他还记得她那略显无情的样子,几乎只愣了两三次呼吸的功夫,便将她放开。 虞卿卿眼中红红的,脸色有些苍白,眼角似乎还噙着泪。 她被被吓得不轻。 她以为,她不是摔伤胳膊就该摔断腿了,不曾想却是摔到了傅景骁怀里。 “没事了。”语气中的冷意散了几分,傅景骁用着低沉微哑的声音安慰道。 原本还惨白的小脸。腾的一下漫上红云,绯红从耳际向脖子后蔓延。 □□被主人抓现行,还是被傅景骁抓现行。她怎么这么倒霉,这般丢脸的模样还被他撞见。 瞥见她羞红的耳尖,傅景骁心中莫名想起了那句“夜不能寐”,嘴角不自觉地微微翘起,可数秒后这念头又被他连根拔去。 “为何爬墙?”笑意淡去,他问她。 虞卿卿眼神略微有些躲闪,不敢和他对视,心虚地开口回道:“来寻、寻纸鸢的……” “还有呢?”傅景骁又问。 捏着衣角虞卿卿摇摇头:“真的就是来寻纸鸢的,门房的小厮不让我进来,所以……” 嘴里没一句实话,傅景骁冷哼了声。眸中的寒色蓦然又升起了几分,拂袖转身语调亦是带着几丝冰冷:“没了就是没了,寻什么寻!” 虞卿卿怔在原地,在思考他那句“没了”是何意。 忽而想起门房小厮的话,落入他院中的东西,便是他的了。 忍不住磨了磨后牙槽,这人竟连只纸鸢都要抢。 半透明的系统屏幕上,右上角的数字已在悄然上涨,却在傅景骁离开几步后,便停止了变化。 虞卿卿看着傅景骁离去的背影,不由地咬了咬唇。 这BUFF也太难蹭了吧,隔着十步路的距离,竟然就蹭不到了。 先前,还未摸清这BUFF的覆盖距离,天真的想着,只要偷偷跟在傅景骁身后一定范围,便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蹭BUFF。 可现在看来,不努力靠近些,这BUFF还真蹭不上了。 纤细的玉指又是无意识地婆娑着手腕,虞卿卿下定了决心,提起裙摆快步追了上去。 “等等,将我的纸鸢还我……” * 虞卿卿跟着傅景骁左绕右绕到了书房,见夜翎守在书房外,她这才想起羽儿还在王府外头的院墙底下,忙对夜翎道:“夜侍卫,我家丫鬟在外头崴了脚,劳烦你派人接她进来一下。” 似是怕傅景骁回身将她关在门外,不等夜翎答复,她便一抬脚跟着他钻进了书房。 夜翎朝书房内看了一眼,无奈地将那雕花木门关上。再一回身转头,目光瞥向不远处老榕树上,坐在枝头朝他招手的白衣小姑娘。 低笑着摇了摇头,哪里需要他去接,这不自己马上□□进来了嘛。 他快步上前走至老榕树下,白衣小姑娘已经从树上跳了下来。她有些得意洋洋,正欲开口邀功,夜翎一声轻咳打断了她的话。 “咳,下次再胡闹,小心闯祸。”夜翎捏着小姑娘的耳朵提醒道。 夜翎没用多大的力气,却依旧引来小姑娘的不满,瞪着圆溜溜的眼,一脚狠狠踏在他的黑靴上。 夜翎笑了笑也不恼,继而揉了揉她泛红的耳垂,温声问道:“怎么,跟着二姑娘后脾气见长了?” 话分两头,虞卿卿跟着傅景骁进了书房。 书房内的摆设并不奢华,除却书架上琳琅满目的书卷,唯一的装饰便是墙面上挂着的一柄宝剑。 虞卿卿余光一扫,便瞧见那红黄相间制作粗糙的纸鸢就躺在前方的桌案上。她心里不由一紧,这么快就将纸鸢找着了,她还怎么死皮赖脸地继续呆下去蹭BUFF! 计划泡汤,虞卿卿还在那沉思着该怎么办,便听见傅景骁淡淡开口。 “使唤我的人,使唤得这么顺手?” 这是在怪她适才在使唤夜翎? 说来也对,夜翎是他的侍卫,她凭什么去使唤。 虞卿卿没好意思地拽紧了衣角,低垂着眸:“我、我家的丫鬟受伤了。” 傅景骁没准备怪她,朝桌上的纸鸢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去拿。 虞卿卿缓步上前,一边偷偷瞧着半透明屏幕右上角心跳值的变化。 一步,没有变。 两步,没有变。 三步…… 直到走至桌案前,右上角那数字才开始变化。稍一估算,与傅景骁约莫三尺的距离。心道:这蹭BUFF的条件未免也太严苛了点吧。 虞卿卿拿起纸鸢,瞧见心跳值正一点一点往上涨,更是不甘心就怎么走了。 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她忙改口道:“其实,其实我是来给王爷赔不是的……” 傅景骁抬首看向她,半眯起眸子:“赔不是?” “我不该放王爷鸽子,也不该偷听王爷墙角,更、更不该□□来翻王府墙头。”虞卿卿语气诚恳,一桩桩一件件数给他听。怕他不信,继而又补充道,“我还给王爷带了赔礼,就、就在马车里!” 傅景骁嘴角翘了翘,眸中却满是“不相信”这三个字。 她只说,不该放他鸽子,却绝口不提她与傅景晏的事。 她又说,不该偷听他墙角,却又不说明为何不信任他,屡次三番觉着他会对她起杀意。 这般会避重就轻,哪有半分诚心诚意,他从前怎么还会觉着她傻呢。 “赔礼?”傅景骁不紧不慢地开口,挑眉道,“拿来看看。” 知晓她会演戏,能将那楚楚可怜演得惟妙惟肖,他倒想看看她怎么变出个赔礼来。 虞卿卿心里咯噔了一下,未曾想到傅景骁会真向她讨要赔礼。 她压根就没准备呀! 抿了抿唇,推脱道:“在、在马车里呢。” “去拿便是,这有何难。”傅景骁不留情面的拆台。 虞卿卿只觉得手心在冒汗,在傅景骁的目光注视下,扭捏着走向书房门口,拉开门后却又忍不住回头问一句:“那……我出去拿赔礼后,王爷还会让我进来吗?” 傅景骁笑意浅浅,漫不经心道:“若真有赔礼,本王哪会拒之门外。” 第四十二章 柔软的舌尖无意触到莹润的…… 虞卿卿再回来时, 傅景骁还是坐在那张太师椅上,只不过手中多了卷书。 傅景骁知道虞卿卿走进来了,目光却未从书页上移开。他故意不去看她, 却也看不进书,只好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从书房门口到书桌前, 短短几步路的距离, 虞卿卿竟用了六十六个数的时间。傅景骁沉下脸想:她步调故意放得这么慢, 定然是心虚了。 有什么东西被重重的放到了桌案上,接着是一阵香甜软糯的气味飘来,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他轻微地皱眉, 从书页上抬眼,视线向一旁落去。 桌案上放着一雕纹入画的红漆食盒,虞卿卿正揭开食盒的盖子,面上笑意盈盈:“王爷,这是我亲手做的点心。” 虞卿卿自然是没有准备什么赔礼的,在自家马车前愁眉不展地冥思苦想,恍然忆起适才去寻纸鸢,经过五芳斋恰时好买了一盒新出炉的糕点。 五芳斋乃是长安有名的老字号点心铺,是被羽儿记在小本本上重点安利的铺子之一。平日里, 五芳斋善用饥饿营销,每日售卖的糕点限时限量, 以至于店铺前的长队能从街头排到街尾。 赶上好时候,一碰上五芳斋新品出炉, 门前的队伍也不算太长, 闻着铺子里飘出的香味,虞卿卿只觉着嘴馋,立马让羽儿在五芳斋门前排队, 自己独自去寻纸鸢。 都说爱吃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这一整盒五芳斋的限量糕点做赔礼,应当也不掉面。只是便宜了傅景骁,这限量糕点她自己都没试过味呢,就得如数献给傅景骁了。 见傅景骁看了过来,虞卿卿赶忙从食盒中取出一碟糕点,可刚一端出白玉碟子,那原本盖在糕点上的油纸便跟着一起飘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巧落到傅景骁眼前。 沾染了糕点香味的油纸上正中央,大大的红色印记印着“五芳斋”三个大字。 虞卿卿只觉着面前一黑,要不要这么巧,这是食盒里怎么还有张广告纸,刚夸下的海口,这不是啪啪打脸吗。 傅景骁眸子微挑,语调些微有些上扬:“亲手?” 小姑娘一肚子坏水,嘴里没一句真话。傅景骁悻悻地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手中那本根本看不一个字进的兵书。 “王爷您听岔了,我是说是我亲手挑的。”虞卿卿赶忙改口,厚着脸皮找补。 心虚地垂眸,白玉蝶中粉粉嫩嫩的花瓣簇拥,再加以蛋黄点缀的五瓣桃花酥似乎在冲她招手。稍一吸吸鼻子,鼻间并萦绕着带着淡淡花香甜味,虞卿卿不禁咽了咽口水。 她嘴馋了。 悄悄瞄了傅景骁一眼,见他目不斜视地看着书,虞卿卿抿了抿唇,两指捏起一块桃花酥递了过去。 “王爷不尝尝吗?” 粉色的花瓣刚一触到傅景骁的薄唇,他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 他向来不爱吃甜食,桃花酥的香味也让他觉着有些甜腻齁鼻。连他喜欢什么味都没打听清楚,就胡编乱造说是赔礼,当真是没有半分诚意。 傅景骁一躲,虞卿卿心里又是咯噔一下。 “王爷可是不喜欢吃甜食?” “嗯。”傅景骁低低地应了声。 闻言,虞卿卿不由地轻微叹了口气,没能投其所好,他若不消气可怎么办,还白白搭上一盒限量的点心。 似是听见了小姑娘有些懊恼的叹息声,傅景骁的视线再次落到虞卿卿身上,见她长睫微颤,眼里满满的期待似乎在确认了他的不喜欢后,逐渐暗淡了下去,心潮有那么小小的波澜浮动。 他只是不爱吃甜食,并不是丁点不沾,吃一块又何妨? 傅景骁垂眸,看了眼那如削葱根的细指,趁着虞卿卿还未来得及收手,侧身凑了过去,低头一口便咬住了那块桃花酥。 柔软的舌尖无意触到了虞卿卿莹润的手指,指腹上有轻微的酥麻热感传来,从指尖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虞卿卿愣了愣,小脸顿时由粉变红,宛若朝霞印染一直蔓延到耳际。 她不过是想将桃花酥递给他,怎么变成喂到他嘴里了。 甜腻腻的糕点融化在口中,香酥可口,层次分明。 傅景骁想:偶尔吃些甜的,似乎也不错。 淡淡地瞥了她一眼,视线落到那还悬在半空的茭白指尖。些许淡粉色酥皮碎屑与日光下似泛着莹光指尖相映相衬。 莫名想起还在姑苏时,小姑娘留在他食指指节上那一圈牙印。被兔子咬了一口,难不成还要小气吧啦地咬回去? 他想,他大概是有些小气的。 鬼使神差,傅景骁齿尖一磨,再次低头,不轻不重地在她手指上又咬了一口。 “呀——”指尖一疼,虞卿卿惊得赶紧收回了手,无意识地后退了两三步,面上的红晕又重了几分。 无视小姑娘的一声惊呼,傅景骁地视线又继续落在书上,棱角分明的轮廓上显得平静无波,只有微微翘起的嘴角,将那丝丝笑意给出卖。 喉结牵着深隽的颈线上下扯了扯,傅景骁用舌尖舔了舔唇,而后语调淡淡地评价道:“味道不错。” 比先前那一口,甜味更甚了。 虞卿卿闻言一愣,却又觉着他不只是在评价桃花酥。 反应过来后,虞卿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见他已垂着一双深若幽潭的眼眸,脸不红心不跳地看着书。 傅景骁生得俊眼修眉,侧脸轮廓深邃得如刀削斧刻一般。这幅俊颜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地长在了虞卿卿的审美上。 虞卿卿贝齿咬唇,余光瞥见手指上淡淡的齿痕,心头一阵发紧。背过手去,指尖绞着藕荷色的绸质衣带,因着那一丝轻微悸动,桃腮处泛着的两抹红霞愈演愈烈宛若火烧。 明明羞得想拂袖而去,可瞧着半透明屏幕上,因为自己后退了两三步而停止变化的心跳值,虞卿卿的双脚便宛如被钉在了地上,寸步也挪不开。 她定了定心神,又往前挪了两步,刚好三尺的距离。这次她学聪明了,直接将白玉碟推到傅景骁面前,好让他自己拿。 “王爷既然觉着不错,要不再多尝些。” 傅景骁压根没在看书,余光瞥见她小心翼翼地一番动作,以及指尖上的淡淡齿痕,心情莫名觉着不错。 可心情再好,也不想再吃一块桃花酥了。这东西吃一块便觉着甜腻了些,连吃两块怕是格外齁鼻了。 况且,又不是她亲手喂的。 “先放着吧。”傅景骁道。 虞卿卿想起他说不喜欢甜食,又小心翼翼地将那碟桃花酥撤了回来。她看着碟中粉嫩的五瓣花朵,咽了咽口水。 这桃花酥是她的最爱之一,平日里极难买到。傅景骁既是不喜,那她偷摸吃一块应当不会被发现吧? 虞卿卿又悄悄瞄了傅景骁一眼,见他目不斜视聚精会神地看着兵书,纤纤如葱般的细指便偷偷爬上桌案,缓缓地移向白玉蝶中的粉嫩桃花酥。 傅景骁眉眼稍抬,便看见虞卿卿悄咪咪地将捏着碟中的桃花酥藏进袖里。 他面露疑惑,不知小姑娘又在捣什么鬼。尚未开口询问,便见她别过脸装作捂嘴沉思的模样,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袖中的桃花酥。粉腮微胀轻嚼了几下,脸上便是肉眼可见的心满意足。 傅景骁不禁勾唇轻笑了下,故意咳了一声想吓吓她。 “咳——” 刚一出声,便见小姑娘一脸警惕地看了过来,下一瞬便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只是嘴角处还粘着小片淡粉色酥皮。 怪可爱的。 心头似乎有只小猫爪子,挠得他痒痒的。 傅景骁抬手捏住虞卿卿的下巴,拇指蹭过她的粉唇,将那片残留的酥皮给擦掉。垂眸望向她蕴着丝丝异色的黑瞳,目光似如星光般柔和:“怎么?偷摸着吃味道更好?” 偷吃还被当场抓包,虞卿卿臊得一张脸通红,霎时间,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又听傅景骁轻笑出声:“想吃便吃,本王还能苛待你不成?”说罢,又将那碟桃花酥向虞卿卿那边推了推,接着道,“本王不大爱吃甜的,劳烦二姑娘替本王解决了。” 虞卿卿低低地应了声好,正大光明地吃着剩下的桃花酥,却又觉着怪不好意思。 这盒糕点本是用来当赔礼的,虽说是临时用来充数,全被自己吃了也不太好的样子。 她重新打开食盒,将里头的碗碟一个个地端了出来,端到最底下那一层时,眸光微闪眼前一亮。 羽儿不愧是她的贴身丫鬟,对她的喜好了如指掌。她向来喜爱甜食,却唯独有一种咸味糕点也勾着她的味蕾让她欲罢不能。 虞卿卿端出碟子送至傅景骁面前,浅浅笑道:“这种椒盐牛舌饼不甜不腻,还带点咸味,要不,殿下尝尝这个吧。” 傅景骁本想说“先放着”,可耐不住虞卿卿的极力推荐,话到嘴边还是变成了句“好”。 方一抬手,指尖还未触到白玉碟。莫名心头一痒,复而又收了回去。扬了扬下巴示意虞卿卿看看他手中的书卷:“算了,手里不得空,免得将这兵书弄脏了。” 虞卿卿哪能听不懂他的暗示,面上不由地又红了红。 不就是喂个点心嘛,她从前在孤儿院也不是没有帮院长喂过不吃饭的熊孩子。 她抿了抿唇,拈起块牛舌饼送到傅景骁嘴边。 似乎是觉着牛舌饼味道不错,吃完一块,傅景骁又道:“嗯,再来一块。” 虞卿卿只得给他喂去一块,如此反复,那一碟牛舌饼全都落进了傅景骁的肚里。 半透明屏幕上的心跳值上涨了不少,可依旧没能到达能够开启新登记锦囊的程度。 虞卿卿看了看傅景骁,吃饱喝足后,他眉目似乎柔和了不少。她轻声开口问道:“王爷可还觉着生气?” 傅景骁垂眸看了看杯中的茶汤,心口不一地道:“生气。” 虞卿卿脸上的笑意似是僵在了那里,心道,这人既不正经又分外小气。 他既是还觉着生气,却又恰好如了她的意。 佯装出淡淡失落的模样,虞卿卿缓缓开口道:“那,那我明日再来给王爷赔不是可好?” 默了半晌,傅景骁眯了眼,眸光微闪,沉声道:“好。 ” 第四十三章 难不成……你家王爷屋里藏…… 虞侯府的管事厨娘唤做田嫂子, 天刚蒙蒙亮,第一声鸡鸣响起,田嫂子已经围上围裙赶至侯府后院厨房。 甫一穿过垂花门洞, 便见后厨的丫头伙计皆围在厨房门口,却没一人进厨房干活。 田嫂子性情泼辣, 见状立马扬起嗓子开骂:“干什么呢, 一个个的!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偷懒耍滑头, 干活去!” 后厨打杂的小丫头忙回道:“田嫂子这厨房里好像有什么动静。” “呸!”田嫂子眉眼一横,不屑一顾,“多大的动静也不能耽搁主家的早膳。” “可……” 田嫂子摆了摆手, 抄起一笤帚不满道:“厨房能有什么动静!左不过是偷油的老鼠,还能是什么盗米飞贼?” 说罢,她一脚踹开了木门,刚想大喊一声“呔”。可待她看清厨房内灶台前,拿起盐罐和糖罐尝味之人,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顿时傻了眼。 这不是自家的二姑娘吗? 方才还怒目圆睁的田嫂子瞬间堆起了笑脸:“二姑娘怎么到这后厨来了,早膳还未完成怠慢了姑娘,是奴的失职……” 虞卿卿一见田嫂子来了, 原本愁眉不展的白皙小脸上终是露出了笑:“田嫂你可来了,我不是来催早膳的, 就是想请田嫂教我做道简单的菜式。”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世家姑娘想学下厨,这可是一等一的稀奇事。 田嫂子惊得瞪圆了眼, 而后, 吩咐其他伙计丫鬟先去准备早膳,又将虞卿卿带到一小灶台面前,问道:“二姑娘, 想学什么菜式呀?煎炒烹炸还是煮炖焖腌?不是我这个妇人吹牛,八大菜系各家名菜,只要姑娘点得出名来,老妇保管给姑娘做出来!” 虞卿卿摇摇头:“复杂的就算了,名菜也不必了。就是……越简单约好,越快能学出来越好。” 前生今世她都不是个下厨的料,名菜什么的那还是算了吧。 田嫂子不知府中二姑娘为何想下厨学菜,一时她也不好多问,听她说要学个简单易学的,搓着围裙想了想:“那……二姑娘学学煮粥如何?” “煮粥?那田嫂可会煮咸粥?”虞卿卿又问。 “这有何难!不如,二姑娘就先学道‘皮蛋瘦肉粥’吧。” “好!” 她并非心血来潮突然想学下厨,只因昨日傅景骁说他还未气消。既是答应了今日再去趟祁王府,总不能又两手空空的去。 她吹牛说那五芳斋的点心是自己亲手做的,话一说出口便被识破了。便想着,今日真亲手做道菜肴送去,好显得自己诚心诚意。 傅景骁心情一好,她也能愉快的蹭BUFF了! 煮粥前先要泡米,趁着泡米的空档,田嫂子取来皮蛋瘦肉粥的食材,讲解道:“这煮粥是最容易学的,只需记住三点。” “第一点:冷水下肉开水下米;第二点:煮粥时要不断搅拌,以免糊锅;第三点:最后再放皮蛋葱花姜丝等作料。再熬一盏茶的时间,保管色香味俱全!” 虞卿卿闻言点了点头,心里头一边复述着田嫂子说的三点注意事项。 “嗯,我记住了。” 早膳前后厨本就忙碌,田嫂子在这边教虞卿卿煮粥,另一边的伙计们便有点忙不过来。田嫂子刚往灶台上架起两口砂锅,另一边锅碗瓢盆打架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诶诶诶,你们几个怎么回事!干个活都干不好!”田嫂子气势很足,她一吼整个后厨都要抖三抖。 虞卿卿抿嘴笑了笑:“田嫂你去忙吧,我都学会了。” “姑娘第一次下厨,还是奴手把手看着吧……”田嫂子有些为难。 “不打紧,田嫂教得好,煮粥也没什么难的。若是不放心,叫个伙计来给我打下手就行。” 田嫂子看着厨房另一边炸开了锅的场景,只得点头说好。 被称作蒜瓣的伙计为虞卿卿生好火,打来清水,虞卿卿刚一撸起袖子,瞧见灶台上的两口砂锅却又犯了难。 田嫂在摆来两口锅干嘛?是怕她一次完不成,还有第二次补救的机会? 虞卿卿自信地想,煮个粥而已嘛,自己何须要两口锅。于是,让蒜瓣帮他撤走一口砂锅,小小灶台顿时开阔了一半,正好能让她大展拳脚。 “先放清水,冷水下肉……”虞卿卿一边复述着田嫂子的教学步骤,一边将准备好的五花肉下入砂锅中。 待砂锅中的清水沸腾,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时,锅中已经浮起来了一层厚厚的肉末。虞卿卿拿出长柄木勺,在砂锅中搅了又搅,回忆着田嫂子后面的步骤。 “嗯……要记得开水下米……这已经水开了吧?” 将泡好的米粒从清水中捞出,小心翼翼地倒进沸腾的砂锅里。一冷一热之间相互碰撞,有滚烫地水珠溅起,落到了虞卿卿的手背上。 “嘶——”虞卿卿皱着眉揉了揉,白皙的手背上已经被烫红了个小点。 “二姑娘,要不还是我来吧。”蒜瓣伸手想去接那木勺。 “不了不了,你给我看着点火就行了。”虞卿卿想了想,还是拒绝了。 握着长木勺在砂锅中画着“8”字形搅动,待手头逐渐感觉出黏稠感后,虞卿卿又一股脑将皮蛋葱花姜丝等作料倒入砂锅中。 似是大功告成,正欲起锅,蹲在地上控着火的蒜瓣提醒道:“二姑娘,是不是还没放盐?” 虞卿卿一拍脑袋,赶忙从一旁的陶罐中舀出一勺白白的晶体,倒入砂锅中,再次用木勺搅动。 余光瞥见蒜瓣一脸震惊的表情,虞卿卿眨眨眼,问:“怎么了?” 蒜瓣满目尴尬,结结巴巴地开口:“姑娘刚、刚放的是糖……” “啊?” 虞卿卿正想着大不了从头再来,厨房门却被人从外推开,羽儿“一瘸一拐”地走了进来。 “姑娘,门房来禀,说是皇后娘娘宣姑娘进宫呢。” “进宫?今日吗?”虞卿卿诧异地问。 羽儿满是无奈地点头。 虞卿卿只觉得自己登时满头的小问号,难不成她又得放傅景骁一次鸽子? 不行不行,这个念头一出来便被虞卿卿否定。她想:傅景骁现在可是枚珍稀“蓝霸霸”,可不能再把他得罪了。 虞卿卿心一横,拿过另一瓶陶罐,尝了尝味道确定是盐后,舀起三大勺倒入砂锅中。 她可没时间再从头做一次,先前误放了糖,只能多放点盐中和下了。 三下五除二地将盐搅拌均匀,对着蒜瓣吩咐道:“蒜瓣,你帮我把粥装进瓷盅里,就嵌着青花的那个,找个食盒装着送到门房去。” 回到自己的院子,虞卿卿赶忙让羽儿给她挑了一身衣服。坐在梳妆镜前,羽儿还未来得及上前,她已拿起黛笔随意地给自己描了描眉。 “姑娘,还是我来吧……” 羽儿看着虞卿卿那一高一低,一粗一细的弯眉,捂了捂脸。自家姑娘模样生得再娇俏漂亮,也经不起她自己手残这般糟蹋呀! “你歇着,你歇着。不是崴了脚嘛,我自己来就行……” “我、我不打紧的……”羽儿还是那一瘸一拐的样子,脚下却宛如步履生风,快步走至虞卿卿身后一把夺过她手中的黛笔,“我来,我来,姑娘可别再糟蹋自己的脸了……” 虞卿卿尴尬的笑了笑,只得任由羽儿替她重新梳妆。 “门房可有说姑母为何召我进宫?” “没有。” “哎——”虞卿卿叹了叹气,这不是耽误她蹭BUFF嘛!又催促道,“你动作快些,描个眉就行了,我还得先去趟祁王府……” “祁王府!”既是去祁王府,怎么能只描个眉呢,“姑娘若是急,要不我在马车上再慢慢给姑娘化妆?” “你伤还没好呢,今日就别跟着了,在府中休息吧。”虞卿卿道。 “我……我伤好得差不多了……”羽儿闻言,只觉得欲哭无泪,赶忙解释,“真的,能跑了……” “方才还瘸着腿去后厨呢,半个时辰都没到就好了?”虞卿卿瞪了她一眼,“别逞强了,好生在府里休息。” “姑娘,我真的……”羽儿心里已是万分后悔,她怎么就想不开装瘸腿呢! 急急打断了羽儿的话,虞卿卿道:“好了!就这样了,我得走了。” 去祁王府见祁王殿下怎么能让姑娘只描个眉去呢!羽儿一把将虞卿卿重新按在座位上,急急地道:“姑娘再等我十个数,涂个口脂再走呀!” 祁王府。 “二姑娘,等等……” “等不了了,等不了了……” 虞卿卿赶时间,一进祁王府大门,便急赶慢赶地往里冲。这可苦了夜翎,跟在她身后好生相劝。 “二姑娘,王爷还在就寝,属下先带二姑娘去堂屋等着?去书房也成呀。” 若是旁人,这般擅闯王府,夜翎早就握刀将其拿下。可这虞家二姑娘,是自家王爷在意的人,他愣是是拦都不敢拦。 “这都太阳晒屁股了,还没起?一大男人赖什么床!”虞卿卿睨了夜翎一眼,见他目光略微有些躲闪,忽的步子一顿惊呼道,“难不成……你家王爷屋里藏人了!” 什么叫“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她今日撞上真的了? 虞卿卿不由地磨磨牙,这惊天大瓜落到眼前,她怎么觉着吃得不香呢。 不爽,格外的不爽! “二姑娘误会,王爷怎么会……” “误会个头!”虞卿卿白了夜翎一眼,将手中的食盒往他怀里一推,“给我提好了!”话音还未落下,一转身,又抬起步子往不远处的卧房赶。 她倒要看看,是哪个小妖精敢爬傅景骁的床! 雕花木门被人从外头猛地一推开,光线从门外照了进来,傅景骁坐在床榻边,下意识地抬手挡了挡。 下一瞬,便见虞卿卿背着光,提着裙摆大步流星般地走到他面前。 虞卿卿的目光越过傅景骁,落到他身后的被褥上。还未等傅景骁反应过来,虞卿卿便已爬上床榻,半跪在床榻边,伸手将那被褥一揭,嘴里不快地骂了句“小妖精”。 可被褥里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恶狠狠地转头问道:“人呢?” 傅景骁凝着眉:“什么人?” 虞卿卿眉目一瞪,目光在傅景骁身上转了两圈。 他眼睑处有些许淡淡的青色,长发略显凌乱和蓬松,懒散地披在身后。 目光往下,他身上穿着件墨色银边寝袍,腰带也是松松垮垮地系着,虽然有白色纱布缠绕着,半遮半透见勾勒出肌理分明的结实胸膛。 再往下是…… 虞卿卿傻了眼,再一抬眸便见傅景骁神色古怪地看向她,眸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光闪了闪。 双颊顿时染上了绯红,随着一呼一吸,那绯红逐渐蔓延至耳根后。 卧房内静静的,两人的呼吸声仿佛纠缠到了一起。 虞卿卿一时害臊得张不开嘴,两只手捂着绯红小脸,咬着唇赶忙跑了出去。 她刚才竟然还趴在傅景骁的床榻上,竟然还那么近距离地观看了傅景骁的胸肌腹肌…… 怎么办!怎么办! 她好像个变态啊! 第四十四章 这小姑娘,就是欠收拾!…… 手掌轻搭在床檐边, 适才虞卿卿恰好半跪在这处,掌心似乎还能隐约感受她余留的温度。 傅景骁眸色暗了暗,搭在床檐边的手, 缓缓缱绻成拳。 若是虞卿卿再晚走一步,便会发现他向来清冷的眸中已染上一片晦暗的赤色。 他准她今日再来王府, 却没让她在清晨这空档来招惹他。 这小姑娘, 就是欠收拾! 压下那心头的欲念, 褪下寝衣换上里衣和外袍,从容不迫地走了出去。 还好,虞卿卿并未跑远, 傅景骁见到她时,她正抱着回廊的廊柱,夜翎提着个漆红雕花食盒,隔着三步远的距离守在一旁。 “这是什么?”方一走近,傅景骁开口问道。 夜翎禀道:“回王爷,是二姑娘带来的。” 傅景骁看了眼虞卿卿,见她耳根子微红,抱着廊柱不撒手。给了夜翎一个眼神示意他退下。 掰着虞卿卿的手臂,终于将她与廊柱给分开。 两人面对面站着, 虞卿卿这才发觉的两人离得极近。恍然又想起傅景骁那一副衣衫不整的画面,忙垂下眼去躲开他的目光。 傅景骁定定地看着她, 沉声道:“谁教你擅闯男人的卧房的?嗯?” “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以为……”那画面如走马灯一般在脑中打转, 吱吱呜呜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以为? 似是回忆起她适才嘴里似乎嚷了声“小妖精”, 一个念头冒上心尖,有浅浅的笑意从傅景骁嘴角划过。 感觉到傅景骁的靠近,虞卿卿贝齿咬唇, 脚下步子一转,下意识地想要躲到一边。不料,傅景骁身子陡然一倾,长臂一伸撑在虞卿卿身后的廊柱上,将她环在身前。 傅景骁眼眸一眯,薄唇微动:“以为什么?” 虞卿卿被男人圈在廊柱和他胸膛中间,似乎有暧昧的气息弥漫开来。 她推了推傅景骁,否认道:“没、没什么。” 傅景骁却不打算就怎么放过她,低头凑近她的耳边:“难不成,二姑娘是在担心有人会偷偷爬本王的床?” 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引得酥麻一片。宛若戳破了心思一般,虞卿卿顿时红了脸。 虞卿卿急了,双手用力一推,顾不上心里那点点是旖旎悸动,矢口否认道:“我没有!” “嘶——” 虞卿卿闻声抬眼,便见傅景骁往略踉跄地后退了两步,一手捂在肩头,唇角绷得紧紧的。 恍然想起适才在卧房内,似是还瞧见了他肩胛处一圈圈缠着绷带,而那雪白绷带上似乎还浸着血。 “你、你受伤了?”忽而忘了那些羞怯之事,上前一步忙扶住他。 “皮肉伤而已,无事。” 祁王府本还在修葺之中,府中除却施工工人,也就只有数名小厮而已,并未安排侍卫护院。 他既是答应了虞卿卿今日相见,所以昨夜就未回宫,在王府临时凑合了一晚。想着有夜翎在,便不会出什么大事。谁知,就这一晚,便有人按赖不住想取他性命。 傅景骁侧目看向虞卿卿,恰好看见她双眸中尽是担忧。心情忽的大好,仿佛有缕春风吹进了寒冰裂谷里,方才那点不适和疼痛似是都消之殆尽了。 “带什么来了?”傅景骁转移话题,指了指一旁是漆红雕花食盒。 虞卿卿眨眨眼:“王爷昨日嫌我不够诚心诚意,还未气消。今日便熬了盅粥送来继续当赔礼咯,王爷放心,这次保证是自己亲手做的。” 真的是亲手? 一时有些想象不出,小姑娘在灶台前忙碌的模样。傅景骁勾了勾嘴角,眉目间染上两份温柔:“提去书房,我尝尝。” 他心中大喜,连“本王”都忘说了。 正欲抬步,却见虞卿卿立在原地,面上一副难言的模样。 傅景骁问:“怎么了?” 细白的手指捏着衣角,虞卿卿抿抿唇:“我、我就不陪王爷用早膳了,还得赶紧进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进宫? 傅景骁这时才注意到她的唇瓣,莹润又饱满还带着点点的红色。起先他以为是她咬红的,现在再一看仿佛不是。 “嘴上涂的什么?”他问。 虞卿卿还在为不能继续蹭BUFF而感到遗憾,傅景骁再一发问,她略微一怔。下意识抬手蹭了蹭唇瓣,见指节上蹭下来淡淡的绯色,这才忆起走之前,羽儿压着她非要给她抹一层口脂。 干嘛突然问这个? “口脂。用绯色的花瓣做的。”她如实回答。 傅景骁沉下脸,适才的好心情因为这口脂散了一大半。 她昨日似是没涂抹这些东西,怎么今日特意打扮上了呢? 是因为要进宫,打扮给傅景晏看的? 眼底有戾气一闪而过,傅景骁上前一步,抬着虞卿卿的下巴,拇指指腹有些粗鲁地擦去她唇瓣上泛红的口脂。 似是被着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虞卿卿愣愣地看着他:“王爷?” 傅景骁没有说话,待将那口脂擦拭干净了,这才心口不一地道:“丑。” * 虞卿卿走后,羽儿再次□□进来。 疾跑于屋檐之上,忽的从檐下飞来一暗器,她利落地侧身躲过,正欲抽出腰间的软剑还手,却见从底下飞身上来的是夜翎。 两人相互确认了身份,皆是松了口气。 “以后走正门进来,昨夜有刺客来袭,王爷受了点伤。”夜翎提醒道。 “王爷伤得可重?查出是何人所为了?”羽儿担忧道。 “王爷伤在肩处,万幸未伤及筋骨。依你密信中所言,应当就是那边的人了。只是昨夜刺客皆为死侍,行动败露后便都毒发身亡了。尚无证据。”夜翎摇了摇头。 “走,我去看看王爷。” 夜翎看了她一眼,笑道:“你昨日装瘸将二姑娘晾在墙头上,王爷还未找你算账呢,就这么直接去撞这个枪口?” “你懂什么!”羽儿白了他一眼,心里却还是有些忐忑。 “进来。” 傅景骁的声音从书房内传来。 夜翎和羽儿相视了一眼,推门进去。 适才那雕花食盒搁在桌上,傅景骁手中依旧拿着那本兵书。他并未抬头,启唇吩咐道:“撤走吧。” 夜翎微愣,片刻后反应过来,傅景骁是在说那食盒。他快步上前,刚碰到食盒提手,羽儿却突然开口。 “王爷您尝味了吗?” 傅景骁放下兵书,抬起眸:“没有。” 一想到虞卿卿打扮得花枝招展进宫是为了傅景晏,他哪里有心情尝这粥。 羽儿瘪了瘪嘴,大着胆子道:“姑娘不到卯时便起了,就为了熬这粥手上都烫了不少水泡呢,而且……”添油加醋地把虞卿卿从头到脚夸了一边,还不忘加上几句情意绵绵,用情至深的屁话。 傅景骁挑挑眼角,羽儿的话他只信三分之一。 看了眼漆红食盒,又问:“何事召她进宫?” 羽儿摇了摇头:“属下不知,宫里的人向来不把事说得那般清楚。”见傅景骁默声不语,她又接着道,“姑娘是不愿意去的,今晨突然来召,姑娘气得都不想梳妆了……” 不想梳妆? 傅景骁想起那略微娇艳欲滴的红唇,目光冷冷。 “有吗?本王看她倒是打扮得挺艳丽的。” “王爷不是见着二姑娘了吗?姑娘今日就只描了眉,涂了层口脂。那口脂还是属下想着,姑娘入宫前要先来见王爷,硬压着姑娘涂上的。”说道梳妆,羽儿便宛如打开了话匣子,掰着指头数道,“不像昨日,姑娘的妆发打扮都是……” 羽儿兴致勃勃的数着,傅景骁按着太阳穴只觉得听得头疼。 什么螺子黛、桃花粉、桂花油、胭脂膏、蔷薇硝……傅景骁听不懂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用的,但从羽儿嘴里这样一一数出来,他心里大抵明白了羽儿的意思。 今日,虞卿卿进宫是随意胡乱打扮的,昨日,来王府爬墙才是搽脂抹粉好生上心。 傅景骁指骨在桌案上叩了三下,羽儿身形一顿赶忙闭嘴。糟了,王爷开始不耐烦了! “她往后入宫,你想办法跟着去。”傅景骁吩咐道。 “是。属下明白。”羽儿抱拳领命。 夜翎看着傅景骁逐渐变化的脸色,握着食盒的提手有些不知所措。 “王爷,那这粥?” 傅景骁已重新拿起那本兵书,夜翎这一问,又将那兵书丢下。 虽说她今日再度抛下自己进宫,但总归是皇后临时传召,怪不得她。 这粥是她亲自下厨熬的,小姑娘能再来赔一次礼,本就实属不易,况且自己真有那么生气? 要不,尝一口? 嗯,就一口。 “端出来。”傅景骁吩咐道。 白瓷青花纹的汤盅摆在傅景骁面前,他揭开盖子。汤盅里米粒白净晶莹,点缀着葱花姜丝, 卖相确实不错。 这小姑娘的手艺还挺好。 傅景骁这样想着,执起瓷勺搅动了几下。瓷勺碰着汤盅,发出清脆叮当的响声。香味冒着蒸腾的热气迎面扑来。 只是,这香味里怎么还带点腥味? 傅景骁蹙了蹙眉,又想着小姑娘第一次下厨,这粥略微有点腥味也不碍事。舀起一勺便要去尝,却见瓷勺中盛着一圆润滢透的黝黑的球。 这是……皮蛋?没切开的皮蛋? 谁说这皮蛋瘦肉粥里的皮蛋就非要切开呢,不碍事,不碍事。 傅景骁正了正脸色,又重新舀起一勺,这一次更是傻了眼,这粥里不但皮蛋未切,就连瘦肉都是一整块下锅,也不知熟没熟。 夜翎候在一旁,自然也瞥到了那烫盅内惨不忍睹的模样。二姑娘这哪是下厨啊,分明是要命啊! “王爷,还不还是撤走吧。” 夜翎压低了声开口,想给傅景骁一个台阶下。怎料,傅景骁却不领情,极力平复心绪后,道了声:“不必了。” 只见他镇定自若地再次舀起一勺白粥,尝了一口。 先头还是有些怪异的甜味,而后混着肉腥味一道,一股咸涩的味道直冲天灵盖。 傅景骁脸色微变,却还是硬将那口粥吞咽了下去。那怪异的味道顿时让他觉着舌头都不是自己的了,而胃里更是翻江倒海。 有下属在一旁候着,傅景骁愣是忍着没皱眉头,放下瓷勺,还是一副镇定的模样,只是再启唇开口是,声音仿佛有些暗哑,只道了简简单单一个字。 “茶。” 第四十五章 画中人 虞卿卿气呼呼地爬上马车, 还未坐稳便急吼吼地从袖口掏出一枚小镜子。那小镜子只有巴掌大,背面镂刻着一只灵动小兔在花草间扑着蝴蝶。 这镜子是虞卲送她的新年礼物,虞卿卿喜欢得紧, 便一直随身带着。可待她透过镜子,看清镜中的自己后, 却险些将小镜子给丢了出去。 傅景骁那个混蛋! 她唇上涂着的口脂被他胡乱擦得到处都是, 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绯色印痕, 从唇瓣延伸而出,她现在的模样,宛若长着血盆大口的女鬼。 怪不得方才车夫还望着她偷笑, 敢情是瞧见了她的丑态。 虞卿卿气得在车厢里直跺脚,好端端的突然嫌她丑,又故意弄乱她的妆容想看她笑话。 男人果然都是大猪蹄子! 待虞卿卿对着镜子,小心翼翼地将自己唇边口脂印痕擦拭干净后,马车已停在了宫门外。 领路的宫人说,有好几位在御花园散步赏景,虞卿卿想若走御花那条路,难免会同嫔妃们撞上,到时候, 场面客套话还得说上许久,便绕到走了另一边远点的路。 途径云雪殿时, 见有不少黄门婢女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进出出,似乎在搬运收拾东西。虞卿卿仙女好奇地瞧了两眼, 刚要抬步离开, 便被人叫住。 “虞二姑娘。”叫住虞卿卿的,是那日她误打误撞帮了一把的小黄门。“奴才适才只觉着眼熟,不曾想还真是姑娘您呀。” 小黄门把虞卿卿当恩人, 一见她便是满脸的笑意。 “这是在干嘛呢?”虞卿卿随口问道。 “秋才人近来得宠,便求着皇上许她迁到云雪殿来,皇上想也没想满口答应。这不,柳妃娘娘从前留下的东西得清一清,暂搬到霁月阁放着了。”秋才人迁宫并非什么秘密事,虞卿卿随口一问小黄门便也随口一答。 虞卿卿点了点头,秋才人出生低微,想要再升升位份表较难;想要迁宫一人独居那还是比较容易的。 只是她为何偏偏要选云雪殿? 那日小黄门同她说自柳妃仙逝后,云雪殿的东西便一直保持原样,十年如一日从未动过,这秋才人突然要迁宫,那些个物件搬来搬去,还真是个浩大的工程。 一提到柳妃,虞卿卿便想到了那凝月香,她眸光微闪启唇道:“想劳烦公公一件事,不知方不方便?” “姑娘何须同奴才客气,叫奴才小顺子就行了。”小黄门笑道,“有事姑娘只管吩咐。” 虞卿卿点头,抬手抚了抚自己的耳垂:“那日入宫,回府才发觉自己掉了只耳坠,本不是什么稀罕物想着丢了便也算了。今日凑巧碰上你们在清理云雪殿内的物品,能否顺道帮我找找,看那耳坠是否掉在云雪殿?” “举手之劳,这有何难,姑娘随奴才进来吧。” 云雪殿偏殿内,除却两扇红木书架,已经被搬得差不多了。小顺子撩起衣袍低头在地上寻着,又问:“姑娘那耳坠是什么式样什么颜色的?” “额……”虞卿卿抿了抿唇,眼珠子一转,道,“那耳坠小巧得很,宛若、宛若一朵淡粉色琉璃花……” 她一边说着,一边挪步到墙角边,假意是在寻耳坠,却又偷偷掏出帕子,从金兽雕花香炉中扣出一坨拇指大小的香丸来。 偷偷瞥了一眼小顺子,见他没有发觉,赶紧用帕子包好后,小心翼翼地藏进袖口。 小顺气埋头找着耳坠,却是苦寻无果。一时没看路,一头撞在了书架上,书架摇摇晃晃险些要倒下来。。 “哎哟。” “公公没事吧?” 小顺子挠了挠头,急忙扶稳书架,:“奴才这皮糙肉厚的能有什么事,没吓着姑娘才是要紧的。” 虞卿卿笑了笑道:“可能我那耳坠并未掉在云雪殿,还害得公公撞了头,还真是不好意思。” 那日进宫,她根本没戴什么耳坠。不过是想找个由头,偷偷弄些香丸出去,好生查一查。却害得小顺子一头撞在书架上,她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小顺子摇头说没事,再一抬首却见书架最上方,因着撞击震动隐隐露出木匣子的一角。 “这些个滑头惯会偷懒的,禀告说偏殿的物件都清出去,若不是撞这么一下,还不知道书架上头还藏着东西呢。” 小顺子愤愤地骂着,撸起袖子,又跳起来去够那木匣子。只可惜他生得不高,连跳了两下才拨动木匣子。 无奈下小顺子只好用浮尘去够,可随着“啪”的一声,那木匣子从书架上掉了下来。 木匣子摔在地上,盖子被震开,一张张画纸散落了出来。 小顺子嘴里念叨着“罪过、罪过”,忙蹲身去捡,虞卿卿见状也弯下腰帮忙。 拾起的第一张画纸上头并未提字,只画了个半大的男娃娃。虞卿卿不会赏字画,可细细端详后也不难看出,作画之人笔触微抖,线条扭曲,应当是不善作画的。 又拾起另一张,画中人是一面如冠玉、身姿挺拔的少年,只可惜画纸上落了好几处墨渍,让这画看起来略有瑕疵。 再看了几张,画上皆是男子从幼儿至成年不同年龄段的样子,有挥斥方遒的豪迈之姿,亦有执笔赋诗的书生意气。 云雪殿原是柳妃的寝宫,殿中之物自然都是柳妃所有。 那这画也是? 如若是柳妃作画,那画中的男子难道是皇上?虞卿卿仔细想了想皇上的模样,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作为妻妾为丈夫作画,哪会画这么多幼年时期的模样。 帮小顺子将画纸一张张叠好,最上头一张是一家四口,画中的夫妻还很是年轻,一双儿女围绕膝下显得幸福美满。 只可惜,这画上不止有墨渍,似是还沾染了几点血迹。陈年的血迹变了色,比那墨渍还要突兀。 身子都这般不适了,柳妃却还在坚持作画? 虞卿卿蹙着眉,无意识地开口:“也不知这画中人是谁。” 小顺子将一叠画纸重新装回木匣子中,盖上盖子吹了吹上头的灰,接话道:“奴才愚钝,不知猜得对不对。柳妃娘娘画的应当是祁王殿下吧。” “祁王?”虞卿卿微怔。 傅景骁? 虞卿卿这才想起来,傅景骁的生母便是柳妃。 “奴才的师父曾在柳妃娘娘跟前服侍过,柳妃娘娘产后身子弱得很,不到一个月便仙逝了。”小顺子道,“娘娘本不善书画,确实舞得一手好剑。生下祁王殿下后便转了性子,一直立于桌案前作画,想必这些画就是那时画的。” 虞卿卿看着小顺子手中的木匣子,忽然懂了那画上为何总笔迹弯弯扭扭,为何总会洒上墨渍。 那一位母亲为自己刚出世的儿子所作的画。 或许是知道自己命不久矣,不能陪着儿子长大。所以才忍着病痛,一张张一幅幅,用简单的笔墨描绘,自己想象中的儿子未来的样子。 柳家世代皆为武将,哪怕是女子也英姿飒爽。虞卿卿没见过柳妃,可透过那些画,似乎能看见从前舞刀弄枪惯里的女子,执起画笔满目柔情立于桌案前作画的场景。 忽然间,她似乎看懂了那些画。 藏与笔锋内柔情满怀与生离死别的不甘悲哀,一点点渗进了虞卿卿的心里。 莫名的觉着鼻头发酸,就连眼圈也有些泛红。 她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自有记忆以来便已在孤儿院了。她不到半岁便被生身父母抛弃,不知抛弃她时,他们曾有半分心疼?半分不舍? 亦不知他们,可曾幻想过自己的孩子长大后的模样? 小顺子再一偏头时,意外地发现虞卿卿红了眼,心下便慌了:“姑娘?姑娘这是怎么了?” 虞卿卿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别开脸擦了擦眼睛道:“无事,风吹的而已。” 小顺子满是疑惑,这室内哪来的风呀? 还未开口便又听见虞卿卿道:“这画乃是柳妃娘娘心血,就这么放置高阁未免也太可惜了……” “这木匣子常年置于书架顶端,也未有人发现。”小顺子点点头,“画中所画毕竟是祁王殿下,奴才找个机会给祁王殿下送去吧。” 虞卿卿点头,跟着小顺子出了门。关门前她又扫视了几眼殿内,与上一次来时想必,殿内已是空荡荡的了。 这么多年,云雪殿一直未有人居住,里头一草一木皆如柳妃在时的模样。可如今,就因宠妾一句话,守了二十多年的这点念想,说不要便可不要了,当真是帝王无情。 虞卿卿忽然想到了傅景骁,她垂眸问道:“这些年……祁王可有来过?” “回姑娘,祁王殿下生辰时,偶会来殿中喝酒。” 闻言,虞卿卿再次蹙眉。 这云雪殿被秋才人给占了,不知傅景骁知不知晓,以后他生辰时若再想喝酒,该去何处? 她侧目看了看小顺子手中抱着的木匣子,眸光里透着淡淡的一层伤感。没来得及多想,她突然开口:“公公平日里事多且忙,这匣子由我替公公送去吧。” 第四十六章 该给她点教训了 在云雪殿耽搁了时间, 虞卿卿赶至凤仪殿时,芳婼姑姑已经在外头张望了许久。 “姑娘可算来了,让娘娘好等呢。” 虞卿卿歉意地笑笑, 赶忙提裙入殿。 见虞卿卿来了,皇后礼也不让她行, 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到自己身边。 皇后独占后宫这么多年, 自然是眼尖, 匆匆一眼便瞧见了虞卿卿泛红的眼眶,显然方才哭过。 心下一惊,皱眉问道:“这是怎么了?何人敢欺负你?” 轻抚着皇后的手背, 笑着解释:“姑母多虑了,有您在何人敢欺负我。适才路上风迷了眼罢了。”虞卿卿没说出在云雪殿的事,只好怪罪于风。 皇后却不信她,又问:“卿卿同姑母说实话,你与晏儿可是吵架了?” “啊?”虞卿卿不明白,怎么又扯到了傅景晏身上,急急否认,“没有啊。” 皇后重重地叹口气,“今日宣你来不为别的, 昨日晏儿可是在陛下面前亲口承认他已有心仪之人,这事你可知晓?” 心仪之人? 闻言, 虞卿卿眸光微闪。 原文中的傅景晏什么都好,就是有些优柔寡断瞻前顾后。他与林燕瑶明明早就两情相悦互诉衷肠, 他却一直藏着掖着不愿告知皇上皇后。 算算时间, 剧情还未过半。傅景晏都已经向皇上坦白有心仪之人,这是天大的好事呀!最好两人能早早成亲,一来她不用继续装白莲演戏, 二来她的“乖女鹅”亦可以少受些委屈。 “不知太子殿下的心仪之人是何人?”虞卿卿敛敛神色,轻声问道。 她只是仙女好奇傅景晏有没有大胆地把林燕瑶的名字说出来,以至于问得有些急切,在皇后眼中就变成了另一番意思。 皇后没好气地用指尖戳了戳她的额头:“你呀你呀,平日里要你多与晏儿接触接触,现在知道急了吧。” 虞卿卿:急?我急什么? 不能将心中的吐槽说出口,只好无奈地笑笑。 “晏儿没说那姑娘是谁,谁知道是不是当托词哄骗皇上呢。卿卿别急,你还有机会。”皇后握着虞卿卿的手,苦口婆心道。 虞卿卿:机会?我不要这机会啊! “姑母,太子殿下又岂是会拿这种事当儿戏之人,想必心仪之人定是真的了。”虞卿卿撇撇嘴,有些无奈地劝道。 可皇后却不依不饶:“他傅家人各个皆风流,即便晏儿真有心仪之人,他身为太子又怎么只娶一个。”拍了拍虞卿卿的手背,又继续道,“只有有姑母在,太子妃的位置定然是卿卿的。” 虞卿卿在心里疯狂摇着头,面上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尴尬笑笑。 见虞卿卿不答话,以为她在偷着吃醋,皇后又道:“再者说,晏儿昨日只说了个心仪之人,并未说姓甚名谁,卿卿又怎知他说的不是你呢?” “他敢!” 虞卿卿急了,她和傅景晏互为工具人,他敢对自己有非分之想,敢给林燕瑶戴绿帽子,看她不打断傅景晏的狗腿! 从前看小说时,骂男主狗骂惯了,一时没忍住虞卿卿喊出声。反应过来后急急捂住自己的嘴,轻咳了一声解释:“听、听姑母这样说,卿卿很高兴。” 皇后并未将虞卿卿这短暂的失态放在心上,只当她是真的高兴。向一旁的芳婼招了招手,芳婼会意后提来一食盒。 虞卿卿看着芳婼姑姑手中的食盒,就知道重头戏来了。 她这个姑母为了能让她与傅景晏多相处多接触,总拿送菜当借口,却不知她精心准备的菜肴,每次都是落到侄女的肚子里。 “卿卿,姑母给你创造机会,你得好好把握才是。”说罢,皇后撩了撩虞卿卿耳边的碎发,“我们卿卿生得好看,哪会有男子不心动的。卿卿,莫让姑母失望才是。” * 东宫书房。 虞卿卿坐在一旁,抱着从凤仪殿提来的食盒吃得津津有味。凤仪殿小厨房的手艺比御膳房的还要好,加之她今晨又未用早膳,不一会儿,那些糕点糖水便被她消灭干净。 纵使再爱吃甜食,一连吃下两三碟虞卿卿也觉着有些腻。好在小厨房贴心,还备着一份酱味肉饼。 咬下一口肉饼,略微咸辣的味道在口中弥漫开来,正好中和了甜腻之味。虞卿卿看看手中的肉饼,舌尖舔了舔唇,回味间,忽然想到这味道傅景骁应该会喜欢。 傅景晏坐于桌案后,恰巧在这个时候抬眸。看着底下的虞卿卿面容带笑,有些傻愣愣地看着手中的肉饼。他手中的朱砂笔微顿,复而摇摇头又继续看折子。 吃个点心而已,有必要这么开心吗? 待傅景晏看完一叠折子,虞卿卿呆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她起身向傅景晏告退,傅景晏却叫住了她。 虞卿卿一返头,便见傅景晏递来一四方绘着葡萄纹路的锦盒。 “这是什么?”虞卿卿接过锦盒打开一看,只见盒子里头躺着一对翠玉手镯。 见状,虞卿卿更觉着不解,满目狐疑地看向傅景晏。 “倚梅园那次为了帮孤,你碎了只镯子,这便当做赔礼。”傅景晏道。 他没讨来上好的天山玉,只好用次等一些的玉石打了一对镯子赔给虞卿卿。 虞卿卿偷偷瘪了瘪嘴,这镯子看起来价值不菲,可再贵重重也比不上她那附带健康手环的镯子金贵呀。而且,她似乎已经习惯不戴镯子了,也不想收傅景晏的礼。 “殿下哪的话。民女那镯子是因明月县主才碎的,若真要赔也该她来赔才是。” “孤便是替明月赔的。” 虞卿卿笑笑,打趣道:“不知殿下以什么身份替明月县主赔礼呀?”将手中的锦盒还了回去,又道,“若哪日林姐姐弄坏了我什么首饰,殿下再替林姐姐赔吧。” 听到虞卿卿打趣自己与林燕瑶,傅景晏耳根子稍红了红。他这个表妹鬼得很,明明自己从未对旁人提起过,她却也知道了。 “她定然不会似明月那般骄纵无礼。”傅景晏淡淡道。 “那不就是了,所以这镯子殿下还是收起来,留着以后赏人吧。”虞卿卿眨眨眼,继续道,“若殿下实在觉着过意不去,那就当殿下自己欠民女个人情,可千万别说是替明月县主欠着了。” “嗯?” “殿下。”见傅景晏有些不开窍,虞卿卿苦口婆心道,“林姐姐性子再好,姑娘家也是会吃味的。” 傅景晏轻笑了声,点点头。正欲开口,忽而门外响起敲门声。 “咚咚” “禀太子殿下,明月县主已到东宫门外。”门外的小黄门禀道。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呀。 虞卿卿这样想着,再一抬眼看向傅景晏,便见他略微蹙眉,却又有些不怀好意地看向她。 傅景晏颔首笑道:“表妹的话,孤记着了。还劳烦表妹出手,替孤挡一挡,免得你林姐姐吃味。” 虞卿卿磨了磨后牙槽,翻着白眼愤愤道:“表哥还真是贴心啊!” 她就知道,傅景晏这厮一喊她“表妹”,就准没好事! * “我可是皇上亲封的明月县主,你们这几个狗奴才也敢拦我!” “太子有令,请县主见谅。” 明月县主在东宫外气得直跺脚,正准备直接冲进去,门口的几名侍卫却是毫不留情地拔出了刀。 她身子吓得抖了抖,只好皱着眉转身。可又不甘心就这么走了,也顾不上什么形象,一屁股坐在了东宫门前的台阶上。 “我就不信太子哥哥不出宫,等他一来,我定要他罚你们这些狗奴才几百大板!” 只是,明月县主没有等来傅景晏。片刻后,却是见虞卿卿信步闲庭般从东宫内走了出来。她本就生气,一见虞卿卿更是怒火中烧。 “你怎么在这!”明月县主咬牙切齿问道。 虞卿卿笑了笑,丝毫不理会她的怒气,抚了抚发鬓漫不经心道:“民女是受皇后娘娘所托给殿下来送东西。”她轻瞥了明月县主一眼,又道,“倒是县主在东宫前大吵大闹,已扰到殿下批折子了,还请县主先行回去。” “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同本县主这般说话!” “民女自比不上县主身份尊贵,只是……”她可以顿了顿,忽而正色道,“方才那话乃是替殿下传话,如若县主觉着说此话之人不算个东西,那岂不是觉着太子殿下不算个东西?” “你……本县主可没这个意思!”明月县主赶忙解释,“太子哥哥自然算个东西。” 闻言,虞卿卿嗤笑出声:“哈,原来在县主眼中,太子殿下仅仅就算个东西呀?” “我才没有!” “县主适才分明就是这般说的,怎么又不承认了?” 明月县主一肚子火,却无处发泄。说不过虞卿卿,扬起手便想扇她,却见她眉眼中略带狡黠之意,忽而迎了上来。 “怎么,明月县主还想扇民女一巴掌?” 明月怎么能不记得她那楚楚可怜颠倒是非的模样。她方才得罪了守门侍卫,还不知这几个奴才会怎么编排她。若是真一巴掌扇下去,爽得了一时,却爽不了一世。 她爱慕傅景晏,自然不想又让傅景晏因为她的蛮横而厌恶她。她忍了忍,终是放下了手。 明月县主狠狠地瞪了虞卿卿一眼,道:“你等着!” 虞卿卿从东宫出来,途经望仙桥便靠着桥栏想要歇歇脚。 她袖中装着从云雪殿拿来的木匣子,略微有些沉,便将木匣子从袖中取了出来。 她看着木匣子上细细的纹路,心想,反正天色好早,不如出宫后再去趟祁王府? 也不知傅景骁还在不在府中。 虞卿卿一时想得出神,根本没发现明月县主并未走远。 “县主,她手上似乎拿这个木匣子,会不会是太子殿下赏的?”婢女道。 “太子哥哥凭白无故赏她东西作甚!”明月语气不善,斜眼看着不远处的虞卿卿,“哼,不在京中长大的姑娘,就是没见过世面,一个破匣子还宝贝得很……” “县主,她屡次三番地冲撞您,该给她点教训了!” 明月县主冷了冷眼,眸中带着丝丝嘲讽之意,她暗暗做了个手势,低声道:“去。” 身旁的婢女会意,点点头朝望仙桥走去。 有急急地脚步声由远至近,虞卿卿闻声抬眸,便见两名婢女火急火燎地上桥。 望仙桥自西向东,往东走便只能去东宫,可这两人的服饰打扮却不像东宫的婢女。 那两人越跑越近,明明桥上很是宽敞,虞卿卿却觉着她们是朝着自己跑来的。 她侧身单手扶住桥栏,心想,那明月县主也只想得出如此低劣的手段。 望仙桥的桥栏齐腰那么高,时不时也有侍卫逡巡,这天不是地不利人不和的,还想她推下桥去? 眼看两个越跑越近,似是要冲她撞来,虞卿卿眼眸一眯,忽而翘起脚,为首的婢女便直接摔在了她的脚边。 就这? “奴婢冒失,冲撞的姑娘,请姑娘恕罪。”跟在后边跑来的婢女,忙向虞卿卿行礼致歉。 “无事。” 虞卿卿摆了摆手,让两人起来。怎知,摔倒的婢女方一起身,抬手间就打落了她拿在手上的木匣子。 “噗通” 随着一条弧形抛物线,木匣子这落到池水中。 虞卿卿呼吸一滞,满目错愕。 两名婢女又慌慌张张地跪下请罪,虞卿卿一时也听不清两人在说些什么,行动在那一瞬间快过了思想,在婢女们诧异的目光中,她翻身从桥上跳了下去。 她脑海中断断续续只有一句话,匣子中的画纸是万万不能沾水呀! 第四十七章 岁岁平安 一条东西走向的横街将皇宫一分为二, 以横街为界,前为朝后为寝。 踏过两仪门,再往西的诸多宫殿院落, 便是未受封的皇子们居住的地方,傅景骁所居的承庆殿也在西边。 回宫的这条路, 傅景骁走过很多遍。进了承天门后本该一路向北, 可今儿他却偏偏绕道, 往东边去了。 东边乃东宫,傅景晏住的地方。 还未踏上望仙桥,远远便看见倚栏而望的虞卿卿。傅景骁步子一顿, 望着桥上那婷婷倩影眯了眯眼。 果不其然,她进宫就是为了来东宫的。 傅景骁自觉不是什么小肚鸡肠之人,可在虞卿卿的事上,他却愈发觉着自己的心眼窄了许多。 只是,心中的那点烦闷与怨念尚未发出来,便见那桥上小姑娘不知着了什么魔,纵身一跃从桥上跳入桥下的水池中。 虞卿卿一心只想着木匣子中的画,一时忘了自己并不会水。如今才二月,尚未开春, 池中的水冰凉透骨,一下子便没过口鼻。 在水中挣扎着, 好不容易才抱住那木匣子。可力气耗尽后,身子却是一点点的往水下沉。 意识涣散前, 虞卿卿隐约觉得有人揽住了她的腰, 带她游回岸边。 明明是在刺骨的池水中,却莫名感觉到一丝暖意,虞卿卿闭着眼, 下意识地抓住了那人的衣襟。 再一睁开眼,先见到的是那人右眼角下一道约莫半寸浅浅刀痕,眨了眨眼虞卿卿反应了过来,是傅景骁满脸焦急的来救她了。 讶异之余,呛水后的难受感便从喉咙处涌了上来。虞卿卿猛地咳了好几下,这才将咽处残留的水给咳出来。 轻抚了抚心口,虞卿卿是舒服了,可再一抬眸,却见傅景骁脸上满是水珠。因着担心,他方才凑得极近,虞卿卿一咳便见呛水全咳在了他脸上。 虞卿卿心下有那么一丝心慌,赶忙去帮他擦拭,嘴里喋喋道歉:“对、对不起……” 有冷风吹过,浑身湿透了的小姑娘身子微微有些发抖。傅景骁皱着眉,顾不上脸上的水渍,手臂用力一紧,掐着她的手臂,将其抱入怀中,语气里透着责备与担忧:“傅景晏给了你什么东西,能比命还重要?” * 虞卿卿泡在温热的水中,身上的凉意这才逐渐散去。净室内只点了盏烛灯,透着暖黄的火光,她抬起手臂,隐隐还能瞧见雪白的肌肤上,印着浅浅一道指痕。 虞卿卿噘了噘嘴,傅景骁的手劲也太大了,隔着衣衫都能掐成这样。 双手捧着一捧清水,泼在自己脸上,任由水珠顺着微翘的长睫向下滴落。 一想到方才,为了那木匣子中的画,自己想都没想就从桥上跳了下去,虞卿卿眉尖轻微的蹙起,忽而重重地叹了口气,心里有个声音道—— 虞卿卿,你完了! “咚咚” 一旁的屏风被人轻轻叩了向下,紧接着一道女声从屏风后响起:“姑娘,您的衣衫已经烘干了。” 落水后她浑身湿透了,冷风一吹便险些受凉,傅景骁没将她给送回去,反倒是将她抱回了承庆殿。 拒绝无用,虞卿卿只好妥协。好在傅景骁健步如飞,又有夜翎在前头开路,一路上未撞上什么人。 一名婢女在净室外候着,待虞卿卿穿好衣服从净室内出来,朝她躬了躬身:“殿下吩咐了,让奴婢伺候姑娘梳洗,姑娘请随奴婢来。” “我几件随身之物呢?”虞卿卿问道。 她这才想起自己袖内原本还藏着凝月香香丸,也不知被水泡融化没有。一摸袖口却未找着那方帕子,怕被人察觉出那帕子包着的东西,虞卿卿语气稍显得急切了些。 那婢女微愣,低倾着头,恭声回道:“姑娘放心,都给姑娘收着呢。” 虞卿卿松了口气,道:“带我去看。” “是。”婢女虽是恭敬的应着,背过脸时却是格外不待见地朝虞卿卿翻了个白眼。 的 这婢女名叫红拂,是前些日子刚调到承庆殿来当差。 再此之前,在承庆殿当差的宫人皆为黄门,已经好些年没有过婢女了。听闻傅景骁封王,红拂便用了些手段,走关系调来承庆殿当差。 她本想着近水楼台,若能得祁王殿下垂青从此飞上枝头。不曾想,来承庆殿好些时日后,连祁王的身都没近过。 这日,祁王殿下破天荒的点名让她伺候,红拂刻意打扮一番,谁知祁王竟是让她来伺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红拂没在御前伺候过,自然也不认识虞卿卿。见她打扮得素净,随身也没戴几件像样首饰,只当她是个没见过世面的民间女子。 她在宫中当差,稀奇宝贝也见过不少。这民间来的姑娘一开口却是问她“随身之物去哪了”,弄得她好像多稀罕她那点东西一样。 红拂在心里将虞卿卿一顿埋汰,想着祁王殿下怎么带了个这样的人回来。表面上却还是恭恭敬敬地领着虞卿卿坐到桌案前。 “姑娘的东西都在这呢。”红拂指着桌案上的一些物件道。 虞卿卿点点头,先拿起那木匣子。 还好,木匣子虽未雕花刻纹,但表面和内层都涂了蜡防水,里头的画纸并未浸湿。 红拂见虞卿卿抱着个破木匣子当宝贝,不禁又瘪了瘪嘴,道:”还请姑娘好生清点一下,可别丢了什么怪在奴婢头上。” “好生”两个字被红拂刻意加重了语调,虞卿卿不是没听懂她的阴阳怪气,冷哼一声没有接话。转而又去查看包着香丸的帕子,只可惜帕子不防水,香丸被浸水后虽被烘干过,却也只剩一滩浅黄污渍印在手帕上。 也不知道这样子,还能不能查出点什么来。 虞卿卿这般想着,忽而觉着头上一疼,她闷哼了一声,皱着眉道:“轻点。” “哦。” 红拂内心本就对虞卿卿有几分轻贱,替她梳头手上也没控制好力道,扯了下她的头发。见虞卿卿面露不悦,她便先随口应着。心里却是些许不耐烦,只觉着这姑娘非但没见过世面,要求还挺多。 她是想来伺候祁王的,如今却在伺候个来路不明的姑娘。 红拂不耐烦地握着梳子又接连梳了几下,手上的力道确实丝毫未减。没两三下,梳齿上就又缠上了虞卿卿的几根头发。 “嘶——”虞卿卿抬手狠狠打掉了红拂手中的梳子,转头过来瞪了她一眼。 这时,傅景骁从门外进来。檀木梳在空中划出到弧线,刚好落到门口傅景骁的脚边。 “怎么了?”他问。 傅景骁在这,红拂自然不想承认是自己的错。她慌忙跪下,略显委屈地道:“奴婢手笨,伺候姑娘梳头惹得姑娘不畅,她这才动手打了奴婢……” 红拂本想着让傅景骁觉着虞卿卿娇蛮不知规矩,随意苛责承庆殿的宫人。不曾想,她话还未说完,便见傅景骁黑靴向前一碾,地上的檀木梳就断成了两半,接着是他冷若冰霜的声音响起:“既是手笨不会伺候,便滚出去!” 红拂心下一颤,只觉着傅景骁那一脚宛若踩在她手上一般。心下一颤,慌忙磕头认错:“奴婢知错,奴婢知错……” 傅景骁不语,红拂又跪着爬了上来,轻扯虞卿卿衣摆,继续带着哭腔求情:“姑娘教训得是,奴婢知错了……奴婢任打任骂只求姑娘解气……” 虞卿卿这下连白眼都懒得翻,心想这人比她还会演戏。表面上是认错,可一字一句皆在说她随意打骂苛责宫人。 这扣帽子的本事,也不知是谁教的…… 入了承庆殿后,似乎就见到她这一名婢女,感觉身份有些不简单的样子。 虞卿卿将衣摆从红拂手中扯了回来,正要开口。便见傅景骁上前一步,横了红拂一眼,又一脚将其踢开,接着寒声道:“滚出去跪着。” 她轻瞥了红拂一眼,暗道了句自作自受。 再一收回视线,傅景骁已持起桌案上另一把梳子,站到她身后抬手替虞卿卿梳发。 梳齿从发顶刮过,一丝酥麻感袭来,虞卿卿身子微僵,梳头这般亲密之事,傅景骁做起来显得格外自然。抬眸,看了看铜镜倒映着两道人影,交相辉映和谐得宛若相濡以沫的老夫老妻。 不知不觉,虞卿卿再次红了脸。 她乌黑的长发半干着搭在肩上,傅景骁握着木梳自上往下,略微有些清清凉凉的发丝绕着指腹,又柔又顺舒服得很。 若是认真伺候哪会出差错。 傅景骁微蹙着眉,心想:只罚跪怕是罚轻了。 似是感受到了傅景骁在揉搓自己的发尾,有些局促地揉了揉衣角,脸上又红了几分。 虞卿卿咬唇,转过身从他手上抢过木梳,胡乱地在自己头上梳了两下:“我、我自己来……” 刚拖起的长发从掌心滑落,傅景骁的目光落到她绯红的双颊上,轻微勾着嘴角点点头。 “那婢女……” 雕花木窗隔着层窗纸,隐约能看见红拂跪在院里的模糊身影。 按照礼制,傅景骁堂堂一皇子,不该只配这么一个婢女伺候。 多了不奇怪,少了才奇怪。 她抿了抿唇刚一开口,便被傅景骁给打断。 “本想调去王府伺候,你若觉着她伺候得不好,不用也罢。” 虞卿卿有些茫然:“何须我觉得,能伺候好王爷便可以了。” 自多年前一婢女起了歪心思,傅景骁便再没让女人在跟前伺候过了。所以,如今在承庆殿当差的除了黄门就是侍卫。 内务府是知道他的习惯的,前些日子却还是调了个婢女来。 本想着以后王府该有几个婢女才行,不是伺候他而且伺候虞卿卿。 从宫里带出去的人懂规矩,还能调/教他人,他便没有拒绝暂且将红拂留下。谁曾想,第一次伺候人就出岔子,做错了事还想找借口推责任,这点让傅景骁极为厌恶。 这人留不得,免得让小姑娘以后不开心。 只是虞卿卿并不懂他的用意,似乎还在那乱想些什么。傅景骁失笑着开口:“本王用不惯婢女,可别乱想。” 似是被人猜中了心思,虞卿卿慌慌矢口否认:“什么乱想!我才没有!” 傅景骁挑眉,俯下身凑近道:“早晨不还在忧心有人爬本王的床吗,这会儿真没乱想?” 闻言,虞卿卿双颊上的绯红愈演愈烈,一直蔓延到耳后根。 “谁、谁忧心了!王爷可别胡乱冤枉人!” 傅景骁浅笑不语,视线落到桌案上的木匣子上。 他隐隐记得傅景晏曾说要送她一对镯子当做赔礼,难不成这木匣子里装着那镯子? 似乎不像,用木匣子装镯子还是大了些。 是傅景晏送她别的东西了? 傅景骁沉了沉眉,掰过她的身子直视着那双美目:“说正事,什么东西能让你命都不要了?” 虞卿卿垂眸将那木匣子推了出去,递到傅景骁手上示意他打开。 傅景骁虽不解,却还是照做。伸手取出匣子里的一张张画纸,粗略的看过,心下却更是茫然。 “这匣子是从云雪殿寻来的。” 闻言,傅景骁没有作声,身子却是不由一僵。 云雪殿? 这匣子是他母妃的东西。 血缘这种东西很是奇怪,明明自己对母妃并无印象,可此刻捧着这一张张画纸,便宛若有股无形的力量挤在心口,一下又一下捏紧着心脏。 画上偶有落款,应当是自己出生那年画的。一张张一幅幅,从蹒跚学步的孩童,到意气风发的少年,画的皆是自己。 母妃想象中的自己。 傅景骁神情专注地看着画,虞卿卿的目光落到他略微有些落寞的侧脸上,心里莫名觉着堵得慌。 从前她被亲生父母抛弃,感受过骨肉分离的悲痛;如今,在虞家又感受到了一家团聚的满足。两种情愫交织在一起,她反而更能理解傅景骁。 见他微颤着手,她想也没想便伸手握紧:“娘娘画这些画,定是希望王爷能岁岁平安的。” 她的声音轻轻软软的,却有很是郑重。 傅景骁嘴角不由掠过一抹嘲笑。 岁岁平安吗? 上辈子他还未到而立之年便曝尸荒野,还真是辜负了画中的期许。 他反握住虞卿卿的手,将她拉进怀里,额头枕在她的肩上,半晌才吐出几个字:“靠会儿。” 肩上忽的一重,虞卿卿愣了几秒,却没有推开他。适才,他双眸中似乎蕴着几分难过,那是装不出来的。 小说里描写傅景骁时,总是用狠戾冷僻之类的词,她先入为主总觉着傅景骁就是这样。 可几番相处后,她忽而觉着他与小说中写的似乎有些不同。至少,小说里绝对没有写过他此刻这幅模样。 到底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虞卿卿分不清,一时也不想去分清。 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只好抬手轻轻抚了抚他的发顶。 又想起小顺子说过,傅景骁生辰时偶尔会去云雪殿喝酒。可现在云雪殿被秋才人给占了,傅景骁怕是没地方去了。 思虑片刻,她这才柔着声开口:“王爷生辰是什么时候?”傅景骁没答,她顿了顿,又继续道,“若是王爷生辰那日想寻人喝酒,可、可以来找我……” 第四十八章 剧情真的不能改吗? 寻香楼是长安有名的制香铺子, 楼里的调香师制香的手艺可谓是出神入化,坊间传闻,就没有寻香楼调制不来的香。 虞卿卿抱着碰碰运气的想法, 将印着一片淡黄水渍的帕子交给掌柜:“廖掌柜,这帕子本是包着枚香丸, 奈何我不小心, 帕子泡了水后将香丸给泡化了, 不知您这能不能帮我配出相同的香?” 廖掌柜接过帕子,放在鼻间闻了闻,笑得和蔼:“姑娘请先稍等片刻。” 说罢, 她叩了叩柜台,便有小丫鬟从后边出来,领着虞卿卿去一旁的隔间喝茶等待。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虞卿卿在隔间内无聊地敲着桌子,廖掌柜终是姗姗来迟。 廖掌柜将帕子还给虞卿卿,可她面上却是露出了些许难色。 虞卿卿心中有淡淡的失望,还是出声问道:“廖掌柜为何这般表情,可是配不出来?” 廖掌柜摇摇头:“姑娘这帕子上的香气未散,楼里的娘子的确是闻出了香丸的配方, 只是……” 见廖掌柜欲言又止,虞卿卿忙道:“价钱好说, 只管帮我配出来便是。” 凝月香好歹是御赐之物,想必配方多用珍奇名贵的香料, 虞卿卿误认为是价钱不合适, 却见廖掌柜依旧摇着头。 “与价钱无关,只是恕我多句嘴。”廖掌柜看了看虞卿卿,接着问道, “这熏香调制出来,姑娘是打算自用,还是……” “自用。可是有何不妥?”虞卿卿不解。 廖掌柜叹了口气,将一张写着配方的纸递给虞卿卿:“姑娘既是自用,我不得不提醒姑娘一句。这款熏香虽具有安神宁心之效,可这里头还配着味麝香呢。这麝香对女子而言可是大忌,姑娘年纪还小,若是日日燃此香恐是以后难以有孕呀。” “麝香?!”闻言,虞卿卿顿时震惊不已,敛了敛神色,她假意抚了抚心口装出一副后怕的模样,“还好,这香我只燃了一日,想必是香中麝香用量也不多,倒也未曾发觉……” “姑娘错了,这香丸内麝香用量极大,虽添了玫瑰、蔷薇等花粉遮盖味道,可有经验的医者一闻便能闻出来。不知姑娘这香是从哪来的,可别上当受骗才好……” 廖掌柜后边说的话,虞卿卿没大听清,她只记得那句“有经验的医者都能闻出来”。 她起先只是怀疑凝月香有问题,如今被证实了却还是难以压制住心中的讶异。 宫中御医众多,在云雪殿进进出出又怎会闻不出殿中燃香内参了些什么,可为何没有一人告知柳妃? 小顺子说,这凝月香乃是皇上御赐,后宫独此一味,难不成参杂的麝香本就是皇上授意,所以御医们才闭口不提? 思及此,虞卿卿不由的左手摩挲起右手的手腕。 柳妃出生于武将世家,自幼习武的身子哪里是普通娇小姐能比的。入宫为妃,却被枕边人给算计,若不是日日闻着凝月香,又岂会产后体虚身弱,不等孩子周岁便丧命。 都说帝王无情,不曾想无情到连自己的妻妾都不放过。 为了不让廖掌柜起疑,虞卿卿耐着心又与她寒暄了几句,买下好些品种的熏香后这才离开。 回到家中,虞卿卿一手撑着下巴坐在镜前发呆。 她原本只想查查乔氏小产的真相,不曾想,竟然撞破了凝月香中的秘密。 这个秘密,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傅景骁。 “姑娘,明日穿这件怎么样?” 被羽儿打断思绪,虞卿卿缓缓回头,见羽儿拿着一套浅碧色的衣裙走了过来,她这才想起,为了继续蹭Buff,约了傅景骁明日一同去游湖。 她想了想,道:“换那件海棠色的吧。”她隐隐记得傅景骁说那件好看。 羽儿刚一转身,虞卿卿又有些后悔,她干嘛在意傅景骁觉着好不好看,脸上骤然一红,急急叫住羽儿:“算了,就这件吧……” “欸,好。” 羽儿倒也不嫌麻烦,见自家姑娘双颊上似是红了几分,她在心底又忍不住笑了笑。 姑娘这些日子和祁王殿下走得近,隔三差五地两人便约着看戏、游湖。两人这关系似是越来越好了,她打心底的高兴。 又过了一个多月,便到了乔氏的产期。靠着傅景骁这野生“蓝霸霸”,虞卿卿可算是将心跳值的进度条,攒到了可以开启锦囊的位置。 虽说有了金手指锦囊当底牌,可虞卿卿却还是忧心,离乔氏产期越近,她晚上便越睡得不安稳,整个人都瘦了许多。 这日清晨,虞卿卿刚喝下一口粥,便又丫鬟来报夫人怕是要生了。闻言,虞卿卿只觉自己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未多思考,扔下碗勺就匆匆往外跑。 刚一进产房,虞卿卿便见母亲面色红润地靠在床头,父亲坐在一旁,正一勺一勺给她喂饭。 她隐隐还在记得,小说里描写乔氏生产时那惨烈的情形,这些日子时而梦魇还会梦到。她怎么也未想到,进产房后见到却是这般平静祥和的模样。 她偷偷掐了掐自己的手背,怀疑自己是不是还没睡醒:“不是说娘要生了吗?” 乔氏见女儿披散着头发,略微有些气喘吁吁的狼狈模样,笑着冲她招招手,抚摸着她的长发道:“急什么,这才刚发作,你那弟弟怕是要晚上才能出来见你。” 虞卿卿点点头,又看了看父亲,嘴角不由地笑了笑。 产房内本不该进男子,可虞宏章心疼妻子,也顾不上什么忌讳,便一直在产房里头陪着乔氏。虞卲得了信,便也忙从宫中请假回来。有父亲照顾母亲虞卿卿便放下心,就去了产房外头陪着虞卲。 红日西垂时,乔氏才惊觉一阵阵腹痛席卷而来。 产房外,隔着一扇雕花木门,却依旧能听出屋内各种声音。听着声,虞卿卿只觉着双腿发软,却又不肯去休息,只得倚在虞卲身上继续等着。 夜幕降临,是一阵阵紊乱的脚步声从屋内传来,房内忽然传出什么被砸碎的声音,虞卿卿心里一惊,感觉身子只往下坠,幸得一旁的羽儿扶住了她。 虞卿卿掐着自己的手背,指甲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几道深深的印子。 羽儿见状,慌忙握住她的手,低声劝道:“姑娘别担心,夫人不会有事的。”一边说着,一边又招呼人端来杯热茶,哄着虞卿卿喝下。 又过了许久,屋内忽然响起一声惊呼,而后是虞宏章和大夫断断续续的声音传出,似是在说着什么失血过多、胎位不正。 霎时间,虞卿卿脸都白了,哭着敲门想进去看母亲。 虞邵见状,赶忙拦着她,替她擦着眼泪:“卿卿别这样,有大夫在呢……没事的,没事的……” 可虞卿卿还是害怕,怕和原文里一样,一夜过去自己就没了娘亲。 她想让羽儿踹门进去,可羽儿却不知跑哪去了,左顾右盼也未见她身影。 雕花木门忽而被人从里头拉开,虞宏章便从里头走了出来。 “爹爹!” 虞鸿章未回应她,他此时神色不太好,反而是横眉紧蹙沉着声道:“卲儿,随我入宫!” 闻言,虞卿卿提着裙赶忙小跑进产室,却被大夫给拦下。 原是因着腊月里那一跌,导致胎儿胎位不正,虽然产前配以推拿矫正,但此时乔氏生产却还是格外艰难。如今已经过了两个时辰,乔氏气血逆流导致失血过多,血崩后更是体虚,人已经有些神志不清。 大夫有经验立马开了方子,需用升举大补汤先补气止血,再配以百年野山参吊住精神。 升举大补汤地药材易得,唯有这野山参难寻。寻常药铺根本没有此物,虞宏章只得去宫中向皇后讨要。 一来二去恐怕要费上些时间,虞宏章不敢耽搁所以没过多解释,叫上虞卲两人立马准备入宫。 看了大夫写的方子,虞卿卿赶忙避到一无人处,急急地召出系统想从锦囊中求得百年野山参。 她整个人都在发抖,指尖在透明屏幕上戳了好几下,才戳中那闪着光的锦囊。 下一瞬,屏幕上忽而金光四射,系统音响起—— “叮!恭喜您获得一瓶【五星百毒不侵丸】!” 虞卿卿顿时傻了眼,双腿一软跌坐到地上,她想要的是野山参,可不是什么解毒丸。 这是什么狗屁系统! 难道小说剧情真的不能改,她根本没办法救母亲吗? 虞卿卿抱膝埋头坐在地上,耳边嘈杂凌乱的脚步与谈话声,宛如一道道催命符扎在她心上。就连哽咽的声音也声音虚浮无力,带着些许悲怆的味道。 “二姑娘?二姑娘?” 忽而听见有人在见她,虞卿卿泪眼模糊茫然地抬头,是一袭黑衣的夜翎。 夜翎见状,开门见山道:“王爷命属下来送药。” 一锦缎包裹着的紫檀木盒送到了虞卿卿眼前,木盒里头躺着手掌大小的野山参。 虞卿卿呼吸一滞,看呆了。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望向夜翎,微张着嘴却说不出话。 夜翎忙提醒道:“姑娘先去送药吧。” 虞卿卿这才回神,撑着墙起身,抱着木盒跌跌撞撞地跑进产室。 待虞鸿章和虞邵从宫中回来时,乔氏已经顺利生产了。 和虞卿卿料想的一样,乔氏怀的是个弟弟。幸亏夜翎来得及时,母子平安。 月上中梢,虞卿卿这才回到自己的院子。月光懒散地洒下,树影婆娑间,有一长身玉立的男子站在月下。听见细碎的脚步声他回身返头。 是傅景骁。 虞卿卿小跑着上前,在离他半步远的距离停下。温柔的月光恰好在这个时候映入他的双眸,虞卿卿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向前走上半步,把头埋在傅景骁的胸口,紧紧的抱住了他的窄腰。 也不知他在院中等了多久,浑身上下带着春夜里丝丝凉意。虞卿卿却也不嫌弃,手臂用力抱得更紧了。 傅景骁没动,有那么一瞬的愣神。 片刻后,他长长呼出一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低声道:“别怕。” “傅景骁,谢谢你。”她声音小小,带着点轻微的鼻音。 再一次听见虞卿卿叫他名字,傅景骁的嘴角在夜色下浅浅的勾了勾。 “不谢。”声音低沉,却又是难得的柔和,“准你再抱会儿。” 第四十九章 扑向一温暖怀里 虞卿卿趴在床檐边, 手里正拿着拨浪鼓逗弟弟,转动手腕拨浪鼓一响弟弟便咧嘴大笑,听着弟弟的笑声, 虞卿卿也忍不住跟着笑。 许是在娘肚子里是闹腾够了,弟弟出生后也不哭闹, 整日乐呵呵的并且格外爱笑, 虞鸿章索性取给小儿子取个“欢”字为名, 唤做虞欢。 虞卲回来时,便见这姐弟俩笑成一团的场景。 时值初春、春寒料峭,到底还是家里温暖。 这样想着, 他悄然走了过去。揉了揉虞卿卿的头,又捏了捏虞欢的肉脸,仿佛疲惫一扫而光,顿时觉着心满意足。 见虞卲回来,虞卿卿让奶娘将虞欢抱走,挽起虞卲的手臂摇晃着问:“哥哥是明日休沐吗?” 虞卲捏了捏她的脸,歉意地道:“本来是明日的,可……临了又改了……” “啊——”不等虞邵说完,虞卿卿噘着嘴, 抱着虞卲的手臂又狠狠地掐了几下,“哥哥明明答应了我的!” “是, 是,是……是我不对。”虞卲双手合十举在额头上求饶, “哥哥给你赔罪, 你之前在如意斋看中的那几样首饰,哥哥都给你买成吗?” “我才不要首饰……”虞卿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娘说的果然没错, 生你不如生块栗子糕!” 按照剧情再过两三月,长公主傅瑄做东,将会在城郊举办场骑射比试,到时候,长安城内有名有望的世家公子小姐都在受邀之列。 不管是骑马还是射箭虞卿卿都没学过,可她又不想在比试上丢脸,便想先下手为强,临时抱个佛脚,让虞卲好好教一教她。好不容易约好等虞卲休沐日,带她去靶场练练手,谁曾想虞卲又临时被分配了差事,放她鸽子。 虽然理解哥哥的仕途要紧,可虞卿卿却还是忍不住埋怨他不守信用,回到自己屋里坐在梳妆镜前,羽儿替她梳着头她嘴角还在嘀咕。 羽儿抿着嘴笑笑,道:“姑娘也不一定非找着少爷教嘛……” “嗯?羽儿你既会些武功,这骑射技艺可懂?”虞卿卿问。 羽儿本想提醒虞卿卿去找傅景骁帮忙,怎料她问到了自己头上。羽儿是暗卫出身,骑射功夫自然也是拿得出手的。 心里稍一思量,她眨眨眼,面不改色地扯谎:“只……只略懂皮毛,上不了台面。” “哎——” 见虞卿卿略微失落地叹了口气,羽儿不再绕弯子,状似不经意地提醒道:“听闻祁王殿下骑射乃长安一绝,姑娘不如……” “祁王?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虞卿卿又问。 “额……这都是我道听途说的。”一时被问住,羽儿有那么点心虚,“姑娘前月不是让我打听过祁王殿下的行踪嘛,就是那时……” “哦。”虞卿卿暂未对羽儿起疑,垂眸想了想,道,“算了。明日咱们去靶场转转,你先把你那点皮毛教我吧。” * 翌日。 虞卿卿靠在车厢眯着眼小憩,忽而感觉马车停住,外头有轻微的争执声传来。 “怎么了?”她睁开眼问。 羽儿从外头撩开窗帘,低声回道:“姑娘咱撞到人了……” “撞人?”虞卿卿一惊,坐直了身子。 今日天朗气清,街上人多车也多,自家的马车行驶得很慢,所以她才摇摇欲睡困得很,都这般小心了,怎么还会撞到人呢? 莫不是遇到碰瓷的了! 虞卿卿蹙着眉,撩开车帘探身出去。 便见一黑衣青年跌坐在地上,低着头捂着膝盖,时不时发出“哎哟”之声。 这人,似乎有些眼熟。 虞卿卿心存疑惑,由羽儿扶着下了马车在青年身边蹲下身,问:“撞到你哪了?” 黑衣青年摇头不语,似乎是在躲着她的样子,见她看过来,急急忙忙偏过头,将头埋得更低了。 他这幅模样,让虞卿卿心底疑虑愈演愈烈,故意发出一声惊呼声引得黑衣青年略微抬头,趁机扭头去瞧他的脸,这一瞧却是让虞卿卿大吃一惊—— 黑衣青年竟然是夜翎! 她腾地站起身,没好气骂道:“神经病!你家主子是苛扣你工钱,还是怎么着了,竟沦落到在这街上碰瓷讹钱!” 被识破了身份,夜翎也不好再装,赶忙起身朝虞卿卿躬了躬身,语气诚恳地道歉:“给二姑娘添麻烦了。” 虞卿卿恶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由羽儿扶着重新上了马车。可刚一撩车帘,车厢内忽而伸出一双手臂,扯着她的胳膊将她给拽了进去。 还未惊呼出声,下一瞬便直接扑向一温暖怀里。 一抬眸,刚好瞧见那人眼角下不到半寸长的浅浅刀痕。 竟是傅景骁。 第五十章 有些旖旎的情愫呼之欲出 夜翎哪是碰瓷, 分明是在转移视线,给傅景骁创造机会,好偷摸钻进她家的马车。 这人, 怎么这么多鬼心思! 虞卿卿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正双手撑在男人胸膛上。面上不由一红, 赶忙起身想和他拉开距离。 不料, 傅景骁却一伸长臂, 顺势又将她给拉了回来,略挑了眉垂眸望着她:“躲什么?” 耳畔处的嗓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沉温润,又带着点点磁性, 虞卿卿双颊的绯红又深了几分,只觉得小小的车厢内,响起的心跳声越来越清晰。 “放、放手。” 小姑娘声音被羞得软糯糯的,傅景骁没再逗她,手上的力道松了松,虞卿卿这才从他的怀里逃了出来。 马车不算大,她只好缩到一边,整个人几乎是贴着车舆落座。 傅景骁垂眸看了眼两人之间被隔开的距离,便知道虞卿卿是故意的。这小姑娘的心思怪得很, 前些日子也是如此,一边主动来找他, 又一边疏远着他。 啧,惯会吊人胃口的。 又一想到适才她那番耳面赤红的模样, 傅景骁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想着她应当只是脸皮子薄不好意思。 虞卿卿敛了敛神色,一手撑着下巴,想要遮掩住双颊的绯色, 又瞅了眼身边的人,小声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她其实有些不敢见他。 自那日主动抱了他一次后,似是有些旖旎的情愫呼之欲出,眼看着就要蔓延至了整个心扉。 可她,明明知晓那是什么,却又不愿承认。心里想着能躲便躲,不曾想,傅景骁亲自找了过来。 “外面日头大,本王觉着酷暑头晕,借你这马车躲躲阴。”傅景骁回道。 今日虽天朗气清,可到底还未入夏,哪来的什么烈日暴晒。傅景骁这借口蹩脚得很,见他面不改色地扯谎,虞卿卿眨着眼从架子上取下茶壶,倒上满满一大杯茶水递了过去:“王爷快喝些茶,可别中暑了。” 傅景骁并不渴,看了她一眼还是接过茶一饮而尽。小姑娘这般关心他,怎么好拂她的意。 不曾想,刚喝完这一杯,虞卿卿便又急急给他倒了一杯。 一杯是喝,两杯也是喝,不妨事。 一来二去如此反复,傅景骁将递来的九、十杯满满茶水一滴不剩下了肚。他不由地轻微皱眉,实在觉着有些腹胀难受,刚要摆手,却见虞卿卿不依不饶又倒了一杯过来。 无奈地揉了揉眉心,转过身见她小脸上似乎藏着一丝诡色,这才启唇说实话:“你好些日子没去王府了,想见你这才来的。” 听了这话,虞卿卿心中有那么点点喜意泛起。她转过头,假意撩起窗帘看向窗外,低声回道:“我要照顾弟弟呢。” 这话说得虞卿卿有些心虚,家中有奶娘有丫鬟,虞欢何须她来照顾。似是察觉出傅景骁的目光一直盯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两口水。 舌尖蔓延着淡淡茶香,垂眸瞥向方几,她忽而动作一顿,这才反应过来,手中这杯子是傅景骁刚喝过的! 一时间又急又羞,将茶杯往桌上重重一放,再一抬眸,便见他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虞卿卿刚刚恢复平静的白皙小脸瞬间又红了起来。 “嗯?怎么觉着又有些渴了……”傅景骁状似自言自语地说着,又一边自顾自地给自己斟了茶。 他没将茶水倒满,小小一杯刚好一口。 青花纹的白瓷茶杯送至嘴边,杯沿上隐隐约约似是因着一处红印。傅景骁勾了勾唇,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抵着红印将茶饮下。 醇和的茶香里似乎还有淡淡的胭脂味,傅景骁挑,再次看向虞卿卿,薄唇轻启—— “好茶。” 不知不觉,马车再次停了下来。 虞卿卿撩帘向外望去,马车已停在了宣威营门口。 “王爷这是何意?”不解的看向傅景骁。 “不是想学骑射嘛,本王教你!” 想学骑射这事,虞卿卿就只在家中向虞卲提过几句,又没有在外头大肆宣扬,那傅景骁是如何知道的? 她心中狐疑,面上还是装作若无其事,跟着傅景骁入了宣威营。待看见武场内早已备好了数十篓箭羽与各式弯弓,心中的疑虑越来越大。 “嗖”一声,一支箭羽划破长空,穿过半个武场直直地钉进箭垛把心的正中间。 似是没有听到预想中的叫好声,傅景骁又不动声色地从抽出一支箭,搭弓凝神箭玄声响。下一瞬,后射出的这支箭便将先前那支箭从箭尾劈开,再次深深地钉入箭垛红心。 假意松了松肩头,傅景骁这才回头看向虞卿卿,云淡风轻的语气里又似藏着点点得意之色:“如何?够格当二姑娘师父吗?” 虞卿卿却是无暇赞叹他这神乎绝技,咬着唇神色略有几分古怪。 “怎么了?”傅景骁走了过来,想带她过去挑一柄好弓,刚一伸手却被虞卿卿躲了过去。 她定眼看向他,红唇微张:“王爷是如何知晓,我想学骑射的?” 是五十一章 温热的气息酥酥麻麻地绕耳…… 傅景骁会知道这事, 自然是羽儿传的消息。羽儿的身份虽不能一直这么瞒着,可眼下却也不是摊牌的时候。 小姑娘若是因这事闹起来,他怕他哄不住。 略一思量, 他回道:“凑巧碰上虞卲,听他抱怨了几句。” 虞卲嘴上没个把门, 依他的性子的确像是他会干出来的事。只是, 他在禁军向同僚随口抱怨也就罢了, 傅景骁好歹是个王爷,虞卲也会不知轻重地向他抱怨? “那……” 心下还有些许疑虑,虞卿卿还想再问, 傅景骁却没给她这个机会,将一柄镶银小弓递到她手中,催促道:“快试试。” 弓身虽小,提在手中却还是有些分量。虞卿卿微微蹙眉,却又不想在傅景骁面前丢了面子,赶忙直起身子,假意镇定的持起弓,尝试着拉动弓弦,只可惜那弓弦却是纹丝不动。 她今日是做男子打扮, 身着一茶白色窄袖胡服,腰上系着一九环蹀躞带, 更是衬得她纤腰束素。 傅景骁颇有趣味地看着她颤着手,费力挽弓又不服输的模样, 嘴角漾出一抹笑意。 几番尝试后, 虞卿卿累得直哼哼。 她持弓的姿势本就不对,能单手握住已是犹然不易,那还能拉开弓弦。这不, 尝试了几下,手都被勒红了。 傅景骁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去站到她身后。长臂一抬握住了她柔软的手,先是帮她持弓,又替她纠正姿势,。 “这样。”他在她耳边道。 虞卿卿娇小的身子被他圈在身前,温热的气息酥酥麻麻地绕在她的耳边。傅景骁的声音向来是低沉又带着点点磁性,虞卿卿只觉得耳朵痒痒的,双颊更是有些微微发烫。 傅景骁一边讲解着射箭要领,一边握着她的手,尝试带她拉开弓弦。他从上辈子没碰过女人,更别说教女人射箭,只得将一些精要诀窍言简意赅地说给她听。 可他讲解半天,却没得半分回应。傅景骁略带不解的垂眸,正欲发问是否是自己讲解得过于难懂,却见怀中人白皙的小脸上已是绯红一片,神思早就不知飘到哪去了。 从前怎么没发觉她这么容易就害羞呢? 傅景骁弯弯嘴角,在她耳侧低声道:“专心些。”说罢,大手牵着她的胳膊,将弓弦拉至最满,忽而命令道,“放!” “嗖——”的一声,箭羽直直的飞出,钉入箭垛红心。 虞卿卿刚一回神,就见从自己手中飞出的箭,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把心。这一箭竟然是从自己手中射出去的,这样想着,心中顿时冉起了点点兴奋之情。 她转身抬首看向傅景骁,神色满是欣喜与激越。 傅景骁见她眼波中流出的盈盈笑意,宛若破晓之时海岸线上的朝霞,一点点弥漫天际。 傅景骁心头一动,有些不自觉地舔了舔唇。 “想不想再试试?”稍敛神色后,他问。 “嗯。”虞卿卿点了点头,便又被他圈住了身子。再次持弓挽箭,弓弦拉满箭羽飞出,再一次正中红心。 尝试了几次过后,傅景骁又道:“这把弓已是营中最轻巧的一把了,依你的力气是可以自己拉动的。适才不专心,再给你将要领进一遍,你自己再试试。” 虞卿卿想到他方才在她耳边说的那句“不专心”,小脸不禁再次红了几分。从前还未曾发觉,可现在他稍凑近些同她说话,她便觉着他嗓音撩人,直叫人受不了。 虞卿卿可不好意思说,是因为听了他的声音才走神的,只得软糯糯地点头“嗯”了一声。 在心中默默回忆了一遍傅景骁教的几点要领,调整好角度姿势瞄准靶心。 拉动弓弦,箭羽迎风飞出—— 脱靶了。 虞卿卿瘪了瘪嘴,有些不甘心地又从篓中取出一支箭羽。吸取了前一次的教训,这次将弓弦拉得更满了。 “嗖——” 虞卿卿一双美目紧紧盯着箭羽飞出的方向,只见那支箭羽穿过武场,安安稳稳地钉入箭垛。虽未正中靶心,却也射中了靶心外头的那一圈,好歹也有个八九环了。 适才,是被傅景骁牵引着射箭,而这一箭完完全全是靠虞卿卿自己。心底的激越之情直比刚才更盛了,虞卿卿放下弓,脚下欢快地蹦了起来,笑着转了个圈,扑向一旁的傅景骁。 “我做到了!” 傅景骁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惊得一愣,随即垂眸环住她的纤腰,柔声道:“二姑娘天资卓越。” 两人呼吸交织离得极近,待那股兴奋劲褪下点点后,虞卿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正搂着傅景骁的脖子。 第五十二章 似是要压上那抹粉唇 微微抬眸便对上傅景骁那一双宛若深潭的眼, 两人贴的很近,近到仿佛连彼此的心跳声都能听见。 虞卿卿顿时羞得满面通红,咬着粉唇赶忙松手将他推开。 她垂眸福了福身, “听闻,王爷骑射乃长安一绝, 定然是、是王爷教得好。” 难得听虞卿卿这般直接了当的奉承他, 傅景骁微弯嘴角, 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眸光闪动道:“那二姑娘打算如何谢本王?” 虞卿卿是没想到傅景骁还会向她讨要谢礼,有些茫然地抬眸, 却见他眼中似是带着点点玩味之色。 这人肯定是故意的。 虞卿卿抿了抿唇,片刻后从兜里掏出一块油纸包裹的奶糖,摊开手递了过去。 嗓音软软:“那,请王爷吃糖。” 傅景骁微微挑眉,那曾想到虞卿卿想用一块逗小孩的糖来打发他。 他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二姑娘忘了,本王不喜甜食。” 傅景骁的喜好,虞卿卿自然是记得的,她眨着眼故意道, “可我只有这块糖,王爷不喜欢那也没别的办法了……” 她语气里满是可惜, 仿佛是真的为没谢礼给他而感到遗憾。 傅景骁望向虞卿卿,宛若深潭的黑眸中似是坠着丝丝柔情, “无妨, 这块虽不喜,换一块便是。” 虞卿卿尚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便见男人忽而上前一步, 伸手握住她的细腰。 “干嘛?” “让本王尝尝这块味道如何。” 骨节分明的双手,轻轻捏上她的下巴,猛地低头似是要压上那抹粉唇。 只剩半寸的距离,傅景骁忽而停住,最终只在她发红的脸颊上轻轻一啄,低声道:“嗯,挺甜的。” * 虞卿卿捧着脸,坐在院中的小亭内吹着夜风。明明从宣威营回来,都过去好几个时辰了,可她竟还觉着脸颊某处烫得不行。 都怪傅景骁! 翌日,她眼下顶着浅浅的乌青色起床,还被羽儿笑话了一阵。羽儿眨着眼,故意询问今日还要不要去练箭。 虞卿卿心中甚是羞恼,索性将被子蒙过头,气呼呼把羽儿给骂了出去。 她可不敢再去宣威营了,只好命人在院中架了个靶子练手。 转眼,便到了虞欢满月这日。 家中来了客人,虞家二姑娘可不能随便出去,她只能再次换上男装带着羽儿从后门溜出,想着去慈恩寺给弟弟求个平安符。 暮春风暖,慈恩寺内香火依旧旺盛。 说来也巧,虞卿卿求完平安符,又遇上了林燕瑶。 林燕瑶瞧着她这一身男子打扮,笑着唤她“虞公子”。 虞卿卿没好意思地挠挠头,见小路旁有一小姑娘挎着竹篮卖花,她上前买下一朵学着世家公子哥的语调笑道:“鲜花配美人,林姑娘可愿赏脸收下?” 林燕瑶被她逗乐了,故意道:“一朵哪够,虞公子若是真心不妨将这一篮子都买下。” 闻言,卖花的小姑娘眼光闪烁,赶忙将竹篮捧到虞卿卿面前:“公子,都买下送姐姐吧。我给公子算便宜些……” 虞卿卿偏过头偷笑,林燕瑶这玩笑话两人都没打算当真。刚想拒绝,可余光瞥见小姑娘期待的目光,她又有些不太好意思。 一篮子花对于她来说不算什么,可于小姑娘而言或许能让一家人包食三餐。想着,做些善事就当成给虞欢积福了,虞卿卿想了想接过竹篮,道:“行,我买了!” 卖花的小姑娘满是感激,又从怀中掏出两条彩线编织的绳结,绳结上系着星星月亮的木雕,似乎是一对能够拼在一起。 “送给公子和姑娘,祝二位百年好合!”小姑娘红着脸,将绳结递到林燕瑶手上,而后欢快地跑开了。 百年好合? 虞卿卿与林燕瑶相视一望,两人捧腹大笑。 林燕瑶将五彩绳结给了虞卿卿,笑道:“小虞,这对绳结你留着吧。花既是你买的,绳结也该是你的。” “林姐姐同我还客气什么,我就一双手,哪能系两根绳结的。” 林燕瑶婆娑着绳结上的木雕:“这木雕拼在一起就是一对,小虞可以赠予心上人的呀……” 心上人? 脸颊处那一小点忽而又开始发烫,脑海里有个人影若隐若现。 虞卿卿面上一红,甩了甩头敛起神色忙道:“才、才没有心上人呢……”说罢,将那一对绳结又还给了林燕瑶,“还是林姐姐拿着,赠予心上人吧。” 林燕瑶面子也薄,想了想还是决定两人一人一根。虞卿卿没有拒绝,她看着那可以凑成一对的木雕,眸光里忽而闪过一丝狡黠。 林燕瑶不好意思送给傅景晏,不如自己找个机会替她送去。都说恋爱中的人智商会降低,说不定还能用这根绳结从东宫库房里换点什么奇珍异宝出来呢。 对了! 若是她记忆没出错,按照剧情那样东西应该还留在东宫库房里吧? 第五十三章 傅景骁分明那里都好 “林姐姐今日也是来求签祈福的?” “我哪需要需要求那么多签。”林燕瑶笑道, “我是来给住持大师送药方的。” “药方?” “是我祖父从前研制出了一治疗时疫的方子,只托我给住持大师送来,却也没说为何。”林燕瑶解释完, 又问,“小虞今日怎么又这副打扮出来了?” “今日我弟弟满月, 我想来给他求个平安符。只是家中来了些客人, 只能偷跑出来。” 一说到虞欢, 虞卿卿的嘴便停不下来。林燕瑶家中没有弟弟,听着虞卿卿说着虞欢如何如何可爱,笑声如何如何好听, 她顿时也来了兴致,询问道能不能去去虞府看看。 虞卿卿好客,满口答应。 今日是虞欢满月宴,虽然虞家并未准备大肆操办,可虞府门前来来往往道贺送礼之人却是络绎不绝。虞侯府自然不是什么人的礼都会一并收下,除却一些亲朋好友贺礼,一些想趁机攀炎附势之人的贺礼,全都被门房小厮拒之门外。 虞卿卿回府时,一黑衣青年立于铺着红布的桌前。似是见那人眼生, 门房小厮执笔在不断询问着什么,迟迟不愿收下他送来的贺礼。 虞卿卿顿足多瞧了两眼, 见那黑衣青年看起来分外眼熟,她试探着问喊了一声—— “夜翎?” 黑衣青年闻声转背, 向她稍一躬身, 此人正是夜翎。 夜翎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身后还跟着两个抱着锦盒的小厮,想来, 是受傅景骁之命前来送贺礼的。 虞卿卿朝门房小厮点了点头,道:“收下吧,记祁王府便是。” 自家姑娘都发话了,门房小厮也不再耽搁,赶忙执笔在礼簿上登记。待登记完后,夜翎向她轻微颔首,做了个“请”的姿势,似乎是想借一步说话。 “林姐姐,稍等我一会儿。”虞卿卿握了握林燕瑶的手,这才缓步向一旁走去。 夜翎再次躬身向她行礼,这才道:“二姑娘,适才那些贺礼中,有一雕漆长盒,是王爷送给二姑娘的。王爷说二姑娘若是喜欢,改日去王府登门道谢便是;若是二姑娘不喜,亲自还给王爷就行了。” 虞卿卿心生疑惑,不知傅景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疑惑地问:“是何物?” “王爷说,二姑娘见着了便知道是什么了。属下就不多言了先行告退。” “欸?” 虞卿卿面现沉思,这人神神秘秘的,就是哄骗着自己去祁王府找他,肯定没安好心! 心里虽这般想着,嘴角却是微微上扬,蕴着点点笑意。 有那么点开心呢。 她稍稍瞥了一眼小厮手中的的红纸礼簿,心中愈发的仙女好奇。 夜翎嘴巴严实,未透露只言片语,虞卿卿想知道傅景骁到底送来了什么好东西,却又不好意思此刻去翻看那份礼簿,只好先领着林燕瑶入府。 林燕瑶见虞卿卿走回来时,脸色有些轻微的泛红,探头往夜翎离开的方向瞧了瞧。 适才,虞卿卿嘴里那句“祁王府”她是听见了的,行至府中回廊,见四下无人安耐不住心中仙女好奇,扣了扣虞卿卿的手心,犹豫着问道:“方才那人是祁王府的侍卫?” “嗯。” “小虞同那位祁王殿下很是相熟吗?”林燕瑶又问。 没想到林燕瑶会突然这么问,微愣过后虞卿卿赶忙摆手:“不、不熟的。是哥哥,哥哥与祁王殿下认识……” 嘴上虽是否认,可双颊上淡淡的红晕,确实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林燕瑶点了点头,没继续追问。 忽而,又见虞卿卿满目狐疑地望着自己解释道:“小虞别误会,只是我听闻那位殿下似乎不太好相处,便多嘴问问。” 不好相处? 林燕瑶说得委婉,虞卿卿倒是听出了她话中似乎还有别的意思。印象中傅景骁和林燕瑶似乎没有什么交集,那林燕瑶口中这番评价从而来? 原文里傅景骁虽是反派,又有篡位之心,却从来没有做出什么伤害男女主的事情。而事实上,傅景骁与太子兄友弟恭相处和睦,怎么看也不像主角与反派的关系。 是有什么她不知道的隐秘剧情,这番评价难道是傅景晏同林燕瑶说的? “这话是……是太子说的?”虞卿卿试探地问问。 “不、不、不……景晏从未这样说过。”林燕瑶急着否认,慌乱中竟喊出了太子的名字。惊觉口误,又见虞卿卿一副笑得不会好意的模样,讪讪地低下头找补,“是、是太子从未这样说过……” 都叫景晏了呀,两人看来处得不错。 啧啧,这对CP真好嗑! 虞卿卿故意轻咳了声,缓缓收起她那副姨母笑。既然不是傅景晏说的,那林燕瑶为何会对傅景骁有些偏见呢? 她想不明白,盯着林燕瑶稍显羞怯的脸,正色问道:“那林姐姐是与祁王认识?” 难道是傅景骁从前欺负过林燕瑶,还是两人之间有什么纠缠不清的关系? “也不是……其实我并未见过祁王殿下。”林燕瑶摇摇头继续解释,“幼时曾跟着祖父入宫,凑巧撞见宫人们抬着一具婢女的尸体,宫人们偷懒未见那裹尸布缠紧,我不小心看见……”林燕瑶顿了顿,又继续道,“后来,夜里梦魇,总是重现那番景象。” 这般景象被个小姑娘撞见,的确是会对幼小心灵造成影响。虞卿卿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却又忍不住继续问:“可这与祁王有何关系?” “那时,我凑巧听见了几个小黄门在那嚼舌根,说是那具尸体便是从承庆殿内抬出来的,而且还是灌了毒后,又给活活打死的。这般狠戾残暴,我实在……” 虞卿卿眉心微蹙,虽默声不语,却还是忍不住握了握林燕瑶的手。 从前,她没想明白,听林燕瑶讲述这一段往事,有些事情忽而豁然开朗。 小说是按林燕瑶的视角来写的,林燕瑶自幼便觉着傅景骁是生性残暴之人,所以文中描写他的词汇才都是“狠戾”,“阴郁”之类的词语。 作为读者能代入的也只是女主的视角,所谓一叶障目,明明没有认真去了解,她却先入为主一开始就认为傅景骁不是什么好人。 可傅景骁分明那里都好。 往大的说。 为拓疆土、为守家国,舍弃长安的锦衣玉食,领兵在黄沙席卷的边关一守便是三年。 益州赈灾之事,朝中官员众多,不必他这个皇子亲力亲为,他却还是一杆子揽到了自己身上,被皇上误解也没解释一句。 往小的说。 自己几次三番误解他,他虽有生气却也是从始至终的对自己好; 他虽是皇子,是王爷,却从未用身份来压自己; 那日在武场似是知道自己不喜,那种情况下硬是忍着只碰了碰自己的脸。 …… 虞卿卿不由地咬咬唇,脑海中忽而想到了小说后面的剧情,心底有那么一丝丝的酸涩。 她真的不想傅景骁死呀! “小虞,怎么了?”见虞卿卿有那么片刻发愣,神色似乎也不太好,林燕瑶关切地问道。 虞卿卿摇摇头,正欲开口想替傅景骁辩解几句,不曾想跟在二人身后的羽儿早已沉不住气了。 傅景骁是羽儿的主子,听着自家主子被人这般说道,羽儿心里自是不好受的。只是林燕瑶与虞卿卿交好,她又要隐藏身份,不好多说些什么。 羽儿想忍,却见虞卿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似乎是真信了林燕瑶的话。心中顿时警钟作响,暗道不好。 近来,两人好不容易关系变得密切,王爷正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时候,哪能就这般前功尽弃让姑娘误会了王爷。 她顾不上其他,也忘了要隐藏身份,急急地插嘴道:“林姑娘可别乱说!” “啊?”林燕瑶闻言回头,甚是不解。 “羽儿,干什么呢!”虞卿卿语气略带责备之意。 羽儿眉头紧锁,向二人福了福身,又道:“宫中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之事众多,若不是那婢女为了点蝇头小利背信弃义,借着送茶的名义下毒弑杀主子被人觉察,又怎会自己服下那杯含毒的茶。” 林燕瑶懵了,虞卿卿也懵了。 林燕瑶:“这……” 虞卿卿:“?” 羽儿不给人说话的机会,继续道:“那婢女服毒后,本会即刻暴毙,若非封住了她心脉锁住了毒素,她怕是早两日就该被抬出去了。”顿了顿,又道,“敢问林姑娘,若是有人想要害你性命,难道不该拷问出背后指使之人,好生提防。难不成还要吹锣打鼓将人抬轿送走不成?” “我……”林燕瑶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面露尴尬之色。 将当年之事一吐为快后,羽儿长舒了一口气。 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虞卿卿,便见她一双美目内藏着几分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羽儿身形一僵,这时后悔自己做事不动脑子,赶忙躬身请罪:“是奴婢失言了,请姑娘责罚。” 虞卿卿没有说话,沉着脸色摆摆手让羽儿先行下去,而后挽起林燕瑶的手臂,笑着道:“是我管教不严,让林姐姐见笑了。咱们别管这些,先去看我弟弟如何?” 送走了林燕瑶,虞卿卿这才回房。待她闭目半倚靠在美人榻上,羽儿已经很自觉地端来了杯茶,耷拉着脑袋认错。 “姑娘……” 虞卿卿睁开眼,没有去接那杯茶,纤白的手指下意识地在手腕处婆娑着,她目光如炬盯得羽儿直发虚。 室内静得仿佛能听见针掉在地上的声音,沉默往往都是最可怕的,羽儿敛声屏息大气都不敢出。 良久之后,虞卿卿这才开口:“你对祁王很是了解?” “奴婢有罪!” 羽儿总是防着她身边出现的男人,却从不防着傅景骁,似乎暗地里一直都在为傅景骁说话。而自己这边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傅景骁那边立马就知道了。 从前尚未察觉出不对,现在看来,原来自己身边是藏了个小奸细。 羽儿对傅景骁了如指掌,显然不是只是被傅景骁收买了,而本来就是他的人。 夜翎? 夜羽? 那时,羽儿明明早就口误说过自己名字,自己当时却以为她同叶娘子一般是姓“叶”,怎么就没想到她和夜翎的名字是一对儿呢? 遇见羽儿还是去年七夕的时候,那时她与傅景骁统才见过一面,她自认为在姑苏城时两人相处得并不愉快,可他为什么在那时就想着在自己身边安插人了? 真是一见钟情? 脑海里逐渐回想起在姑苏城时景象,虞卿卿忍不住抠了抠手腕,那时的自己真的好丑啊…… 为什么不能漂漂亮亮的遇见他呢…… 有些懊恼地揉了揉眉心,心下更是疑虑万分,想不明白傅景骁怎么会在那个时候就对她上心了,难不成他真的眼神有问题。 “姑娘,我……” 听见羽儿的声音,虞卿卿回了思绪,缓缓抬眸看向羽儿。 她一手撑着下巴,一手绕着身前的垂发,不疾不徐地开口道:“我给过你机会说实话的,你当时是怎么说的?” “姑娘恕罪。”羽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不敢抬起。 “最后一次机会。”虞卿卿缓缓启唇,“你到底是谁的人?” 羽儿磕了个头,语气露胆披诚:“王爷吩咐,跟在姑娘身边便是听命于姑娘。奴婢自然是姑娘的人!” 闻言,虞卿卿不动声色地弯了弯嘴角,过了片刻这才缓缓开口:“好。” 第五十四章 那——给我亲一下 待门房清点完贺礼, 已经到了第二日傍晚。用完晚膳回房后,夜翎口中那雕漆长盒已经送到了虞卿卿房中。 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只见盒中绒面锦缎上, 躺着一把漆金雕花的小弓。卷草纹在弓臂伸展开来, 这把弓的尺寸与她在宣威营时练手的那把差不多, 但样式却与普通的弓稍有些不同。 从盒中取出弓, 拿在手中掂量之后, 虞卿卿这才发现这把弓要比普通的弓轻便许多,弓把处恰好是她能握住的宽度,又缠着一圈皮布, 手握上去不但不硌手还宛若软绵。 她忍不住去院子里试试这把弓,站定后拉弓搭箭,再瞄准挂在梨树树干上的圆木靶子。松开弓弦,箭羽“嗖”的一声离弦而出。 羽儿本就是习武之人,所谓内行人看门道,虞卿卿只觉察出这弓好握不重,可当她轻轻松松拉开弓弦是,羽儿眼中不由掠过了一抹惊讶之色。 下一瞬,当那支箭羽带起一阵凌厉的劲风, 钉入圆木靶子中,更是惹得整颗梨树“簌簌”动了两下, 有星零树叶如雨般落下时,羽儿忍不住低声惊呼:“好弓!” 虞卿卿望着那洒落的好几片树叶, 显然是不相信方才那一箭是自己射出的。 “姑娘觉着怎么样?”见虞卿卿还有些愣愣地杵在那, 羽儿端了杯水上前问道。 “刚、刚才那一箭是我射出去的?” “当然了,不是姑娘射出去的,还能是谁射出去的。”羽儿笑道, “这弓的威力看似有寻常弓的两倍之大,是王爷特意给姑娘定制的,姑娘可还喜欢?” 听到羽儿提傅景骁,虞卿卿小脸微微一红,接过茶杯后又不由地剜了她一眼:“姑娘家都喜欢胭脂水粉,金玉首饰,谁喜欢这个!” 虞卿卿嘴上虽说着“不喜”,可脸上分明是带着笑的。忽而又想到,他上一次似乎还送了她一柄小胡刀。 一次两次,怎么都送些兵器呢,未免也太直男了吧。 “羽儿,你去把那柄小胡刀找出来吧。” “啊?好。” 羽儿本想再帮傅景骁说说好话,忽的被虞卿卿吩咐了差事,只好先去找小胡刀。待她回房时,便见虞卿卿抱着那把弓不撒手,还忍不住拿出锦缎将弓从里到外小心擦拭一番。 见状,羽儿这才放心。 自家姑娘还真是口是心非,想必对这弓是喜欢得紧吧。 许是晚间喝的茶过浓,夜幕降临,虞卿卿却有些睡不着。披了件衣裳出门,在院中来回踱着步子,实在觉着无聊,又返身回屋将那把弓拿了出来,想再练练手。 虞卿卿在靶前站定,随后单闭一只眼,拉动弓弦。她全神贯注盯着前方的靶子,完全没有发现有人悄悄地来了。 一双有力的手臂从身后伸出,将她整个人都给圈入怀里,指节分明的修长大手亦是握住了她纤软细嫩双手,耳边是传来男人低沉的声音—— “姿势又错了。” 熟悉又带着点点磁性的嗓音,让虞卿卿软耳一痒,双颊染上绯红。 “看前面。”未等虞卿卿转头,傅景骁又低声在她耳侧命令道。 说罢,握着她纤软的手重新拉开弓弦,“嗖”的一声,将二人手中的箭羽射了出去。 箭羽离弦而出,迅如闪电。直接击穿了挂在树干上的圆木靶子,深深地钉入树干中。 剧烈的振动引得无数雪白的梨花花瓣如雨般纷纷落下,被夜风一吹,向两人飘而来。 “王爷怎么来了?”虞卿卿转过身,心里有些意外傅景骁怎么来翻她家院墙了。 傅景骁没有立即回话,只是替她拂去落在头上的几片花瓣。银色的月光柔柔地洒下,他看着那一地的梨花花瓣,忽而开口:“像雪。” “啊?”虞卿卿有些茫然。正是暮春时节,离下雪天还早着呢。 “没什么。” “王爷喜欢下雪?”虞卿卿又问。 “还好。”倒不是喜欢雪,只是方才有那么一瞬,觉着那些飘落的梨花花瓣换是雪的话似乎也不错。傅景骁没将自己这点心思说出来,只回答了她先前的问题,“明日离京去一趟荆州,来同你说一声。” 从前要离京办差事,也没想过要同谁告知一声。他向来是独来独往,无牵无挂。可这一次,却偏偏想让虞卿卿知道。 “荆州?”虞卿卿知道他是又被皇上安排了差事。荆州距长安相隔千里,他明日便要启程,晚上还特意跑来见她。 心头一动,有那么点点的欣喜。她想若是待会他想抱抱她,便给他抱好了。 虞卿卿这般想着,又软糯糯地应了声:“嗯,王爷路上小心。” 等着傅景骁的动作,不曾想却只等来了一句:“先走了。” 咦?虞卿卿有些懵。 怎么和说好的不一样,他不抱抱她再走吗? 见傅景骁当真抬步准备离开,虞卿卿慌忙上前一步,红着脸扯住了傅景骁的衣袖。 “等等……” 后院。 “师兄,我有罪,姑娘已经发现我的身份了。”羽儿耷拉着脑袋,无力地叹道。 “怎么回事?二姑娘是何反应?”闻言,夜翎稍稍皱眉,赶忙询问。 “就是昨日……” 等羽儿将昨日的情形从头至尾讲了一遍,夜翎沉下眸子,拇指端在下颚,思绪一番后这才开口:“二姑娘既然没有怪罪于你,你便好好留在二姑娘身边,王爷那边我去解释便是。” 羽儿点了点头,又忍不住道:“姑娘虽没怪罪我,可她会不会怪罪王爷?”顿了顿,又道,“他们会不会吵起来?” “去看看!” 待师兄妹二人,忐忑不安地赶至菀香院,趴在墙上偷偷朝院内探头,这才惊觉二人杞人忧天了。 皎皎月色,梨树扶疏。 男人长身玉立,女子明眸皓齿,宛若一对璧人紧紧相拥,画面美好得如一幅画。 傅景骁是真的打算告知虞卿卿一声便离开的,不曾想刚一转身,虞卿卿便扯着他的衣袖,问他:“你不抱抱我吗?” 一贯娇糯甜柔的嗓音惹得傅景骁身形一怔,喉结微滚咽处略微干涩了几分。 小姑娘难得这般主动,他不照做那还算什么男人! 思及此,转身握住虞卿卿的手腕,将她一把拉入怀中,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那句话刚说出口,虞卿卿是有那么些后悔的。可傅景骁并未有给她后悔懊恼的时间,下一瞬,便感觉手腕上一紧,鼻尖撞向他宽厚的胸膛上。 有灼灼热气吐在她的耳侧:“怎么,舍不得?” 闻言,虞卿卿的耳尖便是如滴血般的红:“才,才不是……” 傅景骁自然不会信她这口是心非的话,强劲的手臂在她纤腰上又搂紧了几分,在她耳侧低声道:“等我回来。” “嗯。” “离傅景晏远点。” “嗯。” “那——给我亲一下。” “嗯……什么???”虞卿卿差点被他给带进去了,下意识地就“嗯”出了声。 傅景骁嘴角一勾,望向她的双眸笑意浅浅:“你已经答应了。” “我才没……” 傅景骁没给她拒绝的机会,低下头飞快地在她唇上轻啄了一下。见她双颊上的绯色红晕已经蔓延至后颈,这才不舍地将她放开,柔声道:“后边的先欠着,等我回来再还。” 因为傅景骁那一句“回来再还”,虞卿卿一夜都未睡好。脑海中时不时浮现出傅景骁那张脸,顿时觉着面红耳赤。 翌日,日照三竿虞卿卿才起床。洗漱完毕后,羽儿抱着一摞艾草走了进来。 “又没到端午,抱这么多艾草干什么?”虞卿卿问。 “少爷传口信说,蓉城一乡县起了时疫,虽说咱长安没事,但也先熏熏艾预防着,府中上下今日都在熏艾了。”羽儿解释道。 虞卿卿点了点头,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问道:“蓉城?蓉城是在荆州吗?” “是在荆州,怎么了?” 虞卿卿一手揉弄着眉心,咬唇不语。 傅景骁昨夜是说他要去荆州,难不成他是去蓉城治理疫情的? 原小说里那场时疫来极为诡异,一开始只有几个人染上,症状就似普通风寒之症,略微有些头疼发热浑身无力。在之后照顾病人的人也逐渐染上时疫,如此接二连□□反复复,以至于疫情在蓉城蔓延,蓉城医者束手无策,百姓也接二连三的死去。 按照剧情,蓉城起时疫后,朝中是先派了钦差官员前去赈灾,只是那官员治理不力,导致蓉城疫情越来越重,百姓哀声怨道皇上这才让傅景晏这个太子亲自去查办。 因为傅景晏要去蓉城,所以林燕瑶才一并偷偷跟了过去。蓉城疫情泛滥,傅景晏不幸也染上了时疫,幸亏林燕瑶妙手回春将他救了回来。 二人因为一同历经生死,感情自然就更加的浑厚。从蓉城回来后,傅景晏便向皇上求旨赐婚。 可现在,蓉城时疫并没有大规模爆发,为什么不是派普通官员去,而是让傅景骁去了! 傅景晏在长安,林燕瑶自然不会跟着去蓉城。倘若傅景骁像原剧情里的傅景晏一样染上时疫,那该怎么办? 虞卿卿脸色一下子变得格外难看,她掐了掐自己的手腕,心中满是悔恨。 她怎么没早点想到呢,昨夜就该让他别去的! “姑娘,可是身子不舒服?”见虞卿卿似是发着虚汗,羽儿摸了摸她的额头,关切的问道。 “你可知祁王今早是几时启程的?”虞卿卿问。 “应当不到辰时便启程了,怎么了?” “羽儿你可会骑马?” “会!” “走!你先偷偷去备好马,待会儿同门房说咱们进宫去了。”虞卿卿忙起身,在衣柜中随意找出见轻便的衣裙换上,一返头见羽儿还愣在原地,急急地催促:“愣着干嘛!快去呀!” 她语调焦急得很,羽儿尚未明白她的意图,只得赶忙照办。 * 夕阳西斜时,天边飘起了小雨。夜间不便赶路,距下一个驿馆又距离尚远,傅景骁和夜翎只得在长安城百里外的一驿馆休息。 此番前往荆州,傅景骁并非以皇子的身份,而是装扮成经商的商贾查探时疫真相。该演的戏便要演全套,所以夜翎只定了驿馆内较偏的小院子。 驿馆内南来北往的人众多,傅景骁不想暴露身份,便待在房中看书。 窗外雨势渐大,忽而,一阵急切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夜翎顾不上敲门,火急火燎般地推门进来。 “王爷,二姑娘来了!” 傅景骁闻声抬头,便见虞卿卿浑身被雨打得湿透了,恹恹地跟在夜翎身后。他沉了沉眸,问道:“怎么回事?” “啊啾——” 回答他的是虞卿卿的一声喷嚏声,傅景骁地眉心微动,起身上前将她拉至怀中,感受到她身上的凉意,转头对夜翎吩咐道:“去备水。” 第五十五章 可你适才给我倒了杯酒,有…… 春日的雨说下便下, 说停便停了。方才还大雨如帘,这会儿便只剩下淅淅沥沥的小雨了。傅景骁立于檐下,看着不远处铺着青石板上的积水映着从云间探出头的皎月。 一片暖黄的灯光缓缓照了过来, 有人提灯走近,他转头看去是驿丞夫人带着丫鬟来送衣裳了。傅景骁冲驿丞夫人颔首致谢, 又道:“劳烦夫人让人将衣物送进去。” 虞卿卿与羽儿冒雨追了过来, 两人皆如落汤鸡一般。他与夜翎两个大男人出行, 随身定然不会有女子的衣物,只好向驿丞夫人去借。 “段老板不是只有两人出行吗?怎突的,需要女子的衣物了?”驿丞夫人着实有些疑惑。 傅景骁此番去荆州, 用的是段延这个化名,装作商贾好暗地里调查。驿馆里南来北往商客众多,不能暴露了身份。虞卿卿的出现不在计划之中,该如何给她按个合理的身份? 稍一思忖,傅景骁舒展了眉头回道:“家中表妹贪玩,见我要出远门,便悄悄跟来了。姑娘家不懂事,什么也没带,还淋了一身雨, 叨扰夫人了。” 驿丞夫人恍然,点头笑道:“不妨事, 不妨事。这春日的雨凉得很,姑娘家受寒了可不好, 但若是段老板不嫌弃, 待会儿我派人送几碗姜茶来。” “有劳夫人了。”傅景骁点头,“还需麻烦夫人再收拾间小院子或是空房出来。” 闻言,驿丞夫人却是面露难色:“段老板真对不住了, 今日驿馆内都住满了,若非您提前打招呼,您这院子怕是也被占了。” 毕竟只是间小驿馆,没有空房了,就算自己现在是王爷,也没有要将其他人赶出去的道理。 “段老板,这院子虽小,还是分了主屋和耳房的。您看要不您在耳房将就一夜,让表小姐睡主屋?” 虞卿卿沐浴完,刚一推门想要出去,便听见了驿丞夫人那句“没有空房”,接着,便又听见驿丞夫人提议让傅景骁去旁边的耳房将就。 迈出门栏,忙道:“不用将就,不用将就,我回去便是。” 傅景骁堂堂王爷,哪能去睡耳房。 “表小姐说笑了,这个时辰您再快马加鞭往回赶,城门都关了许久了。”驿丞夫人笑道,不由地上下打量了虞卿卿一眼,“表小姐看着面熟,是不是从前在我这住过。” 出了长安城,最近的一间驿馆就是这一间了。去年从姑苏回长安时,虞家住的便是这间驿馆。驿丞夫人这么一提,虞卿卿倒是想起来了。 “去年……” 刚要开口,便感觉手腕上忽的一疼,傅景骁握住她的手,截过话头道:“夫人定是看错了,我这表妹自幼身子不好,从未出过长安城呢。” 表妹? 傅景骁为何叫她表妹? 虞卿卿这才察觉出不对,再一回想,适才驿丞夫人称傅景骁为“段老板”,称自己为“表小姐”。这才惊觉,傅景骁是隐姓埋名变换了身份,自己擅自追过来,岂不是坏了他的事! 思及此,虞卿卿赶忙低下头,一句话也不敢再说,生怕驿丞夫人将自己给认出来。 好在驿丞夫人并未起疑,她每日接待的商客众多,哪能将来来往往的旅人都给记住。 又一想起虞卿卿方才说自己连夜往回赶,连几时关城门都不知,想来真是个不问世事的闺中姑娘,她只当自己一时认错了人,歉意地笑了笑。 驿丞夫人走后,虞卿卿耷拉着脑袋跟着傅景骁回房。 “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她怯生生地问道。 傅景骁饮了口茶,抬眼看向虞卿卿。 临时借来的衣衫并不合身,轻纱薄裙被她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乌黑的头发也是湿漉漉的,未干的水珠顺着颈线滑落至锁骨,又从锁骨缓缓向下,最后隐没入胸前。 细眉半蹙,眸中含着点点水色,宛若书中那端得楚楚可怜,专门摄人心魂的妖精。 喉结不由地滚动了一下,觉着发干,再次端起茶杯,杯中的茶水却已见底。 傅景骁的眸色骤然冷了,将茶杯重重地往桌上一放。 倘若今日,启程的时间再早一些,夜翎驾车的速度再快一些,他定是不会留宿在这间驿馆。 那她追来,找不着他人该怎么办? 她这幅模样,被被人看去了该怎么办? 虞卿卿见傅景骁沉默不语,又紧锁着眉头,误以为自己真坏了他的事,顿时急了,绕过坐在走到他身侧,抓住他的手臂:“我不是故意的。” 傅景骁侧目,忽而瞳孔一缩。她这身衣衫领口宽大,穿在里头的小衣似是若隐若现。喉咙内的干涩感似是更甚了,他别开眼,嗓音略带了点暗哑:“去帮我倒点水。” 桌上有两个白瓷壶,虞卿卿没仔细辨别,随手拿起一壶倒茶,斟至半满后将茶杯给傅景骁递了过去。 傅景骁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却后知后觉,舌尖一股微辣感泛了上来,她倒的哪里是水,分明是酒! 这个时候喝酒,不是火上浇油嘛。 傅景骁按着太阳穴坐了下了,瞥开眼又叹了口气,这才开口:“谁叫你来的?你那贴身丫鬟?” 夜羽行事是有些不稳重,这倒是像她的主意。 “不是!”虞卿卿知道羽儿是傅景骁的人,怕他怪罪羽儿,赶忙解释,“不是别人,是我自己要来的……” “也没人拦着?危险不知道吗?” 虞卿卿不知轻重也就罢了,夜羽竟也不拦着她,真是失职! “王爷不许怪她!是我自己硬要来的,羽儿拦不住!” 闻言,傅景骁转头,又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忽而明了她是知晓夜羽的身份了。 “知道了?”他问。 “嗯。”虞卿卿垂眸点点头。 傅景骁挑眉,觉着有些意外。 她知晓了夜羽的身份,竟不吵不闹的接受了,是不介意自己那么早就开始惦记她? 这个念头让他心情好了那么一点。 “我想让王爷把这个带上。” 虞卿卿的声音打断了傅景骁的思绪,垂眸一看,便见她手中躺着一小巧的八面锦盒。 “何物?”傅景骁问。 “王爷去荆州,是去查蓉城的事吗?”她压低了声音,试探地问了问。 傅景骁点头:“嗯。” “能、能不去嘛?”虞卿卿又问,见傅景骁摇头,便将锦盒塞进他手里“这是能解毒的药丸,王爷带上以防万一。” 那日,乔氏血崩难产,她开锦囊开出了个百毒不侵丸。当时只觉着无用,不能救急,不曾想,傅景骁竟派夜翎送来了百年野山参。 母亲与弟弟都平安无事,虞卿卿便把这百毒不侵丸给忘了。早晨忽而得知,傅景骁是要去蓉城治理疫情,她这才把这药丸想起来。 或许,开锦囊时系统便早检测到,傅景骁送来了野山参,而在这之后她最需要的是这枚解毒丸。 傅景骁有那么片刻的微愣,看了看手中的锦盒,又看了看虞卿卿。似是瞧见她眼中似是藏着点点担忧,随即明白过来。 她此番冒雨追过来,不是因为贪玩,只是为了给他送药。 心中一动,甚是觉着欢喜。 下一瞬,长臂一伸,不等虞卿卿反应,便已经将她抱到了腿上。 傅景骁环住她的腰,垂首看向她,刚洗完澡,身上带着一股淡淡清香,他的眉目一时变得有些深沉,问道:“担心我?” 虞卿卿呼吸微滞,只觉着自己那颗心,在砰砰跳个不停。 她咬着唇,不愿说实话,推了推男人的肩,想从他身上起来。只可惜,男人的手劲太大,掐着她的纤腰,让她动弹不得。 “才没有……我只是……” 一双美目水波潋滟,双颊上的红绯宛若朝霞。 傅景骁的喉结不由地上下滚动,薄唇轻启,声色暗哑:“卿卿……” 虞卿卿瞪大了眼,一瞬间仿佛连挣扎都忘了。 这是傅景骁第一次叫她的小名,从前,总是二姑娘长二姑娘短的叫着,听起来正经,可他人却不正经。 可他现在竟然叫她“卿卿”! 那低沉而暗哑的声音萦绕在耳侧,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缱绻撩人之感,虞卿卿只觉着耳根子烫得厉害,尚不知该如何回话,傅景骁又哑着嗓子开口了。 “先前还觉着无事,可你适才给我倒了杯酒,有些忍不了了。” 虞卿卿还没弄明白,他这句“忍不了了”是何意思,下一瞬,下巴便被他给掐住,突如其来地吻印在了她的唇瓣上。 虞卿卿脑子里一片空白,她以为傅景骁只是像昨日一样,一触即离,不曾想,他那有些微凉的唇,轻轻地贴上后,便久久未放开。 欲念起,又怎会轻易熄灭。似是不满足于浅尝辄止,又撬开牙关,继续攻城略地。 这一吻热烈而霸道,又不留退路,一时间屋内只剩下一阵阵细细碎碎的呜咽声。 “咚咚——” “奴婢来给表小姐送姜茶。”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这一室旖旎。 傅景骁垂眸,见她衣衫已滑至肩头,脖颈处印着星点红痕。 都是他方才弄出来的。 可不能再继续了。 傅景骁强压下心头上涌的燥火,将怀中人的衣衫拉紧,这才把她给放开。 虞卿卿依旧觉着脑子混沌,浑身软绵绵的,气息更是还没喘匀。 再一抬眸,便见傅景骁已经走到了门口。 “我去耳房睡,你喝下姜茶,便早些休息,明早我让夜翎送你们回去。” 木门被打开,几缕微凉的夜风吹了进来,虞卿卿稍稍回神。 舌根麻得厉害,下意识的舔唇,似乎还能尝到淡淡的酒味。 一想到方才那个吻,那还顾得上什么姜茶,在送茶丫鬟茫然的目光下,虞卿卿踉踉跄跄一头扑倒在床榻上,用被褥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 真是羞死了! 第五十六章 才不要承认是想他了呢!【…… 第二日, 天气晴好,适宜赶路。 驿馆外,两辆马车背道而驰。 原本傅景骁是打算让夜翎送两人回去的, 虞卿卿不想耽误他赶路,加上羽儿再三保证绝不会出岔子, 这才同意让两人自己回城。 “表、表哥, 你快些启程吧。” 为了掩饰身份, 在外头虞卿卿只能叫傅景骁表哥。平日里叫太子时还不觉得,如今用“表哥”二字来称呼傅景骁,莫名有种亲昵暧昧之感。 都怪昨天那个吻! 思及此, 虞卿卿的双颊又染上了淡淡一层绯红,不由地拿出手帕在脸庞扇扇风。 心里其实还想嘱咐傅景骁几句,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隐约记得看小说时,作者破天荒的在那天双更了。前一章写的是傅景晏发现时疫的源头,后一章就是傅景晏与林燕瑶甜甜的互动剧情。 她见评论都在嗷呜嗷呜喊着“甜”,一下子嗑CP上了头,便跳过了前一章直接去看后一章了。 现在想来,真是万分后悔。 正欲踏上马车,身后却突然伸出来一只胳膊, 猛地一用力,将她拽到了马车另一侧。 虞卿卿回过神来时, 人已经落到了傅景骁怀里。 “表、表哥……快放开……”虽说被马车给挡住,可这到底是在外面, 虞卿卿目光慌乱, 生怕被人瞧见。 “这个留给我吧。”傅景骁开口。 虞卿卿朝他手上一瞧,这才发觉自己的帕子竟被他偷走了。 “不行。”好端端的,偷人手帕干什么!虞卿卿不乐意伸手去抢, 谁知傅景骁将胳膊往上一抬,让她扑了个空。 “为何不行?难不成还想送给别人?”傅景骁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问道。 虞卿卿这才想起来,若是女子之间互赠手帕,便是结交好友;可若是将手帕赠予男子,则有定情之意。 傅景骁眸色暧昧,嘴角藏着浅浅的笑意。 虞卿卿瞥开目光,没有答应,再次伸手想去抢,不料,傅景骁竟直接将那手帕举过了头顶。 虞卿卿努力垫起脚,依旧够不着,脚下不稳下巴直接磕在了他的胸膛上。下一瞬,傅景骁的一只手便扣在了她的后腰上,将她搂得紧紧的。 虞卿卿仰头瞪了他一眼:“还我!” 傅景骁垂眸,眸光稍滞。 虞卿卿身上穿的是件交领的衣衫,领口虽然不大,却恰到好处的露出了脖颈间的一点红痕。 他想起来了,是他昨夜干的好事。 喉结不由的上下滚动了一番。 原本只想偷拿她的手帕,现在手帕到手了,却还想偷香。 不等她反应。傅景骁猛地捏住她的下巴,一吻来得猝不及防,虞卿卿只觉得眼前一暗,鼻尖处便满是男人的气息。 虞卿卿一时乱了呼吸,推了他两下却推不动,急得呼出声:“傅……” 只露出了一个简短的音调,那声音便被傅景骁给吞噬,没有再给她半点喘息的机会,突地加深了那吻。 良久之后,那吻终于结束。傅景骁看着她耳面赤红的羞怯模样,勾了勾嘴角,指腹在她唇瓣上轻轻蹭了蹭,低声道:“我走了。” 直到马车停在虞府门口,虞卿卿还觉着自己的唇瓣肿得厉害。甫一下马车,却发现父亲母亲竟都等在门口,她心里不由地咯噔了一下。 “去哪了?”虞鸿章语气稍有不悦。 “女儿进、进宫了……” “进宫?”虞鸿章显然不信,提高了音调,“翅膀硬了,还学会撒谎了是吧!” 夜不归宿还撒谎骗人,虞鸿章再疼爱这个女儿,也狠下心来给虞卿卿禁了足。 禁足也有好处,正好有个正当由头不用频繁进宫。可不进宫就打探不了消息,虞卿卿想知道荆州的情况,只能从父亲与兄长偶尔聊起政事时,提到的那一两句中得知。 说来也奇怪,从前傅景骁在时,日日想着怎么躲他;如今,他离了长安去了荆州,却是怪想他的。 偶尔久梦乍回听见屋里细细碎碎的声想,总觉是傅景骁回来了,不正经的来翻她家院墙。可一睁眼,瞧见的确实,来看她睡没睡好的羽儿。 羽儿见她似是有些茶饭不思,提议道:“姑娘要不要给王爷写信?” “写信,为何要写信?”虞卿卿不解。 羽儿笑道:“姑娘不是想王爷了嘛……” “才没有!谁说我想他!”羽儿话还没说完,虞卿卿便急着否认,“不过是禁足在府里,甚感无聊罢了。” 羽儿知道她脸皮薄不愿承认,便没再多说。等羽儿退了出去,虞卿卿终究是忍不住找来纸墨笔砚。 提笔蘸墨,在纸上刚写了个“骁”字,没由来的又想起在驿馆时他那既不正经,又有些孟浪的吻。 毛笔一扔,见写了字的纸随手夹进桌上的话本子里,心道:才不要承认是想他了呢! 荆州,知府县衙。 傅景骁一袭石青色锦袍端坐在太师椅上,手中把玩着一青瓷茶杯。暖黄灯光的折射下,衬得他侧脸轮廓格外深邃。 长眉斜飞,沉声问道:“招了?” 夜翎作揖,回道:“那厮嘴硬,只说自己背后之人绝不会就此放过我们,旁的一句没说。” 闻言,傅景骁将茶杯重重地放到桌上,嘴角溢出一声冷笑:“哼,不见黄河不死心!” 上一世,蓉城时疫刚起,荆州知府欺上瞒下,未向朝廷禀告实情。而后,又收买了前去赈灾的官员大臣,导致时疫席卷半个荆州。 百姓哀声怨道,这时疫肆掠的消息才传至长安。皇上盛怒,太子请命亲自前往荆州治理疫情,这才查出,这时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此番荆州之行,是傅景骁主动向皇上提出来的。倒不是为与傅景晏争功,只是若还像上辈子那样,想派个毫无原则的官员前往,时疫肆起时受苦受难的还是荆州百姓。 傅景骁与夜翎扮成商贾,先是前往蓉城,探查时疫源头。在蓉城一偏僻村庄内,发现了一隐蔽的屠宰场。屠宰场伙计将一些病逝牲口,皆扔进了后院的河中,河水受污染后又与蓉城穿成而过的坞渠水交汇,天气转暖气温高升,这才引发了时疫。 再一细查,这间屠宰场只是表象,实际上是荆州知府贩卖私盐的幌子,目的便是为了借助屠宰后牲口将私盐偷偷转运出去。 傅景骁让夜翎在荆州散布有富商到此的消息,果不其然,不到三日,荆州知府主动找上了门,问其要不要做笔大买卖。 傅景骁先是推脱,待荆州知府三顾茅庐后又假意答应,取货时将其抓了个人赃俱获。 只是,这荆州知府却是个极其油滑的主,他不知傅景骁的身份,只当他是来查案个钦差大臣,一箱沉甸甸的黄金奉上,只求让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还说能一同享受荣华富贵。 送上门的钱,不要白不要,傅景骁在心中算了算,宣威营中似是正缺军饷,笑着收下了一箱黄金,转头将人关押进了府衙大牢。 “老子上头有人,再不放了老子,小心你们的脑袋!”地牢内,荆州知府一身囚衣,却依旧嘴硬,嘴里骂骂咧咧个不停。 甫一踏进地牢,傅景骁便听见这么一句。眉宇间浮上一层厌恶,冷眼看向那人。 上一世,太子一开始是没能查出荆州知府背后撑腰之人姓甚名谁的,后来,又因中秋带兵入宫之事被降罪,自己死后太子究竟有没有查出来,傅景骁便不知了。 治理时疫能用上一世的经验,可这私盐案的幕后主使,景骁只能自己查。 其实就算不深究,听着荆州知府这般狂妄自大的口气,也不难猜出这背后之人的身份。能将手伸到荆州来,还让堂堂一知府如此为其肝脑涂地为其卖命,那人必定的是姓“傅”的。 傅景骁婆娑着手上的扳指,脑中隐约有了个猜想。 “不知钦差大人官拜几品呀?”见傅景骁久久不语,那荆州知府又舔着脸问道。 傅景骁挑眉反问:“知府大人觉着呢?” “钦差大人年轻有为,为何脑筋转不过弯呢!”他继续规劝道,“只要你将本知府放了,这买卖从此咱们三七分,还能让你连升三品,何乐而不为呢?” “喔?连升三品,那我岂不是得坐上龙椅了。”傅景骁笑道。 “钦差大人这玩笑就开大了,想坐上那龙椅不还得姓傅嘛。这连升三品的福分,可不是谁人都有的,你又何必跟钱过不去呢!” “不巧了。”眸光微闪,透出丝丝寒意,“鄙人刚好姓傅。” 傅景骁话音刚落下,那荆州知府的脸色就变得分外诡异,他声音颤颤似是有些不敢相信:“你……姓傅……傅” “说罢,幕后主使之人是谁,本王还能留你一条狗命!” 原是有半分不信,可见一旁的夜翎手持祁王府腰牌,荆州知府顿时傻了眼:“我……我……那人是……” 似是有个名字即将要脱口而出,忽而,地牢内烛火闪烁,刹那间,一道寒光从不远处天窗飞去,掠过烛火火苗,直击荆州知府的左胸,一击毙命。 夜翎心中大惊,正要转身去追,却被傅景骁给拦住。 “不必了。” 若这么容易套出话来,上一世太子又怎会查不出来呢。行刺之人恐怕早有准备,追肯定是追不上的了。 傅景骁眼眸微眯,又道:“查查那暗器。” 夜翎上前,仔细查看荆州知府胸前的利刃,将其擦拭干净后这才呈到傅景骁面前:“王爷,与那日行刺之人所用暗器是一样的。” 傅景骁嘴角绷成了一条线,点了点头未再多言。 第五十七章 姐姐可曾读过书,最近在吃…… 虞卿卿这一禁足便是整整一个月, 直到安王妃生辰宴这日,她才被虞鸿章放出来,同乔氏一道前往安王府赴宴。 安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 不挣权不摄政,自幼便与皇上关系亲厚。安王好色, 府中妾室众多, 今日却也是给足了正房嫡妻面子, 宴席排场格外盛大浩荡。 安王府后花园,各色花卉开得正艳丽。 赴宴的小姑娘们凑在一起,赏花叙话, 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胭脂水粉,金玉首饰。 本来聊得好好的,可有人却偏偏想将话题往别的方面引—— “咳咳,不是我扫兴,夫子半月前推荐的那本古书,各位可有去看?明日上学怕是要抽查了吧……” 虞卿卿稍一抬眸,说话之人她是认识的,乃吏部书令史家的女儿——何晗。 何晗是明月县主身边的跟班,虞卿卿刚回长安哪会儿, 何晗便假意来结交她,实则是想看她笑话。在座的姑娘们, 大多都在宫中女学上学。虞卿卿没去女学,夫子推荐的古书自然也不知道是哪一本, 便没有接话。 一姑娘答:“可别说了, 那书中文字晦涩难懂,我看了三页便再也看不进了。” 一姑娘叹:“何姐姐快别说了,难得今日高兴。夫子要抽查那也是明日的事了。” 众姑娘跟着附和, 何晗却不准备放下话题,转头故意问虞卿卿:“虞妹妹可看过?” 虞卿卿稍蹙眉,觉着何晗这话问得有毛病。自己又不曾在女学上学,哪里知道她们在看什么书。 “不曾看过。”她淡淡地答道。 “你瞧我这记性,忘了虞妹妹尚未入我们女学的。”何晗一拍腿,佯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顿了顿又继续问,“那虞妹妹近来看些什么书,也给众姐妹推荐推荐。” 虞卿卿不明白何晗为何总同书过不去,似乎非得让她说出个书名来。默声拧眉,脑中思量着该如何答复才是,怎料何晗却未给她这时间,转而惊呼道:“虞妹妹生得漂亮,却也要多读些书才是,咱们姑娘家的虽不说要满腹经纶,却也不能目不识丁呀。” “就是就是,姑娘家也不能没文化嘛。” “何姐姐说得对。” …… 听着这一阵窃窃私语,虞卿卿不由地抽了抽嘴角。铺垫这么多,敢情就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嘲笑她没文化,是个漂亮的花瓶? 何晗眼中是藏不住的笑意,她从明月县主那听闻,虞卿卿此人心计颇深,让明月县主吃了好几次瘪。她自幼饱读诗书,在长安众贵女中享有“小才女”的称号,便想在众人面前让其出丑闹笑话。 如此看来,这虞卿卿也没那么难对付嘛。 虞卿卿将何晗脸上那点狡黠之意尽收眼底,她淡淡地挑眉,冲何晗道:“何姐姐饱读诗书,妹妹自愧不如。我确实看书较少,最近在读的也就一本南梁文人任词伍的《华文梅赋》,不知何姐姐可曾读过?” “任词伍?” “《华文梅赋》?” 两个陌生的名词从虞卿卿嘴里说出来,众人又是议论纷纷,皆摇头表示不曾听说过。 何晗冥思苦想,却始终想不出虞卿卿说的这本书究竟写的是什么。她刚笑过虞卿卿没文化,可现在她口中的书,自己却没读过,岂不是被倒扳一头很没面子! 思及此,她敛了敛神色,泰若自然的开口:“嗯,这本书虽有些偏门,其咬文嚼字却是颇为讲究,我也只是粗略的读过一二。” “当真?”见何晗上钩,虞卿卿笑道,“何姐姐真读过这书?” 何晗淡定地端起茶杯,抿了口水:“当然是真的。” “哎呀哎呀,可惜了……”虞卿卿摇了摇头,慢悠悠地道,“可这个人,这本书,都是我胡编乱造的。” “噗——”何晗差点将口中茶给喷了出来,“你说什么?” “何姐姐不信,不妨将作者和书名倒过来念念。”虞卿卿笑道。 不等何晗在心里细细揣摩,已经有人替她倒着念了出来。 “任词伍?无此人!” “华文梅?没文化!” 何晗父亲官职虽不高,可她与明月县主交好,长安贵女也就卖明月几分薄面,对她还算客气。何晗那曾在这么多人面前掉过脸面,心中顿时火冒三丈,执起手中的茶杯,便想虞卿卿扔去:“你、你欺人太甚!” 虞卿卿侧了侧身,茶杯擦过她的耳侧飞了过去。再一抬眸,便见何晗胸口剧烈起伏,五官也有些扭曲,起身似乎要冲上来。 眉眼一挑,虞卿卿眸光微冷。若非自己躲得快,这辈子砸中的可是自己的脸!虞卿卿知道脸上留疤的滋味,格外珍惜自己现在这张脸,下一瞬,她端起自己的茶杯,将杯中还有些微烫的茶水,直接向何晗泼了过去。 “啊!” 此时,何晗脸上已挂着几片茶叶,茶水顺着下颚线缓缓往下,落到素净的白衣上,整个人显得狼狈至极。 “呀——抱歉,我手滑了。”虞卿卿熟练地装出一副茶里茶气的模样,“何姐姐这身衣裳看着也不贵,沾了点茶渍应当没什么事吧?” 何晗:“……” “哦,我并非说姐姐衣裳布料廉价的意思,你看我,怎么这么最笨,不像姐姐这般饱读诗书、伶牙俐齿。” 何晗:“你……” “姐姐不说话,可是心中不痛快?不若我回侯府后,送一匹上好锦缎送到姐姐府上,就当做赔这身衣裳了?” 虞卿卿刻意将“侯府”二字加重了语气,她向来不是什么嚣张跋扈,仗势欺人的性子,可今日却想破个例。 差点被人骑到头上嘲笑,也没有不还回去的道理。她嘴上压了何晗一头,本想着算了,那曾想,何晗竟然还先动了手。 这可不能就这么算了。 虞卿卿父亲再无官职那也是堂堂侯爷,姑母又是中宫皇后,别说她今日泼何晗一杯茶,就是再泼一杯也有人给她兜着。 显然,何晗被这一杯茶给泼醒了。虞卿卿的身份和后台都摆在那,而自己的父亲不过是吏部的小小书令史。她再气再怒也动不得虞卿卿,只能打掉的牙往肚里咽。 虞卿卿看着何晗双手垂于身侧紧紧地握成了拳,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朝候在不远处地丫鬟招了招手,温声道:“别愣着了,快带何姐姐去换身衣衫,染上风寒可就不好了。” 姑娘们之间的小插曲并没有影响到宴席,没一会儿宴席开始了。上座一华服男子起身,站在安王妃身侧,朗声念起了手中的贺词。 男子声线清朗,身姿挺拔,华服相衬倒也赏心悦目。在场不少夫人太太、适龄少女的目光都落到了男子的身上。 乔氏用余光偷偷打量着女儿,见她眼帘低垂只顾着桌前的果盘,不由地在心里摇了摇头。 “卿卿觉着如何?”乔氏低声问道。 虞卿卿用竹签插起一块果肉,递到乔氏嘴边:“挺甜的,娘亲尝尝?” 乔氏埋怨地剜了她一眼:“不开窍!” 虞卿卿哪能不知乔氏话里的意思,面上却是装着糊涂,低声喃喃道:“是挺甜的呀,娘亲说我干什么。” 那边男子结束了朗读,笑问安王妃:“母亲可还喜欢?” 安王妃乐得笑眼微弯,道:“吾儿孝顺,哪会不喜欢!”顿了顿,继而又道,“不过呀,我到跟盼着吾儿早日领个媳妇儿回来。” 说罢,安王妃又别有用意地向下飞快的环视一周,似是要在今日赴宴的妙龄少女中挑个儿媳妇出来。 两人之间的这对话并未多加掩饰,众人立马知晓了男子的身份——安王嫡长子既安王世子傅宸。 原本还面露憧憬的小姑娘们,有一半都纷纷低下头去,恨不得将脸藏进桌下才好,生怕安王妃一个目光扫过来,便挑中了自己当儿媳妇。 虞卿卿见状偷偷冲母亲眨了眨眼,眸中笑得狡黠:“娘亲觉着如何?” 乔氏宠溺地瞪了她一眼:“你呀……” 傅宸虽看起来一表人才,实则是个游手好闲不学无术的纨绔。 他在长安女眷中的风评不算太好,性子随他爹生性好色,常年浪迹于烟花柳巷。前些日子,还在青楼中为了争花魁一笑,与人大打出手,成了长安百姓茶余饭后之笑谈。 方才不识人,听着他口中的贺词,乔氏只觉得傅宸似是有点真才实学,误以为他是哪家的贵公子,便试探地问问女儿的想法。 幸好女儿只沉心于面前的果盘,若是她方才羞涩地说出一句“不错”,乔氏此刻又该心急如焚了。 傅宸的贺词只算是抛砖引玉,接下来才是重点。只见一小厮躬身上前,手中捧着一红纸对联上前,呈给安王妃。 “其实儿子还为母亲准备了一份贺礼。”傅宸道,“儿子愚钝,写这祝寿喜联时,只想出了上联,这下联儿子冥思苦想竟也毫无头绪。” “奴婢有个提议,不知当讲不当讲。”傅宸话音敢落下,安王妃身旁的婢女忽而开口。 众人纷纷侧耳倾听去,想听听这侍女能说出个什么花来。 “今日赴宴的才子佳人众多,世子不妨将上联展示给众人,看哪位能对出下联来凑成一对儿。” 凑成一对? 闻言,虞卿卿在心中偷偷翻了个白眼。这一语双关说得巧妙,不是提前排练好的,还能是什么! 安王如此大张旗鼓,原来不止是想为王妃庆生,还想顺带把儿子的婚事给解决了。以文会友,共同贺寿,这姻缘说出去多好听。 听了婢女的提议,傅宸便见手中喜联一展开,红底黑字行笔潇洒而又飘逸,等着有缘之人能对出下联来。 傅宸虽品行不太端正,不是佳婿首选,可安王府尊贵的身份却是摆着这。傅宸是安王世子,嫁于他便是世子妃,而未来更是正一品的王妃,何等荣耀尊贵。 攀上高枝嫁入皇家,谁人不羡,谁人不想。安王娶再多的妾室,后院不还是得正房嫡妻做主。 所以,傅宸上联一出,虽依旧有如同虞卿卿一般低头默不作声之人,亦有笑意盈盈起身对对子想与傅宸结缘之人。 听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对对子实数无聊,虞卿卿俯身在乔氏耳边耳语了几句,借着出恭的名义想出去透口气。 时值四月,天气转暖。 院子里亭台楼阁,花树繁茂,一步一景,风光怡人。 虞卿卿不想那么早回去,便在一杨柳池边喂鱼。 捻了点鱼食扔进池塘里,见池中各色锦鲤争先恐后地浮出水面,一圈圈波动的涟漪向池塘中心蔓延而去。 “那边可有消息了?”虞卿卿问。 羽儿知道虞卿卿是问荆州的情况,傅景骁走前曾命她留意文王的异动,可他走了一月有余,却从未传过消息回来。 “姑娘别担心,王爷不会有事的。”羽儿宽慰道。 将手中的鱼食全扔进了池塘里,虞卿卿撇了撇嘴:“谁担心他了,我是担心荆州百姓!” 瞧着自家姑娘耳根微红,羽儿笑而不语。 “鱼食没了,你再去拿点来。”估摸了时间,不知宴席那边对对子相亲结束没有,虞卿卿不想去那里头搅和,准备再多喂一会儿鱼。 “姑娘在这等着,我去去就回。”羽儿说完便离开去取鱼食了。 没有鱼食,那些成群结队的锦鲤便都游走了,虞卿卿实在觉着无聊,只好捡起几颗小石子扔进池里。 忽而有脚步声传来,以为是羽儿回来了,虞卿卿转头看去,对上的却是一道堪称赤/裸的视线。 第五十八章 疑云 傅宸站在不远处的柳树下, 静静地欣赏着池边的碧衣美人,见美人已经发现了自己,嘴角勾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 方才宴席上, 不少妙龄姑娘同他对对子,似有结缘之意, 可傅宸硬是一个都没看上。 万花丛中过, 傅宸见过美人多不胜数, 胭脂俗粉岂能入眼。 席上,他贪饮了好几杯酒,手上不稳将酒水洒在了衣裳上, 借着换衣裳离席,竟在池边撞见这么一绝色美人。 傅宸朝虞卿卿走去,离得近了更是愈发觉着没人出尘绝艳,一颦一蹙甚是勾人。傅宸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心里盘算着这等如仙女般的美人是谁家姑娘。 傅宸那轻佻的目光看得虞卿卿浑身不自在,察觉出他那点不怀好意,提步便想转身离开,可还没走几步,便被傅宸一把拦住。 傅宸:“美人, 你是谁家姑娘?” 细眉紧蹙,虞卿卿忍着心中的不适开口:“世子请自重。” 不仅相貌身段皆是上乘, 连声音也是娇滴滴的,傅宸目光里的邪意更甚, 忽而一把抓住了虞卿卿的手臂, 将她拉了回来,贪恋地在她脖颈处嗅了嗅。 “美人可真香啊!” 本就饮了些酒醉意熏熏,再加上是在自家府邸, 傅宸颇为大胆。今日宴席,母亲有意为他选妃,那些赴宴贵女还不都是来与他相看的。 这样一想,傅宸打定了注意。这美人是谁家姑娘不重要,滋味好不好受这才重要。顿时心头一热,目光里的淫邪之意也愈发的露骨。 虞卿卿只觉着恶心,狠狠地推了傅宸一把,可傅宸到底是男人,很快又缠了上来。 “美人,躲什么呀,让哥哥尝尝滋味,哥哥让你当世子妃!”傅宸笑着又想上前去抱她,刚一伸手,却被人猛地踢翻在地。 “姑娘!” 羽儿刚一回来,便见虞卿卿被傅宸纠缠,哪里顾得上弄清傅宸是什么身份,当即一脚将他给踹开。 傅宸摇摇摆摆正欲地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眼羽儿,笑容更甚:“哟,又来了一个……” 眼见傅宸就要色眯眯地扑上来了,羽儿眉眼一横,撸起袖子拦在虞卿卿身前不让他靠近。谁知,虞卿卿忽而越过她,大步上前,乘着傅宸没反应过来,对着他胸膛又是一脚。 傅宸向后一仰,在地上打了个滚,噗通一声跌入身后的池塘里。 “呸!臭流氓!” 一想到傅宸方才猥琐的眼神,虞卿卿嘴里骂骂咧咧,又从羽儿手中抢过一把鱼食,一股脑全扔到了傅宸头上。 看着虞卿卿这番动作,羽儿心中顿时惊诧得瞪大了眼。自家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真要狠起来可不是手软的主。 小池塘水并不深,刚好及腰的位置,并未达到让人溺水的深度。 傅宸醉着酒,神志本就不清,一落水便开始吓扑腾,又怒骂叫嚷着呼救。 虞卿卿凝着眉环顾四周,见四下无人心里松了口气。赶忙拉起羽儿的手,跑入一旁的竹林小路。 “走!” “可……”羽儿有些不放心。 边跑虞卿卿边嘱咐:“他喝得醉意熏熏,神志模糊,失足落水是自己活该。待会回到宴席,你将茶水往我身上倒点,咱们就去换身衣裳,明白了吗?” “是。”羽儿点头。 两人匆匆从青石板小路上跑过,带起一阵风,吹得两侧的竹叶簌簌作响。 细细密密的竹林后,一道紫袍身影一闪而过。 少年玉冠束发,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清隽的脸上没有沾染半分表情。 粘着些许泥泞的黑靴踏上青石板小路,不疾不徐地朝池边走去,正好瞧见傅宸头上黏着鱼食,从小池塘中狼狈地爬上来。 “喂!”傅宸并没有将少年放在眼里,连名字也懒得叫,一个喂字便把他叫住。 “世子有何事?”少年抬起头,面上已换了一种表情。 “可看见池边的两个姑娘跑哪去了?” 紫袍少年摇摇头,脸上看似笑得天真:“池边只有世子一人,哪来的姑娘?” 闻言,傅宸有些糊涂,揉了揉自己的眉心。方才明明瞧见一绝色美人,难不成是醉酒后出现幻觉了? 头疼得很,傅宸懒得去想。若是今日赴宴之人,他待会儿去宴席上寻一寻便是,这可是安王府,难不成有人能逃出他的手掌心! 他再次恶狠狠地向少年看了过来,不满道:“今日可是王妃生辰,你不待在你自己的破院里,出来想扫王妃的兴嘛!” “世子教训得是,我这就回去。” 傅宸不再理他,揉着头拂袖而去,他心里还惦记着幻像中瞧见的美人,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身后,紫袍少年那原本天真无害的目光逐渐漫上了一层刺骨的冷意。 等虞卿卿换了件衣裳回到席位时,傅宸正站在安王妃身侧,假借助兴赋诗之名,偷偷扫视着宴席上的姑娘们。 虞卿卿坐回乔氏身边,若无其事地继续吃着面前的果盘。 乔氏侧目瞧她一眼,疑惑地问道:“怎么将发簪都给摘了?” 虞卿卿笑笑,只说觉着头重,自己犯懒便给摘了。 姑娘家都爱漂亮爱打扮,出门赴宴自然都是穿红戴绿,华服霓裳。她这会儿换了身海棠色交领长裙,又披上一件藕白色的薄纱褙子,坐在席间,既不会艳得出挑,也不会素得突兀。 羽儿手巧,将她披肩的长发重新绾成一对双丫髻,与先前那身打扮想必,又显得稚嫩了许多,缩在乔氏身侧,更像个还未长大的孩子。 傅宸喝了不少酒,本就有些神智恍惚,隐隐只记得方才池边那美人有着绝色之姿,可要他细想起那人的长相,却有些记忆模糊想不起来。继而又冲着席下贼眉鼠眼的瞄了许久,也未找到那个姑娘是长发披肩,一身碧色衣裙的打扮。 傅宸心里泛着嘀咕,想着到手的美人怎么就飞了,难不成方才真是出现幻觉了?他嘴里不自觉的嘟囔几句:“美人……美人去哪了……” 这长吁短叹被一旁的安王听去,安王蹙眉横了儿子一眼。自己这个儿子本就不成器,前些日子又在青楼寻事让自己丢了脸面,安王对傅宸很是不满。若非,安王妃提议,让儿子早日成家,有个媳妇管着也好收心,他断然是不会弄这么大的排场办什么生辰宴。 可在这生辰宴上,傅宸竟还在这美人长没人短的,丝毫没有半点悔过之意,安王心中那点怒意又被点燃,低声呵斥了傅宸几句,命其做回自己的席位上。 傅宸对安王还是有些敬畏之意,不敢再遭此,寻美人之事只好作罢。 日落黄昏,回府后虞卿卿便直接回了自己的菀香院。 今日池边之事,她没与旁人说,洗漱完后床上一倒,一觉到天亮。 第二日晨起时无聊,便靠在软塌上看话本子,随手一翻,却发现那日她夹在话本里头的纸不见了。 荆州,府衙后院。 “王爷,夜羽那边来消息了。”夜翎叩门而入,手中托着一只羽毛雪白的鸽子。 傅景骁放下手中的书,接过微卷的密信,拆开。 他让夜羽在长安盯紧文王的动向,若有异动便传书向他汇报。 文王傅景明在皇子中排行老二,于兄弟情分他得称文王一声二哥。上一世,傅景骁并未怀疑过他这二哥,毕竟平日里除了烹茶煮酒,赋诗作对,他这二哥好像没什么别的爱好。 直到那日,夜羽来报,在慈恩寺撞见他二哥还有秋才人,两人关系密切竟暗暗在寺中幽会。傅景骁这才察觉出丝丝不对,回忆前世种种似乎皆有蛛丝马迹可寻。 秋才人原是柳将军府的侍女,因长相颇有几分姿色,被柳将军谨献给了皇上。而这柳将军,是傅景骁的舅父,他将秋才人送进宫,也是为了在皇上枕便有个能帮傅景骁、能帮柳家说话之人。 上一世,中秋夜因皇上身体不适,那年难得没举办中秋宴。可傅景骁却收到消息,说是太子欲逼宫篡位,将皇上挟持在甘露殿。 这封密信便是秋才人从宫中传出来。 皇上从未动过废褚的心思,傅景晏也不是那种不孝之人,为何会这般沉不住气? 傅景骁心中有疑,为了以防万一,还是领着一队兵马去了。 而后,傅景骁带兵想入宫营救,不曾想,刚入宫门便被埋伏的禁军擒住。他那父皇站在城头,冷眼反问他为何要带兵逼宫。 皇上尊号“嘉贺”,取的是“家和”的谐音。 登基之初,嘉贺帝这位置坐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当年,也是在宫门处厮杀血战三日,逼宫夺取位后,才有了现在的嘉贺帝。 宫门血战是嘉贺帝永久的痛,以至于他见傅景骁领着身后的兵甲铁骑出现在同样的位置,才会一句解释的话都不愿听他说。 而后,一声令下便是削爵废谥,断了父子之情,将傅景骁贬为庶人赶出长安。 回想至此,傅景骁冷笑一声,摇了摇头。他那父皇自己弑兄杀弟,却有希望自己的儿子兄友弟恭,还真是笑话。 再仔细想想,上一世那般情形,父皇似乎早知道他会带兵入宫,才会在城头等着他。 自己的消息是从秋才人那得知的,那父皇的消息从何而来? 难道也是秋才人? 若是秋才人早与文王有染,那中秋宫变之事,也定然与文王脱不了干系! 傅景骁以为夜羽来信,传的是与文王有关的消息。不曾想,密信中只有一张方信纸条,娟秀而又有些熟悉的字迹,简简单单只写了一个“骁”字。 傅景骁愣了片刻,嘴角轻扬。 长安城里的那个小姑娘是有些想他了吧。 将那纸条小心翼翼的折好,放入里衣夹层心口处的位置。傅景骁抬眼看了看窗外的月亮,心想:等善后完,该早些回去了。 第五十九章 疫病与流民 暮春之初, 惠风和畅,本该是拾翠踏青的好时节,长安城外却突然聚集起了一群流民。 长安乃是皇城, 城门口重兵把守流民们进不了城,城外的一处破庙便成了流民们的避难点。 都说出家人以慈悲为怀, 慈恩寺住持大师听闻城外聚集着流民, 便让寺中弟子在城外开棚施粥, 有了住持大师领头,长安城中的富足人家也纷纷效仿,家中存粮多的就单独搭建粥棚, 存粮稍少的就几家合搭粥棚。 此等善举,本该是利国利民的好事。怎料,粥棚搭建起的第三日,流民中忽有一男子咳嗽不止,直呼自己浑身发冷体虚无力。众人再一细问,这才惊觉这些流民竟然都来自荆州蓉城。 一时间,长安城内流言四起,人心惶惶,城外搭建的粥棚也在一夜间少了三分之二。 林家是医药世家, 皇上还未受命,林家老爷便已安排人手出城为流民医治疫病。只是, 还未查清那男子为何会咳嗽不止,是否是因为染上时疫的缘故, 流民中开始突然开始咳嗽之人越来越多, 似是被男子传染的迹象。 如此一来,先前剩下的那几间粥棚,也被纷纷撤走, 只剩下慈恩寺搭建的那一间粥棚,人多粥少,只勉强支撑了一餐,慈恩寺内也再无余粮了。 担忧流民因无粮食而引发暴动,皇上有意开放宫中粮仓,以此救济流民。 “众爱卿,可有谁人愿领队出城,开棚施粥救济灾民呀?” 九龙御座下,朝中大臣们面面相觑,却无一人敢上前领命。皇上拧起眉,又点了几个大臣的名,他们却纷纷找借口推脱,直呼称自己不堪重任。 皇上正欲发火,殿外却是传来一洪亮的男声。 “臣愿意!” 皇上抬眸朝殿外看去,便见虞卲大步流星般走了进来。 “回皇上,臣愿意带队出城救济灾民!”虞卲单膝跪下行礼,主动向皇上请命。 皇上大喜,连连高呼了三声“好”。 “臣还有个不情之请。”虞卲又道。 “说!” “请皇上命尚服局为出城士兵以及城外灾民赶制一些口罩。” …… 这口罩自然是虞卿卿想出来的法子,在两层棉布之间放入艾叶等防疫草药,戴于面部遮捂住口鼻,虽不能同现代的医用口罩相提并论,但也能有效的阻挡人说话时带来的唾沫,还能稍稍过滤吸入的空气。 有了口罩的保护,对疫病的传染也就起到了一定的隔断作用。朝中上下各个大臣,因惧怕传染疫病而不敢领命,这次立功升职的机会,正好给自家哥哥。 虞卲愿意出城施粥,让皇上对其刮目相看。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下令,破格提拔虞邵为宫中禁军统领。 虞邵只提了口罩这么一个要求,皇上自然是满口答应,一声令下,尚服局一夜间便赶制出了上百只口罩。 翌日,虞卲便从禁军中挑选出一队精兵,领着他们出城。 * 城外粥棚。 “排好队!不要挤!” 虞卲正指挥着手下管理好粥棚外流民的秩序,余光一瞥,忽然见城内驶出来一辆熟悉的马车,那马车停在不远处,紧接着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位娇俏的小姑娘。 虞卲轻微地蹙眉,走了过去:“卿卿怎么出来了,快回去。” 来人正是虞卿卿,她扬了扬手中的食盒:“来给哥哥送午饭呀,我戴着口罩,没事的。” 虞卲接过食盒,又道:“你站远些,虽说戴着口罩,还是以防万一。”刚一说完,粥棚那边便有官兵唤虞卲过去,又稍稍叮嘱了虞卿卿几句,虞卲便快步小跑着离开了。 虞卿卿在一旁观察了好一会儿,发现个奇怪的现象: 粥棚外长长的队伍中,虽有咳嗽声此起彼伏,但是这些流民只在官兵走近时才不断的咳嗽,等官兵一走便立刻不咳了,有说有笑也不似染病,似乎是刻意咳嗽给官兵听的。 粥棚旁边还搭建了一个药棚,棚内熬着治疗疫病的汤药,供流民们治疗服用。虞卿卿瞧见林燕瑶似是在药棚内帮忙,便走了过去。 “林姐姐。” 林燕瑶正将药汤一碗碗地舀给排队的流民,听见虞卿卿的声音,也只是侧目冲她点了点头,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一抱着孩子的妇人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问道:“姑娘,这药我们还要喝多久啊?” “大娘,这汤药时治疗疫病的,等大家都不咳了,自然就不用喝了。”林燕瑶耐心的解释,将两碗汤药递到妇人面前。 妇人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端起一碗闷头喝完便想要走,林燕瑶赶忙叫住她:“大娘,孩子也要喝的。” 妇人闻言脸上顿时露出些许难色,将手中的孩子又搂紧了几分,语气几分闪躲:“我、我儿子还不曾咳嗽,就不必喝了吧……” “大娘,您已经在咳嗽了,孩子本就身子弱,服下些药也能防传染不是。”林燕瑶一边说着,一边又端了一碗递了过去。 “姑娘,这是药三分毒,我这大人不怕,可我这孩子怕呀。这药我自己喝就成了,我儿子不咳嗽就不喝了。” “大娘,不是这样的……这汤药不止可以……” 林燕瑶还想再解释,可妇人却不给她这个机会。生怕林燕瑶将那黑不溜秋的汤药灌进自己儿子的嘴里,紧紧地抱着了自己的孩子转身就要走。 “诶……等等……” 妇人从虞卿卿身侧经过,虞卿卿伸手想要拦一下。刚一抬手,那妇人便急了:“干嘛!我儿子没病,我也没……”妇人的神色一时想得有些慌张,话说到一半又赶紧闭上嘴,推开虞卿卿的手,脚下的步子已经急得在小跑了。 没病? 虞卿卿轻微挑眉,眸光内闪过一丝疑虑。 “林姐姐。”她拍了拍林燕瑶的肩,开口问道,“这些流民真的是染上疫病了吗?” 虞卿卿突然这样问,林燕瑶有片刻的茫然,她自己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二叔赶赴蓉城后,来信说蓉城病患染病后,先是久咳不止,体虚乏力,在这之后又伴有发热之症,还极易传染。 这些流民是从荆州来的,同样是咳嗽不止,浑身乏力,虽然暂时还无人发热,但也不得不将这些流民同蓉城的时疫联想起来。 “蓉城时疫病人病状,几乎都是咳嗽伴随着发热,时常感受到体虚无力。祖父曾给这些人号脉,从脉象上看,似乎并无异常。但这几日众人确是咳嗽不止,来领粥领药时一个个也步履蹒跚……” “那这些人可有发热的迹象?”虞卿卿又问。 林燕瑶抿着唇,终是摇摇头。蓉城时疫的病状只能对上两个,祖父当时也心有疑虑,只是着疫病是关长安安慰,着实马虎不得,便没去深究尽心为流民诊治。 “可……如果不是因为疫病,那……”林燕瑶面露疑惑,看着一旁衣着破烂可怜兮兮的流民,实在不敢将自己心中的猜想说出口。 “那就是他们装的。”虞卿卿接过话头,面色也逐渐变得有些凝重,她轻瞥了一旁的队伍,偏过头压低了声音,“咳嗽和无力是可以装出来的,可脉象和发热之症却装不出来,所以这么多人才没有一个发热的症状。” “为什么呢?”林燕瑶甚是不解,“装病对他们有什么好处?一开始在城外开棚施粥之人多之又多,够他们一日饱腹好几顿了,而现在若非皇上下令开粮仓,恐怕他们好几日都无吃食。他们图什么?” 的确,正如林燕瑶所说,装病对流民们没有半点好处,除非是有人要求他们这么做,在这之外还给他们别的什么好处。 “林姐姐,你可知道第一个开始咳嗽不止的人是哪个?” 只靠想,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虞卿卿想探探这第一个染病男人的底。 林燕瑶踮起脚,朝四周扫视了一遍,指向一旁的一颗老榕树:“呐,靠着树干睡觉的那个。” 虞卿卿朝着老榕树走了过去,离那人还有十步远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那男人正睡得熟,暖风一吹,几缕柳絮恰好落在他的领口,他无意识地抬手扯了扯领口。 虞卿卿眼眸一眯,拇指婆娑着手腕,沉下脸色。 逃难的流民多数都是贫苦百姓和流浪乞丐,身上穿的自然都是破烂的粗布衣物。 可这人,脸上虽是黑不溜秋不修边幅的蹭着泥渍,身上也套着件破旧不堪脏兮兮的衣物。可方才,他一扯衣领,却露出来一截米白色中衣。 虞卿卿转头冲羽儿使了使眼色,羽儿立马会意,走上前从男人身侧经过,故意装作被男人伸长的腿给拌倒了的样子。 等羽儿回来时,她手上多了两片衣服碎布。 “姑娘,这布料一般的穷苦人家可穿不起……” 虞卿卿从羽儿手上接过碎布,指腹轻微的揉搓了几下。这布料乃是上好的锦缎,质地精良洁白细软,市面上并不常见,更像出自宫中贡品。 破旧衣衫之下,竟藏与身份极为不符的衣物。 这人绝对不是什么流民! 仔细回想,父亲和哥哥在家中谈论政事时,曾提过那么一句。为防时疫蔓延,蓉城在一个月前便已封城了,除了运送城内所需物资的官兵外,城内之人出不来,城外之人也进不去。 虞卿卿粗粗的算了一下,聚集在此的流民约莫有百来人,就蓉城算封城是有漏网之鱼,也不至于漏掉百来条吧。 刚好到了长安城外就开始咳嗽,刚好大家都来自蓉城,这未免也太巧了。 是有人想弹劾傅景骁蓉城疫情治理不利,苦力费心地召集群众演员在皇城脚下演戏! “呵。” 思及此,虞卿卿不由地冷笑了一声。她缓步走向粥棚,朝虞卲勾了勾手,笑得有几分狡黠,附在他耳边问道:“哥哥,给你次立功的机会,要不要?” 第六十章 你们方才说……说谁九死一生…… 夜色漆黑, 一弯新月当空高悬。夜风夹杂着几声鸟叫虫鸣穿过屋顶上残旧的窟窿吹入破庙内,枯木枝升起的篝火旁,破旧的木门被吹得咯吱直响。 “来, 这是今日的赏钱。”男人一脚踏在歪斜的供桌上,扬了扬手中沉甸甸的钱袋。 话音刚落下, 原本散落在庙中各处的流民, 纷纷围了过来, 目光皆落向男人手中的钱袋。 男人从钱袋中熟练的数出几十枚铜钱,随手扔给离他最近的矮个子流民。有几枚铜钱跌落在地上,发出叮铃的响声, 矮个子赶忙去捡,而后心满意足地蹲到角落数钱去了。 好几次铜钱滚落到地上,流民们却也不争不抢,没轮到自己便安分地等着,似是早就习以为常,不用争抢每个人都能拿到属于自己的那份赏钱。 虞卲带着一队人马,潜伏在破庙外,见庙中众人似是放松了警惕,他右手微抬做了个向前的动作, 下一瞬一道道黑影从他身体两侧划过,直直冲向破庙内。 “不许动!都蹲下!” “停!双手抱头!” 官兵的厉声呵斥之音打破了庙内一片祥和的氛围, 正忙着发钱的男人身形一怔,低骂了声“该死”, 眸光一暗, 忽而将手中钱袋向空中一扔,成百上千枚铜钱便如雨滴般,伴随着叮铃叮铃的响声洒向地面。 “我的!我的!” “你分明刚领过了, 还抢什么!” “哎哟!谁踩着我手……” …… 眼看那钱袋子里的铜钱全散落出来,独属于自己的那份赏钱进了别人的口袋,流民们瞬间坐不住了,疯一般的争抢起来,拦住了官兵的去路。男人一脚将西侧的窗户给踹开,趁着官兵应接不暇,从身一跃跳窗而逃。 守在破庙外的虞卲早就料到了这般情形,持剑将男人的去路给拦住。男人是有些功夫在身的,可赤手空拳与虞卲过招,到底还有些占下风,几回合过后,右臂便被虞卲狠狠了刺了一剑。 正欲将其擒拿,怎料,男人左手向怀中一掏,再扬手一撒,白烟骤起隔绝了视线。虞卲心中暗道不好,快步上前朝着白烟之中连挥数剑,却都挥了个空,待烟雾散去早已没了男人的身影,地上只留下一张□□。 将众流民押入监牢,再一仔细审问,流民间的疫病事件这才真相大白。 原来,这些流民根本不是来自荆州,他们原本就是长安城外贫苦村庄的百姓与乞丐。数日前,男人突然造访将他们聚集起来,说是有个好差事让他们去做。 男人的要求很简单,只需他们在长安城外假扮流民,每日装出一副咳嗽不止的虚弱样子,认真装一日便能得到五十文赏钱。 这些百姓都是穷苦人家,生活过得极为拮据,五十文对旁人来说不多,对他们而言却是重金。每日无需劳作,靠着粥棚救济三餐饱腹,还有额外的赏钱拿,若是装上十日、二十日,一贯钱巨款都能凑出来,那还会去想自己所作所为是否犯了事呢。 虞卲查明了流民疫病真相,皇上对他又是一顿嘉奖。只可惜,让那聚集流民的男人逃脱,无法立即揪出幕后主使,皇上又下令让大理寺彻查此事,务必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虞卲那处的线索断了,但虞卿卿手上还揪着两片破布呢。只是,这幕后主使似乎和皇家有关系,虞卿卿暂时还弄不清大理寺的会偏向哪边,便没有将这条线索上交出来。 借着进宫请安的机会,虞卿卿又偷偷找到了小顺子。 “顺公公,还得劳烦你帮我个忙。” “二姑娘这是哪的话,给二姑娘做事,小顺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小顺子将虞卿卿视作恩人,她一开口自然是不会拒绝推诿。 虞卿卿从袖口内掏出一片碎布,摊开手掌低声开口:“顺公公可见过这种布料?” 小顺子曾去尚服局帮忙打过下手,对于宫中不同的布料还是认识的。他接过碎布,捏在手中看了看又,揉了又揉:“这质地似乎像是宫中的贡布,只是这颜色……” “颜色怎么了?”虞卿卿问。 “姑娘您也知道,这宫中住的可都是些贵人,制衣布料不但质地要讲究,颜色也要讲究。这种布细软得很,大多都是用来制作中衣的。”小顺子稍稍抬手,将那布料对着阳光照了照,又继续道,“尚服局制衣大多都是用上好的纯白布匹,这片布料却是有些偏黄,就像……就像染色染错了一般,若用这布制成衣裳,送到各宫主子手里,那可是要杀头的……” “那这布就不是出自宫中咯?”寻到的线索恰好在这断了,虞卿卿隐隐有些失望。 小顺子摇了摇头:“这就是奇怪之处,按理说宫外是不可能流通这种布的……”他又将那片碎布在手中搓了又搓,脸上的疑惑却是愈来愈深。他想了想,又道,“要不这样,奴才在尚服局也有相熟的宫人,二姑娘若信得过奴才,奴才改日去尚服局问问。” “那就有劳顺公公了,只是还烦请顺公公替我保密。”虞卿卿柔声道谢。 “二姑娘放心。” * 进了宫,就难免要帮皇后往东宫跑腿。虞卿卿已经是习以为常了,坐在东宫书房内,吃着食盒里的糕点,偶尔打趣一下傅景晏和林燕瑶。 时间过得飞快,一整盒糕点吃完,虞卿卿算了算时间,正准备离开,还未起身一年老的黄门便跌跌撞撞急不可耐地推门进来。 “殿下、太子殿下……” 傅景晏从书中抬起头来,微不可查的轻微蹙眉:“何事这般慌张?” “皇上、皇上传殿下立刻前往宣、宣政殿……”老黄门说话还有些带喘,似因为方才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 虞卿卿侧目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这才发觉这老黄门似乎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安公公。 傅景晏放下手中的书卷,起身走了下来:“公公可知父皇为何突然宣召?” 傅景晏脸色稍变了便,按理说,皇上不会在这个时候召自己去宣政殿,除非是出了什么大事了。 “蓉城封城,送往城内的物资被一帮匪徒截获。祁王殿下入城安抚百姓,没、没能出来……” “没能出来是何意?”傅景晏的语气急了几分。 “祁王殿下已经染上了疫病,恐、恐怕九死一生……” 安公公后边又说了一连串的话,可虞卿卿却只听见了那句“没能出来”和“九死一生”,她听得浑身僵硬,不由地伸手去掐自己的胳膊。 若是不疼,此刻定当是在做梦。她一定是太想傅景骁了,才会做出这般怪异荒诞的梦…… 她掐得甚是用力,手臂上骤然一疼,随着“哐当”一声,手中抱着的食盒跌落在地。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引得傅景晏和安公公纷纷向她这边望了过来。 “怎么了?”傅景晏问。 虞卿卿愣愣的转头,面色如身上的白裙一样白,她颤着唇有些僵硬地开口:“你们方才说……说谁九死一生?” 刚才掐的那一下,她胳膊上疼得很,隔着层薄衣似乎都出了道青印。可她此刻却是顾不上疼,心里鬼魅般的声音告诉她,眼下的一切都不是梦。 傅景晏见她面色惨白,顾不得回答她的问题,正要唤来婢女将她送去休息。还未来得及开口,只见虞卿卿身体摇摇欲坠,似是脚下忽的一软,猛然向后倒去,后脑勺重重地磕在了地上…… 这下子,傅景晏被吓住了,赶忙将虞卿卿抱起送至偏殿,又唤人速速传太医来。因皇上宣召,傅景晏不能守着,便又让宫人去禀明皇后,自己则先行去了宣政殿。 待皇后赶至东宫时,太医已经在替虞卿卿把脉了。 太医只说,虞卿卿是因心中郁结,气血不顺这才晕过去的。后脑勺上的磕伤并无大碍,简单包扎后,便开了些安神凝气的药方。 傅景晏不在,皇后一时也问不清缘由。待到晚上,虞卿卿还没有要转醒的迹象,皇后只好命芳婼留在东宫好好的照顾虞卿卿,等她一醒立马禀告。 第三日,天刚拂晓时,芳婼正准备给虞卿卿灌些米汤,忽而见她手指微微地动了动,顿时喜出望外,连声在她耳边唤道:“二姑娘?二姑娘可是醒了?” 虞卿卿猛地睁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身上发了一层薄薄的虚汗。 她方才遇着傅景骁了,只是傅景骁紧紧闭合着那一双深邃的眼,倒在一片白骨堆中,她隔得老远不能靠近,想大声喊他,却怎么喊也喊不醒…… 虞卿卿抚了抚心口,回神后才惊觉方才那是个梦。目光扫视着四周,看着房间内陌生的陈列摆设一时有些茫然,她揉了揉头,飞来好半天劲这才忆起自己是在东宫呢。 “姑娘先和些米汤填填肚子,老奴这就传太医来给姑娘诊治。” 适才那梦让她焦虑不安,虞卿卿急着回家,想从让羽儿去打探傅景骁的消息。只是她这才刚醒,身子还虚得很,芳婼姑姑自是不会让她离开。 待到太医来为她看诊,开药,皇后再次来东宫探望她,几番折腾下来一整天又过去了,待她出宫时天色已晚。 “羽儿!荆州、荆州那边怎么样了?” 一回到自己的菀香院,她便屏退了其他人,赶忙向羽儿询问消息。 羽儿知晓她心中担心傅景骁,赶忙递上一方纸条,道:“王爷知晓姑娘得到消息后,会心急,三日前便传消息来了。” 虞卿卿展开那纸条,还见纸条上干劲有力的写着四个大字—— 安好,勿念。 看着这字虞卿卿闭上眼,将纸条捂着贴在心口,那颗因为不安和焦躁而急剧跳动的心,这才稍稍有了平稳的迹象。 再转念一想,她又没能完全放心,又问:“可为何荆州传到宫中的消息是……” 是九死一生呢? “姑娘不必担心,王爷放出了假消息自有他的考量,王爷走后军医后脚也跟着去荆州了,有他在王爷不会有事的。”羽儿解释。 听闻军医徐川乃是妙手神医,听羽儿说他也一同去了荆州,虞卿卿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完全落了下来。她吩咐羽儿去备水,许是服用了些安神药的缘故,沐浴洗漱后一躺在床上,将傅景骁传来的那张纸条压在枕下,不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虞卿卿一夜好好梦。却不知,虞家二姑娘在东宫留宿了两夜的消息,已经在宫里头悄然传开了。 第六十一章 他的福星 蓉城。 夜色浓浓, 重云隐月,除了屋内时不时传来几声男人轻微的咳嗽声,府衙后院连夜风都是静悄悄的。 忽而, 一根小小的细竹管透过窗纸探进屋内,送入一缕轻烟。 不久后, 连那咳嗽声也渐渐变弱, 最终停了下来。 窗下脚步轻微, 有人推门而入。屋内一盏烛灯孤零零地立在墙角,暖黄色烛光柔柔的,只能浅浅地照着半间屋子。 重重纱幔后, 隐隐能瞧见床榻上侧身卧着的一道黑影。来人握紧了手中剑柄,一抹冷笑在黑暗中浮现。 说时迟那时快,瞬息之间一抬手,寒光乍起,直直地朝那床榻上挥剑刺去。 利刃划破纱幔,似是要将那道黑影劈成两半,可预想中的血光却并未迸发,手中利刃似是劈在一团棉花上。来人身形一怔,暗道了声“不好”, 急急收剑想要速速撤出去。 甫一踏过门槛,静谧的后院忽而亮起道道火光。他眯起眼眸, 大惊,那原本该躺在床榻上的人, 竟站在自己眼前! 傅景骁负手而立, 清俊的脸上无波无澜。火光映入他的双眸,薄唇微启,声音清冷而低沉, 他厉声道:“拿下!” 祁王遇刺的消息很快便传入了长安,嘉贺帝大怒,摔了一整套玛瑙白玉杯。 近日祸事接二连三不曾停歇,先是假扮流民聚集在长安城外弹劾祁王办事不力;而后又是蓉城物资被劫祁王染病;如今竟然潜入蓉城刺杀祁王。 这一桩桩一件件,分明都是针对着他那五儿子去的。 除了皇家人,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手足相残,这是嘉贺帝最不愿意看到的事。 当年,嘉贺帝自己是皇子时,先帝久久微立太子,这才导致他们兄弟反目,宛若有着血海深仇。 嘉贺帝继位登基,就是怕重蹈覆辙,这才早早立储让傅景晏协同监国,本想着如此以来兄友弟恭,父慈子孝,不曾想,皇家人到底还是躲不过这兄弟反目一遭。 傅景骁手中握有兵权,有人畏惧自然也有人虎视眈眈,若他倒台,那下一个轮到的定是太子傅景晏了。 嘉贺帝不自觉地摩挲这龙椅扶手上的雕纹,轻咳了一声,龙椅之后便出现一道黑影。嘉贺帝没有回头,声音里还带着丝丝余怒:“去查!查清楚!” 话音落下,黑影向他躬身抱拳,眨眼之间便又隐入暗处。 * 长安城内近来传闻肆起,说是祁王身染疫病久治不愈,又突缝刺客重伤难治,如今只剩吊着一口气了,却还心系蓉城百姓不愿回京,誓与蓉城共存亡。 与那些传闻相反,傅景骁在蓉城的日子过得还算是逍遥自在。 天气渐热,为了坐实那传闻,他便整日宅于府衙后院,外头的事交于夜翎和徐川。 蓉城疫情早已有了根治之法,那日误打误撞将虞卿卿给他的那颗药丸,掉进了徐川煎药的罐子里,温火慢煮,这药丸非但没有瞬间融化,还成了治疗疫病的良方。 傅景骁躺在软塌上,从衣内夹层捏成一张方形纸条,展开纸条便是虞卿卿写的那个“骁”字。 嘴角微弯,漾出点点笑意。 也不知这神奇药丸虞卿卿从哪来的,本是赠予他以防万一防身只用,不曾想,这药丸竟替他救了蓉城百姓。 他想,这小姑娘怕不是他的福星了。 不用起早贪黑的奔波,亦不用再为时疫忧心,日子还真叫一个舒服惬意。 除了一件事。 他摩挲着纸条上的“骁”字,心里泛起丝丝的不快,都过了好些时日了,虞卿卿怎么就没给他回信呢? 虞卿卿实属顾不上给傅景骁回信,知道他安好无恙,便稍放下心来。又因着那两片略微奇怪的碎布片,她一门心思便全落到查流民事件幕后主使上。 虞卲立功,这功劳里头自然是有妹妹的一半。对于自家亲妹妹,虞卲自然不会小气,加官进爵这些赏赐虽轮不到妹妹,虞卲大手一挥对虞卿卿道:“卿卿可有什么想要的?尽管说!哪怕是天上的星星,哥哥也给你弄来。” 若不是虞卲提这么一句,虞卿卿还真没去想过要什么。帮自己的亲哥哥本就是帮自己,算得那么清楚岂不是见外了。 虞卿卿本想说“不用”,瞬间又想到了什么,忽而甜甜地笑了笑,眸中却闪过一丝狡黠:“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什么星星。我只要哥哥陪我逛街买衣裳、买首饰,哥哥可愿意?” 这么简单的愿望,虞卲当然愿意,待到休沐日,便带着妹妹上街。 虞卿卿倒不是真的想买衣裳,不过是借着这名义想查查长安城内的夹缬店。 夕阳西斜,日头渐低。 虞卲拖着沉甸甸的步子翻身上了马车,甫一进车厢就急急靠着车舆瘫坐着,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般。 他看了眼一旁气定神闲的妹妹,不禁在心中感叹。自己在禁军中历练了一年多,什么苦活累活没干过,本以为自己已是身经百战,哪曾想,今日陪妹妹逛个街就被累趴下了。 虞卲不由地摇摇头,给自己倒了杯水,杯壁刚碰上唇角,一口水还未下肚,便又听见虞卿卿撩开车帘,朝车夫指挥道:“去下一家。” 闻言,虞卲差点将含在口中的水给喷了出来。 还有下一家?! “卿卿,你都把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的铺子逛了个遍,一件衣裳都没瞧中,这……”虞卲试探地问,“要不今日先回去?” 虞卿卿撅起嘴,侧身抱住虞卲的手臂,撒娇娇嗔道:“哥哥想反悔了!不愿陪我了?哼!栗子糕都比哥哥强!” 自己的妹妹聪明伶俐,又在流民事件上帮了自己大忙。姑娘家的,就想要自己陪她逛街这么一个愿望,若还不满足她,自己这白听她叫这么多年“哥哥”了。 想着母亲与妹妹时常拿自己与那栗子糕做比较,虞卲一咬牙,狠心道:“行!下一家!” 正如虞卲所言,今日虞卿卿已把长安城内大大小小的夹缬店逛了个遍。只是,都没有找到与那碎布片相似的布料。 长安城南还有一家不太出名的夹缬店,虞卿卿怕错过线索,想着“来都来了”,不如去一趟。 不知不觉,马车停在了一间古朴的铺子门前。 虞卲扶着虞卿卿从马车上下来,西斜的暮光笼在她身上,衬得她光彩照人。 铺子二楼,一紫袍少年靠在窗边的软塌上,手指忽上忽下拨着算盘珠。余光瞥见楼下的马车,见到从马车上下来的虞卿卿,他指尖动作一段,忽而起身又往窗户边靠过去。 目光追随着楼下的少女,直到她进了铺子,少年这才回神,从袖中掏出一方素白的手帕,视线落在手帕上,他盯了许久,这才敲了敲桌面,唤来掌柜。 这间铺子中也没有虞卿卿与碎步片相似的布料,虞卿卿隐隐有丝丝失望。想来,那布料肯定不会来自于宫外了,可若是小顺子在宫中也未能查到那布料,这线索岂不是断了。 究竟是谁在针对傅景骁呢? 虞卿卿想得出神,虞卲忽而取了件成衣在她身前比划了几下。 “这件怎么样?”虞卲问。 没能查出碎布片的线索,又不好让哥哥白白陪自己跑一整日,虞卿卿暂放下心中疑虑,认认真真挑起衣裳来。 麻雀虽小,却是五脏俱全。别看这间铺子小而古朴,里头售卖的衣裳布料却是格外精巧。虞卿卿挑了几身不错的衣裙,等着虞卲结账。 掌柜是个矮小的老头,只见他算盘一拨,笑着报出了个价格。 价格合理也不贵,虞卲爽快付完钱,两人正准备离开,掌柜却突然开口将虞卿卿叫住:“姑娘留步。” “何事?” “老朽这铺子平日也没什么生意,难得今日姑娘上门,小小赠礼不成敬意。”说罢,掌柜便递上一木雕锦盒。 这间铺子的地理位置不好,虽说酒香不怕巷子深,但也要巷子外有人才行。 虞卿卿想,这掌柜不过是见她出手大方,想用点小礼物留个回头客。她接过锦盒,没有拒绝:“掌柜方心,您这的衣裳好看,改日有空,我带着姐妹一同来瞧瞧。” 掌柜连声答应,目送着两人出门。 又过了几日,虞卿卿再次进宫。好在小顺子没让她失望,那碎布片他已经查出些眉目来了。 “二姑娘,奴才问到了,这布片的确是出自尚服局的。”小顺子将碎布片交还给虞卿卿,四处望了望,见四下无人这才开口。 “可那颜色……” “尚服局的绣娘阿锦曾见过这种布料,她称这布料原是苏州上贡的锦布,韩尚服原是是将此布重新染色,再呈给宜妃娘娘邀功,不曾想晾晒时突缝暴雨,洗刷掉了染料,这才让那布变成那白不白、黄不黄的颜色。”小顺子如是的说。 虞卿卿沉吟片刻,又道:“那这布所制的衣衫,宫中岂不是人人都有可能穿?” 小顺子摇摇头:“姑娘说笑了,这贡布染错了色本就是大罪,哪能再堂而皇之地制成衣裳献给各宫,韩尚服藏还来不及呢。” “那……” 不等虞卿卿再次发问,小顺子摆了摆手,再次警惕地瞧了瞧四周,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不过,听阿锦说那些贡布最后都被文王殿下给领走了,文王也没深究那贡布染色有问题,装作不知道,就按普通贡布给领的。” 文王? 小说中最后的那个大反派? 虞卿卿不由地皱了皱眉,如果那染色怪异的贡布都被文王给领走了,那聚集流民造谣生事之人,是文王的手下! 小说里文王要对付的明明是太子傅景晏,为何现在针对起傅景骁来了? 见虞卿卿满目狐疑,小顺子又小声道:“姑娘可别不信,文王似是对韩尚服有意,这才愿意出手相救。尚服局私底下都在传,等韩尚服出宫,保不准成了文王妃了。” 闻言,虞卿卿唇角抹过一丝冷笑。 韩尚服此人的确在小说后半段经常出现,她对文王死心塌地,用情至深,文王多次陷害傅景晏和林燕瑶,便是韩尚服借尚服局之便,在给太子与太子妃制衣中动了手脚。 直到皇上查出真相,韩尚服也绝口否认,只道是自己一人所谓,受了重刑也没将文王给供出来。 当时虞卿卿甚是不解,韩尚服为何对文王这般忠诚,现在想来,原来文王早就借着染错色的贡布,让韩尚服对其感恩戴德;又以王妃之位为诱,骗得韩尚服对其死心塌地。 只可惜,文王城府颇深,韩尚服对他情真意切,他却只将她视为棋子,韩尚服被赐死时他连看都没去看一眼。 小顺子眼尖,瞧见了虞卿卿那抹冷笑,脸上扬起有些谄谀的笑意,讨好道:“韩尚服再怎么飞上枝头,那自然也比不过二姑娘的。” 闻言,虞卿卿甚是不解,不知小顺子为何说着韩尚服的事又扯到了自己头上。 “嗯?与我有什么关系?” “就算文王真倾心于韩尚服,最高也只能封她个王妃;可二姑娘不一样,姑娘您与太子殿下喜结连理后,那可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是未来的……”小顺子压低了声音,只用气音说出了后边两个字。 从他的口型中,不难看出,他说的是“皇后”。 虞卿卿扶额,眉头皱得更深了,打断了小顺子的话:“这话可不能乱说!” 小顺子笑着点头,露出一副他什么都懂了的样子。 瞧见小顺子那嘴角的笑,虞卿卿立马知道这误会更深了,忙道:“没有的事,休得在此胡乱造谣!” “姑娘,宫中上下可都在传了。您前些日子在东宫睡了两宿,这未来的太子妃定是您的。” “什么?!”虞卿卿一时有些错愕。 怪不得适才她进宫时,便觉着旁人见她的眼神都不一样了。平日里,与她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宫人,纷纷绕道过来为她引路,谄媚得恨不得能替她走路,替她呼吸才好。 本来还有些不解,现在听小顺子这么一说,才知晓事情的缘由。 她的确是不得已在东宫睡了两宿,可那是因为她撞了头,昏得不省人事,这和太子妃不太子妃的有什么关系! 谁这么大胆敢造她的谣! 虞卿卿正是郁闷的时候,便又听见小顺子的声音传入耳中:“姑娘来日入主东宫,可别忘了奴才。这宫里的差事不好做,若能调去东宫留在姑娘身边当差,奴才乃是三生有幸。” 虞卿卿不由地磨了磨牙。 她想,这一个个都说得有鼻子有眼儿的,若是傅景骁听说宫中的这流言,又该气汹汹地去翻她家墙头了。 第六十二章 她的小心思 流言传久了, 自然就飘出了宫外。 这日,虞夫人乔氏本是与其他几家公爵夫人约好了喝茶听曲。怎知,一碰面另外几位夫人便笑着对她说恭喜, 她细细一问,这才知晓近来宫里传起的流言。 皇后乐意牵线搭桥, 乔氏原本也是看好这门亲事的, 后来知晓了女儿的心思, 乔氏也就想着算了,太子再好也要女儿喜欢才是,而且这长安城里的佳婿又不止太子一个。 如今, 一听闻宫中盛传的流言,乔氏一时又犯了难。姑娘家的心思就如三月的天气,说变就能变,感情这回事,自己实在是摸不清女儿的心思,谁知道她现在是怎么想的。 想着再过两日,虞卿卿便要去城郊赴长公主办的骑射赛,到时候难免会遇上太子。在宫里都有人嚼舌根,到了宫外更会被人说三道四。乔氏有些担忧, 便把虞卿卿叫进房内,想再问问她的想法。 乔氏拉着虞卿卿的手说了好一阵话, 这才不急不缓说到重点:“卿卿,你与太子……” 乔氏才刚将“太子”二字说出口, 话便被虞卿卿给打断:“娘, 干嘛又问这个,女儿不是早同您说了嘛。” 见女儿微微撅起嘴,似是不开心, 乔氏捏了捏她的小脸,道:“娘才刚开口,你这嘴上就能挂个茶壶了。怎么,长大了就嫌娘烦了?” 虞卿卿转过身,抱住母亲的手臂,讨好道:“才不是呢,女儿怎么会嫌娘呢。”顿了顿,又道,“女儿与太子殿下,那是情同……情同兄妹,才不是宫里头传的那样!” “你还知道宫里都在嚼你舌根呢!”乔氏佯装嗔怒,指尖点了点女儿的额头,“过两日去城郊,自己可得注意点,若再让人误会,吓跑了娘未来的女婿,娘可不留情面唯你是问。” “娘,您可乱说。”听见母亲提到“女婿”,虞卿卿面上一红,埋在母亲肩头耍赖,“女儿就一辈子赖在家里,您必须养我一辈子,可别再想什么未来女婿了……” 长公主此番做东,明面上是举办骑射比赛,实际上还是为了傅景晏选妃。 长公主傅瑄是傅景晏一母同胞的亲姐姐,太子妃的位置一直空着,傅瑄这个做姐姐的心里也是着急。 自己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弟弟却还是光棍一个,整日只知道与奏折作伴。 此次骑射比赛不止有男子参加,长安城内世家贵女均会出席。傅瑄便是想让太子撇下那累积成山的折子,多见见漂亮姑娘,万一碰上心动了的呢! 可太子妃的位置只有一个,也不是人人都奢望与皇家攀亲道故。所以除了给太子选妃,也给了各家公子姑娘相看的一次机会,可谓是两全其美。 “诶,可别!”乔氏笑道,“再过几年家里可没你这口饭吃了,还是早些嫁出去的好。” 乔氏想得明白,女儿与太子成不了也没关系,正好借着这次机会,让女儿多见见其他世家公子。只可惜,长公主的邀帖里只请了年轻一辈的小伙姑娘,不然乔氏还真想与女儿一同去城郊,好生挑挑女婿。 “娘亲生了弟弟,就急着把女儿嫁出去,门都没!”虞卿卿眨着眼,搂着母亲的肩继续撒娇。 “你呀你呀,老大不小了,娘亲方才说的话需得好好记着。” 虞卿卿点了点头,又道:“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若是那人只信流言不信我,我才不要嫁给他!” 乔氏温柔地笑笑,抚了抚女儿的头,母女俩又说了好一会儿话,等到虞鸿章回屋,虞卿卿这才离开父母亲房间,回到自己的菀香院。 撩帘进屋时,羽儿已经在不急不缓地收拾东西了。 “过两日才动身,这么急干嘛?”虞卿卿笑着问。 “这一去就是两三日,装备都得带齐才行,奴婢早些收拾,就不怕忘记什么。” 傅瑄在长安城外虽有间别院,但也没法布置成骑射比赛的场地,此番去的城郊赛场乃是往年冬猎时的场地。即是比赛,就得有初赛、决赛之分,邀请的世家子弟尚多,没个两三日还真回不来。 羽儿乐意提早收拾,虞卿卿也就懒得管她,自顾自地靠在窗边的美人榻上,看起话本子来。 话本子刚看了三页,羽儿提着两件衣衫走了过来,问道:“姑娘,这两身你想带哪身去?” 虞卿卿抬眸,见羽儿一手提着一件简洁利落的劲装,一件红一件白,都是能在骑射比赛时的穿着。 虞卿卿想了许久,一时也选不出来。羽儿见她手指在空中摇摆不定,笑道:“不如都带上吧,就一件衣裳,也不碍事不占地。” 虞卿卿刚想答“好”,忽而又想到什么,问道:“你再去找找,那衣柜这骑射穿的劲装,可有深色点的?” 羽儿摇了摇头,道:“姑娘您平日里穿的都是些素色的衣裙,劲装也就这么两件,那会有深色的。不如,明日再去按您的要求置办一身?” 若要置办身新衣裳,又要选布料又要量身形麻烦得很,后日便要出发,应当是来不及的。她倒不是非想穿一身黑色的衣裳,只是方才忽而想到了傅景骁,印象中似乎没见他穿过浅色的衣裳,虞卿卿便试试和他穿成一样的。 不过是她突发奇想的一点小心思,做不到也就算了。她摇了摇头,继续低头看话本子。 羽儿将那两件劲装都收进行李箱里,转头继续去收拾衣柜。衣柜被她翻得有些乱了,只好将衣柜里头的衣物都搬出来,重新叠好放进去。 收拾到衣柜最底层时,羽儿突然瞧见一叠得整整齐齐,玄色带金丝暗纹的衣衫被藏在衣柜的最里头,她仙女好奇地拿了出来,寻思着虞卿卿还真有件深色的衣裳,可怎么从没见她穿过呢。 提着肩线,双手一甩将衣裳展开,羽儿大惊,诧异道:“姑娘,你衣柜里怎么会有件男人的衣裳?” “什么?” 虞卿卿闻声抬头,只见羽儿手里高举着一件玄色镶金暗纹的外衫,从样式大小来看的确是男人的衣物,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自己的衣柜里。 虞卿卿有那么片刻茫然,愣了几秒,随即回想起来,这件外衫是傅景骁的! 那是还在姑苏城的时候,七夕那日,他第一次翻她家院墙溜了进来,说着自己快马加鞭连夜赶路,只为了来看她一眼。见她紧张兮兮地裹着被子,又把自己的外衫脱下来让她穿上。 后来,他走时忘了把这件外衫给带走了,为此,虞卿卿在心里没少骂他。 当时觉着傅景骁混蛋极了,现在回想起,心里竟是有些滋滋地泛甜。虞卿卿捧着脸,莫名觉着脸上有些发烫。 刚才挑衣裳时还不觉得,此刻突然发觉,自己竟还是有些想他的。 虞卿卿从美人榻上下来,踏着绣花布鞋走到羽儿身边,将那件外衫套在自己身上。 傅景骁的身形要比她高大许多,他的衣裳穿在虞卿卿身上,就宛若戏楼里那些花旦,拖着后摆甩着长袖。 看着镜中自己有些滑稽的模样,虞卿卿不由自言自语道:“拿去改改应该能穿。” “啊?”羽儿听见了她这一声嘀咕,有些犯糊涂,“姑娘是想穿这身去参加骑射比赛?” 虞卿卿在羽儿面前转了个圈,问道:“怎么,这衣裳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这是男装呀……” “所以要去改改嘛,重新置办一身行头肯定是来不及了,改改尺寸还是有时间的。” 虞卿卿都这样说了,羽儿也只好照办:“行,明日奴婢将这衣裳给裁缝师傅送去。” 羽儿一边说着,一边想帮虞卿卿将衣裳给脱下了。她刚一抬手,虞卿卿却是向一旁迈了一步,躲开了。 “明早你再来拿,我今晚穿着睡觉!” “啊?”这下子,羽儿彻底的懵了。 自家姑娘衣柜里出现男装也就罢了,她竟然笑嘻嘻地想要穿着睡觉。这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这衣裳到底是谁的? 羽儿心里揣着深深地疑惑继续收拾衣柜,待收拾完,她瞧了一眼虞卿卿,见她穿着那件衣裳笑得格外甜,似是对那件衣裳爱不释手一般。 羽儿心里顿时有些慌了。 姑娘背地里莫不是有其他相好? 惨了!王爷怎么还不回来呀,墙角都要被撬走了! 师兄曾教导,作为一个优秀的暗卫,决不能坐以待毙,要学会主动出击! 心中虽然警铃大作,可羽儿却还是装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给虞卿卿倒了杯茶,递茶杯时随口问道:“姑娘什么时候心血来潮买了件男装?” “不是我买的,我又不是钱多烧得慌,好端端的买男装做什么。”虞卿卿头也不抬,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方几,继续看着话本。 闻言,羽儿脸色又变了几分,抿了抿唇,又试探着问道:“那……那这件衣裳是哪来的?” 虞卿卿从话本子里抬头,眉眼弯弯,笑意盈盈。暖黄的烛火映在她脸上,宛若染上了一层柔光。 粉唇微一勾,她眨着眼略微有些娇羞:“嗯,是混蛋留下来的。” 第六十三章 仗势欺人 这日一早, 三辆马车便从虞府门前出发。虞卲骑骏马走在最前头,虞卿卿的马车紧紧的跟在后面,后边两辆马车上载着丫鬟、小厮和诸多行李。 路途较远, 虞卿卿怕路上无聊还特意带了几本话本子,谁知马车晃起来, 越看越觉着头晕, 索性将话本子一扔, 靠着车舆闭目休息。 偶有微风徐徐吹开车帘溜进车厢,翻起方几上的书页,“啪嗒”一声, 那书掉在了地上。 虞卿卿缓缓睁开眼,似是感觉到了马车的停顿,以为已经到了目的地,撩起窗帘探头看看外面的景色,才知路途才行至一半。 出了长安城城门,去往城郊的路就只有这么一条,行至半路道上的车马也逐渐多了起来。 安王府的马车从另一条道上驶了过来,恰好跟在了虞家马车的斜后方。傅宸没有骑马,懒散的卧在马车里。出了王府便没人管着他, 他召了个相貌不错的丫鬟贴身服侍,美酒在手美人在怀好是惬意。 车帘被风吹起时, 傅宸向外瞟了一眼。虽然,虞卿卿那车帘放下得及时, 可他还是隐约瞥见了她的模样。 幻境美人? 傅宸揉了揉眼, 想再多瞧几眼以便看得更清楚,奈何前头那马车已放下了车帘。 那日醉酒记忆模糊,回到宴席后又实在找不着人, 傅宸只当自己是最糊涂了;可今日,他才刚小酌一杯,总不至于醉出幻觉。 他认定,前头马车里的姑娘,就是那日在安王府的那个美人! 马车内,只着轻纱的丫鬟,口中含着颗水晶葡萄,挺直了身子正欲喂到傅宸嘴里。傅宸垂眸看了她一眼,忽而心生厌恶,如此胭脂俗粉哪能同仙女般的美人相比,他脸色一变毫不留情地将那丫鬟踹下了软塌。 “世子爷?”丫鬟不知所措,捂着小腹,目光含水娇滴滴地望向软塌上的男人,想要再次得到怜惜,怎料得到的却是一个冷漠无情的“滚”字。 丫鬟生怕再惹怒了傅宸,抱起一旁的衣服惴惴不安地爬出了车厢。 傅宸不耐烦地敲了敲雕花木几,立马有个小厮撩帘探头询问:“爷,怎么了?” 傅宸扬扬下巴,问道:“去看看,车头那车队是哪家的?” 没过多久,那小厮回来了,恭声道:“回世子爷,那是虞侯府的马车。” 食指刮了刮下巴,傅宸眯起眼朝窗外看去:“虞家呀……” 傅宸微微勾了勾嘴角。仔细回想,母亲生辰宴那日,虞家是来赴宴了的吧。 “世、世子爷。”小厮战战兢兢地提醒,“那虞家姑娘可是皇后娘娘的侄女……” 出门前,王爷便有吩咐,让自己看好世子。可自己一个奴才,哪能管得到主子。 小厮只觉着分外左右为难,鼓足勇气才提醒这么一句。。 “呸!吃里扒外地东西!”傅宸横了他一眼,怒道,“老子还是皇上的侄子呢!” “奴才知错……奴才知错……”小厮可不敢再惹怒傅宸,只好跪下认错。 傅宸,再次撩起车帘向外看去,只可惜前头那辆马车车帘垂落,任他怎么瞧也再瞧不见那副倾国倾城美人面。 心中觉着不爽,愤愤地端起酒杯饮下一口。 脑海中,忽而又浮现出适才那宛若惊鸿般的一瞥。 傅宸觉着心头一时有些燥热难安,腹下更是微微有些发肿发涨。他将酒杯砸向小厮,骂道:“去!将方才那贱婢叫回来!” 城外道路不太平坦,马车驶过略微有些颠簸,恰到好处地将车厢的阵阵抖动遮掩住,除了微风撩起车帘时,偶尔传出的几声娇吟,无人知安王世子竟是在马车内一路纵酒欢淫。 * 不知不觉便到了目的地,下了马车后与其他几家人简单颔首招呼过后,虞卿卿与虞卲便想着去拜见一下长公主。 才走了数十步,虞卿卿便瞧见了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刚招了招手,想同林燕瑶打招呼,却见她迈步小跑向前,头也不回朝着一绿荫处急急而去。 虞卿卿定睛一看,便见那树下一身着鹅黄衣衫的姑娘颔首低眉,与她相对而立的则是一身着朱红锦服的女子。 再一走近几步,虞卿卿不由地瘪了瘪嘴,暗道:怎么讨厌的人无处不在。 那锦服女子正是明月县主。 临近晌午,日头渐高。 林燕瑶与林家表妹沈芳菲在赛场里四处走走,走着走着觉着天晒,林燕瑶便想回马车处取扇子。沈芳菲自幼身子弱,林燕瑶就让她在阴处等自己,不曾想,林燕瑶前脚刚走,沈芳菲后脚便碰上了明月县主。 沈芳菲初来长安,明月县主并不认识她。见她相貌清秀白净,原以为她是谁家藏于闺中的娇姑娘,三三两两与她寒暄了几句。出于礼貌,沈芳菲自报了家门。得知沈芳菲不过只是林家的远方表亲之女,明月县主看向她的目光便带上了轻蔑之意。 明月县主抬起手,假意扇了扇风,手腕上系着的那条珍珠手链,映着从树影中洒下的阳光,显得熠熠生辉的。 她状似不经意间的开口:“诶唷,长公主这骑射赛办得越来越没有牌面了,什么乡野来的阿猫阿狗竟都能受邀……” 沈芳菲哪能听不懂明月县主这阴阳怪气,只是林燕瑶让她在此等待,人生地不熟的她也不好走开,只能暂且装作一副没听见的样子,默默退到一旁。 明月县主不喜欢林燕瑶。 那日在女学,课上夫子提的问题她一问三不知,反倒是林燕瑶出口成章,得夫子夸奖,衬得她仿佛一无是处。 平日里也就算了,可偏偏那日傅景晏前来女学视察,她那丢人的模样都被傅景晏给瞧见。 待到散学,她本欲去同傅景晏解释自己不过偶尔忘了温习书本,怎料傅景晏竟径直走向林燕瑶,仿佛当她是空气一般。明月气不过,一脚横插在两人之间,硬是将林燕瑶逼退了好几步,她刚挽上傅景晏的手臂甜甜地唤一句:“太子哥哥……” 话音刚落下,傅景晏便有些嫌恶地将手臂扯了回去,快步掠过她稳稳地扶住了林燕瑶。 明月气不过,正欲再次开口,怎料傅景晏却返头斥责她:“县主自幼长于宫中,难道身边的嬷嬷连礼仪都未曾教过县主吗?” 明月讨厌虞卿卿,可虞卿卿是皇后的侄女,有皇后撑腰傅景晏偏袒她一点,明月觉着还情有可原。 可林燕瑶不过是太医院医官之女,凭什么让傅景晏为其翻脸到不留一点情面的呵斥她! 得知沈芳菲是林燕瑶的表妹,明月县主对她自然是不客气。见她默声不回话,明月气焰更甚了,她微仰起头,走了过去傲声问道:“沈姑娘初来长安,不知礼义本县主便不追究。只是,提醒一句:你一无封号二无诰命,需得向我行礼才是。” 明月县主以身份施压,沈芳菲无妨,只得躬身屈膝向她蹲礼,她正欲起身,明月县主又道:“本县主说起了吗?” 沈芳菲垂眸不语,只能咬着牙继续半蹲着。她身子本就不好,额上不断冒出层层薄汗。 明月县主瞧着她这幅模样,顿时觉着心情舒畅,变本加厉迟迟不说那个“起”字。沈芳菲实在是坚持不住了擅自起身,便被明月县主抓住了把柄一顿奚落呵斥。 林燕瑶赶来时,沈芳菲眼角已经噙着点点泪花。她赶忙将其拉到自己身后,道:“我家表妹初来长安,冲撞了县主还望县主见谅。” 明月县主冷眼看她,暗哼了一声:“偏不见谅,你奈我何?” “你……”林燕瑶向来是一副娴静不争的性子,面对明月县主这般仗势欺人、傲慢无礼,竟一时不知如何作答。 “你不过是个小小医官之女,还真以为缠上太子哥哥就能飞上枝头,你真是做梦!” “我……” 林燕瑶张了张口,好几次却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明月县主自觉占了上风,正是沾沾自喜时,怎料,忽而几道脚步声靠近。明月县主一回头,便瞧见虞卿卿满目鄙夷地看着她,道:“出身?县主在宫中住了几年,便不记自己的家世了?谈论别人出身高不高时,怎么不先看看你自己?” 早年,太后母家家道中落,明月县主的母亲本是庶女,嫁给当地一商户当续弦。嘉贺帝登基后,太后这才扶持母家,又让侄女与那商户和离,将明月接进宫中。 从前,明月最讨厌旁人议论她的出身,后来,在宫中住久了又被封了县主,便再没人敢提起她的身世,久而久之她自己都快要忘了。 这事,甫一被虞卿卿给提起,明月县主顿时觉着脸上挂不住了。铁青着一张脸,怒目瞪向虞卿卿:“你给我闭嘴!” 虞卿卿冷言:“县主不是要同我们谈出身吗?怎么又要我闭嘴了?” 瞧见她眼中的不屑,明月更是觉着气不过,冲一旁的侍女使了使眼色,两名侍女顿悟扬手上前,朝虞卿卿脸上挥去。 有虞卲跟着,又怎会让自家妹妹吃亏,虞卿卿根本不用躲,下一瞬,那两名侍女的手腕便被虞卲给握住,再用力一甩两人便跌到在地。 虞卲扫了她一眼,俊朗的面孔生出丝丝厌恶:“林家姑娘善用医术,能救百姓于水火之中,何须论出身之高低。” 不久前的流民事件,疫病缘由还未查清,林燕瑶便不顾自身安危执意出城救治城外百姓,长安百姓听闻她此番善举,都说她是活菩萨转世,而后这事又传到了皇上耳中,连皇上也对她夸赞三分。 明月县主虽骄纵无礼,却也没有傻到家,若再争论下去说林燕瑶的不是,面前这几人难免不会编排胡扯到她对皇上不敬上去。 她斜眼看了他们一眼,低声道:“一连数日与那些乞丐一起,谁知身上有没有染上些脏东西……”身子一扭,终是带着那一帮婢女离开了。 林燕瑶松了口气,握着虞卿卿的手道谢:“小虞,幸好你来了。” “林姐姐说什么见外话呢。”虞卿卿笑道,瞧了眼林燕瑶身后的沈芳菲,问道,“这位是……” 林燕瑶一时有些懊恼:“瞧我,忘了介绍了。这是我家表妹,姓沈,名芳菲。”说完又转头向沈芳菲介绍虞卿卿和虞卲。 “沈姑娘好。” “虞公子、虞姑娘好。” 虞卲微微颔首,便移开了视线,看向一旁的远山。虽有是陪着妹妹,但总看着人家两个姑娘也不好,这点礼数他是懂的。 不经意间,却总觉似是有若有似无的目光落到自己的身上,他狐疑地向一旁看去,恰好对上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睛。 虞卲稍有愣神,待反应过来时,沈芳菲已经速速地低下头去,隐隐还能瞧见她那有些微红的耳尖。 第六十四章 赌约 城郊这地, 只有稀稀落落的几处亭台楼阁,和零零星星的几座轩榭廊舫。虽没有匠心独运一步一步景园林风光,却也是依山傍水, 桃红柳绿景色极佳。 第一日并无赛程,各家安营扎寨整顿好后, 便与好友三三两两成群在附近赏景游湖。 刚一走到公主府的营帐外, 还未来得及唤人通传, 便听见营帐里头传来几声孩童的声音,叫嚷着要去湖边打水漂。紧接着,便见一三四岁的小孩儿手中捏着颗鸡蛋大的石头, 一蹦一跳地从帐中跑了出来。 小孩正在兴头上也未注意营帐外有人,一头撞在了虞卿卿的腿上。他揉了揉被撞红的鼻子,气鼓鼓地抬头:“撞疼元宝了。” 话音刚落下,又有两名嬷嬷从账中追了出来,口中喊着“小世子”,那小孩见状抱着虞卿卿的腿躲到她背后,冲两名嬷嬷吐了吐舌头,调皮道:“不回去!元宝才不回去!” 虞卿卿和虞卲同时反应了过来,这小孩儿应该就是长公主家的小世子了。 长公主傅瑄本就生得美貌, 驸马也是一表人才,生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是唇红齿白, 活泼可爱。 虞卿卿蹲下身,捏了捏小孩儿的脸蛋儿, 又从袖中掏出一颗油纸包着的牛乳糖, 在他面前晃了晃,眨着眼问:“元宝想不想吃糖?” 小孩子家的都嘴馋得很,小世子当即伸手去拿, 怎料虞卿卿手一抬,让他扑了个空。 “哼。不给便不给……”小世子撅起嘴,别开眼去,没过多久又不由自主转了回来,眼巴巴地望着虞卿卿手中的糖。 虞卿卿揉揉小世子的头,笑道:“我请元宝吃糖,那元宝请我去营帐中坐坐好不好?” 小世子转了转眼珠,似乎在思考着这个买卖划不划算。终是抵不过那牛乳糖的诱惑,小世子点了点头,道:“那好吧。姐姐跟着元宝走。” 姐姐?虞卿卿弯了弯唇角。 论起辈分,小世子该叫她“姑姑”才是。不过,被人往年轻了叫她也挺乐意的,便也没出声纠正。任由小世子姐姐长姐姐短的叫她。 日头西斜,长公主临湖设宴。被一颗糖收买了的小世子,黏上了虞卿卿,说什么也不肯回自己的坐席,非要挨着虞卿卿坐。 长公主拿儿子没办法,见虞卿卿也喜欢元宝,只好让嬷嬷将元宝的餐具送到虞卿卿的桌上。这一大一小两个小可爱凑到一起,倒也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只是,对面坐席上却是不是透来一道嫉妒的目光。 明月县主爱慕傅景晏,而小世子又是傅景晏的亲侄子,她想着从小世子下手,让傅景晏看看她温柔贤良的一面,让傅景骁对她改观,也好拉近她与傅景晏之间的关系。 宴席上的席位,本是按照尊卑有序排列。明月身为县主只需坐于皇子公主之下,本是与小世子坐的极近,怎料一转背,小世子就笑着竟跑到虞卿卿那边去了。 怎么又是这个虞卿卿! 明月县主咬了咬牙,心里恨不得将虞卿卿骂上八百遍,面上还是笑意盈盈:“元宝来,到这来坐。” 小世子朝她那边看了看,口中含着食指摇了摇头,嘟嘟囔囔地开口:“才不要。” 小孩子心直口快,心里怎么想的自然就怎么说。 明月县主心却心有不甘,冲一旁的侍女使了使眼色,又道:“元宝来嘛,我这有好玩的。”说罢,她扬了扬侍女特意准备好的布老虎。 可小世子却并不给那布老虎面子,盯着她那边看了短短几秒,又扭过头坚决地道:“元宝不去。” 长公主此番邀请的都是些年轻小辈,因着并无长辈在场,众人也未时时恪守着规矩。见小世子几次三番的拒绝明月县主,有人忍不住逗笑着问道:“元宝为何不去呀?布老虎不好玩吗?” 小世子甜甜一笑,抱住虞卿卿的腰不肯撒手:“姐姐更漂亮!漂亮!” 闻言,众人哄堂一笑,就连虞卿卿脸上都不竟染上几分绯色,小小年纪怪会逗女孩开心的。剥了颗荔枝喂进小世子的嘴里,想堵住他的小嘴。 本是童言无忌,谁也没放在心上,可明月县主却觉着心堵,咬着牙愤愤地看着虞卿卿那边,见她与小世子一副其乐融融的模样,越想越气,菜肴还未上齐便借故离开。 翌日,射箭比赛开始。 上午是男子的比赛,虞卿卿坐在看台上,看着赛场上的虞卲一身月白色劲装,显得分外器宇轩昂。她站起身,冲赛场上的虞卲招了招手:“哥,加油呀!” 隔着道竹帘,一道尖锐的女声传来:“喊什么喊,吵着本县主了!” 虞卿卿偏头看去,透过竹帘的缝隙,这才发觉明月县主就坐在她隔壁的看台。 还真是冤家路窄,她心想。 初赛两人为一组,每人各三十五支箭,积分高者胜出,败者便直接淘汰。 虞卲箭法还算不错,好几支箭都正中靶心,力压对方一头。 林燕瑶撩帘过来时,第二场比赛才刚开始。 第二场比赛,虞卲对上的是韩家三公子。韩家三公子箭法一等,与虞卲倒是不相上下。 起先的五箭,他的精准度都在虞卲之上,积分比虞卲高处了那么一点。虞卿卿倒不担心,她知晓哥哥的实力,自然是相信虞邵的。 怎知坐在一旁的沈芳菲却柳眉微蹙,手中捏着帕子,仿佛赛场上射箭之人是自己一样,紧张得额头处冒出细细的薄汗。 赛场上,虞邵又射出一箭,许是他有些心急,这一箭射得有些偏,着实有些可惜。 虞卿卿正想叹口气,怎料一声脆响,沈芳菲手中的茶杯便滚落在地上。 “芳菲,没事吧?”林燕瑶赶忙去看她,生怕她烫着了手。 沈芳菲摇摇头,只说自己一时没端稳杯子。 明月县主最爱看虞卿卿吃瘪,见虞卲不占上风,竹帘那头又似乎气氛紧张,忽而出声开口:“咱们赌一局如何?就赌你哥哥赢不赢得了韩公子,若他输了你就给本县主捏腿捶背当一日丫鬟。” 虞卿卿斜眼看了过去,隔着竹帘她看不大清明月县主的表情,但也能想象到她那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小小抿了口茶,虞卿卿不屑道:“无聊。” “你莫不是怕了?” 虞卿卿懒得理她,无视她的喋喋不休,视线重新回到了赛场上。 前半程虞卲虽积分落后,可后面几箭他调整好呼吸,一连数箭正中红心,最后积分算下来,刚刚好比韩三公子高了一分。 待裁判举手示意虞卲获胜时,明月县主顿时傻了眼,直接摔了只白瓷茶杯。 听见那边摔杯的声音,虞卿卿勾勾嘴角,有些阴阳怪气地笑道:“县主适才说的赌约可还算数?放心,县主当这一日的丫鬟,我必将按照侯府里大丫鬟的月钱给县主结赏钱。” 明月县主气得直发抖,本以为能让虞卿卿吃瘪,不曾想那韩三公子不争气,竟输给了虞卲! “哼,虞二姑娘还真是可笑,方才那赌约你答应了半个字?”明月县主撩开珠帘,见虞卿卿气定神闲地坐在那,继续冷声道,“有胆子,咱们便再赌一场。输赢下午赛场上见分晓!” 虞卿卿当然知道明月县主不会认那赌约,不曾想,她竟还想再来一场。自是看不惯她这般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模样,虞卿卿点头答应。 午后,赛场上的箭靶的位置已经重现丈量过,正是适合女子比赛的距离。 虞卿卿换上了身玄色窄袖交领长袍,腰间系着九环蹀躞带,乌黑的长发编成几缕小辫子束成马尾,褪下几分娇柔,显得格外英姿飒爽。 在虞卲面前转了个圈,问道:“怎么样?” 虞卲上下打量了眼妹妹,点了点头:“卿卿自然怎么都好看。”他顿了顿,又道,“只是这衣裳,我怎么觉着在哪见过……” 虞卿卿笑着打马虎眼:“这可是我新置办的衣裳,哪里见过,哥哥乱讲!” 姑娘家的最不喜欢听别人说自己的新衣裳的坏话,虞卲懂这个理,哄了哄妹妹便没再多想。 其实这件衣裳,就是拿傅景骁丢下的那件外衫改的。羽儿找的那裁缝师傅手巧,剪子一舞,针线一飞,这衣裳改得格外好看。 赛场上,明月县主一袭水红色劲装,正高仰着下巴等着虞卿卿。 待虞卿卿走近,她又扬声道:“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虞卿卿冷哼了一声,“这话还给县主你,可别又输了不认账。” 明月县主显得自信满满,持弓走到箭靶前,环顾四周后,朝身旁的婢女勾了勾手指:“准备得如何?” “县主放心,奴婢已经打点好了,绝不会被发现的。”侍女恭声回道。 明月县主弯了弯唇角,上箭、拉弓,再聚精会神地瞄准靶心,动作宛若行云流水,挥洒自如。 “嗖——”箭羽飞出,正中红心。 虞卿卿的余光瞥向明月县主的箭靶,心道:她似乎有两把刷子。 屏气凝神,仔细回想了下傅景骁教她射箭时的几点要领。 弓弦拉满,箭羽迎风而发。 目光随着箭羽的方向看去,虞卿卿微微蹙眉,方才手抖射偏了点,离红心还差了丁点。 她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再来一发,怎料,场外看台上却响起阵阵惊呼。而那惊呼声却是随着明月县主射出的每一箭,而发出来的。 疑惑地向明月县主的箭靶上看去,只见那箭靶上密密麻麻插着十支箭羽。箭无虚发,每一支都正中红心。 见她看了过来,又隐隐听到几句褒扬之声,明月县主很是洋洋得意,笑道:“如何?后悔了吗?” 明月县主正欲再次拉弦放箭,虞卿卿却突然走了过来。本以为她是想要认输,不曾想她竟一言不发,以极快地速度射出一箭,那箭直直地飞了出去,深深地插进箭靶中,也是正中红心。 明月县主心头一惊,用讥讽掩饰心虚,道:“干嘛?嫌自己输得太慢,想送我一分?” 虞卿卿冷哼了一声,看着箭靶的方向,挑了挑眉:“县主这位置不错,不如我们换换?” 方才那一箭,她根本就没瞄准靶心,随手射出竟能正中红心,这绝不是好运气。 定是那箭靶有问题! 虞卿卿故意说要换位置,想诈一诈明月县主,果不其然,话音刚落明月县主便脸色一白。 “射箭比赛,可从没有半场换位置的规矩……”明月县主道。 “喔,是嘛?” 虞卿卿随口应了声,忽而将三支箭羽同时搭在弓上,三箭齐发,直奔那红心而去。三箭同时命中红心,惊得看台上众人一阵叫好之声。 “这虞家二姑娘,竟有此等本事!” “厉害!厉害!” …… 虞卿卿笑笑不语,见明月县主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地僵在哪里,她这才对高台上的长公主道:“劳烦长公主命人去检查下箭靶。” 长公主闻言愣了愣,抬手指了指明月县主的箭靶。场上的裁判顿时虚汗直冒,缓步走向明月县主的箭靶。 那裁判在箭靶周围左看看、右看看,却什么也没查出来。正欲回来禀告,忽而,最偏的看台上,有一黑衣男子上前,绕开裁判飞身至箭靶后边。 裁判见状,心急得很赶忙去阻止,却已经是来不及,一块略微有些怪异的石头,被黑衣男子从箭靶后取了下来。 正如虞卿卿所猜想的那样,明月县主的箭靶后藏着一块磁石。箭矢乃是铁质,一靠近箭靶便会被磁石吸引直入红心。 这会儿,看台上众人皆反应了过来。明月县主箭无虚发,靠的是这块磁石,而不是自己的本事。 裁判如此躲躲闪闪,定是早就被收买了,若非那黑衣男子出手,恐怕明月县主还真瞒天过海了。 虞卿卿再次向箭靶处望去,那黑衣男子却是不见了踪影。 旁人敬太后三分薄面,对明月自然带着些许敬意。可长公主最看不惯她那骄纵无礼的样子,面色沉沉,厉声道:“欺上瞒下,投机取巧,你这参赛资格取消也罢!” 明月县主被因舞弊而被取消了参赛资格,女子组的比赛被短暂叫停后重新开始。 虞卿卿还算有几分天赋,虽刚学习箭法,却也得了个第三名的好成绩。她心里高兴,正欲去和虞卲庆祝。 刚一转身,却见一袭天青色锦袍的男子向她走来。 男子生得高大俊朗,身长玉立。薄唇噙着一抹笑意,走近后稍一抬手,似是想要揉揉她的发顶:“箭法不错。” 第六十五章 你猜我方才瞧见谁了…… 他的手掌并没有碰到虞卿卿, 不多不多少,恰好停在离她发顶半寸的位置。可旁人从远处看来,两人之间却仿佛隐隐透出几分亲昵之感。 虞卿卿抬首看向站在自己跟前的傅景晏, 一脸茫然地眨了眨眼。明月县主比赛作弊,早就被长公主遣回去了, 傅景晏在这演戏给谁看呢? 虞卿卿稍一偏头, 越过傅景晏高大的身子向他身后看台的方向望去, 恰好瞄到看台上,一抹茜色的身影正欲离席。 虞卿卿眯了眯眼,心里不禁暗骂道:啧, 狗男人。 昨日遇上林燕瑶时,她便察觉有些不对头。 她本想邀林燕瑶一同去给长公主请安,林燕瑶却是百般推脱拒绝,用的借口也是蹩脚得很,像是在“避嫌”一样。 再到后来的晚宴,林燕瑶竟也未出席,傅景晏瞧着林家席位上的那个空位,整个人一晚上都是心不在焉的。 虞卿卿这时才反应过来林燕瑶那些推脱的话是何意思。 不去给长公主请安的确是为了避嫌。 避傅景晏的嫌。 这两人,多半是闹别扭了。 小情侣之间吵吵闹闹不算什么, 只是傅景晏这态度明显有问题。虞卿卿瘪了瘪嘴,稍一偏头躲开傅景晏的手, 道:“殿下,林姐姐可走了。” “嗯。”傅景晏收回手, 却并未回头, 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 “上午那场比赛,殿下没参加真是可惜了,让我哥哥占便宜捡了个魁首。”虞卿卿故意道, “不过林姐姐倒是挺开心,还说那第二名的李公子其实也挺厉害的,可惜欠了点运气。” “……” “可我还是觉着哥哥更厉害,林姐姐却偏要与我争论,还说请李公子教她射箭,咱俩以后再比比……” 傅景晏沉默半晌,再一开口,声音都有点哑:“是嘛,那挺好。” 虞卿卿有些想笑,偷偷觑了眼傅景晏的脸色,见他眼里闪过一抹促狭之意。 小说里,这个李公子曾与林燕瑶议过亲,只是被傅景晏给搅和了。 傅景晏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死要面子,自己故意用李公子来激他,这个时候他却还是在装。 不由地摇了摇头,傅景晏若是不肯服软,最后伤心还是林燕瑶。 虞卿卿不得不出声提醒:“殿下,别怪我没说。这姑娘家是要哄的,你越气越远,到时候追不回来了,苦的是自己。” 闻言,傅景晏这才回眸向看台上望去,可那处却早已没有了佳人的影子。心绪被搅起丝丝波澜,口中宛若吃了一大碗的盐,又苦又涩。 倒不是他想与林燕瑶闹别扭,只是抹不开那面子,只想等着林燕瑶主动来找自己。甫一想起虞卿卿方才的话,傅景晏心下一紧,负手快步追了上去。 羽儿在赛场外等着,见虞卿卿出来赶忙上前接过她手里的弓:“姑娘,你猜我方才瞧见谁了?”她眉眼弯弯,笑得格外欢喜,反复有什么天大的好事在等着。 “谁?”虞卿卿疑惑地问。 羽儿眨眨眼,笑意更甚卖着关子:“姑娘先猜猜嘛。” “表妹。” 羽儿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就让她猜,虞卿卿没什么头绪,正欲发问,傅景晏便追了上来,打断了了两人的谈话。 他抬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凉亭,引虞卿卿过去。 虞卿卿知道,傅景晏一叫她“表妹”就准没好事,便让羽儿先回虞家营帐等她。 “可……”羽儿面上露出可惜之色,却也只能无可奈何离开。只是,她并未回虞家营帐,而是绕路往东朝一水榭的方向离去。 凉亭内,虞卿卿仰起头有些不满地睨了他一眼:“太子表哥又有什么吩咐?” “她不善射箭却懂骑术,劳烦表妹替孤带样东西给她。” 这个她,自然说的是林燕瑶。 虞卿卿刚想问是什么,便有一侍卫模样的男子走了过来,冲傅景晏抱拳作揖,并送上一包袱。 “若是知晓是孤给的,她定不会要。还劳烦表妹想想办法。”傅景晏又道。 虞卿卿接过那包袱,包袱并不重里头似乎是件衣物。正欲点头说好,虞卿卿忽而改变了主意,一手抱着包袱,一手伸到傅景晏面前:“我替表哥跑腿,表哥给什么报酬?” 傅景晏一愣,似是未想到虞卿卿会找他要报酬。见她眸中藏着几分狡黠,无奈道:“表妹看中了什么,孤替你寻来便是。” 虞卿卿等的就是傅景晏这一句,喜道:“不用去寻,表哥替我向皇上求来便是。” 傅景晏一挑眉,沉声道:“表妹这手可伸得真远,都够到东宫库房了?” 傅景晏一挑眉,沉声道:“表妹这手伸得够远,御前的宝物都瞧中了?” 虞卿卿心中一颤,这才察觉自己说得太急。 她是看过剧情,才知晓未来皇上会将那物赠予傅景晏,所以才觉着傅景晏若提前去求,皇上应当也不会吝啬。 虞卿卿自觉失言,赶忙找补:“殿下误会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世上的宝贝自然都是皇上的。我猜,皇上那儿宝贝众多,肯定也会有我想要的” “是吗?” 虞卿卿观他神色便知他不信,心知没法将她早就知晓剧情这事说出口,只好抱着那包袱,边回边往凉亭外走去:“我赶紧给林姐姐送去,可别耽误了殿下的事……” 刚走出数十步,心中却又觉着不甘。难得的机会错过了,下次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黑溜的眼珠一转,似是想到了什么,虞卿卿返身走了回去。 “表哥。”她笑着叫了声表哥,似有几分讨好之意。 傅景晏垂眸看她,等着她的下文。 “前段时间我与林姐姐在慈恩寺遇上,偶然购得两条木雕绳结。”虞卿卿从袖中取出绳结,在傅景晏眼前晃了晃,“绳结上的木雕拼在一起便能凑成一对儿,一根在我这儿,另一根在林姐姐哪儿……” 虞卿卿边说边偷偷看傅景晏的神色,见他眸光微闪,又道:“这绳结编得讲究,据说两人若都戴在手腕上,便有‘同心’之意。” 傅景晏见惯了一些金石玉器,虞卿卿手中的绳结一看便知并非什么贵重之物。况且,他堂堂太子在腕上戴根手绳像什么话。 本是觉着不屑,可再一听虞卿卿道,这绳结本是一对儿,又有同心的欲意,傅景晏到底还是动了心,伸手去接:“多谢……” 他本想说“多谢表妹”,可表妹二字还未说出口,虞卿卿却忽然将手背在了身后。 “殿下,这绳结可是我花大价钱购来的。” 傅景晏心想,他这表妹近来胆子是愈发的大,竟还同自己讨价还价起来。可他又是真想要那根绳结,只好开口道:“表妹付了多少,孤双出双倍的价便是。” 只见虞卿卿笑而不语,摇了摇头。 “十倍。” 摇头。 “二十倍。” 还是摇头。 “表妹不觉着有些得寸进尺了吗?”傅景晏挑眉,音调假意冷下几分。 手里握着杀手锏,虞卿卿倒也不怕他:“并非我强买强卖,表哥若觉着价钱不合适,不买便是。” 说罢,她准备便提步离开。傅景晏到底还是没忍住,将其叫住,无奈道:“改日来趟东宫,好生说说你瞧中了什么宝贝。” 虞卿卿很是从善如流,脚下步子一转,将手中的绳结递了出去,故意用傅景晏最嫌弃地嗲声笑道:“谢谢太子哥哥,太子哥哥人最好了。” 傅景晏身为太子,应承了的话自然是一言九鼎。虞卿卿心中高兴,连脚下的步子都变得轻快了起来。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虞卿卿在傅景晏那得了好处,自然得帮他把事办好。 她两手抱着包袱,想要快些将包袱去拿给林燕瑶。踩着地上的青草,穿过几个营帐,前边不规则的石子铺成一条小径,两旁是郁郁葱葱的竹林。 虞卿卿记得,这条小径是处近道,只是有些僻静,众人皆走大路。这青天白日的,虞卿卿倒也不怕,直接朝那小径上走去。 一路上未碰到什么人,僻静的小径上,只有虞卿卿的脚步声。可不知不觉,却有另一道脚步声由远及近,似是后头有人在跟着她。 虞卿卿心中一紧,不敢回头下意识地加快了脚步。谁料,侧后方忽而伸出了一只手,拽住了她的胳膊,虞卿卿惊得呼出了声,却被一温热的掌心给盖住。 “是我。”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虞卿卿不由一愣,连挣扎都忘了。 那人将她拉进怀里,手臂从她身后环绕过来。忽而微弯下腰,下颚压在她肩上,在她耳畔再次低声道:“从我那学了些射箭窍门,就是为了今日在太子面前争风吃醋的?” 一阵温热的气息轻轻地吐在虞卿卿的颈间,酥酥麻麻地撩拨着心弦。虞卿卿忍不住偏了偏头,再一侧目便瞧见傅景骁的俊脸上再次凑了过来,那双如深潭般的眸子里似是压着一簇小小的火苗。 “躲什么?”傅景骁又问。 虞卿卿脸上红了红,才不好意思地回道:“痒……” 那个“痒”字刚说到一半,余音还卡在喉咙里。傅景骁稍松了手,将她掉了个身,又重现将她揽入怀中。 有力地胳膊在虞卿卿腰间一扣,将她整个人都按在自己的胸膛上。 虞卿卿一时还觉着有些恍惚,还未想明白傅景骁怎么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这里。 争风吃醋? 虞卿卿抿了抿唇,心道:分明是他在吃醋,怎么好意思说自己。 再一想,听他这口气,似乎是看了刚才自己的比赛。适才出现在赛场上又不见踪影的黑衣青年,好像还真有点像夜翎的样子。 还未来得及发问,傅景骁又在她耳畔低声道:“不是说了让你离傅景晏远点吗?感情是觉着我好糊弄,才随口答应的?” 第六十六章 骁哥哥 虞卿卿的脑袋贴在他的胸膛上, 隔着层层锦缎,依然能清晰地听到一下又一下的有力心跳。 经傅景骁这么一提醒,虞卿卿这才想起来, 那晚他来找自己时的确是叮嘱过,让自己里傅景晏远点, 只不过他后来得寸进尺地亲了她一下, 她的心思全落到了那亲吻上哪里, 哪还记得自己稀里糊涂答应过什么。 桃腮微红,声音软糯地解释:“是、是有正事。” 正事? 她与傅景晏能有什么正事。 傅景骁心口一悸,没有回话。 他是昨日临近傍晚才回长安的, 等从甘露殿复命完毕出宫,已经过了戌时。 上一世,他从未想过会被儿女情长给牵绊住,这一世,偏偏遇上虞卿卿。离开长安这么久,唯独就牵挂这个姑娘。 傅景骁断然不会委屈自己继续受这相思之苦,从宫里出来后便去了虞府后院,熟门熟路地趁着夜色翻/墙,摸进菀香院却是扑了个空。小姑娘的闺房里空无一人, 只留下若有似无淡淡的女儿香。 翌日,待他处理完宣威营的几件军事, 抵达城郊赛场时已经是下午了,恰好碰上虞卿卿的射箭比赛。傅景骁没惊动其他人, 坐在最偏地看台上饶有兴趣地观赛, 一时有些仙女好奇,他这手把手教出来的“徒弟”究竟学了几分本事。 没想到第一轮虞卿卿便与明月县主较劲上了,两人针锋相对, 毫不退让,最后还牵扯出裁判包庇明月县主作弊之事,怕小姑娘吃亏,便让夜翎出手帮了一把。 傅景骁记得虞卿卿与明月县主之间不太对付,只是,两人敌对的缘由是因为傅景晏,这一点让他有些许的不悦。 羽儿得了信,知晓傅景骁已经来城郊了。从看台后方走到最偏的那处,撩开帘走进去时,傅景骁正闲闲地喝着茶。 “王爷。” 等完羽儿禀告完这段时日长安城内的动向后,傅景骁脸上并未起太多的波澜,与他猜想别无二致,他那二哥的确是想对付他了。 “王爷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夜翎边问边又给他斟了杯茶。 傅景骁从他手中接过茶杯,端至唇边,看着从杯中上浮的氤氲热气,轻轻吹散:“等着,本王倒想看看他还能演出什么大戏。” 目光再次落到赛场上的小姑娘身上,想来是他教得不错,算算积分虞卿卿应该能拿了个第三名,还不算差的成绩。 傅景骁弯弯嘴角,道:“往东有座水榭,你待会儿领她过来。” 羽儿领命退了出去,傅景骁又坐了会儿,看她射出最后两箭方才起身。 可偏偏转身时余光再次瞄向了赛场上,有人朝她的小姑娘走了过去,似是夸赞般地揉了揉她的头,两人像是在谈笑风生举止很是亲昵。 傅景骁眯起眸,再一看,便看清了那人的模样。 是傅景晏。 啧。 傅景骁沉眸,脸上的笑意也褪了几分。适才那一点点的不悦,被逐渐拉扯大。 他走前还特意叮嘱虞卿卿让她离傅景晏远点,当时答应得好好的,现在看来她压根没放在心上。 小姑娘不听话,得让她长记性才行。 傅景骁这样想着,拂袖离席。还未行至那水榭边,就见羽儿匆匆跑来,说虞卿卿又被太子给叫去了,还特意将她给支开。 啧。 虞卿卿见他既没动作也没出声,便推了一把他的肩,从他怀中直起身来。将挂在手臂上,快要掉落的包袱重新抱紧,道:“王爷能去别处稍等会儿吗?我还得去给林姐姐送东西。” 说罢,她准备转身离开,可身子刚转了过去,手臂又被傅景骁给一把拽住,将她扯进身侧的竹林里。 整个人猛地抵靠在一根青竹上,将那翠绿竹叶晃得沙沙直响。虞卿卿还未反应过来,傅景骁的俊脸已经凑了过来,咬牙冷声道:“你就是欠收拾!” 虞卿卿看向他哪双漆黑的眼眸,里头仿佛蕴着点点火光,似是要将她整个人都吞噬一般,就连平日里他右眼角下,那看起来有几分清冷的卿卿刀痕仿佛都带着股狠劲儿。 有些不敢继续看他,想要别开眼,下颚却被他突然给捏住。 猝不及防的吻,霸道而又炽热,铺天盖地的落在她的唇上。傅景骁欺身压了过来,虞卿卿只得身子不断向后仰,可身后那根青竹却是承受不了这等重量,一阵摇曳后,竹林间竹叶被摩挲得沙沙声不断。 身子骨再软,也没法继续向后弯了。别无他法,情急之下只好松开了手中的包袱,双手搂上傅景骁的脖子,这才站稳:“别……万一有人……” 虽说,这条小径偏僻寂静,可到底是在外面,万一被人瞧见那可如何是好。 细若蚊音般拒绝的声音,被傅景骁揉碎在唇齿间,肆意地攻城掠地,再没给她半点能喘息的机会。 直到虞卿卿感觉快要喘不过气来时,傅景骁的动作才渐渐慢下来。轻轻柔柔地描绘着她的樱唇,不舍得松开。 林间忽而几声雀鸟扑棱翅膀的声音响起,他这才恋恋不舍离了那唇。 金色的日光从竹叶间落下,映出一道道斑驳的光影,在她那张泛红的小脸上轻微晃动。傅景骁垂眸,看着她如蝶翼般颤动的长睫,忽而回想起,适才她离开凉亭时唤的那声“太子哥哥”。 心中几分愤慨几分酸楚。 扣在她腰间的手又再次紧了紧,哑着声道:“你方才叫他什么?” 虞卿卿抬眸,一时有些茫然,沉吟片刻反应了过来,傅景骁口中的“他”是在说傅景晏。 她叫了他什么? 她想起来了,适才为了恶心傅景晏,她学着明月县主的叫法,故意娇滴滴地喊了他两声“太子哥哥”,竟是被傅景骁给听去了。 “没、没什么,你听错了。”虞卿卿有些心虚地躲开他的视线,不想说实话亦不想承认。 傅景骁许久没给她回应,虞卿卿咬着唇,小心翼翼地转回视线,便对上傅景骁那双写着“不相信”的眼眸。 “真、真的是听错了。” 傅景骁直直地盯着她,再次低头惩罚般地在她樱唇上轻轻一咬:“还不说实话,嗯?” “我、我那是情有可原……”见糊弄不过去,虞卿卿只好找借口,似是怕傅景骁不信,她深吸了一口气,踮起脚勾住他的脖子,樱唇在他脸上如蜻蜓点水般点了点,“真的。” 傅景骁眸光微闪,这似乎是小姑娘第一次主动亲他,只是…… 傅景骁目光灼灼望向她的双眸,低声道:“位置不对。” 虞卿卿脸上又红了几分,垂下头想了许久,这才再次踮起脚尖勾住他的脖子,将自己的朱唇贴上他的嘴唇。 可惜,虞卿卿学不会那一触即离的本事,唇瓣刚一贴上去便被傅景骁按住了后脑勺,又是一阵肆意的掠夺,知道感觉舌根发麻,傅景骁这才松开她,嗓音低醇又得寸进尺地道:“乖卿卿,叫声哥哥来听听。” 虞卿卿还微微喘着气,听罢傅景骁之言,不由地瞪了他一眼。这人向来小气,听见自己叫傅景晏一声“太子哥哥”,不甘落后非要也叫他一声“哥哥”。 她想起那日追至驿馆,为了掩藏身份,她只能装成傅景骁的表妹。抿了抿唇娇声开口:“表哥。” 傅景骁摇了摇头,薄唇微勾:“不对,谁是你表哥。” 不唤表哥,哪唤什么? 虞卿卿抬眸,瞧见他那似笑非笑的神色,别开眼去又唤了声:“哥哥。” 谁知,傅景骁却还是不满意,依旧摇着头道:“不对,平日不是唤虞卲才唤哥哥嘛。” 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虞卿卿蹙起眉,实在想不出他究竟想听一声怎样的哥哥。 见她面露不解,傅景骁不禁笑了笑,低首亲了下她的发顶,状似长安城里那些个纨绔子弟的样子,语气轻柔却又有几分不正经,:“不如叫声‘情哥哥’?” 情哥哥? 这三个字听起来,莫名的羞人。虞卿卿哪好意思叫得这么露骨,一张娇俏的小脸顿时满面潮红,脚下一蹬恶狠狠地踩在傅景骁的黑靴上,傅景骁却是面不改色,嘴角漾着笑意催促道:“快些。” 竹林外似是有脚步声传来,虞卿卿顿时一慌,仿佛心被提到了嗓子眼。若是被人瞧见两人此刻这番模样,后果不堪设想! 反正旁人也听不见,不如给他尝点甜头? 似乎也未尝不可。 嗯,就一次。 虞卿卿学乖了,如此拖沓下去,不知道傅景骁还能做出什么别的事来。 她踮起脚,再次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头凑到他耳边。深吸了口气,到底还是羞于将“情哥哥”这三个字说出口。忽而想起那日铺纸研墨想给他写信,最后却只在纸上写了个“骁”字。 一贯娇糯的嗓音,还带着三分羞怯,伴随着温热的气息,飘落至傅景骁耳畔,最后化成了三个字。 “骁哥哥。” 她声音甜腻,傅景骁顿觉自己的心尖被猫爪子挠了一下。 眸色登时一晦,倏地再次压了下去。光两次还不够,还想继续吻她! “姐姐……姐姐……” 刚含住那樱唇,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身后传来一道稚嫩的童声。 虞卿卿急急地推开他,向他身后看去,只见小世子抱着布娃娃,揉着惺忪的睡眼走了过来。 “元宝?”虞卿卿赶忙走过去,蹲下身去接他。 原是小世子午睡醒来,趁着照料他的嬷嬷还打着瞌睡偷溜出来玩,乱逛之后便迷了路,恰巧远远地看见虞卿卿,就追了过来。 小世子很是喜欢虞卿卿,见她转身跌跌撞撞地扑了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脖子,甜甜地唤道:“姐姐。” 小孩子身子软绵绵的,还有股淡淡的奶香味。虞卿卿想到了弟弟,再过几年虞欢长到这般咿呀学语的年龄,也该这么可爱了。 她笑着应了声“欸”,傅景骁缓步走了过来,乜了扰他好事的小世子一眼,摇了摇头。 虽说虞卿卿看起来年纪小,可也不能这么乱喊,辈分都乱了。 该叫姑姑……不对,以后这小屁孩该叫她舅母才是。 傅景骁这样想着,舅母两个字让他心情不错。再一垂眸,便见元宝转着黑曜石般的眼珠,在虞卿卿脸颊上“吧唧”亲了一口:“元宝喜欢姐姐!” 长公主与驸马夫妻恩爱,定是平日里在孩子面前也不加掩饰,这才让小屁孩有样学样。 他重重地咳了两声,元宝这才发觉竹林里还有一个人,含着手指惊讶道:“舅舅?” 傅景骁瞪了他元宝一眼,想让这小屁孩从虞卿卿身上下来。可元宝也不怕他,眨着眼冲他得意一笑,埋头在虞卿卿肩上蹭蹭:“舅舅……怕怕……” 傅景骁被噎得不轻,抬手将元宝接了过来,单手抱入自己怀里:“我将他送回去。” 元宝不愿意,挣扎着想让虞卿卿继续抱他,嘴里嘟嘟囔囔:“姐姐抱,姐姐抱……” 他这一喊,虞卿卿心都化了,忙伸手去接他,谁知傅景骁一侧身,躲开了她的手:“不是说要去送东西吗?还不去?” 见小世子皱着张小脸,眼泪似乎都要出来了,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虞卿卿心疼不已,赶忙掏出一颗牛乳糖放到他手心,温声哄道:“元宝乖,元宝乖……” 傅景骁知晓这熊孩子的性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小魔王,眼泪都是装出来的。 待虞卿卿走后,他看着元宝手中的牛乳糖,想起方才他在虞卿卿脸上“吧唧”那一口,想着自己活了两辈子,还没个熊孩子厉害,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一把夺过元宝手中的糖,二话不说扔进自己嘴里,赌气般地道:“我的!” 元宝登时傻了眼,似乎从未见过与小孩抢糖的大人,捏起小肉拳砸在傅景骁身上,哭闹道:“舅舅坏!舅舅坏!” 第六十七章 怎么,要我喂你? 元宝闹腾了一路, 等傅景骁抱着他走到公主府营帐时,他嘴里还在那嘟囔着“舅舅坏”。 傅景骁撩帘入营帐时,长公主正红着眼揉着太阳穴, 甫一抬首见着儿子回来了,顿时喜极而泣:“你这死孩子, 跑哪去了!”再一看是傅景骁将他抱回来的, 语气多了几分诧异:“五弟回来了?” 傅景骁微微颔首, 应道:“皇姐。” 元宝见着了娘亲,知晓有人替他撑腰了,扑进长公主怀里, 嘴一瘪“嗷”一嗓子哭着告状:“舅舅坏!舅舅抢元宝糖!” “胡说!”长公主瞪了儿子一眼,不相信他口中的胡言乱语,“舅舅哪会吃糖,元宝愈发的不听话了。” “舅舅吃了,舅舅吃了……” 傅景骁一向不苟言笑,又也会讨小孩的欢心,他板起脸时,宗室中的小辈都有些怕他。 长公主知晓儿子的脾性,想着他许是贪玩被抓了回来, 这才胡乱告状。扬起手在他屁股上拍了两巴掌,“再调皮你也别跟阿娘回家了, 阿娘这把你给送人了!” 听着娘亲要把自己送人,元宝止住了哭闹, 揉了揉自己红扑扑的脸蛋儿, 奶声奶气地问道:“那……能把元宝送给姐姐吗?” 闻言,长公主登时哭笑不得:“你这死孩子,急着给自己找下家呢!” 一旁听着的傅景骁也不由抽抽嘴角, 不禁又狠狠地乜了元宝一眼,心想这小屁孩个头没多高,鬼心思到挺多。 而后,又假装出一副迟疑的模样,他问道:“姐姐?” “是虞家的二姑娘,昨日就被这死孩子给黏上了,非要与人家同席用膳……这不,还想跟着她回家呢。”长公主解释。 “虞家……”傅景骁假意思考了几秒,纠正道,“那该喊姑姑,怎么喊姐姐了?” 长公主抚了抚元宝的头,无奈笑道:“那你也要这孩子听劝,见着漂亮姑娘便喊‘姐姐’,这性子也不知道随谁……” 漂亮姑娘?这小屁孩虽闹腾,但眼光不错。 傅景骁想了想,又道:“既然元宝喜欢,一会儿晚宴的座次调一调便是。反正都是亲戚,也算半个家人,长辈们不在不用恪守着规矩,他们兄妹俩坐到主位这边也未尝不可。” 长公主听了点了点头。 今日的宴席设在湖边的空地上,等虞卿卿给林燕瑶送完包袱,又软磨硬泡劝了她许久,她才答应出席。两人匆匆赶至湖边时,宴席上已经坐满了人。 虞卿卿往昨日虞家的席位附近望了望,没有空位也不见虞卲。林家的席位也只剩林燕瑶的一个位置,她自然不能同林燕瑶挤在一起。 正是犯难时,一婢女上前来迎她:“虞姑娘请。” 虞卿卿记得,她是长公主府的人,跟着她往里走,再一抬眼便见虞卲坐在了皇子之下的主位上。 “怎么坐这?”落在后虞卿卿忍不住低声问虞卲。 虞卲偏过头,笑道:“托你的福,小世子非要与你同座,这不就把我俩的席位调这来了。” 虞卿卿点了点头,这坐席次序都是长公主安排的,他们兄妹俩坐哪处,长公主自有考量,便也没再多问什么。 见虞卲的坐席旁边还空着个位置,虞卿卿有些仙女好奇地问:“那是谁坐?” 虞卲摇摇头:“不知。” 话音刚落下,便见傅景骁一袭墨青色锦袍走来,在空上落座。 “王爷回来了?”虞卲还未见过傅景骁,见他出现在宴席上,一时有些惊讶。 “嗯。”傅景骁点了点头,端杯抿了口茶,忽而看向虞卿卿,“说来,还真是许久没见过二姑娘了。” 虞卿卿躲开他的眼,向他弯了弯腰颔首。 心想:明明下午在竹林里还对她这样那样,逼着她唤声“哥哥”,现在竟然能如此大言不惭的说许久未见。 “你这衣裳……”傅景骁假意打量了她两眼,而后欲言又止。 白日在看台上时,羽儿神神秘秘地说让他注意虞卿卿今日穿的衣裳。在竹林里,他一心想着虞卿卿唤的那声“太子哥哥”,没怎么注意她的穿着。 这时再一看她身上的玄色衣裳,眯了眯眸,莫名觉着有些眼熟。思考几秒后,回想起来,这分明是那时落在她房里的自己的衣裳。 见傅景骁意味深长地看了过来,虞卿卿不由地低下了头。一想到自己偷偷摸摸改了他的衣裳,脸上又微微红了起来。 还好,傅景骁没再同她搭话,只与虞卲随意聊了聊荆州之事。 没过多久,小世子来了。 小世子本是被嬷嬷抱着,一见到虞卿卿便从嬷嬷怀中挣扎出来,跌跌撞撞朝她扑了过来,奶声奶气叫道:“姐姐,糖……糖……” 见小世子眼巴巴的望着自己的袖子,虞卿卿捏了捏他的肉脸蛋道:“下午不是给过你嘛,怎么还要?小心甜掉了牙。” 小世子撅起嘴,气呼呼地告状:“舅舅抢,舅舅坏……” 舅舅? 虞卿卿记得傅景骁不爱吃甜食,自然也不相信他会干出与小孩争糖吃这事,只当他是胡言,无奈又从袖中变戏法般掏出颗糖来递到他手里。 小世子眼前一亮,迫不及待地拨开油纸,将糖含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不给舅舅,不给舅舅……” 宴席刚开始,傅景骁便挡酒为由与虞卲换了个位置。虞卲是与傅景骁共过事的,知晓他酒量甚好,心中虽是不解他为何让自己挡酒,却是还是点头与他换了座。 虞卿卿对小世子十分有耐心,一会儿喂饭一会儿端水,亲力亲为没让一旁的嬷嬷帮忙,嬷嬷见她乐在其中,与小世子相处融洽便也悄悄退下。 虞卿卿一口一口将小世子喂饱了,却没顾得上自己,也未察觉身边的坐席上已经换了个人。余光忽而瞥到一双修长的手推了一个碟盘,里头放了两三颗已经剥好皮的、晶莹剔透的葡萄。捏了一颗扔进嘴里,果肉甜嫩味道极佳,她只当是旁边坐着的是虞卲,也未想要扭头道谢。 小世子正兴致勃勃地给虞卿卿表演背诗,虞卿卿饶有兴趣地听着,随手将碟中另外两颗葡萄也吃了。 那双手再次伸了过来,取走了空碟盘,没过一会儿又推来几颗葡萄,也是已经剥好了皮的。 小世子刚背完一整首诗,虞卿卿给他倒了杯温水,小世子却瞧见了她面前那碟晶莹剔透的葡萄果肉。舔了舔嘴唇伸手去拿,肉肉的手指还没碰到那果肉,便被突然伸过来的筷子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 小世子猛地收回手,揉了揉自己的手背,红着眼看向一旁的人,嚷道:“舅舅坏!舅舅坏!” 虞卿卿回头,这才惊觉是傅景骁坐在了她旁边。再一垂眸,见他面前一碟盘里装着葡萄皮,这才反应过来,方才那一碟葡萄是他剥的。 心头微微一动,却又忍不住埋怨道:“你敲孩子做什么。” 傅景骁没看她,修长的手指宛若在精雕细琢一般,剥着手中的一颗葡萄,待他将那颗葡萄的皮剥完,伸手递到虞卿卿面前的碟盘中,这才启唇道:“给你剥的,你吃。” 他的声音本就低醇,又透着点点磁性,惹得虞卿卿白净的小脸上升起一抹红绯。 不好意思再去看那碟晶莹剔透的葡萄,偏过头去哄小世子。不曾想,那声音在身后响起:“怎么,要我喂你?” 傅景骁向来胆大,怕他不分场合真做出口中那无赖之举,赶忙转回身,将碟盘中那几颗葡萄一股脑地塞进了嘴里。 傅景骁瞧着小姑娘鼓着腮帮子,宛若只好吃的小仓鼠,勾了勾嘴角。 小世子见一碟葡萄一下子全没了,眼睛一下就红了起来,抓着虞卿卿的手臂嚷着要吃葡萄。虞卿卿揉了揉他的头哄了几声,给他剥起葡萄来。一颗葡萄剥完,正准备送进小世子的嘴里,怎料,手腕忽而被人攥住,傅景骁低头凑了过来,将她指尖捏着的那颗葡萄用嘴给夺了去。 温热柔软的舌尖在手指上滑过,虞卿卿脑子嗡地一声响,心头一阵乱跳,羞得只想钻进桌子下面去。 小世子本是眼巴巴地望着虞卿卿手中那颗葡萄,差那么一丁点就要吃到嘴里,竟半路被傅景骁给抢去。 这个舅舅几次三番抢了自己的吃食,可自己偏偏又打不过他。小世子嘴巴一瘪,皱着张小脸,从虞卿卿怀中挣扎着起来,气呼呼地跑去同母亲告状。 小世子走了,虞卿卿红着脸瞪了傅景骁一眼:“你老欺负孩子干嘛。” 忽而又想到小世子起先说舅舅抢了他的糖,她本是不信,现在看来傅景骁这般无赖做派,还真有可能。又问:“你抢了元宝的糖?” 傅景骁默不作声,却也没有否认。 虞卿卿不由地瘪了瘪嘴,多大的人了还跟小孩子抢东西。 过了会儿,傅景骁又递了颗带皮的葡萄过来:“再给我剥一颗喂我,便告诉你。” 虞卿卿脸上又烧了起来,也不知方才那般有没有被人瞧去,哪还敢再喂他吃一颗。 将果盘里的葡萄全数往他面前一放,瞧也不敢再瞧他一眼,红着脸起身匆匆离席。 傅景骁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嘴角漾起点点笑意,他给自己斟了杯酒,侧身对着虞卲的酒杯碰了碰:“敬你。” 虞卲一脸茫然,莫名其妙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片刻后又疑惑地低声道:“王爷,不是不能饮酒吗?” 适才诓虞卲换位置,傅景骁是拿太子当的借口,说自己刚从荆州回来,兄弟俩碰上难免会小酌一番,只是自己病刚好,不宜饮酒便请虞卲替他挡一挡。 傅景骁一愣,笑道:“兴致一高一时忘了,还好阿邵提醒及时。”说罢,他放下手中的酒杯,片刻后又道,“本王乏了,就先走了。” 虞卲点了点头,待他走后又虞卿卿的席位上看去,这才发现妹妹竟也不见了。 第六十八章 那……你能陪我睡觉吗?…… 虞卿卿没有直接回虞家的营帐, 反而溜达到了湖边。晚风习习,拨动着垂柳,枝条伸向湖面, 荡起圈圈涟漪。 湖中央有一座湖心岛,需乘小船渡水过去。 这湖心岛乃是小说经典名场面之一, 同人画手太太的打卡圣地。 小说中, 林燕瑶与傅景晏赌气, 说是若他能将天上的星星摘来便原谅他,傅景晏就寻来成百上千只萤火虫,在湖心岛放飞后宛若置身于星河之中。 两人月下观萤后, 便和好如初。只不过这剧情发生的时间不是现在,方才离席时她还刻意看了一眼,傅景晏和林燕瑶都好好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没有动。 即便仙女好奇那湖心岛是否真如小说中描写的那样景色秀丽,可现在天色渐晚,自己一个人也无法上岛。虞卿卿沿着湖堤走了一会儿,直到晚风将脸颊上那层绯色给吹散后,这才提步离开。 行至一拐角处,忽而几珠长势茂盛的散尾葵后,传来断断续续的呜咽之音。虞卿卿顿步, 误以为是有人躲在此处低泣,探头朝繁茂枝叶内看去, 心中一惊,竟见一男一女衣衫不整地抱在一起, 两人身形颤颤。方才那呜咽之声, 分明就是那女子没忍住,从嘴中偷溜出来的娇吟。 虞卿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幕天席地, 树下野合? 要不要玩这么刺激…… 下一秒,她又急急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自己那低声惊呼被两人发现。撞破这等事,既觉着尴尬又觉着羞耻,她面上涨得通红,只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 谁知刚一抬步,那男子竟隔着树影重重突然望了过来,恰好与虞卿卿视线相交。 虞卿卿身子微怔,那在此行苟且之事的男人竟是傅宸。 这两日的比赛和宴席傅宸均未出席,出了王府便没人能管他,甚是逍遥自在,他便整日在那营帐内与丫鬟饮酒交欢。 然,那丫鬟也并非善茬,那日在马车上被傅宸踹下软塌,心里便明白若不能勾住傅宸,自己便无出头之日。她心里盘算着若是能怀上孩子,依着王爷王妃的性子傅宸只能娶她。哪怕做傅宸的妾室,那也是安王府世子的妾。 有了孩子才有底牌,她便使了些药物,勾得傅宸日日与她欢好。 今日,傅宸本是想去赴宴,借机悄悄那虞家姑娘是否就是那日王府池塘边的美人。怎料,刚出营帐那丫鬟竟埋伏在半路,拦住他后又不知死活地缠上来。 闻着丫鬟身上的香,傅宸根本把持不住,他实在等不到回营帐之后在办事,一把将人推入茂盛的散尾葵后急急的与她交欢。 发泄完毕后,甫一偏头,透过散尾葵重重枝叶,竟瞧见了那日池边的美人。不得不说,还真是个好时候,似乎这老天都在帮他。 将勾着自己脖子的丫鬟先旁边一推,傅宸稍理了理衣衫,追了出来。 虞卿卿步子跨得很大,奈何两步却抵不过傅宸的一步。明明被撞破了苟且之事,傅宸追至她身后,却装出一副守礼的模样,问道:“虞姑娘,我们可曾在哪见过?” 听着他的声,虞卿卿心里一颤,只盼着前头能赶紧出来个人就好。 “虞姑娘怎么不说话?”傅宸拦在她身前,又问。 虞卿卿偏过头,躲开他的不怀好意的视线:“世子认错人了,咱们不曾见过。” 傅宸挑眉,忽的拉住她的手臂:“喔,是吗?可本世子见虞姑娘觉着分外亲切……”说罢,他吸了吸气,“连这香味也是……” 虞卿卿只觉得心里一阵恶心,甩开他的手快步往前。 傅宸难得碰上她落单的机会,又是意犹未尽之时,哪会轻易放她走。快步追了上去,再次挡在虞卿卿身前不让过。带着几分淫邪的眸子盯向她,又道:“虞姑娘,聊聊如何?” “我与世子没什么好聊的,还望世子让开。”想再次绕开他,徒劳数次无果,再是忍不住了,“世子到底想干嘛?” 她将声音嚷得很大,傅宸察觉了她的意图,也不再装成君子做派,突地上前捂住她的嘴:“虞姑娘方才不是瞧见了嘛,自然是想和虞姑娘干同样的事……” 虞卿卿挣扎不过,张口狠狠地咬住了捂着自己的手,随着口腔里涌进一股血腥的味道,傅宸低呼了一声,将她狠狠的推开。 侧后方是一水深刚及小腿腹的水池,虞卿卿跌坐在池中,溅起的水花将她身上的衣裳都打湿了。 夜风一吹,身子不由打了个寒蝉。 看着自己手背上鲜明的牙印和直流的鲜血,傅宸冷眼看向摔倒在地的虞卿卿,怒骂道:“不知好歹,真是找死!” 说罢,他上前一步钳住她双手,又勒住她的腰,将她压到一假山石后。身子被固在傅宸与假山石之间,任凭她拳打脚踢却也无济于事。 湿透了的衣裳勾勒出曼妙的身材,傅宸只觉着呼吸一紧,腹下翻涌起热浪。 傅宸看着她眼中渐渐浮上的惊恐之色,笑道:“现在知道怕了?若方才再乖些,本世子还能疼惜你几分……” 傅宸边说边低头,想要去瞧瞧虞卿卿那涨红的脸蛋,谁知话还未说完,似有一重物狠狠地砸在他后脑勺,身子向一旁歪倒了下去。 禁锢她的桎梏忽然间一松,虞卿卿尚未回神,脑海中还是一片空白,错愕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傅宸。 他怎么…… “姐姐没事吧?” 头顶突然传来一道少年的声音,虞卿卿茫然抬头,便见一紫衣少年立于假山石上边。 自己方才差点被狗给啃了,一阵后知后觉的战栗袭来,虞卿卿腿都有些发软。少年从假山上跳了下来,想要伸手去扶她,虞卿卿却下意识地躲了过去。 虞卿卿不记得眼前的少年是谁,只隐约感觉他的模样好似有点眼熟。她心情有些复杂,知晓是少年救了自己,想要道谢,此刻却又本能地不想让别人碰她。 手撑着石壁,艰难地站稳,缓了会儿气后,这才开口向少年致谢:“多……谢。” 她声音还有些发抖,即是因为后怕,也是因为冷。 “我送姐姐回去?”少年又问。 虞卿卿连连摆手,说着不用。 睨了地上的傅宸一眼,有些嫌恶地绕开他。本想踹上几脚泄愤,可奈何只用鞋底碰到他都格外嫌脏,只得拾起地上一拳头大小的石头,恶狠狠地朝傅宸身上砸去,这才拍拍手中的灰离开。 紫衣少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想起她刚才搬去石头的模样忽而有些想笑,可余光一瞄倒在地上傅宸,却又笑不出来。目光骤然变冷,他磨了磨牙,黑靴一脚踩在了傅宸的脸上,狠狠地碾压后,这才追了出去。 很快,少年就追上了虞卿卿,但他没有走近,只是远远地用目光追随着前边那道身影。 那道身影忽而加快了脚步,下一瞬,就扑进一身着墨青色锦袍的男人怀中。少年顿步,愣了两秒,便转身离开。 漫天星光下,无人察觉他眸中闪过一丝的晦暗之色。 傅景骁从宴席离开后,便去寻虞卿卿。 行至湖边,却不见她踪影。又复行往回走了数十步,忽而听见一熟悉的声音急急地唤了个“傅”字,下一瞬,小姑娘不知从哪冲来出来,一头撞进他怀里。 傅景骁被这突如其来的“投怀送抱”惊得一怔,娇香软玉在怀惹得他心颤颤的,低声笑道:“怎么,这般想我?” 怀中的小姑娘却没有作声,只是死死的攥着他胸前的衣襟,嘴里呢喃着他的名字。 似是察觉出她身上带着一层凉意与颤抖,傅景骁微微蹙起眉,垂下眸轻轻拍了拍怀中人的后背,柔声安慰道:“别怕,我在这儿。” 忽而,几盏昏黄的灯火从树影后缓缓靠近,几人说话的声音也愈来愈清晰。虞卿卿没有察觉,还抱着他的腰不肯松手。 傅景骁浅浅地叹了口气,搂着她的腰侧身藏到一旁的树干后。他倒是不怕被人瞧见两人这般模样,只是小姑娘家脸皮薄,若真被人瞧去,等她回神时又该闹了。 灯火越来越明亮,脚步声也越来越近。虞卿卿回过神来时,余光恰好瞥见路过之人的衣袍下摆,心仿佛跳到了嗓子眼。 两人贴得很近,仿佛连心跳都连在了一起。 她下意识的抬头,浅浅的月光从茂密的枝叶间洒下,恰有一道映在傅景骁脸上。似是感受到了怀中人的视线,傅景骁轻微垂眸,嘴角微勾露出浅浅一笑。 张了张嘴,只用口型对着她说了两个字。 “别怕。” 虞卿卿红着脸扭头,却又觉着莫名安心。 本来觉着冷,现在不冷了。 灯火渐渐走远,傅景骁这才松开她。深邃的眸子盯着她看了许久,察觉出她眼角似是含过泪,眯了眯眼眸,低声问道:“怎么了?” 虞卿卿低下头没说话,只是扯了扯傅景骁的衣袖,想让他送她回去。 小姑娘没主动说,傅景骁便没继续问。将她送回营帐后,又抱了了她许久,见她迟迟不肯撒手又道:“怎么,是知晓我不请自来没得营帐睡,想留我?” 虽知晓他说的玩笑话,想让自己放松些,可虞卿卿脸上还是骤然一红。红唇抿成了一条线,松开他的窄腰后却又忍不住继续拽着他的衣袖。 “真想留我?”垂眸看了眼被拽得紧紧的袖口,傅景骁轻柔地抚了抚她的发顶,又问。 “才没有……”虞卿卿抬眼看向他,营帐内暖光的烛光映入傅景骁的眼眸,似是漫上一层若隐若现的柔情。她愣了几秒,问道,“你为什么不继续问我发生什么事了?” “你想说自然会说不是吗?” 虞卿卿点了点头,又凑到他脸侧讨好似的,浅浅地亲了一下,这才道:“其实,我也没怎么样。只是……我想晚点再告诉你,可以吗?” “嗯。” 虞卿卿想了想,又问:“那……你能陪我睡觉吗?”话音一落,便见傅景骁的眼眸似乎晦暗了几分,虞卿卿这才察觉这句话有歧义,赶忙找补,“我是说你、你守着我睡觉……” 傅景骁面露无奈,虞卿卿那一双明媚的眼波光潋滟地看向她,喉结不由地上下滚动了一番。 这小姑娘越来越磨人了。 他并非以君子自居,不然,也不会干出了摸黑爬墙的事。 “不怕吗?”他问。 虞卿卿愣了愣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面上又是一红,低垂着头指向营帐门口:“那你走吧……” 傅景骁勾起嘴角笑了笑:“骗你的。” 吹熄了灯坐回床榻上,傅景骁将她纤细白嫩的手指握在手心,低首亲了亲手背,然后才替她掖好被角:“睡吧,我守着。” 待虞卿卿睡熟了,傅景骁这才趁无人注意时离开她的营帐。 回到自己的营帐,傅景骁唤来夜翎。今日之事虞卿卿可以不说,但他不能不查。食指关节叩了叩面,冷声道:“去查!” 夜翎很快便寻到了假山石后昏迷不醒的傅宸,将他带了回去。 傅宸的为人傅景骁清楚得很,见他有些衣衫不整的昏迷在地,也能猜到个事情的大概。只是他后脑勺的伤和脸上的鞋印,怎么看也不像虞卿卿弄出来的。 忽而想起适才那一闪而过的紫袍,傅景骁沉下了眸子。 谁有人在帮她? “王爷打算处置?”夜翎问道。 傅景骁冷眼看了过去,手中把玩着一白瓷杯。片刻后,轻启薄唇开口道:“送他回去。” “王爷?”夜翎不解。 傅宸此刻还昏迷不醒,正是报复下手的好时机。这厮欺负到二姑娘的头上,王爷哪能就此算了? 傅景骁当然自然不会放过傅宸,只是似乎还有另一人知晓此事,若是傅宸今晚出事,谁知会不会将虞卿卿牵扯进来,那样反倒是害了她。 “咔嚓——” 手中的白瓷杯上忽而出现一道裂痕,傅景骁眸中闪过一丝狠厉之色,开口:“死?太便宜他了。” 第六十九章 情侣装?磕到了! 次日, 虞卿卿一觉醒来时,天光已然大亮。她迷迷糊糊地抬手摸了摸身侧,没有人。 她睁开眼, 床榻上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想也知道, 傅景骁哪能真不眠不休守她一夜, 先不说累与否, 万一今早有什么人进帐来找她,撞见傅景骁在这,那便说不清了。 “水。”撩开帘帐, 冲外头轻声喊道。 羽儿听见了声,捧了杯清茶送了过来:“姑娘。” 刚刚睡醒,眼眸里还藏着几分困倦,抿了口茶醒神,问道:“现在什么时辰了?我是不是睡挺久的……” 羽儿道:“才刚过卯时,不算晚。” 虞卿卿点了点头,梳洗完毕后,便先去了林家的营帐。傅景晏昨日给的包袱里,是一件月白短打劲装, 是送给林燕瑶的。 今日是骑术比赛,傅景晏应当是想了什么计策要与林燕瑶和好吧。 傅景晏嘱托她的事, 虞卿卿还记在心里,能不能拿到小说里那物件关键还得靠傅景晏, 她必须去看看林燕瑶那边怎么样了。 等虞卿卿到了林燕瑶的账前, 林燕瑶正好从里面出来,只是她身上还穿着件素色的裙装,并不是昨日她送来的那件骑射装束。 虞卿卿一把将她推回营帐里, 问道:“林姐姐怎么不穿昨日那件衣裳?” “我又不参赛,就坐在那场子外瞧瞧,何必特意换那身衣裳。”林燕瑶虽懂骑术,却并未打算参赛,去赛场也只是瞧瞧热闹。 “好姐姐,咱们难得出来玩不就图个乐嘛。”虞卿卿摇了摇她的手臂,“我也不会骑马,这不也换上了,就为了应个景而已,好姐姐就就陪我一起嘛。” 虞卿卿能说会道,林燕瑶到底磨不过她,只好答应。 等林燕瑶换好衣裳和虞卿卿一起赶到赛场时,第一组比试已经结束了。场子里喝彩声不断,原因无他,太子傅景晏在第一组夺魁,众人自然高声道贺。 众人的视线都在傅景晏身上,可傅景晏的视线却是落在了刚踏上看台的林燕瑶身上。瞧了眼她那身上那衣裳,傅景晏笑了笑,心想他那小表妹办事办得不错。 一勒缰绳掉转马,傅景晏策着身下的骏马向林燕瑶走去。 “瑶瑶。”行至看台边,傅景晏笑着朝林燕瑶伸手。 他声音虽不大,周遭的人却都能听见,皆是满目震惊地看向两人。 瑶瑶? 虞卿卿抿着嘴偷笑,忽觉手心里一疼,低头才发觉是林燕瑶在掐她。她眨眨眼,轻推了下林燕瑶的肩,低声笑道:“瑶瑶,太子殿下叫你呢。” 被小姐妹调侃,林燕瑶“刷”地一下脸色通红,低着头羞得不敢说话,察觉出傅景晏的目光毫不避讳地盯在她身上,周围又有点点议论声响起,林燕瑶顾不上失不失礼,也顾不上他是不是太子,涨红着一张脸扭头便想走。 心上人转身离去傅景晏却不急,双腿轻夹马腹不紧不慢地跟了过去。又唤了两声瑶瑶,见她还不停下,又提了提音量:“瑶瑶,再给我次机会吧。” 看台上的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太子竟向个姑娘认错,这可是大姑娘坐花轿头一遭。 林燕瑶脚下步子一顿,僵着身子回头,望向傅景晏时整个人都傻了。 傅景晏从马背上翻身跃上看台,走向林燕瑶。仅有一步之遥的距离,拉起她的手,这番动作,让看台上的人一时都屏气凝神,目不转睛地看向两人。 这时,有细心之人似是发现了什么,低声惊呼道:“瞧!这太子和林姑娘两人身上的衣裳竟是一模一样的。” 都是月牙白短打劲装,都是浪波状的银色暗纹,就连腰间的鸦青色腰带也是别无二致。 在本朝感情深厚的夫妻,或是定亲后的情侣皆喜爱这般穿着表示恩爱。 紧接着,又有人道:“看!太子与林姑娘不止是衣裳一样,就连手腕上系着的手绳似乎都是一对儿。” “太子妃的位置不是一直空着吗?近来也没听说太子与谁家定亲呀……” “这两人是……” …… 这一对比,两人的关系……似是不言而喻。 周遭渐渐有细细微微议论声响起,傅景晏也不去理会,蹲身将林燕瑶抱起后跨上马,一甩缰绳策马离开了赛场。 傅景晏是太子,这般胆大的行径,也无人敢评头论足,说三道四。 两人走后,赛场上那议论声愈演愈烈,有人诧异有人叹息。 就连坐在主位上的长公主,瞧见这一幕,也不由地惊掉了下巴,她看着赛场口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不禁暗想,这还是自己那个不解风情的弟弟吗? 虞卿卿昨日帮傅景晏送包袱时,只知道里面是件衣裳,可万万没想到傅景晏竟然这么开窍,送的是套情侣装。 磕到了,磕到了。 小说里原本可没有这段剧情,当场嗑CP真是甜哭了! 虞卿卿脸上挂着姨母笑,正欲去虞家到的看台席位,却又听见传来几声不一样的议论声,不是谈论太子,而是谈论祁王。 “若太子与林姑娘成了,那这未婚皇子就只剩祁王一个了。” “你还别说,适才我还真瞧见祁王身侧有个姑娘,怕也是好事将近吧……” …… 那两人说话声音小小的,虞卿卿只听了个大概。 第一反应是心慌,心里头觉着自己与傅景骁的事怕是要暴露了。 再一想,那人说的是“适才”,自己从早上起便一直与林燕瑶一起。 她口中的姑娘是谁? 啧,虞卿卿不由地咬了咬唇。 虞卲被分在第三组比试,第二组竟是她不熟悉的人。 看着也没意思,不如出去转转?顺道看看,傅景骁身侧究竟有没有别的姑娘! 虞卿卿这样想着,便走下看台绕到赛场后边的马厩去寻虞卲。 马厩内的马都是精挑细选的宝马良驹,每一匹都神骏非凡。 虞卿卿见虞卲一副为难的模样站在马厩外,上前问道:“怎么了。” 虞卲一摊手,满是无奈道:“来晚了一步,先前瞧中的那匹被太子骑走了。” 虞卲本早早的选好了良驹,也与管理马厩的黄门打好了招呼。谁知太子心血来潮临时要参赛,挑来挑去将他的马儿给挑走了。 “还有时间,咱们再条一匹便是,哥哥怕什么!”说罢,虞卿卿拉着虞卲进了马厩。 虞卿卿不会挑马,左看看右看看,自然看得是眼花缭乱。 忽见马厩那头走来一人,待他走近才发现是夜翎。虞卿卿下意识地朝他身后瞧了瞧,并未见到傅景骁。 虞卿卿抿了抿唇,收回了视线,假意看了看身侧围栏内的一匹玉螭骢。 因着虞卲在,虞卿卿便没与夜翎搭话。谁知,夜翎经过二人身侧后边顿了脚步,率先开口道:“虞公子可是要挑马?” “正是。” “最里头那匹黑鬃紫燕骝是我家王爷定下的,虞公子再瞧瞧其他的良驹吧。”夜翎往来时的方向指了指,提醒完后也未在多言转身离开。 夜翎不提醒还好,他一提醒兄妹二人皆有些仙女好奇,想知道傅景骁挑中了一匹怎么的宝马。两人相视一眼,便朝马厩里头走去。 那匹紫燕骝鬃体格健硕,身披黑鬃,额间却有一道闪电壮的白毛,鼻孔吐着气,时不时发出阵阵发出“咴咴咴”的声音,似是精神十足。 光瞧一眼便让人觉着此马不同寻常。 “祁王挑马的眼光还真不错。”虞卲赞叹道。 赞叹完,他也不再耽搁,赶紧掉头往回走,一番精挑细选后终是选中了一匹与自己气场相符的良驹。 抚了抚它背脊上的鬃毛:“就你了!” 虞卿卿回到虞家的看台坐席落座时,虞卲刚好入场。她冲虞邵招了招手,虞邵却没往她这边看,专心准备比赛。 赛前准备还要好一会儿,林燕瑶又被傅景晏拐跑了,她自己一人独自坐在软垫席位上着实无聊。 正无所事事的玩着手指,忽闻身后有些动静,她疑惑回头,便见身后的卷帘忽而被人掀开,一道有些熟悉的身影闯了进来,正是傅景骁。 她警惕地看了看两边相隔的席位,还好都没坐人。心下松了口气,向一旁挪了个位置:“王爷怎么来了?” 夜翎说他挑中了一匹紫燕骝,应当是要参赛的,不用去准备热身什么的吗? “昨夜还对我又搂又抱,今日就腻了、不想见了?”傅景骁挑眉,薄唇含着一道似有若无的笑意,目光闲闲望着她。 虞卿卿知晓他是故意把话往歪处说,可以对上他有些玩味儿的眼神,不禁微红了脸。又一想到方才别人说他身侧站了个姑娘,不痛不痒的一拳捶在他身上,故意道:“还真腻了,王爷快走吧。” 场下比赛迟迟未开始,虞卿卿抬眼望去,才发现是内圈赛道一直空着,没人来参赛。 “啧,迟到就该取消资格,还等什么等。”虞卿卿有些不耐烦地嘀咕道。 说来也巧,她这边刚嘀咕完,一袭白袍身骑黑马的男子姗姗来迟,不紧不慢地勒绳停在了最内圈的赛道上。 远远瞧着,虞卿卿觉着那人看起来有些眼熟,不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再定睛一看,冷下了眸。 那人竟是傅宸。 虞卿卿嫌恶地别开眼,却发现他身下骑着的那匹骏马很是眼熟,通体黑鬃额间白毛呈现闪电状,分明就是马厩里傅景骁挑中的那匹紫燕骝! 为什么傅宸会骑着这匹马? 虞卿卿疑惑回头,傅景骁忽而扣住她的手腕,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不等虞卿卿反应,低头压上了那抹红唇。 不出片刻,场上忽而传来马儿的一声长鸣嘶叫,接着嘈杂而混乱的人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天啊!出事了!” “世子、是世子……” “天呐,太医还没来吗?” “……命根子……岂不是废了……” …… 虞卿卿不知那赛场上发生了何事,那些议论的声音断断续续交织在一起,她听得也不真切。 抬手推搡着傅景骁的肩,好不容易才得了个空挡,避开他火热的唇,仙女好奇地扭头朝赛场上看去。 目光刚刚触及一抹血红,忽而眼前一黑。 傅景骁抬手捂住了她的双眼,低醇而带着点点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别看。” “出……” 虞卿卿想问出什么事了,才刚刚发出一个“出”字的音,就又被堵住了嘴。 傅景骁捏着她的下巴,毫无预兆的再次吻了上来,将她心头那点困惑疑虑全都堵了回去。 舌尖抵开贝齿,绕着那一抹柔软持续的攻城略地。 霸道又大胆。 虞卿卿几乎快喘不上气来,有些受不住得推了推推傅景骁的胸膛。 傅景骁却未停下,收拢手臂,吻得更深了。腰肢渐渐发软,不知不觉,那推搡挣扎的动作逐渐停了下来。 过了许久傅景骁才将她放开,虞卿卿被他吻得七荤八素的,靠在他肩上细细地喘着气。 傅景骁垂眸,抬手用指腹轻轻地蹭着她的唇瓣,轻笑:“口脂都花……” 虞卿卿不满地瞪他一眼,心想他还好意思说,不都怪他这般不分场合的孟浪行径嘛! 再一瞧,便见傅景骁微勾的薄唇上似是沾染了点点绯色,应当是蹭上了自己唇上的一层口脂。觉着有些滑稽,虞卿卿抿了抿唇,别开眼偷偷摸摸莞尔一笑。正欲开口提醒时,又临时改变了注意。 哼,不想提醒他,最好能让别人撞见,也让他出出丑。 缓缓神,虞卿卿才想起心中的困惑尚未解,从傅景骁腿上下来,撩开竹帘探头向外望去。 比赛被突然叫停,看台上的观众正陆陆续续的离开,口中皆是议论纷纷。 远远的,她也听不清。 因着被傅景骁捂住了眼,虞卿卿并不知道方才出了什么事。 目光再次落到赛场上,只见细砂铺成的赛道上,一摊猩红的血迹显得格外突兀…… 第七十章 不该有的占有欲 虞卿卿是后来从虞卲口中得知今日赛场的发生的事的, 赛道上那猩红的摊血迹竟是傅宸留下的。 傅宸本没有参加比赛的打算,他应邀赴宴不过是想躲避安王管教。 昨夜,他被打晕后再次睁眼时已经回到了自己营帐中, 衣裳穿戴整齐,似是晚间的那些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傅宸只是后脑勺被砸出淤青, 虽疼痛难耐却并未失忆, 自然记得自己差点就将那日思夜想的美人弄到手的事。 只是那美人胆子不小, 竟敢袭击他堂堂安王府世子。 美人性子越烈,他越想将其弄到手。 揉了揉后脑勺,心生一狠计。 傅宸虽不学无术, 到底还是个世家公子,骑马什么的还是会一点儿的。 他的骑术不说了得,在赛道上跑上几圈那是绰绰有余了。 长公主出手阔绰,初赛在小组胜出者皆有赏赐,若能抓住机会…… 他让小厮去打探第二日骑术比赛分组名单,只有第二组的的参赛者身份皆比不上他尊贵,以安王府的身份去向那几人施压,傅宸不可一世地觉着那几人定是不敢赢他。 只要赢下小组赛,那一切就好办了。 他房中那丫鬟不知是什么“伶牙俐齿”的主, 这两日厮混缠绵,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印子。若是在领赏时无意让长公主瞧见, 定是会引得议论纷纷,到时只要他再意有所指地将这些印子引到虞卿卿身上, 纵她有白张嘴, 也抵不住这悠悠之口。 反正丢的是她虞家的脸面,真等不得不谈婚论嫁时,怕是虞家都不敢求正妻之位。 第二日, 傅宸去只让自己身边的小厮去马厩挑马,自己赖在帐中呼呼大睡。 那小厮哪懂什么宝马良驹,又将挑马这活推到了看守马厩的黄门身上。 “喂,擦亮眼看清楚,这可是给我家世子爷挑马,可别马虎看走眼!” 腰背微驼的黄门连连点头,瘸着步子领着小厮停在一门栏前,指着里头一匹黑色骏马道:“大人,这匹紫燕骝恰能配得上世子的气质。” 马厩里气味难闻,小厮捂着鼻子皱着眉,实在不愿多呆。急急道:“行!可给爷看好了,别让旁人骑走!”说罢,便头也不回离开了马厩。 那黄门看着小厮离开的背影,缓缓直起身子,压根不似驼背的样子;再抬手在脸上一抹,变成了一副俊秀青年的模样。 他回身又朝马厩内看了一眼,眸光里浮现起丝丝冷意。 让傅宸没想到的是,太子傅景晏临了想要参赛,加到了第一组,而参赛者组次向后顺延,他被挤到了第三组。 第三组人才济济,没能提前打点,他可没有赢的把握,所以才迟迟没出现在赛场上。 傅宸本欲退赛,再想别的计划。怎料,忽逢一跛脚黄门别有用意地朝那紫燕骝屁股上一拍,马儿似有灵性一般,竟驮着他跑进了赛场。 世家公子哥都好好面子,人都在场子里了哪有再退赛的道理。别无他法,傅宸只能咬牙参赛。 让傅宸没想到的是,身下这匹紫燕骝宛若神马一般,待那出发旗帜一挥,它便自行疾驰而出,将其他马匹甩在了后边。 傅宸很是欣喜,只觉天都在助他,铁了心要在各世家子弟面前露一手。猛地一甩缰绳,只希望身下的马儿能跑得更快些。 谁知,刚跑完一圈,那紫燕骝竟忽然发狂,双眼上翻,瞪得老大,鼻子里哼哼打着颤音。 傅宸惊了急忙勒紧缰绳,一声宛若贯彻云霄的嘶鸣后,马儿前蹄子蹭地往上一抬,将傅宸甩下了地。 尾椎骨狠狠地撞向地面,傅宸疼得怒骂出声。再一抬眸,便见那马儿就要高扬着前蹄,朝他胸口踏来。 傅宸忍着疼,急忙向后躲,然他并没能躲过,坚硬厚实的马蹄毫不留情地踏向他的两腿间,随着一声嘶力竭的惨叫,傅宸当即昏了过去。 侍卫和太医急急赶至场子里时,鲜血染红了傅宸身穿着的精致白袍。看台上众人不由地倒吸了一口凉气,惊呼这安王府世子怕不是废了。 虞卿卿虽然没看到那般画面,可听虞卲这么一讲,却还是不由地打了个寒蝉。忽而有些庆幸,若不是傅景骁捂住了她的眼,瞧见那般场景怕是今夜都别想睡好了。 可再一回想,那时傅景骁似乎早就知道会出事,还没开始比赛就已经抱着她不羞不臊地亲起来了。 他是知道傅宸昨日干的事了? 虞卿卿咬咬牙,心中有些不安。便以林燕瑶为借口,离了虞家的营帐去找傅景骁。 安王府世子出了事,这赛事也就不能再继续下去了。散场后,各家都开始准备收拾东西往回赶。 踏着青青的草地,穿过一排排白色的营帐,到了祁王府的营地。下人都在别处忙着收拾东西,傅景骁的营帐外一个人守着的人也没有,没人注意到她的到来。 虞卿卿犹豫了片刻,直接撩帘进去。 傅景骁的营帐很是宽敞,最前头是会客的地方,一道屏风相隔中间可用来小憩,最里头才是夜间就寝之处。 山水屏风后映着道人影,应当是傅景骁。虞卿卿不好意思继续往前,便想唤他出来。 “傅……” 一个“傅”字还卡在喉咙口,她便听见了里头说话的声音。 “真的?”女子的声音俏丽婉转,“我才不信呢!” “当然。”紧接着,虞卿卿听到了傅景骁的笑声,“你最后那一箭偏了半寸,我说对没?” 忽感心中宛若有羽翼滑过,心湖一道道细微的涟漪蔓延开来。 他帐中竟有别的女子? “光记着我失误了。”女子继续道,“可我还是拿了第一呀。” 第一? 虞卿卿细细回想,昨日射箭比赛,女子组夺魁的好像是柳将军府的姑娘柳盈。 柳将军? 虞卿卿冷静了下来。 傅景骁的生母柳妃是柳将军的亲妹妹,那柳将军之女柳盈该是傅景骁嫡亲的表妹? 原来是兄妹啊。 虞卿卿一时有些哑然,方才听见柳盈的声音时,她竟有那么一点点地吃味。 她以为只有傅景骁才会有那么重的占有欲,不曾想确定了心意后的自己亦是如此。 此时不是找他说事的好时机,虞卿卿正准备不声不响的离开,余光不经意间一瞟,屏风上的人影忽然动了动。 两人似是并排而坐,柳盈歪着头靠在了傅景骁的肩上。 明明心里知晓,光凭影子看到的并非真实,简单的距离错位都会呈现这般情况。 可虞卿卿却还是不由地愣在哪里,脚下的步子也骤然变得沉重了起来。 “表哥,下月便是你的生辰。父亲说想你来府中和我们一同过。”柳盈道。 “再看吧。”傅景骁没有直接答应。 似是不满意傅景骁的回答,较矮的那道影子动了动。似是抱住了他的胳膊,撒娇道:“什么叫再看,就这么定了。到时,表哥还能指导我射箭不是嘛!” “行吧。”虽答应得不是很爽快,却还是答应了。 脑子里有些嗡嗡作响,虞卿卿觉着不能再听下去了。迈着沉重的步子,转身匆匆离开。 门帘被撩起后,滋啦一声轻响。 屏风后,傅景骁警觉地回头。 “怎么了?”柳盈问。 傅景骁:“感觉有人进来了。” 柳盈笑道:“表哥可是堂堂祁王殿下,谁敢不通传闯你这营帐,或许是风吧。” 傅景骁转回脸,见柳盈眼笑眉飞地打趣,脑海里忽而浮现出另一张娇俏可爱的小脸。 那小姑娘肯定敢,只是她应当不会这个时候过来。 所以应当就是风了。 柳盈坐在傅景骁对面的檀木椅上,手里还抓着他的衣袖。傅景骁抬了抬手,将衣袖从柳盈手中拽了出来,道:“你家下人也该收拾完东西了,快些回去吧。” 柳盈摇摇头:“就不能坐表哥的马车一道回去吗?” “那可不行。”傅景骁拒绝得很快。 “为什么?” 傅景骁勾唇一笑:“若被你表嫂瞧见,又该同我闹了。” “表、表嫂?”柳盈声音轻了几分,带着七分诧异。 “嗯。” “谁、谁家姑娘?”柳盈又问。 傅景骁默不作声,没打算与她继续谈论“表嫂”这个话题。摆了摆手,开口赶人:“快些回去。” 虞卿卿走得急,稍没注意便一脚踏进一浅浅的水坑,鞋袜瞬间就湿了。 等她走回虞家营帐时,行礼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虞卿卿一头倒在已经撤走了被褥的床榻上,床榻硬邦邦的,丝毫感觉不到温暖。 她觉着自己有些不可理喻,明明知晓柳盈是傅景骁的妹妹,却还是觉着心口有些难受。 明明这样不好,可偏偏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思。 耳边忽而响起柳盈撒娇对傅景骁的声音:“表哥还能指导我射箭不是嘛” 你看,原来他并不是只教她一人射箭,还教了别的姑娘,虽然那姑娘是他妹妹。 那他教柳盈时,也会那般亲昵,那般耐心吗? 虞卿卿不敢去想,越想越觉着难受。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明明是心里觉着疼,连同腹下也跟着传来阵阵绞痛感。 羽儿进来时,便见虞卿卿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倒在榻上。她赶忙上前查看,摸了摸她的额头,并未觉着发烫,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哪不舒服?” “没事。”虞卿卿闷着声回道。 嘴上说着没事,可她的样子却不像没事的样子。 羽儿劝了又劝,察觉她鞋袜已变得湿漉漉的,赶忙将她扶起来,换上干净的鞋袜。 虞卿卿一双玉足冰凉,脸色亦有些发白,病殃殃的样子叫人看着难受。 羽儿急道:“姑娘,还是叫太医来看看吧。” 虞卿卿刚想摆手,忽而腹下痛感再次袭来,双手死死按着小腹身子也不由地躬起,整张小脸全都拧在了一起,光看模样就知道她难受极了。 羽儿突然反应过来,撩开她的衣摆查看,果不其然裤子上一片血红。 是月事来了。 在初春落水受寒后,虽捡回条命,却也让这幅身子便落下了病根。 羽儿知道自家姑娘一直月事不顺,虽细心调理,但日子总不稳定。可再怎么不稳定,平日里她也没这般疼过。 瞧着虞卿卿额间冒出细细一层薄汗,羽儿很是心疼。从行李箱中翻出薄被,紧紧地裹在她身上,执意让另一小丫鬟去找太医。 几杯热水下肚,腹痛稍有缓和,总算是撑到了太医来。 太医即可为虞卿卿的诊完脉,边开方子便问道:“虞姑娘身子虚寒,虽过了暮春,夜里却依旧凉,姑娘这两日可有受寒?” 虞卿卿低头想了想,昨晚被傅宸推下水后的确是觉着冷,于是点点头。 “受寒是其一。”太医又道,“若心中郁结不畅,亦会影响月事,姑娘还需注意才是……” 虞卿卿咬着唇,脑海里莫名又浮现出适才映在屏风上的两道人影。 眸光暗了暗,片刻后启唇道:“不曾有烦心之事,让您费心了。” 第七十一章 给你暖暖 傅景骁立于湖边的柳树下, 眺望着湖中央的湖心岛。虞卿卿说想去那岛上看看,他想趁回城前带她去一趟。 夜翎是一个人回来的,朝他躬身抱拳, 将虞卿卿那边请了太医,又先行回城的事告诉他。 傅景骁脸色一沉, 好端端的怎么就要请太医了? 回城后, 傅景骁乘着马车从虞侯府门前经过。他撩开车帘, 看着虞侯府高高的院墙,蹙了蹙眉。 都到了正门口了,却不能从正门进去。 没理由, 也没身份。 月上枝头,终于到了晚上。 傅景骁从后院翻/墙进去,轻车熟路地到了虞卿卿的院子。 屋里没点灯,咯吱一声门响,窗外的月光悄悄泄了进来。 绕过屏风,掀开帐幔,隐隐可见小姑娘抱着被角缩成一团,她微微颤着身子一副很不舒服的样子。 夜羽来禀,只说姑娘是因女儿家的事才请了太医。傅景骁虽没有碰过女人, 却也知晓女人每月似乎是有这么个麻烦事,只是没想到这玩意让人这么难受。 傅景骁轻轻扯过她抱着的被子, 替她在身上盖好。 坐于床榻边,瞧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而后脱下外袍, 掀起被角也躺了进去。 腹下的坠痛感让虞卿卿睡得不深, 傅景骁扯她被子时她便已经醒了。 知道他来了,却不打算理他。 虞卿卿知晓自己这是在置气,同自己置气。 床榻忽而一动, 一个温热的胸膛贴上她背,虞卿卿惊得不敢吱声,下一瞬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傅景骁环住她的腰,忽而感受到怀中人身子的僵硬,傅景骁心中一动。 知晓她是在装睡,却并没有放开手,反而将她抱得更紧了。 薄唇贴向她的耳垂:“醒了?” 虞卿卿本是在装睡,这会儿也不打算继续装了。她没有转身,依旧是背对着他,冷声斥道:“下去!” 傅景骁没动,环在她腰间的手有些笨拙地伸进小衣里。 虞卿卿心下一惊,她从未想过傅景骁会这般无耻,在这时候想趁人之危? 然,伸进小衣里的手并没有乱动乱摸,刚刚好在她腹部停了下来。 下一瞬,忽感一温热地大掌覆在她的小腹上,轻轻揉了两下,耳边低沉的声音传来:“别怕,给你暖暖。” 虞卿卿呼吸一滞,挣扎着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可傅景骁将她搂得紧紧的,她根本逃不出去。 小腹似有阵阵暖意袭来,腹中的疼痛像是缓和了不少。 傅景骁素日习武,仿佛连手掌心都比旁人要热乎些。虞卿卿不得不承认被他这般抱着,的确要暖和许多,舒服许多。 “睡吧,我只抱着你。”他又道。 虞卿卿的身子本就有些虚弱,靠在他的臂弯中没有说话,困意袭来眼睛一瞌,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翌日。 一夜好觉,刚刚转醒虞卿卿只觉得身子轻盈了许多,不似昨日那般难受。 后颈处时不时有浅浅地的气息喷洒而来,虞卿卿心下一惊,想动动身子发现动不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被傅景骁搂在怀里。 他竟然没走! 饶是再睡得迷糊,如今也清醒了。 双颊羞红,心头砰砰一阵乱跳。 腰间的大手如铁臂般将她紧紧锢着,想掰开却没能掰动。 她一动,傅景骁便醒了。 下意识地将她往怀里一捞,搂得更紧了。炙热的气息忽而喷洒在耳廓,嗓音低沉:“卿卿……” 耳畔的男人语声很低,几乎只能算是呢喃, 却直往人心里钻, 虞卿卿呼吸都莫名急促起来:“松、松开。” 清晨初醒,便是温香软玉在怀,还能嗅到那道若有似无的女儿香。 腹中便如有一把火在烧着,连声音也变沉变哑了几分:“再抱会儿……” 再? 虞卿卿不愿,恼羞着挣扎好几下,忽而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身子一僵,不敢再动。 傅景骁倒是说到做到,抱了会儿便将她松开。 腰间力道一弱,虞卿卿急急地从那怀里逃了出来,腾地坐起身,美目圆瞪,面上已是羞得通红:“你、你……” 一想到适才男人的那处隔着衣裳抵在她后腰,虞卿卿连话都变得结巴。气不打一处来,铆足了劲朝着男人的背就是一脚,将其踹下了床。 傅景骁见她气色不错,还有力气踹人,知道她已无碍了。却又有些不甘心的问:“今晚还要不要我来?” 虞卿卿将枕头扔了过去,低声嗔道:“快走吧你!” “姑娘?” 羽儿听见了屋内的声音,轻轻叩了三下门,却没人答应。虞卿卿睡醒后总要先喝杯茶,倒了杯茶她推门走了进去。 甫一进内间,便见傅景骁站在床榻边,正慢条斯理地穿外袍,而虞卿卿深拧着眉气呼呼地抱着被子坐在床上。 心下一惊,端着的茶杯便“哐当”一声摔到了地上。 她虽知晓傅景骁偶尔会过来,但他总是小待一会儿便走了,从未久留更不曾过夜。所以,当真真切切看到傅景骁和虞卿卿同在一个房间,两人似乎还同塌而眠一晚时,她还是有些吃惊的。 傅景骁神色淡淡,向她睨了一眼:“毛手毛脚。” 羽儿赶忙蹲身收拾地上的茶杯碎片,心里念叨着非礼勿视,急急地退了出去。 羽儿虽然是傅景骁派来的,也知晓两人的事。可这般被她撞见两人在这清晨时分共处一室,虞卿卿还是觉着羞赧至极。 鞋也不穿赤脚下了床,气势汹汹地扑到傅景骁身上,狠狠地朝他捶了两拳:“都怪你!” 光两拳还觉着不解气,干脆两手一起捏拳胡乱挥舞着砸去。 她那点力气,拳头落在身上不痛不痒的,傅景骁一动不动任由她打。垂眸看了半晌,见她蹙眉噘嘴一副委屈哒哒的模样,傅景骁轻微弯了弯嘴角。 长臂一伸,将人打横抱起,重新放回床上:“地上凉,穿鞋。” 小姑娘的双眸水波潋滟,傅景骁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欺身想要吻上去。 “姑娘,不好了……” 刚贴上那浅粉的唇瓣,便被一破门而入的声音打断。傅景骁铁青着脸回头,便见羽儿捂着脸,耷拉着头站在门外。 “出去!”他冷声道。 “夫、夫人来了……” 羽儿话音刚落下,屋外便传来乔氏的声音:“卿卿醒了吗?” 听着声,人已经进了院子。虞卿卿惊得心肝直跳,推着傅景骁的肩:“藏起来……” 傅景骁:“嗯?” 柜子太小藏不下,翻窗出去便与娘亲撞个正着,虞卿卿急得只跺脚,只好慌慌张张地指向床底:“进去!” 傅景骁半推半就,被她塞进床底。活了两辈子,从未想过自己有一日会躲在这种地方。 乔氏进来后,见虞卿卿坐在床上,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 关切地问道:“娘吵醒你了?” 虞卿卿遥遥头:“没有,女儿正好醒来了。” 乔氏坐在床榻边,拉过女儿的手,问:“身子可好些了?” “嗯。也就第一日难受点。” “太医开的那调理方子,可要按时服用。不许嫌苦,听见没?”乔氏嘱咐。 虞卿卿吐了吐舌头,靠着乔氏的肩撒娇:“娘,我又不是小孩子。” 乔氏刮了刮她的鼻子:“你也知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呀。”顿了顿,又道,“去城郊这两日,可有把娘先前说的事放在心上?” 虞卿卿嘿嘿一笑不答话。 乔氏知道她没上心,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就知道你不听娘的话……”还好当娘的早有准备,留了一手。 “对了。”乔氏又问,“在城郊,你可见着韩国公府的三公子了?” 韩三公子? 是与哥哥分到一组比射箭的那位吗? 虞卿卿歪头想了想,点了点头:“见着了。” “卿卿觉着韩三公子如何?” 虞卿卿抿了抿唇:“他同哥哥分在一组比赛,没比赢哥哥……他的箭术应当不如何吧。” 听着女儿的话,乔氏哭笑不得。 “你是找夫婿,又是招兵打仗,要求人家那么好的箭术干嘛!”乔氏敲了敲女儿不开窍的脑袋,没好气地道。 “夫、夫婿……” “咚——” 乔氏话音刚落下,床板忽然一震,像是有什么在不满地敲打着一样。 “你这床板怎么……” 乔氏面露狐疑,想弯腰去看被虞卿卿急急地拉住:“娘亲,是、是我敲的……”说罢她假意揉了揉手。 “娘与韩国公夫人是旧识,当初怀里你哥哥时,便笑说若这胎是个姑娘便嫁到他们韩家去,没想到后来生了你哥那块栗子糕。”乔氏摇了摇头,又苦口婆心道,“那韩三公子又是一表人才,才高八斗的……卿卿你怎么想?可愿意和韩三公子再见上一面?” 果然,被长辈劝相亲是不分时代的。虞卿卿只觉得一头黑线,尴尬地笑了两声。 “咚——” 又是一声响,宛若催命符,虞卿卿赶忙道:“女儿不、不想去……” “韩国公府是书香门第,家风严正,更有家训:韩家男儿不惑之年若无子嗣才可纳妾……”乔氏边说边擦了擦眼角,“你瞧瞧,旁人都说你爹爱妻宠妻,当年娘怀你哥哥时,他不还是娶了个姨娘进门……若不是李氏没这福分难产去了,现在还不知道是谁更风光呢。” “娘……” “娘就是怕,你若以后嫁个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家,受了委屈要娘怎么办啊……” “说到底最后还是你过日子,娘这做长辈的,只是一心盼着你好罢了。” …… 虞卿卿不敢胡乱回话,只好窝在母亲怀里,让她抱着自己。 乔氏断断续续又说了好些话,虞卿卿怕惹母亲难过,只得点了点头小声的应着。 不一会儿,有丫鬟来报说是小少爷吵着要娘,乔氏只好去看小儿子。 待乔氏走后,傅景骁才从床底出来。他身上还蹭着床底的灰,面色无波无澜,看着虞卿卿许久却没有说话。 虞卿卿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去拉了拉他的手:“我……” 想解释,又不知如何解释。 沉默良久,傅景骁才淡淡开口:“我不纳妾。” “嗯?”虞卿卿愣了愣。 傅景骁上前,将她抱进怀里,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亲,低声在她耳畔道:“就你一个,永不纳妾。” 所以,别去见那什么韩三公子了。 第七十二章 进香 已是五月底, 暑气慢慢涨了上来。 屋里闷热得很,虞卿卿抱着话本子在院中树荫下的藤椅上乘凉。 傅景晏动作极快,从城郊赛场回来, 便求皇上给他与林燕瑶赐婚。这速度,比小说剧情里还快了仨月。 只可惜好事多磨, 林家家世不够显赫, 林燕瑶出身也不算高。皇上虽同意为两人赐婚, 却不同意傅景晏娶林燕瑶为正妃。 傅景晏身为太子,是储君亦是未来的皇上。他该有后宫佳丽三千,怎可只娶一人。 赐婚一事便因父子俩这正妃侧妃之争, 僵在那里。 原小说为了拖长剧情线,傅景晏统用向皇上求了三次赐婚,才如愿娶回林燕瑶。 如今这才第一次,还有得他等的。 虞卿卿倒是不担心傅景晏与林燕瑶,他俩是小说男女主,经历再多磨难最后也能在一起。只是,傅景晏与皇上争执不休,自然无暇去帮她讨要那宝贝。 可眼看着,傅景骁的生辰便是在下月, 若不能在他生辰前将那宝贝讨来,那可就前功尽弃了。 虞卿卿想了想, 在昨日差人给傅景晏送了个信。说是想在他生辰贺礼里,挑一件作为报酬。 今日傅景晏回了消息, 说他答应。 虞卿卿算了算, 等那日先去东宫再去祁王府,累是累点应当来得及? 羽儿端着茶水从院外进来,走至虞卿卿身侧, 弯腰附耳道:“姑娘,安王世子没了。” 翻页的手微微一顿,虞卿卿一时觉着有些唏嘘。 赛马场上的意外,张太医妙手虽让傅宸捡回了一条命,却也让他变得与宫中的黄门别无二致。 那日有太多人看见了那场景,以至于安王想压住消息,也是无能为力。街头巷尾无一不在谈论安王世子成了个阉人,不少人背地里看着安王府的笑话。 “他干的?”虞卿卿问。 这个他指的是傅景骁。 虞卿卿后来问过了,赛马场那事的确是出自傅景骁之手,那这次呢? 羽儿摇摇头:“尚不知。只是,安王世子是在桃花坞的……床上没的……” 桃花坞? 虞卿卿露出一副略微有些怪异的神色。 桃花坞乃是长安第一青楼,与别的青楼不同桃花坞是艘巨型画舫,坐落于水上。而且里头的姑娘各个能歌善舞,身材绝艳,勾得人心甘情愿掷千金博之一笑。 傅宸从前常常流连于桃花坞,早前,还曾为争桃花坞的花魁与人大打出手。 只是,这作案工具都没了,还能去青楼潇洒? 还是他想牡丹花下死,来世再做只风流鬼? 虞卿卿抽了抽嘴角,想来傅景骁也没这种恶趣味,应是无他没关系。 适才她还有些唏嘘感叹,如今只觉得傅宸是活该且自作自受。 忽而,又有一粉衣丫鬟走进院中,对着虞卿卿福了福身:“姑娘,夫人让奴婢来提醒姑娘明日去寺中进香之事。” 来人是乔氏身边的巧月,虞卿卿点点头:“我知道了,让娘亲放宽心吧。” 前几日,乔氏忽说想去寺中进香,让虞卿卿陪同。平日里,乔氏并不是时常来往寺庙,月初佛诞那日,都未特意去寺中进香,怎么到了这月底的时候忽然想去寺里了。 虞卿卿虽心有疑惑,可到底是母亲的要求,身为儿女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两辆马车从虞府门前出发一路向西,虞卿卿将车帘撩开一条缝,却见沿途街景不似她从前去慈恩寺时的一样。 “咦,是不是走错路了,去慈恩寺不是这条道吧?”虞卿卿狐疑地问。 乔氏半磕着双目,淡淡道:“慈恩寺乃大寺,哪怕过了佛诞日也是人山人海。”顿了顿,又解释,“娘就想图个清静。” 不知不觉马车停在了西郊十多里地之外的仙游寺山门外,虞卿卿再次撩开车帘想外望去,便见早有二三辆马车停在前头。 这里清静吗? 虞卿卿更是觉着狐疑。 与乔氏一同下了车,甫一上山,便见寺门口一华服妇人笑着走了过来:“你看巧了不是,这都能碰上。” 乔氏亦是笑眯眯的,与那妇人相互见礼,叙了温寒这才对着虞卿卿道:“来卿卿,见过韩夫人。” 虞卿卿一愣,瞬间明白了过来。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今日分明就是娘亲哄他来与那韩三公子相看的! 敛了敛神色,虞卿卿依言上前行礼。 不等虞卿卿弯膝,韩夫人便笑容可掬地扶住她:“不必多礼,不必多礼。” 韩夫人约莫四十来岁的年级,体态微丰,却显风韵犹存。她似乎对虞卿卿很是满意,拉着她的手絮絮说了好些话。 想来是早已打过了招呼,今日仙游寺除了虞韩两家再无他人。 进了大雄宝殿,韩三公子已从佛前的蒲团上起身了。待他转身,便见韩夫人牵着虞卿卿的手走了进来,冲她笑道:“三郎,来见见你虞家妹妹。” 韩三公子向她轻微的颔首:“虞姑娘。” “韩公子。” 简单的两句招呼后,气氛略微变得尴尬了起来。韩夫人只要笑着打圆场,让虞卿卿同乔氏先行进香。 韩三公子是见过虞卿卿的,只是每次都是远远的瞧着,从未这般近距离过。 他曾听说过虞家二姑娘容色出众,不曾想今日一见,才知昔日里读过的那些写美人的诗句都算是白读了,竟没有一句能与她相衬的。 韩家家风严正,即便在觉着惊艳,韩三公子也没再去看虞卿卿。目不斜视地看着佛像前的烛台,尽显一副君子做派。 待进香完毕,韩夫人对乔氏道:“适才听主持说后山桃林桃花开得正甚,咱们也去瞧瞧?” 乔氏点头,冲虞卿卿招了招手:“走吧。咱娘俩难得一道出来,就稍微晚些再回去。” 虞卿卿知道,这是想让她与韩三公子两人有时间多处处。 后山桃林花开正甚,烂漫如锦。上辈子住在城市里,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倒是鲜少见到这般胜景。 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走也走不了,不如赏赏花看看景。 虞卿卿赏花赏得出神,脚下步子匆匆,不曾留意头顶处突伸出的横枝,眼看就要撞上去了,额前忽而伸出一只手替她挡住:“小心。” 虞卿卿冷不丁地撞在韩三公子的手上,短暂的肌肤相触,他有些温热的手心覆在她额头处。 稍有愣神,却并未生出什么旖旎的心思。 虞卿卿惬歉意地笑笑,不自觉地稍打量了两眼这韩三公子。 娘亲所言极是,他的确是生得俊朗,称得上是长安城内数一数二的翩翩公子。韩国公府门第显贵,又有男儿不到四十不能纳妾的家训。 光凭这几点这韩三公子便是长安城内各家夫人小姐佳婿首选之一,怪不得娘亲这般急切地将她哄骗出来。 许是因为韩家家训,忽而想起那日傅景骁从自己床下爬出来,无头无脑地对他来了句“我不纳妾”。 那时,他一袭黑衣上还粘着床底的蛛网灰尘,略微显得有些狼狈。 然而他却用这狼狈的模样,说着勾人心弦的情话。 虞卿卿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浅浅一笑。 她这时恰好面对着韩三公子,这一笑让他不由一怔。 嫣然巧笑宛若春日徐风,轻轻柔柔落在心头。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握成了拳,深吸了一口气:“虞姑娘,我……” 被韩三公子这么一喊,虞卿卿恍然回神,朝身后望去,才发现乔氏和韩夫人故意放慢了脚步让两人走到了前头。 “韩公子,咱们走太快,往回走点吧。”说罢,便提起裙摆往回走。 “欸……” 不等韩公子回答,虞卿卿便提着裙摆小跑下了石阶,嘴里一步一喊唤着娘亲。 韩三公子瞧着那背影,不由轻叹了一声。 他是个聪明人,两位夫人故意落后,便是想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只可惜虞家姑娘并不领情,应是对他无意。 既是无缘,那也不必强求。 再一想起放在那抹浅笑,心中忽觉有些惋惜。 想来那笑不属于自己,想来,以后是也瞧不见了。 祁王府。 傅景骁正在王府书房内新翻阅军情消息,夜翎推门进来恭声道:“王爷,安王世子死了。” 闻言,傅景骁连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是轻微沉了沉眉:“你干的?” “属下不敢。”夜翎否认完又道,“世子是在青楼寻欢时死的,应当是被人下了药。只是,去现场勘查的衙役并没有查出来。” 夜翎跟在傅景骁身边前,曾在江湖门派内学了点制毒之法的皮毛。衙役看不出来的线索,他能看出来。 傅景骁眯起眼眸,无意识地摩梭了着拇指上的玉扳指。 谁这么大胆敢对傅宸下药? “安王府那边怎么说?”他继续问。 “安王妃得了消息,便哭晕过去了。安王觉着丢脸,想把消息压下去。” 食指指节轻叩了三下桌面,傅景骁又道:“王叔这儿子给他丢的脸还少嘛,何必还在乎这最后一件。” “属下明白。”夜翎回禀完,正欲退出书房,忽而他又想起了什么,回身道:“二姑娘今日去游仙诗进香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声。 他知晓虞卿卿总爱往那寺中跑,祈福求签乐此不疲,今日她去寺中进香似乎也没什么奇特的。 刚看完一行字,忽而又觉着有些不对头,傅景骁放下军报,给自己到了杯茶。 茶杯内氤氲一层白雾,扑向淡泊的俊脸。 “明日?明日不行,明日韩某得陪母亲去趟西郊的仙游寺。” 眉头微凝,傅景骁脑海中忽而浮现昨日下朝出宫后,听到的一句话。 说话之人正是那韩家三公子,另外几个世家公子哥邀他去赛场跑马,他好像就是用这理由拒绝的。 “你方才说她去的哪间寺庙?” “仙游诗。”夜翎答。 傅景骁眸色渐深,面沉如水,茶杯被他狠狠往桌上一放,微烫的茶水飞溅,落到他的手背上。 天底下有就么巧的事吗? 一家两家非赶着今日去进香,还都不嫌远跑去本就没什么人的西郊仙游寺! 她分明就是与那韩三公子去相看的! 啧。 心头有那么点点不悦。 是自己那日没说清她听不明白? 还是她压根就不相信自己不纳妾的承诺? “走。”傅景骁脸上透出几分愠色,掀桌起身。 夜翎赶忙跟上:“去哪?” “仙游寺。” 第七十三章 在她细白单薄的肩头故意一…… 夏日的天, 娃娃的脸。 这个时节天气本就阴晴不定,适才还万里无语的晴空渐生阴云,没过一会儿, 就淅淅沥沥下起小雨。 虞卿卿立在檐下,看见雨势逐渐变大, 宛若在天地间织起一张细细密密的雨幕。 “姑娘, 可以用膳了。”羽儿过来叫她。 雨天不宜赶路, 两家人只得在仙游寺后山的小院简单用些斋饭,等待雨停再回城。 仙游寺建在城郊,偶有南来北往不知身份的过路行人前来投宿。佛家人喜静又怕陌路人冲撞了佛祖, 不敢轻易答应。常言道,出家人以慈悲为怀,仙游寺主持思来想去,最终决定在后山桃林搭建个只有二三厢房的竹屋小院。 竹屋小院与寺庙以桃林相隔,并未建在寺庙内,偶有旅人香客小住既能解燃眉之急,亦不算冲撞了佛祖。 本朝民风开放,加之两家人本就是来相看的,便未讲究那男女不同席的规矩, 两家人同席用膳。 虞卿卿觉着尴尬,夹了几口菜吃得食不知味。 刚吃到一半, 羽儿替虞卿卿摆菜时一不小心将汤水洒到了她身上,弄得衣裙上湿淋淋一片, 想不换衣裳都不行。 羽儿平日也没这般毛手毛脚, 今儿这是怎么了? 虞卿卿埋怨地看了她一眼,没得法,只能去一旁专供女宾休息的厢房换衣裳。 往日出门, 她都会带上一套以备不时之需的衣裳,今日也不例外。走至那厢房门口,羽儿将手中的衣裳递给虞卿卿,压低了声音道:“奴婢在外头守着。” 虞卿卿没有起疑,进了厢房关上门,下一瞬,就听见身后有清浅的脚步声响起。她警惕回头,便见傅景骁从素面屏风后走出来。 随即反应了过来,羽儿方才就是故意的,为了让他来这厢房更衣。看着自己身上湿哒哒的一片,虞卿卿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不许偷看!”说罢,径直朝屏风后走去。 傅景骁守礼地背过身去,等等听到细微的脚步声后,这才转了回来。 虞卿卿换衣裳换得很快,见傅景骁回身,问道:“王爷怎么来了?” 傅景骁没答,一双宛若深潭的眸子看向她,虞卿卿心虚地错开眼。其实不必问也知道,他向来消息灵通,想必是知道她今日来与韩家相看,跑来兴师问罪的。 他突然往前走了两步,堵在虞卿卿面前,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带入怀中。压迫的气息扑面而来,虞卿卿心头一跳,下意识想要后退,禁锢在她腰间的手却没给她这个机会。 傅景骁的薄唇贴着她的发顶,轻声道:“我说了,我不纳妾。” 虞卿卿面色一红,可在这寺庙之中却也不能弄出太大动静,挣扎了几下无果后只能任由他抱着。 “我记得。”她答。 傅景骁没有松手,抬起她的下巴又问:“既是记得,为何要来?” “我不想来的……”虞卿卿双手揪着他的衣襟,声音软糯,“娘亲只说来进香,也没说与韩家一道来。” 闻言,傅景骁明白了,他这是还没搞定自己岳母呢! 虽说,今日在寺中与韩家相看,不是虞卿卿的意愿。可傅景骁却不打算就这么轻易放过她。 垂眸,望向她眼睫扑扑直闪,耍无赖地道:“可你适才与他一道赏花……”不等她回答,低沉的声音落到耳畔:“该罚!” 罚? 虞卿卿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伸手想去捂住嘴,到底还是晚了一步。傅景骁躲开她的手,以唇代劳替她捂住了嘴。 气息相交,呼吸逐渐乱了节奏。纤细的腰肢被傅景骁扣在掌心,无处可退。 两人的脚步逐渐移到床榻前,傅景骁欺身压了上去,比以往更大胆,越吻越重仿佛要将身下的人揉碎一般。 虞卿卿感觉到身上的外衫从肩头滑落,脸颊瞬间涨得通红,急急地推了推身上的人:“不行……” 傅景骁撑起身子,一垂眸,便见虞卿卿脸红的都快滴出血来,嘴唇红肿,衣衫微乱,细细地喘着气。 眸色又是一沉,再次俯身下去,在她细白单薄的肩头故意一咬。 “嘶——” 颤颤的哼吟声从嘴里溢出,禅房内宛若又被加了一把火。 “姑娘还没好吗?” 一道女声由远渐近,打破了屋内旖旎的氛围。 虞卿卿心头一颤,她听出来了,这声音是母亲身边的巧月。许是因为她离开得太久,便差她过来看看。 “巧月怎么姐姐来了?”守在外头的羽儿接话道,“我与姑娘适才走错了路,绕得可远了,姑娘才刚进去。” 巧月叩了叩门,试探地问问:“姑娘可还好?” 虞卿卿扯了扯傅景骁的耳朵,催着他起来,坐起身后忙朝外道:“等会儿,我这衣带还没系好。” 一边说着,一边将滑落的外衫拉了起来,恶狠狠地瞪了傅景骁一眼。 理了理身上的衣裙,虞卿卿才提步朝外走。刚绕过屏风,手腕忽而又被傅景骁给抓住,将她拽了回来。 “干嘛?再不会回去我娘会起疑的!”她低声道。 傅景骁凝视着她的侧脸,抬手用拇指轻轻擦了擦她的唇瓣,“花了。”他这样说着,三下五除二就将她唇上那点口脂全给擦拭掉了。 而后,又乖乖躲回了屏风后。 虞卿卿回头看了一眼,在心底暗骂道:“该怪谁!” 深吸了两口气,一脸平静的去开门,装作若去其实地走了出去。 这本就是虞卿卿第一次来仙游寺,姑娘家不认路亦是情有可原。乔氏见女儿回来时神色如常,便也未多问。 两家人又笑着说了好一会儿话,直到雨停,这才一前一后乘车回城。 红日西垂,谁知在回城路途却又遇上了难事。 刚下过雨,路上泥泞不堪,虞家的两辆马车皆卡在泥坑中不能继续前行。 今日与韩家相看,本想着要低调,统共也没带几名家仆。西郊这一路上也未见其他车马,连个帮手都找不着。 正是发愁犯难之际,忽有一华贵马车从不远处驶来。见虞家的两辆马车皆横停在路中间,马车上跳下来一黑衣青年,走来询问:“发生了何事?” 虞卿卿觉着这声听着耳熟,转头去看那黑衣青年竟是夜翎。袖中的手指不由地摩挲着手腕,她就说来时道路还好好的,怎么可能回程时就多了个泥坑,定是傅景骁派人干的! 果不其然,等夜翎假意回马车禀告后,一袭玄青色圆领长袍的傅景骁便不急不缓地从马车上下来。 傅景骁并未摆那王爷架子,他当乔氏是长辈朝她见礼。在乔氏惶恐若惊中,又提议道:“天色已晚,干等下去也不是道理。虞夫人和二姑娘不妨乘本王的车回城吧。” “怎么好意思劳烦殿下……” 乔氏既惊讶又为难,傅景骁再礼貌客气他也是王爷。若真乘上他的马车,娘俩与他同乘自是不妥;将其拦着车厢外亦或赶下车更是不妥。 傅景骁一听轻轻一笑:“虞夫人客气了,往亲点说咱们也算亲戚,本王该叫您一声‘舅母’,借辆马车而已并非什么大事。” “这……” 傅景骁虽叫她一声“舅母”,可乔氏却不敢阵将他当“侄子”。 “本王在车中颠簸得也有些倦了,正想出来骑马透气。虞夫人可还觉着哪有不妥?”傅景骁又问。 乔氏惶恐,忙行礼道谢,领着虞卿卿上了傅景骁的马车。 傅景骁在乔氏面前装得彬彬有礼,目不斜视看都未曾看虞卿卿一眼。谁知,等乔氏一转背,虞卿卿从他身侧经过便握住了她的手,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勾,旋即便放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一样。 明明两人私底下亲都亲过了,可在大庭广众下偷偷拉手却是头一回。 掌心一阵发痒,惹得虞卿卿不禁又红了耳根。 还亲戚呢。 适才在仙游寺,他对自己又搂又亲的时候,可有几分亲戚的样! 马车内。 乔氏偷偷将车帘掀起一条缝,向往看去,便见傅景骁身姿挺拔地骑在马上。收回手,对着身侧的虞卿卿低声道:“祁王还真是宽宏大量。” 除了私底下同虞卿卿会面,算起来傅景骁和虞家没打过几次交道。乔氏还记得,在姑苏城那次,傅景骁来访她那庶女却起了不该有的心思,丢尽了虞家的脸面。 因着那次的事,乔氏一直觉得傅景骁对虞家该是有成见的,后来虞卲被调去了禁军,想着儿子不在傅景骁手底下做事,她还偷偷窃喜了一番。 回京后才知自己是真有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祁王宽宏大量,非但没有怪罪之意,还在生产那日救了自己与儿子的命。 如此想来,乔氏对傅景骁好感颇深。她撩起帘又朝外看了两眼:“仔细看看,祁王模样也是格外俊朗,气度不凡……” 虞卿卿从不觉得傅景骁是什么宽宏大量之人,相反,他小气得很还总是睚眦必报。若非如此,他怎么会今日跟到仙游寺,有费劲心思在路上弄出那么大一个泥坑。 模样俊朗倒是真的,修眉俊眼,面如冠玉。多一分便会觉着粗犷,少一分又略显阴柔。傅景骁那张脸,可谓是生得恰到好处直戳人心窝里。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虞卿卿没有回话,只低低地应了几声。 乔氏偏头看向女儿,拉过她的手又问:“卿卿觉着韩公子如何呀?” 傅景骁耳力极佳,虞家母女俩在车厢里的低语皆数被他听去。 听见乔氏说他宽宏大量时,傅景骁面无止水,只是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又听见乔氏说他格外俊朗,嘴角稍动带起点点笑意。 想来,他这个岳母对自己尚觉满意。想来,日后还是要和虞家时常走动,套个近乎才行。 傅景骁正觉心情大好,可偏偏乔氏只提了他两句,第三句便又扯回了那韩家老三身上。傅景骁蹙了蹙眉,不禁低声轻咳了声。 “咳咳——” 虞卿卿只是听见了外头的咳嗽声,隔着车帘仿佛都能想象得出傅景骁那吃味的模样。 她微微垂目,半晌才道:“应是无缘。” 虞卿卿没直接了当的说不喜欢,乔氏却也明白了她的意思。强扭的瓜不甜,自己再看好韩家,女儿不喜欢也别无他法。 乔氏无奈叹了口气,在虞卿卿手背上拍了有拍:“也不知你这丫头究竟喜欢什么样的。” 虞卿卿瞟了眼被风撩起的车帘,从那一条缝隙里,恰好对上傅景骁在马背上回头望过来的双眸。 她迅速的收回视线,面色微红。嘴上虽没有答母亲的话,却不由地在心里答道:“喜欢外头那个那样的。” 第七十四章 姐夫 “轰隆隆——” 距离虞府还有一条街的距离时, 天空中忽而雷声阵阵,阴云沉沉。倾盆大雨哗哗落地,淋了傅景骁一身。 都说天公不作美, 这突如其来的暴雨,倒是给傅景骁创造了机会。 虞夫人乔氏见傅景骁因母女俩人才衣裳尽湿, 心里自是过意不去。赶忙请他去府中躲雨更衣, 以表谢意。 傅景骁常年在外带兵打仗, 碰上曝晒和暴雨那便是常有的事,哪像那般柔弱书生一眼,淋点雨就头疼脑热的。 可如今不一样, 为了能让未来岳母再多瞧瞧他的好,傅景骁在夜翎震惊的眼神中,装成淋雨受寒的模样,猛烈地咳了好几声,略表歉意道了声:“有劳了。” 许是老天诚心要帮傅景骁,暴雨如帘丝毫没有要停的意思。本来只是留他在府中躲雨更衣,而后又客气地留他一同用晚膳。 到了饭点,从菀香院前往正厅,行至回廊转角时, 虞卿卿便遇上了傅景骁。 正是四下无人,虞卿卿不加掩饰地上下打量他好几眼。 回廊上的烛火, 浅浅地照着,将他的身姿映衬的愈发挺拔修长。他身上穿的是虞卲的衣服, 一袭月牙白的长袍, 衣角处银色的细线绣着苍苍翠竹。 傅景骁平日里总穿着深色的衣裳,黑色尤其偏多,倒是鲜少见他穿白衣, 今日一见别有一番风味。 傅景骁面容本就有些清冷,不笑是宛若山巅皑皑白雪,不染纤尘。余光瞥见虞卿卿向他走近,傅景骁转过身,冲她微勾唇角,那山巅之雪便在这一瞬融化了。 “看够了?”傅景骁问。 虞卿卿面上一红,别开眼走过去:“嘚瑟!谁看你了!” 傅景骁可不信,方才她可是看得眼睛都直了,却嘴硬不承认。 待她经过他身侧时,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人往怀中一带,笑问:“不再看看?” 虞卿卿双颊染上一层淡淡的绯色,推了推他的胸口,低声提醒道:“这可是我家!快放开!” 傅景骁勾了勾唇,纵使他再大胆也不敢在此行些孟浪之举,只是蜻蜓点水般在她唇上轻触了一下,随后将怀中人放开。 虞卿卿微愣,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这般浅尝辄止不像是傅景骁的风格,再一抬眼见他已经若无其事地拂袖往正厅走去,而自己还愣在此处宛若意犹未尽。 面上骤然一红,几道眼刀向前方那挺拔的背影飞去。 都怪他!自己才变得这么奇怪!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正厅,无人起疑。 说到底,傅景骁除了今日帮了乔氏和虞卿卿,还算是虞欢的恩人。若非他及时送来了百年野山参,乔氏怕是难渡过那一晚。虞鸿章本欲等乔氏身体好些后两人亲自登门道谢,奈何傅景骁又去了荆州,如此一来道谢这事就耽搁了数月。 今儿赶巧,傅景骁又在城郊帮了乔氏虞卿卿母女俩,正好两件事并在一起好生聊表谢意。 虞鸿章几番长篇大论言谢后,奶娘将虞欢抱了过来。 “欢儿,快来见过祁王殿下。” 虞欢向来不怕生,见着傅景骁这个陌生人先是咧嘴一笑,忽而对他伸出双手。虞欢有着一双大眼,黑亮亮水润润的,漂亮极了。可惜他还不会说话,只能奶声奶气地发出“啊”的声音。 傅景骁平日里和小孩儿接触得少,见着虞欢伸手便也懵懵地伸了个手指过去。谁知虞欢的一双小肉手握住他的手指,径直就往嘴里放。 虞欢调皮,倒把虞鸿章吓个不轻。傅景骁表现得再随和那他也是王爷,怎么被个小孩儿啃手指呢! 瞪了虞欢一眼,又赶忙向傅景骁行礼道歉:“幼子顽劣,唐突了殿下……” “无妨。” 虞欢哪懂父亲那眼神是什么意思,嘿嘿一笑,扭头又去看傅景骁,应到是很喜欢他,伸着手又朝他上下扬了扬,似乎是想要他抱抱自己。 虞鸿章怕儿子再调皮,给奶娘使了个眼色,示意她来将虞欢抱走。 虞欢不肯,肉嘟嘟的手指勾住了傅景骁的衣裳,张了张嘴,咿咿呀呀像是在说话。 “这孩子怕是赖上殿下了……”虞鸿章颇感无奈,只能让奶娘暂且退到一旁。 傅景骁与虞欢对视了片刻,无奈一笑,道:“本王倒是想抱他,只是从未抱过这么小的孩子,怕手上不知轻重……” 在傅景骁眼里,虞欢看上去可比长公主家那熊孩子要乖巧多了。 “殿下可想试试?”见傅景骁似乎对虞欢并不讨厌,虞鸿章试探地问道。 傅景骁想了想,点点头。 试试吧,反正是他未来小舅子。 他抬起手,小心翼翼地将虞欢接了过来。小孩子身上软乎乎肉嘟嘟的,傅景骁不敢使力,身上的动作都是僵硬无比。 抱着虞欢坐回靠椅上,让他坐在自己腿上一手扶住他。傅景骁这才稍松一口气,抬首又问:“可有什么玩物可以逗他?” 奶娘赶忙拿来了虞欢平日里喜欢的拨浪鼓递给傅景骁,拨浪鼓一响,虞欢笑得更欢快了。 傅景骁听见虞欢的笑声,嘴角不自觉地漾起笑意。 乔氏见他似乎很是喜欢小孩儿,那颗悬着的心终是放了下来。见正厅内气氛并没那么严肃,又忍不住道:“殿下既然这般喜欢孩子,该早些娶妻才是。” 傅景骁笑了笑,别有用意地看了眼虞卿卿,这才回道:“承虞夫人关心,本王早年忙于军务,成家之事便耽误了。就是不知道,如今有没有姑娘愿意嫁我……” 乔氏笑道:“殿下说笑了,您一表人才,何愁娶不到妻。” “借虞夫人吉言。” 说到娶妻,傅景骁一时有些愣神。 他盯着虞欢水润的双眼盯了许久,忽而又抬头看看虞卿卿,觉着这姐弟俩的眼睛颇为相似。 心头忽而掠过波澜点点,他想若是以后他俩的孩子,是不是该比虞欢更聪明可爱? 想得正出神,虞欢突然咿咿呀呀嚷了起来,傅景骁垂眸看向他,不懂小孩子是何意思,又摇了摇拨浪鼓:“可是玩腻了?” 虞欢不会回答,调皮地扯了扯傅景骁的衣襟,小嘴里含糊不清地嘟囔出一个“姐”字。 虞卿卿听了,腾地坐起身高兴道:“爹、娘,你们听,弟弟方才就是叫‘姐’了!” 虞欢满月后,虞卿卿整日在虞欢面前教他叫自己“姐姐”。某日,终于从弟弟口中听见一个“姐”字,虞卿卿便兴奋地说给爹娘听。 按理说,刚出生的小孩儿一般长大五六个月,才开始咿呀学语。虞欢这才四个月大,虞鸿章和乔氏自是不信,都说女儿是听错了。 如今,虞欢当着众人面嘟囔了一声“姐”,虞卿卿顿时兴奋不已。将虞欢抱起,愉快地转了个圈,哄道:“欢欢乖,再叫声‘姐姐’。” 这回,虞欢不叫了,一双肉嘟嘟地小手拍着虞卿卿的脸颊,调皮地呼呼吹气。 那边傅景骁故意又转了转拨浪鼓,虞欢一听立马不要这个姐姐了,朝着傅景骁扬手,开始咿咿呀呀叫唤。 虞卿卿噘着嘴,将虞欢还给傅景骁,压低了声音没好气地道:“这弟弟不要也罢,王爷把他带回去吧!” 傅景骁笑而不语,这小舅子的确可爱,带回去那还是算了。 等坐回傅景骁腿上,虞欢看着拨浪鼓拍着手,嘴上抿着唇不断吹气。 拨浪鼓一停,他突然又嘟囔了一声“姐”,虞卿卿才刚转身,顿时眼前一亮,再一转头,便又听见弟弟在哪抿唇吹气,发出阵阵像“糊”一样的声音。 与方才那一声“姐”连起来,像是对着傅景骁在唤“姐夫”。忍不住偷偷去看爹娘的神情,见二老面色无常,想来是弟弟声音太小其他人根本没听见。 松了口气,又瞥了眼傅景骁。他眼中露出点点惊讶之色,忽而抬眸与她对视后,轻微挑眉,显然是听见了虞欢方才那一声“姐夫”。 面上顿时一红,急急地背过身回了座。心想,这弟弟也太向着他了,八字还没一撇的事,姐夫都叫上了。 暴雨终于停了下来,傅景骁也不再多留,欲意离开回府。 一家人去门前相送,离开前傅景骁将随身的一块和田玉玉佩递到虞欢怀里。虞欢哪知道那是什么,见着红绳流苏穗在自己眼前晃悠,便伸手去接。 皇子随身的玉佩,哪能随便收的。虞鸿章见状赶忙道:“殿下,幼子不懂事,这使不得呀。” 傅景骁笑笑:“本王与小公子甚是投缘,一块玉佩不算贵重。虞候可是觉着本王寒酸……” 傅景骁都这般说了,虞鸿章哪能再拒绝,只好躬身行礼:“老臣不敢。能得殿下一礼,实属幼子荣幸。” 傅景骁颔首,上了马车。 回府后,夜翎忍不住问道:“王爷,那玉佩不是从前皇上赏的吗?真就赠给小少爷了?” 傅景骁看了他一眼,淡淡道:“那孩子聪明。” 聪明? 夜翎不明白。 半岁不到的孩子能看出聪不聪明? 况且,光“聪明”二字就抵得上一块御赐的和田玉玉佩? 傅景骁笑而不语。 心道:一块玉佩换一声“姐夫”,不算亏。 第七十五章 你若真想偷情,我不介意试…… 长安城一连下了两天的大雨, 等到三日后天才渐渐放晴。 傅景骁那日淋雨打湿的衣裳留在了虞家,到这日天晴才被清洗晾干。 乔氏吩咐府中能干的小厮将衣裳送去祁王府时,虞卿卿也在场。 她一边帮母亲捶着背, 一边状似不经意地道:“祁王殿下好歹帮了咱们,又送了弟弟那么贵重的礼物, 咱们只派小厮去还衣裳是不是不太好呀?” 虞卿卿不提还好, 她这一提乔氏还真有些犯难。送件衣裳而已,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只让小厮登门似乎稍有不妥,可为了件衣裳也没必要她这府中夫人亲自登门吧。 “算了,改日让你哥哥给祁王送去。”乔氏想了想道。 虞卲好歹是和祁王共过事的, 由他去送衣裳也算合情合理。 虞卿卿抿了抿唇,手上动作没停又道:“哥哥近期好像都没有休沐日吧,您若将这差事交给他,他说不定哪日下朝时就去还给祁王了,到时候被百官看见,岂不是让人误会……” “说的也是,那……” 女儿说得有理,儿子那大大咧咧的性子还真有可能干出这事。 思及此,乔氏更觉着为难了。 “要不……我明日去送吧。”虞卿卿试探着问。 “你一个姑娘家, 跑人家府上像什么话。”乔氏摇头,觉着此举不妥。 虞卿卿咬了咬唇, 心想,其实她往祁王府跑可不止一次两次了, 只是这事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我从侧门进去便是, 不让别人看见。”她犹豫了下,继续道,“娘亲不是说祁王平易近人, 宽宏大量嘛,我只去还个衣裳,他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祁王上次帮的是她们母女俩,本应虞卿卿去还衣裳道谢,才显得虞家懂礼节。 几番接触,乔氏对傅景骁的印象有所改观,只是尚且还未往女婿那方面想。 毕竟,皇后曾撮合过虞卿卿与太子,这门亲事没成,乔氏也没再想着要在姓傅的人里找女婿。 乔氏想了片刻,点了点头。虞卿卿正大光明的去还衣裳,以祁王的身份,哪能让女儿吃亏。 她朝巧月招了招手,吩咐:“将祁王留下的那件衣裳送二姑娘房里去。” 次日,虞卿卿一觉醒来时,天色早已大亮。 洗漱完毕后,羽儿见她按在梳妆镜前,认认真真,仔仔细细捣鼓了将近小半个时辰,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 出门前,乔氏又想来嘱咐了几句。甫一推门进屋,就见女儿穿着件蓝灰边茶白色素面对襟衫,系着一片式十二破蓝底白纱绫裙端坐在梳妆镜前绾发。 女儿本就生得一凝雪般的好肌肤,被这淡雅的装束一衬,愈发显得眉目如画,亭亭玉立。 乔氏笑道:“这都什么时辰了,还在这梳妆呢?” “马上就好,马上就好……”虞卿卿一瞬不瞬地盯着镜中的自己,在羽儿挑了好几支发簪在她头上比划后,终是做出了选择,“就这支吧。” 从前入宫去见太子也没见女儿怎么费心思打扮,今日去祁王府送件衣裳,竟连个发簪都要挑这么久。 乔氏虽心生疑惑,可又一相当女儿那不开窍的性子,也没多问什么。走近摸了摸女儿的头:“行了,我家姑娘怎么都好看。” 虞卿卿甜甜一笑,臭美地抚了抚发鬓。心想,傅景骁应该也会觉着好看。 待她梳妆完,乔氏开口嘱咐:“将那衣裳还给祁王就行了,你这丫头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别触怒了人家。” “我知道。” “你早些回来,可别在祁王府耽搁太久。” 虞卿卿眨眨眼,反问:“那万一……万一祁王殿下留我用午膳呢?” “祁王军务那般忙,哪有这个空闲。”乔氏想了想,又道,“倘若他真留了,你也表现得客气些,别叫人觉着你不知礼数。” 听着母亲的话,虞卿卿不由地偷偷瞧了眼羽儿,见她在捂嘴偷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别说午膳了,自己今日去祁王府这一趟,怕是晚膳傅景骁都想留她。 虞卿卿敛敛神色点头说好:“我知道了,娘亲你就放心吧。” 简单用过早膳后,虞卿卿带着羽儿出门,乘着马车去了祁王府。 依照母亲的嘱托,她一路低调,走侧门进的祁王府。羽儿提前传了信,夜翎在侧门等着,见她来了,向她行礼道:“二姑娘,王爷还在与几位将军议事,属下先带你去书房休息。” 虞卿卿点头跟着夜翎穿过后院进了书房。 一路上发现后院整整齐齐挖了好些土坑,不知是要埋些什么。 “刚才路过院子,里头怎么挖那多坑呀?”虞卿卿问。 “王爷想在后院种些树。”夜翎答。 虞卿卿点头,没再多问。夜翎又吩咐人送来了茶水点心,便准备退下,还带着羽儿一起。 虞卿卿打趣道:“夜侍卫,这是要把我的丫鬟给拐跑吗?” 夜翎是个老实人,被她这么一说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一时不知该怎么接话。 虞卿卿见他那模样,嗤笑出声又道:“算了算了,不跟你抢。下去吧。” 刚在府中用过早膳,对那一碟点心虞卿卿暂时提不起兴趣,只浅浅地抿了口茶。一个人在书房里等,着实无聊得很。也不知傅景骁到底在和那几位将军说些什么要是,约莫过了好几盏茶的功夫,竟还不见人影。 虞卿卿拍了拍嘴,忍不住打了个哈欠。靠着软竹榻,闭眼打起了瞌睡。 半梦半醒见,忽觉唇上有些异样,似有时轻时重的啃咬之感。迷迷糊糊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傅景骁那一张俊脸和他右眼角下那道浅浅的刀痕。 先是一惊,伸手轻拧了下他的耳朵:“傅景骁,你占我便宜!” 傅景骁倒也不否认,挑眉应了一声:“嗯,占了。”语闭,又俯下身继续去亲吻那红唇。 一吻完毕,虞卿卿被傅景骁亲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舌根都是麻的。 傅景骁将她抱在腿上,问:“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虞卿卿轻哼一声:“来给王爷还衣裳呗。”说完她推了他一把,从他腿上跳了下去,佯装着要走,“娘亲说了,少跟祁王说话,免得多嘴触怒了人家。” 闲闲地看着她,笑道:“行,咱们少说话,多干事。” 面上一红,虞卿卿又道:“娘亲还说了,还完衣服就走,可不能在祁王府多耽搁。” 傅景骁拉住她的手,故意问:“多久才算耽搁?一日两日还是一年半年?” “哼!半个时辰就算耽搁!”虞卿卿从他手里将手腕扯了回来,“谁叫你让我干等着,现在我得走了。” 说完,她便屁颠屁颠地去开书房门,怎料,那门竟是被锁了。 “好啊!你个坏蛋!”她转过身,叉着腰又走回傅景骁面前,粉拳捶在他身上,故意装出矫揉造作的声音,“你是不是想把人家关起来!嘤~” 所谓一物降一物,傅景晏受不了她这嗲声嗲气的声音,傅景骁却听着无事,完全恶心不到他。傅景骁拉着虞卿卿的手,又将她抱到怀里,在她唇上轻轻点了点,道:“对,造间金屋子,把你藏起来。” “点心屋行吗?房梁柱子都能吃的那种?”虞卿卿讨价还价。 “行。”边说边往她嘴里塞了块点心。 嘴里的点心甜腻腻的,虞卿卿抬手戳了戳他的脸,笑道:“既然王爷这么大方,我再告诉王爷一个秘密吧。” “什么秘密?” “我娘亲还说了,若是祁王留我用午膳,让我表现得客气点别让你觉着我不知礼数。”虞卿卿眨着眼,甜甜一笑,又问,“所以,王爷留我用午膳吗?” 傅景骁勾了勾唇:“留,当然留。” 两人又腻歪了一会儿,虞卿卿这才记起正事。她从傅景骁怀中起来,一脸严肃道:“我想起点事。你去荆州时城外聚了一众流民,装作是从蓉城逃难出来的。后来,查明是有人唆使,他们装的。” 傅景骁点头:“嗯,这事我知道。” “哥哥去抓那主使之人时让那人跑了,不过……”她故意顿了顿,“你猜我查到了什么?” 闻言,傅景骁挑眉:“你背地里还去查了?” 虞卿卿得意地扬了扬嘴角,不急不缓地抿了口茶,这才道:“那主使之人面上穿得破破烂烂,可实际上穿在里头中衣的布料格外华贵,羽儿在他身上撕了两片碎布下来,我偷偷去打听了那布料是宫中的贡布。” 傅景骁沉眉,等着她继续往下说。 “只不过那贡布被染坏了色,色泽偏黄,尚服局不敢用来给各宫嫔妃制衣……”看了他一眼,接着道,“后来那些贡布全被一人给领走了,你猜……” 虞卿卿还想卖个关子,让傅景骁猜猜是谁,一个“猜”字刚说出口,傅景骁便截过了话头,语调里带着几分冷意。 “文王。” 虞卿卿分外讶异:“你知道这事?”亏她还觉着自己查出了件不得了的事。 傅景骁摇头:“猜测而已,只是之前没有证据。”又往她嘴里喂了块点心,揉揉她的发顶,“现在有了,卿卿果真是福星。” “可是……文王为什么要针对你?”虞卿卿不解。 小说里,文王后期才暴露本性,心狠手辣对付傅景晏。可现在该是他装乖的时候,就算剧情提前,他要从中作梗,也该朝傅景晏下手才对。 脑中灵光一闪,像是突然想起来点什么,虞卿卿坐直身子不由惊呼道:“是不是因为你与秋才人偷情!” 傅景骁端杯的手一顿,分外嫌弃地看了虞卿卿一眼,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你别不承认,我都看见了!”虞卿卿不依不饶,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正月初五的时候,你们分明就是在暗处私会!” 私会两个字惹得傅景骁噗呲一声,险些将口中的茶全喷了出来。放下茶杯,他的神情有些微妙,扣住还在喋喋不休的小姑娘的腰,让她直接贴在了自己胸膛上。 低下头,薄唇触到虞卿卿的耳垂,不客气地咬了咬,用着低沉又有带着点点磁性的声音道:“虞卿卿,你搞清楚,咱们这样才叫私会!你若真想偷情,我不介意试试。” 耳畔那酥酥麻麻的触感,让虞卿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双颊蔓上了绯红,像是被火在烧。 微微用手推了推男人的身子,赧然又有些傲娇地开口:“谁、谁要和你……” 偷情两个字放在别人身上可以,落到自己身上终是说不出口。见傅景骁那双眼似是有些意味深长,她咬咬唇:“王爷不正经,我回去了!” 见小姑娘要从自己怀里钻出去,傅景骁用结实的臂膀锢住了她,解释:“她从前是柳将军府的婢女,我曾救过她一次。” “嗯?”所以秋才人对傅景骁是因爱生恨,反目成仇?要不要这么狗血! “初五那次,是她说有宫中近来有些疑事,需当面告知,我才去的。”傅景骁又道。 虞卿卿听完,点了点头:“嗯,听完了。我先走了。” 傅景骁不解,他这都解释清了,怎么小姑娘还要走。 “不是说好留你用午膳的嘛。” 虞卿卿掰了掰扣在自己腰间的手,嘟囔出声:“不用了,免得旁人说咱俩私会……” 虽说本朝民风开放,但私会二字的确不是什么好词。 傅景骁自己也不愿意这般偷偷摸摸的,想见她一次还得夜里翻/墙。忽而想起虞欢昨日那一声“姐夫”,心中升出了个念头。 想娶她。 离中秋约摸还有三个月的时间,只要过了前世那道坎…… 傅景骁看向小姑娘细细密密的睫羽,忽而郑重其事道:“等过了中秋,我去……” “咚咚——” 不适时宜的敲门声响起,紧接着,门外传来一柔婉的女声。 “表哥?你在里面吗?” 第七十六章 占你便宜 “表小姐, 王爷现不在府中,烦请您先回吧。”夜翎将柳盈在书房门前拦了下来。 “你诓我呢!”柳盈瞪了他一眼,不信他的话, “来时恰好碰上了穆将军,说刚在王府议事完, 穆将军他们前脚刚走, 表哥后脚就出去了?” 说罢, 她又推了推门。 书房木门在里头落了锁,柳盈自是推不开。心生疑惑,又问:“这大白日的, 关门做什么,也不嫌闷得慌?” “表小姐,王爷是真不在。这书房王爷平日也不让外人进,自是锁着的。” 虞卿卿听出了柳盈的声音,又听见夜翎唤她表小姐,更加确定了门外人的身份。 心底渐渐漫上一层阴霾,沉甸甸的,虞卿卿知道那是柳盈带给她的。 说来也奇怪,明明她与柳盈接触甚少, 却不由自主地对她心生防备,这是从前从未有过的。 为什么? 她抬眼, 看向傅景骁,他也正好垂眸, 视线交汇。 傅景骁本是想对她说, 待中秋之后,去虞府提亲再向圣上求赐婚,风风光光地将她娶回来。奈何, 柳盈突然上门,打断他想说的话。 她眸光滢滢中,倒映出他的影子。傅景骁望着那影子,却又忍不住皱眉。 与方才玩笑打闹时不同,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虞卿卿眼中藏着的丝丝不快。 傅景骁心中咯噔了下。 他想,虞卿卿应该是怕被旁人知晓两人共处一室,说他们两人在私会。 修长的指节抵在薄唇上,傅景骁向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低下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出声。” 透过窗纸,隐隐约约能看出柳盈不依不饶的影子。 只要他俩不出声,夜翎在门外咬定书房里没人,柳盈便不可能进来,她心中的顾虑自是犹然而解。 傅景骁以为,这样虞卿卿会心情好些。怎料,听完自己的话,她眸中那丝不快更甚了。 虞卿卿自己都觉着自己的想法荒唐。 哪怕只是一眼,她也不想傅景骁在意外边的柳盈。 这样想着,虞卿卿坐直了身子,一双藕臂攀上傅景骁的肩。趁他不备,狠狠地在他侧颈处咬了一口。 “嘶——” 虞卿卿咬得格外用力,傅景骁毫无防备,发出低哑的声音。 收回视线,错愕地望向她。 指腹婆娑着侧颈,还能感觉到那一圈凹陷的咬痕。 “虞卿卿!”他极力在克制音量,声音虽不大,却还是飘向了门外。 书房外。 柳盈正欲离开,便听见书房传来的动静,复而又转生敲了敲门:“表哥?你在书房里对吧?” “表小姐,听错了吧。王爷真不在。”夜翎赶忙解释。 傅景骁警惕地向那雕花木门睨了一眼,柳盈把木门敲得微微有些震动。 他还在看外边! 虞卿卿不禁咬咬唇。 看向那一圈已经发红了的齿痕,虞卿卿目光逐渐往下,抬手扯开傅景骁的衣领,看向喉结的位置。 再次倾身靠过去,柔唇轻轻触碰在他喉结处,又大着胆子伸出舌尖,在那喉结上舔了舔。 感受到自己颈间的湿痒酥麻,傅景骁蹙着眉,按住在自己身上造次的小姑娘的肩。 闪着遍染深晦的眸,声音暗哑问道:“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在占你便宜。”她说得面不改色。 傅景骁笑了,勾起她的下巴想去吻她。 “表哥……表哥……” 门外,柳盈连喊着“表哥”的声音又飘了进来。 傅景骁动作一顿,心底觉着有点点烦。 下一瞬,一双柔软的手便捂住了他的双耳,将那声音隔断。面前的小姑娘眼波滢滢,柳眉微蹙朱唇轻张,语调软软糯糯:“不许听!” 不想让他在意,连声音也不想让他听见。 傅景骁微愣了片刻,随即明白了过来。 心里撩起丝丝微妙的感觉,有那么一点儿高兴。 虞卿卿在吃醋! 还是吃柳盈的醋。 傅景骁笑了,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想赶她走?” 虞卿卿没有说话,闪动的眸光却是在答着“是”。 “我教你。” 低醇又撩人的声线,让虞卿卿有些发懵。 教? 怎么教? 不等她明白过来,大掌就掐在在她的纤腰上:“叫出点声。” “啊?”虞卿卿疑惑,小小地啊了一声。 傅景骁笑道:“可不是这种声音。” 哪是哪种声音?虞卿卿不明白。 傅景骁也不用她明白,手上忽而一用力,在她的纤腰上掐了一掐。 “呀——” 腰上一疼,虞卿卿不由呼出了声。 娇嗲又带着点点无措的嗓音,悠悠然地向书房外飘去。 还不够,傅景骁想。 揉了揉她的腰,又改去挠她痒,从腰侧开始一直挠到腋下。惹得虞卿卿惊呼连连,又哭又笑,扭着身子想躲却躲不过,连带着身下的软竹榻也咯吱咯吱直响。 “啊~” “讨厌……咦……” …… 女子的声音宛若妩媚娇吟,伴随着有节奏的咯吱声飘到门外。 柳盈酡红着双颊,这才知晓为何夜翎始一口咬定了傅景骁不在府中。 垂于身侧的手握成了拳,心中有点发紧。忽而想起那日傅景骁口中的“表嫂”,她以为他说的玩笑话,不曾想是真的。 柳盈又朝那雕花木门看了眼,被过身去,磨了磨后牙槽:“当我没来过……” 听着门外脚步声渐远,傅景骁停下手上的动作。虞卿卿是真怕痒,眼角还宛若噙着泪珠。傅景骁再次望向她,只感觉她的眼眸格外秾丽妩媚。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番,将她压下。 “人走了。”嗓音又低又哑,“咱们该算算适才撩拨我的账了。” “唔?” 不等她反应,狠狠地吻住她的唇,带着浅浅的啃噬。 似是还不够。 想顺着她的腰肢往上,想撕扯她的衣裙。 这念头既激烈又疯狂,连虞卿卿也察觉到了。 “傅景骁!”她娇娇地喊他的名字。 傅景骁一惊,再回神一看,她的双眸又变得湿漉漉的了。 他叹了口气,从她身上起来。半晌后,才平稳了呼吸,适才那股冲动也随即消失不见。 平复过后,傅景骁才重新抱她。可再一嗅到她身上的淡淡女儿香,又不由的心猿意马。 屋里是呆不住了,索性带虞卿卿去院子里。 后院本就没什么景色,又被挖了些坑坑洼洼的泥坑,一点也不美。 虞卿卿想起来,夜翎说傅景骁挖着些泥坑是为了种树于是问道:“王爷准备种些什么树?” “没想好。”傅景骁答。 本来是没打算在后院种树的,砂石一铺,栅栏一立,简简单单建个校场方便他每日习武,这只是傅景骁原本的想法。 那日从虞家回来后,听了虞欢那一声姐夫,他改变了主意。 仔细想想,不论是在姑苏还是长安,虞家府邸似乎都是仿照江南园林的建筑风格,若是王府没有个绿荫碧水,她会不会住得不习惯? 这样一想,傅景骁便准备将后院的校场改成花园。 “你觉得呢?”傅景骁问。 虞卿卿想了想,答:“桃树怎么样?春天还能结果子。” “听你的。” 用过午膳后,那桃树树苗便送到了祁王府。 “想试试种树吗?”傅景骁问她。 虞卿卿摇摇头,种树什么的听着都累。 “试试吧。”傅景骁劝了劝,“等以后还能同孩子吹牛,说后院的树都是你种的。” 孩子? 虞卿卿呼吸一顿,双颊染红。 他都在想孩子了。 想要种树还得换身衣裳,免得将身上的以前弄脏。她今日怎么穿着来的,必须怎么穿着回去,不然就说不清了。 祁王府没有女人的衣裳,傅景骁只能让虞卿卿穿自己的。 吩咐夜翎取了件衣裳过来,接着又顺势地去解虞卿卿的衣带:“换身衣裳,待会儿弄脏了……” 虞卿卿拍掉他的手,不满地瞪向他。 傅景骁笑笑,很是可惜地道:“怎么就识破了……” 说罢,他背过身去,却没想要走。 虞卿卿拿起枕头朝他头上扔去,骂道:“出去!” 傅景骁的衣裳很大,明明不是长袍下摆却拖到了虞卿卿的脚踝。 宽宽大大的衣裳,松松垮垮地套在身上,看起来分外滑稽。 两人走到后院,傅景骁扶起地上的一株桃树树苗放入泥坑中,对虞卿卿道:“扶好,我来埋土。” 虞卿卿小心翼翼地跳进坑里,去扶住树苗。泥坑足足有她半个人深,有些担忧:“你会不会把我活埋了?” 傅景骁握着铁锹,一点点往坑里埋土,尽量不弄到她身上。听她这么一说,故意扬起一层泥土,往她身上浇。 “对,埋了。看你还去敢不敢却同别家公子相看。” “讨厌!”虞卿卿骂他,也不去扶树苗了,蹲下身捧起一把泥便往他身上泼。 这下子,两人身上都变得脏兮兮的。 虞卿卿脸上被泥土弄脏了一块,觉着痒她下意识的伸手去擦,忘了自己手上也有泥土,顿时弄得满脸都是泥。 “猫儿一样。”傅景骁道。 虞卿卿朝他吐舌头,这下子更像只猫了。 而且还是傅景骁的猫儿。 明明只需要扶着树苗,虞卿卿却被累得满头大汗。 胡闹了好一阵,才继续填土。 树坑一点点被泥土填平,虞卿卿在鼓起的泥土上踩了踩,这一棵树算是种好了。 带着嫩芽的树苗被风吹得颤了颤枝叶,虞卿卿看着颇有种成就感:这是她种的树! 从头上解下一小节发带,绑在树枝上。 转身对傅景骁笑道:“这是我的树!”绑上她的发带就是她的了。 傅景骁也不和她争,笑着点头。 忙活了好一会儿,才种好了三棵树。 虞卿卿累了,不想干了。傅景骁吩咐人备好热水,这才抱着她去了净室,没一会儿便被她赶了出来。 虞卿卿泡在温热的水里,适才那点劳累仿佛都消散得无影无踪。等沐浴完毕,羽儿进来替她绾发梳妆。 她头上少了条发带,不对称的发饰让羽儿瞧着不舒服,于是把另一边的发带也取了下来。 虞卿卿看着手中水蓝色的发带,又想起方才种的那颗树,想起傅景骁口中那句“孩子”。 虽觉疲倦,可心情却好。 傅景骁进来时,虞卿卿已经梳洗穿戴完毕了,和来时一样,只是头上少了两条发带而已,不妨事。 “时辰不早了,再不回去我娘该担心了。”虞卿卿道。 傅景骁走过来抱他,嘴上答着“好”,心里却不想让她回去。 可不想归不想,她还是要走的。 虞卿卿看了眼手中握着的发带,对他道:“手。” 傅景骁不解,却还是把右手伸了出去。 将发带系在他手腕上,绑上个漂亮的蝴蝶结。虞卿卿笑道:“可以了。” 傅景骁总穿深色的衣裳,手腕处绑上个水蓝色发带显得格外突兀,况且还是姑娘家的发带。 他伸手想要去解,被虞卿卿给拦下,蛮不讲理:“不许解!王爷若解了,那我再也不来了!” 傅景骁无奈,只好答应。 朱唇微弯,虞卿卿心情大好。 绑上发带就是她的了,树也是,人也是。 谁也抢不走。 第七十七章 傅景骁的东西就该回到傅景…… 羽儿提前去五芳斋买了些点心, 乔氏见女儿笑眯眯地提着几盒点心回来,便也没多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只当她是嘴馋,借着给祁王还衣裳的名义溜到街上吃喝玩乐去了。 又过了几日, 林燕瑶递了帖子,约虞卿卿去茶楼听戏。在府中本就无聊, 林燕瑶又难得主动约她一次, 虞卿卿自然满口答应。 乘车来到茶楼, 由小二领着上到二层的雅间,撩开珠帘林燕瑶已经坐在里头等着了。 “林姐姐来得好早呀。”虞卿卿笑着打招呼。 林燕瑶见她来,也笑了笑, 只是那笑容略微牵强,简直比哭还难看。瞧着林燕瑶的样子,虞卿卿明白了过来,林燕瑶今日约她看戏是假想与她谈心才是真。 “怎么了?”虞卿卿关切地问。 林燕瑶叹了口气,垂眸看着手中的茶杯,良久之后才淡淡道:“祖父不愿我嫁入东宫。” 在城郊赛场,傅景晏当着众人面带着林燕瑶策马离去,他俩的事自是在京中传的沸沸扬扬。众人都以为二人好事将近,林家姑娘嫁入东宫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出几日便会有赐婚圣旨降到林家。 谁知,傅景晏执意要娶林燕瑶为正妻, 皇上坚持不允,赐婚一事这一耽搁便耽搁了小半个月。 也不知谁在后边推波助澜, 传出些流言, 说是太子连个良娣、良媛的位置都不肯给林家,想必就是心血来潮玩玩而已,那是当不得真的。 这下可好, 京中权贵原本还对林家羡慕至极,如今却是落井下石的瞧着林家笑话。 林家世代为医,家风清廉,何曾被人在背后这般戳着脊梁骨说三道四。林老爷听了那流言,一下子便气病了,醒来后气愤至极,勒令孙女赶紧与太子断了来往。 “太子并非那样的人。”林燕瑶忍不住道。 虞卿卿点点头,傅景晏的为人她清楚,自然不似流言说的那般。 余光瞥向一楼戏台,舞着水袖的花旦一颦一笑气韵十足。今日的戏目恰好演的是《梁祝》,正是到了祝家与马家拆散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情节。 那戏文里,祝家瞧不上梁山伯的家世,不愿让女儿下嫁;可这现实里,林家却是嫌太子门第太高,亦不愿让女儿攀高枝。 还有那空穴来风的流言,她怎么记得小说里没这一段呢。这流言若不早些压下去,时间久了的确对林燕瑶不好。 “小虞,我该怎么办?”林燕瑶问她。 虞卿卿抿了口茶:“你祖父那你先好生劝着,别急着让他同意也别让他一口咬死。太子那边,我改日进宫帮你问问,你有什么话想带给他的没?” 林燕瑶点头:“话到是不用带了,我自是相信他的。”顿了顿,又道,“再过几日便是他生辰了,祖父定不会让我去的。本是约好要亲手给他的,眼下只能麻烦你了……” 虞卿卿将林燕瑶递来的包裹推了回去:“既然是约好,怎么能轻易食言呢。” “可……” “林姐姐放心,我来带你去!”虞卿卿道,“太子生辰前一日,我便向林家递帖子,邀你来教我刺绣。到时便说我怎么也学不会,硬要留你小住一晚。等第二日,咱们再一起去东宫。” “这行吗?” “林姐姐信我,肯定可以的!” 傅景晏生辰这日,东宫门前车水马龙,朝中大臣权贵纷纷青睐道贺。 按照计划,林燕瑶前一天晚上便宿在了虞府,今晨,同虞卿卿一道去了东宫。 东宫宾客众多,因着传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不少贵女又对太子妃的位置多了几分期待,一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前来斗艳。 虞卿卿打扮得低调,林燕瑶又带着帷帽,由傅景晏身边的黄门领着,一路走到后院厢房,并未引起多少人的关注。 “虞姑娘,殿下在前头会客,眼下暂不能来见姑娘。”那黄门恭恭敬敬地道。 “无事,你忙你的去吧。” 黄门走后,林燕瑶这才见帷帽取下来。今日天热,她脑门上一是出了一层薄汗。 “林姐姐别急,太子会客完肯定立马过来。”她一边说着一边给林燕瑶倒了杯水。 许是今日赴宴之人太多,傅景晏需在前院接受宾客朝贺,不能随意离开,以至于虞卿卿和林燕瑶在厢房内等了许久也未等到傅景晏。 厢房外时不时有过路人的说笑声传来,起先林燕瑶听着声还有些紧张,次数多了便习惯了。这里是东宫,谁人敢在太子的底盘上乱闯乱逛。 “你可瞧仔细了,她真没来?” 虞卿卿端着茶杯,正欲喝茶,听着屋外传来的声音手上动作一顿。她走向窗边,透过薄薄一层窗纸,看向窗外。 待看清来人,她不由地蹙起眉。 说话之人正是明月县主,她今日打扮得华贵,似是想捞回在城郊赛场上丢下的脸。 明月县主身旁的婢女躬身道:“女婢认真数过,林家姑娘没来赴宴,就连虞家姑娘也没瞧见身影。” “哼。”明月县主冷笑了一声,“算她还有些自知之明。” 说罢,她从袖中掏出一柄小镜子,对着镜子左照照右照照,认真又仔细。等确认自己的妆容完美无瑕后,扬起下巴抚了抚自己的发鬓。 “县主美貌之姿,太子殿下定会对县主倾心的。”一旁的婢女赶忙拍马屁。 虞卿卿收回视线,没打算继续看明月县主臭美。 谁知,她刚一起身。便听见明月压低了声音,对着那婢女道:“你再去添一把火,本县主要让那林燕瑶再也抬不起头来!” 虞卿卿眯起眸,听着她的话随即明白了过来。近来盛传的那些流言,怕是和明月县主脱不了干系。 不过这事轮不到她插手,提醒提醒傅景晏便是。 前边的宴席一直持续到申时三刻才散,应当是喝了不少酒,傅景晏过来时虞卿卿还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味。 “瑶瑶。” 见着林燕瑶,傅景晏酒醒了一大半,正欲上前抱住她,余光冷不丁地瞥到了虞卿卿,这才想起屋里还有个人呢。 “多谢表妹。”他向虞卿卿致谢。 虞卿卿倒也不客气,一挑眉:“表哥,人我给你送来了,就不负责给你送回去了。”言下之意让她自己看着办。 傅景晏点头,没再多言,只用眼神示意她赶紧离开。 虞卿卿也不想继续当这个电灯泡,只是傅景晏报酬还没付,她怎么能走。 抿了抿唇,提醒道:“不知我要的东西……” “福泉。”傅景晏向外唤了一声,立马有个黄门躬身进来,他吩咐道,“领虞姑娘去库房。” “是。” 虞卿卿跟着名为福泉的黄门进了东宫库房,库房内檀木架上金银珠宝、玛瑙玉石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 只是,她对这些都没兴趣。 “福公公,今日收到的贺礼也在库房中吗?”她问。 “都在那边,虞姑娘慢慢找。”福泉指了个方向。 虞卿卿走过去,小心翼翼翻箱倒柜,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才找到她想找的东西。 那是一毫不起眼的浅灰色小盒,打开盖子,明黄的绸缎上躺着一并不精美的玉质发簪。 发簪是男子所用的样式,没有多余的坠饰,簪首刻有几道流云纹。 玉虽是上好白玉,可发簪的做工却不精良,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一看便知,是外行人的手艺。 按理来说,这样子的发簪绝不适宜当做太子的生辰贺礼,若是被人有意拿来做文章,便能安上个对太子不敬的帽子。 然而,这送礼之人,正是当今圣上。 虞卿卿摸了摸盒中的玉簪,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 这玉簪的来历,是作者写在傅景骁番外里的一篇小故事。 玉簪的主人,原是柳妃娘娘,也就是傅景骁的生母。 皇上还是王爷时,柳妃便嫁入了王府。那时,王府后院姬妾较少,二人还是恩爱不已琴瑟和鸣。 柳妃用一上好白玉,亲手为夫君制了一柄发簪。做工虽不精美,却深受当时的皇上喜爱,不论是何种场合、何种打扮,都必须戴着这柄发簪。 登基称帝后,便不再适宜戴这样的发簪了。柳妃自是理解夫君的难处,便道:“将来吾儿弱冠之年,请皇上将此簪赐予吾儿。” 二人情之信物于已传承,皇上也觉得颇有意义,自是同意。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柳妃早逝,天子身边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在他眼中自是人不如新,哪里还记得当年的约定。 久而久之这玉簪随着不起眼的浅灰小盒,便收进了甘露殿的库房里。 傅景晏生辰,皇上赐贺礼。 本意是图个吉利,选了八件材质不同的宝物。而负责此事的宫人偷懒,因实在来不及去寻一玉质贺礼,便拿了这枚玉簪来凑数,想着即便是太子也不敢对皇上的贺礼有所异议,于是乎这玉簪才落到了傅景晏手中。 回想起剧情,虞卿卿只觉得讽刺。 这枚玉簪内蕴着柳妃娘娘对夫君、对孩子的情,如今,却沦落到凑数的地步。 皇上薄情让当年情深意切的约定变成了快意空谈,可虞卿卿偏偏想让那约定变成真的。 虽然晚了几年,可这枚玉簪是傅景骁的东西,就该回到傅景骁手里。 今日东宫事多,虞卿卿让福泉忙自己的事去了。 找到了玉簪,她便准备回府。穿过一道宫门,远远地看见一身着墨色衣袍的男子伏在不远处小亭内的石桌上。 不知是不是第六感作祟,虞卿卿下意识地往亭子旁走去。 走得越近,脚步越快。待走到那人面前,虞卿卿不由咬了咬唇。 果然是傅景骁。 他穿着单薄的衣袍,手中还握着空酒杯,腕上系着虞卿卿那条水蓝色的发带。虞卿卿闻道了他身上淡淡一层酒气,不知他是不是喝醉了。 在东宫喝成这样,他也真会挑地方。 转念又一想,云雪殿被秋才人占了,在哪处喝对他来说都是一样的。 思及此,虞卿卿心里有几分难过,她抬手抚了抚他的黑发,低声喃喃唤他的名字。 “傅景骁……” 太阳已经落山,此处又是风口,纵使是夏日也难免不会被风吹病。 虞卿卿左右看了看,见四周无人这才推了推他:“醒醒!” 推不动,又改去捏他的脸,叫他的名字:“傅景骁,起来!” 还是没动。 虞卿卿耐着性子,又连喊了几声,傅景骁终是有了反应。他睁开眼,夕阳的余晖浅浅的笼罩在虞卿卿身上,让她整个人都变得有些不真实。 醉意袭来,不知眼前人是在梦中,还是在现实。 可不管是在哪,她都是他的人。 傅景骁伸手按住虞卿卿手腕,将人拉向怀中。 “卿卿。” 虞卿卿嗯了声。 “吻吻我。”他的声音暗哑有低醇,像酒杯里的酒,带着诱人微醺的香味。 第七十八章 长寿面 傅景骁这人性子大胆又霸道, 向来都是他吻虞卿卿,不容分说,不容拒绝。 这是第一次, 他这样问她。 “你喝醉了。”虞卿卿侧过身,用窈窕的后背对着他, 并不打算理会儿他醉酒后的胡闹。 这是在东宫, 又不是在他祁王府。 傅景骁略有所思看着她她的背影, 修长的指节撩起她垂落在后背的长发,又沿着后背的脊椎骨一路摩挲向下。 滑至尾骨时,不轻不重地按了按。宛若一阵激流涌动, 酥酥麻麻感随之袭来。虞卿卿转过身,拍掉他的手,双颊染上淡淡的绯色瞪了他一眼。 “卿卿,吻我一下。”大概是真醉了,他眉眼带笑,英俊又邪魅,比平日里板着脸时凶巴巴的样子要好看百倍、千倍。 许是被他这幅模样给魅惑住了,虞卿卿望向他的眼,宛若深潭的双眸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傅景骁眼中的她, 比镜子里的要好看更多。或许,在他眼里, 她一直都是这般美丽动人。 “卿卿,好不好。”他不急不躁地求着她, 如小火慢炖, 炖得缠绵悱恻,让人一点点的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算了, 便宜他一次。 虞卿卿想。 抬手捧起他的脸,慢慢地落下唇。 虞卿卿尝到了淡淡的酒味,似是在勾着她继续。她学着傅景骁素日的样子,柔软的舌尖缓缓抵了过去,冷冽的酒香在舌尖缠绕,好些也同他一起醉了。 这一吻持续得不算长久,松开时,虞卿卿双颊上似是微醺。 她对他笑笑,嗓音甜柔:“傅景骁生辰快乐,愿你岁岁平安。” 傅景骁心头一跳,环抱住她的腰。 今日不止是傅景晏的生辰,亦是傅景骁的生辰。 傅景骁比傅景晏年长三岁,生辰却是在同一日。从前,二人都是皇子时,两人的生辰总一起操办,共受群臣朝贺。 后来,傅景晏被立为太子入主东宫,这生辰宴自然也就分开了。 渐渐的,好像人们都只记得太子,却忘了今日也是傅景骁的生辰,就连他自己也快忘了。 唯有他的小姑娘,不知从哪知晓了他的生辰,偷偷替他记着。 “谢谢。”傅景骁将她抱紧了。 “我还有礼物给你。”推了推他的肩,将那浅灰小盒递到他手上。 傅景骁嗯了声,眉眼微弯。有些仙女好奇地打开了小盒,目光落到盒中的玉簪上,身子不由一怔。 这玉簪傅景骁认识,是她母妃亲手打制的发簪。 只是,上辈子,直到死这发簪还留在傅景晏的手里。 鼻头忽觉一酸,泪意上涌,这样的情愫多少年没有过了? 他不想让虞卿卿看见,环抱着她的腰,整张脸埋头在她胸前。 傅景骁年少时便在战场上厮杀过,流过血断过骨,养成了个杀伐果断、说一不二的性子。旁人都觉着他狠戾强悍又颇具威严,只有虞卿卿知道,他亦有柔软的一面。 虞卿卿能感觉到傅景骁的身子在微微的颤动,一手搂住他的肩,一手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 “这玉簪其实是……”虞卿卿本想告诉傅景骁这发簪是柳妃留给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他打断。 “我知道。”傅景骁低低应了声。 知道? 是知道发簪的来历还是知道皇上将其随手赏给太子了呢? 看小说时,虞卿卿一直弄不懂傅景骁为何会造反逼宫。后来,看到番外故事里有这枚发簪,她便猜想,是否这发簪就是中秋夜变的导火线。 生辰这日一过完,再过两月便是中秋,算算时间似乎能解释得通。 若是这发簪回到了傅景骁手里,是不是中秋夜那日的剧情都不会发生了呢? 从前,每年给自己过生日,许下的愿望都是“岁岁平安”,现在,她也希望傅景骁能岁岁平安。 让傅景骁静静地抱了许久,时间缓缓流逝,可虞卿卿却不想回去,想继续给他。她缓缓开口:“傅景骁,我想去看我的树。” 傅景骁微愣过后,轻答了声好。 从东宫离开后,马车车轱辘滚滚向前,直到祁王府门口才停下。 后院的土坑已经都被填埋上了,一株株桃树树苗迎风挥舞着枝丫。虞卿卿一眼便瞧见了她亲手种下的那棵,上面系着的水蓝色发带还在,在一片嫩绿的叶芽中很是明显。 “它什么时候能结果?”虞卿卿问。 “大概再等三四年吧。” 祁王府栽种的这些桃树树苗都还比较幼小,来年春天应当能开花,若要结果还需再等上几年。 三四年? 虞卿卿忽而想到了她那个梦,梦里的场景似乎就是三四年后。 因为知晓剧情,所以她甚少去想以后。心里总是下意识的觉着,小说的结局便是以后了。 可和傅景骁一起种树那日,听着从他口中说出的那句“孩子”,她心态有些变了。 那晚,她做了个梦,梦里有一片桃林。 她牵着一孩子的手,从桃林中走过。那孩子比虞欢还要大些,两三岁的模样,会笑会闹,会跑会跳。 桃林深处有一小亭,小亭内坐着个身穿墨色衣袍的男人。孩子松开她的手,笑着向男人跑了过去,大声喊着“爹爹”。 后来梦醒了,连自己觉着那梦不真实得很,却又忍不住去幻想,那是她的以后,和傅景骁的以后。 虞卿卿在东宫时,与林燕瑶躲在后院厢房内。一整日下来,也没吃什么东西。 到了这个时辰,肚子有些不争气的响了。 “备了你喜欢吃的点心,去吃点?”傅景骁提议。 正要点头说好,忽而又想到了什么,虞卿卿摇摇头:“我煮长寿面给你吃好不好?” 今日是他生辰,吃碗长寿面可以积福,图个好兆头。 “你会煮面?”傅景骁表示怀疑。 虞卿卿抿唇:“先……先试试嘛。” 甫一回想到那碗味道怪异的皮蛋瘦肉粥,傅景骁抽了抽嘴角,可不敢让她试试。 于是道:“算了,我来了吧。” “你会煮面?”虞卿卿反问。 “会点儿。” 他在边关呆久了,与将士们同吃同住,凡事亲力亲为。所以什么活都会点,煮面这种小事难不倒他。 两人去了后厨,本以为可以直接煮面,可惜后厨并没有现成的面。傅景骁没让王府的厨子过来,他就想和虞卿卿单独待在一起。 在案板上撒上面粉和水,他开始尝试着和面。 虞卿卿在一旁看着,趁着傅景骁和面是,用手指粘了点面粉画到他脸上,又笑嘻嘻地躲开,生怕傅景骁反过头来弄自己。 傅景骁被她闹得,和面和了小半个时辰才和好。待到要揉面时,一把将胡闹的小姑娘抓了回来,长臂从她肩后穿过,从背后把握住她,大掌握着她柔软的双手一起揉面。 揉面需揉得有劲道,虞卿卿只象征性地动着手指,全都是傅景骁在发力。 傅景骁故意去咬她耳朵:“还说给我煮面呢,全都是我在用劲。” 虞卿卿笑着躲开,耍赖道:“我说的是煮!待会儿我负责把面扔水里。” 反正她歪理多,傅景骁也懒得争继续握着她的手揉面。 醒面的时候,傅景骁等虞卿卿洗完手,便将她抱到腿上。他故意不去洗手,将手上残留的黏巴巴的面粉全涂在她脸上。 虞卿卿想反击,可她手上干干净净的。 傅景骁瞧着她那张花猫脸便忍不住想笑,笑着笑着又忍不住去吻她。 一吻结束,面也醒好的。 傅景骁神清气爽的继续去擀面,虞卿卿没好气地瞪着了几眼,又去掐他的腰。可惜傅景骁不怕疼也不怕痒,她只好悻悻地去一旁喝水,再不喝水舌根都麻了。 将面擀薄,再切成一条一条的细条便能下锅。虞卿卿捧着面,站在锅边等水开。 她身上系着围裙,半缕青丝低垂,白皙的小脸被锅中蒸腾的热气熏得泛出了几分潮红,显得格外娇嫩。 傅景骁一时看得出神。 有那么一瞬,忽而觉着的他不是皇家王爷,她也并非侯府小姐。两人就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为了油盐酱醋茶而忙碌,日子平淡而简单却可以相濡以沫一辈子。 心中似有暖阳流淌,愈发觉着这辈子能遇上她真好。 面条下锅后,虞卿卿去准备碗中的底料。 一碗放辣,一碗不放辣。 一碗要不要葱花,一碗要葱花。 面条出锅,再浇上热汤,大功告成。 没打算回房间,就凑合在厨房的矮桌上吃。 虞卿卿小心翼翼地将两碗面端了过去:“快尝尝,这一次我绝对没有把糖和盐弄混。” 说罢,她将其中一碗向傅景骁推了过去。 傅景骁垂眸看看自己的面,又看了看她的,笑了。 “记得我不吃葱?” 虞卿卿迫不及待地嗦了口面,被烫得直哈气。听见傅景骁的话,她点了点头:“记得。” 其实他只提过一次。 那次她来祁王府,给他带了葱油饼。可傅景骁说他不吃葱,那葱油饼便却落到了虞卿卿的肚子里。 那次之后,她便在心里记下了。 你看,两个人明明吃菜的口味都不一样,在一起却还是能开开心心的。 虞卿卿抬眸看了傅景骁一眼。隔着面碗内腾腾的热气,那张俊脸隐约变得有些模糊。 她不禁又开始想以后,若是傅景骁便老了会是什么样子? 会是个帅气的小老头吗?虞卿卿有些想象不出来。 算了,不重要。 什么都不重要,只要是面前这个人就行。 吃碗面两人又去庭院里散步。 不知不觉月亮出来了,时辰不早了,傅景骁送虞卿卿回去。 马车停在了距离虞府一条街远的小巷里,傅景骁将她抵在巷子里的墙上,忍不住又去吻她。 这是他二十多年来,过得最好的一次生辰,他想持续得再久一点。 夜风旖旎,一吻终于结束。 傅景骁站在巷口目送她离开,直到那娇小的身影消失在街尾拐角。 傅景骁垂眸,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出情绪。 忽而,那消失的身影又从拐角处蹦了出来,向他招招手:“傅景骁,你来陪我好不好?” 傅景骁眯起眼睛,唇角露出一个淡淡的弧度。 他望了望虞府高耸的院墙,朝着前方答了声好。 第七十九章 要不,咱俩去青楼看看…… 傅景骁踏着夜色翻/墙过来时, 虞卿卿正将一厚厚的被褥铺在地上。见他来了小手往被褥上拍了拍:“我给你把床铺好了。” 傅景骁眉骨微动,抿了抿薄唇。 让自己过来陪她,结果就让自己睡地上? 今日好歹是他生辰, 傅景骁哪会这般委屈自己。将还在趴在地上整理被褥的虞卿卿一把抱起,跨过被褥将她扔到了床榻上。 脱下外袍, 吹熄了灯, 傅景骁也躺了上去。将虞卿卿搂进怀里, 枕着她柔软的青丝哑着声道:“睡觉。” 等虞卿卿一觉醒来,天已经亮了。晨曦从雕花木窗中照了进来,铺在地上的被褥已经被叠好放在床尾, 傅景骁已经离开了。 虞卿卿微蹙着眉揉了揉后腰,傅景骁虽然啥也没干,就只抱着她睡了一晚上,可他那处却抵得她后腰怪疼的。 在逐渐攀升的暑气与聒噪的蝉鸣声中,日子晃晃悠悠地过去了。 虞卿卿将关于林燕瑶的流言背后主使是明月县主告知傅景晏后,傅景晏亲自登门,去往林家看望林老太医,让那些流言不攻自破。 然,皇上那边不松口, 傅景晏与林燕瑶这婚事还是没个着落 。 甘露殿内,傅景晏一袭明黄蟒袍, 直挺挺地跪在御案前,掷地有声道:“儿臣欲娶林家次女为妻, 请父皇成全!” 嘉贺帝头也没抬一下, 继续看着手中的奏折。 “请父皇成全!” “请父皇成全!” 傅景晏一连三叩首,声音一次比一次洪亮。皇上被他吵得心烦,随手抄起一卷奏折砸向御案下。 “朕不让你娶了吗?赐婚圣旨朕都拟好了, 是你自己不要!”嘉贺帝怒斥道。 傅景晏再次叩首:“儿臣欲娶燕瑶为妻,替她求的自然是太子妃之位。” “太子妃?说得轻巧!”嘉贺帝一掌拍在御案上,“你可知太子妃是什么,那是未来的中宫皇后!” “她一小小太医之女,将来如何统管六宫?” “朕念她与你情深,又有慰民之功,赐她良娣之位已是抬举。念着太子妃之位,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傅景晏听着嘉贺帝这一番暴怒之言,面上平静如水,又一叩首再道:“儿臣福薄,没有那佳丽三千的福分。只求一生一世一双人,后宫之内只她一人,她又何须苦恼该如何统管六宫。” “傅景晏,你是不是忘了你的身份!”嘉贺帝斥责道,“你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皇上!” “儿臣宁可不要这……” “放肆!咳咳……” 傅景晏话还未说完,便被嘉贺帝的怒斥声该打断。紧接着,似是气火攻心,口中一股鲜血喷出,洒在御案之上。 …… 嘉贺帝这场病来得突然,神识恍惚卧床不起,连太医院短时间内都束手无策。 傅景晏想着父皇多半是被自己气的,如此也不敢再妄提太子妃之事。 而后,一连三日嘉贺帝都未能上早朝,朝中政事皆由傅景晏代传。一时间,嘉贺帝病重的消息传遍朝野上下。 按照小说里的原剧情,嘉贺帝这病一拖便是两月。以至于,这年未能如往年一般在宫中举办中秋夜宴。正应如此,才有了后来傅景骁佣兵宫门,被指带兵逼宫的剧情。 如果在中秋前,嘉贺帝这病好了呢? 虞卿卿想。 若是此时有一味神药,能解嘉贺帝的病症,中秋夜宴如期举行,那后面的事是不是都不会发生了? 她一边想着,一边将系统召了出来。 近来并没有什么生死攸关的急迫之事,自己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关注系统积累的心跳值了。 她与傅景骁好上之后,搂搂抱抱是常有的事,想来在不知不觉中应当蹭了不少BUFF。 半透明屏幕甫一展开,虞卿卿往进度条上一瞧,嚯,都攒够能开两个锦囊的心跳值了! 虞卿卿深吸了一口气,搓搓手朝半透明屏幕一点。屏幕上有光芒迸出,久违的机械系统音再次响起—— “叮!恭喜您获得三星线索卡!” “线索?” 虞卿卿很是茫然,不知这线索是何物。将那卡片点开一看,才发现与以前抽中的人物卡一样,抽到的卡片并没有实物,而是在屏幕上出现了一张虚拟卡片。 但与人物卡不同的是,这一次卡片上并没有人物画像和地点图片,只有简单的一句话—— 烟柳巷中寻,双色异瞳人。 虞卿卿看着卡片上的文字不禁陷入了沉思。 她本意是想抽到一枚能治病的灵药,不曾想这次抽到竟然是张线索卡,而且还只有三星。 虞卿卿又仔细想了想助力锦囊的规则,恍然大悟。 锦囊内抽助力道具,只会抽到自己眼下最需要的东西。然,现在需要灵药的是嘉贺帝并不是自己,所以系统才会判定她此时更需要这一关键线索吗? 细细读了读卡片上的文字,虞卿卿有些为难地咬了咬唇。 烟柳巷应当说的是青楼,可这双色异瞳……除了波斯猫,她似乎还真未见过别的双色异瞳之物。 真的能找到这样一个人吗? 这线索卡的等级只有三星,对自己真的有用吗? 虞卿卿心中开始有了点点怀疑。 三星这种不上不下的等级,宛若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心跳值锦囊数量有限,开一个少一个,而且开出的助力道具还不知道是什么,虞卿卿舍不得再胡乱开一个。 等到第二日,羽儿给她梳妆时,她心中一时还有些纠结,看着镜中羽儿上下翻动的手,不禁问道:“羽儿,你去过青楼吗?” 羽儿手中动作一顿,刚刚绾好的一缕秀发从手中滑落:“自、自然是没去过,姑娘问这个干吗?” 说来也是,羽儿自幼在师门学艺,等到出师下山后与夜翎一起跟在傅景骁身边。暗卫的任务再艰再难,傅景骁也不会派羽儿一个姑娘家去青楼这种地方。 虞卿卿想了想,那锦囊开都开了,总不能浪费。 她道:“要不,咱俩去青楼看看?” 羽儿:“???” 要去青楼自然不能以姑娘的打扮去,虞卿卿与羽儿换上男装出了门,为了装扮逼真还特意一人黏了一条胡子在脸上。 长安城中原本生意最红火的桃花坞,因为傅宸的事,被安王派人给一锅端了。眼下稍大一点的青楼便只剩下潇湘馆和金玉阁两家。 虞卿卿并没有盲打莽撞地直接去,而是先在两家青楼旁的茶摊上各喝了一杯茶。 “公子……” “嘘!”虞卿卿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端起茶杯。 瞧着不慌不忙,悠悠端杯喝茶的虞卿卿,羽儿心中深感疑惑。 像虞卿卿这般的世家小姐,别说进到青楼里面,在家中怕是连这俩字都不能被提起。而现在,自家姑娘不但提了,还堂而皇之地说要带自己去见见世面。 羽儿口嫌体正直,嘴上说着“这样不好吧”,心里却是仙女好奇心满满。可谁知,虞卿卿说的见世面,竟然就是在青楼门口喝喝茶! 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脂粉味,羽儿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她继续问:“咱们还要喝到什么时候啊?” 茶摊上的茶就放了点芝麻黄豆和姜,哪有家中的西湖龙井好喝。 虞卿卿放下茶杯,轻声开口:“再等等。” 她并不是来茶摊喝茶,而是想来打探消息。 按理说,若是真有双色异瞳之人定是成为众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可她在两家青楼旁的茶摊上坐了许久,除了听到一些关于青楼内那位姑娘最妖娆动人,谁家公子又掷金多少博美人一笑外,并未听到过关于异瞳之人的谈话。 难道,那线索卡上的文字,是她理解错了? 还是,异瞳之人并不在这两家大青楼内? “哎哟,金公子,您都多久没来照顾我们生意了……” 老鸨谄媚般的声音飘了过来,虞卿卿闻声望去,便见老鸨摇着扇子挽着一华服公子的手臂。 “哟,您这脸怎么了呀?” “嗐,别提了。”被老板唤做金公子的男人眉头一蹙,他右脸上赫赫印着一红红的巴掌印,“本想图个新鲜,谁知那女人性子烈得很,说什么卖艺不卖身!呸,要不是看她有几分姿色,谁会去找那瞎了只眼的女人!” 金公子骂骂咧咧,老鸨一边安抚一边将他领进楼里。 “瞎了一只眼……”虞卿卿细细回想了下那金公子的话,心中忽而恍然大悟。 中原之人皆为黑瞳,若是瞧见其他瞳色之人定会觉着怪异,倘若再是双色异瞳之人,更会被人视作怪物。 若想要再在长安城藏身,定当将自己那一双异瞳给藏好,最简单的法子便是装瞎。 虞卿卿将手中的折扇一收,起身用折扇点了点另一桌正侃侃而谈的一男人的肩。 男人转过背:“干嘛?” “方才听兄台再此高谈阔论,想必兄台知晓不少事,在下斗胆想向兄台打听打听,可知方才那金公子口中说的那姑娘是哪家的?”虞卿卿将嗓音压低,学着男子的语调。 男人歪嘴一笑,上下打量了几眼虞卿卿,道:“看你打扮得像个文弱书生,没想到好那性子烈的一口。” 虞卿卿笑而不语。 “问我你算问着,我还真知道。” “还望兄台告知。”虞卿卿抱扇作揖。 男人不屑的一扭头,敲了敲面前的木桌。虞卿卿心领神会,想羽儿示意了一眼,替男人付了茶钱。 从男人口中得知,长安城城西,有一家较小的青楼名为松竹馆。 松竹馆不比潇湘馆和金玉阁奢华,需要的银子自然也没这两家多,一些俸禄不高之人,若想寻欢作乐首选便是松竹馆。 松竹馆外,穿着艳丽的老鸨手上拿着一方帕子,朝着来往的人群扬了扬手。遇上顿步之人,便赶忙上前热情揽客。 许是见虞卿卿身上衣着不凡,她只是往松竹馆大门内看了一眼,那老鸨便扭着腰笑着迎了上来:“公子,可想进来玩玩?” 虞卿卿勾了勾唇,想着自己就装成个好色纨绔,还是不必矜持就好。她摇了摇手中折扇,正欲开口说好,谁知手腕忽而被人握住,不等她反应,那人就将她拉进一照着青油布的朴素马车内。 马车内。 虞卿卿被人揽进怀中,熟悉的气息裹挟在她身侧。修长的手指将她鬓间的碎发掖至耳后,低醇的嗓音响起:“这幅打扮是想去哪?” 第八十章 我只是怕你难过…… 嘉贺帝病重, 傅景骁入宫侍疾。 甘露殿内殿,嘉贺帝服下汤药刚刚睡下,內侍总管安德海端了杯茶走了进来, 他向傅景骁行礼,奉茶后恭声道:“祁王殿下, 皇上这有老奴守着, 您去休息吧。” 上辈子嘉贺帝也是毫无征兆突然病重, 傅景骁向龙床上看了一眼接过茶杯,轻抿了口茶问:“父皇发病那日,只见了太子一人?” “是。”安德海如实回道, “老奴当时就守在门外,并不敢细听,只隐隐听见皇上发了好大一通火,还摔了什么东西,后来太子殿下便急着推门出来让老奴传太医了。” 宫里皆传闻嘉贺帝这病,是被傅景晏给气的。更要好事者,借此事弹劾傅景晏,指其难承储君大任,上奏了不少请求废太子的折子。 说大不大, 说小不小的事,真有必要牵扯到储君之位上? 这一切的一切, 似乎都如同上辈子一样,有人在背后为傅景骁中秋带兵逼宫而铺垫理由。 傅景骁蹙了蹙眉, 再次抿了口茶, 又问:“父皇发病前一日,宿在哪宫?” 安德海想了想,回道:“飞霜殿。皇上那日翻的是宜妃娘娘的牌子。” 宜妃? 傅景骁沉吟不语, 这与他在心中推算的有些不一样。 傅景骁没有在甘露殿久留,嘉贺帝这病不是他守着就能好的。 他习惯性的绕道去了云雪殿,经过云雪殿门前,这才恍然记起这宫殿早就被人给占了。他望向朱红色的宫墙,眼底闪过一丝冷意。正欲抬步离开,宫墙的另一边却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和咒骂声。 “贱人!皇上翻的是本宫的牌子,你这贱人竟还敢与本宫争!” “宜妃姐姐,臣妾真的只是梦魇发作,实在觉着心悸难耐,不是有意同姐姐争皇上的……” “贱人还在狡辩!” …… 傅景骁对这后宫之中的争风吃醋尔虞我诈没兴趣,听着声便愈发觉着心烦。可偏偏宫墙后争执不休的两人似乎是宜妃和秋才人。 傅景骁沉眉,轻启薄唇吩咐道:“夜翎,去听清楚怎么回事。” 女人吵架的事,他自己当然不会去听墙角,交给夜翎便是。闻言,夜翎脸色一变,嘴角抽了两下,却也只能无奈地领命,飞身翻上宫墙。 傅景骁行至御花园的一小亭内,不出一刻钟夜翎回来了。 “都听清楚了?”傅景骁问。 夜翎点头,恭声回道:“宜妃怪秋才人抢了皇上的宠爱,让其跪在鹅暖石路上。秋才人,推脱说是自己梦魇心悸,这才不得已让人去请皇上。宜妃不信,又说现在皇上可不能护着你,命人熬了一壶糙米薏仁汤,说此物最治梦魇,逼着秋才人喝下,然后……” 听着夜翎这一番长篇大论,傅景骁紧抿着唇,终是不耐烦地开口:“说重点!事因是什么?” 夜翎讪讪地闭了嘴,他自认为自己不是什么会讲故事的人,特别是女人和女人吵架的故事,只好把看到的听到的都赘述出来,哪曾想傅景骁想听的不是这些。 他就说嘛,王爷何曾对女人吵架感过兴趣。 夜翎摸了摸鼻子,想了想又道:“应当是有一日皇上翻了宜妃的牌子,秋才人借着梦魇去请皇上,皇上抛下宜妃便去了秋才人宫里,这才引得宜妃的不满。” 安德海说,皇上发病前一日翻的是宜妃的牌子,敬事房的“承幸簿”上记得也是宜妃。可后半夜,皇上却是去了秋才人的宫里。 宜妃好面子,此事自然不会大肆宣扬闹得人尽皆知,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所以只有少部分人知晓皇上那夜曾来过云雪殿。 傅景骁凝眉,他想他的推测应当没有错,皇上突发病重这事,果然还是和秋才人脱不了关系! 他倒是小看他那二哥的手段了。 此事并非做得天衣无缝,若是细查定还是能查到秋才人头上。只是,明面上与秋才人有关系的是柳家,万一东窗事发这火只会引到傅景骁身上,文王反而能摘个干干净净。 掐算了下时间,傅景骁递给夜翎一个眼神。两人出了小亭拐过一青石小道,忽有一矮个宫女火急火燎地从草丛中窜了了出来,扎扎实实把傅景骁撞个正着。 “祁王殿下恕罪!祁王殿下恕罪!”宫女脑袋磕在地上,似乎很是惶恐不安。 傅景骁睨了她一眼,嘴角扯过一丝不屑的冷笑。 她低头从小道旁冲出来,撞着人后头都不抬,看都没看他一眼便唤他祁王殿下,分明就是守在此处故意撞上来的。 他抬了抬手,稍一掂量,袖中果然多了一物。 “走吧。”他对夜翎道。 无视小宫女的求饶请罪,傅景骁拂袖离开,夜翎警惕地看了小宫女一眼,复而跟了上去。 等出了宫门上了马车,傅景骁才见袖中多出来的物件拿了出来。 由一方淡紫色罗帕包裹着,一枚龙纹金钥匙静静地躺在了傅景骁手中。 此龙纹金钥匙乃天子信物,若想继承皇位,除了传位昭书还需此金钥匙,否则百官不服继位之人便名不正言不顺。 上辈子,这金钥匙也是这般落到傅景骁手上的,只是那时他警惕性不高,等回府之后才发现此物,第二日再想去找那小宫女,却是寻遍整个皇宫依旧查无此人。 夜翎驾着马车假意离开,从临街绕了一圈后,换了辆罩着朴素青油布的马车绕了回来,停在了一隐蔽树荫下。 “咚咚” 不知过了多久,夜翎轻叩了两下车厢:“王爷,人出来了。” 傅景骁撩开车帘,向宫门处看去。方才那小宫女已经换了身衣裳,背着着一灰蓝包裹,手持通行令牌畅通无阻地出了宫门。 “跟上去,勿要打草惊蛇。”傅景骁道。 “是。” 那小宫女很是警惕,走了过两条街后,便拐进了一家酒楼。在大堂坐下,招呼小二点上一碟小菜,不急不缓慢慢悠悠地把菜吃完,而后借着酒楼的休息雅间换了身衣裳才出来。 如此反复三次后,似是认为终于掩人耳目,这才径直朝着城西而去。 夜翎驾车不远不近地跟小宫女在后边,最后见她拐进了一偌大的楼宇后门。夜翎再次叩了叩车厢:“王爷,是这里了。” 修长的食指将车帘撩开一条缝,傅景骁抬眼看去之前那楼宇牌匾上赫赫写着“松竹馆”三个大字。 青楼? 傅景骁虽未在烟柳巷中流连过,却也在军中偶尔从将士们嘴里提到过长安城内的几家青楼。 军中将士俸禄不高,去不了奢华富丽的那几家。松竹馆收费不高,里头姑娘的姿色也算上乘,此处成了他们的寻欢的首选之地。 “王爷,进去查吗?”夜翎问。 “不了。”傅景骁沉吟片刻,“派人来查吧。” 那小宫女认得他和夜翎,这番贸然进去容易打草惊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既知晓了她的老巢,不怕查不出东西来。 正欲放下车帘,冷不丁地却瞧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径直走向那松竹馆门口。傅景骁拧起眉,误以为是自己眼花,又将车帘撩开了些,这会儿可算看清了。 只见虞卿卿一袭白衣做男子打扮,脸上还贴着一条略显突兀的胡子。宛若一俊朗多情的翩翩公子,手上摇着扇子正大摇大摆地往松竹馆内走。 再一看,那笑得一脸褶子的老鸨挽上了虞卿卿的手臂,似是终于找着了一只人傻钱多待宰肥羊,掰着手指头向她推举着楼里的绝色美人。 她想干嘛? 傅景骁一时有些茫然。 又一想,忽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缩紧,脸色瞬间黑了下来。 他曾听某将士提起过,这松竹馆里可不止有姑娘,还有那模样出挑的小倌。 虞卿卿这是背着他去松竹馆找小倌了! 傅景骁下了马车,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将虞卿卿从那老鸨身边给拽了回来,二话不说将其扔进了车里。 不等她反应,欺身压了上去,沉声问她:“这幅打扮是想去哪?” 虞卿卿察觉到了傅景骁的气息,方一睁眼他那张俊脸便映入眼帘。她想起自己此时是做男子打扮,堂堂祁王殿下竟然当街将一男人拐上了马车,适才那些看见的人会怎么想他? 虞卿卿扬了扬嘴角,噗呲一下笑出来声:“我现在可是个男人,你信不信明天长安城内街头巷尾就会传出流言,说祁王好龙阳之癖。” 她一边笑着一边喘气,脸上那一条已经歪的胡子,随着她的一呼一吸上下摆动。傅景骁将那条碍事的胡子从她脸上扯了下来,恶狠狠地提醒道:“什么男人,虞卿卿你是我女人!” 说罢,对着她那笑得合不拢的粉唇,狠狠地亲吻了下去。 清冽的气息将她紧紧的包裹,虞卿卿感觉有些喘不上气时,这才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 在马车外头驾车的夜翎听见声,不由地将身子往前挪了挪。他瞥了一眼,同样是男装打扮的羽儿,没好气地道:“这又是闹哪一出啊?” “姑娘说我俩去见见世面。”羽儿压低了声音道。 闻言,夜翎眉梢抽了两下。去青楼能见什么世面,虞家二姑娘这心思也不知谁人能懂。 “她说去就去,你也不知拦着点。” “可……可我的确没去过呀……”这话说得吞吞呜呜,有些怪不好意识的。奈何仙女好奇心作祟,她想了想又问,“师兄那你去过吗?” “我……”夜翎其实是去过了,不是去寻欢,而是去查消息。可这话不能随便乱说,否则他这师妹该误会成什么样了。夜翎不习惯撒谎,他偏过头回避羽儿看过来的视线,这才慢吞吞地回道,“自然是不曾去过。” 马车内,一吻完毕,傅景骁又问了虞卿卿一遍去松竹馆干什么。 虞卿卿舔了舔微肿的唇,觉着自己干的事正大光明,所以毫不掩饰地道:“当然是去找姑娘!” 闻言,傅景骁脸色变得有些微妙,不由地磨了磨后牙槽。 敢情她不是去找小倌,而是去找姑娘,可越想怎么越觉着后者事态更严重呢。 瞧着傅景骁脸上那变幻莫测的神色,虞卿卿忍不住又笑了笑,冲他眨了眨眼这才不急不缓地补充道:“找姑娘查探消息,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重要的线索。你想哪去了!” “真当自己是大理寺少卿呢?贴条胡子就像查案?”傅景骁心下松了口气,将她抱到怀里,惩罚般地捏了捏她的脸。 “我很厉害的好不好。”虞卿卿扬起下巴骄傲道,“那凝月香有问题我都查出……” 一时口嗨,嘴上没有把门,甫一说出口虞卿卿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 凝月香事关柳妃,她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傅景骁,若是再因此事激化了他与皇上的矛盾,她怕会为中秋夜变的剧情推波助澜。 所以,虞卿卿一直将此事瞒着,想等过了中秋再找机会慢慢告诉傅景骁。 闻言,傅景骁眸光微盛,看向虞卿卿:“你刚说你查了什么?” “我……你听错了,我没查到什么……”虞卿卿顿时心虚了起来,不敢去看他的眼睛,低下头,心里盼着他刚才没听清才好。 傅景骁没有说话。 车厢内是久久的沉默,虞卿卿咬着唇,望向他深邃的侧脸轮廓,用细小地声音道:“对不起……我只是怕你难过……” 她不想傅景骁难过。 听完虞卿卿讲述了关于凝月香的来龙去脉,傅景骁将她抱得更紧了,语调有些低沉:“我一直以为是害了她,如果没有我她也不会……” “不是的,你别这样想。”虞卿卿搂住他的脖子柔声安慰。 傅景骁的手在袖中忽而握紧了那枚龙纹金钥匙,如同鬼魅般的念头从心底冉冉升起。既然有人已经在暗中替他把夺位的路给铺平了,他为何不应了那人的意不顺势走下去。 逼宫造反困于宫门,削爵废谥死无全尸。 那是上辈子的傅景骁。 这辈子,他还会重蹈覆辙莽撞入宫,然后被困于两道宫门之内? 当然不会。 他看了看怀中的姑娘,薄唇轻启,声音很低很轻,暗哑中仿佛又带着点点蚀骨的杀意。 他问她:“卿卿,你想当皇后吗?” 第八十一章 看我演,你靠边 傅景骁送虞卿卿回家, 隔了两条街马车就停下了,让虞卿卿和羽儿自己走回去。 等回到屋里,面上笑容缓缓消散, 虞卿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一时走神差点被门槛绊倒。 羽儿见状, 忙问:“姑娘, 王爷同你说什么了?”虞卿卿从马车上下来就有些不对劲, 羽儿以为傅景骁在青楼门口将她捉个正着,两人又在闹不愉快了。 虞卿卿咬咬唇:“没什么,他说明日带我去青楼。”说罢她一手撑着额头, 又道,“帮我倒杯茶来。” 羽儿茫然,姑娘想去青楼见世面,王爷愿意带她去,这是好事呀,怎么姑娘看起来怪怪的…… “卿卿,你想当皇后吗?” 傅景骁的话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明明是夏日虞卿卿却觉着背脊发凉。 饮下一杯温水,紧绷的心口, 这才慢慢缓下来。 在马车里,虞卿卿没回答傅景骁的话。 他话音刚落下便被虞卿卿用两手捂住了嘴, 那一瞬只想到要逃避,装着没听见他的问题一般, 虞卿卿笑着问他:“你能带我去青楼吗?” 傅景骁一愣, 随即点头说好,但又说要明日才行,所以将她给送了回来。 两人很有默契, 将那话题翻了个篇,当做什么都没发生。 可是,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虞卿卿骗不了自己,傅景骁那句话她听得清清楚楚。 回到家后,她忍不住去想,傅景骁是不是早就有夺位之心了呢? 难道剧情真的会和小说里一样发展下去吗? 一想到中秋夜,虞卿卿就觉着心头焦躁不安,始终安静不下来,长夜漫漫整晚难眠。 翌日醒来时,她眼下已漫上一层淡淡的青褐色。 待到下午虞卿卿才出门,还是做男子打扮,今日又特意在黑靴里垫了几层自制的增高鞋垫,只是没贴昨日那条怪异的胡子。 出门时恰好碰上了虞卲,他一身崭新的天青色圆领袍,手上似乎还拿着什么东西,见虞卿卿来了忙把双手背到身后。 “哥哥要出去?”虞卿卿问。 她记得今日好像是虞卲休沐日,平日里他都是在家懒一天的。 “嗯。”虞卲点点头,打量了妹妹几眼笑着问道,“怎么这副打扮?” 虞卿卿抬起手在虞卲面前转了个圈:“怎么样,像虞家俊俏的二公子吗?” 虞卲宠溺的揉了揉她的头,生得好看之人男装女装都好看,夸道:“俊,俊得很。” 虞卲本想送送虞卿卿,被她给拒绝了。傅景骁说了会来接她,虞卿卿怕被虞卲撞见。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对着虞卲说“不用”的时候,虞邵似乎淡淡地松了口气。 傅景骁的马车停在两条街外,夜翎在马车旁等着,见虞卿卿来了招呼她上车。 甫一撩开车帘,便见车里坐着的男人右脸上竟横着道狰狞的刀疤。虞卿卿心中一紧,倒吸了一口凉气,刚想问发生了何事。可再一细瞧,除了那一双宛若深潭的黑眸,车内男人的脸与傅景骁只有三分相似。 虞卿卿微愣,怀疑自己是不是上错了车。不等她想明白,男人已经伸手抱住了她。 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吓着了?” 虞卿卿反应了过来,傅景骁这是怕被人认出来所以易了容。她仙女好奇地戳了戳他脸上那道假刀疤,手感意外地显得极真。 “王爷,你不会真实面貌是这个样子吧?” 傅景骁挑眉:“是又如何?” 虞卿卿:“说实话,我这人还是有些颜控的。你要是真长这样,我……” “你当如何?”不等她把话说完,傅景骁掐住她的腰,以示威胁之意。 讪讪地笑了笑,虞卿卿忙道:“那我尽量去关注您美丽的心灵……” 傅景骁冷哼了一声,对着她的唇惩罚般地一咬。 一路上,两人都未提昨日的事。 车轱辘滚滚向前,在松竹馆对街停下了,虞卿卿跟在傅景骁后边,两人走进了松竹馆。 松竹馆是一栋三层小楼,一楼是散客的茶桌与舞台,二楼的雅间环绕着楼下舞台。 进到松竹馆里头,虞卿卿闻到空气中弥漫着一抹淡淡的香味,却并未看到过于暴露香艳的场景。舞台上身着华丽舞服的舞姬正轻歌曼舞,台下有一些男女在饮酒作乐,谈天说地。 虞卿卿环顾四周,暂时没有找到有双瞳异色的姑娘。 傅景骁本就生得高大,加之脸上有条狰狞的刀疤,在人群中格外打眼。一见有客人来了,老鸨立马笑得花枝乱颤地迎了上来。 “哎哟喂。”老鸨拎着一方淡粉色的帕子,娇声笑道,“两位公子看着面生,可是第一次来咱们松竹馆玩乐呀?” 眼看那老鸨就要挽上傅景骁的胳膊,虞卿卿往前了一步,挡在傅景骁与老鸨之间,手中折扇一打故作风流道:“你们这儿有多少漂亮姑娘啊?带几个本公子瞧瞧。” 听着虞卿卿这财大气粗地话,老鸨立马知晓今儿碰上了金主了,忙道:“二位公子楼上雅间请,二姑娘们立马就来。” 虞卿卿用折扇挡住侧脸,压低了声道:“看我演,你靠边。” 傅景骁眉梢微动,浅浅一笑点头。 跟着老鸨上了二楼雅间,虞卿卿见到长廊尽头有通往三楼的楼梯。只是楼梯口处有两名小厮看守着。 老鸨接待过不少客人,见虞卿卿看着那楼梯,忙陪笑道:“这位公子先挑姑娘,等公子挑中了姑娘再带您上去。” 虞卿卿笑了笑,点头说好。心里也明白过来,那三楼应当就是姑娘们的卧房了。 两人在雅间坐定,没过多久便有两个身材窈窕阿罗多姿的姑娘撩帘进来。两人的衣着不似一楼姑娘那般保守,她们身上只披薄薄一层纱衣,紧贴的布料勾勒出玲珑的曲线,又透出若隐若现的雪白肌肤,再加上轻柔婉转的语调宛若妖媚般能勾得人心颤颤。 虞卿卿是个现代姑娘,瞧着两人这般穿着竟也有些觉着害羞,下意识地移开眼。余光瞥到一旁的黑袍衣角,回过神来,她不是一个人来的,傅景骁还在一旁呢。 她端起茶杯,假意呛水猛咳嗽了几声,提醒他不该看的别乱看。 傅景骁本是目不转睛地看着雅间里的挂画,听见咳嗽声他转头望向虞卿卿,恰好对上她那似是警告的眼神。不动声色地勾了勾嘴角,给她重新倒了杯茶递过去。借着靠近的机会,在方木几偷偷握住了她的手。 能被老鸨带上二楼雅间的都是有钱的金主,两位姑娘自是懂这个道理。跪坐在两人身侧,娇声道:“这位公子看着有些疲惫,我们姐妹俩学了些推拿按摩之术,可帮公子放松放松。公子若不嫌弃,让奴家试试可好?” 她昨夜的确没睡好,来青楼不碰姑娘肯定是不成的,虞卿卿也怕人起疑,只好风流一笑道了声好。 “请公子坐这边来。” 虞卿卿盘腿坐到软垫上,一位姑娘立马从善如流地跪到她身后,细嫩的双手轻轻柔柔按在她的肩背上。 不得不说这姑娘揉肩的手艺不错,替她放松了下肩颈的位置,整个人倒还真觉着舒畅了不少。 “嗯,手艺不错。”虞卿卿懒洋洋地评价道。 另一姑娘见状,又看向傅景骁。他脸上那道刀疤让她有些害怕,可服侍好这位金主便有赏钱,她一咬牙凑了过去:“这位公子可想试试?” 说罢,一双藕臂正欲攀上傅景骁的肩。 傅景骁轻微皱眉,虞卿卿见状赶忙阻止:“咳!今日本公子做东,他是陪本公子来的,给不了你赏钱。”说罢她点了点自己右肩,“你来按这。” 虞卿卿这边正惬意地享受着美人捏肩捶背,傅景骁将视线落到了楼下的舞台上。 一舞完毕,众舞姬纷纷下台,下一个节目开始。 傅景骁看着缓步上台的人,端起面前的茶杯,轻抿了口茶后,放下茶杯时稍稍用力点力。茶杯敲在方木几上,发出沉闷的一响,提醒着虞卿卿。 闻声,虞卿卿亦向台下看去,一女子抱着琴杆极长的神秘古琴走上舞台。微卷的长发散落在身后,轻纱遮面,别具一格的西域风情打扮。她脚踝上系着足铃,每走一步都会发出清脆的铃响,引得台下之人纷纷瞩目。 待她转身,虞卿卿这才发现她面上的轻纱向右上方歪斜,恰好遮住了她的右眼。 是她? 虞卿卿忽而挺起身,惹得身旁的两名女子心下一惊,慌忙道:“公子,可是奴家没伺候得好?” 虞卿卿勾嘴笑了笑:“非也,不过本公子想要那位姑娘来伺候。” 一姑娘朝虞卿卿扬下巴的方向望去,娇声解释:“阿娜尔只会弹那把破琴,伺候不了两位公子的。” 从怀中掏出几张银票,虞卿卿又问:“这些够听首小曲儿了吧?” 两位姑娘见了那银票,顿时两眼放光,赶忙去唤老鸨。不多时,老鸨便领着那名为阿娜尔的西域女子到雅间来了。 “公子,您想听什么曲儿,尽管说便是。”老鸨笑得谄媚。 虞卿卿摸了摸下巴,面上挂着风流的笑意:“不如来首《十八摸》。” 阿娜尔微微垂眸:“阿娜尔不会……” “不会?”虞卿卿故意向她凑近,一细看这才发现她左眼瞳色并非黑色,而是棕褐色。食指勾起她的下巴,戏谑道,“那你会什么?” “我……” 不等阿娜尔回答,虞卿卿拽住她那遮面轻纱往下一扯,果不其然,阿娜尔的右眼竟是碧色的! 她就是异色双瞳人! 面纱被扯落,阿娜尔顿时慌了神,赶忙偏过头去急急地遮住自己的右眼。 虞卿卿退了回来,不动声色地向一旁的傅景骁点了点头。 阿娜尔将面纱重新戴好,语调有些委屈:“公子究竟想听什么曲儿?” “曲儿暂时不想听了,倒想问问你住局一夜,需多少银票呀?”虞卿卿抿了口茶问。 “公子误会了,奴家卖艺不卖身。” 虞卿卿拍了两下方木几,老鸨闻声撩帘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本公子看上她了,你开个价。”虞卿卿指着阿娜尔,又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 老鸨看着银票欣喜不已,可下一瞬面上却又露出为难之色。 “怎么?钱不够?”语气反问。 “公子,您可别为难奴家了,这姑娘不卖身的……” 虞卿卿挑眉,有掏出一叠银票:“够吗?” “这……公子要不您再看看别的姑娘……” 老鸨话音刚落下,忽而有一矮个丫鬟在敲了敲雅间的门框,探头进来。 老鸨见状,冲虞卿卿歉意一笑,走了过去。 傅景骁侧目看去,只见一矮个丫鬟在老鸨跟前附耳了几句。他眸光微闪,那矮个丫鬟正是前一日故意撞上她的宫女。 呵,还真是巧了,要找的人都凑齐了呀。 他收回视线,扣了扣虞卿卿的手心,提心她注意。 虞卿卿回身看去,老鸨已皱着眉头走回来:“这位公子,实在对不住了。阿娜尔刚被位贵人给包下了,您今日的茶饮酒水当做奴家送你的,再看看别的姑娘成吗?” “屁话!”虞卿卿猛地一拍桌子,“刚说了只卖艺,这会儿又被人包下了,和着是觉着本公子没钱是吗?” 用力过猛拍得手疼,虞卿卿只能咬咬牙,将手藏在方木几底下,扯了扯傅景骁的衣裳,想让他帮她揉揉。 傅景骁在心底偷偷一笑,面上无波无澜,轻轻地在虞卿卿手掌上揉了揉。 “公子,奴家不是这意思……”老鸨满目惶恐,“只是那贵人奴家实在得罪不起呀……” “这么说本公子就能得罪了!” “公子可别这么说,奴家这做生意的,总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不是……” 虞卿卿装作一副要掀桌而起的样子,怒道:“我倒要看看来者是何方神圣!” 老鸨赶忙将她拦下:“公子!公子!听奴家一句劝,那贵人真得罪不得呀!” “今日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本公子也不怕。” “哎呀,公子!”老鸨急得直拍大腿,“那人可是祁王,祁王殿下呀!” 虞卿卿:!!! 傅景骁:??? 第八十二章 三枯蛊 两人视线交汇, 相互给对方递了个眼神。 今日他们算是来对,有人借着祁王的名义想要搞事情,好巧不巧舞到正主脸上来了。 “谁?你说谁?”戏还需继续演, 虞卿卿故作紧张道。 老鸨拍了拍大腿,压低了声音急道:“祁王殿下, 公子您可悠着点, 当心让人听见。” 面上装出一副后怕却又逞强死要面子的模样, 虞卿卿略微有些结巴地开口:“行、行吧……本公子今日就点她了。” 虞卿卿随手指向方才给自己垂肩的姑娘,那姑娘顿时面露喜色,赶忙迎了上来, 娇嗔道:“奴家定会好好侍奉公子的。” 撩帘出了雅间,远远地便瞧见阿娜尔抱着那柄奇异的琴,跟在一男子身后走向通往三楼的楼梯。 “去,拿些好酒来。”甫一上楼梯虞卿卿便冲那姑娘道。说罢,故作轻佻地在姑娘腰间一抹,将自己急不可耐地的色胚心思表现得淋漓尽致。 姑娘心领神会,笑道:“奴家这就去,请公子先移步至水云间等奴家。” 将那姑娘支开,虞卿卿和傅景骁快步跟了上去, 拐过一转角,便见男子与阿娜尔进了名为星月阁的房间。 一进房间, 男子便开门见山问道:“第一蛊已种下,这第二蛊何时可种?” 阿娜尔一改在人前娇弱的模样, 双手抱琴漫不经心地拨动着琴弦, 慵懒的语调又带着点点魅惑地味道:“十日后便可中下第二蛊,而后再等二十日,第三蛊种下后再过十日, 便能控人心智为我所用。” “最好是如此,若你那三枯蛊无用……”男子语气不善带着威胁的意味。 阿娜尔冷笑了一声:“你们中原人不常说用人勿疑,疑人勿用嘛,你家王爷若是信不过我这蛊,又何必千方百计地将我骗到中原来。”一双纤细的葇荑滑过琴弦,婉转的曲调飘扬而出,“待事成之后,复兴我拜月族一事,你家王爷可是说话算话?” “王爷一言九鼎,只要你那三枯蛊不出纰漏,他答应的事自然是算数!” 傅景骁听力极佳,侧耳于门外将里头这一番对话听了个八九不离十。 忽闻楼梯口传来哒哒、哒哒的脚步声,虞卿卿赶忙扯了扯傅景骁的衣袖提醒。两人缓步朝楼梯口走去,装成没找到房间正四处寻找的样子。 “你那水云间在哪?本公子在这层转了一圈,连个影都没找着。”在那姑娘发问前,虞卿卿先道。 姑娘端着酒,赔笑道:“公子请跟奴家来,奴家那屋子是偏了些,请公子见谅。” 跟在姑娘的身后,路过一房间时,隐隐听到里头传来一声声娇吟声,虞卿卿羞得红着脸低下了头,心想里打起了鼓待会进来房间可该怎么办呢? 水云间内挂着层层帘蔓薄纱,光线朦胧别有一番风情。在小圆桌前坐定,姑娘笑着给二人倒酒。 “两位公子请。” 虞卿卿没喝过酒,也不知自己这幅身子酒量如何。正踌躇着该不该去接那酒盅,一旁的傅景骁伸手替她拦下,将两杯酒都端起,却没递给虞卿卿,反而向那姑娘的方向送来过去。 “姑娘请。”他道。 姑娘也不推诿,笑着接过那酒杯,在傅景骁手背上柔柔地轻抚了两下,眼波流转颇为暧昧。 “叮当”声响,酒杯相撞,姑娘将杯中酒一点点抿下,正欲再给虞卿卿倒上一杯,可她刚一拿起酒壶,身子忽而一歪向一旁倒去。 虞卿卿心下一惊,急急地看向傅景骁,只见他淡定地搓了搓手指,将指腹上的白色粉末给擦拭掉。 那是夜翎配制的迷药,无色无味且药效极快。方才借着端起酒杯的瞬间,他已偷偷将药粉洒进了姑娘的酒杯里。 “接下来怎么办?”虞卿卿问。 傅景骁挑眉,调笑道:“不是看你演吗?” 虞卿卿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我这不都演完了嘛!” 傅景骁敛了敛神色,正色道:“那位名为阿娜尔的女子乃西域人士,西域一些部族善用蛊毒,父皇突然病重是被她下了蛊。” “怪不得太医院太医都没有办法……”虞卿卿点点头,顿了顿又道,“宫中的守卫也太不严谨,竟能神不知鬼不觉给皇上下蛊……” “有人帮衬里应外合,不是难事……” “你是说文王?”虞卿卿试探着问。 傅景骁点头。 “他故意借你的身份,即便那蛊毒被太医院查出……” “与他便毫无关系,等追查起来这锅就能落到我头上。”傅景骁唇角漾起一抹冷笑,语调有些漫不经心,把玩着酒杯的右手却是在一瞬间,将那酒杯握出道裂痕。 从收买柳府送进宫的秋才人,再到那枚龙纹金钥匙,最后是这三枯蛊,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冲着自己来的。 适才阿娜尔口中说的拜月族,他依稀记得是西域一小而神秘的部族,五年前被西域最大的部族赤焰给吞并,已经不复存在了。 两年前,皇上曾派文王出使西部边关,抚慰驻守的将士。若他在那时碰巧寻到了拜月族后人,又以利诱之,也不是不可能。 屋外传来脚步声,傅景骁警惕地走向门边,通过门缝看见是方才那男子要离开了。待男子消失在楼梯转角,傅景骁冲虞卿卿打了个手势。 虞卿卿心领神会赶忙走了过去,谁知放一走近傅景骁却突然去扯她的腰带。 “干、干嘛……”压低了声音,急急地问道。 “你演了这么久,总还要落个幕。”傅景骁将她的衣裳扯乱,又取来桌上的酒壶,将里头剩余的酒倒在虞卿卿的身上。 “诶……” “装醉。”傅景骁在她耳边低声提醒。 话音一落下,便搂着虞卿卿的腰装作搀扶着她的样子,推门出去。 “再喝……干了!” “不……不醉不归……” 老鸨似乎见惯了这般不胜酒力之人,反正银票已经到手,她也不在乎虞卿卿究竟过不过夜。 “二位下次再来!”老鸨将二人送出了门,转身又去招呼其他客人。 夜翎将马车停在对街,将虞卿卿醉得神志不清被扶了回来,他赶忙上前想去搭把手。谁知刚一抬步,虞卿卿便直起来身推了傅景骁一把,嗔道:“差点把我勒死……” 傅景骁朝对街扬了扬下巴,吩咐道:“在我们前边出来的那人,派人盯着他。” 夜翎朝他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是。” 虞卿卿被傅景骁淋了一身酒,她嗅了嗅自己的衣袖,浓郁的酒气扑面而来。 吩咐完夜翎,余光瞥见小姑娘一脸嫌弃地闻着自己衣服上的味,傅景骁眼底漫上几分温柔之色。 “要不要去王府换身衣裳?”他问。 虞卿卿摇摇头:“不了,我今日出门时被哥哥看见了,要是见我换身衣服回去,会起疑的。” 傅景骁送虞卿卿回家,照旧将马车停在了两条街外。 “若以后得知了什么消息,可别在自己闷头去查了,先告诉我知道吗?”虞卿卿下车前,傅景骁拉着她的手腕将她给拽了回来提醒道。 “嗯,知道了。”软软糯糯地声音应着。 答应完,却半晌没得到回应。 虞卿卿侧目,视线落到傅景骁那双写着“不信”而字的眸子,抿了抿唇又道:“我说真的。” 傅景骁盯着她,用低醇地声道:“总干些能让我相信的事。” 虞卿卿不是没听懂这暗示,面上不由地又红了几分。她朝傅景骁勾了勾手,示意他靠近些。 傅景骁听话地凑了过来。 抬手勾上他的脖子,在侧脸上蜻蜓点水般极快一点。而后,美目一瞪傲娇道:“爱信不信!” 明知道傅景骁是想要她吻他,可虞卿卿偏偏不如他的意。 见她像是得了什么极大的好处,兴高采烈地下了车,傅景骁不禁勾了勾唇角。 没过多久,虞卿卿却又返了回来,踮起脚趴在马车车窗上:“王爷,跟你商量个事呗。” 傅景骁偏过头,淡淡道:“不商量。” “你都不知道我说的什么事!” “那也不商量。”傅景骁故意道。 虞卿卿咬了下唇,直接道:“你中秋来陪我看月亮好不好?” 闻言,傅景骁愣了愣,有些不确定:“中秋?日子还远着吧” 虞卿卿点点头:“嗯,中秋。中秋的月亮才圆嘛!当我提前预约。” 她想只要中秋夜能留住傅景骁,那小说里的剧情就不会发生了。见傅景骁沉默不答话,虞卿卿故作娇滴滴地语调:“好不好嘛?” 中秋本是阖家欢乐,花好月圆的日子。虞卿卿想在这晚看月亮,合情合理无可厚非。 只是,真的只因为是中秋吗? 巧合? 傅景骁心中不免升起丝丝疑惑。 她是知道中秋会发生什么,才这样说的? 目光扫过车窗下那张莹白娇俏的小脸,她双眸里的仿佛写满了期待。 傅景骁俯身凑了过去,在她唇上轻轻一点,柔声回道:“好。” 傅景骁答应了中秋来陪她,虞卿卿很是高兴。嘴里哼着小曲儿,脚下的步子轻快。 好巧不巧,刚进家门虞卲也回来了,兄妹俩又在门口撞上了。 “哥,你回来了。” “嗯。” 两人打着招呼,却又都冷不丁地猛地顿步。 虞卲吸了吸鼻子,闻见了从妹妹身上飘来的酒味,忽而皱眉。 虞卿卿微微抬头,向哥哥脸上一瞥瞧见了他做脸上的浅红印记,面露惊诧。 “你喝酒了?” “你脸上有胭脂!” 两人同时开口,尴尬也随之而来。大眼瞪小眼看着对方,沉默半晌又开始相互解释。 “在酒楼里碰上耍酒疯的人,算我倒霉被他倒了一身酒。”虞卿卿说着瞎话面不改色。 “巧了,我今日也去了一家酒楼,生意火爆人山人海,许是那时蹭上的。”虞卲亦是地沉着冷静 扯谎。 相视一笑,兄妹俩人各怀心思地回了自己的院子,却都不由地在心里暗想—— 妹妹有问题! 哥哥有问题! 第八十三章 七夕 入夏以来, 暑气蒸腾,气候闷热。虞卿卿怕晒不愿出门,在林燕瑶那里学了点女红技艺后, 白日她便都窝在房间里捣鼓针线,待到日落西山后, 才手握团扇出了屋子在院中散散步。 羽儿捧着一篮五彩丝线和锦缎布匹撩帘进来时, 虞卿卿正含着食指愁眉苦脸地看着方几上的碎布和丝线。 “又扎着了?”羽儿放下竹篮, 已有些见惯不惯了,却还是不由关切地问道。 虞卿卿点点头,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一几次被针扎着手了。 “姑娘要不算了吧……”羽儿劝道, “就只剩这么点丝线和布匹了。” 七夕将至,街上都是出来置办乞巧物品的人家,各家店铺内五彩丝线和布匹都很吃紧。羽儿今日不过出门晚了点,硬是没买到新的五彩线和布匹。 从林燕瑶那学会了最简单的荷包的绣法,虞卿卿蠢蠢欲动,想动手给傅景骁绣一个让他带着身上。 奈何她学艺不精,频频失败浪费了不少针线,还没绣出一个成品来。 咬咬唇,虞卿卿叹了口气:“算了丑就丑点吧。” 傅景骁若是敢嫌弃, 她就咬他! 她将失败的几件作品摊在方几上,又问, “哪个好点儿?” 林燕瑶教了她绣两种图案,一种竹叶, 一种祥云。可奈何虞卿卿这半吊子的刺绣水平, 两种图案都绣不太好。 羽儿看着方几上那几片大大小小的布片,看了许久也没猜出那上面绣的是什么花纹,非要她挑一个好的出来, 实属感到为难。眼珠子一转,准备甩锅推责:“这……是不是以男子的角度来选更好?姑娘不妨去问问少爷?” 虞卿卿觉着羽儿说得很有道理,拿起两片碎布便屁颠屁颠地往虞卲的院子跑去。 “哥哥,你帮我看看……” 风风火火地闯进虞卲的院子,院中的小厮说少爷正在习字,虞卿卿想也没想便推门进去。谁知,虞卲坐在桌案前,右手虽在执笔,可左手上却是捧着个手帕,在那发着呆。 听见虞卿卿的声音,虞卲顿时回过神,下意识的将那手帕藏在身后。 待虞卿卿走近,虞卲点了点她的额头:“也不知道敲门,帮你看什么?” 虞卿卿自是注意到了虞卲藏在身后的东西,她探头去看,虞卲却是不动声色地侧过身,故意躲着她。恍然想起前些日子,虞卲脸上那浅浅的红色胭脂,虞卿卿的眼眸接连闪烁了一下,嘴角漾起有些不怀好意的笑。 “哥哥藏什么了?给我看看!” 说罢,她正欲去抢,谁知虞卲反应比她更快,迅速躲了过去。 虞卲:“多大人了,还调皮呢。” 哥哥有心要藏起来不给她看,虞卿卿自然是抢不过他。没好气地瞪了哥哥一眼:“小气巴拉,不看就不看。” 方才进门时,虞卿卿其实是看见了的,只是不确定虞卲手中捧着的是不是姑娘家的手帕。瞧着他这般紧张兮兮的样子,想必自己是猜中了。 一想到自家哥哥竟突然开窍了,虞卿卿抿着唇眼底的笑意有些藏不住了。 她是不是要有嫂子了? “七夕那日哥哥有空吗?晚上陪我去逛灯会好不好?”虞卿卿故意问道。 虞卲挠了挠后脑勺,回道:“七夕夜长安城宵禁延迟,我……我怕是要……要带人去城内巡防。” 他这话说得磕磕绊绊,落到虞卿卿耳中她是一个字都不信,又故意反问:“哥哥不是用负责宫内吗?什么时候宫外也归哥哥管了?”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能者多劳。”虞卲冷静的解释,冷不丁地瞥了妹妹一眼,又急道,“你笑什么?” “没什么。”话是这么说着,可面上的笑意却是越来越甚。 虞卲撒谎了。 七夕夜宵禁的确延迟,可在长安城内巡防一事,该是傅景骁带宣威营的兵来负责的,哪用得着虞卲。 虽知晓真相,虞卿卿却也不将其戳破。她想,哥哥该是约了谁家姑娘,不想让她知道吧。 * 日子如流水淌过,不知不觉到了七月初七。 天色已至黄昏,有晚风习习吹过,气温比白日要低了几许。 长安城内大街小巷灯火通明,一副欣欣向荣的景象,有不少姑娘三五成群结伴游街,一路上嬉笑声不断。 虞卿卿带着羽儿出门,赏着长街上的灯光熠熠,从街头一路逛到街尾。 路过一绣品摊,虞卿卿瞧着那小摊上绣的荷包、香囊,在心里一比,只觉着小摊上的绣品要比自己绣的要好上十倍。 随手拿起一荷包,上头的飞鸟图案绣得栩栩如生。虞卿卿正准备拿给一旁的羽儿看,冷不丁地一抬眼,手中的荷包“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不远处的小巷子里,一身材高大的男人眉眼含笑,正欲抚去一女子肩头的落花。 那女子背对着巷口,虞卿卿只觉她身姿窈窕却看不见面容。可那男子一袭白衣,生得剑眉星目,不是她哥哥虞卲还能是谁! 看着那一双男女,虞卿卿不由地揉了揉眼。等确定那人就是虞卲后,忍不住向要抬步上前,去看看与哥哥同游的那女子到底是谁。 忽而,一道清朗的少年音从身后传来:“真巧呢,在这里又遇上姐姐了。” 少年的声线听起来有些耳熟,虞卿卿侧身向后望去,只见一紫衣少年从不远处缓步走来,拾起地上掉落的荷包,递还给虞卿卿:“姐姐是想买这个?” 沉吟片刻,虞卿卿忽想起来,这少年正是那日在城郊赛场救了她的那人,只是当时她心中甚是恐慌,尚不知少年姓甚名谁,也未来得及向他好好道谢。 “是你呀。”虞卿卿笑着回道。 “姐姐这么久不语,我还以为姐姐把我忘了呢。” 虞卿卿:“怎么会,你救过我,我当然记得。” 谁知少年却摇了摇头,眸中似是有些深不可测:“姐姐果然将我忘了,不过没事,我记得姐姐就行。” 闻言,虞卿卿有些茫然,不知他话中究竟是何意。 少年付了些银钱给摊主,将那枚绣着飞鸟的荷包买下后,又递给了虞卿卿:“姐姐是喜欢这个荷包吗?那我买下来送给姐姐。” 虞卿卿有些不好意思,连连摆手:“那怎么行,明明是你救了我,怎么还能让你送我东西呢。” 少年笑了笑:“无事,姐姐很早以前便送过我东西了。” “啊?” 虞卿卿更加的茫然了,听他话中的意思,似乎两人在很久之前便认识,可为什么她没有半点印象。 是在她没穿越来之前发生的事吗?小说里不曾提过这一遭呀。 少年似乎早就料到虞卿卿此刻的茫然与不解,他不急亦不恼,脸上依旧笑意浅浅:“姐姐今日可是没人作陪,我陪姐姐游游街如何?” “这……” “姑娘。” 羽儿向来对虞卿卿身边出现的男子都充满了敌意,不等她回答,便偷偷扯了扯她的衣角。 少年不经意地扫了她一眼,目光落到羽儿身上时又些许变得冷淡,可当他再次看向虞卿卿时,那抹冷淡便消失殆尽。 虞卿卿没有察觉他这点异样,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你这样‘姐姐、姐姐’叫着我怪不好意思的,而却还不知道你叫什么。” 少年唇角微微勾起:“我单名一个辞字,姐姐唤我阿辞便好。”顿了顿,忽而又意味深长地道,“姐姐若觉着不好意思,那我能叫你‘卿卿’吗?” “不行!” 不等虞卿卿回答,男人的声音陡然响起。虞卿卿心中猛地一紧,朝阿辞身后望去,正对上傅景骁那张冷隽的脸。 阿辞闻声返头,便见傅景骁一身墨色劲装,单手握着腰间佩剑的剑柄,手腕上系着一条有些看起来有些突兀的水蓝色发带。 傅景骁身后还跟着两名身着甲胄的将士,应当是在城内巡防恰巧路过。 深邃的目光似是寒雨般,落到阿辞的身上。 阿辞的脸上的笑意骤减,返身想傅景骁行礼:“正值佳节还需在城中巡防,这是辛苦祁王殿下了。” 傅景骁稍打量了他两眼,挥退了两名将士后,从他身旁掠过,挡在了他与虞卿卿之间,淡漠一笑:“本王既是掌着兵权,自然不像世子这般清闲。” 世子?哪家的世子? 听着傅景骁叫阿辞世子,虞卿卿心生疑惑。 阿辞既能受邀前往城郊,那必然也是长安城内显贵世家子弟。可为何从前大小宫宴上,她从未见过阿辞呢? 傅景骁用余光看了虞卿卿一眼,忽道:“夜色已深,二姑娘该早些回去了。” 长街灯火通明,一轮上弦月高挂夜空。 正是街上最热闹的时分,不远处还能传来姑娘们声声笑语,夜色哪里深沉了。 虞卿卿瘪瘪嘴,轻声道:“好。” 不给阿辞说话的机会,傅景骁又道:“今夜街上人来人往,难免会碰上几个宵小之徒。本王送二姑娘回去吧。”说到宵小二字时,他故意在阿辞身上扫视了两眼。 “祁王殿下既还在当值,该是我送姐姐回去吧。”阿辞却不以为意,越过傅景骁看向他身后的虞卿卿。 “阿?这……”虞卿卿有些为难地看了傅景骁一眼。 指腹在剑柄上轻轻摩挲,傅景骁沉声道:“不必劳烦世子了,本王正好顺路!” 他语调淡淡,确实透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傅景骁都这般说了,虞卿卿顺势冲阿辞歉意一笑,随后,跟着傅景骁离开。 复行数十步,傅景骁顿步返头,见阿辞还立于那绣品摊前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眸光不由地又沉下去了几分。 若他没记错,那日在城郊跟在虞卿卿身后护送她回来的也是这般一抹紫色衣袍。 是他吗? “王爷方才叫阿辞世子,他是谁家世子?”虞卿卿问。 傅景骁回神,敛着眸子看向她:“认都不认识,就收了人家的东西,还说了这么久的话?” 虞卿卿抿了抿唇,答道:“他救过我。”顿了顿又补充道,“就上次在城郊的时候,是他把傅宸砸晕的。” 果然。 傅景骁微微蹙眉。 夜翎说傅宸的酒水里被人下了毒时,他便在想,谁人有这般深仇大恨,要致傅宸于死地? 再一联想,这少年为了救个姑娘,竟能狠心砸晕自己同父兄长。是真见义勇为为了虞卿卿,还是有别的目的? “问你呢。”见傅景骁久久不语,虞卿卿扯了扯他的袖口。 傅景骁翻手将她的手握住,虞卿卿的手很小巧,而且柔软。 像一块美玉。 摩挲着那纤纤玉指,不急不缓道:“安王府世子,新册封的那个。” 第八十四章 七夕(二) 安王府? “等等, 你让我先缓缓……”虞卿卿一手扶额,只觉得脑子有些转不过弯来,彻底的懵了。 阿辞怎么会是安王府新册封的世子呢! 安王虽好色, 王府后院姬妾众多,奈何安王妃掌管后院的手段高明, 这些年安王府也就傅宸这么一个儿子。 傅宸一死, 安王便断了后, 世袭爵位自也无人继承。 前些日子,虞卿卿是有听到风声,说安王府新册封了一位世子。本以为在皇室子弟里过继一青年才俊, 哪曾想这位世子竟然是阿辞。 “是过继还是……” “是王叔的亲生儿子,早年背着安王妃养在外边。”傅景骁答。 “亲生?!”虞卿卿更觉着震惊了。 “行了,总管他干甚。”傅景骁语气不算柔和,称得上有些不耐烦。 虞卿卿抬眸看向傅景骁,见他双眼里漫上丝丝骇然的意味。抬手故意去戳了下他的脸,笑道:“怎么闻着味酸,你是不是吃醋了?打翻的醋坛子都不像你这样。” 薄唇轻抿,傅景骁不说话。 虞卿卿继续道:“吃小孩子的醋,也不知羞。” “他哪里是小孩子。”傅景骁不悦。 傅宸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 他的城府和手段可不似他相貌那般白净。 装得天真无邪,谁知道背地里起的什么心思。 虞卿卿在心底偷笑, 傅景骁这人最会吃醋了,连元宝的醋都要吃, 更何况傅辞。 “他叫我一声‘姐姐’, 我自然只把他当小孩子。”说罢,虞卿卿又勾了勾手,示意傅景骁贴耳过来, 在他耳边轻声道,“我又不喜欢小孩子,我只喜欢你。” 虞卿卿向来嘴硬心软,难得这么哄人。 傅景骁心动了,想吻她。 可这是外面,长街上人来人往的,只好忍着。 不过,听她这么说,傅景骁心里比先前好受了不少,唇角有一抹笑意溢出。 “别提他了,以后离他远点便是。”傅景骁不想再说与傅辞有关的话题,握紧了虞卿卿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细白的指尖。 嗯?手感不对。 傅景骁稍有一愣,朝她手上看去,这才发现她指端缠着薄薄一圈纱布。 “手怎么了?”他问。 “哦,不小心被针扎了几下……”虞卿卿不以为意,恍然想起她绣的那枚荷包,道,“对了,我有东西要送你。” 伸手在袖中翻找无果,虞卿卿柳眉微蹙。 “怎么了?” “我明明记得我带在身上的,许是掉在哪处了……”虞卿卿顿步返身想要去寻,夜色正浓,长街上人潮汹涌,摩肩接踵,一枚荷包掉入其中便宛若沧海一粟,哪里寻得到。 那是她好不容易才绣好的荷包,莫名遗失了心底还是隐隐有些失望。 “我本来给你绣了个荷包的……”她低声道。 瞧着虞卿卿绕着白纱的十指,傅景骁明白了过来。是为了给他绣荷包,才把手扎成这样的。 心里虽觉着高兴,更多的却是心疼。 娇养的姑娘,向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虞卿卿自小不会下厨亦不会女红,为了他却这两件事都去尝试了一遍。 傅景骁再次握住虞卿卿的手,捧至唇边,薄唇贴了上去。 吻不了她的唇,只好去吻她的指尖。 “以后别绣了,我不缺这些……” 干燥清冽的唇带着阵阵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指尖蔓延到四肢百骸。 耳边嗡的一响,想起此时还是在外面,不由地面露羞赧,轻轻咬了下唇。 藏着衣袖里偷偷牵手还行,可被傅景骁当街亲吻她的指尖,虞卿卿却还是觉着害羞,下意识地将双手向后躲。 “别……” 不料,傅景骁的大掌却将那双柔荑握得更紧,故意在她掌心扣了扣:“躲什么。” “不是说天色已晚要送我回去嘛,还不快走。”手心痒痒的,双颊更红了。 傅景骁薄唇一勾:“方才还觉得天色晚,现在不觉着了。” “噗呲——”跟在两人身后的羽儿没忍住笑出来声。 傅景骁斜眼看了过去,只觉得她颇为碍事。 沉声道:“不必跟着了,找你师兄去。” 王爷身手了得,武艺高强,有他护着自家姑娘,那还需要自己。 羽儿颔首,笑着领命。 另一边,傅辞停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消失于人群,眸中那点喜色已消失殆尽,只剩下一抹骇人的寒意,像一羽锋利的箭。 余光瞥向绣品摊,细细回想着虞卿卿方才还看上了什么东西。 摊主误以为他还要买东西,赶忙殷勤地递上几间绣品,问道:“公子是还想买些什么吗?” 看也没看那摊主一眼,手一挥将那几样绣品打落在地,冷着声只道了一个字:“滚。” 摊主那曾想到傅辞前后态度转变得这般快,先前还一副天真无邪的少年模样,此番却是浑身充满着戾气,面上写着生人勿近。她赶忙闭嘴,惶惶地低下头收拾着摊位上的绣品,生怕触怒了此人,使其一番怒意之下掀翻了自己的摊子。 傅辞垂于身侧的手捏成了拳,正欲抬步离开,脚下忽而踩到一软物。 傅辞垂眸,只见一皱巴巴地荷包躺在地上。 那荷包绣工粗糙得很,绣面也凌乱看不出是什么图案,亦有三两线头伸在外头,做工与配色与掉落在地的绣品有着天壤之别。 这样的绣品是绝对拿不出手用来摆摊的。 忽而想起虞卿卿身边那小丫鬟似乎前两日频频购买针线与布料。 傅辞微微一顿,俯身将那荷包捡起。 那荷包上被他踩了个黑黑的脚印,傅辞也不嫌脏用手擦了擦,便将其别在腰间。 他猜到了,这荷包是虞卿卿绣的,想来是要准备送给傅景骁的。 堂堂祁王殿下没缘分得到的东西,偏偏让他给得到了。 哼,多好。 轻挑眉梢,傅辞忽而觉着心情大好。 傅景骁和虞卿卿缓缓穿行在长街灯市之间,两手交握掩于广袖之下,一直未松开。 行至一饰品摊前,余光朝那小摊后看去,摊主竟是那日在慈恩寺前卖花的小姑娘。蓦然回想起那日,小姑娘懵懵懂懂地祝男子打扮的自己和林燕瑶百年好合,不由地朝那边多看了两眼。 傅景骁见虞卿卿侧首看向自己这边的饰品摊,当即停下步子,将她拉到小摊前,启唇问道:“看上哪个了?” 虞卿卿微愣,正要开口解释,傅景骁便微微俯身,眼疾手快地将她腰间别着的荷包给抢了过来。那荷包上绣着飞鸟图案,正是适才傅辞买下来送给她的那个。 “喜欢哪个,我买。”傅景骁将那枚荷包,握在手中并不打算再还给她。 小摊上大多都是些木雕的首饰,用料既不贵重样式也不新颖。傅景骁好歹是堂堂王爷,真要选礼送人也不该从这小摊上挑。 可傅景骁这人,在虞卿卿的事上却是分外小气的。傅辞送了她一个小摊上的荷包,他便也要送她一东西。不光如此,还要将傅辞送的给抢走。 若自己不好好挑挑,想必他该醋一晚上了。 思及此,虞卿卿略略扫了一遍小摊上摆放的各种饰品,忽而眼前一亮,视线落在一木雕狐狸的吊坠上。 拿起吊坠放在掌心,吊坠约莫半个拳头大小,将小狐狸雕刻得惟妙惟肖很是可爱。 “就这个吧。” 傅景骁垂眸,望向虞卿卿手中的木雕。脑中忽而浮现起她藏着心思调皮一笑的模样,还真像极了这只小狐狸,当即将木雕买了下来。 有生意上门,小姑娘自然是嘴甜。见虞卿卿和傅景骁郎才女貌站在一起,笑着恭维道:“像二位这么般配的夫妻,我还是第一次见……嗯,祝二位百年好合!” 再一次被小姑娘祝福百年好合,虞卿卿握着吊坠的手当即抖了抖,面上骤然一红。 只因她前头说的那句夫妻。 软糯的声音细细的解释:“不、不是……我们还不是……” “不必找了。” 傅景骁将一锭银子放在小摊上,将虞卿卿细小的解释声给打断。 唇角一抹笑意缓缓溢出,看向身侧红着脸的小姑娘,微微俯身在她耳边轻道:“还不是?那也只是现在还不是……早晚会是的。” 虞卿卿闻言,面上绯色更浓了。贝齿咬唇,抬起一双美目瞪了过去,似是在警告他不要在这大庭广众下说这般羞人的话。 他定定地望向她,眼底蕴着从未在人前表现过多的温柔。 母妃因病早逝,父皇又更疼爱傅景晏,他生于宫中长于宫中,最后养成了个冷清的性子。 上辈子,给孤身一人惯了,倒从未觉着寂寥孤单过。 可偏偏在死后,魂魄飘于人世间,让他见到如皎洁月光般干净的姑娘。 重活一世,那姑娘就站在他身侧,形影相吊,携手而立。 听着那句“夫妻”,傅景骁心底的那个念头忽而又漫了上来。 想娶她。 “卿卿。”他开口。 “嗯?”虞卿卿眨着眼,看了过来。 “等过了中秋……” 啾——嘭! 一声烟火巨响,将傅景骁后边的话给打断。紧接着无数声烟火声响起,一朵朵璀璨烟火在夜空中绽开。 花团锦簇,绚丽夺目,流光溢彩。等绚烂转瞬即逝后,星零烟火在夜色中坠落。 烟火落幕,长街上顿步的行人,又变得脚步匆匆,恢复成了方才那般的人声鼎沸。 虞卿卿似是还有些意犹未尽,看着天边最后一束星火落下,这才回身返头:“你刚才说什么?中秋怎么了?” 虞卿卿漂亮的眼眸中,对突如其来的烟花的惊喜之情还未消散。傅景骁愣了愣,忽而改变了主意。 他想,小姑娘总该都是喜欢惊喜的。 隐隐有些仙女好奇,等以后真猝不及防收到那圣旨时,她眼中会是怎样的光景。 傅景骁勾唇轻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没什么,中秋会去陪你的。” * 第八十五章 信物 因为傅景骁还身兼着长安城内巡防的差事, 不能离职太久。所以两人稍在街头逛了一会儿,他便将虞卿卿送回了家。 七夕一过,离中秋就更近了。 嘉贺帝久病卧床未愈, 傅景骁也带徐川偷偷进宫瞧过一次,确定了嘉贺帝的病因就是蛊毒所致。 西域传来的蛊毒, 若下蛊之人不解, 旁人也别无办法。傅景骁能做的, 也就是不让嘉贺帝再中那第二蛊和第三蛊。 此事背后主导之人是文王,那在宫中接应的定是秋才人。只要秋才人不进甘露殿侍疾,那蛊毒总不能自己跑进来。 如何让她不来侍疾? 同样病重之人, 自然便无法侍疾。 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因争风吃醋而暗箭伤人的事。傅景骁使了些手段,利用宜妃和秋才人之间的不和,让秋才人大病一场。 秋才人一病,文王在宫内没接应之人,三枯蛊的后两蛊自然也没法给嘉贺帝种下。计划被打乱,文王那边尚无动静,反倒是松竹馆那边沉不住气了,恐其中有诈, 阿娜尔想趁夜色逃走,被傅景骁派去监视盯梢之人抓了个正着。 中秋佳节将至, 朝廷给官员连放了五日的休沐假。 去年中秋虞卲不在,今年是全家回长安后的第一个中秋, 虞卿卿陪着母亲一起筹备家中的团圆宴。 一辆较为素朴简陋的马车静悄悄地从虞府侧门驶进内院, 身着素面布裙的姑娘从马车上下来。目光在四周扫视了一圈,打量着这个陌生的家,嘴角不由泛起一抹有些难看的冷笑。 虞思思回来了, 是虞宏章派人去家庙接的。 血浓于水,即便虞思思是庶女,那也是虞宏章的亲生女儿。将女儿在家庙禁足了一年之久,连过年都是孤零零一个人,虞宏章终究还是心软,想借着中秋,接虞思思回来吃个团圆饭。 虞思思回府后便先去拜见了虞宏章和乔氏。 一年多不见,她整个人似是消瘦了不少,许是刚刚哭过,一双眼睛红肿得像个桃子。虞宏章见状顿时心疼不已,拉起幺女的手将她抱到怀里:“难得回来过节,高兴点。” “嗯。”嘴上虽是这么答着,可虞思思心底却高兴不起来。 回来了又如何,等过完中秋她还得回去,还不如不回。 因在姑苏城那档子事,乔氏对虞思思颇为不喜。可丈夫执意要接她回来,乔氏也只能面上大度地说好。 深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和蔼道:“你住的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前些日子还给你打了些首饰,都放在屋里了。” 虞思思点了点头:“谢谢母亲。” 虞思思被巧月领去了她的院子,进了屋果然发现梳妆台上摆着几件首饰。虞思思看得出来,那几件首饰金贵得很,只是这样式…… “四姑娘挑一件戴戴看吧。”巧月道,“这是京中老店聚宝楼打造的首饰,夫人心疼四姑娘,给四姑娘打的都是和二姑娘一模一样的。” 虞思思轻咬着唇,拿起一做工精巧的金钗,抬手缓缓将其插入鬓发间:“母亲有心了。” 待巧月走后,虞卿卿看着铜镜中自己发间的金钗,忽而抬手将其拔下,狠狠地向地上扔去。 乔氏此举不过是不想落人口舌,说她苛待庶女。这些首饰再金贵,可这样式和颜色皆是虞卿卿喜欢的! 凭什么她只能用虞卿卿挑选的东西! 傍晚时分,虞卿卿和虞卲从外头置办完过节的用物回来,在前院碰上了虞思思。 虞卿卿看得出来,比起一年多以前虞思思要瘦弱许多,气色也没以前好了,怪不得爹爹去看了她一次便急着将其接回来。 可虞卿卿并不同情她,想来全是她自作自受。 “大哥,二姐姐。”虞思思先开了口。 虞卲点点头,指挥着家中小厮去门口搬东西。 “四妹妹回来了。”虞卿卿淡淡地应了声。 两人之间没什么话说,杵在一起也只剩尴尬,她正准备离开,忽而又被虞思思给叫住。 “二姐姐过得可好?” 面对虞思思凭白无故的一句话,虞卿卿稍愣愣,半晌后才答:“好。” 虞思思笑着目送她离开,唇角的笑意一点一点消散。 岁月如流水,在家庙中的这一年,漫长得宛若过了一生一世。 可虞卿卿呢? 虞思思越想越觉着心中憋屈,面容涨红而有些扭曲,眸中满满妒恨之色。 她想,她定要留在长安城,再不要回姑苏那冷清寂寥的家庙了。 * 翌日。 虞卿卿醒来后,刚梳洗完毕。便有小丫鬟撩帘进来,说四姑娘已经在前院等她了。 “知道了。”虞卿卿摆了摆手,拿起桌案上的团扇扇着风便提步出去。 虞思思禁足在家庙,穿着打扮便极为朴素。这般年纪的小姑娘,本该打扮得像花儿一样。虽然只回家中住几日,虞宏章还是让虞卿卿带着妹妹去街上买几身华贵精致些的衣裳。 “麻烦二姐姐了。”马车前,虞思思福了福身道。 见她对自己这般客气,虞卿卿还有些不习惯。道了声无事,两人一齐上了马车。 长安城内最为繁华的街上,新开了家名为忆盈楼的夹缬店,店里的布匹成衣皆是精美上品,很受长安城内女眷们的喜爱,货品更是供不应求。 虞卿卿平日里不爱去凑那热闹,可父亲特意嘱咐让她带妹妹去城中最好的店。想着若是去些人少的小店,还不知回去后虞思思会怎么同父亲说,便让车夫驾车去忆盈楼。 虞府的马车停在忆盈楼前,虞思思下了马车,一抬首便见门前漆木牌匾上,龙飞凤舞地写着“忆盈楼”三个大字。 见虞思思稍有顿足,虞卿卿返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虞思思收回视线,“只是记得以前在姑苏城时,也有一家名为忆盈楼的夹缬店。” “有吗?”虞卿卿没这个印象。 “二姐姐不记得了吗?”虞思思边跟了上去边道,“就是掌柜常年独身带着孩子的那家,不过后来莫名闭店了便是。” 虞卿卿想了想,这应当是她穿越来之前的事。便随口道:“嗯,好像有点印象。” 忆盈楼内一层是摆放着各色布匹与成衣,二层则是给达官贵人准备的休息雅间。 店内聚集的顾客很多,店中丫鬟手中都是事情在忙,根本无暇顾及新进门的客人。 本以为她俩也同样无人接待,令虞卿卿没想到的是,甫一进门,柜台后身材有些矮小的掌柜抬眼一见她,便一脸笑意的快步迎了上来。 “姑娘今日想看些什么样衣裳?” 掌柜很是热情,虞卿卿只觉得他相貌有些眼熟,沉吟片刻恍然想起,此人正是城南那家偏僻古朴小店的掌柜。 前些日子,本还想去那家店买几件衣裙。到了地儿却看见店铺大门紧闭,门上贴着闭店的告示。为此,虞卿卿当时还觉着有些可惜,哪曾想,转眼间那古朴小店竟成了这么大的一家店铺。 “掌柜,你这店变化也太大了。” 掌柜领着虞卿卿上了二层,笑道:“这都得益于东家,老朽只负责办事而已。” 推开二层天字号雅间的竹门,掌柜做了个请的手势,又道:“姑娘请先在此稍等片刻,老朽立马吩咐人将姑娘要看的衣裳送上来。” 雅间内明亮雅致,飘着淡淡地花香。不一会儿,便有两名小丫鬟敲门进来,一人捧着衣裳,一人端着茶。 虞卿卿喝着茶,等着虞思思去隔壁试衣间试衣裳。 “姑娘今日不挑几件吗?”掌柜见虞卿卿并没有去试穿衣裙,问道。 抿了口茶,虞卿卿道:“不了,今日是陪家中妹妹来的。” 掌柜点了点头,又问:“那日赠予姑娘的锦盒,姑娘可还留着?” 虞卿卿微愣片刻,随即回想起来。那日掌柜说与自己有缘,送了一方木雕锦盒给自己。回去后才发现,那盒中放着一块玉佩。 那玉佩玉质不算通透,玉面上雕刻的荷花却是十分别致。虞卿卿记得,她是将其收进了首饰盒里。 “当然留着。”她点头笑道。 掌柜面露和蔼之色:“姑娘以后来店里,若老朽不在,尽管将那玉佩拿出来给楼下丫鬟们看便可。那是东家的信物,店里人都认识,自会好好接待姑娘。” 东家? 再次听掌柜提起东家,虞卿卿心生疑惑,自己并不认识忆盈楼的东家,可他为何会将作为信物的玉佩随手送给自己? 虞卿卿有些为难道:“即是信物,我拿着是否不妥。改日,还是将那玉佩还过来吧。” “那怎么行。”掌柜摆摆手,“送予姑娘就是姑娘的了,哪有还回来的道理。” “可……”沉吟片刻,又道,“不知可否见见你家东家?” 掌柜想了想:“姑娘稍等,容老朽去问问。” 过来一会儿,掌柜回来了。虞卿卿朝他身后看去,回来的只有他一人。 掌柜有些歉意地道:“东家说了姑娘与他有缘,缘分到时自然就能见到了。” 正想再次发问,虞思思试完衣服回来了。 “挑好了?”虞卿卿问。 “嗯。”虞思思点头。 本以为虞思思会左挑右选磨蹭许久,谁知这么快就试好了。 掌柜亲自送两人出去,上马车前虞卿卿返身抬首看向忆盈楼三层。掌柜能去询问,证明他口中的东家定是在店内的。 那为何不见? 那人对她似乎并无敌意,可令虞卿卿感到不舒服的是,自己在明那人在暗,这样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不公平。 虞卿卿收回视线,转身上了马车。 在她转身后,忆盈楼三层的一扇小窗被人从里缓缓推开。窗内之人手上握着一方手帕和一枚荷包,目光紧紧跟随着那辆马车,直到它消失在街角。 唇角的弧度不似笑容,带着点点想要将其占有的冷意和欲念。 第八十六章 两封密信 是夜, 祁王府。 傅景骁半磕着眸子,坐在桌案前,修长的指节一下一下有节奏的在桌案上轻叩着。 他在等。 等一封密信。 月上中梢时, 夜翎敲门进来:“王爷有人用箭羽送了封信来王府。” 傅景骁睁开眼,伸手接过微卷的暗黄信封, 拆开后, 里面是一张空白的信纸, 纸上竟半点墨迹也没留下。 傅景骁也不意外,他将信纸在烛台上方悬空烤了烤,渐渐的有字迹露了出来—— 太子中秋弑君夺位 落款是一个秋字。 看着这封与前世一模一样的密信, 傅景骁冷哼了声。 他那二哥果然是没准备改变计划啊。 “人都安排好了?”他问。 “属下已安排妥当了,王爷放心。”夜翎恭声回道。 傅景骁点头,摆手示意他下去。夜翎走到门口忽而顿足,又道:“虞府那边……虞候爷将那位四姑娘接回来了。” 算起来已经有一年多了,夜翎还记得虞府那位四姑娘。年纪不大心眼却挺多,耍着心思想要爬自家主子的床。不过王爷当时并未深究,只道不想在长安再见到她。 如今才过了一年多,虞候爷竟将人给接回长安了,这也太不把王爷的话当回事了。 傅景骁微眯起眸, 半晌后才道:“知道了。” 见傅景骁没有多言,夜翎便退下了。 第二日中秋, 乔氏请了城里当红的戏班来家中搭台唱戏,想要热闹热闹的过个好节。 一家人吃过团圆饭, 便围坐在院中戏台前看戏。 虞卲又去请了凌平, 想着他今年没回姑苏城,一个人孤零零的过节怪寂寥的。 凌平起先还有些不好意思,捱不过虞卲软磨硬泡答应了。 小半年未见, 凌平似乎又晒黑了不少,也结实了不少,憨憨地向虞家父母行礼。 乔氏见了凌平,难免又想起去年的虞卲,他去年也是中秋还留在长安,只寄了封家书回姑苏。 少年郎本就骑术高超,又无需带着女眷驾车慢行,从长安快马加鞭回趟姑苏城不是难事。中秋佳节本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朝廷既给了假哪有不回家的道理。 乔氏看着一旁正和虞卲碰着酒杯的凌平,不由道:“你们这些混小子啊,难得过节都不愿回趟家,就只会让我们这些当娘的牵挂着。” 凌平挠了挠头,腼腆一笑解释:“虞夫人教训得是,本是准备回去了,临了军中有差事,没走得成。” “等你下次回去,在家里的地位就不如一块栗子糕了。”虞卲想起去年的自己,与凌平碰了碰杯,忍不住打趣道。 “得,听你这么说,若明日军中无事,我还是需回去一趟才是。”凌平笑着回道。 “好端端的,过个节能有什么差事?”虞卲又问。 “殿下要练兵,我怎么能缺席呢。”凌平喝了口酒,无奈道。 皎皎月色,戏声悠悠。 虞卿卿本专心致志地看着台上人唱戏,忽而听见凌平说了句殿下要练兵,狐疑地看了过去。 “练什么兵?”她问。 凌平回头望了过来,和虞卿卿一对视,猛然又想起他从前那不该起的心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晒得黝黑的脸庞印上一层浅红,仿佛喝醉了酒。 觉着有些尴尬,他赶忙别开眼:“应当是殿下想组一队精兵出来,靠练兵来挑人呢。” 虞卲拾起一粒花生米,向虞卿卿一扔,不偏不倚恰好砸在她头上:“小孩子别插嘴,看你的戏。” 虞卿卿瞪了虞卲一眼,心里却升起一丝慌乱。 凌平口中的殿下是傅景骁,他凭白无故地组一队精兵想要干什么? 她心口跳得厉害,又想起那日在马车里,傅景骁问她想不想当皇后。 他不会真的要逼宫造反吧? 一家人都在院中看戏,她一时走不开。只好冲羽儿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 “你腿脚快些,去祁王府看看。” “嗯?怎么了?”羽儿疑惑。 “若见着他,就让他早些过来。”虞卿卿又道。 羽儿会心一笑,想着姑娘是想见王爷了,赶忙去祁王府请人。 约莫过了两盏茶的时间,羽儿回来了。 “怎么样?” 羽儿失落地摇摇头:“王府没人,王爷不在师兄也不在。” 虞卿卿只觉着心中一紧,一不小心将盛着点心的白瓷碟盘打翻在地。 乔氏闻声看来,关切地问:“怎么了?” 心中仿佛有块大石头压着,让她喘不过气来。虞卿卿敛了敛神色,嘴角逞出一抹笑意:“没事,就是感觉有些困了。”说罢,她假意打了个哈欠。 “你这孩子,有客人在还不知要注意点仪态。”乔氏戳了戳她的额头,没好气道,“觉着困就回屋休息吧。” 虞卿卿点头,向父母行礼告退,回到自己的菀香院。 甫一进屋,虞卿卿便急着召出系统,心跳值的进度条上还能再开一次助力锦囊。 心想:要不试一试,万一能抽出个改变剧情的道具呢? 她没有再犹豫,心一横,朝着半透明屏幕点了上去。 金光四射后,机械系统音再次响起—— “叮!恭喜您获得一坛【五星桃花酿】!” 虞卿卿:?????????????? 虞卿卿:有句mmp不知当讲不当讲! * 另一边,傅景骁身着一袭黑衣劲装,骑在高头骏马上,宛若与夜色融为一体。 中秋佳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万千灯火映照着夜空。 可夜色下的皇宫却静谧得可怕。那漆红的巍峨宫门,仿佛张开血盆大口的怪兽,等着傅景骁缓缓走近,再一瞬间将他吞噬。 这一条路,傅景骁上辈子走过一次。与上辈子不同,这一次他独自一人走过这条路,身后没带那一千铁骑。 夜翎早已安排妥当,今夜宫中值守的将士都是他的人。 傅景骁勒紧缰绳,随着一声马儿的长鸣,策马向宫门而去。 甘露殿内。 “禀皇上,祁王入宫了……” “逆子!” 嘉贺帝紧握着手中的密信。 那密信上只有短短七个字——中秋夜,祁王逼宫。 心中的怒火仿佛已经要吞噬掉残存的理智,将手中的青花瓷杯狠狠地砸向御案之下。这一番动作,似乎已经用尽他全部的力气,嘉贺帝不由地又厉声干咳了起来。 “皇上……”安德海赶忙为其递上太医院准备的药丸。 嘉贺帝看都没看一眼,将那药丸扫落,怒道:“禁军!让禁军将那逆子拿下!” 话音刚落下,傅景骁的身影便出现在了甘露殿门口。 嘉贺帝阴沉着眼,冷眼看向他,直觉着他一袭黑衣,宛若前来索命的厉鬼。 “父皇既身子不适,何不早些休息?”傅景骁淡淡道。 “休息?”嘉贺帝冷笑一声,“朕若休息了,岂不是瞧不见你逼宫造反的模样了!”他这儿子能安然无恙地大摇大摆踏入这甘露殿,想来宫内上下现在已经全是他的人了吧。 傅景骁不语,手中利剑出鞘,望向龙椅上的人,眸色沉如深潭,提剑抬步缓缓向嘉贺帝走去。 冰冷的剑锋透着摄人的寒气,嘉贺帝怒视着他,生死攸关之际帝王的威严却半分未减。 傅景骁握剑的手平稳而有力,他与嘉贺帝对视,手上剑锋一偏却是刺向一旁安德海的肩头。 利刃划破宫衣,鲜红的血蜿蜒流淌。 “殿下饶命……饶命……”安德海猛地跪在地上,捂着肩头喊着饶命。 傅景骁睨了他一眼,对嘉贺帝道:“父皇身边这奴才不忠心,儿臣今日不过是替父皇惩治小人的。” 手中的剑哐当入鞘,发出一声刺耳的声音。 “朝野上下皆在谈论,父皇这病是被太子气的;更有流言说父皇有意废储另立太子。”傅景骁顿了顿,不急不缓道,“父皇可知这些流言是从谁嘴里传去的?” 闻言,嘉贺帝斜眼看向跪在地上的安德海,铆足了力气起身,一脚将其怒踹开。 安德海从御案旁滚了下去,肩头流出将地毯染上一条红痕。 “皇上饶命!祁王饶命!” 不等嘉贺帝开口,傅景骁又道:“父皇重病,安德海在甘露殿服侍,父皇可察觉丢了什么东西?” 嘉贺帝眸中闪过一丝疑惑,待傅景骁不急不缓地从袖中取出那枚龙纹金钥匙,顿时怒火中烧。那是国之信物,他果然是要篡位! 抬手想要去夺,谁知傅景骁手一收,让他却扑了个空,嘉贺帝气得一掌拍在御案上:“放肆!” 傅景骁冷哼了一声:“儿臣眼下已经够放肆的了,不差这一点儿。” “你……” 指腹摩挲金钥匙上的龙纹,薄唇轻抿片刻后他再次开口:“不管父皇信与不信,儿臣都对这玩意不感兴趣。今日入宫,不过是有两件事,想问问父皇。” “第一件,父皇赠予母妃凝月香时,可知其中有些什么?” 嘉贺帝眉骨微动,显然没料到傅景骁会问关于凝月香的事。他张了张嘴,却半晌没说出一个字来。 傅景骁的嘴角浮现一抹嘲讽的笑,又道:“第二件,这些年儿臣越是建功立业,父皇越是疏远儿臣。不知是因儿臣做得不够好,还是因为……”他故意顿了顿,慢下语速一字一句地开口,“因为儿臣身上流着柳家的血?” 嘉贺帝握紧了龙椅扶手,移开眼不在看他,依旧紧抿着唇不语。 连续问出了两个问题,都没有得到回答,但嘉贺帝的态度便让傅景骁已经知晓了问题的答案。 看着眼前的人,他忽而觉着有些陌生。 这是他父皇吗? 敛了敛神色,傅景骁看向大殿外,声音清冷如山涧幽泉:“让太子进来。” 傅景晏早就带着东宫侍卫赶至甘露殿外,却被傅景骁的人给拦下,没有他的的命令这甘露殿谁也进不来。 片刻后,傅景骁匆匆入殿。见到傅景骁时,满脸写着不可置信:“五哥……” 傅景骁扫了他一眼,再次看向御案前的嘉贺帝,将那份被火烤过的密信推至他面前:“儿臣一日前收到封密信,密信上的字迹相信父皇并不陌生。” 嘉贺帝垂眸,目光一滞。摊开自己手中已经被揉得发皱了的密信,惊觉两封信上的字迹竟是一模一样的。 再一瞧见那落款的“秋”字,嘉贺帝气得将那两封密信给撕了个粉碎。 正欲开口,却又被傅景骁给打断。 “此人罪状远不止这些,当然,也包括——”傅景骁再次停顿,直到嘉贺帝脸上露出不耐,才继续缓缓开口,“父皇体内的蛊毒。” 嘉贺帝闻言,更是震怒不已,一掌再次拍向御案:“贱人!” “制蛊之人儿臣已查明了,只是她背后主使之人是谁,儿臣查的父皇恐是不会信。”傅景骁看向一旁的傅景晏,继续道,“让太子去查吧,父皇不是只信他嘛。” “五哥,你别这么说。父皇他……”傅景晏欲言又止。 傅景骁没给他说话的机会,握着剑提步离开。走至大殿门口,他稍稍顿步,没有返头背对着龙椅上的嘉贺帝,薄唇轻启唤了声:“父皇。” 嘉贺帝没答,等着他的下文。 指腹摩挲这剑柄,将手中的龙纹金钥匙向后一抛,恰好落在傅景晏的脚下。 傅景骁再次开口:“父皇既是认定了儿臣今日要逼宫造反,儿臣就在此提醒父皇一句。儿臣虽有那造反的本事,不过并不屑于您座的那位子。” “今日如此,以后亦是如此!” 清冷而淡漠的声音在甘露殿内回荡,嘉贺帝看着儿子离开的背影,喉间一涩,再次咳出一口血来…… 踏着一地月色清辉,傅景骁缓步,走下甘露殿外的长阶。 有夜风吹过,带着丝丝寒意仿佛能吹进心里。 甫一抬头,一轮皎洁明月高挂夜空。傅景骁想,他有点想他的小姑娘了。 第八十七章 酒香饶舌 “姑娘。”羽儿端了个瓷碗撩帘进来。“厨房那边刚做了些酒酿小圆子做宵夜, 您要不要尝尝?” 虞卿卿心不在焉地点了下头,接过瓷碗捏着调羹搅动几下,便再没动作。 “新买来的话本子不是还没看的嘛, 要不您边看话本子边等?”羽儿将书桌上的话本子取来,又问。 虞卿卿朝她手上看了一眼, 叹了口气摇着头, 将手中端着的瓷碗也递了出去:“算了。” 羽儿无奈, 只好默默将东西收走。 窗外忽而传来阵阵沙响声吗,虞卿卿心下一惊,腾的起身撩帘向外走去, 可惜院中空无一人,那声音原是几只雀鸟扇动翅膀弄出来的。 羽儿见她这般模样,忙劝道:“姑娘别急,王爷许是有什么事给耽误了。” 姑娘以前没同王爷好时,那是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见他;如今两人好上了,王爷稍来迟了些,姑娘想念成这样的。 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虞卿卿心中还是觉着不安,右眼皮莫名跳个不停。 小说里并没有写明傅景骁为何会在中秋夜带兵逼宫,现在联系种种线索来看, 大抵是和文王有关系。 傅景骁既然已经知晓文王给他下了个套,那就不会傻傻的再往钻, 可他为什么今夜不在王府呢? “羽儿,你再去祁王府看看。”虞卿卿吩咐。 羽儿点头, 借着夜色再次出门。 临近子时, 几场戏结束后,戏班子撤出了虞府。热闹过后,院内只剩下月光洒下的一地银霜。 傅景骁依旧是从虞府后门□□进去, 熟门熟路能避开府里守夜的小厮。 菀香院内,虞卿卿手中握着一柄精致的银月小胡刀做在椅子上,那小胡刀正是傅景骁去年中秋送她的拿一柄。缓缓推开刀鞘,银白地刀身上那一个“骁”字,龙飞凤舞地刻在上头。 指腹轻轻摩挲着凹陷的字痕,心中那不安感才稍稍消散那么一点点。 “傅景骁……”从齿缝间呢喃着他的名字,下一瞬便听见打帘的声音,虞卿卿猛地一抬头,便见傅景骁一袭黑衣站在门口,因为□□黑发还有些凌乱,却也没将他那与生俱来的丰神俊朗掩盖半分。 应当是听见了虞卿卿那声低语,薄唇当即浮上一抹浅浅的笑意:“想我了?” 囤积了一晚上的情绪,一点点酝酿,一点点发酵,再见到傅景骁的这一瞬,终是绷不住了。 红唇一瘪,她有些想哭。 虞卿卿忍着,等傅景骁走近这才扑到他怀里:“我以为……以为你不来了……” “怎么会,答应过来陪你的。” 落在傅景骁结实的怀抱里,那颗沉沉浮浮的心,仿佛找到了倚靠的港湾。 抱着他,就在舍不得松开。 虞卿卿不记得她抱了傅景骁多久,直到耳边传来他的低语:“不是说要看月亮吗?去不去?” 虞卿卿点头:“去。” 傅景骁将虞卿卿打横抱起,高高飞起,落到了屋顶上。 两人就坐在屋脊上,晚风习习,一抬头便能看见皎皎明月点缀在漆黑的天幕上。 虞卿卿忽而想起了适才抽锦囊抽到的那一坛酒,心里忍不住腹议吐槽,狗系统那酒不会是为这个时候准备的吧? 亏大发了! 想着不能浪费,她侧目看向傅景骁:“你要不要喝酒?” 傅景骁挑眉看向她,捏了下她的脸:“还偷藏了酒?” 虞卿卿眨了眨眼,笑道:“给你藏的。” 傅景骁只觉得,小姑娘那一双明眸比天上的月亮还要好看。抬手揉了揉她的发顶,跳下屋顶去房里拿酒。 虽说虞卿卿非酋附体只抽中了一坛桃花酿,可好歹也是五星的上等桃花酿。甫一开坛,便又淡淡清幽花香飘出。 虞卿卿看着傅景骁一杯接着一杯小酌,舔了舔唇有些仙女好奇道:“什么味道?” 傅景骁看了过来:“想尝尝?” 虞卿卿点头:“嗯嗯。”她还没喝过酒呢。 傅景骁只带了一个酒杯上来,虞卿卿想反正他俩亲也亲过了,共用一个杯子不算什么。一脸期待地等着傅景骁给她倒酒。 可是,等着等着,却看着他将酒杯斟满,而后又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虞卿卿:!!! 小气鬼,酒都不给她尝一口。 脸上笑意一散,正要开口骂出声,傅景骁忽而倾身凑了过来。贴上她的红唇,一点一点将那杯桃花酿送入虞卿卿的口中。 涓涓细流带着阵阵花香流入喉间,后知后觉的微辣感袭来,虞卿卿只觉得呛得厉害,再咽不下去了,琥珀色的酒水顺着嘴角流至下巴,一滴一滴地落到胸前的衣襟上。 难得的好酒佳酿,傅景骁可不愿浪费。从她小巧的下巴再缓缓向下,将她没咽下去的那点酒全吸了个干净。 “要不要再尝尝?”傅景骁看着满面通红的小姑娘,故意拍了拍酒坛问道。 冷冽的酒香还在舌尖缠绕,唇齿间皆是香醇的气息。 虞卿卿咬唇,瞪了他一眼。见她不答话,傅景骁作势还要再去喝一口。 惹得虞卿卿急得扑到他怀里,抱着他的腰劝阻:“不喝了、不喝了……” 傅景骁勾起唇角,俯下身在她耳边道:“行,你不喝的话就喂我喝一杯。” 傅景骁说的喂,自然是像刚才他喂虞卿卿那样的喂。虞卿卿可不想那般喂他,故意去掐他的腰想给他教训。她那点力气傅景骁这觉得痒,将斟满了酒的酒杯贴道她唇边,沉声诱哄道:“乖,就喂一杯。” 贝齿碰到酒杯边缘,舌尖被带着丝丝凉意的酒水浸泡。 这下子,再不愿意也得愿意了。 傅景骁再去覆唇贴了上去,肆无忌惮地抢走她口中的所有酒水。喝完酒却还觉着不够,将人按在怀里狠狠地亲了许久,直到感受到怀中的小姑娘已是气喘吁吁这才不舍地抬起头。 虞卿卿长睫颤颤,双眸似是蒙上了一层水雾。她的下巴上都是酒液,傅景骁抬手想去帮他擦拭,指腹刚刚贴上红唇,谁知虞卿卿忽的张开嘴,一口咬在他的拇指上。 手上一疼,傅景骁猛地收回了手,再一看拇指指节上已留下了一圈牙印。 “你坏死了!” 虞卿卿气呼呼的,眼神却没什么凶狠劲儿,像只炸毛的猫。傅景骁却觉得她可爱,连同她留下的牙印也觉得可爱。 傅景骁笑着又把她重新捞进怀里,捏了捏她的脸故意道:“再坏你也喜欢不是?” 哼!谁都没他脸皮厚! 可是被他戳中了心思,虞卿卿却没法反驳。 顿时觉得更气了,从他怀里挣扎着起来,拿起酒坛便往他嘴里灌,涨红着脸恶狠狠地道:“喝!酒还堵不上你的嘴!” 傅景骁笑着将那一坛酒喝完,最后醉得迷迷糊糊地却是虞卿卿。 这五星桃花酿后劲大得很,原主病弱向来是滴酒不沾,酒量极其的差。等灌完傅景骁,先头那一口酒的劲头便上来了,不受控制又一头栽进傅景骁怀里。 “醉了?”傅景骁低头,沉声问她。 虞卿卿晃了晃脑袋,否认:“才没有……”可一抬头却觉着眼前模糊一片,世界皆是重影,疑惑道,“怎么有两个你?我只要一个……一个……” 醉酒的人都不会承认自己醉了,傅景骁也没想到虞卿卿的酒量会这么差,一口桃花酿就醉得犯迷糊。 手不由自主得揉了揉她的脸蛋儿,又撩了撩她的下巴,像逗猫似的。 虞猫猫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傅景骁忍不住笑了,想着她醉酒不能吹夜风,又赶紧把她抱回了房间。 傅景骁打了盆水给虞卿卿擦脸,又喂了她几口水。傅景骁没伺候过人,下手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把这只猫儿给弄疼了。 喝了几口凉水后,虞卿卿感觉没那么晕了,可意识还是模糊的。一时分不清现在是几时几刻,只记得今日是中秋。她呆呆地看向傅景骁,忽而记起小说里中秋夜那剧情,心下一惊,跌跌撞撞地上前,一把抱住他的窄腰:“不许走……” 潜意识,似乎只要傅景骁不走,中秋夜那宫变剧情就不会发生。 “别闹,你该睡了。”傅景骁眸色温柔,将她抱到床上,抬手去解床头的帐帘,虞卿卿却又忽而攀了上来,抓住了他的手臂。 许是醉酒的缘故,虞卿卿双眸雾蒙蒙的,在淡淡灯光的映照下,显得含情脉脉美得不可方物。 “傅景骁,你别走……” 娇娇糯糯的声音,简直就是在点火。 傅景骁喉结滚动了一下:“先是灌我酒,现在又不让我走了,你想干嘛?” 虞卿卿长长的睫毛眨了眨,喝醉了酒说话有些含糊不清:“想……你陪我。” 这下,傅景骁可没办法走了。按住了她的肩,忍不住低头下去。 唇齿相依,辗转缠绵。 傅景骁到底是忍住,没在虞卿卿醉酒时干些糊涂事。两人并头而睡,枕着她的乌黑的秀发,将她搂在怀里。 可怀中娇香软玉的小姑娘却是不安分,睡着了还在那扭来扭去地撩拨他。 傅景骁自觉酒量极佳,可现在却觉着那酒劲上来了,宛若腹中有火在烧,酒意借着火势蹿遍全身。 垂眸看了眼怀中的美人,傅景骁想再待下去,怕是命都要丢在这儿了。 傅景骁起身,扶着额看了眼床榻上睡得迷糊的小姑娘,替她拉被子的时候,虞卿卿忽而呢喃了一句:“傅景骁。” “嗯?”他应了声。以为是自己想偷溜着走被发现了。 虞卿卿没有醒,只是在梦里喊他。转了个身,依旧睡得安稳。 傅景骁无奈地笑了笑,怕把她吵醒,只吻了吻她的眼睛,放轻了脚步悄悄离开。 吹着夜风回到王府,又去洗了个冷水澡,冰凉的水浸湿了身,傅景骁这才逐渐平复下那份燥热。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他得早点将虞卿卿娶回来才是。 第八十八章 星星点点的红痕 虞卿卿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 再次醒来时天刚蒙蒙亮,远远地能听见屋外传来断断续续的吵闹声。 下意识地摸了摸身侧,床上空荡荡的, 没有傅景骁来过的痕迹。 坐起身子,揉着太阳穴发了会儿呆, 觉着口渴又撩开帐帘向外头唤了声:“水……” 羽儿听见声, 端来杯清水进来。虞卿卿抿了口水, 又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吵?” “是少爷急着入宫去,好像宫里出事了。” 虞卿卿手上动作一顿,险些将杯中的清水给洒出来。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 记忆变得有些模糊。她一时竟分不清昨夜见到的傅景骁是真实的,还只是她做的梦。 “出什么事了?”她心里一惊。 是宫里出事了?还是傅景骁出事了? 羽儿摇摇头:“不知……” 来不及穿鞋,光着脚下地跌跌撞撞跑出屋去想要问个清楚,刚跨出门栏便被羽儿给拉了回来。 “姑娘、姑娘……您可不能这幅样子出去!”羽儿的视线停在她的脖颈处,面颊处也有些发红。 虞卿卿一时没反应过来她口中说的“这幅模样”的真正含义,正欲去扯件外衫披上,便又听见羽儿有些含糊不清地开口:“脖子……您的脖子……” 茫然地去照镜子,便看见或深或浅的红痕,如梅花一般在脖颈处白皙的皮肤上绽放。显然, 这些痕迹,昨夜之前是没有的。 虞卿卿身子一僵, 回过神时脸上立马胀红一片,不由诧异的“呀”了一声, 飞快地将衣衫拢起, 躲进帐帘内。 傅景骁来过,这些印子是他留下的! “旁人问起来就说我在屋里休息,今日都不出去了……” 听着帐帘后娇羞的声音, 羽儿不禁抿着嘴笑了笑,答了声“是。” 虞卲到了傍晚才回府,虞卿卿不方便出门便要羽儿去偷摸打听。 羽儿说只听见虞卲提了句昨夜宫里进了刺客,皇上惩治了昨夜当职的将士,却半句没提傅景骁。 虞卿卿想中秋这一槛,大概算是真的过去了。 心中的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她粘床后一闭眼睡得又香又沉,连傅景骁踏着月色翻窗进屋也不知道。 傅景骁撩开帐帘时,便见虞卿卿双臂伸在被子外,整个人斜歪着躺在床榻上,一缕长发都垂落到了地上。 睡相这般不好,以后该把王府的床置大点才是。 傅景骁这样想着,又凑近了些,玩心大起伸手捏住了她的鼻子。虞卿卿鼻子不能呼吸,睡梦中不自觉的哼唧了一下,像是发出了一小声的呼噜。 像极了那刚出生的小奶猫。 傅景骁觉着有趣,又去多捏了几下。谁曾想,虞卿卿忽而睫毛微颤,睁开了眼。 干这幼稚的勾当还被人抓个现行,傅景骁索性也不躲,捏着她鼻子问道:“醒了?” 虞卿卿不禁又哼唧了一声,拍打掉那作乱的手:“王爷故意来扰我好梦的吗?” “听说你一日未出门,来看看。” 其实他白日里就想来的,只是怕被人撞见,就只能忍到晚上过来。 虞卿卿气恼:“还不都怪你!” 傅景骁先是一愣,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淡淡月光,瞧见了她脖颈处那星星点点的红痕,随即明白了过来。 唇角勾起轻笑了一声,眯起眼眸意有所指地道:“嗯,下次注意点,尽量弄在看不见的地方。” 还有下次! 虞卿卿下意识地想要拢紧衣领,可她此时穿的是单薄如纱的寝衣,再怎么拢也遮不住曲线窈窕的身材。 傅景骁喉结动了动,声线变得有些暗哑:“不如就这次吧。” 虞卿卿尚未反应过来,脑子里对着他说的“这次”打了个大大的问号。傅景骁眼底闪过一丝晦暗,捏着她的下巴便吻了上去。 等衣善系带被缓缓扯开,虞卿卿再没闲心去想“这次”是什么意思了。 等第二日醒来,还没照镜子不经意间一低头,虞卿卿就在心里将傅景骁骂了八百遍。 他的确没再往脖子上弄,那些新弄上的痕迹从腰侧一直蔓延到肩头。 恍然想起,他昨夜装作可怜巴巴地说这都快入秋了,他还要回去洗冷水澡。当时自己坚定立场,心里对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心疼和愧疚,现在看来他就是被冻感冒都是活该! 虞卿卿正气呼呼地坐在床头,一拳一拳打着柔软的枕头。 羽儿敲了敲门,撩帘走了进来:“姑娘,王爷送……” 王爷两字刚说出口,从帐帘内就飞出个枕头,直直地扔在了羽儿头上。 “别给我提他!他就一混蛋!”虞卿卿闷闷地声音传了出来。 羽儿瘪了瘪嘴,将帐帘撩开一条缝,把手中的小圆盒递了进去,无奈道:“混蛋送了盒药膏来……说要是姑娘自己不会涂,就……就等他晚上来……” “呸!”虞卿卿探出个头来,“去找个木匠把屋里门窗都加固了,看他怎么来!” 当晚,傅景骁习惯性地先去推窗,推了半天没能推开,却将屋里的虞卿卿给吵醒了。 虞卿卿坐在床上屏息听着窗外的动静,等没声了,忍不住撩开帐帘朝窗边看了眼。傅景骁没走,还能隐隐看出有个人影站在外头。 虞卿卿裹紧她的小被子,没打算去开门,唇角勾起一点得意的弧度,心想就该让他吃吃瘪! 然后她并没有得意多久,一柄利刃从窗缝间伸了进来,咔嚓一声用来反锁的木栓断成了两截。 傅景骁照旧翻窗进来,从那一条细小的帐帘等中与虞卿卿对视。 虞卿卿不自觉地攥紧被子,刚放下帐帘又被两根修长的指节撩起。傅景骁在床边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关窗干嘛?也不嫌闷得慌。” 虞卿卿撇撇嘴,想着他明知故问,干脆不理他。 傅景骁盯着面前如粽子般的鼓包,她将头都缩在被子里,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连着被子一起,把她抱到腿上。 虞卿卿挣扎,可抵不过傅景骁手劲儿大,压住她的腿将人紧紧按在怀里。扯了她盖在头上的被子,揉了揉她的脑袋,又去捏她的下巴。 虞卿卿被气笑了,瞪他:“傅景骁你逗猫呢!” “可不就是猫吗,炸了毛的猫。” 虞猫猫挥舞着爪子想去挠他,瞧见他指节上那圈还未消的牙印,想想还是算了。 怪疼的。 傅景骁猜到了她的心思,嘴角噙着一抹笑,亲了亲她的面颊:“给你的药膏涂了没?” 那药膏是徐川特制的,涂了那些红痕能消得快些。刚入秋天还有些闷,她总不能日日蒙头躲在屋里。 “涂了。” 傅景骁有点点失望,其实还想帮她涂药膏来着,又问:“那……要不要再涂点?好的快些。” 虞卿卿哪能猜不到他的心思,分明就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一想到昨夜那微凉的薄唇落到身上,虞卿卿双颊又是一红,一双美目瞪着他:“那也不要你涂!你走!” 傅景骁可舍不得走,装得无辜又可怜:“嘶——方才来时摔着了,手肘正疼翻不了墙,怕是走不了了。” 一听他摔着了,虞卿卿有些急,松开被子去看他的手肘:“摔哪了?我看看!” 可再一抬眸,便傅景骁微勾的嘴角。知晓被骗,不由一拳捶在他身上。 傅景骁赶紧去抱她,亲了亲她的唇:“乖,今夜不闹你,让我抱着睡会儿。” 虞卿卿不愿挣扎了几下,便又听见他道:“我得出去办些差事,估摸有月余不在长安了。” 虞卿卿不动了,任由他抱着。 傅景骁又亲了亲她的头发,将人搂进怀里。 “宫里中秋是出什么事了?”虞卿卿枕在傅景骁的手臂上,抬头看了眼他的侧脸轮廓,忍不住又继续问了声,“跟你有关系吗?” 傅景骁睁开眼,没有否认:“有。” 虞卿卿顿时又觉着心被猛地抓紧了,咬着唇小声喃喃道:“我不想当皇后。” 感受到怀中人身子有些僵,傅景骁又揉了揉她的脑袋安抚:“我知道。没什么事,你放心。” “嗯。”虞卿卿应了声。 “我走了之后,宫里应当会发生些事,你别乱想。”傅景骁提醒。 “好。” “还有……” “什么?” “被子分我点儿,都被你盖了。” 虞卿卿:…… 天不亮时,傅景骁便走了。待虞卿卿醒来时,床侧的温度已经逐渐变凉。 中秋一过,该把虞思思送回家庙才是。听闻,虞卿卿没出门这两日,虞思思伏在虞宏章膝头哭了两日,哭得嗓子都哑了。虞宏章一时心软,将她留了下来。 乔氏虽劝过,却也无用。 虞宏章只道祁王殿下当时只说不想在长安城再见到虞思思,虞思思若日日居于闺中,不去凑那些宫宴的热闹,自然也碰不上傅景骁,如此便不算忤逆。等来日,再给她寻一户好人家,也算对得起她早逝的亲娘。 不知不觉秋风吹散了暑气,天渐渐变凉了。 这日虞邵回府,带回了宫里一消息——秋才人薨了。 中秋刚过,秋才人便被皇上关进了冷宫。无缘无故,没有说明任何理由。 从前秋才人得了圣宠,在宫里得罪了不少妃嫔包括宜妃。等她一失势,最喜的便是宜妃,屡次派人去冷宫羞辱她,接连数日都不曾落下。 中秋人是在冷宫走的,走得悄无声息。等到第二日,宫女去送饭时才发现人躺在木床上已经没气了。 虞卿卿隐隐猜到,秋才人的死或许和她与文王之事有关。秋才人发丧那日,虞卿卿偷偷派羽儿去文王府瞧过,人家依旧活得逍遥自在,似乎秋才人之死未给他造成半点影响。 十月中旬时,皇上那病彻底的好了。大抵是在病床上躺得太久了,精神劲儿一回来,皇上便将秋猎之事吩咐下去。 往年都是在城郊围场,今年皇上想去远点,秋猎选址改在了骊山行宫。 宫里的黄门来虞府宣旨时,虞卿卿心里还咯噔了一下。 她不过是一普通侯门小姐,除了被封号被赐婚哪里需要接圣旨的。 一想到“赐婚”,虞卿卿不由地咬了咬唇。可又一想觉着不对,傅景骁还没回长安呢,赐她跟谁的婚。 可心里,又不乏有些小期待。 急急地跑去前院,便见身着宫服的黄门笑眯眯地看着她:“虞姑娘,快来接懿旨。” 虞卿卿紧握的手这才松开,懿旨是皇后宣的,肯定不会是赐婚了。 稍松了口气,毕恭毕敬地跪下接旨。 旨意很简单,宣虞卿卿陪同皇后去骊山观猎。 一入秋虞卿卿便开始犯懒,去观猎这事她本不想去凑这热闹。可奈何旨意已下,再不愿意也知道将双手举过头顶接旨。 好在虞邵也要一同去,他现在是禁军统领了,待负责皇上出行的安全。 启程这日,虞邵大清早便行入宫整兵了。皇上欲意秋猎后便留在骊山行宫过年,所以行军队伍格外宏伟浩荡。 虞卿卿坐在梳妆镜前,任由羽儿在她身后捣鼓。等梳妆完毕,羽儿歪头瞧了瞧,觉着不够,又蘸了点口脂抹在她唇上。 涂抹过后,唇瓣立刻显得娇艳欲滴。 虞卿卿瞧了眼镜子,问:“太艳了吧?” 今日怕是一天都坐在马车里,何必这般刻意打扮。 羽儿摇摇头,笑道:“别擦呀。不艳姑娘好看得很,要擦也让王爷给您擦。” 傅景骁不与车队一同出发,他办完差事便直接去了骊山,在哪安排行宫内的事宜。 等到了骊山,就能见到他了。 被羽儿打趣,虞卿卿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却没有反驳她的话。 她轻轻抿了抿唇让唇瓣那口脂稍稍晕开些,的确是有些日子没见傅景骁了,好像是有点想他了。 第八十九章 轻轻吻了下她的后颈 出门前在花园里遇上了虞思思, 她虽如愿留在了长安,却只能日日被禁足于虞府这一方天地。瞧见虞卿卿精心打扮衣着又略显华贵,步子欢快带着丫鬟就要出门, 虞思思眸中不由泛起一丝妒恨之色。 “二姐姐这日子过得真好,不像我……”恰到好处的欲言又止, 再带上几分悲凉的语调, 显得万分我见犹怜。 虞卿卿却没心思陪她在这伤春悲秋, 磨了磨牙:“同我装可怜没有,我又不是父亲。” “我只是羡慕姐姐而已,何来可怜之说。”虞思思悠悠叹道。 她嘴上说的是羡慕, 可背后分明就藏着哀怨之意,似是将她今日这般处境算赖在了虞卿卿头上。 虞卿卿瞥了她一眼,头也不回道:“四妹妹该明白,若非你心术不正作茧自缚,也落不到这般田地。” 虞思思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不由地捏紧了手中的帕子。恍然想起那夜见到的黑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虞卿卿,别以为你好日子还能过很久!” 入了宫,虞卿卿便先去了皇后的凤仪殿请安。 凤仪殿内, 宫女黄门皆在奔走忙碌,搬着大大小小的箱子, 芳婼姑姑站在那些箱子前拿起个本子,仔仔细细一一核对行李, 到处都是一片繁忙欢快的景象。 出行马车停在第二道宫门外, 远行的兴奋让所有人都兴高采烈的。 虞卿卿搀着皇后,走到宫门前便看见虞卲身着软甲,站在一队列兵前严肃地训话。当上禁军统领后, 虞卲脸上最后那点稚气被淡淡的抹去,整个人都显得沉稳老练了许多,站在那些列兵前很是耀目摄人。 似乎有不少姑娘用爱慕又羞涩的眼光打量着他,有的捂嘴偷笑有的以扇遮面,虞卿卿忽觉一阵骄傲。 那是她哥哥呀! 她偷偷张望了下四周,想瞧瞧那些个姑娘里,究竟哪个是她未来嫂子。冷不丁地,便对上一道有些炙热的眼神,远远看去一身紫衣的傅辞正在对她笑。 虞卿卿只好回敬一笑,蓦然想起那日傅景骁说让她离傅辞远点,那笑容里不由又带上了几分歉意。 等皇后登上了那辆华贵宽敞的马车后,虞卿卿才转身去找自己的车架。刚踏上梅花凳,身后忽而有一道甜甜地孩童声传来。 “姐姐、姐姐……” 甫一返头,便看见元宝笑眯眯地向她跑了过来。 虞卿卿蹲下身,笑着摸了摸元宝的头:“元宝是不是又长高了,都快长成小男子汉了。” 元宝插着腰,骄傲道:“元宝已经是男子汉了,我要保护姐姐,我跟姐姐坐一起!” “好呀,姐姐给元宝吃点心。”虞卿卿说完又一抬眸,请示了一下元宝身边的嬷嬷,“嬷嬷可以吗?” 嬷嬷做不了主,只得去问长公主。长公主正是处在嫌儿子烦人的时候,见有人愿意帮她带孩子,立马差嬷嬷将元宝的玩具零嘴都送到虞卿卿的马车上。 一路上有元宝在,虞卿卿也不觉着闷。小孩子叽叽喳喳,乐乐呵呵,欢笑一路。只是元宝还太小,到底不习惯这般舟车劳顿,随着马车颠簸得摇摇晃晃有些沉沉欲睡。虞卿卿心疼他,让元宝枕着自己的腿躺下,怕车里闷热又拿起扇子为他轻轻扇着风。 不知过了多久,许是车轮压到了石头,猛的颠簸了一下后,车身突然向下沉了沉。车夫察觉出不对劲,身子一僵却没有返头。 一双修长的指节撩开了车帘,傅景骁潜入车箱内,瞧着躺在虞卿卿腿上的人,不由地啧了一声。 这不是长公主家那烦人孩子嘛,怎么在这! 虞卿卿惊诧地看向来人,微张着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不是应该在骊山吗? 怎么到这来了? 而且,他是怎么大摇大摆偷溜进她车厢的! 傅景骁勾起唇角笑了笑,抬手向上去敲了下她的下巴,让她将那微张的嘴给闭上,觉着她很是可爱,又忍不住在她下巴的位置轻轻撩了几下。 虞卿卿最受不了他这样,像逗猫似的,不由的“哎呀”了一声,忽而又想起元宝还枕在自己腿上,赶紧收了声怕将他吵醒。 “王爷怎么来了?”她问。 “想你了,就过来了。” 傅景骁伸手想去抱她,奈何两人中间隔了个元宝。瞄到虞卿卿手中的扇子,有些不快地蹙了蹙眉:“能把他扔下去吗?” 这小屁孩占了自己的位置,还一路享受过得有滋有味。 “说什么胡话呢。”虞卿卿压低声,又有些不放心地道,“王爷没被人看见吧?” 傅景骁挑眉:“看见了。” 虞卿卿心下一紧:“那……” 傅景骁笑着揉了揉她的头:“放心,都是自己人。” 这下虞卿卿放心了,余光瞥到一旁碟子上元宝吃剩的半块点心,又问:“你饿不饿,我这有点心。” 从骊山赶过来,应该会很累的。 她想。 傅景骁摇摇头,刚想说不饿,话到嘴边又改变了主意。 傅景骁的目光停在了虞卿卿如花瓣般饱满的唇瓣。她应当的是涂了层口脂,这样的妆容让她少了几分清纯,又多了几分诱惑。 “饿。”喉结上下滚动,他缓缓开口。 “要不吃些点心,不过都是甜的……”虞卿卿一时有些懊恼,想起他不爱吃甜食,可她这的点心都是甜腻腻的,他应该不会喜欢。 “没事。” 傅景骁应了声,却不去吃那瓷碟里的点心,反而捏住虞卿卿的下巴,噙出那诱人的红唇。 熟睡的元宝忽而哼唧了一声,虞卿卿心下有几分慌乱,羞赧地推了推傅景骁。 傅景骁垂眸,看着元宝微颤的睫毛,薄唇抿成了一条线。 这讨人厌的孩子真碍事。 抱起元宝将他挪到一旁,傅景骁不由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长臂一伸,将虞卿卿抱到腿上,从背后拥住她。 “元宝在……” “睡得正香呢,没事。” 修长而分明的指节撩开她的垂于后背的长发,傅景骁盯着她纤细白嫩的后颈,忽而问道:“那些印子消了吗?” 她的肌肤很丰盈,嫩得像春日里刚刚盛开的白梨花的花瓣一样,一碰就会隐隐红。 虞卿卿愣了愣,片刻后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印子,双颊一红软声道:“早消了。” “是嘛。”傅景骁隐隐有些失望,早知道就不给她那药膏了,兴许还能留得久点。 虞卿卿背对着她,自然没察觉出他此时眸色微暗,忽觉后颈处一疼,有温软的物体贴了上来。心下一惊,急道:“干嘛!” 傅景骁轻轻吻了下她的后颈,干燥清冽的唇,带着异样的酥麻。 被傅景骁锢着纤腰,动也不能动,又因为元宝睡在一旁,喊也不能喊。只能任由傅景骁那薄唇,顽劣地在自己后劲处轻微啃噬。 半晌后,傅景骁才抬头,舔了舔唇看着白皙肌肤上新留下的红痕,满意地点点头。 低醇的嗓音有些暧昧地回答她先前的问题:“补个印子。” 虞卿卿那一头青丝很长,垂在后背便将那印子给挡住了,如此这般也不算违约吧。 傅景骁在元宝迷迷糊糊醒来前就走了,快马加鞭敢在车队到达骊山前,便回到了骊山行宫,仿佛从未出去过一样。 骊山距离长安城六十多里地之外,御驾出行车队浩荡以至于行车缓慢,等到达骊山山脚时天色已经偏沉了。 天色已晚,嘉贺帝没再设宴,各家寻到了住处,便自己吃自己的。 虞卿卿将元宝送还给长公主后,长公主便留虞卿卿一同用晚膳。想着虞邵要与禁军将士们一起,虞卿卿没好意思拒绝,便答应与长公主一起。 元宝自然是高兴,又黏着虞卿卿不放。 待吃饱喝足后,他拍了拍自己浑圆的小肚子,歪着头像是想起了什么,忽而奶声奶气地道:“元宝刚才好像做了个梦。” “什么梦啊?”虞卿卿帮他擦了擦嘴。 “我好想梦到舅舅了!舅舅上了元宝的车车。” 小孩子童言无忌,没人把他的话当成真的。况且,他那么多个舅舅,谁知道他说的哪个舅舅。众人哈哈一笑,虞卿卿却是双颊绯红,只觉得那后颈处酥酥麻麻烫得厉害。 陪着元宝又玩了一会儿,虞卿卿向长公主告辞。元宝抱着她的腿不让她走,虞卿卿只好摸摸他的脑袋:“元宝乖,明日咱们去抓兔子好不好?” 听见要去抓兔子,元宝这才乐呵呵地松手,又闹着要和虞卿卿拉钩。 长公主瞧见她这般会哄孩子,挑笑道:“卿卿这么喜欢孩子,不如抓紧在这骊山挑个如意郎君。”此次秋猎,各府郎君公子们都会到场,不乏又是个相看的好机会。 虞卿卿红了红脸,面露娇羞:“还、还不急……” 长公主虽与皇后称不上亲厚,却也未因虞卿卿是皇后的侄女而疏远她,反倒觉着与她相处甚是和睦。又忍不住道:“要不是我那弟弟开窍晚,还一根筋。本宫还真愿意要你这个弟妹。” “长公主太抬举我了。” “行了,算起来咱们本来就是亲戚。就算当不了弟妹,本宫也认你这个妹妹了。”长公主笑道,“太子从前还乐意叫我瑄姐姐,如今大了都不叫了,卿卿不如叫我瑄姐姐吧。” “这、这不太好吧?”虞卿卿有些惊喜。 “有什么不好的,难不成你还想随着元宝叫我声姨?” 虞卿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元宝胡乱叫她姐姐,她可不得叫长公主一声姨嘛。 于是,甜声道:“瑄姐姐。” 待虞卿卿走后,元宝靠在娘亲怀里,啃着手指头奶声奶气地问道:“娘亲和姐姐说了什么?” 长公主捏着儿子的肉脸:“商量怎么把元宝卖掉才值钱。” 元宝也不怕,知道娘亲说的是玩笑话,小嘴一噘嘟囔道:“那就把元宝卖给姐姐。” “你呀。”长公主没好气地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对了以后可不许再叫姐姐了,得叫姨姨。” 元宝哼唧了一声,不愿意。 小孩子激灵得很,岔开话题道:“娘亲,我觉得我好像没做梦。” “傻孩子,是不是梦都分不清了?” “我真的看到舅舅了。” “乱讲!”长公主伸出手指点在元宝的嘴唇上,“你哪个舅舅都没这闲工夫。” “舅舅上了元宝的车车,还要把元宝丢掉……” “乱讲!你哪个舅舅敢丢你。” 元宝歪着头,又吮了吮手指,费力地想了想又道:“可是……舅舅好像亲了姐姐……” 长公主:“乱说……等等!什么?!” 第九十章 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先帝晚年好奢靡, 骊山行宫经多次修葺与扩建,已有众多亭台楼阁,轩榭廊舫错落布置;周边古木参天, 松柏成荫,侈丽富丽俨然已能与长安皇宫所媲美。 也不知是何人分配的住处, 虞卿卿所居住的地方是行宫靠北的青槐院, 青槐院建在小山之上, 位置较为偏远,沿着蜿蜒山道向上而行,除了悬在高处的盏盏宫灯, 路上来往的宫人并不多。 越往山上走,越能闻到空气中便隐隐有淡淡的硫磺味飘来。虞卿卿想起,羽儿下车后便打听清楚了,青槐院后有一处小小的汤泉,此处偏僻无人来往,那汤泉她倒是可以一人独占了。 甫一想起能去泡汤泉,虞卿卿顿时又起了兴头,脚下步子不禁加快了些。刚一踏入青槐院的拱形院门,便急吼吼地嚷道:“羽儿, 快把那泡汤泉的衣裳给我找出来。” 院中无人应答,只有透过单薄的窗纸映出的烛光洒在院中的青石地上。 这丫头, 许是在偷懒呢! 虞卿卿这般想着,咯吱一声推开门, 笑道:“看我是不是抓住个摸鱼的懒丫头!” 一抬眸, 却见傅景骁一身玄色锦衣,神色淡淡的地坐于桌前,手上把玩着一支鎏金步摇。烛光下, 他侧脸轮廓深邃,眉目如画,听见推门声向木门处看去,见到虞卿卿嘴角弯出个浅浅的弧度:“回来了。” 虞卿卿忽然明白为何她的住处在这么偏的地方了,想来都是傅景骁安排的。 她缓步走了过去,从他上手夺回那那支鎏金步摇:“这可是我最喜欢的步摇,王爷手劲儿那么大,当心给我弄坏了。” 傅景骁抬手搂住了虞卿卿的纤腰,轻轻松松地把她抱坐到自己腿上,握着她的手道:“弄坏了赔你一个便是。” 虞卿卿垂眸瞄了一眼他右手手腕,总觉着少了些什么。稍一思嘱想了起来,是那条水蓝色的发带。 又去看他的左手,左手手腕上也没有。 “我的发带呢?”她问。 “遇上点事,被人弄断了我给收起来了。” 怕她不信傅景骁将那只剩半截的发带,摊在手中给她看。发带的断口处格外整齐,像是被利刃横刀切断的。 虞卿卿脸色变了变,将手覆在他掌心,担忧道:“是不是很危险呀?” “不危险,我这不是好着嘛。”傅景骁揉了揉她的头,握住她的手温声回道。 虞卿卿抿着唇,从他身上跳了下来。弯腰在一旁的梳妆盒里翻找了一会儿,不多时,手上便拿着根崭新的朱红色带金边的发带:“我再给你系一根。” 傅景骁也不拒绝,毫不犹豫地将手伸过去,满足她这点女儿家的小心思。 等虞卿卿将那根发带在他手上系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傅景骁又道:“明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等入了围场就在猎台等着,别乱跑。” “可我答应了元宝和他一起去捉兔子。” 修长的手指绕着她的一缕长发,傅景骁开口道:“跟个三岁孩子捉兔子有什么意思。” “可元宝他……” “虞卿卿。”傅景骁故意掐了掐她的腰,威胁意味十足,“元宝重要还是我重要啊?” 虞卿卿见他微微蹙眉,不由噗呲一笑。傅景骁特别爱吃醋,独占的心思很是强烈。 她抬手去戳了戳傅景骁的眉心:“你干嘛连元宝的醋都吃,他才多大你又多大。” 傅景骁不说话,很是小心眼地等着她的一个答案。 虞卿卿无奈,只好去搂他的脖子糯声撒娇道:“你重要,你重要,你最重要了。” 傅景骁闻言,勾了勾唇角。 他捏了捏虞卿卿的脸:“你这张嘴就光会哄人。” “堂堂祁王殿下,居然还要人哄!”虞卿卿眉眼弯弯,打趣他。 傅景骁心情愉悦,捏着她的下巴挑眉道:“当然,这样哄还不够!” 说罢,他就直接吻住了她的唇。 一吻完毕,甫一垂眸,便见她水灵灵的美眸映照着烛光,在长长的睫羽下闪烁。 傅景骁还有些意犹未尽,音色有些微微暗哑,问她:“不是嚷着要去泡汤泉嘛,还去不去?” 虞卿卿刚想答去,可一抬头就对上他那双似笑非笑地眸子,顿时猜到了他心中所想,红唇一瘪:“才不跟你去呢。” 似是早就猜到了她会拒绝,傅景骁也不惊讶。轻微挑眉,又道:“也行,那去睡觉吧。” 说罢,长臂环过虞卿卿的纤腰,将她打横抱起,大步向床榻边走去。 虞卿卿这才惊觉他算盘打得妙,反正左右他两边都不吃亏。 被傅景骁扔到柔软的被褥上,虞卿卿不由的哼唧了一声,不满道:“傅景骁,你是不是只会睡觉!这才刚过戌时呢!” “睡觉有什么不好的?你整日不睡觉?”傅景骁挑眉反问。 顺势一压,将她压在榻上。 呼吸沉沉,一下下的,呼出的热气喷洒在虞卿卿脖颈间,酥酥麻麻又痒又烫。 虞卿卿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轻推了推身上的人:“别闹……不行……” 那声音娇娇软软,没有半点威慑力。傅景骁轻笑出声,从她身上起来,故意道:“我只说抱着你睡觉,你想哪去了?” 虞卿卿面上一红,没有答话。 傅景骁得寸进尺,戳了戳她的额头,又道:“这小脑袋瓜里,整日都想些什么……” 在这些浑事上被傅景骁笑话,虞卿卿气得想拿脚踹他。 当然,她也真正这么做了。 傅景骁被虞卿卿一脚给赶了出去,房门嘭的一声被关上时,还险些砸到他高挺的鼻梁。 他垂眸看了看 自己胸口前的衣襟上,小巧的绣花鞋留下的鞋印,面上带着几分无奈。 此处是在骊山行宫,自然乱来不得。本想逗逗她,奈何将小猫给惹急了。 他敲了敲门,温声道:“旁边那处汤泉没人去,你安心去泡便是。” 说罢,不等屋里人回答,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转身离开了。 翌日。 围猎前,众人先在猎台集合。 傅辞刚入围场,便被三两公子哥给围住。他们上下打量了傅辞几眼,嘴里语气有些不屑:“哟,这不是安王府的世子嘛,怎么一个人呐?” “养在外头这么多年,一回京竟能和我们几个平起平坐了,能耐呀!”又一人道。 “啧啧,世子就得有世子的样子,安王府是苛待你这位世子还是怎么着?你腰间这别的是什么……” 长安权贵本就趋炎附势,傅辞虽有世子的身份,可他并不尊贵的身世,却也成了这几人嘲笑他的话柄。 傅辞冷眼看着面前的几人,不屑与他们回话,直到其中一人伸手想要去扯他腰间的荷包。 侧过身,傅辞朝旁边一躲,语调微冷:“别动!” “嚯,还有脾气了!”白衣公子哥愈发觉着有趣,“这线脚都没整干净的破玩意,也值得世子爷这般宝贝……” 再要去抢,傅辞袖中却是忽现一道银光,利刃直接割在了那人手上,面上早不是方才那般人畜无害的少年模样。 刹那间,鲜血直流,浸染了白衣。 那人惊诧地捂着自己的伤口处:“你!你!好大的胆子!” “滚!”傅辞不屑。 “傅、傅辞你等着!” “我父王不会放过你的!” 似是瞧见了傅辞眼中的狠戾与阴郁,三人心头一颤,不知他发起疯来还能干出什么事。扔下几句威胁的话落荒而逃。 傅辞看也未再看那三人一眼,拿起自己腰间的荷包,不禁皱了皱眉。 粘上血了。 心中隐隐有些不快。 冷不丁地,余光瞥见不远处走过的人影。傅辞眸中闪过一丝狡色,他忽而开口叫住他:“祁王殿下。” 听见声,傅景骁顿步侧目看向傅辞。虽不知他为何叫住自己,可视线却不由地落到他手中的荷包上。 那个荷包…… 傅辞见傅景骁注意到了自己手中的荷包,嘴角浮上一抹淡淡的,有些得意的笑意。他没继续多言,只是向傅景骁稍稍行礼后边走了。 傅景骁沉了沉脸色,对一旁的夜翎道:“等会让夜羽过来一趟。” 猎台处的世家公子们都是生于富贵,家世煊赫。惹得姑娘们一个个羞涩探头,只想去瞧一眼自己心上的男子。 傅景骁一袭墨色暗纹的劲装,玉冠束发,腰配长剑。他本就生得高大俊朗,如此打扮愈发显得身姿挺拔,肩宽窄腰,惹得一众贵女纷纷偏头侧目。 可看久了,众贵女们却隐隐觉察出不对头。祁王殿下那右手手腕上,为何系着一朱红绸缎带呢? 那一抹朱红在墨色衣裳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醒目,在场的男子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可姑娘们确实都认得。 那条绸缎带分明就是姑娘家系在鬓发间的发带,女儿家用的小物件竟堂而皇之的系在了祁王殿下的手腕上,能干出此事之人定是与祁王殿下关系匪浅。 思及此,不少贵女不由地收起娇怯的心思,这祁王殿下分明就是有心上人了,那里还轮得到自己。 当然,也有不甘就此放弃的姑娘。 比如柳盈。 见傅景骁来了,她笑盈盈地迎了上去,甜声唤道:“表哥。” 瞥见柳盈目光盈然,似是要亲昵地挽上他的手臂,傅景骁稍一沉眉,不动声色地向一旁侧了侧,与她隔了些距离才站定。 “怎么了?”他问。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吗?”柳盈声音甜柔,“等围猎开始让我跟着表哥好不好?” 傅景骁一心只想着待会儿能偷偷带虞卿卿去玩,可没将柳盈纳入今日行程之内。 他微微蹙眉,回道:“不是总说自己骑□□湛嘛,跟着我作甚。” 傅景骁的回答,柳盈并不意外。 她这个表哥的性子柳盈多少是知道点。 他自小在宫里长大,对女人最没耐心。从前,嚷着让他教自己骑射,总推脱没空从未耐着性子教过她。 柳盈笑了笑,视线落到傅景骁的手腕上。想起适才众贵女细细的议论声,侧目瞥了那些姑娘们一眼。 柳盈想,自己与她们终究是不同的。 她是傅景骁的表妹,在这亲厚关系上,就近了不上。 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淡淡的弧度,笑得很甜美可爱:“表哥是不是睡糊涂了,腕上系的是什么呀,还不赶紧摘掉也不怕人笑话。” 说罢,柳盈伸出双手想要去解傅景骁手腕上的发带,指尖刚触到那光滑的绸缎,傅景骁忽而一抬手,打断了她的动作。 “表哥?” “不必摘了,被她看见该闹脾气了。” 说起那个“她”字时,傅景骁的声音似冬日暖阳般缱绻温柔,连目光里常年凝聚的冷意也散了几分。 这是柳盈从未见过的样子。 柳盈忽而觉着心里发紧,手指用力蜷缩了起来,指甲陷入深深的肉里。 第九十一章 山涧野泉 号角声声, 鼓声阵阵,围猎终于开始了。 随着嘉贺帝一声令下,瞭望塔上旗帜一挥, 顿时阵阵马蹄声响起,策马轰轰而去, 只留下一地滚滚沙尘。 入了猎场傅景晏身骑黄骠骏马, 勒着缰绳挡在傅景骁的马前, 见他似是要调转马头,笑着邀请道:“五哥,比一比?” 每到狩猎时, 便是宗室弟子彼此竞争比赛的时候。傅景骁骑射技艺堪称一绝,往年总是他拔得头筹。 若放在以往,傅景骁便也答应。只是今日他想和虞卿卿一起,只得遥遥头回绝道:“今日便算了,难得清闲一日。” “五哥,你是不是还因为父皇……”傅景晏欲言又止。 中秋夜之事,一直哽在傅景晏的心头。不会再去提起,却也无法轻易翻篇。 从阿娜尔入手,再摸到秋才人身上, 明明知道那些事皆是文王所为,却没一件实打实的证据。反而诸多线索交织在一起, 都指向了傅景骁。 傅景晏自是相信傅景骁的,可嘉贺帝信不信他却不知。他们是父子, 更是君臣。这样的关系, 最忌出现隔阂。 “没有。”傅景骁否认。 话虽这么说,可他心里清楚,父子之间的不信任已经绵延了两辈子。 另一边, 虞卿卿还留在猎台处。 围猎不比别的事,还是有几分危险在的。虞卲需领禁军在嘉贺帝左右护驾,自然没办法带着虞卿卿。虞卿卿没法进猎场,只得拉着羽儿百般无聊地在猎台附近赏景、散步。 猎台附近还逗留了不少世家姑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叙话闲聊,也算是热闹非凡。 右前方小树林下的草丛忽而动了动,一只白色毛团蹿了出来,红眼长耳的毛球让姑娘们惊喜连连。 “瞧,那有只兔子!” “好可爱啊!” “走,咱们去林子里转转,看看能不能抓只兔子回来。” …… 虞卿卿闻声望去,忽而想起昨日答应了元宝要同他一起去抓兔子的。 对个孩子失约,虞卿卿只觉得心中有愧。想着若是能抓只兔子给元宝送去,也能逗他开心。于是侧目对跟在自己身旁的羽儿道:“咱们抓只兔子给长公主府的小世子送去吧。” 两人兴冲冲地进了林子,绕过好几个灌木丛,却不见兔子的踪迹。 昨夜下过一阵小雨,林子里的泥地有些湿滑。虞卿卿一心寻找兔子的踪迹,也未曾注意脚下的路。 甫一踩着一小坑,身子趔趄着向一旁歪去。好在她反应快,扶住了一旁的古树树干,没有跌倒。 虞卿卿松了口气,却有隐隐觉着手上有些微痒,侧目看去一条拇指宽的绿色毛虫竟爬在她的手背上,歪歪扭扭蠕动着身子。 “呀——”虞卿卿只觉得眼前一黑,失声尖叫了,脚下一软跌坐在泥地里。 她的叫声很快引来了走入林子寻兔子的其他姑娘,纷纷绕过灌木丛跑来询问是怎么回事。 待姑娘们瞧见被虞卿卿甩在地上的绿色毛虫,嫌弃又有些怯怯地“咦——”出了声,一时无人敢上前。 只有一胆大的碧衣姑娘,双手叉腰雄赳赳气昂昂地上前,一脚碾在那条毛虫上。那气势与速度,惊得姑娘们连连拍手叫好。 虞卿卿的衣裙上粘了污泥,必须去换身衣裳。羽儿将她扶起,走过了被碾瘪的毛虫旁边时,虞卿卿还是忍不住蹙起柳眉,嫌弃的“哼唧”了一声。 她那声音娇娇糯糯的,表情又格外滑稽,惹得在场的姑娘们嘻嘻呵呵乐成一片,一个劲儿的打趣她。 只有一人笑不出来,那便是柳盈。 她与虞卿卿接触不多,却莫名觉着她那尖叫声和哼唧声有些耳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过。 她看着虞卿卿离开的背影,紧紧皱着眉陷入沉思,直到有人推了推肩,笑着邀她一起走,柳盈这才回过神来。 猎台处设有专供女眷的盥洗的营帐,虞卿卿换好衣裳出来,夜翎已经等在外面了。他朝虞卿卿躬身行礼,道:“王爷在等二姑娘了。” 顺着他示意的方向看去,傅景骁站在不远处大树下,日光透过细碎而茂密的职业,将金色的光晕投在他身上。衬得他丰神俊朗,气度不凡。 他真的是虞卿卿见过最好看的人,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每一处轮廓都恰好印在她的审美点上。 “过来。”傅景骁喊她。 虞卿卿朝他走了过去,走到跟前儿,抬起头看他:“去哪?” “到了你就知道了。”傅景骁买起了关子。 不一会儿夜翎牵来了马,傅景骁很是轻松地将虞卿卿托抱了上去,而后翻身上马将她圈入怀中。 “不必跟着了。”冲夜翎扔下这么一句话,紧夹马腹,傅景骁身下的黑鬃骏马便如闪电般疾驰而去。 呼啸的山风掠过耳侧,虞卿卿坐在马上宛若一叶扁舟飘于急流之上,身不由己不受控制。眨眼间,黑鬃骏马已经疾驰出了猎台,掠过四五个弯道,没入山林深处。 疾驰的速度让虞卿卿有些兴奋,这是她第一次策马驰骋;然而,更多的还是心惊胆战,胸腔里的心脏,似是为了跟上马儿的速度,狂跳得厉害。 傅景骁紧了紧手中的缰绳,逐渐放缓了马儿的速度,见虞卿卿缩着脖子躲在自己怀里,低头在她耳边问道:“好玩吗?” 虞卿卿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似的,连连否认:“不、不……” 傅景骁轻笑一声,故意再次夹紧马腹,黑鬃骏马又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将虞卿卿那句“不好玩”全埋没在了风里。 两人策马绕山而行,直到看见前方一条小溪蜿蜒而过,傅景骁方才勒住缰绳,翻身下马。 他想虞卿卿伸手:“下来。” 虞卿卿从马背上跳入她怀里,站定后环顾四周,却只见寻常的山间景致,并未有什么出奇的景观。 “这有什么好玩的?”她有些失望,心想傅景骁就是想把她骗出来而已。 傅景骁扬了扬下巴:“摸摸那溪水。” 虞卿卿蹲下身照做。 指尖甫一触碰到流淌的小溪,虞卿卿便惊得收回了手。难以置信地看向傅景骁,见他面上笑意浅浅,又将那一双柔夷整个伸进溪水里。 指尖又浅浅暖意传来,心中疑惑万分:“为什么是暖的?” 山间溪流多清凉,可这一处偏偏是条暖溪,实在是太神奇了。 傅景骁笑着牵起虞卿卿的手,带着她顺着小溪往上走:“这小溪的源头是一处热泉,流下来的水自然是暖的。” 小溪向一窄小洞穴蔓延,进入洞穴后再复行数十步,眼前便豁然开朗。山洞顶部似是被凿开了个洞,阳光从洞中洒下。 偌大的山洞中草木葱茏、花团锦簇、落英缤纷,气候更是宛若春日。山洞最中央是一汪月牙形水潭,将山洞一分为二。水潭上雾气蒸腾亦有淡淡的硫磺味,正是热泉泉眼所在。 傅景骁去拴马时,虞卿卿已经迫不及待地跑至小潭边,欢快地撩拨起温热的潭水,在水面掀起一阵阵细微的涟漪。 “要一起下去泡泡吗?”傅景骁走过来,凑在她耳边问。 他步子轻得没有声,虞卿卿吓了一跳。撩水泼了他一脸,瞪他:“要下去你去,我才不下去呢!” 傅景骁额前的碎发上,顿时沾满了水珠。那水珠顺着发丝滴落,滑过他高挺的鼻梁。这模样却丝毫不显狼狈,反而更显俊朗。 不知为何,他觉得虞卿卿炸毛瞪他时特别可爱,不禁勾了勾嘴角笑了起来。 “这处可比行宫里的热泉舒服多了。”傅景骁一边说着,一边脱去上衣,在虞卿卿咿咿呀呀惊呼出声时,将脱去的上衣盖在了她头上,又趁机揉了揉她的脑袋。 当虞卿卿撩起头上的衣裳,往潭边看去时,傅景骁已经裸着上半身噗通一声跳入了小潭里。 潭边的水较浅,堪堪只齐傅景骁的腰。水花飞溅落到他的身上,又从肩头直直地滑向他那结实精壮的小腹。 虞卿卿羞得赶忙捂住眼,却又忍不住从指缝中偷偷去瞧他身上漂亮的肌肉线条。 不得不说,傅景骁这身材也太好了。 一声轻笑悠悠飘至耳边:“想看就看,偷摸着干嘛?” 虞卿卿顿时耳面赤红,心虚地否认道:“谁、谁想看了……” 傅景骁又笑了,站在潭水里朝她勾了勾手。 虞卿卿索性厚着脸皮放下手,在潭边蹲下身,疑惑:“干嘛?” 傅景骁仰起头想要去吻她,被虞卿卿躲开,他便长臂一伸搂住了她的脖子。傅景骁手上全是水,弄得虞卿卿满身湿漉漉的,她嫌弃得不行:“哎呀呀,你把我衣裳都弄湿了!” 傅景骁不听,依旧搂着她,在她唇上使劲亲吻了好几下。却又觉得不满足,又问:“真不下来泡泡?” “才不要。”虞卿卿又撩了他一脸水,起身就要跑。 傅景骁手快,拉住了她的裙摆。虞卿卿没有防备,脚下一滑落入水中,被傅景骁稳稳的接住。 潭水温温热热的,落水后也不觉着冷。可虞卿卿的衣裳上、头发上这下子便全湿了。 “傅景骁!你让我怎么回去!” 虞卿卿气急了,此刻的模样更像只猫了。炸了毛的虞猫猫,伸出爪子就要去挠人。 傅景骁笑着擒住她的手腕,这才没让那爪子落在自己脸上。 身下的水波荡漾,她的眼眸明媚。身上紧贴的布料,刚刚好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段。 喉结不由地上下扯动了一番,傅景骁眸色微暗,哑着嗓子低声道:“那便不回去。” 说罢,骤然将她扑倒在水里。亲吻着她的唇,沉沉落入潭底。 第九十二章 她声音娇娇糯糯的,听着就…… 被吻得几乎快断气时, 傅景骁才将她从水捞起来。 虞卿卿大口大口喘着气,脸憋得通红,又生气又委屈:“你要把我淹死嘛!” 傅景骁笑了笑, 又去吻了吻她的耳垂,在她耳边道:“那舍得。” 两个辈子就喜欢这么一个姑娘, 只想把她好好藏起来。 水里不太舒服, 虞卿卿有些想上岸, 渴衣裙浸了水就变得格外厚重,套在身上累赘得很,她没走几步就被傅景骁搂着腰拉了回来。 傅景骁搂着她的纤腰, 似是想把她往水潭中央带。虞卿卿不会水,蹬了几下脚,可她在水里更是使不上力,潭水又深得似是踩不到底。 她怕得要命,只能使劲搂住傅景骁的脖子,还觉着不够干脆连脚也用上,整个人像个八爪鱼一般缠在傅景骁身上。 “回去!回岸上去!”虞卿卿费力地捶着他的肩,嚷道。 傅景骁不听,虞卿卿忍不住挣扎。可她一动就在心中暗道不好, 肌肤相贴很轻易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 感受着那抵在自己身上的硬物,虞卿卿的耳朵顿时火烧火燎的, 从耳根一直红到双颊,在他肩头狠狠咬了一口, 咬出很深的牙印。 傅景骁痛感本就比常人弱一些, 虞卿卿这一口下去他也不觉着疼,反倒是酥酥痒痒的。 “既是知道,还在这肆意乱动再撩拨我。找教训呢?”傅景骁咬牙道。 虞卿卿伏在他肩头, 明明心里害怕,手上的力道却不敢有半点放松。 怕傅景骁胡来,但更怕落到水里呛水。 “傅景骁,我不喜欢这样……”虞卿卿小声地道,又故意吸了吸鼻子。 虞卿卿想,自己其实还是个挺注重仪式感的人。 她与傅景骁两人虽在一起了,搂搂抱抱卿卿我我的虞卿卿不介意,偶尔被傅景骁占点便宜虞卿卿也可以接受。可真要到最后那步,虞卿卿想该是在芙蓉帐暖的新房里,而不是在这荒郊野外山涧野泉中。 她声音娇娇糯糯的,听着就让人受不了。可偏偏又夹杂着抽抽噎噎的语调,傅景骁心疼了,方才被她撩拨起的欲念皆烟消云散。 傅景骁叹气:“哭什么,我什么时候硬来过?” 这句是大实话,他的确没硬来过,一次都没有。 虞卿卿抿了抿唇,嘴角不由地向上勾了勾。有了他的保证,顿时硬气起来:“谁哭了……没哭……” 从月牙形潭水里淌过,到了另一边的岸边,傅景骁先将虞卿卿抱到岸上,自己才翻身上岸。 好在山洞里气候暖和,哪怕身上还湿漉漉的,也不觉着冷。 对岸树下的泥土供着一块鼓包,鼓包上还插着半块木板,像是埋了什么东西在里头。 傅景骁走过去,用木板将那鼓包给铲平,又继续向下挖,直到木板触到泥土里一硬物这才停手。 虞卿卿仙女好奇地凑了过去,只见傅景骁从土里挖出了一手掌大小的木盒。将那木盒一打开,盒子里躺着一龙纹翡翠,碧绿青翠似是价值不菲。 “嚯——”虞卿卿惊呼,”这是古董吗?咱们是不是发财了?” “财迷。”傅景骁敲了敲她的额头,“这是我埋在这的。” 虞卿卿愈发的仙女好奇:“这翡翠一看就是上品,埋起来作甚?还想长出棵翡翠树来不成。” 傅景骁靠着树干坐了下来,眯起眼看着阳光透过手中的翡翠。虞卿卿也坐了下来,看着一旁的傅景骁。 傅景骁沉默了好一会儿,忽而启唇道:“因为是父皇赏的……” 说完这一句,他又沉默了下来。指腹婆娑着翡翠上的龙纹,似乎一时不知从哪开口。 “应该是不到十岁的时候,舅父恐宫里有人会害我,借着历练之名,把我扔军营里去了……” 他看向虞卿卿又道,“那年也像今年这般,行军至骊山围猎。那是我第一次在狩猎中夺得头了个筹,父皇很高兴将这翡翠赏给了我,说只要我拿着这翡翠便能实现我一心愿。” “那很好啊。”虞卿卿不解,这般好的宝贝埋起来干什么。 “我那时也觉着很好。”傅景骁忽而自嘲的笑了笑,“可后来,舅父当着父皇与重臣的面,将军权的虎符交给我……” “那时我不太懂,父皇本来还笑着夸我呢,怎么见到那虎符便不笑了……”傅景骁不由地觑了觑眼,“后来懂了,我便将这翡翠埋了起来,想着这辈子都没什么心愿需要用到它了。” 听着他的话,虞卿卿垂下眼眸,不自觉地去握傅景骁的手。 嘉贺帝当年逼宫篡位,靠的便是柳家的这块虎符。 柳家助他登基,他却也忌惮柳家手中的兵权,所以赐予柳妃娘娘的凝月香中才参杂了麝香等物,防的便是含着柳家血脉的孩子出生,怕柳家助其称帝祸乱朝纲。 不论是这块龙纹翡翠,还是那掌着兵权的虎符,这两者都是横在嘉贺帝与傅景骁之间的一道不可逾越的横沟。 虞卿卿看得出傅景骁的难过,他久坐在树下的样子,真叫人心疼。 虞卿卿没有说安慰的话,这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感同身受,只言片语的安慰只会显得聒噪。可她不想让傅景骁默默承受这些,只能更紧更紧地握住他的手。 沉默了许久,见他缓了神色,虞卿卿才问他:“既然埋得好好的,又挖出来干什么?” 傅景骁侧目看向她,从树影婆娑见几缕阳光落下,跳动在她漂亮的侧脸上。勾了勾唇,反握住她的手,启唇道:“以前没有,现在有想实现的心愿了。” 不等虞卿卿问他是什么心愿,傅景骁便身子一歪,枕在她的腿上。 “我昨夜其实没怎么睡,你让我躺会儿。” 虞卿卿小小地“嗯”了一声,看着几缕阳光落在傅景骁的脸上,他哪怕睡着了也模样极其俊美。 她很少看到傅景骁睡着的样子,以往两人并头而睡,也是她先睡着,等她醒时傅景骁已经离开了。 虞卿卿看得入神,不知不觉也迷迷糊糊睡着了。 等她再睁开眼,不知过去了多久。傅景骁抱着她,再次从水潭中淌水回去,好不容易半干了的衣裳又湿了。 “这样子还怎么回去。”虞卿卿很是懊恼。 傅景骁道了声“放心”,从挂在马儿身侧的行囊袋中取出一包袱,里面放着两身干净的衣裳。他早就做好准备,哪会真让虞卿卿浑身湿漉漉的回去。 日影西斜。两人沿原路返回。傅景骁将虞卿卿紧紧裹在深色的大氅里,她身形娇小刚刚好能躲在他怀中。 嘉贺帝在猎台设宴,赏赐在第一日围猎中表现出众的人。等两人回到猎台时,夜宴还未开始。借着渐起的暮色,躲在无人处傅景骁将虞卿卿放下。 虞卿卿抚了抚衣裙上的褶皱,与微乱的鬓发,缓了缓心神这才装作若无其事地从暗处走了出去。 正欲前去赴宴,便见虞卲迎面向他走来。 “你一整日都去哪了?”不等她开口,虞卲急急地问道。 嘉贺帝在围场猎了几只獐子和雄鹿之后,便觉有些气力不支,于是摆驾回猎台观猎。虞卲同嘉贺帝一起回来,本想带着虞卿卿去围场玩玩,却是一整日不见她人。 “在、在后边树林里躲懒呢,怎么了?”虞卿卿抿了抿唇,始终都是有些心虚的。怕虞卲看出端倪,她偷偷地偏过脸去,不让他看清自己的表情。 虞卿卿听出了妹妹似乎在撒谎,又故意问:“前边闹这么大动静你都没察觉?” “动静?”虞卿卿只能继续扯谎,“好、好像知道一点,怎么了?” 虞卲叹了口气,停下步子目光沉沉看向虞卿卿,有些郑重地压低了声开口:“卿卿,你的手帕呢?” 虞卿卿一愣,不知虞卲为何这么问。从袖中取出手帕,在手中扬了扬:“在这呢,哥哥是要擦汗?” 见着虞卿卿手上的手帕,虞卲面色缓和了不少,似是不放心又问:“安王府新册封的那位世子,你可知道?” “阿辞?”虞卿卿疑惑。 “你果然认识!你们是不是……”虞卲忽而欲言又止,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 虞卿卿猜到了他未说完的后半句话,急得一跺脚捏着粉拳打了虞卲好几下,:“哥!你乱说什么呢!就只见过次面,认识而已!” 虞卲一边挡着虞卿卿挥舞过来的粉拳,一边解释:“安王世子出手伤人,被人告到皇上那去了。他在御前时不小心遗落了一方帕子,我瞧着上头绣纹路和娘绣得一模一样,这不是担心才问你的嘛。” 兄妹俩用的手帕都是乔氏亲手绣的,虞卲虽大咧,但对乔氏刺绣手艺还是有些熟悉的。 在本朝,女子之间相互赠予手帕,寓意二人情同手足,结以手帕之交;可若女子赠予男子手帕,则有定情之意。 虞卿卿的手帕只被傅景骁厚着脸皮抢去过一条,怎么可能会出现在傅辞那。 “你肯定看错了!”虞卿卿白了虞卲一眼道。 听着虞卿卿这般说,虞卲再回想了一下傅辞掉落的那条手帕。那手帕似乎用了挺久的,都有些被磨损洗旧了。傅辞刚来长安不久,就算妹妹要送,也不会送一条那样旧的帕子。 这样一想,虞卲便放心了下来,他摸了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道:“那应当是我看错了……” “什么应当,就是你看错了!” “好好好,我的错给你赔不是。”虞卲见妹妹生气了,只好柔声去哄她,也不好再去询问她一整日都跑哪去了。 宴席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众人言笑晏晏齐聚一堂,都在显摆着围猎第一日的收获。 傅景骁身手矫健,骑射堪称一绝,往年总是他在围猎中拔得头筹。 有人端着酒杯走过来问他:“不知祁王殿下今日猎到了什么呀?” 傅景骁端起酒杯,轻抿了一口酒,大言不惭道:“一只猫儿。” 众人正竖起耳朵,想听祁王今日的收获。听见他猝不及防的说“一只猫儿”时,众人皆是一愣,而后又哄堂大笑。 围场里飞鸟走兽应有尽有,可哪来的猫呀! 那人又道:“难得祁王殿下今日躲懒,好让我们能趁机赢殿下一回。” 傅景骁笑而不语,目光落于下首虞家的席位上。 虞卿卿听见那句猫儿时,恍然想起傅景骁总是逗猫似的揉她的下巴和脑袋,无意识地抬起头向傅景骁那处看去。 两道视线交汇,虞卿卿看见傅景骁张了张嘴,似是用气声在说着什么。 他说得很慢,眸色暧昧地说了三个字。 虞卿卿看懂了他的口型,双颊顿时飞红,赶忙低下头去喝了口凉水,却还是觉着脸上微微发烫。 他说—— 我的猫。 第九十三章 郎才女貌格外般配 觥筹交错, 酒过三巡。 宴饮过了一半,不少人陆陆续续离席。 虞卿卿已经吃得差不多了,可虞卲没走她也不好独自离席, 正百般无聊地用筷子戳着白瓷碟内的桂圆肉。 虞卲瞥了妹妹一眼,轻笑了声:“没东西玩吗?小孩似的。” 稍一用力, 那桂圆肉滚到了桌底, 虞卿卿瘪了瘪嘴放下筷子, 叹了口气问道:“还要多久才散席啊?” 虞卲看了眼坐于主位的嘉贺帝,他正饮酒饮得酣畅。虞邵摇了摇头答:“皇上正在兴头上,估计一时半会儿散不了, 不如我先派人送你回山下行宫?” 虞卿卿早就呆不住,点头说好。 出了宴席,羽儿早就等在了外头。见虞卿卿出来,赶忙唤她:“姑娘、姑娘。”她手中提着个灰布盖住的笼子,语调里满是兴奋。 等虞卿卿走近,羽儿掀开一角灰布,只见那笼子垫着厚厚的干草,草上卧着一对儿毛绒绒的小白兔。 “真抓到了!”虞卿卿满目惊喜。 羽儿点点头:“我和师兄一起抓着的。” 傅景骁没让夜翎跟着,夜翎便带着羽儿在林子里抓兔子。 两人先从足迹、齿痕、粪便找着了兔子洞, 又在兔子窝附近锁定了三个相连通的洞口。将其余的洞口一堵,只留下一个洞, 再去用烟熏,这两只兔子就蹦蹦跶跶地从洞中跑了出来, 被夜翎眼疾手快地给逮住了。 瞧着羽儿脸上扬起的笑意, 虞卿卿想她同夜翎该是玩得挺开心的。她接过笼子,刮了刮羽儿的鼻头,打趣道:“是抓着兔子这么开心?还是同你师兄一起抓兔子才这么开心?” 平日里只有羽儿打趣虞卿卿的份, 甫一被虞卿卿这般说,羽儿难得红了脸。眉头一皱,小嘴一噘:“哎呀,姑娘你说什么呢!” 虞卿卿嘿嘿一笑,道:“等哥哥过来,你让他等我,我先去给元宝送兔子。” 长公主的席位位于上首,虞卿卿提着笼子从后方绕了过去。小孩子最是眼尖,虞卿卿一走近元宝便看见了他,挣扎着从嬷嬷怀里起来,乐呵呵地跑向虞卿卿。 “姐姐……糖糖……”元宝朝她摊开手,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袖口,以为那里头还藏着糖。 虞卿卿抿唇笑了笑,揉了揉元宝的头:“今日可没糖,但有别的好东西,元宝想不想看?” 听见没糖,元宝的眉毛瞬间就耷拉了下来,又一听见又比的好东西,顿时有来了兴致,奶声奶气道:“看!元宝看!” 虞卿卿神秘一笑,复而掀开一角灰布:“看看这是什么呀。” “兔兔!兔兔!”见着那两只毛绒绒的小白兔,元宝很是兴奋,又蹦又跳又鼓掌。 虞卿卿打开笼子,小心翼翼地抱出一只小白兔:“元宝想不想抱抱兔兔?” “想!”元宝不带思考脱口而出。 虞卿卿将小白兔送到元宝手上,元宝赶忙将其抱紧。怀中的兔子软绵绵的,肉嘟嘟的,后腿还格外有劲,一蹬一蹬的,元宝还有些抱不住,哎呀呀地直叫唤。 元宝的笑声引起了嘉贺帝的注意,他眯起眼眸,侧目看了过来,问:“那是怎么了?” “皇爷爷,元宝有兔兔了!”见嘉贺帝看向这边,元宝抱着兔子跌跌撞撞地跑向上首主位,甜甜一笑奶声奶气道,“皇爷爷你看!” 嘉贺帝将元宝抱到腿上,摸了摸他的头又摸了摸他怀中的兔子,笑得和蔼:“元宝喜欢兔子吗?” “喜欢!” 嘉贺帝抬首,看向虞卿卿:“是卿卿给元宝抓来的?” 被嘉贺帝点了名,虞卿卿只好上前蹲身行礼:“回皇上,民女就是想哄小世子高兴。” 嘉贺帝垂眸看了看元宝,复而又去看了看虞卿卿。许是酒意作祟,他上下打量了两眼虞卿卿后,忽而轻笑出声。 “皇爷爷,你笑什么?”元宝不懂。 嘉贺帝揉了揉元宝的小脑袋瓜,答道:“皇爷爷想起你娘亲小时候了。” “娘亲小时候?”元宝歪着头,不懂。 嘉贺帝看向坐于下首的长公主傅瑄,缓缓道:“朕记得瑄儿还像卿卿这么大的时候,那年也是来骊山围猎。朕说要带瑄儿去猎兔子,瑄儿叉着腰说兔子有什么意思,让朕带她去打野猪。现在想来,感觉就像昨天一样,一转眼瑄儿连儿子都这么大了。” 傅瑄是嘉贺帝与先皇后的第一个孩子,在众皇子、公主中最受嘉贺帝宠爱。傅瑄出嫁那年,与驸马恩爱两人时常出门游山玩水,进宫的次数便越来越少了。嘉贺帝念女心切,只得隔山差五在宫中设宴,假公济私想尽法子多见女儿。 听着嘉贺帝念起往事,长公主莞尔一笑:“父皇总念着儿臣幼时,儿臣现在这样不好吗?” 嘉贺帝笑道:“朕倒是希望你永远就十六七岁,天真活泼,无忧无虑。” 长公主:“依儿臣看卿卿同儿臣那时还挺像的,父皇不如认卿卿当个干女儿好了。” 长公主受宠,在嘉贺帝面前便想到什么说什么,开起玩笑来也不必顾忌。 她这话一说出口,却是让一旁的傅景骁不由地捏紧了酒杯。 本朝是有册封异姓公主的先例的,若真赐了虞卿卿公主封号,依伦理上傅景骁真得叫她声妹妹。 媳妇儿变妹妹,这谁受得了! 好在,嘉贺帝也没将长公主的玩笑话放在心上,轻轻一笑便将此事翻了篇。不过,长公主既是提到了虞卿卿,嘉贺帝不禁又多看了她两眼。 虞卿卿穿了一身月白金线暗纹的短打劲装,一头青丝高高束于发顶,显得英姿飒爽,明艳逼人。 嘉贺帝摸着下巴上的胡须,恍然想起皇后还想撮合虞卿卿与太子,不由地沉了沉眉。虽心系傅景晏的婚事,可那太子妃的位置确实还需好好斟酌。 看着虞卿卿,嘉贺帝不由地摇了摇头,心道首先还需让皇后断了这念想。 “朕的确是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卿卿了。”嘉贺帝一边说着,一边放下元宝,端起酒杯又饮下一口酒,又道,“朕记得你姑母总忧心你的亲事,朕病了这些日子你姑母无暇顾及,你这亲事可是定下来了?” 面对嘉贺帝这猝不及防地提问,虞卿卿先是愣了愣,不知嘉贺帝莫名问她的亲事做什么。回神后赶忙福了福身,恭声回道:“还没。民女还想在父母膝下多尽孝几年,所以……” “欸,定亲和尽孝哪会冲突。”不等虞卿卿说完,嘉贺帝大手一挥打断了她的话,“放在寻常人家,卿卿还得唤朕一声姑父,姑父就替你做回主。朕这朝中最不乏青年才俊大好男儿,卿卿喜欢什么样的,朕来赐婚!” 虞卿卿低倾着头,嘴角不由地抽了抽。 民女看上您儿子了,这话她可不敢说。只得惶恐不安地道了好几声“皇上抬爱了,民女惶恐”。 她不明白,自己不过是想送两只兔子给元宝,怎么就沦落到要被赐婚的地步了。 长公主见嘉贺帝已经有些微醺,忙出声打圆场:“父皇你这般问卿卿,卿卿哪好意思。就算是天上的月老,牵红线也不是在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不是。” 嘉贺帝摇摇头,笑道:“瑄儿也说了那是天上的月老,朕这月老自然单的与众不同。” “父皇……” 长公主还想说些什么,被嘉贺帝摆手叫停。 “卿卿,姑父给你指以为如意佳婿。”嘉贺帝眯起眸子,冲下首席位扫视了一番。沉吟片刻高声道,“宁泽远!” 被点名那男子本还在与邻桌对酌,忽闻皇上叫自己名字,赶忙起身绕出席位。 “臣在!”他躬身抱拳行礼,想来还不知皇上叫自己所为何事。 嘉贺帝摸了摸自己下颚的胡子,很是满意地点点头,又问:“泽远可有定亲呀?” 宁泽远也是一愣,如实回答:“臣不曾。” “好!好!好!”嘉贺帝龙颜大悦,连道了三声好,这才侧目再次看向一旁的虞卿卿,“卿卿,朕给你挑的这位佳婿如何?泽远乃大理寺少卿,身负高才又年少有为,依朕看与卿卿郎才女貌格外相配。” “陛下抬爱,民女万分惶恐。”虞卿卿咬着唇,在皇上面前回话需要各位小心翼翼,不能表示不满,亦不能直接拒绝。她想了想,又道,“民女……民女只想在父母膝下尽孝,尚……尚无嫁人的心思,辜负陛下一片美意……” 虞卿卿只觉得腿肚子都在打哆嗦,说话都有些结巴了起来。 皇上的话那便是金口玉言,他若是铁了心要给谁赐婚,圣旨一下那两人便是死也要绑在一起,和离都离不了。 这就是圣意,让你生就生,让你死就死,根本不屑顾及你的感受。思及此,虞卿卿后背不自觉的爬上了一层冷汗,第一次觉得原来权力是如此好用的东西。 “父皇!” “父皇!” 傅景骁与长公主同时喊出了声“父皇”,嘉贺帝却摆摆手没有理会,“别打岔!”说罢,他又看向宁泽远,“泽远你怎么看啊?” “臣……” 宁泽远整个人还是懵的,还没明白过来,刚猜拳输了杯酒之后,怎么莫名就要被赐婚了。尽管是才高八斗满腹经纶,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一个“臣”字。 “好了!就这么定了,借着今日夜宴,朕给你们二人赐……” “父皇!” “陛下出事了!行宫走水了!” 嘉贺帝嘴里那个“婚”字还没说出口,便被两道声音给打断。 一道是傅景骁的,另一道是急急闯入宴席的侍卫的。 傅景骁已经陡然起身,垂于身侧的手已经捏成了拳,指缝中更是滴出了血。只是,那闯入宴席的侍卫冲在了他前面,把他要说的话挡了回去。 听见“走水”二字,嘉贺帝酒醒了一半,早前皇后身子不适,便先行下山回了行宫,也不知火势有没有波及皇后。嘉贺帝凝着眉,面上露出担忧之色,道了声此事暂且作罢便匆匆离了席。 山下行宫走水,山上的宴席自然也就散场了。 见虞卿卿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长公主轻叹了口气,安慰道:“卿卿,没事的。父皇喝醉了,醉时说的话当不了真的。” “嗯。”虞卿卿低低地应了声,抚上心口还能感觉心脏砰砰跳个不停。 其实两人都知道,即便是醉话,只要是从天子口中说出来,那也都是圣旨。 好在,嘉贺帝最后那句要赐婚的话,被及时打断了。否则,若虞卿卿说一个“不”字,那便是抗旨。 抗旨不尊,往大了说那便是死罪。 长公主让嬷嬷抱走了元宝,轻抚了抚虞卿卿的后背。余光冷不丁地瞥向一旁的桌案,破碎的酒杯和鲜红的血迹让她不由一愣。 她记得,这席位上坐的是…… 本以为是元宝胡诌,现在她好像突然知道,元宝说的梦中的舅舅是哪个舅舅了。 第九十四章 叫什么姐姐,早些改口叫舅…… 起火的是随行太医们居住的春宜阁, 原是一小药童在屋里偷偷煎药,又没一直在药炉边守着,风一吹溅起火星落到了炉旁的书册上, 升起的火舌撩过窗边的帘蔓,最后导致火势蔓延至整个房屋才被人发觉。 皇后住的凤阳院正背靠着宜春阁, 火海连绵至凤阳院的侧屋。好在当时屋里没人, 皇后也只受了些惊吓并未受伤。 凤阳院烧了间侧屋是住不了了, 皇后住到了皇上住的长寿院。 长寿院内,芳婼姑姑端来一碗安神汤,正欲服侍皇后喝下。嘉贺帝瞧了那药碗一眼, 接了过去道:“朕来。” “陛下……”皇后有些惊讶。 嘉贺帝端起药碗,又冲着一旁的侍女们道:“下去吧。”直到屋中只剩帝后二人,这才舀起一勺汤药喂到皇后的嘴边,“皇后受惊了。” 皇后张嘴咽下:“不妨事,怎能劳烦陛下。”边说边顺势要接过碗,却被嘉贺帝给挡了回去。 “皇后休息便是。朕病时,皇后不也这般照料,莫再推脱了。” 嘉贺帝难得有如此耐心,一小口一小口, 直到那药碗见底,这才将碗撂下。 “朕记得, 那年初雪你身子受寒,朕也这样喂过你一次。”嘉贺帝满目温柔, 好像一下子就回到了十几年前。 皇后微怔, 随即一笑:“陛下记错了吧,这好像是陛下第一次这般喂臣妾。” “怎么会,朕记得可清楚了, 那年瑄儿才刚满八岁。” 皇后暗暗攥了攥被角,垂下眸轻微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她知道,嘉贺帝这是将自己与先皇后又弄混了。长公主八岁那年,自己还没入宫呢,又怎会得嘉贺帝垂帘,让他亲自喂食汤药。 从前,每当听到嘉贺帝对着自己唤着先皇后的闺名,心中还会如刀子划过般阵痛,如今已经不会了。 皇后淡淡一笑,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今夜皇后便宿在朕这,朕还有几本折子没看,看完再来陪你。” 皇后想起身行礼,被嘉贺帝拦下。目送着嘉贺帝离开,忽而又想起侍女禀告之事,不禁开口将嘉贺帝叫住。 “陛下。” 嘉贺帝顿步:“皇后可是觉着身子不适?” 皇后摇头,斟酌了下缓缓开口:“听闻皇上欲给卿卿指婚?” 嘉贺帝挑眉:“皇后的消息倒也灵通,在山下行宫休息,这山上的事也这么快就知道了。” 皇后讪讪地垂下眸,嘉贺帝这话是意指她不该在御前安插通风报信之人。可宫门似海,若非耳通目明又如何在这深宫自保。 “臣妾膝下无儿无女,娘家嫡亲的侄女也就卿卿一个,自是把卿卿视作亲闺女般。”暗思片刻,皇后再次开口,“陛下要给卿卿指婚,自是卿卿的福分。可就这般按照陛下的意思给她指个夫婿,终归是草率了些……” 嘉贺帝沉眉冷声道:“怎么,按朕的意思便是草率,需得按皇后的意思才行?” “臣妾不敢。” “不敢?皇后不就是想让你虞家姑娘入主东宫当上太子嫡妃吗?朕今日便把话放这,太子嫡妃绝不可能是她!” 皇后脸色一白,正欲起身向嘉贺帝请罪,谁料,嘉贺帝看也没再看她一眼,拂袖离去。 虞卿卿是同长公主一起下山回行宫的。 夜间的山路不好走,马车走走停停行得很慢。虞卿卿靠在车舆上,半瞌着眼,觉着很累却又睡不着。 元宝不懂为什么姐姐忽然不开心了,胖乎乎的手指去勾了勾虞卿卿掌心,见她懵懵地看了过来,甜甜一笑:“姐姐陪我玩。” 虞卿卿揉了揉元宝的脑袋,不知该怎么拒绝。还未开口,长公主已经将元宝抱到了腿上,柔声道:“元宝乖,让姐姐休息。” 虞卿卿歉意地冲元宝笑了笑,看着他虎头虎脑可爱的模样,心里却不由一慌。 若是方才皇上的话没被及时打断,她是不是真的就只能遵从圣旨嫁给那位大理寺少卿了? 倘若真这样,不出几年,孩子都有元宝这么大了吧。 车帘被风吹起,虞卿卿不由地打了个寒颤,似是第一次感受到了秋风的寒意。 她自顾自地摇了摇头,哪怕只是想象,她也不愿意同除了傅景骁以外的人在一起。与其这样,她宁愿去庙里到尼姑。 反正傅景骁最会翻/墙了,庙里的墙总比大臣宅邸的院墙好翻。 虞卿卿正想得出神,马车忽然又在半道上停住了。本以为是有碰上了崎岖的山路,需要停下慢行,直到马车外侍卫的声音飘了进来:“公主,有人拦车!” 闻言,虞卿卿与长公主皆是一怔,何人这般大胆敢拦长公主的车? 长公主沉下脸,将车帘撩开一条缝,车外的盈盈烛光照入车厢。 “何人?”她问。 “是、是祁王殿下。” 听见“祁王殿下”这几个字,虞卿卿一时有些惊愣。她从车窗探头看了出去,只见傅景骁骑着骏马拦于车前,透过跳跃的火光,刚好能看清夜色下他深邃的侧脸。 傅景骁和她对视了一眼,朝着马车道:“皇姐,我来接人。” 马车里就三人,傅景骁定不可能是来接自己的调皮儿子的。长公主是过来人,如何瞧不出这其中的端倪,嘴角不自觉地溢出笑意,她看了双颊微红的虞卿卿一眼,起身撩帘出去。 看着傅景骁骑在马上,一双宛若深潭的眸毫不避讳地盯着车帘。她轻咳了两声,故意对傅景骁道:“五弟莫不是来接元宝的?想让皇姐好生清闲一晚,五弟还真是有心了。” 傅景骁面无表情,淡淡道:“皇姐说笑了,你那儿子还是自己留着吧。” “我就说呢,怎么方才感觉有人比我还急。”长公主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忍不住打趣。 傅景骁翻身下马,像长公主行礼径直走向马车,长腿一抬轻松跨了上去,探身进了车厢。 “你怎么……” 不等虞卿卿问完,傅景骁答道:“来接你。” 傅景骁扶住虞卿卿的双肩,正欲将其带下车,谁知车上的元宝却不乐意了,一把抱住虞卿卿的胳膊,气汹汹地朝傅景骁道:“姐姐和我一起!” 傅景骁瞪了他一眼:“也不嫌挤?” 被傅景骁一瞪,元宝立马就像兔子见了老虎,噌的一下缩到了虞卿卿身后,嘟囔道:“舅舅坏,舅舅坏……” 傅景骁不再理会侄子,将虞卿卿搂住虞卿卿的腰将她抱起。 “欸……”虞卿卿只觉得又急又羞。 “别乱动!” 傅景骁亲自来接她,便没打算在长公主面前藏着掖着,他直接将虞卿卿抱下了马车。 元宝噘着嘴,爬出了车厢,冲虞卿卿嚷道“姐姐、姐姐……” 傅景骁皱了下眉,回身道:“叫什么姐姐,早些改口叫舅母!” 闻言,长公主不由噗呲一笑。心想她这个五弟平日里不苟言笑,不曾想竟这般厚脸皮。忍不住打趣道:“看来本宫是可以等五弟的喜酒了。” 傅景骁点头,面不改色道:“自然,皇姐的那份绝不会少。” 听着两人这一唱一和,虞卿卿早就羞得无地自容了。 夜风肆起,带来阵阵寒意。傅景骁将虞卿卿紧紧裹在大氅中,低头问她:“冷吗?” 虞卿卿摇摇头。 她整个人都被傅景骁圈在怀里,后背贴上他炽热的胸膛,夜风中的寒意全被他挡在外头,哪会觉着冷。 黑鬃骏马在山道上不紧不慢踱着步子,一颠一颠的,虞卿卿靠在傅景骁怀里,忽而觉着眼皮发沉。适才在马车里还睡不着,这一靠着在他怀中仿佛安心了不少,那困意也卷卷袭来。 虞卿卿闭上眼,觉着有些昏昏欲睡。 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恍惚觉着耳边有低醇的声音,在轻轻地问她:“卿卿,嫁给我好不好?” 那声音好听极了,落入耳侧便让人心动不已。虞卿卿依旧闭着眼,却不由地喃喃了一声:“嗯。” 蓦然醒过来时,她已经被傅景骁抱着回到了青槐院内。 见虞卿卿睁眼,傅景骁紧了紧手臂,低头在她额上吻了一下:“记不记得你答应了什么?” 虞卿卿有些迷糊:“啊?什么?” 傅景骁以为她想抵赖,一进屋便将她压在了床榻上,大掌覆上她的纤腰,似有节节攀升之意,挑眉逼问:“真不记得了?” 虞卿卿一下子想起了方才那个梦,面上陡然一红,按住傅景骁的手:“记、记得,我记得……” “记得就好。”傅景骁勾了勾唇,将她松开。 虞卿卿今日穿着白衣,余光冷不丁地瞥向腰间,这才惊觉自己衣服上竟有道血印。 自己肯定没受伤,这血印是傅景骁留下的! 虞卿卿拉过他的手,见他手掌划拉的几道口子,似是还未完全止血。 心中隐隐有些发紧,瞬间便红了眼:“你干嘛呀……” 傅景骁却不以为意,掌心的伤,是他听见嘉贺帝要给虞卿卿赐婚,一下捏碎了酒杯,被酒杯碎片割伤的。 “小伤而已,别心疼。”傅景骁浅浅搂住了她,“我伤口总比别人愈合得快,真的。明早就好了。” 虞卿卿不信,非让傅景骁去找太医上药。傅景骁却不想耽误两人歪腻厮磨的时间,嘴上连连说着没事,直到虞卿卿横眉吼他,这才百般不情愿地离开。 春宜阁被烧,太医们携带的药物全都成了一摊火灰,傅景骁只能会自己住的院落去找徐川。 傅景骁进屋时,徐川正研究药谱,见傅景骁手掌摊开,找他要金疮药,徐川忍不住打趣:“难得,难得。王爷受了这点伤,竟主动要求上药了。” 傅景骁白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待徐川从药箱中拿出金疮药和纱布,傅景骁忽而又想到了什么,猛地将受伤的手给收了回去。 “王爷还上不上药?”徐川不解。 “上。”傅景骁从他手中夺过金疮药和纱布,笑道,“不过不劳烦军医上药就是了。” 第九十五章 上药 沐浴过后, 虞卿卿坐在床榻上擦头发。木门被人从外面推开,闻声抬起眸看见傅景骁时,虞卿卿还有些错愕, 她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 视线下意识地落到傅景骁的右手上,见他并未按自己说的将伤口包扎好, 当即皱弯了两道柳眉。 “为什么不去上药?”她问。 “春宜阁被烧了, 太医们都不得空。”傅景骁一边回话, 一边将从徐川那拿来的金疮药和纱布递到虞卿卿手上。 虞卿卿知道他是在扯谎。 太医们再忙,也不至于敷衍堂堂祁王殿下。 虞卿卿没去拆穿他,握住他的手腕去查看掌心的伤口。有一道口子划得比较深, 加上又没及时处理,已经有些呈黑紫色像是发炎了。 虞卿卿唇色微变,沉着脸去打了盆温水来,拧干帕子小心翼翼地将干在掌心的血迹擦拭干净。 徐川的金疮药是他特制的,独此一家药效极好。虞卿卿用指腹挑起一点药粉,放在鼻下闻了闻,药粉中带着股淡淡的松香味。 将金疮药药粉洒在傅景骁的掌心上,轻轻地吹了吹让药粉能均匀散在伤口处。 傅景骁静静地看着虞卿卿认真的模样,没有多言语。温温热热的气息凝在掌心, 直到那药粉一点一点渗入伤口内,火辣辣的感觉从掌心处席卷而来, 傅景骁不禁轻微地皱了皱眉。 “疼吗?”虞卿卿下意识停了手,关切地望着他。 傅景骁摇头:“不疼, 我又不是半岁的孩子。更重的伤我都……” 本想说些好话让虞卿卿不必担心, 却见她那两道柳眉越来越弯,话说到一半,傅景骁即刻住了嘴。 手上划道口子都能让她心疼, 哪还能在她面前提别的伤。 “真不疼。”傅景骁又柔声道。 虞卿卿没答话,有些笨拙地将纱布一圈一圈缠在他的右手上,等包扎好后这才提醒:“注意别碰水。” “嗯。”傅景骁应了声,又问,“多久要换药?” “明早就要换吧。”虞卿卿不太确定,她又没学过医。 傅景骁点头,顺势往床上一躺,笑道:“那我睡你这,正好明早醒来可以按时换药。” 虞卿卿没想到傅景骁在这等着,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伸手去推他的肩:“起来!澡都没洗脏死了。” “你刚说的不能碰水。”傅景骁扬了扬被她包成了豆腐块的右手,挑眉问道,“要不,你帮我洗?” 虞卿卿自然不可能帮他洗澡,却也实在受不了他这样躺在自己边上。无可奈可又去打了盆温水,替他擦了擦脸,擦了擦手,而后将帕子往他脸上一扔:“身上自己擦!” 说罢,虞卿卿便想去外头等着,等傅景骁弄好了再进来。 谁知,刚一转身就被他拉住了手腕,傅景骁一脸坏笑:“我是伤患,哪能自己动手。” “你这手是割伤了,又不是摔断了。刚还说不疼,这会儿到会矫情了!”虞卿卿瞪他。 傅景骁退了一步,又道:“你将我手包成这样,总得先帮我把衣裳解了。” 虞卿卿没给人包扎过,傅景骁那右手四根手指头都被她包进了纱布里。她咬了咬唇,只好认命地去解他的腰带。 傅景骁穿得单薄,腰带一解上衣便一下子松散开来,袒露出大片胸膛。 虞卿卿羞得闭上了捂住了眼,耳边却传来男人的轻笑:“挡什么,今日在热泉时又不是没看过。” 下一瞬,手腕便被傅景骁握住,将她挡在眼前的手给拉了下来。 见虞卿卿紧紧闭着眼,傅景骁又去吻了吻她的眼睛,哄道:“卿卿,脱都脱了,你就再受累帮帮我呗。” 虞卿卿想,谁都没有傅景骁脸皮厚。他执意如此,便怎么也躲不过去的。 “那你不许闹。”虞卿卿提出条件。 “怎么才叫闹?”傅景骁的眼神格外暧昧,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虞卿卿瞪他:“脏死你得了。” 傅景骁只好投降:“好、好。我不闹。” 虞卿卿将帕子重新打湿,拧到半干后,一点一点地为傅景骁擦拭。傅景骁很听话,整个过程没再闹腾她。 等忙完了,虞卿卿累坏了,水也懒得去倒,索性往床上一躺道了声“睡觉”。 傅景骁也躺下,枕着她的发抱住她的腰,又去吻了吻她的脸颊,觉着格外满足。 第二日入围场狩猎安排在晚上,不必早起。 许是前一日太累,虞卿卿睡到日照三竿时才醒,甫一睁眼便见傅景骁躺在身侧,修长的手指把玩着她的一缕青丝。 “什么时辰了?”虞卿卿问。 “刚过巳时。” 虞卿卿这才惊觉已经有些晚了,挣扎着要起来。 因春宜阁走水,皇后受惊吓,她这个当侄女的昨晚不便去请安也就罢了,今日再不去,可得被人说不敬不孝的闲话了。 “姑母昨日受惊了,我得赶紧去请安才是。” 傅景骁点头:“嗯,我也一起。” 洗漱过后,虞卿卿给傅景骁换了药,这一次她有了经验,自认为包扎得似乎比昨日要好多了。 虞卿卿满意地点点头,准备出门去长寿院,傅景骁跟在她后边想和她一起。 虞卿卿住的青槐院位置较偏,没什么宫人往来,两人一道出门也没被人看见。 长寿院内。 见虞卿卿与傅景骁一同进来,皇后狐疑地看向两人:“你们俩怎么一块来了?” 虞卿卿赶紧解释:“回姑母,方才在院外正巧碰到祁王殿下,祁王殿下大度,便让我跟着一起进来了。” 见傅景晏抿着唇不语,虞卿卿偷偷冲他使了使眼色。 傅景骁只好回道:“正是如此。” 两人都这般说了,皇后只当是巧合,点了点头倒也未再多问。 “老五这手怎么了?”皇后的视线落到傅景骁的右手上,他本就一身黑衣,手上白色的纱布便格外打眼。 “小伤,母后不必忧心。” 皇后点头,却忍不住皱眉问道:“你这找的那个太医处理的,怎么给包成这样?” 能随御驾来骊山行宫的太医,可都是堪称妙手医圣般的存在,怎么会连最简单的包扎都这般粗糙,这劣质的手法若是给皇上诊治,岂不要掉脑袋的。 傅景骁看着宛若豆腐块的右手,偷偷瞥了虞卿卿一眼。只见她双手攥紧了衣摆,听着皇后的话,耳根子都微微发红。 傅景骁淡淡一笑:“母后不必忧心,给儿臣诊治的大夫,自然是儿臣认为的最好的大夫。” 闻言,虞卿卿那耳根子便更红了。 傅景骁与皇后不算亲厚,稍坐了一会儿三两句寒暄后,他便准备告退离开。 皇后见他要走,拉过虞卿卿的手,和蔼道:“卿卿也别久留了,这有人伺候你去休息便是。你这孩子有孝心,姑母心里都明白。” 平日里皇后见自己总有说不完的话,今日怎么就急着赶自己走了呢? 虞卿卿一时有些惶恐,忙问:“可是卿卿哪做得不对,惹姑母心烦了?” 皇后摇了摇头:“卿卿哪都好,姑母见你就觉着高兴。” “那……” “皇上去外头散步去了,眼看着就要回来了。”皇后无奈道,“可别让他再瞧见你,又想起那赐婚的事了。” 皇后到底是心疼这个侄女,哪怕是皇上明确说了她当不了太子妃,皇后也不想虞卿卿被皇上随意给指个婚嫁了。 “母后。” 傅景骁行至门口,听见皇后说起给虞卿卿指婚一事,复而又返了回来。他想向皇后挑明自己和虞卿卿的关系。刚刚郑重地唤了声“母后”,便听见打帘声一响。 嘉贺帝回来。 嘉贺帝一进来,便打破了屋子里原本和谐的气氛。 久居高位之人,都会生出一种威严感。更何况嘉贺帝这九五之尊,虞卿卿只觉得被一种无形的威压影响着,低倾着头战战兢兢地向嘉贺帝蹲身行礼:“皇上万福。” 嘉贺帝道了声“起”,又稍打量了虞卿卿一两眼。蓦然回想起昨晚猎台夜宴,欲给她赐婚一事。 张了张嘴,到底没继续再提及此时。朝两人摆了摆手,道:“皇后还需休息,你们请过安了便下去吧。” “是。”虞卿卿松了一口气,赶紧行礼告退。 傅景骁却是杵在原地,忽而向嘉贺帝躬身行礼:“父皇,儿臣有事相禀。” 嘉贺帝侧目看了他一眼,眼眸中夹杂着一层复杂的神色。 自中秋过后,似乎再未同这个儿子好好说上话了。父与子之间的情感似乎在那一夜都被扯断了,只剩下冷冰冰的君臣关系。 傅景骁连问的那两个问题,嘉贺帝都没给出答案。许是心中有愧,嘉贺帝并不知晓该如何面对这个儿子。 可是,这点愧疚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他是一国之君有着天子之尊。 不等傅景骁开口,嘉贺帝再次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有什么事也来日再禀,下去吧。” “可是……” “下去。” 嘉贺帝语气决绝,即便傅景骁心中不甘,却也只能悻悻告退。 虞卿卿比傅景骁先出了长寿院。正欲行至前方一水榭边等傅景骁,却是迎面撞上了傅辞。 见到虞卿卿,傅辞快步上前,柔声唤道:“姐姐!” “世子。”虞卿卿退开一步的距离,福了福身。 傅辞一愣,随即苦笑道:“怎么知晓我的身份后,姐姐与我倒是生疏了?” “怎么会……”虞卿卿正想解释,余光却冷不丁地瞥到傅辞的腰间。 他依旧是穿着一身紫衣,腰间却是别着个黑底五彩线的荷包。那荷包做工粗制,刺绣图案也是皱成了一团,更马虎的是还有不少针线还没剪掉留在了外头。 别人认不出,可虞卿卿认得出,傅辞腰间这荷包分明就是七夕那日自己想送给傅景骁的那个! 傅景骁常穿深色的衣裳,虞卿卿挑来挑去最终还是用黑色的锦布绣了个荷包。 七夕那日,那荷包被自己不慎遗失了,可怎么现在跑到傅辞腰间去了! 虞卿卿蹙了蹙眉,指了指他腰间的荷包:“世子这荷包哪来的?” 傅辞向自己腰间看了一眼,嘴角噙着淡淡地笑意:“这荷包不是姐姐赠予我的吗?” 虞卿卿顿住,语气沉下去了几分:“你胡说!我何时赠予过你!” “姐姐记性怎么变差了,七夕那日姐姐亲手赠予我的,姐姐难道忘了吗?” “才不是!”虞卿卿否认。 话还未说完,便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才不是什么?” 虞卿卿返头,便见傅景骁已经走到了她身后,冷冽的目光越过了她,落在了傅辞身上。 第九十六章 自欺欺人 正值深秋, 骊山行宫内霜天红叶映衬着假山怪石、亭台楼榭,一步一景美不胜收。 虞卿卿定定地看向傅辞,忽而一片红叶飘下落在他的肩头。傅辞随手将那红叶拂去, 脸上依旧带着笑,可虞卿卿却是第一次发觉他笑容温润的背后, 似乎藏着另一幅面孔。 傅辞捡着了她绣的荷包, 又毫不避讳地系在自己腰间, 现下还非说那是自己在七夕时亲手送他的。 虞卿卿不傻,隐隐猜得到他的目的。 隔着一丛丛长势茂盛的东海散尾葵,有断断续续地喝彩与鼓掌的声音传来过来, 虞卿卿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透过散尾葵茂密的枝叶,刚好能瞧见各府公子姑娘们围成一圈嬉笑玩闹的场景。 她想起来了,适才在长寿院时皇后就提醒了她,各府的公子姑娘在花园里玩投壶的游戏,说是夜猎前的比赛,她若有兴趣也可以去试试。 虞卿卿微微眯起眸,若再与傅辞争执下去,硬是将荷包讨要回来, 岂不是正好落了他的套,等于变现承认那荷包就是自己绣的了。 各府公子姑娘就在不远处玩耍, 稍大声喧哗几句便会引来众人关注。 傅辞虽叫虞卿卿一声“姐姐”,可两人也算是年龄相仿。如今男未婚女未嫁, 若被人知晓虞卿卿私底下在七夕时送了傅辞一个荷包, 一传十十传百,那些肆起的流言也会将他们绑在一起。 思及此,虞卿卿不由地蹙了蹙眉。 即便是不甘, 可那荷包也不能要回来,而且更不能承认那荷包是自己的。 万幸的是,虞卿卿还算有自知之明,又死要面子。她知晓自己刺绣的手艺极差,所以她那些些有瑕疵绣品也就羽儿见过,没人知道她的绣工到底怎么样。 只要她不承认,傅辞再想拿这荷包说事只会是白用功,谁会相信那般粗制滥造的荷包,是出自虞家二姑娘之手呢。 既是如此,那荷包拿不拿回来就不重要了,索性就当是用肉包子打了狗。 “没、没什么。”虞卿卿转过身,可对上傅景骁那双黑眸时,莫名的心虚了一下。 傅景骁连元宝的醋都吃,若让他知晓傅辞腰间那荷包原是自己想送给他的,指不定干出什么事来。 虞卿卿不想给傅景骁添堵,所才以撒了谎。 许是因为她回答时小小的结巴了一下,傅景骁眼眸中泛起狐疑,有些不相信地轻“嗯”了一声。 虞卿卿正要再解释,余光一瞥,冷不丁地瞧似是有一道人影正欲走过来。 不能被人瞧见他们三人在这! 她赶忙向那边走了两三步,待从那散尾葵后走出一鹅黄衣裙的姑娘时,立马佯装出眼前一亮兴奋的样子,拉过那姑娘的手笑道“你们是在玩投壶吗?我也想加入,找了你们好久呢。” “好呀,快来!快来!” 那姑娘的注意力都被虞卿卿吸引过去了,并未注意到假山石旁的傅景骁与傅辞。虞卿卿松了口气,又返头朝傅景骁使了个眼色,想提醒他不必理会傅辞。 “那些姑娘里属她最为明艳动人。”看着虞卿卿离开的背影,傅辞忽而开口评价道。 傅景骁知道,傅辞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明明是夸奖的话,可从傅辞嘴里说出来,傅景骁却觉着没那么中听。 傅景骁将视线重新落到傅辞身上,傅辞亦在看着他。 上辈子的傅景骁与傅辞毫无交集,他不过藏于安王养在别院上不得台面的庶子。傅景骁连安王是什么时候将这样一个儿子接回长安的都不知道,除了一个名字对此人了解不深。 这辈子,若非因为虞卿卿的关系,再加上傅宸蹊跷的死因,傅景骁想他根本不会对傅辞稍有留意。 但是,傅景骁看得出来,傅辞并非像他的长相那般人畜无害天真无邪。方才,他分明是远远地瞧见了自己,才故意对虞卿卿说那番话的。 那话不是说给虞卿卿听的,而是说给自己听的。 要论挑拨离间,这小子甚至不如他那二哥。 傅景骁走近后,故意顺着虞卿卿的那问了句“才不是什么?”便是想看看傅辞接下来会怎么演。 “祁王殿下听得出那是谎话吧?”评价完,傅辞又问。 他指的是虞卿卿刚才那句看似敷衍的“没什么”。 见傅景骁沉眉不语,傅辞又道:“不过也是。这本是我与卿卿的私事,想来的确是不便与祁王殿下多说。” 虞卿卿在时,傅辞只叫她“姐姐”,等虞卿卿一走,他故意在傅景骁面前叫着卿卿,又说是私事,甫一听起来显得他和虞卿卿之间格外亲昵,又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 “喔,是吗?”傅景骁嘴角划过一丝冷笑,他向前迈出一步,站在傅辞面前。 傅景骁的身材比傅辞要高大许多,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唇线紧紧,露出山雨欲来的压迫感。 傅辞从容不迫地抬眼直视着傅景骁,似乎是看到他一双眼眸中的怒火,这样的感觉让他很有成就感。 “殿下是在紧张吗?”傅辞的语调中带着几分得意。 紧张?他以为他是谁? “呵。”面对傅辞这般挑衅,傅景骁不由轻笑出声。 他有必要紧张吗? 傅景骁是了解虞卿卿的,从前或许她还能把傅辞当友好的弟弟,可现在她瞧见了他腰间的荷包,想来已经在心里骂了他千百遍了吧。 他本就没有必要将傅辞放在眼里。 见傅景骁眸中那淡淡的怒火被不屑与嘲讽取代,傅辞先是一怔,手指不由自主地收紧。 傅辞最见不得这样的眼神,这样的眼神仿佛又让他回到了被养在安王府别院的日子。 右手抚过系在腰间的荷包,傅辞敛了敛神色,正欲开口却被傅景骁截过话头。 “世子腰间这荷包着实看着有意思。”傅景骁故意提到那荷包。 傅辞心中一喜,面上依旧神色淡淡,不露痕迹地炫耀:“这是卿卿送的,自然与众不同。怎么,她没有送给殿下吗?” 他本以为听见这番话,傅景骁会再次升起怒火,却见傅景骁面不改色似是看戏般盯着他。 傅景骁越在乎,傅辞才会越得意。 可他偏偏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因为傅辞还不配让他紧张。 傅景骁看着傅辞腰间的荷包,再次笑出了声,笑傅辞自欺欺人。 那荷包的来历傅景骁是知道的。他问过羽儿了,虞卿卿原本准备赠予他的那个荷包,就是这样的配色。 谈不上愤怒,亦谈不上吃醋。 傅辞霸占着那荷包又如何,那里头一针一线没有半点对他的感情。就像他现在顶着安王世子的封号,可又有谁因为这封号看得起他了? “世子,自欺欺人骗骗自己就够了。不管是这荷包,还是你世子的位置。”傅景骁嗓音冷冽,摁着傅辞的肩,在他耳边提醒。 说一完他便头也不会地走了,再没看傅辞一眼。 傅辞看得出傅景骁眼里写满了“你不配”三个字,他离开的背影似乎都是对他的不屑。 脸色顿时沉得发黑,他紧紧将荷包从腰间扯下,紧紧地攥在手中,抑制住想要将其撕碎的冲动。 凭什么! 明明是他先认识虞卿卿的…… 另一边,为了掩饰虞卿卿不得不加入到投壶游戏中。 花园中的空地上放这好几尊双耳陶瓷壶,公子姑娘们手持箭羽,站在距离陶瓷壶一定距离外,努力将手中的箭羽投进壶口。 投壶最讲究稳和准,和射箭的技巧差不多。最开始的两次投歪了,而后虞卿卿找到了投掷的感觉,每支箭都能被她稳稳地投进壶口。 赢了几局后,姑娘便不然虞卿卿走了,说什么也要和她再比几局。虞卿卿没得办法,只好陪她们继续,而后几局故意投歪,一噘嘴一叉腰开始装耍赖。 虞卿卿:“哎呀,风太大了!” 一姑娘:“树叶都没动呢,哪来的风。” 虞卿卿:“哎呀,箭太轻了!” 另一姑娘:“刚才那局十支全中,不也是用的这箭?” 虞卿卿:“哎呀,那就是壶口太小了!总输没意思,不玩了,不玩了……” 众姑娘:“……” 怪完风又怪箭,最后开始怪起壶口来。虞卿卿总算是靠着游戏总输的借口离开了花园。 回到青槐院时,傅景骁已经在屋里等她了。 “回……” 不等傅景骁开口,虞卿卿便急吼吼地道:“王爷!夜翎借我用用!” 正和羽儿坐在屋顶上聊天的夜翎,听见屋里传来的对话不由地打了个喷嚏,他茫然地看向羽儿:“我觉着二姑娘说的这个‘用’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羽儿摆摆手:“我家姑娘能有什么怀心思。” 虞卲昨日说,傅辞在御前曾掉落了一方手帕,那手帕上的刺绣像极了乔氏的刺绣手法。昨日虞卿卿还觉着定是哥哥杞人忧天看错了,可今日见傅辞捡了她的绣的荷包后据为己有,虞卿卿便又想到了虞卲提起的那条手帕。 虞卿卿的手帕都是母亲乔氏绣的,每条手帕背面的右下角都绣了个小小的“卿”字。那荷包可以拒不承认,可若是手帕被他人看见那就是真的百口莫辩了。 傅景骁听见虞卿卿让夜翎去偷傅辞的手帕时,稍有微愣,他没有多问只对夜翎道了声:“去做便是。” 天色渐渐按暗下,夜幕再次降临。一支支火把将山林映照得宛如白昼。 众人再聚猎台,摩拳擦掌蓄势勃发等待着即将开始的夜猎。 “姑娘,师兄让我拿给你的。” 羽儿偷偷将一条手帕塞入虞卿卿的手中,虞卿卿点头走至一无人处,借着火把的光芒将手帕在掌心摊开。 正如如虞卲所说,这手帕看似已经有些旧了,应当不是新绣的。而手帕上的竹林图案,的确像是出自母亲乔氏的手笔。 虞卿卿下意识地咬了咬唇,赶紧将帕子翻了个面,去看手帕的右下角。 竟然真的有个“卿”字!这竟然真的是自己的手帕。 虞卿卿有些懵了,傅辞为什么会有她的手帕? 第九十七章 夜猎 夜猎乃是每年秋猎最为隆重的项目之一, 夜间的山林静谧无声,充满这不可预知的危险,更考验人地骑射技艺和武功身手。所以, 在夜猎中夺得魁首之人,嘉贺帝都会对其重重加赏。 嘉贺帝刚刚病愈, 不便亲自入猎场, 他扫视了一眼台下, 朗声唤道:“晏儿!” “儿臣在。”傅景晏上前。 一旁的侍捧来一柄龙身金弓,是嘉贺帝惯用的那一柄。嘉贺帝将金弓向傅景晏扔去,傅景晏稳稳的握住了弓臂。 “好!朕今日不便入猎场, 晏儿便替朕去大展身手吧!” “儿臣领命!”傅景晏叩谢,随即转身,手持金弓高声发号施令,“众卿听令,入猎场!” 傅景晏话音一落,接连不断的隆隆马蹄声向山林深处滚滚而去。 虞卿卿本还在想手帕的事,马蹄声一响打断了她的思绪。羽儿悄悄扯了扯她的衣袖,朝前方扬了扬下巴:“姑娘快看。” 朝羽儿示意的方向看去,傅景骁身着一袭墨色窄袖短打劲装, 身下策着黑鬃骏马,手握缰绳疾驰入了猎场。 火光映照他策马而去的背影,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老长老长。 虞卿卿眼底露出一层淡淡的笑意,心想傅景骁连背影都那么好看, 挺拔俊逸, 飒爽英姿。 “师兄说,在夜猎中最难捕获的便是野熊,我猜王爷定是奔着那野熊去的, 只要王爷能最先最快猎获野熊,那定是今晚夜猎中当之无愧的魁首。” “王爷伤的是右手,策马握剑都不方便,去猎哪门子的野熊。肯定是像昨日那样,走个过场就回来,咱们去一旁等着。” 虞卿卿一边说着,一边向观猎席走去。她认定了傅景骁一会儿就会回,心里正盘算着待会怎么偷摸让傅景骁带她去一旁的林子里捉兔子。羽儿说捉兔子可好玩了,惹得虞卿卿也想试试。 只是,约莫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也不见傅景骁回来。虞卿卿端起茶杯,又重重地放下紧张地问:“夜翎真说了他要去猎野熊?” 羽儿点了点头:“师兄是这么说的。” “好端端的,去惹野熊干么!”虞卿卿一下子变了脸色,忍不住低呼出声。 熊可是食肉动物,受到危险时最易暴怒,那一爪子熊掌拍下来凶猛无比。傅景骁手上还伤着呢,干嘛非要争这个魁首去与野熊硬拼。 虞卿卿这边的声音,引起了皇后的注意,她看了过来见虞卿卿紧紧蹙着眉,问道:“怎么了?什么熊不熊的?” 敛了敛神色,虞卿卿起身走向皇后身边,低声回道:“回姑母,我只是听说这山里有野熊出没,有些惊讶罢了。” 皇后笑了笑:“是有熊的,本宫年轻哪会儿,还跟着皇上一起进过猎场看见过野熊呢。”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芳婼搬来了一张小凳子,算是赐座。 “真的?”虞卿卿刚坐下,又忍不住站起身,向山林眺望了几眼,“我还从没见过熊呢。” “等有人将熊猎回来,你自然就能见着了。”皇后笑着道。 “在说什么呢?”嘉贺帝忽而插话,问道。 皇后回道:“回陛下,卿卿正说她没见过熊呢。” “嗯,一会儿便能见了。”嘉贺帝和皇后说了一样的话。 “陛下觉着今夜何人能夺魁呀?”皇后端起茶杯抿了口茶,转向嘉贺帝问道。 嘉贺帝抚了抚下巴上的胡子,摇了摇头:“这夜猎的精彩之处最是不可预知,朕也说不准啊。” “也是。”皇后点了点头,许是白日里傅景骁去长寿院请了一次安,皇后忽而想起了他,又接着道,“臣妾还记得有一年夜猎,竟是老五最先猎了头熊回来,那年他才多大?还不到十七吧。” “嗯,论武艺骑射,的确没人比得过他。” “只不过老五手上似乎伤着了,今夜恐是无缘魁首了。”皇后有些可惜地道。 嘉贺帝疑惑:“伤着了?” 皇后:“陛下没见着吗?老五去请安时,那右手包得像端午的粽子似的,也不知是哪里的大夫给他包扎的。” 嘉贺帝再次抚了抚胡子,陷入了沉思。 今日傅景骁在自己面前行礼多次,怎么会没注意到他手上的伤呢? 他不是不是太不关注这个儿子了? 月凉如水,秋风瑟瑟。夜间的山林,风中都带着阵阵寒意。 马蹄碾过一地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掠过一片灌木丛后,马背上的青年勒紧缰绳停了下来。他翻身下马,点起火折子,仔细地查看地上一处凹陷的泥土,而后立即向身后策于黑鬃骏马上的男人回禀道:“王爷,是野熊留下的掌印!” 傅景骁点头:“走,跟上去。”说着,便一夹马腹,朝熊掌掌印的方向策马而去。 夜翎翻身上马,紧随其后。 羽儿说的没错,傅景骁是真的打算猎获只熊回来。 傅家的天下,是从马背上打下来的天下,历代天子都对夜猎格外重视。 只有猎获了野熊,才能夺得夜猎魁首。夺得了魁首,才有在众臣与勋贵面前向皇上提要求的资格。 傅景骁没让夜翎准备火把,火光虽会让野兽不敢靠近,却也在无形之中将野熊给赶跑。好在今晚夜空无云,银色的月光透过茂密的枝叶,从枝丫的缝隙中洒落在地面,让他俩找熊掌印来没那么费劲。 又向前方策马了一段距离,沿途的熊掌印已经变得零散了起来。在穿过一片灌木丛后,熊掌印几乎已经完全消失了。 傅景骁并不急,真要猎获熊不是件容易的事。正欲调转马头去别处查探,忽而前方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若隐若现。 看来是撞上人了。 “走吧。”傅景骁道。 夜猎中不少人三两为一组,共同合作。傅景骁独行惯了,并没有要合作的打算。 夜翎停着不动,他忽而吸了吸鼻子,闻见空气中飘来的阵阵甜香味。 “王爷是花蜜味。” 野熊最爱盗取蜂蜜,用蜜香味将野熊引出来不外乎是个好方法。只是,蜂蜜虽能引出野熊,吃不到蜂蜜的野熊也更容易发狂。 “嗷呜!” 忽而,那火光处传来一声震天嘶吼,正是野熊吼叫的声音。 夜翎略微一怔,心想倒是有人比他们运气更好,先寻到熊了。 “王爷,要不要去看看?”夜翎问。 傅景骁没想过要去抢别人的礼物,正欲开口说“不”,怎料又是一声“嗷呜”响起后,火光的方向传来声声惊恐的人声。 “护驾!” “保护殿下,保护殿下!” “发狂了,这熊发狂了!” …… 傅景骁不由地沉下眉,随即拉紧了缰绳:“走,去看看!” 傅景骁与夜翎策马上前,越靠近火光处野熊嘶吼的声音便越大,也越来越狂躁。 拨开前方的藤条,只见一头巨型黑熊右眼中已经深深插入了一支箭羽,这支箭不足以让它毙命,却让它变得更加狂躁和嗜血。 最先寻到这只黑熊的傅景晏与东宫的一干侍卫。只是,傅景晏在与黑熊搏杀之间,被黑熊一掌拍中了右腿,无法再与黑熊较量,正被十来个侍卫围成的人墙,挡在他的身前。 “上!” 傅景骁的话音刚落,他已举弓搭箭,三支箭羽连发而出,将黑熊的左眼也给刺瞎。 与此同时,夜翎已经手持两把弯刀飞身上前。一个俯身躲开熊掌的胡乱挥舞攻击,绕到了黑熊背后,眼疾手快地将双刀砍在黑熊的两肩上。 随着黑熊一声痛苦的嘶吼,黑熊猛地转身,更加狂躁的会是熊掌。夜翎反应极快,翻了个跟头向后撤去。 下一瞬,傅景骁已经持长剑身上至黑熊身后,将长剑从背后刺入黑熊的心脏。 黑熊生命力顽强,即便这样也未即刻毙命。 傅景骁攻完,便又轮到了夜翎,两人配合默契,毫不畏惧,一人躲闪一人搏杀交替进行。让手持长刀,拉满弓弦的东宫侍卫已经看傻了眼。 渐渐地,黑熊终是体力不支,宛若一座小山般的庞大熊身轰然倒地,刺鼻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夜翎一脚踩在黑熊的身上,额上冒着如雨般的汗水,脸上却是藏不住的兴奋。他第一次遇见傅景骁便是在这样的山林里,也是一头发狂的野熊,明明是两人第一次合作,却配合地异常默契,仿佛早已在战场上共同迎敌过多次。 那是,夜翎刚刚出师,血气方刚得很。可当两人打完熊之后,傅景骁却对他来了一句:“伤着熊掌了。” 夜翎的思绪从回忆中跳了出来,他下意识地去看黑熊的两只熊掌。不由地噗呲一笑:“王爷,伤着熊掌了。” 黑熊左掌掌被伤被刺了道约莫三寸的口子,稍加辨认就能认出那是剑伤,绝不是他的弯刀弄出来的。 夜翎越发觉着兴奋,终于有机会能将这话还给傅景骁了。 闻言,傅景骁稍挑了挑眉,显然他也是忆起来从前的事,轻启薄唇道:“胆子越来越大了?” “属下不敢。”夜翎笑着赔罪,连借口都替傅景骁想好了,“定是包扎的纱布影响了王爷发挥。” 傅景骁瞪了他一眼,复而又看了看自己右手掌心,缓缓道:“算了。技艺生疏,怪不到她头上。” 夜翎听着只想笑,想来二姑娘是把王爷吃得死死的。连技艺生疏这话有朝一日都能从王爷嘴里说出来了。 “五哥。”傅景晏从两排侍卫后微瘸着走来出来,看了看地上黑熊的尸体,对傅景骁是由衷的佩服。 傅景骁上前,正欲去看看傅景晏的伤。 岂料,身后幽寂黑暗的山林中忽有簌簌声响起,三支箭羽宛若疾风,直直地朝着傅景骁的方向射去。 “王爷小心!” 第九十八章 夜猎(二) 虞卿卿本是坐在皇后身边的小凳子上, 陪皇后观猎叙话喝茶吃点心。明月高挂,繁星点点,不久后陆陆续续有人策马回到猎台, 他们带着猎获了雄鹿、獐子等猎物向皇上复命。看着一波波返程之人心里生出点点期盼,只是那些人里却独独不见傅景骁。 虞卿卿一时有些坐立难安, 心神不宁地轻敲着面前的方几, 又连连喝了好几杯茶。 候在一旁的宫女, 见虞卿卿茶杯又见了底,赶忙上前替她斟茶,谁知一个不小心便将茶水倒在了她的衣裙上。 虞卿卿腾的起身躲开, 可上衣却还是被茶水打湿了一片。 斟茶的宫女见状,瞬间慌了神,急急地跪下赔罪:“姑娘恕罪、姑娘恕罪……” 虞卿卿摆摆手,道了声“不妨事”,又向皇上和皇后行礼告退去一旁的营帐中换衣裳。 虽被淋了一身茶,可虞卿卿一点也不生气。这样的套路傅景骁从前就用过一次,她猜想定是傅景骁回来了,正在那盥洗营帐附近等着她呢。 思及此,虞卿卿脚下的步子都变得欢快了起来。 只是, 撩帘入了供女眷盥洗的营帐,傅景骁却不在里头;等她换完衣裳, 在营帐外头踱步等了许久,也不见傅景骁的身影。 难道是自己会意错了, 方才那宫女是真的不小心? 虞卿卿有些烦闷地跺了跺脚, 忽而听见一旁的树后传来细微的簌簌声。顿时心中一喜,朝着声音的方向甜甜地唤着他的名字。 “傅景……” 那个“骁”字还未喊出口,虞卿卿脸色微变。 从树后走出来的少年身着浅紫色锦袍, 清冷的月光洒在他身上宛若流银,影影绰绰间给他添上了几分孤寂的色彩。 来人竟是傅辞。 见到虞卿卿,傅辞脸上并未露出惊讶。想来,他是知道虞卿卿在这,特意寻过来的。 傅辞救过虞卿卿一次,虞卿卿理应对他心怀感恩。可今日,因为那枚荷包和那条手帕的事,虞卿卿对他的好感度有了明显的降低。 傅辞出现在此,虞卿卿不由地想到个词—— 非奸即盗。 她向傅辞稍稍行礼,并不打算与他过多纠缠,转身离开。 “姐姐。”傅辞开口叫住她。 虞卿卿没有返头,背对着他问:“世子有事?” 傅辞深吸了口气,又道:“荷包的事是我的不对,姐姐本该生气。只是……”他顿了顿,语气中似乎带着丝丝恳求的意味,“还请姐姐将那帕子还我。” 今日自己院中遭贼了,什么都没丢,却独独丢了一条手帕。傅辞心里很清楚,那手帕定是虞卿卿派人拿走了。 “什么帕子,我不知道。”虞卿卿矢口否认。 “姐姐,我只要那条帕子就好。”傅辞似是有些急了,快步上前拦在了虞卿卿面前。 虞卿卿道:“世子,本就不是你的何必强求。” “那是我的!”傅辞很是坚定,“那帕子正面绣着一丛玉竹,背面还有姐姐的名字,是姐姐亲手给我的,姐姐真不记得了吗?” “世子休得胡言!”虞卿卿不由地皱起眉头,“世子救过我,我本不该对世子这般态度。可世子几次三番胡言乱语,先是荷包后是手帕,世子就那么想毁了我的名声吗?” 傅辞无奈摇头,低声解释:“我若真想对姐姐不利,又怎会私底下来与姐姐说。” 虞卿卿一时分辨不出傅辞这话是真是假,沉默片刻后缓缓开口:“我与世子本可以做朋友,世子若真无心害我,还请不要再过多纠缠了。” 傅辞神色黯黯,情绪低落了好几分。见虞卿卿要走,他又道:“秀峰山,樱花泉,那时姐姐见我受伤将帕子交于我,说受伤了就要包扎,这些姐姐都不承认了吗?” 闻言,虞卿卿脚步一顿,她怔怔地回过头看向傅辞。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虞卿卿这才恍然回神:“你是……” 那是还在姑苏城的时候,全家一起去秀峰山避暑,第二日虞卿卿与凌悦芝想邀在山中游玩,在樱花泉边的确是遇上了一位少年。 那少年披散着头发,手中抓着只被鲜血染红了白毛的兔子,眼眸中满是狠戾之色。 两人吓得慌了神,凌悦芝说不要去招惹他,她见过不少从那院子抬出来的小厮尸体。后来,凌悦芝还说,那院子是安王府别院,那少年是安王养在外边的儿子。 傅辞!那少年竟是傅辞! 看着虞卿卿恍然大悟的神色,傅辞声音柔下去了几分:“姐姐想起来了对吗?” 虞卿卿点头,却又突然摇头:“不对!” “什么不对?” “不是你受伤,是那只兔子受伤了,我给你手帕是想让你别杀死那只兔子……” “兔子……呵……”傅辞愣住,忽而冷笑了一声,他看向虞卿卿的双眸里已经染上了浓浓地自嘲之色。 风吹得树叶簌簌直响,带来阵阵寒意。傅辞抬起头,望了一眼夜空中冷清的月亮,忽而喃喃道:“他们都看不起我,只有我娘对我好,可后来我娘走了……” “那只兔子被捕兽夹夹住了后腿,我去掰捕兽夹时才被割了手。我以为,姐姐是除了我娘以外第二个对我好的人,明明不认识却还将帕子给我,提醒我受了伤要赶紧包扎……” “姐姐,你知道我在别院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吗?你知道我拿了你的帕子之后改了多少吗?” “你现在告诉我,我以为你对我的好,竟然……竟然是对一只兔子!” 傅辞用自嘲的语气,说了好长一段话,声音越来越低…… 虞卿卿听了,却不由的心中发紧。 “阿辞,对不起……”虞卿卿没有再叫他世子,她是真的觉得愧疚。 自己的无心之举给了傅辞希望,可现在确实她亲手将这希望给撕了个粉碎,将残忍的真相告诉了他。 傅辞闭上眼,不去看她,也不敢看她。 他想起傅景骁说的那句自欺欺人,到底是他自己自欺欺人了…… 虞卿卿还想说些什么,忽而从观猎台的方向传来了阵阵喧哗声,紧接着便听见有一道男声响起—— “太子殿下在夜猎中受伤了!” 傅景晏受的是箭伤,暗中射出的三支箭被傅景骁擦着肩躲了过去,却是飞向朝他走来的傅景晏。 其中一支箭射被傅景骁挡下,那箭划破了他的衣裳,在上臂处割出一道血印。 其余两支箭一支射在傅景晏的肩上,直接贯穿了肩胛骨,另一支射在他的膝盖上,顿时让傅景晏站都站不起来了。 最后,傅景晏是被侍从抬着回猎台的。 如若是被野兽所伤也就罢了,那只能怪傅景晏技艺不精,亦或是东宫侍从护主不当,可这箭伤分明就是人为。 谋害太子可是重罪,嘉贺帝大怒当即叫停了夜猎,命人彻查行刺之事。 行宫,少阳院。 太医院最为德高望重的江太医正在为傅景晏清理伤口,嘉贺帝坐于外间的桌案前,眼眸中是藏不住的愤怒。 “说,到底怎么回事?” 傅景骁走上前回道:“太子本被野熊所伤,野熊被击杀后我们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不曾想,有人从林中急速射出了三支箭,儿臣无能只替太子挡下了一箭。” 嘉贺帝这才注意到,傅景骁的左臂上方的衣服已经被割破,只是他穿着墨色衣裳,即便是受了伤流了血,也难以被人察觉。嘉贺帝又扫了一眼傅景骁的右手,正如皇后所说他右上上还包着纱布。 都是至亲的骨肉,可他对两个儿子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 嘉贺帝心中多少有了丝丝愧疚,语气稍放缓了几分:“行刺之人可抓到了?” “回父皇,太子受伤后,儿臣的侍卫立马带领东宫的几名侍从去捉拿,相信不久就会回来了。” 傅景骁话音刚落下,外头便有黄门躬身走了进来:“禀皇上,祁王殿下的侍卫求见。” “宣!” 夜翎是独自一人回来的,甫一进主屋,他便单膝抱拳跪在了地上:“属下无能,未能抓到刺客,请皇上、王爷责罚。” 闻言嘉贺帝重重地一掌拍在了桌案上,心中更是怒火中烧。 傅景骁看了眼夜翎,沉声问道:“人没抓到,线索可有?” “回王爷,属下回到遇到野熊那处地方,发现有人将东宫用来引野熊的花蜜陶罐给砸了,里头的花蜜流了一地,便搜集了回来,属下感觉花蜜里头似乎被参杂了些其他东西,只不过还需太医鉴定才是。” 候一旁的稍年轻点的巍太医赶忙上前,接过夜翎手中装有花蜜的小罐子,放在鼻下闻闻。闻了片刻,巍太医皱紧了眉头,又用指尖点了点花蜜放入口中尝了尝。 只见巍太医忽而双眼泛红,鼻中呼出的气息也愈来愈重,浑身散发出一股子狠劲,似乎想要立马找人拼命一样。 傅景骁眼疾手快,赶忙端起身旁的茶杯将杯中茶水泼在了巍太医脸上,又高声喊出了巍太医的名字,巍太医这才恍然回神。 巍太医低喘着气,赶忙跪下回话:“回皇上,这花蜜中被人参杂了激起人情绪的药物,若是野熊吃下这样的花蜜,便会直接发狂发躁。太子殿下被野熊所伤吗,绝对不是意外!” “好大的胆子!查!去给朕查!” 闻言嘉贺帝更怒了,这时,为傅景晏诊治的江太医从内间走了出来。 “太子如何?”嘉贺帝赶忙问。 “回禀陛下,老臣已经清理了太子殿下的伤口,但伤口颇深,已伤到了骨头。不过好在箭上并未涂毒,此乃万幸,只是……” 江太医的欲言又止,让嘉贺帝不由地皱紧了眉头:“只是什么,但说无妨。” “昨夜春宜阁被烧毁,太医院所带的药物皆在火中被烧成了灰。就连止血的金疮药都……” 无米不成炊,无药不能医。没有治伤的药物,这让江太医很是为难。 “来人!快马加鞭回长安城取药!” “父皇。”嘉贺帝命令刚下,一旁默不作声的文王忽而开口,“骊山距长安六十多里第,太子怕是等不得。 说罢,他看了眼傅景骁,接着道:“儿臣听闻五弟麾下有一军医,医术了得堪称妙手,似乎也在行宫内。想来,这位军医那应当会有治伤的药吧?” 文王在御前向来是不会多嘴,今日又怎会主动出谋划策?傅景骁眯起眼眸,审视般地看向他,一时猜不出他究竟有何目的。 “老五,军医可在行宫?”嘉贺帝发问。 傅景骁如实道:“回父皇,军医在。” 嘉贺帝大喜:“好!快宣!” 第九十九章 中毒 翌日清晨下起了寒雨, 雨水肆意地敲打着窗外的廊栏,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一开始还是淅淅沥沥的小雨,不多时秋风一起, 雨也渐渐变大了起来,天幕之间宛若被拉上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水帘。 虞卿卿是被羽儿给吵醒的, 她从院中踏雨而入, 将雨水的寒意带进了屋中, 裙摆上滴出的水,打湿了门口的那一片地面。 揉着惺忪的睡眼,虞卿卿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撩帘去看这才惊觉羽儿被雨淋得略显狼狈, 正蹙着眉头粗粗喘着气。 “怎么了?淋成这样?”虞卿卿问。 羽儿咬着唇,脸色有些难看,她攥紧了衣袖哭丧着道:“姑娘出事了,王爷被皇上关在松风院,禁、禁足了!” “什么!”虞卿卿愕然。 “怎么办啊……” “你慢慢说,到底怎么回事!” 羽儿摇头:“不知道,我只听见说太子中毒,然后王爷就被禁足了,要听候发落呢……” 虞卿卿瘫坐在床榻上, 心中一阵阵发紧。 傅景晏受的是外伤,好端端的怎会中毒呢?而这中毒之事, 怎么又牵扯到傅景骁身上了? 小说里并没有秋猎这一段剧情,更没有提到傅景晏在秋猎中受了伤。是因为傅景骁活下来了, 所以剧情线开始改变了吗? 手指不由地攥紧, 指甲陷入肉里,捏得粉润的指端微微有些发白。 虞卿卿逼迫自己冷静,她深吸了口气:“走, 去找哥哥!他一定知道出什么事了!” 松风院外,虞卲麾下的禁军将松风院围得严严实实,仿佛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虞卿卿刚想走近,便两名被手持寒光闪动的禁军士兵给拦下。两人面色冷若寒霜,不留一丝情面,仿佛只要虞卿卿再向前走半步,手中的长刀便会将她刺穿。 “你来这儿干嘛?”从松风院周围巡视一圈回来了的虞卲,恰好远远地瞧见了妹妹,他赶忙快步走了过去,将妹妹拉至一旁问道。 虞卿卿向松风院的方向瞥了一眼,低声问道:“哥哥,出什么事了?” “小孩子别管,今日你就在自己院子里待着,别乱跑知道吗!”虞卲揉了揉妹妹的头,柔声告诫道。 虞卲其实并未多想,只当是妹妹仙女好奇。毕竟,今晨皇上忽而发落了祁王,已是惹起轩然大波。这天家皇子之间的夺嫡之争,谁知道之后又会有什么变故,妹妹还是不知道的好。 虞卿卿有些烦闷地拍掉了虞卲的手:“我不是小孩子,你就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不关你的事,别问那么多。快回去。”虞卲一边催促,一边对守在不远处的羽儿招了招手,“将二姑娘带回去。” 虞卿卿气得狠狠地踩了踩虞卲的黑靴,冷不丁地余光瞥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在树后影影绰绰闪现,虞卿卿稍敛神色,露出一副乖巧的模样,依照虞卲所言回自己的青槐院。 复行数十步,拐过一墙角,等离了虞卲的视线后,又拐道绕到西侧的树林。 “夜翎,到底是怎么回事?” 适才虞卿卿看见的人影,正是夜翎。 夜翎躬身回道:“太子殿下用了徐军医特制的金疮药,今晨便口唇发乌,伤口发黑,江太医诊断太子是中毒了。而后,太医院验出那金疮药中参了毒,非但不能治伤,更会害太子性命。只因那金疮药是王爷取来的,文王便道王爷欲谋害太子,皇上一怒之下便给王爷禁足听候发落……” 虞卿卿不解:“好端端的,太医院为何要用徐军医的金疮药?” “春宜阁被烧了,太医院所带的药材全化成灰,这才向军医求药。” 徐川那金疮药虞卿卿见过,她前两日晚上还给傅景骁上过药呢,怎么可能有毒! 定是文王陷害的! “二姑娘,属下还需去查真正下药之人,先告退。” 夜翎抱拳行礼正欲离开,刚一转背就被虞卿卿给叫住。 “等等,你刚才说今晨太医院才验出金疮药中被参了毒,难道给太子上药前江太医就没先查验过吗?” 夜翎回道:“昨夜江太医也验过,当时那药并无不妥。今晨,再次查验的是太医院的孙太医。” 虞卿卿恍然想起了什么,问道:“孙太医?是孙胜!” “好像是这名字。” 闻言,虞卿卿不由地抿了抿唇。 这下子就说得通了,那孙胜正是小说后期才暴露的文王的手下,若是由他查验的金疮药,岂不是白的也能被说成黑的! 虞卿卿眼珠子一转,立即心生一计。微微眯起眸,对羽儿道:“羽儿,你去将孙太医请来。” 孙胜在太医院的职位不高,此人最为见钱眼开,羽儿只用了两锭银子便请到了他。 小亭内,虞卿卿将两个小药盒递到孙胜面前,语气诚恳地请教:“还请孙太医帮小女看看,这两盒金疮药可有何不同啊?今早,小女受了点伤不知涂哪盒药才好。” 虞卿卿是皇后的侄女,孙胜又收了她的银子,办事自然不敢怠慢。他将两盒金疮药都打开,从颜色、气味、粉质各方面仔细查验了一番,回道:“回虞姑娘,您这两盒药都是一样的,用那盒都一样。” “真的?孙太医不愧姑母说的妙手医圣,太医院那么多太医,小女第一个就想着找您帮忙。”虞卿卿笑着夸道。 “虞姑娘谬赞了。”孙胜嘴上谦虚,面上却已是笑开了花。连皇后都夸他了,看来他里升官进爵不远了。 “小女还有个不情之请。” “虞姑娘但说无妨。” 虞卿卿:“孙太医能否帮小女在纸上做个证,不然哥哥不会信小女说的,他总说这两盒药药效不同,非让我找人问清楚。” 孙胜点了点头,心想不过是帮虞卿卿写几个字而已,等她在皇后面前再美言几句,自己的仕途不就更顺了嘛! 思及此,孙胜没有拒绝,大笔一挥在纸上工整的写下了两盒金疮药所用的药材和药效,还不忘在最后署上自己的大名。 待孙胜最后一笔停笔,虞卿卿忽而变了脸色:“夜翎,上!” 夜翎忽而从小亭顶上飞下,一手刀快准狠地敲在了孙胜的后劲,孙胜当即昏了过去。 “走,去少阳院。” 少阳院内,江太医还在为傅景晏清理体内的毒素。嘉贺帝看着躺在榻上的傅景晏,脸色无比沉重。 傅景晏是他与先皇后的儿子,亦是他最疼爱的儿子。如若傅景晏出了事,他如何去面对故去的先皇后? 江太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终是松了口气,回禀道:“回皇上,太子殿□□内毒素已清。” 闻言,嘉贺帝面上的神色终是缓和了几分。 “禀皇上,虞家二姑娘求见。”一黄门躬身走入内室,禀道。 嘉贺帝微微蹙眉,不知虞卿卿在这个时候过来干什么。他摆了摆手,道:“不见,让她回去吧。” 少阳院外,黄门出来传话。虞卿卿听着那声“不见”,心不由地又紧了几分。 正巧这时,皇后听闻傅景骁体内毒素已清,前来看望碰上了被拦在院门外的虞卿卿。 “卿卿怎么在这?” “姑母!”虞卿卿面露喜色,忙道,“我、我想进去看看太子殿下。” 一进主屋,虞卿卿快步上前直接跪在了嘉贺帝面前,磕头请罪:“皇上,民女有罪请皇上责罚。” 嘉贺帝有些不耐烦地看着她,语气略显不悦:“这又是在闹哪一出?” “民女、民女偷了太子殿下用过的金疮药。”虞卿卿一边说着,一边又重重地嗑了个头,继续解释,“民女将那金疮药重新给孙太医查验过来,那药中并没有下毒。” “嗯?”嘉贺帝沉下了眉。 虞卿卿接着道:“民女也有一盒徐军医特制的金疮药,两日前还用过一次,身上并没有中毒的迹象。孙太医也将两盒药对比过了,那两盒是一模一样毫无差别的,太子殿下中毒和金疮药无关!” “放肆!谋害太子乃重罪,岂是你小孩子家胡言便可下定论的!” 虞卿卿急道:“皇上若不信,可宣孙太医来对峙。孙太医就在院外候着。” 一旁的黄门很有眼力见,赶忙去院外宣孙胜进来面圣。 嘉贺帝看着被绑着麻绳,昏迷不醒倒在地上的孙胜,一掌拍在了桌案上,怒声质问道:“这便是你说的对峙!” “民女有孙太医亲笔写下的金疮药配方。”虞卿卿将折好的纸呈给嘉贺帝,见嘉贺帝微微蹙眉,眸中稍显疑虑,忍不住又道,“傅……不,祁王殿下定是被人栽赃陷害的。” “卿卿,这话可乱说不得!”一旁的皇后终是忍不住开口,她怎么也没想到向来乖巧的侄女会掺和到这件事情里来。 虞卿卿底下了头,嘉贺帝久久沉默不语,她又忍不住偷偷去瞄他的脸色。下一瞬,嘉贺帝冷眼看了过来,正好对上她的视线,虞卿卿慌忙再次低下头,紧紧盯着地板。 嘉贺帝冷哼了一声:“就凭这一张纸,就断定是栽赃陷害了?” 虞卿卿咬了咬唇,抬起头鼓起勇气看向嘉贺帝:“民女还有办法证明。” “还有?”嘉贺帝挑眉嗤之以鼻,似乎认为虞卿卿在说着无稽之谈。 虞卿卿站起身,向嘉贺帝行了个礼,端起一旁的茶杯狠狠地砸在地上,顿时,茶杯被摔得四分五裂。 “放肆!”嘉贺帝怒了,敢在他面前摔茶碗的,虞卿卿是第一个。 “卿卿!跪下!”皇皇后心中一紧,呵斥道。 虞卿卿没有说话,捡起地上的茶杯碎片,又撸起自己左手的衣袖,极为冷静地问:“皇上,如果民女用了徐军医的金疮药后,并没有中毒的迹象,是不是就能证明祁王殿下是无辜的?” 话音刚落下,锋利的茶杯碎片已经割到了她莹白纤细的手臂上。 她明明最怕疼了,手上却是各得格外用力。渗出的鲜血滴落到地上,仿佛要将地面染色一般。 谁也没想到虞卿卿会有这样的举动,皇后更是直接傻了眼,顿时愣住了。 直到虞卿卿似是失血过多,一头栽倒在地上时,众人这才恍然回神。 “卿卿!” 虞邵听闻虞卿卿闯入了少阳院,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一入主屋,便见倒在地上身下还淌着血。顾不上其他,赶忙上前跪地向嘉贺帝请罪:“皇上息怒,皇上息怒……” 皇后这时也急了,忙向嘉贺帝行礼,“卿卿鲁莽不知礼数,还请皇上看在看在臣妾的面上网开一面。这孩子怕是失血昏过去了,求皇上快让江太医拉看看吧。” 嘉贺帝亦是没想到,虞卿卿为了证明傅景骁是被陷害能做到这个地步。适才,他见着孙胜写的药方时,心中已是起了点点怀疑。虞卿卿既已狠下心自残,也只能用她的说的方法验一验了。 嘉贺帝抬了抬手,命虞邵将虞卿卿抱去少阳院东侧屋,再派江太医过去,用徐川的金疮药亲自给她上药。 许是,那金疮药涂在伤口上,火辣辣的疼,昏迷中的虞卿卿不自觉地皱紧了眉头,嘴里更是不由喃喃出声。 她此时正迷迷糊糊的,口齿不清众人也不知她在说些什么,直到一声“傅景骁”从她嘴里蹦了出来。 这下子,不只是守在床边的虞邵,就连在方桌前整理药箱的江太医;候在一旁打下手的小医官;刚刚进门的嘉贺帝以及跟在他后边忧心忡忡的皇后…… 那句“傅景骁”在场的所有人可都听清了。 第一百章 他最好了,真的。 是夜, 月华似流银般从半开的雕花木窗倾泻而入,洒落满室的清冷孤寂。 屋内,傅景骁静静地坐着。 修长的指节将茶杯端起又放下, 杯中的茶水被荡起阵阵涟漪。 太子受伤后又接连中毒是他没料到的,可嘉贺帝的态度却是意料之中。 只要事关傅景晏, 事关储君之位, 他的父皇不会听自己一句解释的话。 这一点, 上辈子已经体验过一次了。 屋外忽而有急急地脚步声传来,傅景骁侧目朝门口的方向看去,不多时夜翎推门而入。 傅景骁再次端起杯, 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淡淡道:“办事效率不错。” 夜翎的能力傅景骁最清楚不过,虽被禁足于松风院内,但他并不急。冷静地便派夜翎去细查真正下毒之人,任何蛛丝马迹都能牵扯出真相。 眼下,夜翎能光明正大的从正门进来,想来是松风院已解封了。 屋里没有点灯,直到夜翎走近,抱拳跪在地上时, 傅景骁才看清他一脸紧张焦急而自责的神色。 “属下无能担不起王爷的夸赞,是二姑娘以身试药, 这才证明军医的药无毒。” 闻言,傅景骁不由微微蹙眉。 以身试药? 怎么个试法? 不等傅景骁开口, 夜翎已将额头伏在地上, 愧疚道:“二姑娘为了让陛下相信,当着陛下的面割破了自己的手臂,因失血昏迷了整整一日。属下办事不利, 没能阻止,请王爷责罚!” 夜翎话音刚落下,直觉着身边有风掠过,傅景骁腾地起身,大步流星般冲出了屋。 少阳院侧屋,虞卲守在虞卿卿窗边,眉头紧皱。 方才江太医已经来了过了,说是用了徐军医的金疮药后,虞卿卿的伤口的确在慢慢愈合,并没有中毒的迹象,让他放心。 打小虞卲就把妹妹捧在手心里疼,嘴上虽爱是欺负她,可实际上却半点见不得妹妹受伤。可现在,妹妹不但受伤了,还是为了个男人受的伤,虞卲怎么想都顺不过气来。 觉着心中烦闷,虞邵想出屋透两口气。刚一出门,远远地便见一挺拔的身影踏着月色而来,正是傅景骁。 见着了人,虞卲心中更觉得恼怒,心中警铃大作提醒着他,就是这个男人勾搭他宝贝妹妹的。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那还管得上他是不是王爷、是不是皇子,待傅景骁一走近,卯足了力气对着他那张俊脸上便是狠狠地一拳。 虞卲出拳很快,傅景骁也没躲,拳头擦过他的右脸颊。 从后边追上来的夜翎见状,正欲出手,被傅景骁拦下。他维持着扭头的姿势,等了会儿擦掉嘴角的血,看向虞卲淡淡道:“打够了?让我进去看她。” 虞卲捏着拳,没有答话。傅景骁薄唇紧抿,提步向屋内走去,两人交错擦肩而过时,虞卲并没有拦他。 过来一会儿,虞卲回头望了一眼雕花木窗上映出来的暖黄灯光,忽而开口问守在外面的夜翎:“他俩……什么时候的事了?” 夜翎先是一愣,他也不知道这事该从什么时候算起才对。沉吟片刻,只好道了一句:“去年,在姑苏城的时候。” 闻言,虞卲垂于身侧的拳头捏得更紧了。 去年?藏得够深啊。 再一想,虞卲又隐隐觉着不对。敢情好,引狼入室的还是他这个亲哥哥。 千不该,万不该,他当初就不该信傅景骁那句“拐道去趟姑苏城”的鬼话! 进了屋,傅景骁就没想着要走。虞卲赶不走人,只能任由他在屋里守虞卿卿守了一夜。 翌日,天还未亮时,虞卿卿醒了。 一睁眼,就看见傅景骁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他磕着双眸正浅浅的小憩。他眼角下的青褐色格外的重,下颚还有些星星点点的青色胡茬,似乎是一整夜未睡。 虞卿卿抬了抬手,想去戳他的脸。她刚一有动作,傅景骁便睁开眼。 “醒了?”傅景骁忙去扶她,又问,“要不要喝水?” 虞卿卿摇了摇头,指着他破了道口子的衣裳心疼地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所有人都只关心傅景晏是不是被野熊伤着了,是不是被箭羽刺伤了,可明明傅景骁也受伤了呀。 “无妨,只是擦伤而已。”傅景骁道,他声音嘶哑暗沉,俯身抱住了她。收紧了双臂,将她拢住,恨不能将她融入自己的怀抱。 熟悉的气息,温暖的怀抱,一下子充盈了虞卿卿。方才还有些迷糊觉着自己还在梦中,现在彻底清醒了。 他身上的味道,让虞卿卿温暖而舒适,心仿佛寻到了依靠。 “傅景骁……” “嗯?” “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我好怕,好怕皇上会……”虞卿卿声音颤颤,回抱住他。 小说中傅景骁削爵废谥惨死的画面,在梦中如走马灯一般一一闪过。让虞卿卿的心,揪得紧紧的。 “再怕也不能这种法子,你明明那么聪明,却用个最蠢的方法。”明明是责备的话,语气里却是满满的心疼。 她那一双藕臂纤细皓白,肤如凝脂,如今很可能要留下一道疤,傅景骁眼圈不由一红又问:“疼吗?” 傅景骁记得,她最怕疼了,平时轻轻掐了一下都要嚷嚷许久,她割臂的时候该有多怕,该有多疼啊。 虞卿卿闻言还是摇头:“不疼的。” 傅景骁不信,松开她的肩隔着雪白的纱布轻轻吻着她手臂上的伤口。小心翼翼,宛若呵护着一块美玉。 虞卿卿觉着痒,抽回了手轻轻拂过他右眼角那道浅浅的半寸刀痕,复而又揽上他的肩:“再抱抱我吧。” 傅景骁没有拒绝,反手紧紧搂住了她的纤腰。 虞邵正好巡防完回来,方一进屋便见着两人相拥在一起的画面。顿时一阵心梗,怒咳了两声,急吼吼的道:“干什么呢!松手!” 听见虞邵的声音,虞卿卿吓了一跳。再一抬眸,就见哥哥火气冲冲地走了过来,双颊飞红,下意识地将傅景骁推开。 “我……我……他……他只是……”虞卿卿并不知道自己睡梦中的呢喃早就暴露了两人之间的关系,突然被哥哥撞破,结结巴巴地想要解释,却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傅景骁看着她这惊慌失措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握紧了她的手坏心眼地在她掌心挠了几下。虞卿卿不由地瞪了他一眼,还没来得及将手抽回去,虞卲已经走到了跟前。 虞卲看着两人含情脉脉般的眉来眼去,牵着的手都不愿意松开,忍不住横眉再次怒嗑了几声道:“这还在少阳院呢,也不怕被人看见!” 听哥哥这样说,虞卿卿也猜到他是知道两人的关系了,面上的绯色又深了几分,费力地将手从傅景骁的手中抽了回来,垂下眸低低地唤了声“哥哥”。 没过多久,一黄门来禀,嘉贺帝召见傅景骁。傅景骁只得听召,去往长寿院。 待傅景骁走后,虞卲看着妹妹眼里那连连不舍的模样,瘪了瘪嘴忍不住道:“人都走了,还看什么?” 虞卿卿羞赧地低下了头,嘴上狡辩:“才、才没看呢。” 虞卲与傅景骁是共过事的。 作为领兵的将军,虞卲敬佩他在战场上金戈铁马,气吞万里的气势;可作为妹夫,虞卲却是哪哪都看他不顺眼。 在虞卲心里,自家妹妹是天底下最好的姑娘,自然谁都配不上。 余光瞥到了虞卿卿手上缠着的纱布,虞卲的心不由又疼了一下,他忍不住问:“他有什么好的?你就没想过冲动了这么一下,手上极有可能留道疤?” 姑娘家的最爱漂亮了,哪里会愿意自己身上有道丑陋的疤呢。 虞卿卿想了想,回道:“若是真留了疤,他也不敢嫌弃我。”说她又停了一下,看向虞卲很是认真地继续开口,“他最好了,真的。” 虞卲叹了口气,无奈地揉了揉虞卿卿的脑袋,心想,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妹大不中留。 长寿院内。 “那边去看过了?”嘉贺帝挥退了殿中服侍的黄门,看下御案下的傅景骁,问道。 傅景骁点头:“去过了。” 嘉贺帝抚了抚下颚的胡子,沉吟片刻后又道:“那丫头对你倒是痴情,你怎么看?” ,他这个儿子混迹于军营中,与之打交道的都是些粗鄙壮汉。朝中不少大臣往他那送女人,全都被退了回去,似乎还从未听说他和那个姑娘走得近过。 嘉贺帝是过来人,虞卿卿能为傅景骁做到如此地步,定然不是只是因正义感爆棚。就怕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万一委屈了虞卿卿叫皇后面子上也不好过。 傅景骁忽而直挺挺地在御案前跪下,双手将一碧绿通透的龙纹玉佩呈上前:“儿臣还记得,那年儿臣侥幸夺得夜猎魁首,父皇曾赏给儿臣此玉,承诺许给儿臣一愿望。” 嘉贺帝看着那枚玉佩,眸光微沉。 君无戏言,他自然是记得自己的承诺。这些年,看着傅景骁在军中威望愈来愈盛,却也更忌惮当时的承诺。 嘉贺帝没有出声,冷静地听着他的下文。 傅景骁诚恳地叩首,掷地有声地道:“儿臣倾心于虞家二姑娘已久,今日斗胆求请父皇赐婚!” 嘉贺帝闻言,怔了片刻,听着傅景骁清晰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这才惊觉,因着那龙纹玉佩而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他坐直了身子,指节在御案上轻叩了两下,问道:“你可想好,这玉佩只能用一次。” “儿臣,只求卿卿一人。”傅景骁再次叩首。 嘉贺帝端起手边的茶杯,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沉默了片刻,这才道:“限时五日,将太子这案子查清了。等回了长安,朕便赐婚。” “儿臣领命!” 第一百零一章 你倒是捡了个好媳妇儿…… 傅景晏中毒的案子查起来并不难, 能接触到伤口的不外乎三样东西:涂抹的金疮药、包扎的纱布和穿着的里衣。 徐川特制的金疮药既无毒,那只需从另外两样东西入手就行了。 傅景晏受伤那晚,在江太医身侧打下手的正是孙胜。夜翎在孙胜的住处仔细查探, 果不其然找到了不少被藏起来的浸过毒水的纱布。 那些纱布晒干后外表虽看不出什么异样,可只要接触了伤口, 纱布内的毒素便会沿着伤口钻入血肉之中。 孙胜与秋才人不同, 秋才人对文王有情, 而孙胜与文王之间更多的是把柄和利益。秋才人宁死也不算供出文王,可孙胜却是与之相反。 孙胜此人并不是什么忠心耿耿之辈,稍一严刑拷打和威逼利诱之后, 他便招了个干干净净。 春宜阁走水并非偶然,亦是孙胜所为。他事先已经在春宜阁的窗帘上洒上了油,又趁着着那小药童离开药炉后,故意点燃了一旁的医书,这才导致了春宜阁的那场大火。目的便是为了在傅景晏受伤后,太医院无法立刻拿出治疗的药物,而不得不向徐川去借药,从而将中毒一事栽赃给傅景骁。 长寿院内。 嘉贺帝看着手中厚厚一叠供词,眼底闪过一丝晦色, 他将那一叠供词啪的一声拍在御案上,手掌顿时震得通红:“他好大的胆子!” 事关太子安危, 嘉贺帝定不会轻饶文王。只是,傅景骁还猜不到嘉贺帝会做到何种地步。 而他要做的, 便是让文王永远也翻不了身, 让他也尝尝自己上辈子那同样的滋味。 只有纵火下毒这一件事还不够,从前的帐也得好好算算。 趁着嘉贺帝正是最为愤怒之时,傅景骁火上加油道:“父皇, 儿臣曾查到些关于二皇兄的事,只是一直没有证据,所以并未向父皇禀告。” “说!” “父皇可还记知,中秋时那枚龙纹金钥匙为何会在儿臣手上?” 听傅景骁再次提起中秋之事,嘉贺帝微微蹙了蹙眉。这事是横在父子之间的一道坎,无法轻易抹灭,亦无法轻易忘记。 嘉贺帝定定地看向傅景骁,他没有回话只示意他继续。 “是有一宫女故意撞在儿臣身上,将龙纹金钥匙藏进儿臣袖中的。那宫女并非皇宫内的人,儿臣的手下最后查到她躲入了一青楼内,而那间青楼正是那下蛊的西域女子的藏身之处。” 嘉贺帝还记得,当时他命傅景晏彻查蛊毒一事,不曾想那下蛊的西域女子竟服毒自杀,半点线索都没留下。 又因那两封密信的笔迹皆出自秋才人之手,所以他便认定蛊毒之事与秋才人脱不了干系。可傅景骁偏偏在此时再次提起这事,难道说这事背后与老二那孽子还有关系?。 思及此,嘉贺帝语调中的怒意更甚:“继续说!” 傅景骁又继续开口:“在青楼与那西域女子接触之人,自称是儿臣的手下,就连那青楼老鸨也一直认为,在背后为那西域女子撑腰之人是儿臣。后来,儿臣派人跟踪了那人,发现那人翻墙进了二皇兄府邸后院。只是,此事儿臣并未亲眼所见,所以……” 嘉贺帝听得出来,傅景骁最后这句只是托词。他之所以不禀,是知道自己对他的不信任。随意放在膝上的手,猛地紧攥成拳。嘉贺帝看着御案下的傅景骁,沉默了半晌而后又问:“还有呢?还查到了什么?” 嘉贺帝一直都知道傅景骁的能力,凭他的本事查到的绝不止这一星半点。 傅景骁眸光微闪,如实继续禀告。从荆州知府被人暗杀,再到文王与秋才人有染,一桩桩一件件地道出,让嘉贺帝的脸色越来越铁青。 直到最后,傅景骁才向嘉贺帝呈上两片微黄的贡布碎片,提起长安城外流民一事。文王所干的那些大逆不道的事里,这是似乎已经算得上是微乎及微了。 嘉贺帝已经过了怒意最盛的时候,他看着那两片碎布,抚了抚下颚的胡子道:“朕到底是小看你了,身在荆州还能将长安城发生的事查清楚。” 傅景骁眸色柔了几分,淡淡道:“父皇谬赞了,这两片碎布和尚服局的事是卿卿查出来的。” 闻言,嘉贺帝愣了片刻,脑海中忽然浮现出虞卿卿那副看起来娇娇弱弱的模样。又看了眼傅景骁,忽而轻笑道:“你倒是捡了个好媳妇儿。” 媳妇二字听着让傅景骁分外愉悦,趁机问道:“父皇,赐婚的事……” 似乎是第一次见这儿子着急的模样,嘉贺帝挑了挑眉:“急什么?还怕你这媳妇儿跑了不成?” 薄唇轻抿,傅景骁没有答话。 嘉贺帝也没心情再打趣他,又道:“朕既是答应了,便绝不会食言。等回来长安城,便给你赐婚。” 说罢,他摆了摆手,让傅景骁先行退下。 一出长寿院,傅景骁便遇上了柳盈。 松风院一解禁,傅景骁便直接去了虞卿卿那边,直到嘉贺帝召见才从少阳院离开,之后这些天为了查案更是日日不见人影。 柳盈想见他一直没见着,听说今日他来了长寿院,便在长寿院外等着他。 远远地将傅景骁从长寿院里出来,柳盈提起裙摆赶忙迎了上来。 “表哥。” 傅景骁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他急着去虞卿卿那儿,并未想要与柳盈过多寒暄。 见傅景骁要走,柳盈有些急了,上前一步挽住他的手臂。 傅景骁向来不习惯与女人这般接触,哪怕柳盈是他表妹。不由地蹙起眉,语调变得微冷:“松手。” 柳盈咬着唇不听,反而将他的手臂挽得更紧了:“表哥,我、我也可以救你的!” 虞卿卿为傅景骁以身试药之事,在行宫内传了个遍。众人皆道,这虞家二姑娘对祁王殿下用情至深,只是不知祁王态度如何。若真是两情相悦,倒不妨成就一段佳话。 旁人都还在猜测,可柳盈却是心中急得发紧。 她先前便觉着虞卿卿的声音有些熟悉,却一直想不起来。直到傅景骁出事,虞卿卿为他自残试药。她这才恍然想起,虞卿卿的声音和她那日在祁王府书房门口,听到那女声简直是一模一样。 傅景骁曾经神神秘秘说的那个表嫂,肯定就是虞卿卿了! 柳盈是知道傅景骁的,她从未见他对哪个姑娘上心过。哪怕是亲耳朵从傅景骁口中听到那句“表嫂”,亲耳听见从书房内传来的阵阵娇吟,她也努力告诉自己,傅景骁是玩玩而已当不得真的。 可是现在呢,她知道了那个所谓“表嫂”的身份,知道了她为了救傅景骁不惜自残不惜顶撞皇上。 傅景骁还会只是玩玩而已吗? 柳盈害怕了,怕傅景骁真的会要娶虞卿卿。 她想告诉傅景骁她也可以救他,她也可以为他试药,为他顶撞皇上。只不过虞卿卿比她快了一步而已,这算不了什么。 可是,傅景骁却是抽回了手,从她身边退开脸色微沉不再让她靠近。 柳盈一瞬间煞白了脸,声音颤颤地问:“表哥,你会娶她吗?” 傅景骁眸光一凝,点了点头:“会。” “是因为她救了你?”柳盈声音很是轻柔,只是语调里的颤意却无法收敛,“我也可以呀,不只是她可以呀。” “不是,即便没有这事,我也会娶她,也只会娶她。”傅景骁道。 闻言,柳盈忍不住落泪。 傅景骁要娶亲了,于她而言这真是件噩耗。 她一边忍着泪意,一边看着傅景骁:“可是表哥,我也喜……” “柳盈。”不等她说完,傅景骁打断了她的话,“你是我表妹,我对你好也只是因为你是我表妹。像刚才那样的事,只有这一次。若是再过界了,那咱们连兄妹也当不成了。” 闻言,柳盈顿时怔在了原地,她没有想到傅景骁会这般无情,连一句说“喜欢”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看着傅景骁离开的身影,攥紧了拳,心中满是不甘。 行至一拐角,傅景骁抬手瞥了一眼前方枫树上露出的一截衣角,停下步子冷着声道:“出来!” 话音落下,没人回应,傅景骁皱紧了眉头。 “一!” “二!” 那“三”字还未喊出口,一阵簌簌声响起,羽儿从枫树上跳了下来,耷拉着脑袋不敢看他。 傅景骁睨了她一眼,冷声斥责道:“让你好好照顾人,你就照顾到这来了!” 羽儿抿着唇,大起胆子反驳:“王爷才是,姑娘明明还受伤未愈,王爷竟然偷摸和表小姐在这卿卿我我,怎么对得起姑娘!” 傅景骁冷哼出声,白了她一眼,心想自己怎么会有个这么眼瞎的暗卫,怕是被虞卿卿给带傻了。 羽儿见傅景骁不做声,又得寸进尺道:“姑娘每次见着表小姐都会不高兴,姑娘不高兴肯定都是王爷的错!” 不高兴? 傅景骁双眸中闪过一丝疑虑,是因为上次在书房的事吗? 余光向一旁瞥了一眼,傅景骁磨了磨牙,骂道:“胆子不小,跑这当探子来了!还记不记得自己是谁的手下!” 羽儿很是大义凛然地回道:“王爷当初可是说了的,到了姑娘身边一切都听姑娘的,奴婢自然是姑娘的手下了。” 呵,这就是你培养出来的好暗卫! 傅景骁冷哼了一声,没再与她多言。 少阳院是傅景晏的居住的院落,久住不得。虞卿卿昏迷转醒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青槐院休养。 因着羽儿适才那些话,傅景骁一路上心事重重,脚下步子也渐渐加快,不知虞卿卿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他想快些弄清楚。 甫一踏入青槐院,傅景骁也没顾其他,便径直朝主屋走。谁知,一推开门走入内室,却见皇后坐于虞卿卿的床榻边,正拉着她的手说些什么。 傅景骁步子一顿,愣在原地,片刻后才记起要向皇后行礼。 听见声,皇后转过头来,看了傅景骁一眼,微微蹙眉,片刻后开口道:“老五,同本宫出来一下。” “是。” 第一百零二章 柳盈的挑衅 青槐院东侧有一小小的荷花池, 如今已是深秋,池内荷花早已枯萎,只剩几尾红锦鲤鱼在池中游荡。 皇后屏退了伺候的宫人, 站于石桥上目光盯着水面,看着水面时不时泛起的涟漪, 沉默半晌后, 才缓缓看向一旁的傅景骁。 皇后与傅景骁不算亲厚, 那日见虞卿卿为了他简直是豁出命去,更是惊讶不已。她从没想过,这两人之间会扯上什么关系。 “本宫听皇上说, 你请皇上为你赐婚了?” 傅景骁颔首。 一颗豆大的石子落入池中,惊得那几炜尾红鲤四处逃窜。 “卿卿是本宫嫡亲的侄女,自小便是将她当半个女儿来看的。”皇后缓缓开口,迟疑片刻又继续道,“本宫有意将她许给太子,想来这事你是知道的。” 傅景骁明白了过来,皇后是来给他下马威的。 他丝毫不慌,只是定定地看向皇后,薄唇轻启道:“母后, 如若她真对太子有意,那便不会有儿臣什么事了。她既与太子无缘, 那就没人能强求她,只要有儿臣在, 即便是您也不行。” 淡淡的语调, 却透着凌人的威慑力。皇后半眯起眸子,仿佛在傅景骁身上看到嘉贺帝年轻时的影子。 那年她入宫选秀,嘉贺帝似乎说过同样的话。 她没有指责傅景骁最后那有些大不敬的话, 只轻笑了一声:“你和你父皇还挺像。” 闻言,傅景骁微微一愣。皇后没再多说什么,摆手让他告退。 傅景骁行礼后走下石桥,忽而顿步回头道:“母后,儿臣和父皇不一样。儿臣只有卿卿一个。” 这下,轮到皇后愣住了。 待回过神,她目光柔和地看了过去:“好。本宫记着了。” 嘉贺帝原本是想在骊山行宫过完年再回长安,只是今年的秋猎实属不太平,先是走水又是中毒最后牵扯出文王的谋逆,嘉贺帝实在不想在骊山继续呆着了,待傅景晏身上的伤稍愈后,便启程回了长安。 一回长安,嘉贺帝便开始整顿朝堂。先是文王被贬为庶人,关押进了大理寺监狱。而后与他有过牵连的官吏、宫人全被革职查办。 傅景晏受伤需要静养,这些差事便落到了傅景骁头上。 等他忙完此事,已经进了十二月,长安城第一场雪落下,天愈来愈冷,家家户户又开始张罗着过年的事了。 那道赐婚圣旨迟迟未下,傅景骁怎么也欢喜不起来。又过了几日,宫里传来消息,嘉贺帝宣他进宫。 “父皇。”踏入甘露殿,傅景骁恭敬地行礼。 嘉贺帝摆摆手,从一叠奏折中翻找出来一本,扔给他:“自己看看。” 傅景骁目光微变,垂眸看向那本奏折,是他舅父呈上来的折子。 奏折上字迹不少,先是关怀嘉贺帝的龙体,再是说起朝堂上的变化,最后才淡到有关傅景骁的亲事。 柳将军的意思,傅景骁与柳盈是表兄妹,称得上是青梅竹马感情深厚。柳盈正处于适婚的年纪,傅景骁又久久未娶妻,有意将柳盈指给傅景骁为妻,望嘉贺帝能为二人赐婚。 傅景骁紧紧捏着那折子,眉头紧皱。 他以为,他那日已经同柳盈说清楚了。 嘉贺帝瞧着他这幅模样,隐约是猜到他的心思。端杯喝了口茶,故意问:“你怎么看?若是答应朕便命人将两道赐婚的圣旨一同拟了,这婚期最好也定在同一日,不管是皇后那边还是柳将军那边面子上都还过得去。” “儿臣不愿。”傅景骁毫不犹豫地拒绝。一娶就娶两个,换做旁人怕是羡慕不已,只是这样的福分他可消受不起。 嘉贺帝提醒:“你可想好,将你那表妹娶回去,不过是让她占个王妃的名分。你不喜欢便不喜欢,府中多养个人而已。若是直接给拒了,这舅甥之间的情意倒是生分了不少啊。” 嘉贺帝虽没明说,但傅景骁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他手中的兵权,打仗用兵的本事全是从柳将军那来的。柳将军就柳盈一个孩子,想要托付给他还被他给拒了,更显得他不念恩情了。 傅景骁双手攥着拳,回道:“舅父那边儿臣会去解释清楚,儿臣只愿娶卿卿一人,父皇拟一道圣旨就够了。” 见傅景骁态度坚定,嘉贺帝沉吟片刻,点头答应。在别的事上,他对这个儿子心有愧疚,至少在婚事上让他如愿吧。 如今已到了十二月中旬,街道两旁的酒楼店铺都挂起了大红灯笼,各家各户门前也都张贴着年画、春联。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连空气中都洋溢着喜洋洋的味道。 因着在骊山受了伤,一回到家中乔氏便那也不许她去,生怕她再磕着碰着。虞卿卿伤的是手臂,脚又没摔坏自然是闲不住,好不容易在家忍了小半个月,手臂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终是争得了乔氏的同意,约着凌悦芝一道去茶楼喝茶听曲儿。 虞卿卿出门出得早,她到茶楼时林燕瑶还没到。茶楼小二领着她去二楼的雅间,刚一踏上楼梯,忽而被一道柔婉的女声叫住。 “虞妹妹?” 虞卿卿狐疑地返头,叫住她的竟是柳盈。 虞卿卿自觉与柳盈关系不算亲密,仅仅只是点头之交,不知她为何突然这般亲昵地唤自己妹妹。 稍一颔首,唤了声“柳姑娘”算是回应。 柳盈笑容淡淡,又道:“你也是来听戏的?不如咱们一起吧。” 虞卿卿总觉着与柳盈一起会不自在,刚要拒绝,柳盈却是一把挽过她的手,二话不说将她拉进了二楼天字号的雅间。 柳盈在雅间入座,见虞卿卿还有些拘谨地站着,又笑道:“客气什么,咱们早晚是一家人的。” 她刻意将“一家人”三个字说得一字一顿,似是非要让虞卿卿听清楚一般。 虞卿卿一时有些茫然,不懂柳盈说的“一家人”是何意思。又转念一想,虞卲曾说在骊山时,她与傅景骁的事被传得沸沸扬扬,想来柳盈也是知道此事的。 而柳盈又是傅景骁的表妹,若未来她与傅景骁成婚,和柳盈还真称得上一家人。 这样想来,虞卿卿不再紧张,稍放松了些。 她想,柳盈对自己这般热情,她也不好冷淡相待,要不然该被人说是恶毒嫂嫂了。只好笑着点头,先在一旁坐下,想着等林燕瑶来了再向柳盈告辞。 柳盈侧目瞧了虞卿卿一眼,又命侍女斟茶,笑盈盈地推了杯茶过去:“虞妹妹平日里喜欢喝什么茶呀?我想先记着,以后到了府里,我得按妹妹的喜好吩咐人采买茶叶才是。” 再次被柳盈称作“妹妹”,虞卿卿还是觉着奇怪,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大。 印象中柳盈好像与她同岁,而且还比她小一两个月,实在不该称呼她为妹妹。而且,以后虽有可能去柳府做客,可她又不是日日赖在柳府,何须特意吩咐人采买爱喝的茶叶。 虞卿卿端起茶杯,轻抿了口茶:“柳姑娘不必这般客气,其实平日里我喝茶还是喝得比较少的。” 柳盈看了虞卿卿一眼,眼眸中夹杂着一丝得意的神色,依旧笑着道:“虞妹妹说的哪里话,以后你我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要好生相处才是,不然不是让表哥为难了吗。” 虞卿卿一愣,这才觉着不对,什么叫同住一个屋檐?什么叫让表哥为难? 她茫然地看向柳盈,却见她脸上的得意之色愈演愈烈。 柳盈来茶楼并不是偶然,她是故意来找虞卿卿的。 那日,傅景骁说得很明白,两人只是兄妹。可柳盈心中却是不甘,回到柳府后便哭闹不止,硬是柳将军去向皇上求一道赐婚圣旨。 柳将军就这么一个孩子,自然是宝贝得很,女儿嫁给谁他都不放心。柳盈即是喜欢傅景骁,柳将军也觉着这亲事不错。他这个外甥也算是半个儿子,娶了自己的女儿那更是亲上加亲。 柳盈想得很是美好,只要皇上赐下圣旨,即便傅景骁不喜欢她,也不得不娶她。先得到他的人,再得到他的心便是。 她姑娘叫虞卿卿“妹妹”,便是认定了即便两人一道入了祁王府,自己是妻虞卿卿是妾,这一声声叫着妹妹,便是在给虞卿卿下马威。 见虞卿卿满目狐疑地看了过来,柳盈勾了勾唇角。她故作惊讶地道:“你瞧我,光顾着和虞妹妹叙话,倒把这事给忘了。想来妹妹还不知道吧,我父亲已经向皇上求旨,见我许配给表哥。不出几日,那赐婚的圣旨便会送到我府中的。” 虞卿卿错愕,心里很是震惊:“什么?” 柳盈笑得更加得意:“虞妹妹没听明白吗?我的意思是表哥会娶我的。” 闻言,虞卿卿心头一凛,腾地站起身,一脸的不可置信。 傅景骁会娶柳盈? 怎么可能! 这下子,虞卿卿明白过来了。怪不得柳盈莫名其妙地唤她妹妹,怪不得柳盈说她去吩咐人采买自己喜欢的茶叶,这还没过门就在教她嫡庶有别了。 “虞妹妹,站着做什么。快,喝杯热茶好压压惊。”说罢,柳盈亲自斟了杯茶,朝虞卿卿递了过去。见虞卿卿没有动作,她顿了顿又故意道,“妹妹这可是不给我面子,让我亲自斟茶可就这一次机会,往后可是要妹妹来向我敬茶的。” 虞卿卿睨了那茶杯一眼,蒸腾的热气往上直冒,宛若她心底的怨气与怒意一般。 端起茶杯,看着杯中的茶水荡起轻微的涟漪,虞卿卿冷哼了一声,冷静道:“柳姑娘就这么笃定,皇上会为你赐婚?就那么笃定祁王会答应?” “虞妹妹既是不信,慌什么呢?”柳盈反问。 不得不承认,方才那一下自己的确是慌了。 虞卿卿咬着唇,没有回话。柳盈继续悠悠地道:“虞妹妹不愿屈于人下的心情我能理解,既是不愿做妾,不嫁给他便是,何必委屈自己呢?” 第一百零三章 我不嫁给你了! 因着柳盈那一番话, 虞卿卿看戏看得心不在焉,脑海中乱糟糟一片,压根不知楼下戏台上的花旦在唱些什么。 以前她不懂, 明明不认识却莫名的防备柳盈。现在她懂了,从第一次在傅景骁的营帐中听见柳盈的声音, 她就从那声音里听出她对傅景骁的仰慕。 只因柳盈是傅景骁的表妹, 那些难过烦闷的情绪便全被她藏了起来。以前, 她没体会过多少亲情,所以不想让傅景骁因为自己将这亲情给一刀两断。可虞卿卿忘了,如今还是古代, 表格表妹之间不止可以是亲戚,还可以是夫妻。 直到戏曲散场,林燕瑶戳了戳她的肩,虞卿卿这才恍然回过神了。 林燕瑶见她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问道:“怎么了,不是你邀我出来听戏的吗?你这心思也不没在戏上呀。” 虞卿卿回以浅笑:“许是在家中窝久,一出门便觉着累。”她一边说着,一边假意打了个哈欠,“时候不早了, 就先回去了。” 辞别了林燕瑶,虞卿卿便乘马车回家。好巧不巧, 马车行驶过柳府门口时,她正好撩帘往外看, 冷不丁地便瞧见祁王府的马车停在了柳府门前, 傅景骁一袭玄色锦袍从马车上下来。 “我的意思是表哥会娶我的。” 柳盈的话忽而在脑海中响起,虞卿卿只觉着胸口发闷,她放下车帘出声催促着车夫快些走。 回府时在花园里碰上虞卲, 虞卲知道她今日出门,以为她是去见傅景骁了。一想到傅景骁是自己未来妹夫,虞卲变得有些不待见他。见虞卿卿一副郁郁寡欢的模样,忙问:“怎么了?他欺负你了?” 虞卿卿一时还没反应虞卲口中说的“他”是谁,愣了片刻忙否认道:“没有。” 虞卲上前,试探地去握了下虞卿卿的手,轻微地蹙眉:“怎么这么凉,汤婆子也不带一个。祁王也不知道关心人的吗?” 在军营里,傅景骁接触的都是些三大五粗的男人,虞卲想他肯定不会照顾姑娘,妹妹娇滴滴的一个,连件防寒披风也不知道给妹妹披上。 虞卿卿知道虞卲误会了,解释:“哥哥说什么呢,我是和林姐姐去茶楼听戏去了,才不是去见他呢。” 虞卲闻言,松了口气,不由打趣道:“我还以为你在家赖了几日,就迫不及待地去见人家了。这要是真嫁过去,怕是连娘家都不要了。” “哥,乱说什么呢!”虞卿卿面上一红,羞得直跺脚。 可又一想,若真是必须和柳盈一道嫁给傅景骁,那她还嫁吗? 心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闷闷的疼。 再次以累作为借口,虞卿卿匆匆回房,一进屋便一头倒在床上,用枕头捂住自己的脸。 羽儿来叫她去前院用膳时,虞卿卿摇了摇头,说自己不饿,只想睡一会儿。 闭上眼,还真的睡着了,浅浅小憩却做了个不太美妙的梦。 梦里,她第一次见傅景骁床上大红的衣裳,他身边牵着个同样红衣的姑娘。直到那红盖头被掀开,虞卿卿这才发现那姑娘不是自己。 虞卿卿猛然惊醒,这才回过神知晓方才眼前的一切都是梦。 她细细地喘着气,忽而听见外头传来轻微的脚步声与推门声。眸光一黯,迅速地拉起被子面朝里侧身躺好,佯装睡觉。 从羽儿那得知虞卿卿今晚晚膳都没用,似乎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傅景骁便想过来看看。 屋里静悄悄的也没有点灯,床头的帐帘被放了下来,隐约能瞧见她侧身躺着,睡得很熟。 傅景骁撩开帐帘,正想着要不要叫醒她。不吃饭肯定是不行的,他特意带了她喜欢吃的糕点过来。 俯下身将遮在她小脸上那缕长发拨至肩头,又一想起那次趁着她在睡梦中捏着她鼻子的那般场景,傅景骁勾了勾唇忽而又起了玩心。 虞卿卿一直在等他的靠近。 眯起眼,看见那手伸到了自己面前。她猛地抓住男人的手腕,毫不留情地在他手臂狠狠一咬。 傅景骁被惊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又怕惊动了虞府家丁,顾不上疼痛只好任由她咬着,压低了声提醒道:“是我。” 咬的就是你! 虞卿卿松了口,又抄起枕头去砸他,愤然道:“你走!” 傅景骁有些手足无措,这才反应过来她闷闷不乐的原因正是自己。 可傅景骁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又惹着她了。见她正在气头上,想来是好赖话都听不进去,傅景骁指了指一旁的方几:“我带了些点心来,你好歹吃点。” 虞卿卿撇过头,不理他。傅景骁叹了口气,只好如她的愿绕过屏风往外走。 走到院中,忽而顿步。他回身朝屋里望了望,决定回去。 放任这样过一夜,等两人之间那道无形的墙砌起来,再想要拆可就不好拆了。 虞卿卿没想到傅景骁会去而复返,见他再次进来赶忙擦了擦眼角溢出的泪珠。 傅景骁沉眉,很是庆幸方才没有一走了之。他走上前,不顾虞卿卿地挣扎将她抱到自己腿上。下巴抵在她的肩上,低声问:“怎么了?你告诉我。” 虞卿卿又委屈又愤恨:“我不想见你,你赶紧走。” 傅景骁不听,将她抱紧了些好生哄着:“好好好我走,但走之前你得先告诉我怎么了,好让我回去反省不是。” 虞卿卿不说话。 傅景骁又道:“卿卿,生气归生气,但你总得让我知道你在气什么。咱俩是要过一辈子的,总不能你一生气,就一辈子不同我说话吧。” “谁要和你过一辈子。” 傅景骁笑了:“等你嫁给我,不就要和我过一辈吗?” 一听到傅景骁说嫁给他,虞卿卿瞬间绷不住了,眼泪簌簌滚落。 为何要嫁给他呀!就为了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为了去祁王府做妾吗? “傅景骁,我不想嫁给你了。”她说话时,睫羽低垂,白玉般的小脸上落下一片阴影。 听到她哽咽的呢喃,傅景骁心头一紧。将她松开望着她被眼泪洗刷着的双眸,问:“你说什么?” 虞卿卿眼泪顿时止不住了,捏着拳奋力地捶到他身上:“傅景骁你骗我!我不嫁给你了!” 傅景骁呼吸顿了下,蹙着眉再次将她圈在怀里:“卿卿可别再说这种话了,气话也不行。” 说罢,低首去吻她,虞卿卿偏过脸,傅景骁便尝到了眼泪的咸苦。 “你为什么骗我?”虞卿卿哭着问。 傅景骁不解:“我何时骗过你,骗你什么了?” “你说让我嫁给你,就是嫁去你祁王府做妾,给你那表妹端茶送水吗?”虞卿卿质问。 傅景骁闻言一愣,这才明白过来问题所在。 他噗呲一笑,抬手去捏虞卿卿的脸颊:“你睡傻了吗?谁说娶你做妾了!” 虞卿卿躲开有些嫌弃地躲开他的手,傅景骁这才明白她是当真了。 “谁说的?嗯?”他问。 虞卿卿不说话,傅景骁隐隐也猜到了。 今日他去柳府,便是向柳将军说明此事。本是想当着柳盈面说清楚的,奈何柳盈不在府中,柳府下人说她出门听戏去了。 羽儿说,虞卿卿本是约着林燕瑶一道去茶楼听戏,出门时还兴高采烈,一回来便愁眉不展了,想必,是在茶楼就碰上柳盈了吧。 傅景骁叹了口气,好声解释:“舅父的确给父皇上了折子,有意将柳盈许给我,被我给拒了。我今日去了趟柳府,和舅父已经说明白了。柳盈刚好不在,她并不知晓我拒婚的事,才在你面前乱说的。” “卿卿,让你受委屈了。”傅景骁亲了亲她的发顶,“我早该察觉到的,她让你不高兴了。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是对的。” “可是卿卿,我没骗你。没有其他人,此生只有你而已。你可以信我,真的。” 傅景骁垂眸看了眼自己手臂上的一圈牙印,又把手臂伸到虞卿卿面前,柔声道:“若是咬我能解气,你再咬咬。” 虞卿卿将他的手臂推开,傅景骁又固执地伸了回来,一来二去,直到虞卿卿不得不开口回了一句:“我不生气了。” 傅景骁安心了,又道:“卿卿,我不骗你,你也不能骗我。若还生气不能憋着,一定要告诉我。” 虞卿卿点头,将未干的眼泪全擦在了傅景骁衣服上。她一晚上没吃东西,适才又哭了许久,这才惊觉有些饿了。 “你给我带了什么点心?”她问。 愿意吃东西了,想来是真的不生气了。傅景骁将方几上的食盒提了过来,打开盖便能闻到扑鼻的香气。 傅景骁攥住她的手,拿起一块点心喂她,虞卿卿很乖一口一口吃得很满足。只是,现在到底是晚上,点心太腻她也不敢多吃,吃了一块半便摆了摆手。 傅景骁道:“再吃点。” 虞卿卿摇头:“会胖的。” 傅景骁轻笑:“我不嫌弃。” 虞卿卿掐他的腰:“谁管你嫌不嫌弃,我才不要自己畔呢。” 许是今日一整天心都是绷紧了的,两人将话说开了,虞卿卿便也放松了下来。她靠着傅景骁的肩,不知不觉睡着了。 傅景骁坐在床榻边,守着她。看着她的睡颜,回想起今日发生的事,眸光不由地沉下几分。 他想,以前自己光听见虞卿卿要去与旁人相看,他便受不了了;今日,虞卿卿亲耳从柳盈口中听到自己只娶她做妾,那该有多难受啊。 这样的危机感,他不想再让她体会第二次。 傅景骁守着虞卿卿守了一夜,天光还未升起时他离开了虞府。熟练地翻墙出去,之后便径直入了宫,披着熹微的晨光,步履匆匆直奔甘露殿。 嘉贺帝一睁眼便听伺候的黄门说祁王求见,已经在外头候了快一个时辰了。不由地心头一紧,以为是朝中出了什么大事,来不及洗漱急急披了件外衫便赶去外殿。 见嘉贺帝出来,傅景骁赶忙向他行礼问安,接着跪地叩首禀明来意:“儿臣恳请父皇今日便拟旨赐婚!” 嘉贺帝听罢,差点没将刚喝下去的一口茶给喷出来。 他沉下脸色,不确定地又问道:“你大清早着急忙慌的入宫,就为了赐婚之事?” 傅景骁:“正是。” 凭白被扰了清梦,嘉贺帝气得将手中的茶杯直接扔了下去,呵斥道:“这般沉不住气,真不知你是怎么行军打仗的!朕既是答应,自然会为你赐婚,用得着三番五次来催吗?就那么等不了!” 傅景骁面不改色,冠冕堂皇道:“回父皇,的确等不了了。恳请父皇赶紧拟旨,了却儿臣一桩心愿!” 第一百零四章 赐婚 早上醒来时, 虞卿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得厉害,整个人显得格外狼狈。 她悠悠地叹了口气, 大半夜的哭过之后还吃了甜的,不肿才怪呢。她抬手在眼圈周围揉了揉, 也不见消肿, 不由地撅起嘴来。 这样子, 真的一点也不好看。 这时,羽儿正好进来,见她肿起来的双眼吓了一跳:“姑娘这是怎么了?” 昨夜傅景骁来过, 羽儿是知道的。可虞卿卿这样绝对是哭过的,两人怕不是吵架了? “没事,你去找两颗熟鸡蛋来,我敷一敷。”虞卿卿摆手吩咐。 厨房早膳做的甜粥,鸡蛋还得现煮。 羽儿道了声“是”,匆匆去了厨房。 洗漱完,虞卿卿吃了几口粥后,羽儿回来了。她手里没拿鸡蛋,面色却是急了几分。 虞卿卿蹙眉:“怎么了?” “宫里、宫里来人了, 请姑娘去前院接旨。” 接旨? 这时能有什么旨意? 虞卿卿惊得脑子嗡嗡响,却也不敢让传旨的公公久等, 赶忙让羽儿替她梳妆绾发,顾不上那一双红肿的美目, 提着裙摆匆匆去了前院。 到了前院, 一家人都已经到了。 虞思思也在,衣着朴素躲在虞宏章身后,并不起眼。 来传旨的是嘉贺帝身边的王公公, 见虞卿卿来了向她微微颔首,也不怪她来迟。看着人都到齐了。王公公轻咳了一声,虞宏章立马领着一家老小跪下。 王公公捧着圣旨走到院子中间,缓缓打开高声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虞候虞宏章之女虞卿卿,才德兼备、温良大方……” 听着这一连串的四字词语,全是在夸虞卿卿的众人反应过来,今日这道圣旨是来赐婚的。一时间,又喜又忧。 王公公抑扬顿挫的声音还在继续:“……赐婚于祁王为正妃,择良日完婚,钦此!” 听见“祁王”二字,虞卿卿在心里偷偷松了口气。生怕皇上又心血来潮,把自己和别人凑成一对去了。 虞卿卿心里高兴,飘飘然的仿佛一下子就能飞到天上去。 “二姑娘,快接旨呀。” 王公公站在虞卿卿面前,喊了她一遍却没得到回应。他并未恼,笑眯眯地再次提醒。 今晨,天光还未亮时,祁王便匆匆进宫,为的便是这下旨赐婚之事。别说这虞家二姑娘没反应过来,就连他看着祁王跪于殿上皇上不拟旨便并不离开的架势也是大吃一惊。想来,祁王殿下,是格外看中这姑娘吧。 虞卿卿的思绪早就飘远了,怔怔地想着她和傅景骁的以后,直到被虞卲偷偷戳了戳手臂方才回神,赶忙将双手举过头顶接旨:“民女叩谢皇恩。” 王公公笑着将那道明黄的圣旨,递到虞卿卿的手中。不忘恭声道贺:“恭喜二姑娘了。这可是祁王殿下一大早进宫催来的,祁王殿下很看中姑娘呢。” 闻言,虞卿卿脸上露出几分娇羞,连连道谢。 礼毕,众人起身。乔氏赶忙朝一旁的巧月使眼色,巧月点头立马回了后院。 虞宏章客气地请王公公留下来喝杯茶,一刻钟后,巧月回来,拿着刚刚准备好的封红偷偷递给乔氏。 喝完茶,一家人送王公公出府。乔氏将封红递了过去,王公公笑眯眯的收下,又说了好些恭喜的话,便回宫复命去了。 送完人,众人回到了厅堂,不由地感叹起虞卿卿这门亲事,整个府中都弥漫着一抹散不开的喜色。 最开心的自然是乔氏,她本就忧心女儿的亲事,皇后撮合虞卿卿与太子不成,她也未想着要与皇家再攀亲道故,完全没在妄想自家女婿能姓“傅”。 可谁知,儿子女儿随御驾去了一趟骊山,人还未回来,女儿与祁王殿下的事便传开了,乔氏难免又生出一丝期望。 乔氏是见过傅景骁几次的,觉着他面容俊朗又谦和有礼,连带对着自己那牙牙学语的小儿子都疼爱有佳。 又一听王公公说,这圣旨是祁王殿下大清早催来的,想来他对自家女儿是格外上心和喜爱,女儿嫁过去定不会受委屈。这样一想,乔氏对傅景骁这个准女婿就更加满意了。 乔氏开心,吩咐着管家给家中每个下人准备赏赐。而虞卿卿在王公公走后,却是抱着那道明黄的圣旨愣神,眼睛盯着地面发呆,总感觉现在有些不真实。 她真的要嫁给傅景骁了呀。 她单身了两辈子,竟然要嫁人了,仙女好奇妙的感觉。 虞卲走过来,见妹妹这幅呆愣模样,笑着推了推她的肩:“怎么,乐傻了吗?” 虞卿卿回神,脸上一红,矢口否认:“才没有。” 虞卲捏着她的脸,笑道:“还说没有,扯谎扯得脸都红了。” “哎呀!”虞卿卿瞪他,躲到乔氏身旁,“娘,你管管他!” 乔氏忙打圆场有些埋怨地看向儿子:“得了,得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害羞。” 虞宏章跟着附和:“卿卿可是准王妃,你这哥哥以后见她还得行礼呢。” 虞邵挑眉,乐道:“照这么说,祁王还得(děi)叫我声舅哥呢,不亏。” 乔氏懒得训斥虞邵这不懂规矩的话,转头又看向虞卿卿,满目柔光地摸着她的脑袋笑道,“咱们卿卿命好,娘高兴、娘太高兴了。” 虞思思坐在一旁,朝那边看了一眼,不由地别开眼。听见笑声,再看一眼,越看胸口越闷,索性直接回屋了。 那些热闹与欢笑都和她没关系。 对,虞卿卿命好,一出生便是嫡女,能风风光光的出嫁,嫁得还是祁王成了祁王妃。 而她呢? 好不容易离开了家庙,来到长安却只能拘于这虞府后院,连门都出不了。 虞思思不甘心,若是别人到还好,可偏偏虞卿卿要嫁的是傅景骁。 当初,她般自荐枕席傅景骁不要,如今,却是催着皇上拟旨要将虞卿卿娶回去。 虞思思嫉妒得眼睛发红,她不明白除了嫡庶的身份,自己哪点比不上虞卿卿。 虞思思咬着牙,忽而想起那日晚间,她心情郁结稍微睡得晚些,借着月色在院中闲逛,亲眼瞧见一黑影从翻墙进来。 那黑影速度飞快,宛若鬼魅。 虞思思当时吓坏了,大气都不敢出,最后却见那黑影翻进了虞卿卿的院子。 震惊过后,她反应了过来,那黑影是个男人! 想起此事,虞思思忽而大喜。 虞家二姑娘在夜里私会男人,若是祁王殿下知晓了此事,还会愿意娶她?若是闹得满城风雨,别说祁王了,怕是那些落魄秀才也不愿娶这样一个女人吧。 自己这日子反正已经不好过了,那她也不要让虞卿卿好过! 这晚,天还未全暗下来,傅景骁便翻/墙进来了。 他是来邀功的。 一进屋,便见虞卿卿还将那道明黄的圣旨抱在手里,傅景骁嘴角不由自主地往上扬。锁上了木门,走过去一把将她抱住,下颚抵在她的肩上,蹭了蹭问:“这么喜欢啊,要不要我再念给你听听?” 虞卿卿忙地摇头,再听一遍多羞人啊。 傅景骁却是夺过她手中那道圣旨,缓缓展开,借着桌上的一盏烛火,垂目低声念了起来。 “虞候虞宏章之女虞卿卿,才德兼备、温良大方……赐婚于祁王为正妃,择良日完婚。” 傅景骁的嗓音很是低醇,是虞卿卿最喜欢的那种音色。他一字一句的念着,每一个字都清清楚楚地印入虞卿卿的心里。 傅景骁念完合上那道圣旨,忽而低下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唤道:“祁王妃。” 上扬的语调,让虞卿卿羞赧至极,双手捂着脸,埋进傅景骁的怀中:“哎呀,你别喊、别喊。” “那你想听什么呀?”傅景骁挑眉,故意问道,“娘子还是夫人?” 虞卿卿忍不住去打他,却被他突地擒住了手腕压到了床上,不等她回话,傅景骁的唇就覆了上去,才不管她到底是想听什么呢,他只想再亲亲她。 一番纠缠后,虞卿卿已是气喘吁吁。 傅景骁还想继续,忽而院子外头传来阵阵喧哗之声:“快!仔细点,别让那贼人逃了!” 虞卿卿惊得立马坐起身来,脸色顿时一白。 她听出来了,那是虞思思的声音,而且,虞思思似乎是带着人朝她院子这边来了! 虞思思觉着仿佛连老天都在帮她,她想着虞卿卿今日接了圣旨,她那奸夫说不定今夜会来。于是便在院中守着,果不其然,天还未完全暗下来,便见一黑影熟门熟路地蹿进了虞卿卿的院子。 “虞卿卿这次死定了!”虞思思才不管什么虞家的颜面,她就想今晚抓个现行,让虞卿卿身败名裂才好。 虞思思没急着去惊动虞宏章,她先让值夜的几个下人守在虞卿卿院子的四周,吩咐他们若将人翻墙出来,一定要抓住那人。又吩咐自己院里的丫鬟,赶紧去找老爷夫人来。 虞思思虽是庶女,但也是主子,她的话下人不敢不听。 安排好一切,眼看着虞宏章与乔氏正朝着这边过来,虞思思立马高声嚷了起来:“快!那贼人进了二姐姐屋里,快去救二姐姐!” 说罢,便指示着下人撞门。 这次,虞家的下人可不敢贸然行事了,面面相觑地看着没有动手。虞思思瞪了他们一眼,朝身后一看,见到虞宏章便三步并作两步扑进了他怀里。 “爹爹,我瞧见个黑影翻/墙进来,若是贼人胁迫了二姐姐该怎么办呀!他们、他们都不听我的,都不去救二姐姐……”她一副很委屈的样子,声音里带着哭腔,好像真的在关心虞卿卿一般。 虞思思这么一喊,值夜的下人们都赶过来了,生怕府中出了什么事。 看着三五成群的下人们围挤在虞卿卿闺房门口,虞宏章不由地蹙眉。 今晨刚接了赐婚圣旨,晚上便来了贼人,哪有那么巧的事! “卿卿,开门。”虞宏章高声道。 虞思思想,虞卿卿定不敢开门,她那奸夫还在屋子里头呢。正要提议将门撞开,谁知咯吱一声响,虞卿卿披着件外衫揉着惺忪地睡眼开了门,望着门前一大群人错愕地问:“爹爹这是怎么了?” 虞思思似乎从她的声音里听到了不安,心中大喜,知晓那奸夫定是还在里面。她装出一副担忧的模样,立马上前握住虞卿卿的手:“二姐姐,我瞧见有贼人进来了。你没事吧?” 说罢,便急着往屋里挤。进屋后利落地打开衣柜,又探了探床底,却不见一人。 虞思思略感失望,她不相信是自己看错了。忽而瞥见虞宏章那略带审视的目光看过来,她赶忙出屋急急地对虞宏章道:“爹爹我真的看见了,那贼人定是躲到别处了,为了二姐姐的安危要好好搜搜才行!” “贼人?”虞卿卿故作惊讶,“真的吗?那赶紧搜啊!” 她一边说着,一边躲到了乔氏身后。 她轻瞥了虞卿卿一眼,见她神色慌乱似是真不知晓有人进了她屋子的事,虞思思心里骤然没了底,可面上却仍然随声附和:“对,快搜搜、快搜搜。” 虞宏章沉眉,命令道:“搜!任何角落也不要放过!” 下人们道了声是。 很快,虞卿卿的床被掀开,衣柜、屏风也被挪开,前前后后在屋里找了好几遍,两连半个人影都没搜着。 一想到当初在姑苏城时,虞思思妄想勾搭自己的准女婿,乔氏对着个庶女更没什么好脸色。她怒瞪了她一眼,责备道:“大晚上的不睡觉,偏说有什么黑影。你姐姐才刚被赐婚,你就在这造谣生事,是想把你姐姐,把咱们全家往火坑里推吗?” “我。我没有……我只是担心二姐姐……”虞思思垂下头,显出一副委屈的模样,“万一、万一那贼人躲进丫鬟房间了呢?” “爹爹,去搜搜吧。不搜怕是四妹妹整夜都不会安心了。”虞卿卿有恃无恐道。 于是,虞宏章又带着人往院后丫鬟住的侧屋也搜了个遍,又命人点着灯将虞卿卿的院子内以及院子外的草丛、假山一一细查,依旧一无所获。 鸡飞狗跳一晚上,却什么都没搜到。 虞宏章忍着地怒火终是发作,怒声骂道:“接你回来便是想让你在家中安生过日子,你就这么看不得你姐姐好?若今日之事,成了流言传出去,你让皇上、让祁王怎么看我们虞家!” “爹爹我没有……”虞思思十分委屈,她以为今晚定能抓到虞卿卿的把柄,让她身败名裂。 虞宏章不再听虞思思解释,声音愈来愈冷:“看来你是不长记性,只知道惹是生非。等过完这个年,你便给我滚回家庙去!” “爹爹……爹爹……我不要……” 听着虞思思的哭闹声,虞卿卿有些嫌恶地堵上了一只耳朵。 这场闹剧不欢而散,众人都回到各自的地方。 虞卿卿回到屋锁上门,终是长吁了一口气,背后都紧张得汗湿了。 傅景骁身手好,虞思思闯进来时,他便翻小窗躲进了一旁的净室。又从净室翻窗出去,让羽儿打掩护躲进了院后侧屋。等众人齐刷刷去搜查侧屋时,他已经披上件虞家下人的衣裳,借着夜色混入人群,大摇大摆地从正门出了院子,再熟门熟路地翻/墙离开虞府。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虽说是有惊无险,但这样的事虞卿卿可不想再来第二次。 翌日,她便让羽儿给傅景骁传信,让他别在夜里来了。两人婚约都已经定下了,以后日日能见何必搞得这般心惊胆战的。 到了晚上,虞卿卿收到了傅景骁的回信。暗黄的纸条上只写了短短的五个字—— 行,你来我这。 虞卿卿看着这纸条,磨了磨后牙槽,忍不住在心里把傅景骁骂了八百遍。 这人,还是这般不正经! 第一百零五章 准女婿上门 虽有圣旨赐婚, 但也得按三书六礼的规矩走。况且,皇子的亲事内务府和礼部都有定例,认真筹备下来也得花上个一年半载。 只不过,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傅景骁催得急, 守着礼部的人翻看黄历, 终是把大婚的吉日定在了明年的七月初。 等过完年, 虞卿卿就满十七,等到七月就十七岁半了,刚好是本朝女子最佳的出嫁年龄。满打满算, 她能在家中好好孝顺父母的时间也只剩下半年了。 所以,即便傅景骁几番给信暗示,让她多去祁王府走动走动,虞卿卿也装作熟视无睹。从小年一直到正月十五,都乖乖呆在家里,跟着乔氏学管家看账和相夫之道。 这日,虞卿卿正在房中挑选她嫁衣的绣样,宫里送来的绣品样式都格外精致,她一时半会儿也挑不出那个样式更好。左思右想正是苦恼的时候, 羽儿兴奋地跑进来传话,说傅景骁来了。 闻言, 虞卿卿先是一愣,而后不自觉地蹙起眉, 讶异道:“现在?不是让他别来嘛!” 这□□的, 他再好的身手现在翻/墙进来也会被别人看见吧。 “不是、不是。”羽儿笑着解释,“王爷是正大光明地来做客的,人就在前院呢。” 听羽儿这么说, 虞卿卿想起来了,今日正月十五本就是官员休沐,傅景骁的确可以从正门来拜见准岳父岳母。收了圣旨,那傅景骁就是她的未婚夫了,想来虞府根本不用再翻/墙了。 虞府傅景骁虽来过多次,可像这般从大门正大光明地进来还是鲜少的。 虞卿卿抿了抿唇,从衣柜里取出一件海棠色的夹袄,对着镜子反复在身上比了又比,转头问道:“我穿这件怎么样?要不要多试几身再出去?” 自那日被虞思思喊捉贼搅和了之后,两人的确好些日子没见了,得好好打扮才行。 羽儿捂着嘴偷笑,而后夸道:“姑娘怎么样都好看,王爷肯定都喜欢。” “就你嘴甜。”虞卿卿扬起唇角,抚了抚发鬓又道,“你先去前边打探打探,等叫我了我再过去。” 前院。 这是赐婚后,傅景骁第一次来虞府做客。虞宏章和乔氏格外重视,一得了信儿便吩咐人在厅堂内备好了茶水糕点。 傅景骁一来便先向二人行礼,称呼也改了,这一次唤的是伯父、伯母,不再是从前那般有些疏离的虞候爷、虞夫人。 难得虞欢今日没有吵闹着要娘,乔氏可以在厅堂内作陪。她看着正与丈夫儿子叙话的准女婿,脸上的笑意融融。 蓦然想起上回,傅景骁来家中做客时,还在说着不知哪家姑娘有福气能与他结一段良缘,这一转眼这福气落到了自家女儿头上,乔氏越想越高兴。 都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欢。从前乔氏不信,现在看着傅景骁她才觉着这老话说得真不错。 乔氏本来心情大好,冷不丁地向旁边一瞥,唇角的笑意忽而淡下去了几分。 适才她便刻意吩咐了管家,要盯着后院的那些小丫鬟们。祁王殿下难得来家中做一次客,别叫她们仙女好奇地朝前边探头探脑,被人瞧见丢了虞家的脸面。 瞧着那屏风后攒动的小脑袋,乔氏心里顿时来了气,捏着手帕沉下眉。这若是叫准女婿瞧见,要多丢脸有多丢脸了。 “咳……” 她轻咳了一声,想要提醒那不懂规矩的小丫鬟,奈何那小丫鬟听不懂她的提醒,仍然我行我素时不时从屏风后探出头来。 “咳咳……” 一声不行,就咳两声。 那小丫鬟没听见,虞卲却是看了过来:“娘怎么了?” 虞卲这么一问,傅景骁和虞宏章也看了过来。 “没事、没事。”乔氏歉意地冲傅景骁笑了笑,心底更是觉着那小丫鬟不知规矩,改赶出府去才好! 见三人依旧在那侃侃而谈,乔氏不动声色地起身,朝那屏风后走去,正欲拎起那小丫鬟的耳朵,却见那丫鬟竟是女儿院中的大丫鬟羽儿,不由地沉下眉低声责问:“不在姑娘院中好好服侍,跑前头来干嘛!” “姑娘让我来瞧瞧,看她什么时候能过来。”羽儿小声地解释道。 闻言,乔氏不由噗呲一笑。女儿几时这般懂规矩了,明明心里想见得很,还在这装模作样地差人来问。 傅景骁耳力极佳,两人在屏风后的低语全被他听了去,自然也听出了羽儿的声音。 他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茶,而后故意朝屏风那边看看,状似无意地问道:“那边怎么了?” 闻言,虞宏章和虞卲也朝那边看去,这才发觉乔氏和一丫鬟躲在屏风后,悉悉索索不知在说些什么。 虞宏章轻微蹙眉,怕傅景骁觉着失礼赶紧让乔氏出来。 傅景骁问:“伯母,可是有别的要紧事?” 傅景骁随和有礼,乔氏也没之前那般惧怕他王爷的身份。听他这么一问,先是行礼致歉,又笑道:“是卿卿害羞,派丫鬟过来瞧王爷呢。” “这丫头……”虞宏章摇摇头,无奈道:“让王爷见笑了。” 傅景骁放下茶杯,叹息了一声:“自骊山回来,的确好些日子没见了。” 他声音说得不大,刚好让三人听清楚的程度。 虞宏章与乔氏对视了一眼,都是过来人心里清楚得很,傅景骁今日来拜访他二人是假,趁机来见虞卿卿才是才是真的。想着,傅景骁对自家爱女是真的喜爱与上心,虞宏章和乔氏都是打心眼地高兴。 离两人大婚还有半年,不必这么早就开始讲究那婚前不相见的规矩。乔氏冲虞宏章使了个眼色,虞宏章会意后点点头。 三人本还在聊着政事,虞宏章话锋一转忽对虞卲道:“这般干坐着也无趣,不如卲儿带王爷去园子走走赏赏景。” 虞卲:“啊?突然去赏景?” 乔氏随声附和:“是呀,府中有棵梅树正好开了花,虽比不上宫中倚梅园,景色倒也不错,王爷赏脸去瞧瞧吧,卲儿快带路。” 虞卲还是没懂父母的意图,正要问“哪株梅树开了花,我怎么没看见”,刚一张口便被乔氏一眼给瞪了回去。只好,讪讪地带着傅景骁去逛府中园子。 这边让虞卲带着傅景骁去逛园子,那边便让羽儿去告知虞卿卿。 虞卿卿对着镜子,又在自己唇上抹了薄薄一层口脂,这才心满意足高高兴兴出了门。羽儿说,虞卲带着傅景骁赏梅去了,可当虞卿卿在梅树下找着傅景骁时,本来陪着他的虞卲不在那儿,不该出现的虞思思却在那儿。 只见虞思思脸上蒙着一层薄纱,一双明眸宛若含水,微微福身施施然地向傅景骁行礼。 “王爷。” 傅景骁微微蹙眉,他知道虞宏章把虞思思接回来的事。本想着她若乖乖躲在府中,自己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必拂了岳父的脸面。不曾想,她还敢这般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虞宏章嘱咐过虞思思,今日祁王殿下要来府中做客,让她安分地待在院中,别冲撞了王爷。可是,等过完了今日,这年就算是彻底过完了。若自己再不把握机会,几日后便会被送回家庙。虞思思不甘心,故意学着虞卿卿从前伤脸时的打扮,想要在走之前再赌一把。 傅景骁是不屑于同她搭话,虞思思却是会错了意。见傅景骁没有赶她走,语调婉转面露娇羞地道:“思思从前不懂事,冲撞了王爷。思思今日贸然来见王爷,是想要来恕罪的。” 傅景骁嫌恶地别开眼,玄色袖袍一甩,提步离开。 见状,虞思思急了,忙道:“王爷对姐姐情深,可姐姐担不起王爷的这份情意!” 虞思思在哪自说自话,傅景骁只当她是只烦人的蚊子在那嗡嗡直叫,他听都懒得听。可她嗡嗡吵闹也就算了,竟然还敢说虞卿卿的不是! 傅景骁横眉,冷声呵斥:“闭嘴!” 顿时,虞思思眼圈一红,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王爷,思思真的只是想恕罪而已。”再一垂眸,嗓音里满是委屈,“思思亲眼瞧见多次,夜间,时常有一黑影蹿进姐姐屋里,定是那奸夫摸黑来与姐姐私会。姐姐这般不顾王爷脸面,与奸夫夜夜笙歌。她对王爷不贞,哪能配得上王爷!” 一口一个“奸夫”,说得那叫一个声泪俱下。 虞思思想,哪个男人受得了未婚妻给自己戴绿帽子,更何况傅景骁这个皇子呢。 她并不需要什么抓个现行的证据,只要让傅景骁对虞卿卿产生怀疑,哪怕只有一点点,也足以让虞卿卿未来的日子不好过。 听着那一声声“奸夫”,傅景骁脸色骤变,俊朗的五官似是覆盖了层眼霜。他冷眼看向虞思思,眼霜之下虞思思竟莫名感觉到冷,无意识地缩起肩。 “王爷……” 气氛低沉,压抑得叫人喘不过气来。 虞思思不敢再说话,亦不敢看傅景骁。片刻沉默后,却听见那冷冽得如冰棱般的嗓音悠悠传来。 “哼,奸夫?若本王告诉你,你口中的奸夫正是本王自己呢?” 闻言,虞思思脸色霎时变得惨白,浑身血液像是在瞬间凝固,一下子跌坐到地上。 她想过很多可能,那黑影要么就是虞卿卿的奸夫,要么就是偷摸采花的贼人,不管是那一个传出去的流言都有虞卿卿受的。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那黑影会是傅景骁。若非傅景骁亲口承认,谁会相信堂堂祁王会在夜里摸黑翻/墙溜进姑娘的闺房。 虞思思心中翻涌着惊涛骇浪,再一抬眸,就看着虞卿卿气定神闲地从不远处走了过来,轻瞥了她一眼然后挽上了傅景骁的手臂。下一瞬,傅景骁俊脸上的那曾严霜便消散殆尽,只剩下一抹浅浅的笑。 她还想在争辩几句,可两人却是再没看她一眼,径直离开。 输了。 还输得彻底。 虞思思自嘲地冷笑了一声,自己这辈子恐怕都只能在家庙中与那些祖宗牌位为伴了吧。 第一百零六章 不如……唤声夫君来听听…… 虞卿卿将傅景骁按在花园的秋千上, 一双手肆无忌惮地揉搓着他那一张俊脸。只是,不论她怎么蹂/躏,傅景骁还是那般俊朗好看。 嘴里有些不满发出几声不满的嘀咕:“一来我家就在这招蜂引蝶, 想干什么!” 看着那娇俏的小脸变得气鼓鼓的,像只炸了毛的猫。傅景骁牵唇笑了下, 握住那双造次的小手, 不急不缓地道:“我招谁了?不只招了你嘛。” 这算是半句实话, 的确是招得她动心了。 虞卿卿下巴一抬,又问:“她同你说什么了吗?” 傅景骁将虞卿卿抱到腿上,搂住她的纤腰。脚下一蹬将秋千荡轻轻荡起, 凑在她耳边回道:“不是都躲在旁边听见了吗,还故意问当我没看见呢?” 被当场戳穿了,虞卿卿也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继续理直气壮道:“我那是考验你呢,看你表现怎么样。” “那……你夫君表现得怎样?” 那夫君二字被他可以加重了语调,听起来莫名的羞人。 这下子,虞卿卿想不脸红都不行了,白皙的小脸不由地覆上层层绯色。 “还……还不错”她急急地回了一句。 说罢,便想从他身上下来。奈何傅景骁臂膀有力, 将她搂得紧紧的,丝毫没打算要放开她。脚下又是一蹬, 秋千荡得老高。 一瞬间的失重感袭来,虞卿卿不由地往傅景骁身上靠了靠, 生怕自己摔下去。语调里略带娇羞道:“快放开, 当心……被、被人看见。” 话虽这样说,可当秋千荡起时,从高处环顾四周, 这才发觉花园里除了他们两个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傅景骁是早知道花园中已经没了人,才敢这般小小的放肆。他又故意将秋千荡得更高,直到虞卿卿不得不搂紧了他的腰,这才心满意足地停下。 “卿卿既是觉着我表现还不错,那总得给点儿奖励。”傅景骁勾了勾唇,嗓音低醇轻声命令道,“不如……唤声夫君来听听。” 虽说已经被赐婚了,可不还没拜堂嘛。虞卿卿听着夫君二字都觉着脸红,哪敢这般堂而皇之地叫出口,说什么也不肯。 傅景骁不依不饶,掐着她地纤腰不肯放过她。 两人正是纠缠时,另一边的小道上一隐隐传来脚步声。虞卿卿身子一僵,不敢再乱动生怕弄出什么动静,引得那人过来。虞卿卿心里慌慌的,傅景骁却是一点也不着急。薄唇贴着她的耳际低声哄道:“不唤夫君也成,那就再唤声哥哥。” 闻言,虞卿卿蓦然想起那日在竹林时,被傅景骁逼着喊他哥哥的场景。莫名更觉得羞了,用足了力气去推他依旧推不动。 “王爷呢?” 虞卲的声音在这个时候从不远处传来,脑子里霎时变得一团乱。来不及多想再次搂住傅景骁地脖子,大着胆子将唇置于他的耳侧,乖顺地求饶:“骁哥哥,你最好了,别再欺负我了……” 她的声音软糯甜腻,傅景骁顿时觉着自己的心尖被猫爪子挠了一下。意犹未尽,似乎远远不够,更想听她唤自己夫君了。 啧,这婚期怎么还有这么久呢! 虞卲走过来时,虞卿卿已经从傅景骁身上起来了。怕虞卲看出端倪,她抚了抚自己的裙摆,稍敛神色瞧了虞卲一眼,先发制人地问道:“哥哥去哪了?怎么能留王爷一人在院子里。” 虞卲知道自己这妹妹护着傅景骁这准妹夫,作为哥哥心里虽有些吃味,但人家现在是客人,把他扔下的确是自己不对。他没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解释:“方才一丫鬟说东院那边出了事,叫我过去看看,我走得急倒把王爷给忘了,王爷勿怪。” 傅景骁自然不会怪虞卲先行走开,只会怨他回来得太早。他摆了摆手,笑着道了声“无妨”。 虞卿卿又问:“东院出什么事了?” 虞卲答:“许是那丫鬟弄错了,啥事也没有害我白跑一趟。” 闻言,虞卿卿明白了过来。定是虞思思想与傅景骁独处,接机来泼她脏水,才让个丫鬟来故意引开虞卲的。 只可惜,她高估自己的本事了,想拖自己下水却又翻不起多大的风浪。虞宏章的态度已经很明确了,再过几日便会将虞思思送回家庙去,没必要再为她的事坏里心情。 没过多久,虞卲又被乔氏给叫走了。虞卿卿带着傅景骁在院中赏景散步,顺带还让羽儿将屋中的绣样拿了过来,同他一起挑选嫁衣的样式。 两人在一起,时间便过得飞快,不知不觉就快到午时了。准女婿上门,虞宏章和乔氏还想着留傅景骁吃饭。 不过,今日正月十五,到了晚上长安城会举行灯会,宵禁又要延迟。宣威营负责长安城夜间巡防工作,今日虽是傅景骁的休沐日,为了谨慎起见他仍打算亲自领兵巡防。 一家人一起去前院送客,穿堂风呼啸而过,顿时寒意肆起。 虞卿卿缩了缩脖子,余光瞥见寒风撩拨起傅景骁的衣摆与披风,不由地喊了一声:“等、等一下。” 话音刚落下,耳边便传来两声嗤笑。余光瞥见一旁偷笑的母亲和哥哥,虞卿卿面上再次染上了一层绯色。 哎呀,羞死了。 傅景骁回过头,勾着唇角柔声问道:“怎么了。” 虞卿卿抿着唇,上前两步道:“伸手。” 傅景骁一愣,虽不明白她是何意,却还是从善如流地伸出了手。下一瞬,就见虞卿卿往他手上塞了个八角捧炉。 “晚上风凉冷得很,你巡防时把这个带上。” 傅景骁瞧着手上抱着的捧炉他无奈地笑了笑,他自幼练武,身子骨好得很,寒冬腊月里穿件单衣就够了,又怎会惧寒。 明明用不上,傅景骁却还是抱着那捧炉去了宣威营。 练武场上,穿着甲胄手拿长/枪的将士,看着傅景骁手里的东西不由地傻了眼,忍不住小声议论了起来: “王爷手中……是研制的什么新式暗器吗?” “这……我怎么觉着像个暖手的捧炉?” “屁话,王爷会用捧炉吗?里头肯定装的暗器!” “嘶——有道理,有道理。” …… 那议论声渐渐传到了傅景骁耳朵里,他皱起眉头,侧目看去厉声道:“还有没有规矩!列队中交头接耳什么呢!” 几名将士立马握紧了长/枪站直了身子,却又不由自主地向前探头,想仔细瞧瞧傅景骁手中到底是什么新式暗器。 只是,光用眼睛看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其中一名将士胆大,实在安耐不住仙女好奇,问道:“王爷,您这是得了什么新式暗器吗?何不给属下们开开眼?” 闻言,傅景骁一头雾水:“暗器?何来的暗器?” 那将士诧异:“您手中这个不是暗器?” 垂眸看向手中的捧炉,傅景骁这才反应过来那些将士在议论什么。 傅景骁:“捧炉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 将士:“捧炉?王爷竟然会用到捧炉!?” 傅景骁轻笑了一声,如往常一样有些清冷的声线里,却夹杂着几分炫耀的意味,薄唇轻启回道:“王妃送的,自然要用了。” 众将士:打扰了。过节加班,还要吃一嘴狗粮,人间不值得。 * 月上枝头时,夜空中忽而飘起了雪花。一开始还是一小片一小片,不知不觉中越下越大。 翌日清晨,虞卿卿起床推开窗一看,院中已是银装素裹的一方天地。 这是新年的第一场雪,雪还未停已经淅淅沥沥地从空中飘落着,羽儿踏着雪急急地跑进屋,带回了一身的寒意和一个不好的消息。 “姑娘,王爷摔着了,好像还伤得不轻。” 听着这话,虞卿卿第一个反应便是傅景骁翻/墙时踩空,从墙头摔下去了。可转念一想,他现在又没必要翻/墙,怎么会突然摔着呢。 虞卿卿想不通,昨日还好好一个人,怎么今儿就伤得不轻了。有些惴惴不安地跑去前院,没见着傅景骁,只看见了夜翎。 夜翎见她来了,恭声向众人禀道:“昨夜雪天路滑,王爷是从马上摔下来的。万幸只伤着了手臂和脚踝。” “可找太医看过了?”一听傅景骁受伤,乔氏比虞卿卿还急,忙问。 夜翎:“回夫人话,太医看过了,嘱咐王爷只需静养便可。只是……” 乔氏急道:“只是什么?” 夜翎:“王爷受了伤,生活起居都不大方便。能否……让二姑娘去王府小住,照料王爷一段日子。” “这……”虞宏章有些为难,自家闺女啥时候会照顾人,可别把祁王越照顾伤越重了。他一时拿不定注意,转头看向一旁的妻子,试探着回道,“要不,从府中派几个能干的的丫……” 最后那个鬟字还没说出口,乔氏便急急地按住了丈夫的手,狠狠地掐了一把,让他赶紧闭嘴。 虞宏章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将妻子拉到一旁,低声问:“干什么呢!” 乔氏埋怨地看了他一眼,语气略带责备:“你是不是糊涂了,卿卿还没过门呢,就急着往王府里塞丫鬟,这是把卿卿置于何地啊!” 闻言,虞宏章反应了过来。暗自庆幸,方才那话及时被妻子制止住了。 “那……让卿卿去?”虞宏章又问。 乔氏傅景骁这准女婿本就是一百个满意,在一回想他昨日在府中做客,又是那般随和守礼,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祁王殿下受伤,卿卿身为未婚妻前去照料是应该的。”乔氏一边说着,一边瞥了虞卿卿一眼,不由笑道,“你瞧她脸上那着急的样,只怕你不让她去都会吵着要去了。” 虞宏章看了过去,便见虞卿卿正皱着眉头,拽着手帕一副不安的模样。不由地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这还没嫁人呢,女儿的心思早就飞到那祁王府去了。 夫妻二人商议后,便让虞卿卿带着羽儿一道,随夜翎去了祁王府。 夜翎在前头驾车,许是怕虞卿卿觉着头晕,他驾车驾德很慢。虞卿卿撩开车帘,看着窗外的街景缓缓后退,忍不住催促道:“夜翎,走快些。” 夜翎笑道:“二姑娘不用着急,王爷没事。” “没事?”虞卿卿愣了片刻,随即反应过来,“他骗人的啊!” 亏她还担心了好久,想着他骑术那般好,怎么可能从马上摔下来。真是的,哪有人拿自己身子开玩笑的。 夜翎:“王爷说,二姑娘要的由头他给您找好了,您要是再找借口,他就只能夜里去翻/墙了。” 夜翎这样一说,虞卿卿想起来。昨日傅景骁便怪她,不许他夜里翻/墙来找她,自己还又躲在家里,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虞卿卿只好说,她又不会功夫不能翻/墙,怎么好意思日日往祁王府跑,总得要个由头。这不,今日一早,傅景骁就将这“由头”送来了。 马车缓缓驶入祁王府,虞卿卿刚被羽儿扶着从马车上下来,便听见整整齐齐一声“王妃”响起,祁王府的下人们纷纷向她行礼,嫣然已经把她当做女主人对待了。 “哎呀,还不是呢。”听着这声王妃,虞卿卿有些羞赧捂住脸,嘴角却是止不住的上扬。 瞧着她这模样,羽儿笑着打趣:“哟,王妃害羞了。” 虞卿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扬手想要打她,羽儿躲得快已经蹿到了夜翎的身后。 夜翎笑道:“王爷在书房等着呢。” 去书房的路虞卿卿熟,不需要夜翎带路。 穿过长廊,远远地见书房门口守着两个眼生的丫鬟。虞卿卿心底生疑,她记得傅景骁提过王府里是没有丫鬟服侍的。还嘱咐她等她嫁过来时,让她自己在虞府带几个知根知底的丫鬟过来。 没等虞卿卿想明白,守在傅景骁书房门口的丫鬟究竟是哪来的,她刚一走近就被那两丫鬟给拦了下来。 “停!你想干嘛?” “祁王的书房岂是你想闯就闯的!” 这俩丫鬟对虞卿卿地态度很是冷淡,与方才殷勤地叫着她“王妃”的人截然不同。 虞卿卿眯起眸,上下打量了两人一眼。正欲开口发问,忽而听见门窗紧闭的书房内“叮啷”一声,传出瓷器破碎的声音。紧接着,一道带着怒气冷若冰霜的男声响起—— “滚!” 是傅景骁的声音。 第一百零七章 我男人! 窗外细雪溶溶, 偶有寒鸦从树梢间掠过,枝头的落雪簌簌晃落堆积在地。傅景骁坐在书房内,翻阅着各地新呈上来的军报。 夜翎去接虞卿卿了, 估摸一时半会还回不来。处理军事时,傅景骁不习惯有人打扰, 索引挥退了伺候的下人, 只留下一壶热茶。 不知过来多久, 那些堆积的军报终是看完了一半。傅景骁闭目揉了揉眉心想稍作休息,忽闻有轻微脚步声靠近,再度睁眼时, 便见矮个小厮低倾着头,用黑木托盘端着一白瓷汤蛊走了过来。 “王爷……请用些补汤。”他似乎故意压低了嗓音,却仍旧透着一股子柔婉的味道。 傅景骁微微皱眉,这好像并不是王府的下人。 “谁让你擅自进来?滚出去!”语气冷肃,心中的不悦溢于言表。 许是他的声音太过冰冷,那小厮被吓得不敢抬头,颤颤地回道:“回王爷,小的是柳府的下人。受老爷的命,来给王爷送补汤。” 傅景骁虽未真的受伤, 但为了演得逼真,昨夜仍请了太医, 今晨也以伤情为由未去早朝。想来,是柳将军信以为真, 特意命人送了补汤来给他补补。 即是柳府送来的, 傅景骁也不好拂了他舅父的意,只得示意那小厮将汤蛊呈上来。见那小厮还不离开,又当着他的面, 舀起一勺煮成奶白色的热汤喝下,然后道:“替本王谢过舅父好意。” 说罢,视线再次落到手中的军报上。 “欸……是。” 那小厮应了声,却依旧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似乎并不急着回去复命,站在桌案旁似好像在等着什么。 傅景骁有些不耐烦,心想柳府的小厮为何这般不知规矩。从军报中抬起眸,冷眼扫了过去,定睛一瞧他不由眉头紧皱。 这哪里是柳府小厮,分明是穿着男装的柳盈! 眼见被识破了身份,柳盈也不再故意压低嗓音。玉指攥住傅景骁的衣袖,语气娇娇地唤了声:“表哥。” 傅景骁收回手,沉着脸色冷声问道:“你来干什么?” 柳盈咬着唇,略有些委屈地蹙眉问道:“表哥为何要拒婚,就那么不想娶盈儿吗?” 傅景骁正欲开口,忽而身形一僵。 他只觉着自己的浑身血液滚烫像是在逆流一般,隐隐约约有阵阵燥热袭来,顺着血液蔓延至全身。 就连身下那处仿佛也有隐隐探头之势。 刚才那补汤有问题! 一瞬间,傅景骁目眦微红心中升起怒气,骤然起身,将那白瓷汤盅扫落至桌案下。 汤蛊摔成了三瓣,汤汁也洒落一地。 “出去!”冷声命令道。 柳盈深吸了一口气,扯下头上的粗布发带,乌黑浓密的长发倾泻而下,而后微垂眉眼,大着胆子上前一步,抱住了傅景骁的窄腰,轻柔呢喃道:“表哥,盈儿也可以伺候你,表哥想对盈儿做什么盈儿都愿意……” 柳盈不懂虞卿卿身上有什么好的,能让傅景骁那么惦记。不但亲自上门退了自己的婚,还催着皇上下旨,为他和虞卿卿赐婚。 后来,她想起那日被夜翎拦在书房门前。听到那娇娇软软,惹人遐想非非的嗓音。柳盈猜想,傅景骁不过是痴恋虞卿卿的身子而已。 她故意扮做小厮,借着父亲的名义哄骗他喝下已经被做过手脚的补汤。即便傅景骁想要拒绝,可哪抵得过那种药呢。 虞卿卿可以的,她也可以。 她想,只要有过一次云雨交合,傅景骁就不得不娶她了。只要能嫁给他,她什么都愿意。 柳盈看不清此刻傅景骁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他身上那阵燥热。心一横,颤着手去解他系在腰间的腰带,再缓缓伸进衣襟里。 她心跳得极快,仿佛都已经跳到了嗓子眼。 可下一瞬,就只听见傅景骁嗓音森寒,语调里满是厌恶怒声道:“滚!” 虞卿卿挤开守门的两个丫鬟,推门闯入书房时,见到的便是傅景骁衣衫半解,被柳盈抱住的场景,心中顿时涌起阵阵惊涛骇浪。 好家伙!我直接好家伙! 虞卿卿不由地咯噔了下,下意识地转身逃走。刚一跨出门槛又觉着不对,她跑什么呀!该是柳盈走才是。 看着虞卿卿头也不回地跑了,傅景骁眉头紧锁,脸一下子就黑了,猛地甩开柳盈正欲去追,没走出两步虞卿卿却是又急急地跑了回来。 “卿卿……” 正要开口解释,虞卿卿没给他这个机会。 只见她怒气冲冲地朝柳盈走去,一把拉起她的胳膊,将她整个人给拖了起来。 “你想干嘛!” “闭嘴!”她这一吼,柳盈懵了。 也不知虞卿卿哪来那么大的力气,竟是将柳盈一路拖拽至书房外,而后用力一甩,将柳盈脸朝下摔至院中的积雪里。 “你……”柳盈哪里被人这般对待过,正要起身破口大骂,却是被虞卿卿再次摁在了雪地里。冰冷的雪水从领口浸入,凉得柳盈直打颤。 “你什么你!”虞卿卿很是咄咄逼人,“你礼貌吗?文明用语没学过吗?好歹也穿身绿,再把自己当根葱啊!” “拽得跟个二五八万似的,妄想让本姑奶奶给你端茶倒水?钥匙三两银子一把,十两银子三把,你配吗?” “三岁孩子都知道的规矩,你不知道吗?没人教过你不要随便碰别人东西吗?你碰我男人经过我同意了吗?” 我男人? 泼辣的小猫正挥舞着爪子教训人,从书房追出来的傅景骁刚好听到这么一句,不由地勾了勾唇。 书房这边闹出的动静不小,夜翎闻声赶来还未来得及惊讶眼前所看见的场景。虞卿卿的责骂声已经传了过来:“夜翎!你怎么管事的,怎么什么小偷小摸之人都能随便闯进来,还不赶紧把人给我赶出去!” 似是被虞卿卿这威风凛凛的气势给震住了,夜翎一时都忘记请示下傅景骁。赶忙恭声向她请罪,立马命人将柳盈和她那两丫鬟赶出府去。 虞卿卿回身,就见傅景骁那黑色衣袍已是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胸膛处略微敞开了几分,隐约能看到漂亮的肌肉线条。 一想到方才柳盈或许也看到他这幅模模样,她不由地磨了磨牙。 气势汹汹地走到傅景骁跟前,食指戳着他的胸膛,不悦道:“你怎么回事,翻/墙的时候不是挺能耐嘛,怎么现在还被人占便宜了!” 话音落下,一抬眸,又隐约注意到傅景骁脸色有些不对。余光瞥见书房内那摔在残羹冷炙,瞬间反应了过来,不由一声惊呼:“她、她是不是给你下药了!” 只看着柳盈,那药劲儿似乎还不打紧,能忍得下。可现在一见着虞卿卿,再听着她方才那句“我男人”,傅景骁只觉得心火愈燃愈烈。 灼灼泛红的双眼看向虞卿卿,宛若狼在看猎物。 “我去把夜翎叫回来……” 虞卿卿从前看过不少小说电视剧,哪怕没有亲身体验,也知道这被下了药的滋味很不好受。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只想着赶紧把夜翎喊回来,让他去找军医。 可下一瞬,傅景骁便一将她拉入怀中,扣住她的纤腰,低首俯身以吻封缄。 用着几近沙哑的嗓音低声道:“叫夜翎没用。” 气息相交,那吻越来越深。虞卿卿呼吸渐渐乱了节奏,想挣扎,可傅景骁一双大掌扣着她的纤腰,让她完全动弹不得。 “去……去找……”虞卿卿还想提醒他,要赶紧将军医找来,可傅景骁却丝毫不给她说话的机会。 一边吻着,一边回道:“你……就够了……” 两人的脚步逐渐移到窗边的美人榻前,虞卿卿身上那件夹袄不知不觉中被褪下,只剩下里面一层中衣。 傅景骁那修长的手已经沿着她薄薄的衣襟探了进去。指腹不准痕迹地轻轻摩挲,带起一阵酥麻。她的肌肤如上等绸缎一般柔软细腻,顺滑温香,怎么样触碰都触碰不够。 感受到傅景骁的手沿着柔软的腰线,在往上节节攀升。虞卿卿不由一颤,想躲却躲不开。 “别这样……”身子好像都软了,像只无助的猫儿。 不等她了唇齿间呢喃皆流露出口,下一瞬,人就落到了柔软的锦被上,傅景骁欺身将她压到了美人榻上。 那一声破碎的哼吟显得格外暧昧,让傅景骁眼里又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雾。 他只穿着件单衣,用着极缓的幅度,隔着衣裳轻轻地蹭着,晃起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响声。 只是,这般隔靴搔痒似乎完全解不了那涌上来的药劲儿,反而越来越难受。 傅景骁垂眸,对上那一双无措而又娇羞含水的美目,轻颤的睫毛勾动着他心里的那簇焰苗。 薄唇划过她那小巧的耳垂,故意轻咬了一下:“卿卿,帮我。” 他的声音更加的低哑,呼出的气息也沉重了不少。 可虞卿卿却是茫然,这不已经在帮他了吗,还能如何帮? 难道…… 不等她问出口,纤细的玉手就被傅景骁给握住,一边缓缓往下,一边蛊惑地在她耳畔低语:“乖,握好……” 第一百零八章 卿卿,再帮帮我 这一番荒唐过后, 虞卿卿已是精疲力尽。傅景骁拿来帕子给她擦手,发现她细白柔嫩的玉指都被磨红了。 因为不能做到真正的水乳交融,故而需要更加辛苦的来满足他。 “卿卿。”他吻着她的唇, 低声喊着她的名字,“我真想明天就娶你。” “脏死了……”虞卿卿拉着被子盖住脑袋, 又羞又气嘴里发出呜呜咽咽的低喃声。 傅景骁失笑, 心想这会儿就嫌脏了, 以后该怎么办呢? 不过,这话他没说出来。看着裹紧了被子的虞卿卿,勾了勾唇, 连同着被子一起紧紧地抱住她,柔声哄道:“好好好,下次不这样了。” 傅景骁哄了她许久,想哄小孩子似的。 许是在被子里闷得慌,虞卿卿终是忍不住从被子探出头来,蹙着眉嘟囔:“一身汗怪不舒服的,我要去沐浴。” 傅景骁亲了亲她的额头,答了声好,又唤人去备好水热。两人继续歪腻了一会儿, 沐浴的热水备好了,傅景骁又抱着虞卿卿进了一旁的净室。 浴桶里冒着腾腾热气, 虞卿卿用指尖试了试水温,刚刚好的温度。余光一瞥, 见傅景骁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虞卿卿咬咬唇,指了指净室门口:“出去,我要沐浴了。” “我也一身汗, 不如一起洗。”傅景骁不但不走,还从容不迫地走了过来。 虞卿卿惊呼:“那怎么行!” “怎么不行?”他一边说着,一边褪下自己松垮的衣裳,不给虞卿卿拒绝的机会,顺便也将她剥了个干净,直接扔进了浴桶里。 浴桶里的水只有半桶深,虞卿卿被傅景骁扔进浴桶后,热水漫了上来刚好到腋下的位置。等傅景骁再一进来,浴桶里的水终于是不堪重负,哗啦啦地溢了出来洒了一地。 傅景骁抱着她的腰,让她背对着靠在自己在身上。此刻,两人不着寸缕的依偎在浴桶里,与平时的搂抱不同,少了衣物的阻隔,虞卿卿能够清晰明显地感受到他身上的变化。 虞卿卿不禁有些耳面赤红,瞬间动也不敢动。 感受到她身子的僵硬,傅景骁挑眉笑道:“要我帮你洗吗?” “不、不用……”虞卿卿赶忙拒绝。 可拒绝无用,她话还未说完,傅景骁便开始撩拨着浴桶里的水,指腹一寸一寸地摩挲着她那冰肌玉骨。 看着她颈间的嫩肉上,大大小小的吻痕,已经泛出了红梅般的颜色。喉结不由地上下扯动,继而再次吻了上去,想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迹。 浴桶内坐进两个人,就变得狭窄无比。虞卿卿无处躲藏,感受着他修长的指节和冰凉的薄唇,肆意在自己身上点着火,拒绝的话到了朱唇边皆变成了阵阵旖旎的娇吟。 “卿卿,那药劲儿没过,再帮帮我……” 低醇而嘶哑嗓音再次在耳畔响起,不由地心底一颤。 什么叫男人的嘴,骗人的鬼。虞卿卿从没见过反悔反得这么快的人,刚刚还信誓旦旦的地说下次不这样,不一会儿的功夫就啪啪打脸。 双手捧起一捧水,气呼呼地泼在傅景骁脸上,娇嗔道:“你刚刚可不是这样说的!” 傅景骁额间细碎的刘海便湿漉漉的垂了下来,给他俊朗的眉眼又添了几分邪魅。 他面不改色地道:“刚刚是说‘下次’,这不还是‘这次’嘛。” 说罢,他板过虞卿卿的脸,陡然吻住她的唇,吻得很深。 浴桶里的水再次向外溢出,一波接着一波,地面上像是下过雨湿漉漉的一片。等傅景骁抱着虞卿卿离开净室时,浴桶里的水已经所剩无几。 虞卿卿可算是深刻感受到了傅景骁的无赖,他那些歪理一套接着一套,谁也说不过他。到了晚上,她说什么也不同意和傅景骁一起睡,不等他沾床连人带枕头将其赶出了门。 木门嘭的一声关上,险些拍到傅景骁俊挺的鼻子。他朝雕花木窗看了一眼,心想,这还没真正过门呢,就把他赶去书房睡了,以后还得了。 不过,白日里的确闹得有些过头了,晚上再继续闹腾,怕是不等天亮他这未婚妻就要气呼呼地跑回娘家了。 眼底带着丝丝无奈的笑意,傅景骁提着枕头去了书房。 半路上,他碰到了夜翎。 夜翎看着傅景骁手中的枕头,忍不住噗嗤一笑,意识到傅景骁飞来的眼刀,立马正色道:“王妃还真是女主人气势十足呀。” 傅景骁轻笑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炫耀道:“本王的王妃,自然气势随本王。” 虞卿卿来祁王府名义上,是要照顾受伤的傅景骁。可一连几日,两人的身份却像是调了个位。 因着来王府的第一日傅景骁一连折腾了她两次,虞卿卿便借着手酸为由,将懒这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美人榻上,虞卿卿懒洋洋地倚靠在傅景骁身上。当她指尖朝左微微一抬,傅景骁立马将一块精致的点心喂到她唇边;当她指尖朝右一伸,傅景骁又赶忙端起茶杯,将清茶小心翼翼地喂她喝下。光这样还不够,闲着无事想要看话本子,傅景骁还得将话本子捧到她面前,等着她一声轻咳,便是该替她翻页了。 傅景骁垂眸瞧着虞卿卿那一脸享受,恃宠而骄的模样忍不住却捏脸捏她的脸蛋,宠溺地道:“能让我这般伺候的人,可就你一个。” 闻言,虞卿卿蹙起眉,立马装出一副委屈的模样,娇娇地嚷道:“哎呀,手好疼呀~” 明明知道她的装的,可为了今晚能不再睡书房,傅景骁只好一边帮她揉手,一边低声哄道:“我的错,我的错。伺候你是应该的。” 虞卿卿抿唇一笑:“这还差不多”话音刚落下,她又轻轻咳了两声。 听见这两声轻咳,傅景骁会意,赶紧替她将那话本子翻了个页。 “咚咚——” 夜翎敲门进来,见到屋内的场景也并未过于诧异。他心知肚明,傅景骁是被虞卿卿吃得死死的,这种程度完全不必惊讶。 他向两人行礼,而后恭声道:“王爷,柳府那边……” 话还未说完,便被傅景骁摆手打断。 夜翎提到柳府,那要禀的肯定就是关于柳盈的事。虞卿卿在这儿,怕她不开心,傅景骁不想在她面前提柳盈。 夜翎知晓了傅景骁的意思,正欲告退,刚一转身就被虞卿卿给叫住。 “等等,柳府怎么了?说都没说呢,怎么就走了?” “这……”夜翎看向傅景骁,想请示他的意思。 他的小动作被虞卿卿察觉到了,她腾的坐起身,转身戳了戳傅景骁的胸膛,用着软糯的嗓音质问道:“有什么我不能听的事吗?” “没有。”说罢,便向夜翎示意,让他继续说。 夜翎点头,再次禀道:“表小姐不忍委屈,昨夜闹着好几次要投缳自缢。” 再怎么说柳盈也是柳将军的女儿,夜翎将其赶出王府后,还得将她遣送回柳将军府。柳将军将女儿一副狼狈又委屈的模样,自然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夜翎将事情如实回禀,柳将军顿时气得大发雷霆。 柳盈身为世家小姐,竟做出如此恬不知耻的事。下药之事,一来是关乎她自己的名誉,二来,更是关乎傅景骁这个皇子的安危。 柳将军心知肚明,此事怨不得他那侄子不讲情面。 当晚,柳将军便决定,要断了柳盈对傅景骁的念想。仅仅用了三日时间,便替柳盈物色了一门亲事。 那人,是柳将军从前的下属,虽官衔不高,为人却是正直老实。 柳盈本以为父亲说的是气话,可昨日,柳将军竟是请那人上门来府中做客,柳盈这才惊觉父亲是真要把她嫁出去,夜里便闹着要投缳自缢。 虞卿卿听了夜翎的禀告,抬眼看了看傅景骁,见他神色如常忍不住问:“你不用去看看吗?” 毕竟这事和傅景骁多少还有点关系,不给柳盈面子,那也得给柳将军面子。 傅景骁端杯喝了口茶,有些漠然地道:“如果是真想死,夜翎就该来禀她已经投缳了,这不是还是在闹着嘛,人都没死我去看什么。” 虞卿卿是没想到傅景骁会这般不留情面,忍不住打趣道:“人家好歹叫你一声表哥。” 傅景骁垂眸,捏起块点心塞到虞卿卿嘴里,反问:“怎么,你想我去看?” 虞卿卿笑着坐起身,嘴上的点心碎屑都没擦干净,便吧唧在傅景骁脸上亲了一口,娇娇地道:“我当然不想了,骁哥哥最懂我了,骁哥哥对我最好了。” 在祁王府住了几日,虞卿卿只觉得自己的脸皮越来越厚了。骁哥哥这三个字,也能这般脸不红心不跳的喊出口了。 傅景骁垂眸,见她笑得狡黠,还调皮地眨了眨眼。不由地磨了磨后牙槽,她最知道该怎么撩拨他了,可偏偏夜翎在这,什么事也干不了。 今晚,说什么也不继续睡在书房里了。 不过,有一件事虞卿卿倒是说对了。柳盈好歹也叫了他这么多年的表哥,她要嫁人自己总得表示表示。 “夜翎。”傅景骁启唇吩咐道,“你去库房看看,挑些闲置的字画古玩什么的给舅父送去。就当本王这个表哥给表妹添几箱嫁妆。” 柳盈对傅景骁有着非分之想,让她下嫁给旁人自是百般不愿,她这闹着要投缳自缢,一是做给柳将军看的,二是做给傅景骁看的。谁曾想,傅景骁不但没心软去看望她,还给她添几箱嫁妆送过去,庆贺她找着了位如意郎君,不必再缠着自己了,可谓是杀人诛心啊。 不过,虞卿卿就是喜欢傅景骁这冷漠无情的样,眼珠子一转,赶忙随声附和道:“诶,也算我一份吧。我这表嫂也得意思意思,给柳姑娘添点嫁妆不是。” 夜翎看着两人一唱一和,夫唱妇随的颇有种狼狈为奸的感觉。他躬身应了一声,心想等他将那所谓的嫁妆送到柳府,表小姐今晚又该闹得柳府鸡犬不宁了。 第一百零九章 混蛋 虞卿卿在祁王府住了快一个月终于明白过来, 原来小说里那描写傅景骁薄情寡欲、不近女色之类的词都是骗人的。羊入虎口傅景骁哪会真放过她,即便没做到最后一步,她身上该捏的不该捏的地方都被他前前后后捏了个尽。 这日一早, 虞卿卿还沉浸在香甜的睡梦中,迷迷糊糊间隐约觉有人在轻轻地推她, 她有些不耐烦地将头蒙进被子里, 想要继续接着睡。可耳侧却是忽然一热, 接着勾人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卿卿,该起来了。” 酥麻的感觉宛若电流一般,惊得虞卿卿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半眯起眼瞥向窗外,外头灰蒙蒙的一片光都没有。她这才惊觉此时天光还未大亮,极不情愿地闷哼了一声,再次缩进被子里,嘴里小声地嘟囔:“天还没亮呢,走开。” 傅景骁素来有早起习武的习惯,每日不到卯时便醒了,而后去在后院的校场练上一个时辰的武,再回来叫虞卿卿起床。 可现在, 分明就是不是叫她起床的时间,干嘛来扰她好梦。 傅景骁失笑着将她从暖和的被子里抱了出来, 再次咬上她的耳朵道:“不是说好了今日陪我去习武嘛,怎么这么快就反悔了?” “我什么时候答应的?不去……你自己去……” 傅景骁故意去咬她的耳朵:“就昨晚, 你忘了吗?” 听他这么一说, 虞卿卿想起来了。 昨晚,傅景骁本该睡在书房的,可他趁着虞卿卿去净室沐浴的功夫, 又偷摸溜了回去。待虞卿卿从净室一出来,便迫不及待地将她压在床榻上,轻覆而上,浅浅吻着她的唇。 虞卿卿没想到他会去而复返,毕竟前几日他都是乖乖睡在书房里的。 她推搡着他:“我要睡觉了,回你的书房去。” 傅景骁见她蹙眉,转而去亲了亲她的眉心,装出一副委屈的口吻:“卿卿,我都在书房睡了三日了。” 虞卿卿刚泡过热水澡,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好闻极了。 傅景骁说什么也不肯再睡书房了,他的手顺势滑了进去。触及那细化莹润的肌肤,再次吻上她娇嫩的粉唇。 虞卿卿忸怩着想躲,可他的手一路往上节节攀升。 他记起幼时,嘉贺帝曾经赏赐给傅景晏一盒南海鲛珠,那盒鲛珠圆润通透,惹得各皇子公主格外羡慕。傅景骁也曾羡慕过,不过现在不羡慕了。他的稀世珍宝并那鲛珠更加的软润,而且还是暖的。 “别躲呀……”傅景骁嗓音略微有些沙哑低声笑道。 虞卿卿的脸顿时羞得通红,隐隐还些有发烫,忍不住骂道:“混蛋!” 平时伶牙俐齿的一张小嘴,偏偏这个时候骂人只会骂混蛋。可偏偏她骂他“混蛋”时也那么可爱,傅景骁不由地勾了勾唇,心底起了坏心思。 修长的指节稍稍用了些力,顿时虞卿卿气都有些喘不匀了。 “别、别闹了……”对上他宛若深潭的黑眸,虞卿卿皱着眉瞪他。 傅景骁挑眉,指尖一转,些微的慌乱就从颤颤的她小巧精致的朱唇里透了出来,傅景骁当然不会就此放过她,手指轻轻一勾衣带随之散落,他再次俯身下去。 细细密密的吻宛若春日里的雨点般落下,伴随着雨落的声音,娇娇地求饶声响起。 “我不敢了,我再不骂你了……” “别……求你了……别欺负我了……” “骁哥哥,你最好了……饶了我吧……” “骁哥哥……骁哥哥……” “骁哥哥……” 虞卿卿还记得,傅景骁曾信誓旦旦地说,只要她唤他一声哥哥,他什么都愿意听她的。可虞卿卿现在终于明白,他这话纯属用来哄骗人的。 她嘴里唤出的那声“哥哥”,就犹如海妖婉转动听的歌声,勾得魂牵梦绕,她越是喊她,他便越变本加厉。 明明没有真正走到最后一步,那酥酥麻麻的异样感却是如电流般在全身流窜,浸入肌肤浸入血肉让她溃不成军。 风浪过后,虞卿卿只觉着周身酸疼得厉害,四肢无力地靠在他臂弯中,手脚都有些微微打颤。 “卿卿。”傅景骁抱着她又去了净室,见她一副疲惫的模样,低头吻了吻她的面颊,“你就是懒惯了,才累成这样。” 虞卿卿太累了,不想回他的话,干脆闭上了眼。 傅景骁帮她洗完澡,又帮她擦干头发。待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时,凑在她耳边轻声道:“明早和我一起去校场吧。” “多锻炼锻炼,以后你就不会这么累了。” “我早些叫你起床好不好?可不许赖床哦。” …… 虞卿卿只觉得整个人都困得厉害,眼皮险些都要睁不开了。她只想好好睡上一觉,奈何傅景骁一直在她耳边絮絮叨叨个不停。他说的话虞卿卿没去细听,也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好不好”的,只能有气无力地呢喃着答了好几声“嗯”,傅景骁终于不再吵她了,虞卿卿这才如愿倒在温软的枕席间沉沉的睡去。 想起昨晚,虞卿卿只觉得羞。说什么也不肯在这个时辰起来,冒着清晨的凉风去校场习武。她再次钻进被子里,又将被子裹得紧紧的,背对着傅景骁缩成一团,嘴里嘟囔着拒绝:“冷,不去。” 傅景骁只好去扯她的被子,奈何她拽得太紧扯不开,又凑过去好声哄道:“外头不冷,真的。” 虞卿卿不信,懒得理他。将头也缩进了被子里,用姿势告诉他自己不去。 傅景骁无奈地笑了笑,只好俯下身连同被子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又道:“你种的那株桃树开花了,就不想去看看?” 虞卿卿摇了摇头,才不上他的当,拆穿道:“昨日看还是只有花苞呢,还没到三月哪能那么快开花。” 再说了,那桃树种在土里又没长脚,即便是开了花,早看晚看有差别吗? 傅景骁无法,只能使出杀手锏。大手隔着被子准确无误地摸到了那稀世珍宝躲藏的地方,指尖稍稍用力故意掐了掐,不怀好意地道:“既是不愿去习武,那咱们干些别的事吧。” 虞卿卿一听这话,十分的睡意顿时只剩下了三分。 他口中的别的事,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两相比较之下,兴许去校场习武会比被他折腾一番要轻松些,只好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百般不情愿的起床洗漱更衣,跟着傅景骁去了后院的校场。 一番软磨硬泡耽误了些时间,到了校场之后晨光熙然地洒落在地。如今已经进了二月,天气渐暖万物复苏,沐浴在晨光下也没想象中的那般冷。 虞卿卿的身子骨并没有傅景骁说得那样差,之前为了攒有心跳值,她日日早起晨跑。只是后来当做健康手环玉镯被摔碎了,要想攒心跳值只能蹭BUFF,虞卿卿这才将晨跑这件事渐渐怠慢了下来。 到了校场,虞卿卿心血来潮地想要同傅景骁比赛跑步。傅景骁挑眉,笑道:“你怕是连夜羽都比不过,还想同我比。” 虞卿卿将一旁的负重沙袋提了过来,又道:“你绑上沙袋,再让我半圈,我保证能跑赢!” 闻言,傅景骁失笑:“你怎么不让我下五子棋时,让你四颗子呢。” 虞卿卿假装听不懂他调侃的话,故意回道:“那下次下棋,你让我四颗,我保证赢你。” 虽说,这场跑步比赛并不公平,可为了哄媳妇儿高兴,傅景骁还是点头答应。腿上绑上沙袋,和虞卿卿一起站到起跑线,指了指前方随风飘扬的旗帜:“等你跑到那处我再出发。” 虞卿卿朝前望了望,那旗帜的位置比半个圈还要多出一段距离,于是满口答应:“好啊。” “预备——跑!” 听着口令,虞卿卿便撒腿跑了出去。大抵是真的许久未锻炼了,待她跑到旗帜下时已经有些气喘吁吁,步子也慢了下来。 没一会儿,便感觉到臀尖上被人轻轻拍了一巴掌,猛地一侧目,只见傅景骁已经追了上来。 虞卿卿面上一红,攥起拳头要去打他,可傅景骁已经跑出去好远,怎么追也追不上。 等围着校场跑完两圈,虞卿卿已经累得气都喘不匀了。顾不上地上的沙石,随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跑了、不跑了……累死了……” 傅景骁将她一把拽了起来,笑道:“明早继续起来跑步,坚持个一年半载,肯定能追上我。” 虞卿卿可不愿意明早还这样,双手搂上傅景骁的脖子,在他俊脸上吧唧了一口,眨着眼问:“为什么还要追?你现在不已经是我的了吗?” 闻言,傅景骁心下一颤,只觉得心湖中有阵阵涟漪荡漾开来。看着,虞卿卿笑得一脸狡黠,忍不住在她唇上轻轻嘬了一口,回道:“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累了一早上,回屋后虞卿卿一头倒在塌上。傅景骁坐在塌边,替她揉腿放松。 用过早膳之后,夜翎过来了,恭声禀道:“王爷,王妃要找的人属下给找来了。” 两人随夜翎去了前院,厅堂内站着一手持八卦罗盘的眼盲老翁。老翁身旁的木箱上搭着快幡步,上头写着“铁口直断余半仙”。 余半仙的眼睛并没有全瞎,隐约还能看得清一点人影。大抵是知道请他的人非富即贵,见两道人影走了过来,赶忙躬身行礼:“老爷,夫人。”而后又问,“是哪位要算命呀?” 虞卿卿伸手:“我算。” 隔着一方帕子,余半仙一边摸骨,一边絮絮叨叨地开口:“夫人的生辰可是八月初六,只是……这年份老朽竟推不出来。” 傅景骁蹙了蹙眉,这第一句便算错了。虞卿卿恰好是大年初一出生的,每年过年便是她的生辰。 可虞卿卿听了却是不由地眉梢轻佻,穿越前她身份证上的生日的确写的是八月。年份算不出来,难道是因为算不出未来的时间? 虞卿卿本是不信这算命之说,可见余半仙算中了她真正的生日,还是有些惊讶。 她笑笑,没有多言,余半仙继续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她也没认真听。她让夜翎找这半仙来,并不是让他来给自己算命,而是要给柳盈算。 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柳盈闹投缳便闹了三次。其中一次,还是特意跑得祁王府门口闹的。 虞卿卿被她惹烦躁得很,不知道她那日有会生出什么歪心思来占傅景骁便宜。她想,不如她就做个恶毒嫂嫂,给柳盈的亲事在添把火。 “老先生。”虞卿卿收回手,笑道,“其实今日找您来是谈一笔买卖,就是不知您意下如何?” “让我去装神弄鬼骗人?” 虞卿卿:“非也,怎会是骗人呢,是让您去促成一段好姻缘,也算是积德行善。” 余半仙摸了摸胡须,伸出有些苍白的手,手掌朝上扬了扬。 虞卿卿立马会意了他的意思,不就是要钱嘛。她冲夜翎稍稍示意一下,随后夜翎将一锭银子放入了余半仙手中。 “这只是定金,事成之后另有报酬。” 余半仙接过银子,放在自己半瞎的眼前仔细辨认。见银子是真的,眼里仿佛都有精光迸出。 “夫人大方,老朽自是会替夫人将事办圆。”余半仙道,“只是不知,是替谁家牵这姻缘红线?” 本以为这老翁不好收买,不曾想刚给出定金他便喜笑颜开了,想来坑蒙拐骗的事没少干过。 虞卿卿回道:“老先生无需问这么多,只需明日在东市街头,等一姓柳的老爷便可。” 第一百一十章 叫五嫂! 傅景骁那无中生有的“伤”, 磨磨蹭蹭一个月总算是痊愈了,伤好了不用人照料了,虞卿卿也被送回了虞家。 这一个月里, 傅景骁习惯了夜间抱着虞卿卿睡觉,她回家这晚, 倒是破天荒的失眠了。翌日, 眼角顶着两圈淡淡的乌青色, 便去上了朝。 朝堂上,嘉贺帝当着各大臣的面,给柳将军加封进爵。散朝后, 走在出宫的青石路上,傅景骁向柳将军道贺。 “恭贺舅父。” “陛下抬举而已。” 柳将军已上了些年纪,若真打起战来也没法去阵前效力。嘉贺帝突然为其加封,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听着众人起此彼伏的道贺声,柳将军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在东市碰到一瞎眼老头,不由陷入了沉思。 那日下雨,他乘着马车路过东市,马车却没由来的坏在了路上。幸好雨下得不大, 他又急着去前头茶楼赴约,只好下车撑伞步行而至。 岂料, 一瞎眼老头忽而拦住了他的去路,问他是否姓“柳”。 柳将军稍睨了那瞎子一样, 见他手中举着一挂幡的杆子, 上头写着铁口直断,原来是个算命的。 只当他是个骗子,柳将军本不愿意搭理, 奈何瞎眼老头又道句:“柳老爷正欲去赴约之人,乃是您命中贵人。此人与您算是故交,既是您儿子又非您儿子。若能守住这贵人,将来定能给宗族带来兴旺之气。” “儿子?本将军可无儿子!”就这水平还在这骗人,他就柳盈一个女儿,根本没有儿子。柳将军不耐烦地将那老头赶走,忍着怒气去前头的茶楼赴约。 柳盈在家中哭闹不止,说什么也不肯嫁给他那下属。柳将军这半辈子只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终究是心软,今日,便是向同他那下属说清楚,两人的婚事暂且作罢。 到了茶楼雅间,柳将军见到他那下属,忽而又想起方才那眼瞎老头的话。 柳将军这下属名为方之圆,是他从前他麾下副将之子,那位副将在战场上牺牲,他便派人照顾那副将的妻儿,将方之圆亦是培养成与他父亲一般的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方之圆是柳将军看着长大的,勉强也能称得上故交。若他与柳盈促成一段姻缘,这女婿也算半个儿,不就是是他儿子又非他儿子吗? 思及此,柳将军便只与方之圆稍寒暄了几句,并未将婚事作罢之事说出口。 不曾想,这还没过三日呢,皇上便破天荒地给他加封了,难不成方之圆真是柳府的贵人? 柳将军本想再观望观望,谁知那方之圆其实对柳盈有意,几日之后,就托媒人上门行纳彩之礼聊表自己的心意。 因着那瞎眼老头的话,柳将军暂且将他的纳采礼收下,没想收礼后的第二日,嘉贺帝又追封了已故的柳妃为柳贵妃。 接连两节光宗耀祖的事,这让柳将军对那瞎眼老头的话深信不疑,赶忙将写有柳盈生辰八字的庚帖让媒人送还至方家。 实际上,不论是给柳将军进爵,还是追封柳妃为柳贵妃,都是傅景骁在背后推波助澜。嘉贺帝对傅景骁心存愧疚,如今他大婚在即,他稍提的这些并不算贪婪的要求,嘉贺帝都随口答应了。 只不过,因为那余半仙从中插了一脚,让柳将军认为这一切全是因为方之圆这个贵人。继而认定了他当自家的女婿。许是,想起那日余半仙说的要好好守住这位贵人,柳将军狠下心,将两人的大婚之日定了下来,时间就在四月初,比傅景骁和虞卿卿大婚的日子还要早。 * 柳盈大婚一过,很快便到了五月,天也跟着热了起来。 散朝后,傅景晏和傅景骁一道向外走。 大抵是人逢喜事,傅景骁看起来整个人都神采奕奕,傅景晏不禁浅笑着问道:“五哥过几天该去虞府下聘礼了吧?” 傅景骁点头:“等过完端午,五月十五去。” 傅景晏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唇角,想起在骊山时听到虞卿卿为他以身试药这一消息时的情形,有些羡慕地开口:“五哥好福气,再等两月就能抱得美人归。孤就没怎么好运了,父皇那边还没松口呢。” 嘉贺帝虽想让傅景骁尽早成亲,可太子妃的位置他又要好好斟酌。傅景晏一心只想娶林燕瑶,嘉贺帝松口许林燕瑶侧妃的位份,傅景晏却不愿意委屈了心上人。 这父子俩倔强到了一起,谁也不肯退一步。 傅景骁记得,上个辈子傅景晏娶妻没这么坎坷。 蓉城疫情席卷荆州后,是傅景晏亲自去赈灾的。印象中是他在蓉城染上了时疫,被林燕瑶所救,父皇才对林燕瑶刮目相看,并未像如今这般态度强硬。只是,提出了要求,若要立林燕瑶为太子妃,就必需依着皇后的意思,娶虞思思为侧妃,傅景晏当时是答应了的。 到了这辈子,蓉城赈灾是傅景骁去的,虞思思也因为他的关系留在了姑苏城。促成傅景晏与林燕瑶亲事的两件事都没能发生,怪不得傅景晏这亲事一路坎坷。 想到这里,傅景骁心里生丝丝愧疚来。他拍了拍傅景晏的肩,安慰道:“别急,父皇会看到林姑娘的好的。” 嘉贺帝不愿退让,一是因为林家家世不算高,二是不确定林燕瑶能否堪当太子妃之位。傅景晏心底其实已经想到了法子,所以他也并未表现出过多的忧心。 傅景晏将话题又说回了傅景骁身上,余光瞥了眼傅景骁的手腕,又道:“其实各大臣都在议论,说不知五哥这手腕上总系着根彩绳做什么,还每日颜色都不重样。” 傅景骁的朝服也是深黑色的,他在手上系着彩色绸缎,格外突兀显眼。傅景骁抬缓缓手,看了眼右手手腕上的藕荷色绸缎,眼底漫上一层温柔。 笑道:“这是她的头绳,给了我好几十根。说是她每日穿什么颜色的衣裳,我便要系什么颜色的头绳在手上。” 傅景晏眉梢微挑,似是没想到他这不苟言笑的五哥,也会为了个姑娘做些有失身份的幼稚事来。 他不由噗呲一笑,乐道:“表妹还是这般古灵精怪,五哥也不怕旁人笑话啊?” 傅景晏习惯在人前称呼虞卿卿为表妹,倒不是故意为之,只是从前两人配合着演戏习惯了而已。 傅景骁却是个小心眼的人,他最喜欢虞卿卿那软软糯糯地声音唤他骁哥哥了,故而,一想到她还甜甜地唤别人哥哥,傅景骁总觉着有些吃味。 虞卲是亲哥没事,可傅景晏算哪门子的表哥,用的着这表哥表妹唤来唤去吗。 薄唇微抿,傅景骁纠正道:“叫五嫂!” 闻言,傅景晏微微一愣。这还是傅景骁第一次在他面前摆出兄长的架子,看着他微蹙的眉,傅景晏哑然失笑:“行行行,叫五嫂,保证下次不会叫错了。” 话分两头,宫内,傅景骁和傅景晏在宫道上叙话;宫外,虞卿卿也恰好约着林燕瑶去买衣裳。 再过几日就是端午了,嘉贺帝准备今年大办龙舟赛,到时候皇家宗室里年轻一辈都会参加。 虞卿卿是傅景骁的未婚妻,自然得去给他捧场,她想打扮得漂亮点给他撑场面。故而,今日约着林燕瑶到忆盈楼来挑选新衣裳。 忆盈楼每日都生意红火,宾客满座。虞卿卿是店里的熟客,每次来都是掌柜亲自招待。虽然已是好些日子没来过忆盈楼了,但店里的伙计还是认得虞卿卿的,见她进店赶忙招呼她去二楼的雅间休息。 扶着木质楼梯扶手拾级而上,还没走到头,便听见掌柜的声音从二楼传来。 “东家,这是上月的帐,您过目一下。” “嗯,送上来吧。” 虞卿卿还记得,之前有一次她想掌柜提出要见这东家一面,那人却推脱不见,说什么有缘自能见到。 所以,虽说忆盈楼掌柜将虞卿卿视为贵客,可时至今日她还未见过着忆盈楼的东家呢。听着二楼传来的人声,这忆盈楼东家似乎是个男人,年纪也不大好似很年轻的样子。 虞卿卿愈发的仙女好奇,连着踏上好几阶楼梯,直接快步上了二楼。 听着一阵脚踏竹板楼梯声响起,忆盈楼二楼正与掌柜聊着账目的少年将目光落下楼梯口。他怔怔地望着身穿素面鹅黄褙子,头戴琉璃簪花的虞卿卿,不由呼吸一滞,片刻后回神,赶忙别过脸去,踏上通往三楼的竹板楼梯匆匆离开。 虞卿卿看着那浅紫色衣袍消失在楼梯拐角,亦是震惊至极。就像她没料到今日来忆盈楼误打误撞会见到这东家真容一眼,她同样没想到忆盈楼的东家竟是傅辞。 自去年骊山一别,她与傅辞再没见过面。两人各自都有亏欠对方的地方,各有各自的心结,躲着不见才是最好的。 虞卿卿朝三楼楼梯口看了一眼,问道:“掌柜,那位便是你家东家吗?” 矮个掌柜笑容可掬,微微颔首向虞卿卿致歉:“诶,我家东家还年少,让姑娘见笑了。” 他并不知晓两人之间的瓜葛,只当是傅辞年少不懂该如何面对客人。毕竟,忆盈楼基本是都是由矮个掌柜在搭理,傅辞即便是在店中,更多的也是在三楼的阁楼上翻翻账本喝喝茶。 “姑娘今日想看看什么样式的衣裳?”掌柜让伙计端来茶水,热情的招呼道。 虞卿卿全然没有了挑衣裳的心情,她从随身带着的荷包中取出那块玉佩,试探着问道:“掌柜可知这玉佩的来历?” 当时,掌柜只说是东家的信物,见了玉佩店内的伙计就知道虞卿卿是店中贵客,不会怠慢了她,让虞卿卿放宽心收下。可现在,知道忆盈楼背后的东家是傅辞,虞卿卿握着这块玉佩也觉着不安心。 掌柜摇头:“老朽也不知,这玉佩是东家拿过来的。” 虞卿卿咬着唇,想了想,将玉佩推向掌柜:“劳烦掌柜见这玉佩还给你家东家吧,想来,这玉佩对你家东家很重要,我拿着实属不妥。” 掌柜一脸为难:“这……” 虞卿卿坚持,掌柜也只好拿着玉佩上楼。没过多久,掌柜从楼上下来,带回了一句话:“我家东家说谢谢姑娘。” 虞卿卿点头,起身准备离开。刚走至楼梯口,忽而从三楼再次传来脚踏竹板的声响,虞卿卿返头,便见傅辞从楼上下来,手中还握着那块玉佩。 “姐姐。”他开口,“这玉原是我娘留给她儿媳妇的,的确不适合送给姐姐了。” 再次听见傅辞提到他的娘亲,虞卿卿难免生出有些许的愧疚和自责。 傅辞见她蹙眉,又道:“本是我先误会了姐姐的用意,怪不得姐姐。若是没有姐姐,或许我便破罐子破摔赖在秀峰山了。也到不了长安,完成我娘的意愿,说到底还是要谢谢姐姐的。” “姐姐若实在觉着过意不去,帮我个忙如何?就当……”他顿了顿,接着道,“就当我们两清了。” “什么忙?”虞卿卿问。 “端午那日有龙舟赛,到时各家观赛定会下彩头赌输赢,姐姐能不能下注赌我赢呀?” 第一百一十一章 卿卿这般想念我吗?…… 初五这日, 天还没大亮,虞卿卿便起来梳妆打扮。 羽儿给她挑了身桃月白打底粉色云纹滚边的对襟短衫,再配上桃粉色的窄身高腰绫裙, 腰封一系勾勒出曼妙的腰线,更是衬得她身姿窈窕, 亭亭玉立。 一家人乘马车出发, 城门前堵了不少辆马车, 幸好虞家一行人出发得比较早,等了两刻钟的时间就出了城。 马车还未行至渭河边,就能听到人声鼎沸传来, 想来,河边观赛的人绝不少。又缓缓先前走了一阵,马车终于停了下来。虞卿卿跳下车,只见宽广的河段两侧的水面上,已经停了好几搜华丽富贵的画舫,中间最气派的那一艘足足有四层楼高,那自然是皇家的画舫。 画舫内,嘉贺帝和皇后坐于四层的雅阁,极目远眺这是渭河上最好的观赛位置。比赛还未开始, 众皇子和公主都在画舫上陪着帝后二人聊天。 傅景骁坐在窗边,侧头遥望着水面。忽见岸边有一俏丽的身影映入眼帘, 唇角漾出点点笑意。他站起身,向嘉贺帝告退:“父皇, 我先出去看看。” 嘉贺帝点头答应, 元宝却是从长公主腿上跳了下来,急急地一把抱住傅景骁的腿:“看龙舟,看龙舟, 元宝也去。” 小孩子的心思鬼机灵着呢,有嘉贺帝在元宝就变得天不怕地不怕,反正这个舅舅也不敢在皇爷爷面前欺负他。他只听见傅景骁说了句“出去看看”,便以为他是去看龙舟,元宝这孩子最喜欢热闹了,嚷着也要一同去。 傅景骁将元宝单手抱起,轻轻戳着他的额头,放柔了声道:“等会儿,等会儿带你去。” “元宝现在就要去!现在就要去!”元宝不乐意了,抱着傅景骁不肯撒手。 嘉贺帝听见外孙的嘟囔声,看了过来笑道:“老五你便带元宝去嘛,也快是要成家的人了,总得学着点如何带孩子。” 人在船上坐,侄子天上来。傅景骁一脸为难,无奈地看向长公主求救。 长公主抿嘴偷笑,身为过来人,怎能不知晓傅景骁的心思。将元宝抱了回来,笑着道:“父皇你可别为难五弟了,这龙舟赛年年都是他赢,他用得着去看龙舟嘛。肯定是在窗边瞧见卿卿来了,想去接未婚妻呢。” 见傅景骁并未急着反驳,想来是长公主猜中了。雅阁内众皇子公主都不由地笑了起来。 就连在小辈面前素来摆出一副端庄作态的皇后,知晓他对虞卿卿这般上心,也忍不住打趣:“瞧老五脸上急的,他这心思怕是早就飞出去了,皇上快让他去接人吧。” 被众人打趣,傅景骁却也是脸不红心不跳,一张俊脸装得是无波无澜。见嘉贺帝再次点头,果断抬步走出了雅阁。 虞家一行人走至河畔边,一抬眼就见傅景骁负手立于那气派的画舫船头,着一袭墨青色锦袍,玉冠束发,俊朗非凡。 走下画舫,他先是向虞宏章和乔氏行礼,而后又向虞卲打招呼,丝毫没摆王爷的架子爽朗又随和。 乔氏对这个女婿愈发的满意,知道他是来接女儿的。心底高兴的同时,又拉过虞卿卿的手忍不住叮嘱道:“卿卿在皇上跟前儿可不比家里,要时刻注意自己言行是否守礼,千万别给王爷和你姑母惹麻烦了。” “娘……”虞卿卿娇娇地喊了声,乔氏当着傅景骁的面教训她,她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乔氏瞪她:“听见没!” “我知道了……” 傅景骁笑了笑,道:“伯母放心,有我在呢。” 听他这么说,乔氏总算是放宽心了。 几人又稍寒暄了几句,傅景骁便带着虞卿卿上了画舫。傅景骁先踏上画舫,随后转身朝她伸出手,薄唇轻启:“卿卿,把手给我。” 虞卿卿把手伸了过去,刚一抬脚不料画舫却猛然一晃。她曾经落过水,又没学过游泳,故而最怕水了。细细惊呼了一声,脚下一个不稳,直直地扑进了傅景骁怀里。 近来又是军中差事,又是为两人的婚事做准备,傅景骁日日忙得不可开交,已经是好些日子没见到虞卿卿了。心心念念的温香软玉落入怀中,傅景骁嗅着她身上独有的女儿香,不由心神一荡,笑道:“卿卿这般想念我吗?伯父伯母刚走就忍不住投怀送抱了。” 虞卿卿回过神来时,双手还紧紧攥着他胸膛前的衣襟。听着他低醇而清润的嗓音,在耳边说着调侃的话,面颊处飞上红晕。 想着这还是在外边,忙不迭地松开手,准备退后一步与他拉开距离。不料,她轻微的小动作被傅景骁察觉到,虽没继续抱住她,却是收紧了手掌不让那柔弱无骨的手从自己掌心逃走。 龙舟赛本就是图个热闹,为供皇子公主们玩乐,画舫一层设有下头彩赌输赢的局。 一大张矮柜上放着十多个黑木托盘,每个托盘都刻着不同的名字代表不同的人,若想压谁赢只需将银钱或是珍宝押入托盘中,让一旁的小黄门登记即可。 虞卿卿朝那边探了探头,想起那日在忆盈楼,傅辞问她能不能在下注时赌他赢。这样的要求也不算过分,虞卿卿当时是答应了的。反正傅辞只让虞卿卿压他,又没说只能压他。 见虞卿卿对下头彩有兴趣,傅景骁拉着她的手走过去,掏出一锭银子递到她手中,问:“你想押谁?” 当着傅景骁的面,虞卿卿肯定不能说要压傅辞。她假意做出思考的模样,而后眨着眼回道:“我还要再想想。” 傅景骁挑眉,不动声色地掐了掐她的腰,咬牙道:“胆子肥了?我在这你竟然还要再想想!”说罢,直接握着虞卿卿的手,将那锭银子放入了刻有自己名字的托盘中。 踏着木板阶梯,上到四层雅阁。雅阁内,众皇子公主也在讨论下彩头的事,正嬉笑着说着自己要押哪匹黑马。 长公主此时正在那自吹自擂:“都押云升吧,他那船上的人都是我俩一起精挑细选的,保管能赢。” 她口中的云升是元宝的爹,公主府的驸马爷。 最小的七公主向她吐了吐舌头:“才不信皇姐的呢,我要押五哥,每年都是五哥赢。” 许是有备而来,她扬了扬手中的鸡蛋那么大的珍珠,也不听长公主劝阻,乐呵呵地跑下楼去押注。 跑到楼梯口,正好迎面碰上傅景骁牵着虞卿卿上来,七公主忽而顿步,又往回走乐声嚷道:“五哥回来了,还带着五嫂一起呢!” 刚一上来,便听着一小姑娘如此称呼自己,虞卿卿不由地低下了头,俏脸微红。 她缓缓走上前,向众人一一行礼。 嘉贺帝抬手让她免礼,再过数月便是一家人了,不必这般拘谨。 在一旁落座后,长公主指了指七公主手中的珍珠,向虞卿卿解释:“我们正说着下头彩要押谁呢,卿卿正好赶上了,你想押谁呀?”说罢,又对着一旁的元宝道,“元宝快去劝劝姐姐,让她押你爹爹。” 元宝哪懂大人们在干什么,听了娘亲的话立马照办,扑过去抱着虞卿卿的腿,奶声奶气地开口:“姐姐,押元宝爹爹,押元宝爹爹……” 虞卿卿有些不好意思,轻轻地揉了揉元宝的脑袋,变戏法似的从袖中掏出一颗牛乳糖递到他手上。 “元宝乖,先吃糖。” 元宝看见了糖,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顿时泛光,哪里还顾得上他娘亲给他的任务,乐呵呵地吃起糖来。 一旁的七公主朝傅景骁挤眉弄眼:“五哥,皇姐故意气你呢,谁叫你方才不帮她带孩子。” 傅景骁不以为然,回道:“无妨,方才在下边卿卿已经下注了。” “五嫂押的谁呀?”七公主仙女好奇地问。 再次被她称呼为五嫂,虞卿卿小脸又变得红扑扑的了。她不好意思开口,倒是长公主聪明猜到了什么,故作调侃的语气替她答话:“你这话问得,不押你五哥她还能押谁。是不是啊,卿卿?” 七公主一边偷笑一边起哄:“怪不得五哥急着去接人呢,原是怕五嫂押别人呀。” 没过多久,龙舟赛快要开始了。皇子里参赛的只有傅景骁和傅景晏,两人提前离开画舫去做准备。 也不知是谁说起,傅景晏今年似是为龙舟赛做足了准备,一时动摇了七公主的押注的决定,她两个哥哥都厉害,只押一个有些可惜了。于是,又让婢女拿出几锭银子,说要下楼再押太子哥哥几注。 虞卿卿与这个小姑子也算合得来,便陪她一起下楼,借机偷偷在刻着傅辞名字的托盘里放入一锭银子。 神不知鬼不觉,谁也不知道。 万鼓齐名,宛如狮吼,龙舟赛开始了。 各艘龙舟争先恐后朝前而去,河水也跟着动荡了起来。 虞卿卿站在画舫船头,在那数十艘龙舟中,一眼便看见了傅景骁的身影。她看着他手持鼓槌,神采奕奕。在那鼓声的指挥下,他脚下的龙舟已是遥遥领先。 嘉贺帝本就是要大办今年的龙舟赛,准备给前三甲的赏赐自然很是丰厚。 傅景骁再次夺魁,嘉贺帝让他先挑选。他看了看眼前琳琅满目的珍宝,余光瞥向一旁的虞卿卿,见她正捏着玉碟中的一块精致点心,偷偷往嘴里塞,不由轻声一笑。 馋猫。 “父皇,儿臣想要御膳房的一位御厨。”傅景骁恭声回道。 “御厨?”嘉贺帝哑然,没想到这么多宝贝他看不上,只看上了宫里的御厨,不由笑骂道,“多大人来,还馋嘴呢!” 傅景骁笑而不语,在场众人也只当他是爱吃。只有虞卿卿,听了他的话险些被刚咽下去的一下口点心给噎住。 虞卿卿在祁王府小住了一个月,将王府厨子会做的点心前前后后吃了个遍,终于是吃腻了。她只小小地提过一嘴,说在皇后那吃过不少好吃的点心,要是能将那位做点心的御厨请到家里来就好了。 不曾想,傅景骁便一直记着。等到龙舟盛塞夺魁,当着众人面脸不红心不跳地替她向皇上讨要御厨。 嘴角不由地漾起点点笑意,一直到踏上回程的马车,那笑意都没收敛起几分。 只是,等傅景骁撩帘钻入她乘坐的马车后,虞卿卿笑不出来了。 傅景骁将她抱在腿上,一手揽住她的腰,有意无意地用指节刮蹭着曼妙的腰线。夏日的衣裳单薄,隔着薄薄一层纱织布料,虞卿卿能感觉到那酥酥麻麻的触感在腰处荡漾开来。 “别闹,这还在外面。”虞卿卿按住他的手。 “你今日背着我干什么了?”他的声音轻轻柔柔的,却又带着丝丝危险的味道。 虞卿卿心中一紧,不老实地回答:“我……我能干嘛,什么都没干……” 傅景骁眯起双眸,搂在她腰间的手越发紧了紧。他是知道虞卿卿后来又偷偷去下注了的,这赌输赢不过是图一乐,她想押别人并不妨事,但瞒着他就不对了。 他的小猫儿不老实了,得罚。 傅景骁笑着反问:“真的?” “真……唔……” 不等虞卿卿回答,他陡然吻住了她的唇,吻得很深让虞卿卿有些透不过气来。摩挲在腰间的大掌,也从轻柔细致到肆无忌惮…… 从渭河回城有一段小路不算平整,砂石过多车轮压过去,马车便会轻微的颠簸起来。只是,每一次颠簸时,总有一声细细的娇娇的呜咽声,从车帘缝隙中悠悠然地飘出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好月圆(一)…… 五月十五, 傅景骁正式去虞家下聘。 下聘的队伍从祁王府出发,沿着长安最繁华的街道走上一遭,一路敲锣打鼓鞭炮齐鸣, 将一百二十八担沉甸甸的聘礼送至虞侯府。 王爷娶妻,本就是长安城里一等一的大喜事。街道两侧吸引了不少围观的百姓, 想要看看祁王府准备了怎样隆重的聘礼, 不曾想还未数清那系着大红绸缎聘礼究竟有多少担时, 众人的目光已全被马背上俊朗无匹的男人吸引过去了,连连直夸虞家姑娘好福气。 浩浩荡荡的下聘队伍用了小半个时辰才走到虞侯府门前,而虞宏章和虞卲老早便在门前等着了。 傅景骁翻身下马, 客气的朝虞宏章行礼:“拜见岳父。” 聘礼送到了,连称呼也跟着改了。 傅景骁虽客气,可他王爷的身份依旧摆在那里。虞宏章可不敢向寻常人家那样直呼其为’“贤婿”,连忙将他扶了起来,指向门内道:“王爷快请进,快请近。” 虞卲对妹妹即将要嫁人之事,心里头有着万分的不舍。他本想将傅景骁拦在门前,若他不保证一辈子对妹妹好,绝不让他进门。奈何, 虞宏章老早就叮嘱了他,让他安分守礼别在今日惹事, 父亲在一旁盯着虞卲也不敢摆大舅哥的谱。 只有刚会自己走路的虞欢,天不怕地不怕, 从奶娘怀里挣脱出来, 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前,宛如个小豆丁拦在了傅景骁面前。 小孩子家哪知道什么叫下聘什么叫大婚,他只知道再过些日子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就要把姐姐带走了, 撅着小嘴皱着圆脸说什么也不肯让傅景骁进来。 虞宏章沉下脸,正埋怨奶娘没将虞欢看好,转头又对傅景骁赔不是:“王爷,幼子不懂事。” 傅景骁倒也不介意,他一直都挺喜欢虞欢的,弯腰将他抱了起来,翘起嘴角若无其事地问他:“欢欢拦我做什么,是不记得我了吗?” 虞欢当然记得他,端午看龙舟那日他是见过傅景骁的,便是在那时,娘亲捏着他的小脸说起那是他姐夫,他会把姐姐接到自己家里去。 虞欢可不懂什么是姐夫,什么是接姐姐走。只知道这人来是要跟他抢姐姐的,他自己没有姐姐吗?还要抢他姐姐! 虞欢忍不住去拍傅景骁的脸,嘴里奶凶奶凶又有些含糊不清地嘟囔道:“抢……姐姐!” 傅景骁听了也不恼火,捏住他的小肉手轻笑出声:“不跟你抢姐姐,咱们一起护着她,好不好?” 这话虞欢听懂了,点了点头,咧嘴笑了起来,露出几颗小乳牙:“好!” 傅景骁揉了揉虞欢的头,将他放到地上,见他小手微微向后翘起,又跌跌撞撞地扑到奶娘怀里。 傅景骁勾了勾唇,忽而对一旁的虞宏章和虞卲正色道:“岳父,阿邵请放心,我会对卿卿好的,不会叫她受一点儿委屈。” 闻言虞宏章顿时知足了。 傅景骁身份尊贵,此时却是谦和有礼。他能当众说着这样的话,已是把自己摆在了普通女婿的位置上,足以安抚他即将要嫁女而感到不舍的心。 厅堂这边正热闹着,那一百二十八担沉甸甸的聘礼已经抬到了虞卿卿的院子里,将整个院子塞得满满当当的。 院里的丫鬟手忙脚乱地清点着,叽叽喳喳声音一会儿高一会低,对院中这奢华的聘礼连连称奇。 乔氏亦没想到傅景骁会如此阔绰,一百二十八担乃是本朝最高的礼制了,越发显得傅景骁看中这么亲事,看中自己的女儿。 她会心地笑了笑,拉起女儿的手叹道:“卿卿好福气,娘放心了。” * 转眼便到了六月,暑气蒸腾,离大婚的日子也越来越近了。 收下聘礼后,两人就不宜再见面了。想念时,只能靠一只机灵的白鸽,飞翔于两府之间,替两人传信。 这日傍晚,窗边传来几声扑棱翅膀的声音,虞卿卿走了过去见是白鸽飞回来了,不由弯了弯唇角。 从白鸽脚上绑着的信桶内取出卷起的信纸,展开来看第一句就是傅景骁在怪她,上一封信忘了说想他了。 虞卿卿瘪了瘪嘴,这人越来越幼稚,可她心里却是甜滋滋的。正想着要不要给他一封写满五百二十个“我想你”的信回过去,乔氏在这时推门进来,虞卿卿赶忙将傅景骁写来的信藏到背后,面上也不由地红了红。 这侯府上空整日都有只鸽子飞来飞去,乔氏用鼻子猜也猜得出这是女儿和女婿之间的小情趣。看破不戳破,偷偷瞄了几眼见女儿已经那信给藏好了,乔氏这才从袖中掏出本小册子哄着女儿一起看。 没吃过猪肉还能没见过猪跑吗?虞卿卿上辈子看了那么多本小说,那么多部电视剧,岂能不知道那小册子里画的是什么。 忙得用枕巾遮住脸,扭头娇嗔道:“娘我自己看……你先放着……” 乔氏忙追了过去,扯过她手里的枕巾,好生劝道:“在娘面前还害羞呢,王爷从未有过通房,若是到时候弄错了,坏了事可怎么办?你耐心听着点,娘教你……” 虞卿卿蓦然想起那双指节修长,而又肆无忌惮的手。顿时面上一热,如朝霞般的颜色蔓延至耳后根。 他会弄错才怪! 虞卿卿一把抢过那小册子,塞到枕头底下,开始犯浑撒娇:“我……我知道了……娘你快回去吧……” 乔氏无奈,叮嘱了几句便离开了。 虞卿卿松了口气,不曾想,接连好几天每逢傍晚母亲就会来她房中,哄着她看那本册子。虞卿卿知晓躲不过,只能装乖。心不在焉地听着,再胡乱点个头,终于在大婚前将那小册子每一页都看了个遍。 * 这日,天还未亮,虞卿卿就醒了。与其说是她醒得早,不如说她压根没睡几个时辰。 闺房内一片黑外,外面更是万籁俱寂,仿佛都能听见她那颗心怦怦直跳的声音。 紧张又兴奋。 傅景骁他醒了吗? 虞卿卿不知道,她一动不动的躺着,有微微的光透了进来,她听见了打帘的声音,是羽儿来叫她了。 “姑娘,该起了。” 羽儿每日叫她起床都是这么一句,可今日虞卿卿却是从她的语调中听出喜悦的味道。 今天是她和傅景骁大喜的日子,所有人都高兴。 王妃出嫁,嫁衣和妆发都格外麻烦,先要绞脸,再将头发梳成复杂的高鬓,一件一件往鬓发上插戴金饰,最后才能将那十二重的嫁衣穿在身上,然后盖上红盖头。 宫里特地派来了两个女官过来服侍,虞卿卿坐在镜子前,只觉得自己那颗小脑袋越来越重,似乎轻轻一歪,身子就会朝一边倒下去。 等虞卿卿梳妆完毕,外头恰好响起礼乐和鞭炮声,女官捧着红盖头走了过来:“王爷已经到了,王妃快戴上吧。” 各种吉祥的话飘入耳侧,虞卿卿下意识地去看一旁的母亲,乔氏目光柔柔的,冲着她笑,虞卿卿也笑了,下一瞬那红盖头便落了下来,只留脚底下一片小天地给她。 “快,再去拿几坛酒来!不,十坛!” 虞卿卿隐约听见前头传来起哄的声音,好像是虞卲在喊。 按照礼俗,新郎前来迎亲,新娘家总会想办法为难一下。管你是什么身份,王爷也不例外。 虞卿卿想,有哥哥在,估计傅景骁还要好一会儿才能进来。 心里头正有些安呢,想去同哥哥说让他别为难傅景骁了,可下一瞬前头又传来声声喝彩,喝彩过后那喧闹庆贺的声音迅速涌了进来。 他来了? 虞卿卿有些紧张,而后就听见院子里的丫鬟异口同声行礼的声音。 随着那一声又一声的“王爷”,傅景骁进来了,在虞卿卿面前停下。方才虞卲灌了他很多酒,他也依旧脸不红心不跳的,面上无波无澜什么事也没有。可现在,他看见虞卿卿一袭华贵的嫁衣坐在他面前,那张俊脸却是不由自主的泛红了。 这是他两个辈子第一次娶妻,娶的是他最爱的姑娘。 “卿卿……”他忍不住喊她。 虞卿卿微微晃了下,低低地应了声。而后,女官便将一捆成花的大红绸缎递了过来,两人各牵着一头,缓步向正院厅堂走去。 一对儿新人缓缓跨进厅堂,向虞家父母告辞。 行过礼后,虞卲起身在虞卿卿面前蹲下,要背妹妹上花轿。虞卿卿慢慢地伏上去,虞卲的肩膀宽阔又结实,让人特别安心。 妹妹要出嫁了,虞卲心里很是不舍,他故意走得很慢,只想将妹妹在家里多留一会儿。从厅堂到大门,短短一段路,虞卲足足走了一盏茶的时间。 等到将妹妹送进花轿时,虞卲终是忍不住了,低声道:“卿卿,他若敢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哥哥,管他是不是皇子是不是王爷,哥哥一定教训他!” 虞卿卿小小地“嗯”了一声,鼻头不由的发酸。直到那轿帘落下,眼前只剩下花轿里的一片红,心里那份不舍突然就迸发了出来。 一时没忍住,眼泪突然就掉下来了。 她活了两个辈子,到了虞家在真正感受到家是什么样子的。舍不得严厉的父亲,舍不得温婉的母亲,也舍不得哥哥和弟弟。 虞卿卿知道她不能哭,再哭妆都要花了,可她就是忍不住。细细地抽泣着,身下的花轿也随着她的一呼一吸微微抖了抖。 随着一声“起轿”,大红的花轿在热热闹闹的锣鼓喧天声中,被抬出了虞侯府。伴随着一路噼里啪啦地爆竹声与吉祥话,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祁王府门前。 花轿一落稳,虞卿卿没由来地又紧张了起来。随着一阵轻响,花轿微微一晃,红盖头底下多出来一道亮光,一只指节修长如玉似竹的手伸了进来。 对于这只手虞卿卿最熟悉不过了,它曾在她身上肆无忌惮地点过无数次火。想到了晚上,虞卿卿没有来的心神一荡,稍愣片刻这才扶住那手下了花轿。 跨过火盆,再进喜堂,最后是拜天地。礼成,新人被亲友宾客笑闹拥簇着入了新房。 新房内,大红帐幔层层叠叠,龙凤喜烛熠熠摇曳,朦朦胧胧的一室红光仿佛也在诉说着喜庆。 虞卿卿坐在喜塌上,看着一柄金秤缓缓探进盖头底下,一点点上卷。亮光忽然而至,她本能的捂住了脸。 适才她在花轿上忍了许久的泪意,却依旧没忍住。脸上的妆定是已经花了,不好看了,她一点也不想让傅景骁看见她狼狈的样子。 傅景骁失笑,凑过去亲了亲她的手背:“挡着干什么,让我看看。” “我不要,我妆花了现在肯定好丑……” 傅景骁无奈地笑了笑,示意执礼的全福人先出去。而后,握住她细白的手腕,将挡在她娇美容颜的小手给拉开。 不容分说地吻上她的唇,将她唇瓣上那抹朱红的胭脂给蹭了个干净。 一边吻她一边低声道:“不丑,我的卿卿最美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花好月圆(终)…… 哄好了媳妇儿, 该继续执礼了。 守在外头全福人和两名女官再次进来,一抬眼却见祁王殿下的唇边站着朱红的口脂,忙低下头。 不敢说也不敢去问。 全幅人默默将桂圆红枣、花生莲子等寓意这吉祥的果实向喜塌上一撒, 两名女官也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人端着一个盖着红绸的托盘走了过来。 托盘上各盛着一柄绕着金丝线的剪刀, 傅景骁拿起剪刀, 从头上剪下一缕青丝, 侧目看着虞卿卿剪下她的,然后将自己那缕递了过去。 虞卿卿知道自己手不巧,所以待嫁这些日子, 一直在学着如何编同心结。同心结的编发她练习过很多次,可到了真正要上手的时候,她还是有些紧张的。她偷偷瞥了他一眼,刚好能看见他眼角下那浅浅的刀痕。 他好像在笑,在期待着用两缕青丝编成的同心结。 纤纤玉指上下飞舞,看着手中那两缕青丝被自己编到了一起,虞卿卿唇角有些羞涩地抿了抿。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真好。 合髻之后,还要共饮合卺酒。 傅景骁从女官端着的托盘上, 拿起两只银制的酒杯,递给虞卿卿一只。酒香扑鼻, 虞卿卿面红宛若朝霞,仿佛未饮先醉。 傅景骁是知道虞卿卿的酒量的, 桃花酿都不能贪杯多喝一滴就能让她醉。更何况眼前这杯, 大婚用的合卺酒度数可比平日里那桃花酿高多了。 两臂交缠之时,傅景骁先将自己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而后就这虞卿卿的手将她那杯也悉数饮进口中。 这大婚之日的合卺酒哪有一个人喝的道理, 见状,全幅人顿时傻了眼,正欲劝阻又不知如何开口,为难间就见喝下两杯合卺酒的祁王殿下忽的俯身,直直地贴上了祁王妃的朱唇。 哪怕是伺候过数对新人的全福人也未见过这等场面,慌忙地别开眼,想着这祁王殿下到底是皇子,连这饮合卺酒的方式都与旁人不同。 半杯合卺酒都落入了傅景骁口中,虞卿卿只尝到了个带着淡淡酒香的吻。只是,傅景骁这吻比那合卺酒更醉人,她莹白的小脸上不由再次飞上两团红晕,看都不敢看一旁的全幅人和女官一眼。 瞧着虞卿卿那饱满诱人的红唇,粘上些许酒水后,在烛光映照下显得水光潋滟。 傅景骁磨了磨后牙槽,心头一阵燥热袭来。奈何前院还有满席的宾客等着他,新郎迟迟不去招待客人也不符规矩,只得沉声在虞卿卿耳边道:“等我回来。” 傅景骁一走,虞卿卿捧着羞红的脸愣了好久,这才唤人进来伺候她去沐浴更衣。从早晨睁眼醒来,人就没闲下来过,这会子腰杆子已是酸疼得厉害。 在温热的水泡了许久,一身的疲惫总算是缓缓散去。虞卿卿换上寝衣,散了发髻,从净室出来时,羽儿已经在外头张罗着摆桌,为她布菜用膳。 虞卿卿其实没多大胃口,浅尝了两口菜式便将碗筷一扔。转身走到喜塌前,直接掀开了绣着百子千孙的锦被,钻进了被子里。 此时天色尚早,她想前院宾客那么多,傅景骁肯定没法老早就回来。她从火红的被子里探出头,冲羽儿眨了眨眼,笑道:“你让人去外头守着,若是王爷回来,偷摸进来叫我起来。” 大婚之夜,不等新郎自己先睡的怕是只有自家姑娘一人。羽儿无奈地笑了笑,反正都是王爷惯出来的。 * 祁王府前院灯火辉煌,鼓瑟吹笙,好不热闹。 大喜的日子,新郎官可没理由不喝酒的。众人皆知祁王殿下海量,可平日宴会却无一人敢去猛灌他酒的。今日不同了,宴席上众人一个个摩拳擦掌,只想趁机见识见识这祁王殿下的酒量。 再好的酒量也抵不过这宾客们一轮轮不停歇的敬酒,不过傅景骁早有防备,早就叫夜翎在他的酒壶中兑了大半的清水,待到月上中梢时,只觉着腹胀但并无醉意。 傅景骁等了好一会儿,将院中已有不少人醉得五迷三道,便佯装出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让夜翎搀着他往后院走。 等绕过回廊,穿过院墙,傅景骁那摇摇晃晃地醉态已是荡然无存。只不过,他身上还残留着浓浓的酒气,怕虞卿卿不喜,他又在前院沐浴更衣,喝过醒酒茶后这才举步赶去新房。 如今一到了七月,可晚风中却还带着丝丝燥意,仿佛要将他刚洗去的酒意又吹了回来。 他脚下的步子不禁加快了些,三步并做两步,踏着月色终是进了后院。 羽儿守在屋外正打盹,猛然听见脚步声见是傅景骁回来了,心中一惊,慌忙地向他行礼:“王爷!” 此刻去偷摸叫醒虞卿卿已是不可能了,她只得将那声“王爷”叫得格外响亮,盼着能将虞卿卿叫醒。 傅景骁蹙眉睨了她一眼,不知她为何行个礼还要高声喧哗。不过,一想着虞卿卿就在屋中等着他,便也懒得去管羽儿了,大步流星般进了屋。 等他绕过屏风,撩开帘帐,傅景骁这才反应过来羽儿方才为何那般高声大喊,敢情是为了给这屋里熟睡的小猫儿递信。奈何这小猫儿睡得太沉了,丝毫没听见羽儿那声信号。 傅景骁坐在喜塌边,望着榻上的那只贪睡的小猫儿恬静的睡颜,伸手将她鬓边的碎发别至耳后,俯身在那小巧精致的唇上咬了咬,而后用舌尖细细地描绘着她的唇线。 虞卿卿再睡得沉,这时也清醒了。只不过她思绪还有些迷糊,睁眼将傅景晏压在自己身上,肆无忌惮地吻着自己时,恍然还觉着此刻还在自己的闺房中,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肩,软声嘟囔道:“你是不是又翻/墙进来了?” 傅景骁轻笑,又故意咬住她的唇,提醒道:“睡迷糊了,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了?” 唇上轻微地疼痛让虞卿卿回过神来,一抬眸便瞧见层层叠叠的大红帐幔,侧目又能看见燃龙凤喜烛熠熠生辉。 今日,乃是她的傅景骁的大婚之夜。 虞卿卿顿时心如鹿撞,轻轻抚过他右眼角下那道浅浅的刀痕后,一双玉臂揽上傅景骁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娇声道:“记得呢。” “既然是记得还自己先睡了?嗯?” 傅景骁一边说着,一边掀开锦被,微微上扬的尾音带着无尽的暧昧之感。 虞卿卿身上的寝衣也是大红色的,不过只有薄薄一层宛如轻纱,薄如蝉翼欲盖弥彰。傅景骁垂眸,看着身下的美人儿羞红的脸,启唇轻道:“那我该如何罚你?” 说罢,不等虞卿卿回答,他再次俯身下去。 细细密密地亲吻顺着她的唇角滑向颈间,然后是锁骨、香肩、玉臂…… 床头的金铃作响,帐幔被猛地扯下。烛光被隔绝在了外头,虞卿卿感觉眼前只剩下暗红一片。 她看不见傅景骁的此刻的神情,却能听见他的呼吸声变得越来越急促,亦能感受到握在她纤腰的大掌也渐渐加大了力道。 虞卿卿忍不住闷声轻哼了一声,下一瞬腰间的大掌就转到了前面。 纱衣衣带被他一根一根的解开,长臂一挥大红的纱衣落地。他修长的指尖仿佛带着火,一寸一寸的,将那酥酥麻麻的热浪从肌肤表面蔓延至身体最深处。 “卿卿……” 炙热的气息喷洒在耳侧,让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紧紧抱住他。 “嗯。” 听着她用着软糯的声音回应,傅景骁弯起唇角,动作轻柔地沉身下去。 龙凤喜烛火光摇曳,映在那大红帐幔上。朦朦胧胧的两道剪影交叠,起伏缠绵直至东方破晓。 * 翌日,天光大亮时虞卿卿缓缓地睁开眼,迷迷糊糊地望着头顶的层层叠叠的大红帐幔,缓了好一会儿,回神想起自己是在祁王府的新房里。 刚想要起身,感受到腰间微紧,他这才惊觉自己还窝在傅景骁怀里。再一动,疲惫感席卷而来,浑身酸软无力动弹不得,特别是腿/根子那一处。 她这一动,傅景骁便醒了,长臂一伸再次将她搂紧。蹭了蹭她微红耳垂,傅景骁低低地开口:“再睡会儿,父皇免了去宫中请安的事,不必担忧。” “嗯。”虞卿卿应了声,可一感受到锦被下两人肌肤相贴亲密无间的状态太,又不由地想躲,扭了扭身子却是挣扎不开。 “卿卿这般精神,可是为夫昨夜还不够努力?”他的嗓音低醇暗哑好听得很,却偏偏说着这羞人的话。 那声音回响在虞卿卿耳侧,叫她一阵心颤。忍不住地狠狠瞪了他一眼,娇嗔道:“你……你只会欺负我!” 忆起昨晚一夜荒唐,虞卿卿不由面露羞赧,绯色蔓延至耳根子。 先是怪她不等他就先睡了,说什么也要罚她。虞卿卿娇声求饶,他又哄骗她唤他“骁哥哥”,而后又是哄骗她唤他“夫君”。 可她唤过之后,他身上的动作却是丝毫未停,只轻了手上的力道,那处的力道却是愈来愈重。 听着她这宛若软绵撒娇般的声音,傅景骁低笑了一声,握住她那柔若无骨的手:“那今晚让卿卿欺负回来。” 听了这等戏谑之言,虞卿卿再也忍不住了,攥起粉拳不由分说地捶在傅景骁的胸膛上。 不痛不痒的力道,傅景骁敞着胸膛任由怀中的人撒气。直到感觉那粉拳挥舞的速度愈来愈慢,力气也愈来愈小时,他这才假意闷哼了一声。 听着那一声闷哼,虞卿卿手上动作一顿,还未开口便又被他搂进了怀里。 喜塌轻颤,一室绻缱旖旎。 在虞卿卿看不见的地方,那一方半透明屏幕再次缓缓展开。 那张被她几乎快要忘却的良缘卡上,原本模糊不清的黑影画像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窗外的阳光照了过来,恰好落在那画像上那人的右眼角处。 一道浅浅刀痕,不长不短刚好半寸,给他英挺的眉目平添了几分清冷,显得俊朗无匹。 正是虞卿卿最喜欢的模样。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