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书:我靠男扮女装拿捏反派大佬 作者:胡言。 简介: 【爆笑虐渣+轻松团宠】 穿书了,开局被人塞进喜轿里,为了保命,他被迫拿起炮灰女配剧本,小心翼翼扮演起和亲郡主的角色。 听闻结亲那人是臭名昭著的反派魔教大佬,如果被发现他的真实身份.... 看着即将到来的大婚典礼,这谁不慌! “把刀放下,可是皇室辱你?本座替你灭!” “真的?可我的身份吧...就是我这个人你可能不太了解....” 重生回来的南清弦一脸正经:“嗯,丝毫不知情,听都没听说过!” 第1章 可我特么是个男的啊 (本文是耽美双男主,没有女主,请勿误食,全文已完结,快加书架吧!) 南越国皇城郊外,一行送亲队伍缓缓行驶在山道上。 奇怪的是,这群身穿大红色喜服的丫鬟婆子们,脸上并没有笑意,皆是面色煞白,整个队伍鸦雀无声。 喜婆打扮的两个妇人凑到一起,小声嘀咕着。 “明天晚上就能把小郡主送到伏龙山了,只希望别出什么岔子。” “不会出岔子吧,刚才把小郡主打晕后,捆了手脚的,绝对不会再让她逃跑了。” “说起来咱们安乐郡主也是命苦,好好的姑娘家,竟然被上头送去魔教....” “嘘!这话可不能说!” “......” “阿弥陀佛,反正咱们这些人都是听上头的吩咐做事,安乐郡主啊,你要是被折磨死了,可别找奴婢....” 两人身后八人抬的大花轿里,穿着凤冠霞帔的新娘子被五花大绑堵了嘴,此刻才缓缓睁开眼睛..... 看清周围后,眼里满是震惊和慌乱! 日落西山,送亲队伍找到了一处客栈歇脚,并且决定今晚就住在这里了。 四个身强体壮的婆子,齐齐举着蒙了盖头的新娘子下轿,一路抬着进了二楼厢房里。 景钰心乱如麻,察觉自己被搁在床上之后,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听着身边的妇人们走来走去,鼻息间能闻见茶香味儿。 “春花,你在这里守着你家郡主,我们都在楼下,你可把人看好了,绝对不能再心软,否则咱们的人头都得落地!” “是,李嬷嬷。” “......” 片刻后,眼前遮着视线的红盖头被掀开,腿边蹲了个穿着古装的大眼萌妹,看向他的眼里满是担忧。 “小姐,您还要不要逃婚啊?” “....唔唔唔....” “哦哦,奴婢先帮您松绑!” “......” 嘴里的棉布被拽出来,景钰一边大口喘气,一边看着丫鬟替自己解了手脚上的绳子。 莫名其妙穿越到古代,他睁开眼睛就是在轿子里,偶然听见谁说了个安乐公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穿书了。 这是一本突然出现在他电脑文档里的武侠小说,写的是魔教肆虐江湖,被皇室无情清剿的轻武侠文。 他刚看到女配被送往魔教跟大反派和亲,突然眼前一黑.... 再睁开眼睛就变成了那个炮灰女配! 别人穿越都是牛批轰轰的大侠后代,或者皇亲国戚,再不济也是某个小山村的有志青年。 可他一穿越就变成了女配角,还是出场就领盒饭的那种! 重点是,他特么是个男人啊! “你....” 一开口的声音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虽然声线清秀悦耳,可这就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音色啊! 完蛋,自己竟然还是身穿! 那不是分分钟就会被识破? 眼前这个大眼萌妹却并没有在意音色,只是眼含热泪:“小姐,皇上在送亲队伍里放了四五个高手随行,我打不过他们,不能带着小姐逃出去....” 景钰听人说话,转着被绑了大半天的手腕,小心翼翼的问:“我的声音,一直都是这样吗?不,你快把镜子拿来!” “....啊?”名叫春花的小丫鬟有点懵,但还是抹抹眼泪,转身去妆台上捧了铜镜过来。 镜子里的人穿着大红喜服,头戴凤冠,明眸皓齿,是个长相极美的女子无疑。 景钰有点迷惑了,这张脸虽然上了妆,但与他现代的长相有六七分相似,一时间,他也不确定自己现在的身体是男是女。 “小姐幼年时得过一场风寒,毁了嗓子,所以现在要比旁的女子音色粗一些....” 景钰顾不上听这些话,他只想知道自己现在的身体到底是男是女,轻咳了一声:“我要尿尿。” “......”春花瞬间羞红了脸,抬眼瞄了下门外,说:“门外有人,小姐言行要文雅些,现在不比在王府时。” “王府?”景钰挑眉,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随后摆摆手:“随你说吧,我要小解,这客栈厕所在哪?” 春花站起身,抬手朝屋子另一边的屏风指了指:“恭桶应当是在那里。” 他沉默了。 没有独立洗手间,要他当着这大眼萌妹的面撒尿,这是个巨大的心理压力。 但没想到这姑娘还挺懂事。 “小姐,老规矩,奴婢背过身堵着耳朵,绝不偷听!”春花说着,走到床榻另一侧,捂着耳朵看窗外溢满夕阳的街道。 “嗯。”他应了一声,自己揪着裙摆两侧往屏风后面走,生平第一次穿长裙,走路多少有点不适应。 一边把层层叠叠的厚裙摆掀开,他想着,古代的千金小姐们入厕,不都是让小丫鬟伺候着拎裙子吗? 可刚刚那小丫鬟的态度,就好像从来没有看过原主尿尿一样。 随着裙摆撩到最后一层,景钰表情有些麻木,但心里噗通直跳。 他很害怕看见从未见过的一马平川。 做足了心理准备后,他揪着纯白裤边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 还好! 该存在的东西还在! 但下一瞬,铺天盖地的惊悚感蔓延到心头,后背直发凉。 可他穿越后的身份是女的啊! 而且现在正在赶往拜堂的路上,很快就要跟男的入洞房了! 按照原文剧情,他即将要嫁的魔教教主名叫南清弦,是个未来会造反的大反派,传闻杀人如麻,最擅长草菅人命。 是那种能把小孩吓哭的魔鬼人物。 如果在洞房花烛夜,两人坦诚相见,那场面.... 嘶! 现在不跑路更待何时! 他撒手放下裙摆,直奔窗边:“你叫春花对吧?带我跑吧,我不能嫁过去,绝对不能!” 显然这话小丫鬟已经听过很多次了,脸色没有丝毫惊讶,只是摇摇头说:“小姐,咱们已经把能试的办法都试了,跑了五次都没成功。” 景钰伸出双手看了看,指节修长,掌心白嫩,问:“....我不会轻功?” “小姐是闺阁千金,从未习过武啊。”春花回答完,皱眉嘟囔:“您该不会是被李嬷嬷那一棍子打傻了吧....” 听见了这话,他当即顺坡滚驴,点头如小鸡啄米:“没错,我头到现在都是疼的,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但我知道,这个洞房不能入!” 第2章 来迎亲的蠢萌二哈 春花沉默着走到桌边,把放了一会儿的茶水倒掉,重新添上热茶,最近刚入秋,天也凉了。 景钰看人不搭理他,急了,跟到桌边:“怎么样啊?你帮不帮我?” “小姐。”春花刚才还一脸呆萌包子样,这会儿严肃了不少:“先不说随行的几个高手我都打不过他们,小姐您执意逃婚,可有想过后果吗?” “....后果?什么后果?”他站累了,顺势坐在绣凳上,能有什么后果,有命活着才最重要! 春花抿了抿嘴,眸中饱含怒气:“老王爷的安危,您就真的不在意吗?咱们平山王府上下六十六条人命,您都不管了?抗旨逃婚,皇上要是怪罪下来....” “那我之前逃的那几次,你怎么不这么劝?” 景钰虽然觉得在古代抗旨逃婚是大罪,但他很疑惑为什么这小丫鬟到现在才说。 “先前帮您出逃,只是想让您知道根本逃不走,死了逃婚的心思。” “......”说好的一心为主的忠仆呢? 他怎么觉得这小丫鬟心思有点多,好像巴不得他嫁进魔教似的。 春花叹了口气,事实上,临行时老王爷叮嘱的是,如果郡主执意逃婚,就让她带着郡主逃的远远的,不要管平山王府的死活。 但她于心不忍,想到一把年纪又对她恩重如山的老王爷,她宁愿让郡主嫁给一个不爱的人。 至少那样的话,大家都能活下去。 景钰急的满头大汗,推开茶杯:“不是,我真的不能嫁,你不知道....” “小姐请恕奴婢死罪!”春花猛地往地上一跪,声线哽咽:“老王爷收养春花,悉心教导武功,对我恩重如山。” “为了平山王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哪怕小姐您怨我恨我,等上了魔教的伏龙山,春花愿以死谢罪!” “但是眼下,春花会对小姐寸步不离,绝不让您有逃婚的机会!” “......” 得,难怪原主之前怎么都逃不掉,原来是身边跟着这么个小丫鬟。 “算了,也不一定会死,我....嫁过去试试吧。” 话是这么说,但他心里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只是想着,以他现代人的思维,能不能跟那反派大佬搞好关系。 比如什么友好相处,他帮他出谋划策当军师,打败朝廷之类的。 这样应该能活命吧? 原文中,他这个炮灰女配原主,就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被那个南清弦一剑刺死的,原因是什么他忘了。 反正眼下看来,转折点就在洞房花烛夜! “小姐,用膳吧。” “......” 果然跟这小丫鬟说的一样,吃饭喝水洗漱,她一直都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原本景钰想洗个澡,但看这架势,也不敢洗了。 万一他洗澡的时候,这小丫鬟非要伺候着,到时候一不小心看到他令人震惊的酮体.... 但是洗脸洗脚的时候,就避不开了。 土黄色的铜盆里,清水冒着袅袅热雾,景钰坐在床榻上心里十分忐忑。 “小姐,奴婢伺候您洗脸。”春花拎着一条帕子走过来,浸湿后就要往他脸上招呼。 “等等!”景钰猛地喊了一声。 门外当即有婆子十分警惕的高喊着询问:“郡主,怎么了?春花,郡主怎么了?” 春花不解的看了自家郡主一眼,然后才回答:“嬷嬷,没什么,洗脸的水有些烫了。” “嗯,好好伺候郡主。”说完后,门外就没了声响。 “那老婆子还真是一直在门外守着,生怕我跑了....”他嘟囔一声,这才转头看小丫鬟:“你....以前也都是你给我洗脸吗?” 他怕自己是身穿的秘密被这小丫鬟发现了。 虽然原主上妆后的脸庞有七八分像他,但是洗了脸以后,他就不保证会不会被看出是个男人脸了。 小丫鬟奇怪的点点头:“是,从前也都是奴婢贴身伺候小姐洗漱。” “哦....那你洗吧。”景钰眼睛一闭,反正早晚都会被这丫鬟发现吧,一个是男人一个是女人,不可能瞒的滴水不漏。 但直到把脸洗干净了,身边这小丫鬟都没有再说话。 忍不住了,他声线有些犹豫:“我的脸...变了吗?” “变?”春花盯着眼前的精致脸庞仔细打量,小巧的下巴,红润唇瓣,圆润饱满的额头,莹白水嫩的皮肤,笑着摇摇头:“小姐还是漂亮的,天下无双。” 景钰没再说话,心底的疑问越来越大,他明明是身穿,铜镜里的这张脸虽然跟他很像,但骨感更阴柔,绝不是他原本的样貌啊。 可是小丫鬟却说他的脸没有变化,难道他只是带着身体穿越了,脸没变? 可这明显比他原本白了好几度的皮肤,怎么可能会是他的身体.... 带着这个疑问,一夜无眠。 一夜没睡的下场就是,第二天一被关进花轿里,沾着被褥就睡着了,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被鞭炮声吵醒的。 现代禁止燃放烟花爆竹已经好几年了,这种程度炸天响的鞭炮声,让他依稀有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 鼻息间十分浓烈的炮仗火药味儿,让他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春花?大春花?” “小姐。”花轿旁边跟着走的女子,俯身掀开轿帘一角,面色严肃的凑了过来。 “我这是一觉睡了一整天,已经到魔教了?” “嘘,小姐慎言,皇上已经赐名称伏龙教,不可再称作魔教了。” 春花压低声音说了一句,随后才解释:“已经到伏龙山下了,喏,那边迎亲的男子....恐怕就是他们的教主。” 教主? 景钰心里有了几分好奇,原文里对那个南清弦的描写是邪魅狷狂,嚣张到不可一世,不知道长相能不能配上这个文笔。 头上的红盖头早就丢到一边了,他悄悄掀起轿帘一角往外看。 视线所致,到处都是挂着红绸的青山树林,一眼望不到尽头。 山脚下站着几十个穿着不一的男人,皆是手持利剑,脸色带着些嘲讽的笑意。 大约十几个人手里拎着长长的竹竿,顶端挂了鲜红鞭炮,正在噼里啪啦的炸响中,漫天白烟。 其中一个身穿黑袍的男子,胸前挂着个大红花,一副新郎官的打扮,长相....还算可以。 剑眉圆眼,轮廓锋利,算得上是挺拔俊秀,但比他在现代看见的男明星们差了一小截,主要是这气质也不邪魅狷狂啊。 这人的气势,看着就像刚抢到一箱火腿肠的哈士奇,蠢萌又嚣张,都挂在脸上。 第3章 这个下马威吃的错不及防 “这就是南清弦?那个狂拽邪魅大反派?”景钰啧啧摇头,多少有些失望,不过心里也松了口气。 这迎亲的二哈看着挺好糊弄的,智商不高的样子。 正想着,轿帘子又被掀开了,春花不由分说的抓起红盖头,往他头上一盖,说:“小姐,他们过来了!” “哦。”他应了一声,规规矩矩的盘腿坐好,这小丫鬟估计被那么一群魔教中人吓到了,嗓音都在颤抖。 随后的事情就很简单,被婆子们搀扶着下了轿子之后,他手里被塞了根红绸缎,一路被人带着....爬山! 真的是爬山! 魔教的府邸坐落在山顶上,用脚走上去至少得三个小时,而且道路全都是土路,这地方也没有柏油沥青,最多垫些石头。 景钰把红绸一端绕在手腕上,呼哧带喘的第四次开口问:“大哥,咱们还得爬多久啊?” 身边的‘南清弦’似乎是嗤笑了一声,嗓音嚣张中带着戏谑:“怎么着啊,娇贵的小郡主这就挨不住了?约莫还有半个时辰呢。” 半个时辰,相当于现代的一个小时。 景钰当即脑袋冒火,想也不想的吼了一句:“有你们这么接亲的吗?让新娘子爬山走上去?我都听见你的马蹄声了,你倒是让我也骑个马啊!” 确实。 现在的场面有些惨无人道。 山路上一群魔教众人,簇拥着正中间的新娘子,新娘子手里的红绸另一端,被身旁骑着高头大马的男人握在手里。 周围的魔教众人都憋着笑,看着这种遛狗一样的爬山方式。 而从皇城一路来魔教送亲的侍卫嬷嬷们,早就被吓跑了。 几乎是在新娘子出了轿子的那一瞬间,都通通后退几步,然后跑的头也不回。 只有一个穿着浅蓝色丫鬟衣裙的小姑娘,用轻功踮着脚尖,默默的跟在魔教迎亲的众人身后。 听着旁边新娘子被惹火的粗声粗气,姜肆脸上闪过得意神色。 他替大哥来迎亲,为的就是挫挫这小郡主的锐气。 他家大哥可叮嘱过,听闻嫁过来的郡主长相阴柔,脾气火爆,并且十分张扬跋扈,必须在一开始就给她个下马威! 姜肆作为伏龙教的右护法,并且还是南清弦自小一同长大的好兄弟,当仁不让的领了打压小郡主的任务! “新娘子哪有骑马的,咱们伏龙教里银钱不多,修不好山道,比不得郡主母家王爷府啊,全是精细鹅卵石,郡主且忍忍吧。” 景钰长这么大还没被这么欺负过,脱口而出:“你他娘的就是故意的!” “哟!娇滴滴的郡主千金还会骂粗话!”姜肆非但不怕,还大笑起来,眼中多了丝趣味儿,周围的魔教众人也都笑了起来。 景钰把手里的红绸死死揪着,想掀了盖头骂人,又不敢,毕竟他身处在古代,这种杀了人都不用偿命的社会。 不对啊,他可是郡主下嫁,难道这群人就不怕得罪了他,皇室撕破脸来追究责任? 但转念想到原文里,郡主女炮灰在洞房之夜被一剑杀了的结局,他彻底没了底气,咬牙闷头继续爬! 等到一行人站在山顶的伏龙教金字匾额门前,好好的凤冠霞帔都蒙上了一层灰土。 原本山道上也不会有那么多灰尘,谁让他跟在马匹屁股后头爬呢。 蒙了盖头更是闷热,额头出了一层热汗,碎发黏糊糊的贴在脸上,不用照镜子他都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 这会儿要是掀了盖头,脸上的妆容绝对是一片狼藉! 正当他察觉身边的马匹停步之后,胳膊上才终于搭上一双小手,还是熟悉的丫鬟声音。 “教主夫人,奴婢扶着您。” 到了这个地方,春花自然是该改口了。 “大春花。”景钰猛地听见这个声线,感动的眼泪险些流下来,到底是贴身丫鬟,关键时刻就她没逃! 就像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突然看到家里人,这让他觉得十分亲切! 只是一边的男人又嘴欠张口了:“教主夫人?哼哼,这名头她可担不起,我大哥还没认呢!” 什么意思? 景钰不太明白,难道这人并不是南清弦? 还是说南清弦还有个亲大哥? 正在疑惑的时候,一道略显凉薄的男音传了过来,声线慢条斯理,不慌不忙。 “阿肆,不得无礼,这位便是你的嫂嫂。”说完,凉薄男音紧跟着又响起:“山路难行,委屈夫人了。” 话是好话,只是语调里没有丝毫歉意,这个才是真正的南清弦吧。 盖头里闷热的空气不怎么流通,景钰脑袋有些晕乎,竟然下意识的回了一句:“昂....不,不委屈。” 他的声音很小,原本以为对方听不见,但没想到那人竟然走了过来,并且极快的回了句:“夫人甚是识大体。” “......”夫人?听着真他娘的别扭! 红绸另一端终于回到了该拿着的人手里,鼻息间闻见一股好闻的檀香味道,对比自己满身大汗,真是高下立见。 得,开局就输了气势,晚上洞房还怎么谈判! 一路拽着红绸,左边走着便宜夫君,右边的丫鬟春花扶着他的胳膊,就这么一路进了府邸。 越往里面走,听到的陌生声音就越多,能感觉到自己身上聚集了很多打量的目光,这让景钰有些紧张。 “新娘子个头不矮啊,都到咱们教主耳朵高了。” “郡主嘛,吃得好,长得高。” “听说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阁千金,嘿,咱们教主可有福气了!” “你懂什么,这是皇帝老儿有意讨好咱们,愿意把亲侄女嫁过来!再说咱们教主也不差啊,除了身世....” “嘘!说什么呢!” “咳咳,咱们教主那是人中龙凤,天人之姿,要我说,娶个正经公主都不在话下!” “那是,那是!” “......” 景钰没有武功内力,压根儿听不见这些人的窃窃私语,只是能察觉到身旁的人气息突然冷了几分,他缩缩肩膀,走路更小心翼翼了。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礼成!新人结亲,百年好合,送入洞房——” 随着礼官的呼喊声,景钰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汗落的比刚才爬山时更猛,都是冷汗。 洞房之夜啊,他该怎么办,插翅难逃了! 第4章 他南清弦是重生回来的 眼看着日头西落,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去,前厅闹闹腾腾的饮酒猜拳声才逐渐平静下来。 景钰坐在偌大的内室里,第无数次悄悄掀开红盖头打量周围,身旁立刻有浅蓝色身影走了过来。 “小姐,不能掀,红盖头得等驸马掀开。” “我知道,我就看看,这魔教也不穷啊,今天那个迎亲的二哈明显是故意骗我的。” 虽然他不懂古董花瓶什么的,但这屋里的家具摆件,以及金玉屏风,无一不是贵重非凡的,暗色的地毯一路从门口铺到床榻边。 这样的装潢,怎么可能穷。 他怀疑床边上镶着的一圈白玉,随便扣一块下来都能修个七八条山路。 春花俯身隔着盖头小声说:“传闻魔教作风一贯都是巧取豪夺,教中珠宝银钱富可敌国呢!” “......” 很好,该死的二哈,这个仇小爷我记下了! 一直等到了月上树梢,门外终于传来了脚步声! 他来了! “参见驸马,奴婢守在门外,随时听候差遣。”春花连忙低头跪拜,不敢抬头看人,说话也说的谨慎妥帖。 “嗯,退下吧。”门边那人依旧是慢条斯理的语调。 景钰不屑,心底想着,装什么装,再牛批也只是个反派,最后不还是死在皇室手里了。 听着房门被人从外面关上,沉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景钰在宽袖里的手都捏在一块儿了,紧张到大气都不敢出。 一双黑绸金纹锦靴,在他眼前站定。 “哗——” 红盖头被玲珑金枝挑落在地,紧跟着就是一句—— “夫人莫怪,为夫来迟了。” 传闻中杀人如麻能吓哭小孩的魔教之主,景钰终于见到了,呆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这人一身烈焰红装,宽肩窄腰,眉眼如画,狭长的丹凤眼只是微眯几分,他心头就能吓得一颤。 怎一个邪魅狷狂敢言! 这气势,这长相,景钰险些跪下喊金主爸爸,妥妥的霸气逆天男主角气质啊! 南清弦也在打量眼前的人,几缕脏兮兮的发丝贴在脸上,眉眼的妆容糊的一塌糊涂,离得近些,汗臭味儿都丝丝溢出来了。 他眉头微不可查的皱了皱,默默撤开一些。 这种小动作,让时刻关注着他的景钰不可能察觉不到,还没说话,脸色就尴尬到涨红了。 “....我不是不爱干净,我平时不这么脏兮兮的....都是那个二哈!他一来就欺负我!故意让我跑着上山!就是他!” 带着火气又不敢发作,闷闷的嗓音在一片寂静的内室里,竟然多了几分撒娇告状的意味儿。 “二哈?那是什么?”南清弦没听过这个词汇,但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谁,勾唇一笑:“阿肆是我自小一起长大的弟弟,脑袋不聪明,人是极好的,你多包涵。” 面对着这么一张脸,笑着跟你说多包涵,景钰哪还有胆子敢反驳,只木木的点点头:“我知道了,我没想追究什么,初来乍到被欺负很正常。” 他的回话似乎让对方很震惊,景钰看见南清弦挑眉,丹凤眼里清晰的闪过惊讶。 “未曾想到夫人如此懂事,那今晚....” 今晚? 今晚! 终于聊到正题了! 他不要坦诚相见,唧唧相对!!绝对不可以! “我许是多喝了几杯,今晚就不打扰夫人就寝了,我去偏房睡,夫人也...早些洗漱安置吧。” 呼。 景钰猛地松了口气,没想到竟然逃过一劫,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你也早点睡!慢走不送!” “......”南清弦定定的又往那张惨不忍睹的脸上看了一眼,随后转身走的头也不回。 这郡主是今日上山跑的累傻了吗? 这还是他重生回到朝廷与魔教开战前,唯一遇到的一件与记忆不符的事情。 他南清弦是重生回来的! 上一世的他,为了追寻自己的身世,带着一群山匪占山为王,成立了一个小门派。 最初由于疏于管教,教中的兄弟们做了些错事,让百姓们误以为这是个魔教,后面他有意想挽救门派声誉,但已经回天无力了。 魔教就魔教吧,只要能手握权势对抗皇权,查出自己的身世,他不介意背负骂名。 上一世他在洞房花烛夜,一剑杀了朝廷送来和亲的郡主,不久就被朝廷捏着屠杀郡主的罪名,整个伏龙山都被围攻了。 这才导致魔教大败,他也被其他江湖门派和朝廷兵马联手逼的跳下悬崖。 等到再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回到了没有跟朝廷撕破脸的大婚前夕! 南清弦躺在偏房的床榻上,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就因为他有意叮嘱姜肆给了他个下马威,一个人的性情就能大变吗? 上一世他冲动之下杀了和亲的安乐郡主,只是因为—— “不要碰我!就凭你一个流落街头的臭乞丐,也敢想当真娶本郡主不成?” “我不怕告诉你,我皇叔早就有意围剿魔教,只是派我来盯着你们,别想我会真的嫁给你!你个乞儿!” “一朝是乞儿,一辈子都是乞儿,听见没有!你们这整个魔教都是蛇鼠一窝!早晚被我皇叔屠光!” “......” “噗嗤!”是刀剑入腹的声响。 他忍无可忍,杀了那个愚蠢又无理的郡主,随后,朝廷的战帖就送来了。 听说是平山王府的老王爷,吊死在御书房门口,逼着皇帝发兵围剿魔教,替郡主报仇..... “景钰。”南清弦平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不管是真的性情大变,还是假装的温顺懂事,总之—— 他重生一次,绝不会在这个关头惹恼皇室,有些事要慢慢做,有些人,也得慢慢收拾! 对了,这个景钰的身份也不简单,上一世的老王爷吊死在御书房门前后,坊间竟有流言.... 平山王府的郡主,其实是个男人,只是老王爷畏惧皇权,才骗过了所有世人,谎称世子一出生就是女孩。 一个正经世子被荒唐的嫁进魔教,还被魔教教主不明不白的杀了,这才是百姓们最后群起仇视魔教的理由。 “男扮女装的世子?郡主?呵,有意思,这一次,我倒要仔细瞧瞧你到底是什么人....” —— 另一边的主室里,景钰正在宽大的浴池中泡着。 第5章 自己看镜子里的自己都心动 暖玉堆砌的浴池,似乎是引来了山中的温泉水,让侍女们撒了花瓣后,他才一头扎进去把自己从头到脚搓洗干净。 直到脖子以下都浸泡在花瓣下面后,他才喊了春花进来伺候。 此刻已经是夜半三更,春花挽起袖子在一旁整理着待会儿他要穿的纯白寝衣。 景钰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渍,小声说:“大春花,外头有人偷听没?你听听。” 春花闻言,连忙凝神屏息,片刻后才松了口气:“没有人偷听,魔教的人似乎极为大胆,并没有刻意盯着咱们。” “你不懂了吧,越是这样表面放纵,才说明他们很重视咱们,生怕打草惊蛇。”景钰后脑勺靠在池子边,泡的很舒适。 春花一愣,回了句:“小姐似乎变了很多,从前不会说这样....很通透的话。” 难道原主很蠢? 景钰神色一僵,装作无意的提了一句:“这不是关乎性命嘛,我怕魔教的人对我动手,自然要小心仔细一些。” “嗯,如此最好,老王爷可是对奴婢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保护好您,出了岔子,奴婢提头谢罪。” “....那倒也不必。”景钰想的很开,继续说:“我的命是命,你的命也是命,如今是我深陷魔教沼泽,不是你,你只要尽了心,就已经是对得起我了。” 他的突然穿越和被迫女装嫁人,都是实属无奈,但这小丫鬟不一样,她其实随时都可以离开的。 “郡主您....变了许多。” “....是吗?” “嗯,从前您不会这样跟奴婢说话,也万万不会说这些关切的话。” “唔,现在我身边就只有你一个熟悉的人了,自然要对你好一些。” “......” 春花想着也对,就没再说什么了,只是她想起从前的郡主心性,若是从前,只怕郡主会说—— “你个贱婢别想抛下我,我若是出了任何意外,你以为你回到皇城能活着?我父王饶不了你!” 不管怎么说,她还是觉得郡主这个性情大变,变的极好! —— 天色大亮,气派的府邸后院,某处饲养的公鸡已经叫了三轮,而饭厅里的人们,也都有些坐不住了。 姜肆脸色难看极了,往空空如如的门外又看了一眼,拍桌起身:“大哥,我去叫她起床,真当这儿是她们懒散王府了!” 他大早上就被大哥一顿耳提面命,说是要尊重郡主,尊重嫂嫂,他也意识到自己昨天的行为对一个弱女子来说过分了。 还特意转告其他兄弟,让往后见了教主夫人都客客气气的,别拿人家当外人。 谁能想到,大清早的吃个早膳,都快等成午膳了! 若说是昨晚承欢累着了,他也能理解,毕竟是为了给大哥绵延子嗣,他甚至还能欢欢喜喜的喊声嫂嫂。 可教中上下的兄弟们都知道,昨夜教主是在偏房歇息的! 既然这样,那小郡主还敢睡到午膳时分,简直就是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要知道,他和几个兄弟以及教中两位长老,都等着新娘子吃早膳呢,自起身后,一直饿到现在! “阿肆,不得言,要对嫂嫂多多善待。” 一身白衣纤尘的不染的男子,面容宛如谪仙,浑身气质清派,坐在南清弦的左手边,这就是魔教左护法,白宸。 “那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干坐着等她吧!”姜肆依旧满脸怒气。 一个约莫四十岁出头的男人,身着褐色长袍,隔着衣服都能瞧见肌肉线条鼓出,他慈祥一笑:“阿肆稍安勿躁,钟婆婆,你去寻一寻教主夫人?” “林长老是当惯了教中武教头,现在都敢使唤我了?”美妇人徐娘半老,虽说也有将近四十岁,但长相却像是未到三十一般,美艳动人。 “不敢,我老林哪敢使唤您,小翠,你去瞧瞧吧!”林长风干笑两声,有些讨好的朝着钟凌芳笑了笑。 钟凌芳作为曾经医药世家药王谷的唯一传人,虽是一生未嫁的老姑娘,但自有她的傲骨,只哼了一声,不再搭理林长风。 南清弦微微皱眉,扫了一圈厅里的众人,说:“不等她了,咱们吃饭。” “哎!”姜肆就等这句话了,只是才刚拎起筷子,外头就传来了一阵疯跑脚步声。 “哎呦,我来晚了,对不住,对不住,我习惯不吃早饭,不知道你们会等我,对不住哈,下次我一定早点起床!” 身姿轻盈的‘少女’,一身浅粉裙衫,身形轻灵纤瘦,头上珠翠戴的极少,却依旧掩不住那张脸庞的风华绝代。 “这....”姜肆手里的筷子都掉了,满眼写着惊艳。 这就是他昨天拽着红绸溜上山的新娘子?这么漂亮? 完了,心里瞬间有些愧疚感。 一屋子人都小小的惊艳了一把,只有南清弦脸色如常。 这人...上一世骂他魔教蛇鼠一窝的时候,就是这样的姿色,起初,他甚至有想过真的娶了她。 毕竟没有哪个男人能对着这样一张脸,不闻不问毫不动心。 但奈不住这郡主上一世说的话太刺耳,直接勾起了他的杀意。 景钰站在门边扶着门框,跑的气喘吁吁,他刚睡醒才得知魔教的人都在等他吃早膳,当时就心里一凉。 好得是个现代人,去别人家做客都不能失礼,更何况是刚过门的新媳妇儿,他虽然是个男的,但更懂人情世故。 匆匆忙忙套上裙子,大春花那丫头要给他扑脂抹粉被他拒绝了,毕竟铜镜里的那张脸,不用上妆就比寻常女子更胜三分。 丝毫看不出是个男儿身啊! 除了声线与女子不一样之外,外表就是个妥妥的漂亮脸蛋长腿妹子。 实不相瞒,他自己看了都心动。 最后是林长风先反应过来,发表日常老好人式发言,笑眯眯的:“教主夫人不必客气,快坐下用膳吧,不知道夫人的喜好,都是寻常便饭。” “多谢大叔。”景钰也十分自来熟的小跑到南清弦身边坐下,毕竟只有那里给他留了空位,还没忘打招呼:“早安啊夫君,二哈,漂亮姐姐。” 一桌人:“......” 这女子是当真脸皮厚啊,新婚头一天见客,丝毫扭捏都没有! 但不得不说,这种做派深得不按常理出牌的魔教众人欢心! 第6章 豪放不羁的教主夫人 就连平日里性子清冷的钟凌芳都没忍住,扯了扯嘴角:“漂亮姐姐?夫人的嘴可真甜,我都快年近四十了。” “啊?不像啊!”夸女人漂亮这种事,是个男人都无师自通,景钰更是张口就来。 “真是一点都不像,漂亮姐姐得空教教我护肤吧,我也想像你一样青春永驻。” 青春永驻。 钟凌芳忍不住轻笑出声,少见的摸了摸鬓角,浅笑着朝景钰点点头。 一桌人:“......” 景钰颇为豪气的拽拽自己浅粉色袖口,摆手张罗着:“大家都看着我干嘛,吃饭啊,你们不饿?我快饿死了,明天一定早睡早起!” “......”姜肆在这人没来之前,打好了一肚子冷嘲热讽的草稿,被人这种坦坦荡荡承认错误的态度,搞的束手无策。 南清弦挑眉,眼里闪过一丝趣味儿,直接抬手拎起了筷子,其余人也顺势都动筷了。 白宸举动优雅,端起一杯茶水说:“昨日嫂嫂进门,我却因琐事下山去了,有失远迎,嫂嫂勿怪,今日以茶代酒,算是给嫂嫂赔不是了。” “好说好说,不怪不怪,干!”景钰下意识就端起茶杯,还伸长胳膊跟人茶杯碰了碰,发出‘砰!’的一声轻响。 白宸:“......”竟有如此豪放不羁的女子! 景钰抬头一饮而尽,末了还亮了亮空底茶杯,顺嘴搭了句:“我干了,你随意,这大兄弟长的真....仙气飘飘。” 一桌人:“......”相顾无言。 “咳。”站在身后的春花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怕这些人以为这是平山王府的家风,轻咳一声顺势用指头戳了戳他的后背。 景钰后背一僵,这才察觉自己的举动不像女子,连忙收敛了些,端端正正的坐好,微微低头,眼神都不敢乱瞟了。 最后还是林长风出来打圆场,笑道:“都说平山王一脉多是虎将,教主夫人巾帼不让须眉,果然有老王爷当年征战疆场的豪迈风范!” 景钰腼腆的抿嘴笑了笑,轻声回话:“多谢叔叔夸赞,一直称呼我为教主夫人未免生分,往后都是一家人了,唤我安乐吧。” 安乐郡主,本名景钰,好友和长辈一般都喊安乐,本名小字只有双亲和夫君才能称呼。 林长风没想到这个传闻嚣张跋扈的郡主竟然这般平易近人,震惊之下顺势点点头。 想到世人还多以为魔教中人杀人如麻,可见关于安乐郡主的传闻,也并非属实,他险些犯了跟世人一样的错误。 早饭就这么别别扭扭的过去了。 自从被春花提醒了以后,景钰一举一动都特别注意,吃饭夹菜都是小心翼翼的。 喝粥都是小口小口的喝,最后吃饱了打嗝还得用衣袖遮着,尽量不发出声音。 这拿捏的太难受了,他有些不习惯,吃完饭就想回屋子里呆着,闷是闷了点儿,至少自由不拘束。 见他有走人的意图,南清弦给了钟凌芳一个眼神,钟凌芳眼神暗了暗。 “夫人慢行,听闻昨日姜肆这混小子思虑不周,叫夫人一路跑上了山,这对没有内力的弱女子来说,只怕是伤了身子,请让我替夫人把把脉吧。” 景钰听着这个被称为钟婆婆的美妇人说话,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什么,装作不经意的扫了一圈。 果然,一桌子人的视线都盯着他看。 明显是想瞧瞧他身上有没有携带什么毒物,或是...他会不会武功,有没有内力,往后他们才好防着他。 不过,他很确定这个身体没有内力,毕竟并没有感受到小说里那种丹田暖洋洋的感觉。 他也没回话,只是大大咧咧的一撩袖子,露出一截白皙小臂,递到美妇人面前。 钟凌芳吓得连忙把‘她’衣袖拽下来,遮住小臂,忍不住提点一句:“夫人....还真是颇为豪放啊,但教中男子众多,还是要多注意的。” “哦哦,我记住了。”景钰脸上诚恳,心里颇为不屑,他可是去过沙滩的人,什么比基尼都见过了。 再说,大男人露个胳膊怎么了。 古代的迂腐思想让兄弟们少了多少眼福! 钟凌芳作为药王谷的唯一传人,医术自然不用多提,上天入地也就只她一人了,不过几瞬间,她就撤回了搭脉的手。 “夫人身强体健,是我多虑了。” 景钰笑眯眯的回话:“多谢钟姐姐关心,没事儿就好,我身体一向强壮!” 女子....强壮,这种描述让钟凌芳一个不矫情的人都嘴角抽搐了几下。 南清弦一贯寡言,这个时候才开口:“既然夫人身子无忧,我也就放心了,夫人若是嫌闷,就叫人陪着在府里转转,伏龙教虽不奢华,但地界不小。” “嗯嗯,我知道了,妾身告退。”景钰学着春花教的简单见客礼仪,手掌叠在一起放在身侧,别扭的弯了弯膝盖。 随后才带着春花离开了饭厅,被别的侍女原路带回昨晚睡的屋子。 他离开后,饭桌上沉默了一会儿。 白宸脸上有些疑惑,轻声问:“确定她就是安乐郡主?会不会是平山王爱女心切,途中调换了个假郡主?言行举止....” 南清弦是见过景钰的,摇了摇头:“长相不似作假,凌芳姑姑,您看呢?” 钟凌芳又恢复了一脸清冷,说:“脉象平稳,并无异样,丹田空空如也,我也注意了她的掌心,没有习武的痕迹。” 习武之人不管是练拳或练剑,以及惯用其他武器,手上都会或多或少有些薄茧。 而她刚才把脉的时候观察过,安乐郡主手上并没有丝毫习武痕迹。 林长风点点头:“咱们也不必疑心太重,皇室能把郡主嫁进教中,说明....多半也是弃了这个郡主,也许只是单纯因为她行为粗狂,而被嫌弃了呢。” 他瞧着这丫头性子挺好,有他伏龙教的风采! 姜肆懒得动脑子,转头看人:“大哥,你说呢?要不要我派人盯着她?” “不必。”南清弦还是极为信任钟凌芳医术的,说:“既然没有内力和武功,在这里也翻不出大的水花,无碍。” “但她身后的小丫鬟轻功不一般,刚才离开的时候扶了那丫头一把,身法也不赖,是个习武的好苗子。”林长风教惯了武功,眼光好得很。 姜肆这次听懂了,点点头说:“我知道了,我会让人暗中盯着那个丫鬟,防止她生事。” 白宸突然想到昨天下山收到的信,脸色猛地冷了下来。 “这都不足为虑,眼下还是商量商量过几日凌云阁登门的事吧,明面上是来祝贺教主新婚,但我觉得这是四大门派叫来试探我们的。” 第7章 来人,烧水沐浴 姜肆颇有些不屑,一把合上手里的玉骨扇,带着好笑语气说着他了解过的凌云阁。 “凌云阁?那个蜀南山区,剑王冥老家伙的,关门弟子的,结拜兄弟的小舅子张远扬?不过是创立了个小门户,满门剑客不足百人,哪能跟咱们....” 话没说完,但几个人都能听出话里的鄙夷,这种小门户,就是讨好旁的门派活着,仰人鼻息罢了。 南清弦朝白宸看了一眼,问:“你怀疑是剑门宗主剑王冥让他来的?” 白宸点点头,语气颇为严肃:“自从咱们接连收了几个小门派,弟子门徒越来越多,江湖上那些自诩为名门正派的,就对咱们多有不满。” 钟凌芳皱眉,她不爱听这些事,更不喜欢这种乱糟糟的江湖算计,站起身:“药王阁还有事忙,教主若是有要事,遣人去阁中传信。” 南清弦点点头,语气敬重:“姑姑慢走。” 林长风有些不舍的注视着女子离开的身影,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张口。 姜肆乐的看热闹,咧嘴笑:“林老叔,你还不去追?钟姑姑出来一趟不容易,若是去旁处山谷捡药,得一两个月都不回来呢!” 林长风摇了摇头,半晌才收回视线,叹气一声:“罢了,教中的事有你们几个商议就够了,我只管教好那群小兔崽子,走了。” 说完,他也不等几个人应声,脚步沉稳又快速的离开了,方向与钟凌芳离开的侧门位置是南辕北辙。 白宸收回视线,看了南清弦一眼:“这两个都活了大半辈子,还这么拎不清,你不帮忙?” “时候未到,旁人帮劝都是无用的。”南清弦想的很透彻。 姜肆嘟囔了一句:“要我说,就直接凑着大哥的婚事,帮他俩也结了亲,生米煮成熟饭就没那么多矫情了,这俩都矫情十几年了....” “钟姑姑的性子....她若是不愿意解开心结,即便是生米煮成熟饭,也丝毫不会改变什么。”白宸示意姜肆,他这个办法不可行。 说起这些,南清弦瞥了姜肆一眼,原本不想管闲事,但教中最近收到不少书信,还是提了一句。 “阿肆,你若是真心喜欢人家姑娘,就正经上门求亲去,不要摆出一副浪荡模样,带坏教中风气。” “大哥,你又冤枉我,我又怎么了啊....”姜肆声线崩溃,显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提点这种事了。 白宸好笑的扯扯嘴角,直接挑明:“山下小镇上,赵姑娘,李姑娘,王家二姑娘,周家三姑娘,都写来了书信,问你为何许久不去镇上了。” 姜肆今年刚满双十的年纪,面容俊秀,平日里也会打扮,举手投足都是贵公子模样,经常摇着玉骨扇下山往酒馆跑。 时间长了,不免会有镇上的姑娘家起了心思,换着法儿打听这里哪家的公子哥。 其实说来也怪姜肆自己不检点,嘴欠手也贱。 今儿收赵姑娘的荷包,明儿又偶遇王姑娘游湖,醉酒来了兴致,还要引着周姑娘听他说书编故事。 无非是些什么仗剑江湖,豪侠英雄的小段子,连编带扯的,却能叫闺阁姑娘们牵肠挂肚,听的津津有味。 但偏偏他是个没心肝的,一说一笑一热闹,热闹劲儿过了也就把人家姑娘抛之脑后。 那些姑娘们左等右等还是等不来姜公子,只能壮着胆子写信送到山上来,引得教中弟子们议论纷纷。 姜肆听着自家二哥挪移的话,无所谓的耸耸肩:“我那是下山喝酒交朋友的,她们愿意跟我一起玩儿,就随手带着说说话,想嫁我,那是不可能的!” 白宸摇摇头:“你这样早晚是要出大事的,回头遇上个厉害角色,有你好果子吃。” “切,能怎么厉害,你们都吓唬我,先前大哥还说这个郡主嫂嫂性子不好,害我莽撞的得罪了人,瞧,刚才吃饭人家不是好好的吗?” 白宸嘴角抽了抽,哑然失笑:“....那般言行,也能算作是好好的?” 南清弦摆摆手,聊起他刚娶的‘小娇妻’,实在是不想多言,扯开话头:“说回正题吧,凌云阁大约还有五六天就能赶到伏龙山来。” “无非是看你娶了当朝郡主,伏龙教得了朝廷认可,这在江湖门派中十分引人嫉妒,不过是想上门说些酸话罢了。”姜肆是这样想的。 南清弦冷笑勾唇,眼里都是讥讽:“朝廷的认可?呵。” 白宸轻轻摇头,视线落到窗外精致的阁楼一角:“没这么简单,若说那张远扬只为了说几句酸话,找咱们不痛快,大可不必亲自过来走一趟。” “二哥,你的意思是,他们想借机打探咱们教里的.....”姜肆终于收起了一脸轻松的模样,语气微沉。 南清弦站起身,随意拍了拍袖口:“不管他们想干什么,咱们只需加强守卫,不可放进来任何探子。” 伏龙教的防守布置,一直都是姜肆管着,他平日里吊儿郎当,遇到正事的时候,还是靠谱的。 他点点头:“大哥放心,我即刻就去安排!” 南清弦缓步走到窗户边,屋里仅剩的白宸也跟了过来,如玉脸庞上露出几分笑意。 “教主大人,您是在想凌云阁,还是在想....新嫂嫂?” “......” 南清弦一愣,他想那个不男不女的人做什么,挑眉瞥了一眼问话的人。 “自然是凌云阁,你最近是愈发清闲了,各大商铺都没事做,账目都清点好了?” 白宸满腹经纶,自幼就跟着钟凌芳学医术,在教中掌管银库,伏龙教在山下各城池的铺面,也都归他打理。 一看这人开不起玩笑话,白宸连忙摆手:“咱们这回办喜事,不管够得上够不上的,都送来了贺礼,杂七杂八堆在库房,我忙的很。” “既然有事忙,还不快去?”南清弦收回视线,满脸摆着不想多说。 这让白宸原本想关心一下自家教主婚后幸福生活的念头,也都消失殆尽,拱手弯腰告退,快步离开了。 窗边只剩下一身黑衣的男人,临窗而立,指尖有些嫌弃的把袖口放在窗台蹭了蹭。 刚才用饭的时候,身边坐着的粉裙‘女子’,无意间触碰到他的袖口了。 若真是个女子也就罢了,男的.... “来人,烧水沐浴。” 第8章 快起来,裙子都跪脏了 转眼间,他已经嫁到这个魔教三天了。 偌大的内室里,日上三竿还赖在床上不起身的人,终于翻身爬了起来。 “春花春花大春花,快进来,我要死了。” 一直都在外面隔间的小丫鬟,一听见呼喊声,急匆匆的跑到床榻边,撩开玉色纱幔,让阳光都从窗棂中投了过来。 “小姐,怎么了?是不是哪不舒服,魔教的人给您下毒了?” 事实上,这几天春花心里一直都是提心吊胆的,总觉得魔教的人不会这么没有戒心,就好像是完全遗忘了这主仆俩一样。 景钰盘腿坐在床上,看着一脸焦急的小丫鬟,无奈摇头:“我好好的,但我闷的很烦,烦得要死啊,你不用这么紧张,魔教的人应该不会伤害我。” 春花把两边床幔都勾起来,随后才转身去端来洗漱用的铜盆,不赞同的说:“小姐怎么知道他们不会伤害您?说不定哪天就动手了呢。” “拜托,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弱鸡,他们没有理由杀我啊,更何况要杀早就杀了,怎么会留着我住在教主的卧房。” 南清弦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说什么教中琐事繁忙,一连两天都没让他瞧见过,夜晚也没有回来主卧房睡过。 只是昨晚夜半时分,他起来喝水,才听见院里的偏房大门有开关响动声。 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么忙,忙到都没时间陪陪自己的新婚小娇妻。 自然不是他急着跟人洞房,而是他苦于找不到合适的时机,能说服这便宜夫君相信他,让他的存在有用一些。 毕竟一个有用的人,才能活得更长久,路也能走的更稳妥。 景钰在被春花伺候着洗漱的过程中,自己在脑海中焦急思考着该怎么办,一直躲在卧房里干等着,得等到猴年马月。 “大春花快拿衣裳来,今儿天气好,小爷我....小姐我,我带你出去转转!” 险些说漏嘴! 春花脸上挂着不赞同的神情,但还是转身去拿衣裙:“小姐,奴婢觉得咱们还是留在屋子里会更安全些,这儿可是魔教啊,杀人如麻....” “我可是教主夫人,教主都没杀我,底下的人应该也不敢动我,走吧。” 自己伸手把腰间的衣带系好,他想着,总这么待着不行啊,至少先瞧瞧这魔教到底是什么样子。 回头要是真有危险,也方便跑路! 又过了一会儿,清风居的房门打开,里面走出来两个女子。 为首的姑娘一袭玉色长裙,眉眼精致,不盈一握的腰间坠着皇室紫金牌,浑身气质清贵,往那儿一站就像个从画中出来的美人。 跟在身后的那位瞧上去要逊色不少,粉白相间的小衫裙,头上簪着三朵海棠花,杏眼娇俏,一脸警惕。 外头廊下守着的侍女们约莫八九个人,院子里还有三四个打扫的侍女,一见她俩走出来,连忙弯腰见礼。 “奴婢等,参见教主夫人。” 哟,这么多漂亮姑娘! 景钰一愣,被这么多干净漂亮小姑娘们同时盯着,还是头一遭,诡异的窘迫起来,耳朵都红了,着急忙慌摆摆手。 “别跪了,裙子都跪脏了,快起来。” 清风居的教领侍女名叫花铃,自小就是在伏龙山长大的,性子沉稳,被南清弦特意叫过来伺候教主夫人的日常起居事宜。 她原本心里一直是忐忑的,以为这个郡主夫人身份贵重,兴许会看不起她们魔教的侍女,但没想到..... 景钰看那些侍女都愣着跪在地上不敢起身,连忙快走两步,顺手把领头的姑娘扶起来:“往后别跪了,怪不好意思的,瞧,裙子都沾灰了。” 本着占点便宜的小心思,他直接上手轻轻替这姑娘拍着膝盖上的灰印子。 花铃愣了一瞬,才猛地反应过来:“啊,教主夫人折煞奴婢了,奴婢自己来。” 感动,泪目,没想到教主夫人竟是如此平易近人! 景钰这才依依不舍的收回手,说:“我不知道你们魔教是什么规矩,但是往后见着我,不用跪地,我是真的不喜欢看你们跪着。” 一个个青春飞扬的漂亮小姑娘,可怜巴巴的干活伺候人就不说了,动不动还得跪下问安。 作为一个三观正常的现代青年,他哪忍心! “是,多谢夫人体恤。”花铃领着侍女们齐声道谢。 其实往日里,她们这些侍女轻易是不跪的,魔教没那么多规矩,她们瞧见教主他们,最多是弯腰低头。 教主南清弦早就免了仆从们的跪礼。 但因为先前打听了皇室那边的规矩,奴仆们伺候主子都是要跪的,才会朝教主夫人下跪问安。 景钰不知道这些内情,只是在心里痛斥古代对女性的践踏,好好的小姑娘们都打压成这样了。 “咳,你们教主呢?” “回夫人话,教主正在后山武场习武,夫人可是要去寻他吗?奴婢给您带路。”花铃态度温和,不卑不亢。 “不用不用,我自己溜达溜达,不去找他,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名唤花铃。” “花铃,好名字,你带我们在附近转转?我嫁过来两三天了,整天闷在屋子里,骨头都躺酸了。” “是。”花铃看着眼前长得好看,说话也平易近人丝毫不端架子的新夫人,心里多了几分好感。 景钰只带了大春花和花铃,三人一起走出清风居,朝周围瞎转悠着。 他住的这个院子,就是教主南清弦平日里起居的宅院,坐落在山顶最高处,三进三出,不算奢靡,但格调清雅。 青砖白瓦配上木雕长廊,随处可见的八角凉亭精致华美,古风气息扑面而来,一眼扫过去极为气派。 清风居周围还坐落着几个宅院,分别是姜肆的华明居,白宸的朗月阁,从外面瞧上去,都是青砖白瓦,看起来都差不多。 只是景钰路过的时候扫了两眼,明显那个二哈的宅院里更花里胡哨些,廊下种了不少五颜六色的花束,侍女们也都穿的更鲜艳。 而那个什么左护法白宸,先前一起吃饭的时候,他就闻见白宸身上有股中药味儿,路过朗月阁时,也瞄见里头侍女们正在晾晒药材。 “哎,我记得有个钟婆婆,还有个林大叔,他们不在这里住吗?那边是谁的院子?” 第9章 生儿子?他下个蛋还更容易些 走的累了,随意坐在一处凉亭里歇脚,那边当即就有小丫鬟捧过来清茶,花铃在一边陪着伺候茶水。 春花生怕这不熟悉的魔教侍女往茶水里下毒,满脸警惕的站在景钰背后,盯着花铃的一举一动。 景钰提醒了好几次,这大春花都固执己见,偏要盯着人家小姑娘看,劝都劝不住。 不过这名叫花铃的侍女,心理素质挺好,一直都镇定自若,只当不知道被春花盯着看。 “夫人,您说的是总教头林长老和钟长老吗?林长老一贯是住在后山,跟教众弟子们住在一起。” “钟长老有她自己的药王阁,平日里经常外出捡药,即便是回来了,也会一直待在后山谷里的药王阁中,不轻易来教中走动的。” “您刚才指的那处,那是中山的待客门厅,清风居头后的小院子是奴婢等的住所。” “.......” 景钰听的十分认真,这小侍女倒是丝毫不设防,把整个周围院落都说的清清楚楚。 但他还是听出了些个别词汇,问:“中山?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们还有别的山头?” 花铃浅浅一笑,说:“那是自然,整个伏龙山都属于咱们伏龙教,前山住着数千个外门弟子,后山是咱们门中弟子的居所,也数以千计。” “......”竟然是这么大规模的魔教! 景钰艰难的点点头,难怪这些人都不防着他逃跑,或者生出别的什么事。 原来光是这山头上,就有两千多个教众弟子,这守卫能力怕是连个蚊子都飞不进来吧。 “....你们这里巡逻的护院还挺多的,这一会儿功夫,过去三队了....” “护院?”花铃扭头看了一眼,刚刚走过去的约莫二十人的巡视弟子们,笑了笑。 “那不是护院,那都是咱们的内门弟子,皆是武功超群,以一敌三的好身手。” “......” 好吧,是他想的太简单了。 原本以为这魔教是乌合之众,但现在看来....难怪这书中大反派敢有跟皇室叫板的气势! 这也更坚定了他要融入伏龙教的心思,没有反抗的能力,最好的保命法子就是融入! 他不是没想过悄悄让春花送信回皇城,毕竟这个身体原主的亲爹是什么平山王爷,听上去挺厉害的,不知道能不能把他救出去。 但是这个想法刚一出口,就被大春花摇头拒绝了。 ‘小姐,为了让皇上收回赐婚的旨意,王爷在御书房门前跪了整整三天,皇上都没收回旨意,您现在让我送信回皇城,是想逼死王爷吗?’ 春花的意思,景钰也听明白了。 那个没见过面的便宜王爷爹,是个爱女如命的人设,但凡有多余的一点办法,都不会让他嫁过来了。 这会儿要是往皇城里传信,说他在魔教里日子过的不好,想回皇城,那个爱女如命的老王爷.... 估计被逼急了,领兵抗旨抢回闺女的心都有,下场只会惨不忍睹。 景钰坐在凉亭里,望着隔了半汪荷花池塘的中山迎客堂,轻声呢喃:“这下才真是....只有一条路可走了....” 花铃正从凉亭外赶来的侍女手里,接过来几碟点心放在桌上,没听清楚那边坐着的人说了什么,连忙转头问了一句。 “嗯?夫人,您说什么?” “没什么,那啥,你们带个话吧,让你们教主今晚....咳,算了,我自己去找他!” 景钰想着,古代人思维都保守,他一个刚嫁过来的新娘子,让侍女带话喊夫君早点回房睡觉.... 可能,大概,有几率,会被笑话吧? “是,奴婢现在就带您过去找教主。”花铃高兴的应下了。 她家教主向来不近女色,原本还以为这辈子教主都不会娶妻生子了,没想到朝廷竟然大方的嫁了个郡主千金过来。 眼下又察觉到这郡主千金是个温婉的好性子,魔教一众人自然是高兴的。 就盼着教主夫人能跟教主夫妻和睦,早日生出个小公子来。 景钰能察觉到他一说去找那个冷冰冰的男人,这边凉亭里几个侍女都捂嘴偷笑起来,也能猜到她们在想什么。 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生儿子?他生儿子? 还不如说让他下个蛋听起来更容易些。 跟着这个叫花铃的侍女一路往后山走去,穿过几个院子和长道,他自己揪着过长的裙摆,走的有些艰难。 “嘿我说,你们这里女的都必须要穿裙子吗?我能不能穿裤子啊?” “......”花铃犹豫了一瞬,想着也许是皇城里又时兴了新的衣裳,回应着:“女子大多都是穿裙子,但若是夫人不想穿,也可按照您的喜好....” “那太好了,给我找几套男装来,这裙子....”他话还没说完,后背就又被戳了戳。 “小姐,您是南越郡主,哪有一国郡主穿男装的.....”春花咬牙提醒着。 自从她家郡主嫁到魔教来以后,说话做事她是愈发看不懂了,唯一能用一个理由解释—— 那天在花轿里被李嬷嬷一棍子打傻了。 “......”景钰一脸难受,但十分无奈的叹了口气,闭嘴不说了。 这大春花说的没错,他现在拿的是女配剧本,是女的啊。 刚从一个小花园里走出来,迎面就碰上了穿着浅蓝色长袍的....二哈。 “姜肆见过嫂嫂。” “哦,二哈你好。” 景钰停下脚步,看着走过来打招呼的人,那人手里还拎着一张类似书信的东西。 姜肆原本正准备下山,跑小镇里玩一下午,但刚出山门就收到了凌云阁送来的书信拜帖,他只能返回来亲手交给南清弦。 只是没想到会在去后山的半路上碰见新嫂嫂,想起自己迎亲那日做的莽撞举动,只能硬着头皮打招呼。 景钰可是没忘记,就是这只二哈让他上山那天跑成狗,自然是没什么好脸色的。 “二哈?嫂嫂这是...什么称呼?我为何从未听说过。”姜肆满脸疑惑,眼前的新嫂嫂太漂亮了,他后退了两步避嫌。 “二哈嘛....当然是夸你的,你在教中排二,哈就是....哈哈哈,哈哈大笑,对,一看到你就哈哈大笑,所以我喊你二哈,怎么,不乐意?” 景钰说的一本正经,那边的姜肆只能充满怀疑的点头应下。 第10章 二哈迟来的道歉 毕竟是他做的不对在先,不管这话是好听的还是不好听的,都得接下。 “随嫂嫂的心意吧,想怎么叫都行,啊,嫂嫂是不是想去后山找我大哥?” 一口一个嫂嫂,听的景钰淡疼。 他胡乱点头:“嗯,是要去来着,你也要去?” “是,有封拜帖,要尽快送到大哥手上,那....我就随嫂嫂一同去见大哥吧。”姜肆挂着灿烂的笑脸。 “哦,那就走吧。”他往那二哈手里的拜帖瞄了两眼,但没急着开口问。 魔教虽然跟朝廷联姻,改名伏龙教,也算是变相洗白了,但.... 江湖上人人喊打的魔教,还能有好朋友上门拜访?会是谁? 真的是十分好奇啊。 两人并排默默的走路,气氛有点尴尬,终于还是性子大大咧咧的姜肆先开口了,这件事他已经寻思两天了。 “嫂嫂,对不住啊,那日大婚,我叫你跑着上山....实在是失礼了。” 平日里狗嘴吐不出象牙的人,面对着如花美貌新嫂嫂,说话都学着左护法白宸的样子,文绉绉了起来。 景钰撇撇嘴,那天怎么求他歇歇都没用,硬是让他自己跑上山,这会儿想起来道歉了? 空口一句白话,就想把这事儿折过去,没门! 但是这仇得慢慢报,现在不是发作的好时候。 他笑的温婉:“没事儿,我早就忘了,只当是锻炼身体了。” “啊,那...那多谢嫂嫂宽宏大量!”姜肆是个快言快语的人,头脑也不复杂,听着人说早忘了,就觉得是真的不在意。 毕竟都嫁给他大哥了,就都是一家人,一家人哪有记仇的。 景钰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装作无意的提了一句:“是什么人要来伏龙教啊?” 姜肆一愣,犹豫着要不要说,但转念想起,都是一家人,就直言不讳了。 “是凌云阁的人,他们说要上门祝贺教主大婚,路上耽搁了些时日,现在才赶到。” “凌云阁?”景钰顺着问下去,“你们跟他们很熟吗?大婚都过去三天了,怎么现在才上门。” “不熟,准确的说,是对立的门派,不过是个小门派,大哥原本说不许他们上门,但是大婚前几日又突然改口了,说让他们来,我也猜不到大哥的心思。” 上一世的南清弦在大婚前夕,直接拒绝了凌云阁上门拜访的帖子,但这一世重生后,他想看看这伙人要做什么。 “原来是这样,就是来看热闹的吧。”景钰点点头,没再多问什么了。 凌云阁,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瞄过一眼似的,他一时间想不起来。 “就是看热闹的,嫂嫂作为伏龙教的教主夫人,也是要出去迎客的,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哦。” “嫂嫂住了几天可还习惯吗?若是有想吃想喝的,都派人告诉我,我去叫人下山采买,哪怕是皇城的吃食,咱也有法子弄来!” “多谢你了,有需要我会跟你说的。”景钰有些惊讶,这种话怎么会从拽到嚣张的二哈嘴里说出来。 看来这教主夫人的身份,还挺受人待见的。 遇上二哈后,没多久就走到了后山正门处。 这里的正门和当日他爬上山的正门不太一样,没有匾额,周围高墙是用粗大木头交错围起来的,类似木栅栏。 木栅栏两边挂着十几个旗帜,金线绣成的三个大字‘伏龙教’,周围有几十个穿着盔甲拎着剑的守卫弟子。 景钰瞄了几眼,兴许这里才是真正的魔教中心,前山和中山都是放着给外人看的吧。 “参见右护法!参见教主夫人!” 姜肆不在意的摆摆手:“起来吧,教主呢?” “回右护法,教主在武场,林长老正陪着教主练剑!” “嗯,你们好好守着,我带着教主夫人一同去武场。”姜肆说完,转头看了身后玉色长裙的‘女子’一眼,示意她跟上。 景钰连忙提着裙摆跟了过去,视线瞄到那边小棚子里有人拿着纸笔写了什么,就像是登记出入人数似的。 嚯,这魔教还真挺严谨! 只是..... “小姐!他们....”大春花被几个守门弟子拦住了,显然是不让她跟进去,她情急之下连喊夫人都忘了。 景钰一愣,转头看姜肆。 姜肆也停住了脚步,干笑着解释:“武场里都是男子,带侍女多少有些不便,这样吧,花铃,你陪着夫人进来。” “是。”花铃脸色没有变化,似乎早就料到了会有这样的情况发生。 景钰挑眉,有几分怒火:“你什么意思?担心我的贴身丫鬟心怀不轨,不敢让她进去?” 什么带侍女不便,那干脆女的都躲屋里不出门就好了。 这明摆着是只许不会武功的她进去,而春花不是魔教自己人,就得严防死守着。 若说是女子不便出入武场,那怎么这个叫花铃的就能随意进出呢? 姜肆没想到这话会被新嫂嫂摆到明面上说,一般外来的人进武场,都会心照不宣的遵守规矩。 他有些尴尬的摆摆手:“嫂嫂误会了,真的,那....那就跟着一起进来吧。” 反正武场里守卫更森严,关于教中的部署图纸以及钱财账簿,都在武场后方的书房密室里。 一个小丫头而已,有他一路看着,想必不会出什么意外。 春花猛地甩开拽她胳膊的两个守卫弟子,小跑到景钰身后,小声说:“奴婢得跟着进去,保护小姐的安全。” 景钰点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防人之心不可无,否则万一一会儿哪句话说不对,春花又不在身边,他连个求救的人都没有。 最后还是四个人,一起进了后山大门,朝武场走去。 一路上景钰都在看着周围凉风萧瑟的居所,到处都是干干净净的寸草不生,他一眼望去,连一棵树都瞧不见。 进了大门后,地面全都是铺着的青砖石,入眼是高将近两米的长台阶。 顺着长台阶走上去之后才发现,刚才还觉得很大的门口,简直是不值一提。 眼前是约莫能有一个足球场大小的殿前空场,但这会儿没什么人,只是四角位置有弟子站守着。 看起来像是清兵点将的地方啊。 穿过空场之后,沿着两侧的石子路转过露天走廊,一个更为硕大的武场,才真正的展露在眼前! 第11章 武场遇刺,妖女哪里逃 黑金色的幡旗迎风飘扬,一眼望去蔓延了整个武场,正中间有一个硕大石台,石台周围密密麻麻全都是身穿武装的内门弟子们。 众弟子正围着石台观看着什么,叫好声此起彼伏。 距离隔的太远,景钰依稀能瞧见台上飞舞着两个人影,身姿飘逸灵动,一招一式都快的让人看不清。 其中一个身形修长的黑衣男子,剑法尤为出众,脚尖轻点,手里的剑就像是有灵性一样,耍的漂亮极了。 景钰不懂武功招式,但能看出另一个褐色身影的人,正被步步紧逼,快要掉下石台了。 “哟,林叔又要败了,嫂嫂,我们走快一些!” 姜肆只打眼一瞧,就清楚了局势,神情有些兴奋的催促着身边的‘女子’。 景钰连忙点头,这种场面他只在电视剧里见过,是个男人哪有不幻想自己是江湖剑客的,他迫不及待想近距离瞧瞧。 但是..... 武场里甚少出现女子,这次一来就是三个,为首的玉色长裙姑娘,容貌又极为出众。 这让观看了不下百场比剑的弟子们,轻易就把目光投向了走过来的几个人。 景钰被盯得汗毛都竖起来了,原本急促的脚步都克制不住的放慢了些许。 姜肆眉头一皱,呵斥众人:“这是教主夫人,都不认得吗?不准无礼!” “啊,教主夫人!是....是那个郡主!” “真....真漂亮啊....” “弟子等,参见教主夫人!” “......” 景钰一看刚刚还雄赳赳气昂昂的弟子们,都朝他抱拳拱手,一时间热血上头,也抱拳拱手,语调豪迈:“兄弟们辛苦了!” “!!!”众弟子当场石化。 “夫人!”春花在背后咬牙喊着,又用指尖戳了戳前面的人。 景钰背上一疼,也反应过来,连忙微微弯腰,尴尬的重新打招呼,不自然的捏着嗓子:“啊,你们好,你们好。” 石台周围的动静,台上比武的两个人自然是都清楚的,南清弦侧目瞄了一眼,神色没变,依旧出招。 林长风倒是呵呵一笑,寻了个空隙稳住身形,挽了个剑花把剑送回剑鞘里,说:“教主夫人来了,不好在女子面前动武,下次再比吧!” 南清弦见状,只是微微皱眉,脸上有些意犹未尽,但也只能收起了剑。 姜肆把周围弟子们赶开,领着景钰站到了石台最前面,高喊着:“林老叔,你是怕再输给我大哥,不敢比了吧!” “自从教主年满双十后,老夫就再也没赢过,其实早知结果,比不比都无妨,不过是今日得空,陪着教主松松筋骨罢了!” 林长风哈哈一笑,话也说的坦荡,周围弟子们都心照不宣的点点头,看向高台上的黑袍男子,目光中满是崇拜。 只是人群角落中,有个弟子正定定的盯着那抹玉色衣裙,眼里多是怒气,掌心把手里的剑攥到指尖发白。 景钰此时正目不转睛的盯着高台上的绝尘男子.....手里的剑! 好剑啊好剑! 通体乌黑,浅淡的银白纹路一直蔓延到剑柄上,衬得剑柄顶端的银白珠子跟活了一样,一看就不是普通的剑! 南清弦把剑收好,随意提在手里,另一只手简单理了理胸前的衣襟,刚刚比剑时不稳的气息,总算是平息了下来。 景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俨然成了人群聚焦点,不少弟子都面色红红的盯着‘她’看。 他有些尴尬,嗫嗫喊着:“教...教主....” “何事?”南清弦走到高台边,也没有下来,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站着,轻轻瞥了一眼他的‘小娇妻’,神色隐隐有些不耐。 这让景钰更尴尬了,原本习惯性的抬手挠头,触手却是微凉的玉簪子,这才反应过来.... 他是这人的新婚夫人啊! 正经皇上指婚,拜过天地的,他怕什么! 他仰头看着站在高台上的人,那人依旧是那副冰山脸,心里火气噌的一下就起来了,说:“咳,你确定要我在这里说?” “直说无妨。”南清铉认为,他跟这人没有什么话得避着弟子们说的。 “哦。”景钰清清嗓子,用大家都能听见的音量,吼了一句:“夫君今夜到底来不来我房里睡?” 南清弦:“???” 众弟子们:“!!!” 林长风和姜肆:“嚯!” 武场中猛地寂静一片,随后,爆发出巨大的议论声,经久不散! 景钰扬了扬下巴,脸上闪过得意,是这人非得逼他这样的,整天冷着一张脸,他明明什么都没做,想找个单独说话的机会都这么难! 南清弦反应过来,脸都黑了,眼里清晰的浮现一抹厌恶,这不男不女的玩意儿到底想干什么。 他又不是个断袖,跟他睡一个房做什么。 “夫人还真是....”南清弦咬牙,脸色也有些涨红,不过只是单纯被气的。 景钰见好就收,委屈巴巴的说:“都嫁进教中好几天了,妾身见不到教主,万般无奈就只能寻过来,教主千万别怪罪妾身....” 姜肆憋着笑,寻常都是自家大哥打趣他,终于轮到他说上话的时候了,咳了一声示意周围弟子们安静。 “大哥,你快收拾收拾跟嫂嫂回去吧,嫂嫂也是不易,都追到这里来了,大哥可不能让美人伤心啊。” “阿肆!”南清弦训斥一声,但效果甚微。 就在众弟子们听从林长老的眼色示意,纷纷四散开的时候,人群里突然冒出来一个提着剑的弟子! “妖女!你还敢跑来辱我师尊!我杀了你!” 景钰:“???” 还没反应过来,一柄长剑就到了他眼前! 避无可避! 关键时刻,还得是背后的大春花,猛地把他扯到一边,锋利的剑锋划过胳膊,凉疼一片! “阿穆,住手!”南清弦脸色微变,下意识蹦下来用剑鞘挑开了那名还要继续动手的弟子。 “师尊!”名叫阿穆的少年,脸上饱含屈辱,泪水都在眼眶里弥漫着。 姜肆也是脸色大变,一脚把阿穆踹飞了,吼了一嗓子:“放肆,这是你师母!” 被踹飞的少年,趴在地上吐了口淤血,就像不知道疼似的,用手背狠狠抹了把嘴角,说:“师叔,这就是个妖女!她不是好人!” 第12章 就原谅你娇滴滴的妻吧 姜肆微愣,转身看看那边捂着胳膊的人,又看向不远处的南清弦。 景钰脸色煞白,胳膊也不算很疼,只是划了道一指长的皮外伤,但他还是忘不掉刚才被剑直刺胸膛的恐怖感。 背后一阵发凉,冷汗瞬间浸透衣裙,汗毛都竖起来了。 “你有毛病啊,谁是妖女,谁不是好人?我做错什么了!” 周围的弟子们也都是面面相觑,只有南清弦抿嘴没说话,他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阿穆捂着疼痛的胸口,爬起来跪坐在地上,盯着那边的女人,一字一句:“大婚之前,你寄到教中的书信,我碰巧瞧见了!你还敢装傻!” 书信? 景钰懵了,下一瞬才意识到,肯定是原主作妖寄了什么信,但他确实是无辜的啊! “阿穆,够了。”南清弦拦了一句,但身形没动,他想看看这不男不女的人会怎么解释那封信。 姜肆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他思索片刻,朝那边跪坐少年走了过去:“阿穆,你说,什么信?” “师尊还让我别告诉教中兄弟们,可是....弟子实在是气不过!”阿穆又抹了把眼泪。 景钰头皮发麻,直觉那信里不是什么好内容,只能看着不远处面容稚嫩可爱的少年,瞧着也不过十四五岁的年纪。 “这妖女在信里说,她压根儿就不想嫁过来,说咱们是魔教,是下三滥的地方,咱们这些人给她提鞋都不配,她一想到要嫁过来就直犯恶心!” “还说,还说等到她来了,若是谁敢欺负她,她就奏明皇上,把咱们全都杀了,一个不留!” “师叔,我没有骗你,她信上就是这么写的,不信你问我师尊!呜呜....” 场面很尴尬。 景钰冷汗落的更猛了,先前数百道好奇中带点羞赧的视线,全都一瞬间变成仇视和厌恶。 他指尖都在抖,被一群武功高强,提着剑的人怒视着,搁谁谁不怕。 对面眉眼锐利的黑袍男人,随手丢开剑,一步步朝他走了过来,目光冷的刺人。 “夫人方才既然质问我,为何不与你同眠,那你可否解释一下,那信中所言,是为何意?” “我....我.....” 我哪知道啊!又不是我写的! 景钰脑袋一片混乱,半晌才抬眼看人,磕磕巴巴说:“我要是说,我对你一见钟情了,以前都是说的胡话,你信吗?” 一见钟情了。 一见钟情。 南清弦脸黑如锅底,他被一个不男不女的东西,一见钟情了? 景钰心里想的是,既然他现在有个我见犹怜的外表,那就得好好利用起来,再说了,男的不都吃这一套嘛。 娇娇弱弱,可可怜怜的小姑娘,谁能忍心责怪呢? 但..... 这人怎么脸更黑了? “真的!我保证我说的都是真话,夫君你....俊美不凡,英勇威武,才高八斗,玉树临风,我一见倾心,真的,比真金都真!” 南清弦嘴角一阵抽搐,正当他恶心的想一剑把这人杀了时,后面的姜肆突然站出来了。 “大哥,嫂嫂对你的心意,真是感天动地啊,虽然她从前做错了事,那也是因为江湖传言的缘故,你瞧,她现在已经改正了,大哥就不要再怪罪嫂嫂了。” 景钰一愣,没想到这个时候,这二哈能替他说话,但也连忙点头。 “对对对,那封信都是因为我听说魔教....不,伏龙教,江湖上都说伏龙教不好,我才误会了。” “我在这里住了几天,饭菜也好吃,这些侍女都超温柔体贴的,还有这些弟子们,一个个亲切温暖,让我有种回家的感觉,我都舍不得走了。” “夫君,你就原谅你娇滴滴的妻吧!” 哭,哭唧唧,哭的泪眼迷胧,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周围的弟子们都于心不忍了,刚刚激起的怒火,也都随着那梨花带雨的脸庞,心软了不止一点半点。 “师尊,师母也不是故意的,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您就原谅师母吧。” “是啊师尊,师母孤身一人嫁来教中,已经是莫大的勇气了,师尊就原谅她吧。” “大哥....”姜肆走过来,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南清弦深呼吸几次,把升起的杀意硬生生憋回去,是他失策了,就该把这人一开始就一剑刺死。 但是眼下,周围还有这么多他伏龙教的弟子,当场把这人杀了传出去也不好听,还会让弟子们惶恐。 罢了,他就不信这不男不女的东西能在他眼皮子底下生事! “嗯,夫人切勿自责,为夫都明白,早已经不怪夫人了。” 景钰惊疑不定,不知道这是真的还是假的原谅他了,只能愣愣的看着人走过来扯着他的胳膊。 “夫人受伤了,还是跟我去包扎一下。” “哎不,不用.....” 话没说话,就被人强力拽走了,景钰匆忙回头看大春花,但后者显然不知道在想什么,竟然在这个时候发呆了! 一路离开武场,到了一间小屋里,这似乎是南清弦平日里习武过后小憩的房间,布置的很简单。 他被人提着脖领子丢进屋子里,房门很快又关上了。 身后的人浑身散发冷气,也没看他,只是从木塌上的矮桌底下拎出来一只木箱,搁在桌面上以后,才抬眼看他。 景钰捂着胳膊,只能干笑着应对:“是让我坐过去吧?教主这样看我,我,我有点怕,我自己来吧....” 但那边的人并没有搭理他,只是注视着他的身影,等他捂着胳膊一步一步的挪到桌子边,那人才猛地出手! 扯着他的衣袖,直接拽到了桌面上! 动作真是一点怜香惜玉都没有! 景钰一路走来都快凝固了的伤口,这会儿直接又被扯开了,疼的眼泪思思:“疼,疼!我说了我能自己包扎,你不想帮我也不用勉强啊!” 南清弦没理会这个嗷嗷大喊的人,只是指尖缓慢而有力的掐进胳膊伤口处,一脸风轻云淡,视线危险的眯了起来。 “你接近我,到底有什么目的?” 景钰从来没有觉得这人好糊弄过,事实上每次接触,他也都是小心翼翼,但从没想过这人能这么狠! 原本只是染了一点血色的玉色衣袖,这会儿鲜血蔓延的极快,他疼的厉害,但不敢再喊了。 他颤着嗓子:“....我没有目的....我只是想活下去。” 第13章 装女子还是装的不像 “嗯?你做你的安乐郡主,我们原本互不牵扯,你那么厌恶我,却能顺从嫁进魔教,这其中说没有图谋,谁信?” 重生回来的南清弦虽然收敛了许多暴虐脾性,但他还是他,冷血无情是真的,骨子里的警惕比从前更甚。 景钰额头冷汗密密麻麻,他咬紧牙关,眼里也浮现出一抹固执,说:“若是有法子能不嫁进来,我一定不会来!” 许是他说这话时,表情丝毫不像作假,声线也清冷了许多,没有先前刻意讨好的假象。 南清弦信了几分,指尖猛地松开了。 景钰仿佛劫后余生,一边疼的咬牙,一边默默捂着胳膊坐在木塌另一头,侧身对着那边阴晴不定的人。 “你是当朝郡主,也会有不能违背的东西?” 南清弦这会儿的心态,就像是捉到了老鼠的猫,存心放纵着想看这只老鼠还能怎么挣扎。 景钰抿了抿嘴,半真半假的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即便我是平山王府的郡主,皇上的亲侄女,那又如何,抗旨悔婚的结果,不是我能承受的。” 南清弦从这话里,听出些眼前人对皇室的不满,试探着问:“怎么,皇帝竟然不疼你?你可是皇室里唯一一个郡主。” 没错,南越国也许是风水不好,除了皇上的三个亲生女儿之外,旁的王爷们膝下,一个郡主都没有,有的皆是世子。 但那些世子也都活不长,不是胎里不足,就是后天意外,总之能活下来的世子,不足十位,大多闭门不出。 这样想来,作为皇室里唯一一个郡主,应当是受尽宠爱才对,否则也养不出刁蛮任性的脾气。 景钰只能凭借自己的猜测,顺势骂起来:“疼我?那都是假象!他若是真的疼我,就不会下旨让我嫁过来,我无非是....为了保住平山王府的几十条人命!” “你的意思是,皇上执意赐婚,平山王府是不情愿的,为了不抗旨,才忍痛把你送出来,而你也不敢违抗圣旨?” “对,就是这样的,不信你叫人去查,赐婚圣旨降下后,我父王在御书房门前跪了几日,皇上都不肯收回成命,我顺从着嫁过来,真的是为了保命而已!” 景钰句句斟酌,只说着能确定的事情,丝毫不敢在这个人面前胡言乱语,他知道以南清弦的势力,这些事情一定能查到。 “....你真的是平山王府养出来的安乐郡主?” “......” 屋里瞬间陷入寂静,落针可闻。 景钰心头一颤,以为自己是穿越的身份被暴露了,但快速思考后,他觉得这件事不可能有人知道。 “对!我就是安乐郡主,景钰!” 南清弦微微眯眼,声线凉薄:“平山王爷是你的父亲,平山王妃是你的生母?” “....是,母亲在我出生那日,就产后血崩,撒手人寰了。” 还好,他有闲聊间跟春花打探过他的身世。 南清弦不说话了,满心疑惑,但面上不显。 世人都知道,平南王府一脉独苗,就是眼前这个‘女郡主’。 如这人所言,他既然不是冒充的,那就是说,平山王为了保护自己的独苗不被皇室侵害,所以故意让所有人都以为,他生的是女儿..... 这样一来,那就跟前世他听过的传闻对上了。 一个男子,自幼穿罗裙被人当成女子看待,却又畏惧皇权不敢表明真身,说起来,眼前这人倒有几分可怜。 “坐过来,我替你上药。” 景钰一愣,又想起刚才被掐伤口的痛感,连忙摇头:“不用了,我....我回去让婢女替我上药,不劳烦教主。” “过来。”南清弦有些不耐。 他身为伏龙教的教主,向来说一不二,从没有哪个人敢再三反抗他的命令。 景钰哪敢再过去,哆哆嗦嗦半天,只憋出一句:“还没圆房,男女授受不亲....” “......”南清弦指尖一抖,挑眉看向对面的人,装的真像。 要说每个人心里都有几分恶趣味儿,南清弦自小的生存环境,让他更喜欢看敌人畏缩惧怕的反应。 他抬手勾勾手指,薄唇轻启:“都已经嫁了我,哪还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过来。” 景钰别无他法,只能一点点挪到了矮桌前,没转过身,用侧面对着盘腿坐在那里的人,低着头不说话。 南清弦抬手猛地一拽,原本就被提溜松散的衣襟,彻底滑到了肩膀处,浅色小衣下,一马平川。 景钰被他这动作,惊得嘴比鸡蛋都圆,下意识把衣裳扶好,一边小心翼翼的观察那人脸色。 还好,那人脸色并没有什么变化。 兴许是这古代的女子都营养不良,大多都是一马平川,所以这人见怪不怪了? “胳膊,褪出来。”南清弦知道对面是个男子,所以没有丝毫心理负担,指挥的潇洒自然。 一看到了这一步,景钰也只能咬咬牙,把胳膊从衣领里扯了出来。 这具身体为了扮成女子,不得不说是有特地保养过的,胳膊上连毛发都没有,光洁白皙。 南清弦一愣,看着眼前明显与寻常男子不太一样的手臂,不自然的移开些视线,只专注的看着还在渗血的伤口。 他下手从来都不轻,原本只是剑锋划伤,现在能明显看见个被手指头压出的浅浅血洞。 还是装的不够像啊,若是寻常女子,这会儿只怕都疼的哭晕过去了。 反观眼前‘女子’,只是面色发白,眉眼中的神态却极为坚韧,他撒着药粉的时候,也一声不吭。 景钰心里在想着另一件事。 根据书中的剧情,虽然他没有认真看完,但也知道这魔教教主身为书中反派,并没有成功的反抗皇室。 最后也是被皇族围剿了,身死于悬崖。 他没跟皇室那边的人接触过,想来能把自己亲侄女嫁到魔教里的皇上叔叔,估计不是什么好人。 两边一定要选一个阵营的话,他觉得眼前这人更有胜利的希望,前提是,魔教能接受他的帮助和劝导。 他犹豫着,不知道该怎么提出要融入魔教,跟他们一起抵抗皇权的想法。 半晌只能试探着问了一句:“哎,我....” 第14章 明年我一定替夫君生个大胖儿子 “嗯?” 显然这个称呼不怎么礼貌,让对面的人瞬间不悦起来,胳膊上捂着伤口的指尖,微微用了些力气。 景钰疼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连忙改口:“教主!教主,如果我往后一心一意待在教中,不给你们添乱,你会...留我一命吗?” 南清弦有些惊讶,这种话竟然就这么直白的问出来了,眼前这人竟然看着像毫无城府一样。 又或者是真的对他全然信任? “郡主身份贵重,我们小小伏龙教,哪敢对郡主不敬呢。” 这话真是饱含挪移和讥讽。 景钰尴尬的笑了笑,说:“你不用试探我,我知道的,皇上只是表面上看起来重视伏龙教,其实他比谁都想铲除你们。” 南清弦猛地收回手,目光沉沉的盯着那边的人,没有接话。 景钰只能自言自语:“我是棋子嘛,我都知道,但我不想帮助皇室了,这些年,我受的委屈也不少,我只想要自由。” 看人还是不说话,他一咬牙,说出了自己的意图:“皇上让我来当奸细,我不想帮皇室,我能跟你们一起对抗皇室吗?你想...当皇上吧?” 南清弦皱眉,这话让他没法接,也没法表态。 事实上,他从没想过要当皇上,他只是想把势力扩散到皇城里,好追查自己的身世。 “郡主的话,我听不懂,伤口包好了,郡主回你的屋子去吧。” 景钰有些急了,就这么明晃晃的说出口:“你不想当皇上?你可以当的!只要能让我帮你,你就能做南越国的皇上!” 只要让我帮你,我对你就算是有恩,未来你当了皇上,我就能逃过一劫,恢复自由! 南清弦抬手把眼前这人的胳膊甩开,似乎极为嫌弃。 “闭嘴!你一个被皇室抛弃的棋子,还没资格质问我,你又有什么本事能帮我?不过是痴人说梦!” “我....”景钰丧气了。 是啊,他一个空口白话的人,能有什么本事说要帮人抢皇位呢。 他现在一副弱鸡模样,只怕在这人眼前就像个跳梁小丑。 但是...看着那人站起身要离开这间屋子的动作,他还是追了上去。 “站住!” 捂着胳膊快跑两步,蹦跶到房门前,壮着胆子挡着南清弦的去路。 “那我总是你明媒正娶的夫人吧,你不能就这么放着我不管不问!” “呵。” 南清弦被气笑了,原本只是为了拖延着皇室那边,暂时留这人一命,没想到这人还纠缠不休了。 “那你想如何?” “我没想怎么样....我是说,我还会是教主夫人吧?就是我的安全....你看胳膊,很疼的。” 景钰也没办法,他不想再有莫名其妙被伤害的事情发生。 南清弦瞄了一眼裹着纱布的胳膊,无所谓的点点头:“可以,我会告诉他们,不会有下一次。” 这么好说话? 景钰讨好的笑了笑:“夫君真好,明年我一定替你生个大胖儿子。” “......” 南清弦脸都黑了,神色十分怪异的扫了一眼面前人一马平川的胸脯。 但景钰会错了意,他有些窘迫的挺了挺胸膛:“三个....四个....也可以的...吧....” “郡主美意,恕本座无福消受!” 南清弦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完一甩衣袖,步伐匆匆走的头也不回,就像是身后有什么妖魔鬼怪追着他一样。 “......”景钰愣在原地,烦躁的叹了口气,这人怎么软硬不吃呢。 门外的春花和花铃还在等着他,春花扑了过来,一脸担忧:“小姐,你没事吧?” 景钰摇摇头,朝花铃说:“带我回去吧,我这胳膊得养几天才能好。” “....好。”花铃应下,心想着郡主果然是娇贵啊,那么浅浅的划伤,还得养几天,看着胳膊包的像断了似的。 景钰跟着人又回到了那个屋子里,眉头紧皱,但心底还是松了口气。 至少他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了,那人也答应不会突然伤害他,这就够了,至于他说的话,那人会不会相信。 也就只能用长久来证明了。 回到屋子里,已经过了传午膳的时间,桌上的饭菜有些微凉,但也还能下咽。 春花正在一边殷勤的替他盛饭夹菜,只是夹到某个菜肴时,愣了愣。 “咦?” “怎么了?”景钰看过去。 那是一道醋拌黄瓜,很平常的一道小菜。 瓷白盘子下,好像有张信纸一角正漏着。 信? 景钰也没了吃饭的兴致,草草扒拉两口米饭,就小心翼翼的把信纸收到怀里,钻进了床幔中。 春花守在床幔前,警惕的看着屋外。 床幔内,他轻轻把信纸抽了出来。 ‘郡主亲启,不日即将抵达伏龙教,还望郡主将教中形势告知一二,皇权特许,郡主无需介怀,凌云阁张远扬敬上。’ 电光火石间,他全想起来了! 难怪觉得凌云阁这名儿听着耳熟,好像在哪见过一样。 是了,他看的原文里,炮灰郡主就是在大婚之前收到了这封书信,明白了自己是嫁过来替皇家当奸细的。 但这次信件送的晚了些时日,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凌云阁的人耽搁时间迟迟不上门,估计是想找机会先跟他联络上吧。 景钰有些纠结了,其实也并非只有选择伏龙教一条路可走。 如果他依旧扮演着郡主角色,帮助朝廷拿捏这个伏龙教,一举围剿,那似乎....也能得到自由。 想到那个冷冰冰的男人,软硬不吃的模样,他有些犹豫了。 一边是对他不信任并且厌恶不待见的南清弦,一边是表面和睦实则处处挖坑的皇室,他该怎么选? “春花,你进来。” “小姐,怎么了?” “你看这信....” 片刻后,春花喜悦的声音响起。 “小姐,我就知道,皇上不会真的把您推进龙潭虎穴,看,只要咱们做好打探魔教的任务,就能回到皇城了!” “所以,你是赞同我跟凌云阁的人私自通风的?” “嗯!小姐,我觉得咱们应该把握这个机会.....” “哦。” —— 三天后,凌云阁的人登门了,南清弦在中山迎客堂摆下宴席,为张远扬一行人接风洗尘。 提前一天就有侍女来清风居里,告知了需要他明日一同在迎客堂出席的事情。 第15章 迎客堂的滑稽场面 景钰起了个大早,精神抖擞,被春花在脸上涂抹了一番,换上了一身华美的紫色套裙。 他是看不出妆前妆后有什么大的差别,只是春花对她自己的手艺很满意,连声夸着庄重,大方,绝美无边。 景钰才不在意自己外貌会怎么样,他只十分期待今日会发生的事情。 很快,他就能让魔教众人看看他的真心了! 午膳来临之前,终于有侍女来喊他前去迎客堂了,几乎是迫不及待跟着侍女就出了门。 迎客堂。 “教主夫人到——” 出乎景钰的预料,堂中并没有坐着很多人,伏龙教的就只有南清弦,姜肆,以及白宸三人。 凌云阁那边.... 为首的男子穿着一身湛蓝色长袍,外罩白纱,盘腿坐在宴席矮桌前,身边放着一把白色的剑。 长的浓眉大眼,就是正常人的相貌,应该就是这几天跟他通信往来的张远扬了。 张远扬身后站着三四个仆从,不,看起来更像是凌云阁的剑客弟子。 景钰只是扫了一眼,神色不变,缓缓走向高位上的南清弦。 张远扬收回打量的目光,装作完全陌生,拱手说:“呀,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安乐郡主,郡主美貌之名传遍南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言语间不乏轻佻之意。 景钰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浅浅一笑:“你就是凌云阁的阁主吧,见过阁主。” 南清弦微微皱眉,看着俩人的互动,总觉得太过熟稔了,有失他伏龙教教主夫人的排场。 白宸微笑示意:“嫂夫人来了,快坐在教主身边入席吧。” 景钰点点头,规规矩矩在浑身散发冷气的男人身边坐下。 他今日穿的是昨天魔教侍女送来的深紫色裙装,没想到这南清弦会跟他穿‘情侣套装’。 一模一样的深紫色系,宽肩窄腰的样式,长袍上绣了伏龙教独有的龙角纹路,贵气袭人。 接下来就没他什么事了,只低头吃吃喝喝,偶尔象征性的给身边男子夹个菜。 结果却见身边男子嫌弃的把他夹的菜都倒在一边,一口都不吃。 这让景钰有点尴尬,心说他筷子也不脏啊,再说俩人都是夫妻了,还嫌弃他,这人事儿真多。 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嫌弃的真好,省得他还得费心夹菜了。 宴席上,旁的几个人聊的倒还算和谐,但也仅仅只是还没有打起来的那种‘和谐’。 张远扬放下酒杯,眼里闪过一抹微光,意有所指:“原是以为贵教威名远扬,教中的吃食也是好的,倒是没想到....” “没想到什么?”姜肆是个沉不住气的。 这个凌云阁的人,一开始吃饭就阴阳怪气,他看着大哥的眼色,已经是忍了许久了,这会儿终于变了声调质问了一句。 张远扬一脸不屑,哼了一声:“这样的粗制酒水,连我阁中最下等的剑客都不喝,你们也好意思招待客人!” “你!”姜肆拍桌而起。 他旁边的白宸连忙扶住他要抽剑的胳膊,沉声喊:“阿肆,不可。” “二哥!他们实在无理!”姜肆怒气冲冲。 南清弦端起酒杯,浅啜一口,酒香醇厚清冽,是外面少见的佳酿,既然不是酒水的问题,那.... 就是眼前这个人故意找茬了。 “张阁主不如开门见山,直说吧。” “哼,老子等的就是这一刻!砰!” 张远扬高喊了一声,抬脚踹翻了矮桌,神色嚣张,似乎是胸有成竹,料定自己有保命符,魔教的人不敢动他一样。 景钰捏着筷子的手都在颤,完全是激动的! 南清弦挑眉,还没说话,那边的姜肆就一个口哨吹出去。 瞬间,几十个伏龙教的内门弟子就从暗处围了上来。 景钰看的一脸兴奋,打起来,打起来,他还没见过这种大场面打群架的! 姜肆吼了一声:“什么破门烂户也敢来我伏龙教撒野!给我拿下!” 白宸这次终于不拦着了,只冷眼看着那边凌云阁的几个人。 眼看双方就要交手,南清弦猛地站起来,沉声质问:“张阁主如此有底气,倒是让本座意外,不知是哪来的胆子,认定本座不敢杀你?” 即便是身后有剑门撑腰,这张远扬也不敢如此嚣张。 他南清弦的恶名在江湖上传的甚广,逼急了谁的面子都不给,直接动手杀光也不是不可能发生。 但眼前这个姓张的,却敢这么公然挑衅他,这明显不正常,唯一的可能就是.... 这人手里有能拿捏伏龙教的底牌! 果然,听了他的话以后,张远扬哈哈大笑,脸上的嚣张更甚! “教主好大的威风,你往这儿看!” 他说完,朝空中拍了拍手! 门外当即有凌云阁的人,先前不知道在哪藏着,这会儿突然押着两个人进来了! “你这是....”南清铉更疑惑了,他们带进来的一男一女,他都见过。 正是伏龙教中,后厨做饭的大娘和采买食材的大叔,这是个老两口,膝下无儿无女。 南清弦和魔教的人都不理解,为什么要把两个后厨的老仆牵扯进来,场面多少有些滑稽。 张远扬得意一笑,说:“怪不得外面的人都说,你多年来都找不到自己的生身父母,原来你是找到了,不敢认啊。” “......”南清弦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堂下叫嚣的人,轻轻张口:“所以,是谁告诉你,这两位是我的生身父母?” “哼,这你不用管,你只需要知道,你已经中了我凌云阁的毒,而解药,只有我能拿出来!” 没错,这才是张远扬手里最后的底牌! 景钰看热闹看的津津有味。 那边伏龙教的人,听到这话后,皆是脸色巨变,白宸几乎是飞身来到了南清弦身边,伸手去掐脉。 南清弦心里慌了一下,僵着身子没有动,他思索着,最近运功时,并没有察觉身子有中毒的迹象.... 白宸反复号脉,片刻才轻轻摇头:“教主身体并无中毒迹象,但也许....是我医术不精的缘故。” 南清弦脸色更难看了,白宸是钟凌芳收下的关门弟子,医术虽然不及钟凌芳精通,但放眼江湖也是无所匹敌的。 如果是让白宸都难看出的毒物,那他这毒.... 第16章 南清弦是疯狗一般的活阎王 景钰拍拍手上的虾滑炸卷残渣,轻飘飘来了句:“放心,他没中毒。” “......” 瞬间,整个大堂上的目光,都聚集在了他一人身上! 张远扬那边还在疑惑,他的毒只是很辣,不至于医师把脉都看不出来,听见那边的‘女子’说话,才察觉到有哪不对劲儿。 “安乐郡主,你....” 不可能啊,小小郡主,怎么敢违背皇上! 他此行可是得到了皇室支持的! 南清弦只觉得现在情况有些混乱,喊了一声:“景钰。” “哎!来了。”景钰猛地蹦起来,帅气又潇洒的一转身,裙摆扬起的幅度都诡异的....英姿飒爽。 他站在南清弦身边,朝堂下的人扬了扬下巴,语气骄傲。 “他偷偷给我寄信嘛,我就乱七八糟瞎扯了一通,哪知道他就当真了!” 张远扬脸色猛地煞白一片,哆嗦着问:“你,你是胡说?那他们....” 那边的厨娘跪在地上哭唧唧:“教主,老奴冤枉啊,老奴都解释了好几遍,老奴身子有恙,这辈子都不可能生儿育女,可这人,这人死活不信,非要把老奴抓来!” “......”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南清弦瞥了身边‘女子’一眼,这人竟然会公然对抗皇室的安排,暗自帮他。 没错,他早就知道,凌云阁这一行人,背后除了有剑门宗之外,还有皇室的鼓动。 皇帝老儿故意让他娶郡主,表面上对伏龙教极为赞赏,其实不过是想让伏龙教成为江湖各门派敌视喊打的存在。 到时候,皇室只需坐收渔翁之利,就可一举瓦解伏龙教,让江湖门派出手,给皇室当刀使! 但他没想到凌云阁竟然能在他严防紧守的关头下,还能联络上景钰,并且....还让景钰偷偷往外传递消息。 更没想到,这个不男不女的郡主,竟然真的会站在他伏龙教这边,违背皇上的意愿! 众人震惊,张远扬脸色极为怪异,脸上满是疑惑。 景钰双手背后,高傲的挺直脊背走下台阶,怎一个帅字能形容,瞥了一眼呆如木鸡的张远扬。 “哼,你以为给我送信喊我背叛夫君,我就会信你了?大错特错!古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才不会背叛伏龙教!” 这波表忠心的效果很不错,没白费他回信钓鱼好几天! 伏龙教拎着剑的众弟子们,先是震惊,随后看向他的眼里满是孺慕,姜肆也听的不住点头,满眼夸赞。 景钰又转回头笑眯眯的看南清弦,说:“夫君,我感觉他要对教中不利,就吊着他看看情况,后来他又让我给你下毒,我就回信说毒已经下了。” 南清弦勾唇,语调中没有太多夸赞,只淡淡来了句:“嗯,知道了。” 张远扬满脸不敢置信,连声质问:“你身为南越的郡主,竟然敢骗我!你骗我!!” “骗你就骗你,哪怕是皇上来了,本郡主也只跟随伏龙教,永不变心!” 这番话说的掷地有声,不止是伏龙教弟子们脸上闪现荣光,就连南清弦都侧目瞥了他一眼。 虽然是短暂的一瞥,但景钰就是能感觉到,这人对他的敌意似乎少了一点。 刚收到凌云阁密信的时候,他不是没考虑过帮皇室做事。 但是想到伏龙教这么厉害,如果他真的当奸细,只怕会死无葬身之地。 这伏龙教山高水远,就算是皇上派人来救他,他也不敢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所以最后,他还是选择了伏龙教。 大堂上一片寂静,张远扬心知大势已去,以南清弦的脾性,一定会将他碎尸万段。 他只能愤恨的看向欺骗他的人,咬牙:“郡主此举,就不怕皇上怪罪吗?我死又何妨,你也离死不远了!” “我....我夫君...会保护我的...吧。”景钰被吓着了,往南清弦身边缩了缩。 倒不是他贪生怕死,只是....好吧,他就是贪生怕死! 人活在世上,有什么能比活下去更重要呢! 他来到这个古代武侠世界,眼前的江湖触手可寻,哪个男人不动心? 他还没有鲜衣怒马仗剑江湖呢,也没有找高人学盖世神功,绝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但是没想到,南清弦并没有搭理他惴惴不安的问询,只是朝那边以为自己死定了的人说话。 “张阁主受惊了,这都是本座管教不严,内子胡闹,都是误会,还望张阁主海涵。” 景钰:“???” 不是吧,这人好像并不想追究这个什么狗屁阁主,还要客客气气把人送走? 可是,如果把这人放走,那他忤逆皇室的消息,一定会传回皇城,到时候皇上会不会一气之下,派人刺杀他? 就算不刺杀他,那平山王府里的便宜爹爹,也一定会受皇上不待见吧。 景钰傻了,真没想到这狗男人竟然会过河拆桥! “不行,你不能把他放走,直接就地杀了或者关起来啊,他把我忤逆皇上的消息传回皇城,那我父王不就有危险....” “他不敢。”南清弦没想到这还是个孝顺孩子,随意应了一句。 景钰猜不透这人心里的想法,又焦急的还想追问,最后是一边的白宸张口为他解惑了。 “他自己办事不利,若是把罪责都推到皇室郡主头上,只会让皇室怀疑他,并且厌弃他无能。” 嗯? 景钰点点头,恍然大悟:“这样也对,我好歹是皇室郡主,皇上没理由信一个江湖小门派,而不信我。” 南清弦走到张远扬面前,沉声威慑:“回去转告剑门宗,本座无意与你们为敌,但若是再敢挑衅....” “我南清弦拼了教中基业,也一定让你们死无葬身之地!” 张远扬吓得冷汗直流,如果是旁人说这话,他一定不信,并且狠狠嘲讽一番。 但眼前这人..... 这是当年领着魔教众人,厮杀一夜,残忍屠了三个门派满门的活阎王! 不止是杀人不眨眼,并且还能如疯狗一般,咬上就不松口,不死不休! 他眼中露出惧怕之色,领着身后都吓傻了的弟子,缓慢后退到门外。 看到周围的伏龙教人没有动手,他才敢用轻功一跃,快速钻进高墙外的树林中,逃命一般。 景钰看着滑稽场面落幕,这才松了口气,转头一看,他还捏着这人深紫色的衣袖,连忙撒手后退几步。 南清弦觉得,有很多事他都得再想想,朝廷的态度明显是容不下他了。 “阿肆,你带人追出去瞧瞧,确定他们的人都离开伏龙山,另外,从今日起,加强防守,不该出现的信,绝对不能出现。” 这是在暗怪姜肆监察不力,竟然让景钰在眼皮子底下跟外人通信都没发现。 姜肆脸上有些愧疚,点点头:“大哥放心,我一定严查此事!” “阿宸,查一查江湖上最近起了些什么风波,密切关注剑门宗那边的动向。” “是。”白宸点头。 南清弦安排好这些,就直接离开了,景钰在原地愣了几秒,赶紧追了上去。 第17章 呜呜,我不要脸,我要命 待客堂通往清风居的一路上,要经过花园和莲花池塘,池塘边绿柳垂垂,景色极美。 景钰提着裙子,在南清弦身边蹦跶着,话唠一样邀功。 “怎么样,我是不是做的很好?我帮了你,我还表明了往后不会帮皇家做事,你现在总该相信我了吧?” “哎,南清弦,你别不说话啊,我好歹也是个郡主,虽然没什么权力,但我又没招惹你,你怎么老是对我冷冰冰的。” “哎呀,你就把我当兄弟嘛,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要不这样,我给你寻几房妾室?个个娇美漂亮的那种。” “......” 太多的喋喋不休,让南清弦头疼,训斥:“聒噪。” 他一向话少,又不爱跟人交谈,最烦长篇大论吵闹不止的人,于是猛地停下脚步,故意把剑柄往上一抬。 “你怎么还不理——嘶!” 景钰的鼻子直接磕在剑柄上,缓缓流出八字鼻血,他反应过来,一脸不敢置信。 “你,你这人怎么不讲理啊,我没见过你这么难搞的人!软硬不吃,我帮了你,你也不跟我说谢谢!” “还打我....” 越说鼻子越酸,眼泪都被剑柄打出来了。 他是真的委屈。 他在现代也才不过19岁,成绩优异,从小家庭美满幸福,没有受过这种挫折。 试想一下,一个好好的男孩子,突然穿越进了一本书里,告别了过去安宁的生活,每天还要憋憋屈屈穿裙子。 这些都算了,他只是想讨好一个人,努力的活命,他做错什么了? 百般被嘲讽,被忽视,被刺伤,还被掐胳膊伤口,伤口还没好,鼻子又被撞出血了! 往后的路还不知道该怎么走,满心的迷茫害怕..... 南清弦并不知道这一瞬间,身后的人都在脑子里想了什么,他也没感觉自己做错了。 他小时候跟着林长风生活在偏远山谷里,武功招式练不好,有的是人收拾他。 流鼻血几乎是常事,就连断胳膊断腿都不罕见,不时还要给钟凌芳当试药的小白鼠,不都过来了。 再说,身后这个又不是真的女子,他动手让他闭嘴,没觉得有什么过分的。 想到这里,他毫无心理负担,抬步就想离开,却突然觉得小腿一紧。 低头一看,脸色瞬间黑了一片。 景钰什么都不管了,心理防线直接崩溃,他坐在地上,抬手就抱住了身前人的小腿,死都不撒手。 “你喜欢打人,你们都有武功,你们都厉害啊,你打死我吧,最好是打死我,我就能回去了,我做错什么了要受这种罪....” 嚎啕大哭,鼻涕鼻血,眼泪妆容,全都糊成一片,蹭在了南清弦膝盖处的衣袍上! “我警告你,撒手!” 南清弦从没见过这般没骨气的男子,即便他穿着女装,可也不能没有男子的骨气啊。 景钰这人才不要什么骨气,他只知道哭闹是最好的发泄方式,这段时间每天担惊受怕,他的精神线已经崩到极致了。 “我不撒手,堂堂教主,就这么殴打妇人,我不撒手,你打死我吧,我不活了!” 他越嚎越大声,洒扫花园的侍女们看的眼眶都红了。 她们从来不知道教主是个会殴打自己夫人的男人,一时间满是心疼如花似玉的教主夫人。 侍女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很清晰的落进南清弦耳朵里,他有些抓狂,可又不能直说这人是个男的。 毕竟若是传出去,伏龙教教主新婚,娶了个男夫人,那他的脸还要不要了。 地上坐着的‘小娇妻’还在嚎啕大哭,他这衣裳算是废了。 天知道有多想把这人一脚踹开,可他不能。 “好,我不打你,你撒手。” “我不!你就打我了,你还掐我,你打我还掐我!不让我哭,可疼了,我还流了好多血....” 嘶! 掐人,打人,不让人哭出声,还流好多血! 周围侍女们讨论的声音瞬间高涨! 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对话,是她们能听到的吗? 南清弦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脸色涨红,他窘迫又狼狈的抬抬脚,真的很想把腿上的人踹出去。 “你踹我!你是不是想踹我,好,你直接踹死我吧!” “......” 景钰察觉这人就怕哭闹这一套,瞬间闹的更凶了。 要脸? 他能活着就不错了,要什么脸! 一个自小被教育遇到抢劫犯就把钱包给人家,不要反抗,保命要紧的人,他要什么脸! 眼看着围过来的侍女越来越多,看向他的视线里满是谴责,南清弦只能冷脸瞪了过去,把侍女们都吓走了。 景钰一看,周围没人替他‘撑腰’了,连忙见好就收,蹭蹭爬起来,仰头看人。 “你刚才说的,不打我了,对不对?” “......”南清弦现在就很想打人,但还是忍了下来,生怕这人又趴地上耍无赖,他点头:“嗯。” “那你也不许让别人欺负我,如果有皇室的人来找我麻烦,你要保护我,反正别的所有人欺负我,你都要保护我,可以吗?” “....凭什么?”南清弦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没见过这么无赖的人。 景钰用手背擦擦眼泪,为了活下去,强行扯笑脸说出没骨气的话。 “你是我夫君啊。” “......” 很多年以后,南清弦想起这一幕,还是会感叹良久。 初秋垂柳旁,少年绝色脸庞泪眼朦胧的望着他,眼中满是倔强,像只陷入绝地的小兽,拼死也要拽住他这根救命稻草。 你是我夫君啊。 听上去十分滑稽的一句话,却让人无法忽视话中的独孤一掷。 恍惚间,南清弦突然想到,若是当年自己身边也有能仰仗的救命稻草,他会不会成长成另一幅模样。 反正当下,他还没想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嗓子一紧就回了句—— “依你。” “......” 景钰抽抽噎噎终于止住了哭泣,顺手又扯了眼前宽大的紫袍袖子擦鼻涕,一番动作行云流水。 “你,你别嫌弃我,反正都已经脏了,你脱下来我给你洗。” 这话说的毫不脸红,十分有理。 南清弦牙都快咬碎了,他一向爱洁,看着满身鼻涕眼泪的自己,暴虐的想杀人,反手就拽开腰带。 深紫色外袍下,是一身纯黑劲装,腰间有金纹束腰,勾勒出线条流畅挺拔的身姿。 景钰满眼赞叹,这人身材真不错,长的也是真帅,但....没他手里的那把剑帅! “哎,你脱你脱,我帮你拿着剑!” 他已经盯了这剑一中午了,上次在武场那边,他就已经垂涎欲滴,恨不得快点抱手里玩玩。 听见这话,南清弦原本就因为拿着剑腾不出手,这会儿突然想到了什么,嘴角勾了勾,抬手就把自己的银魄剑丢了过去。 景钰那叫一个满心欢喜,赶忙伸着胳膊去接。 但是,没人告诉他,一柄剑会这么重! 第18章 抱紧大腿,联络感情 这剑少说也得重达四五十斤! 景钰毫无防备,被一柄剑砸的直直后退几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剑鞘就那么重重的砸在他两腿之间! 好家伙。 差一点就真变女郡主了! 回过神来,他抬头愤恨看着那边的人:“你故意的!” 话刚说完,一件还带着体温的外袍就落在了他头上,等到手忙脚乱从外袍里爬起来。 周围已经没了那个人的身影,连同地上的剑也不见了。 —— 傍晚,清风居后院井水边。 “狗男人!王八蛋!” “小姐.....” “狗男人!王八蛋!” “......” 景钰拖着沾了泥水的长裙摆,叉开腿坐在木凳上搓洗盆里的衣裳。 他想着这魔教里那么多伺候的侍女,总不可能真的会让他洗衣服,没想到啊没想到。 那男人竟然特地叮嘱所有侍女,不许帮他,就让他在冰凉的井水里自己负责洗干净。 长这么大,他连自己的臭袜子都是团在一起带回家让妈妈洗,这还是头一回蹲在井边给别人洗衣裳。 于是就一边洗,一边骂,春花陪在旁边,一脸的不知所措。 “小姐,奴婢就说咱们应该听皇上的,您怎么偏要帮这魔教呢?” “我倒是想帮皇上,可是都嫁过来好几天了,皇城里的人我一个都没见着,哼,我要是出了什么意外,谁能救我。” 说来说去,还是这个优秀大反派能保护他,这是真的,旁的人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片刻后,洗的干干净净香喷喷的外袍,被挂在院子里的树杈上,随风飘扬。 吃了晚饭,景钰舒舒服服洗了个热水澡,一早就钻被窝里,准备好好睡一觉。 短短的洗衣裳空闲,他已经大致想好了往后的路该怎么走。 反派大佬近在眼前,他还纠结为难什么。 大腿抱起来啊! 他就不信那南清弦的心是石头做的,只要他对待大兄弟真诚善良友好,总能跟人成为朋友吧。 到时候他跟南清弦就是哥们儿,说不定还能恢复男装,娶上三两个貌美小妾,生出七八个儿子。 然后再去市井街头做点小生意,古代这种地方,他随便搞个商业都能暴富吧! 一想到往后的幸福小生活,景钰睡梦里脸上都带着笑。 决定了,明天中午就拎着洗干净的衣裳给人送去,强行跟南清弦一起吃午饭,好好联络一下兄弟感情! 清晨,后厨院子里养的大公鸡开始夺命连环叫。 “咯咯咯——” 床榻里的人不耐烦的翻个身,指尖揉揉耳朵,埋头继续睡。 外间的春花已经端着洗脸水进来了。 虽说这伏龙教也安排的不少侍女都在清风居伺候着,但这些近身侍奉的活,还是由她自己做。 最多只是让那个叫花铃的,带着侍女们把东西送到门口。 这是因为景钰一早就吩咐过,没有他的示意,任何侍女不许随意出入他的房间。 毕竟他现在是男儿身,万一某个瞬间没有隐藏好,被小侍女们发现端倪,那可就不妙了。 “砰嗤。”是铜盆搁置在木架子上的声音。 景钰满脸无奈,翻身侧对着床幔外,喊了句:“这么早啊,我想再睡会儿。” “小姐,不早了,教中贵人们都用完了早膳,各自忙活去了。”春花叹了口气,她家郡主近日是愈发懒惰了。 从前还能早起梳妆打扮,现在却是看见胭脂水粉就嫌弃,也不知道是不是嫁了不喜欢的人,所以连打扮都懒了。 毕竟,女为悦己者容嘛。 “教中贵人?哦,你说的是那二哈跟小仙男吧。” 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拽着床头矮桌上的衣衫,都是昨晚春花就准备好了的干净衣裙。 春花嘴角抽搐几下,视线往外面门边扫了一眼,低声说:“小姐,还是别给左护法和右护法起外号吧,被人听到不太好。” “怕什么,那二哈....”想到昨天姜肆知道自己外号的反应,他咧嘴一笑,说:“那二哈喜欢的很呢。” 春花只能闭嘴不言,把干净的帕子浸湿,看隔着床幔里的人穿好衣裳后,才过来撩起床幔,开始伺候洗漱。 没有牙刷牙膏。 景钰手里拎着一根牙签长短的小树枝,枝头被剥下外皮,里面是毛茸茸的纤维穗子,勉强当牙刷。 这不是他发明的,伏龙教里的人好像都用这个枝子刷牙,至于牙膏,就是罐子里加了皂角粉和薄荷的粉末了。 凑合用吧,慢慢就习惯了。 洗漱完毕,就被春花按在了妆台前。 景钰满脸不耐:“我不想涂脂抹粉,味儿太甜腻了,我闻的直想打喷嚏。” 春花脸色红了红,凑到自家郡主耳边说:“小姐,都嫁过来好几天了,您还没跟驸马圆房,您不着急吗?” “咳咳咳!!” 他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圆房? 这是个他想都不敢想的大胆词汇啊。 躲都来不及! “我吧,我,我没做好心理准备,哎呀,这种事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不用你管,不许再提了!” 春花脸色涨红,有些手足无措,只能把话挑明。 “奴婢一直担心这教主会对小姐不利,但如果小姐与他圆房了,到时候添上一儿半女的,母凭子贵....” 景钰这才听明白,原来这丫头是这么个想法,但他不行啊! 这条路显然走不通,是条绝路。 他摆摆手,只能再次拒绝:“再等等吧,我心里有数,要给我梳妆是吧?随你弄吧,少抹点香粉。” 听见这话,春花才算是安生下来,抿着嘴一脸担忧的给人上妆。 景钰盯着镜子里明眸皓齿的‘女子’,满心憋屈。 什么时候他才能恢复男装,恣意江湖啊! 最后,看着铜镜里被妆点好的自己,啧啧,这张脸还真是天生扮女人的料。 可自己浑身没有一丝内力,遇上坏人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长的这么出众,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怀里抱着叠的整整齐齐的深紫色衣袍,他领着春花一起来到了教主平日里办公的地方。 是个宽敞的茶香小院,青瓦门头匾额上挂着‘伏龙堂’三个字。 院子里进进出出的魔教弟子并不少,偶尔还能瞧见几个带着面罩的黑衣人。 众人都是神情严肃,脚步匆匆。- 第19章 培养感情刻不容缓 守门的弟子显然没想到会在这里瞧见教主夫人,真跟仙女下凡似的,都看愣了。 一身绣着仙鹤,广袖流纹的鹅黄色罗裙,衬得脸色愈发粉嫩动人,斜着的流云发鬓,精致眉眼,顾盼生姿。 四个守门弟子都咽了咽口水,连忙低头,不敢多看,齐声问候:“弟子等,参,参见教主夫人!” “好,你们教主呢?”景钰提了提拖在地上的裙摆,转身往院子里张望着。 “回夫人的话,教主此刻正在里面处理教中事务,夫人可是要进去?” “嗯,我进去瞧瞧他,给他送点东西。” “那....还请夫人稍后,弟子们现在就去通报。” “......” 看着守门弟子其中两人同时转身往里面跑,景钰烦躁的又拽拽裙摆。 破魔教规矩还真多,他身为教主夫人,想见见自家夫君,还得排队等着,就像里面有多少秘密不敢让他瞧见似的。 周围大门前都是打理十分精致的园圃,里头种着不知名花朵,花苞硕大,五颜六色十分好看。 但最漂亮的那朵,还是被人手贱到毫不留情的掐了下来。 景钰揪着手里的花瓣,不时转头看看门里头有没有动静。 “大春花,你说这魔教到底是怎么敛财的?不会是整天做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吧?” 春花呼吸一窒,连忙走过去抽帕子给人擦着染了花汁的指尖,压低声线:“小姐,这话不能说!周围都是他们的人,嘘。” “哦,我就问问嘛,等的无聊。” 他现在对魔教的一切,都处于十分好奇,迫切想要了解的状态,毕竟只有完全了解了,他才知道怎么用现代思维帮助魔教。 春花只以为是自家郡主还在嫌弃这个教主驸马,只能叹了口气。 其实抛开身份和脾性不谈,这个教主驸马还真是个挺有本事的枭雄。 听闻,魔教教主南清弦十四岁出山,十六岁一人单挑南蜀八剑客,威名远扬。 紧跟着就自己建立了门派,还没定好教名,就被江湖中人讽称作魔教,群起攻之。 南清弦索性也不定教名了,魔教就魔教,硬生生抗下了所有恶名和攻势,在江湖中杀出一条血路,占山自立。 在所有门派都不看好的情况下,魔教以一骑绝尘的速度,广招弟子,扩大领域,就连市井商业都逐渐庞大。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魔教成立短短三年,就已经是让众门派忌惮的一方存在。 其中少不了那件让南清弦背上‘狠辣阴毒’名头的灭门事件,威慑江湖四方.....但也都是好几年前的事了。 春花想到这些,后又想起那人一身黑袍的冷漠身影,觉得跟自家天真无邪的郡主,也不怎么般配了..... 景钰察觉身边的小丫头走神了,皱眉问:“你叹什么气?” “小姐还记得咱们之前查到的事吗?就是当年十七岁的....一夜屠了三个门派,据说有数百人,几乎是踩在尸堆血泊中,把魔教旗帜插在伏龙山上....就是咱们脚下!” “!!!” 景钰心头狠狠一颤,愣的连说话都忘了。 那人竟然那么狠? 他一直以为,南清弦只是个出生在古代,比自己大几岁的大兄弟而已,脾气不好冷冰冰的,也只因为魔教这个环境不好。 但从没想过,魔教成立起来的时候,竟然还有如此血腥的过往..... 这些东西,电脑文档里的章节中,只用了一句话带过,并没有深写,所以他一直也没在意。 “夫人,教主让您进来,请跟随弟子来吧。” “嗯。”景钰面无表情的点点头,指尖攥紧了怀里的衣衫。 等到跟着守门弟子穿过廊下圆拱门时,他才猛地停下脚步! 想起来了! 书里描写南清弦建立魔教时,那句话是.... ‘魔教初立,伏龙山红土常年浸润,腥锈冲天,经久不散。’ 红土....那就是被鲜血浸湿的泥土。 至于腥锈冲天,经久不散,说的只怕是冲天的血腥气! 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啊,景钰脚软了。 春花脸上闪过紧张,连忙扶上他的胳膊,满眼关切:“小姐,你怎么了?” “没事。”他摇摇头,脸色有些发白。 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地方,是有血有肉的真实世界,并非虚拟。 先前还一直沉浸在武侠江湖的自由肆意里,抱着可爱的幻想,以为是个现代人到武侠世界都能混的好。 其实如果他现在下山去闯荡江湖,以他的相貌,不出三天一定会被歹人盯上吧。 好一点的结果是被抢回去囚禁起来当玩物,坏一点的结果无非是先间后杀,这会是很真实的状况。 江湖远远没他想的那么美好,在这种杀人不偿命,靠武力称霸的年代,他就像只懵懂兔子穿梭在狼群里。 反应过来后,他抹了抹额头的冷汗,抬步跟上了前面带路的守门弟子。 幸好。 幸好他穿越在皇室郡主身上,幸好他一来就待在伏龙教里,没有流落街头。 幸好还能留给他缓冲的时间,让他可以筹谋自保。 目前看来,依附魔教是他能在这个世界里,平安活下去的唯一出路! 讨好南清弦,培养兄弟情义,刻不容缓,势在必得! 书房里。 南清弦一袭黑衣,披风宽阔,正面无表情的负手而立,看着墙上挂着的伏龙山地势图。 一旁有人正在禀报教中琐事。 “教主,过几日就是咱们伏龙教建立八年整的诞日,今年摆坛祭祀亡魂的方位,在正北山侧。” “嗯,如往年一样,你去办吧。” “是,属下告退!” 八年整。 南清弦眸子里一片清冷,神色没有丝毫变化。 今年是魔教建立第八年,他二十四岁了,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被逼上绝路,满眼猩红的少年郎。 景钰已经在门前等了有一会儿,从窗缝里能看见,屋子里只剩下南清弦和另一个年纪颇大的山羊胡子大叔。 宗擎抱拳拱手:“教主,朝廷那边已经收走了咱们几个旺铺,说是要作为郡主的聘礼收缴,咱们该不该设法要回来?” “聘礼。”南清弦冷笑一声。 朝廷当他是痴傻不成,随手塞了个男人过来,逼着他娶,现在又开始抢夺他伏龙教的财物,都还没跟他知会过半句,几乎就是明抢。 就在这时,房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屋里的两人都猛地转头去看。 第20章 他才不会喜欢一个不男不女的人 景钰也是一时冲动,踹了门以后就后悔了,接到那边目光凉凉的视线,他瑟缩了一下。 “对....对不起,我不该踹门,我只是想说,不给他们!他们都没给我嫁妆,凭什么要给他们聘礼!” 这话说出来,屋里瞬间鸦雀无声。 宗擎反应过来以后,收敛了些严肃表情,捋捋胡须笑着开口:“这位就是教主夫人吧,那....教主,老夫先行告退。” “嗯,晚些时候再商议。”南清弦没有多留,这件事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做,怎么做都是棘手的。 景钰捧着衣袍侧身,让长胡子大叔先出去后,他才走进来,外头的春花适时关上了门。 听着关门声,他心底抖了抖。 原先不知道也就不怕,现在知道眼前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多少有点怂。 “教,教主,这是你的衣裳,我洗的很干净,特地送来。” 南清弦没有理会,只是瞥了一眼‘女子’胳膊上的叠着的衣袍,顺势走的一边坐下,抬手端起茶盏,不冷不热:“嗯。” 景钰再次被晾着了,有些尴尬,想了想他也走了过去,把衣袍搁在桌子上,跟着坐下。 “我刚刚听见...啊,是不小心听见的,就是,你们说的聘礼的事情.....” “郡主有何高见?”屋里没有旁人,南清弦连夫人两字都懒得称呼,随口应了一声。 “肯定是不给啊,咱们自己的东西,为什么要给朝廷,朝廷根本不缺几个铺子吧,就是想试探能不能拿捏咱们!” “......” 南清弦挑眉,正式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嘲讽一笑:“....咱们?” “昂,我都嫁过来了,自然是伏龙教的人,伏龙教就是我的家!”景钰强行讨好的笑了笑,拉近关系。 南清弦不置可否,只觉得好笑,又问:“郡主既然知道的这么透彻,那我又该怎么做,才能把铺子抢回来?” “....你愿意听我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要他给魔教献计了,景钰有些不敢置信。 南清弦放下茶盏,没说愿不愿意听,只回了句:“郡主直说便是。” 景钰也不藏着掖着,几乎是用真挚虔诚的语气回答:“你常在山中住着,不知晓外头婚嫁的规矩,这事儿其实不难办。” “嗯?”南清弦终于来了几分兴趣,扬了扬下巴,示意人继续说。 景钰一早就跟春花抱怨过,他一点点嫁妆都没有,万一来日跑路,连盘缠都没有。 春花当时就解答了他的疑惑。 ‘小姐,您还想不明白吗?皇上有意围剿魔教,让您嫁来就是当探路石的,怎么可能会把皇城里的财物送过来,所以您自然是没有嫁妆的。’ ‘那我堂堂一个郡主出嫁,连嫁妆都没有,皇室不嫌丢人?’ ‘皇上说了,等大婚过后,再将您的嫁妆送来,唉,说是这么说,但婚事都过去了,谁又会不开眼的提起呢。’ ...... 景钰微微往前凑了凑身子,胳膊交叠放在茶桌上,指尖无意识扣着洗好的紫袍,小声说着他的计划。 半晌,南清弦狭长的丹凤眼怔了怔,随后扯出一抹笑。 “郡主自小深居闺阁,这种....”他想说这种下三滥耍无赖的招数是怎么想出来的,但还是改了口:“这种聪慧的法子,是如何想出来的?” “嘿嘿,这叫智慧,脑子得活泛一点,既然皇室先恬不知耻的要聘礼,那咱们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南清弦看着眼前这张笑意明艳的脸庞,有些晃神,半晌才点了点桌面,暗骂一声,一个男子笑成这样,简直.... 简直什么,他也说不出来,就是觉得,身为男子不该笑成这样....肆意勾人。 景钰眨眨眼睛,等了半天看人不说话,就又凑近了些,小声小气的问:“怎么样,我说的能不能行?” 没有想象中甜腻的脂粉味儿,只有一缕浅浅馨香,是很熟悉的,盥洗衣裳的皂角香气,闻起来干干净净。 南清弦有些耳热,任谁看着这么一张脸突然凑近,都不可能毫无波动,他猛地站起身,离远了些。 “嗯,就依你所说,试试吧。” 景钰看着侧身站起来的人,有些疑惑,他长的也不丑啊,怎么这人总不敢正眼看他。 都是自家兄弟,还拘谨什么,切。 “哎我说,你别觉得在我面前不自在,或者把我当成个女人什么的,咳,我是说,咱们可以是合作关系。” “....什么?”南清弦也已经意识到,跟他说话的是个男人,他确实没必要守礼避嫌什么的。 刚刚起身撤远,都是下意识的动作。 景钰一脸我都懂的表情,拍拍胸脯:“我知道像你这种江湖豪杰,是不会喜欢我这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的,你放心,我也绝无非要赖着你的想法!” 兵书上说,以退为进。 果然,这话说出去以后,南清弦的脸色变了变,又坐回桌边,问:“你的意思是,你还会离开伏龙教?” “嗯嗯,我帮你对付皇室,你只需要最后帮我脱离郡主身份,放我自由就够了!当然,这个过程中,你要保护我啊。” 南清弦垂了垂眸子,心想着,这个人看来是想脱离皇室,恢复男儿身,也算是正常想法,可是.... “我为什么要跟你合作?你又能帮上我什么,至于皇室,没有你,我也一样有旁的法子。” 这人不会是以为刚刚替他出了个能试试的下三滥招数,就以为能在他面前说上话了吧,还真是无脑自大。 景钰一愣,想挠挠头,但又摸到了簪子,最后揪了揪垂在肩膀上的长发,说:“我是个聪明人,满脑子都是对付皇室的法子,你....试试吧?” 这话听起来十分可笑,南清弦也毫不遮掩的笑出声来。 他大大小小的谈判场面见过不少,要跟他合作的条件也听了数百条,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正儿八经的说....头脑聪明。 景钰脸色涨红,可他没有别的能证明的法子了。 “别笑了,我们俩的合作内容,对你来说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不会有丝毫折损,你原本就不喜欢我这种类型的女人,放我离开也没关系啊。” “嗯,这倒是没错。”南清弦点点头,十分赞同这句话。 他才不会喜欢一个不男不女的人。 第21章 带带我,我也想下山 看到对方点头,景钰眼里满是希望,连声追问:“所以你是同意了吧?我们合作,最后你放我平安离开。” 看起来这是个他不会损失任何东西的合作,百利而无一害,南清弦随意点点头:“可以。” “呼。”景钰松了一口气,能亲口让这人承认跟他是合作关系,那往后他的安全也就能有保障了....吧。 “你走吧,刚才说的计划,我会叫人去办,如果此事能成,得利我....” “咱俩好兄弟谁跟谁啊,五五分!”景钰生怕对方说少了,抢先张口。 南清弦一愣,暗自摇头,他原本想说皇室的财物他看不上,得利一分不拿全给他,但现在觉得.... 财物给这个人,简直是浪费了,不如在他手里,都交给白宸还能多赚点。 “嗯,就依你,五五分。” “耶!那我走了,这衣裳.....” “拿走吧,我从不用旁人经手的东西。”更何况是曾经沾过鼻涕眼泪的。 “......”那你还特么让我洗半天! 景钰咬牙,强行扯出笑脸:“嗯,教主理应如此....纤尘不染!” 说完,他随手把桌面的衣裳又扯过来,抓在手里掐了掐,就像泄愤似的,随后转身出了屋子。 南清弦看着那人负气离去的小动作,嘴角竟然克制不住的弯了弯。 “看来皇室确实把你养的很好,喜怒都这般坦然。” 这话不知道是夸景钰坦诚的性子,还是在夸景钰命好,能有家人宠爱着。 ‘“阿穆!传信召白宸回来一趟,我与他有要事商议!” “是,师尊!” —— 景钰捏着紫袍,满脸不高兴的出了伏龙堂,随手把衣裳丢进春花怀里,就准备回清风居了。 却没想到半路又碰见了姜肆。 “二哈,你天天挺闲的啊,哟,亭栏凭花酌酒,小日子挺舒服呀!” “啊,嫂嫂,你怎么在这里?”姜肆原本满脸忧愁,这会儿看见走过来的人,连忙招呼着:“见过嫂嫂。” “行了行了,别客气,坐下说话。” 朱红色的八角凉亭里,桌上摆了些点心瓜果,还有一壶闻起来香气扑鼻的佳酿,勾的景钰馋虫都出来了。 他不喜欢喝白酒,但这古代的酒水大多是用果子和花草粮食酿造的,没有什么酒精添加剂。 香甜清冽,度数也不高,一喝就上瘾。 姜肆还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身黑底红纹的简单武装,额前几缕碎发垂在耳边,耷拉着二哈脸。 腰间朱红色的腰封一侧,别着一只玉骨扇,扇尾坠着蓝粉色的璎珞,景钰隐隐知道这是姜肆的武器扇子。 真羡慕啊,他也想要属于自己的武器。 姜肆挂起笑脸,夸了一句:“嫂嫂还是这么不拘小格。” 经过昨日宴席上的事,伏龙教大多数人都已经接受了教主夫人,毕竟能帮着教中狠狠奚落凌云阁一番,足以证明教主夫人对伏龙教的忠心。 姜肆也是一样,见过眼前人昨日巾帼不让须眉的洒脱模样,只觉得相见恨晚,两人聊天说话都熟稔了不少。 “就为这事儿?几个姑娘家追求你,你就当成烦恼了,切,你这人就是凡尔赛行为。” 景钰喝了两杯青竹酒,精神放松了不少,闲着也是闲着,就跟姜肆聊了起来。 姜肆闻言,皱着眉头:“那些姑娘三天两头往山上送信,大哥因为这事儿都骂了我好几回,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了。” “对了嫂嫂,什么是凡... 什么来着?” 景钰哈哈一笑,解释:“就是说你得了便宜还卖乖,你瞧旁的男子,哪有姑娘追着送信的,你这还不是一个,是一群姑娘任你挑,啧啧。” 搞的他都有点羡慕,长这么大还没谈过恋爱呢。 “嫂嫂就别取笑我了,唉,弱水三千,我只愿取一瓢。”姜肆苦笑着摇头。 “哪一瓢?” “...不知道,我还没有遇到自己真心喜爱的女子啊。” 景钰也不再问了,能看出这人是真的烦恼,开始替他想主意。 “你既然不喜欢,那就跟人家说清楚不就得了....” “我都说过了,但她们说愿意与我做妾室,不求名分。”姜肆摇摇头。 景钰更加羡慕了,三妻四妾啊,男人的美梦,越想越柠檬精,敷衍着提了一句:“那就说你是个断袖,只喜欢男子呗。” “......” 这话说完,凉亭里安静了几秒,一边的侍女们都震惊了,春花黑着脸戳了戳景钰后背。 “夫人,怎能把断袖两字挂在嘴边呢....” 啧。 景钰有点不耐烦,古代人的迂腐思想啊,断袖有什么不能说的,从前在学校时,还有个学长跟他表白呢。 当时是吓了一跳,他逃跑似的转身就跑。 但后来回了宿舍被兄弟们嘲笑了一番,没过多久,还因为社团活动又跟那学长见面接触了。 接触下来才发现,那学长是个好大哥,温和善良。 也是因为这件事景钰才明白,断袖并不是洪水猛兽,他们也是正常的普通人啊,只是喜欢的不一样而已。 姜肆愣了一会儿,也许是真被山下那群姑娘们逼烦了,一拍桌子:“不管了,就按嫂嫂说的办!我这就告诉她们我是个断袖去!” 其实在南越国,断袖并不少见,很多达官贵人都会私下养些男宠,只是不搬上台面而已。 女子们也不会轻易聊到断袖两个字,认为那是污秽不堪的事情。 但明显男子们能接受的程度比女子们大的多,就比如姜肆,也没太抵触断袖这个词汇。 这下轮到景钰震惊了,他张张嘴:“....不会吧,我随口一说的,你别冲动,名声不要了吗?往后还怎么娶妻?” “我姜肆喜欢的人,若是连这些俗风烂语都得计较,那也就不配我了!” 姜肆抬头,说的一脸认真,俊秀脸庞上洋溢着嚣张,但现在看来并不让人反感,反而是散发一种耀眼魅力。 周围的侍女们都听红了脸,各自偷笑着,视线若有若无的瞄向酒桌旁的男子,满是爱慕。 “......” 景钰听的一愣,但转念一想,确实是这么个理儿,随即点头:“行吧,那就随便你,我该回去了。” “好,恭送嫂嫂,我一会儿就下山去镇子里一趟.....”姜肆连忙站起身送人。 “嗯?下山?去镇子?”景钰瞬间眼神放光,几乎是迫不及待扭头央求着:“带带我,带带我,我也想去!!” 第22章 穿上男装请叫我景公子 姜肆听了有些为难,扭头远远遥望了一眼伏龙堂,小声说:“大哥不会同意的。” “管他同不同....咳,我是说,你就这么空口无凭的冲下山说你是断袖,那些姑娘一定不相信,还会来纠缠你,真的,我是女人,我了解。” 我是女人,我了解,这话景钰说的脸不红气不喘,一脸正经。 “....会这样吗?”姜肆犹豫着。 景钰太想下山了,他太想见识一下这架空朝代南越国的市井街道了,眼神亮晶晶的。 “而且我是教主夫人,又不是犯人,总不能嫁给你大哥以后,就不能出门了吧?他不会怪咱们的。” 姜肆被忽悠的一愣一愣,点头:“确实是这个理儿,但我是去跟姑娘们说清楚,嫂嫂跟着我....” “我穿男装!啊对,我穿男装,假扮你的....心上人?没错,就是这样,这样那些姑娘们就会相信你是真的断袖!” 要说人疯狂想做一件事的时候,大脑真是加速转动,短短两句话,景钰的脑细胞累死了一大片。 姜肆在布兵之术上小有成就,但遇到这种问题,就显得整个人身上都冒着二哈光辉,愣愣问:“这真的....我不敢。” 让他大哥新过门没几天的夫人,假扮成男人,还要装作跟他是一对,这怎么敢啊。 景钰心里一慌,头脑反而冷静下来,虚虚叹了口气:“唉,听说你和教主情同手足,我也是真心把你当兄弟,俗话说....长嫂如母....” “......”姜肆沉默。 景钰继续叹气:“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老话说,听娘亲的话....” “嫂嫂,我都听你的。”姜肆眼含热泪,只觉得眼前人身上都洋溢着慈母般耀眼白光。 “嗯,你就听我的就对了,我都是为了帮你解决麻烦,省得那些姑娘整天缠着你,你再无心教中事务,到时候啊,整个伏龙教都得受影响....” “昂,嫂嫂,你拽我去哪.....” “找套男装啊,走,去你院里给我找一身....” “还是穿阿宸的衣裳吧,他身形清瘦,嫂嫂穿上会更合适些。” “好兄弟,算你上道!” “......” 白宸的院子里,姜肆坐在院中的石凳上,等着身后厢房里的人换好衣裳,心里还是迷迷瞪瞪,隐隐觉得这样做是不对的。 他旁边放着十几个药架子,晾晒着各色各样的药材,略微苦涩的药味儿萦绕在周围,被午时阳光晒的暖洋洋。 总觉得越想越不对劲儿,拽了拽身边跟着的弟子,说:“冬瓜,你说我就这么把嫂嫂带出去,万一被认出来,或者你师尊怪罪,那我....” “师叔,弟子也觉得这样不妥,而且夫人身为女子,即便是装扮成男子,也不可能不被人瞧出来啊,山下的姑娘们能相信吗?” 姜肆听着身边小弟子说话,认同的点点头:“说的没错,姑娘们又不傻,怎么可能看不出嫂夫人是个女子,我还是自己下山吧。” “是,弟子随师叔一同下山。” 这边院子里的人说着就要走,那边厢房的门却已经打开了。 姜肆下意识转头看过去,先走出来的侍女好像叫春花,是郡主嫂嫂的贴身丫鬟。 紧跟着春花身后,走出来个一身白衣的....清秀少年郎! 景钰满心欢喜,终于换上男装了! 白宸衣柜里都是一清水的白袍,他随意选了一套,大小刚好合适,只是衣袖稍微长了一点点,不碍事。 又拎了只青玉簪子,让大春花替他绾在头顶,竟然与白袍出奇的相衬! “二哈,走呀,你愣什么!” 直到他走到身前,姜肆才敢相信这个过分俊美的少年郎,就是他如花似玉的郡主嫂嫂! “不得了,不得了,嫂嫂,你这一打扮,还真是瞧着跟男子....很像!” 那是因为我本来就是男子! 景钰咧嘴一笑,扬了扬下巴,神情骄傲:“那可不!人长得帅吧,穿什么都好看,怎么样,说你爱慕本公子,不算辱没你吧?” 姜肆眼神都亮了,连连摆手:“不算不算,我哪能配的起嫂嫂!” 景钰随手抽出姜肆腰间别着的玉骨扇,揣在手里摇着:“嗯?还叫嫂嫂?叫我....景公子!” 终于能趁机摸到这个扇子了!!! 但还没拿热,就看那姜肆掌心翻转,在他眼前晃了一下,扇子就又回到姜肆腰间了。 “....我拿拿不行?”景钰瞪眼,脸上是掩不住的羡慕。 姜肆赔着笑脸:“我给嫂嫂找个旁的扇子玩儿,这个....有点危险,不适合嫂...景公子把玩。” “危险?”景钰更好奇了。 姜肆摆摆手,示意叫冬瓜的弟子去白宸书房里拿把纸扇出来,随后,他才抽出腰间的玉骨扇。 玉骨扇’唰‘的一声摇散开,景钰都看不清扇子是怎么晃的,某个瞬间.... 嗖! 玉骨扇边缘,竟然出现了十几道锋利刀片!在阳光下直晃眼睛! 嚯! 他眼都看直了,是真喜欢这种看起来就很厉害的兵器! 但心底里,更羡慕这些人把玩兵器时,脸上那种嚣张肆意的自信神色。 好遗憾,他不会武功,没有征服兵器的能力..... 姜肆只是给人瞧了两眼,就连忙收回机关刀片,把扇子又别回腰间。 “瞧见了吧?这把扇子真的不能把玩,你没练过武功,我怕伤到你。” “.....哦。”景钰有些遗憾失落的点点头。 没多久,那边的冬瓜就捧了一把纸扇过来,水墨山景画的扇面,很是清雅。 但见过最精致的玉骨扇后,景钰也没了把玩的心情,随手接过来摇了两下,就当个装饰品捏在手里了。 姜肆抬眼看了看天色,说:“那咱们就快动身下山吧,一会儿在酒肆里解决掉那群姑娘,咱们就去镇上酒楼用午膳,尝尝这边独有的荷叶香鸡。” “好啊!”听到能下山玩耍,景钰刚刚的失落瞬间消失殆尽,忙不迭的点头。 春花在一旁有些着急,凑了过来:“小姐,那奴婢也跟着....” “不,你留在教中吧,嫂嫂跟我一同出去,绝对会保证她的安全!”姜肆觉得人多了不太好,毕竟这事儿不怎么光彩。 景钰也跟着说:“对,我们是偷偷下山,出入的人多了容易引人注目,你留下吧。” “.....是。”春花只能忧心忡忡的点了头,目送这几人离开药香院落。 第23章 骑马下山,酒肆里的疯狂女粉丝们 下山容易上山难。 “嫂....景公子,你会骑马吗?” 从伏龙教前山出来后,路旁已经有弟子牵出来几匹快马,马鞍都绣着伏龙教的龙角纹路,华丽精致。 景钰激动的嗓音都颤抖,疯狂点头:“会,我从前骑过,但不能骑的太快!” 他从前跟朋友去草原旅游,在科尔沁大草原住蒙古包,还顺带学了骑马,只是速度不太快,日常驾驭足够了。 “想不到郡主千金也会骑马,给!”姜肆挑眉,显然更高兴了。 他伏龙教的人,上到男弟子,下到女侍从,没有一个不会骑马的。 原本以为这个郡主嫂嫂一定没亲自骑过马,这倒是意外的惊喜。 只能说,他家嫂嫂天生就是伏龙教的人! 景钰接过缰绳,十分潇洒帅气的翻到马背上,虽然对比其他弟子的身法,还是略显笨拙,但也还是得意的朝姜肆扬了扬下巴。 姜肆咧嘴笑着,喊:“出发!” 很久没有骑马了,但只要曾经会骑,缰绳入手的那一刻,山间吹过的风都是自由的。 周围树林山影匆匆闪过,发丝和衣带被山风高高扬起,爽! “喂,这怎么跟我上山时的路不一样?”他迎着山风,朝身边刻意放慢速度护着他的姜肆喊话。 虽然都是山路,但这边的路明显更干净,连树枝都是修整过的,地上也没有脏兮兮的泥坑。 姜肆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回了句:“当日你上山走的是前山大路,为防有歹人攻山,特意没有修缮过。” “......” 他就说嘛,这么大一个伏龙教,哪能连路都不修! “嫂嫂别生气,我都已经赔过不是了.....” “叫我景公子!” “好好好。” “驾!” “哎,景公子你慢点儿!驾!” “......” 当初景钰爬上山的时候,花了两三个小时,但这会儿跟姜肆和三四个内门弟子一起骑马,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山门前。 景钰勒停马匹,头一回正经打量伏龙山。 山门前不远处,是条宽阔的大河,河水不急不缓,但显然不太适合泛舟。 周围也只有一条路,当初大婚那日,花轿就是从这个林间山道把他送过来的。 “你们这地方倒是好,易守难攻,守着那片山谷森林,什么人都进不来。” 姜肆随着视线望过去,听见这话仿佛想起了什么,神情淡淡。 “若是有人铁了心埋伏攻山,踩着尸首也能进来呢。” 景钰一愣,想起了当年被围攻的魔教,大概能明白姜肆在说什么,刚想追问,就见姜肆扬起了马鞭。 “跟紧了,咱们现在去镇上!” “哦。” “驾!” 伏龙山下的镇子,看起来还是极为富庶的,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伏龙教建立在这里,所以变相带动了小镇往来经济。 镇子就叫伏龙镇,镇门前竖着石碑,三个大字龙飞凤舞,隔着高大石门,能瞧见里头的街道正热闹。 景钰随着姜肆的速度,让马匹缓缓行走,心里满怀激动,他终于瞧见这市井街头了! 但多少有点失望,看起来也不过如此,还没有电视剧里的街道繁华。 市井地上的青砖都被踩成黑色了,小商贩们大多连摊位都没有,只扯了油布铺在地上卖菜卖鱼。 只有正经的铺面门头,看着才略微齐整一些,布衣,当铺,金玉首饰,客栈酒楼也不少,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不过热闹还是挺热闹的,虽然看起来挺穷,但人不少。 似乎察觉到了他脸上的失望,姜肆极为豪爽的笑了笑,坦然的说:“小山镇,自然是不如皇城繁华的。” “啊,不是,这里也挺好的,热闹嘛。”景钰应了一句,心里想着,古代街道估计都这样。 原本还很期待传闻中的皇城,但现在看来应该也不会有多繁华吧,啧,总有一天得去皇城里逛逛。 走走转转没多久,姜肆就在一处酒肆前翻身下马,抬手一指:“就是这里,我平日里就在这家酒肆听书喝酒。” 景钰也跟着下马,抬头看过去,金华酒肆,古香古色的门头,门前有俩褐色柱子,里头的人好像并不多。 把缰绳递给随行的弟子,俩人一起走了进去。 柜台里的店小二,一瞧见姜肆就笑着迎了上来。 “哟,姜公子,可是许久没见您过来了,可今日真是不巧,店中酒水断了供给,掌柜的去青城进货了。” “什么意思?没酒了?啧,真是扫兴。”姜肆皱眉。 景钰转头看了看,难怪店里就三三两两坐着喝茶的人,说:“没事儿,反正咱们也不是来喝酒的。” 姜肆点点头,只说:“那也对,咱们坐着喝茶等等吧。” 等? 等什么? 景钰刚要跟着走过去茶桌坐下,就听外头街道突然传来一阵庞大的脚步声,伴随着女子们的欢呼。 “姜公子来了!” “姜公子来镇上了,现下就在酒馆里,我刚才亲眼见着的!” “对,身边还跟着个白衣公子,貌比潘安啊!姐妹们快来瞧!” “姜公子——” “......” 景钰愣神之际,就看门外二十多个姑娘冲进来了,店小二上去拦着,被一个膀大腰圆的姑娘一巴掌拍飞。 “咳,想必是多日未见我,她们....有些激动。”姜肆颇为苦恼的解释了一句。 景钰已经愣住了,这场面他只在追星女孩们的视频上瞧见过,乖乖,这就是疯狂女粉丝啊。 短短两句,姑娘们已经冲到了桌子前,姜肆轻咳两声,那边的随从弟子就已经抱着剑挡在了桌边。 姑娘们前呼后拥,还在源源不断的进到店里来,刚才还清冷的酒馆,瞬间沸腾了。 “姜公子还记得我吗?上个月初三,我给你递过香包,粉色芙蓉花的!” “姜公子,上回你说到明州双剑侠对上孤独老锤,后面呢?他们谁赢了?” “姜公子姜公子,咱们什么时候再去游湖啊!莲花可都谢了!” “哎呦,别挤了,我绣鞋掉了!!” “谁,谁偷了我的钱袋子!” “你还敢打我!” “......” 景钰目瞪口呆,看着环肥燕瘦应有尽有的疯狂姑娘们,惊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着场面愈发混乱。 姜肆揉了揉耳朵,抬手做了个制止的手势,这群姑娘们才逐渐平息下来,眼巴巴的盯着他俩。 第24章 咱来青楼主要是帮你大哥娶个妾室 好家伙,景钰都没想到这二哈在山下还能拥有这么一群小迷妹! 要是说起来,整个伏龙教里都是男弟子,个个都相貌出众是真的,但他觉得最帅的还是南清弦。 人家气势强啊,往那儿一站就是妥妥荣耀大男主的气场,一举一动都带着禁欲系威慑力。 第二就是白宸,虽然他只见过那个白宸三两回,但不得不说人家身上那种清冷的谪仙气质真是出众。 教中美男排名第三才能轮到这只二哈吧。 景钰摇头咂嘴,这才只是瞧见姜肆,就迷成这样,若是往后见了南清弦,那不得满天飞孩子。 正在他神游天际的时候,手腕突然被握住了,刚才姜肆说了什么他没听见,这会儿就碰巧听见最后一句.... “.....所以各位还是别把心思放在姜某身上了,实不相瞒,我是个断袖。” 他无辜抬头:“.....” “!!!” 众姑娘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反应过来后,看向白衣少年的眼神都带着凶色。 如果视线能杀人,景钰这会儿已经被眼刀刮了千百次! 他僵硬的扯扯嘴角,干笑的看着她们:“嗨,没错,是我。” “......”场面一片寂静。 姜肆转头,俩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会儿是个什么情况。 但下一秒—— “小白脸抢我男人,姐妹们打他!!” 啊这! 眼看着四个随行弟子都快挡不住了,毕竟不能拔剑也不能太暴力,景钰瑟瑟发抖。 “你们拖住!”姜肆喊了一声,又拽起身旁人的白袖,快速说:“咱们从后门跑!快!” “昂?哦!” ...... 一刻钟后,酒馆后面的小巷子里才走出来两道身影。 景钰被人拽着袖子跑的气喘吁吁,终于是跑不动了,扶着墙喘气:“行了吧,都跑到巷子另一头了,追不过来了,呼!” 姜肆也停下脚步,气息还算平稳,转头看着身后,说:“应该是已经甩开了,辛苦嫂嫂,往后我总算是能耳根子清静了。” “....叫我景公子。”景钰听见嫂嫂这俩字,就起鸡皮疙瘩。 姜肆转过头定定看着身边的’姑娘‘,突然笑了起来:“嫂嫂这种女子,世间难寻。” “不许喊嫂嫂,再喊我就扁你!”景钰随口应着,晃了晃拳头往身后看,总算是躲开那群姑娘了。 “行,景公子这边走,咱们午膳吃什么?那边巷子外都是大酒楼,美食应有尽有.....” “你看着办吧,我都行。” 两人并排朝巷子口走去,闲聊着待会儿吃什么。 但是..... “找到了,他们在这里!!姐妹们快过来!打小白脸啊!” “别打坏了,你们要姜公子,我要这个白衣.....” “......” 嘶! 景钰跟姜肆对视一眼,齐齐拔腿就跑! 景钰是头一次来这镇上,躲避身后姑娘们的时候,几乎是拽着姜肆的胳膊随处乱窜。 跑过了两条街道,过程中鸡飞狗跳,好像还踢倒了不少小摊贩的商品,但也顾不上了。 姜肆脸色微红,看着前面握着自己手腕,拽着自己跑的白衣背影,心里嘭嘭直跳,一时间也没注意被领着钻进了哪。 “这里是....” “别说话,快进去躲躲!!” 景钰无意间看小巷子里的小门开着,推了姜肆一把,自己也跟着钻进去,把门紧紧关上。 姜肆手腕一空,就看那白衣少年把耳朵贴在门上,小声说:“嘘,听听她们追来没。” 表情严肃认真,就像后面不是一群姑娘,而是一群洪水猛兽一般,这么可爱的神态,姜肆是 第一回 瞧见。 郡主嫂嫂比他想象中....更活泼些。 景钰贴在门上看了半晌,才松了口气,顺着门瘫坐在地上,就在衣裳要接触地面的时候,被姜肆伸手拽了起来。 “别坐在这里,脏。” “???”景钰这才顾得上打量周围,这是.... 仿佛是什么宅子的后院吧。 院子里有棵大枣树,树下绑着几条绳子,绳子上晾着洗好的衣裳。 花花绿绿,大多都是粉色轻纱,妖艳肚兜也并不少见..... 隐隐还能听见前厅里姑娘们的娇笑声,人数不少。 “这是....”他愣愣问着。 姜肆脸色有些不自然,低声解释:“伏龙镇上最大的青楼,仙乐坊。” “!!!” 哦,是青楼啊。 哦?是青楼?! 景钰眼里却瞬间发射出万丈光芒,手指都颤了:“姑娘,青楼姑娘....带我去看,快快快!!” “......”姜肆想说,你一个女子,听见青楼姑娘这么激动做什么,但还是好笑的点点头:“自然是要从前门出去的,后门巷子里估计也会被人堵着。” “走走走!!哎,我衣裳乱不乱,发型呢?” “......” 姜肆发现了,他家嫂嫂对青楼妓子们有种莫名的狂热,兴奋的都快蹦起来了。 景钰脊背僵直,手心都激动的直冒汗,终于到了穿越人士必备打卡点,怎么能不兴奋! 在现代可是见不到这种场面的,也就只有古代了。 仙乐坊的大堂里,极为热闹,无数桌椅板凳围着正中间的宽大木台,台上正有衣衫轻薄的美人儿跳舞。 声色靡靡。 景钰拽着姜肆走到大堂一角,伸头往台上看,小声嘀咕:“大白天就这么多人啊,这么明目张胆搞涩涩吗?” 自家嫂嫂嘴里经常冒出来三两句他听不懂的词汇,姜肆都习惯了。 “平日里白天没这么多人,大多都是领着闲散友人们来喝酒寻欢,晚上才热闹,今天....好像有个什么花魁选举吧。” “花魁?那岂不是很漂亮?”景钰爱凑热闹,更爱看美人。 开玩笑,谁不爱看美人,不论男女,长得好看的都想多看几眼。 姜肆皱眉,低声劝告:“咱们还是快些离开吧,大哥不许我们出入这种地方。” 来都来了,一眼没看就让他走? 景钰眼睛一转,故作忧伤:“....你也知道,教主到现在都没跟我圆房,我猜他许是不喜欢我,为了子嗣着想,咱们给他选个美妾怎么样?” “.....啊?”姜肆彻底愣住,回过神眼神带着不敢置信,问:“嫂嫂,你....当真毫不介意吗?” 哪有正妻刚进门,就张罗着给夫君娶妾室的。 第25章 逛青楼必遇花魁选举 “说了多少遍,叫景公子!”景钰不悦的凶了一句,又胡乱点头:“不介意啊,一切为了子嗣着想,嘘,来人了。” 穿着花红柳绿长裙的老鸨子,扭着腰过来了,身上是浓浓脂粉味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两个公子。 要么说能开青楼场子的都是人精呢,她视线浅浅扫了一圈。 白玉骨扇,青玉簪子,上好的华贵衣料,不凡的气质,出众的相貌仪表.... “哎呀,喜鹊枝头叫,贵客上门来哟!两位公子可是眼生的很,不是本地人士吧?一瞧就是皇城来的贵公子!” 姜肆少见的有些窘迫,没敢说话,但景钰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想到家大业大的伏龙教.... “算你说对了,给我们一个上好的位置,好酒好菜随便招呼!花魁什么时候开始选?小爷等着看呢!” 老鸨子就喜欢这种阔气的公子哥,脸色笑容更灿烂了,忙不迭的应着。 “哎,是是,花魁啊,马上开选,您就等着瞧好吧!来,上好的厢房,您二位这边请。” 景钰一抬下巴,示意老鸨子前面带路,刚要走,胳膊就被拽住了。 姜肆压低声音,脸色也有些慌,说:“咱们还真要留在这里?大哥那边....” “放心啦,他正忙着呢,怎么可能来咱们这儿!快来,一会儿等着看热闹!” 景钰扯着人就往楼上拽,老鸨子眉开眼笑,点头哈腰的引着路。 一路顺着楼梯上到二楼,这里的装潢比景钰来到这里后,看过的任何宅院装潢都豪华。 其实也不是豪华,就是铺张浪费的奢靡! “啧啧,老板这么有钱,怎么把青楼开到这里来了.....” 这小山镇生意能好吗? “公子呀,您可有所不知,咱们这伏龙镇得伏龙贵教帮扶,南来北往的都得来落落脚,生意好的不得了呢!” “哦,原来是这样,到了没有啊,我看这个屋子就不错,刚好能瞧见下面的台子....” “嘘,公子,您往这个屋子来,那里头的人可惹不得....” “行吧。”景钰收回目光,跟着老鸨子往偏一些的屋子走去,也能看到木台。 他才不想知道那屋子里是什么人,总之他都惹不起就对了。 等外头的三个人走远了以后,紧闭房门的屋子里才传来说话声。 一身华服的青楼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疑惑不解的看着突然走神的人:“白掌柜?怎么了?” 白宸摇摇头,许是他听错了吧,刚刚略微熟悉的嗓音很像他家教主夫人,但转念一想,教主夫人才不会出现在这里。 “无事,王老板继续说。” 王钏这才点点头,脸上带着谄媚笑脸:“这是上半年的红利,还如往年一般,多的一份就当孝敬贵教的,还请白掌柜代小人向教主问好。” “王老板有心了,白某一定转告教主。”白宸笑意浅浅,示意身后的弟子把账目收起来。 “谢过白掌柜的,白掌柜可要多留一会儿?下面花魁选举,热闹着呢。” “不了,多谢好意,只是教中事务繁忙,刚才教主差人喊白某回去,许是有要事。” “啊,那是,那是,贵人多忙嘛,王某就不多留了,您要是想来,随时欢迎啊。” 白宸轻轻点头,站起身往房门口走去。 就在这时,隔壁突然传出一声—— “姜肆,你快看!哇,这个姑娘漂亮!比刚才穿青裙子的好看!” “......” 后头的王老板看人身影突然定住,连忙跑过来,问:“白掌柜,怎么了?” 白宸呆如木鸡,扯出见鬼了一样的笑,说:“隔壁,是什么人....” —— 仙乐坊二楼的厢房里,景钰正跟姜肆一起嗑着瓜子,趴在窗口往下面大堂木台上看。 花魁选举已经开始了,一个个漂亮姑娘穿着裙子转圈圈,等着客人们投花朵支持,场面火热极了。 姜肆原本觉得不妥,但是三两杯酒水下肚,眼前又都是美人,被气氛感染的也放开了些。 “额头太宽,不好。” “那个那个,粉裙子的!皮肤好啊,你大哥肯定喜欢,老牛吃嫩草什么的....”景钰又指了一个。 姜肆:“......” 手心瓜子壳飘飘悠悠掉在窗口下面的桌子上,紧跟着就传来一声高喊。 “楼上的,怎么个意思,别往下扔东西啊!” “哎哎,对不住了!”景钰对答如流的道歉,下面才没了喊声,把瓜子随意摊在窗台上。 姜肆看着身边趴着的人,好像对这场面见怪不怪一样,心里多了几分好奇。 难道’她‘在皇城里也经常出入青楼?不可能吧。 就在俩人看的津津有味的时候,身后房门突然开了,进来的只有一个白袍男子,身如玉树。 白宸看着窗边的两人,脸色不好,他一眼就能认出来其中一个是他家不省心的二哥。 至于另外一个,只看背影隐约有些眼熟,他没认出来,也就忽略了。 伏龙教有规矩,擅自出入青楼烟花地,轻则仗打,重则驱逐出教! 他不想让旁的人知道这件事,只自己悄悄过来了,准备把姜肆带走,另一个不认识的就随他去吧。 “阿肆!” 窗边的两人一愣,同时回头看—— 屋里空气瞬间凝固。 白宸只是扫了一眼,看见那白衣是个男子,就没在意了,只看着姜肆说话。 “你竟敢出入这种地方.....这人是谁?” 姜肆看只有白宸一个人,松了口气,这会儿摊摊手一脸无辜,说:“你自己看呗。” “自己看.....”白宸这才扭头打量。 景钰看姜肆不紧张,他就也坦然了,笑着抬手挥了挥:“嗨,白兄,叫我景公子!” “......!!!”白宸想都不敢想的可能,竟然成真了。 他僵硬着肩膀,扭头看姜肆,一字一句:“你带新嫂嫂....逛青楼?” “这事儿说来话长,如果你愿意听我解释,咱们坐下好好说,你要是不愿意听我解释....” 姜肆说着,给了景钰一个眼神。 景钰当即明白了,突然看向白宸身后,惊呼:“教主来了!” 白宸果然上当,连忙扭头看门边。 就在这个时候,姜肆眼疾手快,身形如风,抬手敲在白宸脑后,把人打晕了。 场面有些失控。 床上躺着个五花大绑的人,另外两个蹲在床边,静静打量着。 姜肆一脸后悔:“怎么办,刚刚没控制住手,把阿宸打晕了。” 景钰:“没事儿,等咱们看完了花魁选举,就把他背着回山上,不会有人发现的,哎,他什么时候能醒?” “我打的不重,不过一刻钟就会醒过来的。” “那怎么办,醒的太早咱们都没看完热闹呢!” “......” 姜肆有些无措,他已经知道自己做错了,但这会儿一步错步步错,挽救不了了。 景钰转头看着周围,最后视线落在酒壶上。 “灌他!” “....哦。” 可是他俩并不知道,白宸被南清弦派人召唤,如果迟迟不回山,那.... 第26章 花魁怎么不能是个男人 片刻后,花魁选举即将到达尾声,屋子里一片和谐。 景钰和姜肆还是趴在窗口,看着台上。 他俩身后,已经醒过来的白宸被绑着手脚,瘫在椅子上,一脸醉色。 “....我得回去....阿肆...二哥....” 景钰正忙着看姑娘,扭头敷衍:“乖哈,等会儿就把你送回去,嘘,别吵。” 姜肆已经破罐子破摔了,反正都走到这一步,他索性陪着身边的人玩个开心,回去受罚他也认了。 “你看那个叫红岫的,她好像就是这次花魁的得主,姿色一般,我觉得还没嫂...还没你好看。” “昂,确实是这样。”景钰眯眼看着台上,顺嘴说:“她们得了花魁能涨名气?客人能多一些?” 姜肆没想到这人会问的这么直白,脸色微红,回答:“这些我不知道,就听说第一名能有一千两银票,是镇上富商们出钱给的,想热闹热闹。” “一千两银票?只要当了花魁,就能有一千两??”景钰眼睛放光。 他不是个财迷,但是.... 来到这里以后,身无分文,这让他很没有安全感,迫切的需要弄点小金库攒着,万一以后跑路了,总能用上。 正苦于没有赚钱的门路,机会就送上门了! “咳,这酒水不错,二哈,你多喝点儿。” “.....我不能再喝了,一会儿没办法把你和阿宸送回教中,那就....”姜肆连忙摆手。 “哎呀,你放心吧,有我呢,再说一会儿跟着咱们出来的弟子也都会找过来,肯定能回去,就这么点地方,丢不了。” 姜肆急了,称呼公子都忘了,只说:“嫂嫂,我真的不能喝了,刚刚都喝了不少....” “乖了,长嫂如母,喝吧,慈母手中线呐,哎对,再来一杯....” 很快,桌面上就空了三四个酒壶,桌下放着的酒坛子也空了。 景钰看着一个被绑在椅子上,一个酒醉晕在了桌子上,十分得意的拍拍手。 “嘿,小爷想赚钱,谁都拦不住!一千两银票啊,我来了!” 正要出门,他猛地瞧见自白宸腰间而下,垂在椅子边的青玉笛子。 通体清透,一看就是好东西啊! 嘿嘿,就当是个装饰品,他拿着玩一会儿? 一切准备好了,他拎着笛子正要出门,这才看见身上的男装。 啧,刚穿上没多久,就得脱下来了啊。 门外走廊里,一直等候着的老鸨子和老板王钏,脸色有些焦急,不知道该不该冲进去瞧瞧。 老鸨子小声说:“不然咱们进去看看吧?白掌柜的还说有要事,这一进去就不出来了,您说三个大男人在屋子里能有什么忙的。” 王钏摇摇头,说:“不可,里头的人看来都不是普通人,没有白掌柜的示意,不能进去,万一惊扰了贵客,咱们担不起。” 俩人正说着,就看房门打开了,出来的人穿着一身白袍,手里还拎着青玉笛。 王钏连忙迎上去,正要喊人,定睛一瞧....这人不是白宸! 景钰正愁找不到老鸨子,他想拜托老鸨子一点小事,扭头刚好瞧见走廊里的人,咧嘴一笑。 “哎,对,你过来呀,我有点事想让你们帮忙。” 王钏和老鸨子都看了青玉笛子一眼,连忙点头哈腰的过来了:“哎,公子,您有什么吩咐?直说便可。” 谁不知道白宸的青玉笛,寻常人摸都摸不到,通体淬了毒粉,更别提强行从武功高强的白宸手里夺走了。 但眼前这个白衣小公子,竟然能这么空手拎着青玉笛,明显是跟里头的白掌柜关系亲厚! 这样的人物,他们小小仙乐坊可得罪不起啊。 他们哪知道这倒霉孩子压根儿不知道笛子上有毒。 景钰没想到顺手拿了白宸的青玉笛会给他带来这种便利,反正说了他要的衣裳以后.... 这俩人只是一愣,随后连个磕巴都没打,忙不迭的就叫人把衣裳送来了。 另一间空置的厢房里,穿惯了裙子,景钰熟练的换好了’特殊战衣‘,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浅紫色的轻纱薄裙,大片白皙腰侧都露着,只有外面薄薄的白纱笼了一层,肌肤胜雪,美艳无边。 “啧啧,这张脸还真是....哪个男的看了不心动啊。” 他自己原本的脸就偏清秀,穿越过来后,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原主郡主叠加了buff,更美艳阴柔了。 总之,不男不女什么的.....那又怎么样。 “花魁....怎么不能是个男人呢。” 摸着脸蛋儿,对着铜镜里的自己勾唇一笑,他拎着青玉笛子,起身推开房门。 ...... 大堂里的客人们,原本都已经选出了花魁,就差送奖金银子了,但这个流程突然被打断。 老鸨子一脸生无可恋,欲言又止的站在木台上,转头看看幕后的浅紫色身影,只能叹了口气,咬牙朝下面的人说话。 “各位公子大爷们,这会儿....有个来自塞外的空灵姑娘,他也想让各位瞧瞧他的身段,烦请诸位再耐心一观吧!” 台下的男人们正愁没乐子,当即都叫嚣起来。 “好!快让她上来吧,我们都等着看呢!” “是什么姿色啊?还敢压轴出场,上来吧,要真是个绝色,大爷我今晚就包了你!” “是啊,我们钱多的是,就怕你没那个本事拿呢!” “......” 景钰站在幕后,听着前头的调笑声,不屑的切了一声。 他只是要那一千两的花魁奖金,什么包不包的,他敢被包,就怕那群男的脱了衣裳吓的屁滚尿流! 仙乐坊里,气氛愈发火爆,门外,一辆龙角金纹的马车,缓缓停靠.... 乌木凳子搁置在马车边缘,随后,一只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自里面撩开了帘子。 “教主,都在里面,二楼厢房。”有弟子扶了一把,顺势把消失的那三人行踪都说了出来。 南清弦面色阴冷,没有应声,只步伐稳健的踩着乌木凳子下了马车,定定在那仙乐坊门匾上看了一眼。 他原本在教中等待着白宸回来,商议应对朝廷索要聘礼一事,但没想到左等右等都不见人回来。 正要再派人去找,就听说姜肆和那个娘娘腔也都双双失踪。 伏龙镇到处都是他的眼线,不过弹指间,就什么都知道了。 他冷笑勾唇,气息翻涌在胸腔里,怒火丝丝蔓延。 很好。 刚来没几天,就领着他教中左右护法流连青楼了,还小瞧了那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 他倒是要去看看,一个假扮成女子的男人,是怎么在青楼里畅玩的! 第27章 三万两,这人本座要了 南清弦抬步朝里面走去,左右十几个弟子挎着剑在前面开路,个个都是气势不凡。 但闹闹腾腾的大堂里,却没有人舍得回头看看身后。 毕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台上那个妖精一样的人身上。 手腕支在腰侧,撩纱,扭胯,笑的魅惑勾人,一柄青色的笛子,缓慢划过脖颈和胸前,调情一般。 台下的惊呼声一阵高过一阵! 妖精时不时还用嫩白的纤纤玉手,抓起一把花瓣,撒在台下人群里。 场面热烈而沸腾。 直把全场不管男的女的,看的眼睛都直了! 这南越国的民风虽然开放,但绝没到这种程度。 景钰扭嗨了,拎着裙摆娇笑着转圈圈,目光扫过台下一张张痴呆面孔,心里极为不屑。 啧,这群人是真没见过世面,他只是做了几个钢管舞的动作而已,用得着这么震惊吗。 瞧前桌那大爷,酒都顺着下巴流进衣裳里去了。 瞧旁边那仙乐坊的姑娘,嫉恨的瞪着他,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 瞧门边那十几个伏龙教的弟子,脸都红到脖子根儿了。 瞧那个冰山教主,少见的眼里喷火呀..... 嗯? 教主? 是南清弦! 见鬼了,他怎么会在这里! “卧槽!” 景钰霎时间停住动作,撒腿就下了木台,想朝后门跑路,却被老鸨子一把拽住了胳膊。 “哎呀,原来您是位姑娘呀,先前老婆子我眼拙,姑娘在哪个楼里高就啊?有没有意换个东家?咱们仙乐坊的红利....” “松手,撒开我,快啊!” 景钰急的脸都红了,这老鸨子力气大的出奇,他甩甩胳膊都挣脱不开! 只能一边催促着,一边扭头往身后看。 老鸨子看着眼前这身段妖娆又会勾人的’好姑娘‘,只觉得是如摇钱树一般。 轻易哪肯放手,还在苦口婆心的劝人来仙乐坊做事。 景钰急的冒火,就见一个小厮抱着满桶的花朵跑来了,一脸喜色。 “赵妈妈,这位空灵姑娘得了第一,几个财主老爷已经开始出价了!您快去瞧瞧吧!” “!!!”景钰惊恐扭头看老鸨子,连声说:“对,你快去,快放开我!” 老鸨子笑眯眯,选择性失聪,拽起人就往前面木台上走。 “空灵姑娘啊,人美这名字也俊,来来,老婆子今天一定给你叫的好价钱!包你满意!” 叫哪门子的鬼价钱啊! “我不,我不去!我真不能去,我是个男的,我真是个男的!快放开,前面有坏人!” 景钰急的直蹦,但体力悬殊过大,身边又有个小厮像占便宜似的,帮老鸨子搂着他胳膊。 哪跑的掉啊。 就这样,他又被两人连拖带拽,架到了台上! 小心翼翼的抬眼往门边看....咦?伏龙教的人消失了! 而台下,仙乐坊的老嫖客们已经疯狂了。 “赵婆子,哪找来的尤物啊,也不提前送我府上去,两千两,这美人儿我要了!” “两千两?员外说的还真轻巧,哼,我福大爷出三千两,只博美人一笑!” “我可比不得诸位财大气粗,我出三千五百两!空灵姑娘跟我回家吧!” “我出四千两!美人初夜必是我的!” “......” 短短一会儿,喊价已经出到六千两了! 老鸨子笑的一脸褶子,手把身边美人拽的更紧了,生怕人跑了似的。 要知道,她能从中抽三成红利呢! 景钰没说话,只拎着笛子挡在脸前,悄悄打量周围,确定没看见刚才眼里喷火的男人后,才浅浅松口气。 “那个....得了第一的一千两银票,去哪领啊?” 什么鬼的初夜喊价,他只想要个应得的一千两! 老鸨子显然已经上头了,顺手就从怀里掏出一张一千两银票,塞到了景钰手心里。 “姑娘放心,咱们仙乐坊向来说一不二,你且先拿着,安心等着定价后,另有许多呢!” “......”景钰默默把银票收好,眼睛滴溜溜看着周围,随时准备跑路。 而此刻,二楼厢房的窗户边,满身寒气的黑色身影已经站立多时了,脸色愈发阴冷。 他身后,有弟子们扶起酒醉的两人,众人都是脸色涨红尴尬,不时瞄瞄窗口下面的木台。 “教主,弟子等先带着左右护法回山。” “嗯。”他漫不经心的应了一声,视线依旧盯着木台上被叫价的人。 景钰总觉得有道压迫性极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左右看了几圈都找不到。 这种后背发毛的感觉很恐怖,他迫不及待想跑路了。 至于楼上那俩人,他不认为在伏龙教脚下,还敢有人动他们,所以眼下还是先顾着自己比较好。 而大堂里的人,喊价到八千两后,吵闹声终于逐渐平息了。 又不是什么大地方,八千两的价钱,在皇城里都能算的上高价了。 老鸨子环顾四周,激动的心都快蹦出来,满面红光:“啊,诸位若是没人再出价,咱们空灵姑娘今夜就归汤员外了!” 底下有男的骂了一句:“个老不死的,这是棺材本都拿出来了吧,都六十多岁了,那玩意儿还能用?跟我们抢人,我呸!” 有个苍老浑浊的声线,带着些沾沾自喜:“老子有钱,对不住了各位。” 卧槽。 景钰头皮发麻,攥紧了手里的笛子,脑子里想着等会儿找什么理由跑路。 他怕真到床上脱了衣裳,把这老头心脏病吓出来。 就在老鸨子要拍案定下的时候,一道饱含内力的凉薄音色,悠悠萦绕在大堂里。 “三万两,这人本座要了。” “......” 整个大堂瞬间一片死寂。 在这伏龙镇上敢自称本座的,除了山上那位活阎王,还能有谁! 三万两....他当然知道这钱是拿来买面子的,也就代表了那人的怒气值,景钰强行镇定,嘴角扯出笑脸,说:“赵妈妈是吧,我去个茅厕。” 老鸨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被突然出现的那人吓傻了,胳膊都松懈下来,不费力他就挣脱了。 景钰,你不能怂,你不怕,没关系的,就一个便宜夫君而已,你是辛勤赚钱的劳动人民,你别怕! “砰!” 覆着紫纱的裙摆下,腿才刚抬起来就被什么东西打了,脚腕一软就坐在了台上。 景钰眼前一黑,视线还是扫到了那个落在脚边的瓜子。 瓜子。 谁动的手不言而喻了。 似乎猛地想起了什么,他转头往二楼窗口看—— 果然,那边隐在黑暗里的窗边,有个熟悉的高大身影! 完了! 第28章 被头朝下扛回了魔教 老鸨子似乎意识到了哪不对劲儿,但她也不敢问啊,只能哆哆嗦嗦的高声应下。 “啊....是,是教主,老身现在就把人送上去.....” 景钰缓慢眨眼,脚脖子上火辣辣的疼,就这么呆如木鸡的被人拿布裹起来,像抬死猪一样,抬到了楼上厢房。 还贴心的直接丢在了床上。 大堂里的所有人面面相觑,想离开又不敢,都尴尬的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场面十分诡异。 王钏满头冷汗,拽了老鸨子躲在楼梯下,窃窃私语。 “怎么回事!教主怎么会来咱这种地方?那个....是公子还是姑娘啊,那人是谁?” “不知道啊,从没见过....”老鸨子瑟瑟发抖。 “只希望咱们没办错事,要是惹了那人,咱们都死无葬身之地!嘘!快,快上去候着,随时听里头吩咐。” “....让丫头们烧热水伺候着?”老鸨子也不知道能准备什么。 那样的人物,他们小小仙乐坊即便是捧着金饽饽送去,人家都不屑看一眼,实在想不出怎么伺候了。 于伏龙山周围的百姓们来说,南清弦就是土皇帝一般。 “去吧,唉,听天由命吧。”王钏面如死灰,隐隐觉得自己这命到头了。 虽然他压根儿不知道做错了什么。 楼上厢房里。 寂静,静到景钰心都凉了。 他把身上裹着的破布掀开,目光还能瞧见旁边下山时穿的一套白袍。 估计是他从那个空厢房里出来后,老鸨子让人把他本来穿的衣裳送过来的。 他指尖微动,想去拿白袍。 “咻——”又是一颗瓜子! 就这么直直的打在他手背上,顷刻间,手背就红了一片。 景钰疼的眼泪思思,连忙缩回手,甚至扯过一边的被子包在自己身上,只露个头。 南清弦就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坐的端端正正,目光沉沉的盯着床铺里的人,薄唇抿成一条线。 景钰心想,就这么等着被人制裁也不行,他得主动推脱责任啊,这人看样子像杀了他似的。 “咳,我....” 南清弦面色不为所动,脑子里已经闪过无数次惩罚这人的想法。 比如他教中兵器库里,上万把蒙尘利剑,似乎需要人擦洗了。 再比如,半年前在山里捉的一只老虎,似乎近日缺人喂养。 景钰只觉得那人的目光越来越渗人,又往床里面缩了缩,底气不怎么足的喊着:“不关我的事,都是姜肆让我这么....” “哦?” 南清弦抬手扶额,修长指节缓缓点在眉尾,阴鸷到令人不敢直视。 “他带你下山,他带你来青楼,他让你在青楼里演花魁,等着被人喊价卖身?” “......”景钰哑巴。 “你可还记得,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 “......”景钰再次哑巴。 “即便是做戏并无真情谊,我南清弦也不要这种放荡轻浮的....女人。”或男人。 “......”景钰这次只是短暂沉默,随后小心翼翼问了句:“你要休我?” 这话问出来,那边的南清弦却猛地愣住。 奇怪,他竟然....从没有要休了这人的念头! 真是不可思议。 “嗯,休了你。”他口不对心,故意想看看这么说了以后,那边的人会怎么回答。 “真的?”景钰竟然心里生出些喜悦! 今天来镇上逛了一圈,他觉得,这里也没他想象的那么恐怖,还是一样的老百姓过日子。 所以,离开魔教,他未必就过的不好。 南清弦皱眉:“....你很高兴?” “咳,那倒没有,我只是想说,大家合不来就好聚好散嘛,对吧?你也这样想的吧?” “......” 景钰看着那人突然站起身朝他走过来,吓得又往后退,但是已经退到了墙边,实在是没地方躲了。 “大...大佬,你想干什么?你别过来啊!” “哎!” 身上的被子猛地被人拽到一边,他也裹着被子到了床边上,随后就是胳膊一疼! 一阵天旋地转后,他头朝下被人扛起来了! “南清弦!你要干什么,你不会是要把我扔出去吧?不是,我说你这人怎么阴晴不定,刚刚不是都说好休了我....” “闭嘴!” “我错了行不行?我不应该带着那二哈来青楼,我错了!我不该为了点小钱....” “咻。”他被点了哑穴。 “......” “唔唔唔!” 南清弦也不多做停留,扛着身上的人,快速翻出靠近集市那边的窗户,直接飞身进了来时的马车里。 赶车的弟子只当什么都没看见,面无表情的驾车,回伏龙教。 半晌后,老鸨子等人才发现二楼厢房里空无一人了,王钏听闻这个消息,猛地瘫在椅子上。 劫后余生啊。 —— 春花等在清风居里已经一下午了,天都快黑了,急的在门前反复踱步。 听见外面大门传来脚步声,才脸上带着喜色冲了过去! 一眼就看见肩上扛着被子走进来的南清弦,她愣了愣,意识到被子里很可能是她家.... “啊,小姐!你,你....” “身为贴身武婢,连主子都守不住,要你何用!”南清弦冷冷瞥了一眼,绕开这不长眼的丫鬟。 春花反应过来,以为自家郡主出了什么意外,当即一个劈掌朝那人搂着被子的胳膊砍过去! 南清弦连个眼神都没变,径自转身抬腿,为的只是警告,所以给这丫鬟留了条命在。 春花还没反应过来就腰间一痛,直直被人踹飞了出去,趴在地上呕出一口血。 满脸震惊! 她的身手虽然不算顶尖,那也是能跟四五个大内高手过招的.... 可她在南清弦手下,竟然连一招都扛不住,不,简直是连对招的资格都没有! 这人的武功,恐怖如斯! 景钰被点了哑穴,只能着急的仰着脖子朝春花摇摇头,示意她别这个时候冲过来了。 南清弦没转身,只是沉声说了句:“废物!” 春花眼里泛起水雾,趴在地上看着那边扛着被子进屋的高大背影,攥紧了拳头。 景钰再次被人抛到了床上,这次被丢的毫不留情,脊背砸在床板上,浑身都疼。 青玉笛子在他背后垫着,竟然没有掉出来,这会儿硌的肉疼。 南清弦腰间的银魄剑被他取下,并没有出剑,只是将剑鞘猛地打进床边矮凳上,警告意味儿十足。 第29章 下山一趟,要不要这么倒霉 这声巨响,让景钰心里的臭骂都停了,他抬眼看人,脖子发凉。 “本座暂且不会休了你,你既然要装,就装的像一些,记得你的身份。”至少能像个女子。 景钰没想那么多,只以为这人是在说假装夫妻和睦的事,愣愣点点头。 他头顶有些发晕,估计是刚才一路被扛着的缘故。 南清弦看着蒙在被子里的人,脑海中竟然想起了他当时看到的舞动身影.... 一个男子那般做派,真是....恶心! “再有下次我不会让你活着离开魔教,辱我名誉,还请你自重!” “切,我去你大爷的自重,我又不怕被人看.....” !!! 他的哑穴是什么时候解开的! 原本只是心里想的话,竟然就这么大咧咧的骂了出来! 景钰一脸惊恐,迅速把头缩进被子里,只留个眼睛悄悄眯着打量那个被骂了的人。 南清弦看着眼前这位爆粗口的’夫人‘,嫌弃极了,抬手拔出银魄剑,转身就走。 直到春花步履蹒跚的扶着门框走进来,扑到床边查看他的安危时,景钰才缓了过来。 他没被打,也没被杀,只是被威胁警告了几句。 浑身猛地松懈下来,却觉得脑袋晕的更厉害了。 “小姐,你,你怎么了?”春花衣袖上还沾着血污,是刚刚擦过嘴角沾上的,也不方便查看床上的人有没有受伤。 “大春花....我怎么...这么晕啊....” 说完,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青玉笛的毒性,发作了! ——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凌晨破晓时分,整个清风居灯火通明。 景钰迷茫的看着周围,过了一会儿才恢复视线。 屋子里有三个人,伺候教主夫人的花铃,那个给他把过脉的钟凌芳,还有....面色冷漠的南清弦。 “......”他拍了拍床板,只觉得嗓子干疼难受,喉间有股血锈味儿。 花铃连忙走了过来,手里端着清茶,作势喂他,景钰也不反抗,浑身无力,就着小侍女的手连吞两杯茶。 喝完了才发现,床边的痰盂里存着一层黑血。 啊这....不会是他吐出来的吧? 那边坐着说话的两人,也停止了交谈,同时转头看向床榻方向。 景钰不照镜子也知道自己这会儿肯定脸色煞白,他扯扯嘴角:“教主,你肩膀把我五脏六腑硌碎了?” “......”这个蠢货! 南清弦一句废话都懒的说,站起身就走了,手里拎着蒙了布的青玉笛子。 景钰一脸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向那边称着药材的钟凌芳。 钟凌芳没回头都感受到了身后人的疑惑,沉声:“教主夫人往后切莫再动阿宸的东西了,那小子浑身都是毒,能逃过一命....实属侥幸。” “?”什么毒,景钰不太明白,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漂亮姐姐,你是说....那个笛子上有毒?” 钟凌芳不说话了,花铃凑过来耐心解释着。 “夫人,白护法最擅制毒,他的随身物品都沾过毒物的,这次真是您运气好,竟然扛了这么久....” 一年前,有个进山送绸缎的小厮,年纪不大,看着来接洽货物的白宸温和可亲,就斗胆偷偷摸了摸白宸别在腰间的笛子。 白宸当时在忙,没有注意到这一幕,因为这是经常供货的一家绸缎庄,他就没有抱着戒心。 没想到送完货,那小厮还没走到山脚,就毒发身亡了。 后来白宸亲手安葬了那个小厮,并拿出了一大笔银子补偿他的家人,但心里还是愧疚的。 从那之后,他的随身物品就再也没人敢碰,他自己也十分注意,从不经手他人。 但没想到,这次阴差阳错被灌醉后,笛子被不明觉厉的景钰偷走了。 “原来是这样....我还真是倒霉啊。” 景钰问清楚以后,瘫在床上气喘吁吁,嗓子还是火辣辣的,也不知道昏迷的时候吐了多久。 脚腕也疼,似乎裹上了纱布,那是被南清弦一瓜子打出来的伤。 钟凌芳拎着一包药,走过来丢到花铃手里,面色清冷的说话:“没被毒死,倒也不算太倒霉。” 景钰摇摇头,不想说话了。 他只是下趟山而已,先是被一群姑娘追着打。 再又去了青楼被抓包,吓得没尿出来。 紧跟着脚脖子被打的肿了一片,被人扛着在马车里疼了一路。 刚回到清风居,毒发晕倒了。 ...... 而这一切,仅仅只是因为....下了一趟山。 正自己躲在被窝emo着,床边的钟凌芳却没离开,而是奇怪的盯了一眼躲在被窝里的人。 她想问一件事,却没法儿张嘴,毕竟刚刚被教主叮嘱了,不能打草惊蛇。 “花铃,照顾好教主夫人,一定,不要让她再下山了。” 这句话一语双关。 花铃应了一声:“是,奴婢一定看顾好夫人。” 景钰总觉得这对话怪怪的,似乎....是让花铃监视他一样。 等到钟凌芳的脚步出去之后,他才拽了拽被子,说:“....春花呢?” “回夫人,春花姑娘被教主....打伤了,正在自己房里躺着,已经喊了医师去照顾了。” “嗯?扶我去看看她!”景钰挣扎着想起来,却觉得身子极其虚弱,又摔回枕头上。 “夫人,您还是别乱动了,才刚解了毒,至少喝了汤药睡一觉,身体才能好受些。” “.....哦。” “您躺着别乱动,奴婢去喊人煎药,等喝完药两个时辰后,您就能用些汤饭了.....” 景钰没有再说话,只是闭着眼睛在心里想事情。 南清弦果然是个狠人,但不知道为什么没对他动手,却把春花打到躺床上。 如果春花死了,他在魔教就是孤身一人。 说起来,春花是原主的贴身丫鬟,他一个穿越来的人,倒是没有什么太重的主仆情谊。 但眼看着那丫头处处护着他,虽说偶尔有些固执,强迫他嫁进魔教什么的,可也都是为了报平山王的养育之恩。 这么一想,那丫头人不坏,景钰想把人护着,至少来日有危险时,春花会毫不犹豫的保护他。 “花铃,你们教主有没有说,什么时候让春花回来我身边伺候?” “夫人是嫌奴婢伺候的不妥帖吗?教主....想让春花姑娘回皇城里走一趟。” “哈?为什么?教里没人了吗?” “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偶然听见的,夫人....您就别为难奴婢了。” “......” 喝药,喝粥,发汗,难受的熬到天亮,总算是睡了过去。 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下午。 第30章 我想跟嫂嫂多多亲近 钟凌芳的医术,景钰算是见识到了。 睡觉前还疼着的嗓子和脚腕,一觉醒来后,竟然毫无感觉了,就像从来没受过伤一样。 其实原本脚腕就是被内力击打出的青紫,南清弦也没用什么力气,否则他早成独脚鸡了。 听到里面的人悉悉索索的起身声音,一直守着的花铃进来了。 景钰一愣,把刚刚掀开的被子又重新盖在身上,他身上还是那件紫纱衣裙。 猛地吓出一身冷汗啊。 昨晚他昏迷了那么久,如果南清弦让人给他擦洗换衣裳,那..... 还好,还好南清弦没有这么做。 “夫人,可是要起身了?怎么不多睡会儿,好好养养伤。”花铃低声细语的说话,嗓音温和。 “....准备热水,我要沐浴。”刚睡醒的嗓音还有些低哑,明显就是略清秀的男子声线。 花铃只是愣了一下,脸色红了几分,她家夫人长的好看,是她见过最好看的人,声音也....好听极了。 即便是声线有些像男子,可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勾人魅惑。 “是,钟长老也说让您喝了第三副汤药后,就泡个热水澡,更利于去除毒性。” “嗯。” 景钰看着花铃转身出去准备沐浴的东西,他平躺在床上,轻呼了口气。 他得去找南清弦,让他换个人回皇城,把春花留在身边。 依旧是内室后面的暖池里,木架上放着干净的浅粉色衣裙,皂角香膏,一篮子花瓣。 景钰随意坐在水池边,看着花铃往里面撒花瓣。 “夫人,都准备好了,奴婢伺候您宽衣沐浴吧。” “不用,你出去吧,我不喜欢有人看着我洗澡。”景钰早就想到会是这样,态度十分坚决。 花铃有些犹豫,说:“可夫人才刚解了毒,身子虚弱,身边不能没人照顾啊。” “我身子好的很,强壮极了,真不用,你去外面守着吧,闲得慌就给我弄点吃的来,快饿死了。” 景钰心里烦,说话也不怎么客气,毕竟他跟花铃也不熟。 花铃似乎有些难过,圆溜溜的杏眼里都蒙了层水雾,点点头说:“好,都听夫人的。” 景钰没有察觉到花铃的失落,他只等人出去后,才三下五除二扒了身上的裙子,一头扎进温暖的汤泉里。 清风居院子里,花铃喊着小丫鬟准备饭食,随后自己抱着门前的柱子,坐在廊下。 门外,酒醒后的白宸得知自家嫂嫂因为自己的笛子中了毒,十分愧疚,用了饭就赶过来了。 “左护法。”花铃站起身喊了一声。 “小花铃,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可有几年没见你哭鼻子了。”白宸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 伏龙教里的弟子越收越多,但也只有他们这几个从恶龙谷里一起长大。 花铃作为一群人里年纪最小的小师妹,与几个人关系都很好。 “三师兄。”周围没有旁的弟子在,花铃也就喊了私称,她摇摇头:“我才没有哭,我只是.....” 白宸伸头往后面紧闭的房门看了一眼,问:“咱们嫂嫂呢?她体内的毒可都解了?” “嗯,都解了,有师父出手,哪有解不开的毒。”花铃用手背抹抹眼睛,小声回答着,又说:“嫂嫂正在沐浴更衣。” 当年在恶龙山谷里,师傅只有两个人,就是林长风和钟凌芳,带着南清弦等一群小孩子,悉心教导着住了许多年。 “来,你过来坐下,跟三师兄说说,谁欺负你了?”白宸还是十分疼爱这个小师妹的。 眼瞧着周围没有旁的人,花铃才敞开心扉。 “从前我小的时候,大师兄就是我的信仰,他是那么那么好的男子,却常年连个笑脸都没有。” “我自小就盼着大师兄能早日找到一个良配,我也能有个十分亲厚的嫂嫂,与我挽手游玩,或是一同谈论胭脂水粉那些女儿家的东西....” “可是,嫂嫂好像不喜欢我,但我很喜欢她,其实她没做错什么,只是我有点失落....三师兄,我这样是不是很....” 白宸若有所思,神态颇为无奈,叹了口气:“难怪你放着好好的门主不当,非要跑来清风居做侍女。” 不过是个缺爱的小姑娘,想找个亲人罢了,满心欢喜接近嫂嫂,却没感受到同样的热情,失落是难免的。 “做侍女没什么,侍奉嫂嫂原就是我该做的,她只是还不习惯跟我亲近吧,以后就好了....” 白宸宠溺的拍拍小师妹发顶,安抚着:“嗯,嫂嫂刚嫁进教中没多久,自然是还没习惯,也不了解你,等往后她就会知道咱们小花铃多可爱了。” 花铃原本就只是稍微有点失落,这会儿跟人说说心里话,也就不难过了,笑着点头。 “对,只要我好好照顾嫂嫂,她一定会喜欢我的。” “花溪帮师傅去九州源采摘九州草,算起来再过一个月就要回来了。” 白宸想到另一个师妹,那可是个难哄的主儿,已经爱慕大师兄十几年了,只是大师兄一直都避而不见。 “师姐啊....没关系,到时候我一定向着嫂嫂,我会保护好嫂嫂,不让师姐...欺负她。” 提起从小就欺负自己的师姐,花铃有些害怕,但还是神态坚定的要保护景钰。 白宸赞同的点点头,他家小师妹还是像幼年时一样乖巧懂事。 “既然嫂嫂身子已经无大碍了,我就先回去准备些补品,晚些再来跟嫂嫂请罪。” “嗯嗯,三师兄你快去吧。”花铃说话,看着走过来的几个侍女,高声喊:“恭送左护法。” 白宸刚抬步要走,又退回来朝花铃笑了笑,凑近小声说:“二师兄被教主罚着倒立不许吃饭,一会儿你去看热闹。” “啊?好!”花铃笑的明朗欢快,目送着一身白衣的自家三师兄离开。 洗完澡,神清气爽,景钰只觉得胸口的郁结之气都全消散了,估计得仰仗洗澡之前的那碗苦药汤。 一路走出来,拎着张布巾胡乱搓着头发,只擦了个半干,就迫不及待想吃饭。 男人嘛,没那么讲究,长头发真烦人。 花铃却在这个时候进来了,笑眯眯的重新拿了干爽布巾,仔细的替人擦着头发。 景钰还是 第一回 被身后这小丫头帮忙擦头发,胳膊上都出了层鸡皮疙瘩,但他强迫自己适应。 “好了,天气暖和,一会儿就干了。” 花铃小心翼翼的试着规劝:“夫人,还是擦干一些,不然吹了凉风头就疼了。” 第31章 制造百姓舆论,拿捏皇室 景钰看着铜镜里,身后小丫头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眼里都是期盼,带着友好善意的笑脸,也就点点头顺着她了。 其实肚子饿的咕咕叫。 花铃得到肯定,笑脸更明朗可爱,手里动作也大胆了一些,很快就把头发几乎全擦干了。 “夫人,奴婢用了些内力烘干发丝,您一定饿坏了吧,奴婢今日特意让厨房炖了药膳党参乳鸽,滋补身子可好了。” 习武之人的内力很珍贵吧,哪有为了让他早些吃饭,就这么随意用的,更何况还有特意准备的乳鸽汤.... 景钰突然觉得心里暖暖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从前大春花也给他擦过头发。 但..... 总觉得身后这丫头照顾他的一举一动时,有种说不上来的亲切感。 同样都是丫鬟,啧啧,瞧瞧人家这亲和力。 大春花伺候他日常起居的时候,更多是像例行公事一样。 “以后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奴婢,我是不在意这些称呼的,大春花都很少自称奴婢了。” “啊,是。”花铃眼神亮了亮,嫂嫂将她和贴身陪嫁丫鬟的待遇平等了耶! 餐桌上,一碟碟十分精致的菜肴摆着,还冒着热气,端来的时间掐的很准,其中果然有一盅鸽子汤。 景钰低头喝汤,旁边的花铃手脚麻利极了,用筷子剔除鱼刺,再把白灼虾剥出来,搁在景钰菜碗里。 “....其实不用这么周到的,我自己可以的。” 景钰受宠若惊,这才想起,大春花没有这样伺候他吃饭过,最多只是帮他夹菜。 没办法,两个丫鬟的对比实在太明显了,他才到这个世界不到半个月,想不对比都难。 “没事儿,夫人只管吃,我从前也这么照顾二师兄....右护法的。”花铃一时间忘了改称呼。 景钰并没在意,他又不了解这魔教里错综复杂的弟子称呼,以为所有弟子都能喊姜肆为二师兄。 “春花被踹了一脚,很严重吗?医师怎么说的?” 吃饱喝足,他才开始问起自己的贴身丫鬟。 花铃似乎是怕眼前人生气似的,咬了咬唇才说:“原本只是...踹了一脚,没怎么受伤,但....春花姑娘不许钟长老给您解毒....” “???”景钰眼睛瞪大了些。 花铃以为自家夫人生气了,脸上有些慌乱,连忙解释:“教主只是担心您的安危,才会....拍了她一掌,肋骨断了两根....” “这么狠。”景钰啧啧摇头。 他能猜到春花那警惕心极重的丫头,肯定是怕魔教的人不给他好好医治,才会拦着,多少有点蠢了,挨打不亏。 “夫人不生气吧?”花铃有点紧张,怕嫂嫂跟大师兄因为这件事吵架。 毕竟说起来是陪嫁丫鬟,打了春花也就等于是打了景钰的脸。 景钰无所谓的摇摇头:“不生气,能活着就不错了。” 这是真心话,他现在只觉得能在南清弦手下留条命,都能算是幸运的。 花铃忙不迭的点头,觉得这话不对味儿,又解释了一句。 “其实教主不是像他表面那么....教主人很好的,对我们都很好。” “嗯嗯,简直和蔼可亲极了。”景钰笑眯眯回话不反驳,在桌下动了动脚脖子,心里翻白眼。 花铃:“......” 吃完饭一抹嘴,他洗手漱口后,就提着裙摆跟花铃一起去伏龙堂找南清弦。 守门弟子上回已经见过教主夫人了,这次更熟稔了些,不等他开口说话,就拱手进去通报了。 很快,他就再次站在了书房门前。 书房廊下,一身武装苦着张脸的姜肆,脚朝上头朝下,汗水只有薄薄一层,蒙在额头上。 景钰在他面前蹲下,歪着脑袋问话:“二哈,你这是....什么造型呀?” “嘘,嫂嫂别说了,我被大哥罚了,到现在滴米未进,饿~” 景钰看的好笑,心想着总算是报了当日跑着上山的仇,这次姜肆可够丢人的了。 不仅断袖的名声飘扬在外,整个伏龙教的弟子都能看见他被罚倒立的模样。 行,算扯平了! 他转头看看屋里,小声说:“你再坚持一会儿,回头我给你送点吃的来,悄悄吃。” “真的!”姜肆眼神都亮了,咧嘴露着白牙笑开了花:“多谢嫂嫂!” “嗯,等着吧。”说完他站起身进了书房。 房门没关,一过来就瞧见坐在椅子上的白宸,还有一边的中年男子,上次在书房瞧见过。 南清弦坐在宽大的书桌后面,听见门口传来脚步声,瞥了一眼,最后定格在已经行走无碍了的脚踝上。 莫名的,松了口气。 宗擎看着进来的人,连忙站起身,抱拳拱手:“参见教主夫人。” “嫂嫂。”白宸也站起来喊了一声,心里啧啧称奇,哪有这种男装女装都毫不违和的人啊。 景钰今天穿着套浅粉色的衣裙,毕竟是来替春花求情的,破天荒的主动往脸上涂了点胭脂,看起来娇俏可爱。 但白宸还是忘不掉昨天在仙乐坊厢房里,那位白衣少年郎。 “快坐下吧,都是自己人。”景钰打了招呼,才自觉的走到离南清弦最远的,白宸身边的太师椅上坐下。 他们似乎刚才正在商议正事,也就是那天他给南清弦想出来的法子。 “教主,皇城往来一路上的酒馆茶肆说书楼,都已经打点好了,随时可以开始造势。”宗擎说着。 南清弦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看向白宸:“在皇城中的其余商铺,也要适时放出提价的消息。” 只有关乎到百姓们的自身利益,谣言才会传的更热烈。 “好,我一会儿就飞鸽传书去安排。”白宸点点头。 景钰听着那人井井有条的安排,眼里有几分赞赏。 没错,他出的主意就是....借助百姓们的舆论压力,拿捏皇室! 南越国皇室最看重脸面,也是巧了,他最能舍得的也唯有脸面! 他的计划是,派遣几个小丫头回皇城,跑到平山王府门口,跪着哭哭啼啼传信。 就说安乐郡主由于没有嫁妆,自觉在夫家没有脸面,着重告诉百姓们,郡主出嫁,皇室一毛不拔。 最后再引到平山王府一脉,多年来对朝廷的功劳,请求平山王主持郡主的陪嫁添箱仪式。 据他了解,平山王是个爱女如命的人,听闻自家女儿因为嫁妆的事情受了委屈,一定会闹到御前去。 而皇室那边迫于百姓争议,是绝对不敢降罪白山王的,更何况是在这个需要仰仗和亲郡主拿捏魔教的时候。 所以,景钰这个法子,几乎能保证万无一失。 但他没想到,南清弦为了更稳妥,竟然还让一路上的茶楼酒肆都开始说书宣传了。 宣传什么? 自然是皇室郡主出嫁,无分文嫁妆傍身的事情,足够让皇室丢脸一波。 第32章 蠢笨的人死无葬身之地都不知道 啧,南清弦这人看着大直男,原来也是有鸡贼的一面。 景钰听的津津有味,直到看着宗擎和白宸起身告退,他才也站起身拱手送了送。 书房里又是只剩下这俩人,大眼瞪小眼。 景钰拽了拽裙摆,讨好的笑着朝书桌边走过去:“教主今天真是龙马精神,帅的无敌呀。” “....直说,你又想做什么。”南清弦眼皮都没抬一下。 景钰胳膊肘支在书桌上,试探着问:“你想让春花回皇城传信,是吗?” “......”南清弦眸中闪过一抹寒光,没有应声。 但景钰知道,不应声就是默认了。 “能不能换个人啊?春花是我的陪嫁丫鬟,在王府时就是她伺候我,已经习惯了....” “你还舍不得她离开?”南清弦终于抬眼,嗤笑一声:“怎么,难不成心里还怨我打伤了她?” “没有没有,不敢不敢,哪能呢,你打的好,那丫头就是欠收拾,但是这么多年吧,我.....” “愚蠢的人,死无葬身之地都不知道!” 南清弦说完冷哼一声,把手里的毛笔砸出去,阴沉着脸:“也罢,你既然喜欢,那就留在你身边吧。” “......” 景钰一脸懵,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死无葬身之地了,但听到人松口,还是点头:“多谢教主体谅啊。” 南清弦不说话,转身离开了书房。 等到景钰出去的时候,看见白宸在门外等着他,他一愣,心里想到昨天把人灌醉,还偷了人家的笛子。 “对不起....” “对不住嫂嫂,我....” 两人竟然同时张口道歉,声音都戛然而止,片刻后,相视一笑。 景钰说:“你不用道歉,是我哄着姜肆把你灌醉了,还偷了你的笛子,我中毒也不关你的事儿,那这样吧,咱俩扯平?” “都是我不好,将笛子上涂了毒,才致使嫂嫂中毒伤身,那就依嫂嫂所言,扯平了。”白宸笑的温润。 “好说好说。”景钰哥俩好的想拍拍白宸胳膊,就想到钟凌芳说这人满身都是毒,悻悻收回手。 白宸也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拱手说:“那嫂嫂自便,我还有事要忙。” “好。” 等人都走了以后,景钰才朝后面的廊下看了一眼,圆拱门后头,花铃正捧着一个食盒,伸头看他。 景钰连忙走过去,把食盒接过来,小声说:“你帮我看着人,我去给姜肆吃点东西。” “好,夫人真善良。”花铃眼中的好感度直线上升。 善良? 景钰拎着食盒朝姜肆走去。 心想着.....这二哈性子豪爽,他只要好好跟人相处,说不定哪天惹恼了南清弦,这二哈能替他求个情什么的。 几乎他走过去的一路,倒立中的二哈一双眼睛就盯在他靴子上,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嫂嫂,好嫂嫂,嘿嘿嘿嘿嘿~” “......”瞧这孩子都饿傻了。 景钰在他旁边蹲下,左右看了看有没有人,然后才把食盒打开,里头摆着四五只炸的香酥冒油花的鸡腿。 “嗷,嫂嫂!!” “嘘,别喊啊,一会儿把人招来了,万一被那谁发现,我又得被瞪半天。” 景钰看他腾不出手,就自己拿出一只,递到他嘴边,面容和善:“乖,饿了吧,快吃。” 姜肆也是酒后饿急了,并且大庭广众吃个鸡腿压根儿没想到避嫌什么的,张嘴就咬上去,酥脆渣渣扑簌簌的掉在地上。 “唉,我外婆家养的金毛也这样,跟你一模一样。” 姜肆把嘴里的肉咽下去,抽空问:“嫂嫂,什么金毛?” “昂,没什么,再来一个,快吃吧。”景钰满眼宠溺的看着眼前吞咽鸡腿的人。 一个喂的开心,一个吃的满足,不远处端着一碟夹肉火烧的南清弦,站在廊下看了个满眼。 穿着浅粉色长裙的’娇俏少女‘,倒立着显露大长腿的英俊少年,画面出奇的默契相衬。 他担心那边倒立着的人真饿坏了肠胃,亲自去端了一碟他最爱吃的夹肉火烧,结果却.... 回想起昨天回了教中之后,他把一同跟去青楼的教中弟子都告诫了一番,不许将看到的事情传出去,不能辱没夫人名声。 但现在,那俩人就这么毫无顾忌的在廊下....郎情妾意。 直到那边的粉裙身影拍拍手站起来,他才晃过神来,察觉到捏着盘边的指尖有些发酸。 景钰丝毫没察觉到危险,站起身左右找不到手帕,看着指尖上的油光,不假思索的放嘴里嗦了嗦。 “好吃吧?花铃找来的,啧,味儿真香。” “嫂嫂,不行,噎到了....咳咳!” “能不噎吗,一口气啃了五个鸡腿,一个没给我留啊!” 景钰看人真憋的脸色都红了,抬步往书房里去,刚才南清弦离开后一直没回来,这会儿书房是没有人的。 “等着,我给你弄点茶水去。” 快步走到书房里,刚从瓷白茶壶里倒出来一杯,端着就转身,却被身后的人吓了一跳! “南清....教主啊,你,你怎么回来了!” 茶杯掉到地上,咕噜噜滚远。 “怎么,我就不该回来,不该打扰你们?” 南清弦一边说话,一边克制自己的行为,但还是掐上了眼前人的手腕,越攥越紧。 他这怒气来的莫名其妙,找了半天理由,总算是想出来一个。 “光天化日勾引阿肆,你真是好本事,是想把皇城里的狐媚风气染到我伏龙教来?” 景钰:“......”这人是有病吧,他勾引谁?他说他勾引谁? “怎么不说话,对着旁人的时候就笑的欢快,同吃一只鸡腿,对着本座的时候,就没有话要讲?” 景钰被捏的手腕酸疼,另一只手去掰,掰了半天掐着他的那只大手纹丝不动,也疼急了,开始大胆反驳。 “我跟你好好说话的时候,你点我哑穴,你这人真有毛病,动不动就得用武力,是不是心理不正常,啊,嘶,松开我!” “心理....不正常。”南清弦咬着这几个字,反复咀嚼,眸子里蕴含一片杀机。 景钰一看来硬的不行,刚不过人家,就开始服软。 “我真没勾引,我喂他吃鸡腿主要是他腾不开手,我们又不想违背你的吩咐,教主,教主你冷静点!我手腕快断了啊!” 景钰额间冷汗密密麻麻,心尖都开始颤了。 这人平日里不发火的时候,就已经冷到吓人,现在莫名其妙动了气,眼神更渗人了。 第33章 我巴不得你们教主纳妾 南清弦手指松了一些,但依旧皱眉,想到刚刚—— “等着,我给你弄点茶水去。” 穿着粉裙的人走进书房后,那边倒立着的人依旧面色潮红,并且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人进书房的背影。 他与姜肆一同长大,还没见过一向厚脸皮的姜肆对哪个姑娘红过脸。 (景钰:那特么是被鸡腿噎的关我屁事啊喂!) 如果这人是个女子,他为了成全情同手足的阿肆,一定会甘愿成全他二人。 反正他这一生,并不需要寻常人那种爱恋当做感情寄托,他的周遭早就是一片黑暗了。 但,眼前这个’勾引‘阿肆的妖精,是个男人! 昨天在仙乐坊,他已经足够见识到这个人为了利益,可以任何脸面都不要。 如果之前还觉得这个假扮女人的男人可怜,那他现在心里就只剩下....强迫自己厌恶他! 景钰眼泪都被捏出来了,刚解完毒的身体还不算完全恢复,眼前一阵阵发黑。 模糊之际,只听见耳边传来一道阴冷声线。 “我不管你是有心还是无意,景钰,如果胆敢让我伏龙教任何人对你有不该有的心思,我会让你死无全尸。” 死无全尸。 景钰知道,这人不是开玩笑的,他的手腕终于恢复自由了,白皙手腕上,呈现一圈乌紫色的指印。 他脸色发白,捂着手腕几乎是逃命一般的出了书房,头也不回的往清风居跑。 噎的太久了,已经喝下花铃端来的茶水的姜肆,纳闷儿喊着:“嫂嫂!嫂嫂你去哪啊?” 书房里,南清弦一步步走出来,抬脚就踹向倒立着的人! 姜肆有轻功护体,当然没什么事,他顺势在地上滚了两圈,一脸懵的喊:“大哥,你为什么踹我啊。” “阿肆,离景钰远点,我是为了你好。” “......” —— 清风居里,景钰鞋都没顾上脱,就一头拱进了被窝里,隔着被子都能瞧见身上瑟瑟发抖。 手腕胀疼的厉害,只能自己轻轻转动着,让血液缓缓循环畅通。 “有毛病吧,精神病,难怪整天冷着脸像谁刨了他家祖坟似的,还杀过那么多人,心理变态,变态杀人狂....” 躲在被窝里哆哆嗦嗦骂了半天,直到被子捂出一身汗,才感觉整个人活过来了。 急急忙忙跟着跑回来的花铃,就站在外间,似乎能意识到教主和教主夫人吵架了,但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只能担忧的反复踱步。 就在这个时候,外头有个小丫鬟跑进了院子里,凑到花铃耳边嘀嘀咕咕说了一通。 花铃脸色当场就变了,思来想去还是冲进了屋子里,大着胆子掀开被子。 景钰:“???” “夫人,你快去前厅吧,明楼的人送来两个美人,似乎是要给教主纳妾了!” 景钰:“???”纳妾就纳妾,关他屁事? “夫人,快啊,再不去就真的来不及了,教主虽然不一定会要,但明楼与咱们伏龙教向来友好,教主很难推辞了....” 景钰:“....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挺希望你们教主纳妾的。” 花铃:“.....啊?” 多纳几个妾,那人就不会整天把注意力攻击力都放在他身上了,这几天大大小小的伤就没断过。 花铃才不相信有哪个刚进门的夫人会希望自己夫君纳妾的,只以为是眼前人不敢阻拦。 “夫人,您听我说,我们伏龙教的人向来帮理不帮亲,只要您去拦着,其他长老也都会向着您的!不用怕!” “......” 百般解释不通,景钰捂着涂了药膏的手腕,还是跟着花铃一起躲在了前厅里的屏风后头。 两个穿着褐色衣袍,手上缠着鞭子的男人,正毕恭毕敬的跟南清弦说话。 他们后面站着两个带着面纱的女子,虽然看不清容貌,但那身段和气质,绝对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夫人,就是那两个,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姑娘,一定要拦着教主不能纳了她们!” 花铃一脸正气,恨不得替身边的人冲上去。 景钰听的嘴角抽搐,人家再不正经也好歹是真的姑娘,他.... “启禀教主,这两位美人是我家主上特意挑选出来的,为贺教主新婚大喜,还望教主笑纳。” 南清弦抿了抿唇,眼里倒是流露出一抹了然的轻笑,说:“你家主上还真是....美意啊。” 说话的明楼男子,也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儿,面露羞愧,但依旧拱手:“教主,弟子只奉命把人送到,弟子告辞!” 嗯?这不就是代表南清弦已经把人收下了吗? 景钰看着没什么热闹,就想拽着花铃回清风居,但没想到..... “夫人,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花铃急的没办法,只能大喊一声,随后把身边的人一把从侧边屏风里推出去! 明楼弟子要离开的脚步停下了,两个美人脸上的娇羞也都是一僵。 南清弦则是一早就知道那边躲着人,此刻倒是不怎么惊讶,他惊讶的是.... 这个不男不女的玩意儿,还有脸拦着他纳妾? 原本是打算让这两个什么美人,跟着明楼的人回去,他才没那个闲工夫纳妾,但现在.... 景钰踉跄几步,险些趴到地上去,察觉自己的出现实在是不合时宜,只能满脸尴尬的拽拽衣角。 花铃还躲在屏风后面,朝他挥挥拳头,用唇语说:“夫人,别怕!” “我谢谢你的热心肠。”景钰干笑着回了一句,周围空气都尴尬到令人窒息,转过头:“教...教主。” “夫人怎么来了。”南清弦不想让明楼里那人笑话他,只能在明楼的弟子们面前尽力维持’夫妻和睦‘。 听着上面的人语气还算’温和‘,景钰咽了咽口水,转头看那两个一身红裙的姑娘。 “我是想来....听说教主要纳妾,特意来恭喜教主的!” “哦?”南清弦朝那边明楼弟子们瞥了一眼,果然都已经满脸震惊了,想到夜铭的恶趣味计划失败,不由得心情大好。 “既然夫人如此识大体,那本座就....收下了,回去转告你们主上,这两个美人,本座很满意,本座的夫人也很满意。” “.....是。” 明楼的弟子脸色更窘迫了,深知自家主上想看的热闹看不见了,只能弯腰快速走出前厅。 第34章 两个美妾,夫人比教主都高兴 景钰愣着站在那里,想不通南清弦是个什么想法,虽然心里毛毛的,但还是顺从的说:“恭喜教主喜得美妾。” 南清弦没有理会,只皱眉看着那边两个红裙:“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教主,奴婢金风。” “奴婢玉露。” 金风玉露,这是要来个喜相逢啊。 这俩姑娘声音柔婉悦耳,景钰忍不住悄悄打量着,却发现人家也在打量他。 他连忙扯扯嘴角,露出个友好的笑脸,对方两人却是一愣,匆忙低下了头。 南清弦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收下了这两人,但这会儿已经这样了,看见景钰的笑脸,觉得碍眼的很。 他都要纳妾了,他怎么还这么高兴,果然,不是女子啊。 “烦请夫人把这二人带回清风居,好好教导一番。” “....教导?”教导啥,景钰不明白啊,他还没有过那什么经验,能教导啥。 但南清弦显然懒得回答了,站起身走人,头也没回。 那边俩人走过来,脸上带着些讨好,噗通一声就跪下来:“奴婢等一定悉心听从夫人教导。” 屏风后面的花铃终于冲了出来,杏眼瞪圆,把她家夫人护在身后,像只保护小鸡仔的老母鸡。 “你们两个只是被收房了,最多是通房丫头,不许对夫人不敬!” “啊,是!”金风玉露当即面露惊恐,跪在地上不敢抬头了。 景钰看着俩如花似玉的小姑娘,深觉不忍心,拍拍花铃示意她不要这么凶,伸手又把俩人扶起来。 “往后伺候教主的事情就辛苦你俩了,有什么需要的尽管找我,咱们都是自家姐妹!” 花铃:“......”怎么办,夫人好像是傻的。 金风玉露:“......”这个夫人不会是要找机会偷偷杀了我俩吧,呜呜,害怕! 景钰心里美滋滋的想着,往后只要南清弦被这俩姑娘伺候高兴了,他的日子说不定也能跟着好过不少。 于是,领着俩姑娘欢天喜地的回了清风居。 “花铃,快,给她俩找两间好屋子住着,衣裳首饰都多添置点,打扮的漂漂亮亮,回头你们教主一定高兴!” 花铃站在廊下,不情不愿的应声:“是,夫人。” 那俩姑娘更手足无措了,连忙摆手表忠心:“夫人,奴婢不敢,奴婢只求侍奉好夫人,能在教中有个落脚处就够了。” “你俩这样不行啊,教主应该喜欢那种仙女一般的高逼格女子,你俩得学着改变自己,硬气一点!” 景钰说完又叹了口气:“没关系,往后我慢慢教你们,要是谁能先有身孕什么的,我一定....” “啊,奴婢不敢!求夫人饶奴婢等一命!”金风玉露听的都快吓死了,正室夫人都还没身孕,她们连想都不敢想。 “哎呦,怎么又跪下了,我就这么吓人?”景钰一边把俩姑娘扶起来,还顺手替人拍拍膝盖上的灰尘。 花铃默默看着这一切,心里幽幽叹气,她可能是想错了一件事。 不是她家大师兄不喜欢嫂嫂,而是嫂嫂对她家大师兄薄情啊。 景钰这会儿已经是把这俩漂亮姑娘当成救命稻草了,从起居住所到绫罗绸缎,再到伺候的丫鬟婆子,都安排的妥妥当当。 最后他强行拽着俩人一起吃晚膳,迎着她俩惊恐的目光,开始进行第一步洗脑工作。 “你们不用害怕,不瞒你们说,我是生了病暂时不能有身孕,所以替教主传宗接代的使命,就落到你俩头上了!” 门外站着的花铃一愣,眼里闪过震惊神色,随后悄悄朝清风居外面跑去。 屋里,景钰已经说完了瞎扯的理由,正在给这俩姑娘画饼。 “先前我说的都是真的,只要你俩谁能先有身孕,我亲自求教主给你抬个平妻的身份,往后你们就是教主夫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面对着再三这样承诺的夫人,金风玉露即便是原来不敢有心思,这会儿也都蠢蠢欲动了。 金风咬了咬唇瓣,小心翼翼问:“夫人,您....当真不介意吗?” “不介意啊,要是你们再不来,我就准备亲自给教主纳妾了,所以你们来的刚刚好,别再害怕了。” 听见夫人这样说,玉露姣好的鹅蛋面庞上浮起一层淡粉色,问:“那....教主今夜会来跟我们....圆房吗...” “玉露!”金风脸上慌了一瞬,小心翼翼的打量着夫人脸色,生怕因为这话而让夫人动气。 在她们的认知里,就连小妾都是奴婢一样的存在,更别提通房丫头了,主母夫人都是善妒的,不可能真的仁善。 景钰不在意的摆摆手,想说他哪知道那人会不会来跟她俩圆房,他都嫁来这么久了,那人都没想圆房的意思。 也许是....哪方面不行? “你们....耐心等等吧,如果他不来,我替你们想办法。” “!!!” 金风玉露都是一脸震惊,而后蔓延出无尽感动,她俩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碰上这么好的主母夫人! 而跑走的花铃一路出了中山庭院,顺着小道往后山谷里的药王阁去,满心焦急。 药王阁,几个童子正在给炼药的丹炉烧火,大殿外侧,躺在摇椅上喝茶的钟凌芳,手里捧着一本上古医书。 花铃噗通往地上一跪,小声说:“师傅,夫人说她身子....暂时不能有身孕,您之前把脉那么多次,怎么就....” 钟凌芳眼皮都没抬一下,只摆摆手:“这事儿你不用管,她说不能有身孕,那就是不能有,教主都不急,你急什么。” “师傅.....可是,您不是也一直盼着大师兄能有个血脉....” “你这丫头,有的人没病要装病,有的人有病却说无病,我是医师,不是神仙,说了你不用管,你就听话!” “......”花铃听的一知半解,她了解师傅的脾性,知道再问也是问不出来的,只试探了一句:“没病?” “嗯,没病,他好得很。” “......” 看着花铃那丫头又风风火火的跑走了,钟凌芳抬手端起茶盏,浅啜一口,望着中山庭院方向勾唇冷笑。 “公鸡哪能下蛋,我可没那个本事。” 第35章 深夜叙话 景钰用完晚膳就快速沐浴更衣,然后坐在窗台前盯着院子里。 月色朦胧,廊下都是暖色的油纸灯笼,假山流水下的胖头锦鲤不时蹦出水面。 一只。 两只。 三只。 第四只和第二只是同一只,胖嘟嘟的鱼头上长了三个黑斑点。 ...... 直到月上树梢,清风居的大门前都没动静,那人兴许是不回来了? “搞什么嘛,我要是能娶两个美妾,太阳不落山我就上床了,啧。” 花铃端了一盏安神汤送进来,仔细吹了吹,才递了过去:“夫人,您的毒刚解了,还是早些歇息,别等教主了。” “嗯?你知道他在哪?”景钰接过茶盏一饮而尽。 “听说是朝廷有意对咱们在皇城的粮仓铺子下手,教主他们都在伏龙堂商议对策呢。” 景钰点点头,这事儿只有等皇城里谣言四起的时候才能解决,但是伏龙教似乎还没派人往皇城去。 “你们教主已经答应换人回皇城传信了,不需要等春花的身子好起来。” 花铃把空了的茶盏端走,温声回应着:“是,刚才听说教主已经指了旁的人,连夜下山赶往皇城去了。” “嗯,大概半个月也就有消息了吧,朝廷即便现在得手,到时候也得乖乖吐出来。” 景钰说的十分自信,又问:“春花的伤好些了吗?” “春花姑娘晚膳吃了一碗鸡丝肉粥,医师说再躺两天平息内力,就可以慢慢养肋骨的伤。” 景钰嘟囔着:“养肋骨啊,那不得养十天半个月。” “是,好在春花姑娘有内力护身,所以这段时间就让奴婢侍奉夫人吧,来,夫人该歇息了。” 他点点头,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魔教小侍女把他照顾的很好,既温柔又细心,跟着走到已经铺好的床榻上,安心躺了下来。 花铃把床幔放好了之后,正准备离开,却瞧被窝里的人眼睛瞪得像铜铃,似乎毫无睡意。 “夫人睡不着?” “昂,今天睡到中午才起来,这会儿不怎么困。” “那.....”花铃从旁边拽了个木凳子,隔着床幔坐在边上,单手支着下巴,小声:“那我陪您说说话吧。” 景钰一愣,转头看向床边,姑娘家小小的单薄身影投在床幔上,他看着莫名多了几分暖心。 这还是到了这里以后,头一次有人主动想陪他说说话。 “嗯,你想说什么?” 花铃从药王阁回来的路上,就已经想明白了,嫂嫂一定是被大师兄冷冰冰的外表吓到了,才不敢接近也不敢有孕。 她很想找个机会跟嫂嫂聊聊天,替她家大师兄说点好话。 “其实....教主是个好人。” 景钰躺床上都做好了听小侍女说八卦的准备,但没想到会听见这一句。 南清弦是个好人? 一个杀了那么多人,心狠手辣并动不动就以武服人的玩意儿,是个好人? “呵呵。”他觉得很好笑。 花铃有些急了,语速加快了些:“您不相信?真的,大师兄真的是个很好的人!” 又是大师兄。 “哎,你们伏龙教的人不是都称呼他为教主吗?你怎么偶尔会喊个大师兄,那你们师父是谁?” 他觉得与其聊南清弦是不是个好人,还不如趁这会儿套套小侍女的话,让她把魔教详细情况跟他说说。 都接触了半个月,花铃毫不设防的回着:“伏龙教建起来之前,我们这些人都是在恶龙谷长大的,师父是林长老和钟长老。” “你们这些人?人很多吗?啧,应该是不少的。”景钰翻了个身,想着他在武场看到的内门弟子人数。 花铃下意识摇摇头,又想起隔着床幔,里头的人看不见她摇头。 “不多,我们出恶龙谷的时候,即便是提前招兵买马,也才不过四百三十七个人,其中亲自被师父养出来的....” “有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还有大师姐和我,我们六个人。” 景钰都听糊涂了,哪来这么多师兄,问:“也就是教主和你们左右护法?四师兄是谁?原来你是小师妹啊。” 这魔教还是个男尊女卑的地方,大师兄是教主,小师妹是侍女? “四师兄....四师兄他不在了,八年前他被剑门宗的人....” 景钰听着耳边突然的哽咽声,以及床幔上有些发抖的影子,眯起眼坐起来一些。 “八年前?剑门宗是干嘛的?” “啊,夫人不知道剑门宗?”花铃吸了吸鼻子,又想到了什么,说:“也对,夫人是皇室郡主,怎么会知晓江湖门派。” “当今武林四大门派鼎立,分别是剑门宗,明楼,花涧谷,蜀南剑庄,咱们伏龙教虽然不在四大门派之内,却也是能与他们抗衡一二的。” 景钰一边听,一边把这四个门派记在心里,明楼.... “明楼是今天送金风玉露来的那个?” “是,明楼的主上与教主是好友,明楼也与咱们伏龙教交好,常有往来,两门的弟子也都时常结伴历练。” “这样啊。”声线有些向往。 好想去江湖上看看啊,四大门派,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但他也知道,以他现在手无缚鸡之力的样子,贸然冲出来,只有被人拿捏的份儿。 花铃说了半天,才终于又想起她本来的初衷,把话题勾回最初:“夫人,教主真的是个好人。” “......”景钰沉默了一瞬,问:“哎,你是小师妹,怎么当侍女了呢?还有你那个师姐我怎么没见过?” 花铃能听出这是在转移话题,但也只能回答着:“师姐去替钟长老采药了,过段时间才能回来,我.....” 花铃有些不好意思,想说我想尽快跟嫂嫂熟悉一点,往后才能关系亲厚,我想有个亲如姐妹的嫂嫂! 但最后,还是腼腆的回着:“因为怕嫂嫂不适应这里,所以我自请来照顾嫂嫂了。” 景钰眼睛都瞪大了些,回忆起这几天被花铃照顾的日常,有些窘迫、 “原来你不是侍女啊,你就只是为了照顾我,所以在这院子里当起侍女了!” “啊,嫂嫂千万别介意,我不是有意隐瞒的,实在是....想尽快跟嫂嫂接触....” 至少要比大师姐更早,才能提前让嫂嫂信任她,等大师姐回来后,适时保护嫂嫂! “我没怪你,我就是觉得...委屈你了,那往后你别在清风居照顾我了,换别人也一样的,我没那么娇气。” 第36章 老男人还矜持,他要带着俩美妾主动出击 景钰哪是心疼这个小丫头,他主要是觉得.... 跟那人一个师父的小师妹,被他当丫鬟用着,难怪那人整天看他横竖不顺眼。 他也是冤枉啊。 “嫂嫂,我想留在清风居里照顾你,之前就算了,现在....”花铃压低声线,朝隔壁屋子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俩人肯定想算计你。” “她俩?”想到那俩鹌鹑似的小姑娘,景钰哑然失笑:“不会的,她俩瞧着不像是能做坏事的人。” 花玲急了,紧跟着又说:“嫂嫂你不知道,那明楼的主上都阴险狡诈的,他送来的人又能有多简单,都是表面功夫罢了。” “......” 不是刚还说了伏龙教跟明楼的关系好吗,这会儿怎么又阴险狡诈了,景钰颇为无奈。 他又无心真跟南清弦发生点什么,教主夫人的位置,她们谁想要就拿去好了,只要南清弦那人同意就行。 花铃听人不说话了,只能换个说法,也带了些试探意味。 “嫂嫂,咱们教中女弟子不多,我现在照顾你熟练些,等往后你有了身孕,我才能照顾的更妥当。” 景钰石化。 身孕身孕身孕! 怎么又是身孕。 他很感动这姑娘的心意,但他不可能有孕啊。 算了,辩驳没什么用,他索性点了头:“好,那就随你吧,只要你不觉得委屈,想留就留下吧。” “嗯嗯,花铃往后一定照顾好嫂嫂!” “哈——”无聊的话题终于让他有了几分困意,打了个哈欠,往床铺里面缩了缩。 外面坐着的花铃十分懂事,静悄悄的站起身走出了内室。 夜幕下,整个伏龙教除了巡逻弟子行走间的武器摩擦声响,其余一片静悄悄,远处山谷偶尔传来不知名兽吼,丝毫不影响睡眠。 一夜好眠。 清晨,景钰一样起的晚,除了嫁来头一天他去外面跟众人一起吃早饭,过后都是在清风居自己吃的。 按常理来说,得新婚丈夫陪着一起吃吧。 他可没那个福气,只盼着那位难相处的变态教主永远别来。 洗漱好出了房间,原本是想像平常一样跟着花铃去隔壁膳房吃早饭,路过院子时,却在假山下面看见了两道女子身影。 昨天兴许是头一次被送来,俩姑娘穿的是红裙子,这会儿过了一夜,都换上了浅蓝色的衣裙。 他看着那衣裙的样式,比他身上穿的简单许多,乍一看跟普通侍女穿的小衫很像。 但架不住这俩姑娘身材气质好,普通的流萤小衫都穿的这么出彩,胸前鼓鼓囊囊的一大团。 他大概能明白这她俩的心思,这是在用行动向他表明,她们无心地位和身份,甘愿当个侍女留在清风居。 景钰叹了口气,嘟囔着:“多心呐,你们猛一点拿下南清弦,我这日子就能好过不少.....” 花铃刚伺候完洗漱,看自家嫂嫂不喜欢被人盯着换衣裳,就先一步出来了,这会儿正站在廊下冷着脸看那边俩人。 金风玉露起了个大早,左右找不到活干,就各自拎了花洒和小土锹,正侍弄着院子墙根下的一片花草。 景钰走了过去,看廊下的人一脸气鼓鼓的包子样儿,不由得笑起来:“怎么了,人家两人好好的干活,你也得瞪着人家?” “嫂嫂,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种在主母面前有意讨好的女人,都是坏人!” “......” 景钰实在对花铃的思维模式无力吐槽,反正不关他的事,小姑娘爱瞪着就让她瞪着去。 他抬步往墙角下走过去,脸色温和:“你们才来第一天,不多睡一会儿,这么早就起来干活啊?” 毕竟这清风居都是他自己住着,多了两个人,还是比较新鲜的,更何况是俩小姑娘,礼貌的关心少不了。 金风玉露听见身后传来说话声,转回身就齐齐跪下来:“给夫人请安。” “哟,快起来,怎么又跪了。”景钰啧嘴,一手一个拽了起来。 金风玉露也顺从的站起身,她俩昨晚已经商量了半夜。 教主南清弦的’恶名‘悠久传扬,她们想在这里活命,也就只能仰仗主母夫人了。 “夫人无需客气,往后我们姐妹就专心伺候夫人了,别无他念。” “!!!” 景钰一愣,这不对劲儿啊,正常的小妾不得想方设法往夫君那儿跑去争宠吗? 他都已经做好适时让位的准备了啊! 不,不是这样的。 这俩人一定是在暗示他什么,比如昨晚教主没有上门找她们,所以今天在暗示她们很听话,让他找机会替她们吸引教主! 好,不管她俩有没有这个心思,景钰觉得,他都得为自己的自由身尝试一把! 早饭期间,这俩姑娘完全代替了花铃的活儿,布菜盛粥,擦嘴漱口,伺候的妥帖极了。 他心想,这么伺候他干什么,他的剧本身份是教主夫人,也不能替教主收了她俩啊! 反正,日子就这么过了两三天。 又是一个上午,景钰吃完早饭趴在窗户边,看着院子里如花似玉的姐妹俩,叹气第十次。 “不行,不能这么耽搁下去了,南清弦那人也真是的,都把人收了留在清风居,也不说早点宠幸一下。” “嘶,那老男人不会是不好意思吧,等着我把人送他怀里去?” 正想着,另一边的花铃就端着清茶送过来了,一看窗户边的人正盯着外面俩人看,心里就是一阵怒其不争。 “嫂嫂,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外面的弟子们都在猜测是不是你架子太大,所以才让教主刚成婚就纳了妾。” “还说你肯定是不够体贴温柔,再这样下去,您还怎么在教中有威信啊,真的不能这样下去了!” 景钰没回头,但花铃说的话他都听见了,猛地喊了一声:“对,不能这样下去了!” 空等着也不是办法,他得带着这俩姑娘主动出击! 至少....出去逛逛,看看能不能跟南清弦来个偶遇! 中山庭院的大花园里,八角凉亭中摆上了瓜果点心。 金风玉露一动都不敢动,面露惶恐,俩人都穿上了鲜艳的裙衫,脸上也化了美美的妆容。 第37章 花园烧烤vs勾引教主 这都是夫人非让她俩妆扮的,说是女子出门都要打扮一番,否则不好见人。 但是她们都已经在凉亭里端着身架坐了一上午,凉亭周围除了巡逻的弟子们,一个人都没有! 花铃坐在景钰身边,不时喂来切好的水果,景钰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等的也是心急如焚。 “怎么回事儿,这儿离伏龙堂那么近,我就不信他不知道我领了漂亮姑娘在这儿坐着,能一眼都不出来看?” 难道那人真就有什么隐疾?看见漂亮姑娘都丝毫不心动? “嫂嫂,你说什么呢?”花铃凑近了些,小声问着。 他没回答,只是又嘟囔一句:“不想要你收下人家干什么,白白耽误小姑娘的名声。” “......”花铃总算是听明白了。 她家嫂嫂不仅不吃醋,还只盼着大师兄尽快宠幸小妾。 这边的景钰叹气声刚落下,凉亭外面不远处就走过来一道修长身影,脸庞稚嫩,手里....拎着两条鱼。 景钰几乎一看见来人就蹦起来了,仓皇躲到花铃身后,据他观察,花铃武功也不弱。 这小孩的脸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忘吧,毕竟是长这么大第一次有人提着剑杀他。 没错,就是在武场喊着他是妖女,一剑刺向他胸膛的那个小弟子阿穆! 阿穆脸色有些不自然,站在凉亭外拎着鱼有点尴尬,但想到三师叔的教导说做错了事情就要承认。 还是鼓起了勇气,抬步走进凉亭里,扑通一声跪下了。 腰间戳在地上佩剑,以及因为他抱拳拱手被甩起来的鱼,看着多少有点滑稽。 景钰伸出脑袋看人,问:“你....” “师娘在上,弟子特来认错!要打要罚悉听尊便,弟子绝不违抗!” “......” 花铃脸上露出欣慰的笑脸,点点头,赞赏了句:“我伏龙教的弟子,理当如此!” 景钰直到察觉出没有危险,才轻咳一声站了出来:“所以,你真的是来认错的?不会是又要找机会刺杀我吧?” 阿穆姿势不变,只低头:“当日一时冲动刺伤了师母,被师尊罚洒扫祠堂十日,如今阿穆已经反省过了,实在不该对师母动手,师母,我知道错了。” “昂,他罚你了啊?”那人竟然因为他,罚了自己的内门弟子?景钰多少有些不敢相信。 “嫂嫂,教中规矩很严厉的,尤其是对待弟子们,不许随意仗着武力欺压弱小,更何况您是教主夫人的身份。”花铃解释着。 “哦,原来是这样,没错,我就是弱小。” 景钰想到当时在武场里,一柄利剑真真实实刺过来的那一瞬间,还是有些后怕的。 阿穆脸色更窘迫了,头也更低了几分:“弟子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去替师母捉鱼补身子,这两条是最大的,请师母收下吧。” “好说好说,只要往后你别再拿剑刺我就行了,哎,是不是想明白了,我真的没有做错什么事,所以你才知道错了?” 景钰看人认错态度诚恳,还送了礼物来,不好再跟小孩儿一般见识,走过去看了看那两条肥硕的鱼。 “弟子听说....”阿穆抬头往亭子里坐着的的金风玉露身上瞄了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回答:“师母心胸宽广,和善待人,弟子敬服!” “......” 原来如此。 看来这伏龙教的弟子们都知道他们教主纳妾的事情了。 而他这个主母夫人没有闹起来,已经算是树立了’温婉和善‘的美名了。 “生火,烤鱼。” 凉亭众人:“啊?” 景钰咽咽口水:“鱼不就是给我吃的吗?这会儿都快到中午了,烤鱼得吃新鲜的,就地烤了吧!” ...... 由小正太阿穆亲手挽起袖子把鱼刮洗干净,又从后厨担来柴火。 花铃也跟着去了一趟,拿回来油盐调料辣椒粉。 金风玉露忙活着把火升起来,围上木炭,并且还很懂事的搬出来绣凳,让景钰在旁边坐着。 “哎,对,多撒点辣椒粉,孜然也来点,盐,盐别放太多了。” 景钰气定神闲指挥着,凉亭这边的几个人忙的热火朝天。 “既然烧烤架子都支起来了....茄子土豆豆角鸡翅鸡腿都拿过来吧,让后厨再切点牛肉来,烧烤牛排。” 众人再次呆愣住。 花铃倒是一脸趣味儿,她还没有这样吃过,依稀记得小时候,二师兄姜肆带着她在山坡上烤过番薯。 烧烤的香味儿越传越远,勾的路过侍女和弟子们纷纷侧目。 伏龙堂那边方向,终于出来人了。 姜肆动了动鼻子,闻着味儿远远看着一群人在哪里生火烤东西,把他的几盆君子兰都熏焉了,连忙加快脚步跑过去。 直到看见绣凳上坐着的人,他才脚步猛地一顿,站在原地不敢上前了。 景钰随意晃晃脖子,就看见另一边站着的姜肆,招呼着:“二哈?嘿,快过来呀,有好吃的!” 姜肆猛地一阵摇头,连连摆手:“嫂嫂,你,你吃吧,我还有事,我先走了。” 说完,扭头就跑。 景钰一脸莫名其妙,搞不懂这二哈怎么突然跟他这么疏远了,明明两个人都已经是逛青楼的情谊.... 嘶,手腕仿佛开始隐隐作痛,他明白姜肆大约是听了谁的话,不让跟他有什么交集。 “切,不玩就不玩,还想搞孤立我那一套,我自己也能过的开心,才不需要朋友....” 他小声嘟囔一句,踢了踢靴子前面的一盆花草。 沉默了一会儿,又猛地骂:“什么人啊,真是的....我还挺想跟那二哈交朋友的....” 耳边突然响起一道声线,透着股子凉凉。 “哦?你要跟谁交朋友?” “......” 他僵硬着脖子转头看过去,一身黑袍腰间手掌宽的金纹腰带,银魄剑别在一边,目光阴鸷。 除了南清弦还能是谁。 景钰一个鲤鱼打挺,蹦跶到来人身边,十分狗腿子:“哎嘿,教主来了!肯定是跟您交朋友啊!” 南清弦目光凉凉的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正在忙活看着火的金风玉露,霎时间站了起来,脸色微红的理了理裙摆,僵硬着身子不敢动。 第38章 勾引失败,我再想想办法 但那边的南清弦却连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俩。 “景钰,你又想耍什么花样?” 景钰一愣,顺着目光看到烟雾缭绕香气喷喷的烧烤架子上,强行亲切:“这不是想着给教主您换换口味嘛!” “那是什么东西,好好的蔬菜用火烤?”南清弦皱眉,看着卖相不好的一堆食物,但那扑鼻的香味儿却勾的人有些饿了。 “烧烤,但是没有铁签子,不然就能搞上串串了....皇城的新美食!”景钰说到一半,看到人怀疑的目光,连忙解释了一句。 正在南清弦犹豫着要不要离开的时候,那边的景钰已经又喊上了。 “金风玉露,快过来见过教主!” 总算是把这人吸引过来了,他得领着美貌小妾主动出击! 金风玉露早就羞得不成样子,但还是走了过来,盈盈福身:“参见教主。” 南清弦嗯了一声,就不再理会了,他心里想着,前些日子把这人手腕捏紫了,这人竟然没有丝毫怨他的意思.... 景钰朝着金风玉露挤挤眼,示意她们快过去一左一右拽着教主啊。 但金风玉露哪敢上前,甚至还想往后缩几步。 伏龙教的教主果然如外界传言一般,目光冷的吓人。 突然,景钰身形一晃,手腕使劲儿把身边穿着粉裙子的姑娘推向—— “哎呀,我脚滑了!” “......砰!” “......” 周围瞬间安静了。 南清弦看着扑向自己的女人,鼻息间闻见甜腻的脂粉香气,眉头一皱,身体更快做出反应,抬脚就踹了出去! 金风惨叫一声,飞出两米多远,瞬间呕出一口血,晕死过去! 景钰呆若木鸡的看着这一幕,心疼的直吸气。 那么娇滴滴的小姑娘,就这么牺牲了? 花铃也是一愣,拔腿跑了过去,蹲下探了探金风的脉搏,淡定回话:“教主,只是晕过去了。” “哦。”南清弦冷静的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景钰呆呆转头看向剩下的玉露,玉露满脸惊恐,直接冒着夫人生气的后果,退到了三米开外。 景钰深呼吸,控制语气,咬牙笑:“教主,你就这么把人....踹出去了。” “拜你所赐,她突然扑过来,本座怎么知道她手里有没有利器。”南清弦一脸冷漠。 “怎么会有利器,那是你的小妾啊!”景钰瞪大眼睛。 “并未同房,算不得小妾,我说了让你教导她们当丫鬟使唤,你为何要把人推过来?” 就这么盼着他跟旁的女子有瓜葛? 南清弦从来没有经历这种场面,他只是依照自己的本能做出反应。 他不喜欢跟人距离太近,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 大大小小的刺杀暗算经历的太多了,只有自己孤身一人才能保证有命活着。 但景钰并不知道这些,他只觉得南清弦这个人,在他心里已经是心狠手辣并且毫无人性的狠人了。 “那你....还要留下吃东西吗?” 南清弦看出这人并不是诚心留他吃饭,心里莫名烦躁起来,转身就走。 景钰没有再喊住离开的人,只是眸子垂了垂,他得尽快让自己从这人身边脱离开。 午饭就在亭子里,桌上摆了几大盘烧烤,有肉有菜另加两条烤鱼。 花铃推辞了几次,还是咽着口水坐下了,旁边还有眼眶红肿的玉露。 景钰一想到活生生的漂亮小姑娘就那么被踹晕了,颇有些食难下咽。 他独自啃了一条鱼两只鸡翅半盘子烤蔬菜之后,打了个饱嗝也就放下了筷子。 那边真正食难下咽的玉露,则是瑟瑟发抖,她不想留在这里了,她想回明楼去。 景钰擦擦嘴,他已经想到刚才那男人为什么会把送到怀里的小姑娘踹飞了。 主要是因为.....南清弦爱面子。 他的理解是,大庭广众的当着弟子们的面,他一个师尊级别的高手,当然会觉得不好意思,毕竟伏龙教很在意教里风气。 “玉露,别害怕,我已经知道问题出在哪了,你相信我,这次一定能成功!真的!” 玉露哆哆嗦嗦:“夫人,要不....” “你不喜欢教主?你不想当教主夫人了?”景钰淡淡提了一句。 果然,那边的玉露眼里又蒙生渴望。 花铃那天夜里坐在他床头说的话,也不是全都没道理。 能在明楼几十个女子中,独独被选出来两个人送来伏龙教,怎么可能会是心无城府的小丫头。 景钰相信她俩对他这个夫人没有坏心,但绝不相信她俩没有想当宠妾的心。 抛开别的不谈,南清弦那人的外貌和本事,绝对有能让女子冒死也要接近的魅力。 刚才他装作脚滑推了金风一把,但他手腕前几天才被南清弦掐伤了,能有几分力气呢。 如果金风不想扑进南清弦怀里,绝对是能反抗的。 而眼下的玉露也一样,他只是提了一句有希望,玉露眼里的野心就已经一览无遗了。 花铃皱眉看了玉露一眼,低声骂了句:“痴心想。” 景钰摇摇头,对花铃说:“男子只要位高权重些的,哪个不是三妻四妾,你们教主纳妾是正常的,你不可以对玉露一直敌视。” 花铃有些委屈的撇撇嘴:“我就是想让嫂嫂跟大师兄好好在一起,夫妻和睦,甜甜蜜蜜的....” 可你这个愿望,这辈子都不可能实现啊。 他是个男人啊,就算是不介意当断袖,那也不可能跟那个暴虐杀人狂在一起生活吧。 他喜欢那种温温柔柔,贴心懂事又满满安全感的另一半,肉眼可见,冰山教主丝毫都不合适。 绝对没有在一起的可能! (作者:哦?你确定?) 那边的玉露连忙摇摇头:“夫人,您别怪花铃姑娘,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夫人不乐意,我愿意一直伺候夫人。” “别,真不需要,你替我去把教主伺候好就行了,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你让我想想办法....” 玉露没有再说话了,只低下头盯着茶盏,茶水面上倒映出她眼中的野心以及...嘲讽。 这个郡主夫人看起来如傻子一般,既然金风都负伤了,现在已经没有人会跟她抢教主夫人的位置了! 第39章 伺候沐浴看到的恐怖伤疤 玉露笑的娇媚:“是,那就....全仰仗夫人帮扶了。” ...... 当夜,景钰掐着指尖躲在花丛里,已经月上树梢了。 南清弦也住在清风居,但他平日里事务繁忙,几乎是早出晚归,眼下也一样。 景钰都打哈欠了,那边两个弟子才拎着灯笼把教主送回院子里。 清斋。 这个屋子从前是被当做书房使用的,自从景钰嫁进来以后,南清弦直接把主室让给他,自己搬到了书房住下。 清斋的灯烛亮起来没多久,就有弟子奉命去抬沐浴用的热水了。 景钰等的就是这一刻! 他旁边,衣衫轻薄几乎透明的女子,正蹲在草丛里等着他的示意。 “嘘,咱们再等等,等他脱了衣裳,我把守门的弟子引开,你就悄悄溜进去,然后....该做什么不用我教你吧?” 眼前跟她说话的’夫人‘既然同为女子,玉露也顾不得羞臊,点点头:“明楼的嬷嬷都教导过的。” “嗯嗯,那就好,能不能成事就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我只能帮你到这里。” “是,玉露多谢夫人。” ...... 又等了将近半小时,终于听见里头隐隐约约的洗澡水花声响了。 景钰悄悄靠近清斋,朝那两个守门弟子招招手:“嘿,过来,哎呦,我崴脚了.....” “啊,师母,您怎么了?可有大碍?”两个守门弟子年纪都不大,忙不迭的就跑过来了。 景钰一边缓慢的应付着,一边眯眼看着玉露粉色纱衣身影,缓缓接近侧边窗户..... 南清弦正紧闭眸子把自己浸在木桶中,一天的忙碌让他身心俱疲。 派去皇城传话的人已经回了信,不日就能抵达皇城,而一路上关于郡主在伏龙教被人轻视的消息,也都顺利的传扬着。 他要做的只是等待。 另外,似乎江湖上仿佛正因为某件事而蠢蠢欲动,各门派的小动作不少..... “谁!!” 他察觉到背后的窗户被打开,猛地睁开眼睛扭头看去,却因为身上空无一物而不方便站起身。 更何况,进来的是个女子,好像还是白天在花园里见过的那个....明楼的人? 玉露羞羞答答的去除身上裙衫,步伐却一点都不缓慢,很快就靠近木桶边缘了,顺手拎起搭在一边的布巾。 声线轻柔中夹杂激动的颤栗:“教主,就,就让奴婢伺候您沐浴吧.....” 南清弦脸都黑了,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明楼里小小的舞妓可没有悄声无息偷溜进来的可能。 “景钰送你来的?”他唇线抿紧,声线冷的吓人。 玉露似乎被人蒙了水汽的绝美面庞蛊惑住了,丝毫不觉得害怕,点头回答:“是,夫人说,让奴婢伺候教主....” “滚出去。” “啊,教主....”玉露震惊,她都快把自己脱光了,教主怎么还..... 南清弦拍了水面一掌,水花扬起的瞬间,玉露闭眼闪躲,就趁这个空隙,他抓起浴巾围住了腰间。 等到玉露愣愣的再睁开眼时,只来得及瞧见眼前人的后背.... 后背线条优美,肌肉形态也十分健壮,但—— 满是疤痕! 大大小小的刀伤剑伤,箭头暗器,犹如蜈蚣一般,密密麻麻的遍布后背,前胸似乎也有不少。 看样子这些伤疤都有些年头了,丑的骇人! 玉露原本只是个舞妓而已,哪见过这种场面,当场就吓呆了。 南清弦丝毫没有手软,就这么隔着窗户把人提着砸了出去! 景钰正坐在院子里拽着俩弟子:“对对,不用叫白宸过来,我就是怀疑我这腿吧....卧槽,啥玩意儿飞出来了!” 俩守门弟子惊恐回头,同时看见了裸着上身的自家教主,当即吓得脸色都变了。 “这....这女子是什么时候溜进去的,啊,教主,弟子看护不力!” “砰!”玉露后背砸在假山上,咕噜噜的滚了下来,看着受伤不轻。 南清弦没有要了她的命,只是丢出去而已,可能会伤到骨头,但那又怎么样。 景钰两腿打颤,跑也不是留也不是,就见那边窗口的男人朝他勾了勾手指。 “.....进来。” “....谁?我?教主洗澡,我进去,不太好吧....” 窗口的人没说话,只盯了他一眼,景钰当即明白了,他没有反抗的能力,只能拔腿往屋里跑去。 南清弦转头看那两个小弟子,冷声吩咐:“把明楼送来的两个妓子抬着送回去,转告夜铭,他的人他自己留着享用吧。” “是,教主。”弟子应声,匆忙像抬死猪一样把昏迷了的玉露抬走了。 屋子里,景钰返身关好门,才一步一挪的走到木桶边。 南清弦已经又坐进了浴桶里,目光凉凉的盯着走过来的人。 “教,教主,你喊我进来是....”他现在的身份是女子,应该得娇羞矜持一些吧? 目光不敢盯着人露出水面的肩膀看,只能瞄着浴桶旁搭着的胳膊。 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肌肉形态十分饱满,绝对能达到一拳捶死他的地步。 就在景钰眼睛瞄的都酸疼了,那边的人才沉声说话。 “擦背。” 没错,南清弦知道自己背上的伤疤很吓人,他就是故意的。 想看看这个人.....会不会一样嫌弃他的丑陋。 景钰一愣,下意识迎上了桶里的目光,哆哆嗦嗦:“我?我擦背?这样不好吧....我是个....女子。” “你是本座明媒正娶的夫人,有何不可?”对方胆怯的面色,取悦了南清弦,他心里的怒火有些许消退。 “可我们....”景钰说不下去了,人家说的有理有据,再说了,都是男的,擦个背怕什么! 这人都不怕被看,他一个看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南清弦怀揣着些许期待的心情,翻身调转身子,让满是疤痕的后背呈现在身后人眼前。 他嘴角浮起冷笑,已经做好了身后人尖叫惊呼,他就一掌把他拍出去的准备。 而景钰..... 毫无波动。 他拽起布巾,撩了热水,认真替人擦洗着后背坑坑洼洼的皮肤。 倒是没觉得恶心或者害怕,毕竟..... 在现代时,他看过不少社会新闻,比这更恐怖血腥的伤口,都看过不少了。 而南清弦当年一路带着魔教摸爬滚打,身上没有留下伤痕才是不正常的吧,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第40章 这人怕不是有创伤后应激综合症 “你,不害怕?” 南清弦肩膀有些僵硬,身后的人仿佛一刻都没有震惊过,就这么平静的替他擦洗。 “不害怕,真男人就得有伤疤啊,白白净净算什么男人。” “......” 愣了一会儿,南清弦猛地抬手摸上嘴角....他察觉到自己在笑。 “景钰,你为何不怕?这些,很丑陋。” 擦洗的手停顿了一下,景钰挑眉,有些好笑的问:“哈,你竟然会在意这点伤疤?” “为什么不在意?”南清弦眸中闪过迷茫。 背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昭示着他手上曾经染了多少鲜血,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那些年曾经走过的尸骨血路。 他一直都很在意,也正因为太在意,所以拒绝了白宸说要替他祛疤的请求,因为那是已经刻在心头的疤。 景钰没有察觉到这些,他依旧觉得好笑,抬手朝人光裸的肩头拍了拍。 “教主啊,每一个英雄身上都得带点伤,这叫男儿血性,你得知道你是因为什么留下了这些疤痕。” “因为....”南清弦有些犹豫。 景钰自然而然的替他说出来了,并且语调兴奋又骄傲。 “因为你一个人成功震慑了整个江湖门派,保护了伏龙教的成功建立啊,你超帅的!这是很有意义的事,不然现在就没有伏龙教了。” “......很帅?你觉得我杀了那么多人,很帅,还很有意义?” 南清弦眼眶有些发热,指尖扶着浴桶的边缘都有些发颤,这是他十二岁出山后,头一次心头灼热的仿佛要炸裂开。 耳膜被心跳声震的砰砰作响,还能听见身后的人说话声。 “门派争斗本来就没有谁对谁错,你们这里....我是说江湖上,江湖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 “如果当初你们输了,现在住在伏龙山上的还不知道会是谁家门派,有争斗就有流血,这很正常。” “你确实是保护了伏龙教,并且带着伏龙教发扬光大了,如果你们有建教史书,数百年后,你一定会是开山老祖!” “虽然吧,你这人总是性情反复,阴晴不定的,对人也冷冰冰没什么人情味儿,但不能否认你是个很有本事的人。” 不然他也不会在朝廷皇室和魔教争斗之间,选择了留在魔教。 他看不惯南清弦这个人的性格脾气,但很佩服他杀伐果断的本事。 景钰说到最后,才发觉在浴桶里的人很久没有开口说话了,霎时间心里颤了颤。 “那个....教主啊,我是在夸你,你能听出来吧?” 南清弦声线如常的凉薄,只是语调中带上了一丝颤抖:“....真心话?” “当然是真的。” 说完之后,景钰顿了一下才恍然大悟,他缓慢眨眨眼睛,似乎明白了这人问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当年手握银魄剑,剑指天下,威震八方的魔教教主,正在因为曾经造下的血孽而颤抖,以致自卑到怀疑自己。 景钰设身处地的思考了好一会儿,小心翼翼问:“你不会是有....创伤后应激障碍症吧?” 创伤应激后的反应,会经常反复梦魇,警惕性增高,容易情绪激动暴怒,很难控制自己的行为和脾气。 不得了,跟这南清弦的目前状态一模一样! 南清弦是头一次听说这个病症名字,整个人都是懵的状态,但还是下意识反驳:“本座无病。” “真的没有吗?你不要这样急着反对我说的话,你想想....从八年前到现在,你的精神状态有没有变化?” “....没有。”南清弦只犹豫了一瞬,就冷脸回应着,他这八年来,生活一如平常,没有过疯子的行为。 “真的?有没有反复梦魇,我猜猜,你会梦到....屠了三个门派的那一夜吗?你有没有警惕性增高,看谁接近你,都觉得对方要害你。” “最后,你有没有经常易怒就不用我说了吧,春花的伤,我的脚踝和手腕,试图接近你的金风玉露....” “闭嘴!”南清弦猛地面色阴沉下来,转过身就一掌拍翻了搭着衣裳的木架,怒斥:“本座不是疯子,本座没病!” “......”景钰吓得一抖,呆若木鸡的瞄了一眼支离破碎的木架。 这一掌如果打在他身上....嘶! 南清弦视线落在浴桶边瑟瑟发抖的清瘦身影上,皱眉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脸色有些懊恼。 “好,你没病,没关系的,我只是随便说说,你不要激动,冷,冷静点。” 两人面面相觑,是南清弦先低下头,沉默良久后。 “这病....没有人告诉过我,或许....我确实是生病了。” 景钰试探着想伸手去拍拍人的肩膀,但对方一察觉他靠近,就抬起头看过来,他吓得不敢动了。 “你听我说,这不是什么很严重没办法治愈的绝症,这是心理疾病,是可以治愈的,主要是你自己....还没从八年前走出来。” “当年是....有什么重要的人逝世了吧....柳三月?” 景钰的话音刚落,浴桶里的人就猛地变了脸色,眼眶血红一片,几乎是用怒视仇人的目光瞪着浴桶外的他。 “是花铃告诉我的,四师兄柳三月,那是个很好的人,是你最疼爱的小师弟对吗?” 景钰不是八卦,他只是希望南清弦能有个健康正常的身体和心理,不要在未来对抗朝廷的时候掉链子。 “滚出去。” “啊?” “滚!” “......” 谈话突然被南清弦单方面终止,景钰只能落荒而逃。 浴桶里的人在察觉身边又恢复死一般的寂静后,垂下眼眸,周遭氛围如一潭死水。 —— 金风玉露被送走的第三天,伏龙教迎来了建教八周年庆典。 景钰前几天就察觉到了教中弟子突然开始忙碌,脚步匆匆,猜到会有什么事情,但没想到是这种场景。 整个伏龙山上,漫山遍野都插上了安魂旗,被入了秋的山风吹的猎猎作响。 所有伏龙教弟子都从后山居所走出来,聚集在了山体正北面的祭台上。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全都是穿着黑红武装的弟子们。 第41章 你有什么资格给他上香? 天边落日晚霞似火,祭台是个颇大的圆石台,石台上站着几个人,都是神色严肃。 景钰在花铃的陪伴下,跟着姜肆白宸等人,站在林长风和钟凌芳身后,由南清弦带领着一起手持香烛,祭拜满山幽魂。 “每年都得这样吗?你们的传统。”把香烛插在祭台香炉里后,景钰退到一边朝花铃问话。 “嘘,嫂嫂别说话。”花铃脸色严肃。 他也知道这会儿问话不太好,闭嘴不言,听着南清弦低声念了几句什么经文,随后就是朝不同方位弯腰拜了拜。 然后不时瞄一瞄周围枝叶有些枯黄的山脉,这还是他头一次来到伏龙山后面。 依稀能瞧见远处山谷后头,连接着更广阔的山脉。 这伏龙教是个好位置,进可攻退可守,万一真有人打过来,绝对是有逃命跑路的机会的。 好不容易折腾完祭祀的事情,晚霞也逐渐暗沉下来,一行人沿着来时的山路往中山大门走去。 景钰还是走在姜肆白宸身后,就着白宸手里提着的一盏薄玉灯笼,小心翼翼看着脚下草丛。 虽然天气有些凉了,但他还是怕蛇虫鼠蚁,尤其是蛇。 姜肆就站在白宸身边,在景钰看不到的位置,小心翼翼护着白宸手里的琉璃烛台。 “嫂嫂,你小心些脚下,我扶着你。”花铃察觉身边人有些不对劲儿,贴心的走过来扶着他胳膊。 “好。”景钰顺从应声,又朝周围看看:“天黑了啊,你们这后山不会有蛇吧?你们平时打理过草丛吗?” “嫂嫂,后山极少有人往来,但你放心,这里是没有猛兽出没的,但是蛇类....”山上肯定是有蛇的,花铃不敢保证。 她这种犹豫的语气,景钰心肝都颤了颤,他已经恐惧蛇类到看见都能吓的腿软,这会儿脚步更虚浮了。 一行人从某个山坡上下来的时候,队伍末端位置突然有弟子喊了声:“蛇!小蛇!” 景钰浑身一抖,正想回头看,就察觉自己鞋面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缓慢爬了过去..... “卧槽!蛇!姜肆救我——” 景钰猛地一窜三尺高,形态疯癫,蹦着就往姜肆和白宸身上跳!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山路原本就不宽阔,即便是个个有武功,也都还没反应过来。 姜肆原本是想把蹦过来的’女子‘接住,但猛地想到这是嫂嫂,不是男弟子,只能下意识后退一步避嫌。 所以,景钰降落的位置是白宸身上。 淡青色的琉璃灯盏狠狠砸了出去,灯罩破碎。 唯一能被送回教中祭奠亡魂的长明灯,灭了。 周围弟子们纷纷惊呼起来,景钰脸色煞白一片,被人揪着脖领子从白宸身上扯了下来。 南清弦脸都黑了,太阳穴突突直跳,拎着手里像小鸡仔一样的人,怒不可遏。 周围瞬间寂静一片。 “亡魂长明灯,被你撞碎了,景钰,你存心的。” “.....对不起。” 景钰也不知道白宸手里的灯笼是什么长明灯,他原本是冲着姜肆蹦过去的,但是这会儿,说什么都晚了。 琉璃灯罩被摔的稀碎,灯芯熄灭后的焦糊味儿刺鼻难闻。 被扑倒了的白宸还摔了个屁股墩儿坐在地上,被姜肆默默走过去拽了起来。 反正场面十分尴尬并且渗人。 周围几十道谴责的视线都盯着他,景钰想往谁身后躲躲,但花铃也红着眼眶捂住了嘴,没空护着他了。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那是....四师兄的长明灯....四师兄....” 他闯祸了。 景钰木着脸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刚刚的鲁莽行为,已经造成了这幅局面,说什么都没用了。 他只是怕蛇而已,他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又不可能飞起来,只能蹦到周围人身上。 他不是故意的。 连一贯好脾气的林长风,这会儿都没站出来打圆场,钟凌芳更是不可能理会。 景钰环顾四周,只觉得心头浮上无奈和无力。 “南清弦,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是长明灯,我不是故意的。” 花铃也反应过来了,虽然很难过,但也嗫嗫张口:“教主,夫人不是故意的。” 姜肆没忍住,跟了一句:“嫂嫂她....” “都闭嘴!” 也不知道是哪一句又惹怒了南清弦,总之原本就不好的脸色,这会儿更暴怒了。 他怒斥了一声后,又拎起景钰的后脖领子,直接运气使了轻功,踩着树梢把众人都远远抛在身后。 浑身失重感来袭,景钰慌忙大喊:“啊——南清弦,我害怕,我恐高——” 花铃急的跺脚,匆忙想追上去,又想起自己的轻功远远不如大师兄,只能转头看白宸:“三师兄,你快去追,大师兄肯定会为难嫂嫂。” 姜肆默默蹲下身子捡起琉璃灯罩的碎片,没有说话,周围弟子们也都不敢出声。 白宸先是朝着林长风和钟凌芳点点头,然后安抚的看了花铃一眼,说:“别急,我现在就去。” 说完,飞身追了上去,整个伏龙教,也就他的轻功能与教主匹敌一二。 景钰在空中也不敢扑腾手脚,顺势把腿盘在南清弦腿上,胳膊也环抱着他的胳膊,但这样还是没有安全感。 “我真的知道错了,我赔给你一个灯罩行不行,我有一千两,我都给你,把我放下来!” 说话间,就已经到了清风居院落上方,大约还距离地面有两米高,景钰被人扯着脖领子强行丢了下去。 “砰。”嘶。 虽然他早有准备就地打滚了一圈,但手肘还是疼的厉害,但他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 南清弦阴沉着脸落在地上坐着的人身边,站定后才沉声:“赔?百年秧藤有多难寻,你一个郡主怎么能知道,你那一千两,只怕是雇人上悬崖都不够。” 悬崖? 景钰也知道这人有钱,一定是看不上他的一千两的,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赔罪了。 “你冷静一点,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要不我给柳三月赔罪吧,我每天给他上香行不行?” 听见这话,南清弦脸色更恐怖了,他往前逼近一步,声线极度危险:“上香?你有什么资格给他上香?” 第42章 深夜踹门,冰山教主闯进来 景钰又愧疚又着急,道歉也道过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弥补,突然想起最近的听闻,脱口而出。 “人已经不在了,守着灯也没用啊,最重要的不是给他报仇吗?” 话一说出口,景钰就发觉自己说的有些不合适。 柳三月死在剑门宗二弟子的手里,而剑门宗目前是江湖上最大的门派,举足轻重,南清弦还没有去报仇。 这个节骨眼儿上,他说出这种话,简直就像是拿把刀子往人心窝里戳。 南清弦确实是这样的感觉,心口一窒,脖子好似被人猛地掐住了一样,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围墙上落下来的白袍身影冲了过来,一眼就看见坐在地上的’清瘦女子‘。 “嫂嫂!你.....”白宸连忙走过来,挡在了地上的人身前,温声劝着:“师兄,嫂嫂是无心的,罪不至死。” 显然,南清弦暴虐的程度已经深深刻在了白宸脑海中,看到这个场景,只以为南清弦要对景钰动手了。 南清弦眼中的怒火逐渐平息,最后只剩下一汪冰潭,声线森冷:“他说的没错,我还没替三月报仇,有什么资格守着长明灯。” 说完转身就走,景钰手肘很疼,但猛地意识到.... “白宸快拦住他,他可能是想就这么冲到剑门宗去!” “啊!” 白宸大惊失色,连忙转身追了出去。 景钰一个人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愣了一会儿,突然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懊悔嘟囔着:“嘴贱啊....” 他也是前不久才了解到当年的事情,花铃再三叮嘱不能在南清弦面前提起,可他还是一时嘴快说了出来。 想到刚刚那人眼里突然没了光,就像是听见他的话,猛地又逼着自己坠落至深渊里。 景钰有些发愣,就这么一直坐在地上,满脸懊悔。 直到花铃赶了回来,才把他扶进了屋里。 平日里爱说爱笑,性子温和的小姑娘,这会儿也红着眼圈沉默不语了,只是替他手肘上了些药。 离开前,花铃回头看着还愣坐在桌边的人。 “大师兄比谁都想给四师兄报仇,当年如果不是我们以命相逼,他早就冲去剑门宗了。” “他不止是大师兄,他还是我们的教主,肩膀上有他要担负的责任,嫂嫂,大师兄把这仇恨藏了八年,他不是个胆小的人。” “他只是不能为了四师兄,而让整个伏龙教去跟着赔命。” “......” 房门紧闭的声音传来,然后周遭终于一片寂静了。 景钰垂眼望着桌面,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个没有见识的蠢人。 说好的要合作,他帮助南清弦抗衡皇室,纵横江湖,他却一直在添乱,一件正事都没做过。 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就被丢到这个武侠世界,他也很无措很慌乱,甚至这些日子脑子都不怎么清醒,总觉得跟做梦一样。 到底该做些什么啊,没人告诉他被丢到一个陌生而危险的地方,要怎么应对。 唉。 屋里只剩下长长的叹息声。 月上树梢,他还是一个人坐在屋子里,没有丝毫睡意,索性坐在窗前盯着高空的月亮看。 寂静的夜空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他的房门被人踹开了! “砰!” “教主!不能去!” “大哥,你冷静点儿!” “嫂嫂,你快跑!” “大师兄!” 来的人还不少,景钰有些迟钝的转头看过去。 南清弦似乎是醉酒的状态,邪魅的丹凤眼眼尾染上酡红,手里还拎着一只精巧的酒壶。 门边,看起来也喝了不少的姜肆白宸正紧紧拽着他,花铃跟在后面满脸焦急,连声催促着让景钰躲起来。 景钰没动。 南清弦猛地挣脱开拽着他的两对胳膊,目光落在妆台前坐着的人影身上,摇摇晃晃伸手指了过去。 “你....你摔碎了阿柳的亡魂灯,你是不是....笑话我找不到给阿柳赔命的人,笑话我不能给他报仇.....” 花铃哭出声,又冲过去要拽着南清弦,嘴里不断呜咽着: “大师兄,不想了,不想了,会报仇的,会给四师兄报仇的,你别这样,你会吓到嫂嫂,嫂嫂不是故意的....” 但一个发酒疯的人,她怎么可能拦的住。 南清弦红着眼猛地转身,用内力把门边追过来的三个人都震了出去,并拂袖甩上了门。 门外的三人还想冲进来,一只酒坛子砰的一声巨响砸在门上,才不敢动了。 倒不是他们害怕自己会受伤,只是害怕南清弦真的动气了,会伤害里头另一个没有武功的人。 屋里只剩下了他俩。 景钰依旧坐在妆台前的凳子上,看着南清弦摇摇晃晃自己勾了个椅子,坐在他眼前。 他看着满脸醉意的人,尽量声线平稳的对话,小心安抚。 “....你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嗯。” “....那,你说吧。” “我不说。” “为什么?” “......” 一脸醉意的人没有回话,只是盯着他,视线里带着些挣扎和苦恼。 景钰试探着又问:“为什么不说,是因为柳....” 南清弦皱眉,似乎不想提那个名字了,飞快应声:“我不高兴。” “唔。”景钰愣了。 刚才还满脸怒气就像要杀了他一样,这会儿竟然坐在他面前,垂着眼说他不高兴。 画风转变的太快,他跟不上。 “....为什么不高兴?” 南清弦答非所问,带着些迷茫和醉意,沉声说:“景钰,我可能是生病了。” “我知道。”景钰点点头,又说:“创伤应激障碍不难治,我会帮你的。” 南清弦垂下眸子,眼里有些失落,没有应声了。 景钰心里闪过犹豫,但最后还是坚定的再次说话。 “南清弦,你不要这样逼迫自己,柳三月被剑门宗所杀,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会帮你的,你再等等,不要着急。” 等他想出一个稳妥些的计谋,再去行动。 “我答应你,这个仇我会帮你记着,如果最后报不了仇,也让你了结这场心事。” 如果报不了仇,伏龙教就会不复存在,他对朝廷也没有了利用价值,也就没有活路了,跟赔命没什么两样。 景钰不知道他说这话时脸上的坚定神态有多打动人。 第43章 深夜偷偷溜出魔教,去悬崖拔草 南清弦只听见’你的敌人就是我的敌人....我帮你报仇....不能报仇我给柳三月赔命....只为求你心安....’ “....景钰,你为什么帮我。” “从我嫁给你的那天,我跟伏龙教的生死存亡就已经绑在一起了,南清弦,我不是帮你,我是无路可选。” 都醉成这样了,还要怀疑他对伏龙教的忠心啊。 ——从我嫁给你的那天。 ——从我嫁给你的那天。 可是南清弦眼前有些重影儿,耳边就只听见这几个字,他指尖紧紧按在桌子上,睡过去之前嘟囔了句:“....可你是男子啊....” “嗯?”景钰没听见他说的什么,只依稀听见了前几个字,顺手拍拍睡着了的人背部:“不难不难,会有办法的,一定会有的。” 眼看着人睡着了没有丝毫反应,他叹了口气转头瞄向自己的床,床很大,足够两个人睡。 他试着去拽趴在桌子上的人,却拽不动,只能站起身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门外院子里,两个人似乎憋着气要发泄似的砰砰打个不停,身影飞来飞去。 花铃站在廊下不敢过去,只小声喊:“别打了,二师兄三师兄,别在这里打架!” “......”景钰走到花铃身边,犹豫着看向她:“那个...你们教主睡着....” 花铃眼睛盯在院子里,嘴里当即应声:“嫂嫂,我知道了,我这就把他俩带走,你和大师兄早些休息!” 说完,一个前空翻加入比武的两人中间,一手一个强行拎走了! 景钰看的目瞪口呆,这还是平时那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吗? 人全走了,那现在怎么办? 眼看着天色不早了,他只能叹了口气返回屋里,想着都是男人,睡一张床上也没什么。 抓起南清弦的胳膊绕在自己肩膀上,硬生生把人拖着扶起来,弄到床铺里去。 他正要也把外袍脱了躺进去,就听见.... “....阿柳别怕,别怕黑,大师兄去后山悬崖上给你摘百年秧藤,做,做灯芯....” 后山悬崖附近,有能做长明灯的灯芯? 景钰解衣袍的手顿了顿,凑过去问:“后山有猛兽吗?我可以去吗?” 他一时莽撞打碎了琉璃灯盏,想到那会儿被伏龙教弟子们围着怒视的场面,哪还睡得着。 “....阿柳别怕....我知道,你最怕黑了....景钰不是故意的....阿柳,对不起,是我把你害死了....” 妈的。 景钰一咬牙,弯腰穿好靴子,又收拾了几只火折子,勾回来到床边,狠狠的说: “南清弦,看在你在梦里都替我说话的份儿上,我不会让你被我连累的!我做错的事,自己会承担!” 他打碎了当年伏龙教牺牲勇士们的亡魂灯,底下弟子们不会明面上说什么,但他没受罚,往后南清弦还怎么服众。 景钰没忘记自己的身份是教主夫人,不能让南清弦留下个偏袒内子的名声。 后山他之前去武场的时候看过三两眼地形,大概知道那处悬崖是在哪个位置。 而花铃说过,伏龙山上的猛兽早就被清理干净了,而伏龙山下也都有弟子守着,不会放进来陌生人。 思前想后,确定自己不会遇到任何危险后,他才揣着怀里的火折子,悄悄出了门。 这件事不怎么光彩,是他弥补自己犯的错而去做的,所以很不想惊动教中其他人。 清风居和后厨之间有个高墙长廊,某个墙角前几天钻进来过一只小花狗。 钻狗洞不丢人,他这是形势所迫。 住在教中这么久了,巡逻弟子们的路线他也大概记住了,虽然没有武功,但还是躲过去好几波巡逻队。 直到脚下踩上一片野草平地,身后是高楼亭台,眼前是一片黑茫茫的山谷,他才知道害怕。 “什么灯芯,不找了,等天亮了再去吧,万一有蛇呢....” 正要转身顺着小路走回去,就听见一墙之隔的里侧,似乎是后山弟子们的茅房,里面悄咪咪的有人聊天。 “嘿,你带草纸了没?分我两张,肚子疼的厉害,一会儿跟师兄说一声,我晚一刻钟去换班。” “知道了,就你小子会偷懒,懒驴上磨屎尿多....” 里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停顿了一会儿,随后才听见又传来说话声。 “哎,你换班回去了也别着急睡下,那谁,你知道吧,刚才回来都哭半天了,大小伙子蒙着被子嗷嗷哭,像什么样子,你多劝两句。” “谁能劝动啊,这会儿敢上去说话不是找打呢嘛,他就那么一个亲哥,当年死在山后,现在就指望报仇活着了,今天那亡魂灯又被教主夫人....” “嘘,我说什么来着,就知道那皇城来的郡主夫人不行吧,我就想不通了,教主又不待见她,还留着她在教中添乱干什么。” “唉,可别说这种话了,被教主听见可不得了,这件事.....看教主怎么说吧,教主要是放任不管,咱们这些人也没办法。” “不会,教主才不会为了个皇室郡主不顾咱们的心情,说起来,那不是亡魂灯,那是咱们弟兄们的念想.....” “明天再说吧,你快点儿啊,别耽搁巡逻.....” “哎哎,知道了,拉个屎都得催....” ...... 景钰靠着墙坐在地上,神色暗淡中有些憋火,他又不是故意的,用得着这么在背后说人吗? 亡魂灯,是活着的人的念想。 他眺望远方依旧黑暗的山谷,咽了咽口水,扶着墙随手拎了一只长木棍,一手端着火折子,逐渐远去。 人至少得为自己犯下的错误承担责任,不管是不是故意的。 是他的原因造成亡魂灯被损坏,那就理应由他尽快帮忙把亡魂灯修好。 灯罩好弄,难得是百年秧藤。 夜间山雾弥漫,蜿蜒曲折的山林中,星星火光缓慢移动着,速度虽然慢,但一刻都没停歇的正在接近山顶最高处。 景钰掌心磨出两个小血泡,腿脚虽然有些累,但竟然没感觉到疼,也不知道是不是信念作祟。 第44章 悬崖上的小美人差点掉下去 上山的途中,一路有过不下十次想要放弃的打算,但关键时刻总能想到一句—— 亡魂灯,是活着的人的念想。 想到花铃那丫头的眼泪,想到刚才茅厕弟子们的议论,最后.... 又想起那男人把他丢在院子里时,看向他的眼神。 “....弥补一点点就可以,我总能心里好受点儿,嘶,这树枝磨的真疼。” 脚步踏上最后一个小土坡,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他是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但这会儿悬崖上方的天空湛蓝一片,黎明将至。 随着气喘吁吁,才感受到喉咙干疼的难受,嘶呼嘶呼就像个破风箱,不远处有只大石头。 他努力抬起困乏的双腿,走过去仰躺在大石头上,彻底摊平身体。 “卧槽,总算是到了,累,累死小爷了,哎呦.....” 破晓时分,周身还笼罩着湿润的雾气,裙摆都有点潮,周围空气也黏糊糊的,算是让干燥的呼吸能多点水分。 大概躺着歇了有十来分钟,他才又爬起来,手掌的小血泡已经鼓的有黄豆大小,他不在意的往裙摆上蹭了蹭。 “百年秧藤长什么样啊,还真是冲动了,什么都没见过,就自己跑出来....” 悬崖周围的形状就像个碗边,他试探着往边上走了几步,脚下就是一眼看不到头的百丈悬崖! “嘶!卧槽,这....” 只看了一眼,脚脖子就开始发软了,他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是觉得不安全,又往后退了退。 天边已经逐渐由深蓝变成浅蓝色,现在几乎教中的人都该起床晨练了,再不快点儿,花铃就要往他房里送早饭了。 视线左右流转着,清瘦人影脸上都是苍白,那是被脚下悬崖给吓得。 “看到了!这么长!” 左侧悬崖边,一株狭长窄叶的枯草,呈现青绿色,连带上枝叶能有一米多长,根部极为粗壮! 虽然没有见过秧藤长什么样,但周围也就这一株草叶子长的最大,而且周围干干净净没有杂草,似乎营养都被它给吸走了。 “没带匕首啊,这....这草根得挖出来....” 景钰用手背蹭蹭额头的汗水,额头当即多了几道灰手印儿,但他自己是看不见的。 低头瞄了一眼已经磨出血泡的掌心,叹了口气:“....那就....这么挖吧,总不能空手回去,都到这里了....” 因为那百年秧藤长的太靠近悬崖边,他要是站着拽,眼神一撇就能瞧见底下的悬崖,实在是害怕。 最后只能蹲着身子,背部冲着悬崖外,至少看不见脚底,用手指把草根边的泥土一点点刨开,也算是有些效果。 景钰正埋头挖草根,没有注意到..... 距离悬崖十几米远的树林里,高大树枝上,有个单腿屈膝的粉色身影,靠着树干,已经盯着悬崖边看许久了。 夜铭单腿垂在树下随意晃动着,身上的粉花银纹衣袍也随着单腿一起在空中晃着。 他旁边的树枝上坠着三四个竹筒,那是一大早来这山顶竹林中采来的竹叶晨露,准备拿到伏龙教里跟南清弦一起煮茶喝。 往常也是这样的。 但今天有点不一样,悬崖处....落下了个仙女啊。 那姑娘唇红齿白,好看的脸庞莹白透粉,就是脑子不怎么聪明,竟然用手挖百年秧藤,这怎么可能拽的动。 忙碌间,连衣衫领口褪到了肩膀处都没发现,漏出白皙圆润的肩侧。 按理说,夜铭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正经门派人士,又是掌管明楼的当家人,实在不该就这么袖手旁观。 但....美人香肩小露,香汗淋漓的场面,他还想多瞧一会儿。 他夜铭跟南清弦不一样,没那么多仁义厚心,凡事只凭两个字,高兴! 那边的景钰丝毫不知道自己被人偷窥了,眼看着手里的草根已经松散了不少,他就下意识的想试试能不能直接拔下来。 第一下,有些松动。 第二下,还是有些松动。 第三下,掌心磨的疼极了,但总是差一点点。 景钰也恼了,完全忘了自己正在悬崖边上,攒足了力气,第四次用力扯动草根处。 终于..... 拔出来了! 但他整个人由于惯力,蹲着的身子直接后仰! “卧——” “美人儿别怕!本尊来救你了。” 一只黑紫色纹路的软鞭子破空而来,直接绕在了景钰腰间,下一瞬,整个人都被鞭子带回悬崖上! 虚惊一场。 “......” “——草。” 景钰回过神来,坐在地上脱口而出,算是把刚刚没说完的‘卧槽’给接上了。 夜铭满眼好奇,从旁边的地上拽过来百年秧藤,问:“草?是要这个吗?” 天边云层里,破晓阳光碰巧在这个时候冲破云层,温暖的阳光朝两人身上泼洒下来。 夜铭迎着阳光微微一笑,一双桃花眼里满是轻佻却不怎么惹人厌烦,粉袍穿的妖孽又潇洒,丝毫不显女气。 他一直知道自己长的好看,所以也在这个时候就着阳光朝地上的小美人微微一笑,意在勾引。 看着这幅场景的景钰抿唇,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话。 “大哥先别摆造型,你踩我裙子了。” “......对不住。” 夜铭风流的眉眼瞬间僵住,尴尬蔓延在心头,一时间不知道能说什么了。 景钰翘着手指从地上爬起来,也没管身上沾染的草叶子和土灰,只面露欣喜的把掉在地上的秧藤捡起来,抱在怀里。 “多谢你出手相救,否则我就掉下去了。” “....不用客气。”夜铭抿唇,眼中兴味儿更浓。 景钰点点头,正想顺着原路走下悬崖,突然意识到..... “不对啊,你谁?你怎么会在这里?穿的也不是黑衣锦纹,你不是伏龙教的人!” “确实不是,在下....明楼人士,奉主上之命前来采集竹叶晨露。” 明楼的人? 景钰听见这个才算是放下警惕心,也对,山下弟子们守卫那么森严,不可能会把敌人放进后山。 “原来是一向与伏龙教交好的明楼啊,谢谢你救了我,我还有要紧事,告辞了。” 他也没什么东西能给人家的,眼下只能口头道谢。 但夜铭看人要走了,连忙拎着竹筒追上去,笑眯眯的说话:“姑娘是在伏龙教里当差?我从前也去过教中,没见过姑娘。” 第45章 崴了脚被送回伏龙教 “哦,我刚到伏龙教不久.....你跟着我干什么?”景钰皱眉,下意识觉得这人的态度不怎么正常。 “姑娘千万别误会,只是我家主上吩咐,采摘完晨露要去给贵教教主献上,所以.....只是顺路而已。” “大早上采晨露啊,在悬崖上,你这....也不容易。”景钰搂紧怀里的秧藤,感叹了一句。 夜铭失笑,打趣:“姑娘是想说,你自己很不容易?” “....都不容易。”被戳穿心里想的话,景钰有点窘迫。 两个人并排往悬崖下面走,闲聊两句后也熟稔了些。 夜铭才小心翼翼的问着身边浅蓝色衣裙的人,说:“姑娘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被指派来悬崖边摘百年秧藤?” 景钰一愣,不想暴露自己的真实身份,主要是觉得怕给南清弦丢人。 “我....我叫春花,我家夫人失手打碎亡魂灯,让我来替她采摘灯芯的。” 夜铭眼神一亮,果然跟他猜测的一样! 这小美人穿的这般华贵,定不是魔教中的普通侍女。 而能穿成这样还得出来干活的,就只剩下那位皇室郡主身边的贴身丫鬟了。 从皇城里出来的女子,穿的华美些也不奇怪。 他送给南清弦的两个舞妓被抬着送回来,原本就是故意挑拨关系等着看热闹,但热闹没看成怎么能欢快呢。 所以这次才特地亲自出来,想登门瞧瞧那个皇室郡主是个怎么样的天仙,能让一块冰木头那么护着。 据他了解,南清弦虽然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但也极少对女子动手,瞧见俩舞妓被打成那样,他还是有点惊讶的。 随后一问才知道,竟然是那位郡主有意害她俩,虽然这只是舞妓的一面之词,但他还是相信了。 他奇怪的是,南清弦竟然会为了护着那位郡主夫人,而打伤他送去的人。 这让他对那位郡主十分好奇,迫不及待想瞧瞧是个怎么样的人。 也是巧了,竟然在半路碰见郡主的贴身小丫鬟。 “春花姑娘,你们郡主待你好不好?若是不好,我且替你求情,你随我回明楼吧。” “......”景钰沉默。 不是说古代人都矜持含蓄吗?这人是个什么神经病。 夜铭看人不怎么想搭理他,不由得心里有种怪怪的滋味儿。 想他贵为明楼的主子,这么多年到哪里都是受追捧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们,一瞧见他眼都直了。 这还是头一回在‘女子’面前碰壁吧。 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让他对眼前这位‘春花姑娘’更感兴趣了,简直就像是闻见了臭鸡蛋的绿头苍蝇。 “春花姑娘,你累不累?我替你提着吧?” “春花姑娘,要不我背着你下去吧,我会一点点轻功,能快一些。” “哎,明楼可好玩了,你真的不跟我回明楼吗?我们满山谷都是桃花,待到春三月,美不胜收。” “春花姑娘.....” 一声声啰啰嗦嗦的单方面交流,让景钰听的很烦。 他急着回到清风居里,否则要是众人知道他丢了,还不知道会生出什么风波。 听的心里焦躁,脚下也加快了步伐,但好死不死的,一个小下坡的位置,堆里许多乱石。 似乎是某一年小塌方过后没人收拾清理过。 他往上爬的时候,踩着石堆还能借力,但这会儿下来就十分危险了。 又因为加快了脚步,脚腕一晃,整个人都往前扑了过去! 关键时刻,夜铭再一次救了小美人。 他飞身过去没用鞭子,十分轻佻的搂住美人儿细腰,还往怀里带了带。 “......” 景钰看着这人一副臭流氓的架势,彻底没了好脸色,站好了以后才目光凉凉的把人推开。 “这位公子,你占便宜也不用这么明显,我是个女的,能被这么搂腰吗?” 一阵山风吹过,气氛十分尴尬。 夜铭没想到这人说话会这么直白,有些尴尬的收回手,原本想象中的画面不是这样的啊。 他想象中—— “啊,公子好身手,太帅了,小女子感激不尽,心甘情愿以身相许!” “咳,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姑娘不必介怀,但如果姑娘执意以身相许,那我就....” ——果然这只是想象。 景钰翻了个白眼,不理会身边这个存心不良的人,正要抬步走人,脚腕一痛! 妈的。 好死不死的这个时候崴了脚。 这是什么狗血剧本。 夜铭自然也注意到了小美人踉跄一步的身影,嘴角隐隐勾出得意弧度,气定神闲的往前走了三步,再故作惊讶的回头。 “啊呀,春花姑娘怎么不走了?可是等我背你吗?” “......” 景钰咽不下这口气,他翘起扭伤的那只脚踝,想自己蹦回去。 但尝试了几次都失败了,爬了一夜的山,这会哪还有蹦跶的力气,他没坐到地上去都是一口气强撑着的。 夜铭提着竹筒,气定神闲,粉色衣袍在阳光下干净的晃眼睛,就这么胳膊抱胸一脸轻松的看着那边挣扎的人。 景钰咬咬牙,想到自己是个男的,这会儿矜持个什么劲儿,总不能就一直这么站着。 “....这位公子,你能不能——哎!” 话还没说完,就见那边的人迫不及待的冲了过来,一手拽胳膊一手揽着腰,直接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打横抱! 这个姿势极为怪异。 景钰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抱着,顷刻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膈应极了! “哎我说,你这人是有病吧,男女授受不亲不知道吗?我是想说让你背我回去,不是让你这样抱.....” “姑娘,得罪了,咱们得尽快下去,夜某不能陪你耽搁太久了。” 说完,夜铭看着大亮的天色,直接脚尖轻点地面,抱着怀里的人凌空踏步,就这么一路飞到了中山正门前。 景钰头发被吹的乱糟糟,只能一手紧紧抓着粉色衣领,另一只手还不忘捂紧百年秧藤。 直到缓过神来,他就已经被抱到中山正门前了。 落地之前,他脑子乱哄哄的往下扫了一眼,只见十几个教中弟子和一身黑袍的南清弦正站在中山门前。 卧槽,完了! 第46章 大型三人修罗场 “卧槽,南清弦啊,你,你快点把我带走,快点儿,不能让他看见我!!” 景钰开始挣扎,但抱着他的人把他腰间禁锢的更紧了,甚至还在他耳边小声说话,言语暧昧。 “瞧见又如何,跟我回明楼不好吗?想必我问南清弦要个小丫鬟,他不会不给。”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景钰皱眉,问:“你到底是什么人?你不是普通的明楼弟子吧?” 夜铭却没回答他,只飞身落在了等在大门前的人们面前。 “路上耽搁了,抱歉。” 话是这么说,但脸上笑容得意极了,哪有道歉的意思。 但南清弦早就看惯了这人不着调,皱眉看着那边被抱在怀里的人,总觉得侧脸有点眼熟。 他是在清风居主室里醒来的,起身没多久就收到了夜铭要登门的消息,闲来无事索性领了弟子出来瞧瞧,也不是在这里迎接谁。 “光天化日的,你从哪抱来的姑娘?你们这是.....” 南清弦说着说着,眼睛眯了起来,脸色逐渐冷了下去,他转头看众弟子:“都散了!去旁处巡视。” “是,教主。” 等到门口就剩下三个人的时候,夜铭才感到不对劲儿,怀里的人怎么在发抖? “小美人别怕啊,你们教主不会对你怎么样的,往后你就是本尊的女人.....哎!南清弦你疯了!” 他话还没说完,那边的人就已经一剑鞘戳了过来! 夜铭连忙闪身躲避,但怀里的人还是掉在了地上,他胳膊也挨了一下,麻疼一片。 景钰看着挡在自己身前的粉色身影,哆哆嗦嗦拽了拽他的衣角:“你闪开吧,这是我....夫君。” 这辈子没丢过这么大的人啊,他说完捂着脸不敢看这俩人的脸色了。 夜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好半天才迎风张口:“.....这就是你新娶的夫人?” 他刚才勾引一路,想把人骗回明楼的小美人,是南清弦的夫人! 南清弦冷笑点头,脑海中全是这人刚刚被抱回来的样子。 本来还以为这人在偏房里睡着呢,还好心没去偏房打扰他。 倒是没想到,他只是醉酒一夜而已,这人就被旁的男人抱回来了。 好本事,真是好本事! “景钰,你再次让本座对你刮目相看!” 景钰身子骨儿都是一颤,抬起头看人,又吓得连忙低下头,颤抖着指尖把那株一米多长的秧藤举高高。 “教主....我没有乱跑,我是去了悬崖摘这个.....你别生气。” 南清弦很想发火,也很想质问他们为何会一起回来,也更想问问是什么样的伤需要抱着回来。 但视线落在递来秧藤的手上,一眼就看到几个刺眼的血泡。 原本质问责怪的话,竟然堵在了嗓子眼儿。 夜铭脸都黑了,手里提着的青竹罐子噼啪作响,看看南清弦,又看看地上的人,还是解释了一番。 “我如往常一般亲手收集晨露,瞧见她险些掉下悬崖,就出手救了下来,她下山的时候又崴了脚,我就....把你夫人抱回来了。” 两人也是好几年的好友了,他不分青红皂白就非礼调戏了人家明媒正娶的夫人..... 心里简直羞愧的要抓狂! 景钰还手足无措的在地上坐着,浑身脏兮兮的沾着草根和灰土,他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这样。 南清弦深呼吸了好几遍,告诉自己这两个人哪个他都不能动手,最后..... 他做出了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动作。 景钰身子再次腾空,这次打横抱着他的人,是南清弦! 以他的角度,刚好能仰头看到南清弦的侧脸,鼻息间都是这人身上冷冷的檀木香气。 他单手捂住自己的心口,眼里有些迷茫。 怎么回事,都是被人抱着,但这个怀抱竟然没有让他觉得膈应,也没有起鸡皮疙瘩。 只是.....心跳砰砰作响。 夜铭站在后面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颇为无奈的喊了声:“我在前厅煮茶等你啊!” “滚。”南清弦头也没回。 “不是,我来找你是商量正事的,关于武林盟主选举大会的事情!!” “......” 走远的人没再应声,但夜铭知道,那人一会儿会过来的。 —— 清风居里,花铃正如往常一样坐在院子里等着她家嫂嫂起身,她也以为嫂嫂昨晚是睡在了偏房里。 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她一抬头就瞧见嫂嫂被人打横抱回来,先是一愣,然后脸庞才浮上喜色。 她家大师兄自小就爱洁,污秽之物从来不碰,更没见过大师兄抱过哪一位,不论男女。 嫂嫂终于开始征服大师兄了!! 她压抑着喜悦蹦跶过去,一路小跑的跟在南清弦身后,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错错视线的时候,才想起不对劲儿。 “啊,嫂嫂不是在偏房睡着吗?怎么会被教主送回来,这,这衣裳怎么全是灰土....” 南清弦冷着脸往屋里走,没有说话。 景钰满脸尴尬,努力仰头看花铃,一边说话一边用眼神求救。 “我只是偷偷上山把百年秧藤摘回来了,你家大师兄生气了,我不应该偷偷跑出去,我知道错了!” “......啊。”花铃眼睛瞪得像铜铃,这才注意到人怀里的秧藤。 “嫂嫂,你竟然自己连夜上山了!你是不是受伤了?遇到危险了吗?嫂嫂你胆子真大,你怎么没叫我随你一同去呢!” 她瞬间开启唠叨模式,脸上全是担忧和后怕。 南清弦一直到把人放在床铺上,才扯开距离,十分嫌弃的看了看自己的手。 “出去一趟就能跟夜铭勾搭不清,景钰,你真是好本事。” 花铃瞬间愣住,不再说话了。 景钰满脸羞愧,但还是嘴硬解释:“....不是勾搭不清,是我崴了脚,他把我送回来....我都是为了摘秧藤,是你说小师弟怕黑,我才连夜上山的。” 南清弦眼里闪过惊讶,恍惚间想起自己酒醉后说的话,他缓缓问:“你是因为我的醉话,才连夜去摘秧藤的?” “是啊,我看你因为长明灯的事情,喝醉了还念叨着.....我知道我错了,我被人抱着送回来,让你丢脸了。” “但我已经知道错了,爬山很累,我还差点从悬崖上掉下去,下来的时候又崴了脚.....” 景钰一脸懊恼,越说越委屈,眼眶有些发热。 他一路受了那么多苦,又渴又饿又害怕,还受伤被人抱回来让南清弦丢脸。 早知道这样,他还真不如待在清风居里不出去。 第47章 把衣服脱了,上药 不知道什么时候,花铃已经悄悄退出了屋子里。 南清弦从矮桌下面拽出来一只药箱子,抿着唇往床铺那边瞥了一眼。 景钰一愣,意识到这是想给他处理伤口,猛地打了个寒颤,上次这个人给他处理胳膊上的剑伤,那掐出来的血洞.... “教主,不用了,我自己来吧,我手没受伤,我可以自己来。” “脚踝要用药油按摩穴位,你会?” “.....没那么严重,过两天就好了,之前你把我胳膊掐出血洞,我涂了你们的药,只是难受几天,好的很快的。” 没错,他就是故意在提醒这人,性格阴晴不定的,他不敢再让他帮忙涂药了。 南清弦也想到了这件事,眼里却没什么愧疚,只是垂了垂眼,低声:“脱衣服。” “啊?” “脱了。” “!!!” 我的天。 怎么办,这会儿脱了不就能看出他是个男人了。 景钰慌得指尖乱挠,一口气上不来猛地咳嗽起来,咳的脸都红了。 “....咳...教主,大白天的,你这样,不好吧,能不能等等再圆房?我还受伤了....” 南清弦眼里浮起些笑意,慢条斯理的拎着药箱坐在床边,目光注视着妆台那边:“只是上些药膏,检查你有没有别的伤。” 圆房?他没有那个想法,时刻在心里提醒自己这是个男人。 景钰依旧猛地摇头,慌不择声:“男女授受不亲,咱们不能这样,脱衣服坦诚相待什么的,不行不行不行!” “....钟婆婆不在山上,或许,你想让白宸来替你涂药?”南清弦皱眉。 “那....花铃也行啊....”景钰想着,那丫头也比这人好应付,至少不会让他把衣裳脱了吧。 南清弦脸色瞬间冷了下来,瞟了一眼右侧抱腿坐着的人,说:“花铃是女子。” “我知道啊....我也是...女子。”景钰硬着头皮说话,这句话说的脸都红了。 南清弦不再废话,直接伸手去扒衣裳,被扒的人压根儿没有反抗的能力。 很快,脏兮兮的外袍就被丢在了地上,接着是纯白里衣。 景钰紧紧拽着仅剩的裤腰带,磕磕巴巴都快哭出来了:“求你了,给我留一件,别扒了我害怕。” 南清弦只觉得眼前这人真麻烦,一点都没意识到自己早就知道他是个男人了。 但看着人可怜兮兮的眼神,他没有坚持去拽裤子,只是指尖利索的把裤腿一直卷到膝盖上方。 景钰低头看看自己,只剩下裹胸肚兜和裤子,虽说不算暴露,但胸前一马平川,傻子也能看出是个男的吧。 他面如死灰,已经做好了被识破的准备。 但出人意料的是,给他膝盖涂抹着药膏的人,面色如常,动作也如常,就像是对他胸前不感兴趣一样。 这是个正常男人吗?他有些怀疑这人有选择性失明症。 “手肘抬起来。” 涂完了膝盖擦伤,以及小腿上被野草划出了浅红色破皮,南清弦视线瞥了一眼淡粉色的手肘处。 景钰正两胳膊抱胸,听见这话眼睛都瞪大了:“这...不好吧,我手肘没受伤!真的!” 昨晚被人从两米多的位置摔下来,怎么可能没伤到手肘,只是他不能在这个时候把胳膊放下来啊。 “景钰,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在我面前你不必伪装。” “.....什么?” “手,放下。” 南清弦视线也不是真的清心寡欲,他瞄了一眼白皙圆润的肩头,微微一怔后,迅速转开视线。 景钰咬牙,憋了一口气把手肘伸出去,紧闭眼睛,心脏砰砰打鼓。 南清弦拿起纱布沾取白色的药膏,一点点按在红肿破皮的胳膊肘上,视线瞟了一眼紧闭双眼的漂亮....少年。 “南清弦,你刚刚说什么都知道,是....什么意思?”景钰脸色有些苍白,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这人知道他不是原本的郡主了? “与我伏龙教无关的事情,我都不会管,你大可放心。” “....你不能不管我,你答应过我的。”他只剩下魔教夫人这一个有用的身份了,死都不能承认自己是个男人! “答应你什么?”南清弦收回手,拎起药箱里的红花油,拽住了清秀纤细的脚踝。 这人生的漂亮,脚也秀气,许是有些紧张,脚趾都缩在一起,指甲圆润透粉,只是脚上也有些水泡。 不知怎么的,南清弦看着磨出来的水泡,竟然不由自主的放轻了力度。 景钰睁开眼睛,眸子有些红,他看着那边低头替他揉着脚踝的人,轻声说:“你是我夫君啊,你得保护我。” 南清弦听着这句话,心头浮起诡异的雀跃感,却很快脸色又沉了下去,他冷哼一声:“可你遇到危险的时候,喊的是姜肆的名字。” “啊?”景钰瞪大眼睛,什么时候? 南清弦也不瞒着,他没有太多弯弯绕绕的心思,只说出了昨天晚上的事。 “遇蛇,你喊姜肆,往他身上蹦。”话音刚落,他又补充:“没有喊我的名字。” “......”好像确实有这回事。 但这人怎么对这种小细节记得这么清楚。 景钰也描述不来他这会儿的心情,就像是被捉奸了的妻子,满脸羞愧。 “不...不是的,当时姜肆离我很近,你离的远,就很害怕的时候,才....” 南清弦揉脚踝的指尖用了些力气,打断了对方的解释,他抬头直视过去:“下次遇到危险要喊我名字,我就会保护你。” “南清弦.....” 景钰觉得多少有些不真实感,他眨了眨眼,心里....诡异的觉得....暖暖的。 这人好像确实,不那么坏。 南清弦从药箱里拿出一袋银针,声线明朗,能听出这会儿心情很好:“掌心。” 景钰没再扭捏,乖乖把掌心伸了过去,翘在空中。 南清弦拽着他的手腕,自己抬起一只腿抵在床边矮柜上,把他的掌心,轻轻搁置在自己大腿上。 景钰胳膊僵的有点难受,那人腿上的温度仿佛隔着裤子在烫他的手背。 周围一片寂静,只有银针在袋子里相触,发出的叮咚声。 第48章 你我这样的人,还管什么天道人伦吗 “忍着点儿,要把血泡挑破。” “我不怕疼。”景钰眼神坚毅。 “哦。” 片刻后。 “啊啊啊,疼!!你轻点儿!!” “......” ...... 南清弦离开的时候,景钰已经浑身裹着纱布,躺进了被窝里,注视着人离去的背影。 “哎,彩礼聘礼的事情,皇室那边怎么说?” “进行的很顺利,大约再有三天,消息就能送回来了。”南清弦脚步一顿,走到门边回头应着。 景钰满意的点点头,头往被子里缩了缩;“好。” 南清弦这才关好门,大步离开。 门外廊下等着的花铃,几乎是迫不及待的钻进屋里,扑到了床边:“嫂嫂嫂嫂!!” 景钰手掌还包着纱布,想捂耳朵都做不到,只能把被子拽高:“小点声儿,我要聋了,怎么了?” “大师兄抱你回来,还亲手替你上药!!大师兄还跟我叮嘱让我去厨房给你拿点吃的!!大师兄动心了!” “......” 景钰依旧埋在被子里,闷声闷气的说:“你想的太多了,我脚崴了才会被抱回来....” 可是,南清弦为什么要亲手替他上药? 难道是....真的对他动心了? 卧槽。 玩大了,这怎么办,南清弦不知道他是个男的啊。 花铃声线喜悦的嘀嘀咕咕半天,景钰一句都没听见,只在心里想着,南清弦说没有他不知道的事,他到底是知道了什么? 百思不得其解,吃完花铃送来的食物,沉沉睡去。 —— 另一边的前厅里,只有南清弦和夜铭两人,围着一只吊脚小炉,里头咕噜噜的翻滚着晨露清茶。 夜铭一边盯着小炉,一边皱眉说话:“我又不是故意调戏你夫人的,我哪知道皇室郡主会是那般....轻灵可爱。” 这话夸的,南清弦怎么听怎么不舒服,就像是独属于他的瑰宝,被旁人觊觎了一样。 “是我的夫人。” “行行行,是你的行了吧,该死的,我怎么就没有这种好福气,朝廷怎么不给我也送个小郡主来。” 南清弦嗤笑一声:“以你的脾性,人刚嫁到明楼,就会被你那些手下折磨死了吧。” 明楼人数虽然不多,但个个心狠手辣,其中不乏变态嗜血之徒,最开始就是由刺客暗杀起家的。 只要你出的银子够多,要谁的人头都行,明楼的信誉就是,只要接了生意,不死不休,无一失手。 “自从当年被你救下以后,我们就已经收敛很多了,尽量不招惹麻烦的人,我可不想再搬家了,桃花谷我很喜欢。” 南清弦点点头:“你明白就好,不要白白给人当刀使。” “你呢?”夜铭还是翻不过去郡主夫人那一页,又问:“你是真喜欢那小美人吗?” 他想说,如果不是真心的,等利用完了以后,留那小美人一命,让他带回桃花谷去。 南清弦掀了掀眼皮,面无表情的看了夜铭一眼,毫无预料的丢出一枚炸弹。 “他是个男子。” “......”夜铭微愣,啧了一声:“我问你那郡主夫人呢,你在说什么?” “嗯,他是个男子。”南清弦又重复了一遍。 他和夜铭是过命的交情,两人都有同样的敌人,所以在这件事上无需隐瞒。 并且,他很想看看夜铭得知那人是个男子后,会是什么反应。 夜铭整个人就像是被雷劈了一样,嘴都合不上,半晌才问:“....你说的,是真的?” 那样娇艳动人的小美人,竟然是个男子? “是,所以,你还喜欢吗?”南清弦勾了勾唇。 半晌,夜铭眼神猛地一亮,欣喜道:“所以你留着他只是为了制衡朝廷,你对他绝无心意是不是?” “.....你想说什么。”南清弦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男子又怎么样,是男子更好!你要是嫌弃,就利用完了留人一命,送到我桃花谷来!” “....荒唐。”南清弦脸都黑了。 “喂,像小美人那种姿色,不论男女都是尤物,我说,你也太暴殄天物了,事成之后我要了,你不许伤他性命!” 南清弦心头一阵烦躁,忍不住脱口而出:“可他是男子,两个男子怎么能在一起,成何体统!” 夜铭嘲讽一笑,冷声:“两个男子又如何,你我这样的人,难不成还顾忌什么天道人伦吗?” 两人的手上沾染的人命都不计其数,若说是看重天道人伦,只怕早就下地狱了。 南清弦闭上了嘴,垂着眸子没有再说话了。 夜铭却有些怪异的看了对面的人一眼,他向来心思通透,当即就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儿,不满意的叫嚷起来。 “喂我说,你不会是舍不得给我吧?说这些有的没的,怕是你自己想要独吞小美人!” “......”南清弦端起茶盏,没有抬眼看人,只是沉声:“何来独吞之说,本来就是我的。” “!!!”夜铭瞬间就炸了,猛地站起身:“你竟然,你竟然真的起了心思!你别忘了那是皇室的人!” 他把人要来只是玩玩而已,但他太了解对面这个人,深知这人一旦动情,绝不会是玩玩而已。 南清弦知道夜铭是为了他好,但还是有些动气:“不用你管,我心里有数,他与朝廷的关系并不好,不会向着皇室的。” “南清弦,我一直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是我高看你了。” 夜铭气不打一处来,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声劝解:“皇上是他的亲叔叔,平山王是他的亲爹,他.....” 声线戛然而止。 夜铭看着那边毫无波动的人,皱眉问:“安乐郡主不可能是个男子,这人到底是谁?” “这就是问题所在。”南清弦冷笑勾唇。 “身为男子,却由于畏惧皇室打压平山王府血脉,从一出生就伪装成女子,这样长年累月的委屈,他又怎会与皇室同心?” 夜铭听了以后,也冷静了一些,又坐回椅子上,点头:“原来如此,我若是他,一定会恨极了皇帝老儿。” 在南越国,虽说不至于是男尊女卑,但没有哪个有血性的男人甘愿一生以女装示人,可以算是奇耻大辱! 第49章 皇城里终于来人了 南清弦端起茶水吹了吹:“我答应了会保护他,等朝廷发难的时候,护他周全。” “你?你自己都是朝廷的眼中钉,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 “......” 南清弦挑眉又问:“先前你说武林大会,出什么事了?” 夜铭总算是说到了正题上,脸色也严肃了些:“武林盟主八年一选,老盟主上个月离世的蹊跷,这次武林大会兴许要起风波了。” 原先的老盟主是蜀南剑庄的庄主,年纪不到六十,身体一向硬朗,不知怎么的突然暴毙在家里,江湖上传的沸沸扬扬。 都说谁是新的武林盟主,老盟主就是谁杀的。 南清弦不怎么关心这些,他轻轻摇头:“不关我的事,我也无心武林盟主之位。” “可若是让剑门宗那老家伙当了武林盟主,你就不怕他像八年前一样,再次鼓动众门派围攻伏龙山?” “我伏龙教与他水火相避,从来不曾主动招惹,他们为何要步步紧逼。”南清弦攥紧了茶盏,只觉得一股心头火即将肆虐开来。 不管是八年前,还是八年后,剑门宗总是蹊跷的执意想将他逼入死境。 夜铭也不明白,只是..... “你有没有想过,兴许是与你的身世有关,剑门宗兴许是得了什么大人物的示意?” “我的身世?”南清弦陷入沉思。 上一世他被朝廷清缴跳下悬崖之前,曾经收到过消息,说是皇城有家烧饼小铺,老夫妻多年前曾经丢过一个孩子。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皇城里卖烧饼那家的孩子,这一世重生后,他也派人去皇城打探过,却说那对老夫妻已经双双病逝了。 他的身世到底能藏着什么秘密,难道他不是卖烧饼老夫妻的孩子? “清弦,你总得知道自己的身世,这不是你一直的心愿吗?如果你要借着这次武林大会去问清楚剑门宗为何屡屡逼迫你,我与你同行。” 一个明楼加上一个伏龙教,量那剑门宗也不敢轻易动他们,除非是想鱼死网破,让武林盟主之位落入旁人手里。 南清弦知道夜铭是想替他出头,但他得好好想想,不能就这么把明楼也拉下水。 “离武林大会还有一段时间,我暂且先思量一番。” “好,老盟主死的蹊跷,我怀疑是剑门宗那边动的手,我会派人先去蜀南剑庄打听打听。” 夜铭站起身作势要离开,南清弦也跟着站起来相送。 “想必各大门派都已经派人过去查探了,凶手绝不会还留着证据,大抵也是无用功。” 夜铭点头:“我知道,但总得先去瞧瞧,山高路远,万一有什么情况,咱们也好提前做准备。” “嗯。” “我走了,你....照顾好小美人,若是腻了就送来桃花谷,我不嫌弃,随时等候接着他。” “......” 南清弦作势要拔剑,那边的人哈哈大笑,忙不迭的离开了。 —— 景钰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总算是脚腕能自如活动了。 这期间里,春花已经能下床了,来看过他一次,只是瞧见花铃把他伺候的很好以后,脸色有些黯淡。 景钰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说她的肋骨还没养好,多在屋里休息,不用急着回他身边伺候。 另外就是姜肆和白宸拎着补品来看过他一次,没有进内室,只隔着屏风说了几句话。 姜肆十分愧疚当时没有接住他,而导致长明灯破碎。 白宸劝着两人都别自责了,景钰带回来的百年秧藤已经让人加以赶制,做出了新的长明灯。 这事儿算是翻篇了。 而教中弟子们知道教主夫人一个弱女子,连夜上悬崖摘秧草,也都觉得十分唏嘘,心里对教主夫人多了几分敬重。 就在景钰能下地走路的当天下午,一队从皇城赶着马车的人,回来了! 午时刚过,花铃从外面蹦跶着进来,吵醒了刚吃饱准备午睡的人。 “嫂嫂,你快起来看啊,平山王府的人运来嫁妆了!朝廷拿了咱们的铺子,却又三倍赔了回来,好多好多东西!” “嗯,睡醒了再看。”景钰迷迷糊糊翻了个身。 花铃只好停手,站起身嘟囔着:“嫂嫂不在意吗,值好多好多钱呢....” 好多好多钱。 钱! 景钰一个鲤鱼打挺又跌回被窝,捂着刚好没多久的脚腕呲牙咧嘴,催促:“哪呢哪呢,快带我去!” “......” 中山前厅里,押送嫁妆的人是平山王府的护卫首领,年过三十,据说武功高强,是某个大将军的后人。 景传雄坐在前厅里等了有一会儿,饱经风霜的脸上挂着络腮胡,一身盔甲倒是威风禀禀,一看就是练家子。 他不时朝通往后院的屏风看几眼,眼里都是期盼和焦急。 终于,屏风后面有动静了! 景钰一边被花铃扶着,单脚都能健步如飞,嘴里嚷嚷:“哪呢哪呢,我的嫁妆呢,金银珠宝呢!!” 景传雄听见这熟悉的声音,眼眶一热,当即朝着屏风方向单膝跪下,抱拳拱手。 “王府护卫首领景传雄,参见安乐郡主,愿郡主顺遂安康!” 这雄厚的声线,把景钰吓了一跳,整个人都抖了一下,想往花铃后头躲,毕竟这老大叔看着真吓人啊。 又高又壮,黑黢黢的,像只大黑熊。 “嫂嫂,这是你们平山王府的护卫将领,你不认识吗?”花铃有些奇怪,小声问着。 景钰一愣,连忙站出来硬着头皮说:“当然认识,熊大叔嘛,起来吧。” 景传雄看着眼前走路都要人扶着的郡主,眼泪都快下来了,颤抖着唇瓣。 “郡主出嫁后,贵为教主夫人,还如从前一般喊卑职熊叔,卑职,卑职如何敢当。” 这才是真的误打误撞! 景钰连忙迎上去把人扶起来,笑的亲切:“熊叔不要客气,都是一家人,小时候您还看着我长大的是吧。” “郡主.....”景传雄愣了一下,脸色微变。 这个小变化景钰看了个满眼,心头一颤,难道他露马脚了? 正忐忑着,那边的景传雄抬袖抹了把眼泪,叹气说:“原先听说郡主在这里受磋磨,原来是真的,连性子都变了....” 才不过离开王府一个多月,性子就变得圆滑会说话了。 景钰这才松了口气,把人扶着按在椅子上,张嘴就问:“嫁妆呢?皇上....没有为难平山王府吧?” 一说起这个,景传雄脸色瞬间涨起怒气:“皇上自然是不愿意的,得是王爷咬破指尖,写了血书去求,皇上迫于无奈,才准了给郡主办添箱礼!” 第50章 他有内力,他不是没有武功 景钰一愣,也没顾上追问嫁妆在哪,只顺着话问:“咬破手指写血书?百姓的议论纷纷还不够吗?” “皇上不想给总是能有理由的,唉,郡主不必忧心,总算是把您的嫁妆要出来了,现下正在门外清点....” 这话说完,景传雄瞄了一眼景钰后头站着的花铃,言语中带着些奚落:“往后这教中的人总不会看轻郡主了!” 花铃一脸懵,景钰连忙打圆场:“花铃啊,我跟娘家人聊聊天,你去外头帮着清点东西,你们教主一会儿应该也会过来。” “....是。”花铃听话的应声离开了。 屋里一时间就剩下这两人。 “熊叔,不瞒你说,先前的谣言都是我让人说出去的,你回去转告我父王,让他放心,我在这里过的很好。” 景传雄没说话,只是看着眼前人的脚踝和还留着浅浅水泡印子的掌心,满眼心疼。 景钰缩了缩手,无奈解释:“这是我自己弄的伤,说来话长,反正我在这里过的还不错,你们不用担心。” “郡主长大了,懂事了,我们这些人,都是为了您才留在皇城里,总之,一切以您的安危为重,王爷也让我给您带话,必要时候,反就反了!” “啊?”景钰不太明白,这个反是他心里那个反吗? 景传雄脸色严肃了一些,凑过来低声说:“您忘了?原本皇位就是王爷该承继大统的,按理说,您才是太子啊!” “我?”景钰彻底懵了,一脸震惊,他不是个郡主吗? “王爷说了,送您来伏龙山也有他的打算,您只要笼络住这些门派,与王爷里应外合,皇位夺回来是早晚的事,可千万不能气馁啊!” 他已经是听懵了的状态,一个小小的郡主,怎么就突然跟皇位有关系了,磕磕巴巴:“....就凭我?” “这是通窍丹,出嫁前封住了您的内力,现在朝廷已经监视不到您了,不必遮掩锋芒!您尽管放手去做!” 景钰正想问他要做什么,手里就被塞进了一掌长的木盒子,他下意识的接过来用衣袖盖住,指尖都在抖。 封住内力,遮掩锋芒,放手去做。 这几个词合在一起,也就是说..... 他有内力,他不是没有武功! 但他是穿越来的,不是原主的身体,这什么通窍丹能有用吗? “委屈您了,到现在还要穿着女装,您且再忍忍,等到时机成熟,您脱下女装直接换龙袍!” “......” 一直等到南清弦慢悠悠的带着人过来,再到迷迷瞪瞪送走了景传雄一行人,景钰都是懵的。 南清弦按照两人约定的,分了五成嫁妆送去清风居,其余的都给了白宸掌管着。 他无意拿‘女人’的嫁妆,只是怕这人胡乱花销,暂且替他存着。 这人今天的状态有些不对,平日里一千两银子看的那么重,三天两头换个地方藏银票。 现在十几万两就摆在眼前,这人却一眼都不看,反倒是神不守舍的盯着天空? 清风居门前,弟子们把财物都抬进库房了,纷纷退下,南清弦看着坐在院子石桌上的人,皱眉走了过去。 “你怎么了?” 景钰缓慢扭头看了一眼,愣愣的问:“南清弦,你说有没有可能,有没有可能我是个很厉害的人?” “嗯?”南清弦勾了勾唇,只当这人又自己瞎想,转身离开:“嗯,很厉害。” “......” “花铃,我回房间睡一会儿,你别过来打扰我。” “啊,是。” ...... 景钰一个人盘腿坐在床榻上,看着躺在被子上的木盒子,脑海中还回荡着那位黑熊大叔临走时说的话。 “.....脱下女装换龙袍....” “....恢复内力....笼络江湖门派....夺回皇位....” “您才是名正言顺的太子啊....” ...... “我不是身穿,我是魂穿,郡主本来就是个男人。” 他终结了自己的回忆,平静的说出这个事实,又愣了一会儿,才打开那个木盒子。 里头放着一个小瓷瓶,倒出来一颗黑褐色的丹药,木盒里还有一个玉制方块儿。 他盯着褐色药丸看了两眼,决定大胆一次,仰头吞了下去,药丸一股羊屎蛋儿味,吞下去后也没什么反应。 他开始查看那个玉方块儿,这才发现有点儿不一样。 方块上方似乎藏着什么机关,按一下就能打开,一面摆着数百枚....银针! 银针上一半是发黑的,似乎淬了毒,一半是正常无色的。 奇怪的是,他手法竟然极其熟练的摸起一根银针夹在指尖内测,似乎极其熟悉这个玉方块儿! 这个身体有种惯性,尤其是这双手,捏起银针那一瞬间,一切都做的自然而然—— “咻!” 墙角花瓶应声而碎! 百发百中! 正在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脚步声,他连忙把玉盒子重新关好,藏在怀里。 “嫂嫂,刚刚是....啊,花瓶怎么碎了?”花铃一脸惊讶。 景钰躺在床上翻了个身,语气淡淡:“我也不知道,睡的好好的突然掉下来的,兴许是谁擦洗的时候没放好吧。” “啊,这也太危险了,嫂嫂继续睡吧,我出去骂她们!”花铃一想到万一嫂嫂坐在那花瓶下面,就一阵后怕。 “嗯,去吧。” 等到房门再关上,他才猛地翻身坐起来,肚子里似乎开始发热了,热腾腾的一片,让他有些口干舌燥。 从怀里掏出玉盒子,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盒子小巧又精致,背后还有卡扣,似乎是放在腰间最合适! 他心脏砰砰直跳,把玉盒子别在腰间后,猛地冲向桌边,连着灌下去一整壶茶水! 不,不够,还是热! 整个人都要被内里一股烈火蒸发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是毒药,为什么要害我....唔,花铃....救命....” 他冲向房门,看见花铃就猛地一头栽了过去! “嫂嫂!” —— 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个黑衣男人的身影一直在他身边,鼻息间也能闻见檀木冷香味道,这让他有了些安全感。 “南清弦,你会救我的吧,你会保护我....” 第51章 险些走火入魔后,他做了个梦 清风居的屋子里。 南清弦打横把晕倒在门前的人抱进屋里,也没放下,就这么揽在怀里,紧皱眉头看白宸,问:“他怎么样了?” 收到消息时,他俩刚好在一起商议银钱入库的事情,就一块儿过来了。 这会儿白宸正蹲在床边把脉,脸色极为诧异:“嫂嫂竟然生吞了通窍丹,现在通体内力紊乱,快要走火入魔了。” “内力?通窍....有人曾经用药物封了他的内力!原来如此。” 难怪当初钟凌芳把脉都没看出丝毫破绽,能用上通窍丹解开,这种封内力的手法只在传闻中听说过。 “大师兄,我去给嫂嫂熬一副汤药,你且先封住嫂嫂的穴道,替她梳理内力,想来就无大碍了。” 白宸也很惊讶手无缚鸡之力的嫂嫂,突然有了内力,看样子武功还不低。 “....嗯。” 待白宸离开后,南清弦才把人放在床铺上,快速解开外衣,几乎是扒了个干净。 但他目不斜视,只用指尖点封住全身几个关键穴位,又伸掌缓缓将人混乱的丹田修补好,一点点替人把内力舒展开。 “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厉害的人,内力这般雄厚,几乎要与我不相上下。” “只是可惜了,这次错服通窍丹,耗损了不少内力,你得费些功夫养回来了。” “景钰,你藏着内力来我伏龙教,真的对我们没有丝毫所图?” “.....” 最后,南清弦叹了口气。 “.....我敢不敢信你一回....” —— 一碗汤药下肚后,床上的人只睡了两个时辰就悠悠转醒了。 景钰睫毛一阵颤动,在梦里他似乎看到了什么东西,自己也说不清是梦是醒。 他看到王府后院一处隐蔽的小屋里,他跟着不同的男男女女,学轻功,练身法,读兵书,养暗卫。 又从某个世外高人手里偶然得了百魂针,就是那个玉盒子。 梦中的画面有些混乱,但十分压抑,他看见‘自己’的脸,在每个深夜勤学苦读。 梦见有个老头子,穿着明黄色的四爪蟒袍,就像神经病一样在他耳边絮絮叨叨。 “阿钰,你是天之骄子,你是九五至尊,你未来就是这南越国的王!” “阿钰,穿女装又怎么样,你不必介怀,往后天下人都会跪在你的脚下!” “景钰!你竟然没有练够三个时辰,你怎么能枉费父王的一片苦心!” “这个女子是谁,香包哪里来的?呵,你一个女儿家,竟然这般不知检点!为父这就替你处理了她,你安心练功!” “放肆!往后再将你是男儿身这话挂在嘴边,我就亲手杀了你!不能替本王夺回皇位的废物,留着也没什么用!” “你是女儿,你是女儿,你是安乐郡主,你要告诉所有人,你是女儿....” “阿钰,杀了他,看到那个穿龙袍的人了吗?你记住,总有一天,你会杀了他....” ...... “不要!我不是女子!我不要杀人!你做你的梦,为什么要逼我!!” 尖利的嗓音突然在夜间响起,坐在窗边就着灯烛看书的人,猛地一惊,快步走到床边,轻声喊着:“景钰?醒醒。” 景钰大汗淋漓的睁开眼睛,一眼就看见了熟悉的冰山脸,但在刚经历完‘噩梦’的情景下,这张冰山脸也仿佛有了温度。 他直接伸手拽住了黑袍下的宽大掌心,攥的紧紧的,抿着唇一脸惊慌,不知道该说什么。 南清弦看人这幅模样,倒是没有追问,只是随他攥着他的手,说:“渴了饿了?大抵是睡饱了吧,我让花铃去端些吃食来?” “....别走,你先别走,我....我刚刚梦见....”景钰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指尖攥的更用力了些。 “嗯,我不走。”南清弦眉眼沉沉,事实上,他有很多话想问,但憋了半天,只念出两个字:“别怕。” 两人就这么一个躺着,一个坐着,沉默许久。 景钰瞪着头顶的床幔,缓过来以后才察觉自己身体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那是一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呼吸都是轻飘飘的,整个人像是感受不到沉重的肉体。 他学着梦里那样,掌心摊平,举在腰侧,正要认真感受腹部暖暖的一团热气,就被人按住了手掌。 “先别运功,现下内力还不稳,多等两天。”南清弦嗓音充斥着低磁,在窗外黑漆漆的夜幕下,听着让人很有安全感。 景钰愣愣的点头,又想起什么,一张嘴嗓子哑的厉害:“....你知道我有内力了。” “阿宸说,通窍丹要化水分三次喝下,而你生吞咽下,险些走火入魔。” “......” “我哪知道,我以为丹药都是生吞的,我连水都没敢喝,生怕破坏药性。” 电视剧里果然都是骗人的。 “那人给你送药,竟然没叮嘱你该怎么服用。” “兴许是....他以为我知道吧。” “所以,你为什么不知道?” 景钰猛地抬头,察觉到危险,霎时间想收回手,却被人反手握住了掌心,甚至还安抚的摸了摸。 “我不是怀疑你,既然你说过我们要合作,那至少....让我多了解一些。” 听到南清弦温和的嗓音,景钰眼里满是震惊,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这人竟然也会这么温和的等着听他说话了。 记忆中,这人应该要把那银魄剑横在他脖子上,逼问他到底是什么人,这才是正常操作吧。 他咽了咽口水,试探着说:“我被送来的时候,在客栈被人打了头,我要是说我忘记了很多事情,你会相信吗?” “如果你坚持这样说,我会信你。”南清弦眼神坚定,没有丝毫作假。 景钰小小的松了口气:“是真的,我忘了一些事,你可以去问春花,我要逃走,被一个叫李嬷嬷的人打了一棍子。” “好,我信你。”南清弦安抚着,看躺着的人脸上都是汗珠,从怀里掏出帕子,作势要替人擦汗。 景钰一怔,连忙自己接下帕子,胡乱在脸上抹了抹:“我自己来,自己来。” “那....你还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南清弦抿抿唇,他想知道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些。 但又不想在这个时候,逼着眼前的人说出口。 第52章 他杀人了 景钰又是一阵沉默,他在思考该不该把梦里的事情告诉南清弦。 南清弦也没有催促,依旧安安静静的等着,松开手去桌上倒了一杯温茶。 景钰看着那人倒茶的背影,头脑猛地清醒了。 他从一开始接触的人,就是南清弦。 吩咐所有人把他安置在清风居好好照顾的人是南清弦。 在武场把他救下来的人是南清弦。 答应保护他的人是南清弦。 闯祸打碎亡魂灯后,在众弟子对他敌视的氛围下,把他带走的人也是南清弦。 ...... 他一个穿越来的人,举目无亲,从一开始就抱着利用心对待的大反派,他能有什么不信任这个人的呢。 这样一想,心里倒是没有那么沉重了,不管事情多乱多麻烦,至少还有南清弦在他面前挡着。 他就是有种感觉,这人不会说话不算数,说了会保护他,就一定会! “我是男子,却自小被平山王当成女儿养着,我本该是世子,而非郡主,更不该充作郡主嫁给你。” “平山王是我的父亲,他....他想让我替他抢回皇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跟我说的。” “我被打失忆了以后,就忘记了这些,直到刚刚恢复内力才想起来,我父王的意思是.....” “他让我笼络住你,利用你对抗朝廷,跟他里应外合夺皇位。” 那边倒茶的人,没有动作了。 景钰攥紧了被子,支着胳膊坐起身,有些着急的朝那边背影说话。 “南清弦,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好不好,我唯一的指望就是你了。” 原本他还想着能够脱离这场纷争,纵横江湖。 可是现在,他一个被当朝王爷养大的棋子,跑都没地方跑,要么反抗要么死。 唯一能帮他的人,就在那边桌子前站着。 从前的景钰都想错了,书中大反派不需要他的帮助,而是他需要人家的帮助啊。 南清弦端着茶水返身走回来,眼里多了些温和,就像是刚刚溺水的人猛地上了岸。 他看着景钰捧着茶水小口小口的吞咽,心里也一样莫名的松了口气,真好,全盘托出,没有丝毫隐瞒。 景钰放下茶盏,随意用手背抹了嘴,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坐在床边的人看。 南清弦笑了笑,接回杯子:“知道了。” 没有太多的话,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细节,就这么短短的三个字,让景钰眼泪都快下来了。 这种自己说什么,别人就信什么的感觉,太好了。 “南清弦,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你就不怕我害了你们吗?” “你是指朝廷?朝廷原本就没想让我活着,就算没有你,我也会是他们的眼中钉。” “南清弦.....” “嗯?” “我饿了。” “......” 两人相视一笑,过往所有恩怨全都一笔勾销,从今天起,会是真正的坦诚相待。 —— 在屋里躺了两天,直到春花来敲门,景钰才出了屋子。 行走间步伐的轻盈感他已经适应了,但还一直忍着没有尝试传说中的轻功。 南清弦说要让内力平整两天,眼下应该差不多了,可以找个地方试试了! 门外廊下,好几天没有见过的春花似乎恢复了不少,脸色也多了些血色。 “小姐。” “嗯,你身体好一些了吗?不用急着回来伺候,花铃照顾的很周到。” 景钰一边伸着懒腰往院子里走,下意识找着花铃的身影,这才想起来刚才让花铃去拿点心了。 春花一步步跟在他身后,似乎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小姐,咱们该做正事了,您对魔教也都熟悉了。” “???”景钰扭回头,问:“什么正事?” 春花一脸惊讶,压低嗓子回话:“偷魔教的伏龙令,送往剑门宗,这是王爷一早吩咐的,小姐忘记了?” “......”景钰脸色有些怪异,打量了春花一眼,后退两步:“为什么要这么做?” “只有这样,才能让魔教和剑门宗打起来,王爷才好借机收服江湖门派啊,小姐,你是不是真的被李嬷嬷打傻了?” “我要是说,我不愿意听平山王的话呢?”景钰手掌背在身后,悄悄摸出了一根银针藏在指间。 果然,那边的春花脸色当即就变了,往前逼近一步:“不可以,不可以不听王爷的话,小姐,你是不是因为毒被魔教的人解了,就想不顾我的生死了?” “....毒?” 恍惚间,景钰突然想到当时他偷了白宸的笛子后,花铃好像提过一句,说什么春花拦着不让人给他解毒。 “原来是这样,你先是看着我不让我逃婚,而后又一直跟我说要小心魔教的人,意在告诉我这里的人都是坏人。” “最后我意外中毒,你怕我体内的毒被人发现,所以拦着钟长老不让替我解毒。” “春花,你衷心的人不是我,是平山王。” 院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春花索性把话挑明了。 “郡主,你妇人之仁也要分分时候,真以为这魔教的人会好好对你?别天真了,他们只是为了用你制衡朝廷而已!” 景钰脸上闪过一抹迷茫,但很快又坚定起来:“不,即便他们会对我有些防备,那也比你好。” “你明知道这里不是好地方,还硬是把我带来了,你才是对我更坏的那个人,难怪南清弦说....” 愚蠢的人,死无葬身之地都不知道。 “郡主,你的毒应该是解了吧,那你就不管我了吗?我若是没有完成王爷的吩咐,连命都没有了....” 春花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朝景钰逼近! 景钰捏了捏手里的银针,还在劝着:“既然钟长老能解了我的毒,只要你往后对我忠诚,不要再听平山王府的摆布,我会求她也替你解毒!” “哼,这魔教是个什么腌臜地方,他们会乖乖替我解毒?只有你的命拿捏在我手里,他们才会——” “咻!” 景钰银针脱手,才猛地意识到不对劲儿,兴许从前接受的训练都是一击毙命的.... 刚刚,他下意识出手,瞄准的是春花的心脏!! 他....他杀人了! 南清弦领着一群人赶到的时候,就看见穿着白裙的少年跪坐在地上,脸色煞白一片。 不远处,一个小丫鬟的尸体静静躺着。 第53章 南清弦是个傻子吧 春花到死的时候脸上都带着剧烈震惊,她从来不知道自家郡主会武功的事情! 没错,平山王为了保证自己这一根独苗能顺利活到成年,景钰是个男子的秘闻,除了景传雄,没有告诉任何人。 南清弦快步走过去,蹲下身子看着瑟瑟发抖的人,喊:“景钰,发生了什么事,景钰?” “南,南清弦,我,我杀人了,她朝我走过来,我只是想阻拦她,我....我不是故意的。” 景钰脸上都是惊慌无措,哆哆嗦嗦的不成样子,都不敢回头看那边的尸体。 花铃走到一边检查了地上躺着的人,确定是一击毙命,但她还有旁的发现。 “嫂嫂,还好你....她手里藏了匕首,匕首边缘淬了毒的!” 景钰脑子一片糊涂,听见这话也没什么反应。 南清弦皱眉思索片刻,说:“我早就看出这丫鬟不简单,当初打伤了她原本想赶回皇城,省得平山王联络不上这丫鬟,会打草惊蛇。” “那....那现在.....”景钰只能抬眼看着身边的人。 南清弦瞧着人惊慌又对他依赖的神色,弯腰把人抱起来,往屋里走。 “花铃,放话出去,夫人的陪嫁丫鬟对本座不敬,被本座一击毙命,草草掩埋,夫人跟着求情,被罚禁足两日。” “是。”花铃点头后,往旁边招招手,三四个内门弟子手脚麻利的将尸体抬走处理了。 ....... 房间里,南清弦把人放在软榻上,景钰几乎是瞬间就曲腿缩成一团,侧躺在软榻里面。 南清弦见状,转身把床铺里的被子抱过来,将软榻上的人严严实实的裹起来。 “这样应该会好一些,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躲在被子里发了一身汗,就好了。” 他说的很轻松,语调平稳,这样景钰有些.... “当时有人陪着你吗?” 南清弦摇摇头:“我不需要有人陪着我,我只想安静,但你.....” “我需要!”景钰急忙接话,被子一直拉到鼻子上,只露出一双眼睛:“我需要有人陪着我。” “嗯。”南清弦脱了靴子,盘腿坐在软榻上,离景钰很近。 他还拎起软榻旁边厚厚一叠兵书,随意翻看着,没有再出声音。 景钰闭着眼睛缩在被子里,过了很久,心跳才不震的胸腔疼,他头在被窝里蹭了蹭,整个人如同蚕宝宝一样。 拱着拱着,头顶就抵在了黑袍膝盖处。 南清弦愣了愣,想也不想的抬手隔着被子,拍了拍景钰的肩膀。 又过了一会儿,景钰才把脸从被子里抬起来,视线微垂,盯着眼前的黑袍衣摆。 “她中了毒,想让我也染上毒,然后逼迫你们替她解毒,我跟她说了,我可以去求钟婆婆,但她不相信我。” “嗯。” 景钰也没指望南清弦会说什么话,能这样静静待着就已经很好了,他又继续絮絮叨叨。 “我当时失忆了嘛,春花一直在我身边,她虽然照顾的不太细致,但我一直都把她当成自己人,我还替她求情,不让她回皇城。” “我还想过,以后能脱离平山王府,带着她一起闯荡江湖,开家小店铺。” 一般的穿越剧情里,第一眼见到的小丫鬟,往后都会相依为命,发展成亲情。 虽然景钰没有奢望那么多,但他打从心眼儿里从来没想到春花会对他动手。 淬了毒的匕首啊。 他要是当时晚一步出手,那把匕首就会刺进他的身体里。 “南清弦,这种被信任的人背叛的滋味儿,真难受,你有被背叛过吗?应该没有,什么人会敢背叛你呢。” 南清弦听到这话,脸上表情不变,只是勾唇笑了笑,说:“有,其中一个是跟了我五年的弟子,最后才知道他是剑门宗的旁支。” 说到这里,他犹豫了一下,把袖子挽起来,饱满的肌肉手臂线条外侧,有一枚梅花飞镖的浅印子。 他指给躺着的人看,说:“这里,就是他从我身后打来的暗器,当时为了保护他,我飞身换了位置替他挡箭,碰巧让暗器只打中了手臂。” 景钰愣愣的眨眨眼,看着梅花印子,吸了吸鼻子:“如果你没躲开,没替他挡箭,这枚飞镖会嵌进你的心脏。” “嗯。”南清弦点点头,放下衣袖。 景钰认真观察了好一会儿,用手背抹抹眼睛,嘟囔了一句:“你都不会难过的吗?说起这些,就像是在说别人的事。” 他看不到这人脸上有丝毫的情感波动啊。 “难过?”南清弦抬手用指尖点在自己脸上,似乎想知道自己是什么表情,随后摇摇头:“习惯了。” 这三个字听的景钰一阵气闷,看着这张阴沉邪魅的脸,却仿佛是个没有生机的布偶一样。 “南清弦,你.....” 他一个刚杀了人的人,却因为旁人的过往经历而完全影响了情绪,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怎么说。 “哎呦,烦了。” “....为什么?”南清弦看着他腿边的人,有些好奇。 他不明白这人为什么情绪能这么多变,脸上的表情也丰富的很,一会儿一个模样,几乎心里想的什么,就都挂在脸上。 “就觉得很气。”景钰翻身甩开被子,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 “气?” “气你是个傻子啊,被人背叛这种事还能习惯了,怎么就习惯了?什么暗器,什么弟子,你就那么有善心?” 南清弦沉默了一瞬,说:“别气了,也不全是弟子,有时候是一同结伴的友人,还有上门认亲的....” “......”景钰挠了挠头,颇有些难以接受:“这些人都会故意接近你,然后伺机伤害你?” “嗯。”南清弦实话实说的点点头,又补充了一句:“很多,江湖上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不用在意的,他们杀不了我。” “怎么能不在意!凭什么啊,那些人凭什么千方百计接近你,然后再搞暗杀,你挖他们祖坟了?不让人过一天安生日子吗?” 景钰只是旁听着这人的经历,就觉得心里闷燥的难受,凭什么这么欺负人,凭什么。 第54章 都是为了帮他治病,绝无他念 “别...别生气,我防着些就是了。” 南清弦少见的磕巴起来,这是头一回看见有人因为他反复被刺杀而生气,有些手足无措。 景钰跪坐在软榻上,一脸凶相:“你要是当冰山,你就当到底,别人死了都跟你没关系,你得看重自己的命,别人要死就去死吧,你不许救了!” 南清弦突然笑了起来,是真的笑。 原本阴鸷绝绝的眉眼,此时都弯成了月牙,狭长的丹凤眼下,浅浅卧蚕显现出来,整个人似乎多了些人情味儿。 眼前的人笑的景钰有些发毛,不可控制的耳朵有点热,这才反应过来他好像管的太多了。 “傻笑什么,我的意思是,你活着才能保护我,你不准死,听到没有?也不准受伤。” “......” “景钰,你在担忧我,你关心我的生死,是不是?” “我没有,谁要关心你啊,你死了我趁早改嫁!” “......” 这话说出口,俩人都愣了。 景钰尴尬的想原地起飞。 他的男儿身已经坦白了,这会儿竟然好死不死说什么改嫁。 他是扮女人扮上瘾了吧! “啊,你快出去吧,我要睡觉了,我要睡觉了,真的,别跟我说话了!!” 景钰扛起被子三两步蹦到床铺里面,蒙着被子缩成一团。 南清弦转头看着外面的正午阳光,提醒了一句:“快到中午了,不吃饭吗?可你才刚睡醒没多久。” “困了困了,真困了,你快走吧。” “......” 南清弦伸手把靴子穿好,走到床边:“不能不吃饭。” “....我一会儿就吃。” “可你赶我走,说你要睡觉。” “....我睡一刻钟就起来吃饭。” 一刻钟? 南清弦眼里有些疑惑,应了一声:“哦。” 说完转身出门,脚步颇有些恋恋不舍,他发现自己最近越来越喜欢跟房里的人待在一起了。 即便是不说话,只要待在一起,心里就....很高兴。 南清弦在考虑,要不要把伏龙堂搬到清风居来,这样就可以一直盯着房里面的人。 但他还是放弃了这个想法,伏龙堂进出的教中人士太多了,里面的人是个沾花惹草的性子。 他得把人看好。 这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 景钰在人出去后,自己躺在床上盯着床幔半天,而后抬起手摸摸自己的耳垂。 “啧,难道真是装女人装上瘾了?都是大老爷们,我为什么要脸红,是什么原因引起的呢?” “对,一定是穿女装太久了,所以才会这样,我得找南清弦说说,穿回男装,不然这样对心理不健康。” “离谱,我为什么对一个男的脸红呢。” “上次脸红....是瞧见英语老师内衣带子开了,让我拎外套替她挡着。” “魔怔了,真是魔怔了,果然是身边姑娘太少,看个男人都眉清目秀。” “不行,要改变,要改变这样的状态,一想到跟男的这样那样,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兄弟情,这是纯纯的兄弟情,我就是觉得南清弦那人可怜,过往经历也可怜,难怪一开始对我那么差,警惕心是一点点培养起来的。” “哎,他有病,对,创伤后应激综合症,我主要是多关心他,替他治病,他身心健康了,往后才能更好的保护我。” “没错,就是这样的,我都是为了给他治病。” “......” 自己一个人对着床幔絮絮叨叨,在床上扭成蛆,被子都呈现麻花状了。 直到花铃来敲门喊吃饭,他才起身洗了把脸,衣裳也皱巴巴的穿不出门了,顺便换了一套。 还是裙子,紫色的纱裙,腰间坠着璎珞和皇室玉牌。 一顿午饭还没吃完,就瞧见清风居外面有小弟子跑过来。 今天的天气格外好,气温又像是回到了夏季一样,小弟子跑的满头大汗。 “夫人,教主让您随他一同去前厅接旨。” “啊?接什么旨?” “弟子不知。” 景钰把最后一口老鸭汤吞下去,随意漱漱口,站起身就跟着小弟子往前厅走去。 一路上被刺眼阳光晃的睁不开眼,总觉得要出事了,心里毛毛的。 走到前厅,里头只有一个黑衣人和南清弦,周围没有弟子也没有侍女。 显然,这是个不能让旁人知道的旨意。 “我把旨意送到了,还望郡主多多督促驸马,早日让皇上瞧见满意的结果。” 来送旨的人,说不上来是太监还是侍卫,总之瞧着行走间的武功不低,语调也极为高傲。 景钰还没站稳,就听见这么一句,翻了个白眼:“你谁啊,你说这是皇上的旨意就是皇上的?我还说我是观音菩萨下凡来取你狗命的呢。” “......”黑衣人蒙着面,眼睛都瞪圆了。 南清弦也没伸手去从那人手里接旨,就定定的上前一步,站在景钰身边。 黑衣人似乎思考了一瞬,就从怀里取出一块牌子,声音温顺了些。 “卑职粘杆处副统领金箔,参见郡主。” “嗯,早这么知道规矩,本郡主也不会对副统领不敬了。”景钰把副统领三个字念的重了些。 明摆着是说,你一个副统领在我面前狂什么,正统领来了我都不一定能待见。 金箔垂了垂眼,眸子中闪过嘲讽,把圣旨盒子往桌上一摆,说:“卑职告退,还望郡主和驸马莫要误了圣上密旨。” 说完,他也不等这边的两人说话,转身就要走。 景钰就看不惯这种得得瑟瑟的人,现在他有武功了,跟从前的受气包可不一样! 指尖翻转,一根银针已经捏稳了。 “咻——” 银针瞄的是那黑衣人的腿窝处,那人哀嚎一声,当即单膝跪地了。 百魂针破空无声,即便是武功顶尖的人,没有防备的时候都很难察觉。 景钰看人倒地,当即蹦了起来:“夫君快住手!这假传圣旨的贼人不劳你动手,让我来!” 说完,他直接冲了过去,抄起椅子披头盖脸先砸了三两下,随后一阵拳打脚踢,直打的满身大汗。 从头到尾都没动过的南清弦,就那么站着,看着那边打人的清秀身影像个被惹急了的小奶猫,嘴角勾了勾。 第55章 伏龙教没有退路了,左右都是死 黑衣人蒙着口罩都能瞧见鼻血渗出来,滴在地上,嘴却硬:“安乐郡主,你,你竟敢打我!!南清弦,你竟然用暗器暗算我!” “嘿我说,你一个假传圣旨的人,把你杀了又怎么样!本郡主心地善良,不与你计较,打一顿便是打了,滚!” 说完,最后还又补踹了一脚。 黑衣人原本还想纠缠,但想到是他态度不好,理亏在先,这个哑巴亏就只能忍着了。 毕竟即便回皇城告状,又能怎么说呢。 他被打着假传圣旨的幌子打了一顿,皇上绝对不会管,只会嫌弃他愚钝。 并且在这个时候,皇上又岂能轻易跟伏龙教撕破脸。 即便是他死在这里,这两人依旧会完好无损。 想到这里,黑衣人只能暗自咬牙,强行咽下一口鼻血,扛着一身伤痛一瘸一拐的离开了。 南清弦从怀里抽出帕子,走过去倒了些茶水替人擦手,被景钰大咧咧的拽过帕子自己擦。 “什么东西,好歹我也是个郡主,不就传个圣旨嘛,狂什么。” “这人有这样的态度也不奇怪,能瞧出....皇室那边确实十分轻视我伏龙教,底下的人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景钰抹了抹额头的汗,瞥了一眼桌上的圣旨,说:“那里面会是什么。” 圣旨盒子被打开,明黄色的布料上,印着皇室天子宝印。 南清弦定睛看了一遍,眉头皱起, 扭头朝景钰说:“皇上要我当上武林盟主。” “武林盟主?” 景钰依稀听花铃提起过,什么老盟主死了,现在江湖上闹的不可开交,人人都盯着新盟主的宝座。 南清弦点点头,没再说话,景钰已经反应过来,直接炸了。 “这怎么当?咱们躲都躲不及,现在跑出去跟其他门派明着争抢,是嫌伏龙教活的太长了?” “皇上确实嫌伏龙教活的太长。”南清弦苦笑勾唇。 这件事十分棘手,景钰嚎了一嗓子后,就陷入沉默。 如果抗旨,那就会引来朝廷围攻,如果听话,就会让江湖门派群起攻之,左右都是死。 伏龙教没有活路能走了。 —— 下午,伏龙堂。 姜肆,白宸,南清弦,景钰,以及旁的几位教中门主,都聚集在了一起。 屋子里一角燃着凝神静气的木质熏香,古铜色的香炉升起丝丝袅袅的白烟,透过雕花窗口的午后阳光,正照射在香炉上。 景钰最开始一直都没说话,只听着白宸分析江湖上的局势。 白宸手里捏着十几封各个门派打探来的情报信,有条有理的规整之后,告诉众人。 “蜀南剑庄的人办完老盟主的丧事后,就闭门不出了,据说有旁的人瞧见蜀南剑庄后辈们闹着要去剑门宗质问,被蜀南剑庄的一群老家伙们抓回去了。” “最近闹的最凶的,是剑门宗的人,其门下弟子都说蜀南剑庄死了个人,就开始如疯狗一般乱咬了,经常与蜀南剑庄的人起冲突,但都是小吵小闹。” “其外就是花涧谷....她们....”说到这里,白宸突然面露难色,似乎有些羞于张口。 景钰心想你要是说这话我可不困了啊,兴致勃勃的追问:“什么什么,听名字像是个姑娘多的地方,那是做什么的?” “嫂嫂,花涧谷确实全部弟子都是女子,她们精通阵法幻术,擅长....媚术,据说私下里被人发现过与皇城高官有来往。” “嚯,也就是说,这个花涧谷全是女子,还都挺有本事的,能凭着美貌跻身四大门派,看来背后是有什么势力护着的。”景钰有些好奇。 白宸点点头,认可了这句话,又说:“但她们一向不喜欢跟江湖人士打交道,世人都称呼她们为妖女,想来是无心武林盟主之位的。” “那可不一定,武则天当年还只是个被贬的小尼姑,都能一路爬到....”景钰说到一半,想起来这里的人不知道武则天,改了口:“还不许人家有点野心吗。” 聊到最后,一群人也大概明白了局势。 如果要争夺武林盟主,就要先解决剑门宗,才能达到杀鸡儆猴的目的,蜀南剑庄也是个硬茬。 至于其他什么花涧谷,以及别的小门小派,都可以先不理会。 说是这么说,剑门宗的徒子徒孙遍布天下,教众数万人,哪那么容易瓦解。 几个人商议了半天,什么挑拨离间,深夜偷袭,放毒暗算,全都想了一遍,都觉得不太合适。 那边的门主宗擎一拍桌子,怒气冲冲:“这般难做,不如就反了,那皇帝老儿的命莫不是有多难拿,老夫且去一试!” 景钰啧了一声,心想着这大叔还挺热血,动不动就要去刺杀皇上,先不说能不能刺杀成功,只混进宫里都不容易吧。 南清弦脸色沉了沉,上一世已经在朝廷那里吃了一次亏,重生回来自然不会再冲动了。 白宸伸手拍拍宗擎的胳膊,劝着:“宗门主,你冷静一些,听听教主怎么说。” 姜肆也是个暴脾气,他赞同宗擎的话:“擎叔说的没错,朝廷就是欠收拾,打他两座城池,知道疼了就不敢招惹咱们了,到时候兵粮全抢来,咱们当个土皇帝又怎么样!” “对对对,说的好。”景钰笑着拍手,引来几人的目光,他才又接着说:“到时候伏龙教就会被天下所指,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魔教!” 这话说出去后,宗擎和姜肆脸上都是一阵红红白白,他俩也只是气过头胡说两句,这会儿被一个‘女人’点出来,面子都有些挂不住。 “郡主夫人就别卖关子了,您有什么好谋算?不如说出来咱们都听听。”宗擎不是个自负的人,当即抱拳请教了起来。 景钰指尖扣了扣椅子扶手,摇头:“我想不出来,两边都是死路,还有一个月才开始武林大会吧,别急,慢慢想。” “唉!”宗擎急的锤了一拳桌面,苦恼摇头。 南清弦抬手示意众人别说了,沉声道:“景钰说的对,也不是眼下就要做选择,走一步看一步,等想出万无一失的法子,咱们再商议。” 是去武林大会上与江湖门派争夺盟主之位,还是抗旨不从,拼死杀出一条血路。 两个选择,南清弦和景钰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第56章 大师兄快休了这个狐狸精,呜呜呜 月上树梢,景钰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披了衣裳走到妆台边把窗户打开了。 已经九月份了,夜间有些凉气,可他却觉得闷的厉害,像是心头压了一块儿大石头。 他知道,南清弦此时的心境估计会跟他差不多。 他只需要考虑自己的命,而南清弦那边是要想着整个伏龙教数千条人命。 这种压力让人头皮发麻,哪里睡得着觉。 月色下,清风居的廊下都挂着暖色灯笼,院子里不算昏暗,能瞧见假山旁边的凉亭里,好像坐了个人。 景钰微愣,随后站起身出了房门。 凉亭里,南清弦自斟自饮,听见身后走来的脚步声,头也没回。 “他睡下了?你不用在这里守着,也早些歇息去吧,女儿家无需守夜。” “花铃已经去睡下了。”景钰小声说完,把腰带系好,自觉走到凉亭里坐下。 南清弦听到这个声音,也不算太惊讶,抬头看着人坐下,只说:“夜里凉。” “喂,真把我当女的看了?”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夜里凉。 南清弦勾唇一笑,没再说话了。 景钰伸手给自己拿过来一只酒杯倒满,杯中荡漾,映着圆月,朝那边人举了举,笑眯眯的:“干杯。” “嗯。”南清弦抬手把酒杯放在唇边,仰头一饮而尽。 “呼,还挺辣,我还以为你这么雅致的人,会喝些清酒。” “我,雅致?”南清弦一愣,又勾了勾唇角。 景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是雅致,我见你第一眼的时候,差点跪你脚边喊大佬,气势太强了,像个神仙,就是那种手里提着剑所向披靡的神君。” 他说的是....嫁来头一天晚上,这人挑开他的红盖头,当时瞧见的第一眼。 “所向披靡的神君,我吗。”南清弦嘲讽一笑,仰头又灌下一杯。 “嗯,至少在我眼里是这样的,每次看到你,就觉得没有什么是你做不成的,像是天下本该由你主宰。” 景钰叹了口气,他能察觉到身边人这会儿的情绪逐渐低迷,他不会开解人。 如果这么大的担子压在他身上,他能发疯的行为有很多,绝对不仅限于深夜对月饮酒。 南清弦听了这话以后,心头的压力没有减少一分,他拽下腰间的银魄剑,拍在桌面上。 “景钰,如果是你,你会怎么选?” 那个两头都是死路的选择,他想听听他会怎么选。 “如果是我啊,相比朝廷和剑门宗,我更恨朝廷一些,我会狠狠闹腾一番,让朝廷后悔把我当棋子一样送来伏龙教。” 景钰说完,眼神亮晶晶的扭头看着身边的人,若有所指的挑挑眉。 南清弦豁然开朗,笑着把杯子砸出去。 “去参加武林大会,走上绝路之前,至少先报了仇!” 景钰站起身,跟着把酒杯甩出去,喊着:“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要死就都别活,干不了剑门宗,至少替柳三月把仇报了!” 南清弦一手举高酒壶,任凭银线酒水落进嘴里,喉结翻滚,吞咽了两口才一抹嘴角:“痛快!” 两人对视,眉眼带笑。 —— 原本景钰以为日子就这么平平无奇的能到武林大会之前,没想到还能有点别样的花式体验。 比如被女子拎剑指着骂狐狸精这种戏码,毫无前兆的发生了。 清风居院子里一片混乱,几个内门弟子不敢拦。 景钰午睡被人吵醒,从床上拎着衣领子揪到院子里,还迷瞪着,一柄剑冰冰凉,贴上了他的脖子。 拿剑的姑娘约莫比花铃大一些,十八九岁的年纪,满脸正派英气,正怒瞪着他。 花铃在一边急的团团转,嘴里喊着:“师姐,这是我们嫂嫂,你不要冲动!不许你伤害嫂嫂!” “哼,敢再走一步,我让她人头落地!”花溪轻蔑的瞄了一眼愚蠢的师妹,懒得理会。 景钰示意花铃别过来,满脸无奈的说:“你是谁啊,我又不认识你,一见面就拎着剑,这不礼貌吧。” “礼貌....无理....你敢说我没教养!哪里冒出来的狐狸精,也敢在伏龙教对我不敬!” 景钰手还没摸到腰间玉盒子,那边的人剑尖已经刺过来了! 千钧一发之际,空中有两道人影飞了下来。 白宸刚站定,就大喊了一声:“师妹,住手!” 另一边的姜肆才不废话,出剑就将花溪的剑挑飞了! 花溪一愣,转身就骂:“要你多管闲事!二师兄,连你都向着这个狐狸精!” 说完,她直接冲了上去,开始赤手空拳跟姜肆对打! 武功还不赖,能在姜肆手下对打这么久! 景钰被花铃扶到一边,捂着胸口大喘气,一边看着那边上上下下飞身打架的两人,问:“这,这神经病谁啊?” “嫂嫂,这是花溪,我的大师姐,她....她脾气不好,嫂嫂你别跟她计较,也无需理会她,简直太过分了!” 直到一道修长的黑袍身影走进院子里,那边正出拳的红裙少女,当即停手,飞身扑到出现的人怀里。 这场景,景钰原本轻松的脸色,猛地僵住了。 南清弦皱眉,但也没有伤害怀里的人,只是把人从自己身上扯开:“才刚回来教中,不去给师父复命,在这里闹什么?” “呜呜,大师兄,师父若是告诉我你要成婚,我一定不会离开伏龙教!”花溪眼眶微红,仰头看着眼前的人,一脸委屈。 没错,当时南清弦大婚前,钟凌芳知道自己这个徒弟要闹,就一早寻了个由头,把花溪骗离了教中。 除了景钰之外,院子里的人都知道这人回来会闹上一场,都不怎么惊讶。 “你留下又能怎么样,我还是会成亲。”南清弦说完,看也不看花溪,抬步朝石桌边走去。 直到在景钰面前站定,皱眉打量着全身上下,问:“受伤了?” “没有。”景钰听见刚刚那句话了,看来这姑娘是单相思啊,他晃晃脖颈,嘶了一声。 南清弦顺势看过去,白皙修长的脖颈处,一道浅浅破皮了的红印子,渗出三两颗血珠,他眉头一皱,拽着景钰的手腕就要进屋里。 “哎,你不管那个谁....”景钰扭头往后面看。 果然! 那个叫花溪的女子当即冲了过来,直接挡在两人面前! 第57章 有个什么鬼的占有欲啊 “大师兄,你怎么能拉着她的手腕,你,你不可以成婚,你快把她休了!”花溪眼眶一阵阵发热,肩膀都在颤抖。 景钰看着小姑娘还是一脸任性娇蛮的模样,真不想跟女的计较,他挣脱南清弦的手。 “你跟她好好说说吧,我自己去上药。” 但南清弦显然是个大直男操作,他直接绕过花溪,跟在了景钰身后。 花溪猛地跑了两步,又拦在南清弦面前,咬着唇要哭不哭的模样,说:“大师兄,你不给我个解释吗?” “解释?”南清弦有些烦了,转头看白宸:“把她带走。” “大师兄.....”花溪大着胆子去抓紧了眼前人的衣袖,摆出一副不说清楚就不准走的架势。 白宸走过来,拽了两下拽不开,也是一脸头疼。 南清弦索性也不给人留脸面了,冷声:“我成婚无需跟你解释,若是旁的,五年前我就告诉过你,我对你无意。” “不,不是的,大师兄,你是要娶我的,当年你说过,你会娶我的,我不介意你已经成婚了,你让我杀了屋子里那个人....” “杀?”南清弦冷冷的瞥了一眼,语气幽幽:“你若是再敢对他动手,说不定我会先替你收尸。” 花溪的武功在教中不算差,但比着屋子里那个一手银针出神入化的人,呼吸间就能没命。 自从看过春花的尸体后,南清弦对景钰的身手简直是另眼相待。 但是显然,花溪并没听懂这句话,她以为是只要她动手,南清弦就会杀了她,当即脸上疯魔更甚! “大师兄已经如此爱护她了,她与你不过才相处两个月,竟能比过我与你相伴二十年!” “不一样。”南清弦也不多说废话,再次绕过前面的人,直接大步进了屋子。 门外的花溪就这么恨恨的盯着屋子方向,最后眼里划过一抹疯狂。 屋子里。 景钰坐在妆台前,面无表情的剜出来些药膏,胡乱涂在伤口上,厚厚敷了一层。 也说不清是什么感觉,有一点点委屈吧,他没做错什么,却被人横着剑骂。 这些都没什么,他竟然听见那姑娘说让南清弦休了他的时候,心里有些不舒服。 “休了我,我就不是魔教夫人了,南清弦就不会保护我,嗯,我不想被休,就是这样,没有别的原因。” 门外的人走进来,站在妆台边看了一眼铜镜里的人,没有说话。 景钰一口气憋在嗓子里,也不说话,又伸手指要去剜药膏,被人拦下了。 “这种伤,涂的多了反而不好,仰头。” 景钰冷着脸,没动作。 南清弦伸手指抵着那细白下巴,轻轻往上抬,而后拎起一旁的干净手帕,把伤痕旁边的多余药膏都轻轻擦掉了。 脖颈上的触感痒痒的,景钰憋不住了,笑出来:“痒,唉,我自己来吧。” “别动。”南清弦把多余药膏擦干净后,才又沾了些药膏,轻浅的点涂上去。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一点点小伤。”景钰垂下眼眸,站起身去后面茶桌坐好,伸手倒茶,静静的喝着。 他在等,等什么他也说不清,就觉得,总该有个解释吧,即便他是个男子,可也有权利知道自己为什么被剑抵着脖子。 南清弦用手帕擦着指尖,低声说:“那是钟婆婆收养的女婴,二十年前在一伙山贼手里截下来的。” “花溪刚出生不过两个月,爹娘带着她回娘家省亲,半路遇上山贼,她就成了孤儿,此后一直养在钟婆婆身边。” 景钰有些惊讶,看起来那么张扬跋扈的小姑娘,身世竟然这么可怜。 南清弦又继续说:“儿时我曾说过要娶她,当年她四岁,我不满八岁,她当真了,就....一直执迷不悟到现在。” “大哥,这种话是能随便说的吗?你既然无心就别乱说话啊。”景钰一脸了然,难怪人家回来要闹。 自小就把大师兄当成未来夫君看待,自己只是下了趟山,回来就发现大师兄成婚了,搁谁都得闹一闹吧。 “嗯。”南清弦皱眉,脸上有些无奈:“我跟她解释了很多次,对她无意,只是当做教中妹妹看待,与花铃是一样的,但她....” “行了行了,你们的事儿我才懒得听,你只要管好她,别让她再来惹我就行了。” 景钰现在有自保的能力,只是觉得好歹那小辣椒姑娘是人家小师妹,他不好真的动手。 再说了,他一个大男人,跟小姑娘过不去也不太好。 南清弦点头:“好,我会再去告诫她,但....她自小被钟婆婆宠坏了,若是再来招惹你,你不理她就是了,不要.....” 不要弄到跟那个丫鬟一样下场,否则他不好跟钟婆婆交代,钟婆婆若是生气了,眼前人少说也要吃些苦头。 景钰不知道南清弦心里的想法,他有些恼了,挑眉瞪过去:“我在你眼里是个杀人如麻的人?我会动不动就杀人?” “没有,我没有这么想。”南清弦有些愣怔,没想到景钰会生气。 “我不会动你心爱的师妹,你大可放心。”景钰说完,一个人坐到床铺上去,看也不看茶桌边的人。 南清弦沉默了一会儿,只低声说:“....没有心爱。” “......” 屋里气氛有点不对劲儿,景钰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不就是一个小姑娘误会了他和南清弦的关系,所以闹了一通嘛,怎么搞的像是....他吃错了似的。 他才没有! “喂,要不你就告诉她,我是个男的,想来她就不会闹了,说不定你们还能培养培养感情,日久生情什么的。” 这话说的有点堵心,听的人也觉得有些不舒服。 南清弦很少有这种掌握不了局面的感觉,他想说些什么,但最后还是:“嗯。” 转身走了。 走了。 景钰舔了舔后槽牙,笑着点点头:“真不错,真不错,他应了,他默认了,好,真好。” 气鼓鼓的坐着呆了半晌,景钰才突然确认了一件事,一件挺膈应的事。 他怎么会对南清弦那人有...占有欲啊! 第58章 试试轻功,完蛋,他不会降落啊 思来想去,怕就像是老母鸡和小鸡崽的关系,他的老母鸡只能是他的老母鸡,身边多了个小鸡崽,他就会不开心了。 这是什么智障比喻,景钰趴在床上把下巴抵在手背上,一个人胡思乱想半天。 最后终于确认了中心思想。 他不喜欢南清弦还要保护别的人,这种想法有点自私,但说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就是.....他担心南清弦有了别的人,就不会保护他了,就是这样。 —— 接下来的两天过的还算平静,原本以为那个小辣椒姑娘还会找上门,但竟然没有。 甚至日子过的平静的有点可怕,他只能抽了个午后时间侧面跟花铃打听打听。 “花铃,今天天气不错,中午的宫保鸡丁很好吃,我瞧着水池里锦鲤又长胖了,哎对,你那个师姐不来找我了?” “......”花铃停下叠衣裳的手,转回头:“嫂嫂,你是不是想问师姐为什么没来清风居?” “昂,嗯,我就随口问问。”景钰从软塌上爬起来,把手里的书甩出去,眼神亮晶晶的看着床边叠衣裳的人。 “好像是大师兄跑去跟钟长老说了些什么,钟长老就骂了师姐一顿,这会儿估计还关在药王阁里呢。” “哦,原来是这样。” “嫂嫂怎么这么关心师姐?” “我没关心她啊,我就是....怎么说也是你们同门师兄妹嘛,我想着搞好关系什么的。” 花铃摇摇头,小声说:“师姐脾气不好,而且性子很执拗,嫂嫂别理会她,反正你跟大师兄已经成婚了,她闹够了也就不闹了。” “不是,你们原来就没有人能管管她的脾气?一直发展成现在这样,我看着那钟婆婆不像是能惯孩子的人。” 花铃眼里闪过羡慕:“师姐天资悟性高,武功和制毒之术都很强,师父就会多偏向她一些,毕竟是师父亲手养大的。” “那你呢?你不是钟婆婆亲手养大的?”景钰十分好奇,他从没听过花铃的身世。 “我到恶龙谷的时候,已经八九岁了,习武要自小练起,所以这么多年,虽说我也有十分刻苦的练功,但底子是比不过师姐的。” 花铃只回答了关于武功的事情,刻意回避了身世。 景钰没有追着问,他还是比较了解花铃这小丫头的,不说肯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没关系,我觉得武功高低不重要,心性才最重要,你很好,比你那个师姐强多了!” “多谢嫂嫂夸奖。”花铃笑的乖巧甜美。 景钰套上浅玉色的靴子,从软塌上下来,伸了个懒腰:“天气是真不错,咱们出去晒晒太阳吧,花园里的花再不多看看,过段时间就凋谢了。” “好,我陪着嫂嫂去。”花铃加快了手里的动作,把最后一件衣裳叠好,抱着放进衣柜里。 两人走的缓慢,实在是景钰中午吃多了,这会儿午睡也睡不着,想出来散散步。 说起来,他的轻功还没试过,主要是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花铃,咱们去后山转转?”他不好意思说想试试轻功。 花铃有些惊讶:“后山人少,也没有花朵可以看,嫂嫂去那里做什么?” “我听说那边有片竹林,还停了小船,这个天气去竹林里转转多好。” “那....都听嫂嫂的。” 两人改了方向,绕到通往后山的走廊门前。 景钰左右看了看,没有什么人在这边,才转头看花铃:“你跟着我啊,一会儿我要是掉下来,你记得接着我。” “嫂嫂,你想做什么?” “我....练练轻功!” 这话说完,景钰没有再看花铃,直接抬手运了气,姿势不怎么熟练,脚尖轻点地面后,整个人都飞了起来! 原本是有些恐高的他,这会儿察觉到自己能掌控方向和高度之后,只觉得恐高都消失了。 自由! 肆意! 这感觉爽爆了! 什么身轻如燕飞檐走壁,他这会儿都能轻松做到,这样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都惊喜起来! 脚尖不时点一下能踩到的房檐和树杈,身影起起落落,速度极快! 花铃脸上的神态从惊讶变成不敢置信。 她是听说了自家嫂嫂会武功,但从没想过轻功步法能高超到这种程度! 目测比她家大师兄都厉害,放眼江湖,这样的轻功也没几个人能做到啊! “嫂嫂.....”她脸上有些喜悦的崇拜,把内力运用到极致,拔腿追了上去。 景钰撒欢儿一样的在后山跑了一通,当日上山摘秧藤时爬了几个小时的山路,这会儿不过一刻钟就上了悬崖附近! “早点给我送来通窍丹,那天也就不用爬山了!”自己嘟囔了一句,他转头看远远落在后面的花铃:“花铃,你快点儿,我在竹林等你!” “嫂嫂,等等我——”花铃远远喊了一声。 景钰笑的肆意,视线盯着不远处的竹林,快速朝那边赶去。 ...... 穿着烈烈红裙的女子正背着药篓弯腰围着竹子根部找着一味药材,突然察觉到后方有异样响动,猛地回头看过去。 就看穿着白裙子的人影从空中直直摔了下来! “救命,我不会降落啊,这怎么降落——” “砰!” 好在这边竹林茂密,他落在来的时候被竹子拦了拦,有韧性的竹竿当缓冲,姿势狼狈的在地上滚了几圈。 好在没受伤。 “这大概就是起步给猛了,突然刹车带来的冲击力吧,啧.....” 刚要翻身从地上爬起来,就瞧见.....一双白色的锦靴,顺着抬头看上去,似曾相识的红裙子。 花溪!! 他脸色瞬间窘迫起来,这么狼狈的模样被人瞧见了,好丢人! 果然,花溪也丝毫不让他失望,大笑一声开始嘲讽起来。 “原还以为你能有什么本事,这么烂的轻功也就只敢在后山练练了吧,不过,你一个皇室郡主竟然还能习武,呵,不伦不类。” 她脸上有些得意,论相貌她是略逊一筹,但堂堂教主夫人,比拼相貌有什么用,她对自己的武功可是自信的很! 眼前这个皇室郡主,轻功这么烂,武功又能好到哪里去,想到这里,她更加得意起来。 第59章 完了,被人讹上了 景钰懒得去解释,只自己翻身爬起来,拍了拍滚脏了的裙摆,发现拍不干净,也就收回了手。 “这不是咱家大师妹嘛,你干嘛呢?” 景钰觉得,兴许花溪跟花铃一样,都是性子娇俏的小姑娘,花溪是任性了些,但他只要友好相处,总能让花溪对他客气点儿。 花溪嗤笑一声,懒得回应,只是转头看周围:“怎么,那丫头今天没有跟着你?你也敢独身一人在我面前晃悠?” 景钰听着这话里,有点危险的意味儿,他后退两步,警惕的看着对面:“花铃在后面,马上就过来了。” “哦?是吗.....”花溪眼珠子一转,从怀里掏出一只匕首。 景钰当即慌了,做出防备姿态,想着自己该往哪跑,嘴里说:“你,你别冲动啊,没必要这样子,都是自己人....” 花溪察觉远处有身影正踩着竹叶飞过来,当即抬手,朝着自己手臂刺了一刀! “!!!” 景钰都做好了逃跑的准备,万万没想到这人会有这么一手自残行为! “啊,师姐,师姐你怎么了!” 远处,花铃刚一落地,就大惊失色的跑了过来..... 景钰无奈啧了一声,完了,一时没注意被讹上了! ...... 前厅里,包扎好了伤口的花溪,气若游丝的靠在钟凌芳肩膀上,泪眼滂沱,不时指控的瞪一眼对面坐着的人。 景钰面色如常,端起茶盏吹了吹。 南清弦皱眉看着前厅里的人,半晌才理清楚头绪:“你是说,景钰得知你在竹林里,特地跑去抢了你的匕首,刺了你一刀?” 钟凌芳冷哼了一声,安抚的拍了拍怀里的爱徒,又不屑的瞄了一眼对面坐着的不男不女的人。 她原本就不喜欢这个男扮女装没骨气的男人,这会儿看他伤了自己最喜爱的徒弟,当然气愤。 花溪受伤后,就一口咬定是景钰刺伤她的,闹了半天,花铃只能把两人都带回教中。 没过多久,一群人就都聚集了中山前厅里,钟凌芳也赶过来替她的爱徒撑腰了。 花溪听着南清弦说话,嘴角委屈的撇了撇,哽咽着说:“许是我刚回来的时候,一时冲动伤了嫂嫂,嫂嫂心里对我有怨恨,也是应当的。” 景钰捏着杯子的手指都僵了,这种臭不要脸的人还是头一回见,亏他还想着要跟这人好好相处。 相处个大鸡蛋! 他转头看南清弦,只说了三个字:“我没有。” 南清弦回了个让他安心坐着的眼神,看向花铃:“你说,当时是怎么回事?” 花铃声线清朗,开口:“我一直跟在郡主夫人身后,跑到那里的时候,就看见师姐自己握着匕首,张嘴就说是夫人伤了她,我没看到夫人伤她。” “那是因为你到了的时候,她已经抢走匕首刺了我的胳膊,就是她伤了我!花铃,你翅膀硬了,开始胳膊肘往外拐了。” 花溪猛地抬头,直视花铃,声量不算大,但嗓音里饱含阴冷。 花铃从小到大被欺负怕了,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景钰皱眉,说:“要发难就冲我来,你吓唬她干什么。” “好啊。”花溪轻笑一声,谆谆善诱:“既然如此,那你就认了吧,做事要敢作敢当。” 景钰恼了,猛地站起来:“确实要敢做敢当,但我没做过,凭什么认下?敢作敢当这四个字我送还给你!” 花溪脸色一变,往身边人怀里凑了凑,瞬间眼里又升起水雾:“师父,教主夫人她....我害怕。” 钟凌芳微微眯眼,轻拍了拍怀里徒弟的肩膀,小声安抚:“放心,师父一定替你主持公道。” 景钰心里火气渐浓:“主持公道?公道就是她自己拿自己的匕首捅了她自己!” 听见这句话,花溪垂着的眸子里闪过得意,前厅外守着的弟子都对视了一眼。 “怎么会有人做出自伤的行为,花溪门主又不傻....” “咱们夫人是不是真的....” 外面的议论景钰听不见,但他也觉得有些离谱,离谱的不是他说的话。 是真正做出这种事只为栽赃陷害他的人! 钟凌芳先是瞥了景钰一眼,又抬头看南清弦:“教主,此事无需再议论,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不信花溪能伤了自己也要陷害你的夫人。” “她有什么不能的,她一心想把我赶出去自己嫁给南清弦!”景钰有点委屈了。 南清弦沉默了一会儿,迎着钟凌芳的目光,说:“师父,他不会这样。” “哦?你这是摆明了要偏袒这个人,不理会你受伤的师妹了?既然如此,为师就自己替你小师妹报仇!” 钟凌芳说完最后一句,身形猛地朝景钰攻过去! 景钰才刚刚学会运用内力和轻功,最多会用针,还没拾起来从前学过的拳脚功夫,只能左躲右闪,连出拳都不会! “师父!”南清弦连忙飞身过来要拦着。 花溪应声而动,表面瞧着是倒在了南清弦身上,但实际是阻拦了他的脚步,不让他上前。 身前的师妹刚受了伤,脸色苍白,南清弦一时间也不好把人用武力推开,只能皱眉看向那边。 关键时刻,钟凌芳却猛地收了手。 她凝视着景钰,一字一句:“你不会拳脚功夫。” 这人躲闪的速度虽然快,但是行动间没有一丝反击或抵抗的架势,如果练过拳脚的人,不可能会是这样的反应。 即便是要伪装,也不可能装的毫无痕迹。 景钰头发都散了一半,满脸惊恐:“我都说了,我还没练拳脚,我的轻功连刹车都不会,不然怎么会搞的这么狼狈!” 钟凌芳顺着他的手势看过去,白裙上果然都是灰土的痕迹。 这就奇怪了。 她转头看着那边的花溪,疑惑的问:“他不会拳脚功夫,是怎么从你手中夺走的匕首?” “师父....她....当时我没有防备....”花溪脸上有些惊讶,似乎没想到这人丝毫不会拳脚,她只能牵强解释。 景钰也察觉到了这其中的漏洞,当即抓住了时机:“没错,你既然说我从你手里把匕首夺走的,难不成是你故意递给我?然后站着不动让我刺吗?” 第60章 霸凌小姑娘算什么本事?偷东西还有理了 眼看着谎话圆不成了,花溪只能沉默不语。 钟凌芳也看明白了,再次望向花溪的眼中,多了些失望,她是护短,但也没到无脑偏颇的程度。 她定定的看着那边红裙身影,沉声:“你竟敢连我都骗,只怕往后是没人能管教你了。” 说完,她又看向南清弦:“教主,今日是我被这丫头蒙蔽了,险些冤枉教主夫人,罢了,你....看着处罚吧。” 说完,钟凌芳快步离开了前厅。 花溪看着唯一向着她的人走了,脸色更苍白了几分,愣愣的坐在了椅子上。 景钰无缘无故被冤枉了一顿,喊着:“罚她罚她,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能用到我身上,往后不得伺机杀了我啊!” “景钰,咱们走着瞧。”花溪阴沉的看了一眼叫嚣着的人。 南清弦脸色不变,只眉眼间放松了些,说:“陷害同门亲属,按照教规,罚你跪祠堂自省三日,抄写十遍道德卷。” “.....大师兄,你竟然当真为了她罚我?”花溪这次是真的难过了,眼泪一颗颗砸在衣领上。 “违反教规,你理应受罚,无关其他人,若有下一次,我定会严惩!” “大师兄.....”花溪满眼痛苦,低下了头。 景钰倒是高兴了,赞赏的看了一眼南清弦:“行,你这人能处,有冤是真会帮我申,花铃,走了,回去吃饭喽!” 南清弦嘴角勾起愉悦弧度,注视着那边离开的背影,没有发现还有个人,正目光阴毒的随着他的视线望过去。 ...... 景钰带着花铃欢欢喜喜的回了清风居,沐浴过后好好吃了一顿,心情这才算是平复了些。 饭后已经是傍晚了,他拉着花铃飞到整个伏龙教最高的屋顶,看着天边晚霞红似火。 两人并排躺在屋檐上,舒适的眯起了眼。 “花铃,你为什么这么怕她?她从前是不是经常欺负你?” 花铃没想到自家嫂嫂连这种细节都注意到了,但还是下意识反驳:“没有啊,没有害怕师姐,师姐她....对我也不算很差....” “没有害怕?你说话都不敢看她,她瞪你一眼,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喂,你们不是教规森严吗?这种算是霸凌了吧。” 景钰就是看不惯女孩子之间也要勾心斗角,还主动去欺负别的女孩子。 他从前上学的路上,看见几个初中的小女生把同班小姑娘拦在巷子里打耳光,还扒衣裳拍视频,那场面真是让他记忆犹新。 不过他也当场报警,并且带着那被打的小姑娘去了医院验伤,打人的那几个都留了处分请家长,这才算完。 他不是什么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碰见这种情况,不多问两句就心里难受。 有句话说得好,旁观施暴的人,终将会沦为被施暴者,周遭无援手。 也许是他说这话时,脸上的表情太严肃,花铃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眼里有些暖暖的水汽。 “嫂嫂,没有那么严重,师姐只是....喜欢抢我的东西,她明明什么都有,但....还是不许我有,别的倒是没什么。” “我练功不如她是真的,她笑话我也无可厚非,我都不在意的,被奚落两句也不会少块儿肉....” “有一次我躲起来哭,三师兄碰巧看见,他就留了心思,此后二师兄和三师兄会把她抢走的东西,偷偷买了新的给我送来。” “嫂嫂,我真的没受委屈,有些首饰是三师兄从外头弄回来给我的,师姐都没有。” 说到最后,花铃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景钰却能从这幅风轻云淡的背后,看出那些年花铃一个人受了委屈偷偷躲起来哭鼻子的模样。 “白宸那么厉害,管着伏龙教所有的银钱和商铺,他给你的自然都是好的,现在不会被她抢走了吧?” “......”花铃沉默了一下,然后笑着摇头:“没有啊,师姐没有抢走,什么都没抢。” 景钰微微眯眼,坐起了身,天色已经暗了些,他就着院子里的灯笼暖光打量着花铃。 花铃瞬间紧张起来,下意识把手腕藏到身后去。 “....我给你的一对金丝白玉镯子呢?那是从我嫁妆箱里留下来特意给你的,外头买不来,是宫里的东西。” 前几天他闲着无聊,领了花铃一起进了清风居银库里,把他分到的那些珠宝首饰都翻了一遍看看新鲜。 其中有一对镯子漂亮极了,在没有阳光的库房里都熠熠生辉,一看就是好东西。 反正库房里别的首饰还多的很,他又不喜欢戴这些小玩意儿,就特意拿出去塞给花铃,感谢花铃这些日子对他的照顾。 花铃推辞了半天说不能要,他还是坚持送了出去。 之后的几天,这姑娘都爱不释手的戴在手腕上,这会儿他才发现,手腕空了,镯子没了。 “嫂嫂,那镯子很贵的吧....我攒了些钱,赔给你....”花铃眼瞧着瞒不住,撇撇嘴都要哭出来了。 “打住!”景钰抬手制止她的话,翻身站了起来:“我送给你的东西就是你的,你砸了丢了都没关系,偏偏就是不能被人抢走!” 花铃眼看这人是要去找花溪算账,抹抹眼泪也连忙站起来。 “我去要,我去要回来,嫂嫂别去了,师姐这会儿肯定正在怨你让她受罚了,万一再做出什么事....” “我有什么不敢去的,她抢东西的时候胆大为,我去把镯子要回来天经地义!就算是你不要那镯子,我也不会送给她那种人!” 花铃还在劝着:“天都黑了,这会儿想必师姐正跪在祠堂里,咱们明天再去吧,晚上惊扰了众多英魂不太好。” 她想说些鬼神什么的把人吓住,别过去再起冲突了,但景钰显然并不吃这一套。 “我不怕,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现在就去把咱们的镯子拿回来!” 他正愁没理由收拾那个花溪,这会儿算是平白撞手里了,抬手运了气,使了轻功就朝着清风居后面的祠堂飞去了。 花铃在屋檐上急的跺脚,她怕自家嫂嫂会再次被冤枉,思来想去,索性朝姜肆和白宸的院子那边赶去。 她帮不上别的忙,给自家嫂嫂多找几个证人还是可以的! 第61章 祠堂对峙,盲目自信后惨遭打脸就很爽 而另一边的景钰,几个起起落落就已经飞身站在了祠堂门前。 守门的两个弟子是不敢拦着他的,只能后退两步恭恭敬敬的推开了门。 景钰自然不会为难守门弟子,他甩甩袖子,背着手大摇大摆走进去。 伏龙教的祠堂并不显得阴沉,许是这边盛行长明灯,整个祠堂都亮堂堂的,墙上还挂着些英明神武的武道天神画像。 供奉着数百个英魂的祭台前,淡黄色的圆蒲团之上,穿了红裙子的姑娘正脊背挺直的跪着。 听见身后大门传来动静,花溪猛地转回头,眼里带着些期待,直到看见来人不是她期盼的人时,脸色猛地阴沉下去。 “你来做什么?来看我的笑话?” 景钰手里捏着这人抢东西的把柄,自然是不慌的,听见这种态度极差的话,一时间也不生气,甚至找了个蒲团盘腿坐下。 他把裙摆拽平整,看着几步远的红裙身影,笑了笑:“哟,反应这么大,不就罚你跪几天嘛,很委屈?” 花溪瞥了一眼那边的人,没有站起身,也没有接这句话,只是眼中逐渐聚集恼怒之色。 “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你没必要装什么,你讨厌我到不惜伤害自己也要栽赃我,无非就是想嫁给南清弦嘛。” 花溪承认的倒是坦坦荡荡:“没错,你识相的话就自己滚,不要逼我动手,我此生非大师兄不嫁!”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景钰原本以为自己会嘲笑奚落她一顿,但却并没有这样的想法,他收敛了些笑意。 “你就这么有自信,他一定会选择你而休了我?他说过,只是把你当妹妹,你还是趁早死心吧。” “妹妹?”花溪突然诡异的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了。 景钰沉默了一瞬,猛地想起自己因为什么而来,眼下也不废话了。 “把镯子还给我。” “......” 花溪眼里闪过一抹慌乱,扭过头盯着那张让她嫉妒的脸庞,语气凶狠:“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没有别的事就赶紧滚!” “啧,你慌什么,想不承认啊?你只是抢了,又不是偷了,乖乖交出来我给你留几分脸面。” 景钰坐的腿麻,一边说话,一边把腿交叠着伸直,平放在地上,随意搂了搂裙摆。 花溪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色涨红了几分:“贱人,我堂堂药王谷正门弟子,怎会偷你们的镯子?这里是祠堂重地,你一个外人没有资格待在这里!” 景钰微微眯眼,打量着对面姑娘的脸色,突然问:“....真是你偷的?噗,我还以为你是个多有格局的姑娘,花铃对你多有防备,你不好明抢,改偷窃了?” “我没有偷!是我捡的!”话刚出口,她就猛地反应过来,连忙改口:“没有,我不知道什么镯子,我不想跟你说话,你快些滚出去!” “死不承认啊....”景钰皱眉,视线瞥了红袖手腕一眼,突然笑起来:“嚯,都已经戴手上了,怎么,指望戴着我的东西,让南清弦多看你一眼?” 被人说中心事,花溪颇有些恼羞成怒,唇瓣一阵颤动,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镯子从她回教中第一天,就瞧见了花铃戴在手腕上,那样好的成色和做工,她这辈子都没见过。 她先是找了花铃强要,但花铃那丫头长大了翅膀硬了,竟然说什么拼死都不能把这镯子转赠给她,还说什么是嫂嫂送给她的。 呸。 就那个空有皮囊的废物郡主,也配应她们一声嫂嫂吗? 她当时就气不打一处来,但也没有再坚持去抢,而是想了个法子,说她要吃莲蓉糕,要花铃亲手做给她吃。 花铃由于爱护镯子,不想让镯子染上面粉和油污,就取下来搁在了厨房的桌子上,她也顺势将镯子‘捡’到了自己手腕上。 但是—— 花溪勾唇冷笑,神态放松了许多,这些事没有旁的人知道,只要她不承认,谁都没有证据能证明这是谁的镯子。 皇城里的首饰流传出来的太多了,她还刚出了一趟远门,随意寻个由头就说是她托人从皇城里买来的,没有人会怀疑她。 想到这里,她冷声张口:“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说这镯子是你的,请你拿出证据来,我回来那一日,镯子就已经戴在我手上了。” 这话的意思景钰听明白了,这是要死不承认啊。 只是,这姑娘似乎不知道,这都是他嫁妆礼单里的东西,全都经过白宸的手一一记录清点过的..... 景钰有些兴奋了,他就喜欢看人盲目自信的模样,随后再由他来狠狠打脸! “哎呀,你不会是以为我没有证据,就不能指认你了吧,你没回来的时候,花铃就已经戴了好几天,教中不可能没有侍女见过。” 花溪不屑勾唇:“那又如何,世间相像的首饰多如牛毛,难不成她戴了镯子,就不许旁人戴了吗?” 景钰正要欢天喜地的点明主题,外头就有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了,听起来人还不少。 “师父,师父,您别进去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师父....” “我看谁敢冤枉花溪偷抢!哼,你不要拦着我,外人都欺负到头上了,你竟然还不护着你师姐!” ...... 原本景钰只听出花铃和钟凌芳的声音,等门被推开后,才发现....人是真不少啊。 钟凌芳身边跟着一脸着急的花铃,花铃身后则是面色沉沉的姜肆以及白宸,除此之外,没有另一个人的身影。 景钰还是站了起来,朝钟凌芳点头:“钟婆婆。” “我可担不起郡主一声婆婆!” 景钰:“......”这俩人不愧是师徒,嘴角的冷笑都一模一样。 钟凌芳面色清冷,绕着景钰踱步两圈,猛地回头:“我药王谷虽不是什么名门正派,可也绝不做偷鸡摸狗之事!” 喂,这么大声干什么,可你的爱徒就是偷了啊! 景钰眨眨眼睛,斟酌着说话:“是,我也相信药王谷的正门弟子,绝对做不出这种事,但....我送给花铃的镯子,确实丢了。” 第62章 她钟凌芳养出来的弟子,绝不会偷 “什么镯子?”白宸走上前开口问,他刚才瞥了一眼那边的花溪,对方已经把手背到身后去了,什么也看不见。 方才也是凑巧了,他正跟师父探讨药理,就看见小师妹急匆匆的飞身落在院子里,张嘴就说‘嫂嫂去找师姐要镯子了!’ 他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一边的师父就气的不轻,说她的门徒绝没有偷盗之辈,非要拽着花铃一起来找景钰讨个说法。 这个响动也惊扰了隔壁正打坐练功的姜肆,索性几个人就一起来了。 景钰听见白宸问是什么镯子,也不瞒着,朝花溪指了指:“她戴的那对儿,你应该有单子记录,金丝暖白玉镯子。” 白宸眉头一皱,这么说来,镯子还真是他家嫂嫂的陪嫁。 花溪一听这话,只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她面露疑惑:“....什么单子,记什么,我戴的就是我自己买来的镯子,从皇城商人手里买的!” 景钰扯出个意味深长的笑脸,没有说话。 那边的白宸张口解释:“师妹有所不知,前些时日,夫人的母家送来了一批嫁妆,教主吩咐我一一清点过的。” “!!!”花溪身子猛地一抖,跪着的腿都跟着软了几分,满脸不敢置信,她吼了一声:“她的嫁妆怎么会舍得给花铃!” “你慌什么!”听着自己的得意门生说话嗓音太尖利,钟凌芳脸色有些不耐,训斥:“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只要不偷不抢,管她们互相给什么镯子呢。” 景钰看着脸色猛然苍白的花溪,欢快的点点头,朝钟凌芳竖起大拇指:“师父就是师父,说的真不错!” 钟凌芳冷哼一声,没给他一个好脸色,她并不是多偏向花溪,而是自傲的觉得.... 她养出来的孩子,不可能会做出鸡鸣狗盗的事情。 绝不可能! 夜幕降临,窗外一片漆黑,祠堂内倒是灯火通明,人还不少。 景钰盘腿又坐在蒲团上,自从穿了女装裙子后,总觉得站着奇奇怪怪的,莫名羞愤中夹杂着不习惯,所以他能坐着绝对不站着。 一直都没说话的姜肆,此时终于忍不住了:“那还等什么,瞧瞧花溪手上的镯子,不就知道是不是嫂嫂的东西了。” “不,不,师父,师父,我没有偷镯子,不是我偷的!” 花溪只觉得羞愧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也顾不得还跪着了,用膝盖挪着去拽钟凌芳的衣裳。 钟凌芳看着她从小养大的徒弟,微微皱眉,意识到了这人的慌乱,让她逐渐心凉了起来。 她憋着气问话,声线严厉中夹杂一丝颤抖:“果真是你偷的,花溪,真是你偷的?” “师父....不是我....我从来不曾偷抢过旁人的东西,师父,我的品德您是知道的....”花溪连忙摇头。 景钰原本想着早点了结了回清风居睡觉,这会儿听见花溪的话,猛地想起来,他不能只要回镯子啊。 从前这个爱欺负人的大师姐,只怕还拿了花铃不少首饰呢! “哎,这样吧,姜肆,你带着弟子往花溪屋里去一趟,把她的妆盒抱过来,哎呀,都是自家人,可别真冤枉了师妹。” 姜肆几乎是对景钰言听计从,拱了拱手转身就要走,却被那边的花溪惊慌叫住了。 “二师兄!你,你竟然真的要听这个女人的话!我的妆盒凭什么要给她翻查!” 钟凌芳也皱起了眉头,正要说话,却被人扶住了胳膊。 景钰笑脸迎人,声线清秀悦耳:“钟长老,我知道花溪是您最喜欢的徒弟,又是亲手养大的,今天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若是不还她清白,我也于心不忍。” 这话的意思就是,只要把妆盒抱过来,检查到没有什么不该有的东西,就能证明花溪的清白,还她完整的清誉。 听到这话,钟凌芳看了一眼屋内,都是她的内门弟子,除了那个没眼色的姜肆,是林老头的亲传门生。 也罢,左右也都不是外人。 她嫌弃的甩开景钰的手:“要去就快些吧,莫要再耽搁时间了,我瞧着不让夫人搜查一番,还真像是我的弟子贪图你那些铜臭黄白。” “钟长老哪里的话,景钰不敢。”他一边应付着,一边朝姜肆使了个眼色。 姜肆当即转身,直接施展轻功快速朝花溪的屋子赶去。 就在这个空档,一直没露面的南清弦,姗姗来迟。 可这会儿的花溪已经连看都不敢看来人了,只顾着低头惊慌,恨不得把戴着镯子的手砍掉藏起来。 南清弦目光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定格在那边站着的人身上:“怎么了?” “教主,我母家的陪嫁镯子丢了,呜呜。”景钰上前几步,嘴里哭唧唧,背地里却朝人笑着眨眼。 南清弦一愣,被那张脸上的笑颜晃了神,也明白场面并不紧张,放下心来:“那就找,我伏龙教不留偷盗之人。” 他说完,往那边的花溪看了一眼,微微皱眉,这个师妹,从前他只当是个孩子,并未多在意。 但算起来,这个‘孩子’,比景钰还要大一岁。 实在是他们平日里太放纵她了,才会把人骄纵成现在这样。 花溪脸色僵硬,躲闪着那边投来的视线,连忙大声说:“师父,您是相信徒儿的,徒儿没拿,什么都没拿,不是我!” “拿或者没拿,一会儿查清楚就知道了。”钟凌芳状似无意,躲开了花溪的手。 她逼着自己冷下心肠,深知不能再这么放任花溪胡作非为了。 这些年来,她亲手养大的孩子只有花溪一人,从襁褓婴孩时,都由她一碗碗米粥喂养大。 花溪聪明,天资出众,她教的也用心,不论是武功制毒,还是品德相貌,一直都是她极为满意的。 但是直到今天,她才意识到,这些年,会不会她忽略了许多事情,只看到了花溪乖巧的一面.... 景钰乖乖的站在南清弦身边,小声闲聊:“你干嘛去了,我以为你不会过来。” “收到夜铭的传信,回了信件,所以晚了一步。” 第63章 在心仪的男子面前,被揭发偷盗的事情 “啊?什么事?” “武林大会的地点定下来了,阳关道烈阳城,大抵要一周的路程,咱们十天后动身前往,十月十五大会开始之前赶到。” “十天后,这么快!”景钰有些兴奋。 武林江湖,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嗯,到时候明楼的人会与咱们一同出发,届时再与夜铭一同商议此次烈阳城赴会的事情。” “好,希望我能帮上你们!” “嗯。” 两人的窃窃私语,让那边的几个人都有些触动,白宸和花铃相视一笑。 钟凌芳则是面露嫌弃的瞥了景钰一眼,一个男扮女装的二流子,教主跟他那般熟稔做什么,她是看不顺的。 而低着头跪在地上的花溪,则是隐隐有些嫉恨,大师兄从未那般温声细语的跟她说过话。 气氛没有持续多久,门外有衣决猎猎声响破空而来,姜肆一个飞身,已经落在了祠堂门前。 怀里抱着一只红木妆盒,瞧起来沉甸甸的。 “嫂嫂,拿来了。” “给我。” 景钰走过去,从姜肆怀里把妆盒接过来,一溜小跑到钟凌芳身边才弯腰放在地上。 “花铃,白宸,你们也别闲着呀,来,帮我一起找找。” “是。”花铃应声。 三人一起围着妆盒,把里面的首饰一件件拿出来,摆在地上。 白宸随手拎起一只凤尾藤木的簪子,翻看几眼以后,若有所思的说:“花铃,我记得你有个习惯,你的东西上都会刻画出一只小铃铛。” “对对对,她的衣裳和鞋靴都得绣上小铃铛,说是要留印记,省得旁人拿错了。”景钰忙不迭的笑着点头。 好歹他跟花铃几乎日日都在一起待着,这姑娘有时候可爱的很。 白宸抿唇,把那根凤尾藤簪子递过去:“你的簪子怎么会出现在花溪妆盒里?” 花铃不敢说话,朝那边的花溪瞄了一眼,被对方的眼神吓到了,缩了缩脖子。 景钰大咧咧的拍拍花铃,声线爽朗:“你三师兄问你呢,说呀,别怕,你难不成能怕一辈子?” 听见这话,花铃隐隐明白了自家嫂嫂的意思,眼中闪过感激,小声跟白宸说:“师姐喜欢,就拿走了。” 钟凌芳皱眉,有些诧异的看了那簪子一眼,说:“不过是不值钱的藤木簪子,许是她们师姐们之间互赠些小玩意儿罢了,这有什么稀奇的。” “是,是师妹自己送给我的!”花溪急着说话,险些咬了舌头。 景钰心底冷笑,面上状似无意的拿起一条玛瑙红宝石手串,链子一角也刻着精致的小铃铛。 “呀,花铃,这个是不是你的?啧,这条手串可不便宜吧。” 花铃还没说话,另一边的白宸就伸手:“嫂嫂,给我瞧瞧。” “喏。”景钰递了过去。 白宸只是打眼一瞧,脸上就有些愠怒:“这是你十三岁生辰时,我从皇城寻来的手串,赠予你庆贺生辰,你也给她?” “不是....这是....”花铃有些难过,吞吞吐吐半天,最后一咬牙一闭眼:“这是师姐抢走的!” “你胡说!花铃,你敢冤枉我,你胡说!”花溪就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蹦了起来。 “放肆!”南清弦隔空打穴,点了花溪的穴道,而后训斥:“你此身还在受罚中,不好好跪着,可是要忤逆教规?” 钟凌芳眸子越来越冷,瞄了一眼妆盒那边,其中许多件一看就是皇城里的东西,原是不会出现在花溪妆盒里的。 心头隐隐有些寒意蔓延,她竟然当成养出了这种货色的孽障! 此时看着被点了穴,狼狈蹲坐在地上的花溪,也没有想要把人扶起来的想法了。 “紫玉簪子?” “师姐偷走的,当时我不在屋里,后来就瞧见师姐戴了,我不敢去要回来。” “这只翡翠镯子?啧,成色一般啊,这也拿?” “这是大师兄带我和二师兄下山去镇子里,路过首饰小摊,大师兄给的银子,师姐说大师兄没给她买过镯子,我也不能有。” “丝绒珠子头花?” “这个不值钱,是.....”花铃没说下去。 “是我亲手做的。”钟凌芳脸色臊红,恨恨的瞪了一眼花溪,真是太丢脸了,她从来没这般丢脸过。 花铃点点头,嗓音哽咽:“当时师父亲手缠了三朵头花,给了师姐两朵,我一朵....师姐说....我武功不好,不配戴师父缠的头花。” 景钰听的都憋气,替花铃委屈:“还是那句话,武功好不好没关系,人品坏了就什么都坏了!” 当场数下来,这只沉甸甸的妆盒里,几乎有三分之一的物件,都是属于花铃的。 景钰一个都没给花溪留,只要刻了小铃铛的首饰,全归拢归拢推到花铃怀里去,物归原主。 最后,南清弦有些不耐,说:“没看到镯子。” 景钰也知道这件事耽搁时间太长了,他也有些疲惫,站起身走到被点了穴的人身边,正要撩开花溪的衣袖,被钟凌芳拦住了。 钟凌芳再生气,也不可能看着自家弟子被外来的男人占便宜,沉声说:“你要做什么?” “镯子,在她手腕上,钟长老,那请你亲手摘下来还给我吧。”景钰说话还是客气的。 钟凌芳一口气没上来,惊疑不定:“她竟能从你手里抢走镯子?” “当然不可能,我把镯子赠给了花铃,是被她设计偷走的,具体怎么回事儿我不知道,但确实是在她手腕上!” 花铃也站起身,语调坚定:“师父,这是真的,师姐指派我去做糕点给她吃,我在厨房和面,怕染脏镯子就摘下来了,师姐就趁我不注意的时候,拿走了。” 给花溪留了几分脸面,没用‘偷’这个字眼,但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这就是千真万确的偷。 花溪脸颊涨红一片,在自己心仪的男子面前被人揭穿是个小偷,并且还抢夺同门师妹的首饰。 她恨不得当场一头撞死在这里,可却被点了穴道,不能动也不能说话。 钟凌芳唇瓣抿成一条直线,背过身撩起花溪的衣袖,果然,一对上品的玉镯子就戴在她的手腕上。 这对镯子太珍贵,花铃还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悉心雕刻上小铃铛,但是..... 白宸看着自家师父递过来的东西,他前段时间刚清点过的物件,自然是能一眼认出来。 “师父,就是这个,看来,确实是花溪师妹拿了....” 第64章 后半生三妻四妾生一堆娃娃 钟凌芳气的指尖发颤,把镯子丢到白宸怀里,站起身就要离开祠堂。 南清弦顿了顿,抬步跟了过去。 祠堂里除了被点穴的那位,就只剩下姜肆白宸和景钰花铃四个人了。 景钰示意姜肆去把花溪的穴道解开,小姑娘嘛,还是得好好教育的,小偷小摸行为纠正过来就好了。 虽然对于花溪欺负花铃的行为不满,但花溪好歹是南清弦他们的同门师妹,也没做什么杀人放火的事情。 景钰觉得,这小姑娘如果能改好,他还是可以友好相处的。 但是没想到,那边的穴道刚解开,花溪整个人瞬间而动,满脸怨恨的高声喊:“我杀了你!你个贱人!” 景钰一愣,指尖想摸银针,但被姜肆的动作叫停了。 姜肆飞身一脚,把花溪踹飞了,毫无怜香惜玉的心! 景钰看的直啧嘴,这似曾相识的踹人动作跟南清弦一模一样,这俩不愧是一个师父教出来的,竖起大拇指:“还是你行啊,果然二哈行为,真勇猛!” “偷盗,欺辱小师妹,我作为师兄踹你一脚,你可怨恨我?若是怨我,你就找教主说明此事,教主若是罚我,我也认了!”姜肆满脸严肃。 花溪哭的喘不过气,她有内力护身,这一脚没有伤到她,却让她尴尬的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放声大哭。 景钰被吵的烦,原本想跟这姑娘讲讲道理,让她给花铃道个歉也就算了,但眼下看来,这人肯定是宁死都不会道歉了。 “花铃,抱着你的首饰,咱们回去吧,往后你得记住,不许任何人欺负你,就算是同门师姐也不行,知道了吗?” “嫂嫂.....”花铃红着眼圈吸吸鼻子,重重点头:“花铃记住了。” 而门外廊下不远处,南清弦目送着钟凌芳离去,才转身走回祠堂里,正好跟景钰和花铃打了个照面。 “怎么说?好吧,我不问,反正东西都要回来了,我们先回去了。” 景钰原本想问会给花溪怎么样的处罚,但看见南清弦脸上的神色,就知道肯定是钟凌芳又替花溪求情了,索性不问了。 “嗯。”南清弦点头,等人走出几步远,又喊了一声:“景钰。” “昂?怎么了。”景钰站定脚步,回头看人。 “十日后出发时,不用带太多衣裳,我的意思是,你若是想穿男装也可以。” “......”景钰感动的都要哭出来,最后连连点头:“好,好,男装好,好!” —— 顺着廊下往清风居走的路上,花铃抱着怀里的首饰,有些纳闷儿的问:“嫂嫂,为什么大师兄让你穿男装啊?” 景钰一愣,这才想起来,他是个男人这件事,好像只有南清弦知道,花铃她们都还不知道呢。 但是.....还是先保密吧,万一消息传回皇城那边,只怕朝廷的人会因为他的真身而疑心平山王府。 到时候,一定会惹来杀身之祸。 “当然是男装行走江湖才方便啊,武林大会鱼龙混杂,我又长的这么好看,万一被什么小流氓盯上了多危险。” 花铃听的倒吸一口凉气,虽然她家嫂嫂确实长的好看,但这么夸自己的‘姑娘’还真是少见。 “嫂嫂,我好仰慕你。” “仰慕我?帅气还是迷人,优雅还是气质?别害羞,大胆说出来!” “那我就直说了.....是嫂嫂这种脸皮堪比城墙的厚度,若是我能学来一些,就不会被大师姐欺负了。” “......” —— 转眼又过去了三四天,景钰几乎是把他所有能背走的银票都拾掇好了,看的花铃都害怕。 廊下,红木摇摇椅上躺着个悠哉悠哉跷二郎腿喝茶的人,一边的小姑娘静悄悄凑过来。 “嫂嫂,你是不是想好了,一定要走吗?” “什么呀?”景钰被太阳晒的眯起眼睛,九月的天气不冷不热,最舒服了。 花铃瞥了屋里一眼,软塌上放着个包裹,越来越坚定自己的想法。 “这次武林大会,花不了那么多钱,大师兄也跟咱们一起同行,嫂嫂,你是不是想走了就不回来了?” “嗯?噗嗤。”景钰看着小姑娘一脸担忧的脸,笑的摇摇椅乱晃,说:“走?我能去哪啊,要走也得弄来休书嘛。” “啊。”花铃果然被吓住,脸色都慌了,忙不迭的说:“为什么要走,嫂嫂不要舍弃大师兄,师姐已经被罚着住在后山了,不会到中山来了!” “好啦,我逗你的,没想过要走。”这是真心话,景钰又不傻,更不会在这个时候离开南清弦,江湖处处是坑呀。 花铃又疑惑的问:“真的?那嫂嫂为什么带那么多钱,花不完的。” “......” 该怎么跟这个姑娘讲什么叫钱多了才有安全感呢? 江湖那么大,好玩的东西也多,并且这一趟会不会出意外都说不好,任何时候,还是自己兜里有钱比较安心啊。 “放心吧,那都是有用的,只是带在身上,花不花都不一定,你个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整天操心不小啊。” 花铃抬袖拍了拍干干净净的廊下台阶,索性就在摇摇椅边上坐下了,笑着舒了一口气,眉眼弯弯。 景钰瞄了一眼,这姑娘又傻笑什么呢。 “真好啊,我有了嫂嫂,大师兄也喜欢嫂嫂,二师兄和三师兄也喜欢嫂嫂,往后嫂嫂再生两个娃娃,一个小小姐,一个小公子....” “花铃。” “嗯?” 景钰看着这张单纯的眉眼,想说别胡思乱想了我这辈子都生不出来,但最后还是摇摇头。 “把被子抱出来晒晒吧,天气好。” “哦哦,我现在就去!” 景钰看着人跑进屋里的背影,幽幽叹了口气。 总不能瞒一辈子吧,这小姑娘如果知道他是个男人,在满心希望教主夫人生孩子的情况下,到时候还会对他好脸相待吗? 不止是这样,到时候伏龙教这么多人,如果都知道他是个男的,只怕会齐心把他赶出去吧。 谁能允许一个男生女相的外人缠着他家教主呢,满教上下都在期盼教主能有个血脉后人。 景钰心里突然觉得闷闷的难受,也不知道这种难受是从哪来的。 他闭着眼睛假寐,听着花铃又出来把被子晾在绳子上,他还是没睁开眼睛,又过了好一会儿..... “休了就休了,他成婚生子,我也成婚生子,日子还是一样的过,我怕什么,赶出去就赶出去。” 对,没错,就是这样的,他一点都不害怕,也不担心。 原本假想过的后半生,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三妻四妾,生一堆娃娃。 至于另一种后半生,他没想过,也不愿意想。 有些错误要及时扼杀在摇篮里。 第65章 救命!他的床上有蛇 想通了这一点,景钰突然有一种大梦初醒的感觉。 这段时间他确实对南清弦太依赖了,其实不应该这样的。 大家都是男人,南清弦有他要做的事,而景钰自己也有自己要过的生活。 他不能事事都依赖着别的人,自己也要多点谋划,总得为以后想想。 花铃晒完被子回来,时间也就到正午时分了。 “厨房今天做了什么好吃的?我突然想吃凉皮。” “....凉皮?” “昂,你没吃过啊,应该不难弄,有面粉就行。” “嫂嫂,皇城真好,什么好吃的都有。” “走呀,我们去后厨瞧瞧,让林大娘试试把凉皮做出来,给你尝尝。” “好!” 两人说着就一起站起身往后厨走。 “哎,那谁呢,咱们尊贵又霸气的教主去哪了,我有两天没有看到他了。” 花铃听的噗嗤一笑,回话:“教主和左右护法一起去了青城,应该是要置办些东西。” “东西?” “兵器和出门在外要用到的护甲之类的,原是有三师兄去采办就够了,但明楼的主上来信,说要大师兄一起同行。” “夜铭啊,那人多少沾点脑子不好。”景钰想到上次跟夜铭的相遇,没有一丝好感。 “......”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后厨走,没有发现,墙角处有一红影快速闪过。 下午还是愉快的。 做凉皮一点都不难,难的是耐心,林大娘当然是做饭的老手,但也是头一回接触凉皮。 面粉先和成一团,倒入清水反复搓洗,洗到面筋形成后,再把搓下来的面水一点点倒在蒸笼里蒸熟。 这里蒸馒头的蒸笼有镂空缝隙,当然不能用,景钰找了半天,只能拎了个崭新的黄铜盆子,只用一点点盆底,勉强蒸出来了。 凉皮有点厚了,但味道还是不错的,配上辣椒油和面筋,在这个天气来一碗,美滋滋! 这一忙活,等在后厨吃完凉皮,时间也就到了下午。 领着花铃回清风居的时候,景钰想起南清弦的叮嘱,让他得空就练练吐息归纳,内力才能尽快恢复好。 “我得运功打坐一会儿,晚些时候你别忘了把被子收了。” “好,嫂嫂去偏房打坐吧,我就在院子里守着。” “嗯。” 说起归纳吐息,也不过是打坐让内力游走在经脉中,将荒废了几个月的经脉重新冲开。 过程枯燥乏味,但每运转几遍,都能明显感觉到经脉流走内力时,更顺畅丝滑了。 等到他觉得有些累,才睁开眼睛吐出一口浊气,一瞧窗外,天都黑了。 拽开房门走出去,院子里的灯笼已经亮了起来,花铃正在廊下站着跟侍女小声叮嘱。 “先端回去吧,不然一会儿还要再热第三遍,夫人估计也快饿了.....” 景钰眼中有些暖意,温声说话:“不用往回端了,送进去吧,我现在吃。” “好,快,端进去。”花铃转身瞧见人出来了,松了口气,她还担心了半天,准备这人再不出来,她就进去瞧瞧。 一晚上了,她心里都毛毛的,总觉得要出事。 饭桌上,景钰正要下筷子,却被花铃拦住了。 “嫂嫂等等。” 花铃说完,迎着景钰疑惑的目光,从怀里掏出一根银针,谨慎的在盘子里都试了试。 “....干嘛呢?自家后厨做的菜,没必要吧。”景钰微愣。 “嫂嫂,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是用银针试了才放心,毕竟大师兄他们都不在教中,万一有贼人这个时候对伏龙教发难呢。” “噗,发难不朝后山去,往我菜里下毒干嘛,行吧,试完了?” “嗯,兴许是我多心了,饭菜没有异样,嫂嫂放心吃吧。”花铃收回银针,眉头还是皱着的。 “行了,你也坐着吃点?别想太多了,能有什么事儿。” 景钰倒是不怕,以他现在的身手和轻功,就算真的有危险,保命逃走是够用了的。 “嫂嫂先吃,我去外头跟巡逻的弟子们提点几句,让他们当心些。”花铃说完,转身就出了屋子。 景钰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夜幕,嘟囔:“一般贼人能闯进来吗,再说了,南清弦他们又不傻,临走时候肯定都部署好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花铃就回来了,眉开眼笑:“大师兄他们都安排好了,今夜林长老亲自守着伏龙山,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啧,就说你瞎操心吧,快来,这个鸡汤炖的喷喷香,来一碗!” “谢谢嫂嫂。” —— 泡在暖池里好好洗了个澡,身心放松,换上一身干净里衣就钻进了床铺里。 薄被子是今天才晒过的,这个时节盖着不冷不热刚刚好,鼻息间都是太阳晒过后暖暖的味道。 “嫂嫂,明天早上吃油炸春卷和鸡丝粥行不行?” “可以,林大娘熬的鸡丝粥很香,你别在外面守着,快回去睡吧。” “好。” 床幔被人放下,脚步声逐渐远走,房门关上后,屋里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景钰也闭上了眼睛,准备好好睡一觉,还剩四五天就要出发赶去参加武林大会了,他得吃好睡好,拿出最好的状态! 就在似梦似醒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一阵—— “嘶~嘶~” 昏暗的灯烛光线里,床上的人猛地瞪圆了眼睛。 冰冰凉凉的一条软趴趴的东西,缓缓从他脖颈和肩膀处横着爬过去。 鼻息间能闻见土腥味儿。 景钰已经傻了,脸色煞白,大气都不敢出,整个人都瞬间僵硬,连被子里的指尖都不敢动。 什么轻功,什么银针,这个时候全都不管用了。 他的床上,有一条蛇!! 谁放的蛇,怎么会有蛇,这蛇是有毒还是没毒,他脑子一片空白,连思考都做不到。 之前在网上看见有网友说:如果我看见蛇,真的瞬间能跳起激光舞。 景钰当时还很赞同这句话,但是现在他才明白—— 最最恐惧的东西在你身边,蛇信子喷在你脸上的时候,全身都是软的,恨不得在这个时候直接去世,绝对不可能有力气蹦起来! 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最后到额头密汗肉眼可见的顺着鬓角流下来。 景钰眼前一阵水雾弥漫,眼泪顺着眼角滑下,与汗液一起滚到耳边,浸入发丝里。 他想动,他想逃走,他不想与蛇待在一起!! 第66章 有胆子丢蛇害我,没胆子出来吗? 手脚都是软的,怕到极致,连喘气都不敢,却又克制不住的心跳如雷。 那条蛇似乎并没有要主动攻击他的意思,蛇身从他胸膛爬过去,最后有些好奇的探头贴在他心口处。 景钰甚至怀疑,这条蛇想隔着衣裳直接一口咬碎他跳动的心脏。 他还是僵硬着,丝毫不敢动。 他后悔因为热,就把被子翻到了腰间,没有把自己裹严实。 他后悔睡在这张床上。 现在的情况就是,他已经僵硬着身子躺了一个小时,而那条蛇还在他身上盘成蚊香状,没有丝毫想要离去的意思。 而他连眨眼都不敢,过程中睫毛动了动,眼珠子刚要转动,那边的蛇头就又立了起来。 汗水早就湿透了衣裳,都冷冰冰的贴在身上,他在跟一条蛇互相熬。 他要熬到天亮,有人进来把蛇吓走,或者等这条蛇觉得无聊的时候,自己爬远离开床榻。 而这条蛇可能在等着他一有动作,就霎时间狠狠咬他一口!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 那条蛇盘在他胸膛上睡觉。 景钰浑身都僵了,只知道这样下去,他的精神会崩溃,他手握成拳,在被子下用指甲掐了掐掌心。 钻心的疼让他头脑清醒了几分。 这条蛇通体乌黑,蛇头呈现三角形,一看就是有毒的,不能硬来。 他盖着被子的脚趾,在床尾的位置动了动。 动物类没有太多诡诈的心思,看到那边有会动的活物,那条蛇几乎是瞬间蛇身绷成一条线,飞了过去。 景钰就在这个时候,猛地提着腰间被子捂了上去,用折叠的被子紧紧把那条蛇困在棉花之间。 随后,他肩膀颤抖着感受手掌下隔着被子还在扭动的蛇身,在心里数了321,猛地用轻功跳开。 随后头也不回的飞离了这间屋子,蹦到屋檐上,随后才浑身瘫软的颤抖个不停。 静谧的中山夜幕下,猛地响起尖叫,惊扰了远处山林中栖息的鸟兽。 那是他的崩溃和劫后余生,他刚在鬼门关上走了一趟! 林长风带着内门弟子们冲进清风居的时候,就看见屋顶上那人的脸色宛如刚见了鬼,没再大喊大叫,只是浑身抖个不停。 花铃正拎了外袍给人披在身上。 “玲丫头,教主夫人这是怎么了?可是有贼人吗?” “没有。”花铃脸色同样苍白,转头看下面院子里的人:“夫人说,她床上被人放了蛇!” “啊。”林长风大惊失色,示意弟子们进屋里瞧瞧,又焦急的看向屋顶:“夫人可是被蛇咬了?伤势有无大碍?” 花铃看着依旧在发抖的人,心疼摇摇头,眼里浮起怒气:“夫人受了惊吓,还没缓过神,林长老,烦请您查出是谁丢的蛇!是谁要杀了夫人!” 林长风刚想说要不要去请钟凌芳过来给夫人把把脉,那边屋里的弟子就惊叫了一声。 “蛇!这蛇有剧毒,别过去!” “咻!”是出剑的声音。 没过多久,一个弟子就用剑挑着断了一截的蛇身出来了。 “师父,乌环蛇,有剧毒,这种蛇一般生长在悬崖阴暗处,不可能会爬到人居住的屋子里。” 林长风眉头紧皱,沉思出声:“那也就是说,当真是有人往夫人屋里放了毒蛇。” 景钰脸色还是白的,他拽住花铃的手,哆哆嗦嗦:“....没有别人会害我,正经寻仇的不会拿一条蛇吓唬我,这种事儿也就女人才做的出来,花溪,是花溪,一定是她。” “嫂嫂,别怕,蛇已经死了,没有蛇了,你别怕。”花铃从没见过眼前人这种模样。 她从一开始在大婚上瞧见穿着喜服的嫂嫂,贵气逼人,倾城之姿。 再到新婚夜,她给大师兄开门送入洞房的时候,红盖头掀开的那一瞬,她们都在窗口悄悄看了两眼.... 天仙一样的相貌,从未见过这般好看的人。 再到后来的日常相处,她见过自家嫂嫂高兴的,不高兴的,生气的,骄傲的,甚至是狡猾得意的各种神色。 那么明艳活泼的人,此刻正抓着她的手,瑟瑟发抖,浑身汗湿的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 鼻子一酸,花铃心疼的直哭,朝院子里正安排人追查的林长风喊:“林长老,蛇是我师姐放的!一定是她!” “玲丫头,话不能乱说。” 林长风知道,花溪是钟凌芳最宠爱的女弟子,之前偷窃的事情发生时,他一直在后山,并不知晓,所以霎时间生出些维护之意。 花铃急了:“就是她,一定是她,林长老你相信我,嫂嫂也觉得一定是她做的!” “教主夫人不了解咱们伏龙教的人,玲丫头,你也不相信你的师姐吗?此事还需清查,没查清楚之前,不许胡说!” 林长风为人正直,他没有偏袒谁的意思,但眼下还没查清楚,他不许有人诋毁教中天资聪颖的女弟子。 花铃一阵委屈,还要再说什么,景钰已经心凉了几分。 刚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他这会儿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怒火一激,害怕的情绪也淡了些。 他猛地站起身,踩着屋顶的瓦片走了几步,朝着院子里的人,冷冷张口:“花溪往我床上丢毒蛇,她要杀我,你们管不管?” 林长风眉头一皱,还是有理的说:“夫人,此事老夫一定会管,但眼下还没有查清楚,是不是花溪做的都不能认定,夫人想要如何呢?” “不如何,你们若是不管,我自己给自己报仇!” 花铃随手拿的衣裳,是昨日里洗好晾起来的,浅青色长裙,刚才这群人没进来院子的时候,就已经伺候着景钰穿好了。 他说完这话,抬手紧了紧腰间的系带,冷冷瞥了林长风一眼,转身就施展轻功朝后山药王阁飞去。 “嫂嫂!”花铃自然是想也不想的跟着追了上去。 院子里,有弟子问:“师父,教主眼下不在教中,教主夫人就这么要大闹药王阁,咱们要不要去拦着....” “夫人就这么冲进药王阁,钟凌芳那不讲理的妇人,只怕是要动手!走,咱们快过去!” 林长风说完,领着人也施展轻功,快速朝后山药王阁的五层宝塔阁楼靠近。 景钰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先是提着剑横在他脖子上骂,又嚣张到抢了他送给花铃的镯子。 这会儿更是趁他不注意,往他床上丢毒蛇,这要是再不计较,他这条命就得不明不白的被这女的害死了! 回想起那条蛇从锁骨处爬过去的感觉,他现在都头皮发麻,手段太下作了! 景钰一个飞身,站在了五层阁楼的楼顶,破口大骂。 “有胆子丢蛇害我,没胆子出来吗?想不到吧,我没被蛇咬死,你失望吗?一个姑娘家,心思这么歹毒,我真是长见识了!” “出来!” 第67章 我总会有自己的家,不需要寄人篱下 一边骂着,他已经一连拿了三枚银针,都捏在了手里! 最先出来的是钟凌芳,她满脸怒火:“大半夜来我药王阁做什么,你也配站在我药王阁的屋顶?滚下去!” 又是这个不男不女的人,大半夜闹什么! 景钰被吼的委屈,脸上却强硬,他仰着下巴:“你的好徒弟往我床上丢毒蛇,怎么,许你们护着她草菅人命,就不许我来上门问问吗?” “一派胡言!”钟凌芳想也不想的否决了这些话,她说:“近些日子,她都在这楼里闭门思过,没有出去过,何谈往你床上丢蛇!” 景钰没有证据,但他就是确定,那条该死的蛇一定是花溪丢的。 “让她出来跟我对质,让她出来!” “放肆,即便是南清弦那小子,也断不敢就这么空口无凭的来我药王阁要人,你当我这是什么地方!” 钟凌芳见这人三番两次跟她徒弟过不去,也起了些怒火。 虽然她对花溪已然失望,却也不能容忍有人在她的药王阁胡闹。 景钰咬牙,眸子都气红了,只当钟凌芳是要护着那个作恶的女人,怒火攻心喊了一声。 “什么长老,眼睛不好就别出来了,好坏不分,只会护短,我当你们是多品行端正的长老呢!” “景钰,这件事如果是花溪做的,我亲自废了她的武功送到你面前,随你处置,可你不能空口无凭的胡乱诬陷!” “......”景钰没证据,他没有证据,但又气急了:“你把她叫出来,我自己问她,你看她敢不敢出来跟我当面说!” “她一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凭什么三更半夜被你随传随到,我不会让她出来见你,你回去吧,再闹下去,我就对你不客气了。” 钟凌芳懒得多说废话,转身就想回去。 景钰委屈极了,他飞身蹦下来,落在钟凌芳面前,语速极快:“看来不止是她想杀了我,你也想杀了我吧,你也盼着你这弟子能嫁给南清弦!” “胡说什么!”钟凌芳忍无可忍,抬手拍了一掌! 景钰侧身躲了过去,手掌抬起,指间藏的有银针,但他看着钟凌芳,还是犹豫了。 这件事不关钟凌芳的事,他不能随意跟人动手.....更何况,这是南清弦他们的师父。 但钟凌芳一击未中,怎会罢手,她实在是厌恶这个不男不女的人,抬手又追了一掌。 这次,景钰就躲不过去了,生生挨了一掌,心口疼的厉害,喉咙也泛起了铁锈味儿。 他捂着胸口后退两步,盯着钟凌芳,眸子通红,反倒是冷静了下来。 “我不能对你动手,但你记住,是你徒弟要害我,你帮着她害我,你是坏人,你没有公正仁心。” 钟凌芳看人没躲开,神色有些怪异,她顿了顿,声线软了些:“我说过了,她一直被我关在阁楼里,不可能会害你,是你定要纠缠不休。” 景钰摇摇头,转头看向阁楼,他知道,花溪这会儿一定躲在某个房间里,偷偷听着楼下的对话。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再三害我,你可以一直躲着,但下回见面,我一定不会对你手软!” 远处跟来的身影,也都落在了药王阁门前,花铃站稳后,连忙喊:“嫂嫂....师父。” “花铃,快把这个疯子带走!”钟凌芳一脸嫌弃的瞥了景钰一眼。 景钰心里憋闷的难受,他不看任何人,从花铃身边捂着胸口走了过去,迎面碰见林长风。 “教主夫人,我跟你说了,不要硬闯,这次尝到苦头了吧,我们伏龙教可不跟皇城那般讲尊卑规矩。”林长风告诫了一句。 但听在景钰耳朵里,这就是嘲讽,他扯扯嘴角:“你的意思是,我在仗着身份欺负你们?” 林长风没再说话,他已经派了弟子去查那条蛇从哪来的,一时间还没有头绪罢了。 他不能理解夫人怎么就认定蛇是花溪放的,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花溪那丫头性子是骄纵了些,但也不至于害人性命。 景钰眼眶有些发酸,他站定,看了一圈周围伏龙教的人,夜幕下,这些人的脸上都是一样的冷漠。 “你们没有尊卑之分,也没有道理可言,是不是?” “我不是你们伏龙教的人,就活该被她一次次加害?” “我来找她理论,你们一群人护着她,我连喊冤的资格都没有,是,都是我活该,谁让我非得留在这里呢。” “既然这样,那就此别过吧!” 花铃慌了,几步跑过来,拽住了要走的人:“嫂嫂,你别走,你等大师兄回来,我们跟大师兄好好说。” 那边的钟凌芳冷哼一声:“花溪没有做过的事,凭你三言两语就想冤枉她?那小子回来又怎么样,只要我活着,谁敢往我弟子身上泼脏水!” 高傲如她,她有自信花溪不敢违背她的话,偷偷离开药王阁,所以她有充足的底气说这件事不是她弟子做的。 “冤枉?活了几十年,我看你连冤枉两个字怎么写都不知道。” 景钰不想多说,他已经对这群人心凉了,转头看花铃,他勉强勾出一抹安抚的笑意。 “别哭了,我是走了又不是死了,以后还会再见面的。” “嫂嫂....”花铃呜咽出声。 景钰不再说话,运功飞走,他没忘记回了一趟清风居,把他收拾的包袱带上,毕竟出门在外,都是要用银子的。 倒也不是真的就这么跟南清弦闹翻了,他与南清弦的合作计划还会照旧,但他,不想住在这伏龙教里了。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想看见,惹不起躲得起。 临走前,他最后看了一眼清风居,这些日子住了这么久,还真有些舍不得。 身子腾空,脚尖点着树枝和高墙,逐渐远离山顶。 夜间的山风里,夹杂一声叹息。 “我总会有自己的家,不稀罕住在这里寄人篱下。” —— 伏龙镇上依旧热闹,赶到镇子上的时候,天色都快亮了,他也没心情睡觉,只找了一家驿馆,买了一匹马。 离伏龙镇最近的城池是青城,大约有半天的路程,他索性也没休息,直接找路人问了大概方向,就骑着马去了。 第68章 适应了这么久,也该学会自己独立了 官道,青衣身影骑着马飞驰在林中大路上。 “呸。” 夹杂着灰土的风让他眼睛有些难受,呸了一口第六次飞进嘴里的草屑,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这会儿肯定是灰头土脸的。 耳边逐渐有溪流的声音,景钰还是勒紧了缰绳,顺着小溪的方向骑了过去。 小溪流还算清澈,边上也有旁人留下的脚印,似乎过往的人都在这里歇脚。 “小白呀小白,也就只有你跟着我了,放心,往后小爷一定好好对你,先吃点草吧,一会儿到了青城,找家客栈喂你好吃的。” “哎,你爱吃胡萝卜吗?” 白马自然不会说人话,也不会回答他,只是喷了喷鼻息,低头啃草,景钰叹了口气,把缰绳绑在小溪旁边的树上。 他蹲在溪流清澈的水边看了看,水面上的倒影里,脸庞依旧漂亮,只是眼睛下面一圈熬出来暗影。 除此之外,衣裙灰扑扑的,头上脏兮兮蒙了一层灰,像是个被人糟蹋了的‘良家妇女’。 “虽然只是暂时的自由,那也算是自由,买男装,往后,我就是小公子景钰了,才不当什么教主夫人。” “南清弦,你什么时候才能发现我不在山上了,你会不会找我啊,你晚几天再找我也行,我好不容易出来了,想好好逛逛。” “你不会不出来找我吧?我是没有证据,但你一定不能相信那个花溪,你会替我主持公道吗?” “肯定不会,那是你心爱的师妹,青梅竹马啊,人家一心想嫁给你。” “什么破魔教,小爷我还不稀罕待了!” 望着水面仿佛看到了那张薄情寡心的脸,直到头顶有小鸟飞过,才打断了一个人的喃喃自语。 快速洗了脸和手,又渴又饿,他不算有洁癖,但也不想喝小溪里的水。 谁知道有没有寄生虫什么的。 “走吧,马上就到青城了,出都出来了,想那么多也没用是不是,小白,跟我一起闯江湖吧!” 他不是话唠,就是觉得一个人静悄悄的骑马怪难受的,变着法儿的跟白马说话,絮絮叨叨。 白马肯定听不懂,但被这唠叨声烦的一阵撒蹄子狂奔! “我抽你啊,我都快掉下去了知不知道,我这会儿可是只有自己一个人,要是被你甩飞出去,连个给我收尸的人都没有....” 最后,用手背抹了一把眼睛,他轻轻拍了拍马脖子,神色黯淡:“我不烦你了,我不说话了,反正也没人愿意听我说话,我不说了。” 还是怪难受的,只剩他一个人了。 谈不上后不后悔就这么跑出来,他只是觉得,早晚都是要离开的。 伏龙教的人到底还是一直把他当外人看,他在那里找不到归属感,不是他的家。 说起来,他是个男人这件事,南清弦已经知道了,估计也不会愿意让他再占着教主夫人的名头。 “我一个大男人,到哪活不下去,钱我有,保命的武功也不算差,怎么就非得留在那儿受气了。” “自己买个小宅子,睡的不比在清风居安稳?也没人往床上丢蛇。” “...再说了,你凭什么要求所有人都得向着你,都得对你好啊,你本来就是个外来的,南清弦能留你在那儿住着就已经很好了。” “景钰,你可以的,不就是自己出门逛逛嘛,压根儿没什么好怕的!” 说一千道一万,不过是个没什么生活经验的人,独自一人出远门之前的忐忑不安而已。 景钰骑着马,掌心被缰绳磨的有些难受,胯下的白马又听的不耐烦了,仰着头哼哧哼哧。 —— 骑到青城大门前,已经快到中午了,他也没有心思去回应路上打量他满身狼狈的大叔大娘们,随意进了一家成衣店。 片刻后,一个白衣少年郎走了出来,瞬间吸引了一众小姑娘的视线。 景钰目不斜视,牵起缰绳也没骑上去,慢悠悠的在街上走,准备找家客栈。 这里的街道比伏龙镇好一些,至少商贩们都有自己的摊位,街道也比较干净了,能看见脚下的青砖石。 没多久,他就在一家客栈前站定了。 “天香楼?看着生意还行....” 天香楼门前站着迎客的店小二,瞧见来人惊艳了一把,连忙上来熟络的接过缰绳。 “小公子,打尖还是住店啊?头一回来咱们天香楼吧,今天可有招牌菜供应,一品香蟹!” 景钰没有自己住过客栈,斟酌着说话:“住一晚吧,给我开个房间,要好房间,清静一点的,我想睡一觉。” “好嘞,您楼上请,饭菜需要吗?”店小二把缰绳递给旁的小厮,又凑过来问着。 “要,送些饭菜到我房里,洗澡水也要,对了,把我的马喂好,银子少不了你们的。” “是是,一看您就是个大方的公子哥,您楼上请,咱们家的厢房都干净着呢....” 一路跟着上了楼,见识过清风居的雅致和仙乐坊的奢靡,这会儿他没有太新奇什么。 普普通通的小客栈,屋里倒是干净,能凑合着睡一觉也就行了。 “小公子,您先歇着,小的这就去准备饭菜。” “嗯。” 店小二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景钰把手里的两个包袱规整到一起,刚刚去买了两套男装,一套绿色的一套白色的。 鞋靴袜子也都是新的,已经穿在身上了,原本的女装他没要,直接让成衣店的人替他扔了。 包袱里这会儿有一套衣裳,三根玉簪子是他出来的时候从清风居妆台上拿的,除此之外,就剩八万两银票了。 暂时不缺钱花,是非常及其十分的不缺。 整理好了包袱,他没往床上躺,趴在桌上抱着包袱傻笑。 “什么都没有,穷的只剩钱,啧,还好我弄来了嫁妆,至少不是身无分文的跑出来。” 有钱就行,有钱就不慌,话说回来,如果没有钱,他还真没底气就这么跑出来。 其实,如果不跑出来,他完全可以忍气吞声多等两天,等南清弦回去了再说。 那人不至于是非不分,在伏龙教住了这么久,他能看出来南清弦是个很重视教中风气的人,甚至规矩到有些刻板偏执,绝不会护短什么的。 可他就是不想在那小院儿里委委屈屈的等着啊。 他也是个男人,被女人欺负了,哭哭唧唧的在家里等着另一个男的来替他出头? 想想就觉得诡异。 这才是景钰最真实的想法,他不想让自己养成什么事都依赖南清弦的习惯,这样对他自身没有任何益处。 适应了这么久,也该学会自己独立了。 趴在桌子上胡思乱想半天,门就又被敲响了。 饭菜被端进来,味道还行,马马虎虎能吃,紧跟着洗澡水也来了。 实在是累到极致,他匆忙吃饭,又洗了个澡,总算是一头拱进床铺里,抱着他的所有家当睡着了。 就在他呼呼大睡的时候,一墙之隔的门外走廊里。 四个人依次下了楼梯,客栈门前已经停了马匹和马车。 夜铭挑眉看着南清弦,笑道:“这么急着回去看小美人?旁的好东西都不看了?我新做了一批鞭子,耍起来威风的很。” 第69章 正事不做,关心我家嫂嫂干什么? “白宸会留下跟你一同置办东西。”南清弦面无表情。 夜铭也不跟人开玩笑了,摆摆手:“快回去吧,小美人闹脾气跑走了,千万别出什么意外,需要我帮忙找人就说一声。” “嗯。”南清弦应了一声,快速弯腰进了马车。 姜肆翻身上马,跟在马车边上护送着,一行人急匆匆的驶离了天香楼门前。 夜铭转身领着人往街道另一边走,随口跟白宸说话:“你们那郡主夫人会武功?也是稀奇,上次见面的时候没看出他会武功。” “是,也是后来才知道的。”白宸随意应着。 “这可真有意思。”夜铭笑了笑,回想着那个身形清瘦的人,忍不住又说:“他会跑去哪?回皇城吗?” “夜家主若是担忧,便追上教主一同回教中看看吧。”白宸皱眉,这人怎么这么多话,话里话外关心他家嫂嫂做什么。 夜铭有些尴尬,轻咳一声:“这不是随口问问嘛,我又没有别的意思,你多心了。” “......” 依旧还在楼上厢房里睡着的人,并不知道在他睡觉的这段时间里,南清弦已经快马加鞭赶回了伏龙教。 前厅里,一行人都聚集在了一起,甚至花溪都被钟凌芳带着过来了。 姜肆走到林长风身边,态度恭敬的询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花铃眼睛肿的像个桃子,明显是哭了一夜没睡觉,等到林长风叙述完了经过,她才带着哭腔张嘴补充。 “嫂嫂最怕蛇了,我被嫂嫂的哭声惊醒,就瞧见她正坐在屋檐上,整个人都在发抖,大师兄,咱们快去把嫂嫂找回来吧....” 她昨晚就想追出去的,但师父不许她追,还说她要是敢追着一个外人出去,就将她逐出师门。 她只是稍一犹豫,就彻底看不到嫂嫂的身影了,如今想来只剩下后悔,不知道嫂嫂现在在哪里,一定会很难过吧。 姜肆铁青着脸,转头看花溪:“是不是你放的蛇?为什么,你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花溪从被带过来,脸上的神情就是呆滞模样,不知道是在后悔,还是遗憾那条蛇没有做到她期待的事情。 钟凌芳到这个时候,还是认为自己没错,她冷笑一声:“无凭无据,连你也认为是你师妹做的?” “师父,嫂嫂在教中住了这么久都没有遇到这种事,师妹一回来,嫂嫂就....” “闭嘴,这些都是废话,无稽之谈!”钟凌芳训斥了一声。 姜肆虽然急,又不敢跟钟凌芳闹,眼瞅着是气势低了一头,抿紧了唇。 坐在高位的南清弦太阳穴突突直跳,只巡视了一圈众人,沉声问:“乌环蛇从何而来?” “......”厅里瞬间陷入沉寂。 半晌,林长风才说:“教主,我派人去查了,都说并未见过中山附近有毒蛇出没,这条蛇确实来的蹊跷,但也没有人能说....一定是花溪放的。” 南清弦站起身,一步步朝钟凌芳身后的女人走过去,冷声又问一遍:“蛇从哪来的?” 花溪已经吓傻了,原本就心虚,这会儿腿抖的几乎要站不住。 钟凌芳深吸一口气,说:“花溪这几日都被我关在阁楼里,没有出来过,她不可能去捉蛇,更不可能放进景钰房中,你何须这般严厉?” “不论是教中哪个弟子出现被暗害的情况,我身为教主都得查明真相,钟长老是在告诉我,不该追究吗?” 钟凌芳一愣,这才察觉到自己有些越权了,眼前的人是教主,不是曾经那个被她严厉教导的小男孩。 “并无此意,教主理应查明。” 说完,她不再挡在花溪面前,而是走远了两步,退到旁边。 南清弦目不斜视,盯着花溪那张脸,相处二十年,他还是熟悉这人品性的,但就在这一瞬间,这张脸变得陌生起来。 “本座再问你一遍,蛇,从哪来的。” “大师兄....那个女人走了,你就这么着急....你是一心认定是我做的吗?大师兄,你相信我,真的不是我,不是我,师父能为我作证!” 钟凌芳这次没有犹豫:“我并未派弟子把你看管起来,也不能替你证明什么,你最好是没做,如果真的是你,别指望我会偏袒你分毫。” “师父....”花溪傻了,她从前惹了祸,师父从来不会说这样的话啊。 钟凌芳看出了她脸上的惊讶,顿了顿,有些不情愿的说:“被暗害的人是教主夫人,不是小事。” 昨晚看那人真的离开伏龙教,过后她也有些懊悔,不该一时气愤就把人逼走了。 不管那人是男是女,总归面上是教主夫人,有这个名头在,万一出了什么事,她就是害了教主的名声。 南清弦看人打死不认的态度,垂了垂眼,扭头看姜肆:“去查,从药王阁开始查。” 姜肆领命,转身就下去安排了。 钟凌芳依旧站的板板正正,花溪却慌了,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蛇是怎么来的。 “师父,师父。” 她急切的喊了两声,再多的话却说不出来了。 钟凌芳心里一慌,她打量这个自己亲手养大的弟子,惊诧神色显露在脸上:“莫不是....真的是你?” “不是....不是....我没有....我没有害人。”花溪心里急的火烧火燎,但面上还在否认着。 南清弦走到窗边,看向不远处的前山楼阁,眸中一片凉意。 他怕蛇。 他受到惊吓后去质问,却没有一人相信他的话。 他负气离开,走的时候有多失望。 南清弦不敢深想了,那人离开了,他才猛地意识到心里像缺了一块儿,空落落的。 “为什么,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你不相信我会替你主持公道,我在你眼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想不通。 林长风不知道何时也走到了窗边,脸上有些愧疚:“其实,原是该拦着夫人的,但当时....” 他也没想到夫人性子会那么急躁,他甚少到中山来,跟夫人接触的也少,没想到大家闺秀出身的人会.... “他的轻功不在你我之下,若是铁了心要走,是拦不住的。” 南清弦很清晰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没有让那人充分信任。 第70章 咱们得出去找嫂嫂 林长风是个武夫,心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他往身后看了一眼,又问:“真的会是花溪那丫头动的手脚?” “景钰说是她。”南清弦没有犹豫,就把这句话说出来了。 林长风听的一愣,半晌都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钟凌芳沉默了一会儿,深深的看了花溪一眼,随后坚决的朝窗边的两人走了过去。 “昨夜答应过景钰,如果真是花溪做的,我亲手废了她的武功,任由景钰自己处置,绝不会偏袒。” 南清弦转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面无表情,不置可否。 这一眼,钟凌芳遍体生寒。 又过了两刻钟,姜肆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药王阁里一个十五六岁的小药童。 花溪知道这件事瞒不住了,整个人像被抽取了精气神,瘫倒在地上。 事情很快就真相大白。 小药童奉命去山谷采药,无意间捉了只乌环蛇,正要养起来准备往后入药用,被花溪要了去,说要拿这条蛇练毒。 小药童哪敢不给,过后还被花溪叮嘱了谁问都不能提起。 姜肆那人虽然脑子不灵活,但凶起来的时候吓人的很,只不过是看这小药童说话支支吾吾的,恐吓了两句就全盘托出了。 钟凌芳其实从刚才就隐隐能预感到这个结果,但她还是有些难以接受,指尖都颤了。 “你从小是为师亲手喂养大的,欺负花铃,抢她些首饰,我都只觉得是女儿家爱美,不曾真的怪你。” “你在我面前,一向聪明乖巧,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幅心性....” 钟凌芳接受不了自己养出来这样的弟子,一贯心高气傲的她,今日终于尝到了溃败的滋味儿。 林长风沉默的看着这一幕,脚步微挪想过去安慰钟凌芳两句,却看着一厅的人,不好意思上前去。 花溪面如死灰,突然笑了起来:“养我?你对我好,不过是像可怜一条狗罢了,只是我这只狗比较聪明,瞧,花铃不聪明,你就连理都不理她。” 花铃就站在几人身后,闻言愣了愣,连忙低下头掩饰夺眶而出的泪水。 “啪!” 钟凌芳忍无可忍,抬手打了花溪一巴掌,满眼痛心:“....还真是我看错了,原来我对你的好,你都是这样想的....” 花溪被打的偏过头去,依旧笑着:“难道不是吗?你从来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你是老药王的唯一传人,我们都是你捡回来的弃婴。” “师父?我说的不对吗?你多伟大啊,得让所有弟子都讨好你,恨不得跪在你脚下聆听教诲。” “我是你教出来的,我会做出什么事,也都是师父教的好!” 钟凌芳两行清泪落下,一时间愣在那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连连摇头。 众人都沉默了,只有花铃跑了过来,红着眼喊了声:“师姐胡说,不是这样的!” 花溪扭头看人,嗤笑一声:“你?一条她连理都不理的狗,还以为她对你有多好吗?” 花铃摇头,眼神却逐渐坚定起来:“师父不是你说的那样,她性子一贯如此,对谁都是严厉的,但她心里对我们很好。” “当年在恶龙谷,她会在冬天飘雪的时候去打猎捉鱼,学着熬汤给我们补身子。” “习武时偶有欠缺,师父罚咱们不许吃饭,却又在厨房留了吃食,生怕咱们当真饿着肚子。” “你说的没错,师父确实对你比对我好,那只是因为....师父想让我改掉温吞的性子,亲手为家人报仇!” “师姐你糊涂啊,谁都能说师父不好,只有咱们不行!” 这番话说完,一众人等似乎都记起了当年在恶龙谷是怎么熬出来的,怎么现在日子越过越好,却生出了这种事。 钟凌芳苦笑摇头,背过身子擦泪:“罢了,原是我做的不好,我太严厉....我只是想让你们都有出息。” 林长风再也忍不住了,走过去低声劝着:“好了,你也算是尽心了,往后该彻底放手,当年那群孩子都长大了,没人怪你。” 花溪到了这个时候,脸上才有悔意,喃喃自语:“可我...可我已经...为什么当年要收养我,任由我死在山贼手里,我也不会....做了这么久的痴梦。” 痴梦,想嫁给一个不属于她的男子,就是痴梦一场。 钟凌芳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脸色一片麻木,她走到花溪面前,拽起了胳膊,掌心也抵上花溪的丹田。 “景钰确实无辜,这是你欠他的,也是我承诺他的,你怨不得任何人。” “师父!不要!我没了内力还如何活下去!师父!我真的知道错了!” 花溪这个时候才意识到眼前人是真的要废了她的武功,瞬间就慌了,急着挣扎。 花铃冷着脸,上前两步攥着她的胳膊,阻止她继续挣扎,一贯温温柔柔的脸庞,多了些成长后的严肃。 “师姐,你有没有想过,若不是嫂嫂侥幸逃出来,现在躺在清风居的会是一具毒发身亡的尸体,你欠嫂嫂一条命。” 花溪摇头,还想辩驳求饶,但钟凌芳没有拖泥带水,照着她的丹田处轰出一掌! “啊!” 花溪瘫在椅子上,瞬间疼的满头大汗,清晰的感觉到练了十几年的内力,正快速的消散着。 她陷入绝望,直接晕了过去。 钟凌芳看见人晕过去之后,眼里才流露出心疼,她像小时候一样,拽着花溪的胳膊背到自己身上,一步步离开了前厅。 林长风叹了口气,低声跟南清弦说过后,就带着弟子回后山去了。 闹剧收场,教中还是少了一个人。 南清弦垂眸,一言不发的朝伏龙堂走去。 花铃擦擦眼泪跟姜肆对视一眼,同时拔腿追了过去! 通往伏龙堂的路上,还是那片花园,那处凉亭,恍如昨日。 “如果有别人欺负我,你得保护我。” “因为你是我的夫君啊。” —— 花铃看了姜肆一眼,忍不住先说话了:“大师兄,咱们得去找嫂嫂,她一个人流落在外,不知道会不会回皇城。” 第71章 他才不是那种一出门就钻进青楼里的人 南清弦停了脚步,突然调转方向去了凉亭里,坐在曾经看见那人坐过的石凳上,若有所思。 姜肆抿着唇走到凉亭一边,看着远处的莲塘湖面,说:“哥,你曾经告诫我要离嫂嫂远一些,我以为你是因为....看重她,才会那样说。” 姜肆不能否认他头一次有情窦初开的感觉,是在嫂嫂拉着他躲闪在市井街道上时发生的。 但他被南清弦踹了那一脚,才猛地意识到那是他的嫂嫂,只能将那份好感埋在心底,狠狠扼杀。 南清弦察觉到这话里的不明意味,他皱眉看姜肆:“那是我明媒正娶的夫人,我自然看重他。” “是吗。”姜肆勾了勾嘴角,又说:“可我没看出你对嫂嫂有多好。” “好不好也不是你说了算的。”南清弦不想听这种话,脸色冷了几分。 花铃顿了顿,还是走了过来,也在石桌前坐下,她说:“我觉得二师兄说的没错,大师兄,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喜不喜欢嫂嫂?” 南清弦无言以对,这是个他自己都不敢问自己的问题,也觉得没必要跟眼前这两个人多说什么。 毕竟,这两位都不知道她们口中的‘嫂嫂’,与他同为男子。 花铃急的眼眶又红了,指尖扣在石桌上,声线有些急切:“反正我若是嫁了个如大师兄你一般的夫君,我绝对是要与你和离的!” “......”南清弦终于抬眼看向花铃,有些苦闷的回了句:“为什么?” 花铃看人是真的不明白,气消了些,开始扳着手指头数他的‘罪行’。 “一,嫂嫂嫁过来这么久了,你们都还....没圆房。” 南清弦瞬间石化。 “二,你整天都在忙,没有关心过嫂嫂吃的好不好,睡的香不香,也不陪着嫂嫂说说话。” “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嫂嫂嫁过来以后,你就很少对嫂嫂有好脸色!瞪她,凶她!” “四,大师兄,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打过嫂嫂?教中侍女们都传言,就在花园这里,你把嫂嫂打的都坐地上了!” “......” 南清弦知道这个传言是怎么生出来的,当时是景钰耍赖,他真的没动手打人。 但..... 他掐过景钰胳膊上的伤口,还纵容阿穆刺出那一剑,他当时能拦住,但刻意没有拦,只为试探。 这样想来,他好像,确实对景钰不怎么好。 “难怪他不信我,也不等我回来就要离开。” 南清弦宛如醍醐灌顶。 花铃听见这话,脸色更严肃了,说:“信你?我要是嫂嫂,只怕早就有了寻死的心,哪有新婚夫君会这么对待自己夫人的!” 姜肆看那边坐着的黑袍身影脸上确实为难,到底是自己大师兄,他有些不忍心,也坐到了石桌上。 “大师兄,你要是对嫂嫂有了心意,我可以教你怎么把嫂嫂哄回来,但你要答应我,不能再欺负嫂嫂了,否则....” 否则就和离吧,他娶,他才不嫌弃嫂嫂嫁过一回! 南清弦怎么可能听不出来姜肆的弦外之音,冷哼一声:“你做梦。” 姜肆急了:“既然这样,那就别等了,咱们快下山去把嫂嫂追回来,女子受了气,都是要回娘家的。” 南清弦哭笑不得,摇摇头:“别急,他不会回皇城。” 皇城里有个自小控制景钰的平山王,他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花铃眼神一亮:“大师兄,你知道嫂嫂在哪?嫂嫂是不是给你传信了!” “没有。”南清弦看向清风居方向,说:“他是往阳关道去了,他不想留在这里,所以先咱们一步去了烈阳城。” 花铃和姜肆对视一眼,显然这个结果是他俩都没想到的。 南清弦不想解释他和景钰危机四伏的处境,只说:“若是想尽快见到他,就抓紧时间安排启程的事情,咱们尽快动身前往烈阳城!” 姜肆也冷静下来了,知道他家大师兄说的是最稳妥的办法,只是有些担心:“嫂嫂一个人行走江湖,会不会有危险....” 南清弦笑着摇头:“以他的武功,寻常人近不了身,更何况,他现在一定穿着男装,揣着他的嫁妆银票,说不准正在哪个酒楼客栈里大吃大喝。” —— 此时,天香楼里,天色已近黄昏。 刚睡醒的人穿戴整齐,探出头扯着嗓子喊店小二:“一品大闸蟹蒸好了没啊,小爷我等半天了!” “哎,公子您稍等,小的就给您送上去!” “二两黄酒,配上辛辣蘸料一起端上来啊,凉了我就不要了!” “是是是,保准您满意!” ...... 吃饱喝足后,景钰拍着肚皮躺床上,翘起二郎腿,甚至哼起了小曲。 钟凌芳那一掌看着吓人,但他结结实实的扛下来,好像也没受什么伤,最初有点疼,这会儿睡一觉就完全没事了。 所有的顾虑和不高兴都抛之脑后,这会儿才觉得,跑出来实在是—— 太快乐了! 足足睡了一天,现在躺床上毫无睡意,隔着窗户都能听见楼下熙熙攘攘的晚市热闹景象。 他翻身起来,从包袱里拿了些散碎银子,又把包袱飞身藏在房檐一处隐秘角落,这才放心的出了门。 白天来的时候精神状态不好,也没顾得上仔细看,这会儿才发现,青城还真是比伏龙镇繁华太多了。 一路顺着街道走,谈不上人挤人的程度,但也是人影攒动,路边各商铺门前都挂着颜色各异的彩色灯笼。 “小公子,上好的胭脂,买一盒吧!” 卖货娘子笑眯眯的喊着过路人,瞧见对方生的俊秀,愣了一下,笑的更欢了。 景钰摆摆手:“不买不买,大老爷们儿谁买胭脂呀。” 那边卖鞋靴的中年男人哈哈大笑,喊:“九家娘子,你别是瞧着小儿郎俊秀,想法子要跟人搭话吧?” “呸,要你管。”卖货娘子也不恼,笑着啐了一口。 景钰有些尴尬,顺着人流往前走。 一路上叫卖的小摊贩,都是笑脸迎客,这样的氛围,让他原本有些紧张的心思,彻底放松了下来。 前后一整条街都逛完了,景钰已经彻底融入这种别具一格的古代街头,其实跟现代集市也没什么区别。 正准备掉头回天香楼的时候,突然瞧见左手边还有条宽敞的街道,装潢更豪华些,出入的几乎都是马车。 “嗯?那是....” 视线落在远处街道的楼阁上,衣着轻薄的姑娘们站成一排,挥着小手绢。 非礼勿视。 他才不是那种一出门就钻进青楼里的人! 第72章 见义勇为vs捡到个漂亮小姑娘 摸了摸怀里,他叹了口气,这点钱进去吃顿饭都不够,早知道多拿点.... 转身正要回去,就听见左手边小巷子里传来异样响动,似乎是有人在打架! “你们谁敢动我!我是蜀南剑庄的二小姐,你们,你们要是敢不让我走,我哥不会放过你们的!” “就凭你?呵,这三脚猫的功夫,你要是蜀南剑庄出来的,老子就是伏龙教的二把手!” “欠了银子不还清就想跑,没门儿!今晚就给我挂牌接客!” “放开我,放开我!!” “......” 路遇强抢良家妇女,救还是不救? “我不救,我不是那种多管闲事的人,我不救....” 巷子里又是一声尖叫—— “啊,别拽我裙子,我,再过来我就一头撞死在你们面前!” 妈的。 景钰暗骂一句,转身就朝巷子里跑去。 一个老鸨子模样的妇人,正指挥着四五个小厮,按着墙角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姑娘,嘴里骂骂咧咧。 “你舅舅都把你卖给我了,就别挣扎了,往后入了行,你就知道咱们这儿有多好,不愁吃不愁穿,哟,小蹄子还不听话,给我打!” “哎,别往脸上打,打花了脸,谁给我赚钱呢。” “......” 这老鸨子的声音好像在哪听过,一时间也顾不上细想。 景钰一个闪身从天而降,纯白衣摆在空中扬起,同时义正言辞喊了一句:“放开那位姑娘,小爷我要见义勇为了!” 暗巷里的几个人都愣住了。 片刻后,老鸨子试探着喊:“...空灵姑娘?” ? 景钰一个踉跄,落地的时候险些没站稳! 再定睛一看,嚯,这老鸨子可不就是仙乐坊里那位嘛! 角落里穿着鹅黄色裙子的人,脸上的爱慕之色瞬间僵硬,说:“....是姑娘?” 反正场面挺尴尬,景钰硬着头皮跟老鸨子打了个招呼。 老鸨子没忘记这姑娘是被伏龙教的教主带走的,说话也客气几分:“空灵姑娘,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我出来溜达溜达,先别说这个,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老鸨子思索片刻,脸上露出了然的表情:“被教主赶出来了?我早听说那教主夫人是个不好相处的,听说明楼送去的小妾都被打的一身伤赶出来了....” 景钰挠挠头,这怎么什么脏水都往他身上泼,那金风玉露被打了可不是他的错。 “你管我怎么出来的,我可告诉你,开青楼就好好开,搞什么强抢民女的行为,你这是违背妇女意愿,逼良为娼懂不懂?” 老鸨子轻蔑了看了眼前人一眼,嗤笑一声:“既然被赶出来了,你也不过是个被人遗弃的贱妾,我想做什么,你还管不了!” 角落里的姑娘突然哭嚎一声:“姐姐救我,我不要去接客,我真是蜀南剑庄的二小姐,你救了我,等我回家了有重谢!” 景钰扭头看看周围,除了老鸨子之外,没有别的女人了,这声姐姐是.... 淦! “你们先放开她,不就是银子嘛,我多的是,她欠你们多少钱?我替她给了!”说完,他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超过一百两当我没说。” 出门在外,有钱也不能乱挥霍,他又不认识这姑娘。 角落里的人突然喊了一句:“没有,我没有欠她们钱,我是遇到人贩子被打晕了卖给她们的!” 景钰这才听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看向老鸨子:“你们这样是不对的,不能买卖姑娘,这次就算了,再有下次我就报官,快撒开她。” 说着,他朝那边角落走去,想把人带出来。 背后的老鸨子突然阴笑一声:“你害的我们仙乐坊开不成了,还没找你算账呢....给我捉住她!” 景钰眉梢一挑,直接闪身跃到墙头上,他早有准备,指尖微动,连着甩出去四五根银针,都是扎的膝盖! 瞬间,小巷子里只有墙角那个姑娘还好好的站着了。 老鸨子躺地上抱着膝盖,脸色惊惧,喊:“你....你竟然会武功,你....女侠饶命啊!” 初遇这人的时候,她跟一个小厮拽着‘她’到木台子上,当时这人是没有武功内力的,所以她才会大胆.... 景钰不屑的笑了笑,飞身又下来,站定后才说:“今时不同往日,往后见了我躲着点儿,我厉害着呢!” 墙角姑娘抹抹眼泪,小跑着到他身边,小声说:“多谢姐姐相救。” 脸上狂炫酷拽的表情瞬间僵住,他皮笑肉不笑回了句:“我是男的,你看清楚,这是男装,男装!” “可...可...她说...”姑娘被吓得有点磕巴了,盯着眼前这张雌雄莫辩的脸,不敢说完整。 “得了,你快回家吧,往后别再被人贩子盯上了,我走了。” 他甩甩手腕就要走人,穿着男装还被当成女的,很不爽。 “公子!公子等等我!” 通往外面街道只有这条小巷子,景钰也没在意,刚救下的小姑娘小跑着跟在身后,开始攀谈了。 “公子,我叫张瑶,敢问公子大名?往后我该去哪报恩呢?” 景钰听见这话,心里舒坦多了,摆摆手:“不用不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很正常,我们江湖侠士都这样。” 他瞄了一眼身边跟着的小姑娘,瞧着年纪十六七岁,杏眼细眉,长的倒是珠圆玉润,挺贵气的。 张瑶察觉到了对方的目光,脸颊微红,小声说:“公子,我....我身上没有钱,也没有住的地方,能不能....” “借点钱?”景钰脚步一顿,这女的不会是骗子吧,他犹豫着:“你要多少钱?你家在哪?” “蜀南剑庄,公子听过吗?” “......” 景钰彻底站住了脚,转身盯着眼前人:“你真是蜀南剑庄的人?” 他不怎么信,就像刚才巷子里小厮说的那样,蜀南剑庄的人,不会武功这么差吧。 张瑶脸色有些窘迫,小声解释着:“是真的,若是不信,等到天亮了我就离开,不知道附近有没有我家的银庄,里面的人兴许有认识我的....总之,今晚我一个人只怕是....” 看样子不像是作假,再说了,一个武功不怎么样的小姑娘,他一个男的怕什么,帮人帮到底吧。 更何况,蜀南剑庄啊。 思索了一会儿,在人等的愈发忐忑时,他终于说话了。 “我送你回家吧!” “真的吗?”张瑶不敢置信,但又有些疑惑,不由得生出些警惕心,胆怯的后退一步。 景钰笑了笑,迎着人疑惑的目光,他说的满脸正气。 “万一附近没有你家钱庄,我这么善良,肯定得给你点盘缠吧,到时候你一个人赶路,武功又不好,长的还这么漂亮,再被坏人盯上怎么办呢。” 第73章 有贼,帮我抓贼啊 张瑶瞬间脸红的就像只熟透了的番茄,娇羞的点了点头,乖乖跟在前面的人身后走着。 景钰转过头平视街道,眼里流露出几分若有所思。 蜀南剑庄,上一任武林盟主那一派的,死去的老盟主也就是蜀南剑庄的老祖。 如果这姑娘说的都是真的,那他.... 可以顺势把人送回去,再打探打探老盟主的真实死因,说不准能帮上南清弦! 回客栈的这一路上,他已经考虑好了一切。 虽然会有点危险,但他是做好人好事,蜀南剑庄的人应该不会为难他。 再者说,如果真的有危险,他随时可以跑路。 伏龙教接到了皇上的秘旨,要让南清弦自己想办法当上武林盟主。 他原本就下定主意打算帮南清弦争夺武林盟主之位,这会儿一个明晃晃的机会摆在眼前,一定得抓住! 天色已经太晚了,天香楼里大厅的人只剩下三两位,都是赶夜路临时来落脚吃点东西的。 张瑶摸摸肚子,想说些什么,又不好意思,只跟在天降小公子的身后,羞答答的走着,不时爱慕的看上两眼那白袍背影。 景钰正在心里考虑着蜀南剑庄的事情,想着要不要找机会跟身后这姑娘套套话。 “哟,小公子您回来了,这姑娘....”店小二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有些暧昧的朝回来的两人眨眨眼。 景钰这才反应过来,说:“再开个房间,最好住我隔壁,哦,弄点吃的送她房里去,还有什么.....” 他转身看身后一路还算安静的人,笑的一脸关切:“有什么需要的,就跟店小二说,花钱都记我账上!” 暂时来说,他是不缺钱的,能跟这个二小姐搞好关系比较重要。 张瑶眼里瞬间又浮起好感加倍,感激的点点头:“多谢公子。” “不用不用,都是江湖儿女——” “公子,您看方不方便先把今天的账结一下,咱们小本生意....” 场面颇为尴尬,耍帅被迫终止。 这也不能怪店小二没眼色,主要是景钰今天住的是上房,吃的也一点都没对付,两顿都是招牌菜,价格不便宜。 这会儿一听还要再开一间房,看样子还要给这姑娘置办东西,店小二也是无奈。 开店做生意的,不能不防着些吃霸王餐的人。 “不就是点银子嘛,我还能不给你似的,你等着,我上楼拿去!” 说完,景钰尴尬的朝小姑娘看了一眼:“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上去拿点钱就下来,想吃什么你就先点着。” “嗯嗯,公子快去快回。”张瑶当然是言听计从。 景钰这才快速上了楼梯,朝二楼正中间的厢房走去。 刚推开房间门,就瞧见一个黑影! 那黑影从他藏包袱的房梁位置蹦下来,看见他回来了,一个闪身就从窗户里飞出去了! “卧槽,偷东西?站住!!” 来不及跟谁交代一声,他也飞身从窗户里跃了出去,奔着那黑影消失的方向,一路狂追! 包袱里是他的全部家当啊! 那黑影轻功倒是不弱,一路踩着屋檐,朝青城外头的树林里跑去,景钰只能运气猛追。 但这会儿才意识到,钟凌芳那一掌是内伤! 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轻功速度下降了三成不止,一时间只能跟那黑影前后间隔六七米的距离。 眼看着那人就要逃进树林里了,他从腰间摸出银针,抬手准备将银针甩出去。 就在这个时候,树林中突然多了五六个骑马狂奔的人,护着旁边的一辆马车。 领头骑马的彪形大汉大喊一声:“什么人!” 景钰一愣,连忙飞身上前,喊着:“帮忙抓小偷啊,他偷我东西!” “张冬,去!”一道温润声线自马车里传出来。 “是,少庄主。” 接下来就不用景钰动手了,等他在马车前落下时,那边的人已经捉住了黑影小偷,按在了路边大树上。 景钰接过空中甩来的包袱,松了口气,这才打量这群人。 一行骑马的人都穿着浅蓝色的衣袍,腰间佩剑,那马车装潢的也很贵气。 彪形大汉皱眉,喊了一声:“小公子,瞧瞧少了东西没有,这小贼已经被我们擒住了!” “啊,多谢,多谢。” 景钰被这又高又壮的人吓了一跳,连忙背过身子,把手放进包袱里捏了捏。 还好,裹在另一套衣裳里的厚厚银票,都还在。 正要笑着回头再次道谢,就看马车帘子被撩开了,刚才听过的温润声线再次扬起。 “怎么,可是丢了东西?” “没....” 景钰有点愣神,这里的人都长这么好看吗。 一身浅蓝色长袍,袖口和肩膀都用银线绣着祥云纹路,衬得原本就清润的脸庞平添贵气,那人正带着笑意望着他。 “咳,我是说,没有丢东西,多谢公子出手相助!”景钰把包袱背在身上,抱拳拱手,被人盯得有些紧张。 就在说几句话的功夫,那边被押着按在树干上的小贼,突然从怀里甩出一枚烟雾弹。 “少庄主小心!”张冬大喊一声,十分警惕的抽出利剑,挡在了马车前。 景钰害怕啊,一团烟笼罩在周围,什么都看不见,他只能搂紧包袱,随意找了棵大树蹦上去。 下面马车附近一阵脚步声后,白雾就散了。 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只是那个小贼不见踪迹了。 “少庄主,那贼人跑了,咱们莫要管闲事,赶紧进城吧!” “也好,刚才的小公子呢?” “....我在这里。” 景钰听见人家又问起自己,有些尴尬的从树上跳下来。 场面安静了一瞬。 看着害怕到爬树的人,张博元哑然失笑,好脾气的说着:“此地不宜久留,恐那小贼去而复返,你...早些离开吧。” “好,多谢你们。”景钰应了一声,看那边的彪形大汉翻身上马了,才身影一动又上前两步:“你们是要进城吗?” “是又如何?”张冬警惕的眯起眼。 景钰缩了缩脖子,犹豫着说:“我能跟你们一起不?” 他内力受损,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如果那小贼真的杀个回马枪,他万一扛不住就危险了。 小贼和刚帮他抢回包袱的好人,他自然选择跟后者待在一起。 再说,周围是城外郊林,黑乎乎的没个亮光,这会儿全靠马车旁边几个人手里的火把照亮了。 张冬一瞪眼就要拒绝,但马车里的人说了一声—— “让他上来吧。” 第74章 无以为报,公子娶了我吧 景钰朝周围黑乎乎的树林看了一眼,松了口气,又是连声几句道谢,随后才背着包袱爬进马车里。 进来了才觉得.....十分尴尬。 马车正不急不慢的朝城内赶着,似乎是怕颠簸到里面坐着的人。 宽敞的车厢里,燃着一只固定在壁上的灯烛,烛光摇曳。 景钰只盘腿坐在马车靠门的一边,也不敢乱看,是觉得太安静有些尴尬,但他不敢说话,生怕打扰了人家。 “在下张博元,是蜀南剑庄的人,想必公子你也听过一二 ,我们不是坏人,你无需紧张。” 又是蜀南剑庄! 景钰懵了,他转头看过去:“我叫景....小鱼,张公子,你们去青城做什么?” 这问的有些突兀了。 张博元一愣,只说了两个字:“寻人。” “....是个小姑娘?”景钰眼神亮了亮。 “是。”张博元皱眉,心生警惕:“你到底是什么人?”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啊!! “唔,千万别误会,这真是太巧了,我也很惊讶。”景钰连忙解释,又问:“是叫张瑶吗?” “......” 片刻后,他才把自己怎么路过的小巷子,又怎么勇猛无双,见义勇为把小姑娘救回来的事情,一口气说清楚了。 但这人怎么脸上没有感激他的表情呢? 张博元深吸一口气:“你把身无分文的瑶儿留在客栈,自己跑出来追贼人了?” “啊。”景钰挠了挠手背,也意识到有点不对,他咽了咽口水说:“客栈的人应该不会为难她的,我又不是不给钱....” ...... “张冬,城内天香楼,快一些!” “是!” 接下来的一路,那边的人都没再开口说话,景钰也不好攀谈,人家脸上挂着担忧,哪有心情跟他闲聊。 直到马车停在天香楼门前,张博元才说话了。 “不管如何,还是先谢过阁下救了我家小妹。” 小妹? “不用谢,你们也帮我抓到了小偷,就,扯平了吧。” 啧。 原本是想卖蜀南剑庄一个人情的,这会儿怎么稀里糊涂的扯平了。 那他还要不要跟着这帮人啊? 下了马车后,依旧是那个店小二,脸上表情不太好的开了门,一眼就看见了站在门前的景钰。 “你!就是你!跑来我们这儿大吃大喝一顿,一文钱不给就跑了,丢个姑娘给我们抵债啊?你还敢回来!” !!! 大哥你说话可注意点儿,人家哥哥就在我身后啊! 景钰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感受着身边瞬间投过来的几道危险视线,连连摆手。 “不是!谁跑了啊,我是去追小偷....嘿,说起来我在你们客栈住着,东西被偷走了还得自己追回来,你们管都不管吗?” 店小二满脸气愤,这人一声招呼不打就跑了,害他被掌柜的好一顿臭骂! “你还那么多借口,钱,把钱还给我们!!你一共欠了....” “咻!” 景钰还没反应过来,后面那个彪形大汉,好像是叫张冬的人,就已经抽出剑,指向了店小二。 “你把我家二小姐怎么了?她人呢?” 张博元脸色不太好,抿着唇看着这一幕。 店小二当即被吓着了,也顾不上再提银子的事情,侧身慌张指了指后厨位置:“抵...抵债啊,正....正....” 景钰头皮发麻,不知道被谁推了一下,硬着头皮也一起跟着冲进后厨。 小姑娘委屈巴巴的坐在小木板凳上,锅灶边堆积了几百个用过的碗筷,洗一个掉两颗泪珠。 张博元一群人:“......” 景钰:“......”救命啊! 张瑶泪眼朦胧的抬起头,看见来人眼泪就掉的更凶了,哭着扑过去:“哥!!” 张博元用手指抵着自家小妹的额头,不让人满手泡沫触碰到他的衣衫,训斥:“还离家出走吗?还闯荡江湖吗?胆大为!现在知道怕了?” 瞧瞧,正经的二小姐不做,跑来小客栈给人洗碗洗盘子。 一连串的问话,张瑶哭也不敢哭了,只苦着脸摇摇头,这一摇头,就瞧见了后面站着的景钰。 她一愣,瞬间又委屈起来,控诉着:“公子,你怎么能把我丢在这里洗碗呢,你要是没有钱,我哥有啊,你倒是直说啊!” “我.....” 景钰叹气闭眼,还是闭嘴吧,跳进黄河洗不清。 —— 但也还是得解释。 张博元重新开了个厢房,几个人都坐在了桌子上。 张瑶还在抽抽噎噎的哭着,但好在是听懂了景钰一晚上惊心动魄的遭遇,逐渐止住了哭泣。 “....所以,我真的不是那种会把小姑娘丢下抵债的人,你们也都看见了,喏,我的钱都在包袱里,不追回来没法儿结账啊。” 张博元抬手斟了一杯清茶,推到景钰手边,脸色温和:“先前险些误会景公子,还望公子不要怪罪。” 怪罪? 他哪敢怪罪。 “没事儿,那,那就这样吧,张二姑娘已经平安无事的交给你了,我先告辞!” 景钰想清楚了,这些人到底他不熟悉,还是想别的办法慢慢打探吧,不跟他们一路走。 只是,这会儿他要走,那边的张瑶又开始舍不得了。 她原本就是因为父亲要给她商议婚事才逃出来的,她不想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的人。 与其早晚要嫁人,不如—— “景公子,请等一下!”她站起身,挡在了景钰面前,咬了咬唇:“你...你要去哪啊?我还没有报恩呢。” 景钰那种后背发凉的感觉又来了,他悄悄转头,果然,人家哥哥脸色又变了。 咽了咽口水,他小声说:“不用报恩的,你给我点钱就行。” 给了钱,两不相欠就可以了吧,别搞事啊喂! 张瑶一愣,脸色红了几分,自小就是胆大的性子,否则也不会敢离家出走,猛地出声:“如果公子不嫌弃,小女子愿意...以身相许!” 完了。 景钰瞬间后退两步,朝张博元摆手:“我没有这个意思,我只是个浪荡江湖的小混混,一穷二白,不敢高攀张二姑娘!” 张博元依旧笑的温和,说:“公子还算明理。” 这人是个典型的笑面虎啊,他冷汗都快下来了。 张瑶委屈的撇撇嘴,紧追两步跟过来,直接抓住了景钰的衣袖。 “公子不要害怕,我若是非你不嫁,旁人是拦不住的,我不在意你有没有身家,跟着你浪荡江湖,我也是愿意的!” 第75章 既然顺路,那就跟我们一起走吧 “姑娘,我不愿意。”景钰斟酌着说话,半晌来了句:“其实,我已经成婚了!” “啊。”张瑶瞬间失落,眼里有些水雾弥漫,下意识看向自家哥哥,眼里有些祈求。 她认为这个理由是景钰随口扯出来骗她的,想让哥哥帮她把人留下。 张博元一阵无奈,自家小妹这样的眼神,让他没办法硬下心肠来,好在,这人已经成婚了。 但这少年瞧着年纪不过十七八岁,成婚....这么早吗。 “公子打算去往何处?不知顺不顺路。” 景钰也不知道这兄妹俩到底想干什么,尤其是张博元,这人不是不想让他跟张瑶有太多接触吗。 还问什么问,直接让他走不就行了。 这一行人应该是要回蜀南山庄的,他稳了稳心态,朗声说:“不顺路,我要去烈阳城。” 张博元先是惊讶的看了一眼景钰,皱眉不语。 张瑶高兴了,蹦过来笑意盈盈:“我们也要往烈阳城去,对吧哥?” “嗯,父亲已经先行一步了,命我来寻你,一同往烈阳城去。”张博元无奈的回着。 景钰已经呆滞了,这一晚上的巧合接连不断,简直离谱,电视剧都不敢这么拍。 “实不相瞒,我还有别的事,实在是不方便,我....我还是不跟你们....” “景公子。”张瑶难过的咬着唇瓣,小心翼翼的问:“你是不是讨厌我,所以不想跟我们一同上路,你但说无妨,我不会怪你的。” 这小姑娘被家里养的好,满脸单纯,景钰连骗她的话都说不出来,只能看向张博元。 他知道,这人应该能明白他对他家妹妹并没有丝毫的非分之想。 张博元确实看明白了,正因为看明白了,也就觉得多个人一起上路无所谓。 毕竟,他这个妹妹难管教的很,说不得打不得,万一路上一个不高兴,又闹着要离开,他没办法跟父亲交代。 索性叫着这个小公子一起上路,也好暂且安抚自家妹妹。 “公子就莫要推辞了,你孤身一人赶路,要是明天遇上歹人,可不一定会碰巧被人救下,还是随我们同行吧。” “......” 景钰沉默,这话他好像跟这小姑娘刚说完没多久,风水轮流转了。 那人说话时,眼神略带威胁,他也听明白了,这话里有话啊。 意思就是,他要是不乖乖跟着一起走,明天一定会遇上‘歹人’。 没有其他选择了,景钰只能点头答应,想看能不能趁机逃跑什么的。 但内力还没恢复,暂时不敢轻举动,再找机会吧。 —— 他还是住在今天睡过的那个房间,看着叫张冬的人往店小二怀里丢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得,这下是真的没地儿花钱了。 等洗漱一番躺在床上后,房门又被敲响,开门一看,是那个说话不客气的店小二。 这会儿倒是满脸堆笑了,手里端着个托盘,摆了一碗热腾腾的汤羹。 “小公子,哎呀,真是对不住,您瞧瞧,竟然一时不查险些让您丢了东西,我家掌柜的也十分愧疚,让小的送些宵夜来赔罪。” “哼,端进来吧。”景钰瞥了一眼,转身走回桌边坐下。 店小二心里忐忑不安,几欲张嘴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伙人一看就来头不小,掌柜的交代了,他得好好赔不是,不能把人得罪了。 “行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蜀南剑庄的人不会找你们麻烦的,安心吧。” 景钰坐在桌边看着汤羹没动勺子,只跟这个店小二说话。 店小二这才松了口气,得知这群人的来头是蜀南剑庄,一阵后怕,又再三告罪几声,才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景钰看着桌上冒着热气的鲜美汤羹,想喝,但先摸出了一根银针探进去试了试,银针没变色,这才放心的拎起勺子。 出门在外,不得不防啊。 —— 与此同时,青城某处宅院里。 夜铭躺在屋檐下,手里端着酒杯看院子里的舞妓们跳舞,不耐的瞄一眼花园另一边的几个人影,他一个人喝酒没意思啊。 一身白袍的人,姿态清雅的站在凉亭里,垂首翻看账本,听着几个掌柜的回话。 “白大人,近几个月的账本都在这里了,别的都没什么,这笔涂了墨的账,是今晚原本有位逃单的公子,夜里又回来补足了钱,旁的都是够数的。” 天香楼掌柜的满脸堆笑,有些讨好的低头说话,生怕惊扰了这位宛如月下谪仙般的人。 白宸听完若有所思,抬头:“逃单的公子?一个人?” “唔,并非一人,是蜀南剑庄的,一行人有七八位,只是后来才到....” “好了。”掌柜的话没说完,被白宸打断了。 既然不是他家嫂嫂,他懒得听,只叮嘱着这几个人—— “近日若是有独身的小公子,年纪约莫十七八岁,留意一下是不是从伏龙教出来的。” “啊,是,我们一定留意着。” 他想了想,正要再问问蜀南剑庄的人来青城做什么,就听见身后—— “白宸快过来啊,瞧瞧这番邦舞娘,啧,真艳!” “......” 几个掌柜的脸色都有些暧昧,白宸脸色一阵无奈,挥挥手:“账本我看过了,你们回去吧。” “是。” 凉亭里的人都退下了,他这才转身朝那边的歌舞升平走去。 原是采买完东西他就要离开,但这明楼的家主非要喊着他看什么舞妓,说是一个人看没意思。 左右他还得查账,拗不过这人,就跟着过来了。 “夜家主,我真的得告辞了,教中事务繁忙,实在是不能耽搁太久。” “急什么,来来,再喝一杯,跟我说说你们夫人为什么跑了....” 夜铭笑的像只老狐狸,他等着看热闹呢。 —— 天色大亮,繁华的青城早市也开始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在街道上,小商贩们也开始了新一天的叫卖。 景钰被拍门声吵醒,昨夜很晚才睡,没什么精神,穿好了衣裳就开门,门口是那个叫张冬的彪形大汉。 “有事?”他捂嘴打了个哈欠。 张冬一脸不情愿:“公子早些下来吧,我家少庄主和二小姐等你一同用早膳呢。” “....哦。” 回房里洗漱的时候,景钰才彻底清醒了,拿着布巾擦脸,自言自语。 “看来还真得跟着他们一起走了,一路上要是能打探出点东西,好像也不算白费功夫。” 打探什么。 自然是老盟主的死因。 但这哪敢直接问出口,只能慢慢来,反正今天才九月底,还有大半个月武林大会才开始,慢慢来吧。 眼下的情况就是,张瑶一心想对他以身相许,张博元不乐意,但莫名其妙威胁他要跟着他们一起走。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第76章 我是葫芦娃七兄弟中的一员 他从房里出来,一踩上楼梯,下面大厅里坐着的人就齐刷刷的看了过来。 “张公子,张二姑娘,早啊。” 张冬冷着脸,瞧瞧桌上饭菜都快凉了,语气不太好:“景公子快些下来吧,要我家少庄主等你这么....” “闭嘴。”张博元皱眉训斥了一句。 张冬这才连忙低头,作势上楼收拾东西,路过楼梯口的时候,明显故意的嘟囔一句。 “少庄主真是脾气好,对一个小白脸还....” 后半句景钰没听清,他瞄了一眼从身边走过去的彪形大汉背影,心里翻白眼,我小白脸怎么了,招你惹你了。 这大哥对他的恶意简直莫名其妙啊。 走到桌前坐下,那边的张瑶就开始忙活了,又是递筷子又是盛粥,眼神亮晶晶的盯着他看。 景钰被盯得有些不自然,悄悄瞄了一眼张博元的脸色。 张博元今天换了一身浅玉色长袍,墨发仅用一根纯白绸带束在头顶,五官精致如玉,端的是高雅贵公子的气质。 此时瞧见自家小妹这样殷勤的对待同桌另一个人,脸上倒是还挂着浅笑,但眼里隐隐有些不悦。 景钰一愣,顺势就把张瑶盛的那碗粥推到张博元手边,笑的灿烂:“你吃你吃,咱俩换换,都一样。” 张瑶肉眼可见的失落,她不明白景公子为什么要拒绝她的好意,但还是强打起精神,颇为敷衍:“哥,那你吃吧。” 张博元:“......”敢情他想吃自家亲妹盛的粥,还得等着捡这小子不要的。 但这碗粥还只是个开始。 “景公子,你吃腌萝卜,可脆了!” 景钰看着坐对面的人脸色不好,心里慌得一批,反手夹过去:“张公子,多吃点。” “....景公子,你吃蟹黄灌汤包,刚出锅的!特别香!” “张公子尝尝!” “景公子,这个醋泡长寿菜是从莲芳城运来的,鲜的很,你尝尝?” “张公子吃好喝好,别客气!” “......” 张博元皮笑肉不笑,来了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些花销都是我付的钱,景公子要如何不客气?” “那....多谢张公子请我吃饭住宿。”景钰干笑两声,尬的头皮发麻。 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 这小姑娘是一点眼力见儿都没有啊,自己亲哥脸都黑成那样了,还要手里不停的给他夹菜。 他要是敢真的顺势吃下,瞧对面那个笑面虎的眼神....他还想多活几天。 一顿饭吃的别别扭扭,饭菜呈现三角形流水线式转移。 但景钰也突然看出来了,只要有这小姑娘在,张博元应该不会轻易对他出手。 这是个妹控的哥哥。 吃完了早饭,也就该出发了,蜀南剑庄的人换了一辆更宽敞的马车,足足能容纳五六个人松散坐进去。 景钰背着自己的包袱,没忘记叮嘱店小二:“我的小白先放在你们这里养着,过段时间会回来接它的,你们不许亏待它!” “啊,是,公子尽管放心,这匹马小的一定好好伺候着,只等公子回来。”店小二自然是好声应着。 得知这群人是蜀南剑庄的人,恭维都来不及,他哪敢不从命。 景钰这才算是放心,看那边兄妹俩都上了马车,他也连忙跟着弯腰进去了。 张博元端端正正的坐在马车后方正中心,左手边是张瑶,右手边是景钰,马车里只有这三个人。 张冬和其他随从都骑着马跟在周围护送着。 随着车轱辘吱吱悠悠开始前进,马车里的氛围也轻松了些,这还得归功于一脸兴奋的张瑶。 “景公子,你长得真好看。” “我先前还把你认成女子了。” “景公子,你脸红的时候更好看了!” “......” 景钰脸色复杂的瞥了一眼他左手边的人,回了一句:“张二姑娘真是....天真活泼啊。” 张瑶属于是给个杆子就能顺杆爬上天的人,当即笑起来:“真的吗?我在家时,娘亲也是这样说的!” 张博元被吵的皱眉,看自家小妹:“这是在说你话多,安静点儿。” “啊。”张瑶一愣,瞬间委屈,红着眼圈看对面的人:“景公子,你嫌我话多吗?你不喜欢跟我说话。” “没有没有,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眼看这姑娘又要哭,景钰连忙哄着,生怕人家那边的亲哥不高兴,这兄妹俩真难搞。 张瑶瞬间又得意起来,擦擦眼泪看自家哥哥,一抬下巴:“瞧,景公子才不会嫌我话多,景公子是个好人!” “哦。”张博元极其敷衍的应了一声,闭眼假寐。 这边的两个人看他睡了,短暂的沉默了一会儿,但张瑶憋不住啊,身子前倾了些,继续跟人聊天。 “景公子,你从哪来的呀?你去烈阳城做什么?你是去参加武林大会吗?你是哪家门派的呀?怎么就你一个人呢?” 景钰被问的有些崩溃,心知不说明白,这姑娘能问一路。 “我来自一个很小的小门派,师父年纪大了,就派我一个人下山去武林大会凑凑热闹。” “什么门派呀?我哥走南闯北,去过的地方可多了,他说不定会知道呢?” “只是个小门派....” “哎呀,你就说说嘛,我相信以景公子的能力,一定能把你们门派发扬光大的。” 景钰被逼的没办法,随口一扯:“葫芦娃山庄。” “昂。”张瑶一愣,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用手指戳戳张博元的胳膊,小声喊:“哥,你听过吗?” 张博元只是假寐,耳朵能把这俩人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这会儿也愣怔一下,摇摇头:“未曾听说过。” 景钰一脸认真:“是吧,我都说了我家是小门派,一共也就七个师兄弟,很少出山的。” 张瑶莫名有些感动:“没想到景公子出身这般不易,每个传承下来的门派,不论大小,都应该被敬仰的!” 唔,这姑娘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心眼儿倒是挺好。 看着对方脸上真诚的劝慰,景钰对于自己的欺骗,有些愧疚,回了句:“谢谢你。” 第77章 景公子,你娶我吧 不过,被人揪着问了半天,应该也轮到他问了吧。 “咱们这是要往哪去?” 透过马车窗口,能看见已经出了青城街道,远处没看见什么山脉,只是一处平原草地。 一眼看不到尽头,是他没来过的地方。 张瑶因为对方终于主动跟她说话了,兴奋的不得了,连忙回答:“我知道我知道!” “咱们得先坐船去莲芳城,再经过几个城池,然后翻过几座大山,穿过山谷,就能到烈阳城了!” “啊?”景钰呆滞脸。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莲芳城可好玩了,坐船,还能捉鱼,晚上也热闹,整个岛上都是花灯彩船画舫....” 景钰逐渐反应过来,是啊,这是个没有火车高铁飞机的地方,可不就得翻山过河,有个马车已经很不错了。 至少没让他走着去。 张瑶还在兴奋的说着:“莲芳城可好看了,是在一座小岛上,我被人贩子抓来的时候,透过船棚看了几眼....” 话音刚落,那边闭眼假寐的人猛地出声,语气又气又心疼。 “若不是你偷跑出来,怎么会被那伙贼人劫走,好在是....遇到了景公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张瑶撇撇嘴,小声嘟囔:“还不是爹娘逼我嫁人,我都说了,我要自己找个心仪的夫君,不要你们管....” “荒唐,你去瞧瞧哪家姑娘的亲事是自己寻来的,动不动就宣之于口,还知不知道羞耻两字怎么写!” 张博元是真的动了气,这个妹妹哪都好,就是自小被宠坏了,无法无天,什么事都敢做。 这些话原本是昨晚就要训斥的,只是昨晚看她也受了罪,以为会有些悔悟,就没有多说。 这会儿他才听出来,这丫头压根儿没觉得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还一心想着玩儿! 张瑶被吼的一愣,眼泪瞬间夺框:“停车停车,是,我不知羞耻,我就该被你们胡乱嫁出去,我这就走,我才不在这里碍眼!” 景钰没想到闲聊两句会有这种变故,这俩人怎么说吵就吵起来了,他一个外人,在这里很尴尬啊。 “那个....张公子,张姑娘,你们冷静点....” 但都在气头上的俩人根本就没空搭理他的话。 张博元一把拽住想要离开的小妹,无奈又生气的哄着:“哪里是胡乱让你嫁人,你的亲事都是爹娘千挑万选的。” “凭什么你们挑的就是好的,我怎么就不能自己选,我不要你们替我挑,我不要!”张瑶哭的脸都涨红了,上气不接下气。 景钰手足无措的看着这一幕,眼睛都瞪圆了,可他没立场插话。 张博元只能又低声哄:“好,你要做什么都随你,等见了父亲,咱们慢慢商量,你瞧,景公子也在这里,你不要闹也别再跑了,咱们一起去见父亲。” 哦。 景钰恍然大明白,原来这人非得让他留下,就是为了用他安抚住张瑶啊。 张瑶抹抹眼泪,听见这话突然抬头看向对面的人:“景公子,呜呜,你娶我吧!” “?”景钰一脸惊恐,这姑娘怎么语不惊人死不休啊! 张瑶带着些赌气,抽抽噎噎的说:“我就觉得你好,你最好,反正是要嫁人的,我就想嫁给你,别人我都不要,我不嫌弃你出身微寒,只要能跟着你就好了。” 景钰听的想死的心都有了,连忙摇头:“可我已经成婚了,真的。” “成婚了....”张瑶似乎崩溃了,猛地又开始挣扎:“让我下去,让我下去,我要去哪流浪都不关你的事,呜呜....” 张博元一脸头疼,指尖紧紧攥着自家小妹的手腕,转头看那边的人:“当真成婚了?” “....昂。”景钰点头,虽然对方也是个男的,但他名义上是穿喜服拜过天地的,当然算是成婚了。 这不重要,总之绝对不能被人逼着娶张瑶,他自己未来的路怎么走都不知道,哪能拖累别人。 “真的?”张博元皱眉,朝景钰递了个眼色。 景钰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只是让他配合做戏而已。 啧,也对,堂堂蜀南剑庄的嫡出姑娘,不可能会让她真的嫁一个无名小子。 “倒也只是许了婚约而已,张二姑娘,你冷静一点,咱们先接触一下,成婚的事情还得等见了庄主大人才能商议。” 既然只是假装做戏,这段话他说的就很顺溜了。 张瑶激动的情绪缓缓平复,抬眼看人:“真的吗?你愿意娶我?” “就....能被张二姑娘看上,是景某的福气....”景钰说的颇为艰难。 那边的张瑶顿时喜笑颜开,张博元也松了口气,朝他赞许的看了一眼,这小公子还算机灵。 张瑶坐回原位,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抽泣着说:“爹爹肯定不会同意的,如果爷爷还在就好了,爷爷最疼我了....” “瑶儿。”张博元心里一痛,喊了一声。 景钰心底一震,爷爷? 那不就是过世的老盟主!总算是提到这个人了。 “我刚下山,还没来得及听说,老盟主是....身体不好吗?” “我爷爷身体好得很,都是剑——” “张瑶!”张博元瞬间拦下,直视景钰:“老人家已经过世了,无需议论。” “啊,无意冒犯,我只是看....张二姑娘伤心,随口问问。”景钰连忙道歉,垂下的眸子暗了暗。 老盟主的死因果然有不可告人的隐情啊。 提起了伤心事,张瑶带着哭腔小声嘟囔着:“爹爹就是胆小鬼,这也不许,那也不许,我就说该直接打上门....” “够了!” 张博元皱眉,显然不想让张瑶说下去,并且直接引开话题。 “前面不远处就是码头,你可要买些吃的带着?估计坐船要到下午才能上岸了。” 张瑶转头看着,原本想说没什么胃口,但又想起.... “景公子,你想吃什么啊?” “......” 对面小姑娘眼眶红红,刚哭过的嗓音抽抽噎噎的问他想吃什么,一时间让人有些哭笑不得。 最后,马车还是在一处岸边停了下来。 景钰第一个跳下马车,夹杂着水腥味儿的清风吹过来,天气有些凉了。 放眼望去,一大片深绿色的湖面一眼看不到尽头,只在远处有一片黑色晕影,估计那就是张瑶说的莲芳城。 岸边码头附近有驿馆以及几家杂货铺,小饭馆两三家,都是极为简易的搭建。 第78章 我就是想家了,没有旁的,很想家 “还有一个时辰才到正午,你想买些吃食带上船,还是先在饭馆里吃一些?” 身后传来张博元的声音,这人的声线温和到让人听着都如沐春风。 景钰回头看,就见张瑶正被人扶着下马车。 那个叫张冬的彪形大汉,一瞧见他就瞪眼,这会儿对张瑶倒是殷勤,忙着搬来踏脚矮凳。 他好笑的看着这一幕,大概明白张冬对他的莫名敌意是打哪来的了。 要说这张冬长的也不丑,年纪也不大,就是身形又高又壮,气势威猛,妥妥的硬汉。 几个人把租来的马车丢给驿馆,走着往码头去,路过小饭馆的时候,让张冬去随意买了些吃的。 也没耽搁什么,光秃秃的码头边没什么特殊景致,很快就等来了船。 约莫七八米的木船,外围镶嵌铁甲,破开水面扬帆起航! 景钰站在甲板上,抱着架帆木柱子往湖面上远眺,被阳光映着的水面闪闪发光,晃得睁不开眼。 这双眼睛已经连着两个月都只待在山上,看惯了古代楼阁,突然瞧见湖水,恍惚间有种回到现代的感觉。 “景公子,来吃点东西呀。” 船舱里,固定好的桌椅板凳,不怎么摇晃,深蓝色的桌布和绣凳,都是配套的。 这艘船大抵是他们早就包下来的,船上只有他们一群人,和五六个架船的水手。 景钰应了一声:“哎,来了!” 张博元依旧雅正的端坐在凳子上,视线自然而然落到夹板处。 少年纯白衣衫在阳光下被映的浑身发光,那张脸原本就出众,这会儿回眸一笑更是精绝。 莫名其妙的就这么看呆了。 张瑶正摆着桌上的吃食,无意间察觉到身边哥哥的视线,笑起来,凑过去神秘兮兮的说:“哥,怎么样,景公子好看吧?” “.....嗯。”张博元瞬间收回视线,脸上有些窘迫。 他堂堂蜀南剑庄的少庄主,什么样的天仙姿色没瞧见过,竟然盯着一个同是男子的少年迷了眼。 张瑶十分傲娇的哼了一声,得意洋洋:“可惜呀,景公子是我的,他若是个女儿身,我一定让给哥哥。” 张博元听的面色一热,带着些宠溺的训斥:“不许胡说。” 景钰也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眼睛适应了一下船舱里略显暗沉的光线,才走到桌边坐下。 “景公子,你吃这个,可甜了。” 景钰一瞧,碗里多了只桃香果脯,他瞄了站在一边的张冬一眼,心想这傻大个还知道给姑娘家买果脯啊。 “不了,我不爱吃甜的。” 这是违心话,他爱吃,但不想被傻大个瞪着。 张瑶一愣,点点头:“也对哦,男子都是不喜欢吃甜食的。” “那我若是喜欢吃甜食,就算不得男子了吗?”景钰有些纳闷儿,为什么连吃东西都要分出性别来呢。 这个问题把张瑶听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能求助的看向自家亲哥。 张博元略一思索,说:“口味嗜甜与否,只是个人喜好,哪有那么多框线。” 景钰眼神一亮,这人说话倒是挺合他心意,点头:“确是如此,英雄所见略同。” “啊,那我又说错话了....景公子,你就直说嘛,你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喜欢玩什么,你都告诉我,我都能给你弄来!” “......”景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正要婉拒,那边的张瑶又说话了。 “即便是我弄不来,我哥一定可以!” 张博元一愣,想说句粗鄙的话叫关他屁事,但深呼吸两下,扯扯嘴角:“是,瑶儿说的都对。” 景钰被这姑娘萌到了,忍不住笑起来,转头看向那边的人:“好,下次碰到喜欢的东西,就烦劳张公子替我寻来。” “......” 少年容颜如画,带着笑意的眸中似藏星海,张博元措不及防,心跳都乱了一拍! 他大抵能明白自家小妹为什么这般喜爱这个人了。 当真好看。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他心头有些懊恼,暗骂一句,一个男子长成这样,还轻易对着人笑,不矜持! 张瑶看自家哥哥不说话,不耐烦的用手肘怼了怼:“哥,你快答应呀。” “....嗯。”张博元胡乱应了一声,低头不语。 那边的张冬实在是忍不住了,猛地出声:“他不过是个来路不明的人,少庄主为什么要这么....” 张瑶听见这话就炸毛了,像一只护崽子的猫,凶巴巴的朝张冬指了指。 “喂!别以为你是我娘亲的母家侄子,我就真的得问你喊声表哥,再敢对景公子乱说话,你就回山庄去,不许跟着我们!” 张冬浓眉大眼的憨厚脸上有些惊诧,很快转为失落,抿嘴不说话了。 景钰脸上的笑意瞬间消逝,低头默默啃着碗里的肉包子。 张冬这句‘来路不明’,轻而易举就让他想起了伏龙教那群人,想起了他离开那晚的孤立无援。 心底有些委屈和无奈,他到哪都是来路不明,好像从穿越过来的那一瞬间开始,就该知道注定是孤独的。 既然到哪都是外人,那他的家在哪,又该去哪才能变成内人。 想不明白啊,越想越焦虑。 张博元第一时间察觉到对面人的情绪,世间竟然有这样纯净的人,心里想什么都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他朝张冬使了个眼色,让人离开船舱。 张冬更郁闷了,低头出了船舱,站在甲板上望着无边湖水发呆。 张博元打量了一会儿对面人的神色,悄悄朝着急的张瑶摆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 “景公子,张冬是我表弟,年纪小乱说话,你不必放在心上,你是....想家了吗?” 想家。 景钰狠狠愣住,随即点头如小鸡啄米:“是,我就是想家了,没有旁的,很想家!” 他想爸爸妈妈,想同学和朋友,在那里他不是外人,他可以任性可以发脾气。 并且他说什么,家里人也都会相信。 在那里,如果被人丢毒蛇欺负了,就连警察叔叔都会保护他,绝不会让坏人逍遥法外。 他想念所有人,也想念现代的一切治安秩序,从来不用担心自己有生命危险,也不用活的小心翼翼。 他不敢想自己还能不能回到现代,这个问题一直都被他刻意忽略,怕自己彻底崩溃。 但就在这一瞬间,突然就意识到..... 他回不去了。 他回不去家,会一直留在这里啊,家人朋友和现代的一切,都没有了。 无边的恐慌和孤寂,排山倒海一样的朝他涌来。 伴随着迷茫和无助,眼泪毫无预兆的大颗大颗砸下,难受的喘不过气。 他本来就爱哭,在现代的时候就爱哭,他就是这种不太有硬汉气质的人,眼窝子浅。 父母家人从来没说过他半句不好,老师同学也都对他寄予厚望,品学兼优还会扶老奶奶过马路。 第79章 换个世界,他就变成了孤独的废物 怎么换个世界,他就突然变成废物了,还是个孤独的废物。 就连日常跟人交流,随意一个武功比他高,势力比他大的人,他就得小心翼翼的接触。 生怕一个不小心,命就没了。 这是个杀人不犯法的地方,为了活下去,他不能不小心谨慎。 他也觉得比现代活的憋屈和卑微,那又能怎么样,总不能直接抹脖子自己杀了自己吧。 想要不被欺负,就要站在最高处,才能拥有绝对话语权。 道理他都懂,可他还差的很远,未来的路很难走,并且毫无头绪。 从穿越到这个书里的世界后,遭遇的种种一切,他都能用最乐观的情绪麻痹自己,积极面对遇到的所有状况。 但是现在,全部的情绪被‘想家’两个字,彻底击溃了。 这一哭,不止是张瑶慌了,就连张博元都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清瘦人影就坐在他们对面,双手捂着脸想极力遮挡,他们却还是能瞧见下巴处汇聚的泪珠,一颗颗往下坠。 没有哭声,全程很安静。 兄妹两人,无意间围观了景钰内心的决堤时刻。 张瑶恼了,噌的一下站起来,塞给景钰一只干净手帕,语气带着心疼和气愤。 “景公子别哭了,我这就去揍张冬一顿给你出气,谁让他乱说话来着!” 景钰猛地抬头,一只手攥着手帕往脸上蹭,快速擦干眼泪,扯出轻松的笑脸:“不是他的错,我只是想家了。” 听了这话,张博元脸色复杂,因为想家,所以....哭成这样? 张瑶心直口快,摇摇头充满疑惑:“可你不是才刚下山吗?应该跟家人分别没多久啊。” “是啊,没多久。”景钰扯着嘴角笑了笑,又说:“长这么大,头一次出山,不习惯。” 就像长这么大,头一次离家这么远,没有归途,他不习惯。 “啊。”张瑶愣愣的又坐回原位,想了想才说:“是很害怕吧?我离家出走的时候,也是这样的,被人贩子绑起来的时候,我也哭的很凶。” “嗯,大抵是一样的,张公子,张二姑娘,方才....失礼了。” 也不是很熟的兄妹俩,他在人家面前哭成这样,真的太丢人了。 他想忍住不哭来着,没忍住。 也许是看出了他的窘迫,张博元亲手拎起茶壶,倒了一杯温茶递到他手边。 “我瞧你年纪不大,如果不嫌弃,就跟着瑶儿喊我一声博元哥吧。” 唔。 这人竟然这么平易近人? 景钰没接这句话,但心情已经平复很多了。 “多谢张公子,好了,快吃饭吧,吃饱些晚上才能去看画舫。” 张瑶还是有些不放心,问:“景....小鱼哥,你真的没事吗?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啊,你没有钱怕自己流落街头,所以才哭的对不对?” 景钰哭笑不得,这姑娘一路上买任何东西都不让他出钱,原来是这么想的。 他该怎么告诉她,他兜里真的有钱! “我有钱,真的。” 张瑶一脸不信,沉默一会儿,突然说:“小鱼哥,你娶我吧,我们蜀南剑庄可有钱了,你娶了我就都是你的,我哥不喜欢钱。” 再次被亲妹妹卖了一把的张博元,脸上已经没有惊讶了,他浅笑着看景钰。 景钰敢说话吗? 他不敢。 他只敢信誓旦旦指天发誓:“贫者不受嗟来之食,我如果娶张姑娘是为了贪图钱财,就让我这辈子都娶不上她!” 张博元诧异的看了对面的人一眼,心底的戒备少了大半。 他见过的人不少,但能把这些话说的一脸真诚的人,还真没几个。 可见这是一位正直的公子,视金钱如粪土,贫者不受嗟来之食,说得好! (景钰:我的脸自带真诚属性,感谢言妈。) 张瑶就更感动了,一把握住景钰指天发誓的手,紧紧攥在掌心,激动到眼神都是亮晶晶的。 “我就知道小鱼哥是个难得一见的好人!小鱼哥!” ...... 吃完了饭,约莫还有两个时辰才能到莲芳城,景钰搬了个凳子坐在船舱边的屋檐下,望着远处湖面发呆。 张瑶有午睡的习惯,吃了午饭在景钰身边又闹了一会儿,就去船舱里睡觉了。 张博元丢开手里的书,站起身走到船舱门边,轻靠在船板上看着那边的人。 阳光下的少年神色慵懒,眸中却带着些他看不懂的忧愁,就像是一幅没有活气的画卷。 他原本不想打扰,但实在是不忍心看对方脸上的神色,来不及反应就出了声。 “你在看什么?” 景钰听见那道温润沉稳的声音,转过头勾唇一笑:“看太阳什么时候下山。” “现在?”张博元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远处,刚过正午才不到一个时辰,还早得很。 “是不是觉得太阳还要很久才能落山?” “嗯。”张博元不知道这人想说什么。 景钰也不知道他自己想说什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想让时间过的慢一点,让太阳永不落。” 让什么武林大会和朝廷皇位恩怨,都晚一些再到来,他真的还没有准备好,让他多一点点喘息的时间。 从穿越过来到现在,最初什么都不知道,等察觉危机逼近的时候,已经近在眼前了。 景钰原本以为这句话说出来,张博元会笑话他,但没想到,对方只是很认真的听着。 即便是听到了这种蠢话,也没有丝毫嘲讽的神态。 “....你不觉得这句话很可笑吗?” “不会。”张博元轻轻摇头,察觉到对方的疑惑,他往船舱里看了一眼:“瑶儿从小到大,这样的话也说过很多。” “很多?” “嗯,她说想把星星都放在她的床顶,想去月亮上荡秋千,想让自己会法术,把坏人都变成癞蛤蟆。” “噗嗤。”景钰笑出声,这些要求果然比他说的更离谱。 张博元也浅笑勾唇,神态十分放松,一提到自家妹妹,整个人都是温柔的。 景钰笑过之后,犹豫着问:“张瑶是个很好的姑娘,天真可爱,但我没福气,不能娶她,你...会生气吗?” 张博元对这个结果早就了然于心,压低嗓音:“帮我把她顺利带到烈阳城,你就自由了。” 这个结果虽然景钰早就猜到了,但还是松了口气,笑着点头:“好,一言为定。” 张博元顿了顿,突然抱拳拱手,低声说:“多谢景公子,先前...总是有冒犯的,还望景公子宽怀雅量。” “你....你跟我道歉?”景钰浑身一震,猛地站起身,满脸不敢置信。 “并未与你商议,就将你带上与我们一路同行,原本就是我的不对,理应道歉,待等到了烈阳城,另有谢礼。” “无需客气。”他有些呆滞的弯腰回了个礼。 张博元点点头,并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进了船舱。 门口的人站在那里愣了好一会儿,在太阳重新从云层里冒出来的一刹那,眉开眼笑。 第80章 集市小插曲,我是不是撞疼你了 原来,这里的人也并不是只靠武力为尊,势力为强。 原来,伤害了比自己弱的人,也是会道歉的。 他扭头望向船舱里面,透过浅色窗纸,能瞧见那边坐着看书的人,仪态端正。 “这个人好像不一样,这对兄妹俩都跟伏龙教的人....不一样。” —— 有了张博元的承诺,景钰浑身轻松多了,心情也好了不少,只是靠着船板打了个盹,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船就快靠岸了。 “小鱼哥,那边好多人哎,我就说这里可热闹了,虽然是在岛上,但比青城可繁华的多。” “是挺热闹,走吧。” 船头缓缓抵在岸边,景钰抬了胳膊让张瑶先蹦下去,随后自己才跟着跳下去,扭头看后面的人。 张冬虚扶了张博元一把,两人脚步落地也很轻便,轻功想来也是不错的。 转回头看着湖岸边来往颇多的过路人,景钰这才发现,这些人都是在....买鱼。 莲芳城水质清澈,养出来的鱼也好,个头大,肉质鲜美,附近城池的商人们都抢着要。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里的百姓们最初就是靠着辛勤打渔发家致富的。 张冬在前面引路,仿佛是很熟悉莲芳城,景钰跟张瑶一起走在后面,不时看看这里,摸摸那里。 这让张博元总得回过头等着那两人,但脸上没有丝毫不耐烦。 “小鱼哥,你是不是想吃鱼啊,你尝过莲芳城的大鲤鱼没有?可好吃了!”张瑶睡饱了,下了船一如既往的活泼。 “那,买两条?” 事实上,他已经盯着路边的鱼半天了,一条糖醋,一条做水煮鱼片,美滋滋! 景钰个人认为,美食可以治愈一切不开心。 那边卖鱼的鱼贩子也眼尖的很,当即喊着:“公子,姑娘,来瞧瞧啊,都是刚从湖里捞上来的,活蹦乱跳新鲜的很!” 张瑶拉着景钰的袖子就走了过去,两人弯腰看着大木桶中的鱼,果然个个都是活蹦乱跳,肥美的很。 “就这两条吧,我们要了,一共多少....” 眼前突然投下一片阴影,他正想转头看看是谁,就听耳边—— “这些够吗?” 先是耳边一热,身前就多了只递过去银子的手。 跟南清弦身上常年的清冷木香味儿不一样。 张博元的气息像是平原山土下,常年沐浴阳光的一棵劲松。 景钰有些不习惯跟人离这么近,刚才那句‘这些够吗’,就炸在他耳边,不可否认是挺好听的声线,温和有礼。 他刚要撤开一步,路边就有旁的鱼贩子拎着刚捞上来的渔网过来了,嘴里大喊着:“让一让,弄脏了衣衫可不怨我!” 人群一阵晃动,突然不知道被谁挤了一下! “哎!”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后背狠狠撞在了身后人的怀里,并且撞过去的力度不轻! “唔。” 张博元闷哼一声,但还是用另一只手扶了一把怀里人的腰,似乎是怕对方摔进装满鱼的木桶里。 “是不是撞疼你了?”景钰被那声闷哼吓了一跳,站稳了就急忙转身打量着他。 “无妨。”张博元抬手揉揉胸口,脸上挂着浅笑。 景钰这才松了口气,正要说话,就听那边的张瑶突然嚷嚷了起来。 “挤什么挤!那么宽的路不走,你是不是故意往我身上撞?还想跑!哥!” 景钰离张瑶最近,一眼就瞧见小姑娘旁边有个穿灰色衣衫的男子,缩着脖子要跑! 他眉尾一挑,闪身冲过去,抬脚就踹,那灰衣男子被踹的直接趴在了地上,嘴里哎哟喊疼。 张冬和几个随从都一脸紧张,他们刚才瞧见自家少庄主身形一晃,注意力都在这边,自然是忽略了小姐那边。 这会儿也都反应过来,齐齐围了过去,让那耍流氓的灰衣男子无处可逃。 景钰把张瑶拽到身边,打量着问:“他怎么你了?是不是手脚不干净?” 张瑶不好意思说这人经过的时候,撞她身上还掐了她的胳膊,只能涨红着脸点点头。 景钰就明白了,正要过去再收拾一顿,就被张博元拦住了。 “不宜久留,若是传出去,瑶儿的清誉恐会有损。” 景钰只犹豫了一瞬,就点点头没过去了,看着张冬黑着脸把那灰衣男子像拎小鸡一样的拎进一个小巷里。 那里面人少,想怎么收拾都行。 张瑶被吓了一跳,也没心思乱逛了,看着身边随从拎着的鱼,摸摸肚子:“小鱼哥,咱们找地方吃饭吧,有点饿。” 景钰点点头还没说话,旁边的张博元就先开口了,语气不怎么高兴。 “一口一个小鱼哥,吃饭这种事都要跟他说,可还记得银子是谁付的?” 张瑶连忙笑着扑到前面的人身边,撒起娇来得心应手:“哥哥,当然是哥哥啦,小鱼哥没有钱,我们不能花他的钱。” “......”张博元闭嘴,懒得理会这个吃里扒外的妹妹。 五芳斋。 三层的精致楼阁,一楼大厅,二楼吃饭,三楼住宿,地方很宽敞。 景钰跟着上了二楼厢房里,一路上看着掌柜的凑到张博元身后,点头哈腰的说着话。 这酒楼大概是蜀南剑庄的生意。 张瑶的心情来的快去的也快,这会儿已经完全忘记了集市上的小插曲,凑在景钰身边叽叽喳喳。 “小鱼哥,这两条鱼你想怎么吃呀?你喜欢吃甜的还是辣的?一会儿我帮你剔鱼刺,一定一定会很认真的!” “不用,你一会儿吃饭的时候,可千万别再照顾我了,我自己会吃。”景钰趁着周围人没注意,小声跟人叮嘱着。 张瑶一脸不情愿,唯一献殷勤的机会也要剥夺,她疑惑的问:“为什么啊?小鱼哥不喜欢我照顾你?” “嘘,我一个大男人,总被你照顾着像什么样子,原本是该我照顾你的,所以你往后别....” “我明白了。”张瑶突然站定,一脸感动:“小鱼哥,只要是你剔出来的鱼肉,有刺我都嚼碎咽下去!” “......” 面对这样一个恋爱脑少女,他感觉交流有障碍,十分无力。 进了厢房的门以后,就看那边的随从拎着鱼要往后厨去,景钰想了想酒楼客栈做菜的口味,决定还是自己下去看着人做。 人生四大乐事,吃,喝,玩,乐。 吃饭这件事,对景钰来说是很重要的,他一直觉得自己能从美食里感受到顶级的精神舒适感。 第81章 作为天才小厨哥,被未来食神牵肠挂肚了 “哎,等一下,这两条鱼给我吧,我拿去后厨。” 他尝过别处客栈的鱼,一般都不重视腌制,口味也都很清淡,多少还是会有些鱼腥味儿。 如果是这样,那就糟蹋了这两条鱼。 张瑶才刚坐下,这会儿又好奇的蹦起来,凑到门边:“小鱼哥,你不会是要亲自下厨吧?” 景钰摇摇头:“我只是跟厨子说说该怎么做,我不会做菜。” 张瑶眨眨眼,听的一知半解,为什么不会做菜,还能告诉厨子该怎么做啊,她想不明白。 景钰也不多解释,闲着也是闲着,先想办法吃好了再说,接过放着两条鱼的小圆筐,顺着随从的指引,往楼梯走。 厢房里正在听掌柜的禀报账目的人,抬头瞄了一眼看了门外,说:“不许乱跑。” 张瑶脚步都迈出去了,扭回头朝自家亲哥笑的谄媚:“一会会儿就回来,我跟着小鱼哥去看看,很快就回来!” 说到最后一句,拔腿就跑。 张博元无可奈何,自家小妹太黏着景钰了,几乎除了睡觉,其余时候都得寸步不离,他朝张冬使了个眼色。 张冬点点头,神色有些失落的示意两个随从跟着跑走的人,别让人跑丢了。 后厨里。 十位掌勺的大厨依次排开,站的板板正正,这会儿正是饭点儿,客人们的单子多的很,他们也只能焦心的站着。 毕竟这是东家的千金要吃鱼,谁敢不伺候着,话说回来,这个指手画脚的小儿郎是谁? 景钰也被这么大的阵仗惊呆了,缓过神来连忙朝管事的人说话。 “只留一位大厨就行了,不用这么多人,外面客人多得很,你们该忙什么就忙什么。” 管事的人没有应声,而是先讨好的看向张瑶。 张瑶皱眉,咋呼着:“没听见吗?小鱼哥说只留一个!” 管事的一愣,这才高看景钰一眼,连忙赔着笑脸:“是是,那....公子,您看是留哪一位?” 景钰也不认识这些人,随手指了一位长相老实的厨子,说:“就这个吧,辛苦你了。” 被指到的人名叫王金香,听到眼前的贵人竟然跟他说辛苦了,一脸惶恐:“公子客气了,小的不敢当。” 别的人都如释重负,各自听从管事的吩咐,忙活旁的事去了。 伺候东家千金这种活儿,做得好顶多赏点银子,做的不好可就得丢差事了,谁都不想去,王金香这个蠢材也是倒霉。 而这边的‘倒霉蛋’只是带着贵人们走到一处干净整齐的角落,是属于他的灶台。 随后就有些手足无措,静静的站着等吩咐,不敢多说多问。 景钰扫了一眼整整齐齐的锅灶,十分满意,就连油盐酱醋都排列的井然有序,看来这个厨子做事很干净。 他把小圆筐递过去,声线温和:“先把这两条鱼清理一下吧。” “哎,是。” 王金香松了口气,还以为会是很名贵的菜式,主家千金都得来盯着,原来只是做两条鱼啊。 每位掌厨的会配两个学徒帮厨,这会儿也都过来了,表情紧张的把鱼拿到一边刮麟破肚,手法很利索。 “小鱼哥,你要做什么呀?做饭有什么好看的?” “你吃过松鼠鱼和水煮鱼片吗?” “....没有。” “那一会儿你尝尝。”景钰笑了笑,没有细说。 张瑶也不追问,管事的搬来两个椅子,她先推了椅子放在景钰身边,然后自己才跟着落座。 接下来的事情没有景钰想的那么复杂,这个叫王金香的厨子话不多,但是做菜手法很有谱,两人配合的极为默契。 “这条划花刀,不切段儿,放油锅里高火定型,然后再慢慢炸,炸到七分熟,放蒸炉里。” “这条整鱼切片,先撒香料腌制一会儿。” “好了,可以调料汁了,多拿几个番茄,去皮切小块儿,炒出番茄酱汁,加白醋,糖,盐,少一点酱油,这叫糖醋汁。” “哎,辣椒先别拌到鱼片里,开火煸炒香料,再把腌好的鱼片放进去翻炒,对对,加点水放着煮一会儿。” “......” 张瑶原本兴致缺缺,这会儿身子都坐直了,伸着头往锅里看。 王金香的神态早就从彷徨忐忑,逐渐演变成兴奋,他从没见过鱼肉还可以这样吃! 向来的传承都是,鱼肉可以炖汤,油炸或清蒸,糖醋鱼也只是放些糖和醋熏出酸甜味儿。 但这种炝炒后再加水去煮的辛辣鱼片,以及放了番茄酱汁增味的糖醋鱼,简直闻所未闻。 菜品将成,他比东家千金更期待的盯着锅。 “好了,把鱼片盛出来吧,上面铺一层干辣椒碎,大火热油,直接泼进去!” “啊....”听着面前的贵人吩咐,王金香疑惑,但他照做不误。 热油一泼,辛辣香气扑鼻,麻辣水煮鱼已然成了! 整个后厨的厨子们都已经偷看了好一会儿,从最初的鄙夷不屑,再到现在的目瞪口呆。 都想过来仔细瞧瞧,但哪里敢往前凑啊,只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想多看两眼。 但已经没机会多看了。 蒸好的整条鱼身,已经先用盐水抹了一遍,这会儿把调好的番茄糖醋汁往上一浇,酸甜香味儿瞬间勾的人口水都出来了。 “小鱼哥,小鱼哥,你怎么什么都会!”张瑶猛地蹦起来,咽了咽口水,拽着景钰的胳膊一通猛摇。 景钰被晃得头晕,眼看着都做好了,才转身去外面洗手,没忘记叮嘱:“快端上去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王金香这一群人多想尝尝啊,但没这个胆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小厮们端着鱼上了楼。 小厮前脚刚走,后厨就炸开了锅。 “王家兄弟,这是怎么做的?” “是啊,这样的菜谱是从哪传来的?我在皇城酒楼干了那么多年,也从没见过啊。” “王家兄弟,来,咱们坐下说。” “......” 王金香看着往日都对他爱答不理的人们,这会儿都围上来讨好的问来问去,有些哭笑不得。 他抬眼往刚才白衣公子消失的楼梯前看了一眼,颇为不舍。 他有预感,那位公子会的菜谱,还远远不止这些! 生平第一次,他感受到了什么叫牵肠挂肚。 景钰不知道他只是教人做了两条鱼,就收获了一个未来荣获皇城食神名号的....狂热粉丝! 第82章 谁要给你打工,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两人洗完手上楼去,张博元已经处理完了账目,正坐着休息,瞧见这俩回来了,才睁开眼睛。 “....什么味儿。” 他微微皱眉,嗅到这俩人走过来之后,身上有股后厨油烟味道,颇为嫌弃。 张瑶才不在意这些,她得意的抬眼,声线满是骄傲:“哥,你绝对想不到,小鱼哥会做菜!哎,来了来了!” 刚入座说了两句话,那边的小厮跟着就端来了菜品。 旁的炒菜样式,放在两条鱼旁边瞬间被秒杀,根本没有丝毫吸引力! 张博元看着奇形怪状的东西,皱眉看景钰:“你做的?能吃吗?” 景钰摇摇头:“不是我做的,我只是教了厨子该怎么做,我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尝尝吧。” 毕竟这里的材料有限,比如鱼片要放些淀粉腌制才会更顺滑,又比如糖醋鱼少了些柠檬汁提香。 他是真的不会做菜,但他家皇太后吴女士十分热衷研究美食,逢年过节的时候,这两道菜都是拿手必备的。 而他偶尔会被吴女士揪着打下手,对这里面的流程已经是就轻驾熟了。 张博元还在犹豫着没有动筷子,那边的张瑶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她先是夹了一筷子水煮鱼片放进景钰碗里,然后才自己夹起来,吹了吹就往嘴里放。 片刻后,眼神都亮了。 “哥,你这些年一定没把我当亲妹妹对待,这么好吃的菜,我从来没见过,你亏待我的嘴巴。” “......” 张博元懒得跟人争辩,也夹了一筷子,试探着放进嘴里。 鱼肉进嘴,辛辣焦麻的鲜香滋味儿,瞬间充斥舌尖味蕾,鱼片仿佛有了生命,在他脑海中蹦跶不停。 “咳咳咳!” 他一向饮食清淡,没想到这道菜会这么辣,被呛的站起身走到一边弯腰咳嗽。 张冬瞪了景钰一眼,端起凉茶跟过去伺候人漱口解辣。 而这边的景钰和张瑶,已经吃的是满头冒汗了。 张瑶眼泪都出来了,伸着舌头哈气,看景钰:“小鱼哥,你别嫌我吃相不好,我也不嫌弃你,太...太好吃了。” “是吧,我也没想到味道能这么还原,就是这辣椒也太辣了,川菜依旧这么勇猛!” 景钰吃的爽极了,就着半碗米饭,小半盆水煮鱼很快就下去了不少。 另一边的张博元整理好了仪态,对水煮鱼已经是望而却步了,转头看另一条还十分完整的鱼。 他看向景钰,有些犹豫的问:“这个,辣吗?” “不辣。”景钰如实回答。 张博元这才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 酸甜滋味儿里有鱼肉的荤香,也有番茄的清爽,十分合他胃口! “好吃吗?”景钰笑着问话。 对面的人没理会他,他也没在意,只看着对方又迫不及待的伸筷子了,也就知道了答案。 张瑶也跟着尝了糖醋鱼,满眼欢喜的看着景钰:“小鱼哥,你怎么知道这样做鱼会很好吃啊?” 景钰思索了一瞬,脸色悲苦:“山上小地方,只能捉鱼吃,闲着没事儿师傅就带我们下河捞鱼。” 张瑶脸上的笑容一僵,十分心疼:“你放心,往后有我在,我保证不会让你饿着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你有钱吗?”张博元毫不留情的戳穿这句话。 张瑶抬了抬下巴,说的一脸理所当然:“我没有钱,但是你有啊,哥,你不会小气到养妹夫的钱都不给吧?” “.....吃你的饭。” 一顿饭下来,三人的气氛逐渐发生变化。 张瑶还是一如往常的盯着他,眼神亮晶晶的,满是喜爱。 张博元的变化还是很明显的,目光有些贪婪的盯着景钰欲说还休。 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景公子,不知道你愿不愿意留在我们蜀南剑庄做事,单凭你这两条鱼,我出钱给你开酒楼,你做掌事。” 他是个生意人,自然能从这两道菜里发现不菲的商机。 景钰听的一愣,瞬间醍醐灌顶! 他可以做生意啊,发家致富奔小康! 他有现代人的经商思路,还愁在这里赚不到钱? 俗话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只要有了足够的钱,还愁雇不来打手,发展不起来他自己的势力? 那边的张博元看人脸上瞬间浮现的惊喜神色,以为这事儿能商量,追问:“如何?若是还有旁的要求,你尽管直说。” 谁要去给你打工啊,我自己赚钱不香吗! 景钰笑了笑,婉拒的话脱口而出。 “不了,我的征途是星辰大海!” “......” —— 吃饱喝足了,外面的天色逐渐暗了下来,但整个莲芳城最热闹的时刻才刚刚开始! 张瑶从窗口往底下的街道和湖边码头看,惊呼着喊景钰:“小鱼哥,烟花!那边有烟花!我们出去看吧!” 景钰原本不想去,他想早些回房打坐运转内力,好让内功早点恢复,但看着窗边那姑娘满脸喜色的期待着,不忍拒绝。 张博元兴致缺缺,凉凉的来了一句:“这些烟花有什么稀奇的,你生辰时我寻来的烟花足足燃了一个时辰,没看你有多喜欢。” 张瑶笑的傲娇,脸色红红的望向那边的人,说:“你不懂啦,烟花要和喜欢的人一起看才有意思。” 张博元:“......” 景钰对这姑娘强势的告白已经见多不怪了,无奈的摇摇头,说:“不是要看烟花吗?走吧。” “不止有烟花,我们还可以坐着画舫游湖,那边可热闹了,小鱼哥,我带你去看!” 张瑶脸上的笑颜就没消下去过,仿佛只要看见眼前人,她就是高兴的。 张博元注视着妹妹的模样,不知怎么的,有些烦闷的看了景钰一眼。 最后,自然还是三个人一起出门的,当哥哥的哪能看着妹妹大晚上跟旁的男子出去同游。 到了湖岸边,莲芳城的繁华才真正显露在眼前。 十几艘挂着彩色灯笼的画舫上,彩带绸缎迎风飘扬,几乎每一艘上面都是人影撺掇。 岸边还有不少人在悠闲逛着,景钰大概也明白了,这莲芳城就像是现代的旅游景区一样。 张瑶一手拿着蜂蜜琥珀核桃,一手拎着酸梅糕,都是路上买来的小吃,她喜欢的很,不时递给景钰尝尝。 张博元在旁边干瞪眼,瞪了半天,自家小妹都没说来喂他吃一口,甚至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张冬从船家那边回来,朝着心情不大好的张博元回话。 “少庄主,船家说宁愿少赚钱都不愿意将预定好的客人赶下来,拒绝了咱们包船。” 景钰一愣,也能想到是为什么。 这边船家都是靠游玩客人赚钱的,万一不好的名声传出去,往后怕是生意要大打折扣。 第83章 游湖坐画舫,差点被鱼吃了 张博元犹豫了一瞬,问:“如果要包船,需要等多久?” 张冬还没回答,那边的张瑶就不乐意了:“人多就多嘛,咱们就这几个人,我不想等,我现在就要上画舫!” 景钰倒是无所谓,他又没什么贵族到哪都要包场的习惯,怎么着都是玩儿,不过是游湖而已。 此时的他如果知道因为这艘画舫,他差点被鱼吃了,估计打死都不会跟着上去。 一艘画舫大概能上三四十个人,张冬领着两个随从,尽可能的注意前面三个人,全力保护着。 周围都是普通的游客百姓们,没有什么可疑人,张冬也就放下心来,目光常常落在穿着粉裙的张瑶身上。 暗想着绝对不会让下午的事情再发生一次! 此时的张瑶找了甲板处靠着栏杆的位置,拽着景钰往远处湖面看。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湖面上空炸开,深沉的夜幕是最好的背景板,下方涟漪水面倒映出烟花彩光,盛大而绚丽。 景钰倒是没有太兴奋,他什么样的烟花都见过,但站在这里吹着湖面清风,还是十分惬意的。 张博元面色如常,站着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不时看看那边凑在一起窃窃私语的两个人,十分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又不好意思也凑过去。 他看不见景钰生无可恋的脸色。 “小鱼哥,我爹爹肯定不会同意咱俩的婚事,你带我私奔吧!” “我哥肯定舍不得打我,咱们偷偷逃跑,天大地大,浪荡江湖,做一对侠客眷侣!” “小鱼哥,你之前说你成婚了是真的假的?我感觉是假的,你才刚下山,怎么成婚啊,是你们山里的姑娘吗?” “好嘛,大不了我给她一笔银子,让她后半辈子吃喝不愁,你娶我吧。” “你怎么还不说话,难道是舍不得她?” “不对,你就是骗我的吧,小鱼哥才没有成婚对不对?小鱼哥,行不行啊,你说句话嘛。” “我可以想出详细的逃跑法子,之前在家里他们看我看的可严了,我不还是跑出来了嘛,我哥这人很好骗的。” “小鱼哥.....” 景钰听的头都快炸了,他脚步往旁边挪了挪,听的直抓狂,这姑娘怎么这么话唠啊! 后面的游客人群中,有三两个眉眼鬼祟的人,正朝那边夹板处的白衣身影打量着。 画舫已经开到了湖中心,烟花在头顶炸开,景色更加绚烂。 美景当前,张瑶终于停止了絮絮叨叨,所有人都抬头往天上看。 就在这个时候,人群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惊呼着往前栽了两步! 好像是有几个人突然推搡着后面的人群往前挤! 有百姓高声骂了一句:“有病啊,推什么推!老子鞋都被踩掉了!” 景钰正要回头看,人群突然朝他们这边的甲板处再次涌了过来! 身前高达腰部的木栏杆摇摇欲坠,这边的几个人都是脸色大变! “瑶儿!过来!” 混乱中,张博元一把拎起张瑶的脖领子,飞身跃起,还不忘抽空喊:“景公子,躲开!” 景钰也正要飞身离开这处栏杆边上,没想到突然被身后人群里的无名手给推了一把! “啊!” 听到熟悉的声音,张瑶转头去看,瞬间惊呼出声:“小鱼哥!” 但已经晚了,她只看见白衣人影落水的瞬间,砸出一圈水花! 景钰直直从甲板栏杆处被推下了水,这会儿正在湖里扑腾着,湖水冰凉刺骨。 “救....咳咳....救....我不会....游泳....” 张博元转头看了一眼,张冬他们已经把推人的那三个歹人控制住了。 情况紧急,他把张瑶丢在甲板上,直接飞身跃进了湖水里! 这样的状况,张瑶直接吓傻了,扑到栏杆边,带着哭腔大喊:“哥,哥!” 张冬情急之下,打晕了手里捉着的歹人,跑到栏杆前朝水面看了一眼,瞳孔大震,正要也跳下去,就听湖里传来声音。 “没事了,我找到他了!去拿绳索!” 张博元满身狼狈,发丝贴在脸庞上,肩头趴着一个湿漉漉的脑袋,他单手紧紧搂着怀里人的腰身,一点点往画舫游去。 景钰就在这个时候猛地睁开眼睛,偏着头想吐,神色狼狈。 吐不出来,最后打了个饱嗝。 张博元一边往画舫游,察觉到怀里的人清醒了,松了口气:“应当没有喝多少水,还好。” “唔,冷。” 怎么可能不冷。 深秋的季节里,夜幕下,湖中心的水自然是凉寒的。 张博元拖着身上的人游动,颇为吃力:“胳膊,搂着我脖子,别怕,很快就能上去了。” 景钰当然照做,他一个不会游泳的人,几乎是下意识就抱住了身边的人,僵着身子不敢动,生怕自己掉进水里。 张博元游着游着,脸色莫名诡异起来,他窘迫的低声说:“腿....松开。” 身体正在快速失温状态,景钰有片刻迷茫,随后才反应过来,他腿正缠在人家腰上。 !!! 这样的认知让他恨不得直接坠湖里算了,虽说都是男人,但这姿势也太不雅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身上越来越凉,张博元有些焦急:“运气,内力护体你不会?” “....会。” 只是第一回 碰到这种场面,没想到这一点。 景钰控制自己放松下来,利用水的浮力带动双腿远离张博元,只用胳膊搭在他肩膀上。 调整呼吸缓缓催动内力,直到一阵暖洋洋的气流顺着经脉运转至全身,体温才逐渐缓和。 腰间没有那双腿的挟制,张博元游动的速度很快,画舫那边,张冬等人已经拖来了绳索,抛给了水里的人。 景钰被人拽着放到甲板上,浑身衣裳都湿透了,夜风吹来,还是冷的发抖。 船家从船舱里抱出两条锦被,胆怯的送了过来。 张博元只是站在那里甩甩水,看着张冬递来的被子,下意识就扔到落水的另一个人身上。 那边的张瑶一愣,把自己手里的被子快速递给了她哥,这才红着眼圈扑到景钰身边。 “小鱼哥,你没事吧,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和我哥....呜呜。” “.....没事,还好张公子及时跳下来,我只是呛了两口水而已,不碍事。” 景钰裹着被子,没有凉风吹在身上,身体才逐渐暖了起来。 张博元用内力简单烘了衣裳,没有全干,但至少不会贴在身上,他站在那里,满脸冷色的看着围观百姓们。 少庄主的气势一起来,百姓们吓了一跳,纷纷背过身去,不敢再围着看了。 船家已经直接调转船头,正在靠岸。 两个随从像拖死猪一样,把地上三个贼眉鼠眼的人拖到甲板边,拱手说话。 “少庄主,就是这三人故意推搡人群,其中一个趁乱推了景公子!” 景钰打了个喷嚏,听见这话连忙伸头去看,随后喊了声:“我不认识他们,从来没见过!” 第84章 我的仇我自己会报,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张博元脸色更深沉了几分,不是针对景钰,那就是他们的仇家了。 他上前两步,深色靴子踩在了昏迷着的男子手上,只轻轻碾了碾,那人就疼醒了,开始不住求饶。 “啊!公子饶命,饶命....” “说,谁派你们来的。” “我说,我说!” ...... 上不得台面的地痞流氓们,没料到这群人个个武功都这么好。 这些人都是集市上挨了一顿打的灰衣男子喊来的,从景钰他们进酒楼的时候,就一直盯在酒楼外面。 原本以为是普通的游客,没料到会是惹不起的人。 这几个流氓在莲芳城作乱有些日子了,寻常百姓碰上只能暗叫倒霉,姑娘被占些便宜,男子就得送出些银钱。 三人一路跟着他们上了画舫,一心只想替自家还躺在床上的大哥报仇。 下午张冬出手可不轻,那灰衣男子肋骨断了两根,一只胳膊也折了,所以心里的怨恨才大的很。 事情搞清楚后,画舫也到了岸边,百姓们鱼贯而出,生怕跑得慢惹上祸事。 张冬上去又踹了两脚,按照张博元的吩咐,把这几个小混混连带还躺在床上的那个,都送去了衙门。 有蜀南山庄的施压,衙门估计得关他们几年,轻易是不会放出来了。 景钰裹着被子坐了一会儿,等画舫靠岸的时候,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他丢开被子,也学着用掌心内力烘了衣裳,但效果没张博元那么好,还是有些贴身。 但大男人嘛,走两步风吹一会儿也就干了,衣裳贴身也无伤大雅。 回客栈的路上,张博元走在景钰身后,视线不受控制的流连在前面人的腰身和长腿上。 脑海中莫名想起了在湖水中,与这人亲密相贴的时候.... 察觉到自己在想什么,他暗骂一声,突然加快脚步,越过了前面的两人,快步朝客栈走去。 “哎,哥,你怎么了?”张瑶不明所以。 张博元头也没回的应了一声:“你们走的慢!” “......” 张瑶看着自家哥哥突然跑了起来,嘟囔一声:“走路当然没有跑的快啊。” “张公子注重仪表,应该是急着回去换衣裳,咱们也走快些吧。” 景钰撩开贴在脸上的发丝,一脸难受,靴子灌了水,走路的感觉差劲到了极点。 一行人快速的回了酒楼住宿客房里,各自沐浴更衣。 —— 还好没把包袱带出去,留在了客栈里,不然这会儿银票都得全湿了。 景钰心情郁闷的洗了个澡,换上包袱里那套绿色的衣裳,坐在床边胡乱的擦着头发。 “太丢人了,这也太丢人了。” 他竟然没躲开,就那么被一个小混混推到了湖里,还连累张博元跳湖救他。 “哎呦,这身内力放我这儿有点浪费,老是反应慢一拍,当时我要是直接跳起来,踩着栏杆,应该就....” 到底还是基础的轻功步伐不扎实,他思索着等有空了,得找人教教他,好好的内力得学着运用起来。 “不过....张博元竟然会跳下来救我,他竟然会救我,啧,看来不管到了哪,还是好人多啊。” 这边正想着,那边门口就有人敲门了。 “小鱼哥,你穿好衣裳了吗?我哥找了医师来,还是把脉瞧瞧吧,别染了风寒,小鱼哥?” “昂,穿好了,进来吧!” 景钰连忙站起身,刚走到茶桌边,房门打开,张瑶领着个白胡子老爷爷就进来了。 “公子。”白胡子老爷爷背着药箱,拱手弯腰的见礼。 景钰连忙还礼:“不必客气,您快坐下说话。” 张瑶也跟着进来,凑到桌边看着人把脉,还不忘说两句:“这是莲芳城最好的医师了,我哥特地让人请来的。” 景钰有些意外,说:“张公子有心了。” “那我呢?我可是亲自领着医师过来的。”张瑶掌心支着下巴,一脸求夸奖的意思。 他被逗的笑起来,回了句:“是,张姑娘也有心了。” “哎呀,叫我张瑶就好了,你也可以喊我瑶儿,我爹娘和哥哥都是这么叫的。” 那是闺名,他哪敢叫,又笑了笑,没应声。 很快就把完脉了,老医师眉头微皱:“公子近日受过内伤,伤势不轻啊,怎么也未好好调理一二?” “啊?” 景钰愣了,他没有受内伤的经验,以为胸口不疼就没什么事儿,过两天就会自己恢复的。 张瑶安静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惊叫:“小鱼哥,你有内伤啊?谁,谁把你打伤的?” “一个护崽子的母老虎。”景钰皱眉,有些手足无措,这内伤得怎么养啊。 张瑶很是气愤,问:“是什么人?她在哪?我....我和我哥一起帮你报仇!” “哈,那倒不必,我的仇我自己报,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说到最后,景钰笑意渐收。 他能理解钟凌芳护着自己从小养大的孩子,但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就出手伤他。 他没做错什么,只是想跟花溪对质而已,当时也没有强行要往药王阁里闯。 那天晚上急着离开,只顾着生气,也没顾得上追究这件事。 反正这一掌挨的是莫名其妙,不知原由,早晚有一天是要去讨个说法的。 老医师还在低头颤颤巍巍的准备写药方,张瑶凑过去问:“除了内伤,还有旁的吗?会不会染上风寒。” 老医师摇头,说:“旁的倒是无碍,小姐若是担忧,只熬碗姜汤与这位公子服下,驱驱寒气便罢了。” “哦,那你别写药方了,这种汤药治不好内伤。” 景钰眼神一亮,抬眼看张瑶:“你是不是有别的法子?需要什么贵重药材吗?我可以出钱买,我不知道该怎么修补内伤。” 张瑶先是让白胡子老爷爷离开,然后拽着景钰的胳膊,一路拉到她亲哥门前。 “砰砰!哥,哥你出来呀,哥?” “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快出来呀,我们都已经换好衣裳了,你怎么这么慢。” “哥,哥?” “......” 景钰一脸尴尬,正想说咱们走吧别站在这里喊了有事明天再说,那边的房门就打开了。 张博元穿着一身纯白里衣,外面披着松散的外袍,发丝垂在肩上,还染着水汽,能看出是匆忙套了衣裳出来的。 第85章 求老天爷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收了吧 但景钰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张博元的脸上。 这人脸怎么这么红,耳朵也是红的,天气不热啊。 张博元有些尴尬,下意识躲开来自嫩葱一样的绿袍人影目光,皱眉看拍门的人。 “吵什么?有事?” “昂,玉华丹给我一颗。” “......” 张博元反手就把嘴里叫嚣着要东西的人拽进了房里,压低嗓音训斥。 “你当那是什么东西?野花小草吗?就这么招摇的喊着要!” “哎呀。”张瑶啧了一声,转身朝景钰招招手,示意人进来。 景钰颇为尴尬,也只能跟着走进去,顺势关上了门。 张瑶一脸不耐:“我要一颗治伤的药怎么了?药不就是给人吃的嘛!” 张博元听的险些一口气没上来,背过身深呼吸几下,平复了情绪之后,才转过身恨铁不成钢的咬牙说话。 “玉华丹,那是给内力枯竭的人吊命用的保命符,你可知道江湖上只需一颗出现,就能引来杀身之祸?” 景钰听的眼睛都瞪大了,他没想到这玩意儿这么珍贵啊,张了张嘴:“那个....我觉得,我这伤用不上这么名贵的药....” 张瑶才不听,她一屁股坐在茶桌旁的绣凳上,对着自家亲哥手心朝上,语气耍赖:“给我,不给就不走,我知道你有三颗呢。” 张博元也反应过来这药是给景钰的,他皱眉打量了一圈嫩葱身影,问:“你有内伤?” “也不是很严重,我感觉我还能坚持坚持,不需要吊命的。”景钰斟酌着回话。 张瑶急了,凑到景钰耳边小声说:“玉华丹还能增长内力呢,我都没正经练过武功,吃了以后内力自己就长出来了。” “小鱼哥,嘘,我们哄着我哥拿出来给你吃,你别说话了,看我的!” 满脸尴尬的景钰:“......” 两步外,听力超群的张博元:“......” 求求老天爷把这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收了吧!! 算了,他胡说的,他家小妹长命富贵。 “哥,求求你了,你妹夫都快被母老虎打死了,内伤特别特别严重,真的,你瞧他瘦的....” 两天来,活蹦乱跳的景钰:“......” 张博元思索了一会儿,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眉眼间有些懊恼,叹了口气:“罢了,全当是赔罪....” 随即转身走到床边,背对着身后眼巴巴的亲妹妹,从床铺里摸出一个带有机关的铁盒子。 修长指节快速拨动了机关窍门,片刻后,掌心捧着一颗浅白色丹药走了过来。 他肉眼可见的心疼,一咬牙一闭眼,摊平掌心递给了景钰:“拿去。” 景钰没想到这人会真舍得给啊,愣着没敢接。 那边的张瑶直接蹦了起来,抢过药丸一把掐着景钰的下巴,快速塞进了他嘴里,似乎生怕自家哥哥反悔。 “小鱼哥,你感觉怎么样?” 景钰眨眨眼睛,那药丸入口即化,别的苦味儿尝不出来,就品出一丝人参味儿,跟他姥爷喝的参茶味道有点像。 他如实说着感觉,抬手摸摸肚子:“咽下去了,还不知道....” 张博元又心疼又憋屈,沉声说:“今晚别睡了,打坐到天亮,明天你就知道好处了。” 景钰抱拳拱手,朝着那边人郑重的弯腰:“多谢张公子,张姑娘。” 这么珍贵的东西,他没有什么功劳,吃的很是羞愧,也只能口头先道个谢了,以后如果有机会,他一定报恩。 张博元摆摆手:“你们走吧,快走吧,我这会儿不想看见你俩。” 张瑶拽着景钰就要走,但景钰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很认真的转回头看张博元,语气带着些关切。 “洗澡水太热了对身体不好。” “.....什么?”被注视着的人满脸疑惑。 景钰看着那人这会儿已经不泛红了的耳垂,说:“刚才进来的时候,看到张公子被洗澡水烫的耳朵都红了,这样对心脉不好。” 张博元又是一口气没上来,他耳朵红不是因为什么水太热,是因为在湖里的画面反复出现在他脑海中。 魔怔了一样! “多谢你的提醒!” 这话里有些咬牙切齿的羞愤,景钰不明所以,意识到自己话多了,匆忙丢下一句:“不用谢不用谢。” 那边的张瑶已经等不及了,拽着他出了房间。 走廊里。 “我哥最疼我了,但我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兴许是已经把你当成妹夫了,真好啊!” 景钰又一次听到‘妹夫’两个字,沉默了一瞬。 刚认识没几天,这小姑娘对他真的很好,他不想再用什么婚娶的引子吊着她了。 “张瑶....” 他第一次喊人全名,嘴唇刚动了动,身边的人就站定脚步,一脸严肃:“不许说。” 走廊里一片寂静,他想说的话被人制止了,只能站直不动,默默的等着对方开口。 又过了一会儿,张瑶深吸了一口气。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小鱼哥,你别想着跟我哥一起把我送到我爹爹那儿,往后就不管我了,反正我还会跑出来找你的!” 他瞬间哑口无言,原来这姑娘什么都知道啊。 “早点睡吧,明天咱们就要离开这里了,啊,你不能睡,记得好好打坐练功,明天可以在马车上睡。” “谢谢你,真的,但我....无以为报。” “......”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看见张瑶转身回她自己房间的那一刻,眼里有些泪花。 —— 夜幕下的酒楼一片寂静。 景钰彻夜打坐,运转内力游走经脉,一刻都没停歇,小小的丹药里蕴藏的能量巨大。 玉华丹果然是个好东西,他的内力从来没有这么充盈过,等到了清晨时分,身体都是轻飘飘的。 虽然一整夜没有睡觉,但是他丝毫没有觉得疲惫,整个人精神焕发! 就连当初错服通窍丹的伤损都被补回来了。 而这一夜,隔壁两个房间的人,也都没有睡好。 张瑶苦恼小鱼哥好像不喜欢她,绞尽脑汁想着明天该怎么献殷勤,睡着之前还嘟囔着.... “不喜欢就不喜欢嘛,只要我一直对他好,总会喜欢的....” 而另一边的张博元为什么没睡好,又一晚上都在想些什么? 佛曰不可说。 春梦了无痕。 —— 清晨的阳光从窗缝里投到床铺上,那边的人正在坐着收拾包袱。 原本换下来的白袍,昨晚就被酒楼的人洗干净了,这个天气早已经晾干,一大早就送了回来。 景钰还是那身浅绿嫩葱一样的衣衫,这会儿刚洗漱完,把送来的白袍塞进包袱里,规整完了才背在身上,开门下楼。 今天早上他是起的最早的,等早饭端上了桌,那边的兄妹俩才姗姗来迟的从楼梯走下来。 “小鱼哥,你感觉怎么样?内伤好了吗?” 景钰笑着点头:“已经都好了,你怎么了?” 他指的是张瑶眼下浅淡的黑眼圈。 第86章 让他住在我的院子里吧 张瑶有些精神萎靡:“没事儿,我担心你嘛,睡不着,反反复复的醒过来,想去看看你,又怕打扰你。” 这姑娘..... 景钰听的有些感动,亲手给张瑶盛了碗粥,放在她手边。 张瑶瞬间满血复活! 张博元也坐到了桌边,看着空空如也的粥碗,他故意等了一会儿,但那边的嫩葱已经吃上了。 最后还是张冬手里端着一碟子小菜过来,放下之后,极其熟练的替自家少庄主盛了粥。 饭吃了一半,景钰才想起来问一句:“咱们一会儿还要坐船吗?” 张瑶也不太清楚,转头看对面的人:“哥,是不是该到明州城了,我记得那里有咱们家的庄子,我小时候去玩儿过。” “嗯。”张博元应了一声,懒得多说。 景钰看人不太想说话,心说这大早上谁惹他了,算了,他跟着赶路就行,不问了。 桌上的粥盆里还剩一碗,但他一个人喝不完,抬眼看张瑶:“我们一人一半把粥喝完?不能浪费粮食。” “吃不下了。”张瑶摸着肚子摇摇头,又习惯性的补充一句:“哥,你吃。” 景钰一愣,犹豫了一瞬等着那边的人拒绝,但那边的人迟迟不开口,他就知道这是同意了。 于是,拎着粥勺先给自己添了半勺,然后把盆里剩余的小半碗都给了张博元。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那边阴沉了一早上的人,瞬间脸色放晴。 他碗里新添的粥还没喝完,就听张博元突然说话了。 “明州城有咱们家的庄子,你幼时还养了只小牛,那只小牛已经长大了,旁人不敢动它,一直都养在庄子里。” “......” 这话头都已经过去好一会儿了吧,张瑶反应了一瞬,才接话:“哦,我能想起来一点点,那是只浅黄色的小牛,很可爱。” 张博元又继续说话,像是在故意给人解惑:“等会儿坐船不到半个时辰,就可以换乘马车,下午时分能赶到明州城。” “那要买点吃的带上,小鱼哥,你中午想吃什么?”张瑶转头看景钰。 景钰这会儿正在想着,这么算起来,三四天也就能赶到阳关道了,不知道南清弦他们来了没有。 不会真的要让他在烈阳城里等到武林大会开始的时候,才能见到人吧。 “小鱼哥?你在想什么?” “啊?哦,中午吃牛肉吧。” “......” 瞬间气氛有些凝固。 景钰这才反应过来,人家刚说完养了只可爱的小牛,他这样有些不礼貌,连忙解释:“我随口说的,吃别的也行。” 张瑶像是看出了什么,直言不讳:“小鱼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我可以帮你的!” “没有。”景钰一口气喝完了碗里的粥,放下碗拿帕子擦嘴:“真的没有,我就是在想那匹小白马在天香楼过的好不好。” 张博元也快速喝完粥,站起身:“别耽搁了,张冬,去打包些卤牛肉带上,咱们该出发了。” “是,少庄主!” —— 先是赶到莲芳城另一边的码头处,坐上了一艘提前包好的船,这次只在船上待了不到一个时辰。 一片平原处重新换乘了马车,还是三个人坐在一起。 张瑶伸了个懒腰,拽过来两只抱枕,一只递给景钰:“小鱼哥,睡一会儿呀,下午才能到明州城。” “好。” 景钰刚才在船上都险些睡着,毕竟是熬了一夜的,这会儿也不推辞,接过圆柱形抱枕就搂在了怀里。 张博元依旧是坐的板板正正,最多合上眼睛假寐,但也时刻都注意着马车外面的情况。 景钰靠在包着软布的马车壁上,腿上还搭了条毯子,抱枕一头抵在肩窝处,歪着脑袋睡觉。 不过一会儿,张博元就听见了两处平稳的鼾睡呼吸,他睁开眼扫了一圈,先是抬手给张瑶掖了掖毯子。 最后视线又落到左手边的人身上。 静静打量了一会儿,他指尖动了动,又悄悄攥紧掌心,强行克制着没有上手去替人拽毯子。 同为男子,不该如此。 不管是拽毯子还是反常的心绪,都不该如此。 想到这里,张博元收回了第七次窥探那人睡颜的视线,强行闭上眼睛。 —— 马车一路晃晃悠悠,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明州城,停在城边的一处山庄门前。 景钰这一觉睡的很沉,但睡梦中竟然梦见一只长颈鹿,他走到哪,长颈鹿就跟到哪,一直盯着他看。 挺怪异的。 他是被悉悉索索的声音吵醒的,睁开眼睛一看,马车已经停了,张博元不见了踪影。 马车帘子还在晃,似乎是人刚出去没多久,对面的张瑶还在睡着,没有醒来。 外面隐隐约约能听见有人说着话,是个上了年纪的大叔声音。 “少庄主,房间和饭食都准备好了,二小姐呢?” “在马车里睡着了,别吵到她,等她睡醒了自然会下来。” 紧跟着是张冬的声音,有些急促:“可那个人也在马车里,他怎能跟小姐共处一....” 他的话没说完,因为景钰已经背好包袱,轻手轻脚的从马车上下来了。 “抱歉,我一直睡到现在才醒,失礼了。” 山庄门前站了十几个丫鬟婆子,还有老管家以及几个护院,一众人等的视线都聚集在下马车的人身上。 绿衫浅翠,眉眼无双,许是身形清瘦,买来的成衣有些松垮,却凭空多了几分飘逸之姿! 他脸上挂着令人目眩的笑容,丝毫不知道自己长的有多招摇。 “啊,这是谁....” “闭嘴!” 有个丫鬟满眼惊艳,不自觉小声惊呼起来,被老管家低声训斥了一句。 老管家看着眼前相貌不凡的小公子,猜着兴许是自家少庄主的友人,生怕惹人不快,拱手说话。 “公子莫怪,小丫头不懂礼数,冒犯了。” “没事没事。”景钰不在意的摆摆手,很自觉的走到张博元身后站定。 余光瞥见那人身影朝他靠近,张博元脊背一僵,克制自己想要转头看的动作,声线温吞。 “让这位景公子住在我的院子里吧,旁的庭院想来还未洒扫出来。” 整天笑的这么招摇,瞧那些小丫鬟芳心大动的模样,若是让他自己住个院子,保不齐会多生事端。 既然是他家小妹喜欢的男子,他自当是要把人看好的。 第87章 神经病啊 听着自家少庄主说话,老管家一愣,虽然有些疑惑但并没有多话,只顺着点头:“是,老奴这就去安排。” 景钰也是一愣,没洒扫出来? 庄子里这么多丫鬟婆子每天净嗑瓜子晒太阳吗,但他没敢把这句话说出来。 毕竟有个地方住就行了,他又不挑。 眼瞧着张博元抬步往大门里走去,他也连忙捂着包袱跟了上去。 身后大门口,张冬领着几个丫鬟婆子,静静的站在马车边等着张瑶睡醒。 —— 庄子里面是接连的几个宅院,景钰也没乱看,只匆匆扫了一圈。 庭院花圃都装点的很温馨整齐,兴许是知道少庄主一行人要过来,连凉亭里摆着的花都是新鲜的。 这模样,怎么看也不像是没有多余院子住啊。 被带进一个叫枫月阁的院子后,他还是下意识的跟着前面的人走,但被一旁的随从拦住了。 “公子,您住在偏房,跟我过来吧。” “啊,好。” 这个随从是一路跟着他们从青城来的,景钰记得他是叫缘生。 张博元走到自己的房门前,这才转身,只看到那边的两人正准备去左手边的厢房。 “景公子,沐浴更衣后,我在院子里等你一同去用晚膳。” 景钰突然被人叫住,连忙回头应了一声:“好。” 张博元似乎对他的态度越来越温和了。 房门推开,屋子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他打量着往里面走,门边的缘生没有跟着进来。 “公子,舟车劳顿一整天了,您先稍作歇息,我去叫人送来浴桶和换洗衣裳来。” “多谢你。” 景钰道谢之后,那边缘生才拱手退下,顺势关上了门。 屋里安静了下来。 “呼,终于能喘气了。” 说到底跟这群人也不怎么熟悉,他一路上还是有些端着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才能放松下来。 伸着懒腰走到茶桌边坐下,景钰百无聊赖的打量屋里的摆设。 蜀南剑庄作为江湖上唯一一个与剑门宗齐名的大门派,老庄主张玄又是蝉联多年的武林盟主,张家自然是有钱有势的。 只不过是个外城的小庄子,但偏房屋里摆的瓷器字画都是清贵的,没有凡品。 这么一对比,好像伏龙教颇有些流于表面的浮夸。 就比如清风居床榻上镶着的那圈白玉,这会儿想想,多少有点土大款的味儿。 但如果让景钰选的话,他宁愿选择伏龙教。 至少伏龙教的人是喜怒都挂在脸上,从不掩饰情绪,随心所欲,坏也坏的明目张胆。 但蜀南剑庄这种表面清雅高贵的门派,就让人觉得有些深不可测了。 就比如张博元,景钰能看出这人表面上温和有礼,其实是个笑面虎的存在,他相处起来会很累。 反观南清弦,他只要顺毛捋着,表面上不跟人起冲突,就能好好相处下去。 景钰不是个喜欢玩心眼儿的人,他更喜欢伏龙教那种直来直去的作风。 所以在他眼下的思维里,张博元是个不适合交朋友的人,他不想多接触,等到了烈阳城就想办法走人! “景公子,浴桶送来了。” “进来!” ...... 隔壁的三层小楼里,张博元刚沐浴完换上衣裳,少见的对着镜子开始整理衣冠。 铜镜中的人,身形高挑清雅,衣裳是浅蓝色的上好丝绸,衣领袖口都绣着雅致的竹叶纹路,与头顶的羊脂玉发冠交相辉映。 五官端正,清贵一如往常。 但他却莫名紧张了,透过窗台看了一眼庭院,空空如也,想必那人还没出来。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他沉默了一会儿,紧接着眉眼有些恼怒的锤了一把桌面。 “张博元,你是怎么了,糊涂了不成.....” —— 在客栈住的这几天,景钰都没能好好的洗个澡,毕竟客栈里的东西都凑合,洗澡的皂角液都极为普通,味道泛酸。 而这会儿的浴桶边,三盒清香扑鼻的浴膏就整整齐齐摆在手边,泡澡无疑是颇为享受的一件事。 舒舒服服的把自己从头到脚搓洗干净,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缘生送来的换洗衣裳都是好布料,怎么看都比他包袱里那套普通白衫好的多,不穿白不穿。 两处房门几乎是同时打开的,源自张博元趴在窗台边盯了半天,才能创造出来的‘巧合’。 天色已经暗了,夕阳落幕,院子里的灯笼也都燃起来了,各处站着三两个丫鬟,等着被使唤。 “张公子。”景钰走到院子里打了声招呼。 还以为他泡澡的时间太长,会让人久等,没想到出来的刚刚好。 张博元收回打量着丫鬟人数暴增的视线,应了一声:“真巧,一同从房里走出来,看来我们心有灵犀。” “......” 这话听着怪怪的,有种强行熟稔的感觉,景钰不知道怎么接话,干笑着回了句:“是吧。” 张博元发誓,这是他生平第一次对一个男子这般温言细语,怪异又矛盾的感觉在心底反复拉锯。 不,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景钰一脸疑惑的看着对面垂眼发呆的人,犹豫着问:“不是要去吃饭吗?对了,张二姑娘该睡醒了吧。” 但没想到对方刻意冷着脸,丢下一句:“不知道!” 景钰被这语气整的一愣,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警惕的看着那人。 察觉到人退后的动作,张博元这才意识到好像吓到他了,还没反应过来,再次开口的语气转变极为迅速。 “啊,我是说没有听人来报,兴许是醒了吧,景公子,你饿不饿?也不知道庄子里的饭菜合不合你胃口,若是不喜欢吃....” “......” 景钰脸色毫无变化,心里骂了一句神经病啊! 南清弦那人也会阴晴不定,但也好歹生气时都是有原由的,这人就是纯纯神经错乱吧。 .....怎么又想起南清弦了。 景钰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忽略了说话的人,皱眉思索着—— 好像在这里,他除了跟南清弦有点合作关系以外,没有什么人跟他有牵连了。 总不能真的想那只被丢在天香楼的白马吧。 “......” “景公子。” 张博元觉得有些尴尬,索性闭了嘴,转身领着人去前厅吃饭。 景钰直到身边的人走了,才猛地回过神,连忙抬腿追过去,主动跟人接话。 “抱歉,刚才我走神了。” 张博元深呼吸几下,脸色还是有些失落,他很想问问这人刚才在想什么,这是唯一一个敢在跟他说话时走神的人。 “罢了,去吃饭吧,瑶儿应该正等着我们过去。” 第88章 这俩兄妹,都不是省油的灯 张瑶确实正在等着他俩,并且早就已经等的不耐烦了。 她看着挡在身前的人,一阵气恼:“你让开!我要去找小鱼哥!” 人高马大的张冬不说话,就木着脸往门前一站,颇有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 每听她喊一句小鱼哥,他的脚步就站的更稳,老僧入定一样。 强烈的身高差让他目光平视时,几乎看不到她的头顶,但这并不妨碍他轻轻松松拦住闹腾的张瑶。 “男子沐浴更衣,小姐不能去。” “我要去!我又不进去,我在房门外等着小鱼哥,我要去!” 张冬闭嘴了,脚步丝毫不动。 张瑶已经彻底没了耐心,她都被堵在这里半个时辰了,好说歹说都不行,要不是她打不过这人,早就动手了。 “我再说一遍,你给我让开!你是不是看我哥不在就欺负我?” 张冬听了这话,脸色依旧木愣愣的,只在心里苦笑一声,从小到大,是谁欺负谁。 他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哄着,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颗心,可这颗心没什么好稀罕的。 至少对她来说是....不值一提。 得知她抵抗逃婚,他心里高兴了一下午,正准备大早上就鼓起勇气去提亲,却得知她已经离家出走了。 急急忙忙跟着少庄主一起出来找人,见到面时,她却连个眼神都没分给他。 口口声声喊一个小白脸为‘小鱼哥。’ 什么可笑的名字,什么可笑的称呼,什么可笑的英雄救美和一见钟情。 他才是最可笑的那个。 讽刺的是,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是执拗的挡在门前,似乎想凭借这一时的阻拦,隔开她和那个小白脸的距离。 张瑶也是气急了,颇为耍赖的咬上了张冬的胳膊,嘴里含糊不清:“让开,快点让开!” 张冬微皱眉,但依旧站着没动,甚至强行放松肌肉,担心把她牙齿硌疼了。 “......” 张瑶猛地松嘴,气喘吁吁的退了两步,凭空呸呸两口:“你是石头人吗?” 咬了半天咬不动,难怪在家时,丫鬟们都私下里说他是铁疙瘩。 张冬有些担心她的牙齿,问:“你没事吧?” 门外刚走来的景钰小声念叨一句—— “没事就吃溜溜梅?” 下一秒,张瑶直接蹦了起来:“小鱼哥!呜呜,你终于来了,他守着门不让我去找你!” 景钰听了这话,感激的朝着张冬看了一眼。 那边的张博元开口了:“他在房里沐浴更衣,你去找他做什么,身为女儿家,不知羞。” “我可以在院子里等着他啊!哎,哥,你怎么也这么晚才过来?” 张博元没说话,推开张冬进了屋里。 景钰路过门口的张冬时,凑过去小声说了句:“兄弟,努力啊。” 这一路他耳根子能不能清静,全指望这位大兄弟了。 张冬有些惊讶,抬眼斜了人一眼,默不作声的转身离开了,他要是留下,看到的画面一定很难过。 这几天已经见识过太多次了。 老管家欢天喜地的使唤着丫鬟们把饭菜端上桌,少庄主好不容易带着二小姐来一趟,他自然是高兴的。 景钰默默拽了拽凳子,离张瑶远了些。 张瑶毫无察觉,几乎是等张博元动筷子了以后,第一时间拎着筷子先给景钰夹菜。 这个场面让一群小丫鬟都看愣了,纷纷失落的垂下脑袋,她们还以为给那位小公子布菜的机会,会落到她们头上.... 张博元脸色不大高兴,训斥着:“吃饭不能老老实实吃你自己的?他没长手,不会自己夹菜?” 景钰心里愤愤不平,又不是他要他家妹妹干活的,谁没长手啊。 “张姑娘,真的不用,我自己可以夹菜。” 张瑶连着被桌上两个人念叨,终于是收敛了些,颇有些苦恼的低头默默吃饭。 景钰这才松了口气,刚要动筷子,碗里就多了块儿鸡肉,他呆愣着看过去,张博元的手正好收回原位。 “多吃些,内伤不是刚好吗。”张博元笑的温柔。 张瑶几乎是瞬间就炸毛了,喊出声:“哥!他长手了,你怎么能....” “上门是客,我照顾客人,哪里不合规矩?” “那我也可以照顾!” “你不可以。” “为什么!” “男女授受不亲,你不要名声,爹娘和我还要呢。” “哥!” “......” 眼瞧着这俩兄妹又吵起来了,景钰加快动作,几乎是狼吞虎咽的塞了一肚子饭菜,快速放下碗筷。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告退!” “小鱼哥等等我!” 张瑶也快速扒了两口饭,所以拿帕子擦擦嘴,放下碗筷就追了出去。 景钰被人堵在了走廊上,天色已经黑了,但离就寝还差一个多时辰,夜幕星月皎洁,十分漂亮。 “唉。”他叹了口气,走到柱子边随意靠站着,甩衣袖玩儿,说:“张瑶啊,真别闹了,我就不信你能对我一见钟情。” 张瑶一愣,笑着跟过去:“就是一见钟情啊,十分喜欢!” 景钰切了一声,抬头看月亮。 他也是刚才吃饭的时候才突然想到的。 张博元利用他安抚妹妹乖乖回家,这件事,张瑶既然在客栈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为什么不闹起来? 依照他近几日对这个‘单纯任性’的小姑娘的认知,在知道自己还会被带回去嫁人时,不会假装不知道。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只怕是这姑娘想要将计就计,利用他籍籍无名的身份,挡住家里要给她许婚的难关。 还是那句话,堂堂蜀南剑庄的嫡出二小姐,家里不可能让她嫁一个籍籍无名的人。 反倒会因为看她铁了心要嫁个不熟悉的人,就退一步跟她讲和,比如.... 让她自己选一个知根知底的人嫁了。 这俩兄妹,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张瑶不过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对一个江湖混混‘一见钟情’‘非他不嫁’‘名声不好’,以此来接近她真心想接近的人。 景钰左右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之后,才声线悠悠的开口了。 “人前敲锣打鼓的给我夹菜倒茶,天天粘着我,人后就东张西望,一眼都不看我,张姑娘好计谋。” “......” 张瑶眼里闪过一丝亮光,那是对眼前人的赞赏,她没有正面回答,只弯了弯嘴角: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聪明一点,不枉费我替你要来玉华丹。” 第89章 只要你愿意帮我,我就让我哥收了你 这也算是变相的承认了! 景钰连日来的忐忑终于消散,他颇为激动的压低嗓音问:“你是怕有人对我不利的时候,我好能及时逃跑?” 不,张瑶恐怕不是担心他的安危,而是不想让她要嫁的那位手上多一条无辜的人命。 毕竟,那人看起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到时候逼急了真有可能跟他单挑。 不过说到底,那么珍贵的玉华丹被他真真切切的吃了,这一行也不算吃亏! 是完全不吃亏! 这两兄妹虽然各怀鬼胎,但都没有想要他命的意思。 张瑶笑了笑,似乎这件事被景钰看破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说—— “只要你帮我,事成之后,我让我哥收了你。” 哈? 这个收是他想的那种收吗? 还有,他什么时候喜欢张博元了? 景钰嘴角都抽搐起来,仿佛被雷劈了一样。 张瑶有些意外,她以为这个优越的条件足够能吸引住景钰。 堂堂蜀南剑庄少庄主的床,可不是谁想爬就能爬的,但她有的是办法能让景钰如愿。 景钰艰难的咽咽口水,说:“我是做了什么举动,让你能有这么逆天(沙币)的思路?” “不会吧,你还看不上我哥?”张瑶这会儿彻底不装了,瞄了一眼这人清瘦的身板,没说下去。 不是她看不起景钰,而是像这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男子,爱慕她哥的也不在少数。 不可否认景钰是她见过最漂亮的男子,但她喜欢的是像....总之,高大健硕的才有男人味儿。 但由于景钰长的确实漂亮,她不会像以前赶那些弱鸡男一样的动手赶走景钰。 毕竟这是唯一一个跟她哥擦出小火苗的人,虽然不知道景钰对她哥有没有那种意思.... 但以她哥的条件,他这种江湖混混有什么好挑剔的。 聪明如张瑶,早就看出来张博元对眼前这人有不一般的态度了。 反正是个男子,让她哥养在身边玩玩也行,又不会多出来私生子什么的,她的想法一向很开明。 景钰深呼吸好几下,才明白过来张瑶的意思,他脸色古怪的摇摇头。 “张二姑娘,我对令兄没有丝毫兴趣,丝毫都没有,我虽然是个籍籍无名之辈,但绝不会做....你想的那种人。” 他不是断袖,也从来都没有过这种想法。 张瑶就差把‘你是傻子吧’这几个字挂在脸上了,她说:“我哥是少庄主,未来蜀南剑庄的主人,你不会不知道吧?” 如果说景钰之前对张瑶这个‘单纯的小姑娘’还有几分好感的话,那么在这一刻,通通消失了。 他脸色冷了几分,迎着月色,声线微凉:“他有他的康庄大道,我有我的独木小桥,互不相干,关我屁事。” “你....” 张瑶听到最后一句粗鄙的字眼,先是有些怒气,随后又猛地安静了。 是她自大了。 这个人跟她从小到大接触过的蝇营狗苟们,都不一样。 “景公子。” 张瑶站直了身子,朝人拱手弯腰,景钰神色未动,他知道这人想说什么。 果然,下一秒她就张口了。 “既然这些俗物,景公子都瞧不上眼,那....” 张瑶素来高傲,但这次是被逼的没办法了,只能咬牙服软。 “你能不能帮帮我?” “帮你做戏,成全你和他的婚事?” “是!” 这一次,张瑶没有丝毫躲闪,迎着他的目光重重点头,彻底认下了! 景钰心底被轻视的恼火消了些,不过是个古代女子想自己做主自己的婚事,算了,没必要计较。 想来张瑶从小的生活环境里,遇见的大多是贪图她家权势的人,会误会他也情有可原。 但他这人记仇的很,既然有了把柄捏在他手里,那就别怪他替自己谋点好处,出出气了。 “帮你也不是不行,但我有两个条件。” “景公子但说无妨,你想要什么,钱....”话说一半,她闭上了嘴,改口:“你想要什么,我都尽力去做!” ...... 片刻后,张瑶听了这人的条件,大大松了口气,这才笑出来:“小鱼哥,你放心,这些事包我身上!” 景钰也跟着笑起来,眉眼狡黠:“当然,这对你来说只是小事,但我去做就难了。” “胸有大志者,事竟成,小鱼哥,你一定可以的!我相信你!” 景钰嗤笑一声,张瑶这人做戏也是上瘾了,这会儿的笑脸单纯可爱,哪还有刚才两人说话时的沉稳。 说起来他该早些想明白的。 一个当真手无缚鸡之力,头脑简单的女子,怎么可能一路被人贩子拐走卖到青楼,还能毫发无损。 只怕这些都是张瑶自导自演的好戏,什么人贩子.... “哎,如果那天我没路过小巷,你会怎么办?” 张瑶没回答,只是抬手摸了摸自己手腕上一直戴着的镯子。 景钰看过去,那是一只形状像是藤蔓缠在一起的墨竹镯子,看起来平平无奇。 “如果你没来,那些人会变成尸体。” “......” 景钰皱眉,莫名回忆起张博元放玉华丹的那个机关盒子,看来蜀南剑庄很擅长制造这些小东西。 “我当时听到你自曝身份,还以为你是真的....” 张瑶笑了笑,也算是替人解惑:“要是不一路张扬身份,我哥他们怎么来把我捉回去呢。” “啊。”景钰恍然大悟,哭笑不得的说:“就算没遇到我,你也会随便找个其他男子,一见钟情。” 这姑娘好巧妙的计谋,从离家出走开始,每个环节都计划的妥帖至极。 他也是倒霉,正好赶上被人抓壮丁。 不过,现在说倒霉还太早,最终谁才是最后的赢家,还说不准呢.... 假山远处有三两个丫鬟经过,张瑶瞬间扬起单纯无辜的笑脸,抓着景钰的袖子摇了摇。 “小鱼哥,我们去看看我幼时养的小黄牛吧,好久没有看到了呢!” “......”景钰瞄了一眼走过去的丫鬟,想着既然答应了帮她,就只能配合:“哦,走吧。” 就当是刚才吃多了,走着散散步。 两人并排朝庄子后面的田园走去,他微微低头,问:“他在哪?” 这个他,指的当然是张瑶不惜一切代价,冒险离家出走也要嫁的心上人。 “方才饭前负气离开,我瞧见他找管家要了青草,往后面去了。” “青草?”景钰一愣,随即又无奈笑出声:“哦,难怪你要去看小黄牛。” 啧,这姑娘当真是把他利用到极致了,不过一想到刚才达成合作的条件,景钰又高兴起来。 互相利用而已。 说不准他还能狠狠的赚一笔! 第90章 想学打拳?让我哥教你呀!(加更) 庄子后面就是田园风采了。 从后门出来后,两边都挂着灯笼,能照亮洒扫干净的道路。 两边有菜园子和规规整整的鸡舍鸭圈,这会儿牲畜们都没安静下来,叽叽咕咕乱扑腾。 有小厮们正在撒些吃食,欢腾的很。 养殖是露天的,并没有多大的气味儿,反倒是让景钰想起他小时候暑假去外婆家,拿着竹竿撵鸡。 外婆笑眯眯的端着鸡食:“小钰啊,打吧,打晕哪只晚上就炖给你吃肉。” 6岁的景钰白白胖胖,一听这话高兴极了,拎起竹竿一顿狂撵,最后被鸡啄的嗷嗷大哭。 外婆一边哄着他一边炖鸡汤,他含泪吃了两大碗。 ....... 景钰收回视线,眼眶有点泛热,眨眨眼憋回去,好奇的问张瑶。 “你们蜀南剑庄这么有钱,竟然还会养鸡养鸭,养这么多是为了卖钱吗?” 张瑶一愣,笑着解释:“养着玩儿呀,这些都是供给我们自己人吃的,外面买的鸡鸭,脏。” “......” 景钰瞄了一眼小厮手里香喷喷的鸡食,隐约还能瞧见些人参中药碎料。 是他格局小了,有钱人的生活他想象不到。 又走了一会儿,张瑶扭头打量一圈,他们这会儿所在的位置又宽阔了不少,但还是没看到想找的人。 “说起来我也有七八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小黄牛小时候很可爱的,现在一定圆嘟嘟更可爱了。” 景钰挑眉没说话,养了七八年的....老牛,能可爱到哪去。 远处一串篱笆栏杆下,头顶的灯笼暖光正落在一个高大人影身上,那人静静的坐着,有一口没一口的给牛喂草料。 景钰脚步微顿,轻声说:“看,在那里。” 张瑶转头看过去,目光触及到那人一半身子都藏在落寞暗影中,心头颤了颤,一把拽起景钰就朝那边走去。 “喂,谁让你动我小牛....” 她话没说完,视线落在一只....身如泰山,面目狂野又狰狞的庞大黄牛身上。 整个人都愣住了。 景钰早就料到会是这样,果然千金小姐还是忽略了牛能长出的恐怖体型,他已经做好了吃牛肉的准备。 场面沉寂了一瞬。 那边的张冬站起身,微垂着眼,瞄了一眼来人相连的手腕,抿着嘴一声不吭,转身就想离开。 “站住!”张瑶松开景钰的胳膊,跑了两步绕到张冬面前,语气饱含质问:“为什么偷偷跑来喂我的小...大牛。” 张冬被问的手足无措,想盯着人看,又不敢,匆忙低头:“闲来无事,瞧见小厮要喂牛,我就....这牛很可爱。” 景钰站在不远处耳朵竖起听热闹,听见‘这牛很可爱’五个字,一阵无语。 这大概就是爱屋及乌吧。 “可不可爱都是我的牛,谁许你喂了,你扰了我的好兴致,罚你张家拳打够一百遍才准睡觉!就在我院子里打!” 景钰倒吸口凉气,一百遍啊,他是愈发看不懂张瑶的操作了。 那边的张冬听到这话以后,却没有丝毫不愿意,拱手弯腰,沉声应着:“是。” 等人走了以后,张瑶才返回景钰身边,又盯着壮硕的黄牛看,若有所思,嘴角还带着诡异的笑意。 景钰头皮发麻,打了个寒颤转身就跑。 张瑶看着莫名其妙跑走的人,连忙跟上去,声音可爱甜腻,喊着:“小鱼哥,你去哪啊,你别跑啊。” ...... 回居所的路上,景钰实在憋不住,悄悄问起为什么故意折腾张冬不让人睡觉,那傻大个看着挺可怜的。 张瑶语气淡淡的回了句:“以他的性子,今夜不累到极致是睡不着的。” 景钰一愣,这话里竟然还能听出些...宠溺? 张博元的院子和张瑶的是挨着的,他俩刚走到门前,就听见院子里传来一阵拳风。 景钰原本想走人,但....张家拳,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伸着头往里面瞄了一眼。 确实厉害。 张冬穿着纯黑色的武袍里衣,外面穿的黑色外袍挂在不远处的假山上,身形高大健硕,地上的影子看着都吓人。 此时,拳脚破空,一招一式都迅猛极了,带着十足的劲风。 张家拳是蜀南剑庄里所有弟子的必修课,张瑶早就见过千百遍了,瞄了景钰一眼,对方脸上挂着好奇。 “想学?进去看呗。” “啊,武功不都是门派机密....我能学?”景钰有些惊讶。 这跟他以前看的武侠小说怎么不一样。 “噗。”张瑶笑起来,声如银铃。 院子里打拳的人,拳风有一瞬的停顿。 她继续说:“拳谱册子早就被我爹爹传印出去了,没什么秘密的。” 张家拳靠的是内功心法,外面的人练了只有形没有意,练也是白练,绝对打不出张冬这样的效果。 她爹爹张青云可是笼络江湖人心的好手,一本公开的拳谱就能被人夸赞十年不止。 景钰是想不到这一点的,他兴奋的搓搓手,再三确认:“我真的可以学吗?” “小鱼哥,你当然可以学,来来,我教你。” 张瑶推着人往院子里走,那边的张冬神色当即冷了下来,虽然还是在打拳,但已然分心了。 视线几乎一秒不落的追随着那边的两个身影,怎么看怎么碍眼,酸气冲天。 景钰站在院子一边,看着张冬的身影,四肢僵硬的跟着摆了摆,但那人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突然就加快了身法。 都快出残影了,他看不清啊。 张瑶看着这一幕,心里乐开了花,铁疙瘩也是有脾气的,是因为她而生气,嘴角不可抑制的勾了起来。 景钰有些丧气,索性放弃了,收回胳膊一脸无奈的看着人打拳。 就在这个时候,门口传来脚步—— “你们在干什么?” 是张博元来了。 张瑶脸色愈发单纯可爱,蹦蹦跳跳的凑到她哥身边,笑眯眯的说话。 “小鱼哥想学打拳嘛,我们正在教他,哥,你来指点小鱼哥吧,他一定能学会的。” 景钰一愣,连忙摆手:“不用了不用了,我就是随便看看。” 张博元没理会他的推辞,只是微微眯眼,想起当时在画舫上,这人一塌糊涂的轻功身法.... “你学这个没什么用,跟我来。” “......”景钰站着没动。 张瑶在人身后推了一把,说:“快去呀,这可是好事,我哥那里好功法可多了。” 别留她院子里影响她看铁疙瘩打拳。 景钰是看出了张瑶这会儿嫌弃他的很,只能默默跟着前面人的身影,离开了这里。 第91章 少年本性是冷淡的,难搞 跟着张博元到了阁楼前的院子,景钰想了想还是张口了。 “张公子,不用麻烦了,我.....” “跟我来。” ...... 阁楼的第三层,是一处藏书阁,木架子上的书太多了,一眼看着有些杂乱,但边边角角都没落灰,明显是有人天天打扫着的。 “小心些,跟着我的步子走,不要触碰旁的东西。” 这是有机关啊,景钰呼吸都谨慎起来,一步不离的跟着身前人。 张博元领着人穿过木架子,走到一处空墙前,摆弄了一处花瓶,随后,墙体就开了。 密室。 不大不小的密室里,摆着几只木柜,他当着景钰的面,打开了其中一个柜子。 这处庄子虽然张瑶来的不多,但张博元常年在外处理事务,几乎每个月都要来一次。 这里位置偏僻,也不如其他地方的宅子装潢贵气,恰恰是他藏东西最好的隐蔽地界。 景钰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人在柜子里翻找东西,心说真就这么相信他吗还是觉得他没有偷盗的能力。 这警惕心也太松懈了吧。 张博元怀里抱了三本蓝皮书,转身走出来,示意景钰跟着他坐到桌子那边去。 景钰愣愣点头跟着过去了,警惕的小心着这人会不会突然把他灭口。 似乎是看出来他的紧张,张博元笑了笑:“这些只是前几年收来的东西,以你的武功是看不上这些的,所以没必要提防你。” 景钰不信,真的那么没用,这人就没必要藏的这么深,但他当然不会说出来,只顺从点头:“放心,景某不是偷盗之辈。” 张博元也没接话,只是把三本蓝皮书依次放在桌子上,说:“选一个吧,我也不知道你为何轻功那么好,身法却差的一塌糊涂。” “这三本也算不上是什么顶级身法,但行走江湖是够用的。” 景钰沉默了一瞬,没有急着翻看,而是抬眼看人:“为什么?为什么会给我,按照我们的约定,等到了烈阳城你就该让我离开了。” 张博元没想到他主动给东西,还能招来这人的疑心,连忙点头:“你放心,到时候一定会还你自由,这是....感谢你的谢礼。” “玉华丹不是谢礼吗?”景钰反问一句,他已经看不明白张博元是什么意思了。 他只是帮他把妹妹送到烈阳城,没必要这么大手笔的谢了又谢,这人到底有什么目的? 张博元被问的哑口无言,视线慌了一瞬,很快回复:“其实也不完全是因为瑶儿....我想请你来蜀南剑庄做事,比如,教教我们那两条鱼怎么做。” 原来是这样啊! 景钰瞬间松了口气,如果等量交换的话,用两道菜换一本他正需要的轻功身法秘籍,还是很划算的。 毕竟他计划中要做的事情,远远不止这两条鱼而已。 “好,我明天就把菜谱写出来交给你!” 张博元也松了口气,算是糊弄过去了,他想对人好都得找理由,怎么想怎么憋屈.... 但又甘之如饴。 “燕身飞,流连锁,落花九步,你自己挑吧,虽然比不上传说中的息影绝步,但这些已经是眼下最....” 他没说下去,生怕说出实话,这人又会推辞着不敢要。 但景钰的注意力显然都集中在其中四个字上,他念叨一句:“....息影绝步?” 张博元脸上有些为难,回着话:“你想要那个?我只是听说过有这个功法而已,江湖上找的人很多,但从没听过有它的下落。” “没有,我就是随口一问,我....” 总觉得很熟悉,好像曾经见过‘息影绝步’,但他确定自己从来没有真真切切的瞧见过。 这种感觉很怪异,就像他的脑海中莫名其妙多出来的记忆,有点恐怖。 “好了,如果你想要,我会派人出去替你找找,暂时先用这些吧,总好过没有....” 张博元说着话,眼里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温柔神色。 景钰被看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随手拎起一本什么落花九步,说:“就这个吧,明天我把菜谱写好了拿给你。” “不急,明日我有些事情要出去一趟,咱们后天再继续赶路。”张博元看人站起身了,也跟着站起来。 “哦,那我就自己照着练就行,是吧?”他得问清楚,不过一个身法秘籍,应该不会走火入魔什么的。 都是武侠小说看多了,动不动就想到走火入魔。 张博元领着人绕过机关往外走,点头应话:“是,你应当是能看懂的,若有不懂,可以随时来问我。” “....谢谢。” “据说这个落花九步和息影绝步有几分相像,当初寻来时,我可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原是自己想练,但我的内功不合适....” “多谢。” “......” 怎么还这么冷淡啊,张博元颇为苦恼。 最初接触的时候,这个少年每日都带着笑脸,逢问必答,让他一度以为这人就是那种好说话的。 但这几天相处下来,他隐隐觉得这个少年处处带有防备和疏离,外表温和有礼,实则是颇为冷淡。 就像是只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对其余旁的都不怎么关心。 身为蜀南剑庄的少庄主,自小被众星捧月般养大,张博元头一次在这个少年身边感到被忽视的滋味儿。 但他并没觉得这样不好,甚至....更加被吸引了! —— 景钰把那本落花九步抱在怀里,出了这座小阁楼,往左手边的厢房走去,察觉到身后跟着的脚步,他转身。 “张公子早些歇息,不用送了。” “.....嗯,我看着你进房间。” 又来了又来了! 这种莫名其妙黏糊糊的眼神,景钰汗毛都竖起来了,没顾得上回话,逃一般的跑回他自己房间里。 背靠着紧紧关闭的房门,他抖了抖鸡皮疙瘩,咦惹~ 张博元这人对他也不差,至少目前看来是对他很好,但....他不喜欢那种黏糊糊的眼神啊。 前几天张瑶用这种眼神看他,他倒是没觉得有这么难受,换成个男子就有些....离谱。 傍晚的时候刚洗过澡,这会儿就不用再洗一遍了。 他找来纸张和笔墨,一阵奋笔狂书,写下了糖醋鱼和水煮鱼片的做法,放在一边晾干。 白天在马车上睡了一下午,这会儿不怎么困,瞧见手边的落花九步,他犹豫一下,没忍住翻开看了起来。 第92章 拿开你的咸猪手,你才又男又女 “落花九步,第一步....无风自动,丹田提气,足弓....” “第二步....如影随形....静脉贯通,双臂....” “第三.....” 就在他念起这些口诀,脑海中过着招式的时候,众多不属于他的记忆又出来了。 随着他的念叨声,铺天盖地的身法招数鱼贯而出,纷纷涌入脑海! “不,不是这样的,息影绝步分九式,身若流风,无影迂回,咫尺乾坤,星月双抱,残阳晚照,满树菩提....” 景钰就像是迷瞪了一样,不自觉的拎起笔,一边念叨一边在纸上十分流畅的写出了九个不属于落花九步的招式。 之后就是长久的沉默,桌边的人整个呆滞住。 这是什么情况! 他是怎么能这么熟练默背出.....息影绝步来的? 看着满满当当的一张纸,景钰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中,思来想去.... 他这幅身体的原主自小练的就是息影绝步! 好家伙。 难怪江湖上的人找死都找不到,如果真的是他练过,那一定是皇城里的人替他偷藏的。 秘籍被皇室的人拿在手里,江湖门派自然是苦寻无果! 压制住心底的狂喜,他冷静了一会儿,默默把他写出来的纸张卷了卷,就着烛火....烧掉了。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他不是不懂。 脱了外袍躺在床上,他细细的翻看落花九步,这才察觉出来,这完全就是息影绝步的盗版啊。 仔细记下两者有什么差别之处以后,他才沉沉睡去。 梦中,平山王府的后院隐秘角落,有个小小身影孜孜不倦的踩桩,翻花,含着眼泪苦练步法.... —— 清晨,山庄的仆从们开始了新一天的忙碌,后面田园里养的大公鸡咯咯咯叫个不停。 景钰用手背挡了挡光线,头缩进被窝里又蹭了蹭,不想起床。 这个梦做的可累了,一整夜都在看着原主练各种轻功步法,不过也变相的让他记忆更深了些。 窗外突然传来缘生的声音。 “景公子,您起身了吗?小姐在院子外面闹着要找您。” “......” 景钰愣怔一下,问:“你家少庄主呢?” “少庄主已经起身出门了,昨晚明州城里有剑门宗的弟子闹事,少庄主出门去处理此事。” “剑门宗的弟子啊....” 景钰这才想起来,昨天在马车里没睡着的时候,是看到了不少武林人士赶路,都拿着各自的兵器,跟普通百姓不一样。 想来也是要去烈阳城参加武林大会的。 “景公子,您快些起来吧,否则....”他家小姐若是再硬闯下去,他们还真不敢拦了。 “好,把洗漱的水端过来吧。” 景钰翻身下床,门外的缘生也捧着衣裳,侧身让后面端水的小厮进门。 快速洗漱之后,换上了一套新衣裳,穿好以后,景钰看着铜镜里的人,觉得有点....花哨了。 张瑶正等在门前,听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头看过去,跟几个小丫鬟一起张大了嘴。 走出来的人一身清暖鹅黄色长衫,外面搭了一层白纱罩衣,气质出尘。 墨发只用一根乌木簪子斜簪着,腰间坠着寻常公子们都会佩戴的福禄香包璎珞。 衣裳是有些花哨的款式,穿在身上恰恰勾出原身那几分艳气,却又因为人稍显冷淡的眸子,让众人不敢久久盯着看。 景钰有种穿回女装的感觉,但那个缘生告诉他,这是老管家差人买回来的,就是寻常公子穿的衣裳。 这话确实不假,寻常公子也会穿这种鹅黄色的衣裳,但花纹和布料如此精致的....不是谁都能穿的起。 至于老管家是得了谁的示意,去采购如此昂贵的衣衫,那就不得而知了。 张瑶眼里的惊艳毫不掩饰,走上前围着景钰转了两圈:“啧啧,你真的是男人吗?我摸摸....” “?”景钰一个闪身躲开袭胸的咸猪手。 张瑶眉尾一挑,笑道:“哟,我哥教过的就是不一样,身法进步这么快?” 景钰刚要反驳不是她哥教的,就看人挥掌撵了过来,他也急忙调转脚步,迅速躲开。 “落花九步,了不得,我哥连这个都舍得给你!” 张瑶认出步法后,直接站定收手,以她不怎么精绝的内力是追不上景钰的,干脆直接放弃了。 景钰松了口气,看来只要他掩饰的够好,外人是看不出落花九步和息影绝步有什么差别的。 “别对我动手动脚的,小心被人看见以后,你鸡飞蛋打一场空。” 张冬那人的脾气,别扭起来应该不好哄吧,他刻意提醒了一句。 张瑶神色一僵,有些心虚的说:“我不是一时没想那么多嘛,怎么会有你这种长的又男又女的人。” 景钰:“......”只听过不男不女,没听过又男又女。 他不说话,张瑶又兴致勃勃的说:“我哥他们去城里了,咱们要不要也进去逛逛?” 景钰也正有此意,想要逛逛这些城池,就算是熟悉地图了。 “等一会儿吧,我还没吃早饭,饿。” “哎呀,离城里很近的,一会儿带你吃好吃的,我知道有家虾酱清面好吃极了!” “哎....” 景钰被人扯着拽走,身后的小丫鬟们看人离开了,才敢捂嘴惊叫出声—— “景公子长的比少庄主还好看!” “我从没见过这般相貌的男子!” “听闻花涧谷的谷主是江湖第一美人,不知道比起景公子如何!” “这怎么比啊,一个是男子,一个是女子....” —— 张瑶说的没错,这里确实离明州城内很近,几乎是刚坐上马车没多久,就听到了集市的声音。 小摊贩们在路两边卖力叫喊着,景钰跟着张瑶下车,果然是家小面馆。 两碗香气扑鼻的清面送了上来,麦色的面条上覆盖了几只鲜虾仁,浇了虾酱汤头,鲜香扑鼻。 跟着出来的两个丫鬟和四个随从都在门外马车边等着,张瑶是个不怎么矫情的大小姐。 她自己拿了筷子,递了一双给景钰,招呼着:“快吃呀,早就听我哥说这家小面味道很不错,总算是能来尝尝了!” 景钰也没客气,他跟张瑶之间的交易昨晚就坦白了,都不需要假客气,接过筷子吃了起来。 汤鲜味美,确实不错。 这边一碗面还没吃完,门口就又走进来三两个食客,似乎是武林中人,一坐下就开始骂娘。 “他奶奶的,剑门宗那帮狗杂种也是江湖豪杰?净会往脸上贴金,还不是让人家少庄主一掌拍飞了!” “张博元年纪不大,武功造诣却是不低,过段时间百家争雄擂台赛,说不准他能拔得头筹....” 第93章 是他!杀害柳三月的凶手 “剑门宗的人不会来寻仇吧?听说他们那边的人也得经过明州城,若是跟张博元对上....” “对上就对上!我燕老三可是全力支持蜀南剑庄的,剑门宗那种狗杂碎,留着也——” 咻! 正在说话的男人,突然喷出一口血,随后缓缓倒在了桌子上。 “啊!他,他死了!” “梅花飞镖!附近有剑门宗的人!” 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方才被张博元那一掌兴奋上头的几个人,这会儿因为自己的口舌之快,惹来了杀身之祸! 张瑶脸上听见自家哥哥被夸奖的骄傲神色还没落下,就这么僵在了脸上。 景钰更是一瞬间筷子都掉了,他低头,看了看甩在他碗边的血花,胃里一阵翻涌,就那么皱眉愣在当场。 跟死人坐在同一桌的几个人,当即满脸惊恐的蹦起来要逃命,就听外面—— “我当是谁敢当街辱我师门,原来是上不得台面的无名鼠辈,就这么点胆量,也敢背后议论我剑门宗?” 景钰被张瑶拽着坐到角落里,这会儿站起来逃跑说不定会被当成同党收拾了。 身边还有抱着脑袋瑟瑟发抖的面馆老板,以及其他五六个食客,都是满脸害怕的缩在角落里。 他犹豫着抬头往门外看去。 一众人都穿着青衣长衫,手腕绑着铁甲,各自拎着剑。 为首的人也就是刚刚出手杀人的那位,长的跟景钰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看上去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浑身散发着危险的阴冷气息,五官阴郁到有些邪性,正在微微眯眼打量面馆里的一群人。 目光竟然遥遥跟他对视了一眼! 景钰一愣,连忙低头不看来人,心里有些慌乱,不远处的尸体还倒在桌子上。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看人杀人,当日错杀春花的时候,未见一丝血色,场面没有这么震撼。 “别怕,不关咱们的事。” “嗯,我没怕。” “....你的手在抖。” 张瑶低头瞥了一眼她拽着的手腕,心想着这人怎么连她都不如,行走江湖没见过死人? 景钰直接挣脱开张瑶的手,攥紧手腕背到身后去,瞄了一眼她镇定自若的样子,在心里骂了一句。 妈的。 以后这样的事还会发生很多次,他不能害怕,必须强行习惯! 习惯在吃饭的时候,身边活生生的人突然成了尸体。 外面的人已经走了进来,刚才还嚷嚷着剑门宗都是狗杂碎的几个人,这会儿都站在桌边不敢动。 接下来,景钰就眼睁睁的看着那几个人被剑门宗的人拖走了,倒是没有直接血溅当场。 甚至,连倒在桌上的尸体都被抬走了。 就像是这里从来没有出过人命一样。 面色阴冷的男子临走前,转头看向景钰这边,突然勾唇笑了笑,声线森然。 “张姑娘不去找令兄,带了貌美公子出游闲逛,真是好雅兴,莫不是又偷跑出来的?” 张瑶坐姿僵硬,语气却不卑不亢:“不劳阁下操心,我哥一会儿就来寻我。” 也许是听出了这句话的话外音,那边的人静默一瞬,随后毫不犹豫的转身走了。 面馆老板带着哭腔,哆哆嗦嗦扶着椅子站起来:“我的...天老爷啊,死在我这儿触霉头了....触霉头了....” 景钰浑身松懈下来,这才发现手心里满是冷汗,自己把自己掐出了几个指甲印儿。 “....还吃吗?” 听见张瑶问话,他头摇的拨浪鼓一样。 两人同时站起身,走出了面馆大门。 门外,被剑门宗的人赶到角落里的丫鬟和马车,这会儿才敢过来。 景钰看着张瑶脸色不对,一时间也没说话,只是默默跟人坐回马车里。 张瑶思索一会儿,突然撩开马车帘子:“去找我哥。” “是,小姐。” 马车轱辘缓缓行驶在街道上,车厢一片寂静。 景钰没忍住,问:“....刚才那人是谁?” “剑门宗二弟子,冥潇,为人阴险狠辣,方才他试探我的踪迹,我怕他会暗算咱们,还是先去找我哥比较稳妥。” “....二弟子!”景钰瞪大了眼睛。 张瑶古怪的看了他一眼:“怎么,跟你有仇?” 景钰摇摇头:“也....不算跟我有仇。” 就是刚才那人杀了柳三月,是南清弦的仇人! 想到这里,他猛地撩起马车窗口,往外看去,心里莫名有些失落,知道的太晚了。 张瑶像是看出了什么,嗤笑一声:“想去找他?你前脚去,我后脚替你收尸。” “....武功很高?”景钰冷静下来,又坐稳了身子。 “暂且不提武功,只要你被他盯上,那就是不死不休,剑门宗的伎俩多得很,暗器下毒....啊,但你不会被这样对待。” 景钰抬眼看人,也没追问,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了让他遍体生寒的话。 张瑶暧昧的眨眨眼:“据说,冥潇向来不与女子接触,就喜欢你这种长相绝美的男子,一点点在他手上被凌辱虐杀,他会很兴奋。” “我可没那么倒霉。” 他才不会笨到自己孤身去招惹那人,但—— 景钰忍不住发颤的问:“是每一个长相好一些的男子,都会被他....” 那柳三月呢? 柳三月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他没听伏龙教的人提起过柳三月的死因? “也不一定,得合他胃口的吧。”张瑶若有所思的回应着。 景钰听见这话才松了口气:“呼,还好,那应该不会....” “伏龙教里有个男弟子,他就很喜欢。” 霎时间,车厢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等马车停在一处酒楼门前时,景钰还没回过神来,满脑子都是刚才张瑶说的话。 ‘....折磨了两天一夜,被冥潇极尽凌辱后,那弟子连寻死都做不到,房里全是...血肉横飞....” ’....据说伏龙教里那位险些疯魔,屠了数百条人命,这都很久了,有....七八年了。’ ‘当时冥潇不过十五六岁,已经阴狠到那种程度,才会让剑门宗里的老变态那般疼宠,当亲儿子一样护着。’ ‘这是真的,我前两年才偶然知道的,所以我劝你啊,遇到冥潇躲远一点,千万别惹他,否则我和我哥都保不住你。’ ...... 第94章 忠犬大狗狗?骨头酥了 酒楼门前,收到消息已经等在门口的张博元,就这么看着那人失魂落魄的下了马车。 他眉头一皱,迎了上去:“景公子怎么了?” 张瑶摊了摊手,一脸无辜:“不知道,可能是在面馆里被吓到了。” 事实上,景钰不仅是被吓到,更是被恶心住了。 他想不通为什么会有叫冥潇的那种人,心理扭曲,喜好恶毒,像只常年活在阴沟里的臭蟾蜍。 大抵是因为.... 在这里杀人不犯法,所以人的恶性才能得以完全释放。 这个认知,让他脸色又白了几分。 张博元满脸担心,把张瑶扒拉到一边,走过来温声喊着:“景公子,景公子?” 景钰抬头,神色还有些愣怔:“嗯,我在听。” “不用害怕,先上楼休息一会儿,等我处理完了事情,咱们一起回去。” 张博元看着眼前人今天穿的衣裳,配上这张脸,只觉得心跳声震的耳膜疼。 兄妹俩都不知道景钰是被什么吓到了,只能极尽温和的一边安慰他,一边往酒楼里走。 直到坐进厢房里喝了一杯热茶,景钰才缓过神来,胃里终于不再翻腾了。 张博元在外间跟旁的人商议正事,张瑶陪着他坐在屏风后面的茶桌上,屏风一侧,张冬不时偷瞄一眼两人的距离。 “小鱼哥,你不会真的没见过死人吧?” 张瑶看着身边人煞白的脸色,终于收起了看热闹的心,认真的问着。 景钰摇摇头:“见过,还是...我亲手杀死的。” 张瑶不怎么惊讶,只是松了口气,说:“我就说嘛,哪有江湖人士没杀过人的。” 这话听的景钰直皱眉,懒得跟人争论什么,竖起耳朵听外间的对话声。 “....少庄主,这件事原本就是剑门宗的人先挑起来的,咱们没有让他们赔命已经是宽容至极!哪有咱们去赔礼道歉的道理!” “不可啊,话虽是这样说,但眼下武林大会在即,这个节骨眼儿上再起冲突,只怕剑门宗那边真狗急跳墙....” “你怕什么,就算是剑门宗的人真跟魔教勾搭上,咱们....” “好了,让我再想想!” “......” 最后是张博元听的头疼,示意他们都闭嘴。 景钰从中听见‘魔教’两个字,知道那指的是伏龙教,转头小声问张瑶:“此事会牵扯伏龙教?” 张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朝那边屏风处站着的人勾勾手指头:“傻子,过来。” 张冬听见这个久违的称呼,眼神都亮了一瞬,健硕身躯稳健的走到桌边,十分熟练的单膝跪在地上,凑近张瑶。 景钰:“......”忠犬大狗狗? 果然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张瑶显然也被愉悦到,快速揪了揪张冬的耳朵,随后才问:“剑门宗的人是怎么回事儿?” 张冬被揪的骨头都酥了,稳稳心神朝景钰看了一眼,随后才压低嗓音回话,解释着发生了什么事。 “昨夜,剑门宗的几个弟子来咱们这酒楼用饭,期间跟邻桌的几个江湖人士起了争执,起因就是他们不想坐在楼梯口的位置,要跟那一波人换桌。” “两边争执不下,酒楼掌柜的也带着店小二在旁边劝着,想要息事宁人,但那两拨人没吵两句就动起手来。” “混乱中,剑门宗的弟子失手打死了店小二,眼看着闹出了人命,掌柜的就把人都留了下来。” 张冬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侧目看向张瑶,似乎是不知道对方听懂了没有。 张瑶眉眼弯弯,拽了拽张冬的衣领,催促着:“然后呢?我哥怎么处理的?” 张冬心满意足,这才继续说话。 “早上少庄主带着我们到了酒楼以后,那边的剑门宗弟子不仅不愿意出店小二的丧葬费,甚至言语间多番冒犯少庄主,被少庄主拍了一掌,人没死,只是重伤昏迷了。” 张瑶笑意渐收,冷哼了一声:“那些人不过是仗着冥潇来了明州城,否则怎么敢如此放肆!” 张冬点头:“确是如此,冥潇刚才派人传来口信,说是要少庄主拿出医药费赔给被打成重伤的那名剑门宗弟子,否则.....” 张瑶听到这里实在是坐不住了,站起身就出了屏风往外间去。 景钰也站起身,跟到了外间,但是没往前面凑,只是看着这一屋子人。 张瑶走到张博元身边,喊了声:“哥。” 其余人都连忙起身,拱手弯腰:“见过二小姐。” 张博元皱眉:“你出来做什么。” “剑门宗的人好不要脸!”张瑶提起那些人,脸色的厌恶毫不掩饰:“若说是让咱们赔他们银子,那店小二的命就不是命?” “好了,我会处理,你进去吧,一个女儿家,不要操心这些事。”张博元说完,目光飞快的瞥了那边的鹅黄色身影一眼。 张瑶装了这么多年的天真可爱,这会儿也不好变化太大,她脸上一片急切,装作无意的点出了问题所在。 “哥,这个钱不能赔,冥潇那个人无理都要搅三分,若是真赔了钱,你就得背上一个随意出手伤人弟子的名声!” 在选新盟主的节骨眼儿上,要是少庄主名声不好,往后蜀南剑庄就真的没有立足之地了。 张博元听了这话,只是略一思索就恍然大悟,说:“这件事出的确实蹊跷,恐怕是有人刻意为之....” 只有冥潇能做出这种下三滥的圈套。 景钰站在角落默默的听着,心里还是疑惑,明明刚才听见了魔教两个字.... 那边其中一个中年男人开口说话了。 “少庄主,眼下已经中了圈套,您已经出手打伤了剑门宗的弟子,还是想想怎么应对吧。” “是啊,听说江湖上已有传言,剑门宗要与魔教联手夺下武林盟主之位,万万不可小觑。” 老盟主已经连任三届武林盟主,在位一十二年,现在老盟主去世了,理应父传子,由现任庄主张青云继位盟主。 这就是蜀南剑庄众人们的想法。 但江湖是个以武力为尊的地方,强者为胜,哪有父传子那一说。 第95章 客栈惊险:景小鱼的勇气是从哪来的? 景钰听的冷笑一声,剑门宗能跟伏龙教联手?这群人想什么呢。 南清弦做梦都恨不得灭了剑门宗。 嘶。 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倒是有个好主意,说不定能不费一兵一卒彻底瓦解剑门宗! 这边的人还没商量出个妥帖的法子,房门就被敲响了。 “少庄主,剑门宗的冥潇来了!” 屋里的人都是面色一沉,张博元站起身:“我去会会他。” “哥。”张瑶有些担心的喊了一声。 张博元扭头看了景钰一眼,朝张瑶说:“你和景公子不要下楼,若是有意外....你们且先回山庄避难,尽快传信告知父亲。” “我不走,哥,咱们现在就悄悄回山庄去!那人阴险狡诈,善用暗器毒镖,万一你一个不查....”张瑶拽着张博元的袖子,死不放手。 景钰嘴唇抿了抿,注视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如果这件事真的是冥潇给张博元下的圈套,那张博元现在下楼,一定会再起冲突。 若是打斗间,冥潇占了上风,往后就算传出去,旁人也只会说是张博元先动手打伤了剑门宗的弟子。 甚至还会因为蜀南剑庄少庄主,打不过剑门宗一内门弟子,而看轻蜀南剑庄,在武林大会上纷纷转投剑门宗。 这是个极为下三滥的圈套,但张博元早已经深陷其中了。 恐怕这会儿下楼,必会有一场血战,冥潇是冲着重伤张博元甚至取命来的! 是趁机脱身甩开张博元一行人,还是出手帮忙? 景钰思考着自己的计划,哪一种对他和南清弦最有利.... 张博元期待的视线已经三番四次瞄向角落的人,但那人似乎低头正在思索什么,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心里有些失落,也憋了些火气,他用了几分力气让张瑶放手,临走前只丢下一句话。 “张冬,你在楼上看住她,不许她下来,至于景公子....” 这话没说完,他领着人转身出了房间。 一时间,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张瑶急了,推着张冬:“你不用管我,你去帮我哥,快啊。” 张冬沉默一瞬,沉声说:“少庄主自会有法子应对,我若是走了,万一剑门宗的人偷袭这间屋子,小姐会有危险。” “小鱼哥会保护我的,你快去啊!”张瑶又催促一句。 张冬神色复杂的瞥了那人一眼,抿嘴不说话了,脚步也未曾挪动一步。 “你!”张瑶气急,正要再说些什么,就听—— “让他留下吧,我去瞧瞧张公子。” 景钰指尖从腰侧收回,藏进袖里,随后才抬步走到门边。 “景小鱼,你....”张瑶脸上的震惊一览无遗。 这事说起来跟他一个外人压根儿没有关系,若是换了旁人,只怕这会儿已经有多远跑多远,绝不会参与此事。 毕竟一个不小心,是会丢命的,即便是不丢命,也会惹来剑门宗的仇视,往后行走江湖就危险了。 景钰知道张瑶想说什么,他转头直视张瑶,一向温和的面庞上多了几分锐利。 “一路承蒙张公子颇多照拂,万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说完,转身出了房门。 张瑶愣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张冬,眼里有些泪花:“他比你勇敢。” 张冬心里一痛,哑口无言。 是,他没有景小鱼勇敢,因为他所有的私心都是保护好眼前这个人,他不敢离开半步。 所以,景小鱼的勇气是从哪来的? —— 景钰站在楼梯上,静静的看着酒楼大堂里的人们,站位分拨两边,泾渭分明。 冥潇周围有剑门宗的弟子正簇拥着他,他单膝曲起踩在坐着的椅子边上,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张博元背对着楼梯坐在椅子上,身边站的都是蜀南剑庄的人,有小厮早已经去关上了酒楼大门,整个大堂一片寂静。 “我若是不愿赔银子,你待如何?” 冥潇嗤笑一声,语气幽幽:“少庄主好霸道的脾气,只许你打伤我家弟子,我却连来拿些医药钱都不许了?” 酒楼掌柜的气急,高喊出声:“你剑门宗缺这些银子?若是要算起来,我们店小二的命也是命,你们——” 咻! 冥潇突然出手,甩出一枚梅花镖,显然是淬了毒的,直直打在说话的中年男人肩头。 掌柜的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当场脸色一阵青紫,倒在楼梯边上,连着呕出几口血都是乌紫色。 景钰瞳孔微颤,好厉害的毒! 这若是打在张博元身上,哪还有命活。 蜀南剑庄这边的人一向待人温和有礼,都没防到这一飞镖。 事实上,以冥潇的武功,即便是提前提醒了,也很少有人能防住他的暗器。 张博元看见那边人倒地的惨状,猛地站起身,怒斥:“冥潇,你欺人太甚!竟然猖狂到随心所欲的夺人性命!” “这可不能怪我,我跟少庄主说话,他非要多嘴插上一句,我是在替你教教底下的人莫要不懂规矩。” 许是见了血,冥潇眼底有些愉悦,十分有耐心的跟张博元多说两句。 张博元却没这个耐心:“强词夺理一向是你们的作风,我只问你,若是今天不顺你的意,当真想夺我的命?” “不敢,我只是上门来讨个说法罢了,绝对没有恶意。”冥潇说完,还颇为‘和善’的朝对面拱拱手。 这就是没得商量了。 景钰紧张的心脏怦怦跳,捏紧了手里的银针。 张博元三番四次被挑衅,已经忍耐到了极限,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随你心意!” 双方的交手一触即发,霎时间刀剑出鞘声响彻在大堂里! 就在这个时候,紧闭着的门突然开了! 街道上没几个百姓,守在酒楼外面的都是江湖中人,是收到风声跑来看热闹的。 “啊,已经打起来了,哎呦。” “到底是所为何事啊?只听说什么抢桌子,上午在小面馆都已经闹了一通了。” “蜀南剑庄少庄主对上剑门宗的冥潇,猜猜谁会赢?” “我觉得咱们还是躲远些.....” “......” 大堂里的所有人也都被围观的猝不及防,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 “这人是谁?” 他指的是.... 第96章 下三滥的全套就得用不入流的法子应对 景钰衣角随着飞身开门的动作扬起片刻,在众人的注视中落在门前站定,随手把门栓丢在地上。 他先是瞥了一眼屋子里的众人,猛地扯开嗓子朝街道上看热闹的人们喊了起来。 “都来瞧瞧啊,剑门宗的人要杀人灭口了!” “不就是掏不起饭钱嘛,掌柜的说上几句就被杀了,惹不得惹不得,我一个普通过路人害怕极了!” “少庄主,要不这饭钱你就别要了,瞧这群人可怜的,只当是发善心吧!” “我头一回下山,真是不知道剑门宗竟然这么穷,给不起饭钱就得杀人啊。” “......” 众人一片哗然,几乎是景钰闭嘴的那一刹,议论声猛地在人群里炸裂开! 冥潇和张博元等人也都愣住了,反应过来后,就有剑门宗的弟子怒气冲天。 “什么饭钱!这是哪来的疯子,你在胡说什么!” 景钰单手背后,看了张博元一眼,快速应声:“说的就是你们,敢做不敢当,抢桌子抢不过,吃饭也给不起钱,倒是有脸闹到人家酒楼来!” 张博元瞬间恍然大悟,飞身站到景钰身边,一边应声一边悄悄把人护在身后。 “冥潇,饭钱我们不要了,我蜀南剑庄不缺这点银子,至于你刚刚提出要钱的要求....” 他从怀里随手掏了一把散碎银子,朝地上撒了出去:“拿着快些离开吧,我们还要做生意。” 果然,下三滥的圈套就得用不入流的法子压制! 如果不是景小鱼,他想破脑袋都想不到用这种指鹿为马来应对此事。 冥潇听着街道上的众人议论声,脸上瞬间爆起杀意,但他也知道,这次算是被人破局了。 他不能在外面众多江湖人士面前,出手杀了张博元,那会惹来众怒,令剑门宗传出恶名。 这个穿鹅黄衣衫的男子..... “真没想到,少庄主座下还有这般巧舌善辩之人,黑白颠倒说的是惟妙惟肖,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等言是真的呢。” 冥潇从怀里掏出一千两银票,重重拍在桌面上,几乎是咬牙切齿。 “这点银子,只当是赔偿被我门中弟子失手打死的店小二了,还请少庄主笑纳。” 张博元松了口气,正要说话,景钰抢先开口:“瞧,楼梯那边还有条人命呢。” “......” 冥潇气的手抖,指尖都已经摸到了暗器,但余光瞧见街道上的人们,还是又拿出一张银票,同样拍在桌子上。 随后满脸烦躁的看了一眼自家的人,冷声喊着:“我们走!” 张博元连忙拽着景钰拉到一边,让开大门口的位置,景钰却没有放松警惕,目光一直注视着从门边走出去的一行人。 果然,其中一个剑门宗的弟子,竟然胆大到在众目睽睽之下,猛地朝鹅黄色身影甩出暗器! 景钰早有防备,脚下步法几个来回,不仅自己躲开了,还带着张博元也避开了这枚暗器。 众人被这个变故都惊住了,蜀南剑庄的人瞬间把两人围着护了起来。 冥潇看那边的人毫发无损,斜了发暗器的弟子一眼,心里暗骂一句废物,掌随心动,直接一掌把那弟子拍晕了。 “对不住了,是我管教不严,不过....谁让这位公子口口声声污蔑我们呢,后会有期。” 景钰刚才瞧见飞镖冲自己飞过来的时候都不怕,却在这个时候,被冥潇看向他的眼神吓到了。 如毒蛇一般的阴冷眸子,把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 景钰背后发凉,却没有退后半步,只迎着那视线说:“好,我等你的后会有期!” 这样的回答,让冥潇眼底的兴奋都要溢出来了,他许久没遇到这么....有趣的人了。 想把他从上到下都用刀刮一遍,看看白骨是否如玉,看看血肉是否如外表一般美妙..... 景钰注视着冥潇离开的背影,等人彻底消失在街道,才猛地松了口气,额角冷汗滴落。 张博元皱眉,心里的担忧大过感动:“你何必这样站出来惹他,被他盯上会很危险。” 危险? 景钰笑了笑,他看着张博元:“别耽搁时间,尽快赶到烈阳城,我就不危险了。” 只有南清弦有资格杀了冥潇,他得把人引到南清弦眼前去,他答应过的,要帮南清弦替柳三月报仇。 至于这样提早的招惹冥潇合不合适,景钰只知道,他必须要救下张博元,让蜀南剑庄的人信任他。 得罪冥潇又如何,迟早都是要敌对的。 更何况,以他如今的轻功步法,他没什么好怕的,比暗器,没有人能比过他的百魂针! 百魂针,破空无声,只要身法得当,尽可杀人于无形。 他看了看空空如也的指间,在张博元担忧的絮叨下,清浅的勾了勾唇角。 —— 回庄子的路上,张瑶都还没回过神,只神色复杂的看了景钰几眼,没有说话。 张博元心里满是后怕,还在想着那枚朝景钰发来的飞镖,想到这里,他猛地抬头。 “才不过一夜间,你竟然已经学会落花九步了?” 景钰正在闭目养神,听到这句问话才睁开眼睛:“昂,学的比较快,几乎一夜都没睡。” 他扯了谎,总不能让人知道他压根儿就没学吧。 张博元眼里的柔情似水都要溢出来,说:“下次有危险,你不必救我,只顾好你自己就行了,这次连累了你,往后我一定好好保护....” “不用,你保护好你自己就行了,一定一定要平安啊。” 平安活到武林大会的时候,他的计划才能如约发展。 这样费心费力的谋划,其实也不全是为了南清弦,也是为了他自己。 只有南清弦站的高,他才能多一份庇护,在自己发展的不够强大时,少不了还得依靠南清弦。 听了这话,马车里的张瑶神色更诡异了,目光反复在她哥和景钰脸上横跳。 张博元心头一热,若不是他妹妹在这里,恐怕已经拉住景钰的手了。 这般为他着想,拼死也要保护他,无怨无悔,莫不是...他也对他动心了! 意识到这一点,张博元整个人像是陷入棉花里,浑身都轻飘飘的,宛如心尖上凭空被人泼了一碗糖浆。 景钰并不知道马车里这俩兄妹又脑补了什么,只皱眉继续闭目养神。 脑海中想的是.... 很快就能帮南清弦给柳三月报仇了啊。 他有点迫不及待,想飞去烈阳城。 第97章 (他出来了!)我伏龙教丢不起这个脸面 跟他一样想飞去烈阳城的人,正在青城外的郊林里。 数百名伏龙教弟子都已经整装待发了,在这里等待姗姗来迟的明楼那些人。 白宸和姜肆骑在马上,也驻足远望山谷方向。 花铃眼巴巴的送下山,又一路依依不舍的送到了青城,还是不想回去,磨磨蹭蹭去找自家大师兄。 “教主...我也想去....” 周围人多,她规规矩矩的喊了教主,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问了,但实在是不死心。 她也想一起去把嫂嫂找回来啊! 南清弦身着黑衣骑在马上,身姿挺拔,脸色一如往常般冷淡,回了句:“不可。” “嗷,我不想待在教中,师姐每天要拽着我谈心,我快被折磨疯了,教主,求求你了,带我去吧,好不好啊大师兄....” 花铃不是个任性撒娇的人,此刻苦着张脸搂着南清弦骑着的马脖子,都快哭出来了。 被废了内力的花溪,整天闲着没事儿就得上门来找她,似乎起了讨好的心思,对她百依百顺还关怀备至。 兴许是除了好脾气的花铃之外,旁的没人搭理她了。 一个没了武功的内门弟子,从前还桀骜不驯的欺负了那么多人,如今众弟子落井下石到不至于,但没人理她是真的。 南清弦不关心这些,他只皱眉看了一眼花铃:“此去不是游玩,危险重重,不能带着你。” “教主啊....” 花铃叹了口气,松开了马脖子,知道自家大师兄向来说一不二,她也不是个任性的人。 大师兄不让她去,都是为了她好,毕竟如果遇到危险,以她的武功势必会拖累大家。 片刻后,远处终于出现了花枝招展的一队马车,缓缓出现在众人眼前,后面跟着几十个明楼弟子。 骚粉色的车棚,边角都挂着浮夸的宝石玉坠子,叮叮当当的响彻林间小道。 南清弦扫了一眼,脸都黑了,当即转身:“不与明楼为伍,咱们走!” 马车里的人似乎听见了这一句,直接动身飞了出来,极其张扬的脚尖轻踩着几个弟子的马,落在南清弦的面前。 “喂,你怎么能这样呢,说好了要一同去的!” 夜铭依旧穿着他喜爱的粉色衣袍,眉眼间挂着风流轻佻的味儿。 不知何时,天空突然飘下五彩花瓣,他站在花瓣中间,十分满意的朝某棵大树上的明楼弟子点点头。 伏龙教的弟子们:“......” 南清弦侧目瞄了一眼,只觉得眼睛一阵刺痛感,扬了扬马鞭:“让开!” “哎,你讲不讲理,为了给伏龙教造势,我可是绞尽脑汁才安排了这一出,这下,保证江湖上的人都得高看咱们....” “不,你是你,我伏龙教丢不起这个脸面。”南清弦的嫌弃都挂在脸上,多一眼都不想看。 夜铭转头看向旁边的哥俩儿:“姜肆,白宸,你们不替我说说话?我这出门的行头怎么样!” 白宸一言不发的扯出个微笑。 姜肆心直口快:“恕我直言,您好像个出门游街的青楼头牌。” “......”伏龙教众人纷纷憋笑。 几个人已经相识好几年了,夜铭的性子又是对自己人向来宽待,所以偶尔说说玩笑话也都不会计较。 南清弦已经没了耐心,说:“骑马或分头走,你选一个。” “骑马?我穿成这样你让我骑马?”夜铭指了指自己腰间挂的一连串玉璎珞,示意他不方便骑马。 南清弦一眼都不想多看,拽拽缰绳就要走人。 夜铭也闹够了,无奈招招手,示意明楼的人把另一辆给南清弦准备的深蓝色马车赶过来。 “各退一步,赶路找小美人要紧!” 南清弦听到最后一句,垂了垂眼,默许了夜铭坐马车,不想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明楼的人连忙照做,经过伏龙教弟子们时,想到自家主上的操作,被臊的满脸通红。 骑在树杈子上撒花瓣的两个弟子,也抱着花篮委委屈屈的下来了,都是提剑杀人的手,哪干过这个。 一行人终于出发了,没过多久,伏龙教三兄弟就被喊进了马车里。 马车里熏着沉檀木的燃香,是南清弦惯用的那一种。 姜肆一进来,就被呛得险些一口气没上来,掀开马车帘子大口呼吸。 夜铭恶作剧成功,挥挥手灭了香线,笑的无辜:“这都是按照你家教主的喜好布置的,不好闻?像放置多年的棺材板儿似的。” 南清弦皱眉,沉声:“说正事。” 夜铭这才收敛了笑意,坐直了身子,张口:“我收到剑门宗的信,说是十月十三约我去烈阳城中的酒楼赴约。” “好玩的是,蜀南剑庄也给我送了信,同样的十月十三,也在烈阳城中。” 马车里一阵沉默。 南清弦勾唇冷笑:“看来这两家是卯足了劲儿要夺盟主之位。” 夜铭问的直截了当:“你们没收到信?他们两家是什么意思,为何略过伏龙教。” 姜肆应了一声,声线犹豫:“许是觉得我们不好拿捏,不想惹火上身?” 白宸摇摇头:“非也,其中另有深意,比如,他们怕是想在武林大会之前,先联手对我们....” 但这样说的话,常年跟伏龙教交好的明楼,为何会被两家邀请,难道不怕夜铭跟伏龙教通风报信? 南清弦突然转头问姜肆:“你昨日清晨嚷嚷什么?” “昨日清晨?”姜肆回忆了一瞬,而后脸上闪过气愤:“江湖传言啊,说什么剑门宗跟咱们联手了,嚯,真是哪来的脸编出这种胡话出来,还联....” 夜铭猛地笑出声,打断了姜肆的话,南清弦也弯了弯唇角。 “看来这两家是都想拉拢伏龙教,只是书信被双方的人给劫走了,彼此都以为自家的书信已经送到!” 姜肆不明白啊,挠了挠头:“这....你们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白宸也想明白了,转头跟他解释:“谣言不会空穴来风,也没有人有胆子同时造谣剑门宗和伏龙教而没被灭口,消息只怕是剑门宗自己放出来的。” “自己放出来的....”姜肆眼睛突然亮了起来,说:“如果是这样,就能让蜀南剑庄的人不理会咱们,而后剑门宗好适时再来拉拢!” 就好比是两伙小偷都盯上了同一颗宝石,其中一伙人放出话说宝石已经被他偷走了,另一方势必会气馁,甚至死了偷宝石的心。 等到死心的小偷不再出手时,宝石孤零零躺在角落,最先发布谣言的人,就可以顺利将宝石抱回家。 但也不排除另一方狗急跳墙,出手毁了宝石,但,一要看他有没有能力,二是..... 就算宝石真的被毁了,第一个放出谣言的人,也不会损失什么,属于坐收渔利的那一方。 不得不说,剑门宗真是好手段! 第98章 他在梦里梦见他被欺负了,心急如焚 几个人想通了这一点,夜铭转头看南清弦。 “既然知道了他们想做什么,你要怎么应对?” 南清弦没说话,白宸提醒了一句。 “剑门宗那边一定能料到我们已然看破了他们的伎俩,他们下一步的动作只怕会根据我们的反应来做。” 如果伏龙教听到这种谣言后,广为辟谣,那就说明伏龙教拒绝了剑门宗的示好,有可能要转投蜀南剑庄。 反之,伏龙教面对谣言无动于衷,那就代表剑门宗还是有望拉拢的,会更加积极的联络伏龙教。 至于说起伏龙教与剑门宗的仇恨..... 在外人眼中,柳三月的死,不过只是死了个无关紧要的弟子而已,伏龙教不可能为了一个弟子,就真的全面仇恨剑门宗。 否则为什么至今八年,都未去剑门宗寻仇。 恐怕就连剑门宗的人也都认为—— 伏龙教早就忘了当年围攻之仇,杀亲之恨,所以才会这般没皮没脸的敢奢望讲合。 这个认知让南清弦冷笑出声,他捏了捏手里的银魄剑,低声说:“那就什么都不做,等着他们来拉拢我。” 他倒是要看看,剑门宗那群人会怎么弥补当年做下的恶行! 聊完了这个问题,气氛松散了几分。 夜铭像只没骨头的菜虫,靠在马车壁上,懒洋洋的说风凉话:“小美人呐,你们把小美人弄丢了,找不到喽。” 白宸依旧是清浅的朝人露出微笑,一言不发。 南清弦睨了他一眼,懒得搭理。 一整个马车里,只有姜肆不知道自家嫂嫂是个男子。 “姓夜的,我忍你好几回了!前几日的书信里就问问问,现在还问!我家嫂嫂去哪关你什么事!你是不是对我家嫂嫂有不该有的心思!” 夜铭最大的爱好就是逗傻子玩儿,脸色一本正经的直起身子。 “对啊,一见钟情,日思夜想,哎,我还抱过你家嫂嫂呢,啧,香喷喷....” (当时爬了一夜山,灰扑扑汗津津的景钰:是的,我香喷喷。) “啊,我跟你拼了!” 姜肆哪坐的住,有人当着他的面觊觎嫂嫂啊,扑过去就要跟夜铭打一架。 白宸知道姜肆打不过夜铭,连忙出手拦着,怕姜肆吃亏。 夜铭捧腹大笑,说:“来呀,来呀,你能打到——” 声线戛然而止。 因为沉默许久的黑袍身影,猛地出手点了他的穴道! 突然就手滑抓不住人的白宸:“教主,咱们出去骑马吧,这里闷得慌。” “嗯。” 两人头也不回的出了马车,只剩下怒火中烧的姜肆以及被点了穴的夜铭。 足足一刻钟后,马车里才传出一声嚎叫—— “南清弦,你不厚道!!” 队伍最前方,三人齐头并进,白宸和姜肆听见这声嚎叫,对视一眼笑了起来。 只有南清弦面色不改的扬起马鞭,默默加快赶路的速度。 不知道他在哪,现在会不会有危险,如果遇到歹人.... 谈不上心急如焚,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心底有多担忧。 说起来那人只是失踪了五六天而已,但.... 原本就睡眠不好的他,这几日更是每天睡不过两个时辰,偶尔还能梦到那个清瘦身影被人欺负了。 在梦里哭着喊着等他去救他。 再次扬起马鞭。 “驾!” —— 回到庄子后,景钰一行人只是简单的休息了一会儿,就整理东西再次驾车离开了明州城。 张博元的想法是,明州城里有冥潇那个疯子在,万一突然发疯了,景小鱼一定会有危险。 又听景小鱼说想尽快赶到烈阳城去,这个想法也是跟他不谋而合了。 父亲和山庄里的绝大多数高手,此刻都在烈阳城里招待各方豪杰,尽快去找父亲比这样坐等危险来临要安全的多。 马车上,景钰从怀里掏出一张写好的菜谱,字迹并不好看,但他自己认为还可以。 张瑶看着眼前杂乱无章的‘神秘符号’,嘴角一阵抽搐,刚要笑话两句:“啊哈,你这字写的....” 话还没说出来,就见她哥高兴的收下了,并且十分宝贝的叠好,贴身放了起来! “......” 她摇摇头,眼不见为净,撩开马车帘子喊人:“我闷,我要骑马玩儿。” 跟在马车边骑着马的张冬,转头看了一眼周围。 明州城与他们要去的天都城离得不远,周围都是一片平原,并没有深林那种能藏人的位置。 还算安全。 “小姐等一下,我叫人牵匹温顺的马。” “快点儿,快点儿。”张瑶催促着,一眼都不想回头看。 景钰有些尴尬,问:“我字写的很差吗?看不懂?” 这是他第一次到这里之后,写东西给人看,有些忐忑和窘迫。 张博元看眼前人只觉得可爱,写的字都那么可爱,笑的温和:“写的很好,多写写会更好。” 眼前的少年刚出山,在山上一定是没有念过学堂的,能认字就很好了。 景钰沉默了一会儿才想起来,他看的落花九步上好像都是繁体字,很多字他没写过,但一眼就能认出来。 这大抵又是原主的学识吧。 有些郁闷,怎么原主的技能他没完全掌握呢,比如什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这些东西皇家郡主应该都学了。 思来想去得出五个字的结论,有空多学习。 外面的人很快就牵了一匹马过来,张瑶也迫不及待的下了马车,临走前还不忘转头丢下一句话。 “我哥骗你的,你写的字特别丑。” 景钰:“......” 马车里只剩下了两个人,张博元那颗少男之心蠢蠢欲动,压制了一路的欢喜,此刻都要从眸子里溢出来。 “景公子....不,小鱼,我可以叫你小鱼吗?” 景钰不自觉往马车门边坐了坐,神色有些僵硬的回了一句:“可以,小鱼小虾小耗子,你想喊什么都行。” 反正只是假名。 张博元却把这句话当成了对方同意他的亲近,眸子都亮了,想问你是不是也喜欢我,又觉得太突兀,并且认识的时间还短。 “你....”他咽了咽口水,还是问不出来,只能说:“你到了烈阳城以后,准备往哪去?” 景钰愣了一下,他也在思考这个问题。 是找个客栈住着,还是....依旧跟着这兄妹俩? 第99章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让他喜欢你? 如果找个客栈,那无疑是自由的,能做任何他计划中想做的事情,但那多少有些危险。 如果依旧跟着这兄妹俩,安全是会安全一些,但没自由,并且不容易碰见南清弦他们。 原本还在纠结着,但张博元那边突然又说话了—— “若是你不想离开,你就大胆说出来,我....我可以一直留你在身边!” “?!!” 景钰瞬间心里就有了决定,声线清朗,彬彬有礼:“不麻烦了,我到烈阳城就走。” 这兄妹俩都有点毛病,他还是自己住客栈比较轻松。 张博元脸上的神色一僵,眸子晦暗了几分,声线饱含失落:“你还是决定...要走吗?” “张公子,你这话说的很奇怪,我本来就是要一个人去烈阳城的,是你拜托我帮忙护送张瑶....” 我还是你妹妹抓壮丁抓来的,这话景钰没说出口。 张博元瞬间有些手足无措,点头说:“是这样没错,但....我以为这一路经历了那么多,我救过你,你也救过我,我们....” 他以为他们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至少应该是朋友关系,可他现在除了知道眼前人的名字之外,别的一无所知。 哦,还有他来自的门派叫....葫芦娃山庄,真假未知。 景钰深吸一口气,觉得有必要跟这人详细聊一聊。 “张公子,我们之间的所有牵绊,只能算是扯平,我救下张瑶,你帮我抢回包袱。” “我落水被你救回来,理应我对你道谢,但是由于根源是因张瑶而起,才会招惹那些人,所以也算扯平。” “至于玉华丹,那是你为了谢谢我帮你护送张瑶,所给的谢礼。” “包括不久之前,我替你出头,是为了报恩你送我落花九步,并且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跟冥潇有仇。” “种种牵绊算下来,咱们是扯平的关系,如果硬要扯上别的什么,就是你非要强行带我一起上路。” “如果你没带我,那上述种种,都不会发生,所以我认为,我们应该扯平,到了烈阳城顺理成章的互相告辞,江湖再见。” 不得不说,景钰这个人有时候理智极了。 他和张瑶之间的合作,那是另当别论,但这个过程里不应该牵扯上张博元。 张博元的示好太明显,他又不是傻子,早就看出这人对他的心思有些不纯洁。 他不能接受这种心意,索性就在对方没有开口前,及时止步于此,切断所有的关系比较好。 这个做法,他认为是对张博元比较公平的。 他完全可以继续假装不知道这一切,哄着张博元替他提供一切便利,但他不想这么做,也不屑如此。 他有钱有武功,真正的难处张博元帮不上分毫,没必要纠缠过多。 最重要的一点是..... 他帮南清弦夺武林盟主之位是一定的,而今天也听出来这蜀南剑庄也有意抢夺盟主之位。 那么不久的将来,不出意外的话,他跟这对兄妹俩应该是敌对的关系。 张博元眼里有些迷茫,被这一番话说懵了,低头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发现自己无话可说,没有丝毫能与之争辩的。 这人说的都对,只是对他疏离到了极致而已。 “你还真是....想的很明白....” “张公子,我是个男子,与你一样。” 有些话,点到即止。 马车的车轱辘还在吱吱呀呀的前行中,张博元的心却死了。 外面不时传来张瑶的笑声,欢快活泼,似乎是看到了什么不常见的东西,但马车里的两人都无心去看。 过了良久,久到景钰都被这死寂的氛围逼的想跳马车,那边的张博元才再次开口。 “你的名字是假的,你的身份也是假的吧,还有你的门派....你能跟冥潇有恩怨....” “张公子,这些都是我自己的隐私,我的名字和身份,也都没必要一五一十的告诉你。” 张博元眼眶有些红了,抬头静静的盯着眼前少年,就好似这几天他都活在一场美梦里。 梦醒了,他难以接受。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能不能以普通好友的身份,重新认识你一次啊?” 只当朋友,说不定还会偶尔通信,能知道对方的下落,过的好不好。 景钰不是个心狠的人,现在已经很为难了,目光注视着对面眼眶泛红,眸中带着祈求的人,很多话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如果,有一天你后悔跟我做朋友呢?” “不会的!”张博元又燃起希望的小火苗,连声说:“认识你,我一定不会后悔!” 景钰沉默了,过了会儿才说:“但我还是不能告诉你...我的身份。” “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告诉我的,又或者,说不定我自己能猜到呢,你都不必有丝毫顾虑。” 这样的态度让景钰觉得,他再拒绝就真的有些不近人情了。 他冲人点点头。 张博元展唇一笑,一如初见时那般温润贵气。 —— 天都城。 张瑶回到马车里以后,很快就发现了这两人之间的不对劲儿,尤其是她哥,看到她的一瞬间.... 两人一母同胞,又是自小一起长大的,她对自己这个笨蛋哥哥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几乎一个眼神就能看出情绪。 她一路上都没说话,脸色肉眼可见的阴沉,下马车后,看着张博元他们去跟客栈店小二说话,她拽着景钰到了楼梯后面的暗处。 “你欺负我哥?” “....没有,我们只是聊了些....我们会做朋友。”景钰不知道该怎么说。 张瑶不依不饶:“你不喜欢他?你心里有别人了。” 这话问出来后,景钰沉默了一瞬,抬眼看人:“认识不到十天,你想让我怎么回答。” “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要让他喜欢你!景小鱼,你别欺负我哥!” 景钰垂了垂眼,拽开张瑶掐着他胳膊的手。 “如果不能回应他,就是欺负他,那就算是吧,你想怎么样?” 张瑶想怎么样,她能怎么样,即便她要怎么样,她哥也一定不会同意的,甚至真的闹起来,她哥会更难堪。 “就当我拜托你,看在咱们两人约定的份上,我竭尽全力的帮你,你....表面上对他好一点....” 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 第100章 长的好看怪我vs夜遇刺杀 景钰侧目往柜台那边看了一眼,轻声跟张瑶说话。 “瞧,你也知道我对他好只会让他多一分希望,你确定要让我这么做?” 张瑶有些溃败的摇摇头,她眼前的人比她更理智许多倍:“算了,你....算了,到了烈阳城你就离开吧,以后别出现在他眼前。” 这不可能,一定会再见面的。 景钰没把这话说出来,他只说:“兴许只是一时起意,大抵是我长得太像女子了, 等他缓缓神,说不定能想明白。” “最好是那样....”张瑶不太高兴的念叨一句,随后又抬头,突然凑近景钰耳边:“喂,你长成这个模样,真没考虑过找个相配的男子?” 景钰一愣,抿着唇不想回答,他就算是长的像女子,但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人。 兴许是看出了他的回答,张瑶眼里有几分艳羡的打量他的脸庞,轻叹一声:“若是这样,得多么出众的女子,才能与你....” “其实我不太挑剔的,什么的女子都好,只要两人合眼缘。”景钰说完,想了想又补充一句:“除了你这种。” “?”张瑶杏眼一瞪,当即就要炸毛。 楼梯前面有个人影走了过来,张口喊:“瑶儿,景公子,上去简单洗漱一下,可以下来吃饭了。” “哎,哥,来了。”张瑶又瞪了景钰一眼,朝人挥了挥拳头。 景钰笑着露出白牙,看着张瑶气愤的身影走到张冬面前,锤打人家出气,笑的更欢了。 楼梯上,张博元恰好把这抹笑脸看在心里,整个人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他怎么能对爱慕自家小妹的男子..... 郎有情,妾有意,这两人往后说不准真的能成婚,而他刚才在马车里表现的.... 整个人陷入巨大的尴尬和苦涩中,他往后没脸见自家妹妹了。 景钰背着包袱正要上楼梯,就看前面的人慌慌张张的跑上了楼,他一愣,刻意放慢脚步,等人进了房间后,才朝自己房间走去。 尴尬这种事情,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房间里,一个人影板板正正的坐在椅子上,半晌突然把脸埋进胳膊里。 “张博元....你不能嫉妒自己的妹妹,张博元,你快清醒一点....” ——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尴尬,吃饭的时候,景钰看着左手边空空如也的位置,有些惆怅。 张博元没有下楼吃饭。 张瑶心情自然不太好,自己随便扒拉了两口饭菜,又跟张冬交代着让往她哥房里送些吃的。 景钰一个人手足无措的坐在饭桌前,默默吃完了一顿饭。 他在考虑要不要去买张面具戴上了,都是这张脸的错。 吃完饭天色还早,他背着小包袱出门了,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看着周围百姓们拖家带口的热闹模样.... “大叔,你知道哪里有卖面具的吗?” ...... 回到客栈的时候,上楼梯碰见张冬,他端着的饭菜已经凉透了,都没有动过一口。 景钰侧身给人让路,想了想还是问一句:“张公子不吃饭啊?” 张冬脚步停下,皱眉看着眼前这张脸。 遮住了眉眼的半张面具,乌色材质,有些金色的祥云纹路,边角还用金笔刻了条鱼。 原本就长的招摇,戴上这么一副面具,几乎让过路人都紧紧盯着那小巧精致的下巴,恨不得立刻掀开瞧瞧整张脸的模样。 很显然,景钰戴了面具,更引人注目了。 “不关你的事。” 张冬对这种刻意卖弄长相的人,一点好感都没有,因为嫉妒这张脸能吸引张瑶,他充满敌视。 张冬个子大,嗓音也大,景钰被吼的一愣,直接转身上楼了。 什么傻大个,不想跟他说话就算了,他才不需要别人的友善。 一点都不需要。 客栈厢房几乎都没什么差别,景钰回了自己的房间,把包袱摘下来甩在床里,愣了一会儿,坐在了妆台前。 铜镜中戴着面具的人,并没有因为面具就降低颜值,反而更引人注目了。 景钰觉得自己接下来要说的话很凡尔赛,但他是真的苦恼,周围静的落针可闻,他趴在妆台上,自言自语。 “长得好看怪我啊,一个两个的,都不讲理。” 快点赶到烈阳城吧,他一分一秒都不想跟这些人待下去了。 夜幕将至,整个客栈的灯烛也熄了大半,只剩下寥寥几盏。 客栈门前挂着的灯笼倒是醒目,为过路的人短暂照亮片刻,也算是不辱使命。 景钰睡的不好,已经辗转反侧好一会儿了,总觉得心里毛毛的,某个瞬间,他突然睁开眼睛,注视着紧闭着的窗口。 百魂针在他枕头下面,指尖悄悄摸了过去。 这个房间在二楼,紧闭的窗子上总有缝隙,一根细细的迷烟管子,就这么静静钻了进来。 景钰浑身都绷紧了,默不作声的在指间藏好银针,悄悄的翻身下床,扯了帕子捂住口鼻, 随后躲在了床幔后面,一切都是静悄悄完成的。 浅白色的烟雾弥漫进房内,窗口终于闪过两个人影,黑乎乎的影子就投在窗纸上。 正在把头贴近窗纸,似乎在听屋里有没有动静。 不得不说,这一幕很恐怖。 景钰瞳孔放大一瞬,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在等那两个人进来。 没过多久,两个蒙着面穿着夜行衣的人,用尖刀挑开窗栓,爬进来了! 屋子里没有燃灯烛,但有外面街道的灯笼光线,也没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景钰指尖有些僵硬,那两个人似乎并没有发现床上没人,正在缓缓接近床铺。 其中一个举起了尖刀,直冲床铺! 景钰等的就是这一刻,确定了这些人是来要他命的,才不会手软! 他咬牙闪身飞出来,脚下轻功运用到极致,黑暗中看不见穴位,他只能凭感觉把银针甩出去! “啊!” “他在那里!唔!” 两个黑影其中一个,倒下的时候砸倒了床头的矮桌,动静不小! 另一个似乎没有伤到要害,只是扶了扶肩膀,转身又举刀冲他快速逼近! 景钰头皮发麻,但这一瞬逼着自己冷静,他一边调转步法,一边再次摸后腰.... 完了,只拿了两根银针,已经用完了! 百魂针的盒子还在枕头下面! 第101章 百魂针,竟然在你手里? 就在这个时候,听到动静不对的张博元已经赶过来了,他怕自己听错了,没有急着推门。 “景公子,你....” “救我!有刺客!”景钰躲闪着大喊出声。 房门当即被人一脚踹开,那捂着肩膀的刺客,眼看不能得手,直接飞身从窗口里逃了出去。 景钰扑到窗口边,外面夜色深沉,穿着夜行衣的人早就不见了踪影。 张博元正要去追,被人一把拽住:“别去了,床边还有一个,先把灯烛点——” 话没说完,屋里的灯烛就亮了起来,张冬把火折子收回怀里,皱眉看着床边倒着的黑衣人。 “少庄主,我去追!” “好,要小心。”张博元点头。 张冬这才飞身快速出了门。 景钰和张博元一起走到床边,看着倒在地上不知生死的黑衣人。 张博元蹲下身子,用指尖探了探脉,说:“已经死了,谁的人?” 景钰一听人死了,指尖又开始发颤,但他强行稳住嗓音,回:“不知道,我在睡觉,他们就进来了,迷药好像已经散了。” 但多少吸入了一点,他这会儿有些脚软。 张博元察觉到了身边人的异常,他目光沉稳:“去那边坐一会儿,我来处理。” 张瑶披着衣衫跑过来,只看了一眼就惊呼出声:“哥!这是怎么回事?” 景钰没说话,扶着桌子坐在了凳子上,不敢看那边的死人。 张博元费了一会儿功夫才找到刺进后背直达心脏的银针,他回头古怪的看了景钰一眼。 “百魂针,竟然在你手里?” 景钰不知道怎么回话,有些无措的攥紧了袖子。 张瑶沉默了一瞬,也察觉出来景钰的身份不简单,但她没有轻举动,只问:“哥,这是什么人?” 张博元瞄了一眼死人的掌心,几乎是脱口而出:“剑门宗的人,估计是冥潇派来的,这么迫不及待的动手,才一天而已。” 剑门宗的人常年练暗器,掌心茧子和常人不一样,手心处有明显的梅形凹陷。 景钰心里早就有此猜想,听到这话脸上没什么惊讶,只是思索着该怎么解释百魂针。 他也不知道百魂针是什么来历啊,这是平安王府那个什么侍卫首领黑熊大叔给他的。 他有些紧张,难道安乐郡主的身份要暴露了? 门外蜀南剑庄的随从进来了,为首的还是缘生,在张博元的示意下,把死人抬了出去。 地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 张家兄妹俩也坐在了桌前,看向景钰的眼神,都有些复杂。 “你的百魂针,从哪得来的?” 最先开口问的人,是张博元。 景钰只能斟酌着回话:“师父给的,怎么了,这....不好吗?” “十五年前,岳阳江家被人一朝灭门,自那以后,镇门之宝百魂针下落不明。” “......” 景钰神色有些僵硬,他最怕的事情还是来了。 平山王府里那个疯子,为了把自己儿子培养成皇帝,手上不知道做了多少恶事,却都要算在他头上。 沉默良久,他只能给出四个字:“我不知道。” 兄妹俩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眼前人脸上的表情无辜到了极点,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张博元还是心软了,他说:“罢了,不管是怎么得来的,既然你不知道,那往后不要轻易用....” 景钰又陷入沉默,半晌才说:“江湖是个弱肉强食的地方,不管是怎么抢来的,到了我手里,就是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用?” 张瑶突然笑起来,拍手:“小鱼哥说的没错,如果这么算起来,剑门宗那老头子用的剑,也是从旁人手里夺来的,江湖上有几个身怀宝器的人是自己造出来的呢?” 张博元愣了一下,有几分懊恼的说:“我只是不想让你被旁人盯上,如果....你会有危险....” 张瑶听出这话有些不对,拍拍她哥的肩膀:“如果他连自己的东西都守不住,还闯荡江湖做什么,回山里不出来就好了。” “哥,谁都不能保护他一辈子,他也是个男子。” 不得不说,张瑶把景钰心里想说的话,全说了出来。 张博元也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太偏激了,他竟然想把这人当成女子看待,一直带在身边保护着。 张瑶站起身打哈欠,说:“早点睡吧,明天再说,哎,张冬呢?” 这一问,张博元才意识到都过了这么久了,张冬还没回来! 景钰也猛地站起身:“他出去追刺客了,还没回来!” 张瑶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正要说话,身后就传来声音—— “没有追上,被他跑了。” 张冬有些狼狈,衣衫都脏了,像是在地上滚过两圈,但好在身上没有血色。 张瑶一口气险些没上来,围着看了好一会儿,确定没有受伤,才骂:“剑门宗的人阴险狡诈,你追什么?榆木脑袋!” “小姐....”张冬被骂的微愣。 张瑶这才意识到,她哥还在身后看着呢。 “我是说,小鱼哥都打不过的人,凭你的身手能打过吗?他都不追,你追个什么劲儿,不自量力!” “.....是。”张冬眸子有些失落。 张瑶直接拽着他的衣袖往外扯:“出来,不要打扰小鱼哥睡觉,还有你这身上头上都什么东西,脏死了....” 房里只剩下两个人,景钰刚刚受过惊吓,也已经很累了,却又....不敢睡。 张博元在心底反复纠结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问:“需要我留下....” “不用,我不害怕,张公子请回吧。” 景钰想都没想的就拒绝了张博元,今天在马车里刚说完那样的话,再让人家给他陪夜,不合适。 张博元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是这样的,他站起身,只说:“如果有事,你就大喊一声,我就在隔壁。” “....好。”景钰应了一声。 张博元走到门边,又转身问:“要不要帮你换个房间?” 这个房间虽然还是干干净净的,地上也没血迹,但好歹才刚死过人,多少有些晦气。 主要是,他怕那人害怕又不说,毕竟今天在面馆的时候,就被死人吓得脸色发白。 景钰只是犹豫了一瞬,就坚定的摇摇头:“不换。” 他要逼着自己习惯这种生活,连张瑶一个姑娘家见到死人都不害怕,他也一定不能害怕。 第102章 武林盟主的位置,南清弦势在必得 张博元也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间屋子,默默决定今夜不睡了,时刻关注着这个房间。 景钰不知道张博元的想法,他走到水盆边,把手浸泡在冷水里,一阵搓洗,仿佛上面有什么脏东西。 洗过了手,心里还是不舒服,他没往床上睡,把茶桌旁的太师椅默默拽到房间角落处。 又从床上抱了枕头和被子,没忘记把衣裳穿戴整齐,百魂针的盒子也牢牢绑在腰间。 最后,就这么穿着衣裳,裹着被子,不熄灯烛的在椅子上蜷缩了一整夜。 直到天亮。 —— 离烈阳城越来越近了。 在山峰连绵的大山前,马车已经不适合翻越山脉了,众人纷纷换乘了马匹,开始翻山越岭。 到半山腰的时候,都已经是正午了,一群人就地在半山树林里找了空地,不远处就是个山涧小瀑布。 景钰盘腿坐在草地上,正听着张瑶说话,手里往烤好的食材上撒着调料,想到张博元不吃辣,就留了一半没撒辣椒粉。 “等翻过这安南岭,出了阳关道就是烈阳城了,大抵明天下午就能进城。” 张瑶说完,很是期待的看着那边撒调料的人,等着他接话。 景钰把手里的食物递过去:“恩,终于到了,也不算很慢。” 慢,太慢了,这么点距离开车两天就到了,来回换乘马车又坐船,足足折腾六七天! 张瑶有些失望,分别在即,她莫名有些舍不得眼前人,无关情爱,只是觉得....景小鱼这人其实挺好的。 “你会一直都待在烈阳城吗?还有你让我帮你做的事还没做呢,你会一直待在烈阳城吧。” “....不一定,但那些事是一定要做的,等到了烈阳城后,咱们再找机会碰面吧。” 景钰也不确定,武林大会变数太多,他说不准最后会是什么场面。 万一他和南清弦失败了,就此丧命也不是没可能。 张瑶往身后看了一眼,张博元正在瀑布边跟张冬说着什么话,她压低声线又说: “等见了我爹爹,你可以什么话都不说,让我自己闹,我爹肯定会把你赶走,你顺势走人就行了。” 景钰笑了笑,这才想起来还要先跟着去见一趟传说中的蜀南剑庄现任庄主。 他点点头:“恩,那就交给你了,哎,我不会有生命危险吧?” “....应该不会,放心吧,我哥不会让你有生命危险的,到时候你直接逃跑就行了。” 然后她再顺势闹着再次离家出走,爹爹一定会勃然大怒,到那时就是她谈判的好时机! 以她对家人的了解,此举有八成的把握,还有两成就看.... 她转头又瞄了一眼瀑布边,身形魁梧的背影。 就看铁疙瘩会怎么反应了! 张博元他们走过来吃东西的时候,景钰已经吃饱了,一个人走到瀑布边,静静的听着瀑布落下水潭的声响。 这个位置能瞧见山脚下来来往往的马车和小镇,他认真的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突然笑出来。 “南清弦一定想不到,我会跟蜀南剑庄的人一起走,他应该有找我,但是打听一路都没有我的消息。” “好想看看他脸上会是什么表情,肯定会觉得我是个骗子,一出门就丢了,或者觉得我会害怕,不敢跟他一起面对武林大会?” “想不到吧,我没有跑,我还在很积极的想办法帮你。”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到南清弦身边炫耀了。 炫耀他掌握的消息,炫耀他想出来的计谋,炫耀他突然很高深的轻功身法,再炫耀一下他活着到了烈阳城。 “我才不是废物,我一定会做一个能跟你并肩的人。” —— 太阳逐渐落山,一群骑着马的人,风尘仆仆从安南岭冲下来,进入阳关道旁边的小镇上。 安南镇。 这里的江湖人士就更多了,大街上没看到什么百姓,除了经商的小摊贩们,就只剩下招揽客人的客栈店小二。 景钰自己牵着他的马,戴着面具走在张博元身后,不时好奇的转头看看周围。 一路上打量他们一群的人也很多,但大多都是瞥一眼就略过了他,毕竟露出全脸的张博元他们,也是比较惹人注目的。 “天香派刘万春,见过少庄主。” 随着武林人士的增多,自然有认出来张博元的其他门派,上前客套的打着招呼。 张瑶拽了拽景钰:“咱们先进去,他们估计要聊好一会儿。” “恩。” 景钰当然是没有什么异议的,把缰绳递到随从手里,就跟着张瑶走进了客栈。 客栈大堂里的人也不少,但角落处还有两三张空桌子,反正是等着张博元进来,两人就先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 邻桌也都是江湖中人,似乎正在讨论着什么,景钰连忙凝神去听。 “....听说了吗?昨日有人在莲芳城附近瞧见了魔教和明楼的人,似乎不日也会往烈阳城去。” “魔教莫不是也想来夺武林盟主之位?哈,痴心想!” “话也不是这样说,虽然魔教行事不端,但只要人家有势力,也没什么不可能的,你可别忘了,人家刚娶了...朝廷的郡主!” “啊,你是说,伏龙教背后有朝廷的支持?” “依我看,表面上此次是蜀南剑庄与剑门宗相争,但不到终局,咱们还是别轻易下筹码。” “说的有几分道理,咱们这些人也就去凑凑热闹,总之三方都不得罪,等有了新盟主再去投靠也不迟!” “但听说魔教要与剑门宗联手,也不知道这消息是真的还是假的,我瞧着蜀南剑庄算是大势已去了....” “......” 景钰抬眼看张瑶,小声问:“你不生气?听见这样的话....” 张瑶连头都没回,冷笑一声:“这样的话日日都有,哪一年武林大会的时候没几个出来说闲话的人,最后不还是我张家.....” 景钰看着眼前自信明媚的女子,抿了抿唇,今年只怕要让你们失望了.... 武林盟主的位置,南清弦势在必得! 张瑶没说下去,只转头看他:“你呢?你支持哪家?你不会也觉得我蜀南剑庄....” 景钰没有给肯定的答复,只说:“我刚出山,什么都不知道,只能....祝你们好运。” 第103章 陌上人如玉,一曲断魂 景钰也不知道这些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但有一点他很确定。 伏龙教的人就算是死绝了也不会跟剑门宗联手。 但这样的传言似乎与他心里的计划....不谋而合。 还有,南清弦他们已经经过莲芳城了啊.... 外面跟熟人寒暄过后的张博元进来了,几个人没有在大堂吃饭,而是叫了饭菜直接送进楼上厢房里。 景钰戴了一路的面具,到了屋子里才摘下来。 张瑶已经对这个面具十分好奇了,凑到桌子前问:“小鱼哥,你为什么要戴面具啊?” 景钰微顿,他总不能回答戴上面具是防止你哥对我心怀不轨,叹了口气:“行走江湖,不想那么招摇。” “.....你不会是到现在才发现你这张脸很招摇吧?” “昂。” 也许他该早点发现? 但伏龙教的人对他这张脸并没有很大反应啊,平日里也没说因为这张脸就对他优待一些。 景钰哪能知道,要不是因为他长的漂亮,伏龙教的弟子们早欺负上门了。 谁能对一个朝廷派来疑似‘奸细’的郡主夫人有好脸色呢。 当然当时的情况还是很复杂的,也不能怪景钰没注意到。 重生回来的南清弦可是跟弟子们吩咐了,不让理会这个皇室郡主,看看‘她’想做什么。 但后来由于景钰的性子,误打误撞走对了路,几次三番的对伏龙教表忠心,才算是让大家接受他。 张博元坐在桌子前,亲手倒了两杯茶,一杯递到景钰手边,再回头,另一杯就被张瑶端走了,无奈的笑了笑,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张冬这个时候才从门外进来,说:“少庄主,房间都安排妥当了,其余人都在客栈附近,随时待命。” “恩,很好。”张博元点点头。 张瑶问了句:“哥,你叫人了?” 张博元一边回答,一边看了景钰一眼,说:“冥潇的人说不准还会再来,我飞鸽传书让附近的庄子多来些护卫,也好....不让景公子再受惊吓。” 听了这话,张瑶神色是颇为复杂的。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她家哥哥初次动心,怕是没有什么好结果。 景钰垂着眼,刻意忽略张博元的关心。 张博元愣了下,才猛地想起来.... 昨天的尴尬似乎又卷土重来了。 他逃一般的站起身,直接转身往外走:“我去跟天香派的刘家主商议些事情,你们吃饭,不用等我。” “哎.....”张瑶喊了一声,似乎明白了什么,没有坚持把人叫回来,只是无奈的瞪了景钰一眼。 景钰一脸无辜:“怎么,我去把他叫回来?” “算了算了,那你就一直这么冷漠下去,别给他好脸色看。”张瑶看出了他的意图。 不得不承认,景小鱼的做法是正确的。 既然不会有结果,那就不要给人希望,一丝希望都不要有。 —— 几个人到安南镇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这会儿吃完饭,天色也彻底黑了下来。 由于昨晚的阴影,景钰睡觉之前反复看了好几遍窗户,也没熄灭灯烛,连衣裳都没脱,穿戴整齐的合衣钻进被子里。 前半夜反反复复惊醒,直到确定没有任何异常情况出现,后半夜才沉沉睡去,睡的也不怎么安稳。 ....... 又是新的一天,下午就能抵达烈阳城! 清晨,景钰没有赖床,几乎是听见门外有人走动的那一刻,就睡不着了,索性翻身起床洗漱。 但没想到,张家兄妹也都起的很早,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武林人士太多,都觉得不太安全。 早饭原本是想在大堂吃,但人太多了,张博元询问过景钰和张瑶后,直接让张冬买来吃食,租了辆马车在车厢里吃。 马车开始朝阳关道进发了。 车轱辘咿咿呀呀转动,速度不急不慢,毕竟周围骑马奔腾的人也不少。 景钰啃着包子,不时从车窗里往外看。 “阳关道,原来真的只是条山道,我还以会有什么特别的。” 张瑶一脸没睡醒的模样,听见景钰问话才点点头,回答:“早些年,这里有一波山贼出没,过往商客大多有命进没命出,原本是叫黄泉路,后来觉得晦气,就改称阳关道了。” “原来还有这种事,后来呢?山贼怎么没的?” 景钰有些没话找话的追问着,因为张博元大早上脸色就不好,马车里气氛让人难受。 “后来?”张瑶有些记不清,转头问她哥:“哥,山贼怎么没的?” 张博元略一沉吟,才回答:“六年前,伏龙教的商队被劫,有一白衣男子赶过来,随后山贼就消失了。” 白衣男子?伏龙教的白衣男子?景钰好奇的直掐指尖,正要追问,就看张瑶脸色一喜。 “我想起来了!”她惊呼一声,眼神亮晶晶的:“是叫白宸,伏龙教左护法!” 眼看着答案是景钰最意想不到的人,他眼里闪过惊讶,问:“白宸?不会吧,我听说....白宸看着像个柔弱书生。” 他都没见白宸拿过剑,就只在腰间别个笛子。 景钰还因为那倒霉笛子,吐了一夜黑血,记忆十分清晰。 张瑶似乎想起了什么,脸颊浮上红晕,双手交握捧在胸前,脸上都是少女怀春的慕色。 “就是他,陌上人如玉啊,他一袭白衣站在峰顶吹奏青玉笛,一曲断魂,原来他脚下的尸首都是山贼啊....” 景钰眼睛都瞪圆了,正要追问张瑶怎么知道那人是白宸—— “小鱼哥,等以后有机会我让你看看江湖美男册,哎,等到了烈阳城我带你去买一本吧,那上面画着的就有白宸!” 张博元点头:“白宸的兵器,确是一只青玉笛,据说上面淬了毒,过手必死无疑。” 那不见得,我还活的好好的,景钰没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笑了笑:“是谁那么无聊,还会画出江湖美男册。” 闲聊了一会儿,张博元的情绪也轻松了些,这会儿抬手一指:“大抵是像她这种颇有闲情的姑娘们吧。” 张瑶不乐意了,仰着下巴反驳:“这叫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怎么不说江湖美人册呢,都改印好几本了,哥,你是不是也偷偷买过?” 第104章 山道抢路,江湖第一美人 “不许胡说!”张博元脸色有些窘迫,自家妹妹揭老底总是猝不及防:“那是旁人给我的,我没看过。” “哦?我在你书房可瞧见过,嘶,第一名是谁来着,花...花涧谷的谷主,对,就是她,好像叫黎梵!” 江湖第一美人? 景钰心想你要是聊这个我可不困了,下意识追问:“长的很漂亮?这次武林大会她也会来吗?” 张博元猛地抬头,随后又郁闷的低下头。 那边的张瑶倒是乐了,噗嗤一笑:“小鱼哥,你也会关心美人啊,看来一会儿真该给你买一本!” 马车已经到了阳关道入口处,狭窄的山道,只能容许一队马车和骑马的随从同时经过,堵的人不少。 景钰放下小窗帘,义正言辞的回答:“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话你不是刚说过嘛,我只是好奇而已。” 张瑶笑着还要打趣,就听马车外突然响起一声娇喝—— “什么人,我花涧谷的马车也敢挤!” “......” 马车里静默了一瞬。 张瑶指了指外面,小声说:“好像你现在就能瞧见了。” 景钰呆滞,好家伙,果然是背后不能说人啊! 外面骑着马的张冬,也不知道是瞧见了什么,声线有些窘迫:“姑娘....是我们先占了位置的....” 那女子声线依旧霸道:“你说是你先来的,谁瞧见了?我还说是我们先来的呢!” “嘿我这暴脾气!”张瑶一撩帘子,直接弯腰拱出去了,掐着腰站在马车上,张嘴就骂: “瞎了你的眼,这是谁家马车看不出来?这么大个‘张’字瞧不见?我蜀南剑庄可做不出抢路的事情!” 若是换了旁人跟车,张瑶未必能问都不问就开骂,只因为她太了解张冬的性子。 就算是打死他,他都不会做出抢路的事情来,跟她家哥哥一个软德行,从来不仗势欺人。 那边的女子好一会儿没回话。 张博元皱眉,弯腰也出了马车,一手把自家妹妹塞进车里,自己跟那边的人交涉。 “姑娘,我乃蜀南剑庄张博元,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 没说‘诬陷抢路’而是用了‘误会’两字,他摆明了给对方台阶下。 景钰没忍住,轻轻撩开马车帘子看了一眼—— 嚯,好大的排场! 三匹白马拉着的浅紫色飘纱大车厢,周围提着花灯的全是姑娘,都穿着一样的粉紫色轻纱罗裙。 难怪张冬说第一句话的时候有点磕巴,这群姑娘是景钰来这里之后,见过穿的最少的姑娘。 比那个偷溜进去伺候南清弦沐浴的小妾穿的都少! 从胳膊到腰肢,都是一层薄纱,腰肢若隐若现,玫红色的裹胸下摆还坠着彩色流苏穗子。 行走间,流苏穗子滴溜溜的晃动着,谁看了不脸红心跳! 张博元的话说完,只见那边轿子里,探出一只纤纤玉手,一张口就是略哑的御姐音,妩媚又透着勾人。 “原来是少庄主的马车,得罪了,都怪少庄主出行这般低调,我们没认出来呢。” 这嗓音....景钰听的咽了咽口水,但话里这语气好像对张博元没有太多敬重啊。 恍惚间,他想起来好像在哪听过,白宸当时跟他说的是—— ‘嫂嫂,花涧谷确实全部弟子都是女子,她们精通阵法幻术,擅长....媚术,据说私下里被人发现过与皇城高官有来往。’ ‘嚯,也就是说,这个花涧谷全是女子,还都挺有本事的,能凭着美貌跻身四大门派,看来背后是有什么势力护着。’ ‘但她们一向不喜欢跟江湖人士打交道,世人都称呼她们为妖女,想来是无心武林盟主之位的。’ ‘那可不一定,武则天当年还只是个被贬的小尼姑,都能一路爬到....还不许人家有点野心吗。’ ...... 景钰若有所思的看了眼那张极其妖冶的轿子,新武林盟主还没选出来呢,就已经开始对人家老盟主的孙儿不敬了。 别说,这群姑娘怕是真有当‘武则天’的心思。 马车里的张瑶翻个白眼,怪声怪调的重复了一遍:“....原来是少庄主的马车,嘤嘤嘤,得罪了,呕~” 她的声音并不小,周围的人哪个不是内力深厚的,自然是都听见了。 张博元脸上有些尴尬,正要训斥张瑶,就见那边轿子里的人突然飞身出来了! 浅紫色的襦裙,外头披着银线绣合欢花纹路的外袍,长的那叫一个妩媚勾人! 景钰视线还没收回来,那人身影已经落在了他眼前! “你便是刚才说话的姑娘?” 景钰吓了一跳,正要说不是,眼前一花,他的面具就被人摘下来了! 这样绝妙的功法,如果对方刚才对他有歹心,只怕他已然中招了! 对方莹白手腕划过他脸颊一瞬,若有似无的暖香丝丝缕缕萦绕在他鼻息边。 张博元比张瑶反应更快,一把推开景钰,弯腰挡在他身前,皱眉盯着来人: “黎谷主,小妹说错了话,不至于动怒吧?” 张瑶这会儿才出声,天不怕地不怕的喊着:“你找错人了,是我说的!明明是你们先抢路,还不许说了吗?花涧谷竟然是这种....” “瑶儿,闭嘴!”张博元看着素来添乱的妹妹,头疼的训斥着。 景钰默默往马车里面缩了缩,余光瞥见张冬已经带着人围在了马车周围,不让花涧谷其余人靠近。 整个山道入口处,原本就堵,现在更是水泄不通。 后面所有排队的马车,都认出来了前面对上的两拨人是谁,敢怒不敢言的静静等着,丝毫不敢往前凑。 黎梵目光从被他摘下面具的人脸上移开,眼里似乎带着轻笑,他看向张瑶: “你就是前几日离家出走的二小姐?可让旁人好找啊。” 景钰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就听张博元骤然冷了几度的语调响起。 “黎谷主,小妹已然毫发无损的归来,我势必平平安安把她带回家中!” 张瑶嘟囔了一句:“看来我还真是捡了一条命....” 黎梵轻笑一声,一张脸更是绝艳,上挑的桃花眼转而看向马车里头的人,意有所指的留下一句: “这江湖要热闹了。” 张博元正要再说,就见闯进来的不速之客猛地飞身离开了! “花娇,给少庄主一行人让路!” “...啊,是,谷主。” —— 冲突来的快,去的也快,张博元一行人的马车,顺利前行。 第105章 快去告诉南清弦,他夫人红杏出墙了 而马车里,三人的情绪还未平复。 张博元脸色不太好:“黎梵的武功深不可测,好在方才她没有出手,否则....瑶儿,你险些害了景公子!” 张瑶看着角落扔着的面具,终于意识到了害怕,朝那边的人道歉:“小鱼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我没想到她敢直接过来....” 从前的蜀南剑庄,走到哪里都是受人敬仰的存在,可现在老盟主只不过去世几个月,江湖上的人已经不拿他们当回事了。 张瑶一向自信心满满,直到这个时候才领略出什么叫....人走茶凉。 她已经不是从前那个能横着走的张家二小姐了。 “哥....刚刚那个黎梵说...她的意思是不是....” “我已经竭力不让消息流传出去,可你离家时闹出的动静太大了,几乎人人都知道你孤身在外。” “若非你误打误撞进了青楼,旁的人没往青楼那种地方去寻你,想必我这一趟是要替你收尸的!” 张博元说完,眉眼间有些疲惫,沉声:“瑶儿,你该长大了,如今咱们家....已经经不起你胡闹了。” 他家妹妹自小被宠的无法无天,从前江湖众人都看在老盟主的面子上,不与她计较,可是现在.... 张瑶眼泪几乎是瞬间夺眶,吸了吸鼻子:“哥,我记住了,我以后再也不胡闹了,大不了就是....见了那些人,我伏低做小些...也不会少块儿肉。” 这话说的张博元又心疼起来,无奈的戳了戳她的额角:“谁叫你伏低做小了,你只要不主动招惹人家,我就谢天谢地。” 张瑶被哄的破涕为笑,但心里明白,今时不同往日,她确实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 景钰默默伸出胳膊把面具捡回来,重新戴好,脸色并不轻松。 那人刚才看他的目光,不像是看陌生人。 为什么? 还有那句‘这江湖要热闹了’,又是什么意思? —— 浅紫色的马车里,懒洋洋斜躺着的人,弹了弹袖口,有些嫌弃的将另一股白色药粉覆盖上去。 “真有意思,魔教教主夫人红杏出墙,勾搭上了蜀南剑庄,女扮男装....噗,看来我那药也不算浪费,不管有没有勾搭上,今夜....” “都得坐实了。” 想到皇城里那位给他的劝告,他眼里有些不屑。 “什么盟主之位不好夺,有了这个把柄,还愁这三家不闹起来?”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女装衣裙,眼里闪过恨意,一字一句:“很快,就能脱下了,这一刻我等了五年....” 思索片刻,他眼里闪过精光,方才低喃的男音瞬间又换回女声。 “花娇,给魔教那群人传个话,他家夫人中了流欢散,夜里就会发作,此刻正跟张博元在一起,好心提醒他们,要快一些来呀。” “谷主....可若是那疯子找咱们寻仇,咱们....” “你呀,还是不了解男人,自己的新婚夫人红杏出墙,南清弦哪来的心思找咱们寻仇呢,等他想起来的时候,只怕....” 只怕三家已经斗得鱼死网破,到时候,他就是那个坐收渔利之人! —— 传说中的烈阳城,老盟主生前久居的城池,武林中人的朝拜圣地,终于到了! 一进城,张博元彻底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张瑶:“眼下父亲正在长侠馆中住着,等咱们见了父亲,我也算是不负厚望,把你找回来了。” “哥,你辛苦了,我以后一定听话。”马上就要见自家爹爹了,张瑶适时服软,还指望她哥替她多说几句好话。 景钰从小窗里往外看着明显宽阔富庶的街道,问:“烈阳城是南越国最大的城池吗?人真多。” 张瑶一愣,惊讶挑眉:“小鱼哥,你竟然连烈阳城都不知道,就敢自己下山?” “......”他长嘴了,可以问路啊。 惊讶归惊讶,她还是跟人解释着:“没错,除了皇城以外,烈阳城是最大的城池了,与皇城差不多,分东西南北四处城门,都有武林中人自发驻守。” “驻守?”景钰回忆着刚才瞧见的光秃秃城门楼,正要问出疑惑,张博元就主动说明了。 他冷笑勾唇:“眼下武林中乱成一片,哪有人还有心思守城门,早就不是从前了。” 张瑶和景钰都沉默了。 没有任何人跳出来施压,却能从周围环境瞧出平静下的暗流涌动。 一场来自各方鱼龙混杂的武林大会,无尽阴霾的腥风血雨正在缓缓拉开序幕。 长侠馆。 景钰跟着兄妹俩下马车,入眼是数十个阶梯上屹立着的大宫殿。 还以为会是个普普通通的落脚宅子,现在才发现,这里没叫长侠宫实在是张家太低调! 出来相迎的弟子有几十个,都穿着统一的青衫衣袍,腰间佩剑,气势端正,整整齐齐站在阶梯两边。 瞧见马车里的人出来,众弟子同时抱拳,嗓音洪亮:“恭迎少庄主归来!” 嚯! 这才是江湖第一大派的排面啊! 好在景钰是逛过伏龙教武场的人,这会儿不至于露怯,挺胸抬头的跟在兄妹俩身边,一步步走上阶梯。 脸上的面具没摘下,单等着即将见面的‘老丈人’发火,他好方便跑路! 这么算起来,对待会儿要发生的事情,最紧张的人除了张博元就剩下....张冬了。 将近一米九几的大汉,心里急的猫挠一样。 小姐要带着那小白脸去见庄主了。 小姐要跟庄主提起婚事了。 小姐....她要嫁给别人了。 而走在最前面的张博元,此刻心里不外乎也是忐忑和纠结并存。 如果自家小妹一会儿真要提起非那人不嫁的事,父亲一定会问他的意见。 他是赞同,还是不赞同? 真的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二人成婚..... 张博元心如死灰,眸子都黯淡不少。 “少庄主,庄主正等着您和二小姐。” “....恩。” 张博元步伐在前厅门口停了一瞬,他深吸一口气,没忍住偷瞄了旁边的白衣身影一眼。 景钰今天穿的是他自己的衣衫,就是在青城买的那套,纯白简朴,一看就不值什么钱。 再加上他还戴了面具遮掩容貌,走路的时候刻意低头驼背,往前厅来的这一路,没有一个弟子的眼神在他身上停留过三秒。 一看就是个不入流的无名之辈。 张博元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景公子,你真的....” “哥,快进去啊,别让爹爹等急了!”张瑶推了她哥一把。 第106章 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娶我女儿 张博元知道,接下来的事情,他没有丝毫权利能干涉了,心底灰蒙蒙一片,做好了强颜欢笑的准备。 景钰抬手拽了拽衣领子,又把头发都扒拉成乱糟糟的模样,一看就是个不入流的‘江湖混混’。 几人走进前厅里。 穿着褐色祥云锦袍的张青云,满面红光,鬓角已生白发,整个人嘴角带着笑意,却周身萦绕不怒自威的气势。 一看就是那种颇有名头的中年豪侠,景钰只是快速瞄了一眼,就低下头,瑟缩着肩膀往张瑶后面躲。 把‘没出息’‘胆小如鼠’‘没见过世面’,演绎的淋漓尽致! 张博元拱手弯腰,声线温润恭谨:“父亲。” 张青云没应声,只皱眉看着自家宝贝女儿,以及....她身后那只小鸡仔。 不怪张青云有这种想法,实在是景钰身后的张冬太高大健硕了,两相对比,身形差距十分显眼。 这让他第一眼就对景钰没了好印象,心头隐隐升起怒火。 张瑶时刻观察着自家老父亲的脸色,眼看时机成熟,直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爹爹,女儿不孝,此次跟兄长回来,是....是来跟爹爹辞行的!” 景钰正犹豫着他要不要开口跟人见个礼,一听张瑶开口就是惊人语录,索性自暴自弃了,站着不动弹。 “辞行?养你一十七年,没收到你丝毫孝心回报,如今刚刚成人,便是要回来辞行了!” 张青云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端起茶盏想砸出去,到底是舍不得,又重重放回桌面上。 张瑶低着头不说话,场面十分压抑,张博元抿着唇,心底痛的喘不上气,果然.... 一片寂静中,景钰上前一步,张口就是拱火:“小婿拜见岳父大人,实不相瞒,我与瑶妹已经私定终身了,岳父也无需准备过多嫁妆,约莫有个数十万两,就够我们浪迹江湖了。” “......” 张博元猛然一惊,随后像是看明白了什么,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张冬眼里的怒火都快喷出来了,掌心攥的死紧,恨不得直接冲上去一拳捶死这个恬不知耻要钱的人! 张青云这回算是忍不住了,他直接端起茶盏,猛地砸在了景钰脚边! 景钰也十分配合,吱哇乱叫的蹦了一通。 “啊,你这老头不讲武德,我好好跟你商量婚事,你砸我干什么!” 张瑶低着头,快要抑制不住嘴角了,强行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眼含热泪看向景钰。 “小鱼哥,我的嫁妆很多的,都给你,你一定要带我浪迹江湖啊。” “好说好说,只要钱到位,咱俩天南地北四处蹿,天下多好玩儿呀!您说是不是,岳父大人?” 张青云脸都黑了,胸膛起伏不定,猛地站起身指着景钰:“你!你!骗我闺女还敢口出狂言,你!” 景钰看这老头有要扑过来直接咬死他的冲动,开始在前厅四处逃蹿。 张博元上前拦住了怒火冲天的人,低声劝着:“父亲,冷静一些,若是闹的动静太大,瑶儿的名声....” “名声!这个孽障还有名声!她哪还有名声!你别拦着我,我今天索性亲手....” 张青云抬掌,年过半百的人,眼睛都气红了,跪着的张瑶抬脸看人,不躲不避,眼里的泪意有了几分真情实感。 “爹爹,女儿早就说过,女儿的婚事只能自己做主,您和娘亲偏要百般干预,既然这样,女儿索性也舍了脸面,自婚自配就好了!” 张青云听的眼前直发黑,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好,你,你自配,你自配就配回来这么个东西?你自己瞧瞧这是个什么人!” 景钰这会儿正抱着前厅一个大柱子,探头出来喊:“我什么人啊,我好好的有志青年,谁说武林中人就都得有出息,我的志向就是吃喝玩乐!” “你闭嘴!一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小混混,在我张青云面前也有你说话的份!” “不让说也得说啊,我与瑶妹心意相通,天生一对!” “你个....你个....”张青云气急上头,一时间都没有词句形容眼前人,转身要去拔张博元的剑。 前厅里瞬间乱成一团! 气势汹汹的人拎着剑追另一个人,白衫身影左躲右闪,硬是没让褐色衣袍近身,张博元和张瑶兄妹俩在后面大呼小叫的追着拦。 张冬冷脸抱着剑,恨不得也追上去刺两下,但他知道,这样的场合,没有他说话的份。 他虽然名义上是庄主夫人的远房亲戚,自小也在山庄里长大,但.... 总是被人当做下人使唤。 他自小脑子就不灵光,除了干干苦力活,跟着旁的弟子习武练剑,其余时间都是在旁人的冷嘲热讽中长起来的。 唯一能让他感到温暖的,就是被自家小姐注视的时候。 无论她是欺负他,嘲笑他,还是逗他玩儿,他都心甘情愿,更在她几次三番呵斥旁人不许欺负他的时候..... 少年的心里早就埋下情种。 随着年龄长成,他愈发刻苦练功,终于到了能让人另眼相看的地步,也在少庄主面前得脸,随侍左右。 但,即便他拼尽全力,身份低下是永远都改变不了的,他没有资格娶她,甚至连说出口都不敢。 那边的景钰跑的气喘吁吁,约莫着差不多了,也就停住脚:“老头儿,你不累啊,还要不要好好商量婚事了!” 张青云一愣,被这声老头儿喊懵了,反应过来:“你,你到底是谁,竟然胆敢如此无礼!” “葫芦娃山庄座下弟子,景小鱼是也!”景钰跑到椅子边,一屁股坐下,说起自家师门的时候,脸上的骄傲藏都藏不住。 这个神色倒是让张青云追杀的脚步一顿,他皱眉思索,想破了脑袋也想不起哪能有这么个门派。 听都没听过! 张博元趁势夺回利剑,放回剑鞘中,无奈道:“爹,小妹已然是铁了心,咱们慢慢劝,否则....万一寻死觅活的又跑了呢?” 不得不说,张博元这人在某些时候,还是有几分鸡贼的。 张青云听了亲儿子的话,也逐渐冷静下来,知道这样闹下去也只是在耽搁时间而已,他重重瞪了张瑶一眼,也走到椅子另一边坐下。 “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娶我女儿!” 第107章 混乱长侠馆,婚事落定 这话一说出来,张瑶和景钰对视一眼,彼此都心里有数了。 景钰松了口气,闹了这么久,总算是达到目的了,张瑶不忍心气她爹,这事儿不还是得让他来办。 接下来的事情,他就能荣耀落幕了,只看张瑶表演就行。 张瑶哭哭啼啼坐到她爹身边,说:“我不管,反正我才不要嫁给不熟悉的人,哪怕随便一个熟悉的,我都能愿意。” “你以为你现在把名声闹成这样,先前我跟你娘替你相看的青年才俊家里还能同意?旁人不嫌你也就罢了,你还要挑!” 张青云丝毫没给张瑶留脸面,恨不得骂醒这个自作孽的‘蠢蛋’。 “我不会嫁给不认识的人,如果爹爹再逼我,我,我索性不活了,呜呜,爷爷,您等等瑶儿,瑶儿这就来找您!” “放肆!” 啪! 令所有人都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先前即便是再生气,张青云都没有舍得对张瑶下手,可现在,张瑶不过是提起过世的老盟主,就生生挨了一巴掌! 这一巴掌,把景钰都看愣了,这老头是真打啊,张瑶脸颊都肿了。 张冬突然跑过去,噗通一声跪下,满眼心疼的低下头:“庄主大人,别,别打小姐。” 张青云对这个自家夫人的远房侄子,倒是不怎么生厌,虽说没什么大出息,但好歹是养了多年的内门弟子。 “冬儿,你别管,你表妹是愈发....你说说,我要是再不管教,哪家的儿郎能愿意娶她!” 张瑶被打懵了,这会儿才反应过来,大哭出声: “不娶就不娶,我不嫁就是了,我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再不济,我出家算了,爹,你直接打死我吧!” 景钰作为吃瓜群众,这会儿已经看够了热闹,正想着要不要再说些什么帮帮忙.... “庄主大人在上,张冬愿娶小姐,张冬自知身无长物,唯有一颗真心,定对小姐不离不弃,用心呵护!” “......” 景钰眼睛都瞪大了,那边的张瑶也愣住了,她的寻死觅活杀手锏还没真的拿出来,竟然有了意外收获! 这铁疙瘩竟然..... 反应过来,她心里软的一塌糊涂,眼眶是真的酸疼一片。 “你?”张青云皱眉,下意识正要拒绝,就听那边坐着的白衫混混说话了。 “哟,你还想跟我抢人!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这老头儿一瞧就是贪慕富贵的,一心卖闺女,能把人嫁给你?” 张瑶一愣,含着眼泪感激的看了景钰一眼,心想,这个哥哥她认下了,以后,景小鱼就是她干哥哥了! 真是比亲哥哥都亲! 张博元一言不发,脚步往那边站了站,时刻保护着‘不知死活’的人。 张冬听了这话,额头急出一层薄汗,却无话可反驳,只憋屈的低着头。 张青云又被景钰给气着了,话里也带上冲动:“他什么身份?他好歹是我蜀南剑庄的内门弟子,行事稳妥,仪态端正,你,你是个什么东西!” “哦?你这话的意思是,宁愿把女儿嫁给他,都不愿意嫁给我?”景钰挑眉,一脸嚣张。 张青云连连点头:“是,就是这样,你待如何?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哪怕我把女儿嫁给张冬,都不会便宜了你去!” 这句话一落地,张冬眼里瞬间布满喜色,他激动的掌心都在颤抖,脱口而出:“多谢庄主!” 张青云:“......”他有说什么吗?这人在谢什么? 张瑶得了便宜还卖乖,故意喊着:“我不,我不要,我就要小鱼哥!爹,你不同意我就再次离家出走,我,我跟小鱼哥私奔!” 张青云的火气被几个人拱的就没下去过,这会儿完全是上头的状态。 张博元默默把自家父亲往旁边拽了拽,劝着:“爹,依我看来,张冬为人正直,武学也不差,往后未必没有出息,咱们家又不指望小妹的婚事谋利,她能安安稳稳的嫁人生子就行了,总好过....真让那混混娶了小妹。” 这番话算是说到了张青云心缝儿里,沉吟片刻,为了不让闺女真寻到空跟小混混私奔,他当即拍桌定下。 “张冬,我今日就把瑶儿许配给你,你往后势必好好待她,你俩的婚事越快越好,一会儿就找媒婆合了婚贴,订下婚期!” 张冬不敢置信的愣在原地,他做梦都没想到能有今日! 张瑶手掌背到身后,悄悄掐了张冬一把,张冬这才浑身轻飘飘的磕头谢恩。 呼。 景钰也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桩事情了结了,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果然,张青云抬手怒指过来,呵斥着:“还不快滚!出了这个门,你若是胆敢编排半句张瑶的婚事,我定不饶你!” “得,女婿没当成,只能回家了。” 景钰一脸‘失落’,这会儿十分有礼貌的朝着一屋子人拱拱手:“告辞!” 一句告辞,听的张博元心都揪起来了。 眼看人已经出了门,他咬牙,转身跟张青云说话:“父亲,恐那人乱说话,我去看着他离开烈阳城。” “好,你快去,若是他敢不听话,你索性直接....” “....是。” 张瑶看着追出去的自家哥哥,眼里的沉重原本都卸下了,这会儿又浮上心头。 她的婚事落定了,可她哥呢? —— 景钰背着小包袱,站在长侠馆外面的街道上,正纠结着去哪个客栈住下,等着南清弦他们的到来。 算着距离,大概两天就能到了吧,如果路上不像他们似的走走歇歇,一天足够了! 景钰哪知道,南清弦一行人都是骑的快马,每日只睡两三个时辰,几乎是日夜不休的赶路。 看了眼擦黑的天色,已经到傍晚了,他正抬步要走,就听身后—— “景公子!” 张博元追出来了! 景钰皱眉,这人想做什么?事情都解决了,按照约好的,是要放他离开的。 张博元几步跑过来,眸子里带着些轻快:“原来你并无心娶瑶儿,我还以为....” “好了,都已经过去了,我现在要离开,张公子,多谢你一路照顾,咱们江湖再见!” 景钰说完,迫不及待的转身要走。 “等等!”张博元又绕到了他面前,问:“你....你想去哪?啊,我是说,城中有我家的酒楼,若是你要住,可以免房费....” 第108章 我带走我的夫人,有何不妥?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景钰皱眉,强迫自己冷下脸:“我有钱,我要去哪也是我的自由。” “可是,剑门宗的人不日也会来到烈阳城,若是发现你落单,他们肯定会对你....” 张博元满心的关切,恨不得把所有真心话都一吐为快。 可景钰此刻只想逃离这种示好,他不想跟张博元处于这种单方面的暧昧关系里了。 “不用,我自己会寻住处,你不要跟着我,咱们江湖再见,别再追来了!” “......” 张博元满眼痛楚的站在原地,看着那人一袭白衫,逐渐消失在街道上.... —— 景钰算是随意找了个客栈,也没有刻意打听哪家客栈姓张,他好避开什么的。 他认为,该说的话都已经说过了,张博元也该明白,他是完全对这种感情抵触的状态。 憋了一路终于恢复自由了,十分轻松! 他找的这家客栈名叫万客来,瞧着干干净净,住宿的人也不少,进去问了店小二,刚好还有一间上房。 美滋滋的先要了两桶热水,从头到脚把自己搓洗干净,好好的泡了个澡。 “总算是不用风尘仆仆的赶路了,好好住着休息两天,单等南清弦他们来了,再一起商量武林大会的事情。” “嘿,哈,无敌风火轮~” 他满心轻松,搓着泡泡开始中二少年行为。 刚洗完澡换上包袱里的那套青葱绿的衣衫,店小二就送来了饭菜。 虽然这会儿也是自己吃饭,但心情可跟昨天在安南镇的时候不一样,没有人给他脸色看,心态愉悦极了。 甚至隐隐有些亢奋的状态。 这种亢奋感一直持续到午夜,他才终于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儿。 热。 深秋的天气,他怎么这么热。 肚皮热的发烫,从心口热到手腕,最后蔓延到脸颊,直至头顶。 “唔....” 客栈厢房的床榻里,有个绿衣身影正抱着被子辗转反侧,衣衫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额间....香汗淋漓。 他中招了。 是什么时候? 难道刚才的饭菜有问题? 可他一路走来都是戴着面具的啊,饭菜也都用银针探过才敢吃的。 唔。 整个人快热炸了,那种抓心挠肝的痒意,逐渐蔓延全身。 他想爬到门边去喊人,但手脚都是软的,连下床都做不到。 他不担心自己会被这股邪火熬干,他只是担心给他下药的歹人,会不会趁这个时候闯进来.... 想到自己即将遭遇的事情,他心里止不住发颤。 如果真到了那一步,要被歹人....他情愿去死,太恶心了。 随着月上三竿,厢房门口终于有了动静! 他眨了眨逼出泪意的眼眶,狠狠的瞪着门边,就算是死,也要记下是哪个王八蛋给他下药,做鬼都.... “景公子!你怎么了?” !!! 张博元! 景钰瞬间遍体生寒,满心绝望,他做梦都没想到下药的人会是...张博元啊。 他看起来那么端正的人,竟然会做出这种事! “滚开....别碰我....”景钰软绵绵的手腕,打开伸来探他额间温度的手。 张博元满脸焦急,没触上额间,他都能感受到眼前人浑身热蒸的火气。 “我,我没有恶意,我是张博元,我还是担心你,所以....没忍住想来看看你是否安好....” “滚开....” “景公子,你是不是生病了,你在发热....” 他是不是生病,他这个下药的人能不知道? “滚!” 张博元被人满脸警惕的低吼声震住,随即缓缓开口:“你宁愿一个人病着,也....不想接受我的帮助吗....” 景钰咬着唇瓣,翻身趴在床上,艰难的拽过被子,蒙住脑袋,他不想看见这个道貌岸然的人了! 他已经做好了拼死反抗的准备,被子下的指尖缓缓摸向他从来没用过的,淬了毒的银针! 张博元单膝跪在床边,沉默了一会儿才猛然意识到不对劲儿。 这才分开没两个时辰,不可能无缘无故病的这么快! “....你中毒了是不是?景公子,景小鱼,你是不是中毒了!” 张博元心急如焚,正要去拽开被子仔细查看,就听身后的房门—— 砰! 一身黑袍的男人,收回踹门的腿,衣衫轻扬,正站在门边眼神死寂的盯着屋内。 这个变故,让张博元几乎是瞬间就站直了身子,利剑横挡在身前,一脸见了鬼的表情。 “....南清弦?你怎么会来这里!” 莫非,这看起来不太正经的毒,是南清弦下的?? 但张博元不敢往这个方向想,他不认为一个冷心冷情的疯子能对人起欲念。 还是用下药的方式,得到一个男人! 南清弦视线扫了一眼床边站着的人,对方衣衫完整,神态正常,这让他一路火烧火燎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还好,来的不晚,不枉费他跑死了两匹马,又用轻功飞跃城门,一路赶过来! 南清弦一步步走过去,朝张博元说了两个字:“滚开。” “南清弦!我不管你要做什么,这是...我的人!不许你碰他!你竟然能做出下药这种事!你们魔教中人果然....” 南清弦无心听人说话,手肘只轻轻一震,就把张博元推开了。 他修长指尖挑起锦被一角,瞄了一眼里面的人。 衣衫凌乱,满脸潮红。 他眸子暗了一瞬,把被子放好转身直视张博元,勾唇冷笑:“他这幅模样,你看见了?” 张博元发现这人的武功已经高到他打不过的地步了,心头隐隐震惊,明明四年前,他们俩还能打平手.... 但不管怎么样,他即便是拼了命,都不会让景小鱼被这人带走! “南清弦,他是我的人,我不会让你带走他,除非你想现在就跟我蜀南剑庄撕破脸,白白便宜了剑门宗!” 南清弦冷笑勾唇,眸子里蕴含杀意,他捏了捏剑鞘,这已经是从这人嘴里听见第二句‘我的人’了。 “你该庆幸你有少庄主的身份,眼下我不能轻易把你怎么样,换做旁人,不会在我面前活过一刻钟。” 张博元听了这话,脸色凝固片刻,沉声:“也就是没得商量了,你一定要带走他。” 既然如此,他只能与之拼个鱼死网破了,反正绝不会让这个疯子带走景小鱼.... “我带走我的夫人,有何不妥?” “......” 房里瞬间死寂无声。 张博元愣了一瞬,脸色古怪中夹杂震惊:“.....你在说什么啊!??” 第109章 他的夫人怎能跟旁人牵扯不清,他不许 “景钰,明媒正娶,我的夫人,皇室安乐郡主,大婚当日,你亲手发来贺贴,想起来了吗?” 南清弦皱眉说完,直接用被子把里面哼哼唧唧的人裹得严严实实,打横抱在怀里。 没人拦他,他顺利的离开了这间屋子。 只留下仿若石化的张博元,一个人呆滞的站在床边。 “....可....可他是男子....女扮男装吗....” 景小鱼是女扮男装的魔教教主夫人! 这个认知,让张博元的心狠狠沉入谷底,他情愿自己爱上一个男子! 可是现在,他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 景钰被人蒙在被子里抱着走,依稀能感受到身体失重感,知道自己正被人抱着用轻功离开这里。 “南....南清弦,我....” “闭嘴。” 南清弦阴沉着脸色,快速几个起落,把人带进了伏龙教在烈阳城里的宅院。 宅院常年也有仆人守着,听见动静以后,看到自家教主抱着个人回来了,都静悄悄的没有打扰,十分识趣。 景钰浑身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汗津津的就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这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不会让人失去意识,能清晰感受到那磨人的药性。 他快疯了。 昏昏沉沉的被人放在床上后,鼻尖嗅到沉木冷香气息,才确定自己安全了。 这个认知也让他整个人更放松,一直压制的药性开始在体内疯狂肆虐! 南清弦静静的站在床边,看着在床铺里翻来覆去哼哼唧唧的人,眸子愈发昏暗,他喉间上下滚动了一瞬。 “唔,你快救我啊,解...解毒....” “白宸还未赶来,我不会解毒。”南清弦语调慢悠悠的,似乎是故意要惩罚眼前人。 “不...不可能。” 既然能收到消息赶来救他,不可能不知道他中的什么毒,以白宸的性子,即便没有随身带解毒丹,也能当场配来! 事实上,景钰猜想的没错,解毒的丹药此刻就在南清弦怀里。 但他不想给的那么轻易。 一次两次,只要离开伏龙教,就会招惹别的人,先是夜铭,现在又是张博元。 南清弦的怒气来的莫名其妙,却又理所应当。 他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怎么能跟别人牵扯不清,他不许。 景钰连挣脱身上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活生生被那药磨成了一滩水,他抬眼泪意朦胧的看人: “....求求你,救我,我真的....快死了....唔....” 若说刚才是为了惩罚,只这一眼,南清弦突然就从心底里不想把药拿出来了。 这人....真好看,这个模样更好看了。 他就这么盯着床里的人,不自觉微微弯腰,指尖鬼使神差的触碰烧红的脸颊。 他身上常年温度偏低,景钰几乎是一察觉到微凉的舒适感,就朝人掌心蹭了蹭。 同时还喟叹一声—— “舒服。” 一团火在南清弦脑子里轰然炸开! 他弯腰,逐渐靠近泪眼朦胧的人,唇瓣只离有一寸距离,薄唇轻启,语气带着些恶意恐吓。 “如果我换别的方式替你解毒,你会生气吗?” 景钰眼前白茫茫一片,几乎意志全无,他凭借本能的想要解药,仰头想继续求人,但这个距离.... 唇瓣意外相触的一霎那,南清弦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猛地直起腰,快速后退一步,心跳如炸雷! 那是一种软绵绵的触感,夹杂着双方的气息,他能嗅到意识不清的人唇上有玫瑰甜腻味。 是晚膳吃过的玫瑰豆沙卷。 景钰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有些不耐烦的带着哭腔喊了句:“给我解药!” 话音刚落,一颗丹药就被塞进嘴里,微凉的药丸入口即化。 随后,隐约听见关门声,屋里再无动静。 —— 张瑶等在长侠馆后宅院子里,已经是深夜了,她哥还没回来。 张冬就站在她旁边,犹豫着说:“要不我出去寻....” “哥!” 张瑶视线落在一个失魂落魄的人影身上,直接蹦起来迎了上去。 回来的人背着一个包袱,那是景小鱼视若珍宝不让人碰的包袱。 “不会吧!”张瑶眼睛瞬间瞪大,声线颤抖:“...爹爹派人把小鱼哥...杀了?” “......” 这话没人接,回应她的,是另一句足够爆炸性的话。 “她叫景钰,是魔教夫人,她是女子,是女子,还是已经....嫁人的....” 张瑶整个人风中凌乱,她不敢置信啊,追问:“真的?他亲口跟你说的?小鱼哥...小鱼姐,人呢?” 张博元凄惨一笑:“自然是被她的夫君接走了。” “......” 张瑶愣愣坐在石凳上,反应了好一会儿,一拍脑门:“难怪啊!难怪啊!” “难怪她第一次在巷子里救我,那个老鸨子脱口喊姑娘!” “难怪她容貌那般....长的就不像个男人!” “身形也不像!腰身跟我差不离!” “哥,你把她从水里抱上来,你都没感觉到她是女....” 咳,再怎么说,女的比男的胸前还是多了些东西的吧? 张博元一脸迷茫的摇摇头,回忆着当时抱人的感觉:“...没有,没有.....” 张瑶只以为自家哥哥粗心大意,连这么明显的触感都感觉不出来,她跟着苦笑叹气: “魔教夫人,嘿,这个身份还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张冬简直乐开了花,今天的好事一桩接一桩,他说:“景姑娘....南夫人一定是有难言之隐,才会瞒着我们的。” 自从刚才跟张瑶了解到这一系列的事情之后,张冬已经知道了那人是做戏帮他们的。 这会儿又听说对方是个‘女子’,简直对景钰的好感直线上升! 南夫人,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就像是三把小刀,刀刀刺在张博元心上。 “难言之隐,能有什么难言之隐,难怪,她一直拒绝我....难怪会....” 张博元若不是端着少庄主的架子,这会儿恨不得痛哭一场,他的初次动心啊! 张瑶眼珠子转了转,突然伸手拍了她哥一掌:“哥!你在干什么?你得振奋起来啊,去把小鱼...小鱼姐抢过来!” 喊了一路的小鱼哥,突然改口叫姐,她还有些不太习惯。 第110章 现在正是挖墙脚的好时候 张博元羞恼的瞪了一眼:“有夫之妇,我如何抢?我不是那种夺人之妻....” “什么叫夺人之妻啊,你想啊,小鱼姐都一个人偷偷从魔教跑出来了,还是带着内伤跑出来的,你还不明白吗?” “.....什么?”张博元一晚上遭遇的打击太多了,基本丧失思考能力。 “南清弦那人就是个疯子,他能对小鱼姐多贴心多关切?都把人逼的逃出魔教了,小鱼姐一定是迫不及待想跟他和离却不敢!” “啊?”张博元眼里的光芒复燃,眼都不眨的盯着自家妹妹。 “你想啊,小鱼姐现在被抓回去了,一定会受更多委屈,现在正是挖墙脚的好时候,我能不能有嫂嫂,就看你了!” 挖墙脚,张博元沉默了。 张冬磕磕巴巴开口:“这,这样不好吧,少庄主的身份,怎么能娶个被休弃过的...妇人。” 张瑶向来侠骨柔肠,一想到自己的‘好姐妹’有可能正在经历被夫君暴打的日子,恨不得直接领着她哥上门抢人! “哥,你听我的,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收拾的焕然一新,就说....就说去送包袱,对,趁机跟小鱼姐谈谈心!” 从前是她们不了解这些内情,‘小鱼姐’藏着掖着不说心里话,现在,她们已经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到时候她哥贴心温暖的一劝,跟那个暴躁疯子教主就是鲜明的对比! 她就不信‘小鱼姐’不心动! 张博元没说话,似乎在思索着这样行不行。 张瑶脸色沉了下来,怒指:“你是不是嫌弃小鱼姐嫁过人!小鱼姐那般能文能武,智勇双全的姑娘,配你绰绰有余!哥,你不是个端架子的人!” 事实上,张博元已经被说动了,但良好的修养告诉他,他不能做出挖墙脚这种事! 但..... 只是去送包袱,关心一下友人,这样是没关系的,他没有夺人之妻的想法,先去看看‘她’需不需要帮助。 站在张瑶的立场来说,她十分欣赏景钰,从前以为是个男子,她就没有起过撮合的心思。 但是现在,得知那人是‘女儿身’,啧啧,这个嫂嫂,她要定了! “哥,要努力啊,迎娶嫂嫂过门!别怕爹爹不同意,等生米煮成熟饭,你们抱出来个大胖娃娃,爹娘一定会同意的!” “......” 张博元听着自家小妹描述的场面,脸上只剩下憨笑了。 小妹说的对,他自认没有什么地方输给南清弦那个杀人如麻的疯子,景钰跟那样的人在一起,是不会幸福的! 为了景钰的幸福,也为了他自己的初次动心,不管成不成,都得去试一试! 于是,在贴心小妹的怂恿下,张博元抱着包袱信心满满的回房睡觉了。 单等天亮,就寻上门去! —— 清晨,伏龙教位于烈阳城的宅子里。 景钰睁开眼睛的那一瞬间,有些迷茫,他动作缓慢的撩开被子,看了一眼身上完整的衣裳,深深松了一口气。 他神情木然的回忆着昨晚的事。 先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下了药,后来张博元就来了,再后来,南清弦也来了。 当时他脑子不清楚的在被窝里趴着,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依稀记得南清弦把他带到了这个地方,还给他喂了解药就走了。 嘶。 喂解药之前,好像还说了什么话,想不起来。 应该不重要吧。 他翻身爬起来,准备出去找找南清弦,好好说说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 刚下床,门外就传来人说话的声音了。 “夫人,您起身了吗?” 夫人? 有段时间没听到这个称呼了,该死的,他竟然莫名觉得这称呼听起来很安心! “昂,我起来了,进来。” 话音刚落,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婆子,手里托盘上捧着浅粉色衣裙,她身后,三四个丫鬟端着洗漱的水和鞋靴首饰。 “......” 景钰不舍的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男装,才穿了没几天,又要脱下来换裙子了。 —— 等他穿上一身粉色衣裙,头戴玉珠绒花的出现在铜镜里的时候,身边的婆子和丫鬟们都看呆了。 “夫人....早听说您美貌过人,安乐郡主容貌天下无双,您真是老身瞧见过最漂亮的女子。” 女子,最漂亮的女子。 景钰认命的回了个微笑。 “带我去见教主吧。” ...... 前厅,此刻气氛弥漫着极其浓厚的火药味儿。 张博元一身上好浅蓝绸缎,身如玉树,仪表堂堂,膝盖上放着一只浅木色的包袱,看起来跟这一身行头极为不搭。 南清弦少见的换了身白衣,浑身气质少了些暗黑肃杀,多了几分清冷与拒人之外的禁欲感。 一只是占据雪山顶端的白虎,一只是春风下骄傲自信的雄狮,两两相望,剑拔弩张。 “夫人到——” 两个小丫鬟引路,穿着粉色罗裙的人,在看到屋里坐着的意外来人时,心头一紧,窘迫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谁能告诉他,为什么张博元会在这里! 他一直在这人面前表现的是个男人啊! 此刻他穿着裙子啊! 救命,尬的头皮发麻,汗毛都竖起来了! 张博元愣愣的盯着门边突然转身背对着屋里的人,腿上的包袱滑落在地,惊鸿一瞥也不过如此吧。 “咳,夫人既然来了,跑什么,身为本座明媒正娶的夫人,该见客了。” 南清弦一口一个‘夫人’,叫的太勤了。 而景钰也猛地想起来,他跑什么? 先不说他原本的身份就是教主夫人—— 张博元这狗男人昨夜给他下药啊! 想到这里,他一甩裙摆,抬头挺胸的往屋里走,路过张博元的时候,狠狠的瞪了一眼。 张博元被这一眼瞪的....心花怒放。 “小鱼姑娘,你,你,你真好看.....” 不得不说,再聪明机智的男人,面对着自己心爱之人的时候,智商都是降到负数的。 他看不出瞪他的人为什么要瞪他,他无法顾忌人家的正牌夫君就在旁边盯着,总之,他眼里只有他的‘小鱼姑娘’。 “张博元!”南清弦忍无可忍,把茶盏砸在眼都看直了的人脚边。 景钰心头一阵舒爽,昨天那老头就是这么砸他的,父债子偿,好得很! 第111章 假戏真做?可他当真了 张博元也回过神来,弯腰捡起包袱,仔细拍了拍不存在的灰尘,随后一步步朝那粉裙身影走去。 “停!丢过来就行了,你别过来,我害怕你再给我下药!”景钰冷着脸,语气一点都不友好。 张博元一愣,捏紧了包袱:“什么下药?你昨晚就是中毒了是不是?” “你不知道?难道不是你?”景钰也懵了。 张博元摇摇头:“昨晚你离开长侠馆后,我担心你一个人会被剑门宗的人盯上,左右放心不下,就去客栈寻你了。” “后来在门前,听见你在屋里.....” 张博元突然脸红,说不下去。 景钰也反应过来,他倒没有因为这个不好意思,大家都是男人,没必要因为这个害臊。 “所以,毒不是你下的?嘶,这就奇怪了,我还得罪了谁....”景钰一脸苦恼,回忆着昨天一路,又嘟囔:“冥潇这会儿肯定没工夫管我啊....” 南清弦原本因为两人刚刚的对话,脸色阴沉至极,这会儿听见景钰的嘟囔声,浑身一震。 “冥潇!你见过他了?” 景钰聊起这个,神态端正了些:“是,当时....” 那边的张博元一屁股坐在景钰身边的太师椅上,语气骄傲:“当时小鱼姑娘为了救我,不惜冒着生命危险跟冥潇交手,我很是感激!” “......” 景钰不解,好端端的提这个干嘛,再说了,他又不是单纯为了救张博元,他只是想去会会那个冥潇。 南清弦面色如常,指尖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椅子扶手,在心里思索着他现在杀了张博元能不能伪装成不关伏龙教的事。 景钰一看那边的人听见冥潇的名字,眉头都皱起来了,连忙补充:“对,他被我们气跑了。” 至于另一方面的得手,他不想当着张博元的面说,毕竟这是伏龙教的事。 “包袱还了就滚,不要用这种眼神盯着本座的夫人看。” 南清弦颇有些烦躁,看着那边两个身影坐在一起,说话还一唱一和的,他就心烦。 景钰却没发现南清弦的情绪有什么不对劲儿,毕竟那人每天都是一样的冰山脸,他只是转头看张博元。 “我中的毒真跟你无关?” 张博元一脸受伤,瞥了南清弦一眼,声线委屈:“我不是那种人,得不到也不会下药....” “我也不是怀疑你,我就是问....” “够了!” 南清弦冷声打断两人的谈话,实在是太碍眼了,他这会儿突然觉得看夜铭那粉色花轿都比看这一幕顺眼。 不想让这两人多说话,他索性挑开了谜面。 “你昨日应当遇见过花涧谷的人,毒是她们下的,也是她们给我送信让我来救你。” “啊?”景钰愣了一下,短时间内脑子转不过来,问:“为什么?昨日是见过,但那个叫黎梵的,我跟她也没仇啊。” 张博元已经听明白了,他颇为积极的解释着:“是因为她们想挑拨拱火,让我和他打起来,致使蜀南剑庄和伏龙教提前起争斗。” 说到‘和他打起来’几个字,他斜了那边的白袍身影一眼,目光不卑不亢,似乎有心真的想打一场。 南清弦以无视回应他的挑衅,丝毫不理会这人颇显幼稚的行为。 景钰听明白了,有些郁闷:“那什么谷主也太偏激了,给我下药干什么,这种行为能挑起火气才怪。” 张博元对他的‘错爱’,他能理解,但南清弦这种炫酷教主,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生气。 他俩的‘夫妻和睦’都是假的好吧。 “包袱给我吧,多谢你特意送来,没什么事你就....” 这句道谢是真的,包袱里有他带出来的全部小金库,但想让张博元快离开也是真的。 他都从男的变成‘已婚妇人’了,这人也该醒悟了吧?是时候放弃了! 张博元一听这话,委屈的目光湿漉漉的盯着眼前人,声线忧伤:“小鱼姑娘,你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景钰一脸懵啊。 他还没搞懂这人想干什么,就听这人又朝南清弦看了过去,笑的友善,语气客气又礼貌: “教主,我想跟您夫人单独聊聊。” 景钰:“......”懂了,这人还是没有醒悟,甚至更死心塌地了。 被挑衅到忍无可忍的南清弦:“......” 最后,以两人简短在前厅里过招片刻,张博元被人拎着衣裳丢出宅子收尾。 景钰坐在前厅里喝茶看热闹,南清弦拍拍手回来的时候,就瞧见那人正.... 解开包袱数钱。 一张银票。 两张银票。 ...... 可以,够数,一张都没少。 景钰松了口气,把所有钱又放进小包袱里,宝贝的抱在怀里,一抬头就瞧见身边椅子上正盯着他的人。 “夫人,我们是不是应该聊一聊。” 聊聊离家出走,聊聊他跟张博元是怎么勾搭上的,聊聊一路上遇到的所有事情。 聊聊....接下来他要怎么弥补花铃她们说的‘冷落夫人的过错’。 景钰被这人紧张又严肃的表情吓到了,他咽了咽口水把包袱藏在背后,随后转头看周围。 “喂,没有人在偷听,你不用假戏真做。” “....什么假戏真做?” “我跟你一样都是男子,你叫我夫人有点怪怪的,哎,我们聊聊武林大会的事情吧!” “......”南清弦也觉得怪怪的。 这人好像真的只是做戏,没有把自己当成是他的夫人,可是—— 该死的,他当真了。 —— 这处宅子面积不小,庭院也收拾打理的很漂亮,后院还建造了一处小花园,凉亭旁边甚至还有几缸小金鱼。 “退下吧。” “是,教主。” 几个丫鬟放下手中的茶炉和瓜果点心,偷笑着低头出了凉亭,跑到远远的树后,才敢压着嗓音尖叫。 “教主夫人真好看!跟咱们教主,郎才女貌!这画面我这辈子都不敢想!” “教主终于开窍了,知道跟夫人单独聊天了,金翠上月传信,还说教主不喜欢夫人,这哪是不喜欢!” “嘘,教主看咱们了,躲起来躲起来!” “......” 凉亭里,两人面对面盘腿坐在矮桌边上,景钰拽拽裙子,随后指尖悄悄摸向矮桌上的点心。 大早上起来就在前厅闹了半天,滴水未进,他饿。 这样的小动作被南清弦收入眼底,眸中染上轻笑:“想吃便吃,我何时在饮食上克扣于你?” 第112章 为什么要掐我脸,你还凶 景钰松了口气,拿起一只桂花糍耙糕,三两口就吞了,正要去拿水,一杯清茶就放在了他手边。 他一愣,抬头看人。 南清弦兴许是头一次这般‘体贴入微’,面庞有些不自然,僵着脸:“喝吧。” 景钰颤颤巍巍的端起茶,反复看了几眼,又闻了闻,心想着不会有毒吧他没做错事这人不会下狠手吧.... 南清弦也再次看到了对方的小动作,眸中有些懊恼,他从前真的对这人很差? “景钰。” “哎,南哥,您说。” “......” “当日我没在教中,你被花溪的恶行吓到了吧,抱歉。” “......” 景钰迷茫了好一会儿。 这是什么画面,南清弦在跟他道歉! 南清弦看人不说话,只以为是还在生气,他抿了抿唇:“钟婆婆亲手废了花溪的武功,眼下花溪被看管在教中,若是你不许她活命,只需书信....” “没!我没有这个想法。”景钰听懂了,连忙摆摆手:“....真的废了武功?” “是。”南清弦点头。 景钰沉默了一瞬,自幼习武,十几年的辛苦努力,只因为一夕间犯下的错事全都毁了,令人唏嘘。 但绝没有同情。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晚,毒蛇冰凉,漆黑的山脉,他一个人飞身下山所承受的深切孤独感,那是种回想起来都绝望到颤抖的心情。 南清弦视线定格在对方似乎没什么变化的脸庞上,却能深切感受到,眼前的人好像跟从前....不太一样了。 景钰喝了两口茶水,朝对面的人笑了笑:“事情都过去了,既然她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就算了吧,翻篇了,怎么说也是钟长老亲手养出来的宝贝徒弟。” 提到‘钟长老’三个字,景钰加了些重音。 南清弦挑眉,问的十分直白:“你怪钟长老护着花溪?” “....也不是,算了,跟你没关系,往后见了面再说,咱们先聊聊冥潇!” 南清弦被冥潇两个字吸引了注意力,他皱眉:“这个人十分危险,你最好不要招惹他,阿柳的....” “我把百魂针送入他经脉中了。” “......” “如今银针大抵已经快运转到心脏处,他会一直生不如死,但活不过十天,你要亲手杀他,就快去找!” 南清弦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样艰险的事情,被眼前人轻飘飘的说出了口。 “你冒着生命危险跟他交手,是为了帮我替阿柳报仇。” 景钰自然而然的点点头:“对啊,当初我失手打碎了长明灯,那时候我就说过,如果不能替柳三月报仇,我给他抵命!” 南清弦心头狠狠一颤,静静的注视着眼前人。 景钰被盯得心慌,又伸手拿糕点往嘴里放,含糊不清的说:“也没什么危险,当时情况有些特殊,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张博元身上,才会被我偷袭成功。” 他当时也是有犹豫的,比如万一没打中,反而被人察觉到,与他不死不休。 或者力度轻了一分,被人轻易剔除。 再或者力度重了一分,当场毙命等。 景钰当时站在楼梯上,看冥潇那人分神跟张博元说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蜀南剑庄那边,剑拔弩张要开打。 他先是稳稳心神,咬牙送出银针,随后快速飞身去开门,将自己送针的动作遮掩的天衣无缝!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真的全凭侥幸,嘿,我是不是运气很好?”景钰颇有些邀功的看着南清弦,嘴里糕点塞的腮帮子圆鼓鼓。 南清弦却怒从心头起,伸手掐住了景钰鼓起的腮帮:“我不需要你为我的事冒险,你以为自己有几斤几两,你知不知道冥潇是暗器中的高手,如若当时被他察觉到....” 即便是天南地北拼了命,冥潇那人也一定会跟眼前人鱼死网破! 一想到这个可能,他心都揪了起来。 景钰被掐的脸蛋肉疼,突然就红了眼眶,手里糕点猛地拍在桌面上,大吼一声:“你还凶!” 说完飞身而起,脚下的落花九步掺杂息影绝步,快速绕到人身后,抬手就想给南清弦个脑瓜崩。 南清弦完全是下意识反应躲闪,一来二去,两人交上了手! 随着过招片刻,南清弦震惊的看着眼前身法快到只能看到残影的粉裙身影。 “景钰!你这步法....” 他寻了个空隙,停了手,语气饱含惊诧的朝人问话。 景钰飞身在假山高处站定,裙摆微扬,迎着上午的暖阳朝人傲娇抬头:“厉不厉害!落花九步嘛。” “不可能。”南清弦当即否决,但他没有说出这是什么,只无奈的揉揉眉心:“你先下来。” “我不下去,你先跟我说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要掐我脸!” “......” 场面瞬间沉默。 景钰立身于假山之上,单腿向前踩着高些的石头,直愣愣的盯着下面白衫身影,一副不说清楚就不下去的模样。 片刻后,他听到了那人的回答。 “我担心你。” “......”景钰风中凌乱。 “我担心你....打不过冥潇,会打草惊蛇。” 呼,吓他一跳。 景钰脚尖轻点,飞身落下,就落在那白衫身边。 这一刻,眼前画面仿佛放慢了许多倍。 此后经年,南清弦还是会常常记起这一幕,那人满面春风,身披霞光朝他飞来。 他立身原地,看着人眉眼带笑闯入他的生活,势不可挡。 景钰只是站定后,就转身朝凉亭走,走了两步转头看人,嗓音干净清脆:“南哥,过来呀,你愣什么?” 南清弦没有回答,视线落在凉亭一角,幽幽叹气。 这人从来都不懂得收敛,周身桃花开成群,他怕自己守不住。 更怕这人没有心。 回到凉亭里坐好,景钰迫不及待开始聊起武林大会的事情。 “眼下,剑门宗和蜀南剑庄是泾渭分明的对立面,剑门宗好像有意对你示好,蜀南剑庄的人似乎没有对你拉拢的想法。” 这是景钰自己根据一路上的见闻,猜想出来的。 南清弦有些惊讶,他没想到眼前人会把局势看的这么清楚,不过是江湖上走了一遭而已,这人竟然能猜的八九不离十! 景钰看人若有所思的模样,也不搭话,有些忐忑:“难道是我猜错了?” 第113章 你昨晚亲我了 “你说的没错,他们两边确实冲突渐浓,如今,我正处于境况外的状态,但如果不好好应对,很有可能会惹来两家围攻。” 聊起正事,南清弦脸色愈发沉重。 景钰眼底有些兴奋,他说:“这样的境况刚刚好啊,你让他们两人打的鱼死网破,最后咱们坐收渔利,只需要跟明楼的人一起看住花涧谷就行了!” “没这么简单,他们两家不会傻到白白让我捡便宜,另外,花涧谷的人颇有野心,她们想挑起我和蜀南剑庄....” 利用给景钰下药的方式,正准备等着看他和张博元争斗起来,她们好随时出手。 南清弦就是想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一再对张博元报以容忍。 景钰倒是没想到这么深的一层,主要是他听到的消息不多,对花涧谷也不了解。 他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打算按照他原本的计划来。 “那就先不管花涧谷,让剑门宗和蜀南剑庄彻底撕破脸,顺势让江湖门派都仇视剑门宗,在武林大会之前,先杀一杀他们的威风!” “你有什么办法?”南清弦听出了这番话里的自信。 “你别忘了,老盟主的死因还没查清,只要能把老盟主的死因栽在剑门宗身上,江湖中人势必群起而攻之!” “你已经有确切的证据了?”南清弦来了兴趣。 “那倒没有。”景钰如实告知,又说:“但是我已经能确定,老盟主的死跟剑门宗无关!” “如何得知?”南清弦眉目微冷,这些事江湖上的人都查不清楚,为何眼前人会知道? 景钰骄傲的扬了扬下巴:“老盟主亲孙女告诉我的啊。” 当时他与张瑶的约定,提了两个条件,头一个就是问张瑶老盟主的死因,他给出的理由是好奇,张瑶丝毫没有隐瞒。 “老盟主是在练功房暴毙身亡,身边散落着一枚梅花镖,身上却没有丝毫被飞镖刺伤的痕迹,死因是被人从背后一掌毙命的。” 虽然种种迹象都表明,老盟主是被剑门宗的人暗害,但这也是最令人怀疑的一点。 南清弦当即接话:“如此说来,不是剑门宗的人动的手。” 没有人会暗杀得手后,还抛出自家的招牌暗器留在当场,剑门宗的人不会干出这种蠢事来。 “所以我怀疑是有旁的人在老盟主身边安插了奸细,趁老盟主毫无防备的时候猛然出手的,不然,武林盟主的武功一定不差,不可能被一击毙命。” 出手的人,一定是相当被老盟主信任,才会全无戒心的漏出后背,一击毙命,下手的人十分狠厉,那一掌威力不小! 南清弦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肯定了景钰说的话。 “咱们只要揪住现场那枚梅花镖做文章,硬栽在剑门宗身上,派人煽动武林侠士的情绪,大肆宣扬老盟主在位时的好....” 南清弦注视着对面说话的人,语气自信,表情带着些不令人反感的小骄傲,他嘴角不可抑制的勾了勾。 景钰几乎是边说话,边注意着南清弦的神态,迫不及待等人夸他聪明,但没等来,只等来了....一抹笑。 南清弦素日不苟言笑,爱穿黑衣,整个人冷的像座千年老冰,此时一身白衫,笑起来的时候竟然多了些温文尔雅.... 景钰指尖扣了扣桌面,发现自己的心情莫名愉悦起来,他往前凑了凑,神色一本正经。 “南哥,你笑起来真好看,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南清弦一愣,瞬间收起了笑意,几分窘迫让他手足无措。 景钰也不逗人了,所有的事都安排妥当,接下来他只要跟在这人身边,混吃混喝,只等盟主之位收入囊中了。 至于张家兄妹,景钰有他自己的打算,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张家兄妹对他不差,也不是坏人。 原本以为谈话就此结束了,没想到南清弦突然开始问话了。 “你与张家兄妹是怎么认识的?” “我路过青城一个小巷子,救下了离家出走的张瑶。” “他们为何对你毫无戒心?” “张博元拜托我帮他护送张瑶回家,哎,这其中还有好多事,如果你要听我慢慢跟你说,当时啊....” “你与张博元十分要好?” “也谈不上十分要好,就是普通朋友,这其中也有些复杂,不过都过去了,我不会背叛伏龙教的,你放心!” “为何你下山离开的那一夜,没有想要等我回来。” “......” 两人原本一问一答十分和谐,但问到最后一个问题时,景钰不知道怎么说了。 他到现在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要跑出来。 当时他可以像刚穿越过来的时候一样,忍气吞声的等着抱反派大腿。 那时候大婚当日被那些弟子们群嘲,他没多说一句,莫名其妙被人在武场刺了一剑,也是连一句质问的话都不敢说。 怎么就突然有了血性和脾气呢? “我不能穿上裙衫就真把自己当成女人看,我的目标是超越你....有点难,但至少要能与你比肩。” 心态的变化他自己也搞不懂,只知道他不想被眼前人看不起,一点都不想。 南清弦深深的看了眼前人一眼,突然垂下眸子伸手拿起一只蜜桔,递了过去,声线沉稳。 “需要我替你剥橘子吗?” “......” 景钰没说话,看着那人白皙指节优雅的一点点扒开橘子,又细致的除去白丝,抬手放在他面前吃空了的点心盘子里。 心跳的厉害,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就是不明白! 这人突然转性是为什么,在他刚说完要比他厉害的时候,他突然亲手剥了颗橘子,又是什么意思。 南清弦盯着景钰唇角沾着的点心碎屑,语气幽幽:“昨晚,你亲我了。” “!!!” 什么鬼。 他刚才听见了什么。 千年冰山的人嘴里说了什么。 景钰脑子一片空白,就像被扣在少林寺最大的铜钟里,外面有人拎着十八根柱子同时撞钟一样! 南清弦这人不会说假话骗他,他努力回忆了一波,当时被下药后的煎熬状态..... 十分有可能! 他竟然在意识不清醒的时候,亲了一个男人! 这人还是他一直图成为好兄弟的全书最大反派啊! 第114章 嫂嫂跟我说过,长嫂如母,我不能看人欺负她 南清弦就是故意的,他就是想说出来,想看看这人会有什么反应。 是恶心厌恶,还是..... 但这人的反应超乎他的想象。 景钰一蹦三尺高,随后朝着人快速鞠躬,弯腰九十度板板正正!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我发誓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知道,我当时被下了药,我脑子不清醒,对不起!” “怎么办,我跟你道歉,你一定很介意,我....你打我一顿吧,我不还手也不躲,真的对不起!” 满心期待看人害羞的南清弦:“......” 果然,这人压根儿就没有把自己放在他夫人的位置上。 怎么会有人亲了自己‘夫君’后,满心愧疚,就像是两个毫无干系的人一样。 南清弦心口一窒,脸色瞬间冷了下去,他站起身,一言不发的转身走了。 景钰又连着鞠躬好几次,才发现眼前已经没了人影。 他愣了一会儿,猛地用指尖搓了搓唇瓣,直把唇搓的更加艳红。 “我想不起来了,我是怎么亲的....” 但现在,似乎被他亲了一口的南清弦还在生气啊。 他愣愣的站着,看花园拱门处消失的白衫身影,一脸生无可恋。 被亲了一口的反派大佬,还能当好兄弟吗? 反应过来,脸颊烧红一片,火辣辣的。 —— 伏龙教和明楼的人是接近傍晚的时候,才到的宅子里。 两家的弟子们都住在隔壁街道,包了三家客栈,只有姜肆白宸和夜铭三人能住进宅子。 天边晚霞似火,宅子前院里热热闹闹。 景钰保持距离的站在散发冷气的人身后,等着门外的三人进来。 最先飞奔来的是个粉袍身影—— “小美人,可想死我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天杀的南清弦,竟然没保护好——” 最先出脚的人是南清弦,但夜铭早有准备,完美侧身闪开。 “砰!” 但他做梦也没想到,他心心念念的小美人竟然会踹他! 瞬间,进来的三个人险些倒成一片! 毫无防备之下,夜铭身子往后飞去,刚好砸在后面走来的姜肆白宸两人身上! 白宸倒是时刻警惕自己笛子上的毒,闪身避开了。 但姜肆却措不及防的跟夜铭一起叠摔落地! 这就叫飞来横祸! “......” “嫂嫂!”姜肆委屈大吼,等爬起来了又说:“我刚在客栈沐浴干净,他倒我身上我都染上骚...香味儿了。” 夜铭飞起就是一脚踹向姜肆,他在马车上被点穴后,这人手段可谓恶毒! “姜肆,你小子拿棺材板儿的味儿熏了我一刻钟,我眼睛红了两天还没找你算账,站住!” 姜肆蹦起来就跑,两人你追我赶,逐渐跑远了。 白宸身姿优雅的拂袖弹弹几乎不存在的灰尘,缓步走到景钰身边,拱手弯腰:“大师兄,嫂嫂。” 景钰感觉自己好久没有听到这种称呼了,尬的拽拽裙摆,说:“抱歉,突然朝我跑过来,我不是故意踹他的,险些砸到你。” 也许是最近这些天,警惕心太重了,他现在已经会条件反射不让人突然靠近了。 白宸脸上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轻轻摇头:“嫂嫂不必自责,那人该打。” 白宸早在头一次给眼前人把脉的时候,就察觉出对方是个男儿身了,只是他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随后先是悄悄问了自己师父,师父只说不让他多管闲事,后来就没忍住去问了大师兄。 大师兄也没有瞒着他,肯定的回答了他的诊脉结果,随后让他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只当不知道。 白宸虽然看不懂自家大师兄想做什么,但他一向唯命是从,性格是最守礼数的人。 最重要的是,他一直认为景钰是个杀了安乐郡主,冒名顶替的神秘人士! 所以自家嫂嫂内功高强又行事古怪,在他看来都是‘正常的’。 甚至隐隐对这位神秘人士能屈能伸的行为(穿女装),十分敬佩,处处以礼相待。 —— 饭桌上。 好多天没见面,发生了这许多事情,景钰对待这几个人不说有多生分,到底是没有从前那种熟稔的心态了。 他端起酒杯,看向夜铭:“对不住了,当时你突然冲我扑过来,我没反应过来....” 夜铭脸上挂着毫不在意的笑,摆摆手:“小美人,跟哥哥不用客气,只是下回轻一些,哥哥这腰可受不住.....” 一言不合,骚话满天飞。 饭桌上的几个人都沉默了。 姜肆表现的比南清弦更气愤,拍桌起身:“姓夜的,你竟然还敢调戏我家嫂嫂!” 这句话说完后,景钰那种不自在感消失了大半,只觉得一切都没变,还如从前在伏龙山一样。 他感叹的看着姜肆:“二哈还是二哈,依旧....” 夜铭已经不想理会这个脑子一根筋的人了,笑着摇头不搭话,端起酒杯自饮。 姜肆一愣,转头看南清弦:“哥,嫂嫂跟我说过,长嫂如母,我不能看着夜家主这般欺负嫂嫂!” 长嫂如母。 白宸端着酒杯的指尖猛地一抖,酒水都洒出来不少。 “噗——咳咳!”夜铭被狠狠呛了一口,随即憋笑憋的嘴角抽搐,最后实在没忍住,大笑着朝那边粉裙竖起大拇指:“比我损多了!” 尬到脸红的景钰:“......”这二哈就活脱脱是个傻儿子! 他瞄了一眼身边坐着的白衫人影,那人慢悠悠的夹菜吃饭,似乎没听见这些人的笑闹声。 完了,这人还在生气吧。 总之,这顿饭是景钰自穿越过来以后,吃的最热闹的一顿饭,一扫前几日的孤寂! 天色已晚,几个人都是策马扬鞭奔驰了一天,多少都有些疲倦,正事等到明天再安排,吃完饭就早早散了,各自去歇息。 景钰睡不着,一想到那人还在生气,他就担惊受怕的。 那人精神状态不稳定啊,憋的太久容易猛地出招,他怕被秒杀。 “不行,我得去找南清弦说清楚!就一点点小事而已!” 从清晨醒来的房间走出来,要穿过小花园才能去到南清弦房间,却无意间撞见正坐在凉亭里喝闷酒的人。 是姜肆。 景钰站在一丛花草后面,看着凉亭里的人,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开解几句。 最初来到伏龙教,是姜肆迎亲那日欺负他,后来他也哄骗这人公开宣布自己是个断袖,丢了好大的脸面,算是扯平了。 接触下来,姜肆是个直来直去的热心肠,虽然不怎么机灵,但无疑是个很好的兄弟,也是能为朋友两肋插刀的那种人。 他顿了顿,抬步朝凉亭里走去。 第115章 想亲回来,假戏真做 “姜肆,干嘛一个人喝闷酒啊。” 他决定以后不喊二哈了,这不是个礼貌的称呼。 姜肆背影一僵,转身看人,只看一眼,就连忙低下头站起身,拱手:“嫂嫂。” 景钰察觉到对方有意的疏离,心里多少有些失落,明明最开始的时候,两人一起逛青楼,关系已经很好了。 也不知道南清弦跟这人说了什么,突然....就不跟他一起玩了。 “问你呢,为什么一个人喝闷酒呀?你是怎么了?” 姜肆不敢抬头看人,察觉人走到桌边坐下来,他连忙后退一步:“嫂嫂,天色已晚,我们单独在此....不合规矩。” “......” 这人不会是在避嫌吧? 比如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之类的。 景钰察觉到这一点,开始郁闷了,他要怎么告诉这人,他是个男的啊。 “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你把我当成男的看待?” 姜肆惊诧抬眼:“可嫂嫂不是男子,若嫂嫂是个男子,我也就不必....” 明明很喜欢跟自家嫂嫂相处,一见面就觉得十分亲切,却要守礼不能多说几句话,生怕师哥生气。 景钰表情复杂:“如果我是个男的,你就不会这么别别扭扭了?” “嫂嫂别说笑了,你怎么可能会是男的....”姜肆苦恼的摇头笑了笑,又说:“如果嫂嫂是男的,我一定会是嫂嫂最好的兄弟!” 景钰犹豫要不要告诉这人他是男的,但是犹豫了一瞬,就放弃了。 南清弦都能舍得他家师弟被蒙在鼓里,那一定有瞒着的道理,他没必要多此一举。 反正眼下琐事繁多,往后再挑明也不迟。 “那我走了,你少喝点,明天还有事情要做。” “是。”姜肆低头,用余光瞄了一眼走远的人影,随后才坐在凳子上,烦恼的揉着脑袋。 “怎么办,我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嫂嫂的性格太好了,一见如故,就像是失散多年的亲兄弟,比师兄都亲啊。” 可是他家师兄说了,不许他接近嫂嫂.... 姜肆陷入小小的苦恼中,无法自拔,他家嫂嫂如果是个男人就好了! 一起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听书看戏逛青楼,那多开心! 他抬手拍拍脑门儿,笑话自己:“傻了吧,嫂嫂怎么可能会是个男的,要真是男的,师哥也不会娶啊....” —— 景钰此时正站在南清弦房门前的屋檐下,夜幕彻底黑了下来,廊下点着灯笼,偶尔还有小丫鬟路过朝他弯腰屈膝。 犹豫了半晌,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敲了敲门。 南清弦披着一件黑色外袍,正靠在床头看书,听见敲门声当即起身盘腿坐好,头也没抬的应了句:“进来。” 他以为是白宸或者夜铭,来问他正事的。 没想到一抬眼,是个穿着浅玉色裙衫的人,发丝微湿,似乎刚沐浴过不久。 他只匆匆瞥了一眼,强行收回视线:“何事?” 景钰转身把房门关好,不经意间瞧见廊下有两个小丫鬟正凑在一起偷笑,笑容暧昧。 “......” 八成又是脑补了什么吧,这宅子里的小丫鬟们比伏龙山上的活泼多了,他没理会,快速把门关好。 “南哥....教主啊。” 他笑着走到床边,那人正低头看着膝盖上的书籍,没有抬头看他。 他默默拽了个凳子,放在床边,自来熟的坐下了,面对着床上盘膝坐着的人。 坐下以后才觉得哪怪怪的,他这样大半夜空着手跑到人家房里来,也不说话.... “你是来盯着本座看书的?” “啊,看书好啊,看书好,看书能丰富知识,知识就是力量,力量就能强大,我是说,书中自有颜如玉....” 南清弦抬头看着眼前人说些乱七八糟他听不太懂的话,也没打断,就静静的看着。 景钰声音越来越小,默默在心里摒弃自己,明明如今都快能跟这人打成平手了,他怎么还这么怂呢! 哦,因为不占理,谁让他亲人家来着。 到底是没忍心让人手足无措太久,虽然看上去很顺眼,但南清弦还是张口解围:“你想说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景钰满脸从容,深吸一口气:“就是昨夜我亲你那件小事。” “......” 南清弦喉结上下滑动一次,没说话,面色一如既往的凉薄。 景钰心底尬的飞起,让一个直男面对这种事,真的太为难他了! 两人之间又陷入沉默,谁都没开口先说话。 最后是景钰实在憋不住了,压低嗓音吼了一句:“不就是亲了一口嘛,你就当是被狗啃了,狗啃你一口,你还能啃回来?” “有仇不报,非君子。”南清弦说的很认真并且理所当然,“无缘无故被狗咬了,我自然不会放过它。” “......” 景钰一愣,这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哥,你不会是想跟狗血偶像剧里那样,什么什么亲回来吧?” 南清弦听完这句话,莫名想到他跟这人分皇城送来的嫁妆的场景。 他原本是想一分不拿,这人却迫不及待说要五五分。 就像现在,他没想过什么亲回来,但这人就直白的这么说了。 不知道什么是偶像剧,但后半句他听懂了,没忍住勾了勾唇角,他语气漫不经心: “——也不是不可以。” “!!!” 景钰猛地咽口水,连连摇头,试图劝说:“南哥,你听我说,那只是个意外,很小的一件事,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当做没发生过,我们忘掉,还是好兄弟。” “....好兄弟?”南清弦的眸子清澈又无辜,“可你是我‘夫人’。” “可那只是做戏啊,都是假的,我们有合作关系!” 南清弦眉眼沉沉,语气猛地冷了下来:“既然你这样说,那便就事论事,亲回来吧。” 景钰在心里想,他现在直接跑走会有什么后果,这人总不至于追出去亲他,他后悔跑来了。 似乎看出来他的想法,床上那人猛地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里一带,他原本就坐在床边,整个人就这么扑了过去! 南清弦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原本只是吓吓他,这会儿红唇近在咫尺,倒是有些克制不住了。 想假戏真做。 第116章 他该怎么办,那人是喜欢女子的 一片寂静中,景钰看着那人的脸离他越来越近,不可否认这张脸确实帅的惊天动地。 可这是个男的啊! 两人几乎鼻尖相触的关键时刻,景钰实在忍不住了,猛地偏过头去,身上的鸡皮疙瘩都出来了。 他抬手捂住口鼻,闷声闷气:“大哥你来真的?咱们可都是男人啊!” 这话就像是往沉浸其中的人脸上狠狠打了一巴掌,南清弦愣住了,心底渐起的火热被人当头泼了盆冷水。 没有比这更冷的水了。 他刚一松开手,怀里的人就猛地蹿出两米,蹲在地上拍胸口。 “逗我玩儿的吧?是吧?南哥,我被你吓死了,嘿嘿,这种亲亲当然是跟漂亮姐姐才有意思!” 南清弦沉默不语。 “哎,等回头我遇到合适的漂亮姑娘,一定介绍给你,真的,等咱们做完了大事,有的是时间享乐。” 南清弦不想听下去了,心里闷闷的难受,冷声道:“出去。” “那你别生气了,这事翻篇了,往后谁都不许提行不行?” “....出去。” “好嘞,大哥早点睡!” 景钰跑的头都不回,连房门都忘了替人关好。 南清弦一个人沉默着坐在床边许久,眼底满是迷茫,这是他从来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他该怎么办。 那人是喜欢女子的。 ...... 景钰一口气跑回自己房间里,连轻功都用上了,砰的一声关上门,他背靠门板,大口喘气。 怕是到了谈恋爱的年纪,他看个男人都看呆了,险些献出初吻,阿不,第二吻! 总之,这种想法要不得,断袖之癖什么的,他绝没有那种想法! 他该做的是好好搞事业,摆脱朝廷对他的挟制,随后找个温婉好姑娘娶了,生三五个孩子。 这是他的初心,不能改变,绝对不能! 他不介意身边朋友是断袖,但他不能接受自己是个断袖。 至少眼下,他绝对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老天保佑,让南清弦也没有这种想法! 两人快快乐乐好兄弟,齐心协力搞事业,这是最好的结果! 总之,背靠着门板无声嗷嚎大半天,心理不适感终于消了下去,也已经完全安抚好自己了。 景钰默默爬到床上,眼睛一闭,刻意放空脑子什么都不想,沉沉睡去。 —— 清晨,前院里已经早早的出现了三个人影,先后都聚集在了茶桌前。 “夜家主还未起身。”白宸朝那边的黑衣身影说着话,声线依旧清婉。 姜肆打了个哈欠,伸手倒茶,昨夜没有喝太多酒,但晚睡了一会儿是真的。 做个梦还梦见自家嫂嫂真变成了男的,吓了个半死,早上是被丫鬟叫醒的。 听说自家师哥一大早就起身了,知道正事不能耽搁,硬是爬了起来。 南清弦脸色一如往常,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孤冷,皱眉:“不必叫他,今日有事让你们去办。” 一听这话,两人同时坐端正了些,注视着说话的人。 南清弦看向白宸,沉声:“你自己调配人手,编出一套老盟主被剑门宗暗杀的消息,送去客栈茶楼驿馆,大肆散播。” “重点提及老盟主生前刚正不阿的品德,力求勾起武林中人对剑门宗的仇视和怨怼,老盟主尸身周围有梅花镖。” “啊,可是咱们没有证据,就这样去空口说,蜀南剑庄的人若是跳出来辟谣....”白宸自然能想到这一点。 “无妨,去做便是了。” “好,我即刻动身!” 姜肆听的眼神一亮,这么多年了,终于要对剑门宗出手了,他连声追问:“师哥,我呢我呢!” 南清弦转头看人:“你与阿宸兵分两路,你去找天香派刘万春,让他在适当的时候集结‘正义之盟’,作势围剿剑门宗,届时与阿宸联手,闹的越大越好。” “天香派?那刘万春一向置身事外,喜欢当墙头草老好人,他不一定会听我的啊。”姜肆挠挠头。 “若是他不愿做,只需告诉他,三年前他儿子强抢民女屠人满门,二十六条无辜性命,藏的并非滴水不漏!” “竟然有这种事!亏的他常年把自己儿子挂嘴边,夸成一朵花儿,什么武学天才,品格端正,我信了他的邪!”姜肆义愤填膺。 白宸却沉思一瞬,问:“大师兄,你是怎么知道的?我并没有收到一丝风声。” 他怀疑是自己布下的情报网出了疏漏。 说来也是凑巧,上一世南清弦死前被百家门派围剿的时候,江湖一片混乱,大鱼吃小鱼,刘万春的儿子也被人揭发了丑事。 此刻,他自然不能说他是重生回来的,只沉声道:“偶然得知的,去做吧。” 姜肆兴奋的握紧了手中玉骨扇,应声:“是!” 看两人一同站起身要走,南清弦又提醒了一句:“今日是十月初六,给你们七天时间。” 姜肆思索一瞬,猛地抬头脱口而出:“七天后,那不就是十月十三?剑门宗和蜀南剑庄各自集结势力的时候!” 夜铭收到的信贴上,说的就是十月十三,邀约他往烈阳城里春茗茶楼聚首。 而蜀南剑庄定下的地方,就在春茗茶楼隔壁的潇湘画馆。 南清弦冷笑点头:“各家门派聚集在烈阳城,鱼龙混杂,我就帮他们泾渭分明!” 武林大会既然是武林第一盛事,那就一个都别想置身事外。 白宸和姜肆对视一眼,齐齐拱手告退,一同离开了宅子。 只留下茶桌边坐着的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皱眉。 “昨晚跑的那么快,这会儿....会不会不想看到我....” 思索片刻,他还是站起了身,朝后院走去。 ...... 后院某处厢房中。 景钰被敲击窗户的声音惊醒,他猛地翻身而起,单膝跪在床上,手也摸向了枕头下的百魂针。 但敲击声只持续了三下,窗外就没了动静。 大清早的会是谁找他? 有好好的门不走,竟然偷偷摸摸的敲窗! “谁?” 他喊了一声,窗外没反应。 又过了片刻,轻手轻脚的下了床,警惕的靠近窗台,猛地拽开了窗子! 第117章 生人勿近,白瞎了这张帅脸 空无一人。 红棕色的木质窗台上,放着一张小纸条。 ‘午时,春茗茶楼小聚,有好吃的——张瑶。’ 呼,是这姑娘啊,吓他一跳。 有了上次在客栈被刺杀的阴影,他现在瞧见有人趁他睡着敲窗户就心里一颤,即便知道周围全是伏龙教的人,也还是害怕。 他帮张瑶解决了婚姻大事,按照两人的约定,也是时候让张瑶履行承诺了。 “午时啊,那现在就得去了....” 把纸条捏在手里,他才要关窗户,视线却落在了院中正走向凉亭处的身影。 南清弦? 大早上想坐凉亭里吹风吗? 瞧见这人,他避无可避的又想起昨晚那个古怪的梦。 现实怂的一批,梦里他可大胆极了。 撅着嘴撵了人家两条街,非让人家亲回来。 当然,这个梦是他自己的秘密,这辈子打死都不会说出口的。 他把这个梦当做是自己懒得看南清弦那锱铢必较的模样,不就亲了一口,介意个没完了。 但他也知道,那个错误的,他压根儿想不起来的亲吻,是时候翻篇遗忘了。 快速穿好衣裙后,才喊门外另一边走廊里候着的小丫鬟们端着热水进来。 景钰一边洗漱,一边心里想着,还好刚才送信的人手脚麻利,晚走一步不得让人瞧见了。 他自己规划的星辰大海,暂时还不想让南清弦知道,也谈不上是想给个惊喜,主要是怕..... 万一做不好,会被人看轻。 景钰自己都没发现,他在南清弦面前总是格外注重自己的品格,不想给对方留下不好的印象。 铜镜里,穿着鹅黄色衣裙的人明眸皓齿,那张脸比女子更明艳动人。 外面的发饰虽然不像在他伏龙山时戴的贵重,但样式都很精巧,衬得整个人都容光焕发。 他自然不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宅子里的丫鬟们,昨日傍晚出去精挑细选采买来的,更是悉心为他搭配好整套的裙衫和首饰。 片刻后,几个小丫鬟躲起来暗戳戳看着自家教主被美人迷了眼,兴奋的手舞足蹈。 景钰站在凉亭前,迎着南清弦的视线,觉得不太自在的搓了搓指尖拎着的裙摆。 太尴尬了,他一个男的被打扮成这样。 不行! 得说点什么! “南哥,请接受我诚挚的祝福。” “早上起来,拥抱太阳,让生活充满,灿烂的阳光....” “......” 南清弦看着眼前人突然伸展着胳膊,反复横跳的怪异动作,嘴角一阵抽搐。 他不懂这个人为什么能时不时的做出些诡异举动,但心里并没有反感,只觉得...很新鲜。 远处一个花粉色身影,飞奔着跑到景钰身边,瞪大了眼睛:“....小美人,你在跳舞?” 社死没关系,要死得其所。 景钰收回胳膊腿儿,直溜溜的站好,用余光瞄着凉亭里那人的脸色。 好,还是有效果的,那人嘴角弯了弯,刚才盯着他的压迫视线消失了! 这也就够了,他看不得南清弦脸上那种生人勿近的表情,白瞎了那张帅脸。 至于尴尬这种事,尬着尬着也就习惯了。 他转头,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夜铭:“花蝴蝶,早上好,刚刚伸了个懒腰,见笑了。” 谈笑间,夜铭多了个外号,并十分恰当。 “噗,花蝴蝶?你是在说我吗?”夜铭笑的前俯后仰,抬手按着凉亭柱子,又对南清弦说:“我真的太喜欢他了,让给我吧!” 景钰一愣,脸黑了,这人有病。 南清弦早已经习惯不理会夜铭了,他只看向那边鹅黄色身影:“吃饭。” 这人大早上坐在凉亭里,就为了等他吃饭? 景钰呼吸一窒,愣愣点头:“好。” 让张瑶多等一会儿吧,没关系的。 夜铭看着两道身影并排朝饭厅走去,也连忙跟了上去,走到景钰右手边,不时转头打量几眼。 南清弦停了脚步,微微皱眉:“夜铭,你是不是很闲?” 景钰已经被看的浑身不自在了,恨不得跑回屋里换上男装。 夜铭当即收敛了一些,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吃饭,吃饭。” 不能怪他多看,实在是.....这人穿上女装,竟然比穿男装更合适,那张脸毫无伪装痕迹。 一直盯着自己的那道视线消失了,景钰这才松了一口气,小声说:“南哥,我一会儿要出去一趟。” “....去哪。”南清弦步伐顿了顿。 “就是有个朋友,得去见一面,我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啊,我保证不会给你惹祸!” 南清弦垂了垂眸子,他想问问是不是去见张博元,但又别扭的不想问。 以这人的武功,他已经不用担心他出门会有危险了,所以也说不出要同去的话。 闷葫芦一样的性子,是没办法轻易改变的。 “嗯。” 景钰听见这个应声,虽然简短到只有一个字,但已经很满足了:“我会早些回来的。” 多早? 南清弦没再问出口,一路沉默。 一想到昨晚这人扭头躲开他的时候,他就心里堵的厉害。 明明是自己明媒正娶的‘夫人’,可却能当着他的面,大大方方说出往后各自婚娶的事情。 他还没理由反驳,毕竟对方是个男子。 怎么想怎么郁闷。 真想回到这人没有武功的时候,关在伏龙山上,不放出来,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可是,已经回不去了。 重生回来的南清弦,原以为自己能妥帖的处理好已经经历过一遍的人和事。 却没想到会多出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反复左右他的心绪。 简简单单的一顿早饭,三个人一起吃的。 席间,南清弦一如既往的沉默,偶尔才会跟景钰说上几个字。 夜铭却对景钰这一路上的遭遇好奇的很,连着追问了不少问题。 景钰也挑挑拣拣的说了自己怎么跟张家兄妹认识,又怎么结伴同行的。 说到在长侠馆气的张青云吹胡子瞪眼时,夜铭再次笑的前俯后仰。 “张青云还做着当武林盟主梦呢,没想到他小女儿是个性子跳脱的人,我从前只跟张博元接触过几次,那人没意思极了。” 能多个人活跃气氛,饭才吃的更香,景钰也适时配合着夜铭说话。 “张博元为人还是很好的,不是个坏人。” 就这一句,让南清弦开始食难下咽了。 “食不言,寝不语。” “......” 正说着话的两人,默默加快了吃饭的速度。 饭后,景钰就在夜铭依依不舍的注视下,离开了这处宅子,坐上了伏龙教的马车往城里春茗茶楼赶去。 书房里。 夜铭摸着肚子喝茶,轻飘飘的跟那边看兵书的人说话:“哎,我瞧他怎么那么怕你啊?” 第118章 我嫁人了,我有夫君 “谁。”南清弦头也没抬。 “小美人啊,景钰,你家郡主夫人。” 看书的人终于合上了书,抬头的那一瞬,眼里有些迷茫:“他很怕我?” “你没发现?几乎是你说什么,他就都照做,丝毫不会反抗,就像他不听话就会被你打死似的。” 夜铭完全是本着看热闹的八卦心理,他十分好奇千年老冰山会怎么‘追妻’。 南清弦沉默了,他在反思自己有做什么事,吓到过他。 夜铭又问:“你是不是从前吓唬过他?我听说人家刚到伏龙教的时候,你们可没对人有好脸色,还被小阿穆刺了一剑。” 不止,刺了一剑之后,他还威胁着掐伤口质问景钰到伏龙教有什么目的。 想到这里,南清弦又是一阵头疼的懊恼。 如果能再重来一遍,他绝对不会伤害他分毫。 夜铭看人不说话,猛地兴奋起来:“你真拿打打杀杀这种话,吓唬过他?” “....嗯。”南清弦郁闷的应了一声。 还不止吓唬过一遍。 “啧啧。”夜铭眼神都亮了,语气好笑的摇摇头:“难呀难呀,是不是觉得昨日不可追,后悔的肠子都青了。” 南清弦原本就郁闷,被人三番两次的风凉话说的烦躁不已,抬手就把书砸了过去! 夜铭狼狈的抬手接住,心有余悸:“好险!我这张脸差点儿被你砸破相了,喂,你在小美人面前也这种说动手就动手的狗德行?” 南清弦愣了一瞬,低头不语。 “嚯,果然如此!呸,活该人家看见你就避如蛇蝎,活该!” 夜铭笑的扬眉吐气,一想到这老男人过不去情关正在郁闷,他就高兴极了,美滋滋的准备出门溜达溜达。 “....等等。” 身后的人突然张口叫住了他。 夜铭转身,肩头靠在门框上,胳膊交叠抱胸,憋着笑说话:“你不是嫌我在这儿碍眼吗,我走还不行。” 南清弦好友不多,能说说心里话的人也就夜铭一个,虽然这人不太靠谱,但.... 某些方面比他强不少。 “教教我,怎么让他不怕我。” 带着几分艰难的语气刚落下,门边猛地传来爆笑声。 “南清弦!你也有今天!你也有求我的时候!!啊,老天有眼,真是老天有眼!!” 想到这些年他一个人辛辛苦苦维持的友谊,头一次得到回响,夜铭简直是连头发丝儿都暴爽! 南清弦嫌弃皱眉:“算了,你走吧,我不用你教。” “......” “别啊,我跟你说,这种事我最在行了,我们桃花谷的女弟子,哪个见了我不是眉开眼笑的,你得学着讨人喜欢,懂不懂?” 夜铭不可能放过任何一个能说教南清弦的机会,生怕人真的反悔,连忙走回屋里,甩了靴子盘腿坐在矮桌边上。 “景钰不是女子。”南清弦黑着脸,他后悔让这人教他了。 “哎呀,总归是个人吧?既然是人,你就得讨人喜欢!放心,讨人喜欢这种事,我最拿手了。” 夜铭说的信誓旦旦。 南清弦却不怎么相信他,毕竟这人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人嫌狗厌,他准备随便听听。 “首先,你得从外貌上改变自己,你瞧瞧,天天穿一身黑,耷拉着脸,一言不合就得阴沉着脸要杀人一样,谁看了能不害怕。” “......” 听的人没反应,说的人也不在意,继续张口。 “还有啊,你得学学说甜言蜜语,比如夸夸衣裳,买买胭脂,送送首饰....唔,送这些好像没什么用。” “哎,你家小美人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吗?” 特别喜欢的东西? 南清弦犹豫了一瞬,回想着从前在山上时—— “钱。” “......”夜铭沉默了一瞬,语气有些不确定:“据说坊间是有成了婚就把钱财都交给娘子打理的习俗....” “不可。”南清弦想都没想的拒绝了,他认为景钰那人,不适合跟人谈生意,“他会败光我伏龙教的基业。” 现在的南清弦绝对想不到,不久的将来,他会看着身边人一步步变成富可敌国的存在,震惊到无以复加。 夜铭再次沉默,对于这个问题不置可否,而是转变了别的思路:“除了钱之外,他还喜欢什么?” “....我不能把银魄剑给他。”南清弦说的很认真。 他依稀记得,之前在伏龙山上,那人很喜欢盯着他的剑看。 夜铭都快崩溃了,也不知道该说是南清弦有问题,还是景钰那人的喜好真的这么无聊。 “好,送东西你是不成了,还是走温情路线比较省事。” “....温情路线?” —— 春茗茶楼,楼里装潢清雅,楼外街道熙攘。 三楼某个房间,两个穿着裙衫的一男一女正凑在一起看着图纸。 “喏,这就是你要的烈阳城街道商铺图纸,小鱼姐,如果你要开酒楼的话,这三条街都很合适,非常热闹!” 景钰一听见‘小鱼姐’这三个字,就是一阵鸡皮疙瘩,他强忍不适,低头看图。 没错,他决定要把第一家小酒楼开在烈阳城里! 他仔细考虑了,南清弦一定会当上武林盟主,这是他无比笃定的一件事。 而从前的武林盟主,都会在烈阳城的长侠馆中住着,方便处理武林中的琐事,比如门派争斗,打架,武林盛事什么的。 为了方便之后的发展,所以他决定把烈阳城当成星辰大海的起航点! 反正不管怎么样,他才不要跟着南清弦再住回伏龙教去,寄人篱下的日子,经历过一次就够了。 “长荣街的位置看起来不错,这个门面怎么样?” 他浏览到了一处合适的酒楼位置,抬眼问张瑶。 张瑶正盯着眼前人的脸庞发呆,心里啧啧称奇,果然真正好看的人,披个床单都好看,不分穿什么衣裳。 景钰被盯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这里,怎么样?” “啊?啊,这里啊,好,挺好的。” “你去看过?” “没有。” “......” 张瑶反应过来,脸色的兴奋藏不住:“小鱼姐,这不能怪我,我实在是没想到,你竟然是女子啊!” 景钰扯了扯嘴角:“是吧,我也想不到。” 穿越过来的身份就是个女子,他能怎么办,他也很绝望。 “怪不得我哥对你念念不忘,朝思暮想,啧啧,早知道是这样,我就该早点撮合你跟我哥....” 景钰震惊挑眉:“我嫁人了,我有....我有夫君!” 第119章 人晦气关房子什么事? “你是指把你打出内伤的那群人?呸,他们也配!” 一说起这个,张瑶义愤填膺。 “小鱼姐,你长得好看,人又聪明,出身也高贵,为什么要在魔教留着受委屈啊?那魔教教主的为人你应该知道,杀人如麻。” 景钰一时有些无语,果然流言蜚语害死人啊。 至少接触了南清弦这么久,他没见过南清弦滥杀无辜,若说是从不杀人的门派,只怕整个江湖上都找不出来一个吧。 “南清弦没有滥杀无辜,他杀的都是该死之人。” 比如当年围剿伏龙教,看不得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发展出傲人门派,群起攻之的那群人,死的不亏。 张瑶神色一僵,她小心翼翼的问着:“小鱼姐,你是不是被魔教的人威胁了?你可以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的!” 其实张瑶有这样的认知,并不能怪她。 她自从开始关注江湖上的事情之后,所有的听闻,都是魔教杀人如麻,手段残忍,冷血无情。 其中,南清弦作为魔教教主,更是手段阴毒,曾经一夜屠了三个门派,令人发指却又让人闻风丧胆。 所以在面对她认可的朋友时,会不由自主觉得,景钰一定是受到了魔教非人的对待,不敢反抗。 景钰也能想到张瑶的想法,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伏龙教的人并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他们虽然有一点点偏颇护短,但...不至于被骂成这样。 “南清弦他其实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好了,小鱼姐,你就不要替他说话了,等以后你就会知道,我哥比那疯子教主好一百倍!” 算了。 景钰直接放弃解释,他没办法单靠嘴说就扭转张瑶对南清弦的看法。 更何况,张瑶的看法对他和南清弦来说,也不太重要,他不可能会离开南清弦。 至少在没与朝廷了结恩怨之前,他都不会离开南清弦,两人是战略合作伙伴。 张瑶眼看对方又不说话了,想到今天出门前,自家哥哥的叮嘱,硬着头皮问:“小鱼姐,你感觉...我哥怎么样?” “张瑶,我已经嫁人了,如果你不介意让你哥嫁给我,我可以试试接受让他当二房,但我夫君不一定能接受。” 景钰忍无可忍,说出夫君俩字都顺嘴了不少,语气还是颇为委婉的拒绝张瑶的‘好意’。 “啊....二...二房。”张瑶吓得都结巴了。 不过一瞬,她就明白了景钰的意思。 完了,她家哥哥彻底没希望了! 挖墙脚是不可能的。 张瑶失落的叹气:“还以为能叫你一声嫂嫂....” “别瞎想了,这辈子不可能。”景钰没给人留一点念想。 “我明白了,小鱼姐,我回去会好好劝劝我哥,让他死心,但是....我们能当好姐妹吧?” 景钰看着眼前眉眼聪慧的姑娘,如果他是个女的.... 那也不会跟张瑶当朋友! 这姑娘思想太天马行空了,他跟不上节奏。 “当然可以。”景钰扯扯嘴角,“现在能带我去看铺面吗?” 唉,人活在世,总有些应酬是要做的。 短短三个月,他的人生字典里已经多了四个字:逢场作戏。 —— 眼前这处空置的铺面看起来相当不错! 一楼大堂的面积不小,二楼厢房的窗外风景也很清朗,三楼有七八个小房间。 领着看铺面的牙行大叔说,可以当住宿的客房,也能改成用饭的上房,不管是客栈还是酒楼,都合适的很。 最重要的是,铺面后院一墙之隔,连接着一处三层的阁楼小院,位置相当僻静,装潢还算清雅。 “贵人,说出来您别嫌弃,这处小阁楼从前是住着一位外室娘子,前两年被官人娶回家了,这阁楼就一直闲置着。” 南越国虽说民风开放,但对于外室没有名分的小娘子,还是多为不屑的,外室生的子女,也不许入家谱,连庶子庶女都不如,更别提分家产了。 景钰自然是不介意上一任房主是什么身份的,他非常满意这处小阁楼! 站在阁楼最顶层,能瞧见左边的酒楼后院,右边就是穿城而过的阳湖水面,波光嶙峋。 景钰心跳有些快,他即将有自己的家了! 张瑶跟在后面也看了一圈,此时走了过来,眉头微皱:“小鱼姐,你真要买下这里?” “昂,我觉得这里很好。”景钰点点头。 “外室住过的屋子,多晦气啊。”张瑶不太理解眼前人的想法。 “晦气的是养外室的男人,而不是被养的女人。”就算有错,也是双方的,俩人都晦气。 但,人晦气关房子什么事儿。 “......” 最后,在张瑶的耀武扬威式砍价过后,景钰以两万两银子,买下了一处酒楼加三层的小阁楼! 不得不说,南越国的牙行买卖做的是真不错,各处都能相互联络。 景钰没急着掏钱,而是坐在有些荒凉的阁楼小院里,跟牙行大叔说话。 “....既然你这里都能采办,我就不劳动旁人了,有银子都给你赚,但你得把事儿办好。” 牙行大叔名叫王广源,三十出头的年纪,此刻听了这话,脸上苦兮兮的表情才缓解了些。 张家二姑娘杀价不讲道理,卖出酒楼和阁楼,他几乎只赚了不过百两银子,前前后后跟着跑了一圈。 这会儿一听说眼前天仙般的姑娘要把采买的肥差交给他,心头顿时涌现喜悦。 “是是,您放心,您交代的东西,小的一定都置办妥当!” “那你记下吧,开酒楼的所有东西,我都没有,什么桌椅板凳,茶碗碟筷,包括后厨灶台,柴米油盐酱醋,都得需要你去办。” “嘿,您等着瞧好吧,我家里有个堂弟,从前就是干酒楼后厨的,前几日被旁人挤兑了一番,这会儿来投奔我了。” 这话说出来,景钰思索片刻,问:“他是厨子?若是还想做厨子,你让他最近抽空见我一趟,我住在....” 话还没说完,那边的王广源就摆摆手。 “哪能让贵人您等着,此刻人就在外头看着马车呢!”说完,他转身朝门外喊:“王金香,王金香!你个榆木疙瘩,进来!” 景钰一愣,嘶。 这名字好生耳熟! 第120章 碌碌无为,碌碌空为 不一会儿,门外就有个穿着简朴布衣的男人跑进来了,年纪约莫不到三十,一脸正派的憨厚面相。 与院子里坐着的人四目相接时,王金香先是猛地一怔,视线落在旁边的原东家二小姐身上时,才敢确定。 眼前穿着裙子的人,就是那天在莲芳城教他做鱼的白衫少年! 景钰也十分惊讶,竟然能有这么巧的事情,正要说话,就看那汉子突然红了眼,脸上满是惊喜的扑跪在他脚下! “小公子,不不,夫人,姑娘,贵人,总之叫什么都好,只要能让我跟在您身边,日思夜想啊,盼着再见您一面....” “......”景钰带着几分受宠若惊的彷徨模样,抬抬手:“你这是怎么了?起来说话。” 张瑶也十分摸不着头脑,跟那个叫王广源的牙行大叔,都愣在了一边。 一番谈话下来,景钰总算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儿。 王金香是个死心眼儿的人。 景钰离开莲芳城以后,酒楼里先是后厨的人,千方百计威逼利诱的让王金香教他们做鱼。 但这两道菜谱,并非王金香自创,他坚定的拒绝了所有厨子,并且当众宣告,没有白衫公子的允准,那两道鱼他永远不会再做第二回 。 直到最后,就连酒楼掌柜的都亲自提着礼品上门求他,他还是死心眼的不为所动。 也就致使他遭遇了所有人的冷眼和排挤。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谁让他会做两道鱼却不肯跟人透漏半句呢。 王金香是个死心眼儿,但他又不傻,察觉自己已经被所有人不待见了以后,索性直接辞了工。 他即便是换个地方做事,拿不到莲芳城酒楼那么高的月银,也绝对不要背叛传他菜谱的白衫公子! 人家对他是那么的信任,甚至连一句‘菜谱不许外传’的话都没交代,他理当替人保守好这份‘珍贵菜谱’。 知道发生过什么之后,景钰有些哭笑不得,说:“就因为两道鱼,害的你丢了工作.....” 话没说完,心头还是划过一阵暖意。 他对王金香来说,不过是个浅有交集的‘过路人’,王金香却能舍弃自己的利益,一心维护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再见面的人。 这种不掺杂任何利益的单纯正直,总是最能打动人心的。 王金香似乎觉得自己哭成这样有些丢人,毕竟他年纪也不小了,抬起衣袖擦擦眼泪,脸庞红成番茄。 “您也许会觉得我小题大做,但.....”他眼眶又红了。 没有人能明白一个厨子遇到一本绝无仅有的‘精绝菜谱’,会有多么执着和热爱。 王金香语气里透着些不自信和小心翼翼,他说:“姑娘,此生若是能跟在您身边做事,哪怕偶尔烹制两道菜肴,王某便不负终生。” 这话任谁听,都只会觉得夸张和好笑,但在场的另外三人都被震住了。 只因王金香说这些话时,脸上的向往和诚挚肉眼可见,一如最忠诚的信徒终于得拜神佛,眼里都是疯狂痴迷。 这样的态度,倒是让原本想收他当厨子的景钰有些不自信了,他脸色谨慎又端正。 “我会的菜谱,绝对是你们没见过的,但我不能保证会不会被你们喜欢,如果往后你发现,我会的菜式也不过如此,你会不会怪我耽误了你?” 这话说出来后,王金香低头沉默了一会儿,若有所思,直到几个人都等的有些不耐烦时,坚定的嗓音终于响起。 “王某十三岁父母双亡,一人离家远行,十四岁进酒楼后厨当配菜小厮,至如今,已有一十六年。” “这些年,王某只埋头钻研大江南北的各类菜式,不敢说样样精通,也算是能如数家珍。” “姑娘,我并非是初出茅庐的新厨子,年纪也不小了,既能说出要追随您的话,那便是铁了心不回头!” “不管您往后教不教我做菜,哪怕跟在您身边当个苦力,都好过在浮尘里碌碌空为!” 碌碌无为,碌碌空为。 景钰琢磨着这两个词,大抵明白了王金香的意思。 这人还真是个固执的厨迷,不能接触自己没见过的‘菜谱’,就觉得一生忙碌都是空做,做什么菜都没意思。 景钰心里除了诧异自己那两条鱼带来的后果之外,更多的是对眼前人的敬佩。 这个厨子看起来不怎么聪明,但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既然这样,那你就留在我的酒楼里还当大厨,我会教你许多许多菜式,希望我们还像第一次合作那样默契!” “多谢东家!多谢!”王金香刚站起来没多久,听见这话,噗通一声又跪下了,脸上满是激动,称呼也改了。 东家,这俩字是景钰没听人喊过的新称呼,啧,比‘姑娘’听着顺耳不少。 眼前的王金香无疑是个可靠的人,这让景钰十分高兴,心里也松了口气。 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开酒楼,如果没有一个可靠的人替他看着,那他自己一个人会很累。 随后,他移步去了王广源的马车里,跟王金香单独详细的聊了聊。 期间张瑶觉得无聊,自己带着丫鬟仆从去隔壁街道买了些点心,带了回来。 马车里,王金香仔细的拿着笔和纸,记下了所有景钰需要的东西。 “除了这些必要的摆设以外,最重要的就是招聘人手,我有旁的事要做,这些都得让你盯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亏待你。” “啊。”一听这话,王金香脸上又是感动,又是忐忑:“东家千万别这么说,我做什么都是应当的,不求多....” “我就当你入了干股,你用心帮我,我也不是吝啬的人,除了每月的薪资之外,每年收益我再给你分两成,如何?” 景钰毕竟是第一次做生意,是赚是赔都不确定,给出两成分红,算是他觉得比较合适的,不多不少,这样王金香做事才能更用心。 但王金香一脸正色,果断摇头拒绝了:“东家,两成红利太多了,我不能拿。” 这样坚定的拒绝是景钰没想到的,他思索了一会儿,说:“那就一成,你拿了钱,我才能安心使唤你啊。” 话说到这个份上,王金香要是再拒绝就有些拿乔了,他羞愧的点了点头,暗暗想着,一定要更加仔细百倍的替眼前人做事! 第121章 这就是勾引自家嫂嫂的张博元 “采买东西,招聘人手,还要先修缮装修,我也不知道得用多少银子,买地铺的钱也没给你堂哥结清呢,先给你....四万两吧,你看着分配。” “啊,这....这么多钱!东家,这一定是用不完的!”王金香被这些钱吓到了,他这辈子都没接触过四万两啊,哪儿敢拿。 景钰把厚厚一叠银票推过去,语气坚定:“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能把酒楼交给你,这些钱也算不得什么,多的你也不用给我,用在往后的营业上吧。” 这是一场赌注,他眼下没有可用的人,选中王金香也算是天意,做生意本身就是一场赌博。 这些钱,他输得起。 王金香一个年近三十的人,又一次红了眼眶,心底满是振奋,跟着这样的东家,何愁未来的路走不宽呢! 景钰看人收下了银子,这才满意的点点头:“近些日子就要辛苦你了,有事就往我住的宅子里送信,锦荣街后巷第三家,我会在那里住着。” “东家,既然如此,我可否搬到酒楼后院里住着,也好时时看着满院的东西。” 王金香不怕累,他只怕办不好眼前人交代的事。 景钰自然是点头的:“你成婚了吗?后院空房子不少,索性就让家人跟着一起过来住吧!” “多谢东家好意,但公事私事要分明,我不能带着妻儿老小都来您这儿蹭吃蹭喝,我家住的不远,有一处小院呢。” 这里王金香撒谎了,他刚被辞工,家里的银钱不多,妻儿都租住在长荣街附近的民房里,条件并不好。 景钰也没在意,只听人拒绝也就罢了,点点头:“那你看着安排吧,我有空的时候也会来瞧瞧,修缮重装的事情,稍后我会画个图纸让人送给你。” “是,我一定好好督促工匠!”王金香满脸慎重,决定势必要亲眼瞧着。 两人又商量了些旁的事,外面的张瑶才忍不住派小丫鬟过来问一问。 景钰这才发现,天色已经过了正午,他只顾着跟王金香说话,把张瑶忘了。 “那我走了,你也别太辛苦,若是钱不够了,再来找我要。” 王金香连忙点头应声:“是,您慢走,一切放心。” 景钰这才出了马车,王广源已经准备好了地契,正满脸堆笑的等在马车外面。 景钰也不磨叽,当场就签了地契收在怀里,随后才朝着张瑶的马车走去。 隐隐听见身后—— “哎呦,银子找你结清?快,两万两,贵人都答应了的.....” “兄长,现在我是酒楼的管事,这价钱咱们得再说一说,这两处地界人家交给你卖出去时,谈好的价钱可不到两万两....” “......” 景钰脚步微顿,松了一口气笑出声来,他果然没看错人! 张瑶的马车自然是宽大敞亮的,此时糕点摆了一桌子,张瑶总算把人盼回来了,喊着景钰去吃饭。 “小鱼姐,咱们去玉楼春吃饭吧,那儿是烈阳城里最大的酒楼,里面好吃的可多了。” 更何况,那儿还是她家开的,她哥这会儿已经在玉楼春等着了。 景钰原本想拒绝,他还有好多事要忙,不想在吃饭上耽搁时间,但转念一想,张瑶跟着他跑了大半天,理应请人家吃个饭。 “好,那就去玉楼春吧,这顿饭我做东,不管怎么样,还是要多谢你今天陪我一路看铺子。” “好好好,只要你愿意去就行。” “......” 这话怎么听着怪怪的,景钰有种被人拐卖的感觉。 直到马车在玉楼春门前停下,他看见了站在门前穿着浅蓝衣衫的张博元,才恍然大悟。 这小丫头原来是帮她哥搭桥呢。 得,刚才在春茗茶楼的‘婉拒’,看来是白说了。 张瑶看着自家哥哥脸上看到人时陡然露出的笑脸,叹气摇头。 她前天夜里才刚鼓励她哥要勇敢挖墙脚,这会儿再去说让他放弃,只怕她哥杀了她的心都有。 所以,这俩人的事情,还是交还给小鱼姐自己去说,她往后再也不掺合了! 张博元已经在门前心心念念的等了大半天,这会儿看着从马车里下来的人,简直能用心花怒放来形容。 “景....景姑娘。” 南夫人三个字,打死他都不会喊的! 景钰颇为无奈的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抬步往里面走。 后面的张瑶一把拽住眼都看直了的自家哥哥,凑过去小声说:“哥,你得有心理准备,小鱼姐已经成婚了!” “我知道,不用你说,你快回家吧!”张博元盯着人家的背影,颇为敷衍的推了推自家妹妹。 张瑶:“......”哥,你自求多福! 等景钰坐到二楼厢房里以后,看着身边一直对着他傻笑的张博元,微微皱眉:“张瑶呢?” 他这个打扮,他这个身份,并不适合单独跟张博元吃饭吧。 张博元收敛了一些,坐直身子,说的一本正经:“瑶儿突然想起来她有些事要回家办,还交代了,让我一定要陪着你好好吃饭。” “......” 景钰一阵语塞,他本来是打算请张瑶吃饭的啊,这么一来,想请的人走了,就连吃饭的地方都是人家的地界。 “那个....我突然想起来,我也有点事,真的,时间一点都不宽裕,我得走了。” “景姑娘.....” 张博元皱眉,脸上的失落藏都藏不住,他有很多很多话,想跟眼前人说,可是眼前人并不想听。 景钰已经站起身了,满脸尴尬,看着张博元的脸色,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正在此时—— 门外跟着几个江湖中人走出去的身影,好像有些熟悉! “二哈!姜肆!” “.....嫂嫂?” 景钰三步并作两步,一把走到门边把姜肆拽进了屋里,还好刚才张博元没有把门关上! “江湖救急,嘘。” 姜肆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迷茫模样,被拽着坐到了桌前,看着张博元,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人是谁。 “蜀南剑庄少庄主?张公子啊!” 这就是传闻中勾引自家嫂嫂的张博元啊! 还敢来纠缠不清! 第122章 就你勾引我家嫂嫂啊? 景钰也跟着坐下,心底松了一口气,有姜肆在,这顿饭应该吃的不会太尴尬,毕竟姜肆这人还是挺会活跃气氛的。 既然对方打招呼了,张博元自然是回了个得体的微笑:“是,右护法还记得,四年前草草一面,咱们.....” “就你勾引我家嫂嫂啊?” “......” 好家伙! 景钰一口气没下去,猛地咳嗽起来:“那个,都是误会,误会,嘘,你少说两句!” 张博元嘴角和善的笑意就这么僵在脸上,尴尬之余,也有几分羞恼:“我与景姑娘清清——” “停,请称呼我家嫂嫂为南夫人,或教主夫人!”姜肆一脸不耐,打断了这‘衣冠禽兽’的话。 景钰:“......”刚才是怎么脑子一抽把这二哈喊进来的! 张博元憋屈的重整话音,再次张口:“我与....清清白白,可当不起‘勾引’二字!” “你倒是敢!我们教主绝对饶不了你!”姜肆冷哼了一声。 张博元语塞。 景钰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拍了拍姜肆的胳膊:“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师兄派我出来....”姜肆瞄了张博元一眼,改口:“办点儿事,等回去了再跟嫂嫂细说。” 景钰点点头,一时无话。 气氛更尴尬了,他是真的后悔把二哈喊进来! 张博元不舍得放弃多看眼前人几眼的机会,硬着头皮还是喊出了那个称呼。 “景...南夫人,你想吃什么?我这里的厨子....” “难吃至极!”姜肆再次打断张博元的话,转头看向景钰,言之凿凿:“嫂嫂,你都不知道,他家的饭菜,啧啧,还比不得咱们伏龙教里猪吃的好,不尝也罢!” 张博元一口气没上来,险些背过气去,南清弦他打不过,一个什么右护法,他打起来绰绰有余! “姜肆!我敬你是伏龙教的右护法,你不要太过分!” “喂!” 对方拍桌而起,姜肆自然不怂,跟着拍桌站起身,腰间的玉骨扇已经拿在了手里,吼了一声: “你大白天偷偷摸摸带我家嫂嫂来酒楼厢房,你心里想的什么,呸,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 哦天呐。 景钰头都要炸了,连忙走到姜肆身边,压了压玉骨扇:“别冲动,别冲动,不是你想的那样。” 但张博元也已经被激出了火气,索性直接承认了! “是,没错,我就是爱慕景姑娘,这样好的人,留在你们魔教早晚被磋磨的不成样子,她但凡改嫁,我张博元势必非她不娶!” “我呸!我嫂嫂要是改嫁,能轮到你娶?” 这话姜肆说的言之凿凿,明楼里那位虎视眈眈,一心只盼着他家嫂嫂改嫁呢! 景钰:“......”我什么时候这么受欢迎了? 张博元连番被噎了好几回,一向温文尔雅的好脾气,这会儿到底是起了火气,抽出腰间的剑就要跟姜肆打起来! “好,你们打,使劲打,不死不休,我走了!” 景钰劝了半天没有用,忍无可忍的直接跳窗走人! 他这一走,屋里的两人自然是打不起来了,纷纷跟在身后,轻功用到极致去追。 时不时还要勾回头两两交手,惹得街道百姓们纷纷惊呼着抬头看! 这也就导致,南清弦和夜铭刚走到宅子前院里,眼前猛地多了三道身影。 景钰直接跑到黑袍人影身后,语速极快:“南哥救我,他们两个犯病了!” 不用南清弦出手,夜铭翻身而起,一手一个的分开刚落地就打在一起的两人。 “闹什么!嫌旁人热闹看的少吗?你们就这么从外面一路打着过来?” 不得不说,夜铭这人正经起来时,身上多年的肃杀气息爆起,气势惊人! 姜肆玉骨扇还捏在手里,蹦着要砸张博元,嘴里骂骂咧咧: “是这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纠缠我家嫂嫂!青天白日哄嫂嫂跟他进客栈厢房,刚巧让我碰见!” 南清弦眸子暗了暗,瞥了一眼身后的人,没有说话。 景钰按着太阳穴揉了揉,这事儿要怎么解释,二哈说的意思,用现代话来说—— 他跟张博元去酒店开房,被人逮着捉奸了。 张博元脸色臊红,到底是人家正牌夫君在那边看着,再厚的脸皮也顶不住啊,他仰着头喊了声: “没有!我与景姑娘清清白白,今天吃饭是——” 姜肆合上玉骨扇,隔着夜铭的身子,蹦起来要去敲张博元的脑袋:“还喊景姑娘!景姑娘!说了是南夫人!南夫人!!” 张博元狼狈躲开,却被夜铭揪着脖领子,躲不了太远,往后仰着脑袋。 场面一片混乱。 景钰实在看不下去了,快速走出来,仰天大喊:“都停下!!!” “......” 几个人都愣住了,确实都停住了动作。 景钰先走到姜肆面前,抬手往人头上敲了两下,语速极快: “我都说了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去见张瑶的,张瑶走了我才留在那儿吃饭,不,也没想留下吃饭,所以才把你喊进来,本来是让你解围,你可到好,帮倒忙啊!!” 一番话说完,姜肆呆呆的长大嘴巴,明白过来是自己误会了。 后面的南清弦脸色也松散几分,慢条斯理的弹了弹衣袖,另一边的夜铭手一松,俩人也终于站直了身子。 景钰又转头看张博元,语气无奈又抓狂:“还有你!我说了几百遍,我成婚了我嫁人了我有夫君,你到底在脑补什么?” 原本觉得张博元是个成熟稳重的人,怎么会跟着张瑶一起胡闹啊,反复提他在伏龙教过的不好。 虽然过的确实不怎么样,但至少.... 南清弦知道他是男儿身后,没有休了他,没有把他赶出伏龙教,这已经非常不错了! 大家都是男人,还要怎么对他好才算好? 将心比心,他要是南清弦,可不一定会留下个疑似‘皇室奸细’的人住在自己家里。 “......” 我说了几百遍,我成婚了我嫁人了我有夫君,你到底在脑补什么? 这几句话,反复在脑海中重现,张博元听的手足无措,他好像惹人厌烦了,反应过来,连忙解释: “不是这样的,我,我只是想知道你是不是真的过得好,毕竟遇见你的时候,你还受了那么重的内伤,你都被他们打成那样了,我和瑶儿才会.....” 第123章 他们对景钰受伤的事情,一无所知 在场的几个人,除了景钰之外,神色都是猛地凝固。 南清弦快速走到景钰身边,一把拽起手腕听脉,又沉声问:“什么内伤?谁打的。” 为什么这件事,他一无所知! 景钰不自在的缩回手腕,摆摆手:“没事儿,早就好了,真的,只是小伤而已,也不是很严重。” “不严重?初遇的时候,以你的内力却连一个偷窃的小贼都追不上,后来在画舫上又被贼人轻易推进湖里,若不是我请来医师替你诊脉,如今内伤浸入经脉,丹田都未必能保得住!” 张博元并没有夸大,初遇时的情况都是真真切切摆在那里,原先他还以为是景钰原本就内力不精。 直到后来内伤痊愈了,他才发现这人的内力竟然比他都要高出不少! 如此想来,当时受的内伤绝对不轻! 若不是落水后,误打误撞被医师诊治出来,他又刚好随身带有玉华丹,这身武功怕是要被耽搁废了。 景钰听着张博元说的话,绞尽脑汁想反驳两句,最后只说:“....我只是不知道受了内伤得用药,说起来,还是要多谢你的玉华丹。” 玉华丹! 在场的几个人,看张博元的眼神都变了! 张博元瞬间扬眉吐气,抬手整理衣襟,说:“景姑娘,我只是想告诉你,你若是在伏龙教过的不好,就不要勉强自己,受了内伤连药都没有,来我蜀南剑庄,什么样的好东西都舍得给你用!不求回报!” 姜肆听不得这种话,下意识接过话头:“谁稀罕你的药,我们伏龙教不缺——” “哦?那怎么会让堂堂的教主夫人,身受重伤也要离开你们呢?” 张博元短短一句问话,在场的人都沉默了。 他们对景钰受伤的事情,一无所知。 其实为什么教中旁的人都没提起这件事,也很好理解。 钟凌芳作为伏龙教最德高望重的长老,连教主都不敢说她半句不是,旁的人怎么敢提及。 花铃倒是想说来着,只是被花溪整天缠着,三两天都见不到南清弦的面,缠着缠着就忘了。 毕竟,哪个有武功的人,会不知道自己去买治疗内伤的丹药呢,她家嫂嫂身上有钱。 所有人都想不到,景钰一个穿越来的人,连轻功都不知道怎么用,又怎么会知道该吃什么才能补内力啊,完全是知识盲区。 所有的巧合加在一起,就造成了现在这种场面。 姜肆脸上的羞愧和懊恼都要溢出来。 夜铭挑眉睁大眼睛,今天的瓜都吃撑了! 而南清弦面色不变,只是看向身边人时,眼底多了些心疼。 一个受了重伤都要离开他伏龙教的人,该是受了多大的委屈,而他现在又该怎么弥补,才能把人哄回去。 景钰被几个人盯得难受,扯扯嘴角笑起来,手摸了摸肚子,是靠近肚脐的丹田附近。 “没事儿,我已经好了,当时也不怎么难受,就是胸口疼了一会儿,后来一运功,肚子就疼,啊,也不是非常疼,能忍的。” “......” 这人总是能不经意间,让所有人都心疼。 夜铭凑到南清弦耳边,压低声音:“还不快去温情一番?瞧瞧你们办的事儿,到手的鸭子都得飞了!” 南清弦抿了抿唇,先是拽着景钰藏到他背后,又抬眼看向张博元。 “我待他谢过你出手相救,玉华丹我会寻来一颗还给你。” 张博元听的心里憋屈,往前走了一步,直视景钰:“我给你的东西,不用你还,更无需他替你还,我只是想跟你说,往后要多珍重自己。” 景钰听出了话外音,明白这是张博元真的要对他死心了。 还是那句话,他知道张博元这人不坏,甚至是他见过最宅心仁厚的人。 “张公子。”他站直了身子,拱手朝着张博元微微弯腰:“承蒙错爱,无以为报,也祝你往后平安喜乐。” 平安喜乐吗,张博元勾唇苦笑,语气有些憔悴的拱手还了个礼:“景小鱼,经此一别,江湖再见了。” 他没等景钰再说话,只是眸色深沉的看着那边一身黑袍的人。 “也许你此番是来争武林盟主的,但不管你要做什么,别忘了保护她,我不跟你争了,到底是你先娶了她.....” “但是,如若下次她再满身是伤的被我遇到,我可不会还给你了,我说真的。” 南清弦沉默了一瞬,薄唇轻启:“绝无下次。” 景钰呼吸一窒,猛地扭头看人,对方一贯冷若冰霜的脸上,此刻眉眼坚定! 这个人正在向别人保证,绝对不会再让他带着伤流浪江湖。 张博元最后看了一眼那边容颜惊艳的人,察觉到‘她’的视线正落在另一个人身上,嘴角僵硬的扯了扯。 这抹不算豁达的笑脸,算是维护他作为蜀南剑庄少庄主,在这群人面前,仅剩不多的尊严。 他没有多留,直接飞身离开了这处宅院。 姜肆揉了揉胸口,刚才打架的时候被张博元踢了一脚,他凑到景钰身边,上下打量:“嫂嫂,到底是谁打的你?” 景钰犹豫着不知道该不该说,毕竟说出来以后,这几个人也不会把钟凌芳怎么样。 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没必要背地里告状。 夜铭看着景钰不好开口的脸色,摇摇头嘲讽一笑:“别问了,教中弟子们都不敢告发的人,能是谁?” 景钰对夜铭用‘告发’这个词,十分惊讶。 告发,首先是有错,才会被人告发。 夜铭认为打他的人是有错的! “是钟婆婆。”南清弦语气坚定,没有问询的意思。 景钰没说话,算是肯定了他说的人选。 “啧啧。”夜铭唏嘘的看着南清弦,内心已然断定这人‘追妻’无望了,他一手扯过姜肆的脖子:“走吧,傻蛋。” “哎,我还没问嫂嫂的伤,哎——”姜肆被人夹着脑袋拽走了。 —— 景钰被人拽着进了一处厢房,刚一进门,就以壁咚的方式,被按在了门板上,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 “有话....好好说。” 第124章 这人又要犯病了 “......” 南清弦盯着对方略带些惊慌失措的脸庞,一再克制,告诫自己不要把人吓到了。 可心底弥漫出来的后怕和心疼,让他整个人都开始焦躁起来,冷静不了。 景钰认真观察了一会儿,察觉这人正处在暴怒的边缘,吓得头发丝都要竖起来。 创伤后应激综合症,这人又要犯病了! 他被圈在胳膊和门板中间,无路可退,活像只被豺狼盯上的小鸡崽。 “南哥?你别这样,我很害怕....”景钰深吸一口气,声线温和的轻声说:“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生气了,但你放松点,没有出事,一切都好好的。” 南清弦眸子狠厉发红,按在门板上的掌心逐渐收拢成拳,他一点点朝人脸庞逼近,声线低沉。 “她打你,你为什么不躲?”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你知不知道,一个人流落江湖有多危险....” “景钰,你宁愿自己走,都不愿意去青城找我。” “我.....” “我往后不会吓唬你,也绝不会跟你动手,你无需怕我。” “......” 景钰呼吸都要停了,对面人眼神凶狠的像只恶狼,盯着他咬牙说别怕他。 这场景让他不怕? 救命,他做不到啊! “好好好,我都答应你,你先离我远点儿,别,别瞪我.....” “......” 这样颇显妥协和让步的敷衍语气,南清弦心里又是一沉。 他退开两步,站的板板正正,双手也背到了身后,一向面无表情的脸上,有些懊恼。 他就这么吓人吗,这人到底在怕什么。 “乖啊,冷静,对,站着别动,别动.....别动!” 景钰猛地转身,开门就要往外跑—— 可腰间却突然多了一双胳膊,揽着他就又拖回了屋里! “救命,吃人了,教主吃人了!!” “......” 南清弦抬脚把门踢上,弯腰把人抱起来,他承认,他的耐心已经用到极致了,这人却还要跑! 景钰手脚在空中乱踢,嘴里喊着:“救命救命,我错了,我不跑,我们好好聊天!!” “安静。” 吵闹的人猛地捂住了嘴,不敢出声了,眼里带着些惴惴不安。 南清弦把人放在软榻上坐好,自己没有跟着坐下,而是弯腰把胳膊撑在人身体两边,皱眉思索了一阵。 “我刚才不温情?” “......啊?”景钰惊得眼睛都瞪圆了。 温情? 哪句话温情?哪个表情温情?哪个动作温情了? 南清弦只好又重复一遍自己的问题,可语气里的生硬和质问,显而易见。 “为什么受伤了不来找我?” 对方离得太近了,夹杂着檀木香的气息萦绕在景钰鼻息间,避无可避,他只能斟酌着回话。 “当时我很生气,不想看到你们....不是,是觉得不好意思看到你,哈,我一个大男人,被姑娘欺负了,找你告状算怎么回事儿啊,是吧。” 景钰干笑两声,说完低着头,脑海中想着该怎么结束这种怪怪的气氛。 南清弦抬手勾起眼前人的下巴,逼着人家跟他对视,神态认真: “可你说过,你被欺负的时候,我要保护你,因为....” “我是你的夫君。” 这一刻,周围所有的一切仿佛都静止了。 景钰大脑一片空白,恍惚记得他确实说过这句话。 是在他刚到伏龙教没多久的时候,在花园凉亭旁边,他拦着这人的路,当时一心想活命,耍无赖的说出这些话。 可他现在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不再需要这个承诺了啊。 他现在跟南清弦是合作关系,不是当初那种单方面的依赖了。 心里是这么想的,他也就这么说出来了,侧头避过下巴处那人有些微凉的指尖。 “情况不一样,当时我又不会武功,随便来个人都能捏死我,现在我已经有了自保的能力,你可以忘记这句话了。” “哎,但遇到我打不过的人,你还是得帮我的,咱们不是说好了嘛,我帮你一统江湖,你帮我抵抗朝廷。” 可以忘记这句话....南清弦眉心直跳:“仅此而已?” “对,你放心,我现在已经不会拖累你了,我不会给你添乱的!”景钰脸上挂着示好的笑意。 南清弦看着这张笑脸,心头只剩无奈。 他要怎么做,才能让人喜欢他,从来没人教过他怎么对一个人好。 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掌心里的沙线从指缝流走,抓不住。 景钰也是在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皱眉,小心翼翼的问:“你刚才....是在关心我吗?” “是。”南清弦回答的果断又坚定。 景钰愣了一下,突然笑起来:“南哥,你真好,对,就要这样,咱们互相关心,同仇敌忾,一往无前,没有什么目标是做不到的!” 南清弦抿了抿唇,他能说出口的话,已经都说了,最后只低声:“等回了伏龙山,我让钟婆婆给你道歉,她不该动手打你。” “可她是把你从小养大的师傅啊,啧,你别这样,弄的好像是我在跟你告状一样,这是我自己的事情,等有机会见到她,我会跟她说的。” 事实上,景钰有些感动,他没想到这人竟然真的会向着他,但越是这样,他就更不能让南清弦掺和这件事。 万一传出去,教中弟子估计又要对他心生不满了,一定会觉得是他挑拨的南清弦对德高望重的钟长老不敬。 “她性情孤傲,不会听你的话,我可以替你去说,原本就是她的不对。” 南清弦是个性格有些古板的人,做事喜欢黑白分明,对就是对,错就是错。 景钰垂了垂眼,浓密的睫毛颤了两下,语气多了几分正式。 “这是我自己的事,不合适让你插手,只是一件小事,就当是为我好,你别管了。” 总不能直说,他替他出头以后,大概会招来弟子们的怨怼,那太复杂了。 这本来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谁打的他,就让谁道歉,他自己能办到。 “我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我了,你不用这样看扁我,这点小事我自己能做。” 这话说出来之后,让原本还想坚持己见的南清弦,哑口无言。 他没有看扁他的意思。 第125章 嫂嫂,你,你有身孕了 两人一时都没说话,到最后,是南清弦妥协的。 “好,依你所言,我不管。” 景钰松了口气,这好像还是第一次,两两相悖的意愿被这人同意了。 南清弦有些不舍的撤开身子,又想起‘温情’,沉声问:“你....饿不饿。” 景钰又是一愣,他确实饿了,只在张瑶马车里吃了些点心,跑了一天,还没有顾得上吃饭。 可是,这人竟然在关心他饿不饿。 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他说不上来是哪里怪,只能胡乱点头:“饿,特别饿,南哥,我去吃饭了,告辞!” “我可以.....”南清弦看人跑走,往前追了一步,但那人已经跳着出了房门,他抿了抿唇,把后半句低喃出声:“....陪你吃。” —— 景钰跑出去没多久,就在凉亭处被夜铭拦住了。 夜铭笑的一脸八卦,挡在匆忙跑出来的人身前,微微弯腰嗅了嗅:“小美人,你身上怎么有....棺材板儿的味儿?” 景钰后退一步扯开距离,欲盖弥彰:“南清弦屋子里燃了香炉啊,有檀木香味很正常!” 什么叫棺材板味儿啊,檀木香明明很沉稳大气! “哦~”夜铭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语调拖长,嘴角依旧带笑。 景钰脸色窘迫,低头装作整理裙摆,嘴里说:“我得吃饭去了。” 夜铭也不废话,点明主题:“怎么样,有没有觉得你夫君突然温柔体贴了不少?” “......” 问了句‘饿不饿’,勉强算是关心,但温柔体贴.... 这倒是真没感觉到,景钰察觉有哪不对,纳闷儿的看着夜铭:“你怎么会这么问?” “没什么,我就随口一问,吃饭吧 ,快去,别饿着了。”夜铭笑着侧身给人让路。 景钰看人不说,也就放弃追问了,朝后院厨房方向走去,依旧是一头问号。 夜铭看人身影走远后,才啧啧摇头:“这就是没觉得温柔体贴啊,难道我教的不对?不行,我得去问问!” 他眼下觉得最最有意思的事儿,就是看南清弦遥遥无期的‘哄妻路。’ 南清弦正盘腿坐在软榻上,膝盖放着的书都歪了,也不见得他看进去多少,满脸都是若有所思。 听见门口传来动静,他抬头瞄了一眼,神色毫无波动。 “啧,都说了别总摆着一张冷脸,我看着都烦,难怪人家不想看你,着急忙慌的走了。” 南清弦听了这话,突然抬头,扯着嘴角朝夜铭‘笑了笑’。 夜铭走过来的步伐猛地停顿住,惊慌摆手:“我不说了,你别笑,我慎得慌。” 南清弦这会儿一句废话都不想听,翻了几页书,总觉得心里不痛快,他抬眼看夜铭。 “你很闲?去做点事吧。” “什么事?” 夜铭是真闲的无聊,迫切想搞事情,一听人说话,当即兴致冲冲,一双桃花眼都亮了起来。 “花涧谷的人,在城外云河山庄里住着,动我的人得付出代价。” 黎梵给景钰下药这件事,他怎么可能会忘记,那天如果晚到一会儿,绿帽子就戴实了,实在凶险! 这话说的十分霸气,夜铭也更起劲儿了。 “早就听说那什么江湖第一美人排场大的很,嘿,咱们没去收拾她,她自己撞过来了,好,我去走一趟!” 明楼的老本行就是刺杀暗杀,潜入云河山庄做点手脚并不是难事。 南清弦看夜铭转身要走,瞄了一眼天色,快接近傍晚了,叮嘱一句:“无需要她性命,随意给些药,以牙还牙。” “知道了!哎,什么命哟,替别人家‘小娘子’出头....” 夜铭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说的话满是幽怨,语气却兴奋的很,脚步声逐渐走远。 —— 景钰正在后院吃饭,原本晚膳时间就快到了,厨子准备了鸡鸭鱼肉什么都有,提前给他盛出来一些也不碍事。 后厨是个独立的小院子,院中种着一棵老槐树,树下还放着石桌石凳,景钰坐在桌前狼吞虎咽。 “唔....咳咳!” 鱼里有刺! 姜肆经过后厨院子,猛地听见有人咳嗽干呕的声音,很是熟悉,连忙抬步走了进去。 一眼就瞧见有个人影蹲在老槐树下,一手扶着树干,弓着腰止不住的干呕! “嫂嫂!你怎么了!” 景钰听见来人说话,咳嗽的脸色涨红,嗓子里卡了鱼刺,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指指自己的嗓子。 姜肆蹲在一边急的满头大汗,想上手拍拍又觉得不合适,眼看着人又干呕了两声,他福至心灵! “嫂嫂,你,你有孕了?!” 被鱼刺卡的正难受的景钰:“???” 还不等他说话,旁边的姜肆突然一脸严肃的站了起来,飞身跃上墙头,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景钰也不知道姜肆那脑子怎么长的,鱼刺还堵在嗓子里,疼的眼泪汪汪,只能扶着树咳嗽不停。 与此同时,南清弦听到屋檐上不正常的脚步,眉头一皱,快速出了房门,姜肆已经蹦下来落在了他眼前。 “出什么事——” “师哥!!嫂嫂吃鱼呕个不停,怕是有喜了!!”姜肆满脸喜色,激动的心脏怦怦跳。 “......” 南清弦在这一瞬,眼里闪过迷茫,但很快就明白过来,黑着脸训斥:“胡说什么,他被鱼刺伤着了,让开!” 姜肆神色呆滞的被人推开后,倒退了好几步,才一拍脑门,嘟囔着:“是啊,即便是昨晚圆房了,应该也不会这么快吧....” 也不怪姜肆会怀疑景钰是怀上了,毕竟—— 整个宅子的小丫鬟都迫不及待的告诉他,教主和教主夫人已经圆房了,感情甜甜蜜蜜好得很。 暗骂了自己一句,他也连忙追着刚刚飞走的身影,往后厨院子跑去。 大槐树下。 南清弦一手拽起咳到喘不上气的人,手掌在人后脖颈处轻轻一推,一根鱼刺终于被顺利吐了出来! 景钰腿都是软的,大口呼吸半天才缓过神来,被人扶着坐在了石凳上。 周围厨子厨娘丫鬟们脸都吓白了,唯唯诺诺不敢上前。 南清弦阴沉着脸转头训斥:“夫人被鱼刺卡住,你们不管不问,都是干什么吃的!” 帮厨的大娘委屈撇嘴:“右护法说是夫人有孕,我们....我们哪敢上前啊....” 要是一掌拍下去,孩子有个三长两短,她们的命哪够赔! 景钰喘了半天,气不打一处来,先是瞪了姜肆一眼,才跟后厨那帮人吼了一声: “有孕?你们教主要是有让我怀孕的本事,神仙都得给他颁个奖!” “......” 院子里瞬间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吸气声此起彼伏。 嘶,这些人怎么这个表情? 第126章 传下去,教主身患隐疾,不能人道 没等景钰想明白自己哪说的不对,那边的姜肆就一脸凝重的凑到南清弦耳边,眸中满是担忧。 “师哥,原来你身患隐疾,怎的不早说,难怪你拖着不跟嫂嫂圆房,别担心,等阿宸回来让他好好替你补——” “滚!” 南清弦脸黑如锅底,抬脚把姜肆踹开。 以景钰如今的内功,轻轻松松就把姜肆说的话,一字不漏的听进了耳朵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哪不对。 完蛋,这下误会大了! 他连忙转身看那几个后厨仆从,张嘴解释:“没有没有,你们不要误会,你们教主行的很,我没说他不行!” 南清弦:“......” 越描越黑也不过如此。 一群人都面色尴尬,她们好像无意间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自家教主身患隐疾,不能人道,教主夫人还要帮着夫君找面子说瞎话,夫人日子苦啊。 南清弦扫了一眼,就看透了那群婆子丫鬟们在想什么,他抿抿唇,耳廓渐红,一手拽起还要解释的人,揽着腰直接飞走。 没忘了丢下一句—— “重新送饭菜到我房里!” 一群人如获大赦一般,猛地喘气,齐声弯腰应着:“是,教主。” 姜肆不明所以的揉着屁股从墙角处爬起来,眼里充斥忧伤。 为什么小的时候跟自家师哥无话不谈,如今师哥有这样严重的隐疾,竟然瞒着他,明显是把他当外人了。 不行,他得给白宸写信,回来的时候带些大补的汤药..... —— 景钰被人揽着腰在天上飞,一脸的生无可恋。 他刚刚都胡说了些什么啊! “南-哥-你能-不能-把我放-下来--” 风太大,他的话断断续续碎在风里,一旁的人只当听不见。 南清弦心头一股无名火,也不是怒火,就是....被那两个字刺激的有些莫名冲动。 他揽着人在宅子上空转悠了一会儿,吹了晚风凉凉心绪,才落在自己房间门前的庭院里。 景钰好不容易落了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张嘴就道歉:“我真不是故意说你不行的,我只是为了替你解释你不是不行,怕她们误会你真的不行....” 左一句不行,右一句不行,听的南清弦头疼。 他一个转身把人压在廊下柱子上,膝盖紧跟着顶入景钰双腿间,声线饱含威胁:“闭嘴。” 察觉到了危险,景钰猛地闭嘴,腿不自在的动了动,还是忍不住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 “再说下去,我就让你试试我到底行不行。” 试试? 怎么试? 景钰僵着脸,一动都不敢动了,连个语调都不敢发出。 南清弦深吸一口气,实在是没忍住,把额头抵在眼前人的肩膀上,沉声:“别动,我有些....心烦。” “......” 这是被气的犯病了? 肩膀上抵了个脑袋,怪难受的。 但景钰当然没动,他甚至抬手环上去,拍了拍南清弦脊背,安抚着:“好,放松,放松,没关系的,只是很小的一件事,没有人会伤害你。” 南清弦嘴角勾了勾,觉得这样哄孩子的架势有些好笑,但同时,嗅到人身上熟悉的暖香,他竟然真的会觉得安心。 像是在心头注入一阵暖流,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心绪也逐渐平稳。 这算是两人头一回正式的‘拥抱’。 景钰原本觉得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一定会很怪异,但这样的事情真发生的时候,好像他也没觉得有多反感。 抱着他的人,是曾经经历过一些惨痛事件的‘精神病人’,两人又是战略性合作伙伴,彼此给个拥抱没什么的。 这么想着想着,景钰感动自己好几遍,抬手把人抱紧了些,忍不住脱口而出:“只要人人都献出一点爱,世界将会是美好的人间啊。” 南清弦被这句突如其来又十分煞风景的话,搞的措手不及,他抬眼看过去,认真的问:“什么是爱?” “爱?”景钰犹豫一瞬,以为这人是问他刚刚说的歌词,思索了一会儿,神色严肃:“爱就是我刚才那样抱着你。” 仁爱友善的小景同学,看到发病的南先生,宽怀无私的给了人一个安慰的拥抱,感天动地! 南清弦听了这话,神色颇为动容,正要再多说两句,后面就传来了脚步声,他只好依依不舍的把人放开。 “教主,夫人,饭菜送来了。” “....端进屋里去,你们退下吧。”南清弦脸色不太好。 原本是可以再多抱一会儿的。 景钰倒是一脸唏嘘,没想到这人看着十分冷硬,发病的时候那么脆弱,给个拥抱就能恢复正常啊。 天可怜见,这孩子从前发病的时候,一定没有人敢抱抱他,不然哪会杀那么多人。 他看着南清弦转身走进屋里的背影,眼里多了些怜悯,其实,这人也挺可怜的。 身世不详,被人捡回恶龙谷养大,由于武功练的好,就被迫担任教主的位置,成为众人的顶梁柱。 只是想带着伏龙教生存下去,却成了江湖众门派的眼中钉,朝廷还要虎视眈眈想灭了他们。 说起来,南清弦招谁惹谁了。 景钰叹了口气,也没想着转身走人,毕竟那人正站在门边看着他,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没有跟过去。 两人安安静静的坐在了饭桌前,只有他俩,房门没有关上,能看到院子里的暖色灯笼。 今天倒是清静不少,假山处没有小丫鬟围着偷看了。 那是因为,这会儿整个宅子的丫鬟婆子都聚在某个角落,窃窃私语的讨论教主不能人道的事情,哪能顾得着来偷看。 桌上的菜,景钰刚才在后厨那边都看见过,其中一盘卤水蒸鱼,闻起来香的很,但他不会再碰了。 毕竟刚刚就是被一盘一模一样的鱼给卡到的。 南清弦犹豫了一会儿,拿起筷子夹起鱼肉,先放在自己没动过的碟子里,挑出鱼刺,随后放在了身旁人的碗里。 “......” 景钰看着自己眼前被挑过鱼刺的鱼肉,不说吓了一跳吧,那也是震惊到无以复加的。 他惴惴不安的坐着,抬眼看人:“...南哥,你为什么要帮我挑鱼刺?” 南清弦回答的一脸理所应当:“因为你刚才被鱼刺伤着了。” “对,那我可以不吃鱼,我的意思是,你竟然亲手帮我剃鱼刺??” 南清弦沉默了一瞬,突然想起来.... “你也帮我夹过菜的。” 第127章 腰是真的要断了 有吗? 景钰回忆了半晌,好像是在伏龙山上的时候,有那个什么凌云阁的人来上门挑衅。 当时,他陪着迎客,给这人夹菜,原本就是做戏,但这人一点面子都不给,把他夹的菜给扔了,还一脸嫌弃! 想到这里,他抬头看人,啧了一声:“是有这么回事儿,你当时可嫌弃我了,我可是头一次给人夹菜,我记的可清楚了!” 南清弦低头不语,半晌语气有些懊恼:“既如此,我替你挑鱼刺,权当是赔罪了。” “哎,这倒不用,其实也没多大点事儿,都过去了,咱们现在的友好相处,我已经很满意了。” 景钰神情愉悦,这话是真的,能像现在一样跟人和平共处,不轻易动手,他已经很知足了。 南清弦不再多说,只执着于挑鱼刺这件事,顺带也夹些别的菜,很快,小碗里已经堆出了一座小山。 景钰:“......” 这人突然热情友善起来,他十分不适应啊! 但,总比打打杀杀好得多,想夹菜就夹吧! ...... 直到两人还算安静的吃完了一顿饭,南清弦嘴角都染上了笑意。 天下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他给人夹菜,看着人一点点的吃光,竟然比自己吃还高兴! 这是一种莫名其妙的愉悦,比他练会一招极其复杂的剑式更有成就感! 景钰撑的摸摸肚子,看人还要夹菜,他是真的怕了,连忙摆手:“够了够了,我真的真的吃饱了,别再给我了。” 他好难做啊。 吃不下怕人生气突然发病,可再吃下去,他就要把自己活活撑死了! 这人简直把他当猪喂。 南清弦扫了一眼桌上所剩不多的饭菜,满意的点点头:“看来你是有几分皇室娇惯性子的,得要人夹菜才肯多吃些,难怪平日里吃的不多。” 景钰听的哭笑不得,心说换个别人来他早就摔筷子不吃了,这不是不敢不吃,怕这人犯病嘛。 但不管怎么说,人家夹菜照顾他吃饭,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归是好心,他不能不给面子。 “南哥,辛苦你了,那夹菜的事情咱们一笔勾销,下回真不用替我夹菜了。” 南清弦听了没说话,好不容易找到让他有异样愉悦感的事情,这么快就要被人剥夺了。 不高兴,但又不愿意违背他的话,用鼻音应了一声:“嗯。” 景钰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身,没忘记朝人摆摆手:“晚安,明天见!” 南清弦也跟着站起来,看人已经走了,忍不住跟到门边,注视着人离开的背影,默默看了好一会儿。 等叫人收拾好了饭桌,他也沐浴更衣之后,夜已经深了。 南清弦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抬头看了月亮一眼,才猛然想起一件事。 夜铭竟然还没回来! —— 此时此刻,云河山庄。 某间装潢气派的卧房里,宽大床铺外散落着多件衣裳,其中一件夜行衣被撕开几个口子,丢在地上。 紧跟着就是鞋靴,以及.....夜行衣下的粉色内衬里衣。 与这些衣裳交叠在一起的,是件粉紫色的华裙。 而玉色轻纱床幔里,隐隐约约能瞧见两道身影,正纠缠在一起。 “妈的....你没完了是不是?黎梵,你藏的够深,竟然敢....我早晚杀了你!” 说话的人气息十分虚弱,原本强硬饱含杀气的话,硬是让他说的一阵断断续续。 伏在他身上的人,嘲讽轻笑一声,随即持续顶胯:“我藏的深不深,你还不清楚?” “唔,妈的,你最好弄死我,否则,等改天老子一定弄死你!!” 夜铭脸颊上糊了一层眼泪,不,他没哭,这不能叫眼泪,只能是被活活逼出来的水渍! 他后悔啊,悔不当初。 从南清弦的宅子里出来后,他就带上了夜行衣,又回明楼弟子那里拿了些药。 至于是什么药.... 南清弦说的要以牙还牙,所以他就找了个最烈的酥骨散,揣在了怀里。 就是觉得黎梵那人深不可测,所以他没有派弟子出手,而是自己亲自来走一趟,但到底还是着了这人的道! 起先以为这人已经熟睡了,他是打算把药粉扬出去就走人的。 错就错在,他不该好奇黎梵长什么模样,扬了药粉之后,屏住呼吸朝‘熟睡’的人床边走了一步。 只这一步,也足够床上的人突然暴起,跟他交上了手! 结果,武功谁胜谁负还没分出来,两人都动了内力,药性浸入的又快又狠,没一会儿就双双倒在地上了。 巧合的是,黎梵这人有怪癖,自己的卧房从来不让谷中女弟子入内,违令者死! 所以,即便是门外有弟子察觉到不对,也都不敢冲进房内,只能眼睁睁听着打斗声,变成了.... 也不知道地上的两个人是谁先摸上的谁,反正是莫名其妙就缠在了一块儿。 夜铭以为对方是个‘女的’,他就算上了也不怎么吃亏,配合的亲亲摸摸正起劲儿的时候—— 就觉得腰上一凉,然后就毫无防备的被人.... 夜铭不是没跟容貌姣好的男子在一块儿胡混过,但让人压在下面还是头一回! 原本是羞愤欲死,但他自己亲手扬的酥骨散,后劲儿很大,两人都完完全全的中招了。 几乎都是失了心智的。 一番混乱过后,就出现了这幅场景。 翻来覆去三四次,毒早就解了,明明意识都已经清醒了,可他还是被人压在床上起不来。 滋味儿....不可言说,他手脚都是软的。 黎梵原本是想等解了毒以后,就把突然闯入的这人杀了,但眼下认出这是明楼里那个出了名的骚狐狸,也就不客气了。 毕竟,食髓知味啊。 一听对方还在叫嚣着什么要弄死他的话,黎梵悠悠叹了口气,雌雄莫辩的邪美脸庞上,弥漫几分冷笑。 “想来是我还不够努力,明楼家主还有力气说话呢。” “姓黎的,唔,你他妈的不得好死....啊。” 刚要爬走,腰间一紧就被人又勾了回去,夜铭脸色发白,身上直颤,心里骂了句—— 天杀的南清弦,他妈的快来救我啊! 腰是真的要断了! 第128章 哪哪都疼的夜铭最憋屈 约莫又过了半个时辰,门外有弟子惊慌的朝屋里喊话。 “谷...谷主,魔教的人,魔教的人来了!” 屋内,听见这话的两人,神色各不相同,但都同时闷哼了一声,总算是鸣金收兵了。 黎梵喘着气平息,随后好看的眉头微皱,伸手把瘫软在床上的人,掰着下巴扭过来,打量着这张脸。 他轻笑一声,语气低哑的不像话:“听到魔教的人来了,反应这么大?” 江湖传闻,明楼与魔教一向交好,尤其是南清弦和夜铭,两人的关系似乎非比寻常。 不知怎么的,黎梵突然不想杀了这人,留他活着回去,顶着这一身红红紫紫,想必南清弦的脸色会很好看。 “我不杀你,至于你说的要弄死我,只要你敢来,我随时奉陪,骚狐狸。” 说到最后,还在人臀尖儿拍了一巴掌,力度不轻。 “唔。” 夜铭身上一抖,察觉压着他的人起身了,下意识就抬掌劈了过去,却被人一把攥住手腕! 雌雄莫辩的人,声线也婉转动听的很,这会儿俯身凑向他耳边,语气森冷:“再有旁的动作,你可就走不了了。” 夜铭自认他自己就已经够变态,够不是个东西了,这会儿才察觉,真是遇上对手了! 这人让他恨极,往后再见面,必是你死我活,不死不休! 但眼下,好汉不吃眼前亏。 夜铭强撑着腰,一点点从床上爬下去,后背上投来一道凉丝丝的视线,耳边还能听见那人愉悦的轻笑声。 他恨不得捂上耳朵,脸上的热度快烧着了,从来,从来没有这么丢人过! 他早晚要把身后那人,碎尸万段! 胡乱捡起地上的衣裳,匆忙往身上套,夜行衣的衣领和下摆都裂了几处口子,但好在里面的粉色里衣还算完整。 走出屋子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眸中饱含杀意。 那边床铺上的人,慵懒的靠在床头,单膝曲起,腰间只盖了薄被一角遮住春光,正望着他,眼里都是餍足笑意。 夜铭眼里的杀意突然凝固,有句话想送还给这人。 你才是骚狐狸! 房门推开,院子里有两拨人。 南清弦领着四十多个伏龙教和明楼的弟子,此刻正被花涧谷一群女弟子们包围着。 花娇盯着从房里走出来的人,打量了一番后,眼里有些疑惑,这男的....怎么看着像是被她家谷主欺负了似的。 但没有自家谷主的吩咐,她自然是不会领着弟子们贸然出手的,甚至抬手朝弟子们摆了摆,沉声说:“退下,让他们走。” 她跟在黎梵手下做事久了,这点悟性是有的,没有吩咐,那就是要放他们离开。 夜铭看着熟悉的老冰山站在院子里等他,眼眶屈辱的一阵发热,缓慢走了过去,抬步姿势怪异。 南清弦倒是没想太多,只以为是夜铭下药没得手,被人逮住痛打了一顿。 “回去再说。” 他看人身上的夜行衣都破破碎碎的,就知道受伤不轻,抬手把行动不便的人丢给几个明楼弟子。 “黎谷主出手不轻,这个仇,我代明楼记下了。” 房里许久没有声音传出来,南清弦也没有等着,示意弟子们跟他回去,另谋计策。 明楼的人跟着夜铭见识过不少被他蹂躏过后的鲜嫩小公子们,这会儿面面相觑,吓得脸都白了。 心知,自家家主阴沟里翻船,常年猎鹰的人被鹰啄了眼,这是被人占便宜了! 但谁都不敢多话,只能小心翼翼的背着人,快速跟着南清弦离开了云河山庄,心里多有憋屈。 但谁憋屈,都没此刻哪哪都疼的夜铭憋屈! —— 马车里,南清弦一路上都没说话,只皱眉打量满脸虚弱的夜铭。 夜风袭来,若有似无的闻见一股腥味儿,是他从来没闻过的味道。 一向话多的人,此刻恹恹的趴在抱枕上,眼睛都睁不开。 “受伤很重?阿穆,把白宸叫回来,快!” 他话音刚落,那边一路装睡的人,就气若游丝的开口了。 “别,别喊,谁都别喊,我就是....累着了,过几天就好,别问了,别问了,你要是有心替我报仇,就想想怎么杀了那个该死的...黎梵。” 南清弦不知道这一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想来花涧谷的招数估计不太好受,毕竟从来没见过夜铭如此虚弱的模样。 就像是一块抹布被人用力挤干了水分,拖着惨败的破布身子全无生气,还真是挺可怜的。 南清弦眉眼沉沉,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会让你亲手杀了她。” 一个‘女子’能被夜铭恨成这样,那不用多问原由,一定是该死的。 —— 没等回到宅子里,被人背着的夜铭就已经睡着了。 南清弦也没有坚持让人请医师回来,毕竟明楼弟子们都一脸忐忑,似乎知道他们家主是怎么了。 虽然隐隐有些好奇,但他到底不是八卦的人,指了个小厮引路,让明楼的人把夜铭送回去。 景钰早就被这么大的阵仗惊醒了,披着衣裳打开窗户往外看,喊着:“九婆婆,快去瞧瞧怎么回事儿。” 先前给景钰送衣裳梳头发的老婆子,人称九婆婆,是宅子里的老人了。 这会儿也机灵的很,转身就要去打听,迎面却瞧见一抹黑袍身影,她连忙弯腰:“啊,教主。” “嗯,你们下去吧。”南清弦面不改色的往景钰房里走。 景钰从窗台那边收回脑袋,关好窗户,天冷了,他缩进被窝里坐着等人。 南清弦走进来的时候,关门的手一顿。 烛光下,床上的人清清瘦瘦一团,裹着被子抱膝坐在床上,模样又乖又好看,让人瞧的心里软软乎乎的。 景钰看人愣着,连忙热情邀请:“进来进来,没事儿,不用拘束的,快来跟我说说怎么了。” 约莫一个时辰前,南清弦突然急匆匆的召集人手,一个招呼都没打就跑了,他就一直没睡不着,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 这会儿没有闻见血腥气,又看人身上的衣袍也没乱,才松了口气。 南清弦关好门,往床边走,却没有离得很近,而是抬脚勾了个凳子,离床铺有一米多的距离,才坐下。 “夜铭出事了,受伤...应该不重,就像是被人使唤着搬了座山一样,性命无碍,气愤非常,已经送他回房了。” “啊。”景钰没想到这人竟然还会用比喻,真是说的唯妙唯俏,他唇角弯弯:“夜铭去做什么了?” “花涧谷,下毒,兴许是没成功,被人捉住了。” “嘶,被捉住了。”景钰倒吸一口凉气,听着都十分危险啊,马上又反应过来:“你们....是去替我报仇?” 第129章 等老子好了把你祖坟刨了 南清弦略一沉吟,眸色深了几分,注视着床铺里那张白净的脸:“你是我的人,自然不会让旁人欺负你。” 景钰缓慢眨眼,理解了话里的意思,点头如小鸡啄米:“嗯嗯,也对,你们伏龙教护短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鸡同鸭讲,南清弦闭嘴不说话了,颇为无奈。 景钰沉默了一会儿,主动问:“给夜铭请医师了吗?他哪受伤了?” “并未,他不许请医师诊治,等到后日阿宸回来后,让他去瞧瞧吧。” “哦哦。” 景钰再次点头,这次是真的没话讲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看床边坐着的人没有要走的意思,委婉的说:“今晚月亮真圆啊,星星也多....哎你不回去睡觉吗?” 这么明显的赶人,南清弦自然是能听出来的,他还有满心的话想说,但最后就只扯出来一句: “你说要替我治病,什么时候开始?” 景钰一愣,也想起来自己好像曾经确实说过这样的话,他干笑着扯扯嘴角。 “....哈,你还记得啊,嗯,让我想想怎么治,给我两天时间准备一下。” “好,我等你。” 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南清弦才站起身离开了。 治病就治病吧,虽然他不觉得自己有病,但这是个很好的借口,能让对方经常出现在他眼前。 这就很好了,至于旁的事,往后再说。 景钰看着人离开,才深呼吸几下,缩回被子里打滚,嘟囔半天。 “哎呦,治病....这种心理疾病怎么治啊,我当初是怎么胡说八道给自己挖坑跳的....” “我现在要是跑去跟他说,我不会治病....” “算了算了,万一又被气的犯病,场面多吓人。” 最后,只得出一个结论。 顺其自然吧,到时候随便找点什么现代偏方,忽悠忽悠得了! 入睡之前,景钰没忘记在心里提醒自己,明天起床了要给自己第一家酒楼起个霸气炫酷的好名字。 装修方面也得仔细想想了,既然要做,那就要做好,要一鸣惊人! —— 与此同时。 夜铭被弟子们平着放在床上时,猛地被某处不适感疼醒了。 裤子好像湿了不少,黏腻贴身,难受极了。 “去....去弄热水来,我要沐浴。” “啊,主上,明日再沐浴也不迟,您都累成这样了,还是多休息——” “妈的,你也来跟我对着干,让你去就去,废话这么多!” 不洗干净会发高热的,他已经瞧见过好几个相好,一觉睡醒的时候,滚烫着身子躺在他身边。 弟子们的面色都不太好,憋屈的眼泪丝丝,替自家家主鸣不平,恨不得现在就冲进云河山庄把里面的贼人杀了。 话说回来,花涧谷的谷主是个女人啊,那他们家主是被谁..... 啊,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弟子们委委屈屈的出去准备热水了,夜铭艰难的翻身趴在床上,脸色阴沉到极致。 肉眼可见暴怒和憋屈! 黎梵,黎梵! 装成女人是吧,老子明天就揭穿你,明天就找酒楼茶楼大肆宣扬,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是个男的! “就说...我明楼的人夜探云河山庄,偶然瞧见姓黎的沐浴,他是个带把儿的,是个男的!对,就这样说。” “等我腰好了,咱们不死不休!” 直到冒着热气的浴桶被弟子们抬进来,他才停止骂骂咧咧,强行让自己‘沉稳大气’,只靠咒骂是不能报仇的。 他要当一个沉稳内敛的人! 心里默念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面色镇静的驱散旁人,自己艰难的翻身下床。 一路扶着腰,动作缓慢的把整个人都泡进热水里,皱眉咬牙把手探下去。 没一会儿,他胳膊旁边浮起来一串透明泡泡,呈现乳白色。 “......” 我沉稳你妈啊!!! “黎狗你不得好死!等老子好了把你祖坟刨了,用你骨灰拌饭喂狗,你他娘的不得好死!!” “......” 门外的弟子们听着房里持续将近半个时辰的咒骂声,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松了口气。 看来自家家主的身子还是没什么大碍的,骂起人来一如既往的中气十足。 —— 清晨。 景钰洗漱完毕也没出去吃早饭,今天罕见的没赖床,一大早就趴在桌上写写画画。 浅绿色的宽袖罗裙,裙摆轻盈一直垂到地毯上,远远望去,活脱脱一位从画中走出来的仙女。 如果没长嘴,那就更像仙女了。 “....嘶,宇宙无敌大饭庄,会不会太浮夸?” “威震天酒楼?霸气是霸气,有点土吧。” “无敌暴富小王子家的饭馆....太长了,不好不好。” 他咬着毛笔杆子,攥着笔让脑袋跟着晃来晃去,满脸纠结,含糊不清的嘟囔一句:“这里的人,都得文艺点儿吧,张博元的酒楼叫玉楼春哎....” 窗外清风拂过,不知道从哪飘来一阵金桂花香味儿,芳香扑鼻,引人神往。 “......” 沉吟半晌,他提笔唰唰在纸上写出三个大字:寻芳楼。 写完以后,自己满意的点点头,笑着嘟囔:“寻芳,闻着饭菜香味儿就找来了,简单大气,这酒楼老板一定能飞黄腾达,暴富指日可待!” 确定好了名字,酒楼里的具体装潢就简单多了,不过是比寻常的酒楼大堂里,多了些镂空木架子,充当隔断屏风。 让百姓们花小钱就能享受二楼包房的体验感! 画图也很快,他知道自己写的字不太好,尽量把图纸画的清晰明朗,保证王金香一眼就能看懂。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桌上两盘点心都啃完了,这才丢下笔,小心翼翼的吹了吹墨迹,只等着墨水干了就让人送到王金香手里。 不经意间抬头,却发现门边突然跑来一个小丫鬟,神情兴奋的凑到另一个守门的小丫鬟耳边。 也不知道是说了些什么,两个小丫鬟激动的恨不得蹦起来,八卦的味道,他坐屋里都闻见了。 “哎,你们聊什么呢?我也想听!” 谁能不爱看热闹呢。 小丫鬟也没有藏着掖着,一听自家夫人也想知道,当即走进屋里,先是朝景钰弯弯腰,然后才开口说话,语气神秘兮兮的。 “夫人,您快去瞧瞧吧,教主他们都在前厅里,昨夜....明楼家主和江湖第一美人的风流韵事,被传出来了!” 第130章 往后切勿纵欲了,珍重自身 “......” 名叫玉翠的小丫鬟话音刚落,就眼前一花,回过神来再定睛一瞧,刚才还坐着的自家夫人,早跑没影儿了! 景钰一路往前厅跑,连轻功都用上了,看热闹的场面谁不爱呢,但另一方面,也是担心夜铭真的惹上麻烦。 毕竟,都是为了给他报仇,夜铭才会招惹了那位美人谷主。 一路跑到前厅,大门敞开着,里面的南清弦和姜肆都是脸色古怪。 但显然姜肆的表情更多一些,正诡异的眯起眼睛,似笑非笑。 景钰走到南清弦身边,看向姜肆和厅里另外几个弟子,问:“怎么了?” 来禀报的弟子先是瞧着自家教主点了头,这才向景钰回话。 “夫人,今日一大早,市井街头就传出流言....” “说是明楼家主贪慕江湖第一美人黎梵的姿容,胆大为的潜入云河山庄,强行下药夺了...咳咳,黎谷主的清白之身。” “啊?” 景钰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没等他追问,那边的弟子就继续说了。 “黎谷主羞愤欲死,清晨要一根白绫自尽,被谷中女弟子救了下来,此事闹的沸沸扬扬,江湖中人都在等着夜家主给个说法。” 姜肆等弟子说完了,才憋笑补充了一句:“江湖上对黎梵倾心的男子多不胜数,眼下都知道黎梵被夜铭个不要脸的占了便宜,那简直是恨不得群起而攻之!” “......” 景钰已经懵了,所以,夜铭昨晚是真的跟那位美人谷主....发生了不可描述的事情。 没等他跟南清弦确认这事儿是不是真的,外面就又有伏龙教的弟子跑进来了。 “教主,白护法有书信传回来!” 南清弦皱眉,抬手:“拿来。” 景钰往姜肆旁边的椅子坐下,眼睛也盯着那边人手里的书信。 片刻后,南清弦脸上多了几分凝重,他沉声简洁的说着信里内容。 “江湖上已经集结了一群正义之士,正在列举夜铭的十大罪状,只等着新盟主选出来,就将明楼围剿,逼着夜铭以死谢罪。” 原本只是把药下回去替景钰报仇而已,事情闹到现在这个地步,是南清弦没想到的。 “啊,那,那咱们怎么办?重点是,夜铭真的夺了人家的清白?啧,江湖第一美人啊。” 景钰一阵唏嘘,不知道该说夜铭运气好,还是运气差。 正当一群人想着该怎么应对此事时,侧门的屏风突然被人一脚踹开! 夜铭一手捂着腰,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气喘吁吁的张嘴就骂:“放他娘的屁——咳咳!” “家主!家主!” “来人啊,家主吐血了,请医师,快请医师!” “......” 场面一片混乱,刚刚赶过来不久的夜铭,又被弟子们七手八脚抬了回去。 这回,南清弦没有顺着夜铭的心意,直接派人去请了医师,众人都聚集在了夜铭的床前。 夜铭浑身脱力,气的指尖直打颤,眸子都红了,双目失神的盯着床幔,嘴里喃喃不停:“该死的黎梵,杀了他,杀了他,啊,杀了他——” 景钰被床上躺着的人吓着了,连忙转头看向把脉的医师:“怎么样?他是不是受内伤了,怎么吐血了?” “这....”医师面露难色,扫了一眼屋里十几个弟子,最后又着重看了‘教主夫人’一眼,一脸说不出口的模样。 南清弦垂了垂眸子,转头:“都出去。” 众弟子齐声应下:“是。” 很快,屋里就只剩下南清弦,姜肆以及景钰三个站着的人。 医师再三看了看浅绿色衣裙的教主夫人,也不敢说诊脉结果不方便让女子听着,只能磕磕巴巴的如实说了。 “夜家主身子并无大碍,吐血是因为怒火攻心,他....纵欲后原本就体虚,这会儿又气急了才会吐血,身体无大碍。” “只是,往后切勿纵欲了,即便是年轻,也要多顾忌自身,这人啊,精元都是有数的,尤其是男子....” 床边的三个人,都哑口无言,呆若木鸡。 夜铭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听床边这死老头还在絮叨,硬是强撑着胳膊把枕头砸到人身上,嘴里又骂起来。 “闭嘴!闭嘴!不用你说,滚,滚!” 什么纵欲过度,什么精元,他通通不想听,想起来就....恨不得杀人! 姜肆倒是听明白了,这会儿呆愣愣的来了句:“就是,那什么太多次了?” “......” 没人搭理他。 他抬手挠挠头,羞答答的看了一眼自家嫂嫂,忍了又忍,还是语气惊讶的感叹一句: “黎谷主果然是女中豪杰啊,夜家主,你也太性情了。” “....你...咳咳!咳!” 话音刚落,夜铭又猛地咳嗽起来,眼看气的又要吐血。 景钰连忙张口打圆场,毕竟这人是为了替他报仇才.....体虚的。 “好了,二哈你少说两句,医师,您看着给开个降火的药方子吧,或者给他补补也行,什么....十全大补汤.....” 医师也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跟个‘妇人’讨论大补汤药的事情,暗自感慨这伏龙教真是教风开放啊。 旁的也不多说,点头哈腰的离开屋子开药方去了。 屋子里沉默了一瞬,只有夜铭紧闭着眼睛气的喘个没完,胸膛起伏的程度,景钰担心他抽死过去。 “那个,你,你跟黎姑娘....真的?” 夜铭听见温温柔柔的问话声音,有苦说不出,咬紧牙关点点头,只能认下来。 总不能让他告诉这一群人,他被一个男的压了吧! 他想好的计谋被那个该死的王八蛋领先一步,这会儿再找人说黎梵是个男的,绝不会有人相信。 即便是有人信了,下一个问题也会接踵而至,比如....谁在上面。 夜铭无力的喃喃出声:“好计谋,好计谋,把我左右的路都堵死了,我竟然没法子反驳.....” 南清弦听了这话,还是觉得有哪不对,他抬眼看景钰和姜肆:“先出去。” 景钰一脸复杂,也不知道这件事怎么会发展到这个地步,只能转身跟姜肆一起出了房门。 第131章 闹绯闻啊,一般都得找个更大的新闻压上去 姜肆正要关门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什么,笑眯眯的伸头往屋里喊—— “不行就娶了呗,清白之身都被你占了,你还能不要人家?可别不知足,江湖第一美人啊!” 夜铭挣扎着起身,他的武器有两个,除了整天缠在手腕上的乌金凤尾鞭,就只剩下充当暗器的柳叶飞刀。 刀囊刚才还在他枕边,这会儿不知道团到哪去了,左右扭头找,声线气的发抖:“.....我刀呢,我刀呢。” “阿肆,出去。”南清弦呵斥了一声。 那边的人这才关上门,屋里彻底安静下来。 随意勾了只凳子,坐在床边,他从一团被子里拽出棕色的刀囊,把绳索缠好后,放在夜铭枕下。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自家兄弟问话,夜铭心里憋屈啊,可再憋屈也只能憋着,让他承认自己被一个男人压了,他宁愿拿白绫吊死自己! 白绫,吊死,妈的,那姓黎的能自尽?他死都不信!! “....没什么,就是你们知道的那样,酥骨散,两人分,我栽了,我栽他手里了,该死的死王八。” 南清弦静默了一瞬,声线平稳:“江湖中人让你给个说法,你娶吗?” “娶?我娶?我去他娘的!娶他我不如娶头猪,娶头十年不洗澡的猪!公猪!” “......” “你冷静一点,这件事总要解决,其实娶了也无妨,毕竟你已经跟人.....” “......”夜铭又是一口气没上来,他要冤死了! 南清弦一看这人急的又要起身,也退了一步:“不愿娶就罢了,你....补补身子,我会先替你压着这件事,等武林大会之后,从长计议。” 补补身子。 四把小刀戳到夜铭此刻原本就脆弱不堪的心灵上! 他颤抖着伸手,紧紧攥着南清弦的手腕,恨的咬牙:“杀了他,让我杀了他,你替我想主意,杀了他!” 南清弦沉默一瞬,花涧谷背后的势力在皇城里,要杀了黎梵,谈何容易,他不是个随意许诺的人。 “你好好休息,从长计议。” “......” 夜铭在被子里艰难的翻了个身,已经不想开口说一个字了,手腕交叠放在枕边的那一瞬,突然察觉有哪不对劲儿。 他鞭子呢?! 手腕上空空如也,只剩下....几道被绑过的青紫痕迹。 脑海中一片混乱,恍惚间想起来,妈的,难怪他当时被扒裤子的时候动弹不了。 那人从一开始就摸走了他的鞭子,往他手腕上打了个结! 走的时候太匆忙,想必鞭子还在云河山庄,怎么去弄回来.... 除了憋屈,没有别的感受。 他要是泪腺发达一些,这会儿应该有两行眼泪流出,但并没有,只是默默的闭着眼睛憋气。 下毒不成反被压,妈的,这算什么事儿啊。 —— 南清弦出了房门,外面的景钰还没离开,正站在廊下,两人对视一眼,极为默契的同时往另一处院子走去。 “你准备怎么做?我刚才都听见了,夜铭不愿意娶了人家,啧,那么漂亮一个姐姐,夜铭多少眼光有点高了。” 南清弦声线有些犹豫:“....只怕事情不像咱们瞧见的这么简单,但夜铭不愿意多说,也只能随他去。” 景钰点点头,又说:“那得先控制流言蜚语,别让更多人知道这件事了。” 南清弦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想必是花涧谷那边动了手脚,不过是一个早上,已经传遍了,我会让阿肆去跟那些替黎梵鸣不平的人交涉一番。” 比如适当的给些好处,不让他们把事情闹大。 “这就等于是闹绯闻啊,一般都得找个更大的新闻压上去。”景钰若有所思的提了一句。 “绯闻?新闻?”南清弦不太明白。 “意思就是,剑门宗暗杀老盟主的消息,也该放出去了,到时候江湖上绝对没人再关注夜铭这点风流韵事。” 这也算是替夜铭解围,景钰是这样的想法。 南清弦挑眉看了身边人一眼,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两人的思维已经有了充分的默契,连想法都不谋而合了。 “嗯,我会叫人去给白宸传信。” 景钰听到这人的应声,心里总算安稳些,他应该没有说错话,想了想,又说: “等这几日的风头过去,咱们陪着夜铭一起去见见黎谷主吧,总归对方是个姑娘家,咳,算是吃亏了。” “好。”南清弦又是答应。 “......” 景钰突然觉得这人好像变了不少,怎么他还没有治病,这就已经颇见效果了? “我一会儿想出去逛逛,你有什么东西需要我帮你顺手买回来吗?” 又要出去,南清弦眉头瞬间都扭到一块儿了,轻咳一声:“带人跟着,不要独身一人。” “啊?”景钰微愣,下意识说:“我现在的武功,一般没人能动我吧。” 南清弦很快接话,语气坦诚:“你身边跟着人,我会安心些。” 景钰脚步猛地一顿,脸色有些凝固。 南清弦走出去两步,没有急着转身,心跳微微加快,似乎期待着身后的人质问出声。 比如,为什么会担心他,为什么关心他的安全,又或者都是男子,为何他会对他如此关切。 他不喜欢隐瞒什么,只要对方敢问,他就敢答。 等了半晌,后面的人依旧没动静,他实在是忍不住,脚步微动刚转过身—— “南清弦!都这么久了,你竟然还怀疑我对伏龙教的忠心?就这么明目张胆说要人监视我,我很难受的!我好事也做了不少,怎么你就是不相信我呢!” “......” 深秋的风吹在身上凉凉的,但没有南清弦的心凉。 他叹了口气,转身走远。 只留景钰站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半晌才憋屈的说:“带就带嘛,我又不会出去做坏事,反正....” 就这样好好的,不发病,不凶他就行,别的事情,他能配合就配合吧。 有利友谊的加深。 —— 先是随便找了个小厮,让人帮他把墨迹干了的图纸送到王金香手里去,因为酒楼还没开张,费了一会儿功夫才说清楚酒楼位置。 依旧把从前的那张面具戴在脸上,他推开门喊了个小丫鬟,好像是叫玉翠的。 这姑娘长的白白胖胖,眉眼透着些狡黠,看着挺机灵的。 “我要出门逛逛,你可以跟着我,但是我要做什么你都不许管不许问,回来了也不许告诉别的人。” 第132章 正愁找不到冥潇的踪迹,他们自己送上门了 玉翠一听说能跟着自家夫人出去逛,当然是高兴的,而且替主子的言行保密,原本就是她该做的,当即一阵点头。 “夫人放心,奴婢一定保密!” —— 今天出门没有坐马车,时间已经将近正午了,景钰准备在大街上随便逛逛,先找个地方吃饭。 街道上人来人往,兴许是武林大会将至,不少江湖中人打扮的门派和侠客们,也都聚集在了烈阳城里。 景钰也是坐在一家小饭馆里的时候,才意识到南清弦说的话是真的。 这才一个上午,夜铭和那位黎谷主的风流韵事,已经传的人尽皆知! 玉翠拿着筷子给自家夫人布菜,耳朵都竖起来了,握着筷子的指尖都兴奋的直颤。 这搞的景钰也没心思好好吃饭,索性也竖起耳朵听了几句。 他坐的位置就在饭馆大堂角落里,周围全是来吃饭的江湖中人。 “....真是不要脸!想那黎谷主,仙娥之貌,冰清玉洁,竟然被人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给玷污了!” “说起来,明楼那位原本发家就不清白,当年可是只要给银子,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灭门,哼,这么多年无人管束,自然是无法无天!” “可怜黎谷主,唉,听闻方才又大哭了一场,几番晕了过去。” “哟,要不然你去娶了吧!” “我倒是想娶,只怕人家瞧不上我....” “她一个残花败柳,从前还有的挑,如今....” “......” 景钰听的直皱眉,即便是夜铭一时犯下错事,黎梵一个吃亏了的姑娘家,没必要被这群人说三道四。 他想也不想的拍翻筷笼,指尖拢了三两根筷子,朝那嚼舌根的桌面砸了过去。 咻—— “哎呦!这....” 那边说三道四的一群人,惊慌的看着大半根筷子都被人用内力嵌进了桌面,有些胆怯的转头看向角落里戴着面具的人。 这样高强的武功,他们这些无名之辈惹不起。 景钰扒了两口饭菜,示意玉翠去结账,他站起身动了动肩膀,随后才看向那边正盯着他的一桌人。 周围旁的人也都不说话了,埋头吃饭,生怕惹上麻烦。 现在这个节骨眼儿,烈阳城里掉个搬砖都砸出来一群门派弟子,谁敢多管闲事。 也就景钰不怕这些人。 “喂,夜铭行事不妥,你们这样背后嚼舌根又有几分豪气?一群大老爷们儿没有别的事能聊了?说一个姑娘闲话算什么本事!” 那边几个人缩成鹌鹑状,其中一个脸上有些恼怒,磕磕巴巴问:“...你,你是谁啊?” “我?”景钰原本不想多说,这会儿被人问着了,索性直接胡编一句:“我是花涧谷的人,自然不会看着你们嚼舌根!” 脸上戴着面具呢,他怕什么。 果然,这话说完,那边的人总算是安静了,整个大堂都没有人再敢大声议论此事。 玉翠结了账,走到景钰身边,也瞄了一眼那群人,脸上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神色,毕竟是伏龙教里的丫鬟。 景钰吃完了饭,也不多停留,带着玉翠转身就走了。 角落里,两个穿着青色衣衫的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起身跟了出去。 一个街口小巷处,景钰皱眉停住了脚,旁边的玉翠显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儿,看了自家夫人一眼。 “那边小巷子能穿过这条街吗?咱们去看看。” 景钰不动声色的引着后面跟踪他的人往巷子里走。 玉翠有些担心,但也见识过自家夫人的武功,这会儿只能安安静静的跟在旁边。 片刻后,两个青衫男子果然跟着进来了! 玉翠一个闪身蹦了出来,呵斥:“什么人!” “姑娘,我们是剑门宗的弟子,不是坏人,此番是有事想让姑娘替我们带个话....” 暗处的景钰微微皱眉,把捏着银针的指尖缩回袖子里,这才抬步走出来。 那边两个男子瞧见穿着浅绿色衣裙的‘姑娘’出来了,神色更加恭谨,拱手弯腰:“姑娘。” “什么事。”景钰不动声色的问着,视线打量着这两人的衣着,似乎正是剑门宗那边人的打扮。 最重要的是,他们拱手的时候,手上依稀能瞧见梅花型薄茧印记。 小巷子里还算僻静,外面的人也很少往这边看,景钰正在犹豫,是把这俩人处理了,还是不理会他们,找办法脱身。 两个青衣男子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小声说话了。 “姑娘,实不相瞒,是我家二师兄的身子有些不适,医师说是伤了心脉,却诊不出旁的来。” “我们正打算去云河山庄,没成想倒是巧了,能在这里遇到你们,听闻贵谷主有颗护心脉的清心丹,我们想来问问,能不能跟黎谷主商量商量....” 景钰听完这些话,眸子垂了垂。 正愁找不到冥潇的踪迹,这就已然送上门了! 玉翠自然知道伏龙教与剑门宗的仇怨,身子一动就想说话,被景钰一把扯到一边去。 他脸色为难的摇了摇头,抢先说话:“只怕是....难办。” “啊。” 两个青衣男子都有些惆怅,唏嘘的叹了口气,他们也知道难办。 黎谷主刚被明楼那位占了便宜,正寻死觅活的闹着,他们来的一路都听说了。 这样的情况下,谁敢贸然登门去问人家要东西啊,否则他们这会儿早就跑到云河山庄了。 也是万般无奈,才会想着先找个花涧谷的弟子通通气。 景钰也想到了这一点,他把弯起的嘴角压下去,一脸沉重:“我家谷主现在心情不好,发生了什么你们也应该知道。” “是是,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剑门宗义不容辞!” “......”景钰没说话。 那边的人等了一会儿,硬着头皮又小心翼翼的问:“所以....姑娘,您看您能不能替我们去问问....” 玉翠站在旁边眨了眨眼睛,她看不懂自家夫人要做什么,但有一点她知道—— “你们托人办事儿,就这么空手来啊?当我们是闲的吗!” 景钰眼神一亮,轻咳了一声朝着旁边小丫头投去个赞赏的眼神! “啊,是,是我们思虑不周了,可是,眼下我们出来的匆忙,没有备些礼品,也不知道您二位可愿意等一等....” 景钰抬眼看人,戴着面具的脸庞看不出情绪,说话的语气却充满不耐:“我们出来也是有事要办的,哪有闲工夫等你们呢!” “姑娘,您就....” 两人一想到自己揽了个寻药的差事,脸色一阵困苦。 原本是个邀功的活儿,谁知道一夜之间就能出来这么大的变故,眼下直接登门寻药,那不是死路一条吗。 第133章 我最多是带着人直接杀过去而已 旁的江湖中人不清楚黎梵的脾气,说什么江湖第一美人,他们剑门宗跟花涧谷可是打过交道的。 那就是个蛇蝎美人,手段残忍至极,这会儿登门去就是找死。 景钰听着两人一阵低三下四的恳求声,也知道胃口吊的差不多了,这才开口。 “可我们眼下还要去办事,这样吧,你们在城中哪个客栈落脚?我们两姐妹办完事以后,亲自上门找你们!” “啊,若能如此那就太好了!到时一定备好厚礼,只等姑娘笑纳!” 景钰应答自如,一阵点头:“嗯,都是江湖中人嘛,好说好说。” “姑娘,我们眼下住在一处民宅里,并未投身客栈,也请姑娘切勿泄露我们的行踪,毕竟....” “我们二师兄身体抱恙,正疑心是否有贼人暗害,行踪一定不能暴露。” 民宅? 景钰恍然大悟,难怪南清弦的人在烈阳城里找了两天,都没找到冥潇一行人的踪迹,原来是躲起来了。 “放心,我肯定不泄露你们的踪迹。” 我最多是带着人直接杀过去而已。 “多谢姑娘,多谢,多谢。” 两个剑门宗的弟子,千恩万谢的说完民宅位置就离开了,景钰心情大好,转头看玉翠。 “你回去把刚刚的对话,一个字不漏的告诉你们教主,他会知道该怎么做的,我自己逛一会儿,很快就回去。” “啊,夫人,您自己一个人....”玉翠想说她有些担心,但想到自家夫人的武功,还是闭嘴了。 “快去吧。” “是。” 进小巷子时是两人,出来的时候,就只剩景钰一个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想在街上转转,看有没有别的赚钱门道。 出来的时候,身上带了八万两银票,留一万两零花,给了王金香四万两,眼瞧着钱财不多,就开始心慌了。 任何时候,有钱才能有底气,他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钱是不能少的。 —— 金绸布庄。 高头门脸的铺面,足足有三层,门前两棵大柱子,涂了明黄色的金漆,一看背后的东家就不是普通人。 烈阳城的百姓们都知道,这家布庄的东家,身份可是从皇城里出来的达官贵族,轻易都不敢上门招惹。 也就景钰一个‘外来客’,看不出金柱子的门道,奔着里头柜台就去了,开口就要找掌柜的。 守着柜台的算账先生,揉了揉眼眶,定睛看着眼前戴着面具的古怪姑娘,问:“姑娘,您找我家掌柜的有什么事?” “我这里有个好买卖,想问问你家东家有没有兴趣。” 景钰已经在这家绸缎庄门外徘徊了好一会儿,赚钱嘛,不外乎是衣食住行,这四点到了哪都是人们必不可少的。 自家酒楼已经在筹备中了,接下来,他想往‘衣’上发展。 算账先生姓卢,一听这话,也没急着反驳,毕竟眼前这姑娘的穿戴也都不俗,他略一沉吟,说: “姑娘稍坐片刻,我去把掌柜的给你请来。” 景钰点点头,拽了拽裙摆转身,也没坐下,而是在一楼的货架上打量了起来。 这里的衣裳都是他见惯了的广袖长衫,即便是男子,也都是如此穿着。 只有江湖中人,有些年纪小的,不怎么体面的,不穿长衫,直接在长裤外面套个到膝盖的褂子,就算是一身衣裳了。 行动不方便不说,瞧着也不好看,还里三层外三层的。 他可没忘记刚穿越来的时候,正是夏天,那天气能把人热化了,但该穿的衣裳,一件都不能少。 掌柜的穿着一身黑褐色纹路的长衫,约莫有三十多岁,白白胖胖,嘴角还留了一撮八字胡,看着倒是面善。 “姑娘,你有何事啊?我是这儿的掌柜。” 牛仁丰看着眼前年纪不大的古怪姑娘,青天白日戴着个面具,他也在打量这人,看看是不是江湖骗子。 总不能随便一个人要跟他闲聊,他就都得陪着。 景钰也不是个废话的人,知道生意场上,大多都是老狐狸,这种人必须要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有利可图。 “掌柜的,我刚才转了一圈,你们号称是烈阳城第一绸缎庄,可我瞧着你们这里的衣裳也不怎么齐全啊,料子勉勉强强过得去。” “......” 一边的账房先生还没走远,一听这话,眉头一皱就要走过来跟这位奇怪姑娘说道两句,却被自家掌柜摆摆手拦住了。 牛仁丰笑意不达眼底,只觉得眼前人颇有些狂了,倒也不责怪,只是语气也不算太客气了。 “姑娘何出此言呢,我家绸缎庄做了二十多年,不说款款都是精品成衣,但也是受陛下娘娘夸奖过的,至于姑娘你.....” 这话没说完,但景钰能听出来,这是在质问他有什么资本能这么过来埋汰人家。 “掌柜的先别动气,我对你家衣裳的料子和做工没有意见,主要是这款式啊,太没新意,你往外瞧一瞧。” 他侧身一步,让这边的几个人都能看得见门外大街。 大街上,男男女女经过的百姓们不少,女子穿的裙衫还算是颜色俏丽些,但款式都大同小异。 男子们穿的就更简单了,几乎都是颜色大差不差的长衫,灰扑扑的色系,看着就没意思。 想来在这里,就连衣裳染料都是有讲究的,寻常人家穿不起太绚丽华贵的颜色。 牛仁丰扫了一眼街道,倒是没有急着反驳,而是问:“那依姑娘所言,这些百姓们应当穿些什么衣裳,才算是有新意呢?” 景钰一屁股往椅子上一坐,翘着个二郎腿,指尖扣了扣椅子把手,不说话了。 牛仁丰微微一愣,转头不轻不重的训斥小厮们:“贵客上门,也不知道奉来茶水,该打!” “算了算了,我也不是来喝茶的,就是有个生意想跟你商量商量,做的好,我保你赚的盆满钵满,整个南越国的百姓都得高看你金绸布庄一眼。” 如果他要的东西真的能做出来,赚银子都是小事,只怕会成为风靡全国的好东西,供不应求! 牛仁丰听见这话,起初心里只觉得好笑,他家祖祖辈辈都是干裁缝的,还轮不到一个不知名的黄毛丫头上门挑衅。 但是,视线落在人的衣着打扮上,瞧着不像是个闲着无聊跑来逗闷子的人,又听这人话里自信满满.... “姑娘,这里不好说话,你跟我移步里头细说吧。” 第134章 说句不好听的,鸡鸡也跟着腾空 柜台侧边有个走廊,往后面走,就是待客的厢房,鼻息间还能闻见熏衣裳香料味儿。 景钰坐在厢房的茶桌边,看着牛掌柜圆滚滚的身子从门边走过来。 “姑娘稍坐,上好的碧螺春一会儿就送来。” “掌柜的客气了。”景钰笑着应声。 两人都坐好了以后,他等着那边的人开口说话,但对方似乎是有什么顾忌,又或是摆架子,等了半天都不开口。 “这样吧,我自己出钱,先在你这里做一批衣裳,做好了以后,就在你店里售卖,若是卖的好,咱们再细聊。” 其实,这才是景钰今天的目的,原本就没指望只凭一张嘴就让人家跟他合作,都得先给点甜头。 牛仁丰已经被说动了,人家花自己钱找他们做衣裳,只是摆在自家店里售卖而已,没有什么不能同意的。 但是..... “姑娘,您可知道我们东家是谁吗?” “东家?我没必要知道是谁吧,我只是为了谋利,若是你们不接我的活儿,我就找别家做,银子自然是有人赚的。”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牛仁丰心里也有数了。 看来这位还真是一心想赚钱,并无其他目的。 他点点头:“既然如此,那就这么说定了,只是咱们事先得说好,若是这批货卖不出去,姑娘可不能怪我们。” “你放心,不怪不怪。”景钰笑眯眯的摇头。 若是卖不出去,他就留着自己穿,总比让鸡鸡随风飘摇的好。 没错。 他准备做一批男士内裤出来。 事实上,这个想法从穿越来的第二天就已经有了。 天知道他猛地每天挂空裆有多难受! 尤其是施展轻功时,身子凌空飞起,说句不好听的,鸡鸡也在跟着腾空,那滋味儿,啧啧,揪着疼。 一想到表面上武功高强的江湖侠客们,都是挂空裆上阵,施展轻功前空翻时,鸡鸡随风飘扬,他就难过极了,觉得这里的男人真可怜。 他甚至还想过,如南清弦那般表面高冷霸气的邪魅教主,日常行走间....画面十分违和啊。 为了造福他自己和一方百姓,这个男士内裤是一定要做出来的! 两人又说了些别的,比如布料花纹图案等,牛仁丰十分细致的问了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景钰一阵摇头,只说了重中之重:“一定要轻薄透气有弹性,具体的样式....烦请给我副笔墨纸砚。” “不必了,姑娘若是信我,只说说款式即可,没有什么是我家做不出来的。” 景钰神秘一笑:“大哥,我要是不画图,这个你可能真的做不出来。” “......” 牛仁丰一脸摸不着头脑的迷惑模样,但心里也隐隐有些好奇。 他家世世代代都当裁缝做衣裳,自认为,还没有什么样式是他没见过的。 张嘴喊了小厮,很快就有人捧着笔墨纸砚送来了。 到底是穿了将近二十年的东西,都不用细想,一条男士内裤很快就跃然纸上了! 他不仅仅是只画了一面,就连背面,侧面,以及里面的缝线走势,也都画的清清楚楚。 牛仁丰伸长了脖子站在旁边看,看了半天,还是不知道这半截裤子模样的款式,是怎么穿的。 因为画图的是个‘姑娘’,他压根儿没往男子贴身衣物那方面想。 景钰自认为画的十分清晰的时候,才停了笔,吹了吹墨汁,大大咧咧的开口解释。 “这个叫男子内裤,瞧,这里的鼓包开口处,一定要宽松透气,如厕小解的时候,好方便往外掏东西,咳,你是男的,应该懂吧?” 说到最后,景钰看人还不明白,直接抬手虚空朝人家胯下指了指。 “......” 牛仁丰吓得都不敢说话了,脚步甚至往门边迈了一步,惊疑不定的打量着桌边坐着的人。 这姑娘到底是何方神圣,说话竟然....这般大胆! “你这姑娘真是....好不知羞!” 景钰还正疑惑这人为什么一脸惊恐的看着他,这会儿才意识到,他把人吓着了。 头疼的看了一眼身上的女装,叹了口气: “你听说过医者父母心吗?啊不,是医师面前,不分男女,不瞒你说,咱们做衣裳的,也不应该有这样的性别歧视。” 这话说的倒是在理,牛仁丰强行镇定下来,他做过的女子小衣也不少,不过是售卖的商品罢了。 “这么说来,姑娘家里也是做裁缝生意的?那怎么不在自己家....” “掌柜的,你不懂我们已婚妇女的苦,这不是嫁了人,得自己出来偷偷赚点银子嘛。” 哟,这话说的,牛仁丰瞬间脸色亲近了不止一点半点,他不住点头,几乎热泪盈眶: “啊,私房钱,没想到女子成婚后,也有这些烦恼,我还以为只有我家里管的....” “掌柜大哥,都是天涯沦落人,偷偷赚点私房钱不容易,这点苦心您就担待吧!” 景钰自然是顺着话说,先把这些不合理的问题蒙混过去。 牛仁丰点点头,又说:“既然如此,怎么姑娘会潜心研究....男子贴身衣物呢?女子小衣不如也做一批。” 不得不说,看透了这款式如何穿戴后,牛仁丰觉得这衣裳的潜力不可限量,是个十分绝妙的想法! 景钰听的一愣,随即低头看了一眼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脯,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 纸墨笔砚重新上阵,很快,又一个图案跃然纸上! 牛仁丰都做好了观看漂亮肚兜图样的准备,一时间被两只扣碗....惊了魂。 “姑娘,你这是?” “对啊,就这个,唔,你们这里有不锈钢的铁丝吗?”景钰吹着墨迹,抬眼看人,对方一脸迷茫。 他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算了,没有钢圈应该也行吧,那你们要把下面这一圈,放上松紧绳子,如果松紧绳也没有,那就多在两边缝上布条吧。” 他来到这里以后,穿的衣裳好像没瞧见过有松紧绳,唯一带点弹性的,就是牛筋底的靴子。 牛仁丰听的一知半解,他的字典里没有出现过‘松紧绳’‘钢圈’这些字眼儿,拿着图纸端详半天,眉头都皱紧了。 第135章 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姑娘,你这个图纸我倒是能看明白,可具体怎么做出这个弯月形的弧度....” “内里填充啊,海绵,哦,海绵也没有,那就棉絮吧,把棉絮压实,往里面塞,这个厚薄大概两指厚就行,但我这边需要两个四指厚的,咳,成吗?” 牛仁丰一再克制自己的视线,但还是往人家胸脯瞄了一眼,看的直摇头。 “难怪啊,难怪一开始姑娘没提女子小衣的事儿,姑娘这....怕是用不着穿小衣。” 这话的内容不太正经,但说话的人语气端正极了,没有丝毫不规矩的意思,搞的景钰想怪人家出口轻佻都找不到理由。 他一个男的,没有胸很奇怪?很奇怪? “好了好了,您就别管这么多了,就这两款吧,你们看着每样做二十件,我掏银子,这得多少钱?” “哎,刚才只是说笑罢了,哪能让姑娘掏银子,姑娘且留个住址安心等着,做好了以后,头一件先送到您手上去。” 先前没看到图样,牛仁丰心里没谱,自然是不敢承诺,但是现在,以他多年的裁缝经验来说。 这两件小衣裳,说不准真能挣大钱! 衣裳,款式漂亮的前提下,还要做到舒适耐穿,让穿的人有种超凡脱俗的体验。 这其中,男子小裤就连入厕时的小细节都考虑到了,而这件奇形怪状的女子小衣,更是能弥补些像眼前人这样‘有缺陷’的身材。 这两件衣裳虽然看着图纸平平无奇,但他有自信,只要选对了料子,绝对是能风靡整个南越国的! 家里做衣裳做了几代人,牛仁丰这点眼界是有的,自然而然的就对眼前人态度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景钰听了对方的话,倒也没有坚持要付钱,如果这两件衣裳能做出来,那他跟这个金绸布庄的合作,远远不止这些。 说白了,这两件衣裳也只是打开名声的噱头而已。 便宜,实用,足够有新意,给他这个设计师营造出心思奇巧的人设,往后再做旁的衣裳,大家也都会捧场。 商量好了一切,景钰站起身告辞。 牛仁丰拿着图纸,语气松快的问:“敢问姑娘芳名?往后见了姑娘怎么称呼呢?” “叫我...小鱼儿。” 这一听就是个假名字,但牛仁丰视线扫过对方脸上戴着的面具,自然不会计较名字,他点点头,喊了声:“鱼儿姑娘,鄙人姓牛。” “那我走了,牛掌柜,这两件小玩意儿如果卖得好,咱们的合作还在后头。” 他会的可不止这点东西。 这话里的意思,牛仁丰自然是能听明白的,眼神陡然一亮,连声:“是,姑娘既然慧眼识珠选中了我们布行,那便只管安心!往后日子还长呢。” 这掌柜的是个明白人,说话也上道,那就不用多费口舌了,景钰点点头,说了告辞就离开了。 走在长街上望了眼天色,这才发现只是跟布庄的掌柜聊了‘一小会儿’,但俨然是将近两个时辰了。 他在街口买了两颗桂花糍耙,啃着回宅子里,快到门前的时候,才把面具摘下来收好。 “夫人,您回来了。” 宅子大门口,守门的小厮和丫鬟们连忙弯腰见礼。 景钰刚好啃完最后一只糍耙,摆摆手:“起来吧,你们教主呢?” “......” 天色渐晚,该去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 —— 去到前院茶堂的时候,南清弦和姜肆都在,另外还有十几个伏龙教的弟子们,白宸出门办事,已经有两天没回来了。 没瞧见夜铭的身影,兴许还在趴床上生闷气吧,景钰没有问,而是默默的走到一边坐下。 毕竟,这里的气氛不怎么好。 姜肆眼眶是红的,景钰看着他指尖苍白的捏着玉骨扇,不用问,一定是刚才提过柳三月的缘故。 南清弦依旧一张冷脸,眸子里的肃杀之意惊人,但在看到进来的人时,强制让自己收敛了些杀气,怕吓到他。 “回来了。” “嗯。”听见南清弦问话,景钰应了一声,随后保持静默。 他该做的都已经做了,接下来的事情,他不用插手,也没资格插手。 他没忘记,当初失手打碎教中长明灯,南清弦说过的那句—— 你有什么资格给他上香。 想来,柳三月应当是这些人里十分重要的存在,既然跟他没关系,他就不去凑热闹了。 “师哥,带我去,我要亲手折磨的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姜肆已经克制了语气,但声线还是恨极了的颤音。 南清弦抬了抬下巴,算是应下了,转头看景钰:“你留下,等我回来。” 果然。 这人就没打算带他去。 景钰已经设想过会是这样,也没什么好失落的,点点头:“好,你们注意安全,那边剑门宗的弟子不在少数。” “嗯。”南清弦应了一声,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捏了捏银魄剑的剑鞘,猛地站起身:“走!” 景钰坐在椅子上,看着堂里的一群人都跟在南清弦身后,向着夜色中逐渐消失不见。 深呼吸了几下,他还是有些难过。 “那是他们的家仇,不让外人参与很正常,当初把银针送进冥潇经脉里,也只是为了补偿亡魂长明灯一事。” “人有亲疏远近,这很正常,不用觉得难堪和失落,没关系,没关系。” “......” 可是,明明他一直都把自己当成伏龙教的人,事事都向着伏龙教,怎么还融入不进去呢。 怎么就这么难。 不知道过了多久,玉翠端过来一杯热茶,低声说话,语气里都是劝慰。 “夫人,您不用担心,虽然剑门宗擅长暗器和下毒,但此次教主和右护法都去了,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景钰一怔,是啊,他坐在这里忐忑不安,不就是因为担心南清弦他们被剑门宗的人伤了吗。 怪他自己是个操心的命,什么事儿都想掺和,可人家却不需要。 这种感觉难以用语言表达,就像是你一心想融入一个集体,可忙活了半天,发现别人并不需要你。 心里空落落的。 “夫人,您要是真的担心,就偷偷跟着去看看嘛,离得远一些。” “远一些?” “是啊,瞧着右护法的模样,恨不得生吞活剥了剑门宗的人,场面肯定不好看,此次教主都没带女弟子出去。” 第136章 踩在百家门派之上,提剑指天的魔教教主 教中不乏有旁的女弟子,满心热血也想替死去的四师兄报仇,但都被下令不许参与今晚的行动。 “教主虽然表面上看起来不近人情,但他一向都顾虑的十分周全,您要是担心就悄悄跟在后面,小心别看到什么....被吓着。” 景钰沉默了一会儿,全身的血液似乎正在缓缓回暖,他低头嘟囔一句:“....不让我去,是怕场面吓到我,会有这个可能吗?” 那人能有这么贴心的一面?他不信。 “夫人,您去不去呀?要是不去,奴婢就给您安排晚膳了,今晚后厨做了许多好吃的....” 景钰很想说他不去,他懒得去,他不想去,他对伏龙教的仇怨丝毫兴趣都没有。 但脚底像是生了蚂蚁,坐立难安。 “夫人?” “安排晚膳吧。” “好。” “——等我回来吃!” “......” 一抹浅绿色身影自院中腾空而起,踩着墙角的树枝,跃上门头,脚下青瓦房檐偶有咯吱轻响,无人在意。 他一路朝记忆中的街道快速赶去! —— 一处藏在深巷里的偏僻民房地界,小小的宅子里,此刻灯火通明。 伏龙教的弟子们,约莫二十多人,各自占据屋檐,把这处小院死死的守了起来。 景钰也没顾忌什么,直接飞身过去了。 房檐上的弟子们瞧见来人,也是一惊,连忙侧身挡在来人身前,沉声喊:“....夫人。” “你们怎么不下去?” 景钰有些疑惑的低声问着,踩着房顶瓦片站稳身子,刚要说话,鼻息间就闻见一阵铁锈腥味儿,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让开。” 弟子犹豫片刻,还是听话的闪身让开。 景钰眼前终于一片开朗,能瞧见院子里的场景了。 横七竖八躺着的尸体,全都是剑门宗的人,大多都是一击毙命。 有被剑直刺胸膛的,也有被玉骨扇划过脖颈的,总之,满地都是尸体。 暖色灯笼光线不算太亮,暗红色的血流从台阶一路蔓延而下,混入半刻钟前还冒着热气的破碎茶盏上。 最后在院子里较低的苗圃前,汇聚成一片小血坑,粗略看过去,大抵有三十多具尸体。 有的还没完全断气,鲜血如雾状从身体各处喷涌出来,以景钰站在高处的视线,还能瞧见那些人的身躯还在颤动。 五雷轰顶的感觉,也不过如此。 他不是心疼这些人,他只是被强大的屠戮场面给惊到了。 现实版的釜山行,在他眼前真实上演,这种来自人性深处的恐惧和惊悚感,丝丝入骨。 他有些不敢看了,不敢去看屋子里正在发生什么,那声声传来的压抑惨叫,声线是似曾相识的。 是冥潇! 被他一根银针送进经脉的人,内力全失,此刻就在他脚下的屋子里,为曾经做过的恶事承担因果报应。 他不敢去听,可还是会有深陷绝地的狂言语,随着夜风飘散出来。 “....哈,你们就是为了那个人来的,你们没忘啊,我以为你们忘了呢,嘶,你才砍了我的胳膊而已,你不狠,斗狠没人比得过我!” “....看,就是这把小刀,我把他一片片刮成白骨,剁为肉泥,足足....糊满了整个窗户,映着灯烛望过去,鲜亮极了!” “南清弦,你不用这样瞪着我,有本事你一刀杀了我,嘿嘿,说起来,当初你要是随了我的心意,我哪会对他下手。” “....你说说,当初你要是随了我,跟我回剑门宗,我们早就是成双眷侣了,你那小师弟也不会想要替你出气跑来找我,他自己送上门的。” “啊——” “滚,滚开!啊,我的腿!” “南清弦,就是你,你害死他的,都是你的错,你这幅身子有什么金贵的,你凭什么不顺从我!没有人能逃出我的手....啊!” “哈,不敢让我说,我偏要说!” “....唔,不疼呢,南清弦,你跟我一样都是天煞孤星,咱们这样的人活着有什么意思,来啊,一起死....” 冥潇阴冷含笑的声线,到这里停了一瞬。 下一刻,姜肆的声音传出来,震耳欲聋! “——师哥!!” “......” 景钰还沉浸在刚刚听见的内容里,原来当年冥潇看上的人,是南清弦? 突然听见姜肆的惊呼声,脑子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脚尖已经破开了一处屋顶,直直的坠身落地。 视线还没适应屋子里的灯烛,就被一阵阵铁锈味儿冲的头脑发晕。 那边的杀戮场面,入眼震魂! 冥潇面色如鬼,身形枯瘦,明显这段时间被经脉中藏着的银针,折磨不轻。 此刻正平躺在地上,四肢零落,算不得是完整的人。 衣袍被血水浸湿,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泛着铁锈味儿的液体,后又蔓延至旁边的椅脚。 南清弦就坐在那里。 他一身黑衣,额前有几缕碎发垂至眼前,使得猩红眸子若隐若现,整个人周围的气息,如阎罗降世! 这才是他。 这才是当年以一人之力,踩在百家门派之上,提剑指天的魔教教主! 他一手微垂在椅子边上,染血的指尖松松垮垮抵着剑柄,金纹锦靴此刻正踩在冥潇胸前,亦是浸血。 犹如一只傲世九天的苍鹰,正逗弄眼前必死的猎物。 景钰就那么站在屋子另一边,神色都僵住了。 姜肆一脚踢开不远处的刀片,骂了句:“舌下藏刀,阴狠手段真是层出不穷....嫂嫂!你怎么会....” 景钰没动作,也没应声,遥遥跟坐在椅子上的人对视了一眼,小腿有些发软。 他在这样的人面前,就像只弱兔,只一个眼神就败得一塌糊涂。 他是怎么敢想要与这人齐肩的,绝无可能! 南清弦指尖有些微颤,唇瓣抿成直线,整张脸邪魅到让人不敢直视,半晌,薄唇轻启:“景钰。” “......” 不知何时,地上的人已经断了气,姜肆有些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道该怎么跟眼前嫂嫂说话。 这种场面,原是不该叫嫂嫂瞧见的。 景钰很怕,他不确定这会儿是该出去,还是该留下假装能接受这个画面,随大流的继续待着。 甚至他壮着胆子,帮着这些人一起处理尸体? 他不知道,他大脑一片空白。 他看着南清弦提着滴血的剑,一步步朝他走来。 直到那双浸血的靴子,停在他身前不过半米距离。 第137章 看来,只能抱着你一起沐浴了 沉稳的檀木香,染了血腥后,果然是棺材板儿的味道,夜铭说的没错。 南清弦眸子微颤,盯着眼前人由于低着头,而尤其清晰的紫玉发簪,声线清冷,察觉不出情绪。 “你怕我吗?” 你怕我吗。 景钰听着这几个字,莫名有些想哭,他已经很久没哭过了,但这会儿,眼眶就是酸的难受。 心底压抑着的闷痛,不知因何而起,也找不到出处。 眼前一身黑袍的人,即便衣裳是纯黑的布料,也能瞧出暗影,那是被血晕出来的痕迹。 这人满身血腥,杀孽深重,提着剑走到他面前,只是问他怕不怕。 景钰嗓子堵的难受,被血气冲的头晕眼花,他想说很怕,也想说不怕,下一瞬,眼前一黑! 就这么软着身子倒了下去。 南清弦心尖颤了颤,一向极为爱惜的银魄剑被他脱手丢在脚下,稳稳把人接到怀里。 “师哥。”姜肆从另一边走过来,脸色有些焦急:“嫂嫂一定是被吓着了,你先把嫂嫂带回去,这里我领人收拾。” 南清弦抱着怀里的人,对方的额头就靠在他肩侧,不自觉声音都放轻了几分。 “碎尸烧毁,山间掩埋,不许走漏一丝风声。” “是,你放心。” “......” —— 景钰做了个梦。 梦里四周全是血红色一片,什么都看不见,满心惊恐。 只是听见有人在他耳边,重复好多次,问他怕不怕。 他在梦里似乎喊了南清弦的名字,不止一声,连连喊了好多次,直到能听见人应他—— “景钰,我在这里。” 才算是猛地安心,沉沉睡去。 南清弦有些无措的看着怀里的人。 这人是梦魇了吧。 可他现在.... 回来宅子后,他先把怀里的人放回房间,诊脉察觉并无大碍,只是被吓的晕了过去。 随后才放心的让人抬了温水沐浴更衣,这样的血腥味儿早就闻惯了,但他发现另一个人讨厌这个味道。 刚洗到一半,就有丫鬟慌慌张张跑来禀报,说是他发了癔症,捏着银针不让旁人近身。 随意披了衣裳跑过去的时候,就见人跌落在床下,抱着床脚瑟瑟发抖,却一听见脚步声就捏着银针抬手。 丫鬟们不敢上前搀扶,又怕夜里凉,让人睡在地上伤了身子,万般无奈只能壮着胆子去通报了教主。 南清弦让旁人都出去,这才蹲下身子缓缓靠近床脚瑟缩着的人。 对方眉眼间的惊恐和脆弱,让他心也跟着疼。 他喊了十几遍‘南清弦’,他就回了十几遍‘我在’。 最后也不知道是那人听见了,还是又睡着了,总之,指尖一松,银针落在了地上。 他弯腰把人小心翼翼的抱在怀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衣袍和发丝都还在滴水,就形成了眼前这幅局面。 怀里抱着人在床边站了许久,听到平稳的鼾睡声响起,无奈的勾了勾唇角,声线几不可闻。 “....看来,只能抱着你一起沐浴了。” 被他一路从外面抱回来的人,衣裙上自然也沾了不少血色,刚才没往这里想,也就任人穿着衣裳躺进了被窝里。 但是这会儿,他福至心灵,脏成这样,该洗洗再睡。 瞄了一眼床铺上已经染了血污的被角,他毫不迟疑的转身抱着怀中人离开了这间屋子。 这处宅子只是偶尔落脚会住一两天,并没有在卧房隔壁垒出汤池。 所幸伏龙教并不缺钱,管家置办的浴桶都不小。 南清弦自然不可能让别人来服侍景钰沐浴,毕竟这人不是个女儿身。 更何况,他发现只有自己能在这人睡着时近身几步。 这是种怎么样的....信任。 他坐在椅子上,单腿踩着旁边另一处矮凳,依旧把人横抱在怀里,掌心有些僵硬的,贴在人家腰侧位置。 “你其实不怕我,我知道。” 他声线饱含愉悦,实在是没忍住,侧头在人睡着的纯真眉眼处,落了一吻,轻如羽毛。 “....教主,沐浴的水....” 玉翠脸色红红,反应过来连忙低头,只当什么都没瞧见。 “咳,送进去。”南清弦一时失察,竟然没察觉到丫鬟领着小厮们进来了,面上有些发烫,他又说:“不该看的,别看。” “啊,是。” 玉翠把头低的更深了,指尖在腿边动了动,示意身后的小厮们添热水的速度快一些。 没过多久,房里就安静了下来,干净的两套里衣,就摆在浴桶旁边。 南清弦此刻的心情有些恍惚,一时间坐着没动。 竟然想起了小时候,林长风带着他们师兄弟几个去河边捉鱼,做出渔兜子,放置在河堤附近。 经过一夜的下网,隔天清晨,他们就急匆匆跑到河堤边,各自找到属于自己的那只鱼兜。 拽上岸后,相视一笑,齐齐把鱼兜子往地上倒,比比谁的兜子里,捞上来的鱼虾最多,带回去会得到钟婆婆一句夸赞。 ...... 鱼兜子没有打开前,那种期待和兴奋感,这么多年了,终于在此刻,他梦回当年。 “既然你无心于我,我们同为男子,一起沐浴也并非不合礼数....”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觉得耳廓发热。 即便是心里的邪念高如泰山,南清弦的动作却还是止乎于礼的,毕竟不是真的流氓登徒子。 他先是把自己身上湿淋淋的长衫脱去,只穿着一条纯白亵裤,露出肩膀和胳膊处流畅的肌肉线条,伸手去脱另一人的裙衫。 这种行为,他活了二十多年还是头一回,睁开眼看着,觉得不好,闭上眼睛解衣裳,更不好。 最后,堂堂教主大人抬起一只手,挡在了自己眼前,只用另一只手去拽人家身上的浅绿色裙衫。 这个动作,倒是叫胸口处的透明水渍,缓缓划过腹肌轮廓,一路埋进亵裤边缘,也不知是不是拿捏出的一身薄汗。 但这显然有些多此一举了,毕竟一会儿洗澡的时候,该看的还是会看见。 他自然不会真的把人脱光,也是如他一般,给景钰留了条裤子,随后弯腰把人从软塌上抱起来,转身放进浴桶里。 简简单单的这些事,他足足做了有将近一刻钟,还把自己累出来一阵汗意,总归是热燥的。 未到冬季的亵裤,料子并不厚重,只是单层的一件薄裤,又并未染色,一泡水里就贴在身上,几乎遮不住什么。 第138章 假的‘事后清晨’ 南清弦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往下看,一只手把景钰的脑袋侧放在浴桶边上,随后顺着脖颈滑下,托住对方光洁的胸膛。 他自己是呈现坐姿的,双腿并拢,这会儿泡在水里,腿上多了个人背对他坐着,也没觉得有什么重量。 就这么一手托着人,一手拎起洁白布巾,一点点的替人擦洗着。 从脸颊到发丝,从脖颈到胳膊,再到后背,他给自己洗澡都没这么细致过。 俨然已经不像是洗澡了,更像是捧着一件贵重瓷器,小心仔细的擦洗着。 这件‘瓷器’是上好的羊脂玉质地,通透无暇,肤质光滑细软,触感极好,泡了热水还会弥漫淡粉色。 全程,他都没敢仔细打量对方的脸庞,几乎只盯着后背瞧了。 但仅仅是这样,也瞧得心潮澎湃,心花怒放,心有余而力...更足。 直到水有些凉了,他才红着眸子把人抱出去。 自己身上湿淋淋狼狈模样,也顾不得打理,怕怀里的人受凉。 软塌上早就铺好了宽大的干布巾,就这么又小心翼翼的把人搁置在布巾上。 没等多看两眼,似乎是夜里凉,睡着的人打了个喷嚏,动静很斯文,鼻尖皱了皱。 南清弦这才慌了,转身去拿干净的亵裤过来。 接下来的换裤子过程,他整个脑袋都是晕乎乎的状态,看见了什么,又或者是没看见。 不知道,不敢想,不敢碰。 几乎是用虔诚的心态,快速的替人把浸了水的裤子拽下来,换上了干燥舒适的。 总算是完成了这件大事。 他生平头一次伺候人沐浴,比用轻功翻越三座山再练十遍影剑招式都疲惫! 但更多的是紧张,还好这人是晕过去了,不是普通的睡眠,否则早就醒了吧。 他转身快速给自己换了衣裳,又拿旁的布巾把滴水的发丝草草擦拭一番。 这才又把软塌上的人抱起来,一同躺进了被窝里。 旁边睡觉的人,香香软软,均匀的呼吸热热的,就扫在他耳侧,南清弦浑身僵直的平躺在床边。 他紧紧闭上眼睛,睫毛却颤个不停,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好像不是很舒服。 又过了一会儿,心里热燥的依旧睡不着,他索性翻身坐了起来,低头扫了自己腿间一眼。 某个一直降不下去的鼓包,很是明显。 他微微皱眉,低喃:“....这是什么?为什么会是现在?不都是....清晨吗...” 一个常年练武,靠武力消耗闲情逸致度过年月日的人,十分不理解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场面。 邪魅精致的脸庞上,眸中有着与之不相匹配的纯净。 片刻后,某些事情只要一个人起了心思,偷偷躲起来,总会无师自通的。 夜,还很长。 他也终于明白夜铭身上的腥甜味儿是什么东西,回想起来颇为嫌弃。 —— 清晨。 景钰是被头发挠在脸上的触感弄醒的,他抬手抹了把脸,随后下巴极其自然的放回原位蹭了蹭。 该死的头发,怎么还有,脸颊痒痒。 手掌按着暖暖的富有弹性的‘床板’撑起来,他眯着眼睛看去—— 一张脸。 一张俊脸。 一张睁着眼睛的俊脸,四目相对。 “......” “南...南....” 景钰磕巴了,脑子乱成浆糊。 “南南?”南清弦挑眉,神情有些愉悦,不等人说话,他又补充:“是你给我取的友称?像阿肆的二哈,夜铭的花蝴蝶一样。” 景钰没接话,静默一瞬之后,沉稳冷静的掀开被子,被两人同样白到晃眼的胸膛晃了神。 “......” 冷静,景钰,冷静。 随后,他收回自己青蛙趴的姿势,默默从南清弦身上爬起来,对方肩窝处,还有被他下巴压出来的一团红圈。 刚才被人一脸嫌弃甩开的被子,这会儿又被着急忙慌的拽了回来。 一半裹在自己身上,一半很好心的盖住另一个人。 南清弦没说话,只静静的等着这人发火,翻脸,或者...生气? 他没有经过他的同意,就擅自替人洗澡,还抱到自己床铺里睡了一夜,怎么说,都是他无礼在先。 景钰盘腿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儿,让大脑完全放松下来,昨晚的事情才逐渐清晰。 “冥潇死了。” “嗯。” “我被你们吓到,晕倒了?” “嗯。” “你把我带回来的?” “嗯。”一直乖乖点头的人,又补充一句:“抱回来的。” “嘶。” 景钰倒吸一口凉气。 “南哥,我没把持住,把你上了?” “......” 南清弦脸色僵了一瞬,没有接话,不太明白这个‘上’,是什么意思。 景钰的手在被子下搓了搓大腿,已经不是尴尬了,而是心如死灰。 刚才睡觉的姿势,真真切切能称作是鸡鸡相对,还都是生龙活虎的鸡鸡,一点都不打蔫。 脑海中又想起来这人昨晚坐在血泊中,手腕搭着剑柄的肃杀模样,景钰倒吸一口凉气。 “....南哥,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兄弟间这样睡觉,是正常的。” 就比如,他睡着了以后,不自觉无意识的趴在了他身上,这种行为,是正常的兄弟情睡姿。 绝对没有对南哥不敬的意思! 南清弦从来都摸不准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两人的思维也是南辕北辙,他再次沉默了。 “你从前跟旁人睡,也会这样?” “.......”景钰咬咬牙,一口认下:“是啊,大家都是兄弟嘛,好兄弟,穿一条裤子的那种,一起睡个觉也没什么的。” 这话听的南清弦心里一凉,虽然不知真假,但也多少有些不痛快,他抿了抿唇,抛出一枚炸弹。 “可你刚刚蹭我....” “!!!” 他说这话时,一脸无辜,语气里甚至还有些委屈。 景钰腿都僵了,脸上一阵发热,心里把自己反复骂了千百遍。 往后一定要改改骑被子睡觉的毛病! “南哥,是这样的,这是皇城里的习俗,就是跟自家兄弟睡觉,早上起来打招呼的一种方式,都是这样的,都一样。” 南清弦垂着眼,睫毛遮住眸中的不悦,语气生硬又带着些羞涩:“你蹭的我很疼。” 第139章 你压在我身上,我起不来 你蹭的我很疼。 救命。 炸弹一个接一个,炸的人头皮发麻。 景钰默默攥紧了被角,真的会有人单纯到这种地步吗? 场面再次凝固,原本就尬到极点的气氛,被这一句话搞的如虎添翼,尴尬倍增。 “.....对不起,我可能是有什么怪癖,我没想到你会在我床上....哎?你怎么会在我床上!” 似乎是瞬间找到了一处突破口,他的声音放大了一点,一脸正色。 南清弦自然是实话实说:“昨夜你发梦魇,捏着银针要伤人,我只能把你带回我房里,还替你洗了澡。” “衣裳也是我替你换的。” “......” 景钰大脑有片刻死机,一大早这个场面太劲爆了,有很多细节他都没来得及深想。 这会儿被人刻意提起,才反应过来自己衣裳是换过的。 也就是,他被人看光了。 也谈不上反感,他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想到大家都是男人,他有的东西别人也有,就强行丢开羞涩。 “....多谢你。” “嗯。”南清弦转头不看人。 景钰颤颤巍巍的伸手,把人只盖到肚脐处的被子,往上抻了抻,咽了咽口水:“....别,别着凉。” 真白啊,如果没有腹部那些刀疤.....但这样看起来,有些诡异的性感,真养眼。 !!! 他一定是傻了,才会觉得另一个男人的身材看起来很性感! 南清弦动了动腿,低声说:“该起身了,时辰不早了。” “哦。”景钰懵懵的点头,片刻后才有些疑惑的问:“这个时辰,平日里你早就起身了,为什么会睡到现在?” 如果他醒来的时候,这人没在身边,兴许就不会这么尴尬啊。 但话问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然—— “你压在我身上,我起不来。” “......” 景钰脸红成番茄色,即便是之前尴尬的场景数不胜数,早已经身经百战了,但这会儿也顶不住啊。 “....可是,你,你武功那么高,我是说,你可以把我丢出去,或者掀到一边。” “南哥,我是想问,你是怎么能容忍我趴在你身上....乱蹭的?” 这才是问题的重点! 这人有手有脚,被人冒犯了不知道反抗的吗? 南清弦说话从来直白不遮掩,单纯到极致,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张嘴就又一次抛出炸弹。 “因为被蹭的很舒服,从前没有过。” “......” 简直离谱。 景钰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带着些不敢置信:“从前没有过,所以,你可以容忍别人在你身上乱蹭?” 南清弦定定的转头看着人的眼睛,声线平稳:“没有别人,是你。” ——没有别人,是你。 景钰心口一麻,难以用语言形容听到这话从这人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是种什么感觉。 就像昨夜,这人看到他的那一瞬间,提着滴血的剑尖,走到他面前只为了问他一句怕不怕。 一片寂静中,景钰的嗓音有些哽咽。 他躺回枕头另一边,以绝对放松的姿势,哥俩儿好的用额头撞了撞身边人的肩头。 “南哥,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能信任的人了,谢谢你对我也有同样信任,我知道的,你一直都很相信我。” 对于盟友来说,彼此拥有绝对的信任,很重要。 南清弦虽然话不多,但与他相处的每一个瞬间,都能让景钰感受到自己是被信任的。 从伏龙教里花溪偷了东西,他故意把事情闹大,当时憋了气,没有考虑过如果南清弦不向着他,他的下场一定会很难堪。 再到后来,他不吭不响离开伏龙教,按照常理来说,合作伙伴跑了,再见面多少都会有些嫌隙吧。 他忐忑了一阵子,南清弦却只是担心他流落江湖会不安全,日常相处中,对他更宽仁以待了。 再说说昨天,他只是让小丫鬟回去传话,说了冥潇有可能所在的位置,南清弦就毫不怀疑的带着人去了。 可他只是靠嘴说把银针送进了冥潇经脉里,丝毫证据都没有,却没被怀疑过一分一毫。 南清弦竟然没有疑心他说的都是谎话。 比如,他跟剑门宗的人联手,假装传话说冥潇受了伤,设局骗南清弦追去民宅里..... 这样的事,他自己都想到了。 南清弦却没有丝毫怀疑,连多问一句都没有。 景钰并不傻,被人信任和看重的感觉,他在这人身边可以真真切切的感受到。 这会儿想到这一切,心头除了感动,还是感动。 谁说反派都是坏人,主角不过是有个主角光环,没人能说主角做的事就一定是对的。 他抱反派大腿这件事合情合理,并且觉得,南清弦这人是真的很不错! 南清弦说不清自己此刻心里是什么感受,肩膀被人轻轻撞了撞,似乎直接撞在了他的心尖上。 ——南哥,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能信任的人了。 虽然觉得这种信任,不是他所期待的那种情感,但是眼下来说,足够了。 没有任何人的感情能陡然聚集成高山阔海,他有这个耐心,可以慢慢等。 等这人明白他的心意,是拒绝或给予回应,他都能承受。 一生只动心这么一次,一次就足够撼动余生。 南清弦动了动腰,侧躺身子面对枕边人,手肘碰到近在咫尺的白嫩脸颊,他勾了勾唇角。 “从今天起,任何时候,只有我不会伤害你,你可以继续信任我,无需有任何猜忌,更不用怕我。” “南哥。” 景钰眼眶红了,他没想哭,就是觉得昨夜憋的眼泪,直到现在才溢出来。 他勾了勾指尖,从脖颈处拾起一缕不属于自己的长发,绕了几圈拽了拽,让人的视线看过来。 “故人已去,我从前读过一句词,月有盈亏花有开谢,他来过一遭,已是惊鸿留影,南哥,你已经替他报仇了,可以放下了。” 这话是他昨晚就想说的,只是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就晕了过去。 当时他很害怕满地是血的场面,但让他更揪心的,是这人那时的神情,孤冷到了极点。 仿佛周身笼罩了一层哀寂的雾,不像个活人,下一瞬就要随着哪里来的一阵黑烟,消散无痕。 第140章 旧疾当愈,长乐常安 南清弦没想到会突然听到这样的话。 月有盈亏花有开谢,他来过一遭,已是惊鸿留影,这个他,指的便是阿柳。 那是为他出头,而惨遭虐杀的阿柳。 是会跌的满身泥水,也牢牢护着两只刚摘的橘子,捧到他眼前的阿柳。 ‘大师兄,大师兄,好好的爬树摘橘子,突然下起雨来,但你放心,我一直护着呢,没让橘子沾上泥水。’ ‘二哥你别抢啊,你要是想吃,我一会儿再去给你摘,我一点儿都不累!’ ‘大师兄,你别老沉着脸,往后哪家姑娘能喜欢你,你得时常笑一笑,看,像我这样笑。’ 少年的蓬勃朝气和纯真笑脸,映亮了那日的阴雨天。 ...... 南清弦垂眸盯着被人绕在指尖的发丝,声线低沉到泥里。 “阿柳是气不过冥潇辱我,趁我们不注意的时候,下山偷跑去了剑门宗。” “当时,百家门派都驻扎在伏龙山下,虎视眈眈,我明知道他去了剑门宗,可我不能救他。” “门中弟子去了一波又一波,无一人生还,林叔他们含泪长跪于山门前,阻我下山,要我顾及整个伏龙教的生死。” “这些年,我梦回间,总能听见阿柳唤我,他说很疼,喊我去救他....” “南哥....”景钰听的呼吸都颤了,他没见过柳三月,可他听花铃提起过那人。 ‘四师兄是世间最好的人,师父说,得心性如柳三月,若轻风度四月春,连山间瘸了腿的小鹿都要抱回来医治。’ ‘嫂嫂,四师兄的画像只有一幅,被教主收起来了,日后你若是瞧见,就会知道他是个多好的人!’ 景钰坐起身,胳膊横过南清弦的腰身,微微爬起,抓过床边矮桌上的纯白里衣,快速套在身上。 “花铃说你有他的画像,我可以看看吗?” “不....” 南清弦下意识的皱眉,只是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 沉默了片刻,他也起身拽起里衣穿在身上。 两人都盘腿坐在床铺里,没有对视,气氛还是静默的。 景钰伸手捏了捏身边人的胳膊,声音温和。 “嘘,你不能这样一直责怪自己,你已经做的足够好了,你很厉害,真的,没有人会比你做的更好。” “南哥,旧疾当愈,长乐常安,没有人怪你,你得放过你自己。” “......” 常年被迫害背叛压抑,逼着自己把心脏砌成冰石的人,在这个清晨,冰石渐融。 逐渐化为一滩水,浸润这些年枯燥的心绪,遇暖回春。 南清弦眸子红成一片,他低声喃喃:“生尽欢,死无憾,阿柳生前从未尽欢,死后....” 死后尸身被人凌辱摧残,又怎能无憾。 他没办法原谅自己,更没办法释怀。 即便是将冥潇杀死千百遍,都换不回那年坐在桃树枝上,与白宸一同吹奏笛音的柳三月。 自小一同长大,那是他当做亲弟弟一般的人。 “南哥,你看我。” 景钰抬眼,嘴角带笑,眸中带泪,语气云淡如风。 “我啊,什么都没有,我还是很积极的活着对待每一天,我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突然就没有了。” 南清弦不知道什么叫‘突然就没有了’,他只静静的看着眼前人,极为轻易就能感受到这人话里的孤独感。 “我如果一直沉浸在从前的日子里,苦苦不能自拔,这会儿早就寻死千百遍了,活不下去。” 没有人能体会到,从现代到古代的骤然变化,给他带来的巨大心理差异感,但凡心性软弱些,不外乎会想到.... 兴许死了就能回去呢。 他也不是没动过这个念头,但每次都能及时扼杀。 “你总该想想对你有期盼的人,真正关心你的人,他们不会想看到你一直沉浸在过往悲痛中,一定会希望你活的快乐。” 景钰有自信,不论他生活在什么地方,平行时空的另一边,他的父母亲人好友,一定每天都在祈祷他能好好的。 南清弦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眼,扯扯嘴角:“你说的没错,阿柳从前也说,要我活的自在些。” 景钰正要再劝劝,就看身边人突然下了床,走到床榻后面的一处柜子边,很快就捧了只锦盒回来了。 锦盒外面包着绒布,干干净净,打开后,是一幅坐在桃花树上吹笛子的少年画像。 看模样不过十三四岁,眉眼清秀温和,文人气息甚浓,一身清浅的白衣。 跟白宸有些清冷的出尘脱俗不一样,柳三月是个任谁一见就能心生亲近的人,眉眼间都是清澈的纯真仁善。 “阿柳医术很好,钟婆婆夸他是唯一一个能传她衣钵的人,却死在一个对我有腌臜心意的外人手里,钟婆婆心里是怨我的,以致当日打伤你,兴许也是因为我的缘故。” 原来如此。 景钰听的恍然大悟。 难怪从一开始,那个叫钟凌芳的长老就一直看他不顺眼,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一层恩怨。 “她有什么资格怨你,她当时怎么不去救人?” 南清弦默默看了景钰一眼,说:“她去了,败在剑王冥手里,手筋被挑断丢在山门前,自那以后,再也无法用右手施针捻药。” 剑王冥就是冥潇的师父,张瑶口中的老变态。 景钰惊诧的瞪大了眼睛,据他所知,钟凌芳是个十分高傲的人,被人挑断手筋丢回山门前,该是怎样的屈辱。 伏龙教当年被百家门派围剿,又是如何熬过来的。 他现在才意识到,还是把一切看的太简单了,这些人都经历过无比惨痛的日子。 难怪昨日杀死冥潇身边的剑门宗弟子时,毫不手软,没让一人生还。 有些深仇大恨,已经刻进骨子里,永远不会忘却。 南清弦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话。 “钟婆婆早在第一回 替你把脉的时候,就看出你是个男子,她十分厌恶我娶了位男夫人,也十分厌恶....男子间的情感。” 景钰点点头,有些唏嘘的叹气:“原来是这样,毕竟害死她爱徒的冥潇,当年对你表明爱意,她厌恶断袖也是应当的。” 所以才会以为他跟南清弦也是断袖,在药王阁门前,毫不犹豫的拍了他一掌。 “嘿,但我有点冤啊,我跟你又没有断袖什么的,要真是我把你带成断袖了,挨那一掌也不亏,毕竟是把你养大的长辈。” 南清弦听了这话,一阵沉默。 第141章 教主和教主夫人同塌而眠,感情如胶似漆 景钰轻咳一声,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计较了,他拍拍南清弦的胳膊。 “好吧,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往后忘记那一掌的事情,再也不提了。” 没必要与一个几乎是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母亲,计较那一掌的事情,他还活的好好的,但柳三月不会再回来了。 就像是被好兄弟的家长冤枉着打了一顿,但知道了是替自己好兄弟背黑锅,也就没必要计较了。 大老爷们儿,这点气度是有的。 南清弦把摊开的画像又细致收好,却没再藏进柜子里。 “等晚一会儿,我会让人把这幅画像送回伏龙山,挂到祠堂里去。” “好。” 景钰松了一口气,总归是这大清早的一番话,没有白说。 “好了,我得回去穿衣裳了,哎,刚才的事情快点忘掉,别影响我在你心中的伟岸形象!” 伟岸形象。 南清弦嘴角勾了勾,一把把人拽回来,按着肩膀往床上推! “卧槽——” 景钰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挣扎着就要起来。 南清弦没理会,腿也骑上人家的腰身,单手勾下床幔,朗声喊着:“去拿夫人的衣裙来。” “......” 这是跟谁说话呢? 景钰一愣,就听外面的小丫鬟们压抑着尖叫的声音传来—— “是!!请教主和夫人稍等,奴婢等这就去拿!” “......” 景钰脸色尴尬,他险些忘了,这宅子里的小丫鬟们比伏龙山上的八卦多了,这不,一大清早全等在外面。 他要真的这样衣衫不整走出去,只怕一会儿就能传遍了,什么样的花式脑补全都有。 南清弦此刻胳膊还按在身下人的肩膀上,掌心传来的温度暖暖的,他不想起来。 “景钰。” “啊?” “我能不能....” “?” 没有给人拒绝的机会,南清弦突然俯身把脸埋进景钰的肩窝处,就像是瘾犯了似的,又闻又蹭。 暖暖的,香香的,是从来没有感受过的触觉,心底轻飘飘的似乎要飞起来。 景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他现在活像只被雄狮按在地上反复摩擦的小白兔!! “南哥....南哥!我,我有点不理解,别,你先别蹭,啊哈,痒痒啊,你是有什么怪癖吗?” 南清弦也觉得自己这样的行为就像是疯了一样,行事不端,有些登徒子的嫌疑。 可他没忍住,就觉得,怀里的人太好了,好的让他想抱着不撒手,这是心底最真实的想法。 但嘴上自然不会说出来。 “你睡着的时候,就是这么蹭我的,我蹭回来,不可以?” “......” 原来蹭的是脖子啊!! 景钰整个人都松懈下来,他还以为蹭的是..... 哦天呐,这个脑子不能要了! 南清弦深吸了口气,听见门外逐渐靠近的脚步声,依依不舍的把怀里人放开,翻身下床。 “一起吃饭,我有事情跟你说。” “好。” 景钰也跟着坐起来,外间的丫鬟已经捧着衣裳首饰以及洗漱用的热水进来了。 一个在床幔里穿衣裳,一个在屏风后面套外袍,平平无奇的早晨,却连清风都是暖洋洋的。 —— 等坐在前院吃饭的时候,桌上除了他和南清弦,还有等了许久的姜肆,以及....夜铭。 连着休息了一天一夜,夜铭的脸色看起来好了不少,只是神色依旧憋着火气,一脸不爽。 “嫂嫂,你没事吧?”姜肆把白粥盛出来放在对面的人手边,又依次给桌上其他人都盛了粥。 伏龙教没什么规矩,丫鬟们顾得上就给他们盛饭夹菜,顾不上,他们就自己来,这些年一贯如此。 毕竟这些丫鬟和仆从,也全都是不适合习武的教中外门弟子,都是自家兄弟姐妹。 景钰点点头,鬓角的银铃簪子叮咚作响,这又是件新首饰,他觉得有些累赘,但玉翠说好看极了,非让他戴上。 “我没事,睡了一觉,好得很。” 姜肆听了这话,笑的眼睛都眯了起来,一大早就听说..... 教主和教主夫人同塌而眠,感情如胶似漆。 至于这些八卦是谁传出来的,自然是当时在屋子里伺候的小丫鬟们,一个个都颇具‘慧眼’。 夜铭低头喝粥,勺子把碗敲得叮咚响,比景钰头上的簪子都响。 南清弦就坐在景钰身边,夹了块儿脆腌黄瓜,放在景钰的盘子里,没说话。 这一幕,姜肆尽收眼底,笑的更欢了。 没什么比看着自家师哥和嫂嫂亲亲热热更好的事情了! 夜铭依旧埋头喝粥,喝一口,勺子落回碗里就响一声,活像街头巷尾要饭的。 景钰想宽慰夜铭几句,正要开口,身边的黑袍身影就又夹来一只汤包,并且低声说:“吃饭。” 哦,这是不让他说话的意思,景钰点点头,安安静静的没再开口了。 姜肆自然是没什么眼力见儿的,端起快空了的粥盆,冲夜铭说:“夜家主还要粥吗?” “......”夜铭没什么表情的抬头瞄了一眼,说:“不要。” “吃这么少哪行啊,医师说了,你现在的身体要多补补,都是自家兄弟,你别拘束啊,多吃点。” 木勺子在眼前闪过,夜铭手里刚要见底的粥碗瞬间被添满了,隐隐都要溢出来。 “......” “姜肆,你是不是故意找不痛快。” 夜铭知道不该迁怒于旁人,可他心里憋屈的没地儿发泄,想找茬跟姜肆打一架。 姜肆一愣,有些尴尬的摇摇头,坐回椅子上:“只是想让你多吃点儿,没有别的意思。” 要是平时好好的说话,他一定会接茬跟人打闹一番,当是打发时间。 但这会儿,夜铭脸色阴沉的吓人,他不敢接茬了,总不能无缘无故的真打起来吧。 南清弦拿起手帕擦擦嘴角,随后瞥了一眼夜铭:“阿肆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寻仇的人不在这里。” “我知道。”夜铭皱眉,抬手夹了只汤包丢进姜肆碗里,算是赔罪了,又说:“白宸什么时候回来,我找他要点儿东西。” 南清弦没说话,姜肆咬着汤包,含糊不清的回着:“阿宸晌午就回来了。” “嗯。”夜铭神情恹恹的应了一声。 景钰一直都没掺合这些话,只埋头吃自己的饭,吃着吃着,就觉得自己碟子里这包子怎么吃不完。 吃了一个,还有一个,又吃一个,还有两个,再吃一个,还有三个。 “......” “南哥,我饱了。” 南清弦疑惑皱眉:“你的饭量没这么小,是清晨胃口不好?我让厨房做些点心送来。” 景钰眨眨眼,语气真挚:“哥,有没有一种可能,你脑海中记下的是我即将撑死时的饭量?” 南清弦愣了一下,随后默默把那碟子蟹黄汤包又夹走,自己吃掉。 第142章 只有南清弦的性格最适合一统江湖 吃完饭,景钰回了自己的小院子,搬了摇摇椅躺在廊下晒太阳,掰着手指头算日子。 “还有两天就是十月十三,江湖门派各自选择要帮扶的势力,然后十月十五就是武林大会开始的日子....” 啧,时间过的真快啊。 转眼间,他已经来到这个地方快四个月了。 “等到武林大会之后,就好好赚钱,有了足够的钱以后,就能迎战朝廷,日子嘛,一定会越过越好的!” 玉翠端了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大门外走进院子里,神色有些兴奋,一看就是又听说了什么消息。 果然,水果才刚放在景钰手边,她就迫不及待的张口了。 “夫人,剑门宗的生意出事了。” “什么事?”景钰被太阳晃得睁不开眼,眯着眼睛仰头看人,翘起的二郎腿还晃个不停。 “剑门宗的如意饭庄,早上被厨子揭发了低价采买死肉糊弄食客们的事情,百姓们自发告到衙门去了!” “嚯,然后呢?”景钰坐直了身子,心知这一定是白宸开始动作了。 “衙门的人上门整顿,把如意饭庄贴了封条,还罚了剑门宗一大笔银子,但是百姓们还在闹着,说要剑门宗赔钱,从前吃饭的钱都得退给百姓们。” “赔钱?哈,吃了那么久的死肉,谁心里能舒坦啊,要点钱也应该,啧啧,这下剑门宗得出不少银子吧。” 景钰听的津津有味。 这边两人正好整以暇的谈论着如意饭庄的事情,那边就又有小丫鬟跑过来了。 “夫人,白护法回来了,正在前院呢,教主说让奴婢请您过去。” “白宸这就回来了?” 就只揭发饭庄用死肉这种小芝麻破事儿,没有别的谋划了? 景钰站起来拽拽裙摆,跟着小丫鬟往前院去,准备听听伏龙教还有什么打算。 前院里。 白宸依旧一身白衣,腰间坠着色泽莹润的青玉笛,俊秀白净的脸庞上挂着清浅的笑意,正在跟厅里的两个人说话。 “剑王冥一行人此刻正在城内天极宫里住着,正在满城寻找冥潇的下落,如意饭庄的事情,他们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姜肆嗤之以鼻:“确实不用放在心上,官府罚的银钱还没那老匹夫一根金腰带值钱,至于叫嚣赔钱的百姓们,处理几个领头的,剩下的人也就不敢闹了。” 事实就是如此,能平息的手段太多了,毕竟只是件饭庄食材不检点的小事。 南清弦原本就没指望这点小事能让剑门宗出血,但说起来,好歹能挫一挫剑门宗常年树立的仁义口碑。 他转头扫了外面一眼,问:“夜铭去哪了?” 白宸没有迟疑的应着:“刚才找我要了消功散,一溜烟儿就跑了,说什么要去把鞭子拿回来。” “消功散?中毒之后,两个时辰内不能催动内力,夜家主要那个....是对付黎梵吗?”姜肆有些好奇。 南清弦沉思一瞬:“罢了,让他去吧,上一次是毫无防备才会吃亏,这次兴许能让他出口恶气。” 白宸想到近日江湖上的传言,明楼家主用下三滥的手段,夺了黎谷主的清白,眼下看来,这件事似乎另有隐情。 否则,怎么连从不离身的凤尾鞭都弄丢了,还要用药才能夺回来呢? 门外,景钰就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白宸站起身拱手弯腰:“嫂嫂。” “辛苦了,快坐。”景钰朝人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直接走到南清弦身边坐了下来。 白宸却没坐下,而是从袖筒里掏出一只锦盒,递到了景钰面前,说:“这是嫂嫂的东西,花铃特地叫人送来的。” “我的东西?”景钰伸手接过来,也不避人,直接打开了。 皇室玉牌,上面刻着安乐郡主四个大字,背面是硕大的‘景’字,蜿蜒的金龙纹路,遍布整张玉牌。 他当时离开伏龙教的时候,没顾上拿,只有大婚那几日戴了戴,后来觉得太浮夸,就收在了妆盒最下面。 “花铃有心了,还知道叫人送来给我。” 说起来也是象征他皇室身份的东西,留在伏龙教总归是不好的,毕竟他短时间内并没有回去的打算。 送来的刚刚好,省得他再让人回去拿了。 刚把玉牌收进怀里,那边的南清弦就说话了。 “这次揭发如意饭庄的事情,虽然没让剑门宗出血太多,但总能削弱他们的势头,阿宸,做的不错。” “......”白宸静默了一瞬,说:“这件事果然不是咱们做的,我就知道大师兄不会做这种事。” 场面瞬间凝固。 姜肆脱口而出:“啊!不是咱们做的?” 景钰看了南清弦一眼,问:“蜀南剑庄?” 南清弦反应过来,点头:“嗯,想来应该是他们动的手。” 姜肆突然笑起来,用手肘戳戳白宸的胳膊:“我就说嘛,你这回脑子怎么突然活泛了,还知道买通如意饭庄的厨子。” 白宸抿嘴笑了笑,随即想起了什么,笑容渐收。 “那厨子一家老小都已经死了,不知道是不是蜀南剑庄达到目的就杀人灭口,最小的娃娃才两岁多。” “他们这么狠?不会吧,张博元看起来....”景钰有些惊讶。 南清弦神色不变,语气幽幽:“张青云还没死呢,万事自然轮不到张博元做主,他只是个少庄主罢了,张青云的儿子不少,能当少庄主的也不止他一个。” “......” “原来是这样,张青云还真不简单啊,心这么狠,这样的人要是当了武林盟主,啧啧。” 景钰一阵唏嘘,至少眼下看来,还真就只有南清弦的性格最适合一统江湖。 公平公正,黑白分明,行事果断。 那边的三个人,已经聊到了下一步。 南清弦看向白宸:“既然蜀南剑庄的人出手了,那咱们就借着这股东风,把消息放出去。” “好,我现在就叫人传信....” 景钰弯起指节,敲了敲桌面,说:“就这么放过剑门宗了?趁热打铁啊,给他们找点别的乱子,省得满城去找死人的下落。” 白宸自然而然的接话,问:“别的乱子?嫂嫂有什么好计谋吗?” “好计谋倒是谈不上,就是听说封饭庄,突然想起些别的事情,但我也不太了解,你们只当听听,如果能行,就可以试试。” 这话说的十分谦卑,几个人也都点了头,景钰这才继续说下去。 第143章 本郡主亲手斩了这个狗官 “我没有做过生意,但一般的饭庄酒楼,不都是要收税的吗?如果有偷税漏税的行为,会怎么样?” 景钰历史课学的还不错,中国历史上的古代,好像对偷税漏税的行为,惩罚极为严厉,不只是让补缴税款那么简单。 但不知道这个地方,对于税务方面查的严不严。 “偷税漏税?”白宸思索了一会儿,才回答:“是,商税每年都需按时缴纳至地方银库,再由银库转至户部,若有偷税漏税等不耻之举,轻则罚板子补齐税款,重则抄家变卖所有家产,瞒报商税数额巨大,当街问斩!” “这么严重啊,那剑门宗的人偷税漏税那么那么多,不得直接斩了?” “啊?嫂嫂是如何得知.....”姜肆一脸懵。 不止是姜肆,就连南清弦和白宸听了景钰这句话,脸上都有几分惊讶。 景钰勾了勾唇角,眸子亮晶晶的:“你们说,如果当朝郡主亲自举报如意饭庄偷税漏税,地方官员会不会重视起来?” “即便是不能立刻定罪,那也能让剑门宗那些人被审查好几天吧?” 如此一来,那些人就没有时间去找什么冥潇了,估计等到十月十三那天,都不一定能正常出席聚会。 剑门宗不是一早就发出许多请帖,只等着十月十三那日,在城内春茗茶楼邀众门派相聚嘛。 他就大闹一场,让剑门宗的人顾不上宴请宾客,就算是宴请了,谁敢跟‘’偷税漏税‘的大户一起聚会? 哪家门派底下没做点小生意呢,生意人最怕引火烧身,撇清干系都来不及。 “嫂嫂这个主意,妙啊。”姜肆反应过来,目瞪口呆,转头看南清弦:“师哥,你说是不是?” 南清弦眼里闪过赞许,看了眼笑的满脸傲娇的人,径自点头:“那就去办吧,按郡主说的做。” “哎,你们能怎么办?让我去啊,我自己去,你们都别管,我还没去过....” 景钰想说他还没去过衙门,但说出口怕这些人觉得他没见过世面,强行改成:“....我还没去过这烈阳城的衙门呢!” 南清弦皱眉,显然觉得让他一个人去不太好,但那边的白宸说话了。 “大师兄,这件事如果能让嫂嫂以皇室郡主的身份自己去,恐怕会更简单些,其中不掺杂江湖恩怨。” 景钰听的一阵点头,他原本就是这么想的,连声说:“对啊,我自己去,你们都别插手,唔,让我带着几个丫鬟装装排场就行。” 南清弦沉吟片刻,看向姜肆:“你亲自带人暗中保护,不许出意外。” “我一定保护好嫂嫂,师哥放心!”姜肆拍拍胸脯。 景钰站起身,朝姜肆一扬下巴,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门。 门外,玉翠正眼巴巴的等着。 “小翠儿,领上七八个嗓门大的丫鬟,跟我走!” “啊,是!”玉翠问都不问,一口应下。 她家教主夫人这是要出去搞事情啊! —— 烈阳城唯一的衙门,平日里连个鸟都不落院子里,今天午时刚过,可算是热闹了一回! 七八个小丫鬟簇拥着正中间衣着华丽的’‘女子’‘,雄赳赳气昂昂的直闯入内。 衙门里的官老爷名叫林天财,不过是个八品小官,来烈阳城当值快十年了,兢兢业业又碌碌无为。 毕竟,上有朝廷管辖,中有武林盟主坐镇,他这个小官在烈阳城里十分没有存在感。 上个月处理的最大案子,是西街刘寡妇家丢了一筐鸡蛋,到现在贼人还没找出来。 此刻,吃的肥头大耳的林天财正蹲在衙门大堂里,瑟瑟发抖的看着高堂上翘着二郎腿的人。 景钰抬手接过玉翠递来的茶水,嗅了嗅也没喝,重重拍在案上,眉尾一挑,满脸’跋扈‘。 “砰!” “林天财!百姓们都浑说什么天高皇帝远,你也是这么想的吧,平日里就是这么当差的!” “嘶。”林天财倒吸一口凉气,膝盖一软,直接扑跪在地上,肩膀直抖,连声说:“下官不敢,下官不敢,还望郡主明察!” 景钰语调从疾声厉色,转变为森森幽冷:“若非是本郡主来烈阳城游玩,有百姓拦轿告状,竟还要被你蒙骗过去!你自己说,知不知道错在哪?” “下官有罪,下官有罪,但....下官实在不知,郡主啊,这些年下官一人驻守烈阳城,没有功劳也有苦....” “不许废话!”景钰再次拍桌,打断了这官场老油条的怨天哀地,直说:“你管辖的地界,竟然出了偷税漏税的重罪,你说,你收了奸商多少好处!” 好处? 林天财要冤枉死了,这些年,城里大大小小的事情,哪轮的上他揩油水,都被武林盟主拢去了。 他最多是从老百姓身上克扣些仨瓜俩枣,漏税这样的大油水,他连闻都没闻过! “哎呦,郡主啊,下官实在冤枉,下官真是一无所知啊!还请郡主明示,若当真有此事,绝不姑息!” 景钰眸子深了几分,身子往前探了探:“真的不知道?如意饭庄少交了十几万两的税银,你不知道?” “啊,几,十几万两!”林天财嗓音都变调了,活像只被掐了脖子的公鸡。 景钰有些不耐烦:“是十几万两,不是几十几万两,唔,但也不无可能,如意饭庄是谁的生意,你不会不知道吧。” “这....这....”林天财把头低的更深了,刚才还怯懦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老奸巨猾。 一个是已经嫁出去了并无实权的郡主,一个是家门口有望当上武林盟主的江湖大派。 他会怎么选择,答案显而易见! “郡主啊,下官只是个小小的八品城官,这样大的事情,下官如何能做主审查啊,郡主不如往江州知府那边去....” 景钰眉头微皱,经典踢皮球戏码,虽迟但到啊。 “林天财!” “啊,郡主....” “亏你还是百姓父母官!平日里就这么当差的,左一个不知,右一个不敢,好,走就走,本郡主即便是走,也先要了你的狗头!” “来人,拿剑来,本郡主亲手斩了这个狗官!” 外头院子里的几十个衙役哪敢动作,纷纷低头只当听不见,林天财低头咬牙,他不信一个妇人真敢砍人! 景钰朝玉翠使了个眼色。 第144章 这郡主是真的难应付 玉翠扫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走下两步呵斥出声:“瞎了你们的狗眼,你们以为这位是谁!” “南越国主亲封郡主,皇权特许,食俸与公主等同,平山王府一脉独苗,正经的皇亲国戚!” “别说是你家小小八品的城官,我家郡主一声令下,朝廷派兵踏破这烈阳城又当如何!” “你们一个个都是南越子民,拎不清该效忠谁?都是不要命的吗!” “......” 不得不说,玉翠这丫头心眼活泛,是个机灵的,不枉费来的时候景钰教了一路,气势这块儿绝对是拿捏了! 外头院子里的什么师爷衙官,当即都吓白了脸,没过一会儿,终于是一柄剑递了进来。 林天财也没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凉丝丝的剑锋贴在脖子上,这才是真的慌了神! “郡主!郡主饶命!下官去查,即刻就去传人!现在就去!” “传谁?” “传....传如意山庄的管事....” 景钰把剑锋重压了几分,又问:“传谁?” “....剑门宗!传剑门宗的银钱使....”林天财冷汗都下来了,心道这郡主是真的难应付! 景钰神色微冷,手腕稳稳往下压,脖颈处当即见了血丝,微微眯眼:“本郡主替户部尚书大人,再问你一遍,传谁?” 林天财面色煞白,冷汗如雨,几乎是带着哭腔的闭着眼睛嚎了一声—— “传剑门宗宗主,冥无极!!” 景钰收回长剑,竟然出乎意料的顺手挽了个剑花,姿势十分漂亮! 顾不得惊讶自己又开发了新技能,他把剑抛出去,落在地面发出一声清脆的剑鸣声响! 收回手后,语调带着些调笑:“哦,原来剑门宗里那位叫冥无极啊,早说不就得了,起来吧。” “下官多谢郡主不杀之恩!” ...... 景钰带着玉翠等人,大摇大摆离开了衙门。 进马车之前—— “切,原来这就是衙门啊,破破烂烂,院子里都长草了,不过如此嘛。” 马车逐渐远去。 府衙里—— “不行,皇权重压,得罪也只能得罪了,速去传信与知府大人,借他的名义传人,否则本官性命旦夕!” “把刚才剑门宗送来的银子还回去,只说本官无功不受禄,饭庄一事本官定要秉公办理!” “去,传话给夫人,让她速速将家里的东西变卖,只等事出有变,与本官逃去皇城躲难!” “....去与张庄主修书一封,他的提议,本官应下了.....” “......” 到底是能在烈阳城明哲保身多年的城官,没几个心眼儿活不到现在。 短短的时间里,林天财已经把自己的退路充分理了出来,遇到这样骄纵跋扈的皇家郡主,算他倒霉! 整个衙门,所有人都霎时间忙的脚不沾地。 —— 与此同时,伏龙教的宅子里,来了些不速之客。 南清弦眉眼阴冷的坐在前厅里,目光凉凉的打量着从外面走进来的一行人。 剑门宗大弟子,冥盛。 来人约莫三十不到的年纪,湛蓝色的长袍,骨瘦如柴,肤色惨白不似活人,脸上挂着伪善的笑脸,令人生厌。 “冥盛见过教主。” 南清弦没有说话,只一抬手,示意丫鬟给人看茶。 冥盛把几年没见的’毛头小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目光收回时,被对方眼里的锐利惊了一下,连忙错开眼。 南清弦懒得与人虚与委蛇,多看一眼都厌恶,声线凉凉:“何事?直说即可。” “啊,许久不见教主,教主风采依旧,果真是天人之资,此次是奉家师之命,特意上门拜访一番,不知教主一行人在这烈阳城住的可还习惯吗?” 这些年,冥盛在剑门宗主外,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表面功夫做的是滴水不漏,一向掌管剑门宗的外部交涉。 而冥潇却一直都隐在暗处,做些杀人见血的勾当。 两兄弟各自分工,配合的极为默契,剑门宗的生意和名声也都如日中天。 可是现在,冥潇却消失了,种种迹象表明,唯一能动他的只有伏龙教这帮人。 南清弦听着这些令人恶心的场面话,不想理会,但也知道冥盛一行人此次登门是要问什么,敛了敛眸色,藏住几分不耐。 “怎么,若是住的不习惯,你们可愿把天极宫让给本座?” “......” 冥盛神色一僵,这人还是如从前一般油盐不进! 他索性也不废话了,开门见山的问出口:“实不相瞒,我那个二师弟是个古怪的脾气,若是有招惹贵教,还请教主高抬贵手,放他一马,许我带回去严加管教!” “二师弟?阿宸,你听过这号名头吗?”南清弦转头问旁边坐着的人。 白宸轻笑勾唇,应声:“许是我也孤陋寡闻了,未曾听过。” “怎么会没听过!当年他可是....”话说出口,冥盛猛地闭嘴,故意没有说下去。 南清弦听着这句试探,冷笑一声:“多谢你提醒,他日若是瞧见了,不会让他有命活。” “你!”冥盛猛地站起身,忍了又忍,好话都说尽了,只能隐隐带些威胁:“教主大人,不知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强龙难压地头蛇啊。” 在烈阳城这处地界,他剑门宗盘旋多年,伏龙教这些年的势力发展的是快,但在烈阳城可涉足不多。 南清弦还没说话,门外却传来一道清秀声线—— “那得看是什么龙,什么蛇。” 冥盛猛地回头,瞧见是个’女子‘,不悦皱眉:“....你什么意思?” 从景钰背后跟来的姜肆,眼里带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当即顺嘴接话: “听不懂我家嫂嫂说什么吗?天子真龙与黑不溜秋的臭残蛇,如何相提并论?” 一边说着,姜肆十分警惕的护在自家嫂嫂旁边,一路送到大师兄身侧。 冥盛微微眯眼,气到极点反倒冷静了下来,打量那边站着的华裙’妇人‘,突然扯了笑脸:“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安乐郡主,失敬。” “你谁啊?”景钰不认识这人,刚才又听他说话不客气,自然也懒得跟人打哈哈。 “在下冥盛,今日是为了宗门中不听话的二师弟,特地来问一问贵教,可有在城中瞧见过他?” 第145章 他家大师兄被人下蛊了? “他——” “夫人,妆面花了,回房梳洗一番吧。” 景钰正要说没见过冥潇,就被南清弦张口打断了,只是微愣了一下,也就明白这是不让他多说的意思。 “好。”他点点头,转身朝玉翠招招手,两人齐齐离开了前厅。 冥盛的视线这才收回来,皮笑肉不笑的朝南清弦说了句:“教主好福气,得此娇妻,往后坐的是越来越稳了。” 这话是说,伏龙教能有好日子过,不过是仰仗一个妇人背后的势力,景钰的背后,自然是朝廷。 南清弦没说话,只站起身:“你从哪来回哪去,再废话....那就别走了。” “笑话,在烈阳城里,你能奈我——” “大师兄!宗主急召!” “一会儿再说,没看见我正跟教主大人说话呢!” “大师兄!”来传话的剑门宗弟子,脸上带了几分急切。 冥盛皱眉,附耳过去,片刻后,眸子逐渐瞪大,当即呵斥:“不可能!小小城官,他怎么敢!” “宗主动气了,让您速速回去。” “......” 冥盛怀疑的转头盯了黑袍身影一眼,忍耐住到嘴边的质问,一拱手:“冥盛告辞!” “不送不送,慢些走,别一出门就摔个狗吃屎,可要仔细脚下啊!”姜肆十分关切的大声叮嘱着。 院子里走远的人,步伐一个踉跄,随后走的头也不回,从背影里能看出大大的’隐忍‘两个字。 前厅侧门的走廊拐角处,景钰等人离开了,才又进到前厅茶堂里。 屋里不知道何时多了个穿黑衣的弟子,正弯腰小声跟白宸说些什么,片刻后才身法利落的隐退。 白宸眼里带着惊喜的笑意,朝着南清弦点了点头,随后又看向走进来的华裙身影,语气好奇中带着些称赞。 “嫂嫂,你是怎么说服城官林天财的?我从前也与他交涉过,那人心眼颇多,不好笼络。” 景钰坐下拢拢裙摆,又喝了两大口茶水,随后才说:“没有交涉啊,我实力碾压!” 姜肆满脸兴奋,也一口气喝完一杯清茶,放下茶杯咂嘴:“嫂嫂直接表明身份,不由分说拎着剑横在那狗官脖子上,那场面!” “啊,竟然是这样。” 白宸笑着摇头,果然,秀才遇上兵是有理说不清,他从前态度有礼的交涉,毫无所获,他家嫂嫂出其不意的强硬手段,反倒是颇显成效。 南清弦的关注点倒是跟白宸不同,他转头看人,问:“你会用剑?” 景钰听人问起这个,自己也愣了一瞬,摇摇头:“不知道啊,应该会吧,要不....我试试?” 南清弦没说话,默默把自己的银魄剑递了过去。 景钰一瞬间激动起来,掌心在裙子上蹭了蹭,猛地站起身,小心翼翼的把剑接过来。 他还记得从前也有拿过一次这把剑,重的很,但这次一入手,只觉得轻轻松松,想来是因为有了内力,力气也变大了。 “嫂嫂,你要耍剑吗?我还是头一回瞧见你拿剑!”姜肆也蹦了起来。 景钰转头看了一圈,屋子里没有其他人身上带着佩剑了,门外廊下有个叫阿穆的小弟子。 就是从前在伏龙教武场刺伤他胳膊的那个,不过人家后来已经拎着鱼赔过不是了。 “阿穆,来试试!” “师母....”穿着黑色武服的阿穆,青涩脸庞了多了些不知所措,转头看屋里的人。 姜肆率先张口:“小阿穆,你可仔细手下,别再伤了你师母!” 阿穆一看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 两人一起提着剑走到院子里,相对而站,屋里的人也都走到门前廊下站定,瞧着院子里的两人。 景钰有些手生的拎着剑晃了晃,这种感觉很奇怪,又熟悉又陌生,他连什么剑招都想不起来,完全是下意识的挥剑动作。 “来咯!” 他身形微动,脚步刚逼近阿穆的身影,手腕就不可控制的翻了两下。 “啊!” 那边的阿穆满脸震惊的惨叫一声,手里的剑也直直被景钰挑飞出去! “......” 一场原本以为需要很久的比试,呼吸两瞬就以景钰实力压制而取得了全面胜利! 这个结果,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嫂嫂。” 姜肆目瞪口呆的喊了一声,他刚才还提醒阿穆不要伤到嫂嫂,眼下看来,压根儿就没有这个提醒的必要! 阿穆眼圈都红了,捂着手腕看着走过来的人,声线郁闷:“三师叔,我手麻。” 白宸快步走到阿穆旁边看了看,随后满眼惊讶的说:“是剑气震了虎口,不碍事,抹些药酒休息两天就好了。” 阿穆听见这话,磕磕巴巴:“....剑,剑气啊!” 他七岁执剑,至今八年整,每日刻苦练功,天资已经是年轻弟子里的佼佼者了,却连剑气的苗头都没生出来。 南清弦听见剑气两字,表情终于是有了些变化,刚要动身,那边抱着银魄剑的人已经蹦蹦跳跳的过来了。 “厉害吗?厉害吗!我是不是很厉害!我都说了,我有可能是个很厉害的人!看吧看吧!南哥,我刚刚是不是很帅!” 景钰语速连珠炮一样,眼神亮晶晶的,微微仰头看人,轻抬起的下巴弧度精致好看,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骄傲! 南清弦盯着眼前这张脸,喜爱到了极点,这是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感觉。 怎么会只看着这个人,心里就像是被倒入了一整罐暖洋洋的蜜糖,喜爱的意头来势汹汹,他毫无招架之力。 南清弦喉结滚了一圈,声线有些低沉,说不出的温情:“嗯,很厉害。” “真的?你真的这么觉得?是很厉害,还是特别厉害?”景钰顺杆子往上爬,能得到眼前这人的夸赞,简直太棒了! 南清弦甚少夸人,更没有这样浮夸的说过话,但他还是犹豫着:“是特别的,很厉害。” 这句话的内容听上去别别扭扭的,但从这人嘴里说出来,就是有能让人信服的力量。 景钰听的一阵傻笑,很狗腿子的把剑放回剑鞘里,仰脸看人:“好兄弟,往后咱们并肩作战!” “......” 院子里已经围观了许久的另外三人,脸色呈现呆滞状。 那边一身黑衣,嘴角染笑,满眼宠溺的人是谁啊? 他家大师兄被人下蛊了? 第146章 刚领悟到一项新技能,新鲜的很 午饭过后。 后院凉亭里,南清弦和白宸坐着喝茶,不时看看院子里用树枝比试的两人。 景钰刚领悟到一项新技能,新鲜的很,身法极快的左右挑衅姜肆。 姜肆的外袍都被树枝刮了好几处破口,狼狈的左躲右闪,嘴里求饶的话喊个不停。 “嫂嫂!我不比了,我不比了,我这衣裳新做的,还没穿去显摆给旱鸭子瞧呢!” 景钰听了这话,一个转身之际,干脆利落的挑飞了姜肆手里的树枝子,随后转了一圈站稳,裙摆扬起。 “旱鸭子?谁?” “明楼里的一个小兄弟,他竟然说我穿衣裳土气,我特地新做的....算了,已经破了。” 姜肆低头扯着自己腰侧脱线了的衣裳口子,惋惜摇头。 景钰实在是没忍住,笑出声来:“破了刚好,快换一套吧,平日里穿的就很好啊,瞧瞧这件....你为什么要在胸口绣个’姜‘字??” 还是用描龙画凤的浮夸字体,金银线绣出来的,阳光下,硕大的’姜‘字简直是熠熠闪光! “我也觉得很怪....但那个旱鸭子说,有品位的人都得这么穿。”姜肆回忆着那人说话时的认真神色,十分坚定的点了点头。 景钰丢开树枝,走到一边的水盆里洗手,回头又瞄了一眼姜肆的衣裳,不忍直视,只能问:“你是不是得罪人家了?” “得罪?没有啊,我又热情又慷慨,把他当咱们伏龙教弟子看待呢!” “......” 景钰心想,可能真的有人就是这样的品味,算了,他点点头:“成吧,你穿的高兴就好。” 姜肆甩着手上的水,撒丫子往凉亭跑,站在南清弦和白宸眼前,指了指自己胸前:“哥哥们,我这衣裳怎么样?” 午后阳光刚好透过凉亭檐边,照射在硕大的’姜‘字上。 白宸被晃得睁不开眼睛,修长指节挡了挡眼前,略带敷衍点头:“....很奇特。” 姜肆听着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内心不怎么认同,又期待的看向他家教主师哥。 南清弦把视线从假山旁边让小丫鬟陪着擦手的人身上收回来,随意瞥了一眼,薄唇轻启:“丑。” “......”姜肆一脸苦恼,皱着眉头转身走了。 “二哥,你去哪?”白宸喊了一声。 远处郁闷又憋气的声音传来—— “换衣裳!” 白宸哑然失笑,无奈的摇摇头。 景钰擦完手以后,玉翠又踮着脚尖上手替人扶了扶头上的簪子,耽搁了一小会儿。 走向凉亭时,那边有个弟子跑来正沉声说着什么。 “....据说是江州知府亲书派兵,从临近营区调来三百镖旗兵,直接去了天极宫请人,剑王冥此刻已经被带进了衙门,收监彻查。” 白宸看了南清弦一眼,随后才转头问话:“蜀南剑庄那边有什么动作?” “暂时未有动作,只是城中几个酒楼的掌柜,半个时辰前都去了长侠馆,据说是张青云急召。” “......” 景钰没有插话,默默拎着裙摆坐在旁边的石凳上喝茶。 南清弦摆摆手,示意传话的弟子退下,只说:“继续监视。” “是。”弟子抱拳拱手,快速离开凉亭。 白宸思索片刻,正要说话,就见那边的自家教主,极其顺手的拎着茶壶给身边人添茶倒水。 一时间,惊得他连要说什么都忘了。 南清弦神色如常,也没看白宸,只沉声说:“他们选择在明,那咱们就隐身暗处,把夜铭叫回来,整备人手,守在衙门外面,阻隔江湖人士靠近衙门。” “夜家主?” “......” —— 此刻,云河山庄。 “砰砰!开门,快开门!明楼家主到访,开门!砰砰!” “......” 门内无人应声。 夜铭嘴里叼着根儿草叶子,躺在山庄门前的老树叉上,听着下面两个弟子敲门。 从晌午的时候赶到云河山庄,敲门一直敲到现在。 饿的饥肠辘辘,勉强喝了两碗让弟子买来的鸡丝粥,大有敲不开就不走人的架势。 其中一个弟子,颠颠儿的跑到树下,仰头喊着:“家主,她们还是不开门!” “继续敲,不行就找个木桩子,把门撞开!反正我今天一定要走正门进去,省得那狗贼又编排我!” “....是。”弟子无奈,只能转身跑去找合适的树杆。 夜铭有些烦躁的踢了一脚树叶,嘴里骂骂咧咧。 “天杀的老狗贼,故意躲着我是吧,贪了我的鞭子不想还,八辈子没瞧见过鞭子,怕我一见面就下药把你绑走,我呸,缩头乌龟!” “......” 没过多久,手腕上缠着黑鞭子的弟子,吭吭哧哧的扛着两人高的粗大树干回来了,又站在树下仰头,气喘吁吁。 “家主,树,树弄来了!” “快撞!” “是!” 两个弟子合抱着树干,开始了撞门动作,大门砰砰响,俩人脸上都是生无可恋的疑惑问号。 到底是为了什么,大中午的跑来撞门啊,没有别的办法能好好商量把鞭子要回来吗? 自家家主的臭脾气,他们虽然猜不透,但也早已经习惯了,埋头苦干,继续撞门。 夜铭正晃着腿斜眼往山庄里面看,不远处就传来了马蹄声。 “夜家主,我家教主有要事相托,让您速速回去!” “什么事儿啊,我忙着呢!滚滚滚!”夜铭一脸暴躁,拽了树叶往下砸。 来喊人的伏龙教弟子,哭笑不得的挥了挥落在马头上的树叶,又说:“当真是急事,夜家主不可耽搁。” “就你们教主事儿多,回去回去,你俩,哎,走了,明天再来撞门!” “啊,明天还来啊。”弟子小声嘟囔一句,愣愣的丢下树干,察觉到家主危险的视线,连忙应声:“是!” 一行人来去匆匆。 ...... 云河山庄里面的院子。 精巧的八角红亭,月色轻纱在微风吹拂下不时扬起,祥和静谧。 隐隐约约能瞧见里面有一人,穿着粉紫色的华丽衣裙,独身坐在棋盘前,拎着黑白子与自己博弈。 花娇站在亭子外面,听女弟子过来说了一番话,随后才上前几步,低头禀报。 “谷主,那人走了。” “去吧,叫人好生把鞭子送回去。” “是。”花娇应声,转身欲走。 “等等。”黎梵又把人叫住,声线不急不慢,婉转动听:“留几个人,往衙门附近走走。” “是。” 片刻后,亭子里又恢复寂静,坐着摆棋的人勾了勾唇角,绝美无双。 第147章 半个烈阳城都沸腾了 烈阳城的集市上,突然热闹了起来,可人群却又诡异的安静。 无数百姓和江湖人士,或坐或站,看着眼前这一幕。 约莫十几个花涧谷的姑娘们,浑身是’伤‘,领头的手里捧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根血淋淋的乌金凤尾鞭。 似乎是不知道她们要找的人在哪,就这么走了一路问了一路。 “大叔大娘,你们知道明楼家主住在哪里吗?” “我们是花涧谷的弟子,刚才明楼的夜家主带人打上门,临走的时候把鞭子忘在我们那儿了。” “啊,我们不敢不送来啊,明楼家主的脾气....他们破门用的大树干,此刻还在云河山庄门前丢着呢。” “是,我们谷主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哪敢与明楼为敌,还未大婚就失了名节,我家谷主....唉。” “我们花涧谷原本就势弱,若不是此次想来烈阳城瞧瞧热闹,我们轻易哪敢出来,向来不理会江湖里的事情,各位好汉也是知道的。” “烦请指个路吧,我们几个冒着性命危险来给夜家主还鞭子,只希望夜家主网开一面,留我们一命。” “......” 随着一群娇俏女弟子们哭哭啼啼的’游街‘声响,半个烈阳城都沸腾了! 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的千里马,几乎是顷刻间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夜铭刚回到宅子里,屁股还没挨着凳子,就听外面突然吵吵闹闹的,景钰他们几个也都是不明所以。 门外院子里,一个明楼弟子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家主,那个,花涧谷的人把鞭子送来了!” “送来了?”夜铭皱眉,猛地站起身,低声骂着:“那狗贼能有这么好心这么听话?莫不是畏惧我找他报仇了?” 南清弦抿了抿唇,沉声:“你先出去瞧瞧再说。” “我去瞧?还得我去迎她们不成,让她们送进来!”夜铭一脸嚣张的又坐回椅子上。 来传话的明楼弟子,一脸为难的苦着脸:“家主,您还是出去看看吧,人太多了,不好放进来。” “人太多?送个鞭子能有多少人,你胡说什么.....” “少说得有二百多人,全都是武林中人,街道都堵满了,水泄不通!脸色都怒气冲冲的,就在门外呢,喊着让您出去,还说谁不敢出去谁就是缩头乌龟。” “......” 夜铭一脸不敢置信,直接拍桌蹦了起来:“让他们一个个闲的慌就回家推粪球子去,扎堆往我这儿凑干什么!” 景钰听这人急起来连自己都骂,顾不上打趣儿,往前站了一步:“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哪有送个鞭子这么大张旗鼓的,江湖中人都没事做吗。 被几个大人物一起盯着看,来传话的明楼弟子只能眼一闭,壮着胆子把外面那群人喊的话重复了一遍。 去除杂七杂八的骂娘话后,具体内容就只剩下—— “.....说我们家主夺了人家的清白不说,还要带着人破门而入,拎着鞭子大闹云河山庄,附近百姓们都听见撞门的动静了。” “那条鞭子上满是血迹,想来是黎谷主受伤不轻。” “.....花涧谷都是弱女子,不敢跟明楼叫板,只能委委屈屈的屈服于我们家主的淫威之下。” “还有说....恶人自有天收,他们一群江湖侠客看不下去了,要来收了我们家主这个....不要脸的..贼人...” 这一席话说完,满屋的人都沉默了。 夜铭气的直翻白眼,一脚踹翻了身边的桌子,桌子木腿儿七零八落,明显是把桌子当成黎梵踹。 “——放他娘的臭狗屎屁!!” “啊,家主,注意风度....” “我去他娘的风度!”夜铭挣着身子要往外冲,眼都气红了,被南清弦一把拽住。 “别拦着我!南清弦,你别拦着我,我现在就带人打过去,灭了她们一群颠倒黑白的....杀了那个狗贼!” 景钰目瞪口呆的听完了这些内容,他也不知道这是真的假的,但有一点,夜铭不太可能会动手打江湖第一美人吧。 “别冲动,冷静,冷静,你这会儿真的打回去才是有理说不清了,鞭子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怎么会在黎谷主手里啊?” 景钰连声问着,直把夜铭问的....哑口无言。 鞭子怎么在狗贼手里? 因为那天夜里狗贼用他的鞭子绑了他的手腕,把他压在床上翻来覆去好几回。 可这话能说出口吗? 不能。 夜铭咬牙闭眼,吼了一声:“我....我刚才往云河山庄去,忘在那儿了。” 南清弦一行人怪异的瞄了夜铭一眼,姜肆问的心直口快:“可你不是刚说完没进庄子里,也没见着黎谷主吗?” “....进了,我进了行不行!破门进的,进了!” 只能认下,别无他法。 一屋子人:“......” 白宸把夜铭一脸憋屈的模样看在眼里,语气平稳的问:“夜家主,你是不是有什么把柄被花涧谷抓到了?你该知道我们都会帮着你的,你直说无妨。” 夜铭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眯着眼睛舔了舔后槽牙:“没有把柄,你们不用管了,要装无辜是吧,老子比他会装!” 说完,甩袖出了茶堂大门。 景钰转头看了看屋子里的人,随即抬步跟了上去,嘴里喊着:“走啊,去瞧瞧!” 几个人也都跟着往外走,只是站在宅子大门后面的迎客屏处,没有现身。 往大门那边走的一路上,夜铭的脑子疯狂转动,看来用常人手段对付那狗贼是不行的。 比恶是吧,比颠倒黑白是吧,他还从没怕过谁! 现身在大门口之前,他松了松衣襟,让呼吸平稳了些,这才朝拦门的几个弟子摆摆手,示意他们让路! 门外的人果真不少。 紫色衣裙的十几个女子,都是花涧谷的人,剩余的各色江湖中人,就站在一群紫色衣裙后面。 宅子门前的街道和巷子,都围满了,人头攒动。 夜铭猛地咳嗽了几声,扶住门框,’步履蹒跚‘的走出来,抬眼看向众人。 “真热闹啊,你们也都是来帮着黎梵说话的?” 这句话说出口,场面瞬间沸腾起来,杂七杂八的谩骂叫嚣声,瞬间蔓延在宅子门前! “姓夜的,一群姑娘们怕你,我可不怕!我就烂命一条,说什么也要跟你理论一番!” “是啊,行走江湖凭的就是满身侠气,肝胆相照,我们都不是那怕死的人!你必须给个说法!” “没错!给个说法!凭什么这么欺负一群姑娘家!” 第148章 不就是泼脏水诬陷人嘛,谁不会呀 “......” 夜铭伸出手掌往下按了按,示意都别吵了。 一旁的明楼弟子们也是束手无策,都已经做好了誓死保护家主的决心。 夜铭又咳嗽两声,声线视死如归:“诸位且先听我说,若是等我说完了一切,你们还觉得是我夜某人的错,到那时我自会以死谢罪!” 这话倒是有用,人群瞬间安静了几分。 夜铭一脸悲苦,嘴角扯出苦笑摇摇头—— “我这些年,虽说流连花丛,可却都是你情我愿,向来也没强迫过谁,诸位大可以去打听打听。” “这次的事,也是我色心蒙眼,一时间着了人家的道,这颠倒黑白的设局,我甘拜下风!” 人群里那些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一听这话,也都发觉有些不对劲儿,连声叫嚣着让夜铭捡重要的说,别废话。 夜铭点点头,等场面安静了些,才恭恭敬敬的朝着花涧谷那群紫裙弟子们弯腰拱手,声线洪亮。 “烦请你们回去转告黎谷主,你情我愿的事情,让’她‘不要纠缠了,我夜某人不会娶’她‘的!” “......”花涧谷女弟子们面面相觑,都没接话。 人群里瞬间又沸腾起来,议论声如潮水,铺天盖地。 “夜家主,我们这些人也不是傻的,单凭你一面之词,也不能....” 质疑声自然也是接踵而至。 夜铭又是一抹苦笑,抬手扯开了衣襟:“若是被我下药强迫,敢问,这些是我自己弄出来的吗?” 白皙的胸膛上,遍布红红紫紫,两三天了都没消下去。 “嚯!!”众人震惊脸。 场面一片哗然! 眼看着铺垫的差不多了,夜铭这才开始说起正题。 “数月前,黎谷主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对我一见钟情又死缠烂打,还放话说只需一夜欢好,绝不纠缠。” “说实话,黎谷主长的是还能看,但绝不是我喜欢的那种,不过,送上门的谁不要呢,半推半就的,我就于前几日去云河山庄赴约了。” “......”众人听的津津有味。 花涧谷的女弟子们脸都红了,张口就是反驳:“你胡说,明明是你偷偷下药,我家谷主从来不认得你!” “哦?”夜铭盯着其中一个女弟子,冷笑一声:“那我倒要问问你们了。” “当日我孤身一人前去幽会,若非你们谷主自愿,怎么你们这些弟子都无一人敢进房里阻拦?” “还是说,你们谷主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不许你们往’她‘房里去?呵,自然是要与我幽会,提前吩咐你们不许打扰,我说的不对?” “你,你!” 女弟子支支吾吾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家谷主就是有怪癖啊,不许她们往卧房中去。 就连平日里洒扫,也都得挑谷主不在卧房的时候,才能进去片刻,不得停留。 眼瞧着花涧谷女弟子们哑口无言,众人也都信了几分,但依然还是有质疑的。 “夜家主既然这样说,那你刚才又去云河山庄做什么?” “是啊,若是不想被纠缠,还要上门去?” “......” 夜铭听的直摇头,不假思索的回应着:“自然是黎谷主非要指鹿为马冤枉我,借着诸位的悠悠众口,逼着我娶了’她‘。” “我当然是不愿意娶的,才会上门去劝黎谷主对我死心。” “毕竟,哪有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头一回做那档子事儿,就知道往男人身上啃呢。” 不就是泼脏水诬陷人吗,黎梵能会的,他夜铭自然不差! “!!!”众人再次震惊脸。 这话题突然一下子变得劲爆起来,江湖第一美人的闺中密闻,平日里哪听得着啊。 夜铭幽幽叹气:“实不相瞒,即便是我夜某人天赋异禀,也实在是难以满足黎谷主的胃口啊,这样如狼似虎的’女人‘,我还是头一回见。” “那夜我从云河山庄回来后,当即就请了城中医师,若是不信,你们都去问一问,我是不是被索求的身子都虚了,啧啧。” 虽然真切的原由并不是这样的,但夜铭说的毫无心理压力,就当是被狗咬了一口。 他一个大男人怕什么,被压一次就寻死觅活的哪像样子,随后找个机会压回来就是了!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众人的视线都变了,不乏有目露猥琐的男子,开始打量那十几个花涧谷弟子们了。 夜铭刚巧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好心的提醒着:“哎,你们可轻易别招惹花涧谷这群毒妇啊,说起来我都害怕。” “诸位莫不是都忘了,早几年的时候,有人要强娶黎谷主,哎,就是这群娇滴滴的弱女子,不出半个月就把那家建业不小的门派支离瓦解了。” “当时好大的热闹,什么下毒,挑拨离间,还往人家主母夫人房里扔奸夫,可不都是黎谷主干出来的事儿嘛!” “都是江湖上混的,你们还真以为这是群天真无邪的小姑娘啊?谁的手能干干净净呢。” “......” 一顿冷嘲热讽,泼脏水,翻旧账之后,场面彻底被夜铭有理有据的叙述,给反转了! 人群里摆摆手散去的’正义侠士‘不少,剩余的一部分,大多都是留着看热闹的。 但几乎没有人再说什么’替姑娘们出头‘’夜铭给个交代‘这种话了。 花涧谷的女弟子们脸上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也都羞恼的不成样子,领头的女弟子扬手把鞭子丢在夜铭脚下,当即带着人飞身离开了! 没办法辩驳啊。 那夜房里的事情她们知道的也不是很真切,但夜铭最后翻的旧账,却是她们清清楚楚做过的事情! 夜铭看着那群女的落荒而逃,此刻的感觉简直扬眉吐气! 趁着在场的人们还没走完,他单手揽着柱子,扯着嗓子嚷嚷—— “唉,人长的英俊真是受罪啊,这逼婚的姑娘都追上门了,黎谷主得是多怕自己没人要,还什么白绫上吊,这不就是典型的一哭二闹嘛!” “反正谁爱娶谁娶,我啊,这辈子娶头母猪都不要黎梵那种阴险狡诈的人,我可没那个福分!” “哎,诸位英雄好汉,要是有能看上黎谷主的,就快些上门去提亲吧,一提一个准,算我谢谢你们了!” “都走了,不看热闹了?你说说,我是招谁惹谁了,流年不利啊,被这种欲求不满的’女人‘纠缠不休!” “受罪哟——” 最后,夜铭嘴角几乎咧到耳朵根儿,弯腰捡起地上的鞭子,美滋滋的回宅子里去了! 第149章 静待时机,踏破天极宫 而街角巷尾看热闹的人,突然被另一个大消息,迅速吸引了注意力! “快来啊,剑门宗的人.....” “偷税漏税是吧,都已经被带到衙门去了,我们早就知道了!” “不是!!是老盟主的死因!老盟主是剑门宗的人暗害的!” “什么?哪来的消息?” “嘘,茶楼里有人....后来天香派刘万春也站出来了,信誓旦旦的,还说什么梅花镖....” “当真是剑门宗做的?好个剑门老狗,老盟主多好的人,他竟敢如此只手遮天!” “嘘,还有消息,据说朝廷的人出手要覆灭剑门宗,否则怎么会被请进衙门了....” “如此说来,传言不假啊,剑门宗当真如此愚弄百姓,大肆为....” “天香派率先站出来了,说要组织正道结盟,替老盟主讨回公道,咱们去不去?” “这....” “甭管咱们去不去加入’正道结盟‘,反正今年的武林盟主之位,跟剑门宗可没什么关系了。” “那是自然!” “......” —— 短短一个下午,烈阳城里的纷乱就没断过。 天极宫里没了剑王冥坐镇,单只靠一个大弟子冥盛,可是堵不住涌上门的无数正义侠客们。 并且还只能好言相劝,这个节骨眼儿上要是用暴力驱赶,场面一定会更混乱。 平日里倍受讨好的剑门宗管事们,此刻都站在天极宫门前,木着脸看脚下被无数人砸来的臭鸡蛋烂菜叶。 精修装潢的门脸,金边描绘的’天极宫‘匾额一角,腥臭的鸡蛋液顺着最后一个字,缓缓滴落在地上。 场面惊人。 冥盛阴沉着脸被弟子们拽回门里,咬牙说:“这是有备而来,你们顶住,我去....问问师尊。” ...... 与此同时,夜色渐晚。 后院长廊下支起了饭桌,一行人都入了座,桌上精美菜肴,美酒飘香。 景钰抿了一小口酒水,舒服的喟叹一声:“我就说吧,这个季节坐屋里吃饭多闷啊,在院子里还能瞧瞧月亮。” 桌上最高兴的要数夜铭,一整个下午,脸上的笑意就没消下去过,洗的干干净净的乌金凤尾鞭,正一如往常的缠在手腕上。 他端起酒杯,仰头一饮而尽,哈哈大笑:“是,看月亮多有趣,小美人的心思就是巧妙绝伦。” 景钰:“......”倒也没这么有趣吧。 姜肆和白宸都还没来,似乎是去忙别的事情了,南清弦坐在景钰旁边,没饮酒,只端起清茶抿了两口。 夜铭还是没憋住,美滋滋的又喝了一杯,说:“一想到那狗贼的脸色,啧啧,畅快!” 景钰十分好奇夜铭跟那位江湖第一美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奈何问了好几回,夜铭都不说实话,只能作罢。 这边饭吃到一半,白宸才回来,眸中带着轻笑,似乎是又有了什么好消息。 坐上饭桌之后,话匣子才算是正式打开。 “蜀南剑庄的人往江州知府手里递了近两年来,剑门宗的生意进出账本,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弄来的,连真假都不知,送去的倒是及时。” 俗话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伏龙教眼下跟蜀南剑庄虽然算不得是朋友,但他们都有共同的敌人。 也算是无需交涉,就自然而然的结成了短暂盟友,各司其职。 “阿肆呢?”南清弦若有所思的问了一句。 白宸知道南清弦的意思,点头说:“放心,阿肆正带人守在衙门附近,绝不让闲杂人等靠近牢房。” 谨防有人狸猫换太子,更要杜绝那人有逃狱的可能。 夜铭突然笑了起来,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是他没想到的,抬眼看向南清弦等人。 “剑王冥那老贼,也是老马失蹄啊,从一开始就掉以轻心,只想着暂且先不得罪朝廷,顺从的入狱配合衙门审查,却想不到这一进去,他就永远别想出来了。” 景钰脸上也是挂着笑的,计划进展的太顺利,天时地利人和,全都占了。 南清弦倒也没给这几个人泼冷水,只是沉声说:“狗急跳墙也不是没可能,咱们不得不防。” 这次从伏龙山上下来,明面上南清弦一行人遵守江湖规矩,只带了不过一百多个弟子。 但是暗地里,哪家门派没在烈阳城外藏些人以防万一呢。 单是明楼的人,来了有一千之多,此刻就藏在城外山谷中,与伏龙教的两千弟子们相隔不远。 毕竟,这一行人此次是抱着必夺盟主之位的雄心,怎么可能只带区区百人。 不出意料的话,剑门宗和蜀南剑庄此次带的人也都不少。 事实就是这样,江湖中很难智取,大多都是拼杀来的名声,强者才有资格服众。 武林盟主之位,也只会归于最强的门派。 “狗急跳墙也不是没可能,咱们不得不防。” 南清弦这句话说出来后,几个人都赞同的点点头,刚才的欣喜自满之相,也都消散了些。 景钰叹了口气:“这次剑门宗能瞬间被千夫所指,不外乎是触犯到了百姓们的利益,否则....” 人性如此,墙倒众人推,涉及自身利益的时候,都不会袖手旁观。 什么为老盟主申冤平屈,不过都是幌子,内里只是不满剑门宗大肆敛财,鱼肉百姓而已。 夜铭猛地把酒杯拍在桌子上,沉声:“不管怎么样,眼下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咱们就要让牢里那人再无翻身的可能!” 成败在此一举,这是伏龙教等了八年的机会。 夜铭说的意思,景钰暂时听不明白,但南清弦和白宸都了然于心。 饭桌上一时间静默下来,似乎都在等着谁拍桌定板。 许久后,南清弦的声音混着夜风响起,字字宛如阎罗催命。 “传信出城.....” “静待时机,踏破天极宫!” —— 深秋总是多雨的,饭后没多久,天空就几个炸雷响过,随后雨水就淅沥沥落了下来。 景钰坐在自己房间的软塌上,刚洗过澡,发丝还是湿漉漉的,随意裹了布巾,懒得自己擦,也不想让玉翠替他擦。 心头突突直跳,哪睡得着。 南清弦刚才说,静待时机,踏破天极宫,这话的意思也就是,今夜是有行动的,还是一场大的行动。 可是具体怎么做,景钰从来没经历过,他满心忐忑的被送回房里,南清弦甚至还说了句: ’你无需忧心,尽管安睡,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必出来。’ 安睡? 安哪门子睡。 第150章 烈阳城,今夜无人敢眠 “哎,你们几个,往那边去瞧瞧,雨越来越大了,不许放进去一个人!” 姜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站在衙门左侧的高楼栏杆处,俯视整个衙门。 原本就是暗中守着,众人躲藏的地方无非是树木花丛,以及临近的高处空置阁楼,剩余的大多数人都在衙门屋檐之上趴伏着。 可这样突如其来的倾盆大雨,无疑是给他们的监视带来了不小的困难。 雨幕中,视线昏暗,更易放过些‘苍蝇蚊子’。 姜肆也没办法,他没有能让大雨停歇的本事,只能三令五申的让众人打起精神,不许松懈。 夜色里,远处有几道身影快速朝他所在的阁楼位置飞跃而来。 姜肆脸上闪过警惕,但很快就认出了熟悉的轻功身影,在人落下的那一刻,连忙迎了过去。 “你怎么来了?” 夜铭少见的穿了一身黑衣,头上戴着挡雨的锥型斗笠,甩了甩额前湿发,这才应声。 “你回去找你家师兄,这里我们守着。” “啊,如此大的雨势,还是我们来吧。”姜肆下意识的觉得,堂堂明楼家主,哪能受这种苦头,淋着雨伏身监视衙门。 “雨?”夜铭不屑的笑了笑,桃花眼都染上了几分凌厉,像只藏在夜幕中的肃杀猎豹。 视线相对的那一瞬间,姜肆瞬间反应过来。 明楼以暗杀跻身江湖四大门派,雨夜埋伏算的了什么,只怕在夜铭眼里都是孩童把戏。 他一时间哑口无言,只能点点头:“有劳夜家主。” “快回去吧,有更重要的事让你去做。” “好。” 话落,姜肆的身影快速消失在雨幕中。 夜铭上前几步,站在离去的人刚才待着的栏杆角落,定定注视着一片静谧的衙门房舍。 监牢分两种,一种是穷凶恶极之徒,等着秋后问斩的犯人,会被丢进地牢,水牢中,浑身带着枷锁镣铐。 而另一种,就是暂时收监关押,普普通通的地上牢房,唯一能入内的门前,驻守着巡逻的衙役们,灯火通明。 整个牢房几乎都没有窗户,只在房顶侧边开了些拳头大小的洞,用来流通空气。 此刻下了雨,衙役们都有些懒散,顾不得巡逻左右,只都聚集在牢门前的屋檐下,各自闲聊。 某个砖缝角落处,一条通体黑黄纹的小蛇探出头来。 蛇头上有些赤红花纹,两指粗细的蛇身如箭,游动速度迅敏。 在倾盆大雨中,它快速游走在牢房外面的野草地里,逐渐爬上暗处的牢房墙壁,逼近顶部的孔洞。 无一人察觉。 牢房中,常年暗无天日,石壁上燃着灯烛,空气憋闷,弥漫着臭烘烘的粪尿气息。 最里面的一间牢房里,满头白发的人正盘腿调息,面庞阴冷枯瘦,眼周布满皱纹,周身气势如同幽冥恶鬼。 “嘶....嘶....” 盘着腿的脚踝处,爬上一条凉冰冰带着水渍的蛇,他嘴角露出笑意,十分熟捻的用指尖点点蛇头。 小蛇熟练的抖了抖蛇身,蛇鳞下,一只被油纸缠裹着的布条,缓缓露出。 冥无极展开布条眯眼端详着,片刻后,从蛇嘴里拽出指肚长短的炭笔.... “乖孩子,去吧,去吧,往来处去,有好吃的肉在等你,去吧。” 小蛇似乎能听懂人话,张大蛇口又嘶嘶几声,随后顺着来时的路,快速离开了牢房。 它得回到临近街角暗巷里,那里的主人冥盛正在翘首以盼。 牢房里能听见沉闷的雨声落在屋顶,冥无极拍了拍膝头的灰尘,嘴角勾出一抹阴森恶笑。 “小伢子,即便是死,你也得陪老夫共走黄泉路....” 他这些年苦心做出的一切,眼瞧着都毁于一旦,已经没了扭转之力。 ‘满心疼爱’的二弟子冥潇也丧身于魔教之手。 这些都暂且不提,想到皇城中的某个贵人,冥无极眼中闪过一抹决绝。 他这条老命是死是活都无妨,只要能留下剑门宗的薄弱一脉,早晚会有伟业再起的那一天! 到那时,他会在阴曹地府踩着那小伢子的残魂,傲天狂笑! ...... 烈阳城,今夜无人敢眠—— 宅子里,景钰的卧房,门被玉翠猛地推开! “夫人!夫人,您快跟奴婢走,快!” 景钰趴在软塌的矮桌上,似梦似醒,猛地被人叫醒,还未问出口,就听前院方向,混合着暴雨炸雷,喊杀冲天! 他瞬间惊慌浮上面庞,拽住玉翠的胳膊,连声问:“出了什么事?外面是什么人?南清弦呢?他们人呢?” “剑门宗的人打过来了,教主已经死了,左右护法都不知所踪,夫人!您快逃命吧!” “你,你在说什么啊。” 教主已经死了。 死了。 南清弦死了? 这话就像是一颗炸雷,猛地把景钰所有理智都炸的荡然无存! 他跑走的脚步停顿住,脸色煞白的看着玉翠的眼睛,不敢相信。 玉翠从身后递出来染了血的银魄剑,没瞧见剑鞘在哪,他只觉得滴落的血珠,散发丝丝苦腥气。 “夫人,您快跟我走,再等一会儿剑门宗的人就杀进来了,看外面!” 玉翠嗓音尖利刺耳,景钰失魂落魄的往敞开的门外看。 院子里,平日还跟他嬉笑闲聊的丫鬟婆子们,浑身是血的躺了一地—— “夫人,夫人?夫人!” “啊!!” 景钰惊叫一声,猛地从睡梦中睁开眼睛。 把端着参茶的玉翠吓了一跳,连忙放下茶盏,从一旁拿起手帕,语调温和: “夫人可是做噩梦了?教主担心您睡不着,让奴婢送茶汤来....” 景钰还没回过神,愣愣的接过递来的手帕,攥在手里,唇线紧抿着,指尖都在颤抖。 原来,是梦啊。 “夫人,您做了什么梦?是不是有大老虎追您?都哭成这样了。” 玉翠刻意语调轻松的说着话,好让人脸色别这么惨白,看着怪吓人的。 “.....哭?” 景钰抬手摸脸颊,触手冰凉湿润,借着茶汤倒影,他看见自己此刻,泪流满面! 拎着帕子胡乱擦脸,随后跑到床铺边快速套上衣裙,嘴里问:“南清弦呢?他们都在哪?” 第151章 血战之夜 玉翠不明所以,对夫人直呼教主名讳有些惊讶,但还是回应着: “教主和左右护法此刻都在书房里,夫人,您先把参汤喝了,一会儿就凉了。” 景钰动了动鼻尖,参茶的苦腥味儿在房中蔓延,原来梦里闻见的是这个味道。 他指尖快速系着腰带,百魂针也扣在腰间,又拿起平日里随身带的银钱和皇室玉牌通通塞进怀里。 手捂着胸膛,砰砰直跳的心脏这才平缓了些。 还好,只是个梦。 景钰有些嫌弃的看了参汤一眼,抬步走出房门:“我不喝,我去找他们。” 玉翠连忙拎着裙摆追前面的白裙身影,也跑出去:“哎,夫人等等我....” 外面雨声渐停,空气里弥漫着雨水浸入花草的清新气息,一切似乎都是祥和静谧的。 往书房走去的一路,宅子里的丫鬟仆从们都还没睡下,毕竟自家教主都还在书房里,她们哪敢去歇下。 长廊里挂着暖色灯笼,被夜风吹的晃晃悠悠,四个小丫鬟瞧见突然出现的白裙身影,连忙弯腰:“夫人。” “嗯,教主他们还在书房?”景钰脚步未停。 “是。” 有个年纪稍小些的丫鬟,捂嘴偷笑:“夫人和教主的感情真好,这是要来唤教主回去就寝吗?” “......” 景钰听着身后小丫鬟说的话,早已经习惯了,也没理会,继续往书房走去。 南清弦和白宸正在书桌前看着一幅天极宫的地图,神色严肃,另一边的姜肆也没了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 “南哥!” 景钰一把推开书房的门,直到视线落在那边好好的人身上,才算是猛地松了一口气。 总得自己来看看,才能真的放心。 南清弦看着突然推门进来的人影,手都下意识摸上剑鞘了,听见声音才反应过来是谁,连忙皱眉问:“出什么事了?” 几个人的神经线都在紧绷中,姜肆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盯着走进来的人。 景钰摇摇头,勾出个笑脸:“没,没什么,我就是来看看你们,哎呀,都是自家兄弟,没道理你们在这里忙碌,我蒙头大睡吧。” “呼。”姜肆松了一口气,又坐回椅子上,说:“嫂嫂,我被你吓了一跳。” “呵呵,我那么吓人吗。”景钰干笑两声。 白宸往自己脑袋上指了指,出声提醒:“嫂嫂这样披头散发的跑过来,我们自然是心惊的。” “啊。”景钰连忙抬手摸头,这才想起来,那会儿沐浴过后就趴在矮桌上想东想西,不小心睡着了。 后来又被噩梦惊醒,一时间也没顾上梳头。 “嫂嫂,你穿着一身白裙子,披头散发的闯进来,你说说,我们能不吓一跳吗?”姜肆笑起来。 景钰这会儿心绪才平稳了些,但他不想回房间梳头,左右瞧了瞧,旁边架子上的浅色纱幔垂在空中。 “嘶啦——” 他撕下来一根长条纱幔,又抬手把几乎到腰的黑发拢到肩膀前面来,用纱幔布条绕了两圈牢牢的绑紧,才又抛到背后去。 墨发仅用一根布条束着,额前两边垂着些碎发,气质慵懒中又被那张脸衬得出水芙蓉一般。 那边的三个人看着景钰如此不拘小节,也都习惯了,反正这人一会儿就要回去睡觉,随他梳不梳头吧。 景钰打了个哈欠,缩在姜肆对面的太师椅上,没什么形象的盘腿斜靠在那,眯着眼看人:“南哥,你们继续,不用管我。” “嫂嫂,你不如回房睡。”白宸看人的坐姿难受的很,从书桌后面拎起个长条抱枕拿了过去。 景钰摇摇头,把抱枕接过来团在怀里,说:“不要,我想在这里待着。” 那梦太真实了,他有些害怕,回房也睡不着,不如在这里看着这三个人。 “由他坐着吧。”南清弦收回视线,示意姜肆和白宸往图纸上看,三人继续说话。 景钰听的昏昏欲睡,却根本儿睡不着,不知道过了多久,只觉得心头猛地又开始突突跳。 这感觉又压抑又难受,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猛地站起身:“南——” 话还没说出口,房门就被重重拍响了! “教主!有大批刺客闯进来了,是剑门宗的人!” “......” 这个变故让白宸都满脸震惊,脱口而出:“剑王冥不在天极宫,我们的人一直盯着不让他跟旁人见面,是谁敢下令让他们此刻杀过来的!” 无人知晓,自然也无人回答他。 南清弦一边朝景钰走,一边头也不回的快速说话:“姜肆随我带人迎战,白宸去叫人过来.....” 最后,他拽起景钰的胳膊,语调沉稳:“你先离开,往城外去,以你的轻功逃出去没问题,别怕。” 景钰没有动作,事到临头反而冷静了,他盯着南清弦的眼睛,语调平稳:“那你呢?” “....几个刺客而已,我足以应对,很快就会去寻你。” “南哥,你也会骗人啊。”景钰挣开拽着他胳膊的手,往门外看,声线凉凉:“剑门宗的人此时过来,摆明了是要拉你赴死,我不傻。” 南清弦抿唇不语,身后的姜肆和白宸已经离开了书房,各自依照吩咐去做事了。 穿着女装裙衫的人,从腰间按开盒子,素白指尖拢了一把银针藏在袖口,嗓音清浅却坚定。 “说好的并肩作战,你别想让我躲在你身后!” “......” 南清弦定定的看着眼前人,转身就走,景钰勾唇笑了笑,信步跟上! 书房外,前院已经被攻占了。 惨叫和刀剑相触的声音,不断传过来,听着就能让人想象出那是什么场面。 景钰跟在南清弦身后,视线扫过他挺直的脊背,以及握着长剑的手。 黑袍孤冷,周身杀气弥漫,银魄剑已然出鞘! 前院里,姜肆一把玉骨扇握在手里,身姿敏捷,扇边刀片锋利,见血封喉,平日里混不吝的模样,此刻只剩肃杀。 他周围的剑门宗弟子,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玉骨扇顷刻间被染上血红,血珠顺着扇柄滑落,却又被内力震成雾! 刚到前院,南清弦就已经飞身闪进找上门来的人群里,所到之处,很快倒成一片。 景钰瞄了一眼前院围墙,足尖轻点,飞身站在了围墙之上,视线环顾一圈,咬牙捏着银针抬手。 剑门宗的人来了不少,约莫四五百人,前仆后继像不知死活的黑蚂蚁。 不远处有笛声响起,片刻后,伏龙教和明楼的弟子们终于赶了过来! 不足二百人,要跟剑门宗这四五百人厮杀,场面何等惨烈! 许是杀红了眼,剑门宗的人已经开始追着宅子里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婆子们下手了! 惊呼,惨叫,求饶,刀剑交错! 人人都要杀别人,人人都要被杀! 场面混乱又血腥! 第152章 门派决杀,已然降临 景钰一直立在高墙之上,白裙纤尘不染。 脚下有十几个伏龙教弟子正围在高墙周围,阻挡想冲上来的剑门宗弟子。 他的银针快要用完了! 视线转圜间,一道熟悉的人影哭着拎剑从侧院跑了过来! 景钰浑身大震,喊:“玉翠!别过来!!” “夫人,九婆婆被他们杀了,我要杀了他们给九婆婆报仇!夫人!” 玉翠哭到浑身颤抖,几乎握不住剑,周围两三个伏龙教弟子连忙跃到她身前,挡着不断刺过来的剑尖。 可剑门宗来的人太多了,眼瞧着玉翠就要没命了! 景钰快速摸向百魂针的盒子,还没来的及拿出来,那边已经有人冲着玉翠扬起了剑! 夜幕下泛着血腥的院子里,一抹白衣终于飞身混入纷乱! 景钰踹开冲向玉翠的人,夺下她手里的剑,语速急促:“你找地方躲起来,千万别出来!” “夫人,夫人。” 玉翠崩溃大哭,旁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颤着身子抱膝缩在廊下柱子后面,衣裙染血。 景钰听着哭声和周围的惨叫,头皮发麻,所有的怒火和热血,直冲颅顶! 这里不是现代,这里是武林江湖。 他此刻必须迈出去最后一步心槛! 既然已经用银针杀了人,那就也得接受用剑! 亲手刺进敌人的胸膛,划开敌人的脖颈,断掉敌人握剑的手! 即便那些也都是活生生的命! 这里的人没有法制观念,只有厮杀,只有最原始的手段,用武力说话! 他早就不是那个连杀鸡都会害怕的人了! 来到这个地方,没有害怕的资本,遵循狗屁的道德! 不杀人者,终会沦为鱼肉! 武侠世界,没有手不染血的正人君子! 景钰掌心猛地收拢,将剑牢牢攥在手里,声线颤抖又嘶哑,提剑怒吼—— “去他妈的武侠世界!那就来吧!老子拼了!!” 一抹白衣身影,宛如修罗,穿梭在提剑屠杀的黑衣人群里,所到之处,飞溅出一朵朵绚丽血花! 白衣终将染血,少年纯澈尽消! ...... 不知道这场混乱厮杀持续了多久。 直到最后,整个宅子里能站着的,全都是自己人! 却也寥寥无几! 明楼弟子加上伏龙教的弟子,加起来活着的不到五十个,每人身上都像是刚从血湖里捞出来一样。 众人逐渐聚拢在前院,脸色都是杀戮过后的木然。 南清弦脸色铁青的看着满院尸身,其中不乏有他精心培育的弟子,手无寸铁的丫鬟仆从。 这场意料之外的拼杀,伤亡惨重。 景钰手腕有些酸,扬手把剑丢开,发出一声脆响,他想握着手腕晃一晃松松筋骨,却只摸到黏腻冰凉的血。 面无表情的放下手,表情木然,与这满院的人,一模一样。 心底还有功夫想出一句话,原来这才算是真正的融入啊。 什么讨好的废话都不用说,跟这群人并肩作战一场,最有效。 白宸大抵是整个院子最干净的人了,从远处屋檐落下,把青玉笛收回腰侧,浑身白袍依旧鲜亮,走到南清弦身边。 “各门派都在暗处观望,没有想要伸手的架势,夜家主传话,所有都准备就绪了,只等你一声令下。” 南清弦把银魄剑收回剑鞘,眸色沉沉的掠过院中众人:“恨吗?我带你们去报仇。” 平日里一起起居生活的兄弟和亲人,此刻毫无生气的躺在地上,于地下长眠,谁不恨? “教主威武!教主威武!教主威武!” 在众人的呐喊声中,景钰的手被另一只手握住,那人常年随身带着的帕子,正拿来擦拭他手上的血。 “对不起。” 南清弦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音量,吐出这三个字,他低着头,一根根手指擦的很认真。 景钰回了个故作轻松的笑,眸子微红,说:“早晚的事儿,我的必经之路。” “....师哥!” 姜肆在看到那条帕子的时候,瞪大了眼,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只是看向景钰的目光里,比从前多了几分敬畏。 南清弦把帕子收回怀里,丝毫不嫌弃脏,冷声:“走!” 顾不得收整宅子里的尸身,众人一同赶往天极宫! —— 事情到了这一步,监视衙门牢房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夜铭只留下三两个明楼弟子继续盯着,自己带人往天极宫赶去。 他赶到的时候,天极宫门前数百步长阶上已经站满了人,是他们埋伏在城外的三千弟子,都已经聚集在了这里。 夜铭视线落在白裙染血的人身上时,多了几分惊讶,但也没问什么,因为不需要问,一眼就能看出来。 这人跟从前不一样了,娇生惯养的天真模样已然不在,夜铭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 这个名叫景钰的假郡主真世子,初见时,还只是个稚嫩的‘小美人’。 夜铭鄙夷的扫了一圈远处表面上静谧祥和的街道,朗声朝南清弦那边说话。 “干吧,没有人会帮咱们,暗处藏了多少看热闹的,你比我清楚。”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伏龙教没有退路,今夜成败在此一举。 赢了就是所向披靡的伏龙,输了就是人人喊打的魔教。 南清弦转身,目光注视着聚集起来的三千弟子,抬手在空中停留,用了些内力传音。 “剑门宗,无故屠杀我教,八年前如此,八年后亦是如此,今日我伏龙教血洗剑门宗,不死不休!” “敢有阻拦者,归于剑门宗党羽,杀!” 最后一句,自然是跟暗处袖手旁观的各家门派说的。 姜肆率先以内力击碎乌黑色的宫门,朝身后招手:“听从教主命令,报仇雪恨!杀!” “杀!” “杀!” “杀!” 三千人等同时冲向门内,喊杀声震天! 而里面,早有剑门宗暗藏的弟子们,等候多时了! 门派绝杀,已然降临! 景钰跟南清弦和夜铭等人一起,直直飞跃大门,朝天极宫后方赶去。 擒贼先擒王,此刻没有王,先擒冥盛和其他武功高强的内门弟子! —— 离天极宫不远处的某个茶楼里,张博元欲言又止的看着自家父亲。 “爹,咱们真的不去出手帮——” 话没说完,就被一脸癫狂兴奋的张青云呵斥了。 “帮?若是不让他们互相残杀,我蜀南剑庄安能夺得盟主之位?你怎么还是如此心性,往后何谈指望你守住家业!” “......”张博元眼里闪过一抹担忧,看向天极宫方向。 那边庞大的厮杀声,震荡整个烈阳城! 第153章 何谈胜算,是为死局 就在张博元愣神之际,鼻息尖突然闻到一股浅浅的兰花香气。 这个时节,又是在高耸的阁楼之上,哪来的兰花? “爹——” 他猛地回头,却见刚才还训斥他的张青云,已经不知何时瘫倒在了桌上,正瞪着眼睛,嘴唇一阵颤动! 张青云身后的房门突然被踹开,几个紫色衣裙的女子簇拥着另一人,明目张胆的走了进来! “....黎梵。”张博元用气音喊出这个名字,满眼不甘的也跟着倒下了。 花娇朝房里燃了半天的香炉瞄了一眼,笑道:“谷主,您真是料事如神,蜀南剑庄的人果然会往城中第一楼来。” 难怪她家谷主提前就让人在香炉里藏了药,只等这群人饮下放了药引子的茶水,自然能毫无觉察的中毒。 谁叫张青云自负为江湖第一门派,向来事事都要压旁人一头,观战看热闹也要选最高的阁楼,活该! 黎梵并没说话,只是望着不远处的天极宫,眸色阴鸷。 “盯紧那扇碎了的宫门,不许任何人活着出来,盟主之位....” 话还没说完,门外就有女弟子匆匆抱着信筒进来了。 “启禀谷主,皇城里的大人来信了!” “烧掉,花涧谷从没见过这封信。” “是!” “......” “慢着。”黎梵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朝人伸手:“给我瞧瞧。” 女弟子恭敬的双手递上。 —— 天极宫内,后方殿中,几个人正站在一起,寸步难行! “中计了!” 南清弦呲目欲裂,挥剑斩开一堵猛然冲下的机关刀墙,目光看向殿门前拼搏厮杀的人群。 姜肆领着人从远处跃来,大喊:“没有!冥盛不在天极宫!” 景钰手腕都在颤,他看着殿门前敌众我寡的形势,脸上满是震惊不解:“怎么会有这么多人,足有上万人藏在天极宫里!” 白宸青玉笛上飞溅了些血色,神色焦急:“那些人都是从哪来的,绝不是剑门宗的人!” 门外,疯狂残杀伏龙教弟子的人里,属于剑门宗的只有约莫四千人,而剩余的一大半..... 全都是穿着深褐色武服,手持长杆枪,训练有素的壮年男子! 南清弦对这些人熟悉的很,上一世,他就是被这样一群人,逼着跳下悬崖! “是朝廷的暗兵,剑门宗与朝廷联手,为的就是杀我。” 重来一世,即便处处小心谨慎的行事,却还是落入朝廷圈套! “难怪剑王冥轻易就进了牢狱,难怪朝廷让我来夺盟主之位,从一开始就是圈套,天极宫不是剑门宗的老窝,而是我的葬身之处。” 殿中的杀人机关,殿外的万人埋伏,为的都是要把伏龙教一网打尽! 在场的几个人都听明白了,到了这一刻才恍然大悟。 “从一开始就被朝廷牵着鼻子走,我们就算是步步小心,也只是在坑底盘旋,大师兄....”白宸额角出了一层密汗。 即便是明白一切,也没什么用了,三千弟子对战殿外上万人,何谈胜算,是为死局! 南清弦转头看向夜铭:“你们快走,我带人一路把你们护送出去,走的越远越好!” 说着,他一把扯着景钰染了血的白裙衣袖,推到夜铭身边。 殿外厮杀声不停,殿内陷入短暂的沉寂。 这人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要把他们送出去! 夜铭没应声,目光沉沉的看着南清弦。 姜肆有些哽咽,声线坚定的吼了一声:“师哥,是生是死我和阿宸都要跟着你,我们不走!” 南清弦轻轻摇头,声调轻如羽毛:“....这话,我已经听你说过一次了,不想听第二次。” 姜肆愣了一瞬,他何时说过? 白宸勾唇一笑:“死有何惧,咱们兄弟三人同生共死!” 夜铭攥紧了拳头,转头看景钰,说:“我不能带你出去,因为,我没想过要走。” 景钰没回话,默默转身走到旁边,地上躺的尸体,尸身还是热的,他弯腰把死人手里的剑捡起来。 随后提着剑,站起身看那边的几个人,几乎带着濒临崩溃的哭腔喊—— “看着我干什么!别搞得我像是贪生怕死一样,我早就不想活了,这是什么鬼地方,当我想要待在这里吗!!” 他说的是这整个腥风血雨的江湖,而那边的四个人,以为他说的是天极宫。 夜铭也怒了,鞭子凌空甩开,大吼:“那就别等了,不想死就冲出去!干啊!” 来不及废话太多,南清弦重重的扫过身边几个人的身影,眸子猩红一片,剑气长虹,率先飞身出了殿门! 其余三人紧随其后,瞬间就又深陷于殿外的杀戮场中! 景钰一边挥舞利剑,应对着周围前赴后继的人,心里焦急的如热火蚂蚁。 难道真的要这么死在这里? 他一直相信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 可是眼下,路在哪? 伏龙教三千弟子,对战上万敌人—— 人。 “破局关键,就在于‘人’!” 厮杀中,景钰脚下轻功身法运用到极致,全身内力都调动了起来,终于冲出包围,快速跃向后殿方向。 南清弦时刻注意着白裙身影,几乎是那边一有动作,就立刻察觉到了,他盯了一眼跑走的背影。 嘴角划过凄凉苦笑。 是他没能护他周全,此刻脱身走人是聪明的做法,如果能活命是最好的,他身上背的命债就能少一条。 唯一后悔的事情,就是没早些把自己的心意说出口。 除此之外,这世间他了无牵挂。 他分神注视着那人离开的背影,期盼着能回头看他一眼,可是没有。 白裙身影飞跃的速度很快,一次都没有回头。 “唔。” 南清弦反手轰出一掌,击退趁他不注意时,把长杆枪刺进他胳膊的那个暗兵。 左胳膊一阵闷疼,有血液顺着伤口流出来,他眼里最后一抹温情也消散不见。 此刻满心只剩杀戮,拼死一搏! “师哥,嫂嫂她——” “别说了,迎战!” 他呵斥一声,制止了姜肆的话。 姜肆没说下去,只站在南清弦身边不远处,击退左右冲过来的人,眼里有些痛心。 身边倒下去的人越来越多,血腥味儿冲天而起! 第154章 众门派听令,给我杀 恍惚间,南清弦以为自己重回上一世的决战之巅—— ...... 当时,他也是这样身立于杀戮中,那些人屠杀伏龙教后,把他们逼上悬崖! 山间风声里,夹杂哀嚎和腥臭,悬崖上的野草都被染成暗红。 “师哥,是生是死我都要跟着你,我不走!!” 姜肆推开奉命要把他带离悬崖的弟子,单膝跪在地上,腿窝里插着一根刺穿了的利箭,忍着剧痛喊出这句话。 随后没多久,身穿明黄色皇子蟒袍的人,狞笑着开弓,射出致命一箭。 姜肆腿上有伤,避无可避,一箭穿心以致死不瞑目! 而南清弦站在悬崖另一侧,扛着数十人的围攻,亲眼看着姜肆倒在血泊中,心痛到肝胆俱裂! 不远处被青玉笛刺穿肩胛骨,钉在大树上的白宸,嘶声大吼:“二哥——” 话音未落,一个身壮如牛的外族猛士,狂笑着用一对天狼獠牙,刨开了白宸的身躯,树干浸血,气断身亡。 看着两个最亲的师弟死在自己面前,南清弦当时可以再战或设法脱身,但他在那一刻,已然心如死灰。 片刻后,一抹黑衣身影带着极强的怨念,投身悬崖,宛如落叶消尘。 ...... 天极宫的厮杀还在继续,随着伏龙教的弟子们倒下的越来越多,南清弦飞身把姜肆从人群里扯出来。 “你走,你去找阿宸,你们走!” 南清弦不可能看着同样的场景,再发生一遍,他会癫狂至疯魔。 “我不走,哥,我宁愿死,我要跟你们死在一起!”姜肆急了,转身就要再回人群里去拼杀。 南清弦一把将人扯过来,眼里泛出泪意,语调里带着些惧怕:“我已经欠过你们一次了,阿肆,阿肆,你听话,就听这一次!” 那样钻心蚀骨的痛楚,他经不住再受一遍。 姜肆从没见过这样的大师兄,从来都没有,他手握上眼前人的手腕,声线决绝又坚定。 “哥,虽然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但即便我今日葬身于此,你记住,我永远不怪你,你也永远不欠我!” “师哥,我也一样。”白宸飞身过来,素来爱洁的他,脸颊上有道血痕,嘴角却是带笑的。 南清弦嗓子像是被堵住,眼眶泛热,他看着眼前两个师弟,能做的只是把三人的手紧紧交握在一起。 就像幼时,恶龙谷外的田园里,三个小小的孩童,满脸带笑的约好要一辈子同生共死。 —— 景钰此刻,正准备尝试最后一次的绝处逢生! 不知何时,一抹白衣身影,悄悄爬上了天极宫那堵破碎的宫门高处,手里似乎还提着什么东西。 里头厮杀的人群里,偶然有人瞧见这一幕,很快就引起了一阵骚动,纷纷侧目看向宫墙之上的身影! 而天极宫外,各家密切盯着天极宫的门派,也自然没把这一幕错过。 “师哥,那是....嫂嫂?” 姜肆用力挤了挤眼睛,想揉揉眼里的泪花,却瞧见满手血污,只能放下胳膊。 “......” 南清弦猛地抬头看过去,心脏一瞬间就加速跳了起来! 是景钰! 他要干什么! 夜铭就在众人愣神的时候,也飞身过来南清弦三人身边,仰头看向宫墙之上。 耳边是雨后狂风,夜幕逐渐从暗黑,转为湛蓝色。 景钰白衣染血,一手提剑,一手拎着一团暗褐色的袍衫。 他的衣决被风吹动,凌空翻飞,脊背挺直的面冲着天极宫外。 那里有许多酒楼暗巷,他知道,暗处有很多人在看热闹。 在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所有人都盯着高墙之上的人。 他们看着那人扬起手里的一团褐色衣袍,猛地高高抛起,衣袍在空中展扬开来。 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声—— “那是师尊的衣裳!金....金腰带!!” “那人杀了师尊?不,师尊没在天极宫里啊!” “衣裳上有血!有血!” “......” 没等衣裳落下,高墙上的人就说话了! 那人内功深厚无比,千里传音,每个人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冥无极老贼已然丧身于此!剑门宗不仁不义在先,鱼肉百姓,作威作福,今日势必清剿,此后江湖再无此派!” “伏龙教在里面厮杀以正天道,而你们这些缩头乌龟,只知道蒙起头来坐享他人辛劳,与鼠辈有何两样!” 这话说的极狠,把除了伏龙教外,所有的门派都骂进去了。 街头巷尾,灯烛映在门窗上的暗影,有一瞬攒动,却没一人应声或走出来辩驳。 所有人都不愿意当出头鸟。 景钰喘了口气,等了片刻,眼瞧着街道上依旧空无一人,一颗心逐渐下沉。 但他还是继续说话—— “有胆气者,不做缩头龟!眼下是你们雪耻的唯一机会,难道你们不想给后世留名?覆灭剑门宗,人人得以尽力!” 天边炸雷响起,电闪雷鸣,似乎是又要下雨了。 而这话放出去后,街道暗巷依旧静谧,衬得宫墙之上那人,似乎尤为可笑。 他竟想以蝼蚁之力,撼动人心巨象! 没有别的办法了,景钰在心底里对自己说,耗尽所有,也要替伏龙教争得一丝生机! 这也是他自己最后的生机! 狂风乍起,清瘦的身姿却依旧屹立,绑着发丝的纱幔布条,猛地被风吹散,高高卷入风中! 三千墨发,霎时扬起,随着风向飘散在那人背后。 白裙上的大片血污,触目惊心,尤为扎眼! 景钰在无数人明里暗里的注视下,咬牙从怀里掏出一块紫玉牌,高高扬起! 他声线嘶哑,拼尽全力吼出声—— “吾乃皇室郡主,剑门宗欺我南越百姓,其罪当诛,朝廷早有围剿之意,诛杀其党羽有功者,待来日奏请皇上自有封赏!” 饱含内力的强势话语,如雷贯耳,清晰回荡在静谧街道上,言语间提及朝廷,不少窗户,开了。 这样明目张胆的在江湖争斗中提及皇室身份,伏龙教背后,果然有朝廷撑腰! 这是景钰最后的底牌,他没有别的东西能拿出来了,如果这样还不行....满心绝望。 这次没有再给众人愣神的机会,他当即抬手,执剑指天! 用尽最后一丝内力,剑气长鸣划过虚空—— 远处巨大的‘剑门宗’蓝金纹路的旗帜木杆,一声巨响后,拦腰折断! 白衣身影剑气如虹,再次指天,破空暴喝:“众门派听令,给我杀!!!” ——众门派听令,给我杀! ——众门派听令,给我杀! 浑厚内力毫无保留的将这句话传遍半个烈阳城,话中势猛,足以震撼众人神魂! 第155章 你的电脑也会突然蹦出来一本书吗 终于! 某个酒楼中,率先冲出约莫百人,领头的中年男子飞身跃向天极宫,嘴里高喊:“天香派刘万春,愿助郡主一臂之力!!” 随后,几家与天香派常年交好的小门派,以及先前加入正道联盟的人,也都紧随其后的飞跃出来! “长洲天府,愿替郡主效劳!” “天竹教,愿助郡主一臂之力!” “我苍山七怪,绝不袖手旁观!” “......” 接连跳出来的门派听上去不少,但却都只是小门小户,先不说武功如何,人数加起来还不到三百。 如何跟天极宫里此刻的近万人拼杀。 景钰一口气上不来下不去,憋在胸口看着外面的街道,凡是中等的门派,都还没有表明态度。 越是有势力的人,要养活的人多,顾虑的东西就越多。 小门小派冲出去后,场面陷入短暂的凝固尴尬时刻。 就在他几乎绝望的时候—— “冥盛尸首在此,我花涧谷来助郡主剿灭逆贼!” 这句带着略哑嗓音的女声从暗处飘出来的瞬间,无数人倒吸一口凉气! 就连景钰都愣了。 想当武则天的黎梵,站出来帮他们? 言语间还提及....冥盛的尸首? 约莫有两千人的紫衣身影,从不远处的庞大佛塔寺庙里现身,纷纷飞跃而下! 某个僻静的酒楼里,黎梵巧笑嫣然的领着弟子在二楼某窗口现身。 他脚下的客栈大门前,一个女弟子猛地把褐色衣袍的人,甩到了街道上! 正是冥盛! 此刻已经经脉尽毁,满身是血的不知生死了,也没有人敢上前查看。 “花娇。” “是,谷主!”花娇转身,从另一侧的窗口也飞身而下,嘴里喊:“花涧谷弟子听令,进天极宫!” 很快,庞大的紫衣人群就从景钰脚下的宫门处,一涌而进! 而城中各家门派的心理,也因此有了巨大的逆转和肯定! 眼看着剑门宗大势已去,四大门派里有三家都转投伏龙教,虽然蜀南剑庄暂时还没有动静,但那已经不重要了。 众人心知,此次武林盟主大选的结果,几乎已经尘埃落定,也该到他们攀附新盟主的时候了! 霎时间,城中酒楼客栈暗巷里,数以万计的江湖中人,蜂拥而出! 天极宫内的形势,逆风翻盘! 姜肆和白宸以及夜铭三人,面面相觑,脸上都带着惊诧和振奋,目光遥遥望向高处的白裙身影。 伏龙教众弟子们愣愣站着,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各色各样的江湖中人,替自己对付敌人。 他们竟然在此刻被江湖中人牢牢保护在身后! 但没有一人反对或上前‘抢功’,毕竟都已经拼杀到筋疲力尽了! 确定不会有危险后,无数弟子瘫坐在地上,宛如劫后余生般气喘吁吁。 随即,目色显露崇敬之意,纷纷看向宫墙之上。 他们的教主夫人,无尽荣光! 景钰扭头看着天极宫里的局势,深深呼出一口气,视线也落在夜铭等人身上。 奇怪,南清弦呢。 “算了,管不了那么多了,累死了,我快没了....” 内力耗空,他有些虚软的侧身倒去,想坐在墙头休息一下,身子才刚偏了一点,肩膀就被人揽住了。 南清弦嗓音有些微颤:“盘腿打坐。” 景钰咧嘴笑了笑,乖乖坐好,脸上都是疲惫,握剑的手都还在抖个不停。 南清弦抬手运功,把自己的内力送到景钰身上,虽说不能完全转化成景钰自己的,但好歹能填补一些。 半晌,他收回手,却依旧坐在景钰身后,没有动作。 景钰也没动,他能察觉到,身后的人好像有话想跟他说。 两人脚下,是即将结束纷争的屠戮场,身后是黎明将至的浅蓝天空,清风徐徐。 南清弦有很多话想说,想说他这些年的艰辛不易,想说剑门宗终于没有了,想说他们都活下来了。 还想说..... 但千言万语,话到嘴边都化作无比沉重的两个字。 “谢谢。” “切。”景钰挺直的脊背,瞬间松懈下来,动了动腿,背靠着墙壁,腰侧对着盘腿坐的南清弦。 他神色放松,抬手拍拍他的肩膀:“南哥,你这句谢谢说的太早了,你的事情解决了,我马上要面对难关了,你不会是说句谢谢就不管我了吧。” “......”南清弦想回个笑脸安抚对方,但他笑不出来,只轻声说:“....不会不管你。” 景钰收回胳膊,单手腕搭在膝盖上,叹了口气:“你说,皇城里的人还会怎么对付我们?他们为什么非得置你于死地?” 南清弦陷入沉默,摇了摇头。 “好吧,我现在只想着怎么面对平山王,哦,就是我的亲爹,我可是被寄予厚望的,我就直说吧,他想让我当皇上。” 景钰说的唉声叹气,他想不通啊,也不知道平山王那脑子是怎么想的。 “不。”南清弦否定了眼前人的话,说:“他不是想让你当皇帝,你只是傀儡,他想的是自己坐上龙椅。” 两人刚才一起经历过生死,都对彼此极其信任,谈话间没有丝毫隐瞒,直白的很。 “啊?”景钰惊讶于南清弦怎么什么都知道,但并不惊讶平山王会有这样的想法。 南清弦又说:“如果他真的无比疼爱你,不会让你铤而走险来伏龙教和亲,唯一的解释....不管你是生是死,都是棋子,不会撼动他夺皇位的心。” 景钰心思复杂的眯了眯眼,他有很多事情都想不通。 如果平山王真的把原主当成棋子,为什么会因为原主的死,吊死在御书房门口,逼着皇上发兵围剿魔教。 正思索着,就听身后的人似乎也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带着些惊讶的低声喃喃: “可他为什么会上吊自尽....” “是啊,我也在想这个问题,吊死在御书房门口也太有胆量了....” “......” 三秒后,两人同时坐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着对方。 !!! 景钰呆滞的眨了眨眼,觉得是不是自己熬了一夜,脑子有些不清楚。 半晌,他试探的说:“南哥,你的电脑也会蹦出来一本书吗?” 南清弦眼里有些迷茫,不答反问:“你上一世是谁?” “......” 两人又陷入了半刻钟的沉默。 第156章 有争斗就会有死伤,无可避免 最后,是景钰先张口说话,语气有些惆怅,他整个人脑子都是晕乎乎的,南清弦应该也一样。 显然这个状态,并不适合说这些。 “看来,我们都是天选之人,互相给彼此一些时间,等睡一觉休息好了,我们再坦诚的详细聊,行吗?” “南哥,我实在是太累了。” 南清弦注视着他眉眼间的疲惫,虽然心情极为复杂,却也点点头。 “我先送你去客栈休息,景钰....” 景钰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抬手捏了捏他的胳膊,说:“放心,我们还可以互相信任,不管我是谁,我们拥有一致的方向。” 南清弦猛地松了一口气。 只要有这句话,就够了,不管是什么样的神秘身份,他都不在意。 —— 南清弦在天极宫附近包了一家客栈,景钰被安置在了一间厢房里,他神情平静的沐浴更衣,一个字都没力气多说。 客栈的人问要不要准备饭菜,他摇了摇头,说:“一碗粥,白粥。” 小厮连连点头,一句话都不敢多问,这些人都是了不得的人,他们按吩咐做事就行了。 最后,端着粥进来的人是玉翠,她眼眶红肿成桃子一样,身上染着血色的衣裙还没换下来。 “夫人.....”玉翠咬牙不让自己哭出声,把粥放在桌子上,抽抽噎噎的。 “别哭,自己去找个房间休息。”景钰拎着勺子舀粥,放在嘴边吹了吹:“让我好好睡一觉。” 他实在没有力气安抚任何人了,白粥寡淡无味,却是此刻唯一能咽下肚的东西。 玉翠忙不迭的点头,含着泪出去了,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一碗粥下肚,景钰躺进被窝里以后,手腕还是颤的,心里却出乎意料的平静。 也可能是累到了极致,经历的骇人场面太大,整个人还是麻木的状态,没有心思考虑太多了。 不过几个呼吸间,床上的人已经响起了平稳的鼾声,半睡半昏,总之是没了意识。 ...... 临近午时,整个烈阳城陷入死寂,平日里热闹叫卖的集市,眼下空无一人。 硕大的牛车上,一车车的往城外运送着尸体,整个街道都被暗色血液染成深色,腥臭的气息在城中蔓延。 随后又被百姓们拎出一桶桶井水,自发的冲洗着街道。 南清弦让姜肆和白宸也去客栈休息了,他和夜铭还有事情没有处理完。 剑门宗和朝廷的暗兵,以及其他无名无姓的尸首,都被江湖中人清理至城外,就地焚烧。 各家门派从尸山尸海里挑出自己人,带回去自行安葬。 南清弦和夜铭一起面色沉重的领着人,把此次烈阳城一行亡故的所有兄弟们,都收殓至城外一处鸟语花香的山谷。 尸体太多了,带回伏龙山安葬并不现实,埋在山间又耗时太久,恐尸体腐烂引发瘟疫恶疾。 思来想去,南清弦和夜铭商量后,准备在山谷用火葬的形式,送这些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一路走好。 城外阳关道上方高坡处,被人们清理出巨大的一处平地,外围垒了一圈石头,防止山火突起。 南清弦负手而立,只匆匆沐浴换过衣裳,依旧是一身黑袍,神色肃穆,一边的夜铭也没了往日的嬉笑模样。 两人注视着那边往石圈里铺木柴的人,心情都极为沉重,没有交谈,只默默的站着。 远处有熟悉的伏龙教弟子们走过,朝这边的两人拱手弯腰。 南清弦突然抬手,嘴唇动了动:“你们....把....” 像是气力不足似的,心绪沉痛到难以言说。 “教主。”几个弟子红着眼圈走过来,低头静静等着。 南清弦稳了稳情绪,再次张口:“把他们的骨灰收进丧罐中,送回伏龙山安葬,不留在这里。” “是!”几个弟子嗓音都是哽咽的。 夜铭朝明楼弟子们招招手,也同样低声叮嘱了一番。 有人抬来供桌香炉,递了香烛送来。 南清弦接过三根明香,在一众弟子红着眼圈的注视下,指尖捏着香烛,跪地三拜。 “....燃!” 火把被众人齐齐丢向石圈中,大火冲天而起! 噼里啪啦的燃烧声响,混合着焦糊味,众人的眼泪终于是憋不住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往他们身上刺一剑不一定落泪,但在此时此刻,没有哀嚎出声已经是恪守体面了。 那些丧生的兄弟,都是为了伏龙教舍生赴死的英雄,无一例外。 夜铭走到南清弦身边,拽了拽衣袖:“别看了,守住咱们胜利后应得的东西,才算是不枉费他们的性命。” 有争斗就会有死伤,无可避免。 南清弦再次深深的看了一眼冲天火光,默不作声的跟夜铭一起回了城内。 —— 景钰睡醒的时候,外面天色已经接近傍晚,这一觉睡的心无旁骛,没有做梦,也没有惊醒。 让他有些意外。 刚从床上爬起来洗了把脸,外面的玉翠就敲门了。 她也已经换了衣裳,只是神色依旧憔悴,估计要过几天才能缓回神。 景钰坐在茶桌边发呆,看着玉翠返身出去捧了梳头的油膏和首饰进来。 “.....九婆婆她们....” 那些围在假山后面,朝他笑的友善的小丫鬟们,估计都所剩无几了吧。 玉翠没有回答,只低声说:“夫人,教主已经将她们收敛安葬,宅子,暂时不能住了。” 教主交代过,不要刻意在夫人面前提起那些已逝的人,以免夫人伤心。 景钰也没有再追问了,毕竟就算问了,他也做不了什么,只会惹的别人跟他一起难过。 “哦,住客栈也一样,住哪里都行。” 玉翠见人没追问,松了口气,又说:“教主他们正在隔壁的第一楼里,叮嘱说您醒了,就让奴婢带您过去。” “走吧。” 烈阳城第一楼,约莫九层的高塔门楼屹立在周围的饭馆酒肆中,能到这里消费的人,自然非富即贵。 景钰觉得,大战后自然会有庆功宴,但庆功宴放在这个楼里多少有些浮夸了吧,弟子们也不见得能吃的自在。 但跟着玉翠来到第一楼顶层的月台之上,这才发现,不是庆功宴,可能是个....订婚宴吧。 第157章 抱歉,你这种人不能娶 穿着一身琳琅华裙,脸蛋漂亮的江湖第一美人,正笑颜如花的端正坐着。 这不是伏龙教的宴会吗?黎梵竟然也在! “夫人到。”玉翠喊了一声。 那边的几个人当即都看向门边,随后竟然同时起身迎他! 就连黎梵和夜铭也不例外! 景钰惊诧的看着他们的动作,清清楚楚的明白,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他正在被这些人前所未有的尊重对待着,与从前他身为‘皇室郡主’‘教主夫人’的尊重,截然不同! “快坐下,都是自家兄弟。” 景钰咧着嘴笑了笑,捞起裙摆走到南清弦身边,而后才朝几个人摆摆手,示意都快坐下说话。 露天月台上的桌椅与厢房里的不同,这是正经宴席才会有的华丽垫团和矮桌的配置。 众人都一样的盘腿坐在桌前,脊背挺直,面前各自摆着矮桌。 南清弦和景钰的位置,自然是并排上座。 左手边依次是姜肆和白宸,右手边....是夜铭和黎梵。 景钰没来的时候,桌上只有几盏精致点心瓜果,只等他来了以后,南清弦才示意小厮们传菜。 一盘盘美味佳肴端上了桌,却全都是伪装成肉的素菜。 大战后斋戒十日,是众门派不必言说的规矩。 虽说都是不见荤腥,但松茸燕窝这样的东西,也足够珍贵不凡,让整个宴席丝毫不显得寒酸。 南清弦率先举杯,目光着重看向景钰,众人也都一样,几乎是朝着景钰点头敬酒。 “这杯酒,干了!”夜铭只当看不见身边的人,端着酒杯朝着景钰说话。 众人一起仰头满饮此杯,一切尽在不言中。 景钰有些不自在的放下杯子摆摆手:“....好了,你们不用这样,咱们本是一体的,我也不全是为着你们。” “不管怎么说,嫂嫂,你是头功,我们这些人的命,都是你救下来的。”白宸轻声说着,目露敬佩之色。 事到如今,他更加坚信这位‘神秘人嫂嫂’的出神入化了。 武功好,头脑好,若能真的是自家嫂嫂,就更好了,可惜他们都同为男子。 旁边有伏龙教陪侍的几个弟子,连忙将众人的酒水又都满上。 这第二杯,敬的是亡故的兄弟们。 几个人齐齐起身,神色肃穆的将酒水泼洒在地上,当然,这个过程黎梵也跟着参与了。 直到最后,才算是安稳坐了下来,开始正常交谈。 南清弦朝着黎梵举杯,神色不明:“此次多亏黎谷主出手相助,咱们从前并无交集,能突然得以帮扶,令人十分惊奇。” 这句话一语双关,有感谢,也有猜忌。 在场的几个人都凝神屏息,至少眼下看来,黎梵是敌是友还未可知。 夜铭能跟这人坐在一个屋子里吃饭,都是因为被南清弦劝了半天的缘故。 又想起那天在宅子门前他胡编乱造说的话,他没必要躲着这人,反正现在江湖上传闻的内容,丢人的也不是他。 原本都做好了跟这人见面后打一架的准备,他手上的鞭子都捂热了,但万万没想到.... 这人竟然像是没事儿人一样,还有脸跟他笑眯眯的打招呼! 反正目前的状况就是这样,夜铭憋了满心的火气,越看这人笑意盈盈的,就越火大,盼着打一场! 黎梵此刻脸上还挂着‘温柔得体’的笑脸,不时朝夜铭笑几下,笑的夜铭寒毛都竖起来了。 听见南清弦一语双关的问话,他‘面露羞涩’,含羞带臊的瞥了夜铭一眼,然后才回话。 “想也该知道,若不是夜家主在天极宫里,我又怎会出手助你们呢,不过是....不忍心让夜家主有任何意外而已。” “......”场面死一般的寂静。 任谁都没想到,堂堂花涧谷风华绝代的谷主,会说出这么一番痴儿怨女的衷肠话来。 夜铭头皮发麻,一拍桌子:“不忍心你祖宗啊!这种尖酸刻薄的话都能说出来,你他娘的要不要脸!” 众人再次震惊。 景钰目光注视着江湖第一美人此刻脸上瞬间浮现的委屈和伤心,多少有点可怜,他轻咳一声: “夜铭,黎谷主是个姑娘家,你不要说话这么难听嘛。” 大庭广众的,多叫人下不来台。 夜铭目光扫了一圈,果然,都是对着他皱眉的,就像是他欺负了这狗贼一样! 他了然点头,咬着牙低声说:“你故意的是吧,装什么可怜,嗯?” 黎梵姣好的脸庞又苍白几分,委屈的泪眼迷离,声线温婉的回话:“夜家主讨厌我,我是知道的,但....我对你一见钟情,死缠烂打,这是你说的呀。” 夜铭:“......”他就知道,这人就是在报复他! 姜肆是个憋不住话的,向来又正义感满满,当即拱手说话:“黎谷主切勿伤心,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俗话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夜家主总有被你感化的那天!” “多谢姜护法,我心里好受多了。”黎梵回了个‘柔弱’的笑脸。 夜铭看的眼睛都瞪大了,这人装个没完了!! 景钰一脸姨母笑,一个是青年才俊,一个是第一美人,好般配啊好般配,一定是特别的缘分! 南清弦却没在意这些有的没的,他直言不讳:“黎谷主的意思是,你一心为了救夜铭,所以才会对我们施以援手。” “不,也是有一事相求的。”黎梵羞涩低头。 夜铭挑眉,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南清弦倒是并不意外,他不觉得会有人无条件的帮伏龙教,只一挥手:“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到,绝无二话。” 他不喜欢欠别人的,尤其是深不可测的黎梵,最好还是少牵扯为妙。 迎着众人的目光,黎梵脸色微红,再次羞答答的看向夜铭:“夜家主都放话出去了,咱们之间的羁绊也都公之于众,既如此....” “夜家主与我成亲吧!” “......” 众人意料之中,却又意料之外。 夜铭嘴角一阵抽搐,忍了又忍,捏了捏手腕上的鞭子,皮笑肉不笑:“抱歉,家风严谨,你这种人,不能娶。” 这话也太伤人了! 景钰张大了嘴,磕磕巴巴:“....夜铭....你.....” 第158章 毕竟那一夜还是十分美妙的,夜家主受累了 黎梵脸上却不见怒火,神色平淡,只是笑意收敛了些,他问:“哦?在夜家主眼中,我是哪种人?” 这话不轻不重的噎了夜铭一句,众人也都插不上话啊,只能默默看着这俩人。 夜铭忍了又忍,把嘴里的话变得好听些,然后才说出来:“自然是,恬不知耻,没羞没臊,死不要脸,倒打一耙的....” 最后的形容词还没说出来,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一定不好听。 黎梵没让夜铭把话说完,他嗤笑一声,用帕子优雅的挡在唇边,声线清浅:“夜家主自然是讨厌我的,但我并不在意....” “毕竟那一夜还是十分美妙的,夜家主受累了。” 嘶! 景钰脸色逐渐兴奋,他们好像听见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可夜铭的脸怎么突然黑了? “哎!”姜肆猛地蹦起来,挡在夜铭身边,阻止他把鞭子抽出来,说:“黎谷主的言辞是大胆了些,你不要冲动。” 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江湖第一美人啊,姜肆心想,这夜铭怎么下得去手,说动鞭子就动鞭子。 黎梵坐着没动,可怜巴巴的朝姜肆点点头,说:“多谢右护法,许是我说错话了,夜家主生气也情有可原。” “.....黎梵。”夜铭手里即将挥打出去的鞭子,被姜肆一把攥住,他怒极反笑,火气都快要从鼻孔里喷出来,点头说话:“打一场,嗯?打一场。” 黎梵抽出帕子,擦擦眼角不存在的泪水,语气柔弱,夹杂叹息。 “唉,一个对夜家主痴心不改,一见钟情,迫不及待送身的浪荡女子,怎么配跟夜家主动手呢。” 夜铭嘴唇一阵颤动,到最后也没把那句‘你个死娘娘腔’骂出口。 闹剧也该收场了,南清弦轻咳一声,示意姜肆坐回原位去,又说:“夜铭,坐下。” 这黎梵谈笑间,就能把夜铭说的哑口无言,虽说不知他们之间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但南清弦知道,夜铭不是这人的对手。 “姜肆,你过来,我跟这种人坐在一起吃不下饭!” “....哦哦。”姜肆刚坐下,又连忙起身跟人换位子。 换完位置,夜铭一抬头就是黎梵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又是一个挑眉,这还不如不换! 景钰拎着筷子夹菜,目光老是不可控制的落在黎梵身上,这人是真好看啊,武功也好,身份也好。 为什么夜铭就是讨厌人家呢? 黎梵也察觉到了来自上座的目光打量,他放下筷子喝了口清茶,转头直视景钰:“郡主有何赐教?” “啊,没有没有,就是觉得....从没见过像黎谷主这般美貌的女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失礼了。” 景钰也连忙放下筷子,拱手致歉,这样偷偷看人家,是不太礼貌的。 两人视线交汇一瞬,都默契的没有提曾经那些不愉快。 比如,头一回见面,黎梵就出手给景钰下毒了,还是那种不怎么光彩的毒。 景钰是觉得,他虽然中毒,但却没有什么严重的后果,而夜铭为了给他报仇,直接冲过去把人家黎梵睡了。 这个结果算是黎梵一个姑娘家吃亏,所以他也没理由计较什么了,索性扯平,都只当做没发生过。 而景钰不提起那件事,黎梵自然不会主动提起,所以这事儿就算是稀里糊涂的翻篇了。 “郡主客气了,郡主美貌才是国色无双。”黎梵神色不变的夸了一句。 景钰有些脸热的摸摸脸颊,没把心底那句‘可我是个男的’说出口。 南清弦有些怪异的看了黎梵一眼,又看看景钰,闷闷的不大高兴,突然说了句:“黎谷主刚才说的是真的?有心嫁给夜铭。” “那是自然。”黎梵笑了笑,又迎着对面人暴怒的脸色,补充一句:“如果夜家主愿娶的话。” “我呸,做你的春秋大梦!”夜铭想也没想的瞪了回去。 他旁边的白宸,默默把自己的矮桌推远了些,极为嫌弃夜铭一言不合喷口水的举动。 压根儿没有能好好说正事的机会,只好纷纷埋头吃饭。 饭后,小厮们把餐盘撤下去,换上了香茗盏盏。 夜铭也算是不耐烦到了极点,站起身抱拳:“门中还有颇多琐事,告辞!” 南清弦朝人看了一眼,也没挽留,只点点头。 等夜铭走了之后,场面才算是安静了些,几个人开始聊起正事。 黎梵知道南清弦的疑心未消,也不多说废话,放下茶盏半真半假的开口了。 “谷中都是女子,在江湖中举步维艰,没有旁的要求,只希望盟主大人往后能给花涧谷一个庇护。” 盟主大人。 这算是把形势挑明了。 景钰和白宸姜肆三人都保持沉默,只听着南清弦应对。 “黎谷主,现在称呼本座为盟主还为时过早,毕竟还有蜀南剑庄的人....”南清弦皱眉。 这一提起,景钰才猛地反应过来,问:“是啊,从昨夜到现在,蜀南剑庄的人怎么没有出现?” 黎梵又是满脸无辜的微微一笑:“昨夜赶来相助的时候,无意中碰见蜀南剑庄的人,我就一时冲动出手放了些药,原本还怕会惹上危险....” “他们一行人估计今夜黎明时分才能睡醒了。” 短短一句话,让除他以外的几个人都沉默了,黎梵这个‘弱女子’,果然不容小觑。 景钰嘴角一阵抽搐:“....张青云,张博元,都中了你的毒?就...这么轻轻松松吗?” “不算轻松,全是侥幸。”黎梵十分谦虚的应了一声。 景钰哑然,他大概明白夜铭为什么不敢娶这朵娇花了,摆明了是朵食人花,谁敢娶回家啊。 月台上安安静静的氛围中,黎梵再一张口,就是惊湖巨石! “即便是我不出手,蜀南剑庄的人也蹦跶不了几天,毕竟,老盟主的死因不可能一辈子都瞒着。” “......”景钰还是学不会隐藏情绪,惊讶明晃晃的挂在脸上。 白宸和姜肆也是身形一动,只有南清弦面色如常,沉声问:“黎谷主何出此言?” 第159章 皇城里有人重金拉拢门派,势必围剿伏龙教 “花娇,你说。” 黎梵懒散的换了个姿势坐着,摆明了此事说来话长,他懒得解释。 门外,被叫到名字的姑娘,神色严谨的走了进来,先是朝着众人恭恭敬敬的拱手见礼,随后才张口说话。 “谷主带我们来天极宫的路上,在衙门附近的暗巷中,无意中遇到逃窜的冥盛一群人正要营救冥无极。” “谷主说冥无极那种奸贼,人人得而诛之,就命我们出手追杀。” “冥无极为了及时脱身,拽过冥盛挡了我家谷主一掌,自己逃走了。” “随后....我家谷主‘好言相劝’,又用了些‘小手段’,冥盛就什么都说了,提及老盟主的死因,他反复对天赌咒,说并不是他们剑门宗做下的事。” 花娇言简意赅,只把来龙去脉叙述了一番。 姜肆满脸好奇,忍不住追问:“然后呢?他有没有说是谁出的手?” 花娇摇摇头,回应着:“并未说明,只是提起那枚遗留在老盟主身边的梅花镖,他们剑门宗的人曾潜入蜀南剑庄瞧见过那枚‘凶器’。” “那枚并未染血的‘凶器’是金边平口刀刃,而他们早在两年前,就把所有的暗器都换成锯齿口的了。” “而两年前唯一一种金边平口的梅花镖,只造出过一批不足百枚,内门弟子们用着并不顺手,而且金边太过显眼,就都没有再用。” “剑门宗的人在蜀南剑庄放出那枚‘凶器’的当天,就开始满门彻查清点金边平口梅花镖,只有一枚流落在外!” “谁?在谁手里?” 景钰迫不及待的问着,情况已经十分明朗了,如果冥盛说的是真话,那谁拿了那枚梅花镖,谁就是凶手! 寂静的月台上,花娇声线清晰,张嘴吐出一个名字。 “蜀南剑庄少庄主,张博元!” 这个名字,是众人都没有想到的。 身为在场唯一一个跟张博元比较熟悉的人,景钰自然是第一个摇头:“冥盛一定是说了假话,张博元不可能杀了他的爷爷。” 花娇犹豫一瞬,声线坚定:“郡主,我家谷主审出来的话,不会有假。” 南清弦微微眯眼,视线瞥了一眼黎梵的手腕,那里戴着一串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古铜色铃铛手链。 确实不会有假,黎梵深熟幻术,击溃人心以致让人吐出实话,最为拿手。 黎梵动了动手腕,似乎是要自证什么好叫南清弦放心。 他手腕晃动,铃铛却没响起来,堵住了铃眼现在是哑铃的状态,随后语调阴柔:“花娇,继续说。” “两年前,冥潇偶遇张博元,两人话不投机,冥潇就随手发了一枚出去,正是唯一一枚流落在外的金边平口梅花镖!” “....所以,梅花镖是落在张博元手里,而后又出现在老盟主的尸体旁边啊。”景钰若有所思,还是不敢相信张博元杀了他的亲爷爷。 但是,剑门宗已经荡然无存了,黎梵绝不可能为了维护剑门宗而编造出这些谎话。 在场的几个人都思索着整件事的前因后果,虽然匪夷所思,却几乎是相信这些消息的。 南清弦目光沉沉的看向众人:“也并不一定是张博元动的手,两年前的他,没有将老盟主一击毙命的实力。” 白宸适时点头,思考着另一种可能:“最初梅花镖可能是在张博元身上,只是过后被谁拿走了?” “既然如此,张博元过后又在尸体旁边看到那枚梅花镖,竟然没有丝毫怀疑是人拿了他缴获的暗器,做下的恶事吗?” 姜肆心直口快,总觉得张博元不可能完全无辜。 一个觊觎人妻的登徒子,能有多好的品行,他十分怀疑。 景钰摇摇头,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了,说:“也许是冥盛说了谎话,还有别的金边平口梅花镖流落在外也不一定。” 黎梵神色有些不耐,这些人的思绪也太愚钝了,他只能出言提醒,嗓音悠悠。 “如果梅花镖是被张博元最不可能怀疑的人拿走的,他自然想不到是他自家有人杀了老盟主,只会以为有旁的梅花镖。” 自家? 景钰转头看了南清弦一眼,他们之前猜测的,能背后一击毙命杀死老盟主的人,一定是老盟主最亲近的人。 这么说来..... “内功深厚,掌风凌厉,最不可能让人怀疑的人,你,你不会是想说张青云吧!” 除了这个人,景钰想不出更合适的人选了。 抛开血缘关系不说,张青云的掌力和老盟主对他的信任,绝对能做到一击毙命! 而且,如果是他问张博元拿走梅花镖,张博元过后势必不会怀疑到自己亲爹身上。 景钰话里的名字一出来,一众人等遍体生寒。 他们如何也想不到,世间竟会有儿子残杀父亲的事情发生,并且还是位及一派之主的人! 黎梵笑了笑,指尖弹了弹茶壶盖:“我可没这么说,是郡主自己猜的。” 景钰愣了愣,依旧是不敢置信,他不相信会有人杀死自己的父亲,那该是有多大的深仇大恨。 南清弦定定的看了黎梵一眼,两人视线交汇一瞬,他沉声说:“一个人要杀另一个人,不外乎有四点,仇怨,权势,情杀,误杀。”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也都彻底抛开什么父子亲情了,顺着推演下去。 姜肆首先惊叫起来:“情杀?不可能,老盟主都花甲高龄了,多年不近女色。” 白宸点点头,说了他的怀疑:“张青云是顶尖高手,就算是误杀意外,也不可能一击毙命。” 景钰有些迷茫,啧了一声:“仇怨,跟自己父亲能有什么仇怨?至于权势....老盟主死了,对张青云有什么好处?” 南清弦说的四点,看起来似乎都不太可能。 场面又陷入沉寂。 这样的消息对众人的冲击太大了,隐隐都觉得,这是个扳倒蜀南剑庄重中之重的好机会! 一片寂静中,还是由黎梵引着众人往更深的地方想,他今晚说的话太多了,但为着自己的目的,不得不说。 “朝廷既然能跟剑门宗联手,未必不会朝蜀南剑庄抛去橄榄枝,毕竟,我也收到了消息,皇城里有人重金拉拢门派,势必围剿你们。” “当然,我没有听话照做,花涧谷只是一介女流之辈,可不敢插手江湖中事。” 第160章 他蜀南剑庄还是江湖第一的存在 景钰沉默了,心说你先是追杀冥无极,又毒晕了蜀南剑庄那群人,这还不算插手江湖门派吗? 也就是我们打赢了,不然.... 想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如果昨日花涧谷没有站出来一呼百应,现在的他们未必能安稳坐在这里,这到底是为什么? 黎梵明明有当武则天的实力,却突然站出来帮他们。 难道是真的只为着想嫁给夜铭? 背后,是否还有别的图谋.... 南清弦也若有所思的看了黎梵一眼,沉声说:“如你所说,朝廷告知蜀南剑庄要对付我,可蜀南剑庄的人却没有大肆对我出手,甚至还要拉拢与我,如此想来,确实反常。” 言尽于此,没什么好说的了,黎梵见目的达到,站起身弹弹衣袖,笑的明媚勾人,还朝景钰抛了个媚眼。 “明日就是十月十三,咱们一起去潇湘画馆,见了张青云问一问就知道了。” 姜肆听的一头雾水,忍不住应声:“黎谷主,人家弑父的秘闻,怎么可能会告诉咱们?” “......” —— 月上树梢,城中某个暗巷的脏臭牛棚里。 一行人正昏昏倒倒的堆在一起。 张青云头疼欲炸,推开身上压着的弟子,目光阴沉的打量周围。 脑海中停留的最后一幕,是城中第一楼的厢房里,他看着自己儿子站在栏杆边,随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心下一慌,他连忙在周围寻找儿子的身影,总算是瞧见了儿子握着剑的胳膊,连忙把人堆里的张博元拽出来。 “博元,博元!” “...爹....我们这是在哪啊....” “先不管这些,这是着了人家的道了,你可知是谁给咱们下的毒?”张青云脸色阴沉,眼里全是怒火。 张博元也逐渐清醒,转头看了圈周围,夜色深深,不知今夕何夕,只能实话实说:“是黎梵。” “啊,竟然是她!我们与花涧谷素来无冤无仇,何故设计于此!当真该死!”张青云怒不可遏。 张博元挣扎着站起身,扶着牛棚木栅栏,一脸难堪,他们何时有过如此狼狈的时候。 “爹,不知天极宫里状况如何,咱们快些去瞧瞧吧!” 张青云总觉得心里不踏实,抬脚把其余弟子们都踢醒,一行人跌跌撞撞的往天极宫去。 原本还畏头畏尾的没敢直接上前,但左右瞧了瞧僻静的街道,只觉得十分蹊跷。 长街上有个老爷爷提着灯笼打更,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突然被一双手拽进了小巷子里! 有弟子迫不及待的逼问着:“说,武林中人都去哪了?天极宫内厮杀已经停了?” “....公子,那都是昨夜的事了,这....老头子我只是个打更的,武林英雄们的去处,我如何得知啊。” “昨夜?昨夜!!如此说来,伏龙教的人都死绝了吧?哈哈哈——” “....官人,有众门派相助,昨夜伏龙教踏破天极宫,决胜而归啊!你们怎么会不知....” 张青云的笑声戛然而止,浑身大震,不顾风度的一把揪住打更人衣领子,满脸震惊的呵斥着: “你个老匹夫胡说什么!众门派怎么会相助魔教!这绝无可能!” “....是真的,哎呦,老头子是实话实说,哪敢欺骗官人啊,安乐郡主下令围剿剑门宗,当时场面可大了....” 张博元听了这话里的某个名号,嘴唇抿了抿,没有出声。 张青云只觉得匪夷所思,但也自信眼前的打更人不敢胡说,他猛地把人推开,喃喃:“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打更的老爷爷步履蹒跚的捡起灯笼,溜着墙根儿跑走了。 “爹。”张博元担忧的喊了一声,又说:“无妨,咱们行得正坐的直,即便武林盟主之位不是您的,咱们蜀南剑庄也不是没有立足之地。” “你懂什么!”张青云面色更加阴沉,想到他谋划的一些,都被那个姓黎的妓子坏了事,恨的牙痒痒。 “只要南清弦死了,只要没了伏龙教,我依旧会是武林盟主,现在为时不晚,走,回去整顿一番,天亮往潇湘画馆去!” “有我蜀南剑庄在此,众门派还能跟从魔教不成!” “爹....”张博元心急如焚,总觉得这样争名夺利是不对的,可是他的态度并不被亲爹看重。 “博元我儿不急,那黎梵既然找死,等我腾出手来再收拾她!一个小小的花涧谷,满门都是女人,能成什么大事,也轮到她一个妓子来暗害咱们!” 旁人不知,他张青云可是知道的,黎梵这么多年靠往朝廷达官贵人府上送妓子讨好献媚,笼络了多少势力暗中护着花涧谷。 若非不然,凭她黎梵一个青楼妓女出身的人,怎能把花涧谷带到江湖四大门派之一的位置上! 只怕早就被武林中人吞吃干净了! 张博元闭嘴不说话,只剩下满心焦虑,他在蜀南剑庄并无实权,不过是顶着少庄主的名头而已。 一切大事,都还得听从亲爹的话,不敢违背。 是非曲直,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他无力左右父亲想做的事。 ...... 十月十三。 烈阳城街道上的血臭味儿还未尽消,可城中商户百姓,以及各门派的人,好像都已经忘记了前夜的骇人厮杀。 商户重新开门营业,而百姓们也乐呵呵的照旧生活,似乎这些年在烈阳城里的厮杀不断,他们早就习惯了。 潇湘画馆今日可是热闹的很,门前红绸飘飘,丝竹弦乐声阵阵,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蜀南剑庄少庄主成婚了。 整个潇湘画馆都被人包了下来,迎着偌大厅里挂着的名贵字画,大摆筵席,说是要宴请江湖各门派聚首。 原先还意在跟春茗茶楼的剑门宗等人竞争一番,现在没了剑门宗,可不就剩他们一家出风头了。 但张青云此时还不知,早在昨夜里,就有各门派的人往伏龙教递话,请示着能不能去赴宴。 南清弦自然是大方的应允,并回话说届时伏龙教也会去赴宴,江湖中人这才放心的一大早就往潇湘画馆来了。 两边不得罪嘛。 张青云看着门庭若市的场面,心里骄傲的不知怎么好,只剩下满脸傲气的笑着迎客。 似乎是想让旁人都瞧瞧,他蜀南剑庄还是江湖第一的存在! 但其实内里蜀南剑庄的势力名头,在江湖各门派心里,早随着前夜的剑门宗,一同亡故了。 第161章 潇湘画馆里的剑拔弩张 魔教的人主动上门来参加他举办的宴会,并且身后还跟着姓黎的贱妓,这是张青云没想到的。 一身黑袍的高大男人,现身潇湘画馆门口的时候,里面的众人都十分惊讶,并且纷纷站起了身。 这样的态度,让张青云不想去迎人也不得不硬着头皮走过去,视线极为阴狠的刮了黎梵一眼。 黎梵回了个饶有深意的笑。 张青云抱拳拱手,脸色浮现傲气:“伏龙教教主大驾光临啊,有失远迎,实在是我今日没想到能有众家门派赏脸,招待不周。” 话落,仰头大笑起来。 南清弦眼里闪过讥讽,勾了勾唇:“是,人真不少。” 黎梵朝着张青云拱手,有伏龙教在他前面挡着,他自然什么都不怕,此刻语气隐隐带些挪移: “哎呀,这不是庄主大人嘛,多日不见,瞧着您满面红光,昨夜一定休息的很好。” 大半夜从臭烘烘的牛棚里醒来,可不是休息的‘很好’嘛。 张青云脸都黑了,脸颊上的肉一阵抽搐,他现在瞧见黎梵就气的牙痒痒,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但,黎梵是跟在南清弦身后一起来的,瞧着关系还不算生分,以他现在的实力,跟伏龙教硬碰硬,胜算并不高。 仅仅是一夜间,这姓黎的贱女人就攀附上魔教这棵大树,好手段! 张青云忍了又忍,勉强扯扯嘴角:“黎谷主的美貌才是越来越出彩了,凭着这张脸,想必花涧谷的日子也能滋润不少。” 这是在暗讽黎梵靠一张皮囊蛊惑男人,给花涧谷谋好处,说白了就是卖身的妓子。 这边的几个人自然是能听出来这句话的,白宸和姜肆脸色都有些不自然。 黎梵的名声虽然不太好,常跟皇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有桃色牵扯。 但他们伏龙教的人可是清清白白,没跟黎梵有一点点的晦暗关系。 黎梵却丝毫不恼,甚至往南清弦身边站了一步,正大光明的应下: “是啊,我还说要给教主大人当个妾室,奈何安乐郡主不高兴,啧,只好藏着掖着了。” “你!”张青云脸色的讥讽之色就这么僵住,想骂一句你要不要脸,但还是顾忌风度,扯扯嘴角:“你们这些年轻后辈们,还真是....” 南清弦有些不耐烦的皱眉:“好了,张庄主可是不欢迎本座,就这么站着说话吗?” “啊,这边请,这边请。”张青云反应过来,转身抬胳膊往里迎了迎,又说:“真是不巧,今日也没准备多余的上座,贤侄啊,你....” 张青云自持年纪大,竟然倚老卖老的称呼南清弦为‘贤侄’,南清弦瞥了一眼那张老脸,没有应声。 张青云给伏龙教等人引的位置是大堂稍微偏后些的犄角旮旯,摆明了是试探南清弦的底线。 南清弦身后,左边是白宸,右边是姜肆,还跟着花涧谷的黎梵,这样的几个人往犄角旮旯一站.... 张青云还等着给伏龙教难堪呢,打算瞧瞧南清弦是暗自忍着,还是当即没肚量的因为座位发脾气。 但他没想到—— 各门派亲眼见过伏龙教的杀伐果断,心里都认定了南清弦就是本次武林大会的盟主,巴结都还来不及,哪敢得罪。 “啊,这如何使得,教主大人该上坐,上坐!” “是啊,我等哪能在教主面前倚老卖老,教主这边请!” “还望教主莫要推辞,入座吧。” “......” 原本安安稳稳坐在椅子上的各家门派,平日里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但这会儿哪坐的住,纷纷起身让位。 南清弦身形未动,只侧头看向一脸尴尬的张青云,问:“张庄主以为,我们该坐在哪里?” “....自,自然是上坐。”张青云眼看着众门派对魔教的态度,心里凉了半截,明显感觉到,魔教已经今非昔比。 再也不是那个一被提起来,就人人喊打的存在了。 南清弦也没接话,转身领着人走到原是主家该坐的天字上座,一甩衣袍,坐的端端正正! 黎梵笑着从张青云面前走过,抬手理了理发丝,手腕上的银铃叮咚作响,清脆悦耳。 张青云皱眉,等人走过去才一脸晦气的呸呸两声,暗骂着姓黎的妖女,整日身上带着些腌臜香气,狐媚子做派。 只等着南清弦一行人坐稳了以后,其他众门派也才都谦让着重新入座。 而原本该是张青云的座位,此刻被南清弦占了,他只能黑着脸,坐在南清弦的右手边。 一眼望过去,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武林盟主的出任仪式呢。 暗处,张博元的视线仔细看过伏龙教一行人,直到确定连跟随的弟子人影里,都没有景钰的存在,这才遗憾的收回了视线。 悄悄走到自家父亲身后站定,低声说着:“父亲,宴席都安排妥当了。” 张青云刚刚受了挫,这会儿瞧见自己儿子,连忙一把将儿子拽到众人眼前,脸上瞬间恢复骄傲。 “啊,博元我儿,快来见过你众位叔叔伯伯们,往后为父年纪大了,武林中事还要你和叔叔伯伯们多商量。” 张博元猛地被推出来,脸上有些尴尬,但也很快调整心绪,恭恭敬敬的朝着众门派的人弯腰拱手,依次问好。 最后,他看向了高座上的黑袍男人。 “教主大人....” 刚说了个开头,就被张青云打断了。 “哎,博元,你与清弦贤侄年纪相仿,不可太过生分,称呼一声兄长即可,往后这武林,可就是你们兄弟俩操持了。” “......”张博元脸色涨红,他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兄长’两个字。 众门派的人,也都是面面相觑,隐隐有些尴尬,他们倒是不知道,蜀南剑庄的人什么时候跟伏龙教关系这么好了。 张青云自然是有他自己的打算。 一个是他悉心养育根正苗红的正派弟子,一个是魔教里杀人如麻的魔头,这两人站在一起,不需对比,旁人自然知道哪个是该跟随的仁义之士! 张博元这些年被他管教的很好,礼仪品德武功绝学,都属上乘,他自认为自己的儿子能甩南清弦那个没人教养的孤儿,八条大街。 南清弦看出了张青云的意图,冷笑一声,指尖点了点桌面。 姜肆瞄了一眼,十分默契的明白了自家师哥的意思,径自张口:“这声兄长就不必叫了,关系并未有多亲厚,上一次见面,还是少庄主觊觎我家郡主嫂嫂,被我们赶出门的那天。” 第162章 张博元的心动,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啊!竟有这等事!” “不该啊不该,张博元自小是咱们瞧着长大的,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觊觎他人妇,此等腌臜事....” “未知真假,咱们先瞧瞧再说。” “还瞧什么,那张博元连反驳都不敢,此事十有八九是真的!”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连朝廷郡主都敢....” “......” 姜肆话音刚落,宴会大堂里就响起了一阵议论声,张青云恨的眦目欲裂,站起身就拎着张博元往一边扯。 一旁的蜀南剑庄管家,连忙招呼着下人们上菜倒酒,但哪还有人吃饭,一心都看着侧面屏风后的父子俩。 只等着看张青云怎么解释。 南清弦朝屏风后面冷笑一声,敢觊觎他的人,还真以为会那般轻易的了结,未免想的太简单了。 屏风后面,张博元一脸懊恼,隐隐有些悔色。 原本就只是贪图景钰的美貌而已,后来多日不见,那份懵懂的春意也就降了许多。 毕竟满打满算,两人接触不过七八天的时间,心动的也只是皮囊而已,后来知道了景钰的身份,其实那份牵挂自然就消了许多。 此刻被这么大庭广众的宣扬出来,张博元自己都觉得没脸,当时的自己怕是鬼迷心窍了。 张青云眸子气的通红,满头热汗,连声追问:“是真是假?你怎么会跟嫁给魔教的郡主有牵扯?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您消消气,也....也不算有牵扯....”张博元不知道该怎么说。 “一五一十的给我说清楚!” “儿子去接瑶儿回家,郡主女扮男装误打误撞救下了瑶儿,我们就结伴一同往烈阳城来,只是同路了六七天,没有多余的接触。” “刚才魔教的人说你上门纠缠,这是怎么回事?” 想到自己让妹妹把景钰骗到酒楼的举动,张博元悔不当初,低声说:“.....一时冲动而已。” “你啊你,多少的姑娘寻不来,偏偏阴沟里翻船,那郡主再好,也是个成了婚的妇人,能做出什么女扮男装那种事,也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你怎么就能....唉!” 张青云把张博元指着脑门训斥了一顿,张博元只剩下苦笑,连连点头。 旁人的初次心动都十分美妙,偏他从一开始就是错的。 “好了,现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也顾不得训斥你,你速速出去解释,只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你的名声关乎蜀南剑庄的往后,不许沾上半分污点!” “啊。”张博元有些愣怔,问:“爹,我与那魔教右护法从酒楼打到宅子,不少人都瞧见了,如何能摘得干干净净。” 张青云阴沉着脸,到底是老狐狸了,略一思索就快速低头跟张博元耳语了一番。 张博元的眼睛逐渐瞪大,直接摇头:“不,爹,咱们不能这样说,这样颠倒黑白,要置郡主清誉于何地?” 张青云真想抬手给这个儿子一巴掌,但顾忌外面人多,还是作罢了,只狠狠的说: “你老子我若是当不上武林盟主,你也别想了,你往后的前程也别想了!甚至蜀南剑庄都要从江湖四大门派除名,而你,也别做梦想什么少庄主了!” “你是我生的,你什么心性我清楚的很,素来眼高于顶,自视清高,若是有朝一日,你真的沦为普通人,你能甘心?” “爹,安乐郡主与我是朋友,曾经也帮过瑶儿....” “朋友?那你去寻她,让她给南清弦下毒,帮你灭了伏龙教,你看她可愿意帮你?博元我儿,你怎么如此天真!” “爹,不能这样....” “她一个妇人家与你不同,她背些骂名也就算了,你若是真心喜爱,往后等南清弦死了,你自然要什么都可以。” “一个妇人与你的前程相比,博元,你心里该当有数,若还是优柔寡断,从今日起,你就不是我张青云的儿子!” “......” 张博元只剩下苦笑,他自小就没有忤逆过父亲,即便心里不怎么愿意依照父亲的说法去做.... 但他总得顾忌自身与家里的名声。 至于景钰,他只能愧对了。 不过他觉得父亲有句话说的很对,景钰有朝廷郡主的身份,眼下又在伏龙教得脸,一些小小的传言,应该不会造成多大的后果。 就当是两人朋友一场,暂且委屈她吧,他也是被父亲逼迫如此的,日后若是有机会,他再好好弥补她。 ...... 片刻后,张博元风姿绰约的站在了众人面前,脸上挂着公子如玉的得体笑颜。 “怪我记性不好,不知方才右护法说的,可是曾救过我家小妹的景公子?原来那位就是安乐郡主啊。” 这话一说出来,南清弦等人的脸色都是一冷。 他们还以为张博元是个有胆气的男子,眼下看来软弱无能,竟是要把错推在景钰身上,难怪当日在宅子里能走的那般干脆! 南清弦声线凉凉,轻蔑的打量了张博元一眼:“嗯,正是他,本座的夫人,少庄主有何指教?” 张博元耳廓涨红,那人眼里的轻蔑嘲讽,让他心神一震,反应过来后,就颇有些恼羞成怒! “你自己的夫人看管不好,让她女扮男装流落江湖,我不过是跟家妹一同带她来烈阳城,你们何故要说我觊觎一个妇人!” “莫不是安乐郡主在伏龙教受了你们的委屈,遇到我才知道什么叫正人君子,所以回去后百般嫌弃你,你却要怪罪在我身上!” “谁不知道安乐郡主嫁往伏龙教的时候就百般不愿,几次出逃,你自己拢不住夫人的心,何苦来触我的霉头!” 张博元说的脸红脖子粗,言之凿凿的表情和神态,让整个大堂都沉默了。 “师哥。”姜肆把玉骨扇捏在掌心,咬牙喊了一声,他听不下去了。 南清弦却是神色如常,从前的张博元在他眼里还算得上几分君子,如今....不堪入眼。 “我的夫人,不与我同心?” 张博元大喝一声:“那是自然!” 这句话落下后,整个大堂静默了一瞬,而后突然哄笑起来! “博元侄儿啊,前夜你们不在天极宫附近,可能是多有不知,安乐郡主一介妇人,为护夫君敢于提剑指天,何等英姿!此心日月可鉴,非你口中所言。” “是啊,当时的状况,老夫我都还记忆犹新,安乐郡主是位奇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大战后,我等不少人都瞧见,教主与安乐郡主一同坐在宫墙之上,般配极了,夫妻情深,千古佳话!” “......” 第163章 草鸡与凤凰,如何相提并论 张博元满脸惊愕的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就像是孩童在外受了欺负,第一时间要找家长一样。 张青云脸上也同样震惊,他们父子俩并未真切的打听过当夜踏破天极宫的具体情况。 因为实在是没来得及啊。 从牛棚里回到长侠馆后,天都快亮了,匆匆沐浴更衣用饭后,只是合了合眼,就又起身往潇湘画馆赶去。 他们没想到一夜之间能发生那么大的转变,一心只把注意力都放在南清弦身上,下意识忽略一个妇人能干出来的成就。 这才导致了此时此刻的.....贻笑大方! 张青云一把将张博元拽到身后,彻底跟上坐的人撕破脸:“不知教主今日到场,所为何事,难不成只是为了一介妇人出头?” 南清弦当即站起身,理了理衣襟,声线凉凉:“郡主与本座夫妻同心,本为一体,为何不能替郡主出头?” 不等张青云说话,南清弦又继续张口。 “不过,眼下本座已经不想追究此事了,因为,你的儿子还不配与我相争,他没那个胆量。” 不配与我相争,他没那个胆量。 这句话,重重的锤在张博元心口上,他似乎知道为什么以他蜀南剑庄少庄主的名头,却勾不动景钰的心了。 他这一生的胆气,早就被自家父亲给磨光了。 同样都是肩负重担,南清弦如一根青竹般破土而出,而他就像一棵不知名野草,被重担越压越低。 怨不得旁人。 想明白了这一点,张博元心如死灰,彻底没了声音。 而张青云却还在叫嚣着,他吹胡子瞪眼:“你的话,恕老夫不敢苟同,我博元自幼饱读诗书,名家教导,江湖上盛传的好名声,如何不配与你相提并论!” 黎梵看了半天热闹,此刻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嗓音幽幽: “草鸡与凤凰,如何相提并论,张庄主,你儿子的翅膀,早被你亲手修剪的如同草鸡一般,你却偏要草鸡翱翔九天,痴人说梦啊。” 张青云满心的火气正愁没地方发泄,动不得南清弦,难道还动不得一个卖身的贱妓吗! 他身形一动,正要动手—— “你想要武林盟主之位,本座让给你。” “......” 整个大堂瞬间陷入死寂! 张青云怀疑是自己听错了,他收回发功的手,狐疑的看向上面站着的人:“....你说什么?” “盟主之位,我让给你,只需两颗玉华丹,本座的夫人内力受损,需要玉华丹滋补。” 南清弦说的一本正经,没有丝毫说笑的架势。 张青云眼里一喜,却强行压抑住,沉声说:“什么玉华丹,老夫手里如何会有,教主还是往别处寻寻吧,至于盟主之位,咱们各凭本事,无需相让!” “哦,既然如此,那就是要如剑门宗一般,与我伏龙教再打一场了。” 南清弦说完,直接带着身边人往门外走,显然是要离开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留了一句:“本座言出必行,张庄主自己掂量。” “......” 等伏龙教的人离开后,张青云脸上勉强扯出一抹笑,转头看向某个门派:“赵家主切勿生疑,玉华丹我是当真没有。” 赵姓家主冷哼一声,说:“上月家父伤重,我亲自登门拜访问庄主你讨要玉华丹,你当时可是指天赌咒说你们绝无此药,致使我父魂归西天,只希望你能记得你的赌咒!” “是,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没有就是没有!”张青云一脸正色的说完,暗中朝管家使了个眼色。 后面的张博元,看着自家父亲的背影,眼中逐渐拢起恨意和厌烦,默默转身离开了这处令人恶心的地方。 —— 潇湘画馆外面,伏龙教的马车驶过一处小巷的时候,突然被一人拦下了。 姜肆骑着马冷声呵斥:“呵,张管家,你来做什么?” “是,是,护法大人通融一下,老夫是来替我家庄主传话的。”蜀南剑庄的管家卑躬屈膝,一脸讨好的笑着。 马车帘子掀开,南清弦扫了一眼外面的人:“过来说话。” “教主,教主大人,我家庄主说,方才实在招待不周,也未让您吃好喝好,今夜有意在长侠馆中设宴款待,好好赔罪,请教主和郡主务必赏脸啊。” 这些话在南清弦的意料之中,他点点头:“那就多谢张庄主的盛情美意了,本座回去携夫人,再来赴宴。” “哎,是是,您走好,走好。”管家闪身躲到一边,让开路来。 马车里,白宸和黎梵坐在南清弦的一左一右。 黎梵正在用特质的栓子塞住手腕铃铛的玲眼儿,讥讽一笑: “张青云倒是能屈能伸,这么多年依旧是伪君子的做派,生个儿子也一样随他。” 白宸有几分唏嘘,说:“张博元倒不是个坏人,这些年行侠仗义,广纳灾民,好事都是真真切切做下的,只是被家里人逼迫到如此地步。” “景钰说要留张家兄妹性命,只要他们不生事端,留下也罢。”南清弦想起今日出门时那人的叮嘱,还是愿意听话的。 姜肆骑在马上,从车窗外把头探进来,顶起了窗帘,嘿嘿一笑:“嫂嫂说的,自然是对的。” “......”黎梵把这一幕看在眼里,心里对那个和亲郡主,多了几分看法。 没想到平山王的女儿,在伏龙教还挺受敬重的。 —— 景钰此刻正坐在城中第一楼的厢房里打坐,调养内力,他那夜猛地把内力耗空,虽说不伤身,但多少是有些虚弱的状态。 清晨南清弦他们出门时,也有问询过他要不要跟着一同去,他想着也没什么大事。 按照计划来说,重头戏都在南清弦和黎梵身上,他就懒得动弹了。 这会儿打坐一上午,内力才回来五分之一,恢复的很慢,心想着,还是得弄些补内力的药丸吃一吃。 时辰已经是过了晌午,玉翠知道里面的人在打坐调息,也就没有打扰,一直都在门外候着。 “玉翠,饿饿,饭饭。” “哎,夫人。” 玉翠听见喊声才推门进来,瞧着自家夫人的脸色,有些担忧:“教主只吩咐说不给您吃补内力的药,这样恢复起来多慢啊。” “嗯?他说不让我吃?为什么啊。” 景钰一阵疑惑,他还以为是要自己出去买,原来是南清弦叮嘱玉翠她们不许给他药丸子吃。 “许是寻常的丹药不太好,教主有法子弄来更好的。” 玉翠从衣柜里找了一套华丽的浅鹅黄色衣裙,替床上的人穿着外衣。 第164章 屏风后面,捏捏小手 景钰随着玉翠摆弄身上的穿戴,看见那一盘子珠翠首饰就头疼。 不管之前多霸气外漏,放下剑,还是得对镜贴花黄,这种憋屈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门外有几个小丫鬟也端着洗漱的水进来了,看起来挺脸熟的,虽然他叫不出名字。 景钰眼睛瞪圆了些,问:“你们?你们都还活着?” 端着东西的几个小丫鬟脸上有些不好意思,其中一个瑟瑟缩缩的说:“那时候....我们钻进了假山洞里....侥幸活了下来,还能来伺候夫人。” “嘿呀。”景钰猛地拍手,木了两天的脸上,总算是有些笑模样:“我还以为你们都....真好,你们还活着。” “夫人,多谢夫人记挂。” 几个小丫鬟都有些感动,眼圈红红的把洗漱的东西并排放好,各司其职的妥帖伺候着。 “你们这样就对了....呼....”景钰被人擦着脸,还是想说话,一本正经的训斥着:“天大地大命最大,不管什么时候,都得惜命。” “要是再有这样危险的时候,你们怎么躲都没事儿,躲你们教主床底下都行,真的,能活着就好!” 玉翠指尖抠了些妆膏点在景钰脸颊上,涂抹均匀,笑着跟那几个丫鬟说话:“都记下了?还不快谢恩,这是夫人心疼咱们呢。” “是,谢夫人。”小丫鬟们齐声谢恩。 景钰心里的阴霾总算是消散了些,由着玉翠往他脸上扑脂抹粉,描眉点唇,过了好一会儿才呸呸两声:“够了够了,只是去吃个饭,不用这么折腾。” 唇脂的花汁子味儿清甜微苦,从前没化的这么浓过。 玉翠一本正经的继续手里的动作,说:“如今不一样了,夫人,您那一夜声名远扬,一出门无数人都等着看您呢,自然要打扮的体面些。” “声名远扬啊。”景钰有些感慨,嘟囔着:“那不是....皇城那边也都很快就会知道了。” 想到还有许许多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就是一阵脑壳疼,皇城那边的形势不知道是怎么样的。 并且,眼下还有蜀南剑庄的事情没有解决。 最重要的是,南清弦好像跟他一样都是穿越来的,这个发现让他震惊的险些睡不着觉。 两人约好暂且不提此事,随后找个平和的时机,慢慢细聊,但他有预感,这个时刻很快就要到来了。 “夫人,教主他们回来了,请您移步前去一同用饭。” 听见外面小丫鬟通报的声音,景钰第一个反应是看向玉翠:“瞧瞧,还得吃饭,快,把口脂擦掉些,太红了。” 玉翠正把最后一只簪子别在坐着的人发间,按理说,寻常的闺阁千金吃饭都斯斯文文的,口脂基本都不会掉。 但她家夫人不一样,吃饭喝茶向来不拘小节,只能无比可惜的把铜镜中那张精致面庞上的鲜艳口脂擦掉一些。 好在她家夫人天生丽质,涂脂抹粉也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 景钰从没穿过这么繁琐华丽的裙子,只有大婚当日的喜服能与之相媲美,他小心翼翼的提着裙摆,跟着丫鬟们移步到了隔壁的厢房。 这家被伏龙教包下来的客栈,也算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大酒楼,仅次于张博元的玉楼春。 一边往南清弦他们所在的厢房走去,景钰自然想起了他的寻芳楼,过去好几天了,也不知道王金香打点装潢的怎么样。 那可是人生中的第一桶金呀。 一进门,入眼是屏风后面,白宸正扯一条纱布往黑袍人影胳膊上缠裹着,景钰心里一惊,连忙加快脚步走了进去。 “嫂嫂。”姜肆和黎梵正坐着喝茶,瞧见来人,姜肆连忙起身打招呼,视线落在鹅黄色华裙的身影上,眼里掩不住的惊艳。 “坐下。” 景钰应了姜肆一声,也不顾及什么,直接闯进屏风后面,南清弦已经把衣裳拽好了。 “南哥,出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怎么受伤了?” 一闪而过缠着纱布的胳膊,还是让他瞧见了。 白宸一边收着药箱,一边解释着:“嫂嫂别担心,这是皮外伤,是那夜在天极宫里受的伤,师哥竟浑不在意,还是我方才发现了才拽着他包扎伤口。” “哦,受伤了啊。” 景钰也不知道说什么,看南清弦一个人整理衣衫,胳膊有些僵硬,他想也没想的走过去,顺手替人把衣领子拽好,又紧了紧腰带。 南清弦手腕僵了一瞬,微微低头看着眼前人替他拽腰带的手,莫名慌乱的扫了白宸一眼。 白宸惊讶的直挑眉,视线平移的转过头,走出了屏风后面。 心说,这男扮女装的神秘人,也是能屈能伸,跟自家师哥假装夫妻,做戏都做的这么真。 “疼不疼啊?什么东西伤的?这儿也没个破伤风针,会不会感染发炎什么的。” 景钰替人整理完衣裳,伸出手指小心翼翼的戳了戳南清弦胳膊处鼓起的纱布痕迹。 “一个朝廷暗兵。” “我知道,我是问你什么武器....哦,长缨枪啊。”景钰点点头,神色颇为紧张。 南清弦看的心都化了,勾勾唇角,左右看了一眼,屏风后面没有别人,他捏了捏落在他胳膊上的几根手指。 “不疼,皮外伤,过几天就好了。”他很不习惯这样的对话,但还是又补充一句:“不用担心。” “......” “谁担心你,我怕你感染破伤风死了,往后没人帮我。”景钰快速说完,猛地把手抽回来,扭头走人。 南清弦一愣,刚弯起的嘴角又放下了,嘴唇抿成直线,恢复平日里散发冷气的模样。 而景钰转过身,刚被人攥过的指尖缩进袖子里,捏了捏衣裳。 好家伙,这人说话也太直白了,让他莫名其妙有些不自然。 两个大男人握着手说什么关心不关心,怪别扭的。 主要是,他刚才看着那人胳膊上的伤,还真有些不是滋味儿, 当然,他不可能承认这是种名叫‘心疼’的情绪。 几个人刚在饭桌前坐下,外面的夜铭姗姗来迟,明显是刚睡醒的状态。 穿着一身银粉色的外袍,发丝有几缕垂在眼前,身形修长,虽然身材没南清弦肌肉健硕看起来那么壮,倒也不怎么弱鸡。 就是这身衣裳衬得原本就放荡不羁的脸,跟景钰头一回在悬崖上见他的时候一样,骚气冲天。 第165章 看不出来啊,这夜铭竟然召妓 夜铭来的晚,自然是坐在了冲着门边的位置,身边是姜肆。 姜肆有些好奇的瞄了瞄夜铭的新衣裳,若有所思:“哎,你们明楼弟子都喜欢你这种打扮吗?” “....嗯,那是自然。”夜铭看着一桌人,肯定不能承认他穿的衣裳被大多数弟子嫌弃的事情。 “原来如此,那小兄弟肯定也喜欢这样花里胡哨的,才会嫌我穿的土气,我知道了!” 姜肆咧嘴笑开花,连一会儿去哪个绸缎庄订衣裳都想好了。 “夜家主精神很好啊。”黎梵笑盈盈的打着招呼,视线落到那人的脖颈上,眸子暗了一瞬。 夜铭刚睡醒,出来的也匆忙,衣领子也没拽好,三两个新鲜的红印子,就在脖颈处大咧咧的摆着。 昨夜干了什么好事,显而易见。 夜铭嗤之以鼻的瞄了黎梵一眼,一个字都懒得搭理他。 这边正吃着饭,外面突然一阵骚乱,很快就有个明楼弟子跑进来了。 “家主,那个....紫雯姑娘不想走,闹着要再见您一面,说是您答应给她赎身了。” “......” 一桌人吃饭的动作都停下了,景钰眼睛瞪大,看不出来啊,这夜铭竟然召妓! 其实也不是那么回事儿。 昨夜夜铭从第一楼的月台上离开后,越想越憋气,就喊了几个弟子跟他一起往喝酒的场子去转了转。 反正喝了不少,又碰上个哭哭啼啼被逼着卖身的小姑娘,他好心给点银子替姑娘赎身。 可那老鸨子一心以为这是夜铭看上那小姑娘了,要买挂牌头一夜,着急忙慌的把人送来客栈。 随后,弟子们就很贴心的把那个叫紫雯的小姑娘,送到自家家主床上去了。 夜铭早上醒来的时候,也十分诧异,他没那个心思,原本想帮助姑娘上岸好好生活,莫名其妙把人拉下水了。 既然上了床,那酒醉后,稀里糊涂该做的事情肯定也都做了,就只好将错就错,让人把姑娘送回青楼去。 可这会儿姑娘倒是不愿意了,在这儿闹了起来,让夜铭履行承诺替她赎身。 南清弦有些厌弃的瞥了夜铭一眼,也瞧见了脖子上的红痕,沉声说:“别让我们瞧见这种事。” “我....”夜铭被噎了这一句,原本想解释的话也说不出来了,颇为不耐烦的跟弟子说话:“那就给点钱啊,这种事还要来问我。” “那紫雯姑娘要见您.....”弟子们也很难办,到底是跟自家家主有过一夜欢好的姑娘,要只是个青楼妓子也就好打发了。 可偏偏人家也是好人家出身的姑娘,只是运气不好家道中落被发卖了而已。 夜铭还没说话,那边的黎梵突然笑着来了句:“夜家主还真是长情,欢好一夜的青楼妓子都依依不舍呢。” “关你屁事。”夜铭瞪了一眼,原本想让人把那个叫紫雯的轰出去,强行改了话头。 “多给点银子,她要赎身就替她赎身,好生送出去,就说本家主琐事繁忙,脱不开身,过几日再去寻她。” “是。”弟子松了口气,有家主表态,他们才好做事,连忙退出去了。 景钰看看夜铭,又看看黎梵,心想着,夜铭对个欢好一夜的青楼女子都能好脸相待,怎么对黎大美人就这么.... 啧啧,还真是世事无常啊。 果然,那黎大美人脸色也不太好了,嘴角惯有的笑意都收了几分。 姜肆憋了半天,摇摇头凑近夜铭,好言相劝:“夜家主,你这样做是不厚道的,黎谷主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这么不待见她?” 黎梵看了夜铭一眼,温声跟姜肆说话:“姜护法,无妨,不必多说了。” 听了这句温婉又善解人意的话,姜肆眼里又是一阵对夜铭的指责目光。 夜铭深吸一口气,冷笑着看向黎梵,咬牙说:“自己心里有数吧?等你什么时候不装了,兴许我就能高看你一眼。” ‘不装了’三个字,被他加了重音。 黎梵自然是明白话中意思的,低头的一瞬间,眼里闪过阴鸷冷意,没有接话。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凝固。 景钰连忙打着圆场,看向南清弦:“你们上午去潇湘画馆,怎么样?还顺利吗?” “嗯。”南清弦点点头,说:“黎谷主已然得手,只看今夜了。” “那就好,那就好,咱们今晚就能知道老盟主暴毙的真相了,就是不知道张博元兄妹能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景钰想起来有些不忍心,让张家兄妹俩知道是自己亲爹杀了亲爷爷,该十分难过吧。 一提起那个张博元,姜肆瞬间脸色有些怒色和不屑,回话说: “嫂嫂,你这次算是看走眼了,张博元不是个好东西,他污蔑你!还把他跟你的纠葛都推到你身上,是个伪君子!” “啊?纠葛?我跟他哪有什么纠葛。”景钰摇摇头,如果不说张博元曾经跟他表白的事,确实算不上有纠葛。 “反正那人就不是好东西,他爹也不是好东西。”姜肆不会学话,翻来覆去也就这两句。 还得是白宸来了个总结:“嫂嫂,张青云恐张博元的名声不好,让张博元把曾经爱慕你的事情全都推到你身上,张博元自己也亲口说,跟你并不相熟,撇了个干干净净。” “哦,原来是这个意思。”景钰不在意的笑了笑,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以张博元的身份,为自己开脱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他有句话说的没错,我跟他确实并不相熟,只是同路走了一遭。” 姜肆还是不喜欢张博元,嘟囔了一句:“反正他骗着嫂嫂去酒楼厢房里,被我亲眼撞见了,就不是个好东西。” “行了行了,都过去了,他走他的羊肠小路,咱们走咱们牛气轰轰光芒璀璨加宽十米的康庄大道就行了。” 姜肆被这句话逗笑了,应声:“嘿,嫂嫂说的真好!对,就是这样的,蜀南剑庄走羊肠小路,咱们是康庄大道,伏龙教越来越好!” 听着姜肆单纯美好的话语,景钰和南清弦对视一眼,眸子里都有些沉重。 显然都知道,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们要面对的强权施压,还在后头,能不能带着伏龙教活下去,还都是未知数。 第166章 原来,你不是从前的安乐郡主 一顿饭吃下来,黎梵再没张口说过话。 而夜铭觉得扳回一局,他能把这黎狗贼说的哑口无言,简直是畅快! 姜肆和白宸自然乖乖吃饭,到最后,只剩下景钰和南清弦时不时闲聊两句。 饭后,各自散去,为今夜与张青云对决的最后时刻做准备。 景钰却被南清弦带着,来到了城中第一楼的月台上。 时辰过了正午没多久,深秋的天气谈不上热燥,蓝天白云,月台上的浅青色纱幔放了下来,随着清风飘扬。 内里的茶桌上,小炉子正咕嘟嘟炖着冰糖雪梨羹,香甜气息飘散在空气中。 整个高耸的月台上,没有留一个丫鬟小厮侍奉,两人摆明了是要单独聊一聊。 聊聊约好要坦白的那些事。 景钰也没什么好逃避的,他只是怕说出来,对面的人不敢相信。 而南清弦此刻的想法,跟景钰如出一辙,他也在担心自己重生这件事,说出来会吓到对面的人。 “选了这个地方,就是想让你知道,我们的对话不会有第三个人能听见,如果你信任我,可以全盘托出。” “那....你信任我吗?” 景钰不答反问,脸上的神色有些紧张,他捋了捋被风吹到脸颊上的发丝。 南清弦盘腿坐的板板正正,此刻也是严肃的点头:“自然是信你的。” 他都能重生一次,还有什么是不能相信的。 景钰再次得到肯定的回答,神色才放松些,其实也谈不上有什么好紧张的,他和对面这个人刚经历过生死时刻。 一起死都不怕,还怕什么骇人的来历吗。 “我从前,生活在一个跟这里不一样的世界,世界,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景钰问的认真,南清弦也答的认真。 “....别国人士?” 景钰挠了挠脸颊,沉默了一会儿,才点头:“嗯,你也可以这样理解,但却是你们永远找不到,看不见的国界。” 对面的人神色当即紧张起来,景钰连忙补充一句:“当然!当然那个国界的人也看不见你们,很安全,放心,不会有人悄悄偷窥这个南越国。” 最多是以读者的身份,看看出现在他电脑里的那本书而已。 南清弦神色放松了一瞬,思索片刻,又严肃而认真的问出了一个让景钰啼笑皆非的问题。 “....所以,你是神仙?” “噗。”景钰没想到对面的人思考了半天,会想出这么个问题来,笑了几声才强行收敛,说:“我要是神仙,直接动动手指头把坏人全灭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南清弦没理会那么多,只问他想知道的东西:“很神秘的国界,你从那里来,你还会回去吗?” “......” 这人直来直去的问话,还真是会往他心口戳刀子啊。 景钰深吸一口气,回答:“不会,因为我回不去,即便我很想回去,那里有我的家人好友,我的一切,但我回不去了,只能留在这里。” 这个回答,虽然听起来让人心疼,但南清弦多少松了一口气,他刚才心都揪了起来,生怕对面的人点头说还会回家。 他没有怀疑过景钰说的话,虽然什么莫名其妙出现在南越国,睁开眼睛就被人塞进了花轿,嫁到了伏龙山。 被迫当和亲郡主,嫁给了当时他以为的‘魔教大魔头’,最开始还以为郡主真的是女儿身,强行让自己装的像个姑娘。 虽然装的不怎么像,但他也是努力过的! 这些听起来都十分荒诞可笑,但南清弦没有丝毫怀疑,只是静静的听着。 “....当时我特别害怕,你知道吧,在我原来的家,那里很和平,没有人会无缘无故的攻击一个人,除非脑子有病。” “在我原来的家,人杀人是犯法的,会得到应有的监禁惩罚,就相当于你们这儿的衙门衙役,但比你们这里管的可严多了。” 提起现代,景钰喋喋不休的打开了话匣子,南清弦也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听的很认真,不时点点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在我家那边,人们出门在大街上拎着刀,都是被禁止的,不许私自携带刀具武器。” “反正我的意思是,我从一片和平的国界里,突然被送到你们‘杀人如麻’的伏龙山上,当时我整个人脑子都是懵的。” 景钰想到初来这个世界时的懵懂无助,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现在已经能做到杀几十个人都面不改色了。 南清弦沉默了好一会儿,听到这里才张口说话,语调里带着懊悔: “....难怪你不一样,原来,你不是从前的安乐郡主,我最初以为你是他,所以才....” “你是说最开始欺负我的时候?哎呀,没关系,我早就忘了,那段时间整天做噩梦,脑子昏昏沉沉连梦里还是现实都分不清,只想着保命活下去。” 南清弦听着这些话,忍不住回忆,当时他都做了什么呢。 怀疑,猜忌,试探,打压。 他对一个来自天外国界无辜的人,做了许许多多无礼且过分的举动,悔不当初。 景钰看出来对面人脸上的歉意,他摆摆手:“你不会是觉得你做错了吧?听我说,你没有做错,你当时对我的试探和猜忌,都是对的。” “南哥,我从小到大的经历,远没有你成长的复杂坎坷,我能理解你对所有人都报以不太信任或疏离的状态,你只是为了保护自己。” “所以,你能患上心理疾病,发展为心结,也都是正常的,你是个跟我一样的普通人。” “在你觉得安全的环境下,你完全可以拥有喜怒哀乐。” 景钰说了很多话,连带着又提起南清弦的心病,现在也是时候该帮他解开心结了。 冥潇死了,剑门宗不在了,只剩下个苟延残喘的冥无极老贼,也生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有些心病,时候一到,自然而然就解开了。 南清弦就是如此,他现在其实已经解开了心结,只是还不知道该怎么释放自己的情绪,如何与亲近的人相处而已。 南清弦看着对面说话的人,唇瓣颤抖几瞬,嗓音低沉的重复了一遍。 “我是和你一样的人,我可以拥有喜怒哀乐。” 第167章 眼前人明媚的笑颜,就是他的爱和希望 “对啊,你想想,人活一世,你没必要把自己活得那么累,旁人的生死与你何干,你有你自己的日子要过!” 景钰拍桌而起,飘逸的裙摆轻扬,阳光投照在鹅黄色的衣角上,他抬手指着天空,声线清朗而透彻。 “你来这世上走一遭,就是看看天有多蓝,水有多清,去感受你想感受的一切,去和你喜欢的人在一起!” “南哥,生活是很美好的,即便是没有你,太阳明天还是会照常升起来!” “我的意思是,伏龙教那些人,是你的朋友,是你的家人,但绝不是你的负担和累赘,你没必要扛着他们的喜怒哀乐过日子!” 放下所有让你疲惫的人和事,走自己的路,过自己的日子,去追求自己想要追求的一切。 这是景钰给南清弦接下来的人生,上的第一堂课! 南清弦此刻听着这些话,看着眼前站起身的人,整个人从里到外,猛地松懈下来! 恍惚间,他的视线穿透阳光,肆意环视那些曾经忽略过的东西。 他看到了伏龙山后方绵延十几里的广阔山脉! 他听见了远处清冽并奔腾不息的河流! 他的心里不再是阴霾和黑暗,有光束落在常年潮湿阴冷的地方! 大片大片的桃花粉白香甜,吐着玲珑花蕊,开在山野烂漫的地方,那里蜜蜂蝴蝶飞舞,那里阳光正好,风和日茂! 让他自小厌恶的人世间,让他倍感疲惫的繁琐辛劳,都随着此时此刻,突然就变得生机勃勃,充满期待! 而眼前人明媚的笑颜,就是他的爱和希望! 景钰仰头看着天边云彩,语调慷慨激昂的给人做心理疏导,一通鸡汤说完,正要放下胳膊。 背后突然贴上来一个人,把他抱了个满怀! “......” 沉稳的檀木香依旧大气,抱着他的人胳膊横过腰间,背后贴着的怀抱微暖,肩膀也随之一重。 景钰愣住了。 南清弦正从背后抱着他,胳膊收的很紧,下巴就点在他的肩窝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上,痒痒的。 这次没起鸡皮疙瘩,兴许是习惯了。 但景钰强行不习惯! 他掰了掰横在腰上的胳膊,咬牙喊:“南哥,你不觉得咱们两个大男人,抱在一块儿特别难看吗?” “你不难看,我不难看,抱在一起为什么会难看?” “......” “我不是说画面难看,啊不,就是画面辣眼睛啊,一般拥抱这种事,你该跟姑娘做吧?” “我知道你不是姑娘。” “嗯,知道就好。”景钰说完等了一会儿,腰间的胳膊还没松开,只能又说:“我不是姑娘,你还不撒手?” “......” “但我只想抱你。” “......” “没有人会跟你一样,景钰,只有你会跟我说这些.....” 南清弦有些贪婪的吸着怀中人身上的清新暖香气息,平日里讨厌的胭脂水粉味儿,在这人身上沾染了些,竟也变得好闻起来。 在这一刻,景钰的脑海中闪过许多词汇,什么‘变态’‘老流氓’‘可怜的孩子’‘是不是病还没好’,以及,他要不要挣脱开啊。 最后左右往月台周围看了看,没有瞄到第三个人的身影,他才没有挣脱开身后的人。 “嘿,南哥,你注意点儿,虽然我这人还是很开放的,兄弟间互相抱抱也没什么,但你这种从背后抱的举动,我有点不适应。” 南清弦听了这些话,他脸上闪过犹豫,但还是问了。 “如果,我没把你当兄弟呢。” “如果我说,我想跟你——” 景钰没让他把这句话说完,一个闪身从怀抱里挣脱出来,有些不自然的扯扯嘴角,并快速扯开话题。 “南哥!你是从哪里来到南越国的?你对这里很了解吗?皇室的人你也认识?” 南清弦怀抱一空,他胳膊还没收回来,喃喃喊:“景钰....” “如果你一定要继续说刚才的话,我们就不能同路了。” “......” 景钰语气坚定,神色也浮现出平时没有过的坚毅,此刻的他眉眼间都带着属于男子的英气。 “我虽然被迫要穿裙子,但我不是个女人,你不能这么看我,也不能想着让我自此变成女人。” 南清弦收回胳膊,返身坐下,他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景钰跟着坐下,他拿起两只碗,把梨汤盛出来,其实这一刻,他早有预料,也想过该怎么应对。 他又不傻,有张博元在马车里表白过一次,也自然能看出南清弦对他不一样的态度。 他不想失去南清弦这个盟友,寻找一个能互相信任的人,很难。 他必须得小心应对。 “你是不是想说,你没把我当成女人看待?” 南清弦回答的很坚定:“从来没有,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是个男子。” 景钰对这个答案有些诧异,但还是继续说话。 “可我在你眼前,一直都穿着裙衫,如果我从头一回跟你见面,就是男人的装扮,长的也没这么阴柔,你还会对我生出不该有的感情吗?” 他说这是不该有的感情,南清弦没有应声,因为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些。 “你看,你自己都不能确定,那就表明我说的没错,你喜欢的是穿着裙子带着珠钗的我,是看起来跟女人一模一样的我。” “你不是喜欢我这个人,你只是喜欢这幅皮囊,可你该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这个皮囊也不是我的。” 这些话说出来,让南清弦都有些迷茫。 两个人都没有经历过这种感情的事情,原本就还是懵懵懂懂的状态,自己也不太明白。 而现在被景钰清醒又坚决的剖析出来,瞬间,南清弦心里也有些疑惑。 正如景钰所说,他喜欢的是皮囊还是这个人,他自己也不确定了。 如果是正常的男女恋爱,感情流程是:示好,暧昧,表白,顺从心意在一起。 但放在这两人身上,从一开始就是艰难而复杂的。 景钰到现在还是认定他不是个断袖,往后是想找个姑娘结婚生子的。 而南清弦的初次心动,还没开始就被人挑明的猝不及防,直接产生了自我怀疑。 第168章 如果我是个姑娘,我真就嫁给你了 两人隔空对视了一眼,景钰把盛好的梨羹放在对面人的手边。 他笑了笑,说:“南哥,你有这种错觉一点都不奇怪,我最初从镜子里瞧见这张脸,我都差点爱上自己。” 南清弦低头看着梨羹,语气沉重:“你给我些时间,我要想清楚,才能....” 景钰呼吸一顿,指尖扣了扣桌面:“其实你没必要想清楚,我从一开始就说过,我以后是要娶妻生子的,我不是断袖。” 南清弦心口闷的难受,也没说话,就这么看着景钰。 这人刚刚才跟他说,让他去感受想感受的一切,去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现在就给了他闷头一棍。 景钰这话说的洒脱极了,语调也坚定,带着些不可逆转的意味。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主动跟人表明心意的可是他自己,回想起今天说的话,悔的肠子都青了。 一人一碗梨汤,滚烫清甜,青玉碗衬着瓷白的汤勺,一时间,没有人说话,各自低头喝着梨汤。 景钰被滚烫的热气熏的有些难受了。 “南哥,你很好,如果我是个姑娘,我真就嫁给你了。” “....嗯。”尽管心里难受,南清弦还是应了一声。 景钰沉默了一会儿,声线有些落寞的小声说了一段话。 “其实像我这样的人,很普通的,除了这个不属于我的皮囊,我自己原本的模样和性格,都很普通。” “我就是个普通人,还是个普通的男人,并不值得你喜欢。” “在我心里,我觉得你该配上一个高贵出尘像仙女一样的姑娘,即便是喜欢男子,你也该找个能跟你相配的人。” “他一定很聪明,光明磊落,一举一动都沐浴清风和暖阳,反正会是个很好的人,不会像我这么普通且懦弱。” “你看,我到现在还是得穿着女装示人,我连自己穿什么都决定不了,怎么敢涉足终身大事。” 南清弦认真听到最后,抬眼看人,并不赞同的摇了摇头:“无需为了婉拒我而自菲薄。”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脱下女装恢复男儿身,其余的话,留到以后再说。” “你若是娶妻生子,我就隔山望海祝你一生顺遂,绝不纠缠。” “......” “妈的,我要是个女的,咱俩这会儿肯定孩子都有了,南哥你真爷们儿!” 景钰满心感动的吸吸鼻子,指尖一松,勺子落进碗里,伸出手去想拍拍对面人的胳膊,又顾忌人家胳膊有伤。 南清弦很默契的微微起身,把肩膀侧着迎了上去,没让那只递来的手落空。 景钰在人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把人按回去,又满脸感慨:“你明明是个这么好的人,从前到底是谁传谣言说你是大魔头啊。” “我已经活过一世了,那些陈年往事并不复杂,如果你想听,我全都告诉你。” “会有让你很难过的事情吗?如果有,那我就不听了。” “我想说给你听,也只能说给你听。” “.....好。” 清风徐徐吹动月台上的纱幔,内里的两人低声细语,聊的内容却不如环境这般温馨。 ...... 南清弦是个孤儿。 他从有记忆的时候起,胡子拉碴的林长风就一直在他身边。 据林长风说,他行走江湖的时候,偶然在皇城外面的树林里,听见有幼童哇哇大哭的声响,就这么把南清弦捡起来,带在了身边。 林长风厌倦了江湖世俗,又要照顾收留的另外几个孩子,就索性寻了一处叫恶龙谷的地界,彻底隐居了。 后来,谷中收留的孩子越来越多,几乎每次林长风出山采买的时候,回来都会带三两个半大孩子,无一不是身世悲苦。 南清弦三岁多的时候,恶龙谷里来了一对师兄妹,自称是药王谷的人,被江湖人士追杀,逃亡至此。 其中的师妹就是钟凌芳,而那位师兄却在不久之后,为了引开追杀至此的人,惨死山中,被找到的时候,尸首都被野狼吞吃过半。 南清弦当时还很年幼,回忆的并不清晰,依稀能记起那天夜里,钟凌芳悲惨的哭声响彻整个山谷。 后来过了许多年,众人才知道,钟凌芳当时原本是要与那位师兄成亲的,只是并未来得及。 这些年,即便林长风对钟凌芳百般示好,但她一心只想为那个还没来得及拜堂的‘夫君’苦守,解不开心结。 林长风也偶有自责,当年若是他没有听闻有外人闯入谷中,就惊慌的带着南清弦他们躲起来,说不定药王谷的那位师兄不会惨死。 可在当时的情景下,林长风只有带着孩童们躲起来才能避难,别无选择。 在那之后,钟凌芳无心出山,索性就在恶龙谷住下了,帮着林长风把这些徒弟拉扯大,又从中挑了天资聪颖的几个,收为弟子。 南清弦没有学医术,因为林长风说,他天生是鲜衣怒马,提剑征战的命。 银魄剑的由来,现在想想有些可笑,他八岁那年跟着林长风进山采风,被林长风指使着挖番薯,从地里挖出来一柄包着布的剑。 林长风说这是宝剑自行认主,与他有缘,该是他的东西,自那之后,这把剑就一直捏在他手里。 原本以为日子能好好的过下去,他们一群人会一直生活在恶龙谷里。 却不想某一日,林长风下山采购,负伤归来,原因是集市上冲撞了一个小门派,被人围堵追杀。 恶龙谷是住不成了,林长风坐在山坡上凝望夜空,十三岁的南清弦站在他身后,只说了一句话。 “师傅,你在怕什么,总不能一辈子把我们藏在山里。” 江湖传闻,南清弦是十四岁出山,其实不然,他们一行人在他十三岁的时候,就闯荡江湖了。 先是去了个镖局,带着姜肆和白宸走了几趟镖,却因为只顾着杀山贼,满车的货物都被百姓们抢拾一空,赔了银子后,师兄弟们在破庙里住了半年。 后来开始走街串巷的想谋个生路,却空有一身武力而无用武之地,江湖是能用拳头说话,可也不完全是。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们得想法子赚钱。 第169章 南清弦的坎坷一生,说给他听 有武功的人,想赚钱有个更快的门路,当杀手替人卖命,一条命换一百两银子。 南清弦头一次杀人后,一手提着剑,一手抱着一袋子烧饼,仓皇跑回落脚的村落院子里。 还年幼的柳三月拍门给他送烧饼,被躲在床上发抖的少年给拒绝了。 那天夜里,林长风在院子里长吁短叹,问他要不要回山里去。 结果,自然是不愿意回去的。 外面即便再难再乱,总比山里精彩,尤其是带着师弟们在街头看杂耍的时候,师弟们的笑脸,比在山里快活。 南清弦十四岁那年,靠暗杀赚的钱足够买个山头自立门派了,于是,还没想好名字的‘魔教’就诞生了。 起因是底下几个小弟子外出吃饭游历,刚出门钱袋子就被偷了,吃了一顿霸王餐,掌柜的说话不中听,就那么当街打了起来。 他们一行人在山里十几年,没有旁的闲趣,武功剑法自然一流,寻常百姓乃至普通的门派弟子们,都不是他们的对手。 一来二去的,恶名就传出来了。 而当时的南清弦,一心只想着跟白宸和姜肆把赚钱的门道走出来,让一众师兄弟们填饱肚子。 白宸头脑好,医术也好,最先在钟凌芳的扶持下,开了家药铺医馆,让无所事事的弟子们都进山采药去。 姜肆也开设了一家小武馆,跟林长风一起教着城中孩童们练拳,进账都不多,但也能填饱肚子了。 南清弦也以门派之主的身份,联络了官府衙门,给弟子们都报备了户籍,师兄弟们不再是无名无姓的野人。 自此,魔教的发展日新月异,也许是上天眷顾,每个人都好运的收获颇丰。 医馆,武馆,饭馆,再到酒楼,当铺,绸缎庄,青楼,生意越做越大,门内的弟子也越收越多。 到最后,钟凌芳和林长风彻底当了甩手掌柜,伏龙山成为他们的‘家’。 南清弦真正出名的时刻,是他十六岁时,一群劳什子南蜀八剑客找上了门,欺负他年纪小,叫嚣着要加入教中,分一杯羹。 但当时已经做了两年暗杀的南清弦,怎么可能会被他们吓到。 伏龙山下,单挑南蜀八剑客,十六岁的南清弦,威名远扬! 发展的越好,就越是挡了别人的路。 江湖各门派都是老奸巨猾的老家伙们,自然是看不上不懂人情世故的‘魔教’。 “自成门派这么久,都没说来拜会咱们,一个毛头小子,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同年,他辛辛苦苦经营的门派,被江湖中人讽称作魔教,群起攻之。 既如此,索性也不定教名了,魔教就魔教,硬生生抗下了所有恶名和攻势,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在所有门派都敌对的情况下,南清弦昼夜忙碌应对着各门派的阴谋诡计。 暗杀,下毒,刺客,奸细,挑拨离间,手段卑劣,层出不穷。 但这些都阻挡不了他们以一骑绝尘的速度,广招弟子,扩大领域,市井商业都逐渐庞大。 江湖众人愈发忌惮,也就愈发不想给南清弦活路了。 而那件让他背上‘狠辣阴毒’名头的灭门事件,也如约而至。 由剑门宗领头,各门派紧跟着联盟,打着‘清魔教,兴武林’的名号,集齐人手,相聚在伏龙山下。 那一日,冥潇侮辱至极的淫秽书信送到南清弦手里。 没过几天,柳三月的惨痛死讯传来。 那一夜,白宸顺风给药后,姜肆领人护在左右,南清弦屠灭驻扎在半山腰处的三个门派,灭门! 月色下,众门派发动最后进攻,整个山头尸山血海。 少年手指苍穹,脚踏烈狱,硬生生给‘魔教’杀出一条血路! 一战成名! 此后八年,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私下唾骂鄙夷,明面上没人再敢指着南清弦的鼻子骂。 可上一世的他太过自负,腰板儿挺的太直,终于引起了朝廷的不满。 朝廷的打压总是悄声无息,欲抑先扬。 赐名‘伏龙教’,大肆嘉奖南清弦少年有成,前途不可限量,明面上极其器重伏龙教,还将皇室郡主下嫁给他。 暗地里,打压他们的生意,强行查封货仓,垄断码头运货船舱。 更是等着他一剑刺死和亲郡主后,不出半月就挥兵南下,十万大军围剿伏龙山,把他逼到跳崖自尽! ...... “.....阿肆和白宸死后,我颇觉了无生念,投身悬崖,没想到一朝重生,就在与你成婚前几日,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景钰沉默良久。 他听完了对面这个人崎岖坎坷却又毫无保留的一生。 反应过来的时候,脸颊早已凉湿一片。 南清弦从怀里扯出一只洗的干干净净的帕子,抬手给人擦泪。 玉翠精心化好的妆容,到底是辜负了,此刻被眼泪冲刷的干干净净。 “南哥.....”景钰捉住捏着帕子的那只手,嗓音颤抖:“还好,还好你重生了,还好这一世,我们能聚首,有我陪你复仇,我们一定能东山再起!!” 南清弦勾唇,嘴角荡漾起一抹笑意,嗓音有些略哑:“傻了吗,现在伏龙教没被围剿,我们都还好好的,不是东山再起,是勇往直前。” “对,勇往直前!什么皇室,什么朝廷,阴沟下黑手的猪狗鼠辈,即便他们不找咱们,等咱们准备好了,直接打过去!” 景钰想起南清弦的上一世,最后姜肆和白宸死时的惨状,心里还是难受极了。 “那个朝廷派来围剿你们的人是谁?是....太子吗?” 他印象中,电脑里这本书的男主角,好像是皇帝的儿子。 极为讽刺的是,书中这个主角围剿魔教立下大功,随后又征战四方,所向披靡,被皇帝立为太子,顺利继位。 “并不是太子。”南清弦提起仇人,脸色冷了几分,说:“他只是个宫女生下的三皇子,若非太子当日重病缠身,轮不到他来围剿伏龙教。” “不是,不会是这样,一定是他给太子下药,自己领兵围剿你们,抢了头功,他有当皇帝的野心!” “你为何会知道这些?你只是突然来到南越国,难不成,你也已经经历过一世了?” 南清弦想不通这一点。 景钰摇摇头,说:“我当时来这里的时候,看了一本书,书上的内容就是你们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可惜我看东西一目十行,想不起来更多的信息,不然这会儿也不会只凭猜测做事。” 想起这个,景钰一阵懊恼,早知道会穿越到这里来,他一定连标点符号都不落下,仔仔细细的看完整。 第170章 突然降临的,他的小神仙夫人 南清弦一向波澜不惊的脸上,此刻满是诧异,沉声说:“天公难测,世间果然奇事颇多,一本书上竟然能看到真实的人间常态。” “昂。”景钰犹豫着点了头。 他原本想说,说不定南越国真的只是一本书里的世界呢,但想起自己现在也深陷其中,就不愿意这么说了。 毕竟细思极恐,谁愿意承认自己的人生是虚拟的,是被他人掌控的呢。 南清弦又脸色复杂的说了一句:“也对,连死后重生这种事都能发生在我身上,世间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景钰正在思索着他现在身处的是书中虚拟世界,还是自此以后这里就是真实的,脑子绕来绕去,颇为伤脑。 那边的南清弦竟少见的打趣起来,语调松快的轻喊:“你说是吧,小神仙。” 突然降临的,他的小神仙夫人。 这么轻飘飘的一个称呼,把刚才有些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鼻息间又蔓延上梨汤的清甜味道。 景钰跟着勾唇笑起来,松了一口气:“对,我是下凡的小神仙。” 既来之则安之,管这个世界是不是真实的。 反正他认识的这群人是真实的,南清弦是真实的,他有些亏空的内力是真实的。 喝的梨汤是真实的,从前受过的伤,吃过的饭,走过的路,都是真实的。 想明白了这一切,目标也就更清晰了,他得赚很多钱,扩大伏龙教,准备好充分的一切。 最后,回皇城迎战! 南清弦看出景钰在想什么,安抚的低声说着:“别担心,重活一世,我会做好充足的准备,不让你被皇室的人欺负了。” “不对。”景钰摇摇头,语调坚定:“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的事也是你的事,我们有一样的敌人,所以,应该是咱们不能被皇室的人欺负了!” 南清弦愣了一瞬,哑然失笑:“是,我险些忘了,皇城那些人跟你没有什么关系,你不是原来的安乐郡主,许多事,我也能安心的放手去做了。” “你尽管去做!就算是有亲戚关系,我这个人帮理不帮亲,皇室的人仗着强权,百般欺负你们,这种人就不配坐拥皇室。” “啊,对,你直接把皇帝老儿拽下来自己当皇帝,我都没意见,并且举双手赞成!” “景钰。”说到这里,南清弦神色突然认真了一些,他注视着对面人的眉眼,问的认真:“你想过要当皇帝吗?以你的身份,篡位名正言顺。” “我?你别开玩笑了,你瞧着我像是能当皇帝的人吗?” 景钰嗤笑一声,随后也回应的认真:“我觉得你可以,真的,等你当了皇上,给我封个闲散王爷,我代表全家谢谢你!” 两人也算是苦中作乐,还没有个苗头,就开始幻想往后谁当皇上了,只不过是一说一笑而已。 现在的两人也没有想过,往后竟然真的会有仔细研究这个问题的一天,那时候的心境,就又不一样了。 总之这个下午,他俩敞开心扉的把所有事情都聊透了,彼此都安心不少。 离去长侠馆赴宴还有一个时辰的时候,两人一起回到包下的客栈里。 景钰坐在房间让玉翠替他重新往脸上抹了些脂粉,原本是不想上妆,但哭了那一会儿,眼睛有些红,这么出去见人不太合适。 坐在妆台前的时候,景钰无意中摸了摸袖口,这才发现南清弦给他擦眼泪的帕子竟然被他带回来了。 “这块儿帕子,好像有点眼熟啊,啧,在哪见过呢.....” 浅玉色的上好绢丝,正中间绣着硕大花叶,纹路繁复又华丽,似是芍药,又像海棠。 绣工绝佳,属于难得一见的孤品,景钰自认他在现代从来没有看见过,所以,这样华丽的花朵绣工,是在哪见过呢。 玉翠刚帮自家夫人上了妆,重新梳了头发,这会儿放下梳子,瞧见那帕子就惊呼了一声。 “这是教主的帕子,呀,教主极为珍视,从不离身的。” “嚯,你一个住在外面宅子里的小丫鬟,都知道这个帕子是你家教主从不离身的?” 景钰笑着打趣儿,把帕子叠着收了起来,想等洗干净了,再给人还回去。 看样子确实是南清弦十分珍惜的帕子,虽然他不知道一只帕子有什么好珍惜的。 玉翠却生怕夫人误会什么,连忙摇摇头:“两年前,教主和林长老一起来宅子里小住几日,奴婢等人去替教主洒扫房间,就瞧见这只帕子在教主枕头下面放着。” “原本以为是哪家姑娘给的,正要拿起来仔细瞧瞧,就见教主急匆匆的返身回来了,哎呀,当时可吓人了,教主虽然严肃古板,但平日里从没对我们那么疾声厉色过。” “一进门就喊着不许我们碰触这只帕子,然后十分宝贝的叠起来揣进怀里了。” 景钰听的眉尾一挑,说:“这么宝贝?他自己就没用过?” 玉翠又摇摇头:“那奴婢就不知道了,当时因为受了训斥,所以奴婢对这只帕子记得尤为深刻,这样好的绣工,实属难见。” “但奴婢想着,教主素来爱洁,寻常又没把这只帕子拿出来过,想来他自己是不曾用过的。” 景钰听的越来越好奇了,这只帕子到底什么来头? “夫人。”玉翠突然坏笑着压低声音,“反正啊,这是教主自己都舍不得用的宝贝,现在出现在夫人手里,教主一定十分喜爱夫人。” “啊,是....是吧。” 景钰有些心虚的把胡乱塞进袖口的帕子又拽出来,仔细揣在怀里,上面原本的脂粉泪痕早就干了。 反正是自己的眼泪,也不嫌弃。 只是,贴心口放着的帕子,像是会变温似的,越来越烫,烫的景钰心口热腾腾的。 他突然想到,这只素来被珍爱不舍得用的帕子,头一回给他用,是拿来擦他手上血污的。 那些血污,他自己都恶心,却被人用这么珍贵的帕子一点点擦拭干净了。 心中滋味儿,难以言说。 梳妆完毕,玉翠走到门边拽开门。 景钰跟在她身后,一出门就瞧见了倚在客栈栏杆上的姜肆,以及旁边脊背挺直的南清弦。 第171章 哥哥我只是跟你闹着玩儿 “你们是在等我?” “嫂嫂!”姜肆笑的异常灿烂,喊完连忙站直了身子,颇像是在展示些什么。 事实上,不用他展示,身上亮青色绣竹叶的长袍也已经十分夺目了! 全须全引,完完整整的一根竹子,从头到脚,配上这个颜色,活像一根接近两米的老葱,一言难尽。 “新做的衣裳吧,真....真精神,这颜色一看就....很有味道。”景钰夸的很艰难。 不是他想夸,是姜肆下巴都要仰到天上去了,满脸写着‘快夸我’三个大字。 姜肆听到满意的回答,这才一脸兴奋的蹦了过来:“嘿,我就说嫂嫂比师哥的眼光好多了,他刚才说这件衣服丑绝人寰,我就不信他一个整天穿黑袍的人,能有什么品味!” “这个吧,衣裳嘛,你自己穿的高兴就行了,你穿成这样,高兴吗?”景钰问的小心翼翼,生怕伤了二哈的自尊心。 “高兴啊!刚才从成衣店走出来,一路的姑娘们都看着我笑,不过我倒不是为了她们。” “那你为了什么?”景钰一边闲聊,一边跟在南清弦身后下楼梯,客栈楼下,白宸已经准备好了马车。 姜肆也连忙跟上,絮叨着说:“明楼里有个小兄弟,他总对我不耐烦,我问他为什么讨厌我,他说我穿的衣裳太丑了。” “我心想着,他们家主的衣裳总不丑吧,我就跑夜铭做衣裳的那家店,找了套颜色最鲜艳的!” “......” 景钰想说,夜铭的衣裳虽然鲜艳,但也是用料不俗并且有自己风格的,穿在夜铭身上也确实有几分放荡不羁的味道。 但眼下被姜肆穿出来,配上那一脸刚直不阿的五官,简直是大型车祸现场。 他忍了忍,还是没有把实话说出来,又重复一遍:“衣裳嘛,你穿的高兴就好,那个明楼的小兄弟,大概....太崇拜夜铭了,爱屋及乌。” 也有可能是人家真的讨厌你,随口说你的衣裳丑,示意你离人家远点,别在人眼前晃悠。 但这些话肯定是不能直白告诉姜肆的,他这人一根筋,如果知道这衣裳还不好看,能愁的一晚上睡不着,满城找衣裳。 “嫂嫂,我也....”姜肆皱眉看了看自己的衣袍,想说他也不是很喜欢,但摇摇头:“穿的高兴,只要那个小兄弟能多跟我说几句话,我就高兴。” “嗯?人家高不高兴,你....哎——” 景钰上马车的脚步一个踉跄,正巧扑到刚要进马车的南清弦腿上,下巴也磕在人小腿骨处,一阵酸疼。 “....南哥,抱歉,抱歉,我没看见。” 也顾不上跟姜肆说话了,踩着繁琐的裙子想站起来,尝试几回又倒在车夫身边。 南清弦坐进马车里,转回身弯腰搂着景钰的胳膊,十分自然的把人往怀里一拽,安稳的扶进马车里坐好。 这才回头看姜肆,语气嫌弃:“你也进来。” “啊,我能进马车了?师哥终于疼爱我一回!”姜肆瞬间高兴起来,把手里的缰绳丢开,弯腰进了马车。 “.....骑马走在大街上,实在有失伏龙教的体面。”南清弦等人进来了,才把后半句说完。 好歹姜肆是右护法,在外面得给他留点面子。 姜肆:“......” 景钰磕的眼泪丝丝,揉着下巴看南清弦,吸着气问:“南哥,我是不是破相了?” 南清弦把他的手按下来,打量着下巴,自己上手用指尖揉了揉,才说:“没事,一会儿就不疼了。” “哦。”景钰有些羞愧,都有轻功了,上个马车还能被裙子绊倒,都是姜肆的错,一直跟他说话,都听的分心了。 他转头看姜肆:“你自己穿衣裳,老惦记别人喜不喜欢干什么?真正想跟你交朋友的人,不会在意你穿什么衣裳啊。” 姜肆原本心情还不错,被这句话说的有些苦恼,苦兮兮的回答:“哎呦,嫂嫂,你不知道,那个小兄弟难说话的很,我从来没见过那么难说话的人。” 南清弦还在对刚才姜肆害景钰摔倒的事情不悦,这会儿挑眉冷声训斥:“难说话就不要与他说话,谁教你的靠穿衣裳讨好旁人?” 姜肆被吓的缩了缩脖子,求救的看了景钰一眼,才小声回话:“师哥,你不知道,我是给人赔不是呢。” 之前赶来烈阳城的时候,不分昼夜的骑马赶路,每天都是风尘仆仆的,头上脸上全是灰土草渣。 都是习武之人,原本就内里燥热,那时候天气也不怎么凉,骑在马上都是黏糊糊的热汗。 有个下午路过一处林中小溪,溪水清澈,明楼和伏龙教的弟子们就说要去小溪流里洗漱一番。 这种热闹的动静,自然少不了姜肆,领头带着弟子们就去了。 也就是那时候,他发现明楼有个长的白白净净的小弟子,背靠小溪坐在石头后面,用布巾沾湿了擦着脸和手。 姜肆自然是热心肠的招呼着:“喂,小兄弟,下水洗洗呀,找不着空位了?来,我帮你找!” “多谢右护法,但不必如此。” 对方冷淡的回应,让姜肆一心以为是这小兄弟不好意思,反正又拉扯了两句,那小兄弟急了,说自己昨晚洗过澡了。 姜肆只想着都是男人,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起了几分逗着玩儿的心,扛着人家就丢水里去了。 没想到那小兄弟不经逗,从水里爬起来脸红的跟熟透的柿子一样,转身就跑! 后来姜肆拎着吃的去寻人,心想着是不是他把人吓着了,得去赔礼道歉。 找了一圈,终于找到人了,也知道人家名字叫凌九歌,才十六七岁。 大树后面,众人都在休息吃饭,姜肆拎着香喷喷的卤牛肉过去了。 “小九歌,给你吃肉,只当是赔罪了,哥哥我只是跟你闹着玩儿,没有恶意,你别见怪,要是还不高兴,我让你也丢一回怎么样?” “走开!” “哎,小兄弟别生气啊,都是大老爷们儿你这是干什么,那你说,怎么着才能赔罪?” 反正姜肆知道是自己不对,道歉也道了,只想着两家交好,不能跟人家弟子起矛盾,反复哄着劝着。 第172章 这俩人吵个没完,马车里差点打起来 最后就发展成,那小兄弟一瞧见他,转身就走,不想听他啰啰嗦嗦的道歉,也不接受赔礼。 姜肆也不知道这小兄弟哪来这么大脾气,但人家不原谅他,总觉得心里不舒服,一来二去,找人找的更勤了。 后来,人家就丢下一句,说是他穿的衣裳太丑,不想看见他。 ...... “....所以,我这不是想着穿的合适一点,再去找人赔礼道歉嘛,师哥,你别骂我,我以后再也不手贱了。” 姜肆说完了事情经过,扯着衣襟又看了两眼,烦躁的把外袍扯开,脱下来揉成一团丢到马车角落里。 他里面穿的是自己原本的衣裳,黑色武服长袍,虽然简单,但都是按照右护法的规制做出来的,上好的料子,金色花纹也气派。 景钰瞧着顺眼多了,这才说话:“你是不是搞错重点了,人家不是因为你穿的不好看,是因为烦你,不想和你说话,也不想让你在人家眼前晃悠呢?” “可....就只是我把他丢水里这件小事啊,他可以丢回来,我....我知道我错了,我不该手贱,我就是闹着玩儿的。” 姜肆眉头都皱在一起了,是真的苦恼,他这人就一根筋,做错事就要取得人家的原谅,不然吃饭都不香。 “我告诫过你许多次要谨言慎行,不然总有一天会闯出祸来,如今你觉得是小事,可若是人家原本就怕水,被你一吓导致伤了心神,你就是造孽!” 南清弦并不觉得这是小事,从许许多多小事上都能反映出来姜肆的心性极其不沉稳,这也是他最忧心的一点。 总也长不大,何时才能独当一面。 “你若是有阿宸半分沉稳,我也就能放心把伏龙教交给你们。”南清弦眉眼间有些疲惫。 姜肆被说的难受,低声说着:“有你和阿宸在,我什么都不怕,反正,我脑子是不聪明,师哥让我做什么,我听话就是了,你别动气。” 景钰看着眼前这一幕,大抵也能明白南清弦为什么年纪不大却总是老气横秋的。 伏龙教这一群不就跟他的孩子差不多嘛,如果能多有几个得力的帮手,他不至于让自己活的这么累。 但说实话,每个人的性格不一样,姜肆除了那张嘴有点快,说话不分场合,其余没什么可挑剔的。 忠心听话,热情开朗,又不是个坏心思的人。 景钰拽了拽南清弦的袖子,劝着说:“你就别骂他了,孩子也总有长大的一天....” 怎么说起来怪怪的。 淦,又不是他给南清弦生的孩子! “那个,你回头再找人家说说嘛,不行就带我去,我帮你道歉,叫什么来着,凌九歌,名字挺好听的,有大侠风范。” 姜肆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猛地抬头:“还是嫂嫂心疼我,那等明天,我把他骗过来....啊不,好好的带过来,让嫂嫂看看。” “行。”景钰没忍住笑出声来。 南清弦眼不见心为静,闭着眼睛假寐,思索着待会儿怎么跟张青云那个老狐狸周旋。 最好是黎梵的幻术已经起了作用,但好像还差最后一步..... 他们乘坐的马车后面,跟着另外一辆马车,里面坐的是白宸,夜铭,以及黎梵。 白宸会跟着坐在这里,完全是怕夜铭忍不住动手跟人打起来。 看着夜铭对黎梵的态度,他能猜到一定是黎梵让夜铭吃了大亏,但具体怎么回事儿没有人知道。 兴许这个亏吃的....十分不可告人。 白宸只是走神一瞬,这两人就又吵起来了。 “....夜家主这话说的好没道理,你跟青楼女子纠缠一夜,与我何干?” “还不是你昨天在月台上故意气我?否则我能跑去喝酒?我不喝多能不明不白的跟人....” “哦,上次来我云河山庄,也是你喝多了?” “上次怎么回事儿你心里不清楚?要不是我那药,我能上你的床?你回家赶紧拜拜祖宗,能跟我睡一觉都是你家祖坟冒青烟了!” “是,何止是青烟,我家祖坟冒赤橙黄绿青蓝紫,七彩烟,您就是百花仙子,万花齐放,我可不敢高攀,下回别自己带着药跑我房里来。” “姓黎的!你阴阳怪气什么!有本事跟我打一场!” “呵呵,我一个弱女子如何敢跟夜家主动手呢,我残花败柳,我不配。” “你就是残花败柳,小爷我睡过的,我睡的你,你记住!” “......” 白宸头都要炸了,摆摆手想拦一拦,但根本插不上话,吵的是这种内容,他听都不好意思听。 这两人还真是针尖对麦芒,言语都十分....威猛啊。 黎梵倒是不怎么生气,就当闲着没事儿逗人玩,他枯燥乏味的生活突然多了些乐趣。 “夜家主省省力气,谁睡了谁,再试一次就知道了。” “你以为我不敢?说实话,总有一天我会.....”夜铭到底还是顾及在场的另外一个人,没有把话说完。 黎梵勾起兴味儿的笑,捋了捋发丝,朝夜铭抛了个媚眼:“随时恭候。” “那现在就来吧!!” 夜铭被这挑衅的一眼,看的气极,突然朝黎梵扑了过去,把人压在身下,膝盖顶在人肚子上,手也顺势掐住了黎梵的脖子! “哎,夜家主!夜铭!你是当真看不见我??” 白宸震惊之余,一贯清冷的脸庞也染了怒气,飞起一脚把这个臭不要脸的从人家‘姑娘’身上踹了下去。 黎梵胸前的衣领子都被扯松了,连忙‘羞涩’的转身坐好,慢悠悠的整理着衣裳。 夜铭看看白宸,又看看黎梵,最后又看向白宸,语调都气的拐弯了:“你就不能当做没看见吗!!” 白宸:“???” “好啊,您夜大家主要在马车里强行扒了姑娘的衣裳行不轨之事,还要当着我的面,让我假装看不见?” “您自己想想,此事我都说不出口!” “......” 夜铭也冷静了些,沉默一会儿,才说:“你这不是说出口了嘛。” 白宸的忍耐也是到了极限,素来温和良好的脾性,全都消失了,深吸一口气撩开马车帘:“还有多久到长侠馆?快一些!” “是,白护法!” 驾车的弟子脸色涨红,头也不敢回的挥舞着马鞭,加快速度,心想着,他这耳朵是不能要了,怕被未能作恶的夜家主杀人灭口。 终于,长侠馆到了! 第173章 长侠馆门前,一众各怀鬼胎的人,终于聚齐了 天色已经是傍晚了,火红色的夕阳落在城中街道上,如同一个垂垂老矣的年迈之人与世间做着最后的告别。 是新一轮的静候黎明,又或就此永夜黑暗,都未可知。 百姓们也都已经开始了晚市叫卖,长街上如平日里一般热闹,人潮熙攘。 烈阳城是座不夜城。 后天就是武林大会开始的日子,这几天的门派争斗变动太大,江湖中人虽然忐忑,但也都已经做好了十足的准备。 有不少武林中人打扮的侠客们,成群结伴游走在街道上。 表面上看起来是闲逛,但其实一个个都眼观四路,耳听八方,不放过丝毫的风吹草动。 而伏龙教的马车从集市里往长侠馆去,这一路也都吸引了众多的目光。 骑着马的弟子们以及两位车夫,将马车停在长侠馆大门口,景钰已经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 那回跟张博元兄妹一起进去的时候,他只是个衣着朴素,戴着面具的小混混,被里头的人从头到脚鄙夷了一番。 而这一次故地重游,身份却截然不同了。 张青云此刻亲自带了张博元,以及蜀南剑庄众弟子们,正站在长侠馆大门前的阶梯上,列阵相迎。 景钰也被南清弦扶着出了马车,华丽端庄的浅鹅黄色衣裙,面上是精致到无可挑剔的妆容,引得过路人都纷纷侧目。 他此时心里是有些忐忑的,虽然上次有戴着面具,但也不知道张青云一行人会不会把他认出来。 其实被认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心里会有些不可避免的紧张,就像是做过坏事即将被人发现了似的。 毕竟上次来的时候,他可是跟张瑶合作,把张青云骗的团团转,一时冲动把宝贝女儿下嫁给了张冬。 现在的景钰还不知道,张博元早就把他卖了,张青云也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了,正对他这个‘女扮男装的郡主’恨的牙痒痒。 但张青云眼下想法,算计他女儿婚事的景钰不算什么,毕竟算计了整个蜀南剑庄的黎梵,才更让他恨极,说是眼中钉也不为过。 后面的那辆马车里,最先下来的是穿着浅紫色绣海棠花长袍的夜铭,板着一张脸,下巴抬的老高。 一副轻蔑到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模样,活像是来收账的。 紧跟着就是飘逸白袍,腰间别着青玉笛的白宸,被刚才马车里一路上的动静,闹的脸色还有些绯红。 他下了马之后也没着急离开,而是探出胳膊去,等着马车里面另一个人出来,彬彬有礼的作势搀扶。 穿着浅粉色银线花纹宽袖长裙的黎梵,把莹白手腕搭在白宸胳膊上,从马车里探出头来,艳惊众人的出场。 长侠馆门前,一众各怀鬼胎的人,终于聚齐了。 黎梵才刚站稳,一抬眼,视线就撞到了张青云那饱含恨意的眸子里,他不紧不慢的勾出个笑脸,朝人看回去:“有劳张庄主大驾,竟还亲自来迎我们。” 张青云暗骂一句,我这哪是迎你,面上只十分敷衍的点点头,就不理会黎梵了,而是看向跟夫人一起下了马车的南清弦。 “先前在潇湘画馆里没有招待好贤侄,老夫回过神来,忙让管家追了出去,总觉得颇有些羞愧难当。” “......” 客客气气的说完这些话,只等着眼前一身黑袍的人跟他客套两句,可等了半天,对方只是瞥了他一眼,似乎在疑惑他为什么不接着说了。 张青云:“......”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 深吸一口气缓解尴尬,他勉强维持着和善的笑脸:“来,贤侄里边请,今夜咱们开怀畅饮!” “有劳张庄主款待。”南清弦这才应声,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语调冷清。 景钰站在南清弦身边,很轻易就把视线落在张青云身侧的张博元身上。 可张博元的目光只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就慌忙错开了,神色却并没有什么异样。 景钰一愣,这才想起来,张博元只怕是觉得有愧于他,连对视都不敢了,这样也好,能少了许多麻烦,装作不认识就行。 他跟在南清弦身边,一起往里面走,路过张博元的时候,张博元连忙微微弯腰,只伸出胳膊往里面迎人。 这种做派,景钰还是头一回见,这个人似乎一到他爹面前,就格外唯唯诺诺。 也说不上厌恶,景钰只是觉得有些遗憾,从前友好相处的那些日子,到底是回不去了。 此刻满脸惆怅的张博元,初见时坐在马车里,明明是个不怒自威的温润贵公子形象,可见人都是有两面性的。 说起来,也不知道张瑶那小丫头怎么样了,之前心满意足地跟张冬订了婚事,眼下估计正高兴着呢。 也不知道一会儿会不会见到张瑶,可别被那丫头当场戳穿‘景小鱼’的身份才好。 长侠馆提名虽然是个‘馆’,其实跟剑门宗的天极宫差不了多少,建筑一样的辉煌气派。 一个是假装清高的低调,一个是正大光明的嚣张。 一路往长侠馆里面走,数百道阶梯两边,都有蜀南剑庄穿着浅青色衣衫的弟子们挎剑守着,神色严肃。 景钰心里有些打鼓,这场面倒像是个鸿门宴。 他有些担忧的看了南清弦一眼,没想到对方却突然拉起他的手腕,放在了黑袍臂弯处! 这.....许是担心他被这场面吓着了? 景钰挽着人的手臂,垂下的指尖僵硬又有些滚烫,从没有这样娘们唧唧的挽着别人手臂走过路啊! 他不自在的想甩开,但一想到自己身上穿着裙子,和自己眼下的身份,还是忍受着这份不自在,僵着胳膊跟在南清弦身边,一路往里面走。 宴会的地点,没有设在他上一次来过的前厅,而是被张青云等人一同引到了长侠馆后院。 这是一座吊脚阁楼,门前挂着棕红色的匾额,写着‘落仙楼’。 走过来的这一路上,张青云自然没有一路沉默,一直都在没话找话的跟南清弦攀谈。 他素来是个假仁假义的笑面虎,说话时也都亲昵的很,一口一个‘贤侄’,此刻就正好絮叨完旁的庭院布局,说到这个落仙楼。 第174章 若不随了你的心意,今夜我也要落在这里了 他摸着下巴处三尺长的胡须,哈哈一笑,说:“贤侄往这儿看,这处落仙楼可是当年我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从皇城里面请来的名匠,精心打造,你看这名字好不好?落仙楼,神仙瞧见了都得往这儿落呢。” 南清弦怎么会听不出这话里的玄机,他先是瞥了一眼匾额,随后直言不讳地把话挑明了。 “张庄主这是在暗示我,若不随了你的心意,今夜我也要落在这里了。” “......”众人瞬间静默。 “哎,贤侄言重了,言重了。”张青云一愣,连忙摆摆手,心说这人实在难说话! 他素来与江湖中老谋深算的老狐狸们打交道,还没有遇到过如南清弦这样的楞头青,说话竟然如此直来直去,百无禁忌! 一时间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只引着众人上楼。 落仙楼是个三层的吊脚阁楼,装潢精致气派,最上面一层打造的确实十分精妙。 没有屋顶的露天宽阔木台,被装饰成待客宴席,四周吊着浅青色薄纱,纱幔上用金线绣着‘张’字。 纱幔底下的流苏丝线里,都坠着黄豆大小的玲珑珠玉,微风一吹,噼里啪啦的发出叮咚声响,十分悦耳。 嘶,怎么夹杂着银铃声音? 景钰听见这个声响,心头一动,侧目朝后方的黎梵看了一眼。 他注意到了一件事情,黎梵手腕上的那串银铃铛,上马车时还是哑铃,这会儿却突然能响了! 许是为了好玩儿,黎梵此刻正在晃着手腕儿,让铃铛叮咚乱响,吸引了一众人的目光。 之后,他勾唇一笑,语气活泼的喊着:“庄主大人,您听我这银铃与您这纱幔上的响动,哪个更好听些?” 嗓音略哑,皓腕白皙,话里话外竟还有些调笑意味,配上那张万花失色的精绝脸庞,众人都看呆了! 张青云虽然一大把年纪,但竟然也是老脸一红,他连忙撇开脸,仰头做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冷冷嗤笑一声: “黎谷主果然是女娃娃心性,瞧见什么都是好玩儿的,这些不过是供人听个闲趣的玩意儿而已,上不得台面。” 这话又是一语双关,明嘲暗讽骂黎梵是个供人玩乐的妓子,同样上不得台面。 黎梵丝毫不恼,只眼里闪过一抹幽冷寒光,勾唇笑着又把手腕放了下去,没有应声。 夜铭就走在黎梵前面,此刻把这一幕看在眼里,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就觉得十分瞧不上黎梵这副模样。 别人明显不待见,还上赶着去露笑脸,在他面前阴阳怪气的模样哪去了,他低声骂了一句:“贱皮子吗!” 这一句倒是骂的十分迎合张青云的心思,期待的抬眼去看那姓黎的妓子脸色,没想到对方依旧是笑盈盈的模样,丝毫不见羞恼。 张青云心里更加轻视黎梵了,暗骂着果然是个没皮没脸的娼货,瞧见男人就恬不知耻了,要是哪天落在他手里..... 众人从楼梯拐上三楼的露天木台,已经坐在茶桌边饮茶好一会儿的张瑶,猛的站了起来,嘴里喊着:“小鱼姐,你来了!” 景钰还没硬着头皮答话,张青云就冷着脸训斥出声。 “瑶儿不许没规矩,快来给贵客们见礼!” “啊,是。”张瑶吐了吐舌头,朝着众人盈盈一拜,弯弯膝盖道了个万福礼。 “张二姑娘有礼了。”夜铭敷衍的回了一声。 而穿着天蓝色罗裙的张瑶,已经像只小蜜蜂一样的跑到了景钰旁边,亲切的挽上他的胳膊,连声说着问候的话。 景钰被她从南清弦身边挽着胳膊扯开,表情有些尴尬,十分不自然。 但还是没挣扎,跟着往旁边的茶桌走,这才得空打量着木台上的摆设。 硕大的木台上,左右各是两处凉亭,还凭空造了空中假山,小桥流水等景观。 木台四角处,各自放着约两米多宽的瓷白鱼缸,里面养着碗莲和锦鲤,傍晚的灯烛照映下,鱼儿游的正欢。 正中间是四面挂着名家字画的红梨木雕花屏风,而屏风里护着的,就是众人一会儿要入座的地方。 桌椅上都铺着浅黄色的绸缎垫子,景钰打量的津津有味,那边的夜铭却突然张口了,语气混不吝中还带着嘲讽。 “张庄主是把这里当皇家御花园布置呢,那桌布的颜色再深几分,就更像皇家御用了。” “啊,可不敢,夜家主可不敢说笑,老夫只是瞧着这花料样子好看,都是下人去置办的,地方简陋,还望几位家主莫要嫌弃。” 张青云话说的谦虚,脸上却是一派骄傲自得的神色,一边说着话,一边也抬手往里面迎人,嘴里还喊着: “博元,快领着众家主入席,今晚设宴,也是叫你跟众位家主们多亲近亲近,往后这武林啊,都得是你们这些年轻后辈们一起商量着操持了。” 张青云这种倚老卖老的话,今天已经说过无数遍了。 张博元从最初听起来有些羞赧,到现在已经习以为常,神色不变的走了上来。 先是抱拳拱手,随后才说:“众位家主,随我来入席吧。” 而张瑶又拽着景钰的胳膊从茶桌上站起来,说:“小鱼姐,我们来这里坐,我想挨着你呢。” 景钰瞄了南清弦一眼,点点头无奈的应下:“好,我跟你坐在一起。” 一米多宽的木质桌椅,一人一个位置,景钰坐在南清弦和姜肆身后,张瑶跟着坐在他身边。 而夜铭和白宸以及黎梵的座位,就在他对面,三个人是并排坐着的,白宸坐在中间,把俩人隔开了。 张博元没有座位,他爹坐在上面的主位上,他只能微微低头的站在一边,似乎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安排。 张青云极其享受这种众星捧月的座位顺序,此刻就连南清弦都在他左手下方坐着,心情极为畅快。 他满意的环视一圈人,笑着点点头,一摆手:“博元,传菜开席!” “是,父亲。”张博元十分熟练的点头应声,随后就走到了楼梯口那边跟下人们吩咐着什么。 夜铭看着这俩父子相处的场面,咂咂嘴,凑到白宸身边,有意说笑。 “嘿,你说这张青云是想捧他儿子,还是想贬他儿子?” 第175章 你就打算让张博元站着看我们吃饭? 嘴上处处要把自己儿子捧到众人面前夸赞,却又净让儿子做这些下人做的事,十足的老变态。 白宸偏过头低声回了一句:“兴许是人家的家风如此,莫要猜测了。” 黎梵在旁边悠悠的来了一句:“这是想让儿子有能耐,却又怕儿子的能耐盖过了他去,攥着权不肯放手呢。” 这会儿的夜铭倒是没跟黎梵起争执,只若有所思的嘟囔着:“....自己儿子还防来防去。” “有的父亲是父亲,有的父亲是披着人皮的畜生。” 听见黎梵冷声说的这句话,实在过于偏激,不止是夜铭,连白宸都惊讶的转头看了他一眼。 黎梵察觉自己说的太多了,低头不语。 那边的张瑶一坐下,嘴就一刻都不闲着,跟景钰聊了起来。 “小鱼姐,许久没见你了,听说你们攻打天极宫的时候,最后是你替伏龙教出的头,哎呀,你那名声最近在江湖上传的可厉害了。” “啊?你也知道了。”景钰干笑两声。 “肯定知道啊,还说你那天跟神仙似的,招招手就能把江湖各门派的人都归结到你的麾下!外面的人都说,南清弦是娶了个好夫人沾光了呢。” 景钰被‘好夫人’三个字,尴尬的不行,只能点点头,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张瑶脸上的兴奋却是不减,又说:“小鱼姐,往后可就好了,剑门宗那帮恶心人的东西都没有了,江湖上就能太平不少,不管武林盟主落到谁家,我都没意见。” 说完怕景钰听不懂,她又压低声音补了一句:“反正我觉得,我爹这个人也不适合当武林盟主。” “你竟然会这么想。”景钰颇有些惊讶,转头看人。 张瑶捏了捏景钰的胳膊,觉得肌肉不像寻常女子一般虚软,也没在意,练武之人都得有几分腱子肉,不分男女。 她侧着脑袋,压低声线,神秘兮兮的说:“你就别瞒我了,你又不是看不出来我爹那人什么样子,还没当上盟主,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年纪又那么大,他能争得过谁呀?” 景钰哑然失笑,他就知道张瑶这个小丫头,心思一向是明白通透的,他只好奇一件事。 “那你就从来没盼着让你哥当武林盟主吗?” “我哥?切,小鱼姐,我哥这人当个庄主做做生意还勉强可以,让他处理复杂的江湖门派纠纷,只怕不出十天半个月,我们蜀南剑庄就得从江湖上除名了。” 景钰挑眉,顺着话反驳:“你如何能肯定,我瞧着你哥也算是个青年才俊。” “那都是表面,你也知道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个道理吧,我哥心肠太软了,不,是心性脾气都太软了,说难听点就是懦弱。” 这话听进耳朵里,景钰不知道是该点头还是该摇头,他觉得张瑶说的也有几分道理。 张瑶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了一段话,似闲聊又似是在表明立场。 “反正啊,我一个即将成婚的女儿家是管不了这么多的,我只希望武林大会尽快了结,我跟张冬回我们蜀南完婚。” “我们往后就待在蜀南安安分分的过日子,什么都不掺和,小鱼姐,你说好不好?” 景钰直到现在才恍然大悟,原来张瑶今晚一直追着他的目的,是这个啊。 张家人果然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心性,张青云教的好啊,儿子懦弱无能,女儿虽然聪明,却聪明的有些..... “放心,你这么聪明,一定会心想事成的。”景玉松了口气,认真的带着笑脸回了一句。 这是最好的结果,张瑶十分聪明的把自己摘出蜀南剑庄,对武林盟主的争斗置身事外。 既然她想要安安稳稳的过日子,那就不会有人去找她麻烦。 张瑶得到了景钰的回答之后,嘴角一抹笑意才真正荡漾开来,转眼间就像是刚才什么都没说过一样,又跟景钰聊起一些脂粉衣裳的话题。 而主座上坐着的张青云,也已经天南地北的跟南清弦扯了一通。 虽然对方不怎么开口说话,但也不影响他自己的话匣子,这一点跟张瑶如出一辙。 从江湖门派的闲话,扯到不开眼的剑门宗,突然来了兴致,高谈阔论的开始恶贬剑门宗。 “....平日的做派就是无法无天啊,贤侄此次真是做得好,干脆利落,杀伐果断!” “说实话,此次即便是你们不对剑门宗动手,我蜀南剑庄也实在是忍不下他们那帮蝇营狗苟了!” “江湖门派里就没有几个真心与他们交好的,不过是迫于淫威,不敢跟他们正面起冲突而已!” 张青云说的满嘴喷唾沫星子,南清弦依旧是无动于衷,不反对也不应承,张青云甚至不确定那人有没有在听他说话。 当下,他也不废话了,直接点明自己真正想说的事情。 “贤侄啊,你这次可算是为武林除了一个大害,人人都敬佩你呢,还都说要推举你当武林盟主....” 听见这一句,南清弦总算是有了反应,他抬眼看着张青云,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 “如此说来,我伏龙教突然对剑门宗下手,却是抢了张庄主的功劳,原是该等着张庄主带人踏破天极宫才是。” “......” 张青云觉得,他跟这个不明是非,又不懂人情世故的愣头青,实在是不能好好聊下去了。 “哎呦,贤侄你又多心了,好好的聊两句,你怎么总能扯到老夫身上....哎,博元快来!” 那边的张博元恰巧领着一众小丫鬟们过来上菜了,变相的给亲爹打了圆场。 一碟碟精美的菜肴摆在众人眼前,造价不菲的白玉碟碗筷,以及配套的酒壶酒杯,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全摆了上来。 处处都在向众人宣示着,他们蜀南剑庄非比寻常的浑厚财力。 只是饭菜再精美,也没人有想吃的欲望。 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张青云这种人什么事儿做不出来。 景钰看着张青云一脸骄傲的邀请着众人品菜,脸色颇为复杂的看着站在自己亲爹旁边,连坐下吃饭的资格都没有的张博元。 他实在是没忍住,开口说了今天跟张青云说的第一句话。 “张庄主,你就打算这么让令郎全程站在那儿,看着我们吃饭?” 第176章 别的疗伤药本郡主都不稀罕,就要玉华丹 这句话一出来,整个木台上鸦雀无声。 张青云脸上的笑容僵在嘴角,随后一点点隐去,想发火却又碍于说话人的身份,不敢还击。 他不怕跟花涧谷闹翻,反正原来也没有多熟稔,可他目前十分惧怕伏龙教和朝廷,偏偏说话的人这俩势力都占全了。 不能对景钰做什么,给人上点眼药还是可以的。 张青云深吸一口气,笑的像个慈祥的长辈,半劝说半训斥,说话是对着景钰说,目光却有意无意看向南清弦。 “安乐郡主啊,不是老夫阻碍你交朋友,郡主能与犬子成为密友,老夫也十分赞同,可郡主眼下已然嫁为人妇,总要顾及些清弦贤侄的脸面,你说是不是?” “江湖上的传闻,老夫也听了不少,杂七杂八说什么的都有,哎,难听的很,啊,我当然知道,郡主一定是清白的,都是我家博元不懂分寸。” “听说,你们来烈阳城的路上,郡主落湖的时候,还是我家博元把你抱上来的?你说说,也不怪江湖上的人多嘴....” “爹!”张瑶脸色不好的猛地起身,不悦的看向上座的人,语速飞快:“爹你就少说两句吧 ,江湖上的人瞎传闲话,你怎么也这样说,当时小鱼姐都快淹死了,救命的事儿,你不在场就别瞎说!” “放肆!”张青云不能对景钰大声训斥,对儿女可是毫不留情,眼睛一瞪:“我与郡主说话,你个闺阁女子多什么嘴,倒是叫旁人说我蜀南剑庄没教养,养出你这种女儿!” “好,好好。”张瑶气的一口气上不来,眼里都是失望,彻底放弃了这个愚钝不开眼的父亲。 她沉声说:“既然如此,你把我逐出山庄吧,往后我不是你的女儿,咱们互不相干!” “反了你了,真是反了你了,来人,把小姐拖下去,关起来,不许她出来丢人现眼!”张青云也站起身,指使着弟子们上来捉人。 张瑶一甩胳膊,恨声说:“从小到大,我真是受够了,受够了!” 说完,她不让弟子们碰她,只眼含热泪的朝着景钰拱手拜了拜,随后再无旁的话,转身愤然离席。 “张瑶....”景钰小声喊了一句,那边的人已经快步离开了。 一时间,景钰由不得多想了几分,这个变动太突然了,却又太顺理成章,保不齐又是张瑶的..... 无非是故意给他们看看,她与蜀南剑庄并不一心,与张青云的父女感情也并不好。 以防日后蜀南剑庄被灭门时,旁人能留下她的命。 嘶。 这样直白深入的猜测,景钰搓了搓胳膊,张瑶是个能成大事的女子,心够狠,撇的也够干净。 不过他并不觉得张瑶这样做不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有个张青云这样的爹,如果让他摊上,他也会受不了的心如死灰吧。 想到这里,他把视线落在张博元身上,对方的脸上只有对小妹的忧心,并无其他,反而还跟张青云说..... “爹,小妹只是一时糊涂,她是咱们家的人,是我的亲小妹,您不能真的把她赶出门去啊,好歹咱们蜀南剑庄在江湖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传出去别人会如何看待咱们家.....” “唉,好在博元我儿与我一心,你放心,爹只是吓吓你妹妹,不会把她赶出去的。” 景钰听的直摇头,某些方面,张博元是真的比不过张瑶,他连有心如帮张瑶一样的帮张博元一把,都不知道该怎么出手。 算了,各人有各人的命数。 那边的张青云跟自己儿子场面话说了几句,才转身拱手看向众人:“小女不懂事,诸位见笑了,见笑了。” “噗。”夜铭笑出声来,身子往椅背上一靠,胳膊交叉抱在胸前,仰头看人:“我倒是觉得,张姑娘可比你们俩懂事多了。” “你!”张青云原本就几乎维持不下去这个脸面,此刻也快憋不住要翻脸了。 南清弦及时终止了这些无用的对话,他掌心翻转,用指节扣了扣桌面,声线低沉。 “我们今日到此,也不是来吃饭的,不知张庄主考虑的如何,两颗玉华丹,换武林盟主之位,这个买卖不亏吧。” “......” 话说到这个份上,张青云也无意再维持脸面功夫了,他掀了衣摆坐回原位,看向南清弦。 “老夫倒是想问一句,贤侄此话当真,还是故意拿老夫耍着玩呢?” 他总是不放心的,世上没有这么傻的人,直到现在,他几番试探,南清弦都并不理会,他心里也是打鼓的。 南清弦听了这话后,直接站起身,嘴里说:“既然张庄主并不相信我的话,那便罢了,我们走!” 说完,白宸和姜肆等人也都站起身,作势要走。 只有景钰坐着没动,他抬手把酒杯砸了出去,喊着:“姓南的,我受了重伤你不是不知道,找不来玉华丹咱俩就和离!” “武林盟主的位置有什么好稀罕的,回头本郡主奏请一道旨意,给你封个驸马爷当当,咱们回皇城不比这里快活?” “我不管,别的疗伤药本郡主都不稀罕,就要玉华丹!” “......” 场面静默了一瞬,那边的白宸瞄了张青云一眼,动身走到景钰身边,恭恭敬敬的劝着。 “嫂嫂,您....您是千金贵体,是,我们一定寻来旁的疗伤丹药,这玉华丹...张庄主手里也是没有的,即便把盟主之位给出去,也还是没有啊,张庄主,你说是不是?” 张青云心里早就乐开了花,他算是看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儿了! 啧啧,皇城里的郡主千金,果然愚钝如猪,这是闹着要拿盟主之位换玉华丹吃呢。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就这么撞他张青云手里了! 他连忙摆摆手,说:“哎,白贤侄可别乱替老夫应承啊,这玉华丹嘛....来人,拿过来!” 嚯,竟是早已准备好了! 侧边楼梯上,管家笑眯眯的端着托盘过来了, 上面摆着一个锦盒,想必盒子里就是玉华丹! 第177章 本郡主信守诺言,盟主之位给你了 景钰瞪了白宸一眼,骂道:“你走开,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心疼盟主之位,就想要委屈了本郡主,呸,不知道你们能踏破天极宫都是仗了本郡主娘家的势吗?” 南清弦就站在门边的位置,一句话都不说,阴沉着脸看着那边撒泼的‘妇人’。 夜铭跟黎梵的表情倒是一样神同步,脸上都是看好戏的神态,也确实是看戏。 张青云早就按捺不住了,亲手从管家手里接过托盘,忙不迭的跑到景钰身边,微微弯腰递过去。 “郡主,安乐郡主,你瞧瞧,这是不是你要的玉华丹?老夫教你辨别这个玉华丹的真假,你看啊,这.....” “废什么话,本郡主天潢贵胄,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给我吧!”景钰一脸骄纵跋扈,伸手就要去拿。 张青云端着托盘的手却躲了一下,笑容灿烂:“哎,郡主不忙,老夫是想问问,眼下伏龙教里,可是郡主....当家吗?” 他得先确定这郡主能不能做了南清弦的主啊。 景钰扬眉冷喝一声:“他南清弦就是我们皇家的上门女婿一样,他敢不听话!本郡主让皇伯伯废了他!” “郡主!我们伏龙教自你嫁过来后,处处宽待,你,你却如此,如此....”白宸一脸痛心疾首,叹了口气退到一边去了。 那边的姜肆极为夸张的蹦了出来,一个弹跳姿势,噗通跪在南清弦脚边,抱着他家师哥的大腿,张嘴哀嚎。 “教主啊,盟主之位不能让,你要是让了,就踏着我的尸首过去吧,教主啊——” 张青云此刻惊喜的心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激动的满面红光! 他再三看了看南清弦的脸色,对方脸上只有隐忍,没有想要反抗郡主的架势。 他也就更有几分把握了,当即把托盘递到了景钰面前,压抑着喜色:“郡主上眼瞧瞧,这两枚玉华丹是真是假?” 到底是景钰曾经吃过一枚的东西,他打开盖子嗅了嗅,微微皱眉:“好啊你张青云,拿假的骗本郡主?” 这两枚里,只有一枚是真的,另一枚虽然外形颜色跟真的一模一样,闻着味道却多了些苦腥。 就像是参汤那种苦腥味儿,真正的玉华丹没有这种味道。 张青云脸色一僵,他并不知道他儿子曾经给景钰吃过一枚,只以为这些人都没见过玉华丹,才冒险做了些手脚。 毕竟,一次送出去两枚,肉疼的滋味儿可不止一星半点。 眼下那枚假的被人识破,张青云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做梦都没想到会被瞧出来真假啊。 他猛地一扭头:“博元,是不是你拿的丹药不对?为父跟你说了多少次,做人要仁义诚实,你却私心藏起来一枚,这种无耻的事,往后再不许做了!” 张博元早就面如死灰,此刻讥讽的勾唇笑了笑,连辩驳的话都懒得多说。 景钰跟白宸对视一眼,白宸嘴角轻轻勾了勾。 他们早就料到张青云会拿假的来滥竽充数,若真是假的,从未见过玉华丹的白宸一时间也难以分辨,才会让景钰经手瞧一瞧。 毕竟他吃过见过啊。 张博元被管家扯到一边的屏风后面,看着管家从袖筒里抽出另一个锦盒,快速塞到他手里。 他面无表情的从屏风后面走出来,直直的走向景钰,一言不发的把锦盒放到景钰面前,转身又退开了。 景钰扫了张博元一眼,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儿,他无心给张博元难堪,怪就怪张青云,这种事竟然让儿子背黑锅。 两枚真的玉华丹,被景钰收在一个锦盒里,揣进了袖口,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张庄主信守诺言,本郡主也信守诺言,盟主之位给你了!” “啊,郡主真是,真是.....”张青云一时间想不出什么好话夸赞这个用盟主之位换丹药的蠢货,只顾着打量南清弦的脸色。 南清弦侧身让了一步,声线阴沉:“夫人得了想要的东西,走吧。” “嗯嗯,该回去了。”景钰姿势优雅的站起身,笑的心满意足。 黎梵也夜铭也跟着走人,只是走到门边的时候,黎梵撩了撩头发,手腕上的银铃又是一阵轻响。 张青云就这么从里到外轻飘飘的看着南清弦一群人离开,只等人都消失在楼梯口之后,才大笑出声。 他冲到自己儿子身边,摇晃着张博元的两只胳膊,大喊:“盟主之位,盟主之位,终于是为父的了!博元我儿,你看见了吗你看见了吗!” 张博元面色死寂,没有给出丝毫反应。 张青云才不在意,满心大喜,痛快的拎起自己的酒杯,仰头咽下。 随后就开始一连串的跟管家吩咐着—— “去,给连房几位家主传话,就说盟主之位到手了,让他们安心在我长侠馆住下!” “快,让裁缝铺把我上任穿的行头赶制出来,该备下了!” “宴席,我接任武林盟主,大摆一场!就定在咱们家的玉楼春,让江湖中人都来庆贺!” “哎呀呀,博元我儿,你怎么不高兴呢,你笑啊,你笑啊!往后你就有个武林盟主的爹爹了!” “......” 张博元苦笑着摇摇头,转身准备离开这落仙楼,刚走到楼梯口—— 楼梯上,南清弦一行人,又回来了! 张博元呆滞了一瞬,动了动嘴唇,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没有出声,默默侧身给南清弦让路。 张青云目光落在又出现在木台上的一众人等身上时,也愣了一瞬,连声问:“郡主,贤侄,你们这是.....” 景钰不答话,气呼呼的自顾自坐回他刚才的位置上,冷脸说:“不换了,武林盟主之位还得是我夫君的!” “......”张青云眼睛都瞪大了,他从没见过这么快就出尔反尔的场面。 这不是在耍他玩儿吗? 南清弦嘴角带着一抹笑,说:“对不住了张庄主,刚才我把郡主劝的回心转意,盟主之位只怕是不能相让了。” 张府管家跟在后面走回来,也是一脸稀里糊涂的,他看了看景钰一行人,说:“那,那玉华丹.....” “哦,已经被我和夫君一人一颗给吃了,不就两颗丹药嘛,说吧,我们拿旁的东西跟你们换就是了!” 第178章 可你不是也把自己的儿子,当成狗一样的教养大吗? “嘶!”张青云倒吸一口凉气,实在是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敢戏耍到他头上! 心底里,一股冲天火气油然而生,直冲颅顶! 黎梵勾着唇角从后面走过来,观察着张青云的脸色,终于在某个瞬间,双手合拢! 一阵繁复的手势过后,银铃声响也跟着乍起而又平息! 这样怪异的声响,就连景钰他们一群没有中毒的人,都是一阵心神恍惚,更何况是张青云! 早在清晨去往潇湘画馆的时候,黎梵就已经在南清弦的配合下,借风给张青云下了能激起情绪的毒粉! 而后经过刚才大喜大怒的巨大心绪变化,催眠幻术,此刻已成! 南清弦一行人站在木台正中间,景钰坐在他自己的位置上,都看向此刻瘫倒在地的张青云。 那人刚才脸上还是冲天的怒火,此刻眼里只剩下迷茫,像是整个人都失了心智! 张博元突然从楼梯口处跑过来,声线悲凉的喊:“爹,爹,你醒醒.....” “张博元,别喊了,他不会死,也不会出事,只是....他会说出来一些你不知道的事情,你若是不想听,就回避吧。” 景钰终究是不忍心的,任凭谁听到自己爷爷是自己父亲杀害的,都会疯魔吧。 可是他没想到,张博元却是突然朝他跪了下来! “景钰,安乐郡主,郡主大人!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我们蜀南剑庄不要盟主之位,我会劝我爹回蜀南,再也不出来了,你们走吧,我求求你们!” “......” 景钰惊诧的看了南清弦一眼,南清弦若有所思过后,朝着景钰轻轻点头。 张博元早就知道老盟主死因的真相了! 可他选择替自己父亲遮掩罪行,维护蜀南剑庄的脸面,一直隐忍不发,更是在这个时候,还想着息事宁人! 景钰起先还疑惑,为什么张瑶连最疼爱她的兄长都没有维护过半句,这会儿才终于恍然大悟。 张瑶何止是对张青云失望啊,更是对哥哥张博元也失望透顶! 若非不是心灰意冷到极致,她怎么可能会舍弃家人,宁愿孤身脱离蜀南剑庄! 再往前追溯,张瑶是果然又决绝的下了好大一盘棋! 恐怕,蜀南剑庄里早就有人猜测出老盟主是被自己人所害,也不免会有人往张青云父子俩身上猜测。 如张瑶所说,爷爷一直很疼爱她,以她的心智,不可能查不出来自己爷爷的死因! 南清弦他们只靠一枚梅花镖,就能怀疑到张青云身上,而与自己亲爹朝夕相处的张瑶,不可能没有这个猜测。 有了猜测,就会生出疑心,继而查证! 张瑶查出了爷爷是被她亲爹杀死,而后才故意离家出走,设计嫁给张冬,从一开始就意欲脱离蜀南剑庄! 而张冬是她娘亲的娘家人,她大可以用大婚为由,带着娘亲一同远走! 景钰想到这里,不寒而栗,这一家人都是各怀鬼胎的,明面上却能父慈子孝,其乐融融。 在此之前,张瑶在她爹和她哥哥面前,一贯都是天真无邪小姑娘的表现。 不是她想装,而是万一被人发现她知道了真相,以张青云连自己亲爹都能杀死的手段,她未必能活下去! 离家出走,就是为了活命啊! 景钰不寒而栗,看向张博元的视线,也冷了下去。 “张博元,你当真还要维护他?你到底是真的父慈子孝,还是....想顺利继承蜀南剑庄的一切!” 景钰不想这么猜测张博元,虽然张博元在这一整个事件中,没有出手伤害过任何一个人。 但他的行为,自私自利到不亚于张青云! 正如张青云所说,张博元自命清高,自小就是众星捧月长大的,他接受不了蜀南剑庄从江湖除名。 也接受不了自己从大世家的少庄主,沦为无耻弑父之人的儿子。 他不是在维护张青云,他是在保住自己的名头,以及当下的荣华富贵! 张博元深深低头,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回答景钰的话。 那边的黎梵,已经冷着脸开始问话了。 “张青云,你为何要杀害自己的父亲?” 这个问题掷地有声,张博元绝望的闭上了眼。 张青云目光呆滞,眸色像是个刚出生的孩童,有问必答。 “朝廷发话,要我们围剿伏龙教后,把武林盟主之位让给剑门宗,父亲要顺从朝廷,但我绝不能把盟主之位送出去!” “所以你就杀了他?”黎梵声线冷到极点。 整个木台一片寂静,只能听见风声,以及清浅的玉石碰撞声响。 “他活了那么多年,把我当成狗一样的养大,任何事都不让我插手,他独揽大权,我是他的儿子,不是他养的狗!” 黎梵突然嘲讽一笑,瞥了张博元一眼,说:“可你不是也把自己的儿子,当成狗一样的教养大吗?” “他是我生的,儿子本来就该听老子的话,老子让他活,他才能活,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势,我,我不会让权给他!” 张博元扶着张青云的胳膊,突然一阵无力,垂下来了,指尖砸在地上,像是不知道疼一样。 黎梵听了这句话,眼里突然起了滔天的怒火,指尖一阵颤抖:“原来养在你身边,还是会活的像狗一样,原来,我本身就不该出生!” 整个木台,再次陷入死寂,张博元猛地抬头,看向了黎梵! 景钰他们也都是浑身一震! 一片寂静中,只有张青云懵懂的问了一句:“....你是谁?” “我啊,我是二十年前,被一个青楼妓女生下来的....男婴!她叫黎紫,张庄主可还记得?” “黎紫....月云坊的头牌,可,可她说,她生下的是个女婴,一早就....掐死了。”张青云喃喃说完,眼中带着震惊:“你...你是我的....” 黎梵突然大笑出声,神色阴鸷又疯狂—— “对,我是你的儿子,高高在上的张庄主为我骄傲吗?” “你的夫人,在黎紫生产的前几日派人捎了话去,若是男婴,母存子亡,若是女婴,母亡女存。” 第179章 心疼黎梵,明明也该是个风华正茂的男子啊 “而后,我就被藏在了青楼烟花地,穿着裙衫长大,喊黎紫为姑姑,毕竟她对你们说,我一出生就被她掐死了。” “蜀南剑庄,武林盟主世家门派,多么光彩的门楣,你可知道,这一刻我等了多少年?” 黎梵说完,在众人或震惊,或沉默的视线中,一步步朝张青云走近。 浅粉色的裙摆,娇艳华美,此刻看在张青云眼里,只剩下满目痍疮,形如恶鬼。 “不,不,你不是我的儿子,我张青云没有卖身当妓子的儿子,我没有,我没有....” 黎梵眸中血红一片,看到眼前这人痛苦的神色,他痛快极了! “为了收拢势力,我男女不忌,从青楼里一步步爬上来,每当我被那些达官贵人折辱的时候,我都告诉自己....” “这不是在折辱我,这是在折辱你张青云!” “啊,啊,你胡说,你胡说,你不是我的儿子,我没有,咳,我没有你这种儿子啊,啊——” 张青云一阵痛苦的哀嚎声从喉咙里传出来,嘴里开始大口大口的呕出鲜血和破碎的内脏! 身体承受的疼痛,比不过心里的巨大波澜! 他自命清高一辈子,到头来突然有一个这样的儿子出现,让他恶心的比死了都难受! “原本,我是想等自己坐上武林盟主之位,把你踩在脚下的时候,再跟你坦白我的身份。” “没想到,皇城那边突然来了消息,说你亲手杀死了你的亲爹,哎呀,这种事,可不能只让我一个人知道。” “于是,我就借力于伏龙教,先灭了剑门宗,再让伏龙教的人把这些事都宣扬出去,畅快!这比我自己悄悄杀了你,可畅快多了!” 黎梵说完这些话,看着张青云呕出越来越多血,流到自己脚边,眸中泛红的转过身,朝着南清弦等人拜了拜。 “多谢各位了,一定,一定要把这些事,都宣扬出去啊。” 张青云杀了他的亲爹,最后死在他儿子手里,因果报应,来的极快! 景钰等人,依旧是沉默的。 景钰并不太理解黎梵这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报仇行为,他想的更多的是黎梵自己的脸面。 黎梵跟他一样,是个男扮女装的可怜人,许是惺惺相惜,他觉得黎梵这一生,活的比这个身体的原主,更惨烈。 可换个角度想,如果他是黎梵,面对这么多年积压的恨意,唯有用这种方式,让张青云死后还能受万人唾骂。 他只是有些心疼黎梵,明明也该是个风华正茂的男子啊。 夜铭脸上看戏的表情早就收了起来,此刻不声不响的,离开了这处木台,背影消失在夜色之中。 接下来的事情,景钰他们都没有插手,一行人站在长侠馆外面的数百道阶梯上。 他们在看冲天火光。 无数花涧谷的弟子,竟然是突然从长侠馆里各个角落现身,挟持了张瑶张冬以及张博元三人。 黎梵手持火把,脸上带着恨极又畅快的笑意,纵火点燃了落仙楼以及整个长侠馆! 景钰看着几步之外,张瑶跪坐在地上,脸上是要哭却哭不出来的神色,嘴里喃喃:“没了,全没了。” 而张博元站的笔直,盯着漫天火光,最后溃败的低下了头。 众人眼前的大火里,不时传出有人被大火焚烧的呼痛声,带着肉臭的焦糊味儿。 无人去拦。 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小厮们,早就被花涧谷弟子们赶出了长侠馆,弟子们只是趁着夜色,又往里面丢了些旁的人。 不必问,黎梵要那些人跟张青云一起死,自然是那些人该死。 而蜀南剑庄的弟子们,一心寻死的没有多少人,大多数都站在张博元身后,或坐或站,神色都是胆怯的。 另外一小部分人,狼狈逃散,兴许往后再也不会自称是蜀南剑庄的弟子。 总之,蜀南剑庄经此一夜,树倒猢狲散,于江湖四大门派,彻底除名! 黎梵自火光里走出来,身上的粉色衣裙被他拿在手里,内里穿的是一件纯白色的男子长衫。 脸上洗尽铅华,露出男儿本色,姿容出尘,身姿挺拔! 他就这么迎着众人的目光,一步步从火场里走出来,生平头一次,走的昂首阔步,坦坦荡荡! 随手从弟子手里夺过一柄长剑,他将粉色衣裙高高抛起,在众人的视线里,挥剑斩碎! 衣裳碎片随着夜风在长阶上空扬起,黎梵高喊出声—— “弑父之人终将为亲子灭,我黎梵今日手刃张青云,功成身退!” “江湖再无花涧谷,无黎梵,无....蜀南剑庄!” “提前恭祝,伏龙教千秋万代,一统江湖!” 加了内力的声量,回荡在众人耳中,自然也能传到城中去。 大火烧起的这一个时辰里,江湖各门派前来长侠馆附近打探消息的人,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景钰看着飘扬后落在他脚边的碎裙布料,默默抬脚,狠狠将这碎料踩在脚下,碾磨几遍。 与他一样男扮女装的人,已经熬出头了,这无疑是给了他巨大的冲击和鼓舞。 黎梵把手里的剑丢开,朝南清弦等人走过来,脸上是如释重负后的松快。 “你们帮了我,我也不欠你们的,这次该叫你一声盟主大人了吧。” 南清弦抱拳拱手,回了黎梵一句:“多谢。” 多谢他大义灭亲,毁了整个蜀南剑庄,变相的替伏龙教开道了。 黎梵微微一笑,转头扫了一圈众人,没有看到那抹身影,神色也没什么变化。 他只是静默了一会儿,转头看向景钰:“你似乎有很多话想问我?” “....嗯。”景钰点头。 黎梵转了转脖颈,笑的轻快:“那就跟我来吧。” 景钰微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但也连忙抬脚跟了上去。 南清弦站着没动,只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长街上。 他身后的姜肆长出了一口气,嗓音被火光烤的有些干涩,说:“....原来黎谷主是个男子啊,手段真....真狠。” “如果黎谷主是个男子,那当初在云河山庄那一夜,他和夜家主....”白宸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脸上都是震惊。 第180章 黎梵是他见过最坚韧最争气的人,是个了不起的男儿 南清弦微微皱眉,侧头说:“去寻夜铭,就说,我许久没跟他好好喝一场了。” “恐怕不行。”白宸摇摇头,往后面刚刚离开的人影身上看了一眼:“明楼弟子来报,说烈阳城已经成为囊中之物,夜家主懒得参加什么大会,先一步带着人回桃花谷了。” 南清弦沉默了一瞬,回了句:“随他去吧,他要躲就躲着,总有再见面的时候。” 姜肆挠挠头:“师哥,你说什么呢,你想跟夜家主喝酒,等咱们回伏龙教的时候,往桃花谷去一趟不就行了,肯定是有见面的时候啊。” 南清弦却不再说话了。 白宸把姜肆一把拽到一边:“说的是黎谷主,好了,你别掺合这些了,速去召集弟子,置办上任武林盟主的事宜。” “哦哦,那咱们是占了天机宫,还是要这长侠馆?” “天机宫吧,长侠馆烧成这样,一时半刻装潢不出来,让人把天机宫从里到外洒扫一遍,熏醋燃香蒸一蒸,家具摆件全都丢出去,咱们置办新的。” “好,我现在就去!” 姜肆点头应下,也不留在这火场了,领着人转身跑远。 ...... 穿城而过的阳湖岸边,几处木桥横过水面,此刻还是深夜,周围一片静谧。 景钰跟着黎梵站在一处木桥上,面对着不远处火光依旧冲天的长侠馆方向,一时间谁都没说话。 最后是黎梵先开口的,直接点明了景钰的伪装。 “羡慕我?平山王府的假郡主,真世子,你这身裙装,可不好脱下。” 景钰眼里闪过一抹惊讶,随后又了然的点点头:“看来我装女人还是失败的,你装的天衣无缝,而我处处都能被人认出是个男人。” “不,我倒是没看出来什么,是我前些日子截了平山王府寄给你的书信。” “......”景钰一阵沉默,就说的这么明目张胆吗。 黎梵勾唇笑了笑,不用伪装成女人,此刻的笑容都多了几分英气和爽朗。 “不能怪我,皇室郡主的书信,有可能会搅动江湖,不过你放心,天极宫那一夜过后,我也明白了你的立场,今日清晨,已经把书信放在你的枕下了。” “好吧,多谢你能告诉我。”景钰也不在意,反正没毁掉就行,他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 “你当真要解散花涧谷,从此隐居了?” 这话一问出来,黎梵愣了一下,笑出声:“你这样单纯的心性,到了皇城里,怕是会被吞的连骨头都不剩。” “......” “花涧谷是没有了,此后会出现一个名叫绝尘庄的门派,而我,就是绝尘庄的庄主,黎梵之。” “啊,原来你早有打算。” 景钰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黎梵会沉浸在这场弑父杀戮中,要低沉一段时间,看来是他小看这个人了。 果然,在这个江湖上,几乎所有人都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多。 “绝尘庄设在皇城里,是清清白白不染血的商户,下次在皇城里见面,你可别叫错了我的名字。” “好,你放心。”景钰点点头。 黎梵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转告夜铭,他若是要报仇,我随时等着他来。” 景钰恍然大悟,笑着回了句:“你把我喊到这里,就是为了让我替你传达这句话吧,你跟夜铭....” “整个江湖,我唯一还欠着的人,就只有他一个,让他尽管来寻我就是了。” 黎梵抢先回答,一句话把他和夜铭的关系撇的泾渭分明,不过是有仇怨亏欠而已,无关其他。 景钰识趣的不再多问这两人之间的纠葛,他看向夜色下的阳湖水面,嗓音有些颤抖:“你觉得,我这身衣裳,不好脱下吗?” “你的身份牵扯的是整个皇室,随意闹一闹就是动荡天下的乱子,远远没有江湖这么简单。” 景钰有些泄气,点点头:“我知道了,可不管再难,我也会去试一试,瞧,你不就成功脱下来了吗?” “拽紧南清弦,他会帮你的,说不定,咱们往后也还会有合作的机会,我该走了。” “等一下!”景钰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往黎梵的方向追了几步,低声问:“我想知道,你娘....” “早死了。”黎梵回答的很快,他知道景钰为什么这么问,直接挑明:“能留张博元兄妹活着,已经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至于他们的娘,此刻估计已经烧成灰了吧。” “啊。”景钰转头看向燃烧着的长侠馆那边。 “我娘死在张青云的夫人手里,是我六岁那年,当着我的面,让十几个男人折磨死的,那个女人临走的时候还指着我的鼻子说....” ‘你娘是下贱的娼妓,你也得留在这里当妓子,别想飞上枝头变凤凰,这些年,张青云留在外的孽种没有成百也有几十,想进门分我儿女的家产,做梦!’ “他们是真的不给我一点活路,可我偏不让他们如愿,穿女装又何妨,当妓子又怎么样,到头来,终究是他们全死了,我还活着。” 景钰侧头看过去,湖面波光嶙峋下,他分明瞧见黎梵眸子里有些晶莹闪烁。 黎梵这二十年是怎么过的,他几乎能猜想到。 一个穿着女装在青楼里艰难长大的少年,要不是靠着报仇的那一口气活着,只怕早就不知道死在哪个客人床上了。 男女不忌,简简单单的四个字,饱含了无尽的屈辱。 但黎梵所承受的屈辱,在今天,终于算是尽数还给害他经受这一切苦难的人。 只是,往后的黎梵没了报仇的这口气,他下半辈子要以什么样的心情活下去。 比如,午夜梦回间,黎梵的梦里会是怎么样的场面,景钰不敢深想。 黎梵是他见过最坚韧最争气的人,是个了不起的男儿。 “你做的没错,他们该死,都该死,如果是我,我也会如你一样亲手杀了他们,甚至,我还不一定有你做的好。” “但这一切都过去了,黎梵之,祝贺你,你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人这一生不该只囚困于过往,你的人生直到此刻,才刚刚开始,南越国很大,我想下次见你的时候,能看到全新的你。” “我们都是被迫穿上女装的人,就当是给我竖起一面旗帜,你要好好的生活,痛痛快快的度过每一天!” 第181章 他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黎梵没想到会有人跟他说这样的话,这原本是自己一个人的过往,他也没有很期待接下来的日子。 熬过一天算一天罢了。 但是此刻,心底里仿佛也生出些期望的绿苗,正在破土而出。 “如此污浊残破的我,竟会成为你的旗帜,新的生活,我还能拥有新的生活,你说的没错。” 黎梵转头认真的看了一眼身边的人,他大抵能明白,一个皇室郡主是怎么能在南清弦身边得到信任的了。 人与人的相处,究其根本,源自一颗赤诚的心。 “景钰,来日再见!” “黎梵之,一路顺风!” 木桥上,景钰看着那人的白衣身影逐渐走远,背影是他从未见过的挺拔坦荡。 —— 回到长侠馆门前时,景钰没想到会瞧见这一幕。 张博元正提剑指着南清弦! 周围剩余的众多蜀南剑庄弟子们,也都纷纷把长剑对准了南清弦和白宸等人。 “住手!” 景钰焦急的喊了一声,脚尖轻点地面,纵身直接落在了南清弦身边,手也按在了张博元的长剑上。 南清弦脸上毫无惧色,任凭张博元的剑指着他的喉咙,此刻只是把景钰的手握在他手里,从剑上移开。 “小心伤到手。” 景钰愣了一下:“大哥,他这会儿要杀了你,你还想着我的手干什么!” “他?”南清弦轻蔑的看了张博元一眼,说:“他不敢。” 张博元要是有杀了他的胆气,早在黎梵火烧长侠馆的时候就蹦出来了,不会等到现在。 而此刻的举动,无非是做给旁人看的。 景钰才不管这些,他怒视张博元,质问着:“你用剑指着南清弦做什么?你有什么理由杀他?” 张博元只是不想让剩余的弟子觉得他软弱,此刻被问的哑口无言,磕磕巴巴:“要不是他今晚带着黎梵过来,黎梵也不会烧....” 景钰几乎都要被气笑了,他从没想过张博元的脑子能糊涂成这样! 正要说话,那边地上的张瑶就站起来了,直直走到景钰身边,看也没看自家哥哥一眼。 “小鱼姐,我一会儿就动身和张冬一起回蜀南了,此后不会踏入江湖一步,我还有些积蓄,打算回蜀南做些小生意。” 总算是有个明白人,景钰呼出一口气,朝张瑶点点头:“你安心过你的日子,若是做生意的钱不够....” 算了,张瑶怎么可能会不给自己留后路。 张瑶看人明白过来,笑着含泪点头:“此后经年,我怕是不会离开蜀南了,若是往后有机会,你到蜀南来,我招待你。” “好。”景钰应下。 张瑶转身欲走,走出几步,到底是没狠下心,她转头看向张博元。 “哥,你跟我回蜀南吗?咱们家没有了,可只要咱们好好做生意,一定会好起来的。” 她言尽于此,如果她哥还惦记着复兴蜀南剑庄这满地疮痍,她就不会再劝了。 张博元还在犹豫着。 景钰突然挥出一掌,击落了他的剑,语气半是劝说半是威胁。 “张博元,你妹妹是个聪明人,你若是眼下跟她一起走,往后会有你的立足之地,你要是还留在这烈阳城继续闹下去.....” 张博元苦笑一声,脚步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夜之间从天之骄子坠落神坛,他如何能接受。 为了继承蜀南剑庄的一切,他连做下累累恶行的父亲都能容忍,到头来还是鸡飞蛋打一场空。 他明明什么坏事都没做,却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 “是啊,你们都是正义的,你们都是好人,你们都是聪明的,可我又做错了什么,家业原本就是我的,我连守着自己的东西都是错的吗!” 景钰无奈的摇摇头,连开解的话都懒得说了。 那边的张瑶突然带着哭腔喊了一声—— “你怎么到现在都不明白!还要死多少人你才能明白!” “你守着的东西,那是爹从爷爷尸身里挖出来的,他没交给你,就不算是你的!” “带着亲人血的财物和名声,你真能拿的安心吗!” 张冬从一众弟子里走出来,默默站到了张瑶身后,张博元还沉浸在自己妹妹说的话里,满脸纠结痛苦。 张瑶又朝着蜀南剑庄弟子们,挥臂高呼—— “想随我回家的,跟我走!” “想葬身烈阳城的,我也会把你们的尸身送回家,记住,只要有我张瑶在,你们不会是丧家之犬!” 景钰看着张瑶做的一切,怜悯的望了张博元一眼,有个这样的妹妹在他身边,张博元能懦弱的长大,也是必然的。 果然,张瑶话落不久,那边刚被张冬关怀过的弟子们,纷纷转投张瑶麾下! “二小姐,我们跟你走!” “此后,我等唯二小姐之命是从!” 应和声此起彼伏,很快,张博元身后,空无一人! 张瑶领着数百名弟子,衣袍被夜风吹的瑟瑟作响,天真少女的模样早已消失,此刻的她才算是真正显露锋芒! 景钰忍了又忍,还是开口喊了声:“张瑶,他是你哥。” 不管你想怎么立威自成一派,给他留个立身的地方。 张瑶读懂了景钰心底的这句话,她凄惨一笑:“小鱼姐,你把我想成什么人了,他是我哥。” 话落,张冬趁张博元不注意,从背后偷袭,一掌砍在后脖颈上,接住了晕倒的张博元,又仔细的拽着他的胳膊,背在身上。 “我从没想过抛下他,有我照拂,会让他安安稳稳,不愁吃穿的活着。” “小鱼姐,你是个好心肠的人,会有好报的。” 景钰若有所思的回了一句:“我希望你能记住你的初心,带着这群人回蜀南后,不要生出旁的事。” “嗯。”张瑶点点头,心知这是景钰在敲打她,没有不悦,她原本就是只想安安分分的过日子。 从头到尾,所有的筹谋和计划,都只有这一个目标而已。 黎明破晓之前,张瑶和背着张博元的张冬一众人等,离开了烈阳城。 南清弦握住景钰有些微凉的指尖,低声说:“回去吧。” “南哥,我有好多话想跟你说,等我睡醒了,好不好?” “嗯,吃一粒安神药吗?上次你吃了以后,睡的很香。” “上次?” “天极宫那一夜。” “啊,你当时端给我的茶?” “嗯,怕你睡不安稳。” “......” 难怪那一夜经受了那么多血腥场面,他还能倒头就睡,睡的香沉,也没有做噩梦。 长街上,两人并排朝下榻的客栈走去,身后跟着白宸和为数不多的几个弟子赶着马车。 天,亮了。 第182章 我夜铭素来有仇当场就报,你也是时候还回来了 就在景钰等人进入梦乡的时候。 烈阳城外,阳关道。 一行马车队伍正不急不慢的从烈阳城方向驶来,而山坡上,夜铭已经等候多时了。 黎梵正在马车里闭眼假寐,就听外面的花娇惊呼一声—— “夜家主!你,你要干什么!” “来找人,了结一桩事。” “花娇,让他进来。” “......” 片刻后,马车里多了一个人,相对而坐。 黎梵抬眼看人,笑的慵懒:“还以为你真的走了。” “我夜铭素来有仇当场就报,拖了这么久,你也是时候还回来了。” 夜铭带着几分试探的口气,视线把眼前人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 “哦。”黎梵点点头,随意往后一靠,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只是眉眼中有些疲惫,却没有旁的话。 “......” 夜铭挑眉看着他,不知道是真是假,试探的伸手贴上他的胸膛,对方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试探过后,夜铭随即勾唇倾身靠过去,掌心缓慢的游移在人身上,白袍很快就松散了些许。 “你不会以为我是个好心肠的人,会不忍心在这个时候,跟你做些什么吧,那你就错了,我夜铭才没什么善心,我只知道锱铢必较。” 黎梵被富有技巧的指尖摸了一通,气息微乱,他抬高下巴,白皙的脖颈绷紧,线条优美。 “没这么想过,反正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随了你的心意,咱们从此以后一笔勾销,再无牵扯。” 游走在腿上的掌心,猛地顿住,片刻后才又活动起来。 夜铭嗓音漫不经心,另一只手缓慢的拽开白袍衣带:“不是头一回?从前,有别的男人这样对你....” “有啊,还很多,多的我都记不清了,反正,夜家主时常流连青楼的人,应当也不嫌脏吧。” 夜铭解衣带的手,逐渐攥成拳,他狠狠的逼近身下人的脸庞,问:“你故意恶心我,想让我放过你?” 黎梵笑的凄惨绝美,抬手用指尖把人的脸推远了些:“真的,没骗你,只是最近几年少了些。” “少了些,那就是还有,最近也有?除了我还有谁?”夜铭追问的语速极快,连他自己都猝不及防。 黎梵也有些惊讶,他瞥了夜铭一眼,声线渐冷:“这就跟你无关了,要来就快一些,别耽搁我赶路。” “花娇,马车别停,继续走。” “....是。”外面的花娇硬着头皮回了一声。 “......” 夜铭怒极反笑,好半天说不出话来,颇有些报复性的猛地把人衣裳从肩头拽了下来。 马车里的画面虽然看上去十分香艳暧昧,但气氛却是冷冰冰的。 “喂,你要做好准备,一时半会儿的,我可不会结束,若是外面的人听到些什么,我就....” “嗯。”黎梵应了一声,颇有些熟练的从马车一边摸出浅粉色手帕,叠了叠,咬在齿间,衬得贝齿洁白。 他脸上并无过多神色,只是在人一口咬上锁骨的时候,疼的皱了皱眉,却没发出丝毫声响。 耳边一片寂静,夜铭的动作也在咬了这一口后,再无其他。 他烦躁的直起腰身,双手撑在黎梵腰侧,咬牙说:“给点反应,我不喜欢跟死人做这种事。” “不是你让我别出声的吗。”黎梵用舌尖顶出嘴里的帕子,有些无辜的说了一句,然后垂了垂眸子:“你想要什么反应。” “......” 夜铭心里一股无名火,来势汹汹,他口不对心的讥讽出声:“你从前伺候那些男人的时候,都什么反应?” 黎梵眼里的温度,瞬间又冷了些,他面无表情的看过去,盯着夜铭的眼睛,嗓音有些颤:“你很想知道?” “妈的!” 夜铭怒骂了一句,反身踹了一脚马车蓬壁,整个马车都晃悠了一瞬。 外面的女弟子们,传来一阵倒吸冷气的动静,再无其他。 黎梵突然笑了,也没收拢好衣裳,就那么半躺着,低声:“这么恶心就算了,我倒是无所谓,你别为难自己。” 不是恶心。 夜铭什么样的人没玩过,兴致来了,找个顺眼的男弟子一起玩女人也不是没有过。 他说不清此刻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就像是盯上的猎物,早被别人啃噬过无数遍,骨肉都没了滋味儿。 他又气,又舍不得丢开这个濒死的猎物,如果下手也像旁人一样食之无味的啃噬一遍....他又不屑这么做。 最后,竟还有几分难受,也不知道自己在难受个什么劲儿。 “这个环境,我做不成,至少得有张床吧,我也不喜欢被人听墙角。” 黎梵沉默了一会儿,安安静静的坐起身把衣裳拽好,回了句:“那你若是往后想要,随时来找我,我无所....” “无所谓是吧?” 夜铭气的连连点头,有些话是彻底憋不住了。 “你就这么下贱,是个男人都行?男女不忌,只要对你有用,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你都无所谓?” “夜铭,我要做什么,我曾经做过什么,都跟你毫无关系,若是今天不做,你就走吧,算我欠你这一次,往后让你找补回来就行了。” 黎梵眸子冷极,嗓音还是低哑的,他语调不快不慢,颇为冷静。 夜铭却冷静不了。 他猛地抬手探过去,掐住了黎梵的脖颈,神态急躁的质问:“除了我,你还欠谁,还有谁等着让你用身体还债,你说!” 黎梵被人掐着脖颈,微微皱眉,手也握住了夜铭的手腕,示意人松开些,才说:“跟你夜大家主没关系。” “没关系我就不能问一句?” “没关系我为何要告诉你?” “黎梵!” “夜铭,你莫名其妙——” “唔。” 夜铭突然对准那张红唇,吻了上去! 他没让人继续说话,反正说的内容他也不想听! 两唇相触,彼此的气息都交换在唇齿间,夜铭攻势猛烈,黎梵只能被动的想偏偏下巴,终止这个吻。 夜铭却没给人反抗的机会,掐着脖颈的手松开,顺势捏上了那张下巴,让人避无可避! “唔....放开!” “真做你都无所谓,我亲一亲怎么了!” “不嫌脏?” “......” 夜铭没有应声,只是刚刚分开一瞬的唇瓣,被他猛地再次吻上去,舌尖探进黎梵的唇齿间,吻的更深! 第183章 是时候该搞搞商业,赚些银子了 一吻过后,两人的气息都有些乱,马车里冷冰冰的氛围,也多了几分热度。 黎梵抬手揉了揉唇瓣,摸到被咬破的嘴角,低声骂:“属狗的。” “这才哪跟哪?上回你给我咬的印子,四五天才消下去,这算什么!” “....很疼吧。” 问的这么一语双关,夜铭脸颊有些热,瞪眼:“你管我疼不疼,我会让你自己试试的!” “我又不是没试过。” “妈的,你非得一遍遍提醒我吗?” 黎梵突然心情好了几分,嘴角又勾起来:“....哎,你在气什么?” 这个问题,夜铭回答的一脸严肃:“我盯上的骨头被别的狗啃了。” “......” 黎梵哭笑不得,这是什么歪话。 “所以....”夜铭往人眼前凑了凑,指尖点在他刚刚咬过见了血丝的锁骨齿痕上,狠狠按了按,看着对方吃痛的表情,这才心满意足:“在我没啃你之前,别再被狗啃了。” 黎梵总算是听明白了,他点点头:“原来是护食啊,那你要快一点来啃我,等我到了皇城,可就不一定了。” “......”夜铭刚消下去的火气,又被这句话点燃了。 “你就非得用身体去换东西?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你能不能洁身自好,自重一点!” 黎梵憋不住笑了出来,笑的前俯后仰:“夜家主,你这样的人,竟会来教我洁身自好,你逛青楼的时候怎么没自重一点?” 夜铭被说的哑口无言,憋了半天来一句:“我往后不逛青楼,也不随便跟人怎么样,你呢?” 黎梵止住笑意,睫毛一阵微颤:“你现在的意思是,让我为你守身如玉,你也对我同样保持忠诚,夜铭,你是要让我对你负责吗?” “负什么责,老子又不是个女人。” “那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有洁癖,反正我没啃你之前,你不准让别人啃你,不然那人就是我的仇人,我把你俩一起杀了!” “你这会儿像只被惹急了的炸毛鸡。” “......” “我跟你说真的,黎梵,你去了皇城敢让别人占你便宜,我就杀了那人。” “男的女的?” “不论男女!” “哦。”黎梵点点头。 夜铭等了一会儿,追问:“哦什么,你应下,我才能放心走,不然我现在就追着你一起去皇城。” 那可不行,皇城里各方势力混杂,他这一去,能不能活着都不一定,黎梵垂了垂眸子,应下:“嗯,知道了。” 夜铭笑的像个老流氓,没忍住弯腰俯身,在人唇上又啄了一口:“真乖!” 黎梵竟然被这个举动,激的耳廓有些发红,直到人离开了马车,他才弯起唇角。 “这是....第二次跟人亲吻,第一次也是你。” 黎梵有他自己的坚守,从不跟人接吻,因为这个毛病,曾经没少受折磨,哪怕半条命都没了,也没让任何人得逞过。 但刚才离开的那人,轻而易举就得了第一次,第二次,云河山庄那一夜,有没有亲吻记不清了,不算数。 而飞身回到山坡上的夜铭,在清晨的天色里,目送马车远走,回想起刚才的最后一吻,心里竟然有些甜。 “有了保证就好,我没开玩笑,你要是再跟别人上床,我真的会杀了那人,不管那人是谁。” “等我安排好了一切,皇城嘛,我也去耍耍。” 夜铭转身带着等了半天的明楼弟子们,逐渐走远。 此时嘴角带笑的他不会想到,下次见面的时候,那人已然违背了诺言,还被他撞了个正着! —— 一觉睡到了下午,景钰终于悠悠转醒。 这一觉睡的酣畅淋漓,太解乏了,武林大会的事情落停,算是让他的心里安宁不少。 是时候该搞搞商业,赚些银子了! “玉翠,玉翠!” 喊了两声,门外没人应他,景钰只好作罢,又钻回被窝里伸了个懒腰。 直到指尖伸到枕头下,触及到信纸一样的东西,他才猛地反应过来,一个鲤鱼打挺坐起身。 枕头下的信纸,皱皱巴巴的,似乎之前被塞进筒子里过,应当是黎梵已经看过一遍了。 信纸上,小半部分是说天极宫的事情: ‘....我儿笼络江湖势力有功,待回皇城,父王自有奖赏,南清弦那人可为之一用,你务必小心拉拢,为你自己铺路是最紧要的,父王给你争得一年的时限,一年后,皇帝势必召回,还望我儿早做准备。’ 景钰捏着信纸思索了一会儿,啧啧出声:“飞鸽传书确实快啊,来回几天的功夫,消息就传到皇城里去了。” 这当爹的可真不错,一句都没问问他在这里过的怎么样,句句不离命令和权势。 这样也好,他也无需替原主顾念什么血缘亲情了。 眼下看来,平山王只以为是他按照出嫁前的计划,哄骗着南清弦替他笼络江湖势力,并没有其他疑心。 信纸旁边,还有一个小瓷瓶,里面有一颗黑乎乎的药丸,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不过,跟他一起嫁进伏龙教的春花,曾经提起过他们都是中了毒来的,这一小瓶,应该就是短期抑制的解药吧。 “嘶,这解药只有一颗,难道那边已经知道春花死了?” 景钰一边穿衣裳,一边思索着这个问题,最后视线落在昏黄色的油信纸上时,才想明白。 平山王既然派出春花来监视他,那他们一定背地里也约好了几时通信,春花死后,没有往皇城按时寄回书信,自然也就能说明问题了。 等他自己穿好了衣裳,用火折子把信纸烧毁干净后,门外才传来动静,却是只敲了门,并没有声音。 “....谁?” 门外无人应答。 景钰当即警惕起来,他的百魂针剩余不多,只剩十几枚了,等用完了后,只怕得用绣花针代替。 虽然不能做到破空无声,但配合上轻功身法,也比寻常暗器要好得多。 他掐着银针往门边靠近,脑海中快速思索着南清弦他们都去哪了,怎么把他一个人留在客栈里。 正想着,外面的人似乎已经等不及了,突然推开门—— 第184章 花铃这丫头,还是那么会说话 “嫂嫂!!” 竟然是花铃! 花铃脸上带着调皮的笑,一身水蓝色的长裙,娇俏可爱,按捺不住的蹦到景钰面前。 “知道你们此行有危险,林长老就带着我们日夜兼程的赶过来了,我都做好了要与嫂嫂天人永别的准备,呜呜,还好你们没事,嫂嫂,我又看见你了!” “......”这丫头,还是那么会说话。 但又见故人,景钰还是高兴的,把人迎进房里,在桌边坐下。 “嫂嫂,你都不知道,我做梦都梦见你们被关在天极宫里,哭着喊着等我来救你们,然后我拎着剑,把那些人全杀了,把你们全都救出来了。” 花铃还是激动的,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景钰也没打断,就好笑的听着人说话,半晌想起来自己还没洗漱。 那边门外等了一会儿的小丫鬟们,才把洗漱的水和用品都端进来。 景钰一边洗漱,一边问花铃:“你瞧见玉翠了吗?教主他们都去哪了?” “大师兄他们往圆月坛去了,今夜要把武林大会的会场以及明天的比武流程定下来,有的忙呢。” “玉翠被我三师兄喊着出去采买东西了,好像是给嫂嫂买新衣裳和首饰,明天出席武林大会穿。” “我中午才赶到这里,三师兄让我在隔壁休息,但我哪睡得着,只等着嫂嫂睡醒呢!” 花铃一脸高兴的说了个明明白白。 景钰也被这股子高兴劲儿感染了,不时听着点点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约莫还有两个时辰,才到傍晚。 “走吧,咱们也出去转转,找点吃的。” “嗯?嫂嫂,这客栈里就有厨房啊。” “不一样,我带你去找个能人,吃点不一样的饭菜。” “好,嫂嫂,我帮你梳头....” 片刻后,一辆马车缓缓从客栈驶离,往还在装潢着的寻芳楼赶去。 马车里,花铃盯着眼前的人,好好的打量了一遍,随后才开口。 “嫂嫂,你都瘦了,这段时间一定吃了不少苦,早知如此,当初你离开的时候,我就该追着你一起走。” 这件事已经憋在花铃心里好多天了,一想起来就无比的后悔。 “可别,说起来你留在伏龙山上,可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亏得你聪明,还知道叫人把郡主腰牌送来给我。” “再说了,我一个人行走江湖才利落,你轻功又不好,跟着我不是拖后腿嘛。” 景钰看出花铃心里的愧疚,有意开解她,不过话说的倒是不假。 果然,这话说完,花铃脸上的愧疚总算是消了些,点点头:“嫂嫂不怪我就好,哎,对了。” 她似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从怀里掏出厚厚一个布包,打开来,里头是三万两银票! “嫂嫂,这是你的嫁妆,留在山上没有我看着,总觉得不放心,这次出来,我就一并带出来了,不过剩余的几大箱子金银珠宝不好拿....” “小棉袄啊,小棉袄,你怎么知道我的钱都快不够用了!”景钰眸子一亮,看向花铃的眼神里饱含赞赏。 花铃知道自己做对了,咧嘴笑开:“嫂嫂走的时候,拿了那么多银票,我就知道嫂嫂一定是有用处的,怕你不够花。” “小花玲真聪明!”景钰示意花铃还把银票替他收好,等往后用到的时候,再找她拿。 马车即将到寻芳楼的时候,花铃才又想起一件事。 “嫂嫂,师傅亲手配了上好的治疗内伤的药,对了,还让人把花溪也带过来了,说要交给嫂嫂处置!” “嗯?”景钰一愣,这才想起花溪来,他有些不情愿的问:“我离开之后,花溪....如何了?” 钟凌芳亲手给他配药,这让他有些意外,但想到那女的往他床上丢蛇那一幕,后脖颈还是发凉。 “你离开之后,大师兄就回来了,当场就审出来,那条蛇就是花溪放的,而后师傅就废了她的武功,她现在丹田尽毁,再也不能习武了。” “啊.....” 虽然早就从南清弦嘴里听到过这个消息,但花铃眼下又说了一遍。 经历过这许多事情之后,景钰才明白对于武林中人来说,废掉丹田真的是件很惨的事情。 算了,一个小姑娘而已,被废了武功也就罢了,他没想真的要了花溪的命,再怎么说也是跟这些人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姐妹。 “不说什么发落不发落的话,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件事翻篇了,我不提,你们也就别提了。” 花溪现在已经被门中弟子们嘲讽的日子都快过不下去了,不然也不会被师傅钟凌芳强行要送出来。 花铃原本还在想着,要不要求求嫂嫂留花溪一命,这会儿听到这样的话,重重点头:“嫂嫂,我替大师姐多谢你网开一面。” “但你得告诉她,往后好好的待着,不许再弄些蛇呀虫的,下次我可不会再放过她了。” “嗯,嫂嫂放心,她这会儿正跟在三师兄身边学记账呢,往后估计也会自己看管一个铺面,不会再回伏龙山了。” “她在伏龙山上过的不好?” “弟子们嘲讽她没了武功,说什么伏龙教不养闲人,反正就是说些风凉话,以报从前被她欺压的怨气,日子不怎么好过。” “这两日得知嫂嫂在天极宫那一夜,拼了命的救出大师兄和二师兄他们,教中弟子们对你颇为敬重,面对曾经伤害过你的花溪,就更看不顺了。” “今天刚到客栈的时候,有几个弟子连客栈的门都不许她进呢,三师兄到底是不忍心,所以替她解围,把她和玉翠带着一起出去采买了。” 景钰听的直挑眉,笑得爽快:“还有这种事,那看来她往后确实不好在伏龙教里待了!” 这几日,教中弟子们见了他,敬畏的恨不得跪地上给他磕两个头再说话。 这种转变也让他哭笑不得,知道了在天极宫的那一夜,他的所作所为给弟子们带来了多大的震撼。 这样很好,他不会对弟子们苛待,但也不能随意让他们像从前一样编排自己了。 其实说起来,伏龙教的人比江湖大多数门派弟子们都好上几分,这都得赖于南清弦管教有方,十分严谨。 闲聊了几句,寻芳楼就到了。 第185章 嫂嫂,原来你是拿钱开青楼啊 王金香的手脚倒是麻利! 朱红色镶嵌金银边的匾额上,‘寻芳楼’三个大字,雅致又气派! 可他却没想到,花铃只是瞄了一眼,就脸色微红的拽着他要离开。 “嫂嫂,青天白日逛青楼,咱们可是女子啊,这样不好....快回去吧。” “......” “哪来的青楼?” “寻芳楼,一听就是淫词艳语,这可不就是青楼的名儿嘛!” 景钰一阵无语,摆摆手:“这是酒楼,正正经经,清清白白的酒楼!是我开的!” “啊?”花铃傻了,瞪圆眼睛:“嫂嫂,原来你是拿钱开青楼啊。” 那她眼巴巴把银票送来,岂不是....为虎作伥? 景钰抬手敲着花铃的额角,连声说:“酒楼酒楼酒楼!吃饭喝酒的地儿!” “可这寻芳....” “意思是,闻着饭菜的芬芳客人就上门了,是这个寻芳,不是你想的脂粉香!啧啧,愚钝啊愚钝。” 花铃半信半疑的跟在自家嫂嫂身后,往这个大堂里还在乒铃乓啷钉木板装潢的酒楼走去。 王金香穿着一身亚麻色长袍,撸起袖子在挑选深浅色好木料,准备让工人们打屏风用。 “王大厨!”景钰站在门边喊了一声。 那边的人抬头看过来,眼里流露出惊喜,又连忙把衣袖放下来,迎了上去。 “东家,哎呀,您来了我心里就有谱了,咱们后头说话,这里灰大。” “好。” 景钰满意的看着前面十几个工人有条不紊的忙碌着,心里再次肯定了王金香的办事能力。 酒楼后院地方也宽敞,除了偌大的厨房之外,就是一片干干净净的院子,以及仓库和小厮们的住所。 这会儿院子里,正有人从后门往仓库里搬着桌椅板凳,显然是新置办的,今日上门送货来了。 景钰跟着瞄了几眼,桌椅板凳都是王金香挑选的,到底是在大酒楼干过的人,眼光不错,红棕色的桌椅,简单大气。 “东家,你来了就好了,不瞒你说,最近烈阳城里频频出事,这不蜀南剑庄也出事了,我昨夜翻来覆去睡不着,一心正担忧您的安危。” “担忧我?”景钰顿了一下才想起来,可不是嘛,他跟王金香头一回见面的时候,是跟张家兄妹一起同行的。 眼下张家兄妹出了事,王金香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担心他会不会牵扯其中。 景钰笑了笑,彻底给人宽心:“你记住了,我是伏龙教的人,只要伏龙教好,我就一切都好,嘘,不要外传,对外只说我是不知名的商户。” “哎哎,我记下了。”王金香有些惊讶,但也没有问询太多,毕竟他只是个酒楼厨子,旁的事不关他的事。 景钰在后院转悠着,瞧见几个小厮的身影,问:“那些人是你新招的伙计?” “是,正要跟您说呢。” 王金香看人坐在后院的石桌旁,下意识提起茶壶倒茶,又想起这是给干活的工人们准备的,茶叶不免粗劣。 景钰看出人想去换新茶,连忙叫住:“别忙了,不渴,我就过来瞧瞧你们。” “啊,那我去让他们停了手里的活,来见见您?” “不用,该忙什么忙什么吧,往后还愁没见面的时候吗。” “是。” 景钰示意王金香也坐下说话,花铃也坐在景钰身边的位置,好奇的打量着周围。 “新招的跑堂伙计有十六个,负责传菜跑堂迎客,门童引路小厮有六个,后厨里洗碗淘菜的婆婆嬢嬢们好找的很,到时候等开业了再招也不迟。” 景钰听着王金香说话,不时点点头。 “倒是厨子不太好找,没本事的我不愿意要,有本事的人不想来,都想着去小饭馆当主勺的....” “不过东家放心,蜀南剑庄这次一倒台,名下酒楼饭庄也都倒了不少,厨子们肯定都没了营生,从前跟我一起做事的有几位好的,待我书信传去拉拢一番。” 景钰思索一会儿,问:“你招主厨,是怎么给人说薪资的?就是每月给人多少银子?” “四个主勺月俸都跟旁的酒楼差不多,每人一百两银子,皇城里的大酒楼主勺的有二百两至三百两不等,烈阳城里大多是八十两到一百五十两,我取了个较稳妥的。” 看着景钰连连摇头,王金香回答的颇有些忐忑,他不知道东家的意思,是给低了还是高了。 “看来开个酒楼,要弄的东西还很多啊,算了,你先等等再招人,我回去想想薪资体系,就是具体怎么给银子,后天吧,后天我过来。” “好,有您来坐镇,我这事情就好办多了。”王金香看人没怪罪,也松了口气。 “你只管放出消息,寻芳楼广纳餐饮业的贤才,什么账房先生,后厨打荷学徒之类的,都要,先拢来人,到时候招聘就好办了。” “哎,是是,我都记下了。” 这些事情不是一时半会能说清楚的,景钰摸摸肚子,说:“有吃的吗?” “东家,您想吃什么,我这就去给您做来!”一提起做饭,王金香瞬间激动起来,能给眼前人做饭,简直是恩赐! 景钰站起身往厨房走去,身后的两人连忙也跟上。 王金香是个干净的厨子,外头虽然装潢着,各种木板材料有些乱,但每日要用来给小工们做饭的灶台,依旧是干干净净的。 另一边的菜架子上,摆着新鲜的食材。 景钰指着一块羊排,说:“做个羊排锅子吧,还能涮菜吃。” 又是个王金香没听过的菜名! “是,您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花铃正要挽起袖子帮忙洗菜,就被景钰拦下了:“你不用做这些,去外面随便喊个人进来。” 花铃知道这是她家嫂嫂心疼她,咧嘴一笑:“嫂嫂,没事儿,我从前在恶龙谷里,没少帮着淘米洗菜,这点活儿累不着。” “我还在这儿站着呢,没有让小姑娘干活的道理,去吧,外面有的是人,你跟我一起歇着。” “好。”花铃颇有些感动,把衣袖又放下来,转头去外头找了个看人搬货的小伙计。 第186章 圆月坛,布置武林大会场地 小伙计名叫福生,约莫十三四岁,长的倒是白白嫩嫩,一看就是从前没怎么做过苦差事的。 “东家,二叔。” “二叔?”景钰看了一眼站在门边有些局促的少年。 王金香正剁着羊排,回头解释:“我哥家的小儿子,在家闲着也是闲着,这两天过来帮帮忙,他家里往后也让想他当厨子哩。” 景钰有些印象,这应当就是替他买卖酒楼地铺那个牙人大叔的儿子,他笑了笑:“那刚好,快来帮你二叔打下手。” “是,东家。” 福生红着脸,看也不敢看那边天仙似的‘姑娘’,低头走到王金香身边,手脚麻利的帮衬起来。 “羊排放葱姜蒜大料,焯水去腥,换干净的水冲洗干净,热火烧油,羊排煸炒放蒜头干辣椒,煎出羊油。” “往锅里倒进热水,切姜片,大火炖着。” “别的蔬菜切一点备用,土豆,胡萝卜,山药,生菜叶子,再准备点莲藕,白菜,旁的菜叶子。” 后厨里的香味儿,一阵阵飘在院子里,做活的工人们虽然刚吃过午饭没多久,这会儿不可避免的又跟着咽口水。 景钰站在灶台边往锅里看,满意的点点头:“土豆胡萝卜山药放进去,再炖一刻钟,撒点小葱花,就能出锅了!” 这么一大锅羊排,汤浓味美,香的很! “王大厨,你会扯面吗?宽的面叶,很筋道的那种。” “......” 于是,王金香就在景钰的言语指示下,又扯了五六根扯面。 扯面的过程还是很好玩儿的,从前这里的面条都是刀切出面条形状,王金香也是头一次尝试直接用手把面扯成长条。 最开始没掌握好力度,断了几根儿,但也没浪费,揉进面团里重新扯,反复几次也就熟练了。 景钰往后厨一边的木桌子前坐下,那边的花铃已经摆好了碗筷,煮了一壶茶水。 福生也端着切好的涮锅菜过来了,依旧脸红红的不敢看景钰,衬着头顶绑着红绸布的丸子头,模样可爱的很。 福生把东西摆好了以后,就乖巧的说:“东家,我去接着忙活了。” 说着是要走,但小少年哪有不馋嘴的,目光滴溜溜的往锅边瞧。 景钰笑的温和:“我一会儿让你二叔替你留一碗尝尝,先去忙吧。” “啊。”福生脸色更红了,连忙推辞:“不敢不敢,我,我没想吃东家的菜....” “菜是你二叔给我做的,咱们是自己人,都能吃呢,但可不许偷吃客人的菜。” “我知道,东家放心。”福生郑重的点点头。 景钰只是跟人说笑,这会儿看人竟然听到心里去了,对这个少年的好感又多了一分,挥挥手示意人下去忙吧。 没过一会儿,那边的羊排锅子就端上来了。 景钰早让花铃去寻了盆炭火过来,用小铁盆只放了三两块儿,温度刚刚好,锅子往小铁盆上一放,滋啦啦的冒着香气。 “王大厨,别忙了,待会儿再收拾灶台,过来一起吃啊。” 王金香也是连忙摆手推辞:“不不,哪能跟东家同桌而食,这不合适!” 景钰还要再说,花铃凑过来低声提醒:“嫂嫂,咱们不能私下与外男一起吃饭,不合规矩。” “啧。”古人的思想就是古板的,景钰只能妥协:“那你自己在锅子里留点,盛出去你跟福生一起吃,扯面也煮两根尝尝,我们俩吃不完那么多。” 景钰的好心,王金香是明白的,此刻也不推辞了,点头应下:“是,东家。” “对了,我教你的菜,你都好好记下,私下也可以多练练,往后都能添到咱们菜谱上去,能卖钱呢。” 这可比吃菜让王金香激动多了,他惊喜道:“啊,就是说,东家不在的时候,我也能做这些新菜式?” “当然能啊,教给你了就是你的,往后还会教给你很多,但你自己得有分寸,这是咱们卖钱的本事,别被人偷学了去。” “是,是,东家放心!” 景钰一语成籤,日后来寻芳楼偷学菜品的贼们可是不少,但王金香提前有了防备,没让一个人偷走过手艺。 后厨里只剩下景钰和花铃两个人,美美的吃了一顿羊排锅仔。 生活嘛,唯美人与美食不可辜负。 一向食量不大的花铃,忍不住也敞开肚皮吃了一顿肉。 景钰把锅里煮好的莲藕,夹了一片放在她碗里,说:“多吃点,一路赶过来,肯定没有好好吃饭,就当给你接风了。” “嫂嫂对我真好。”花铃连忙扶了扶碗,吃了许多肉之后,莲藕和青菜十分解腻,却又带着羊汤的鲜美滋味儿,咬下去一口满足。 “嫂嫂为什么要自己开酒楼啊,是不是身上的钱不够花了,我大师兄不给你花销的钱吗?” 这个问题让景钰怎么回答呢。 总不能说大家都是男人,又是盟友关系,他没理由问人家要钱花吧。 最重要的是,他不缺花销的钱,他缺的是扶持伏龙教更大更高更强的钱。 “你就别管了,我闲着也是闲着,做点小生意解闷儿,如果他们问你的话,你就如实说,不问你也不用主动提。” “嫂嫂放心,我听明白了,私房钱嘛!” “......” “是的,没错,我攒点小私房钱,吃饱了吗?” 是往后能振兴伏龙教的一笔‘小私房钱’。 “嗯嗯,吃饱了!” “走,去找你家大师兄他们。” “好嘞!” —— 马车在街道中行驶,往圆月坛赶去,速度不急不慢。 路过金稠布庄的时候,门前两根大金柱子在阳光下晃眼睛,景钰从车窗里撩开帘子看了一眼。 里面的客人不少,也不知道他要做的男士内裤赶制的怎么样了,这才刚过去几天,算了,等过几日再来找牛掌柜问问。 圆月坛,坐落于烈阳城最中心的位置。 城中大事都会在这里宣布,此刻已经被武林人士占满了。 够得上够不上的门派,都来搭把手,清理坐席,摆好桌椅,正中间的巨大比武高台上,也都铺好了地垫。 甚至有些聪明的门派,连印着‘伏龙教’三个大字的旗帜,都扛着过来了。 第187章 顺应民心是好,但有奖有罚的举动,才更能服众 比武圆台正上方,约莫四五米的石台上,此刻也摆上了太师椅,最豪华的座位,就是南清弦明日要登上的位置。 景钰的马车一出现在圆月坛旁边,就引起了江湖人士的围观,那边忙活着的姜肆连忙领了弟子来迎。 出门在外,该有的排场还是要有的。 “姜肆携众弟子,恭迎教主夫人!” 众人声音洪亮,姜肆等人单膝跪地,抱拳拱手,身形个顶个的端正! 周边的人也都跟着喊:“我等恭迎安乐郡主。” 景钰倒是没料到这个场面,他只是想着回客栈也无聊,过来瞧瞧明日的场地,没想到会惊动这么多人。 花铃在马车里替人把头发和衣裳理了理,这才低声说:“嫂嫂,咱们出去吧。” 景钰今天穿的是一件海棠粉的裙衫,身上的花纹都是用银线织就的。 倒也没有刻意打扮什么,这衣裳原本就摆在他的衣柜里,睡醒后没找到玉翠,就自己随意拎来穿上了。 但只要人好看,披个床单都好看,这话不假。 虽说没有用什么脂粉,但身上多年皇家养尊处优的气质,到底是与寻常‘妇人’不一样的。 花铃先从马车里下来,撩开马车帘子,神色严谨的把马车里的人扶下来。 景钰还是头一次被这么多江湖人士注视着,也不怎么紧张,多少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 他扶了扶鬓边摇晃不止的白玉珠子步摇,环视众人,声线端庄沉稳:“都起来吧,教主在哪?” “教主眼下正在圆月坛里面的书房议事,夫人随我来。” 姜肆站起身,在江湖众人视线打量下,跟弟子们一起簇拥着正中间的水粉色裙衫,离开了这门前。 偌大的书房里,历任武林盟主都待过的地方,南清弦坐在上方,堂下左右是伏龙教里颇有资历的各门主。 林长风也坐在其中。 “教主夫人到——” 外面守门弟子喊了一声,众人都往门的方向看去。 景钰和姜肆以及花铃一起走进来,里头的门主也纷纷起身,抱拳拱手:“教主夫人。” “都坐,我就是顺路来瞧瞧你们在忙什么,别太见外。”景钰笑的温和,转头又瞧见不敢跟他对视的林长风,他先朝人打了招呼:“林长老,一路赶来辛苦了。” “不敢,到底是来晚了,没有帮上忙,郡主劳苦功高,美名都传遍了,此前....” 林长风也说了两句场面话,倒是有几分真心,他是个习武之人,心里也没太多弯弯绕绕,瞧见景钰就想起曾经没有及时替‘她’主持公道的事情。 景钰直接摆手打断了林长风的话,说:“过往从前都不必再提,明日就是教主登位的喜事,你们都受累了。” “是。” 林长风向来对安乐郡主就没有什么偏见和坏心,此时心里也只有欣慰,郡主是个懂事的,必能扶持他伏龙教。 景钰在南清弦的示意下,坐在了南清弦手边的太师椅上,也不多话,静静的听着众人商议明日比武一事。 “....教主,素来武林大会的比武仪式,都是角逐出武林中最优秀的下一辈,摘得武林新星的桂冠,往年咱们都没参与过,今年也是时候要崭露头角了!” 武林新星只能让不满十八岁的弟子们参与比试,显然姜肆他们都是不能参与的。 伏龙教准备参加比试的弟子里,为首的就是阿穆,南清弦的亲传弟子。 说是武林新星,背后也只是各家门派试探谁家的武功更出众而已,四年一办,好瞧瞧别人家的下一辈都练的怎么样。 南清弦听着其中一个门主说话,点点头:“阿穆的剑术,在弟子中是较为出众的,让他参与,胜算极大。” 林长风却皱眉说:“来的一路上,听闻各门派都卯足了劲儿,只盯着此次武林新星的名头落到自己家,有些事,咱们不得不防。” 武功比试就正正经经的用斧钺钩枪剑,内功轻功上阵,其中不乏有些想要投机取巧的人。 暗器,淬毒,提前吃些提升内力的丹药,这种是不被允许的,但年年都有人冒险一试。 南清弦也能听出林长风的暗示,他思索着该怎么杜绝这种事的发生。 景钰听了半天,也理出些头绪,此时大堂里一片寂静,他没忍住张口说话。 “那就加一条,赛前检查,检查各门派的武器以及随身有没有带暗器,至于提升内力的丹药,让白宸带着医术好的医师们,坐在阵前把脉,若是真的吃了,内力不纯,应当能查出一二。” 就相当于现代运动场上的检查一样嘛,其实并不难做,可这里的人从来没想到过这一点。 林长风倒不是瞧不起郡主一介妇人说的话,只是这样的方式,从前没有听说过,不免有些担忧。 “江湖各门派的人,没那么轻易听从指示,若是在比试之前闹起来,场面只怕会难以控制。” “难控制刚好啊,新官上任三把火,谁敢出头,那就是你们教主立威的时候!” 原本复杂的问题,到了景钰嘴里,似乎一切都简单了起来,三言两语的,就把众人一下午商议不下的事,给定下了。 南清弦转头看向景钰,问:“什么时候宣布?” “一会儿你写张帖子,今夜之前送去各门派传阅,有不服者,直接免去参赛资格,着重点明,这都是为了公平公正,谁不服就是有投机取巧的心。” 景钰话音刚落,底下就有旁的门主说话了。 “可若是如此,传出去会不会有人说咱们独断专行....” “名声是镇出来的,不是顺出来的,眼下咱们伏龙教刚清除了剑门宗,震慑了江湖各门派,反正恶名已经传出来了,不妨就恶到底。” 景钰说完,底下的门主们都不说话了,个个忧心忡忡却不敢反驳。 林长风是真心为了伏龙教好,他没什么不敢说的,抬胳膊拱手:“郡主有所不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恶名传的太恶,盟主之位也是坐不稳的。” “南哥,你说呢?”景钰没回答,转头看向身边的人。 南清弦几乎明白了景钰的意思,勾唇笑了笑:“赏罚分明即可,武林大会过后,散粮仓周济百姓,再寻来些好剑法,传印送给各门派。” 景钰这才笑着点头,肯定了他的话:“没错,顺应民心是好,但有奖有罚的举动,才更能服众。” 第188章 咱俩是兄弟啊,你是我大哥,你不能....至少不应该....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景钰看着南清弦写完告示帖子,一行人这才离开圆月坛。 马车里,南清弦看着坐在旁边的人,问:“睡醒后去了哪里?” 景钰如实回答着:“找了个酒楼,带着花铃吃了些好吃的,是吧花铃?” 花铃正在马车外面跟驾车的弟子坐在一起,听见里头叫她,扭头回了句:“是。” 南清弦也没在意,烈阳城大小事都逃不过他的耳朵,更何况是景钰的事情,他只叮嘱了一句: “开酒楼,有什么需要的,找白宸。” 果然是瞒不住的,景钰干笑两声:“啧,知道了。” 南清弦看人的反应不对,挑眉问:“莫不是你想瞒着我?我需要假装不知道吗?” “......”倒也不用这么刻意的妥协啊,景钰摇摇头:“没什么好瞒的,我本来想给你个惊喜,等到开业大赚一笔再告诉你。” “惊喜啊。”南清弦听着人特有的温和声线,心头软的不成样子,这还是头一次有人想要给他惊喜,又问:“银子够吗?” “够!银子够用,你可别说什么要给我钱的话,那我还得赚了银子给你分红,我舍不得。” “伏龙教的银库,你可以随意取用,我不要分红,你赚的都是你的。”南清弦声线有些放松,手腕搭在一旁的软枕上,指节修长。 景钰一时间没说话,他视线不可避免的落在人精致的眉眼上,那人狭长的丹凤眼微眯,眸色放松。 南清弦长的太逆天了,这样的脸庞,此刻卸下冷冰冰的神色时,几乎让人移不开眼。 这人绝对没辜负原文作者描写用的词汇,什么‘邪魅张狂,嚣张霸气’,似乎网络小说里的男主角,就该长这样。 景钰已经不是第一次盯着人看了,从前只敢偷偷瞥一眼,小小的惊艳一把,现在熟稔了以后,可以放肆打量了。 “哎,南哥你别动,我瞧瞧你这脸怎么长的。” “......” 南清弦一愣,随即勾唇笑起来,脸颊被两只手捧着,对方掌心温度暖暖的,他也听话的没挣扎,只低声说:“这么久了,还没看腻?” 景钰啧啧摇头:“哪是没看腻,以前压根儿不敢真的盯着看,你不笑的时候,板着脸可吓人了,谁敢看,你信不信,教中的弟子们估计大半都没敢盯着你看过。” 南清弦的视线却不可避免的落在人喋喋不休的唇上,眼前人似乎压根儿不知道自己长的有多出众。 一张脸乖巧中又带着些皇家养出来的清冷疏离感,虽说时常都是笑着的,可原本就艳丽的五官,笑起来也只会更魅。 他不喜欢景钰对着旁人笑,十分不喜欢。 景钰把眼前这张脸仔仔细细的揉捏了一遍,对方幽密的睫毛都被他拽掉了几根,才确定人没有涂脂抹粉。 就在南清弦察觉两人靠的越来越近,忍不住咽了咽口水的时候,景钰才突然撒手撤身坐回原位。 南清弦开口说话,语气有些恋恋不舍,声线比刚才哑了几分:“....不看了吗?” “不看了,看也不是我的。” “嗯?”南清弦怀疑自己听错了,心头狠狠一动,正要说话—— “我怎么就没长成你这样,我要是这么霸气外露,出门谁敢欺负我,我再抱着银魄剑,那不得了,帅惨了。” 南清弦哑然失笑,缓缓摇了摇头,他还以为这人..... “南哥你得有一米九吧,我觉得我个子不矮,怎么跟你站在一块儿,还是要矮半个头,显得我特别没气势。” “你腿也长,胳膊也长,握剑的时候也帅出天际,啧啧。” “......” 景钰没有发现自己正逐渐对南清弦的一切感兴趣,从长相到身材,都肆无忌惮的夸了个遍,却也都是真心话。 南清弦被人夸的手足无措,脸上都是茫然神色,他听过无数对他阿谀奉承的话,对他的触动却都没有此刻的万分之一。 “所以,你喜欢我了?” “喜欢啊!喜欢的不得了!” “......” 马车里静默了一瞬,景钰脸颊发热,连忙摇头解释:“哦,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说,我只是喜欢你的身体。” “......”南清弦继续沉默,耳廓也红了些。 两个都没有什么感情经历的人,谈论这些话时,别扭到无以复加,气氛却暧昧的往外冒着粉红泡泡。 救命,这怎么还越描越黑了! 景钰倒吸一口凉气,反应过来他刚刚说了多让人误会的话,急的抓耳挠腮:“不是,不是,我就是说,你的外形,很出众,很迷人。” 越说越尴尬。 南清弦指尖捏了捏抱枕,轻咳一声替人解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用解释。” “呼。”景钰大喘气,扯了扯衣领子:“你明白就好,我不是老色鬼,我没想对你怎么样,真的,大家都是男人,你懂的。” 南清弦微微挑眉,目光落在人松散些的领口,锁骨凸凹有致,他意味深长的看了景钰一眼,抬手替人把衣裳拢好。 “现在不行。” “啊?”景钰傻了。 南清弦又认真的重复一遍,瞥了一眼马车,摇摇头:“这里,不行。” “你不行?”景钰呆愣着问出这句,又说:“谁不行?” 马车里又安静了一瞬。 南清弦意识到他想的和人说的,不是一回事儿。 景钰意识到他说的和人想的,不是一回事儿。 气氛瞬间尴尬的令人头皮发麻。 “南哥,咱俩是兄弟啊,你是我大哥,你不能....至少不应该....” 南清弦老老实实的说出直白的心底想法:“如果你没想,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 这倒也是。 啊不! 不是这样的! 景钰心底有个小人瞬间蹦起十米高! “没有,真的没有,可能.....春天快到了。” 南清弦掐指算了算,语气带笑:“现在是十月中旬,离春天还有半年。” “那怎么办,我是不是长大了,我最近好像有点不一样,南哥,你有这种感觉吗?” “什么感觉?” “就是,那种,怎么形容呢,就是晚上做梦,还有清晨,还有随时随地,反正,脑子里多了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以前没有这样过,你十八岁的时候,也这样吗?” 第189章 问那么多,不如....试试? “没有,我十八岁的时候,一心带领伏龙教走的更好,教中事务繁忙.....” 景钰此刻就像个苦恼于身体变化,而真诚问询兄长的小少年一样,没问出什么结果,他摇摇头:“算了,回头我找白宸问问,别是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南清弦有些无语,这些事,也没人教过他,他依稀能明白,景钰是到了该思春的年纪,却无能为力不能教他什么。 景钰思索半天,很严谨认真的说:“南哥,我要是嫖娼,衙门的人会不会把我抓起来,你们这里应该不会吧,夜铭就没被抓起来。” “嫖娼?” “就是去青楼找姑娘。”景钰脸红了几分,想着大学宿舍某个同学熬夜看片时的模样,颇有些猥琐的小声说:“我似乎该找个姑娘.....” “......”南清弦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不答话了。 景钰原本只是开玩笑,看人真的沉了脸,瞬间十分懊恼自己的不正经,他怎么能跟老干部一样的人讨论这些涩涩话题。 “我开玩笑的,没有没有,我是个三观很正的上进青年,我不会做出那种事的,你相信我。” “你去过青楼。”南清弦有些不悦的点明这件事。 他不知道景钰从前所处的环境里,嫖娼是不被允许的,他只觉得,景钰似乎对青楼那种地方十分感兴趣。 景钰这会儿被噎了一下,有些恼羞成怒的红着脸问:“南哥,你有没有跟姑娘有过....那种事?” 这次南清弦回答的很快:“没有。” “从来没有?” “嗯。” “亲亲抱抱摸摸呢?” 也许是自己没有经历过,就对这些隐秘又从未涉足过的事情,十分好奇,景钰追问的也放肆了些。 “有过。”南清弦认真点头,倒没觉得不好意思,毕竟是事实。 “啊。”听到人说有过,景钰竟然心里愣了一瞬,问的艰难:“....谁啊?什么时候?” “你。”南清弦回答完,又补充:“时间是不久之前,你好像忘了。” “......” 景钰反应过来,笑出声:“我?那不就是,你也没有跟姑娘接触过,好,我平衡了!我们都一样!” 纵使眼前人回答的语气流畅,神色正常,但南清弦还是捕捉到了那人眼底一抹慌乱,他心情瞬间好了起来。 这是种恶趣味儿的愉悦感。 “......” “南哥,我那天亲你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不是景钰想问,而是他实在好奇,一个男人被另一个男人亲了,是个怎么样的心情。 马车里的气氛,暧昧到了极点,可问话的人丝毫不知,被问到的人,身上的温度已经逐渐火热了起来。 南清弦不知道怎么回答,他脑海中没有能回答这个问题的词汇。 “南哥,我问你呢,我当时怎么亲的你,什么姿势,然后你什么反应,你打我了吗?” 景钰手肘交错放在膝盖上,追问的认真,一副人不回答,他就一直问下去的模样。 南清弦也是被逼的没办法,原本脑子就一阵阵发热,这会儿更是被连番的几个问题炸的思绪匮乏。 最后,眼中只能瞧见那人喋喋不休,上下阖动的唇瓣。 就在景钰又要张口说话的时候,那边的人猛的拽起了他的胳膊,力气不小! 霎时间眼前一花,他就落进了人怀里! 南清弦依旧端正的坐着,只是怀里多了个人。 景钰能感受到贴着他臀部的大腿,肌肉力量感很强,腰间也被一只胳膊牢牢禁锢着。 低沉又带着嘶哑不明意味的声线,就落在他耳边—— “问那么多,不如....试试?” “我.....” 景钰紧张的指尖都攥紧了黑袍衣襟,却奇异的没有生出要躲开的念头。 两人越靠越近,对方身上沉稳的木质檀香气息,一阵阵钻进他的鼻息间,那张刚被他夸赞揉捏过的脸庞.... 两人鼻尖相触,眸中倒影里只有彼此。 窗外集市的纷杂喧闹,仿佛在这一刻都停止了。 分不清是谁的心跳越来越大声,唇瓣明明已经感受到了对方的温度—— “大师兄!大师兄你回来了!砰砰!” “啊,师姐你躲开些,马车还没停稳啊!” “哎——” “......” 马车里的人被花溪的尖叫声,彻底惊醒! 两个人瞬间快速分开,各自坐好,没有对视,只低头整理着微乱的衣襟。 没亲上,只差....一点点。 景钰咽了咽口水,视线往马车帘子上瞄,咳了两声才说:“快出去啊,好像是花溪,被马车伤着了。” 南清弦从没有这么厌恶过花溪,恨不得那人留在伏龙山上永远别出来了。 “嗯。” 可已经被打断了,到最后也只能一前一后的下了马车。 客栈外面全都是伏龙教弟子,没有外人,过往的路人都被隔开了。 景钰跟在南清弦身后出了马车,目光一眼就落在花溪身上。 有段日子不见的花溪,身上似乎没了初见时提剑刺他的任性跋扈,穿着白色的衣裙,未施粉黛也没戴珠钗,此刻正倒在地上,颇有些我见犹怜。 花溪一瞧见马车里出来的黑袍人影,就声线柔弱的喊了句:“大师兄.....” 花铃有些无奈的看着花溪,默默收回她递出去好一会儿的手,这人压根儿不想站起来,只等着被大师兄扶起来呢。 景钰提着裙摆刚站稳,问话:“花铃,怎么回事?” 南清弦没有多看地上的人一眼,余光察觉身后的人安安稳稳的下来了,直接抬步往客栈里走去。 花铃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应了声:“嫂嫂,没事,咱们进去吧。” 景钰一听这话,也没什么好问的了,脚步不停的进了客栈,花铃自然是跟着他走人。 客栈门口,马车边倒在地上的人咬咬唇瓣,眼里闪过不甘的眸色,咬着牙自己爬了起来,跟着往客栈里走。 白宸正坐在桌边,跟玉翠一起核对下午出去采买的账目,玉翠手里抱着几个巨大的锦盒,挪给了弟子,示意弟子抱到楼上厢房里去。 瞧见门边走进来的人,白宸才姿势优雅的站起身,喊了声:“教主,嫂嫂,你们回来了。” 第190章 花溪就又要整幺蛾子了 后面走进来姜肆,刚才一直都骑马跟在马车外面,这会儿不时转头看看身后,凑到白宸身边小声说:“花溪不怎么安分。” “不用管,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咱们已经给过她机会了,她自己要往绝路走,没人拦得住。” 白宸冷冷的瞥了花溪一眼,低声跟姜肆耳语交代了一番。 姜肆点点头,转身看了自家大师兄一眼,这才忙活白宸交代他的事情去了。 玉翠笑的欢喜:“夫人,今天出去买了许多衣裳首饰,您跟奴婢上去挑挑呀。” “好。” “嫂嫂,我也跟你去。”花铃喊了一声。 三人一起上了楼,而楼下,南清弦和白宸正坐在一起商量着明天武林大会的事情。 花溪默默坐在楼梯下的角落里,视线追着上楼的三人其中一个身影,沉沉的盯着看,眼里闪过妒忌。 ...... 随着外头天色逐渐暗下来,街道上的动静也越来越小。 客栈大堂饭桌上,备上了几桌好酒好菜,算是给林长老他们接风。 伏龙教的规矩不太刻板,男女也能同席,毕竟江湖儿女不拘小节,花铃就坐在景钰身边,景钰另一边自然是南清弦。 对面是白宸姜肆以及林长老和花溪。 原本花溪是不能同桌的,一桌人除了林长风,没人待见她。 林长风也谈不上待见,只是临出门的时候,钟凌芳欲言又止的模样,让他知道,纵使花溪做了不少错事,但到底是钟凌芳自小养大的。 林长风想着,如果花溪真的能悔过,他也就引着稍稍修补一下他们同门师兄妹的关系,毕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没了武功的花溪,按照钟凌芳的交代,尽早寻个好婆家嫁出去,也算是给花溪一个好归宿,她也就能不跟着操心了。 林长风觉得钟凌芳说的对,原先花溪在教中有任职门主,婚事不着急,而现在的花溪跟从前不一样了,嫁出去也是对花溪有好处。 他们认为这个念头足够悄声无息,但花溪人精一样的心眼子怎么会察觉不出来。 让她嫁人可以,但嫁给谁,她心里自有筹谋。 不能当正妻,那....她给大师兄当个妾室总是可以的,毕竟有这么多年的情谊在。 只是这件事,她得好好计划一番,这个郡主夫人不是个好拿捏的,必要的时候....先让生米煮成熟饭! “林叔,许久没见你了,反正也没旁的事儿,来,咱们喝两杯!”姜肆就像小时候一样,亲昵的趴在林长风肩头,端着酒杯说话。 林长风笑的慈爱,摇头摆手:“林叔年纪大了,不比从前,喝多了怕是明天起不来身,耽搁正事就不好了。” 桌上摆的酒,是他从伏龙教带过来的,名叫君子馋,自酿的烈酒,酒劲儿也大,出门在外时间长了,姜肆等人都有些想念。 这边几个人闹着要林长风喝酒,那边的景钰好奇的看着杯子里略有些浑浊的酒水,闻起来鼻腔都一阵灼热。 他看南清弦,小声问:“我没喝过?” “嗯,从前....你喝不到。”南清弦没有说太明白。 但景钰听明白了,切,什么破粮食酒,还非得亲近的内门弟子才能喝? 他偏要喝,光明正大的喝! 两人说话的时候,视线都没有交汇,毕竟不久之前在马车里发生过的事,还都历历在目。 说不上心慌意乱,但也多少有些不自在。 用景钰的话说,当时可能脑子短路了。 他竟然不偏不躲的等着被人亲一口,傻了吧。 景钰正要端起杯子一饮而尽,南清弦也适时抬手想拦一拦,毕竟这酒的后劲儿是真不小。 那边的花溪就又要整幺蛾子了。 她突然端着一杯酒,当着大堂旁边几桌子内门弟子的面,走到景钰身边,噗通一声跪下了! “嫂嫂,从前都是我的错,是我任性不懂事,不该拿条小蛇吓唬你,现在我已经没了武功内力,当然,我做错了事,嫂嫂让师傅废了我的内力也是应当的。” “......” 这话说的,就像是景钰锱铢必较,一条没咬到他的蛇,还要斤斤计较着废她武功一样。 景钰缓慢眨眨眼睛,站起身做出害怕的表情,往南清弦身后躲了躲。 “花溪啊,你可千万别这么说,该我给你道歉才对,万一你一个不高兴,又拿毒蛇跟我‘玩’,我这条命可就悬了,上次也好险没被毒蛇咬上.....” 这话说出来,众弟子的表情就又不一样了,都没开口说话,但明显都想起了那条带有剧毒的蛇,说是蓄意杀人都不为过。 花溪脸上楚楚可怜的表情僵了一瞬,她转头咬着唇看南清弦:“大师兄,你也还在怪我吗?” 南清弦皱眉瞥了她一眼,又抬手挡了挡身后的人,声线凉薄:“不必多说,你若再用毒蛇害人,我就把你丢进蛇坑。” “......” 明明语气并没有多么森冷,可听在众人耳朵里,只觉得后背发凉,他们家教主素来说到做到。 花溪脸色霎时间惨白一片。 景钰尤其惊恐,他一把捏上黑袍肩头:“....别,别,倒也不用那么恐怖。” 南清弦安抚的回了一句:“你若是害怕,到时候不让你瞧见,总之不能让她再害人。” 这话说的,就像是已经决定了要把花溪丢蛇坑里一样。 景钰打了个冷颤,觉得毛骨悚然,他不看花溪,只举着一杯酒:“好了好了,你不用跟我搞这一出,往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干了这杯,一笔勾销!” 这似乎跟众人想象中,姑娘家解决仇怨的方式不一样,但....他们教主夫人,颇有些英姿飒爽啊! 花溪也没想到会是这样,她准备了一肚子‘姐妹情深’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出口呢。 那边的景钰却没有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仰头直接咽了这杯酒水,果然烈! 辛辣滋味儿窜的很,带着浓烈的酒香,一路从喉咙烧到心口,而后又回上来一阵稻米的甘甜清冽! 第191章 做任何事,都不要半途而废吧 “嚯,爽!” “......” 整个大堂的人鸦雀无声,都看着尊贵文雅的郡主夫人,豪迈到出人意料的饮酒架势。 景钰也反应过来,他轻轻放下酒杯,迎着众人的目光,拿捏声调变得文弱:“我是说,咳,好辣呀。” “......” 白宸一个没防备,听着那边的动静,让甜汤呛到了,捂着嘴咳嗽着跑一边漱口去,心说这神秘人士果然能屈能伸! 被景钰这么一闹,花溪的话是说不出来了,只能也跟着抬头把酒水吞下去,随后不甘的坐回了原位。 下午刚跟花铃一起吃过羊排锅子没多久,景钰并不怎么饿,陪着吃了一会儿,也就放下筷子了。 兴许是没怎么喝过酒的缘故,他额头一阵生热,意识却清醒的很。 南清弦很少饮酒,正喝着茶跟林长风他们说话的时候,左边胳膊一重,就看人正软乎乎的仰着脑袋倒在他臂弯处。 “南哥,你真好看。” “......” 一桌人都惊了,花铃的嘴角都要咧到耳朵根,抿着嘴控制自己不笑出声来。 那边的姜肆脸上也挂上暧昧的笑,林长风爽朗的摆摆手,说:“夫人喝多了,教主啊,你把夫人送上楼吧。” “嗯。”南清弦心跳突然有些快,他站起身,一手扶着软糯的人,往楼上走。 玉翠正要跟过去搀扶,就被花铃拦住了。 “哎,翠翠啊,你那会儿说什么胭脂,在哪买的?改天带我去逛逛,我还没逛过烈阳城呢.....” 众弟子都脸色红红的看着走上楼梯的两人,也不敢多看,低着头各自暧昧的朝周围同伴眨眨眼。 一片和谐气氛里,只有花溪恨恨的目送那两人的身影,指尖在桌下攥紧了裙摆。 ...... 进了房门,景钰倒是清醒不少,只是突然觉得这个天气,怎么屋子里多了个人,就莫名其妙的热了起来。 南清弦把门关好,还没转身,就听后面噗通一声。 他连忙转过头去看,桌边的人已经拽开了衣领子,刚才的声响是指尖没拿好茶杯,杯子落在桌上的声音。 “要喝茶?” “渴了。” 景钰乖乖的双手撑着桌边站好,看着穿黑衣那人走来桌前,骨节分明的手指,拎起茶壶倒水。 清澈的茶水自空中落进青瓷茶盏里,寂静的内室,景钰呼吸开始生热。 两人都没说话,但却又都因为某些未完成的事情,而逐渐憋着无法言说的燥热心绪。 “张嘴。” 南清弦抬手端着杯子喂过去,茶水并不热,甚至有些凉了。 但对此时的景钰来说,温度刚刚好。 他盯着递来茶盏那人的眼睛,眸中似乎有小火苗蠢蠢欲动。 轻轻张嘴,他在人的注视下,含住了茶盏边沿,吞咽不及,茶水顺着嘴角和下巴,打湿了衣襟。 原本就刚扯松了不少的纱裙衣襟,此刻又沾了水渍,贴在胸口。 茶水汇聚在白皙锁骨处,聚满了,滴滴盈透的滚落至胸膛,滑入衣襟里。 南清弦猛地转开头,有些难受的皱了皱眉。 此刻脑子里满是那人刚张嘴含住茶盏边沿时,露了一瞬的唇红齿白,舌尖湿粉的诱人。 不,是致命的诱人,毕竟是他肖想许久的..... “你自己喝,早些休息,我叫人抬来沐浴的水。” 南清弦已经用尽了全部的理智,才把这句话说出来,他心知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屋子里,他快克制不住了。 从前被暗算后,活生生从肉里把梅花镖剜出来,都没这么煎熬过。 一向冷静自持到惊人的他,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理智濒临崩塌。 景钰察觉人要走,也不知道是酒劲儿上头,还是借着酒劲儿发疯,他语气悠悠,引人遐想。 “....要走啊?” “......” 南清弦正要转身离开,就听见了这么一句。 无疑是给心头火又拱旺了几分,烈火熊熊正焚烧着他的理智。 他回了一句:“你喝多了,就好好歇着,别....” “哦。”景钰低头,闷闷的应了一声。 心底是纠结又焦躁的,不是行,也不是不行,反正,他不该这样有这样的想法。 可有些心绪,是越想压制,反而越演越烈! 南清弦刚走出去三步,身后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声响,动静惊人! 是桌布突然被人掀了,连带着茶壶和整套茶具,全都砸在了地上! 瓷片破碎,茶水淌了一地。 景钰背靠桌子站着,后腰间顶着桌子边沿,看人回头,他笑:“没事儿,你走你的。” 他没想怎么样,就是烦了。 被这种无名无姓的憋燥心绪,惹的烦。 一袭黑衣那人,转回头的时候,眼角都染了些绯红,也是忍出来的,一向沉稳的声线,有些颤了。 “不想让我走,是不是?” 这话说出来,屋里的焦灼氛围达到极点!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心知肚明,却心底各有顾虑。 景钰抬手制止,回了句:“你走你的,走吧。” 两人憋着劲儿,谁都不肯先说出口。 南清弦强忍着心头的躁动,转身往门边走。 景钰眸子泛着水光,靠在桌边,看人一步步离开,那人背影僵直,身量一如既往的挺拔。 只是走的缓慢,半晌也没走到门边。 一片寂静中,景钰呼吸越来越急促。 那边的人终究是停下了脚步,猛地转回身。 “做任何事,都不要半途而废吧。” “昂。” 景钰点头应下,挑眉那一瞬间,眸子里带着些挑衅。 下一瞬! 南清弦顷刻间走回桌前,景钰还没反应过来,就只感觉腰间一轻,他被人提着腰抱坐在了桌上! 红棕色的木质桌面,衬得坐着的人面色桃红,更显艳色。 这人看他的眼神,似乎是要吃了他,景钰有点怕,张嘴轻喊:“我没——” 唔。 还没说出口的拒绝,被人用唇瓣堵在唇间! 这个吻来势汹汹,带着让他再也无力拒绝的霸道,唇瓣被啃的生疼,毕竟双方都没什么经验。 可就是这种变相的疼,更能激起灵魂颤抖,碰撞出令人愉悦又满足的酣畅感! 恍惚间,景钰身下坐着的似乎不是木桌,而是铺了千百层的棉花,整个人都轻飘飘的浮在棉花上。 原来,这就叫亲吻。 第192章 我又没说要缠着你,你慌什么,跑什么 既然已经亲上了,有些事情自然无师自通,是个人都会顺从心意的去摸索,寻求能让自己更舒适的触感。 南清弦也不例外。 他扣在人腰间的手,由下至上的摸索着,缓慢而有力。 景钰还能分出一丝理智,冒出个正被人数肋骨有几根的念头。 这么想着,他笑出声来。 就是这声笑意,彻底斩断了南清弦的自持! 他用膝盖把人的腿赶到一边,强势把自己挤到桌前,俯身下去,怀里人自然也跟着倒在了桌面上。 等一阵混乱的呼吸过后,景钰大喘着气息,衣衫已经向两边敞开着,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人鱼线若隐若现,他的腹肌由于肤色过于白嫩,看起来不是很明显。 那人正凑在他的脖颈上,啃的一片麻疼。 “...南哥....不行.....停下!” “是你挑起来的。” 专心啃鱼的人,一刻都舍不得撤开,说话时的热气,就打在他皮肤上。 这让人有些迷乱,不知今夕何夕。 直到那人的脑袋下移几分,无意中触碰到(° °)—— 景钰颤了一下,被从没感受过的大脑空白吓了一跳,才彻底挣扎起来。 “不是,你听我说,别!” 他强行把人推开,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 总之,原本一个吻而已,发展成这样是两人都没想到的。 南清弦叹了口气,没起身,而是轻缓的吻上眼前人的唇,耳鬓厮磨间,多了些安抚意味。 另一只手,缓缓拽起散落在桌面的裙衫上摆,掖进怀里,算是替人把衣裳拢好了。 景钰被亲的脑子有些迷糊,却还在说:“嗯,只亲亲....别的....不可以。” “......”南清弦没应声,不管怎么样,他都不想起身。 哪怕就这么抱着,滋味儿也挺好。 景钰察觉到了一丝异样,视线只能盯着屋顶的房梁,声线低哑的勾人。 “南哥,我得给你做个很结实的,里面穿的裤子。” “.....嗯?” “那什么,就是我腿挺疼。” 听完这话,南清弦笑的没有往日那么正经,他意味深长的挪了挪膝盖。 “你也一样。”这话他说的很愉悦,过后又补充:“景钰,你对我有感觉,你不能不承认。” 景钰一听见这句话,就像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 他一把推开身上的人,连滚带爬的抱着屋里一根柱子,躲在柱子后面只探出个头。 “我只是没有做过这些事,说不定....我跟谁都可以!” “......” 南清弦整理衣襟,也谈不上生气,只慢条斯理的问:“你跟张博元可以?跟阿肆可以?” 景钰仰头幻想了一下,如果刚刚压在他身上的是姜肆或张博元—— “哦不!不可以!” 那多少有点太膈应。 这个反应显然让问话的人很满意,南清弦线条明朗的腹肌上,几个指甲掐出来的印子,被他的黑袍遮了起来。 是谁掐的自然不必多说,总不会是他自己掐的。 景钰也瞧见了那几个指甲印,有些心虚的把抱着柱子的指尖藏进袖子里。 南清弦整理好了衣衫,指尖按着桌面停留了一会儿,等着那股燥热退下去,才走到柱子边蹲下身子看人。 “刚才,你什么感觉?” 比如,会不会厌恶,又或是跟他一样想沉沦下去,他很想知道对方的感受。 景钰没想到这个傍晚时他在马车里问过的问题,会被人问回来,垂了垂眸子。 “没有对比,我怎么知道,等我找别的人试试再说——” 话音未落,他下巴就被人的指尖掐着抬了起来。 “不可以找别人试。” “姑娘也不行?” “除非你要娶她生孩子,否则,不可以。” “也就是说,我娶妻生子就可以?” “.....嗯。” 呵。 瞧瞧,这就是男人! 刚亲完就说可以让他娶妻生子,这意思不就是,刚才的所有只是玩玩,压根儿没想认真! .....奇了怪了,他为什么会想到‘认真’这两个字。 男的跟男的,本来就是玩玩,就当是两人兄弟关系好,探索些没感受过的东西而已。 他没想认真,他不是断袖,总不能跟一个男人过一辈子吧。 景钰心底是这么说服自己的,但还是莫名起了火气。 他拍开捏着他下巴的手,挑眉赶人:“好,明天我就找个姑娘入洞房,教主大人去睡觉吧,慢走不送!” 南清弦唇瓣抿了抿,有些为难的说:“....你不是要等皇城那边的事情了结之后,才会娶妻生子吗。” “你都能接受我娶妻生子了,时间早晚对你来说有影响吗?” “有。” 他不想那么早就接受残酷的事实。 他可以一辈子不娶,但不能拦着另一个人不娶妻生子,他寻不到父母,不用遵循什么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但景钰不行,景钰有他自己该过的平稳生活,说不定,景钰会喜欢孩子。 但他这句‘有’,听在另一个人耳朵里,就变味儿了。 不想认真的跟他在一起,又想让他晚点再娶妻生子,这不就表明—— 他是被当成玩物,耍了一番。 未来说不定还要像刚才一样被耍上许多次。 也对,人家是堂堂的伏龙教教主,眼下即将又是武林盟主。 怎么会甘心跟他一个男子厮混一辈子。 所以他刚才任由人对他亲吻又上下其手,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 心里闷的难受,景钰眼眶都酸了,有种被侮辱轻视了的感觉。 两人的心思不一样,但偏偏谁都不敢揭开窗户纸,生怕自己的想法是真的。 最后就只有憋在心里,沉默不语。 景钰垂眸遮住视线里的懊恼和悔意,他不该跟人放肆的有了刚才的亲吻。 这样往后再想撇开关系,就不好办了。 “你走吧,我累了,我要睡了。” 这话让南清弦心凉了半截,只因他说‘有’,这人就不高兴了,就这么迫不及待要娶妻生子? 南清弦猛地站起身,两人视线交汇了一次,彼此却都连忙错开了眼。 最后,是黑袍的人仓促逃离房间。 这么迫不及待的离开,景钰坐在地上又难受起来。 “....我又没说要缠着你,你慌什么,跑什么,都是男人,不就是酒后冲动了一回,我不会缠着你,我不是那种人。” “也许.....我该找个姑娘,深入了解一下。” 对,就是这样。 第193章 南哥,你是什么神仙好兄弟!感动,泪目 只要他发觉他对姑娘也能有刚才那种感觉,那就表明他不是非南清弦不可。 到时候等这些事情了结了,他就可以放心的离开南清弦,两人山高路远,再无干系。 只是这么一想,竟然有些难过。 南清弦是不是在盼着娶妻生子啊..... “啊,烦死了,果然人家都说智者不入爱河,啊呸,这才不是爱河,这就是个淤泥臭水沟,对,没错。” 景钰把衣裳裹好,从地上站起身,视线瞥到铜镜里的时候,老脸一红。 脖颈和胸前,都有些红印子,是被人吸出来的,网络用语俗称‘草莓’。 “玉翠,玉翠,抬水沐浴,我要洗澡!!” “......” —— 清晨,天才刚蒙蒙亮,景钰就被整个客栈的动静给吵醒了。 今天是伏龙教的大日子,也是整个武林的盛事,众人都起的很早,开始各自忙碌了。 景钰昨晚睡的并不好,原因自然不必说明,反正睡醒后第一件事,就是喊人要沐浴的水。 随后把睡觉时穿的裤子,从里到外都换洗了一遍,没好意思把沾着东西的裤子直接丢给别人洗。 大清早的,清瘦的人影缩在浴桶边,脸红红的搓着裤子,做贼似的,心情复杂极了。 梦遗落在大草原上,这还是头一回。 好不容易洗漱完了,欲盖弥彰的把搓了一遍的裤子,看似随意的丢在浴桶里,他自己穿好干净的里衣,这才开始喊玉翠。 玉翠她们早就准备好了今天要让他穿的衣裳和首饰,大场面,不上妆是不行的。 玉翠最喜欢做的事,就是给这张原本就巧夺天工的脸庞上妆。 每一次上妆过后,她都有着浓浓的成就感,似乎这样精致的人儿,都是出自她的手一样。 今天也不例外。 景钰瞧着铜镜里的自己,看的也有些失神,这是一种极其不真实的感觉,他长镜子里那样? 这深紫色华丽繁复的衣裙,广袖宽袍,似乎跟南清弦的衣裳又是配套的,布料上绣着伏龙教独有的花纹。 从领口到袖口再到裙摆,不论做工和面料,全都是难得一见的,也更彰显了今日出席场面的隆重。 而此刻,景钰额间头一次被人用浅白色的膏脂,描出一朵小小的花钿,外面的花叶轮廓,还用银线膏勾了几笔。 这样的妆面,他从前只在电视里见过,还是头一回被玉翠画在自己脸上。 烈焰红唇勾勒出饱满的唇形,眉叶被描的细长,往那儿一站,比平日里增添了不少端庄大气。 “夫人这样,好像庙会时见过的天仙娘娘,气质也像,就是那种又好看,又让旁人不敢多看....” “是啊....” “......” 原本景钰还想问问这样好看吗,就瞄见铜镜里,他身后的几个小丫鬟,正憨笑着痴痴望着铜镜里的紫裙倒影。 嗯,这些人的反应,让他有了把握,应该不丑吧。 毕竟以一个直男欣赏水平,实在不理解为什么要在眉间画朵花,明明素颜才是最好看的。 最后他坐在椅子上,看着小丫鬟捧来鞋靴,穿的裙子弯腰会就弄皱腰封,他头一次没自己穿鞋。 心里有些忐忑,他这脚的尺寸可不像女子。 好在,替他穿靴子的小丫鬟没太注意,毕竟身高在这里摆着,自家教主夫人个头高,脚大一些也正常。 最后扶了扶头上一整套的和田玉首饰,两边垂着的步摇几乎落到肩上,他才总算是能出门了。 一打开门,就像前几日有过的场景一样。 栏杆处,那人一身与他同色的华丽紫袍,正负手而立的背对房门站着。 听见身后传来开门的动静,南清弦转身,瞧见走出来的人时,竟然也一时看呆了。 仿佛周围的所有丫鬟都凭空消失了一样,总之他眼里,只有此刻走出来的人,再也放不下旁人了。 貌比花娇,国色天香,金枝玉叶,端庄雅丽。 所有形容人姿色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他。 南清弦着魔了似的递出摊平的手,嗓音低柔的一塌糊涂,吐出一个字:“来。” 景钰有些不好意思,但周围丫鬟们都看着呢,以他的身份,不好拒绝。 他把自己的手,送到人掌心里。 两人掌心相触的那一瞬间,无比自然的翻转手腕,十指相扣,就这么牵着手,并排走下楼梯。 楼下大堂里,姜肆白宸花铃等人,呆呆的望着一双人走下来的身影,愣愣站起身,眼都看直了。 姜肆手里的玉骨扇险些没捏稳,啧啧称奇。 “乖乖,这是什么神仙眷侣下凡,这要是画成册子放外头卖,明年百姓们不拜金童玉女,改拜师哥和嫂嫂。” “二哥,别胡说。” 周围弟子众多,也都看傻了眼,白宸低声念了姜肆一句,示意他注意护法的身份,出言谨慎些。 姜肆不理白宸,转头跟身边一身黑袍劲装,手腕缠着鞭子的白净清冷‘少年郎’说话。 “九歌小兄弟,这会儿要是能把你们家主那花瓣筐拎来,撒一撒,就更好看了,你说是不是?” “嘿,到时候咱俩一起骑树上撒花儿。” “......” 凌九歌默默站远了两步,没理会自说自话的人。 角落里,花溪看着这一幕,恨的一口银牙几乎要咬碎,原本站在大师兄身边风光恣意的人,该是她才对! “出发!” 随着南清弦一声令下,门外准备好的华丽马车,被弟子们牵引过来,姜肆白宸等人都骑上了高头大马,护卫左右。 景钰被人扶着坐进马车里,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 好嘛,他就说化妆费时费力,连吃早饭的时间都没有,显然这群人都早就吃过饭了,这会儿也不好意思开口要吃的。 嘴上的口脂若是吃没了,不就白白辜负玉翠一番心意,忙活了一早上呢。 心里正这么想着,就闻见一阵糕点的清甜气息。 他抬头一看,对面坐着的南清弦,从马车里原本就放着的棕色食盒中,端出来几碟点心! 旁边还有热腾腾的,撒了核桃碎的牛乳! 南清弦摆好了点心碟子,才从怀里掏出纯白手帕,包了一块点心递过去:“吃,不饿吗?” 景钰咽咽口水,强行转头不看:“不能吃,口脂会吃没了。” 南清弦就像变魔术一样,不知道从哪又摸出来一盒口脂,竟跟景钰嘴上的颜色一模一样! “你吃你的,下马车之前,我帮你画唇。” 话音刚落,景钰那边已经吃上了,狼吞虎咽还不忘说一句感谢的话。 “南哥,你是什么神仙好兄弟!感动,泪目。” 第194章 姜护法谨言慎行,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断袖 对面的人吃的香甜,南清弦投喂成功,心里生出些小欢喜,就这么静静看着吃点心的人。 视线从人眉眼间的花钿,再到沾着点心碎屑的唇角,最后一路打量到光洁白皙的脖颈。 这人的里衣领子,未免拽的有些太高了,几乎遮住喉结,衬得那张脸尤为清晰。 正要出言提醒,他才猛地想起昨晚的场景,心绪一震。 搁在腹部的指尖,不自觉勾了些布料,衣裳下面,还留着眼前人昨晚留下的指印。 也自然就明白了衣领子刻意拉高是因为什么缘故。 莫名的雀跃逐渐占据心头,南清弦此刻的心情,活像只路边撒尿成功标注了地盘的老狗。 景钰并不知道他只是吃个点心的功夫,坐在他对面的人都腹诽了些什么内容。 他只是被盯的难受,尤其是对方似笑非笑,嘴角微抖的表情,他瘆得慌。 吞咽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他回过去疑惑的视线。 南清弦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脖颈,低声轻笑:“这里,是不是有....昨晚....” “昨晚!”景钰一口把嘴里的点心都咽下去,急忙打断对方的话:“昨晚你发的帖子,就是比武之前搜查随身武器的公告,怎么样了?” “......”话题转的十分生硬,南清弦指尖顿了顿,收回掌心放下手,随后回答:“一切都好,没有哪家门派来闹。” “嗯嗯,那就好,那就好。” 景钰端起晾了一会儿的牛乳,大口吞咽着,视线飘忽不定的看着马车顶部,睫毛一阵颤抖,暴露出他的紧张。 这人别再提昨晚了,不要再提了,他一点都不想回忆! 但显然对面的人,并不想就此终结话题。 “昨晚,我说的话,你是不是心有不悦?” 他指的是,他说不想让他太早娶妻生子的事情。 “嗯?什么话,哎呀,昨晚喝多了,我都不记得了,咱们有说过什么吗?我就记得你把我送回房间,别的都忘了。” 景钰故作漫不经心,语速却快的很,遮遮掩掩的逃避态度十分明显。 南清弦张了张嘴,最后抿紧唇瓣,沉声:“既然忘了,那便忘了吧。” 反正两人身上的痕迹都在,这是不能抵赖的,由不得对面嘴硬的人‘不记得’。 马车里安静了一瞬,景钰也吃饱了,他掀开帘子往车窗外瞄了一眼,离圆月坛还有段距离。 再扭回头,就瞧见那边的人已经拎起了瓷白的口脂罐子。 “!!!” “南哥,我自己来吧。” “没有铜镜。” “......” 所以,为什么准备了口脂,却没有准备梳妆的小镜子啊! 当然这话景钰没说出口,只是在心里吐槽,脸上干笑几声,低头玩腰间坠着的香囊袋子。 随着清脆的罐子打开声响,下巴还是被人用指尖勾着抬了起来。 南清弦一脸认真,似乎只是心无旁骛的替人补妆。 景钰看着人家拿帕子替他整理了嘴角的点心碎屑,脸色微红,离得很近,沉稳的檀木香气笼罩在两人周围。 就这么不说话,气氛有些不一样了。 他心跳逐渐加快,扯着话题:“那什么,阿穆一会儿要参加比武,他准备的怎么样?” “昨夜子时,还瞧见他在后院练剑,十分刻苦。” 南清弦应答如流,用食指指尖,点了些艳红的口脂,微微俯身探向那人的红唇,指尖下的软软触感,是他记忆中的样子。 景钰呼吸一窒,一动也不敢动,就那么僵着脑袋,任由对方将口脂点涂在他唇上。 这样近的距离,视线想不对视简直太难了。 他规避了好一会儿,终究还是从南清弦的眸中,瞧见了自己的倒影。 天地间仿佛所有一切都不存在了,两人视线相触的那一瞬间,周围原本响起的马蹄声和车轱辘声,全都消失无踪。 不知道过了多久,景钰猛地回神,脑袋向后撤开些,视线也连忙撇开了。 只是才刚要动作,那人另一只手却扶住了他的脖颈。 耳边又响起低沉微哑的声线—— “还差一点,别乱动。” 花瓣型饱满鲜嫩的唇,染了艳丽的颜色,更显得娇嫩欲滴,南清弦眸色逐渐幽暗。 景钰轻易就察觉出对方在想什么,紧张到指尖都掐进掌心,莫名其妙的,他舔了舔嘴唇。 舔了后才察觉,对方的指尖还点在他唇上。 哦,他舔了人家的手指头。 “......” 脸颊腾的一下就红了,景钰磕磕巴巴:“不是,我不是故意的,我忘了,谁让你涂个口红磨磨唧唧,摸的我嘴上有些痒痒....” 南清弦却已经被方才探出的舌尖,勾了魂,他像着魔了一样,指尖又按上景钰的唇,喉结滚了一圈。 “口脂,苦吗?” 景钰大脑一片空白,思索了一下,竟然回答的认真:“是花的味道,加了甜水化油——” “唔。” 话没说完,南清弦低头吻了上去。 刚涂上的口脂,融化在两人唇齿间,是花香味儿,浓烈的鲜花汁水,透着清甜,勾的人眸子都红了。 这个吻,相比昨夜的猛烈生啃,要轻柔婉转许多。 景钰恍惚间,以为自己置身花海,化身为一朵花,在清风徐徐的晃动下,颤着枝叶与另一朵花碰触上。 美好到让人窒息沉溺。 ...... 马车外面,姜肆长叹一声:“有人比翼成双,有人纵马长街,小兄弟,你有什么感想?” “......” 凌九歌不理会身边胡说八道的人,只攥紧缰绳专心赶路,明明粉糯的脸庞,却常年冷若冰霜,看起来有种可爱的反差感。 姜肆就是个贱皮子,人家越是不搭理他,他就越要找找存在感,在人身边嘴里连珠炮似的。 “哎呦,我怎么这么喜欢你,小兄弟,你从明楼出来吧,来我伏龙教,我们这里可好玩儿了,夜家主想必也不会不同意。” 听了这话,凌九歌终于给了些反应,她皱眉,满脸写着抗拒:“....姜护法谨言慎行,我跟你不一样,我不是断袖。” 姜肆一愣,转身骂着周围弟子们:“谁,谁又乱嚼舌根了!说了多少次,在镇子茶馆里,我那是迫不得已骗骗那些姑娘家,我不是断袖!” 第195章 南清弦这算是在跟他表白吗? 周围弟子们一阵憋笑,没人搭话。 凌九歌心头弥漫烦躁,腿夹了夹马肚子,先姜肆一步往前赶,把人抛在身后。 姜肆扭头回来,发现人不见了,当即也纵马追上去,嘴里还说着:“小兄弟,你怎么老不待见我,还为我把你丢水里那件事生气呢?” 这人还敢提那件事! 凌九歌眉头皱起,眸中升起一阵恼怒。 自己那日来了葵水,正腹痛难忍时,毫无防备的被人扛起来丢进溪水里,受了凉,肚子疼了两天,却连医师都不敢找。 她做什么事都井井有条,偏偏被这人打乱计划导致当日的满身狼狈! 厌烦归厌烦,可这人身份不一般,不能直接翻脸,但惹不起她躲得起! “姜护法言重了,咱们互不相干,我嘴笨,别再跟过来闲聊了。” “......” 姜肆看着骑马走人的黑衣‘少年’背影,脸上一阵苦恼。 这小兄弟性格真冷啊,难怪明楼的人说,凌九歌性情古怪,从不与人交好,在桃花谷都是自己住一个小木屋,不让别人靠近。 “再冷能有我师哥冷?我就不信了,哪有处不熟的人!” 他家师哥不就被嫂嫂调教的百依百顺,下楼梯都得手拉手,可见没有捂不热的人心。 马车另一边骑着马的白宸,衣衫胜雪,腰间的青玉笛垂在一边,气质清贵。 方才那一幕被他瞧在眼里,这会儿正无奈的摇摇头,轻喊出声:“二哥,你别去讨人嫌了,过来。” 姜肆听话的打马靠过去,半真半假的哀嚎:“你说我讨人嫌,你说我讨人嫌,好,连你都嫌弃我了,可见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白宸却注意到了什么,制止姜肆的声音,说:“嘘,二哥安静点儿,马车里好像.....” 刚才马车晃了一瞬! 可等他们定睛看过去的时候,马车已经恢复平静了,似乎刚才只是白宸一个人的眼花。 此时的马车里—— “别,别亲了,真的,我的妆....唔.....要尝苦不苦,你去舔口脂罐子啊,你....唔.....” 这人是上瘾了吗! 景钰侧着脑袋躲避亲吻,刚被扑倒在垫子上,动静太大引得马车都晃了一瞬! 他用手肘强行把人胸膛抵着推远,总算能把话说完整了,急促喘气:“占便宜没完了!!” 话音刚落,唇上却挡来一根手指。 那人语气幽深,恶人先告状:“小点声,要被发现了。” “......” 这哪是老古板! 这就是个老流氓吧! “起来!” 景钰弯了弯膝盖,让人的腿从他腰间撤开,自己扶着头上的钗簪珠串坐起身,平顺着呼吸。 南清弦颇有些无辜的盘腿坐好,想上手帮人理好衣襟,又怕人厌烦,只好端端正正的坐着。 就像刚才亲热上头,不顾场地就把人扑倒的流氓行径,不是他做出来的一样。 景钰自己把衣裳整理好,心里火气冲天,夹杂羞赧,抬头眼神凶狠的低声威胁:“不许在外面跟我亲近!” 这种程度的‘凶狠’,南清弦压根儿没看到眼里去,他只是执着的追问某一点:“.....那等回去了就可以?” “不可以!”景钰没控制好声量,语气十分崩溃。 他也不知道两人之间怎么会发展成这样,一个眼神就能亲到一起去。 重点是,他俩都是男子,天地良心,这是兄弟情啊! 南清弦咽了咽口水,没回话,眸子暗晦的让景钰都不好意思看。 说这人老流氓吧,某些时候倒是单纯直白的很,欲望挂在脸上,丝毫不会隐藏。 “我是说,咱们不能这样了....” 景钰嘟囔了一句,指尖纠结的整理着裙摆,他语气夹杂叹息。 虽然没怎么体验过的滋味儿很新奇,也很奇妙,但他直觉这样下去是会出事的,这样不好。 南清弦听后,只是挑眉有些惊诧,声线低沉带着引诱:“可你也很喜欢,为什么不能....” “接受不了,我接受不了。”景钰板着脸,拿手绢擦嘴,嘴上的口脂算是彻底干净了,被吃的丝毫不剩。 南清弦默默低声说:“可夜铭说,咱们这样的人,不用管什么天道人伦....” “咱们这样的人?咱们哪样的人?不用过日子的吗?还是说,你就没想过娶妻生子传宗接代?我的意思是,不想陪你玩这种没意义的游戏,你要是难受的紧,就逛青楼去。” 景钰不想把话说的这么明白,可他看出来了,如果不挑明的说,这人好像听不懂他的意思。 既然彼此以后都要娶妻生子,就别搞现在这种暧昧,没有任何意义啊。 这话已经很难听了,让人有些难堪,南清弦苦笑摇头。 “要娶妻生子的是你,不是我。” “景钰,我从没想过要跟一个人厮守一生,我也没奢望过能有正常男子娶妻生子的日子。” “我罪孽深重,我满手杀戮,我从尸堆血海中爬出来,我这样的人,不配有后人继承香火。” “我本来是打算.....一个人无名无姓的来,而后一个人无牵无挂的走。” “可你干干净净落在我眼前,你引着我探寻从没涉足过的欢愉,我顺从你,也按照你说过的话去做。” “来这世上走一遭,看看天空,闻闻花香,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 “.....你却又说,不能这样了。” 纵使南清弦心机沉稳,运筹帷幄,杀人不眨眼,可在景钰这里,他竟然琢磨不透了。 他小心翼翼至一再退步,强迫自己接受对方未来可能会娶妻生子这样的假设。 到头来,就换回一句‘难受的紧,你就逛青楼去’。 “......” 景钰哑口无言,甚至可以说是瞪目结舌的看着对面的人。 他随口的鸡汤话被人记下了,他说过的话,不论是什么,都被南清弦深刻的记着,没有违背,全都当真。 可..... 南清弦这算是在跟他表白吗? 他说他没想过娶妻生子。 心绪一阵复杂的时候,对面的人又说话了。 “我说这些没有想让你可怜我,你尽可以去娶妻生子,我说过,有朝一日你喜服花烛,我隔山遥祝。” 第196章 马车里的告白名场面(激动,撒花!) “景钰,我不想勉强左右你的一生,你可以去做任何你想做的一切。” “但你只要回头,在你身后的人一定是我,不论年光岁月。” “至于你说的逛青楼....” “我没钟意过其他男子,也没爱慕过任何女子,简而言之,我只要你。” 南清弦被这种从未经受过的,若即若离的对待,折磨的十分难受,显然是冲动的把这些话全说了出来。 随即眸中一片绝望,他心知,又该被拒绝了。 “......” “南哥啊。” 景钰震惊到无以复加,张嘴低喊了一声,就说不出话了,只知道眼眶泛酸,心潮澎湃! 南清弦是唯一一个能让他十分依赖,并逐渐生出占有欲的人! 从前他可以欺骗自己,什么兄弟情,什么老母鸡和小鸡崽的破比喻.... 但听完刚才这番话,心底强忍不住的巨大欢喜跃雀,让他心惊! 其实这一刻的到来,心底早有预料,尽管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对眼前人生出不该有的感情。 但有些事情就是越克制,反噬的越深。 他自己都想不起来,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逐渐对眼前人有了非比寻常的心思。 只知道,这人是他见过性子最好的人,表面冷漠,心底比谁顾虑的都周全。 看上去杀人如麻,实际上十分尊重每条生命。 为人正直到有些刻板,嫉恶如仇和纯澈善良竟能集于一身,毫无违和感。 从害怕到依赖,从依赖到崇拜,从崇拜到欣赏,从欣赏到喜欢,直至此刻,再也不能欺骗自己了。 毕竟—— 没人知道,白天的景钰刻意规避与这人的所有暧昧,可到了梦里,他放肆的行径大胆到令人发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是从他被黎梵下药后,错吻的第二天,他被人禁锢在怀里,说起了什么‘把吻还回来’的话题。 那天的梦里,他仗着心知这是梦,真的追了南清弦两条街,把人堵在巷子角落里,按着亲了好一会儿。 梦里的触感并不真切,可那份得逞后的欣喜满足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从那之后,南清弦的身影几乎夜夜入梦。 两人在梦里的行径也越来越大胆,多数都是景钰自己主动的,搂搂抱抱,亲亲摸摸,甚至还偷看人洗澡换衣裳! 不知道为什么,梦里的那人总是呆愣愣的天真神色,景钰就忍不住欺负他。 似乎在内心深处,他一直都认为那人是有些纯真脾性的。 这种白天刻意说出绝情的话,把人推远,夜里却在梦中对人为所欲为的日子,实在是熬不下去了。 他快精神分裂了。 最近几天逐渐频繁的亲近,每次都有种似梦似醒的感觉,想沉溺进去,又时刻提醒自己不可以。 再这样下去,人就要疯了! 而此刻,南清弦一番毫无掩饰的表露真心,眸中深情里,掺杂痛苦。 这让景钰意识到,为什么要这么互相折磨? 即便让所有梦境都成真,又能怎么样! 他对这人就是有占有欲,有异样的欲望,就是喜欢的! 清晰的意识到这一点时,还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竟然会喜欢另一个男人,而好死不死的,两情相悦了! 迎着对方并无什么期盼的眼神,景钰眸中泛着泪光,嘴角却是带笑的: “什么喜服红烛,怎么你就要隔山祝福了,别说的这么可怜,你就是故意想让我心疼你,嗯?” 这样的话.....南清弦眼神逐渐亮了起来,轻声追问:“那你会心疼吗?” “会!” 这次没有犹豫,他承认的坦坦荡荡。 会。 他说会! 南清弦的心绪大起大落,猛地伸出手,语气急促却又戛然而止:“那我们.....” 景钰搭在膝盖上的手,突然被人握住,抬眼望过去,那人一贯冷漠的脸上,竟然洋溢着几分喜色。 马车里的空气仿佛都静止了,只剩下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 安静的氛围里,他笑的温润,嗓音明朗—— “南哥,我们试着在一起吧,我也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样,活在当下嘛。” 回了皇城不知道能活几天的人,和一个接下来不知道会被朝廷怎么谴责暗杀的人。 都是活了今天没明天,还有什么好顾虑的,也自然没有什么不可以! 他想开了! 南清弦不敢接话,天降惊喜来的太突然。 明明不久之前,这人还说过‘不是断袖’‘没想过要喜欢男子’‘我是要娶妻生子的’‘我们不可以这样’。 数不胜数的这些话,都是眼前的人说的啊。 可也是眼前的人,刚刚亲口说—— 要跟他在一起。 这个在一起,是不是他想的那种,他不敢问了,生怕又是误会。 南清弦就这么呆愣住。 直到对面的人半天没得到回应,捏了捏他的指尖,他才猛地回神。 “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景钰期待了好一会儿,没想到对方是这样的回应,哭笑不得的只好重复一遍: “我说,我们在一起,你不愿意?也对,这个环境是有些草率了,一般告白仪式什么的.....” “不,你说清楚些,是什么样的在一起?好友也是在一起,兄弟也是在一起....” 啧,磨磨唧唧。 “南哥,是这样的在一起!” 景钰俯身,凑到人面前,毫不犹豫的歪着脑袋在人唇角亲了一口! 亲吻分开时的声响,脆生生的! 他吓了一跳,脸色微红又紧张的瞄了瞄马车外面,生怕真被人发现了,暂时还没想过公开。 啊,不对,他已经是这人的‘郡主夫人’了。 南清弦的情绪,随着这个主动凑过来的亲吻,轻易就翻起十丈高的浪花! 他攥紧眼前人的手,仔细分辨着是不是真心话,问:“真的不是说笑?” 景钰知道这人的性子是敏感多疑的,于是收起旁的神色,一脸严谨的沉声说: “我很认真,是真的要跟你在一起,如果你愿意的话。” 该死,之前拒绝南哥的时候那么决绝干什么,这会儿都不被信任了! “你可以不相信任何人,但不能不信我,我们在一起,就像所有能成婚的眷侣一样,活蹦乱跳的度过每一天!” 活蹦乱跳?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形容词,景钰也是被激动冲昏了头脑。 但听的人显然并不在意这些,得到肯定的答复,南清弦猛地抬手把人拽进怀里,牢牢抱紧,连声:“好,好,我信你!” 就在景钰被人抱着,也沉浸在这种难以言说的欢喜氛围里时,耳边又传来低沉的嗓音。 南清弦正在极其认真的低声喃喃—— “我以此生福泽向神明祈愿,所有人都可以骗我背叛我,只要此刻怀中人句句属实,别无他求。” “......” 这话听的景钰鼻子一酸,这人得是经受了多少次的欺骗和背叛,才会有这么偏激的赌咒啊。 第197章 伏龙教,就在今日,成为称霸江湖的唯一大派 他撤开怀抱,板着脸训斥:“不许胡说,你福泽深厚,就算没有我,你也会荣华富贵一辈子!” 明年这个时候,就该到皇城里去了,会有什么变故谁都说不准,就算他死了,他也想让南清弦好好活着。 可对方只是抬手替他扶了扶簪子,笑着摇头:“用不着。” “为什么?”景钰瞪眼追问,手里把衣裙拽好。 南清弦没有解释,拿出口脂罐子,替人重新涂抹在唇上,打理好妆容。 直到马车到了地方,他撩开帘子下车的时候,才在心里默念一句—— 我不会让你死在我前头,所以纵有无上福泽,没了你,我都用不着。 命中无光的人,此生只追随一个太阳。 这一世原本就是偷来的,他一个人是死是活都不可惜,却从此刻开始惜命,因为有了想要与之相伴一生的人。 —— “仔细脚下。” “嘘,南哥,好多人,你别管我了。” 景钰跟在南清弦身后下了马车,脚下是一片铺向圆月坛正中央高台上的红毯,他扶着南清弦的胳膊站稳,才打量周围。 数以万计的江湖中人,已经都聚集在了圆月坛附近,有声望的各家门派,都坐在昨天布置好的席位上。 此刻瞧见那边的马车出现,统一站起身,齐声高喊—— “我等恭迎盟主大人,盟主夫人!” “恭迎盟主大人,盟主夫人!” 洪亮又庞大的齐喝声,瞬间笼罩在整个圆月坛之上,震慑半个烈阳城! 武林盟主的位置谁才有资格坐,此刻,众人的态度就是最好的明示! 各家门派都心照不宣,因为整个江湖已经无人敢与伏龙教为敌了,南清弦就是个毫无人性的疯子! 敢用整个伏龙教的命数,去与剑门宗拼死一战! 这样的魄力,谁敢争锋,都自认势力不如剑门宗,也就无需鸡蛋碰石头了。 天色艳阳高照,清风和煦。 迎着众人的拜服声,南清弦和景钰走在最前面,两旁是左右护法开道,身后跟着数百名精神抖擞的伏龙教弟子。 这条通往高台的路,他们走的扬眉吐气! 无数弟子们此刻心底激动的几乎热泪盈眶! ‘魔教之辈’‘蝇营狗苟’‘狼鼠一窝’‘上不得台面的小门小派’‘无名无姓从山里出来的一群黄口小儿’..... 这些年,这样的话,他们听了无数遍! 被轻视,折辱,打压,嘲讽谩骂,上门挑衅,所有所有的屈辱,都将在此刻,一笔勾销! 伏龙教,就在今日,成为称霸江湖的唯一大派! 这怎能让人不激动! 角落里,林长风刻意跟在最后面,行走间,步态并不显老,可眸中积压多年的愁苦,在此刻终于烟消云散! 瞧瞧,他一手带大的弟子们,在今日给他长脸了,怎能不骄傲! 他把南清弦养大,又替南清弦苦心收拢了这一群忠心赤诚的左膀右臂。 他对得起那人了,即便让他此刻丧身,到了黄泉底下,他也有脸跟那人复命了! “....我林长风,不负所托,不负所托!” 花铃就跟在林长老身边,此刻纳闷儿的问:“林叔,您嘟囔什么呢?快瞧,教主坐上虎头金椅了!” “是,是,瞧见了,瞧见了,我高兴啊。” 林长风饱经沧桑的眸中,闪着泪光,隔着无数人的身影,目光注视着坐在虎头金椅上,不怒自威的人。 恍惚间,似是又见故人..... 圆台之上的高度,足以让景钰看到底下黑压压的众人,无数目光聚集在他和身边人的身上,不可避免的有些紧张。 南清弦倒是司空见惯的模样,单只有这么些人,还都没拿武器,没什么好怕的。 景钰正要低下头想喘口气,搭在椅子扶手上的手腕,就被人牵住了。 两人深紫色的宽大衣袖叠在一起,也并不太引人注目。 但自掌心传来的温度,轻而易举就让他的心踏实下来,目光瞬间坚定,端正的扫视台下无数张脸。 南清弦一手在衣袖下牵着他,另一只手抬高,朝空中压了压,嗓音浑厚,回荡在整个圆月坛之上。 “诸位免礼,坐。” “多谢盟主大人。” 接下来的流程,就是各家门派各自起身,报上门楣,伴随着的还有无数贺礼。 江湖中人送礼,金银珠宝那些都是少之又少,大多数是丹药武器以及武功身法。 谁家出的东西最好,就又有说法了,也算是彰显门派实力的一种。 姜肆忙的脚不沾地,各家门派送来的贺礼,堆积如山,他要做的是仔仔细细的清点好这些东西,等大会结束后,统一入库。 唱礼这种环节十分浮夸,但却是不可或缺的一项流程,毕竟费心献出的好东西,总想争个名头。 高台上的南清弦和景钰两人,此刻倒是闲暇了几分,其余几个门主正齐齐走过来,低声禀告着会场一切如常。 另一边准备参加武林新星比武的众家弟子们,也都在接受搜身把脉的检查。 由白宸为首,带领着烈阳城里数十位医师,谨而慎之的替每一位弟子把脉探息,公平公正。 他们在比武木台附近,搭建了蒙着伏龙教旗帜的棚子,几张供医师把脉的木桌,就并排在那里放着。 骚乱起的突然又突兀,是谁都没有想到的。 景钰无意间转头朝白宸那边看了一眼,神色一怔,就用手肘推了推南清弦的胳膊,喊:“出剑了!那些是什么人?” 南清弦和其余几位门主,也都应声转头望过去。 远处站在白宸附近,等待接受检查的人里,突然聚集了二十几个穿着淡黄色衣袍的弟子。 此刻正剑拔弩张,似乎跟白宸等人起了冲突! 这个变故让不少门派都津津乐道的看起热闹来,没有任何人阻拦。 南清弦旁边有个门主,凝神望了望,低声回话:“那是九州源里,星月阁的人。” 兴许是正经跟南清弦确定了关系,景钰在面对伏龙教的人时,底气比从前足了不少,这会儿问的也直白。 “星月阁?从前没听过,什么来路啊?” 第198章 最简单的莽冲,最极致的效率 当即就有人给他解惑了,依旧是刚才跟南清弦说话的那人。 “夫人,九州源上盛产药材,以九州仙草尤为有名,星月阁的人都世代行医制药,门派弟子不多,但在江湖上的声誉并不差。” 景钰恍然大悟,点点头:“这是跑来砸场子?应该也没这个胆量,咱们过去瞧瞧吧?” 南清弦一把按住正要起身的人,眸光闪烁一瞬,心底有了计较,沉声道:“不必,让姜肆出面更为稳妥。” 一个小门派不分场合的闹起来,还够不上他们亲自去问询,更何况,九州源..... 伏龙教有钟凌芳坐镇,平日里也需要不少药材,与星月阁的往来不算少,从前都是花溪去接头的。 “阿肆,去瞧瞧。” “是。” 那边姜肆正负责清点贺礼,这会儿也基本上忙完了,早就凑在了圆台边,听见自家师哥的话,应了一声就赶忙领人过去了。 景钰只能压住好奇心,目光遥遥望着白宸那边。 花铃就站在白宸身后,帮着打点各家弟子们排队搜身的琐事,此刻气的脸色都涨红了。 她眸中带着怒火,瞪着眼前满脸嚣张的瘦猴男子,冷声回话:“比武之前的搜身把脉,是盟主大人定下的,非你口中所言!” 这人是星月阁的少阁主,名叫魏宏,今年刚二十出头,刚才因为不满替他搜身的弟子手重了些,破口大骂,以至动了刀剑。 此刻也依旧没收敛。 魏宏满不在乎的冷嘲热讽:“谁不知道这馊主意是一介妇人想出来的招数,亏的盟主大人竟听从一介妇人的意愿,倒是要折腾我们!” 他口中的‘一介妇人’,指的就是盟主夫人,景钰。 花铃气的眼眶都红了,这人好不讲理! “你竟然敢说我家夫人坏话!”她猛地往前一步,手里的剑也要出鞘,被旁边的白宸拦住了。 白宸一手把花铃拽到身后,直视魏宏:“不知魏公子是听了什么人的挑唆,但我劝你,莫要多管闲事为好。” 这话十分一语双关,魏宏愣了一下,很快就嘴硬回话:“能有什么人挑唆,我与你说的是这搜身把脉一事,你莫要牵扯旁的!” 话音刚落,一个比他更蛮横的人就赶过来了。 “什么人敢在这里闹事?先把剑缴了再说话!你们几个干什么的?不是星月阁的人,手上出剑意欲何为!还不快放下!” 姜肆踏空而来,身姿魁梧,一个翻身就稳稳落在了白宸身边,他可没白宸那么文雅,三言两语就吓得跟着凑热闹拔剑的人,纷纷丢下了剑。 只剩下星月阁的十几个人,还在顽固抵抗,但也没什么用。 伏龙教的弟子向来听话,在姜肆话音落下的那一刻,就纷纷运用精妙的身法,只使上剑鞘,就打落了星月阁众人的剑。 局势瞬间转变为姜肆的主场,他此时也有了些右护法的威严神色,行事作风跟林长风平日里武将出身的模样,如出一辙。 姜肆皱眉看向魏宏,这人明显是个领头的,语调也不客气:“你是什么人,在这里闹什么!” 魏宏瞄了一眼跟他说话的人,眼瞧着胳膊比他大腿都粗,心生胆怯,嘴上却不遑多让: “我是星月阁少阁主魏宏,家父近日身体有恙,让我领着门中弟子来参加比武,右护法有何指教?” 姜肆好笑的看着这个纸老虎,干瘦的如小鸡崽一样,却要强行用身份给自己壮声势,他对这样的人十分不屑,说话也直白。 “星月阁一向悬壶济世,为江湖中人所敬重,但剑术身法却并不出众,你们既然是来凑热闹的,这会儿有什么可闹的,安生瞧着旁人拿第一不就得了!” “你!”魏宏被人直白的挑出武功不好这个大弱点,气的脸色涨红,反复只嘟囔一句:“若是武林中事,都要一个妇人插手,那这....” “这什么这,你倒是想插手,有你什么事儿!”姜肆不想跟这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人多说废话,直言:“若是令尊魏阁主在场,能由得你放肆?” 魏宏被姜肆连讽带骂的,更加恼羞成怒了,憋了半天只会像背书一样,又重复一遍他的意思。 “反正,武林中的事不能让一介妇人掺合,这样的搜身查验,我星月阁不依!” 这话说的,活像个耍混的地痞流氓! 但他混,姜肆比他更混,直接抬手示意伏龙教弟子们开始赶人,嘴上喊话的语气尤为坚定。 “诸位都听见了,既然星月阁不愿依照盟主令行事,那便废了星月阁的参试资格,赶去观席!” “......” 魏宏还没瞧见过这种‘不讲理’的人,直到身子被伏龙教的弟子轻推了一把,才着急忙慌的连声喊: “我有话,我有话还没说完!你怎么能赶我走!” “妇人不能掺合,妇人不能掺合武林中事!你们不能不听我的话!我是星月阁的少阁主!” “放开我,你们别推我!” “......” 莫名其妙的闹剧,在姜肆硬碰硬的处理下,场面瞬间恢复平静,没有人再敢多说废话。 其余门派的人只当那魏宏的脑子被驴踢了,一笑了之。 毕竟,他口中的‘一介妇人’,那哪是普通妇人啊。 那是朝廷的安乐郡主,是敢提剑指天,召去众门派的奇‘女子’! 这样的人,就连伏龙教都得捧着宠着,更别提人家还背靠皇室庇护,他们哪敢置喙什么。 总之,星月阁有这号蠢笨无脑的少阁主,算是废了。 那边的姜肆已经朝白宸递了个眼神,又隐蔽的点点头,似乎在传递什么信号一样。 白宸也回了个眼色,姜肆这才返身圆台去回话。 景钰已经看了半天热闹,离得太远,说话声都听不见,就瞧见姜肆带着人过去直接打落了星月阁的剑。 最简单的莽冲,最极致的效率。 这会儿瞧见姜肆回来了,他连忙问话:“什么什么,发生了什么?” 第199章 呜呜,南南听话,你别不喜欢南南.... 姜肆也没停步,直接走到自家师哥和嫂嫂的椅子中间,蹲下身子,低声说话。 “是花溪做的,故意想让嫂嫂成为众矢之的,兴许一会儿他们还会朝嫂嫂发难,但嫂嫂别担心,阿宸已经想出了应对之法。” 景钰有些惊讶,花溪那人竟然不惜勾搭外面的人,也要对他不利? 这是什么脑残行为。 以为他名声臭了,南清弦作为他的夫君,能得什么好下场吗? 他有些泛恶心咧咧嘴角,追问一句:“白宸准备怎么做?” 南清弦脸上的不耐已经到了极致,说:“这人留不得了。” “是。”姜肆点头,回话:“阿宸也是这么说的,花溪留不得,但多少要顾忌钟长老的脸面,所以他准备.....” 三人凑在一起,一阵耳语。 景钰没绷住笑出声了,啧啧道:“没看出来啊,小仙男也有这么诡诈的时候。” “嘿嘿,阿宸可聪明了,这些年咱们家的生意,都是阿宸管着,我听说经商的人都是老狐狸,阿宸都能对付他们呢。” 姜肆提起自家的三师弟,脸上从来都是骄傲的。 景钰的注意力,却都放在姜肆话里的那三个字上。 咱们家。 姜肆跟他说,咱们家。 简简单单三个字,听的景钰呼吸都放慢了,他深深看了姜肆一眼,心底里有句话。 这个弟弟,他认下了! 接下来的搜身过程很顺利,有了当出头鸟失败的星月阁,众人的态度瞬间高度配合,很快就结束了整个检查过程。 比武也正式开始了。 武林中的比武,有一套流传下来的规矩。 各家门派只出三个人上场,以三对三打群架的方式,迅速显露出门派的弟子武力,也更能看出团结一心的力量。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能在圆台上站着的人里,以门派人数多的那一方取胜。 获胜的人,留下名讳,参与下一轮的一对一比试,以抽签决定对手是谁。 在这期间,被击落圆台的人不能够再上场,若是两边门派留下的人数相同,就算作平局,加赛一场。 但一般很少会有加赛的情况出现,毕竟一炷香约等于两刻钟的时间,都是习武之人,足够分出胜负了。 景钰看着参试的阿穆,领着身后两个弟子,他不知道那俩弟子的名字,就给人编外号,一个小圆脸,一个大耳朵。 而站在阿穆他们旁边的,就是明楼的三个弟子,为首的自然是凌九歌。 景钰已经从姜肆嘴里,听到过许多次凌九歌的名字,今天算是头一次瞧见真人。 脸庞瞧着十分清秀,约莫只有十六七岁,肤色却白皙的很,标准的瓜子脸,单眼皮略狭长。 长相明明是属于秀气雅致的那种类型,却偏偏挂着有些冷清的神态,让人一看就觉得不太好相处。 景钰突然有些好奇这个‘小少年’,凑到南清弦肩头问话:“哎,南哥,明楼的那个小九歌,他武功怎么样?” 南清弦从马车里下来,直至现在,心思还是飘飘然的状态,景钰答应跟他在一起了! 此刻,身边的人靠近他问话,察觉对方自然而然亲近他的小动作,心情大好。 “凌九歌是夜铭亲自教导的鞭法,不比阿穆差,去年曾让他俩比试过,阿穆败了。” “嚯!这么厉害!”景钰惊讶的挑眉,又转眼看过去,嘴里说:“不得了啊,长相出众,武功又好,难怪姜肆老追着人家。” 长相出众,武功又好,南清弦念着这两个词,视线也盯了凌九歌一眼。 十六七岁,寻常人家的子弟,已经大婚娶妻了。 “景钰,喝水。” “不用不用,我不渴。” “......” “喝水。” “真不用啊,我不渴。” “......” “那你看看我,不要看别人。” “???” 反复几回,景钰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把视线从凌九歌身上移开,震惊的转头看向说话的人。 “南哥,你不是吧,那孩子才十六七岁,这种飞醋也能吃?” 南清弦耳廓红的有些不自然,手握成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声量很低的念了句:“不喜欢你看他们。” “而且,你也没比他大几岁。” 景钰就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看着耳廓红红的人,喜欢的不得了,凑到人耳边故意逗着: “没错,哥哥我就喜欢啃嫩嫩的小青草,明天就不要你了,好不好?” “......” 南清弦放在椅子扶手上的指尖猛地攥紧,胸膛有些起伏的望着景钰,眸色阴沉又有些难过。 “不好。” 嘶。 “不是不是,南南不生气,哥哥只喜欢你一个人,刚才是我胡说的。” 景钰这哄人的话,说的十分熟练,毕竟在梦里都说过好几回了。 听到这样直白的话,南清弦却还是十分没有安全感,他恨不得把这人藏起来,谁都不许看,也不许他看别人。 “嗯。” 这声短促的回应,情绪并没有恢复如常,似乎夹杂了什么心事一样。 景钰又倒吸一口凉气,玩砸了,这人怎么跟梦里的反应不一样? 明明在梦里—— ‘呜呜,南南听话,你别不喜欢南南.....’ 是了。 他险些忘了。 梦里的南清弦是单纯可爱的,并没有这么多深沉的心思。 景钰心说,以后这种逗人的话还是别说了,万一这人当真了,闷葫芦一样的性子,心里得多难受。 待会儿再找机会哄哄吧,才刚刚在一起,要磨合的地方有很多,不止是对方要改变,他也要改变,才能走的更长远。 视线又转回比武台附近,抽签决定对手是谁的流程,已经走完了。 景钰目测了一下,大小门派有三十多个,参试的弟子们加起来也有上百人。 第一轮的角逐,估计得占用今天一整天的时间。 而往年的武林新星比武,也都得两三天才能结束,总之,这几天是有好戏看了。 景钰叹了口气,原本还跟王金香约好,明天去找他聊聊招聘人手的事情,但眼下看来,不一定能抽出时间了。 “南哥,你今晚有事忙吗?” “今晚可以!” 南清弦回话的速度快极了,跟往日慢条斯理的动静一点都不一样,一提起晚上,似乎连刚刚的小别扭都消失了! “......” 景钰哭笑不得,语气带着些调笑:“我还没说要做什么,你就可以?” 对方说话的时候,笑的绮丽,南清弦眸子暗了一瞬,也暗怪自己怎么变得如此不稳重,他清清嗓子,才回:“有事要我去做?” 第200章 到底是年轻人,往那一坐看着都黏黏糊糊的 “也没什么事,我今晚得写点儿东西,吃过晚饭后,你记得提醒我。” “.....哦。”应声的人,语气略显失望。 景钰也察觉到对方的情绪,想了想,好歹是俩人在一起的第一天,他试探的问:“我知道你晚上有处理事务的习惯,要不,一起?” “好!” 两人的手又在衣袖下勾在一起,景钰的指尖被人揉捏把玩着,不时按按指甲,捏捏骨节,似乎好玩儿的很。 圆台边上坐着的几个门主里,其中有一个无意间瞥见他家教主的袖口,两人交叠手腕,露出几根叠在一起的手指头。 三十多岁的人,竟然老脸一红,不敢多看的连忙撇过脸去,心说,到底是年轻人,往那一坐看着都黏黏糊糊的。 台下的气氛却已经十分庄重了。 比武开始。 景钰原本对古代的打斗场面十分感兴趣,但随着看的越来越多,就也麻木了,只觉得都那么回事儿。 毕竟,几乎所有上了武台的弟子们,身法和招式,在他眼里都慢的出奇。 他似乎明白为什么从前看过的电视剧里,高手总能轻易发现旁人的招数不对劲儿。 原来自己的武功达到某种高度后,再看比自己低劣的功法,在眼里就跟动作慢放似的。 参试的弟子们大多年纪都是十六七岁上下,即便是天资聪颖,也胜不过练了几十年的各门派家主们。 打眼一瞧,就能观出个明目了。 伏龙教和明楼的弟子们,参试时间都安排在下午,上午这个时间,上场的都是景钰不认识的人,没什么好看的,也不太感兴趣。 此时,圆月坛附近的某个暗巷里,两人正在隐秘会面。 “怎么回事,你就这么被赶出来了!” “花溪姑娘,我可是为了替你出头,才遭受如此大辱!” “....是,多谢魏公子,我也是心中委屈极了,才会口不择言,还请魏公子原谅。” “罢了罢了,这样的差事,我再也不做了,若不是为了你,我哪受过这种屈辱,今天可是哄骗了我父亲,才由我领人出面到场,若是回去被父亲知道了.....” “魏公子的心意,花溪都明白。” “光是明白有什么用啊,你得....” “啊,魏公子,现在....现在还不是时候,等事成之后,咱们有的是时间....” “可我已经不能做什么了,你不会是要反悔吧?从前你是伏龙教的门主,现在你是个什么东西,咱们彼此都心中有数。” “......” “花溪明白,还望魏公子垂怜。” “行了行了,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我还有一计,若是再不成,花溪....就随了魏公子的意,只当报答了。” “还来?我这脸还要不要了!” “魏公子.....” “算了,宁在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心肝儿,本公子为了你,可是什么都愿意,你也不能反悔啊,你若是敢骗我....” “花溪不敢。” “哎呦,都听你的,来,让本公子再多亲几口,嗯....” “......” 青砖墙体后面,偷听的人,悄声无息的离去了,另一边拥吻在一起的两人,毫无觉察。 —— 午饭时间到了,到底是伏龙教的主场,在城中包下一处酒楼,就在景钰他们住的客栈不远的地方。 南清弦不喜跟那些心眼繁多的各家主们应酬,只带了姜肆白宸,以及下午要参试的阿穆三人,顺带也喊上了凌九歌。 而林长风却是把花溪花铃也带着过来了,十几个人在一个厢房里坐着,分成两桌。 六个参试的弟子自然是坐在一个桌上,整个房间都是自己人,也没那么拘束,气氛活泼的很。 众人都刻意忽略了花溪,没人跟她说话。 等菜的时候,景钰无意中看向另一个桌上的阿穆,许是下午就要参试,少年小小年纪,眉头却紧皱着,神色有些紧张。 “南哥,你要不要去哄哄小孩?瞧,小阿穆紧张的都快哭了。” 南清弦正拿着景钰的杯子,往茶水里摆晒干的果脯,景钰喜欢喝甜滋滋的花果茶,这是他一早就发现的。 此刻听人说话,他手里的动作也不停,又丢了朵白玉菊进去,沉声回:“无人要他必须得胜,他是自己为难自己。” “那也是咱家弟子有好胜心嘛,不还是为了给你争脸,嗯?去跟他说说嘛,瞧那模样,估计饭都吃不下去。” 南清弦把一杯冒着香甜气息的开胃花果茶放在景钰手边,抬眼看向阿穆,喊了句:“阿穆。” “在,师尊。”阿穆就像膝跳反应一样,被叫到名字当即就站起来了。 “好好吃饭,否则不许你参试。” “......” 嘶,明明是关心的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景钰扭头看阿穆的反应。 果然,那边的阿穆更紧张了,但却不怎么惊讶,似乎早就习惯了,回了句:“是。” 景钰又看南清弦:“哥,你平时就这么对小孩子的?” 南清弦不知怎么的,别扭的看了景钰一眼,说:“他不是孩子,已经十六了。” 景钰还要再说话,桌上角落里的某人,似乎想讨好谁一样,突然插嘴了。 花溪语速很快,似乎要把人的注意力引到她身上:“嫂嫂,你来伏龙教时间还短,教导弟子的事情你不懂,大师兄这样的做法很有用,弟子们都很听话。” 景钰哑口无言,低头看茶杯,他不是说南清弦教导的不好,只是有一点觉得.....算了,不管了。 姜肆原本正在看另一个桌上的凌九歌,对方一次都没回头,这会儿烦躁的扭回头朝花溪丢下一句:“吃你的饭,师哥和嫂嫂说话,你多什么嘴。” “二师兄,你,你怎么能这样.....”花溪脸上有几分难堪,瞬间眼眶就红了。 南清弦却没理会任何人,只盯着景钰的脸:“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可能....这样能锻炼抗压能力,也不是坏事,没什么。”景钰摇摇头回了个笑脸。 第201章 这么可爱的小弟子,竟然被夜铭折磨的吃山鼠 他不能用现代的教育方式去对待这里的弟子们,世界观都不一样,温和教育不适合腥风血雨的江湖。 南清弦略一思索,又喊阿穆:“若是赢得前三,带你们去山上打猎。” “师尊!我,我一定尽力,多谢师尊!”阿穆这个反应可比刚才惊喜多了,脸上瞬间充满了斗志! 激励法?这个不错,景钰也放下心来,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水。 他总想让伏龙教越来越好,不管是大事还是小事,包括弟子们的品行和武力,想让一切都变得更好。 眼下看来,南清弦教的还是很好的,弟子们抗压能力也很强,严格也有严格的好处。 那边的姜肆已经忍不住了,提溜着自己的椅子,凑到凌九歌身边,喊:“小兄弟,小兄弟。” 凌九歌眼里有些烦躁,拽着自己的椅子往旁边躲了躲,才回头:“姜护法有何指教?” 姜肆看人扭头跟他说话了,瞬间高兴起来:“别这么生分啊,你可以喊我名字,我只比你大....三岁。” “有事吗?”凌九歌被这种专注的眼神盯着看,十分不自在。 “没事啊,我就问问你紧张吗?你不用紧张,你的鞭法我见过,得个前三是稳稳的。” 凌九歌回了句:“多谢姜护法关怀。” 话里内容是感谢,但也充斥了大量的疏离,显然不想跟姜肆有多余的闲谈。 “那你喜欢吃什么菜啊?一会儿要是吃的不习惯,就跟我说,我让厨子重新给你做。” “......”这话就过于亲近了,凌九歌抿了抿嘴,没有应声。 姜肆眸子亮晶晶的看着眼前人,原本的接触是想赔礼道歉,现在就只是单纯的想让对方能待见他。 凌九歌旁边坐着两个明楼弟子,是跟她一起来参试的,此刻看姜肆的模样,都觉得不回话有些失礼,于是开口替自家同门说话。 “姜护法勿怪,九歌就是这样的脾气,他话少,在桃花谷也不常说话的,唔,他倒是不怎么挑食。” “是,从前我们被家主丢在地窖里练胆量,家主忘了给我们送饭菜,九歌连活生生的山鼠都能咽下去,他不挑食的。” “......”凌九歌瞥了说话的弟子一眼,神色不为所动。 姜肆却瞬间炸毛! “夜铭竟然把你们丢地窖里练胆量!还不给饭吃!也太过分了!他怎么能这么对待小弟子们!” “......”旁边的阿穆小圆脸和大耳朵三人,脸色都有些僵硬。 到底是小圆脸没忍住,小声说:“二师叔,你当年在雪夜里把我们扔悬崖上,也没给饭啊,有个弟子滚下来的时候,腿都摔折了.....” “那能一样吗?那不是为了锻炼你们的轻功?踏雪无痕都学不会,往后怎么.....咳,陈年往事,不许再提。” “是。”小圆脸委屈的撇撇嘴,不敢反驳。 姜肆转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又看凌九歌,满脸痛心:“这么可爱的小弟子,竟然被夜铭折磨的吃山鼠,你来我门下吧,我一定悉心教导,绝不苛待你。” 凌九歌一阵沉默,反问:“来你门下排队吃蚂蚁?还是吞蛇胆?” “......” 姜肆愣了一瞬,他从前干过的事儿,小九歌怎么会知道啊,完了,难怪自己不受待见,这些弟子们也太多话了! “不,那不是蚂蚁,那是蜜蚁,甜滋滋的,给他们找的小零嘴而已,蛇胆....大补。” 竭尽全力的替自己开脱着,但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而凌九歌想到蚂蚁那种东西,胳膊上起了层鸡皮疙瘩,没有应声。 姜肆满脸溃败,只能依依不舍的终止话题,坐回他自己的位置上。 景钰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的热闹了,此刻脸上憋着笑,却想起了什么,好奇道:“姜肆啊,你真让弟子们吃过蚂蚁和....蛇?” “嗯。”姜肆点点头,解释着:“养成挑食的毛病不好,万一日后被仇家逼进山里,就得活活饿死。” “那夜铭把弟子们丢进地窖是.....”景钰听的都头皮发麻,这些人教导弟子都挺狠的。 这次给他解释的人,是坐在他身边的这位。 南清弦声量很低,似乎就只是说给景钰一个人听的。 “明楼早几年主做暗杀生意,一般都是在夜里出门,训练夜视能力是必不可少的,做事的时候,藏匿身形的地方千奇百怪,蛇虫鼠蚁都不能害怕,有什么吃什么。” “原来是这样。” 景钰恍然大悟,总不能哪个刺客出去监视暗杀的时候,肚子饿了跑酒楼吃一顿,再回去杀人。 啧,看来所有门派都一样,弟子们的日子都不好过,能好好在门中待着的,都是经历过很多试炼后,才能留下来的人。 笑闹过后,那边的饭菜也都端上桌了,偶尔能听见旁的厢房里热热闹闹吃饭的动静。 桌上的菜式自然是好的,其中有道糖醋鱼,虽说只是用糖和醋调的汁子,但坐了一上午的景钰,还是被勾的肚子咕噜噜叫。 他是喜欢吃鱼的。 南清弦拿起筷子后,两桌的人才跟着动筷子,虽说没到食不言寝不语的地步,但也都话少了些。 厢房里有些安静,景钰只夹了别的菜,没动那条鱼,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被鱼刺卡住,有失形象。 正低头吃着一勺鸡丁时,一碟子挑出鱼刺的鱼肉,就被人推了过来。 景钰一愣,顺着那个碟子看过去,是南清弦。 好家伙,这么多人都在场,这位刚成为武林盟主的人,给他挑鱼刺! 景钰忐忑的抬头看了一圈,果然,整个桌上的人都是震惊脸,尤其是花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其实,也不是非要吃鱼的,多谢教主。” 景钰不想让南清弦失了身份和威严,在众人的目光里刻意道谢,并暗示别再给他挑鱼刺了。 南清弦却没管那么多,拿起景钰的汤碗盛了党参鸡汤,又放回来,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的很。 “......” 场面再次凝固,就连隔壁桌的几个人也都察觉到了这一幕。 素来妇人以夫君为尊,哪有本末倒置,让夫君伺候用饭的,更何况,盛汤的人是...... 是一贯凉薄冷血,不苟言笑的教主啊! 谁都没见过这种架势。 第202章 不要动手动脚,我不喜欢 景钰连道谢都不敢了,在桌下揪了揪南清弦的衣摆,挂着僵硬的笑脸,低声说话:“别管我了,你吃你的,都看着呢.....” 南清弦察觉众人的态度已经影响到身边人吃饭了,这才抬眼看过去,视线扫了一圈,沉声:“吃饭。” 花溪终于憋不住了,目光敌视的看向景钰,嗓音尖利的喊了一声: “你竟然让我大师兄伺候你吃饭?你不过是个皇室不受宠的郡主,你怎么敢!” 瞧,小白花装不下去了,景钰还以为这人真就走小白花路线了。 南清弦的行为,原本就不是景钰要求这么做的,自愿的话,凭什么受指责的人是他? 景钰也有了几分火气,怼了回去:“我夫君心疼我,给我盛汤夹菜怎么了?” 夫君。 这俩字让除了花溪之外的众人,都是会心一笑,南清弦嘴角也弯出弧度。 白宸和姜肆两人对视一眼,都当做没看见的招呼众人继续吃饭。 花铃脸上的笑都藏不住,朝景钰挤挤眼,也低头喝汤。 花溪心里酸的没法儿形容,大师兄都没给她盛过汤! “师兄,你可是武林盟主,何等身份,怎么能替她盛汤!你,你该注意身份才是.....” “哎呀,身份身份,说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饭,还得顾忌身份,你累不累啊?管天管地还得管我们怎么吃饭?” 景钰打断了花溪的絮叨,反正都这样了,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南清弦弯了弯嘴角,把刚才景钰多夹了两筷子的鸡丁,又用勺子舀了些,放进景钰碗里。 花溪傻了,喃喃:“大师兄,你怎么能这样.....” 南清弦念着白宸的计划,容忍了这人跟他同桌吃饭,这会儿实在是不耐烦到了极点,头也没抬,说的话简单明了。 “不想吃就滚出去,话太多。” 花溪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咬着唇瓣看起来可怜极了。 林长风及时打圆场:“好了,花溪啊,你还未成婚,很多事情你都不懂,等你往后成婚了,跟夫君好好相处,感情深了,就会知道没有什么是不能的。” 这话就像小刀子一样,哐哐往花溪心口戳,她才不要嫁给别人! 林长风又放下筷子,朝景钰拱拱手:“夫人,花溪这丫头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见识,给你赔不是了。” “林长老客气,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不在意的。”景钰笑的宽怀大量,他又没吃亏。 林长风也笑眯眯点头,他看景钰是越来越满意了,等往后大事成就之时,现在的夫人一定能担得起贵重的身份。 花铃看着自家师哥和嫂嫂,放下筷子双手交握,满脸憧憬:“真好啊,我往后的夫君要是也能这么对我,那该多好。” 随着她这句话说出来,桌上气氛轻松了不少。 白宸笑着打趣儿:“小姑娘家不知羞,这是盼着嫁人了?” “三师兄你笑话我!”花铃脸颊红红,但也没否认,只说:“我要自己找。” 白宸原本想说他可以去寻寻各家的青年才俊给花铃好好挑挑,这会儿听见花铃的话,不怎么赞同的皱了皱眉。 “花铃,女儿家不能私会外男,你得有分寸。” “三师兄,我知道呢,等我瞧见合眼的男子,就告诉你,还要请你去帮我提亲做媒。” “好。”听见花铃的话,白宸这才放心,浅笑着点点头。 花溪却心头猛地一紧,总觉得白宸刚才说的话,是在敲打她一样..... 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但她又难受起来,凭什么所有人都不待见她,明明花铃不管是长相还是武功,都不如她! 可是从小到大,对谁都温和的三师兄,从没像对花铃那般亲切的态度,跟她说过话。 此刻,花溪没忍住,问了出来:“三师兄,同样都是你的师妹,怎么我的婚事,你就不说过问一句?” 白宸垂着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厌恶,手下人来回话,花溪跟那人在暗巷里做了什么,他可是知道的清清楚楚。 心说,你自己都已经找到了‘良配’,已经不顾廉耻的跟人亲近上了,哪用的着他过问。 “你的婚事,我是无需过问的,毕竟你比花铃有主意多了,对吗?” 花溪神色猛地一僵,对面人脸庞温和,嗓音轻柔,却让她在此刻,不寒而栗。 难道,她和魏宏的事情,已经被三师兄知道了? 不会,魏宏不会到处乱说。 花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僵硬的扯扯嘴角,露出笑脸:“三师兄别说笑了,我哪有什么主意。” 白宸不置可否,轻飘飘的笑了一声,没再回话。 花溪心惊肉跳的暗暗观察白宸的神色,过了好一会儿,身上的冷汗才消下去,却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饭吃到一半,林长风被弟子们叫了出去,说是要让他‘雨露均沾’,也出去跟旁的弟子们坐着说说话。 毕竟在伏龙山上日日能见到的林长老,已经许久不见了,弟子们都很想念他。 林长风在伏龙教的身份,亦师亦父,很受敬重。 厢房里没了长辈,姜肆觉得放松了很多,端着碟子又往凌九歌身边凑,把碟子里的菜放进‘他’的碗里。 “这个,这个板栗蒸鸡好吃,给你吃鸡腿。” “......” 姜肆看着他自己都舍不得吃的鸡腿,被凌九歌拨到一边,碰都不碰,心里闪过失落,但很快又说: “不喜欢吃鸡腿啊,我吃我吃,那我给你夹鸡翅?” 凌九歌皱眉,提醒着:“姜护法,桌上的菜都是一样的,你们那边有的,我们这边也有,无需替我夹菜。” “我知道,我就是怕你不好意思吃嘛,别拘束,你多吃点,挺瘦的。”姜肆说着话,上手捏了捏人家的胳膊。 原本是个很常见的动作,他也经常捏捏别的弟子的胳膊,关切一番,众人也都没觉得这个动作有什么问题。 但明楼两个子弟,神色都是一紧,连劝说都来不及! 果然,下一瞬—— 被捏了胳膊的凌九歌,几乎是瞬间就闪身跃离了饭桌,同时,手腕上的鞭子都散了出来,垂在地上! 她黑袍衣角在空中划过,提着鞭子看人,一脸警惕的说:“不要动手动脚,我不喜欢!” 姜肆另一只手还捏着筷子呢,回过神来,心里也有些火气,吼了句:“小兄弟你什么毛病啊,吓我一跳!” 第203章 景钰这一胎,别想能生下来 凌九歌抿着唇不说话,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开了屋子,饭也不吃了。 南清弦盯着离开的那少年背影,皱眉喊了声:“阿肆,坐回来。” 姜肆听着自家师哥的声音,瞬间委屈极了,手里的筷子也往桌上一丢,转身坐到白宸旁边。 他脸色难看的很,失落的耷拉着眉眼:“我只是想给他夹菜,让他多吃点。” 白宸有些看不过去,劝说着:“每个人的脾气不一样,他既然已经不计较之前被你丢进水里的事情,那就作罢,你往后别去招惹人家。” 南清弦冷声说了一句:“你是闲的么?没有你夹菜,他也饿不死。” 这话明面上是骂姜肆,暗里能隐隐听出对走了的少年有些不悦。 他不知道凌九歌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所以觉得,纵然姜肆有些烦人,但也不该因为这点小事就要动手。 那边的两个明楼弟子坐不住了,脸色都有些尴尬,同时站起身抱拳拱手: “盟主大人,姜护法,刚才多有得罪,实在是凌九歌的性子不好,他素来不喜跟人接触,在桃花谷的时候,有个师哥揽了他的肩膀,胳膊都被打脱臼了。” 景钰听见这话,笑着解围:“凌九歌还挺有性格的,没事儿,接着吃饭吧,是我们姜肆不好。” 转过头,他又瞪了姜肆一眼:“说话就说话嘛,你捏人家胳膊干什么?” “嫂嫂。”姜肆委屈,低着头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心里也开始后悔起来,又说:“我不该捏他胳膊,我想着都是男子,他又不是个小姑娘.....” “不管人家是不是小姑娘,总之是不喜欢被触碰的,许是有洁癖呢,反正往后别再冒犯人家了。” 景钰说完,白宸和花铃也认同的点点头。 但总有人就是想跟景钰对着干。 花溪嗤笑一声,有些讨好的看着姜肆:“二师兄,那人不过是个小弟子,倒是给几分脸面就猖狂起来了,你别跟他一般见识,不行就打一顿出出气。” “......” 这话说完,那边的两个明楼弟子当即就坐不下去了,板着脸拱拱手就要告辞。 姜肆烦得很,又听花溪说的乱七八糟的话,直接急了,吼出声:“你能不能少说些话,没人把你当哑巴!我错了就是我错了,打人家干什么!” 花溪:“......” 姜肆说完,站起身一手一个的把那明楼俩弟子拽回来,按在饭桌边坐下,说:“是我不对,我去跟他道歉,你们继续吃,别管别人说什么。” 俩明楼弟子,脸色这才好看些,惴惴不安的坐回原位,心说这场面怪吓人的,突然有些思念家主了。 姜肆跑出厢房以后,景钰也放下了筷子,桌上坐着个瞧着生厌的人,饭还怎么吃。 南清弦转头看人,问:“不吃了?” “吃不下,恶心反胃。”景钰随口一说。 众人沉默了一瞬,花铃却瞬间兴奋起来,喊:“嫂嫂,你怀上了?” 这话让众人都心神一震,尤其是花溪,阴冷的瞄向景钰。 “???”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景钰懒得解释,站起身就要走。 南清弦却一把将人拽回来,还挪凳子把人转了个身,面对着他坐好,他一手端起刚才替人盛的鸡汤,说:“把汤喝了再走。” “喝不下。”景钰摇摇头。 姿势的关系,他只能瞧见南清弦一个人了。 而南清弦眼里,从来就瞧不见其他人,也没管景钰说什么,直接拎着勺子把汤喂到人嘴边:“张嘴。” “......”花铃眨眨眼,一边吃饭一边用余光瞄着那边甜甜蜜蜜的两人。 白宸却心生怪异,脸色带着几分思索的吃着饭菜,心说这是怎么回事,两人做戏未免做的也太真了,都是男子啊。 而被一群人忽略的花溪,也没了吃饭的兴致,目光阴沉沉的盯着景钰的侧脸,心心念念的想着‘有孕’的事。 难怪大师兄这么紧张‘她’。夹菜盛汤,原来是.... 景钰刚要转头看看桌上其他人,递到嘴边的勺子就带着不悦的碰了碰他的唇,紧跟着就是南清弦的声音。 “好好吃饭,不许乱看。” “......” 景钰耳廓生热,反手连忙夺下勺子:“我喝就是了,不用你喂我,我又不是没长手。” 南清弦看出人正在不好意思,心里生出些欢愉,声线低沉又带着几分暧昧:“是我想喂你。” 这么多人看着,你脸呢! 为什么不要脸! “不用不用,你吃你的,我喝,我现在就喝!” 鸡汤放了一会儿,已经不烫了,景钰丢下汤勺,十分豪迈的吨吨几口,喝了个碗朝天。 “......” 花铃心里直着急,咬着筷子低头盯着碗里的鸡翅,含糊不清的嘟囔:“哎呀,嫂嫂怎么不解风情,让师兄喂啊,喂啊!!” 南清弦十分满意的看人把鸡汤喝了,他拎出帕子,竟是要替人擦嘴! 景钰一把夺下来帕子,自己快速擦干净唇角的汤渍,挑眉看人:“是这个意思吧?我自己可以,看,这是我的手。” 翘在空中的五根白皙细长的手指,众人还没来得及多看两眼,就被另一只手握住放在桌下了。 “嗯,看到了,我们一起走吧。”南清弦把人牵着手拉起来,转头看白宸:“吃过饭,把他们送回圆月坛,我即刻就到。” 白宸也吃好了,帕子优雅的沾沾嘴角不存在的饭渍,抬头应声:“好。” 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房门口之后,白宸才看向桌上的另一个人,意有所指的说了几句话。 “教主和夫人情比金坚,你都看在眼里,不该奢望的东西,及时收手为好。” 花溪后背当即出了一层薄汗,惴惴不安的硬着头皮回话:“三师兄说什么呢,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算了,我随口说说。” 冥顽不灵,他该说的都说了,甚至连大师兄都有意做戏想让她知难而退,可这人还是拎不清。 花铃埋头啃鸡翅,半晌才把头抬起来,神秘兮兮的眨眼:“三师兄,你觉得嫂嫂有没有可能是有身孕了?我十分怀疑。” “花铃,多吃点儿。”白宸浅笑着应声,没有回答花铃的疑问。 花溪深深低头,桌下的指尖攥着帕子,恨不得把帕子撕碎,她想的跟花铃如出一辙。 有孕.... 景钰这一胎,别想能生下来! —— 第204章 把凌九歌腿打断,送回桃花谷,不许他再跟姜肆见面 景钰被带着来到三楼的客房里,跟南清弦一起漱口净手。 带着些薄荷味道的漱口香茶,在唇齿间滚动一轮,吐进瓷盂里,加了皂角粉和花汁的洗手液,味道馨香。 两人收拾干净了,才盘腿相对的坐在软塌上歇一会儿,中间隔着黑棕色的矮桌,桌面有两杯清茶,茶香四溢。 “你刚才是生气了吧,凌九歌险些打了姜肆,你看不过去。” 景钰闲着也是闲着,胳膊交叠放在桌面上,下巴搁在手臂上,脑袋一点一点的跟对面的人说话。 旁人离得远,他可看的清清楚楚,凌九歌散开鞭子的时候,南清弦当时几乎坐不住,视线都沉了几分。 “不管他是谁,不能打姜肆,更何况是用鞭子,他们这个年纪,下手没有轻重。” 南清弦直接承认了,重生回来后,他见不得有人再对姜肆和白宸出手,像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是姜肆先对人家动手动脚的,你这护短太明显了。”景钰笑了一声,神色放松。 “护短又如何。”南清弦待姜肆如同手足,自然是护短的,又说:“同为男子,阿肆没有恶意。” “我自然知道他没有恶意,但对方就是不喜欢他,不待见他,讨厌被人碰触,你能怎么样呢,把人绑起来丢给姜肆,逼着人跟姜肆交好?” 南清弦抿了抿嘴,似乎在考虑这样的可能性。 景钰被气笑了,抬手横过桌子,在南清弦额角戳了戳: “你是不是傻,是姜肆非要缠着人家,你....你就算是充当的家长角色,越对凌九歌摆脸子,人就越不跟你家孩子交朋友啊。” 南清弦捉住额角的那只手,握在掌心捏了捏,沉声:“不交就不交,阿肆还缺朋友么。” “他自然是不缺.....嘶,也是怪了啊,姜肆的鸡腿主动给你吃过么?”景钰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脑海中又浮现出凌九歌那张漂亮小脸。 姜肆对鸡腿的执着,伏龙教上下无一不晓,一只鸡,两只腿,姜肆至少得吃一只,众人也都宠着他,爱吃就全给他吃。 景钰好歹也在伏龙教待了这么久,这些事情都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没见过姜肆把鸡腿让给别人过。 南清弦犹疑的看了景钰一眼,摇摇头:“从未。” 事实上是给过那么一两次,但他自然舍不得夺人所爱,没有接下过,此刻也就记不得了。 “是吧?”景钰心情颇有些复杂。 两人都猛地意识到,姜肆对那个少年似乎格外看重,并且已经到了连鸡腿都舍得让出去的地步。 这就很难办了。 南清弦沉默了一会儿,猛地站起身往外走。 景钰一愣,连忙追过去把人拦下,问:“你干什么去?” “把凌九歌腿打断,送回桃花谷,不许他再跟姜肆见面。” “......” “然后让姜肆恨你一辈子,逃出伏龙教去照顾一个没有腿的人,你再把他抓回来,他再逃出去?” 两人此刻的对话,活像是抓到自家孩子搞断袖的操心家长。 南清弦也冷静了些,皱眉思索:“不会,阿肆向来听话。” “如果这会儿有人把我腿打断,丢进山里去,你会听话的不来找我吗?” “会。”南清弦跟着景钰的思维走,冷笑一声:“我会先把那人杀了,再去找你。” “看吧,你自己都做不到,为什么要把你的思想强加给他?” 景钰放松下来,把人又拽回软塌上坐好。 南清弦眉间气压极低,想到姜肆可能一辈子无儿无女,跟个男人厮混,他就什么都听不进去,忧愁的想杀人。 “凌九歌没什么好的,姜肆不值得为他终生不娶。” “旁人还觉得我哪哪都不好呢,往后花铃和林长老他们知道我是个男的,保不齐就跟你现在的反应一模一样,我们也会被分开。” 南清弦想都没想的就摇摇头:“不可能。” 景钰看人一脸固执的模样,已经心里升起些寒意,他说的这些不是不可能,是以后一定会发生的情况。 通过南清弦对姜肆‘疑似断袖’的反对态度,他几乎能看到往后自己也会成为被这样对待的人。 所以,这会儿他的情绪已经不再是单纯的为凌九歌说话了,而是多了几分私心,语气也难受起来。 “你不是说两个人在一起,不用管天道人伦么,你心里还是介意的,是不是?” “不是,你自然是不一样的。”南清弦不知道对方为什么突然就变了脸色,语气也不似刚才那么冷硬了。 “我有什么不一样?我是男子,凌九歌也是,你是伏龙教的,姜肆也是,没什么不一样,我在你眼里与众不同,凌九歌在姜肆眼里也与众不同。” 景钰情绪上头,说话有些凌乱,尽力解释清楚,让南清弦明白他说的意思。 “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么?如果你要跟我在一起,就不要阻拦任何人是断袖,也不能歧视别人,所有感情都不该被质疑。” 南清弦能明白景钰的话,但想到姜肆的身世,他无比坚定的阐述自己的观点。 “姜肆不一样,他不可以是断袖,绝对不行,他日后是要传宗接代的。” 景钰被气着了,深呼吸两下,又问:“林长老他们也觉得你要传宗接代,你怎么办?我理解不了你这种思想,真的。” 凭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是什么强盗思维? 南清弦看人生气了,不敢多说下去,只摇摇头:“不管别人说什么,我只要你。” 这话让景钰稍稍安心了些,但也还是难受的,闷闷回了句:“姜肆也会跟凌九歌这样说,最后还是会被你拆散。” “景钰,我们是我们,他们是他们,这是不一样的。” “谁的感情都一样,没有不同,你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未来也会有人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你还是不明白我在说什么,就这样吧。” 景钰说完,心里一片死寂,抬腿下了软榻就要往外面走。 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后人才传来一声—— “姜肆跟我不一样,他不能没有孩子。” 第205章 姜肆!退后一点,你离人家太近了 景钰皱眉,为什么还在纠结孩子的问题,他想不通,转过身正要辩解,就看那边软塌上的人,端正了身姿,继续开口。 “姜肆家中六代单传,他父亲是前朝将领,含冤入狱,姜母为了躲避追杀,跪求林长风把儿子带走,一个人自缢身亡。” “姜肆被抱回来的时候,只有不足三岁,手里捧着他母亲烹煮的鸡腿,是林叔拿鸡腿把他哄走的。” “他现在记不得太多,一直以为是家中余粮不足,他被亲人卖掉了,所以从未想要寻找亲人。” “但其实也找不见了,他的双亲都已经不在了。” “姜母给林叔留的最后一句话,是姜家香火不能断,否则到了地下都不能合眼。” 南清弦眉头紧蹙,深邃的瞳孔幽幽泛着寒光,用低沉又庄重的嗓音诉说着姜肆的身世。 景钰从没想过被宠着长大的,没心没肺的姜肆,竟然会有这样的身世,他呆愣着张了张嘴,发不出声音。 南清弦垂眸,想到姜肆对那名男弟子过于看重的心思,眉眼间有些疲惫:“你说,我该不该拦他。” 景钰哑口无言。 姜母遗愿,姜家香火不能断。 一时间不能告诉姜肆他身世的真相,如果不拦,那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不知不觉间,违背母亲遗愿。 可若是拦着,姜肆那样的心性,一定理解不了这些人的苦心,甚至会跟南清弦反目成仇。 这是个怎么选,都是绝路的分叉口。 景钰彻底泄气,步伐缓慢的走回去,坐在原位,腿脚耷拉在软塌上,浑身无力。 “你准备怎么做?” “写信问夜铭的态度,随后就动手,让他两人永远不能见面。” “你....确定要这样了?我是说,我可以先去试试姜肆的态度,万一只是单纯的想跟人交好呢?” 南清弦看着景钰的眉眼,不忍拒绝,点点头:“你去试吧,如果他没有那个心,是最好的。” 景钰心里沉甸甸的,就像是压了块儿大石头。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这些人,花铃,白宸,乃至阿穆,都是怎么跟着林长风去到恶龙谷的? 难道说,每个人背后都会有一段凄惨的身世? 那.....南清弦呢? 他不敢想下去,时辰差不多了,两人一起离开客栈,朝圆月坛赶去。 —— 到圆月坛的时候,江湖各门派的家主们已经到场了,随着南清弦的示意,比武继续进行。 景钰却在台上如坐针毡,视线不时瞄向某个墙角,那里,凌九歌正被姜肆缠着脱不开身。 他坐不住了,小声跟南清弦说话:“我去瞧瞧。” “嗯。”南清弦面无表情的瞥了角落一眼,应了一声。 墙角处,姜肆想拽凌九歌的袖子,又不敢,可怜巴巴的连番道歉。 “....好兄弟,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往后再也不动你了,我要是再对你‘动手动脚’,就让我变王八。” “你理理我啊,不行你捏回来,给!” 说着,他把胳膊横着伸到人家面前。 凌九歌一阵烦躁,她不明白世间怎么会有这么烦人的男子,话多并且聒噪,还十分缠人。 “姜护法,我已经回答你一中午了,我不计较,只当没发生过,你能放我离开了么?” 姜肆眼角低垂,像只得不到骨头的大狗狗,凑在凌九歌面前,嗓音柔的很。 “可你看都不看我一眼,你心里还是气我的,我给你赔礼道歉....说起来,我好像一直都在得罪你,你说啊,你想要什么,吃的玩的穿的,武器也行!” 凌九歌被烦的狠了,说话也直白:“都不需要,只要你离我远一点。” 姜肆急了,终于扯上了眼前人的衣袖,也不敢攥的太紧,就搭了三两根手指捏着,怕人走了。 “你不待见我,总是有原因的,我可以改.....” “姜护法,请你自重!” 凌九歌甩手打开袖口的指尖,眸中有些嫌弃,精致的五官十分清冷,警惕的往后退了两步。 景钰走到两人跟前的时候,瞧见姜肆手腕被打落的这一幕,他没说话,只看着被打手那人的反应。 据他所知,姜肆这人生气的时候也凶的很。 可是没有,姜肆没有生气。 不仅不生气,还又急的往前追了一步,语气急促:“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不想让你生气,我对你没有坏心思。” “别靠近了,不然.....” 凌九歌动了动手腕,乌黑的鞭柄上闪着寒光,被她捏在了手里,鞭尾甩在墙上,震落了几簇青苔,扑簌簌的往下掉。 “姜肆!退后一点,你离人家太近了!” 景钰一个箭步冲过去,扯着姜肆的胳膊往后拽,这二哈完全是自己找打,明知道人家不喜欢跟旁人接触,还非得往上凑。 “嫂嫂。”姜肆额头都出了一层细汗,此刻看见景钰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丧着脸:“嫂嫂,凌小兄弟生气了,我不知道怎么赔罪,你快帮我说说。” 景钰面色复杂的看向凌九歌,抬手推了推姜肆:“你忙你的去,我跟他说。” “....好。”姜肆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这个墙角。 凌九歌面对景钰的时候,卸下了几分警惕,似乎因为对方是个长相华美的‘夫人’,这让她觉得安全了些。 景钰看着人默默把鞭子收起来的模样,试探着问:“....你很讨厌姜肆?” 凌九歌瞄了问话的人一眼,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说实话,毕竟这是伏龙教的人,说了实话怕招惹麻烦。 景钰看出对方心里的想法,摆摆手:“不用顾忌什么,我想听实话。” “谈不上讨厌,但是很烦。”凌九歌原本就不屑说谎,此刻承认的十分坦荡,说:“如果可以,请你们管管姜护法,让他别再来找我。” “为什么呢?姜肆是个热心肠的人,你应该能瞧出来,你要是跟他交朋友,他会为你两肋插刀的,作为兄弟,他很仗义。” 景钰谆谆善诱,想知道凌九歌最真实的想法,也想知道这两人到底有没有可能。 “夫人是来替他当说客的?还请不要白费功夫了。” 凌九歌此刻说话的语气,没有面对姜肆时那么生硬,对待景钰还是十分客气,却也没有熟络到哪去。 许是年纪小,‘他’的声音听起来脆生生的,景钰也没在意。 第206章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断袖 “也不是,他好像着魔了似的,老追着你跑,我是想问问,如果真觉得他打扰了你的生活,我就劝劝他别再缠着你。” “多谢夫人。”凌九歌松了口气,不太熟练的勾出个友好的笑脸,格外清丽,礼貌的说:“不过夫人不用忙了,武林大会过后,我就离开。” “是回桃花谷吗?你们家主已经先一步回去了。” “不。”凌九歌摇摇头,面对眼前人的绝美脸庞,不忍心瞒着什么,直言:“我若是得了第一,家主就准我离开,我有些琐事,要往皇城走一趟。” “啊,那,祝你心想事成。”景钰彻底松了口气,至少看起来,凌九歌是无心的。 想了想,他又提了一句:“姜肆这人是挺烦,不过心不坏,你要是烦了就不理他,别...别打他。” 凌九歌沉默一瞬,心知盟主夫人这是来护短的,不置可否也没给回应。 毕竟,如果姜肆再对她动手动脚,不管什么理由,她都不会手软。 景钰等了一会儿,看人没有想应下的意思,只好尴尬的说:“我明白了,我会警告他不要再对你无礼。” “多谢夫人。”凌九歌朝人拱了拱手。 “不用客气,一会儿就该你们上场了,小心应对,祝你能摘得武林新星!” “是。” 景钰说完,转身走人。 凌九歌目光温和的注视着深紫色华裙离开的背影,心说这个夫人倒是个讲理的。 比这些日子来警告她的伏龙教弟子们,讲理多了。 ...... 拐过角落走廊,果不其然瞧见了蹲在墙角后面的姜肆,正眼巴巴的看过来。 景钰心里又好气又好笑,看起来姜肆像是单相思,不过这样也好,省了很多麻烦。 “啧,你非得跟人家交朋友吗?” “.....嫂嫂,你怎么也跟师哥一样。”姜肆兴奋的脸色瞬间垮了,低着头活像只被训斥了的大型犬。 景钰正色了几分,示意姜肆把头抬起来,他说:“人家就是讨厌你,就是不想跟你玩耍,你怎么办?” “嫂嫂,他,他是这么说的么....” 姜肆急的原地转了两圈,最后回身对着墙面,人高马大的体格,却一边念叨着,一边拿额头点磕着墙面青砖: “他还是生我气,他不待见我,我怎么老惹他不高兴....” “你个铁憨憨!”景钰看不下去了,抬腿把‘撞墙’的人踹开,“你怎么还不明白,人家是要走的,没必要跟你交朋友啊。” “走?他去哪?他回桃花谷?什么时候?”姜肆被踹的一个踉跄,随意拍拍屁股,也不在意被踹一脚的事儿,只顾着连声追问。 “你管人家去哪呢。”景钰眼底的担忧越来越浓,他十分不愿意,但还是试探了一句:“兴许是回家娶妻生子了。” 姜肆瞬间炸毛:“不可能,小兄弟才十六七岁!” “喂,伏龙教晚婚晚育,外面可多的是男子十五六岁就娶正妻的,别跟我说你没见过!” “......” 景钰看姜肆刹那间蔫了下去,心里一紧,完了! 完了完了,这就是已经惦记上了啊! “姜肆,你不会是要当断袖吧,人家是个男子,你清醒一点!” “我不是!我没有!我不是断袖!” “那你这是干嘛呢?撞墙?因为人家不理你,不跟你交朋友,你就天天苦着个脸?怨妇吗?” “嫂嫂,你不理解我,你不懂,你没有这种感觉,就是,他不理我,我就浑身刺挠,哪哪都不舒服,心底火烧火燎的.....” 姜肆失神的念叨着,随后话音一转,语调突然坚定起来:“但是我很确定,我不是断袖,我对男子没有任何兴趣!” 这些话,倒是把景钰说晕了,他甩甩脑袋,认真的看着姜肆:“我不管你说的是真是假,反正人家对你没意思,人家不是断袖,人家娶妻生子是早晚的事。” “哎呀,你看着我,把头抬起来,凌九歌是要走的,要跟别人成亲的!” 最后一句话,就如同一记重锤,锤在姜肆一团浆糊的脑子里,锤的脑仁儿嗡嗡响,天旋地转! 心底深处刚萌生的一棵小苗,也被锤的再也不敢冒头了。 姜肆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 他不是断袖,却老盯着另一个男子,他不能理解。 像只闻见臭鸡蛋的苍蝇.....不,这不是普通的臭鸡蛋,是无与伦比,独一无二的臭鸡蛋! 可眼下的形势,让他满心焦虑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只能急的团团转,可怜兮兮的看着景钰。 像个快要溺死之人,期盼着能被拉一把。 景钰也察觉到了有点儿不对劲儿,他终于找到了重点:“如果他不走,他留下来守着你,你愿意跟一个男子相守一辈子吗?” “嫂嫂。”姜肆被这话里的意思,震的愣住了。 景钰瞧见他提起‘跟男子相守’这几个字时,对方眼底的抗拒一闪而过,算是小小的松了口气。 看来还只是刚开始,现在抑制住还不晚! 他继续往人心口戳刀子。 “你从前好像说过要生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啧,好像是没有希望了啊,凌九歌他可生不出来。” “......” 事实上,姜肆没想过这些,他还处于懵懂对人有好感的阶段,压根儿没往这些事上思考过。 景钰趁热打铁,又叹了口气:“要真是这样,我们也不能拦着你,我现在去跟你师哥说,你已经做好了跟男子亲亲热热,耳鬓厮磨的准备了?” 跟男子,亲亲热热,耳鬓厮磨。 姜肆猛地抬头,脸色十分惊恐:“别,别说了,我没这种想法,从来没有!” 很好,景钰满意的看着姜肆一脸惊恐的表情,算是彻底放心了。 “行了,既然这样,你就别老往人身边凑,万一人家被你感动了,真就答应你了,到时候你再因为人是男子,就残忍抛弃,你可不能当渣男。” “......” “嫂嫂,我知道了。” 隐隐约约的,姜肆感觉到,心底那棵小苗已经被压上了十层大石板,以及断了阳光缺了水,彻底枯萎了。 景钰看着姜肆脸色灰白,跟从前失恋的室友一个表情,转而想到姜肆的身世,突然心疼起来。 “今晚,让厨房给你做卤鸡腿,十只,都给你吃。” 可这会儿姜肆心头苦恼的程度,是卤鸡腿都治愈不了的,只点点头,声音失了魂似的:“谢谢嫂嫂。” “去忙吧,一会儿就该阿穆上场了,你不是嚷着要看阿穆嘎嘎乱杀,打败所有人么。” “那我去了,嫂嫂。”姜肆抱拳朝人弯弯腰,失魂落魄的走了。 景钰站在原地,叹气摇头,这孩子估计得伤心好几天,算了,由他去吧,不是断袖就行。 第207章 老流氓真的很油腻!刚在一起就泛黄了 回到高台上坐下时,南清弦表面上没什么波动,但食指一直都敲着椅子扶手,景钰瞄了一眼,就知道他在等结果。 “放心,已经劝好了,姜肆不会是断袖,你也不用给夜铭写信了。” 南清弦先是沉默了一瞬,敲着扶手的指尖顿了顿,随后猛地把手收回去,低声:“多谢。” 景钰扭头瞪他一眼:“跟我说谢谢?今晚别来我房间了,等你什么时候不说谢谢了,再往我房里来。” 南清弦被这一眼瞪得颇有些心神荡漾,嘴角弯了弯,突然蹦出一句话:“钰钰不生气。” 南南不生气。 钰钰不生气。 现学现卖。 “......” 景钰的表情有一瞬间僵硬,耳朵嗡嗡的,头发丝儿都几乎要竖起来了,刚才是出现幻听了吧。 钰钰是什么鬼! 好恶寒!! 景钰缓慢转头看过去,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喊我什么?” 回应他的,是对方刻意压了几度的低磁嗓音,咬字有些含糊不清,尾音转了个弯儿,像是带了把小钩子。 “钰钰。” 轻飘飘的声线,在他耳边呼出的气息暖暖热热,带着丝薄荷茶香的清新。 似乎有一朵云,把听这两个字的人严丝合缝裹了起来,陡然飞上云端,畅游天际。 景钰面无表情的转过头,看向下面刚结束的一场比武,眼前却一阵发晕,耳廓肉眼可见的,一路红到脖颈。 过了好半天,他恶狠狠的骂了句,老流氓真的很油腻! 心底有两只小人在打架—— 【小白:好喜欢,还想再听一声,啾咪~】 【小黑:能不能有点骨气,你可是个男人!】 【小白:嘤。】 【小黑:敢哭我就揍你!】 ...... 半晌,就在南清弦刚想说阿穆要上场了的时候,身边人突然转头看他。 景钰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朝他呲了呲,眉梢眼角连带圆圆的耳垂,肤色都泛着粉,语气凶狠。 “不许这么喊我,不然我弄死你。” “......” 心尖上像有只小猫爪子在挠,视线在人唇上流连一瞬,南清弦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些躁动。 他微眯起眸子,瞳孔深邃,身子往后靠调整坐姿,单腿踩在虎头金椅上的脚踏上,手腕也搭在膝头,指尖无意识搓了搓。 嗓子有些发燥,他轻咳了一声才回话,嗓音哑了几分。 “随时恭候。” “......” 景钰脑子懵了一瞬才反应过来,他左右低头看了一圈,恨不得此刻地上凭空出现一只大喇叭。 就是两元店那种炸街喇叭。 想昭告天下,他身边这位压根儿一点都不纯情,从前的小白花教主没有了,没有了! 刚在一起就泛黄了! —— 台下的比武场,偌大的皮鼓被人敲响,雷鸣般的鼓点落下。 “伏龙教对暗兰阁,一炷香分胜负,点到为止,燃香!” 高台上坐着的景钰,不用费力就能瞧见阿穆小圆脸大耳朵三人,正有礼的抱拳朝对面三人拱手见礼。 他们对面,是三位穿着浅月色裙衫的女子,武器似乎是链子。 银白色的链子由桃核大小的圈圈组成,环环相扣,做的精巧细致,约莫不到两指宽,在午后阳光下闪着银光。 阿穆他们的武器自然是剑,硬剑对软链,看起来不太能占上风。 景钰心都提起来了,盯着比武台上的六个人,也没移开视线,只问:“南哥,这暗兰阁什么路数,好对付吗?” “绕指银环,不可小觑,不好对付的时候,十分不好对付。”南清弦嗓音慢条斯理的,没有太担忧,成败自有定数,急是急不来的。 “......” 听君一席话,如同庄周带净化。 景钰啧了一声,只能自己紧张兮兮的盯着比武台看。 六个人很快就交手了,刚开始阿穆他们似乎都应对的游刃有余,单打独斗问题不大。 但随着时间一点点的过去,那三位女弟子竟突然站成三角形,彼此抛出软链,形成个不大不小的结锁阵法! 在阿穆他们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其中一个女弟子虚晃一招,摆明了是转移阿穆三人的注意力! 其余两位女弟子彼此交缠的锁链,轻易就将落单的大耳朵腰间禁锢住,迅速抛下了台! “这也行!”景钰没忍住惊呼一声。 他算是看明白了,要论单打独斗彻底打败阿穆他们,暗兰阁的女弟子们显然不是对手。 所以她们十分聪明,钻了规则的空子,只要找到机会把拿长剑的弟子缠住,抛下比武台,就算她们赢! 摔在台下空地上的大耳朵,垂头丧气的从地上爬起来,十分不甘心的咬牙高喊:“阿穆师哥,小心别被锁链缠住!这些姑娘不讲道理!” 后头暗兰阁的弟子们,男女都有,但女弟子偏多,这会儿嬉笑着跟大耳朵喊话。 “这位小公子说话才是不讲道理,清清楚楚的规矩摆着呢,我们用什么招数你们可管不着!” “说的没错,小公子若是不服气,来呀,姐姐们再陪你打一场。” “......” 大耳朵闹了个大红脸,他哪说的过一群姑娘们,捂着耳朵跑走了。 而比武台上,伏龙教以二对三,局势竟然没有太大偏差! 这都得归结于阿穆和小圆脸十分精妙的剑法,少了个人也并不影响什么,变相证明了暗兰阁弟子们单打独斗是真的不占优势。 “元丰,起!” 阿穆在两根银链子甩过来的时候,急忙喊了一声小圆脸,两人身影一同凌空跃起! 就在落下的时候,他俩隔空对视一眼,小圆脸接收到阿穆的示意,不假思索的转身挥剑攻向左侧两个女弟子! 而剩余的那位,以为阿穆他们要如刚才一样,以二对三,急忙飞身追过去! 千钧一发之际,阿穆在空中使出一招漂亮的回旋侧踢,正踹在落单的女弟子腰部! 大耳朵刚才摔躺过的地面,此刻被另一个人又摔躺了一次,砸出一圈灰尘,扑簌簌的扬在她周围。 摔下来的女弟子忍痛坐起身,抬手赶了赶鼻息间的灰尘,朝台上带着哭腔喊:“小公子好狠的心肠!” 第208章 他还没底下破台子上的小孩儿打架好看?景钰不识货 阿穆脸上闪过尴尬,脸颊红红的回了句:“对不住,没收好力气。” 说完,当即转回身加入新一轮的打斗! 高台上,景钰笑着拍手:“精彩精彩,小阿穆脑子还蛮灵光的嘛,我以为弟子们都被你教成呆子了,没想到啊!” 南清弦面上不显,实际心头也松了口气,他勾起嘴角,抬手抓住身边人的手,藏在袖子下面。 “一刻钟了。” “什么?”景钰扭回头,不明白什么一刻钟了。 南清弦不大高兴,捏了捏手心里的指尖:“你一刻钟没有看我了。” “噢,看你看你。”话音没落下,景钰的脸庞已经转开了,盯着比武台还嘟囔了句:“已经过去半柱香时间了啊。” 敷衍的态度一览无遗。 南清弦:“......” 他还没底下破台子上的小孩儿打架好看? 景钰不识货。 比武台上,阿穆出了一层薄汗,原本就略深邃的五官,此刻更显凌厉,活像只小狼崽子,正聚精会神的对付着剩余的两个女弟子。 小圆脸被飞来飞去的银链子一直逼到台边,满脸焦急,长剑总被链子缠住,脱不开身! “阿穆,靠你了!” 小圆脸吼了一声,硬是找准时机扯住一根银链子,连同那边的一位女弟子一起拽着,两人齐齐摔下了台! 景钰激动的都要蹦起来了,连声念叨:“可以了,可以了,一对一,阿穆这波稳了!小圆脸干的漂亮!” 南清弦坐直了身子,也看向比武台,目光扫了一眼阿穆握剑的手腕,手腕刚被甩了一链子,肿了起来,此刻有些微抖,想来是疼的不轻。 姜肆和白宸以及花铃等人,都站在圆台附近盯着比武台,花铃掐着白宸的手臂,蹦个不停。 “三师兄,怎么办,阿穆手腕似乎受伤了!” “别慌张,相信阿穆,他有非凡的毅力。” 白宸回了一句,示意花铃别激动,小阿穆是被老虎咬穿了大腿,都能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反杀的狼崽子,这点伤痛不算什么。 阿穆在弟子中,尤为好斗,最喜欢进山打猎,与猛兽打交道,小小年纪,发起狠来却是骇人的。 姜肆的目光,总是能穿透比武台,落到对面攥着鞭子,斜斜倚在走廊上观战的‘黑袍少年’身上。 即便台上此刻已经到了如火如荼的形势,也还是不自觉会被那道身影吸引视线。 他用舌尖顶了顶后槽牙,暗骂自己不争气,这个二师叔的名头算是阿穆白喊了这么多年。 他突然吼了一声:“阿穆,把剑握紧,要是输了,我们进山打猎不带你!” 阿穆听见这话,没有回头看,但原本疲惫不堪的面庞,像是突然注入了热血,手腕一阵钻心的疼,他却丝毫感受不到了。 挥剑出招,脚步身形飘逸,一招一式都拼尽全力,眸子都是发了狠的红! 对面的女弟子左躲右闪,看着对方越来越没顾忌的招式,隐隐发怵,最后瞧见迎面刺来的剑尖,竟是吓得主动跳下了台! 她才刚站稳,膝盖一软就扑跪在地上,张嘴就哭出声来:“师傅,这人是想杀了我!他不要命我还要呢!说好的点到为止!” 暗兰阁的掌门,是位三十多岁的半老徐娘,此刻心疼的飞身跃过来,把吓得脸色苍白的女弟子揽在怀里。 简单安抚了两句,就怒不可遏的瞪着台上少年,嘴里的话却是朝高台上的人喊的。 “这伢子出手太狠!盟主大人也不管管吗?” 南清弦此刻才站起身,一步步走到高台边缘,朗声应着:“多有得罪,李掌门莫要动怒,弟子们出手没轻重,回头我罚他进山关禁闭。” 进山? 结束打斗的阿穆收了剑,听着这俩字,眸子亮了亮,挽了个剑花把剑背到身后。 他明白自家师尊的意思,转过身朝着不依不饶的李掌门说话,脸上委委屈屈的拱手鞠了一躬。 “李掌门,弟子知道错了,还有那位姑娘,实在对不住。” “......” 刚才还一脸狠色的狼崽子,这会儿低眉耷眼的道歉,好歹李掌门也算得上是武林前辈,计较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半晌只能烦躁的摆摆手,带着女弟子回了坐席。 随着那边的裁判宣布阿穆此轮获胜,高台上的人影这才跃身下来,脸上有些细碎的惊喜,衬得那张还颇显青涩的脸庞,活力四射! 景钰走到圆台边上,毫不吝啬的夸赞着:“小阿穆好样的!手腕怎么样了?” “师娘,我不疼。”阿穆仰着脑袋摇摇头,明明额头上的冷汗都下来了,也说不疼。 景钰十分担忧的凑近了些,却突然发现一件事! 阳光下,小阿穆的瞳孔竟然是偏深蓝色的,活像在眸中藏了一片波澜深海! 好家伙,这孩子还有外国血统? 白宸已经走到了阿穆边上,拽着人手腕捏了捏,叹息一声:“没伤到骨头,休养两天就好了,只是后天的决赛,你可能要再吃点苦头。” “三师叔,我不怕疼,我可以参试决赛!”阿穆说这话时,眉眼间的坚毅十分打动人心。 南清弦在那边看了一会儿,到底是自己的亲传弟子,他沉声朝白宸吩咐:“用最好的药,后日上场前,敷些麻沸散。” “好。”白宸应了一声,麻沸散能短时间抑制些痛楚。 阿穆却摇头拒绝:“三师叔,我不用麻沸散,会影响出剑时的手感,更何况,咱们才刚定下规矩,不许随意用药,视为作弊。” “瞎说什么,麻沸散算什么作弊!”姜肆朝人脑袋轻拍了一巴掌,眼里也是心疼的。 “真的不用。”阿穆固执摇头。 姜肆还要再说话,那边的南清弦就已经点头了:“随他去吧,他心里有数。” 景钰看没什么大事,也就放心的跟人一起坐回原位,只是心里还惦记着阿穆的深蓝眼睛。 “南哥,阿穆的爹娘是异域人士吗?” “......”南清弦皱眉,语气突然沉了几分:“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没发现?阿穆的瞳孔跟我们不一样,他是深蓝色的啊,很漂亮!阳光下才能瞧见?” 南清弦犹疑的摇摇头,说:“不会,他小时候我瞧过他的眼睛,是褐色瞳孔。” “哎呀,有些血统特点是长大了才能发现的,人的瞳孔颜色会随着年龄的转变,受基因影响,一点点显露出来。” “......” 什么基因,血统,南清弦听不懂,他只是皱眉思索着,深蓝色瞳孔.....似乎在什么地方见到过。 一时间,想不起来。 第209章 不必手下留情了,生死不论 台下的比武场,偌大的皮鼓再次被人敲响。 “明楼对长青谷,一炷香分胜负,点到为止,燃香!” 该凌九歌他们上场了! 景钰听见台下传来的声音,也不去问阿穆瞳孔的事情了,下意识看向圆台下面的姜肆。 姜肆正坐在台阶上,坐姿并不端正,单腿曲起,两手捏着玉骨扇,在指尖把玩着,似乎毫不关心下面的比武场面。 景钰在心里想,那扇子拿了那么多年,能有什么好玩儿的,平日里也没看他捏着玩儿。 怎么可能会不关心呢,姜肆的视线忍了又忍,还是落在六人中,一眼望过去最为清瘦的‘小矮子’身上。 凌九歌个头其实并不矮,在女子中,花铃的身高才到她下巴处,但到底是个女扮男装的姑娘,总比旁的男弟子们要瘦小几分。 此刻台上六个人里,除了她之外,无一不是门派里最挺拔魁梧的男弟子,身量自然都比她大了一圈。 是以,对面的长春谷的三个人也都没把‘他’放在眼里,视线落在‘他’身上的时候,眼神有些轻蔑。 凌九歌接收到了这几道轻蔑的目光,没有多余表情,只是嘴角几不可见的勾了勾,眼里闪过抹寒光。 既然如此,那也就不必给他们留什么脸面了! 比武台上,六个人都朝对面拱了拱手,随着裁判一声锣响,比武开始! 景钰也被吸引了注意力,坐的脊背挺直,长春谷男弟子们手里拎的是长剑,听说是个正派的剑道。 而明楼里三个弟子中,只有凌九歌和爱吃虾饺的男弟子拿鞭子,另一个用的是双刀,景钰喊不出名字,就又开始起外号。 “凌九歌看起来很厉害,虾饺和红腰带他俩看起来也不弱,南哥,你说呢?他们胜算大不大?” “虾饺?”红腰带倒是好分别,南清弦有些疑惑虾饺是怎么来的。 “吃午饭的时候,那个弟子把一盘虾饺都吃光了,还让店小二多上了一份。” “....旁人多吃了什么,你倒是看的真切,我多吃了哪个菜?” 景钰被问的莫名其妙,但回答的速度不慢:“素藕丸子啊,你一直都爱吃素丸子。” 南清弦眉眼这才放松了些,心情大好的回答他刚才提出的问题。 “凌九歌鞭法不俗,另外两个也是明楼里数一数二的身手,但长春谷是百年剑道,向来眼高于顶,自然也是有些看家本事的。” “......”景钰没吭声,等着人继续说。 南清弦想了想又加一句:“胜算么,看看就知道了。” “......” 听君一席话如同听君一席话。 景钰也不指望南清弦能给他点透什么了,不能盖棺定论的话,这人从来不说,只能他自己去看。 比武场上,铜锣声落下后,几个人同时动身! 长春谷弟子们做的最错的一件事,就是首先攻击虾饺和红腰带,下意识忽略了清瘦的凌九歌! 这无疑是给了凌九歌一个绝妙的好时机,手腕翻转,鞭子破空甩出! 落在其中一个男弟子后背上的时候,那人的衣衫都被劲风扯破了! “啊!”那人呼痛大喊了一声,转回身瞧见是谁打的他,心头一阵怒火升起,啐了一口:“小子,你找死!” “少说废话!” 凌九歌冷声回了一句,迎着那人带着怒气刺来的利剑,脚步几个翻转,毫不费力的连连避开! 黑色衣袍随着主人的步伐,在空中荡的尤为漂亮! 那身姿,那气势,飒极了! 台上的长春谷三人,脸色都是大震,瞬间不敢再有丝毫小觑,聚精会神的全力应战! “这么猛!”景钰没想到凌九歌开局就这般生猛,瞬间提了一口气,视线紧紧注视着比武台。 而台上,精心苦练的绝妙剑招,却连人的衣角都没碰到,刚被抽了一鞭子的男弟子,年轻气盛,哪忍得了这种屈辱。 掌中的剑,也愈发狠厉! 凌九歌还是没有还手,脸庞清冷中带着抹似笑非笑,依旧在躲闪着,颇显了几分游刃有余! 活像只经验老道的猫,在戏耍早晚要成为腹中餐的老鼠。 那个男弟子已经使出了浑身本事,此刻脸色涨红的喊了一声,似乎是在呼叫同伴。 那边的虾饺和红腰带,自然不会那么轻易就让他把帮手叫过去,两人也纠缠的十分及时。 凌九歌瞧着逗得差不多了,冷笑一声甩出鞭子—— “就这点本事?该我了!” 黑色鞭子在空中被人操控着灵活甩动,犹如一条黑蟒,鞭风凌厉,霎那间又连着三四下有余,都抽在那名挑衅的男弟子身上! 直到最后一招,鞭子似乎有了灵性,随着她的手腕翻转间,快速绕在了敌人腰间,狠狠一拽! 衣衫褴褛露着半条大腿的男弟子,脸上布满惊恐和绝望,就这么被甩飞出去,狠狠坠下武台! 而凌九歌旋身稳稳落地,撒欢儿似的让鞭子在空中又甩了好几下,鞭声清脆,萦绕在比武台上方! “记住了,武功不好不是你的错,以貌取人就是你....狗眼看人低!” 坠下台的男弟子原本还能奄奄一息的抬头瞪人,这会儿听见这句话,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被长春谷的人慌忙抬走找医师去了。 “乖乖。”景钰眼神锃光瓦亮,盯着凌九歌的身影,啧啧称奇,语气遗憾:“怎么偏生成个男子,若是女子,这姑娘咱姜肆娶定了!” 南清弦听了这话,倒是没反对,眼里也闪过几分赞赏,这小弟子的武功确实能看,不愧是夜铭亲手教出来的。 另一边的比武还在继续,但明眼人都知道,胜负已成定局。 长春谷的掌门已经年纪很大了,白发须眉,此刻脸上表情严肃的很,朝身边弟子使了个眼色。 那弟子当即明白了什么,跑到比武台边,朝他门中师兄喊:“两位师兄,不必手下留情了,生死不论!” 即便声音不算很大,可全场大多数人还是听见了,尤其是注视比武的景钰一群人。 长青谷无非是仗着夜铭没有在场,这才敢明目张胆的欺负明楼弟子,生死不论四个字,更多的是恐吓。 景钰是个惜才的人,哪能看着明楼弟子被欺负,他当即要站起来,被南清弦拽着坐下。 “坐着吧,有人比你急。” 第210章 长春谷要给明楼弟子下生死帖 “啊?” 景钰转头看过去,嚯,可不是嘛,刚才还坐在阶梯上的姜肆,这会儿已经跃到长春谷的席位前面了! 姜肆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凌九歌他们被欺负。 他面色沉重的凝视长春谷那边的人,冷声喊:“刘掌门这是什么意思,小小的比武,倒是要立下生死帖么?” 生死帖,常见于敌对门派间的争斗,一经开打,生死不论,过后双方也不准追究伤亡。 一把年纪的刘掌门,脸上闪过抹不悦,倚老卖老的回了句:“姜护法切莫动气,是老夫门中弟子不懂事,既然明楼弟子不敢接,那便罢了。” 这是直白挑明了,长春谷要给明楼弟子下生死帖! 姜肆听着这死老头拿腔拿调的语气,就觉得不对,心里有些发慌。 果然,那边台上,凌九歌的声音已经传过来了。 “不用多管,生死帖我们不怕!求之不得!” 姜肆急了,脚步往前迈出一步,喊着回话:“刀剑无眼,只是个小比试,你不用.....” 台上的五个人,早就被这番动静惊的打斗声渐停,谁都没料到会生出这么个变故。 “我再说一遍,生死帖,我明楼弟子,无惧!” 凌九歌眸中带着冷意,突然转动手腕,鞭子缠着身旁虾饺的腰,抛下了台,随即转身扯着红腰带的胳膊,也丢到台下去。 这一幕,让众人都愣了,刘掌门也愣了。 他只是想用生死帖的名头,吓吓台上锋芒张扬的少年,给自家弟子谋出个获胜的机会而已。 夜铭那头豹子,他长春谷没想得罪。 全场一片哗然! 被同门突然丢下台的虾饺和红腰带都满脸呆滞,听着那边的裁判大喊: “一炷香还在燃着,下台就不能再上去了!” 两人这才如梦初醒,明白了凌九歌的用意,脸色都白了几分,惊声大喝:“凌九歌!你莫要逞强!” “一对二,很好。” 凌九歌少见的露出笑脸,抬起鞭子左手扯开,横在身前,扫视长春谷方向,声音不大,却冷的让人忍不住打寒噤。 “虽说家主不在场,可我也不能让他蒙羞,生死帖而已,没什么不敢接的,但你们要记下规矩,是死是活,不得追究!” 全场瞬间鸦雀无声。 众门派都闭上了窃窃私语的嘴,竟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弟子镇着了。 高台上,景钰缓过神来,扭头看南清弦,低声问:“怎么办?” 南清弦却没有丝毫紧张,只是盯了比武台上提着鞭子的人一眼,语气竟然变态的带着几分赞赏。 “夜铭没白教,这辈子就发了那一次善心,倒是捡了个好弟子,还知道誓死维护师门脸面。” 台上剩余两个提着剑的长春谷弟子,对视一眼,都咽了口唾沫,心里有些发怵,转头看向台下掌门,目光隐隐露出胆怯。 刘掌门的脸,涨红成猪肝色,他此刻是骑虎难下了。 任凭谁都能瞧出来,若是开打,明楼那边的‘小子’一定会胜,不说武功身手,单是气势就比他教出来的两个怂包强。 是拼了两个弟子的命,维护脸面,还是..... 没有多想,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孽障!好好的比试你多什么嘴!即便是心疼你罗师哥,也不能这么以多欺少!平日里为师都是怎么教你的!滚回来!” 刚才跑到台边传话的弟子,被训斥的颜面尽失,但自然不会反驳什么,只低着头默默隐在长春谷的坐席里。 姜肆看出了什么,神色松懈下来,挑眉问:“哦?这么一说,刘掌门对生死帖的事情,一无所知,只是小弟子说错了话?” 面对姜肆的挑衅,刘掌门懊悔的攥了攥拳头,自己一时的脸面,和两个悉心教导的弟子性命相比,他只能选择后者。 “那是自然,长春谷与明楼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小弟子出言无状,还望姜护法饶他一次。” 说完,他又扭头看向台上,顾忌着未到场的夜铭,以及凌九歌那身不俗的武功,只能不甘的拍着桌面: “你们两个还不快些下来,真要做出以多欺少,辱我门风之事吗?” 台上的两个弟子都是一愣,虽说也有些不甘心,但那在保命面前,都是次要的,连忙拱手称:“是!” 两人迫不及待的自己跳下比武台,最后站在上面的,就只剩提着鞭子的凌九歌! 此刻,她倒是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头,但想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既然赢了这一场,也就罢了。 她一定会赢,只是把过程省略了而已,更何况,重头戏并不在今日。 她要的是把武林新星的名头收入囊中。 一声铜锣重重砸响—— “明楼对长春谷,明楼弟子凌九歌,胜!” 闹剧就这么收场,景钰这才松了一口气,目光落在刚才急的不行的姜肆脸上,摇了摇头。 心说,甭管男的女的,你要是真心喜欢,谁能拦得住你,但凡你的态度能有凌九歌一半的魄力.... 罢了,他不拦着,但也绝不会帮姜肆,一切随缘吧,顺其自然。 —— 接下来的比试,顺利进行着,平平无奇,景钰坐着都直打瞌睡。 总算是熬到整个下午的比试结束了。 南清弦轻柔的推推歪在椅子上睡眼惺忪的人,喊着:“走吧,回客栈。” “嗯?”景钰抬起头,也没敢揉眼睛,大庭广众的还是顾及些仪态,问:“结束了?” 他看向台下,最后一场比武,刚刚落停,各家门派的人,也都站起身,似乎是要散了的。 南清弦朝着台下拱手,正要说些场面话送离各家门派,那边就有几个人冒出来了! 魏宏依旧是那身浅黄色衣袍,神色倒是恢复了嚣张神态,干瘦的身影,飞身上了比武台。 景钰眉头一皱,总觉得是要出事一样。 各家门派的人,也都停了脚步,不知道突然出现的魏宏要做什么。 南清弦他们也都注意到了,目光沉沉的看向比武台。 魏宏视线落在高台上的两人身上,盯着盟主夫人那张天姿国色的脸庞,舔了舔唇,神态猥琐的很,但也知道这人不是他能染指的。 姜肆不耐烦的很,这人装模作样干嘛呢,他喊了声:“魏公子,你这是要——” “哎。”魏宏摆摆手,示意姜肆别说话,让他说。 此刻众人都像看耍猴一样,盯着比武台,可上面的人却丝毫不在意这些打量的目光。 第211章 老虎叼走的肉,即便掉在地上,也不会轮到野狗随意噙走 “魏某不才,是有一桩小事,要请盟主大人定夺!” 南清弦此刻盯着魏宏的脸,依稀能猜出这人要朝谁发难,又是受了谁的指使,心知三两句解决不了问题,索性牵着景钰的手腕,又坐回原处。 各家门派的人,也都不走了,准备留下看热闹。 而姜肆和白宸对视一眼,心里也就明白了。 白宸眼里有些失望,跟姜肆说话的语气倒是决绝:“带人把她捉住,别让她跑了。” 今天就索性把这个麻烦解决掉,省得往后再多生事端。 姜肆抿了抿唇,点点头,转身悄声无息的离开了圆月坛,往附近巷子里赶去。 这场好戏是花溪策划的,她一定会在某个暗处,仔仔细细的看热闹。 魏宏的话音都落下好一会儿了,那边高台上压根儿没人搭理他,脸色当即就有几分羞恼,连心底里那份不安都忽略了。 “我是要来问一问盟主夫人,为何用郡主身份欺辱同门,苛待盟主大人的同门师妹!废了武功,赶下伏龙山,这就是盟主夫人该有的慈悲心肠吗?” 这话说完,魏宏听着台下众人的轩然大波,无数的议论声,让他有种诡异的成就感。 这次,他就不信那高高在上的两人还能坐的住! 花铃瞬间就急了,伏龙教废了花溪武功的事儿,原本就是应该的,但让魏宏此刻这么说出来,这盆脏水可不好擦! “三师兄,这人胡说八道,我去教训他!” “别急,你不用管。”白宸安抚了一句,就看向台上。 景钰打了个哈欠,在众人的议论声逐渐停息时,才语调慵懒又不耐烦的张口了。 “本郡主就是苛待了,你能怎么样?还有,谁说当盟主夫人就得慈悲心肠了?我又不是嫁了个和尚,你可真有意思。” “......” 这话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人群里有哄笑声传出来,气氛瞬间就没有刚才那么口诛笔伐的架势了。 魏宏听着哄笑声,脸色难看的很,没有看到美人惊慌失措的表情,这会儿心里就像是吞了只死苍蝇一样。 他不甘心的继续张口:“盟主夫人果真嚣张,直到现在还自称郡主,可你已经嫁入江湖门派,就该遵守江湖规矩.....” “本郡主是嫁进了江湖门派,又不是嫁进了你家,你管我自称什么,还是说,你已经能替皇伯伯做主,撤去本郡主的皇室玉碟了?” 端庄矜贵的嗓音,萦绕在整个圆月坛内,景钰这话一说出口,众门派瞬间陷入一片沉寂,无一人敢应声。 那边的魏宏也傻眼了,好好的说着话,怎么就....就扯到朝廷那边了,他吓得小腿肚子有些抖。 景钰没给他反应过来的时间,脸色猛地一冷,紧跟着就是一声训斥:“本郡主倒是不知道,你魏家还有冒犯天威的胆量,放肆!” 这句话字字铿锵,尤其是最后两个字,天家威严尽显无疑! 魏宏带来的几个人,全都是魏氏子弟,几乎是瞬间就跪了一地! 魏宏膝盖强撑着打颤,硬是扛下了这两个字带来的震慑,他扬着脑袋,还在不怕死的说着: “盟主夫人休要往我头上扣帽子,圣上宽仁待民,自是不会黑白不分,为虎作伥!” 景钰站起身,走到高台边,先是扫视了一圈各门派众人,随后才看向比武台,神色不慌不忙。 “你哪只眼睛瞧见我做过恶事了?你既要从江湖规矩上给我泼脏水,那本夫人只问你一句,你这般诬陷于我,是要置盟主大人于何地?” “你魏氏是否有不敬盟主之心,意欲取而代之了!” “......” 作为大学辩论小组荣获第一名的冠军得主景钰来说,这些都是小场面,他无所畏惧,游刃有余。 魏宏身上一阵阵的冒冷汗,此刻才深刻意识到,他被蛊惑着来招惹的是什么人,真真是色令智昏! 他魏家这百年门楣,竟是要葬送在他手里了! 周围的各门派众人,此刻看向比武台上的魏宏,已经没了嬉笑的模样,神色也都凝重了几分。 什么皇室朝廷的,与他们无关,可若是在这个关头,有人要蹦出来再次搅乱好不容易平息下来的江湖,那.... 被老虎叼走的肉,即便掉在地上,也不会轮到野狗随意噙走! ...... 与此同时,暗巷里,坐在墙头浑身僵硬的花溪,脸色已然惨白一片。 她意识到魏宏这一次出面,又是惨败无疑,心头猛地慌了起来。 她原本是想等着江湖众门派对景钰不满的时候,再现身演一场‘宽宏大量’的把戏,让众人看到她的好,推举她当盟主夫人。 到时候,魏宏自然会被恼羞成怒的景钰当场杀了,死无对证,她与魏宏的交易也就能不了了之。 原本是天衣无缝的计划,没料到景钰竟然那般牙尖嘴利,魏宏也是个废物纸老虎,不堪重用! 总之,她的计划全盘崩溃,一切都完了。 身后巷子里传来脚步声,她颤颤巍巍的转头去看,唇瓣哆嗦了几瞬,才喊出:“....二师兄。” “花溪,你的好日子到头了,但这都是你咎由自取,我们已经对你仁至义尽,跟我走吧。” 姜肆面无表情的说完,对花溪眼里的泪水和祈求视而不见,挥挥手,几个弟子将人从墙头上,拽了下来。 —— 比武台上多了个人,与魏宏并排跪着,皆是面如死灰。 景钰已经坐回原位喝茶去了,他该说的都已经说完,接下来是白宸的戏份了。 气质清正的白宸,此刻正站在比武台一侧,面朝着江湖众人,声线清朗,句句清晰的说着事情经过。 “此女名叫花溪,是我伏龙教弟子,爱慕盟主大人求而不得,恶由心生,三番两次暗害盟主夫人。” “她的武功被废,皆是因为自己咎由自取,往盟主夫人的寝帐内丢毒蛇,意欲杀人。” “诸位都是江湖前辈,也都心知残害同门的下场,若非盟主夫人心善,留了她一命,此刻她断断不会出现在这里,蛊惑魏家公子作出污蔑之事!” 第212章 每一个熊孩子背后,一定都会有懦弱无能只会纵容的家长 白宸说完沉默了一会儿,等着周围的议论声音起伏一瞬后,才又接着开口。 “花溪本是与我们一同长大的同门师妹,若非必要,师傅怎么忍心亲手废了她的武功,可她永不知足,闹到今日....唉。” 场面静默了一会儿,有旁的人开始接话,带着些讨好的宽慰白宸,说什么各家都出过这种狼心狗肺的弟子,不足为奇。 花溪面色火烧火燎的跪在比武台上,无意间抬眼,却是瞧见南清弦正把一杯热茶放在唇边吹凉后,递到景钰嘴边。 脑海里似乎有根理智的弦,腾的一声,断了。 花溪心里只有一句话,就让她在此刻死去吧,了无生念。 魏宏面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原本就虚白的脸颊滚落下来,咬牙低声说:“臭婊子,都是因为你.....” 花溪冷笑一声,随口回了句:“魏公子,都是要死的人了,你少在我跟前耍狠,不中用的废物。” 魏宏憋着几欲吐血的怒气,恨不得此刻就把这女人一剑刺死! 就在此刻,圆月坛门外,有辆马车急匆匆的驶来,从里面出来一个身穿褐袍的中年男子。 这人就是魏宏的父亲,魏常山。 “盟主大人,盟主大人!老夫教子无方,无颜见您啊——” 一声带着哭腔的男声,从外面传来,围着的江湖众人连忙散开,让出一条路来。 景钰抬眼看过去,心知这位就是魏宏的父亲,自己倒是身形魁梧精神的很,怎么把儿子养成那个模样。 魏宏面黄肌瘦,一看就是纵欲的事情做多了,身子早就亏空的厉害,说起来魏氏还是医药世家,他爹也不管管。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 “盟主大人,犬子无知,犬子年幼,这些年没少惹祸,我是打不得骂不得,但还请您看在老夫家里只有这一根独苗的份儿上,饶他一命啊,盟主大人!” 每一个熊孩子背后,一定都会有懦弱无能只会纵容的家长,这是亘古不变的定理。 南清弦直到此刻,才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势一如既往的十分有压迫感。 他走到圆台边上的时候,众人已经都没了声响,只抬头望着高处的人,等着那人说话。 比武台上的一男一女,是死是活,都在南清弦一句话里。 事实上,南清弦对花溪的死活并无太大感觉,都与他无关,只是这两人的背后..... 花溪有钟凌芳,到底是帮扶他多年的长辈,不能不顾及人家的颜面。 而魏宏这边就不用说了,他的身份关乎一个门派的传承。 南清弦看着台下的众门派,沉声张口:“本座初登盟主之位,原是不该姑息作恶之人,更何况是这等故意污了内子清誉的恶人。” 内子。 景钰听见这个称呼,愣了一瞬,内子是个啥?南清弦什么时候有儿子了? 直到低沉威严的嗓音再次响起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瞬间就低下了头,脸颊生热。 这人称呼的倒是顺嘴! “然,本座今日体谅魏掌门慈父心肠,也时刻铭记门中长辈教诲,忠义仁良,誓不敢忘。” “如今的武林,臭名昭著之辈如剑门宗,已被本座连根拔起,武林也恢复原本该有的欣欣向荣,和平共处之态。” “既如此,本座这个杀戒日后也轻易开不得了,还望诸位掌门家主,都与本座同心同德,同行同向,力争江湖太平,再无纷乱!” 南清弦这番话,摆明了是要给众门派吃一粒定心丸,毕竟他在众人心里,一贯是杀人如麻的作风。 不少人表面服从他这个盟主,但午夜梦回间,众人生怕哪里做的不好,惹来杀身之祸,未必能高枕无忧。 长此以往下去,他这个盟主的位子也坐不安稳,这个定心丸,是一定要给出去的。 圆月坛数万人齐齐抱拳拱手,跟从南清弦的话,迎喝:“我等势必听从盟主之意,同心同德,同行同向,江湖太平,再无纷乱!” 迎喝声过后,南清弦摆手示意众人安静,他继续说话。 “既如此,今日本座也就把话放出来,伏龙教不会无故侵害任何一家门派,但也绝不会忍受丝毫挑衅。” “自今日起,伤我伏龙教弟子者,人鬼必诛!辱我伏龙教声誉者,有罪定罚!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还望诸位掌门家主,心有思量。” “是!”众人再次齐齐应声。 一番话下来,借着花溪和魏宏的事,南清弦刚柔并济的立威扬善,算是给了众门派一个交代,往后都不用人人提心吊胆了。 可该做的事情,还没做完。 南清弦看向魏宏的父亲,又把视线落在比武台上的两人身上,语气不偏不倚: “花溪以美色蛊惑魏宏,原是花溪的错,可魏宏坚守心智不成,反倒添油加醋,胡作非为,实在也不清白。” “对此,魏掌门可有异议?” “不敢,全凭盟主大人做主。” 经过刚才一番话,魏常山已经明白,他儿子的命算是保住了,这会儿神色也安心了些,恢复了几分家主的仪态。 南清弦点点头,这才继续说下去:“说起来,花溪到底是与本座的同门,虽说如今已经没了武功,却也是我伏龙教走出去的人。” “魏宏,女儿家的清白,不是你说染指就染指的,本座有意把花溪许你为正妻,你可愿意?” “......” 为正妻。 魏常山的脸色变了几变,他迟迟没有给儿子定下婚事,就是想选个大家闺秀,好做他魏家的当家夫人。 往后能规劝夫君,教养儿女,掌管看家账簿,魏宏也好轻松些,毕竟....魏宏的身子不太好。 所以,魏常山压根儿就没想过,要从江湖中选个儿媳妇出来,别说是正妻,给他儿子当个妾室都不想要! 但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他儿子能保住命就不错了,盟主大人客气的问一句,却由不得他们推让拒绝。 魏宏脸色瞬间狰狞起来,让他娶一个没有武功的废人可以,但至少是身份贵重的正经闺秀,娶个山野丫头算怎么回事儿? 他正要摇头,就听自家父亲说话了。 “是,全凭盟主大人定夺,我儿娶!挑选吉日,迎娶花溪姑娘过门!”魏常山抢先一步应下,并狠狠瞪了一眼不懂事的儿子。 魏宏这才反应过来,是了,哪有他选择的余地。 第213章 身后那人不吭不响的,竟是默默替他扛了这些血腥孽障 花溪早在听见南清弦说什么‘女儿家的清白’的时候,就已经料到他想说什么了,此刻面如死灰,突然冷笑一声。 “大师兄,你这是要把我往死路上送啊,我只求一死!” 南清弦皱眉,移开视线,不想看花溪的脸。 另一边的白宸,此刻接话了,他看向花溪,嗓音清冽带着些安抚意味,言语间也是在提醒魏家父子。 “刚才盟主大人说了,你嫁过去为正妻,并且你还是伏龙教的人,无人敢夺你性命,日子怎么过,都只在你,我们并非未给你留活路。” 花溪痛苦的闭上眼睛,这实在比杀了她,更让她难受。 可说到底,她也还是没有一头撞死的勇气,只能咬着唇瓣点点头。 南清弦对花溪的耐心忍到了极致,此刻看尘埃落定,也就拍板定下了。 “三日内大婚,就在烈阳城办,办完婚事,花溪跟你们回九州源去,伏龙教没有她的父母,不必回门。” “大师兄。”花溪颤着嗓子喊了一声,眼里带着无尽的绝望。 南清弦转回身,朝景钰伸手,在众人的注视下,牵着景钰离开了圆月坛。 魏家父子一句话都没跟还跪在地上的花溪说,站起身就走了。 最后,还是暗处的林长风,失望叹息着喊了两个弟子,把花溪带回了客栈,等待出嫁。 武林大会第一天,闹剧落幕,众人皆散。 —— 回客栈的马车里。 景钰脑子乱糟糟的想着这一天的事,把下巴搁在南清弦胳膊上,语气有些疲倦。 “明天我就不来了,你自己盯着吧,我等后天决赛的时候,再来看热闹。” “嗯,累了?” 南清弦感受着胳膊上不轻不重的触感,心里软的一塌糊涂,指尖没忍住,还是在人脸颊掐了一把。 “啧,别掐。”景钰偏过头去,坐直伸了个懒腰,又说:“花溪啊,她就这么被你们嫁出去了,钟长老会不会怪你?” “不会。”南清弦摇摇头,也不算替谁开脱,只是随口提了句:“钟婆婆不是不明是非的人。” 景钰靠着马车棚壁,伸了伸长腿,裙子在空中晃来晃去,应了一声:“也对,当初说废了花溪的武功,就真废了。” 说起这个,南清弦突然抚上景钰的手腕,掐着脉听了一会儿,说:“玉华丹,两颗都给你,今晚服下,把内力补回来。” “今晚?今晚不行,我得写点东西.....”景钰话还没说完,接收到对方不悦的视线,当即改口:“行行行,等我写完就吃药。” “知道吃了以后该如何么?” 景钰仰头伸展脖颈,语气慵懒的拖着长音:“打坐运功,化整为零,收为己用。” “.....张博元教你的。” “昂。” 对话沉默了一瞬,景钰嘶了一声,转头看人:“张博元都不在这里了,你还介意呢?” “没有。”南清弦否定的很快,只是掐着脉的指尖,勾了对方的手指,攥在手里捏了捏,给自己定心。 “......” 让人放松的静谧里,景钰突然抬手伸向南清弦怀里,撩开衣袍,指尖很容易就钻了进去,摸索着什么。 “嗯?”南清弦有些疑惑的抬眼看人,身子却没后退,任由人在怀里摸索。 “哪去了?那条帕子,我洗干净还给你的那条。” 南清弦一愣,以为景钰要用那条帕子,欲言又止的说:“.....在客栈里,你找那条帕子做什么?” 景钰想说,那帕子上的花纹,他好像在哪见过,想再看看。 但转念一想,万一人家自己知道帕子的来路,是段伤心事,他这么冒然提起来,就不太好。 “没什么,我就是想看看,那条帕子很好看却不见你怎么用,拿出来两回,都是给我用了。” 一次在宅子里,替他擦去手上的血污。 一次在城中第一楼的月台上,两人说透了彼此的来历,他用那条帕子给他擦眼泪。 “嗯。” “就嗯?你....没什么想说的吗?”景钰不好意思去追探对方的隐私,又不可避免的好奇。 是不是,哪个姑娘送的..... 南清弦定定的看了景钰两秒,意识到了什么,叹了口气,语气坦诚并且平稳的说:“襁褓中带着的帕子。” “....啊?” “我被林叔捡回来以后,他在襁褓里发现这条帕子贴在我身上,他说,有可能是我生母的东西,让我好好拿着,轻易也不要给人瞧见。” 尽管南清弦说这些话时,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但景钰还是能听出这人一贯凉薄的声线,有了几分柔软。 二十多年来,他通过一条手帕,感知那位从未谋面的生母。 景钰鼻子一酸,猛地坐直身子推了南清弦一把,嗓音哽咽:“这么珍贵的东西,你拿来给我擦手?” 还什么鼻涕眼泪的都擦过,一想起来,他心里揪着难受,语气沉重:“我当时,手太脏了。” “那帕子干净。”南清弦眸子里拢着化不开的深情,低声说:“唯有那张帕子,才能把你擦干净,让你的手染血,是我对不住你。” 景钰听的心里更难受了,略一低头,他背过身坐着,不想让人瞧见他强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他的手染了血,不是南清弦的错。 那两天的厮杀场面,过后这么久都还会让他心头震颤不已。 午夜梦回间,他能看到自己用剑刺死的那些人,临死前瞳孔里充斥的绝望和惨状。 那两天造出的杀孽,就像是在他心底凿出了一个腐烂腥臭的肉坑,原本是没打算让任何人知道的。 但身后那人不吭不响的,竟是默默替他扛了这些血腥孽障。 他说,那天的杀戮,是他对不住他。 难以用语言形容此刻是什么心情,景钰只知道,从今往后,似乎他在这里不再是无依无靠的了。 他没有提前打过招呼,就这么直直的往后倒去。 马车正中间有张加了凹槽的木桌,上面摆着不久之前,刚被弟子放进来的热茶和点心。 第214章 羞死了羞死了,嫂嫂也不避避人 果不其然,他被身后人有些惊慌的一把揽着接在怀里,嘴角勾了勾,耳边响起那人的训斥。 “你胡闹什么,桌上放着热茶,险些烫着你.....” 南清弦回过神来,语气带着几分急促,没了平时漫不经心的模样。 景钰靠在人怀里,睫毛有些湿润,笑的好看:“南哥,低头。” “......” “我想亲你一下。” 南清弦愣住,怀抱也有些僵硬,他不自在的收拢胳膊,示意怀里的人安分些:“不行,回去再....” “现在就要。” 景钰说着,伸出胳膊勾着人的脖颈,用了几分力气,他抬头,把自己的唇撞上去。 这个吻跟之前不同,不带任何邪念,就只是单纯的想跟人亲近些。 南清弦呼吸停了一瞬,唇上的触感一触即离,让他有些舍不得,但也没有继续。 就是不想在马车里,做这些亲密的事,总觉得会委屈了怀里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会突然想....” “因为喜欢你啊,是此时此刻,非常喜欢你。” 景钰双手举高,捧着头顶的脸庞,胡乱揉了揉,亲眼看着对方的耳廓发红,这才停手。 南清弦极为克制的,低下头在人额间印了一吻,算是还了刚才那一枚。 而后,又觉得有些不对劲儿,闷闷的问:“只有此时此刻?明天呢,后天呢?” 景钰笑起来,牙齿整齐洁白,仰着头靠在人怀里往上看,语气认真了几分:“都喜欢,一直都会喜欢的。” 话音刚落,一片暗影投过来,眼睛突然被人用掌心盖住了,传来的是有几分克制的粗重呼吸声。 “别看我,别用这种眼神看我。” “果然,年纪大几岁,就是....容易被撩拨啊。” 话落,他偏过头,鬼使神差的用发鬓在人小腹撞了一下,那里比刚才鼓了一圈,椭圆形的鼓包。 “唔。”南清弦闭眼闷哼一声,手快的把怀里人推了出去,却也没敢用力气,更像是扶着人坐起来一样。 他咬牙喊:“景钰。” 景钰咯咯乐,半晌才收住笑,腔调软软的:“我错了,我知道错了,南南不生气。” 说到最后,又笑起来。 就在南清弦想把人拉回来‘报复’一番的时候,马车在客栈门前停了。 —— 晚饭依旧是在客栈大堂吃的,只是有一半的弟子都不在客栈,似乎是被姜肆带着去了天极宫。 不。 那里已经改名叫伏龙堂了,硕大的金字匾额,下午才刚挂上去,还引来不少百姓们的围观。 天色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客栈门前点着几盏暖色的灯笼。 大堂里还是热闹的,不少弟子们都围着阿穆,叽叽喳喳的讨论着下午比武的事情。 凌九歌和虾饺以及红腰带,坐在角落里的饭桌上,周围也有伏龙教弟子,似乎正在踌躇着要不要跟凌九歌说话。 景钰收回打量的视线,转头看刚刚喊他的花铃。 花铃手里端着一盅鸽子汤,肉眼可见的摆了不少药材一起炖的,轻轻放在他手边。 “嫂嫂,我特地找了医师要了补方,亲手炖了半个时辰,你多喝点,对身子好。” 回了客栈后,众人都已经沐浴更衣过了,但花铃显然没有,能看出是一直都在后厨待着,身上还有浅浅的油烟味儿。 景钰无奈的看了一眼汤水,认真的回话:“我真不用喝这些,我没....” “嫂嫂。”花铃脸颊一红,瞄了一眼周围的众弟子,嗔怪的瞪了一眼,悄声说:“你多补补,给我师兄生个大胖....” “停!我喝就是了,别说这种话折磨我。” 景钰听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连忙端起补汤,一口还没咽下,就被烫的吸溜个不停。 “嫂嫂别急,放着晾一会儿再喝。”花铃这才满意的笑眯了眼,在景钰旁边坐下。 楼梯上,穿着褐色武服的林长风,与换上黑袍常服的南清弦,一同从厢房里出来,神色不一。 南清弦依旧是那副毫无表情的脸,只是听见大堂吵闹,微微皱了皱眉。 很快,弟子们就纷纷坐好,没有人再嬉闹了。 林长风倒是一脸难色,景钰听见他小声念叨着:“臭小子,自己办的事儿,倒是要我去给她回话....” 南清弦已经从楼梯上下来了,转回头应了一声:“林叔该十分欢喜才对。” 毕竟,寻常林长风寄回去的书信,钟凌芳是不会看的,但这次不一样,钟凌芳一定会看,说不定还能给回信呢。 林长风浓眉一蹙,倒是有几分老脸一红的模样,默不作声的转身往客栈后院去了。 后院有临时添置出来的书房,有笔墨。 南清弦坐在景钰另一边,视线落在桌上的补汤里,轻笑一声,意有所指的吐出一句:“多喝些。” 景钰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气笑了,挑眉时眸中有几分挑衅:“行,我往后天天喝,还请教主快些赐我个孩子,教主本事通天呢。” 南清弦还没想到该怎么回话,就听那边的花铃红着脸,捂上耳朵惊叫一声:“羞死了羞死了,嫂嫂也不避避人!” “......”景钰尴尬的闭了嘴,对上那边含笑的眸子,回瞪了一眼。 桌上还坐着白宸,自然没忽略那边的三人说了什么,他没去搭话,只觉得坐立不安。 他越看自家师哥和神秘人‘嫂嫂’,越觉得不对劲儿,眸中充斥疑惑和不解。 这会儿却也不好问出口。 景钰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姜肆带着弟子们去布置伏龙堂了,花溪呢?” 花铃放下虚捂着耳朵的手,神色冷了几分:“刚才在后厨还见过呢,她不来大堂吃饭,我已经让玉翠去给她送饭过去了。” 还有三天就能把花溪送出嫁,花铃高兴又难过,说起来总是一起长大的师姐,就这么仓促的嫁了。 但嫁出去,比留在身边老想暗害嫂嫂的好,下午魏宏蹦出来挑事儿的时候,花铃吓得不轻。 南清弦听着那人还往后厨跑,皱眉看白宸:“让人把她看起来,不许出来随意走动,就说待嫁之人,不好抛头露面。” “好,我现在就去安排。”白宸点点头,站起身去吩咐弟子了。 那边的花铃看着景钰把补汤喝了个干净,她目光温柔的很,心心念念的期待着嫂嫂早点给她生出来个大胖侄子。 ...... 第215章 南哥,抱 一顿饭很快吃完,景钰上楼回了房间。 饭前已经沐浴更衣过了,这会儿简单漱口洗手,盘腿坐在软榻上。 等着南清弦过来的时间,他在矮桌上摆好了笔墨,咬着毛笔杆子,放松思维,研究着酒楼薪资待遇该怎么定下。 大概模式就是,底薪,提成,奖金,薪资每月月底发放,不拖欠,再具体到每一个工位的薪资模式..... 景钰奋笔疾书,就连换了身白袍的人,什么时候进来的都没察觉到。 南清弦关好门,转头就瞧见软榻上坐着写字的人,有些惊讶的愣神一瞬。 明亮的灯烛光线下,平日里略有些闹腾的人,此刻安安静静的握着笔,坐姿端正,眉眼认真。 专注的模样,让他整个人身上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气质。 景钰写完了一段,放下笔揉了揉手腕,满意的点头吹吹墨迹,这才发现房里多了个人。 “南哥?你怎么不过来啊,吓我一跳。” 南清弦捏着手里一本书走过去,嘴角染笑,与白日里站在圆台上敲打众门派时,气势有鲜明的对比。 景钰发现自己很喜欢看到这样的南清弦,并清晰的察觉到,对方在面对他的时候,精神越来越放松了。 这是个很好的现象,他不想让这人每天无时无刻神经都紧绷着,那样会很累。 “南哥,抱。” 南清弦放下手里的书,站在软榻边把人揽在怀里,另一只手摸了摸贴在他心口的脑袋。 视线也自然的落在桌上,纸上写着....不,画着很多圈圈。 “你在画什么?鸡蛋?” “不是,是结构导图,习惯了,这样能一眼就看清楚内容。” “......”南清弦听不懂,唇线抿了抿,诚实的回了句:“我听不明白。” “没事儿,这不重要,内容就是酒楼所有人手的薪资月钱该怎么给,具体经营范围和营销模式。” 南清弦依旧听的云里雾里,也不追问了,只说:“你似乎对这个酒楼很上心。” 景钰也没藏着掖着,点头承认:“是,既然做了,就要做好,我的规划不止烈阳城。” 南清弦当即就明白了什么,沉默一瞬,说:“一切有我,你不必让自己这么累。” 景钰没正面回复,把人往软榻上拽:“闲着也是闲着嘛,你坐下,你在我对面坐着,写东西都有力气了。” 南清弦看着眼前人,心头暖暖的,像是整个人都浸泡在一潭温水里。 他在用自己的手段,竭尽全力的想替他分担压力。 景钰又拽了一叠纸张,分了一半放在桌面另一边,也从抽屉里又取了毛笔送过去。 两人共用一个墨盘,两杯热茶,些许水果和消食的点心。 灯烛裹在油纸罩里,烛光摇曳,屋里香炉燃着白玉兰香料,闻着让人心里安稳的很。 窗外不时能听见百姓们逛晚市的声音,热热闹闹的。 “南哥,你在写什么?” 景钰又拿过一张写满了字迹的纸张,放到一边去晾干,探头盯着对面人的笔尖。 就算是他坐在对面倒着看,这人的字迹也整齐飘逸,好看的很,比他的狗爬字好多了。 南清弦停了笔,自然的伸手从软榻旁边的木台上,端了杯茶水递给景钰,随后才说话。 “修缮些武林中的约束禁令,从前的老盟主似乎太放任那些人了,才会让江湖噪杂纷乱个不停。” “南哥,你真厉害,我是跟那些什么掌门家主打不了交道的,他们恨不得一个人八百个心眼子,我嫌累得慌。” “你会的东西,我也不会。”南清弦用下巴指了一下景钰那边晾干的纸张,说:“你也很厉害。” 景钰被哄的高兴,端着茶盏喝了几口,又递给坐在对面的人。 南清弦接过去,随手搁在身后木台上。 外面的晚间集市似乎也散了,街道安静不少,不时能听见百姓们家里的动静,什么夫妻吵架,孩童啼哭。 “哎,你说,花铃如果知道我生不出孩子,她会不会.....” 景钰憋了一晚上的话,还是问了出来。 一直憋着没问,就是觉得这个问题,又白痴又好笑,又让人有些难过。 南清弦沾墨的指尖顿了顿,一滴墨珠顺着笔尖落回墨盘里。 “不会。” “你敷衍我,回答的这么快。”景钰感觉对方在替他宽心,撇了撇嘴。 南清弦却认真的摇摇头:“花铃不会,她自小脾气就好,心软。” “好像是这样,那我到时候跟她装装可怜,就说不让我跟你在一起,我就要流落街头了。” 南清弦又摇头,迎着对面人疑惑的目光,他说:“她要可怜的人是我,我没了你,就活不成了。” “哥你这就有点夸张了。” 景钰不认为这个世界上,谁没了谁就活不成。 至少目前为止,他觉得自己虽然很喜欢南清弦,但还没到离了对方就活不成的程度。 南清弦没有回话,沾了墨水继续书写,敛下的眸子里,闪过几分失落。 景钰被开解了几句,也就不去想花铃未来会是什么态度,提笔低头继续写东西,已经写到营销手段了。 ...... 等他再次放下笔,伸了个懒腰的时候,才发现对面的人早就停了笔,正捧着一本书看。 南清弦眉眼深邃,睫毛浓黑但并不卷翘,而是有几分婴儿直的状态。 睫毛黑黑长长的平铺在眼皮上,这会儿一小片扇形阴影,映在眼睑下。 “南哥,什么时辰了?” 景钰看了一会儿,才故意说话打扰人家看书,坏心思的想看那睫毛颤颤的模样。 南清弦果然眨了眨眼,侧耳听着远处的打更声,视线落在景钰面前写好的纸张上,回:“刚到子时。” 夜半子时,大概夜里十一点多。 “哦。”景钰拖长嗓音的应了一声,跪爬着就心痒痒的要去闹对面的人。 倒是没想真做点儿什么,毕竟才刚在一起第一天,他还没到能接受太多亲密的时候。 但显然南清弦比他更不愿意亲密,直接长腿一迈就捏着书离开了软榻,站在茶桌边看人。 “南哥。”景钰不满的嘟囔着喊了一声,只好自己又直起身子坐回原位。 南清弦不为所动,只指了指茶桌上的瓷瓶子:“天色不早了,你服了玉华丹我再走,好好打坐恢复内力,我就睡在隔壁。” “那好吧。”景钰也没不高兴,反正每天都腻在一起,亲亲抱抱有的是机会,但走到茶桌边的时候,还是骂了句:“小气鬼。” 第216章 你是要杀我,你是真的要杀了我.... 南清弦垂了垂眸,只当没听见这句话。 他不是小气,他是怕自己给的太多,把对方吓跑了,所以,现在还不是时候。 背在身后的兵书上,刚翻过的某一页,四个大字写的龙飞凤舞‘以退为进’。 景钰把玉华丹丢嘴里,啜了口茶水送服进肚,随后眼巴巴的盯着南清弦离开的背影,连要个晚安抱抱的机会都没有。 “小气鬼,没在一起的时候天天腻腻歪歪,在一起后连抱抱都没了,果然,到手就不珍惜了,渣男!” 发完牢骚,看着桌上还剩余的一颗玉华丹,他小心的收进床头木柜里,这可是好东西,要省着点用,哪能一次吃完呢。 想到一共两颗,南清弦竟都舍得拿给他,心头刚刚升起的小别扭也消失了。 他灭了两盏灯烛,脱了鞋,只穿着里衣盘腿坐在床铺里,放下床幔,开始运功调息。 ...... 夜色深沉,整个客栈几乎都笼罩在黑夜里,俯视过去,只有门前后院三几盏灯笼,悬空而挂。 后院某个屋子里,穿着猩红嫁衣的女人还没睡下,倚在窗户边,等着客房里传来动静,嘴边带着一抹诡异笑容。 “孩子啊,孩子,凭你也想生下我大师兄的孩子,去死吧,跟肚子里的小孽种一起死.....” 可直到她等的天都亮了,客房里都没传来动静。 花溪指尖掐在窗台边,指甲早就扣进木质深层,熬了一夜的眸子里遍布红血丝,呲目欲裂的从窗缝里盯着客房方向。 嘴里喃喃:“那么浓的堕胎药,不,不可能没用,甚至小产后母体亏损过大,一尸两命也....难道说,景钰没有喝下.....” 她只有昨天最后一次下手堕胎的机会,竟然错过了! 一想到那个‘女人’会生下大师兄的孩子,她恨不得活活撕开那人的腹腔! “孩子,不能有孩子.....景钰,我就不信你能一直这么好运.....” —— 随着一声鸡叫,天色终于大亮了。 景钰打坐一夜,感受着丹田,内力倒是修补回来了,但总觉得身体怪怪的,一阵阵发凉,头也疼的很。 这跟第一次吃了玉华丹后,精神充沛的状态不一样。 从床上下来,简单洗漱了一番,穿上一条浅青色的衣裙,他打开房门往楼下大堂走。 果然,南清弦他们都在大堂里吃早饭。 “嫂嫂,我正说要把饭菜给你送上去,你怎么下.....嫂嫂,你脸色很苍白,大师兄,三师兄,你们快过来!” 花铃话说到一半,神色紧张的转头看饭桌上的两个人。 南清弦已经站起身往楼梯那边走过去了,反手就扣上景钰脉搏,凝眉半晌后,疑惑的问:“内力已经修补回来了,更胜从前,你这是怎么了?” “不知道啊。”景钰迷茫的摇摇头,手捂上肚子,说:“就感觉肚子里藏了冰块儿一样,冷得很,气虚无力。” 南清弦没再耽搁,拽着景钰走到饭桌边,把人按到白宸身边坐下,薄唇轻启:“把脉。” 白宸连忙上手,一桌人的视线,都紧张的盯在白宸脸上,眼睁睁的看他神色诡异并复杂起来。 “他怎么了?”南清弦神色终于有些紧张了。 能让白宸把脉这么久,那一定是有什么问题。 一片寂静中,白宸眉头紧皱,连称呼都忘了喊,只压低嗓音看向景钰。 “你喝堕胎药做什么?还是这么重的剂量,伤身啊。” “......” 小小的饭桌上,场面诡异的安静。 景钰看南清弦,南清弦思索一会儿看向花铃,花铃看了看几个人,最后把视线落在白宸身上。 她眼里含泪,嗓音都颤了:“炖补汤的时候,师姐进来过厨房,三师兄,嫂嫂的孩子.....没有了?” 白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一个男子,压根儿不可能有身孕,哪来的乱七八糟什么孩子没有了。 而在花铃眼里,喝了堕胎药,肚子疼,脸色煞白,这都是落胎的症状。 嫂嫂的孩子没有了,她想了许久的侄儿,没有了。 这一切,都源于她那碗该死的,被加了堕胎药的补汤。 像是脑子里有根埋了十几年的引线,噌的一下被燃了起来! 花铃拍桌而起,一向温婉可爱的脸庞,此刻含着泪只剩下暴怒,站起身就往后院跑去。 南清弦他们哪知道这姑娘脑补了什么,所以就没去理会,给脸色苍白的人治病要紧。 景钰还揉着肚子,一脸头疼的看向白宸:“不是,花溪脑子有毛病吧,那我这,喝都喝了,怎么办?” 白宸反应过来是错喝的,神色也就恢复正常了,说:“堕胎药男子喝了之后,就像是....伤了肾脏,气虚体弱,喝几副大补的汤药,也就无大碍了。” “......” 好在是堕胎药,不是毒药,南清弦和景钰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可景钰依旧觉得离谱,并且难以理解。 他掐着南清弦的胳膊,恶狠狠的问:“能不能快点把她嫁出去,我真是服了!一天天折腾个没完,我今天还有事情要忙!” 南清弦也没想到会闹出这种乌龙事件,正要说些宽慰的话,众人就听后院猛地闹腾起来。 有弟子慌慌张张跑过来,指着后院:“师尊,花铃门主打了花溪!拔剑了,脸都划花了!” “谁伤了脸?花铃受伤了?”景钰心头一惊,猛地站起来。 那弟子急的不行,点头又摇头:“是,是花铃门主伤了.....” 听也听不明白,饭桌上的三人顾不得多说,齐齐站起身往后院赶去。 —— 关着花溪的房间,原本是客栈账房先生的房间,木门木窗,此刻被人用剑砍开了门栓。 房门大敞着,里面桌椅板凳一片混乱。 花溪捂着脸被花铃揪着脖领子从床底下拖出来,没了内力的她,毫无还手之力。 刚才还叫嚣着:‘你个贱人竟然敢打我’‘你竟然敢划伤我的脸’‘你就不怕师父责罚你’。 而此刻的花溪,只剩下哆哆嗦嗦捂着顺脸颊流下来的血,嘴里喃喃:“你是要杀我,你是真的要杀了我....” 第217章 据说拜堂的时候,新郎官和新娘子还险些打起来 “杀你!如果杀了你能换回嫂嫂的孩子,我一定杀你一万次!” 花铃伤心欲绝的大吼一声,握着剑的手在颤,她猛地松开手,把人丢在床边的地上,抬脚重重踹出去! 花溪的身子被这一脚,踹的直接撞到身后一米远的墙壁上,又是皱眉闷哼一声,吐出两口黏腻的血,再次滚落到地上。 这次连话都说不出来了,身子在地上缩成虾米状,红色的嫁衣原本做工不俗,但这会儿皱巴巴的贴在身上,狼狈如落水狗。 花铃反复踱步,在师命和情绪之间,寻找平衡点,可是没什么用,她心里的怒气忍了十几年。 “这么多年,你怎么欺负我,嘲讽我,甚至骂我是被娘亲卖到青楼里的下贱货,我都没对你有丝毫不敬!” “我敬你是大师姐,我只想在伏龙教活下去,可你处处逼迫,现在伏龙教的日子终于好过了些,你却毁了嫂嫂的孩子!” “你没有心吗?这么多人掏心掏肺的对你,任凭你做下那么多错事,还惦念着为你寻个好亲事嫁出去.....” “可你反手就给嫂嫂下药,你——” 越说越气,花铃上前两步,又是一脚踹出去! 花溪再次痛叫了一声,也是疼的狠了,竟然强撑着抬起头,嘴角是无尽的恨意,嗓音断断续续: “惦念我?钟凌芳若是真的对我好,又怎么会废了我的丹田,你们若是真的对我好,又怎么会让我嫁给魏宏!” 这些人都不知道,魏宏常年厮混烟花柳巷之地,若是寻常的身子虚空,魏常山如何会调理不好。 究其根本,是魏宏得了治不好的脏病! 让她嫁过去,这就是死路一条! 更别提魏家父子现在对她恨之入骨,可想而知,嫁过去后她会过上什么日子。 给景钰下堕胎药,是她最后能痛快出一口气的机会! 想到这里,花溪病态的笑了起来:“景钰快死了吧,药‘她’喝了,孩子都落了,‘她’也活不长,我那药可是.....” 门外突然传来一道声音,正是她恨极了的那人。 “大清早就咒我,真是晦气,南哥你扶着我点儿,肚子疼,腰也疼,嘶,真是虚了。” 肾虚之状。 花铃生怕过来的几个人拦着她,快速举起剑:“我今日就违抗师命杀了你,日后师傅责怪,大不了我以死谢罪!” 话落,利剑直直刺向花溪的腹腔! “咻。” 一根绣花针精准的弹在剑尖。 浑厚的内力,花铃自然是敌不过的,剑尖偏了几分,只刺上花溪的胳膊。 而后面的白宸也已经到了花铃身边,将剑柄夺走了,训斥:“她有错,也不该你给她赔命,你的命比她金贵。” 景钰收回弹出绣花针的指尖,松了口气,他不能让小花铃背上杀害同门的名声,否则花铃一辈子就毁了。 花铃扭头看着门边靠在大师兄怀里的人,那人脸色依旧是苍白的,她眼泪克制不住的决堤而出,扑跪过去。 “嫂嫂,孩子,孩子....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熬什么补汤,我怎么那么多事,从来也没为你做过什么,到头却害了孩子,嫂嫂啊。” 花铃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揪着景钰膝盖处的裙摆,伤心欲绝是真的。 她从没做过坏事,可这次一时不查,造成的‘惨痛后果’,足够让她内疚一辈子。 景钰哪见人哭成这样过,一直是把花铃当成妹妹看待的,这会儿跟着心都软了,下意识就要说出他是男子不可能怀孕的话。 但南清弦显然比他更理智,一把将花铃拽着站起来,训斥:“谁告诉你他有身孕了?瞎说。” 花铃抽噎着抹眼泪,半天没缓过神,又吭哧几声,才仰头:“嫂嫂没有身孕?我,我没害了嫂嫂的孩子?” 景钰戳了戳花铃的脸颊,指尖濡湿一片,嘴里哄着:“没有没有,那药就只会让我拉肚子而已,过两天就活蹦乱跳了,哎,别哭了。” 地上趴着的花溪,眸色有些失神,眼前模糊一片,却能瞧见那人除了脸色苍白,没有别的症状。 心绪翻涌,偏过头去又呕出两口血。 景钰把花铃拽出屋子,在后院里劝着,那边屋里的人,南清弦脸色充斥厌恶,毫不掩饰。 “大婚不用办了,此刻一顶轿子送去魏氏下榻的客栈,让他们即刻上路,不得耽搁!” “师哥,这样会不会....”白宸虽说看着地上的人,也有些厌烦,但总要顾及钟长老的脸面。 大婚都不办,就这么一顶轿子抬过去,丢脸的不是花溪,是伏龙教。 南清弦也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找人给她梳妆打扮一番,塞进轿子里,就说伏龙教忙着迁居伏龙堂,今日就把酒席办了。” “....好。”白宸应声,这样总好过无名无分的把人送过去。 至于仓促到极致,过门后会不会不受待见....这也是花溪自找的。 —— 午时刚过,景钰吃了补气的丹药,也喝了白宸亲手熬煮的补汤,总算是身上有了些力气。 一刻钟之前,听闻魏氏少主大婚,在城东酒楼里办婚宴,只是通知的仓促,去的人寥寥无几。 不必多说,魏氏这一行,脸面是被一对新人丢尽了。 据说拜堂的时候,新郎官和新娘子还险些打起来,新郎官气的洞房都没进,拜完堂就钻进青楼里找慰藉去了。 不过众人都能理解,毕竟新娘子不知是怎么了,脸上还未结痂的剑伤从额角斜着划到下巴,瞧着吓人的很。 容貌是谈不上了,也难怪新郎官魏宏嫌弃的很。 这桩婚事也被传的沸沸扬扬,百姓们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痛痛快快的讨论了好几天。 下午,景钰小睡了一会儿,人也精神不少,看花铃依旧是闷闷不乐的脸色,索性领着人又去了寻芳楼。 一同带去的,还有他昨夜写出来的东西,厚厚一叠纸张。 坐在寻芳楼后院摆好的‘简易会议场’里时,景钰看着忙碌抄写的花铃,叹了口气。 “我要是字能写的好看些,至少能让人看明白,这会儿也就不用让你费劲儿抄一遍了。” 花铃用手背蹭蹭垂到脸颊的碎发,眸子还有些哭过后的红肿,但脸上的表情十分欢喜。 “让我替嫂嫂当小书童吧,能给嫂嫂做些事,我心里好受多了。” “行,那就辛苦你了,我就坐在这里,你看不懂的地方喊我。” “好。” 花铃心满意足的低头继续写,字迹工整,抄的无比认真。 第218章 寻芳楼后院,钰钰课堂开课了 另一边的王金香领着小侄儿王福生过来了,身后还跟着已经定好的十几个打杂小厮,还有三四个洗碗婆婆。 整个酒楼装潢的都差不多了,桌椅板凳也都采买齐了,只剩下招聘人手,择吉日开张营业。 王金香领着众人见过了东家,随后就都入座。 六张木桌,十几个椅子,整整齐齐的排列着,景钰坐在另一张木桌后面,旁边就是宽大的黑色木板。 这地方没有粉笔,他索性从院子墙角捏了几块儿装潢剩下的白石灰疙瘩,充当粉笔,能画出来圆圈,简单写几个字就行。 花铃低头在景钰身边坐着,她抄她的,不耽搁景钰‘讲课’。 景钰吃饱喝足,精神头儿更好了,捏了一块儿石灰疙瘩,站起身走到黑板边上,手里的小树枝像模像样的敲了敲。 “注意注意,来,看这里。” “今天我们来认识一下酒楼营销,以及你们最关心的薪资待遇问题,就是每个月发到你们手里的钱。” 这话说完,刚才还低头耷眼的小伙计们,都坐的笔直,有些讨好的望向‘教书先生’。 景钰眉头一挑,也意识到要先把好处说了,不然他这会儿说什么营销手段,这些人不会认真听,也不会好好去办事。 他抬手在黑板上画出个圈圈。 “来,往这里看,我们假设,这个圈圈就是大家的薪资,每月能领到的银子。” “具体有多少钱,等我一条条算给你们看。” “每月的薪资,里面包含了——” 景钰说着,迎着众人的目光,依次写下:全勤底薪,提成,奖金。 “除去王大厨之外,在座的诸位每月薪资,都是由这三部分组成的。” “王大厨是我任命的酒楼管事,他的薪资直接跟酒楼盈利总账挂钩,酒楼赚的越多,他的薪资就越高,上不封顶。” 这话说完,众人看向王金香的眼里,都带了些羡慕,连声说着恭喜恭喜。 王金香是个正直的人,此刻脸色涨红,喃喃摇头:“不,东家,我跟各位一样就行了,我不能白拿.....” 景钰摆摆手,示意他别说话,目光看了一圈众人,才说:“别着急恭喜他,我要说的是,你们的薪资,也可以上不封顶!” “啊,东家,您,您说的是真的吗?我们出来做工也有几年了,从没听过这样的.....” “咱们东家真大方!” “......” 众人脸上都洋溢着兴奋的神色,交头接耳,任谁说,这都是天降的大喜事! 景钰笑眯眯的说话:“当然,这钱不是白给的,所以,接下来我要说的东西,你们都听仔细了,我可不会说第二遍。” “是,我们一定仔仔细细的听,一字不落!” 场面一扫最初的死气沉沉,此刻众人的眼睛里都亮晶晶的,看向黑板那边的人影时,活像是在看‘女’菩萨。 “烈阳城里,大多接待生,哦,你们俗称店小二,打杂跑堂小厮,但在咱们寻芳楼,统称接待生,服务员。” “大多数服务员的薪资,都是每月二十两,并且无保障,有的酒楼说倒就倒了,关门走人,你们连要钱都要不来,是不是?” 众人纷纷点头,甚至有个洗碗婆婆还哭了起来,指天骂地的咒着从前某个东家,不给银子就跑了。 景钰微微一笑,示意众人安静,他继续说。 “咱们寻芳楼,每位服务员底薪三十两,底薪就是你们每月出工,能拿到的基本薪资。” “另外这个奖金,可以称作是满勤奖金,五两银子,也就是说,只要你们每天按时出工,不迟到不早退,每人每月,最少能得三十五两纹银!” 话音刚落,又是一阵带着喜色的惊叹声! 甚至有两个小厮当场跪地磕起了头,景钰哭笑不得,连忙让王金香去把人扶起来。 “还没说到重头戏呢,来,视线看这里。” 他用石灰块儿,在‘提成’两个字上,重重画了两道横线。 “只要是通过你们订桌的客人,当天消费银钱的百分之一,就是你们的独立提成!” “比如,王金香是提前联络我来订桌的客人,他今天吃饭花了一百两银子,其中就有一两银子是我的提成。” “但你们要知道,咱们寻芳楼的档次和地段儿,三两个人随便吃一吃,至少都得消费过百两!” “一个月三十天,即便你们每天叫来一桌客人,只有一两银子的提成,一个月....” 景钰没往下说,特意给了众人自己算小账的时间。 很快就有人抢答了。 “东家,三十五两再加三十两提成,是....六十五两!这,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景钰微微一笑:“这只是每天喊来一桌,每桌只消费一百两的提成,若是你们叫来个大客户,啧,说不定比王大厨赚的都多!” 众人先是狠狠兴奋了一阵,但很快就有人觉得不对劲儿了。 是鬼精灵的福生,他挠了挠后脑勺,小心翼翼问:“东家,我,我头一次出来做工,什么人都不认得,我找不来客人啊。” “别急,这就是我要提出的酒楼营销,现在还没说到,咱们此刻只说薪资待遇,黑板上这三块儿,你们都明白了吗?” 众人齐齐应声:“明白了!” “那好。”景钰满意的点点头,看来能出来当跑堂店小二的人,都是机灵聪明的,话音一转:“但是,有奖势必有罚。” 众人此刻的心绪,全都被调动起来,跟随景钰说话的内容,脸上立刻忧心忡忡。 “一个月想拿到全勤和底薪的三十五两,只能休息四天,这四天没有硬性要求,你们想什么时候休息都可以,但记住,只有四天的休假。” “超出四天后,按照每日薪资扣除一两银子,全勤奖五两银子全扣,如果没有事先请假,就算无故旷工,旷工一天扣三两!” 景钰一口气说的有点多,他缓了缓,转头看众人:“这点能听明白吗?” 众人有些犹豫,王金香点头:“不能无缘无故就不来上工了,缺一天扣三天的薪资,全勤五两银子就没了。” “是。”景钰赞赏的肯定了他的话。 第219章 她家嫂嫂是个顶顶厉害的人 有个洗菜婆婆苦着张脸,小心翼翼问:“东家,我家里老头子身体不好,若是突然病了,那也得扣三天的银子?” “突发意外不属于恶意旷工,拿着医馆的收据回来,只扣你一天的银子,但全勤奖金五两就拿不到了。” “哎,哎,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洗菜婆婆松了一口气。 先后又给几个人解答了细致些的问题,比如辞工要提前半个月说,每月薪资在初一那天准时发放等。 最后,景钰坐下来喘着气喝茶,看向王金香:“把我刚才说的话,关于薪资的每条每款,都清清楚楚的写成一份合约,招来的每个人来上工第一天,都要签名按手印。” “合约一式两份,省得日后有工钱纠纷,这样你们安心,我这个做东家的也安心。” “是,东家。” 王金香眼里此刻并没花铃那一脸的痴呆崇拜相,毕竟他早就把景钰当成小神仙看待,总之不是凡人。 而花铃就无可避免的一直从抄完纸张,就瞪眼张嘴的模样,此刻看景钰歇下来了,才双手交握的看人,眸子亮晶晶的。 “嫂嫂,你,你怎么什么都会啊,我瞧你比三师兄都厉害,这些.....” “嘘,我会的还有很多,往后跟在我身边,可别太惊讶。” 被夸赞当然是开心的,景钰笑着朝她挤挤眼,说的倒是实话,所以脸上表情没有多骄傲。 此刻的烈阳城,在他眼里就是遍地黄金,各行各业的小蛋糕,都在等着他去吃。 背后坐拥武林和朝廷两座靠山,他的生意只会越来越蒸蒸日上,前提是要有绝妙的营销手段。 花铃抄好的条条款款,被针线串引着缝了起来,景钰叮嘱众人要小心传阅,不要弄坏了。 这地方没有印刷术,抄东西太麻烦,都得人工手写。 如果以后有机会,印刷术倒是简单,只用玉牌刻出常用的字,组合蘸取墨水,印在纸张上..... 当然,这都是后话。 遣散了众人后,景钰独独留下了王金香,甚至还给了他笔墨纸砚,让他坐好。 王金香有预感,东家是要教给他一些不一样的东西了,神色严肃的很,坐的也端正。 景钰歇了一会儿,在脑子里自己整理了一遍后,一口气干完一杯茶水,看向王金香。 “接下来,我说,你写,我尽量说慢点,你想怎么记都可以,你自己能看懂就行,但每一条都要落实去做。” “是,东家请说。” 王金香虽然是个厨子,但当初为了研究四面八方的菜谱,他可是在文墨学问上下了不少功夫,否则各方的字迹菜谱,哪能看得明白。 此刻,他摩拳擦掌,甚至挽起了袖子,侧耳倾听。 “开业时间定于这个月二十八,在此之前,你去找烈阳城里最热闹的歌舞伎,让她们拿出看家本事,热热闹闹的从二十六就开始在楼前搭台表演,让百姓们免费看歌舞,看上三天!” “从明天起,按照我刚才定下的薪资条款,招聘人手,你挑些好的留下,人数你看着安排,其中两个管事的和两个账房先生,需要喊我过目。” “让福生他们这些最近闲散的服务生店小二,都出去大街上敲锣打鼓,每天游街两趟,内容就说.....” “烈阳城来了个塞外富商,要开天下第一酒楼,寻芳楼开业前三天,酒水半价,饭菜八折优惠,每桌客人送小菜三碟。” “啊,这,这小菜和酒水.....” 王金香大惊失色,再有钱的东家也经不住这么铺张浪费啊,到时候来的人还不得踏破门槛。 他殊不知,景钰要的就是踏破门槛,不先让众人体验一把,哪来后面的订桌生意。 “你按照我说的做就行了,笔别停,继续写。” “是。” “开业优惠大酬宾,客人加入寻芳楼会员,存钱满五千两返五百两,另得精美身份玉牌一份,此后会员拥有优先订桌,马车撵轿上门接送服务。” “存钱?啊?” 王金香彻底傻眼,什么时候都没听过还未开张,就先问客人要银子的啊,可他不敢反驳,只是面露难色。 “你放心,百姓们的心理我都明白,放出话去,开业那天,武林盟主和新任城官吴秋生,都会派人送礼庆贺。” “毕竟,寻芳楼幕后的这位富商,身份贵重,人脉通天,反正是做不出欺骗百姓钱财那种事来。” “谁先成为会员,绝对是能彰显身份的,对了,今年的会员只收十位,手慢无。” “.....是。” 王金香看着眼前‘财大气粗’‘人脉通天’的神仙东家,心里激动的嘭嘭直跳,额头都兴奋的冒出热汗来。 “大概就这些事了,除了招聘以外,别的你都让别人跑腿就行,尽快把合适的大厨们招来,我还得给你们订迎客菜单。” “当然,新菜式自然还有不少教给你的,王大厨,你受累了。” “......” 王金香听到最后,激动的眼泪都要出来了,他抬袖子抹抹眼睛,重重喘了几口气。 “东家,知遇之恩无以为报,我给您当牛做马都是应该的!事儿是多,活也忙,可我心里有劲儿!” 景钰也被王金香这幅模样感染了,心里无限动容,最后只说:“你好好干,我不会亏待你。” “是!” 王金香低头看着纸张上,自己亲手写出的一条条内容,仔仔细细的思考着怎么才能办的更稳妥。 “你忙你的,天色不早了,我要走了。” “东家不留下吃饭?”虽然事情多得很,但王金香还是想做菜的,他是个厨子啊。 景钰摇摇头:“辛苦你了,尽快招来管事先生和账房,你就能轻松不少,往后做菜的机会多的是。” “花铃,走了。” “哎,嫂嫂!” “东家慢走——” ...... 马车里,花铃兴奋的叽叽喳喳个不停。 自家嫂嫂会做羊排锅子就已经让她很是惊讶了,今天又发现了旁的门道,她家嫂嫂是个..... 顶顶厉害的人! 第220章 自家老冰山教主被别人盯上了 景钰听着花铃把他夸的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笑的茶杯都捏不稳,最后只能认下,说自己就是仙女犯了错被赶下凡间的。 花铃这才心满意足中带着些小骄傲神态的止住了话头,看的景钰又是一阵好笑。 最后,花铃提起了新任城官吴秋生。 “嫂嫂,据说之前的狗官林天财被人检举贪污受贿,此刻携家带口的逃窜,正被通缉捉拿呢。” 景钰笑了笑,低头喝茶,随后才说:“这样不好吗,新城官这不就来了。” 黎梵走了以后,景钰与平山王府恢复了通信往来。 信中除了报平安之外,还提了一嘴要在烈阳城呆着,让平山王找个手脚干净的城官过来上任,不然来一个他检举一个。 平山王只以为自己儿子还是当初那个逆来顺受的儿子,既然与他同心,那帮儿子铺好烈阳城的官道,也是应该做的。 老王爷出钱出力的运作一番,最后换来个十年清官吴秋生。 据说新城官吴秋生昨天晚上到烈阳城的时候,百姓们自发做了万民伞去城门口接的人。 此事还是白宸给新城官送贺礼被拒回来,景钰等人才知道,吴秋生竟然不吭不响的,自己赶马车带着亲眷来上任了! 没有偌大的仪仗护卫,也没有劳民伤财的接任仪式,就连城中财主们要送礼巴结,也都被他给拒之门外了。 花铃此刻说的,就是这件事。 “嫂嫂,听说那吴秋生今天一早在门前给百姓们鞠躬了。” “鞠躬?当城官的给百姓鞠躬?”景钰好奇问了一句。 “是啊,还跟百姓们说教了一通,什么他不贪污受贿,不结党营私,不许财主富商登门,他的府邸只许贫苦含冤的百姓们到访。” “唔。”景钰思索了一瞬,笑起来:“倒是个直性子,这脾气我喜欢。” 花铃瞬间头摇的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我大师兄也是直性子,嫂嫂只能喜欢大师兄!” “......” “你是你大师兄派来盯着我的小奸细吗?” 花铃脸色微红,点头又摇头,支支吾吾不说话,眼神慌乱的瞟着马车棚壁,心里回想着今天早上,那人的叮嘱..... ‘看好你嫂嫂,有外人敢来勾引,直接开打,死伤不论,打不过就叫人。’ ‘大师兄放心,嫂嫂一定是咱伏龙教的人,谁都别想抢走!包在我身上!’ ...... 景钰看着花铃一脸紧张的小模样,心里也就明白了什么,这么一说,突然有些想念他了。 天色还早,今天的比武肯定还没结束,他这会儿一定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台上,看着台下的比武。 不时还得孤零零的跟众人客套几句,想想那个场面,景钰就觉得....于心不忍。 “转头,去圆月坛。” “是,夫人。” 外面的车夫应了一声,随即调转马头。 花铃心满意足的嘿嘿直笑,笑的景钰脸颊生热,实在顶不住了。 “你又在想什么?” “我没想什么,但我知道嫂嫂在想什么。” “什么?” “想我大师兄呀!” “......” 景钰不自在的撩了撩头发,没承认但也没否认,心说也没那么明显吧。 花铃笑意唏嘘,用手腕撑着下巴,胳膊摊在马车木桌上,感慨着: “我就知道,嫂嫂长的花容月貌,我都喜欢的不得了,大师兄怎么会不喜欢呢,现在可真好啊。” “大师兄喜欢嫂嫂,嫂嫂也喜欢大师兄了,从前的嫂嫂都不喜欢大师兄,明楼家主送来小妾,嫂嫂都不在意。” 花铃左一句喜欢,右一句喜欢,把景钰听的没脾气,只觉得脚趾头都扣紧了。 “你倒是看的明白,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我现在也不在意啊,南清弦敢收小妾,我就让他再也看不到我。” “瞧!嫂嫂还说不在意,从前那两个小妾,嫂嫂可是好手段,一个没留啊,嫂嫂真聪明!” “......” 花铃说的是夜铭从前送来的金风玉露,确实一个没留,俩都半死不活的送回去了。 可他不是故意的啊喂! 景钰一时语塞,不知道怎么解释从前那俩小妾的乌龙事件。 俩人就这么一路闲聊着,很快就到了圆月坛。 下马车的时候,花铃那小嘴还在叭叭。 “但我觉得,嫂嫂现在一定不会那么简单就答应给师兄纳妾了,反正连我都不能接受师兄身边有别的女人。” “行了行了,别再说这个了,我是真不在意,没关系的。” 景钰语调平稳又坚定,微笑的看着花玲。 他心里想的很开,这里的男人嘛,三妻四妾都正常,但只要南清弦敢找别人,他就洒脱放手,这有什么好纠结的。 直到下了马车,站在圆月坛入场的门边,一眼望向高台上。 南清弦身边坐着个姑娘。 坐着个姑娘! 就坐在昨天景钰坐的位置! 花铃看人站稳了还不走,纳闷儿的抬头看过去,一瞬间也愣住了。 “....我是不是个乌鸦嘴,嫂嫂。” “妈的,哪来的女人,走,看看去!” 景钰舔了舔后槽牙,头上的珠钗跟着晃悠,眼里升起两簇小火苗,三两步就冲了出去! “......” 花铃愣了一会儿,嘶,刚才是谁说的不在意,没关系的,她可能是听错了吧。 两人就像无敌小旋风一样,在众门派聚精会神看比武的的时候,从侧面的走廊里,一点点接近圆台。 姜肆正领着弟子们维护会场安全,四处看着来人,一眼就瞧见了走廊上过来的两人,连忙迎了过去。 “嫂嫂,花铃,你们怎么来了?” “哟,我不该来?我就一天没来,你家盟主身边就坐姑娘了!” 景钰克制又克制,一张口还是酸的可怜,此刻表情也维护不好了,比往日里冷了几分。 姜肆脑子还没转弯儿,挠挠头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嫂嫂看起来像是生气了。 花铃跟在身后,此刻问的直接,语气凶巴巴:“二师兄,那女人是谁!为什么要坐在大师兄身边?” “哦,你说赵家姑娘啊。”姜肆恍然大悟,连忙解释:“不是,你们误会了,赵家姑娘伤了腿,师哥是顾及赵掌门的面子,等着一会儿让我把她送回去。” 景钰撇撇嘴,不置可否,视线又落在圆台上。 穿着水粉色衣裙的姑娘,长相娇嫩欲滴,精心描眉画眼,那副装扮哪像来比武的,比他打扮的都隆重。 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家老冰山教主被别人盯上了! 第221章 啊,不行了,要气炸了 但说起来,他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南清弦应该也不是谁都要,景钰这点儿自信还是有的。 他迈步往台上走,身后的花铃还拽着姜肆一起跟着。 花铃嘟囔着:“一排那么多椅子,那什么赵姑娘,就非得坐在大师兄身边?不能往别处坐坐?” 姜肆眼里有些迷茫,不知道座位这样的小事,她们在恼什么,回答:“别的门主年纪都大了,赵姑娘说看着害怕,并且对名声不好。” “......” 花铃嘟了嘟嘴,一脸的不大高兴,在她心里,除了嫂嫂,没有女的能接近大师兄,谁都不行。 景钰从圆台侧边上楼梯,随口问:“怎么坐下的?” “哦,当时赵姑娘被旁人从比武台上打落,就只能飞身上了圆台,原本是要掉进师哥怀里的,师哥躲了一下,她就砸地上了,摔了腿。” “......” 景钰上楼梯的脚步顿了一下,嘴角抽搐:“真会摔啊,一排排椅子,十几个门主,单单往武林盟主怀里摔。” 这特么明目张胆的勾引,故意往怀里摔,一群人是瞎了么! 这都看不出来? 姜肆听着自家嫂嫂说的话,脸色也怪异起来,看向赵姑娘的眼神也不太友好了。 景钰就这么气势汹汹的带着身后俩人,站在了南清弦旁边。 南清弦原本脸上带着浓浓的不耐烦,正要起身走人的时候,一扭头就瞧见景钰,语气里不自觉染上些欢喜。 “你可好些了?我正要派人去瞧瞧你。” 景钰原本满腔酸火,此刻看着拽着他手腕的人,问话的语气也关切,火气渐消。 但总有那么一两个不开眼的,要往枪口撞。 “呀,夫人果然如传闻一般天姿国色,难怪盟主大人惦念一下午呢。” 声线细细的,语调温温软软,跟长相娇滴滴的模样,很是相配。 景钰没说话,绕过南清弦肩头,看向他身后的赵家姑娘。 又觉得不满意这个站位,他手上使了些力气。 南清弦措不及防被人拽的一个踉跄,随后也很快调转脚步,站在了景钰身侧,两人并排看着对面的粉裙身影。 这什么赵姑娘,聒噪的很,他不想看,心里惦记着景钰的身体,沉声说:“我们坐下说话,累不累?” 赵紫嫣听着盟主大人说话时的语气,与刚才对她说话时冰冷不耐的语气,完全是两个人。 她衣袖下的指尖攥紧了帕子,眸中闪过一抹难堪。 景钰脚步没动,声线有些骄纵:“我不坐别人坐过的椅子,姜肆,换。” 他知道这姑娘故意勾引南清弦,怎么可能会给人好脸色,这会儿也只是简单警告她一番而已。 换椅子就是故意让她下不来台的,识相就离远点儿。 赵紫嫣腿上确实摔了一块儿青紫,但只是轻伤,她刚才问好时,‘弱柳扶风’的搭着椅子站起身,这会儿身形没动。 “盟主夫人,实在失礼,我方才受伤了,这椅子....能否暂时让我坐一会儿?” 话里有话啊。 人家想坐的不是椅子,是他这个盟主夫人的位置。 景钰眯了眯眼睛,转头看南清弦,瞪了一眼,还是恼的。 原本火气都要平了,这会儿又被这赵姑娘挑衅的回话给气着了。 姜肆要去搬椅子的手停顿住,为难的转头看自家嫂嫂。 这么众目睽睽的,景钰不好真把人骂一顿,毕竟对方只是个娇滴滴的‘弱’女子,只能说:“那就让她坐着吧。” 语气有些几不可查的委屈。 南清弦挑眉,不明白景钰这是怎么了,他沉默一瞬,说:“搬个新椅子过来,给夫人坐。” 景钰深吸一口气,心说你就想看我生气闹起来,显得你多温婉大方楚楚可怜是吧,行,我让你看看什么叫绿茶! 他扬起下巴,腰身软软的倚在南清弦胳膊上,语调虚弱:“夫君,我累了。” “嗯?” 南清弦眼神都亮了,恨不得这会儿直接把人打横抱走,找地方好好休息一番。 对方开口喊夫君,他毫无招架之力,要星星月亮他都舍得给! 景钰抱着身边人的胳膊,扭头朝那边的粉裙身影看了一眼,说:“听闻赵姑娘方才比武落败,摔在了台上?啧,真是可怜,找医师瞧过了没?” “......”故意揭她伤疤。 赵紫嫣吸了口气,声若蚊蝇,脸颊羞红:“还好有盟主伸手接了一把,否则,就真的要摔出个好歹了,多谢盟主。” 伸手接。 景钰面上笑的毫无波动,指尖绕到南清弦后腰处,狠狠掐了一把。 南清弦被掐的闷哼一声,耳廓竟然红了,开始心猿意马起来,凑到景钰耳边:“那我们现在回客栈?” 什么‘以退为进’,他怕是忍不住了 ,这人总动手动脚的撩拨他! 景钰不知道南清弦在想什么,他只是单纯的掐一把出出气。 他这会儿的视线,正跟那边的赵姑娘对视,两人眼里都有些心知肚明的互相打量着。 景钰突然一笑,语调悠悠绕绕:“赵姑娘很漂亮啊,难得瞧见武林中有这样的美人儿,赵掌门养的真好。” “....多谢夫人夸奖。”赵紫嫣被这句话,夸的心里毛毛的。 景钰满意的察觉怀里抱着的胳膊,在听见他夸那边的姑娘好看时,僵硬了一瞬。 姜肆已经搬来了新椅子,就搁在他身边,是跟虎头金椅挨着放的。 他扭头看姜肆,视线里摆明了:不是说掉地上了么,怎么又被人接了一把! 姜肆自然是看不懂这一层的,只觉得被瞪得莫名其妙,一脸迷茫的被花铃拽到一边去了。 花铃原本想跟着自家嫂嫂一起把那女的痛骂一顿,这会儿冷静下来,觉得那样不免失了身份。 她心说嫂嫂能应付的来,她只用看好戏就行了,所以这会儿站在嫂嫂身后,竖着耳朵随时准备补刀。 景钰冷着脸坐下,心想着,说来说去,还是南清弦不知检点! 他斜了一眼身边坐在虎头金椅上的人,语气凉凉:“盟主大人真会怜香惜玉呀,担忧美人摔疼了,连忙搂怀里接下来了?就跟.....” 就跟不久之前,他在马车里突然往后倒一样。 这人竟然谁都接! 啊,不行了,要气炸了! 第222章 好一出从天而降的赵姑娘 南清弦被这话说的莫名其妙,视线突然注意到对方有些颤抖的嘴角,那是....气的磨牙? 他扭头瞄了一眼坐在他左手边的赵紫嫣,第一次主动跟她说话,却是解释给另外一个人听的,语气凉薄冷硬。 “本座起身躲开时,不慎踢倒了椅子,是椅子拦了你一把,无需多谢本座。” “......” 景钰弯了弯嘴角,原来如此啊,那边的姑娘还挺会顺竿爬的。 赵紫嫣被人挑破‘暧昧不明’的话,脸色有一瞬间的僵硬,但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 接着又用那种假惺惺的温婉语气道谢,说什么不管怎么样,都是盟主大人救了她。 语气还是柔柔弱弱的,言语间带着亲昵感,最后竟然‘天真可爱’的歪着脑袋,隔着黑色衣袍的男人看景钰。 “你说是吧,郡主姐姐?” “......” 万恶的称呼,景钰最讨厌被人叫姐姐! “抱歉,赵姑娘,我们平山王府只有我一根独苗,没有什么姐姐妹妹的,你称呼我为盟主夫人就行。” 赵紫嫣被暗怼的脸色变了几变,眼圈突然就红了,若有似无的可怜巴巴望着南清弦。 “盟主大人,是我不好,我说错了话,夫人似乎生气了,都是嫣儿的错,您千万别怪罪夫人。” 怪罪你xx! 景钰被恶心的难受,指尖又从椅子下面探过去,掐着黑袍的小臂,拧了一圈。 南清弦微微皱眉,似乎有些明白景钰在较什么劲儿了。 事实上,他也有些不耐烦。 赵掌门回下榻的客栈去了,说是要亲自拿什么祖传秘药,替他宝贝女儿医治腿伤。 临走前,千恩万谢的托付着盟主大人帮他看会儿闺女,别让武林中的赖皮们欺负了她。 南清弦想着只是件小事,让赵紫嫣在眼皮子下面坐一会儿,就能得个人情很划算。 没想到这女人这么聒噪。 赵紫嫣此刻的心情是摇摆不定的,出门之前,被父亲耳提命面了好一会儿,一定要成功,不能失败。 加上昨日,一瞧见圆台上的盟主,她就一见倾心了,纵使让她使些媚人的下作神态,此刻也是愿意的。 “清弦哥哥,你不会也生嫣儿的气了吧?” 清弦哥哥。 景钰目光一直都盯着下面比武台的人,听见这个称呼,把放在黑袍手臂上的指尖收了回来。 心里是真有点膈应了。 南清弦也被这一声喊的有些..... 他咳了一声,转头看向赵紫嫣,迎着对方羞红的脸颊,他说—— “赵姑娘,赵氏家风便是如此吗?” 赵紫嫣脸色猛地白了一瞬,她嘴唇颤着动了动,没敢回话。 那边的人又说了。 “女儿家张口就能问不相干的男子喊哥哥,若不是赵掌门亲自过来托付,本座要怀疑你的身份了。” 话里语气暗含轻蔑,视线早就扭到了另一边,说话的时候,甚至没有看着她说。 景钰瞥了赵紫嫣一眼,那姑娘这次是真的要哭出来了,他收回视线,轻轻摇头。 突然觉得有些无聊,酸味儿还是有一点的,但这样的对手太低级了,不够看啊。 想到这里,他还颇有些失落的嘟囔一句:“啧,就这。” 南清弦扭头,眼里有些疑惑,问:“什么?” 景钰嫣然一笑,回话:“没什么。” 他又看向那边的赵紫嫣,嘴角笑意不减:“赵姑娘坐在这里是等赵掌门来接你?要不我派人送你回去吧。” 感觉这样下去,有点欺负人家小姑娘的意思了,没必要,给个台阶下就得了。 赵紫嫣如何能听不出来话里的暗示,沉默了一瞬,想到身边人的风姿卓越,不甘心就这么放弃。 她坚定摇头:“多谢夫人美意,我还要在这里等着父亲来接我。” 景钰眸子微冷的收回视线,心知,这是还不死心啊。 也好,他倒是要瞧瞧,这姑娘还有什么把戏。 没过一会儿,似乎是收到盟主夫人突然来了的消息,暗处藏着的赵掌门,就捏着什么黑锦盒回来了。 一路小跑着上了圆台,瞧见那边坐着的人,就连忙笑着拱手:“哎呀,老夫见过盟主大人,见过盟主夫人。” “赵掌门,令爱毫发无损,快些领走吧。”南清弦没起身回礼,只抬了抬手,看都没看赵紫嫣。 赵掌门被这话噎了一瞬,他视线跟自家女儿对视一眼,垂了垂眸子,某些暗示,就此达成。 赵紫嫣心脏嘭嘭直跳,为接下来的事,准备拼一把,如果成了,她往后可就是武林盟主的妾室! 景钰此刻,说是连头发丝儿都警惕着也不为过,就这么直直的盯着那边姑娘‘艰难’站起身的模样。 心说.... 你可别倒啊,你要是大庭广众真倒他怀里,到时候不娶都说不清了,听话,你别倒,别倒! 在景钰心底嘟囔不停的碎碎念里,赵紫嫣婷婷袅袅的站起身。 在台下所有人若有似无的打量里,她蹒跚着脚步,像是要朝她爹走去。 但—— 赵紫嫣不负众望,在景钰的注视下,平底崴脚! 并且动作漂亮的往南清弦怀里倒去,嘴里还软软的喊:“哎呀。” 说时迟那时快! 早就准备好了的景钰,胳膊一伸,正要把人强行拽到自己怀里时.... 南清弦先是挑眉,随后想也不想的抬脚踹了出去! “砰!” “啊——” 粉色衣裙在毫无防备之下,直接飞出三米高,重重落在比武台上。 “......” 好一出从天而降的赵姑娘! 江湖众门派的人,全都傻眼了,包括比武台上刚开打的六个门派弟子。 场面短暂的凝固过后,就是赵掌门呼天抢地的哭嚎声,一边哭,一边撒丫子往比武台方向跑去。 “哎呦我的心肝宝贝闺女哎,你这是,你这是.....” 那边比武的一炷香还燃着呢,正在比武中的两个门派自然就不愿意了。 当即有人高喊:“赵酒桶,把你闺女弄下去,耽搁我门下弟子拿武林新星,老子砸了你的酒桶!” 这位赵掌门是出了名的酒腻子。 景钰瞬间觉得注视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暴增不少,他看着赵掌门去把赵紫嫣连拖带拽的弄下比武台,转头语气惋惜的看南清弦。 “你干嘛啊,好歹是个姑娘,出手....不,出脚那么重!” 第223章 里面那俩人,好像在亲亲啊 南清弦神色不变,语气无辜:“我看不得你抱她。” 景钰不理会说话的人,站起身走到台阶边,看着赵掌门抱着女儿冲过来,他问:“还,还活着没啊?” “......” 花铃没憋住,笑了一声,觉得不好,一头拱到自家二师兄背后,躲起来了。 景钰听见笑声回头的时候,就只能瞧见姜肆的肩膀,被身后花铃笑的时候推的直晃悠。 赵掌门都要哭出来了,干脆一屁股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狠心的‘夫妇俩’,嗓音里带着些敢怒不敢言。 “盟主大人啊,您,您怎么能.....” 南清弦一脸正色:“赵掌门,令爱腿脚不好,可却是险些砸伤内子,内子一向体弱,若是被砸中了,不是小事。” 景钰很配合,轻咳两声,没骨头似的靠在身边人怀里,嘴里喊:“哎,吓着我了,头晕,唔,心口疼。” “......”赵掌门急的直拍大腿,总不好直接说,他家女儿砸的不是盟主夫人,是....不,不是砸。 这叫投怀送抱啊。 好好的攀亲计划,就这么黄了。 白宸此刻看够了热闹,心知该他出场了,步伐稳稳的走过来,嗓音清爽干净。 “赵掌门,对错暂且不论,盟主和夫人都不是小气之人,还是先找医师瞧瞧赵姑娘的伤势要紧。” 赵掌门等的就是这一刻! 攀不上盟主大人,攀个左护法也好啊,都是人中龙凤之姿! “啊,那还劳烦白护法替小女——” “哎呦,活不成了,白宸快来给本夫人把脉,不行,心口疼,喘不上气了!” 那边原本‘病弱’靠在盟主怀里的人,突然直起腰,捂着心口喊了一通。 那模样活像是不把白宸喊过去,下一瞬就要撒手人寰了。 “......” 白宸拒绝的话都想好了,但没能用得上,此刻算是省事了,姿态清雅的朝着赵掌门拱手:“抱歉,失陪。” 说完,走的头都不回。 “......” 赵掌门愣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 花铃这个时候,才推推姜肆的肩膀:“二师兄,去啊,快把赵氏的人送走,你热情点儿,当是替大师兄赔罪了。” 姜肆自然听话,摩拳擦掌就冲过去了,嘴里说:“来,把赵姑娘给我吧,我替你抱回去,送医馆也行,我有力气!” 赵掌门都快被这些魔教中人折腾疯了,慌忙把女儿护在自己怀里,高喊:“你个断袖别碰我闺女!!” 姜肆委屈的挠挠头,转头看自家大师哥。 景钰此刻正坐在椅子上让白宸把脉,听着姜肆那边的动静,憋的嘴角直颤,随后直接把头埋进胳膊里,笑的肩膀抖个不停。 南清弦无奈的朝姜肆勾勾手,示意他回来,又说:“赵掌门,本座不追究了,你快些带着令爱回去医治吧。” 赵掌门几乎是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鱼没捞着,渔网都要没了,老泪纵横的跟门下弟子一起,把闺女带走了。 高台上,景钰摆摆手让白宸忙他的去,自己平息了呼吸,笑的腹肌疼,转头看人:“南哥,我一会儿有话要跟你说。” 南清弦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疑惑挑眉:“....什么?” 景钰收敛笑意,板起脸来,从好看的唇瓣里,语气冷酷无情的吐出四个字。 “培养男德。” “......” —— 景钰原本过来的时候,天色就不早了,又闹了这么一通,第二天的比武也彻底结束了。 姜肆骑在马上,跟白宸一左一右的护卫着马车,就像平时一样。 马车后面跟着伏龙教弟子们,明楼的红腰带和虾饺两人也跟着来凑热闹了,倒是没瞧见凌九歌的身影。 兴许是不爱出门,自己留在客栈了,这也正常。 马车里,景钰放下小窗帘,把不属于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扒拉开,义正言辞的训斥:“坐好,严肃点儿。” 南清弦指尖还留着刚才摸上软糯脸颊时的触感,不舍的放下手,听话的坐姿端正起来,两手分开,搭在膝盖上。 景钰深吸一口气,今天算是过足了当老师的瘾头。 “我说一句,你跟我念一句。” “.....好。”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 南清弦挑眉,嘴角克制不住的弯了弯,似乎是被这话逗笑了。 景钰自己也有些忍不住笑,但脸色还是严肃的,他必须得教会南清弦,不能跟别人离得太近。 说起来,这时候就看出两个人性格的不一样了。 同样都是强烈的占有欲,南清弦只会让人把景钰看起来,谁靠近就直接动手打开。 而景钰不同,他会动脑筋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你不听话?好,我不喜欢你了。” “别,我....我听话就是了。” 两人的对话,幼稚到无下限,外面跟驾车弟子坐在一起的花铃,都快没耳听了,咬着袖口不让自己笑出声。 马车里,景钰一脸正经,开始教学。 “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男人....男人不自爱,就像烂白菜。” “不守夫道的男人,会被浸猪笼。” “......” 南清弦语塞扶额,苦笑摇头:“你总能让我惊讶。” “念,不然我不喜欢你了,南南乖。” 南清弦眼神里的宠溺都要溺死人,点头看着对方的眼睛,一字一句:“不守夫道的男人,会被浸猪笼。” “很好,下一句。”景钰点点头,继续说:“不许随意接近女子....男子,不对,不许随意接近任何人,不要引火上身。” 南清弦缓慢眨眼,问:“....什么火?” 景钰抬脚作势要踹,脸色不自然的轻咳一声:“你说什么火!” “哦。”南清弦应了一声,听话的念了一遍,只是念到最后:“...不要引火上身。” 不知怎么的,景钰被这几个字的低重音,听的耳朵红了起来,他甩甩头,瞪了一眼:“别想蛊惑我。” “嗯,不敢,夫人最厉害。” “......” 最后一句,景钰深吸一口气:“守住男德,男男有责,不守男德,那什么骨折。” 南清弦眼神亮了,念得很顺畅:“守住男德,男男有责,不守男德,钰钰,你说什么骨折?” 景钰瞬间脸色爆红,惊呼一声:“南清弦你个老流氓!” 随后,马车里传来一阵磁性的低笑声。 马车外,花铃的脸色肉眼可见的红! 她倒是没听懂什么男德,她脸红是因为..... 里面那俩人,好像,好像在亲亲啊。 第224章 呸,渣男 而此时,马车里的状况也确实如花铃想的一样。 景钰被南清弦那一阵低笑,听的心头痒痒,一阵懊恼之际,索性破罐子破摔,猛的朝人扑了过去。 南清弦怕人扑过来磕碰到哪里,想都没想的就把人接到怀里了。 这个怀抱一如既往的宽厚踏实,味道是让景钰无比安心的檀木香气。 他找准机会,一手按着身下的胸膛,一手捧着人家的脸颊,找准目标直接亲了上去! 两唇相印,气息交融。 昨天晚上没有亲到的晚安吻,今天终于得偿所愿了。 但这个吻没有持续多久,就在他舌尖刚触到对方唇齿间的时候,就被人猛地推开了。 推开了! 景钰微愣,被推的险些翻到一边去,反应过来正要发火—— “晚饭想吃些什么?” 南清弦活像个被调戏了的小媳妇儿,按着自己胸口的衣领子,明明脸上满是抗拒,偏要强行义正言辞的问出这句话来。 “......” 生硬的转移话题,场面有一瞬间的凝固。 景钰呆愣愣地爬起来,神色委屈又狐疑的看向对面的人,正要质问,猛然间就想到.....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谈恋爱,并且双方都是男子,不适应某些亲密是很正常的。 但如果这么说起来,从前没有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也有过亲亲抱抱啊。 当时的南清弦还挺配合,难道那都是假象? 这才刚在一起没几天,他是被南清弦讨厌了么? 景钰也没有恋爱过,总不好直接说出来‘我想跟你亲亲’,以及‘你为什么要拒绝我’。 这多少让人有些怪不好意思的。 “南哥,你.....” “晚饭吃什么?” 南清弦并不知道景钰在想什么,他只知道,他克制的指甲都快要掐到掌心里去了。 “......” 景钰想问的话,被堵了回来。 气氛有些尴尬。 他爬起来自己坐好,面无表情地回了一句:“吃鸡吧。” “......”南清弦愣住,脸色瞬间有些复杂。 景钰不耐烦的啧了一声,这些擦边的荤话听的倒是清楚,解释着:“炒一只鸡,爆辣无敌辣,多放辣椒。” “嗯,一会儿吩咐后厨给你做来。”南清弦应的很勉强,心底还有些心猿意马。 就这么翻篇了? 景钰是真忍不住,烦躁的在膝盖处甩甩袖子,抬眼瞪人:“南哥你是不是有病?你嫌弃我。” 这回南清弦回答的很快,生怕对方误会:“从未,你不要胡说。” 景钰脸色有些不自然,语气也磕巴起来:“那你刚才!你不让我....那什么,亲亲。” 南清弦抿紧唇线,没有应声,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 一片寂静里,景钰更尴尬了。 尴尬的都想摇花手从马车里飞走。 心底里有小人儿在劝着他: 【小白:顺其自然嘛,总要给对方一个接受亲密的时间呀。】 【小黑:可这是他先追你的!从前也没嫌弃过,也没推开过!他嫌弃你!】 【小白:不会不会,不要想太多了,才短短几天,怎么会变心呢。】 【小黑:渣男你在学校看的还少?大二的学长两天换一个女朋友,腻了很正常。】 【小白:喜欢一个人就要无条件的信任他,你们都经历过生死了,你不能怀疑他对你的心。】 【小黑:切,说不定在一起的决定,压根儿就是一时冲动。】 【小白:闭嘴!你再说我就永远不理你了!】 【小黑:....小白说的有道理。】 ...... 两个小人吵架过后,景钰决定听从小白的话。 要相信对方呀,怎么可能三五天就腻了呢,这又不是花花世界的现代大学里。 对面坐着的人看起来也不像是什么风流放荡的,一定是有真心的。 对,没错,就是这样。 在心底里说服了自己以后,景钰—— 还是很气! —— 马车很快就回到了客栈里。 晚饭期间,他一直都憋着气,不理会身边坐着的人,也不跟花铃他们说话了。 花铃和白宸对视一眼,都默默的吃着饭菜,谁也不敢多问一句,看模样,嫂嫂和大师兄像是吵架了啊。 花铃想不通,明明刚上马车的时候,他俩还有说有笑的。 而姜肆一向吃饭都很专心,此刻没在大堂里瞧见凌九歌的身影,吃的就更专心了。 南清弦却好像对饭桌上的气氛一无所知,自顾自的给人夹菜盛汤,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景钰一边吃饭,一边打量着身边人的动作,心里的疑惑也越来越大。 看照顾他吃饭的人,动作细致没有不耐烦,更不像是讨厌他的模样。 那怎么会这么拒绝两个人的亲密呢? 他也没有想要很多,只是亲亲抱抱都不行? 从前可不是这样子的! 思来想去还是两个字,呸,渣男! “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景钰随意扒拉两口饭菜,没什么胃口,昨天一夜没睡觉,这会儿有点困了,更何况心里憋着气,哪吃的下。 “嫂嫂,你这就不吃了啊.....” “不饿。” 花铃看着人转身上楼的背影,她也跟着站了起来,想了想,她追了过去。 上楼梯的时候,景钰知道身后跟了个人,脚步也没停:“你去吃饭呀,乖乖吃饭,你别管。” 花铃听着这语气就不对,小心翼翼的问:“.....嫂嫂,你跟师兄吵架了?” 景钰站定脚步,一脸假笑的扭头回话,视线落在下面吃饭的人身上,对方没有抬头跟他对视。 “没有,我们好的很,情比金坚。” 花铃:“......” 嫂嫂,我现在给你拿面镜子,瞧瞧你咬牙说话的时候,青筋都快爆出来了。 “你去吃饭吧,我要睡了,很困。” 景钰一看见那边人镇定自若吃饭的模样,气呼呼的转身上楼,楼梯踩的咚咚响。 “嫂嫂.....” 花铃无奈,只能转身下去继续吃饭了。 至于从她大师兄嘴里套话问问两人的感情问题? 花铃没想过要问,因为长年累月的经验来看,大师兄绝不可能告诉她。 —— 宽大的浴桶里,热水散发着暖香潮湿的雾气。 水面上被玉翠照常撒了新鲜的花瓣,用鲜花汁子调的沐浴香露也倒了小半瓶。 第225章 钰钰哥哥想做什么都可以,南南再也不躲了 景钰坐在浴桶里,把自己熏的脸颊绯红,好看的眉头微微皱起,胳膊交叠趴着浴桶边缘。 “不会是真那什么冷淡吧,或者不喜欢跟人接触?好像平时就没见过他抱别人。” “不对啊,按理说我得是个例外,毕竟我跟他都是那种关系了。” “.....其实,如果是这样也没什么不好的,柏拉图式纯洁关系。” “嘶。” “二十多岁的老男人真没那种.....需求?” “身体有毛病,这是肯定的。” “......” 自言自语一阵后,景钰搓着长发,把身上也搓洗一番,抬腿跨出了浴桶。 纯白里衣是上好的丝绸质地,随意往身上一披,又套了个长裤,拎了布巾站在妆台前擦头发。 擦头发这种事情,他一向没什么耐心,胡乱把头发擦的不会滴水,就用另一条干布巾裹在了头上。 睡一觉头发会干的,天气也没到严寒的时候。 他把头上的布巾包好,放下胳膊看着雕花黄铜镜里的人影。 皮肤光滑白皙,腰肢细的很,腹部平坦无赘肉,隐隐四块儿腹肌隆起的痕迹。 “腹肌我也没练过,大概是原主练出来的,也许从前是六块儿?那再这么下去,不就只剩一块儿了,不行,锻炼身体要提上日程了。” 景钰很少这样站在铜镜前注视自己,也许是南清弦对他的抗拒,让他第一次对自己这具身体的魅力产生了怀疑。 “不丑啊,也没有发胖,五官还跟从前一样,甚至吃的更水灵了。” “啧,难道是肌肉太松散,摸着没手感.....” 就在他审视铜镜里倒影的时候,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叩叩!” 景钰一惊,连忙把敞开着的里衣裹紧,抬步往门边靠近,语气里带着些警惕:“谁?” 沐浴之前,他跟玉翠说过,洗完要直接睡觉,所以玉翠是不会来敲门的。 “我。” 门外是南清弦的声音,声线独特的低沉磁性,一听就能认出来。 “干嘛?” 景钰停了脚步,颇有些赌气的问了一句,脚步却没舍得转回去。 两人隔着门对话。 对方的回话很简洁:“送汤药,补汤,要喝的,喝完再睡。” 景钰从嗓子里‘呵’了一声,回话:“我不喝,我已经好了,多谢教主大人关心,哦,盟主大人。” “要喝的。” “不喝。” “......” 外面的声音停了一瞬,不知道是不是走了。 门里的人又有几分后悔,怎么说也是来给他送汤药的,就这么拒绝..... 他往门边又走了两步,试探的小声问:“....你走了没?” “没有。” “嗯,等一下。” 景钰额头抵着门框,嘴角弯了弯,随后转身遥遥看向镜子,清咳了一声,左手抬起迅速把衣领子拽松散了。 修长脖颈和凸凹有致的锁骨一览无遗。 他抬手拽开了门。 外面是端着一碗汤药的南清弦。 穿着一身白袍,头发披散着还有些湿润,似乎也是刚沐浴过一样。 景钰视线扫了几眼,着重落在人微微敞开的领口,突然轻笑一声,侧身让出路:“进来啊。” 三个字被他刻意压低的嗓音,说的勾心摄魂。 外面的人却像根木头一样,神色毫无波动,只知道把汤碗递过来,丢下一句话:“喝了以后早点睡。” “......” 景钰愣着没动,对方却已经拉起他的手腕,把汤碗放在他手心里,随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走了。 在他衣衫不整并热情邀请的时候,走了。 “这特麽.....” 景钰端着手里的汤碗,站在门口足足呆愣了有两分钟,随后才仰头把碗里的汤药一口气全咽下肚子。 颇有些负气的关好门,转回身把汤碗重重地搁在桌子上。 双手按在木桌上撑着,景钰咬牙,气的声线都有些不稳:“....行,真行,走了是吧,走的好!” 昨天晚上打坐调息一整夜都没睡,熬到现在也是真的有些疲惫了。 他重重呼吸几下,带着些怒气的转身往床榻走,甩飞鞋子,一头拱进被子里,强制让自己快速入眠。 睡着了就想不起来这些烦心事儿了。 ...... 而另一边回到自己房间里的南清弦,正就着烛光看着手里的书,却怎么都静不下心来。 回忆刚才那一幕,拽开门时,那人衣衫敞开着,半个肩头都在外面露着,随着房门打开,是一阵扑鼻而来的暖香。 闻得他心猿意马,险些没有克制住,只好狼狈的落荒而逃。 没有关上的窗户外面,一轮圆月映照在夜空,月光明亮。 他盯着那月亮出了神,许久才传来一声感叹—— “舍不得。” —— 天色刚亮,景钰睡到自然醒,视线有些迷茫的盯着床幔。 这一觉睡得通体舒畅,十分解乏,兴许那补汤里也放了些安神的药材。 在梦里,他又看到南清弦了。 只是这次,他没有过去说说笑笑的戏耍人家,而是自己冷冷的坐在椅子上,看着对方走过来。 梦中,南清弦的脸庞一直都是单纯无辜的,走过来弱弱的喊:“钰钰哥哥,你怎么了?” 梦里的他十分冷酷狂拽,冷冷扯开嘴角:“做错了什么,自己想!” “南南听话,南南都听话,钰钰哥哥想做什么都可以,南南再也不躲了。” “这可是你说的!” 景钰邪魅一笑,扯开腰带就扑了上去! 可以说是盛怒之下一时冲动,也可能是早就想这样了。 总之,发生了一连串不可描述的梦境。 ...... 景钰脸色复杂的平躺在床上,回忆有史以来,最最过分的一场梦。 他把梦里的南清弦给那什么了,从里到外,吃的干干净净。 桌子上,又扯到地上,后来又按在床沿上,对方原本还哭的很大声,最后只能呜咽着求饶。 画面不堪入眼。 能做到这个地步,是他从来都没在现实里想到过的。 而且现实来说,他和对方真要做点什么,对方能让他在上面? 可如果他不在上面,那不就..... 景钰皱眉,显然并不想把自己带入成下面的那位,他可是纯爷们儿啊。 离谱的是,直到现在睡醒了,梦里的画面还在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呼吸逐渐急促。 第226章 十分美好并且让他充满期待的一天 门外能听到楼梯上,有早起的弟子脚步声,很是欢快。 景钰也意识到不能这样沉浸幻想了,大清早的,这样不好。 但过了半晌,大腿依旧是僵硬的难受。 他指尖轻轻挑开被子,往下扫了一眼,视线触及到什么,火烧火燎的收回目光,连忙把被子盖好,盯着床幔。 在心里开始默念清心咒。 “葫芦娃救爷爷,大娃,二娃,三娃,四娃,五娃,六娃,七娃....” “奥特曼,迪迦奥特曼,佐菲,奥特赛文,杰克奥特曼,艾斯,泰罗.....奥特曼家族。” “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羊儿的聪明难以想象,天再高心情一样奔放,每天都追赶太阳.....” 念到最后还唱了起来。 约有半刻钟的‘清心咒’念完,总算是将满溢出来的那一丝躁动强行压制下去。 不管南清弦对他有没有那种想法,在这一刻,景钰能确定自己是有的。 可对方突然开始抗拒他的亲近,啧,想起来就头疼。 一只小熊尝到了一滴蜂蜜,香甜滋味儿让它魂牵梦萦,可一抬头,完整的蜂蜜罐子挂在树梢上,它够不着。 小熊只敢抓心挠肝的围着大树转圈圈,期盼着什么时候能再落下一滴蜂蜜。 但即便再落下十滴,小熊也不会知足的,它还是想要那一整罐蜂蜜。 景钰舔舔嘴角,像只小狐狸一样,眸色幽深:“装清高是吧,我看你能忍多久,最好是你身体有隐疾,那就可以让我.....” 床铺上的人猛地坐起身,开始高声喊玉翠要水洗漱。 又是十分美好并且让他充满期待的一天! —— 十月十七,武林大会的最后一天,也是武林新星决胜的日子。 今天准备好的衣裳被玉翠她们捧了进来,一番洗漱后,华丽的黑裙子穿在了景钰身上。 他从来没穿过黑色的裙子,很是新鲜,好奇的打量着铜镜里。 腰间袖口和衣领,以至宽大的裙摆处,都绣着伏龙教特有的金纹,华美异常。 镜子里的人,妆容一改从前的娇艳,也没有带太多花里胡哨的首饰,头上仅有六支简简单单的金镶玉簪子, 六支簪子斜斜的拢在发间,左右各三支,脖颈处垂下两缕发丝,恰到好处的遮在脸颊处。 眉眼间的娇俏,全都转化为英气,却又带着妩媚之相。 腰封一改往日的绸缎布料,仅用一圈用镂空金环组合而成的腰链捆着,金环上雕刻着精致的花叶,端庄大气。 不用问,这又是跟那人的衣裳是‘情侣装’。 整理好了妆容,景钰站起身出门,黑色的裙摆在空中扬起一瞬,整个人如同一株盛开着的罂粟花。 玉翠满意的跟在自家夫人身后,扭头看了一眼满脸痴迷的小丫鬟们,训斥:“看傻了?还不快跟上!” “......” 景钰从楼梯上下来,今天起的还算早,但南清弦他们显然起得比他更早。 果然,坐在桌子前的人,今天穿的也是一身黑色长袍,肩头上的长摆披风十分炫酷。 在景钰心里,炫酷就是很帅的意思,毕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另一个男人。 反正他觉得穿成这样的南清弦,是比从前见过的任何时候都要帅十倍。 也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反复把人家欺负了个够,所以这会儿看着尤为顺眼,出奇的好看。 景钰走到桌边,不可控制的想起梦境,脸颊有些不自然的红,朝人笑了笑,喊:“南哥,你起得真早。” “嗯。”南清弦应了一声,抬手把桌上的粥盛了一碗,热腾腾的放在身边的空位上。 那边的花铃也正给姜肆盛粥,嘴里还喊着:“二师兄,你要吃咸粥还是甜粥?” 喊了半天,那边的人都没有应声。 花铃有些纳闷儿的顺着人视线望过去,姜肆正在看角落里坐着的凌九歌。 凌九歌还是那套平平无奇的黑色武服,头发上绑了一根红绸带,绸带有些长,几乎垂到了腰间。 混着乌黑的长发,即便衣裳普普通通,但有那张脸在那儿摆着,任凭谁来看,都是个十分漂亮的‘少年郎’。 花玲哭笑不得,抬手推了推姜肆的胳膊:“二师兄,你要是想过去跟人说话,就去呀,这么呆呆的望着人家干什么?” 姜肆这才回过神,默默的接过空的粥碗,自己站起身盛饭,竟然是甜粥和咸粥各打了一勺。 一桌人瞬间安静了,都定睛看着魂不守舍的姜肆。 姜肆回过神来,极力保持镇静,语气如常:“粥有些咸,我混着喝。” 花铃深吸一口气,问:“二师兄,你到底是怎么了?你还没有喝过这个粥,你怎么知道咸呢?” “看着就咸,还需要喝一口尝尝么?粥也不想让我尝尝,如果可以的话,粥希望永远呆在饭盆里,好离我远一点!” 说这话时,姜肆语气有些激动,脸色也是激动中夹杂难受的。 “......”众人再次沉默。 最后,景钰实在是没憋住,把筷子竖起来,敲了敲桌面:“你非得一大早在这里搞悲伤非主流那一套吗?” 姜肆听不懂什么是非主流,但他觉得悲伤这个词汇很好,很贴切。 他手里端着粥碗,四十五度角抬头望天,眼角似乎有些湿润,默默站起身走到一个小角落里,坐着喝粥。 走的时候,还丢下一句:“你们不懂,不懂。” 众人:“......” 南清弦用指节扣了扣桌面,语气无奈:“吃饭,不管他。” 景钰啼笑皆非的收回视线,不自觉看了那边的凌九歌一眼。 对方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们这边发生了什么,更没有转头看过来,景钰叹了口气,埋头吃饭。 另一边的姜肆不理会弟子们关切的询问声,他只觉得,这么多人没有一个人能理解他的悲伤。 没错,他想去跟凌九歌说话,想跟凌九歌说,让他不要紧张今天的决赛,尽力而为,但要注意安全。 他还有很多很多话都想跟凌九歌说,比如一起出去喝酒听戏,听说书也可以,比武也可以,做什么都可以。 但是他知道对方并不想听,对方只想让他离远一点,这就让姜肆整个人都很烦躁。 昨天晚上担忧凌九歌一整夜,担忧的都没睡好,总觉得心里扑通扑通的,像是今天的决赛要出事一样。 第227章 坦白吧,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子? 当然,这也可能只是他的错觉,毕竟对方为了躲他,昨天一整天都没有出现在圆月坛。 事实上是姜肆想多了。 凌九歌昨天一天都在客栈里练习鞭法,准备迎接最后的决胜。 不去圆月坛也只是单纯不想凑热闹,并不是为了躲避谁。 桌上摆着烧饼夹鸡腿肉做成的小饼,金灿灿香喷喷,是姜肆素日里爱吃的,花铃拿两只送了过去。 景钰扭头看着一脸苦恼的姜肆,也有些不忍心了,低声说:“咱们这样刻意的不去安慰他,他那个直溜溜的脑子,肯定很难过。” 南清弦慢条斯理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也像是在告诉自己,这次要狠下心来。 “不是每个人都会对他有礼相待,他也做不到被所有人喜爱,随便一个人他就想深交,外人可不会惯着他。” 景钰明白身边人的意思,但表情还有些纠结:“以后用别的办法让他明白嘛,这次不一样,他很看重凌九歌。”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景钰眼里有些挣扎,还是下意识的维护着姜肆:“我的意思是,也不用非让他活的那么明白啊,有我们在,他.....” “往后等他结交了外面的人,动不动就掏心掏肺的对待每一个‘兄弟’,到时候我连去哪给他收尸都不知道,你不用管。” 南清弦停了筷子,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语气里的沉重一时没能收起来。 景钰被怼的哑口无言,默默低头不语。 是啊,连他看着都不忍心,南清弦又怎么可能会不心疼姜肆。 这是有意要让姜肆成长起来。 毕竟以后到了皇城里,遇到的麻烦和问题都是未可知的。 姜肆越看重友谊和义气,往后有可能受到的伤害就越大,他的脑子太单纯,太简单。 但南清弦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永远密切的把姜肆保护起来。 景钰心想,就这么强行逼着姜肆成长,他心里肯定也很不是滋味儿吧。 伸手握住身边人的手,按着摇了摇:“放松,我会跟你一起保护他们,你别太紧张。” 刚才一提起这些,身边人精神状态就不自觉的焦虑起来,应该是上一世的惨痛结局,让他心里不安了。 眼下没办法彻底替他清除这种不安,景钰只能尽力做到陪伴劝导。 南清弦已经察觉到刚才说话时语气太强硬了,眼里有些懊恼,正想着该怎么补救的时候,手上一热。 他彻底绷不住了,反手握住景钰的手,嗓音软了不少:“我刚才不是故意要.....” 景钰安抚的朝人笑了笑:“我明白,没关系的。” 这人总是心思深沉,天底下这么多人,可也只有在自己面前才能毫不设防的坦露情绪。 没什么好计较的,他在心里想,自己很愿意接收眼前人的所有情绪。 南清弦听着耳边温柔体谅的嗓音,迅速低下头,眼眶有些热,如果不是大堂里这会儿人太多..... 他很想抱抱景钰。 桌子对面,花铃埋头笑着,而另一边的白宸,处于傻眼的状态。 他家大师兄跟神秘人,好像,大概,可能,是真的看对眼了。 —— 吃完饭,两人还是照旧坐在马车里,往圆月坛去。 但今天早上又跟以往都不太一样。 刚一进马车,南清弦就自己坐在马车最角落的那个位置,离后面进来的景钰中间,至少隔了三个人的距离。 景钰刚才吃饭时,心里还甜蜜蜜并且暖洋洋的,这会儿看着对方的动作,就像是突然被人泼了盆冷水。 南清弦在躲着他,躲着他的肢体亲近。 这个认知让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几乎是瞬间就浮起一阵燥怒。 “你到底是怎么了?我很可怕?你很讨厌我?我想不明白,别让我猜了,你到底怎么了?” 听着那边的质问,南清弦面色如常的抬头:“什么?” “没什么。”景钰懒得废话,多说无益,身体力行比较好,“不准躲!”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身形猛地一动,就像昨天那样子扑过去—— 却被对方抬胳膊直接反手扣住了他的手腕! 嚯,为了阻止他靠近,连擒拿招式都用上了! 景钰愤怒挑眉,索性破罐子破摔的挣扎起来,还要往人怀里扑,嘴里说:“躲我是吧,还对我出手,行,来啊,把您的武功都用在我身上!” 南清弦有些慌乱的把怀里人提着脖领子拽开,脸上有些疑惑:“你这是怎么了?你从前都不会.....” 从前不会? 这是说他脸皮厚? 景钰当场炸毛,也不挣扎了,咬着牙质问,语气里都是委屈。 “我跟自己夫君亲热一番怎么了?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你凭什么拦着我!” “......”南清弦沉默,甚至转开了头,不去看人。 景钰气的胸膛起伏不停,反正这两日的冷淡,他都受够了。 “说吧,坦白吧,你是不是在外面有别的狗子?你不会跟那个赵紫嫣勾搭上了吧?” “不对啊,她都快被你踹死了,应该也不会.....” “反正你不喜欢我了是不是?好,我知道了,感情淡了,那就这样吧,我跟你分手,我不要你了!” “......” 一番话语速之快,南清弦插不上话,只能听的当场愣住。 景钰眼圈红了,看人还在沉默,气的呼吸都颤:“你默认了,你没反驳!你竟然真的——” “哎!”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人反制的压了回来! 南清弦把身下的人扑倒在毯子上,单手撑在他左耳一侧,另一只手暧昧的拢在人腰间。 两人的脸离的很近,景钰咽了咽口水,听见对方压制着的微喘声,落在他耳边,腰间按了只手的位置,逐渐生热。 “如果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你最好是真的不怕!” 话落,南清弦俯身埋首在身下人白皙修长的脖颈处,啃咬的动作比从前任何一次都凶狠! 这样强烈的入侵感,让景钰十分不适,他身子僵了一瞬,下意识的抬手抵着身上人的胸膛。 用力推了几次都没什么用,脖颈处的呼吸越来越热,他这才意识到,这人来真的! 可这是在马车里啊! 并且,他完全没有做好心理准备! 金环腰链被人轻易扯开,灼热的指尖游走在他腰侧,带动一片燎原之火,并且.....逐渐向下! 景钰彻底慌了,开始剧烈挣扎起来,甚至侧头咬在对方撑在耳边的手臂上。 咬的很重,似乎是要把人咬清醒,唇齿间叼着肉,语气含糊不清,但充斥着慌张:“....放开我!” 南清弦吃痛,动作停了一瞬,理智也恢复了些,这才把钻进人衣裳里的手收回来,拉开距离俯视身下的人。 第228章 我对你有那种恶心的想法 他眸子忍的发红,看起来又凶又狠,语气嘶哑低沉中带着些难过。 “瞧,真正介意的人不是我,你只是对我有新鲜感,你在玩闹。” “但我.....” “我想要你,是真的要,不是小孩过家家。” 景钰大脑一片空白,视线盯着上面人的眼睛,对方却避开了他的视线,并且起身重新坐回了角落里。 “南清弦,你.....” 角落里那人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而是低着头继续开口,声线低沉。 “可我舍不得,又怕自己忍不住,只能离你远一些。” 高大魁梧的身型,此刻在角落里坐着的姿势颇有些可怜兮兮。 “我怕跟你亲近的某一刻,会忍不住伤害你。” 南清弦深吸一口气,不看那边的人会有什么反应,索性把自己心里想说的全说了出来,原本就不是会说假话的性格。 “不是嫌弃,也不是不喜欢,更不是什么感情淡了,只是怕你知道我对你有那种恶心的想法后,会厌弃我,会离开我。” “我想克制的,我.....” “其实,如果你没想跟我有.....床笫之欢,我们这样单纯的在一起也很好,我很知足。” “景钰,你别怕我。” “......” 景钰听的哑口无言,平躺在毯子上,目光平静的看着角落里坦诚的人。 对方比他坦诚多了啊。 南清弦说完心里的话,好一会儿,都没听见人回应的声音,他犹豫了一瞬,才把目光探过去。 两人四目相对。 马车里的空气,粘稠的让人呼吸间都带着燥热,染的头晕目眩。 景钰眼里有些犹豫,南清弦这人是一如既往的诚实,并且说话直言不讳,刚刚的意思就是..... 他很想把亲密的事情做完,可每次自己都像小孩子一样浅尝辄止,会被撩拨得很难受。 在免于让他自己经常处于难受的状态下,干脆直接禁止这些亲密的行为。 而自己似乎从来都没考虑过对方的感受,这会儿想起来是有些自私的。 所以,干脆都挑明了说吧。 景钰这会儿可以说是一时冲动,对方的坦诚态度感染了他,其实也没什么不敢说的。 这些事情早晚会来,早点说开了也好。 寂静中,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好,那算我不知足,我想要你。” “......” 南清弦瞳孔放大,喉结上下滚动一轮,脑海中刚要逐渐平息的海潮波浪,瞬间澎湃! 景钰轻笑一声,把视线移到马车棚顶,大字型摊开手脚,嗓音纯澈,语气慢悠悠的,但内容..... “很早就想了,就是你说的那种恶心的想法,哎,昨晚我在梦里翻来覆去还把你gan了好几遍,嗯,就是你想的那样。” “南哥,你是不是又忘了,我也是个男人,你渴望的那些我也在渴望,不比你少。” “......” 南清弦此刻就像是被人放在案板上的鱼,听着对方话里的内容,只知道瞪大眼睛,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在景钰梦里,他是....景钰身下的那位? 这似乎才是问题所在。 景钰此刻心底里,也正在想这个问题。 他如果真跟人滚到床上去,谁在上,谁在下。 反正自己是个正经直男,总不可能在下吧。 景钰抬手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唔,甭管结不结实,总之是男人的胸膛,他十分刻意的展示着。 “那什么,我,我最近这个肌肉,练的还.....” 夸自己身材魁梧的话就在嘴边,但视线落在对方形迹饱满的臂膀线条上,说不出口了。 南清弦反应过来后,却比景钰淡定多了,只是耳廓有些红,他嗓音闷闷的问:“你想....让我在下面?” “唔,没有啊。”景钰着实慌了一瞬,看对方听明白了,他窘迫起来,摆摆手:“没有没有,我就随口一说,咳,我没关系的,我都行。” 南清弦也十分尴尬,搓了搓指尖,说:“可在你梦里,我是....” “哎呀,梦嘛,就是....随便梦一梦,其实感情到位的话,谁牺牲多一点,都无所谓,你说是不是?” 这话里多多少少有些蛊惑意味了。 对方也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景钰没敢多说,只悄悄瞄着那边人的脸色,心里忐忑起来。 但随着对方沉默的时间太长,他有些后悔,自己都做不到牺牲,凭什么要求人家呢。 就在他想反悔并扯开话题的时候—— “好,随你。” “.....啊?” 南清弦轻咳一声,显然是已经做好了决定,语调引人遐想,几乎是用气声在说话。 “你可以像梦里那样对我,随心所欲。” 你可以对我随心所欲。 景钰脑袋晕乎乎的。 他听见了什么? 哦天呐。 这,这惊喜来的太突然,太突然了! 一骨碌翻起身,景钰也没在意跪坐着的姿势,双手搭在南清弦膝盖上,脸上表情懵懂又激动。 他语调极力想保持平稳,但眼里明显兴奋的神色骗不了人。 “我,我也不是非得....那什么你,南哥,我不是那种人,我就是随口说说,你要是不愿意也....” “不用解释,没有不愿意,只要你高兴,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南清弦眸子里满是宠溺,抬手捏了捏眼前人的脸颊。 虽说心里非常遗憾和别扭,但..... 他见不得眼前人失望的模样。 至于他自己的感受,无需过多在意,他可以忍,只要景钰高兴,他做什么都可以。 “其实,能跟你在一起就已经超出我所料了,其余的事情.....随你心意,景钰,你高兴么?” 如果总有一个人要牺牲,南清弦是舍不得让景钰难受的。 景钰垂了垂眼皮,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儿,不答反问:“你是有多喜欢我啊,这种事情都能由着我。” 南清弦嘴角轻轻勾起,想起刚才吃饭的时候,那个没有能做到的拥抱,他抬手把跪坐着的人,轻轻抱在怀里。 “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到每天都在担惊受怕,怕怀里人会离开,如果两人融为一体能有更多的牵绊,不论怎么样,他都是愿意的。 “哦,我也很喜欢你,所以....”景钰大喘气,随后问的脆生生的:“什么时候给我啊南哥?” “......” 南清弦怀抱一僵,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景钰尴尬的笑了笑,把额头藏在人肩窝处,半天不出来了。 他也不想让自己看起来这么猥琐啊! 但..... 喜欢的人坦言说不在意,并且可以让你随心所欲,这谁忍得住! 第229章 南哥,我可以亲亲十下奖励你,不,一百下 他没在马车里当场把南清弦扒了,已经是十分矜持! 过了半天,头顶传来一道声音,饱含调笑又带着些安抚:“别急,伏龙堂那边都已经修缮妥当了,咱们搬进去以后,就可以。” “昂,是吧,修缮的肯定很好看,天极宫嘛,看起来就豪华,地方也敞亮,格局也大气,不急,我没着急,门前那旗帜到时候就换成.....” 景钰念叨半天,还是耳鸣状态,心跳声太大了,念叨到最后,还是憋不住那句话。 “那咱们什么时候搬进去?” “呵。”南清弦低笑出声。 他抬手按着怀里人的后脑勺,再次把人抱紧,感受着景钰有些滚烫的脸颊就贴在自己心口处。 “武林大会结束,就住进去。” “南哥南哥南哥南哥南哥......” 景钰顾不得害臊,毕竟是兴奋大于害臊的,他反手回抱住拥着他的人,脸在人脖颈上蹭来蹭去。 好在两人都穿的黑色衣裳,红色的口脂蹭上去些也瞧不出来。 南清弦原本心底有一点点别扭,但看到怀里人此刻尤为高兴的笑脸时,突然就释怀了。 他伸出指尖,把人勾着下巴抬起头,盯着红唇,语调悠悠:“所以,要不要亲亲一下奖励我。” “要!南哥,我可以亲亲十下奖励你,不,一百下!啊!我太喜欢你了!” “......” 此刻欢天喜地的景钰,并没料到世间还有‘世事无常’‘竹篮打水一场空’‘人算不如天算’如此这般的说法。 直到多年以后,他捂着饱经磨难的腰身从房门里走出来,望月流下两行面条泪,才在心里腹诽:犹记得,当年说好的是让我来.... ...... 一吻结束,景钰脸色微红,气息还有些不稳,虽然刚刚唇瓣被人啃的有点疼,但他丝毫不在意! 满脑子都是嘿嘿嘿。 不行,他抬手拍拍脸颊,白日宣淫,不好不好,得找点话题转移注意力。 “南哥,别忙了,不补口脂也没关系,反正站的远,没人能看见。” 南清弦正在马车的匣子里摸索着,听人说话,扭头看了一眼,对方唇瓣被他刚亲的有些微肿,却更显红艳了。 景钰今天并没有涂太红的口脂,脸上也没怎么涂脂抹粉,不补新的确实没关系,几乎看不出来。 南清弦目光沉沉,收回匣子里的胳膊就又朝人贴过去,把人困在马车角落里,欺身而上。 “那就不补了,再来一次,会更红....” “哎,别来——” “唔。” 景钰反抗不了,只能被动承受着,唇上麻麻痒痒。 经过刚才那一番对话后,这人就像是解开封印的狼,亲吻的时候总是不知餍足,让人难以抵抗。 最后,马车里总算是平静了下来。 景钰脚蹬着南清弦的侧腰,把人推的远远的,手势是尔康同款:“别再过来了,一会儿就要下车了,你是不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咱们在马车里没干好事!” “他们未必不知道。”南清弦依依不舍的叹了口气,掌心捏了捏侧腰处的脚踝,示意人注意坐姿。 “.....啥?”景钰瞬间放下腿,并且心虚的捂住嘴巴,抬眼看人:“他们知道?谁,谁能知道咱们在马车里亲亲了?” “阿宸离得很近,嗯,兴许你大些声音说话,他都能听到。” “那咱们刚才说的.....” “嗯。” 景钰:“......”请让我现在就原地摇花手飞走! —— 此刻,马车外面。 两边并没有白宸的身影,也没有姜肆骑马护卫的身影。 姜肆被白宸拽着缰绳,走在马车后方稍远些的位置。 他一脸疑惑,却没什么闲心问身边人为什么突然把他拽的离马车这么远。 而白宸一脸被雷劈了的模样,眼里含着几分痛心。 姜肆正要骑马追上马车,就又被身边的白宸拽了一把,他终于是忍不住了,转回头瞪人。 “干什么,我烦着呢,你别劝我,我不想听,一会儿比武的时候,你多看着比武台,我总觉得吧,凌小兄弟.....” “阿肆。” “昂?” 姜肆被打断了话音,不耐的抬头看了一眼,神色当即就清醒不少。 白宸紧皱眉头,抿了抿嘴,语气十分沉重,视线盯着马车屁股:“咱们往后做事要更认真,多替大师兄分担些吧。” “你怎么了?”姜肆不解。 白宸摇摇头叹了口气,饱含心酸:“大师兄他为了伏龙教,真的牺牲太多了。” 姜肆听不明白,干脆不理会突然抽风的白宸,脑袋放空后,又开始想凌九歌,一脸痴呆相。 白宸无语且气愤,一向温文尔雅的人,此刻抬手朝身边人肩膀锤了一拳,但对方就像是根木头一样,丝毫反应都没有。 他只能低下头,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神秘人竟然要对大师兄做那种事! 偏偏大师兄还答应了,他连去拦着的理由都没有! 不,不行,还是要拦着的。 但就这样直接去问,会不会伤了大师兄的自尊心,毕竟这种事..... 白宸在心底默默流泪,这么多年,头一回感知到了身为教主的辛酸。 他家大师兄,受苦了。 —— 而白宸心里‘逼良为娼’的恶人,此刻正躺在教主大人腿上,让人替他把刚刚弄乱的簪子重新戴好。 马车里的氛围融洽的很。 “往后就要在这烈阳城里正式落脚了,那伏龙山呢,我们不回去了吗?” 南清弦听人问话,神色也是放松的,回答着:“自然是要回去的,咱们过年的时候回去。” “过年啊,回伏龙山过年?那一定很热闹,到时候把夜铭也叫上吧,他跟黎梵,啧,也是孽缘。” 景钰想起那位跟他一样穿女装的男子,十分感慨,黎梵是男子,夜铭也是男子,所以他们在云河山庄那一夜..... 属实孽缘。 南清弦并不清楚景钰在想什么,只是点头:“自然是要叫他的,往年他也都过来一起吃年夜饭。” 景钰突然生出个大胆的念头。 “哎,你说....黎梵会不会答应一起来伏龙教过年?我想邀请他。” “他?为什么。” 南清弦对于占了夜铭便宜还绝口不提的那人,并不待见,但如果景钰想让对方来,他也不会拦着。 毕竟,如果那人来了,夜铭出气的机会也就来了。 第230章 凌九歌输了 “我就是觉得黎梵一个人孤零零也挺可怜的,你想想,他这么多年都是孤身一人,从前是为了报复张青云,现在仇也报了,肯定很空虚。” “嗯,那就让他来,离过年还有三个多月,不急,到时候你给他写信。” 景钰听人答应了,眨眨眼问的犹豫:“你觉得他会来吗?” “会。” “为什么?” “他睚眦必报的性格,自然是不会放着夜铭的恩怨置之不理。” 听着身边人的分析,景钰赞同的点点头:“那样最好,到时候咱们劝和劝和,大家都是好兄弟嘛。” “别想这些了。” 南清弦抬手弹了一下景钰的额角,嘴上没有应下,心说那两人的性格,旁人难插手。 “对了,你们这里过年会包饺子吗?放鞭炮贴对联,这些也都有吗?不知道下雪是什么样子,我从来没见过,希望到时候能堆雪人.....” 南清弦听着那边的人,语气怀念的絮叨个不停,眼里的宠溺浓到化不开。 “都有,你想要的都有。” 说完他在心里默默又补了一句,只要是你想要的,即便没有,我也都会让你有。 —— 圆月坛依旧跟前两天没什么两样,只是今天的众门派们显然都异常的激动,并且兴奋。 今天就是能角逐出武林新星的日子。 南清弦也是跟之前两天一样,说了几句场面话,大手一挥:“比武开始!” 鸣锣击鼓,伴随着众门派洋溢着兴奋的高喊声,今天的比武场面十分热闹。 景钰坐在高台上,四下看了一圈,比武台上都是他不认识的人,也就没什么兴趣。 他推开身边人递过来的茶水,嗓音懒散:“不要,不渴,你自己喝。” 南清弦收回手,把茶水放到自己嘴边啜了一口,问:“你在想什么?心不在焉的。” 景钰视线扫过比武台后面,那里是排队比试弟子们休息的小院子。 远远的,能瞧见凌九歌提着鞭子,胳膊交叠抱胸,斜斜靠在廊下柱子上的身影,隔这么远都能看出几丝生人勿近的气势。 倒是没瞧见阿穆的身影,他可是记得,阿穆坚持不用麻沸散,手腕还受着伤呢。 “你说,比武到最后,会不会是阿穆和凌九歌对上?” 阿穆的比武是在下午第一场,而上午参与最后一场比武的是凌九歌。 表面上看着是错开了,但只要两人都获胜,下午的总决赛一定会碰上的。 南清弦似乎早就预料到会有这个场面,他表情没什么变化,回了句:“一切皆有定数。” “......”景钰哭丧着脸,皱了皱鼻子小声吐槽:“不是吧你,这都自己人,你还不跟我说胜负。” 南清弦被人的俏皮模样逗笑了,抬手捏了捏他的耳垂,回:“这两人之间,变故太多,谁输谁赢还说不准。” 比武拼到最后,武功相当的情况下,大多变成是拼毅力和胆气,但那两位显然别的没有,浑身都是犟脾气。 景钰听的一知半解,也不问了,坐的直打瞌睡。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都快到中午了,他胳膊才被人推了推。 “你想看的上场了。”南清弦低声提醒。 景钰一个激灵坐起身,连忙往比武台上望去,果然那边的凌九歌提着鞭子上场了! 听敲锣的人喊了明楼对九华剑派。 景钰不认识什么九华剑派,转头问人:“九华剑派厉害吗?” 事实上也不用多问,能留到今天走上决赛擂台的人,都是厉害的。 果然,南清弦点了点头:“百年剑门,如果没有从前的蜀南剑庄,统领江湖的就会是九华剑派。” 剑门宗虽说名字也是剑派,可他们擅长暗器投毒,到底不能说是名门正派,这样的门派是不能服众的。 而九华剑派在江湖上的口碑一向很不错,不少王公贵族都会把孩子送去九华剑派历练一番。 “华掌门剑法高深精妙,在江湖上也是能威震一方的。” “这么厉害,那凌九歌的胜算大不大?” 景钰话一问出来,就直接扭回头去,因为知道身边的人并不会给出什么肯定的答复。 南清弦沉默一瞬,只说了句:“旗鼓相当。” 景钰看向高台的阶梯上,姜肆的身影正坐在那里。 这个场景似乎前日瞧见过,那人还是用指尖把玩着玉骨扇,面上毫不关心,视线却偷偷瞄着比武台。 傻狗。 一声铜锣敲响,那名叫李程潇的九华弟子,看起来十分温和有礼。 他手里的剑一看也不是凡品,朝着对面的凌九歌拱手弯腰,身姿雅正。 对方笑脸迎人,凌九歌自然也不会摆架子,提着鞭子也朝人拱了拱手,先礼后兵。 一个用剑,一个用鞭子,看起来是凌九歌占优势,但李程潇的剑法是九华剑派百年精华,自然是剑术超群的。 甚至比阿穆都不相上下,也还好是凌九歌抽到了李程潇,否则这一局阿穆带着手伤的情况下,要取胜十分不易。 想到这里,景钰望着阿穆站着的方向看了一眼,那边伏龙教的弟子们正聚集着看比武台上的状况。 阿穆旁边站着白宸,白宸手里拿着一瓶药,似乎是在劝说着什么,捂着手腕的少年却坚定地摇了摇头。 景钰收回视线,继续看向比武台,那边的两人已经开打了! 凌九歌原本就神色冷酷,此刻又极为紧张的抿着唇,整个人就像一头小豹子,跟夜铭的气势倒是有几分相似。 而对面李程潇的气势也不弱,九华剑派弟子中的佼佼者,一柄剑在他手里似乎都已经有了剑气。 可以看出凌九歌的招式已经没有了前日那般怡然自得,长鞭在手中飞舞,十分谨警惕慎重的应对着。 姜肆垂在膝盖上的手腕,已经紧张得捏紧了衣袍。 一炷香已经燃烧过半了,但那两人依旧属于打平阶段。 景钰看的都紧张起来:“南哥,你这会儿应该能看出来了吧,谁胜谁负?你就告诉我吧。” 南清弦低声说:“凌九歌输了。” 第231章 你差一点就死了,你差一点就没命了 景钰惊讶的回头:“我看这是平局啊,你怎么看出来的?” 南清弦也没避讳什么,坦言道:“鞭法虽然灵活迅猛,但只擅长远攻,凌九歌近战拳脚并不出众,而那个李程潇,不管是剑法还是身法,都要略胜他几分。” “表面上暂且看来是平局,只是因为凌九歌一直在后退躲闪,把两人的间距拉开,一旦李程潇找到机会,他必败无疑。” 这话说的有些高深,景钰却也听明白了,愣了一会儿才说:“就是一个擅长远攻,一个近战远攻都可以,凌九歌不占什么优势对吧?” “嗯。”南清弦点头。 景钰表情有些复杂了,毕竟任谁都能看出来,凌九歌对武林新星这个名头十分看重。 上一次在墙角处,凌九歌就跟景钰说过,他要拿了武林新星的名头,夜铭才会放他去皇城。 景钰心里还是想让凌九歌心想事成的,那个少年看起来身上总有些神秘色彩,不用问,身世一定不怎么好。 正当他遗憾皱眉的时候,身边的人突然低声说了一句:“除非他敢不要命。” “什么意思?” 景钰的话刚问出来,场上突然传来阵阵惊呼声,他连忙回头望去。 比武台上,凌九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此刻并不专注于应对李程潇的剑锋,而是颇有些鱼死网破! 竟然几次三番都直直的往人剑上撞去,就只为把对方逼下台! 这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举动啊,与找死无异。 姜肆几乎是直接跳了起来,往比武台那边冲过去了。 景钰也吓了一跳,按上南清弦的手腕:“南哥,这么不要命的打法,万一对方那边一个收不住,凌九歌命就要没了!” 南清弦微微皱眉,有些坐不住的要站起身,该终止比赛了,总不能看着明楼弟子死在比武台上。 姜肆扑到比武台下,心脏就要跳到嗓子眼儿,仰头高喊:“凌九歌,别比了,你到底要干什么!下来!” 就在这道呼喊声刚落下的时候,凌九歌飞身迎上李程潇的剑尖,手腕鞭子直直朝人腰间甩了过去! 李程潇在这一瞬,眼看着自己的剑已经刺进对手心口处了,那是心脏的位置! 他吓了一跳,刚拔出剑,腰间的鞭子就发力了,直接把他甩下了比武台! 李程潇看起来稳重,但说到底也只是个未满十八岁的男弟子,此刻脸上带着止不住的后怕。 他嗓音都有些颤,吼出声:“只差一寸,只差一寸这剑就能刺进你的心脉,你是当真不怕死吗!” 比武台上,凌九歌脸色有些苍白,一手捂着胸膛,指尖逐渐蔓延出黏腻的血液。 她嗓音里有些愧疚,却没有回答对方的话,只说:“承让了,对不住。” 比武台下,九华剑派的弟子们瞬间把李程潇围了起来,问东问西的关切着。 姜肆直接飞身站到了比武台上,声线紧张中又带着些怒气冲冲:“一个比武而已,你用得着拿命拼?你的命都没有这场比武重要?” 凌九歌一手捂着伤口,皱眉看着眼前神色激动的人,她不理解这人怎么总喜欢多管闲事。 姜肆被吓到了,此刻也不管对方理不理他,自顾自的低吼着:“什么武林新星的名号,你就这么想要?” “......” 景钰等人都被刚才那一幕吓着了,几乎只差一点点,那柄剑就会刺进凌九歌心脉处,到时候神仙来了都难救。 此刻,众人听着姜肆暴怒的声音,一时间都没上去拦着。 而凌九歌此刻却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只是右手捂着胸口,左手提着鞭子,脊背依旧挺直。 她看着眼前人,神色冷漠:“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与姜护法无关。” “你差一点就死了,你差一点就没命了!你是不是听不懂我说话?”姜肆看着对方冷漠的态度,满眼都是不可置信。 他还从未见过有这么不要命的人。 凌九歌抿了抿唇,唇色有些发白,她不理会姜肆了,倔强的转头看向裁判,似乎在等待着裁判宣布最后的结果。 李程潇终于从刚才那一幕里缓过神来,知道自己输了,气的浑身发抖,喊着:“疯子!明楼的人全都是疯子!” 刚喊了几句,后面的华掌门威严声音就传了出来。 “胆量不如人,倒是叫嚣的声音大,为师就是如此教导你的?滚回来!” 几个九华剑派的弟子把同门师兄拽了回去,没什么好说的。 如果刚才李程潇有胆量不手软,此刻获胜的一定不会是凌九歌。 凌九歌听着那边华掌门的声音,放下捂着伤口的手,再次朝人弯腰:“多谢,凌九歌胜之不武,承让了。” 这是变相的给九华剑派找补脸面,华掌门只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江湖比武,有输有赢,他们九华剑派输得起。 铜锣声敲响—— “明楼弟子,凌九歌,胜!” 上午的比试,就这么结束了。 白宸被南清弦示意着,拿了上好的伤药和纱布,走到下台的凌九歌身边,说:“跟我来,我替你瞧瞧伤势。” 凌九歌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伤,是在胸口的位置,她想也不想的摇摇头:“不劳白护法,可否把伤药给我....” 姜肆一直都沉着脸,跟在受伤的人身后,此刻直接长腿一迈,挡在固执己见的人眼前。 “这么重的伤你要自己包扎?伤口是在心脉附近,你接受些别人的好意会死么?” “......” 凌九歌这回眼里倒是没有不耐,她挣脱开胳膊上的手,默默看向白宸。 白宸摇摇头,身为医者,他并不赞同眼前人的想法,劝道:“下午你至少还要再比两场,你的伤不能耽搁,还是由我....” “白护法。”凌九歌喊了一声,眸子里依旧固执,染着些血色的掌心,颤颤巍巍朝白宸伸出去。 白宸很快败下阵来,叹了口气,伸手把伤药和纱布都递了过去。 凌九歌正要走,胳膊却又被人拽住,对方的掌心很热,似乎就跟他那个人一样,总是风风火火的。 事实也确实如此,姜肆此刻就像个满腔怨火的炉子,但却不知道该怎么缓解这种怒气,眼前人他说不得打不得,做什么都没立场。 “你为什么总是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态度,我们谁都没说要你报恩,单纯的对你好都不行吗?” 这话里的语气,半是质问半是哀求,姜肆被眼前人搞的都快疯了。 第232章 嫂嫂,我总想抱抱凌小兄弟,做梦还梦见亲了他一口 凌九歌沉默了一会儿,捏紧了手里的伤药,低声说:“多谢,可我真的不需要。” 姜肆再次挡在人眼前,语气逐渐强硬:“让白宸替你把脉。” 凌九歌这人吃软不吃硬,原本身体就不怎么好受,她需要尽快找地方上药止血。 而此刻看对方这种态度还在纠缠不休,就有些烦了,嗓音也冷了些:“不必。” 她攥着药和纱布,脚步绕开姜肆,往圆月坛后面给弟子们休息的厢房走去。 姜肆抬步就要追,但被白宸拽住了,瞬间急了:“我不能不管啊,你放开我!” “二哥。”白宸喊了他一声,眉头微皱:“有时候,你的好意在别人眼里会是一种负担,他不想接受,你不能强加在他身上。” 姜肆不是听不懂,而是不想听懂,他眼里带着些迷茫,有些无措的喊了一声:“阿宸。” “跟我回去吧,二哥,大师兄在等我们。”白宸抬手拽住姜肆的袖子,直接往高台那边扯。 姜肆脚步走的很慢,心底告诉自己,他不是不识趣儿的人。 这些天刻意让自己忽视对方的态度,就是想跟对方多相处些日子。 哪怕是遭受白眼和冷待,他都可以接受。 但这一刻起,他觉得往后不能自欺欺人了,连普通兄弟都做不成,因为凌九歌讨厌他。 可他能怎么样呢,他有可能,真的喜欢‘男子’了。 不,他不喜欢男子,他只喜欢凌九歌一个人,无关性别。 午间的风,吹散整个圆月坛里不久前紧张的气氛。 随着风声,某处飘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 “我要是个姑娘就好了。” 白宸震惊于身边人会有这种想法,仓促喊了一声:“二哥。” 姜肆眼眶泛起一阵热流,他低着头说:“是这样的吧,我如果是个姑娘,他就不会讨厌我,我甚至可以强行嫁给他。” “二哥,你是认真的?” 白宸并不能理解姜肆说的话,毕竟他从不觉得自己会为了别人,而生出厌弃自身性别的想法。 姜肆苦笑着摇摇头,不想多说了,只是想明白以后,眸中闪过一抹坚定。 高台之上,景钰和南清弦并排站在上面,跟众掌门家主说些告辞的场面话。 景钰的视线,却一直都看着远处往圆月坛后面走去的那人。 凌九歌的背影看上去有些萧瑟,一身黑衣周遭像是充斥着寒霜。 手里捏着的鞭子拖垂在身后地面上,步伐并不踉跄,脊背依旧是挺直的,透出些倔强,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强撑。 景钰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儿,他转头看南清弦,脚步微动,想去追上凌九歌劝一劝,让人至少把伤势先好好处理一下。 南清弦一眼就看出身边人的想法,握上他的手指捏了捏,牵着往圆月坛外面的马车走去。 “你劝不动的,不用白费功夫,自小就是这样的脾气,夜铭都劝不动。” 景钰知道这是要带他回客栈吃午饭,也没挣扎,扭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白宸和姜肆也都跟在后面。 “自小什么脾气?不要命的脾气吗?” 南清弦似乎是在回忆什么,迎着午间阳光眯了眯眼,脚步未停。 “遇到一招半式练的不顺心,能连着苦练两天不吃不喝,直到练熟了以后才愿意吃饭,就是这样的脾气,固执的很。” 景钰听完一阵沉默,不可避免的想到—— 凌九歌到底在执拗什么? 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让他拼了命的习武,又拼了命的想去皇城? 可即便是不愿意欠下人情,也没必要拒绝白宸的医治啊。 真的会有人抵触跟人肢体接触到这个地步? 都是男子,不至于吧,景钰百思不得其解。 上马车之前,他一转头,突然跟姜肆对视了一眼,不,是姜肆一直在盯着他,似乎有话要跟他说。 “姜肆,上马车,我们说说话。” “嫂嫂。” 姜肆应了一声,连忙跟在后面,三人一起进了马车坐好。 马车里的气氛不算轻松,南清弦靠在棚壁上闭目养神,偶尔睫毛颤动一瞬,让景钰知道这人不可能睡着。 而景钰正在面色复杂的听姜肆说话。 姜肆苦着脸,声线沉重中夹杂烦恼—— “.....我总想看着他,他不理我也没关系,我看见他心里就踏实,我想跟他说话,想让他偶尔能把视线停留在我身上一瞬。” “就是这样,嫂嫂,你能告诉我,我这算是喜欢上了一个男子吗?可我并不喜欢男人。” “嫂嫂,我想不通,我不明白。” 在姜肆心里,自家嫂嫂是整个伏龙教里最亲切最贴心最聪明,也是脾气最好的亲人。 很多话大师兄不会跟他说,但嫂嫂一会帮他解答疑惑。 而且姜肆不觉得这种事要遮遮掩掩,喜欢就是喜欢,他没必要瞒着大师兄,所以此刻说的十分坦诚。 随着话音落下,马车里突然响起一声重物落地的声响,景钰心头一紧,瞧见是南清弦手里的银魄剑砸在了地上。 南清弦睁开眼睛,面无表情的伸手拾起剑,抬头时,他看了景钰一眼,眸中有些幽暗。 景钰一边给姜肆使眼色,一边说:“没有没有,一定是你想多了,你只是单纯的想跟人交朋友,这不是喜欢,你绝不是断袖。” 姜肆满心苦恼,哪看得出对面人的眼色,他喃喃:“会是这样么,可我对别的兄弟好像没有这种....” 景钰一阵头疼,这人当着南清弦的面说自己喜欢男子,还让不让凌九歌有个好下场了。 他正要继续打马虎眼,那边的大聪明就继续聪明发言了。 “嫂嫂,我总想抱抱凌小兄弟,做梦还梦见亲了他一口,你说这不是喜欢?” “......” “嫂嫂?你怎么不说话。” 景钰面无表情的抬抬手:“你说啊,你接着说,我没话讲,你多会说啊,谁能有你会说。” 姜肆还是没察觉到气氛不对劲儿,叹了口气:“我刚才叫弟子去请医师照顾他了,他不想搭理我,但总得治伤,嫂嫂,我一想到他的伤,我就难受的很,坐立不安。” “......” 景钰一边听着,一边偷瞄南清弦的脸色,果然,黑的跟锅底一样。 第233章 他一直都不认为姜肆如面上一般好管教 得,这下是真没戏了。 一片寂静中,那边的姜肆又三分期待四分胆怯两分羞涩以及一分害怕的开口了。 “嫂嫂,上次你问我,如果他是个男子,我还愿不愿意跟他.....” “我想,我现在知道答案了,我愿意嫁给他!” 景钰听的瞠目结舌,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都哪跟哪啊! 日。 大母零竟在我身边! 姜肆看着对面人哑口无言的状态,并不在意,甚至语气憧憬的又开口了。 “嫂嫂,我就是想问问你,怎么求得男子芳心啊?你是怎么让师哥对你死心塌地的?” “......” 景钰无语凝噎,抬头望马车棚壁,不忍得轻轻闭眼。 果然,下一瞬就听见有人出手的声音,紧跟着就是姜肆的哀嚎。 “师哥,你打我干什么!” “打你?我恨不得踹死你个没出息的东西!” 南清弦很少有这么动怒的时候,他一向都是处变不惊的人,但这个时刻..... 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弟,情同手足,他还一心盼着人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对方却突然跑来说想嫁给另一个男人! “南哥南哥,冷静消消气,别打了,你把他打死有什么用,他还会觉得自己为爱而死,十分伟大。” 景钰一边拦着,一边用脚扒拉着那边满脸倔强的人,说:“你先出去,我劝劝你师哥,至于你的问题,咳,回头我再告诉你。” 姜肆此刻就是只傻呵呵的大型犬,一听这话身上也不疼了,美滋滋直点头:“好,我等着嫂嫂!我一定要嫁给凌小兄弟!我就喜欢他一个人!” 没错,这就是短短时间内,姜肆察觉出自己对凌九歌是爱慕后的第一反应。 他要勇敢追爱,他要嫁给凌小兄弟! 不管能不能成功,他总要试试! 反正,凌小兄弟他赖定了! 南清弦听姜肆说这种话,几乎一口气上不来,追着要把人拎回来继续打,旁边却扑过来一个人影。 景钰手足并用的缠在他身上,把他牢牢的抱住,南清弦想尝试挣脱,又怕伤到身上的人,只好作罢。 景钰看人不挣扎了,连忙松开手,只把腿继续横压在对方腿上,嘴里还劝着:“注意形象,你冷酷狂拽的教主人设不能崩塌,别生气。” “......” 南清弦眼皮垂了垂,脑海中很快就想到了应对的法子,他突然问:“只要拿到武林新星的名头,凌九歌就会离开?” “昂,他是这么跟我说的。”景钰看人这么快就冷静下来,还有些跟不上思路,愣愣回答着。 只是回答完才意识到不对,侧目看人:“南哥,你不会是要给凌九歌放水吧?你想清楚啊,众门派都看着呢。” 南清弦心底有些焦虑,直言不讳:“管不了那么多,我来安排。” “.....哦。” 景钰脸色颇为复杂的点点头。 啧, 姜肆啊,不是我不帮你,是你自己非要往枪口撞,我拦都拦不住。 这就是命啊。 —— 回到客栈里,一群人倒是没在大堂吃饭。 毕竟南清弦的脸色不好,把那些弟子们吓得哆哆嗦嗦,连筷子都不敢拿。 景钰无奈的劝了几句,身边人脸色依旧冷若千年寒冰,只好喊了店小二,另往厢房里摆了一桌饭菜。 厢房里这回没有外人了,只有他们几个,外加一个花铃。 几个人表情各异,只有姜肆埋头吃的香甜,这几天他沉浸于困惑中,饭都没好好吃,此刻终于是胃口大开。 景钰瞄了一眼夹着一筷子蟹膏粉丝吸溜吸溜的人,轻咳一声:“姜肆,你好好吃饭,别吸溜。” 说完就拼命给人使眼色,示意他收敛些。 但姜肆此刻一心沉迷怎么勾引‘未来夫君’,丝毫没理解自家嫂嫂使得眼色,甚至恬不知耻的回了句:“嫂嫂,不吃饱怎么追我夫君。” “呃。”景钰哑口无言。 下一瞬,南清弦把筷子摔了。 “......” 花铃吓得肩膀一颤,咬着筷子不敢出声。 姜肆终于察觉出这些人的不对劲儿了,他猛地偏头吐掉嘴里的蟹壳,眼里露出一抹邪性,勾唇笑的天不怕地不怕。 “师哥是要拦着?怎么,师哥也如外人一样,认为男子不能成双?师哥想怎么样,把我腿打断?” 白宸头疼的皱了皱眉,瞧见姜肆这种表情,就知道这人的劣性又出来了。 姜肆这人是有劣根性的。 他只在自己人面前大大咧咧,心无城府,言听计从像只无脑的大型犬。 但别忘了,他是靠拳头当上的右护法,在外面,只凭身上那股子万死不怕的气势,都能吓住不少人。 按理说自小被保护着长大的他,不该有这样的一面,但谁让他是林长风最喜欢的弟子,日日带在身边耳濡目染。 此刻若是林长风在这里,心里一定会感叹一句:这小子犯浑起来,跟他爹当年拎着烧火棍就敢闯敌营的劲儿,一模一样! 景钰也是头一回见姜肆有这种神色,一时间也愣住了。 南清弦见怪不怪,他一直都不认为姜肆如面上一般好管教。 当初他是不想让姜肆参与教中打打杀杀的事情,想让姜肆帮着白宸一起打理商铺生意。 即便算账脑子不灵光,也不想让姜肆跟他一样双手染血无数。 但那个雨夜,初长成的少年浑身湿淋淋的冲进书房,一撒手就从提着的布里甩出两颗带血人头。 南清弦那是第一次在他亲眼看着长大的弟弟脸上,瞧见狠厉神色。 当时,姜肆说—— “师哥,你该知道我天生就是武将的命,干不了文人的事儿,你别放着宝剑不用让我劈柴。” “师哥,我能帮上你,别让我觉得自己被当成废物养。” 南清弦当时愣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头。 第二天,姜肆从摸鱼逮鸟的混混,变成了伏龙教右护法。 自那天起,他的表现也让众人有目共睹。 十天内收回三家门派久赊不还的账,灭了两波山贼,护着伏龙教一单贵重瓷器,顺利运达。 他从来不是靠着跟教主的同门情谊服众的,底下那帮狼崽子们不讲人情,只看本事。 这些年,多少人想往右护法的位置上爬,即便没有南清弦的帮忙,姜肆依旧凭着他自己的本事,坐的稳稳当当。 第234章 这俩师兄弟算是杠上了 这个师弟从来都不是好管教的,所以在南清弦知道对方有意于一个男子的时候,才会如临大敌。 此刻,姜肆掀眼皮看人,南清弦不理他,他索性站起身,抬手就把玉骨扇丢到了花铃怀里,一副抵抗到底的模样。 “师哥,我就要凌九歌,要么今天你把我腿打断,否则我还是会去找他,不关他的事,我这辈子缠上他了。” 景钰觉得这样下去不行,连忙出来劝着:“姜肆啊,这件事,咱们.....” 姜肆抿了抿唇,语气决绝:“嫂嫂,我意已决,不必再劝。” 厢房一片寂静里,这俩师兄弟算是杠上了。 南清弦冷笑一声,看向姜肆,直把对方盯得额头冒汗,他才说话。 “既然你意已决,我就不再管了,只要他愿意,你随他去吧。” 这话说出来,众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有景钰当即明白了南清弦的意思,微微皱眉。 凌九歌怕是不能留在烈阳城了。 不过这样看来也不是坏事,人家也没想留下。 姜肆没想到师哥会这么简单就同意,眼里瞬间浮起喜色:“.....真的?好,我知道,师哥你从不说假话,我信你!我信你!” 花铃松了一口气,那边的白宸只是皱眉,但却没有多说什么。 他这个二哥,是心里有主意的。 能在伏龙教长大的弟子,哪个都不会是软蛋。 景钰垂了垂眼,看向南清弦,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轻易开口。 姜母遗言,姜家香火不能断。 眼下,南清弦为人兄长的心其实不难理解,姜肆不知道自己的身世隐情,而当兄长的不能不替他顾念生母遗言。 景钰想,也许古代人思维并没有现代人那么叛经离道,这里依旧是父母之言大过天。 尤其是.....南清弦找不到自己的亲生母亲,种种对母亲的期盼下,觉得天下母亲都该被敬重。 总之这件事,不是景钰一个外来人能插手的,并且他也不愿意淌这趟浑水。 也许未来姜肆知道自己的生母遗言后,思想会有所改观,但在他不知道之前,南清弦的做法是明智的。 众人总算是能好好吃饭了。 姜肆似乎是在愧疚着,往自家师哥碟子里夹了不少菜,挑的都是南清弦平时爱吃的口味。 南清弦看着姜肆的动作,面色还是缓和了几分,没有刚才那么吓人的阴沉表情了。 景钰松了一口气,他最不喜欢有人在吃饭的时候闹矛盾,影响食欲。 一顿饭就快要吃完了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花铃走过去把门拽开,门外站着阿穆和一个老头子医师。 景钰也抬头看过去,这个医师有些眼熟,似乎是在圆月坛见过的。 果然,对方给屋子里的人见礼了之后,就说话了。 “明楼那位受伤的小弟子,方才问老夫拿了些麻沸散,因为大会之前,盟主说过不许参试的弟子私服猛药,老夫只好跑来问一问。” 凌九歌执意要下午继续上场比试,算起来,她至少还要打两场,才能拿下武林新星的名头。 可她受的伤不算轻,怕自己到时候支撑不住,索性用了这个法子,想让麻沸散暂时压制痛感。 这就等于是在昭告众人,凌九歌又要拿命拼了。 医师的话说完,姜肆低着头看不见脸色,一桌人都没应声,只有南清弦说话了。 “他既然要,你给他就是了,麻沸散算不得猛药。” 医师大大的松了口气,想到来之前站在他面前的冷漠少年,忐忑了一路,生怕高位之人不愿意给,他夹在中间是很难做的。 医师得到了肯定的答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阿穆却没走,他心里也是在打鼓的,此刻有些犹豫不决的走到白宸身边,不敢扯白宸的衣袖。 “三师叔,既然凌九歌都用麻沸散了,那我.....” 姜肆先白宸一步打断了他的话:“先前给你的时候你不要,这会儿就别要了。” “啊,二师叔。”阿穆有些不甘的喊了一声。 其实此刻扭捏的阿穆心里是什么想法,众人都能猜得到。 看着即将要碰上凌九歌这样的对手,阿穆担心自己敌不过。 即便是手上有伤,但为了不让师尊失望,他是想尽力一拼的。 可显而易见,姜肆并不想让阿穆全力以赴,毕竟凌九歌为了这个武林新星的名号,是拼了命的势在必得。 而阿穆要这个名头没有太大用处,他只是想得到进山打猎的奖励而已。 南清弦扫了姜肆一眼,略一思索就看向阿穆:“武林大会后,带你们去山中打猎,不论你拿什么名次。” “师尊!”阿穆眼神一亮,同时心底也松了口气。 说实话,他也不想跟凌九歌拼了命的打,都是自己人,这些年他跟凌九歌也是老对手了,没想真的打出个好歹来。 更何况,他和凌九歌从小都被夜铭看热闹似的凑在一起比武,两人的水平阿穆心里有数。 去年私下比武的时候,他都落败于凌九歌,今年即便是手腕不受伤,也不一定能拿第一。 他心里其实早就做好准备了,刚刚想要麻沸散,也只是不甘心错失进山打猎的机会。 此刻听着师尊的承诺,瞬间就释怀了。 比武什么的多无聊,还是进山跟猎物周旋比较有意思! 想到这里,他长舒一口气,当即点头:“弟子知道了。” 阿穆退下不久后,南清弦就一推碗筷,说是有事要办,站起身就走了。 景钰隐隐能猜到这人是要去做什么,看来今天下午的决赛,获胜者已经内定了。 而姜肆此刻是忧心忡忡,花铃让人收拾了饭桌,送来香茗,他都没兴趣去喝。 景钰抬手倒茶,闲着也是闲着,玩茶具烫茶叶打发时间,他给姜肆推过去一杯:“你在担心他?” “是。”姜肆直接点头承认了,“下午的比试,他不只有阿穆一个对手,至少在阿穆之前,还要再打两场。” 凌九歌身上受着伤,如果这几场打下来,那是什么样的场面,姜肆不敢想。 可他拦不住,无能为力。 景钰沉默了一会儿,暗骂南清弦一走了之,让他收拾烂摊子。 “下午你别去圆月坛了,咱们明天不是要搬去伏龙堂住吗?我有许多东西要用,你去帮我采买回来送到伏龙堂去,不然我在那儿住的不舒服。” 这就是故意要把姜肆支开,不让他往圆月坛去。 第235章 小仙男,俯耳过来,哥哥告诉你 景钰怕姜肆瞧见他们故意给凌九歌放水的画面,在凌九歌离开后,姜肆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时,有可能会迁怒南清弦。 就在他们都以为姜肆会拒绝的时候,没想到他思索了一会儿,竟然点了头。 姜肆眼眶有些红,颇有些赌气的说:“我拦不住他,我就不去看了,看了也改变不了他要送死的决心,嫂嫂,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你说。” “如果到时候,他还是拿命拼,你让师哥救救他,我,我一会儿就带着花铃出去买东西,以此报答嫂嫂。” “......” 姜肆思来想去,能救凌九歌的人,只有他家师哥,但他刚才把师哥惹生气了,这事儿还是得求嫂嫂。 只要嫂嫂能答应,凌九歌的命就算是保住了。 姜肆对自家嫂嫂有信心,师哥不听任何人的话,但一定会听嫂嫂的。 景钰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就应下了,点头:“放心,有你师哥在,凌九歌不会出事。” “多谢嫂嫂。” 听着对方语气笃定的答复,姜肆算是安心了些。 白宸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喝茶,等到姜肆简单问询了要买什么东西,又喊了玉翠带上花铃离开厢房的时候..... 屋子里总算是只有他和这位神秘人单独坐在桌前了。 景钰正把茶水倒在三个杯子里,来回倒着玩儿,就察觉到被一个目光盯得难受,他抬头看过去。 “咳,那个,白宸啊,你有事吗?” 伏龙教这三兄弟中,景钰自认跟白宸是不太熟的关系。 唯一有牵扯的一回,是他跟姜肆下山逛青楼,误打误撞灌醉了白宸,偷了他的笛子,并且中了毒。 反正白宸这个人吧,在景钰心里就是不染人间烟火的小仙男,一举一动都是清澈雅致的。 据他观察,这人话不多,但每次都能说到点子上,应对外面那些老奸巨猾的商户掌柜时,也都是游刃有余,可见是很聪明的。 此刻被这样一位仙气飘飘的人盯着看,他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心想着自己没做错什么啊。 寂静中,白宸率先张口了,语气十分正经。 “我知道你是男子。” “昂。”景钰点点头,白宸给他把过脉,他一点都不奇怪会被发现真实性别,并且之前南清弦也提过,白宸早就知道了。 “我不知道你是什么身份,但你跟我大师兄.....” “我是安乐郡主,如假包换。” 景钰笑了一声,看来这是听了马车里的对话,跑他这儿替南清弦出头来了。 但是没门儿,南清弦他压定了! 自家夫君,想怎么压就怎么压,小仙男也管不着! 逼急了他就去找南清弦告状,反正谁都甭想阻挡他跟南清弦的嘿嘿之路! 这个回答倒是让白宸惊讶了一瞬,但很快反应过来,说:“平山王府的郡主,原来是位世子?” “嗯呢。”景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垂下眼帘,“皇室里这种事儿多了去了,很正常,不用我多说吧。” 白宸沉默一瞬,默默张口:“所以,你自小是被当作女子养大的,要一直穿女装示人?” “嗯。”景钰被问的有些不耐,穿女装肯定不会是他自己情愿的,还用问么,“你想说什么。” 白宸有些尴尬,他没有恶意,只是太好奇了,“你跟我师哥,你们不是做戏,是真的.....” “真的什么?”景钰突然想逗逗这人,单手撑着下巴,笑的古怪,“真的两个男子在一起了,结为夫夫,往后同出共进,结为一体?” “......” 白宸脸色一点点涨红,这是他从未涉足过的领域,但大师兄自小就是他的标杆,他真的很好奇。 他想知道,为什么两个男子可以在一起。 “你,你是男子,你会喜欢大师兄,可你们都是男子,哦,我不是怀疑你们感情,也没有反对的意思,我是说,我是说,两个男子....” 左一句两个男子,右一句两个男子,听的景钰心里怪怪的,索性把话说开了。 “干嘛,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一男一女,一女一男,总归都是两个活生生的人,是人就会有感情,这很奇怪?” “可你不能.....” “不能什么?” “就是,你们在马车里的话,我听见了。” 景钰心里嘶了一声,但对方的脸色明显比他更害羞,这让人心底的作恶感就跑出来了。 “哦,听见了,说说吧,听见什么了。” “你不能那样对大师兄!你帮助伏龙教,我们都很感谢你,你想要别的什么都可以,你不能在床上那样.....侮辱折磨大师兄!” “......” 景钰用舌尖舔了舔上唇,熟悉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他生气的前兆。 “白宸,你是不是没有对人动过感情?” “嗯。”白宸垂眼点头。 他就是接受不了自家顶天立地的师哥,在床第间是雌伏于人的角色,眼前这个人是很有手段,行事作风很厉害。 可那又怎么样,在他心里,大师兄威严不可侵犯! 景钰冷笑一声,明显看出在这里质问他的人心里是怎么想的,更加不耐的用舌尖顶了顶一侧脸颊。 凝视对方半晌,对方只是目光坚定的回视着他,没有要解释或道歉的想法。 “呵。”景钰气笑了,索性朝人勾勾手指头,“小仙男,俯耳过来,哥哥告诉你。” “....什么?”白宸少见的眼里有些迷茫。 “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扑倒你家师哥,他都不介意,并且宠着我惯着我,愿意让我为所欲为吗?过来,我跟你说。” 白宸犹豫一瞬,有预感不会是什么好话,但他太好奇了。 他俯身过去的时候,没有瞧见要跟他说话的人,眼里笑的有多恶劣。 景钰微眯着眼凑过去,声线低沉里带着些蛊惑。 这一瞬间,白宸心底固守将近二十年的道德观,彻底崩塌! “我们相爱之人在床上做的是快乐的事情,这叫私房情趣,你师哥愿意跟我鱼水交融,这是他爱我。” “甚至往后兴起了,我还可以躺下让他为所欲为,也无不可,听明白了?我们这不叫折辱。” “这叫——” “这叫鱼水之欢,叫夫夫情趣,随你怎么想,事实就是这样。” “我快乐,他也快乐,你啊,管不着!” 景钰说完,看着白宸彻底龟裂的脸,心头一阵舒爽! 他笑了一声,站起身甩甩裙摆,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间厢房。 时间差不多了,该去圆月坛找他家盟主哥哥了。 第236章 阿穆身上挂了个姑娘 圆月坛内,挂着各门派旗帜的座席,整整齐齐排列在会场。 今天下午的人似乎是最多的,不仅仅是武林中人,就连慕名赶来看热闹的百姓和侠客们,都把附近街巷占的水泄不通。 景钰到高台上坐下的时候,另一边的南清弦才从圆月坛后方的待客茶室过来,似乎是刚约见过什么人。 “南哥。” “嗯。” 一喊一答间,景钰就知道某些事已经落定了。 随着南清弦站起身拱手跟各家门派的人说话,景钰的视线瞄向不远处廊下坐着的凌九歌。 那边的人似乎从来没受过伤一样,唇线抿的很紧,猝不及防对上他的视线,凌九歌似乎愣了一下,朝景钰轻轻点头,算是打招呼。 景钰也回应的朝人点了点头,视线里暗含鼓励的意味。 下午第一场比试,是该阿穆出场了。 “伏龙教对万兴谷,一炷香时间分胜负,点到为止,燃香!” 现在比武台上都是一对一的状态了,阿穆对面站着的是个小妹妹,穿着紫色纱裙,容颜俏丽。 阿穆很少与姑娘比试,似乎有些害羞的低头抱拳,对面的姑娘却不客气,笑的张扬。 “小哥哥,你要是赢了,我就嫁给你,你要是输了,就得娶我!” “呃,梅姑娘不要说笑了,方才已经跟姑娘说过,这只是比武而已。” “我不管,看招!” “呃!” 梅离手里的武器是两截弯月刀,拿起来轻巧便利,不过小臂长短,耍的十分漂亮,加上飘逸的身影和灵活的步法,属实不能小觑。 阿穆早知道这姑娘不好对付,当即凝神,抬剑应对的十分得宜,也不见慌乱。 单是比武的话,阿穆胜算是极大的。 但—— 景钰眼里颇有些看热闹的状态,他用手肘撞了撞身边坐着的人,语气兴奋带着好奇。 “嘿,那小姑娘倒是不怕羞啊,一会儿摸肩一会儿拍屁股,咱家阿穆脸都红了!” 南清弦神色不为所动,只说:“万兴谷,梅婆子还是泼皮无赖的把戏,教出来的弟子也如她一般。” 景钰挑眉看过去,显然意识到了什么:“嗯?你们有故事?” “没有。”南清弦显然不想多说。 景钰转头看不远处坐着的伏龙教几个门主,朝人小声问话。 “回夫人,三年前万兴谷的梅香谷主上门挑衅,打不过教主就开始耍无赖,偏说教主在打斗间轻薄了她,要嫁给教主。” “......”景钰有些诧异,说好的古代保守封建呢,他转头又戳了戳南清弦:“你轻薄人家?” 南清弦知道这是景钰在逗耍他,但还是吐出几个字解释着,语气无奈:“怎么可能。” 景钰正要再多说几句俏皮话逗逗人,就听场下有人惊呼了一声,转头看过去,倒吸一口凉气。 阿穆身上挂了个姑娘! 那姑娘刚才还在比武,察觉打不过对方,就索性丢了武器,蹦到了阿穆身上,手脚并用像只八爪鱼。 此刻,那腿还缠在阿穆腰上,姑娘脸上一副奸计得逞的娇笑模样。 阿穆眉头紧皱,哪见过这种架势,他一手提着剑,一手揪着怀里人的脖领子,想把人扯开,可越扯,对方反而搂的更紧了。 鼻息间是女子身上的胭脂水粉香味,并不难闻,但阿穆最讨厌闻这个味儿,于他来说,牛粪味儿都比这香气更让他自在。 “哟,这是打不过就开始用歪招了,南哥快管管,阿穆那脸色.....” 景钰原本还在笑,但视线触及被抱着的人,脸色越来越狰狞不耐,就知道阿穆并不觉得这样好玩。 那姑娘把下巴搁在阿穆肩膀上,还在喊:“我不下来,我就不下来,反正我不撒手,咱们就这样一起下台,就算赢不了,我也要跟你打平手!” 阿穆握着长剑的手腕,已经不耐的把剑攥紧了些,眉间有些克制的模样,似乎正忍着不把这女人一剑刺死。 高台上,南清弦站起身看了一眼梅香,对方穿着大红色的长裙,对上他视线的时候,回了个媚眼儿,目光暗含挑衅。 “梅谷主不管?” “哎呀,盟主大人,弟子们的事儿,您说怎么管呢。”梅香简单两句话,语气娇嗲的拐了好几个弯儿,最后又说:“您瞧,抱的多紧呀,说不定咱们还能结门亲事呢。” 南清弦心下了然,这态度便是不想好好解决了,这是故意来给他们添堵的。 景钰此刻有些憋火,那边穿着大红裙子说话娇嗲的女人,连着瞪了他两眼,看样子就跟他抢了她男人似的。 心想着,大概可能确实是他抢了她喜欢的男人。 不,不是抢,这叫凭本事竞争。 想到这里,他站起身走到南清弦身边,故意在那女人恶狠狠的注视下,挽上身边人的胳膊。 “唔,南哥,她瞪我,人家好害怕。” 这一句话刻意模仿梅香刚才的语调,南清弦听的一阵恶寒,却比那女人的声音动听多了。 他显然并不想跟那边的女人说废话,冷笑一声:“好,既是比武,便无男女之分。” 说到这里,迎着阿穆转头看他的视线,南清弦薄唇轻启:“不必手下留情。” 梅香听见这话,脸色瞬间僵了一瞬,心说不好,正要开口喊女弟子下来的时候.... 却是为时已晚!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比武台上的阿穆神色冷漠的快速丢开剑。 他双手猛地掰着盘在腰侧的小腿,直接往反方向对折,很快就听见两声骨头断裂的脆响! “啊——” 伴随着女子尖利的惨叫声,阿穆把双腿骨折的人抛向空中,一个左旋腿踢出! 正中那姑娘腹部,毫不留情的将人踹下了比武台! “卧槽。”景钰看的瞠目结舌,这,这也太狠了吧! 如果是他的话,他是下不了手把人小姑娘腿掰折的,虽然也没到掰断的程度,但骨折也得躺个三两月。 再说那阿穆踹人的姿势,真就跟他师父一模一样! 阿穆小小年纪,出手是真狠! 一抹大红色身影猛地从坐席里飞身出来,稳稳把女弟子梅离接到怀里,转手就递给了旁的弟子。 梅香冷脸看着比武台上的人,眸色阴毒,语气狠辣:“好小子,你竟敢伤我家离儿,我来会一会你!” 说完,她竟不顾规矩的飞身上了比武台! 第237章 这女人竟敢把阿穆打成这样 梅香到底是年近三十的一谷之主,曾经能在南清弦手下过招的武功,自然是不差的。 年纪尚小的阿穆瞬间节节败退,几乎站不住脚,就连剑都被打落了! 南清弦脚步刚要动作,胳膊就被身边人拽了一把。 景钰脸上挂着笑,高喊一声:“这么热闹,既然梅谷主以大欺小,那本夫人哪有袖手旁观之理!” 女谷主上台欺压伏龙教弟子,作为伏龙教的教主夫人,前去阻拦,比南清弦出手更言正名顺。 其实景钰没想那么多,他就是怕那梅香打斗的时候,再缠到南清弦身上。 景钰从高台上飞身迎上比武台时,阿穆正被梅香拽着脚踝作势要甩飞出去,身子软的像面条,被人打的趴在地上。 阿穆原本手腕就受了伤,此刻更是毫无应对之力,胸口被人拍了一掌后,憋闷着疼。 此刻看着飞身过来的人,只张嘴虚声喊:“师娘.....” 话音未落,阿穆喉间咳出一口血,血雾喷在空中,面色苍白到奄奄一息。 这女人竟敢把阿穆打成这样! 景钰头皮发麻,倾身上去一把将阿穆接到怀里,稳稳送下比武台,那里白宸已经等着接人了。 他把人递过去后,转身站定脚步,眉眼间泛起冷色:“梅婆子?你找死!” 梅香年纪将近三十,最恨人叫她婆子,这会儿又是瞧见她爱慕之人的正妻,心绪自是不用说。 ‘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但交手时的景钰才意识到一件事..... 完了,要闹笑话了。 他手里没有武器迎敌! 景钰脚下步伐运转灵活,躲开梅香拍来的几掌后,狼狈飞身跳开。 梅香看人一直在躲,笑的畅快极了:“盟主夫人?也不过如此嘛。” 高台上,南清弦的脚步有片刻挪动,似乎想要冲下来。 景钰视线触及几步外那女人眼里的嘲讽,心头一阵懊恼到达顶峰! 电光火石间,胳膊似乎有了自己的意识,手腕诡异翻转后,他身影移动,猛地朝人拍了过去! 竟然是跟梅香略有相似的掌法! 事实上,他此刻大脑一片空白,这是他头一回用掌力拍人,动作却熟练的仿佛早已练习过无数次。 “罗生掌第五式!你!” 梅香堪堪避开,惊呼一声,脸色煞白一片,震惊到无以复加! 她练的掌法也是罗生掌! 只不过她只学会了上三式,下三式要有心法口诀和引门人才能练成,她练了十几年,却依旧只会上三式。 但罗生掌威力巨大,她只靠着上三式都能在武林中打出一席之地! 可是眼前人,竟然随随便便就使出了第五式,奔雷涌动! 景钰压根儿就不知道什么罗生掌,只觉得使出这一掌时,吃下玉华丹多余出来的内力,仿佛都有了发泄之地。 越是出掌,丹田就越充盈,许久未曾有过这么畅快的感觉了! 台下的武林各门派,此刻脸上表情都是呆滞的。 传闻中的西域罗生掌啊! 他们只知道盟主夫人会武功,但谁都没想到,竟然这般厉害! 比武台上的场面,瞬间逆转! 景钰此刻已经兴奋起来了,看着梅香不出手,反而左躲右闪想跑路的模样,当即追了过去。 “想跑?你拍阿穆一掌,便要接我一掌才算完!” “你,你何苦不饶人!” 梅香躲得发簪都散了,披头散发好不狼狈,嘴里却也说不出什么软话,但只这一句也能听出惧怕来。 景钰连着挥出几掌,倒也没下狠手,毕竟他要是真想杀了这人,不可能一掌都拍不中。 他在戏耍梅香,就喜欢看人左躲右闪,担惊受怕的模样。 高台上,白宸扶着阿穆坐在椅子里,抬手往人嘴里塞了枚治疗内伤的丹药,随后才皱眉把脉。 “所幸没有伤到心脉,只是得休养一个月了,看来那梅谷主出手没想一击毙命。” 南清弦听着白宸的话,转头看比武台上,触及那人兴奋的眉眼,宠溺的勾了勾唇,又等了一会儿才说话。 “景钰,够了。” “昂,那我快些!” 景钰应了一声,有些不舍的飞身而上,在梅香满脸疲惫加惊恐的视线里,朝人后背拍出一掌。 只用了四成不到的功力,他没想把人打死,毕竟这个场合不好出人命。 但只这四成内力的罗生掌,还是把梅香拍的呕出几口鲜血,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昏死在了比武台上。 周围的坐席中早就鸦雀无声了,看着台上那人的武力,一阵阵倒吸凉气。 不得了,盟主夫人怕是比盟主大人都厉害几分! 白宸迎着众人的视线,飞身上了比武台,当场给梅香把脉,也没多说:“人还活着,快送梅谷主回去医治吧。” 台下万兴谷的弟子们,皆是面色惨白,一个个吓得跟鹌鹑一样,畏畏缩缩的跑上去几个人,把梅香抬了下去。 哪还有进场抢坐席时,那嚣张跋扈的劲儿。 这事儿没法追究,万兴谷只能吃哑巴亏,毕竟是她们谷主先不守规矩,以大欺小的。 景钰飞身回到高台上,衣裳在空中转了一圈,裙摆漂亮的很,被南清弦稳稳接在怀里托了一把腰身,扶着站好。 “阿穆呢?阿穆怎么样了。” “抬回客栈医治,不能参与接下来的比试了。” “啊。” 景钰眼里有些惋惜,原本少说也能进前三名的,这会儿阴差阳错把名次作废了。 “无妨。”南清弦看出人在想什么,捏了捏掌心里的手指,问:“累么?” “不累!”他嗓音脆生生的,又朝人笑了笑补充一句:“我刚刚帅不帅?” 南清弦没有回答,只拽着人坐回椅子上,微微侧头嘴角勾起:“....帅的。” “哦,那你刚才有没有担心我?” “没有。” “真的?”景钰笑的露出些洁白牙齿,嗓音悠悠:“不担心我,你还傻愣愣的站在台边,脚步动了几回险些冲过来?” 没想到这句话说完,对方的脸色突然严肃了几分,扭头看他:“往后与人交手时,不要分心。” “怕什么,我厉害着呢。”景钰不屑一顾,脸上多少有些骄傲自满的神态。 任凭谁百战百胜,都不可能一直保持谦虚的心态,他也不例外。 南清弦察觉到这一点,皱眉用力攥了攥他的指尖,严肃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等你轻敌的时候,后果是致命的。” 景钰呼吸一窒,终于明白了对方想表达的意思,神色严谨的点点头:“南哥,我记住了。” “嗯。”南清弦看人说的诚恳,这才放心。 景钰心头划过一阵暖流,身边这个人面面俱到的提醒他,再一次让他明白,自己是被人密切关怀着的。 台下那边的锣鼓声连着响了两回。 “伏龙教弟子,阿穆,胜!” “明楼弟子凌九歌,对嵩山南少林弟子青松,一炷香时间分胜负,点到为止,燃香!” 嘶,又到凌九歌上场了! 嵩山少林寺? 第238章 我还想说让方丈替我起卦,算算姻缘 景钰往比武台上瞄了一眼,那人果然是小和尚的打扮。 小和尚手里拎着一根简简单单的长木棍,圆头圆脑,浓眉大眼,头顶烫着四颗戒疤,气势是憨厚清正的。 凌九歌换了一身衣裳,但依旧还是黑袍,似乎是用了麻沸散的缘故,虽然脸色有些苍白,但身姿看起来并无大碍。 景钰这次没有再问两人看起来谁会获胜,因为没必要问了,只要有一分的可能,凌九歌都会拿命拼。 只是不知道南清弦有没有找过少林方丈,按理说,和尚应该是比较顽固的吧。 会同意给凌九歌放水? 小和尚的棍法十分迅猛,出手就是一个横扫,凌九歌甩鞭子跳开了些,认真的应对着。 棍风凌厉,在空中也是远战武器,看起来并不比鞭子弱。 两人你追我赶,在比武台上打的不分胜负。 南清弦的视线遥遥跟南少林的出尘大师隔空对视,轻轻点头致意。 出尘大师脸上带着笑意,朝他微微垂首,双手合十。 景钰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就见身边人朝台下某处拱了拱手,他顺着望过去,是个身量清瘦的老和尚。 “南哥,你中午去拜访过方丈?” “嗯。” 景钰心下稍安,又问:“你们说什么了,他....答应了?” “并未,出尘方丈说佛家讲因果,与我喝了一盏茶,就念经去了。” “......” 和尚念经,天经地义,无话反驳。 景钰却有些坐不住了,这也就是说,那个小和尚并不会给凌九歌放水! 而凌九歌此刻,胸前的黑色衣衫上,有一片已经出现暗色,那是伤口裂开迸出血液的迹象。 那个拎着棍子的小和尚,在又一记凌厉的鞭子甩过来的时候,后退几步稳住身形,嘴里念了声佛号,竟然跟人说话了。 “施主,我家师父让弟子问您一句,以命相拼值不值得,若是您说值得,弟子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凌九歌收回鞭子,眉头微皱的捂住胸膛,伤口疼的她嘶嘶抽气。 虽然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这么问,但她还是如实应答了,不假思索的沉声吐出两个字:“值得。” “阿弥陀佛,施主,得失皆是浮尘,莫要为难自身,万事只求心安。” “......” 小和尚背书一样的说完最后一句话,双手合十朝凌九歌弯腰拜了拜,随后把棍子背在身后,步伐稳健的下台了。 江湖众人多有置喙,不满声阵阵传出,却也没人敢跳出来责问出尘方丈为何让弟子认输。 凌九歌视线落在那边盘腿坐着的老方丈身上,对方的视线清明透彻,让她有些不敢与之对视。 她双手合十,朝人拜了拜,算是谢恩,心里默念了一句..... 得失皆是浮尘,万事只求心安,她做不到这般豁达,至少眼下做不到。 她还是要回皇城,即便去了以后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出尘方丈笑呵呵的摸摸胡须,该说的话,昨日午后,他已经跟这位小施主劝说过了。 今日只当是劝最后一回,其余的事,因果轮回,自有凡说。 高台上,景钰听着那边的裁判再次宣布凌九歌胜,满脸纳闷儿,他刚才也听见了那句话。 “南哥,那方丈是不是会算卦?” 南清弦愣了一下,哭笑不得:“他是和尚,不是道士。” “唔,我是说,他怎么会让小和尚跟凌九歌说那些奇怪的话?” “出尘方丈告诉我,昨日午后,凌九歌去找他解惑了,具体是何缘由,不肯说与我听。” 景钰耸了耸肩,语气遗憾:“这样啊,我还想说让方丈替我起卦,算算姻缘。” “嗯?”南清弦侧目看他。 “咱俩的姻缘啊,你想什么呢。”景钰笑着解释,皱皱鼻尖,语气有些期待:“算算咱俩能不能走到最后,永远不分开。” “我不信命,人定胜天。” “......” “我会跟你走到最后,永不分离,无需算卦。” 啧,这人总能让他安心,景钰安安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衣袖下,两人交握的手就没分开过。 秋风瑟瑟,他指尖有点凉,想着时节过的真快,冬天快到了。 转回头瞧见了高台边上,那个一身白衣的人,正眸色复杂的盯着两人的袖口。 景钰勾唇一笑,恶劣的把袖子捋开些,故意让人能瞧见他俩交握的手。 许是中午那些话太生猛了,白宸一愣,脸颊红的似要滴血,再也不敢偷看了,慌忙撇开视线。 景钰更高兴了,美滋滋的又把袖口放下,这样的小动作,自然是落在了南清弦眼里。 他若有所思的看着白宸仓皇离开的背影,低声问:“怎么回事?” “没什么。”景钰嘴角翘的老高,又憋不住跟人说:“中午的时候,白宸问我咱们是不是真的生出感情来,我跟他说是。” “仅此而已?”南清弦挑眉,仅仅是这样的话,白宸不会那般惊慌。 “昂,咳,他还问了些别的,就是马车里咱们讨论的事情,我就跟他解释了一番。” “怎么解释的?” “啊,也,也没,也没说什么,真的,就只说我们是互相喜欢的,对吧,我没说错话。” “......” 在白宸面前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臭不要脸气势,一到南清弦这儿,就跟皮球泄了气似的。 景钰怂了,不敢把那些奇奇怪怪的词汇告诉眼前人。 他总觉得要是说出来,自己清纯少年郎的形象就保不住了。 对待恋人和朋友,终究是不一样的,他极力想给南清弦留下好的印象,一点点坏的都不想有。 南清弦能看出眼前人没说实话,但无伤大雅,他也不想逼问什么。 只是,身边人到底说了些什么,能把他一向沉稳的三师弟,惊得连路都走不好,险些撞到廊柱上? 南清弦有些好奇。 两三天的比试里,头一天刷下来的人最多。 毕竟第一天都是六人混战,而大多数江湖门派都抱着‘我打不过你,我也不让你赢’的想法,生拉硬拽把对手也弄下台去。 当时混乱又啼笑皆非的场面多不胜数,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 等到昨天的时候,比武的就只剩下不足十五个门派。 再到今天,一对一比试打到现在,仅仅只剩下不足十个人。 第239章 好冷漠,你不爱我,你不热情,我懂了 景钰目光注视着比武台,倒数第三场了。 这局打完的胜出者,会跟另一个人再打一场,获胜的人,就会跟凌九歌进行最后的决胜局。 但他显然并不在意这些,毕竟,南清弦要让凌九歌尽快离开烈阳城,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让人当上武林新星。 结局几乎是注定的,没什么好期待,凌九歌的命也自然无忧。 他开始使坏,指尖勾着对方的掌心挠了挠,在数万人面前的圆台上,一点点隐秘的亲密,很让人上瘾。 “南哥,咱们明天搬进伏龙堂住?” “嗯。” “我们俩住一间屋子?” “随你。” “那你每天得抱着我睡觉?” “....嗯。” “我们还一起睡觉,一起起床,我去酒楼照看生意,你去忙活武林盟的事情?” “嗯。” “那我们每天一起吃饭吗?就像现在一样。” “尽量。” “南哥你好冷漠,你不爱我,你不热情,我懂了。” “景钰。” “啊?” 南清弦深吸一口气,把掌心作乱的指尖捏起来,示意人安分点儿,他调整坐姿,语气低沉暗含警告:“别这么磨人。” “我没有啊,我就是想跟你说说话,咳,一想起明天晚上我就激动,嗯,还很兴奋!” 景钰一脸痴汉笑,低着头小声说话,肩膀都跟着一抖一抖的。 南清弦沉默一瞬,残忍打碎他的幻想:“明天不行。” “.....?”景钰瞬间抬头,颇为激动,活像个啃不到肉骨头的狗狗,“为什么!!” “明天有迁居宴,林叔说自己人要欢聚一回,庆贺我当上武林盟主,在伏龙堂设宴。” “嗷。”啃不到骨头的狗狗,耷眉拉眼,神色恹恹的应了一声。 “......” 肉骨头本人轻笑着凑近了些,嗓音低磁:“等不及么?” “谁?”景钰自然不会承认,收敛了神情,一脸正派:“谁等不及了,谁急了,我大好青年,怎么会沉迷于那种事!你别误会我!” “哦。”南清弦拉长尾音,了然的点点头。 景钰这会儿真急了,心里猫挠一样,嘴上义正言辞:“我真没那么急,真的,我就不是那种人,我素来清心寡欲,睁开眼就背好几遍清心咒。” 这回肉骨头本人有些诧异了,问:“竟然会背清心咒?据说十分高深,寻常人看都看不懂。” 景钰回想起自创的‘清心咒’,有些心虚,但仍旧一本正经:“是的没错,也是自小学会的。” 自小学会的。 自,小学会的。 差别不大,无关紧要。 两人这边窃窃私语一阵,那边比武台上,黑黝黝的弟子就打赢了,身手还算迅猛,赢得干脆利落。 铜锣声再度响起—— “千面阁顾宇凡对扬州侠客花晓月,一炷香时间分胜负,点到为止,燃香!” 景钰和南清弦一同望向比武台,看来,与凌九歌最后一决胜负的人,就会在这俩人之间产生。 “呀,两个美男子。”景钰笑了一声,长的好看的人,打起架来也更养眼,话音刚落,就觉得后脖颈一凉,他没转头看,嘴角有些僵硬:“一般,比我南哥差的太远了,没看头。” 那道饱含威压的视线,总算是移开了。 景钰哭笑不得。 比武台上的两人,长相确实不差。 顾宇凡是个身形健壮的黑黝黝汉子,虽说年纪才十六七岁,但个头已经很高了,一把双枪棍舞的虎虎生风,颇有气势! 另一边的花晓月,名字听起来娘们唧唧的,但长相却很端正,身形不算清瘦,脸庞白净,手里提着一柄长剑,十分潇洒。 两人一交手,就打的难舍难分,双枪棍横劈长剑,噼里啪啦直冒火星子,整个圆月坛上空都回荡着打斗的声响。 而景钰想到刚才敲锣的人念的名儿,突然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儿。 “南哥,江湖侠客也能参加比试?那什么扬州花晓月,无门无派?” “嗯,报名的侠客里,只有他进了名次,武功不俗。” 景钰点点头,心想着无门无派不就更好拿捏,想来是没什么问题的。 他坐着剥橘子吃,橘子染的指甲缝儿里黄黄的,也不在意。 南清弦此刻微微皱眉,看样子,事情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千面阁的弟子竟然输了! 不止是他没想到,就连千面阁的阁主都没想到,等败了的弟子走下台时,一把拽到隐蔽处,戳着额头训斥。 “为师叫你与凌九歌比试的时候,故意输给他,你倒好,你给那小白脸儿偷闲做什么!” 黑黝黝小弟子一脸迷茫,挠挠头:“师父,您也没说清楚啊,就一脸高深的让我....我哪知道谁是谁。” “......” 完了,他千面阁不会被盟主大人针对吧。 ——高台上。 景钰往嘴里丢橘子,神态放松,想了想掰出来一半,递到身边人手里,对方却似乎在思虑什么,没有接过去。 “南哥?你干嘛呢?” “千面阁输了。” “输就输呗,我都懂,我都懂。”景钰朝人眨眨眼。 不用多说,剩下的那个什么花花侠客,就是被南清弦威逼利诱要败给凌九歌的那位吧。 南清弦轻轻摇头,没有说话,直视比武台。 凌九歌与小和尚打斗的时候,扯裂了伤口,她刚才又去重新糊了些止血药,吞了两颗麻沸散。 此刻还算精神,至少脊背是挺直的,站在比武台上。 她对面是穿着一身白袍的花晓月,满脸和善带着笑意,朝她拱了拱手,嗓音清朗。 “刚才都是险胜,此刻武林新星便是要从咱们两人里选出一位了,凌家小兄弟,还望手下留情!” 凌九歌微微皱眉,扯开鞭子横在胸前,冷声:“不必多说,我一定要赢。” 花晓月挑眉看了人一眼,对面这位非同凡响,比武都是拿命拼,此刻对方身上负伤,他该..... 说起来,一个人浪迹江湖这么久,他还指望拿了武林新星的名头,去投个好门派立足。 也罢,尽力一战吧! “明楼弟子凌九歌,对扬州侠客花晓月,一炷香时间分胜负,点到为止,燃香!” 最后一局比武,正式开始! 凌九歌率先将鞭子甩出去,身形还算灵动,对面的花晓月也收起笑容,两人很快便交上手了! 第240章 十分滑稽的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已经是下午接近日落时分,天边酝酿出一片片火烧云,云霞似火。 圆月坛周围的高脚篝火盆,也都被人倒进了火油,燃了起来,照的整个会场都隐隐泛着橘黄色的火光。 比武台上,凌九歌手腕一阵无力,第三次飞身躲开剑锋后,她胸口的伤势又严重了几分,疼的额头直冒冷汗。 花晓月此刻出手已经颇有些顾忌了,原本是想一鼓作气,不伤人命,只把人赶下台去。 但对面那位黑衣小兄弟,简直就像甩不掉的追魂锁,甩着鞭子缠他缠的紧,一步不落。 甚至方才有一回,剑锋都碾着左臂划过去了,对方却连眼都不眨,任由左臂被划出一道手掌长的血口。 他一个转身,落在比武台边上,作势要收剑,高喊出声:“喂,你负伤了打不过我,现在跳下去并不丢脸,惜命吧。” “废话少说!” 凌九歌用力眨了眨眼,有滴冷汗挂在她睫毛上,刺的瞳孔酸疼,眼前有些昏花了。 但她脚步却依旧利落,抬手甩出鞭子,硬要缠着对方继续出剑! 花晓月皱眉,只好硬着头皮提剑迎战,视线某一刻撞进对方的瞳孔里,被人眼里那份执拗的坚定,惊了一瞬。 这人是当真要不死不休,为了个武林新星的名头,命都不要了。 高台上,景钰手里剥出来的橘子汁都被风吹干了,皮肤上残留些干巴巴的触感,直到指尖的橘子落在地上,他才猛地惊醒。 “南哥,不对啊,不对劲儿,都这么久了,花晓月怎么还.....” 南清弦无奈的叹了口气,说的话随着晚风吹到景钰耳边:“我找的是千面阁,没想过花晓月会赢。” 事实上,若不是千面阁那边比武的小弟子会错了意,花晓月早在上一场就输定了,不会有跟凌九歌对打的机会。 世事无常,造化弄人。 景钰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脊背僵直,也没了吃橘子的心思,拽了玉翠手里沾湿的帕子,心慌的擦着手指头。 “南哥,要不你去叫停吧,别比了,我答应过姜肆,不能看着凌九歌出事,你瞧,人都快站不稳了!” 南清弦点点头,当即就要起身。 可那边的比武台上,又出事了! 凌九歌失血过多,脚步虚浮的闪躲着剑锋,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看着这一场比武都要打不下去。 正当她要拼死一搏,准备抛下鞭子,用身体扛着剑锋,把对手撞下比武台时..... 花晓月停住不动了。 可也正是因为他停住了脚,凌九歌身形却已经往台子边上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摔下去了! “哎——” “啊,那人是要.....” 全场的人,都被这一幕惊呆了。 只要凌九歌摔下去,花晓月就赢了,可他没有袖手旁观! 他扯着对方已经凌空的胳膊,把人拽回来了! “......” 万人会场,猛地静默一瞬,随后爆发大片谩骂,多是指责花晓月的,他们看不明白这人是什么意思。 花晓月此刻已经傻眼了。 他抱着怀里的人,对方的腰肢细软,绝对不是一个男子会有的,更何况..... 没有男子会用裹胸布,把胸前缠起来。 是的。 他把人拽到怀里的时候,对方领口散了一瞬,被他眼疾手快的攥住了。 凌九歌眼前晕了一瞬,但此刻意识猛地清醒,她咬了一口舌尖,快速从人怀里退出来,脚步不稳的踉跄几步,摔坐在地上。 她抬头看人,脸色煞白一片,嘴唇动了动:“你.....” “我什么都没看见,你,你赢了,你不要命,让你赢吧,告,告辞!” 花晓月把刚刚攥过人家衣领子的掌心,握成拳头背到身后,磕磕巴巴说完这句话,转身蹬着比武台飞走了。 “......” 十分滑稽的结局,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身负重伤的凌九歌,竟然好运加身,对手一个两个全都打着打着就跑了,赢得莫名其妙,却....不怎么让人意外。 毕竟这两天的比武过程,众人都看在眼里,不可否认的是,如果凌九歌没受伤,武林新星的名头一定会是‘他’的。 如今看来,虽说过程有些坎坷,但结局倒是跟众人想的一样。 景钰手心都出汗了,此刻猛地松懈下来,吐出一口气,只差一点点,他就会辜负了姜肆的请求。 “南哥,他赢了。” “嗯。” 两人彼此对视,眼里都有些疲惫。 深秋晚风吹过,空气里有淡淡的火油气味,头顶是绚烂云霞。 今年的武林新星角逐,状况百出,好在总算是.....结束了! —— 但这个夜晚,显然众人都还沉浸在下午精彩的一波三折中,没人能睡着。 烈阳城内的建筑都大差不差,一样的繁荣华丽,客栈最高的顶层,多是露天木台,供给些文人墨客对月当歌用。 景钰此刻就在木台空地上,丝毫不顾形象的四仰八叉躺着,呈‘大’字型。 一边的矮桌上,放着几碟子饭菜,一看就是小厨房精心烹饪出来的,不是客栈里的菜谱。 乌鸡汤冒着袅袅热雾,香气扑鼻,刚端上来没多久。 瓷白的汤盆里,鸡爪子高傲的翘着,但再高傲也逆转不了结局,一会儿就会被爱好鸡爪子的人给啃了。 “怎么这么安静啊,人都去哪了。” 景钰躺在地上舒服的很,身下是短毛毯子,特地喊人铺上的,打滚伸腿很方便,解乏。 南清弦此刻正盘腿坐在矮桌前,替人布菜盛汤,先晾着,等能入口的时候再喊人来喝。 身上换了月牙色的长袍,墨发没用簪子束起来,而是不知道在哪扯了条绸带子,松松垮垮的绑着。 比平时少了些冷淡,多了几分魅色,鼻梁挺直,唇角放松的勾起了些。 某个一直盯着人看的小流氓,哈喇子都快流出来了。 听见躺着的人问话,他也没抬头,只是把炖到软烂的鸡爪子,扯下来搁在碟子里。 “白宸要照顾阿穆,林叔领着弟子们出去闲逛散心,阿肆在圆月坛旁边的客栈.....” “啊?凌九歌让他进去了?” “....客栈的院墙上。” 景钰:“......” 可以,这很姜肆。 第241章 南哥放心,这口软饭,我必让你吃到嘴里 一根鸡爪子还没啃完,楼梯处就传来了脚步声,单是从脚步都能听出死气沉沉的动静。 “师哥,我回来了。” 姜肆身上挺狼狈的,头上还插着几根儿野草,腿上也蹭的都是灰,脸色就像是霜打过的茄子,蔫了吧唧。 南清弦瞥了一眼,微微皱眉,理都懒得理。 景钰转头看人,噗嗤一乐:“不会吧,他都伤的爬不起来,还能打你?” “不是他。”姜肆否认一句,又低头说:“.....我被错当成梁上君子,客栈掌柜的放狗撵我。” 当时半条街的人都拎着棍子出来了,纵使他不想回来,也被人和狗撵的没地儿藏。 这模样实在是惨,景钰都不忍心再嘲笑他了,语气正经了些:“他看见你没有?跟你说什么了?” 当时宣布完此次武林新星得主是凌九歌后,那人就猛地松懈下来,当场昏死过去,然后被明楼另外两个小弟子带走了。 白宸只让人送去了些稳固内力的伤药,毕竟凌九歌受的都是皮外伤,而阿穆受的是内伤,情况要更严重些。 “没有。”姜肆摇摇头,回想着在房顶瞄见躺在床铺里脸色苍白的人,心里密密麻麻的难受起来,“还没醒,我跟那个医师说,让他好好照顾。” 景钰手里捏着鸡爪子,没法儿拍人肩膀,只好用手肘推了推姜肆:“行了行了,你吃点东西就早些睡觉,等他身体好点了,你再去看望他。” “嗯,知道了。” 姜肆应了一声,伸手就要抓鸡腿,结果被南清弦一脚蹬了个跟头,后翻了一圈才停下。 好在皮糙肉厚,爬起来一脸懵的看着自家师哥。 南清弦满脸嫌弃,声线不算太冷:“先去沐浴换身衣裳,你的饭菜在厨房里,自己去吃。” 景钰笑出声,姜肆揉着胸口也不敢反驳,苦兮兮的看了自家嫂嫂一眼,随后才可怜巴巴的下楼梯了。 “南哥,你看他那样儿,不心疼了?” “他自找的,不管他。” “哦,那刚才是谁让厨子起锅烧油炸鸡腿来着。”景钰笑着叹气,又说:“你老是嘴硬心软,旁人不知道的都以为你是坏人。” 南清弦并不在意这些虚名,回话也快得很:“旁人如何以为,与我何干?” “你是不在意啊,但伏龙教的名声咱们不能不在意吧,再加上你现在已经是武林盟主了,眼看着江湖太平,该扬扬善名了。” 老被百姓们当成魔教,那可不太好,民心这玩意儿多多益善,总有能用上的那一天。 “你想让我做什么?” “冬天快来了,有不少百姓都在屯粮,我听店小二说,最近稻米的价钱比从前翻了一倍,南哥,开仓放粮吧。” “赔本买卖?” “不会赔本,就当做善事了,咱们也不缺那点粮食。” “......” 南清弦犹豫了一瞬,毕竟周遭县城百姓不少,即便控制定量,也得不少银子花。 但有一点景钰说得对,眼下来说,伏龙教还不缺这点银子。 只是有钱也不能乱花,他抬眼看景钰,对方正笑眯眯朝他眨眼,眼里闪着狡黠的光。 “....嗯,明天我让人去办。” “南哥真好!” “仅这一次了,教中人多开销大,前几日往皇城里也送去不少银子,咱们往后要去皇城,总得提前谋划着站住脚。” 景钰深吸一口气,果然,生活的重担总会压在他‘柔弱’的小肩膀上。 “放心吧,我努力赚钱,养你。” “你?”南清弦原本还一脸严肃,此刻被逗笑了,抬手宠溺的拍拍对面人脑袋,说:“好,你养我,快吃吧。” “......” 这摆明就是哄他高兴,心里是不相信的! 景钰也没多说,垂眸计划着,等搬到伏龙堂以后,就真得努力赚钱了,不为别的,他得养夫君这一大家子人! “南哥放心,这口软饭,我必让你吃到嘴里!” 话音刚落,一只鸡腿塞进嘴里,堵住了他的‘胡话’。 —— 清晨,半个烈阳城都被挂上了鲜红彩绸,四条街道,八个富巷,来来往往都是鞭炮开路,锣鼓齐鸣。 原因无他,盟主大人乔迁新居,正式在烈阳城住下了。 伏龙堂门前,两边树立着两米多高的巨大旗帜,黑底金纹绣着‘伏龙教’三个字,字迹磅礴,龙飞凤舞。 十几米的红毯一路从新装上去的黑棕色大门里,蔓延到外面小广场上,浅灰色的石阶,足有五六米宽。 伏龙堂原本就是占剑门宗的地界,当初能被定名‘天极宫’,自然是有能被称之为‘宫殿’的资本。 伏龙堂分东南西北四处正门,暗处小门也多不胜数,景钰粗略估计,占地面积得有五六个足球场大小。 分为迎客厅,前殿,中殿,内殿,后院几个部分,布局安排的很合理,虽然地方大,但也不会看着空荡荡的。 整个宫殿都是清一色的红砖青瓦,深蓝色的墙头房檐,就连各个院子里的园林布景,都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 只是有一点不好,比伏龙山上的花园里,少了处莲花池。 这里的花园就只有些凉亭假山,种植着花花草草,花草倒都是名贵的,引了六处小泉眼,养了不少小鱼。 虽然没有莲花池,但也不算枯燥,至少有生机勃勃的意思。 景钰一行人正在花园里闲逛,花铃和玉翠跟在他身后蹦蹦跳跳的,不远处还有姜肆领着弟子们忙碌进出的身影。 南清弦和几个门主都走在花园另一边,不时低头说些什么。 他们清晨离开客栈时,阿穆又发烧了,白宸忙的脱不开身,只说没有性命之忧,需要精心照料。 所以此刻,白宸和阿穆他们留在客栈,没有着急把伤员挪过来。 景钰随手掐了朵开的正好的花苞,辣手摧花第一人,指着六处小泉眼,问:“哪来的小鱼?这是彩色锦鲤?” 玉翠笑的鸡贼,朝景钰眨眼:“教主特意吩咐我们去买的,为了填满这六处泉池,几乎整个烈阳城的彩鲤鱼苗都被收过来了。” “呵。”景钰哼笑一声,心说这会儿不提乱花钱的事儿了,小鱼苗买这么多干嘛,锦鲤肉又不好吃,心里是这么想的,他嘴上却说:“哎呀,教主真是有心了,好感动。” 该捧场还是要捧场的,给足对方面子嘛。 第242章 你这是要带我去看咱俩的寝殿? 那边的南清弦挥手让门主们各自退下,他从拐角几个花坛里,踩着鹅卵石小道,身姿爽利的出现在景钰一行人面前。 一如既往的剑眉星眸,神明爽俊,衬得周围略有些暗沉的天色,都亮了起来。 “快些逛,要下雨了。”南清弦朝人伸手,视线扫了一眼天边,几朵暗灰色的云彩,已经笼罩在烈阳城的上空,“冷么?” “不冷。”景钰笑了笑,收回刚才差点看呆的眼神,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最近这人越来越好看了,比从前顺眼不少,他把手递了过去。 花铃和玉翠笑着对视一眼,刻意放慢脚步远远领着丫鬟们跟在后面,不去打扰前面的两人。 “还说不冷,手凉。”南清弦皱眉,把掌心里的指尖攥的紧了些,又说:“早上也没见你多吃些,是不是饿的。” 景钰:...... “哥,我喝了一整碗的南瓜粥,你又夹来三只蟹黄灌汤包,我不过是说一句蛋煎藕肉饺子好吃,你面前那六个全喂我嘴里了,你还要说我吃的少.....我饭量真没你想的那么大!真的!” 说到最后一句,几乎是饱含无奈吼出来的。 景钰欲哭无泪,他每天都撑的直打嗝,强行逼着自己大半夜跳了两遍广播体操消食,眼看着脸圆了一圈。 南清弦闻言,很认真的侧头打量着身边人的身姿,清瘦的肩膀,凸凹明显的锁骨,尖尖小小的下巴。 就连掌心里捏着的手也没什么肉,摸着全是骨头,衬得指节尤为细长。 他摇摇头,十分坚定:“瘦就要多吃饭,吃饭才会长高。”说到长高,觉得不对,又改口:“多吃饭才能身体好。” “我身体已经很好了,这辈子都没这么强壮过。”比在大学里的时候,精气神强了十倍不止。 景钰转转脖子,看着这条往后殿去的路,突然想到了什么,笑了声:“你这是要带我去看咱俩的寝殿?” 最后五个字重音咬的极其清晰,带着些不正经的调调。 南清弦现在对于这种若有似无的撩拨已经基本免疫了,不会跟从前一样,听一句话就脸红。 “我叫人做了改动,把两个院子打通造了门。” “什么意思?”景钰不理解这句话,脚步正好在玉满园门前站定,看着匾额上的‘玉满园’三个字,若有所思。 玉满,钰满。 南清弦领人往里面进,刚穿过廊下,就指着一个小小的石拱圆门:“我把书房搬到隔壁了,你若是想看我,就能直接过来。” “我?”景钰笑出声,凑近了些:“是我想看你,还是你想随时看我?” 南清弦抿唇,小心思被揭穿,脸上有些不自在,吐出别别扭扭的两个字:“都可。” “好好好,我一定会经常去看你的,哎,比如给你送点补汤,茶水,点心,再细心叮嘱一番,夫君莫要太操劳,是吧?你是这么打算的吧?” “......” 南清弦没说话,古怪的瞄了人一眼,这人竟然把他当初吩咐人打通院墙的时候,心里想的丝毫不差都说了出来。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景钰微微倾身,仰着下巴追问,故意想看人被他问的耳廓都泛起点点绯红。 “.....嗯。” 南清弦把人拉起来,步伐加快的往玉满园里面走,显然是要逃离这个小圆门,心里像是有只小猫爪子,挠来挠去。 景钰乐呵呵的让人拽着走,心想着,这冰山教主有时候还挺可爱的。 天色愈发阴沉,但整个伏龙堂里热热闹闹,弟子们往里面摆放着花瓶字画,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深秋总是阴雨连绵,没过多久,屋檐上就响起一阵阵雷雨打梁的声响。 此刻,玉满园的内室里,一进门就被压在门板上的人,正被猛烈的亲吻激的喘不过气。 “唔,别,花铃她们都在廊下站着.....下雨了,下雨了!” “......” 南清弦没有应声,只齿间往人唇瓣上咬了一口,似是惩罚对方的不专心。 屋子里没有来得及点燃灯烛,外面天色彻底暗沉下来,光线有些暧昧的昏暗,只能听见屋檐上沉闷的雨水声响。 景钰又不是石头人,啃到最后,就变成了亲吻,双方越来越投入,气氛也黏腻暧昧起来。 像是一条在蜜罐里浸泡过的毛巾,蒙在两人口鼻处,闷的喘不过气,呼吸唇齿间却哪哪都透着甜。 “唔。” “别,别掐,痒痒。” 景钰低喘着按上腰侧那只手,往旁边偏过头去,要躲开应接不暇的吻。 另一个人听着这几声低沉的喘息,眸子幽深的眯了眯,猛地把人胳膊反剪交叠。 紧跟着就单手捏着两只手腕,另一只手掰着肩膀,把人转过身贴在门板上,背部被他压在怀里。 随着门板被两人的重量撞的颤动一瞬,掰过肩膀的手,还要强行探到前面把人下巴扭过来,被迫跟他接吻。 景钰耳侧在冰凉的门板上贴的难受,身上却又蹿起些火苗,无力的仰头被人亲着。 直到身后的人把他手腕放开,两只手横抱他的腰,似是全凭本能的把他揽着腰往怀里带。 “嘶。” 景钰倒吸一口凉气,外面传来脚步声。 “南哥,别来了,外面有人!真有人!” “知道,再亲一下,就放开.....” 正当两人都有些被勾出火气的时候,弄出脚步声的弟子高喊起来,语调还带着些惊恐。 “教主,那边院子里,屋子里,右护法让您去看看!” “......” 屋内,两人的唇瓣分开时,拉出一条细细银丝,被南清弦的指尖略带粗暴烦躁的抹了去。 “不开眼的东西。” 景钰听着这人不讲理的骂无辜小弟子,虚脱的笑了一声,喘气平息,说:“去瞧瞧吧,估计是又出事了。” “屋子都是提前洒扫过的,能有什么事.....”南清弦声线压的很低,嗓音嘶哑,说着就垂眸又要靠过去。 景钰连忙抬手捂着嘴,转过头用额角抵着门板,声线有几分恼了:“外面有人!” “....嗯。” 背后的人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胳膊撤走,总算是把他放开了。 第243章 墙布被撕扯开,露出墙面上的斑驳痍疮 匆忙整理了衣裳后,景钰抬手拍拍脸颊,等两人的脸色都恢复正常时,才拽开门。 门外廊下没有花铃的身影,只有玉翠脸色红红的站了好远,手里捏着两把浅棕色油纸伞。 “教主,右护法说.....” “知道了,带路。” 南清弦咳了两声,打断对方‘啰嗦’的话,脸色瞧着比下雨的天空都阴沉几分。 小弟子吓得缩缩脖子不敢说话。 “南哥,给你伞.....”景钰跟在后面,刚从玉翠手里接过伞,伞柄就被人拽过去了。 他扭头看人,对方很自然的撑开伞面,随后一手捏着伞柄,亲自撑伞,揽着他走进水帘似的雨幕中。 伞面上雨滴还在噼里啪啦响个不停,但莫名其妙的让景钰呼吸都不畅了。 说起来,此刻的心动竟比接吻时更胜几分。 这是头一次有人替他撑伞,也是头一次,他跟别人一起走在雨中。 雨滴落在青石板地面上,飞溅起小水珠,弄的两人衣摆都有些湿漉漉的。 暴雨中,狂风乍起。 一阵风吹过来,景钰打了个寒颤,原本虚虚揽在腰间的胳膊,就十分自然的拥住了他的肩膀。 他愣了一瞬,侧目看着贴在他臂膀处的掌心,鬼使神差的转回头在人脸颊上亲了一口,响亮清脆! 身后传来玉翠一声娇喝,似乎是在训斥弟子:“怎么走路的,撞我伞面了!” “啊,对不住,对不住。” “不该看的别看,教主和夫人感情好,瞧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险些摔下去溅我一身水.....” “......” 景钰听的尴尬不已,轻咳两声低头看两人在雨幕里的步伐,左右脚步走的不一样。 竟然走的不一样! 他一愣,强行抬腿等了一瞬,在身边人疑惑的目光里,他跟着人同时落下右脚,随后才心满意足的勾唇。 “步伐一致。” “胡闹,衣裳淋湿了。” 南清弦嘴里是训斥着,嗓音却没舍得有多严厉,把胳膊收紧了些,伞面也更往身边移了几分。 “怎么这么远啊,后院?那不是下人住的屋子吗?” 两人步伐加快了些,思索着到底是出了什么事,能让一向神经大条的姜肆都注意到了。 也说不上是后院,这是后殿最角落的一处院子,装潢倒是体面,甚至比后殿居中的几个院子都宽敞。 “阿宸的院子?他选了这里,说是晾晒药材方便,地方也清静。”南清弦站在廊下收了伞,随意靠着柱子搁在一边。 “不是都有人提前洒扫过了吗?难道还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景钰甩了甩袖子,上面落了些小水珠,这雨势也太大了。 姜肆听见外面的声音,连忙走出来,眉头紧皱着:“师哥,嫂嫂。” “嗯。”南清弦应着,带景钰一起往内室里走,“什么东西让你在这个时候叫我,自己不能处理?” 姜肆跟在两人身后,开口解释着:“阿宸选了这个院子,方才雨越下越大,瓷器摆件倒是无所谓,他那些宝贝药材不能淋雨,我就领了弟子一同过来往屋里搬。” “装潢的时候,瞧着那墙布崭新的很,我们就没动过墙布,只是按照阿宸说的,熏了醋和艾草。” “结果——” 景钰几人在内室里站定脚步,打量着屋子里。 这间屋子里的家具都是新的,此刻床铺被人挪开了,崭新的墙布被撕扯开,露出墙面上的..... 斑驳痍疮! 原本摆着床铺的位置,旧床棱在墙上印出痕迹,却不是简简单单的一道横纹。 而是..... 十分清晰的牢笼痕迹。 这里从前的床铺位置,曾经常年焊上过铁笼! 许是往年回潮天的时候,铁笼锈迹斑斑的痕迹,泛着恶心的暗红色,被悄无声息的印在了墙面上! “那是.....” 景钰指尖颤抖的指着墙面,目光触及上面的字迹,心底忽的钻出一股寒意,顺着脊椎往后脖颈上爬。 南清弦等人随着他的指尖,目光落在墙上。 当年写下这些字的人,用的是指尖血! 血迹干枯后呈现暗黑色,又被回潮的潮气浸泡过,丝丝缕缕蔓延暗黑血丝,流垂在字下面。 墙上写—— ‘爹爹,我错了,我错了,爹爹,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众人眼里都带着惊惧之色,景钰想说话,吼间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着脖颈,他怕的后退一步,靠在身边人半个怀里。 床铺,铁笼,血字,爹爹我错了。 不难想象出,这里曾经关了一个人。 可让众人察觉不寒而栗的,并不是一个个‘我错了’,而是那些‘爹爹’,这又暗示了受虐者与施暴者是什么身份。 最重要的是,那些字迹十分青涩稚嫩,能看出写的人极力想写工整,但由于年纪太小,又受铁笼限制,只能写的歪歪扭扭。 “那些字迹,看起来,像是.....”景钰嗓子干哑,指尖捏上南清弦的胳膊。 身后人沉默一瞬,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孩童写的。” 剑门宗,冥无极到底在后殿里干过什么! 事实的真相没有人会知道,他们只看到了眼前罪恶的尾声,等到这面墙壁被清除痕迹,就连尾声都没有了。 剑门宗弟子们几乎被打杀殆尽,冥无极也淹死在了追杀他的湖泊里,尸首难寻。 南清弦皱眉回头看姜肆,眼中问询的意味很明显。 如果只是墙面被人弄脏过,又或许是冥老狗有什么天杀的恶心癖好,姜肆不会让人喊他过来看这些污眼的东西。 姜肆此刻,面色阴沉的站在门边,察觉那人看过来的视线,他深吸一口气,脸色十分复杂。 似是仇恨,又似是爽快,还隐隐夹杂着些....说不上来的东西。 景钰也察觉到了南清弦的视线,他疑惑不解的也看向门边,很快意识到了什么,问:“这屋子....从前是谁住?” 姜肆声线沉重的迎着众人目光,吐出两个字。 “冥潇。” 是那个被他们唾骂过无数遍,在城中隐秘小院里,痛快虐杀的.....冥潇! 景钰听着这个名字,大脑竟然一时间转不过弯,他茫然的看了一圈周围:“不是说.....冥潇是冥无极最疼爱弟子吗,当儿子一样养.....” 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 冥潇虐杀了柳三月,以至让南清弦生出八年心病,他为了帮南清弦给柳三月报仇,还亲手把银针送进冥潇经脉里。 后来,剑门宗的两个弟子主动送上门求药,阴差阳错把他们引去了冥潇养伤的隐蔽小院。 那个夜晚,半条巷子都是冲天的血腥味儿。 这些事,景钰没忘,所以此刻,才会愈发想不通。 第244章 冥潇vs柳三月番外(第一人称) 我叫冥潇。 是被冥无极买来的娈童,后来死在了南清弦手里,死的心满意足,通体畅快。 娈童,不是弟子。 我与剑门宗里那些光明正大行过拜师礼后,给冥无极磕头奉茶的弟子们不一样。 我的一生如白驹过隙,生的时候赤条条的来,死的时候也一无所有,世间不会有人知道我。 记忆中,我被老贼买来的时候大概有七岁了,他自然不会只买我一个,可我却是那十几个男童里,长的最漂亮的。 这并非是我自夸,而是老贼经常把我抱在怀里,用那张散发热烘烘恶臭的嘴,贴在我脸上,喊我:“乖娃娃,好娃娃,唔,真香啊,真漂亮。” 我吓得缩在他腿上不敢动,哭都哭不出来,像一只被怪物叼在嘴里的还未下咽的幼崽。 没办法,当时年纪太小了,换做现在.....现在也没办法,我已经死了。 但没关系,我知道,如果我的计划能成功,老贼不仅会死,还会死的一败涂地。 大抵是我长的好看,老贼没舍得像前面死去的七八个同伴一样,一回就把我弄死。 他说好吃的东西,要留着慢慢品尝,我听不懂,我只觉得恐惧和害怕。 但这种惊恐心绪,在看到被丢在地上的同伴,小小的身体里竟然能流出那么大一滩肠子红肉时,我不害怕了。 我只想活着。 有些人天生聪明,有些人天生蠢笨,也有些人天生就会察言观色,讨好别人,比如我。 喜好娈童的人,最大的变态爱好,就是看着一个个小小的身子,惊慌失措,哭喊尖叫。 但我不一样,无数个暗夜里,我笑着跪在门口,瞧见门开了,就惊喜雀跃的喊:“爹爹,您回来了。” 每当这个时候,老贼会笑着把我搂在他怀里,但借着昏暗的烛光,我还是能瞥见他眼底一闪而过的乏味厌烦。 我算着日子,他快玩儿腻了吧。 老贼对我日益丧失兴趣,又舍不得弄死,毕竟我嘴甜啊,他像养狗一样的养着我,并且生出我已经对他产生依恋,不会逃走的错觉。 八岁的我,远没有成年后心狠,甚至善良到有些蠢,白白葬送了这辈子唯一的生机。 我是能逃走的,在老贼对我的看守关押越来越松懈的时候。 但我听见有小孩子扒着窗户呜咽着问我喊哥哥,逃走的脚步,怎么都迈不动了。 一个八岁的孩子,要带着五六个比他更小的孩童逃出地狱,难如登天,压根儿不可能。 我战战兢兢把一个蠢货从狗洞里塞出去的时候,不小心踩到了他的手,他嚎啕大哭起来。 我不能怪他,一个六岁的孩子被踩到手,自然是会哭的,我是比他更蠢的蠢货。 我被抓回来了。 并且,老贼看到一只伪装听话,却会逃跑的狗,眼里的兴奋瞬间涨满,甚至比他第一回 折磨我的时候,激动多了。 老贼关我的这个地方,是个很大的城池,他住的地方也很大,像个宫殿。 但我能走动的地方,只有一间小屋子。 不,是小屋子里焊上铁笼的床铺。 我再也跑不掉了,从我被戴上脚链的那一瞬开始。 房间门窗被木板钉死,还蒙上了厚厚的棉被黑布,屋子里没有任何家具摆件,因为我用不到。 我的脚链不足两米,只能活在床上,吃喝拉撒睡。 老贼大概半个月过来一次,他似乎不在这个宫殿常住,他来的的时候,会点上一根蜡烛。 那是我将近三年的日子里,唯一能瞧见的光亮。 无边无际的黑暗,是会把人折磨疯的。 起先我会咒骂那个害我被捉回来的蠢货,后来开始咒骂老贼,再后来..... 我把手指咬破,在黑暗里,往能摸到的墙壁上写字。 ‘爹爹,我错了,我错了,爹爹,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 我想着,写的多了,老贼会不会心下不忍的原谅我,我就可以不用被锁在笼子里。 自然是没有。 老贼看见了,他跟我说:“娃娃记住啊,只有你死了,才能从这间屋子里被丢出去,像从前那些死孩子一样,你见过的。” 后来的某一日,送饭的人离开时,一只小鸟悄声无息的误闯了进来。 送饭的人没有发现这只小鸟。 黑暗中,我似乎有了个不会说话的朋友。 我把每天的饭菜,省出来一些,留给那只黑色的小鸟。 那只小鸟会啄啄我的掌心,似乎在感谢我。 可除了吃饭的时候,它并不会落在我身边,纵使我每天都喂它粮食。 它只会在蒙着棉被,一片黑暗的屋子里,一次次用脑袋飞撞着门窗。 “咚,咚,咚,咚——” 我跟它说了很多遍,我说没用的,出不去的,没有窗户,什么都没有,让它别白费力气。 但它还是一如既往的,要往墙壁上撞。 在老贼又一次过来的时候,他发现了这只小鸟,那时候,小鸟已经在我身边待了十三天。 “爹爹,求求你了,把它放出去吧,它不想待在这里,它的眼睛很可爱,它很可爱。” 我在被折磨的奄奄一息的时候,找了个老贼表情还算舒适的空闲,祈求着他。 他光着身子,大咧咧的晃动着钻出笼子,轻而易举就捉到了那只不停撞门的小鸟。 我以为他要把小鸟放走了,我嘴角讨好的笑是那么明显。 笑容未落,那只小鸟的脑浆掺杂一点点血丝,从老贼掌心里蔓延出来,一滴滴落在地上。 那一刻,我似乎就是老贼手里那只被捏碎了头骨的鸟。 老贼转头看我,语气带着愉悦,说:“这么久了,你终于哭了一次,有意思!” 我的眼泪,给我招来了新一轮的折磨。 过了许久,他哈哈大笑着离去后,我扭头往身后看,觉得很好笑,也跟着笑起来。 那只日夜不休想要飞出去的小鸟,被我从屁股里像拉屎一样拉了出来,混在一滩污物里。 老贼没吹熄灯烛,我看见一滩白里,有颗小小的圆珠子。 那是我称赞过的,小鸟明亮的眼睛,瞪得很圆,竟然没被挤爆。 第245章 冥潇vs柳三月(番外篇二) 转折点在我十岁那年的夏天。 老贼痛快了以后,瘫在我身边喘气,半晌拍拍胳膊,骂了声有蚊虫,又说屋里暗,打了几下没打到。 我凝神听了一会儿,告诉他,蚊子在三米外的房梁上。 他愣了一下,嘲讽的笑起来,说不可能有那么灵敏的听觉。 我没回头,也没意识到这样的听觉有什么过人之处,我语调平静的告诉他。 “蚊子飞过来了,爹爹,在你的左手臂上。” 他抬手打死那只蚊子,然后看我的眼神,突然就不一样了。 从那之后,他大概有两个月都没过来,再来的时候,穿的人模狗样,问我要不要给他当弟子。 剑门宗已经很久没有出过什么天资聪颖的弟子了,他们看家武器是梅花镖,暗器。 而常年处在黑暗中,我能靠听觉,准确的感知到一切事物,这就是机缘。 老贼说,他从未见过如我一般的人,天生就是练暗器的苗子。 许是他也玩腻了,想看看不一样的狗,会再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毕竟养了三年,他对我也有些宠爱?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摇身一变,我成了他的弟子。 他对外说,我是他从别处收来的小弟子,天资过人,让师兄弟们好好教我。 我拼命练功,日夜不休,像当初撞门的那只小鸟,孜孜不倦,寻找一丝生机。 我希望能用苦练,给自己谋出一条生路。 七年后,武林中崛起了一个魔教,老贼突然说要号召武林众门派,围剿魔教。 我跟着他们去到伏龙山下,准备在这场围剿里,拿下头功。 七年间,随着我越长越大,老贼并没有再对我做什么,他看我的眼神,说起来可笑,竟然如慈父一般。 他是真开始把我当儿子养,甚至逼着我做无数跟他一样变态的事情。 似乎只有这样,我才能更像是他的亲儿子啊。 我也无所谓,反正杀一个人跟杀一万个人,没有什么区别,我越来越恶了。 慢慢的,我竟然也觉得,凌虐人命是件很好玩的事情,至少看着别人痛苦嘶吼,会很舒适。 小小的魔教,按理来说用不了这么多人,我一直都是这么想的。 直到三次攻山,全都败了,我们才知道魔教里有个不好对付的人。 围剿间隙,我在半山腰处闲逛,误入一片桃林。 那是桃树结果的时节,大片大片的桃子坠在枝头,看的人垂涎欲滴。 我正要找根树枝,摘上几颗尝尝,就听附近似乎有人来了。 来的是一男一女,女娃娃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大小,男的还没瞧见人。 “四师兄,咱们回去吧,那些人都在山下,咱们这么偷偷跑出来,万一碰上坏人....” “花铃,教中师兄弟颇多受伤的,药品不多了,咱们今日能取些桃胶,就多取些,带回去入药救人。” 少年的声音温润清澈,我似乎从没听到过这般的嗓音,像是初夏第一阵细雨,落在湖面上,荡出温温柔柔的水波涟漪。 我躲在桃树后面,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起来,总之当时就那么慌张的躲着了。 穿着一身白衣的少年,从桃林里走出来的时候,我以为遇到了桃妖精灵。 但下一瞬就反驳自己,妖精是不会长成这样的,妖精不配长成这样。 少年眉眼挂着皎洁的风姿,手里提着白瓷罐,还在说话,似乎说什么那些坏人都在前山,不会来后山半腰处。 我不认同的摇摇头,作为他口中的‘坏人’,我不就来这里了嘛。 心里又有些难过,纵使做尽恶事,我竟不想成为他口中的‘坏人’。 我在桃树后面躲了许久,视线一直都偷窥着认真采桃胶的人,他们的武功一定没我好,我在心里想着,这么久都没发现我。 少年温润的脸庞,映在初夏午后的阳光里,我看的面红耳赤,竟然觉得自己不该出现在这里。 我都不配出现在这样的人眼前。 那边的女娃娃突然传来一声惊呼,我捏着桃树枝的指尖一紧。 “四师兄,是只小鸟,它中箭了!许是昨夜就中箭了,竟然还活着!” 我捏着树枝的指尖缓缓松开,心里缓了一口气,刚才还以为是偷窥的我被发现了。 那边的两人慌慌张张蹲下身子,我从少年脚边,瞧见一只翅膀中箭的小鸟,似乎是鸽子? 一只小鸟而已,管它做什么。 正这么想着,那边的少年急促声线响起。 “花铃,快回去拿药,我,我先帮它把箭拔出来,啊,我的匕首上都是桃胶,不能用,你快去拿!” 女娃娃应了一声,就这么跑走了。 我看着那一身洁白的少年,竟然不顾脏污的单膝跪在地上,将鸽子捧在掌心里抚摸着。 心绪突然复杂翻涌起来。 “我这里有匕首,可以借给你。” 鬼使神差的,我竟然走出去了。 少年被我吓了一跳,下意识想站起身,但膝盖上还搁着半死不活的鸽子,他动作慢了一瞬,我就已经走到他面前了。 我压抑着心头悸动,也单膝蹲下,把匕首尖朝着自己递了过去:“不是要救这只鸟吗?给你匕首。” 少年原本脸上还有些惊慌失措,看到匕首后,神色才逐渐平息下来,很快就抬手接了过去。 我看着他白皙的指尖,染着鸽子身上的血污,突然有些厌恶这只鸽子。 鸽子弄脏了他的手。 “兄台,搭把手,我要把衣袍撕下一截。” 兄台。 我头一回听见这种称呼,却像个傻子一样,呆呆的伸出手,任由他把鸽子放在我掌心里。 他指尖带着暖暖的温度,有一瞬间,点在我手心,我慌乱的险些把那只鸽子捏死。 但他没看见,他低头用我的匕首,割下一截白袍,他耳边有几缕碎发,被风吹到了下巴上,也落在他的唇上。 我抿了抿嘴,连触到他唇瓣的发丝都让我心生嫉妒。 “你不怕我是坏人?” 他惊讶了一瞬,似乎没想到我问的这么直接,但很快露出温和笑意。 “坏人不会帮我救鸽子,递匕首的时候,也不会让刀尖冲着自己。” 我心里骂了句愚蠢,帮你救一只鸽子,难不成就是好人了? 第246章 冥潇vs柳三月(番外篇三) 许是女娃娃年纪小,走的慢,鸽子被缠裹好翅膀,那女娃娃都不见回来。 少年把鸽子捧在怀里,站起身皱眉看我:“兄台,我等不及小师妹了,我得尽快把鸽子带回去。” “哦。” 我后退一步,心底不想让他走,却又不想粗暴的把他拦下。 那会暴露我是个坏人啊。 他走出几步,突然驻足回头看我,猛然对上我盯着他的视线,微愣了一瞬。 我移不开眼,脚步也动不了,他一看我,我身上的骨头就麻了,我只能冷着脸回了两个字。 “有事?” “我叫柳三月,兄台贵姓?若是这只鸽子活下来,我得告知你一声,这是善事,就是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活.....” 少年说到最后,嘴角似乎有些苦涩。 是了,伏龙教被围剿,他活不成,但我似乎可以偷偷把他藏起来。 我心头一跳,脱口而出:“冥潇,我叫冥潇。” 我期待他继续跟我说话,可听完我的名字,他脸色一冷,转身走了,脚步飞快。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半晌才说:“我的名字就....这么吓人么。” 想想也是,三次攻山,我都冲在最前面,他该是被伏龙教里的人藏起来了。 不然也不会只听说过我的名字,却没见过我。 一整个下午,我都闷闷不乐,第一次生出些怀疑。 我们不该这么攻山,会伤及无辜啊。 好吧,我承认这是我胡说的,我早就不在意伤及无辜了,我只在意会伤到他。 他叫柳三月,很好听的名字,跟我这个贱名不一样。 当晚,老贼神秘兮兮的找上了我,笑的恶心极了,我强忍厌恶听完他的话,更厌恶了。 他想要南清弦,那个提剑站在山头厮杀的男子。 老贼这些年的口味也变了,越来越喜欢把狼训成狗,单是他院子里丢出来的壮汉,就能瞧出来。 老贼亲手写了一封信,又觉得山下鱼龙混杂,若是被人截了信会辱他一代宗师的名声,所以信的落款,写了我的名。 我没仔细看那封信,只知道内容就够恶心了。 老贼说,他要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南清弦被这信激怒后,寻上门来。 我坐在山下抢占来的院落屋顶上,心怀甜蜜的计划着该怎么偷偷把柳三月藏起来。 但我没想到,老贼他们等来的不是南清弦,而是我的柳三月。 柳三月站在大院门前,手里举着那封信,气的眼圈都红了,怒骂着我的名字。 我原本还在呆滞着,可视线一转,却无意中落在那老贼饶有兴趣的脸上,他正盯着柳三月。 我心里一慌,完了。 我还没来得及藏的人,再也藏不住了。 我索性心一横,赶在老贼出手之前,飞身跃下,把柳三月扛在了肩头,任凭他踢腿挣扎,我都把他牢牢按在肩上。 迎着老贼十分不悦的脸,我说:“师父,这个人我想玩玩,等把他玩死了,我去捉南清弦献给您。” 老贼的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他如毒蛇一样盯着我的脸。 这是我从笼子里出来后,头一次僭越。 肩上的人还在挣扎,我已经出了一身冷汗。 许是在老贼眼里,南清弦的吸引力比柳三月更大,所以他点了头,只是视线往柳三月的腰臀上瞥了一眼。 “小心点儿,别把人玩死了。” 这句话的意思是,他可以让我现在把肩上的人带走,但,他不会放过他。 “是。” 我应了一声,扛着人往大院里面走,每走一步,心就凉一分。 老贼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的盯着我。 到了我的屋子门前,我扛着人转身,极力维持镇定:“师父,我,不太想被您看着.....” 老贼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在屋子里盯着,他摆摆手,转身坐在了房门前的石凳上。 他不允许关门。 也就是说,柳三月今晚必须要死在我床上,否则就被会门外恶心的老贼带走。 我把肩上的人,打横抱在怀里,他已经不吵不闹了,似乎知道自己跑不掉,他只是用那双纯净的眸子看着我。 我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背上能感受到门外老贼恶心的探视目光。 别无他法。 我脱了自己的衣裳,随后俯身去拽他的腰带,他换了一身衣裳,还是白袍,纤尘不染的白。 他颤着手,按上我的手腕,似乎是强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他说:“你直接杀了我吧。” 我摇摇头,借着脱他里衣的时候,凑到他耳边:“别怕,不会疼很久的。” 我从来没有安慰过任何一个要死的人,这是头一回,是我能想到的,能给他最后的慰藉。 虽然这并没什么用,他也不需要,他还是害怕,他的肩膀在颤抖。 我不能直接杀了他,门外的老贼会起疑心,继而找我的麻烦。 我还没报仇呢,我不想在这个时候死。 在我开始有动作后,他肩膀就不颤了,身体也不颤了,甚至我都几乎听不到他的呼吸。 我没有刻意去感受,那会有种立刻想跟他一起去死的冲动。 美好的令我胆颤心惊。 我不能死,但我想让他在这一刻死,可又舍不得,没人知道我有多舍不得。 我没敢看他的眼睛,我听到一声几不可查的痛咛。 是疼的吧,我知道很疼,我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有了棉被的遮挡,我把手放在他脖子上,手腕一点点的用力。 他原本就没声音,被我掐上脖子后,自然也不会有声音,他的脸颊逐渐窒息涨红。 某个瞬间,我对上了他的眼睛,他勾了勾唇,他对我笑,他眼里分明有几分感激。 他感激我,在此刻悄悄下手掐死他。 我的手一直都在收紧,直到他的尸身有些微凉,我才抽身离开。 我没把东西弄在他身上,我觉得我脏,我只要不把那些东西沾染在他身上,他就是干净的。 我自顾自的穿上衣裳,转头看着门边迫不及待要走进来的老贼。 “师父,手重了,他被我掐死了,别生气,明天我把南清弦带回来。” 第247章 冥潇vs柳三月(番外篇结束) 老贼诡异的眯起眼睛,走到床边探了探他的鼻息,狐疑的扭头盯着我:“你故意的?你从前认识他?” “怎会。”我笑了笑,又说:“师父还要把他带走吗?不带走,我就继续玩了。” 老贼知道我有些怪癖,我喜欢把人凌迟处死,我享受刀锋辗转在皮肤上的触感。 他却对这些不感兴趣,他烦躁的摆摆手,语气夹杂不悦:“随你吧,可别忘了自己从前是什么身份。” 什么身份,狗的身份。 我没应声,等他走到门边的时候,才低声喃喃:“.....放心,永远都不敢忘呢。” 我抽出匕首,是白天跟他一起救过鸽子的那只匕首。 我从后窗翻出去,随意找了个农夫,我把这个瑟瑟发抖的农夫杀了。 我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我舍不得把床上那个人凌迟。 等到天亮了,腥臭的血肉糊满整个房间,只有床铺是干净到一尘不染的。 我特意去沐浴更衣,随后才触碰床上的尸体,我帮他把衣裳穿好,这次可以偷偷藏起来了。 藏到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 围剿魔教的事情还在继续,最后出人意料,整个武林江湖败了。 不是打不过,是没人敢攻山去打了,他们都惧怕那个一身黑衣,提着剑站在山头上的血人。 他们说南清弦是恶魔,是活阎王,是杀人如麻的疯狗,我听了后只觉得可笑,说的好像谁不是杀人如麻一样。 围剿伏龙山的人,哪个不是恶魔。 最后一战的时候,我伤了胳膊,骑不成马了,回烈阳城时,师父阴沉着脸,准许我单独坐在一辆马车里。 谁都不知道,我不是单独一个人呢,我的马车里,有我的少年陪我。 天极宫处处都是机关暗室,我的屋子里自然也有,还不止一个。 弄两个暗室,是因为其中有一个要应付给老贼看。 他不知道的暗室里,当初那只小鸟的残骸旁边,多了具棺椁,里面是干干净净的,我的柳三月。 这些年,我接触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只要钱财出的够数,保存尸体永不腐烂并不是什么难事。 但我没有保存,我任凭柳三月躺在石壁暗室里,逐渐变成一具白骨。 原因无他,我不想日后他的尸身被人认出来,我想让他永远都只属于我,不被任何人领走。 坦而言之,防的就是伏龙教那些人,他们休想认出他的尸身,更休想把他带走。 是的,我在把柳三月放进暗室的那一天,就笃定了一件事。 天极宫早晚会迎来伏龙教的人。 所有人都害怕那个活阎王,只有我‘喜欢’他,因为我能确信,他就是老贼的死劫。 后来,我一直都在等着南清弦找上门啊,等了好久好久,久到我以为,伏龙教是不是忘了柳三月。 我在心里把伏龙教那些人,统统骂了一遍,连同那个在桃林里的女娃娃。 他是你们的四师兄呀,你们都不来寻仇,再不来,我可要主动去找你们了。 引也要把你们引到老贼面前来。 我一直都暗中关注着伏龙教,知道他们教主大婚,也知道那个郡主长什么样。 因为,我早在郡主被送来和亲的路上,就在送亲队伍下榻的客栈里瞧过她一眼。 当时和亲郡主要逃走,但又被抓了回去,我高兴的很,看来伏龙教往后也要热闹了。 可我又不高兴,凭什么我的柳三月孤零零的躺在暗室里,他们却张灯结彩的办喜事呢。 我开始更密切的游走在伏龙教附近,得知和亲郡主离开了伏龙山,我就偷偷跟着她,一路回到烈阳城。 她竟然跟蜀南剑庄的人在一起,我原本想杀了她,让南清弦来找我报仇,继而把战火引到剑门宗去。 但在小饭馆里,我突然改主意了。 我想让这个郡主跟蜀南剑庄的人在一起,带着南清弦一起对付剑门宗。 于是,我就领了人去张博元的酒楼闹事。 这些年,我恶事做尽,用的全都是剑门宗的名号,兴起就屠个村落,高兴就灭个满门。 老贼并不知道这些,他只能看见大弟子送给他的账簿,好多钱呢。 老贼年纪大了,终日沉迷酒色,其实我有很多机会可以直接杀了他。 但我不想那么便宜了他。 我要做的是,让剑门宗满门皆丧,让他这么多年的心血,全都毁于一旦,这样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在张博元的酒楼里,和亲郡主朝我发暗器,她可能一直以为自己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吧。 若是旁人,自然是发现不了百魂针,可我不是旁人。 曾经三年处于黑暗中,我的听觉最是灵敏,暗器是我的看家本事。 我没躲开,我故意的,我就是想让伏龙教的人杀了我,我想要死在他们手里。 可那郡主下手也太软了,银针在我经脉里游的很慢,我都等的不耐烦了。 最后,我派了两个弟子出去,故意让他们把人引到我住的宅子里。 蠢呐,我如果真的想躲起来活命,直接住回天极宫不就好了,怎么会找个僻静的宅子等他们来杀我呢。 出去引人的弟子们回来后,我就开始着手准备了。 先是把暗室的缝隙完全用黏土封好,再扯了墙布,把屋子里的一切都遮盖起来。 一点点自卑心吧,那些年肮脏的过往不想让别人知道。 我早早雇了数千个杀手,准备屠了剑门宗在幽北沼泽那边的老窝,断了那老贼的后路。 我不能让老贼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等到写着‘动手’两个字的油纸条,被飞鸽带上天际,天空是那么蓝啊。 我坐在自己即将葬身的院子里,看着生前最后一次傍晚的夕阳,笑的开怀。 从未这般轻松过,我即将要去找我的柳三月了。 只在我生命里昙花一现的人,却是我眼中唯一的光亮。 他似神似佛都不要紧,我会是那个最忠诚的信徒。 天黑后,南清弦果然来了,他恨我入骨。 他以为当年那封恶心的信,是我写的。 他以为我恶贯满盈,凌迟了他的师弟。 他以为剑门宗蛇鼠一窝,没有一个好东西。 所有人都觉得,剑门宗恶臭扑鼻,是为武林之害。 我很高兴,我很高兴,这么多年,我还是做到了。 那只小鸟日以继夜,于黑暗中,撞开了一道门窗! 倒在南清弦脚下的血泊里时,我故意编些瞎话激怒他,我想看看他们到底有没有惦念柳三月。 如果有,那到了地下,我会跟柳三月说,这些师兄弟们从来都没有忘记他。 视线有些模糊了,身后的屋顶上好像落下来一个人影,我失血过多,动弹不得,也没去看。 我只是觉得,依稀好像回到了那年夏天的桃林里。 散着桃子清甜的山风中,那人一身白衣,手里捧着一只鸽子,回头看我。 桃林硕果,他说他叫柳三月。 —— 冥潇vs柳三月番外,完。 第248章 既是冥潇珍重的人,就送去城外山腰处葬了吧 “不是说.....冥潇是冥无极最疼爱弟子吗,当儿子一样养.....” 后殿偏远的小院里,景钰的声音响起后,众人心中都有了某种猜测,但都未说出口。 不是觉得不忍心,是觉得那种人,懒得多提。 不管他的童年经历了什么,说到底也不是被伏龙教养成那样的。 可伏龙教当年却因为他们,险些遭受灭顶之灾。 在众人眼里,冥潇作恶多端,更是杀死柳三月的罪魁祸首,这个认知此后经年,都不会改变。 而造就这一切的冥无极,尸骨早已经随着江水浮沉无踪,剑门宗也荡然无存了。 世间再无冥潇,就似再无柳三月一般,陈年往事,都过去了。 可屋子里的人们,此刻站在这里,不知怎的,都是心里发凉。 不知该说冥潇恶毒,还是说他幼年可怜,又似乎什么都不该说,毕竟仇也报了,都过去了。 半晌,不知道哪个弟子竟然叹息一声。 这声叹息听在姜肆耳朵里,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着他从得知这是谁的屋子后,就绷紧的神经线。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就对着弟子连踢了几脚,嗓音饱含怒火。 “你敢可怜他!你敢可怜他!老子四师弟没了,我好好的四师弟,没了!没有了!尸骨都找不到!你敢可怜他!” “把他杀了这件事,不后悔,永远都不后悔!他就是该杀,该给我弟弟赔命!” “该.....”姜肆喘着粗气,突然背过身去,不让众人瞧见他的脸色,声线染上几分哽咽:“你当我多稀罕他赔命么,若是阿柳还在就好了,谁稀罕他赔命啊。” 整个屋子都响彻着他的怒吼声,到最后也没让自己哽咽太久,挥手把那个小弟子赶了出去。 景钰心绪也被感染的沉重了几分,他转头看南清弦。 那人面上一如既往的冷淡,但能看出眸子里有些清浅的水光,唇线抿的很紧。 景钰心想,柳三月当真是个很好的人啊,过世这么久,提起来还能让这么多人红了眼圈。 不该死,谁都不该死,可世事难料,世间苦难总要有人经受。 他的视线落在墙角,听着姜肆他们说要把整个屋子封了,不许人住,墙面全都刷上漆土。 过了许久,等人都要走了,景钰才微皱眉头,惊觉出哪里不对劲儿。 墙角处,那里的一片黏土似乎是受了潮,颜色比墙壁上原本旧土的颜色,要稍微深一些。 就像是.....不久之前,这里被人用黏土封存过一遍。 他猛地回头,喊住了要离开的几个人:“等等,把这面墙砸开!墙后面有东西!” 冥无极那老狗疑心深重,几乎每个院子都装的有机关密室,这个屋子也不例外。 可这里的密室早就被找出来了,只放着些乱七八糟的珠宝银票和地契。 也就是说,这有可能是唯一拥有两间密室的屋子。 景钰心头突然跳了起来,他笃定墙壁后面,一定有冥潇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 南清弦原本要走的脚步,也站定了,挥挥手示意弟子们快些去拿东西。 “砰!砰!砰!砰!” 铁锤一次次砸在墙角,众人都屏住了呼吸,景钰更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边已经露出黑洞的墙面。 果然是个密室。 那里面会有什么? 金银珠宝,或是武林秘籍? 都没有。 巨大的灰尘散去,他捂着鼻子跟南清弦一起走进密室里。 里面的东西也出现在众人眼前。 密室正中间,放着只没有盖上的棺材,里面躺着一具完整的森森白骨。 丢在一边的棺材盖上,有几根碎骨,似是鸟类的尸骸。 密室里的味道不太好闻,倒是没有臭味,但闷的很,景钰没有再上前细看了,捂着鼻子问:“这是谁的尸骨啊,看着像是男子。” 姜肆皱眉:“谁知道冥潇那个疯子会把谁的尸体丢进密室里,死者都是入土为安,他连人家死了都不埋葬。” 景钰扯扯嘴角,发现对着尸骨笑不出来,索性收了笑:“许是不舍得埋呢,如果是我,我就不想呆在黑暗的棺材里,一个人睡在地底下。” “别胡说。”南清弦心里一紧,只是假设都让他听的十分难受。 众人没有在密室里待很久。 走出这个院子的时候,南清弦突然脚步一顿,众人都以为他要说什么重要的事,也都不敢出声,陪他一起站着。 南清弦凝眉沉默了许久。 最后,他说—— “死者为大,既是冥潇珍重的人,就送去城外山腰处葬了吧。” 冥潇死了以后,尸骨被他们埋在了城外山腰处,没立碑,只有一堆石头坟圈。 姜肆随口提了一句:“师哥,尸骨你也管,那....要跟冥潇合葬吗?” “不!”南清弦抬手制止姜肆的话,动作有些仓皇,“不必合葬,分开些,葬了吧。” 景钰奇怪的看着说话的人,这人一向干脆利落,要么不说话,但开口的时候极少踌躇,但这会儿就像是心里在纠结什么一样。 景钰心里有几分疑惑,只听姜肆领命后,他被南清弦牵着手往前走。 大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路过长廊下,积聚了一滩清亮的小水坑。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南清弦的脸映在水坑里一闪而过,眼角似乎落下了一珠泪。 景钰没敢转头看,也没张口问,任由人牵着往前走,直至走到花园的一处凉亭里。 不知何时,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他看着南清弦走到凉亭最里侧,面对着一堆假山,脊背僵直的站了许久。 就在小腿有些酸胀的时候,那边的人才开口说话了,嗓音飘渺,混合秋风。 “剑门宗倒的太快,我心头不安,派人去了幽北沼泽,他们的老窝。” “就在咱们打上天极宫那一夜,剑门宗远在千里之外的老窝,被一群数量庞大的黑衣人杀的片甲不留。” 景钰脸上有些惊讶,闷声问:“谁干的?有人帮咱们?” “许是帮他自己。”南清弦声线毫无起伏,手掌贴在身边冰凉的亭柱上,“那人十分了解幽北沼泽的地形,一出手就断了冥无极的退路。” “.....你是说.....” 景钰眼睛逐渐瞪大,一个最不可能的人,却诡异的出现在他脑海中。 第249章 有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印象中,那人穿着一身青底黑纹的长袍,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一看就是手里断过无数人命的狠人。 在小面馆里,那人指尖把玩着两支梅花镖,五官阴郁邪性,细长的眸子微眯,令人心惊。 如果有心,那人是能做出这种事的,像个疯子。 景钰倒吸一口气,嘶声说:“如果真是如此,那冥潇这盘棋,摆了他的大半辈子,我们都是他的棋子。” 南清弦转过身看人,沉声说:“冥潇的死,细细想来颇为蹊跷,他死的太轻易,就像是有意送死一般。” “轻易?不轻易啊,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把百魂针送进——” “据传闻,他是百年一遇的暗器天才,所以知道你顺利得手后,我十分惊诧,他不会那么不当心,若是能轻易得手,他早就死在我的手里了。” 这些年,明里他没对冥潇动手,但暗地里,雇了不少杀手前去试探,皆是失败。 景钰呆愣一瞬,思索着对面人说的话,半晌才回:“你是说....他故意....送死。” “他若是不想死,都来了烈阳城,直接回到天极宫去,冥无极自会找人救他,可他却在别处等我们寻上门。” “是了。”景钰指尖麻了一瞬,说:“当时我和玉翠出门,偶遇两个剑门宗弟子,是他们告知我冥潇所在之处。” “剑门宗的人不会那般痴傻,当街暴露冥潇的藏身之处,除非是故意为之。” 景钰摇摇头,问:“你到底想说什么,我总觉得你心里还藏着事儿。” 南清弦沉默一瞬,似乎不想提起,但.....又不想瞒着眼前人。 “那具尸骨,是阿柳。” 脚踝骨上的细小疤痕,是幼时从树上跌落造成的,也注定这辈子武功造诣不高,只能学医术。 他说话时的语气很克制,似乎多说一句,就要喊人把尸骨带回来,不许葬在什么山腰处。 “阿柳!”景钰刚坐下没多久,此刻腾的一声站起来,双手按在石桌上:“你在说什么啊,你让人把他的尸骨随便埋了?” 不,不是随便埋了,是埋在冥潇的尸骨不远处。 景钰惊讶挑眉,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 传闻柳三月被凌迟虐死,尸骨无存,当年又是在伏龙山下,可刚才却是出现在这烈阳城的密室里。 这也就代表—— 冥潇把柳三月的尸身,悄无声息的带到烈阳城,藏了起来,没有惊动任何人。 是什么样的感情,能让一个男子,珍藏另一个男子的尸身八年之久。 景钰恍惚间想起,那干干净净的棺椁,价值不菲的陪葬金缕垫,尸骨洁白如玉,周围纤尘不染。 脑海中不免惊恐的想到—— 也许冥潇等了许久,尸体腐烂后,他抱着那人,一点点擦去腐肉,将尸骨清理干净,才会呈现出骨骸如玉状。 在这个过程里,他不可避免的会几次三番进入密室,查看里面的尸体腐化程度。 精心准备清水,剃肉的匕首和工具,一点点将那骨骸擦洗干净。 此后许多个日夜,冥潇或许会一起躺进棺材里.....抱着尸骨入睡? 毕竟,那硕大的棺材里,明显有半边空着。 在睡醒后,弄乱的骨头,会被那人珍视的摆回原位。 甚至会坐在密室里,面对着一具尸骨自言自语。 这只是景钰的想象,可从蛛丝马迹里不难推测出来,也许这些都真实发生过。 这些事他能想到,那南清弦也一定能想到。 “你对冥潇有了几分怜悯,可你又怕柳三月不想跟他待在一起,所以你让他们分开下葬,却又离得不远。” “景钰,我......” “南哥,就这样吧,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们已经没有办法追溯完整了,就这样吧。” 南清弦红了眼圈,有件事,他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阿柳当年虽说年纪小,却不是冲动莽撞之人,可看见那封信后,竟然一把抢过书信,跑了出去。 当时的他并不理解在看到书信落款人名的那一瞬,柳三月脸上是什么表情。 现在他有了景钰,才恍惚间察觉出许多年都忽略了的细节。 阿柳当时,脸上分明不是单纯的怒火。 看见冥潇的信上,言语轻薄旁的男子,他的怒火里夹杂了丝酸意。 十五六岁的少年,哪有许多城府,什么心绪都挂在脸上,气急上头,心里笃定在桃林里的那人不会伤害他,就那么跑过去了,却不知道剑门宗压根儿不是表面风光的冥潇能做主的。 ...... “南哥,你在想什么?” “明年开春,给城外半腰处,种些桃树吧,阿柳喜欢桃子。” “好,到时候我陪你一起去。” 景钰走到那人身边,牵起手,两人的手都是冰凉的,触在一起却能生出些微薄的暖意。 这也就够了。 —— 午膳时间到了,姜肆差人来院子里喊,说是白宸带着阿穆回来了,换了个院子住,就在隔壁不远,跟他的院子挨着。 彼时,南清弦和景钰正躲在屋子里,盘腿坐在软榻矮桌上,一个看书,一个写字,享受雨后片刻的清静。 两人都没什么胃口,不想吃饭。 姜肆隔着窗子简单说了两句,也就不再喊了,只让玉翠送进来两碗甜汤,杏仁枣泥红豆汤。 两只碗摆在矮桌上,顺着瓷白的汤勺,冒着丝丝热雾。 “南哥,我会息影绝步,还会罗生掌,这么这么厉害,你怎么都不惊讶?” 景钰吹了吹甜汤,百无聊赖的没话找话说。 南清弦的视线还落在手里的兵书上,书上会写些千奇百怪的用兵之道,他素日爱读。 “你在王府的时候学的。” “嗯,可是我记不起来,就是从前的安乐郡主的记忆,我都模模糊糊的,做梦会梦见自己在王府后院里练功,醒了也想不起来太多。” 南清弦合上书本,拎起汤勺搅了搅:“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无关紧要。” 他自小苦心练功,经受过多少磨难只有自己知道,可景钰不管是身法和轻功,都与他不相上下,甚至更胜几分。 可见,景钰想不起来的那些记忆,一定都不怎么美好。 “嘿,说起来,我最近老在梦里瞧见个小仙女,不对,小仙童?反正长的很好看,我练功的时候很饿,他就会送吃的给我。” “......”南清弦放下汤勺,问的认真:“是谁?叫什么名字?怎么会自由出入王府?” “不知道啊。”景钰摇摇头,吹凉了勺子,放嘴里喝口甜汤,“怕不是我的小青梅,小竹马?” 第250章 碰瓷,不亲亲就不起来 南清弦皱眉,这也不是没可能。 景钰只是开玩笑,没想到对方认真了,连忙指尖叩叩桌面:“放心吧,能放任我嫁过来的人,感情会有多深厚呢,咱俩永远最亲近!” 南清弦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但也没把这个‘小竹马’彻底忘却。 他隐隐有预感,总有一天会见到这个人。 景钰喝了半碗甜汤,肚子里暖暖的,天气越来越冷,将近十一月份了,他搓搓指尖,已经热了起来。 “今晚你们准备怎么玩儿?听说还挺热闹,什么投壶,射箭,可惜我是女子的身份,不能一起玩。” 虽说伏龙教这些弟子们都不是外人,但都是男子,他‘盟主夫人’的名头,不适合跟小弟子们一起玩耍。 “没什么好玩的,小孩子的趣耍。” “啧,你才二十出头,动不动就说人家十几岁的是小孩子,你又有多老的年纪呢。” “......” 南清弦抿唇,挑眉看对面的人:“小孩子,你。” “哈。”景钰丢下勺子,俯身探出胳膊,食指勾起来在人脸颊轻刮了一下,语气调戏:“是,我这个小孩子马上就要睡你了。” 南清弦一愣,眉眼舒展开,一整个上午郁结的心绪,此刻被冲散了几分:“坐好,喝汤。” “哎呀,已经喝下去半碗了。”景钰调戏失败,收回胳膊左看右看,就是不看那碗甜汤。 “喝光。” “.....哦。” 每天被逼着吃饭是种什么感受,对方脸色带着不容置喙的表情,景钰不敢不听话,蔫蔫的端起碗继续喝。 ...... 午后,景钰小睡了一会儿,昨晚蹦跶了半天广播体操,没有休息好。 等他合衣在床铺里醒来的时候,那边软塌上看书的身影已经不在房里了。 外面天色阴沉昏暗,看不出时辰,屋里的灯烛也只在软塌上燃了一盏。 这个时间睡醒,周围安静的很,有种被全世界抛弃了的荒凉感。 景钰没起身,躺在被窝开始放纵这种emo情绪,内心脑补了无数场被抛弃的戏码。 人有时候就会这样,睡着之前或者睡醒之后,在心里想出许多莫名其妙的悲情戏,把自己感动的稀里哗啦。 景钰此刻想到的场景是...... 他若是换种活法儿,刚嫁到伏龙教的时候,每天都想着逃跑。 某一天,他跑上悬崖顶端,身后南清弦一群人都过来追他。 他站在悬崖边,伸手做尔康同款手势—— “表过来!你们表过来!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僵持之际,有刺客打过来,他一阵晃神,扑过去救南清弦,然后被刺客们踹下悬崖。 嘶,摔死可疼了。 悬崖下最好是有条大河吧,景钰闭着眼睛可怜兮兮的在心里想。 等他落进河里,不,淹死是不可能被淹死的。 在水里连扎20个猛子,游的远远的! 耶,自由了! ...... “是,夫人还未起身,教主可是要进去?” “不了,那等他睡醒了我再——” 门外传来对话,景钰鲤鱼打挺翻身而起,喊着:“我醒了我醒了!南哥,你快进来!” 门口安静了一瞬,然后房门被推开了。 南清弦一身黑袍,宽肩窄腰,身形挺拔修长,推门进来的时候,背着光,半张脸隐在光圈里,炫酷的惊天动地。 黑袍依旧是平日里穿的那种,只是细小的花纹偶尔会有些变动,但无一例外都是黑底金纹。 “南哥,快抱抱我,我在大河里扎了二十个猛子,累着了,全都是为了救你!” “......” 南清弦看人一脸迷糊的状态,就知道是做梦了,可这梦属实让人哭笑不得。 他走到床边坐下,把人拥在怀里,对方尖尖小小的下巴戳在他肩窝处,左手拍了拍肩膀上的后脑勺。 “胡说什么,倘若我真的遇到危险,也无需你以命相救。” “那要是我遇到危险,你会以命相救吗?” 自然是会的,但南清弦没有这么回答,只低声说:“你的命比我金贵。” “切,都是人,人命还分什么高贵低贱么。”景钰双手环抱着他的腰,闻着熟悉的古檀木沉香,安心极了,又问:“你刚才干嘛去了,我睡醒看不见你。” “前厅在布置宴会,林叔把我叫去,让我自己选酒。” “什么意思?”景钰问出口,又很快明白过来:“这是不让你有推辞的借口啊,啧,今晚你要喝酒了,那我不就真的没戏了。” 最后一句说的几不可闻,但南清弦还是听见了,无奈又宠溺偏过头,用自己的脸颊安抚的蹭蹭肩膀上的脸颊。 “再等等,嗯?最近很忙,我听说.....男子之间,事后下床行走会很艰难。” “昂。”景钰听见这话后,倒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只是皱起眉来,“你不说我险些忘了,嗯,放心,我会想办法的。” 看来要先去找白宸配些好东西了,他可舍不得南哥受伤。 再说了,第一次嘛,总想有个好的体验,往后才能....随心所欲。 南清弦感受着怀里的人突然沉默了,把人从怀里捞起来一看,对方笑的一脸不怀好意。 “南哥,别问,你一定不想知道我在想什么。” “......” “起来吧,前厅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我来接你过去。” “不行不行,要亲亲才能起来,唉哟,走不动。” “起来。” 南清弦没有随了这小流氓的心意,往人腰臀处拍了一巴掌。 景钰顺势打滚,手抱着身边人的大腿,一脸撒泼耍赖:“碰瓷,不亲亲就不起来。” 僵持半晌,以南清弦俯身在他唇上蜻蜓点水结束。 期望没有得到满足的人,不满的咂咂嘴,也知道这人有正事的时候不爱胡闹,只好爬起来下床。 喊玉翠进来重新替他梳头发。 —— 宴会自然是热闹的,可仅仅是弟子们觉得热闹。 景钰真的恨死了古代的男女有别! 他只是在开席的时候,陪着南清弦过去跟弟子们打了声招呼,随后就被花铃她们领着在偏殿吃饭。 虽然只隔着一扇镂空屏风,但到底是不能亲自融入那边热闹的氛围里。 气得往嘴里又塞了几块芋头炒鸡。 其实如果是正经的吃饭,他的身份是可以跟南清弦坐在一起的。 可这会儿外面推杯换盏,萦绕着酒香,每个弟子都喝的脸颊彤红,仪态不如平时一般清正。 这样的男子豪饮场面,自然不能让盟主夫人瞧见。 为了避免外人传闲话,连添酒上菜的仆人都换成了男小厮,不让丫鬟们靠近外间。 第251章 南南乖,跟哥哥走呀,来,往这边来 反正跟花铃她们吃过饭后,景钰就先离开了这里,回了玉满园。 坐在浴桶里的时候,他心想,这是搬过来住的第一夜,按照计划,他是可以嘿嘿嘿的,可那人已经喝上了。 叹气第七次,他从浴桶里出来,换了身干净里衣,盘腿坐在床边把头发擦干。 天气凉了,一场秋雨一场寒,必须得擦干了才能睡觉。 原本以为这一夜就这么过去了,但没想到,他才刚擦干头发闭上眼睛,外面就有人喊门了! “嫂嫂,嫂嫂!” “师哥喝多了,我们把他扶回来了,嫂嫂你睡下了吗?” “二哥....二哥!要不咱们先把大师兄带到别的院子吧,满身酒气再熏着嫂嫂。” “哎!阿宸啊,这你就不懂了,有酒气怕什么,让嫂嫂替师哥洗洗干净,嘿,你不想要大侄子?” “.....二哥,你再考虑考虑,我觉得,他们....我.....” 听着外面姜肆和白宸的说话声,景钰脑子懵了一瞬,这是—— 羊送狼口! “在在在!我没睡没睡!快,我的床可大了,快把你们师哥送过来!” 房门被打开,景钰披着外袍下床,把醉醺醺的人接到怀里,笑的只见牙不见眼。 姜肆和白宸都没往屋里进,他们也喝了酒,不好闯进嫂嫂的房间。 姜肆有些晕乎乎的,单手扶着门口的柱子,侧头叮嘱:“嫂嫂,你得给师哥洗洗,他最爱干净了,不洗洗肯定睡不安稳。” 景钰心想,好小子,平时没白向着你,这话正合心意呀,羞答答点头:“放心,我会把他洗的很干净!” 白宸:“......”脸色极为复杂。 姜肆一把拽着白宸的胳膊,往院子外面扯,嘴里念叨:“走啊,继续喝,林叔他们过两天就走了,嗝,喝个痛快!” 景钰抱着倒在他肩头的人,看着院子里,白宸一步三回头,被酒疯子二哈拽走了。 “嘿嘿,落我手里了吧,小南南?” “玉翠!叫人抬沐浴的水!” “金婵,找找你们教主干净的里衣!” “......” —— 景钰把人扶进屋里,让人靠着他坐在软塌上,试探的喊:“南哥?南哥?” “.....嗯。” 半晌才有应答。 还不算醉成死猪,知道应声,但神态明显是不清醒的,回应的时候,连眼睛都没睁开。 “这下你可就没力气反抗了吧,还不得让我为所欲为.....” “景钰!” “......怎,怎么了?” 他以为对方清醒了,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屏住呼吸不敢动。 “不许....胡闹。” 南清弦脸颊泛着酒后红晕,看起来比平时憨憨几分,说话的时候,呼吸间带着酒香,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竹叶味儿。 “放心放心,我绝不胡闹,南南乖,睡吧,睡吧。” 景钰轻轻拍着身边人的背部,视线转向房门那边,有小厮背对着他,往房里抬浴桶。 等到一切准备就绪,玉翠笑的心照不宣朝他眨眨眼,轻手轻脚的关上门出去了。 屋子里瞬间安静下来,只能听见肩上的人沉稳的呼吸声。 景钰有些兴奋,犹豫着该怎么开始这场..... 他知道南清弦明天有事要忙,并且身边也没有趁手的膏油,没想干什么,就是趁人睡着了,占点便宜而已。 这人身材是真不错呀,真不错。 腹肌凸凹明显,两道人鱼线也清晰可见,长胳膊长腿,然后,小小南.....还在睡觉。 景钰在软塌上把人扒的光溜溜,随后跪坐在他腿边,目光就这么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嘴角带笑。 过了好一会儿,他瞧见睡着的人胳膊上起了层小鸡皮疙瘩,这才惊觉天气冷,不能就这么晾着。 没办法,他也没照顾过人呀。 “对不住,对不住,我现在就帮你洗澡澡,等我们洗完澡澡,去床上再看.....” “南南乖,跟哥哥走呀,来,往这边来。” 浴桶就在几步外的屏风后面,红棕色的镂花屏风上,还搭着干净的布巾和换洗里衣。 景钰扯着腿,揽着腰,把人放进浴桶里,嘟囔:“太沉了,太沉了。” 左右看了看,搬了个太师椅,就摆在浴桶边上,心想着一会儿可以坐下给人洗洗干净。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扑腾的水花。 他最多给外婆家的那条小花狗洗过澡。 先用水把身上打湿,再把沐浴的皂膏挖出来一坨,在手心里搓出泡沫,抹在睡着的人身上。 浴桶有两个,一个里面只有半桶水,另一个桶才是洗泡沫的。 南清弦此刻就坐在半桶水里,脑袋昏沉沉的歪在浴桶边上。 景钰怕他难受,还把刚才脱下来的里衣团成团,垫在他耳朵下面。 带着白色泡沫皂液的手,从脖子揉到胸膛,着重在胸膛揉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又兴奋的向下游走。 掌心搓到腹肌的时候,被昏睡着的人抓住了手腕。 南清弦似乎清醒了些,皱眉把眼睛勉强睁开,视线不明的看着头顶上一脸痴笑的人。 “景钰。” “没,我没想干什么,就是洗澡而已,很快就洗完了,真的!” “......” 到底是喝了不少酒,脑袋昏昏沉沉的,南清弦也就清醒了一瞬,就又无力的松开了抓着的手腕。 也不知道是不是洗澡水太热了,这人脸色比刚才送来的时候,红了几分。 景钰指尖有点颤,嗯,颤颤巍巍的伸向小小南。 他发誓,此刻他心无旁骛的在给人洗澡,只是没什么搓澡经验,所以一激动,手劲儿就大了点。 “呃。” 南清弦条件反射一样,身子弓成虾米状,下意识躲避,似乎闷哼声中还带了些委屈。 做错事的人原本还有些愧疚和紧张,但一听到这动静,恨不得把人拎过来再搓十次小小南! 太罕见了,真的,南清弦这种人,竟然会有这么虚弱躺在他手边的时候,碰一下还会委屈的直哼唧! 这种与人设巨大的反差萌,让景钰呼吸瞬间重了几分。 他哑着嗓子,轻声哄着:“乖,我轻轻的,轻轻的洗,真的,你相信我。” 南清弦意识里也知道是谁在替他洗澡,换做旁人在他身上这么胡作非为,即便意识不清醒,也早就抬掌拍过去了。 第252章 这一切太浑然天成了 所以这会儿,他背对着身后的人似乎思索了一瞬,就又听话的转过了身子,平躺在浴桶里。 他面对这人时,总是听话的,仿佛整个人身上都写着‘随你吧,我不反抗’。 景钰视线逐渐火热起来,心急不耐的抬手快速把腿也搓了搓,接着就把人扶起来,放进了旁边另一个浴桶里。 这个过程就有些急躁了,他的耐心用光了,任凭谁瞧见喜爱的人光溜溜躺在面前,也不会无动于衷。 原本只是洗着玩儿,没想到洗出了邪火,换桶把人放进去的时候,没忍住又摸了好一会儿。 南清弦躺进这个满水的浴桶里,被水烫的身上颤了颤,指尖也捏上了浴桶边缘。 他睁开眼睛,正幽幽的望着旁边把半湿的衣裳脱了的人,腰身清瘦,久违的羊脂玉。 眸中正在酝酿一场充斥火热的风暴,势不可挡。 景钰刚才给人洗澡的时候,也是没经验,泡沫和水花都飞溅到了自己身上。 如果是夏天还好些,可现在深秋的天气,是真的有点冷。 心想着,反正另一个人都睡着了,他也没必要把湿凉的衣裳穿着折磨自己,万一着凉就不好了。 刚弯腰用脚踩着把凉丝丝的亵裤也蹬掉,腰间就突然多了个手! 眼前画面一阵昏花,还没睁眼,就呛了一口鼻的洗澡水! “!!!” 反应过来时,他清瘦的脚踝蹬着桶底,总算是浮出水面,趴在浴桶边上,眼睛被呛红了。 “咳咳!你!你干嘛啊,咳.....” 身后的人没有回答,景钰觉得有些不对劲儿,还没来得及回头,背上就趴过来一个人。 得。 挣扎和怒骂是没用的,一切都太浑然天成了。 首次压鱼的人没有经验,也不知道要做什么,全都是凭着本能。 浴桶里越来越热,周遭温度也使他喝下的酒精转着圈的发酵。 南清弦的脑海中正在啃噬一场名叫欲望的全鱼盛宴。 而景钰这会儿手脚发软,直冒冷汗,脏话都不知道骂了多少句。 可那人醉成这样,又被他不知死活的摸了半天,此刻意识完全不属于自己,一切都是本能行为。 好在浴桶里有水,过了一会儿总算能不那么煎熬了,景钰挪了挪位置,腿磨在木板上,膝盖有点麻。 可这人怎么可能让他有逃跑的机会,长臂一揽,他彻底跌坐在人家怀里! 这回是真连逃跑的机会都没了。 “南清弦.....你个该死的!唔,救命!玉翠花铃白宸姜肆,救命啊!” “王八蛋!” “啊你妈!!” 整个玉满园都回荡着惨叫。 可今夜注定他倒霉,几乎所有人都喝多了,玉翠被花铃拽着去跟男弟子比投壶,彰显巾帼不让须眉的气势。 剩余后殿伺候的小丫鬟们..... 她们哪敢管盟主和夫人的那种事儿,听见了也不能冲进去啊! 于是,天意如此,神仙难救。 “很好,很好,我会报仇的,真的,报完仇再把你踹了,咱们别见面,老死不相往来!” 他一边痛快的骂着,心想好在也没多久,就伸胳膊拽浴桶边缘,想爬起来。 哪知道刚一动身,另一个人就像是断了的火车重新接轨了一样! 故伎重施,拽着他又跌回去! 同时,似乎因为他要逃跑的举动惹人生气了,对方霸道的品性此刻毫不掩饰。 就像惩罚要逃走的猎物,偏头在他肩膀上咬了一口,很重! “....嘶。” 景钰疼的倒吸一口凉气,视线瞄过去,白皙的肩膀上有丝丝血珠滚落。 “你妈的,还咬我,我不跟你好了,你特么放开我!咱们分手!我不要当你的盟主夫人了,我要走,我要浪迹天涯!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 “......” 许是这段话里的哭叫和崩溃,让南清弦的动作有了些许迟疑,但两手掐着腰还是没有松开过。 对方越说要跑,他掐的就越狠,生怕人真的跑了。 “......南哥,你轻点啊!” 景钰骂的没力气了,气息微弱的带着哭嗓喊人,心底想一掌把身后的人拍死。 就在这个时候,肩膀一热。 对方似乎是在道歉,侧头看着他肩头流血的伤口,视线流连着一圈齿痕,安抚的亲了亲。 不等他反应和思考,小火车已经开动了! 景钰视线落在漆黑的窗台上,眼前也开始逐渐发黑。 咚咚咚! 咚咚咚咚! ...... 直到很久以后,浴桶里的水都温凉了,他才拖着惨痛的身躯从里面爬出来。 刚爬出浴桶两步,就倒在地上筋疲力尽的晕了过去。 眼前画面的最后一幕,是从身后追过来的人,眼里带着惊慌懊恼和心疼。 窗外天幕微蓝,天亮了。 —— 南清弦在人离开浴桶的那一瞬,酒劲儿就彻底散了,是被吓得。 其实一个时辰前,头就没那么晕了,没有停下来并且继续随心所欲,仅仅是因为—— 他以为这是梦。 他以为眼前的一切画面都是梦,毕竟从前不是没梦见过。 所以他驾轻就熟并且不让对方逃跑。 直到那人爬出浴桶,他才意识到有哪不对,梦里似乎不会这么真实..... 猛地睁开眼睛时,就瞧见那人一身惨状倒在地上。 完了。 他脑子里只有这两个字。 他把现实当成了梦境,他刚才的所有行为,都真实的发生在眼前人身上。 不是梦,是真实的。 南清弦抱着怀里的人,手足无措的坐在床铺被子里,把两人裹的严严实实。 可怀里人的呼吸还是很微弱,就像是要死了一样。 他慌了。 周围太安静,怀里人痛咛了几声,总算是有了活的动静。 他稳稳心绪,眼里泛起心疼的水光,掀开被子看过去。 当场傻眼了。 —— 小剧场: 景钰:再见了南哥,今晚我就要去远航! 南清弦:对!不!起! 景钰:没用的,我的腰离家出走,我也要离家出走。 南清弦:对!不!起! 作者:打起来打起来! 读者:怎么才只有这么点儿啊,还想看呜呜呜 作者:和平绿色,健康阅读 第253章 景钰,阿钰,对不起,对不起,你看看我..... 就像是被火苗烫到了一样,他猛地把被子拽上来,再度把人裹的严严实实。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小心翼翼的下床了。 站在床边的人,看起来脸色一如既往的冷静,只是穿衣裳的指尖,好几次都系不上衣带。 穿好了衣裳,他把层层叠叠的床幔放下来,遮住里面裹着被子昏迷不醒的人。 片刻后,房门打开。 门外跪了七八个小丫鬟,明显是天亮后就在这里跪着,不敢进去,也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夫人这一夜哭喊成那样,她们以为出人命了,怕教主迁怒她们,只好一大早就跪在这里请罪。 南清弦脸色苍白,沉声说:“去请白宸。” “教主,白护法喝多了刚睡下.....” “我自己去叫,你们.....准备干净的浴桶和水,送进去,等我回来。”他说完,抬步要走,又停下补充一句:“不许往床上看。” “.....是。” —— 景钰醒来的时候,已经傍晚了。 睁开眼就看见在床边放了绣凳坐着的人,眸子红的惊人。 刚睡醒被一个红眼怪盯着看,任谁都得吓一跳。 “啊!.....唔....卧槽你....” 嗓音一开口就沙哑的像一把破风箱,只是动了动胳膊,就牵扯着浑身的伤口,疼的嘶嘶抽气,又被按着肩膀躺下。 南清弦看人醒了,扭头喊人,嗓子也是闷哑的:“白宸,他,他醒了,我去熬药....不是,我要准备什么,给他吃东西么?” 景钰这是头一回见他有语无伦次的时候,脑海中也回忆起发生了什么。 幽幽叹气盯着床幔,生无可恋。 这特么算什么事儿啊。 他欣喜若狂的把人拖进房里,兴冲冲的撩拨半天给人洗澡,结果被个醉鬼给压了。 自作孽不可活。 外间响起脚步声,景钰扭头看过去,这才发现房里还有个人。 白宸衣裳皱巴巴的,一向干净爽利的人,此刻头发杂乱,眼珠子也是红的,神情却透着....高兴? “大师兄,药都准备好了,这两天只给嫂嫂喝汤粥,不出五天就能养好了,习武之人身体好。” 景钰面无表情:“......”我特么疼成这样,你跟我说习武之人身体好! 那边的白宸又说话了:“嫂嫂已经醒了,我可以回去了吗?” “嗯,去,快去。”南清弦紧张得盯着床上的人,手在空中挥了挥,头也没回。 景钰小拇指翘起来,推了推手边的另一只手,力气轻如棉花,嗓音依旧沙哑,发出语调十分艰难。 “你也走,我不要,看见你。” “景钰,我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所以我,我对你....对不起.....对不起.....” 南清弦见人终于搭理他了,反手握住他的手,语气愧疚的让人怀疑下一刻就要哭出来了。 “......” 景钰能说什么,他什么都不想说,他只想一个人安静的待一会儿,纪念自己坚守了十几年的小菊。 白宸正在另一边收拾药箱,听着自家大师兄那小心翼翼的语气,有些不忍心了。 但床上的人看起来更惨,其实他心里是....大师兄的那什么,保住了。 “嫂嫂,我从未见过大师兄这般失措过,瞧瞧我,在睡梦中被冷水泼醒,拽起来被他灌了两碗醒酒汤....” 景钰转头看了白宸一眼,原来是因为这样才弄的一身狼狈,有些想笑,但又笑不出来。 他还在为小菊难过。 白宸也不多说,提起药箱走出房间,他被灌下醒酒汤后,隔着屏风教大师兄帮人清理身体,又教着怎么涂抹药膏。 忙了一天,大师兄说,床上那人不醒来,就不许他回去睡觉。 唉,医者父母心,他受点累也没什么,总归.....是自家嫂嫂。 这回真的是嫂嫂了。 白宸脚步轻快,走出玉满园时,嘴角带笑。 而屋子里,景钰正被凑到耳边的人烦着。 “景钰,阿钰,对不起,对不起,你看看我.....” 我特么脖子被你按浴桶壁上压了半宿,转个头疼的要死,我为什么要看你! 景钰心里怒吼,嗓子难受的很,耳朵嗡嗡响,累极了。 迷迷糊糊的,床边的人总算是停止了絮叨,不多时,他闻见了米粥的味儿。 南清弦把人小心翼翼的扶着靠在自己怀里,用勺子一点点把粥吹凉,满眼疼惜的喂着。 景钰垂着眼,是真的饿了,勺子伸过来就张嘴吃。 喂粥的人看他乖巧的出奇,也不知心里是怎么想的,就在他再次张嘴的时候,把勺子拿开。 反复两次,看他迷茫的张嘴去咬勺子..... 可喂粥的人没想到,他咬不到勺子就掉眼泪了。 “别,别哭。” “你走开,你滚啊,我都疼死了,喝粥还,还不给喝.....” 景钰这会儿的眼泪,完全是借题发挥,毕竟昨晚的事儿他不占理,完全属于意外,他不好怪南清弦。 这会儿只能拿小错处做文章,好好把人埋怨一顿。 南清弦看着那几颗眼泪掉下来,心都抽着疼,连忙把勺子递过去,对方却不吃了。 景钰没有哭出声音,大男人哪能嗷嗷哭,他就闷着抽噎掉眼泪,怎么想怎么憋屈。 南清弦手足无措的把粥碗丢开,像是哄人一样,侧头在人唇上一下一下轻轻碰着。 “不哭,不哭。” 再多哄人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反反复复就这两个字,亲吻如啄米一样,啄了得有好一会儿。 直到景钰眼泪止住了,抬手把人捂着嘴推开,才算完。 抬胳膊的时候,肩膀也疼。 脑子里电光火石间闪过了什么,侧目看南清弦,对方眼里果然闪过一丝紧张。 他缓缓把里衣拽下来。 左边肩头上,一圈椭圆形的牙印。 上面敷了一层浅青色的药粉,依旧挡不住被生生咬出来的深齿痕。 “我会让白宸用最好的药,不,不会留疤,对不起。” “算了。” 景钰吐出两个字,声线夹杂叹息。 南清弦愣了一瞬,眼里温度逐渐下降,嗓音艰难并且发颤:“你.....”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谁都不会接受自己身上带着这种东西。 比刀伤剑伤更.....侮辱人。 “咬的还行,留疤以后应该挺性感,但是......”还红着眼圈的人嗓音凶狠了些,缓慢说话:“等我好了,也要在你身上咬一口。” “咬!随你咬!咬十口都可以!” 南清弦大悲大喜只在一瞬间,他小心的不牵动怀里人的伤口,像是抱着一件易碎的瓷器,深深在人肩窝吸了一口。 “对不起。” “嗯。” “我......” “你好好伺候我喝粥,等我好了,考虑原谅你。” “好!” 仅仅是喝粥而已,南清弦心里想,哪怕是要我的命呢,在所不惜。 第254章 算是真真正正的同居了 清晨,院子里不知道从哪飞来一只啄木鸟,站在窗台上。 “咚咚咚,咚咚咚。” 南清弦皱眉往窗台看了一眼,窗户是关着的,他想把鸟赶走,就要起身。 可他这会儿舍不得。 怀里的人睡的还算安稳,脸色红润,呼吸喷洒在他脖颈上,暖暖香香的一团,他已经抱一整夜了。 这是两人第一次同床而眠。 对南清弦来说,这是他这辈子头一回跟旁人同睡一间屋子。 这件事看起来简单,但他一向睡眠不深,若是换了旁人,只怕一整夜都不能合眼。 昨晚也不是故意要留下,只是怀里人骂够了哭够了,喝完粥就在他怀里睡着,睡的时候还揪着他的胳膊。 也没有考虑太久,他脱了外袍就一同上床揽着人睡了。 感受很好,他这一夜竟然睡的出奇的安稳,一觉到天亮。 窗台外面的啄木鸟,还是把怀里的一团吵醒了。 还没睁开眼睛的人,把额头抵着他胸膛蹭了蹭,嘴里似乎还骂了句什么,就要再次睡过去。 “咚咚咚,咚咚咚。” “谁啊,老三开门去,宿管把我手机藏起来.....” “......” 南清弦听不懂,但怀里人说完这句梦话,似乎醒了。 先是抬手揪着他的衣摆蹭了蹭脸,随后迷茫的抬起头,眼睛逐渐瞪大:“你,你怎么在我床上,你干什么?表碰我!” “昨晚拽着不让走,我就睡下了。” 南清弦勾勾唇角,轻轻把人指尖掰开,掀被子下床,到了窗边推开窗子,总算把外面的啄木鸟赶走了。 “你想得美,我看见你超级巨烦,不可能拽着你。” 景钰口不对心的说完,突然想到什么,脸颊瞬间爆红,紧跟着把头缩进被窝里。 他刚刚做梦,梦见睡在宿舍里,怀抱大乌龟抱枕,抱的舒服,就夹腿间蹭了蹭。 这会儿看来不是抱枕,那他刚才蹭的是...... 嗷,没脸见人了! 过了好一会儿,床边才再次有动静。 “出来让我看看,嗓子疼么?那里.....还疼?” “闭嘴!!” 景钰一把掀开被子,起身是起不来,但能抄起枕头砸人,愤怒的像只炸毛的猫。 南清弦已经穿好了黑袍外衣,此刻见人说话的时候嗓音清晰,胳膊还有力气砸枕头,就知道应当是好多了。 但..... “阿宸说,这两天要上药,一早一晚,一共四次。” “?” “嗯,昨晚你睡着后,我帮你上药了。” “?” “现在.....”南清弦收在背后的手,缓缓伸出来,“你趴着,我来吧。” 我来你妈啊! 景钰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直接把那个瓷白小药罐夺过来,藏进被子里,脸也跟着埋进被窝。 鼻息间都是睡了一夜的古檀木沉香味儿,他瓮声瓮气的喊:“不用你,泥奏凯!我自己....那什么.....药。” “阿宸说要里外涂抹均匀,才能见效,先用掌心把药膏化开,然后指尖.....”南清弦也有些说不下去,只觉得喉间燥热,“还是我来吧。” “不,用,你,管。”咬牙切齿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最后还送了一个字:“滚。” 床边弯腰想掀被子的人,手腕顿住,不敢把人惹生气了,只好顺着:“那我看着你吧,你要是不会涂,我可以帮你。” “?” “滚——” “......” 南清弦摸着鼻子,脸色讪讪的出了门。 心说他早就看过很多次了,里里外外都看过。 并且,昨晚涂药的时候,触到某一点,睡着了的人给的反应很真实,小鱼还在他手里吐了一次。 当然这件事会一直保密的,不然里面的人会更恼他。 屋里床上的人,先是扶着床边慢慢站起来,最后一步一挪的走到床后侧的隐门里,解决卫生问题,还洗了个手。 随后才又回到被窝里。 涂药这种事很羞耻,但为了尽快好起来,景钰一咬牙,一狠心,嗷的一声就把药放进去了。 门外廊下洗漱过后的人,刚好听见这声痛呼,急的都想推门进去,但又怕里面的人翻脸。 只能先抬手招来墙角处的丫鬟,沉声吩咐:“送洗漱的热水来,叫厨房熬些甜粥,不要荤腥。” “是,教主。” 等吩咐完小丫鬟,里面也没动静了,他又等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被子里的人,额角有些薄汗,用过的药罐子散在枕头边,盖子也没盖好。 床边还放着绣凳,南清弦坐下,伸手把药罐子盖好,收进床头小木柜里,这才拿了手帕去替人擦汗。 “若是我来,你就不会受这些苦楚。” “你滚呐,我这伤哪来的!” “......” 南清弦哑口无言。 景钰趴枕头上委委屈屈。 “等你吃过饭后,叫花铃来陪你解闷儿,我在隔壁书房.....” “?” “我很快就忙完,回来陪你。” “?” “....那叫姜肆来陪你说说话?” “你特么想让几个人知道我下不了床!!” “......” 景钰愤恨的咬着枕头角,气的直磨牙,眼泪汪汪。 南清弦瞬间心疼,安抚的摸摸枕头上的脑袋:“好了,那我把要处理的东西,搬来这里,不让别人知道。” 其实哪能瞒的住,毕竟后院里几十个小丫鬟都听见了昨晚景钰的惨叫。 但大多数人都以为是教主喝多了,房事粗鲁了些,教主夫人伤了身子。 总之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情都挺尴尬的,花铃倒是想过来看看她家嫂嫂,被白宸哄着忙活别的事儿去了。 至于姜肆他们,自然不会来看望因为那种事儿受伤虚弱的嫂夫人,总得避嫌。 是以,除了南清弦外,整整三天,景钰的屋子都只有小丫鬟们进出。 这三天里,南清弦每天都坐在内室软榻上处理事务,不时还得被景钰使唤着做东做西。 景钰看人忙的吃饭都不得安生,心头一阵畅快,总算觉得心里好受点儿了。 他难受的趴在床上,那人凭什么好吃好喝! 结果,俩人一起喝了三天粥。 不过,最近他俩也都是同榻而眠,屋里的衣柜,也都挂满了两人的衣裳。 算是真真正正的同居了。 说起来也该到同居的时候了,先前住客栈都分房睡,那时候还能用出门在外多有忌讳敷衍过去。 现在都搬进来了,借口自然不能用,索性就水到渠成的住在了一起。 第255章 武林盟主的名头,不够用? 十月二十三日。 这天,景钰总算是起了个大早,身体基本完全恢复,至少行走间已经瞧不出什么了。 他要做的事情太多,不能再躺下去了。 清晨喊玉翠进来帮他梳头打扮一番,盟主夫人总算是能出门见人了。 去到后殿膳厅吃饭的时候,人倒是都很齐,除了白宸姜肆花铃之外,就连林长风也在场。 花铃一看见他露面了,高兴的直蹦跶,欣喜若狂的就冲过来了。 “嫂嫂——” 眼看着小姑娘要扑到景钰身上,南清弦没抬脚踹,只是迅速出手拎着花铃的脖领子,甩出去两米远。 “别碰他,伤没好呢。” “......” 膳厅里霎时间陷入诡异的安静。 花铃踉跄两步稳住身形,委屈看景钰:“嫂嫂,你还没好啊,大师兄也太凶了。” 也不知道她说的是刚才把她甩飞的动作凶,还是那一夜对待嫂嫂凶。 场面尬的离谱。 景钰脸红的要爆炸,抬手在身侧狠狠拧了南清弦一把。 南清弦轻咳一声:“不许胡说,吃饭吧。” 花铃闭嘴了,那边的三个大男人只当自己什么都没听见,众人打着哈哈连忙各自坐下。 景钰见这几个人都不盯着他看了,心里才松了口气,跟着走到饭桌边坐下。 整个饭桌上的氛围还算是喜气洋洋,毕竟最近伏龙教的势力蒸蒸日上。 有了武林盟主的名头,做什么都方便了不止一星半点。 景钰也没掺和他们说的什么有门派上门求合并,这些事他没心思插手,术业有专攻。 他正操心着几天后寻芳楼开业的事情,这几天肯定得忙的脚不沾地。 景钰正低头吃饭,旁边姜肆隔着花铃,跟他小声说话。 “嫂嫂,嫂嫂。” “昂?怎么了。” 姜肆似乎有些不好意思,筹措了一番,才说:“我一会儿要去客栈看望凌小兄弟,给他送些什么呢?” “凌九歌应该还在养伤吧,你送些补汤过去,也就够了。”景钰没多想,随口一说。 本来嘛,皮外伤就得吃些补身子的汤汤水水,好消化,有营养。 姜肆思索一阵,点点头:“好,我待会儿就按嫂嫂说的做。” “嗯,去呗。”景钰心想,也去不了多久了,毕竟等凌九歌养好伤以后,就该离开烈阳城了。 听南清弦说,凌九歌已经往桃花谷给夜铭传信,请示什么时候能动身。 当然,在凌九歌离开之前,他们都不会告诉姜肆这些事,省得生出别的乱子。 毕竟这二哈闹起来,三五个人轻易摁不住他。 景钰也想过,这样对姜肆来说会不会不公平,但感情这事儿哪有公平可言。 还是那句老话,但凡姜肆他们两人心心相印,谁都拦不住,否则只有一方单相思,那总会情意东流水。 关键还得看凌九歌的态度,但人家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吃饭的时候,林长风说起这两日就要离开烈阳城。 姜肆瞬间苦兮兮的往林长风身上倒,不舍的很:“这么快,林叔,我舍不得你走,你多留几天啊,急着走做什么。” “臭小子,你们在这儿好好帮着教主打理武林事务,我啊,得带着人往各城池分部去转转,得让底下那些人知道,伏龙教大不一样了。” 南清弦面色有些动容,温声说着:“林叔,这些事让旁人去也无妨。” 白宸赞同的点头,说:“您就在这里住下,好好歇歇,我们天天孝敬您,不然把我师傅也接过来吧。” 林长风小心的看了看景钰的脸色,不免还能想起钟凌芳从前跟夫人有些过节的事情。 景钰笑眯眯点头,表示赞同白宸他们说的话,没那么小心眼儿。 林长风欣慰不少,爽朗的笑起来:“林叔年纪大了,但也没到颐养天年的时候,趁还能跑的动,多给你们把路走走通顺,这些小事还能做。” 他这些年带着这帮孩子一个个教导成才,都习惯了自己亲力亲为,凡事得亲自去做,才能安心。 他想着,趁年轻,能多帮衬就多帮衬一些,总得对得起..... 他转头看南清弦的脸,目光慈爱又骄傲。 南清弦垂眼,这种感觉又来了。 总是有种错觉,林叔从小到大,经常这样莫名其妙盯着他发呆,就仿佛是..... 透过他的脸,在看另外一个人。 可他追问过几回自己的身世,林叔都一口咬定,他是在皇城郊外捡来的孩子,再多就不肯说了。 南清弦也不好逼问,只能自己一点点去找身世的线索。 上一世坠崖之前,他查出自己身世的一点头绪。 多年前,皇城里卖烧饼的老夫妻丢了一个孩子,说是在城郊被狼叼走了,坐在城门前哭了许多天。 可后来等他派人去问的时候,才知道卖烧饼的老两口早已经病死了。 死无对证。 仅有的一点点身世线索算是断了,毫无头绪。 “南哥,想什么呢?”景钰往人碟子里夹了一块排骨,他不能吃太多肉肉,不好消化,“替我吃肉。” “在想....你一会儿要出门?”南清弦不动声色的低头吃碗里素炸丸子,心想着要不要找机会,套套林叔的话。 “嗯,我得往酒楼去一趟,快开业了,哦对。”景钰扭头看白宸,又说:“替我给城官传个信,二十八号让他往寻芳楼随便送个贺礼,冬雪来临时,寻芳楼自会广济百姓。” 白宸有些惊讶:“嫂嫂何必如此,那城官固执的很,我叫人送去的礼,他都不肯收。” “这不一样,他既然有心爱民如子,那一定会照做,我得借他的名头一用。” 景钰话音刚落,腰间就盘过来一只手,在他腰侧捏了捏,耳边是咬耳低语:“武林盟主的名头,不够用?” “都用,都用,到时候你也送几个花篮过来,庆祝开张,旁的也就算了,伏龙教三个字写大点儿。” “好。” 南清弦宠溺应下,虽然不知道景钰要做什么,但身边人这种略显虚荣的小性子,在他眼里十分坦率可爱。 饭后,景钰回玉满园换身素净的衣裳,至少一眼看过去不那么显贵,方便出入寻芳楼。 另一边的姜肆,已经提着两只菜市场买的活肉鸽,往客栈去找凌九歌了。 第256章 鸽子飞了 他赶到客栈的时候,也是再三紧张的咽咽口水,随后才敢抬手敲门。 门开了,姜肆一眼看过去,灿烂的笑容僵在脸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 门内,穿着浅青色衣衫的花晓月,笑的招摇。 屋子里的人说话了,声线一如既往的清冷。 “姜护法,何事到访?” 姜肆憋气半天,拎着鸽子的手往前伸,鸽子是活的,被绑住了脚,肥嘟嘟的翅膀还在扑腾。 花晓月嫌弃的皱了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说:“臭死了,姜护法来做什么?” “我!”姜肆想说,他担心凌九歌,但花晓月一个外人在场,他不太好意思,脑子一抽,半天憋出来三个字,“来闲逛。” 凌九歌:“......” 花晓月笑的前俯后仰,后退几步撑着桌子,说:“哎呀,早知道伏龙教势力广阔,眼下右护法都闲逛到客栈厢房里来了。” 姜肆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心里又酸又急,冷冷瞪着那边发笑的人:“那你呢,你又为何在这里!” “我?”花晓月站直身子,甩开折扇挡在胸前摇了摇,“我自然是来陪凌家兄弟解闷儿的。” “......” 姜肆都要哭出来了,提着扑腾的肉鸽子直溜溜站着,难受的很。 最后还是凌九歌穿着一身纯白的衣袍,缓慢从内室里走出来,坐在花晓月摁着的桌子前。 姜肆好几天没看见过凌小兄弟了,此刻眼巴巴的盯着人。 对方似乎是养伤没有出过门,头发也没高高束起,此刻就松散的披在肩头,一根白绸带绑着。 那张脸,真就阴柔到雌雄莫辩,说是个姑娘也没人会不信。 若是景钰此刻在这儿,应当能看出这是位姑娘,可惜姜肆的脑子,转不过来这个弯儿。 盯着人家看了好一会儿,呆呆张嘴:“凌小兄弟,你真好看。” 凌九歌:“......” 花晓月:“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姜肆被笑恼了,返身把门关好,忽略花晓月,走到凌九歌面前献宝似的把鸽子递过去了。 “我,我亲手挑的鸽子,炖了,炖了给你补身子。” “不想吃,姜护法拿回去吧。” 凌九歌看着其中一只鸽子—— 拉屎了。 鸟屎落在地上,她脸色十分复杂,有几分嫌弃。 姜肆也囧了一下,听人说不吃,又看鸽子吓得直拉屎,只好转身隔着窗户,把鸽子拽开绳子丢了出去。 送礼环节可谓狼狈。 但姜肆并不在意这些小细节,扭回身又来凑到凌九歌身边,脸颊微红,似乎是激动的,喊人:“凌小兄弟.....” “九歌,我就先走了,那件事我记着呢,回头有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嗯,慢走。” 两人一对一答,气氛融洽的很。 姜肆傻眼了。 他在这儿羞羞答答喊凌小兄弟,那姓花的直接喊上‘九歌’了。 好气,好憋屈,好难受。 花晓月临走关门的时候,暧昧的朝姜肆眨眼笑,姜肆恶心的回瞪一眼,对方也不恼,笑着走人了。 房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凌九歌咳嗽两声抱抱胳膊,似乎被刚才扔鸽子的人,打开窗户吹来的凉风激的有些冷。 这事儿姜肆在行啊,他一身用不完的力气。 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内室去,在凌九歌惊讶的目光里,扛着一床被子出来了。 一床被子蒙头把凌九歌包了起来,只露出一张脸。 姜肆颇为讨好的坐在‘他’手边,乖巧的问:“这会儿不冷了吧?” 凌九歌:“......” 凌九歌:“把窗户关上。” “哦哦。”姜肆被使唤的很乐意,忙不迭又起身去关窗户。 凌九歌费劲儿的扯动受伤那边的胳膊,把被子甩到一边的椅子上,起身去拎了件外袍,穿好。 姜肆关完窗户,扭回头就看见背对着他穿外袍的人,身上有伤,在腰侧系衣带十分不方便。 他呼吸一顿,福至心灵,快步走过去,用半拥着那人的姿势,飞快替人把衣带系好了。 凌九歌被突然靠近的男子气息包围,皱眉抬手想打,又牵动伤口,疼的嘶了一声。 姜肆刚系好衣带,听人痛咛,紧张之下,就这么从侧边抱着人家,紧张的问:“怎么了?怎么了?哪疼啊?” 凌九歌咬牙,耳廓悄悄红了一片:“...放开我。” “啊,哦哦。”姜肆这才连忙撒手。 凌九歌也懒得再去茶桌那边了,对待这个人,以礼相待用不上,她就近在屏风旁边的绣凳上坐下。 “姜护法,你到底有什么事?” “九....九....” “嗯?” “九....酒这个东西,你现在是不能喝的,喝酒伤身,你啊,你得喝鸽子....”姜肆扭头看周围,逐渐丧气低头,“鸽子飞了。” “呵。”旁边传来一声低笑。 姜肆一激灵抬头去看,对方嘴角还留着未消退的笑,但在他的注视下,那一点点笑意又收了回去。 姜肆不管,脸色激动的很:“你笑了,你第一次对我笑!你笑了!” 凌九歌也是无奈极了,她只不过是笑一下而已,这人激动的让她有些不自在。 “姜肆。” “九歌,你,你叫我名字了。” 如果幸福有实质,姜肆此刻就像是被幸福托着,飞升天际。 可是下一秒,对方的话又让他从天际,直直的坠了下来。 “姜肆,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 “......” 屋里猛地安静下来,仿佛刚才某一瞬的相处融洽,从来没有出现过。 姜肆有些无力,脸色也沉了几分:“如果我偏要来找你呢。” “你会找不到我的。” “凌九歌,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 “等....”等什么呢,凌九歌不知道,也没说下去。 姜肆往前迈了一步,追问:“你让我等什么,或者你要做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我会帮你的。” “你们帮不了我,不是打打杀杀。”她深吸一口气,站起身:“你走吧。” 姜肆急的抓耳挠腮,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重复:“我可以帮你的,我可以.....” “你走吧。” “我....” “你走——” “我喜欢你!” 第257章 凌九歌,你娶我吧 气氛当场凝固,屋里再次陷入寂静。 凌九歌眼里有些惊诧,她抬眼看人,一字一句:“我是男子。”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喜欢男子,不是不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 她回过神来,表情复杂:“抱歉,我不是断袖。” 姜肆急的大吼一声:“我不是断袖!我不喜欢其他男子,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凌九歌.....” “你娶我吧!” 凌九歌:“?” 姜肆此刻表情诚恳,满脸认真:“我知道,我们都是男子,你多有顾虑,我没想如何如何,我只是喜欢看着你,想跟你在一起,想每天都看着你。” “只是....看着我?”凌九歌迟疑了,她不明白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得意思就是,我们不当断袖,我们相伴一生。”姜肆说完,又觉得自己十分自私,失落的说:“但你如果要娶妻生子.....” 凌九歌总算听明白了一些,觉得又离谱又好笑,回:“我娶妻生子,你当如何?” “我....不如何。”姜肆憋不出更多话了,刚才那些话,都是他全部的勇气了。 他心想,如果此刻凌九歌说要娶妻生子,他就强行终止自己这些混乱的心思,再也不提了。 但..... 凌九歌笑了笑,说:“娶妻生子,这辈子都不可能。” 她连嫁人的事都没想过,但如果将来能活下来..... 她看了姜肆一眼,这人像是个断袖,不太靠谱。 而姜肆此刻都沉浸在那句:‘娶妻生子,这辈子都不可能。’ 他心跳砰砰响,什么话都不想说了,他往前走了两步,把凌九歌抱在怀里。 对方竟然没有反抗。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颇有些可怜兮兮:“你去做你要做的事,但别忘了回来接我,我会等着你的。” “你....知道我要走?” “嗯。”姜肆又不傻,从前听嫂嫂提过一句,凌九歌是要去皇城的,他原本是想把人留下,现在改了主意,“你一定要回来接我。” “我尽力而为。” 如果有那么一天,凌九歌想,她会回来把这个傻子‘娶’了的。 —— 与此同时,景钰刚到寻芳楼。 今天已经是二十三日了,还有五天,就是寻芳楼开业的日子。 王金香眼瞅着瘦了一圈,但精神头还是很好的,看见景钰从正门走进来,连忙擦擦手迎上去。 他正在剥今年新下来的秋板栗,准备一会儿炖鸡汤。 这几天叫小厮去伏龙堂来回跑路通信,鞋都磨坏了一双,今天可算是把东家盼来了。 一大早他就杀鸡准备着,想炖上一碗鲜汤给东家贴秋膘。 在伏龙堂里有南清弦看着,景钰不能吃太多肉,这会儿也是馋的很,一听有板栗煨鸡,眼神都亮了。 整个寻芳楼可以说是焕然一新。 宽敞亮堂的大厅,屏风两边是排列整齐的桌椅板凳,每个桌子都有周围半人高的屏风作为分隔。 这样做的好处是,让人吃饭时既有安全感,又能比普普通通的大通饭厅看起来上档次。 红棕色的雕花屏风,上面刻着诗词字画,十分雅致。 大厅两边的楼梯上,也都挂着许多副各式各样的,色泽鲜艳的美食图。 这是王金香特地找人画出来定制挂上,当然,这个点子是景钰给他的。 在伏龙堂里躺了这三天,景钰也没有真闲着什么都不干,跑腿小厮们一天三趟的往返于伏龙堂和寻芳楼之间。 好在是就隔两条街,离得并不远。 在大厅和二楼转了转,就连厢房里的壁灯以及摆件,都十分合景钰的心意,毕竟采买的时候,他也是看过两眼的。 下楼梯往后院走去的路上,店伙计们二十几位刚好到了吃饭的点儿,扛着锣鼓从集市上回来。 景钰让他们没事儿敲锣打鼓先在城里游街做做广告,这群人都听话的很。 照面打了个招呼,景钰就跟着王金香往后厨走。 花铃在后面刚要把板栗筐子提上,福生就懂事儿的先她一步把筐子抱上了。 这几天里,福生没少往伏龙堂跑着递话,来来往往的,也在路上碰见过花铃,多少也熟稔了些。 现在的后厨可比从前热闹多了,八位大厨一字排开,每一个都精神抖擞的站好,等候接受东家的训话。 景钰哪会训话,早就瞧过王金香送来的信,说是从前的同僚里,找了几位品行好的,都是知根知底的厨子。 这会儿一看,每一位精气神都好,红光满面的,心里满意极了,简单打个招呼,就让人们各自忙去了。 王金香把景钰迎到后厨的椅子上坐好,自己去把处理好的鸡切块焯水,俩人还说着话。 “东家,前日跟你提过,我瞧了两位账房先生,两位掌柜的,看着都行,待会儿把人叫来,您过过眼。” “谈不上过眼,你瞧着是好的,人就差不了,叫来跟我见个面,认识认识。” 景钰坐在椅子上喝茶,应了一声。 王金香被人毫无保留的信任着,干活都更有劲儿,更麻利了。 “对了,菜谱就按昨天我看过的那一本来,前天那本有些杂乱了,回头找人印出一张大的,裱起来,挂大厅去。” “哎,我一会儿就找人办。”王金香盖上盖子,刚把花椒香料都扔进锅里,正在焯水去腥。 “是按我写给你的菜谱做的?”景钰起身往锅里看了一眼。 总用嘴念,他没那个闲工夫,索性让玉翠代笔,写了三道菜谱,送给王金香让他自己先练练。 分别是板栗煨鸡,肉泥茄荚,酸菜水煮鱼。 一提到这个,王金香眼神都亮了,激动点头:“是,您给的菜谱,我照着做了几遍,头一回火候不熟练,第二回 手生,第三回就尝出门道了!” “好吃?”景钰馋了,但他现在还不方便吃难消化的食物。 王金香还没说话,旁边的福生就抢答了:“东家东家,我从没吃过那么好吃的菜!” 王金香有些抱歉的看了东家一眼,小侄子不懂事,擅自插话了。 第258章 林长风有问题,南哥,你细品 景钰不在意的摆摆手,说:“爱吃就好,往后好吃的还多得很。”又看向王金香,“这几道菜也加进菜谱去,往后有你忙的时候。” “是,是,还有您写的几道拌凉菜,哎呀,都好,都好,一定能卖出好价钱!” 锅子咕噜噜的冒着热雾,整个后厨欢声笑语不断,整个酒楼一片欣欣向荣。 ...... 等天快黑了的时候,景钰才从寻芳楼出来。 花铃手里拎着个食盒,连吃带拿,反正是自己家开的,拿的很顺手。 里面摆着几道下午刚做出来的甜面点,加了糖水和面,又用筷子打发奶油。 最后做出来的,是一只只松软金黄的小面包,景钰多带了些回去,准备让南清弦他们也尝尝。 剩下的就晚上饿了当宵夜吃,他太想念这个甜奶油的味道了。 —— 刚回到伏龙堂,却得知林长风明天一早就要离开的消息。 姜肆原本从客栈回来后,心情就不太好,这会儿更是快崩溃了,拽着林叔嚷嚷着要喝一顿再走。 白宸原本以为大师兄会拦着姜肆,但没想到,南清弦默许了。 景钰去跟着吃了些饭菜,也不太饿,就先一步回了玉满园沐浴休息。 跑了一天是真有些累,更何况,那边几个人都在对林长风依依不舍,他做不到共情,待着也没意思。 没过多久,南清弦倒是也回来了。 两人坐在软榻上喝茶,景钰捏了只小面包喂过去,笑的好看:“甜不甜?” 南清弦没回答,等咬第二口面包的时候,偏了几分,用牙齿轻咬一口捏着小面包的指尖,才回话:“嗯。” “老流氓。”景钰骂了一句收回指尖,也没抬头,“想过去就过去啊,不用刻意坐在这里陪我,你都心不在焉的。” “....对不起。”南清弦抿了抿唇,迎着对面人疑惑的目光,又说:“我想等....姜肆把林叔灌醉了,去问问他....” “什么?”景钰看着南清弦一副说不出口的模样,不由得好奇起来。 “我的....”南清弦说的十分艰难。 主要是,他自己都不敢生出期望,也怕景钰跟着他一起再次失望。 “你的身世?” 南清弦神色一怔,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 “嘿,你们一群人是被亲情冲昏了头脑吧,我早觉得林长风这人有问题了!” “......” “唔。”景钰讪讪笑了两声,解释:“当然,我没说他是坏人,我的意思是,你们都没意识到,林长风身上有秘密?” 南清弦迷茫的摇摇头,在外冷血无情,城府高深,遇到自己家人的问题时,就迷糊了。 景钰丢开小面包,盘腿坐好,先端起茶水一饮而尽,随后才兴致勃勃的迎着对面人的目光,开始掰着手指头说话。 “你看,你,姜肆,白宸,花铃,阿穆,花溪....唔,花溪可能是个意外吧,钟凌芳捡来的,不算。” “就只说你们几个,还有那些我记不住名字的弟子们,那么那么多孩子,全都他一个人捡回来的?” “好家伙,就算世道再乱,也不会满大街丢孩子啊!” “而且一捡一个准儿,全都是练武功的好苗子,一个个长的倍儿好看,往那儿一站都跟别人气质不一样,这事儿正常吗?” “你品,你细细的品!” ...... 景钰看着南清弦快速出了房间,他一个人坐在软榻上,继续啃小面包磨牙。 心想着,林长风这人深藏不露啊。 一个人默默把这群身世背景不一般的孩子们聚集在一起,往小了说,是替故人照顾遗孤。 往大了说,这就是处心积虑啊。 只是他现在也跟南清弦有同样的疑惑,那就是—— 这些孩子的身世,到底有什么不敢见人的秘密? 林长风在这其中,又想得到什么? 最重要的一点,林长风想推着这群亲手养大的孩子,干些什么? 每个人做事,都是有目的的,景钰想,如果只是单纯的想替故人照顾孩子,怎么会有那么多死去的故人。 单纯照顾着养大不就行了,为什么要费心费力的教导武功,成立门派。 孩子们越有出息,不就越会引起高位人的关注吗。 总之,他有预感,南清弦和这群人的身世,都快要水落石出了。 ...... 吃完小面包洗手漱口,躺被窝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南清弦回来,景钰自己一个人睡着了。 直到天快亮的时候,被敲门声吵醒。 也算不得是吵醒,睡的时间不短,今天也有事要忙,他原本就打算早些起来的。 喊了声进来,原以为是南清弦,毕竟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但没想到,门外走进来的人是花铃。 花铃眼角红红的,背着小包袱,穿着深蓝色方便赶路的衣裳,腰间佩剑。 这是要骑马出门的打扮。 景钰愣了一瞬,盘腿坐在床上看人,他没说话,心知昨晚林长风兴许是说了什么。 花铃走过来几步,单膝蹲在床边,眼眶红红的扶上景钰的胳膊,笑中带泪。 “嫂嫂,我要.....回家了。” “家?” “嗯,我的家。”花铃点点头,嗓音发颤:“昨晚我才知道,原来,我的父亲还在世!” ...... 烈阳城往东走,有个李家庄,庄主是个家境殷实的土财主,名叫李成材。 李财主身患隐疾,活了大半辈子也没得个一儿半女。 十七年前,年过五十岁的李财主依旧辛勤耕耘着,不孝有三,无后为大。 也是上天眷顾,原配夫人张氏,还真就怀上了,正是花铃! 但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花铃的生母张氏,在花铃三岁时出门采买首饰,就这么死在了一伙劫匪手中。 而李财主的妾室刘姨娘,却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并也生下一名女婴! 虽说命里无儿,只得两女,但李财主也是高兴的,总比没有强,并且很快就抬了刘姨娘来做当家主母。 李财主家大业大,但膝下只有两个闺女,被抬到当家主母位置上的刘氏,就生出了心思。 若是只剩下她自己的闺女,往后这一大家子的财产,不就全都是她的囊中之物了。 第259章 占我南家江山,杀我父兄手足,我得报仇 于是,花铃在被虐待了两年多以后,不满六岁被管家哄着丢进了山,恰巧被林长风捡回来。 这是真的捡回来。 花铃只知道自己的身世不怎么好,幼时的记忆里,有个妇人总是打她,不让她吃饭。 最恐怖的是,但凡她敢跟爹爹告状,那个妇人就会在夜里钻进她的房间,在被窝里把她身上拧的满身青紫,没有一个好地方。 后娘刘氏在李府中一手遮天,而李财主被刘氏哄的高兴,竟然两年多都没发现自己的大女儿正遭受虐待。 昨晚林长风喝多了酒,被花铃哭着缠了半宿,总算是说清楚了这一切。 ....... “嫂嫂,多亏了大师兄教我这么问,否则怕是不知何时能与父亲相见了。” 花铃说完这一切,抹抹眼泪,又仰头:“我初到恶龙谷时,不敢睡觉,时常做噩梦,就是那个女人,她.....” “该死的,当人后妈就这么当,你回去不必给那个刘氏留脸面,直接闹起来!讨个公道!” 景钰中途都气的打断好几回,这会儿终于寻到空说话了,越说越气。 “不行,要不你再等几天,等我这边忙完了,我与你一起去,那个什么李家庄不是离烈阳城不远吗?” “是,约莫有半天的路.....”花铃愣了一下,刚想点头又回过神来,连忙说:“嫂嫂,你不必跟我一起去,我,我自己可以的!” “你可以?你不会被人欺负吧。”景钰总觉得这姑娘性子太软了,心府也不深,万一回去再被那个恶毒后娘算计了..... “嫂嫂,家产钱财我什么也不求,只回去瞧一眼爹爹,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把娘亲的遗物拿上一件带出来,算是有个念想。” 花铃没想过得知家在哪,就回去争家产,她在伏龙教不愁吃喝,也用不上那许多钱。 她只是太想见见家人了,想去瞧瞧记忆里模糊的小院,和那个和蔼可亲的父亲。 景钰皱眉,神色颇有些复杂。 花铃年纪还小,想的也简单,认亲哪有那么容易,恶毒后娘哪会让她轻易进门。 他只是听着简单的三言两语,就能感受到大宅院里的勾心斗角。 花铃这样纯真的心性,若是就这么贸然回去,保不齐会被人害成什么样儿。 “那这样吧,你先去,等我忙完这几天,酒楼开业后,我去接你回来,反正离得不远,就当是踏青了。” “好。”花铃感动的点点头。 景钰看着小姑娘站起身背着包袱要走,目光落在她腰间的佩剑上,张口把人叫住。 “等等!” “嫂嫂,还有事吗?” “不许被欺负,拿出你伏龙教门主的架势来,该动手就动手,花铃,有我们给你撑腰,什么都不用怕。” “嫂嫂.....”花铃鼻子一酸,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下。 “去吧,一路顺风。” “是。” 她重重点头,拱手朝床铺方向拜了拜,这才转身走了。 景钰直起腰,探头从窗户里往外看着花铃的背影。 这小姑娘每天跟在他身边,都习惯了,现在就这么一走,心里还怪不是滋味儿。 “我快些忙完,就去把她接回来,只是几天而已,那边又有她爹在家,应当不会出事.....” 景钰深吸一口气,翻身下床,喊玉翠开始洗漱更衣。 还有两天寻芳楼门前就要开始搭台唱曲了,今天得去把菜单尝一遍,确定好最后的迎客流程。 还得去见一见两个账房和两个掌柜的,昨天忙的很,没顾得上见人。 —— 太阳升起又落下,反复几天往返于伏龙堂和寻芳楼之间,两点一线,天亮出门,天黑回来。 终于到了开业的前一天晚上。 景钰刚沐浴完擦擦头发坐下,就看那边房门处,好几天没见到的人,回来了。 从林长风走的那天起,南清弦就跟着林长风一起消失了,说是要把林叔送到相近的城池里去。 这一送,就送了三天才回来。 景钰没有差人去问过,他知道,南清弦这是去追查自己的身世,并且已经有了苗头。 “南哥,你回.....” “阿钰。” 身上夹带着夜间凉气的人,就这么脚步快速的走进来,直接把软榻上擦头发的人抱了个满怀。 景钰费了半天劲儿,才从人怀里挣扎着探出头来:“先....先放开我,你怎么了?” 南清弦的精神并不太好,眸子血红,眼底一片乌青,显然是这几天都没睡好的模样。 室内一片寂静,景钰屏住呼吸,注视着眼前人,耳边猝不及防听到一句话,犹如炸雷轰在脑海中。 “景龙升占我南家江山,杀我父兄手足数十人,灭我南家军三十万,景钰,我得报仇。” “......” 景龙升,是当今皇帝的名讳,是原主景钰的亲伯伯。 景钰此刻的懵逼程度,就像当初在伏龙教时,见了送嫁妆的王府侍卫统领,听人开口就是: ‘静待时机,您脱下女装直接换龙袍!’ 一模一样,一样的....匪夷所思。 原来平山王府跟伏龙教的目标,从头到尾都是一致的,要颠覆南越国的江山! 景钰呆呆的把南清弦拽着坐下来,示意人说清楚些,他脑子有些转不过来。 南清弦声线低沉,三天的奔走查证,让他筋疲力尽,但唯有眼前人,能让他有倾诉的欲望。 随着他的话语,景钰总算是真真实实的认识到,什么叫权利使人疯魔! ...... 多年前,这南越国并非属于南家,也不属于景家,老皇帝另有其人。 但国土势力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九五至尊的位置,谁都想坐。 景钰的爷爷,最初与南清弦的爷爷是结拜兄弟,私交甚好,两人又都是各自领兵数十万,为老皇帝镇守江山。 但当年的老皇帝,也有帝王多疑的毛病。 原本南景两家只是普通交好,却被老皇帝疑心两人有谋逆之心,百般苛待,最后更是有了收缴兵符之意。 南景两家都是各自占洲为将,原本武将身上就有傲骨,被老皇帝烦的狠了,当即就真有了造反之心。 第260章 招兵买马,我想重建南家军 其实也谈不上是造反,想当初,老皇帝的皇位也是南景两家祖上帮着从别人手里抢来的。 皇位之争,成者为王败者寇而已,论不出对错。 总之最后是在南老将军的带领下,召唤四方豪杰将领,决意夺位! 而景家老祖宗是在半道上才加入的,却凭借着与南家老祖宗深厚的交情,借花献佛广济黎民,偷巧得了民心。 百姓们揭竿而起,纷纷口诛笔伐称景家老祖宗是天命帝君,逼着南家老祖宗让位。 而南家老祖宗又被景家好言蛊惑,觉得都是自家兄弟,谁坐皇位都一样,只要能善待百姓,天下太平也就罢了。 于是,原本龙袍都半穿在身上的南家老祖,临时顺应民意,让位于景家。 据说景皇登基那日,龙袍都是长了一截,不合身的拖在地上,是这么登上的皇位。 按理说,如果天下真的就此太平下去,倒也能相安无事。 可乱子就出在南清弦和景钰父辈那一层。 景龙升继位后,南清弦的爷爷依旧征战沙场,百战百胜,民心和军心愈渐增大。 毕竟将士们和百姓们也不瞎,这些年,南越国的江山不都是南家打下来的,景家只坐着动动嘴,就得了许多好处。 景龙升当时刚刚继位不久,就被百姓们疑心主少难以治国。 全国上下都又起了争议,逼着景龙升赐南家辅佐朝政之权。 眼看着刚到手的权利就要飞了,景龙升怎么肯放手,一来二去就干脆对南家起了杀心。 很快,不满二十岁的景龙升,设计勾结塞外蒙古部落,假意攻打南越,将三十万南家军,引到塞外雪山里。 可怜三十万南家军,在雪山跟凶猛的蒙古部落苦苦恶战长达八个月,缺粮缺衣,将士们身上都还穿着春日里的单衫。 他们苦苦盼着身后拼死保护的百姓和皇帝,能给他们送来吃食和棉衣。 可是从夏等到秋,从秋等到冬,身后空无一人,朝廷再三拖延。 可在南越国内,景龙升瞒天过海,昭告天下百姓大肆征粮,说是都给南家军送去了。 百姓们饥寒交迫,也是饿的指天骂地,久而久之就对南家生出怨言。 那年冬天。 三十万南家军死在雪山,全军覆没。 万民饥寒交迫,路有冻死骨。 而皇宫里,景龙升酒林肉池,看着即将到手的完完整整的国权,开怀大笑。 来年春二月,因着南家‘护国不力,致百姓疾苦’,景龙升下令,南家满门抄斩,一个不留! 三十万南家军在皇城里的家眷幼小,全都斩尽,不留后患。 原本为南家说话的百姓们,被活生生饿了大半年,早就倒戈于当今圣上,甚至为南家灭门而心头隐隐生快。 南清弦的爷爷,父亲,以及三位兄长,全都葬身雪山,尸骨无存。 南母听闻灭门圣旨,动了胎气,在官兵们上门之前,把刚出生的孩子,偷偷交给一个小将领,送出了镇国将军府。 这位小将领,就是林长风。 南家军启程西征时,林长风刚满二十岁的年纪,跟兄弟们抓阄输了,不能上战场,被留下保护将军府。 这一护,就是二十多年,直至如今。 林长风自然不会看着南家军的家眷幼子们全都被杀,把襁褓中的南清弦在郊外安置于农户后,立刻返回皇城。 他拼尽了武将颜面,一步一步跪着求人,总算是求得往日几位与南家交好的文官,趁夜雇了马车。 带着幼儿妇女们,逃出了皇城。 大多妇人都是悲痛欲绝,家中丈夫战死沙场,她们一介妇人能如何呢,把孩子交给林长风后,各自散去。 是另嫁还是自戕,林长风不得而知。 他只知道,马车里喝下昏睡散才能止住啼哭的孩子们,是他南家军的希望。 是给老将军和三十万南家军报仇的,唯一希望。 ....... 伏龙堂已经是深夜,偌大的宫殿上空,乌云密布,昭示着深秋大雨,即将落下。 随着炸雷惊响,景钰握住南清弦的手。 “南哥。” “那就报仇,你放手去做。” “南越国本就该姓南,是你的终究是你的。” “蛟龙不遇,天下为谋,我们这些人,都是因为你才存在的。” 景钰的嗓音低沉有力,在深夜中,抚慰着眼前人躁动不安的心绪。 听到最后一句,南清弦猛地抬头:“这句话.....” 景钰垂眸,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很多事就是毫无预兆,在刚才的某个瞬间,关于出现在他电脑里这本书的最后一页,竟然一闪而过! 原来,当初并非是他没看完,而是这本书压根儿就没有完结。 在书本的最新一章,写的是第二卷 , 第一章 。 反派重生,成为男主命格,命定有缘人降世,所有的内容汇聚成八个字,映在景钰脑海里。 蛟龙不遇,天下为谋。 “你是蛟龙,搁浅于伏龙山,我就是那个有缘人降世,天下为谋,所有人都即将为你谋划皇位而竭尽全力。” “南哥,放手去做,全天下的人为你让路。” “......” “景钰。” 一向沉稳的人,此刻眼里有些不安的挣扎,他紧紧攥住他的手,嘴唇颤动:“我,真的会是那个人?” “你会是,你一定会是!” “别怕,咱们原本就站在悬崖上,此刻不过是在悬崖边要预谋反咬敌人一口。” “咬成了,花团锦簇,百鸟朝凤,咬不成,无非是.....” “南哥,拼一把,否则你不甘心,我也不甘心!” “......” 南清弦从来没想过这些。 即便他心底里,曾经想过最后有希望的话,把景钰推到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 可他从没想过,如今是被景钰鼓舞着,让他自己站上那个位置。 这一步几乎是虎口夺食,凶险至极。 稍有不慎,整个伏龙教都会荡然无存。 他,不敢了。 景钰看出眼前人的心思,强行勾出一抹笑,抹上他的脸庞。 “你是主角,知道什么是主角吗?” “你有主角光环,你身上有光环,天命眷顾,想做什么就放手去做,别怕。” 与其回皇城当一条待宰的鱼,不如做一条无人敢动的鲨。 屋檐上雷雨阵阵,耳边全是猛烈雨水的哗啦声响。 半晌,那人终于开口了。 混着暴雨的低沉嗓音里,说话时眼里凌厉寒光闪烁,看的景钰都心头一颤。 他说—— “招兵买马,我想重建南家军。” 第261章 你再坐下去,我就走了 ...... 烈阳城里今日有个大事,敲锣打鼓半个月,搭台歌舞免费表演了三天..... 疑似异域大富豪开的酒楼,终于开张了! 鞭炮从街头摆到巷尾,一路炸的那叫一个满天红! “各位来宾,各位大爷大娘叔叔伯伯嫂嫂婶婶,大家早上好!” “好!” 百姓们齐声迎喝着,仰头盯着木台上,手里拎着一张纸和大喇叭的酒楼掌柜。 “在这个秋风送爽的好时节,咱们寻芳楼开业了,东家有话,开业前三天,酒水特惠,进门都送小菜三碟......” 二楼某个厢房里,两人正趴在窗口探头往下看。 “嫂嫂,你从哪找来的掌柜,说的什么乱七八糟?” “姜肆啊,这你就不懂了,陈掌柜念的那叫开业词稿,我亲自设计的,唔,给我留一只!” “不行,师哥叮嘱了,凉寒之物不许你吃。” “大闸蟹算哪门子凉!醋汁给我放下!” “......” 两人正争抢着桌上的螃蟹,另一边房门就被人敲响了。 来人是酒楼另一个掌柜,姓何,景钰给人起外号叫关公脸,对方总是板着脸不苟言笑,镇场子妥妥的。 关公脸掌柜听里头应声了,才推门进来,拱手弯腰:“东家,还是先前闹事的那几个酒楼掌柜,又来了,说是您让他们的酒楼难做。” 景钰拎着帕子擦手指头,还没说话,旁边的姜肆就恼了,猛地一拍桌子,吓景钰一哆嗦。 “岂有此理!正经做生意各凭本事啊,嫂嫂,竟然有人来闹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这就带人去把他们的酒楼给砸了!” “急什么。”景钰指尖叩叩桌面,抬头看何掌柜:“给他们个能瞧见底下大门口的厢房,让他们坐进去等我。” “是。”何掌柜应声,转身退下。 姜肆玉骨扇都捏手里了,开业第一天,师哥特地让他来给嫂嫂撑场面。 唔,他自己是这么理解的,总不可能是真让他来看着嫂嫂不许乱吃东西的吧。 这会儿颇有些摸不着头脑,说:“嫂嫂,你别怕那些酒楼掌柜,咱们.....” “嘘。”景钰头也不回的走到窗户边,朝身后摆摆手:“别说话,来了。” 姜肆也连忙凑过去,疑惑的看着街道上。 只见,一队队小厮们,扛着花篮和礼盒,精神抖擞的骑马而来,在百姓人群里开出一条路。 楼下木台上的陈掌柜连忙迎上去,很快就开始唱礼了。 “明楼弟子,奉家主之命特来贺寻芳楼开业大吉,问东家安!” 人群里有百姓小小惊呼了一把,纷纷猜测起寻芳楼背后的富商,怎么会跟江湖门派有牵扯。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有一队衙役过来了。 “奉城官吴大人之命,贺寻芳楼开张,预祝日进斗金!” 百姓们左右探头张望着,那五六个衙役,已经把礼盒搬下来了,乖乖,这不得了...... “奉安乐郡主口谕,寻芳楼开张大吉,赐招财蟾蜍两尊,问东家安!” 围观众人:“......”这是个什么场面,这酒楼幕后东家到底是什么身份啊。 这边还没惊呼完,就看街道另一头,一群人又骑着马来了,身后跟着十辆马车,驮着满满当当的礼盒。 “伏龙教白宸,奉盟主大人之命,送百桶烟花,庆贺寻芳楼财运亨通,问东家安。” 话落,一桶桶礼炮直接在车上点燃,十个驾车弟子并未停歇,带着身后齐齐盛放的礼炮烟花,绕了半个烈阳城,才算燃尽。 这场面,百姓们早就惊呆了。 只有那几个抢到会员玉牌的财主富商,躲着偷乐。 这就是排面啊,这玉牌往后代表的可是身份,满烈阳城可就这十个玉牌。 同时暗下决定,往后宴请宾客,就来寻芳楼了! 这多有面子! 二楼,没过一会儿,房门再次被打开,还是关公脸的何掌柜。 “东家,那几家酒楼的人都走了,还千恩万谢说这几日多有得罪,请您宽恕则个。” “好说好说。”景钰伸了个懒腰,瞄了一眼楼下已经涌进酒楼吃饭的百姓们,朝姜肆说:“走啊,回去吧,完事儿了。” “嫂嫂,就.....这么简单?那你在这儿看着是....” “你师哥说让我来听听礼炮的响动,我就出来听听,傻儿子,走,回家。” “.....哎!” 长嫂如母,小叔是儿,姜肆应的十分利索,丝毫不觉得有哪不对。 —— 回到伏龙堂的时候,已经是午膳时间了。 南清弦一边给景钰夹菜,视线若有似无的撇了姜肆一眼。 姜肆有些心虚,心想着难道是跟嫂嫂抢螃蟹被师哥知道了,可这也不像是因为那个.... “师哥,你.....” “凌九歌已经出城了。” 姜肆愣了。 景钰眨眨眼,这才明白,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才让他带着姜肆去寻芳楼待一上午。 “他说走之前会跟我说的,他说会让我送他.....” 姜肆抿唇,丢下筷子撒腿就跑,到了院子,直接使了轻功,踩着院墙走了。 景钰看着那人飞走的背影,摇头叹气:“你等人彻底走了再说啊,这会儿就.....” “让他送送,否则他要生出遗憾。” “这么心疼姜肆,就别让凌九歌走啊。” “......” 南清弦知道,景钰心底里是赞同姜肆把凌九歌留下的。 这几天,姜肆总往凌九歌住的客栈跑,他们都看在眼里。 但姜母遗言,不能不管,南清弦别无他法,只能盼着往后姜肆见不到人,心思能淡一些。 —— 烈阳城外,阳关道上方土坡处。 姜肆气喘吁吁从树梢落下,一路狂奔让他腿脚发软,可顾不得多喘一口气,他探头往阳关道远处看。 是有一辆马车,离得太远了,只能瞧见一个黑点,愈渐愈远。 “来晚了,来晚了。” “凌小兄弟,凌九歌,九歌.....” “你怎么不等我,说好了让我送你,你骗我,你们都骗我.....” 兴许是一路狂奔过来,心跳几乎超速跳动着,眼前视线都逐渐昏了,手脚发软。 姜肆欲哭无泪,人高马大的身形,找了个小石头缩着坐上去,低着头喃喃自语。 看起来可怜极了。 旁边的树林里,一辆马车停了许久,此刻终于出来个人。 熟悉的清冷声线响起—— “你再坐下去,我就走了。” 第262章 怪得独饶脂粉态,木兰曾作女郎来 姜肆怀疑是自己幻听了,愣愣的呆住,没敢回头看。 直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地上的枯枝被踩的咯吱响,他才猛地回头! 清瘦身影一身黑衣,凌九歌手腕缠着辫子,眉眼清淡,就那么安安稳稳的在他身后站着。 姜肆刚才空落落的心,就在此刻被突然填满,瞬间来了精神,眼泪都要出来了。 “你还在,你还在,你没走,你在等我。” “没等你。”凌九歌看着眼前人激动的眉眼,唇角弯了弯,张口:“上马车,送我出阳关道。” 这对姜肆来说,是惊喜恩赐,几乎是瞬间就蹿了起来,眼巴巴跟在人身边,往马车去。 驾车的车夫是从驿馆里雇来的,老实巴交,低着头不敢多听多看,拽紧缰绳,赶着马进了阳关道。 马车里,两人相对而坐。 凌九歌被对面人盯得不自在,说:“不要这样看我。” 姜肆委屈:“可你走了,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见,我想多看看。” 她耳廓红了几分,想了想,从怀里摸出一只手帕,丢到了姜肆怀里。 “拿去,往后看帕子吧。” “......” 姜肆怀疑这是自己在做梦,他呆呆的拎起怀里手帕,小心翼翼反复翻看。 浅玉色的手帕,上面绣着一枝木兰花,紫褐色的细枝条,两三朵粉白花瓣,十分漂亮。 姜肆把手帕仔细收进怀里,视线盯着对面的人。 凌九歌以为是他发现了什么,有些紧张的抿唇,心说,只要姜肆敢问,她就敢承认。 “九歌.....” “嗯。” “你怎么娘们唧唧的,还送手绢。” “......” 原本说好可以送出阳关道的姜肆,在半路上就被人踹下了马车。 姜肆一脸懵,但眼里又极为不舍,追着马车往前跑了几步—— “凌小兄弟,你记得回来接我!” “你一定要回来啊!” “你不回来接我,我会去皇城找你的!” “九歌!!” “别忘记我!” “......” 马车里,她回头从马车后方的小风口往外看,能看到他站在阳关道正中央,注视马车的身影。 半晌叹了口气,唇角还是弯了弯。 —— 凌九歌离开三天了,姜肆跟魔怔了一样。 饭桌上。 景钰看着那边不拿筷子,反而捧着一条手帕呵呵傻笑的人,嘴角抽了抽。 “南哥你不管管,已经三天了,什么都不干,就捧着那条手帕。” 南清弦侧目斜了一眼,直接伸手将那条手帕夺了过来。 姜肆眼前一花,手里就空了,瞬间炸毛:“师哥,师哥!你快还给我,你给我!” “南哥,我瞧瞧。” 景钰刚伸手,那条帕子就被送到他掌心了。 南清弦拦着上窜下蹦的姜肆,转头看景钰,示意景钰瞧瞧那帕子什么来头。 景钰笑的眯眼,把帕子摊开,一眼就认出花朵是木兰,有些惊讶:“姜肆可以呀,这才几天,已经另谋新欢了,这姑娘什么来头?” “嫂嫂你快还给我,这是凌小兄弟给我的,你,你给我....” 景钰惊了,再次举高手里的帕子,喊:“别想骗我,凌九歌怎么可能会送一条手帕给你?” 大男人送东西,想破脑袋也想不出送手帕啊。 姜肆却有些不好意思:“嗯,就是凌小兄弟给我的,他说,我,我往后看不到他,可以看帕子。” 景钰一脸见了鬼的表情,把帕子还给姜肆,转头看人:“南哥,正常男子会给人送帕子?” 南清弦摇摇头,示意自己不知道,他没送过。 桌上一直安静吃饭的白宸,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突然抬头说:“木兰花?” 这三个字引起了景钰的注意,他又起身把那张帕子从姜肆怀里夺过来,不顾再次急眼了的姜肆,仔细瞧着。 恍惚间,景钰脑子里闪过一句诗词,就是写木兰花的,他下意识轻声念了出来。 “怪得独饶脂粉态,木兰曾作女郎来。” 白宸停了筷子,眼里有些惊讶和止不住的赞赏:“嫂嫂出口成章,佩服!” “不是,不是我写的诗,白居易写的。” “......” 景钰没理会众人疑惑的目光,看姜肆:“这真是凌九歌给你的?” “是啊。”姜肆点点头,又说:“嫂嫂,你刚念的诗是什么意思啊?” “没什么,还你,拿去笑吧。” “......” —— 饭后,南清弦被人拽到廊下。 “南哥,你写信问问夜铭,凌九歌是他在哪捡的?” “皇城。” “不,你让他再说清楚点儿,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儿。” “.....好。” 景钰看人应下,才心满意足的出了伏龙堂。 他得前去寻芳楼转一圈,再往金绸布庄去一趟,男士四角内裤应该做好了。 ...... 寻芳楼的生意果然火爆。 虽然已经过了送免费小菜的头三天,但来来往往的食客们丝毫不见减少。 景钰戴着面具一走进大堂,就能闻见辛香的羊排锅子味儿,食客们大快朵颐,好不快活! 天凉了,这羊排锅子倒是卖的最好,王金香已经轻易不往前面来了,一整天都在后厨里忙活。 柜台后面站着账房沈先生,是个落选的秀才,算账倒是利索,人也本分,瞧见那张提前认过的面具,连忙迎了上去。 “东家。” 景钰一抬手:“后头说话。” 沈先生连忙抱起账本,跟着人往后堂走。 景钰随手翻着账目,听沈先生报账。 “十个会员入会时,原是总共交来六万五千两银子,但开业第二天,有三位财主过来了,说要再往户头上多存些银账,合算起来,会员总共交了八万五千两银子。” “咱们酒楼刚开张,先前的账目,王大厨都跟我清算干净了,铺面和装潢总的花了六万两。” “采买桌椅板凳,油盐酱醋,后厨食材,杂七杂八算在一起,每一笔都有单独的收据,算起来是一万两。” “再说咱们铺子里的雇人开支,每个月是.....” 景钰听人说的井井有条,心下更是满意,也不用脑子想了,只等着人说最后的盈亏明细。 “东家,这样算来,不出两个月,咱们就能把本钱收回来,余下抛开雇银,都是净盈利了。” 沈先生说出这个时间期限时,脸上满是喜色,干了这么多年账房,从来也没见哪家酒楼能回本这么快的。 但景钰听完,直接皱起了眉:“两个月?这么慢啊。” “啊,咱们不慢了东家,这盈利....” 第263章 安乐,我是你言卿哥哥啊 “哦,我不是说不好,账目我都清楚了,你去忙吧。” 景钰挥挥手,让沈账房出去。 他则是自己一个人坐在后堂里,静静喝了一盏茶,垂眸思索着..... 还有什么法子,能成为达官贵人们的烧金窟。 他需要钱,短时间内,需要很多很多钱。 刚才算了一下,现在手头刨去酒楼日常采买和雇银,他能拿出来的钱大概有五万两。 有什么是五万两能成的买卖..... 算了,先去金绸布庄吧。 —— 阔别将近一个月,金绸布庄的牛掌柜,再次瞧见戴着面具的小鱼儿姑娘,激动的眼泪都要下来。 “姑娘哎,您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儿,这都快一个月了,怎么才来哟,也没留个住处,我们都不知道去哪找您!” 景钰依稀记得,上一次见到这个牛掌柜时,对方态度还是略高傲的,怎么这一回突然就变了? 难道是男士内裤已经开始卖了?可他并没在烈阳城里收到风声啊。 景钰看着人把他迎到后面厢房里,一脸懵的坐下:“牛掌柜,你这是?” 牛仁丰总算是等到了贵人再来,想到自家主子的叮嘱,激动的直搓手。 “是这样,哎,在下先给您赔罪吧。” 景钰好好的听人说话,一愣神就发现这人撩开衣袍要跪他,连忙拽着胳膊让人起身。 “牛掌柜,你有话好好说啊,我就是个小小设计师,不用给我行这么大的礼。” “哎呀,姑娘绝对是神人,我家五皇.....” 景钰一脸懵:“啥?” “我家屋里那黄颜色布料啊,咳,总之那是做出的四角裤子什么颜色都有,黄颜色的卖的最好。” 景钰点头:“哦。” 牛掌柜脸上陪着笑容,这才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来。 “姑娘,您订的衣裳不到三日就做好了,可左等右等不见您来,我也是一时心急,伙计们往皇城运货,我就往车上塞了十几条,让人运去皇城铺子里卖个试试。” “嘿,您猜怎么着,刚摆出来就卖空了,我也不知您心意是个什么定价,我私下给订了十两银子一条。” “嘶。” 景钰倒吸一口凉气,这皇城那边的人确实有钱啊! 十两银子抵得上.....寻芳楼服务员十天的工资了。 “您可是嫌少了?您想卖什么价位,随您开,我们东家说了,若是能在内裤上绣花描样,价钱还可以更高!” “等一下。”景钰终于意识到有哪不对,他问的小心:“你们把内裤,都卖给皇城的皇室子弟和官员们了?” 牛仁丰往左右扭头看看,一咬牙,凑到姑娘眼巴前儿:“不瞒您说,特献给皇上的龙裤,此刻已经在制衣局往上面赶制绣龙纹了。” “......” 好家伙。 景钰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他怎么都没想到,短短一个月时间,男士内裤都已经往宫里送去了,难怪卖的价钱高到离谱。 可现在是怎么个意思,这群人没经过他同意,擅自拿他的图纸出去卖钱? 景钰脸色冷了几分,看向牛仁丰:“牛掌柜,您也甭拿这些贵人的身份吓唬我,图纸是我的,你这里也出成衣,该知道图纸比布料金贵多了。” 牛仁丰一愣,眼前这小姑娘是个心思灵透的,他暗暗咬舌头,还好自己没起歪心思。 这会儿,他也不存心试探了,直言不讳。 “姑娘,我们东家想出银子,把您这图纸买了,不知您可愿意卖?” “不愿意。”景钰想都没想就摇摇头。 牛仁丰沉吟片刻,利诱:“十万两,您意下如何?” “牛掌柜,我即便是花钱自己开个绣坊,只卖这一样货物,一年赚的都不止十万两。” “掌柜的心里比我清楚吧,您要是没有诚意好好谈,也就罢了,把图纸还给我,你们往后再敢卖,我就去衙门告你们了。” 越是有头有脸的商户,越怕名声口碑受损。 更何况,景钰笃定他们此刻不清楚他的身份和底细,轻易也不敢起歹心来硬的。 事实证明,景钰猜想的没错,牛仁丰沉默了一会儿,只说让景钰先喝茶,就出了厢房。 景钰自己坐着,心想,这是去请幕后东家了?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总之他得打起精神来,这单生意要是谈好了,日进万金不是梦。 即便是一条内裤一两银子,烈阳城有多少百姓,皇城有多少百姓,整个南越又有多少百姓。 更何况,还不是说每人只买一条,就能穿一辈子了。 这是一笔算不完的账,就等于是能吃一辈子的买卖。 —— 景钰坐了没多久,门外就传来说话声响。 “主子,小鱼姑娘就在里面。” “你下去吧。” “是。” “......” 景钰站起身,防备的看着房门被人推开。 他迟钝了这么久,总算是察觉出有些不对劲儿了。 牛掌柜叫的是‘主子’而非‘东家’。 刚才说话的时候,牛掌柜脱口而出的‘五皇’,以及他后知后觉发现的店铺门前两根金柱子..... 这金绸布庄是皇城里的人开的。 五皇子? 景钰有些心虚,按理说如果是皇室的皇子,那该是他的堂兄弟?可他现在一个都不认得。 房门开了。 一个身穿月牙色长袍的男子,一步步走了进来,风姿绰约。 腰间果然挂着景钰也有一块儿的紫玉玉牌。 该死,五皇子是什么人,好的还是坏的,他一无所知,甚至连名字都不知道。 就在景钰愣神之际,门边的人突然返身把门关好,几步走到桌边,声线清朗:“安乐,果然是你!” “.....你?”景钰不想被认出来,连忙低下头。 “我是你言卿哥哥啊,不过一年未见,你就不认得了?”景言卿眉眼有些惊喜之色。 他只是来烈阳城碰碰运气,顺便见见画出四角裤的能人,没想到真的瞧见堂妹了。 这个堂妹在魔教里站住脚,活下来了! 景钰皱眉,这人的态度太熟稔,让他有些不自在,心头默念,五皇子,景言卿。 需要自己出来做生意赚银子的五皇子么。 对方看景钰不理会自己,热情的笑容也消散了些,低下头,语气愧疚:“堂妹可是怪我?” “五哥说的哪里的话,怪你什么?” 景钰顺势套话,看上去两人很熟的样子,他就不见礼了,又在桌边坐下。 第264章 五哥,今晚你要不要见见妹夫? 在梦中见到的原主,有时候是咬牙一声不吭练功,有时候是对着下人张扬跋扈,甚少有同龄人跟原主接触。 可是眼前人怎么会这么熟稔? 难道..... 这就是在梦里给他送吃食的小仙童? 景言卿叹了口气,说:“自从你让我以死威胁父皇,被父皇识破后,你就被皇叔关在平山王府禁足,直到你出嫁那日,我都未能看你一眼。” “前些日子听说你在烈阳城,我就急匆匆赶来了,安乐,你是不是还怨五哥?” “是我笨,那日上吊的绳结如果系的紧一些,就不会被父皇瞧出来了。” “......” 景钰眼里闪过震惊,原主到底是什么本事,能说动一个皇子上吊啊。 嘶,言语间,这人似乎并不知道他是男儿身?口口声声喊的都是堂妹。 “安乐,安乐?” 景言卿看着对方脸上的面具,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莫说是面具,就算是整张脸遮起来,他都能认出来。 喊了两声,对方都不应他,神色更难过起来:“你在魔教过的一定不好,你随我回皇城吧,对外就说你死在江湖斗争中。” “....你这是让我假死脱身?”景钰还是不敢确信这人是好是坏,只能小心应对着。 “是,我来烈阳城的路上,就已经想好了,若是见了你,就即刻安排假死助你脱身,你若是不想回皇城,那就不回,总之,五哥不能眼看着你受苦。” 景钰摇头:“可你若是帮我,往后万一暴露了,你自己也会被皇伯伯怪罪。” 景言卿苦笑摇头:“堂妹不是不知,五哥我孤家寡人一个,父皇眼里根本没有我这个儿子。” “幼时,若不是堂妹几次三番相护,五哥这条命早就被容妃和景承他们.....” “五哥早就发过誓,皇室里,唯你于我有恩,护你周全后,我便游历四方,再也不回皇城了。” “......” 景钰沉默一瞬,皇室里的斗争果然残酷,连正经的皇子都活的如此艰难。 景言卿神色坚定,语气急促:“如今你可能在魔教自由出入?若是可以,我便快些安排,盘缠你不用担心,旁的丫鬟小厮也都不必带,你走的远远的,再也不要回来了。” “五哥。”景钰喊了一声,倒是有了几分真情实感,只看这人冒险要把他救出去的模样,他便好感噌噌上涨。 “五哥不急,你先听我说,我在伏龙教过的很好,教主南清弦对我也很好,我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了。” “啊。”景言卿的震惊全写在脸上,说:“可你从前未嫁时,日日骂魔教十遍有余,如今怎么.....” “世人惯会以讹传讹,我当时听信谣言,以为教主为人狠辣,冷血无情,但现在已经把误会全都解开了。” “五哥来烈阳城的一路,应当也听说了,伏龙教遇难时,是我力排众议,拿出皇室玉牌相助的。” “可....可那不是你被魔教众人逼迫的?” “从未,一切都是我自愿的。” “......” 景言卿陷入久久的沉思中,半晌起身在窗户和屋子看了看,确认没有人监视景钰,心头还是极为惊讶。 难道成了婚,一个人的心性就会有如此大的转变吗? 眼前的堂妹让他觉得跟从前不一样了,长大了,也有了些.....人情味儿。 “五哥,今晚你要不要见见妹夫?”景钰站起身,既然是故人,那就不急着谈生意,先套套近乎再说。 “我.....” 景言卿提起魔教那边,还是有些怕的,毕竟从未接触过江湖中人。 但眼下为了堂妹,他眼中闪过坚定:“见见吧,若真是个良人,那五哥自会送上迟来的新婚贺礼,若非良人,堂妹就莫要逞强,脱身为重。” “好,五哥随我来吧!他正在伏龙堂里。” 两人一前一后往门外走,低声交谈的越来越熟稔,似乎从前的关系就不差,谈话极为投缘。 “妹夫他,长相如何?” “五哥以为如何?” “江湖中人,打打杀杀,风餐露宿,自然是偏....粗犷的。” “噗,并不,他长的.....很好看。” “堂妹情人眼里出西施。” “五哥见了就知道了。” “......” —— 傍晚,伏龙堂前厅,摆了一桌酒席,款待远路道而来的五皇子。 桌上只有景钰南清弦,以及客人,外加一个白宸陪着。 原本该是正经设宴,但景言卿想近距离瞧瞧妹夫,再三推让,只要了一桌圆席,说是一家人吃饭,看上去更亲近些。 南清弦也在打量这个‘五哥’。 长的倒是丰神俊朗,身上有股子文人气息,举手投足也颇具礼仪,到底是皇室中人。 年纪约莫比景钰大两岁,却比南清弦要小两三岁。 场面安静并有些尴尬。 景钰看桌上的人都有些拘束,举起酒杯:“五哥远道而来辛苦了,来,我敬你一杯。” “女儿家少饮酒。”景言卿嘴里说着,但也提了酒杯。 短短两句话,让南清弦心头松了口气。 看来也不是多亲近的竹马,至少,还不知道景钰是男儿身。 另一边的白宸也适时端起酒盏,笑的温和:“金绸布庄遍布南越,今日总算是得见东家了。” “对外是借的安远候小世子的名头,旁人并不知这些生意是我的,还望贵教莫要声张。” 景钰有些惊讶:“五哥竟也这般谨慎,你放心,我们不会往外说的。” 景言卿目光看向主位上的人,对方毫不闪避的回视而来:“阿钰答应的,我们自会照做。” “......” 席间,南清弦倒也不是刻意做给谁看,平日里景钰吃饭,他就是这么伺候的,自然而然的盛汤,夹菜。 这倒是给景言卿看的目瞪口呆,连打好腹稿的话都没机会敲打了。 几人又不熟,一顿饭吃的自然拘谨,也没有太多的话说,很快就散了。 景钰盛情邀请之下,景言卿也想留在这里多观察一段时日,当即就住下了。 ...... 夜晚,玉满园。 燃着安神香的室内,一个躺在床上伸展胳膊腿儿,一个沐浴过后,坐在软榻上看书。 第265章 可你只是听他的名字,就会莫名流泪,若是日后见了他.... “南哥,你瞧那人如何?” “若非是高深莫测,惯会做戏之辈,便有几分可信。” “是吧?其实我看人可准了,我不喜欢接触的人,多半都是坏人,这可能是传闻中的社交雷达。” “你很喜欢他?” “你想什么呢!那是五哥!我说真的,我一看见他就觉得很亲切,就好像从前就跟兄长一样相处过。” “......” 南清弦放下书,似是回忆:“五皇子景言卿,生母娴妃产下他的当日就血崩而亡,而后一直在宫内皇子楼居住,不受重视,时年即将满双十,却仍未封王定号。” 景钰腾的一下坐起身,点头:“是吧,跟我猜想和观察的一模一样,此人可信。” “怎么说?” “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他今日见我的第一眼,眼里满是惊喜,脸上的表情如释重负,张口就说要助我假死脱身。” 南清弦抿唇,没有应声。 “哎呦南哥,你得站在人家的角度想,花铃若是此刻嫁到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是不是也会想办法去把人救出来?” 南清弦这才点头:“那是自然。” “然后我就跟他说,我在这里过的很好,我们已经是真正的夫妻....咳,他就说想来看看你,如果你是良配,他也就放心了。” “.....倒是有兄长的模样。” “是吧?”景钰点头,又说:“结合你知道的,他此刻的境况,自己都朝不保夕的情况下,还要惦念着来救我,所以我说此人可信。” “即便如此,他一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又能如何?” “至少他对皇城里的各方势力了如指掌啊,咱们身边总算是有个可信的人,能提前了解皇城。” “可他未必会帮咱们。” “他都能为我上吊威胁皇上,还有什么不敢的,如今不是他帮咱们,是我想帮他。” 南清弦沉思一瞬,也就想明白了:“你是说,皇城里的人,早晚会对他下手?” “他自己也有所预料,否则今天下午的时候,也不会跟我说什么要游历四方,再也不回皇城了。” 景钰又在床铺里躺下,盯着床幔,神色严谨。 “皇城里一定是什么人总想迫害他,他无力敌对,才会起了脱离皇室的打算,今天,他言语间提到了容妃和景....好像说的是叫景承。” “二皇子?”南清弦问了一句。 “你知道?”景钰扭头看人。 南清弦看人是真的对皇室一无所知,只好一点点的把他查到的消息都说了出来。 “皇帝膝下活着的只有五个皇子,其中四皇子景默,幼时圈养的白虎突然发狂,咬掉了他的双腿。” “当今太子是已故皇后所生,却自幼病弱,常年靠药材吊命,缠绵病榻。” “二皇子便是景承,生母容妃执掌后宫,等同于副后,位高权重,碍于太子还未归西,一心只盼着景承当太子。” “三皇子景休辞,宫女所出,却凭借自己的本事得皇帝器重,如今已经封为晋王,掌管左部军机处。” “五皇子便是景言卿。” 南清弦说完,却听床铺那边的人,小声念叨着—— “景休辞,景休辞.....好耳熟的名字,好耳熟.....” “景钰!” 坐在软榻上的人,不知瞧见了什么,突然起身快速走到床边,眉头紧皱。 “南哥,怎么了?” 景钰神色有些懵,眸色飘渺,心头一股说不上来的滋味儿,只觉得一听见这个名字,浑身都疼。 南清弦指尖有些颤,抚上眼前人泪流满面的脸颊,擦泪的指尖用力很重,直把流泪的人眼角都抹红了。 “景休辞就是当年带着朝廷暗兵,围剿伏龙山的人,是他带着人杀了白宸和姜肆,把我逼下悬崖,景钰,你不可以对他.....” 景钰抬手摸上脸庞,这才察觉自己在哭! “不,不是我,我没有哭,我不认得那个人,南哥,这是怎么回事?” 南清弦看着眼前人惊慌的摇头,他心头一颤,俯身把人抱在怀里,抱的紧紧的,嗓音在抖。 “不管,不管他跟你从前有过什么,你都不许,不许再看他,我与他势不两立,你,你只能看着我。” 景钰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心绪逐渐平复,他对于自己刚才的失态,感到疑惑,但还是先安抚抱着他的人, “我知道,他是我们的敌人,我不认识他,真的不认识,原来的景钰与他有过往,南哥,那人不是我。” 南清弦闭上眼睛,没有应声,心说—— 可你只是听他的名字,就会莫名流泪,若是日后见了他.....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就这么紧紧相拥而眠。 天亮了。 —— 再醒来时,床上只有他一个人,南清弦不知何时已经起身了。 可是窗外天才蒙蒙亮,天幕还是深蓝色的,不是平日里会起身的时辰。 景钰披了外袍,站在初冬的屋檐下,打了个冷颤,却瞧见隔壁,被人当做书房用的院子,此刻灯火通明。 他挥手示意玉翠不用跟上来,自己紧了紧衣袍,穿过圆拱门,往隔壁院子走去。 墙角的盆栽和花圃上,还蒙着晨曦白雾露珠,鼻息间能闻到湿漉漉的凉气,激的鼻根发酸,眼眶湿了些。 他揉揉鼻子,顺着拐角长廊往门前站着守门弟子的正屋走。 弟子们见他来了,拱手要见礼,被他抬手制止:“嘘,你们教主这么早,在做什么?” 弟子们自然不知道,摇摇头没有应声。 景钰从开了缝的窗户里,往里头看。 宽大的书桌上,堆积如山的信件,他站的这个角度,几乎看不见南清弦的胸膛。 那人一身黑袍,在灯烛光线下,聚精会神的处理着各门各派来往的书信,脸色面无表情,只是眉眼间略带疲惫。 景钰知道他会很忙。 他要把所有的门派了解通透,公平公正的处理各门派的摩擦争斗,精妙的从中调和,最后完全收服为伏龙教所用。 此事说来简单,但每天去跟各门派老狐狸苦熬心理战,不能真动刀兵,这是一件十分耗人心血的事情。 景钰站在窗外看了许久,久到手指都被冷风吹的生疼。 最后,他没有进去打扰,一声不响的回了玉满园,召来玉翠送热水洗漱。 不知从何时起,当初那个刚穿越来,每天都要睡到日上三竿的人,已经不会再赖床了。 他与他,都在不约而同默默奋力,只为拥有两个人的将来。 ———————————— 友友们快来,裙子:九二三五,四二二,八四 第266章 原主景钰,从前竟是爱慕过自己的亲堂哥吗? 吃早饭的时候,是景钰特地喊人把饭菜送到景言卿住的院子里,他跟景言卿一起吃的。 毕竟白宸和姜肆一大早就被南清弦指使的团团转,他们三人似乎一夜之间突然比从前更忙了。 景钰也没有刻意去打听,心知南清弦心里不踏实,得让他忙起来,反倒能冲散那个名字给两人带来的冲击力。 景言卿住的院子就在玉满园隔壁,是个独门独户的小院,装潢还算雅致。 院子里也有膳厅,景钰到的时候,送饭的小丫鬟们才刚把粥羹摆到桌上。 景言卿换了一身白袍,似乎是南清弦的衣裳,毕竟两人的身量最为相似。 姜肆太壮了,白宸过于清瘦。 “五哥,我来陪你用膳!” 景钰踏步走进去,对方瞧见他过来,似乎很惊讶,问:“不用跟教主一同用早膳教主?” “你再多住几天就知道了,伏龙教规矩跟皇城不一样,这里的人都活的随心。” 景钰这话说完,直到洗了手坐下,也没听见那边的人回话。 半晌,景言卿叹息一声:“随心,真好啊,这不就是你从前期盼的么,也是我长久以来,一直奢望的。” 景钰听的有些不是滋味儿,挥挥手让玉翠她们都下去。 景言卿一看又慌了,连忙拦着:“总得避嫌,虽说我们是堂兄妹,可也不能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五哥,你既然也盼望随心,那又何必自己约束自己,很多事情你跳脱开,用局外人的眼光去看,就又大不一样了。” 景钰挥挥手,让小丫鬟们都出去了,只留了一扇半开的门。 景言卿听的一知半解,但也没有追问,自觉的拿起粥碗照顾堂妹,替人盛粥。 景钰垂眸片刻,问:“我走的这一年,容妃和景承她们欺负你了吗?” 盛粥的人,指尖一抖,险些被粥烫了手。 “八岁那年在御书院上课,咱们一同写字,还记得吗?心头一把刀,是为忍字。”景言卿苦笑一声,“欺负与否,我总还是好好活着的,不像四哥。” 四哥? 景钰思索一瞬,是那个被发狂白虎咬断了双腿的四皇子! “五哥,不瞒你说,我嫁过来后生了场大病,醒来后就忘记了很多人和事,唉。” 他不想再一点点套话了,没意思,眼前人不是坏人,干脆扯个失忆的幌子,直截了当。 景言卿果然相信,眼睛瞪大了几分:“大病一场?现如今可康复了?” “身子好好的,只是记忆有损,医师说是童年过往被我刻意遗忘了,我觉得那该是一段不怎么美好的时光.....” 说到这里,景钰看见景言卿眼眶红了几分,他一愣,没有再说下去了。 “忘了也好,忘了也好,你只需记得,宫里的人,没有一个待你真心,这便罢了。” “没有一个待我真心?三皇子呢?太子呢?” 二皇子景承不用问,能把景言卿欺负成这样,自然不是什么好人。 “你,你如今出嫁了,不可,不可再.....”景言卿似乎在斟酌用词,想了半天,说:“那是咱们亲哥。” 景钰心里一凉。 原主景钰,从前竟是爱慕过自己的亲堂哥吗? 那个名叫景休辞的人。 “五哥,我如今连他长什么模样都记不起来,自然不会有别的想法,只是,我想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先吃饭,边吃边说。” 景言卿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把粥放在景钰手边,沉默了一会儿。 景钰也没催促,自顾自的夹着肉松鹌鹑蛋,咬了一口。 “太子与咱们相交不深,常年缠绵病榻的人,出门片刻,回去就要大病一场,这里只有咱们二人,我说话就不避讳什么了。” 景钰点点头,听的认真。 景言卿声线压低了些:“太子的病,似是与容妃她们.....”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心照不宣。 “容妃这些年掌管后宫,前朝的官员她也笼络了不少,一心等着太子归西,她好推举景承为储君。” “五哥。”景钰打断了一句,“景承为人如何?” “你是当真一点都不记得?”景言卿听人问的话,脸上还是惊诧的,“连他都不记得?” 景钰含糊回答:“五哥说说吧,我记得不真切。” “景承曾经险些害死你我,不止一回,总之,不要惹他就是了,凡事忍一忍,他总不至于杀了我们。” “总忍下去也不是办法啊.....”景钰咽下嘴里的粥,说:“五哥就没想过要反抗?” “你,你似乎变了很多,你从前都是要我忍。”景言卿如实说,顿了顿又张口:“倒也不是,你从前说,没有能一击毙命的把握时,一定要忍。” “嗯,我现在也觉得这话不错。”景钰点头,这些倒像是从前的原主会说的。 “景承为人嚣张跋扈,一向以未来储君自居,行事十分张狂,有其子必有其母,容妃也是一样的做派。” 景钰再次点头,这些在他意料之中。 容妃和二皇子景承,都是那人的挡箭牌而已,真正的高手不会让自己暴露在明处。 而越听下去,他越觉得景休辞那人深不可测。 “三哥就还跟从前一样,风光恣意,得父皇器重,朝堂上近期也有几个文官偷偷属意三哥为储君。” “啊?” “只是他依旧坚决推让,声称嫡长子尚在,岂敢自居高位,甚至严厉谴责了那几位文官,当天就去太子面前跪着请罪,得了父皇好一通赞赏。” “呵。”景钰嗤笑一声,心底不免称赞人家好手段! 此事不难猜想,那几位文官既然是支持三皇子,那跟皇上说话之前,又怎会不先跟三皇子通气。 怕不是合伙演了一场兄友弟恭,表忠心哄老皇帝高兴的手段罢了。 景钰觉得很奇怪,为何他从未见过景休辞,却对那人的行事作风这般熟悉。 只不过是听了只言片语,就能如数家珍。 该死,原主之前到底喜欢的是个什么败类啊。 “四哥.....这些年,性情愈发阴郁,脾气也暴躁,虽说有生母德妃和皇妹玉华公主护着,可也还是招了一片恶名。” “没了双腿,也是容妃她们干的?”景钰心里有这个疑惑。 “皇城里的人,都怀疑是你做的,所以你要是回去了,千万提防四哥。” “?” 景钰呆了。 第267章 花铃,你一定要等我,千万别做傻事啊 景言卿看人一脸迷茫,有些无奈:“当年,四哥抢了你的金弓,你大哭着出宫去,过后第二天,白虎就发了狂。” “四哥抢了金弓却再也不能用了,金弓又被三哥要回来,送到了平山王府。” “你当时年幼,十分得意的跑到四哥面前捧着金弓....炫耀,被他记恨上了,外面的人也都谣传,是你害了四哥。” 放屁! 怎么不说是三皇子害的,却都栽赃在我身上! 景钰还没来得及细想,这句话就蹦上心头,他皱眉:“白虎发狂之前,三皇子跟四哥有过节吗?” 却是连三哥都懒得喊了,他只觉得有些恶心。 “唔。”景言卿下意识的去回想,“当年书院先生夸四哥抄书抄的好,三哥比四哥多学半年,却不如四哥,我记得很清楚,三哥少见的动怒,摔了父皇御赐的玉笔.....” 说到这里,他突然愣住,眼里满是震惊:“安乐,你, 你是怀疑——” “没有,我就随口问问。”景钰垂眸喝粥,又随口说:“我幼时是不是经常被我爹关在平山王府啊?” “出嫁了也不能没规矩,该喊父王。”景言卿这人到底在皇室里长大,不知不觉被规矩缠的紧,“皇叔性子严厉,你又时常不听话,总爱大哭大叫。” 大哭大叫。 一个自出生就要穿女装,还要被逼着日夜练功的男孩儿,唯一能宣泄情绪的方式,只有大哭大叫了吧。 景钰恨的咬牙,凭什么世间有这样的父亲,自己做不到的事情,就要苛求自己的孩子。 “五哥,你觉得,平山王对我好吗?” “自然是好的,皇叔膝下只有你一个孩子,自小都是我们有的,皇叔都去父皇面前替你也求一份。” “求东西,许我去御书院读书,把我当儿子养,是吧?” “对。”景言卿说起这些,神色轻松不少,眼里也有些宠溺,“你可是皇室里唯一一个郡主,跟公主也没什么两样,自然吃穿用度都是不缺的。” “是吧,待我可真好。”景钰语气夹杂冷笑,又问:“你出皇城时,平山王府的人给你传信了?” “你怎么知道!”景言卿惊呼一声,他出皇城用的理由是游历烈阳城,“皇叔派人跟我说,遇不到你就不要找,找到了也不要轻举动,说你有你的事情要做。” “我问是什么事情,他们说.....你要传宗接代。” “......” 那老贼真是为了皇位,什么恶心的话都能编排出来! 总有一天,他要去亲口问一问那老贼,他这个儿子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别是什么仇家的种,落他手里了吧。 皇城里的人都了解的差不多了,一顿饭也吃完了。 景钰心情不好不坏,但也没早上刚睡醒时那么焦虑了。 饭得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 小丫鬟们撤去饭菜,送来香茗,两人又在茶桌前坐下。 聊了一早上,关系也更亲近些,景钰没忘了最初的目的。 “五哥,既然咱们都是一家人,那我就直说了,我那四角裤的图纸.....” “堂妹连这个都忘了?那我岂不是要占便宜了。” “.....什么?” “十三处城池里的金绸布庄,都是你开的,皇城里的六家酒楼,四家当铺,三家青楼和两处玉器行,也都是你的,我只是代你掌管。” 嚯!! 景钰呆滞。 “堂妹果真忘了。”景言卿笑了笑,又说:“你十三岁那年,说要多赚些银子,日后总有一天用得着,拉着我开了第一家酒楼。” “后来,我们开的铺子越来越多,我是没有钱的,你也不知是从哪来的银子,几万两几万两的塞给我,铺子就越来越多了。” “用的是安远候小世子的名头,钱怀瑾,还记得吗?” “他倒是问起你好几次,还说让我来寻你,今年的分红都拖他好几个月了。” “......” 景钰依旧处于震惊当中,这么算下来..... “五哥,那这些年,我赚的银子都在哪呢?” “在我这里啊,此次只带了一半,约莫有一百万两,旁的都得变卖后才能换成银票,我特地给你带来了,就在城里银庄搁着。” 景言卿提起这个,眼里有些骄傲:“你五哥聪明着呢,弄了几车粮草,藏了银票押送过来,半点风声都没走漏,原是打算助你假死后,给你当盘缠的。” “五哥,把银子给我,我,我有重用!” 一百万两! 还只是一半! 算起来原主做生意才四年,竟然赚了这么多银子! “对了,你说的分红是.....” “钱怀瑾分走一成,至于我.....”景言卿笑的温润,“五哥孤家寡人一个,银子多了也没地方使,不必给我。” 景钰能听出来,这话不是谦让,对面喝茶的人,言语间十分诚恳,绝对是真心话。 啧,这么好的男子,怎么就还是孤家寡人呢。 “五哥放心,我哪会让你白忙活,往后都是一家人,你成婚生子过日子,满月酒我都包了!我有钱!” “好,那你就等着这一天吧。” 景言卿笑了笑,没有反驳什么。 在他心里,皇城里的官家小姐们,全都是后宅养出来的千金大小姐,若是说属意.... 他心底,更倾心于眼前人这样不娇柔做作的女子,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女子又该去何处寻来。 景钰站起身,正要跟他家送财五哥去城里银庄走一趟,把银票都弄到伏龙堂来。 可门外—— “夫人,李家庄有书信送来!” “李家庄?那是哪?”景钰嘟囔一句,直到把信接在手里的那一刻,才猛地瞪大眼睛,“该死,忙了几天,把花铃忘了!” 信件拆开,里面只有一句话。 ‘嫂嫂亲启,我唯有一死,才能全了伏龙教的颜面,勿念。——花铃绝笔。’ 景钰头皮都要炸了,颤着嗓子喊—— “备马,去李家庄,叫上一百个弟子,跟我走!” 景言卿眼瞧着堂妹瞬间脸色都白了,连忙皱眉把人拽住:“怎么了?” “我妹妹,我妹妹被人欺负了,命在旦夕!” “妹妹?我随你去!” “五哥....也罢,不敢耽搁,咱们快走!” ...... 片刻后,上百匹快马从伏龙堂后门,直接出了烈阳城。 马队顺着山道奔驰而去,只留下一阵灰土狼烟。 “快些,再快些!” 景钰手握缰绳,恨不得直接长了翅膀飞过去—— 花铃,你一定要等我,千万别做傻事啊! 第268章 果真是在外面跑野了,瞧见个男人就得勾搭到房里去 —— 李家庄。 年近七十岁的老人穿金戴银,拄着拐棍,站在高深的庭院中, 身边十几个丫鬟仆从,脸色都是难看的。 被人踹开的房门里,花铃勉强坐在茶桌前,维持身子平稳,手里的剑已经出鞘,横在桌上。 地上是暗黄色的桌布,茶盏碎瓷片摔了一地。 屋内还有个晕过去的男人,长的倒是不丑,只是身形矮瘦,衣衫不整的瘫在床上。 李老财主手里拄着拐棍,身边站着个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满头珠翠,细眉小眼,一脸尖酸刻薄的模样。 “老爷,您说说,原本都是好心,如今却弄成了这幅样子,真是丑事!咱们家的脸面都要被丢尽了!” 刘氏扭头往地上啐了一口,似乎屋里有着什么样肮脏污秽的场面,低头那一瞬,眼里闪过幸灾乐祸。 花铃听着院中女人刻意放大的音量,苦笑一声,扭头看向床铺,却很快又撇过脸,眼中有些挣扎。 她攥紧手里的剑柄,身上还有些发软,软骨散的药力已经过了一夜,挥发的差不多了。 她只是觉得,这一趟,不该回来。 回来的这几天,刘氏一直都对她体贴照顾,吃穿都往院里送最好的,甚至还私下里跪地给她道歉。 说是当年她刚生下妹妹,脑子糊涂,为母则为子计之深远,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让人把花铃哄出去丢掉。 还说什么花铃走后十几年,她都日夜愧疚,吃睡不安。 花铃自然不会信她,但也没有特地与之计较,毕竟只想着回来看看父亲,就离开这里。 但没想到,慈爱的父亲竟然在昨日突然变脸,强行抢了她的随身包袱,并把她关了起来。 随后打开门,却说她一个女儿家在江湖上漂泊,无依无靠,不是长久之计,言语间是要给她定下亲事。 花铃正要拒绝,却看父亲身后走出来一个男人,一问才知道,此人名叫刘庆喜,是刘氏的亲侄子。 两人只是隔着门互相打量了一眼,花铃就被父亲又锁在了屋里。 昨天晚上,丫鬟端来饭菜,花铃一早就跟刘氏说了,只留两天就会离开,无心争夺财物。 所以面对饭菜时...... 这是在自己生父的家里,父亲也还健在,刘氏知道她不会争家产,也应当无心害她。 所以,花铃吃的很安心。 吃完以后,再睁开眼,就瞧见床边倒着个衣衫不整的男子,正是那个刘庆喜! 还未反应过来,外面的刘氏,就已然带着父亲来捉奸了。 并且还口口声声说什么,花铃在外面当窃贼,品行养的十分下贱。 花铃百口莫辩,身边又躺着个男人,又羞又气,拽了小厮塞给他身上所有的银子,算是传出去一张纸条。 她已经没脸活在这个世上了。 昨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今朝又被冤枉成窃贼,好好的回家探亲,被她愚笨的搞成这样。 没脸见人了,也不想活着给伏龙教丢脸。 此刻,院子里的刘氏还在恶语相向的唾骂着—— “果真是在外面跑野了,瞧见个男人就得勾搭到房里去,呸,辱我门风,下贱的东西!” “老爷,您别拦着我,这么多人都瞧着呢,虽说是后娘难当,可我也不能让这种货色,害我梅梅的名声!” 李青梅,就是刘氏的女儿,花铃原名李青兰。 李老财主握着拐杖的手,能瞧出正在发抖,花白的胡须一阵颤动,目光与屋里坐着的人遥遥对视。 满是失望。 “爹。”花铃用剑尖戳地,一步步走到门边,她没有哭,只是扶着门框,眸子酸涩:“我没有,没有偷东西,也没有....跟人私会。” 李老财主刚要说话,旁边的女人又用尖利的嗓音嚎了起来。 “还说不是你偷的!那么贵重的一对镯子,你一个姑娘家流落在外,怎么会揣在身上!” 花铃不想牵扯太多,所以此次回来,在外的一切都没暴露,只说自己被好人家收养了。 此刻,她咬牙辩驳:“那是贵人给的,不是偷的!” 是嫂嫂在伏龙山上时,从嫁妆里拿出来的镯子,赠给她的。 “哼,什么贵人,怕不是哪个养着你的野男人吧.....” 刘氏说话声音越来越大,似乎生怕满院的丫鬟小厮听不见。 “再不然,就是你从哪个大户人家手里偷来的,啊呀,哪日事发,怕不是还要连累我们。” “你,你.....” 花铃眼里满是屈辱,她有一肚子想要宣泄的话,却在丫鬟小厮们鄙夷的目光中,一点点销声匿迹。 角落里,不知道是哪个家丁嘟囔了一句—— “可大小姐分明是跟伏龙教有些渊源的,我雇人去送的信.....” 他声音很小,宛如瀑布里落下的一片树叶,淹没在庞大的议论声中。 刘氏听着众人的议论,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 小贱人,当年一回没能杀你,倒让你在深山里捡回一条命,现如今你还敢回来,不还是斗不过我。 就如你那个蠢娘一样,轻易就被本夫人弄死了。 刘氏扭回头,手攀上李老财主的胳膊,娇声哭啼:“老爷,非是我狠心,您听听,咱们李家的名声就要毁了。” “您即便是不心疼我,也得心疼心疼梅梅,她可是未嫁的女儿,往后被人知道有个这样的姐姐,可怎么好。” 李成材沉默半晌,浑浊的眼眶里,弥漫一股悲凉,他重重叹了口气,转身步履蹒跚的走了。 凉风吹过,伴随一句:“你看着办吧,这种女儿,老夫不要也罢。” 门边,花铃心如死灰的看着那边离去的父亲,喃喃出声:“爹,你不信我.....” 刘氏几乎是在在满头花白的人转身那一刻,就按捺不住的大喊出声。 “快,把这个不守规矩的贱人绑起来,押去沉湖!” 这话落地后,过了好一会儿,她嘴角的恶笑才逐渐隐下去。 原因无他,周围一片死寂,竟然没有一个人应她的话! “你们是都聋了不成,本夫人叫你们呢!” “还不快把她——” 话说到一半,活生生的断在嘴边,刘氏眼珠子逐渐瞪大,像是见了鬼一样。 那些—— 都是什么人! 此刻,宅院的墙头上,四面八方全都是穿着黑袍,手持弓箭的伏龙教弟子! 数目众多的黑衣人影,一个个身姿挺拔,端端正正的踩在院墙上,锋利箭头闪着寒光,指向院内。 不知何时,他们已经悄声无息的,将整个院子都围的密不透风! 第269章 欺负我伏龙教养出来的人.....就凭你们,也配? —— 屋檐上,一个穿着白裙的绝美‘女子’,手里拎着一根细黑的鞭子,单脚抬起,踩着青瓦棱柱。 ‘她’在满院人的注视下,语气森冷—— “欺负我伏龙教养出来的人.....就凭你们,也配?” ...... 整个院子顿时鸦雀无声,宛如无人之地。 刚才还讨论的满脸热切的丫鬟婆子们,此刻纷纷吓得脸色苍白,全都噤声了。 再看刘氏,直接瘫坐在了地上,腿脚止不住的发颤,一句话都不敢说。 屋檐上那人,她们惹不起。 不用听不用看,只需稍稍瞄一眼那人的周身气势,就能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别! 花铃听见熟悉的声音,手掌一松,剑也落在了地上,发出当啷一声脆响。 她步伐缓慢的走到门外,仰头往屋檐上看,嘴角一撇,眼泪就掉下来。 “嫂嫂,我可要被冤枉死了,嫂嫂,哇——” 她就这么僵直身子站着,眼里只有自家嫂嫂一个人,无所顾忌的嚎啕大哭起来。 景钰拎着马鞭从屋檐上飞身下来,站在他身后的景言卿也随着跳下来。 花铃哭的崩溃,几乎站不住,却躲开景钰的手,往后退了两步,哽咽出声:“嫂嫂,我,我被人.....” 景钰没让人说完,当即截断,他说—— “跟我回家吧,不待在这里了。” 花铃抬起袖子擦眼泪,摇了摇头,眼里都是决绝,嗓音颤抖:“我不是伏龙教的人,我死在这里,便罢了。” 这是不让污了伏龙教的名声。 景钰沉默一瞬,抬手朝空中挥了挥。 伏龙教弟子们当即跳下,瞬间就制服了满院的人,自然没有多客气,几乎是每个丫鬟小厮都挨了两脚,趴在地上。 其中两个弟子进了屋里,把床上的人像拖死猪一样的,提着腿拽了出来。 昏迷中的人总算是醒了,却还没看清楚状况,就嚎了起来。 “放开我!知道我是谁吗?我是这家的亲侄儿!你们当家夫人是我亲姑母,马上我就是你们大小姐的夫婿了!放开!” 景钰眼角直跳,转过身就抬脚踹过去! 刘庆喜被踹的胸骨一声闷响,紧跟着嘴角就喷出一口血雾来,滚到了刘氏身边。 刘氏吓得肩膀直颤,彻底瘫在了地上,连伸手扶起侄儿都不敢。 景钰打量了花铃一眼,从头到脚,妆发和衣裳都是整整齐齐的,并没有杂乱不堪的状况。 他随手抽了一个弟子的佩剑,提着往那姑侄两人身边走过去。 刘庆喜此刻已经清醒了,瞧见那人走过来,如同看见阎王爷一般,猛烈的咳嗽起来。 却是咳嗽一声,喷出一口血。 景钰随意把剑尖搁在刘庆喜左耳朵上,轻轻一划,一只耳朵带着血,完完整整的掉落在地。 又被他抬脚踢到刘氏手边。 吓得对方几乎是瞬间爬着后退,似乎是想哭喊出声,却被吓得不敢。 满院的人看着这一幕,都不敢出声,捂着嘴满眼惊恐! 寂静中,景钰微微弯腰,把剑又搁在刘庆喜的左腿上。 还没动作,对方就吓得尿了裤子,一股骚臭扑鼻。 他皱眉,嫌弃的直起腰身,只用剑尖搁在对方腿上,一点点往下按,刺破裤腿。 “说实话,我只废你一条腿。” “说假话,我切了你的耳朵,挖了你的鼻子,剜出你的眼睛,却不让你死,做成人彘给各位瞧个新鲜。”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刘庆喜就尖叫出声,驴叫一般的嗓音,难听极了。 “我什么都没干,她,她意识不清还知道抱着剑,我刚要近身就被剑柄打晕了,什么,什么都没干,一个手指头都没碰她,真的!真的!” “......” 一番话听完,身后原本正在抽泣的人,逐渐不哭了,景钰心里也松了口气。 还好,这个男人太废物,花铃逃过一劫。 而花铃此刻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推开身前站着的陌生白衣男子,快速往刘庆喜面前走。 景言卿:“......” 他被刚才还哭兮兮的姑娘,一抹眼泪直接推开了。 花铃抽了把剑,走到刘庆喜面前,抬剑直指,得知自己没有被玷污清白,整个人仿佛瞬间活了过来! “.....再说一遍,你到底有没有碰我!” 刘庆喜两手捂着滋血的耳朵,哭嚎出声:“姑奶奶啊,没有,连您头发丝儿都没碰着,若是不信,您找个婆子验验身.....” 话没说完,花铃的剑直直刺向口不择言的人大腿上,那人惨叫一声,彻底半死不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疼糊涂了,刘庆喜突然似回光返照一般,抖着肩膀说: “别杀我,别杀我,我知道一个....一个秘密!” “庆喜!”刘氏瞬间慌了,瞪大眼睛想要阻止侄子,一张嘴却只剩下惨叫:“啊——” 她被花铃抬腿一脚踢在胸口,踢的直翻白眼,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花铃抬眼跟自家嫂嫂对视。 景钰了然,后退一步,示意花铃自己来,视线余光瞄到一抹花白身影,他看了过去,冷脸没有说话。 李老财主此刻拄着拐棍蹒跚而归,可能是年纪大了,心知自己活不了多长时间,瞧见满院子黑衣人也并不害怕。 只是他刚走到姑侄俩人身后,就听见—— “你是不是想说,我娘是被刘氏害死的?” 花铃这句话问出来,满院子人都惊了! 即便处于惊恐中,也都竖起耳朵听个仔细。 景言卿愣怔一瞬,视线落在那姑娘拎着剑的背影上。 身形清瘦,嗓音虽然发颤,却质问的十分有力。 正在直截了当的,问出母亲的死因。 他却连一个姑娘都不如。 他至今也不敢去问上一句,生母娴妃当年产后血崩,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听到这个问题的李老财主,苍老的身影在人群中晃了晃,几乎站不稳。 他年迈浑浊的眼珠子,瞬间迸发出似要吃人的厉光,直直看向刘氏! 这么多年,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但每次稍稍问上一句,刘氏就要带着女儿梅梅寻死觅活,说是他不信她。 第270章 那你要说的秘密,是什么? 再加上有对他忠心耿耿的管家,帮着刘氏说话,久而久之,他也信了刘氏。 一片寂静中,刘庆喜摇摇头。 花铃看人摇头,脸上情绪复杂,看来,她娘亲是当真死于劫匪意外.... “不,你娘确实是她找人杀死的,做出被人劫杀的模样,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件事。” “啊!”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刘氏后脑勺就挨了一拐杖,疼的大叫一声。 花铃扭头一看,动手的竟然是....头发花白的父亲。 李老财主此刻,只觉得一口血憋在嗓子眼儿,呲目欲裂:“你,你个毒妇,你竟,你竟害我夫人.....” 刘氏不知在想什么,只是捂着头躲避,一声不吭了。 景钰侧目看刘庆喜,眼瞧着人要晕过去,冷声问:“那你要说的秘密,是什么?” “....说,说了以后,我,你们能不杀我?”刘庆喜哆哆嗦嗦,失血过多让他眼前一阵阵发晕。 花铃此刻已经无心逼问了,只问出母亲的死因后,她觉得,已经有足够的理由,能让她杀了刘氏这个女人! 景钰没回答刘庆喜,只是似笑非笑的看了他一眼。 刘庆喜从心底生出一股恐惧,嘶声吸气:“梅梅是,是姑母和管家的女儿,跟你们李家毫不相干.....我全都告诉你们,留我一命吧,求求你们.....” “嘶——” 满院的丫鬟婆子,都震惊的转头看向某一人。 那人穿着一身褐色锦衣,被一个伏龙教弟子正踩着后背趴在地上,正是李府管家。 花铃也是一惊,下意识转头看父亲,却只看到一个轰然倒地的老人身影! “爹!” 尽管心里失望,但她到底还是喊了出来。 景钰皱眉,也走过去看了两眼,老人靠在花铃手臂上,俨然是出气多,进气少。 一双满是皱纹的干枯手掌,紧紧握住花铃的手,李成材老泪纵横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女儿。 “兰兰.....爹,对不住你们母女.....” 花铃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原本堵在心头的怨怼,这会儿也顾不得了,眼泪一颗一颗砸在父女俩交握的手上。 “兰兰,你娘的遗物,在,在我屋里,谁都没让动.....” “爹早该去找你娘.....” “兰兰,兰兰——” 连着喊了两声,老爷子算是在女儿怀里咽气了。 “爹。”花铃哭叫了一声,掉着眼泪喃喃低语:“是我的错,我不该回来,我不回来就好了,我不该回来。” “对!你为什么要回来!”刘氏脸色如同恶鬼,猛地尖叫出声,甚至往前爬了几步想要撕扯花铃。 景言卿身体比思绪更先行动,就这么默默上前一步,站在了花铃身前,把刘氏隔开了。 刘氏愣了一下,自然是不敢对眼前满身贵气的男子多说什么,低头哭了起来。 “你若是能像你那短命娘一样,早早去死,当年就死在山里,此刻,此刻我只等老不死的撒手人寰,便能坐享李府财物!” 刘氏言语疯癫,说话的时候一会儿哭,一会儿笑,说的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世上竟然会有这样恶毒的女人,杀了原配夫人,还要把人家唯一的女儿害死。 花铃此刻耳朵里听不见任何话,只捏着手心里那只期望了十几年的,属于父亲的手。 眼前被泪水一阵阵模糊,小声喊了好多句:“爹,爹,我还没有尽孝,我只是,我只是想回来看看你.....” 可是一回来,阴差阳错的闹出这么多事。 她仰头,错以为眼前站的身影是嫂嫂,脸色迷茫,哽咽着问:“我是不是,不该,不该回来啊?” 景言卿抿了抿唇,犹豫一瞬,他抬起手摸了摸跪坐着的人头顶,叹气安抚:“不是你的错。” 一道陌生的声音,温润沉稳。 花铃没有动作,眼前一黑也栽倒了,却被人眼疾手快的接到怀里。 景钰正要往前去接人,就看景言卿弯腰打横把人抱起来,惊讶挑眉:“五哥,你这是?” “这位姑娘晕倒了,既然你说是妹妹,那也.....”景言卿没说下去,只低声:“留个人处理丧事,咱们回去吧。” “好。” 景钰若有所思的看五哥抱着花铃,往门外准备好的马车上走去,一时间也没有拦着。 一是江湖儿女,眼下境况无需计较太多。 二是他还得吩咐几件事,顾不得亲自照顾花铃。 三是..... 这桩姻缘若是能成,那倒也不错。 ...... 景钰转过身,冷冷的看着一院子丫鬟仆从。 “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可谁要是做错了什么,那就.....” “拿了你们的卖身契,离开李府,不许带走一针一线,出去后,若是说出什么不该说的闲话....” “不论天南地北,伏龙教留不得你们。” “整个李府,房屋地契商铺田庄,全都变卖换成银票,账房先生在哪?此事交由你去办,我会留个人盯着你。” “刘氏和私通的管家.....”景钰冷笑一声,“那就绑起来,沉湖吧。” “李青梅和刘庆喜,既然都不是李家人,那往后也不得再以李家人自居。” “李老爷即刻下葬,不得耽搁。” “今日过后,对外只说狗男女私通气的李老爷暴毙,大小姐回来奔丧,过后依照理数带走家财,任何人不得污蔑!” “......” —— 回烈阳城的路上,马车里只有景钰和花铃两人。 似乎是软骨散的缘故,花铃一觉睡到傍晚才悠悠转醒。 得知父亲已经安葬后,倒是没哭,只是蔫蔫的点头,心绪沉重。 景钰也没多安慰什么,这时候说什么都是没用的,他撩开马车帘子跟外面骑马的人说话。 “五哥,买些吃的拿来吧,饿了。” “想吃什么?” 景言卿骑在马上,身姿俊雅不凡,回话的时候,视线若有似无的飘到堂妹身边的姑娘身上。 景钰想了想,说:“前面有家蛋煎饺味道不错,要鲜菇肉馅,再买些汤水,你叫人去看着买吧。” 景言卿似乎是脑子突然缺了根弦儿一样,探头问:“花铃姑娘想吃什么?” 花铃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没有说话。 第271章 命里无时,终是无 景钰在心底翻了个白眼,着重又说了一遍:“鲜菇肉馅的饺子,饺子。” “哦好。”景言卿仓促点头,有些狼狈的骑马跑走,竟是要亲自去买。 “......” 马车里静默了一会儿,景钰皱眉晃了晃手腕。 花铃侧目看过去,似乎是骑马的时候,被缰绳把手腕蹭破了皮,白皙的皮肤上红了一片。 她眼眶瞬间红了,低头道歉:“嫂嫂,对不起,是我没用,让你跟着跑过来。” “一家人,你跟我客气什么。”景钰抬手戳花铃额角,顿了顿又说:“你大师兄他们飞鸽传书问你,原本也是要来的,被我拦着了。” 花铃点点头,眼泪又砸下来。 “别哭了,都过去了。”景钰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十几年没见面的父亲,刚相处几天,还不怎么愉快,父亲却突然去世了。 这种打击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安抚好的,需要时间冲淡这一切。 花铃此刻还有些执念,摇摇头:“如果我没有回来,是不是.....” “刘氏与管家私通十几年,已经在你父亲的饮食里下药了,也是奇迹,老爷子能撑这么久,所以,并不是你的错。” “......”花铃张了张嘴,最后什么也说不出来,问:“那个人是谁?” 那个陌生男子第一次见面,就挡在她面前,还摸了她的头。 “我五哥,当今五皇子,景言卿。” 景钰如实回答,多余的一个字都没说,现在这种时候,说太多不合适。 “啊,竟然,竟然是皇子.....” “你管他什么身份,你还是门主呢,只是会动不动就掉眼泪的门主,难怪你大师兄不让你出去做事,只给你个虚名。” 花铃被说的惭愧,刚才的悲伤情绪倒是冲淡了些,她低声:“往后,我不会动不动就哭鼻子了,嫂嫂相信我。” “想哭就哭啊,谁规定当门主就不许哭了,就算是当皇上,也得偷偷背着人掉眼泪。” “嫂嫂。”花铃被逗的破涕为笑,但也只有一瞬,眸子暗了暗,叹气:“命里无时,终是无。” 景钰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伏龙教这群人,究其一生也得不来想要的亲情,这就是命。 但他相信,上天夺走一些东西,就一定会在别的地方补回来。 “花铃,每个人一辈子承受的苦难,都是有定数的,苦够了,也就甜了。” ...... 景言卿把饺子买回来以后,没有进马车,而是就地让众人都停马歇歇,吃点东西。 他撩开马车帘子,把两个食盒放进去,期间一直都不敢抬头看,生怕自己再说错话。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这还是头一回有这么手足无措的时候。 景钰看人放下食盒就要走,连忙把人叫住:“五哥,你不吃些东西吗?” 景言卿自然是想留下吃的,但还是摇摇头,声线沉稳:“这不合规矩。” “出门在外哪那么多规矩,又不是外人,来啊。”景钰朝人招手,吃个饭而已,三个人呢。 “不,你们快吃吧。”景言卿说完就要走,但又稳住身形,也没看人:“花铃姑娘,要是不合口味,我再去买。” 花铃迷茫的抬起头,以为自己听错了,没敢回话。 景言卿等了几瞬,没听到人说话,心头有些失落,默默放下帘子出了马车。 景钰打开食盒,端出两份蛋煎饺,嘴里咬着筷子含糊不清的问:“你怎么不搭理他?” “.....不敢。” 花铃皱了皱鼻子,虽然不是很有胃口,但还是从身旁人手里把食物接了过来,食难下咽的嚼着。 “......” 景钰也没再说什么,奔波一天,他是真的饿了。 迅速解决完一份饺子,又喝了一碗党参鸡汤,胃里才舒服些。 啧,原主好歹也是郡主吧,胃怎么养的这么差,饿一会儿就疼的难受。 明显是从前饿多了。 景钰在心里碎碎念,靠在马车里准备眯一会儿,估计到烈阳城的时候,就该是凌晨了。 花铃却是毫无睡意,但也没有出声打扰,默默把马车里的毯子拽出来,盖在嫂嫂身上。 随后,盯着马车顶棚,发呆。 ...... 景钰有知觉的时候,是被人抱在怀里走的,颠簸当然不大,但他也瞬间就醒了。 还没睁开眼睛就闻见一股古檀木沉香,这才干脆又闭上眼,把脸埋在人胸膛蹭了蹭。 “南哥.....” “累了就睡,花铃已经被白宸他们带走了,五皇子也已经安排去休息了。” “嗯.....”被人抱着走的景钰,迷迷糊糊还说:“南哥,我有好多钱了,都给你,你拿去用,不够....我还有。” 南清弦看人困的眼睛都睁不开,垂眸低头在人额角亲了亲:“睡吧。” 把人安稳的放在床上之后,他摆摆手,示意玉翠她们放热水盆的动静轻一些。 让丫鬟们都出去了,他才替床上的人脱去外衣,又拿了布巾一点点帮人擦脸擦手。 拽起手腕的时候,睡着的人突然哼了一声,他凝眉凑着烛光细看,这才发现手腕上的擦伤。 好在床头矮柜里备的有伤药,拿出来一瓶,用指腹点了药膏,小心的涂抹上去。 药膏擦上去会有些灼痛感,但药效很好,睡着的人又哼了两声,软糯的眉头也皱起来。 南清弦愣了一瞬,小心的俯身在人手腕上吹了吹,算是缓解了些灼痛。 总算是睡安稳了。 他转头望了一眼天色,离天亮还早,索性也脱了外袍,躺进去替人暖被窝。 天冷了,怀中人的手不怎么生热,他把人拥的更紧了些。 —— 窗外该死的啄木鸟,又开始啄窗户。 景钰把头往被子里缩,不耐嘟囔:“早晚放点耗子药,毒死你。” “呵。” 头顶竟然响起一声轻笑。 景钰这才拱出被子,睁开眼睛看了看,随后笑着伸了个懒腰,把手戳到人脸颊一侧。 “你没去忙啊?大忙人今天竟然有空陪我赖床.....” 南清弦在床上半躺着,手里捧了一本书,侧颜精致,好看的很。 把在脸颊边揉捏的手指捉到掌心里,他含笑低语:“昨天你辛苦了,今日陪你出门逛逛?” “去哪逛啊,你不忙我忙,我还得去把银子拿回来,再去一趟寻芳楼瞧瞧,然后回来琢磨冬衣的样式....” 第272章 利民和赚钱,两不耽搁 南清弦沉默了一瞬,抬手放在人眉眼上,袖口带着栀子花洗手膏的味道:“那就再睡一会儿,不用急着起身。” 景钰能听出这人言语间的心疼,勾唇笑了笑,干脆翻身侧着拥住他的腰身,把脸埋在人侧腰处蹭了蹭。 “南哥,快过年了,还有两个月。” “嗯。” “回伏龙山过年,哎,给百姓们开仓放粮了吗?年关之前要办妥。” “已经叫人去办了。” “好。” “......” 没过多久,就在南清弦以为身侧的人已经又睡着了的时候,被子却突然被人用腿蹬开了。 “不睡了,尽快忙完,回来再睡。”景钰翻身而起,却在下床的时候停住动作,意识到什么:“南哥你在等我?” “.....没有。”南清弦迟疑一瞬,摇摇头。 心底是有点想的。 但最近眼前人太累了,他舍不得。 景钰若有所思,视线在人下半身流连一瞬,干脆又探手上去摸了一把,动作流氓的很。 触感还算平静,他点头:“嗯,很乖,那就等两天,好吗?” 南清弦抿了抿唇,克制不住的把人拽到怀里,上下其手揉了一通,很快就克制的贴在人脖颈处:“不急,不急。” 景钰仰头喘气,手也抚上腰间搂着自己的手,笑的绚丽:“是,您不急,那您能先放开我么?我着急去嘘嘘。” “......” 南清弦无奈,唇角弯出弧度,伸手仔细帮人把衣裳拢好,才松开胳膊。 对方下床之后,他也就跟着起身了。 —— 梳洗完毕,两人一起去膳厅用饭,没有看到花铃的身影。 白宸已经坐在椅子上了,听人问起,解释着:“花铃昨夜精神不好,我让人熬了些安神汤送去给她喝下,此刻估计还没睡醒。” “让她睡吧。”景钰点头,用勺子搅着碗里的参汤。 时辰已经接近午时了,看来几个人都起晚了些,毕竟昨夜跟着熬到快天亮才睡下的。 姜肆却一大早就不见人影,估计是又出去忙别的事了。 景言卿看起来精神还好,原本没看到花铃,脸上有片刻失落,但很快就恢复如常了。 “五哥,一会儿咱们先去银庄把东西拿回来,然后你随我去寻芳楼用膳,下午咱们去布庄里,我有正事跟你说。” “好。” 听着堂妹安排的井井有条,景言卿自然是没什么异议的。 “对了五哥,你什么时候回皇城?” “后日。” 景钰惊讶挑眉:“这么快?” 脸色也十分不舍的人,叹气点头:“已经耽搁几天了,再不回去,只怕皇城里的人要起疑心。” 皇城里的人,指的自然是容妃和二皇子他们。 景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有些事,他还要再仔细斟酌一番,才能跟五哥说出口。 毕竟,造反这样的大事,随随便便张口就说,会把人吓着的。 ...... 等到忙活一通之后,太阳已经西沉,天色也暗了些。 金绸布庄里却依旧热闹,外面集市人潮熙攘,晚市开始了。 景钰坐在布庄二楼的书房里,盘腿在软榻上写写画画。 身边就是窗口,能瞧见街道和一点点落日余晖。 景言卿就站在旁边,已经晃荡好一会儿了,此刻看人停笔,才忍不住问:“这是.....” “小袄,棉花小袄,短款的。” 景钰伸了个懒腰, 把图纸瘫在桌上吹吹墨迹,扭头看人脸上有些迷惑,这才张口解释。 “冬日里,整个长袍都做成棉花,身上像是披了一床被子,不好看是其次,行动也不方便,穿脱都费力。” 他已经让人拿了几件南越国的棉衣长袍过来,穿在身上试了试,很是繁琐。 长袍厚重,压的人抬胳膊都费劲儿,难怪古代人冬天都不爱动弹,也不下地。 并且,不是家家户户都能穿的起好棉花长袍的,景钰问过旁人,偏远些的县城里,冬季时常冻死人。 医馆的生意倒是好,毕竟衣裳穿脱都费时费力,冬天凉风无孔不入,一早一晚总有染上风寒的。 也是在脑海中想了许久,才画出的短款小袄样式。 虽说比不上现代的羽绒服,也没有防水的面料,但在屋子里御寒是够了。 他还在考虑,打算将棉衣外面盖上一层防水挡风的皮革,那就会更暖和些。 皮革相对来说要便宜些,卖的价钱更低,能让老百姓们都穿的起。 倒也不是全然为了赚钱。 至于王公大臣们的衣裳,只要用上好的皮革料子,内里全用上绸缎,精细刺绣,价钱自然也能卖上去。 利民和赚钱,两不耽搁。 景钰费了有半个时辰的功夫,才把他的这些想法,统统跟景言卿解释清楚。 他打算让景言卿去做这些事,毕竟如果事事都要他跑着亲力亲为,太累。 并且想做的事情太多了,顾不上。 景言卿对于做生意这些点子,原本就是一直听从堂妹安排,此刻也只有点头,表示他记下了。 只是...... “堂妹似乎成婚后,脑子里有了许多新点子,你那酒楼的菜品也都精妙,我想着,把咱们皇城里的酒楼,也都重新修缮一番。” “好啊,五哥尽管去做。”人主动揽事,景钰自然是高兴的,又说:“不如干脆直接改头换面,全都称作寻芳楼,只当是开分店了。” “分店?这怎么说?”景言卿走到桌边,提来一壶温热的茶水,小厮们刚换上没多久。 “唔,就是酒楼各种事物,都复制出跟寻芳楼一模一样的,月钱发放,待客订桌,会员制度.....” “啊对了,过段时间我再培养几个好厨子,给你送过去,把咱们寻芳楼独有的菜式,全都传到皇城去。” 这是件大事,景言卿得好一阵子忙,但此刻,他毫不犹豫的点头应下:“放心,我会尽我所能。” 景钰沉默一瞬,问:“五哥,你.....你是不是看出什么了?” “不管你们要做什么,我都会尽我所能。”景言卿放下茶盏,顿了顿才深吸一口气:“所以,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们到底在筹备什么?” 他在伏龙教里住了两天,看见了人们忙碌进出的模样,又结合堂妹急迫的想要银子。 那么多银子,若是寻常的事,根本用不完,可堂妹还只觉得不够。 第273章 姜肆,你该喊他一声....表弟 景钰没想到眼前人会这般聪敏,让他原本没想好怎么坦白的事情,就在此刻被人问了出来。 “五哥,如果我说,我想让这南越国换个主子呢?” “......” 景言卿脸上的震惊,肉眼可见,好在茶盏刚才已经搁下了,否则这会儿一定会落地。 两人四目相对,一个眼神坚定不容置疑,一个满目震惊却并没有出现想阻拦的意思。 沉默良久,最后,是景言卿苦笑着先开口。 他嗓音有些干涩,夹杂唏嘘:“从前只是猜测,没想到,你一个女子竟然真的也有争夺皇位之心。” “从前猜测?”这是景钰没想到的。 “从你十三岁那年,说要赚很多银子,并神色一天天阴郁下去,时常在见面的时候,望着金銮殿的方向,我就已经有了猜测。” “十一岁那年,某次宫宴,我们支开跟着的宫女太监,去御花园里赏夜景,你坐在假山高处,问我....” 景言卿神色有些触动,回忆起当时的场景—— 夜幕深沉,远处宫殿里的丝竹弦乐还在吹奏着,欢声笑语一阵又一阵,随着夜风吹过来。 九岁的景钰,还是个未长开的‘女娃娃’,眉眼青涩穿着粉色宫装,在夜幕灯笼的亮光下,端端正正的叉开腿坐在假山顶端。 十一岁的景言卿就站在‘她’脚下,毫无察觉的仰头看上面:“安乐,你快下来,一会儿摔着了。” ‘女娃娃’坐在高位,却怡然自得的很,眺望着远处金碧辉煌的金銮殿,猝不及防的问.... “五哥,你瞧,我这样坐着,这块儿石头像不像龙椅?” 当年才十一岁的景言卿,因为这句话被吓得白了脸,连忙嘘声呵斥。 “不能胡说!你快下来,快,往后这种话,万万不能在旁人面前提起!安乐,你看着我!” ...... 景钰听的津津有味,眸中含笑,问:“然后呢,我当时怎么说的?” 景言卿脸色复杂,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重复当年‘女娃娃’说的话。 “那时候,你说——” “你们这些皇子都能争着坐龙椅,我为何坐不得,龙椅就是给人坐的,谁坐都可。” “......” 景钰微微张嘴,却没发出声音,心头莫名一颤。 九岁的原主,竟然会说出这种话。 不,远远不止如此。 原主苦心练功,悄悄做起商铺赚的盆满钵满,就连生父平山王都一无所知。 可原主却将这些事,都告知景言卿去做,并且能让景言卿对他死心塌地的效忠。 没错,景钰心中所想,用的是‘效忠’二字。 越想越令人心惊。 一个自小被教导往后要当太子甚至当皇帝的人,默默找了一个最不受重视的皇子交好。 随后一点点成长,拿这个皇子当挡箭牌,为自己奔波卖命。 甚至当初,教唆皇子自杀,逼着皇上收回赐婚旨意。 那位男扮女装的安乐郡主,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又或许,平山王意欲谋反的背后,还藏着什么隐情? 景钰此刻,愈发琢磨不透了。 “安乐,安乐?” 景言卿喊了两声,看人依旧沉浸在思绪里,就没有再喊了。 他此刻想的是,那日拎着剑逼问自己母亲死因的女子。 花铃啊,十分有勇气。 “安乐,我的生母娴妃是将门之女,我的表叔父一家人对父皇忠心耿耿,不知怎的,突然....就都成了罪臣。” 景钰回过神来,惊讶:“罪臣?” 景言卿站起身,走到一旁,临窗而立背对着后面茶桌边的人,语气低沉。 “安乐,你知道当年南家军征西那一战吗?” 景钰瞪大眼睛,语气带着颤音:“你是说,你是说.....娴妃是.....” “我母妃姓姜,表叔父一家男儿都是南家军,多年前,南家军征西不力,愧对天子和百姓,全都死在了雪山。” “而表叔父家里,留在皇城的妇幼家眷们,全都被父皇下旨斩首,母妃当时已经入宫封为贵人,这才躲过一劫。” “可她顷刻间,就从盛宠的宫妃,满门荣耀的将门之女,变成....罪妇。” “父皇强行给她改名换姓,却不允许她长久的活在世上,嬷嬷说.....” “母妃生下我的时候,往皇上面前报的是母子平安。” “五哥!” 景钰猛地站起身,眼眶泛酸,明明是跟他不相干的事,却听的眼眶泛酸。 景言卿没有转回身,嗓音里夹杂心痛和怨怼,似是要低沉到泥里。 “父皇听到耳朵里的是母子平安,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娴贵人产后血崩,不治身亡,追封谥号为娴妃。” 景钰气的想砸茶盏,最后只是把掌心在桌面上攥成拳,咬牙低吼:“景龙升不配为人君,亦不配为人父!” 一同打来天下的世家将领,三十余万人的命啊,说灭就灭! 刚刚为自己产下儿子的妾室,说杀就杀! “难怪五哥在他面前不受重视,不知他每每看到你,会不会想起娴妃和当年冤死的三十万南家军,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儿!” 景言卿转过身,皱眉疑惑:“你说什么?冤死的三十万南家军?” “......” —— 伏龙堂,晚膳时间。 “嫂嫂,你喊我啊?” 姜肆脸上挂着笑,明显是在外面喝了两杯回来的。 今天几个弟子走镖回来,多日不见,拽着他喝了些酒,倒是没喝多。 伏龙教越来越好,虽然不知道师哥为什么要这么急着扩招弟子,但他能帮着做事,自然是高兴的。 饭桌上除了景钰和南清弦之外,还有他见过两次的....五皇子。 姜肆看众人脸上都没有笑模样,也连忙收起嬉笑的脸色,正经拱手,朝着那人:“见过五皇子。” 一片寂静中,景言卿仔细凝视着眼前这张脸,都说姑侄相像,盼望着从姜家后人脸上,找到自己生母的一点点影子。 他见过生母的画像,牵着马,英姿飒爽,是未出阁时找画师画出来的,一直藏在宫里。 “是,是有些像的,眉眼间....” 姜肆纳闷儿,转头看看师哥和嫂嫂,又看神色沉重的人:“五皇子,你说什么呢?我跟谁长的像?” 景钰垂了垂眸,低声张口:“姜肆,你该喊他一声....表弟。” 第274章 大师兄,你冷静,我没动手,是嫂嫂抱着我不撒手..... “表弟?”姜肆愣了一瞬,笑起来:“嫂嫂你说什么呢,我是家里人养不起,被林叔买回来的孩子,五皇子这样的身份.....” 说到最后,声音逐渐哑然,猛地转头看他最信任的人。 南清弦先是点头,随后才说:“过来坐下,你不是一直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么,今天,就让五皇子告诉你吧。” ...... 这个夜晚,姜肆与景言卿抱头痛哭。 哭冤死的南家军,也哭被牵扯的无辜娴妃,更哭表兄弟两人同样悲惨的身世过往。 桌上的酒坛子堆在地上,一坛两坛三坛..... 最后,四个人都喝多了,景钰醉的厉害些,南清弦是四人中最清醒的那一位。 白宸从外面赶回来的时候,一推开门,膳厅屋子里的四人横七竖八倒在地上。 南清弦意识是清醒的,就是手脚无力,他想把景钰拽起来,却又被人缠着手脚拖到地上,半天起不来。 而姜肆和景言卿则是哥俩好的搂在一起,一人抱着一只酒坛子,比着谁的酒坛子低,很快就倒下了。 姜肆一手搂着酒坛趴在地上,另一只手抱着桌腿喊:“表弟,表弟!来,我再....再敬你一......一口,两口吧!” 景言卿身上的白色衣袍都蒙了灰,躺在姜肆脚边,拍着人的靴子:“表哥别见外,我没喝多,我没喝多,来,我们起来说话.....” 南清弦被景钰扯着拱到桌子下面,俩人身后就是姜肆。 但白宸的角度只能瞧见他俩缠在一起的腿脚鞋靴,一黑一白。 “景钰!” “不跑不跑,南南乖,让哥哥亲一口——” 白宸:“......” 这场面,真是百年难得一遇! 怪不得外面的弟子们都退后那么远,这要是被外人瞧见了..... 盟主,盟主夫人,右护法外加一个五皇子,一屋子的皇亲国戚喝成这样,成何体统。 “哥哥们呐,起来吧!” 白宸喊了一声,自然是没人搭理他,无奈只能先从怀里掏出一包解药的药粉,往自己身上撒了一圈,随后才跑过去。 “二哥,起来。” 刚一手拽起姜肆,那边的景言卿就紧紧搂住姜肆的小腿,嘴里喊:“二哥不能打堂妹,皇叔就这么一个女儿.....” 这都哪跟哪啊。 姜肆被拽起来就往旁边倒,手里的酒坛子瞬间倾洒,泼了白宸一身酒臭味儿。 白宸皱眉嫌弃极了,索性直接撒手,就让姜肆倒在一边的地上,重新抱着桌腿儿。 他又绕到另一边,想着先把师哥拽起来,可一掀开桌布就闹了个大红脸。 好家伙,里面叠在一起的两人正亲的难舍难分! 能看出来被压在下面的南清弦,此刻还是尚存理智的,抬手伸向蹲下来看他们的白宸。 “阿宸,快把我拽出去.....” 白宸不忍直视的撇开脸:“可嫂嫂他.....” 景钰已经疯了,双手抱着身下人的脸,在人嘴角脸颊脖颈一顿乱啃,啃出一串红印子,啃完还嘟囔:“这猪蹄子怎么没味儿啊!老板退货!” 白宸:“......” 场面怎一个‘乱’字可言。 最后只能先把嫂嫂从师哥身上揽着腰身揪下来,过程里,白宸还被景小流氓掐了一把屁股,脸红的跟桌上没吃完的水煮虾有一拼。 南清弦总算是能喘气了,瘫在桌子下面挣扎着往外爬,爬一半就爬不动了,小腿又被谁扯着往后拽。 回头一看,姜肆流着哈喇子,傻呵呵笑着喊:“师哥,师哥啊,快来吧!我逮到一只大野猪!” “......” 白宸那边刚把景钰安置在旁边的椅子上,腰身就被人圈着抱住。 “妈,您都瘦了,腰比从前细了两圈,哎呦,想我想的吧,我也想你....妈妈.....” “......” 白宸刚要动作,就见桌子被自家大师兄整个顶了起来! 桌上酒水菜碟子哗啦啦撒了一地! 那人一身黑袍晃晃悠悠扛着桌子,正往他这边移动,走一步耷拉在地上的桌布就更掉下来几分。 “谁让你抱着他的,放开!” “....大师兄,你冷静,我没动手,是嫂嫂抱着我不撒手.....” “来人啊——” 白宸终于是崩溃了,顾不得丢人不丢人,扯着嗓子往屋外喊,他一个人是拽不起来这四个了。 门外弟子们破门而进,齐声喊:“左护法!” 喊完之后,看着屋子里的场面,全都傻眼了。 “快,快些,把他们都搀起来,送回房里洗洗干净,一个个都是酒疯子!” 话音刚落,后脑勺就挨了一掌,白宸闷哼一声,正倒在一个飞奔而来的弟子身上。 那弟子不知道他身上的毒已经消除过,吓得惨叫一声赶忙后退! 所有巧合就在一瞬间。 “咚!” 白宸额角磕在椅子腿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瞄见旁边心满意足亲自抱着嫂嫂的大师兄,脑子里只剩一句话。 往后,伏龙教,禁酒!! —— 混乱的一夜过去了。 正午阳光洒在伏龙教的庭院里,前院空荡荡的,只有花园那边闹哄哄的有动静。 凉亭里,姜肆抱着坐在石凳上看账本的人,苦兮兮的嚎着:“阿宸,好弟弟,你真把我屋里那些好酒都砸了?” 白宸眼睫毛都没颤一下,冷着脸问:“还想喝?” “不喝不喝,往后再也不喝了,哎呀,好弟弟,哥哥那些都是好酒,平时都只舍得掀盖子闻闻.....” 姜肆单膝蹲跪在地上,顾不得人身上有没有毒了,反正有解药,总不至于毒死他,脸颊在人衣袖上磨蹭。 嚎个没完。 白宸深吸一口气,显然是耐心用到极致了,他放下账本,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额角。 清冷宛如谪仙一般的脸庞上,额角鼓起一只红包,看着十分显眼。 姜肆委屈的缩缩脑袋,嘟囔:“师哥害你摔的,不是我.....” 凉亭外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就是你,你非闹着要喝酒,就是你害的!别想冤枉我们南哥!” 景钰一手端着托盘,另一只手狗腿子的往前伸,给身边人开路。 南清弦今天看不清表情,因为脸上戴着半块儿黑纱面具。 面具下,是被某个小流氓啃出来的牙齿印儿,昨夜回了玉满园,又被抱着啃了半夜。 痕迹估计两天才能消下去,只能暂且先戴上面具。 景钰手里的托盘上,摆着两瓶消肿的药,是准备拿给白宸的。 虽说白宸的药多得很,但这算是始作俑者的心意。 这是来赔礼道歉的。 第275章 廊下的剥板栗教学 听着说话的人是嫂嫂,姜肆自然不敢反驳,蔫蔫的起身站到一边去。 景钰笑的亲和力十足,麻利的走到石桌前,张嘴就是惊呼:“哎呀,这么大的包,可得用些好药,瞧,这是.....” 白宸瞄了一眼:“这是在药堂取得,每一瓶都是我亲手制出来的。” “啊。”景钰也蔫了,放下托盘跟姜肆一样,站到一边去。 最后戴着面具的南清弦走进来,也没多说,沉声开口:“昨日是有缘由的。” “嗯,是什么缘由能让师哥跟嫂嫂拱桌子下边.....”白宸说不下去,一脸嫌弃。 南清弦一楞,也闭嘴了。 一个坐着,三个站着,场面僵持半晌,景钰眨眼看姜肆,使了个眼色。 姜肆不明白啊,嘴张开做唇语:“什么?” “五,皇,子。”景钰同样用唇语回,没有出声。 姜肆这才明白,连忙上前一步,语气严肃了些:“阿宸,我找到亲人了。” 白宸果然瞬间把一切都忘了,惊讶挑眉:“什么时候?可有派人去看过?” “就是五皇子,他是我的表弟,此事说来话长,你听我慢慢跟你说.....” 凉亭里,四个人坐在一起,详细的把姜肆的身世说了一遍。 几处泉眼里的小彩鲤不时跃出水面,发出小小的水花声响。 ...... 花铃正在自己的院子里坐着晒太阳,吃过早膳后,就一直坐到现在。 身边有两个小丫鬟陪着,几次搭话,晒太阳的人都没理会她们,也只好闭嘴不言了。 景言卿拿着一包糖炒栗子走进来的时候,一眼就瞧见廊下坐着的人。 少女面容姣好,穿着一身素白的长裙,脸上未施脂粉,头发只有一根素银簪子别在脑后,大多发丝都披散着。 阳光下看过去,让人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景言卿呆站着看了半晌,直到那边廊下的小丫鬟惊呼出声。 花铃目光落在门口的青衫男子身上时,神色也是一怔,连忙站起身。 “五皇子好,你怎么会过来.....” 景言卿有些手足无措,低头捏了捏手里的油纸包:“花玲姑娘,我,我买了糖炒栗子。” 花铃没应声,等着人继续说话,眼里有些疑惑,买了糖炒栗子拿到她院子里做什么? 景言卿索性直接走了过去,半个身子在廊下阴影里,半个身子沐浴在午时阳光下,他鼓足勇气,伸手递出去:“....送给你吃。” 花铃没敢伸手接,这还是头一回有男子给她送吃的。 当然,几个师兄弟除外。 身后两个小丫鬟似乎看出来什么,捂嘴偷笑着对视一眼,弯着腰下去了。 这么一来,廊下只剩一男一女两人,气氛更别扭了。 花铃指了指旁边的凳子,脸色红红,小声说:“多谢五皇子,请....请坐。” 景言卿瞄见对方脸上的红晕,心头一热,脱口而出:“叫我言卿哥哥吧,安乐也是这么叫的。” 嫂嫂是郡主,自然可以这么叫,可她只是..... 花铃不敢应声,低着头伸手把人手里的板栗接过来,捧在手心里。 板栗似乎刚出锅不久,抱在手里还是热的,周围散着焦糊的甜香味儿。 景言卿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耳朵也红了一圈。 为了缓解尴尬,他连忙听话的在躺椅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花铃愣了片刻,也小心翼翼的坐回原位。 两人目光没有对视,却这么诡异的坐在一起,气氛安静,谁都没说话。 景言卿知道自己此刻的行为,不太合规矩,但也不想顾忌那么多,他明天就要回皇城了。 “花铃姑娘。” “啊?” “板栗要趁热吃,凉了不好剥皮。” “哦。” “我替你剥吧?” “啊?” “姑娘家的指甲,损了不好。” “哦。” “......” 一问一答,花铃像个乖顺的孩童一样,就知道点头应声。 实际上,她心里紧张的不得了,心脏都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景言卿也很紧张,这辈子头一回替人剥板栗,虽然是自己主动提出来的,但剥的时候也不太熟练。 花铃看不下去,干脆也直接上手。 廊下的两人,莫名其妙却又顺其自然的.....开始剥板栗教学。 “先用指甲掐出缝隙,然后用指腹挤压,看,板栗仁就出来了。” “花铃姑娘好聪明!” “不,不是的,我们自小做这些,都习惯了。” “那,以后,我....我....”景言卿我我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花铃也不催促,只是脸色越来越红,都快把头埋进板栗壳里了。 最后,一堆漂亮的金黄色板栗仁,搁在桌上的点心盘子里。 花铃膝盖上放着油纸包,里面是剥下来的板栗壳。 两人只顾着剥皮,一颗都没吃。 景言卿先拿了一颗尝尝,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他拿的是花铃面前那一小堆。 花铃脸色更红了,低着头都不敢看人。 “很香甜软糯,花铃姑娘,你尝尝?” “谢...谢谢五皇子。” 花铃快速拿了一颗,直接塞嘴里,也忘了嚼没嚼,反正是咽下去了。 板栗挺甜的。 眼前人这副娇憨模样,景言卿怎么看怎么喜欢。 说她胆小吧,她就这么坐在廊下,不躲不跑的陪着外男说话。 说她胆大却也不是,言语间连抬头都不敢,但脸色又红扑扑的十分喜人。 景言卿心头一阵欢喜雀跃,也不知道自己高兴个什么劲儿。 明明对方的称呼都没变,就只是这么坐着剥板栗而已,他都是欢喜的。 “我明日就要走了,回皇城。” 花铃思索片刻,小心张口:“五皇子一路顺风......那一日,多谢你站在我前面。” 多谢他在她最无力的时候,站在她面前隔挡着刘氏的责骂,还有那个温暖的掌心,盖在她头顶。 在那一刻是给予她许多温暖的,只是花铃没有说出口,直到现在才有机会道谢。 景言卿摇摇头:“无需谢我,反倒是....我该谢谢你。” “五皇子谢我?”花铃疑惑。 “没什么,以后你会知道的。” “哦。” “......” 如果那天没有看到花铃一个弱女子,却拥有提剑质问亡母死因的勇气。 景言卿觉得,他可能在听到堂妹说要给南越国换个主子时.... 虽然结局兴许不会改变,但他接受的过程,总是需要多些时间的。 第276章 我母妃留下的遗物,花铃姑娘替我保管吧 两人坐在一起沉默的望着院中树梢,也没有刻意看什么,就只是静静的坐着。 景言卿没说要走,花铃也自然不会开口撵人。 但没过多久,院外一道声音响起—— “表弟表弟,原来你在这里啊,我找了你好大一圈!” “....表哥。”景言卿连忙站起身。 花铃也慌了一瞬,站起来的匆忙,膝盖上的板栗壳哗啦啦撒了一地。 两人模样像被‘捉奸’了似的。 “表弟,你在.....”姜肆也反应过来,张了张嘴:“你跟花铃干嘛呢?” 花铃莫名有些心虚,突然张口:“剥板栗!” 景言卿眼里染上轻笑,点点头:“对,我们在剥板栗。” “你俩怎么看起来....神神叨叨的。”姜肆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俩人之间怪异的气氛。 景言卿连忙扯着他的胳膊往外拽:“走吧,你找我有事吗?” 姜肆果然很快就转移了注意力,被人拽着走:“也没什么事,你明天不是要走了嘛,想找你多说说话,下回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廊下,花铃看着那两人离去的背影,心里突然有些闷闷的。 是啊,下次见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 夜幕降临,书房里坐着三个人。 南清弦抬手倒茶,一杯递给景言卿,一杯放在景钰手边。 窗外夜风阵阵,星辰漫天,明日是个能赶路的好天气。 景钰指尖划着茶盏,接着说刚才没说完的话。 “....所以,我需要五哥此次回皇城后,替我准备名单。” “你要我把朝中文武官员的名单,以及他们背后错综复杂的势力,都写出来,拿给你?” “是。” “......” 这件事并非是嘴上说出来这么简单的,如果被有心人发现,这是意图祸乱朝纲的罪名。 “但有很多人背后的.....我也不是很清楚。” 景言卿有些犹豫,他倒是不怕东窗事发,他是怕自己做不好。 要试探出朝廷官员在背后支持哪一家,谈何容易,一不小心就会引人注意。 “你先着手去做,切记,能不能查出来不要紧,保全自己为重。”景钰叮嘱了一句。 “好,我记下了。”景言卿点点头。 “不用心急,慢慢来,我们大抵明年入秋的时候,就会往皇城去。” 景言卿大震:“明年?你们,你们这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非是我们想回去,而是朝廷那边一直对伏龙教虎视眈眈,皇帝明年就会下诏,唤我们回皇城。” 景言卿沉默一瞬,眼里都是担忧:“那你们可要提早做好准备,名单的事情,我,我尽力而为!” 景钰摇摇头:“我要五哥平安,无需尽力。” “好。” ...... 景言卿要走了。 他走的时候正是清晨,景钰他们都在烈阳城外的凉亭处送别,花铃也在后面站着。 初冬的树林里,泛黄枯叶落了一层又一层,深蓝色的马车就停放在那里。 此刻正被一众人围着送别。 景言卿一只脚刚慢吞吞的踏上马车 ,却像是终于下定决心一样,转身又回来了。 景钰等人都愣了一瞬,连忙问:“五哥,你有东西忘拿了吗?” “不是。”景言卿摇摇头,说:“是有东西....忘了给。” 景钰眨了眨眼睛,转头看角落里的花铃。 花铃眼里一闪而过的不舍,很快被惊讶代替了,同时还伴随着惊慌,磕磕巴巴:“五皇子,你,你这是?” 在众人的注视下,景言卿从怀里掏出一只玉佩。 不是象征身份的紫玉玉牌,而是一枚暖白玉雕刻着合欢花,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玉佩。 景言卿没有避讳什么,坦坦荡荡的当着一群人的面,直视花铃的眼睛,声线温和。 “这是我母妃留下的唯一遗物,花铃姑娘愿意替我保管一阵子吗?” 他这次回皇城,要做的事情太过凶险,万一出了意外..... 他想给这块儿玉佩寻个好去处。 但也仅仅只是托付玉佩,其他的话一个字都没有说,他心想,若是回不来,不能坏了她的名声。 花铃还没想到这个玉佩的含义,一阵摇头,刚要拒绝,就听旁边自家嫂嫂说话了。 景钰深深看了景言卿一眼,扭头说:“花铃,你替我五哥保管着,他会回来找你要的。” “只是保管.....”花铃愣愣的接过来,捧在手里。 “送给你也行,但.....”景言卿用余光瞄了一眼众人,忍了又忍:“现在只是保管。” 花铃松了一口气,点头:“五皇子放心,我一定好好替你拿着它。” 景言卿想抬手摸摸她的头顶,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但最后还是没有动作,朝着众人一拱手,转身钻进了马车里。 景钰看着马车轱辘开始转动,往前迈了一步,喊着:“五哥,你要保重,等我去找你啊!” 马车小窗的帘子被掀开,里面伸出一只手,晃了晃,示意他知道了。 直到马车逐渐隐没在树林里,花铃才反应过来,看着玉佩低声喃喃。 “可是....如果只是保管,为什么要给我啊,任何一家银庄不都可以么.....” 没有人回答这个问题,能回答的人已经坐在马车上,离开了烈阳城。 —— 夜晚,玉满园。 烛光摇曳,床幔里的两根藤蔓终于分开,屋子里弥漫着浓烈的石南花香味。 景钰趴在床铺里,额头铺着一层薄汗,唇瓣带着被亲吻后的嫣红,张合着小口喘气。 南清弦裸着上身,先把自己简单整理了一番,很快披上衣袍,下床去端来一盆热水。 “南哥别洗白泡泡了,有点那什么.....” “要清理干净。” “呵哈。” “......” 南清弦气息紧了一瞬,叹息:“别喘气。” 景钰有些委屈,扭回头瞪了一眼:“来,你趴着这里,让我来,试试你喘不喘气!” “呵。”南清弦轻笑一声,“刚不是试过了么,你太心急。” “哼,我就该一鼓作气,不顾及你.....行了行了快走开,今晚睡不睡了!” “我刚才就,唔,不该顾及你明日要出城见人,一时心软还得被你笑话。” “是我不好。” 南清弦把接着东西的帕子收回来,看样子应该是干净了,又拎着沾湿的帕子在水盆里洗了洗。 最后,才把人打横抱起来,走到屏风后面,随他一起沉进浴桶里。 算是仔仔细细又洗了一遍热水澡。 第277章 叫‘小鱼儿’的商铺,都有百姓们没看过的新奇玩意儿 浴桶里,两人面对面坐着,景钰仰头吸了口气,拍着水花玩儿,腰侧酸的很。 “....以后不许那样。” “什么?” “就是让我侧着,那样不好,一直翘着腿,太累。” “知道了。” 洗着洗着,景钰眸子深了些,抬脚探向对面,踩到人家大褪上。 南清弦挑眉,伸手捉住对方作乱的脚踝,嗓音低磁中带着蛊惑:“其实,我明天也可以不出去,我们继续?” “别别别,我错了,我投降!” 该死,南南已经不好玩儿了,逗一句都逗不得,他这腰身还想多留几十年呢。 南清弦胸膛白白净净,除了刀剑疤痕外,没有别的痕迹。 反观对面的人,除了脖颈之外,就连胳膊里侧都是殷红吻痕。 那是他把他捏着手腕,将胳膊举过头顶的时候,低头落下的吻,但对方当时眼尾泛着氵朝红,只知道哼哼唧唧。 肚脐附近的吻痕,是在还没开始之前,安慰他的时候,顺便侧头留下的吻。 南清弦眯着眼睛,餍足的在对方身上打量着,还有背后,应该比胸前更多更多才对..... 景钰泡在热水里昏昏欲睡,猛地听见对方念叨,下意识眯着眼睛懒懒追问一句:“什么背后?” 南清弦这才发现,刚才竟然不自觉说出声了,嘴角愉悦的翘起:“你是我的,哪里都是了。” “是的是的,所以能不能快点把我抱出去,我困了,一会儿要是睡着了,我就沉下去,溺水,然后咕噜咕噜咕噜的喝饱了.....” 快睡着的人,歪着脑袋闭上眼睛,嘴里碎碎念个不停。 南清弦听的认真,只觉得对方可爱,没有一丝不耐烦。 伸出手臂一揽,他站起身抱着怀里的人长腿一跨,迈出浴桶。 走到一边把人严严实实的用浴巾包起来,擦干水渍才放到被窝里去。 好在刚才到中间的时候,两人都觉得热,把被子撩在了一边,不然这会儿被汗湿后,就不能盖了。 南清弦又把自己也擦干,比刚才给对方擦拭时,动作略显潦草,但胜在迅速。 最后,两人终于抱着相拥而眠了。 临睡着之前,景钰把额头埋在人温暖的颈窝里,闷声闷气的问:“你说我是不是不该让五哥替咱们记名单?” “你担心他会有危险?” “他答应过我要好好保全自己,但我看见他把那块儿玉佩给花铃,心里就有些发慌。” “你不用慌,他的玉佩在花铃身上,自然会惜命,惦记着回来拿。” “五哥不会拿走,他给了花铃,就是花铃的.....” “嗯,快睡吧。” “亲一口,再睡。” “嗯。” “还要一口。” “嗯。” “还.....” “我明天真的可以不出城,如果你想的话。” “南哥我困了,晚安。” “呵。” “......” —— 一月中旬,离过年还有几天的时候,一家名叫‘小鱼儿涮肉坊’的店铺,在烈阳城里开业了。 一锅锅麻辣鲜香的红油锅底被店小二们端出去,食客们吃的满头大汗,满嘴流油,大喊过瘾! 即便外面寒风呼啸,也都不觉得寒冷,一进来店里就有热气暖身,成了烈阳城百姓们的新去处。 喊上三五好友,在大雪纷飞的日子里,差人往小鱼儿涮肉坊送信订桌。 店里相熟的伙计会提前准备好厢房和锅底,配菜上的也快,都是后厨切好现摆的盘子。 临窗而坐,窗外白雪皑皑,冰封千里,窗内热气喧腾,人声鼎沸。 食客们喝上两口烧酒,夹起沾了油碟的肥牛卷,跟友人诉说着近来的忧愁,再分享些奇闻趣事。 逍遥自在,乐不思蜀。 这里依旧是熟悉的会员存值模式,最近似乎好几家商铺,都用起了这个把戏。 有小鱼儿当铺,小鱼儿麻将馆,小鱼儿镖局,小鱼儿棋牌室,小鱼儿温泉度假山庄。 凡是叫‘小鱼儿’的商铺里,都有从前百姓们没看过的新奇玩意儿,总归是新鲜的。 就连附近城池的人,也都纷纷慕名而来。 甚至有不少外地来的商户们,也都在打听幕后东家是谁,说是想入伙,一同牟利。 但幕后东家显然是没想让外人掺合,一家都没应承下来,反倒是快马加鞭的在附近城池也都开起了分店。 这么一来,总会挡了不少人的财路。 也有大胆的人家,偷偷雇了地痞流氓找去小鱼儿商铺里闹事。 但说来也怪..... 每次都是不出两天,闹事的人就被衙门抓起来了,不打不骂不质问,先关两个月再说。 直到地痞流氓们熬不住,主动供出幕后雇凶者,这才算完。 这样的事情多出来几次,也就没什么人敢故意上门寻衅了,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与衙门为敌呀。 只是百姓里有人隐隐猜测,说是幕后东家肯定跟上头的人有些牵扯。 上头,指的自然是朝廷。 但说出来无凭无据,众人都是一笑而过,也没几个在意的。 总之,短短三个月的时间,那位幕后东家赚的是盆满钵满。 ...... 此刻,银装素裹的伏龙山下,挂满了新春红绸和红灯笼。 为着热闹,也不知是哪个门主还喊来了舞龙舞狮队伍,敲锣打鼓的闹腾一天了。 不为别的,今日是教主一行人回来过年的日子,总得热热闹闹的迎人。 场面十分接地气。 景钰一掀起厚厚的马车帘子,就瞧见了骑在树上撒花瓣的七八个弟子,一个个冻的小脸通红。 “南哥你快来看,好家伙,这是冬日里啊,夜铭从哪让人找来的花瓣?” 他穿着精致的刺绣小红袄,围着雪白的狐裘,脚上踩着一双金纹锦靴,利索的从马车里蹦下来。 花铃穿着浅粉色的小袄,一早从后面的马车里下来了,正等在边上,看人就这么往雪地里蹦,连忙上前迎着。 “嫂嫂仔细摔着!我扶着你走。” “没事没事,雪这么厚,摔了也不疼。” 景钰一说话,白雾哈气从唇边溜出来,冬日里的午后阳光下,脸色红扑扑的,精神焕发。 一身小红袄衬得眉眼更显精致,整个人美艳矜贵,好看极了。 他心说,马车里点了炭火盆,闷热的很,终于能下来透透气了! 第278章 嫂嫂掐我吧,别掐师哥,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身后的白宸和姜肆都过来了,也都是短款小袄,上面绣着青竹和白兰花。 今年的过年衣裳,全都是景钰一手置办,金绸布庄毕竟是自己家里开的,定制些衣裳就是顺便的事。 马车里的南清弦过了有一会儿,才撩开帘子下来,眸中还带着晦暗拉丝的欲念,脖颈戴着黑貂围脖,遮住许多痕迹。 景小流氓在马车里把人上下其手折腾完,衣裳都半扒了下来,蹦出去的时候倒是干脆利落。 让人自己在里头整理半天,他倒好,不管不问的。 “南哥,嘿嘿,冷不冷啊?手炉在里头呢。” “不冷。” “嘿嘿嘿。” “......” 南清弦叹气:“我去给你拿。” 景钰站在原地,看人转身往马车里去拿手炉,身子不动,伸脖子张嘴喊:“我去拿吧?南哥?我去吧,让我去吧,你回来呀,我去吧。” 花铃在一边笑的肩膀直颤,她家嫂嫂有意思的很,老是能把大师兄折腾的无可奈何,任劳任怨。 另一边,钟凌芳和林长风已经领着人过来了。 钟凌芳依旧是那样不冷不热的神情,只是目光不与景钰对视,直接拱手弯腰:“夫人安好。” 这边几个闹腾笑着的人,都连忙站直,他们是不敢在钟长老面前放肆的。 林长风多少还会笑着说话,但钟长老一直都冷冷清清的。 景钰没还礼,受了这一拜,只抬手:“长老不必多礼。” 先不说身份,只这位长老从前做的事,他也受得起这一拜。 一拜过后,前尘往事都一笔勾销,再也不提了。 钟凌芳是聪明人,直起腰身的时候,跟那边红袄身影对视一眼,也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抿抿唇不再多说什么,往旁边站去。 跟聪明人打交道,一个眼神就够了。 花铃倒是激动的很,蹦着去找钟凌芳,跌跌撞撞扑在人胳膊上,喊着:“师傅师傅,我可想你了,就该把你也接去烈阳城,那里可好玩了。” 被扯着胳膊的人,看见花铃总算露出些笑意,抬手摸摸徒儿的脸,打量着:“倒是胖了一圈,定是没有好好练功.....” 南清弦从马车里再下来,脸色已经恢复如常,手里端着塞了香料的暖炉,递到景钰手里。 又把人披着的大裘裹了裹,说:“天凉,别被冷风扑了,昨夜就一直咳嗽。” “没事儿,已经好了。”景钰笑的跟朵花儿一样,出来站了这一会儿,手就冰凉几分,连忙抱紧了暖炉。 这里冬天的气候比现代要冷的多,虽说有内力护体,但一时间也适应不了。 先前头一场大雪下来的时候,在伏龙堂都病了三天才起身,高烧不退,把南清弦急的在床边围了六只暖炉。 真真是当成一朵花儿养护着。 一群人简单说了些话,景钰就看周围,左右都没有夜铭的身影,那边的姜肆已经问出来了。 有弟子拱手回话:“夜家主新做了靴子,说是沾不得泥雪,在山上煮茶等着呢。” 南清弦点点头:“那就快些上山,不要站在风口说话了。” 身边的人下马车时,脸颊红扑扑的,短短一会儿的功夫,又苍白无血色了,摸着冰凉。 这人难养活的很,花铃的身子骨儿都没这么娇气。 但—— 难养也得养啊,他还得求着养,哄着养。 原本一行人是要弃了马车走山路上去的,毕竟大雪封山,往年冬天路上都滑得很,马车根本上不去。 景钰一早就听说了,所以才让南清弦把手炉拿下来,都做好了爬山走上去的准备。 但林长风让后面的弟子都让开,众人瞧见了通往山上的路。 山道上被扫出一条空路,为防地滑,还铺上了厚厚一层煤灰和干草渣滓。 大雪纷飞之际,即便山上人多,但要一点点收集煤灰和这么多干草,从山上铺下来一条路,也是不容易的。 只怕是天不亮就都在这里忙活,要把泥路拍平整,省得颠簸,还要防着大雪再次落地。 景钰觉得又感动又不可思议,难怪身后这群人即便忙得很,还要坚持回来过年。 这就是家人情谊所在吧。 他突然想起什么,朝身边人笑:“怪不得夜铭不下来,他怎么肯踩在煤灰上行走。” 南清弦把人揽着往马车那边走:“免了我背你上山,很好。” “瞎说!我轻功好得很,哪用得着你背我。” “是,上个月在烈阳城祭山,无风无雪,是谁赖在我背上不下来?” “不是我,反正不是我,南哥你现在话怎么这么多!” “恼什么,不说就是了。” “......” “嘶。” 姜肆大吼一声:“嫂嫂你干嘛掐师哥!” 瞬间被一群人看着,景钰脸色红了几分,嘴硬:“我就掐,你能怎么样?” “嫂嫂掐我吧,别掐师哥,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南清弦你管不管,这人愣的很!” “......” 一行人笑闹着,总算是上了马车。 —— 夜铭穿着一身华丽繁复的粉色长袄,手腕缠着鞭子,倒是不显臃肿,但腰身是瞧不见了。 他此刻已经摆好了一个最帅的姿势,等着众人夸他的崭新行头。 可一瞧见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个人,一个个全是精致小袄,身型丝毫没受影响,个个倍儿精神。 脸色腾就变了,顿时蹿过去扯弄着姜肆的衣裳,喊着:“好啊,你们瞒着我一起穿了新样式!哪做的?我也要!” 往年都是他嘲笑这群人穿的跟胖头鹅一样,今年倒是只剩他一个人‘胖’了! 景钰趴在南清弦肩头笑了好一会儿,才朝花铃招手。 花铃去后面的马车里抱出两个锦盒,递到明楼弟子手里,夜铭一愣,松开姜肆连忙追过去看。 锦盒打开,两套小袄,一套粉色,一套....浅紫色。 夜铭的视线盯在那浅紫色上就移不开了,嘴里却说:“这颜色丑死了,我又不爱穿浅紫色,娘们唧唧的。” 景钰不信夜铭看不出这是给谁准备的,提了一句:“不爱穿送人呗,谁爱穿紫色,就送谁。” 夜铭有些烦躁的把盒子拍上,嘟囔:“我倒是想送,连人在哪都不知道.....” 南清弦刚要说话,就被景钰捏了一把,当即就闭嘴了。 第279章 三碗了,喝了三碗,这是第四碗 姜肆往里边走,喊着:“夜家主煮的什么茶啊,闻起来怪怪的。” “你们自己尝尝,我先去把衣裳换了。” 夜铭领着捧锦盒的弟子,走的头也不回。 南清弦扭头看身旁人:“为何不告诉他黎梵应约了,大抵后天就能到这里。” “说出来就不叫惊喜了,快进去,嘶,冷的很。” —— 喝了夜铭煮的茶水后,景钰上吐下泻,但其余人都好好的没有丝毫不适。 夜铭煮的是阳春白雪,春天的莲子,夏季的荷叶,秋天的金菊,冬天的雪水,再配上极品乌龙,味道闻着怪,但喝起来.... 更怪。 景钰想不通这些人怎么喝了都没事,难道这里面还有玄学的成分在? 他们不干不净喝了没病,他太精细知道雪水里全都是细菌,荷叶是泻药成分,就得生病了? 内室里几个炭炉烤着,屋里并不冷。 床铺上的人裹着被子翻滚,床边的人端着一碗汤药哄人。 “疼,肚子疼,肠子疼....” “胡说,肠子如何会疼?” “肠绞痛知不知道?急性肠胃炎懂不懂?你不懂,你只知道让我喝药汤子,你走开。” “喝了就不疼了,我叫人熬了止疼和止泻的药,快些喝了。” “下午就喝了,还没好!” “再喝一次,如果不行就去请钟婆婆来。” “呜.....” 好说歹说,总算是把人哄着喝光了药,南清弦衣不解带,坐在床边上拿了热毛巾替人擦手擦脸。 这场景似曾相识,之前初雪的时候,他也是这么照顾的。 一个时辰后。 “南哥.....” “还疼么?” “我跟你说,我的钱都在玉满园的密室中,寻芳楼旁边有个小阁楼,也是我的,里面也放了不少钱,是给咱俩留的后路。” “......” “青城的客栈里,还有我一匹小白马,你记得接回来好好照顾,瞧见它就当瞧见我了。” “......” “呜,南哥,我快死了吧,我快脱水休克了,你们这里没有消炎药,我要没了。” “......” “你不理我,好吧,扶我起来,我还得去恭桶上坐着......” 南清弦把人扶到屏风后面,安置在恭桶上之后,直接趟风冒雪的出了门。 钟凌芳是住在后山的,晚上一起吃过饭之后,花铃也跟着回药王阁住了。 他用轻功朝后山赶去,雪花夹杂着冰雹,都劈头盖脸打在身上。 没一会儿,衣裳就湿了大片,寒风一吹,冰冷刺骨。 出来的急,也没穿大裘,就这么喊开了药王阁的门。 先出来的是花铃,睡的迷迷糊糊,问:“大师兄,怎么了?” “他腹泻不止伴有呕吐,疼的厉害,汤药喝下去没有见效,请婆婆随我去一趟吧。” 花铃一听这话,瞬间精神了,正要转头叫人,里头的钟凌芳已经穿好棉衣走出来,手里拎着药箱。 “走。” 南清弦点头:“我去叫人抬轿子.....” 药王阁在后山,位置离景钰住的中山有一段距离,并且隔着山路,寻常过去都是叫弟子抬轿送过去的。 刚才南清弦赶来时,运轻功踩着树梢,受冻不说,衣裳也被枝叶刮蹭脏了。 这种有失体面的事情,眼前人只怕..... 但他没想到,钟凌芳侧目:“不是说疼的厉害么?等什么轿子,还不快走。” “....好。” 他把药箱子接到手里,又拦住想跟着去的花铃:“你不必跑一趟。” 夜寒风重,花铃又不会医术,跟在后面跑山路,他还得分心顾念着。 花铃急的捏着门框,点头:“那你们快去,快去。” 两道身影先后起身,飞跃在树梢枝头,往中山赶去。 ...... 内室里,景钰瘫在床上辗转反侧,额头冷汗都出来了,脸色虚白。 南清弦他们进来的时候,正瞧见白宸再次熬了药,要给人喂下去。 钟凌芳快走几步,连忙喝止:“别给他喝!” 景钰疼的焦躁,一看又是这个人,张嘴就回:“我都快疼死了,你徒弟熬药给我喝一口怎么了!” 钟凌芳神色不变,快速走到床边扯了手腕把脉,另一手拨开景钰眼皮,查看着瞳孔。 景钰被凉气激的抖了一下,这都是次要的,他瞄了一眼手腕,这人的手指凉的很。 很快,钟凌芳就扭头瞪白宸,训斥:“混账,原本他就体虚脾虚,你几碗猛药下去只会加重,再折腾下去命就没了,我就是这么教你的?” 白宸惊讶,声线有些委屈:“师傅,这是第二碗,还没喝呢。” 景钰带着哭腔嚎:“三碗了,喝了三碗,这是第四碗!” “......” 一问下来,竟是阴差阳错! 白宸只熬了一碗药,南清弦也熬了一碗药。 夜铭煮的茶导致人病了,怕南清弦揪着他报仇,偷偷摸摸送了一碗药来,做贼似的给景钰灌了就跑。 而景钰疼的迷迷糊糊瘫床上,哪顾的着说自己喝了三碗还是两碗,几乎是见药就喝,只盼着能快点把肠子归位。 这才导致原本只是简单腹泻,被几碗猛药下肚,致使症状更严重了。 但也怪不得谁,他一生病,众人都紧张极了,也都不是故意的。 白宸从药箱里翻出银针盒子,递给钟凌芳后,就起身去了外室。 南清弦把景钰的衣裳解开,裤腿也拽到脚腕,他里面穿的是浅青色绸缎绣花四角裤。 医者眼中不分男女,没什么好避讳的,钟凌芳目不斜视,默默去角落洗了手,又回床边在炭炉上烤了烤。 一路跑过来,手指冻的有些僵了。 景钰平躺在床上,看着弯腰给他下针的那只手,用的是左手,他想起了南清弦跟他提过一嘴的事。 钟凌芳当初为了救被扣下的弟子柳三月,追去山下剑门宗的院子。 却被冥无极出手打伤,挑断了右手筋脉,丢回山门前。 从那之后,她用左手捻药,左手施针。 景钰想,要让这么一个清高倔强的人,接受这其中的过程,其实挺残忍的。 他看着布满细小疤痕的左手,在他肚子上的穴位下针,手法很稳,一根根银针连尾端都没颤动过。 这是需要长年累月反复下针,才能达到的境界。 第280章 嘿,这会儿也不嫌煤灰脏了...... 只用左手都这么游刃有余,若是右手还能用..... 他顺着手看过去,妇人短短几个月不见,竟然苍老了许多,与景钰头一回见她喊姐姐时,判若两人。 也对,心爱的弟子弄出那么多乱子,心头怎么可能毫无波动。 视线落在妇人的肩头,屋里暖和,一路过来被冻上的发丝,开始化冰濡湿,肩头也被风雪染湿了大片。 景钰转头看南清弦,也是同样的衣裳湿了些,疑惑的问:“你们没坐轿子?怎么来的?” 南清弦抿了抿唇,去一边拽出干净的外衣,迅速换上,回:“哪顾得上。” 景钰不说话了,看着钟凌芳:“婆婆,你受累了。” “别说话。”钟凌芳依旧是那么冷着脸,她一贯都是这样的语气,此刻却察觉对方脸色呆了一瞬,顿了顿又开口:“平缓呼吸,否则影响施针疗效。” “哦。”景钰乖乖应声,这次没有觉得被‘训斥’了。 银针在身上要停留一刻钟,景钰平躺着,看南清弦拿了帕子递给钟婆婆。 钟婆婆摇摇头,没有接他那块瞧着就做工不菲的帕子,而是从自己身上掏出棉布素帕,仔细把发丝和肩头衣裳擦干。 景钰这会儿虚的很,躺着都快睡着了,就听见什么.... “您胳膊受伤了。” “树枝划了一下,不碍事。” “......” 后来收针后,似乎花铃来了,他们凑在一起围着床铺说什么,景钰听不太清,困的很。 昏沉望着花铃扶着钟凌芳的背影,两人离开了屋子。 最后身边一凉又一热,是南清弦脱了鞋靴,掀开被子把他揽在怀里。 这一夜总算是睡安稳了。 中间好像还被人抱着喂了药,也记不太清。 连着赶路好几天,一回来就上吐下泻折腾一下午,实在是累极了。 ...... 景钰这一觉直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南清弦也没让他下床,直接端了饭坐在被窝里,一口一口喂着吃的。 外面似乎又下雪了,昨日扫的干干净净的庭院,此刻又被厚厚一层白雪覆盖着。 院子里,白宸陪着花铃堆雪人,姜肆在一边捣乱,捧着雪乱砸,被夜铭扑进雪窝里,几个人叽叽喳喳笑闹着。 景钰在窗子前跪坐着只能看他们玩儿,看的心痒痒,扭头可怜兮兮喊:“南哥.....” 南清弦捧着书,头也没抬,用修长的指节挑着翻页,嗓音悠悠:“不许出去。” “就一小会儿?” “天冷,正在下雪。” “我不拿雪,我就出去把花铃的雪人踹飞。” “......” “行不行啊?我真想出去,我已经好了,你瞧!” 景钰在软榻上站起身,踩着棉被不好站稳,晃晃悠悠转了个圈。 南清弦眸色一紧,伸手把人拽下来,揽着腰抱下软榻,送回床铺上:“等我给你拿大裘,裹好了再出去。” “好。” “穿两层袜子。” “哎呦,回头我得叫牛掌柜做出些加绒的厚棉袜......” “等做出来都到春日里了。” “那也得做,留着明年穿。” “明年春日里在皇城,皇城不下雪,只会阴雨连绵。” “......” 那真是得少好多乐趣! 等裹好了以后,外面的几个人正围着三个雪人看。 一个雪人头上顶着红绒花,一个雪人手上缠着黑布条充做鞭子,一个雪人.... 称作雪球更恰当些,尤为胖大,被人胡乱锤了两拳,就当是眼睛了。 “白宸呢?”景钰问了一句,又扭头看身后的黑袍:“南哥,我们也来堆雪人!” 姜肆回话:“嫂嫂,阿宸在房里看医书,钟婆婆早上发了好大的脾气,骂他不能因小失大,眼高于顶,小病留短处....” 景钰也听不太懂,大概就是说白宸只钻研疑难杂症,对普通的小痛小病不上心。 其实白宸说起来是有些冤枉的,虽然他确实不常诊治发热腹泻等病症,但昨天开的药方子也挑不出错处来。 不过这种事,得人家师徒自己去琢磨,景钰等人是管不着的。 有人指挥,有人动手,很快,院子里又多了两个雪人。 一个怀抱几枝红梅花,憨态可掬。 一个披着黑布,嘴角平平,丑的很。 南清弦脸黑的指着最后一个:“这是谁?” “你啊,看不出来?”景钰蹲下身子调整红梅花,“就你整天板着脸,抿着嘴,对对对,就像你现在这个表情一样,丑死了。” 南清弦惊讶:“我丑?” “不丑吗?”景钰仰头,挑衅说:“你笑一笑,我就夸你好看。” “......” 这边满院子人正闹腾着,那边阿穆就跑来了。 少年的身量长的很快,个头已经比景钰还要高一些,小跑着过来禀报。 “师尊,从皇城里来了辆马车,原本是要从昨日铺好的山路上过来的,但昨夜下雪了,这会儿马车被卡在半山腰.....” 姜肆等人都转头看阿穆,疑惑的互相对视,不知道是谁来了。 花铃一听是从皇城来的,连忙站起身,下意识摸摸怀里,那里放着只玉佩,她都是随身带着的。 夜铭好好的兴致被打断了,不耐烦摆手:“上不来就别来了,谁啊,是不是皇城里来送贺礼的?” 姜肆摇头否定:“不可能,皇城那边的贺礼早就送来了,还是我去接的。” 总是有些商户或远在皇城的门主等人,得给景钰和南清弦送迎春贺礼,贺礼一早就到烈阳城了。 景钰眼珠子转了转,看夜铭:“你跑一趟呗,下去把人迎上来。” “呵,我怕是闲疯了.....”话说一半,夜铭愣住,猛地转头看阿穆:“姓什么?” “说是姓黎.....” 话没说完,就看粉袄身形咻的一下从众人面前飞过去,很快连背影都瞧不见了。 景钰回过神,笑着打趣一句:“嘿,这会儿也不嫌煤灰脏了......” —— 夜铭这会儿疯了似的往山下飞奔,哪能想起来地上脏不脏。 就算那人蹦粪池子里,他也得下去将人捞起来啊。 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停在半山腰,被煤灰泥泞困的走不动,拉车的白马急的嗷嗷叫,仰头嘶鸣。 马车两边,四个骑在马上的女弟子,衣着干净漂亮,神色也并不狼狈。 似乎就跟她们的主子一样,不管在什么样的境遇下,都能保持仪态光鲜。 第281章 我为何肯定就得有那种东西?一个两个都来问我要 对比之下,反倒是急匆匆跑来的夜铭略显毛躁了。 他直接飞身落在马车顶棚上,又在驾车的车夫身边落脚。 花娇吓得就差拔剑了,惊呼:“夜家主,你怎么又强闯——” “无妨,让他进来。” “......” 夜铭听着马车里传来久违了的魅磁嗓音,心头突突直跳,喘了口气,才伸手撩开帘子。 里面的人静静坐着,抬眼看他。 容颜依旧,只是看起来,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平和从容。 夜铭把人从头到脚盯着打量。 墨发上戴着简单的素银发冠,几缕短发丝颇显风情的垂在眼前,却遮不住那波光流转的眸子。 眸中似藏星河。 他竟还穿着单衣,浅玉色的料子,身量原本就不壮实,此刻更显清瘦,下巴尖尖小小的。 夜铭在人身上打量几瞬,最后还是盯着那张脸。 这是让他在梦里魂牵梦绕,盼望许久的人。 黎梵也在看着呆愣在马车边的人,他单膝跪地撩开帘子,活像是在参拜他。 似乎还是从前那个吊儿郎当的模样。 他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对方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夜铭动作急躁的把人手腕挟制住,凑过去抵着胸膛,在人脸颊脖颈上亲个没完。 最后连一丝犹豫都没有,强行伸出舌尖舔上他的唇,吸吮的咂咂有声。 刚见面的两人,连一句话都没说上,瞬间抱着亲成一团,难舍难分! “这么久不给我写封信,嗯?逼着想让我去找你是不是?别忘了,你还欠我一次....” “我说过,你随时过来拿,我无所谓。” “......” “别再让我听见你嘴里说出无所谓,不然我就找十个壮汉把你轮了。” “呵。” “骗你的,别动,再让我亲亲。” “......别咬。” “妈的,老子恨不得把你活吃了,咬一口都算是便宜你。” “夜家主好凶啊。” 黎梵仰着脖子轻笑,纵容着身上人在他脖颈啃出一串红痕,似乎想到什么,问:“你很想我?” 夜铭动作僵了一瞬,没有回答,只啃的更凶猛。 “小狗,别把衣裳咬坏了。” “咬坏老子赔你一件。”夜铭头也不抬,手顺着腰侧摸下去,重咬了一口:“这么冷的天,就穿这么点儿,自虐呢?” “皇城不冷,没想到这里会冷.....” “烦死了。” “嗯?” “如果马车能直接变成床就好了,外面的人全都拔剑自刎,最好世间只剩下咱们两个人。” “......” “不至于,现在上山问郡主要个客房,他不会不给。” “怎么上去,你修炼出飞天遁地了?” “......” 黎梵哑口无言,这人是连上山都等不及。 夜铭盯着那张唇,又凑上去亲,最后在人舌尖咬了一口,看人皱眉却没推开他,心里就高兴。 “走吧,比比我们两个谁的轻功好。” “呵。” “笑什么,外面全是泥,走上去会把衣裳弄脏。” “这么嫌弃还跑下来,就为了亲我?” 夜铭被人戳穿心思,也不恼,挑眉回笑:“不止亲你,我还要干你。” 黎梵眸子幽暗几分,勾唇也绽开笑意:“那就走吧。” 两人从马车里出来,直接飞往山上去,路上瞧见伏龙教下山接应的弟子们,连个招呼都没打。 —— 夜铭扯着黎梵的胳膊推进自己住的房间里,急匆匆丢下一句:“等我一下。” 黎梵看着人转身又飞身走了,大抵也知道是去拿什么东西,收敛了些笑容,把门关好进去洗漱了。 他已经很久不曾被人..... 从心底里说,其实是不愿意的,即便对方是夜铭,他也是不愿的。 因为总会在某一瞬,想起从前被迫迎人的时候。 顿时就会什么兴致都没了。 ...... 白宸正在自己院中翻阅医书,师傅说让他重新写张方子送过去,这是在考验他,只能用心应对。 房门被人砰的一声用脚踹开—— “白宸白宸,快,给我点东西!” “......” 白宸袖子里的毒粉都要掏出来了,瞧见来人是谁,忍了忍才没扬出去。 “治疗疯狗病的东西吗?鞋底子就够了,咬嘴里。” “......”夜铭干笑两声,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踹门了,连忙赔不是:“对不住了,我这不是一时心急嘛,那什么,就是那种,那种东西。” 白宸抬眼看人,没有说话。 “我出来的急,没料到黎梵会来啊,我桃花谷多得很没有拿嘛,你先给我点儿,你肯定有!” “....我为何肯定就得有那种东西?一个两个都来问我要!” 夜铭这会儿心情好,张嘴就乐了:“他们俩也用啊?进展够快的,上回见面的时候还没.....” 白宸随手丢了一个瓷瓶过去,打断那人的话:“拿去,明天我就在房门上也淬毒,等着你下次来踹。” “什么毒?” “能让你这辈子都用不上这东西的毒。” “嘶,我瞧这满屋子里你最——” 一股粉末从白宸手里撒出来,夜铭瞬间跳开,笑:“小气劲儿,这么小一瓶啊,多谢,走了!” “......” 白宸烦恼的走到一边洗手,等仔仔细细洗完手,又擦干了以后,才猛地想起来有哪不对。 这么小一瓶。 他刚才给的药是特制的,跟寻常的润油不一样,里头加了些调青的东西。 因为某个小流氓特意叮嘱,说想要这种的,他屈服于对方的不要脸程度,就给做出来了。 只需一点点用水化开后,涂抹在..... 就能有神秘功效。 要不要追过去告诉夜家主? 算了,怎么用都是用,出了事他再送解药过去就行了。 —— 夜铭把人压在床头亲的喘不过气来,最后是被黎梵揪着耳朵拽开的。 两人的衣裳都没剩几件了,早就随着亲吻一件件甩在地上。 黎梵虽然没有反抗,任人为所欲为,但能从眼底看出几分抗拒,但对方并没发现。 甚至十分急色。 夜铭惦记了那么久的人,总算是能得到了,自然激动的很,此刻凑到人耳边,颇为不要脸的说: “你忍一忍,我等不得了。” 第282章 摇啊摇,摇啊摇,摇啊摇,天亮了 黎梵听见这种曾经听过的话,心头就升起几分反胃感,强忍恶心静静的趴着,侧头咬着被角。 身后响起拽开瓷瓶塞子的声音,这个场景似曾相识的很。 他攥着被子的指尖,逐渐发白。 过了好一会儿,腰侧终于被人摸了一把,是要开始了么。 并没有。 等了半晌,那人都没有什么动静。 他疑惑的刚要回头看,就听见一声低吼—— “啊,白宸害我!” “......” 黎梵披着衣裳盘腿坐好,看着眼前这一幕。 场面有些滑稽。 扬言要压回来的人,此刻手上和擎天柱上都沾着药油,脸色绯红,软手软脚,连爬都爬不起来。 只能躺在他腿边胡乱哼哼。 怪谁呢,只能怪夜铭自己。 谁让他太着急,拿了药油先往自己擎天柱上倒呢。 倒的还不少,少说半瓶子药油没了。 黎梵叹了口气,抬手点了点夜铭的擎天柱,来回拨弄着玩儿,语气慢慢悠悠: “夜大家主,那现在怎么办呢,您还能爬起来吗?” 夜铭眸子都憋红了,咬着后槽牙说:“你,你....你爬上来,快些。” “哦?”黎梵伸了个懒腰,故作惋惜的摇摇头:“恐怕不方便,赶路好几天,腰酸背痛。” 夜铭听出来这人有反悔的打算,心急如焚的脱口而出:“你就不能出点力?” “夜家主好没道理,云河山庄那一夜,我让你出过力?” “你当时把我绑起来了,我出什么力!” “那好办。”黎梵抓起床头上的鞭子,利索的在自己手腕上缠了几圈,“公平吧?” 确实公平,但问题是—— 夜铭这会儿手脚都是软的,翻个身都艰难啊! “......” 场面陷入僵局。 “怎么样,要不我来吧?” 黎梵等了一会儿,显然是在给某个欲火焚身的人,留出思考的时间。 夜铭难堪的撇开脸:“不.....” “哦,那我走了,得去跟郡主他们打声招呼,告辞。” 他说完,就直接下床开始穿衣裳了。 穿的慢条斯理,抬腿扭腰做作的很,似乎是故意让床铺里的人看着。 夜铭闭上眼睛,心里暗骂一句你个不要脸的狐狸精! 就在黎梵穿好衣裳,真要出门的时候,还是床上的人憋不住了。 “回来,你....”夜铭说不出口。 对方却站在门边,手已经扶上了门框,扭头问:“夜家主说什么?我听不见。” 这是不逼着床上的人说出那句话,誓不随愿。 夜铭心里把那人从头到脚都骂了一遍,最后开口:“我说让你来干,就现在。” “如你所愿!” “......” 那衣裳穿的时候得有一刻钟才穿好,脱的时候就只一眨眼的功夫。 午后的天色由白到暗,太阳也被屋里的两人羞得躲进云层里。 夜铭面无表情的盯着床幔,头顶一下下撞在枕头上,忍无可忍吸着气问: “你特么不是腰疼吗?” “呼。”黎梵抬手抹去汗水,笑的炫目:“突然就不疼了。” “我腰疼,滚开吧。” “那倒也不是夜家主说了算的,谁能是圣人一般,说停就停呢。” “......” —— 白宸左等右等,等不来拿解药的人,索性揣着解药往外面寻一寻。 刚一出门就碰见满是泥泞腿子的阿穆。 “师叔。”阿穆身姿挺拔,没有因为身上脏就减少半分气势,看人疑惑,又解释:“我帮着下山抬马车了,刚抬上来。” “两个时辰了,刚上来?天都快黑了。” “那几个姑娘死活不肯下马,马儿又不听话,折腾了好半天,就,就.....” “嗯?”白宸站住了脚,“就什么?” “就....打了一架,把她们绑了抬上山.....” “胡闹!”白宸脸都黑了,调转脚步领着阿穆往外面走,“还不快随我去赔礼道歉!” 若是传出去,伏龙教强抢民女绑上山,一群土匪啊。 阿穆蔫蔫的跟在后面,嘴里认错:“弟子也觉得不对,但那几个姑娘泼辣的很,喊着什么她家主子被请走了,要找人....” “我们就说找人得上山找,站半山腰骂街有什么用啊,大过年的多晦气。” “她们也不听,有个兄弟回嘴了,她们就拎着鞭子抽我们,我们一冲动,就打了起来,不是故意的。” “......” 阿穆在外面都冷酷的很,谁来也不说几句话,但就只有在几个师叔面前,小话唠一样。 白宸此刻烦得很,被这件事分散了注意力,也忘了去送解药。 他自己也没吃过那药,想着,有两个时辰了,药性也快解了吧。 这就导致—— 月上三竿,黎梵累的躺着喘气,身边人却食髓知味,把人扑倒了,自己坐着硬来。 摇啊摇,摇啊摇,摇啊摇,天亮了。 ...... 最先发现不对劲儿的,是打扫院子的弟子们。 他们一大早就得扫扫庭院,整理房间,扛着扫帚打闹着刚进这个院子,就听屋子的门后面好像有人砸门。 几个弟子又闹哄哄的跑到门前,隔着门半跪在地上问话。 “你是谁?” “开门啊,救命,快去找白宸.....” “夜家主!你怎么了?” “我快死了,开门啊。” “那你穿衣裳了吗?你屋里床上有人,我们不好进去。” “开门啊,饿啊。” “那你再坚持一会儿,我们去喊白师叔。” “给我点吃的,我站不起来.....” “你床上那个人......还活着吗?” “不知道,不知道,给我点吃的.....” “......” —— 白宸急匆匆赶来,身后还带了一群人,景钰跑的首当其冲,一脸兴奋。 后面的人有花娇那几个姑娘,有明楼弟子,有姜肆,有花铃。 南清弦没有来,懒得来看这种场面。 房门被白宸和景钰推开,其余人都站在外面不许偷看,但都把耳朵贴门窗上听着屋内。 从屋里传来的声音—— 夫人:“嚯!你们真猛啊,一瓶全空了!” 白师叔:“难闻的很,开窗散散味道。” 夫人:“别啊,外头一群等着看呢,先把床上这个衣裳穿上,你是医者,你动手,我去扶夜铭。” 白师叔:“他身上好脏,我.....” 夫人:“啧,你自己没有?都是男人不要嫌弃,去吧,简单擦一下就得了,等他们好了自己洗澡去。” 第283章 每次都闹的人尽皆知,但竟然还只是玩玩而已 白师叔:“胸膛被咬了一口,还在渗血丝,意识不清,瞳孔涣散,大抵是累的。” 夫人:“这个时候就别把脉了,直接熬两碗龙精虎猛大补汤,灌下去就好了!” 白师叔:“嫂嫂,夜家主的身体比你强,看,他用了一瓶都没晕过去,还有力气对黎公子用强。” 夫人:“.......” 夫人:“白宸你快点儿,夜铭的衣裳呢?他跟死猪一样,沉的很,卧槽,你别.....” 白师叔:“......” 白师叔:“男人都有,不要嫌弃。” —— 等到再出门时,就看屋子里至少已经能进人了,只是怪异味道一时间散不去。 屋里的两人躺在床上,被子和床单都被团成一团丢在地上。 白宸先走出来的,他看着明楼弟子们皱眉吩咐:“随我来拿药,你们去熬了给他们两人服下。” 景钰出来的时候扯着一边裤袍,裤袍被帕子擦过,是扶夜铭的时候染上的。 他嫌弃极了,忙着要回去换裤子,只看姜肆:“弄一桌饭菜送过来,不要素的,全肉补补力气,啊,给夜铭弄成肉粥。” “.......”姜肆愣愣点头,“好,我现在就叫人去准备,嫂嫂,他俩是真猛啊。” 后面有明楼弟子小声嘟囔:“我家楼主又吃亏了,上回就是这样,第二次了.....” 花娇一脸骄傲哼了一声:“我家公子手段多着呢,再说每次都是夜家主主动献身,我家公子是不辞辛劳.....” “好了好了,都别围着,有空就进去把床收拾收拾,给他们弄个躺尸的地方,睡软榻上得冻死。” “嫂嫂,抬到旁边的屋子吧,这屋子味儿大,得散散。” “你看着办。” “......” 闹闹哄哄一早上,总算是过去了。 —— 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七,还有二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景钰急匆匆回去换裤子,换的时候总得洗洗,不然心里怪膈应的,恰巧被南清弦堵在浴桶边上。 “什么东西?” “夜铭里掉出来的,你说什么东西,快起来,让我洗洗。” “......” “你把别人的东西,沾身上了。” “......” “南哥你听我说,昨晚你就没闲着,现在咱们.....” “唔!” 片刻后,只有浴桶木板再次响起:“咚咚咚咚咚——” 该死的夜铭,傻不愣登险些弄死自己,这会儿还要连累他! ...... 腊月二十九,依旧是大雪纷飞。 烘着六个炭炉的茶堂里,软榻上围着被子坐着两个人,眼巴巴的看着外面。 窗外是花铃和姜肆堆雪人的身影。 外室里,南清弦白宸和已经恢复好的黎梵,三人坐在一起喝茶,谈论皇城里商行当下局势。 茶堂内室里的软榻上,两个裹着被子的人互相瞪着。 夜铭认为都怪这群人不关心他们,就这么把他们丢在一个房间导致差点晶尽人亡。 死了倒还好,现在简直是丢人! 想他明楼家主一世英名,却一次两次被压到下不来床! 他该如何面对门中弟子,这两天都躲着不见人,气啊气啊! 而景钰更气更冤枉,他好心去帮着收拾残局,虽然承认有一点点看热闹的心,但怎么就平白招来‘祸事’。 原本就惦记下雪,好不容易身子养好了想出去玩,就又遭受这..... 两人在软榻上互瞪了一会儿,相对而坐的脚开始在各自的被窝里倒腾。 最开始是景钰踹了夜铭一脚,夜铭自然不会忍着,最后就发展成隔着被子互相蹬! 蹬的对方在软榻上转圈打滚,俩人很快滚成一团。 “夜铭你个笨蛋还敢踹我!都怪你!” “我成这样都是因为你们不管我,你们但凡敲门去给个解药拦一拦呢!” 景钰恼了扯着被子要去挠人,嘴里骂骂咧咧—— “谁特么进去给你擦的屁股,谁!要不是你.....能让那什么留在我腿上?” “呵,你可以,你能控制,你多厉害啊。” “啊我跟你拼了!” “打就打我怕你啊,有本事你别喊人帮忙!” “我偏要喊,我有老公你没有!南哥,夜铭他打我,你快来啊!!” 一只软枕头被夜铭抄手里捂在景钰脸上,他强撑着身躯跟着压过去:“喊啊,继续喊,我看他们能不能听见!” 景钰伸手揪着夜铭的耳朵,用力扯,脚蹬在人家肚子上,也没敢真使劲儿,就一阵踢腾。 枕头下闷声闷气的喊:“唔,你还敢捂我,南清弦不会放过你的!” “那你就让他打死我,反正我也没脸活了,我先捂死你,再让他打死我,黄泉路有个作伴的,我不亏!嘶,耳朵要掉了!” “夜铭你就是欠儿,我喊黎梵来伏龙山过年,你一见面就把人拽走了,你不是自找的?” “你管我,我高兴!” “南哥,救命——” 砰! 内室的门被踹开,原本三个在外面喝茶的人,连忙冲进来把打成一团的俩人分开。 南清弦揽腰把景钰抱在怀里,夜铭自己被黎梵按在另一边,算是搂着肩膀。 四人呈现对立状。 白宸抱着胳膊站在软榻旁边,挑眉:“要不你们四个打,我当裁判?” “......” 景钰高兴的直点头:“可以,我看可以,就这么办吧。” 夜铭自然不愿意啊,喊着:“我傻呀,黎梵打不过南清弦!” 景钰嗤笑一声:“那你起来打呀,你行吗?你站起来,来!” “你先从南清弦怀里出来,来,有本事别喊人!咱俩单打独斗!” “嘿我偏喊,我老公这么厉害,我凭什么不喊?你有老公你也喊,黎梵是你老公吗?” “他——” “不是。” “......” 黎梵斩钉截铁的两个字吐出来后,场面瞬间安静。 景钰对于黎梵的反应有些惊讶,他以为这两人已经在一起了,低头思索一会儿,他捏捏南清弦的胳膊:“南哥,我们走。” “嗯。” 南清弦有些不悦的看了黎梵一眼,但也没说什么,把怀里人的被子裹在身上,打横抱着离开了内室。 白宸摸摸鼻子,直接跟在师哥后面出去了,心说..... 他们两人玩的真花花,每次都闹的人尽皆知,但竟然还只是玩玩而已。 第284章 夜家主的选择有很多,也不是非我不可 茶堂内室里彻底安静了下来。 夜铭有些难堪的抬起手肘,击退揽着他肩膀的人,脸上表情是惊讶,难堪,失望,复杂到一言难尽。 “你没必要拒绝的这么快吧,我夜铭哪配不上你?” 配不上这三个字,让黎梵愣怔了一瞬。 他转身坐在凳子上,面对着软榻那边的人,隔着两米的距离,语调幽幽:“夜家主这是对我动心了?” 夜铭脸色有些不自然,这种问题让他怎么回答,怎么回答都显得自己有些贱了。 眼巴巴凑上去让人压了两次,这会儿对方不想负责,他还得承认对人家动心了。 就他妈的邪门,他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哪就能动心了。 可是...... 夜铭看着对面坐的好整以暇的人,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少见的眉眼有些委屈,只有一点点。 “那你呢,你就这样睡了我两次,没有丝毫感觉,睡完就算,往后陌生人了?” “不然,要给你个名分么?” 黎梵嗤笑一声,说话的时候垂着眼,没看对方一瞬间惊怒的眸子,也不给对方开口的机会,继续说话。 “你夜大家主从前睡的男男女女也不少,你给他们名分了?都是一样玩玩而已,总不会是当真的。” “我没把你跟他们混为一谈.....” “有什么不一样,不都是人么,说的再明白点儿,我从前干过的勾当,还不如你那些小公子们干净,夜家主别被色相迷了眼。” “你说我是看中你的色相?” 夜铭气的嗓音都颤了,眼里满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他此刻腰臀脊背全都是酸疼的,肌肉拉伤一样,难以启齿的难受。 原本是没这么难受的,但对面人这番话说出来以后,他就觉得难堪至极,连带着身上的伤痛都无比耻辱。 “姓黎的,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你是长的不错,可到底也不是天仙独一份儿的好,我夜铭要是想找,还找不来顺眼的人?” 黎梵就那么静静的坐着,垂眸看着软塌下摆着的一双锦靴。 夜铭都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对方听见了没有,也难堪到不想再说第二遍了。 他们两人之间的牵扯,好像从一开始就是他主动挑起的。 这么久以来,他要亲要抱,甚至是开口说要过夜,黎梵都很顺着他的意,没有拒绝过。 有个可能,夜铭不敢想,比如—— 对方从一开始就没把他放在眼里,只是送上门的,不要白不要。 他接受不了这种可能,他夜铭这辈子也没对哪个男人送上门..... 眼前这人,是意外,两次都是意外。 夜铭深吸一口气,脸上带着抹倔强,冷声问出一句话。 “你从一开始就没拒绝过我,仅仅只是因为,送上门的,你就接着了,是不是?” “......” “哪怕我在上面,或是我在下面,其实你都不在意,有的玩儿就行了,是不是?” “......” 夜铭看人一直理都不理会他,心下彻底崩溃,红着眸子低吼:“滚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轮不到你玩我!” 黎梵终于抬起头来,神色一如夜铭头一回见他的时候,从容淡定,嘴角带着撩人的笑。 “我压根儿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夜家主也不是今天才知道,怎么动这么大的气呢,你要亲要抱我都随你.....” “呵。”夜铭冷笑一声,打断了对方棉里夹针的话,“我看中谁,要亲谁抱谁,也没哪个敢拒绝的,你是真当我非你不可了?” “是吧,夜家主的选择有很多,也不是非我不可。”黎梵脸上的笑把嘴角僵的生疼,他猛地站起身:“也就是,往后不再有牵扯了?” “谁稀罕跟你有牵扯,我现在瞧见你这张脸,你这个人,就恶心,想到前夜发生的事,更恶心!” 夜铭喘着粗气说完这句狠话,心里也没有好受半分,将近十年没有流过眼泪了,要流也不是现在,他用力闭上眼睛。 “你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黎梵被人脸上的厌恶神色,激的攥了攥拳,强忍不住的快步走过去,掐上那人下巴。 “别忘了是你躺在床上喊我干的,你凭什么厌恶我?又凭什么....恶心。” 夜铭没有睁开眼睛,也自然看不到对方急迫并慌乱的脸,他只偏开下巴,吐出一句..... “兴致来了就玩玩江湖第一美人,别人都玩过,我总得试试。” “......” 这话落地,是久久的沉默。 起初还能听见旁边站着的人有些急促的呼吸,后来,屋里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了。 再睁开眼睛时,夜铭转头看周围,空荡荡,只剩下他自己。 “好啊,好啊,走了好,走了正好.....” 走了就显不出他有多贱,要是没走,就得瞧见他红着眸子的狼狈模样。 他夜铭做不出让人看着流眼泪的事儿,那比死了还难受。 —— 景钰一群人都聚在清风居里,是从前他刚嫁进来时住的那个院子。 此刻气氛也不太好。 南清弦冷着脸眸光不明,一群人都在听着阿穆进来回话。 “师尊,黎梵带人下山了,马车和马都留在了山上,是直接用轻功走的,走的很急,马车里还装着贺礼....” 姜肆气的拍桌:“把他们的东西全丢出去,丢到山下去!” “二哥。”白宸示意人别激动。 夜铭是他们处了多年的兄弟,这回眼瞧着是动了真情,却不曾想,对方是个没心的。 姜肆气急:“要是坦坦荡荡拒了人,我倒也敬他几分,如今可好,把便宜占尽了就一抹嘴走人,当夜铭是什么,青楼小倌?” 南清弦等姜肆的话说完,才冷脸随了一句:“若是没心,即便夜铭缠的再紧,他也不该碰。” “不是,我总觉得这事儿不对啊,他俩都不是什么毛头小子了,什么花花没玩过,黎梵没必要跟夜铭玩这种.....” 景钰认为,玩一夜情的把戏得分对象,黎梵敢跟夜铭这么玩儿,怕是不想要命了。 白宸若有所思:“嫂嫂是觉得,黎梵对夜家主也是有几分心意的?可他为何要弄成这种场面,若是两情相悦,又没人阻拦他们在一起。” 景钰摇摇头,一脸迷茫:“不知道啊,感情的事儿谁能知道,黎梵那人心思又一向藏的深,把他杀了都问不出来。” 一群人讨论半天也没个结果,总之,这种事旁人不好插手。 第285章 年年岁岁花相似,唯愿白首不离君 都是有身份的人,也做不出把黎梵追回来打一顿,逼着他对夜铭负责这种事,不现实。 最后,阿穆默默离开了屋子,吩咐弟子们把马车框架连带车里的东西,全都丢到山下去了。 但那几匹白马是无辜的,扔到山下得在大雪里活活冻死饿死,他叫人牵到后院去,先喂着吧。 —— 这天夜里又下起了大雪。 大雪纷飞里,有个人影趟风冒雪下了山,轻功不稳,落地的时候在雪窝里滚了两圈。 那人从丢在山下的马车里,扒拉出一团东西,捧在手里看了许久。 ......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这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整整两天的夜铭,也穿着粉色小袄出现了。 众人起先都小心翼翼看他的脸色,不敢笑闹,但..... “干嘛呢,炖羊汤不喊我,你们太不够意思了!” 穿着粉色小袄的人,手腕上缠着鞭子,鞭柄上骚气的坠着五颜六色的星石,耀眼夺目。 曾经风光恣意的夜大家主又回来了,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显然这样的状态,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大过年的,不闹腾就行。 一碗碗羊汤从廊下的吊炉大锅里盛出来,撒上香菜碎儿,铺上切的薄溜溜的羊肉片,桌上还摆着炸至金黄的焦圈饼。 这只是汤而已,众人围坐的饭桌上,各种菜品玲琅满目,不枉费景钰带了个没有家室的厨子回来。 阿穆领着小弟子们在整个伏龙山院墙外围,隔着几步就放一只烟花筒。 还没开始放烟花之前,鞭炮声早在开饭时就已经响过一阵儿了。 山下伏龙镇上,也是烟花彩光铺满夜幕,鞭炮声若隐若现的阵阵传来。 小雪花还在飘着,过年的气氛热烈浓厚。 景钰捧着一碗羊汤吹了吹,没用勺子,直接凑着碗边喝,他总觉得这样喝羊汤比较暖和。 几十个小弟子趴在院墙上,兴高采烈又充满期待的往屋里看,由阿穆替他们喊话。 “师尊,我们可以现在燃烟花吗?山下都已经亮起来了!” 南清弦扬手,嘴角也带着笑意:“点吧。” 院墙外一阵欢呼,弟子们笑闹着各自守着自己那只烟花筒,只等着领头人喊一二三,齐齐点燃! 烟花带着炸响与灿烂的火光,直直升空,在空中停滞一瞬,霎时爆开,五颜六色的星星点点,铺满了整个伏龙山上空! 景钰趴在窗边往外看,脸庞被映照的一会儿红,一会儿蓝,仰头眯着眼,看着烟花笑。 南清弦就在他身边,此刻拽了他的手,握在自己手里,也仰头往夜空看。 身后的花铃咬着筷子,感动的都要哭出来:“二师兄,你看,大师兄和嫂嫂他俩.....” 窗边的两人,背影身形同样挺拔,单只从身后看,都能觉出相配至极。 姜肆手里拎着鸡腿,啃的一嘴油光,抬头瞄了一眼窗边,哼唧着说:“等九歌小兄弟回来接我了,我也这么跟他站窗户边,你到时候好好看。” “......” 重点不是站窗户边! 花铃摇摇头,自己享受这绝妙的一刻。 白宸和夜铭站在另一扇窗户边,夜铭似乎想把手肘架在白宸肩膀上,但犹豫着没放上去。 “今天没毒。” 夜铭听了以后,扯扯嘴角,一言不发的把胳膊搭在白袄肩膀上,少见的沉默。 白宸学着姜肆的动作,有些粗鲁的握拳在人胸膛怼了两拳,夜铭一愣,两人对视一眼笑起来。 这是白宸在安慰他,他明白。 念出新春贺词这种文雅的事情,最初是白宸引的头,后来一屋子人都参与上了。 众人齐齐站在窗边,看着半晌都燃不完的烟花。 白宸神色感触,嗓音温和:“春将至,人也新,爆竹声声,岁时更替,愿都好。” 紧跟着是夜铭,眉眼低沉:“只念天涯客,今朝莫来愁,春风醉桃里,年年转不休。” 南清弦显然格局最大,他看着夜空,沉声:“愿,身边人常伴吾身,山河永存,世乾坤,人安顺。” 景钰安抚的捏捏他的掌心,笑的明艳:“年年岁岁花相似,唯愿白首不离君,南哥新年好啊。” 花铃双手交握,举到下巴处,闭着眼睛许愿:“知足常乐,乐其所乐,明年希望能有人也跟我站在窗前看烟花,月老爷爷快听见我的话.....” 姜肆仰着头啧啧嘴,屋里安静了一瞬,转脸才发现众人都在看着他,思索片刻..... “新年好新年好,要珍惜我在这里的日子,很快九歌小兄弟就要来接我了。” “......” 南清弦抬腿踢了一脚,骂:“瞧你这点儿出息!” 姜肆蹦着跳开,嘴里嗷嗷喊:“我没骗你们,他说会来的,真的!等他把我接走了,我跟他去哪都行,但我会回来看你们的!” 景钰笑过后,眸子沉了沉,转头看夜铭,夜铭朝他摇摇头,示意.....别告诉姜肆。 凌九歌的身份,压根儿不可能回来接他了。 —— 大年初一,伏龙教的每年都在这个时候办谢师礼,其实就是让林长风坐着,接受弟子们的拜年叩头。 景钰自然是不用去的,而南清弦这么多年以来,林长风都不许他跪。 但两人还是参与了,站在众弟子前面,领着朝那边坐着的林长风,拱手作揖。 跟着众弟子齐声念—— “其无亲情之大,无情之漫,无情之挚,然其默耕,使人受生,正旦正矣,愿师身长健,弟子敬拜!” 林长风笑的合不拢嘴,忙站起身端出超大号的竹筐,蒙着红布,红布下是一只只红布包,里面放着压岁钱。 景钰也分到了一个,里面钱不多,但这是长辈给的压岁钱。 他站在廊下,看着伏龙教这群弟子们哄抢着红包,林长风笑着骂,眼里却满是慈爱。 瞧,无父无母又怎么样,他们所拥有的爱,也从来不比旁的孩子少半分。 但那个造成他们无父无母的人,依旧不可饶恕。 ...... 在伏龙山上住了几天,正月初六,又到了众人返回烈阳城的日子。 林长风和钟凌芳站在山门前,看着一行人上了马车。 山高路远,相见一面不易。 他俩又各自都有要忙碌的事情,哪能跟着孩子们一起去烈阳城。 第286章 南哥,我总有种找了个爹的感觉 林长风感叹:“大事未定,岂是我等坐享清福的时候。” 钟凌芳看着马车里探出头朝她招手的花铃,抬起手摆了摆,不知想起了谁,低声念:“从前糊涂,愿回头不晚。” “咱们都老了,有些事有些人,顾念不得,就别细琢磨了,她自有她的日子。” 钟凌芳苦笑:“可也不会好过。” “都说你面冷心硬,可我知道,你是最心软之人,莫再惦念她,你我都还有多少年岁,顾顾自身吧。” 林长风转头看着身边人,有些话不必说的太透彻。 钟凌芳当年来到恶龙谷时,也是二八年华的女子,若不是顾及这群孩子,岂会终生不嫁。 可她为人脾性使然,总弄的孩子们怕她敬她,唯独不敢亲近。 但只有林长风知道,她爱这群孩子,不比他少。 他是个粗人,只他一个人怎能把孩子们都平安拉扯大,这其中,她付出的时间和心血,自是不必明说。 钟凌芳往前走了两步,马车下山了,隐隐瞧不见了,她伸着脖子去看,直到彻底没影儿,才停下脚步。 “混小子们,马车跑的快,也不等我多瞧几眼了。” —— 回到烈阳城后,也如之前一样忙碌。 景钰日日往铺子里跑,三不五时就拽着掌柜们开会,说说员工体系,聊聊百姓们的喜好。 寻芳楼的菜品越来越多,每一道都是前所未有的美妙滋味儿。 涮肉坊隔壁开起了烤肉坊,达官贵人们自己动手烤肉,新鲜的很,生意比涮肉坊还要火热。 度假山庄里增添了钓鱼项目,巨大的池塘都已经挖建引水,岸边栽种花圃柳树,搭建钓鱼凉亭。 供人钓取的鱼,是联系莲芳城那边的渔夫们,每十天送来一批半大的成鱼,每一条都肉质鲜美。 山庄里还有负责做鱼的厨子,钓起来的鱼直接现杀,吃个鲜口儿。 这些收费都是不菲的,但慕名而来的人多如牛毛,每天都有络绎不绝的人前来订位。 白宸等人早就被景钰的操作,震惊一次又一次。 某一回,景钰懒得翻看各商行掌柜送来的账本,丢给白宸代劳。 半年的盈利竟然能抵得过伏龙教三年! 这简直是吸金窟一般! 花铃也有了用武之地,从前伏龙教打打杀杀,很多事情她都参与不上。 但现在不一样了,她跟在景钰身边帮着算账管理银钱,每样事务都细心耐心。 从前她在伏龙教,也帮白宸打打下手,这些事做的并不艰难,更何况最初都是景钰手把手又教了一遍。 她现在已经可以代替景钰,不时巡视商铺,拣选货物。 说起来,一家有女百家求,花铃年纪也差不多了,又是时常在外面走动的。 上门求亲的人还真不少,但在景钰问过花铃的意思后,全都婉拒了。 姜肆似乎成了最辛苦的人,天天嗷嗷喊着,凌小兄弟再不回来接他,他就得活活累死了。 他日日得迎新弟子,不,现在已经不是收弟子了,几乎是暗里招兵买马。 伏龙军要分编新营阵,由信得过的门中弟子当将领,他忙的脚不沾地。 但好在,自家嫂嫂给出了一套完整的军营统帅图,他只要往列阵里不停加编新人就行了,倒也不杂乱。 景钰也没想到在现代玩的军旗游戏,能真应对到伏龙军里。 工,班,排,连,营,团,旅,师,军,司令,最后,姜肆自然就是总团司令。 阿穆现在已经是伏龙军里的二团团长了,手下管着一千人的兵马。 伏龙教的门主们,也自发用了新头衔,被南清弦逐步安插在伏龙军里,排兵布阵,齐齐整整。 白宸依旧是跟从前一样,掌管着伏龙教的商铺生意,赚钱为主,医药储备为辅。 整个伏龙教上下,欣欣向荣。 —— 景钰和南清弦都各做各事,但每天晚膳是雷打不动要在一起吃的,除非其中一人没在烈阳城。 但两人已经养成了习惯,去哪里都会跟对方说一声,详细到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能回来。 分别几天再见面时,其中一人必定会在城门口接人。 两人偶尔牵着手在烈阳城里逛逛,看戏听曲,找个不属于自家的酒楼,点上一桌子好菜。 单独的吃个饭,聊聊天。 景钰把这称之为‘约会’,说要保持新鲜甜蜜感。 但南清弦并不在意,他只是想跟眼前人在一起,无论在哪都一样,只要是这个人就行。 夜铭已经不急着往皇城去了,他也跟着来了烈阳城。 ...... 六月初,烈阳城外半山腰处。 一行人正提着木桶从山腰瀑布潭里取水,小桃树苗种下去才两个月,正是浇水除草的时候。 景钰挽着袖口,头上戴着竹片编成的遮阳锥帽,把手里几棵杂草丢到一边去。 这些事情看着累人,但天天在城中窝着的他,觉得有意思的很。 一颗颗桃树围着两个石头坟圈栽种着,再过两三年,就能呈现桃林硕果的模样。 到时候春日里来这里瞧,一定会是大片桃花盛开的好景象。 南清弦看起来衣裳要齐整很多,他只是看着弟子们浇水除草,更多时间是盯着坟包出神。 此刻,他走到桃树苗旁边,把拔草撒欢儿的人拎回马车上,一边给人洗手,一边训斥:“六月的太阳晒久了,头也是会难受的。” “南哥,我总有种找了个爹的感觉。” 景钰坐在马车门边,把靴子踢掉,靴子上都是泥土,不好踩进马车里。 踢开鞋子,又摘了帽子,才弯腰就着南清弦手里淋下来的清水,洗了把脸。 “要是拔草累着你,今晚又有说头躲我了。” “......” “你青天白日耍流氓,再这样我就喊人了!” 南清弦挑眉,正要多说几句,为自己守了三天的清白鸣不平,马车后面就传来一道声音。 “你们俩在这儿躲清闲,我被那群掌门缠的没处躲!” 景钰听出是谁,笑起来:“能者多劳,你日日住在伏龙堂里吃闲饭,帮我南哥干点活儿怎么了?” “你们倒是夫夫齐心!” 夜铭走到马车前,直接钻了进去:“我不管了,我撂挑子不干了,那群老狐狸事儿多的很,我又不是武林盟主!” 南清弦挑眉:“你若是想当,我现在就去着人安排交接仪式。” “别!这摊子我可不接!” 第287章 没有旁的目的,就是诛皇室,抢皇宫,夺皇位 叮嘱了弟子们留在这里好好浇水除草,三人都进了马车,很快,马车往城里驶去。 景钰在上了马车以后,脸色就凝重起来,看向夜铭:“怎么说?” “平山王失手打碎太后的遗物,皇帝动怒,下令杖责一百,老王爷半条命都要没了。” “平白无故的,皇帝为什么要对平山王府下手?”景钰皱眉,缓了缓又张嘴:“若是想让我们回去,一纸诏书即可。” 南清弦跟夜铭对视一眼,才说:“恐怕是下马威,也算试探。” 试探这个皇室的郡主是否对父亲还有眷顾,也试探他这个武林盟主,有没有不敬之心。 夜铭想起了什么,嘲讽一笑:“打完了以后,皇帝倒是会做人,把平山王接进了宫里,说是宫中太医照顾的更好.....” “什么!”景钰猛地坐直身子,盯着夜铭。 夜铭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连忙说的更细致些:“是在宫里出事的,打完以后先把老王爷送回王府,但是当天傍晚,就又派御林军去接人了。” 御林军。 “接人不必动用御林军,要是想把人扣下,为何当时不动手,这中间隔着的一天,王府发生了什么.....” 景钰念叨完,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想起来自己与王府约莫两个月一封的书信来往。 平山王自然是谨慎的。 皇城中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面馆,他们的书信一直都约定在那里传送接头。 这么久了都从未被发现过。 但十天前,该给景钰送来的书信迟迟不到,景钰起了疑心,这才叫人去打听是不是王府出事了。 而此刻夜铭好端端的风尘仆仆跑来半山腰,上马车时一个眼神,景钰就知道,果真是出事了! “但你也别着急,老王爷在宫里养伤好好的,性命无忧,皇帝以礼相待,让他住在皇宫前殿的逍遥楼。” “谁急他了,我急的是.....”景钰深吸一口气,心下有些发慌,“若是书信来往被截,那老头儿又喜欢在信里说些有的没的,絮絮叨叨.....” 还是如同梦中的幼年那般,每次传来的书信里,最后都有一句话。 ‘我儿有天子之姿,势必勤谨以谋,早登大典。’ 这种信要是被皇帝半路截了,那还回皇城做什么,趁早找个山头缩着,准备随时迎战吧。 马车里沉默了半晌,景钰捏了捏手腕,南清弦垂眸一瞬,心知这是眼前人内心焦灼的表现。 他伸手覆上他的手,安抚的拍了拍:“不急,总是有出路的。” “南哥,伏龙军现在大抵有多少人马?” “三万。” 夜铭惊呼一声:“你动作这么快!这才多久就集齐了三万,不怕引人注目?” 南清弦摇摇头:“等不得了,没有太多时间,只能冒险为之,三万....不算多。” 景钰咬了咬唇,反握住南清弦的手,问:“现在?” “都听你的。” 景钰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念得缓慢:“那就以关心老父亲的身体,出嫁郡主携驸马回娘家探亲为由......” “回去吧。” 南清弦点头,而夜铭..... “我跟你们一起去。” 景钰瞪他一眼:“你想清楚了,你自己去算是游玩,跟我们一起去.....” “哎呀,攻打天极宫那一夜,我这条命都给过你们一次了,这会儿还说这种话,看不起我?” 南清弦捏了捏景钰的指尖,说:“随他吧,咱们若是出了事,他在江湖里待着也是要受波动的,不如去眼皮子底下,出了事也好脱身。” 夜铭不高兴了,用鞋尖踢了踢对面说话的人:“就你会说丧气话,你们可加把劲儿,命都卖给你们了,到时候龙椅得让我摸摸。” 南清弦勾出些笑意来,没有回话。 景钰嘟囔一句:“要是能成,别说给你摸摸,搬你床上让你抱着睡都行。” “......” —— 送往皇城递给皇帝的探亲请示帖,快马加鞭叫人送去了。 景钰一行人也紧锣密鼓的开始筹备一系列的事情。 茶室里,白宸,南清弦,姜肆,三个人围着木桌坐下,听景钰说话。 景钰弄了块儿木板,上面依旧是几个大圆圈,写着歪三扭四的字体。 虽然歪扭,但比从前已经有进步不少,字迹也算能让人看懂了。 “咱们的东西,人,钱,粮,这三点是重中之重。” “钱财是要带走的,但也在沿途城池找地方安稳的留一份,若是日后用得着,咱们再去拿回来就是了。” “粮食兵器都有些难办,运送屯粮的车队难以遮掩。” “三万精兵想要悄声无息往皇城外聚集,更是天方夜谭,所以,我已经想好了怎么安排。” “有点冒险,但你们先别反驳我,听我说完。” 景钰手里捧着一张纸,那是他苦思冥想好几夜,一边问询南清弦,一边想出来的法子。 看着桌前的几人点头看着他,他才又开始说话。 “化整为零。” “各个城池十人一队都要接受盘查,三万人咱们带不走,索性就让他们分散开,迂回绕去皇城。” “每个班有十个人,化身难民,百姓,江湖门派,甚至是背着粮食藏匿山野间,昼伏夜出,总之,不要齐聚。” “皇城附近的城池和路途,都是通的,让他们分散自行找路线,以四面八方绕路迂回的方式,靠近皇城。” “现在就让他们开始陆续出发,务必隐匿好,绝不能暴露。” 姜肆等人脸上都带着震惊,本来兵马就不多,现在更是全都分散开,若是中途有什么意外,他们拿什么抵御? 景钰看出了他们的疑惑,说:“皇帝这么多年假仁假义,他不会轻易给世人留下恶名,所以,师出无名的情况下,不会对咱们动手。” 南清弦点头认可这一点:“这么多年只在暗中把控江湖门派,挑起争斗,表面上却是对江湖门派仁至义尽的宽纵。” 白宸自然是想的更长远些,说:“那咱们进了皇城,又该如何?” 景钰对于这个,也想的不明白,他们原本就是硬着头皮回去的,会碰上什么事都未可知。 但有一点,势必要速战速决,三万人经不住拖延。 没有旁的目的,就是诛皇室,抢皇宫,夺皇位。 第288章 拜托,咱们是回皇城探亲,又不是回皇城奔丧 他们这群人也没有别的本事,下毒刺杀这种手段也不得不用,因为没有正面迎敌的资本。 从景钰穿越到这里来的时候,就一直都被人推着往绝路上走。 早已经是站在悬崖边了,他们此刻所做的不过是临死挣扎,想取得一线生机! ...... 正要说话,外面亲自守门的阿穆就轻叩响房门。 “师尊!林长老来了!” 姜肆猛地站起身:“林叔?他不是在伏龙山吗?怎么现在来了。” 南清弦回声:“速请进来。” 话音刚落,房门就被阿穆打开了,林长风一身风尘仆仆,显然是快马加鞭赶过来的。 进门就怒:“这么大的动静当谁不知道吗?竟也不来人说一声,我是老了不是死了!” 南清弦心头动容,喉间哽住,他特意不说,就是想给林叔留出一线生机。 若是他们败了,至少留在伏龙山的人,还有逃命的机会。 但此刻,这位年近半百的人,显然是日夜骑行,随身连个包袱都没有,就这么跑来了。 姜肆连忙迎上去,示意阿穆把门关上,又把突然来了的人扶到桌边坐下,却也是一时无话。 最后还是景钰先张口,他站在林长风面前,问:“林叔,您想好了?” “想好?我早二十年前就想好了!”林长风显然很激动,双目都是热泪盈眶,他扭头看南清弦,搁在桌面上的手都在颤,“倒是你们,想好了?” 南清弦抿唇,嗓音低沉:“没想好,但被逼着不得不做,我和阿钰都没有退路可走。” 这是事实,林长风无话反驳,他只有一句:“老将出山只在今朝了,你们要是不嫌弃,带着我这个老头子一起去吧。” 姜肆眼圈红了,半跪在他面前,摇头:“林叔,你别去,有你在伏龙山,我心里就安生,你若是跟着出了事,往后....咱家没人了。” 林长风重重在姜肆脸颊揉了一把,恨声感叹:“你们若是出了事,我还单活着做什么,这辈子你们都是我的指望,咱们一损俱损!” ...... 林长风的到来,显然并不是没有缘由的,他为了这一刻,已经等了二十年。 景钰在桌前坐下,听着对面那位满目沧桑的人说话,说的内容,都是他先前想过,但无从下手的东西。 林长风神色严谨,说的认真,他这些年密切关注皇城的兵将调度,有些消息是了如指掌。 “小子们,皇城守卫森严,外城门有两千精兵,轮番巡视四个城门,统帅的将士名叫李任西,今年四十有余,早年间与南家军一同迎战过番邦,为人刚正不阿,但极重孝道,你们若是能绑了他的老娘,他势必言听计从!” “整个皇城里的兵马并不多,皇帝疑心重,生怕聚多出事,宫里的御林军不过三千人,连同四个城门的守卫军,加起来不过一万。” “只是有一点,皇城往西的凉州坡下,驻扎着镇西军营,里头养着三万精兵,是皇帝的第二子与第三子统领,两人分庭抗礼已有三年,可从他们兄弟俩之间挑拨,引出内斗。” “除此之外,离皇城最近的城池为雍都城,城官手下也被皇帝放了一万暗兵,这是旁人不知道的。” “你们带着三万人,应对五万敌将,可要细细思量,万不可轻心大意!” “......” 林长风一番话说完,屋子里久久陷入沉默。 半晌,南清弦站起身,朝着林长风拱手作揖:“您受我一拜。” “直起腰来,你的父兄都在天上看着呢,我即便是死了,也能坦坦荡荡去见他们,我南家军弟兄,无愧于天地!” 最后一句话,听着似乎是从前南家军的戒训,南清弦听的双目泛红。 眼前似乎能浮现出,当年威风飒飒的三十万南家军,在父兄的带领下,站在校场扬声呐喊的模样。 看出林长风眉眼都有些疲惫,景钰恭声轻语:“林叔,您先回去歇着,好好睡一觉养养精神,刚才说的我们都记下了。” 姜肆也连忙附和着,劝着他回去休息,并直接把人扶起来,送出了房间。 景钰和南清弦对视一眼,彼此心里都有了些打算。 不得不说,林长风送来的消息,简直是给他们吃下定心丸一般。 熟悉了皇城兵将布局,比硬着头皮莽冲要好太多! ...... 夜,还很漫长。 灯烛摇曳着直到天快亮了,才被人吹熄。 —— 收到皇城那边的回信时,景钰等人已经做好了随时出发的准备。 几辆马车前行,后面跟着几十个骑马的护卫弟子,姜肆不喜欢坐马车,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马车旁边。 一行人缓缓离开烈阳城,朝皇城驶去,路途大抵有半个月的时间。 一路上众人的气氛并不欢快,每天都死气沉沉的赶路。 快到皇城的前一天,路过郊区树林里,景钰终于熬不住了,喊着一群人打猎生火烤鸡烤鱼。 七月的树林郁郁葱葱,气候已经有些炎热了,但好在沿途都有河流环绕,喝水洗漱不成问题。 一群人在地上铺了地垫,盘腿坐在上面闻着烧烤的香味儿,脸上也没个笑模样。 就连一贯粗神经的姜肆,都紧抿着唇线,一言不发。 景钰不知从哪摸出一只红苹果,放嘴边啃的嘎吱响,翻了个白眼。 “拜托,咱们是回皇城探亲,不是回皇城奔丧,干嘛呀,都高兴起来,乐呵起来,该吃吃该喝喝!” “嫂嫂。” 花铃喊了一声,眼泪思思的欲言又止,她心里是害怕的,不是怕死,是怕这一群人真的都要栽在皇城。 “停!”景钰摇了摇苹果,笑的如沐春风:“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当下咱们都还好好的,苦着脸干什么,该干嘛干嘛去!” 南清弦低着头把玩着景钰的手,半晌来了句:“手指甲有些长了,我替你剪剪?” “剪呗。”景钰点头。 两人脸上都带着笑意,坐在葱郁的树林里,凑在一起剪指甲,剪完一只,就把苹果换个手拿,继续剪。 姜肆等人看着这一幕,心突然就定了。 是啊,这两个人都不怕,他们怕什么。 第289章 都是纯粹的坏人,他处理起来才能更顺手 —— 七月十三,安乐郡主回皇城探亲,百姓竞相奔走。 皇帝派遣晋王在城门迎人,路边多有百姓驻足等候,等着瞧那位嫁去魔教还能活着回来的郡主。 几辆马车缓缓停下,景钰穿着一身素色衣裙,从马车里走出来,刚要动身下去。 就听—— “你回来了。” 城墙之上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周围百姓们瞧见魔教的人都不敢说话,静气凝神的看着这群人。 这声呼喊略显突兀了。 景钰抬头眯眼往城门之上看,那人穿着一身明黄色的王爷服饰,五爪蟒袍加身。 背着光看不清长相,但那人突然纵身从城墙上飞跃下来了! 就落在他踩着的马车前。 景钰还没来得及细看,手就被人握住了,转头瞧见是南清弦,两人对视一笑。 这才看向那边的人。 看起来约莫二十岁左右,身形修长,眉眼是他俩没想到的....温和明朗。 尤其是看向景钰时,眼里的柔光温情几乎藏不住。 南清弦是见过这张脸的。 但与上一世跳崖之前见过的,似乎有些不一样。 那时候,这人满脸疯狂,眉眼带着嗜血的残虐,踩着他伏龙教弟子的尸身,狰狞狂笑。 不是现在这样温和的模样。 景钰跟那人对视,目光带着戒备和疏离:“有劳晋王迎我,这是我的夫君南清弦。” 这话说出来,那边站着的人似乎愣了一瞬,眼里看过来的神色十分复杂,夹杂....伤感? 景钰眯眼,听着南清弦说话:“见过晋王。” 景休辞没有应声,也没有多余动作,他只那么静静站着。 看着那边原本属于他的人,如今带着戒备的目光看他,却喊别的男子为夫君。 心口疼的厉害,景休辞喘不过气来,他单手抚上胸膛,脸色白了几分。 “晋王殿下,你怎么了?” 景钰不知道那人是怎么回事,大庭广众跟他打招呼,也不回话,这样不会致使百姓们起议论? 他哪里知道,景休辞眼里从来都不管旁的,自始至终,都只在乎他一人。 僵持半晌,终究是穿着蟒袍的人退让了。 “奉父皇口谕迎郡主回城,平山王府众人已经在城内恭候多时了。” “多谢晋王。” 一行人带着疑惑,又重新上了马车。 马车里,景钰透过帘子缝隙,看着骑马走在前面引路的僵直背影。 总觉得自己心里也闷的怪异。 南清弦抿唇,沉默几许,张口:“别看他了。” 景钰心头一跳,连忙扭头哄人,说的也是真心话。 “你别多想,他是坏人,最大的反派,我不可能喜欢他,永远都不可能!” 南清弦没回话,只是突然凑过去,把额头贴在他的肩膀一侧。 “......” 景钰愣住了。 这人是第一次,以这么卑微的姿势靠近他。 不是搂抱,没有亲吻,只是简简单单靠在他肩上,似乎在无声诉说一句话。 别离开我。 景钰从来没想过,这人竟然如此没有安全感,随便出来一个人,心里就慌成这样,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南哥,你看着我。”他凑过去在人唇角啄了一口。 “从前的景钰跟景休辞是什么关系,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我只知道,我来到这里以后,最先喜欢的人是你,也只有你,绝对不会喜欢上别人。” “我们连生死都经历过好几次,一直都在并肩作战,多给我点信任,好吗?” 南清弦点点头,抬手把人紧紧抱在怀里。 心说,可那人看你的眼神,似乎你就是世间独存的,他眼里再无旁人了。 这种程度的执着,让他都有些慌。 但他绝不会让步,怀里这个人,至死绝不放手。 ...... 马车里的两人紧紧相拥。 马车外的人骑马引路,独身前行。 明黄色蟒袍下的肩背都十分单薄,混在周围闹市街头,却肉眼可见的孤寂。 只剩下那双攥着缰绳的手,越收越紧。 —— 皇城自然是比其余城池都富庶的。 街道宽阔,通铺着灰白色的平整石板,被人打扫的干干净净。 两边的商铺阁楼都是三层起,各商铺门前都立着门柱,屋檐绑着金玉平安扣,五彩流苏长长垂下,随着清风飘荡。 不少商铺上面挂的旗帜上,都印着金砂字,那是个偌大的‘钱’字。 王府似乎跟景钰梦里的没什么两样,门口蹲着两只石狮子,紫红匾额上刻着几个大字。 平山王府。 此刻的王府门前,管家仆从们站了一群,瞧见马车都连忙跪下,领头人是个身形高大的老侍卫模样。 正是当初给景钰押送嫁妆的侍卫总将,景传雄。 景休辞翻身下马,抬手把缰绳甩给小厮,又克制不住的看向马车。 马车里的人都出来了,看着王府和周围,打量着传闻中的平山王府。 景钰牵着南清弦的手,光明正大的走到王府众人面前:“都起来吧。” 众人齐齐应声:“多谢郡主。” 他这才转头看那边站着的人,犹豫片刻,问:“晋王进去坐坐?” 景休辞被一声声晋王,喊的心如刀割,他笑着摇头:“本王还有要事,就不多留了,告辞。” “晋王慢走。” “恭送晋王殿下——” 景钰扫了一眼那人翻身上马的背影,心说,就这么走了? 按照常理来说,不得留下试探一番? 再者说,如果原主真跟这人有过什么,但看他现在已经成婚了,也就不纠缠了? 看来感情也没多深厚嘛。 没有感情牵扯最好,都是纯粹的坏人,他处理起来才能更顺手! ...... 一群人只是在王府门前看了两眼,就往隔壁偌大的郡主府走去了。 皇帝早有安排,怎么可能会让这些人都住在亲王府邸里。 两处离得不远,几乎是相邻的。 但这个郡主府里人是空的,没有任何丫鬟仆从。 这省了景钰不少时间,直接喊着众人进去随便挑房间,各自洗漱更衣去。 皇帝自己就是疑心深重之人,感同身受下,一个仆从都没指派来,毕竟来了也只是送命而已。 伏龙教不会允许住处有皇室的仆从伺候。 第290章 他的凌小兄弟,是.....是个姑娘 —— 景钰这边才刚洗漱完,正要去找隔壁也在沐浴的南清弦,就听外头的弟子一个个接连跑来。 “夫人,平山王府来人到访!” “五皇子来访!” “夫人!明华公主的马车已经在郡主府外了。” 景钰听的头疼,思索片刻:“王府的人先让他们回去,另外两位都请进来吧,反正都不是外人,安置去茶堂,我随后就到。” “是!” ...... 片刻后,众人终于在皇城再次齐聚。 景言卿依旧如从前一样,剑眉星目,高大俊朗,走进来的时候,浅青色的长衫外,笼着一层白罩纱,风华绝尘。 “安乐!” “五哥,快来,来坐下说话。”景钰连忙迎着人,正要起身,就看那边的姜肆已经哥俩儿好的把人拽椅子上坐着了。 姜肆瞧见景言卿高兴的很,连声喊:“五皇子,大半年不见了,你可好啊?” 刚才景钰特意叮嘱过,皇城人多,让姜肆不要喊表弟,恐有心人听见会生出事端。 “是,都好,都好,就是惦念你们,盼着你们来,又不想让你们来。”景言卿一边说话,一边扭头在周围看。 侧边,花铃带着几个伏龙教的丫鬟走过来了,丫鬟们手里都端着茶水。 两人一见面,眼神就互视许久,久到花铃红着脸低头躲避视线,那边的人才知道收敛几分。 景言卿看着花铃走过来,亲手上茶,他拽了拽她的袖子,小声问:“你好吗?” “好,多谢五皇子关怀。”花铃红着脸,快速回了一句,把茶盏放在人手边,就连忙退开了。 人多,总得避嫌。 夜铭坐在椅子上,若有所思的扣弄着手腕上的鞭子,还是那条坠了星月宝石的。 就在此刻,门外又来了一个人。 是独身进来的...... “明华公主到!” 众人齐齐往外看,姜肆还疑惑了一番,他们并不认得什么公主。 但当穿着水粉色繁复裙装,头戴一整套玉贝绒花的美貌女子,出现在门外时,所有人都愣怔片刻。 是恢复女装的凌九歌! 她竟然是皇室公主! 凌九歌一步步走进来,身边没有一个宫女太监,进门后也没看别人,朝那边的夜铭拱手作揖,喊:“家主。” 似乎一切都还没有变,但确实是大不一样了。 夜铭随意点头:“嗯,坐,穿上裙子还真像个姑娘了。” “......” 景钰笑着说:“坐下说话,我倒是从未发现你是个姑娘,当初在烈阳城,你站在比武台上拎着鞭子的模样,谁能想到会是个姑娘!” “夫人,盟主,五哥。”凌九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她垂着眸点头示意,却克制着没去看某个人。 景钰扭头看向一旁:“姜肆,给公主迎座。” 姜肆已经傻了很久了。 他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心里眼里都是那边穿着裙子的人。 他的凌小兄弟,是.....是个姑娘! 凌九歌站着等了一会儿,那边的人还没动,只是隔着一屋子人看她。 她被看的不好意思,索性主动走过去,仅仅隔着景言卿一人,坐在了姜肆右手边上。 白宸也在旁边坐下,浅浅一笑跟人说话:“先皇后嫡出公主去世多年,数月前却突然出现在皇城里,死而复生,引起轩然大波,皇上册封为明华公主,当时怎么都没想到会是你。” 语气里并无恭维,只是凌九歌素来不喜欢听这些话。 旁人都说她能回来是天运鸿福,她只觉得...... “白护法,若是可以,我情愿一生在桃花谷里住着,奈何杀母之仇,不得不报。” 凌九歌自回宫后,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也只有此时此刻,才能直言不讳。 一句话就让刚才虚假的欢乐气氛,荡然无存! 景钰等人沉默了半晌,能好好坐在这里的,自然都是性命暂且无忧,也不必问过的好不好了。 哪个人能过的顺心,活着就够了。 景钰端起茶盏,反复叩着盖子,发出几声轻响,也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 “五哥,怎么回事?老王爷怎么会突然被软禁在宫里?” 景言卿摇摇头:“此事我也不太清楚,只知道在宫宴上,平山王失手打碎太后遗物是真,皇上动怒,下令责打也是真。” “那怎么会隔了一天,又把人带走了?老王爷与我素有通信,我得知道那书信是被谁截下了。” 景钰的话音刚落,凌九歌突然张口:“不是皇帝,他若是截了书信,我不会找不到。” 这话说出来,众人又是一阵惊愕。 夜铭过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怒急:“你疯了?皇宫大院你偷跑进御书房里找东西!” “家主。”凌九歌喊了一声,抿唇:“除了御书房,还有.....他的寝宫。” “你真是不要命了,我都告诉过你不必冒险,你只要在皇城里待着,有人会替你报仇!” 这个有人,自然是指的景钰和南清弦,毕竟他们的敌人都一样,也就宫里那几位。 凌九歌没再说话,她起先是等着的,等了几个月,皇城里依旧风平浪静,就等不及了。 景钰出来打圆场:“好了,往后行事一定要谨慎,别再往御书房去了,但你刚才说的,能确定书信不在皇帝手中吗?” “嗯!”凌九歌点头,说:“我连他藏兵符的地方都找到了,还有先皇传位于平山王的遗诏,书信而已,怕不会比这两样更重。” “......” “先皇遗诏,竟然当真是把皇位传给老王爷?” 景钰原本以为这是老王爷骗他的,没想到啊,景龙升还真是胆大包天! 凌九歌思索一会儿,抬头:“夫人若是不信,我再去一次把遗诏偷出来。” 这话听起来像是挑衅,呛怼景钰的质疑,但众人都知道,这人是真的想去偷! “不用!”景钰连忙制止,正要说话,就看那边呆站了许久的人,突然动身了! 姜肆直接扑到凌九歌坐着的椅子前,双手都拦在椅子扶手上,似是怕人跑了一样。 “你真是姑娘?你是不是穿了裙子骗我们?你,你真的是姑娘?!凌小兄弟......” 众人沉默。 他的反应弧未免也太长了些。 第291章 震惊于喜欢了很久的小兄弟,突然变成姑娘了 姜肆这会儿虽然嘴里是问询,但能听出他只是在震惊。 震惊于喜欢了很久的小兄弟,突然变成姑娘了! 凌九歌勾了勾唇角,露出来到这里后的第一抹笑,她看着蹲在自己腿边的高大身影,点了点头。 “我是姑娘,怕是不能娶你了。” “那我——” 南清弦突然张口:“姜肆。” “......” 他及时拦住了姜肆那句要脱口而出的话,至少现在还不是说出口的时候。 姜肆只是一时冲动,如果说出口,那他反应过来之后,一定会后悔的。 姜肆被自家师哥这一声,喊的清醒了些,半晌又有些委屈,想到两人之间越来越远的身份差距。 他少见的叹了口气,轻声嘟囔:“我倒希望你还是凌小兄弟,只是凌小兄弟,不是劳什子明华公主。” 景钰等人都不知道该说什么,现在这个场面,是他们一早预料到的。 先不说凌九歌似乎对姜肆无意,单看身份,人家什么样的驸马找不到,怎么会愿意跟江湖门派中人结亲。 所以除夕夜,景钰会在心里想,那人的身份,不可能来接姜肆了。 厅堂里的气氛更凝固些,姜肆也似乎明白了什么,他站起身后退两步,垂着眼不想看人了。 原本心里被盖上大石板的小绿苗苗,已经破土而出长了许多,但此刻,还是逃不过要再次被石板重压的命运。 寂静中,凌九歌突然张口。 “你要是有本事不让我当这个劳什子公主,我就能娶你了。” “......” 景钰惊讶张嘴,反应过来连忙转头看姜肆,催促:“说话啊,大哥,该你说话了!” 白宸等人脸上也都是惊讶,这话的意思很明显。 凌九歌报仇之后,愿意为了姜肆放弃当公主! 她是南越国的嫡出公主,往后就是南越长公主,何等尊贵的身份,说不要就不要了! 姜肆缓慢抬头,又看向她,人高马大的男子,语调都快哭出来:“你愿意?真的.....愿意跟我走?” 凌九歌没有回答,只是站起身,拽着一脸要哭了的人,往门外后院走去。 有些话,她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总会不好意思。 两道身影离开了茶堂之后,众人都还没回过神来。 这是个什么发展? 景钰突然笑出声,用手肘撞了撞身边人,挤眉弄眼:“南哥,咱家阿肆好福气呀,我就说吧,你当时就不该瞎操心,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南清弦心头的石头,也算是放下了,此刻吐了一口气,后靠在椅子上,眉眼也是染了几分笑意的。 花铃坐在角落里的凳子上,眼中带着些羡慕,又有些失落。 可突然茶厅里又响起一道声音—— “花铃姑娘。” 花铃抬头,眼里还有些迷茫,看向说话的人。 景言卿用指尖点了点身边空着的椅子,笑的温和有礼:“你可以坐在这里吗?你坐的太远,我看不见。” 看不见。 为什么要看见。 花铃心头瞬间如小鹿乱撞,她仓皇转头看自家嫂嫂,对方却朝她点头,示意她快坐过去。 花铃也是呆了,就这么一步步走过去,坐在了景言卿的下手边。 等坐下后,察觉身边人的笑意,她才猛地察觉到,这个位置...... 一般是家中夫人随行出门,会坐的地方。 怎么办。 花铃感觉自己的脸颊能煎鸡蛋了,指尖在袖子里紧紧捏着布料。 怀里那块儿玉佩,似乎也开始生热发烫,灼的她全身似乎都要烧起来。 景言卿却好像跟没事儿人一样,到底是常年在外行走的人,十分淡定的递来一盏茶:“喝茶。” “多谢....五皇子。” “叫我景言卿。” “......” 花铃心想,七八月份的天气,热死人是正常的吧。 —— 后院凉亭里,远处还有伏龙教弟子走来走去,但凉亭周围都是花草树木,几乎是只能看见两个人影。 姜肆被人拽着来到这里,他一路上都垂眸盯着自己手腕上那只手。 指节白净细长,从前一直都缠在手上的鞭子,没有了。 凌九歌到了凉亭就松开手,背对着身后人站着,脸颊浮现些许薄粉。 大半年没有见面了,这人跟她记忆中似乎毫无变化。 还是那样愣愣的。 凉亭附近,鸟语花香,莺歌燕舞。 凉亭里的两人也对视了片刻,姜肆绕到人前面,简直是从头到脚的打量着。 凌九歌耳廓都染上绯红,做好了被人表明心意的准备,开始在心里想怎么回复了。 面前人终于开口了! “九歌.....” “嗯。” “你的鞭子呢?怎么没在手上了?” “......” 凌九歌叹了口气,张开胳膊,指了指腰侧,说:“宫里不许随身带这些,我缝在腰带里了。” “你真聪明。”姜肆只剩下呵呵傻笑。 凉亭里安静了一瞬,凌九歌皱眉:“你,没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话?”姜肆仔细思索片刻,点头:“好看的,你穿什么都好看。” “不是这个。” “啊?”对方脸上有些冷淡了,姜肆瞬间无措起来,他急忙绞尽脑汁的想,“除了好看,还有,还有....宫里有人欺负你吗?” 眼看着话头越跑越远,凌九歌终于是没有耐心了,她勾勾手指,示意人弯下脖子凑近些。 姜肆以为是要说什么宫中秘闻,连忙神色严肃的凑过去,几乎是把脸颊贴在对方耳朵边儿。 一片鸟语花香中,她偏头在他脸颊亲了一下。 这是个小小的亲吻,一触即离。 却足以在姜肆脑海中瞬间掀起惊涛骇浪! 凌九歌嗓音柔婉了些,垂下颤动不已的睫毛,轻语:“现在知道该说什么了?” 姜肆转过头,依旧是弯腰的姿势,略有些笨拙而快速的,在她唇角啄吻了一口。 凌九歌呼吸都停了一瞬,她不是这个意思! “你,你,你怎么能在这里.....” “对不起!” 姜肆站直身子,后退一步,抓耳挠腮的扭头看着周围,说:“还好,还好,应该,应该是没有人瞧见的。” 到底是还没个正经名分,若是被人瞧见这一幕,旁的不说,私相授受的名头是赖不掉了。 他倒是无所谓,只是不忍委屈了她。 凌九歌看人不开窍,红着脸只能自己先说,嗓音有些含糊:“我是说,刚才在前厅说的话......” 第292章 我带人直接去晋王府杀了他,神不知鬼不觉.... 姜肆瞬间紧张,几乎都要蹦起来:“你要反悔了?你要反悔了是不是?不要,不要,我会对你好的,我都听你的,天涯海角,你去哪我都跟你走,你不要反悔.....” 这就够了。 凌九歌唇角弯弯,生平头一次笑容尽显。 姜肆想,她比凉亭旁边的花儿朵儿,好看一百倍,不,一千倍! “那你要尽快把我从宫里接出来,我不想待在那里,我.....也是愿意跟你走的。” “......” 姜肆听完沉默一瞬,突然转身就跑! 凉亭里,脸上还残留着害羞神色的凌九歌:“?” ...... 姜肆一路飞奔回前厅,在众人疑惑的目光里,扑到南清弦腿边,嗓音急切。 “师哥,快,你打我一拳!” “......” “砰。” 冲进来的人,捂着眼眶疼的呲牙咧嘴,转身又如一阵风般跑走了。 景钰:“......” 白宸反应过来,笑道:“也不知公主是说了什么话,让他都怀疑自己是在梦里了。” 景钰无奈摇头,又看向景言卿,继续刚才的话:“明日进宫参加宫宴,许多人我都不认得,到时候五哥在旁得跟我说说。” “好,你放心......” —— 另一边的凉亭里,凌九歌看着又风风火火跑回来的人,一边眼眶红红的,也猜出了几分。 又好气又好笑。 “确认了,不是在梦里?” “不是梦,真的不是梦,我愿意的,我带你走,或者你带我走,都好,都好,我一定尽快把你从宫里带出来,你等我,你等我。” 姜肆很想把人抱怀里,但远处假山那边都有弟子不时走过,只能克制又克制,把手放在石桌上的另一只手附近。 凌九歌倒是大胆很多,直接用指尖点了点对面人的指甲。 两只手终于交握在一起,心满意足。 ...... 景钰送走了凌九歌和景言卿,就叫人去对面王府里,把等了许久的景传雄喊来了。 景传雄看着比一年前苍老了些,一进书房瞧见人,就扑跪在地上。 “郡主,郡主,得救救老王爷啊,您一定得把他救出来,他做的可都是为了您,从来也不曾是为了自己啊。” “你把话说清楚。” 景钰坐在椅子上,皱眉看着那边跪着的人。 这人是平山王的亲信,自然是帮着老王爷说话,他是不会相信的。 书房里只有他们两个。 景传雄这才把事情的原委都说出来。 老王爷进宫参加宫宴,喝多了两杯,但也不至于神志不清,被小厮搀扶着正要出宫时,迎面撞见了一队宫女。 原本就该是那群宫女给王爷让路,但那群该死的宫女跟吃了熊心豹子胆一样。 非但不让,反而步步紧逼。 老王爷心说不好,正要躲避,领头的嬷嬷却根本不给他躲开的机会。 最后,十几个手里捧着东西的人,都齐齐撞在老王爷身边,手里的锦盒就这么砸了一地。 这群宫女嬷嬷是负责养护太后遗物的人。 ...... 景传雄总算是等来了能替老王爷申冤的主儿,老泪纵横:“王爷是被人冤枉暗害的。” 景钰点头,认可了他的话:“这点倒是不错,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儿,所以,你们觉得是皇帝的意思?” “背后是谁,属下也不知晓,但.....”景传雄冷静了些,回话:“应当是另有他人插手,若是皇上对王府生出疑心,只怕郡主你们进城都难。” “眼下,皇上只是对那个武林盟主不满,对王府和您,都是没有生出疑心的。” 景钰听着人说话,垂眸思索:“若是背后有旁人插手,那书信说不准也是他劫走的,可是,这人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若是要对王府下手,直接把书信送到御书房去,一了百了。 弄出现在这些事..... 景钰突然想到一个可能,神色复杂起来。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我会尽快想办法,把人救出来。” “那.....”景传雄抬头往周围看,压低嗓音:“您打算什么时候动手?王府有一万亲兵,养在城外山庄里,随时听候差遣!” “知道了。”景钰应了一声,挥挥手示意他下去吧。 景传雄看着这次回来,对王府冷淡了不少的人,欲言又止,最后只是隐去不甘心,离开了书房。 王爷养了这么多年的猫崽子,怕是想反主了..... 若是这样,他得尽快跟王爷说一声,静待时机,只等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傍晚来临。 内室的软榻上,桌面放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约景钰今夜在郡主府后街的客栈里相见。 景钰搂着南清弦的腰,趴在人怀里喊:“南哥,好不好呀?我真得去见他一面,很多事情都得问问清楚。” 南清弦冷着脸,他不想答应。 深更半夜,客栈厢房,孤男寡男,还是青梅竹马旧情人! 这怎么能让人放心。 “南哥,真的有正经事,我怀疑平山王就是被那人弄进宫去的,他这么做就是为了把咱们逼到皇城里来。” “书信也该是他劫走的。” 南清弦冷哼一声:“他倒是清楚你与王府的书信往来,想必从前......” 又来了。 景钰头疼:“从前那人又不是我,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南清弦知道他这样是无理由的迁怒,但他没办法不在意。 他一想到景钰曾经有可能跟那人亲近过,他就嫉妒的想杀人。 “我带人直接去晋王府杀了他,神不知鬼不觉.....” 好家伙。 “神不知鬼不觉?咱们今天刚到皇城,当晚晋王就死了,好一个神不知鬼不觉!” 南清弦垂眸,又说:“不去找他,是他做的就算是吧,你不要跟他见面。” 景钰从人怀里爬出来,脸色也有些动气:“说一千道一万,你还是不相信我,你不信我说过的话,也不信我对你的心。” “不是不信!”南清弦连忙解释,“我自然是信你的,但是.....总归是见不得你们在一起,还是深夜单独碰面。” “我是男的,我又不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 景钰话落,抬手翻转手腕,空中白影闪过,门口的花盆几乎是同时应声而碎! 花盆四分五裂,土壤飞溅落在周围。 “他若是对你.....”南清弦深吸一口气,“你会出手伤他吗?” 第293章 别这么叫我,恶心,喊安乐吧 “不会。”景钰笑了笑,迎着人的目光,又说:“我会直接杀了他,除了你之外,别的男人我嫌恶心。” 南清弦叹了口气,把人搂着腰身抱在怀里,说:“那就去吧。” “南哥啊,对自己有点信心,你真的很好,你一直都是我的底气,从前,现在,将来。” “我知道。”南清弦抿唇,再开口时语气飘渺:“可也总是会患得患失......” 性格使然,轻易改变不了,他于他而言,当真是比命都重要。 ...... 景钰走的时候,南清弦站在郡主府后门送他,表情幽怨的很,眸光晦暗。 “我是去谈话,不是去偷情,要不你爬房顶上看着?” “可.....”南清弦脚步微动,但触及对方眼底的笑意,他收回脚步,“可也没必要,我不是小气的人。” “哦~”景钰摆摆手,转身要走。 “等等!”身后的人把人喊停,问:“什么时候回来?” “一个时辰吧。” “!!!” “只是谈话而已,用不得一个时辰!” “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也......” “你不是个小气的人?” “......” 南清弦不回话了,干脆快走几步,把人抵在墙角,俯身在人唇角一吻而过,着重落于颈侧和耳后。 很快就亲出三四个小红心。 “......”景钰意识到这人要做什么的时候,连忙退开,但应该已经印好了,“你干嘛呢,明天要进宫。” “不管,皇帝也管不住夫妻恩爱,就带着这个去。” “....好,你够狠,我走了!” 南清弦站在巷子里,看人往前走去的身影,很想追过去,又怕人生气。 往远处走的身影突然停下了,扭回头喊:“很快就回来,用不了一个时辰,放心吧。” “嗯。” 南清弦应了一声,像是浑身脱力一样,那人也不知听没听见,但他心里安稳多了。 这还是头一回,看着他去找别的男人说话,虽然是正事。 但—— “仅此一次,往后永远不可能了。” 算是给白日里骑在马上那人,最后一次跟他独处的机会,做个了结。 ...... 景钰进到客栈二楼厢房的时候,里面坐在茶桌前的人,猛地站起身,急切的往前走了几步。 “晋王自重,我是会出手的,你该知道,我武功不弱。” 这人就是小时候,在他练功时,给他送糕点吃食的人,他已经记起来了。 在马车上看着他的背影的时候,就全都记起来了。 景休辞抿唇,眸子有几分受伤,只盯着眼前人,喊:“阿钰。” “晋王当初决定送我去伏龙教的时候,也是这么喊的,下一句就是......” ...... 原主安乐郡主,和眼前这位三皇子,确实算是青梅竹马。 安乐小时候,偶然一次从树上掉下来,就是六岁的景休辞伸着胳膊把人接到怀里的,为此,胳膊骨折了。 平山王为了不让皇帝不悦,之后的三个月里,都时常让安乐进宫,探望景休辞。 两人越来越熟稔,也在不知不觉中,关系逐渐亲近。 直到偶然一次,两人划了船去御花园的池塘里采荷,小船被莲枝和暗石撬翻,双双落水。 某些秘密就藏不住了。 安乐吓得脸色煞白,求景休辞一定要保密,不要说出他是男儿身的秘密,那会致使平山王府招来祸灾。 景休辞答应了。 从那之后,两人的打闹也愈发没有顾忌,被景言卿瞧见几次,只以为是两人生出了禁忌之情。 景言卿还规劝过安乐几次,但安乐依旧没有远离景休辞。 安乐十二岁那年,景休辞已经十四了,两人躺在宫中的屋檐上,看着成群的高楼阁宇。 “我是宫女所生,嬷嬷说,这辈子我都坐不上那个位置。” “阿钰,你说,都是父皇的儿子,为何他们坐得,我坐不得?” “三哥,椅子就是给人坐的,只要是人,就都能坐。” “那.....你和你父亲想坐吗?” “父亲是想的,可我不想,我只想一辈子都跟着三哥,三哥若是坐上去,我就俯首称臣。” “阿钰,我知你心,定不负你,但.....” “三哥不如直说?我都明白。” “要坐那个位子不易,三哥得请你帮我。” “嗯!我一定会好好做,绝不让三哥失望!” “三哥需要很多钱财。” ...... 宫墙一角,传来压抑着的哭声。 “阿钰,别闹了,乖乖去和亲,别再让言卿去父皇面前闹了,父皇已经恼了他。” “阿钰,此事已成定局,你终是要去的。” “三哥,我不去,我不去!求求你了,我是穿着女装,可我不是个女人,我如何能嫁去和亲!” “阿钰乖,只此一次,伏龙教的人势必顾忌朝廷,不敢杀你,你只要听从平山王的话,笼络江湖,暗自招兵买马,等大事成矣,三哥定会让你恢复男装。” “三哥,我宁愿死,绝不以此身嫁与男人。” “阿钰,阿钰你听我说,我身份低贱,只是宫女所生,我们想在这皇城翻天,势必要有此谋略,你,你去周旋,想必那伏龙教的人不敢动你。” “三哥是打定主意,偏要我去么?” “仅此一次,仅此一次,阿钰,你当我就不心痛么?可若是想让你能穿着男装立于天下人眼前,只能如此。” “三哥说的好听,不过是为了那把龙椅,你们都是如此,你们全都一样,你心里从来不曾真的对我......” “既如此,我去嫁就是了,我要让你们这些利用我的人,全都竹篮打水。” “景休辞,我恨你。” “阿钰.....” 宫道昏暗,那人走的头也不回,背影萧瑟。 —— “晋王当初决定送我去伏龙教的时候,也是这么喊的,下一句就是......” “阿钰,别闹了,乖乖去和亲。” 景钰笑的冷情,眸中有些嘲讽:“我听你的话去和亲了,如今与夫君情深,你却摆出这种模样,当真是深情啊。” 景休辞被说的无地自容,这人从前不会这样跟他说话的,是真恼了他。 “阿钰.....” “别这么叫我,恶心,喊安乐吧。” 第294章 两道身影处于各自的昏暗里,朝对方奔赴 客栈厢房的烛火有些昏暗,景休辞听了这句话,瞬间激动。 “你当我就不后悔么,我追出城外,被平山王派兵阻拦,我.....” 景钰嗤笑一声,打断了这人的话:“别找借口,我嫁去一年了,他能拦你一年?” 景休辞哽住,半晌说:“可你知道,我若是追过去,一切就都完了,你我都将是朝廷追拿的重犯。” 抗旨逃婚,皇子与女装世子一同逃窜,是没有活路的。 景钰往侧边站了几步,面对着那边的人,坐在太师椅上,笑着抬手指了指脖颈。 “看,他就不怕死,所以,你凭什么认定我还会选你?” “.....安乐,我与你数十年的情分.....” “你与我数十年的情分,你把我推去和亲,他与我只有一年,甘愿为我舍生忘死,几次同入险境。” “景休辞,别再想,我们势必为敌。” “......” 那边站着的人,身形有些不稳,下一瞬就急切张口—— “自你走后,我才觉察出自己的心意,我可以什么都不要,你回来,你回来我身边....” “太晚了,这话你要是当初说出来,从前的景钰就不会死。” 原主一路嫁去和亲,心如死灰,几乎是刻意激怒南清弦,死在南清弦的剑下。 而后,朝廷和江湖彻底反目,平山王府和三皇子,全都没了指望。 真真是做到了那句话...... ‘既如此,我去嫁就是了,我要让你们这些利用我的人,全都竹篮打水。’ 这话听在景休辞耳朵里,只以为是从前的景钰已经心死过一次,不会回头了。 他失魂落魄的后退几步,坐在茶桌边的凳子上,看着对面的人,眼眶红了。 “若能重头来过,我不会让你去的。” “若能重头来过,自一开始,命运就掌握在我自己手里,不会让你们有利用的机会。” 景钰字字珠玑,对方毫无招架之力。 客房里终究陷入沉寂。 景钰有些不耐了,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家里那位醋王估计得等的心急如焚。 他直截了当的张口:“说吧,你想如何,设计陷害平山王把我逼回来,你该知道,他的死活我并不在意。” “可你....”景休辞愣怔一瞬,说:“你从前不会这般绝情,你说,他到底是你的父王.....” “你也会说那是从前,如今的我,只为自己活,为夫君活,为周遭爱护我的人活,而你们,不在此列。” 景休辞看着那边说话的人,苦笑摇头:“你定要如此绝情么?连悔改的机会,都不给.....” 景钰皱眉:“晋王看着是个明白人,怎么总说糊涂话,我绝情?我若是不绝情,此刻恐怕也不能安然无恙坐在这里了。” 若是当初他选择站在皇城这边,以奸细的身份混在伏龙教里,早就随着天极宫那夜,尸骨无存。 又或者南清弦死了,他再度回到皇城,继续在平山王和景休辞之间周旋,一定是落不得好下场。 “悔改的机会,呵,如今你要怎么悔改,又怎么弥补?当初你会说,嫁去和亲是定局,如今我也告诉你,针锋相对,是为定局!” “你那满心的愧疚,于我而言,早就不值一提了。” “我今天来只为告诉你,前尘往事早些忘了,皇位你要争抢,我们绝不让步!” “......” 一番话说完,景钰看人愣在那里,也没了耐心。 该说的话他都说明了,留在这里对着一张虚伪的脸,没有意义。 他站起身离开客房,走进客栈长廊,头也没回。 一如当年的原主,孤身于昏暗的宫道,一去不回。 这个场景似曾相识,景休辞连抬手喊人的力气都没有,捂着心口,趴在了桌面上。 ...... 其实,景钰能看出那人确实有几分悔悟的,但他想不通一点。 当年那么绝情送他走,而现在势均力敌又过来想挽回,看起来十分深情并顺理成章。 但...... 他总觉得中间一定还有其他缘由。 按理说,那么看重皇位的景休辞,怎么突然就重感情了呢。 —— 景钰出了客栈,走上回郡主府的那条小巷。 小巷昏暗,尽头却有一人手里端着灯烛,等在两人分开的地方。 他鼻尖一酸,猛地朝亮光处跑去,对方很快也迎了过来。 两道身影处于各自的昏暗里,朝对方奔赴,在摇曳的灯烛中,逐渐靠拢,最终融为一体。 南清弦稳稳接住投进自己怀里的人,语气有几分急切:“怎么了?” “南哥。”景钰在周遭暗光中拥着眼前人的腰身,嗓音哽咽:“不知道原主有没有后悔过,反正,我从不后悔。” “......” “我从不后悔选择你,南清弦,我爱你。” “我会一直,一直一直的爱你。” “你可以反复向我确认,我要你心安。” “......” 再无他话,南清弦睫毛有些濡湿,颤动着抱紧了怀里的人。 —— 宫宴是在傍晚时分。 郡主府里,主院的人一直睡到中午,才喊人沐浴起身。 景钰趴在枕头上,老夫老夫已经没羞没臊了。 南清弦拿着药膏,细细涂抹。 景钰咬牙。 “都说了今天有宫宴!” “对不起。” “你昨晚可是一夜不停啊!” “对不起。” “我让你停下来,你跟疯了似的!” “对不起。” “除了这句还有别的话吗?” “你爱我吗?” “......” “爱的。” 景钰憋屈转头,一晚上回答这个问题得有几十遍。 “南哥,咱们商量一下,昨晚在巷子里的话,能不能改成七天确认一遍?” “不能。” “三天确认一遍也行啊!你这一晚上确认几十遍,这谁能顶得住!” “哦。” “同意了?” “那你现在还爱我吗?” “.....爱的。” 唉。 —— 夜铭坐在一个酒楼里。 一个名叫绝尘酒楼的地方,是绝尘庄的产业,庄主姓黎。 他面前摆了十几种酒水,全都倒满酒杯,每一杯都不一样。 最后进了肚子里,却才混成一团。 ...... 黎梵被人从酒楼后院的阁楼里叫下来,小厮弯腰跟在身边,愁眉苦脸。 “东家,那客人难伺候的很,要的酒水又全又多,跟他说咱们这儿没有,他就提着一根鞭子要打人.....” 黎梵下楼梯的脚步一顿,猛地转头:“鞭子?” “是啊,哎呦,黝黑黝黑,那么老长,看着就吓人的很,瞧着像是外来人,皇城里可没这号人物。” “哎,东家,您等等小的啊!” 第295章 他不想让无辜孩子,再成为当年的他 —— 夜铭喝多了。 瞧见酒杯被一只伸过来的手夺走,当即要抽鞭子,嘴里骂骂咧咧。 “长没长眼啊,敢抢我的......” “你谁啊!” “......” 黎梵一手扯着鞭子,很轻易就夺了过来,又拽着人往二楼客房走,随便找了个空房丢进去。 “你在这里醒醒酒。” 随后,把鞭子也甩了进去,他不再理会装醉的人,转身就要走。 夜铭气不打一处来,他都主动上门了,甭管是不是装醉,都算是给台阶,这人却还无动于衷! “站住!” “你敢走出去,我就把你这酒楼砸了!” 黎梵停下脚步,反手把门关上,转回身:“你到底想怎么样?是你让我滚的,你又跑来我这儿做什么?” 夜铭低吼一声,嗓音有些委屈:“老子惦记你啊!我就是贱的.....” 似醉似醒吧,反正他也不在意脸面。 黎梵几步走到桌前,把人压在桌子上,掐住了下巴,眸中有些痛色,一字一句。 “是你说的,你的选择有很多,不是非我不可,看见我就恶心,你又来做什么。” “那特么是被你气的,再说.....哎我鞭子呢。” 黎梵垂眸,夜铭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鞭子刚才被扔到了桌腿下面。 他推开压在身上的人,弯腰把鞭子拾起来,举到两人眼前。 “你送我的鞭子,我从雪地里滚下去,从被丢出去的马车里,捡回来的。” “你要是不喜欢我,你能送我这个?” “既然都准备了,你为什么不拿出来?” “我还都打听了,人说绝尘庄庄主,不近男色,不近女色,整日清心寡欲,独来独往。” “黎梵,你是喜欢我的,你要是不喜欢我,我拿剑逼着你,你都不会碰我一手指头。” “因为你恐惧性事,只能碰我一个人,是不是?” 憋了大半年,夜铭这会儿趁着酒劲儿,全都一股脑问了出来。 黎梵后退两步,抿唇沉默。 夜铭眼眶委屈的发红,伸手握住僵直人的手腕,语气有些期待:“你喜欢我,是不是。” 就在黎梵要说话的时候,外面突然有个小厮敲门。 “庄主,夫人要生了,稳婆说胎位不正,是为难产,您快去瞧瞧吧!” 屋里瞬间陷入死寂! 夜铭呆了一瞬,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黎梵盯着眼前人的脸,嘴里回:“知道了,准备马车,我马上下去。” “......” 夜铭总算能确认,他没听错。 几乎是瞬间就弹蹦起来,嗓音颤的不行:“我去你妈的,你敢背着我跟女人生孩子!” 黎梵眸子里终于浮现出些阴狠,他冷声说:“敢跟我去看看么?” “老子有什么不敢的!大不了我把那一大一小全弄死,你还得是我的!” 夜铭现在脑子已经懵了,又趁着酒劲儿,当真是愤怒的想杀人。 两人一前一后快速离开客栈,上了马车。 马车急速往城中某个巷子驶去。 马车里,夜铭盯着对面的人,眼里都能喷出火光。 黎梵则是连对视都懒得,只冷着脸坐在另一边,若有所思的模样。 夜铭终于是忍不住了,打破马车里的宁静。 “怎么着,听说她难产,你心急如焚?” “都快生了,算着日子是去年十月的事儿。” “你他妈当时跟我在云河山庄刚干完,就那么急不可耐找了个女人,你要不要脸!” “老子没让你爽够?” “......” 黎梵定定的看着对面的人,眸中蕴含风暴,他点头:“骂的很好,继续。” 夜铭气的攥紧鞭子,要搁旁人,他早就把人抽的爬不起来了。 憋的心口疼,他吐出一口气,笑的残忍:“我不会让这母子待在你身边,你只能是我的,成家立业,你休想。” “真狠啊。”黎梵扯了扯嘴角,垂眸那一刻,眉间有几分苦涩:“我若是能如此狠心,就好了。” “舍不得?”夜铭抬腿,把脚蹬在对面人腿边的坐板一侧,“舍不得你也得舍得,你这辈子都得是我的,也只能是我的。” 心里直骂娘,什么清心寡欲,孩子都有了,寡他妈的欲! 马车在一处独门小院前停下。 两人一前一后都进去了。 内室里几个丫鬟伺候着,女人的哭叫,和冲鼻的血腥味儿,以及稳婆慌张的大喊声,不绝于耳。 夜铭捏着鞭子的手都在抖。 黎梵站在廊下,斜倚在柱子上,听着里头的动静,像是下了决心一般,语调平静:“你进去看看吧。” “?” 夜铭想问这人是不是脑子坏了。 怎么说也是他的相好生孩子,他是来杀人的,让他进去看? 黎梵听着稳婆又一声尖叫,抿了抿唇:“你不敢去?” 话落,房门已经被人踢开了。 夜铭往里面走,头也不回丢下一句:“老子从来没什么不敢的,你别后悔。” 穿过屏风,血腥味儿更重。 生产中的妇人,身上被丫鬟们扯着床单掩盖遮风,像是搭起一个帐篷。 夜铭闯进来,站在床头,只能瞧见露着苍白脸颊,正在生产的妇人。 手里的鞭子,仓皇坠地。 伴随着丫鬟们害怕的惊呼,床上那人惨笑张口,喊:“家主,您终于来看我了......” 烈阳城,醉酒,他救下一个家道中落被逼着卖身的女子。 青楼老鸨会错意,派人把她送进他的屋子,醉酒之下,一夜欢好。 女子名叫紫雯。 种种画面在脑海中闪过,夜铭傻了。 床上的女人终于是大喊一声,紧跟着就有孩童哇哇大哭的声音。 ...... 屋子外面,黎梵默不作声离开的背影,满是孤寂。 一家三口团圆,既然自己狠不下心,还留在这里做什么。 他连他的孩子,都不忍诛灭。 原本若是悄声无息解决了紫雯,屋里那人一定不会知晓。 曾经能一把火,烧了亲爹和数百人的他,却面对另一人的骨血,下不去手。 黎梵的人偶遇倒在皇城官道上的紫雯时,她小腹隆起,已经身怀四个月的身孕了。 黎梵站在院子里,听医师问话。 “主子,一母一子,留是不留?” 他盯着天边的晚霞,蹉跎半晌,终于开口:“留下吧。” 若是不留,他与当年张青云的原配,有什么差别。 他不想让无辜孩子,再成为当年的他。 第296章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瞬,夜铭心如刀割 —— 这一刻,夜铭站在产床前,转头看窗外。 那人青衫单薄,脊背挺直,走的没有回头。 他突然有些愤怒。 愤怒为什么要让他突然多了个孩子。 而那人又凭什么不吭不响的,照顾着床上的女人,把他的孩子生下来。 这个过程,都还没有通知过他半句。 他夜铭突然多了个孩子。 最愤怒的是,那人就这么走了,又算是什么意思。 他难道下回再见面,要给人拱手作揖,谢谢他替他留下来一个孩子? 凭什么,那人满脸不在意的模样。 时间仿佛停止在这一瞬,夜铭心如刀割。 “家主.....夜家主,看看,看看我们的孩子.....” 床上的刚生产过的女人,语气还有些虚弱,发丝黏腻在额角。 夜铭转头面无表情的看过去,无法克制的低吼一声:“滚,都给我滚出去!” 产婆连同丫鬟们,吓得面色苍白,把包好的孩子往产妇身边一放,急匆匆就跑出去了。 屋子里却不安静。 “哇哇哇——” 夜铭垂眸,看着深蓝色襁褓里哇哇大哭的孩童,皮肤微皱,倒是红胖,哭的也有力气。 这就是他的孩子。 夜铭后退两步,阴沉着脸坐在凳子上,双手搭在膝盖上交握住,吸气半晌。 “谁允许你,自作主张,生下我的孩子?” “家主.....” “给了你避子汤,你没有喝。” 床上的紫雯害怕的垂下眼,不敢看人。 “那一夜,我醉酒躺在床上,你是怎么爬上来的,又是怎么主动脱了衣裳与我成事,你心中有数,我连手指头都没动过。” 紫雯惊慌抬头:“家主,我......” “想嫁进明楼,当家主夫人?呵,母凭子贵在我这里,行不通。” 夜铭直起腰身,一手搭在椅子扶手上,另一只手摸着手腕上的鞭子,沉默半晌。 床上的人自然不敢主动说话,多说一句,都怕那鞭子落下来。 她算计错了人。 “我夜铭这辈子就做了两件好事。” “一是收养了一个小姑娘。” “二是在青楼里,出手救了你。” “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么?” 紫雯摇摇头,抿唇不敢说话。 夜铭嗤笑一声,红着眸子看窗外:“我想救的不是你。” 是曾经在青楼里被逼着接客的....他。 他又嘲讽一笑:“你说我是不是贱的,若是任你留在那楼里,千人骑万人尝,如今也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那边坐着的人,每说一句,紫雯的脸色就多一份煞白和悲辱。 “可我那天看着你,你穿着一件紫色的衣裙,你哭喊着求老鸨子,说你不想接客,不想卖身。” “我喝多了, 竟然几番将你看成另一道身影。” 最后,他站起身,提着鞭子一步步走近床铺,一字一句,语调低沉暗含肃杀。 “你说,我若是现在杀了你,外面的人会说我不好么?” “家主!家主,这是你的孩子,我是他的生母,这是个男孩,这是个男孩!你该娶我,你该迎我去当家主夫人,不,不......” 紫雯挣扎着往床铺里面躲,惊慌之下,抱着孩子挡在自己身前,似乎是要拿孩子激起那人的可怜心。 夜铭没有动手杀人,杀一个刚生产完的妇人,不屑如此,虽然他很想这么做。 他只是接过那个孩子,说来也奇怪,哇哇大哭的孩子,到了他手里,就不哭了。 “你是如何住到黎梵这里来的,如实说。” “我说,我都说!” “当初,察觉自己怀上身孕后,我便打听家主的去向,听闻明楼的人在比武台夺了第一后,往皇城去了。” “我,我就一路也往皇城去,准备,准备去找您。” “后来,我在官道上,遇见,遇见曾经见过的一位姑娘,是与家主结识后的第二天,来找过我的姑娘,叫花娇。” 夜铭眸子闪了一瞬,问:“花娇当时去找过你?为什么。” “她,她详细的问我是如何与家主结识,家主有没有娶我的打算.....我自然是说没有,她便走了。” 花娇是受了谁的吩咐去打听,夜铭轻易就能想到,他抱着襁褓的指尖,颤了颤。 “继续说。” “是,后来好不容易到了皇城,我坐在官道外喝水吃干粮,驾车的车夫跑了.....” “过来一辆马车,旁边骑马跟着的姑娘,就是花娇,她认出我来,黎庄主让我上了马车,第一句话.....就是问我肚子里的孩子。” “后来,黎庄主心地仁善,留我在这里住着,我说要去找你,但他一直都不许我去,却也没落了我的胎,就.....一直都在这里住着。” 留下紫雯是想保全他的孩子。 不告诉他,是怕太快就看到一家三口的场面。 夜铭在这一刻,心里扭着闷疼。 那人从一开始就对他动了心,明明回皇城的时候,还笑着叮嘱他可以随时去找他。 可除夕相聚,就换了副冷心冷情的模样。 原来都是因为..... 紫雯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那人心里有气。 “可我都做了什么.....” 夜铭喃喃低语。 从一开始相识,阴差阳错两人有了那么一夜,他就死缠烂打要去找回面子。 而后,又蠢笨如猪的给青楼女子留下种子,过后一无所察。 黎梵是个那么自强的人,是用怎么样的心情,派亲信去打探与他欢好的青楼女子。 又是怎么样的心情,看着青楼女子生下孩子。 夜铭扪心自问,他做不到这个地步。 如果换做是黎梵在外留了种,他势必诛灭,母子一个不留。 恍惚间,又想起在伏龙山上的茶堂内室里—— ‘你没必要拒绝的这么快吧,我夜铭哪配不上你?’ ‘你就这样睡了我两次,没有丝毫感觉,睡完就算,往后陌生人了?’ 面对他的质问,黎梵当时说的话,现在回想起来,是在小心翼翼的向他确认什么。 黎梵当时说—— ‘你夜大家主从前睡的男男女女也不少,你给他们名分了?都是一样玩玩而已,总不会是当真的。’ 第297章 这样不好吧,传出去旁人会议论纷纷 而他那时以为对方是在嘲讽他多情...... ‘姓黎的,你未免太高看自己,你是长的不错,可到底也不是天仙独一份儿的好,我夜铭要是想找,还找不来顺眼的人?’ ‘滚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轮不到你玩我!’ ‘我看中谁,要亲谁抱谁,也没哪个敢拒绝的,你是真当我非你不可了?’ 当时的黎梵,就这么听着他的每一句气话,没有反驳,没有争辩,只留下一句..... ‘是吧,夜家主的选择有很多,也不是非我不可。’ 甚至还曾问他—— ‘也就是,往后不再有牵扯了?’ 而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夜铭想起来,呼吸都颤。 ‘谁稀罕跟你有牵扯,我现在瞧见你这张脸,你这个人,就恶心,想到前夜发生的事,更恶心!’ ‘你滚吧,别再让我看见你。’ ‘兴致来了就玩玩江湖第一美人,别人都玩过,我总得试试。’ ...... 夜铭突然抬手朝自己嘴上打了一巴掌,他怎么就能那么蠢。 原来,从头到尾把两人隔阂开的人,不是黎梵,而是他自己。 表面上是他一直追着黎梵跑,其实是黎梵一直默默在原地站着。 不曾后退,也不曾往前。 直到在伏龙山上,被他恶语相向,残忍推开。 ...... 夜铭不知道该怨谁,走到现在这个地步,怨不得任何人。 他看着床铺上的女人,走过去把孩子重新放到她怀里,神色疲惫中夹杂焦躁。 “这个孩子是怎么来的,你比我心里更清楚,你可以带走他,我给你三万两,天涯海角你都随意,我不可能娶你。” “家主.....”紫雯咬了咬唇,她想要个家,想有个不再漂泊的身份,“这是你的孩子,你不能不要我们母子.....” “你可以嫁人,怎么样都随你,三万两足够你花销一辈子,若是再敢出现,我不保证你能活。” 夜铭说完,转身就走。 他得去追方才走了的那人,有很多很多话,都想跟他说清楚。 —— 原本以为那人已经离开了这处宅子,但他走出大门才发现,来时的马车还靠着巷子墙边停着。 心脏不可抑制的跳动起来,他把车夫踹开,撩起马车帘子钻了进去。 黎梵面无表情的坐在那里,看人竟然这么快就出来了,有些惊讶,但唇角挂着嘲讽笑意。 “我以为夜大家主会在里头多瞧瞧孩子......” 话没说完,他清瘦的腰身被人猛地抱住了。 黎梵身子一僵,眼里有些痛色,垂眸:“都是要成婚的人了,何必再来招惹我。” “不想让我招惹你,你还不跑,留在这里等我做什么。” “......”黎梵抬手想把人推开,声线染了些怒气:“我为何要跑,你爱来便来,我无所谓。” “无所谓?那正好,我是来告诉你,我打算成婚了。” 夜铭在人怀里抬头,迎着对方瞬间阴沉的眸子,叹气:“如果你不嫌弃我蠢,就嫁过来吧。” “是很蠢。”黎梵愣了一瞬,带着些不确定的又问:“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那我就缠着你,缠到你愿意为止,我就算是蠢吧,蠢人都一根筋,反正这辈子你都得是我的。” 黎梵没有应声,只扭头看向窗外。 这个视角十分熟悉,这一年里,他曾无数次坐在这里,看着院子。 “看着我。”夜铭不悦这人转开脸,强行扭着下巴把人转回来,一字一句:“我也只会是你的。” 黎梵没有应声,这种话,他听太多痴男怨女说过,没有几个男人能做到的。 空口无凭的承诺,全都只是苍白无力,不足为信。 夜铭坐直身子,拽了他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想了想,又把自己的手钻进他的掌心,让他能够真真切切的拽住。 “我这人嘴贱,你是知道的,口不对心是常有的事情。” “过年的时候.....你听我说完!” 夜铭一把将人要撤走的手拽回来,神色诚恳,没了刚才嬉皮笑脸的模样。 “我说那些话的时候,自己也很难过,当日说的都不是真的,这个毛病我一定会改,至少在你面前,我往后只说真话。” “我就是非你不可了,这句话若是假的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黎梵无动于衷,回了句:“每个男人都这么说,一般还都是跪着发誓,赌咒会爱人一生一世,绝不辜负。” 他自小在青楼里长大,什么都见过。 此时此刻,他以为,这人又是跟从前一样,兴起了就来逗逗他。 没有兴趣的时候,可以一年不与他联络。 “那要如何你才能信我,我也可以跪下跟你发誓。” 夜铭有些懊恼,自己在眼前人心里,是半点信誉都没有啊。 黎梵轻叹:“不必如此,说到底,我们正经相处也不过几天时间,几乎都是在床上过的。” “......”夜铭皱眉,问:“你什么意思?” “若是你只看中这幅皮囊,我还欠你两次?你要做什么就来吧,早些结清,我们互不相欠。” “你做梦!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结清!不可能互不相欠!”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娶你,或者你来娶我,昭告天下,明楼和绝尘庄结亲,我们就穿着男装拜堂,我看谁敢说废话!” “这样不好吧,传出去旁人会议论纷纷。” “让他们议论去,我夜铭怕被议论?”夜铭快速应声,又想起什么,问:“.....你介意吗?” 黎梵点头,神色认真:“自然是介意的,若是如此,我往后还怎么成亲生子?” “你还想成亲生子??”夜铭原本还有些犹豫,此刻目光坚定:“婚事在哪办,皇城还是烈阳城,我尽快去安排。” 黎梵一脸勉强,摇头:“我终于恢复男装,嫁人是绝不可能的,夜家主还是别忙了。” “我嫁你!反正都一样,我嫁你!只要你愿意娶我。” 第298章 黎哥哥,我都听你的,你安排的都对 “不必如此,只要我被你.....两次,咱们就算两清了,从此再无干系.....” “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两清的机会,你死了这条心吧,大不了以后都让你来,反正滋味儿也没有很坏。” 夜铭说完,怕人再说拒绝的话,干脆又说:“总之,怎么样都随你,只要你愿意娶我,反正我要跟你在一起,你甩不掉。” 黎梵垂眼,嗓音为难:“这样不好,你冷静一点。” “冷静?我已经很冷静了,那到底怎么样你才能相信?” 夜铭有些急了,他干脆直接拽散了自己的腰带,问:“干不干?给你证明我愿意!” 黎梵眸色幽深,眼底终于浮现出笑意,伸手把对方的衣裳拢好,动身出了马车。 夜铭自然是追上去,盯着一袭青衫的人,连眼神都错不开,生怕人跑了。 “黎梵,黎哥哥,我喊你哥哥行不行,你去哪啊,你得带着我,我往后一步都不要跟你分开。” “去解决你做下的蠢事。” “我已经说了要给她三万两,她不敢来纠缠了。” 黎梵没有说话了,只抬步往院子里走,夜铭这人有些时候坏的单纯,不太清楚人情世故。 只要孩子在紫雯手里一天,永远都会是她的筹码。 ...... 两人重新返回产房的时候,里头的人正在气定神闲的喝鸡汤,没有半点刚才跟夜铭说话时的狼狈模样。 瞧见这两人一起回来,紫雯明显十分惊讶,她连忙又躺下,轻咳了两声,再抬眼,眸中又已经泛红了。 夜铭皱眉,心说他不会是又被这女人下套了吧,但他什么都没允诺过她。 只是答应给她三万两,让她带着孩子离开而已。 黎梵挥挥手,屋里伺候的人原本就是他的奴仆,此刻自然听话,都出去了。 紫雯连忙抱起孩子,如珠似宝的搂在身前,说:“家主和黎庄主,总不会不给我们母子活路吧.....” 这两个男人之间,牵扯了感情,是她一早就知道的。 那天夜里,夜铭醉酒后被她撩动时,喊了黎梵的名字。 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个孩子是能拿捏住二人的筹码,能换来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所以她住在这里,也住的十分安心。 她能看出来,黎梵不杀她,全都是顾念着这个孩子是谁的种,舍不得动手。 此刻,她也是这么想的,三万两太少了,不该这么少。 黎梵看都没看床上的人一眼,接触这么久,这个女人的心思他一清二楚。 “如你所知,我们很看重这个孩子,三万两太少,我再给你添置十万两,孩子你养到十六岁,给我们送回来。” 十万两! 紫雯垂眸,犹豫着该不该应下。 夜铭一听黎梵的话,就有些..... 他刚要开口否认这个孩子的重要性,就被黎梵捏了捏胳膊。 黎梵又说:“十万两不是给你的,是给孩子的,你势必要用这些钱,把孩子养的出类拔萃,文韬武略样样都好。” “否则,天南地北,我们定会追杀你,夺回孩子。” “如今不放在身边养,只是我二人嫌教养孩童太麻烦,你既然是他的生母,也不必再嫁了,只一心养护他吧。” 紫雯傻了。 她原是想拿了银子,带着孩子另嫁。 此后可以用养孩子为由继续索要钱财,也可以拿孩子当保命符,没人敢伤害她。 可若是如那边的人所说,她这一辈子,竟是要耽搁在这孩子身上......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把孩子留下,自己离开,但我们只会给你五万两,此后各不相干,你不能让人知道你是他的生母。” “否则,我们不会让孩子有个另嫁了的生母,给你两条路,你自己选。” 屋里一片寂静,孩子刚刚吃饱奶水,睡的香甜。 夜铭似乎明白了黎梵想做什么,心头更是动容。 他竟然想养着这个孩子! 很快,紫雯就做出了选择,她把孩子搁在床侧,起身跪在床铺上。 “我只是个妇道人家,如何能教养出有本事的孩子,这孩子跟在我身边,只会耽误了他。” “如此,你是选择自己离开,不要孩子了?” “是!” “不反悔?” “绝不反悔,此后也只当没生过他,还请黎庄主放心。” 黎梵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张信帖,说:“既然如此,在这上面签字按下手印儿,你就走吧。” 夜铭盯着那早就被人准备好的帖子,逐渐瞪圆了眼。 这人原来早就准备好了一切,所有事情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卧槽! 那自己刚才在马车上说的话...... ‘我嫁你!反正都一样,我嫁你!只要你愿意娶我。’ ‘我这辈子都不会给你两清的机会,你死了这条心吧,大不了以后都让你来,反正滋味儿也没有很坏。’ ‘总之,怎么样都随你,只要你愿意娶我,反正我要跟你在一起,你甩不掉。’ 夜铭咬牙,在心里怒骂,这个该死的狐狸精! —— 紫雯很快就被一辆马车载着,离开了皇城。 不是黎梵催促的,是她怀揣五万两银子,心已经飞了,生怕他俩反悔。 能趁夜铭醉酒,自己顺势而上的女子,又岂是寻常妇人,心自然是野的。 不会甘愿教养孩子一辈子。 小院里。 两人还坐在椅子上,旁边床上的孩子还睡着。 桌上是一张被签字按了手印儿,未来要留给孩子看的信贴。 黎梵很小心的把信贴收起来,说:“如此一来,他长大后心里就不会生出怨气,自然能坦坦荡荡的活着。” “若是能如此,留紫雯一命,也值得。” “哼。”夜铭听着那边人说的话,不满的甩了脸子,他觉得自己被人算计了。 黎梵皱眉,抬眼望他:“你可以反悔,不嫁我,接着算账跟我两清,我没有强迫你,这孩子你带走也行,丢了也行。” “......” “黎哥哥,我都听你的,你安排的都对!” 夜铭简直被这人拿捏的死死的! 但却—— 心甘情愿! 第299章 嫁出去你也是皇室的女儿,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 夕阳绚烂如火,皇城街道上人潮熙攘。 景钰头一回穿上明黄色的郡主服制,一个人坐在马车里,朝皇宫赶去赴宴。 远处屋檐上,南清弦和姜肆静静站在上面,目视马车远行。 “皇帝老儿真是疑心重,竟然不让咱们跟着去。” 南清弦沉声应话:“试探而已。” 想看他被刻意忽视折辱后,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那嫂嫂自己一个人去,皇室的人会不会......” “相信他。” 毕竟,这是商量了许久,景钰依旧坚持的做法。 ...... 威严的皇宫门前,有另一辆马车停在宫门处。 景钰刚从马车上下来,就见停着的马车上,等着他的景言卿也下来了。 “五哥。” “不急,时辰还早,宫中不许马车进入,咱们得走着进去,丫鬟侍卫等人也都不能带。” “好。”景钰点头,转头看跟着的花铃,“在这里等我。” “嫂嫂。”花铃脸上有些担忧,但宫规如此,进不去也没法子。 景钰朝她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景言卿看向花铃:“你在这里等我们,不要乱跑。” 他怕花铃关心则乱,贸然冲进宫里去。 毕竟这些江湖儿女一个两个的,胆子都大的很,比如那位明华公主。 三人简短说了几句话,景钰就跟景言卿并排从宫门前殿往里面走。 入眼是里头巍峨的内宫门,高大城墙上,四面都有御林军把守。 长长的宫道两边,全都是高楼阁宇,美轮美奂,尽显奢靡。 景钰目不斜视,只悄声跟身边人说话:“待会儿我要做场戏,五哥可别拆穿我。” “你又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总得先发制人。” “好。”景言卿应下,又说:“晋王在宫外,说是有军务在身,不能参加宫宴了,但二皇子他们都在,你要小心应对。” “我一定会‘小心’应对的,二皇子景承,生母是容妃,容妃从前与我熟悉吗?” “她从前都忙着争宠,与咱们接触不多,但景承污蔑我偷他东西的那回,你曾经出言顶撞过她,自那之后,她见了你就.....” 景钰问:“没什么好脸色?” “不,格外的....亲切。” 嚯。 看来是个笑面虎。 景言卿又说:“这样的场合,景承一定会在,并且说话定是不好听的,你心里要有个准备,暂且忍忍。” “哦,忍忍啊。”景钰唇角荡漾笑意。 那可怎么办,他感觉自己现在被养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忍不住。 “四皇子景默双腿行走不便,这样的场合是不会来自取其辱的,但听闻你要回来,他已经在皇子府发了好一通脾气,近期你出行要多加小心。” “让他来呗,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这么蠢的人也无非是派几个刺客动手,我等着他来。” 除了皇帝景龙升之外,宫里也就这些人了。 景龙升近些年愈发疑神疑鬼,王侯们的孩子,只要是有出息的后辈男子,多数都已经被暗害了。 这就叫,自作孽不可活,给景钰一行人省了不少麻烦。 ...... 宫宴备在照花楼,两人走到这里的时候,门前站了不少太监宫女。 “参见五皇子,参见安乐郡主。” 两人目不斜视,直接走了进去。 皇帝还没到,里头只有些年轻宫妃,另一边的席位坐着王侯们,其中以两个穿着明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为首。 是病弱的太子景琮和红光满面的二皇子景承,景承是早早封了楚王。 “言卿见过太子,二哥。” “安乐见过太子,楚王殿下。” 景钰跟着景言卿向两人见礼,后面还有几位王侯叔伯,也都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太子景琮脸色苍白,说句话就要咳上半天:“安乐总算是回来了,父皇时常惦念你,回来,咳咳,回来就好。” “多谢皇伯伯惦念。”景钰一边随口应声,一边打量着太子的模样。 看起来年纪跟南清弦不相上下,但眉宇间都是重病的黑气,长相还算端正,只是看起来像是活不了多久了。 是中毒,还是如传闻所说,胎里不足? 景钰回话的话音刚落下,身旁突然响起听着就令人厌恶的嚣张声线。 “堂妹可是好本事,嫁去那魔教还能活着回来,怎么样啊,山野村夫是没脸跟来宫宴?堂妹可不能嫌弃驸马呀。” 南清弦在皇城众人眼里,可不就是山野村夫,说是魔教教主都算是给面子的一种称呼。 人都是只愿意相信自己想象中的画面,魔教教主杀人如麻,又是山野间出来的魔头,自然生不出什么好相貌。 就连景言卿当初也是耳濡目染,委婉的问妹夫长相是否偏粗犷些,毕竟都是道听途说的。 景钰反应过来‘山野村夫’指的是谁后,笑容更灿烂几分:“楚王说的不错,正是如此。” 那边有意挑衅的景承,脸色微怔,很快就肆意大笑起来,引得后面的王侯们也跟着笑。 景言卿深呼吸一瞬,转头:“堂妹去那边坐下吧,这里是男宾席位。” “好。” 景钰知道这是在替他解围,转头走开的那一瞬,眼里闪过凉光。 这一刻,景承以及那群狗屁不通的王侯们,在他眼里已经是死人了。 “皇上驾到——” “容贵妃娘娘驾到——” “德妃娘娘到——” “玉华公主到——” 景钰还没在一群宫妃身边坐下,就听那边有太监的声音响起。 又是一群群的见礼,皇宫里规矩麻烦的很。 皇帝景龙升约莫年近五十,长相透着些文气,脸上挂着慈祥的笑容,只是眸子里偶尔闪过精光。 至于容贵妃和德妃,就是一般三十多岁女人的模样,相貌自然不差,景钰瞄了一眼也就不再多看了。 好不容易都坐下了,还没喝口茶,那边高位上的人就点名了。 景龙升示意太监把一盘点心送到郡主桌面上去,顺势问话:“安乐啊,多日不见,你可好?” “皇伯伯。”景钰站起身抿抿嘴,眼里要哭不哭的泛着泪光,委屈的模样都挂在脸上,“一早就想回来,多谢皇伯伯允准安乐回来探亲。” 景龙升眼里闪过狐疑,试探着问:“这是怎么了,嫁了人反倒是更爱哭些,都是一家人,嫁出去你也是皇室的女儿,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德妃就是四皇子景默的生母,为着儿子的残腿,此刻瞧见说话人的模样,心中一阵痛快,连忙插话。 “莫不是安乐嫁的夫婿对你不好?哎呀,可怜见的,但女子出嫁从夫,你也该多忍让些,驸马可是个有身份的,想来人也不错。” 第300章 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只想要他多陪我些时日 景钰对着皇帝有好脸色,对着别人可就不客气了。 他含着委屈泪光,扭头看说话的妇人:“德妃娘娘说的轻巧,到底不是玉华公主嫁去魔教,既然您觉得魔教好,要不让玉华妹妹也嫁来与我作伴?” 德妃生养了一双儿女,一女就是刚才跟着来的玉华公主,今年刚满十六,还未定下婚事。 她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怒指:“放肆,你嫁的那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个什么——” 高位上的人,当即拍桌,呵斥:“德妃!若是再敢乱说话,就滚回你的宫里去。” 满皇城的人都知道郡主是被和亲嫁出去的,魔教中人对皇室郡主能有什么好脸色呢。 此刻景钰的表现,才更符合他们心中所想,都升起了看热闹的心思。 而景龙升想的就更多了,说不定这个侄女,还真能帮上他...... “安乐,你也消消火气,到底是怎么了?驸马待你不好?” 景钰酝酿半天,总算是让眼泪落下来了,像是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一般,急匆匆答话。 “皇伯伯,安乐有一事相求,我要,我要与魔教教主和离!我要留在皇城,哪也不去了,哪怕一辈子不嫁!” “安乐啊,你自出嫁前就闹腾着不愿意,如今都嫁去一年多了,怎么还如此任性,朕瞧着驸马也是个有本事的,如今都已经是武林盟主了。” “那还是仗着我的皇室身份,否则江湖中人哪会多看他一眼,皇伯伯想必也听说了,武林大会的时候,我,我被逼迫的生不如死.....” 他举着腰牌站在天极宫之上,为伏龙教招揽人马,势必会传回皇城,与其等着被质问,不如自己先发制人。 景钰也不避讳周遭这些人,反正都是看笑话的,要做的就是让他们看笑话。 “皇伯伯,我在魔教过的....日夜煎熬,天天都盼着回皇城来,我是再也不要离开皇城了,求您发下诏书,我要与他和离!” 景龙升眼里信了几分,嘴上训斥:“安乐莫要任性,朕亲自赐的婚,如何能再反悔,你倒是说说驸马哪里不好,若是真敢欺负你,朕定为你做主!” “他一个山里出来的粗人,我与他没什么话好说,日日相顾无言,看着他就心生厌恶。” 说完, 景钰脸上的嫌弃溢于言表,再次拱手:“皇伯伯难道要看着儿臣就这么过一辈子吗?” “先吃饭,这些话往后不许再说了,到底是驸马,你总要给他留些脸面,若是传出去,百姓们可得指责咱们皇室的女儿没有规矩。” “是。”景钰委委屈屈撇嘴,坐回原位。 这场宫宴,皇帝和宫妃们,吃的尤其高兴,欢声笑语不断。 —— 宫外,郡主府里来了个不速之客。 南清弦坐在厅堂里,身边站着姜肆,看着从院子里走进来的人。 “晋王没去宫里参加宫宴,倒是有空来郡主府。” “本王找你有事相商,还请摈退左右。” “......” 厅堂旁边的内室里,两人相对而坐,中间隔着桌子。 门外,姜肆手里握着佩剑,只等里头有变就冲进去。 南清弦面无表情的看着对面,那人从身上拿出一件件东西,摆在桌子上。 景休辞神色沉重,等把东西都摆好了才说话。 “这是镇西军的兵符,景承的那一半也被我拿来了。” “这是皇宫地图,上面标注了御林军的巡逻路线。” “龙椅下面有条暗道,通往宫外,你可以提前派人布防。” “后宫里,容妃身边有个老太监,似乎是你们的故人。” “其余王侯都是闲散职位,手里并无兵权,景承在晋王府养了三千暗卫,你要多注意。” “这些,都给你了。” “......” 南清弦随着对方一句句的话落,脸色也越发阴冷,等人说完,他才张口。 “你休想。” “我把南越国还给你,抵偿那三十万南家军,你把阿钰还给我,我会带他走,你做你的皇帝.....” “景休辞,我说过了,你休想。” 两人目光对视,眼里都带着决绝的坚持。 景休辞脸色苍白几分,但仍跟人对视:“我只要阿钰,他原本就是我的,要怎么样,你才能把他还给我。” “他已经不是你的了。”南清弦垂眸看着桌上的东西,能察觉出对方是倾尽全部的诚意,才来的。 但这又怎么样,他不会让步。 更何况,他嘴里的阿钰,和他的景钰,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景休辞点头,语气急促:“我知道,我知道,从前是我做错了,我不该让他去嫁你......南清弦。” 屋里一片寂静,南清弦听着对方喊他名字,抬眼看过去。 景休辞站起身,缓慢单膝跪下。 又迎着那边略微惊讶的目光,双膝跪地! “我活不了多长时间了,我只想要他多陪我些时日,我这一辈子......” “他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呵。”南清弦轻笑一声。 他知道这人口中的‘他’,是原来的那个景钰,上一世故意激怒他,以致丧命的人。 后来,他也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伏龙教弟子,都死于眼前人手中。 “你跪我又如何,你要的那个人,已经死了。” “不可能!我不信!他一定没死,他就是景钰!” 南清弦听着这句回话,思索片刻,惊讶挑眉:“你竟然知道?” “......” 屋里陷入长长的沉默。 景休辞苦笑:“说出来你不会相信的。” “你不说清楚,我们倒是还有另一笔账要算。” “什么?” “带兵屠我伏龙教的人,就是你。” 景休辞浑身大震,目光直直看向那边坐着的人,半天说不出话来。 南清弦站起身,避开地上这人的跪拜,负手而立。 “我这一世,于大婚前几日重生,记忆都还在,你也如我一样?” “......是!” —— 上一世,景休辞收到郡主死讯传回皇城,震惊之下,痛彻心扉。 那一刻才知道自己的计划是大错特错。 他算错了伏龙教里那人的性情,竟然当真不管不顾的杀了景钰。 有些人,总要等到失去了,才知道对方在自己心中的份量。 失魂落魄也不过如此,梦中都是宫道长街,那人含泪转身走远的模样。 第301章 下毒行不行?等他死了,您一定要让我留在皇城啊 沉痛过后,景休辞抱着必死的决心,自荐围剿魔教,势要为景钰报仇,皇帝欣然应允,派兵两万给他傍身。 但没想到,平山王却急匆匆跑来御书房,阻止他围剿魔教,说什么时机不好,传出去恐被百姓议论。 实则是,平山王怕景休辞打乱他收拢江湖门派的计划,毕竟在皇城里屯兵艰难。 若是能借助江湖门派,长久以往下去,势必能养出数万精兵。 景休辞看着在御书房里说到口喷唾沫的人,却无一句提及死去的景钰,终于是忍无可忍。 他当着皇帝的面,疯魔到扑过去活生生掐死了平山王! “他是你的亲儿子!你怎么能丝毫不顾及他的性命,天下竟然有你这样的父亲!你该死!你该死!” 皇帝眯着眸子,原本想阻止,但听见安乐郡主是个男儿身的时候,就冷眼旁观了整个过程。 甚至也没有对景休辞有丝毫责怪,还十分妥帖的替他处理了平山王的尸身。 一条白绫悬挂在御书房门口,平山王为替死去的世子申冤,自戕身亡。 于是,景休辞有了顺理成章的借口,挥兵北下,围剿魔教! 伏龙教数千人,对战朝廷兵马数万,敌寡我众,自然是胜了。 伏龙教覆灭后,江湖大乱,景休辞却由于屠教有功,被皇上更加看重。 不久后,太子死于重病,举国同丧。 新一轮的太子之争还未开始,皇帝怕手足兄弟相残,直接发了圣旨,命景休辞为新任储君,承接太子之位。 但景休辞却没有什么心力,因为情绪波动太大,致使提前发病,他被查出了心疾。 已故太子的病症,是景家不为人知的遗传心疾,他这幅身体也不例外。 皇帝之所以能对他毫不设防,几番重用,不过是拿他当棋子使。 因为自出生起,有心疾的皇子都能被查出来,继而被御医们死死守口,只报给皇帝一人知晓。 整个皇室,只有景承,景默,以及景言卿是健康的, 四皇子景默性情张扬,一早就被景承他们算计着,没了双腿,栽赃到了景钰的身上。 而景言卿自小软弱,又是罪臣之女所生,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所有重权都与他无关。 只有二皇子景承,是景龙升早就属意并多番爱护的下一代君王。 其余患有心疾的皇子们,在景龙升眼里,不过都是为景承铺路的棋子罢了。 毕竟年龄一到,无需动手,所有患了心疾的天生废种,都会死。 景休辞直到病死在床榻上的时候,才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 病死后再一睁眼,他还是那个被皇帝重用的晋王! 但是晚了,距离安乐郡主出嫁,已经过去一年了,没能来得及阻止。 但他却猛地听说,和亲郡主没死!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的景钰竟然在魔教里活了下来。 但这足够让他欣喜若狂! 他果断对平山王出手,又截断景钰与平山王的家书,逼着他们回皇城来。 他迫切的想见到他,想跟他认错。 想跟他说,他什么都不要了,只求在生命最后的时日里,能跟他在一起。 但他没想到,重活一世,早已经物是人非。 —— 南清弦听完景休辞的遭遇,谈不上评判对与错。 因为他和景钰,都跟这人没有交集。 与这人有交集的人,早在景钰到来之前,就已经离开这里了。 景休辞趴在桌子上,捂着心口,眼眶赤红的问:“所以,他是真的已经,已经不在了。” 南清弦沉默的看着他,这人的模样,已经是心疾发作的症状,活不长了。 他给了对方一个肯定的答复:“是的,他已经不在了,从你让他来与我和亲的那一刻,他就有了求死之心。” 景休辞气喘着趴在桌面上,眼角终于落下一颗泪。 “阿钰.....我的阿钰......” —— 南清弦没再留着看这人痛苦的模样,站起身出了房间,他得去接人了。 宫宴差不多到了结尾,景钰最初的一番表演,成功让皇帝对他愈发热切了。 甚至还把他召到御书房里,说是要再好好劝劝他,要与驸马琴瑟和鸣。 但一进御书房,坐下没多久,景龙升就暴露了真实面目。 “安乐,看到你没有向着魔教,朕心大慰!不愧是我景家的女儿,好啊,好啊!” “皇伯伯,所以,您能安排我跟魔教和离吗?把他们出皇城吧,我情愿留在皇城里侍奉父王,终身不嫁。” 景钰脸上是情真意切,似乎想开口问问平山王的现状,又不敢。 景龙升笑的慈爱:“安乐放心,你父王与朕同为兄弟手足,在宫里养病住的很好,你若是焦心,明日朕就让人把他送回平山王府,你们也好父女团聚。” 原本就是景休辞提议,要在郡主面前表现皇室对平山王的精心照料,景龙升才允许老王爷住在宫里的。 景钰没有反驳,只是点头:“多谢皇伯伯仁心待下。” “哎,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景龙升哈哈大笑,过后才说出他的目的:“你也知道,驸马如今成了武林盟主,若是朕轻易让你们和离,他定会.....” “皇伯伯是担心他狗急跳墙?”景钰神色天真,说话也直来直往。 景龙升一愣,没想到谈话会这么顺利,他犹豫着说:“安乐啊,你也知道朕素来心软.....” 心软? 景钰都快听吐了,但还是乖顺点头:“皇伯伯,不瞒您说,我早就想杀了他,只是从前在外面,不敢轻易动手。” “哦?”景龙升眸中闪过喜色。 若是能让安乐这个枕边人动手,自然废不了皇室的一兵一卒,这显然是除掉魔教最好的法子。 江湖上已经没有能制衡魔教的门派了,他实在是容不得魔教的存在,夜不能寐。 心下猜测,魔教如今定是囤了兵马的,只是不知道藏在哪里...... “皇伯伯,那我现在就回去,下毒行不行?等他死了,您一定要让我留在皇城啊。” “安乐放心,若是能成事,你要什么,朕都许你!” 若是不能成事,这个蠢货也没有活着的可能了,景龙升刻意没有提起这一点。 景钰站起身,说:“皇伯伯,安乐告辞。” “去吧,去吧。” 景龙升看着人走出去的身影,不由得生出些许期待。 他倒是不信只凭安乐一人,就能杀了那个眼中钉。 只是觉得,这不失为一个好机会,等郡主府大乱的时候,即刻派兵围了郡主府! 第302章 真真假假,只看在谁手里拿着 —— 南清弦牵着景钰的手,两人走进郡主府,天边已经擦黑了。 里头的姜肆从院子里迎出来,抬手指着屋子:“师哥嫂嫂,那人走了,桌上留了份地图,是皇宫地图,我给收起来了。” 南清弦略一思索:“只有一份地图?” 姜肆点头:“是,别的没瞧见。” “我知道了,地图你拿好。” “好。” 景钰听着两人的对话,有些疑惑:“谁啊?” “景休辞,先吃饭,一会儿跟你说。” “哦。” 南清弦牵着人往里面膳厅走,眸子闪过不明意味。 那人此刻带走兵符,是想做什么。 ...... 饭桌上,要离开的花铃被景钰叫住。 景钰喝了一勺蘑菇鲜汤,抬头看人要走,说:“一起吃呗,他们都不在,就咱们三个,哎,夜铭哪去了?” 花铃原本是不想打扰这两人,但嫂嫂都说话了,也就没有推辞,转身又坐下,给自己盛饭。 “夜家主下午就出去了,说是出去逛逛。” “逛逛?估计是去找人了。”景钰脑海中想起一道紫粉色的身影,摇摇头:“他俩挺难啊。” 南清弦给人夹菜:“不管他们,姻缘都是命数。” 景钰笑着凑过去,唇角弯弯:“那咱俩也是命数?” “......” 一边坐着的花铃,默默放下饭碗:“我去找二师兄说点事,大师兄嫂嫂你们慢慢吃。” 谁要留下听你俩卿卿我我! 景钰扭头看了一眼跑走的花铃,摇摇头:“这姑娘还是腼腆啊,我以为早就看习惯了呢。” 事实上,花铃都快看腻了。 南清弦伸手又夹了菜,放在身边人碗里,表情有些深沉。 景钰一回头就瞄见他的脸色,筷子停了下来,问:“景休辞来做什么?” 南清弦也放下筷子,简单把下午的事情说了一遍。 “....后来我就去外面等着接你了,我以为他已经无心再争权夺势,但没想到,他拿走了兵符。” 景钰咬了咬唇,思索着说:“这个关头,他把景承的兵符偷了,就不怕景承.....原本是能甩到你身上的,但他又把火盆子拿回去了。” 一个偷出来的兵符,可不就是火盆子么。 如果南清弦真的收下兵符,景钰也会让他把东西还回去,这玩意儿现在还不能留。 兵符是死的,人是活的,南清弦拿兵符没什么用,他不姓景,名不正言不顺。 到时候景家任何一个人站出来,只用说一句那兵符是假的..... 真真假假,只看在谁手里拿着。 南清弦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他有些惊讶:“你是说,都到了这个地步,景休辞还想对我动手?” “不,他送来的时候是想害你,但他又拿走了。”景钰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就说明他又改了主意。” 南清弦有些听不明白,毕竟不了解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问:“这个意思是.....” 景钰和南清弦之间,没有什么话是不能明说的,他笑了笑,一针见血的挑明景休辞最初的心思。 “我猜,他送来的时候是想害你的,因为即便他快死了,可我不会死,他想利用兵符除了你,最后送我坐上皇位。” 这才是景休辞,不可能因为快死了,就停止谋划。 “南哥,你应该是得到了他的信任,让他临时改主意了,决定放咱们一马,并且.....很有可能他会帮咱们。” 南清弦沉默了一会儿,问:“如他所说,南越国的一切,都是皇帝要留给景承的,他又如何能插手?”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自然有他的计划,啧,怪可怜的,可惜原主已经不在了。” 景钰说完,埋头吃饭。 那边的南清弦心底却生出一阵后怕。 面对这样心机深沉的对手,还好是他先遇到的景钰,再说的恶毒些,还好那人患了心疾。 否则若是有一副健康的身躯,凭景休辞对原来那个郡主的执念,未必会放手。 因为即便只是长着同一张脸,这也是当年那个少年的身躯,绝不会让任何人染指。 南清弦只觉得,他这算是顶好的运气,上天眷顾。 ...... 两人吃完了饭,就回了后院主室里,准备洗漱就寝。 景钰抱着自己的换洗衣裳往后面浴池里走,堂堂郡主府主室里,自然是挖的有浴池,并且还引了温泉水。 四四方方有一米多深的暖玉池汤里,被侍女们撒上馨香花瓣,冉冉热气腾空,宛如仙境。 他刚走到浴池边上,腰身就被人从后面搂住了。 “南哥?” “嗯。” “你是想.....” “嗯。” “咳,那一起洗?” “好。” “......” 没有更多的话语,一切水到渠成。 内室里的烛光摇曳,直到深夜,才被熄灭。 这是景钰经历过的,最温柔缱绻的一列小火车。 他终于能体会到,为什么古人会用‘灵R合一’‘水R交融’这样的词汇,来描述情到深处的欢事。 真正两心相融的时候,一举一动都是柔情。 从身体到灵魂,宛如同生。 ...... 南清弦已经愈发熟练,知道最近事态多变,做的没有太过分。 所以景钰完好无损,甚至通体舒畅,只是腰肢还有一点点的不适,但依旧是活蹦乱跳的。 睡醒的时候,身边床上空空如也,南清弦一向都比他起的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门外有些响动,景钰扭头看着房门,慵懒的眯着眼睛问:“是玉翠?” “是,夫人,您要起身了吗?” “进来吧。” “......” 一番洗漱后,出了房门,他才瞧见等在廊下的人。 似乎是每天他起身洗漱后,出门都能在廊下瞧见这人。 小丫鬟报信是够快的。 南清弦依旧穿着一身黑色长袍,黑底金纹,极尽沉稳。 并没有因为进了皇城,就刻意改变自己的江湖装束,上赶着讨好皇室,这辈子都不可能。 景钰穿着一身浅玉色的长裙,裙摆随着走动跌宕飘逸,整个人一如既往的妖娆艳丽,气色绝佳。 第303章 走吧,去瞧瞧这个吸血鬼爹 南清弦站在廊下伸手,看着那边玉色身影快步走过来,唇角漾开一抹轻笑。 景钰扑着到人身边,直接抱上伸出来的黑袍胳膊,踮起脚尖凑上去。 两人亲昵的碰了碰额头,一同转身往膳厅走去。 郡主府的长廊下,两道身影极为养眼。 “南哥,今天那老王爷就要被皇帝从宫里送出来了,你得陪我演戏。” “演什么?” “演你讨厌我,这事儿不难吧。”景钰说完,转头看身边走着的人,笑着挑眉:“就像我刚到伏龙山的时候,你嫌弃我的模样。” 南清弦知道这人是又翻旧账了,无奈又宠溺的捏了捏搂着的肩膀:“此时非彼时,怕是演不出来了。” “哼,我帮你回忆一下。” “不用......” “你那时候嫌弃我的很,不见我,不看我,不跟我说话,还打我凶我,夹给你的菜都要丢到一边,被我碰了衣角就得去沐浴换衣裳.....” “......” 闹了半天,景钰才收起笑脸,沉声说话。 “南哥,皇帝那边暂时稳住了,近几日不会对咱们动手。” “你怎么做到的?” 景钰刚沉下的脸色,没有维持多久,就又笑开:“我说我想跟你和离,他不同意,就让我直接毒死你。” 和离。 南清弦语气坚定:“不和离,假的也不要,我笔下永远写不出‘休书’二字。” “这不是表忠心的时候,你听听重点。” “什么重点?” “我要毒死你。” “嗯。” “就这反应?” “你又不会真的毒死我。” 景钰挑眉:“你怎么能笃定我不会,万一我就是腻了,就想毒死你呢?” “那你不用动手,只需说一声,我自行饮下毒酒。” “.....你这就有点夸张了,是不是要说什么油腻情话?嘿,我可不吃这一套。” 南清弦摇摇头,目不斜视的走在长廊上。 “若是让你腻烦,我罪该万死。” 没有说笑,这是真心话。 景钰叹了口气,说:“南哥,你把心意藏一藏,别总是对我这么好,我都有点......” “藏不住,并且,我没觉得对你哪里好,远远不及你对我好的万分之一。” 景钰心头一热,蹿起来爬到人背上,胳膊环着他的脖子,连声:“呜呜,感动,毒死我自己都不会毒死你的,让那狗皇帝去想屁吃。” 南清弦对于这人张口就是粗话,无奈摇头,胳膊架起腰间的膝盖,把人稳稳的背着,往前走去。 ...... 迟来的早膳刚吃完,南清弦就去找姜肆吩咐别的事了。 景钰坐在茶堂里,斜靠着软榻发呆,原本是想看看兵书的,但发现自己看不进去。 他在想,怎么样才能打个漂亮的翻身仗,能最大程度减免伏龙军的伤亡。 花铃在软榻另一边坐着,怀里抱着个绣筐,彩色的针线摆了一大片,似乎是在缝着什么花样儿。 布料是深蓝色的,不像是她平日里穿的颜色。 景钰瞄了几眼,像是绣香囊呢。 给谁绣的自然是不用说,他本来想打趣儿几句,但想到花铃这小丫头脸皮儿薄,就算了。 就在昏昏欲睡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走进来的是玉翠。 “夫人,平山王府里来人,说是老王爷已经被送回王府了,喊您和教主过去参拜。” 景钰睡的迷糊,嘟囔着:“参拜参拜,等他死了上坟的时候肯定拜。” 身边传来脚步声—— “莫说胡话,走吧。” 南清弦把软榻上的人揽起来,那边玉翠已经递过来冷水帕子。 现在这样的天气,已经十分炎热了。 景钰被人擦了脸,终于是精神些,正要弯腰去穿鞋,就看身边坐着的人也顺手代劳了。 南清弦下了软榻,半蹲着身子,把一只膝盖前倾,脊背挺直的拉过坐着那人的脚踝。 脚踝上穿着一层白袜,袜子边露出一点点的白皙肤色,踩在他的膝盖上。 花铃手里的针都下错了。 玉翠嘴都惊的合不拢。 景钰也彻底精神了,把脚踝缩着往后躲:“我自己来就行了。” “别动。”南清弦已经把祥云软底薄靴拿在手里了,自然是顺手就扯着脚踝替人穿好了鞋。 平时在床上,景钰不方便的时候,偶尔也会让人替他穿袜子。 但这次不一样,当着旁人的面,蹲着跟半跪似的给他穿鞋,还是头一回! 扪心自问,景钰对人是做不到这个程度的。 南清弦自始自终表情都没变过,穿好了鞋在人小腿上拍了拍:“下来吧,咱们该过去了。” 景钰也是昏了头,笑着回了一句:“好的南爹,儿子这就下来。” 花铃:“?” 玉翠:“?” 儿子? 哪来的儿子? 景钰直到蹦下软榻,才看见这两人的表情,想起自己刚才脱口而出说了什么。 !!! 他愣着朝南清弦眨眼睛,示意快替他解释啊! 南清弦却只是牵起他的手,一言不发的把人拽着离开房间了。 屋子里沉默半晌。 玉翠笑了:“教主对夫人可真好,夫人也可爱极了,总是语出惊人。” “是,嫂嫂定是说错了,常有的事儿。”花铃了然的点点头,低头继续绣着手里的荷包。 不知前路如何,她想着,收了人家的玉佩,总要还礼。 但她只觉得金银俗物都不好,思来想去,自己亲手绣个香囊,算是.....回礼。 女子不轻易绣香囊的,这是她最勇敢的一次了。 —— 平山王府。 说实话,如非必要,景钰真是打心底里抗拒这个府邸。 先不说经常梦见的,原主压抑又阴暗的童年,单只是现在,他都莫名的厌恶这个地方。 站在大门前深吸一口气,景钰松开身边人的手,低声提醒:“记得演戏,走吧,去瞧瞧这个吸血鬼爹。” “嗯。”南清弦应声,跟在景钰身边,一同进去了。 ...... 绕过迎客玉屏墙,后面的场景让他们愣了一瞬,随即又觉得可笑。 院子里站着景传雄,以及他身后三十多个护院侍卫,活像是在防备着什么。 景钰扭头看了看,他就跟南清弦两人独身来的,身后连个小丫鬟都没带。 毕竟离得近啊,几乎是前后院,门对门。 第304章 本郡主才晦气,呸!嫁了个什么东西 景传雄也是一愣,这才意识到刚才实在是猪油蒙心了,一边说话,一边把手快速在身后摆了摆。 示意这些人都散了去。 “郡主,盟主大人,老王爷已经在后院等候多时了。” 景钰看着那些快速跑走的侍卫们,眼里带笑,随口搭话:“后院?” 景传雄小心翼翼的瞄了眼那边穿着黑衣的男子,这才伸胳膊在前面引路,回话:“是啊,王爷年纪大了,被皇帝打了一顿,身子骨儿自然是吃不消的。” 景钰配合的骂了一句:“皇帝真是丧心病狂!” 怕是这辈子就做这么一件好事儿。 ....... 往后院走的一路上,景传雄似乎是急于表忠心,一路上嘴都不带停的。 景钰懒得理会了,示意南清弦跟他对话。 “老王爷原本就年纪大了,一心只盼着郡主安好,这一年是日思夜盼,病了也是人之常情,郡主和盟主大人不必忧心。” “哦。” 南清弦冷着脸给了个短音节,意思算是他听见了。 “其实说句亲近的话,天下哪个父亲不惦念女儿女婿的呢,可是上有皇帝压制着,老王爷是有心无力啊。” 景钰翻了个白眼。 “嗯。”南清弦又应了一声。 “盟主大人也能理解这种父女亲情吧,老王爷要是瞧见郡主和驸马爷夫妻情深,兴许病都好了一大半。” 南清弦:...... 景钰:那我势必不能让他如愿! 他猛地往旁边蹦过去,在南清弦险些要下意识伸手扶他的时候,含着泪花指责:“教主,你为什么推我?” “......” 被指责的人一愣,随即收回手,冷着脸回了句:“你离我太近了。” “教主还是如此做派!”景钰忿忿不平,说:“嫁给你这一年,大吵小吵的你都不敢杀我,如今是回了皇城,我的母家!等会儿让我父王收拾你!” “随郡主怎么说,本座等着老王爷来兴师问罪。” “你不要以为你是什么盟主了,我父王就拿你没办法,我就不信他能看着我被欺负,我总是要与你和离的!” “本座求之不得。” “瞧你这张脸,真是.....呸!” “......” 景传雄傻眼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加快脚步把两个吵架的人引到了后院主室里。 这跟他们想的不一样啊! ....... 老王爷披着一件外衣,脸色并不是多苍白,但此刻恹恹的靠在外间椅子上,活像是受了多重的伤似的。 而门外两个人,已经吵到了要和离的地步。 景钰边走边骂,几乎都要蹦起来:“一会儿见了父王,你最好也能这么说,我景钰哪对不起你,一年了,你给过我一天好脸色吗?” “你不就是个魔教教主吗?我还是皇室郡主呢,这都到皇城了你还敢跟我甩脸子!” “和离,我不跟你过了,咱俩和离!” 南清弦没有回话,只是迈过台阶,盯着里面的老王爷,连见礼都没有。 第一句话就是—— “老王爷真是瞒天过海啊,敢送来一个男人和亲,本座此次就是来皇城跟你讨个说法的!” “......” 老王爷和景传雄都愣了。 他们以为这么久了,该是景钰已经把人伺候好了。 否则景钰是怎么活下来的? 他们这还想着,能利用女婿的身份,在江湖上养出来一批兵将...... 景钰一瞧见老王爷,哭着就扑过去了,张嘴喊:“父王,您是不让儿子活了啊,我都说了不嫁不嫁,你们非逼着我嫁,我这一年是怎么过来的啊!” 南清弦冷着脸,连景传雄推来的椅子都不坐,直直站着,负手而立。 “本座才是晦气,娶了个男人,留你一命全是看在朝廷的面子上,否则.....” 原本两人只是作假,但景钰听了这话,心里就不痛快了,心说就算是假的也不能说这么难听啊。 他瞪了那边人一眼,又哭:“本郡主才晦气,呸!嫁了个什么东西啊,天天就会打我,爹,我这胳膊就该给您瞧瞧,他们的弟子拿剑砍我!他还用手指头掐我伤口!” 南清弦哑然,不敢说话了,眼里全是无奈。 说好了演戏,这人玩不起。 老王爷装着病都坐不住了,急忙站起来朝着南清弦拱手:“女婿啊,不可如此,我这儿子模样漂亮.....” 景钰连忙打断,他听这话从一个父亲嘴里说出来,心里泛恶心。 “父王,您不用跟他废话,大不了婚事作废,写张休书,我住回王府来!” 老王爷大怒,呵斥一句:“胡说!” 他们如何能把南清弦放跑,这是至关重要的一颗棋子。 景传雄早就让丫鬟小厮们都退下了,此刻屋子里只有他们四个人。 既然话都已经挑明了,老王爷跟自己的心腹对视一眼,决定直接开门见山。 “教主,坐下说话。” 南清弦冷着脸,这算是给人面子,坐下了,景钰也在旁边抹着眼泪坐下。 老王爷思索片刻,试探着问:“教主此次来皇城,当真只是计较我家钰儿是男是女的么?” “否则王爷以为,本座是来干什么的?” “唉,教主以为,本王就情愿让儿子自出生就扮作女子吗?这对哪个男子来说,都是奇耻大辱啊。” 景钰垂眸,隐去眼里的愤怒,这老东西原来心里一清二楚,也知道这是奇耻大辱! 为了皇位,连亲儿子都不当个人看,是怎么有脸做出这幅假惺惺模样的。 看着就让人恶心。 南清弦此刻脸色的冷意,真实了许多,撇了那边说话的人一眼:“如此说来,王爷也是有苦衷的?” “那是自然!”老王爷看人能听进去,心下松了口气,“教主也知道,当今皇上疑心深重,但凡是皇室子弟,全都非死即伤,本王也是无可奈何啊。” 南清弦自然是顺着话说:“皇帝疑心重,本座也受了不少苦楚,王爷有话直说即可,本座既然留了世子一命,自然也是想顾及王爷的脸面。” 老王爷跟景传雄再次交换目光,眼里都有几分安心,虽然事情跟他们想的有些出入,但结局是一样的。 他们要做的就是假装跟魔教联手,待魔教揭竿而起的时候,他们当那只捡便宜的黄雀! 第305章 天意让我变成了你,我自会替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实不相瞒,本王有意与教主同饮一壶茶,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 —— 南清弦走后,景钰被老王爷留了下来。 景钰还在闹着:“我就要和离,我不想留在魔教那边了,我要回来皇城住着!皇伯伯都说了,只要我把那人毒死,就能让我留在皇城。” “胡说!”老王爷呵斥一声,软了嗓子又劝:“儿啊,你可不能糊涂,父王年纪大了,这些筹谋可都是为了你。” 景钰仰头问的天真:“怎么说?您把我嫁给一个男人,也是为了我好?” 老王爷顿了顿,当即点头:“是啊,父王不是一早就告诉过你,让你在魔教好好周旋,我儿做的不错,眼下只差临门一脚了,可千万不能出乱子。” “哦,你想让南清弦当出头鸟,然后平山王府再抄了他的退路?” 景钰大概明白了这群人的想法。 可真是一点活路都不给儿子留啊,还好原主没的早,不然这会儿得多难受。 南清弦若是被扣上造反的名头,就地诛杀,那他作为魔教夫人,结局也就是一根白绫。 老王爷听着儿子这么说话,总觉得怪怪的,跟从前言听计从的人不一样了。 大抵是在江湖上养野了脾性吧。 他稳了稳心神,又说:“父王可都是为了你,等魔教不复存在以后,咱们揭竿而起,到时候南越不就是咱们父子的囊中之物?” “父王的意思是,皇位都是给我抢的?” “那是自然,父王年纪大了,要那皇位做什么,不都是给你留的吗?儿啊,你这心里可得有数,万事都得向着父王。” “哦,那我不要皇位了,我不想当皇上,你把我留在皇城里吧,咱们好好过日子,亲王的身份也够荣华富贵一生了。” “......” 老王爷脸色瞬间阴沉下来,攥住了儿子的手腕:“你休要多想,只小心稳住魔教那群人即可,记住了?” 景钰闭上了嘴,安静的看着眼前年过半百的人。 心说,皇位的诱惑力,真就这么大? 景龙升为了皇位,不惜残忍设计,数十万的南家军葬身雪山。 眼前的老王爷为了皇位,亲儿子都能算计至此,直到此刻,还在一心让儿子以男儿身给人当囚宠。 真是..... 下贱至极。 景钰冷了脸,甩开那人的手腕,站起身才回话:“既然如此,那便听从父王的,我继续留在魔教。” “但父王得记住,这是最后一次给您尽孝,您既然不顾我的意愿,再三强加,往后,咱们也算不得父子了。” 老王爷跟着站起身,声音带着慈父的宠溺:“儿啊,不要说气话,亲父子没有隔夜仇,去吧,去把魔教的人笼络好,咱们的好日子都在后头。” “......” 景钰回过头,朝人勾唇笑了笑,随后直接转身走出屋子,脚步决绝。 心说—— 安乐郡主,我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了平山王最后一次机会,可他依旧死不悔改。 所以,往后不管我做什么,你可都不能怪我。 天意让我变成了你,我自会替你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如果你没死,而是穿越到了我家...... 那恭喜你,你一定一定会很幸福的,比在这个什么狗屁王府,要舒心千万倍! ...... 回到郡主府的时候,一进门就瞧见等在院子里的几个人。 南清弦,白宸,姜肆,花铃。 景钰脚步不停,直接走了过去。 “告诉五哥,城外伏龙军的吃住,就落在他身上了,务必把人都藏好,三万人不是个小数目,极有可能引人注意。” 南清弦略一思索,说:“阿肆,此事你亲自去一趟,这几天你也在城外住着,不必进城,免得来往出城被人盯上。” “好,师哥嫂嫂放心,我这就去!” 景钰又把人叫住:“等等,还有镖局送来的‘古董瓷器’,直接拦截在城外,分发给将士们,我记得城外是有几处庄子的,你们就在庄子里吃住,不要太大动静。” “好,我记下了。” 姜肆应下,转身大步走远。 他要从后院翻墙离开,前面有平山王府的人盯着。 景钰又转头看向白宸:“钱财供给要跟上,不能让将士们饿肚子。” 南清弦突然张嘴:“另外,备下一份厚礼,我要去拜会一个故人。” “是。”白宸也转身离开了。 故人?景钰思索一瞬,仰头问:“南哥,是不是林长老说过的那位守皇城的领头兵将......” 南清弦点头,说:“若是绑了他的家眷,不免有些急功近利,我先去上门看看为人如何。” 景钰有些犹豫:“这么多年了,他若是已经当了朝廷的走狗,又岂会惦念曾经跟南家军并肩作战的情谊?” 到时候提前暴露了南清弦的身世,不免麻烦。 “若是行不通,此后再用最后一计也不迟。” “.....好吧,那你去试试。” 很快,偌大的庭院,就只剩下景钰和花铃两个人了。 两人对视一眼,景钰先扯出个笑脸,花铃却看的眼眶红了。 这样紧张的气氛,让她心慌。 “嫂嫂,是不是要动手了。” “乖,该来的总会来,别怕,走,咱们找点好吃的去。” “......” —— 皇城某处宅子里,夜铭顶着无精打采的脸,抱着怀里就会哇哇哭的小崽子。 门外终于传来脚步声,是领着两个乳娘过来了的黎梵。 “终于来了,快,快把他弄走!” 夜铭就像瞧见救命稻草一样,抬手竟然把孩子丢出去了! 黎梵一个箭步把襁褓接到怀里,皱眉看了两眼,才说:“你差点摔了他。” “摔了就摔了,你也是,原本找个乳娘简单的很,你还非得找最好的,这俩大姐有什么不一样?” “身家清白,人品端正,我打听过了,小孩子吃的母乳也会影响心智。” 夜铭看着那俩乳娘把孩子抱下去,他急忙凑到黎梵身边,直接搂抱住腰身,语气不悦。 “你干嘛啊,一个小孩子而已,才刚出生你就担心什么心智,长大慢慢教呗。” 第306章 人面胜桃花,身量赛玉树 黎梵神色认真:“每个孩子的童年都该是快乐的。” “那孩子他爹不快乐怎么办?我一夜没睡了,怀里抱着他连饭都没吃好,再说咱俩才刚在一起,你都为这孩子的用品忙了一晚上加今天一上午,你倒是看看我啊!” 黎梵冷了脸:“夜家主,那是你的亲生儿子,若是不想让我养,你就带走吧。” “没有!没有说不给你养,我这个人都是你的,我儿子自然也是你的,往后问你喊爹行不行?就是你的了。” 夜铭就看不得这人冷冰冰的对待他,一瞧见人冷脸,心都慌了。 黎梵垂眸,他承认自己的手段很下作。 但若是不把这人的儿子拿捏在自己手里,他没办法相信这人会长久的留在他身边。 也许往后会有互相信任的那一天,但眼下,黎梵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只能...... 从他见到大着肚子的紫雯之后,去母留子的计划,就已经开始了。 也许血脉不重要,也许夜铭此刻还不在乎这个孩子。 但...... 等到夜铭四十岁,五十岁的时候,难免会羡慕旁人都有后代子孙。 若是到那个时候,夜铭再去找女人生孩子,那就是一辈子的夫妻了,一定会把他排除在外。 黎梵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心思也不单纯。 他的目的只有一个,把花心爱玩的人,牢牢绑在身边。 养孩子也好,欲擒故纵也罢,总之,这人的后半生,总算是跟他密不可分了。 他会好好的把孩子养大,只要孩子认他是爹爹,他和夜铭之间始终是有牵扯的。 永远都没有清账的那一天。 “我跟你一起吃饭,吃过饭你该回郡主府了,那边现在一定忙乱的很。” “可我想一直都跟你待在一起,要不你跟我一起去郡主府吧。” “你是真傻还是假傻,我一旦踏进郡主府,就会被划为魔教一党,若是出了事,你这刚得的儿子就没了。” 夜铭落在人腰间搂着的手,已经不规矩起来,唇在眼前人脖颈处缓慢亲吻:“那你准备怎么办,你不会看着我死吧。” “城外有我的人,会帮着他们藏起兵马刀剑,掩盖衣食住行.....不准咬,我下午还要出门。” “不出门嘛,我们吃了饭就睡觉去,睡醒了再......” “当前局势,你还能睡得着?” “你得这么想,万一明天我死了,今天不跟你做些快乐的事情,那可太亏了。” 话落,夜铭手掌移到人后腰处,又语气蛊惑的喃喃:“你要是嫌累的话,我也可以.....” 黎梵往后退了两步,抬脚踢上门,怀里的人亦步亦趋,寸步不离。 “我会让你知道,我嫌不嫌累。” 话落,搂在腰间的那双胳膊被人反扯到身后扭着,动作略显粗暴的按在了门板上。 夜铭额头抵着门板,胸膛磕在门框上,疼的吸气:“别这么生猛啊,你轻着点儿!” 耳后传来衣裳落地的声音,伴随着那人的低语。 “本来没想做什么.....” “但你说的对,若是明天死了,今天不做些什么,确实亏。” “毕竟,我等了太久......” —— 下午,郡主府。 景钰原本是想带着花铃出去吃,但转念一想,他现在出门不就是跟活靶子一样。 先不说别人,只怕那德妃跟四皇子景默,早就已经派人在外面盯着了。 原本景钰想的是,来就来,大不了打回去,但现在已经没这个心思了。 当人站到某种高度,要跟更厉害的对手较量时,小鱼小虾是真的不感兴趣。 ...... 景钰正躺在廊下准备小睡,花铃在一边坐着绣香囊,两人不时说几句话。 院子里的丫鬟们围在墙角井水边,用清凉的井水洗葡萄。 一串串紫红色的葡萄沾染水珠,被洗的干干净净,晶莹剔透,再被端到两人中间的矮木桌上。 景钰正往嘴里丢葡萄玩儿,门外的阿穆就走进来了。 姜肆他们都不在郡主府,阿穆被留下保护景钰。 “师娘,安远侯小世子来访。” “安远侯?”景钰扭头看阿穆。 少年身量长成,眉眼深邃,一身黑衣干净利落,手里提着剑,能瞧出些南清弦少年时的影子。 毕竟是亲手带大的狼崽子。 景钰思索了一会儿,才想起是谁来了,啧了声:“这么快就来要债了,我还正用钱呢,先请进来。” 阿穆点头,转身出去请人。 很快,主院门外就走进来一道绯红色身影,穿的那叫一个光鲜夺目! 来人一身水红色长袍,并没有江湖中人穿的外披长衫,简简单单的长袍,干净利落。 腰间系着用金线绣出的繁复花纹腰带,约莫两掌宽。 端的是人面胜桃花,身量赛玉树! 这是个长相十分漂亮的矜贵子弟,约莫年纪跟景钰差不多,十八九岁的模样。 此人正是钱怀瑾! 景钰坐着没动,也没起来见礼,据景言卿所说,这人是个纨绔子弟,整天招猫逗狗不干正事儿。 但就爱跟在原主身后跑,听说是小时候打了一架,原主把他打服了。 景钰正犹豫着一会儿怎么跟人交流,毕竟他跟这人不认识,要是坐在一起都没话说,那挺尴尬的。 但没想到,对方一见他就嚎上了,边嚎边往廊下走,嗓音郁闷。 “你可算是回来了,我险些跟五哥一起去烈阳城找你,我爹领人把我堵在府里了,我正翻墙出去,被外面巷子里的狗吓一跳,摔下来伤了腿,在床上躺了半年,你都不知道我那半年是怎么过的,我可真是难受死了.....” 得,还好是个话唠。 那边的花铃已经站起身捧着绣筐进屋里去了,另一张藤椅是空着的。 钱怀瑾一边往藤椅上躺,嘴里的话都不停:“那魔教大魔头呢?把他喊出来,你别怕,什么都不用怕,你爹肯定不管,但哥们儿我管到底了,咱义气啊。” “你先等等,你这意思是......” “嘘,我已经想好了法子,就说咱俩偷情,我就不信那大魔头不要脸面,到时候他一纸休书,你不就能留在皇城里了,咱们还吃吃喝喝赚赚银子,跟从前一样!” 第307章 那是安远侯家的小世子,钱小侯爷啊 “你要是还想嫁人,也不用到处寻,喜欢什么样的男子我都能给你找来,一个不够养两个,咱们养一群都行,小白脸多香啊!” “......”景钰咂咂嘴。 心说,要是没有跟南清弦在一起,他估计最后还真能跟这小世子狼狈为奸。 毕竟这人描述的日子,也太美好了。 难怪原主百忙之中还要抽出空来应付这个纨绔子弟,原来是人傻钱多啊。 “你先等一等,让我说句话。” 那边喋喋不休的人终于闭嘴了,接过丫鬟捧着的凉茶喝了一口。 景钰抓紧机会,连忙插话:“我暂时还有事要做,你先别管我嫁人的事,欠你的钱你容我周转一阵儿,下个月还你,行吗?” 一口气说完这么长一段话,景钰喘了两口气,也端起凉茶喝了一口。 那边的人似乎并不理解他说的话,皱眉:“谁威胁你了,是不是那个大魔头,钱不钱的.....也很重要,那就下个月再算账。” “不用,你现在算清楚也行,总之等我的事情做完了,就给你结银子,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 “安乐,你现在跟以前简直大不一样。” “.....怎么说?” “这是你头一回跟我说这么多话,亲兄弟明算账这句话,太好了!” “......” 景钰朝人笑的友善:“我给你指个人,你去跟他算账,账本你带着了吧?直接去找他,算清楚了跟我说个数,我好提前准备着。” “谁啊?” “我的银钱使,名叫白宸,他这会儿应该在金玉楼里,你去找他。” “我还没把你救出苦海,这正商量正事儿呢,你让我找别人算怎么回事啊。” “那欠你的银子,你不要了?” “金玉楼是吧,我现在就去。” “......” 那人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留景钰在长廊下无奈摇头。 人倒是不傻啊,还知道赶紧把该得的钱要走,看来从前也并非是被利用。 毕竟跟着原主能赚钱。 不过还好,此人是友非敌,能处。 ...... 金玉楼是伏龙教在皇城里的玉器铺子,这里离郡主府最近。 白宸来了皇城后,就待在金玉楼里处理各商铺的账本杂务。 钱怀瑾来的时候,他刚把准备好的礼品,送去街上停靠着的马车里,交到自家大师兄手上。 再回到金玉楼时,就看大堂里坐了个吊儿郎当的人,正跟掌柜的打听他。 白宸理了理衣袍,走过去,嗓音温和有礼:“这位公子,不知你找在下所为何事?” “你就是白宸?” “是。” “我是来找你算账的。” “......” 砰! 热闹的长街上,突然被人从某个商铺里,丢出一个绯红色的身影,直直落在大街上! 瞬间吸引了一群百姓驻足,指指点点。 从商铺门口走出来的清雅公子,拍了拍手,白衣不染尘埃,与地上的红衣身影形成鲜明对比。 白宸扭头跟掌柜的说话:“下回有这种故意上门挑衅的人,直接丢出去就好了,再不济就报官。” “可....可.....”掌柜的哆哆嗦嗦,抬手指着地上正爬起来的人,脸色惊恐万分。 白宸疑惑:“可什么?那人不是横行霸道来要钱的?” “哎呦,白大人,那,那是安远侯家的小世子,钱小侯爷啊!” 白宸:“......” 钱怀瑾捂着刚养好没几个月的腿,一瘸一拐的站起身,扶他的小厮被他一摆手推到后面去了。 小厮们委屈巴巴:“世子,不是小的们保护不力,是您说都是自己人,您独身进去就行......” “那你们站门口就不知道进来拦一拦?看着本世子被丢出来!” “那人好身手,太快了.....” “滚滚滚!一群吃闲饭的东西!” “......” 钱怀瑾直起腰身,怒视着走下来的白衣身影。 白宸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拱手说话时,语气有些尴尬:“原来是安远侯小世子,误会了,进来我给你把把脉吧。” 钱怀瑾目光沉沉,盯着人这张脸,微眯了眯眸子:“把我打伤,再替我医治,白公子倒是多才多艺,样样精通啊。” “并不是。”白宸把手放下来,实话实说:“打架只是顺手,我真的是个医者。” “......” 钱怀瑾长这么大,只有郡主府里那位小时候打过他,再就是眼前这个清汤寡水模样的人,敢对他动手了。 心里反复说服自己,这是自己人,是安乐的银钱使。 最后,他算是纡尊降贵的抬起胳膊,示意人来扶着他,给了个台阶。 但没想到,对方先是一愣,随后竟然把他即将要落在白袍上的胳膊,绕开了! 钱怀瑾没搭到人,瞬间又怒:“你什么意思?打伤了本世子,扶一扶都不行?你就这么矜贵?” 白宸垂眸,这人说话不怎么客气,他耐着性子解释:“我衣袍上有毒粉,新制出来的,还没做出解药。” 钱怀瑾:“?” 世间怎么会有往自己身上涂毒粉的人! 白宸原本以为对方听了以后,会对他退避三舍,但没想到,对方蹦了一步,直接趴在他肩膀上了! “小爷我才不怕什么毒粉,你快点儿把我背进去......腿疼。” 白宸瞬间皱眉,这下麻烦了,他是当真还没来得及做出解药。 皇城危险,他已经叮嘱过自家人,不要触碰他的东西,这些年来,自家人早就习惯了。 但这人竟然这么不怕死! 来不及细想,他连忙把人背起来,往商铺的三楼走去,那里有两间空着的客房。 楼梯上。 白宸身后跟着几个侯府的侍卫,但只敢远远的跟在后面。 毕竟刚才都听见了,白袍公子身上有毒粉。 白宸虽然武功不算很好,可自小也是练家子,轻功内力不差,此刻背着身上的人也不算吃力。 如果对方没有刻意往下坠,那就能更轻松些。 钱怀瑾胳膊圈着白宸的肩膀,视线落在眼前修长白皙的脖颈上,眸光深了几瞬。 第308章 钱小侯爷,你是一定要把事情闹大? “哎,白家哥哥,我重不重?” 白家哥哥。 这个称呼让白宸脚步一顿,险些把背着的人甩出去:“不重。” “是吧。” 钱怀瑾一边应着,一边抬起腿,转了膝盖圈在人家腰上。 “.......” “小侯爷自重,我不会把你丢下去,没必要.....” “是没必要,可我膝盖疼,环起来能好受些,我膝盖半年前受过伤,哦,还是为着你家郡主才受伤的。” “刚才又被你心狠手辣的砸了出去,嘶,想起来就疼,钻心的疼,我这条小腿是不是要断了。” 听人这么说,白宸脚步加快。 膝盖旧伤再次受损,搞不好是真的会影响日后走路,那就麻烦了。 钱怀瑾见人信了,勾唇笑了笑,心安理得的把下巴也搁在人家肩膀上,鼻尖动了动。 “白家哥哥好香啊,你还会用香粉?” 其实是药香味儿,带着些清凉的苦香,长年累月都萦绕在白宸身上。 “家中并无兄弟,小侯爷可喊我白公子,或是直呼名讳都可。” 意思就是,不要再喊这种莫名腻歪的称呼了! “哦。” “白宸。” “......” 那人刻意凑到他耳边说话,出口的两个字也是缱绻低音,白宸皱眉,步伐有些急促。 站到走廊上时,随意挑了一间空房,直接抬脚把人踹开,紧跟着就把人甩在了床铺上。 这人可能是毒入心肺,才会这么怪异。 “手。” “喏。” 钱怀瑾平躺在床上,把胳膊递过去,视线一直都扭头看着床边。 随意在床边坐下的人,白袍清雅,眉眼如玉,白皙的指尖干干净净,此刻正三指搭在他的手腕上。 指尖温度并不太热,找脉的时候,滑在他手腕皮肤上,痒痒的。 那人低头听脉,视线随意落在床脚,脸上的神情认真而端正。 钱怀瑾就想逗逗他,手腕突然向前伸去,落在白袍大腿上,嘴里喊:“啊!我中毒了,肯定的,哪哪都疼,腿也疼。” 白宸原本正要松手,但看他这种反应,又狐疑着把指尖追到腿上的手腕脉搏,仔细听脉。 片刻后,他才把手撤回,脸色无奈:“安远侯府富可敌国,什么好东西都能寻来,世子又何必吓唬我,没有中毒迹象。” 钱怀瑾幼年就被家里祖传的奇方改过体质,汤药连着喝了半年,造就出百毒不侵的身子。 此刻自然是不可能中毒的。 听着说没有中毒迹象,后面站着的侍卫们也都松了口气,他们并不知道钱怀瑾百毒不侵。 这种事只有钱怀瑾的双亲知道,不可能满大街去宣扬,否则这样的祖传药方会惹来祸端。 钱怀瑾一向都是不在外面把脉的,但刚才在门前,看着这人的手,他就挪不动步子,压根儿没法说出拒绝的话来。 他扭头往几个侍卫那边看,吩咐着:“你们都出去,今日之事不许往外传,我爹问起,你们就说是好友打闹,本世子无碍。” “是。”几个侍卫齐声应下。 心说,自家世子这心思也太多变了。 方才看那模样,还以为是要带着他们上楼把白衣公子打一顿.....这就变成好友打闹了。 等到房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钱怀瑾才提了提裤腿:“没中毒,腿是真疼,你瞧瞧?” 白宸面无表情的瞄了那人带笑的嘴角一眼,语气平淡的吐出四个字:“裤子脱了。” “......” 听着这四个字,钱怀瑾刚想羞涩一下,就想起来,自己也不是那要脸的人啊。 “好嘞!” 他平躺着抬了抬腰,姿势多少有些不雅,腰臀往上弓,两条裤子就被齐齐褪下来了。 红色外裤和纯白亵裤,都堆积在小腿脚踝处。 光秃秃。 白宸目不斜视,随手扯了对方红色的外袍,把他大腿上方遮住,低头看着受伤的膝盖部位。 看起来骨头是有些错位了,红了一片,暂时还没肿起来。 他抬手落在人膝盖上,指尖摸着膝盖骨的边际,捏了捏骨头。 “这里疼?” “嘶,疼~” “......” 这一声连喊带喘,那叫一个千娇百媚,跌宕回肠,震撼人心,轰隆隆打雷带闪电。 反正这是白宸活了二十年,从没听过的动静。 他三分惊讶三分嫌弃三分倒吸冷气外加一分羞涩,呵斥:“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喊成这样!” 钱怀瑾垂眼,语气有些委屈:“这是我受过最重的伤,还不许喊疼么。” 白宸了然。 这人并不是打打杀杀的江湖人士,皇城大院里养出来的矜贵公子,自然是摔了一跤都算重伤。 在家怕是被蚊子叮了都得喊一回医师。 “忍着,不许喊。” “白家哥哥好霸道,你摸我,还不许我喊么。” “......” “咚。”门外传来不知是谁磕碰到门框的声音。 一间小客房,外面的人是能听见里头说话的。 白宸脸色都僵了,耳廓染上淡粉,很快收手:“膝盖旧伤,再次脱臼,需要上板子固定,休养一个月。” “上板子,还得在床上躺一个月?” “如果侍卫们愿意扛着你,你是可以出门晒晒太阳的。” “......” 钱怀瑾思索一阵,直接抬手推翻了床边的矮木柜,大喊:“来人!” 外面早就等着的侍卫们,瞬间推门而进! “回去告诉我爹,郡主府的人把我打伤了,把郡主也叫来,快点!” 侍卫们:“......?” “还不快去,听不见本世子说话!” 侍卫们连滚带爬的跑走了,只剩下气的胸膛起伏不定的白宸。 白宸知道,这人怕是要讹上他了。 “钱小侯爷,你是一定要把事情闹大?” “唉,这么重的伤,我最近怕是多灾多难,白家哥哥忍一忍,我爹最多骂你两句,不会打你的。” 白宸脸色冷了下来,站起身盯着床上依旧没穿裤子的人:“目的是什么?要银子,还是要我家嫂嫂给你道歉?” “都不是。”钱怀瑾笑了笑,突然皱眉说:“有蚊子咬我,大腿.....” 白宸垂眸看了一眼,果断走过去,抬手在人大腿上重重拍了一巴掌。 第309章 他以为白宸也是南家军的后人,此刻才意识到,并不是 “啊~” “!!!” 又是一声惊天动地泣鬼神的连喊带喘。 白宸都懵了,怎么会有这么不要脸的人! “钱小侯爷,你是当真不害臊吗?” 钱怀瑾抬起那只没受伤的腿,几个指头印儿十分清晰印在上面,他催促:“你打我我害什么臊,别说了,快帮我把裤子穿上,要是被我爹瞧见,他可饶不了你。” 白宸深呼吸一口气,定睛看着由于抬腿,被掀到肚皮上的红袍衣摆。 自然是什么都遮不住了,这人就这么躺他面前,没有丝毫害臊! 还有脸喊他帮他穿裤子! 钱怀瑾掩去笑意,说的一本正经:“白家哥哥,你别盯着我那里看,我会不好意思的,腿被你打伤了,我穿裤子不方便。” “......” 白宸伸手嫌弃的提着那人裤边,往上拽,咬牙:“你原是不用脱的这么干净!” “怕延误伤情诊断嘛,医者无所忌讳,我是个男的你怕什么。” “.......” “嘿,我要是个姑娘,你可就占大~便宜了!” “钱小侯爷少说些话吧。” “你嫌我话多?哎——”钱怀瑾痛苦皱眉,低头看了一眼:“你提的时候慢点啊,勒着.....” “知道了!” “勒坏了往后怎么用,本世子清清白白的,还没跟人.....” “少说些话,否则我会忍不住把你毒哑的。” “我百毒不侵嘿嘿!” “.......” —— 景钰和安远侯几乎是同时到达金玉楼的。 两人在门口简单寒暄两句,就一起顺着楼梯上去了。 客房的门大开着,白宸洗了手,正坐在桌边喝茶,屋子里一片安静。 “钱怀瑾呢?”景钰话刚问完,就听见床铺那边传来呜呜声,他扭头看过去,眼睛瞪大:“嚯!” 钱怀瑾嘴上绑着一条白帕子,急的在枕头上蹭来蹭去,说不出话来。 后进来的安远侯一眼就瞧见自家儿子了,脸色瞬间浮现怒意,目光落在桌前站着的人身上,呵斥:“放肆——嘶,你是?” 白宸甩了甩衣袖,拱手见礼:“在下白宸,是我误将小侯爷打伤,小侯爷出言不逊,被我捂了嘴,一人做事一人当,还请侯爷责罚。” “不,不是。”安远侯摇头,下巴上的胡须抖了抖,他凝神细看,问的小心:“你姓白?” “.....是。”白宸点头。 “那就是了,错不了,简直是,简直是一模一样!孩子,你竟然还活着!” 安远侯眼泪都要出来了,又急忙回头:“出去,你们都出去。” 身后跟着一群气势汹汹的侍卫,此刻都是面面相觑,很快退了出去,并且把门关上了。 景钰想着刚才安远侯说的话,什么错不了一模一样,惊讶:“侯爷,您认识他?” 安远侯盯着白宸的脸,连连点头,随后一个箭步冲过去,拉起白宸的手,激动的老泪纵横。 “孩子,我是你盛金叔叔啊,你满月酒时,我,我还抱过你,你父亲死的冤枉,冤枉!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们白家无后......” 白宸也愣了,反应过来,也问的小心:“侯爷是家父故人?” 安远侯点点头,含着泪说:“你....你可知道你父亲是何罪名?” “怎会不知呢。”白宸冷笑一声:“涝灾十月,柳白之冤,苍天怜见!” 景钰从来没听说过白宸的身世,他以为白宸也是南家军的后人。 此刻才意识到,并不是。 —— 多年前,钱盛金,柳明程,白尹,三人是书院同窗好友,交情甚笃。 三人约定好一起投军,报效朝廷,保护南越国的百姓。 但事不随人愿。 钱盛金因为是老侯爷之子,此后要继承侯府,是以不能投军。 三兄弟就此分别,只剩下柳与白两人投身军营。 柳白两人武功高强,在军营中很快就得到了重用,三人一直都有书信往来,是以,钱盛金也为之高兴。 可就在三十万南家军葬身雪山后,皇帝下旨要诛杀南家军的家眷和后代。 柳和白都是军中将领,自然是不忍无辜妇幼都被诛杀。 两人起了替南家军后代求情的心,但思虑颇多。 当时的境况,若是说不好,皇帝是要把他们归于南家军同党的。 柳白二人就想到,要与钱盛金商量一番。 钱盛金自然是大力阻拦,知道这两位哥哥都是热血心肠的人,是为好心。 但皇帝生性多疑,他们两个武将若是开了口替南家军求情,势必项上人头不保! 钱盛金回了书信,信上三申五令,不许两个哥哥往皇城投笺书。 书信回过去,就像是石沉大海一般,他知道是劝不住了。 思来想去,他咬咬牙动用了一切人脉,干脆把柳白二人从军营里调派出来。 到皇城北部陵园,带兵驻守皇陵。 原本是该上阵杀敌,保家卫国的人,此刻却被他不由分说的拽了回来,世世代代都要守着陵墓。 可钱盛金知道,他一定要把这两人拽回来,细细劝说。 否则若是笺书落到皇帝的御书房,柳白二人势必没命。 三人在皇城又重聚,钱盛金给两人跪地赔罪,柳白二人嘴上说不计较,反正也无有仗打。 但当夜醉酒后—— “小侯爷无需自责,我们兄弟二人当上看门狗,此生潦草,倒也罢了!” 只这一句话,钱盛金哭的肝肠寸断。 他有悔,却也不悔,只剩下满心的委屈和无奈,更与谁人说。 自此,柳白二人驻守皇陵,每日行尸走肉般带着兵将巡山。 钱盛金去看了几次,柳白两人都推说身有皇命在身,要去巡逻陵园了。 这是恼了他,他都知道。 原本日子就如这样,踏踏实实的过下去,兄弟三人的心结早晚会解开。 钱盛金当时想的是,日久天长,皇帝的心性二位哥哥都会知晓,到时候自然就不会怪他了。 生于乱世,三人只要各自家中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好。 ...... 两年后,皇城大雨连绵,天雷滚滚,江水满溢。 皇陵也被涝洪淹了些,但好在已经重修于好的三兄弟,齐心协力运来大批沙土,驻守的严严实实。 第310章 我要白家哥哥住进候府里照顾我 只有皇陵门前不远处的陵墓大门,年久失修,被洪水冲走了。 但皇家陵园,一花一草都须得上报。 这原本是很小的一件事,只是个门头而已,连钱盛金都没在意。 但有时候天意弄人。 上报的官员看错了字,快马加鞭跑进皇宫,说是皇陵被大水冲走了。 那时,皇帝景龙升刚坐上皇位不过四年,一听这话,气的险些从龙椅上摔下来。 百年皇陵,竟在他刚登基就被水冲走了,当即怒不可遏,派了一千御林军,捉拿柳白两人,就地斩首。 柳白两家的亲眷,也格杀勿论! 钱盛金冒着大雨冲去宫门前,跪地喊冤,喊的喉咙泌血,喊到就差领着人强闯宫门了。 可磅礴大气的宫门,只开了一个小缝隙,走出来个打伞的太监。 “侯爷您就别费劲儿了,皇上已经在德妃娘娘宫里睡下,奴才知道您是想替柳白两位将领求情,可他们犯的错是罪该万死,哪能饶恕呢。” “没有!皇陵好好的,皇陵好好的在那儿呢,皇上,皇上您去瞧一瞧!您睁眼去瞧一瞧啊!求皇上收回旨意!柳白二人实属冤屈!皇上——” 太监打着伞,嘲讽的丢了一句:“侯爷胡说什么呢,若是这样,岂非是说咱们圣上不辨是非,残害忠良?世间之事,唯有真龙天子永不会错!” “皇上说了,您要是当真心疼柳白二人,许你将他二人厚葬,旁的就不要想了,不如早些回去瞧瞧他二人的尸身,好送最后一程。” 话落,太监回宫了,宫门再次关闭。 钱盛金直到这一刻,才幡然醒悟,满心绝望的骑马奔向皇陵方向。 求情无用! 申冤无用! 所做皆是徒劳! 皇上下了旨意后,就发觉自己误判忠良,可正如太监所说,真龙天子永不会错! 皇权威压,这世道何谈公平! 待他再赶回皇陵时,柳白两人,连带两家几十位亲眷,都被御林军残忍屠杀,横尸当场! 大雨冲刷着尸身,血水横流,幼童与宠犬并无分别,全都顺着涝洪飘走。 钱盛金跪在柳白二人尸身前,哀嚎痛哭,磕头请罪,喊着不该回皇城来,不该回来。 可尸骨渐凉,无人应他。 —— 金玉楼里,三个人坐在茶桌边。 景钰脸上的表情是气愤,也是震撼,景龙升竟然能做出这样的事,但好像也不足为奇了。 那人当了皇帝后,从来不把万民当人看,只顾自己。 他没想到,白宸的身世竟然会是这样的。 柳家与白家..... 这么说来,柳三月就是另一个守皇陵将领的孩子? 景钰没说话,看着桌边两位两个人,感动的也是眼眶微红。 安远侯紧紧握着白宸的手,眼里的愧疚到达顶峰。 “不该,我不该让他二人回来皇城任职,孩子,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你怎么不来找我,你来的太晚啊......” “若是再早些,我就能把你接到侯府来,只说你是我的亲儿子,上奏把世子之位传于你,我拿整个侯府来给你赔罪都不嫌多啊,孩子。” 白宸听完了当年的真相,与他知道的相差不多,他只知道父亲和柳叔是被冤枉而死。 此刻见了眼前人,才知道原来当年之事,还有这么多隐情。 他回握住掌心里的手,眼前年近半百的人,鬓边已见花白。 “侯爷言重了,当年之事您也多有无奈,故人已逝,便不论对错了。” “我是被家里人送出去的,跟一个家丁藏在皇陵的后山上,后来被南家军的一个将领撞见,把我带回去收养了。” “啊,南家军竟还有.......” “侯爷,此事不提,您知道了反而对侯府不好。” “那我便不多问,只是你莫再叫侯爷,该喊我声.....叔父,多年前,我与你父亲可是歃血为盟,三拜之交啊。” 安远侯再见故人之子,心中激动难忍,只觉得自己后半生没有白活,竟还有重遇的这天! “真好啊,白家竟还有后,不知柳家.....你柳家弟弟,你可......” 说的是柳三月。 白宸不想多提,只摇头:“柳家弟弟,已经不在了。” “是,是。”安远侯又是一阵悲从心来,当年的情景,能活下来一个孩子就很难得了,是他想的太好,“孩子,你好好的,你好好的.....” 床铺上,呜呜出声的人,已经大汗淋漓了,翻着白眼提醒那边三个人,他快呼吸不畅了。 景钰这才往那边看去,抬手一拍脑门,失笑:“只顾着说话,忘了给他松绑了。” 松绑。 白宸有些紧张,这才记起自己把人家儿子打了,还绑起来堵了嘴。 安远侯转头看看那边狼狈模样的儿子,再瞧瞧这边风光霁月,温和有礼的世侄,气的一口牙都要咬碎。 “不给他松绑!这个混账,一出门就会惹事儿,三天两头的不消停,瞧瞧人家宸儿,再瞧瞧你!唉,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玩意儿!” 钱怀瑾:“?” 景钰已经到了床铺边,忍着笑把这人嘴上的帕子解开,又去扯了绑着手脚的麻绳。 钱怀瑾大喘两口气,怒喊:“爹你这就不厚道了,谁是你亲儿子啊,你不是来给我撑腰的吗!” “你早死早死去!死了腾出世子的位置,给我宸儿坐!瞧见你就头疼,上个月打了润公侯家的儿子,老子给你赔了多少钱,今天又要惹是生非,说,你怎么惹着你白家哥哥了?” 白宸:“.......”这回真成白家哥哥了。 景钰也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发展,他都做好了来赔礼道歉的准备,这会儿笑的高兴。 “侯爷别生气,这么说来都是自家人,白宸,他的腿伤怎么样?你好好医治,银子咱们全包。” 安远侯连忙摆手:“不必不必,此事作罢,兄弟打闹而已,说起来我得回去给宸儿准备见面礼.....” 钱怀瑾一看亲爹这种模样,自然不能罢休,盯着景钰:“安乐,我不差你们这点儿银子,我要他!” “?”景钰脸色复杂,说:“这么一个大活人,又不是物件能说给就给,你想干什么?” 钱怀瑾耍无赖式哼哼两声:“我这腿脱臼了,得上板子一个月不能动弹,我要白家哥哥住进候府里照顾我。” 安远侯原本作势要打,但猛地一愣,转回头:“贤侄,这混账小子说的对,你快些搬来侯府里住着吧。” 第311章 如果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打扮的温婉端庄些,好像也不错 皇城里的变动,他们这些人不是不知道,这是让白宸住进侯府保平安。 也就是说,白宸此后就是他们安远侯府的人了,若是出了事,安远侯定会护着他。 白宸也听明白了,但他摇摇头:“叔父,郡主府里都是我的亲人,我不想住进侯府。” 这话的意思是,他永远都是伏龙教的人,无心脱离教中。 景钰夹在中间有些尴尬,这种时候,他不说话最好。 床上躺着的人只是略一思索,就直接闹了起来! “我不管,我就要他住进侯府里照顾我,不然我就不上板子不吃药,反正这伤都是他打出来的,我要是死了刚好,顺了你们的愿!” 安远侯这回没有再骂儿子,而是一脸‘为难’的看着白宸,又看看景钰。 “郡主啊,老夫可就这么一个儿子,算是独苗,虽说如今有了白宸贤侄,可贤侄也无心来我侯府常住,既然这样,只让他过来小住些日子,待怀瑾养好了伤,再让他回郡主府,可好?” 景钰垂眼,这安远侯是以为有人威胁白宸不许走了? 好家伙,这老东西跟他儿子都得有八百个心眼子,缓兵之计都用上了。 他摆摆手:“既然这样,白宸你就住过去吧,反正近些日子也没你什么事儿,你只安心把钱怀瑾的腿治好。” “嫂嫂。”白宸抿唇,他并不想住过去。 景钰语气认真了些,意有所指:“住过去吧,这样我们都还放心些。” 白宸要常常进出商铺,为了掩人耳目,他不回郡主府里住着,已经做好了常住在金玉楼的准备。 这样一来,若是真有刺客就会防不胜防,住在安远侯府里,要安全不少。 反正这父子俩又不会限制他的往来自由,只是...... 想让他住过去后,再慢慢劝说他脱离‘魔教’而已。 ...... 最后,景钰站在金玉楼的门前,前面白宸面无表情的,打横抱着怀里人,上了安远侯府的马车。 钱怀瑾就像是浑身骨头都断了一样,胳膊揽着人家脖子不撒手,似乎生怕景钰再把人叫回去。 景钰看的好笑,这两父子为了收养故人之子,还真是心有灵犀,他摆摆手:“走吧走吧,你好好养伤。” 钱怀瑾终于放心下来,乐的直点头。 白宸的脸颊偏到一边去,对方脑袋在他下巴蹭个没完,略有些嫌弃。 他很少跟人这样接触,几乎没有过。 景钰看出了钱怀瑾这人有些骄纵自来熟,走到马车前提点白宸:“这一个月忍忍吧,他还是咱们的债主......” 钱怀瑾这会儿大方了,摆摆手:“好说,只要白家哥哥照顾的好,咱们的欠账就不谈了,但他要是照顾的不好,连本带利以及养伤费,可得翻倍。” 景钰一惊,转头看白宸:“辛苦辛苦,一定给他好好治病啊,我现在可没有多余的钱还给他,穷得很。” 少说得三十几万两,倒不是拿不出来,而是这段时间用钱的地方太多了,一时间不敢乱给。 白宸一愣,心说这是拿他抵账了? 景钰看出白宸的思绪,没有犹豫:“要真是欺负你,你就毒死他吧,人死债空,更省事儿些。” 马车里坐着的安远侯:? 白宸嘴角染笑:“怎么会用毒呢,嫂嫂放心,定是不会的。” 用毒对这人没用,他有更好的法子,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都能见血。 钱怀瑾抿着嘴没说话,胳膊稍微松了些,没敢太占便宜了。 景钰忙得很,他认为这点事白宸是能办好的,再说还有老侯爷呢,自然会护着白宸。 而且据他了解,白宸看起来十分温和,脾气却是整个伏龙教里最拧巴的。 不动气则已,气急了也手段干脆的很。 不可能被钱怀瑾欺负。 金玉楼门前,马车晃晃悠悠的朝两条街外,安远侯府驶去。 等在门外马车里的花铃,撩起马车帘子,手里捧着热腾腾的香甜糯米糕:“嫂嫂快来吃,我刚去买的。” “来了。” 景钰抬步上了马车,坐定后接过糯米糕,却没急着吃,而是问:“景休辞那边有消息吗?” 他总觉得景休辞似乎是要做什么,总归不会安分。 花铃摇摇头,额角戴着的粉色花钿簪花,跟着晃悠:“没有,说是他如常出入宫里,又去了镇西军营操劳军务,没有旁的动作。” “唔。”景钰咬了一块儿糯米糕,烫的吹舌尖,含糊不清的回:“那就不管他,继续让人盯着,有异动就告诉我。” “好。”花铃应下,又说:“嫂嫂,咱们这会儿回郡主府吗?” “不回,随处逛逛吧,买点穿的用的,给你买几身衣裳,添置些好首饰,都是大姑娘了,还穿的跟小丫头一样。” “啊?我有很多衣裳了,不用买。” “买些大家闺秀该穿的衣裙,该戴的首饰,你师兄他们不精细,你自己长大了还不知道打扮,往后怎么嫁人。” “......” 花铃原本是想说,她穿什么都一样,用不着刻意装成大家闺秀。 但转念一想...... 如果是为了另一个人而打扮的温婉端庄些,好像也不错。 —— 日子一晃,两三天过去了。 夜晚,郡主府主室里。 沐浴后坐在软榻上看书的南清弦,被身后扑过来的人影抱了个满怀。 “不要胡闹。” 景钰才不理会这句话,扬着下巴凑上去,一记深吻。 吻的两人都生热,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开,也仅仅只是唇瓣分开了而已。 两人对视。 扑过来的人身段娇软,脸颊粉白,艳红的唇,像只夺人性命的妖。 唇瓣在人耳畔掠过,呼吸湿热,语调缱绻低柔:“.....要不要?” 南清弦眸子瞬间暗了下来,呼吸有些急促,长臂一揽稳稳把人捞到怀里,让人叉开腿坐在他身上。 怀里的人刚洗过澡。 香的,软的,湿漉漉的。 摆着书本的矮桌被推到另一边,软榻上活色生香。 两人坐着重叠的影子投在窗纱上,但很快,烛光就被人弹指挥灭了。 第312章 这是个时机,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 床幔里。 景钰笑的艳魅,明知故问:“好不好吃?什么味道。” “......” “别看我啊,咽。” 南清弦听话照做,吸了口气又问:“今夜不想睡了,是么?” “夜铭都恨不得死在黎梵身上,我觉得他说得对,过一天是一天......” “.....我跟你商量件事。” “南哥您说。” “下回这个时候,不要提别人的名字,不爱听。” “他俩你都要酸一酸,南清弦你是人吗?你该是醋厂从业五十年的老大爷.....” 南清弦俯身下来堵住了那张喋喋不休的唇。 ....... —— 夜。 宫里出事了。 一向缠绵病榻的太子,被人下毒暗害,尸身青紫,七窍流血。 寝殿的床铺上都是指甲挠出来的痕迹,能瞧出死前被那毒药折磨的十分痛苦。 送药的太监自缢身亡,怀里揣着楚王府出来的金锭子。 御林军统领满头大汗,跪在金銮殿抖着身子推测,半晌说出个愧疚自缢的词。 太子突然暴毙。 小太监愧疚自缢。 那么,是谁指使的小太监? 皇帝暴怒,砸了那几枚金锭子,说绝对不可能是楚王景承干的。 旁人都不知道,他是知道的。 太子早晚会死,景承早晚是储君,没有动手的必要。 但文官武官都并不赞同皇帝的话,奏折像雪花一样飘到皇帝的桌案上。 最后,二皇子景承被禁足在楚王府,容妃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天得喊官员命妇们进宫好几趟。 当天下午,三皇子景休辞心痛难忍,一封辞呈也递了上去,自请离开镇西军营,交还兵权。 ...... 晋王府里。 景休辞穿着一身白袍,坐在廊下煮茶。 今年金桂花开的好,他让人保存了不少,晒成干花,煮些茶水。 金桂花的香味儿浓郁热烈,每每闻着,都能想到那个少年躺在金桂树下午睡时的模样。 似是故人尤在身侧常伴。 门外有侍卫快步走进院里,身后跟着个太监。 “晋王殿下,皇上有口谕。” 景休辞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拱手:“儿臣静候。” “如今太子暴毙,楚王禁足,宫中无人可用,皇上的意思是,您辛苦些,继续领着镇西军,再过两年等您大婚了,便让您歇歇。” “劳请公公转告,既是父皇之意,儿臣自当听从,还请父皇放心。” “是,奴才提前恭喜晋王。” “喜从何来?” “哎呀,如今晋王一人掌管镇西军,若是做的好,往后加封拜将自是少不了,皇上亲口说了,您的好日子在后头。” 传口谕的太监喜笑颜开,景休辞也笑的欢畅。 “往后的好日子啊,想来是不远的,那便多谢父皇,恩典!” 侍卫从怀里掏出银子,塞给太监,领着千恩万谢的太监下去了。 景休辞又坐回矮桌前,修长指尖搭在茶盏上,也不觉得烫,温语喃喃:“就快了.....阿钰.....你再多等等我,我很快就能去找你了......” 庭院一角,金桂树下的秋千,随着清风飘动。 总觉得那里还坐着个偷跑出来的少年,娇笑着喊—— “休辞哥哥,别总看书,也瞧瞧我啊。” “三哥哥,好哥哥,我近来听话的很,你带我出城逛逛吧。” “休辞,我们永远在一起,你愿意吗?” “......” 两人之间是有过一次亲吻的,在没有降下赐婚旨意之前。 金桂树下,他坐在秋千上看书,那人如往常一样翻墙进来,偷偷站在他身后,用手蒙了他的眼。 唇瓣与唇瓣只是一触即分,却让两人都面红耳赤。 那人回过神意识到做了什么之后,慌得一句话都没说,跳墙又跑了。 他跟着后面追出去,把人又带回来,没有责怪,只笑着问了句:“天热,阿钰跑什么。” —— 景钰等人收到消息的时候,正在郡主府里吃午饭。 “皇帝没有允准景休辞离开镇西军,啧,那人还真是了解皇帝啊,怪不得能兵行险招洗脱嫌疑。” 景钰一边说话,一边跟姜肆抢鸡翅。 最近两天皇城乱的很,太子国丧,皇帝一时间顾不上他们,姜肆也能来一起吃顿饭。 南清弦出手把仅剩的鸡翅连盘子一起夺过来,夹到景钰碗里,直接忽略姜肆幽怨的眸子。 “景休辞自然是了解皇帝的,他甚至对整个皇城都了如指掌,如此一来,就能打消皇帝对他的疑心。” 姜肆突然插话:“晋王还真狠心,太子怎么说也是他亲哥哥,啧,我得跟九歌说说,离她三哥远些。” 穿着一身玉色端庄套裙的花铃,无奈撇嘴:“明华宫那边连侍卫都不让随意进去巡视,晋王跟公主见不得面,二哥也是想的太多了。” “嘿嘿,那样最好。”姜肆说完,又皱眉:“她在宫里得多无趣,就像小鸟被关进了笼子。” 景钰啃鸡翅,唇边一圈酱汁,抬头:“可以啊,姜肆现在说话都这么有诗意了。” “嫂嫂,我只是不爱说,我文采可好了。” “切。” ...... 笑过闹过,也就该说正事了。 景钰觉得,这是个时机,也不能再等下去了。 他们能等得,城外的三万伏龙军等不得,三万兵马多待一天,被发现的危险就更多一倍。 他转头问南清弦:“南哥,让夜铭从黎梵身上下来吧,别真把人榨干了。” “......” 花铃把碗一推,红着脸跑开。 姜肆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也追着花铃跑走了。 他想让花铃教他绣鸳鸯,给凌小兄弟.....九歌,给九歌送帕子。 很快,门外传来花铃的惊呼声: “师哥你说啥?” “你!要!绣!鸳!鸯!” 南清弦:“......” 景钰:“哇哦!” —————— 小剧场: 鲸鱼:“南哥,你想不想要我亲手绣的鸳鸯?” 南瓜:“并不想。” 鲸鱼:“为!什!么!你不爱我了,你不期待我的礼物了!” 南瓜:“我不想有个失去双臂的夫人,洗洗睡吧,这一个时辰的清白还在。” 景钰:......毁灭吧,累了。 第313章 喂狗而已,其实无所谓的 南清弦轻咳一声,饭桌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不管他,随他去吧,听说黎梵生了个孩子,他们正在学着养孩子。” “!!!” 景钰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儿,张口就是国粹:“卧槽,你们这里男人还能生孩子?” “哪里的男人不能生孩子?”南清弦回了一句,察觉身边人误会了,哑然失笑:“你想到哪里去了,是旁的女人给黎梵生了个孩子。” “什么什么,我错过了什么!就夜铭那小心眼儿,能接受黎梵跟别的女人有孩子?哦天呐,他们还能一起养,我想去看!” “现在不行,你一出门,身后全是眼线,若是带去黎梵的地方,不好。” “......” 景钰急的抓心挠肝,恨不得一道天雷直接把皇宫炸了,那帮人全都死翘翘,他好快快乐乐过日子。 话说,孩子...... “南哥,你想要孩子吗?” 南清弦挑眉,眸色微眯:“你想要孩子。” “不是,我就问问你,你要是想要,去找个顺眼的姑娘.....” “这辈子休想。” “呼。” 景钰试探出了结果,松了口气。 他才不是大方的人,更何况现在,这人多看旁人一眼,他心里就不舒服,恨不得把眼珠子抠下来黏在自己身上。 但也不用那么血腥暴力,这人每天的行动,都在证明心里眼里只有他。 景钰搂着身旁人的胳膊,声线温柔了些:“没有孩子,我们不要孩子,我们就两个人在一起,天荒地老。” “嗯。”南清弦这才弯了弯眉眼。 景钰又说:“等我们想要孩子了,就把黎梵的孩子抢过来玩儿几天,以后还有姜肆的孩子,花铃的孩子......” “好。” 两人一说一应,就像是旁人的孩子都得生出来给他们似的,一对没皮没脸。 “啧,也不知道白宸怎么样了,这都五六天了......” —— 安远侯府。 也是午膳的时候。 老侯爷坐在饭桌前,左边是儿子,右边是侄子,欣慰又高兴,笑的舒心。 忙活着给左边夹菜,又给右边夹菜。 白宸低头吃饭,吃到一半,捏着筷子的指尖一紧,抬眼看对面的人。 钱怀瑾痞笑着挑眉,没受伤的那只脚微微前伸,一下下用鞋尖轻轻碰着桌下的另一只白靴鞋尖。 白宸把嘴里的饭菜咽下,默默缩了缩自己的靴子,只当不知道。 尽管他很想掀了桌子,但总得看在老侯爷的面子,忍让些。 在安远侯府住的这几天,老侯爷对他几乎是面面俱到。 吃穿用度全都是跟世子一样的规制,府里下人们也都伺候的周到。 除了一点,他的房间就在钱怀瑾隔壁。 两人睡觉的床榻之间,仅仅隔着一面墙。 昨夜,仅有的一面墙,还被钱怀瑾喊人砸出来一只拳头大小的洞。 白宸不是傻子,这人眼里有时炙热发烫的目光,他能感受到,只是假装看不见。 否则呢? 他总不能跟待他如此好的老侯爷,唯一的独苗发生些什么吧。 是以,他只能一再退避,当做不知情,也不懂事。 就比如现在,当着老侯爷的面,那人轻碰他的鞋尖。 一下一下,轻轻缓缓。 像是两只在水面上浓情蜜意的鸳鸯,一点点触碰对方,交颈相缠,说不出的旖旎。 这人也太混账了些,他爹还在旁边坐着呢。 白宸面无表情,垂眼吃饭。 老侯爷突然说话:“宸儿啊,不要只吃白饭,多吃些菜,你也太瘦了。” 说着话,他突然捏了捏白宸的胳膊。 白宸心里一惊,下意识想躲。 但老侯爷又说:“不碍事,回头我把那方子给你,你也喝上半年,往后也能百毒不侵,咱们一家人好好的在皇城里过日子。” “叔父,我......”白宸听出这话的意思,连忙就想拒绝。 他怎么可能一辈子都留在皇城呢,他是要回到伏龙教的人。 钱怀瑾突然打断了那边人说话,直接笑着替人应下:“爹,白家哥哥一定会留在皇城的,你就别啰嗦了。” 老侯爷瞪眼:“你这臭小子!” 但嘴里是骂,眼里却带着笑意。 儿子从小到大一直惹是生非,此刻才终于懂事一回,知道帮着他留人了。 钱老侯爷欣慰啊。 白宸忍了忍,没有把拒绝的话说出口。 没必要这么早就说出来,惹的长辈忧心,等到对面那个混蛋的腿好了,他直接走人便是。 饭吃到一半,老侯爷被小厮叫走了,说是皇上召唤诸位王侯,进宫商议国丧事宜。 说是商议,其实就是拽着人都过去一趟,做做场面功夫。 皇家的丧事,数百年来早就有一套规矩了,哪用得着商议。 总之,老侯爷急匆匆的走了,叮嘱钱怀瑾好好吃饭,快些把腿伤养好,又喊白宸吃了饭后,可以去他书房随意逛。 白宸自然是应下。 等饭桌前只剩下两人的时候,钱怀瑾自然是饭香不如人香! 只是给周围伺候的丫鬟们使了个眼色,丫鬟们就都出去了。 有个尤为机灵的,甚至抬手关上了膳厅的门。 白宸瞬间警觉,但也只是一瞬,毕竟对方腿上还打着板子固定骨头,打不过自己。 事实上,钱怀瑾怎么可能会选择在这个时候硬来呢,他自有自己的想法。 “白哥哥,好饿~” “饿了就吃饭。” “胳膊疼,手指头也疼。” “您若是不砸墙,兴许不会疼。” “......” 在钱怀瑾叫侍卫来砸墙之前,自然是自己先试了试,要有技巧的不把整面墙毁了,只是弄出个拳头大小的洞...... 还是叫侍卫们来比较方便。 钱怀瑾举着手腕伸过去,特意给人看,从小拇指到手侧皮肤,都是红肿的。 白宸转头看门外:“我帮你叫人,来喂你吃,是这个意思吧。” “不要,我要白哥哥喂我。” “做梦。” “白哥哥最好了,人美心善,刚才我爹也说了,要让我好好吃饭,尽快养伤。” “......” “虽然这伤到底也不是我自己弄出来的,但白哥哥不要太愧疚,我不怪你.....啊~我想吃青笋。” 白宸低头慢悠悠喝了口汤,回:“想让我喂你,休想。” 钱怀瑾舔了舔唇瓣,盯着对面的人又看了几眼,突然说:“那便罢了,兴许多吃些补品就好了。” 白宸没听出这话的意思,抬头看他。 “我该去找郡主算算账,没有银子怎么买贵重补品,三十九万七千六百五十二两,大抵是够了。” “......” “所以,白哥哥喂不喂?” 白宸笑的清朗,回:“喂狗而已,其实无所谓的。” 第314章 白哥哥,你害羞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钱怀瑾胳膊交叠,指尖搭在自己的手臂上,一下下轻点着,视线凝视对面人的脸庞,眼里闪过一抹轻笑。 “汪!” “?” “好了,白哥哥来喂我吧。” “......” 白宸几乎被气笑了,站起身走到对面,端正的坐下,从桌上还烫着的红油肥牛丸子汤里,捞起一片牛肉。 “张嘴。” “啊~~” 捏着筷子的指尖没有停顿,直接把夹着的肉塞进对方嘴里。 解气! 钱怀瑾被烫的吸溜一声,嘴里的牛肉几乎还没碰到牙齿,就被他直直吐了出去! 正正好砸在白宸胸前,把纤尘不染的白袍,晕出十分醒目的肉渍油污。 “.....!!!” 白宸几乎瞬间就蹦了起来,牛肉却顺着他的衣衫,一路滑掉在地上。 他是有洁癖的人。 “钱怀瑾!” “白家哥哥别生气,我真不是故意的,太烫了太烫了,你瞧瞧我舌头,喏!” 钱怀瑾混不吝的把舌尖探出一些,贴在下唇,眼里都是无辜,还带着些委屈。 白宸一秒钟都不想在这里多待,冷着脸抬步就出了膳厅。 外面的丫鬟们都在廊下站的整整齐齐,惊愕的盯着走出来那人的衣裳。 油污只是表面一层,但白宸此刻觉得,自己全身都是油腻腻的,难以忍受。 “沐浴水,送我房里。” “是,白公子。” 里面的屋里,钱怀瑾看着窗外一闪而过的白衣背影,扯着嗓子喊:“白哥哥,我还没吃饭呢。” 自然没人应他。 于是,他单腿跳着往外走,趴在门框上,招手:“快,扶我回房!” 墙上的洞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 因为有洁癖,白宸从来不用宽大的玉砌汤池,因为太大了,不好把玉壁都洗刷干净。 他的习惯素来是用自己的红木浴桶,走到哪带到哪,搁在内室里洗澡。 所以钱怀瑾在意识到这一点后,昨天毫不犹豫的在墙上打了个洞。 这人是堂堂正正毫不遮掩的臭不要脸。 两间内室,隔着一堵墙,墙上有个洞。 两边都是床铺,此刻两人正分庭抗礼。 白宸手里拎着一团桌布,塞进洞里,堵着被人窥视的另一头。 钱怀瑾嘴角笑的肆意,坐在床铺里面对墙壁,抬手就把桌布推掉了。 再堵。 再推。 再堵。 再推。 “......” 白宸的忍耐已经到了极致,他拽开腰带,让外袍落地,显出清瘦的身姿,冷眼从洞里看着另一个人。 “钱怀瑾,你最好别再惹我,你我同为男子。” 同为男子,怎可偷窥沐浴,简直荒唐! 钱怀瑾天不怕地不怕的哼了一声,又笑:“白家哥哥知道就好,既然同为男子,我看看你的身子怎么了,你害羞的跟个大姑娘似的。” 白宸没说话,只穿着里衣再次弯腰,拾起来那团桌布,把洞堵的严严实实。 但这次依旧又被人推下来了。 很好。 白宸气恼,眸子带着些怒色,咬着后槽牙:“既然如此,那你便看着,看好了。” 钱怀瑾没有答话,眸子微眯,眨也不眨的盯着墙另一边。 冉冉热气从浴桶里升出雾来,夹杂着浴桶里泡着的药包香味儿。 那是到了夏季后,为了防止蚊虫靠近,白宸特意做出来的清凉药浴包,里面有除热驱虫的草药。 闻起来是清凉的,并带着些松香味儿,就这么钻进钱怀瑾的鼻息间。 白宸胳膊动了。 修长白皙的指尖,挑起里衣的腰带,拽开。 他是侧对着墙壁的,眼前就是浴桶。 里衣下是一条亵裤,裤腰被人很轻易就褪下,积攒在脚踝,叠叠的堆在一起。 钱怀瑾屏住呼吸,身子都僵直了。 白宸里面还有一条四角裤,白色绸缎的,长度宽松的垂在腰臀和膝盖之间。 他扭头看墙壁:“看的满意么?” 钱怀瑾没说话。 他心是极速跳的,脸色蒸腾的热,被那人问话,就感觉手脚都无措起来。 原本只是想逗一逗,哪知道,那人竟然胆子大到,真的让他看着洗澡。 坐进浴桶里的人,胳膊在水下摸索一阵后,丢出来一条湿漉漉的四角裤。 清瘦的背,白皙的肩,墨黑发丝被水打湿,贴在后背上,遮住了最吸引偷窥之人的两道凸起蝴蝶骨。 洁白,性感。 白宸撩水往脖子上拍着,察觉身后盯着他的目光消失了,心口才松了一口气。 好在是背对着的,不然自己涨红的脸色就藏不住了。 从脱亵裤的时候,就很后悔自己的冲动,但已经是那个场面了,当场翻脸不免有些小家子气。 于是,他就硬着头皮快速扯了裤子沉进浴桶里。 那人该是看到了他一马平川的胸膛,以及带着些腹肌轮廓的肚子,跟女子是不一样的。 这下能分清楚男人与女人的区别了吧,算是他大发慈悲满足他的好奇心。 往后别再纠缠了。 一面墙壁,两间屋子。 一个洗澡,水花声响不绝于耳。 一个平躺在床上,嘴角带着笑,手朝遮着腰间的被子里伸去。 一个想的是,看都看过了,往后别再纠缠。 一个眉眼坚决,脑海中浮现起刚才瞧见的美景自赎,心说...... 原本还不确定,现在是绝对不可能把人放走了。 他太喜欢自己看到的一切了,喜欢的心头都灼热了起来。 钱怀瑾呼吸逐渐急促,视线无聚焦的盯着床幔。 那人的肩,该有他的唇印,咬出一片片痕迹,毁了那片空白。 那人的手,骨节分明,平日里捻药掐花,定是柔的很,该落在自己背上,兴许那有些长了的指甲,会划出一道道红痕。 平坦腹部,腹肌凸凹有致,若是在上面咬一口,那人会不会哭叫喊逃。 钱怀瑾想,那人有洁癖,可自己的劣根性太想将人弄脏了。 很想,很想看到,满身污迹的他。 —— 一辆不显眼的马车,在郡主府后门接了人,往梅冬戏园子去了。 马车里坐着花铃,她手里提着一只小布兜,里面放着一只香囊。 午后,景言卿的侍卫来报,说是想邀安乐郡主一同听戏。 景钰只是略一思索,就知道那人醉翁之意不在酒,当即喊了花铃去。 第315章 杀了人再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但是男未婚女未嫁,怎能在一起出双入对。 花铃自然是红着脸拒绝,可景钰是生出些红娘心的,让玉翠陪着花铃一起去。 还说—— “也不知道城外是个什么境况,你去替我问两句,在府里待着也是待着,你出去转转,回来给我带点好吃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花铃自然是应下。 大街上人并不多,太子出殡前要诵经三日,场地就在皇宫前门的祭坛上。 护国寺的老和尚带着小和尚们都出来了,百姓们去看热闹,没几个在大街上闲逛的。 马车一路往梅冬戏园子所在的巷子驶去。 “姑娘,咱们到了。” 外面跟车夫坐在一起的玉翠喊了一声。 花铃揣着小布兜,撩起马车帘子,一眼就瞧见等在戏园子门前,打着伞的景言卿。 最近几日连绵小雨,此刻天色也还是阴蒙蒙的。 但那人身形挺拔,剑眉星目,一手握着黄木色的油纸伞,另一手背后,就站在路边等她。 蒙蒙细雨还在下着,雨滴落在巷子里的青石板上,溅起朵朵小水花儿。 玉翠手里的伞也是开着的,伞面里侧画着合欢花,雅致清秀。 她刚跳下去,正要转身扶着姑娘下来,就见身边多了道身影。 男子嗓音温润舒朗,说:“我来吧。” 一只油纸伞罩在了花铃头顶,她耳垂泛红,几乎不敢抬头看,只支吾道谢:“多谢五皇子。” 景言卿听人还是没有变称呼,眼里有些失落,但也更升起些敬重。 虽说不是皇城里长大的大家闺秀,但她于礼节上,丝毫不曾差与谁。 花铃下马车的时候,手是搭在玉翠手上的,红着脸低头,另一手扶着裙摆。 按说这一点点高度,她蹿一下就能稳稳落地。 但不可以。 她穿着一身清雅娴静的淡粉色裙衫,脖子上还配了压衣襟的女儿锁,是温婉娇俏的。 这样一身裙摆,怎能直接蹿蹦下去呢。 更何况旁边还有人瞧着她,于是,提着裙摆小心翼翼的下来了。 景言卿把这些看在眼里,眸中柔色就更多一些。 她在极尽所能的想朝他靠近,他都明白。 正因如此,他才不想让她平添委屈和拘束。 “花铃姑娘,我还是更喜欢看你穿着长靴,潇洒提剑的模样。” 花铃一愣,心说她也喜欢,但又想起,若是那样,跟他站在一起不太登对..... 主要是,她穿这个裙子不好看吗? “我穿这个不好看?” 她是这么想的,也这么直直问出来。 玉翠在一边惊讶挑眉,夫人叮嘱了,这几天要她盯着花铃姑娘,一举一动都要有大家风范。 她连忙凑到花铃耳边:“姑娘,不可以这样问的,太直白了。” 花铃瞬间无措起来,低着头看裙摆,直到手腕被人握住。 景言卿嗓音温和:“没关系的,你穿什么都好看,我只是怕你觉得不自在。” 他又看玉翠:“不必这么多规矩束缚她,转告郡主,无妨。” 玉翠松了口气,眼角带笑的点点头。 “你们回去吧,听完戏,我会把她安稳送回去,大抵不超过一个时辰。” 到底是男未婚女未嫁,单独待在一起的时间不能太长。 越是喜欢,就越不想让对方的名声受损。 花铃只是被人轻轻拽到伞下,那只手就自然的松开了。 两人一起打着伞,往戏园子里边走。 ...... 玉翠跟车夫回了郡主府,把景言卿的话转达给景钰。 景钰正窝在廊下的躺椅上,听着雨声昏昏欲睡。 南清弦刚离开不久,去书房里跟姜肆说话了。 玉翠话音刚落,他就笑着点头。 “这样最好,看来五哥也是上心的,那我就安心了。” 他是想让花铃学着端庄一点点,因为他发现花铃总有些自卑怯弱,尤其是在景言卿面前。 景钰不是很喜欢小花铃在他五哥面前处于弱势的状态,想帮着花铃多有些自信心。 但现在看来并不需要,不管花铃是怎么样的,总会有另一个人心甘情愿喜欢她。 往后日子长了,慢慢就好了。 景钰视线落在墙头,突然眯眼看玉翠:“想吃芙蓉白玉糕,你亲手做一碟来,辛苦了。” “夫人客气,奴婢这就去。”玉翠点头应下,转身走远。 另一边的墙头上,一抹蓝衫身影,淋着雨落在院子里。 没有打伞,发丝缕缕贴在脸庞上。 哪还有景钰头一回见他时,穿着明黄色王爷蟒袍的贵气。 来人是景休辞。 景钰微微坐起身,打量了几眼,又半躺回藤椅上,袖间的银针防备的捏在指尖。 “太子明日下葬,晋王倒是有空来爬墙。” 这话说出去,那边的人没有动,只是盯着他看,从头看到脚,又从脚看到头。 景钰明白了,这是来拿他当模特瞧的。 这人又在想念原主了。 两人都没说话,一个在廊下躺着,一个在几米外的院子里站着。 雨水渐渐落的有些大了。 蓝衫衣袍湿淋淋顺着衣角滴水,模样狼狈又可怜。 最终是景钰败下阵来,皱眉发话:“想看就过来坐着看吧。” 那人脸色愈发苍白,本身又患着心疾,要是死在郡主府就麻烦了。 雨中痴站,看着他的脸想念故人。 这种烂俗的言情剧戏码,怎么会出现在这人身上。 但当人走到他身边,靠着廊柱直接盘腿坐在地上的时候,景钰明白了。 鼻息间有些酒气,这人是喝了酒的。 “患有心疾还饮酒,晋王是嫌命太长了吧。” 景钰看着他脚边不远处,狼狈坐在地上的人,嗤笑一声收回视线,看着远处被雨水打落的花苞枝头。 “......” “晚了,太晚了。” “杀了人再说对不起,有什么用呢。” “......” 景休辞动了动指尖,低头有些迷惘的看着自己身上,他从没有这么狼狈过。 “你这幅身体是他的,我只是看看。” 景钰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啊。” 难怪南清弦总觉得不安心,应该是怕这人随时又来抢吧。 “这只是个皮囊而已,灵魂已经不在了,你该感谢我的到来,否则你只能看到一堆白骨。” “当然,如果你也像某个人一样,白骨都能藏起来抱怀里八年,那当我没说。” 第316章 那就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 “呵。”景休辞突然笑了,眼神有些阴狠,“是你占了他的血肉,若不是我没几天好活了,又怎会容你抢他的。” 景钰气笑了,直言反击:“那你杀我之前,记得先杀了你自己,我只是在他死后占了皮囊,而你是直接的杀人凶手,你在我这里演什么深情,有本事就追随他去啊。” 这话说的十分准确,准确到景休辞心痛难忍。 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汇聚在下巴处,滴落衣襟。 他说。 “......是要去的,但不是现在,你也不用激我。” 被识破伎俩,景钰没回话。 雨越下越大,犹如瓢泼,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雷鸣,天边甚至扯了闪电,照亮阴沉的半空。 坐在地上的身影沉默半晌,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只抬头望天。 他挨着的廊柱太靠边,雨水飞溅过来,扑在脸上,融进眸中。 又掺杂着酸涩,汇聚一团热泪,溢出眼帘。 景钰觉得这人有些不对劲儿,坐直了身子打算去把人拽起来。 但那边的人已经自己扶着柱子起身了。 苍白的大手骨节分明,按在黑棕色的廊柱上,混合雨水,触目惊心。 景钰听见那人说话了,雷雨声大,只听见对方嗓音深沉。 “接下来,我做什么你们都不用管,我不是帮你们,是给我自己报仇。” 景钰站起身,看着那边又摇摇欲坠淋着雨走开的人,皱眉喊:“.....你当真是不想活了?” 景休辞没有回头,嗓音从雨里传回廊下。 “我与他筹划多年,算便宜你们了。” “虽然没有你的帮助,我也有自信不让南清弦输,但.....还是多谢你!” 那人脚步微顿,大雨冲刷着发丝,衣着尽显狼狈,他扭过头嘲讽勾唇:“你倒是爱他。” 景钰迎着那人探究的目光,耸肩回话:“一般吧,不足他爱我的十分之一。” 景休辞突然又冲回廊下,眸中带着些不甘,问:“那他可愿将皇位让给你?怕是舍不得的!” 景钰后退两步,略显戒备的看着这个行迹疯魔的人,半晌又觉得..... 真可怜啊。 “景休辞,你会这么问,只能说明在你心里皇位是重要的。” “可我们并不这样想。” “若你此生离开过皇城,见到过世间数不尽的奇峰异岭,山脉延绵不断,深邃的峡谷,多彩的秋色,苍翠的松林,雾霭朝霞......” “若你见过奔腾的江水穿山破壁,见过瀑布悬空,山河万里,见过世间数以万计的辽阔美景......” “你就会知道。”景钰深吸一口气,也抬头望向阴霾雨幕,“这皇城是个偌大的牢笼,龙椅便是枷锁,天下万民都是神明派来监视你的。” 最后,迎着景休辞惊愕的眸色,他扯扯嘴角。 “若不是被逼上绝路,不得不来厮杀,你以为我们会愿意踏入这座城?” “皇位对你而言是重要的,但对我们来说,是负担是枷锁,意味着,刚才我与你说的一切,我们再也难见到了啊。” “而你活的就如井底之蛙,到了这个时候还在问我,皇位谁来坐,舍得不舍得。” “你说,这个枷锁要谁来坐?” “......” 景休辞满脸溃败,生平头一次感到自己愚蠢又无力。 他自出生起,就被权势迷了眼,活在强权下苟且偷生。 景钰说的那些壮阔山河,他都不知道,也没见过,并且想象不出来。 但他竟能从中听出—— 那一定是自由的,无拘无束的快活。 脑子里的混沌,一瞬间如同拨云见雾。 没有丝毫不甘了,他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 “谢谢你。” 这是他跟眼前顶着阿钰皮囊的异世人,说的最后一句话。 也是这辈子的,最后一句话。 景钰看着那人又走进雨幕里,消失在了墙角。 正要叹气,肩膀突然被人拥住。 南清弦从背后抱他,胳膊环在他腰间,抱的很紧。 “你一直在。” “嗯。” “怎么不出来。” “......” “好啊,堂堂武林盟主开始偷听墙角了。”景钰笑,笑过又叹气:“这下放心了?” “不是。”南清弦的嗓音闷闷在肩头传来,他说:“不是不信任你,是太信任,所以没有走出来。” 就让那人死心吧,他是残忍的,但不得不残忍。 怀里这个人,只能是他的。 “哎,南哥。”景钰扭头问,“如果现在我突然死了,这幅身体又变成原主的,他要跟景休辞在一起,你会怎么样?” 景钰突然很好奇这个问题。 南清弦却瞬间把人拥的更紧,苦笑:“你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么。” “啊?”景钰惊讶。 雨声依旧。 他听见他说—— “从你告诉我,你是从异世而来的那一天,我就已经在担心这个问题了。” “跟你在一起的每个时刻,都在担心。” “担心你会突然消失,换了别人。” “很难过,我很无奈,只能每天确认你还爱不爱我。” “南哥......” “嘘。” “如果哪天你不在了,永远不会回来了,我大概.....会跟他做出一样的选择。” 这个他,指的是即将疯魔的景休辞。 “不管成功与否,我会追随你而去,尽管很可能找不到你,但我不会后悔。” “......” “笨。” “嗯?” 景钰翻转过身子,双手捧着眼前人的脸颊,揉了揉:“说好的相信我呢,你要记住,如果我哪天突然消失,你就好好活着。” “不.....” “听我说完!你要好好活着,等我回来找你,我一定一定会回来找你。” 反正电脑还在宿舍桌子上,大不了重新进来一次,把所有的事情重新经历一遍。 结局还会是一样的。 只是,如果电脑里那本莫名其妙出现的书,又莫名其妙消失了,那..... 景钰心里一慌,烦躁的在人唇上亲了一口,骂:“乌鸦嘴,你说的我也开始焦虑了,好烦!” “景钰。”南清弦用指尖勾起对方的下巴,把自己的唇印过去,唇齿厮磨间,才说:“那就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 第317章 算计和被算计,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此后余生,我们永远不分开,每一天都要在一起。” 景钰眼眶生热,踮脚回吻:“好。” 廊下,依旧是阴雨天,但两人拥抱的脚下,似乎已是遍地生花,朵朵都绽放着浓烈爱意。 —— 绝尘山庄。 阴雨连绵,雷声轰隆隆作响。 厢房里,两个人大下午的还躺在床上,耳边隐隐能听见隔壁院里的哇哇大哭声。 夜铭喘着气看床幔,连胳膊都不想动,腿也发颤,吐出三个字:“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黎梵额间的碎发,丝丝缕缕贴在两侧,被他热的全推上去,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脸颊绯红未褪。 “为什么他总是在哭。” “孩子都是要哭的。” “不,我就没哭过。” “你忘了而已。” “伏龙山上过年那次,我只是眼眶难受,我也没哭。” “是吧。” “那次你哭了吗?” “没有。” “哦。” “.....但是,你去马车里捡鞭子的时候,我很难过。” “!!!” 夜铭翻了个身想坐起来,但有些难受,又趴回原位,看着旁边平躺着的人:“你那天没走?” 黎梵脸色复杂,似乎不想提。 夜铭神色逐渐复杂,带着些心疼,追问:“你不会是一直都没走吧!” “当时是过年啊。”黎梵轻笑,抬手揉了揉夜铭微皱的眉,说:“没有地方可以去,商贩都回家吃年夜饭了。” “所以?”夜铭心疼的肝儿颤。 “也没什么,反正从前过年也都是我一个人,但那次有些惨,我在雪堆上坐着发呆,花娇她们徒步下山采买东西。” “伏龙镇上的商铺都没有开门,又下着雪,出了将近五倍的价钱,买来帐篷和食物。” “除了冷,其实跟往年没什么差别,你们燃的烟花很漂亮,我还有饺子吃。” 夜铭抱着枕头哎呦哎呦半天,恨不得回到那时候,一脚踢死自己。 当时到底闹什么啊,为什么要把人赶下山啊。 脑子里全都是—— 山上热热闹闹放烟花,山下帐篷里,这人捧着饺子望着烟花的模样。 那时候的黎梵,心里在想什么? 夜铭都不敢深思,只是想个开头就心疼的要死。 “哎.....”他注意到了什么,追问:“.....哪来的饺子?” “景钰给的,让一个叫阿穆的弟子送来的。” “他怎么知道你没走?” “......”黎梵沉默一瞬,回:“他让人传话给我,说不管如何,一个没有家的人得自己珍重自己,过年了要记得吃饺子。” 一个没有家的人。 夜铭也沉默了。 半晌才捏了捏黎梵的胳膊,说:“往后就有家了,咱们几个都有家了,嘿,我跟他俩不一样,我还有儿子。” 黎梵瞥了他一眼,没有应声。 夜铭瞬间焉了:“你的,你的儿子,我只是非要来你家过日子,这样行了吧。” 黎梵垂眸,抬手用指尖描着他的眉眼,问:“那你哪天腻了,会走吗?” “哥哥哎,应该是我得天天求着你,赖着你,我才能心安,你往哪想能想着我会走啊,我走哪去,一个人回桃花谷孤独到死?” 黎梵眉眼舒展了些,点头:“那你要说到做到,一直一直赖着我,永远都不要走。” 夜铭应了一声,把下巴搁置在他的肩头,眸中闪过笑意。 他又不傻,从那天黎梵拿出帖子让紫雯按手印儿的时候,就琢磨出不对劲儿了。 这人在算计他,利用那个孩子。 为什么会利用那个孩子以求绑住他? 因为爱。 因为太爱。 所以会怕他玩腻了就一走了之。 他的狐狸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 所以,他任由他算计,心甘情愿。 就像他刚才说的,漂泊这么多年,他想有个家,有个家里人,这个人只能是黎梵。 夜铭此刻,突然觉得那个孩子的哭声也不是很烦了。 孩子就像是冥冥中捆着两人的绳索。 正因为有了孩子的存在,才让两人都对彼此多了一重心安。 让这段感情能在至冷和至热之间,拥有绝对的平衡。 否则,黎梵会因为自卑和怕失去,永远不敢接受他过于炙热的爱。 他也会因为急于求成,而对退避的人百般强求,囚禁或者笼宠。 长此以往,一定会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好在,现在天秤是稳的,两人可以全身心的接受对方了。 这个孩子是夜铭此生在感情里,对黎梵永久的‘不忠污点’,对此会时刻产生愧疚。 而黎梵也会因为这个他一手促成的‘污点’,觉得夜铭不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以此来平衡自己心底的自卑感。 这个孩子,是为天赐。 他们都十分感激他的到来。 算计和被算计,往往只在一念之间。 如果非要说个结果,那就是互相算计吧,只为两人能更平衡的结合在一起。 黎梵起身了,随意披上衣袍,又从柜子里拿出干净的衣裳,一套丢给夜铭,一套自己拿着。 连着几天都腻在一起,没分开过,总该出去做些正事了。 夜铭侧头问:“干嘛去?” “哄孩子。” “你又不是乳娘。” “我是他的爹爹。” “那我呢?我起不起?” “想起便起。” “该死,我手腕被你绑了一夜,瞧瞧这一圈青紫,怎么出去见人!” “呵,夜大家主在说什么,难道不是你自己主动要绑上手的?” “那后来让你解开你怎么不停?” “.....顾不上。” “我要去打竹九一顿。” 竹九是明楼里一个小弟子,经常骑树上撒花那位。 黎梵找齐了衣裳,走回床边,问:“为什么要打他?” “他来调查的消息是,你不近男女,对这些事情冷淡的很,无欲无求。” “嗯,原本是这样的。” 黎梵回着话,把人从床上拽起来,手里不知何时多了瓶活血化瘀的药膏,低头抹着对方的手腕。 夜铭难受皱眉:“放他娘的屁,你是哪门子的无欲无求!” “那都怪你缠着我,原本我是要走的。” 夜铭:“......” 夜铭叹气:“节制些吧,我想多活两年,往后十天一次,不,半个月一次吧。” 黎梵含笑挑眉:“我无所谓,你最好记得这句话,别动不动就把我往床上缠。” “.....那还是三天一次吧,我也不知是怎么了,瞧见你就起心思,哎,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黎梵在人额角弹了一指,勾唇:“哪次不是你自己用了药,主动往我怀里钻。” “......” 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第318章 被老情人阉了?你个倒霉的老阉狗 太子送往皇陵下葬的第三天傍晚。 郡主府里来了刺客。 当时,南清弦正在前院跟姜肆和白宸说话。 一枚梅花镖,就这么印在了南清弦手边的椅子扶手上! “什么人!” 姜肆大喊一声,直接起身追了出去。 可那人似乎并没有想跑的迹象。 一道略显佝偻的身姿,静站在房檐上,披着宽大的黑色斗笠,行迹诡异。 南清弦从房里追出来,视线落在那人斗笠下毫无遮挡的脸,与之对视片刻,喝住姜肆:“别上前,他是.....冥无极!” “冥无极?!他竟然还活着!” 姜肆大惊,脚步就再要上前,被南清弦一把拽着甩到后面。 “师哥,让我杀了他!” “他很危险,擅用毒和暗器,功法阴邪......”南清弦没说下去,只抿唇:“你们都进去,让我来会会他。”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谁都没想到这老贼竟然还活着! 就在这时,旁边的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嗓子慢悠悠的呼唤声。 “南哥吃饭了,我跟你说,今天厨房——” 南清弦大惊失色,这样危险的场面...... “景钰别过来!” “伢子,老夫年纪大了,今日可不是来跟你比武的,你似乎很紧张这个郡主?” 南清弦跟屋檐上那人对视,对方突然笑了一声,随后,身影猛地从屋檐上飞动! 而景钰已经快步赶过来了。 他听出南清弦让他别过去,但情况显然不对劲儿,又怎么可能真的躲起来。 于是,他刚从圆拱门里现身,就看院子里同时有两道人影奔向他! 其中,屋顶上飞下来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陌生黑影以手为爪,就要掐上他脖子的时候—— 景钰快速调转脚步运功,轻功身法总算是派上用场了! 他躲开这陌生人的攻击,西域罗生掌手随心动,就这么拍了出去! “......” “咳——” 黑影吐血坠地。 姜肆傻了。 白宸愣了。 南清弦也是没想到啊。 冥无极竟然就这么被拍的躺地上吐血,一时间站不起来! 他自己也是没想到,呕出一口血,呲目欲裂:“.....你竟然.....会....武功!” 景钰一脸纳闷儿:“谁跟你说郡主就不会武功了,你个老太监也敢出来行刺?容妃让你来的?” 南清弦他们三个已经快步跑过来了。 白宸隔着衣裳随意搭脉,哭笑不得:“二哥,找绳索把他捆上吧,心脉断了大半。” 其实绑不绑都无所谓了,罗生掌威力巨大,不救治的话,这人不出三天必死无疑。 但这人善用暗器,绑起来要安全些。 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面,按理说是该有一场苦战的。 但这人实在是..... 单找了个他们之间武功最‘弱’的下手,却没想到对方深藏不露。 南清弦看着姜肆捆人的动作,后怕的把景钰搂在怀里,皱眉:“说了让你别过来,万一他不是想挟制你,而是想一招毙命呢。” “当时没多想。”景钰干笑两声,又看地上的人:“他要杀也是杀你啊,我可是皇室的人。” “自然是来杀我的,可他刚才又并不与我交手,反而.....”南清弦说到一半,愣怔:“你认识他?” 景钰该是没见过冥无极的。 但此刻,景钰却点头:“见过啊,宫宴,他跟在容妃身后,是个老太监。” 姜肆站起身:“啊?老太监?师哥,你不说他是冥无极那老贼吗?” “冥无极?他不是被咱们的人追杀,然后掉江水里淹死了吗?” 景钰可算是知道南清弦为什么神色凝重了,寻常刺客不会让他出现这种表情。 南清弦略一思索:“如果他跟在容妃身后......这老贼当时落入的江水,下游就是景承的封地。” 伏龙教过后派人几番在河流附近打探,还下水搜寻尸身,全都一无所获。 “如今想来,这老贼怕是被人藏起来了,至于是谁藏起来的,除了容妃再无旁人。” 景钰听着南清弦说话,没忍住往瘫在地上的人腿上踢了两脚:“喂,你跟容妃什么关系,啊?你说话呀。” 白宸忍笑:“嫂嫂,你出手太重,他此刻怕是说不出来了。” “那怎么办,还有好多事想问他,你快救救他吧,问清楚了再杀。” “......” 一枚护心丹药被姜肆塞进老贼嘴里,片刻后,老贼终于睁开了眼睛。 冥无极原本就年纪大了,自知与南清弦对打胜算不大。 今夜他来,原本只是想把南清弦等人引到晋王府里。 这是容妃让他做的,意在挑起魔教和晋王府之间的冲突,借刀杀人。 但没想到,刚一出手,就闹出这么大的乌龙。 整个皇室里竟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郡主会武功,并且丝毫不弱于南清弦! 老马失蹄。 喊人搬来了凳子,景钰翘着二郎腿坐下,盯着那边地上依旧起不来的人。 “喂,老贼,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这是审讯的架势。 南清弦也坐在一边,身后站着姜肆和白宸,他们并没插嘴,都在一旁待着。 毕竟这种问话的场合,显然景钰比他们几个强,这老贼嘴硬的很。 果然,冥无极眸子阴冷,一句话都不说。 景钰也不管他说不说话,自己顺嘴胡诌。 “容妃为什么把你藏起来,你俩有一腿儿?老狗贼艳福不浅,宫里娘娘都能勾搭上。” “嘶,那个景承是不是你跟容妃生的?怪不得他健健康康没有心疾呢。” “你穿着太监衣裳,啧,被老情人阉了?你个倒霉的老阉狗。” “好不容易苟延残喘活下来,一进宫就变公公,听说你私下玩的很花花?这往后是玩不成了吧。” “哎,被阉了是什么感觉?你尿尿是不是得蹲着?” “......” 冥无极一口老血险些又喷出来,他咬牙开口:“怕是要让郡主失望了,老夫不是个太监!” “不是啊,恭喜恭喜!”景钰笑着拱手,下一瞬才诡异眯眼:“那我不就能让人......” “把你那玩意儿割下来喂狗,割了以后,你记得告诉我尿尿是站着还是蹲着。” “听说你还喜欢刺激的?我在天极宫看见笼子了。” 第319章 迟到了九年的真相,今天终于能揭开了 “把你手筋脚筋全挑断,脖子拴上铁链,关在笼子里,只有学狗叫才给你饭吃。” “啊,你曾经好歹也是大派掌门,我忘了,身份还比较尊贵,我会在你脸上刺出‘剑门宗’三个字。” “那场面一定很好玩儿,不能只让我们看见,哎,把你送到江湖各门各派府上,吃吃百家饭?” 众人:“......” 姜肆默默夹紧双腿。 景钰一脸兴奋,搓手:“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你千万别说话,我已经对你知道的那些事不感兴趣了,反正也不重要。” “到时候再找几只大狼狗,全都喂了药关你笼子里去,虽然你一把年纪是有些委屈狗,但听说你就喜欢这样,太精彩了,太精彩了!” “什么蛇啊,熊啊,豹子啊,还有好多我想看的表演,反正你这样的老畜生跟真畜生也没什么区别......” 冥无极肩膀抖的越来越厉害,终于颤抖着嗓音喊:“够了!你想知道什么!” 景钰耸耸肩:“晚了,我这会儿什么都不想知道,我只想看表演。” “姜肆,去找个杀猪匠来,这会儿就先阉了再说。” “白宸,多准备点止血药,后面的几年一定很精彩,我可舍不得这老畜生就这么死了。” 被喊到名字的两人都很配合,转身就走了。 冥无极这才是真慌了,他翻转身躯,在地上爬的缓慢,眸子还是阴狠的。 “我不信你敢这么做,我现在是容妃娘娘的人,她一定会来救我,我手里有她许多把柄......” 景钰突然笑起来:“老贼,我原以为你聪明,现在是不是年纪太大昏了头了。” “......” 南清弦冷冷瞥了地上的人一眼,提醒:“如果一个手里捏着你把柄的人,马上要死了,你会去救?” 冥无极愣了一瞬,眼中的阴狠逐渐转变为惊惧。 难怪宫里那么多高手,容妃却指派他来做事,他还当真以为什么故人了解脾性好下手。 原来,那贱女人从一开始就不想让他活着回去! 景钰笑够了,这才幽幽开口:“不要把别人都当傻子,你作恶多端,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 这话说完,就看冥无极脸上突然浮起恨意,他扭头瞪着南清弦。 “该死的伢子,当年就该一鼓作气攻上山去,把你们全杀了,一个不留!” 景钰晃了晃脖子:“那你当时怎么不接着攻上去呢,我很好奇。” 冥无极也知道自己往后怕是没什么好活的,此刻多说一句算一句。 “当年我与朝廷刚接触,总要给自己留些后路,皇帝老儿让景承与我联络,皇室也盯上了江湖门派。” “容妃除了让我聚众围剿伏龙山,在皇帝面前给景承争脸,还私下授意我做了许多事。” “什么事,跟你有一腿儿啊?” “......” “后宫娘娘们的胎,四皇子景默的腿,对景承不敬的官员,还有许多许多,都是她叫老夫派人去处理的,作为报酬,她会护佑剑门宗不被朝廷围剿。” 景钰打量着这人,分辨真假,问:“就这么虚无缥缈的承诺,你会信?” 冥无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淫笑一声:“老夫年轻时喜欢养小狗,她搜灭几个村庄,每月送来十几个。” “!!!” 景钰险些一口气没上来,他以为冥潇房里的笼子,只是因为冥潇小时候不听话,被关起来了而已。 所以墙壁上全都写着‘爹爹我错了’。 他们一群人是再怎么都想不到,这人竟然有这种天打雷劈的恶行!! 那冥潇岂不是...... 南清弦指尖攥着剑柄,眼里的杀意浓厚,问:“冥潇也是她给你的?” “是啊是啊,你们跟我那徒儿也认得,是被你们杀了吧?他也是倒霉,老夫一直想不通啊,你们跟他到底是什么过节?” 尽管南清弦并不想在这个腌臜如蛆虫一般的老狗面前,提起那个人的名字,但他还是说了。 “柳三月。” “谁?”冥无极摇摇头,凝神说:“记不得了,没听过这个人名......” 南清弦垂眸,帮老贼回忆:“当年围剿伏龙山,冥潇写信给我,我的师弟负气冲下山去找他对峙,一去不回。” “.....啊,似乎有些印象了,那是小狗长大了以后,头一回敢不听我的话,你师弟是个穿着白衣裳的?” 景钰侧头,打断这人脸上恶心的淫笑,眼里有些疑惑:“小狗?” “你们不知道?冥潇可是我养出来的一条好狗,他小时候啊,大概七八岁?反正容妃送来的小狗都是这个年纪。” “别的小狗哭闹不停惹我心烦,一回就死了,他却不一样,咬着牙不哭不闹,后来还学会软声软调的喊,哈哈哈哈......” 七八岁的孩子,不过是想活命而已! 景钰听的倒吸冷气,他连踹这个人都嫌脏了鞋底。 他蹦起来,顺手拎起旁边一只凳子,冲着老贼的腿狠砸了几下。 筋骨血肉皮开肉绽。 听着老贼疼的抽气,心里怒气才平息了些,但依旧难受的很。 怎么会,怎么会有这种老畜生啊! 冥无极也不知是不是疼傻了,狂笑起来:“南家小伢子,老夫亲手给你写的信,你瞧见了吗?就是落款坠了小狗名字的那一封。” “.......” 景钰扭头看南清弦,说:“那信竟然......” 冥潇是冤死错杀的? 南清弦抿了抿唇,问:“柳三月,怎么死的。” 迟到了九年的真相,今天终于能揭开了。 “老夫没什么印象,啊,我跟小狗交代,别让他把人玩死了,那白衣裳的娃娃生的漂亮,老夫也想尝尝,那狗东西却把人掐死在床上了。” “我坐在门外,听着里头没有动静啊,白衣裳的没有哭叫,没什么动静,旁的也记不清了......” “噌!”是刀剑出鞘的声音。 南清弦提着剑,几乎是血红着眸子,把地上这老贼的手脚全挑了筋脉! 冥无极疼的吸气,翻白眼还在嘟囔:“....要是他不把人掐死,我,我兴许也能尝尝,也给他个笼子,玩腻了再还给你们......” 第320章 容妃娘娘好大的阵仗,本郡主来晚了 听见这句话,南清弦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动气过了,再次举着剑就想送这老贼归西。 “南哥!” 景钰把人按着胳膊拦下,厌恶的瞥了地上那条死狗一眼,说:“就这么让他死了太便宜他了,他在故意激怒你。” 南清弦手松了剑柄,转身坐回椅子上,抬头盯着月亮沉默半晌,吐出一句话。 “我要让他,生不如死。” —— 老狗贼落在景钰手里刚两天,一个午后,郡主府里就来了位让他们意想不到的人。 阿穆挎着剑快步走进内院,站到门前喊:“师尊,师娘,外面来了好多人,说是宫里的容妃出宫探望郡主。” 内室软榻上散落两本书籍,两道刚亲在一起的人影,也随之分开。 南清弦忍了忍,凑过去在人泛着水渍的唇上又亲了亲,才叹气:“看来午觉是睡不成了。” “让她等着去,等不及自己会走,管她呢。” 景钰说完,把人勾着脖子又拽过来,继续刚才没做完的事。 (此处省略五百字,番茄不让写) 景钰喘着气被人抱着放进床榻里,南清弦拽开床边小柜,里面有两人用惯了的瓶瓶罐罐。 (此处省略一千字,番茄不让写) 床幔落下,遮住满室春色。 (此处省略五千字,番茄不让写) ...... 前厅里,穿着水粉色贵气宫装的妇人,已经坐等了将近一个时辰。 脸色从一开始的高傲,变成不耐,最后只剩下满腔怒火。 她是南越国高高在上的容妃娘娘,掌管后宫这么多年,位同副后,从来也没被人这么对待过。 容妃抬手把桌上一盒东西砸出去,呵斥:“放肆!简直是放肆!” 旁边的贴身嬷嬷连忙劝着:“娘娘息怒,那,那咱们还等不等啊.....” 容妃想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能忍了又忍,咬牙看着门外的两个丫鬟:“郡主府真是好规矩,长辈上门也不知道斟茶来?” 外面守门的俩丫鬟连个眼神都没回应她,只当听不见。 她坐在这里一个时辰了,不说没人回话,不见主家身影,就连一杯清茶都没瞧见。 压根儿没人理会她! 这群山野村夫怎么敢的! 玉翠和花铃此刻就在外面廊下坐着,两人手里都攥着瓜子,旁边也摆着甜蜜花茶,还有蜜饯点心。 “姑娘,咱们真不进去瞧瞧?” “有什么好瞧的,嫂嫂和师兄们都不管,我们自然更不用管。”花铃脚下攒着一堆瓜子皮。 突然想起刚才听见了砸东西的声音,花铃眨眨眼,问:“刚才什么动静,她把什么砸了?” 玉翠略一思索,眼睛瞪大:“五皇子送来的云片糕!” 花铃噌的一声站起来,手里的瓜子没剩几个索性直接丢了,拍拍手就往屋里走。 玉翠一看,也连忙跟着过去。 走到门前一看,果然是! 装着点心的精致食盒,此刻翻倒在门前,里头的糕点已经全撒了出来。 容妃瞧见门边出现人影,还以为是景钰来了,正要摆架子准备受拜礼,才瞧见来人只是两个姑娘。 看穿着打扮不像是小丫鬟,身上有几分气势,一时间不知道这是什么人。 但不管是什么人,总归是魔教里的杂碎,都是要给她行礼的。 容妃不想在这两个丫头面前失了身份,强行扯出笑:“你们——” “娘娘好,云片糕一共八两银子,加上送礼人的心意,以及我还得跑着再去买一份,一共一百两,赔钱!” 景言卿送来的云片糕,她都还没好意思主动拿着吃,等着嫂嫂来了分一分。 这下可好,没了。 花铃这姑娘一贯也不是温柔的,只在自己人面前温和腼腆而已。 在外面都是牙口伶俐的,尤其是对待坏人。 玉翠原本还想着怎么委婉要这位娘娘赔钱,此刻忍着笑,看来也不用委婉了。 容妃的表情可谓是精彩! 珠圆玉润的脸庞瞬间僵硬,眼瞅着是强忍怒火:“没规矩的东西,郡主平日里是怎么教你们的!” “果然是一帮乡野村妇!” 花铃被骂的愣了一瞬,简直都要气笑了,往前走了两步,问:“乡野村妇?我们没规矩?” “容妃娘娘,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我要你赔点心钱哪里不合规矩?到底也不是我跑你宫里去打打砸砸的,你这娘娘可真有规矩!” 玉翠点头附和:“你跑我们家来砸东西,让你赔钱是应该的。” “放肆!”容妃气的拍桌,抬手一指:“把这两个乡野村妇捉起来,给本宫狠狠的掌嘴!” 花铃冷了脸,看着外面一群宫女太监们要蹿过来,她没有随身带佩剑,但还是把玉翠护在身后。 随即仰头喊:“伏龙教弟子何在!” 话落,院墙外面一阵脚步声响起,紧跟着从四面八方蹭蹭蹭的,瞬间蹿出来几十个黑武袍弟子! 就现身落在院内! “门主!” 弟子们一看这场面,刀剑直接出鞘! 那些围着花铃和玉翠,还没来得及动手的太监和宫女都傻了。 连同容妃也吓得不轻,直接站起身:“本宫是当今皇上的容妃!你们一群魔教走狗岂敢动我!” “......” 花铃把玉翠送到弟子那边,随后直接扯了弟子的剑,转回身往屋里走:“你骂谁是狗!” 宫女太监吓得藏到柱子后面,瑟瑟发抖。 容妃后退两步摔坐回椅子上,急的大喊:“来人啊,有人刺杀本宫!本宫出来的时候,门官都是记了时辰的,你,你要是敢动我,皇上不会放过你们!” 她是万万没想到,这群人竟然天不怕地不怕! 花铃回话:“我也没想怎么你,敬着你是娘娘,把糕点钱赔了此事算完,但你骂我们得给我们道歉!” 容妃听了这话,心里稳了些,看来还是不敢动她的,调整坐姿,高声呵斥:“本宫是什么身份,怎么可能跟你一个野丫头道歉!” 门外—— “容妃娘娘好大的阵仗,本郡主来晚了。” 花铃转过头,看着门外从弟子里走出来的紫裙身影,连忙喊:“嫂嫂,她欺负人!” 第321章 本座说话只凭心情,不凭证据 景钰走的缓慢,过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事情经过,扫了一眼地上的糕点盒子,朝花铃说:“先把剑收起来,好歹是宫里的娘娘。” “嗯!”花铃自然听话,挽了个剑花收起剑,转身往外走,示意弟子们都退后些,别堵着门了。 景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女人,也不计较,随意找了个椅子轻缓坐下,算是舒了口气。 刚从床上下来,就得来应付这人,烦死了。 他扯了个笑:“容妃娘娘这是怎么了,又砸东西又要打人的,宫里待着不舒服,跑我郡主府耍威风啊?” “你!”容妃惊讶。 她没想到眼前人说话会这么夹枪带棒的,明明那晚在宫宴上,还不是这种模样。 “娘娘说话可小心些,就像你刚才骂的那样,魔教中人都是一群疯狗,疯起来会做什么事,我也是拦不住的。” 景钰一点耐心都没有,先把人吓一吓再说。 这人来的目的他也能猜到几分,无非是来找后院拴着那老贼。 只是...... 这人就这么直接来了,多少有些无脑啊。 难道就不怕真死在这儿回不去宫里? 魔教在皇城里的名声,就如龙潭虎穴一般,可这女人还真就随随便便的来了。 想不通。 容妃笑了笑,只要景钰来了,她就什么都不怕了,说:“听闻郡主与皇上那天在御书房里聊的很好,皇上今天特意让本宫来探望郡主,问问最近与驸马关系可好?” 哦。 景钰明白了。 这是要来催着他毒死南清弦的,皇命在身,难怪有这个胆子进来郡主府。 他思索一瞬,回:“是,夫妻感情都要慢慢磨合,还请娘娘转告皇伯伯,再给我点时间。” 容妃听了这话,只觉得自己更有底气些,低声问:“最近,郡主府里可来了什么人?” “娘娘指的是什么人?我这郡主府日日进出不少人呢。” “我的太监。” 景钰不轻不重应了一声:“哦。” 容妃皱眉,追问:“可有见过?” 景钰笑着摇头:“太监是没见过的,只见到过一个刺客老头,就在花园里呢,娘娘随我去瞧瞧?” “花园里......”容妃迟疑了,打量着眼前说话的人,拿不准这话是什么意思。 “娘娘跟我来吧。”景钰站起身,直接往外走。 容妃犹豫一瞬,也跟着过去了。 花园里,凉亭下。 南清弦坐着喝茶,听见由远至近的脚步声,也没动身。 凉亭旁边的柱子下,拴着一条‘狗’。 景钰领着容妃,身后还跟着寸步不离的宫女太监一大群,就这么浩浩荡荡的走过来了。 众人走到凉亭边上的时候,才在遮挡着花草的亭里,瞧见一抹黑衣坐在那儿。 吓得瞬间停下步伐。 景钰眸中带笑,嘴里关切:“怎么了?啊,忘了告诉娘娘,驸马今日也在府里,那就一并见见吧。” 容妃笑容牵强,头顶的大太阳也是毒辣,很快就出了一层薄汗,强撑着双腿走过去:“驸马而已,本宫自然是不怕见见的。” “是吧。”景钰笑了一声,领着人往凉亭里走。 只是在上矮梯的时候,众人的目光才落到旁边那条‘狗’身上。 脚步都放慢了,有些好奇。 地上一根长长的锁链,拴着一具蜷缩佝偻的身子,花白发丝脏污一团,看不见脸,只能听见‘嗬嗬嗬嗬’的怪声。 就像天热时,狗伸着舌头散热的声响一样。 但众人都能看出来,这是个人! 容妃险些没一脚踏空,脸色瞬间煞白一片。 旁人认不出这是谁,她却是能从那双手上看出来的。 冥无极枯瘦的干手背上,有个黑色的梅花纹青。 景钰也没管身后那群步伐缓慢的人,他直接进了凉亭里,坐下后端过南清弦面前的凉茶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嘟囔:“热死了。” “....疼吗?”南清弦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嗓音,问询着。 景钰瞪他一眼,回的别扭:“还行,就是.....不太舒服。” “那快些了结这些人,我抱你回去躺着。” “直接了结?随你吧,反正也无关紧要。” 景钰应了一声,热的趴在桌上,枕着胳膊神情恹恹的。 挨着坚硬的石凳子坐,怪异闷疼难受的很。 南清弦依旧没有起身,只是扭头说:“看够了么,一只老狗而已。” 容妃顺着声音望过去,被那人的容貌气度惊了一瞬。 这......真的是魔教那个山野大魔头? 皇城里都传闻,魔教教主五大三粗,横眉竖眼,蒜鼻猪唇,长相凶丑吓人。 这会儿她亲眼见了,才知道传闻都是胡说八道。 南清弦看着还要跟进来的宫女太监们,皱眉:“凉亭小,站不下这么多人。” 容妃走过来的脚步一顿,思索片刻,扭头:“在下面候着。” 众人应声:“是。” 不远处的假山阴凉处,花铃和玉翠又揣了瓜子,悬晃着腿坐在假山上,遥遥看热闹。 凉亭里,容妃端着架子坐下,看了眼叉开腿坐姿不雅,还趴在桌上的景钰,又飞快瞥了眼低头喝茶的人。 心里忐忑如猫挠一般。 “那是娘娘的人?被本座挑断手脚筋,割了舌头栓上链子,现在是本座的狗了,娘娘不生气吧。” 容妃心里一惊,看来自己的计划被人看破了,她有些惊慌。 这人说话的语调毫无起伏,平淡的就像是在聊起天气一般。 果然狠辣! “这都是误会,想来驸马也能认出,这人从前是江湖上的人,不知是不是与驸马有仇,他蒙骗了本宫,又武功高强,本宫也是管他不住的。” “不知.....这是做了什么事,惹怒了驸马?唉,也都是他咎由自取。” 景钰睁开眼睛看着容妃,也是有些本事的,一番话说下来,把她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南清弦无心与她瞎扯,干脆直说:“被你送进剑门宗的那些幼童,他们的命,该是跟你有关系了吧。” 容妃猛地抬头,眸光大震! 那老匹夫果然把她卖了! 她强行镇定:“驸马说话是要有证据的。” 如今老匹夫已经被弄成这样半死不活了,只要没证据,就—— “本座说话只凭心情,不凭证据。” “你!” 第322章 这么多年,朕的心血白费了,白费了 “来人。”南清弦张口,薄唇轻启:“凡是进了府的,一个不留。” 花园周围,突然冒出了十几个伏龙教弟子,齐声:“是!” 场面瞬间乱了,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尖叫声,血腥味儿逐渐蔓延。 容妃花容失色,嘶声喊着:“胆大为,本宫是贵妃!贵妃!是楚王生母,你们岂敢动我!是皇上让我来的,皇上——” 在郡主府的喊声,自然传不到皇帝所在的御书房里。 景钰闻着血腥味儿难受,胳膊伸开:“南哥,抱。” 南清弦眉眼柔了些,弯腰把人打横抱在怀里,步伐稳健的穿过杀戮场,逐渐走远。 凉亭里,容妃死不瞑目,但死有余辜。 —— 到了屋里,景钰还赖在人怀里不下来,额头抵着宽阔肩侧,问:“怎么会突然想要杀了她?” 南清弦往软榻边走,脚踏上依稀还能瞧见些斑斑点点,他把怀里人放下,扯了帕子蹲下身去擦。 “稚子无辜,她不配为人,多活一天都碍眼。” “嗯,你说的对。”景钰应了一声,看着那人的动作,视线落在脚踏上,突然问:“那是谁的?” 南清弦没想到话题变得这么快,迟疑了一瞬,回:“你的吧。” “我的?” “不知道,混在一起了。” 景钰笑起来,抱着软枕倒在那里。 南清弦无奈摇头,眼里有些宠溺。 把屋子里简单收拾了一下,随后才喊了丫鬟们进来仔细擦洗。 最后,两人坐在软榻上喝茶。 气氛有些风雨欲来的沉重感,像是在人心头灌了铅。 “容妃死了,皇帝会借题发挥,南哥,你是不是不想等了。” “我是在给他机会,他在等这个机会。” “谁?” “......” 是个南清弦不想念出来的名字。 —— 皇宫。 如景钰所料。 御书房里一阵叮咚砰啪声,伴随着九五至尊的怒骂。 “岂有此理,魔教欺人太甚!安乐也不拦着,非是我皇族之女!该死,都该死!” 景龙升在外面一直都是斯文有礼的模样,很少会有这种毫不遮掩怒气的时候。 大太监战战兢兢劝:“郡主也未必能拦得住,一介女流,又不得夫君宠爱.....” 一边站着的景休辞也跟着说话,沉声:“父皇骂的对,儿臣瞧着安乐也早已是跟咱们不同心了,兴许说要毒杀驸马,全是哄骗父皇的。” “我儿知矣!”景龙升高呼一声,总算是气顺了几分,重重叹气:“说起来,朕从前对安乐也是颇多疼爱的,也不知怎么,长大了就变了心性!” 景休辞穿着明黄色的五爪蟒袍,丰神俊朗,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还是点头:“父皇说的对,但儿臣不管到了何时,都一心只为父皇排忧解难。” 景龙升一听这话,笑的愈发和蔼,说:“如今你二哥禁足在楚王府里,朕身边可用之人,也唯有你了。” “父皇是说......” “魔教胆敢私自处死宫妃,这是在挑衅皇威,不可饶恕,安乐竟是拦也不拦,既不与皇室同心同德,那便.....” “父皇的意思,是想让儿臣领兵,围了郡主府?那平山王那边......” “那你不用管,一个女儿而已,待事情了结后,朕自会亲自给他加封,以示手足之情。” 景休辞有些犹豫,没有直接应下:“可儿臣的身体.....御医说,不适宜动武.....” 景龙升眼里闪过不耐,张嘴就骂:“魔教简直就是乱臣贼子一般,朕仁心厚待,还将最疼爱的郡主下嫁与他,这么多年不曾亏待丝毫啊,可到头来却是愈发猖狂,这口恶气,朕实难下咽!” 景休辞眉眼逐渐坚定,拱手回话:“父皇千万保重龙体,儿臣领兵就是了,定为父皇鞍前马后!” “啊呀,有休辞吾儿,朕定能出了这口恶气!去,镇西军三万兵马随你调派!” “多谢父皇。” 就在这时,门外有个小太监连滚带爬的进来了! “皇上!皇上大事不好了!皇上——” “放肆,慌慌张张成何体统,又出了什么事?” “楚王府.....楚王府......” “楚王闹着要出来是吧,慌什么,告诉他老老实实待着,一切有朕为他做主。” 太子之死,一定不是景承做的,景龙升心里很清楚。 思前想后,唯有郡主府里那群人,才会急着在皇城作乱。 虽说死了个太子并不打紧,原本也就是他为景承拉的挡箭牌而已。 但好歹也是他的儿子,死在外人手中总是没脸的。 是以,景龙升才会忙着想尽快除了魔教,一切尘埃落定后,好直接立景承为储君。 他谋算了一辈子,所有的希望都压在身体康健的二儿子身上了。 景休辞没有看小太监,只是垂下的眸子里,闪过抹冷笑。 小太监含泪摇头,哆哆嗦嗦半天才说话,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敢起身, “皇上节哀啊,楚王府遇刺,楚王,楚王殁了!” “......” 御书房里猛地寂静,落针可闻。 景休辞突然转身,沉声呵斥:“放肆,皇兄武功高强,楚王府守卫森严,青天白日哪来的刺客!” 小太监吓得都跪不住,磕磕巴巴回话,带着哭腔:“奴才哪敢胡言乱语,是真的,楚王的尸身......被刺客丢在大街上,百姓们正围.....” “啊,皇上!” “父皇!” “来人,传御医!快来人!” “皇上晕倒了,来人啊!” ...... 半个时辰后。 养心殿内室。 墙角香炉里燃着龙涎香,白烟冉冉升起,混在午后阳光中。 宫女太监们都被赶了出去,只有景休辞在病床前照料。 短短一个时辰,景龙升像是苍老了十几岁,面如死灰,目光发直。 “父皇节哀。” 景休辞满脸悲痛的安抚一句,转身把手帕浸泡在水盆里时,嘴角笑的森然。 “这么多年,朕的心血白费了,白费了,全都没了,没了......” 苦心培养的储君,就这么死了,甚至死在闹市街头,足以看出动手之人是多么胆大包天。 第323章 (高燃)皇城终将被鲜血染红,万人无眠 不用查,肯定是魔教那边做的。 景龙升恨的一口牙都要咬碎,嘴角又泌出血丝。 景休辞转头瞧见这一幕,连忙拿了新帕子,贴心的上去替人擦嘴角。 一边擦着,眼角一滴泪水,缓慢顺着脸颊滑落。 “父皇一定要保重龙体,您若是倒了,儿臣该如何处置那些人,儿臣实在害怕。” 景龙升正盯着这个三儿子看,原本眼里闪过的怀疑,逐渐打消。 “休辞啊,你若是有本事,平了这场动乱,皇位便是你的。” “.....父皇。”景休辞直接跪地,拱手:“儿臣不敢,父皇身强体健,何愁......” “够了,你只说,敢还是不敢。” 景龙升这会儿已经没有心力去敷衍别的话了,他要的是一员猛将,并且是不会背叛他的猛将。 这个儿子.....死前,堪有重用。 没了太子,没了景承,大不了他还有个身体康健的五皇子,虽说生母出身不洁,但也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不管如何,他定是要把魔教除了的! “父皇的意思是,让儿臣此刻带着镇西军......” “不,整个皇城所有兵马,全都由你调配,不惜任何代价,朕要郡主府里,无人生还!” “儿臣领命!” —— 傍晚,天边夕阳似血,阴云遍布。 景钰和南清弦皆是穿戴黑金盔袍,左胳膊绑着一条红绸带。 林叔说,这是南家军的传统,上阵之前,都要在胳膊上系下红绸带。 一是阵亡后好辨认,方便收敛尸身。 二是博个好彩头,战报告捷。 花铃领着仆从们去了五皇子府。 白宸还在安远侯府里住着。 姜肆在城外。 余下的一众人等,此刻全都在郡主府前院里,或坐或站,等候着什么。 很快,一只信鸽自宫内方向飞来,落在院里的石桌上。 信纸展开,上面只有一个字,攻。 景钰瞬间心头狂跳,跟南清弦对视一眼:“咱们该走了。” 夜铭穿着一身黑袍,脸色肃杀,手腕上的鞭子在灯烛照映下,绚丽夺目,他从茶椅上站起身,走出几步:“你们放心去,皇城里有我。” 景钰看他一眼,叮嘱:“除平民百姓外,其余王公侯爵府邸,以及门前挂了红绸的官员住宅,屠尽!” “记下了。”夜铭应声,又说:“我明楼弟子都在皇城外,黎梵也给了我不少人马,我用不着你们给我留人,你们全领走吧。” 南清弦摇头,说:“五千。” “磨磨唧唧的,当这会儿是什么时候,你们若是今夜能一举夺宫,老子死也值了!” 景钰心头触动,走过去朝人胳膊拍了拍:“放心吧,你也要注意安全,别忘了,你还有儿子。” “记着呢。”夜铭说完,突然想起一件事,笑:“呵,黎梵说了,我要是敢出事,他就把我儿子做成涮肉汤锅,送我坟头尝鲜。” 景钰:“......” 心说,你们要真是不太想要这个孩子,请送来给我吧。 夜铭朝夜空中挥挥手,暗处衣决破空声阵阵。 屠城要开始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突然站定,红着眸子转过头,看向那边穿着盔甲的一对狗男男。 他喊:“喂。” 景钰和南清弦原本就注视着他的背影,此刻也脚步微动,往前追了两步。 夜风沉沉,周围一片寂静。 那人缓慢解开手腕上绕成一圈圈的鞭子,眉眼舒展,语气随风般洒脱。 一如景钰当年在伏龙山后崖上,第一回 瞧见他时那样。 “我十二岁那年发誓,余生都只为自己活,这些年我也是这么做的。” “天极宫那一夜,我把命赌给你们一次,今夜是第二次。” “没有旁的,别让老子输,我还得回家养儿子呢。” 夜铭收了笑意,鞭子也完全坠地了,他摇了摇手腕,转头看人:“你们俩,活着回来,到时候,你们当他干爹。” 出了这个门,是死是活未可知,变动随时有可能出现。 王公侯爵的府邸,稀奇古怪的凶器多得很,毕竟谁家都不是等死的傻子。 甚至比夺宫一行更凶险。 这极可能是此生最后一面了,众人都心知肚明。 可已经被逼到这个地步,所有人都自身不保,别无他法。 散开是星火。 汇聚为烈阳。 他们此刻是为自己,也为门中弟子后代,拼杀出一条活路来! 南清弦抿唇,看着这个并非同门师兄弟,这么多年却如同手足,无数次跟他一起出生入死的人。 夜铭一向无情,却最是重情,他早就知道。 景钰原本就眼皮子浅,此刻更是难受的很,他张口嗓子有些沉:“我们都保重啊,夜铭,明天见。” “走啦!” 夜铭转过身喊了一声,背对着众人,扬手在空中摆了摆。 夜幕下,长街上,黑衣背影脚步稳健,鞭子顺着手腕,长长拖在身后。 慢慢的,自大街小巷里,无数同样的黑衣弟子,或持鞭或佩剑,静静走出来,跟在他身后。 今夜,皇城终将被鲜血染红,万人无眠! ...... 郡主府门前拴着一群白马。 前门大开,十几道修长身影,背着烛光缓缓走出来。 景钰扭头看南清弦,两人对视一笑,翻身上马。 往城门方向赶去。 ...... 遥夜沉沉,皓月千里。 城门口被火把照亮,该是闭门的时辰,此刻却城门大开! 曾经被林长风点名极重孝道的守城统领李任西,此刻神色肃穆,举着火把站在城门口。 瞧见街道上驰来的白马,神色才有些波动。 他旁边,站着同样身穿盔甲的姜肆和阿穆。 白马刚一停下,几个人就迎上前来。 李任西拱手:“四个城门共计两千精兵,已经全被扣押,末将告辞!” “多谢李将军。”南清弦在马上拱手还礼。 李任西转身走远,他只是答应开城门放行,却没接受这些人的提议背叛朝廷。 他打开城门是大势所迫,总不能看着这些人屠了两千守门军。 是以,这算不得背主,只算是识时务者。 南清弦也没有强迫,毕竟不管怎么说,景家坐在皇位上一天,就还是李任西的主子。 忠臣不背主。 第324章 夺皇宫,斩奸雄,来日万民,扬我威名 姜肆迎上来,翻身上马,目光落在穿着男袍盔甲的嫂嫂身上时,有一瞬惊讶。 但此刻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他朝两人点头:“三万将士,随时待命。” 南清弦深吸一口气,调转马头,蕴含内力的嗓音,划破长空! ——“景帝不仁,南氏后人来寻,今朝血战,得祭长安!” ——“南家军,随我冲!” ——“夺皇宫,斩奸雄,来日万民,扬我威名!” 十几匹白马纵横长街! 自他们身后,数万兵将一拥而进,齐声应喝:“杀!杀!杀!” “除暴君,斩奸臣,杀!” 兵临城下。 时隔二十年有余,景家老祖冒骗江山,总该归还了! ...... 此刻,皇宫城门前。 穿着龙袍的景龙升,脸色铁青,身边站着一身银盔的景休辞。 两人脚下,三万镇西军层层围绕整个皇宫,密不透风。 皇宫内,还有景龙升这些年养在各处的御林军和护龙暗军,只有皇帝一人知道具体数量。 景休辞并不确定具体有多少人,否则也不会跟南清弦他们联手,造就今日这一谋划。 父子俩的脸庞有几分相似。 景休辞视线落在夜空,眼里有些嘲讽,语调悠悠。 “父皇息怒,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何足为惧呢,这天下,只有父皇最运筹帷幄啊,父皇是天子。” 景龙升这样的恭维话听过不少,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这样的话是头一回从三儿子嘴里听见。 心底一闪而过的怪异,让他愈发心慌起来。 “休辞,此战你可有把握?同是三万对三万,但你莫怕,朕已经叫了临城一万精兵赶来增援,片刻即到。” “是啊,父皇真是为儿臣打算,意思是,援兵赶来之前,让儿臣务必拿命战敌,守这一宫太平。” 景休辞转过头,五官在城墙篝火映照下,深邃尽显,眸中带着一如既往的平静:“父皇放心,儿臣定会好好守着,为景家万死不辞。” 景龙升皱眉安抚一句:“你也是景家人,是朕的亲儿子,朕自然也忧心你,待会儿....也要多加小心。” “是。”景休辞嘲讽勾唇。 外宫门很快就被冲破。 数万南家军涌入内宫城墙前的露天大殿上,十几匹白马,随波而来。 “那人是......” 景龙升的视线,落在其中一道人影上,瞳孔瞬间紧缩! 景休辞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回话:“那是景钰的驸马呀,父皇不认得?他的名讳父皇知道吗?” “山野村夫之名,朕不屑得知......” 景龙升只知道,赐婚时,那人名叫清弦,无姓。 事实上,他们大多时间称为魔教魔头,这样的人,在皇城里不配有名字。 景休辞看着那些白马缓缓停下城门下,好心解释:“父皇,他叫南清弦,没错,是南家军的那个南。” 话落,穿着龙袍那人身形猛地一晃,视线终于能看清楚那人的面庞。 是了。 是了! 南家后人,这眉眼长相......与南家嫡系,如出一辙! 景龙升突然弹蹦起来,就像是脚下踩着无数刀尖铁锁,惊慌大喊! “不可能,这不可能,南家军早就死绝了,他是从哪冒出来的,阴魂不散,阴鬼!全是阴鬼!” “这不是真的!这不是南家军!南家军死在雪山,早就没有了!” “南家没有后人,全都死了,死了!” “......” 城墙上鸦雀无声,几个统领将军都看着他们的皇帝,行迹如同癫狂。 这些话,自然也能传到城墙下。 姜肆怒视高墙上的人,突然举起佩剑,剑尖冲天,喊:“星辰北斗,苍天眷存,南家军威武常在,永不退败!” 这是当年,南家军的军号。 三万将士齐齐举刀,异口同声,声震半城! “星辰北斗,苍天眷存,南家军威武常在,永不退败——” “星辰北斗,苍天眷存,南家军威武常在,永不退败——” “......” 景休辞眼疾手快,伸胳膊搀住腿软到站不稳的人,龙袍拖地,多有狼狈之色。 他惊呼道:“父皇这是怎么了,龙袍怎么长了一截,瞧,好好站着都拖地上了。” 景龙升到底是一天经历了太多事,年纪也大了,不时老眼昏花。 他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龙袍,突然就想起..... 景家先祖登基之时,龙袍是从南家老祖身上扒下来的! “长了一截,怎么会长了一截,不,不会,不会,南越是景家的,南越是姓景的!” ...... 城墙下,南清弦威势全开,沉声长诉。 “景龙升,我以南家后人身份问你,你可敢作答?” “南越,当真是姓景么,你那龙袍不是从我家先祖身上哄走的?” “当年三十万南家军,死在雪山,你给他们送去粮草了么?” “你搜刮数万百姓的过冬粮草,借口送与雪山,那是送到哪去了?他们未曾吃你一粒粮。” “三十万兵将在远境行军打仗,保护南越百姓,他们大可以四散逃离。” “只因为前有匈奴敌军虎视眈眈,背后却是边境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他们不能退!” “你以为匈奴人当真听你的话,只是做假来袭?蠢货!” “南家军也是你的臣民,他们征战四方,为你守江山,戎马一生。” “最后却不是死在敌兵刀下,而是被信任的君王活活饿死,何等屈辱!” “景龙升,你不怕吗?” “午夜梦回间,我三十万南家军的冤魂,可否到过你梦中?” “你往周围瞧瞧,他们都在.....盯着你!” 南清弦每问一句,周围的议论声就多一重。 从蚊蝇嗡声,到溪流涓涓。 从急流潮水,再至沸腾江龙。 宫门前,数万人迟来的声讨,震天撼地! “啊!啊——” 城墙上,景龙升抱头鼠窜,仿佛是有无数双大手在撕裂他的伪善。 逼着他在自己多年傲居的宫殿前,颜面扫地! 渐渐的,就连景休辞带来的镇西军里,也有人开始丢下兵器,投身归拢于南家军。 第325章 逆我者亡,开城门 他们说—— “老子不干了!辛辛苦苦在外打仗,连口粮食都没有,这样的君王如何能跟从!” “心寒,心寒至极!” “皇帝不仁,视兵将为刍狗,废了他!” “把皇位还回来!” “退位!退位!退位!” “......” 万人齐呼,喊杀声混成一片! 景龙升脸色煞白如同当真撞了鬼,此刻躲在景休辞身后,狼狈如丧家之犬。 景休辞伸手攥住拽着他衣裳的那只手腕,笑意森然:“父皇,助你成事这么多年,也该你还恩了。” 景龙升大震:“你......” “我啊,得亲手杀了你,别怕,很快就不疼了。” “当年我一个人病死在床榻上的时候,也是疼的很呢。” “我那时就告诉自己,重来一次,绝对,绝对,要让你也试试....剜心之痛!” 最后一个字落下时,迎着周围兵将震惊的目光。 景休辞手里的匕首,就像剜出镶在肉里的毒箭一般,在他亲爹的胸膛转了一圈。 血红还在跳动的心脏,落在了他手中,鲜血淋漓! 城墙上瞬间炸开了锅。 “晋王,你,你竟然也要造反!!” “啊,皇上死了!是晋王亲手杀了皇上!” “反了,反了,全反了!” “......” 就在众人惊呼之际,远处一道红裙身影,快速踩着宫殿飞来。 “那人是.....明华公主!她,她怎么过来了!” “她手里拿的是什么?” “好像是.....圣旨!” “......” 凌九歌踏空而来,手中鞭子随意甩出,勾住了一面旗帜,稳稳落在檐上! 红裙长摆翻飞,墨发在身后狂舞。 “造反?”她冷冷扫了众人一眼,“本公主来告诉你们,到底谁才是造反之人!” “这是先皇遗诏,上面写的清清楚楚,传皇位于皇三子景象平,也就是当今的平山王!” “景龙升不顾先皇遗诏,瞒天过海,他才是造反之人!” “而此刻,城下带领南家军的两人,一位是南家嫡出后人,一位是平山王唯一血脉,他们该是名正言顺坐龙椅的人!” “你们关闭宫门,还在冥顽不灵的抵抗,是否有拥兵自立之心?” 一番话说的铿锵有力,女子气魄不输男儿。 让景休辞身边,原本起了邪心的将领们,全都哑口无言! 城墙下,姜肆仰头看着那道红衣身影,痴迷的目光如影随形,转不开眼。 其中几个将军对视一眼,又看看地上的皇帝尸身,眼中有些犹豫。 他们跟从的是景龙升,又被景龙升一手提拔。 此刻若是放下兵器,就算背主,也算投降。 这在武将里,是天大的耻辱和罪恶。 僵持中,景休辞抬腿站上了城墙最高处,高高扬起手掌,丝丝缕缕的血液顺着手腕滑落。 一团血红心脏,触目惊心。 景钰注视着那人的身影,心头是说不上来的闷燥。 他不知道这人要做什么,但在众目睽睽下弑父,这人没想活着。 “南哥......” 景钰捂上心口,又是那种莫名的痛意,让他有些喘不上气。 南清弦抬起指尖,勾去身边人坠在睫毛上的泪珠,轻声说:“他在赎罪,随他去,人各有命。” 城墙上,景休辞看着下面骑在马上的人影,也看着他身边为他擦泪的人。 突然勾唇狂笑起来。 等到笑意收拢时,狠狠将手中心脏抛下城墙! 他放声嘶吼—— “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我景休辞为景皇第三子,今日亲手弑父,罪孽深重不欲苟活!” “天下本该姓南,物归其位,顺应天命!” “今日以我景家尸骨,祭苍生!” “诀别南越——” 话落,没有丝毫留恋的纵身一跃! “休辞不要——” 景钰大喊一声,身体似乎没了自己的意识,他猛地放开缰绳翻身下马,拔腿往那边冲去。 城墙下,那人身影重重坠落! 银白色盔甲边缘泌出血液,越来越多,在身边汇聚大片血红! “不要死......不要......” 景钰泪眼朦胧,心痛的喘不过气,大口大口呼吸着,喊:“南清弦,南清弦......” 南清弦死死抱着往前追去的人,眼中执着而坚定:“我在,我在你身边,不看他了,不看他。” 景钰把头埋在南清弦肩侧,揪着黑金盔甲的指尖,攥到发白还在颤个不停。 景休辞自口鼻中涌出大量血色,濒死之际,指尖动了动,虚声喃喃:“你....你不是他,我要去找他了.....我的.....阿钰.....” 没有人跟他告别,没有人拉着他的手,喊他一路走好。 就像上一世缠绵病榻,郁郁而终时一样。 他死的孤独。 ...... 景钰缓了好一会儿,心脏的痛楚才消下去,他抬袖蹭蹭眼泪,神色有些迷茫:“南哥,刚才......” 刚才不是他要翻身下马追过来的。 “没关系,都过去了。”南清弦轻轻摇头,看向不远处的地面:“他死了。” “......” —— 某个纯白空间,出现了一段对话。 “看到他的结局了?跟我走吧,到你该去的世界,命格已经交换,你是一定要走的。” “老头儿,我要把他带走,一起去什么现代。” “可时空机器没有尝试过......” “否则我现在就夺回自己的身体,刚才你看见了,我能做到。” “......” —— 有了景休辞坠城之前说的话,三万镇西军里,一小半的人都站在了南家军的队伍里。 两人重新回到马上。 景钰看着周围投诚的镇西军们,高声喊:“尔等顺应天命,凡是归顺的将士,不杀不辱,都还是我南越的兵将!” 南清弦抬剑指天,沉声喝:“逆我者亡,开城门!” 很快,城门开了。 却不是全然归顺!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拎着长枪的暗兵与御林军! 城墙上的几个将军商议后,强硬喊话:“我等永不背主,既如此,咱们刀兵相见!” “......” 很快,厮杀声在宫门前响起! 没有一个皇帝,不是踩着尸骨上位的。 众人瞬间陷入拼杀! “冲啊!” “夺皇宫,斩奸雄!” “南家军威武常在,冲啊——” 第326章 两人在满目疮痍的长街站立,于刀光剑影中拥吻 厮杀中,一道红裙身影翩然落下。 凌九歌飞身落在姜肆身旁,姜肆急了,手中挥舞的长剑不停,嘴里喊:“你先走!别留在这里!” 凌九歌背靠着姜肆,手中长鞭飞舞,搅退刺来的长枪,替他解决身后的敌人,回:“少废话,我与你同进退!” “......” —— 皇宫外,也是满城血腥。 夜铭手里的长鞭泌血,垂在地上拖出长长的血痕,身后是已经没了活物的白墙府邸。 远处,一个明楼弟子飞奔而至,面色惊慌:“家主,城外,城外来了一万兵马!” 那是赶来增援皇宫的。 夜铭攥着鞭子的手,霎时间收紧。 他回头望向城中某个宅院方向,眼神流露不舍和眷恋。 片刻后,沉声回话—— “拦于长街,一兵一卒不许入宫。” 弟子脸色煞白,哆哆嗦嗦回:“家主,可我们只剩六千余人了.....” 哪家府邸没有养下暗兵侍卫,少则数百,多则上千。 武功招数更是杂乱,天南地北收来的护院,几乎是各显神通。 他们原本就不到一万人,一个个府邸打下来,折损不少。 因为要防着皇城里这些王侯府邸联手聚众,只能分路去同时动手。 已然十分艰难。 好不容易把皇城里门前绑着红绸的府邸处理完了,一个个都是筋疲力尽,内力亏耗。 此刻却还要再去应对一万兵马,若是能拦住,简直是天方夜谭! 夜铭抬手拍拍小弟子的膀臂,想说些安抚的话,却连开口都无力。 半晌,他拖着长鞭,转身走向昏暗的街道。 那是入城长街的方向。 “传令下去,聚于长街,战!” “家主.....” 小弟子带着哭腔喊了一声,抬袖抹抹眼泪,飞身跃远,嘴里喊..... “家主有令,聚于长街,战——” ...... 长街上。 两方已经交手了。 穿着黑色武服的明楼弟子,以及黎梵那边派过来的浅紫色衣袍弟子们。 就如同倒进米缸里的绿豆。 深陷于银色盔甲的朝廷兵马中。 夜铭的长鞭已经甩不动了,此刻被他绕在脖子上,染出一圈圈血色。 他手里拎着不知是谁的长剑,刚从地面尸身手里拽来的。 抬剑,杀。 抬眼能瞧见的人,全都是大片银白身影。 多的令人心惊。 不止是一万兵马,绝对不止是一万! 跑来一个弟子,胳膊上的血洞还在流血,从捂着的指尖溢出,声线急促:“家主,您快走吧,我们留下......” “住嘴!受伤了就退下!” “家主你活着,明楼就还有再起的那天,走吧!” “滚!” 夜铭眸子红的几乎滴血,视线落在地面。 全都是他明楼弟子翻滚在地上的身影,耳边听见的多道痛苦呻吟声,令他心急如焚! ——突然! 自平山王府方向,传出齐整的兵将步伐。 景传雄骑马而来,身后带着一万精兵,喊:“老王爷派兵来助尔等一臂之力,拦截敌将于长街!” 终于来了! 夜铭松了一口气,膝盖一软,连忙将剑尖冲下撑着地面,才没跪在地上,单膝悬空又站起身。 “凡带伤弟子,退!” “余下的人随我杀——” 有了平山王府的暗兵助阵,场面瞬间就控制住了。 至少能给夜铭等人一个喘息的机会。 暗巷里走出来一个人,身后跟着几十个女子,手里都提着许多食盒。 食盒打开,里面全是补内力止血的丹药。 没有用占地方的瓶瓶罐罐,所有丹药都是直接倒在里面,每个食盒都是满的! 这么大的丹药数量,寻常人拿钱都买不来,可见黎梵筹备了许久。 “带人把这些伤药都送过去,先救自己人,平山王府的不用管。” “是。”花娇应声。 黎梵转身,踩着几个兵将的肩膀,快速飞跃,接近厮杀人群里的某道身影。 夜铭歇了几口气,正要抬步再次冲进人群,脖子上的鞭子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 他一惊,反手就是一个剑招,被人轻松躲过。 一抬眼瞧见来人是谁,夜铭瞬间暴怒:“你来干什么!抓阄选中的人是我!” “笨蛋,两个纸团上都写了你的名字,所以,结果本来就是错的,我也不必遵守诺言。” 谁来领人驻守长街,两人之间曾经有过争执。 后来,黎梵准备了两个纸团,说谁抽到了写名字的,就来迎敌厮杀。 夜铭抽到了,所以他要求黎梵信守诺言,不许出现在血腥杀戮场。 但黎梵怎么可能不管,他早有自己的打算。 “那咱儿子.....” “我不是很想拿他涮肉。” “黎梵。” “嗯?” “亲我一下。” “......现在?” 黎梵有些犹豫,周围的人正在拔刀相向,血液腾飞,惨叫声此起彼伏。 “老子刚才差点死了!死之前想着——” “唔。” 夜铭话没说完,那人已经抚上他的脖颈,倾身吻了过来。 “......” 两人在满目疮痍的长街站立,于刀光剑影中拥吻。 周围厮杀还在继续。 援兵正一点点被屠尽。 夜幕泛蓝的时候,打皇宫方向奔来一匹白马。 白马,长街。 街头的人或坐或站,一样的筋疲力尽,恨不得瘫在地上。 此刻却都直起腰身,转头盯着疾驰而来的快马。 来人是阿穆! 他浑身衣袍血红,像刚从血池里捞起来似的,发丝都浸着血水,顺着脸颊流淌。 事实也确实如此,宫里此刻同血池没什么分别。 他口中大喊—— “皇宫已夺,咱们胜了!” “皇宫已夺,夜家主,咱们胜了!” “......” 长街数万人僵愣片刻,巨大的欢呼声猛烈爆发! 丢砸兵器! 无数人激动兴奋到嗷呜乱喊,又抱头痛哭! “妈的。”夜铭哽咽着笑骂一句,精神完全松懈下来,靠在黎梵胳膊上,仰着头吐气,“老子就知道,没赌错。” 黎梵手攥着身边人被血染湿的衣袖,感叹:“总算是.....” 话没说完,他猛地瞳孔紧缩! “小心!” 胳膊迅速把人推开,自己再慌忙后退...... 却还是没能躲开这突然的一剑! 剑柄握在景传雄手里。 所有人都愣住了,欢呼声戛然而止。 第327章 众多门派的弟子们,正在疯狂涌入皇城 夜铭被推的一个踉跄,稳住身形抬眼看过去。 心突然就空了。 那柄剑,穿过黎梵的身体,剑尖正在滴血。 嘀嗒。 嘀嗒。 周围弟子们回过神来,叫骂着拾起武器重新对敌。 刚才还并肩作战的人,此刻刀兵相见,新一轮的厮杀开始了。 景传雄大吼:“王爷有令,郡主携驸马谋逆作乱,打进宫去!杀呀!” 话音落下,他抬手抽出剑,带出一串血花。 那是黎梵的血。 夜铭就像是失了落魄,只知道走过去,伸胳膊接住倒下来的人。 旁边的景传雄狞笑着再次举剑,直直刺出去! 阿穆从马上飞身而来,手里的剑随着挥出去,挑开景传雄的剑,两人很快缠斗起来。 夜铭跪在地上,抱着怀里人,颤抖着手指去捂伤,血液却从指尖争先恐后的涌出来。 他想喊人,张嘴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盯着瞳孔逐渐散了的人,喃喃:“黎梵,黎梵......” 花娇她们已经冲过来了,在两人旁边蹲下身子。 夜铭也回过神,在怀中人身上快速点了几下,喊:“快把他带走,没有刺中心脉,救......” 花娇突然伸手探向黎梵怀里,摸出来一个小锦盒,里面金黄色的绒布上,只放着一枚丹药。 她扭头看人:“夜家主,这是我家公子给你留的回命丹,你愿意给他......” 她话还没说完,夜铭已经把丹药抢过去,直接塞进了黎梵嘴里,气吼:“有回命丹你不早说,还问什么!” 他瘫软的四肢终于回力,掐着怀中人逐渐有起色的脉搏,身子一歪,不顾形象的瘫坐在地上。 脸色白的吓人,大口喘着气,宛若重生:“吓死了,我以为,我以为......” 他以为往后再也见不到这人了。 花娇让弟子们把昏迷着的黎梵送回府里,干笑着说:“原是给您准备的,总是要问一句.....” 这一剑没有刺中心脉,只是较重的剑伤而已。 只要吃下回命丹,断了的筋脉都能修复好,区区剑伤更是不必担心。 但夜铭还是出了一身冷汗,差一点,就差一点,这个人就没了。 如果不是提前准备了一枚回命丹。 如果花娇没有及时赶来拿出丹药。 如果那剑直接刺进心脉。 ...... 任何一个‘如果’要是真的发生,黎梵就救不回来了。 夜铭眸中聚起恨意,咬牙叮嘱:“你们先走,照顾好他,老子去给他报仇!” “是。”花娇脸色沉了沉,领着人迅速撤离。 平山王是隐藏了实力的,刚才只要景传雄带了一万人来增援。 但实际上,王府下面有条暗道,直通城外。 他早就在皇城里不吭不响的藏了两万人! 此刻全都来到了长街上,人马能排到城门口去! 夜铭脸色更加凝重,他这里只剩不足五千人了。 阿穆的武功虽然不差,但应对正值壮年的王府统领,还是有些吃力的。 但有了暴躁夜铭的加入,场面瞬间反转! 鞭子甩出去,在空中划过,直接缠住景传雄的脖子,拖拽到地上。 阿穆配合着往该死的人心口狠狠的踹了一脚。 夜铭就着阿穆的手,把长剑反手捅进景传雄心口,一剑毙命。 还是不解气,拔出剑来又刺了几下,直到被阿穆拦着。 “夜家主,这人已经死了!不要耽搁时间,我回宫里去叫人,你们打不过就退,引战到宫门前!” 夜铭把额前汗湿的发丝甩到一边,咬牙:“你去吧,我们撑着!” 阿穆翻身上马,强撑着疲惫的身躯又奔往皇宫方向。 夜铭转回身,眸色有些沉重。 不足五千人,对上两万,宫里的援军赶过来少说得要一炷香的时间。 怎么撑,拿命撑。 如果真的后退,让两万兵马围堵皇宫,到时候定会生出别的事端来。 毕竟,皇城里其余世家也不会从头到尾的看热闹,无非是在观望着伺机而动。 谁强就帮谁。 他不能让宫里的他们再次陷入险境。 看阿穆满身的血,不用问就知道,此刻宫里状况也没好到哪去。 说的是皇宫已夺,哪有那么快,不过是刚打上了金銮殿,来给他们定军心而已。 ...... 得知景传雄死了,平山王迫不得已亲自挂帅,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都是得意。 他已经跟皇城里摇摆不定的那些人约好了,只等他打到宫门前,那些人就会出来帮他。 眼下,宫里的人没有还手的余地。 而他虽然只有两万精兵,却能成功坐上皇位,这才叫心胸城府! 老王爷满脸激动,兴奋的看着眼前压倒性的绝杀场面。 夜铭看他一眼,张口就骂:“你个老不死的狗东西,自己亲儿子都得算计,就你这早该死的身子骨真坐上龙椅了,一个时辰你嘎嘣必死!” 听人骂的话里提到‘儿子’,老王爷笑容僵在了脸上,慌忙怒指:“去,拿了他的人头,本王重重有赏!” 周围瞬间围过来二十多个人,夜铭把鞭子缠回手腕上,顺手夺了把剑,脸颊溅上不知道是谁的血。 他神色疯狂的左右劈砍着,大喊:“来啊,老子怕你们,全都是狗杂碎!” 已经是杀疯了的状态,精神紧绷到极致。 天边隐隐显露出青色,黎明将至。 长街上几乎没地方下脚,处处都是人挤人,尸堆成群。 ...... “什么动静!” 就在夜铭他们被围困的满心绝望之际,突然自城门方向,传来一阵庞大的马蹄声! 夜铭凝神,抬腿把一个兵将踹开,踩着旁人的肩头,飞身站上了屋檐,遥遥看向城门口那边。 眸色大震! 他嗓音激动到沙哑:“那些是......” 高大城墙上,无数人影密密麻麻的飞身而下,城门处也不断涌进来江湖中人! 骑着马领头的人是林长风和钟凌芳! 林长风纵马掠过平山王府的兵将之中,一杆铁柄长枪武的虎虎生风! 长枪所到之处,挥赶开一片空路! 他提枪长吼:“夜家主莫慌,老夫来也!” 夜铭满心震惊,这两位是怎么说动各扫门前雪的江湖门派,冒死赶来助阵的? 林长风身后,众多门派的弟子们,正在疯狂涌入皇城! 第328章 新帝登基 提着铁锤的崆峒派弟子们,手里大锤飞舞,瞬间把平山王府的兵将们逼的步步后退! 他们身后的人群里,持剑的门派弟子一个个身姿挺拔,齐步并头往前走。 两旁开路的门派,手里武器九转银链,在空中绕出一个个银圈,触及就要带下一片血肉来! 摇着玉色剑扇的门派弟子,轻功都是一绝,在兵将人群里反复飞跃,扬起一串串血珠! 后面城门里还在不断往城里涌人! 甚至还有人抬着大鼓边走边敲,给沉重的气势增添了不少喜色。 但—— 这一切看在平山王眼里,无疑是催命符! 夜铭顺势往屋檐上一坐,单膝踩着瓦片,另一条腿在空中垂着,鞭子也在腿边。 他眉眼间的疲惫一扫而空,此刻扬眉吐气,高声喊着:“老王爷,你别跑啊,准备往哪去呀?” 那边的平山王拽着缰绳作势要逃,却被几个门派弟子飞身拦截,甚至直接牵着缰绳拽回来了。 老王爷趴在马背上,脖子边摆着一只剑扇,吓得头都不敢抬,哆嗦着喊:“我是你们盟主夫人的亲爹!我是他亲爹!你们,你们不敢杀我。” 众人有些迟疑,后面的钟凌芳突然呵斥一句:“亲儿子能当女儿一般嫁出去,还要逼着男儿穿女裙,你这个爹是怎么有脸说出口的!” 林长风也跟着说话,重枪落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嗡响:“盟主夫人有言在先,若平山王敢出兵围宫,格杀勿论!” 这话说完,众人脸上的底气又回来了,甚至都纷纷啐那马上的人,称他为老不尊,一把年纪了还拎不清。 坐在屋檐的夜铭,倒是听出几分门道来,问:“林长老,你们能及时赶来,是你家夫人传信的?” 林长风仰头看着高处的人,点头应下:“夫人说盟主在皇城有难,朝廷百般刁难,意欲把江湖门派都除之为后快.....” 他话还没说完,后面就有江湖门派的领头人喊话了。 “盟主有难,我等岂是贪生怕死之辈,特来助也!” “我等江湖中人也是南越的子民,皇帝老儿欺人太甚,岂能随意打杀!” “盟主在皇城里为江湖安危卑躬屈膝,我们这些人哪有不出力的道理!” “说的正是,我们哪家能贪生怕死啊,死有何惧!” “听说咱们盟主才是能当皇帝的人,夜家主,您给个准话,是还不是?” “老夫早就看盟主不一般,果然是身世贵重之人!” “是啊,这就跟话本子上落难太子重整河山一样,咱们这些人往后不得封个将军当当?” “啊哈哈啊哈哈哈——” “......” 随着众人讨论的热火朝天,夜铭也听的发笑,原来如此。 他就说这群人无利不起早,怎么会跑来皇城助阵。 原来是被景钰骗来的。 景钰先是告诉他们,朝廷有意除了江湖门派,让他们人人自危。 再趁机说明南清弦的身世,皇城马上就要起兵了。 一番连哄带吓的造势下,江湖门派自然是坐不住的,即便不来帮忙,也会跟着来看看热闹。 但刚一进城就碰见这些兵马,又听说南清弦已经夺了皇宫,瞬间是人心大涨! 这才二话不说,直接上手帮忙了。 景钰提前布下的这番操作,可称为是环环相扣。 若是阿穆刚才没有来通报,只怕此刻江湖中人说的话就又不一样了。 ...... 总之,平山王这两万精兵,才刚耀武扬武没一会儿,就被各式各样的武林绝学打败了。 丢盔卸甲,趴在地上头都不敢抬。 老王爷也被人从马上拽下来,在地上团揍好一会儿了。 眼看着老东西浑身骨头没一个好地儿,夜铭才飞身下来,把他从人群里拖出来。 “留口气儿,给他儿子处置。” “是,夜家主,那咱们现在......” “去皇宫,瞧瞧龙椅长什么样儿!” “好嘞!崆峒派开路,鞭炮都燃起来,锣鼓敲打起来!” 夜铭皱眉,无奈的摇摇头,说:“你们这还真是.....花篮子提了没?撒着花儿去啊!” “是,是,险些忘了!” “走着!” ...... 一众人等昂首挺胸的招摇过市! 这么大的动静,敲锣打鼓的往皇宫去,有些事也已经不必明说了。 还在观望的皇城富商权贵们,纷纷躲在自己家里,忙着准备贺礼。 贺什么? 自然是—— 新帝登基! ——撒花——这是个很长的分界线———— 一个月后。 南帝定国号依旧为南越国,只是朝堂上文臣武将多有空缺,但百废待兴,总要慢慢来。 皇宫已然洗刷的焕然一新,也到了该论功行赏的日子。 这一个月,所有人都是忙的脚不沾地。 南清弦召见了南越国所有的城池城官,让他们来皇城述职,还要接手熟悉南越的各种朝政事务,每天忙的几乎没时间睡觉。 景钰则是狠狠休息了几天,随后就忙着整顿自己的小鱼儿商号下的所有铺子,把总部搬到皇城来。 景言卿现在可是皇城富商权贵们眼前,炙手可热的红人,毕竟他们想讨好新皇,都得从原来不受宠的五皇子这儿着手。 花铃和白宸忙着救治此次血战里受伤的弟子和兵将们,也是几乎合不上眼。 姜肆和凌九歌都一直奔波于几个兵营,重新统计名册,给小兵将们论功定职。 夜铭相比他们这几位,做的事看起来闲暇不少,但也是忙极了,一间房里两张床,看护黎梵,还得不时哄哄奶娃娃。 不过现在,总算是熬过去了! ...... 迎着九月初晴朗的五彩晨光,众人在金銮殿上终于重聚。 南清弦穿着繁复华丽的龙袍,身姿端正的坐在龙椅上,面色一如往常冷硬。 只有把视线落在旁边人的身上时,才会柔和几分。 景钰现在已经恢复了男装,倒是没有刻意跟花铃和姜肆解释,一切显然十分顺理成章。 顺利到让他觉得,这俩人压根儿不在意他是男是女。 某天偶遇花铃,花铃表现的一切如常,只在上马车离开的时候,红着眼说...... “嫂嫂,我还是想这样叫你,可以吗?” 第329章 金銮殿众人受封 姜肆就更简单了,压根儿只当不知道,问都不问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凌九歌训斥过,反正一回都没来找过他。 此刻,景钰穿着一件银色长袍,男子的装束,腰间束着湛蓝色的腰封,容貌虽说还是偏柔,但比从前多了几分英气。 他就坐在龙椅旁边,不是下手位,是齐排的。 金銮殿也摆上了两排椅子,众人都在椅子上坐着,转头打量修缮好的大殿。 但随着宣旨太监念的话,众人终于是坐不住了。 姜肆猛地站起身,瞪大眼睛:“皇上师哥,我为镇西大将军,这没事儿,反正我是要跟你们都留在皇城的,你们在哪我就在哪。” “但九歌该是将军夫人啊,她怎么是木兰将军呢!她怎么能当将军,我是想快些成婚要孩子的!” 南清弦面无波澜:“此事是她主动提出的,你们回去自己商量。” 白宸也站起身,拱手:“皇上,丞相这个位置,我......” 景钰摆摆手:“说你行,你就行,我都能混成辅政王,你当个丞相怎么了,你能胜任!” 白宸哑然失笑,只好又坐下。 景言卿终于能插上话来,站起身拱手:“皇上,我乃前朝皇子,这个福安王的名头不敢承受,总是要避嫌的.....” 景钰把茶盏放下,眉眼带笑:“五哥啊,我爹现在还因为谋反在天牢里关着呢,论避嫌你不如我吧?再说了,我家花铃是要当王妃的。” 听见说到自己的名字,花铃也连忙站起身,脸色有些羞愧:“那个.....我,我的出身,怎么能以南国公主的名头出嫁......” 这回南清弦说话了,沉声:“喊了十几年的师哥,公主你如何不能当得?” 哥哥当了皇帝,小妹自然是公主,名正言顺。 景言卿和花铃对视一眼,没再多话,只是朝着高位上的人同时拱手拜了拜,算是谢恩。 景钰笑着点了点桌面,说:“你们的婚事也该快些定下来,皇城需要添些喜气,热热闹闹大办一场!” “多谢。”景言卿含笑点头。 花铃脸色红扑扑的,急忙坐下端起茶盏,遮掩些羞意。 夜铭终于逮着机会说话了,站起身挑眉:“我不当侯爷,也不要府邸,皇城没有江湖自在,再说了,黎梵当武林盟主,我留皇城当侯爷算怎么回事儿啊。” 黎梵的伤养了一个月,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暂时还不能动用内力,日常行走没问题。 此刻站起身,拱手说:“武林盟主之位,还请另......” 景钰打断了两人的话,脸色正经几分:“武林盟主一定得是你,江湖门派的心思太多了,你.....总归是前任老盟主的孙儿,当上盟主名正言顺,若是换了旁人,又会再起风波。” 这话是真的,这段时间不少门派都托问林长风,武林盟主之位一直空着,他们想重新举办武林大会,都被林长风拦下了。 景钰的话说的有理有据,黎梵抿唇,最后还是点了头。 至于夜铭的问题,那就更好说了。 景钰瞪他一眼:“你倒是孑然一身,不给你儿子留点东西?侯爷的名头放在这儿,你要去哪过日子谁还能拦着你不成?等你老了,至少儿子不用江湖漂泊,在皇城里有个侯爷的名头,往后若是个有出息的,再往上加封也方便,但要是你把他教的不好,一辈子也就只有个闲散侯爷的名头了,生不出旁的事来。” 这些人要定什么职位和身份,都是南清弦和景钰二人商量过的。 不得不说,景钰思虑的十分周全。 夜铭这会儿才恍然大悟,笑起来:“原来如此,多谢多谢!” “最重要的是.....”景钰笑的甜甜,“有了侯爷的名头,你们每年都得带着小世子来皇城参加皇室祭礼,我不就能领着孩子玩玩,你儿子长的真可爱呀。” 夜铭:“......” 这人小心思是真多,他儿子才两个月大,就已经惦记上了。 ...... 午膳是留了众人在宫里吃的。 御花园凉亭两边,支起了两排烧烤架。 桌上摆着火锅以及牛乳凉糕,寻芳楼的拿手菜全都搬了过来。 值得一提的是,饭菜都是出自王金香之手。 王金香等人已经来了皇城,因为皇城里的小鱼儿商行总部定居,特意来祝贺。 其实他也是来给景言卿管着的酒楼厨子们,统一上上课,算是厨师培训会吧。 但没想到刚一进皇城,众多酒楼老板们早就心生贪念,变着法儿的上赶着想挖他。 景钰一气之下,索性搞了个食神争霸赛。 就是为了展现王金香确实优秀,但也只能在他寻芳楼待着! 最后不出意外,王金香被封为京城食神,寻芳楼算是名扬天下。 想来挖人的酒楼老板们,一瞧人家这个名头,也不敢轻易张口了。 毕竟他们能给出的分红,都不如寻芳楼幕后东家出手大方。 ...... 御花园里,景钰背部倚靠在南清弦的胳膊上,手里捧着一碟水果,自己吃一口,再喂身后人吃一口。 南清弦眉眼舒展,另一只胳膊放下画笔,轻声说:“画好了,来瞧瞧?” 景钰一边坐起身一边嘟囔着:“这么快就画好了,肯定没认真画!” 画纸上,穿着裙子的人坐在地上,娇美脸庞眸中含泪,腿边放着一柄剑。 景钰原本想问这是谁啊,但从那眉眼间看,明明就是自己的样子。 可他对这个场景一点记忆都没有啊。 南清弦定定注视着画纸,嗓音低沉的解释着。 “那年在伏龙山上,你想要银魄剑,却拿不稳,被砸的后退几步坐在地上,就是这个样子,仰头含着眼泪看我,特别.....勾人。” 景钰其实有点印象,但他肯定不能承认啊。 当时没有武功,又刚到这个世界,穿着女装只能先服软装可怜,那都是黑历史! “忘记了忘记了,想不起来,好了,我要去吃饭了!” “等等!”南清弦皱眉,把人拽着又坐回椅子上,问:“真的不记得了?” 第330章 年年太平,天地常乐共常安 景钰一脸迷茫的摇头,装的就像失忆了一样。 南清弦有些失落,问:“那你当时说的话,也忘记了?” 景钰挑眉:“......什么话?” 南清弦朝人耳边凑过去,嘴角带着眷恋轻笑,一字一句重复着。 “你当时说——” “如果有别人欺负你,我得保护你,” “因为我是你的夫君。” !!! 太羞耻了! 景钰已经很久没有脸红过了,但此刻尬的头皮发麻! 他当时是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 哦天呐! 回过神来,他发现说话那人嘴角的笑意,瞬间把羞涩发展成恼怒,突然也笑起来。 他往周围看,众人都在凉亭附近赏花,吃着东西闲聊。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是比较安全的。 他凑到南清弦耳边,咬了一口耳垂,故意哼着喊:“夫君。” 南清弦整个人,瞬间僵了。 “你就想听这两个字,是吧?” 景钰已经太熟悉这个人了,反击的十分准确! 就在南清弦眸子瞬间火热,打算把他拽走回寝宫的时候,景钰直接蹦开! “花铃,你那个烤鱼给我留点儿!” “......” 南清弦无奈摇头,端起凉茶自己喝下。 “总有你跑不掉的时候。” 他低语一声,注视着那边跟人抢烤鱼的身影,眼里满是宠溺。 天光晴朗,御花园里欢声笑语一片。 “又抢我鸡腿,你这么大个辅政王,还跟臣子抢吃的!” “抢着吃才香啊,就不是当年你被罚倒立,我亲手往你嘴里送鸡腿的时候了。” “那都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我还险些被噎死......” “哟,自从知道我是男的,你都敢上手抢了,我这就去告诉凌九歌,让她南下操练新军去,去个三两年的不着急回来。” “......” “二哥,你说不过嫂嫂,算了吧。” “等一下,白宸你脖子上这是.....蚊子咬的?” “.......” 南清弦长舒一口气,抬眼看着宫殿上空,突然执笔另起一张纸,写下此时此刻的心之所感。 片刻后,笔刚放下,那边的景钰已经拎着鸡腿跑进来了。 “南哥,吃饭啊,你是不是没试过我新研究的烤鱼,番茄味儿的不辣,可好吃了......” 南清弦眉眼带笑,勾唇任人拽走。 桌面上留下一首祈愿打油诗。 他刚才提笔写下的是: 时光荏苒,你我终将诀南山, 天遂人愿,君欲折福佑尔眠。 岁岁长延,神赐恩缘结良田, 年年太平,天地常乐共常安。 —— 明天开始更新第二卷 ,依旧每天三章,不见不散! 感谢各位铁铁的陪伴,你们想看的隐情内容,我都会写的,决不食言! 第二卷 顺序: 1.单人自传 2.双人番外(每对cp) 3.大团圆番外(所有人物出场) 4.原主景钰vs景休辞,双穿现代的日常 第二卷 里会填很多坑,比如夜铭的身世,凌九歌的故事,黎梵带娃日常,林长风老年爱情,与隔壁新书穿越主角的梦幻联动,等等等等....... 超级超级精彩! 第331章 黎梵篇1 我叫黎梵。 其实原名叫黎凡,平凡的凡,凡人的凡。 改名是因为我找人算了算,张青云是土命,双木能克土,所以往名字里加了个‘林’,改名叫黎梵。 但我没想到,此后会遇见一个叫夜铭的人。 铭为金,金又克木,我算是栽他手里了。 我生活的地方,是个叫月云坊的青楼,也算是这蜀南山城里的中等青楼,不大不小。 六岁之前,我的记忆都十分模糊。 只知道有个娘亲,她却不许我叫她娘亲,只能叫黎紫姑姑。 她生的漂亮,据说曾经是月云坊的头牌妓子,连武林盟主的儿子都对她痴迷不已。 但那都是从前,也可以说是,我没出生之前。 月云坊是座‘回’型大院,最高的阁楼有三层,分外院,内院,前院,后院。 刚入行的年轻姑娘们,都在前院接客,一个个嫩葱细柳一般,无需多精细的打扮,往那儿一站就是个顶个儿的水灵。 这是老鸨子特意安排的,显示这馆子里都是年轻漂亮的姑娘,引人进来。 那些入行有几年,姿色平平,身段也平平的老姑娘们,就在后院待着。 她们活的要轻松些,等熟客自己上门来找,一个月接上几回客,总也是饿不死的。 而剩下年老色衰的妓子们,大多都在外院住着,那是个长长的走廊。 她们会比前院的姑娘们打扮的更露肉,笑的也更热切,在走廊两边或坐或站,迎着来来往往进出的客人们。 都盼望着哪天走运,能得个好客人多给些银子,那样一个月的吃用就不愁了。 至于黎紫,她是头牌,自然是住在最奢华漂亮的内院,还拥有自己的两层小阁楼。 但这都是从前,我没出生之前。 老鸨子就是这里的东家,年轻时是八面玲珑的头牌姑娘,为人极其聪敏,手段也高明。 从前的东家被革职查办后,她就捡了便宜,把‘潇馆’改名‘月云坊’,自己当上了东家。 她是唯一一个悉心教导我的人,很多东西都是她教我的。 老鸨子姓李,我有时候故意叫她李婆婆,她就不高兴了,板着脸让我喊云姨。 我六岁时,她也不过三十出头,确实喊不上婆婆,甚至叫姐姐也并不违和。 毕竟她长的好看,未生养过的身段玲珑有致,不比年轻妓子们差多少。 有时候也会有贵人放着花魁不要,出重金只想买她一夜春宵。 她却是一甩手帕,媚眼如丝的喊官人别坏了规矩。 欢场上不许动老鸨,否则是要被人嘲笑饥不择食的。 她头上时常戴着两朵大红色的绒花,总爱问我那像不像喜花。 就是新娘子出嫁时戴的那种。 我说不像,像唱戏的媒婆子。 她就要恼了,追着打我,但也只是轻轻的打。 不知为何,她们待我都挺好的。 黎紫怀着我的时候,就被人从内院里请出来了,请到后院去养胎。 云姨好吃好喝伺候着,跟我说过好多回,她当时是把黎紫当成金疙瘩养。 毕竟黎紫肚子里怀着的,是武林盟主的孙儿, 但没想到,金疙瘩变成铁疙瘩,最后又变成了粪疙瘩。 黎紫是个空有美貌的蠢货,这也是云姨的原话。 “我早说过那人是有妻儿的,张家也不会让你这样的身份进门,你是猪脑子不成!” “云姐姐,我,我甘愿为妾,只要能常伴张郎左右,我......” “你当那是什么门户!你这样的身份莫说为妾,即便是在他家门前多站一会儿,都算是人家的晦气!是会没命的!” “.....是我骗了你,张郎根本不知道有这个孩子,是我....是我自己偷偷倒掉了避子汤,云姐姐,我该怎么办啊,如今肚子已经大了......” “我哪知道该怎么办,你如今倒是来问我了,从前让你只多抓些银子,你清高你不屑,你所谓的真爱情感,此刻怎么不找你的真心人去!” “不,姐姐,你救救我,张郎带话说家中正妻生子,他脱不开身,要让我装作小丫鬟的模样进家里去伺候他,可我这肚子,我.....” “瞒不住了,你这身孕已经有七个多月,此刻落胎你的命也要搭进去,你听我的,差人去把身孕的事告诉他,听他怎么说。” “......” 黎紫只能听话,找人把身孕一事告诉了张青云。 但结果并没有出现奇迹,张青云也做了男人惯会的抉择。 “张郎说这是我自作主张,让我自行处理,他给了我一千两银子,说往后.....再不会来找我了。” “认命吧,这就是你的命,好言难劝该死的鬼,我养出来个头牌多不容易,你,唉!” 一个才情出众,容貌无双的花魁,怀孕生子后,名气一落千丈,这是必然的。 原本事情就这样了结,云姨想着,让黎紫生下孩子后好好养身子,毕竟那张脸还在,当个普通妓子也能混口饭吃。 但她没想到,黎紫这个蠢货还会不死心的一次次往张府送信! 最终招来了张夫人的贴身丫鬟。 毕竟黎紫生产的时候,张夫人的儿子才刚出生不久,分身乏术,只派了丫鬟来传话。 “我家夫人有令,若是男婴,母存子亡,若是女婴,母亡女存,张家门楣不许你这样的人踏足,你莫再痴心想!” 母凭子贵这件事,在张家行不通。 他们是整个武林世家里最光耀的门派,宁愿断子绝孙,都不会沾染污名。 云姨说,当时她也在场,黎紫没出息的只会哭,还是她上去把这话应下,保证再也不跟张青云有牵扯了。 送走张夫人的丫鬟没几日,黎紫就生下了我,是个男婴。 但有云姨在,自然是想出了男扮女装的法子,整个月云坊的人都被她警告着,三缄其口。 我就这么活了下来。 穿着灰扑扑的裙子,脸上经常脏兮兮的,是被云姨故意抹上锅底灰,她说月云坊这地方脏,长的漂亮不是好事。 我两岁时,张青云却突然又来找黎紫了,这是所有人都没想到的。 黎紫自然喜不自胜,但被云姨连哄带吓,才编出‘我生下的是个女婴,当时太害怕,索性掐死了’这样的谎话。 第332章 黎梵篇2 事后,云姨抱着躲在厢房里的我,嘟囔了句:“你算是又逃过一劫,武林盟主要重选了,这是那人来探查灭口的。” 张家不需要私生子或私生女,偏偏张青云是个多情的性子,频频在外留种。 张夫人手段高明,一个种都没让活着进张家。 碰上武林盟主重选一事,就更谨慎些,就连张青云分析利弊后,为了他爹能连任盟主,也决定要一个个的再查一遍。 武林盟主必须得家世身正名清,若是嫡出儿子在外有私生子女,那便不能服众了。 果然,自那之后,张青云再也没来过,我算是彻底活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过的还行。 春天,我坐在窗外,眼含热泪的听着房里,来自娘亲接客时的哭叫。 夏天,我躺在小院树上,咬着葡萄,懵懂无知的听着房里传出异样声调。 秋天,我手里提着时兴的瓷娃娃,笑着坐在门外把玩,房里的动静已经不能吸引我的注意了。 冬天,天真冷啊,不知道黎紫被客人绑在房梁上抽打时冷不冷,我缩着脖子蹲在窗外,看着雪花这样想。 天晴时,云姨偶尔带我出门,我挎着小篮子,听云姨跟卖胭脂的贩子讲价,说是要的多,便宜些。 下雨时,坊中生意尤其火热,脏污的肚兜被姑娘们笑闹着丢我头上,说让我洗洗,总不能养着我吃白饭。 刮风时,云姨抱着算盘打的啪啪响,嘟囔着生意越来越不好做了,喊我去让厨房少留些肉菜,够给客人吃就行了。 下雪时,黎紫患了咳疾,不能接客,我偷来客人吃剩的鸡腿,给她补补身体。 虽然这个娘亲并不是很喜欢我,但我还是喜欢她的,我不想让她病死。 但黎紫的脑子,还是出现问题了。 她有时候会很重的打我,干条的藤枝,把我抽打的遍体鳞伤,直到云姨她们把我救走。 为此,云姨一个从不打姑娘的老鸨子,在她发疯时,打了她一巴掌。 但黎紫有时候也会很疼我,把我搂在怀里,流着眼泪说她很爱我。 说她都爱到葬送自己的一辈子,也要把我生下来。 我感觉她爱的不是我,是我那个没见过面的盟主爹。 这人一疯啊,做事就没有章法了。 骂骂咧咧从她房里跑出来的客人们也越来越多。 有个说,正在兴头上,黎紫从被窝里拎出一只活鸡。 有个说,刚下床,黎紫当着他的面,往喝水的茶壶里尿尿。 反正接客赚钱是不成了。 云姨气的在她房前跳脚大骂,客人们都在笑,旁的姑娘姨姨们却红了眼。 她们都知道,黎紫疯了,就是活不长了。 云姨算是个商人,说实话,她若是个悲天悯人的性子,这些年月云坊早变成妇童救助院了。 所以,她决定让黎紫带着我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蜀南山城,反正去别的地方混口饭吃。 我也没哭,才刚满六岁的我,哪懂什么道理,我只跟这群姨姨们告辞。 背着我的小包袱,里面放着她们塞来的银子,跟在黎紫身后,在热闹的街道上,亦步亦趋。 直到她浑浑噩噩,把我领到张府门前,被张夫人的马车撞见。 后来的事情就有些混乱了。 七手八脚的小厮们,把刚离开不到两个时辰的我们,又拽回了月云坊。 我被人踩着头按在地上,逼迫着看厢房里的床榻方向。 黎紫就算疯了也知道疼,十几个大汉笑的高兴,她哭的尖利。 房门是开着的,门外围着不少姑娘,楼下的大门是关闭的。 毕竟武林盟主的夫人,不能被百姓瞧见作恶。 我看见云姨腿软的几乎站不住,扶着门槛,求情的话还没说出口,她脖子上就横了把剑。 张夫人脸上带着冷笑,她没想到这个下贱的妓子,还能出现在她面前。 黎紫的哭叫声越来越弱,云姨手指握着剑锋,血顺着手腕滴在地上,强鼓起勇气说话。 “夫人,这孩子不是黎紫生的,是她自己的孩子死了以后,在街头捡来的小乞丐,这事儿我们都知道,我们不敢骗你。” 张夫人像看腐烂了的肉似的,瞥了我一眼,嗤笑:“那便是干亲了,认妓子当干娘?” “你娘是下贱的娼妓,你也得留在这里当妓子,别想跟着她能飞上枝头变凤凰,做梦!” 我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瞧不出来我是黎紫亲生的,又或许是瞧出来了,却不在意。 毕竟张青云的爹已经又当上武林盟主了。 就像她说的那样,我娘是妓子,我也得是妓子,她等着看好戏。 反正都无关紧要。 踩着我脑袋的人,总算把脚移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穿金戴银的张夫人带着丫鬟小厮们离开。 云姨把要扑向床铺的我,捂着眼抱出厢房,她手劲儿很大,掐着我的脖子在我耳边重语。 “别回头看,记住,你往后就是我生的,只得跟着我,你要是有出息,也算我没白养你一场!” 也不知道是不是黎紫的死状让她想起了什么。 毕竟,我听说她曾经也爱上一位有家的客人,被人家正妻在闹市街头羞辱过一番。 后来我才知道这件事的完整内幕,在我十四岁学成了幻功时。 云姨喝多了酒,絮絮叨叨说了许多话。 她爱上的那位,也是个有名气的门派家主,对方也是真心爱她。 两人也不是在妓院里相识的,而是打小就认识,青梅竹马。 她是因为家道中落,被人发卖进青楼,被迫卖身。 她是有骨气的,想过要寻死以保清白。 但那位青梅竹马的情郎,跪着求她活下去,接客也无妨,等他有出息能忤逆父亲,就来娶她。 这一等就是八年。 等到那情郎哥被家里逼着娶妻生子,而后不堪重负,绝望至服毒自尽。 她也没等来能给她披上红盖头的人。 反倒是情郎哥的正妻,带着人把她堵在葬礼外面,按在小巷里强辱了一番。 云姨说,当时也是十几个人,好多好多人,甚至还有地痞流氓。 像是苍蝇哄抢一团腐肉。 她等了一辈子的情郎哥,在墙那边尸骨未寒。 她在墙这边,被情郎哥的家里人,百般羞辱。 自那之后,她头上就多了两朵喜花。 第333章 黎梵篇3 谈不上对错。 云姨只说,唯恨情郎哥宁愿孤身走上绝路,也不把她带走。 此中原由,无非是怕给家门蒙羞。 两人之间早已不复从前,却都各自割舍不下,最终才闹成这番模样。 我当时拿下她手里的酒杯,问她:“若是真想死,你怎么不自己追随他去?” 她是这么回答我的。 “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呢,我得留着这条贱命报仇。” 云姨是个有手段的,情郎哥的父亲,就是当前月云坊的幕后东家。 她隐姓埋名来了这里,其中怎么惊险怎么艰难,都不必再说。 “反正啊,最后是他们家破人亡,而我还活的好好的,不仅好好的,我还要在他的地盘,以我脏污的身子,日日搂着他儿子的骨灰入眠。” 这种伤人八百,自损一千的招数,让我觉得十分舒爽。 云姨说的对,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丢脸也罢,没骨气也罢,受辱也罢。 只要能达到目的,那就是畅快的! 于是,我与云姨一拍即合,决定报仇。 这一年,我十四岁了。 幻功学成后,我们开始计划怎么才能把报仇的路,缩减到最短。 那一定要搭上一个身份贵重的人,至少是能跟蜀南剑庄抗衡的人。 我开始在云姨的帮助下,建立花涧谷。 最初,门下都是风尘女子,从各个青楼里寻来的。 我有一身好武功,我帮她们杀了负心汉,作为报酬,她们为我做事。 比如,去陪达官贵人们喝酒,套话,收拢江湖上的消息。 慢慢的,门下也开始收身家清白的姑娘,学武功,为我所用。 在这其中,我也是要付出些东西的。 比如说,身体和脸面。 一个蜀南山城的小青楼,想搭上更大的线,就要养出来个名噪天下的花魁。 那人就是我。 我的第一个恩客,身份是这个城池的城官。 云姨说,越是有身份的人,就越贱,他们喜欢高高在上的妓子,能降服了是极有面子的事。 毕竟爱玩的男人,最喜欢做的两件事十分离谱。 一是逼着良家妇女卖身,二是劝烟花妓子从良。 城官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多岁,当年是武状元,因为直言直语得罪了人,才被贬到这山城里来。 他喜欢我很久了,得知我是男子后,也依旧喜欢,并说不论我想做什么,都会帮我。 第一次卖身那晚,云姨问我是不是想好了,这一步迈出去,就没有回头路了。 我拿过她手里的瓶瓶罐罐,笑着回了句。 “我自出生起哪还有旁的路能走,不报仇,我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活着。” 那一夜,倒是没有想象中疼,就是恶心的很。 城官自然是高兴的,眉开眼笑着问我想要什么。 “自出生起就在这山城,我想去外面瞧瞧,又怕被人欺负,烦请大人找个合适的人,在外护着我。” 第二回 的恩客,是城官一个结拜大哥的寡嫂。 这个寡嫂的夫君曾经是朝廷官员,后来战死了,她身上有诰命的名头。 然后就是寡嫂的娘家亲姐,她亲姐是蜀南知府同窗好友的夫人。 再然后,就是知府的夫人。 我一步步往上爬,靠近皇城。 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欢宴上,瞧见一闪而过的明黄色身影。 身边的男人跟我说,让我别想,那人可是真正的天之骄子。 是皇帝第二子,景承。 当时的景承不过十七八岁年纪,刚封为楚王不久,春风得意。 我含笑不语。 半个月后,景承主动找上了门。 “你就是黎梵?最近声名鹊起呀,本王来瞧瞧你是个多金贵的人儿。” 原因无他。 皇城里突然出现了一位极清高的大美人,据说貌比天仙。 先是拒绝了礼部侍郎外孙的邀茶相会。 又把老江王的三儿子拒之门外。 还放话说,非是人中龙凤,‘她’连见面都不稀罕。 皇城里的达官贵人们,极少见这样的妓子,也是图个新鲜,名声就传的越来越广。 也有人曾想霸王硬上弓,但都顾及着前面那几位被闭门谢客的脸面。 我看着眼前说话的人,心想着,总算是把你引来了。 否则再玩下去,皇城里这群人没耐心之后,能活撕了我。 “楚王殿下,请用茶。” 我与他座谈不足一炷香的时间,外面已经传遍了。 皇城最清高的花魁,迎楚王殿下进门喝茶。 这让景承大大的长了脸面,连带着瞧我都愈发顺眼。 并且时不时要把我带出去炫耀一番。 只是,景承并不好男色,发现我是男人后,满脸厌恶的喊我滚。 我也听话的转身离开,并没纠缠。 但没多久,他就又找上门了。 因为皇城里的人问他,是不是清高美人腻烦后,就不愿意跟着他了。 这让他觉得没面子。 等他再次开始带我出入宴会时,偶遇了一个他母妃都拉拢不住的官员。 上了马车后,他愁眉不展。 我就问他:“楚王殿下想跟刘国公交好?” 他抬手甩了我一巴掌,姿态高傲的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过问本王的心意?” 我扶了扶被打晃了的簪花,笑:“下等人有下贱的法子,能替王爷做事就好。” 自那天起,景承以为我爱极了他。 爱到明明知道他不会对我生出情谊,我却还愿意倾尽全力的帮他。 许是我这个花瓶终于有了一点点的用处,他允许我放手一试。 当时,花涧谷已经建起来三年了,门下女弟子几百人。 要找个跟刘国公亡妻眉眼相似的女子,很容易,毕竟有种手段叫易容术。 在那位嫁进刘国公府为妾室的女弟子,假装有了身孕后,刘国公自然就顺利投了景承。 景承因为这事儿,得了容妃好一番夸赞,兴高采烈的跑来找我。 我总算是在他身边有了一席之地。 景承不计较我是男是女了,他有许多许多事想让我帮他做。 于是,我的势力越来越大,有了他的帮扶和关照,花涧谷很快就成了江湖四大门派之一。 而我在他身边待着,自然也就不用接客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还落了个江湖第一美人的名头。 如此这般,过了两年。 景承已经把我当成了心腹一般,同时因为我这张脸,他一个从不近男色的人,竟然也对着我生出了心思。 第334章 黎梵篇4 但是站起来久了,我就不想再跪下。 就在景承想对我做些什么的时候,我跟容妃联络上了。 我告诉容妃自己是个男人,怕耽误楚王一生,不敢跟楚王扯上感情。 容妃日夜盼着抱孙子,听我这样说完,自然是一阵后怕。 她连忙夸我懂事,大抵是知道我是一枚有用的棋子,舍不得杀我。 当时正是武林大会前夕,她示意我离开皇城,领着人去烈阳城闹一闹。 一是躲开景承,二是帮着剑门宗灭了魔教。 这正顺了我的心意。 也许是我答应的太快,她狐疑的打量我几眼。 又警告我,不要肖想武林盟主之位,另外三家都在盯着那个位置,是不好抢的。 我自然是应下,但当时心里想的是,自己抢了盟主之位,好把张青云踩在脚下。 我顺利领着人离开了皇城,往烈阳城去。 对于嫁进伏龙教的那位和亲郡主,我在景承身边待了几年,自然是跟这位郡主见过面的。 我见过她,她没见过我。 烈阳城外的阳光道里,我意外在蜀南剑庄的马车里瞧见了她。 后来才知道‘她’也是男扮女装,但我当时是不知道的。 我以为郡主不堪忍受魔教里的人,偷偷勾搭上了蜀南剑庄。 于是,怀揣着看好戏的心情,我给郡主下药,并且让人通知了南清弦。 做这事儿的初衷,就是挑拨他们几个门派之间的争斗。 魔教夫人移情别恋,爱上蜀南剑庄少庄主,给南清弦戴了绿帽子,嘿,想想就好玩。 这件事说不定能好好恶心张青云一把,毕竟魔教里的绿帽教主不是好惹的。 但我是万万没想到,简简单单一个下药的小动作,会为自己招来一辈子的‘祸事’。 我在烈阳城里的庄子住下,正忙着搜集别的门派都到哪了,琢磨着我的计划该怎么实施。 夜晚,云河山庄就来了个不速之客。 他叫夜铭,就是连名字都克我的那位。 自大,蠢笨,粗狂,骂骂咧咧,不干不净。 最后一个词汇是说他骂的话不干不净,我想着,他至少是比我干净一些的。 这人蠢到一落进房里就被我发现了。 我并不知道他往空气里挥洒了药粉,只是下意识的屏气凝神,听着他的脚步一点点靠近。 最后,在他要来掀我被子的时候,我腾身而起,视线落在他手腕上缠着的鞭子,才认出是谁。 这是明楼家主,不是追来的景承。 我跟这人是打过交道的,但从未见过面。 夜铭是个花名在外的人,曾经勾引了我花涧谷两个女弟子,导致那俩女弟子在我面前大打出手。 我当时以为又是浪荡男脚踏两条船的故事,准备发信让夜铭只能选一个。 毕竟两个女弟子都哭着喊着非夜铭不嫁,我也不好棒打鸳鸯。 但没想到,夜铭不是脚踏两条船,他是脚踏两百条船。 这个比喻可能有点夸张。 但根据我后来的调查,这人是招猫逗狗,在江湖上艳名四起。 并且是男女不忌,几乎各个门派都有相好的。 我不知道夜铭跟各个门派的年轻弟子们,有没有滚到床上那种关系。 可随便一查,都是写过情书,送过信物,见了面要一同喝茶聊天逗闷子的关系。 当时我不好跟明楼闹起来,于是思前想后,我给这人写了封信,意思是让他别再勾搭我花涧谷的弟子。 但没想到这人回信就一句话—— ‘你真是黎大美人?有空出来品茶呀,我煮茶的功夫简直一绝!’ 从那之后,我就再没回信,也没理会他了。 只是听花娇说,一连收了明楼家主十几封请帖,全都是邀我喝茶的。 那两个女弟子被冷落了,她们看我的眼神有些幽怨,我索性让她们离开了。 但很快就收到消息,她们去明楼找夜铭要个说法,想让夜铭娶了她们其中一个。 据说夜铭当时怀里抱着个漂亮少年,头也不抬的回:“要是你家谷主来,说不定我咬咬牙跺跺脚,勉为其难就真娶了。” 这话在江湖上传了许久,不少人用嬉笑的语气在我背后指指点点,我最烦这种指指点点。 但我也没顾上搭理他,我当时忙得很,整天要为景承明里暗里害人性命。 以上就是先前种种。 致使在云河山庄里,瞧见进我房中的人是他时,我当即察觉到了危险。 这人不是个好东西,用这种药想对我做什么? 不言而喻。 站久了的人是不想再跪下的,更何况是个跟我没有利益牵扯的路人。 我凭什么让他睡我。 他显然很惊讶,没想到我是个男的。 更没想到我要在上。 在他的辱骂声中,我把他拽进了床幔里,还说了一句话,也不知道他听见没有。 他当时只顾着骂我。 我说。 “如果你是个身家清白的公子,今夜我就放过你了。” 毕竟即使药性再重,只要我喊一声,就会有人来救我。 但当时我被他骂的话激怒了,又想到从前的矛盾,索性让他看看是怎么个‘勉为其难’。 我许久没有放纵过自己,看着眼前人一脸不服挑衅的模样,一冲动,就那么不停歇的随了他的意。 不得不说,征服一个如他一般的人,还是十分有成就感的。 就是觉得不真实,像梦一样。 我没有这么疯狂过。 成长经历和性格使然,我表面沉闷,但总是会被疯癫新鲜的事物所吸引。 魔教来要人的时候,他的神情极为紧张,注意力都不在我身上了。 我就有些不悦。 传闻明楼家主和绿帽魔头关系十分亲近。 他捂着腰下床穿衣服,我就静静看着他,心里想的是,怎么把这人捆在身边。 第335章 黎梵篇5 就像在路边看到一只可爱的小豹子,虽然知道豹子危险,但舍不得就此离开。 他出房门之前,看我的眼神很凶。 可他不知道,他想要杀了我的时候。 身上带着我的味道,扶着门框脸色潮红不褪的模样,真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 院子里传来绿帽魔头的声音,冷冰冰的,我觉得那是他在宣示所有权。 “黎谷主出手不轻,这个仇,我代明楼记下了。” 我不想回话。 一向清心寡欲,很少有什么情绪的我,因为他这句话,有些动气。 我与小豹子的仇,用你代他记下? 你有空去管管自家夫人的事儿吧,拔一拔头上的草。 我没搭理他,听着他们一行人离去。 但同时,心里有了旁的想法。 “要是你家谷主来,说不定我咬咬牙跺跺脚,勉为其难就真娶了。” 夜铭不是说,他要勉为其难的娶我吗。 我给他这个机会,让他梦想成真。 于是,我把玩着床头的鞭子,心里有了主意。 我找了条白绸,丢出门外。 “放出去消息,我被夜铭下药强行夺了清白,正在寻死觅活,让他娶我。” 花娇她们震惊的连话都说不出来。 我嘴角弯弯,很期待那只小豹子脸上的表情。 但没想到,他的身体那么不堪折腾,我感觉自己当时挺温柔的。 可听说那人回去就吐血了。 被我干吐血了。 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好新鲜,好快乐。 我等了他好几天,终于等来了反击。 他领着人在我山庄门前,一通乱骂,随后竟然让人找木桩撞门。 我坐在山庄院子的凉亭里,都快笑出声了。 小豹子笨得很。 “砰砰!开门,快开门!明楼家主到访,开门!砰砰!” 我还是没让人开门,毕竟此刻跟他见面,定会被质问的哑口无言。 于是,等他们走了以后,我才让人把鞭子送回去。 我只是提了句,送回去的动静要大一些。 想着,如果人尽皆知我和他的关系,往后他身边的人就能少点。 但花娇也许带着些私人情绪,毕竟从前那两个争风吃醋的女弟子,是她手下管着的人。 于是,她忙活了半天。 先是给十几个女弟子手指都抹上葱汁,催泪有奇效。 又着重教了该说的话,令人一路背诵,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去了。 我知道那小豹子不好对付,花娇她们此行可能要吃亏。 但我没拦着,因为我也很想看小豹子会怎么应对。 枯燥的生活里,突然多了抹乐趣。 结局如我所料,那人巧舌如簧,胡诌什么他是来我房里应邀私会的。 竟然把江湖中人说迷糊了。 之后那几天,我被雪花一样的调笑邀帖烦了一阵。 不过我忙得很,没去找他。 我让人在城中第一楼布置了一番,我觉得,张青云父子俩说不定会去那儿。 很快就到了天极宫被魔教攻打的这一夜。 我原本的打算是,等魔教跟剑门宗争斗的你死我活时,我再领人打进去,渔翁得利。 但没想到,皇城里,容妃和景承他们给我送了信来。 原本想假装没看到,但还是咬牙让人拿来看看,毕竟那俩人我当时还得罪不起。 信上说,剑门宗不要保了,蜀南剑庄有个叫张青云的人,让我去联络他,帮他对付魔教。 这简直离谱。 让我帮张青云,不如直接杀了我。 于是,我并不打算听容妃他们的话,我有了自己的想法。 剑门宗的人不是好东西,脏心思太多,我不想跟他们联手。 可除了剑门宗,就只剩下蜀南剑庄和魔教。 我决定帮魔教一把,这是我唯一能选的路。 毕竟我恨不得让蜀南剑庄一群人都死个干净。 于是,围攻天极宫那一夜,我带着原本准备好的弟子们,站出来帮了魔教。 魔教自然大胜,我发觉那个郡主似乎跟我从前见过的,变得有些不一样了。 身上那股劲儿,说不上来。 当我拦截了平山王府的书信后,才发现,原来那人也是男扮女装。 但我没想多管闲事,至少当时没想过。 伏龙教的庆功宴,我自然是去了的。 不仅是要跟南清弦见面示好,也是想去瞧瞧小豹子。 我去的时候,他们见到我都很惊讶,但并没有把我赶走。 毕竟我在那一夜也是出了不少力的。 入座的时候,我直直走向小豹子身边,欣赏着他五官惊怒的精彩表情,缓缓坐好。 南清弦果然还是对我有疑心,他半是感谢半是试探的朝我敬酒。 显然是不明白我为什么突然出手帮他们。 我视线瞄见小豹子捏了捏手腕上的鞭子,似乎只等着南清弦一声令下,就要朝我出手。 我计上心头,半真半假的说—— “想也该知道,若不是夜家主在天极宫里,我又怎会出手助你们呢,不过是....不忍心让夜家主有任何意外而已。” 许是我说这话时,脸上的笑容太过温柔缱绻。 众人都愣住了。 小豹子更是羞恼的很,拍着桌子骂我不要脸。 我瞧见那郡主看我,索性装了下去,脸色委屈伤心的很。 果然,郡主张口帮我说话了。 这小郡主还是个善心之人。 小豹子更气愤了,变着法儿的骂我,冷嘲热讽。 四两拨千斤嘛,穿着女装我怕什么,索性直接装出一脸柔弱伤心的模样。 效果很好,众人全都被‘痴情’的我打动了。 之后我又跟小豹子你来我往的友好交流着,但只说了几句话,就把人气走了。 我有些后悔。 他走的头也不回。 但我还不能追出去,因为得留下来挑起魔教和蜀南剑庄的矛盾。 我告诉他们,老盟主是被张青云杀的。 并且示弱,表示了想跟伏龙教交好。 之后的事情顺利按照我的计划进行着,我与南清弦一起去找了张青云。 暗示了想用盟主之位换取玉华丹。 张青云果然上钩,私下派了管家来回话,说是让我们夜里去长侠馆一聚。 我有些激动,心说,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但没想到,计划顺利完成之前,小豹子还会气我一次。 他很会气人。 刚从我床上下来没几天,他就找了个青楼女子解闷儿。 我简直是勉强带笑吃完了那顿饭。 若是他找旁的清白姑娘,我倒也不会这么难受。 可他竟然找了青楼女子......都不来找我。 我叫花娇去打探了那青楼女子什么身份,两人怎么认识的。 这种打探没有丝毫意义,但我就是忍不住想知道。 第336章 黎梵篇6 在长侠馆里, 我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圆满成功。 张青云死不瞑目,连同张夫人以及曾经欺负过黎紫的那些人,全都葬身火海。 我把女裙砍碎,抛向夜幕,终于大仇得报! 但心头刚松懈没多久,花娇就提醒了我一件事。 皇城里,容妃和景承对我的不听话,一定会感到震怒。 我瞬间又陷入了险境。 在夜晚桥面上,跟男扮女装的郡主告别后,我就离开了烈阳城。 但我知道小豹子肯定会来找我,特地让马车走的慢一些,说我喝了酒水,赶路太快会头疼。 小豹子进了我的马车,对我动手动脚。 我想到回了皇城要面对的一切,心思不稳。 于是也不想让他如意。 我故意提及自己的从前过往,想试试他会不会厌恶我。 果然,他厌恶了,他眼里有些怒气,应该是嫌弃我的。 心里越来越凉,我也不想跟他多说废话了,毕竟往后是生是死都还不一定。 我这样的人,又能想得到什么呢。 他亲我,有些疯狂。 我没把他推开,心绪复杂。 他说让我洁身自好,到了皇城别再用身体换取利益。 我被他戳中痛点,反问他一个逛青楼的人,怎么不自重,怎么不知道洁身自好。 原本没有别的意思,但他好像很认真。 他跟我说—— “我往后不逛青楼,也不随便跟人怎么样。” “你去了皇城敢让别人占你便宜,我就杀了那人,不论男女。” 他说这些话的意思是,不想让他的肉骨头被别的狗啃了。 我姑且算作这是小豹子的护食行为。 心里有些愉悦。 他临走之前,又亲我了。 他不知道,我这辈子唯一亲过的人,只有他一个。 —— 回了皇城以后,我捡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身怀有孕的女人。 故意怀了夜铭孩子的青楼女子,名叫紫雯。 花娇对这女人有些印象。 我原本是不想把人留着的,但转念有了别的想法。 于是,我开始让人悉心照顾她,也是照顾小豹子的孩子。 我把紫雯的院子隔壁府邸买了下来,精细装潢。 我就住在这个府邸里,看着女人的肚子一天天长大。 我想着小豹子会不会有一天能发现,追过来。 但是没有,甚至我连一封书信都没收到。 那段时间我是很忙的。 容妃和景承质问我为何不听话,没有扶持蜀南剑庄。 我自然是都推到魔教身上,毕竟南清弦已经成了武林盟主,伏龙教树大枝茂。 他们早就是朝廷的眼中钉了,多这一点恶名也无关紧要。 有句话叫虱子多了不怕咬。 我告诉容妃他们,人是南清弦杀的,火是南清弦放的。 而我当时被伏龙教的人下药了,所以一无所知。 容妃很生气,但她也没办法,毕竟事情都已经成了定局。 于是,我一边继续替景承做事,一边暗自留意着容妃他们收拢的势力。 事实证明这些都很有用,后来景钰他们造反的时候,我送去的名单帮了好大的忙。 过年的时候,我有些激动的带人往伏龙山去。 许久没见小豹子了。 他应该是玩野了,都不找我,怕是早就把我忘了。 我刚到半山腰,就被赶来的人缠住。 他还是跟从前一样,恨不得让我死在他身上。 但事情还是被我搞砸了。 众人的几句玩笑话,在伏龙山上的茶室里。 我把他惹恼了。 我当时想的很简单。 这么久都不来联系我的人。 我想知道,他对我有没有几分真心。 如果我不像从前一样,每次都站在原地等他,他是不是会放弃我。 但我要是主动往前追着他,我不敢。 我怕会被嫌弃,被厌恶,被羞辱。 因为我觉得,他可能根本就不爱我,只是图个新鲜好玩。 能陪他玩的人有很多,很多很多。 毕竟他很优秀,不论从相貌还是身份,从武功还是性格,都太招人喜欢了。 可我却连他十分之一好都没有,我只有一副恶臭的皮囊。 我不敢往前走,却也不舍得后退太远。 我站在他面前,沉默着。 我想等着他再次扑向我,哪怕只是说一句让我别走,我都会留下的。 但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让我滚。 他说让我滚。 他说只是对我玩玩而已,玩腻了。 我很难过。 这种难过好像只有黎紫死的那天,我一个人缩在云姨的床角时,才出现过。 我离开了山顶,我离开了伏龙山。 但走到半路,花娇说。 “公子,咱们赶回皇城的时候,都该过元宵节了。” 我停下了脚步。 不想走。 我根本就不想走。 大雪落下,天寒地冻。 帐篷和棉被都很难买,花娇她们四个结伴而行,去山下的镇子上采买东西。 我站在山脚下,站在寒风中,踏着厚厚的雪窝。 放眼望去,目光所到之处,我眼中的一切,都是白茫茫的。 就像我这个人所拥有的东西,没有一件是染了人味儿。 全是死物,没有感情。 没有人爱我。 这世间从来也不曾有人爱我。 我早该知道的,自我出生起就该知道。 黎紫说得对,她最后悔的是生下我。 我是个不该降生的错误。 我就那么一直站着,直到雪花在我肩头覆了厚厚一层。 天色擦黑时,花娇她们终于回来了。 扎帐篷,铺被褥,燃炭盆,煮热汤。 花娇在炭盆上烤了两个馒头,又用匕首切成小块儿。 她是个极为聪慧的人,她似乎看出了什么。 切成小块的馒头放在碗里,她递给我。 “公子,您看这碗里像不像饺子?我长这么大,从来没吃过饺子。” 她是想告诉我,世间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自出生起就孤苦无依。 她们这些被卖进青楼的人,命运也没好到哪去。 我把她们都叫到炭盆前,跟我一起分食碗里的馒头块儿。 我看见她们的眼泪似乎掉在雪地里。 因为山顶上,开始热热闹闹的放鞭炮了。 触景伤情,大抵说的就是此刻。 当夜,我睡不着,在雪山松林里迎着月光散步。 我是在想,要不要偷偷上山去瞧瞧那人。 离得这么近,我舍不得。 第337章 黎梵篇7 雪色明亮,月光皎洁。 我看到他了。 他步伐不稳,落地的时候有些狼狈。 天寒地冻的,他深夜从山上下来,单膝跪在雪窝里,从被丢在地上的礼盒中,翻找着什么。 他竟然跟我目的相同。 许久,他站起身,盯着手里的东西看。 那是一根鞭子。 上面的数百道隐钩,是我一点点挂上去的。 手柄处的珍稀五彩宝石,是我学了简单的玉雕,一颗颗串联在他掌心所触及的地方。 那条鞭子我做了整整两个月。 不忍心让它孤零零躺在雪地里,最后与尘埃混做一团。 所以我来到了这里。 我看着夜铭把它拢成一团,捧在掌心里,身影逐渐消失。 原本蒙上一层寒霜的心,就这么又燃了起来。 我很想追上去,但我没有。 因为追上去并没什么意义。 我想把他永远,永远的留在我身边。 我给过他机会撇清,但他深夜下山只为捡走我带来的礼物,让我很难过。 难过到,他再也别想离开我。 原本还有些犹豫,但在看着他背影远走的那一瞬,我已经做好了决定。 去母留子。 我要把他的孩子,连同他,全都牢牢的绑在身边。 我愿意做恶人,背叛道德,让刚生产完的妇人和孩子永远分离。 什么都不管了。 我要跟他在一起,我只想跟他在一起。 —— 除夕夜。 伏龙上的夜空被灿烂烟花照亮。 山脚下的小帐篷也被照亮。 我站在帐篷前面,仰头看向山顶方向。 我与他正在看着同一场烟花,如此盛大! 花娇她们在熬粥,加了些冻成石头一样的肉丝,有些腥,因为调味只有盐巴。 花娇还有心思开玩笑,她说。 “公子,这可是咱们最落魄的一个年关了,要记得呀。” 我回她。 “是要记得。” 但这是我过的最好最好的除夕夜。 因为,我与他看了同一场烟花。 一个在山顶。 一个在山脚。 没有站在同一个屋檐下,但我知道,我正在一点点的朝他靠近。 后来又是一个春节,我跟夜铭一起陪着黎肉丸包饺子。 提起那年除夕的寄语,他说他当时看着烟花,说的是。 ——只念天涯客,今朝莫来愁,春风醉桃里,年年转不休。 他举着面团儿,眉飞色舞的说:“瞧,你当时跟老子吵架,老子还没忘了提一句你,天涯客,说的就是你。” 他又非要缠着问,当时我有没有说什么新春寄语,有没有提到他。 我回答说没有,当时只顾着伤心,什么都没说。 但其实我是说了的。 我对着山顶的烟花,在心里默念。 ——祈念于山神,愿他此后经年,百福环身,千事顺遂,万里寒风轻拂尘,不伤人。 他的三字天涯客,换我字字不离君。 瞧,他还是把我克的死死的,从一开始便是如此。 山顶下来人了,是那个叫阿穆的少年。 他手里提着四个大食盒,小小年纪板着脸,一句话不说。 把食盒放在花娇手边,转身就要走。 这种类似于施舍的方式,我却心头瞬间激动起来。 是他? 他知道我没走,所以来...... 花娇把人叫住,总要问一句的,不然该朝谁道谢。 “小哥哥,谁叫你送来的?” “我家夫人。” 阿穆应了她一声,随后隔着几步远的距离,转头看我。 “夫人让我带话给你。” “不管何时何地,一个没有家的人得珍重自己,过年了,记得吃饺子。” 很简单的一句话。 却温暖到让我有些手足无措,连声谢谢都忘了说。 阿穆走了。 我还站在原地没有回过神来。 一个没有家的人,要珍重自己,记得吃饺子。 眼眶是酸胀的。 我大抵明白了,为什么景钰能让一个冷心冷情的人,变化那么大。 他有种很独特的性子,能把南清弦那颗心,生生捂热。 能让与他只打过几次交道的我,都如沐春风。 四个食盒全是满的,有肉有菜,甚至还有两壶温酒。 两大盘饺子是莲藕肉馅儿,刚煮好的,热气腾腾。 花娇吃的心满意足,咬着筷子往山上看,感叹了句。 “郡主真是个心地很好的人啊,品格端正,长的也好看,公子,你什么时候能给我们娶个.......” 她察觉自己失言,没说下去。 我和夜铭的牵绊,她不是不知道,此刻自然不用说下去。 “回去以后,叫人再准备一份新春贺礼,送给盟主和夫人。” —— 吃完那些饺子,我们就离开伏龙山了。 回到皇城后,紫雯的肚子也越来越大,一眨眼,就到了快临盆的时候。 有件事我从没告诉过夜铭。 紫雯在被我接进皇城的第二个月,曾想把肚子里的孩子落了,嫁于我。 这不能告诉夜铭,否则紫雯是没有命活了。 她的命无关紧要,但孩子长大后,知道生父杀了母亲,心里该是难过的。 我不想让孩子对夜铭生怨。 哪怕孩子以后长大了,质问是谁逼走他的生母。 我也会说是我一人做的,夜铭对于所有的事情,全都毫不知情。 紫雯的胎似乎有些大,医师说已经超过生产时日有半个月,却还是没有要生产的迹象。 我很担心,那几天吃睡都不好。 我怕孩子会有问题,没法儿跟夜铭交代。 毕竟早收到消息,夜铭他们要来皇城了。 世间无巧不成书。 他来找我那一日,偏偏撞上紫雯生产。 这无疑是打乱了我想告诉夜铭产妇死了,然后悄悄送走紫雯的计划。 所以在马车上,我心神不宁。 我怕对面坐着的人会瞧出我恶毒的心思。 我让人家母子分离,想拿孩子绑着他,这个谋划实在太登不得台面。 即便是欺骗容妃他们的时候,我也从未这么紧张过。 夜铭看出了我的紧张,却以为我在担心‘有孕的夫人’。 他满脸怒气冲冲,我站在廊下听着里面生产妇人的哭叫声。 有那么一瞬,我在心里恶毒想。 死吧,死了好,死了干净,我会把你的孩子好好抚养大。 这个念头太恶毒了。 我有些愧疚,张口故意激夜铭,让他进去看看。 第338章 黎梵篇8 听人说妇人生子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十分艰辛。 夜铭是孩子的生父,虽然我不愿,但也得让他进去瞧瞧。 这个举动其实是冒险的。 我的计划并不是天衣无缝,如果夜铭十分在意子嗣,非要娶紫雯,我会鸡飞蛋打一场空。 这是一场豪赌。 赌夜铭是个浪荡性子,不会娶妻。 我回到马车里,车夫问我走不走。 其实按照计划,我是该走的,那会让他更可怜我几分。 但我不敢,我怕我这一走,他就再也不来找我了。 马车的暗箱里,放着一张早就写好的信诺贴,我拿出来,揣在袖子里。 心底忐忑不安到了极致,不知道还有没有能用上的机会。 随着外面车夫一声惨叫,马车颠簸一瞬。 夜铭出来追我了,他撩开帘子,直接朝我扑了过来。 这个场面太熟悉,好像每次见面,都是他朝我扑来。 “我要娶你,或者你来娶我,昭告天下,明楼和绝尘庄结亲。” “我嫁给你,反正都一样。” “黎梵,我们成婚吧。” 没有任何词汇能形容我当时的感觉。 干涸沙漠被注入清泉。 炙热火场被投了寒冰。 阴寒长满青苔的墙角,被烈阳照射,恢复光洁。 总之,在那一刻,我决定给他一点点的信任。 信任他是对我有几分真心的。 一点点,只一点点真心就够了,我觉得自己也配不起太多。 捏着信诺贴,我往宅院里走去,身后的脚步一直紧紧跟着我。 我一步步走的欢喜,走的雀跃,从未有过的舒心。 身后的人在跟着我。 他朝着有我存在的方向走来,一步不落。 他唤我—— “黎哥哥。” ...... 紫雯离开之后。 皇城里的局势愈发紧张了。 但我和他兴许是天地间最快活的人。 我们多半时间都在屋里待着。 准确来说,是床榻,桌子,地面,妆台,浴汤池,秋千架,甚至是露天的屋檐上,沐浴星辰。 我们做的疯狂,爱的就疯狂。 聚少离多的从前,正被此刻的近无可近而逐渐填补,以致充盈。 因为我们都知道,要珍惜眼下还安定着的每时每刻。 我逐渐越来越了解夜铭。 他爱吃酸汤的素馄饨,厌恶萝卜。 他讨厌檀香,喜爱花香味儿。 他喜欢煮茶水,因为从前喝过的人都捧着他,夸着他。 他误以为自己煮的茶是真的飘香千里。 我猜,旁人咽下那奇奇怪怪的茶水,可能是心意在人,不在茶。 而伏龙教那群人能喝下,纯粹是习惯了。 知道不喝下去这人会闹起来,咬着牙灌进肚子里,图个清静。 我有试过挣扎,但挣扎无效,他表达亲切的方式就是给人煮茶。 他把糙米和干枯麦麸,与各色花瓣放在一起熬煮,筛出渣碎后,撒了一层生的细碎竹叶。 他说这是稻田与竹林,我后退两步,摇头不喝。 他骂我不识货,品茶境界不高。 我很无奈。 只好把他拖回房里,让他没有时间煮茶。 他睡醒后,要用一个时辰练功,鞭子甩的噼啪作响。 我精心让人铺下的鹅卵石碎玉地面,才几天就被他抽的碎了屑。 不得已,我在后院拆了两间房子,腾出一片朴实无华的土地,打算给他练功用。 下人路过,好奇的问我是不是要养牛,他们村里牛棚就是这样的。 夜铭又气的直瞪眼。 我衣柜里的紫色衣裳,被他拿走丢出门外。 我问他为什么,紫色不好看? 他说好看,太好看了,所以不让我穿。 只在某个夜里,拎出一件粉紫色的薄纱,让我穿上试试。 我这才知道,他不是不让我穿,是只让我给他一个人穿。 这是来自豹子的小心眼儿。 他也是有缺点的。 比如练完功后,满头大汗在我衣裳上蹭。 比如还是狠辣,背叛他的弟子,被他切了手指丢到大街上。 比如一点耐心都没有,黎肉丸吐奶,乳娘让他拍一拍,他一巴掌下去,肉丸哇的一声,喝的奶全吐了。 比如肉丸这个名字,也是他执意要叫的。 我给孩子起了个好名字,轰雷炸响,名震九天。 所以他叫黎炸天。 霸气又好记,我有预感,往后这孩子长大了,肯定是个名震江湖的好苗子。 十分欣慰。 我越来越了解夜铭,感到与他在一起是真实的,不是梦。 但这种日子,总是有尽头的。 景钰他们要逼宫了。 我叫人送去朝廷里,忠于容妃一党的官员名单,好让他们心里有数。 又在容妃进了郡主府后,去了楚王府一趟。 我已经许久没来楚王府了。 景承看我的目光,就像是苍蝇一般令人作呕。 他淫笑着指了指我的脖子。 我脖子上有夜铭昨晚留下的红痕。 我从前是楚王府的常客,是以,王府里所有人都对我毫不设防。 景承看我主动送上门,自然是慌着把我往内室里领。 动用了幻功的我,轻而易举就把他杀了。 伏龙教里,有个善于用毒,并且杀人于笛音的白宸。 我悄无声息杀了景承。 他靠笛音和顺风的毒粉,在青天白日里杀了王府其他人。 我俩都没惊动任何百姓。 白宸临走前,问我怎么不走。 我看着景承的尸身,突然想起夜铭的惯常气人手段。 皇室要面子,所以我把景承丢在了大街上。 一定能把老皇帝气死。 我与白宸站在暗巷里,圆满解决了楚王府,总要跟他寒暄几句。 白宸说他最近忙着聚集医师,尽量把伏龙教的伤亡减到最小。 毕竟他的内功身手并不太好,笛音在喊杀声震天的数万兵将里,起不上什么作用。 “嫂嫂说我是医疗队,不用出去上阵,唯一的任务就是减少自己人的伤亡。” 我看着白宸的身影匆忙消失,才恍然大悟。 我该做些什么。 都到了这个地步,也不用讲什么合不合适了。 我直接带着人,洗劫了皇城里所有的药铺仓库。 一两天内,他们应该发现不了吧。 等到一两天后,尘埃落定,到时候再赔钱也不迟。 在皇城里做生意这么多年,我还是熟悉各商铺仓库位置的。 还意外的找来一枚回死丹。 第339章 黎梵篇9 这无疑是件很好的事。 我想着万一能派上用场呢,但我希望他永远也用不上这个。 最后结果如我所愿。 他没用上,我用上了。 逼宫的前一天,我陪着夜铭一起去了郡主府后院,绕过木桩上拴着的一条‘老狗’。 在得知,夜铭被安排领人夜袭皇城官员府邸,并且有可能还要拦截援兵时,我十分担忧。 并且不想让他去。 我认为我可以替他去,让他留在我的山庄里,那样会安全些。 如果出了事,他也可以带着孩子跑。 我已经告诉了绝尘山庄所有人,如果我出了意外,夜铭就是他们新的主子。 但我们回去后,才刚进房间,他就把鞭子拍在桌上。 “我一定要去,也只能我去,如果你拦着我,咱俩先打一架。” 无奈,我想出了折中的法子。 为了让他相信我不会冒险去长街帮他,我弄了两只都写着他名字的纸团。 他展开纸团,松了口气,举起来让我做个信守诺言的人。 我点头答应了,并且发了毒誓。 “不信守诺言的人,头顶生疮脚底流脓大小便失禁,不得好死并且不能入轮回,这样说行了吗?” “还少了一条,孤独终老。” “夜铭你真狠。” “老子这是为你好。” 就这么定下了。 临走前,他掐着我的脖子亲的又狠又急,我险些窒息。 他说。 “如果我回不来,你不要怪任何人,路是我选的,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你要好好照顾儿子,那是你儿子。” 我回他。 “如果你回不来,我把他的肉一片片切下涮个肉锅,在你坟头尝鲜,我没吃过人。” 他笑了笑,没有回话。 他没跟我保证,说一定会活着回来。 我心慌的手一直抖。 他前脚走,我后脚就让人把孩子送出了城。 “我之前告诉你们,如果我死了,夜铭就是你们新的主子。” “我现在再告诉你们一句,如果夜铭死了,孩子就是你们新主子。” 没有人追问这话的意思。 也不必明说。 他死,我绝不独活。 原本是让花娇带着孩子去城外,万一我们有个好歹,就让她带着孩子回蜀南。 云姨在蜀南,我猜她能照料好这个孩子,也能教花娇如何隐姓埋名。 但花娇不走,花娇说她没有亲人,一直把我当兄长看待。 我要是不在了,她觉得活着没意思。 我想起当初收留花娇时,她就几番要寻死,那就随她跟着吧。 人各有命。 处理好了山庄里的事,我就领着人往长街去。 我看见夜铭站在长街上,满身浴血。 我从没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时候,他在我眼里一直都是张扬而自信的。 于是,我控制不住的冲了过去。 他看见我的一瞬间,眼里是震惊和委屈,又有些松了口气。 他说想亲我。 他说他刚才差点死了。 他说如果真的死了,最遗憾的事,就是死前不能再亲我一回。 周围满是厮杀声,甚至有尸体倒下时,温热的鲜血洒在我的鞋面上。 但我没有犹豫。 我第一次,主动亲吻了他。 平山王府的人提剑刺向夜铭时,我...... 我当时什么都没想。 是真的。 大脑一片空白,我根本想不起来会不会有危险,或者什么跳开躲剑,完美逃生。 这些全都没有理智去想啊。 我只知道,不能看着夜铭死在我眼前。 于是,在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候,我把他推开,自己退了两步,还是没躲开剑。 被刺中后,我只是转头看他。 我当时想,幸好。 幸好被刺中的人不是他。 我看着他跌跌撞撞的扑过来把我接到怀里。 余光看见那人又举起的剑。 我想阻止,但急火攻心之下,彻底没了意识。 之后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只知道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山庄的厢房里。 旁边是夜铭急躁的声音,伴随着孩子的哭声。 “不许哭!” “算了,你哭吧,大点声儿,你一哭他就心软,就能醒过来了。” 我哭笑不得,只能轻咳一声。 但旁边有个人制止了我。 “喂,别咳嗽,你一咳嗽伤口就喷血,把我家白哥哥的衣裳弄脏好几回了。” 这话说完,我才瞄到床脚有个红衣身影。 还没细看,就瞧夜铭把孩子丢给乳娘,冲了过来。 后来我才知道,那剑伤了肺部。 白宸说,回命丹只能阻止我发起高热,补补心血,护住丹田。 但伤了的肺部还是要好好休养的,至少三个月才能完全恢复。 夜铭半跪在床边,拉着我的手,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只会白宸说什么,他就跟着点头,模样傻的很。 白宸说我醒了,命就保住了,只需好好养着,半个月不要下床走动。 随后,他就被那个红衣裳的男子带走了。 那人是安远侯小世子,叫钱怀瑾的。 夜铭一直拉着我的手,说了好多话,絮絮叨叨。 说伤我的那人被他杀了。 说平山王所剩不多的下半辈子,都得在天牢里度过。 说南清弦登基了,穿上龙袍那天威风的很。 说登基大典那天,南清弦是拉着景钰的走,走完了数百道宫梯,站在高位。 又说,当时就跟俩人在天地和万民的见证下,拜堂了似的。 最后,他说。 “要不是回命丹,咱俩再见面的时候,就该是在地府里。” 这话的意思我知道。 我要是死了,他未必会独活。 我终于能相信,他似乎也是爱我的。 景言卿和那位叫花铃的姑娘大婚时,全城都飘满了红绸。 丝竹管乐热热闹闹的响了三天。 夜铭跟我一起站在城墙上,看着迎亲队伍绕皇城三圈,才去公主府接人。 我试探着说。 “今天是个好日子,咱们也一起办了婚事吧,喜庆。” 他摇摇头,拒绝我。 “不要。” 我抿唇没说话,以为他反悔了,想着那天在马车上,他果然是哄我的。 就听见他说—— “这是他们的婚事,我自然不能委屈你借旁人的势,咱们下个月再办婚礼,把所有人都请来。” “喂,你不会嫌到时候场面没这个大,就不娶我了吧?” 他说这话时,神色骄傲的就像是他娶我一般。 但谁娶谁都不重要。 我要跟小豹子成婚了。 他终将只属于我一个人。 —— 《黎梵番外篇,完》 第340章 夜铭篇1 我是夜铭。 我的身世,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别人。 因为很离谱,很莫名其妙,不知该如何向人提起。 这世间不能直视的,不仅仅是太阳,还有人心。 我母亲是个尼姑,父亲是个和尚,还是不同庙宇的,中间隔着三个山头。 这样都能生下我,好笑吧。 两个不可能成婚的人,偷偷生下了孩子。 荒驼山上有个和尚庙,叫驼山寺。 隔着三个山头的地方,有个尼姑庵,叫妙清庵。 故事的开始,源于一场饥荒年。 南家军打仗,带走了半个南越国的粮食,致使百姓民不聊生。 当然,这是假的,事实上是狗皇帝一手遮天,欺骗世人。 所以我帮南清弦他们夺皇位,也不全是为了兄弟义气。 我对那狗皇帝是有私人恩怨的。 该死的狗皇帝,恨不得把他挖出来鞭尸一百遍。 要不是他,也不会让我这样的人出生于世间。 饥荒年呐。 勤勤恳恳播种粮食的百姓们都没饭吃,而指望着百姓们捐粮食的寺庙和尼姑庵,更是饿的饥肠辘辘。 即使各自后山都种了蔬菜瓜果,可也只是长出来一季而已,又不是每个月都能吃上。 而狗皇帝下令收缴百姓们的粮食,正是入秋刚收了粮食的时候。 瞧,连给人屯粮的时间都没留。 没有粮食,人是要饿疯的。 好在驼山寺和妙清庵都是依山而居。 山上能吃的东西就多了,但也只能吃些野果野菜甚至树皮。 毕竟出家人不能吃荤腥肉食。 于是,和尚和尼姑们为了活命,每天开始从早到晚的在山里找吃的。 慢慢的,百姓们知道山上有吃的,也都蜂拥而至。 人在快要饿死的时候,是不管你多德高望重,是不是出家人,平时有没有不收钱给他们诵经祈福的。 每个人都只有一个念头,抢食物,活下去。 而和尚和尼姑都是脱离了俗世的人。 这话的意思是,他们背后没有庞大的同姓家族,欺负便欺负了。 吃的喝的,能抢就抢。 就连八九岁的小孩子,都被家里人教导说。 “往庙里去,那帮和尚一定有吃的,他们是和尚,怎么能看着咱们饿死呢,佛祖不会饶恕他们的。” 于是,两个庙宇,连带着中间隔着的三个山头,似乎关系一下子就亲近了。 因为都是平白被百姓们抢空粮食的,总得活下去。 主持和老师太领着小和尚和小尼姑们,在一个隐蔽山洞里住了下来。 他们离开了寺庙,那里不安全。 在此之前。 主持抱着因为半块儿掺了麦麸的窝窝头,而被村民们活活打死的小弟子。 老眼含泪的长叹。 “我佛慈悲,却不睁开眼瞧瞧这世道,老衲吃斋念佛一辈子,信奉神明,到头来......” “佛不渡我,我等何必苦守寒庙,散了吧。” 他领着小和尚往最中间那道崎岖山峰而去,那里地势凶险,是个避难的好地方。 老师太看着被村民男子们拖走的两个女弟子,急的跳脚大骂,没了往日的稳重自持。 “天杀哎,人都饿的面黄肌瘦了,还想着做那事儿,天杀哎,早该死!天杀哎,不该给你们粮食吃。” 最后,背着仅剩的半袋荞麦,领着三十多个女弟子,往那最陡峭的北山去。 至少能找个干净的地方,干干净净的死,也算对得起菩萨。 总好过饿死前,还要被人污了身子的好。 就这样,两拨人在陡峭的山壁下,碰头了。 主持和老师太一合计,干脆搭伙吧,反正总共也就几十个人。 都到了活活饿死的时候,人多些,活着的机会也能大一些。 于是,和尚们先爬上去十几个人,抛下绳子,一个个接应着下面的人。 总算是全都上了半山腰的陡峭山洞。 拽绳子的其中一个小和尚,名叫晨空。 被晨空拽上来,不小心拽散了裤腰带,露了身子的小尼姑,名叫青莲。 这一年,晨空十七岁,青莲比晨空大八岁,刚满二十五。 他俩就是我的爹和娘。 青莲是在众目睽睽下,露了身子。 其实也没露什么,尼姑不穿肚兜,只用白布裹胸,最多露个肩膀和肚脐。 但这是不行的。 是污了尼姑庵,污了和尚们的眼,污了菩萨清誉的存在。 是死罪。 即便她只是被人误拽开衣裳,即便拽她衣裳的人也不是故意的。 但这也不行。 于是,她才刚站上峭壁裹好衣裳,老师太就想起了被拽走的那两个女弟子。 气急败坏的骂。 “青天白日敞了衣裳,你也想被那些男人拽走吧,你个贱东西,死去吧!” 青莲面色惊慌的,被老师太一脚从陡峭山崖上,踹了下去。 落地时,她后脑勺磕在石头上,昏死了一天。 直到秋季的倾盆大雨落下,才把她浇醒,冷的直打颤。 强撑着身子,跌跌撞撞的走到一处峭壁的缝隙里,好运的发现一个三米深的小山洞。 山洞里似乎曾经住过大野兽,草窝里有些暗黄色的毛发,闻着腥臊。 像是老虎。 但此刻也顾不得是不是真被老虎住过了。 她需要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处理伤势。 好在头上戴着尼姑帽,帽沿紧,变相的勒住伤口,误打误撞止了血。 除此之外,只有小腿上被尖石划了一道,都没伤到胳膊腿儿的骨头。 但想到自己的无之灾,青莲还是坐着抹眼泪。 委屈又害怕,肚子也饿极了。 同时,还有浓烈的恨意。 她恨那个拽开她衣裳的小和尚,也恨无情把她踹下来的老尼姑。 天色逐渐黑了。 山洞外却突然响起异动! 起初还以为是老虎回来了,她慌得险些惊叫起来。 但,一个似曾相识的脸,出现在了山洞口。 手里拎着一竹筒水,以及两个窝窝头的小和尚,名叫晨空。 青莲恨极,扑过去就是一阵耳光和撕咬,辱骂不停。 晨空顺势跪下,低着头流眼泪道歉。 他是个没有做过坏事,并且热心肠的好和尚。 今天主动冒着危险率先爬上山壁,然后再回头接应下面的人。 他是勇敢并且善良的。 但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意外。 第341章 夜铭篇2 他辗转反侧一整天,根本睡不着,连饭都吃不下。 老和尚说,许他下来看看,好歹是一条人命。 于是,他连滚带爬的下来了,护着手里藏了两天的粮食。 青莲看着眼前人手里的窝窝头,咽了咽口水。 她心里虽然还是恨的,但嘴上却软了些。 她说她不计较了,愿意原谅他,但是他得一直负责她的吃用。 毕竟尼姑庵回不去,老尼姑又不要她。 想在饥荒年有源源不断的粮食吃,只能赖着眼前的小和尚。 他欠她的,就该负责她的吃用。 晨空老实的很,告诉她说,山上一个陡峭山壁里,找到了猎户们留下的粮食。 为了防止大雪封山,从前来打猎的猎户们,都会留下足够吃用一个月的米面。 但这些食物,只够几十个人吃上几天的时间。 不过也是给了他们缓口气的机会。 这几天里,也是能上山找粮食的。 后来。 他们发现这个山峰陡峭,山上的野菜野果没被人哄抢过,多不胜数。 甚至还发现了一片成熟的板栗树。 三两个月内,粮食应该是不成问题了。 晨空每天都捧着粮食下山,还会带来些治疗伤口的草药。 他走到山洞门口,背着身子,不去看后面卷起裤腿给腿上上药的女人。 是的,他知道后面那个是女人,不是尼姑。 一个小和尚,在看到了尼姑露出的白皙肩头时,发觉了尼姑和女人的区别。 而里面自己上药的青莲,看着在门口站着,几次都想悄悄回头看的男子背影,嘴角勾起嘲讽的笑。 终于,在腿伤好了之后,女人披着刚沐浴过的湿发,喊住了放下食物的男子。 “腿疼,晨空小师傅来帮我瞧瞧吧。” 伴随着山上敲木鱼诵经的声音。 山下洞里,两人无惧约束,冲破了禁忌! 饥荒持续了六个月,在春粮收了以后,百姓们才缓过劲儿来。 和尚和尼姑们也都各自回了自己的山头庙宇。 有人问起当初那个摔下山的尼姑,晨空说。 “她养好伤就走了,消失不见了。” 众人再没问过。 百姓们也许是曾经做了亏心事,很少有人敢上山拜佛了。 两个寺庙同时都冷清下来。 但和尚和尼姑们,都恢复了平常心。 毕竟他们住在寺庙里,有口吃的活着就行,也不是为了让人来跪拜的。 陀山寺后山下面的某个小木屋里,曾经发生过这样一段对话。 “晨空,我有身孕了,路过采药的医师说,胎儿已经有四个多月。” “......” “我与你没有婚约,你若是为了清誉想杀了我,一尸两命,我都随你。” “......别胡说。” “匕首给你,动手吧。” “莲姐姐,我如何舍得。” “......” 陀山寺地界大,所有满了二十岁的和尚,烙下六个戒疤后,都能拥有自己的禅房。 也更方便人夜晚翻墙溜出寺庙,天亮装作打水而回,无人发现。 白天在佛祖面前诵经跪拜的人,晚上跪在女人身边,替人按摩怀孕后酸痛的腰肢。 晨时在寺庙里披着僧袍敲木鱼的人,夜晚翻出院墙,去到小木屋里,宰鸡炖汤。 女人怀了孕,是要吃上肉食的。 青莲偶有一次瞧见月光下,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泪流满面,痛苦不堪。 她心里一阵快意。 僧人的手掌满是鸡血,顺着指缝儿落在地面上。 她想—— 我接不回我的菩萨,你也羞见你的佛。 这才公平。 我出生那日,晨空吓得三天没敢回小木屋。 他当天晚上瞧见青莲腹痛时,榻上染了血,吓得落荒而逃。 深山老林里。 一个刚生产完的妇人,和一个脐带都没断的孩子。 一母一子,都是满身的血。 最后,青莲眼里是恨意森然的笑,咬断了孩子的脐带。 三天里,瘫在床上一口口嚼吃了胎盘,活下来的。 而晨空原本满脸木然,只因为第三天正在扫地时,听见了钟声。 当时,古铜钟响,百鸟齐飞,他的目光遥遥与佛祖对视。 片刻后,连滚带爬的跑到山后小木屋里。 床榻上的女人连起身都做不到,被子里依旧是血糊糊一片。 怀里的孩子哭的奄奄一息,虚弱的吸食着奶水。 青莲却还是没有责怪他。 就像当年在山洞时,轻易就带着温婉的笑容,原谅了他。 原谅一个,险些把她和孩子饿死在山里的僧人。 “寺中事忙,我......” “不用道歉,我都明白,无妨。” “莲姐姐,你.....你待我真好。” “你可要好好诵经,早日当上主持啊。” “可这个孩子......” “你想杀了他吗?这是个男婴,是你的孩子,我舍不得,如果你舍得,你就把他抱走丢了吧。” 青莲笃定晨空心软。 这个和尚有着十分道貌岸然的仁善。 果然,晨空坚定的摇摇头。 “这是我的孩子,我的血脉,留下他,我会按时给你们母子送来吃用。” 青莲笑着点头,称好。 从那之后,世间就有了我的存在。 青莲在河边浣衣,三岁的我躺在大石头上睡觉。 等我睡醒了,她会跟我说。 “看,河里有小鱼小虾,你走到中间去,去玩吧。” 我没去,我虽然年纪小,但我害怕深绿色的河流,底下像是藏了什么怪物。 “孩子,那树洞里有小鸟,你摸摸,去吧。” 我吓得脸都白了,刚才明明亲眼瞧见蛇尾在树洞边,悬在空中又缩进去了。 我记忆中,只有父亲是对我好的。 母亲她..... 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有些怕她。 怕她让我吃下活生生血淋淋的猴脑。 怕她总往我身上涂蜜糖,再倒上一罐蚂蚁。 怕她在炸猪油时,突然拽起我的手,放进油锅里。 每每父亲来质问时,她流泪摇头。 “这孩子闹腾的很,许是你不常来教导的缘故,瞧瞧,为了偷吃猪油渣,把手都烫了。” “那他身上这些红疹子?” 他是在说我身上被蚂蚁啃咬出的细小红疮。 “唉,山中多蚊虫,也不知是染了什么疹子,过两天就好了。” 父亲心疼她,总会笑着骂我一句调皮,然后温言软语的哄她。 她就顺势伏在父亲肩头。 然后朝我狞笑。 第342章 夜铭篇3 我八岁那年,庙里老主持的身子骨终于熬不住,死了。 哦,和尚们称之为圆寂。 他们把他扣在一口老钟里,我曾混在香客中,看了一眼。 大钟旁边没有围蝇虫,似乎是绑了一圈香料,又在钟口封了泥土,阻止尸水流出来。 我去的时候,刚好碰见后院几个和尚吵架。 大意是说,按照排辈,该另一个和尚当主持,但我爹为人仁善,老主持死前曾夸他最通佛法。 这就导致谁当新主持一事,颇有争议。 我看见我爹含笑摇头,语气谦逊的说话。 他说他无心当主持,只想悉心陪伴佛祖,对虚名无牵无挂,可有可无。 最后,新主持是另一个和尚。 我坐在墙头笑的高兴,等他晚上回到小木屋,俩人肯定要吵架了。 近些年,我娘的脾气愈发焦躁,似乎每天都在强忍着什么情绪。 时常催促我爹快些当上主持。 但此刻期盼落空,定是要闹的。 我在香客的包里偷了点心和炒瓜子,赶在日落之前回到小木屋。 随着我渐渐大了,已经很少挨打了。 一是我娘追不上我,山上长大的孩子,跑的特别快。 二是她似乎发觉我有用处,能帮她打探庙里的动静。 此刻也是一样。 在得知我爹拱手把主持的位置,让给其他和尚时,她脸上是崩溃的绝望。 她开始打砸桌椅板凳,把院子里我爹劈砍的整整齐齐的柴火堆,全都拽乱。 我赶紧跑远,躲在家门前的大树上坐着,一边看她发疯,一边晃着腿嗑瓜子。 八岁的我只觉得,我娘是个疯子。 我爹能跟这种疯子生活在一起,还要让我也留在疯子身边,他也不是个好东西。 看天色,我爹该回来了。 果然,小木屋里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争吵和怒骂声。 还有两人撕打的动静。 直到窗户上溅了红血珠,我才有些害怕。 我想的是,屋子里肯定很乱,今天怎么睡觉啊。 我从树上爬下来,刚走进院子,就碰见僧袍染血的人慌张走出来。 “爹?” “别吵!麻绳呢,她疯了,她疯了。” 我看着他把我娘绑起来,手腕反绑在身后,脚也绑在一起。 很像过年时候,宰杀年猪一样。 他脸上和脖子上,都有指甲抓挠过的痕迹,一看就是女人抓出来的。 他用布巾打水,擦洗着伤口。 “从今以后就把她绑着,不许松开,铭儿,你早该知道她是个疯子。” 这个疯子刚才要冲去庙里,把那个新主持杀了,让他当主持。 他眼里有怜悯,跟我说。 “你娘只是盼着我能当主持,可她不知道,我从不在意那些虚名。” 我听话的点头,都按他说的做。 也没问他为什么要在那个新主持的鞋里,放尖锐的小石头。 没过两天,新主持死了。 意外死的。 因为在井边打水时,鞋里有石头,崴了脚后,一头栽进井里了。 又过了两天,我爹穿着几代主持都穿过的绣金丝禅衣,坐在月下哼着僧歌小调。 “你娘啊,就是沉不住气。” 他就是这么说的。 他说我娘沉不住气。 所以才一再伤害我,把他当傻子哄。 还说,要不是看在她把我养大的份儿上,他早就了结她,喂给山中野兽了。 他说,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能有个孩子。 他还说,我娘是个蠢货,当年他一时冲动图个好玩儿,在峭壁上拽开她的衣衫。 原本就是为了她的身子,她还傻乎乎的投怀送抱。 以为她那些幽怨的心思他瞧不出来么。 我这才知道,我爹是第一聪明人啊。 我就说嘛,他会在我起‘红疹子’的时候,拿创伤药来给我涂。 还会把我拽到一边,悄悄叮嘱不要听我娘的话。 要注意山间蛇鼠虫蚁,别往水深的地方去。 还会给我一套轻功身法,说是他在老主持房里找到偷藏起来的。 这东西得从小练,他是不成了,让我试着练练。 “蠢女人,我借她肚子留个种罢了,她还真当自己那张年老色衰的脸,能勾引我多少年不成。” 他跟人说这话时,是在寺庙的后院里。 他当上主持后,禅房里时常有别的女人进出。 他跟那女人笑着说,他虽然是个和尚,但有个儿子。 女人娇笑着说她不信。 然后他就隔着窗丢给我一锭银子,让我问他喊爹。 我自然乖乖喊人。 他又叮嘱我自己去买些吃用,拿回家里去,没事儿不要在庙里闲逛。 当时我已经十岁了,我娘被绑在柴房里吃喝拉撒已有两年。 原本我爹是要杀了她的,说是柴房臭气熏天,跟猪圈一样。 只因我跟他说。 “这女人好歹是我娘,你不在家的时候,总得有人跟我说说话呀。” “她只会咒骂你,能教你什么好话。” “爹,总好过我变成哑巴。” “.....随你吧,一只母猪而已。” 我日日除了洗衣做饭,就是练功。 那本轻功身法虽然不难看懂,但我大多数字都不认得。 反正历经苦难,算是练入门了。 驼山寺的香火,延绵不绝。 门前的破瓷香炉,换成古铜色大香炉,又换成金色的大香鼎。 毕竟我爹是个聪明人,他当上主持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带着银子去拜会了县官。 没过多久,县官领着百姓们来驼山寺进香。 从那之后,驼山寺就恢复了香火,更胜从前。 香火不断,香火钱自然也不断。 我九岁那年,他给我领回来一个师傅。 说是县牢里关着的武举人,被他从县官手里要来了。 他说武举人的全家都在他手里,武举人不敢不教我。 于是,我开始练拳脚了。 原本是要学剑,但我常年在山里长大,对藤绳使得尤为顺手。 师傅说,那就教我鞭法吧。 我爹有时候会坐在院子里看我练功,他满脸兴奋。 他说。 “铭儿,你好好练功,快些长大,往后你也当和尚。” “爹,我不想当和尚,我听说当了和尚就不能娶妻生子了。” 他哈哈大笑,骂我蠢蛋。 “那都是胡说,你瞧,爹现在的日子多舒坦,给个皇帝都不换。” 有钱,有权,有女人。 哦,还有儿子。 第343章 夜铭篇4 他的意思是,让我往后也假装出家,待在庙里,等他把主持的位置传给我,让我也过好日子。 他说什么我都答应,看见他就喊爹,笑眯眯的跟他亲近。 父子情深。 到我十二岁时,轻功和鞭法都算是小有所成。 武举人说,从没见过我这样的习武奇才。 我说。 “你要是小时候每天被亲娘捏着癞蛤蟆追的满山跑,你也是武功奇才。” 徒步跳跃顽石,攀登石壁,拽着藤蔓在林中飞来飞去。 都是练出来的,从三四岁就开始练了。 他扭头看一眼柴房,说:“小点声儿,你娘听见又得骂你。” 我嘿嘿一笑,拎着鞭子喊:“再来!” 武举人对我这么孜孜不倦的态度所感动,他教的也愈发真心。 也是十二岁这一年,我终于得来自由。 县官领着家眷,四年一次到陀山寺参拜。 夜晚一行人都住在寺庙里。 整个庙宇都十分寂静,全睡的很熟。 就连守门的衙役都喝下了武举人弄来的迷魂散。 这个夜里,我们三个人都杀疯了。 起初我只是看着,后来瞧见武举人流着眼泪一刀一个,我就也参与了。 寺庙满院横尸,血流成河。 太痛快了! 我爹被人用一桶冰凉的井水泼醒,看清眼前人是谁后,吓得没尿出来。 “狗东西,我生的儿子自然是与我同心,终于到我青莲报仇的时候了!” 我笑着给我娘递上匕首。 我爹显然是懵了。 他不知道一个被绑了四年的人,怎么还能站起来。 怎么还能精神抖擞,衣着干干净净。 我很好心的替他解惑。 “这是我娘啊,我自然是每天等你走了,就把她放出来活动筋骨,我哪能看着她瘫在地上。” “地上的屎尿都是骗你的,但凡你能进柴房好好看看她的脸色,就会知道她健康的很。” “她恨的只有你,从来都不是我。” 让我走进河里只是试探我胆量的玩笑话。 让我伸手探油锅是不想我被养成唯唯诺诺的性子。 怕我没骨气,往后没出息,日日拿蛇虫鼠蚁吓唬我。 我娘说。 “你连这些没毒的小玩意儿都怕,往后瞧见真正的恶人,你该吓得屁滚尿流!” 我娘还说。 “你得哄着他,男儿学出一身好武功,往后才有说话的底气,你可不能被那该死的东西拿捏住。” 我娘抱着八岁不认字的我,一字一字把轻功心法念给我听。 我娘督促武举人好好教我,说四年后,就是他给家里人报仇的时候。 武举人是被冤枉的,只因娘子生的漂亮,被县官强行掳走,他去抢回娘子,才被人关进牢狱里。 终于是我们报仇的时候了! 县官一家老小全都死在武举人手里,包括他自己的娘子。 他说,他娘子被掳走时,已有两个月的身孕,孩子是被县官夫人活活折磨没的。 娘子不洁之身,羞于见他,他把人喊醒后,他娘子是自己扑到他刀上的。 而庙里别的淫僧,都被我和我娘杀了。 最后,我娘在我爹惊惧的目光里,把匕首刺进他的心脏。 “狗东西,没活到最后,永远别觉得你是聪明人。” 我爹到死都想不通,儿子怎么会放着满是钱财的好主持不当。 去选择个一无所有的粗鄙亲娘。 但我也没必要跟他多说什么,他这样的人,永远理解不了我的想法。 他只知道他该死就够了。 我娘让武举人把我带走,毕竟满院子的尸体得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她说。 “铭儿,往后你记住,天大地大都没你大,你要活的自在随心,别像娘一样。” 她说。 “早知此生注定孤苦,当年听从爹娘的话,嫁与六十老员外为妻,不上山出家为尼就好了。” 她朝我摆摆手。 “走吧,这里没有值得你牵挂的。” 天快亮了,武举人把我带离陀山,他把我扛在肩上。 我看着山顶寺庙门前,一直目视我离开的人影,此生头一次流泪。 我娘用杀死我爹的匕首,又刺进自己的心脏。 她临死前在地上用手指沾血,写下她的名字,算是认罪。 这就是当年轰动一时的‘驼山寺灭僧案’。 算是结束了。 武举人家里只剩他自己,而我也孑然一身。 我俩不会别的,只有一身的武功。 于是,我们开始找能赚钱的法子。 替人卖命是来钱最快的,而且当杀手事儿少。 不用跟人打交道,不用跟人多来往。 给个名字,去刺杀,完成命令就有钱拿。 我和武举人渐渐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甚至攒了钱之后,我们一起开了个暗杀楼。 起初就是聚集一群杀手,直接从客人手里接活儿,不要其他的阁主从中分走一杯羹。 武举人坐在麦田里,擦着胳膊上的血。 “他奶奶的,老子拿命挣的钱,还得给什么猫猫狗狗分走,他们凭什么分走!” “如果能把杀手都聚集起来,自己接活儿就痛快了。” 起初是铭楼,后来改名叫明楼。 但没过两年,武举人接了活儿,要去杀一位官员,死在另一个杀手阁的人手里。 对方不守规矩,不提前说一声,就杀了我的人。 我就恼了。 “从今天开始,明楼什么活儿都接,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明楼要杀的人,纵然天王老子来了也保不住!” 我要杀你,你就洗干净脖子等着。 要是敢买其他人拦我,我疯起来连你买的人都杀! 树敌不少,但是很爽。 整个江湖都知道,有个叫明楼的地方,人称阎王殿。 阎王叫你三更死,没人敢留你到五更。 但这样一来,名声是打响了,但江湖人都看我不顺眼。 后来我就结识了伏龙教那帮人。 说起来也是有一番故事的,南清弦那人有意思的很。 我第一次见他时,是在一个暗巷里。 他面前跪着一个人,似乎是背叛他的奸细。 我以为能看到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他在外的名声就是那样。 没想到听见他说——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你跟在我身边有两年了,该知道我从来没做过坏事.......” 我实在是没憋住笑,被他的人从房顶上提溜下去。 南清弦看着我,我率先举手:“先说好,我是被人买来取你狗命的,但我改主意了。”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当然,我只是觉得这话很好笑。 我改主意是因为,他们人多,我又暴露了,保命要紧。 第344章 夜铭篇5 我坦白自己的身份后,南清弦把我带到了伏龙山上。 兴许是想试探我到底有什么目的,他在屋檐下煮茶。 这事儿我到今天还觉得不可思议。 怎么会有人把要刺杀他的人 ,带回老窝在屋檐下听着晨雨煮茶啊。 后来才知道,南清弦爱喝茶。 每回出去手上见了血,回来都得煮茶,他说能静心。 于是,后来我就学着他的模样,开始时不时的煮茶。 当然,我跟他是不一样的。 据他自己说,他煮茶是为了静心,里头有什么禅意。 我学他煮茶,只是因为他煮茶的时候垂着眼的模样,那个派头神气的不似真人。 我觉得,我要是能学会煮茶,也能跟他一样神气。 看着就那么高深莫测,神秘兮兮,外加几分独特的淡定霸气。 但没想到我后来每回煮茶都翻车。 有没有派头不知道,他们喝的都一脸痛苦,我也没好意思问。 他煮茶的时候,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我说话。 问的问题就像是跟我很熟一样。 “明楼近来生意好么?” “夜家主比我想象的年轻。” “夜家主是不是经常熬夜?你这样是活不长久的。” “......” 我一句都懒得搭理他。 后来才知道,白宸跟他叮嘱说,可以拉拢明楼结盟,明楼底细干净,跟朝廷和剑门宗没有牵扯。 他问的话,都是白宸一句一句教他套近乎的。 但我当时不知道啊,导致我那段时间接活儿出去杀人,都一脸高深莫测的跟人说。 “你比我想象的年轻。” “是不是经常熬夜?你这样是活不长久的。” “所以我来取你狗命了。” 我就爱学他,就觉得他身上一举一动都很有派头。 这是我让人撒花儿达不到的境界,我就很羡慕并且嫉妒。 他学不会跟人交好,白宸后来兴许是不想教他了,觉得教不会。 我倒是一天天往伏龙教跑的勤快。 有一方面是想学学他的派头。 另一方面是,雇我杀他的人,非要我退钱。 这怎么可能,自古以来哪有欠债还钱的道理,反正在我这儿是没有的。 我不想退钱,就干脆赖上了伏龙教。 我软磨硬泡,甚至躺地上抱着南清弦的腿打滚,让他替我出钱还给人家。 他还是那么一脸高深莫测的表情,冷冷吐出一句话。 “蠢货,他们想杀的不是我,是你。” “......” “准确的说,是明楼,你挡路了。” 我躺地上愣愣抱着他的腿,认同点头:“是,我也觉得我挡了那些人的财路。” “我说的是,你挡道了,放手。” 他踢了踢腿,把我掀到一边去。 没过几天,我深思熟虑后,做好了应对的准备。 我让明楼所有人都四散分离,没我召唤他们不准回来。 然后我就收拾包袱住南清弦院子里去了。 乖乖,那么多门派联手给我送钱,给我下套让我杀南清弦。 这不就等于是他们联手买我的命嘛。 我打不过肯定跑,往安全的地方跑。 哪安全? 自然是伏龙山安全。 南清弦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 他对我不耐烦,他讨厌我,他不爱搭理我。 但他看我的眼神里,没有杀意。 没有杀意,我就是安全的。 住了没几天,在我跑到白宸院子里闹腾他的草药时,被他一笛子敲晕了。 中了毒迷迷糊糊的,我听见姜肆跟南清弦说。 “师哥,要不咱们帮帮他吧,落魄成这样,怪可怜的。” 后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白宸把买我命的那些人聚在一起吃了个饭。 白宸多厉害啊,就提了一句。 “明楼没那个本事,你们的钱竹篮打水,再让他来动我伏龙教,这杯酒水你们就喝不下去了。” 他揪住那些人买凶杀南清弦的事儿,大做文章。 那些人也傻了,没想到伏龙教会出来保我。 他们的计划是,如果我杀不了南清弦。 一是被南清弦反杀,明楼就不存在了。 二是他们群起而攻我,明楼就不存在了。 万万没想到还有第三个结果,我被伏龙教保了。 这会儿后悔也晚了,他们一手帮我推了个好靠山。 我那几天是春风得意马蹄疾。 是真的马蹄疾。 我领着明楼弟子撒着花儿在他们门前晃悠,一个个问。 “哟,最近你又年轻不少啊。” “你是不是经常熬夜?这样是活不长久的。” “我没想取你狗命,放心吧!” 他们气的直蹦,都不敢说我一句不好。 毕竟我跟南清弦荣获‘一对疯狗’的称号。 我俩的名声都是逼急了能跟他们同归于尽的。 总之,从那之后我就跟伏龙教来往密切了,不遮不掩的。 我明楼就是伏龙教的人,外编弟子。 我打着南清弦的名号,生意更红火了。 但后来还是出了事。 由于太张狂,我什么单子都接,动了个不该动的人,听说是什么丞相的侄女婿。 我又不知道,人家给钱就杀呗。 后果是惹恼了官家,连累南清弦的铺子被封了十几个。 在一波波的皇城刺客里,我不得不认怂,往什么狗屁丞相府送去不少钱财。 总算是平了事。 过后,南清弦又拎着我煮茶,听我嗷嗷喊着亏大了,半年的盈利都搭进去了。 南清弦跟我说。 “在江湖上行走,即便潇洒自由,但你身后有明楼弟子数千人,总要顾及他们的命,不该赚的钱不能赚。” 他不会应酬,不会刻意拉拢我,不会假装跟我亲近。 他教我为人处事的时候,是真心的。 我也说句真心话,从那之后,我把他当兄长看待。 因为只有他告诉过我,人活在世,要顾及旁人的命,要肩负起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我想着,这话他要是能跟我那爹说,能跟世间所有人说。 兴许我这一生就能好过些。 如果每个人都是负责任的人,世间能少许多罪孽。 我选了新的地方安身立命,叫桃花谷。 就离伏龙山不远,骑马大概不到一个时辰的路。 是个很漂亮的山谷,里头种满了桃树,每年都开花。 我的弟子们也都住在桃花谷里,他们会出去接活杀人。 但回来的时候,都很自觉的在谷外换了衣裳,洗干净手上的血。 他们说,不能染脏了桃林。 第345章 夜铭篇6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的过去。 认识南清弦的时候,我十六,他十八。 原本我是个很纯洁的男子。 真的,至少十七岁之前,我一直都很纯洁。 遇到那个心动的姑娘,是在偶然一次出门时。 毛毛细雨,青石板路。 她举着一把细伞柄的油纸伞,路过我时,头上的簪子掉了下来。 青丝如瀑,她脚踝一歪,摔进了我怀里。 哎呀。 我当时心脏怦怦跳,对从来没抱过的温香软玉简直是手足无措。 她盈盈直起腰身,朝我拜了拜,双目泛起秋水。 “娥香楼,我叫玉巧儿,今晚头一回挂牌,公子会来吗?” “......” 我心中一股浩然正气,袅袅升起! “你放心,我定去把你赎出来!” 当然,后来我才知道这是她们揽客的手段。 那一条街她这么倒人怀里二十几回,连说的词儿都一模一样。 但就我一个人没有顺势占她便宜。 我当时太单纯。 她们这行碰见衣着贵重,气质不凡的,就想方设法接近后抛个媚眼。 行话叫‘溜街’,目的是招揽生意。 但我当时没有把她往坏处想,毕竟我那天穿着一身黑,就手腕上缠了个鞭子。 那时候也不会打扮,愣头青一样的出门准备杀人,能穿的多华贵呢。 后来在床第间,她跟我说,第一回 见我的时候。 我手里提溜个玉佩,是个贵重物件儿。 那是雇主给我的,有了玉牌出入深府时好行走。 可她当时以为我是个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于是就往我怀里扑。 她也没想到我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但事实上,真不是我小气。 我当时一心以为是真爱来了,只想着对她好。 因为我觉得,钱财这玩意儿并不能表达我的真心。 所以,除了买下她的那一夜,其余一个月里,我一文钱都没给过她。 但我会给她买些新奇的小玩意儿。 我当时的想法是,她真好啊,又温柔又体贴。 床上花活儿也多,领我探寻了不少从没经历过的乐趣。 甚至还想着,把她娶了吧,反正咱又不在乎什么身份,把她赎出来就是了。 我把这个意思告诉她,她却说再等等。 等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反正她怎么说,我就听话。 我不许她接客。 但没想到,有一天我又兴致勃勃的去找她,却被拒之门外。 门再打开,出来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儿。 老头儿当时看我的眼神带着些不屑。 “巧儿胃口可大的很,年轻伢子你还是嫩啊,想抓住女人的心,你得有钱。” 我能说什么,我什么也没说。 我飞起一脚把那老东西从楼梯上踹下去了。 在旁边人的惊呼中,我直接闯进了门。 玉巧儿还是初见我时那般清纯无辜的表情,正瘫在床上喘着气儿。 看我冲进来,她不慌不忙的坐起身披了件外袍。 又从挨着尿壶的屏风后,搬出来个养鸡的竹筐。 里面是我费尽心思找来的好东西。 有草编的蚂蚱,能吹出乐声的竹叶,河里捡来的漂亮石头。 捡石头的时候,手还被螃蟹夹了,怕她心疼的嘤嘤哭,我都没敢告诉她。 但这会儿都被她一股脑倒在地上,还踩了两脚。 外面的老鸨子走进来时,玉巧儿嫌弃的看着我。 “把你这些破烂东西都拿走,我以为你是装穷,没想到你是真穷,一文钱都不给啊。” 老鸨子也跟着笑话我。 “都来瞧瞧哟,真是没见过这种小气的男人,逛青楼能白嫖一个月,每回还弄的我们巧儿疲累不堪,接个客都得偷偷摸摸的。” 她们你一言我一语,把我说的简直是一文不值。 那天也是巧了,刚好是出门见了血来的。 身上有雇主结账给的银票。 整整三万两银票,厚厚一叠。 我看着她们的嘴脸,笑了笑。 把怀里银票拽出来,站在门口的二楼走廊上,悠悠然的往底下撒。 围观的姑娘们都尖叫着往楼下跑,抢着去捡银票。 我撒一手还得回头说说话。 “钱?我明楼最不缺的就是钱。” “早说你想要钱啊,费那么多事儿。” “老鸨子,瞧瞧这些钱够不够?” 那时候青城还没有现在繁华,三万两能包下这个楼里所有的姑娘。 老鸨子听见我说明楼,这才知道惹了不该惹的人,跪着一步步朝我磕头赔罪。 又说巧儿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想带走也可以,她只当送给我赔罪了。 我噗嗤一笑。 迎着那玉巧儿期待的目光,说。 “别啊,既然是玩儿,那就一起玩儿才热闹,全脱了站成一排,老子瞧瞧你玉巧儿跟别的妓子有什么不同。” 楼里姑娘们起先还扭捏着,说是男男女女都有,几十个人盯着呢,不好意思脱。 我就吹了个口哨,让明楼的人又送来五万两银票。 我一直是笑着跟她们说话,但我当时真是恨不得灭了世间所有人。 我没想到一个妓子敢骗我。 反正那个下午玩儿的挺高兴。 整个楼里的男人都累个半死,所有女的都没剩多少气儿了。 我就在二楼走廊里坐着喝茶,看着大厅里污秽的场面。 最后金巧儿被人在楼里的后厨拽出来,她身边围着几个厨子。 厨子们也是满脸的兴奋啊,遇上阔绰的主儿请客玩女人,都是高兴的。 他们也都懂眼色,把重点都放在了玉巧儿身上。 她被人从后厨拖到大厅时,身后一路上滚落出来番茄,鸡蛋,蒜瓣,滴溜溜混合着污物,在地上转圈儿。 到那一刻,我的怒气才平息几分。 我只觉得恶心。 她累的爬都爬不起来,但看见我往她赤身上撒的银票时,眼里还是泛起了精光。 她说。 “爷,您过几天还来吗?” 我扭头就走了,多看一眼都恶心。 另外,我觉得我这种挥霍的行为很傻哔。 每一分钱财都是我拿命换来的,不该劳财动众的羞辱一个已经没有耻辱心的人。 太不值得了。 反正从那之后,有一段时间我瞧见女的就烦。 当然世间还是有好女人的,只是我不想再真心喜欢谁了。 但那段时间,只有一个女人例外。 不,是女孩。 一个小丫头。 我闲来无事去皇城杀个人,同时也是散散心。 回来的时候,在城外的郊林里发现个小姑娘。 小姑娘约莫就八九岁左右,身子骨儿又瘦又小,黑乎乎的脸上,几乎就剩俩眼睛能看见。 穿的像个宫女,我也没见过宫女。 第346章 夜铭篇7 只是在皇宫门前,远远瞧见过这种齐胸襦裙的样式。 裙子已经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了,全都是血,掺杂碎肉。 还混合着泥土碎草屑,糊成一团,不用凑近就能闻见腥臭味儿。 其实她当时已经快十一岁了,只是我以为她八九岁,太瘦小。 但就是这个脏兮兮的小丫头。 她从野狗嘴里夺下一只肉骨头,大口嚼着残肉。 我看着那骨头,有些后背发凉。 那似乎是野狗从哪扒拉出来的死人手臂。 但显然啃肉那丫头是饿急了,一边吃一边红着眼眶。 却没掉眼泪。 她胳膊上被野狗咬出来的伤口,还在溢出新鲜血液,一滴滴落在林中土地上。 而野狗被她用树枝从狗眼里戳进去,这会儿已经没气了。 我就那么抱着胳膊,坐树枝上看着她。 我已经看好一会儿了,从她跟野狗撕打就开始看。 我觉得这小丫头是个狠人啊。 在她艰难嚼第二口死人肉,正要咽下去的时候。 我摘下一片树叶打在她喉咙上。 看着她趴在那里,把嘴里和胃里并不多的残肉都呕了出来。 除此之外,连一口清水都没往外吐。 她胃里是空的,空到只剩夹杂着血丝的胃液。 我扔下两只烧饼到她腿边,是包着油纸的,半热不凉。 她抬头看着我,眼里几乎没有活人的情绪。 冷意森然。 就像刚从死人堆里爬出来一样。 她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捡起香喷喷的酥油烧饼。 她连外面的油纸都没顾得上撕掉,硬是用牙撕扯开。 狼吞虎咽啊。 很快就把俩烧饼吃的连油渣都不剩。 我也没问她是谁,有没有家人,接下来想怎么活,这些问题都是废话。 “跟不跟我走?” 一个看起来才十岁的小丫头,很认真冷静的思考了一会儿。 她点点头。 我就这么把她带进了邻近客栈里。 一路上都有不少人看着我俩,紧跟着就都捂住鼻子。 她身上实在是太臭了。 尸臭混合屎尿再加上血腥味儿。 至于为什么有屎尿,很多人都不清楚。 不管是猫狗还是人,临死之前,大概率会大小便失禁,所以死人堆也有粪坑的味儿。 掌柜的和店小二骂骂咧咧,说是小姑娘洗个澡换了七桶水。 我给他们丢了一锭金子,才算止住他们的骂。 我想着,要是拿了钱再敢骂,我就让他们这辈子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洗完了澡,没有她能穿的衣裳。 掌柜的家里有个小儿子,跟她差不多大。 借了一套小男孩的衣裳,先穿着吧。 吃饭的时候,我跟她说小姑娘要注意仪态,不能狼吞虎咽。 她也没抬头,冷冷的丢下一句。 “往后我就是个男孩,不要把我当姑娘看待。” 后来我每每想起这句话,都觉得她说的是‘不要把我当人看待。’ 她穿着男装跟我回了桃花谷。 她脸上似乎除了垂着眼,就没有别的表情。 还是那句话,她都不像是个活生生的人。 我一直觉得自己是捡了个女鬼回来。 谷里的人都以为她是男孩,我也没解释,她更不会解释。 直到我发现,她总是盯着我的鞭子看。 我没想教她武功,我觉得一个姑娘,没必要学武功。 我甚至跟她说,是不是有仇人,说说是哪一家,说不定我顺手帮你报仇了。 但她很固执,关于仇家是谁,一个字都不说。 别的弟子练功时,她扯了藤蔓绕在一起当鞭子,不得章法,把自己抽的浑身都是伤。 浑身都是伤吧,咬着牙还一声不吭接着练。 门中有弟子看不过去了,送她一根鞭子,并且慢慢指导她练习入门身法。 我也懒得管,甚至很快就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直到养着她的第二年,我偶然发现有弟子正在跟她练习对打。 那个弟子入我门下三年了。 没打过她。 我这才来了兴趣,心说这是捡回来个习武天才。 但还是那句话,世间没有什么天才,只有比大多数人更努力的普通人。 据我观察,还不满十三岁的她,每天睡觉的时间不超过两个时辰。 反正她自己的小木屋前,地上的一年鞭坑,比同门三年的弟子都深。 我觉得她这是不要命的练法。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就想试试自己亲自培养个人,未来能有什么成就。 但我这人懒散,有时候教的认真,有时候教的敷衍。 她也不说话,哪一招我教的敷衍,她也不来问,偏执觉得是她自己练的不够。 有时候急起来,能两天不吃饭不睡觉的去把一个招数练通顺。 我真是从来没见过这么拼命的弟子。 渐渐的,我连她的性别都忘了。 我开始认真,开始用比对待寻常弟子更严厉的水准去要求她。 本来以为她会叫苦,但没想到这人就喜欢受虐。 我对她越严厉,她看我的眼神就越感激。 “家主,我要出去赚钱。” 赚钱指的是,她要跟别人一样,出去接活杀人。 “我夜铭还没穷到需要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去赚钱。” “我满十五了。” “满了也不需要你去赚钱。” “我要走了,走之前,你可以让我帮你做事。” “你走哪去?” “不能说。” “......” 那一刻我气的想骂人。 事实上我也这么做了。 “去你娘的不能说!老子养你教你,什么好东西都给你留一份儿,把你当儿子养,你还防着我,你要防着我你现在就滚,滚出桃花谷,你爱去哪去哪!” 她没走,她只是突然朝我跪下了。 她从没朝任何人跪过。 “大恩,无以为报。” 说完,她站起身就真要走。 这人! 我一口气没上来,只能又把人拎回来。 连哄带劝说了半天,说是等她拿了武林新星的名头,能出去不被人打死,再放她走。 “你看,好歹我白养你这么久,你要是出去就死了,往后还怎么给我报恩,我夜铭可不做赔本生意。” “你再跟我一年,让我看见你有独立的本事,我就让你走。” 她应下了。 过后我才反应过来,嘿,非亲非故的白眼狼,我这么护着她干什么。 但很快我就知道了。 第347章 夜铭篇8 小丫头只是看起来冷漠些,其实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她甚至会在我生辰之日,煮一碗清汤面,一句话都不说的搁在我手边,转身就走。 那丫头不好意思的时候,就会装出不耐烦并且很暴躁的神色。 也不知道是小时候经历过什么,怎么养出这种心性的。 —— 后来我就遇到了‘黎姑娘’。 哼,什么江湖第一美人,还不是得对我卑躬屈膝,服服帖帖,俯首称臣,前俯后仰......唔,反正就是,他得顺着我,他得听话。 在我们家,我就是当之无愧的老大! 黎梵这人吧,也就是长的好看些,身材好,脾气好,对我也好,还舍得给我花钱,床上活儿也还行,别的简直一无是处! 所以,我大发慈悲带着儿子嫁给他,就是他家祖坟冒青烟了。 (言妈:夜铭我友情提示你,我会把你的自传给黎梵看。) 咳,请容我重新组织一下语言。 遇到黎梵之后,我才找到了生命的真谛。 黎梵就是我男神,我在黎梵的怀中,想和黎梵吹海风,说想跟黎梵赏花灯。 真的,我对他一见钟情,思之如狂。 他这个人很好,浑身上下你都挑不出一丝一毫的缺点。 又温柔又贴心,带孩子也比我有耐心,还会赚钱,比只会打打杀杀的我要强得多。 我能嫁给他,跟他和他儿子一起生活,简直是八辈子积来的好运。 感谢黎梵让我拥有了一个美满和睦的家庭。 再次诚恳的说,我特别爱他。 —— 我跟黎梵大婚的时候,我没穿裙子,他也没穿裙子。 我们就是俩男的拜堂,谁敢说一句不好就死远点儿,别出现在烈阳城。 婚礼没在皇城里举行,因为我总觉得那不是我该待的地方。 我们带着崽子回烈阳城了,毕竟黎梵已经是武林盟主。 烈阳城才是我们的家园。 大婚的时候,各大门派的人都来了,当时崽子已经有六个月大。 白白胖胖一团,还挺可爱,险些被某个臭不要脸姓景的人偷偷抱走。 当时场面虽然不像景言卿跟花铃的婚礼那么盛大奢侈,但我们比他们热闹。 各大门派为了讨好新盟主,简直是十八般武艺全搬来了。 婚礼开场就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四条舞龙队在烈阳城的街道上蜿蜒而至。 说是婚礼,都不如说是新的武林大会。 中间闹着闹着,几个门派的小弟子们还打起来了,最后又发展成比武擂台赛。 不过也都是比武热闹着玩儿,场面欢欢喜喜的闹腾。 景钰看的是摩拳擦掌,闹着要戴面具去打擂台,被南清弦冷脸拽回去了。 花铃倒是没来,听说是刚有了身孕,马车奔波对身子不好,叫人送来了贺礼。 我希望花铃快点生,让景钰别总盯着我儿子。 姜肆也没来,好像吵了一架,小丫头不要他了。 我也不知道小丫头怎么想的,一心精忠报国啊,当了将军就想要南巡兵营去。 据说姜肆不想让她走,两人还打了一架,彻底闹掰了。 我觉得他们还得闹上许久才能有个好结果,但年轻人嘛,这都正常。 毕竟说起来,他俩正经也没怎么相处过,只有最初的好感,没有柴米油盐,那也走不长。 但最让我惊讶的还得是白宸。 他来参加我的婚礼,身后还带着个担架,上面躺着个穿红衣裳的男子,叫钱怀瑾。 听说钱怀瑾偷看人白宸洗澡,又挨打了,再次伤了腿。 伤了腿也不安生,说是从烈阳城到皇城,往返得一个多月,他让人抬着也得跟来。 这是对白宸紧追不舍呀。 另外还要说个人,是黎梵的妹妹。 当初蜀南剑庄的人并没有杀干净,我记得是留了一男一女。 一个叫张瑶,一个叫张博元,是兄妹俩。 算起来该是黎梵的兄弟姐妹。 我跟黎梵大婚的时候,张瑶叫人送了贺礼来,说是想多跟兄长走动走动。 听说张瑶的生意做的不小,成了整个蜀南山城的首富。 但那个张博元倒是没听过名头,只是张瑶让人送来请柬,说是张博元要成婚了。 娶的是山城城官的小妹。 请柬是跟贺礼一起送来的,就在大婚那几日,所以当时景钰也在场。 我们猜着这其中会不会有张瑶‘卖兄求荣’的可能,毕竟生意人若是能跟城官攀上亲戚,商路就更广阔些。 但景钰说什么人各有命,不管张博元是被利用了,还是自愿娶妻,都是命数。 若是没有奋起反抗的想法,谁都帮不上他。 我想着也是,一个大男人,最初被亲爹挟制,现在亲爹都死了,还待在妹妹手下被利用。 当然这是我们的猜测,说不定人家是自愿娶妻,没有我们想的这么恶劣。 但也都无关紧要,毕竟跟我们都没关系。 面对同父异母的妹妹示好,黎梵摇摇头,让人回信了。 只给张博元也回了份不轻不重的新婚贺礼,没有提要恢复来往的事,也没有以兄长自称。 黎梵说,他无心牵扯那么多了,只想安安稳稳过日子。 就让他们兄妹俩待在蜀南,无仇无怨无来无往,这样最好,各自安稳吧。 新婚第一夜,黎梵很快乐,我不快乐。 不要想歪了。 他眉开眼笑抱着黎肉丸,坐在凉亭里一整夜,看着月亮笑的眼泪都出来了。 我急不可耐欲火焚身也得忍着,陪他一起小酌两杯。 他一手抱着熟睡的孩子,一手握住我的手。 带着些醉意的说。 “我总不敢相信,我们是真的成婚了,我黎梵也有家了,像是在梦里。” 我摸摸他的手,想了想还不够,又凑过去在他有些醉酒的晕红脸颊上亲了一口。 “你的家,我的家,合起来就是我们的家。” “不是在梦里,这都是真的,黎梵,我们两个终于有家了。” 想不到吧,新婚夜,我俩什么亲密的事情都没做。 就只是抱着孩子坐在凉亭里看月亮。 却温馨到此刻想起来心头还是暖洋洋的。 我这人其实并不会说什么情话,我表达喜爱的方式很简单。 喜欢就要天天腻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也许有天我和黎梵也会因为琐事吵架? 但我十分确信,我永远不会离开他。 他没有安全感,总怕我会走。 但其实是我更没有安全感,我怕他会喜欢上别人。 我只能整天粘着他,盯着他,不给他丝毫看看别人的机会。 也许等我俩年纪都大了,我们会住回桃花谷去,到时候就只有我们两个人,还是可以每天都待在一起。 我是个重欲的人,但我跟他在一起,即便什么都不做,我都觉得安心。 我是个不会说情话的人,活的也有点糙。 但我会永远永远跟他在一起,粘着他,腻着他,折腾他,让他没空找别人。 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黎哥哥。 (夜铭篇,完。) 第348章 花铃好辛苦 福安王府。 廊下,几个小丫鬟正聚在一起嗑瓜子。 “咱们王妃最近脾气越来越差,我昨晚瞧见王爷又被赶到书房了。” “这都正常,我娘说女人怀了身孕,是会容易生气的,再说了,咱们王妃可是南国长公主,耍耍脾气也是应当的。” “这是自然,只是总觉得.....王爷不容易啊。” 旁边走过来一个女子,穿的衣裙跟寻常丫鬟不同,张嘴就是呵斥。 “王妃还有四个月就要生产,你们要是敢打歪主意恶心王妃,就都别留在王府伺候了!” “啊,玉翠姐姐,我们,我们哪敢啊。” 玉翠知道这群丫鬟不敢,就是嘴碎,她冷哼一声:“不敢最好,忙你们的去,再让我瞧见你们偷懒嗑瓜子聊闲,一准回了王妃把你们赶出去!” “是。”小丫鬟们慌忙四散。 皇城里的丫鬟不比伏龙教里的衷心,这群漂亮小丫头都心思多,不得不防。 玉翠让人拎着酸果子跟她一起往后院走。 还没走进正屋,就听里头又传来干呕的声音,眉头一皱,她连忙掀开厚厚的门帘,往里面进。 正值冬季,年下,腊月二十一。 屋里烧了地龙,更是闷热,但软榻上那人身子重,丝毫见不得凉风。 “玉翠。” 花铃有气无力的喊了一声。 已经嫁为人妇身怀六甲的她,发丝高高盘起,额前坠着金贵的抹额饰物。 一身明黄色的王妃常衣,裙摆华美,气质也矜贵不少,此刻正坐在软榻上。 “来了,冬日里不好找酸果子,但王爷寻了许多地方,总算是让人找着了。” 玉翠连忙走到软榻边,眼里都是担忧:“晨起也没吃些好东西,午膳用的也不多,整日就吃些酸果子蜜饯,荤腥都不见,这可怎么养身。” 花铃漱了口,压下反胃的感觉,斜躺在软枕上,一手摸着肚子,皱眉:“我也不知道怀孕竟然这般辛苦。” 玉翠把洗好的酸果子丢进温水里泡一泡,省得吃进肚子里太凉,一边回话。 “太医说了,您这胎像稳的很,腹中又是双生胎,不免要比寻常妇人多些辛苦。” “呼。”花铃哪哪都难受,肚子大的惊人,才六个月就赶上寻常妇人生产时的肚子了。 但好在有三师兄送来不少好东西,说是能把肚皮养的白嫩,不长红纹。 三师兄还反复保证,一定能把她调理的跟从前一样,体态轻盈不臃肿。 花铃这才少掉些眼泪。 天知道她有多害怕生完孩子就变丑了。 一胎好恢复,但双胎总是亏耗也翻倍。 而她才刚跟景言卿成婚一年,不想这么早就变成臃肿妇人。 也可能是有孕的女人想的多,反正怀孕这半年是一路哭过来的。 几乎前五个月都是吃不下饭菜,一直吐个没完,整天饿的头晕眼花,床都下不去。 最近一个月还好一些,至少能起身了。 但胃口还是不太好,有时候能喝一大盆鸡汤,有时候闻见油腥就吐。 玉翠把温好的酸果子递来。 其实就是青梅,正是腊月里,青梅不好找。 “把嫂嫂给的泡萝卜也拨几块儿,突然想吃了。” “啊。”玉翠傻了,回:“梅子跟泡萝卜一起吃啊?” 花铃眼含热泪:“突然就很想吃,不吃到嘴里就难受啊。” “快,快去拿。”玉翠哭笑不得,摆摆手让人去取。 花铃一点点咬着酸梅子,洗的时候,玉翠曾尝了一个小的。 那种酸涩到牙倒的感觉,她都没敢咬第二口。 但这会儿,花铃倒是吃的高兴,摸摸肚皮终于笑了:“好受多了。” 玉翠松了口气,拽了凳子坐在一边,随手给人按着腿。 这才刚六个月,腿脚都是水肿的,按一下一个手指头印儿。 妇人怀孕实在是辛苦啊。 花铃胃口好了些,又让人去煮了碗鸡蛋清汤面,刚好配着泡萝卜吃。 吃面的时候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夫君,问了句:“王爷呢?” “进宫了,皇上说钰王爷给您准备了什么好东西,要王爷亲自去拿。” “这么金贵?”花铃又感动又愧疚,叹了口气:“惹的嫂嫂也整天惦念我。” “都惦念呢,大将军在百里之外操练新军,还让人送回来几只鸽子,说是十几年的老鸽子,最是滋补,我让人先养着,等您能吃下荤腥的时候,炖了补身体。” 这说的是姜肆。 “大将军过年还不回来?”花铃掰着手指头算,得有四个多月没见到二师兄了,“如果木兰将军回来过年,他肯定也回来。” “木兰将军早早就说了,今年在烈阳城过年,说是去瞧瞧侯爷和小世子。” 凌九歌去烈阳城找夜铭他们过年了。 花铃这会儿多愁善感的很,又开始掉眼泪:“二哥看不见二嫂,又得难受,哎呀,他俩什么时候能成婚啊。” 玉翠连忙劝着:“别哭别哭,话没说完呢,听说大将军也往宫里送信了,说是路过烈阳城,也要在那儿过年。” 操练新军的位置在皇城北面,烈阳城在南边,一南一北,这怎么可能顺路。 姜肆这是想念人家,故意追去的。 花铃细想想,这才擦擦眼泪接着吃面,面没吃多少,净啃泡萝卜了。 还是嫂嫂明白她,送的都是她爱吃的,想见嫂嫂呜呜呜。 玉翠看着现在完全是孩童脾气的人,哭笑不得,又说:“钟长老下个月就来王府,原是提了好几回要过来伺候您,但秋天忙着采药,冬天又赶上过年,总算是下个月能到皇城。” “师父要来?”花铃瞬间高兴了,但又担忧:“伏龙山一下雪就封山,平日里赶来皇城都得大半个月,现在雪深路滑,师父怎么赶路啊。” “想来总是能来的,下雪也拦不住,只怕这会儿已经在路上了。” “那不是连除夕夜,都得在马车上过?” “是。” 花铃又愧疚起来,低头看看自己这肚子。 心里骂。 俩小兔崽子,还在肚子里就折腾了一群人,兴师动众的,等你们出来再说,咱们慢慢算账! —— 此刻,宫里。 景言卿依旧丰神俊朗,只是姿势有些不雅,正躺地上拽着景钰的裤腿不让人走。 “....别走啊,你听我说说,我这满心的委屈可真是没人能说了!” “你先爬起来再说,这么多宫女太监都看着呢,不丢人啊?” 景钰深吸一口气,这人跑来一个时辰,诉个苦还没完了。 第349章 来自花铃的折磨 但想到他这段时间日子过的确实凄惨,只能又坐回去,继续听人絮叨。 景言卿欲哭无泪,站起来拍拍衣裳也坐下,语调幽怨。 “刚才说的都是之前,我跟你说说最近吧。” “腊月初一的时候,我们商量着送年礼,就因为赏下人金瓜子不够了,管家也说换成银子也无妨,她就哭啊,哭了半个时辰,我都心疼。” “初六的时候,该去采办年货了,说是有一批新到的福金酒,我说留几坛,我是不喝酒的,我不喝酒你是知道的。” “我想着留酒到时候犒劳一下府里的人,更何况商铺里的掌柜们也得聚聚啊,是吧?我做的没错吧?” “唉,她跟我吵架,说从前没发现我是个酒鬼,我爱喝酒,我还喝醉了,翻旧账,就是翻旧账,大婚的时候可是你们拽着我喝的啊!我差点洞房都耽搁了,这事儿我......” “好好好,这些都不提,我也不提,都过去了。” “就说半月前,上朝嘛,本来就该穿衣裳吧?我是不是得穿衣裳出门?我真是随便找了件衣裳,她又哭了,她说我故意打扮。” “我还懵着呢,她突然来一句,没感情了和离吧,说我打扮的俊俏是要出去纳妾了,她不跟人共侍二夫,不是,共侍一夫,都给我气糊涂了!” “你说我冤不冤枉,那王爷的衣裳不都是做了没多久的,我当王爷才一年啊,她说我穿新衣裳出门,那我是不是得把衣裳都打个补丁啊,我真的冤枉。” “还有,唉,你等我缓缓。” 景钰:“......” 景言卿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完,又继续说话。 “前几天,我在书房.....对,说起书房了,我睡觉从来不打呼噜,但你知道她说什么?” “她说我的呼吸声太大了,吵的她睡不着!你说说我怎么办,她让我别呼吸,这,这我怎么办,连呼吸都是我的错。” “就因为我会呼吸,她把我赶到书房睡,书房哪有地龙啊,寒冬腊月的,我在床边摆炭盆,冻的手脚冰凉。” “好,咱们接着说,刚说到哪,对,前几天她把我赶书房睡了,我心想着书房就书房吧,她身怀有孕也辛苦,我就住下了。” “住下不得有人打扫?也得洗衣服吧,她午后来送汤,一进门看见丫鬟们抱着我的衣裳去洗,就又哭起来,说是我在书房藏了女人。” 景钰:“.......” “还有,我王府铺的地面,是你们批的银子,你们该知道,是青石板加了防滑的鹅卵石,是啊,鹅卵石,大大小小都不一样的。” “她跟我说,第三个台阶的鹅卵石比第二个台阶要少六个!她觉得很难过,又哭了。” “我啊,我是连夜让管家出去找了六只鹅卵石,大半夜的喊人弄水泥,听她指挥着一只只镶上去!” “是,当夜好好的睡下了,第二天又哭了,说是加了一层水泥,台阶不平了!” “呜呜呜,堂弟啊,我怎么活,我这日子怎么活。” 景言卿好好一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被家里的小娇妻折磨到哭唧唧。 景钰:“......” 门外,一身龙袍的南清弦刚从御书房过来。 外面兴许是又下雪了,金靴前面沾了些白雪,肩上披着黑貂皮的大氅,衬得身上一串红玉如意缕金珠格外灵透。 他走到门外就听见了,只是没听仔细,此刻看人进宫一趟就是说花铃‘坏话’,一边走进来一边开口。 “你要是养不好就送宫里来,花铃自小懂事,哪被你说出这么多不是来。” 他一贯就是这么个冷清表情,眉梢眼尾如沐霜雪。 景言卿一愣,紧跟着摇头:“不送,我家夫人住哪我住哪,我不要跟她分开。” 景钰憋笑半天,忍的肚子疼,这会儿拍手:“南哥你这个提议好啊,快把花铃接回来,孩子也在宫里生,往后咱们一大两小全养着!” “堂弟,你不厚道!”景言卿咬牙。 南清弦肩上沾着雪花的大氅被太监脱下,收到一边用干帕子打理着。 他自己则是走到景钰身边坐下。 刚一坐好,那边的人就倒他肩上,他眉头一皱:“坐好。” “你凶我,好,刚好,我带花铃一起跑,我们也往烈阳城过年去!” 南清弦抬眼看景言卿:“瞧见了吗?” 景言卿眼里有些同情,点头:“也罢,我不过是煎熬几个月,你得煎熬几十年,我心里好受多了。” 景钰:“?” 这听着不像是在夸他啊。 “南哥!” “别胡闹,我身上有凉气,怕挨得近冻着你。” “嗯,这话还算能听。” 景钰这才满意,站起身伸了个懒腰,走到桌边。 上面摆着不少锦盒,都是从邻国送来的好东西。 “瞧,北安国的如意双面绣,等孩子出世,当肚兜可好看了。” “这是珍珠粉,拿回去给花铃用,她前几天不是吵着说变丑了,让她往脸上敷,北安国那边是海域,这些东西都有。” “这是五彩贝壳小风铃,当个小玩意儿拿回去哄哄她。” “你得知道,你刚刚说的所有事儿,加起来都不如她这会儿受的苦难重,多心疼心疼她。” 景言卿只剩下点头了,神色也认真些。 “我都明白,就是忍不住跑来跟你们炫耀一下,我家夫人有双生胎,我一回就有俩儿子!” “......” 景钰蹦着骂人,连踢带踹:“滚滚滚!” 景言卿美滋滋的抱起桌上的东西,抬腿就往外跑,他得快些给夫人送回去。 再好好哄哄,看能不能回主屋里睡。 直到人跑的没影儿了,景钰还是气呼呼。 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 他跟南清弦没有孩子。 南清弦显然看出了景钰在气什么,不是气景言卿,是气他俩不能生孩子。 他浅浅一笑:“慌什么,等生下来你就知道了。” “.....什么意思?” “到时候我找个由头把他儿子喊来宫里教导,否则,皇位还能传给谁?” “!!!” “南哥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 “......” 倒也不必如此比喻。 “过来。” 南清弦把人揽在怀里往后面内室带。 “喂!青天白日你干嘛呢,你刚说完你身上凉!” “动一动就热了。” “......” 第350章 花铃早产了 花铃肚子开始疼的时候,是在三月底,早产了半个月。 就连钟玲芳都心疼的直嘟囔:“能好好吃饭才几天,总算是不吐了,这就要生,得是该受罪的。” 旁边白宸安慰她:“稳婆早就找好了,都在王府里住着,已经去请了,又有您亲自照料,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自是会平安无事,那女人生孩子也是打鬼门关上走一遭,她还是双胎,我让她多走动,又时常偷懒......” 许是年纪大了,钟玲芳现在话也逐渐多了起来,焦急的站不住,索性转身要进去。 白宸一把将人拦下:“您先别进去,这会儿时辰还早,才刚开始疼,您还是先定定心,去开些补血的药方子,让人直接熬上。” 钟玲芳这才冷静些,看向白宸的目光柔和不少:“到底是长大了, 做事稳妥的多,那为师先去一步,你别离开,就在这儿守着。” “是,您放心吧,小师妹一定母子平安,胎象都好着呢。” ...... 屋里内室,景言卿满脸紧张,看着啃苹果的人:“疼不疼?刚才还说疼,这会儿呢?” “这会儿不疼了,就是肚子一阵阵发紧,坠的有点难受,不碍事。”花铃苹果咬的咔嚓响,又说:“我还以为生孩子很疼呢,没想到这就开始了。” 亏的她担惊受怕几个月,原来疼的也不是很严重。 她哪知道,这才是阵痛刚开始的阶段。 宫里收到消息后,马车也急匆匆的往王府来。 景钰一下马车,慌着就往院子里跑,路上还撞到一个小丫鬟,都没顾得上说话。 “人呢?怎么样了?生了没有?” “......” 钟玲芳正端着一碗平安汤,一口口喂给花铃。 阵痛已经持续半个时辰了,花铃觉得还好,能忍受,招招手:“嫂嫂,还没生呢,你别着急。” “哎呀,你不懂,这事儿怎能不急。” 这里是古代,要什么没什么,产妇死亡率高的很,更何况这还是双胎。 景钰最近吃睡都不好,总觉得要出事,果然是早产了! 南清弦从外面走进来,步伐也是没了往日的稳重,进门就摆手不让众人见礼,只沉声说话。 “稳婆呢?该用的药材都备下了?” 景钰补充:“对,缺什么少什么,宫里也给你备了不少,我正让他们快些拿了送来。” 他俩的紧张程度,不亚于景言卿。 景言卿这会儿简直是眼泪丝丝,手脚都是软的,还在发抖,就在椅子上坐着,说不出话,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细想想,他挺没用的,除了跟众人一样坐着等,别无他法。 众人闹闹腾腾轮番关切着问,花铃阵痛来了,怕众人担心,还得忍着痛一个个回话。 还是钟玲芳瞧出她难受了,连忙把人都赶出去,只她自己留下。 景钰他们只能都出去,就坐在外厅等,茶水放凉了也没心思喝一口。 内室里,花铃终于是疼的熬不住,额间都冒汗了。 一边的三个稳婆战战兢兢在被子下检查了一番,回话说:“王妃,还早着呢,您还得忍忍。” “怎么忍啊!我要疼死了,呜。” 花铃疼的急躁,手指攥着被子都发白。 钟玲芳就在床边凳子上坐着,此刻握上花铃的手,眸子也湿润了些。 “忍一忍,都是这样的,都得疼,盼着是一儿一女,只生这一回就够了。” “师父,师父。”花铃带着哭腔,无助的哭着。 “好孩子,好孩子,你得平安,一定得平安,你听我说,脉象是好的,你好,孩子也好。” 不知道是安慰花铃还是安慰她自己,只能一遍遍重复着脉象。 生孩子这种事,旁人是帮不上忙的。 时间一点点煎熬的流逝着,众人就听着内室里的尖叫声越来越长。 景钰急的坐不住,站起来在前厅里反复转悠。 白宸则是等在门边,仔细的听着,预备好了所有万一能用上的药材。 景言卿依旧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脸色越来越苍白,额间都是冷汗。 这个过程对每个人都是煎熬。 南清弦抿着唇,在瞎转悠的人又路过他身边时,拽着人坐下:“定定神,不会有事的。” 屋里又是一声尖叫! “南哥,你听.....你听花铃嗓子都破音了,得是多疼啊。”景钰嗓音也跟着颤。 南清弦表面镇定,但捏着椅子扶手的掌心也发凉,没有不紧张的。 景言卿喃喃:“不生了,再不生了,只生这一回,纵然是两个女儿,我也认了,不生了。” 众人都没经历过,也是头一回听着孕妇生产的动静。 这种焦躁和无力,都不想再经受第二遍了。 景钰说:“姜肆要是在这里,绝不敢让凌九歌生孩子。” 南清弦说:“幸好,你不能生。” “......” 从清晨疼到夜里,又从天黑疼到天亮。 总算是在天将亮时,内室里传来一声哇哇大哭的童音! 等在外面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疲倦,但听见这个动静,瞬间就精神了! 没过一会儿,又是一声童音哭嚎! 两道哭声都是强健有力的! 景言卿当即蹦了起来,就要往里面冲,却没想到里面又传来一声惊呼! “天降祥瑞,龙凤双喜啊!王妃。” 后面这句说的晚了,景言卿早在稳婆惊呼的时候,就已经腿软的瘫到地上了。 景钰也没忍住,咬牙骂了句:“说话不能一次说完吗?瞎喊什么,吓死我了!” 很快,稳婆洗了手就出来报喜。 “恭喜王爷,一儿一女,王妃也平安,母子平安,吉祥富贵啊!” “赏!”南清弦站起身,语调平稳中带着抹喜悦,“王府上下照顾王妃有功,赏月俸三倍,一双儿女封如意郡主,南康世子,满月加封,举国欢庆!” 刚出生就晋封世子郡主,皇上对这俩孩子有多看重,自然不必明说。 门口站着的太监宫女以及丫鬟们,扑唰唰跪了一地。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奴才等喜迎世子,喜迎郡主!” 景钰高兴的不知怎么好,喊:“皇城摆十日流水宴席,寻芳楼受命操办,去,去通知王金香。” 第351章 花铃重温小戏园 景言卿这会儿才被小厮扶起来,笑的眉眼都眯着,顾不上跟任何人说话,只朝门里喊:“王妃如何了?本王想进去瞧瞧。” 门内,刚生产完的花铃,嗓音有些虚弱:“不许进来,我这会儿丑的很,不准进。” 虽然虚弱,但到底是习武之人,一群人又照料的好,能听出来没伤了元气。 景言卿这才彻底放心,不让进去就算了,他转身往门外走,能趴在窗户上瞧几眼也是好的。 但还没多瞧一会儿,就被南清弦他们拽进去了。 几人开始商量孩子的名字。 原本景言卿是想了名字的,文绉绉。 “女儿为景烟娆,儿子叫景清竹。” 烟娆清竹,其实寓意挺好,听着就清新文雅,但...... 南清弦说:“男子的名讳还是要大一些,才能显出气概。” 景言卿这会儿脑子兴奋的很,说什么他都能答应,连忙点头:“那就请皇上赐名吧。” “郡主之名无妨,世子不如叫.....景昭霖。” 昭字,为光明璀璨,辉煌热烈之意,霖指甘霖瑞露,也是麒麟的谐音。 南清弦取这个名字,其中的深意已经十分明显了。 这两个字也没写在纸上,景言卿这会儿只听着顺耳吉祥,当即点头:“多谢皇上赐名。” 景钰又说:“世子叫景昭霖,那郡主也取昭字,称作景昭意,往后册封公主也方便。” 昭意公主。 景言卿听见人说册封公主,脑子这才冷静了些:“敢问.....景昭霖为哪两个字?” 景钰勾唇笑:“昭华不负,天降甘霖,五哥已经应下了,不许反悔,反悔就是欺君。” “......” 完了,我儿被盯上了。 —— 在俩孩子满三个月的时候,景言卿主动把孩子送进宫去,当然,是让乳娘也跟着去的。 只是小住一段时间。 因为,他已经很久没有跟花铃亲近过了。 原本以为花铃生下孩子以后,就会多关注他一些,但没想到啊。 花铃满脑子都是孩子,压根儿也不多看他一眼。 于是,在花铃起床后照样去隔壁房间看孩子,却发现孩子不见了。 得知景言卿为了跟她亲热,竟然能把孩子送走,花铃哭笑不得。 但说起来....... 俩人也确实很久没有好好在一起了。 嫂嫂说这叫约会,保持爱情甜蜜感。 两人一起去了当年定情的戏园子。 “还记得这里吗?你送了我一只香囊,我,我亲了你,还被你打了一巴掌。” 花铃抿着嘴笑。 那是他们还没有订婚之前,当时坐在皇位上的人还不是南清弦。 俩人在戏园子里,花铃拿出香囊送给景言卿。 戏台子上唱着悠悠转转的郎情妾意,二楼坐台上。 景言卿没忍住,亲了因为送出香囊而脸色羞红的花铃。 然后他的脸也红了,是被花铃打红的。 花铃虽然害羞雀跃,但当时俩人还没订下婚约,所以出手完全是下意识的。 景言卿那时候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气氛太甜蜜暧昧,他是第一次跟喜欢的人单独相处,没忍住才轻轻亲了一口。 后来被打了以后才清醒些,再三道歉。 花铃也跟着道歉,俩人互相说着对不起,回郡主府的路上,就这么说了一路。 如今孩子都生了,回想起当年那些事,还挺有趣的。 俩人牵着手,甜甜蜜蜜的又进去听戏。 也不知道是不是巧了,戏台子上,还是唱的当年那一出。 这回,景言卿做了跟当年一样的举动,但没有挨打了。 他眉眼带笑,看着他的小姑娘,如初见一般心动。 这个吻十分温柔缱绻。 “谢谢你,一儿一女,都是你给的。” “不,该是我谢谢你,让我有了这么幸福的家,这是我从小到大一直期盼的。” “是我应该谢谢你。” “我谢谢你才对。” “......” 同样的戏台,同样的场景。 第一回 是互相对不起。 第二回 是互相谢谢你。 回王府的时候,两人在街上买了一份煎饺。 香菇肉馅的,花铃爱吃。 “言卿,咱们什么时候去把孩子接回来呀?” “不出三天,会送回来的。” “为什么?嫂嫂看起来很喜欢小孩子。” “但皇上会烦。” “皇上会听嫂嫂的话。” “那是因为没有触碰到皇上的底线,他才会让着,触碰底线的事,就不会让了。” “是什么事?” “是......今晚你就知道了。” “啊,大街上说这种话,你羞不羞!” “我不羞,我要是羞的很,孩子从哪来?” “景言卿!” “娘子不生气,累不累,我可以背着你回去。” “大街上,人多。” “你把脸蒙起来。” “那你呢?” “我背媳妇儿不丢人。” “......” —— 正如景言卿猜想的一样,南清弦几乎是忍无可忍的把两个小崽子丢出寝殿。 乳娘抱着孩子就往王府回。 景钰在内殿里急的嗷呜直蹦! “南清弦你要不要脸!” “说好了让我一直养着,我才抱了几天你就把孩子送回去了!” 南清弦抬脚踢上大门。 回到内室里,先把床上的拨浪鼓和尿布丢下去,又把一阵奶味儿的人丢进浴桶里,反复洗了好几遍。 没办法,他闻着这个味道,没法儿行事。 “每天。”南清弦咬牙,“自从他们来了,你就不让我跟你睡,说是会影响我上朝。” “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抱过你了,昨天揽着你的腰,却摸到孩子脚丫子。” “够了,真是够了,你只能是我的,只能看着我。” “......” 景钰难以理解:“他们只是小孩子,才三个月大,这种醋也要吃?” “不管,你还抱着他们睡觉,你得补偿我。” “救命!你明天还要上朝!” “朕勤勤恳恳一年,当回昏君怎么了,已经通报过了,三天不早朝。” “你不要脸!” “嗯,随你怎么骂,但我劝你少说话,省省力气。” “我腰疼,不行,我这几天抱孩子累着了。” “景钰。” “啊?” “腰只能因我而疼,所以,烦请朕的辅政王忍一忍。” “......” —— (花铃vs景言卿,番外完) 第352章 姜肆vs凌九歌 得知凌九歌被封了木兰将军,并自愿领兵巡视东部魏凌军,姜肆慌了。 原本以为天下太平后,大师兄登上了皇位,言卿表弟也娶了小师妹,日子能按照他的想法越来越好。 但没想到,凌九歌的心思跟他的想法不一样。 姜肆冲去隔了两个街道的木兰将军府。 “砰砰!” “开门,姜肆到访!” “大将军,您回去吧,我们将军说不想见您。” “.....我不信,我要当面跟她说,你让开!” “对不住,没有我家将军的命令,我们不能让开。” “今天这将军府我还就闯了!” “......” 姜肆脑子一根筋,他只想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让凌九歌突然就跟他没话说了。 连去巡视魏凌军都不跟他说上半句,哪有待嫁妇人是这样的。 没错,在姜肆心里,凌九歌已经等同于是他夫人了。 而在他的认知里,夫人就该居住后院,相夫教子。 对于凌九歌不跟他商量就要领兵离开皇城这件事,他心里又委屈又气愤。 院子里跑过来一个小丫鬟,行礼问安:“参见大将军。” “我要见她。” “.....大将军跟奴婢过来吧。” 姜肆绷着脸往前走,单手背在身后,指尖都有点颤。 他跟凌九歌的关系,从一开始就是他自己辛苦维护。 他追着凌九歌跑,直到最后,是用一种类似于得到施舍一般,被允许留在她身边。 皇上登基后的这一个月里,他俩关系明明发展的很好。 至少在姜肆眼中是很好的。 两人一起在兵营里统计名册,赏罚分明,规划三军储备,一起忙碌,一起悠闲。 两人甚至还牵手一起看星星,一起吃饭。 姜肆也愈发钟爱眼前人,只觉得有说不完的话。 甚至连排兵布将,凌九歌都能跟他畅聊。 他早已经认定了,这辈子唯一想娶的就是眼前人! 但请求赐婚的想法还没来得及落实,就接到了凌九歌要离开皇城的消息。 他是要去北边巡视镇南兵营的,而凌九歌要去的魏凌军驻地,在皇城的东边。 两个不同的方向,也就是说,此行一去,两人至少两年不能见面。 这跟姜肆脑子里设想的娶妻生子的计划,大相径庭。 他不能接受这个结果,并且认为是被凌九歌骗了。 跟着丫鬟来到后院凉亭里,看见了穿着白衣的她,倚在凉亭栏板上,迎着深秋的风,发丝飞扬。 “九歌你骗我,你耍我,你要走了,你不想留下跟我成婚,那你这一个月是.......” 凌九歌微微皱眉,朱唇轻启:“你冷静一点再跟我说话。” 姜肆被眼前人还是平淡清冷的表情刺痛,更激动了。 “我要怎么冷静,你想让我怎么冷静,你要走了!你不嫁给我,我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姜肆,是不是在你眼中,我该嫁给你居于后院,生儿育女?” “天下女子都是这样的,难道不该是这样吗?” “......” 姜肆质问的理直气壮,带着些武将的耿直鲁莽。 凌九歌眼里有些失望,她以为自己找到了一个知心人,没想到是错的。 “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那就这样吧。” “你站住!”姜肆急的额头冒汗,冲身挡在白衣身前,“那你想怎么样?你想让我怎么样?你有没有想过....我们的以后?” 凌九歌深吸一口气:“原本是想过的,但现在,没必要了。” “.......没必要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会有以后了。” “......我做错了什么,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不喜欢我,到现在还是不喜欢我。” 姜肆的脑子很直,他想不到别的理由。 他只知道眼前人要走,要离开他,并且还说两人不会有以后了。 这就是不要他了。 毫无理由和征兆的。 凌九歌看着满脸急躁的人,在心底里反复问询自己,这人的性格,真的是自己想要的伴侣么。 跟他生活一辈子,会被气死吧。 “都说了让你冷静一点,你这样怒气冲冲的跑过来,张口就是质问我,我跟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对不起,我太心急了,一听到你要走,我就......” “我有我自己想做的事,姜肆,你该问一问我想做什么,因何要去做,而不是质问我为什么不留下跟你成婚,生儿育女。” “......” 凌九歌说完,转身就走,身影在临近傍晚的夕阳下,有种孤寂感。 姜肆一个人站在凉亭里,目光注视着那道白衣身影。 他脑子还是一团乱,不知道该怎么办。 于是,他冲去了宫里。 遇事不决,可问嫂嫂。 ...... 景钰正喊着王金香卤猪蹄,他想啃麻辣Q弹的猪蹄子,想了好久了。 但很多做菜的香料都不齐全,也是准备了很久,才在今日动手。 猪蹄熬了一天,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出锅了。 景钰住的是乾清宫,皇帝的居所,恢宏大气。 但那又怎么样,他要在乾清宫殿前放一口大锅熬猪蹄子,没人敢说半句不好。 姜肆来的时候,景钰正盯着王金香的小侄子,叫福生的那位,在铁锅里哗啦啦的炒栗子。 满院飘香。 “嫂嫂。” “哟,好久没听见你这么喊我了。”景钰有些惊讶,带笑说:“狗鼻子吧,知道我这儿有好吃的,闻着就来了。” “嫂嫂,我,我不是来吃......” “有事?跟我进来说吧。” “嗯。” 景钰站起身,漂亮的玉色长袍,腰间系着月光石腰链,灵动清逸,一如往常。 姜肆吸了吸鼻子,不是馋的,是他看见嫂嫂就委屈的想掉眼泪。 两人到里面殿中坐下,姜肆还没开口,景钰就抢先说话了。 “因为凌九歌要走,所以你跑去跟人家吵架,没吵赢还被说教了一顿,又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说教你,你就跑来找我了?” 姜肆直接傻眼,喃喃:“嫂嫂你是神仙下凡吗,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景钰无奈摇头,这种事很好猜啊。 这俩人的脾气和性格,一个听不懂又性子直,一个懒得说又敏感多思,有矛盾是早晚的事儿。 第353章 姜肆害怕被抛弃 姜肆觉得终于找到了宣泄口,絮絮叨叨眉飞色舞的把整件事都说了一遍。 “......你说她要是不想嫁我,她这一个月跟我出双入对,名声不要了吗?我牵她手,她都没有拒绝。” “可要是想嫁我,又为什么非要走呢?嫂嫂,我想不明白。” 景钰伸手倒了茶水,推到姜肆手边。 “凌九歌跟寻常姑娘不一样,姜肆,你似乎从来都没有要好好了解她。” “我.....” “你先别急着反驳我,也别再让我听见什么女子都得相夫教子这种话,我听着都来气,更别说让人家听见了。” “嫂嫂,我是不是说错话了?可是.....女子就是该相夫教子的啊,自古以来都是这样,我很想跟她有个家,想有自己的孩子。” 姜肆觉得,喜欢一个姑娘就该娶她,两人夫妻和睦,天荒地老。 “那你有没有想过,人家不愿意这么年轻就嫁人,也不想一身好武功荒废,去深居后院带孩子啊?” 景钰有些头疼,他知道姜肆是个直男,考虑问题也不全面,但这种性格有时候真的很气人。 姜肆苦着脸:“你的意思是,她不想嫁给我,她就是当了将军不要我了,嫂嫂,我该怎么办啊,你让皇上收回她将军的名头吧,这样我就......” “闭嘴!”景钰有些来气,他拍拍额头,头一回对姜肆这么严厉的说话,“你要是再这么自私下去,她就真不要你了。” 姜肆傻了。 “世间男子多的是,人家凭什么在你这儿受委屈?明明人家也能建功立业过的很好,凌九歌的生母是将门之后,她自然也不遑多让,凭什么要牺牲自己的路,一辈子替你生儿育女?” “姜肆,大家都是人,没有什么女人就天生该替你生儿育女的说法,如果你是这种想法,别说人家不愿意嫁,我也不会让你娶她。” “你都不配娶人家,从前是身份不配,现在是你这个人不配,你俩的思想都不在一个高度。” 景钰一番话说的很重,他希望能把姜肆骂醒。 但姜肆执着起来,脑子一根筋,他听的似懂非懂。 “我听不懂什么思想高度,我只知道我喜欢她,我想娶她,她也是喜欢我的,我一定会对她好,就像言卿和花铃一样。” “你对她的好无非是给吃给喝给银子,嘘寒问暖,但这些事只能感动你自己,因为你没问过人家需不需要。” “最重要的一点是,凌九歌不是花铃!” 姜肆越听越焦急:“嫂嫂,我跟你说不明白,你不懂,你不懂,我不要她走,我去找皇上说。” “呵,那你去吧!” 景钰气的也有些发汗,丝毫不拦着。 于是,姜肆冲去御书房。 进门就跪下,张口就是:“皇上师哥,你快写道旨意给我吧!” 南清弦穿着明黄色的长袍,坐在书桌后面,桌上堆满了奏折,他抬手推开一些,这才能看清桌前跪着的人。 “你想干什么?” “师哥,你就写罢免凌九歌木兰将军的职位,赐婚给姜肆,哎我文采不好,反正意思就是这样。” 南清弦目光凌厉了些,但按捺住怒火,冷笑:“这样你就能把人关在后院,给你生孩子了?” “我会对她好的,嫂嫂不能理解我,师哥你肯定能理解我,我不是想要孩子,她不想生可以不生,我只是想跟她在一起,我不想让她走。” “所以你就跑来我这儿,打算强行把人绑在你身边?” 姜肆忙不迭点头:“是——” “砰!” 茶盏落地,就砸在他腿边。 姜肆吓了一跳,跪着没敢起身。 南清弦很快就站了起来,绕到桌前,抬脚就踹,把人踹翻在地。 “没出息的东西!你这种行为跟强抢民女有什么区别?自小我们就是这么教你的?” 一边骂还不解气,南清弦忍不住又踢了几脚,虽然都没用内力,但踢得也不轻。 “没出息,滚!再不走我叫人把你打出去。” “师哥......” 姜肆这回是真哭了,不是被打的身上疼,是委屈。 “我听不懂你们的话,我不明白,我只知道我要跟她在一起,你不罢免她,你就罢免我吧,她去哪我去哪,反正我得跟她一起走!” “......” 听了这几句话,南清弦才消气了些。 姜肆不是想把人罢免后强行绑在身边。 他的意思是,不管如何,都不想跟凌九歌分开。 他愿意放弃一切,只跟凌九歌在一起,哪怕不能当将军,一辈子没出息也认了。 刚才他们误解了姜肆的意思,以为他是自私到要靠这种手段打压凌九歌。 南清弦皱眉,想了想说:“去找景钰,把你刚才跟朕说的话,再跟他说一遍。” 姜肆委屈的眼眶都红了:“嫂嫂不管我,嫂嫂说我配不上九歌。” 南清弦又气又无奈:“把眼泪擦了再去,让人瞧见像什么样子,没出息!” “.....哦。” 姜肆用袖子抹抹眼泪,一瘸一拐的走了。 又回到乾清宫。 景钰看人捂着侧腰,腿还一瘸一拐的,就知道这是挨打了,心说活该。 “嫂嫂。”姜肆也不坐了,直接跪在景钰面前,低着头:“我跟师哥说,不罢免九歌的职位,那就罢免我的吧,我什么都不要,我得追着九歌走,她去哪我去哪,师哥让我来找你。” “其实我也不是非要她生孩子,反正,反正我的意思是,我只想跟她在一起。” 景钰听着这些话,原本要说的风凉话没有说出口,思索了一会儿,也是无奈:“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嫂嫂,我怎么办啊,九歌要走了,她不要我了。” “你先起来,坐下听我说。” 姜肆这才又爬起来,坐在景钰身边的椅子上。 “你知道凌九歌跟魏凌军的关系吗?” 姜肆犹豫着说:“.....我听说,魏家是先皇后的母家。” “凌九歌是魏家眼下唯一活着的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想一辈子跟魏凌军待在一起,但至少她得去看看魏凌军,听懂了吗?” “啊。”姜肆恍然大悟,点头:“那还是罢免我吧,我在哪都行,反正都是为国效力,把我调去魏凌军吧,当个小兵也好,我还能整天看着她。” 第354章 姜肆的苦肉计 “你冷静点儿,你让我想想这事儿怎么办。” 景钰自然不能听姜肆的,罢免姜肆这事儿是不可能的。 “这样吧,你去找凌九歌,见面就跪她脚边抱着腿,你让她给你想主意,欲擒故纵懂不懂?装可怜懂不懂?态度不要那么强硬,哭唧唧的跟她说话。” “嫂嫂,那我说什么啊?她要是赶我走,还是不要我,我怎么办?” “你就跪着不起来,好女怕郎缠,反正你为了她也不要脸了,应该也不怕丢人。” “嗯,我不怕丢人,我只怕她不要我。” “那就好办了,你按我说的做,这几天她去哪你就跟到哪,她让你走你就哭,好听话会不会说?” “我知道了,嫂嫂,那我现在就去!” “去吧去吧!” 景钰笑眯眯的看着姜肆离开乾清宫,心想着—— 刚好在御书房挨了顿打,南哥这苦肉计给的不错。 夫夫默契呀。 —— 姜肆又来到了木兰将军府。 凌九歌正在吃饭,自然是没什么胃口,正要让人把饭菜收了,就看院里有个人一瘸一拐的进来了。 “你怎么又......” “九歌。” 姜肆喊了一声,也不管院子里有没有人,噗通就跪在凌九歌脚边,抱着人家的腿,还把脸贴在人家大腿上蹭来蹭去。 有占便宜的嫌疑。 凌九歌瞬间脸红,磕磕巴巴喊:“你们都下去,把门关上,不许外传!” 姜肆可是大将军,随随便便跪她脚下,传出去有损军威。 她自然是心疼的,等人都出去后,才连忙把人拽起来。 姜肆挣扎着死活不起身,也不放手。 “我不要你走,我不要你走,你不能不要我,我,我就想跟着你,你别走,你别走。” 一个大男人粗声粗气的哼唧唧,凌九歌哭笑不得,一看就知道是谁教的。 脸色也更红了些,她软了声调:“你先起来,我们好好说?” “我都听你的话,我嘴笨,反正我不想离开你,我不当将军了,我跟你去魏凌军报到。” “姜肆。”凌九歌叹了口气。 但显然这样的对话,要比这人上一次来的时候,好的多。 至少两人能心平气和的说话了。 “你吃饭了吗?” “没有,我跑了一晚上,在御书房还被皇上打了,又跑去乾清宫,嫂嫂也不管我,猪蹄子也没炖好,我就给你带了一把......” 姜肆从袖口里倒出来一小堆糖炒板栗。 他拿的时候是刚出锅的,揣在袖口里带过来。 凌九歌摸着板栗的温度,皱眉挽起姜肆的袖口,果然,手腕已经被烫红了一片。 “不知道疼?” “没顾上。”姜肆说的是实话,一路心急如焚的,没注意这点疼,“我不饿,我不想吃饭。” 凌九歌看着这人的惨状,心底有些难受了,把人拽起来按在身边坐好。 “吃饭,跟我一起吃。” “好!”姜肆眉开眼笑。 他胃口一向都好,吃饭也香。 连带着凌九歌也有了胃口,俩人很快就把一桌菜吃了个七七八八。 最后,俩人到了书房里坐下喝茶。 姜肆还是跟在人身边,寸步不离,眼睛都移不开。 凌九歌盯着桌上的茶盏,犹豫了很久,才张口问:“你想知道.....你想知道我为什么会被丢在死人堆里吗?” 姜肆隐隐听嫂嫂提起过,是夜铭在皇城外的乱葬岗附近,把凌九歌捡回来的。 他脸色严肃了些:“过去的事情不要提了,我怕你会伤心,我不追问也不在意,往后我会保护你的。” “笨蛋。” 凌九歌摸了摸姜肆的脸颊,眼里泛起些水光。 姜肆贪恋脸颊上的温暖,眸子也跟着红,低声说话:“你可以打我骂我,九歌,你别不要我。” 他的话音刚落,一贯坚强的姑娘,眼泪就跟着掉下来了。 姜肆惊慌着抬手想替人擦眼泪,怀中就是一暖。 凌九歌搂着他脖子,扑进他怀里了! 姜肆懵了,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僵在椅子扶手上。 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下巴就在他肩膀上,清浅的呼吸也萦绕在耳边。 似是在抽泣。 犹豫了好久好久,他才环抱住怀里的人,手掌在人背后轻轻拍着。 “我的生母,是魏家嫡长女,接下来,我说你听,不要打断我。” “嗯!” 姜肆抱着怀里的人,目光都呆了,嘴角隐隐带着傻笑。 九歌小兄弟果然也是喜欢他的,掉眼泪的时候会扑到他怀里。 只这一点,让他豁出命去都心甘情愿。 ...... 凌九歌的生母,名叫魏蓉。 是魏老将军的嫡出长女,魏家满门忠烈,当年一度是景家兵力的顶梁柱。 原本魏老将军是不想让女儿跟皇家攀上关系,他只想让女儿嫁个普通书生,过上安稳日子。 只因景龙升花言巧语骗的魏蓉死心塌地,又三番两次求娶魏蓉为后。 魏老将军怎会瞧不出景龙升的算计,但左右拗不过女儿钟情于人,只好同意。 魏家满门也都因为嫡长女在后宫的缘故,为景龙升出生入死,开拓版图。 后宫争斗从不亚于前朝。 魏蓉也是进宫了才知道,皇帝不止有她一个女人。 并且,皇帝心爱的女人太多太多了。 一个个都比她漂亮,比她有才情,比她更妩媚。 她是武将世家出身,自小学拳脚的人,自然不如寻常女子那般娇软。 这样的情况下,她只能让自己尽快有身孕,好让皇帝多看她一眼。 可是景龙升疑心重,怕魏蓉生下男婴后,魏家会拥兵造反。 于是,魏蓉的前三个孩子,都没能保住。 一个被宫女失手推下台阶,见红落胎。 一个被后宫不受宠的小贵人下毒暗害。 第三次有孕时,她吓得居住深宫不出门,连皇帝都不见,小心翼翼的养胎到六个多月。 心想着这一胎终于稳了,却因为太医熬错了安胎药,误把堕胎药端给她喝,还是没保住。 将近七个月的孩子已经成型了,生下来的死胎,是个男孩。 皇帝景龙升闻讯赶来,暴怒呵斥太医,后又红着眼眶说对不起魏蓉,孩子还会再有的。 魏蓉看着自己的夫君,心里用爱意铸成的高楼,轰然倒塌。 一回两回三回,天下没有这么巧的事啊。 凭什么德妃容妃她们都能平安产下孩子,只有她不行。 无非是皇帝疑心重,怕她母家作乱罢了。 第355章 凌九歌vs景长歌 心里对皇帝没了情谊,魏蓉的精神自然也是一天不如一天。 回家探亲的时候,魏老将军和夫人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他们以为魏蓉是因为没有孩子,才心情不畅。 这样长久下去,只怕是要伤身。 将军府的后院曾经有过这样一段对话。 “爹,您真的要把兵权还给皇上?” “怎么,你还舍不得?你自小就不喜欢领兵打仗,为父不是不知道,勉强你这么多年,我也累了。” “儿子委屈些无妨,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咱们一家人能好好的,儿子什么都愿意!” “唉,你妹妹如今在宫里,日子过的煎熬,你都看在眼里,皇上这是忌惮咱们家,不许她平安产子。” “爹,您的意思是......” “只要你妹妹坐稳了皇后的位置,魏家依旧能富贵常伴,要不要兵权都无所谓,能让皇帝放心就行了,你妹妹需要一个孩子。” “爹,儿子觉得此行不妥,眼下兵权就是魏家的保命符,不敢轻易交出去,若是没了兵权,皇上处置魏家,就如同探囊取物。” “你妹妹只想要个孩子,只要有了孩子,皇上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不会对魏家为难的。” “爹你糊涂啊,皇上他——” “好了!” 魏老将军不得不冒险,他怕已经痛失三个孩子的女儿,长久郁郁下去,身子承受不住。 “为了你妹妹,必须得冒险一试,咱们魏家劳苦功高,什么都不要,只求个安稳,皇上未必会赶尽杀绝。” “爹,这么多年您还不了解皇上吗?他面慈心狠,素来行事.....” “......我再想想吧。” 最后,这段对话在魏老将军的叹气声中结束。 原本魏家已经放弃了交出兵权的打算,但没过多久。 一个小宫女有了身孕。 消息传遍后宫和前朝,说这一胎若是能生下来,那便是皇上的九皇子。 魏老夫人担心女儿,进宫探望。 正巧碰上女儿午睡时的梦魇,哭声让她心疼难忍。 “为什么.....为什么人人都能有孩子,人人的孩子都能平安,为什么.....偏我的孩子一个都留不住......我留不住......” 魏老夫人没有进去叫醒女儿,抹着眼泪就回家了。 没过几日,魏家主动交出兵符,并从军营里把家中男儿全都叫回来了。 这是在向景龙升表示,他们魏家对皇位没有心思,只想让魏蓉过得好。 景龙升自然是高兴的,连着两个月都睡在魏蓉的宫里。 终于,魏蓉再次有了身孕! 这一回,被刻意叮嘱过的太医们,把龙胎伺候的稳稳当当,足月生产! 生下来的,是个女婴。 景龙升更高兴了,说他就喜欢公主,皇子没什么稀罕的,公主却是头一位。 魏蓉给景龙升生下了南越嫡出长公主,封号明华,取名叫景长歌。 后来景长歌被夜铭捡回桃花谷后,她自知要隐姓埋名,所以用了个新名字。 魏老夫人姓凌,长歌等同于久歌,但夜铭写出来的时候写成了‘九’。 景长歌也不在意,直接点了头,于是,她就成了明楼弟子凌九歌。 魏家交出兵权后,过了大概四年的安稳日子。 凌九歌三岁的时候,魏蓉的身体终于扛不住,病逝了。 说是病逝,所有人都以为是病逝。 只有凌九歌和魏家人知道,这几年,魏蓉的日子更难过了。 堂堂一国之母,膝下无子。 并且太医说她从前几次落胎伤了身子,往后再也不能有身孕了。 后宫和前朝的风言风语,慢慢就多了起来。 甚至有嫔妃在宫宴上指桑骂槐,暗怪皇后无子,还要忝居后位,没皮没脸。 说话的人是景龙升那些日子的新宠,背后有容妃给她撑腰,也是容妃示意她这么数落皇后的。 景龙升不轻不痒的呵斥两句,这事儿就算过去了。 满宫里数千人,没有一个能体会魏蓉的心情,她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 久而久之,就是要憋出毛病的。 魏蓉整日望着四四方方的宫殿高墙出神,除了女儿来叫她吃饭,才会去陪着吃几口。 越来越多的时间,她不言不语,不怒不笑,像个活死人一般,快速消瘦。 当时的凌九歌才不过两三岁,她曾经仰头看着照顾她的嬷嬷。 “嬷嬷,母后为什么不高兴?” “因为皇上总不来看她。” “母后为什么要哭呢?” “公主,叫魏老夫人进宫多陪陪娘娘吧。” 嬷嬷是好心好意的,但总有心怀不轨之人。 魏老夫人进宫的时候,马车在宫门口,跟德妃亲嫂子乘坐的马车同时停下。 分不出先来后到,那就只能论礼数尊卑了。 将军府的丫鬟据理力争,她家老夫人是皇后娘娘的生母,先进去也没什么不可的。 但德妃的亲嫂子也有说辞。 她说是进宫为了给德妃娘娘陪产,谁能替皇上生下龙胎才是最有功最尊贵的。 是的,当时正是德妃生下二公主昭华的日子。 魏老夫人并不想跟人计较,也张口说了让对方先进去,她等上一时片刻不要紧。 但对方似乎是得了势,说话也愈发放肆。 “早些让开不就好了,您得知道自己生的女儿能不能有那个福分当好皇后,我家里的狗生不出孩子,都得活活打死了去!” 魏老夫人一听这话,又急又气,慌着就要下马车跟人理论。 谁知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混乱中就一头从马车上栽了下来。 当场就没了气息! 这个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宫里宫外。 魏老夫人被德妃娘家人,气的摔下马车没了性命。 皇帝也极为震惊,慌着派人出宫知会魏老将军,又叫人去督办丧仪。 魏蓉披头散发,跌跌撞撞的跑到御书房外,跪着求皇帝治罪。 就在景龙升犹豫不决时,太监来报喜,说是德妃顺利产下一位公主。 景龙升脸色为难的看着魏蓉。 “你也知道德妃的身子不好,刚产下公主是喜事,宫中不宜见血,且此事都是意外,德妃的嫂嫂也不是故意害你母亲性命。” “皇上。”魏蓉脸色惨白似鬼,只哆嗦着嘴唇问:“宫中不宜见血,臣妾母亲便要白死了?” 第356章 被容妃收养的长公主 “放肆!” 景龙升最忌讳的就是有人质疑他的决策,更何况眼前只是个没有利用价值的.....疯妇。 “皇后,你瞧瞧你的模样,披头散发素面朝天,朕还没死呢,你可还有半分一国之母的风范?” “那依皇上所言,臣妾的母亲死了,臣妾还要梳妆打扮,簪花赔笑的来跟皇上说话?” “臣妾素来不喜妆扮,是皇上您从前自己说的,闻见女人的脂粉味儿就头疼,只有臣妾这样不施粉黛,才最能入您的眼。” 这些话,都是当年景龙升与她相识的时候,说过的话。 “可臣妾瞧着,您宠爱的那些女人,个个都是浓妆艳抹,您也喜欢的很啊,原来天子也会骗人,您骗了臣妾。” “......” “传朕旨意,皇后思母心切,殿前失仪,禁足三个月,让太医去好好治一治她的疯病!” “把明华从皇后宫里接出来,先让容妃养着,朕瞧皇后这个模样,也是教不好公主了。” 旁边的大太监应声,就要去传旨。 魏蓉瞬间慌了,她爬了两步拦住太监,扭头看皇帝,看这个曾经最心爱的男人。 “皇上,皇上,是臣妾错了,臣妾说错话了,不,不要把明华带走,臣妾只有这一个女儿,不能带走!” “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天下人都是朕的子民,你记住,朕说出的话,没有收回的可能。” 景龙升慌着去看刚生产完的德妃,走的头也不回。 只剩下被太监扯开的魏蓉,一个头磕在地上,半天没能站起身。 明华公主被带到容妃宫里养着了。 倒也谈不上养,那时候容妃的二皇子景承才八九岁的年纪,正是调皮捣蛋不爱念功课的时候。 处处都被勤奋好学的三皇子景休辞压了一头。 容妃心急如焚,每日除了周旋于宫妃之间,就是督促儿子好好念书,也顾不得一个小丫头片子。 但也没有为难才两三岁的凌九歌,只是叫人给她一间偏远的宫殿住着,派了丫鬟婆子照顾。 只是有一点,皇上把公主放在她这里养,那就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损伤。 于是,容妃叫嬷嬷把两三岁的公主看管起来。 整日关在屋子里,不许出来走动,生怕磕了碰了不好跟皇上交代。 那段时间是黑暗的。 凌九歌看着紧紧关闭的门窗,小小的身子跪在床边发抖,身边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人。 她很想母亲,只能一遍遍小声喊:“母后.....母后.....歌儿害怕.....母后.....” 但魏家现在一团乱麻,没有人能顾得上宫里的母女。 魏蓉的大哥因为没有了官职,被从前瞧不上眼的公子哥们百般羞辱。 得知母亲死讯,哥哥出门喝闷酒,酒后跟人起了争执。 竟然被几个公子哥在闹市街头,活生生的打死了。 这其中有没有谁的示意,无人得知。 只知道打人的几个公子哥里,其中有一位是御林军里的一员。 御林军只听命于皇帝。 魏老将军痛辞夫人,又送走长子。 曾经满门光耀的将军府,一个月里葬了两个人,无人问津。 魏家也让家中妇人又往宫里递了帖子,说想瞧瞧皇后。 但皇上回话很简单。 只让魏家办好丧事,皇后并无大碍,他会亲自安慰。 那段时间,魏老将军是真的忙碌,听了皇上的话,就没让人再往宫里送信了。 魏蓉死在一个雨夜,是女儿被太监从她身边带走的第四十六天。 倾盆大雨击打房梁,像是要把这座冰冷的宫殿都摧毁一般。 白绫悬挂,自戕而亡。 来敛尸的医官说,半是饿死半是窒息。 宫女哭着小声说:“皇后娘娘将近十天没怎么吃下饭菜了,从前有公主在,公主走了......” 嬷嬷跪地痛哭:“奴婢等人往御书房跑了好几次,皇上不管不问啊......” 医官大惊失色,连忙制止:“嬷嬷,这话可不能说!” 总之,魏家算是倒了。 明华公主没了生母,南越痛失国母,举国同丧。 三岁的女娃娃跪在门前,听太监宣读圣旨。 她听不懂。 只是旁边的容妃欢天喜替她接旨,并头一回亲亲热热的把她搂在怀里。 “明华不怕,往后啊,本宫就是你的生母,本宫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 平白无故多了个女儿傍身,天上掉馅饼了。 当时的凌九歌年纪还很小,只隐隐约约明白一件事。 她的母后没有了,再也见不到了。 而宫外的魏家,还是接二连三的死人。 失足落水,被恶犬咬死,强抢民女,仗势欺人,游玩坠马,路遇劫匪...... 反正各种意外层出不穷。 民间流传,说是魏家被有心人暗害了,只是这个有心人位高权重,不敢多提。 毕竟,魏家那个强抢民女被抓去砍头的亲侄儿,直到临死前,都还在喊着冤枉。 某一日,有人路过魏家的后院墙外,闻见一阵阵恶臭,喊了半天没人理会。 很快就围了一圈百姓,众人商量后,决定进门看看。 偌大的宅院里空无一人,满是灰尘落叶。 后院的祠堂里,魏老将军已经死了有十日,尸体都臭了。 百姓们这才知道,魏家早就倒了。 丫鬟仆人四散奔走,将军府里只剩下一位老将军。 而老将军就那么跪在家眷的牌位前,死不瞑目。 至此,魏家灭门。 值得一提的是,魏老将军的死讯传进宫里时,皇上痛哭流涕,悲痛欲绝。 甚至连龙袍都顾不得穿好,匆忙出宫在将军府门前拱手作揖。 “魏老爱卿乃我南越国之栋梁,朕心甚痛啊,老将军,您一路走好啊。” 惹得百姓都纷纷泪目,暗自赞叹皇帝有情有义。 当然,这些事,凌九歌是不知道的。 当时不满四岁的她,正在淘洗景承的夜壶。 容妃让她叫一声母妃听听,她不叫,并且抿着嘴看都不看容妃一眼。 容妃心说这个丫头怕是养不熟,于是便想把人折磨服帖。 打骂是不成的,得用些旁人挑不出错处的手段。 几只骚臭的尿壶被洗涮干净后,晒在太阳下,容妃抹着眼泪扑过来。 “哎呀,天可怜见,瞧瞧公主是个多招人疼的孩子,自己把这些脏活都做了,生怕本宫待她不亲,孩子你多心了呀,本宫哪是个心狠的人,快,咱们不洗这些了。” 第357章 心如死灰的那几年 凌九歌有些茫然的被拽着走,是容娘娘身边的宫女告诉她,要把这些洗干净,今晚才有饭吃。 她当时还小,疑惑的是—— 为什么这些人说的话是一样,做的事又是一样。 反反复复真是多变啊。 从那时候,她就被养在了容妃宫里。 容妃看着她跟先皇后越来越像的脸,原本想当成筹码养的心思也没有了。 只剩下厌恶。 而皇上景龙升一瞧见她的脸,就会想起魏蓉,就会想起被他设计陷害的魏家,自然也不想看见。 没有母亲之后,她轻易就沦落成一棵人人鄙夷的野草。 宫里的赏赐向来是皇子和公主平等,但她的那一份,从来就没见到过。 容妃扣下一大半,宫女太监嬷嬷也要分一分。 最后竟然连吃喝都艰难了。 她住的宫殿是容妃未央宫里最偏僻的一处院落,门口常年有太监把守着,不许她出去。 堂堂南越嫡出长公主,百姓眼里无比尊贵的身份,无人知晓她被囚禁了。 整个宫殿里,伺候的人不到十个,三个太监,两个嬷嬷,四个宫女,全都是容妃的人。 容妃对她的吃穿并无克扣,但伺候的这几个人,总不是傻子。 一个年仅几岁不受宠的公主,常年无人问津,在他们眼里就跟摇钱树没什么两样。 于是—— “娘娘,公主闹着要吃西蕃进贡的金柚,奴才们劝了,公主还是不听啊,闹腾的没完,说是娘娘不给,她就要冲出来。” 容妃气不打一处来。 “她倒是消息灵通,皇上赏赐了六只金柚,本宫都还没吃到嘴里,她就来要了,定是你们多嘴!” 旁边的嬷嬷低声劝着:“娘娘,皇上赏了六只里,原是有公主两只的,要不....就挑个最小的给她吧,省得传出去......” “罢了罢了,反正承儿也不爱吃这些,本宫吃多了怕凉,去,给她丢一只。” 容妃心高气傲,没瞧见来传话的小太监,盯着桌上的金柚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才五岁的公主能知道什么是金柚,不过是他们这些伺候的奴才想吃罢了。 晚膳时,她看着桌上被奴才们吃剩下饭菜旁边,放着一碟金黄色的东西,像是橘子皮,闻起来是清香的。 “.....嬷嬷,这是什么?” “这是娘娘赏的金柚,剥下来就是这样的,您快尝尝吧,记住,这是金柚,您吃过了。” 她带着些好奇,拿起一片柚子皮闻了闻,用牙咬了咬,最后还是放了下来。 “金柚,尝过了。” “尝过就好,公主往后可别冤枉奴婢们没给你吃喝。” 嬷嬷心满意足的走了。 外面廊下,几个宫女正跟太监笑闹着分抢柚子肉。 她透过门缝看了几眼,才转身又爬回凳子上坐好,把一只被啃的只剩下骨头的鸡翅丢到一边。 挑拣了几根青菜叶子,吃了下去。 碗里的米饭看起来还算干净,毕竟米饭并不是什么稀罕物。 能活着就很好了,饿不死就很好了。 才五岁的她这么告诉自己,旁的东西都不敢奢望。 奴才们去要东西的次数逐渐多了起来,容妃终于起了疑心,领着人踏进这座小院子里。 当时的她已经七岁了。 小院子因为奴才们常年偷懒,野草都长到了腿窝深。 七岁的小女孩身量看起来跟四五岁时没什么区别。 瘦瘦小小,面色枯黄。 屋子里没吃没喝,就连住进来时的瓷器摆件都被人搬空变卖了。 容妃大怒,但也没敢大肆声张,只叫人处置了那几个伺候的人。 “叫个医师来给她诊脉,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一定要把她尽快养的白白胖胖,明年开春就是她的封号庆典,皇上若是恼了本宫,你们全都得陪葬!” 于是,七岁这年的春天,凌九歌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医师开了名贵的补汤,新来伺候的人也算是尽职尽责,至少吃穿没人跟她抢了。 可来年开春的时候,还是瘦瘦小小的。 公主封号大典,套裙穿在她身上依旧宽大。 容妃让人在她身上捆绑了猪肉,用外袍遮住后,总算是看上去‘胖’了些。 可那张瘦小的脸庞却做不得假,只能让人给她遮了面纱。 皇上许久没有见过大女儿,得知春天染了疹子所以要遮面纱,便没有在意。 “容妃啊,朕知道你养育公主辛苦,可也不必对她太宠溺了,瞧瞧,女儿家吃的这般肥胖,往后是不好看的。” “是,都是臣妾的错,臣妾只是可怜公主小小年纪没了生母,每每想起来,心头就疼惜不已,总是想把好东西都留给她,承儿也知道让着妹妹呢。” 那是凌九歌第一次为自己的人生,奋起反抗。 她在宫里众多人面前,猛地掀开面纱,露出消瘦的脸。 又不顾女儿家的体面,解开外袍,掏出一块块塞在身上的猪肉,丢到大殿上。 “父皇,这才是儿臣真正的模样,您刚才夸容娘娘养的好,恕儿臣无法苟同!” 她忍了一年,总算是等到这一天了! 自从知道自己还有自救的机会时,她就一直等着封号大典。 她倒掉医师给的补汤,自己回忆着母亲练武时的拳法,在内室里自己练拳强身健体。 身量看起来更加瘦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在一点点变强。 虽然她的力量还远远不如成年人,但至少不再是走两步就虚弱倒地的状态。 她以为只要揭露容妃对她不上心,她就能重获新生。 她是皇上的亲生女儿,总不会当真对她不管不问。 但她大错特错! 年幼的她并不知道什么是帝王颜面。 也不知道让众多来观礼的大臣们瞧见她的模样时,会让皇帝有多丢脸。 容妃哭着说:“公主顽劣不堪,臣妾教的身心俱疲,皇上,既然臣妾出力不讨好,那便罢了,您还是给公主另寻养母吧,臣妾甘愿受罚!” 容妃的嬷嬷也哭着跪下:“还请皇上明鉴,我家娘娘是忙碌了些,不够仔细是有的,可日常公主吃什么用什么,娘娘没说半个不字,这不怪娘娘啊,公主竟然要给娘娘这么大的难堪!” 小小的女娃娃站在大殿上,身上染着生肉油花的里衣,被春季凉风吹透,寒冷刺骨。 她仰头看着高高在上的父亲,即便身上再冷,心底也充斥着一抹希望的火苗。 但她仰望的父亲,一张口就让她心如死灰,眼泪瞬间盈眶。 第358章 他们都教的很好,没人敢欺负她了 “爱妃不必自责,想来也是忙碌的紧,才会疏忽公主,承儿被你教导的好,朕心甚慰,也就不多责怪你了,快起来。” 景龙升即便对容妃有些小小的怨气,也不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落了容妃的脸。 毕竟,容妃是景承的生母,而景承是他属意的未来天子。 看在景承的面子上,容妃即便是把一个女儿养死了,在他心里都无关紧要。 公主而已,总是要嫁出去的,不是他景家人。 “明华啊,是不是你对你容娘娘多有不满,才故意闹了今天这一出?可不能任性啊,满宫里谁不知道,容妃对你可是视如己出。” “让众位爱卿见笑了,女娃娃长个子呢,吃的再多,看起来还是瘦了些,无非是前几天公主问容妃要玉镯子,容妃没舍得给,今天闹脾气了。” 景龙升老奸巨猾,简简单单一番话,就把苛待公主变成了小孩子闹脾气。 才七岁的她,就站在那里,看着父亲扶起容妃,两人携手并肩。 容妃站在曾经先皇后站的位置上。 她被太监拽走的时候,倔强的扭头盯着容妃的座位。 原来那是她母后的位置,现在已经有人占了。 大典还没结束,她就被容妃身边的嬷嬷赏了几巴掌,丢回了未央宫的院子里。 另一边,皇上跟容妃说了这么一句话。 “若是厌恶就养的远一些,朕瞧见她那张脸也烦得很,跟皇后太像了。” “那臣妾把公主送到皇子楼去吧,那边有三皇子他们,总会多照顾些妹妹。” “随你。” 于是,新一轮的噩梦开始了。 皇子楼里,住着皇帝的十几个不受宠的儿子。 儿子多是患有心疾的,有心疾的孩子,不一定什么时候会死,有的五六岁,有的十几岁。 他们死了都会被扣上意外亡故的名头,说白了就是留在这里等死。 最后成年了还没死的,比如景休辞,才会被皇帝当棋子用。 但还是头一回有公主住进来。 她开始厌恶自己是个女孩。 她洗澡都要穿着衣服洗,因为窗台上围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 有太监的,有皇子的,最小的四五岁,最老的五十多岁。 他们在盯着她。 因为她是这个楼里,唯一的女人。 这里没有宫女嬷嬷,只有太监。 他们会往她的茶壶尿尿,看她喝下去了就哈哈大笑。 会把她的贴身小衣挂在树梢,盯着她羞红的脸,百般羞辱。 会把她拽着脚拖来拖去,听她哭喊怒骂,就会身心舒畅。 受害者总希望有人比他更惨,更痛,更苦,以此来安慰自己不是最惨的。 他们这群住在皇子楼里的人,有了个垫底的小玩意儿。 某一天,她睡醒的时候发现,头上脸上被窝里,全都是蚂蚁。 密密麻麻的蚂蚁和蟑螂,爬满了她的床。 窗台上还是围满了大大小小的脑袋。 他们想看十岁的她,脱掉衣裳抖落身上的蚂蚁。 她尖叫着冲出房间,心里彻底崩溃,几乎是带着必死的心,跳进了湖里。 蚂蚁被水流冲走了,她在湖底洗涮着残余的虫体。 可是她没死。 有一个人跳下水里把她揪起来,丢在了船板上。 十四岁的‘少女’,划船采莲,船上还有已经在宫里当差了的三皇子。 “我是你堂姐,景钰。” “你跳湖做什么?不想活了吗?” “要活下去的,不管多艰难。” “想吃莲子吗?哎,把莲心剔掉才能吃,不苦吗?” 她摇摇头,发丝上滴落的湖水和眼泪混成一片,她说:“不苦的。” 后来她在烈阳城又见到了这位‘堂姐’。 她有些期待并且紧张,但似乎她的紧张是多余的,‘堂姐’并没有认出她。 也对,当时她一身男装参加武林大会,跟当年懦弱到投湖自尽的瘦弱小丫头,天差地别。 ‘堂姐’问她是不是讨厌姜肆,如果换了别人,她是不敢直说的。 但当时问她的人,是曾经救过她一命的姐姐,她就回答了,并且拜托‘堂姐’劝劝姜肆,不要再缠着她。 莲湖跟御花园的湖水是通着的,她一身湿漉漉坐在船头,狼吞虎咽的嚼着莲子,连同莲心。 她身边的水渍里,还掉出来几只淹死的蚂蚁。 下船的时候,那边一直没说话的三哥,跟她说了句话。 “想不被欺负就要比他们更狠,你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 救她起来的‘堂姐’也说:“皇妹,你以后也不要给他们好脸色,你长得漂亮,脸上就得冷酷一点,让旁人觉得你不好惹,就没人会欺负你了。” 她没有回话,但是点了头。 当天夜里,一个时常来偷窥她睡觉的人,被她用偷来的砚台,砸的头破血流。 从那天起,她就变了。 往她茶壶里撒尿的皇子,被她用石头砸烂了病根子,疼的死去活来。 偷吃她饭菜的太监,被她骗到湖边,推进了水里。 围观她洗澡的人,被一把撒出去的生石灰迷了眼。 她的脸上不再有笑意,任何的讨好和懦弱都是没用的。 她明白了一件事,只有不把别人的命当命,别人才会怕她敬她,不敢欺负她。 景休辞教的很好,当年的景钰也教的很好。 皇子楼里死几个人,伤几个人,残废几个人,没有人会在意。 连皇上都懒得管,在皇上和太医院的人心里,那些人早晚会死的。 于是,她在皇子楼里活了下来,没有人敢欺负她了。 但总归是有变故的。 十二岁那年,中秋宫宴,宫里十分热闹,据说王爷贵侯们也都来了。 她想出去遥遥的看一眼,毕竟已经许久没有见过那时救过她的‘堂姐’和三哥了。 这是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她渴望有朋友,想让他们看到她现在的变化。 皇子楼守卫森严,她从狗洞里爬了出去。 还没跑到宴会那边,就被人捉住了。 是因为公主啼哭,而提前离开宴席的德妃。 有些事情就是命。 魏老夫人撞见德妃娘家嫂子的马车,被气的摔下马而死。 她撞见德妃的马车,奋起反抗太监们的捉拿,致使御林军拔刀恐吓。 她一心想去宫宴外面看一眼,万一能遇到堂姐他们呢。 那是唯一对她有过善意的人了。 “我是公主,我是南越国的长公主,我不是逃犯,我只是想去宴会外面看一眼!” 第359章 天要绝她,无人能救 德妃居高临下坐在步辇上,搂着另一位锦衣玉食的公主,嘲讽一笑。 “长的倒是跟先皇后那个贱人一模一样,打回皇子楼去,让她死在那里永远不许出来!” 她听见德妃骂的话,骂她母后是贱人,瞬间急火攻心。 于是,在御林军们追堵的混乱中,她看准机会拔出了一把剑,握在手里。 这一下,性质就变了。 无数宫人太监喊着护驾,说公主疯了,敢在德妃娘娘面前手持凶器。 步辇上的另一个公主,吓得嚎啕大哭。 德妃暴怒,直接下令—— “长公主疯了,得了疯病,杀!杀了她!出了事本宫担着!” 她这些年,也是练了些拳脚的。 人说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人说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她自己被划了许多剑,也刺伤了不少人,已经是被激怒到红了眼的状态。 最后,满身是血的女娃娃,躺倒在血泊里。 被觉得晦气的德妃,咬着牙说:“悄悄丢到乱葬岗去,对外就说送回皇子楼了,本宫要让她跟她那个贱人娘,都不得好死。” 当年没能当上皇后,是德妃心里永远的痛。 御林军的人很听话,一卷草席,丢到了乱葬岗。 ...... 天空炸雷惊响,电闪雷鸣。 被丢在尸体腐肉脓血上的女娃娃,入眼全是死人和尸骨。 她身上没有致命伤,全都是被剑划出来的皮外伤,那些御林军竟然都没敢一剑刺死她。 当时在场的御林军们,怕事后皇上追究,于是都不出手,并且都以为同伴刺了她。 毕竟当时她满身是血,事出匆忙,也没人会解开衣裳仔细看看。 她当时是昏死的状态。 所以此刻便醒了。 身边有条野狗,正在舔舐着她的伤口,似乎准备吃了她。 却因为犬类的唾液能更好的帮助伤口恢复,而误打误撞替她止了血。 这处乱葬岗是个十分巨大的深坑。 顶上种植着藤蔓和薄荷草,似乎是为了遮掩些臭味。 大雨顺着藤蔓淋下来,迎头浇撒。 死人坑里没有能避雨的地方,但她的伤口不能长时间被雨水浇灌。 目光转圜间,她看见阴暗处,有两条蛇在死人的腹腔里交缠。 鼻息间闻见的恶臭,积攒到一定程度,终于侧头在一边呕了起来。 胃里的东西吐的干干净净。 这无疑让她的处境更危险了。 附近没有一个活人,只有一只吞吃死人的野狗,和一张卷着她的草席。 她找了个相对尸体少的地方,把草席卷了卷,又拖着瘦弱的身体钻进去。 过程中,草席下面压到尸体的部分,噗嗤一声,随即就是一股恶臭弥漫。 她想,可能是把哪个腐烂的尸体压碎了吧。 夜很静,只有雨水冲刷草席和腐尸的声音。 没有人能感知,一个不足十二岁的女孩,在死人坑里躺了一夜是什么感觉。 鼻息间的恶臭,身上的疼痛,头顶被雨水浇灌的草席,周遭遍地的尸体。 这一切,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死了。 好恨啊。 自小没有做错过一件事,为什么会落到这个地步啊。 她只是想活着,有口饭吃,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 怎么,怎么就如此艰难啊。 强忍之下,缩成一团的小女孩,除了掉出来的眼泪,再没有其他声音了。 就连那边的野狗都忍不住嗅着气味缓慢靠近,似乎想确认她死了没有。 她发烧了,手脚没有一丝力气。 伤口被感染,头疼欲裂。 这一夜不知道是怎么熬过去的,反正等雨停了的时候,头顶的草席里聚了一滩雨水。 她爬了出来,没有嫌弃,小心翼翼的把草席上的雨水,喝进肚子。 饥饿,头疼,伤口溃烂。 她甚至觉得伤口该长蛆虫了,灼热疼痒,但战战兢兢低头看的时候,并没有看见蛆虫。 这让她松了口气,抬头望着顶上的深坑。 得尽快离开这里,不然真的会死。 大雨已经停了,时辰可能是正午? 她不知道,藤蔓上方并没有出现太阳,似乎是个阴天。 她咬牙忍着疼痛,把草席掀开,没有去看被她压了一夜的尸体是什么样子。 毕竟周围到处都是尸体,麻木了。 观察许久,她把目光定格在了垂在坑底的藤蔓上。 她需要踩着满地腐臭的尸体,走到坑壁边,拽着藤蔓爬上去。 过程中,那边的野狗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类打怕了,看她站起来,却没敢攻击。 只是用凶恶的眼神狠狠的盯着她,站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狗爪子踩在一个人头眼窝里。 她又想吐了,呕了几下才平复。 胳膊上被剑划出来的伤口,因为攀爬藤蔓的动作,撕裂滴血。 几乎是手足并用,爬两米,滑下来一米。 过程中,拽藤蔓的时候,还看到一具黏在藤蔓后面的尸体。 她手里的这根藤蔓,是枝叶扎透尸身长出来的。 她一边面无表情的往上爬,一边在心里想。 该是多罪孽深重的人,才要受这种折磨。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她宁愿在宫门前的时候,是真的被御林军一剑刺死了。 她恨皇宫。 恨宫里的所有人。 恨对她不闻不问的皇帝。 恨欺辱她的宫女太监。 如果能让她活下去,她不再是南越长公主。 她再也,再也不要跟皇宫有丝毫的关系。 那些人,再见即为死敌,不死不休! 临近傍晚,她终于扒开深坑处的藤蔓。 面无表情的把咬在手腕上的一条蛇拔开,抬手丢进坑底。 她注视蛇身,看着它扭曲着坠入黑暗坑底。 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只来得及瞧见即将下山的太阳。 以及周围一眼看不到边际的深林。 这是哪啊。 她又该往哪走。 该去哪? 去哪才能活下去。 这世间再没有一个人对她好了。 事实上,从来也没有出现过真心对她好的人。 唯一对她好的母后,早就死了,悬梁自尽。 不知道母后临死之前有没有想过,她这个唯一的女儿该怎么在深宫活下去。 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天要黑了,她站在深林里,前后左右全都是黑压压的大树, “....去哪.....我该去哪.....去哪.....活下去,要活下去.....” “汪!汪汪!” 突然从深林里,跑出来另外两只野狗。 正流着口水,盯着她! 而自她身后的深坑里,一直跟在她身边的那只狗,也奋力咬着藤蔓爬了上来。 一个即将被当成猎物的小女孩,和三条饥肠辘辘的凶猛野狗。 天要绝她,无人能救。 第360章 被带回桃花谷,一个温暖的地方 夕阳西下,林中逐渐暗了下来。 她僵直身子站着,不敢动,额头上冷汗如雨落下。 身体能量已经耗费到了极致,似乎动一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 她身后一条野狗,正朝着面前的两条野狗呲牙示威。 她成了野狗们争夺的食物。 就在又一滴冷汗坠在脚下的时候,三条野狗嚎叫着缠咬在一起! 就在她身边不远的地方,温热的血色很快蔓延到草地上。 无心看战况如何,她只能转转眼珠子,想着要怎么从这里逃开。 林中野狗撕咬的动静,吸引了远处一道黑影,正往这边飞跃来。 但她不知道,她只是看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条野狗赢了。 另外两条野狗嗷呜惨叫着离开。 剩下的一条野狗也浑身都被咬的流血,似乎需要补充体力,它也许思索着不能在这个时候撕咬人类。 于是,它掉头去了深坑。 很快拖出来一条死人胳膊,一边盯着她,一边啃咬着死人胳膊补充体力。 她知道,等这条野狗把死人手臂吃完,下一餐,就该吞吃她的血肉了。 要趁这个时候,杀了这条狗! 脚边不远处有一只三根手指宽的木棍,她尝试挪动脚步。 那边的野狗当即停止吞咽腐肉,它用警告的目光,狠狠盯着她。 她不敢动了。 过了一会儿,那条野狗突然有些焦躁,似乎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 她来不及多想,直接飞扑而动,捡起了那根木棍! 过程中又扯开了身上的伤口。 事实上,在爬上来的这一路,她身上已经糊满恶臭的腐肉污血,几乎看不出自己的鲜血了。 她握紧那根木棍,冲着野狗对峙,精神已经紧绷成一条直线。 饥饿,疲惫,两天只喝了些雨水,又因为呕吐,肚子里什么东西都没有了。 她撑不了太久,就算跟这条野狗打赢了,也不一定能活着走出这片深林。 整个人陷入深深的绝望。 “狗畜生,那就一起死!” 骂了一句之后,她看着野狗朝她扑过来,一人一狗,瞬间倒在地上。 手臂被狗牙深深刺入,鲜血横流! 就在她体力不支,马上就要晕过去时,似乎听见了什么破空声! 咬着她胳膊的狗嘴,嗷呜一声就撤开了牙。 也就是这个空挡,她猛地翻身而起,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咬牙把木棍戳进了狗眼里! 温热的血液溅出来,落在她的脖子上。 小女孩此刻的模样,犹如人间恶鬼。 她推开狗尸,瘫坐在地上,无意识的在地面蹭着指尖,那上面的血让她肩膀发颤。 乱了,心绪彻底崩溃! 目光落在地上,那个没被啃完的死人胳膊。 脑子昏昏沉沉,急于找到一个发泄口。 于是,她捡起了那条胳膊,放在嘴边啃。 死人的肉是什么味道。 腥臭,酸涩。 嚼着嚼着就又开始干呕。 破空声再次响起,她喉咙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疼的张嘴就呕! 脸上满是惊慌失措,呕出嘴里的腐肉,她迷茫的抬头看。 以为是宫里的人追出来了。 但并不是。 树枝上,坐着一个少年,正在冲她笑。 脚边突然砸下来一包什么东西。 她鼻尖动了动,是久违的酥饼油香! 树上坐着的人不像是宫里的,似乎并没有伤害她的念头。 但她顾不得太多了,此刻精疲力尽,任何一个人来,她都逃不过一死。 既然这样,那不如做个饱死鬼。 于是,她捡起地上那包油饼,狼吞虎咽。 等吃完了油饼,她再次抬头看着树上。 要杀要剐,就都来吧。 但树上那人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什么都没问,简单明了一句话。 “跟不跟我走?” 要么死在深林里,要么跟这个刚给她吃了热饼的人离开。 她自然选后者。 于是,被带到了一个叫桃花谷的地方。 这里的人似乎跟她从小到大接触的人都不一样。 没有恶意的目光,没有令人难受的注视,没有刨根问底的打探。 每个人都话不多,最初的一个月里,她都住在一个小木屋,不踏出房门。 每天抿着唇,透过木窗看着在外面,那里的空地上,有嬉笑着练功的人们。 他们不会来围观她,也没有觉得她是异类,似乎对谷中多出一个人来,早已司空见惯。 食物和洗漱的水,每天会出现在门口,甚至还有换洗的衣裳。 一个月后,带她回来的那人,突然出现在木窗外面。 “喂,到我这里就别娇贵了,自己的衣裳自己洗,人人平等,竹九又不是你的仆人。” 她有些窘迫,但脸色好像还是木然的,回:“我没让他洗。” “那你就自己出来洗,什么娇贵的大小姐,到我这儿还不出门了!想吃饭就去菜园帮着干活去!” “......” 于是,她紧张的攥着衣角,踏出了小木屋。 原本已经做好了迎接众人盘问的准备,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她。 她脚下被人丢来一根小锄头,一个小木筐。 叫竹九的少年,看着跟她差不多大,但脸上挂着并不惹人厌烦的笑容。 “别怕,家主就是那样的脾气,对我们很好的,我刚来的时候,他也这么教训我。” 她不知道怎么回话,只能弯腰拾起东西,默默跟在这个叫竹九的少年身后。 学着锄地,摘菜,洗菜。 整整三个月,没有一个人问她是从哪来的,为什么会被带回来。 这些人只会跟她说,桃花开了,要下雨了,不要在周围乱跑。 就像是,她本该来到这里,她本该是他们中的一员。 她适应的很好,是自然而然的就在这里住下了。 她开始注视着练武的弟子们。 就连那个叫竹九的少年,手腕上也缠着鞭子。 她想变强,她也想学武功,但她不敢说。 于是,借着摘菜的时候,弄来三根藤蔓,编成麻花辫,算是鞭子了。 空闲时间,她默默站在练武的弟子们后方,学着他们的样子甩动藤蔓。 却因为不得章法,把身上抽的满是红紫。 但她没有放弃,总觉得不做些什么,心底积压的怨恨就无处宣泄。 那个叫竹九的少年,给她送来一条鞭子。 笑着说当年他来的时候,就是师哥给他鞭子,现在他也要帮助小师弟。 第361章 她被一个魔教护法缠上了 面对这个少年的好意,她没有拒绝。 因为真的很需要一条像样的鞭子。 竹九是个很好的师哥,开始教她一些简单的鞭法和拳脚功夫。 她总觉得竹九像是透过她,看到了旁人的身影,因为眼神骗不了人。 后来才知道,竹九从前有个弟弟,饿死在了逃荒的路上。 饿死的时候,也是瘦小的一团,脸上只有一双充斥生念的眼睛。 跟她刚来时候的难民模样很像。 竹九几乎是把他会的东西,全都教给了她。 甚至还问她要不要搬去他的木屋,跟另外两个师哥一起住。 人多热闹,还能更好的融入大家。 因为她住的这里,靠近菜园子,其实是比较偏僻的。 她拒绝了,毕竟男女有别。 竹九他们只当她生性冷淡,不爱跟人一起住,就都没有勉强。 从那之后,她每天会去桃花谷的小瀑布里洗衣裳。 从厨房捧出一碗饭菜,缩在最角落的地方埋头吃饭。 大多数时候,吃着吃着,碗里就会多出来些肉。 是端着碗从她面前走过的师兄弟们,放进她碗里的。 没有人刻意跟她接近,也不会主动跟她说很多话。 大家对她的关心和照顾,总在日常间能体现出来。 桃花谷里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师哥们都要照顾师弟,就像师哥们来的时候,被别人照顾一样。 她最开始不习惯,会抬眼看人,说:“多谢,不必给我,我的饭菜够吃。” 但没人理会她愿不愿意,只扫一眼她单薄的身形,把肉菜丢她碗里扭头就走。 这让她哭笑不得,只能每天撑的肚子都鼓起来,为了消食,就更加努力的练功。 慢慢的,身量开始抽条一样的长高。 身形虽然还是不胖,但结实了很多,甚至手臂上都有了些肌肉。 偶然一次,她看见厨房外面的屋檐下,角落里多了个缩成一团的身影,尤为瘦小。 她缓了缓步伐,走过去把一根排骨夹起来,放在新来的小弟子碗里。 小弟子冷着脸仰头看她,脸上带着孩童的倔强和固执:“多谢,我够吃了。” 她没回话,又夹了一根排骨放进去,转身端着碗走人。 她想,她大概知道为什么当初这些人会不知不觉照顾她了。 不是什么规矩,也没有什么传统。 仅仅只是因为,他们每个人都能从新来的弟子身上,看到自己从前的影子。 桃花谷是个杀手住的地方。 桃花谷是个让杀手都感觉到温暖的地方。 曾经有两个弟子偶然碰面。 在某城池的官道上,两人骑马擦肩而过,顺理成章的搭话。 “回家吗?” “回。” 即便不知道这次的刺杀能不能成功,能不能全身而退。 但他们告诉对方,会回家。 很平常的对话。 却让在外奔波卖命的人,有了归宿。 ...... 带她回来的人,名字叫夜铭。 夜铭说。 “我只是把一群想赚钱的杀手聚在一起而已,什么温暖不温暖,家不家的,你们爱住就住呗。” 所有人都知道,夜铭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最初的明楼确实是个杀手收容所,但后来,大家就默认夜铭为主子。 没有什么缘由,仅仅只是因为夜铭这人心软还护短。 没错,夜铭是个心软的人。 天下没有哪个杀手阁的统领,会把死在天南地北的手下,带回某个地方安葬。 但夜铭会。 夜铭会把死去的弟子带回桃花谷,葬在后山,一座座小石圈坟包。 逢年过节还要去祭些酒水。 她和师兄弟们跟着夜铭去给那些小坟包们祭酒。 听见又喝多了的人嘟囔。 “不带回来怎么行呢,生是我夜铭的人,死了也得回我桃花谷来,哪能流浪在外面。” 她听的眼眶发热,一想起自己死后,也会被好好的葬在这里,心中就安稳极了。 别的师兄弟应该跟她想的一样。 夜铭看起来不着调,但他就像是他们的救世主,是他们眼中慈悲的神明。 只因为他会惦记着给他们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收尸下葬。 她就这么在桃花谷里野蛮生长,拼了命的勤学苦练。 她想回皇城报仇! 后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夜铭看她学的刻苦,竟然开始亲自教导她了。 虽然也不是天天教导,但每月的三两次指点,也足够她受用。 一直到了十六岁这年,收到了一个消息。 皇室把郡主嫁到魔教和亲了! 安乐郡主,曾经救过她一命的堂姐。 宫里那些人把她弃之敝履还不够,还要用这种方式折辱她的堂姐。 她报仇的心思更迫切了。 她提出想出去赚钱,只因为想知道自己的武功到了什么地步。 虽然谷中与她年纪差不多的弟子,都已经打不过她,但她并不能掉以轻心。 她需要出去历练。 还有另一个原因,她想用自己的能力,报答夜铭。 听说夜铭喜欢钱,她想接单杀人,给他赚钱,以作报答。 但被拒绝了。 “我夜铭还没穷到需要一个不满十五岁的小姑娘去赚钱。” “我满十五了。” 他总是记不清她的年龄,总觉得她还是个孩子。 “满了也不需要你去赚钱。” “我要走了,走之前,你可以让我帮你做事。” “你走哪去?” “不能说。” 万一此行去皇宫出了事,她不能连累明楼,所以她什么都不能说。 “......” 他看起来很生气,她心底有些暖意。 这几年,她把桃花谷这些人当哥哥看待。 但任何人都不能阻止她报仇的心。 如果不能报仇,这将是一辈子的心病。 最后,夜铭说,如果她能得到武林大会的武林新星名头,就放她离开。 她开始更热切的练功,决定即便拼了命,也要夺下武林新星的名头。 一是可以离开。 二是想给夜铭长脸。 ...... 夜铭是个爱面子的人,出行都得要竹九他们撒花,挺蠢的。 但他们都愿意惯着他,都听话的很。 她骑在马上,看着竹九和另一个师哥趴在树上,满脸幽怨的撒着花瓣,唇角愉悦的弯了弯。 他们准备跟一起去烈阳城的伏龙教汇合。 伏龙教啊,她以为马上就能见到堂姐了。 但并没有。 魔教的人把堂姐气跑了。 她心底有些急躁,堂姐不会武功是个弱女子,一个人流落江湖,会遇到的危险不可估量。 心底隐隐对魔教的人有了些不好的看法。 在当时的她眼里,堂姐贵为郡主,金枝玉叶,嫁进魔教已经算是下嫁了。 那些人怎么敢把堂姐气走。 毕竟,堂姐是那么温柔善良的一个人。 怀揣着这种含怨的心思,她被一个魔教护法缠上了! 第362章 一直缠着她的断袖护法 姓姜的护法,是在赶往烈阳城的时候缠上她的。 莽撞,粗鲁,无礼。 她身上来了葵水,白日里还要骑马赶路。 天气又热,原本就不怎么舒服,小肚子闷着疼。 本来想着晚上到了客栈,好好洗个热水澡,煮些红糖姜茶喝。 但没想到,她只是坐在石头后面的阴凉处歇了一会儿,就突然被人抱着腿,丢进了溪水里。 这一刻,她在心里把所有能想到的脏话全骂了出来。 虽然溪水不算冰凉刺骨,但也没温暖到哪去,更何况她这个时候怎么能泡水。 还是在这么多男子面前。 那人笑的露出一口白牙,说:“凉快吧?” 凉快? 她捂着被水激的生疼的肚子,在一群人围观中,红着脸跑了。 吃饭的时候,她自己一个人拿了食物找了棵大树靠坐着,肚子还是很疼。 没想到,把她丢水里那人又来了! “小九歌,给你吃肉,只当是赔罪了,哥哥我只是跟你闹着玩儿,没有恶意,你别见怪,要是还不高兴,我让你也丢一回怎么样?” 她并不想搭理这个人,没有跟他打一架完全是看在.....打不过的份上。 “走开!” “哎,小兄弟别生气啊,都是大老爷们儿你这是干什么,那你说,怎么着才能赔罪?” 这人话多的很,她肚子疼,站起身走远了。 后来,这人就经常围在她身边,翻来覆去就那几句话。 “别生气了,我给你赔礼道歉,你想要什么?你怎么才能原谅我。” 她一次次的重复。 “没有什么原谅不原谅,姜护法不要跟着我了。” 但这人就像是听不懂话一样,还是一天好几趟的在她身边围着。 吃饭要盯着她,走路也要跟着她。 还用那种一脸委屈的表情,质问她为什么不理他。 就好像是她没有热切的跟他交好,就是做了什么恶事一般。 她不理解,也不想理会,满心都是应对即将到来的武林大会。 后来被缠烦了,就丢出一句他穿的丑,不想看见他。 这话的重点是后半句,不想看见他。 但这人只听他想听的话,以为真跟衣裳有关系。 一天换三遍衣裳,回回都得跑到她面前,露出一口白牙笑。 “凌小兄弟,你瞧,我穿这件好看吗?” 她懒得理会他。 心说,你好不好看跟我有什么关系。 但没多久,在她日常练鞭的时候,被伏龙教的七八个人围住了。 “喂,干嘛这么傲气,我们右护法可仗义了,只是想跟你交朋友而已,你总冷着脸干什么?” “我们没有恶意,你跟他交朋友啊。” “喂说你呢,别练了,武林新星是我家阿穆的,你这小身板儿凑什么热闹啊,小心去比武台伤了你自己。” “哎你听见我们说话了吗?小兄弟?” “我告诉你,再不搭理我们右护法,我们.....我们兄弟几个就吓唬你!” “不是,不是吓唬,是揍你,真的!” ...... 幼稚。 这些人幼稚,那个姜护法也幼稚。 交朋友这种事,难道是靠嘴说的? 更何况她不需要朋友,也不想被迫跟人交朋友。 魔教的人都不讲理。 没过多久,她看见了堂姐。 原本是想找个机会跟堂姐说话,比如,她可以帮堂姐逃离魔教这些人。 但没想到,堂姐看起来跟那个教主感情很好。 她特地找机会骑马跟在马车旁边,听见..... 里面的两人很亲密。 既然如此,她决定不跟堂姐认亲了。 毕竟她以后要做的事是大逆不道的,此刻跟谁接近,都会连累人家。 能看到堂姐被夫君珍爱,她也就放心了。 于是,比武台上,她几乎拿命拼搏。 那个姓姜的护法,名叫姜肆。 姜肆很担心她,担心的情绪很明显,都挂在脸上。 她觉得很惊讶,因为从小到大,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牵挂着。 每一次她上场的时候,都能感受到一束不容忽视的目光,追随在她背后。 都是来自姜肆。 那人似乎没那么坏,甚至莫名其妙对她很好。 当时的她心想,难怪别人都说他是个断袖。 有时候临睡前,想起那人只是因为她是个还算清秀的‘少年’,才会缠着她,心里还是有些难过的。 直到比武过后,她的女儿身被花晓月发现了。 花晓月跟她说了很多话,说了他也一样悲惨的身世,然后说什么对她一见钟情了。 她自然是拒绝的。 但花晓月说,宁愿跟在她身边,不求回报。 她就懒得应付,想着随便找个理由把人支走,反正过段时间她就要离开烈阳城了。 于是,她拜托花晓月去帮她打探魏凌军的下落。 花晓月就要走的时候,姜肆又来了。 还提着两只胖乎乎的白鸽子,说要给她炖汤喝。 这人是真的莽撞,但也是真的热心肠。 她从他眼里看不出一点点的阴暗算计。 姜肆是个光明磊落,坦坦荡荡的人。 可她跟他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虽然拒绝让她有些难过,但那句话还是说出口了。 “姜肆,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我有我自己的事情要做。” 这话说出来后,能看出他很伤心。 而说出口的那一瞬,她才惊觉自己有几分不舍! 不舍什么? 不舍得他那种全心全意追随的眼神。 不舍得他追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的执着。 她没被人这么对待过,她有些不舍这种被人.....珍视的感觉。 然后,两人之间发生了一段奇奇怪怪,让人啼笑皆非的对话。 “我就是喜欢男子,不是不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 “抱歉,我不是断袖。” “我也不是断袖!我不喜欢其他男子,我只喜欢你一个人!凌九歌,你娶我吧。” “?” 她听见这些离谱的话,心里是震惊的。 一个比她高大的男子,风风火火跑到她面前,说喜欢她,并且说要嫁给她。 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 他甚至连她是男是女都分不清,就生出了要嫁给她的心思。 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我知道,我们都是男子,你多有顾虑,我没想如何如何,我只是喜欢看着你,想跟你在一起,想每天都看着你。” “只是....看着我?” 第363章 重回皇宫后 “我的意思就是,我们不当断袖,我们相伴一生,但如果你要娶妻生子的话......” “我娶妻生子,你当如何?” “我....不如何。” 她看着他说不如何的时候,脸上是慌张和绝望。 一向清朗俊秀,大大咧咧的人,竟然眼眶都红了。 她有些不忍心,于是便一时冲动,回了一句不会娶妻生子。 可她没想到,这人因为这么一句话,就冲过来抱住了她! 他的怀抱很温暖,很宽厚,竟让她有些不想推开。 印象中...... 从来,从来没有人这么抱过她。 除了已经去世的母后。 她已经十分心软了,却又听见抱着她的人说。 “你去做你要做的事,但别忘了回来接我,我会等着你的。” 不过是萍水相逢,他却说要等她回来。 此生,竟然有人会说要等她回来。 她明明是一无所有的状态,何德何能承受这样多的喜爱。 正要拒绝的时候,头顶又传来一道声音。 “九歌,你一定要回来接我啊。” 她抿了抿唇,眼眶有些热涨,没有人能理解她此刻的感受。 一个死了都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回想的人,突然得知还有人期盼她回来。 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她只能回答:“我尽力而为。” 姜肆永远都不知道,他一直追着她跑。 但每次要不是她故意放慢脚步,又怎么会被他追上。 烈阳城很大,真的想躲一个人,是可以轻轻松松避开的。 她没想躲开,只因为盼望着那种热烈又珍重的目光,能一直停留在她身上。 她很喜欢被姜肆注视着的感觉。 那代表着,她也可以成为别人的骄傲。 她不是多余的。 离开烈阳城的时候,她把自己的手帕留给他了。 原本以为他能看懂自己的暗示,但这人呆傻的在她意料之中。 他捧着她鼓足勇气递出去的帕子,回了一句。 “九歌,你怎么娘们唧唧的,还送手绢。” 当时又羞又气,就把人踹下去了。 其实也是想着,送的太远他还要自己跑回来。 他一定也是难过的。 毕竟没看到她之前,他坐在大石头上都要哭出来了。 她也是不舍的。 从马车后窗里,看着他站在那里,一点点变得越来越小,直到消失不见。 当时她心里想,如果能活着回来,她是愿意的。 愿意被这样的目光注视一辈子,愿意嫁给他 回到皇城后。 她先去找了三皇子,印象中,这个三哥并不是坏人。 至少她跟三哥之间,是没有利益牵扯的。 三哥似乎能看出她的想法,但并没有阻拦,还帮她顺利进宫认亲,恢复了公主的身份。 再回皇宫,这里的一切依旧让她厌烦。 偌大的宫殿,四四方方的天,整日都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景龙升不知道是不是年纪大了,竟然表现的对她很亲近,甚至还掉了几滴泪,说是心疼她流落在外。 “当年是德妃让人把儿臣丢到乱葬坑里的,父皇可愿意为儿臣主持公道?” 果然,这话说出去之后,这个假仁假义的人,再也不提什么心疼她的话了。 指了个宫殿,说是要她住进去,往后好好当南越的大公主。 原本她还不明白皇帝想干什么,直到三哥意有所指的提了句。 “皇妹长的清雅可人,若是嫁到北安国去,能为父皇谋出不少好处呢。” 哦,原来是有了送她和亲的心思。 北安国是什么地方? 据说皇室娇淫奢逸,欺压百姓,以致民不聊生,去到那样的国家,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重回皇宫,她心里的怨恨只多不少。 宫宴上,她故意跟德妃拌嘴,激的德妃说出那句话。 “一个流落在外的丫头,谁知道你在外做什么勾当,竟然养出了这样一副胡搅蛮缠的性子!” 她转头朝皇帝说话。 “父皇也听到了,儿臣名声不好,在外流落多年,也确实早有夫君,已经是不洁之身了,那又如何,儿臣就不算是公主了么?” 众人震惊,嘲讽,不解,哑口无言。 过后,皇帝把三哥景休辞叫进了御书房。 三天后,一道圣旨降下。 德妃所生的玉华公主,定于来年十月十五,送去北安国和亲。 嫁与北安国荣春王世子北明棠,为世子妃。 这个消息传出来,德妃气的往御书房跑了好几趟,但都无功而返,最后还被皇帝训斥不安分。 她跟三哥坐在御花园里,算是因此结盟。 三哥问起堂姐如何,她说一切都好,三哥就不说话了,只是起身走远的脚步有些踉跄。 宫里的日子枯燥,好在有一群宫妃陪她‘解闷’。 容妃一家独大,似乎是为了给二皇子景承铺路,竟然主动找上门来。 拉着她的手说什么后悔当初把她送去皇子楼,请她多理解一个母亲的心。 说是当时二皇子的功课不好,她百般焦心,实在是分身乏术才把她送走。 还说若是知道德妃会做出那种混账事,当年一定好好护佑她,绝不会让她受委屈。 她听懂了这些话,无非是挑拨她和德妃的关系,想借她的手,除去德妃这个眼中钉。 起先她不明白,德妃膝下只有一个残废的儿子,和一个即将别国和亲的公主,容妃为何如此忌惮。 后来才知道,德妃这些年圣宠眷浓,十分讨皇帝的欢心。 看来不是忌惮,而是看不顺眼。 于是,她周旋在德妃与容妃之间,让这两人日日争斗不休。 比如,德妃送来的衣裳首饰,她穿戴着去给容妃请安。 容妃自然一听是德妃送的,就要嫌弃几句。 宫人们再把这些话转告德妃,致使两人在御花园一见面就大打出手。 再比如,原本皇帝是要往容妃宫里去,半路被她拦住,提起德妃宫里新来的厨子做的一手好菜。 皇帝年纪大了,口腹之欲贪多,转头就往德妃宫里去了。 她再派人跟容妃说一声,皇帝被德妃截走了。 诸如此类,两个女人隐忍多年,却因为她回来而撕破脸面,斗得难舍难分。 其实这些小招数都十分低级,但对付宫里的女人刚刚好。 毕竟这些女人整天无所事事,又年老色衰不能留住皇帝,情绪如同干柴,一点就着。 日子转瞬即逝,很快大半年就过去了。 她原本想的是投毒,直接跟这满宫人同归于尽。 第364章 若是死了,也算她嫁过一次,没有食言 但夜铭三天两头寄来书信,要她忍耐,什么都不许做,保全自身。 夜铭从她回宫恢复身份昭告天下时,就猜出了她是谁,她要做什么,要向谁报仇。 于是,她虽然心急,但也听话的按兵不动,等着他们来皇城。 不高兴了就挑拨几个宫妃,看着她们在后宫闹得鸡飞狗跳,才算是心里舒坦些。 除了这些之外,就是景休辞来找她了。 他说是皇帝手里有个什么先皇遗诏,是能让景龙升下位的东西,劝她找机会拿到手。 起先她也犹豫过,但很快就想通了。 他没必要害她,即便是利用,但只要他目的也是踹翻皇位,她就愿意被利用。 于是,她白天穿着繁复的公主长裙,夜晚换上夜行衣,穿梭在深宫大殿里。 皇帝身边的暗卫不少,护龙军全都是寸步不离,连夜晚也不例外。 但好在有景休辞的帮助。 皇帝那些日子,经常会被突然进宫的官员们,喊到御书房去彻夜议事。 有一次,她翻查皇帝的内室时不小心弄出了些响动,被一个护龙军发现了。 也吸引了门外其他人,原本以为自己在劫难逃。 但没想到—— “我找过了,屋里没有人,你们快去别处看看,是不是逃了!” 原来她每一次潜入皇帝的居所,景休辞都会派人悄悄跟着她。 这个发现让她心里有些发寒。 如果是担心她,派人保护她,那为什么他不干脆叫他自己的人来找遗诏? 无非是担心事发后,会牵扯到他。 既然如此,她这个皇妹的性命,他也是不在意的,那又为什么要派人盯着她? 很快就想明白了,景休辞想要的是那道先皇遗诏。 有了先皇遗诏,他就可以在关键时候,把他的兵马弄上个名正言顺的名头。 但她不想把遗诏给他,她潜意识里觉得,这东西往后有用。 于是,在她找到遗诏后,没有惊动景休辞的人,而是安安稳稳的依旧放在原位。 景休辞来问的时候,她回答—— “皇帝藏的太深了,几次翻找都是一无所获,你容我再找找。” 听完她的话,景休辞眼里有些急躁,她不知道这人在急什么。 但后来知道了,这人是急着登上皇位,然后把‘堂姐’接回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他宁愿心急如焚的借她之手,也不敢让他自己行差踏错一步。 他怕走错一步就会一无所有,再也见不到‘堂姐’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当时的景休辞刚刚重生回来,经历过病死床榻的绝望,不敢轻易破釜沉舟。 没过多久,景钰和那位教主以及夜铭,都来了皇城。 收到消息时,她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出宫了。 虽然这个时候急着往郡主府去,很有可能会引来宫里人的不满,但她顾不得那么多了。 想法很简单。 想让姜肆看一看穿着裙子的她。 效果很显著,呆子看的目不转睛,毫不掩饰的炙热和喜爱,让她脸颊都烧了起来。 在听说这个呆子竟然因为什么公主身份,不敢跟她来往了的时候,她又急又气,拽着人就到了凉亭里。 随后,她在凉亭里为了表明心意,主动亲了他。 他激动的表情都挂在脸上,只会连番重复念叨一句话。 “我会把你从宫里接出来,你要等我,你等我,你愿意跟我走,或者我愿意跟你走,都好,都好,天涯海角,你去哪我就去哪。” 他说的激动,她听的满足,两人交握的手放在凉亭桌面上。 这让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景钰他们夺宫那一夜,她站在公主殿的屋檐上,手里紧紧攥着先皇遗诏。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送去才是合适的,但她知道,一定要送去。 但只要她拿着先皇遗诏露面,十有八九是活不成的。 她并不知道景休辞会亲手杀了皇帝,也不知道伏龙教有多少人马。 她只知道,景钰他们需要她手里的遗诏。 只要能送过去,她哪怕被景龙升处死,也是值得的。 临走前,她换上一件大红色的裙子。 因为...... 如果穿着红裙子死在姜肆怀里,也算是她嫁过一回了,不算食言。 她就这么手里捏着遗诏,冲了过去。 像是冲着明火决绝飞扑的虫蛾。 当看到皇帝的尸体倒在地上,她心头大震,直接飞身踩上旗帜,为景钰等人正名。 高空的风太大,她发丝被吹乱了,却能瞧见城门下,骑在白马上的人。 那人注视她的目光依旧痴迷,让她心底的胆气陡然大增。 厮杀开始了,她飞身落在拼杀的他身后。 他说。 “你先走,别留在这里!” 她回。 “少废话,我与你同进退!” 她说出这句话时,心里是高兴的,是极其高兴的。 看来不用死,还可以跟他并肩作战,这是天赐的好运气。 她又怎么可能会先走。 她明明是最该死的人,早就该死了,多活一刻,都是赚的。 就在新皇登基后,她收到了一封信。 竟然是花晓月寄来的。 花晓月说,他历尽了千辛万苦,被迫卖身,才打探到了魏凌军的下落。 魏凌军被拆分后,只剩下不足千人,隐姓埋名都在东边军营里。 他卖身的对象,是魏老将军旁系侄子魏隆兴的女儿。 如今魏隆兴就在东边军营里,当着个不大不小的将领,是被皇帝遗忘的人。 信上还说,他跟魏江绵的孩子,上个月刚出世,是个女儿。 花晓月请她得空去一趟东边水江城,喝孩子的满月酒。 她攥着手里的信,想哭又想笑。 哭的是,当年数万魏凌军,如今只剩不足千人。 笑的是,还好,还能剩一千人。 她陡然间像是冥冥中有了归宿,她想去加入魏凌军。 只因为,她身体里有一半的血液,姓魏。 花晓月听她的话去打探魏凌军的下落,是怎么跟魏隆兴的女儿成婚还有了孩子的? 她觉得不可思议,但心底是满满的祝福。 花晓月是个靠谱的人,都成婚有了孩子,还惦记着给她送信说一声。 也算是做事有始有终了。 放下书信,她心底只有一个念头。 她想去东部军营里扎根。 至于姜肆,她并没有考虑太多。 因为她记得他说过的话啊。 姜肆说过—— “你去做你要做的事,但别忘了回来接我,我会等着你的。” “你愿意跟我走,或者我愿意跟你走,天涯海角,你去哪我就去哪。” 可后来发生的事,让她惊讶疑惑。 原来这句话,只有她一个人记得。 第365章 烈阳迎春,风雪相会 姜肆冲进她的府邸闹了一通,说什么妇人就该居于后院,相夫教子。 这样的话让她听在耳朵里十分反感。 她更坚定了要离开皇城的念头。 她想让自己和姜肆都冷静一段时间,等静下心来再考虑两人要不要继续走下去。 她很喜欢姜肆,但她不会因为喜欢一个人,就让自己陷入不想要的生活里。 苦了十几年,她想活的自由些。 领兵离开皇城的那天,她在城门前等了许久。 但姜肆似乎还在生气,没有来送她。 也罢。 她叹了口气,朝空中抬手。 身后随她巡视的一千精兵,浩浩荡荡的骑马扛幡,幡上写着三个大字。 木兰军。 —— 到达东部水江城后,她见到了魏隆兴一帮人。 以及已经当了爹的花晓月,他的夫人是个英姿飒爽的姑娘,襁褓中的孩子十分可爱。 众人在军营帐篷里款待她,为她接风。 饭后,她独身在兵营里散步,看着来来往往井然有序的兵将们,又抬头看着圆月。 她有些想念那个人了。 甚至隐隐后悔,不该就这么离开,那人脑子一根筋儿。 是不是,真的再也不会来找她了。 这个念头让她有些难过,心说...... 如果自己没有那么倔强就好了,也许该留下成婚生子。 想着刚才瞧见的襁褓婴孩,若是生出个她和姜肆的孩子,似乎也不错。 可转念一想,如果没离开皇城,那肯定又会没了自由。 罢了。 都已经来到这里了,再去纠结这个问题,没有必要。 从那之后,她就日日在军中操练新军,排兵布阵。 把东部军营打理的妥当有序。 军务繁多,她刻意让自己忙起来,才能没空去想他。 直到某日,收到了一封信。 信上写——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去找你了,我好想你。” 字写的很工整,与姜肆平时的鬼画符字体不太一样,能看出是反复写了好几遍才寄来的。 她捧着信纸,笑的眸子都红了。 他笨一些,傻一些,鲁莽一些,又有什么关系。 没有什么合不合适,她只想跟他在一起。 她提笔回信,信上只有两个字。 ——“你来。” 年关将至,雪花纷飞。 第一场大雪落下来的时候,她带着一队亲信,纵马离开了东部军营。 她得往烈阳城去,冒着风雪奔赴一场春暖花开。 她与他的春暖花开。 (凌九歌自传,完) —— 双人番外:烈阳迎春(黎肉丸首次登场) —— 烈阳城。 腊月二十七。 大雪一连下了七八天,城外一队马匹扬蹄而来。 领头的是个带着雪貂围脖的男子,高大俊朗,腰间别着一把玉骨扇。 扇子上落了风雪,笼着一层白。 马蹄快速掠过城门,朝城中武林盟主住着的不夜宫赶去。 不夜宫就是从前的被黎梵烧毁的长侠馆,现在早已经修缮妥当。 时隔两年,黎梵以新任武林盟主的身份,带着夜铭和黎肉丸住下了。 姜肆眼皮被冷风吹的睁不开,但他心底是一团火热。 收到回信后,几乎简单安排了军中事务,就急匆匆往这里赶来。 好在是赶上了除夕夜,能跟她一起过年。 一年半没有见面。 他想见到她的心情,无比迫切! 纵马直接来到不夜宫,等不及叫人通报,反正守门的人也都认识他,直接放行了。 一阵疾驰后,马匹在后宅主院落门前停下,他翻身下马。 “九歌!九歌我来了!九歌!” “......” —— 主厅里,夜铭穿着粉色的绣花小袄,躺在他家黎盟主的腿上看话本子。 头顶蹬着一只不到两岁的孩童的脚。 黎肉丸被养的白白胖胖,眉眼简直跟夜铭如出一辙。 穿着厚实的大红色龙凤呈祥小袄,脚上是金色的虎头靴,靴子没有下过地,鞋底干干净净。 此刻正蹬在他爹头上,不时踢踹两下。 “爹.....爹好.....糖糖.......要!” 前面的字都说不清楚,就最后两个字说的十分干脆,糖,要。 夜铭烦的很,转头瞪儿子:“你都多大了?又不是一岁的奶娃娃,非要人抱着你干什么,嘿你脚往哪蹬呢?” “不是一岁的奶娃娃,他已经一岁半了,是么?”黎梵无奈的笑笑,转头喊乳娘:“把他抱下去吧。” 夜铭连忙制止:“不行,姜肆随时会来,得让他给肉丸一份大~红包,不然别想见到人。” “......” 黎梵穿着深紫色的短袄,跟夜铭是同款但不同颜色,一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 只是当了武林盟主后,气势比从前多了些凌厉。 但在这两人面前,那是一点凌厉都没有,毕竟哄了小的还要哄大的。 “姜肆趟风冒雪的赶来,红包的事急什么,还怕整个年关没机会要吗?” “那不一样。” 夜铭跪趴到一边喝茶,坐下来的时候,不适的动了动腰,这才伸手去端参茶。 “男人啊,得在没成事之前提要求,要什么都能给,成了事以后,就不太认账。” “......” 这种歪理听得多了,黎梵已经不惊讶,只是朝乳娘使了个眼色,把孩子抱下去了。 夜铭盯着外面安安静静的院子,嘟囔:“怎么还没来啊,这么慢,一步一步挪来的吗?一个时辰前就说已经到城门外了。” “哎!” 夜铭呵斥一声,低头看腰间的手,直接掰开,警惕道:“大下午的你想干什么?” 黎梵的手指被人不留情面的掰开,神色有些受伤,叹气:“这就是玩腻了吧,从前都是你缠着我,要个不停,现在摸一摸就......” 夜铭咬牙笑,凑过去咬耳朵:“是么,黎盟主好可怜啊。” “......” 他猛地伸手在人胳膊上拧了一把,骂:“两个时辰前老子刚从床上下来!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有本事你躺着让老子来!” 黎梵被掐的眸子泛上水光,眨眨眼,语气委屈:“从前你都不会这么吼我,就是腻了吧,更何况是你把我勾的下不了床,这会儿又来怪我。” 夜铭一口气上不来,这人依旧是倒打一耙的高手啊! 他决定据理力争,务必要把这回纵欲的事儿掰扯清楚。 “昨夜我说早点休息,明日姜肆要来,不能瞎闹,是吧?” “嗯。”黎梵无辜点头。 “后来我去洗了澡,怕忍不住还跟你分了两个被窝睡,是吧?” “嗯。”黎梵再次点头。 “刚躺下没多久,嗯嗯啊啊的是不是你?睡个觉你嗯啊个毛啊!这不是故意勾我?” 第366章 四人番外:谁吊着谁 这次黎梵没点头,眸色认真:“我只是换个姿势睡觉,可能不小心扯动筋骨,喟叹两声,是你误会了。” “那你在我耳边喘气做什么?” “被子厚,热的。” “?” 嘿,夜铭都要被气笑了,他还说不过这人了! “那我手伸进你被窝的时候,你怎么不制止我,还躺平任我揉捏!” 黎梵委屈的瞥了他一眼,轻声答话:“....不敢制止,你说随时随地.....都不许我反抗,不然就要去找别人。” “放屁!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中秋节的时候,在城中第一楼的天台上,宴席宾客,宾客散了你就借酒劲儿轻薄我,我说场地不合适,你不管不顾硬来的时候说的。” 时间地点场合,条理清晰,不容狡辩。 “......” 夜铭这才有些印象,霎时间心虚了,转念又找别的错处。 “那你刚才摸我腰干什么?大白天的你想干嘛?” 黎梵叹气,扬起自己的手掌,指如葱白,说:“看你刚才坐下的时候有些难受,想着帮你捏捏腰,能好受些,是你自己想歪了,还掐我。” 手掌上有两三个半圆形的指甲印儿。 “你怎么这么娇气,不就掐了一下嘛,手伸过来我瞧瞧。” 夜铭半是心疼半是心虚,把人的手拽过来,略粗鲁的揉了揉那几个指甲印儿。 没办法,谁让他找的男人瞧着比他还娇呢。 黎梵嘴角挂着笑,眸中闪过一抹得逞,突然凑过去在人唇角亲了一下。 夜铭一愣,挑眉:“这回是什么说法?你还有什么理由,来,我听听。” “没有理由,想亲便亲了。” “......” 黎梵动了动身子,腰带却突然散开了些,露出白皙的锁骨,锁骨上还印着昨晚留下的牙印儿。 看起来惨烈又淫靡,瞬间让夜铭嘴里的训斥骂不出来了。 黎梵趁对方愣神的时候,抬手掐了他的下巴,又侧头吻过去,唇间泛着水渍呢喃: “初一就要去跟各大门派周旋年节,忙的很,现在抽空多做几回,嗯?” 夜铭有些抗拒的艰难躲避亲吻,尽力保持理智:“....唔,别,姜肆一会儿就来.....” “人早就跑去后院了,你真当他会先来瞧你我啊......乖,我抱你去房里?” “妈的,姜肆敢乱闯,我得去.....唔,别摸。”夜铭被摸的起火,索性躺平:“在这儿不行?快点吧,等不及了。” 黎梵把人圈着腿挂在身上,扶着腰往后面走,嘴里亲吻着安抚:“这里冷,怕你受凉,别急。” 两人脚下,踢下来的鞋袜和外衣,一路蔓延到内室里。 活色生香。 —— 隔壁另一个院子里。 姜肆被一个丫鬟带到内室,一眼就瞧见了躺在床上的人。 凌九歌冒着风雪来,也是前天才赶到烈阳城。 前天来的时候还好好的,只是睡了一觉,竟然有些发热。 医师来开了伤寒药,喝了一碗苦汤后,就只能躺在被窝里昏昏欲睡了。 但也没忘了派个丫鬟等着门前接姜肆。 房里烘着地龙,温暖如春。 姜肆一进来,先脱了覆盖雪花的外袍,随手丢在一边的地上。 原本是满心的委屈要诉说,但一眼瞧见床榻里病殃殃的人,就只剩下心疼了。 强势如凌九歌一般,他没想过她也会生病。 姜肆小心的走到床榻边,蹲下身子,想摸摸她的额头,又收回手,他刚从外面来,一身凉气,怕冰到她。 凌九歌却把手从被窝里伸出去,握住他的手。 一冷一热,温度算是中合了。 “别,我手凉,不能.....” 嘴里这样说,他是一点都舍不得移开手,太想跟人亲近了,实在是舍不得推开她的手,很温暖。 凌九歌勾唇笑了笑,嗓音并不虚弱,只是有些沙哑:“抱歉,没有亲自去迎你。” “说这些做什么,这么久没见面,我不想听这些话。” 姜肆扭头看了看,屋子里并没有其他人。 于是,他面色虔诚的低下头,在人握着他的手背上,落了个轻飘飘的吻。 心满意足了。 凌九歌生病,脸色原本就比平日里红些,此刻更红。 滚烫的手背上,一抹冰凉落下,凉意来自他的唇。 她说:“那你想听什么话。” 姜肆深吸了口气,把她的胳膊送回被窝里,又掖了掖被角,装作不在意的问:“.....有没有一点点....想我?” 他不擅长这些,也没机会跟谁学一学,此刻说的话都是真情实感。 他就是想知道。 凌九歌含笑望着眼前人,对方装作不在意,但偷瞄她的时候,眼里都是期待。 一年多没有见面,她的姜肆还是这么憨憨。 她故意摇头,说:“没有一点点想你。” 啊。 姜肆脸色一僵,愣了一下赶忙勉强扯扯嘴角,回:“没关系,我,我就是想跟你说,我很想你,你很忙,我知道的.....” 说到最后,他脸色有些懊恼,语气越来越低落,为什么要问呢,他早该知道的。 她是个冷淡的人。 凌九歌不忍瞧见他这幅表情,索性坐起身,一边拢着衣衫,一边说话。 “没有一点点想你,是非常非常的想你,满意了?” “啊。”姜肆刚耷拉下去的眉眼,瞬间浮现惊喜,但很快又难受起来。 强忍不住的红了眼圈。 他委屈。 凌九歌歪着脑袋看人,有些疑惑:“怎么了?” 姜肆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腿做好耷拉着脑袋,絮絮叨叨的低声说话。 “你又逗我,你总拿这些事逗我,忽冷忽热的,我不明白,又不敢追着问,生怕你不高兴,嫂嫂让我这回过来好好跟你说,不要着急,但我还是忍不住,我好像很委屈,又说不出来哪委屈.....反正,我生不出怪你的心,你不想跟我成婚,你要吊着我也行,我都随你,我还是喜欢你啊,想跟你在一起......” 这段话里的委屈感似乎都要溢出来。 凌九歌瞧不见低头那人的表情,但她感觉这人该是要掉眼泪了。 但....... 这都说的什么话。 什么叫她吊着他? 她什么时候又忽冷忽热了? 难道不是因为他非闹着要她深居后院相夫教子,她一时生气,两人才分开的吗。 她还委屈呢! 第367章 他就这么走了,不要她了 凌九歌看着眼前一脸委屈的人,突然感到无力。 “所以,你还是没有改变你的想法,你还是认为我该嫁给你相夫教子,是吗?” 姜肆坐在地上,紧张的舔了舔唇角,小心翼翼问:“如果我说实话,你会生气吗?” “你还敢说假话骗我?” 凌九歌皱眉,心底对眼前人多了重失望。 久别重逢的喜悦,也连带着冲淡了些。 “不是!我从未骗过你,是嫂嫂说女孩子是要哄的,要多说好听的话,不好听的话不准说,善意的谎言也很重要.....” “我只想要一个诚心对待我,绝无假话的夫君,如果你做不到,那.....” “好,我不说谎话。”姜肆呼出一口气,抬头直视对方,眼里的占有欲毫不掩饰:“对,我还是想跟你成婚。” 凌九歌垂眸,也谈不上失落,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果然,这世间根本没有人会完全懂得另一个人。 姜肆对她很好,也足够言听计从,难道是她奢望的太多了。 姜肆看人依旧低头不语,难过的呼吸都有些不畅。 “你不想跟我成婚,为什么要.....要现在才告诉我呢,在郡主府后院的时候,我们明明说好了要在一起,是你亲口说过的。” 他苦笑了一声。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文采不好,武功也不超群,也没有多贵重的身世,也不是很有趣儿的性子。” “我以为我一直追着你,你,你会回头看我一眼的,可你一直都很冷淡。” “我捂不热你啊,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够好。” “......” 凌九歌从没见过他这幅模样,在她印象里,姜肆是个大大咧咧的性子。 从前她那么赶他,他都不走。 可此刻的模样,就像是要.....放弃她了一样。 她忍住渐红的眸子,故作轻松的笑了笑:“觉得我很冷漠吧,嗯,也不是你一个人这么说,所以呢?你要娶个能居家过日子的姑娘成婚了?” 姜肆震惊的瞪大了眼睛,激动到猛地站起身。 “你可以不喜欢我,但你怎么能这么说!” 凌九歌:“?” “打从你出现起,我就没有看过旁的人,最初以为你是男子的时候,我都想好了要直接嫁给你!” “可你又变成女子了,我自然便说想娶你,我对你的心从来没变过,你却到了这个时候,还在说这种话来嘲讽我。” 姜肆眼圈儿红的彻底,哆嗦着唇说出最后一句话。 “你怎么能这么欺负我,你没有心。” 他说过的,天南地北都愿意跟她走,她怎么还不明白。 他自始至终要的都只有一个她,不论是男是女,不论是公主还是平民。 他想娶心爱的人,想跟心爱的人成婚,这有错吗? 受不了了。 姜肆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的人,转身往屋外走。 凌九歌攥紧了被子,想张口把人留下,嗓子却因病而突然失声了。 她盯着他的背影,心想。 他就这么放弃了。 可她此次来,明明是要答应他的。 她已经做好了嫁给他的准备。 可他就这么走了,甚至不愿意再听她多说半句。 她喃喃喊:“......姜肆。” 那人已经走了,听不见了。 —— 姜肆去隔壁院子洗了个热水澡,又换了一身衣裳,连饭都没来得及吃一口,就直接去找夜铭。 却没想到,被门口一个见过面的姑娘拦住了。 花娇坐在廊下正捧着一只烤红薯,脚边还有只炉子,上面也煨着几只烤红薯。 香甜的味道暖暖的,弥漫在廊下。 她被烫的捏捏耳朵,一抬头就瞧见急匆匆闯进来的人,愣了一下连忙把人叫住:“哎,你干嘛呀?” 姜肆一句多余的话都不想说,直截了当:“找夜铭,他在哪?” “在屋里呢,但我保证你要是现在进去,能不能活着出来就不一定喽。” 姜肆皱眉,看着廊下的姑娘。 正要追问的时候,就听见从屋里传来几声异样的动静。 隔着门窗,听不太真切,但也能知道里面的人在做什么。 姜肆惊了一瞬,脱口而出:“青天白日的,他俩??” 花娇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模样,悠闲的很,迎着雪花烤红薯,头也不抬的回话。 “这算什么,闹市街头停了马车就让我们守在外面清场,也不是没有过,大惊小怪。” “......” 姜肆脸色涨红,愣在院子里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天空还飘着小雪花,他换了一身还算正式的黑色短款锦缎袄,脚上是嫂嫂送给他的及膝筒靴。 他望向皇城方向,突然就想念师哥和嫂嫂了。 花娇把视线从手里的烤红薯上移开,笑着招呼人:“姜护法,啊不,大将军,吃烤红薯吗?” 姜肆别无去处,也没拒绝,抬步走进廊下,在炉子另一边的凳子上坐下来。 长靴板板正正,十分威武有气势。 花娇把烤红薯掰开,一半递给了他:“喏,别的还没熟,委屈将军跟我吃同一个吧?” 姜肆一言不发的接过烤红薯,半晌才回:“都是江湖儿女,什么委屈不委屈的。” 这个女弟子几乎整日都跟在黎梵身后,他是有几分眼熟的。 烤红薯热气腾腾,掰开之后,香味更浓了。 两人坐着不说话,气氛实在怪异。 “将军,你来找夜家主做什么?”花娇没话找话,迎着对方疑惑的目光,解释:“哦,他虽然已经是侯爷了,但还是喜欢让我们叫他夜家主。” “我来找他......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姜肆心不在焉。 “不可能,我可是号称花涧谷百事通,天上地下五花八门,就没有我不知道的!” 姜肆看着对方神气的笑,也被逗的心情好了些。 他有些犹豫,但想到这事儿以后也瞒不住,索性就直说了。 “你......” “你知道男子嫁给女子,需要什么样的礼数吗?我可以不要大婚,甚至不要名分,不不,还是要个小名分,比如.....当妾行不行啊?” 花娇眸中闪过一抹复杂,很快就又挂起活泼的笑,问:“你还是想嫁给凌将军啊?” 姜肆点头,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我跟她......” 连他曾经说过要嫁给她的事,这姑娘竟然也知道! 第368章 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啊 花娇皱了皱鼻尖儿,低头吃烤红薯,含糊不清的回答:“我百事通嘛,什么都知道。” “好吧。”姜肆也没在意,又追问:“那你知道我该怎么办吗?” “凌将军答应纳你为妾了?你可是个男人啊,你愿意?” 姜肆摇摇头:“我还没有问过她,但.....我不用她负责,一点点负担都不会给她,她,她不会拒绝我吧......” 他也不确定,但这是能走的最后一条路了。 即便是可笑的男妾,他也想有个顺理成章的身份,能一直陪在她身边。 “那可不一定,你太不了解凌将军了。” “......”姜肆心说,就好像你多了解她似的。 “别质疑呀,我是出了名的百事通!” 能跟在黎梵身边这么多年,不说鬼精神灵,至少也出落个观人的好本事。 更何况夜家主话多的很,谁的事儿都要絮叨几回。 她听的多了,自然心里有数。 姜肆对两人的谈话终于有了几分兴趣,他随口往嘴里丢着烤红薯,眼睛炯炯有神盯着对面的姑娘。 花娇耳尖红了几分,撇开脸,问:“真的那么喜欢?” “不是喜欢,是不管她嫁不嫁我,娶不娶我,我都认定她了。”姜肆回答完,才急着追问:“你刚才说不一定,是什么意思?” 花娇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就在姜肆等的不耐的时候,对面的人才开始说话了。 “凌将军是个十分要强的姑娘,她时常都冷着脸,但我觉得她面冷心热,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对别人的好,也不知道该怎么跟亲近的人相处。” “就像她这次来烈阳城的路上,会浪费三天的时间,绕远去替夜家主带回几坛子桃花醉。” “夜家主说,这几坛子用桃花谷的桃花酿出来的酒,是他今年收到的最好的新春贺礼,由此可见,凌将军是个心思极为细腻的人。” 姜肆听的聚精会神,只要是跟凌九歌有关的事,他一句都不想错过:“嗯嗯,你说的对,继续。” 花娇看着眼前人,她眼里突然有些释然,说话的语调也更加松快了些。 “要说你们这种武将就不细心吧,将军得知道,越是心思细腻的人就越敏感多疑,更何况.....你知道凌将军小时候的事吗?” 姜肆脸色严肃了些,点点头。 “她在宫里亲眼见识了那么多女人,以皇帝的喜好为命,最后却惨遭皇帝抛弃,打从心底对男子就是不信任的。” 姜肆微张着嘴,脑子里似乎有个来不及捕捉的念头,一闪而过。 “她不想嫁人深居后院生儿育女,不过是害怕她下半辈子得依靠男人生活,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被夫君厌弃,毕竟瞧见的太多了。” 姜肆在心里点头,懊恼自己竟然忽视了这么多事情。 她母后当年便是如此,一心一意为了皇帝,替皇帝生儿育女,最后却被厌弃,自戕而亡。 她心里自然是会害怕的。 姜肆瞧这姑娘说话有几分准谱,便直言不讳了。 “刚才她问我是不是要放弃她,是不是要娶旁的女子为妻了,我很生气。” 花娇皱眉:“然后呢?” “什么然后?”姜肆不明白,说:“然后我就走了啊,想着要来找夜铭商量纳妾,我得嫁给她啊,她不愿意嫁我......” “笨死了笨死了,你这样等于是把她推的更远了些!” “......” 姜肆一脸懵。 他明明是在用尽所有办法接近她啊。 花娇无奈摇头:“你就那么走了,她此刻一定觉得你对她的心意也不过如此,遇到些挫折就放弃了,她还怎么有信心嫁给你。” “我猜,她最大的忧虑就是怕嫁给你之后,生儿育女过日子,十几年后被你厌烦,被你抛弃。” “所以将军你不该走啊。” “啊!”姜肆猛地站起身,手里没吃完的烤红薯都掉在了地上,“那我现在就回去跟她说!” “哎,不是,你急什么啊,你现在回去准备怎么跟她说?” “我......”姜肆皱眉想了半天,最后只能把希望又寄托在眼前的姑娘身上,“你说呢?” 花娇思索片刻,掰着手指头教人追妻。 “一,你得让她知道,即便你们成婚了,你也不会把她关在家里,她还是可以出去做她自己想做的事,任何时候被你抛弃,她都可以有底气离开。” “不,我怎么可能抛弃她。”姜肆苦笑,“她那么好,该是我害怕被她抛弃才对。” 花娇不理会他,继续说:“二,你得把话说清楚,你从未有过放弃她的念头,除了她,别的女人在你眼里什么都不是,全都是丑八怪。” “我本来就是这样想的,唔,花铃小师妹除外,哦哦,你也除外。” 花娇笑了笑,又说:“最后,你得娶她,正正经经的三书六聘,八抬大轿,让天下所有人都知道,你坚定不移的择她为妻。” “唔,这样就够了,你只要记住这三点,她会愿意嫁给你的,但你也要牢牢记住,绝不能辜负她。” “以她的性格,你只要辜负她一次,她就会坚定的离开你,再也不会回头了,亦或是跟你不死不休,总之不会有好结果。” “我都记住了。” 姜肆重新站起身,他脸色郑重的朝坐着的姑娘拱手作揖,说:“花娇姑娘,多谢你!” 花娇有些慌乱的站起身,惊讶道:“你,你知道我的名字?” “知道啊,我还记得当年武林大会之前,你被几个世家弟子堵在街口,还是我替你解围的呢!” 姜肆笑的爽朗,又说:“多谢姑娘,我得走了,等我和九歌大婚那日,一定请你来吃喜酒!” 花娇点点头,眸中闪起水光,笑着拱手:“一定!” 姜肆留下一个笑容,转身迫不及待的跑走了。 正如那年在街头从天而降替她解围后,也留下一抹笑,摆摆手对她说。 ——“都是江湖儿女,举手之劳嘛,告辞!” 花娇站在廊下愣神片刻,弯腰捡起地上方才掉落的半只烤红薯,丢进一旁铺满干草的废桶里。 看吧。 她就说当年知道对方的身份后,压根儿没有争取的必要。 因为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啊。 他那样的男子,就该配一个光明磊落,冰清玉洁的女子,如木兰将军那样。 怎么可能是青楼出身,靠幻术媚人,早就不洁了的她呢。 第369章 我还怕你吃完不认账呢,我上哪哭去 —— “砰!” 姜肆冲回凌九歌的房间,一时心急也忘了敲门,直接闯进去了。 进去之后第一时间望向床榻,上面却少了那道躺着的身影。 只剩下一半被扯到床边的被子。 “九......” 刚要找人,他就察觉身侧有人。 转头看过去,只一眼就彻底愣住了。 仅仅只穿着里衣的她,抱着膝盖坐在门板后面,满脸泪痕,还没来得及擦干净。 她在哭啊。 她还生着病,寒冬腊月的天气,就这么坐在地上掉眼泪。 姜肆膝盖一软,原本是想单膝跪地把人扶起来,但直接扑跪在了地上。 他这个动作让慌忙擦泪的人停了手,望着他的泪眸里再也没有冷静自持了。 凌九歌只是扫了他一眼,就倔强的错开眸子,嗓音依旧清冷,只是有些颤:“你.....你不是走了么,你回来做什么。” 姜肆原本想了一路要说的话,全都堵在嗓子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他喉咙是哽咽的,心底被愧疚塞满,再没有别的话了。 他只想抱抱她。 凌九歌就这么看人突然倾身朝她靠近,落入一个外衣还带着凉气的怀抱。 但因为她坐在门板后面哭了许久,身上也是凉的,便也不觉得冷。 察觉到一只手掌覆上她的后脑,她也没有挣扎,顺着那股力道把脸埋在他肩膀上。 任由没哭完的眼泪,悄声无息的浸湿他的衣衫。 “.....对不起。”姜肆哽咽出声。 这个道歉不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把话说清楚就急着跑走。 更是因为直到现在,他才看清她的心意。 他是个呆笨的人,一贯粗心大意,仅有的细心也都放在如何讨好她。 却忽略了她心底深埋的恐惧。 凌九歌闭着眼睛缓和了些情绪,刚才一潭死水的心河,因着眼前人的去而复返又再起涟漪。 她索性在人肩头蹭了蹭眼泪,抬手用了些力气把人推开。 依旧嘴硬。 “你回来做什么,不是要走了吗,不是要娶别人吗?我问一句都问不得了,那你走吧。” 姜肆毫无防备之下,被推的往后仰,但皮糙肉厚的一骨碌又爬起来,再次跪扑到人面前。 他脸色有些焦急,脑子里疯狂运转方才听花娇说的话。 该死,说什么了来着。 他该说什么? 一到关键时刻,一句都想不起来了! 越急越想不起来,他只能自己随心说话。 几乎是脱口而出。 “我不走!除非你杀了我,否则这辈子我都跟定你了,我从来没想过要走,也不可能娶别人!” “.......” 这话听完,凌九歌刚擦干净的眼眶又泛起泪花,心里又喜又气。 姜肆往前靠近了些,笨拙的想给人擦眼泪,但又觉得自己手脏,刚吃了烤红薯没洗手,不想触碰她干净的脸颊。 “别哭,你一掉眼泪,我就疼。” 他拿起她的手,按在自己心房处。 “就是这里,太难受了,看见你的眼泪,我,我就像是要死了一样,气都喘不上来。” 他一看见她,就笨嘴拙舌不知道该怎么说话,只能用最真实的感受描述出来。 凌九歌的掌心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心脏的起伏跳动。 姜肆按着掌心里略显冰凉的手,低声说:“这里都是你,你可以把它当做只为你跳动,等哪天你不要我了,它就会停止。” 他说话时嗓音低沉,比平日里多了许多缱绻,连带着胸腔都在微震,她掌心能清晰的感受到。 “你的意思是,我不要你的时候,你就会死?这种哄小孩的话......”凌九歌笑中带泪。 姜肆摇摇头:“我们成婚吧,我去求皇上赐旨,你此生没有和离,只有丧夫。” “你......” 她一张口就是哽咽的嗓音,半晌没有说话。 姜肆就这么握着她的手,眸色诚恳而认真:“若是如此,你可愿意娶我?” “我娶你?”凌九歌愣了一下。 “嗯,我刚才不是走了,我是去沐浴换了身衣裳,原是要去找夜家主商量婚事的,我想嫁给你,哪怕当个男妾,男宠,我都无妨,我只要跟你.......” 话没说完。 因为她突然抚着他的脸颊,亲吻随之落下! 她的吻青涩而温柔,软软的落在他唇瓣上,带着她刚喝过没多久的苦药气息。 姜肆怔住不敢动,怀疑自己又在做梦。 直到她对他的不作为有些不满,贝齿轻咬了咬他的下唇。 这像是个陡然开启的信号,瞬间撩动他所有的心绪! 爱意如江海,滔天澎拜,又如狂风骤雨,瞬间将两人都席卷在内。 姜肆扣上她的腰,将人的身子微微提起按在怀里。 唇瓣也变守为攻,略显强势而克制的亲吻回去。 很快两人之间的气息就都火热起来。 姜肆有些迟疑的把人抱起来,让她的腿圈在腰侧,往床榻走。 这个动作让凌九歌心神一震,瞬间就有些慌乱了。 她,她只是一时冲动想亲吻他,没有...... 没有想在大婚之前就乱来的意思啊。 于是,就在姜肆回吻着把她放在床榻上时,她抬腿用膝盖顶在他胸膛上。 而后在他被膝盖抵开些的时候,趁着两人之间有空隙。 她穿着纯白锦袜的纤细脚尖,蹬在他胸膛上,轻轻把人彻底推开。 她脸色微红,细细的喘气,看着跪在床边被她蹬开的人。 “.....不可以。” 姜肆喉咙微动,手滑到胸前的纤瘦脚踝上,拢着脚踝捏了捏。 一开口是带着些挪移的沙哑嗓音。 “我没想如何,地上凉,把你送回床上罢了。” 他又笑,眸色幽深而撩人。 “我还怕你吃完不认账呢,到时候清白也没了,我上哪哭去。” “......” 凌九歌脸颊红的彻底,连带着脖颈都覆上一层薄粉色,她转开视线不让人瞧见眼底的羞意。 动了动脚踝,想把腿收回来。 但对方的手掌却用了些力气,亲自把她的腿扯平刚好,又拽了被子,仔仔细细的把她盖起来。 最后,俯身过来掖了掖被角。 姜肆脑子晕乎乎的,似乎是没喝酒都有些醉意。 陷在枕头和锦被里的她,那张脸看起来更加小巧了。 眉眼间染着桃粉色。 平日里清冷疏离的神情,此刻几乎消失不见。 只剩下目含秋水,盈盈婉婉的女儿家娇态。 他好喜欢。 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 小剧场: 夜铭:都来我烈阳城了,三章都没让我出场! 黎梵:出不出场无所谓,肉丸很可爱,想给大家瞧瞧。 作者:哦?你俩进房间还没到一个时辰,那我让你们出来吧。 黎梵:那不必了,儿子以后再看也是不是不行。 夜铭:...... 第370章 我可以再亲亲你吗? 凌九歌被眼前人盯得愈发不好意思,但躺在被窝里也没地方躲啊。 于是,她不自知的做了一个特别可爱的动作。 姜肆看着她。 慢慢的,慢慢的,小巧红润的脸庞上,睫毛微垂,一点点藏进了被子里。 最后只剩一些发丝还铺在枕头上。 “......” 他咽了咽口水,看的心尖儿都软了。 怎么能到现在才发现,她有如此娇憨可爱的一面呢! 他抬手把盖着脸的被子又拽下来,眸中的喜爱都要溢出来了。 满心满眼都是她。 凌九歌的脸色愈发红润,不自觉的埋头,下巴抵在自己锁骨处,娇露般的唇瓣都抿了起来。 “我......”姜肆低声念出一个字,再次咽了咽口水,又用请示一样的语气问:“我可以再亲亲你吗?只是亲亲。” “......” 凌九歌羞恼的只当没听见,这种事让她怎么回答。 姜肆看人不应声,大着胆子一边俯身靠近,一边呢喃:“九歌,我好喜欢你......” 他抚着她一侧脸颊,尾指勾起她的下巴,将自己的唇再次印了上去。 两人气息交汇,从未有过的亲密。 仿佛在这一刻,心都贴近了几分。 亲着亲着,就有些走火了。 姜肆的唇也从她的唇瓣,移到下巴,又到额头,再次回到她的唇上后,只是安抚的啄了两口。 就不老实的开始吮吻她的脖颈。 动作一直是轻缓而真挚的,让她生不出丝毫抵抗心。 但....... 不能再继续了! 她抬起胳膊,用手心挡在他的唇上。 却被火热的唇舌连手心都轻吻了许多下。 姜肆一下下的啄吻着,最后深呼一口气,把吻长久的停留在她的手腕内侧。 她腕上萦绕着不同于性格的温暖馨香,轻易就抚平了他躁动不安的心。 “九歌。” “.......嗯。” 两人四目相对,离得很近。 姜肆有些紧张,在人手腕上忍不住轻咬着磨牙,含糊不清的说了一句话。 凌九歌没听清楚,眸色纯真:“你说什么?” “我说......” “凌九歌,你可愿意嫁我?” 虽然她任由他亲吻,两人的举动已经十分亲密了,但他心底还是不安的。 急迫的想要个答复,毕竟已经等的太久了。 两年的时间,他都生活在忐忑不安里。 凌九歌刚要说话,那边的人已经等不及了。 “你放心,就算成婚了你也还是将军,不想生孩子就不生,你永远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 “我想跟你成婚,只是因为......” “我很怕你哪天会不要我了,虽然一纸婚书算不得什么,但只有拿到婚书,我,我才能安心......” 她注视他的眉眼,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磕磕巴巴。 “我愿意的。” “......嗯?” 她语气笃定的重复一遍。 “我愿意嫁你。” 迎着他激动的眸色,她继续缓声张口。 “我们回皇城请皇上赐婚,我嫁你为将军夫人,并且,我没说不想生......” 姜肆眼中的愣怔逐渐褪去,正被炙热眸色快速替代。 他克制不住自己了,用最澎湃的字眼都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 他埋首于她的肩窝处,深嗅着熟悉的气息。 “能不能让我知道,我不是在做梦啊。” “......呵。” 凌九歌哑然失笑,用脸颊亲昵的蹭了蹭他的脸颊。 没想到这一蹭,就把人一直压制着的火热,又勾了起来。 姜肆心底有些放肆的想。 既然都要成婚了,那此刻...... 他是不是可以更过分些。 于是,他深吻而上,唇瓣辗转间,握住她的手腕,在她唇齿间呢喃。 “帮帮我,嗯?” “求你了,好想好想你,可以吗?” “九歌,九歌。” “可不可以?” “......” 凌九歌大脑一片空白,没有任何人能抵抗来自心爱之人的乞求。 嗯。 她愿意的。 很快,床幔落下,满室旖旎。 ...... 天色渐晚,黎梵餍足而慵懒的走出房门。 身后传来一道略显沙哑,但十分性感的声音。 “锦云米酥糕,八宝蒸鸡,还要粉蒸素丝,都要都要~” 他转回头在关门之前,朝床上趴着的人回:“记下了,等我忙完给你带回来。” “快点儿,饿着呢——” “好。” 房门这才关上。 黎梵朝花娇看了一眼,一边往外面走,一边问:“出了什么事。” 花娇脸色不太好,出事的是她管着的青楼。 “轻云坊的管事婆子收了一批新妓,咱们楼里规矩是只收自愿卖身的,但这回有些不一样。” 有百姓去衙门报官,说是夜里给家中病了的亲眷请医师。 路过轻云坊后巷时,瞧见几辆牛车,牛车上蒙着黑布,但隐约瞧着像是活人。 活人在深夜被绑着送进青楼,这背后一定是有隐情的。 南越国并不禁止开青楼,但律法严明,绝不许出现人贩子和强迫妓子接客的行为。 这是新帝登基后,辅政王景钰参与修订的新律法。 并且鼓励百姓们踊跃上报,如果罪名是真的,奖励报官的百姓十两银子。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十两银子几乎够家里两个月的开销了。 所以这次报官的百姓兴高采烈,并且在衙门说的眉飞色舞。 什么笼子,牛车下面的车轮还在滴血,一路全是血迹,肯定出人命了吧啦吧啦。 衙门的人去看了,说是有夸大的成分,车轮没有血迹。 确实发现了七八个被绑着手脚的少年,但都毫发无损。 因为此事出在黎梵的青楼里,城官虽说不会姑息,但还是派人来知会了一声。 “此刻轻云坊的婆子已经被请去衙门问话了,只是那七八个被绑着送来的人,还在轻云坊。” 听着花娇说话,黎梵弯腰进了马车。 “先去轻云坊瞧瞧。” 眼下还不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时半刻,衙门不会大肆抓人。 他得趁没有惊动更多百姓的时候,把这件事处理好,查清原由。 如果真是老鸨不守规矩,那就快些补救,把人放了便是,还得往衙门也跑一趟。 黎梵叹气,看来今天夜铭点的菜,他怕是不能亲自去买了。 “叫人去买锦云米酥糕,八宝蒸鸡,粉蒸素丝,送回来端给夜家主,他若是发脾气,就说我在忙,回来再给他赔不是。” 花娇应声:“是。” ...... 马车在轻云坊门前停下。 此刻正是青楼上客的黄金时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 小剧场: 姜肆:还要还要还要~ 凌九歌:滚!(警告的抽出鞭子) 姜肆:媳妇儿快打我!我愿意! 凌九歌:...... 第371章 要么自己一头撞死,要么提剑把他杀了 门前两只大红灯笼,底下垂着彩色的穗子,这是欢场的标志。 “您来了。” 门口早就等着的人,是个约莫三十多岁的男人,瞧见马车停下就连忙迎上去,是账房先生王善。 黎梵从马车里下来,抬步往里面走,身姿清爽,面容出众,引得不少人偷偷瞥着。 他步伐很快,没有在大街上过多停留。 “人呢?” “盟主,都在楼上关着呢,此事,此事咱们也是不知情,城官想必不会怪罪......” “还敢关着?别说废话,带我去瞧瞧。” “是,是。” 几个人顺着门边的楼梯,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更是热闹,走廊里全是莺莺燕燕的笑闹声响。 黎梵目不斜视,被人引着朝最里面的厢房走去,花娇紧随其后。 房门打开。 入眼是地上被喂了软骨散,捆着手脚的少年,歪七扭八倒了一地。 看守着的两个小厮连忙从桌前站起身,低着头问好。 黎梵没理会他俩,只抬抬手。 两个小厮和其余人都出去了,厢房里只剩下他和王善,以及一个花娇。 “说说吧,怎么回事。” 黎梵没有坐下,站在房间里皱眉看着一群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 “这些人都是春喜阁的人,就是那个得罪了夜家主的杀手阁。” 黎梵对这件事有些印象。 明楼弟子接了一单任务,照常前去刺杀,却遇到了春喜阁的人。 这种事在江湖上并不少见。 两方人遇见后碰面打个招呼,一般是谁的雇银多,就让谁完成这个单子,得来的雇银两人平分。 江湖一贯是这种规矩。 但明楼弟子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春喜阁的人失手打死了。 说是失手,但其实就是逞强想赢过明楼弟子,往后说出去是件有面子的事儿。 夜铭自然还是照旧处理,很简单,杀人偿命。 原本此事也算解决了,但问题就在于,春喜阁已经不是头一回这么做了。 他们的家主似乎想把春喜阁变成另一个明楼。 有野心是好事,但饥不择食还看不清形势,那就有些蠢了。 不用夜铭动手,旁的门派已经上赶着要出出恶气。 于是在众人有意打压下,春喜阁就没了,连带着他们家主名下的商铺也都全然倒闭。 就这么欠下了一大笔债款。 这几个少年都是春喜阁的弟子,被人当成抵债的货品,给了债主。 而那个债主留着这些人也没用,于是就以债抵债,把人送来轻云坊了。 黎梵听的不耐,这都是什么破事儿。 花娇站在后面没说话,视线扫过屋子里,却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眼睛。 少年脸色苍白,似乎是吃了软骨散的缘故,身量清瘦但并不显娇弱。 脸庞还有些青涩,但眉眼精致漂亮,甚至隐隐有些眼熟。 她凝神细想了片刻,还是没想起来这少年是谁,索性撇过了脸。 她没瞧见那少年正注视着她,眸子逐渐亮了几分! 黎梵很快就做出了处理。 “只能吃个哑巴亏,毕竟已经惊动官府了,把他们几个人都放了,欠款一笔勾销,往后你们做事警醒些,收人也要先看看来路!” 王善连忙点头,语气愧疚又带着些委屈,说:“原是瞧见他们这么被送来,我们心底就不大安生,正要派人去查,但天还没亮,官府的人就先来了......” 谁让百姓们为了举报人贩子拿奖金,日日都盯着大街小巷,看谁都觉得像是人贩子。 这种事就是有利有弊,当然是利大于弊。 虽然惹得百姓们过度操心捉拿人贩子的事儿,但至少这两年来,拐走孩童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了。 一是没人敢买,买卖同罪,把孩子拐走也卖不出去。 二是万一被捉住,是要关押十年以上的重罪。 三是举报的人太多了,动手的时机很难找,风险大。 反正事情就这么解决了,但黎梵得亲自去一趟衙门,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说清楚。 也刚巧年关将至,按理说也该上门跟城官问候一番。 择日不如撞日,省得年后还得跑一趟。 他转身往外走,叫花娇快去置办些年货给他拿上。 花娇应声,抬步跟在后面出了门。 她身后,一道视线还在期盼的盯着她的背影,她却始终没有回头看。 —— 腊月二十八。 姜肆一大早睡醒后,就亲自端着早饭等在了凌九歌的门前。 虽然风很凉,但他脸上洋溢着热情的笑容。 高兴啊。 他听见里面有洗漱的水花声,没有探头往开着的门里看,那太失礼了。 余光只能瞄见里头几个侍女跑来跑去拿衣裳的身影。 她没让他等太久,穿了衣裳就出来了。 头发很简单的全都束在头顶,长长的马尾垂在身后,英姿飒爽。 她一向打扮的都简单随意,不爱穿戴饰品,也不喜欢披散头发,胭脂水粉更是不碰的。 姜肆眼神亮晶晶的盯着眼前人,上下左右看个没完。 凌九歌把汤勺放在他面前的粥碗里,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吃饭。” “吃饭吃饭。”姜肆傻呵呵的重复着,依旧盯着她看,“很像当年头一回见你的时候。” “......” “很像你把我扛起来丢溪水里的时候?” 姜肆瞬间噤声,心虚的给人夹菜。 但很快,夹菜的手就是一顿,懊恼的拍了拍额头。 凌九歌被他这一惊一乍的动静,烦的吃不下饭,侧目瞪人,语气倒是无奈偏多,不见怒气。 “又怎么了?” “那也就是说,当年一群男人洗澡,我把你扛着扔他们面前的溪水里了!!” “嗯。” 凌九歌认可的点点头,这人是刚想明白这件事吗? 姜肆瞬间又懊悔又内疚,眉眼都耷拉着了,闷闷的说:“难怪你当年不理我,看见我就很不耐烦。” 一个姑娘被人扛着丢进男人堆里,还是正在洗澡的男人堆里,这叫什么事儿啊。 换个性情刚烈的,要么自己一头撞死,要么提剑把他杀了。 这么想想,他家九歌真是善良,当时仅仅只是不理他。 而他还因为不被待见,自以为受了冷眼,委屈了好久。 其实哪来的脸委屈啊,该委屈的人是她才对。 第372章 小美人儿给我送了什么好东西 “九歌,你真好,你真好,怎么办,我要怎么弥补,啊,我喂你吃饭吧!我看师哥就是这么对嫂嫂的。” “快来,张嘴——” 凌九歌深吸一口气,半是害羞半是恼怒,拍桌呵斥:“好好吃饭!” 姜肆被凶了也不生气,甚至笑的更欢了,听话的不再闹她,而是挪了挪椅子让两人挨得更近。 很久没有跟她一起吃饭了,很久很久了。 “我帮你夹菜。” “不用。” “来嘛来嘛别客气,昨天你辛苦了,手腕还酸吗?” “......” 凌九歌羞恼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起身就要走。 姜肆一看把人惹急了,连忙追过去又把人捞回来,嘴里说:“我错了,我知道错了,不提不提,我不说了。” 他纯属过于兴奋,贱的。 凌九歌又坐回椅子上,刻意冷脸:“闭上嘴好好吃饭,否则你去隔壁自己吃。” 姜肆视线落在她红透的耳尖上,舔了舔唇,语气委屈:“闭着嘴怎么吃饭啊,凌将军为难我。” “......” 凌九歌又是一阵气恼,干脆闭嘴只当没听见,埋头喝粥。 连耳廓都红了呀。 姜肆唇角弯弯,他家九歌真是世间最最可爱的姑娘! —— 昨天来的匆忙,后来又忙活到晚上,陪着九歌吃完晚膳后,就去侧房睡下了。 谁家拜年也没有晚上去的,于是他就没有昨夜去见夜铭。 但今天,姜肆觉得该去见一见人了,否则多少有些说不过去。 虽然来烈阳城不是为了他们,但现在既然已经见到了他家九歌,那就该去拜访一下。 好歹过年嘛,高兴嘛。 让手下人去把礼品带进来之后,他换了身衣裳。 在午膳来临之前,跟在她身边,去往不夜宫的后院膳厅。 那边的一家三口已经在等着他俩了。 夜铭一瞧见两人走进来,嘴就闲不住。 “嚯,这不是大名鼎鼎的大将军嘛,这是什么时候来的我不夜宫?我可是连个信儿都没收着,知道的说是你来拜年,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偷偷翻墙溜进来的。” 这俩人还没成婚,姓姜的就敢乱来,这让夜铭多少有些不高兴。 凌九歌是有娘家人的,不是无名无姓野丫头。 谁家姑娘的名声能被人这么糟践? 一大早知道昨夜姜肆住在后院,他就是憋了气的。 夜铭冷哼一声:“也不知道我这不夜宫的后院儿,是有什么好宝贝能让大将军这么惦记着,连招呼都不打一声,自己便住下了。” 一番话说完,那边走过来的两人脚步慢了些,脸色都是不自然的。 尤其是姜肆,自知理亏,连抬头都不敢。 黎梵轻咳一声,示意夜铭不要得理不饶人,事情也没那么严重。 他招呼着:“夜铭这是为昨日没等来你给肉丸的红包,生气呢,快坐下吃饭。” 算是解围。 姜肆连忙拱手:“多谢盟主,给小侄儿的红包早就备下了。” 他正要殷勤着转头让人送来,就被黎梵制止了。 “都不是外人,吃了饭再说,不忙。” 夜铭踢了一脚黎梵的椅子,挑眉:“怎么不是外人,没成婚呢!还不是我明楼的女婿!” 姜肆心说,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舅哥’这关原本就不好过,这回又把人惹恼了。 他是了解夜铭的,毕竟也相识这么多年。 正因为了解,才知道夜铭护短的性子,丝毫不比他家师哥少。 于是,他连忙赔着笑,让人把厚厚的红包拿来。 里面是九千九百九十九两,长长久久,平安富贵。 出手就是近一万两,哪家给后辈的红包也没这么大的。 夜铭心里舒坦了些,还知道看他脸色,想来是没有轻视凌九歌。 桌上气氛有些不对。 凌九歌只当没看见,走过去抱着黎肉丸,随意逗弄着,不时抿嘴笑笑。 黎梵随口问了两句路上顺不顺利,气氛缓和了些,姜肆这才算是敢坐下。 夜铭冷眼瞥着姜肆,想问问他昨夜在哪睡的。 但顾及凌九歌的脸面,还是没有直接问出来。 而姜肆的目光,转向了一边椅子上。 约莫不到两岁的小娃娃,正自己坐在软垫上玩儿,手里攥着毛茸茸的小绒球。 “这就是小世子吗?果然活泼可爱,难怪嫂嫂一直惦记着,单是你们过年不往皇城去,嫂嫂就念叨了好几天。” 景钰是个喜欢热闹的人。 在这个世界没有亲人,他最看重的就是这帮朋友了,总想把所有人都聚在一起,好好热闹热闹。 原本以为过年的时候能见到,但又收到黎梵的书信。 说是孩子有些咳嗽,一到冬日里身子就不太好,去皇城怕是不方便,长途跋涉的,还请景钰见谅。 景钰知道如果不是孩子身体扛不住,黎梵也不会亲自写书信来。 于是就没有计较,反正在哪过年都是过。 黎梵笑的温和有礼,回应着姜肆的话。 “是,孩子还小,长途跋涉不太方便,等到明年就能往皇城去了。” “不急,往后时间还长呢,到时候我和九歌来接你们。”姜肆几乎是全神贯注,生怕哪句话说的不对。 凌九歌看人紧张兮兮的模样,还是不忍心的,提醒:“皇上和辅政王置办的节礼,不是让你带来了?还不快拿出来。” 姜肆往烈阳城来的时候,也一路带来了景钰送给他们的贺礼,经她提醒才猛地想起来。 “对对,快,把贺礼都拿过来。” 门外他的手下们早就等着发话,很快就大大小小抬进来一堆锦盒。 夜铭一看就坐不住了,喊着:“都一年多没见面了,我得瞧瞧小美人儿给我送了什么好东西!” “小美人?”姜肆琢磨了一下这个称呼,随后不自觉小声念叨一句:“也就只敢背后喊喊了,当着我师哥的面......” 敢喊这个称呼,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 他只是随口念叨一句,但还是被夜铭听到了。 夜铭转回头,眼里浮现笑意,突然张口:“九歌过完年别急着走,许久没见你了,再留三个月帮我们照顾孩子,你的职务叫人替一替,我往皇城寄信跟皇上说一声就行。” 对于夜铭的话,凌九歌是不会拒绝的。 毕竟养育教导之恩不能忘。 第373章 景钰跟夜铭互寄东西,越来越大胆了 她正要应下的时候,那边的姜肆头一回这么机灵! 他连忙一步迈上前,狗腿子似的扶住夜铭胳膊:“哎,能叫能叫,您乐意怎么叫就怎么叫,快看看礼物吧。” 凌九歌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当即脸色红润了些。 姜肆急着带她回皇城完婚呢。 黎梵从桌上端起一碗热腾腾的鸡丝粥,递给乳娘,示意她喂给小肉丸吃。 夜铭开始拆礼物了。 景钰送的礼物自然是精心准备的。 给黎梵的是一支钢笔。 没错,这是景钰让人特制的笔,外壳是精钢打造,内里的气囊是用的羊肠。 比现代的钢笔要略微粗了一些,但往笔里面放上墨水,极其方便携带。 不用每次书写都要去研墨,大大的节省了时间。 景钰还给南清弦做了一只金杆朱砂的御笔,批折子用。 至于送给黎梵的这只,是不是练手时候做的,那就不知道了。 送给孩子的礼物,显然比送给黎梵的礼物要多出许多许多。 刚刚是被手下抬进来的。 掀开包裹着锦盒的红布,又打开木盖子。 里面是一只造型童趣可爱的摇摇木马。 小马看着憨态可掬,活灵活现,造型大小也都刚好合适,能让孩子玩到四五岁还绰绰有余。 另外还有一只幼儿学步车,以及些过冬小袄棉衣七八套。 学步车放手的位置,挂着几只精巧的小铃铛,稍微一动就叮咚作响。 让人能时刻注意孩子的动向位置,可谓是十分细心了。 手下人把东西从里面搬出来的时候,也动响了铃铛。 当即就吸引了小肉丸的注意。 他肉乎乎的小脸蛋儿上,洋溢起好奇与欣喜,胖嘟嘟的指尖抬起来,指着学步车,张嘴咿呀咿呀的喊。 “小.....爹.....要.....爹......” 半天也说不明白,但脸上的渴望是藏不住的。 姜肆在一边解释:“嫂嫂说这叫学步车,能教会孩子走路。” 黎梵道谢:“辅政王有心了。” 夜铭转过身,随意抬起胳膊,把椅子上坐着的小娃娃夹在手肘处,就这么把孩子放进了学步车里。 这下可不得了! 就看那两条肉乎乎的小短腿儿,倒腾的却很快,在地上扑腾扑腾的,眨眼间就滑出去两米多的距离! 这让众人都十分惊讶,这才注意到学步车下面的小木轮子。 果真精巧啊! 黎肉丸小朋友算是撒开花儿的跑,人生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自由。 左左右右,前前后后,玩儿的高兴极了,咯咯的笑着。 左右走的时候,像只胖嘟嘟的小螃蟹。 连凌九歌也忍不住被逗的展唇一笑。 门边站着的丫鬟们,连忙并排拦着,生怕她家小主子一不留神磕着碰着。 但也不知是不是精心设计过的,学步车的外轮刚好能给孩子留出一个安全的距离,不会碰伤手脚。 显然这个小玩具让黎肉丸十分欢喜,赖在上面不肯让乳娘抱。 但要是再玩下去,特地给他熬的鸡丝粥就要凉了。 黎梵站起身走到门边,弯腰把孩子抱起来,哄着:“好了,先来吃饭吧,吃过饭再玩儿。” “肉丸啊,爹教过你要说谢谢,说谢~谢~” “....谢....谢...谢......” 小孩子稚嫩的童音在众人面前响起。 外面的雪花又飘了起来,远处参差不齐的回荡着鞭炮声响。 南越国有民俗,过年这几天吃饭前,都要燃上一挂鞭炮,算是过年迎喜神。 这样其乐融融的氛围,是在场的几个人,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画面。 最后,夜铭站在桌前,准备打开属于他的那个盒子。 姜肆又说话了,语气带着几分好奇:“嫂嫂不许我打开这个盒子,说是只能让你看。” 夜铭神色微动,侧身挡着众人的视线,掀开瞄了一眼。 但只这一眼,就快速的‘啪’一声把盒子盖好! 这个举动倒是让众人惊讶了一瞬。 姜肆好奇地问:“这盒子里是什么好东西,不要藏着掖着,你快拿出来看看啊。” 语气一个没注意,就变回从来跟夜铭哥俩好时的状态了。 凌九歌眼里也带着疑惑。 只有那边的黎梵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嘴角爬上一抹了然的笑意,眸色暗了些。 这两年来,景钰跟夜铭时常通信,还会互相寄些吃的玩的。 后来就发展的越来越大胆。 宫里无聊的很,景钰闲着没事儿会琢磨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比如什么玉雕,泥雕,亲手烧些瓷器。 做好的成品就随手给夜铭寄了些。 最后连带着夜铭也玩儿了起来。 于是,南清弦某天下朝,准备回景钰床上再睡一会儿。 就发现景钰枕头下有些不对劲儿。 拿出来一看,是只玉雕。 确切的说,是跟景钰和南清弦一模一样的玉雕小人,姿势自然是......没羞没臊。 毕竟那是夜铭亲自指挥玉雕师傅刻出来的。 从那以后,景钰跟夜铭的互寄东西,就越来越大胆了。 逐渐到达了一个离谱的程度,毫无下限。 此刻,面对几个人好奇的打探目光。 夜铭有些心虚的瞄了一眼黎梵,欲盖弥彰的抱起锦盒藏在身后。 姜肆还在追问:“什么?什么东西?很贵重吗?” 夜铭急了,强行镇定,用不耐烦的口气说:“大人的事儿小孩不要管,问也不许问!” 他越是这么说,姜肆就越好奇,甚至闪动脚步还想抢来看一看。 夜铭也没拦着,只是在人把锦盒抢走的那一瞬,嗓音悠悠的来了一句。 “你要是敢打开,她你可就带不走了,想要我夜铭的人哪儿那么容易,你以为送个红包就完了?” “......” 姜肆一怔,手上愣是半分都不敢动了。 连忙把那只锦盒又递回人家怀里,嘴里信誓旦旦。 “夜家主放心,往后我姜肆唯命是从,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绝不违背你的话!” 话音一转,他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人,嘴角挂着灿烂的笑:“但......她我是娶定了的。” 夜铭挑眉,视线绕过姜肆肩头,隔空看向凌九歌。 对方脸上挂着轻松而羞涩的笑,朝他点头。 夜铭心里便有数了。 第374章 敢不敢试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他抬手在姜肆的肩膀上捶了一拳,半是说笑半是认真:“娶走了就得好好对她,要是敢有半分不好,我饶不了你。” 这是同意了! 姜肆有些激动,抱拳拱手:“还请夜家主放心,姜肆势必拿命待她好,多谢!” 夜铭下一瞬就变了脸色,兴高采烈地抱着锦盒往后面跑,嘴里喊着:“你们先吃,先吃,不用等我,我把礼物放回房里去。” 说完,急匆匆的就跑走了。 其余的人:“......” 姜肆抬手挠了挠头,疑惑的看向黎梵:“他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黎梵笑着应声,神色没有什么异常,“一向就是这样,情绪说变就变,许是被我惯坏了。” 众人:“......” 黎盟主脸上甜蜜而羞涩的笑,是认真的? 黎梵话落,朝刚才那人跑走的方向看了一眼,眸中多了几分深意。 随后又连忙招呼着两人用饭。 直到过了好一会儿,夜铭才耳尖红红的跑了回来,坐下吃饭时,心里只有一句话。 不愧是那人给的东西,真带劲儿! 他都有些迫不及待想试用了。 ...... 吃过饭后。 姜肆和九歌决定在烈阳城的街头逛一逛。 毕竟两人平日里军务繁忙,也很少有这种闲散漫步的时候。 又是分别的许久才见面,自然是一分一秒都舍不得分开。 黎梵看着两人站起身,只说:“要买什么就留个名号,叫人送来不夜宫就是了,也算是我们尽一尽地主之谊。” 这话的意思是,他二人买什么东西,都不用掏银子。 姜肆正要推辞,凌九歌就拦住了他。 她回话:“多谢好意,那我们就不客气了。” 黎梵脸上的笑容愈发温和,朝两人点了点头。 目送两人离开了膳厅。 黎肉丸吃完一碗鸡丝肉粥,已经到了午睡的时间,被乳娘抱下去了。 而旁边早就放下碗筷的夜铭,虽然是端端正正的坐着喝茶,但那眼神一直偷瞄着他。 黎梵垂眸,掩住眼里的笑意,没有开口说话。 半晌,还是夜铭憋不住了。 他状似无意的问:“哎,你等会儿有事要忙吗?” 黎梵回话:“一会儿有几个家主要登门拜访,我得去见人,你要跟我一起去?” 夜铭连忙摇摇头,说了句:“那你早去早回,我回去睡一会儿。” 说完,站起身就急匆匆的走了。 黎梵眸色幽深,慢悠悠地喝下一盏热茶。 又去汤池里,快速的沐浴一番,随后才悄悄的回到两人的住处。 一推开门—— 就被里面正尝试做新菜式的人勾住了魂。 其实景钰送来的东西,也没什么太新奇的。 简简单单的厨具而已。 两副精心制作的手环,防止炒菜的时候手忙脚乱。 一团赤色麻绳,绑住不听话的鱼。 顺便附赠了七八本美男厨宫图。 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做饭小工具。 比银针大不了多少的玉髓珠子,好堵住漏水的汤勺。 几根羽毛组成的小刷子,可以往鱼身上刷酱料。 ...... 也就这些,而已。 此刻却被人,十分好奇的全摆在一会儿要做饭的灶台上。 夜铭正在熟悉这些东西,研究着怎么摆弄才能做出滋味美妙的饭菜。 这一幕被黎梵看了个满眼,呼吸几乎是瞬间就粗重了起来! 他深吸了一口气,反身把房门关好,门栓重重的,别在门后。 他想跟那人死在这间屋子里! 这个动静自然是惊动了夜铭。 饶是夜铭一贯脸皮厚,此刻也忍不住有些窘迫。 他手忙脚乱的拽起厨布,把灶台上的厨具全都欲盖弥彰的藏起来。 随后强行镇定:“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有事要忙吗?” 黎梵懒得跟人废话,往散发火热气息的灶台走,开始解腰带,怕做饭弄脏衣服。 嗓音想吃饭的感觉涌上来,低哑沉醉到让人听不下去。 “自己一个人有什么意思?不如我陪你一起。” 夜铭眼神乱瞟,嘴硬极了。 “我没想自己......我哪知道那臭不要脸的会给我送这些东西啊。” “嘿,我正打算再让人送回去砸他脸上,这些东西他留着跟南清弦玩就好了,我才不喜欢这些东西,我都不是那种人.....” 话说到最后,他克制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因为已经走到灶台边的人,已经开始食指大动。 没工夫说别的了,都到这个时候,他索性直接掀开厨布。 暴露本性。 他挑衅的扬眉看着床边人:“敢不敢试试?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黎梵没有回话,只是低头挑选着灶台上摆着的东西。 最后挑了个他看着极为感兴趣的赤色绳子,勾在指间,他喜欢捆上鱼肉,方便下锅。 绳子缓缓伸展开,几乎垂在地上,绑鱼肉是足够用了。 他完完全全动了食肉的心,从唇齿间吐出几个字。 “看着你身后的墙壁。” “夜铭,你会喜欢的。” 他俩已经十分熟悉了,做饭的手艺配合默契,知根知底。 很快,桌子上就摆满了一碟碟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夜铭说他真的吃饱了。 黎梵饿红了眼,哪管他饱了没有。 专心做饭。 干煎酥骨鱼的手艺,逐渐炉火纯青! —— 花娇坐在廊下,漫不经心的烤着红薯。 这是每年到了冬季,她最喜欢做的事情。 燃起一只小火炉,一边在火炉上熬着浓稠的地瓜粥,一边在炉子旁,煨上几只烤红薯。 倒也不是每次都得吃,单是闻着这个味道,心里就暖暖的。 她被亲舅舅卖进青楼,接客的第二个月,就被黎梵建立的花涧谷吸引了。 当时的她虽说年幼,但也自小就极为聪明。 一眼就看出黎梵不是池中物,似乎能把她从深渊里拽出来。 从那之后,她就跟在黎梵身边。 也是费尽心思的勤学苦练,才让自己的武功比同门师姐妹略胜一筹。 再加上她能说会道,脑子也灵光,慢慢的便得了黎梵重用。 黎梵从来没有问过她,为什么会被亲人卖进青楼。 不用问。 因为这样的身世,在欢场里比比皆是,并不算什么稀奇的。 任何一个被卖进楼里的姑娘,都有一个悲惨的身世。 但花娇的要更简单些。 爹病死了,娘跑了。 外祖父住在乡下的村子里,一家人肚子都填不饱。 又哪会顾得上养活她这一张多出来的嘴。 最终略长成些的时候,就被好赌的舅舅在沉睡中捂住了口鼻。 送进了青楼里。 那被送进青楼之前,她过的是什么日子呢? 第375章 绝不准对他起心思,听见了吗? 花娇盯着炉子里燃烧的火苗,咬着唇思索。 记不起来了。 也不想记起来。 只是零零碎碎闪过几个画面而已。 冒着炊烟的乡村小院。 院子里随意跑着的鸡鸭,会叨人的大白鹅。 闹闹腾腾的邻家大娘,正在打骂儿媳。 还有一抹清瘦的身影...... 算了。 她懒得去回想,没有什么意义。 想起来就像是别人的生活,早就与她再无干系了。 她猛的摇了摇头,竟然呆愣愣的用指尖,触碰正在燃烧着的火苗! 结果自然是被火苗的热度烫到,这才彻底缓过神来。 雪下的越来越大了。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略显匆忙的脚步声。 她随意抬眼看过去,少女清丽的脸庞上,神态不自知的透着抹艳色,又出奇的佛系安静。 在身边无人时,她目光始终是飘渺的。 就像已经糟乱彻底的她,连一丝能引起兴趣的东西都没有。 跑进来的人,也是从前花涧谷的女弟子,是她的亲信,叫红香,是个相貌清秀的姑娘。 花娇的嗓音有些不清晰,也许是刚才想起了从前的缘故,慵懒的问:“什么事?” 红香匆忙的脚步慢了下来。 曾经见识过廊下的女子随意取人性命时的模样,在这人面前还是有些胆怯的。 她低声回话:“大人,外面来了一个少年,说是来寻您。” 花娇一愣,心头闪过一抹慌乱,冷声呵斥:“来寻我的人多了,哪家的公子都有,这种事还要我教你?找个由头把他打发了便是!” 红香脸色有些为难,似是起了怜悯心:“可他.....他说是您的故人,模样又长得实在好看......” 花娇眸色猛地一冷,盯着眼前脸色泛红的人,不悦眯眼。 “把他赶走,绝不准对他起心思,听见了吗?” 红香对她的态度有些疑惑,但也不敢多问,有些遗憾的恭敬回话:“是。” “去吧。” 红香转身走,嘴里嘟囔着:“既然这样,那就不用替他请医师了......” 廊下心神不宁的人,突然站了起来,追问:“请什么医师,他怎么了?” 明明昨日见他的时候,看起来没有受伤。 红香转过身,如实回话。 “也没什么大事,像是染了风寒,脸色异常的红,咳两下之后,袖子上还染了血,外面天寒地冻的,若是不找个医师替他瞧瞧,怕是活不过.......” “他在哪?” “西门外的巷子里。” 女弟子话音未落,就见刚才还气定神闲的人,已经飞身跑远了。 ...... 花娇一步步靠近着西门。 逐渐接近虚掩着的门板,脚步却慢了下来。 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 如果这一出去,那便是躲不过了。 就连假装不认得都做不到。 就在她准备后退的时候,从虚掩着的门后面,突然传来几声咳嗽。 嗓音带着些少年的青涩沙哑,十分虚弱。 刚刚的犹豫不决,因着此刻几声咳嗽,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脚步加快,直接拽开了门! 巷子里,他身上依旧是昨日见过的那身单薄白衣。 许是在地上躺过,衣袍有些脏了。 整个人看起来极为虚弱,脸色苍白的靠在青砖墙上。 一只手正握拳放在唇边,似乎正忍着咳嗽。 一抬眼,两人四目相对。 他瞧见她的时候,像是愣神一样,连咳嗽都忘了。 少年的眉眼单纯至极,眸色纯真无邪。 花娇皱眉,抬步接近墙上靠着的少年。 那青砖石还挂着未消融的冰霜,看着就冷。 “你是什么人,我不记得认识你。” 少年的眸色中,因为她这句话有些受伤。 他看着她,唇瓣颤动,是嘶哑的嗓音,只来得及喊出两个字。 紧跟着就闭上眼睛昏了过去。 “姐姐。” 他这么叫她。 花娇看着突然倒下的人,心脏都停了一瞬,急忙上前把人接在怀里。 贴在他背上的指尖,是颤的。 “宋七笙。” 喊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嗓音也是颤的。 她带着哽咽的腔调,又喊。 “......阿七。” 从没想过,他竟然会寻来。 竟然能一眼就把她认出来。 —— 隔着篱笆院,两家相邻。 刚满十一岁的清瘦男孩,已经出落的十分俊秀。 是十里八乡有名的俊小子,连学堂先生见了都要称赞一声的好相貌。 阿七隔着篱笆墙,递出他奶奶在蒸窝窝头时,烤出来的红薯。 是奶奶掰过一半递给他的,他舍不得吃。 毕竟当年谁家的粮食都不多。 他眸子亮晶晶的,小声喊:“姐姐,卓娇姐姐,给你吃,快拿着,别让我奶奶瞧见。” 花娇本名姓卓,后来进了青楼,不想要这个姓氏。 老鸨子云姨站在后院,问她叫什么名字时。 她瞧见墙角开着一朵小野花,于是便叫花娇了。 “我不能平白接你的东西。” 十三岁的她,当时这么回答。 听了她的话,他脸上带着童稚天真,嗓音软软的,有些害羞。 “那.....那你长大了给我做娘子,便可以接下我的烤红薯了。” 最后她接了那只烤红薯吗? 想不起来了。 ...... 等回过神的时候,花娇支着下巴,坐在她房间外面的屋檐下。 看着漫天飘落的鹅毛雪花。 身后出现一个脚步声,她也没起身,只是转头看了一眼。 提着药箱子的医师走出来,拱手说话:“他的身体无大碍,只是服了软骨散后又受了风寒,加上两日没有吃饭,这才扛不住晕了过去。” “待我开个方子抓些药,喝上两碗也就无大碍了。” 花娇盯着医师的药箱子,视线不聚焦的点了点头,随手丢出去一锭银子,落在药箱上。 在医师还摆手推辞说用不了这么多的时候,她推门走进屋里。 隔着外室的玉色纱幔,遥遥望着床上,却没有往床铺那边走去。 就这么站了好一会儿。 屋子里安静的很,似乎都能听见房檐上落下一片片雪花的声响。 她也不管那人是醒着还是装睡,说了一句话。 “我不认得你,等治好了病你便走吧。” 说完这话以后,她侧耳听了听。 里面床上的人没有动静,也没有回话。 她垂眸盯着自己的脚尖,抿了抿唇,而后转身出了这间屋子。 床榻上的少年就在关门声响起的那一瞬,睁开眼睛。 眼里的虚弱荡然无存,只剩下一抹病态的执拗。 他低头嗅着被子里传来的暖香,勾了勾唇。 姐姐。 他在心里这么喊。 又说—— 这一次,我一定会把你看好,绝不会再让你离开。 ———— 小剧场: 凌九歌:这么大的雪,你竟然带我游湖! 姜肆(害羞ing.):冷啊?那你抱着我吧,我也好冷。 爆更4章的言言:啊,竟然爆更了4章!4章! 第376章 姐姐,你要把我赶走吗 凌九歌和姜肆两人回来不夜宫的时候,天都已经快黑了。 不夜宫里伺候的人,大多都在前殿,后院是没有太多仆人的。 只有花娇站在门前迎他们。 姜肆手里提着两盒糕点,递给花娇,随口问了一句:“你们家主呢?” 花娇没有回答,而是接过糕点往脸色冻得发白的姑娘身上看,问:“将军怎么冻成这样?这一下午是去哪儿了。” 花娇是在有意绕开话题,避而不答。 这让姜肆想起了那两人的作风,脸色有些不自然,没有再追问。 凌九歌发丝上还沾着冰霜,她把手揣在袖子里搓了搓,语气无奈:“阳湖,坐着船游湖。” 花娇惊讶挑眉:“现在这个天气,寒冬腊月的坐在河里吹冷风?” “......” 姜肆的脸色更羞愧了,懊恼的拍拍脑门儿,都是他想出来的破行程。 只是记得嫂嫂喜欢跟师哥游湖,捞鱼采莲蓬煮茶。 画面很浪漫,郎情郎意,比翼双飞,甜甜蜜蜜。 他就跟着学来着,想带她也去游湖。 但忘了季节。 九歌无奈的笑了笑。 花娇见状也不多聊了,连忙让两人回去。 “我叫人准备沐浴的热水,两位好好洗个澡,暖和暖和,晚膳都已经备下了,不必等着家主他们一起吃。” 根据经验看,那俩人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出来。 “花娇姑娘,有劳了。”姜肆连忙跟人道谢,又说;“糕点送你吃吧,凉了就不好了。” 原本是给夜铭他俩带的,但谁让他俩不出来呢。 花娇也没推辞,只是看了旁边的凌九歌一眼,回:“多谢将军,那属下跟大家去分一发。” 凌九歌点点头,转身走人,姜肆自然也急忙跟着。 两人一起往后院走了,花娇提着点心盒子,望着两人的背影。 看着他似乎赔罪似的,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暖着,小声道着歉。 两人的背影看起来极其般配,金童玉女。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目光,拎着两只糕点盒,转身...... 一眼就看见靠在院门处的白衣身影。 是宋七笙。 他什么时候来的?站了多久? 花娇一时间忘了说话。 他下午已经被小厮帮着换了一身衣裳,也简单擦洗了一番。 此刻虽然脸色还有些病弱的苍白,但已经没了下午时狼狈的模样。 头发没有束起,显然是刚从床上急匆匆跑下来的,长长的发丝几乎垂到腰间。 站在门前看着她。 也不知道是不是花娇的错觉,她刚刚与人对视的一瞬。 好像捕捉到对方眼里没来得及收起的阴鸷目光。 不会。 她印象里的阿七一直都是单纯善良的,还没有长大的少年,眼里不可能出现那样的目光。 也许是天色太暗,她看错了。 “姐姐。” 站在门边的少年张口喊她。 “家中并无弟妹,小公子若是养好了病,就快些离开吧。” 她丢下这句话,提着锦盒急匆匆的就要走。 但没想到门边的人却连忙踏出几步来追她,身子有些踉跄,看着似乎随时都会再次倒下。 即便心底是不想去管的,但她脚步还是慢了些,转回身,目光有些冷漠的望着他。 “说了不认得就是不认得,你这孩子是听不出来话吗?” “我不是孩子了,姐姐不想与我相认,为什么,我做错了什么?” 当年是她不告而别,离家出走。 这么多年连封信都没有传过来,逼得他原本是要进京赶考的人,却投身江湖,误打误撞进了杀手阁。 不敢说他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毕竟每个人的路都是自己选的。 但宋七笙觉得,至少她不该对他这么冷漠,起码是要相认的吧。 毕竟他等了这么多年。 听着对面少年的质问,花娇垂下眸子,手指攥着锦盒,攥到指尖有些发白。 “没有为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这般纠缠不舍,你是为了什么?” 宋七笙喉结滚动了一圈。 更多热烈的爱意,不敢轻易说出口。 犹豫半晌,他嗓音清冽,低声回了句话。 “.....当年那半只烤红薯,你是接了的。” 接了就要给他做娘子的。 花娇猛的抬头,直直看着他的脸庞,眼底满是惊讶:“你,你还记得当年的事,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所以呢,姐姐是忘了吗?” 宋七笙强忍住想皱眉的动作,刻意弯起嘴角,勾出一抹虚弱而倔强的笑容。 花娇对着这样一张病弱的脸,说话的语气都不自觉软了些:“也不是忘了。” 毕竟她对面站着一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纯真少年,实在是不忍让他伤心难过。 “也不是忘了,我的意思是,当年我们都还很小,孩童时说的话算不得什么,你若是觉得那半只烤红薯对我有恩,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帮你。” 说到这里,花娇猛的意识到一件事。 “你怎么会在杀手阁里,怎么会进了杀手阁?当年你的功课是很好的,我以为你会进京赶考。” 宋七笙没有回答这些问题。 他的注意力都在她刚刚说的那番话上。 她说当年两人年纪小,说的话都不作数,还说,要还他半只烤红薯的恩情。 这话实在可笑。 他等了她这么多年,难道就只为了半只烤红薯? “姐姐。” “我的家人都死了,我没有去处了,师门也没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了。” “你要把我赶走吗?” “......” 对面人说话时的神色,实在悲伤。 就像一尊用琉璃做出来的玉人,稍微一碰就会破碎。 少年的脸色也愈发苍白,甚至咬着下唇,把唇瓣都咬破了,染上一抹猩红,尤为刺眼。 花娇低头看着脚尖,这是她心乱时的习惯动作,从小到大都是这样。 宋七笙眼底有些笑意,目光近乎贪婪地看着站在他不远处,驻足低头的人。 花娇只是思索了一会儿,就犹豫开口:“也不是要赶你走,毕竟说起来咱们是年幼时的玩伴。” 宋七笙眸子瞬间阴暗下来,好在他站在背光的地方,天色渐晚。 花娇毫无察觉。 “既然你现在无家可归,那我便收留你几日,毕竟要过年了。” 第377章 姐姐,我服侍你穿鞋吧 “这几日你也把你往后想走的路考虑好,若是你想进京赶考,我可以供你读书,你若不想读书,便再拜一个干干净净的门派,做人家的正门弟子。” “等过两年......你娶妻了,我再送去一个红包,也算是全了咱们幼年时的情分。” 这话说完后,她依旧盯着脚尖,等着对面人的应声。 她已经仁至义尽了,想必对面的人不会有异议。 但没想到,没有等来对方的回话,只等来了一个略显单薄的怀抱。 他走过来,直接抱住了她! 一只胳膊贴在她的后腰处,一只胳膊横揽在她的肩膀。 花娇愣住了,没有动作。 肩侧传来小声的抽泣声。 宋七笙哭了,竟然还像小时候一样爱哭鼻子。 这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姐姐,你不要说这些话,我听了心里好难过。” 少年的嗓音有些闷哑,带着些哽咽。 “我一直都在找你,找了你许多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没有地方去,哪里也不想去,就想跟在你身边。” “姐姐,你别不要我。” “......” 这些年经历了许多事,花娇不是个会随意心软的小姑娘。 她无论瞧见多可怜的人,该帮也会帮,但心里都不会出现什么怜悯情绪。 毕竟世人皆苦。 但是现在,她听着耳边不断传来的小声抽泣,心脏就像是被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了。 也跟着难受起来。 垂在腿边的手里,还提着糕点盒子,她想抱抱他,但还是没有动作。 只能张嘴回话:“别哭了。” “那姐姐还会赶我走吗?” 少年的嗓音急促,似乎有些迫不及待的追问着,语气里都是祈求和恐惧。 花娇听着这样的语气,自然是什么拒绝的话都说不出来。 只发出一声短促鼻音:“嗯。” 怀里的少年肩膀僵硬了一瞬。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回复似乎让人误会了。 “我是说,你可以留下。” 反正过几天,等他身体好转了再把人打发走,花娇心里是这样想的。 这些年她处事变得圆滑,遇到棘手的问题时,会采用迂回的做法。 至少眼前这个人,还是她心里的小孩子。 她想,小孩子都是好骗的。 “姐姐,你真好。” 由于被人抱着的缘故,她只能听见肩上少年软软的嗓音。 而宋七笙抱着怀里人,嘴角露出满足笑意。 目光狡猾的就像一只正盯着猎物的恶狼。 —— 夜深了,整个不夜宫都沉浸在夜幕下的安宁里。 远处还能传来有些百姓家里,深夜还在放烟花的声响。 过年的气氛总是喜庆又令人放松的。 花娇沐浴完之后,刚躺床上睡着没一会儿,就猛的睁开眼睛。 她房里只点了一盏小蜡烛,光线有些昏暗。 她的房门被人开了一道缝! 有个清瘦的白衣身影,缓慢走进来,又小心翼翼的把房门关好。 竟然朝她的床铺过来了! 花娇意识到来人是谁,瞬间紧张起来。 她坐起身,疑惑的看着突然闯进她房里的人,此刻已经是深夜了。 他这样的行为似乎有些不妥。 她轻咳了一声,那边走过来的人却连脚步都没有停一下。 甚至还顺手脱了外衣,只穿着纯白的里衣,竟然作势要往她床上钻! 花娇几乎是掀开被子抬脚就踹! 没控制好力道,那人就那么扶风若柳一般的摔了出去。 就着昏暗的灯火,那人疼的眼泪丝丝,声音很小。 “.....姐姐,你打我。” “我只是一个人太害怕了,睡不着,才会来找姐姐,从前小时候也不是没有一起睡过。” 从前? 花娇微眯着眼睛,冷笑一声:“你跟我装什么傻,小时候一起睡过,现在还能一起睡?一个人睡不着,要不我叫个丫鬟来陪你睡。” 那边的少年就低着头不说话了。 “滚出去。” 花娇把刚刚伸出去的腿,又重新放回被子里,掖了掖被角。 没有再看人,径自躺下睡觉。 而那边的少年似乎十分倔强,索性直接盘腿坐在房间的地毯上。 虽说地毯是厚厚的羊毛地毯,冬日里屋子也都有地龙。 但现在这个天气,只穿着里衣坐在地上,自然不会有多暖和。 更何况是下午才退了烧。 花娇在心里这么想着,但她刻意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床边睡觉。 身后久久的没有动静,也不知那人是不是睡着了。 她知道那人就在床边不远处的地上坐着...... 算了,想坐就坐吧,上床睡是不可能的。 装可怜也没用。 花娇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大抵是白天太疲惫,她这一觉睡的格外香沉。 —— 清晨。 她一贯习惯早起。 在腊月二十九的鞭炮声响起的时候,她就已经睁开了眼睛。 刚睡醒就察觉出不对劲儿,胳膊上似乎压着什么重物。 她扭头望过去,少年盘腿坐在她床边,脸颊正枕在她的手臂上。 而她的手臂是放在被子里的。 还在睡梦中的人眉头微皱,似乎做的梦并不太好。 花娇就这么静静盯着他的脸看了几秒。 半晌,突然伸手摸上少年的肩膀。 触手是一片冰凉。 她为自己心底的疑心感到羞愧,不该因为睡的沉重,就怀疑他什么。 他还小呢。 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皱起眉来。 这人竟然真就这么傻乎乎的坐了一夜。 由于她摸肩的动作,少年也很快就醒了。 他直起腰身,睡眼惺忪的看她,哑着嗓子喊:“姐姐。” “......” 花娇很想让他换个称呼。 因为每次听到这声姐姐,她心头就跟着颤一下。 喊得也太亲近,太黏糊了些。 “别这么叫我,直接喊我的名字吧。” 少年似乎是刚睡醒还有点懵,听见她的话,愣怔了一秒。 之后粉露般的唇瓣张开,吐出两个字。 “娇娇。” “......” 花娇挑眉,脸色有些怪异,伸手忍不住在他脸颊掐了一把,淡淡道:“你似乎有些放肆。” “阿七不敢。”他脸上有些委屈的低下头。 紧接着就转身把地上的粉祥云绣靴摆好,然后抬头看她。 眼前这幅画面,总之是十分怪异的。 少年只穿着里衣,身量单薄,跪坐在床边的地上,身边摆着她的鞋子。 那模样就像是—— 少年再次开口,验证了花娇心里的想法。 “姐姐,我服侍你穿鞋吧。” 第378章 他看起来十分诱人,很对她的胃口 “不用,你走开!” 花娇脸色不自然,拒绝几乎是脱口而出。 她掀开被子,自己弯腰快速把鞋子蹬上。 冬日里,身上穿的里衣是加绒的,加绒的里衣是金绸布庄独有的特产。 并不像少年身上穿的里衣那般单薄,只有一层白色的布料。 花娇起身往衣柜那边走,找了一套精致的浅蓝色绣花缎面的小袄,直接穿在身上。 她没有注意到身后。 坐在床边地上的少年,单膝屈起,手腕搁在膝头,目光放肆。 正一眼都不错开的盯着她系扣子的动作,随即不知想起什么,舔了舔嘴角。 少年眸色幽深。 花娇没回头,自然是看不到的,她说:“一会儿我叫人去帮你买衣服,买些厚的棉衣,你穿的太少了,难怪会冻着。” “谢谢姐姐。” 少年的嗓音,略显青涩低哑,语调愈发甜腻。 花娇低头背对着那人整理里面穿的小衣,又问:“你喜欢什么颜色的衣裳。” “浅蓝色。” “......” 花娇系扣子的指尖停下,低头扫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裳。 这是什么? 她心口的位置,浅蓝色的肚兜下,有两三片浅红色,像是被蚊子咬出来的痕迹。 冬天也会有蚊子么。 她用指尖蹭了蹭那几片红,想着是不是冬日里被子上容易发霉,该叫人晒晒被子了。 连日飘雪,被褥都不好洗晒,她肤质又敏感,经常会起疹子。 都习惯了,于是就没在意。 只是,那人说他喜欢浅蓝色? 倒是跟她一样。 她有些不自然的目光微飘,随意应声:“知道了。” “姐姐,我可以帮你梳头发,我还会上妆。” 地上的少年突然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两人离得很近,她这才发觉,印象中的少年竟然比她高了这么多! 但花娇脸色有些冷,因为她听见了少年说的话。 “行啊,那你来。” 她出乎意料的允准,让宋七笙有些惊讶,但也只是一瞬,他就乖巧应声:“是。” 门外的丫鬟们送来洗漱的水,两人一起洗漱。 洗漱完毕之后,花娇坐在妆台前,手里把玩着梨木梳子,透过镜子看着少年的脸。 剑眉星目,唇红齿白,脸蛋还跟小时候一样精致漂亮。 自然喜欢的女人会很多。 宋七笙被她略显凌厉的目光盯着,一时间竟然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替我梳头发。” 她把梨木梳子扔在桌面上,声线有些冷淡了。 宋七笙抿着唇,径自拿起梳子,熟练的替人归拢发丝,梳出来的发型十分漂亮。 于是,花娇的脸色就更冷了。 身后的少年琢磨不透她的心思,只能放下梳子,拿起脂粉替她上妆。 芙蓉玉粉扑在脸上,衬得她面色愈发娇媚,垂眸抬眼都是风情。 他指尖有些颤,偶尔划过她的脸颊,目光逐渐显露痴迷。 另一边的四个丫鬟,互相对视一眼,默契的悄悄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玩妆乐趣的两人。 在他用尾指点了口脂,蹭上她的唇时,花娇往后扯开距离。 “你倒是什么都会,替女子梳发上妆,从前.....没少做过这些事吧。” 是她错了,十七岁的他,早已经不是当年十一岁的孩子。 看样子,伺候过的女人还不少。 意识到这一点,花娇呼吸都不太畅快了。 这是一种没由来的烦躁心绪。 宋七笙眼底染上些轻笑,俯身朝人靠近,再次把指尖点在她的唇上。 “听说女子嫁人时,要娘家人梳妆打扮才能幸福一生。” “可姐姐没有娘家人了。” “所以,我便去学了梳头和上妆,准备等姐姐嫁给我时,亲手......” 他嗓音低沉的念出这些话,并且逐渐靠近,越来越近。 直到两人的鼻尖几乎碰撞在一起。 花娇的瞳孔里,是少年干净而俊美的脸。 “姐姐,别这么看着我,我会想亲吻你。” “......” 花娇耳廓逐渐变红。 身边的少年却径自退后,唇瓣堪堪从她唇上擦过。 不知道有没有碰到她的唇,却比直接亲吻下来,更让她心痒。 他在故意引诱她。 “姐姐,好了,看镜子。” 他放下口脂盒子,两只胳膊自然的垂在她身侧。 从镜子里看,就像是他从背后正拥抱着她。 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交汇,气氛暧昧到了顶点。 花娇强行镇定,朝着镜子里的人勾唇笑,妩媚至极。 “好啊,既然手艺这么好,等回头我成婚了,请你来当妆娘。” “......” 很明显的一句玩笑话,但少年心底突然有些不悦。 玩笑话他也不喜欢听。 “可姐姐喜欢的人,似乎已经有了钟意之人,并不是姐姐。” 花娇心里一凉。 果然,昨晚姜肆他们回来的时候,被他撞见,也看见了她目送两人背影远去时的低落模样。 她已经释怀了,却不想让这人出去乱说,会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你似乎管的太多了,我要嫁谁都跟你没有关系,不该说的话,不要说。” 宋七笙垂在身侧的指尖,蓦地收紧,脸上却还是笑着的。 “难道姐姐还有别的男子想嫁?” 花娇嗤笑一声,在他圈着的臂膀里站起身,转了脚步靠在妆台上。 他还是半蹲的姿势,仰头看她。 “爱慕我的人可太多了,世间男子这么多,总得一一尝过,才能知道哪个的滋味儿最好。” 她抬手把脸侧的发丝拢在耳后,露出的耳廓洁白透粉。 “失望么,我不是当年那个隔着篱笆跟你说话的小女孩儿了。” “我染过的男人多得很。” 这是比较体面的说法。 说难听点儿,就是她跟不少男人都有过床笫之欢。 这是事实。 花娇进了青楼后,道德与贞洁早就不在心里摆着了。 人在被强迫做事的时候,总会生出些苦中作乐的意思。 她也曾有过自甘堕落的时候,遇到干干净净的世家子弟,就恶劣的把人勾上床。 这都是事实。 所以眼前的少年,她不打算碰了。 虽然他看起来十分诱人,很对她的胃口。 可这个人在她心底里是跟别的男人不一样的。 她舍不得碰。 故意说出刚才的话,都是为了让眼前人厌恶她,然后主动离开。 第379章 ,拌上最脏污的狗屎,再丢进粪坑最深处 我染过的男人多得很。 宋七笙沉默了。 眼底的晦暗如浓墨一般。 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攥成拳,任由指甲深深刺入掌心。 她正在望着他,两人四目相对。 花娇有些惊讶,这人正在生气啊。 可他在气什么呢? 不过是幼年时一只烤红薯引起的玩笑话,值得记下这么多年吗? 最后,宋七笙的嗓音有些颤抖,问出一句话。 “所以,当年你并非是离家出走,对吗?” “离家出走?”花娇思索片刻才明白过来,展唇一笑:“那人是这么告诉你们的?” 那人是指,当初把她卖进青楼的舅舅,亲舅舅。 宋七笙点点头,回:“是,他告诉所有人因为与你吵了几句嘴,他打了你一巴掌,所以你就不见了。” “所有人都以为你是离家出走,所以,真相到底是.......” 花娇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直接打断了对面人有些犹豫的嗓音。 她语调轻松,神态平和。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不过是捂了我的嘴,转头把我送进了青楼而已,应该是卖了个好价钱,也多亏了我这张脸,卖来的钱兴许能够他继续赌上半年。” 卖进青楼。 宋七笙一口牙几乎都要咬碎,如果不是那人已经死了........ 不,即便是那人死了。 他发誓,有朝一日一定要把那人的尸骨从坟里扒出来! 然后放在太阳下,暴晒七七四十九天! 最后磨成粉,拌上最脏污的狗屎,再丢进粪坑最深处。 即便如此,也还是难解他心头之恨! 说到这里,花娇倒是有些好奇了。 毕竟这么多年,她从来都没有打探过自己祖父家的状况。 “哎,当年我走了之后,我祖父家发生什么事了?” “你走了之后,你娘回来找过你一趟。” “她找我?” 花娇笑的有些讽刺,毕竟那个母亲,只会动辄打骂她,逼她干活。 “当时你走了有三年,你娘回来找你......是因为算准你的岁数到了能嫁人的年纪,她想把你带走,多要些出嫁的礼金。” “而你走了的第二天,你的外祖父买了只烧鸡。高兴的很,说是家里终于少了一张吃白饭的嘴。” “而你的外祖母......” 花娇打断他的话,无所谓的笑了笑:“也高兴得很吧?那死老婆子整天对我除了打就是骂......” “并不是。”宋七笙摇了摇头,“你走了之后,你外祖母气的大病一场,只有她坚信,你的离家出走跟那个畜生脱不了干系,” “并且,她还逼着那个畜生去把你找回来。” 花娇整个人都愣在了那里。 她没有想到,印象中对她最不好的外祖母,竟然成了她离开之后最牵挂她的人。 宋七笙接着说话:“而后过了不到半年,外祖母就去世了。” “哦。”花娇点了点头。 原本听到这样的消息该是难过的,但她心底...... 说实话,没有丝毫触动。 也许是这么多年已经熬过来了。 她对那几分多了不多,少了不少的亲情,并没有多么期盼。 只是心底隐隐有几分难受。 她也突然想到了自己最好奇的事。 “一直都在说我,你愿意说说.....我走了之后,你的生活吗?” “我的生活。”宋七笙垂眸,半真半假的回话,“一直都在找你。” 花娇自然是不信的。 她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我离开了六年,难道你这六年都在找我?” “确实是这样,我知道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可我真的就找了你这么久,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花娇嘴角的笑意收了些,皱眉:“你为什么没有继续去学堂念书?你说过要去考上状元回来接我的。” 宋七笙沉默了片刻,沉声张口:“如果你愿意让我抱抱你,我就告诉你。” 于是,花娇张开胳膊,让他的手穿过她的腰间,将她拥进怀里。 她鼻息间嗅着他身上的气息,陌生又熟悉。 “我以为你流落街头当了叫花子,每每午夜梦回间,常常梦到你在大街上乞讨时被欺负的模样。” “我再也没有心思念书了,只想找到你。” “......” 花娇喉间有些哽咽,已经许久没有掉过眼泪的她,在这人怀里红了眼眶。 “阿七。” 她喊了一声,而抱着她的人正在向她道歉。 “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道歉?我的命运如何都不是你的错。” “若是我早些知道你是被卖进了青楼,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奋不顾身的去救你,都是我的错,是我来晚了。” “找到你用了太多时间,我......我觉得自己是个废物。” “阿七,不是你的错。” 花娇察觉到脸颊上有些凉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是泪流满面。 他应声:“嗯。” 她把头埋在他的肩上,嗓音哽咽的又喊:“阿七。” “我在这里,如果你愿意的话,此后经年我都会一直在。” “姐姐,我再也不会把你弄丢了。” “......” 半晌,她猛地把人推开,转过身用双手捂住脸颊。 “可是我从前......我在青楼里是.....是接客了的。” 温热的泪水几乎是夺眶而出,从指尖浸透出来。 他一直都在坚守着当年的承诺,而她却早就忘了,甚至还自甘堕落。 这让她怎么有脸再接受他的好啊。 “我们不提从前,只说现在和以后。”宋七笙眼底有痛惜,更多是的坚定,“我要你从今天起,不许多看别的男人一眼,你的心里眼里都只能有我一个人,可以吗?” 花娇没有回答。 她配不上他。 等不到她的回应,他猛的从背后把人拥进怀里,抱的很紧。 他的手腕交叠,圈在她的腰间,声音就在她耳边响起。 “回答我,娇娇。” 他叫她娇娇。 花娇心跳速度蓦地加快,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此刻她心乱如麻,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身后抱着她的人比他小两岁,虽说年龄不是问题。 可是在她心里,这人是她心底仅剩的一点点美好了。 她很怕两人以后如果闹别扭,或是彻底决裂分开。 那她就真的一点念想都没有了。 第380章 少年表达爱意的词汇,总是炙热直白的 她需要一些时间考虑,两人的性格或者脾气,能不能足够适应对方。 但宋七笙显然并不想再等下去了。 他已经等的够久了。 他侧头啄吻着她的耳垂和脸颊,哑着嗓子,语气诱哄。 “姐姐,你以为我又是什么好东西呢?大抵这世间只有你一个人觉得我单纯善良。” “你可知道,死在我剑下的人不计其数。” “你.......你没必要因为我,而故意贬低你自己,你是当我听不出来吗?” 花娇不是不相信这个少年杀过人。 她只是不相信如他所形容的,他杀过的人不计其数。 这绝不可能。 宋七笙沉默片刻,从怀里递出去一块腰牌。 花娇不明所以的接过腰牌,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逐渐收了起来。 黑金腰牌上,只刻着一个‘七’字。 她似乎见过这样的腰牌,一时间想不起来了。 啊,对了! 这是近两年兴起的一个小门派。 虽然是小门派,但据说门主行事干脆利落,已经在江湖中有了不小的名气。 那个门派叫什么名字来着? 她细细思索着,终于想起来了。 叫......七煞宫。 而他现在掏出一块腰牌递给她,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是七煞宫的人?那你待在先前的春喜阁,被人卖进青楼又是怎么回事?” “姐姐。”他靠近她耳边,嗓音低沉的呢喃着:“否则你以为春喜阁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被其他门派给打散了。” 花娇脖颈被他呼出的气息,蹭的痒痒,往旁边躲了躲。 “你竟然是.......你与七煞宫里应外合,把春喜阁算计了?” “也算不得是里应外合。”他一边说话,一边又凑过去啄吻,“姐姐看仔细了,这块腰牌是七煞宫家主所有。” “......” 花娇脸上的震惊藏不住。 身后抱着她的这人,是七煞宫的主子? “没错,从头到尾都是我策划的,也没有其他理由,我想把春喜阁吞了而已。” “看他们不顺眼,所以我就把他们全杀了,杀他们的人,抢他们的生意,姐姐,我是不是很坏?” 花娇已经是听傻了的状态。 她转过身把还在她脸颊上亲不够的人推开,皱眉看他:“你这样跟疯子有什么区别?那些人招你惹你了。” “没有招惹我,只是单纯看不惯他们而已。” “......” 宋七笙没有告诉花娇,他第一次遇见春喜阁的那个门主时。 对方正在街上打骂一群要饭的叫花子。 最小的孩子才三四岁。 而那个门主为了找人试药,竟然将那群要饭的小孩子全都炼成药人,折磨的生不如死。 这样的人不配活在这世间。 当时宋七笙想的是,如果他的姐姐也遇到这样的坏人,那他该怎么办? 在苦寻花娇却一无所获的时候,宋七笙别无他选。 总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就当是替天行道了。 而花娇直到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她愣愣的问:“所以你是七煞宫的宫主?” “嗯,姐姐会怕我吗?”他笑得轻松,因为他知道眼前人一定不会怕他,“姐姐,我会保护你的,再也不会让人把你带走了。” 果然,对方也笑了起来。 花娇摇头:“怕倒是不怕,只是——” 她抬眼看人,指尖拧着他的胳膊,挑眉瞪他。 “什么病糊涂了,还吐血晕倒在我面前,所以这些都是假象,你根本就没有生病是吧!软骨散是怎么回事?他们吃了你也跟着吃?” 她觉得这人不至于那么傻。 果然,宋七笙赔罪的牵起她的手,握在掌心里,说:“只是吃了一点点而已,不碍事的。” “走开,谁关心你有没有事!” 花娇把他的手甩开,转过身对着镜子自己整理口脂。 宋七笙能看出眼前人并不是真的生气,他凑过去把下巴搁在她肩头,望向铜镜里的她,满眼都是喜爱。 他嗓音甜腻:“姐姐不要生气,我答应你,以后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永远永远都不会再骗你了,原谅我吧。” 他说谎也都是为了接近她,留在她身边而已,以后不会了。 因为他们永远都不会再分开。 花娇唇角勾起,没有回话。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丫鬟敲门的声音。 “大人,咱们要开始准备明晚的除夕宴席了。” 屋内的两人都能听见外面人说的话。 花娇朝外面人回应:“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随后才转头看向他。 “那你就待在这里,乖乖听话等我回来。” 宋七笙一分一秒都舍不得跟眼前人分开,于是开口:“我陪你一起去吧,我可以帮你的。” “不必,这是我份内的差事,不是你的差事,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忙。” 她回答的太正经,他不喜欢。 “姐姐,我就是不想跟你分开,想一直都看着你。” “......” “六年整,我才刚看了你两天一夜,怎么够啊。” “两天一夜?你昨晚没睡?” “没有睡,就一直看着你睡觉,想把你叫起来说说话,又不敢,怕你打我。” 宋七笙又往人怀里去,弯着腰也要把下巴放在她肩窝处,声音软绵绵的。 花娇被人磨的没脾气,只好软了语气,哄:“你在这里呆着就好,汤药还得再喝一碗,才能彻底去了软骨散的毒。” 他还是不高兴,继续哼唧唧:“姐姐,带着我,带着我.......” “哪儿有人主动服毒的,往后不许乱吃药,听说软筋散伤身。” 花娇一边把人推开,一边找着随身帕子,又往头上随意戴了支簪子。 整个过程中,宋七笙就跟在她身后,小尾巴一样。 终于在人临出门前,他俯身过去,快速在人唇上啄了一口! 花娇惊慌的捂住唇。 但对方却在她发火之前,就连忙退开身子,神色乖巧。 “世间只有姐姐一个人最疼我,姐姐真好,我舍不得离开姐姐。” “这辈子姐姐都只能跟我一个人在一起,你会回来的,对吗?” 少年表达爱意的词汇,总是炙热直白的。 花娇也有些抵抗不了。 她嘴角抽了抽,回:“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我的房间,我自然是要回来的。” 少年穷追不舍。 “那姐姐会因为我在这里等你,所以尽快回来吗?” 他眼巴巴的望着她,满心期盼,满脸单纯。 就像刚才随口说灭了春喜阁的人,不是他一样。 第381章 你们两个好像抽风了的驴 花娇整理了衣衫,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声,算是答应了,随后才急忙拽开了门。 走远的脚步声略显匆忙。 这孩子真的.......让她有些脸红心跳。 宋七笙一直眉眼带笑的注视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许久。 最后又皱起眉头。 昨天晚上,她也是这么看着那个叫姜肆的男人。 算了,下不为例。 她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 除夕家宴。 夜幕降临,漫天烟花绽放,盛大而绚丽,年年如此,却又年年欢喜。 整个烈阳城都洋溢着阖家团圆的欢声笑语。 大街小巷挂满了红灯笼,鞭炮声和贺喜声,与街头巷尾孩童们的欢笑融汇在一起。 不夜宫。 在房里待了两天才出来的夜黎夫夫,正抱着孩子坐在宽敞的膳厅里。 今年的除夕夜没有下雪。 院子里被花娇带人装扮的十分喜庆。 廊下飘着红绸与红灯笼,几乎每根柱子上,都挂着小小的吉祥如意绳结。 凌九歌被姜肆拽着在雪堆里堆雪人。 这回的雪人,姜肆堆的十分用心。 跟当年在伏龙山上的‘梆梆两拳捶出眼睛’不一样。 他拿了两颗杏干当雪人的眼睛,一只干辣椒当做鼻子,三颗红红的山楂果脯摆在一起,就是嘴巴。 这是他给她堆的雪人。 最后还很用心的把一团黑线编成麻花辫,放在雪人的手腕上。 “九歌你看,像不像你?” “丑。” 他委屈:“......九歌。” 她敷衍哄人:“嗯嗯好看,你再不进去,鸡腿就没了。” 姜肆扭头一看,果然! 一共就俩鸡腿,夜铭那厮扯了一只。 另一只捏在黎盟主手里,马上就要放进肉丸娃娃的碗里了。 “好九歌,还是你最疼我!” 姜肆拔腿就往屋里跑,目标很明确,夜铭手里的鸡腿! 他总不能跟小娃娃抢吃的。 其实也不是抢,就是闹腾闹腾,过年热闹嘛。 话说他这些年吃了不少鸡腿,其实对鸡腿的执着早就淡化了。 毕竟他长大后才知道,原来不是有娘在就有鸡腿吃。 也不是每次吃鸡腿的时候,就能看见娘亲。 其实这个道理早就明白了,但这些年师兄弟们都习惯性把鸡腿留给他。 时间长了,他把让鸡腿的行为,当成是师兄弟们对他的照顾和关切,也不拒绝。 夜铭自然是相当护食,警觉的把鸡腿背到身后,吼:“干嘛!我的!” 姜肆就像往常跟夜铭相处一样,贱兮兮的就要去抢闹。 夜铭躲来躲去,脸上带着笑,喊:“凌九歌你管管他,恶狗扑食一样!” 黎梵无奈,朝桌上另一盘早就准备好的鸡腿看了一眼。 这俩人的智商,加起来都不超过十岁吧。 最后当然是姜肆斗不过夜铭。 夜铭咬着肉,双颊鼓起,刻意嚼给没抢到的人看,心说果然鸡腿还是抢来的香啊。 凌九歌洗了手走进来,直接坐在姜肆身边,左手边就是黎肉丸小朋友。 黎肉丸小朋友正坐在学步车里,车轮子被夜铭踩在脚下,才算是阻止他随时随地的远航。 凌九歌往小朋友碗里放着肉羹,对方看着她的脸,笑的哈喇子都流出来了。 一顿饭吃的气氛融洽。 姜肆在桌子下面偷偷拉她的手,被她红着脸甩开。 他又去拉。 她又躲开。 俩人你来我往,小动作玩的乐此不疲。 夜铭和黎梵倒是没有腻歪,毕竟这两天都耗费了太多精力,急需吃东西补充体力。 众人面前都摆着热腾腾的饺子。 都是熟人也无需推让,各自照顾着身边人,眉开眼笑的。 平静而温馨,这就是所有人都期盼的生活。 苦尽甘来。 终于,烈阳城的新年古朴钟声,伴随着五颜六色的烟花,响彻夜幕! 黎梵端起酒杯,看众人:“诸位,新春如意,干!” “哎,今年不准备念祝词了?我都准备好了!” 姜肆看人都不提祝词的事儿,憋不住只能自己说出来。 夜铭一贯爱拆台,又足够了解姜肆,此刻连忙摆手:“快歇了吧,您那个文采我们不敢拜读。” “干嘛呀,过年高兴嘛,我平时轻易不作诗,好不容易这会儿诗兴大发!” 姜肆对自己琢磨好几天的诗句,十分有自信。 黎梵从来没听过姜肆作诗,此刻宽容的笑着捧场:“无妨,将军尽管念吧。” 姜肆连忙站起身,郑重的拽拽衣衫,目光看向凌九歌。 “咳咳。” 他清了清嗓子。 迎着众人‘期待’的目光,开始了朗诵环节。 “啊,新春佳节心情好,大家好来我也好,今年好来明年好,全都一起好好好!鼓掌!” 众人:“......” 只有黎肉丸小朋友很捧场,小手拍个不停,笑的露出仅有的两颗门牙,嘴里兴奋的跟着喊:“好好!” 每次就只能说一个字,再多的就说不清楚了。 夜铭笑的时候,连带着腰身都疼,滚到黎梵怀里,眼泪都出来了。 “我....我就说不让他....念,啊哈哈哈哈,这是什么.....哈哈顺口溜啊哈哈哈哈——” 乐极生悲。 “嗝!” “我真是嗝!哎呦喝冷风嗝!救命嗝!黎梵我打嗝停不嗝!下来了嗝!” 大笑的时候吸了凉风,就开始停不下来的打嗝,颇显狼狈。 这回轮到姜肆笑了。 “哈哈哈哈九歌你看他那傻样哈哈哈哈,还笑话我的诗句啊哈哈哈——” 但刚吃完饭,他笑起来的下场,很快也跟夜铭一样了。 于是—— “姜肆你嗝,傻哔,笑什么嗝,念什么诗句啊, 我都说了嗝,不让你念嗝,烦死了!” “你活该哈哈嗝,谁让你笑话我嗝,九歌九歌嗝,找热水嗝,我难受肝疼嗝。” 凌九歌叫人去兑温热水送来,无奈纠正:“打嗝时疼的是肺,不是肝。” “呜呜呜九歌九歌,嗝,心疼我,你不心嗝,疼我......” 黎梵笑起来的时候,好看的让人移不开眼。 他把拳头放在唇边遮掩笑意,小声对着两个正在互相嗝嗝嗝的人,说:“你们两个好像抽风了的驴。” “?” “?” 夜铭站起来大吼:“黎嗝!” “这么客气干嘛,叫我名字就好了,不用喊哥。” “姜肆嗝,揍他!” “来了,嗝!” “......” 欢声笑语不断。 —— 小剧场: 凌九歌:他有点傻,好害怕,会不会影响孩子。 姜肆:呜呜呜被嫌弃了。 黎梵:没骗人,我见那些驴都这样叫。 夜铭:我刀呢我刀呢。 第382章 看来装不下去了,被你发现了 与此同时,隔壁院子里。 花娇正被不夜宫的弟子们缠着一起吃饭。 但她自然是没心思多待的,敷衍的举了几次酒杯,就借口头疼回了房。 刚走到门边,就瞧见房门敞开着。 里面穿着白色棉衣的身影,一个人坐在饭桌前,目光空洞的望着院子。 花娇一愣,心脏瞬间被揪了一把,连忙加快脚步走进去。 坐在桌前的人一瞧见她的身影,仿佛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你回来了,你吃饭了吗?饭菜都是热的,快吃吧。” “......你就这么一直等我回来吃饭?”她问的时候,心里几乎是能确定答案的。 他勾了勾唇角,笑容无奈:“也没有等很久,饭菜才热了两遍而已,你在忙,我也不好去叫你。” 花娇一听这话,心底的愧疚更浓了。 原本忙完的时候天就已经黑了,手下弟子留她一起吃饭,她只能应付着多待了一会儿。 毕竟是除夕,往年都是大家一起过的。 她承认有想过他会等她,但没想过他会饿着肚子等她回来吃饭。 这种感觉很新奇,从前都没有过的。 她连忙坐在桌前,又示意他也坐下。 宋七笙看着眼前人:“没关系,我不太饿。” “怎么可能不饿。”花娇皱眉,这人有些太黏了,“往后不用等我吃饭,我若是忙的不回来,你就自己先吃。” “姐姐。”他显得有些局促不安,小心翼翼的问:“你会嫌我烦吗?对不起,已经很久没有人跟我一起过年了,我,我以为你会回来的。” 此时此刻,花娇为自己刚才一瞬间浮起的不耐,感到羞愧。 这么单纯善良的一个孩子,只是期盼她回来陪他吃年夜饭而已。 她却有些嫌弃他,这是不对的。 “对不起,我以后一定尽快忙完,不让你这样空等着,我没有嫌你烦,我是怕你饿坏了。” “也对。”他的脸色有些失落,声线清浅:“姐姐要忙很多事,虽然我们六年没有见面了,但还是姐姐的差事比较重要,我知道了。” “哎,不是这个意思。” 花娇从没见过这种人,不知道怎么应付。 她知道他在有意装可怜,却生不出一点讨厌的心思。 只觉得对方说的话,听上去都是懂事的,却句句都戳在她的良心上,十分愧疚。 这似乎不是个老实孩子。 宋七笙抬手给人夹菜,这些事做的十分体贴入微。 “今天一定累坏了吧,一会儿早点睡,啊,还没来得及说,姐姐,新年好。” “你要是这么正经的说话,我就得给你发压岁钱了。” “不用,我不要钱,我只想要姐姐......” “嗯?” “陪我吃饭。” 花娇笑了笑,目光饶有兴味的看他,突然说:“我总觉得你不真实,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我.....” 她不想跟披着假脸的他在一起接触,但现在说这些还早。 宋七笙眼里有些不安,这次的小心翼翼是真实的。 “会嫌弃我,然后走掉吗?” “你在胡思乱想什么,我只是随口一说,但我还是希望你在我面前不用装出纯善的模样,我其实.....” 他隐隐有些激动:“姐姐,你想说什么?” 花娇抿唇,定了定神,脸色有些不自然的轻咳一声,才继续说下去。 “我其实挺喜欢你的,嗯,所以你不用顾忌什么,在我面前可以尽管做你自己。” “是吗,姐姐会这么说,我真是太高兴了。”宋七笙望向她的眸子里,多了几分侵略,嘴角依旧带笑:“快吃饭吧。” 花娇心里感觉有些怪怪的,又说不上来是哪里怪。 但她能肯定一件事,这人绝不像表面这般温柔亲和。 两人六年不见面,六年里都各自经历了许多事情。 分别六年的亲人都会疏远,更别提是故人见面后没两天,就已经想在一起了。 其实是有点太快,但花娇看对方沉溺其中,好像很开心的样子,就随他去了。 反正两个人合不合适都得慢慢看,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确定的。 她垂眼看着碟子里的菜,全都是她爱吃的口味。 可是...... 他似乎并没有跟她一起吃过饭,怎么会这么清楚她爱吃什么? 她皱眉,随口应着对方的关切,把这份不安归拢在心底。 宋七笙看着对方跟他吃饭的时候,还是心不在焉的样子,指尖有些纠结的在桌下攥紧了桌布。 他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她有她自己的生活和朋友,不可以把注意力全都放在他身上。 这是正常的,是正常的。 只有他才是那个不正常的。 “姐姐,那你早些休息,一会儿把这盏安神茶喝了,好好睡一觉,我就在隔壁,有事叫我。” “你保护好自己就行了,这里是不夜宫,没有人会伤害我。” “嗯,姐姐很信任这里的人,我都知道。” 少年笑的纯良,转身出了房门。 花娇坐在床边愣了一会儿,呆呆的望向每晚睡前,都习惯性要喝的安神茶。 又突然指尖抚上胸口位置,想起早上瞥见过的红斑,猛地脊背发凉。 变了。 一切都变了。 物是人非,是她小看了他! —— 夜,逐渐深了。 整个不夜宫都陷入安静。 走廊上闪过一道白衣身影,轻功超群,没有惊动任何人。 他轻车熟路的再次来到不久前离开的房间。 床上睡着的人,呼吸均匀且深长。 看来是安神药起了作用。 他勾唇一笑,抬手解开腰间的衣带,往床边靠近。 睡着了的她,比醒着的时候更让他安心,也更让他喜欢。 只有这个时候,他才觉得她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 “娇娇,我的娇娇。” 他坐在床边,眼里流露出病态的痴迷,仔细端详着睡着人的面庞。 炙热的眸色放肆打量着她,丝毫不加掩饰。 随即,他伸出手抚上她的脸颊,无比珍惜并轻柔的抚摸着。 渐渐的,那只手开始往脖颈游走。 最后掀开被子,他摸上了她的里衣系带! 正要拽开衣带的时候,他无意间瞥眼—— 却猝不及防对上了她暴怒的眸子! 她根本没睡着。 那杯茶她竟然没有喝! “姐姐——” “啪!” 她快速抬手,直接甩了他一记耳光! 打的很重,他脸颊偏到一边,嘴角蔓延出一丝血迹。 随后,他缓慢转过头看她,眸子微眯,竟然笑了起来。 “看来装不下去了,被你发现了。” “我的娇娇。” 第383章 他一直都隐在暗处,沉默的窥视着她 花娇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眼前这个眉眼充斥邪性的少年,真的是幼年时陪伴她的阿七? “姐姐对我很失望吧,我没有你想象中那般纯良。” 他俯身靠近,冰凉的指尖落在她的脖颈。 随后又收回手,把自己唇角蔓延的血丝抹去。 “我从前没练过武功,这六年是怎么把自己逼成现在这样,姐姐,你不会想知道的。” ...... 他的师父是个年过半百的老头子,狠心冷情。 收他当唯一的徒弟,只因为看中了他心底有一抹邪性。 十二岁那年,他第一次见到老头时,对方手里提着两只老虎的尸体,从山村后面的林中走出来。 听闻他想学武功。 老头把两只比他还大的老虎尸体,血淋淋的丢到他面前。 ‘这两只畜生吞了老夫的戒指,你要是能把戒指找出来,老夫便收你为徒。’ 十二岁的少年,从前连杀鸡都不敢。 是怎么用匕首剖开两只老虎的腹部,逐寸翻找。 最后把那枚带着碎肉和血色的戒指剜出来的? 他记不得了。 只知道那天下午他去河边清洗身上的血迹。 染红了一片小溪。 剖老虎的时候,他心里在想什么,他却记得很清楚。 满脑子只有两个字。 娇娇。 他需要一身好武功去行走江湖,去把她找回来。 从那之后,他便跟着老头在山林中习武。 老头说。 “老夫孑然一身,临了收你传授武学,便是后继有人了,你小子往后做什么都行,只有一点,别当好人,好人都是蠢货。” 宋七笙也是后来才知道,这个老头就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飞贼,江一醒。 江一醒原本是某剑派的正门弟子,只因为一时好心,放走了一个痛哭流涕的小贼。 而致使命运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个哭着求他饶过一命,说什么都没偷到的小贼。 被他放走时刚杀了他的师娘,怀里藏着门派最机密的内功心法。 而他却把人放走了。 逐出师门,流浪江湖,背负与窃贼同流合污的猜忌。 最终被逼无奈,干脆当了窃贼,坐实了骂名。 江一醒告诉他,别做好人,好人都是天底下最蠢的蠢货。 江一醒还告诉他—— 人活不过几十年,想要什么就得牢牢抓在手里! 快活一天是一天,等到死的时候也值了。 ...... 花娇被脖颈上冰凉的指尖,激的有些发颤。 “你为什么要变成这样,你明明可以过上常人的生活......” 他凑近,唇瓣蹭过她的脸颊,喃喃:“我也不想这样,可我们说好要一直在一起,你却消失了,找不到你,我找不到你。” “世间女子多的是,而我早已不是当年的卓娇了。” 他凝神望着她,语气慢慢悠悠:“姐姐不用故意说这种话,反正......我是不会放开你的。” “这里是不夜宫,只要我喊一声,你死无葬身之地!” “是吗?那姐姐喊一声试试?” 他脸上是疯魔般的神态,隐隐兴奋。 花娇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皱眉:“我从没有跟你一起吃过饭,你却能轻易知道我喜欢吃什么菜......” “宋七笙,这两天,你——” “没错。” 他直白的承认了,凑到她耳边,帮她把话说完。 “我一直都在暗处盯着你,姐姐。” 好不容易找到她了,他如何舍得再错过一时半刻呢。 他的轻功很好,毕竟是江一醒能当飞贼的看家本事。 他看着她跟旁人打招呼,看着她去做任何事。 他一直都隐在暗处,沉默的窥视着她。 包括不久之前,她在膳厅跟几个男弟子勾肩搭背,喝酒碰杯。 他都看在眼里。 于是便疯了。 做出一些只有疯子才会做的事。 “我在你们的饭菜里下了药,此刻不夜宫的后殿里,除了那个奶娃娃,所有人都睡的像死猪一样。” “我让你自己选,跟我走,或是留在这儿。” 所有人都中药了! 花娇瞳孔紧缩,猛地喊:“疯了,你疯了!你不能动任何人,你不可以!” “可是姐姐,我一看到你跟他们说话,我心里就好难过,你可以选择不跟我走,那他们的命......” 眼前少年说话时,眼尾还带着轻笑。 但花娇知道,这人是个疯子,没有事是他做不出来的。 她心底的焦急疯狂上涌! “你会没命的,如果被盟主他们发现你在饭菜里动了手脚,你会没命的!” “无所谓,你若是不跟我走,他们一定会发现,到时候我就先杀了你,再自杀,我们一样能在一起。” “你若是跟我走,他们便不会发现,只是睡的沉了些而已。” 花娇指尖都在颤抖,眼眶逐渐红了几分。 “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明明可以......” 如果两人正常的相处下去,她兴许是会真心嫁给他的。 而不是用现在这种被胁迫的极端方式。 “姐姐是想说,我明明可以继续装成白痴,博取你的同情,傻傻的等在这里,等你跟别的男人喝完酒回来,再敷衍的跟我一起吃饭?” “可我不想。” 宋七笙眸色发狠,猛地撕咬上她的唇,唇齿间呢喃。 “.....我等不及了,六年,多等一天都让我心慌。” “给他们下药我还有一丝活着的希望,可你若是不要我,我才真的会死。” 花娇沉默的被亲吻着,泪水从眼角流淌过鬓角。 “姐姐跟我走吗?” “难道我还能有别的选择?” 花娇推开身上的人,掀开被子坐起身,冷眼看他:“要走就快一点,带我离开烈阳城。” 他有些惊讶,随后明白过来,眉眼又沉了几分。 “你就这么害怕我对他们动手?看来他们对你很重要。” “我是为了自己能活命,你若是敢动他们一根头发,天涯海角,我和你都死无葬身之地。” 花娇说完,站起身开始穿衣裳。 宋七笙闲庭自若的抱着胳膊,坐在床边盯着她。 ...... 夜幕下,两道身影一起离开了不夜宫,很快隐入夜色里。 第384章 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清晨,不夜宫。 夜铭和黎梵几乎是同时睡醒的。 两人对视一眼,脸上的表情都有些懵然。 隔壁院子里。 凌九歌单手揉着太阳穴,从房间里走出来,只觉得周围好像有什么不一样。 太安静了些。 隔壁房门也被人打开,走出来的是姜肆。 两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有些怪异的感觉。 “走,去找夜铭他们。” ...... 很快,他们在后院的迎客厅里聚齐了。 黎梵最先说话,他扫了一圈众人的脸色,问:“昨夜你们都睡的好吗?” 姜肆皱眉:“睡的很好,太好了,像是......” 凌九歌:“有些不对劲。” 夜铭从门外走进来,脸色蕴含暴怒。 他身后跟着两个乳娘,以及乳娘怀里,嗓子都哭哑了的黎肉丸。 “来人!关城门,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有本事,敢他妈给老子下药!” 所有人都睡的死沉,连孩子的学步车侧翻在地,哭了一夜都没人理会。 若是昨夜有人趁他们睡觉时,想取谁的性命都是了如指掌! 黎梵深吸一口气,脸色也极差。 说起来姜肆和凌九歌都是来他的地盘做客的,吃用才会毫无戒备。 但此刻却在他的地盘出了这种事。 丢人都是次要的。 昨晚如果真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跟皇上交代。 黎梵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动气过了。 他转过身,看着院子里黑压压站了大片的人,沉声喊:“去追!若是找不出下药的人,咱们都不必回来了!” 哪还有脸当武林盟主,大年三十所有人都中招了。 晦气! “盟主!” 人群里突然跑过来一个女弟子。 黎梵记得这人是跟在花娇手下的,叫.....红香。 红香神色有些亢奋,手里拎着一张纸。 “盟主,属下在叛徒花娇的房里找到一张留信,您看!” 叛徒。 黎梵皱眉,不悦的看了她一眼,呵斥:“没凭没据的事情,你胡说什么。” 花娇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可能会当叛徒,中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红香被呵斥了之后,脸色才收敛了些,低头回话:“是,属下失言,花娇和她房里的神秘男人都不见了。” “房里的神秘男人?你说清楚些。” 黎梵一边说话,一边看着那张信纸,后面的姜肆和夜铭也都走了过来。 信纸上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几句话。 ‘告罪,承蒙照拂数年,而今花娇不辞而别,万望保重,来日再重逢。’ 红香开始说话了。 “前几日有个男人来寻花娇,而后就被她藏在了房里,属下几次想去看看,她都拦着不许属下进去。” “属下就怀疑,一定是她带回来的那个男人不对劲儿,听说是从青楼里带回来的,谁知道是不是什么......” “闭嘴。” 黎梵懒得听这些没有依据的废话,他着重扫了一眼红香的脸,眼里升起些厌恶。 夜铭对这个姑娘倒是有些印象,他语气带着些嘲讽骂人。 “之前你在外面被人打了,花娇连饭都没顾上吃,连夜带着人去给你找回面子,这会儿你就这副嘴脸?喂不熟的狗,滚!” 红香脸上闪过震惊和屈辱,红着眼眶退后,站在一边不说话了。 黎梵察觉夜铭的情绪有些暴躁,安抚他:“都是我的错,防御失策,以后不会了。” “关你什么事儿啊,大过年的不消停。”夜铭转头看了一圈,喊人:“竹九,带人往城外追,人肯定跑了,问问城外驿馆!” 跑路是需要车马的。 “是,家主。”竹九在人群里应声。 凌九歌坐不住,喊了姜肆一起准备往城外追。 黎梵原本也想去,但不夜宫不能没人坐镇。 夜铭身体不舒服,骑马不太方便,只能也留下。 除了他俩之外,也就姜肆和凌九歌能带人了。 临出发之前,黎梵走到凌九歌身边,想了想还是叮嘱一句。 “没查清楚之前,不要伤了花娇性命,兴许她有苦衷。” 凌九歌点头:“黎盟主放心。” 夜铭喊着:“姜肆,对下毒那小子就不用留情了,往死里打!留口气把人带回来,我得再踹两脚!” “记下了!”姜肆骑在马上应声。 很快,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追出城去。 —— 与此同时。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疾驰在林间小路上。 车夫是城外驿站随便雇的,什么都不知道。 只是他此刻脸色尴尬,如坐针毡。 因为马车里面那俩客人实在是不检点! 马车里。 宋七笙眼角染着绯红,正把面前的女子按在车壁亲吻。 花娇躲闪不过,只能屏住呼吸任由对方的动作放肆。 “姐姐别生气,不会在这里做什么,我舍不得。” 好东西得慢慢吃,等他带她回了七煞宫,才算是真正安全。 他的七煞宫建立在一处悬崖山脉上,内里的通道能直通大山深处。 他在大山深处里,又叫人凿出了地宫。 位置十分隐蔽,常人是找不到的。 他可以把她藏起来,一直藏起来。 这一生都只能跟他一个人在一起。 只听他一个人说话,只看着他一个人。 兴许两人还会有孩子,她会给他生孩子。 男孩女孩都好,他都喜欢。 兴许她还会做饭给他吃? 亲手做的饭菜,只给他一个人吃。 啊。 宋七笙心底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欢喜过了。 她果然是他的灵丹妙药。 一瞧见她,心里就不空荡荡了。 “姐姐,姐姐。” 他把额头抵在她的肩窝处,细细喘息着。 不时还要在她纤细光洁的颈侧,印上热吻。 花娇却是眉头紧皱。 倒也不是因为反感他的接触,而是...... 不夜宫里的大人们,不会轻易放过他。 如果要在盟主和他之间选择,她该选谁...... 此生不会背叛盟主,这是一定的。 但如果要亲眼看着他死在面前。 却也...... 她突然抬眼叫他:“阿七。” “嗯?”对于这个称呼,他心底有些激动。 “如果当年我没离开,你会学武功,闯荡江湖吗?” “不会。”他下意识回答,随后又皱眉:“姐姐为什么会这么问?” 花娇苦笑摇头。 果然是为了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病态而疯狂。 她抬手抚上他的脸颊。 “如果我这辈子都只跟你在一起,你是不是就能变回从前的阿七?” “......” “我现在这样不好吗?我可以保护姐姐,再也不会让人把姐姐带走了,除非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 第385章 我即便是死,也会拉着她一起 说完,宋七笙眉眼满是眷恋,侧着脸颊蹭了蹭她的掌心。 察觉她的指尖有些冰凉,又拉过她的手,自然而然的放在自己棉衣里侧。 手上触及的温度,让花娇有片刻恍惚。 时而觉得他诡异冷血。 时而又觉得他也是个心底有温度的人。 他把仅存的温度,都愿意全无保留的奉献给她。 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花娇垂眼沉默了一会儿,说:“可我是人,不是物品,也不是能圈养的牲畜。” 宋七笙挑眉,没说话。 她这是不满意他的安排,不想跟他在一起生活。 “我需要跟人接触,有自己的友人,我不想往后余生都只看到你的脸。” 花娇说这话时,语调平静。 “姐姐不需要友人,也不需要跟人接触,有我就够了,只能有我。” “宋七笙,你对我的感情是爱吗?” “当然是爱,姐姐,我最爱你,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心,但你好像变了,你想逃开我。” 她看他的眼神里有疏远和抗拒,他能看出来。 “这不是爱,如果你坚持要让我生活在你规划的牢笼里,后果只能是玉石俱焚。” “姐姐。” 花娇沉默的靠在车壁上,不再说话了。 宋七笙望着她的脸,依恋的趴在她怀里,侧耳贴在她心口的位置,听着心跳声,神态十分舒适。 “我才不管那么多,要死就一起死,玉石俱焚也好,反正我不会放手。” 江一醒就是这么说的。 人这一生很短暂,想要什么就得抓到手里,否则活着就没有意义了。 他很赞同江一醒的话,没了娇娇,他活着就没有意义。 她答应过要嫁给他,不能说话不算数。 宋七笙把心底的一抹不安,彻底忽略掉。 告诉自己,只要自己倾尽全力的对她好,总会感动她的。 但所有对她好的前提,都是她不能离开他,也不能看别人。 否则,即便是玉石俱焚,他也认了。 他就是个疯子。 一个不懂爱的疯子。 因为从没有人教过他该怎么爱一个人,他活着的这十几年,都只为两个字。 娇娇。 喜怒哀乐都是为她,再没有旁人。 ...... “公子,小的实在是撑不住了,咱们能不能停下稍歇一会儿?” “别说废话,银子给你出三倍,不停歇。” “.....是。” 车夫为了银子,咬咬牙不再张口,竭尽全力的赶路。 马鞭高高扬起,疾驰在林中。 —— 整整一天一夜,除了让马儿停下吃草的时间,其余都没有休息过。 年近四十的车夫,已经两天没有睡觉了,一边赶车,一边啃着冷硬的烧饼。 终于在车里的姑娘要求下车方便的时候,那位公子也跟着去了。 于是,他这才算是找到个机会跑路。 一边逃走,一边在心里骂娘。 马车里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小公子,是个疯子。 不把人当人看。 他赚这一趟佣金,怕是命都要熬没了。 大过年折腾这么久,真是晦气。 好在佣金临行前已经给了一半,也算是不亏。 此刻正是傍晚,车夫刚在林间跑出几百米,就遇到了另一队急匆匆的赶路人。 领头的是两个生的极为俊秀的公子哥。 他也没在意,看着马队跑过后,就继续往官道附近跑。 ...... 疾驰而过的凌九歌,突然放慢速度,喊了声:“停!” 姜肆抬手蹭蹭眉睫上的寒霜,问:“怎么了?” “刚刚那个人有问题,走,追他!” “......” 凌九歌领着人往那麻衣中年男人走的方向追回去。 寒冬腊月的天,又是大过年的。 没有人会突然出现在这山野地里,身边连匹赶路的牲口都没有。 这里离官道还有一段路程,就这么走出去,怕是要活活冻死的。 除非是有什么不得已的理由,一定要靠双腿走出去。 —— 车夫正踩在泥泞的山路上,吹过来的风冻的脸颊生疼。 好在赶车的衣裳都是厚皮子,还算能挡挡寒意。 他知道这几天是各大商铺年初盘货的时候,有不少商队会从官道经过。 心想着,等到了官道上,就能借着商队的马车回去。 车夫常年在外奔走的,也不是傻子,做事自然是有自己的盘算。 知道有后路,才会弃了那辆马车。 “哒哒哒——” 身后突然响起不久前刚听过的马蹄声。 再扭头的时候,身边十几只马匹,就已经把他围在了中间。 姜肆和凌九歌转身回来问话,让另外的人继续往前追了。 车夫吓得脸色瞬间煞白,以为这是一群劫道的,磕磕巴巴:“我,我只是个赶车的马夫,没,没有银子给各位好汉啊。” 赶车的。 姜肆笑起来:“大叔啊,你瞧我长的这般俊秀,哪像劫道的。” 车夫这才放心些,但被一群马匹围着,没敢说话了。 凌九歌问:“你怎么会在这里一个人行走?既然是车夫,你的马车呢?” “哎,这不是遇见个脑子有毛病的雇主,逼的小人没办法,驾车跑走的动静太大,怕被灭口,那男的看起来会武功,那姑娘似乎是他劫持来的,小人只能弃车逃命了......” 凌九歌笑了笑:“你倒是机灵。” 姜肆这才意识到不对劲儿,收起笑意:“雇主是不是一男一女,都长得挺好看?” “是,是!哎,几位好汉是来找他们的?那快去追吧,就在前面呢!” “就在前面!”凌九歌一惊,正要再问,后面林中就传来自己人高喊的声音。 “啊,将军!他们在这里——” 姜肆神色一禀,吩咐:“你们两个骑马把他送到官道上去,其余人跟我来!” “是!” 一行人打马奔驰,朝传来声音的方向赶去。 ...... 天色已经是傍晚了。 宋七笙脸颊上染着一串血珠,一手提着抢来的剑,一手揽着花娇的腰身。 他们身后就是悬崖,深不见底。 姜肆和凌九歌脸色都不太好,下了马把人堵在悬崖边上。 周围躺着五六个嗷嗷喊疼的人,其中三四个还是黎梵的手下。 花娇此刻心急如焚。 宋七笙的衣袍被寒风吹动,他眸子发红,脸上的疯魔一览无遗。 “谁都不能把她带走,除非从我尸体上踏过去,但我即便是死,也会拉着她一起。” 姜肆连忙制止他:“你别乱来!我们不是来置你们于死地的,万事都好商量。” 凌九歌也看出来了,那个叫花娇的姑娘,似乎确实是被胁迫的。 想到黎梵的叮嘱,一时间,谁都不敢轻举动了。 第386章 凌九歌坠崖了 悬崖上寒风阵阵,天马上就要黑了。 再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姜肆试探着往前走了一步。 “别过去。”凌九歌想把人拽住。 毕竟后面就是悬崖。 但姜肆摇摇头,总得把人救下来。 说起来,他跟这个女弟子还算有缘。 当年在烈阳城里,他救了她一次。 前不久,她又帮他开解感情,教他怎么追媳妇儿。 于情于理,他都不能看着她被歹人害了。 花娇看着姜肆要过来的身影,心下一惊,喊:“将军别过来!” 宋七笙脸色愈发阴狠,俯在她耳边,一字一句:“你还喜欢他?” “你在胡说什么......” 花娇知道姜肆和凌九歌快完婚了,只是不想因为自己的事,连累别人。 虽然被人拽到悬崖边上,但她是不怕的。 左不过是一死,就当是她欠他的。 反观她这一生,活与不活,根本没什么差别。 但姜肆不一样,他是该有幸福美满的姻缘和人生的。 宋七笙根本不相信怀里人说的话。 他找了她六年。 再次见面后,她对他疏远,不耐,甚至眼里有了别人。 她还在除夕夜,跟别的男人碰杯喝酒。 却从没跟他碰过杯。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明明什么都没做错,却让她感到厌烦了。 宋七笙眉眼间逐渐聚起阴霾和恶意。 “镇西大将军?好威武的名头,你为什么要出现,都是因为你,她才不喜欢我了......” 姜肆微愣,这人说什么呢,来不及思索,他说:“你把她放了,我们可以不追究你下药的事。” “放了?大将军还是个多情种,你已经有了身边人,为何还要来跟我抢!” 宋七笙此刻就像一只护食的疯狗。 任何人要来把花娇带走,都算是跟他抢人。 后面的凌九歌怔了一瞬,握着鞭子的手紧了紧。 姜肆和花娇,什么时候的事? 花娇的视线跟那边提着鞭子的人对上,脸色瞬间浮现羞愧。 “宋七笙你不要胡说!我跟将军什么都没有,你快放下剑回去给盟主认错,我,我会帮你求情的。” 她眼里有些泪意,再这么闹下去,这人真会没命的。 宋七笙却又误会了她的意思,怒极反笑:“你到现在还护着他们,果然,你心里从来都没有我。” 周围有兵将提着剑,逐渐朝姜肆靠拢,似是想保护他家将军。 但这些动作,让宋七笙又陡然挪了脚步,逐渐后退! “别动!都别动。”姜肆连忙制止周围人的脚步,他望向那边人:“你叫.....宋七笙?我们谈谈,你可能是误会了。” “无需废话,今日我即便是死在这里,也不会让你们把她抢走。” 失去怀中人一次,他找了六年。 只要他活着,就不会再让这种事发生。 “将军别跟他废话,咱们一起上,把花娇大人抢回来就够了,这小子的死活不用管!” 说话的是黎梵手下另一个门主,自然是对挟持同门的人,没有半分好感。 姜肆呵斥:“闭嘴!” 事情没有那么简单,他们可以冲上去,但那边的疯子一定会把花娇带着投身悬崖。 要想个万全的办法。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线。 “姜肆,放他们走吧。” 凌九歌这么说,并且抬手示意所有人都退后。 姜肆也跟着退了几步,摇头低声说:“那人是个疯子,不能让他把花娇带走。” 凌九歌抬眼看他,沉默一瞬,回:“你离悬崖太近了,我会担心你。” “可是花娇......” “我说我会担心你。” “人命关天,我心里有数,你站远些,不要往悬崖那边凑。” 姜肆语速飞快的安抚了一句,就再次往前去,试图找机会把花娇救下来。 凌九歌看着姜肆的背影,心底的失落铺天盖地。 他担心别人的安危,可她也会担心他啊。 难道说,他跟花娇真的....... 没有人在这个时刻能不多想,更何况凌九歌一直都比旁人要更敏感些。 —— 场面还在僵持。 宋七笙扭头往悬崖下看了一眼,深不见底。 只要他带着她跳下去,便能长长久久的在一起了。 没有任何人会把两人分开。 “娇娇,你愿意跟我一起死么。” 花娇摇摇头,眼角有泪水落下,她回:“你不是我认识的那个阿七,你不是。” “果然,还是不愿啊......” 宋七笙眼底有些苦涩。 他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她都还不多看他一眼。 “你是花娇,不是卓娇,可我一直都是宋七笙。” 他没变,是她变了。 他抬手丢了剑,在她眼角泪滴再次落下的那一刻,吻上她的泪。 “别哭了,我不喜欢看你哭的。” 那年,她坐在篱笆下晒太阳,看着树梢上的两只麻雀,笑的那样好看。 她在看麻雀,他在偷看她。 麻雀飞了。 她不笑了。 他该走了。 悬崖边刮过一阵大风。 众人都被寒风吹的眯起眼来。 就在这个瞬间! 悬崖边上的白衣少年,突然带着怀里人朝悬崖下倒去! 花娇惊声尖叫:“阿七!啊——” 姜肆一惊,合拢手里的扇子往悬崖边扑去,想把坠崖的人拽上来。 不管能不能救,总得试试。 “将军——” 可就在这个时候,花娇猛地被抱着她的人抛了上去!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就在姜肆把花娇接到怀里的刹那间。 姜肆猝不及防被惯力撞到一边,眼看就要掉下去了。 一条鞭子破空而来,绕在了他俩身上! 是凌九歌飞身而至,她脸上带着惊慌失措:“别动!” 姜肆的瞳孔逐渐放大,他和花娇一起被鞭子拽了上来。 可鞭子另一头的人,却没能稳住身形。 直直的被两人体重产生的惯力,甩了出去! ——凌九歌坠崖了! 鞭子抛出去的那一瞬,她只顾着看姜肆有没有平安,却没来得及稳住自己的身形。 “不!” 姜肆落地时,腰间还缠着一只黑鞭,他瞳孔放大,肝胆俱裂! “九歌——” 第387章 要哭丧你躲远点哭,别在我这里碍眼 他抬手把花娇推开,正要冲向悬崖,却被反应过来的众人按在地上。 “将军,不能,不能下去啊。” “凌将军她......” “这处悬崖底下是恶虎坡,平日里都无人敢去,摔下去即便不死,也会被老虎......” 众人说的话,根本听不进姜肆的耳朵里。 他瞪着眼死死盯着悬崖边,奋力挣扎:“放开!你们放开我!” “将军!你冷静些,不能去啊!” 姜肆咬牙挣扎,嗓音已有哽咽:“......放开我。” 一边呆坐在地上的花娇,此刻脸色煞白,眼角的泪渍未干,却连哭都哭不出来了。 宋七笙坠崖。 连累了凌将军的性命。 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她跌跌撞撞的站起身,用轻功蹬着树干快速远奔,朝悬崖下的恶虎坡而去。 —— 夜铭和黎梵赶来的时候,是坠崖的第二天下午。 姜肆坐在恶虎坡的山间入口处,周围挡着十几个陪他一起不眠不休的下属。 他们拦着不让他冲进去,已经两天了。 山谷间,天色阴沉的很,冬日里竟然响起打雷声。 隐隐还有下雨的迹象。 一辆马车从外面驶来,没等车轱辘停稳,里面一道披着粉色大裘的身影就蹦下来了。 由于动作匆忙,落地时身形踉跄一瞬。 “凌九歌呢!她人呢!” 夜铭一边急匆匆走过来,一边怒气冲冲问话。 但没有一个人敢回应他,众人都纷纷低着头。 人群为他让开一条路,他脚步不停,直接走到姜肆身边抬脚就踹! “还说什么要娶她,连人都护不住,你他妈脑子里想什么呢!” 姜肆面如死灰,一句话都不反驳。 顺着力道仰躺在地上,两天不吃不喝,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被踹了一脚,疼痛让他心里还能好受些。 他眸色灰蒙蒙的望着天空,唇瓣颤动:“是啊,我当时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抓住她,我亲眼看着她掉下去了,她掉下去了。” 夜铭还是气,大冷天急的额头冒汗,冲过去又在姜肆腿上踢了两脚。 后面跟上来的黎梵连忙把人拦住,搂着胳膊按在怀里,他目光环视一圈,问:“花娇呢?到底是怎么回事。” 另一边有瘫坐着的人,是黎梵手下的,从地上爬起来回话。 “.....我们追上的时候,就瞧见那男子挟持花娇,一路往悬崖边上去......” “将军上前救人,花娇被那人从悬崖边上推回来,将军便去接,没有站稳。” “凌将军用鞭子把将军和花娇拽上来,她自己却.......” “而后,花娇趁我们不注意,一个人进了那里面。” 黎梵和夜铭同时望向回话的人指着的方向。 入眼是一望无际的山脉。 “那里是恶虎坡,据说生活着数十只猛虎,百姓们上山砍柴打猎,都会避开那附近。” “所以......” 即便掉下去没有摔死,也会被老虎吞进肚子里。 而此刻都已经过去两天了,应该连尸骨都不会剩下。 夜铭额角直跳,他推开黎梵,转身往入山的小路跑去。 “夜铭!”黎梵连忙追过去,知道这人性子急躁,安抚着:“别急,有办法的。” “还能有什么办法!蠢货!一时抓不住就先把人放走啊,找机会再围堵,往悬崖边上逼什么,搭上凌九歌的命干什么!蠢货!一群蠢货!” 众人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夜铭才不管这些人会不会难堪。 他大口呼吸着,破了音的嗓子被寒风刮的生疼,眼里满是痛意。 他门下弟子里,就数凌九歌最有出息。 最初把人带回来的时候,脏脏小小的一团,瘦的皮包骨。 好不容易把人养大了,教好了,还当了女将军,多给他争气啊。 连杀人卖命他都没舍得让她去,当成亲妹子一样教养。 他背对着众人,寒风吹着眼角的水渍,凉疼一片。 “.....天下人谁不知道我夜铭有本事,我,我养出来个女将军,好好的人,因为这么点破事儿,说没就.....没了。” “一群没脑子的东西。” 他哽咽的嗓音散在风里,望着远处因着天色而愈发阴暗的山脉。 满心绝望。 那么高的悬崖,怎么活啊。 黎梵就站在他身后,紧抿着唇抬手捏了捏他的胳膊。 夜铭抬手甩开,他烦躁的时候能迁怒任何人。 “回去叫人,将这片山脉围起来!我管你们怎么找,把凌九歌给我找回来!人不够就去营里喊兵将!” “不论生死,即便是剖开老虎肚子,我也得.....带她回家。” 他这个妹子没有家,桃花谷就是她的家。 姜肆随着夜铭最后一句话落下,手指塞在唇边紧咬着,还是挡不住呜咽声。 他浑身都疼,疼的躺在地上缩起身子,止不住的发抖。 夜铭说,一时抓不住就先把人放走,找机会再围堵。 她在悬崖上,也这么说过。 “姜肆,别过去。” “姜肆,放他们走吧。” “你离悬崖太近了,我会担心你。” 他抬手握拳捶着心口,心痛的喘不过气来。 夜铭骂的对。 他怎么这么蠢啊。 蠢就罢了还不听话,逞什么英雄呢,即便放走了又能如何呢。 另说一句,旁人就算死了又干他何事。 谁的命能抵上九歌啊。 “.....凌九歌,你回来吧,我都听话,往后,再也不......” —— 那边的夜铭已经在黎梵的帮助下,制定好了搜山计划。 他转头看向后面,还躺在地上跟死了一样的人。 姜肆勇猛有余,心计不足,就是个直肠子的武将。 夜铭也提不起怪罪他的心思了,毕竟那人一直都是如此。 是他错了。 从一开始这俩人在一起的时候,他就该拦着的。 一个没脑子的武将,总有一天会出事。 把凌九歌嫁给他,早晚守寡。 就算不守寡,也会造成现在的局面,被连累的命都没了。 “把他弄回皇城去,别让我在烈阳城看见他。” “可是......”黎梵皱眉,这样的安排似乎并不太妥当,“他未必会肯离开。” 不是未必会,是一定不会。 夜铭懒得多说,他抬步走到姜肆身边,吼:“要哭丧你躲远点哭,别在我这里碍眼!人都没找到,你他妈在哭什么!” 姜肆一愣,从出事后就浑浑噩噩的心绪,此刻恍然清明。 是啊,人还没找到。 人还没找到。 夜铭原本以为这人会伤心欲绝的要死要活。 但没想到,姜肆擦擦眼泪,踉跄着身子爬起来了。 甚至捂着胃部,朝身后哑着嗓子说。 “给我拿些干粮,我要进山。” 第388章 你真没出息,这也要生气 冬日里,夜幕深沉。 周围伸手不见五指,一团黑暗。 悬崖下,一棵百年老松,枝繁叶茂。 松树依旧如夏日一般茂盛,枝头竖起深褐色的松针。 最粗的松针,约莫有小拇指粗细。 树冠正中间,躺着两个人。 凌九歌摔下来时,把宋七笙的腿砸折了。 随着夜色浓重。 在树冠上躺了一天一夜的两人,被一阵并不凌厉的冬日冰雨浇醒了。 ...... 凌九歌睁开眼睛, 只觉得背上生疼。 似乎有什么尖刺戳进了肉里,动一下都是凉疼的。 该是背上被尖刺扎出来伤口,伤口的血液又因为极寒天气,冻成了血霜。 奇怪。 没有摔死,这已经是奇迹。 她竟然没被冻死? 现在过了多久? 是什么时辰? 莫不是摔瞎了,什么都看不见。 她试探着翻身坐起来,身下茂密的层层松针有些发颤,但并没让她掉下去。 这才意识到自己是深陷在树冠里,不是实地。 鼻息间能闻见略苦的松树木香。 她摸摸自己的腿脚,检查着身上有没有其余的伤。 就在此刻,身边竟然多了道突兀的吸气声! “唔!” “......” 宋七笙的脑子有片刻懵然,察觉到有人按在了他的腿上时,疼的吸气,下一瞬就大喊:“姐姐!” “我把你扔上去了,你,你怎么会掉下来.......” 凌九歌并不想回答。 但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身边这个活物能让她确信自己还活在人世。 凉凉的女嗓响起。 “我是凌九歌。” “......” 她话音落下,两人之间陷入一阵不长不短的寂静。 最后,是凌九歌抬了腿,把压在她小腿下的那只腿丢出去。 没有故意用很大的力气,但她周围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手劲儿不自觉就大了些。 “啊!”宋七笙没忍住,一声惨叫从喉间溢出。 “闭嘴!”凌九歌不耐,呵斥了一声。 “......” 两人又陷入沉默,各自摸索着自己身上还有没有其他伤。 黑暗中,只有窸窸窣窣的衣料,与松针摩擦出的声响。 半晌,宋七笙有些郁闷的嗓音响起。 “阁下真是不客气,一出手就砸伤了我的腿。” 她回:“拜你所赐。” 宋七笙冷笑一声:“你要是不跟着掉下来,我一个人落在松针上哪会受伤。” “不想死就闭嘴。” “这话该是我对你说,若是把老虎引来,咱们两个都别想活。” “.......” 这人似乎对这里的形势很熟悉。 凌九歌在心里想。 先是不经意说出,他一个人落下来会掉在松针上。 又跟她透露附近有猛兽出没,不能发出太大的动静。 这是...... 这是怕她动手杀了他,毕竟他的腿断了。 虽然他只轻描淡写的说是伤了腿,但她刚才丢出去时,留神捏了一把。 小腿骨是断了的。 她也冷笑:“我当你是真不怕死,原来早给自己留了后路,怪不得一路带着花娇往悬崖上逃。” “逃?若是只有我自己,定会与你们拼死一战。”宋七笙裹了裹衣裳,挡着寒风,后半句几乎消散在唇边:“可我不能拿她的命冒险。” “你倒是珍重她。” 这话里的嘲讽,让宋七笙有些不爽,反正花娇不在身边,劣根性毫无掩饰。 “她那样好,珍重她的人自然多,我瞧那个大将军也对她好得很。” “确实,我掉下来的时候,瞧见他们抱在一起,很亲密。” “......” 凌九歌语调平平,宋七笙反被气的呼吸乱了一瞬。 “那是你的未婚夫君,你就不生气?” “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多的是,我不缺。” 凌九歌这些年跟在夜铭身边,学到的可不止是鞭法。 气人的本事也学了些皮毛。 “......” 宋七笙沉默了,彻底闭嘴。 这会儿夜幕深沉,周围伸手不见五指。 他索性用胳膊拢起一圈浓密松针,挡着空中落下的细雨,自己拖着伤腿窝进去挡雨。 凌九歌听着那边人的动作,顿了顿,也学着他的样子,拢出一个小窝,盘腿躲进去避雨。 她没问为什么不离开树冠,毕竟对面的人也是想活命的。 而她又没摔断腿,她不着急。 周围太寂静了。 静的让人心里发慌。 冬日夜长,不知道离天亮还有多久。 凌九歌试探着跟对方说话。 自从经历过十二岁那年的死人坑底,她就忍受不了黑暗和静谧。 “你.....你跟花娇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丢出去,她懊恼的直皱眉。 果然,对方沉默了一会儿。 宋七笙轻笑,嘲讽开口:“凌将军竟然会怕黑,啧,说到底是个姑娘家。” “不想说就算了,我怕不怕黑与你无关。” “......” “你这样的女子,要嫁出去可不容易,等活着出去了,还是快跟那位大将军完婚吧。” “姜肆若是真对花娇有心思,我便不要他了。” “......你舍得?” “宋公子到底是年纪小,还不明白一个道理,这世间没有谁离了谁就活不下去。” “能活下去,会很煎熬。” “满脑子情与爱,你活着就这点儿出息。” 凌九歌顺嘴应声,这话都是从前夜铭爱说的。 “......” 生平第一次,宋七笙心底有些羞恼。 “是,哪比的上凌将军有心胸有志气,巾帼不让须眉......” 凌九歌其实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但她因为不想沉溺于黑暗,只能逼着自己说话。 于是,开口就又是一句夜铭的名言。 “你真没出息,这也要生气。” “......” 宋七笙不想理会这个人了,没有丝毫的话可讲。 周围又陷入寂静。 凌九歌攥了攥指尖,轻咳了一声又说话。 “.....我也不是说你没出息,我是说,她不喜欢你就算了,为什么要强行把人掳走?” 宋七笙闭着眼睛,腿疼得很,一句话都不想说。 凌九歌等了一会儿,对方不理她。 她后背就开始发凉,瞪大眼睛,周围却还是伸手不见五指。 第389章 这些老虎想爬上来,吃了他俩 无助和害怕的情绪,逐渐把她吞没。 就像是暗处藏着怪兽,藏着溃烂的死尸,都在一点点的靠近她。 额头开始泌出冷汗了。 “你跟我说说,我,我帮你!我可以帮你赢得她的芳心。” 这话她此生是头一回说,说的语气别扭,心底更别扭。 知心大姐姐什么的,根本不是她能做出的行为。 但此刻没有别的办法了。 宋七笙跟对面的人并没有过往来。 他嗓音有些不耐:“你怎么还跟市井妇人一样,关心旁人的姻缘。” 凌九歌听见对面有活人说话的动静,心头的慌乱才少了些。 她强行镇定,接着说:“毕竟你们两个如果成了,我和姜肆也就能好好在一起,所以你说说吧。” 宋七笙原本不想说,但他觉得对面人说的话不无道理。 虽然他已经决定要放弃了,但还是...... 不想那么快,就看到花娇跟姜肆在一起。 他思索了一会儿,言语简洁的一句话说清楚。 “我非她不娶,她不愿意,我就准备把她带走藏起来。” “......” “你还真是随心所欲,就不怕她宁死不屈?” 宋七笙当真不怕吗? 他怕的。 “所以我跳下来了,把她留在上面。”他说完停顿了一瞬,又说:“你们没必要冲过来救她,我不会伤害她。” 凌九歌转述了姜肆的话,淡淡道:“人命关天,总是要救的。” 也许是因为周围太黑,太安静。 两人又都有过在深坑独自一人待着的经历。 此刻同样的黑暗,同样寂静,却多了另一道声音。 彼此就莫名其妙的,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你不在意,你是真不在意他吗?如果他真的要娶别人,你会如何?” “他不会。”凌九歌索性坦白了,“所以我不如何。” 宋七笙沉默了一会儿,回:“你凭什么认定他不会娶别人。” “因为信任,两个人在一起,最重要的就是信任。” 夜铭在不久之前,曾经找过凌九歌一次,说的话不多,寥寥几句。 ——收收你的臭脾气,姜肆那人还算能看,否则我也不会同意你嫁给他。 ——别总是疑心担忧还没发生的事情,过一天是一天,你要是喜欢他,你就得信任他。 ——谁还没点儿自己的小心思了,这都很正常,但总得多为对方想想,爱是包容,不是苛待。 凌九歌在黑暗中,视线放空,重复着夜铭的话。 “不要疑心担忧还没发生的事情,你要是喜欢她,就要信任她。” “得为对方想想,爱一个人是包容,不是苛待,你对她没有信任,所以你追她逃,视为定律。” 这话说完,周围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但凌九歌没有再跟对方说话了。 因为她看见了夜空中,有一团冉冉升起的红光烟雾焰火。 这是战场上充当信号用的。 能随身带着这个的,除了她,就只有姜肆。 可是不巧,刚才醒过来后就摸袖口里的信号弹。 兴许是掉下来的过程中丢落了,她没找到自己的那枚。 宋七笙也抬头望向天际。 夜幕下,泛着巨大红光的烟火状信物,升在天空上。 久久都没有隐退。 凌九歌也在这个瞬间,瞥了一眼对面的人。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在对面人的脸庞上,瞄见了些水光。 自然不会是雨水。 毛毛细雨早就已经停了。 —— 夜幕虽然被火光映亮,但望山跑死马。 更别提是这么大的山脉了。 若是有熟悉地形的人,兴许能推算掉落的位置,找到他们。 但事态紧迫,没有人来的及去寻猎人。 更何况这里是恶虎坡,很少有猎人会往这里来。 等到红光隐退的时候,天色已经由黑转为了湛蓝。 天光将至。 树下也逐渐有了动静。 凌九歌小心翼翼的想探头往下看,但对面的人突然叫住了她。 “别往下看。” 但已经说晚了。 凌九歌已经看见了。 约莫有三十多只猛虎,都围绕在将近四五米的树干周围。 或卧或站,有些警觉的,已经扬起兽脸,朝树干上方呲牙了。 凌九歌自认连死人都不怕,但面对一个个膘肥体壮的老虎时,指尖还是发颤了。 难怪这人没有急着下树。 若是在黑暗中,她摸索着下去,只怕会直接被虎群围困撕咬。 “你.......” “日落时分,老虎会出去捕猎,到时候就能有一线生机逃命。” 凌九歌这才放下心来,但猛地意识到什么,抬头直视他。 “那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找过来,岂不是会跟这群老虎......” 宋七笙嗓音慢慢悠悠:“所以你最好站起来看着周围,有人影就大喊着别让他们过来。” 话落,他又猛地睁眼。 “不能喊,老虎会爬树!” 凌九歌顿时头皮发麻! 她颤着指尖,扒开底下的松针。 两三只身形矫健的老虎,正动作缓慢的往树冠上爬来! 兽瞳已经眯成了一条竖线。 这是已经进入了狩猎前的状态。 这些老虎想爬上来,吃了他俩! “宋七笙,你既然对这里熟悉,你,你有办法的,是不是?” “如果不惊动这些老虎,那确实是有办法的......算了,你走吧。” “我走?” “嗯。” 原本宋七笙想哄骗着这人,把他也带走的。 但眼下,在群虎的注视里,凌九歌一个人带着断了腿的他,是跑不掉的。 他用手在身边摸索着,很快就摸到了一只绳索。 绳索的另一头,是绑在二十米开外的一棵大树上。 ...... 天色由深蓝变成浅蓝。 凌九歌腰间绑着绳索,是活扣。 宋七笙跟她叮嘱着:“落地后不要回头,用轻功跑的越远越好,往东边跑,来接你的人在东边。” 凌九歌迟疑了一瞬,捏着腰间的绳索,问:“那你呢?” 宋七笙笑了笑,说:“你走你的,又不会有人来接我。” 凌九歌沉默,回:“如果我带人赶回来的时候,你还没被老虎咬死,我会把你救出来。” “我给你们下了药,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何必救我。” “下药后没有伤害我们,你罪不至死。” “.......多谢。” 凌九歌摇摇头,没有再多说,看了一眼已经爬了四分之一树干的几只老虎。 她纵身一跃! 绑着绳索的身影在林中瞬间飞荡,惊起一阵飞鸟! 第390章 顾不得说话了,快跟我回去救人 ...... 宋七笙坐在树冠上,看着已经爬上来一半的三四只老虎,冷冷一笑。 他手里拽了一把松针,捏在指尖。 “咻!咻!” 松针被当做暗器丢出去,刺在老虎身上。 可老虎都是皮糙肉厚,扎在身上的疼痛感只会激怒它们。 宋七笙拽松针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 既然没有用,那就算了。 他已经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若是腿没有受伤,那用轻功飞下去逃开,还是有希望的。 但现在....... 就在他冷眼看着那些老虎逐渐靠近树冠的时候。 视线转圜间,却看见了一抹粉裙身影! 他屏住呼吸,觉得是自己眼花出现幻觉了。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怎么会出现在恶虎坡! 不远处从山坡后面爬上来的,确实是一天一夜没合眼的花娇。 衣衫被野草树枝刮的露出里面的棉絮。 妆发都没了平日里精致的模样。 脸色苍白,身形狼狈,正踩在草枝上,逐渐往老松树这边靠近。 “不......不......” 宋七笙慌着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腿伤而狠狠的跌坐回去。 他动作仓皇的拽起松针,调动全部内力,往老虎的头颅上招呼去。 终于一只眼睛被刺了松针的老虎,嗷的一声松开爪子。 在空中挣扎着掉了下去! 老虎坠地的动静,吸引了花娇的注意。 她的视线看到松树下的几十只老虎时,瞳孔里也闪过惊恐。 正要后退,视线却顺着树干,移到了一抹白衣身上。 宋七笙。 那是宋七笙。 他没死! “宋七笙——” 花娇眼泪瞬间夺眶,喊了一声就要冲过去。 宋七笙看着树下瞬间竖起耳朵的老虎,肝胆俱裂。 他大吼:“你别过来!” “宋七笙,阿七,你别怕,我,我来救你......” 花娇并没有想太多。 事实上,从她找了一天一夜,他还毫无踪迹的时候。 几乎在心底已经绝望了。 但此刻再次看到坐在树上的人,无疑是死而复生之喜。 尝过失去的悲痛,此刻,她什么都顾不得了。 满脑子就一个想法。 他是变了。 可变了也是她的阿七啊。 她从没想过抛下他。 所以此刻,她冲往树下的动作,没有丝毫犹豫。 宋七笙眸色大震。 他看着那边的粉裙身影。 她随手拔了一棵手腕粗细的树苗,握在手中。 随后,就这么提着树苗冲进树下的虎群里! 紧张的情绪,每分每秒都跳动在他的心脏上。 从他的角度俯视树下。 少女的身影还没老虎三分之一大。 二十多只老虎,都瞬间站起身,进入战斗状态。 花娇的武功不算差,但面对这么多身手敏捷不知疲倦的猛兽,应对的十分吃力。 她双手握着树木,或砸或劈,几乎脚不沾地。 可被打了的老虎,只是吼一声甩甩脑袋,很快就又朝她飞扑去!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宋七笙在这一刻,爆发了无限潜力。 他仅仅只用松针,就把树上爬着的几只老虎打掉下去。 而后他捏着松针拽着树干站起身,朝树下还在跟老虎厮杀的人喊。 “你别管我,你快走!我不用你救,你若是再不走,我就跳下去!” 花娇头也没抬的朝树上回话。 “你若是不跳下来,还能帮帮我,你若是跳下来,大不了咱们一起死!” 她这么一说,宋七笙自然是不敢跳了。 他额头上很快就急出一层冷汗,顾不上说话,抓起松针落雨一样的往树下射去。 她冒死寻来救他。 她愿意跟他死在一起。 他的病态执着似乎得到了回应,她愿意为他而死。 不管事实是不是如此,他都是这么想的。 并且十分坚信。 ...... 凌九歌一天一夜没有进食,刚才的狂奔又消耗了大部分的体力。 终于在两个山坡后,看见了穿着深紫色武服的人们。 那是不夜宫的人。 “我在这里!” 她大喊了一声,正要冲过去。 可下一瞬,却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 是姜肆! 姜肆把人抱的很紧,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用力到胳膊都在发抖。 “......九歌......九歌。” “是我。” 远处的人们也看见了这边的两人,都欢呼起来。 “找到了!盟主,夜家主!凌将军在这里,安然无恙!” “家主,凌将军安然无恙!” “还活着,还活着!” “家主,在这里!” “......” 红着眼的夜铭飞身而来,落到抱在一起的两人面前。 他二话不说,一手扯开姜肆的胳膊,直接抬脚把人踹到一边去。 这才能完好的从头到脚打量凌九歌。 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随即喜笑颜开,只是笑中带泪,语气颇有些哽咽。 “我就说嘛,我夜铭养出来的人,哪能那般废物,跳个崖而已,死,死不了人,吓的我......” 凌九歌眼眶也红了,应声:“我没事,真的没事,不用担心。” 姜肆一骨碌爬起来,又往这边冲,脸色都是愧疚,急的脑袋上一层汗。 “.....九歌,对不起,对不起。” 凌九歌抬手随意抹掉眼角泪渍,朝着众人看去。 “顾不得说话了,快跟我回去救人!”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凌将军这是要回去救谁? —— 花娇的胳膊被老虎的尖牙,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几乎是冒着舍弃这条胳膊的风险,总算是飞身踩在虎身上,爬到了树冠位置。 被早已经等待许久的人,接到怀里。 “姐姐......” 宋七笙的心疼都挂在脸上,撕了自己的衣摆,顾不上说话。 一把将人扯到身边坐下,连忙用撕下的衣料,捂住她流血不止的胳膊。 花娇脸色愈发苍白,靠在他怀里,脱力的喘息着。 将近一炷香的厮杀,让她筋疲力尽了。 宋七笙看着怀里人,困惑的低声问:“......你既说不愿意跟我走,又为何要冒死前来救我。” 花娇因为胳膊上的伤势,疼的吸气。 腾不出手打人,她用额头撞了撞他的额头。 “傻瓜,你要的爱太极端了,如果你愿意听我的话,我们兴许会很幸福。” 第391章 烈阳城番外篇,完 “姐姐。”宋七笙不知道该怎么说,沉默半晌,只吐出三个字,“对不起。” 他现在才知道自己似乎做错了。 大错特错,辜负了她的心。 她都能连命都不要的来救他,他还有什么好质疑的。 “姐姐,我往后,都听你的。” 花娇泪中带笑,拽紧胳膊上缠着伤口的白衣布料。 “只要你听我的话,我们的以后......” “或许,你愿意跟我一起留在烈阳城吗?我们做些小生意,远离江湖纷争。” “那样的话,我们兴许会成亲,会有孩子,我知道你心底想要什么。” “阿七,我愿意给你一个家。” “......姐姐。” 宋七笙抱紧怀里的人,泪水滑落进她的衣领。 突然,树下—— “喂我说,你俩就准备一直这么坐在树冠上?” “......” 抱着的两人愕然分开,同时扭头望向树下。 约莫有两百多号人,都正抬头盯着他们。 刚才说话的是夜铭。 夜铭和黎梵正并排站着,身边的姜肆怀里扶着凌九歌。 他们脚下是被带着药的飞刀刺中的老虎们,悄无声息躺了一地。 明楼里有弟子带着善意的笑声喊话。 “你俩下来抱吧,一会儿这些老虎就醒了。” “是啊,下来一样能抱,我们可以找个木板把你俩抬回去。” “啊哈哈哈........” “......” 宋七笙和花娇脸色都瞬间涨红,手足无措的站起身,互相搀扶着抱住树干。 黎梵抬手:“去把他们带下来,回不夜宫处置。” 此次的闹剧,虽说是有惊无险,但总要有个说法。 —— 凌九歌带人来的路上,已经把事情跟众人说清楚了。 不过是个又傻又笨的叛逆少年,为了求爱,一时冲动下药威胁人跟他走。 而关键时刻会暴露唯一的生路,让她先活命。 足以证明这个少年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 又看在他是花娇未来夫君的份儿上。 黎梵在不夜宫里,当众给两人下了惩戒,了结此次事端。 “花娇看护家眷不力,致使此次闹剧发生。” “但介于她这些年为武林做出的贡献,本座决定......” “革去花娇在身的一切职务,于江湖中除名,自此天南地北,与江湖争斗再无干系。” “花娇身上的职务,转交于龙春打理。” “红香作为花娇的亲信,没能及时规劝,酿成祸事,驱除出内门,此后在前殿行走,若再生其他事端,逐出不夜宫。” “花娇,你收拾一下行李,离开吧。” “......公子。” 花娇泪眼朦胧,一个头磕在地上,算是谢过黎梵这些年对她的眷顾照料。 “花娇携夫君,拜别盟主!” 宋七笙跟着跪下,是为自己的一时冲动而致歉众人。 宋七笙被花娇扶着离开时,没忘了转回身,特地朝着凌九歌拱手作辑。 “凌将军,告辞。” “告辞。” 凌九歌脸色还有些苍白,但也拱手回礼。 两人互相搀扶的身影,在众人的注视中逐渐远去。 姜肆这回彻底乖了,经此一事,他成长了许多。 勇猛热心虽然好,但鲁莽无脑并不可取。 最最重要的是,往后,他一定听她的话。 再也不违背了。 尝过一次失去的滋味儿,够他忌惮一生。 夜铭单手捶着腰,满脸疲惫的挥挥手,示意其他人都下去吧。 等人都走的差不多了,他才看向那边站着的未婚夫妇俩。 “你俩的事儿我不管了,你们快走,回皇城折磨皇上他们去,等往后成婚了再叫我。” 简直是瞎折腾。 黎梵听见侧殿上传来孩子的哭声,这回可是头一次跟儿子分开将近四天。 恐怕是黎肉丸听见了他们的声音,急着要过来,而乳娘又不敢打扰。 他给侍女使了个眼色,示意去把孩子抱过来。 姜肆愧疚的点点头,朝夜铭说:“这回是我做事莽撞了,险些害了.....” “停,这话不必跟我说,你自己心里有数就成了。” 夜铭抬手制止他的话,但眉眼沉了沉,又张口。 “但我只告诉你最后一遍,娶了人,就得把人护好,我可就这一个妹子,亲手养大的,她要是跟着你出了事,咱们也不必见面了。” “若是再让她出事,姜肆提头来见。” 夜铭这才算放过他,点点头:“年都过完了,收拾收拾你们也动身启程吧。” “对了,婚期不着急,你们再多处些时日。” 姜肆急了:“秋天!秋天,到时候我叫镇西军来抬着你去皇城,绝不委屈了你们。” “到时候再说,万一我家九歌没两天就腻了,把你甩了也不一定,你慌什么。” “......”姜肆蔫了,可怜巴巴转头看人,“九歌,快说你不会的。” 凌九歌忍住笑意,一脸正经:“那可说不准。” “九歌!”姜肆一脸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黎梵抱着一接到怀里就不哭了的儿子,笑:“放心吧,她都能为了救你险些自己丧命,你还看不清她的心意?” 若非如此,夜铭怎么会再让凌九歌跟着姜肆走。 姜肆听懂了黎梵的话,脸色动容,他拥抱住身边人。 “永远都不要你舍命救我,如果你真出了事,我会恨死我自己。” 如果悬崖下没有那棵松树。 没了她,他怕是也不想活了,想想心头都是一颤。 而凌九歌抬手抱了抱姜肆,没有回答。 怎么可能不救,身体凌驾于脑子之上。 姜肆冲去救人是鲁莽。 可那一瞬,她飞身救他,也是没过脑子的。 而姜肆虽然是为了救别人,才置身于危险。 可她最开始喜欢他,就是喜欢他的张扬炙热,满身正气啊。 姜肆没变。 不能因为她喜欢他了,就要他做个畏首畏尾的人。 这一点,凌九歌心里有数。 —— 大年初六,一辆马车载着姜,凌两人,离开了不夜宫。 马车后面还放着夜铭给景钰的回礼。 一整套的玉雕小人儿。 摆在一起看着跟连环画儿似的。 原本早就做好了还没寄出去,这回刚好让姜肆带宫里去。 玉雕小人儿动作之大胆,眉眼之相像,令人发指。 ...... 马车远去,他们的爱情还在继续。 —— 烈阳城番外篇,完。 —— 明天开更皇城番外篇。 白宸vs钱怀瑾 【表面淡定,实则欲拒还迎白白vs表面炙热,实则花心大萝卜钱钱】 一句话概括:高端的猎人往往会用猎物的身份出场。 第392章 浪荡无礼的钱怀瑾 白宸最近很烦。 自从钱怀瑾偷看他洗澡,被他再次踹断腿后,他就搬出了安远侯府。 那人就开始三天两头往他丞相府跑。 被他踹断腿走不了路,竟然厚颜无耻到让侯府小厮抬着他来。 “浪荡无礼。” 白宸刚下朝没多久,时辰还不到正午。 此刻他正坐在书桌前归拢朝政事务。 近日嫂嫂提出要在各地城池开办巡察院。 百姓们若是对哪个官员有意见,可通过巡察院告状。 状纸可直接送往皇城,杜绝各地官员一手遮天的情况。 白宸此刻正在书桌前,统计各个城池的巡察院开展是否顺利。 一张张的翻着述职书信。 却在管家送过来一碟子奶枣甜糕的时候,走了神。 ...... 师哥登上皇位后,白宸便分了自己的府邸,最开始还在安远侯府里住着。 后来就住不下去了。 尽管搬走的时候,安远侯一再挽留,但他还是搬了出来。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能安生洗澡,踏实换衣。 三个月前,接到夜铭和黎梵大婚请帖的时候,钱怀瑾刚被他第二次伤了腿。 硬是让人抬上马车也要跟着他往烈阳城去,莫名其妙的粘着他,甩都甩不掉。 回来的路上,嫂嫂还对他眨眼,问他是不是对钱怀瑾有心意。 白宸当时坚决的摇摇头。 他觉得自己会喜欢文静安稳的性子,若是女子,就得是温柔可人的。 若是男子...... 他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男子,是钱怀瑾一直缠着他。 转眼间,已经从烈阳城回来一个月了。 十月份,正值深秋,欲入初冬。 白宸把写着‘浪荡无礼’四个字的纸张,抓起来揉了揉,丢进纸篓里。 又叫来管家。 “往福安王府送去的安胎药,送了么?” 管家看着眼前气质清逸的主子,恭敬回话:“这十天的安胎药,今日一早就送去了,只是福安王妃有孕五个月,却依旧呕吐不止,王爷心急如焚。” “女子有孕大多脾胃不和,呕吐是正常的,让王爷放心,也叮嘱一句,酸果子吃多了伤胃。” “是。”管家再次应声,又说:“丞相国事操劳,还要照看王妃的身子,实在辛苦,安远侯世子一请再请,丞相要不要出府应约?” 白宸皱眉,把笔丢在书桌上,抬头:“钱怀瑾给了你多少好处,你竟替他当说客,若是如此,你去安远侯府当差吧。” “啊,小人不敢,不敢。” “下去吧。” “是。” 周管家弯着腰离开了书房。 白宸坐在书桌前,继续提笔批注书信。 ...... 丞相府坐落在距离皇宫不远处的宅区内。 周围都是王侯的宅子,左边隔着两个街道,就是福安王府。 右边隔着两个街道的位置,就是安远侯府。 周管家从后院书房里出来,脚步沉稳的走到一处院落后面。 站在镂空雕花的廊下,左顾右盼确定无人后,才学了两声布谷鸟叫。 “布谷,布谷。” “.....嘿,周管家,这儿呢这儿呢!” 庭院墙头,有个穿着精致红袍的少年,露出一张精致矜贵的脸,正热情的朝周管家招手。 周管家十分无奈,也跟着往墙上爬,两人隔着院墙都只能看到对方的上半身。 偷偷摸摸,做贼一样。 他好好一个管家,怎么就得被这小祖宗盯上了,拒绝也不敢,生怕被人报复。 替人去试探丞相口音,却又被丞相训斥。 这年头,当个管家容易么! “世子啊,小的真是求求您了,这些事儿您亲自去问丞相吧,我家丞相大人的心意,哪是我一个下人能左右的。” 钱怀瑾笑容热烈,嘴里全是好听话。 “管家伯伯,这不是丞相哥哥不理会我,也不让我进丞相府,我迫不得已才找上你的嘛。” “唉,刚才小的去试探着问了,丞相大人险些把小的赶去安远侯府当差,您说这.....” “那敢情好啊,你要是来了安远侯府,我家也定能好好待你,咱们谁跟谁呀,辛苦了辛苦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周管家看着对方说话滴水不漏,游刃有余,也只好把拒绝的话咽回肚子里。 任谁对着这么一张招人的脸,也说不出太重的话来。 钱怀瑾扒着墙头,从怀里又摸出一包金锭子,要往墙那边的人手里塞。 “使不得,使不得!”周管家连忙推辞,是真不敢收了,叹了口气,“世子啊,您送的糕点丞相大人一眼就瞧出来了,一口没动,小的无功不受禄,实在不敢收您钱财了。” 钱怀瑾懊恼皱眉:“啊,连糕点都不要啊,我就偷看他洗个澡而已,怎么气性这么大,搬走也就算了,还不跟我见面......” 偷看,洗个澡,而已。 周管家嘴角抽搐几下,吓得再不敢多说了,摆摆手从墙头下来。 “您另寻他法吧,别再来找小的了,另寻他法吧,小的告退。” 说完,跑的头也不回。 钱怀瑾攥着手里的钱袋子,啧了一声。 他就不信了,他看上的人还能跑了不成! 进宫去! —— 离过年还剩两个月。 夜铭和黎梵刚办完婚事,今年过年肯定是不能来皇城的。 毕竟孩子才不到一岁。 御花园里,深秋季节似乎并没有影响满园春色。 奢华的凉亭里,坐着一个身穿金丝绣花的玉色身影。 男子约莫不到二十岁,眉眼阴柔,远远看着还真分不清是男是女。 气质矜贵中又夹杂些媚色,一张口是清雅的柔和声线。 “又不陪我吃午膳了,我一个人好无聊。” “钰王爷,皇上说今日同几位大人商议年关的祭祀事宜,约莫再过两个时辰,就能回来陪您了。” 传话的小太监有些紧张,听说眼前这位主子,可是比皇上还难伺候的人。 其实是他误会了。 旁人说的难伺候,是指宁肯得罪皇上,都不能得罪宫里住着的钰王爷。 这位才是真主子啊,那是连皇上都得哄着的。 景钰摆摆手:“你走吧,忙你的去,告诉皇上,我一会儿得出宫玩儿,今晚若是回不来,我就去丞相府住。” 小太监一听这话,苦着脸就跪下了。 “钰王爷饶了奴才吧,皇上要是知道奴才传个话,把您传的不回来住了,皇上得怪罪奴才.......” 第393章 我就惦记白家哥哥 “你们皇上不讲理的很!他自己不回来,还不许我出宫,我都三天没出宫了!” “......” 小太监低着头,不敢说话。 这话哪敢接啊,谁敢说皇上不讲理,也就眼前这位了。 听说有时候宫里人还能听见眼前人打骂皇上的动静。 太吓人。 “行了行了,我不出去,我明天再出去,明天就不关你事了吧?” 景钰到底还是心软的,见不得人跪下战战兢兢的模样。 他摸摸自己的脸,长的有这么吓人? 宫里这些宫女太监们,瞧见他比瞧见南清弦都害怕。 小太监松了一口气,这才站起身告退。 景钰撇撇嘴,只好把视线又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他最近正在研究过年的新节目,准备办个热热闹闹的新春庆典。 毕竟说起来,这是南清弦登基后,正经过的头一个春节。 去年登基后,百废待兴,整日忙碌。 过年的时候也凑合的很,只是叫了人来吃顿年夜饭,早早的就散场了。 但今年不一样,他势必准备个热热闹闹的新春联欢晚会! 什么歌舞,杂技,戏曲,烟花,猜灯谜的,放花灯的,反正都找来,让满宫里的人都跟着热闹热闹。 再请些戏班子,在宫门口也同时表演,这才有欢庆的气氛嘛。 景钰咬着笔杆子,思索了一会儿,开始在纸上画圈圈。 在宫女眼里是画圈圈。 但其实是在设计新春晚会的坐席排列,与舞台设定。 日子过的太悠闲也不好,整天都想着玩儿什么。 现在小鱼儿连锁商业的盈利机制都已经很成熟了,几乎不用他怎么操心。 除了每天发明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就是东家走走,西家转转,自己找乐子。 毕竟南清弦忙得很,很少能陪他,两人见面的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床上过的。 对方只有忙完政务,才能从御书房回来。 大多数回来的时候,天都快黑了。 ...... 钱怀瑾来的时候,就瞧见凉亭里的人正坐着画圈圈。 他蹭了蹭眼角,蹭的红了一片,哭嚎着扑过去抱大腿,干打雷不下雨的嚎着。 “安乐啊,你得帮我,你一定得帮我,我活不成了,我茶不思饭不想,我就惦记白家哥哥,我就喜欢他,可他不搭理我,突然就不搭理我了......” “停!” 景钰头也没抬,手里的笔在纸上勾画完最后一笔,才长舒了口气。 “你说话能不能一句一句慢慢说,跟个话唠一样。” 钱怀瑾这才用一句话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喜欢白丞相,他不理我。” “所以呢?”景钰耸耸肩,“白宸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皇上的话他都未必全听,我能怎么帮你。” 自从白宸当了丞相后,景钰才对人刮目相看。 难怪当初南清弦坚持让白宸当丞相。 景钰从前还怀疑,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子,能不能把丞相当好,心胸谋略有没有大格局。 但这一年多来,白宸上能督促天子,下能约束百官,各项事务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难怪从前在伏龙教的时候就是二把手。 人家有这个本事! 这样的人物,人家爱喜欢谁就喜欢谁,他们哪能在婚姻大事上逼着人家喜欢一个男人。 虽说景钰也很好奇白宸会不会喜欢钱怀瑾,但也只能好奇,不能左右人家的感情。 所以此刻,即便钱怀瑾再鬼哭狼嚎,他也只能敷衍着装老好人。 “你先起来再说,这么多人看着呢,不丢人啊?要是传出去了,回头你爹打你的时候,我们可劝不住。” 毕竟听说,安远侯是不赞同钱怀瑾缠着白宸的。 也不是因为旁的。 只是安远侯觉得自家孽子配不上人家,不好献丑。 钱怀瑾总算碰上个能说话的人,一屁股坐到桌子另一边,脸色苦恼。 “我也没干什么啊,你说他怎么不搭理我,为什么不搭理我了,还非要搬出去住......” “你们都下去。” 景钰摆摆手,赶走了七八个宫女和太监。 随后,他瞄了一眼钱怀瑾刚能下地不久的腿,嗤笑一声。 “我从前觉得我就够臭不要脸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臭不要脸,偷看人洗澡,你怎么想的?你怎么敢的!” 钱怀瑾把腿往后收了收,心虚的咳了一声:“那是意外,我喝了酒,听说他在洗澡,我就一时冲动的进去了。” “谁能想到他脱的那么干净,我才看了一眼就被踹出来了!” “谁洗澡不脱衣裳啊,听说人还特地挑了个你不在府上的时间,故意避开你,这日子过的,洗个澡都得偷偷摸摸。” 钱怀瑾狡辩:“我就看了一眼,就被踹出来了,没占着便宜。” “你还想看几眼?”景钰瞥了他一眼,突然又问:“嘿,跟我说说,你瞧见什么了?” 那岂能让你知道! 钱怀瑾故作迷糊:“不知道啊,还没看见就被发现了。” “我不信,你要是没看见,白宸能气的几个月不理你。” 景钰其实跟钱怀瑾并不算熟,从前只是两人之间有欠款来往。 但这一年多里,反倒是钱怀瑾三不五时就进宫找他,带吃的带玩儿的。 这是个典型的纨绔子弟,性子张扬,但又挺有分寸,是个不会让人讨厌的脾性。 跟景钰算是臭味相投。 两人偶尔还偷偷背着南清弦,一起逛青楼看看花魁大选什么的。 当然啥也没干,只是去瞧瞧热闹,长长见识而已。 可钱怀瑾只是在他面前有分寸,在白宸那儿就是相当过分了。 皇城里谁不知道,安远侯世子缠着白丞相,那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上朝的路上追,下朝的路上堵。 好吃的好喝的,都跟流水一样往丞相府里送。 但奈何丞相不动心呀。 “帮帮我吧,这几个月来,除了我俩都能出席的宴会上能搭几句话,其余时候,他都没跟我碰过面,我只能悄悄跟在他马车后面,多看几眼。” “你说这是为什么,难道我追的方式不对?可我从前......” “从前什么?” 景钰瞥了他一眼,这人从前的莺莺燕燕可不少,也难怪白宸不搭理他。 “白宸跟你那些欢场认识的人不一样,送吃送喝对他没用,你要是把人惹急了,小心他跟你撕破脸。” 其实白宸躲着钱怀瑾,景钰也能理解。 谁能坦坦荡荡的面对一个偷看过自己洗澡的人? 多别扭啊。 第394章 两人几乎要贴在一起,呼吸交融 听人说完这话,钱怀瑾睫毛颤了一瞬,淡定自若回复。 “自然不一定,我知道不一样,风光霁月的白丞相嘛,皇城里多少千金和公子的梦中情人。” 景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淡淡回:“你知道就好,不是寻常人,你要不是真心的就别去招惹,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那哪儿能呢,自然是真心,比真金都真!” 钱怀瑾从桌子上下来,走到一边坐好,也不等人让,自己取茶喝。 金桔甜茶,果香味儿很浓。 这人的心思一直巧,导致宫里吃食都比外面的更奇特些。 所以他往宫里跑的很勤快,偷偷学了样式,送到丞相府去。 每次这些不一样的吃食,听说那人还能试吃几回。 景钰听着人说自然真心,他是不怎么信的。 这么久的相处,让景钰觉得...... 钱怀瑾这人怎么说呢,兴许因为家里是富商户,自小跟着他爹见惯了人心诡诈,世态炎凉。 这人的脾性也油腔滑调,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反正说话不怎么实诚。 但为人还算是讲义气,对身边朋友挺够意思。 所以景钰也就跟人交好着处一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但要说是能托付终身的人,那就差得远了。 景钰见过这人纵横欢场的模样,虽说不一定每个都睡过,但也是有那么一两个亲热的。 他就曾见过有俩姑娘,坐在钱怀瑾怀里喂酒,亲密的很。 约莫就半年前,当时钱怀瑾也在追着白宸跑。 但转过身就能跟姑娘一起喝酒玩耍。 这让景钰有些怀疑钱怀瑾这人对感情的定义。 但其实这样的行为,在古代才算是正常的。 毕竟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身边围着些莺莺燕燕很正常。 景钰不能用现代人的思想,要求这里的所有男人都对伴侣一生一世一双人。 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跟南清弦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就够了。 至于钱怀瑾和白宸...... 他认为,白宸并不是个无脑的,早晚能看清钱怀瑾是个什么人。 以白宸有洁癖的心性,到时候有两种结论。 要么他俩无缘。 要么钱怀瑾浪子回头,只守着白宸一个人。 但至少眼下看来,浪子回头的可能性很小。 “哎,说白了,也就是因为白宸这个人你得不到,一时新鲜,所以才追着人不放,若是一早就得手,你这会儿早就把人丢开了,是不是?” 景钰没忍住,还是把这个疑问抛了出去。 他早就想问了,如果钱怀瑾只是玩玩而已,他不可能帮他。 钱怀瑾瞪大眼睛,眸色十分无辜:“你怎么能这么想我呢,我哪儿是那种人,我可是真喜欢白家哥哥,不然我爹能打断我的腿。” 景钰盯着他的眼睛,审视片刻,无所谓的笑了笑:“随你吧,反正人都不乐意搭理你,你要有本事,你就追。” “不是,那你不打算帮我?” “我刚不是说了嘛,白宸是个有主见的人,谁的话都不听,我能怎么帮你,去去去,闲着没事儿推粪球去,我忙着呢。” “......” 钱怀瑾隐隐约约觉得,对面坐着的人情绪有些不对,又不知道这人怎么突然就生气了。 他想了想,说:“八天后,皇城里有个龙舟比赛,要不要出宫游湖去看热闹?” “想让我把白宸带过去?你休想。” “是这样,我家有一艘精巧绝伦的画舫,漂亮极了,一到晚上,船体花灯环绕,你不是喜欢花儿嘛,到时候我给你来场牡丹花瓣雨,怎么样?” “......成交!” 呜呜,小仙男对不起。 但谁能在湖面上拒绝一场花瓣雨呢。 得想个办法把南清弦也拐出宫去,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两人一起出去玩儿了。 —— 钱怀瑾从宫里出来,慌着回家准备去了。 有画舫是真的,但花灯和花瓣雨都是他信口胡说的。 但这些并不难办,为了他家白哥哥,怎么折腾都心甘情愿! 回府的第二天,他领着下人就出门了。 也不知是不是出门的时候踩了狗屎运,竟然在卖花灯的铺子门外,撞见了一袭白衣的人! 街头巷尾的百姓们并不多。 时至深秋,大雨总是令人猝不及防。 白宸出府办事,刚从宫里指定的花灯铺子里出来,却偶遇大雨倾盆。 他出来的时候是走着来的,因为这里离丞相府不远,只当散步了。 于是,此刻就没有马车在门外等着。 他手里举着一柄掌柜的递来的青色油纸伞,一袭白衣站在街头雨幕中。 身姿挺拔,正微微侧身,避开奔走躲雨的百姓们。 被伞遮住一半的下颌线,优美动人,清雅不可方物。 “停!” 一袭明艳红袍的钱怀瑾,弯腰从马车里下来,没有接小厮递来的雨伞。 就这么淋着雨,一头冲进白宸的伞下。 白宸捏着伞柄的指节一紧,呼吸也跟着停了一瞬。 闯进伞下的人,发丝蒙了些雨水,两只肩头也濡湿了些。 眉眼张扬绚丽,衬得身上红衣都失了几分魅色。 白宸垂眸,快速扫了他一眼,问:“世子这是何意?” 钱怀瑾笑的热情,就像是他正要把伞借给别人似的,嗓音慢悠悠的开口了。 “白丞相,白哥哥,好哥哥,下雨了,你的伞借我用用啊?” 说完,他抬手摸上他握着伞柄的手。 甚至故意朝人靠近。 伞下,两人的身子几乎要贴在一起,呼吸交融。 白宸思索片刻,直接把伞柄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回了铺子里。 独自举着伞的钱怀瑾:“.......就这么走了啊。” 很快,白宸就又出来了。 手里是一把新的油纸伞,浅黄色的伞面。 他站在铺子屋檐下,当着那边人注视的目光,撑开雨伞。 低头时,长及腰间的发丝划过肩头几缕,被他单手绕过肩侧,归拢到背后。 钱怀瑾看的唇瓣微张,眼里都是痴迷。 这种姿色的美人儿,皇城里轻易哪能找出别的来。 他舔了舔后槽牙,愣是厚着脸皮又追上去了。 “白哥哥,你要去哪啊?是不是要回府?我带了马车的,我送你啊。” “不必,很近。” “啊,那,那我好久没去过你府上了,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回去?” “下次吧,今日还有事务缠身,比不得世子清闲。” “哎呀,白哥哥从前还能唤我一声怀瑾的,怎么突然就这么生分了,一口一个世子......” 第395章 刚才那人凑过来亲他,他竟然不想躲开 白宸不理会身边跟着的人,朝着丞相府的方向,打伞走进雨幕中。 钱怀瑾自然是亦步亦趋,狠狠心一咬牙。 “你是不是还因为那天我偷看你洗澡的事儿,生气啊?” 白宸行走的脚步一顿,站定后才转过身。 浅黄色的伞面上移了几分,露出一张清冷谪仙般的面庞。 “钱怀瑾,这些事,当街便能说出口?” “我也是没办法了,你不让我去你府里,就只跟我疏远,我......” 白宸没听人把话说完,转身就走。 身后却又响起匆忙追来的脚步声。 “对不起,我不该在大街上说,我想跟你私下道歉来着,但是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啊。” “白哥哥?” “白家哥哥。” “.....白丞相。” “白宸!” “......” 白宸的脚步刚拐进一个巷子里,此刻在人喊他全名的时候,调转脚步,侧身站在了巷子里。 钱怀瑾一时不查,还往前又走了两步,随后才意识到身前没人了,连忙转身又走回来。 怪折腾人的。 青石小巷里,两人打着伞面对面的站着。 雨水似乎小了些,落在伞面上发出清浅的噼啪声。 落在脚边时,水珠又摔的四分五裂,清透的砸在人衣摆和鞋面上。 “你到底想怎么样?” 深秋的风吹过来,有些凉意。 “我喜欢你。” 钱怀瑾说完,有些期待的看着对方的反应。 他注视着他的眉眼,不错过任何一瞬的涟漪神情。 但是并没有。 白宸眸中有些不解,回:“嗯,我知道了,所以呢?” “......” 钱怀瑾一口气没上来,甚至惊的微微瞪大眼睛。 “我喜欢你啊,我都直说了,你,你......” “不知道。” 白宸知道这人想问什么,他回答的很诚实。 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欢对方,这些时日太忙了。 偶尔也能想起眼前人,但大多数时间都在忙碌中度过。 并且他的性子天生有些凉薄,对这种感情的事并不太看重。 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钱怀瑾今年才十九岁,比他年纪小,正是爱玩的时候。 皇城并不大,这人出入欢场的事情,他都知道。 所以,他才问他。 “我知道你喜欢我,所以呢,我就一定得喜欢你?” “一般我跟人表明心迹后,对方都会回答也喜欢我。” 钱怀瑾盯着他的眼睛,吐出这句话来。 有些自大和无礼。 白宸皱眉,心里想的却是,这话眼前人跟多少人说过? “那可能要让世子失望了,我不喜欢你。” “我不信。” 钱怀瑾没忘记,当时他在侯府墙上砸了个洞。 这人明明知道他在偷看,却还是脱了衣衫,愿意给他看。 这不是示好是什么? “你自己脱的时候就能看,我闯进去就算失礼?都是男人,气性这么大。” 钱怀瑾脸上挂着混不吝的笑,往人身前逼近一步。 该死,他没对方高。 他竟然没有白宸高,虽说看起来差不多,但他得抬头一点点,才能亲到他。 这让气势都矮了一头。 魔教的人似乎都很高,这群人都是吃什么东西长大的。 雨水和风,带着凉意。 就衬得两人交缠在一起的呼吸微暖了。 白宸看着这人似乎是要亲他,突然展唇一笑。 “世子当我是什么,随意说句喜欢,就要来轻薄我?” 钱怀瑾脸红了。 但气势不能输! “所以,白哥哥给不给亲......” 他凑近,递上自己的唇。 两只伞面交叠在一起,青色和浅黄色,在雨幕中是两只逐渐交汇的圆。 白宸静默没动,似乎是想在这个雨幕中,拥有一个亲吻的。 但就在钱怀瑾以为这回能亲上的时候。 白宸侧头躲开了。 并皱眉说话。 “抱歉,我有洁癖。” “......?” 嫌弃他脏的人,钱怀瑾这还是头一回碰到! “你嫌我?你竟然嫌我!” 这回的神情就很真实了,像只炸毛的芦花鸡,白宸觉得挺有趣儿。 他后退一步错开距离,回了句:“代我向叔父问好,等忙过这一段,我登门看望他。” “.......” 钱怀瑾没说话,看着一顶浅黄色的伞,逐渐走远。 —— 神游天际的买完花灯回府后,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气! 他钱怀瑾多年来虽说游走欢场,爱玩爱闹了些。 但他家里亲爹管的严啊。 从不在外留宿,也从来洁身自好。 他一直自诩为冰清玉洁,长这么大第一回 想亲人。 却被人告知嫌弃他脏! 虽说原话不是这样说的,但那人不就是这个意思嘛! 一个人坐在房里,盯着窗外噼里啪啦砸在院子里的雨滴。 他痛定思痛,决定来点狠的。 不给亲是吧,他偏要亲! 但下药是不成的,不论什么药,经那人的手都得被看出来。 更何况家里的祖传秘方,也被亲爹给人了。 白宸这会儿也能百毒不侵。 “直接打晕扛走,啧,也不成,去哪找能打晕他的人,更何况,万一真伤到人就不好了。” “要不......灌酒?” “怎么灌呢,得想个无比缜密的说法。” “反正这个人,小爷我要定了!” “赌约都放出去有小半年了,不把人勾到手,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赌了三万两银子呢。” 钱怀瑾这人,可谓是贪财好色的明明白白。 —— 一路打着伞回到府里的白宸,进了自己的屋子后,才平息了几分心绪。 又来了,又是这种难以掌控的感觉。 他从小到大,做事都极其有规划。 比如,他会执着于把每一件物品,都固定摆放好位置,用完再严丝合缝的放回原位。 再比如,他每一件衣服都是纯白,因为怕有一丝一毫的污垢隐藏在色彩里,让他看不清。 他会在吃饭时,把碗里所有的米粒都吃光,一颗不剩。 会把每天该做的事情,都强行规定好时间,必须在时间内完成。 ...... 上述种种加起来,造就他多年来一成不变,固守常态的生活。 但钱怀瑾的出现是个意外。 钱怀瑾能轻易打破他造就的生活规律。 会在吃饭时,把只剩下一口的馒头丢在桌面上。 天知道他多想按着他的头,掰开他的嘴,把剩下的那口馒头塞进去。 钱怀瑾会把踩了泥水的鞋,随意脱下来丢到院子里,然后光着脚跑厨房去要吃的。 这太令人难以接受了。 白宸不敢想象,自己如果跟这样的人生活在一起,那每天得承受多大的折磨。 可是刚才那人凑过来亲他,有一个瞬间。 他竟然不想躲开。 第396章 阳春湖畔,墨阳公子 白宸把这种无法掌控的情绪,归咎于自己太闲了。 他沐浴更衣,换下被雨水染脏的衣裳,随后又一头钻进书房里。 管家在窗外路过,心疼的直摇头。 自家丞相也太勤劳了些。 日常真是一点闲暇的时间都不留,一心全扑在国事上。 有这样的丞相,真是他们的荣幸。 这就注定那安远侯世子,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 离与安乐约好的赛龙舟游湖还有三天。 钱怀瑾总算是把一艘画舫布置好了。 此刻已经是傍晚,他站在阳春湖畔,看着靠岸停放的画舫。 “哎,再等一会儿,等到天黑了就点灯试试,可别等本世子用的时候哪儿出什么差错,否则爷要你们全扎湖里喂鱼去。” “哎是,您就请好吧。” 傍晚的湖边,落日与晚霞交映,时至深秋,晚霞便更绚丽夺目些。 钱怀瑾正坐在岸边支好的茶桌边,百无聊赖的嗑瓜子儿。 心说。 这等美景,要是能有个美人儿相伴,那就...... “怀瑾兄!我就说近日不见你往碧霞馆来,定是得了新的趣儿,怎么学起文人跑这儿吸风了。” 钱怀瑾肩上多了只胳膊,鼻息间是这人身上常年带着的酒香味儿。 他不用看就知道是谁来了。 碧霞馆的东家,墨阳公子。 他挑了挑肩膀,随口应声:“忙的没空去,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墨阳顺着他抖肩的力道,把胳膊收回来,直接熟稔的往旁边椅子上坐下。 钱怀瑾这才把视线落在眼前人身上。 浅紫色的绣花锦袍,招摇又骚气,一张脸长的雌雄莫辩,小白脸一样。 引得路过的大姑娘小媳妇儿,甚至卖炊饼的商贩都得盯着这边看。 “我说,你都快二十四了还不成亲,瞧瞧这些人看你的眼神,跟饿狼一样,整天赚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 “怀瑾兄此言差矣,你怎知这些人是看我而不是看你?你以为我刚才是如何瞧见你在这里坐着的。” 还不是因为百姓围着的人多,他的马车都过不去了,只能下来步行。 钱怀瑾正无聊,刚好来了个人,索性跟人聊一会儿。 “这个点儿该是碧霞馆最热闹的时候啊,你往这边来做什么?” “怀瑾兄果然是贵人多忘事,半月前就派人去给你送信儿了。” 钱怀瑾看着那边的人,嗓音不耐:“兜什么圈子,大抵是忘了。” 半月前他天天想法子怎么跟白宸多接触几回,跑的都不回府,哪知道什么信儿。 墨阳十分无奈,只好抬手指了指百米外的码头。 那里正停着一艘巨大的画舫。 由于船体太大,不能远行,只能停靠在近处,专门在湖边做些风月场。 此刻天还没完全黑下来,但船体上的花灯却都已经亮了起来。 姹紫嫣红,十分夺目。 船上二楼处,已经有十几个佳丽倩影,摇着飘香的手帕,勾着过往的人都往那船上去。 场面十分热闹。 偏是钱怀瑾刚才心里多思,才没注意那边的画舫。 毕竟阳春湖畔附近,每天都有人包下画舫游玩。 墨阳解释:“今日碧霞馆有一场品酒得美人的乐事,正要再叫人去请你呢,我知你定是喜欢热闹的。” “多谢,今天是真不行,喏,我得把这艘画舫妆点好,给宫里贵人瞧呢。” “这有何难,我帮你就是了,你今晚可务必要赏脸,若是有安远侯世子坐镇,今晚这乐事算是成了,也不枉我规划了近一个月。” 说起来,钱怀瑾跟墨阳认识有三年了。 最初相识的时候,墨阳还是个自己摆着酒水摊子的小商贩。 后来因为容貌过人,酿酒的功夫也好。 攒了些银子后,便在众多老主顾的捧场下,开了个小酒馆。 刚开始只是卖卖酒水,当个小馆子一般混口饱饭吃。 但慢慢的,生意却愈加火爆,甚至有老鸨子领着姑娘找上门。 说是愿意在他的酒馆里做些皮肉生意,两人联手定能大赚一笔。 当时钱怀瑾就已经跟景钰做起了生意,头脑自然是比墨阳要灵活些。 钱怀瑾就建议墨阳把小酒馆再扩建一番,也别提什么跟人合伙了。 要干就下下本钱,自己支摊子找姑娘,赚的钱也不用与谁分。 墨阳一看,世子爷果然是世子爷,虽说比他还小几岁,但心胸城府都不错。 当即便巴结上了。 所以碧霞馆的经营,大多还是钱怀瑾喝多了酒,三言两语提点几句,便也能让墨阳赚的盆满钵满。 一来二去,便真心结交了。 俩人相识有三年,关系一直不错。 某些程度来说,钱怀瑾在墨阳面前,时笑时闹,都要比跟别的好友更自在些。 墨阳也上道的很,得了什么好酒水,或是钱怀瑾他爹要招待什么人,方方面面都安排的极有排场。 两人的关系就更近了些。 莫说这些日子,钱怀瑾的生意里,都还让墨阳掺了一脚,赚些小钱,也能让墨阳替他照看些商铺。 这样钱怀瑾才能腾出空去追他白家哥哥。 两人的关系便是如此,既是好友,又是盟友。 所以此刻,听着墨阳百般邀请,钱怀瑾便不好拒绝了。 毕竟听说墨阳这段时间,为着他商铺里的事儿,连着奔走五六日,都没顾得上休息。 钱怀瑾也是想着要派人约墨阳出来喝顿酒,犒劳一下。 择日不如撞日。 “行啊,你先帮我把这艘画舫安置妥当,我随你去便是了。” “那有何难。”墨阳勾唇笑起来,摇了摇手里的纸扇,往那边安远侯府的人里喊话,“开船,燃灯!” 跟在钱怀瑾身边的小厮们,也大多都认得墨阳。 此刻听人说话,便也依言照做。 不如隔壁墨阳寻来的画舫大,却无比贵重精致的画舫。 便在湖边燃起了花灯! 这一刻,再好看的画舫也比不得眼前这艘了。 岸边无数游人发出阵阵惊艳的呼声。 钱怀瑾却看的皱起眉来,太普通了,感觉没什么不一样的。 不过是比普通画舫看起来金贵些。 跟他给人承诺的‘精美绝伦’,还差了些什么。 他问身边人:“你看怎么样?” 墨阳没急着回答,在湖畔边踱步几圈,最后合扇一指:“缺了些风月美感。” “这是给宫里那两位瞧的,要什么风月......不过,你试试也行,我看着也是缺了些什么。” 第397章 这是要在画舫上醉生梦死,玩到天亮 “......” 这边的两人研究着画舫。 另一边,几个兴修水利的官员,簇拥着中间的白衣身影,正往湖畔边走来。 “白大人,皇上下令年关之前,要在阳春湖畔加建涝防,咱们心里没谱啊,还是得劳烦大人前来瞧上一眼。” “水注线既然已经画好,按照该有的尺寸往上加修即可。” “是,您说的是,只是这阳春湖畔常年热闹,来往的......” 听着身边人说话,白宸的视线环视四周,着重看向河堤处。 却猝然瞧见一道熟悉的红衣身影。 钱怀瑾。 他怎么会在这里? 身边那个人是....... —— 不远处,墨阳如此这般的跟侯府小厮们交代了一番。 随后走向旁边站着的人,亲昵的用肩头碰了碰对方。 “还沉着脸做什么,我都叮嘱好了,只要挂上月影纱,再让烛光多晃荡些,你想要的美轮美奂不就出来了。” “我想的是,这般用心思,也不知道此次能不能......” 墨阳听着身边人说话,眸色僵了一瞬,笑起来:“还追着白丞相呢,那样的人,追不上就算了。” “岂能算了,三万两银子呢。” “你又不差这三万两,近些日子我可是不眠不休,给你赚回两个三万两了。” “这不一样,想拿我钱怀瑾的银子,一分一毫我都心疼,你别管了。” 钱怀瑾盯着画舫,往前走了两步,看人拆卸花灯上的外壳。 墨阳站在后方,目光触及身前人的肩膀,眸色温和,是一种深埋于心的眷恋。 两人后方,突然传来一道清冽声线。 ——“钱怀瑾。” “啊?”钱怀瑾以为自己听错了,陡然转身,瞳孔里倒映出一袭白衣的人,瞬间欣喜,“你怎么来了!” 墨阳正要说话,被身边人嫌挡路的猛地推开,脸上笑意有片刻凝固,很快又恢复自然。 钱怀瑾小跑到白宸身边,眸色里带着讨好和谄媚,一览无遗,嗓音与刚才的沉稳不同,多了些愉悦:“是来寻我的?” 白宸没说话,只是不着痕迹的扫了一眼那边紫衣男子,随后让让步伐,露出身后的几个官员。 几个官员连忙拱手:“下官等,见过世子殿下,殿下安好。” “几位大人有礼。”钱怀瑾随意回了个礼,又兴致勃勃转头看人,视线专注的凝视对方眉眼,嗓音嗔怪:“原来是有公事在身,不过也是巧了的。” “嗯。” 白宸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只是看这边两人站在河边欣赏画舫,一时冲动就走了过来。 有些尴尬,他问:“你在这里做什么?” 钱怀瑾正要说话,身后一道身影就走上前来。 “草民见过丞相大人。” 墨阳笑的眉眼娇俏,如一株开在夜里的珍贵香昙花。 白宸看那人的笑脸,却觉得有些刺眼,不欲多看。 “平身。” 墨阳显然也只是打个招呼而已,转过头就当着白宸的面招呼钱怀瑾。 “怀瑾兄,走吧,天色不早了,美酒美人都等着你呢。” 钱怀瑾点点头,回头望了一眼白衣身后的官员大臣们,有些失落的叹气一声。 “既然丞相有事要忙,那便先忙吧,等忙完了可以来画舫上找我,就在那里。” 他指了指远处偌大的画舫,一看就是风月场,姑娘们穿的轻薄至极。 这个邀请只是随口一说,因为他知道,这人肯定是不会去的。 白宸爱洁,不喜去人多的地方。 更何况是胭脂水粉呛人的场子,还最讨厌酒臭气。 白宸随着他的指尖,往那边大画舫上看了一眼,眸色微冷。 现在这个时辰,美人美酒。 这是要在画舫上醉生梦死,玩到天亮。 他垂眸,幽密的长睫在眼下晕出一片扇形阴影,清浅的应声,听不出情绪。 “嗯。” 墨阳不敢多看那边的白衣身影,多看一眼,就要自卑几分。 冰清玉洁,雪水融白。 都不足以形容那人的惊艳程度。 这是他头一次,这么近距离跟传闻中的白丞相接触。 大抵也明白了,难怪身旁这人会死缠着人家不放。 兴许也不全然是为了赌约的缘故。 这样的相貌,谁看了不心动。 钱怀瑾想凑过去多说两句悄悄话,毕竟见面一次不容易。 但错错眼就能瞧见白宸身后站着的几个官员,正眼巴巴的也盼着丞相跟他们走。 罢了,公事要紧。 钱怀瑾只能拱手:“怀瑾告退。” 说完,这才跟着墨阳走人。 白宸站着没动,目光扫了一眼两人并排行走的身影,心里没由来的烦闷。 “按照水线,建高三米,动工。” “啊,丞相,这......三米是不是过于......” “莫说三米,若是真能防水患,十米又如何?” 白宸眉眼并不见怒气,只是说话时的嗓音,能让人听出他此刻心有不快。 官员们敢怒不敢言,心说皇上定的是两米,他们原本是想跟丞相商量一番,只修一米行不行。 这下可好,三米没商量了。 若是防线拔高三米,那紧跟着规划步梯也要提上日程。 平白加大了动工内容,官员们欲哭无泪。 —— 随着夜色渐浓。 湖畔边的游人逐渐少了些。 大画舫上却依旧热闹。 品酒得美人,顾名思义。 只要参赛的人能尝出酒水是用什么酿造的,便能得到酒水背后相应的美人儿。 自然是难度越高,美人的品相越好。 今夜最上等的酒水,奖品是碧霞馆里的墨阳公子。 不过是个噱头罢了,引来看热闹的人不少,男女都有,踊跃参赛。 ...... 画舫二楼,一张酒桌露天摆放着。 钱怀瑾和墨阳坐在桌前,身边还同坐着俩姑娘。 这两位是碧霞馆的头牌,唤作婉云,妗月。 两姐妹都是文雅的性子,有时候喝酒上性,才会跟钱怀瑾闹一闹。 至于钱怀瑾让不让闹,得看心情。 但今晚两个美人儿都没喝酒,毕竟待会儿的奖品里,也有她二人。 哪能恩客不现身,就先喝醉了呢。 是以,此刻四人里,只有墨阳频频举杯,与钱怀瑾碰上几回。 钱怀瑾原本是不想喝酒的,但一想到刚才的人,那清清冷冷不想搭理他的模样,心里就难受。 索性画舫的事情已经做完了,这两天都没有什么事。 “要喝便喝,换你新酿的烈霞来!” “今晚这般有兴致,好,我便陪你畅饮。”墨阳笑的痛快,转头吩咐小厮,“去,抱上两坛子烈霞,今晚世子殿下便留咱们画舫上了。” 第398章 今夜可是良宵苦短,及时行乐呀 —— 船体下,花灯光线照在波涛细碎的湖面上。 像是给水面铺上了一层闪闪发亮的碎银,波光嶙峋。 远处已经逐渐散了游客的湖畔边,暗处树林后面,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车夫试探着问话。 “丞相,咱们回府吗?几位大人的马车都已经走了。” “......” 马车里无人应声。 车夫便不问了,索性放下缰绳,靠在车门上歇息。 夜色深秋的风,吹过来时是有些冷意的。 但显然画舫那边热闹的很,并无人察觉受凉。 ...... 不知过了多久,车夫冷的打了个寒颤,恍然惊醒。 这才发现有道白衣身影刚从自己面前掠过。 他家丞相往湖畔画舫那边走了。 去做什么? —— 画舫上,夜露深重,但显然气氛已经到达了顶峰。 因为只剩下最后一坛酒了。 奖品是墨阳公子。 一群人叫嚣着快把最后一碗酒水端上来,他们已经迫不及待要猜了。 二楼,墨阳推推烂醉如泥的钱怀瑾。 “到你出场了,快去猜啊,否则我真就得被人领走了。” “怀瑾兄?醒醒。” “.......” 另一边,白宸踏着码头的木板,款款走来。 他脊背挺直,为即将陷入的人群,而感到反胃。 空气中,胭脂水粉混合汗味和酒臭,令他难受的皱起眉头。 心想。 那人为什么会喜欢这种地方。 难道真的是自己太与世隔绝了? 可是师哥他们好像都没来过这种地方。 但嫂嫂跟姜肆在伏龙镇上时,是往青楼跑过一次的。 而他当时去青楼查账,几乎不往人场里去。 进门就去特定的厢房,查完账就走,回家还要沐浴更衣。 ...... 耳边传来热烈的讨论声。 “我看呐,今天晚上也还是没戏,瞧着吧,一会儿钱家世子就得出面把墨阳公子带走。” “谁说不是呢,那两人是老相好了。” “哈哈哈,你们说那俩人在床上是谁上谁下?” “世子殿下反正不可能在下吧,身份在那儿摆着呢。” “哎,那可说不准,这事儿哪能论身份......” “反正每回都是他俩一块离开,这回肯定也.....那是谁!!” “那是.....白丞相!” “白丞相怎么来了,他不是从来滴酒不沾的吗?” “嘘,过来了,别说话。” “......” 纤尘不染的白衣,踏上船板的那一刻,就极为引人注目。 二楼的墨阳,刚把钱怀瑾拽起来扶在怀里,视线就落在下面的一袭白衣身上。 当场愣住。 白宸走到一排排酒水前面,神色如常,视周围的人群注视目光于无物。 他抬头,与二楼扶着人的墨阳对视。 墨阳也不知脑子是怎么想的,脱口而出。 “丞相大人也要参加我们的乐事吗?只是不巧,最后的奖品,只剩下我了。” 白宸的视线从墨阳紧张的脸色上移开,抬头看着靠在紫袍肩上,脸颊醉红的人。 甲板上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没料到,今夜啊,冰山美人下凡尘了! 白宸说。 “是不是喝了这酒,你就会跟我走?” ——啊? 墨阳脸上闪过惊愕,猜不透下面人心里的想法。 他自认没有那个魅力,能让白丞相一见钟情。 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 “是。” 周围人瞬间起哄,欢呼声震响了半边湖面! “丞相大人,您得说出酒水是怎么酿就的,说的准确无误才算数。” “对对,说出来以后,还要一饮而尽,半滴不留啊!” “丞相大人也想抱得美人归?哈哈哈——” “......” 花灯色彩盛放,由于新一轮的热度,再次点燃! 白宸点点头,素白指尖端起几个小厮呈上来的一碗酒水。 低头嗅了嗅。 在众人的注目里,毫不费力的开口了。 “金桂,粟米,绿豆,千里香,用酸柠醒发,合成一碗玉楼香。” “......” 甲板上安静了一瞬,毕竟谁都不知道说的对不对。 二楼,墨阳已经把怀里的人扶回桌前坐下,此刻直接下了楼。 迎着众人探寻的目光,他朗声回复。 “准确无误,丞相大人果然不同凡响。” 人群再次欢呼起来。 旁边有人起哄—— “喝了吧,丞相大人。” “只要喝了,按照规矩,美人儿您就能带走了。” “丞相大人,您可想清楚了,带走的是墨阳公子,他可是个男人。” “是啊,没听过您爱......” 白宸视线扫过周围这些乌烟瘴气的人。 他垂眸盯着碗里的酒水。 酒水上映照着船体一圈花灯,清澈见底,烈酒的辛辣味儿扑鼻而来,夹杂着金桂的味道。 墨阳刚刚走近,正要劝说两句打圆场。 就听—— “是男人又何妨。” 白衣身影话落,素手翻转,仰头把那碗酒水一饮而尽! “好!” “好!丞相大人好雅兴!” “今天这趟算是来着了,真是没想到啊!” “墨阳公子好福气,好手段,连丞相大人都能勾来,哎呀,左一个世子,右一个丞相,你可真是好福气,这不就飞黄腾达了!” “墨阳公子快跟丞相进房吧,今夜可是良宵苦短,及时行乐呀。” “哎,哥几个,既然看完了热闹,咱们便不打扰丞相了,走走走。” “走,咱们赏月去!” “......” 白宸眼眶被酒水激的发红,一碗酒灌下去,喝的太急太快,呛得胸膛一片火辣辣。 墨阳倒了一杯温水,亲自递过去。 白宸摇摇头,没说话也没接茶盏。 他怎么可能用这里的杯子喝水。 若不是那人,他根本不会踏足这样的花船。 墨阳没忍住,问出:“丞相大人莫不是真要与我......” 甲板上的人群散去不少,湖面上凉风也都吹了过来。 白宸只觉得头脑昏沉,嗓子干疼,他掐了掐指尖,保持清醒。 “是不是,今夜,你会跟我走?这碗酒,我喝光了的。” 墨阳看着眼前眉眼不太清醒的人,震惊于这人一碗倒的酒量,还敢上花船。 他点头:“是,可你真的要与我共度春宵?” 白宸听不进太多话了,他只勾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缓声:“那就好.....你不要跟他......” 话没说完,一头往前栽倒! 墨阳自然是伸手把人接到怀里,他为难的皱皱眉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周围有走的慢的人还在起哄。 “快呀,带着丞相进船舱厢房里去,丞相大人为了你,可是头一回喝酒呢!” “据说宫宴上,皇上御赐的酒水,丞相大人都不看一眼。” “墨阳公子好本事!” “快进去吧。” “......” 第399章 任何人碰了他都该死 墨阳示意小厮们开路,阻挡那些闲人的视线。 他扶着白宸走了两步,却发现对方身子骨出奇的软,路都走不动一步。 他不假思索的把人打横抱起来,缓步上了二楼。 得亏是白宸这两年入京为官,平日里要跟大臣们来往,身上的毒早就没有再继续沾了。 否则一时三刻,墨阳必然毙命。 二楼的船舱里,轻易没有闲人上来,厢房只有三四间。 墨阳把怀里的人,放在其中一个厢房里时。 隔壁厢房,醉意正浓的钱怀瑾,也被小厮们扶着进去入睡。 —— 鸡叫过三遍。 天亮了。 “松青,倒水。” 床上的人穿着纯黑色的金纹描边里衣,气势矜贵不可亵渎。 此刻还没睁开眼睛,眉头就因为宿醉的头疼而紧紧皱起,紧跟着就喊贴身侍卫倒水。 门外的侍卫听见动静,直接推门进来,倒了水就捧过去。 钱怀瑾接过茶盏,一口气喝了个底朝天,随后才揉着太阳穴往窗外看。 “什么时辰了?” “爷,天刚亮。” 钱怀瑾点点头:“哦。” “属下伺候您洗漱穿衣吧。” “那还愣着干什么,一晚上没回府,也忘了送个信儿回去,我爹该满皇城找我了。” “是。” 松青忙活着拿衣裳,又端来洗漱的水。 钱怀瑾一直都是昏昏沉沉的,直到冰凉的水扑在脸上,才舒服的喟叹一声。 擦了把脸,坐在妆台前让人替他束起头发,戴上玉色发冠。 便又是风华才俊的钱小侯爷了。 钱怀瑾视线落在妆台上一抹紫色的胭脂盒上,愣了片刻才突然问。 “不对啊,昨夜我醉过去后,墨阳怎么应付那些人了?” “自是有旁人替他应付过去,爷就别操心了。” “怎么说话呢。” 钱怀瑾随口训斥一声,过后又眯起眼,抬手打开侍卫梳着披发的手。 他转过身,狭长的眸子盯着手拿梳子的人。 “瞒了什么,说。” 莫不是墨阳被恩客带走了? 呵,这回有热闹看了。 松青不敢说,也不敢不说,脸上的为难都要溢出来。 “最坏能怎么样,被人带走了?春宵一夜又能如何,你倒是吓得不敢说了。” “爷。” 松青喊了一声,犹豫再三还是决定跪着回话。 钱怀瑾脸上的神色终于沉了些,问:“到底被谁带走了?” “.....是,是白丞相。” “白丞相。”钱怀瑾念了一遍,挑眉快速问:“哪个白丞相?” “爷,咱们皇城里还有几位白丞相啊!就是白丞相!” “......” 钱怀瑾脸上闪过惊愕,瞬间站起身,抬脚就踢向侍卫肩膀,怒骂:“放你娘的屁!!” 那个人怎么可能会上花船! 绝不可能。 “爷,是真的!”松青捂着肩膀爬起来又跪好,语速极快的回话,“昨夜您喝醉了,墨阳公子没法儿收场,白丞相突然上船了,二话不说就猜出来玉楼香,便把.....墨阳公子带走了,还说什么.....一见钟情,是男子又何妨,春宵苦短,共度佳人,都是属下亲耳听见的.......” 一见钟情。 是男子又何妨。 带走了。 春宵苦短...... 去他妈的春宵苦短!!! 钱怀瑾急的眸子都红了,一想到那人会被别人染指,他就要疯了,恨不得杀人! “墨阳.....墨阳......” 他猛地站起身,眼前阵阵发黑,脚步踉跄着让身形晃了一瞬。 侍卫慌着来扶,他又把人踹开。 只颤着嗓子咬牙问:“他们,在哪!” “就在隔壁,隔壁.....爷,您不能去啊!” “滚开!我为何不能去!” 松青死死抱住他家主子的腿,张嘴劝着:“人家情投意合,都是心甘情愿的,此刻怕是都还没起身,您,您就这么闯进去算怎么回事儿啊?” 情投意合,心甘情愿,还没起身。 “啊,滚开,啊!滚开,再拦着我,我定把你踹湖里,该死,全都该死!!” “你们为何不拦着,你们全都死了吗?你们都是死人吗!!” “滚开!!” 钱怀瑾一手扒拉到桌布,砰的一声掀了桌子,发出巨大响动。 嘶吼的嗓子都破音了,怒气攻心,眉梢眼尾都染上赤红! 松青被人又踢又踹,最后终于是疼的放手了。 钱怀瑾片刻都不停留,拽开房门就往隔壁走。 满脑子都是—— 情投意合,春宵苦短,还没起身...... 他的白哥哥,他的白哥哥...... 是墨阳也不行! 任何人碰了他都该死!! 闪身来到隔壁门前,碧霞馆的几个小厮慌着来拦人。 “小侯爷,不能进去啊,扰了丞相,您......” “房里可是折腾到天亮才刚睡下的,您不能进去啊。” “小侯爷,别——” 折腾到天亮。 去他妈的! “都滚开!谁挡谁死!” 钱怀瑾吼了一声,推开身前几个人,深吸一口气,砰的一声把门踹开! 相比之下,屋里就安静多了。 床榻上,盖着被子的人还没睡醒。 钱怀瑾踹门时,里面穿着紫色衣袍的人,听见了外面的动静,正在慌忙系衣带。 “......” 钱怀瑾只看一眼,这暧昧的场面让他心口一阵阵生疼,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墨,阳。” “你醒了啊,快把人带走吧,这一晚上累死我了.......” 墨阳一边说话,一边打着哈欠要走人。 却在跟红衣错身的时候,被人粗暴的拽着脖领子,倒退回几步! “你,碰他了。” “你说什么呢,都是男人,我怎么可能。” 迎着眼前人暴怒的神色,墨阳脸上都是迷茫和疑惑。 钱怀瑾有一瞬犹豫,怀疑的继续问:“昨夜你们....做什么了,为什么折腾一夜?” 墨阳淡定回话:“丞相大人的酒量,一碗倒啊,紧跟着就发起高烧,也不知是不是得了风寒,三更半夜不好让人往画舫上请医师,我便照顾他来着。” “......” 钱怀瑾心底狂喜,但嘴上又追问:“真的?” “骗你做什么,你喜欢男人,我可不喜欢。” 墨阳的嗓音说到最后,有些低沉。 第400章 他那么清高的人,宛如站在神坛上 但钱怀瑾显然没注意到这一点,他慌着往床边走,越走脚步就放的越轻。 “他退烧了吗?” “大概吧。”墨阳回话,又说:“要没事儿就快些下船,一会儿岸边的人就多了,不好走,你带丞相大人回去,我也该洗漱一番回去补觉了。” 钱怀瑾半跪在床边,小心翼翼的盯着床上正熟睡的人,没有顾得上给身后回话。 墨阳沉默的站了一会儿,才转身离开这个房间。 钱怀瑾近乎贪婪的凝视沉睡中的面庞。 平日里清冷寡淡的眉眼,此刻睡着后,多了几分乖巧纯净。 双颊红扑扑的,气色竟然出奇的好。 “白哥哥。” 他忍不住欢喜的喊了一声。 等待片刻,这才后知后觉的皱起眉来。 睡的再沉,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不醒来啊。 他伸手探了探他的脸颊,触感滚烫! 近乎烫手! “该死。” 他咒骂了一声,难怪脸颊通红,这是还在发着高热! 墨阳这是怎么照顾的。 他急忙扬手掀开被子,这才发现,睡着的人身体两侧贴着很多白布巾。 “这是......” 他摸向布巾,震惊的瞪大眼睛。 竟然全都是湿的布巾,冰凉刺骨,就这么贴身放着。 被窝里也是濡湿冰凉的! 连带着昏迷的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染了湖水的凉意。 脸颊烧的通红,但指尖冻的像冬日里屋檐垂下的冰锥一样! “你他妈就是这么照顾的!墨阳!” 门外的人还没走远,声线无辜的回了句—— “船上没有医师啊,发热用凉水冰一冰不就好了。” “......” 钱怀瑾又气又心疼,慌忙把人抱起来,拥在怀里。 心里恨不得把那该死的墨阳千刀万剐,但眼下还是得先救人。 “松青,叫马车过来,请医师上门,回府,回府!!” “是!” —— 马车里。 钱怀瑾抱着怀里的人,急的不知该怎么好。 脸颊依旧是滚烫的,他只能不时用自己的额头贴上去,试图降温。 但自然是没什么用。 再这样烧下去,身子是要烧坏的。 “快些!马车再快一些!” “世子,街上早市,人多。” “闯过去!伤了人砸了货,本世子赔双份给他们,闯!” “是,属下明白。” “......” 于是。 闹市街头,钱小侯爷的马车,横冲直撞。 惊起百姓们阵阵惊呼和哀嚎。 将这个平淡的皇城早市,掀起轩然大波! —— 安远侯府。 后院。 医师正在里面替人诊脉,熬药救治。 门外廊下,两道身影站着。 “啪!” “混账!” 安远侯抬手重重甩了儿子一耳光! 钱怀瑾被打的脸颊当即浮现几根手指印儿,嘴角也红了一片,牙齿磕破皮肉,溢出一丝血迹。 他爹虽然时常训斥他,但从没打过脸。 这回是真恼了。 钱怀瑾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弹,这一巴掌他活该受着。 安远侯气不可遏,压着嗓子低吼:“你自己自甘下贱,胡玩乱混,你领着宸儿做什么!全毁了,丞相清誉全被你毁了,白家后人竟是毁在我手里!” “爹。” 钱怀瑾嗓音颤抖的喊了一声,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一步错,步步错。 因着他命人打马回府,将事情更大的宣扬了出去。 百姓舆论已经控制不住了。 此刻满皇城里都知道,昨夜白丞相在花船上,冲冠一怒为蓝颜。 滴酒不沾的人,为了博得墨阳公子一笑,醉宿花船。 今日一早,还因高热,而被安远侯世子急送回府救治。 这是什么行为,糜烂张扬! 堂堂丞相竟然被风月场里的男人迷了眼。 而事情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丞相失德,朝野震动,百姓疑心高位人的品德,而后致使.....国心动荡。 此事若是处理不好,白宸这个丞相之位,也算是到头了。 这才是安远侯如此震怒的原因。 他认为,这都是自己儿子把人带坏了。 白宸这样清逸端正的人,怎会被一个酒馆男妓迷了眼? 在安远侯心里,那个叫墨阳的,能把自己的身子当成压轴奖,自然跟男妓差不了多少。 总之一个男妓,是绝配不上白宸的,可现在却污了白宸的清誉。 若是白家后人的官品,毁在他手上。 他宁愿一头撞死,死后也无颜再见结拜的白家兄长! 安远侯的身形,像是一瞬间就苍老了好几岁。 他踉跄几步,扶住了廊下柱子。 钱怀瑾眼眶发红,满心满眼全是懊悔。 都是他的错。 他不该上花船,不该去喝酒。 可是...... 白宸为什么会突然上花船啊。 他没想害他,他怎么可能害了他。 钱怀瑾欲哭无泪,只剩下满心惊慌。 “爹,你,你去跟皇上说,此事都是我的错,要打要杀我都认了,不能,不能革职丞相......” 他那么清高的人,宛如站在神坛上。 若是因为他而落得个一无所有,他这一辈子都会恨死自己。 安远侯面色灰白的摇摇头,嘴唇颤动:“怕是晚了,宫外闹成这样,宫里此刻恐怕......” 钱怀瑾唇瓣紧抿,在心底想着对策。 就在两父子相顾无言的时候,门外已经有人慌张跑进来了。 “侯爷,传皇上口谕,请丞相大人清醒后,即刻进宫。” “......” 完了。 —— 白宸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除了手脚有些软,其余并没有什么不适,脑袋有些沉。 他坐起身干咳两声,一个小丫鬟捧来茶水。 “什么时辰了。” 他小口吞咽着茶水,能让嗓子好受些。 “大人,已经快到傍晚了。” “.....我这醉的,还真是......” 白宸叹气。 又转头看着熟悉的屋子,以为是自己醉后,被送回侯府了。 他还不知道外面的传言,也不知道昨夜的事已经被捅出去了。 “大人,您感觉好些了吗?退热的汤药已经喝了两碗,医师说若是还有些发热,便再喝一碗。” “退热的汤药。” 白宸脑子有点懵,此刻才逐渐清醒,他抬手自己给自己把脉。 片刻后放开脉搏,说:“不必了,热已经退了,叫人抬水,我要沐浴更衣。” “是。” 小丫鬟自然是不会多嘴乱说话的。 第401章 此刻若是闯进去了,只会让白宸更难堪 于是。 等到白宸沐浴更衣完毕后,推开门准备回自己府上时。 才看见一直站在院子里的人。 是同样穿着一身白衣的钱怀瑾,腰间束着浅蓝色的祥云腰带。 钱怀瑾很少穿这样清淡的颜色。 少了些张扬,多了几分沉稳。 白宸脸色有些不自然,垂眼走过去,正要说话。 钱怀瑾却突然掀起衣袍,朝他跪下了。 白宸大惊,连忙弯腰去扶:“你......” 弯下腰才发现,这人眉梢眼角都带着伤,脸颊上几根手指头印儿,手背上更是血肉模糊。 白宸神色一凉,问:“谁打的?” “......” —— 在白宸没苏醒的这几个时辰里。 满皇城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难听的很。 什么白丞相清晨发了高烧,有龙阳之好的人心里都明白。 事后清理不干净才会发烧。 说什么没想到丞相是个得找男人的人,早知如此,他们便努力追一追了。 各种肮脏的污言秽语,都放在了平日里他们只能仰望的人身上。 午后没多久,甚至还有跟钱怀瑾打赌的那些人,主动找上门来。 “怀瑾兄啊,哥几个也不知道高高在上的白丞相,竟然是个雌伏于人的,既然如此,赌约便不算数了吧。” “是啊,连墨阳那个娘们唧唧的人都能上他,这不是谁都能勾上手?” “我们可不赌了,墨阳都能上的人,赌着没劲儿,你要玩就自己玩去,说不定丞相的滋味儿还.....” 没什么好说的。 钱怀瑾身上的伤就是这么来的。 他把那几个找上门来的昔日友人,往死了打。 他手背上的血肉模糊,是生生把一个人肋骨捶断,得来的伤。 但他更恨不得打死自己! 那般高洁的人,因为他的愚蠢而坠落神坛,成为了人人都能嘲讽几句的浪人。 所以此刻,他给人跪下算什么,即便被打杀数十次,都不为过。 ...... 白宸沉默的看着眼前跪地诉说的人。 除了袖子里的指尖攥紧衣裳之外,脸上没有过多失措的表情。 钱怀瑾懊悔的眼泪坠在他跪地的衣摆上。 像是在等着最后的审判。 白宸思索一会儿,脸色有些苍白的勾笑,语调清浅。 “你要跪便跪着吧,是件麻烦事,我得进宫一趟。” 钱怀瑾抬头看人。 明明是件十分棘手的事,这人为何能说的这般风轻云淡。 难道不该打他,怒骂他,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侯府么。 这人表面上的不在意,又是真的不在意么。 他有些迷蒙的视线,落在这人欲走的脚边。 洁白长袍上,映着几滴猩红刺目的血! 他慌了一瞬,伸手扑过去,抱住了要走的脚步。 抬手掰开白袖里的掌心,已经被指甲刺的血流不止! “对不起......对不起......” 钱怀瑾心口疼的喘不过气来。 怎么可能浑不在意呢。 他这么清傲的人,就站在这里,听人说外面是怎么诋毁自己的。 那些污言秽语,恶毒刺耳。 叫他不能接受。 这辈子活了二十年,从来都是谨小慎微,没被人说过一句重话的他。 如何能接受这些诋毁啊。 白宸低头,看着给自己擦掌中血的人,深深吸气。 呼吸都在颤抖。 突然,掌心坠上三两滴温热。 是钱怀瑾的眼泪,砸在他手里。 他陡然收回手,这回一开口,嗓音失了稳重,隐隐发颤:“不用管,你不用管,是我自己要去的,不关你的事。” 说完拂开他的手,抬步就走。 钱怀瑾被甩开的手掌,落在地面上,沉默一会儿,就在人要走出院子时,突然问出口。 “.....你昨晚,为何要上花船。” 听到这句问话,白宸停了脚步,但没有回头。 他嗓音清冽的回答—— “我一直都是冷静自持的,只昨夜纵了自己一次。” “你若是还不明白.....那便无需问了。” 话落。 院门口的白衣身影,逐渐消失。 院子里跪着的人,却久久没有起身。 不是不明白。 是不敢明白,也不想明白。 曾经幻想过无数次剖白爱意的场面,却没想过会是在如此难堪的境地。 他宁愿白宸上船,只是为了看热闹,而发生的这些龌龊事。 都不想让那人满怀爱意的去酒场找他,而后经受这样的侮辱。 这太...... 钱怀瑾心尖都是疼的。 他望着傍晚夕阳,缓缓站起身。 但凡是个有良知的人,都不该在这个时候,让那人独身承担。 他转身出府,目光里满是决绝。 —— 马车在宫门前停下。 已经有几个大太监,正心急如焚的等在此处了。 白宸下马车之前,习惯性的垂眸抿唇。 而后一愣。 这一瞬,似乎脑海中想起了什么。 他抬起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 而后眼中闪过笑意。 纵了一次,也是值得的。 后果无非就是不当丞相,反正国本已然稳固,他什么都不怕。 掀开马车帘子,他弯腰站了出去。 “皇上在哪?带我去吧。” 几个大太监迎上来,眼里都是焦急,看着还不紧不慢的人,就更急迫了。 “哎呦,丞相哎,您怎么这个时候才来,再晚来一会儿,宫门就要下钥了。” 白宸目不斜视,理了理衣衫,抬步往前走。 ...... 御书房。 南清弦穿着一身黑金龙袍,不怒自威的坐在宽大书桌后面。 狭长的眉眼里满是冷色,夹杂怒意。 一向最不用他操心的人,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乱子! 跟白宸做的事一对比,姜肆三天两头玩忽职守都算不得什么了。 白宸走进来,垂着眼不看那边坐着的人,直接跪地,也不说话。 洁白的衣袍在地毯上铺出一片圆扇。 御书房里一片死寂。 南清弦气的胸膛起伏不定,紧绷着唇线,也不开口。 两人正在无声的对峙。 ...... 御书房门外。 景钰收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只是在要进去的时候,停了脚步。 在心底想。 白宸是个孤傲的人,定会视此事为污点。 所以,知道此事的人多一个,他心底的难受就得多一分。 自己此刻若是闯进去了,只会让白宸更难堪。 第402章 如同剜骨的匕首,割在他的自尊上 再说,这是件板上钉钉的事,他进去也做不了什么。 只看南清弦要如何处理了。 但又不放心离开。 景钰叫人搬了张椅子,就坐在御书房门口等着。 准备里面动起手来,他好进去拦着点儿。 要景钰说,此事想解决,无非是找个替死鬼。 比如那位什么墨阳公子。 只要让人站出来揽下勾引丞相的罪名,再一口咬定昨夜什么都没发生。 不管百姓们信不信,时间长了总能遮过去的。 但是...... 白宸清正的名声,算是保不住了。 这件事会是他一生的污点。 毕竟不是酒后与男妓厮混。 而是酒后被男妓...... 很棘手。 —— 南清弦半垂着眸子,这是动怒时的神态,指尖叩响桌面。 略显沉闷的敲击声,在寂静的室内,宛如敲打在白宸心头。 “我再问你一次......” “皇上,都是微臣一人的过错,传言属实,无关他人。” “......” “白宸!” 南清弦咬牙,眼底是心疼和急切。 当上丞相后,白宸的拼命劳心,他都看在眼里。 若是就这样丢了官职,从高位坠落的滋味儿,可想而知。 南清弦实在不忍心。 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里,说起来就数白宸最坚强,最独立。 姜肆看着人高马大,但出了事还是会茫然无措,回来找他帮忙。 只有白宸。 自小到大想做任何事,都是坚定一条路走到黑,从不回头,也不找任何人帮忙。 做事更是有主张,一件事要反复斟酌后,才会制定每一步的计划。 南清弦一直认为,白宸不会有让自身陷入危机的那天。 毕竟他走的每一步都曾有过十分缜密的思索。 却没想到,只这一次的崩乱,后果就能严重到...... 连他有心偏颇,都无处施展。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冥顽不灵的执着,会有什么后果。” “丞相之位,拱手奉还。” 白宸朗声应答。 他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最差的结果。 不管如何,都不能把墨阳牵扯进来。 否则,钱怀瑾跟墨阳的关系,定会惹来新的风波。 至于他自己,不当丞相了还可以行医问诊,开个药王阁,治病救人也是一件善事。 说他是逃避也好,无能也罢,反正他于官场之上,早就无心了。 从前是看师哥刚刚登基,手下无人可用。 但现在国本稳固,他的作用.....无关紧要了。 白宸这样在心底安慰自己。 这话里的意思,便是不想当丞相了。 南清弦站起身,手按在纸笔上,小尾指悬在笔侧,轻颤。 他忍了又忍,还是猛地将桌面东西全都挥砸出去! 纸笔乱飞,墨盘倾洒。 随着墨汁泼在跪地的人身上。 失望的质问声,也紧跟在御书房里响起。 “那你可否想过,朕写下的第一张罢黜圣旨,废的是自己弟弟......朕该有多心痛!” 白宸脸颊染着黑墨汁,狼狈仓皇抬眼。 紧跟着眼角有泪意落下。 他颤着唇,喊出那个许久不曾喊过的称呼。 “.....师哥。” “你还知道我是你师哥!” “我为着你的前程考虑,为着你的将来忧心,而你一口一个君臣,说什么丞相之位拱手奉还。” “你以为我这般想着救你,是舍不得放走一个能当重用的丞相?” 南清弦眼里都是失望和痛心。 他舍不得的不是丞相。 舍不得的是—— 原本能有锦绣前程的弟弟啊。 誓言要与他一同指点江山,为百姓谋福的满腔抱负。 还未能开拓到最后。 就这么葬送在一个劳什子男妓手里! 这才是让他最为气愤的重点。 “你若说是自己不想劳碌了,想辞官归田,我定不拦你,满朝文武立于长街,洗礼欢送。” “可你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脏着名声走了。” “我如何跟师父交代,你下半辈子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过日子!” “......” 南清弦已经许久没有说过这么多话了。 从前这样的训斥,只会出现在姜肆身上。 “滚出去!站在外面,站上半个时辰再进来!” “......” 白宸木着脸站起身,他低头看着身上被墨汁泼脏的衣袍。 脚步有些挪不动。 他没有让自己这么脏过,这样如何出去见人。 南清弦又呵斥一声:“滚出去!” 白宸咬牙,只能抬步往外走。 每走一步,白袍上的墨汁就往下垂流几道,看起来又脏又恶心。 让一个有洁癖的人,忍着这种脏污。 不如杀了他来的痛快,每分每秒都是煎熬。 门口两个太监,连忙开了门,放他出去。 外面天色已经黑了。 但御书房外,灯火通明,时常都有宫女,太监,侍卫们守着。 多达三十几位。 更别提此刻还有几个闻讯赶来的官员,不知是来弹劾他,还是来替他说话的。 总之,这些人的目光,都落在他身上。 审视的目光,如同剜骨的匕首,割在他的自尊上。 门边。 景钰惊慌站起身,目光看着满身满脸狼狈的人,脸上全是愕然。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说什么才能安慰白宸。 走出来的人,此刻的脸色羞愧到都快哭出来了。 不,是眼眶已经充盈了泪,只是因为周围人多,强忍着没落下来。 景钰直接从怀里掏出手帕,絮絮叨叨小声说:“干净的,不怕,手帕是干净的,我帮你擦擦。” “嫂嫂。” 白宸在眼前人拎着手帕蒙在他眼睛上时,眼泪终于汹涌夺眶。 他眼泪掉的很凶,语气全是委屈,压抑哽咽。 “嫂嫂。”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不哭,没人怪你,你师哥说的话.....你不听就是了,别哭。” 景钰从没见过这样的白宸,慌得只能用帕子捂住他的脸。 借着擦墨,实际是遮住泪眼,给白宸留最后的体面。 过了片刻,白宸很快就收起崩溃的情绪,他抬手捏住脸上的帕子,攥在掌心里。 手帕落下,眼眶红的惊人,但已经没了哭泣的模样。 景钰这才安心些,低声说:“我进去劝劝你师哥,会有办法的,你别着急。” “.....嗯。” 白宸哽咽着应了一声。 第403章 为了他,我做什么都值得 景钰动身进了御书房里。 只留下白宸一个人,狼狈的站在御书房门前,经受众人异样的目光洗礼。 同僚们的视线还好,仅仅只是好奇和担忧。 但宫女太监们的视线,就多了许多猜忌和打量。 白宸额头在深秋也泌出汗来,他双手背后,揪着指尖的帕子。 侍卫们巡逻路过,扭头看他。 夜晚点灯的宫女,路过他身边,也看他。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能听到每个人的笑声。 在笑话他的狼狈不堪。 笑话他满身脏污。 他此生就冲动了这么一次,却输的一塌糊涂。 原来被人指指点点,是这种滋味儿,难堪蚀骨。 他似乎把后果想的太简单了。 ...... 御书房里。 景钰看着满地狼藉,和站在窗前注视外面白衣身影的人。 他走过去,无奈叹息:“明明心疼的不行,还非得逼他出去站着,南哥你这招太狠了。” 南清弦抿唇,低声回:“要让他记住这种感觉,若是不洗清谣言,这种目光会跟随他一生。” 景钰不能干涉南清弦的做法,虽然狠,但是应该会很有用。 一袭白衣那人的背影,肩膀都开始颤抖了。 景钰撇开眼,不忍再看,只问:“此事是一定要有人出来担着的,白宸为什么要护着那个墨阳?他真喜欢?” “不知。” 南清弦吐出两个字,依旧看着外面的人。 白宸一意孤行的傲气心性,要适时打磨一番,否则迟早会出更大的乱子。 景钰正要再问。 就听身边人低声说—— “那个点灯的宫女,明天赶出宫去,行事不端。” “......” 护犊子之意太明显。 约莫又过了半柱香的时间,外面的白衣身影终于动了。 白宸回到了御书房里。 这回没有跪下,而是眉眼坚定的问。 “师哥,我知道错了,我该怎么办?” 经受了众多猜忌和嘲讽的目光,他才幡然悔悟。 他不能就这么一走了之。 那不仅对不起自己这一生。 更对不起对他寄予厚望的师父和师哥们。 这种目光他容忍不了,更不能让亲人替他担忧。 南清弦眼里闪过欣慰,果然,聪明人无需多费口舌。 若是换了姜肆,他是不会把人赶出去站着的。 毕竟凭姜肆的脑子,能从秋天站到冬天。 这便是因材施教了。 “此事倒也不难,你只需——” “皇上!” 门外,一个太监急匆匆的跑过来,顾不得失不失礼,扑跪在地上。 御书房里三个人都惊了一瞬,同时望着跑进来的太监。 “皇上,钱小世子,小世子他......” 白宸不自觉转过身,直直的盯着来人。 御书房里安静了一瞬,太监一个头磕在地上。 “世子带着那名叫墨阳的男人......” 这太监说一句停一句,景钰急的站起身,训斥:“有什么不敢说的,快说!” 太监高喊—— “他们二人站在城墙上,敲响了南国钟,世子说要娶那人为妻!!” !!! “钱怀瑾疯了吧!不对,墨阳怎么跟他也有牵扯?”景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又转头看白宸,“你们三个......” 白宸的神色带着疑惑和不解,脸色比刚才更苍白几分。 他听见了什么。 钱怀瑾敲响了震彻皇城的古钟,要娶墨阳。 不。 如果是这样,那自己昨夜为何要上花船。 可笑。 当真可笑。 白宸后退几步,瘫坐在御书房里的软榻上,脸色呆滞。 南清弦倒是在场唯一冷静的人,他问:“除此之外,钱怀瑾他怎么说的?” 太监回话。 “世子说,昨夜是他与墨阳在一起厮混一整夜,白丞相是被他骗上船的,只因为安远侯不许他夜宿在外,而他又急着跟墨阳亲近,所以......丞相只是他们二人苟且的挡箭牌......哎!” 太监的话还没说完,撑在地上磕头的手,就被一只染了墨痕的白靴踩了一脚。 而白靴的主人,已经跑出了御书房。 南清弦皱眉思索一瞬,猛地抬头:“御林军,拦住他!不许他出宫!” 钱怀瑾早就闲散浪荡的名声,与白宸比,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为了稳定民心,南清弦作为皇帝,保住白宸才是最紧要的。 而且,若是昨夜的事里,还掺杂了第三个人。 到底是不是白宸的错,都还未可知。 南清弦凭着自己对白宸的了解,快速做出判断。 由着钱怀瑾去闹,闹得越大,白宸就越安全! 当然,这个做法有些...... 但已经是眼下这个场面,唯一能想到的,最好的化解办法了。 —— 云霞落幕。 城墙下的街道,被百姓们围得水泄不通。 安远侯在府里气的昏过去两次,此刻被家丁们抬着轿子送来。 轿子在人群里,就像湖面上落了一片荷叶。 随着人群的哄闹,被挤的左摇右晃,都凑不到城墙下。 城墙之上。 鼻青脸肿的钱怀瑾,嘴角带着灿烂的笑,他知道世人爱看什么。 他右手握着另一个人的手,左手拽着绳索,绳索的另一头,绑的是撞钟柱子。 墨阳把视线从脚下的人群里移开,转过头来,目光平静的看着疯狂的他。 他愿意陪他疯,可他的眼里,从来都没有他。 “钱怀瑾,值得吗。” 他的声音太小,散在风里。 钱怀瑾只捉住个话尾,笑的癫狂,问:“你说什么?” 墨阳沉默了。 但下一瞬。 他用尽全身力气,在人潮汹涌的恶意嘲讽声中,大声问他。 “钱怀瑾,你这么做值得吗!” 钱怀瑾回答的毫不犹豫。 “值得,为了他,我做什么都值得。” “......” 墨阳死心了。 他望着脚下无数张窥探两人关系的陌生脸庞。 笑中有泪。 为了那人什么都值得。 所以不由分说的把他也拽过来..... 罢了,谁让他欠他的呢。 这一回陪他疯最后一次,算是报恩,也算是赔罪了。 钱怀瑾察觉身边人情绪不对,随口哄着:“都是男人,你就当陪我演了一场戏,回头要钱要权,条件任你开。” 要钱要权,唯独没有要人。 他若是想在皇城里飞黄腾达,那么多达官贵人递来的橄榄枝,早就接下了。 真当他守在他身边,是为了那些铜臭啊。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这回让我丢这么大的脸面,若是碧霞馆生意不好,钱财都算在你头上!” “行,都随你。”钱怀瑾应下,目光瞧见过来的人,“我爹上来了,一会儿他要是打你,你就跑,不用管我。” 第404章 全都是顺水推舟的戏中戏 —— 安远侯目光呆滞的奔至儿子面前。 胡须颤颤巍巍的抖在下巴处,想说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抬手作势要打儿子。 但手掌在空中停顿一瞬,余光扫着城墙下的众多百姓。 钱怀瑾嬉笑:“爹,这么多人看着呢,你要是打我——” 啪。 这一巴掌,落在了安远侯自己脸上。 钱怀瑾脸色猛地僵住。 地下的喧闹声也停顿了片刻。 “.....教子无方,教子无方。”安远侯眸色无光的看着儿子,唇瓣颤动着喃喃说话,视线又落在一旁另一个男子身上,“这便是你要娶的人啊?” “爹。” 钱怀瑾脸上没了嬉笑,他目光沉沉,直接弯膝跪下,双手捧着父亲还在颤抖的手。 墨阳脸上被一道极具威压的视线盯着。 是来自老侯爷的视线。 他曾经有幻想过,会被地上跪着的这人,带给面前这位身份贵重的人审视。 他还曾在脑海中,反复练习过到了此刻该说什么话。 比如—— 我虽然是一介草民,但真爱无价。 我是男子,也能把世子殿下照顾好。 我与世子殿下两情相悦,情比金坚。 侯爷,您不能瞧不起我。 ...... 以上种种苍白而天真的话,到了此刻,墨阳才恍然大悟。 没有机会说出口,压根儿不可能说出口。 单是这种嫌弃厌恶的眸色,都让他难以张口。 这是来自高位人的鄙夷,半个字都没说,神色给出的意味却震耳欲聋。 全都汇聚成一句话。 ——就凭你,也敢想进我家门? 墨阳几近窒息,他深吸一口气,低下头,没问自答的开口。 “不敢。” 安远侯收回目光,抬手重重落在儿子肩膀上。 “继续胡闹,或是为父无颜见人,即刻便从这里跳下去,成全你二人,怀瑾,你选吧。” 其实这一切,都在钱怀瑾的意料之内。 他要的就是亲爹跑来阻拦,而后他再顺势跟亲爹回去,了结这场闹剧。 但真实发生的时候,他看着年近半百的父亲,只想狠狠给自己一巴掌。 胡闹是要有个限度的。 他是作假,可父亲是当真。 父亲脸上的慷慨赴死,也是真。 他伤了父亲的心。 他不是小孩子了,却做出这种混账事,好像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一刻,钱怀瑾无比的鄙夷自己。 闹得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爹,咱们回家吧。” 安远侯眸色震颤,深深松了口气。 他看着面前站起身的儿子,眉眼跟亡妻有五六分相似。 双眸苍凉而湿润。 “我儿,怎么还不长大呢......” 话落,眼前一黑,再次倒下! “爹——” 钱怀瑾大惊失色,慌忙过去把人接下。 城墙下的百姓又是一阵惊呼。 墨阳也傻眼了,反应过来连忙又叫人把轿子抬来。 钱怀瑾手忙脚乱的把父亲背起来,嗓音嘶吼:“开路,开路!回府!” “.......” 很快,城墙下的人就散了大半。 只剩下墨阳像只被人遗弃的脏犬,没有人再多看他一眼。 身影在城墙上,被灯烛晃出残影。 他想。 自以为是也得有个尽头吧。 钱怀瑾从来都不需要他的陪伴。 是他以为自己是个尤为特别的存在。 原来不过是平平之交。 那人眼里从前没有他,现在没有他,将来更不会有他。 是该死心的时候了。 —— 宫里,御书房。 虽说已经是深夜,但大殿上还是灯火通明。 白宸被南清弦绑了手腕,绳子另一端捆在书桌的桌腿上。 景钰在一边拽着南清弦,低声骂了好几句。 却还是不能让人把白宸放了。 白宸盘腿坐在地上,一个下午几乎都要治好他的洁癖了。 他大脑很少有这样空白的时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 就比如—— 他此刻不知道该怎么办。 不知道明天外面的人又会怎么议论。 不知道那两人的亲事是不是定下了。 也不知道...... 他往后要如何自处,如何面对钱怀瑾。 面对一个娶了旁人的钱怀瑾。 ....... 御书房里的三人都沉默着。 直到外面一道匆忙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三人才转头看向门边。 进来回话的御林军,显然从没碰到过这样高的待遇,这三位竟然同时看着他。 一时间吓得都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景钰问的一针见血:“城墙那边闹完了?” “回钰王爷的话,老侯爷以死相逼,毁了世子的姻缘,随后不知世子说了什么,把老侯爷气的昏倒在城墙上,此刻刚被送回侯府,医师去了四五位,听说是......” 是不大好了。 三人都听出了说话之人暗示的意思。 白宸睫毛狠狠颤动一瞬,猛地抬头。 正要开口,就听那边一直沉默着的人说话了。 “你去吧,救人要紧。” 南清弦知道白宸父亲当年与钱家的渊源,自然不会再拦着。 更何况,城墙那边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此刻,该是无人再关注白宸了。 这件事被人用并不太高明的手段,给压了风头。 南清弦不知该说钱怀瑾是聪明,还是傻。 白宸被御林军解开手腕上的绳子,没有多说什么,念了声告退,就急匆匆的离开了御书房。 这回,就剩下景钰和南清弦两人了。 两人极为默契的同时长舒一口气,走到软榻前坐下。 这事儿终于算是完了。 半晌,景钰低声开口。 “我原先还以为钱怀瑾那厮只是玩玩,没想到,对白宸却是有几分真心的。” 能用这种破釜沉舟的手段,挽救白宸于风口浪尖。 足以证明,那人至少是能达到舍身忘我的地步。 “能不能在一起,还是两说。” 南清弦应了一声,脸色复杂。 他没想到白宸到最后,也会喜欢上男子。 他是了解白宸的,因为了解,所以便察觉出白宸对钱怀瑾异常的关心。 按理说,钱怀瑾要娶谁便娶去,白宸慌什么。 一群御林军险些按不住他,最后还是景钰出手,才把人抓回来的。 景钰听着南清弦说话,意识到了什么,突然绽唇一笑。 “你同意他们俩的事儿了?” “.......” 南清弦不想回答。 景钰摇头啧啧感叹。 “钱怀瑾这小子行啊,‘冲动’一回便能抱得美人归,还得了你的认可。” “这一步棋,既能对咱们表忠心,又能提前给他爹打预防针,喏,这还惹得白宸心疼起来了。” “呵。” 他就说嘛。 钱怀瑾那人平日里得有八百个心眼子,十几岁就跟着原主经商的脑子。 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冲动的事。 还什么拽个男人要成婚。 全都是顺水推舟的戏中戏! 第405章 他喜欢白家哥哥,真心喜欢 细想想,这件事里唯一的意外,估计就是安远侯的身体了。 景钰有些担心,问:“安远侯不会真被气出个好歹吧。” “睡觉去,晚膳吃了吗?” 南清弦把人拽起来,扶着肩膀推走。 心说。 能一口气啃完两只猪肘子的人,能有什么大病。 吃太多了,胖的。 —— 白宸从宫中的马车里下来。 一身脏污的白袍,墨渍在深夜里也依旧显眼。 脸颊上也是脏兮兮的墨迹。 这一天大概是这辈子最狼狈的一天。 兴许也是钱怀瑾最狼狈的一天......谁知道呢。 他走进侯府里,内院果然是灯火通明。 廊下站了一排医师,正围着窃窃私语什么。 有下人瞧见他,口尊丞相的朝他见礼。 而他脚步没停,直接抬步往里面走。 却在即将进入内室的时候,撞见了匆忙迎出来的人。 不过是短短两个多时辰没见面而已。 两人的心境都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钱怀瑾眼里闪过惊愕,脱口而出。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进宫了吗?谁敢往你身上泼墨!” 白宸有些不自然的用手背蹭蹭脸颊,但早已经干了的墨迹,自然是蹭不掉的。 “皇上。” “.......” 钱怀瑾沉默了,那他惹不起。 白宸没有再专注于自己身上的狼狈,问:“叔父他如何了?” “在里面,你去瞧瞧吧,今晚是他的最后一餐晚饭了。” “......” 最后一顿饭。 白宸脸色猛地沉了下来,绕开钱怀瑾就往里面进。 入眼,躺在床上的人紧闭着眼睛,似乎都要没了气息。 “不......这是怎么了,您身体一直都有我照看,明明没有什么大病,怎么会.......” 白宸半跪在床边,哆哆嗦嗦的伸手去把脉。 但才刚听上脉搏,那边‘睡着’的人,就不好意思装下去了。 “咳。” 老侯爷咳嗽一声。 白宸眼眶发红的看着人,急忙问:“怎么了,您是哪里不好?” “别急,就是......” 老侯爷不知道该怎么说。 外面的钱怀瑾跟着进来,开口解释。 “医师说的话我听不太懂,什么污血病,饮食水谷不能化生......聚湿.....” 白宸自然的接话。 “污血病,饮食水谷不能化生为精微,聚湿成痰灼,淤滞于血液,流聚于脉中,痹阻脑络则致......” “对对。”钱怀瑾越听越迷糊,反正医师说的就是这个,“就是这样,导致眩晕头痛,要是再吃油脂肥腻的饮食,命就没了。” 老侯爷不爱吃青菜,顿顿离不开大肘子。 尤其爱吃肥腻的白条肉,配上美酒,天天都得吃上两碟。 白宸从前也劝过几次,但老侯爷每回都说自己身体倍儿棒,不许人管。 钱怀瑾要是敢再多说几句,老侯爷就得恼了。 “老子这辈子就爱吃肉,什么时候也没亏了嘴,辛苦把你拉扯大,便是连肉都不舍得给吃了!你还没当家呢,便要来苛待老子。” 这就是一惯的饮食作风。 以及让人又气又心疼,哭笑不得的执拗脾气。 白宸松了一口气,整个人提着的心算是放下来了。 难怪钱怀瑾刚才说什么最后一顿饭。 “叔父,往后您的晚饭就免了,只能吃早饭和午饭,早饭想吃什么都好,午饭万不能油腻了,肘子和白条七天只能吃一回,每回最多三口,青菜是每天两碟,一定得吃完,还要多吃蔬果......” “......” 安远侯看着床边一身狼狈,还耐心叮嘱他饮食的好孩子,眼眶湿润。 他先是嫌弃的瞥了自己儿子一眼,随后才拍了拍白宸的胳膊。 “叔父对不住你,养出这种孽障,毁了你的名声,你这身上弄的.....皇上该是气狠了,连累你受委屈.....” 白宸摇摇头,安抚的回握住老侯爷的手。 “钱怀瑾很好,花船是我要上的,我没见过,想试试。” “......” “!!!” 安远侯急的咳嗽起来,大口喘气。 白宸看人又要晕倒,连忙抬手在人胸膛点了穴,又拍着背顺气。 钱怀瑾好笑的抱着胳膊站着。 又过了好半天,老侯爷才喘过气来。 “白宸啊,你可不能跟他学,他.....他不走正道,他大约是.....不爱女子。” 白宸垂眼,指尖点了点被单,随时准备再次救人。 还是那句话,在船上说过的那句话。 他说。 “男子又何妨,喜欢便是喜欢的。” 室内瞬间陷入寂静。 钱怀瑾抱着的胳膊,散了下来。 老侯爷惊得嘴都合不拢。 这话的意思是...... 白宸没有给两人追问的机会,他站起身。 “这一身实在脏污,得回去沐浴更衣了,既然叔父身子无大碍,白宸告退。” 说完,他急匆匆的离开了屋子。 等一口气走出安远侯府之后,才察觉脸庞炙热。 眉眼弯弯的抿了抿唇,他进了马车,回丞相府。 忙着回去沐浴更衣。 ...... 侯府内室里。 “爹,你试探的太明显了,他一定是发现了!所以才羞的跑走,我都没来得及多说两句话,哎呀。” 钱怀瑾蹦跶两下,靠在他爹的床边坐下。 “混小子,一点都不随你爹我,想当年我如何勾搭你娘的,你个没出息的东西,混账,榆木脑袋......” “......” 等老侯爷骂够了,才痛心疾首的捶捶胸口。 “对不起啊,对不起我白家兄长,我竟为了一己私欲,偏帮你这个混账,唉......” “爹,别装,若是真能让白宸进家里,你心里美着呢。”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 安远侯恼羞成怒,拎着枕头打儿子。 钱怀瑾上窜下蹦,脸上乐开了花儿。 早知道领个男人逼婚,就能让一直装糊涂的亲爹醒神,他早就这么干了! 没错。 这完全是意外收获。 从前他也在亲爹面前暗示过,他喜欢白家哥哥,真心喜欢。 但亲爹也许是顾及义兄,总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 每每钱怀瑾提及这件事,他都得装糊涂,顾左右而言他。 但刚才白宸没回来之前。 ...... 安远侯属于是主动跟儿子说话。 “要跟男子在一起,我也不拦你,反正也拦不住,你这辈子都是牛粪开不出花儿的玩意儿。” “但......” “若与你携手的是......” “你得瞧瞧自己能不能配得上人家,再试试人家的心意。” —— 所以。 刚才传出去的什么老侯爷病重垂危,都是父子俩有意放出去的消息。 第406章 终于能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白宸过来了以后,回答的所有问题,也都是父子俩有意试探的。 老侯爷躺回被窝,暖暖和和的盖着被子,目光慈爱的盯着床顶。 显然是脑海中想起了另一张乖巧,并很有出息的脸庞。 儿媳妇也不错啊,儿媳妇好。 如果这辈子,注定进家门的儿媳妇得是个男人,那天底下没有比那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不行,你快,快带些吃的给他送去,在宫里定是被训斥的不轻,晚膳也没用,白日里又睡了一天,哎呀,那岂不是到现在都没吃过东西!” 老侯爷‘垂死病中惊坐起’,慌忙喊着儿子快去。 钱怀瑾也是被一天的事情忙昏了头,此刻经父亲提醒,才想起这一茬儿。 “是啊,是啊!爹,那我给白家哥哥送些吃的去,你好好休息啊,好好休息。” 老侯爷郑重的点点头。 等儿子的身影跑出去后,他就摸摸肚子开始喊人。 “来啊,给本侯送碗鸡汤来,不要汤,出门跑了一圈,有些饿了。” 鸡汤不要汤,只要鸡肉呗。 “是,侯爷。” “......” 半柱香后,小厮端着托盘进来了。 安远侯迫不及待的搓搓手,动动鼻尖儿说:“这不行啊,肉炖的不行,一点儿都不香......” 盖子打开,里面是一碗清粥,还只有小半碗! “这是什么?本侯要的鸡汤呢!鸡呢?” “回.....回侯爷,世子带走了府里所有现成的饭菜,还吩咐您往后都过午不食,不许厨子给您做饭,这碗粥还是管家偷摸给您熬的......” “.......” “这个孽障!!” —— 夜色渐浓。 皇城两边的街道上,都逐渐陷入寂静。 一辆马车风风火火的从安远侯府出来,朝两条街外的丞相府赶去。 —— 丞相府门前。 “参见世子殿下。” “免礼,你家丞相呢?” “回世子殿下,丞相还在沐浴,您这是?” “给他送点吃的,不用管我了,你们都下去吧。” “丞相大人晚上不吃东西,还请世子回去吧。” “少废话,他都一天没吃饭了,不用你们伺候,下去吧!” “世子殿下的好心,小的心里都明白,但丞相大人晚上真不......” “哪这么多废话!” “......” “大人沐浴的时候尤其要防着您来,得罪了,您不能进!” “???” 钱怀瑾脸色黑了大片。 他只能闪过身,展示后面几个小厮手里提着的食盒。 “瞧见了吧?我真是来送饭的,你们要是不放心,可以派人盯着我,我只在膳厅等,不往后院去。” “......” 解释了好半天,总算是让丞相府的侍卫们放行了。 与此同时。 后院。 刚沐浴完毕,从头到脚搓洗的干干净净的人,从汤池里走出来。 身形纤瘦,奶白色的腹肌上,还蒙着一层透明水珠。 但被人拿着布巾一点点擦干。 最后,还换了新的布巾仔仔细细缠在发丝上,不让发丝滴水。 白宸站在内室的衣柜前,自己亲手去拿干净衣裳。 铜镜里倒映出正在穿白色里衣的人影。 突然,他动作停滞了一瞬,凑近铜镜前。 刚沐浴完的脸颊,被热水熏的微红。 纤长白皙的颈侧下,锁骨尾端,多了三片血红的吻痕,遗落在雪白的肤色上,尤为醒目! 能看出亲吻的人动作粗鲁,没什么耐心。 脑袋里回忆起昨晚头晕眼花的片刻记忆。 迷乱的亲吻,被啃咬的脖颈,交汇的呼吸。 随后那人还要做的更多,但被他迷迷糊糊拦住了。 毕竟...... 他还没做好准备接受他的爱意,突然这般亲密,太快了。 由着人亲吻,已经是他能接受的,最大的限度。 细想想,钱怀瑾那样的性子,倒还算是听话。 他只是推拒了几次,就当真停了下来。 “.....钱怀瑾。” 他想起昨晚在船舱里酒醉后的一点点轻狂,清浅的抿唇笑了笑。 又想起那人做出的假计谋,假意要娶旁人的行为。 心里有些不舒服了。 明明已经任由他亲吻过,他应当是明白自己心意的。 却还做出那样的假计,太不应该。 但现在事情已经过去,白宸便不计较什么了。 吻痕颜色太深。 所幸是能被衣裳严严实实盖住。 虽然他最不能容忍的,就是有人侵略自己的生活,并留下痕迹。 但他此刻故意忽略,没有在吻痕上涂药。 他愿意让他留下的痕迹,在自己身上一点点慢慢的变淡。 心底毫不介怀。 只是想起来的时候,多少有些遗憾。 “没想到,第一次被人亲吻,却是意识不清醒的,连当时他脸上是什么表情,都想不起来......” 白宸一个人低声自言自语。 被啃噬脖颈的时候,他有片刻清醒,还皱眉喊了他的名字。 但‘钱怀瑾’当时不说话,只含含糊糊应了他一声。 然后他把人推开,说不可以。 ‘钱怀瑾’便没有再继续了。 后来就觉得很冷,随后就彻底没了意识。 直到耳边听见吵闹声,他当时头疼欲裂,便睁开眼睛看了看。 床边半跪着把手放在他额头上的人,也是钱怀瑾,这才放心的又睡过去。 再睁开眼时,就是在侯府厢房里了。 而后他也没能来得及跟钱怀瑾多说两句话,就急匆匆的进宫去。 毕竟他们两人夜宿花船的事,被人传了出去。 还被传成他跟那个叫墨阳的男子共处一室。 白宸眼里带着笑意,找出衣衫穿在身上。 “想必是那个叫墨阳的人,把我带进房间找钱怀瑾的时候,让人瞧见了,才会被莫名其妙的传出闲话来。” “呵,一个酒馆小老板而已,怎么可能胆大为到跟我睡在一起。” “......” 换好了衣裳,又把发丝擦干,他这才开门往外走。 虽然天色已晚,但一天没有吃东西,得去寻些吃的。 门口守着的小厮看人出来了,连忙回话。 “大人,安远侯世子来了,带了许多饭菜,此刻正在膳厅里等您。” “嗯,知道了。” 白宸心情出奇的好。 虽然今天他经历了许多事,但好在最后结果不错。 风波被遮掩过去。 而他和他,也终于能顺理成章的在一起了。 白宸的身影穿过走廊,朝膳厅走去。 脚步比平时快了些,他很想早点看到那人。 第407章 又不是什么能大肆宣扬的好事 —— 钱怀瑾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心跳突然就加速起来。 他站起身,注视门边。 直到一袭白衣的人出现,才眸色亮了起来。 “白哥哥,你,你是不是饿了啊?” “......嗯。” 白宸清浅的应了一声。 两人视线交汇,彼此脸色都有些不自在。 钱怀瑾是因为刚才在侯府,试探出了眼前人的心意。 白宸是因为昨晚的...... 钱怀瑾忙活着把食盒盖子都亲手打开,毕竟膳厅里只有他们两人。 “你快坐,这些都是侯府的饭菜,你当了丞相后,忙的很,也很少在家里吃饭,厨子今天做了八宝乳鸽,是你喜欢的,我把三只都带来了,没给我爹留。” 白宸听人又话唠起来,眉眼舒展的走到桌边坐下。 “叔父的身体,不吃八宝乳鸽是最好的,你要好好督促他,多食蔬果。” “放心吧,这回我一定在家好好盯着他,这是关乎性命的大事。” “嗯。” 钱怀瑾很快就把食盒里的饭菜,全都端了出来。 封闭的特制食盒,此刻饭菜还都是热腾腾的。 他僵直脊背站着,指尖紧张的攥着食盒盖子,尽量让嗓音听起来是平稳的。 “我......我能留下跟你一起吃饭么。” 不是见外,而是两人很久没有这样,单独的一起吃饭了。 在这之前,他想进来一趟都难。 白宸自然是点头的。 人家大晚上来给他送菜,怎么好把人赶出去呢。 钱怀瑾眼里闪过欣喜,撇开食盒就坐下了。 膳厅里很安静,两人之间的气氛,除了暧昧,还有一丝羞赧的别扭。 钱怀瑾并不是个羞涩的人。 却在面对白宸的时候,总是耳红心跳。 仅仅是坐下一起吃饭,心里的小人儿都高兴的直翻跟斗,蹦跶个不停。 这得来不易的吃饭机会,他怕自己话多把人惹烦了。 又或是说错什么话。 总之,一时间还挺拿捏不准,不敢开口。 只剩下心头像是打翻了蜜罐一样,甜滋滋的。 他这一闭嘴,白宸原本就话少,膳厅里自然就安静下来了。 只有两人之间不时轻响的碗筷声,以及对视后,慌乱错开的视线。 “白哥哥,你吃这个。” “.....你也吃,不必管我。” “那不行,我,我想给你夹菜,我高兴。” “......” 一顿饭吃到最后,钱怀瑾脸上只剩傻笑。 白宸也是眉眼弯弯。 让丫鬟在庭院里布置下茶水后,两人一起走到了院子里。 —— 星空浩瀚,深秋的庭院里,难得的寂静无风。 是个赏月喝茶的好时候。 但其实天色已经不早了,只是南越国的礼节,一般都在饭后请客人喝上一盏茶再离开。 院子里的廊下,挂着一圈明亮的灯笼,烛光摇曳。 钱怀瑾看着并排放着的另一张椅子,紧张的咽了咽口水,两人离得很近。 是并排挨着坐的,他们之间只隔着两个椅子扶手。 他指尖放在椅子扶手上,划来划去,抬头的视线落在夜空。 心说—— 快想想聊什么,该聊什么! 这个气氛,这个时辰,一定得说些什么啊! 若是对着其他人,不管男的女的。 钱怀瑾一张口就能造出一箩筐混话来,一个磕巴都不打。 但此刻身边坐着的是...... 他家天仙下凡一样的白哥哥啊。 这便哑巴了。 白宸也犹豫着,不知该不该提提昨晚。 但无缘无故的,贸然提起来多害臊。 罢了,这人都不提,那他也不提。 “咳。” 最后还是钱怀瑾先起话头,他轻咳了一声才说话。 “后天我请了钰王爷在阳春湖畔观看龙舟划船,有画舫有烟花,你,你会来吗?” “阳春湖畔,画舫。”白宸重复这两个地方,想起昨夜,有些羞赧的半垂着眸子,“嗯,可以去。” “太好了!”钱怀瑾没忍住,嗓音明显愉悦起来,又觉得不好意思,连忙补充:“是钰王爷想去的,他还会带着皇上一起出来,咱们四个一同游湖。” 白宸点点头,又应:“嗯。” 钱怀瑾傻笑着。 但这几句话很快又说完了。 两人之间的氛围虽说宁静,但愈发暧昧。 来自身边人身上的清冷药香味道,丝丝缕缕的被微风吹拂在侧。 钱怀瑾弯曲食指,撩了撩额前痒痒的发丝。 他快速垂眸,瞥了一眼白袖里的手。 只漏出了半个手掌,自然的搭在椅子扶手上。 离他的手,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很想牵他的手。 又怕太唐突了他会生气。 钱怀瑾舔了舔唇,装作不经意的,把自己的指尖移过去几分。 “对了,昨晚的事,还没跟你好好道歉,我,我喝多了,所以......” 他的意思是,昨夜烂醉如泥,没有能及时把他送回丞相府,才导致了今日的流言蜚语。 但听这话的人,显然是误会了。 白宸呼吸一窒,身旁人终于提到了昨晚。 提到了昨夜的孟浪行为! 他连忙仰头,假装不经意的望着星空,嗓音有些略哑:“无妨,嗯,你喝了酒,不是故意的,我,我也没有觉得不好。” 毕竟他当时神志不清的时候,心底深处对于他的亲吻,是不反抗的。 两人说的根本不是一件事,却奇妙的把回答都对上了。 钱怀瑾听人的回答,总算是松了口气,说:“那就好,那就好,我很怕你会生我的气,我往后再也不喝酒了,喝酒误事。” 白宸不自在的很,不知道身边人为什么能这么大大咧咧的说出口。 他别别扭扭的回答:“.....还是不喝吧,我不喜欢酒气,昨夜在画舫上.....酒气就很重。” 还记得呼吸间都是酒气,夹杂着记不起来的一股香料味道。 兴许是厢房里燃的香炉。 好在他睡醒的时候,衣裳已经被小厮换过了,不然肯定也是一身的酒气。 钱怀瑾愣了一下,脸色有些愧疚:“我知道你很讨厌酒气,嗯,我往后再也不喝酒了,我保证,昨夜你肯定很难受,画舫上的酒气很浓。” 白宸想,主要是你身上的酒气,带到床上来,也很重。 还好有夜色遮掩,他脸颊上的灼红才叫人不能轻易瞧见。 白宸点头:“是,酒气很浓......好了,不要说了。” 又不是什么能大肆宣扬的好事。 第408章 南南不生气,来,亲亲 钱怀瑾点点头。 心想着也对,这事儿不是什么好事儿,好不容易遮下去的,那就不提了。 他指尖终于碰触到了另一个人的指尖,温度略凉。 几乎没有再犹豫,他把自己的手盖了上去,无言的捏了捏对方的指尖。 白宸略一思索,把手掌翻转,手心朝上。 这就变成了十指相扣。 !!! 钱怀瑾望着星空的瞳孔,猛地放大一倍,同时深吸一口气。 这是什么天降大喜。 他不仅牵手了,还直接跟人十指相扣了! 这就是神的恩赐啊! 爹,我出息了! 钱怀瑾心底的小人,疯狂旋转跳跃惊喜转圈圈! 白宸手指都快僵硬了,被另一个人的手指攥的生疼,皱眉:“松开些,牵手都不会么。” “白.....白哥哥。” 钱怀瑾嗓音激动的打颤,从来不知道仅仅只是牵个手,他都要魂飞魄散了。 白宸轻笑出声,嗓音温润好听。 他也没跟人这样牵过手。 啊,如果不算昨晚的话。 昨晚被身旁这人按在枕头上亲吻时,似乎也是这样十指相扣的,压着手掌。 钱怀瑾被人好听的笑声,迷的五迷三道,喃喃:“第一回 这样牵手,我......” 不是第一回 。 白宸险些脱口而出,但又想起刚刚才说过,不提昨晚的事了。 牵手这样的小事,这人怕是忘记了。 其实他也记不太清,不过没关系,再牵一次就好了。 这回他俩都神智清醒,会很清晰的记住此刻的温暖。 两人就这样手牵手坐着,吹着微凉的夜风。 彼此的心都更加贴近了。 —— 阳春湖畔,又是一个傍晚。 钱怀瑾穿着绯红薄衫,身如玉树的立在湖畔边。 不时朝身后张望着。 总算在看到御林军护送的两辆马车缓缓驶来时,脸上露出灿烂笑脸。 “参见皇上,钰王爷,白.....白丞相。” 太高兴了,险些光天化日的喊出白哥哥三个字。 南清弦冷淡的抬抬手,算是叫人免礼。 景钰笑道:“干嘛呢,笑的这么热情,哦,不是对我热情,是另有其人啊。” 这话里是打趣这刚要在一起的两人。 白宸微愣一瞬,抿抿唇没说话。 钱怀瑾倒是不怎么害羞,直言回答:“那是自然,我对白丞相热情洋溢!” 出来的时候,他爹特意交代了将近半个时辰。 什么谨言慎行,不许看别的男子和姑娘。 吃饭行走......反正一举一动,都要学着照顾人,要温柔体贴细心。 还要时不时就表达热情,说说肉麻的话也不错。 他爹说,当年就是这么勾搭的他娘亲,才能在一群皇城高门大户的子弟里,成功娶到夫人。 钱怀瑾并不太相信他爹的话。 毕竟光是爹娘感情发展这事儿,他从小到大听了许多不同的版本。 起初说是老和尚算命,他娘亲家里主动上门求嫁的。 后来又说他年轻时长的好,皇城第一美男子,靠皮相迷惑的夫人。 再后来为了让他学武功,又说什么是英雄救美救回来的他娘亲。 ...... 还有什么皇上赐婚,老道长算命,闹市街头抛绣球。 一水儿的胡说八道瞎掰扯,反正各个版本的都有。 这会儿又变成体贴入微的照顾了。 虽然钱怀瑾不信,但对他家白哥哥好的事儿,还是愿意听从照做的。 ...... 他狗腿子的笑着,凑到一袭白衣的人身边。 “饿不饿?渴不渴?下午在御书房里忙活半天,累不累?一会儿我帮你捏捏肩捶捶腿,想吃什么?我在船上备下许多好吃的了,桌椅板凳全都叫人擦洗过三遍,干干净净的......” 白宸:“......” 南清弦抬步往画舫上走。 景钰落在后面,贱兮兮捏着嗓子喊。 “哟~,钱公公什么时候养出了奴才样儿,我们可都没见识过啊。” 钱怀瑾一愣,奴才样儿,什么奴才样儿? 等等,公公? 得,笑话我是吧。 他挑眉,往甲板那边追了几步,喊:“皇上,上个月初八,钰王爷说是出宫探望有孕的王妃,实际是跟我去了新开的杂耍小园子,里头表演的舞女都贴他身上了......” 景钰:“?” 妈的你这人能不能玩儿了! 不带这么卖我的! 南清弦背影一僵,走的更快了。 景钰抬腿踹了钱怀瑾一脚,追着往前跑。 “南哥,南哥?你饿不饿啊,渴不渴,一下午在御书房里累了吧?我给你捏捏肩捶捶腿啊,南哥,船上有钱怀瑾准备的好吃的,你一会儿可多吃点儿,千万别跟他客气,桌椅板凳都擦......呜.....走慢点儿等等我啊。” 钱怀瑾笑的开怀,指了指那边慌着哄人的背影,看好戏的说:“瞧,景公公。” 白宸哑然失笑,无奈的摇摇头,也跟着往画舫那边走去。 —— 甲板上,正是傍晚落日的好时辰。 湖水波光荡漾,映着晚霞,煞是好看。 一桌子美味佳肴前,坐着四个人。 “....什么舞女啊,你见过单手能举起一只老虎的舞女?那大姐得有二百斤,没有贴我身上,我躲她身后去摸老虎来着,就是离得近了些......” 南清弦脸色更黑了,冷声:“山中猛虎,你还敢上去摸?” “不是,不是猛虎,马戏团嘛,被训练的都会钻火圈了,不凶,也不猛,没你猛。” “......” “没你凶猛.....刚猛也不对,迅猛?” “你拿我跟畜生比!” “哎呦哪能呢,不生气,南南不生气,来,亲亲,亲一口消消气。” “......” “!!!” 钱怀瑾学会了。 “亲......” 他快速转回头,刚要说话,嘴边就被人塞过来一块儿排骨。 好吧。 他的白哥哥才不是那边俩个没皮没脸,没羞没臊的人! ...... 画舫逐渐行驶至湖中间。 一顿饭吃的差不多了。 在征得南清弦和白宸两人的同意后,另外两个闲人浅酌了几杯,微醺不醉。 景钰软着骨头把后背靠在南清弦胳膊上,单腿蹬着船板栏杆。 “是不是该放烟花了?哎,刚才挂着红灯笼的龙舟赢了?” “早赢了,奖品都领完了。” 赛龙舟就比哪一队划的快,热闹呗。 钱怀瑾应了一声后,开始朝高处守着的几个侍卫小厮打手势。 示意人该放烟花了。 第409章 他是第一个能让我感兴趣想要探知的人 绚丽烟花凌空盛放。 把幽深湖面上的波光,荡漾出嶙峋姿彩。 湖中心的甲板上,四个人酒足饭饱,仰望夜空。 夜风微腥,气氛温馨而祥和。 景钰把他靠着的人的手,拽到身边,揉捏着玩儿。 南清弦也不挣扎,纵容这人摆弄他的手指。 景钰随口跟人闲聊。 “哎,钱怀瑾,你最近名声可响的很,找男人成婚,气晕老侯爷,谁听了不得说一句瞎胡闹。” 白宸听了这话,眼里有些担忧。 钱怀瑾却并不在意,捏捏桌下握着的指尖,随口应:“说的就像我从前名声好似的,反正不影响我家白哥哥就行,我无所谓,白哥哥不嫌弃我,对吧?” 白宸正要点头,就听自家师哥说话了。 南清弦嗓音冷冽:“你还知道自己从前名声不好。” 这话的意思是,指责钱怀瑾是个不着调儿的人。 钱怀瑾连忙脸色正经了些,姿态端正的保证着。 “我往后不喝酒,不去风月场凑热闹,只一心把家里生意照看好,即便不能给我爹和白哥哥脸上争光,也一定不再添乱了。” 这话说的十分诚恳,没有夸大。 白宸眼里松散的笑着,显然对这样的态度,十分满意。 而钱怀瑾说的也是心里话,父亲说的对,他是该长大了,不能再瞎胡闹。 至少要有资格站在白宸身边,才算不给他丢人。 这个态度南清弦也还算满意,便没有再揪着从前不放。 景钰突然想起来一个人。 “哎,那个叫墨阳的是什么人?你们好像挺熟的。” 不是景钰想找事儿,而是白宸的脾性,看起来豁达,但其实小心眼儿的很。 当然也可以说是心思细腻,不爱表达。 而钱怀瑾却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对身边的男女关系看不清楚。 景钰怕白宸真的介意,却不说出来,回头自己憋着难受,他这会儿索性直接挑明了说。 而确实如景钰所料。 白宸心底是有些在意这个人,只是不好意思追问罢了。 听见墨阳这两个字,他睫毛颤抖一瞬,虽然没有抬头,但已经是凝神听着。 钱怀瑾的语气依旧漫不经心,毕竟他跟墨阳关系清白。 墨阳在他心里的定义,就是个能一起玩儿的朋友而已。 人还算知趣儿,从没开口想从他身上捞什么好处。 “墨阳啊,是个跟我有生意来往的朋友,人家是正经开酒馆的,不是什么男妓,为人仗义,性子脾气也好,能玩能闹的,我们关系不错。” 白宸眸色沉了几分。 先是解释不是男妓,又说这么多好听话夸赞那人。 他熟悉钱怀瑾的性子,也知道钱怀瑾为人仗义,对朋友都挺好。 心底谈不上生气,但多少有些不舒服了。 景钰飞快瞥了白宸一眼,应声:“哦,原来只是朋友啊,人还挺好,能帮你在城墙上演戏。” “昂,我答应给他好处了,但他还没想好要什么,我想着左不过就是钱财嘛,我家又不缺钱,难得是能找个陪我演戏的人,救白哥哥于水火比较紧要。” 这话说的还算得当,白宸脸色好了些。 景钰也放下心来,不再试探了,随口回:“哎,你跟旁人一块儿玩的时候,也这么夸我?” “那当然,钰王爷美名动京城,爱民如子,谁不夸两句。” 钱怀瑾笑着举杯碰过去,景钰抬抬手迎着酒杯。 这个话题算是过去了。 正百无聊赖的吹着夜风看烟火,船后面的甲板上,突然有小厮欢喜惊呼起来。 “小侯爷,这儿有条五彩锦鲤,这么老长一条,您来瞧啊!” “五彩锦鲤?哪呢哪呢。” 钱怀瑾就喜欢这种稀奇古怪的玩意儿,平时有空也经常钓鱼。 至于景钰就更不用说了,凡是纨绔子弟喜欢的,他都喜欢。 两人很快就起身都往后面甲板上走去。 这边就只剩下两个同门师兄弟了。 ...... 南清弦并不是个话多的人,而白宸也不怎么爱说话。 两人也很少有独处的时候。 说起来,姜肆跟南清弦的关系要更亲近些,但当然,白宸也是亲师弟。 一片寂静中,是南清弦先开口说话的。 “你已经想好了,确定要跟钱怀瑾在一起?” 南清弦其实并不太赞同,他想让白宸找一个温顺贤淑的伴侣,不论男女。 至少能让白宸省心,顺心的。 白宸也明白师哥问这话的意思。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回答,嗓音沉稳认真。 “师哥,你该知道,我自小就对这些事不上心,不论男女,我似乎从没有喜欢过谁,也没有想过要找人陪伴在我身边,我觉得自己并不需要。” 南清弦没有接话,只望着远处湖面,静静的听着。 船体随着碧波,轻微的荡漾着。 “但他......” “他是第一个能让我感兴趣想要探知的人。” “嗯,师哥应该明白这种感觉,就是看见一个人,会忍不住关心他的一举一动,见不到他时,也会常常想起他。” “只要跟他坐在一起,就会忍不住心跳加速,师哥也有过这种感觉吧?” 白宸的嗓音一贯引人入胜。 南清弦轻易就想起了当年。 他视线不聚焦的望着湖面,似乎看到了当年自己跟景钰的磕磕碰碰。 那是两颗心逐渐靠拢的过程。 眼里逐渐染上清浅的笑。 “自然是有的。” 不管是谁,遇到自己喜爱的人,都会有这种感觉。 白宸听见这个肯定的回答,心绪也愈发安稳。 “所以师哥不用担心,我与他目前只是互有好感,以后会怎么样并不知道,能不能走到最后,也不一定。” “于我而言,高兴就在一起,不高兴就分开,没有什么好纠结的,眼下来说,我想跟他在一起。” 白宸表面温和内敛,但其实是个极其坦率而洒脱的人。 南清弦沉默一瞬,嗓音夹杂感叹:“.....你是个活的很明白的人,不必让我多说。” 他只希望白宸这种洒脱能一直保持下去,永远不要因为情字所困。 “师哥,我能把握住自己的情绪,永远不会跟旁人一样,纠缠于情。” 这句话,南清弦就有些不信了,他轻笑一声。 “是人就会有情感,情感是不可控的。” 白宸不服气,但也不争辩,只说:“我觉得也没世人说的那么难,不高兴就分开,能有多难。” 第410章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南清弦摇摇头,这个问题在没经历过之前,没有什么好说的。 不见棺材不落泪,不到黄河心不死。 “我没有别的期盼,只希望你能活的高兴,随心所欲,比我自由。” 白宸皱眉,反问:“师哥是觉得现在的日子,过的不自由?” 南清弦没有说话。 因为不管说什么,都是既定的事实,改变不了。 他的下半生,都要住在皇宫里,即便身边有人陪伴,也依旧疲惫。 这是一个人的命数,不可逆转。 白宸看着师哥的侧脸,突然有些难受。 “师哥,你要待的闷,就带着嫂嫂出去转转,你们游山玩水,皇城里有我......” 南清弦打断了他的话。 “人能离开皇城,心里的牢笼却一直都在,从我穿上龙袍那天起,无形的枷锁已然封死,不可逆转。” 白宸无话可说,因为这是事实 南清弦望着湖面,喃喃:“只是委屈了他,要陪我守在这里。” 景钰是个爱玩的性子,现在却连出宫都得顾及他的心情。 这让他时常会有愧疚歉意。 却从没想过放手。 “我自私的以爱之名困住他,他对我仁至义尽,我无以为报,可以倾尽所有对他好,却不肯还他自由。” “这便是情感牵绊,做不到像你说的那般理智。” “理智让我把他放开,但我做不到。” “白宸,你明白了吗?” “......” 白宸似懂非懂,半晌只说。 “嫂嫂愿意的,他愿意陪着你,不是什么为爱所困,是他甘愿陪着你,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他选择与你为伍的时候,便做好了陪你君临天下的准备。” “我知道。”南清弦点头,却嘲讽一笑,是笑自己,“可我会心疼。” 他看着景钰每天待在宫里,表面上十分忙碌,研究美食,琢磨热闹的晚会。 实际上,是因为实在无聊。 每一天只能尽力去琢磨能让自己忙起来的事,不然就会被深宫压的喘不过气来。 南清弦日日看在眼里,怎么能不心疼。 他心疼景钰,景钰也心疼他。 于是,两人便都在百无聊赖的深宫里,成为互相的脊柱,支撑彼此。 而此后几十年,都要这样走下去。 他是愿意的,他知道如果问出口,景钰也一定会说愿意的。 可是...... “你说,如果再重来一次,景钰还会选择这样的生活吗?” 会不会后悔跟他在一起,后悔留在深宫里,后悔两人的相识相知。 也后悔走到他身边来。 这都是南清弦不敢想的问题,每次想起来,除了无奈,就只剩下心疼。 这个问题,白宸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他思索了半天,才嗓音疑惑的开口。 “可世间哪有那么多重来啊,如果能一直重来,那几乎每个人都会尝试不同的生活,不会坚定不移的选择同一条路。” “因为不管怎么选,每条路都会很苦,不会简单。” “......” 南清弦缓慢坐直身体,他转回头,直视白宸。 “说下去。” 说? 还要说什么。 白宸不知道,但想起自己刚才的感悟..... “佛说,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执于一念,将受困于一念,一念放下,会自在于心间。 南清弦连日来聚集在心头的阴霾,逐渐消散。 即便重来一次,选择的路就会有什么不同么。 景钰在这里无依无靠,离开了皇城又能去哪呢。 他对景钰来说,不是困顿,是羁绊。 是注定要在一起的人! 心头一片清明后,南清弦心情大好。 “那日在御书房,不该把墨淋在你身上。” 白宸面对南清弦时,总有种无形的压迫感。 从小时候到现在,这种严厉的感觉从没消失过,是跟他面对师傅钟凌芳的时候,一样的感觉。 是尊重,是敬仰,是敬畏。 但是这样的人,竟然会跟他道歉,刚刚说的话,是在道歉吧。 “师哥,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话。” 南清弦却没有理会他的话,自顾自的说下去。 “我那天只是想让你知道,流言蜚语比墨水更脏,如果连身上有些墨迹都不能忍受,那更难听的话,你也定是经受不住的。” “......师哥。” 白宸有些动容,他知道,眼前人做事,从来都是为他们好的。 南清弦抿了抿唇,这样的话,他从前是不会说出口的。 但跟景钰在一起后,慢慢的也学会了表达自己的情绪。 景钰说,人就像是一个载体,心思越多,情绪越重。 如果不找一个方式,把心底的话说出来,久而久之,人是会生病的。 “我这一生都在为身边人活着,除了景钰之外,最操心的就是你们。” “眼下,花铃已经成婚,家庭美满,阿肆虽然跟凌九歌分道扬镳,但那两人之间的纠葛太重,早晚还会在一起。” “我不是催促你什么,只是唯你还在独身,这让我们都放心不下,林叔传信,每每都要提及你,想必是钟婆婆惦念你的婚事了。” 林长风传信时,经常提及白宸,说要南清弦给白宸找一门好亲事。 自从南清弦登基后,三番四次邀请那两人出山,来皇城享清福。 可林长风和钟凌芳,还是固执的要留在伏龙山。 他们延续了伏龙教,每天忙活着教导新的小弟子。 预备把培养出来的孩子们,还送往皇城为朝廷效力。 那两人闲不住,说是趁还干的动,多替他们做些事。 人活着总要做些什么。 两人都是同样的固执,南清弦也没办法,只能送了些得体的人,过去帮扶他们教导新弟子。 那两人没有婚礼拜堂,也没有正式的昭告什么人,但能一同留在伏龙山,也算是相守了。 眼下,老两口就只操心白宸的婚事,像盼望孩子成婚的爹娘一样。 催促的南清弦也跟着着急,每每都要回绝,说是国本刚稳,白宸忙碌,没有空闲。 现在终于是出了些苗头,冒出来个钱怀瑾。 是男是女并不重要,难得的是相守相伴。 “......” “我说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都很关心你,你有任何事,都可以坦诚的告诉我,不用介怀什么。” 南清弦能说出这样暖心的话,实在是前所未有。 白宸眼圈发红,感动的喊:“师哥。” “我不是逼着你尽快要跟钱怀瑾在一起,你们先相处着看看再说。”南清弦着重提出,“要看品德和性格合不合适。” 白宸点头,眉眼乖巧而认真:“师哥放心,我记下了。” 第411章 看什么都好,都没你好 ...... 另一边,景钰也在敲打钱怀瑾。 他拽着钱怀瑾坐在甲板上,两人之间放着一只木盆,盆里有条锦鲤鱼。 “跟白宸在一起就好好的,不要再去青楼玩儿,我知道你不会跟那些人来真的,但别怪我没提醒你,白宸有洁癖,若是被发现了,你俩就完了。” 若是从前的钱怀瑾,景钰说话这样直白,他会心里有些不舒服。 但现在的他,只是认真点点头:“多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往后不在外面喝酒了,我怕连累他。” “真心喜欢?” “真心喜欢。” “那就好,我还是很看好你的,加油!” “呵,加油。” “......” —— 日月交替,星辰轮转。 转眼间,就到了年关时节。 这一个多月里,白宸忙的脚不沾地。 从前是刻意让自己忙碌起来,现在是真的忙。 邻国使臣接待,礼品互换转赠,每个环节都不容出错,都得他亲自盯着。 按说这是礼部的活儿,但白宸觉得,四国往来尤为重要,他必定得督促好。 另外还有犒劳三军将领,组织各个城池的官员,一个个来皇城觐见述职,执行新的税收律法,盘点国库,按照商量好的计划,为流浪街头的百姓们寻找过冬住处....... 这些事情有大有小,杂乱交错,总之白宸是忙的不轻。 而钱怀瑾也没闲着。 临近过年,钱家的商铺全都到了盘货的时候。 往年都是老侯爷跟管家,领着账房先生东奔西跑的忙碌。 钱怀瑾就是个混吃混喝的二世祖,什么都不管。 但今年不行了。 一是亲爹才刚病过一次,二是他都说过,自己该长大了。 于是,盘货打点的重担,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个多月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在四处奔走,忙碌于清点货仓。 还意外查出几处有问题的仓库,赶走了一批玩忽职守的掌柜和账房。 这回老侯爷可高兴了。 大过年的,提着冻的瑟瑟发抖的鸟笼,走街串巷拜访友人。 逢人就得吹嘘一番。 “什么?你怎么知道我儿眼下不在皇城?” “是啊,替我忙活去了,嘿,我儿到底是长大了,都能担起家里的事儿了!” “你儿子养家里就行了,瘦成那样,一阵寒风再给吹跑了。” “你家儿子也不行啊,瞧,人影都看不见,听说放着正妻不要,养了外室?” “说说玩笑话嘛,你们还生气了,一大把年纪还计较.....不跟你们说了,我这是清闲了,买点玩意儿占占手去,闲不住哟~” “......” 气的其他几个老侯爷站雪地里直蹦。 他是高兴了,可就苦了一对刚在一起的小鸳鸯。 钱怀瑾跟白宸这一个多月来,见面极少,只能通信交流。 可怜丞相府和侯府的小厮,每天起早贪黑的互相传信。 落在窗台的雪花,能窥见两人来往的信件。 —— 钱:今天也是很想看到白哥哥的一天。 白:不正经。 钱:想你想你想你想你,我要出门去城东瓷器铺,你要不要小物件。 白:不要。 钱:想你想你,下雪了,你看看雪花,夜里我去找你吧? 白:何须夜里,偷偷摸摸作甚? 钱:被人看到不好,我怕连累你的名声,想你想你。 白:旁人的话,何须在意,想来便来。 钱:从村里去接百年老酒,马车坏了,周围很黑,于是便想起你,想起你我心里就有了光亮,村里老头以为天亮了,连夜起来耕了三亩地。 白:上朝的时候忆起你,皇上训斥我不端,论年关祭祀,我却笑起来。 钱:念你名讳一百遍。 白:宫里有美酒,你喜欢什么?我留与你。 钱:能让你喝完就抱我的酒,都是好酒。 钱:掌柜的问我今年大米白不白,我说白,好白白。 白:钱怀瑾,你真恶心,呕——景小鱼。 钱:白哥哥,他骂我,委屈,我往后不让人把信送宫里了,有人偷看。 白:除夕夜,我们一起看孔明灯,宫里有很多灯笼。 钱:看什么都好,都没你好。 白:不要送簪子,妆台放不下了。 钱:去查玉石铺,瞧见白玉都想留给你,下次送发冠。 白:过冬棉衣,给你的。 钱:想你想你想你好多好多遍! ...... —— 除夕夜。 身孕有七个月的花铃,挺着圆滚滚的肚子,被轿子抬到迎月台。 今年的宫宴便是要在这里举办。 景言卿在一边小心翼翼的扶着人下轿子,又说路滑,又说天黑,方方面面都照顾的谨慎妥帖。 花铃脸庞圆润不少,肤色光彩照人,萦绕着即将为人母的温柔。 她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扶着夫君,仔细着脚下往里面走。 还没走几步,另一边的胳膊就被人扶着了。 “慢些走,我原本想让她们铺毯子,只是飘着雪花,铺上更滑。” 花铃抬头看人,眼里闪过惊喜:“嫂嫂,你怎么亲自出来接我了!” “能不接嘛,你师兄都提了两遍,说是路滑,怕你出闪失,焦心的坐不住。” “多谢师兄和嫂嫂,对了,嫂嫂,我给你带了好吃的,我发现用辣椒酱拌青梅,特别......” “啊进去说,进去说!” 景钰表示,并不是很想吃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景言卿无语望天,他昨天被逼着吃了两块儿,现在胃都还是疼的。 女子有孕真不容易,铁打的胃么。 ...... 宴席上,还算是热闹。 虽然姜肆和凌九歌不在皇城,夜铭黎梵刚到烈阳城不久也不会回来,只有他们几个了。 但景钰叫来许多文武大臣们,还准许他们带着亲眷,一起来热闹热闹。 毕竟他准备了那么精彩的新春晚会节目,得需要观众捧场。 一人一张用膳的木桌,白宸自然是跟南清弦他们挨着的。 而某个牵肠挂肚的钱姓男子,是跟着父亲安远侯,坐在一群亲王里的,身边是景言卿他们。 钱某人眸色幽怨的盯着景钰。 他想挨着白哥哥一起坐。 白宸看的好笑,便朝着景钰点点头。 景钰这才想了想,大过年的,也该成人之美嘛。 “那个谁,钱怀瑾,你坐过来,我跟你聊个事儿。” 他话音刚落,那边的人‘噌’的一下就站起来,拔腿往这边跑。 “哎,来了!” 第412章 我们两个人的灯笼,比他们的都高 —— 月台正中间,披着红绸的偌大舞台上,盈盈袅袅的走上来两个姑娘。 是穿着喜庆彩色长裙,头上绑着几只红绒球的玉翠,笑容满面。 还有另一个大嗓门,长的也漂亮的姑娘,两人手里都拎着特制的传音喇叭。 两人出场的同时,舞台旁边的侍卫们,拽散彩带枪,朝舞台上发出‘biu’的一声! 这一瞬间,漫天彩带飞舞! 混合着一点点小雪花,在晚间灯笼彩光的照耀下,是众人前所未见的欢庆大场面! “好!” 俩姑娘还没说话,景钰就激动的带头鼓掌。 他已经尽力还原现代的春节联欢晚会了,这似曾相识的一幕,让他激动的有些热泪盈眶。 旁的人自然也给面子的鼓起掌来。 热烈的掌声,让玉翠激动的脸都红了。 她一手捏着节目单,一手拎着喇叭,开始了早就熟背于心的晚会开场白。 “各位来宾,各位南越国的同胞亲友们,大家,晚上好!” “好,特别好!” 景钰欢呼鼓掌,眼里闪着泪花。 除夕夜,想家,想现代的所有,这是深埋于心的思念。 平日里不能提及,也不敢细想。 但这一刻,他仿佛透过眼前的舞台,看见了曾经在家里陪爸妈看春晚的自己。 ...... 另一边挨着白宸坐的钱怀瑾,也跟着鼓掌,凑头说:“是挺新奇的,安乐脑子里总有异于常人的想法。” 舞台上,玉翠还在跟身边的姑娘,一人一句的念着开场白。 “今天,我们即将辞别旧岁,迎接新的一年,我们在风雨中前行,换回今天的安稳,经历了太多太多。” “这一年,我们哭过,笑过,争过,斗过,这一年,我们每个人都了不起!” “浮云难蔽日,雾散终有时。” “在这阖家团圆,辞旧迎新的时刻,我们要向所有南越子民,深情地道一声,你们,辛苦了!” “......” 这些词,都是景钰从现代新春晚会上,借鉴改编的,放在一个不同位面的地方。 只为重温家的感觉。 “下面,让我们有请来自十六个不同城池的六十六位乐坊儿女,为我们带来一段喜象升平的大型歌舞,掌声欢迎!” 在激烈的掌声中,玉翠和另一位姑娘走下舞台。 换上了六十六位衣裙喜庆,神采飞扬,笑容灿烂的舞者们。 锣鼓震天,丝竹管乐声不绝于耳。 一开场,就点燃了全场的热烈气氛! 景钰放下又喝空了的酒杯,也不顾有没有人看他,额头抵着南清弦的肩头。 嗓音哽咽。 “.....南哥,这是家,我的家,我家里过年,就是这样的,就是这样的......” 南清弦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他只能在桌下,攥住他的手,紧紧的握在掌心里。 企图用自己的温度,给予他一丝温暖。 ...... 杂耍,戏曲,歌舞,纯玩纯闹,整个宫宴喜气洋洋。 众人今天算是长见识了,平日里哪能瞧见这么多名家,都齐聚一堂。 那个靠在皇上肩侧的人,总能带给他们新的惊喜。 在宴会表演快要结束的时候,一盘盘饺子被宫人们端了上来。 每人分到的不多,三只饺子。 毕竟桌上旁的菜品都尝不完,三只饺子足够了。 大太监站在台阶上,跟众人说话。 “诸位面前的饺子,都是咱们皇上和钰王爷亲手包的,钰王爷说,一家人在一起过年,是要吃饺子的,吃了饺子,在新的一年里,才能更有力气,共同建设更美的南越国!” 话音落下,文武官员们无限感动,齐齐站起身谢恩。 ...... 最后一场歌舞表演结束后,就来到了众人齐放孔明灯祈福的环节。 钱怀瑾看着都在欢喜忙碌着的众人,他手里拿了两只孔明灯,悄悄的拽着白宸离开迎月台。 他知道另一个好地方。 能看到漫天灯笼,还尤为清静的浪漫场地。 —— 皇宫观景台的阁楼上。 引路的宫女把阁楼两侧的灯烛都点亮。 钱怀瑾朝人丢了一锭金元宝,吩咐:“守在下面,不许叫人上来打扰我们,若是有人问,就说安远侯世子领着美人儿占了地方。” 他的恶名很响亮,这样说,就能吓退不少人。 小宫女千恩万谢的告退了。 钱怀瑾一手拎着两只孔明灯,一手牵着白宸,往中心台上走。 观景台,也叫观月台。 是整个皇宫里最高的建筑。 站在这里,能俯瞰整个宫殿。 此刻迎月台那边的人最多,灯光也最亮。 白宸并不理解钱怀瑾为什么要把他带到这里来,黑乎乎的。 当值的人,都聚在一起吃年夜饭去了。 “为什么要到这里来放灯?” 钱怀瑾蹲在地上,忙活着在灯笼里点燃蜡烛,准备随时送上夜空。 他头也没回的神神叨叨解释。 “每年我都来这里放第一盏祈福灯笼,领了南越国头一份的好福气,从前那个狗皇帝的福气,都让我抢了。” “......” 纯属无稽之谈,白宸一笑而过。 “但今年,我打算把第一份好福气,让给你,嗯,让你的灯笼最先升空,压在所有人的灯笼之上。” 白宸伸手,没忍住点了点蹲着的人的脑袋,嗓音清澈。 “命运天定,我不信这个。” “我信,你不信我信,我要让你有很多很多好福气。” 钱怀瑾也没站起来,侧着脑袋在人手掌下蹭了蹭。 白宸弯起唇角,如玉般的脸庞,在烛光下,莹润漂亮。 钱怀瑾错过了这抹笑容,他正一手提着写了‘白’字的灯笼,伸着头往下看。 只见底下的人们,都已经放起了灯笼。 他略显匆忙的说:“哎呀,这群人动作这么快,白哥哥,快,把你的灯笼放了。” “你替我放。” “不行,这得自己放,才算诚心祈福。” “......” 白宸思索一瞬,便走到他身边,抬手握着他的指尖,轻勾了勾。 灯笼自两人交握的手里,逐渐升空。 钱怀瑾愣住了,痴迷的看着肩头上另一张面孔。 “.....白哥哥。” 白宸把另一只写着‘钱’字的灯笼,也就着他的手,放飞于天际。 钱怀瑾仰头,看着两只灯笼几乎同时升向夜空。 而下面的数百只灯笼,也几乎是同时越过高台,与他们平齐。 “真好,我们两个人的灯笼,比他们的都高。” 身旁的人突然喊他名字。 “钱怀瑾。” “啊?” “......” 眼前一黑。 他的白哥哥陡然靠近,吻上了他的唇。 第413章 可不可以永远不分开,永远都在一起 这一刻,钱怀瑾的所有感官都没了生息。 他感受不到时间,感受不到夜空凉风,眼前是一片炸裂开的绚烂烟花! 心头是无数只小鹿同时跳跃! 生平第一次,有人带给他这样的美好。 彻底沦陷,陷无可陷! 白宸退开时,一瞬间有些惊讶。 “钱怀瑾,你哭什么?” “......” 钱怀瑾没回答,他抬手蹭去眼角的泪花,直接把身前人抱紧,额头埋在人肩窝里。 “白宸,我们,我们永远不分开,永远都在一起,好不好?我好喜欢你,我真的好喜欢你,我太喜欢你了,我没有像喜欢你这样喜欢过别人,我好喜欢你,白宸,白哥哥,白丞相......” 这是因为一个吻,太激动了。 白宸反应过来,眉梢眼角荡起笑意,美好到冰雪消融。 “至于么,一个吻而已。” “当然至于!这可是我的初吻,这是我第一次被亲吻,啊,我,我想告诉所有人!” “你冷静点,这事儿还是不宣扬的好。” 白宸拍着怀里人,想了想又说:“哪是第一次,又不是没有亲过我。” “......” 钱怀瑾呼吸一顿,眼里有些迷茫。 白宸还在继续说话。 “头先在船舱里那一夜,虽然我们都不清醒,但那才是第一个吻,也是我.....第一次被人亲吻。” “......” “还有.....你在我肩上留下的吻痕,足有六天才消退,呵,下次不许这样了。” 话音落下,抱着他的人,胳膊却突然收紧了。 白宸疑惑:“怎么了?” 伏在他肩头的人,许久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空气都近乎凝固时,他才听人说。 “是啊,船舱里,当晚,我们也是这样亲吻的,是么。” 最后两个字,被人咬的很重。 “当时,比现在激烈,可能是你喝了酒的缘故,我原谅你了。” “......” 钱怀瑾的嗓音轻慢夹杂颤抖,近乎咬牙切齿的说:“可我不能原谅我自己!” 白宸看不到,他肩上的人,眸子幽冷并极其震怒,眼尾都爬上嗜血的红。 “无妨,很小的一件事,以后你注意些就好了。” “白哥哥。” 钱怀瑾揽在人腰间的手掌,收拢成拳,他眼里是克制的隐忍。 不能在这个时候挑明,怀里的人显然是把墨阳那个畜生,当成他了。 他的白哥哥那般爱洁,如果知道真相,一定是接受不了的。 想到会让白宸震惊难过,他心里就无比煎熬。 只有一个想法。 墨阳,该死! 两人拥抱了许久,在钱怀瑾确定自己能装作无事发生时,才放开怀里的人。 他眸子红的彻底,嘴角挂笑:“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丞相府吧。” “嗯?”不是说好了,今夜要一同守岁的吗,白宸有些疑惑,但没问出口,对方既然这样说了,那便是要提前走人的,他回:“好。” 钱怀瑾把人略显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掌心里捏了捏,沉默的牵着他走下观月台。 长长的宫道,空无一人。 两人交握着手,十指相扣的并排走着。 夜空落下洋洋洒洒的雪花,周围还有他们踩着白雪的咯吱声。 “若是我往后再喝酒,你就一剑捅死我吧,不论是跟谁,我此生滴酒不沾。” 白宸只当这人是在为那夜船舱里的鲁莽而道歉,他笑着摇了摇两人交握的手。 “我都说了不在意,只要是你,你.....更过分,我也愿意的。” “.......” 钱怀瑾嗓音哽咽。 “对不起啊。” 白宸皱眉,脚步微停,疑惑的问:“你到底怎么了?” “没什么,没事。”钱怀瑾摇摇头,笑:“就是,太高兴了,我们终于在一起了,从前的事情都不算,我们只看以后,好不好。” “笨蛋。”白宸弯起嘴角,想了想又说:“我答应你。” “.....什么?” “刚才在高台上,你问我可不可以永远不分开,永远都在一起,我的回答是,愿意。” “好。” 钱怀瑾忍住心底刀刮一样的疼,笑着点头。 扭过头去,他眼角的泪水,被凉风吹的生疼。 他悔恨不已,他罪该万死。 一时贪杯,却造成了这么大的后果。 他的白哥哥一生清誉,毁了,毁在他手里。 不。 他不能让白宸知道这件事。 他得趁这件事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之前,去找墨阳那个畜生。 绝不能,绝不能让墨阳往外传扬半句。 他加快脚步,急匆匆的把人送回丞相府,不自觉的眉眼间露出些急躁。 这不免让白宸心生疑惑。 此刻还没有到夜半,钱怀瑾这么急急匆匆的,是要赶着去做什么? —— 丞相府,后院。 钱怀瑾站在门前跟一袭白衣的人告别。 “又下雪了,你好好歇息,明日我来接你,咱们一起给老头拜年,他一定很高兴。” “......好。” “我先走了。” “嗯。” 钱怀瑾脚步匆匆,转身离开丞相府。 他身后的庭院屋檐上,多了一抹白衣,驻足看着他离开的方向。 半晌,白衣才飞身落回院子里。 赶来的管家,喜气洋洋的拎着烟花玩意儿,问:“大人,您在宫里吃好了吗?要不要再准备些.......” “如果一个人在除夕夜,也要赶去见另一个人,这是为什么?” “啊?” “管家,你说,这是为什么。” 白宸脸色苍白,眼里带着浓浓的不解,神色近乎破碎。 钱怀瑾去的方向,是碧霞酒馆啊。 管家思索了一瞬,笑着回话。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人,要一起欢聚除夕夜,守岁嘛。” “......” 白宸缓慢点头,脚步有些踉跄的进了屋子。 管家疑惑的看着自家丞相的背影,纳闷儿的摇摇头,走了。 ...... 屋子里。 白宸站在软榻前。 屋子里还提前燃了生暖的炭盆,烧的红彤彤。 软榻的木桌上,摆着他准备好的守岁字画,以及怕另一个人无聊,特意收集来的新春谜语。 此刻只觉得这些东西,看着尤为刺眼。 他抬手,一叠被人精心写出来的灯谜纸张,陡然落进炭盆里。 烧的干干净净。 什么都不剩下了。 第414章 我不配喜欢你,我连喜欢你的资格都没有 白宸脸色麻木,神情呆滞的盯着炭盆。 半晌喃喃张口—— “高兴就在一起,不高兴就分开。” 当初说这话时的他,十分洒脱。 可到了此刻,才知道自己有多难过。 他不明白。 为什么不久之前刚说过要跟他好好在一起的人,此刻转过身就能去陪另一个人守岁。 为什么呢。 说了只是普通好友,假成婚也是演戏,都是为了帮他洗清冤名。 可为什么到了此刻,好像他才是那个多余的人。 既然如此,又为什么说要跟他好好在一起。 难道这样拢着两个人,钱怀瑾会心里很得意? 白宸不明白,也不理解。 除夕夜,守岁,他甚至没有留在宫里陪着师哥和嫂嫂。 到头来是这样的自取其辱啊。 白宸心里发凉。 就在这个时候,走了的管家又回来了。 “大人。” “......” 管家看背对着他的人没有转身,于是只能自己说话。 “我刚才又想了想,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急事呢,比如一定要今天把事情办好,不能耽搁了,碰巧是除夕夜,也说不准啊。” “.....急事,碰巧是除夕夜?” “对。” 白宸眼里闪过光亮。 虽然他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钱怀瑾在这个时候去找墨阳。 但这个可能,还是让他心里升起一点点的希望。 他抬步往外走,脚步匆忙。 甚至直接用上了轻功,跃过墙头朝碧霞酒馆的方向跟了过去。 他要去看看。 如果真的是自己想多了,那便罢了。 嫂嫂也说过,他最大的问题就是疑心重,心思多。 是了。 一定是他想多了。 钱怀瑾明明是,很喜欢他的,不可能还喜欢别人。 他要去看看! —— 碧霞酒馆。 后院的走廊下。 一只炭盆,一壶烧酒,一桌子美味佳肴。 但菜都凉了,旁边躺椅上靠着看飘雪的人,都没有动过筷子。 墨阳身上搭着一只深紫色的大裘,足足盖到小腿。 手边摆着已经喝空了的两只酒壶。 眉眼艳丽,长相偏阴柔,迷蒙醉眼惹人怜。 也是皇城里人人都要赞一句的好相貌。 除夕夜,他年年都是自己一个人,早就习惯了。 只是去年这个时候,身边是有人跟他一起喝酒的。 那个人,今年却不会来了。 但已经尝过有人陪伴的滋味儿,此刻的孤寂就过于明显。 他百无聊赖的哼着小曲,嗓音细柔,弯弯绕绕的调子,飘散在落雪的庭院里。 “.....树梢圆月哟,月下红妆,叠搔头,千杯玉酒散不尽,君恩仇,几时休......” 唱着唱着,便像是花了眼。 穿着一身华贵红衫的人,竟然从门外走进来,一步步往他身边走。 眉眼阴沉,气势一如既往的矜贵夺目。 “....眼花了,怎么会来.....” 他垂眼,半句叹气还未落下。 下一瞬—— 胸前的衣襟就被人凶狠且粗暴的抓在手里! “你竟然动他!你怎么敢!” 啊。 原来不是幻觉。 这人是来质问他曾经在船上做过的事的。 “怀瑾兄说什么呢。” 墨阳手握上胸前揪着衣襟的手腕,笑的圆滑,问:“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大过年的,有话坐下再说。” 钱怀瑾不为所动,冷笑一声,抬手朝还挂着笑的脸上,重重挥了一拳! “唔。” 脸颊闷疼,鼻腔热涨。 墨阳被打的跌落回躺椅上,还来不及再说话。 雨点般的拳头,就落在他脸上! 拳拳都照着脸上打,拳拳都不留情面! 似乎两人从前不是好友,而是仇人。 钱怀瑾单脚踩在躺椅上,弯腰把浑身的怒气都打出去,随后才停下手。 “你怎么浑都没事儿,我照样会拿你当兄弟,可你竟然敢动他,你亲他?你有什么资格!你也配亲他!你是个什么东西啊!” 墨阳丝毫不反抗,甘愿被打。 在人停手后,听着对方怒气冲冲的骂,还要笑着问:“....不打了?我还以为你知道后,会气的杀了我。” “你当我不敢杀你?我只是怕脏了手!” “......” 墨阳笑中带泪,心底丝丝缕缕的疼,眼角终于落下泪滴。 “我们是兄弟啊,我替你尝尝你喜欢的人,滋味儿有多好,才能让你念念不忘......” 钱怀瑾听不下去,抬手又要打! “我喜欢你。” 靠近脸颊的拳头,猛地停住。 钱怀瑾眼里的怒气还未散,却皱起眉。 墨阳眼泪几乎不断的顺着脸庞落下。 他嗓音哽咽,唇角夹杂一抹自嘲的笑。 “很惊讶?惊讶我这样的人,怎么也敢喜欢你,想说....我不配喜欢你,我连喜欢你的资格都没有,是不是。” “我没这么想。”钱怀瑾把拳头落在他脸侧的枕头上,气急:“所以你就敢碰他!那是我的人!” “是你喜欢的人,我便想尝尝,他比我好在哪。” “你......” 钱怀瑾想问,他跟他做到了哪一步。 毕竟,白宸说自己身上的痕迹,六天才消退。 他不敢想,他真的会杀了墨阳。 “.....但我发现,我做不到。”墨阳知道这人想问什么,他有些遗憾的说,“我做不到对除了你之外的人......” “你该庆幸你没有!太恶心了,我把你当兄弟,我那么信任你,你明知道我喜欢他,你还.....” “墨阳,你做的事,真脏!” “......” 墨阳手撑着躺椅,让自己靠坐起来,才不显得过于狼狈。 他抬手用手背擦过自己唇角,手背上是一片血红。 “脏么,我只知道,我喜欢的人,心里突然有了别人,我会嫉妒,嫉妒的发狂!” “每一次看到你注视他的模样,我就恨不得把他丢进湖里去!” 这话,让钱怀瑾心里生凉。 他突然想起白宸那天早上,浑身衣裳都是湿的! “那晚,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很想知道?”墨阳笑起来,神色疯癫,“你过来,我告诉你。” 钱怀瑾不疑有他,身子往前凑近了些。 靠坐着的人,却缓慢直起身,仰头朝他唇边靠近! ....... 这一幕,被站在远处屋檐上的一抹白衣,看了个满眼。 第415章 他怎么还不愿意见我,他要别扭到什么时候 隔得远,白宸听不见两人在说什么。 但能看见两人的姿势。 一个坐在躺椅上,一个俯身低头。 落雪,廊下,躺椅,一红一紫的衣袍绚丽,纵情拥吻,场景动人。 还有什么好说的。 这一幕已经是铁证! 他看不下去了,仓皇转身。 夜幕下,白衣身影掠过屋檐,尤为显眼! ...... 廊下。 墨阳余光瞧见那人的身影消失,眼里是得逞的笑意。 他就着这样近的姿势,靠近他耳边。 声声低沉,宛如附骨之蛆。 “那晚啊,我身上的香料味道,染在他身上,我怕被你发现啊,就打了一桶湖水,站在床边全都倒在他身上。” “他被凉水呛的咳嗽,却昏昏沉沉爬不起来,狼狈的很。” “能看到高高在上的白丞相,也有那么狼狈的时候,我痛快极了......” 钱怀瑾听的瞪大眼睛,又气又心疼,一拳把人打开! “你是个疯子!你怎么敢!” “他跟你无冤无仇,你怎么能那样对他!” “你凭什么!” 再也听不下去了。 钱怀瑾把人拽下躺椅,抬脚毫不留情的踹进院中雪地里! 墨阳咬牙忍住痛呼,摔到地上时,侧头呕出一口血,染红了一片洁白雪地。 “无冤无仇?怎么是无冤无仇!” 他嗓音幽怨的喊着,大声质问:“他一出现,就把你从我身边抢走了!怎么会是无冤无仇!” “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不喜欢你,我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我从来都只把你当兄弟看,就算没有他,也会有别人,重点在我!我不喜欢你,永远不可能!” 钱怀瑾无心跟一个疯子多说什么。 他现在想看见墨阳,更不知道该怎么跟白宸解释,那天晚上的人不是他。 或者干脆不解释,就这样,当做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你离开皇城,再也不要回来,也不要出现在我们面前。” “还有,这件事,你最好一辈子都憋在心里,否则我一定会杀了你。” “看在你是个无父无母可怜虫的份儿上,这次,我饶你一命。” “但你得记住,你这一生都不能跟他相提并论,你连给他提鞋都不配!” “......” 钱怀瑾一想到这个人对白宸做的事,就恨不得杀了他。 可有时候,不杀才是诛心之计。 这人敢在这个时候,故意把所有的事都说出来,目的就是想死在他手里。 他偏不让他如愿! 但他不会再让这个人打扰他和白宸的生活。 毕竟,如果白宸知道了那晚的事,心里一定会跟吃了死苍蝇一样恶心。 “墨阳,我后悔认识你了。” “......” 钱怀瑾的身影,消失在这个院子里,并且永远都再也不会踏进来了。 只剩下染了血色的雪地。 一抹紫衣的人,像是死了一样,悄无声息的躺在雪窝里。 任由漫天大雪,逐渐落在他的身上。 将那紫衣埋成一片雪色,于大地融为一体。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 才传来压抑的痛哭声。 “爱而不得.....你为何不.....杀了我。” —— 钱怀瑾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总之,他已经半个月没有见到白宸了。 去了丞相府,连管家带丫鬟小厮,都说丞相不在府里。 他也往宫里去过几趟,却连景钰都不见他了。 而御书房那边守卫森严,他更是过不去。 反正,他知道,那人就是在躲着他。 他心里隐隐有预感,白宸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他跑去问了丞相府的管家。 管家支支吾吾的,说不清楚除夕夜那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钱怀瑾心里便明白了。 他以为白宸看到了他殴打墨阳,也知道了曾经被墨阳占便宜的事儿。 所以心里一时间接受不了,就不想看到他。 可是他有点委屈,又不是他占了便宜,为什么要不搭理他呢。 于是,他又跑去找了景钰。 找不到白宸,唯一能找的,就只有景钰。 这一晃,就已经是二月了。 ...... 午后,景钰扶着腰刚起床,一口饭还没吃到嘴里,就听外面的人又进来禀报了。 “王爷,钱家小世子又来了。” “钱怀瑾烦死了!”景钰愤愤把一只甜的樱桃肉丢嘴里,索性说:“不见他一面,他能天天往我这儿跑,去,叫他进来。” “是。”宫女听话的下去了。 很快,一道风风火火的红衣身影就从殿外跑了过来。 “呜,安乐,你救救我,救命啊,我要活不成了......” 钱怀瑾扑到景钰坐着的椅子边,张嘴就要哀嚎,被人塞过来一只鸡腿。 景钰耳朵终于算是安静了。 话说,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我他妈早跟你说了,让你行事清白点儿,别跟人勾勾搭搭的,你非不听,瞧,白宸不要你了吧。” “我没勾勾搭搭!” “嗯?” “真的,我真没跟任何人勾勾搭搭,这件事跟我是有那么点儿关系,但也不全是我的错,哎,反正我不能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儿,我要见白家哥哥。” “他不想看见你。”景钰也懒得追问到底什么事,嘴里塞着樱桃肉,“你把鸡腿吃了,不要在我面前浪费粮食。” “......哦。”钱怀瑾艰难的把鸡腿咽下去,他在门外等了半天,嗓子干渴的冒烟儿,连喝茶都顾不上,“他在哪?” “这会儿?早出城了吧。” “啊,为什么,他去哪了?他走了?他什么时候回来?不,我要去找他!” “他根本就不想见你,在宫里住了大半个月,你还不明白?他在躲着你,我们问他,他也不说。” 白宸是个心高气傲的人,不可能让众人知道他被钱怀瑾‘背叛’了。 所以这段时间住在宫里,谁问都不开口,只说不想再看见钱怀瑾了。 并且得知钟凌芳赶来给花铃陪产的路上,马车陷在雪窝里,又是年关,被迫在乡下住了半个月。 他索性离开皇城,领着人去接钟凌芳了。 “.....他怎么还不愿意见我,他要别扭到什么时候,我真的不介意......” 钱怀瑾满脸苦涩。 “吃饭了吗?” 景钰抬眼看人。 白宸避而不见的这一个月里,钱怀瑾是真过的不太好。 原本红光满面的脸颊,都消瘦了几分,眼下满是青紫,一看就是没吃好睡好。 钱怀瑾摇摇头,语气低沉:“我哪吃得下。” “对,你别吃,你直接饿死了,白宸说不定能早点回来,也不用躲出去了。” 景钰一本正经的点点头。 钱怀瑾无奈,沉默半晌朝宫女说:“再拿一份碗筷来。” 景钰挑眉,好笑的说:“你倒是不客气,这是要直接在我这儿吃了。” 话是这样说,有人能陪他吃饭,他还是高兴的。 毕竟某个没良心的人,折腾鱼大半夜,一早就上朝去了,这会儿都还没回来。 第416章 白宸去相亲了?钱怀瑾急疯 —— 等两人吃完了饭,景钰让宫女送来了清茶。 毕竟另一边坐着的人,肉眼可见的失魂落魄,显然一时间走不动路,脸上满是苦恼。 景钰坐着喝茶,让宫女她们都下去了,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钱怀瑾,你就打算这样一直在这里等着?你在这里等着,他也不一定会回来呀。” 钱怀瑾点点头,嗓音低沉:“我知道啊,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他又不愿意见我,我连找都找不到他,你们还不告诉我他去了哪儿,现在这个时间离开皇城,他能去哪儿呢?” 景钰不说话,听着那边人絮絮叨叨。 “啊,他莫不是去了烈阳城?我现在就动身去烈阳城找他!” “哎哟,你先冷静一点,我也没说他去烈阳城了啊,你想一想,他是丞相,他要是走了,朝廷这么多的事情都让谁办呢?” 钱怀瑾这才冷静了一点,说:“是啊,他是丞相,他不能离开太长时间,对,那我就干脆住到宫门前,我就不信他能不进宫。” 景钰脸色严肃了一些,无奈:“你不要这样把人逼得太紧,他现在不想见你,就是还没有想清楚,你非要现在见他,见了面,你跟他说什么呢?你想好了吗?” “......” “你们两个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你也不愿意告诉我,我也就不追问了,但你总得想想,你们之间的问题出在哪儿,再想想你见面了要跟他说什么,你想跟他说什么。” 想跟他说什么...... 钱怀瑾在心里喃喃自语,他能说什么呢? 他心底对船舱那晚的事儿是不介意的,但白宸一定会非常介意。 那他能怎么办呢? 难道他要也去找一个人轻薄自己,这样才算扯平? 那也太傻了些。 景钰看着对面眉眼都耷拉着的人,摇了摇头,说:“这样吧,你回去冷静冷静,过段时间我找机会让你们两个人见个面。” 毕竟有什么话,还是见面说开了比较好,就这样躲着不见,一直不解决也不是办法。 如果一段感情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也是要见面说开了的。 如果还有挽回的余地,那就更要见面好好聊一聊了。 景钰自认,他也不愿意见到白宸和钱怀瑾现在闹别扭的模样。 钱怀瑾感动的都要哭了,这是这么长一段时间以来,唯一一个人告诉他,过段时间会安排他跟白宸见面的。 就像是在汪洋大海里漂泊的一艘小船,终于瞧见了引路人。 他连忙点头:“好,那我现在就回去等着,如果什么时候方便见面,你记得找人去侯府里喊我,我一定随叫随到!” 不得不说,原本景钰只是敷衍着不怎么上心,但看到钱怀瑾现在脸上执着认真的表情,不由得也心软了些。 他叮嘱了一句:“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不要让白宸下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这么狼狈的出现,说不准他会嫌弃你。” “嫌弃我?” 钱怀瑾从前是最注意外貌的人,现在听见这句话之后,愣了一瞬,低头打量自己,手也跟着摸上自己的脸庞,问:“我,我现在这样真的很难看吗?” 景钰不答反问:“你去大街上看一个落魄的乞丐什么模样,就该知道你现在什么模样。” 钱怀瑾脸色懊恼,急忙站起身:“那我先回去了,等他回来要是有机会,你一定记得来告诉我啊。” “放心,快回去吧。” 景钰看着人风风火火的来,又风风火火的走,无奈的叹息摇头。 算算时间,白宸应该再有三四天就能回来了。 到时候他留个心,找机会让两人见个面吧。 —— 这么一晃,就是六七天过去了。 就在钱怀瑾在侯府里,等得十分不耐烦的时候,宫里那边终于来人了。 说是让他去城中寻芳楼一聚。 来传话的侍卫还给他留了句话,说是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白宸今天之所以会出现在寻芳楼里,是因为钟婆婆给他安排了相亲对象。 相亲。 相什么亲。 钱怀瑾整个人都懵了。 他急匆匆推开侍卫,急急忙忙的往寻芳楼去。 ...... 此刻,寻芳楼二楼的厢房里。 白宸正坐在房间里喝茶,身边还站着媒婆。 事情说来也不复杂,就是去接人的路上,钟凌芳问白宸有没有在皇城里,寻摸到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挺合适的姑娘。 若是从前的白宸,一定会随口扯个幌子敷衍过去。 但现在的他,在当时愣了一瞬,脑海中想起的却是钱怀瑾的脸。 于是慌乱的否认,说还没有找到合适的。 钟凌芳便说,可以在皇城里找一个媒婆,相一相各家的好姑娘,瞧瞧有顺眼的便能先接触接触。 毕竟白宸年纪也不小了。 钟凌芳倒也不是逼迫他,而是很希望白宸能尽快成个家。 原本她也没抱什么希望,只是随口提一提。 因为白宸这个人的性子,她是了解的,一贯不愿意听别人的摆布。 但没想到,这回白宸竟然一口应下了,还同意见面! 这样钟凌芳十分高兴,以为白宸是转了性子,也知道着急了。 所以一来到皇城,住进王府之后,她就开始跟花玲商量着要找个媒婆来问一问。 这么一问,还真找到了一个合适的。 礼部侍郎家的嫡女,苏小姐,今年十六。 若是两人接触的好,订下婚约再筹备一年,大概十七八岁的时候成婚刚好。 据说那苏家小姐为人稳重自持,优雅娴静,还未出阁就帮着母亲打理府中的账目,是个十分贤惠的姑娘。 于是,便约了今天,两边在媒婆的陪同下见面,倒也不算失礼。 ...... 媒婆的长相自然是喜庆的,穿的花红柳绿,满脸喜色。 “丞相大人别心急,姑娘家出门都要梳洗打扮一番的。” 苏家姑娘已经耽搁了半柱香的时间,人还没来。 白宸自然是笑的温和有礼,只是眼中闪过一抹不耐,应了声:“多等些片刻也无妨。” “......” 又过了半柱香的时辰,却是左等右等,还是不见来人。 这回媒婆也急了,连忙叫人出去打听。 —— 厢房外面的走廊里。 媒婆一脸焦急:“怎么回事?” 第417章 你跟墨阳在廊下拥吻,我都看见了 “哎呀,也是赶巧了,苏家姑娘来不成了,今日有事要忙。” “明明都约好的,苏家姑娘今日有什么事?” “说是娘家嫂嫂到访,来不了了。” 媒婆脸色霎时间十分难看,急的直跳脚。 她正要转身回去跟丞相大人回话的时候,另一边却突然蹦出来个人影。 是穿着一身红衣的男子。 媒婆是常在皇城中走动的,一眼就看出了这人是谁,慌着就要行礼。 钱怀瑾把人拦住,压低嗓音问:“丞相大人是在房里吗?” 媒婆正急得直跺脚,连忙点头说:“是啊是啊,原本是约了苏家姑娘的,可苏家姑娘却突然来不了了,老身正在想着怎么去跟程丞相大人告罪,这事弄的......” 钱怀瑾身板挺直,浅笑不语。 媒婆一愣,这才想起来什么,小心翼翼的问:“听说世子与丞相大人相熟,不如进去替老身说几句好话?” 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客栈里,媒婆是个心思灵透的,当即就明白了什么。 这样正好! 否则若是丞相大人一个不高兴,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媒婆,可得罪不起。 钱怀瑾自然明白那苏家姑娘为何来不了。 他赶过来的路上,叫小厮往苏家去送了信儿。 倒也没有说太多,就说了一句话。 ——白宸是他钱怀瑾看上的人,谁都不能抢! 所以,苏家姑娘便来不了了。 媒婆一看有世子爷帮她说话,自然是眉开眼笑的千恩万谢。 钱怀瑾叮嘱着:“此事也不要出去大声宣扬,苏家姑娘来不了就罢了,你再替她寻寻别的世家公子,总能有合适的。” 他主要是怕,若是被人知道他跑来搅黄了白宸的相亲,会给白宸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是个名声不好的人。 媒婆自然十分上道,点点头:“世子放心,老身绝对守口如瓶!” 钱怀瑾这才推开门往屋子里进,并且直接反手把门关上了。 连门栓都插好了。 白宸听见关门的响动,还以为是媒婆进来了,随口问:“苏姑娘来了吗?” 可一抬头,却看见了另一道身影。 愣怔一瞬,他脸色冷了下来。 这张脸,他这段时间曾经在梦里见过几次。 梦醒后,却把心底那一点点的思念,深深的埋藏起来。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钱怀瑾已经不是他能喜欢的人了。 此刻。 钱怀瑾一步步走过去,视线都凝聚在桌边那人的脸上。 那人这段时间似乎过得还不错,远没有他自己这般狼狈。 毕竟眉眼一如既往的神采飞扬。 往那里一坐就像是一幅画似的,冰肌玉骨。 只是,望着他的眸色十分冷淡。 “白哥哥已经一个月没有看见我了,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我很想你。” 钱怀瑾嗓音是幽怨的。 可这话落下后,白宸脸色更冷了几分。 “小侯爷这句话曾给多少人说过?我可担不起小侯爷这一声想念。” “这是什么意思?”钱怀瑾皱眉,“这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还能对几个人说过。” 他说着,往桌边走去。 可白宸却突然站起身,要往外走,显然是不想跟身后这个人共处一室。 钱怀瑾又急忙追上去拦在人身前:“你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总是要面对的,我都不介意,你介意什么?” 这话听在白宸耳朵里,就变味儿了。 什么叫他都不介意他却介意,难道他不该介意吗? 是这人游走于两个人中间,他难道还不能介意了吗? 白宸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他抬手把人的胳膊拍开,说:“莫要再跟上来了,否则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完便又要走。 却没想到,刚才还一脸嚣张的人,此刻却突然扑跪在地上! 并且耍赖的往地上一躺,顺势抱住了他的腿,极其不要脸的开始哀嚎。 “你不要我了,你就是不要我了,你为着什么劳什子的破事儿,你就不要我了,我这么喜欢你,你凭什么不要我?我不管,你今天把话说清楚,是不是不要我了,以后都不跟我有来往了,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说出来呀,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白哥哥,我做错了什么?你还要介意到什么时候?” 钱怀瑾一絮叨起来,就没完没了。 白宸皱眉听着,想试着拔腿,却根本拔不动! 躺在地上的人,简直是手足并用,死死地缠抱着他的腿。 他倒是可以一脚把人踹开,只是....... 该死的心软。 纵然他心里十分恼怒这个人的所作所为,却还是不舍得把人踹开。 这人的小腿是受过伤的,万一踹了,又要躺几个月都起不来。 白宸有些懊恼的在心里骂,起不来更好,省得这人东奔西跑的不嫌累。 “你非要我把话挑明,让我们两个人都难堪吗?” “对对对,就难堪,难堪我认了,你不要把什么话都憋在心里好不好?你说出来,我们就可以有转还的余地。” “白哥哥,我不想跟你分开,我这辈子都赖着你了,如果你不把话说清楚,我会一直这么缠着你。” “反正我又不要脸。” “......” 白宸几乎都要被气笑了,他攥了攥拳,指着脚下的人问。 “除夕夜那天,你跟墨阳在廊下拥吻,我都看见了。” 钱怀瑾逐渐瞪大眼睛。 除夕夜,他是去见了墨阳,这没错。 地点是在廊下也没错。 只是.....拥吻两个字是哪儿来的? “你说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跟他拥吻了?最多是用拳头接触了他的脸颊而已。” 白宸脸色不耐,并且气愤:“我都看见了,你们两个的姿势,他坐在躺椅上,你俯身去亲他,我看得清清楚楚,你还要狡辩吗?” “天地良心!我真没跟他拥吻,那天不就是说你跟他在船舱里被他占便宜的事儿,我去打他,我去把他狠狠打了一顿,又把他赶出皇城了,难道你不是因为这件事儿生自己的气吗?” 钱怀瑾说完,却看到白宸的脸色瞬间变了。 他这才一愣,紧跟着心底就一凉。 完了,他说错话了。 看样子,白宸并不知道当天晚上在船舱里的人是墨阳。 第418章 白哥哥,我都快委屈死了 他瞬间把人的腿脚抱得更紧,大有要么一脚踹死他,要么就不许走的架势。 白宸蹲下身子,抬手握住了钱怀瑾的肩膀,眼里是极度的震惊和不敢置信。 “你刚刚说什么?那夜在船舱上的人......是谁?跟我一起睡的人是谁!” 一提起这个,钱怀瑾也是嫉妒和愤怒交杂。 但他知道不该把这份气在眼前人面前流露出来,他只能用不经意的嗓音一笔带过。 “.....其实也没什么,我去问了他,他说也没干什么,可能就是喝多了,所以才亲你......” 白宸瞬间有些反胃! 他指尖攥着自己洁白的袖口,嗓音发颤的问:“所以,那天晚上的人,不是你。” “嗯。”钱怀瑾垂眼。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不是你......他怎么敢,他怎么敢跟我睡在一个房间,他怎么敢对我......” 白宸脸色苍白,说着话似乎就要干呕一样。 脸色比生吞了一只死苍蝇更难看。 他突然站起身:“撒手!” 钱怀瑾被他这副模样吓着了,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倒是让人挣脱了挟制。 白宸当即扑到桌边,拎起桌上还略有些烫嘴的茶水,就往嘴里灌。 灌了一大口,随后又吐到一边的痰盂里。 这个反应倒是在钱怀瑾的预料之内。 他走到桌边,随手摸了摸茶壶,震惊挑眉:“这么烫的茶水,你就敢往嘴里放!” 白宸脸色苍白,不回答他的话,只是陷入自我责怪的怪圈。 喃喃自语。 “不该......我那天不该上船,为什么我要上船?我那天不该上去的.....” 怎么能被一个不认识的人...... 这太恶心了! 钱怀瑾知道这人会有这种反应,但他亲眼看到时,心里还是难受的。 他伸手握上他放在桌面上的手,却被人像是应激一样猛地甩开。 “你听我说,白哥哥,这件事已经过去了,我已经把墨阳狠狠的揍了一顿,并且赶出了皇城。” 白宸是个男子,心底并没有什么贞洁一说。 他只是嫌脏,嫌恶心。 一想到那天晚上,自己的手被人握着,那人还在他脖颈上又亲又啃过。 他心里就一阵阵恶心。 同时还猛地想起,那个叫墨阳的人在他脖子上留下的痕迹,让他视若珍宝的留了好几天! 一想到这个,就感觉身上爬满了蚂蚁一样的难受。 他猛地起身:“我要回去沐浴更衣,你不要跟着我了,你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不行。”钱怀瑾直接摇头拒绝,“你现在这个样子,我怎么可能让你一个人走,沐浴更衣是吧,我陪你一起。” 白宸斜了一眼,没说话。 钱怀瑾这才连忙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你去沐浴更衣,我在门外等着你。” 白宸思索片刻,他现在没有心思跟这人纠缠太久,一心只想回去再把自己从头到脚好好搓洗一遍。 他抬步正要走,胳膊却被人猛地拽住。 还没反应过来时,眼前一黑。 那人竟然胡闹的凑过来,在他唇上亲了一口! 倒也没有更加深入,只是亲吻的响亮清脆! 钱怀瑾很快就撤开身子,眉眼带笑:“别太紧张,都已经过去这么久了......我亲你,你应该不会反感吧?” “.......” 奇怪的是,原本一直厌恶反胃,并且心底处于极度焦虑状态下的白宸。 在被眼前人亲了一下之后,心底的不适感,竟然消退了很多! 白宸也被自己的这个反应给惊到了,一时间愣着没说话。 钱怀瑾挑眉,试探的往前凑了凑,看人没有反抗,于是眸色幽深了些,索性直接靠过去。 搂着对方的腰,再次亲上去。 这次过了许久,两人才分开。 钱怀瑾也没有撤开,而是又搂着腰身,侧头在人脖颈上也落下几个清浅的吻。 他低声念着:“都已经过去了,都是以前的事,不要想了。” “如果你很嫌弃他对你做的事,那我就做多百倍千倍万倍,让你忘掉,只能记得我。” 白宸先是瞪大眼睛,而后才反应过来钱怀瑾在跟他说什么。 耳尖悄悄红了一片。 这会儿才想到要把人推开。 可是他才刚要动作,刚才还一脸正经的人,却突然随着他轻微的推开力道,再次倒在地上! “不许你走,你不说清楚就不准走,我不让你走。” 又故伎重施地抱着他的腿! 白宸这会儿真是十分嫌弃了,皱眉:“地上那么脏,你快站起来,否则就别抱我了。” 这话简直是脱口而出,没有过脑子的。 于是钱怀瑾瞬间笑的更灿烂了! 并且麻利的从地上爬起来,随手拍了拍身上肉眼看不到的灰尘。 “那不行,不抱你不行,我是一定要抱你的。” “......” 白宸也知道,自己除夕夜那天可能是误会了,但还是有些不舒服。 “所以,你跟他.....真的没有?” “没有!我都冤枉死了,原来你是因为这个才一个月不理我,早知道这样,我怎么着也要提前把你找到,哪怕把皇城翻过来呢。” 钱怀瑾又开始絮絮叨叨,竭尽全力的跟人解释。 “我跟他从前还算是个能一起玩的友人,现在连友人都算不上了,我看见他都要恶心死了!” “你说说,除夕夜那天你肯定没有全程都看着,你要是全程都看着,你就知道我把他打的跟猪头一样,临走时还一脚把他踹雪堆里了。” “......” 白宸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想起来墨阳那张脸,被钱怀瑾打的不能看是什么模样。 心里舒服了些,唇角勾起来。 钱怀瑾看人笑了,嗓音低了几分,苦恼的念叨:“我比你更生气,我一想到他曾经亲过你,我就嫉妒的要死,你都不知道这一个月我是怎么过的。” “不知道你有没有梦到过我,但我却经常梦到你,在梦里倒是看不见墨阳的脸,但就是有一个黑衣人,当着我的面亲你抱你。” “我都快气疯了,于是我就在梦里把他打的爹妈都不认识,还是不解气,我总想着见你,你都不理我。” “白哥哥,我都快委屈死了。” 第419章 我的感情只有我能决定,你们不能 说到最后,完全就是撒娇的语气。 钱怀瑾哼唧着又要往人怀里扑,想赖在人怀里不起来。 这回白宸没有让他近身,而是语气十分严肃:“你刚刚躺地上了,不要碰我。” 钱怀瑾没有再坚持,而是拉起白宸的手:“那我们回丞相府吧,你去沐浴,我也去沐浴,沐浴过后......” “我们谁都不提从前,只看以后。” “从前跟你说永远,可是永远太远了,我们两个不要永远,我们只争朝夕,好不好?” “......” 这话说的真挚而深情。 白宸心绪复杂,张张嘴正要说他再考虑考虑。 就听那边的钱怀瑾,嗓音委屈的又张口了。 “原本我们这一个月都不用分开的,从前都是误会,你不能因为一个误会就让我见不到你啊!” “你是无所谓,你心里也不惦记我,你多厉害啊,转回身就能把我忘的一干二净,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没有你的这一个月,我吃不好睡不香,满心的惦记你。” “白天等在宫门前,下了好大的雪,扫地的小太监以为我是个雪人,飞起来就给了我一脚。” “夜里回了侯府,我爹把菜帮子都啃完了,一口热饭不给我留啊。” “又冷又饿,饥寒交迫,我躺床上满脑子都是你,我摸着墙上的洞,洞口冰凉,但没我的心凉。” “白哥哥,你可怜可怜我,你别折磨我了,你说,你说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你别不要我。” “你也别考虑了,哪怕把我当成一件物品,你只当随身带着了,行不行?这一个月我都快愁死了。” “......” 听起来确实很惨啊。 白宸听着眼前人说的话,唇角压制不住的弯了起来。 心底满是无奈。 他可以对任何人冷心冷情,可一碰到这人,就像是宿命里的冤家。 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被这人拿捏的死死的。 赶又赶不走,打又舍不得,那还能怎么办呢? 沉默半晌,他认命妥协了。 “还不快走。” 简简单单四个字,却让钱怀瑾的眸色,瞬间就亮了起来! 他点头如小鸡啄米:“快走快走,我们回去洗澡换衣裳!” “嗯。” 走出房门时,白宸眉眼轻松了不少。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个月他是如何熬过来的。 性格原本就多疑敏感的人,遇到这样大的打击。 心底巨大的颓废,难过,以致自我怀疑的煎熬,没有任何人能体会。 先前所有的难过,让他觉得他这辈子都不会再原谅钱怀瑾了。 可到头来,却因为这不到半炷香的时间,积攒起来的庞大阴霾,就这么被人轻轻松松驱散了。 心底是艳阳高照,春风和徐。 不能否认,钱怀瑾带给他的欢喜,是不可估量的。 他认命了。 ...... 两人即将走到客栈门前的时候,钱怀瑾看着外面大街上人来人往。 于是连忙撒开了他还拉着白宸的手。 他脸色有些懊恼的说:“人太多了不能牵手。” “为何不能?” 白宸反问,不等钱怀瑾惊讶的脸色彻底浮现出来,他就伸手主动拉上了钱怀瑾的手。 一红一白,两人的衣袖交缠在一起,触目惊心。 往前再走三步,就是热闹的集市。 “走啊,愣着干什么?”白宸催促。 可钱怀瑾却站着没动,他沉默片刻,拽开身边人的手,眉眼认真而难过的摇摇头。 “不可以,我的名声不好,不能连累你,我们只能偷偷的在一起。” 这话说出来,白宸皱眉,执意的再次牵上他的手,并且直接抬步往前走。 钱怀瑾震惊,被人带着走。 白宸头也没回的说:“挺胸抬头,在一起就是在一起了,坦坦荡荡的。” 他不要一段只能偷偷摸摸在一起的感情。 “我也从来都没想过要偷偷摸摸,世人的眼光与我何干,我都不在意,你在意什么。” “......白哥哥。” 钱怀瑾听得眼眶发红,他捏了捏跟他十指相扣的手,说:“我谁都不在意,我只在意你,我怕我的名声连累你。” “不想连累我,你今天跑来找我干什么?”白宸挑眉看他,又说:“那你现在走吧。” 钱怀瑾瞬间惊恐摇头,像只巨大的拨浪鼓。 “不走不走,打死也不走,不管了!连累就连累,反正你愿意我也愿意,别人要是看不过眼,让他们爱死死去!” “呵。” 白宸脸上荡漾起暖暖而矜润的笑,像是把阳光都拢在了脸上。 钱怀瑾眼都看直了,如果可以,他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瞬。 他的白哥哥在笑,手里牵着他的手。 ...... 热闹的集市,逐渐因为两道人影的出现,而归拢寂静。 无数百姓驻足,看着两个牵手走在街头的人。 他们的表情是诧异,不解,疑惑,焦急。 钱家世子臭名远扬,怎么会跟白丞相扯上关系? 又想起前段时间的传闻,白丞相在画舫上跟一个男妓..... 难道说,白丞相真的有龙阳之好? ...... 无数探究和打量的目光,都随着两人行走的步伐,如潮水一般涌来。 钱怀瑾如芒在刺,反观白宸,却淡定的多。 这还得感谢南清弦当日的‘因材施教’,让白宸浑身墨迹的站在御书房门前被人议论。 而此刻,他身上没有脏兮兮的墨迹,身边人也是他喜欢的人。 他心里满是底气,腰板挺直,大大方方的叫这些人看! 钱怀瑾眼眶发酸。 他的白哥哥,比他想象的,要勇敢好多啊。 他为他行走于闹市街头。 他为他站立于城墙之上。 没有旁的,爱意盛满,终将轰轰烈烈的绽放! ...... 百姓们带着不绝于耳的议论声,一路跟在两人身后,走到了丞相府门前。 白宸这才站定,依旧牵着身边人的手,没有放开。 他转身看着把丞相府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勾唇笑了笑,气质洁白而清透。 “诸位,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想骂什么,但恕我不能苟同!” “......” 纷乱的人群里,因为白宸这抹纯澈清冷的嗓音,而逐渐安静了下来。 白宸把两人交握的手抬起来,衣袖滑落到手腕,彻彻底底的暴露在众人目光下。 “我是丞相,也是个普通的凡人,是人就会有感情,这是我的感情。” “你们可以质疑我为官不正,质疑我为百姓做的不够多。” “但你们所有人,都没有权利质疑或议论我的私事,我的感情只有我自己能决定。” “你们,不能。” “......” 第420章 我对谁都笑,只是从前不对你笑而已 白宸话音落下,外面围观的百姓人群里,鸦雀无声。 他也没有过多停留,直接牵着钱怀瑾的手转身回了府,不再理会府外的人了。 “关门。” 管家一群人听见自家丞相说的话,没有犹豫。 在众多百姓面色各异的目光里,将丞相府的大门紧紧关上。 ...... 钱怀瑾已经被白宸这一系列的行为和言语,惊呆了。 直到被人牵着手走到后院的时候,他脚步才放慢,愣愣的说:“白宸,我有一件事很苦恼。” 喊的是全名,白宸自然一瞬间就想多了。 以为是自己刚才拉着他走街串巷,让他觉得这样做并不太好,抿唇,问:“什么事。” 钱怀瑾瞬间把额头凑到人脸颊上,蹭了蹭,心满意足的笑,语气黏黏糊糊。 “你怎么哪儿都好啊,你怎么这么好,我该怎么办,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你,从前是这样觉得,现在更是这样觉得,哎呀,我好喜欢你,你怎么能这么好呢......衬得我猪狗不如似的。” “......” 这都是什么形容词。 白宸无奈:“哪有人这样说自己的,不要胡说。” “可我心里真的是这样想的,你太好了,我爹说得对,我何德何能啊,跟你一比,我就显得哪儿都矮你一头.......” 白宸笑了笑,正要说话,就看钱怀瑾突然撤开身子,眉眼严肃的把他从头打量到脚。 随后就开始围着他,转着圈儿的打量。 白宸:“......” 他被看的浑身别扭,不自然的理了理衣襟。 钱怀瑾手指支着下巴,纳闷儿:“不对啊,不对,之前在巷子里,就下雨那回,我们两个打着伞站着的时候,你明明比我高了一点点,为什么现在看,我确是比你高一点点呢?” 白宸:“......” “难道我最近又长高了?也对,我这个年纪自然是还可以长高的。” 白宸不想回答这样的话,略显白痴。 钱怀瑾突然兴致高昂,显然对身高问题很是在意:“白哥哥,你说我是不是还会长高?” 白宸看人执着于这个问题,只能无奈开嗓:“身高而已,谁高谁矮,又有什么好计较的。” “那不一样。”钱怀瑾摇摇头,一本正经:“安乐都跟我说了,一般两个男子在一起,长得高的那个就可以......” 他猛地闭嘴,更是脸红心跳,心虚到抬手捂住嘴的地步。 “可以什么?”白宸看人突然捂嘴,便有了几分好奇,追问:“身高一说,能决定什么吗?” 钱怀瑾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欲盖弥彰:“没什么没什么,我随口说说的,就是长得高......那就是看起来长得高啊,我,我一定还会再长高的,反正我要比你高好多好多好多!” 白宸的身高,其实在一般男子里已经不算矮了。 但哪能比得过原本就跟他差不多高,这段时间又疯长个头的人呢。 “刚才在客栈,你还跟我说的那么可怜,每天没有饭吃,身形倒是越长越高了,吃空气也能长高吗?” “白哥哥,你是羡慕我,还是嫉妒我?” “羡慕你和嫉妒你,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区别吗?” 两人此刻已经忘了回来丞相府是要沐浴更衣的,就这么站在内室门前,聊了起来。 钱怀瑾笑的肆意张扬,嗓音欢脱:“如果是羡慕我,那我会跟你说,我们两个已经在一起了,我的就是你的,你的也是我的,所以我的身高便是你的身高,你不用羡慕我。” 白宸抬了抬下巴,示意人继续说。 “但如果是嫉妒我,那就不一样了。”钱怀瑾笑的恶劣,“我便要说,嫉妒也没用,你应该是不会再长高了,我是一定要比你高的!” 白宸对于身高这件事,并没有太执着的想法。 只是他看对面的人,竟然十分幼稚的开始谈论身高的事情,便也起了几分兴趣。 “你的腿受过伤,等回头有空了我替你看看骨头吧,长的太快似乎对身体不好,吃些药控制一下骨头发育。” “不行!不可以!”钱怀瑾瞬间就急了,指责:“你就是不想看我比你高是不是,你就是这样想的,我不吃药!” 白宸勾唇笑起来:“那就看看是不是骨头长歪了,所以才使你看起来高了一些。” 钱怀瑾惊讶的瞪圆眼睛,回:“白哥哥你学坏了,你竟然也会跟我说玩笑话了。” “我是认真的。” 白宸转身进了内室,跟院子里的小厮们吩咐着抬热水来。 钱怀瑾站在廊下,看着那人的白衣背影消失在房门前,目光贪恋而温情。 这个人,终于是他的了。 刚才他牵着他走过集市,是在跟所有人宣布,他们两人自此,便是要在一起的。 啊。 心头满满的喜悦,压都压不住。 他恨不得出门告诉所有人,好宣示自己的所有权! 于是。 他站在廊下,也不管身边不远处就是巡逻的府中侍卫,也不管洒扫庭院的那些丫鬟小厮们。 他把手拢在唇边,隔着窗户朝着屋里喊。 “很好很好,我很喜欢!白哥哥,你要经常这样跟我说话,不要用冷淡的目光看着我!” “我好开心,我好喜欢看你笑起来时的模样!” “白哥哥,你听见了吗?我喜欢你——” “.......” 窗户被人从里面打开。 白宸手里拎着刚解下来的腰带,耳根红红的直接抬手砸出去。 “钱怀瑾,你没皮没脸是不是?” 院子里这么多人都不好意思听了! 钱怀瑾扬手接下绣着祥云纹路的月白色腰带,捧在怀里。 “我不管,我才不管,是你说的不用管别人的目光,我,我要告诉所有人,我们在一起了!!” “改天不止要看腿,还要看看你的脑子。” “白哥哥。”钱怀瑾扑到窗台边,两手扒着窗台,看里面的人脱外袍。 “我说真的,我很喜欢你笑起来的模样,似乎平日里你笑的并不多,但你在我面前笑起来的时候,我觉得你的笑容都是给我一个人的,也只能我一个人看。” “我对谁都笑,只是从前不对你笑而已。”白宸没回头,违心的说着话,嘴角弯起。 第421章 谁都没有资格阻拦别人的情感 扒着窗台的钱怀瑾,听完这话语调伤心。 “原来是这样,你从前根本就不喜欢我,那你现在喜欢我了吗?你不会是因为可怜我喜欢你,所以才答应跟我在一起的吧。” “怎么会!” 白宸皱眉,转过身想解释。 但视线触及对方还眉开眼笑的模样,就知道这人是在说笑。 他抬手,示意那边的人把腰带丢给他。 钱怀瑾却不愿意这般简单就跳过这个话题。 “对了,白哥哥,你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喜欢我,不,你就是没有说过!” 白宸脸色有些不自然,扬手:“把腰带给我。” “我不!” 钱怀瑾捏了捏手里的腰带,突然凑到鼻尖嗅了嗅。 是清苦的药香味儿,闻起来凉凉的。 白宸都愣了,咬牙怒喊:“钱怀瑾!你在做什么?” 这人是个变态么,竟然闻衣裳! 钱怀瑾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动作有些猥琐了,连忙补救:“不是,我只是突然闻见一阵香......咳,白哥哥,你身上好香。” 说到最后,竟然耳尖红红的低头笑起来。 他这一脸红,连带着白宸也跟着脸红,连跟人对视都不好意思了。 白宸垂着眼,快步走到窗台边,一把从人手里拽回腰带。 “砰!” 关上了窗户,隔绝视线。 “白哥哥,你还没说喜欢我......” “白哥哥?” “委屈了,我委屈了。” “那你快点洗啊,才一会儿不见面,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白哥哥?” “......” —— 宫里,御书房。 夕阳晚落,就在宫门要关闭的时候,一辆马车突然从街道行驶而来。 马车里下来的,是钟凌芳。 早就料到她会过来的南清弦和景钰,此刻都等在御书房里。 ...... 御书房。 三人坐在茶桌边,钟凌芳神色有些不好。 景钰端起茶盏喝了三两口,说:“就是这样,他俩就在一起了,婆婆你也听见了今天下午的事情,他俩牵着手在街上招摇过市,显然是已经正式要在一起了,劝不住的。” 短短一下午的时间,白丞相和钱家世子‘厮混’的消息,在皇城里算是炸了锅。 从街头到茶馆,没有人不知道的。 景钰他们收到消息后,就知道钟婆婆一定会进宫来问一句,便都在御书房里等着了。 钟凌芳听着眼前人说话,脸色是复杂的,说:“你们怎么都......” 都不喜欢姑娘家,偏要找个男子相守呢。 她并不是反对,毕竟这些孩子都长大了,一个个都是有主见的。 她只是一想到,往后他们都不会有孩子,心头就颇多遗憾。 南清弦抿了抿唇,看着一脸难过的钟凌芳。 “白宸曾经对我说,他原本这辈子都是不想成婚的,他从没想过要跟别人一起生活。” “白宸说,钱怀瑾是个意外,也是他命中绝无仅有的例外。” 所以任谁去,都是劝不住的。 钟凌芳眼眶红了。 “是我不好,他自小便对人都生疏,我也曾想过他那样的性子,往后哪家的姑娘能忍受,原来,他是不喜欢姑娘的。” “也不是这样。”景钰没忍住,嗓音温和:“钟婆婆,传宗接代不是必要的,人生在世只有短短几十年,活的快乐才最重要,很多事,一耽搁就是一辈子。” 一耽搁就是一辈子。 这话算是说到了钟凌芳心坎儿里。 景钰这才问:“与其看着白宸孤独终老,不如像现在这样,他身边多一个人陪伴,高兴就够了,您说呢?” “......” 沉默半晌,钟凌芳点了点头。 —— 春三月,花铃生下一对龙凤胎。 女儿名叫景昭意,封为如意郡主,儿子名叫景昭霖,封为南康世子。 母子平安,举国欢庆。 四月份举行满月册封礼的时候,众人都欢聚在王府里。 钱怀瑾和白宸也同时带着贺礼过来了。 看着皇寺里的主持诵完平安词,钱怀瑾便把白宸从官员堆里拽了出来。 两人骑马往城外去,四月是百花盛放的月份,此时踏青最为合适。 两匹白马在一片山野间,放缓了脚步,并驾齐驱,马蹄缓缓的行走在草地上。 入眼之处,是高山,流水,绿林与花草。 钱怀瑾看着身边人,笑:“咱俩提前跑出来就对了,不然一会儿肯定得被一群人拉着劝酒,我可是说过的,滴酒不沾。” “想喝便喝,我又没说过不许你喝酒。” 白宸依旧是一身白衣,骑马行于林间,仿佛坠下凡的佛子,清冷而孤洁。 钱怀瑾却是一身烈焰红装,头上带着贵气的世子玉冠,矜贵不可方物。 “那不行,你虽然没有要求过,但我可是十分自觉的,我答应过你的事,便一定要做到。” 钱怀瑾说的认真,脸上没有半分说笑的架势。 白宸转头看他,突然朝他伸出手:“想要牵手吗?” “......” 两人在一起已经有两个月了。 几乎隔两天,钱怀瑾就要往丞相府跑一趟。 慢慢发展成了,他搬东西住进了丞相府。 老侯爷在家里气的跳脚,骂着儿子有了夫君忘了爹,一度嚷嚷着自己也要住过去。 最后被钱怀瑾劝了半天,又提出要给他相一个老来伴,这才算完。 钱怀瑾从前是十分厌恶那些想要接近他爹的女人,这些年没少闹腾。 毕竟在他心里,再贤淑的女人,也比不上他娘亲。 可现在身边有了白宸后,钱怀瑾才明白一个道理。 人呐,还是身边有人陪伴,活的才有意义。 他爹都这个年纪了,侯府又大,他一搬走就显得更空旷了。 那是他亲爹,他自然是心疼的。 索性便想开了,他没有资格拦着他爹不准续弦。 谁都没有资格阻拦别人的情感。 不得不说,拥有一段良好的感情,是会使人成长的。 现在的钱怀瑾,已经会替别人考虑,从前无法无天的性子也学会收敛了。 毕竟已经不是自己一个人,他万一出了什么事,他家白哥哥会伤心的。 ...... 两人把马拴在溪水边,找了一大石头上坐下来。 大石头另一边藏在树荫下,腿脚能晒到阳光。 白宸刚用帕子把自己要坐的地方擦干净,那边的人已经在大石头上平躺下来了。 “钱怀瑾你快起来,脏。” 这块儿大石头是来往过路人歇脚时常坐的,干干净净,并无沙土。 钱怀瑾嗓音慵懒:“不脏啊,躺着多舒服。” 第422章 湖岸边鸟语花香,春光大好 白宸额角直跳,脸上都是嫌弃,他又拿出新帕子,垫在自己要坐的地方,这才坐下来。 “你嫌弃我,我看出来了,我已经每天洗两遍澡了,你还是嫌弃我。” “如果你改改随处都能坐的性子,我便能少嫌弃你一些。” “可是我不嫌弃你啊。” 白宸挑眉:“你凭什么嫌弃我?” 钱怀瑾委屈:“我的意思是,我总想跟你亲近,可你老嫌弃我,不让我抱,也不许我亲亲。” “......” 事实并非如此。 每一段感情刚开始的时候,两个人都会对对方保持极度高的探索热情。 会不由自主的想靠近自己喜欢的人,想有很多很多亲密。 白宸和钱怀瑾也一样。 但最近几次的亲亲抱抱之后,白宸发现,他竟然脑海中逐渐感到不满足。 那种感觉很难形容。 就像一池被扰乱的春水,相邻一侧就是汪洋大海。 他好奇想去探索,又不敢迈出最后一步。 只能被动的尽量避免所有亲密,来抵制池水不安分的荡漾波动。 他不知道钱怀瑾是怎么想的。 反正每次亲亲抱抱之后,钱怀瑾都能很好的及时终止。 发乎情止乎礼的。 这让白宸觉得自己虚长几岁,想法也比人更猖狂些。 于是就谨慎而克制的,杜绝一切可以避免的亲密。 可这会儿钱怀瑾的控诉,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白宸是有洁癖,但他却神奇的可以包容钱怀瑾。 钱怀瑾爱随处乱坐,他就督促他洗澡换衣裳。 钱怀瑾用完的物品随手就丢,他就安排一个小厮,专门跟在他身后收拾。 似乎生活里,原本他给自己规划的条条框框,遇到这个人的时候,就自觉放宽条款。 他从来都没有嫌弃过他。 他只是对自己脑海中在亲亲抱抱的时候,不时闪过的‘龌龊’欲望,而感到羞愧难当。 钱怀瑾侧头看着愣愣坐着发呆的人。 看一袭白衣的人眉眼放空,脸色微红。 咽了咽口水,便没忍住。 他伸手落在白袍膝盖上。 也没说话,只是指尖自然摊平,无意识揉着他的膝盖。 “白哥哥,你在想什么?” 白宸呼吸乱了一瞬,注意力都在膝盖上的那只手上。 他想躲开,但刚才被人控诉过‘嫌弃’,此刻也不忍心躲开了。 “没,没想什么。” “如果没有嫌弃我的话,我们,我们是不是......” 钱怀瑾躺在石头上,落在人膝盖上的手,抬高扯住白袍的衣襟,轻轻往自己身边拽过来。 他的目光坦诚而热烈,带着些恳求和鼓舞。 白宸视线不自觉沉浸在对方的眸色里,便生不出抵抗的心。 顺着他拽衣襟的力道,缓缓俯下身子。 两人耳边是热暖的风。 高飞的鸟,溪水横流,泉响叮咚。 最终,两张唇还是叠在了一起,呼吸交融。 溪水里有只小鱼在水面上蹦跶,带起一串水珠高高抛起,再潜入水底。 阳光照射在水面,映出一片耀眼的银光,随着波纹而变得嶙峋动荡。 钱怀瑾与俯身亲吻自己的人十指相扣,逐渐都有些难以自控。 他抬手,小心翼翼的触及他的腰部,月白色的腰带,被他按在掌中。 想扯开,又不敢。 犹豫半晌,他放开腰带,想把手收回来。 可不属于他的手却突然扶着他的手背,再次按回白衣腰间! 钱怀瑾反应过来,瞳孔放大,闪过浓重的惊喜,开嗓低沉而诱哑:“白哥哥?” “......” “嗯。” 白宸含糊的应。 这便是答应了,他允许了! 钱怀瑾手随心动,瞬间翻身而起。 ...... 湖岸边鸟语花香,春光大好! (作者:此处内容省略五千字,钱某人终于开饭了。) —— 六月,盛暑将至。 金銮殿里人多,便显得有些闷热。 南越西边几个城池,每年盛暑时节,都要干旱三两个月,导致半年的农作收成不佳,百姓们多有怨言。 景钰提出想开渠引水,修建出一条能长久利民的水道。 此事说起来容易,想真正去做,却是件惊工劳民的大事。 朝堂上的文武大臣们,意见归于几类。 一波人是赞同开渠引水,毕竟费时几年,往后便能长久无忧。 一波人是不支持开渠引水,细数了古往今来,都没有如此大的修建工程,怕最后弄不成,反倒费时还扔钱。 还有的是干脆浑水摸鱼,墙头草。 几个文绉绉的大臣就此事,争得脸红脖子粗,唾沫星子能喷湿地面。 白宸听的头都要大了,抬眼看龙椅上的人。 南清弦一时间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这件事是两边都有理有据,不能不听。 门外。 钱怀瑾手里拎着一只食盒,悄悄摸到了金銮殿门外,探头往殿内看。 不怎么费力的就在人群里瞧见了坐着的白衣身影。 唇角荡漾笑意,朝门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 他来送东西也不是头一回了,小太监像往常一样,熟练的猫着身子进去。 附在白宸耳边说了句什么。 正在头昏脑胀中的白宸,侧头往殿外看,就瞧见一道身影正热情的朝他招手。 殿里的人们还在吵闹着,白宸起身悄悄出了大殿。 两人在侧边的宫殿屋檐下,坐在栏板上。 “冰的木瓜牛乳甜羹,你多少用一些再去忙,这两日都没好好吃饭,我今天是特地抽空亲手做出来的,你尝尝。” 钱怀瑾打开食盒,捧出一碗凉羹,色泽奶黄,很是诱人。 白宸正是心浮气躁的时候,要是热食还真吃不下,但听说是冰的,才伸手接过来。 拎起瓷白的汤勺尝了一口,冰鲜甘甜,十分开胃。 他吐出一口热气,心口舒适了很多:“很好喝,天热了些,往后不必跑来宫里送东西,侯府的琐事也多,叔父娶了新婶婶,琐事都要你来打理。” “没事儿,我想来就总能找出时间。” 钱怀瑾看人能吃得下,也不枉他忙活一上午,累也高兴。 实在是这几日,朝中有事,白宸早起进宫,落日才回来,早出晚归的,两人见面的时间都少了。 钱怀瑾自然不会抱怨什么,他知道白宸忙的都是正事。 他只是心疼,心疼白宸最近奔波的辛苦,也担心白宸的身体。 亲手做了吃食送过来,总能哄着人多吃些。 第423章 谁都不能欺负你,只有我可以 朝中那些大事,钱怀瑾也帮不上忙,只能尽自己的力量,多关怀他一些。 但是对于白宸而言,他此生最缺的,就是这样一心一意纯粹的关怀。 看见钱怀瑾,心情都好了不少,刚才在殿里的焦躁也平息了许多。 他是越来越离不开眼前人了。 “等忙过这一阵儿,朝中便没什么事,我休沐一个月,到时候换我去铺子里给你送吃食。” “分这么清啊。”钱怀瑾笑起来,慢慢的,笑容就带了几分不怀好意,凑近些:“我更喜欢白哥哥在家里报恩,快抽空陪陪我吧。” 周围没有宫人,白宸转头看了一圈,凑过去安抚的在人唇上亲了亲。 惹得钱怀瑾呼吸一紧,不知餍足的就想再亲回去。 但白宸已经撤开了,把碗放回食盒里,笑:“回去再亲。” 钱怀瑾哎了一声,额头抵在白衣肩侧,哼唧着:“忙完了就早些回来啊,我在家里等你。” “嗯。” 家里等你。 这四个简简单单的字,让白宸一扫疲惫,心底是说不出的满足。 就像是一路漂泊的旅人,终于有了停靠的归宿。 钱怀瑾不会知道,他在白宸心里是多重要的存在。 白宸也不会说出来。 这是一点点关于爱的小心机。 一袭白衣的人,站起身回了金銮殿。 钱怀瑾抱着食盒,心满意足的回丞相府。 日子一天天的有着落,两人的结合,都像是被赋予了生命鲜活的力量。 彼此都感到平静而安心。 —— 八月中旬,暑热至极。 丞相府后院。 钱怀瑾学着景钰宫里的样式,叫人在后院也修建了一处名为‘游泳池’的东西。 在他看来,就是个露天的汤池。 但这很好玩儿。 毕竟白宸是不会去外面的河水里戏水的,但在自家清澈见底的干净池子里,那就不一样了。 天气闷热至极,树梢上的蝉鸣从早聒噪到晚,似乎就没有能安静的时候。 阳光炙热,把树荫下的池水都烘暖了。 屋子里虽然有木质的手摇风扇,但还是热的坐不住。 钱怀瑾让下人们都退下去,穿着一身薄衫,拽着白宸来到池水边。 玉石砌出来的水池,被倒进去干净的井水,虽然被晒的暖,但人泡进去还是比在屋里凉快不少。 水面上飘着托盘,托着凉茶瓜果,还有解闷儿的书籍和特制的扑克牌。 仅仅是‘接竹竿’和‘比大小’这样的纸牌小游戏,两人都能玩的乐此不疲。 打发时间呗。 毕竟白宸好不容易能在盛夏休沐一个月,自然是要每天都腻在一起的。 白宸还是不喜欢这样光天化日就袒胸露背的沐浴方式。 钱怀瑾便先脱了自己的外袍,穿着四角裤站在池水边拍着肚子劝他。 “都是这样的,安乐说了,这是他从外面学来的好东西,叫游泳池,在外面,几乎百姓家家户户都爱夏天游泳,这么好玩的解暑法子,咱们也得学学呀。” “哎呀,真没人,我都吩咐过了,谁都不许过来,就咱们俩,咳,我哪没看过啊,你害什么羞。” “......” 反复劝了半天,白宸终于脱了外袍,但实在不好意思脱长裤。 但夏季穿的裤子,也是轻薄布料。 钱怀瑾便由着他穿了。 自己率先下水试了试,舒服的眉眼都舒展开。 “啊,太凉快了!” “白哥哥,过来,你也坐在这里,嘿,注意脚下,要是滑倒摔我怀里,那就算你勾引我。” “胡说什么。” 白宸应了一声,也跟着走到水里来。 手摸着水温是被太阳晒暖了的,但人身体的温度,要远远高于微暖的水温。 于是进到水里,就还是凉丝丝的,冰感舒适。 白宸也喟叹一声:“是个好东西。” “你喜欢就好,否则我就白叫人修了,花不少钱呢。” “财迷。” “啊?是是是,我财迷,哪能比上白丞相您两袖清风,一身正气呀。” 白宸看人说话的模样,被逗笑了,勾唇:“你又因为什么闹呢?” 他能看出来这人突然气性又上来了。 钱怀瑾也不瞒着,他跟他没什么不好说的,撩了几捧水泼着玩儿。 语气愤愤不平。 “前几天,我听说有人质疑你收底下学子的钱财,把人安排到皇城任职,呸,什么玩意儿,自己考不上功名,理由倒是找的邪门,我就是生气。” 原来是因为这件事。 说来也简单,七月底是放榜的时候。 白宸过目了今年试考的文章,从试卷里挑了几份好的,废了一份满篇辞藻华丽,却没有主题的文章。 被废的那家人便心里有气,阴阳怪气的暗嘲丞相不公。 也曾在城里掀起一波浪,但没过两天风声就过去了,白宸也没在意。 此刻自然也劝钱怀瑾。 “你何须动气,纯属是无稽之谈,谣言总会不攻自破的。” “你好脾气,我可不是好脾气,你要真能收钱,这丞相府早就成金子做的了,平白受他们污蔑,狗东西们也是皮痒了。” “......所以?” “所以,所以我上门把那家人臭骂了一顿,骂的他们哑口无言,那学子亲口承认自己文章是东拼西凑抄来的,半个月都不敢大摇大摆走出门,这才算完!” 好歹他钱怀瑾当年也是皇城里头一份儿的纨绔子弟,整个皇城横着走。 这才‘归隐’了多久,那群人就敢跑来触霉头了。 “......” 白宸笑着摇头,这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钱怀瑾面色乖巧的凑到白宸唇上啄了两口,嗓音儿却凶狠:“我才不准那些人污蔑你,一句坏话都听不得!” “这么护着我啊。” 白宸笑起来,拿了一块剥好的柚肉,奖励似的喂到身边人嘴里。 钱怀瑾咬着柚子,汁水甘甜微酸,眯起眼睛,口齿含糊的说:“谁都不能欺负你,只有我可以。” 只有他能欺负他。 尤其是看人眉眼泛红,被他逼着喊怀瑾哥哥的时候。 那滋味儿简直是太美妙了! 白宸也瞬间就领悟了这人的意思,但已经听过许多浑话的他,已经不会动不动就脸红了。 既然聊到了这个话题,钱怀瑾心念一动,轻咳了一声,问出他好奇很久的问题。 第424章 今年的秋季围猎,就这么定下了 “白哥哥。” “嗯?” “你......” “什么?吞吞吐吐的,有话就说。” 钱怀瑾把脸埋在人湿漉漉的肩侧,小声问:“你也是男子,你就没想过要对我做什么?” 两人之间亲密的时候,一直都是钱怀瑾是主导位置,但其实,他并没有太反感另一种情况的出现。 但白宸从来都没有主动提出过要占主导位。 这让钱怀瑾很好奇。 当然,对于这种情况,他是非常非常喜闻乐见的。 他只是怕委屈了白宸。 他家白哥哥这样的人,真要反过来对他做什么,他也是不会反抗的。 白宸听人问出这个问题,愣了一瞬。 他抬手把肩上的湿发从脖颈撩开,思索了一会儿,很诚实的回话。 “洁癖,不想碰。” “......” 这个回答在钱怀瑾的预料之内,他瞬间眉开眼笑! 其实就是心底里担心会有被反攻的一天,所以才问出这个问题,主要是想试探一下。 心说要来就给他个痛快的,每回在床上都提心吊胆,这谁受得了。 此刻才算是彻底放下心来! “洁癖好啊,洁癖好!我不嫌弃,我丝毫不嫌弃,啊哈,我愿意碰,嘿嘿诶嘿......” 白宸拽过来一只苹果,直接把人哈哈大笑的嘴堵住了。 这什么人啊,不害臊。 —— 十月金秋。 去年国本刚立,没有举办南越国百年来的皇家围猎活动。 直到今年九月底,底下人禀报,说是皇家围猎场里出人命了。 看守林区的老头儿,夜里起来小解,摸黑站在茅厕里,却见地上突然出现了一只庞然大物! 看体型,不是猛虎就是狮子。 但事实上,皇家围猎场并没有这样凶恶的猛兽,也不知这东西是从哪里跑过来的。 老头儿缩在茅厕里,隐隐约约看到个大影子,又紧张又害怕,也不敢走出去。 再加上年纪也不小了,连紧张带害怕的,就这么吓死在茅厕门口。 直到第二天,换班的人才发现老头儿的尸体。 还在尸体外面不远处的树下,发现一只鹿! 嘿,这鹿也不知怎么长的,肥的像牛,胖的都没有鹿样儿了。 脑袋跟圆滚滚的肚子,活活像是柚子上摆了一颗鸡蛋。 再细细一想,便知道老头儿是大晚上被突然出现的胖鹿吓死了。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 老头儿的家里人越思量越难受,便想把那只害人命的胖鹿带走,杀了吃肉才解恨。 但说到底,胖鹿是皇家猎场里的猎物,此事该怎么定夺,还是得问皇上。 按理说这样的小事,要是放在其他任何一个皇帝那儿,估计消息到不了皇宫,官员们自己便能做主回绝了。 但现在的南越国不一样,哪有人敢欺负百姓啊。 从皇家围猎场到皇宫,一路上的县官、城官、巡抚大臣们,丝毫不敢驳回老头儿家里人的请求,只能一级一级上报。 毕竟如今有规矩,百姓只要喊出一个‘冤’字,不论事情大小,一定要秉公办理,还百姓一个公道。 于是,一件说小也不小,毕竟牵扯了人命,说大也不大,都怪鹿吃的太胖了这么件冤案。 便被写成折子,放在了南清弦的书桌上。 南清弦觉得这个折子有意思,恰巧当时景钰就坐在御书房里给夜铭写信。 他就随手递给景钰,让景钰说该怎么办。 景钰捧着折子,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一拍大腿。 “南哥,这围猎场里的猎物没有天敌啊,可不就得越来越肥嘛!” “那你说,该如何是好?” “不能叫百姓委屈啊,先把害人性命的鹿牵给人家,再赔偿一笔银子吧。” “好,就按你说的办。” 南清弦提笔开始写字。 景钰支着下巴,自己开始琢磨,半晌,义愤填膺的喊: “不行,为了叫周围百姓们安心,咱们势必得把围猎场里的猎物整顿一番了!” 南清弦思索一瞬,放下笔,笑道:“......你要是想出去玩儿,直说便是。” “......” 于是,今年的秋季围猎,就这么定下了! 南清弦喊人:“阿穆。” 很快,正在外面带御林军巡逻的阿穆,便被叫了过来。 阿穆被任职为御林军副统领,手下管着半个皇城的守卫御林军,今年已经十八了。 长的身形高大,比同龄男子都要健硕些,身高蹿的尤其快,几乎跟南清弦一样高了。 越是长大,眉眼就愈发深邃,浓眉大眼,瞳色越来越接近浅蓝,异域族人的特征十分显眼。 景钰也曾经好奇,叫人去打听阿穆的身世。 但都无从查起啊,毕竟阿穆很小的时候,就流落在街头,是真被林长风捡回来的。 捡回来的时候才三两岁,梳着一头小辫,穿着奇奇怪怪的衣裳,说着一口叽里咕噜的话,谁都听不懂。 至此,阿穆的身世便成了谜。 他此刻穿着银白色的武将盔甲,腰间挎着长剑,从外面走进来,单膝跪地,声线十分端正的喊:“参见皇上,钰王爷。” 景钰每次看到阿穆,都觉得这是南清弦二号,太像了。 两人五官长的不像,但说话做事一板一眼,包括日常冷冰冰的臭脸,简直跟南清弦如出一辙。 不愧是南清弦亲手教出来的。 “今年的秋季围猎交给你办,一路的护卫和行程路线,都由你安排,十天后出发。” 阿穆一听说能打猎,刚才还面色冷酷的脸上,瞬间眸子都亮了。 额前微卷的几缕发丝,垂在耳边跟着晃悠,肉眼可见的高兴! “是,小将一定仔细办好!” “跟傻孩子似的,过来。”景钰盘腿坐在软榻上,朝人招手。 阿穆站起身,走到软榻边,不知道师娘喊他干什么。 景钰用小碟从盘子里装上几块儿哈密瓜,递过去:“今年的新瓜,甜滋滋儿。” 阿穆爱吃哈密瓜。 “多谢钰王爷。” 景钰逗他:“喊声师娘听听?” “......” 阿穆有些不敢,朝那边桌前瞥了一眼。 景钰小声说:“没事儿,他听不见。” 软榻和书桌也就五六步的距离,这要是听不见,除非南清弦聋了。 南清弦却唇角弯了弯,没抬头。 第425章 钱怀瑾你怎么扣扣索索的 阿穆就耳尖儿红红的喊:“.....师娘。” “乖啦,拿去吃,我还给你留了两个大的,等天黑了叫人悄悄送过去,省得别人嫉妒,我可没有多余的给其他人分。” 这哈密瓜是邻国特供的,一年也就送来三十几颗,长途跋涉,运到宫里的时候得折损一半。 景钰给花铃送了两个,给白宸送了两个,这会儿又给阿穆两个,没剩多少了。 还惦记往烈阳城给他干儿子也送两个呢。 阿穆眸光柔了些,眼里是敬重,说:“您疼我,我知道。” “去忙吧。”景钰笑眯眯挥手。 ...... 此刻,丞相府。 正是秋风送爽的好时候。 庭院里,钱怀瑾别扭的坐在椅子上,背都快僵了。 手里端着一盘切好的瓜,鼻息间是哈密瓜的清香,但只能闻,不能吃。 “白哥哥,好了没有?” “没有呢,你再等等。” “......” 书桌上摆着笔墨纸砚,白宸正在给人画肖像。 纸上的人端着一碟瓜果,笑容灿烂。 白宸从前是不画人的,但最近却起了兴致,经常给钱怀瑾画画。 只因为前两天回侯府吃饭,老侯爷看着两人,说了句:“白宸啊,也不知往后你想起现在,会不会后悔。” 老侯爷对于自己儿子‘耽误’了白宸,心里一直是有愧的。 白宸便上了心。 他想把钱怀瑾和他最好的时候,都用画作留下来。 往后几十年里,会不会后悔他并不知道,但只要到时候把画作拿出来翻看。 他就能记起这段令他此生难忘的美好时光。 最后一笔落于纸上,终于画好了。 “好了,你可以吃了。” 钱怀瑾松了口气,瘫在椅子上,随后便站起身,端着手里的瓜走到桌前。 伸着头去看画作,随手用金叉子送了块儿瓜递过去。 白宸接过瓜,却转手喂到钱怀瑾嘴里。 钱怀瑾眉开眼笑的嚼着,说:“好看,画的真好看。” 白宸把人扯远些,俯身吃了吹还没干的墨迹,语气嫌弃:“去远点吃,不要染脏了。” “脏了就脏了嘛,我真人都在这里呢,你倒是对一幅画紧张的很。” 钱怀瑾抬手叉起一块瓜,往人背后拢着抱过去,手绕到前面把瓜喂到嘴边:“你说是不是?” “你不懂。”白宸张嘴咬了一口,转回身去房里拿能储存画作的盒子。 钱怀瑾把刚被咬了一口的瓜,直接丢自己嘴里,眯眼看着白宸的背影,跟着就进了房。 ...... 俩人这一进去,一个时辰后才叫人送去热水。 床幔里。 钱怀瑾餍足的看着怀里人,又凑到还微红的脸颊上亲了亲。 “白哥哥真好!” “走开,一身汗,别挨着我。” “那就洗澡嘛,我们一起洗。” “不要。” “要嘛要嘛。” “......” 进来送水的下人们,低着头快速放下热水就连忙出去。 白宸转头看着身边人,突然问:“如果几十年后,我们都老了,你会后悔吗?” 钱怀瑾在人脸颊啄吻,随口回着:“后悔什么?” “后悔.....没有妻儿和后代。” 钱怀瑾亲吻的动作停了一瞬,思索片刻才说:“你会后悔?” “不知道。”白宸摇摇头,“我,我原本就没想过要成婚,但我不确定你会不会后悔。” 如果钱怀瑾以后后悔了,埋怨他,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白宸是个敏感且多疑的人,越幸福就越不安。 “白哥哥。” 钱怀瑾嗓音低沉,额头抵在白宸的额头上,温馨的蹭了蹭他的额间。 “你于我而言,是世间最好的,在我心里永远都没有人会比你更好,要永远记得这句话。” “但别人有妻子和孩子,你没有。” “我有你就够了,我知道这样说你不会信,但我会用余生的每一天跟你证明,我只要你。” “......” 白宸抬手摸上眼前人的脸颊,勾着脖子吻上去。 两唇叠在一起的时候。 心静了。 ...... 送的热水直到再次放凉,也没用上。 (作者:此处省略五千二百字。) —— 十月中旬。 皇家围猎场,坐落在皇城北边的安瘩山脉附近。 是被圈起来的一整座山,占地面积大。 山上被人清理过凶猛猎物,极其适合围猎。 铺了浅薄一层的落叶林间,逐渐传来车轮和马蹄声。 皇家围猎仪队来了! 最前面开路的,是骑在马上的阿穆。 脊背挺直,眉眼肃穆,一身银色盔甲十分霸气。 后面跟着几十个步兵,整齐划一。 再就是明黄色的宽大马车。 里面躺着攥了一把牛肉干磨牙的景钰,以及闭眼假寐的南清弦。 后面跟着的深蓝色马车里,坐着白宸和钱怀瑾。 白宸手里拿着书,还没看几行,就满脸不耐的推开把脸放书上的人。 “白哥哥看我,好看吗?” 钱怀瑾鬓边别着一朵粉红色的花,这个时节还有花开放,也是不容易,却被人毫不留情的摘了下来。 还傻兮兮的戴在头上显摆。 “脏,别碰我的书。” “!!!”钱怀瑾揪住白宸的袖口,眉眼坚定的控诉着:“我不脏!” “你戴的花脏......钱怀瑾,你刚刚摘花以后洗手了吗?” “......” 再往后的马车里,便是愿意来参加围猎的公子们,以及想活动活动筋骨的大臣们。 洋洋洒洒三四百人的队伍,一路往山上去。 ...... 半山腰上有一处平坦而开阔的地面,清理的很干净。 这是留出来扎帐篷的位置。 眼下一小部分帐篷已经被扎好了,是城官先领着人忙活了一会儿。 南清弦下了马车,挥手:“扎帐篷,燃篝火,今天休息,明日开猎!” 一呼百应。 众人便各司其职的忙活了起来。 不远处的山坡上,有一片竹林。 竹林下是建了好几年的宽敞凉亭。 景钰就带着钱怀瑾和白宸在这里支起烧烤架,准备露天烧烤。 阿穆领着人站在不远处,算是守卫,等烤好了也能顺便吃两口。 南清弦跟官员确定好围猎大赛的流程,就也过来找他们。 来的时候,半片竹林都是烧烤的香味儿。 “南哥快来,钱怀瑾要把烤茄子都吃完了,他不给你留!” “嘶,钰王爷好不讲道理,茄子是我家白哥哥串的,我亲手烤的,怎么吃两串就得扣上不给皇上留的大帽子!” 景钰瞪他:“钱怀瑾你真小气,两串茄子还得计较,你怎么扣扣索索的!” “......” 谁先提的茄子啊! 第425章 原来是你不能吃辣啊,那肉呢? 白宸在后面坐着串素菜。 其实大部分的串儿,都已经被宫人们在马车上穿好了。 此刻他串的是刚刚一时兴起想吃的素菜,都是比较新鲜的,需要现在串好。 总共也没几串,他就亲自动手了,只当乐趣。 听见前面那两人,又开始因为这些幼稚小事争吵起来,白宸无奈的笑了笑。 南清弦走进凉亭里,挨着景钰身边坐下,从人手里接过两根用竹签穿好的肉串,咬了一口。 随后皱眉:“有些辣。” 没想到这短短三个字,却不知道触动了钱怀瑾的哪根神经。 他挑眉,不怀好意的在景钰和南清弦身上看了两眼,‘小心翼翼’的问:“原来是你不能吃辣啊,那肉呢?也不能吃.....” 话音未落,就看刚还在凳子上坐得好好的钱怀瑾,腰间突然被景钰从身侧踹了一脚! 红色的身影飞出两米远,摔在一片松软的林间地面上,滚了一身土灰。 景钰叉着腰瞪人:“钱怀瑾,你再敢胡说八道,信不信我让人把你绑在椅子上,什么时候围猎大会结束了再把你放出来!” “哎哟,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胡说!放心,我一定不外传!” 钱怀瑾自认为发现了什么秘密,笑的眉不见眼。 白宸和南清弦都是在钱怀瑾摔到草地上之后,才反应过来那人刚刚说的话......大有深意。 南清弦就坐不住了,挑眉看了那边草地上的人一眼,转头喊人。 “阿穆。” “在!” “安远侯世子想来是不饿,一会儿你们不是还要巡视山林吗?把他带上吧。” “是!” “......” 阿穆走到地上刚爬起来的人面前,二话不说就要把人拽走。 “哎!我错了,皇上饶命,皇上饶命......”钱怀瑾嗷嗷喊着,那模样似乎比窦娥还冤。 白宸站起身,从烧烤架子上拿了两把已经烤好的肉串,走到凉亭外面。 一把递给钱怀瑾,另一把递到阿穆手里。 “那你们两个就快去快回吧。” 说完这话,他靠近钱怀瑾耳边:“快走,我师哥脾气可不好,再留下来,就不仅仅是不让你吃饭这么简单了。” 不等钱怀瑾委屈喊冤,白宸轻咳了一声,又压低嗓音:“你误会了,我师哥自小吃饭的口味就清淡,不爱吃辛辣的东西。” 完蛋,他就该那么想。 想来也是,安乐怎么可能...... 钱怀瑾只能委屈的撇撇嘴,心说往后再也不乱说话了。 阿穆拽着人朝远处山林走去。 ...... 而凉亭里,景钰挑眉看南清弦,突然贱兮兮的凑近,问:“南哥,你最近不用上朝,那我是不是可以......” 这人竟然还不死心。 南清弦面色不变,回了句:“只这段时间有什么意思,你来当皇上,我便能每天在宫里闲逛,并且我也愿意献身,我们换一下。” “算了算了,那还是算了。” 景钰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想到自己要去面对文武大臣,和书桌上那么高的奏折。 他就在心底叹了口气。 看来自己这个反攻的想法,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实现了。 毕竟他真的丝毫都不想当皇上,有能躲清闲的机会,为什么不要呢? 只是自己得辛苦些....... 但其实也没那么辛苦,他还是挺快乐的。 习惯就好,越习惯越快乐。 —— 另一边,钱怀瑾跟着阿穆他们一起去巡视山林。 明天要打猎的山林,以及山岩峭壁上的洞穴,都得细细探查一番。 虽然皇家围猎场每年都会有人进来,看看有没有大型凶猛的野兽出没。 但毕竟野兽是防不住的,万一有个疏漏呢? 于是按照惯例,今天阿穆他们还是得带着人再去探查一遍,才能放心。 落叶交叠的林中,一切正常。 附近也没有大型凶猛野兽的粪便和脚印,想来还是安全的。 不然那只鹿为何好端端的能吃那么胖,没有天敌啊。 钱怀瑾自然也没当一回事儿,他被分到北边的那片山坡。 那里的树林更茂盛些,说是巡视,其实就是骑着马在附近的场地绕行一圈。 如果真的有凶恶的猛兽,听见马蹄声是会跑出来的。 钱怀瑾也是按照惯例,打马绕了一圈,侧耳听了听,没有什么动静。 便急匆匆的去找阿穆汇合了。 他没看到,等他走了之后—— 暗处野草藤的缝隙里,一个白影隐藏在白色的山石灰下! 不凝神细看,实在是难以辨识。 此刻的钱怀瑾如果知道,因为他这一点点猝不及防的疏忽,而导致明天白宸险些丧命在这山林里。 一定会恨不得拎着铁锹把这里挖地三尺,也要找出遗漏的危险。 可是他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 等他再回到凉亭里的时候,里面的三个人几乎都快吃完了,但也是给他留了肉串的。 一身草屑灰尘的人,在凉亭外面洗了手和脸,这才一边拍着衣裳,一边往凉亭里面走。 走到凉亭里面的时候,身上才算是干净了。 倒也知道不让白宸难受,没有往人身边坐,而是坐在景钰对面的位置。 一个人郁闷地啃着有些凉了的肉串,这算是对他说错话的惩罚。 景钰看人兴致不高,突然脑中一亮,就开始想办法搞些好玩的东西了。 “哎,钱怀瑾,咱们来一个赌约吧,比如明天谁要是在围猎里拿了第一,就可以得到一定的奖励。” “什么奖励?”钱怀瑾自然上钩。 毕竟此刻的钱怀瑾还不知道景钰会武功,并且骑射方面也是一等一的出众。 因为这么久以来,回了皇城后,景钰都没在众人面前动过武。 他身边永远都是有一群人围着保护他的,没有施展武力的机会啊。 景钰想了想,随后笑着说:“如果我明天能赢了你,那你就让白宸停止休沐,来御书房帮着批折子,让我家南哥休息半个月,如果明天你赢了,我就把白宸的假期往后再延半个月,让他好好在家陪你玩儿!” 不得不说,这个奖励条件对他们两个人都十分有吸引性。 第426章 钱怀瑾目瞪口呆的名场面 尤其是钱怀瑾,他巴不得白宸这辈子都不再往宫里跑,整天在府里陪着他吃喝玩乐。 当然这个幻想是不可能的,他也不会提出这个要求。 所以这回算是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多半个月也行啊! 当即就点头同意了。 但他还是鸡贼的问:“是不是不论咱们俩能不能拿到围猎的第一名,只要我赢了你,就可以算是赢了这个赌注?” 他这个条件,是景钰巴不得的,连忙点头赞同:“对对,就是这样,不管咱俩谁是第一,只要能赢过彼此,就算是胜利。” “好,一言为定!到时候你可别反悔。” 景钰在那边疯狂点头。 钱怀瑾还是觉得这人到时候会耍赖,于是站起身走到人身边,伸出手,要跟人来一个击掌为盟。 景钰挑眉,压下眼里的暗喜,自然是伸手应下这一掌。 他还生怕钱怀瑾到时候后悔呢,毕竟挖坑这种事儿,自己才是最擅长的。 另一边,钱怀瑾在心底美滋滋的直笑,只觉得半个月的假,已经到手了! 白宸想开口提醒,却接到了来自师哥的眼神警告。 他只能无奈痛心的摇摇头。 没办法,谁让他家里的人傻呢,这会儿想提醒都来不及了。 两人的手掌已经清脆的击了三声。 唉。 看来他要提前告别休沐,去到御书房里批折子了。 不过......也没关系。 他在御书房里的时候,自家师哥肯定不会在御书房守着。 到时候他就能把钱怀瑾也偷偷带进宫,在御书房里陪着他一起批折子。 而钱怀瑾在击掌为盟之后,才哈哈大笑,满脸的得意:“所以,你这几年没有在皇城,也没出去打听打听吗?往常哪一年的围猎第一的不是我,整个皇城的子弟们加起来,都没有我打猎的数量多!” 他有自信,骑射这方面,他说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景钰也来了兴致,他最喜欢的就是看人疯狂打脸了。 此刻十分期待明天钱怀瑾目瞪口呆的名场面。 他极其淡定的点点头,嘴上夸着:“真不错呀,看来要对你刮目相看了。” 钱怀瑾美滋滋儿拎着肉串儿啃,又坐回原位,此刻虽然肉串儿还是有点凉,但已经比刚刚美味多了。 心想,一场围猎,又能玩,又能换回他家白哥哥一直都在丞相府陪他,形影不离的。 这简直是一场极其划算的买卖,不亏不亏! —— 帐篷扎好没多久,天色渐晚。 景钰跟南清弦一起坐在帐篷里,两人都是刚刚沐浴过的。 南清弦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坐在软榻上看。 景钰十分无聊,只能在旁边支着下巴,一会儿扣扣桌子,一会儿摸摸茶杯。 南清弦终于是忍受不了对面的人那么多的小动作了,抬眼看他:“你想干什么?” “南哥,听说这山坡后面有一处月亮泉,泉水是弯月型的,特别好看,到了晚上更是银亮银亮,美不胜收,我们去散步呀?” “咱们都已经很久没有出过宫了,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你就不要待在这里看书了,带着我一起出去散散步吧,好不好?” “......” 面对这样的请求,南清弦怎么可能会不答应呢。 于是两人一起手牵着手,在夜幕下,散步朝着后面那道极漂亮的月亮泉走去。 —— 今晚的月亮很圆。 今晚的月色很亮。 柔亮的月光照在树林里,比平常的夜晚要明亮很多。 更何况不远处就是帐篷群,篝火映照着附近的山林都亮了起来。 景钰走在南清弦身边,拉着他的手,十分惬意的漫步在山林小路上。 “南哥,等明天给你赢回来半个月的假期,你可以带我出去玩吗?” “去哪里?” 去烈阳城啊。 景钰非常想去烈阳城转转。 但一想到,来往烈阳城几乎要两个月的时间,实在是太远了。 先不说南清弦不会答应,他自己也不能任性到非要拽着人放下朝政,跟他一起出去玩。 于是,烈阳城三个字,说到嘴边又咽下去。 即便他很想出去玩玩,但还是懂事的说:“就附近城池吧,算是来一个不大不小的旅游,旅游就是游玩。” “到时候,只有我们两个一起,你不是皇上我也不是辅政王,我们提着剑行走江湖!” 这样的生活,景钰在从前会觉得漂泊浪荡没有依靠。 但在深宫里面呆久了,只觉得外面自由自在才是最好的。 事实上,他十分怀念江湖上的那一段时光。 而南清弦也一样,一向自由自在的人,突然被拘束在宫里,也有些怀念从前的生活。 就像每当在夏天的时候,会有人惦记冬天的好。 而当真进入冬天,又会吹着寒风嘟囔:还是夏天好啊,至少暖和。 人呐,永远都是不知足的。 南清弦点头应声:“好,等回了宫,就看你想去哪儿玩,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不用太在意时间,如果多上半个月也无妨。” 话虽是这样说,但景钰自然不会任性。 明明知道这是一句不太可能会实现的承诺,但心里却是甜滋滋的。 好在他们都有对方可以陪伴,否则深宫里的日子,还真是不好过。 ...... 两人沿着山间小路散步,就快走到月亮泉的时候,突然听到了....... 一阵不太正常的水花。 原本以为是什么林中的小兽,在月亮泉旁边喝水弄出的动静。 但又觉得这样有规律的水花,不像是动物什么的能弄出来的。 隐隐还夹杂着男子的喘息声。 而这声音竟然还有些耳熟! 景钰和南清弦对视一眼,下一瞬—— 就看景钰撒丫子就要往水泉边去观战! 却被身后几步追过来的人,长臂一伸,拎着脖领子就捞走了。 而水泉边交叠在一起的身影,动作稍微停了一瞬。 白宸扭头避开钱怀瑾的吻,断断续续的说:“好像有人来了。” 钱怀瑾侧耳听了一瞬,察觉脚步声走远,回了句:“不管他们。” 他是安排了暗卫守在远处的。 而暗卫不敢拦住的人,也唯有宫里那两位了。 —— 另一边。 被人拽着后脖领子拉走的景钰,正在嘲笑那两人。 第427章 你耍赖!不带这么玩儿的 “没想到啊,那两人竟然玩的这么野!这山野林间,天为被地为床的......” 正在八卦的笑人家,笑到一半,突然一拍脑门,气呼呼的骂。 “可恶,人家冰清玉洁的好山泉,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就被那俩人给污染了!” 南清弦耳尖红红,似乎被刚才撞到的那一幕....... 给刺激到了。 于是,他一手揽着景钰的腰,直接把人打横抱起来。 “天色不早了,咱们也该早些回帐篷了。” 景钰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对方想干什么。 惊呼一声。 “不,不是不是,明天我还要跟钱怀瑾比赛呢,不行不行!” 但这样的呼叫显然没什么用。 因为南清弦附在他耳边说了句话。 “无妨,我知道你受得住。” —— 不知过了多久,连天上的月亮都被水泉里的两人羞进了云层里。 白宸就着清凉的溪水,简单洗了一下。 毕竟一会儿回到帐篷里,还要仔仔细细再洗一遍。 此刻正脸色羞恼的埋怨钱怀瑾。 “......都说了不要在这里,你非不听,总会被人撞见的。” 钱怀瑾穿着衣裳,黑着脸苦兮兮的跟人赔罪。 “往后绝不会在外面了,我保证。” 就算是那两位,他也不想让人瞧见白宸没穿衣服的样子。 看来这种一时兴起要改一改了。 看人还是不想搭理他,钱怀瑾委屈的撇撇嘴。 “白哥哥,也不能只怪我一个人啊,刚才你不也没拒绝嘛,而且你也很开心的样子........” 话没说完,他就挨了今天的第二脚! 被人整个踹进了溪水里。 好在现在这个时节,正是秋老虎的时候,炎热的很。 落进溪水里也没关系,不会受凉。 钱怀瑾抹了把脸,正要说话,就看那边的人已经穿着衣服走人了。 这才连忙手忙脚乱的爬上岸,嘴里喊着。 “白哥哥你等等我呀,这里这么黑,你等等我一起走......” 追着那人的身影跑去。 —— 天光大亮。 第一束阳光照耀在林中的树梢上时,空旷的场地上就已经站了一众人等。 看热闹的看热闹,要参赛的都穿好了盔甲,背上了弓箭筒,骑在高头大马上。 为首的有五个人,个个都是容貌出众,气势非凡。 南清弦穿着一身黑金盔甲,腰间挎着银魄剑。 其实这样的场合,他也并非是一定要下场打猎的,但至少要做个样子,算是射出待会儿的第一箭。 他身边就是穿着一套银金色盔甲的景钰。 长发全都被束在头顶,戴着一只金龙玉簪,一样的丰神俊朗,眉眼漂亮极了。 再旁边,就是没有穿盔甲的白宸。 他只是骑在马上做做样子,一会儿未必会射猎,只是跟在众人身边凑个热闹。 他旁边就是意气风发的钱怀瑾。 一身软银甲可谓是神采飞扬! 此刻,他正挑衅的看着景钰。 景钰自然不甘示弱,也回了个挑衅的眼神。 这两人待会儿是要争锋的。 钱怀瑾隔壁,就是安安静静骑在马上的阿穆。 阿穆穿着一身银白色的盔甲,此刻眉眼兴奋。 显然对即将到来的射猎十分期待。 几人身后,就是约摸四十多个皇城子弟,和王公大臣们。 直到前面打头的南清弦,抬手挥下:“出发!” 一众人等,这才浩浩荡荡的开始朝着森林进发。 ...... 枯黄的落叶被马蹄踏翻,扬起一阵阵叶浪翻滚。 清晨的阳光还算清凉,这个时间外出打猎是最好的。 等南清弦拔出弓箭,随意射中一只野兔的时候,后面的人们才逐渐散开,开始各自去射猎。 白宸骑在马上,跟在自家师哥身边,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开始聊起朝堂上的事。 毕竟他们俩今天志不再打猎。 而前面首先骑马飞奔出去的,就是景钰,钱怀瑾,以及阿穆三人。 阿穆无心争抢什么名次,他只是对这样的活动感到莫名的激动。 这是刻在骨子里的狂野。 景钰和钱怀瑾自然是卯足了劲儿,都要争当第一。 于是射猎这便开始了! 钱怀瑾想了一个损招,他不打猎,也要压制着不让景钰打猎。 但是...... 对于景钰十分娴熟的骑马技术,他感到有些惊讶。 毕竟印象里,这人平日里没怎么骑过马啊。 直到景钰开弓射出第一箭! 将一只正在腾飞的野鸡,一箭毙命! “你!” 钱怀瑾眼睛都瞪大了不少。 野鸡脖子细长,但还是没能逃过利箭。 这就让钱怀瑾大惊失色了。 连他自己都不能够保证,能把正在飞跃的野鸡一击毙命啊。 可景钰露的这一手,简直是让他无比震惊! 能确定一点,这人的骑射技术绝对非同寻常! “安乐你耍诈!你怎么没有提前告诉我你还偷偷练过!” 景钰不屑挑眉:“怎么着啊?我有什么好本事都得在你面前亮一亮吗?是你自己孤陋寡闻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跟我打赌,这会儿要反悔?” 钱怀瑾自然嘴硬:“谁.....谁要反悔了,我可没这么说,哼,你也不过如此,看我的!” 远处林里,蹦跳出一只傻头傻脑的野狍子。 钱怀瑾从箭筒里抽出箭,当即就射了出去! 而景钰直接拔出两根箭,一箭打开钱怀瑾的,另一箭将野狍子抢于箭下! 钱怀瑾气得都想从马背上蹦下来,嗷嗷喊:“你耍赖!不带这么玩儿的!” 景钰嗤笑一声:“谁规定的?谁规定不能打落对手的箭?你都能做出不要脸到跟在我身边的行为,我该怎么打猎是我的事儿,你啊,管不着!” “嘿,我说你堂堂一个辅政王,怎么做事这么没有章法,知不知羞啊?” “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我,既然不想毁约,那就别说废话,先走一步!” 景钰说完,策马狂奔! 而钱怀瑾脸色端正了些,这回没有耍赖的再跟上去。 眼下看来,是要拿出真功夫比一场了。 他哼笑一声,当即纵马,朝不远处的另一个方向奔袭而去。 ...... 这样大阵仗的马蹄声,自然把林中安歇的猎物们都惊醒了。 一时间,兽鸣和弓箭落地的声响,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第428章 林中凶兽来袭 看来今日,众人的收获都是要满载而归的。 —— 一处布满藤蔓的山壁下。 景钰原本都要骑马跑过去了,但却撇眼看见地上躺着半只野白狐狸。 可能是因为狐狸的毛太厚太多,却没什么肉,所以捕捉到狐狸的野兽,并没有把这只狐狸吃干净。 只是咬死,吞吃了一半。 雪白的狐毛几乎被血色糊满了,看起来惨不忍睹。 景钰皱眉,慢慢停下马蹄,观察着那只被咬死的狐狸。 看不清被撕咬的部位是什么样的齿痕。 反正能咬成这样的惨状,肯定是附近有什么食肉的动物。 他不由得提高了警惕,单手绕到肩后,拎出一支箭来。 就在这个时候,钱怀瑾从远处骑马奔过来,手里提着一只硕大的花豹子。 豹子还没死透气,奄奄一息。 钱怀瑾兴高采烈:“瞧瞧这是什么!这玩意儿你这儿可没有吧?可凶猛了,刚才我还险些被他挠上一爪子,还好躲过去了。” 花豹子。 景钰心头的疑虑打消了。 也对,这处山林里,不出意外的话,大的猛兽是没有的。 但这种食肉的豹子类,还是挺多见,所以能咬死狐狸也不奇怪。 他压下了心底那瞬间的不安。 “不就一只豹子嘛,我刚才打的那只鹿比你这大多了......” “......” 身后隔着三十几米远的地方,白宸和南清弦的马匹,正在缓缓朝这边靠近。 他们两人是漫无目的的在林中骑着马,边走边闲聊。 主要的大方向还是跟着前面那两个打猎的人。 毕竟也没有其他地方好闲逛的,算是跟在后面看个热闹。 钱怀瑾好一番的炫耀花豹子,炫耀完了之后,才看到地上的狐狸尸体,有些嫌弃的皱眉。 “这什么玩意儿?你出手也太狠了。” “不是我干的。”景钰顺嘴答话。 “不是你?哦,难道是我手里这只花豹子干的,那它死的不冤,凶的很,刚才还想咬我.......” “好了好了,别说了,走吧,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正在景钰调转马头,要离开这里的时候。 就听后面的南清弦突然慌张喊了一声。 “景钰,躲开——” 同时! 景钰察觉身后左侧传来了破风声响,余光瞄见一道白影闪过! 他瞬踩着马背飞身而起! 在空中定睛一看—— 嚯! 竟然是一只身长约摸有两米的雄狮! 狮子浑身毛发纯白,挂着脏兮兮的树叶和血迹。 这样高大的狮子竟然会出现在皇家猎场里,这是众人都没想到的。 狮子不同于豹子,豹子虽然身姿矫健,但毕竟体型要小一些。 只要应对得当,并不怎么危险。 但狮子就不一样了。 体格高大,性子凶猛,几乎是见人就咬,不见血不罢休。 此刻显然是因为他们闯入狮子占据的领域,这只白狮满脸凶相。 它张着血盆大口,扑到刚才景钰坐着的位置,纯白的毛发边缘还显着血色。 钱怀瑾撇了一眼地上的狐狸,喊:“小心些应付,这只可不一样!看来狐狸是被它咬的!” 景钰落身在钱怀瑾身边。 白狮直接扑倒了景钰的马,一口下去,鲜血飞溅,白马半个脖子都掉了! “小白!我的小白!” 景钰急的大喊,钱怀瑾拽着他的胳膊,生怕他赤手空拳朝那边的狮子迎过去。 远处,南清弦和白宸心急如焚,但又不敢策马长奔,生怕惊动了那边正在对峙的两人一狮。 也有其他人注意到这一幕,纷纷惊呼起来。 南清弦皱眉,当即弃了马匹,单脚踩着马背,一手抽出腰间的佩剑,纵身朝那边的白狮子飞去。 就在这个时候,白狮子已经不耐烦的甩开死掉的白马,再次一蹬后腿,朝着景钰和钱怀瑾的方向扑了过去! 两人头皮发麻,连忙各自跳开,算是堪堪躲开这一击。 但钱怀瑾骑着的黑马,就没有这么幸运了,被狮子再次咬断了脖子。 场面无比的惨烈。 刚才还精神百倍地两匹马,此刻都倒在地上,鲜血流了一地。 景钰最喜欢的小白马,特地从青城接回来的。 这会儿已经没有了气息,浑身是血的倒在地上。 景钰气的围着白狮子跃跃欲试,准备找机会轰掌,眼睛都红了。 “该死的东西,竟然咬了我的小白,钱怀瑾你愣着干什么,你先跑啊!” 钱怀瑾的轻功并没有多出众,留在这附近就是送死。 两人身上都只有弓箭,没有带着随身刀剑。 钱怀瑾扬着脖子喊:“我怎么能把你自己丢在这里,你也躲远点儿啊,不行咱们就跑,你要是受伤了皇上能砍了我。” 景钰咬牙:“要是让这只狮子跑出去,万一咬了人呢,它今天必须死在这里。” 他对自己的武功还是有把握的,但钱怀瑾并不知道这些,还在极力劝景钰快跑。 而这个时候,南清弦也已经赶了过来。 远处的阿穆察觉到这边不对劲儿,也骑着马往这边跑来。 “景钰,退开!” 南清弦大喊一声,拎着剑攻向狮子,算是瞬间把狮子的注意力引到他身上。 一人一狮,很快就缠斗起来! 景钰暂时安全了,心却揪了起来,急的额头冒汗,这回他不敢轻易挥掌了,怕误伤南清弦。 此刻的局势变成钱怀瑾和景钰没有武器插不上手,手里握着弓箭,也不敢轻易开动,怕伤了南清弦。 而南清弦手里提着剑,正在独自跟狮子对抗着。 白宸十分紧张的阻止其他人想要靠近的脚步。 毕竟围过去的人武功都不出众,受伤的风险就要更多一重。 白宸快速思索,面对一只狮子,有那边的几个人就足够了,人多反倒施展不开拳脚。 事实也正是如此,南清弦对上白狮子,轻易间并不落下风,身姿十分干脆利落。 几个转瞬,白狮子就痛苦地哀嚎着,前腿和后腿都挨了几剑。 但狮子这种猛兽,是越战越勇的,疼痛只会激发它的斗志! 此刻白狮眸子血红,恨不得把提剑的人活活咬死,飞扑的十分凶猛。 白宸转头朝御林军们吩咐:“你们别站在这里,快去拿绳网把这里围起来,绝不能让狮子跑下山!” 第429章 只差一点点,他就失去白宸了 山下多是村庄乡镇,万一发狂的狮子跑下山,百姓们可不会武功,那后果不堪设想。 景钰转头想抢御林军的配剑,却被不知情的钱怀瑾死死拽住。 “你不能去!你武功还不如我,去了就是送死!” “我有武功,你放开我!” “......” 两人撕扯间,阿穆已经走到了近前。 他骑着的马匹,根本不敢靠近狮子。 于是只能抽出腰间配剑,翻身下马,紧跟着就提剑迎了上去,跟南清弦一左一右应对着猛狮。 师徒两人,算是再一次齐心合力的上了这处‘战场’。 两人剑招几乎一模一样,配合的十分默契,很快就把白狮压制在一定范围内。 这让景钰多少松了口气,有了阿穆的帮助,似乎这次的猛兽危机很快就能化解。 白宸也翻身从马上下来,往景钰他们那边靠近。 可是刚走出没几步,他浑身一震,猛的喊:“别动!你们别动,别回头!” 钱怀瑾和景钰一愣,瞬间同时觉得后背发凉。 他们两人身后是一片野藤蔓,藤蔓旁边是大片的白山灰。 白宸看见了藏在白山灰后面的,另一双兽眼! 冰魄色的眸子,显然跟此刻正在战斗的白狮子一模一样。 是了,有公狮子在这里生活,那这附近势必就会有母狮子! 公狮子奋不顾身的跳出来,显然就是要咬死他们这些人,护着那边藏在暗处的母狮子。 周围是公狮子的哀嚎声,母狮子显然已经怒了,作势准备冲出来,却还没有动作。 只是藏在野藤蔓后面,凶狠憎恨的瞪着钱怀瑾和景钰两人的背影!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要凝固。 白宸心跳如擂鼓,额头冷汗落下来了。 那两人离母狮子的距离实在太近,不过只有三四步。 人的动作就算再快,也快不过猛兽啊。 他深吸一口气,嗓音发颤:“别动,你们背后有一只狮子,我喊跑,你们就分头往两边跳开,听见了吗?” 钱怀瑾急了:“那你呢?” “别管我,我自有办法。”白宸皱眉,话落,他直接喊出口:“跑!” 这一瞬,钱怀瑾和景钰同时纵身飞开几米,各自跳开。 与此同时,他们身形移动,母狮子也一个飞扑,从藤蔓后面冲出来! 它是要去咬钱怀瑾的腿! 就在这个时候,白宸飞身腾空,踹向母狮子的脖子! 好在是踹中了! 母狮子被他踹到山壁上,滚落在地。 但下一瞬—— 它似乎不知道疼一般,快速打滚站起身来,直接张大嘴朝白宸的方向扑咬! 白宸才刚落在地上站稳脚步,此刻显然是再没有躲避的时间了。 毕竟他的轻功不算好。 落在另一边的钱怀瑾,寒毛都要竖起来,脸色都吓白了,当即回身,冲向白宸身边! 这人站着等死,就是‘自有办法’吗! 如果白宸因为救他出了任何意外,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母狮子张开的大口,已经冲着白宸的脑袋咬了过去! 距离还差两步的钱怀瑾,肝胆俱裂! “白宸——” 就在这个电光火石间! 返身而来的景钰,想也不想的冲着母狮子拍出一掌! “砰!” 母狮子被拍中,兽身轰砸在山壁上,瞬间糊满了血色,这次再也站不起来了。 被拍开时,尖牙在白宸肩头划出一道血痕! 总算是没有咬下去。 景钰落地,直接就扑跪在白宸身边,刚才那一幕把他吓得腿软。 他抬眼打量着白宸,随后才猛的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就差一点点,白宸的脖子能跟肩膀分家! 钱怀瑾扑到白宸身边,把脸贴近白宸的脖颈。 感受着皮肤的温度,和颈部脉搏有力的跳动。 他脸色苍白,额头豆大的汗珠还在不停的往下落,牙关紧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白宸自己也吓了一跳,但心性自然是要沉稳一些,肩膀上的伤势火辣辣的疼。 他捏了捏钱怀瑾的胳膊:“放松点儿,没事,我没事。” 而另一边传来一道兽吼! 南清弦和阿穆同时把利剑刺进公狮躯干里。 这一场惊险的恶战,总算是解决了这两只猛兽。 南清弦盔甲上沾着血色,连拔剑都没顾得上,大步朝景钰他们那边走去。 “如何?伤了么?” “南哥,我没事,白宸肩膀受伤了。” “......” 远处的人们也都往这边围了过来。 其实刚才的恶战,在没参与的人们眼里,只不过是几瞬的功夫。 南清弦看了一眼白宸的伤。 是皮外伤,伤口不深,只有一道冒着血丝的浅痕,这才彻底安心。 他面色阴沉的看着附近的满地狼藉,几乎是暴怒的质问。 “这里藏着两只狮子都没有人发现,你们都是干什么的!” 众人纷纷跪地告罪:“皇上息怒。” 阿穆脸色也不好,他是负责此次围猎大会的,出了事自然是首当其冲。 此刻连忙单膝跪地,喊:“小将失职,还请皇上责罚。” 景钰转回头看,摇头:“也不能怪他们,实在是这一处的洞口太隐蔽了,防不胜防。” 此处先是角度奇怪的山壁,山壁上又垂着万年青绿的藤蔓。 而藤蔓侧边,又恰好有一片雪白的白石灰,两只白狮子藏身的洞穴,就在白石灰附近。 就算白狮子天天趴在洞口边,一眼扫过去也轻易发现不了。 除非狮子在林中蹦来蹦去,来人不避。 但这自然是不可能的,这处山林几乎平日里没有人来。 白宸点点头:“也不怪阿穆,时间紧迫,他们总不能把这片山一寸一寸的翻过来看。” 怪就怪这两年没有举行围猎活动,让狮子以为这是一座无人占据的领地。 钱怀瑾此刻终于缓过神来,看着跪在地上的阿穆,他也单膝跪下,面色愧疚。 “此事不怪阿穆将军,都怪我,昨天这一片是我来巡视的,我没有发现这里有两只狮子,都怪我,罚我吧。” 他无比的愧疚和自责。 如果不是昨天自己巡查的时候没发现狮子,今天也不会有这么惊险的一幕。 只差一点点,他就失去白宸了,心脏到这会儿还是没缓过劲儿的。 觉得眼前都一阵阵发黑,只能用尽全力的握着白宸的手。 白宸捏捏钱怀瑾的肩膀,有些后怕的说:“好在昨天你没发现,若是你自己对上两只狮子......” 第430章 还有狮子!洞口的藤蔓又动了 那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南清弦看着这些一个个跪下领罪的人,心知这也不是人为能控制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官员突然喊起来。 “还有狮子!洞口的藤蔓又动了!” 众人心里都是一惊,猛的回头。 却看到了啼笑皆非的一幕。 三只白绒绒的小狮子,踉踉跄跄地从山洞里爬出来。 懵懂的眼睛还不能完全睁开,仰起头看周围都费劲儿。 但它们已经察觉到了危险,也闻见地上来自公狮和母狮的血腥味儿。 都在害怕而无助的呜咽着,声音竟然跟小奶猫有些相像。 景钰惊讶挑眉,但转瞬就想明白了。 也对,狮子本来就是大型猫科动物。 南清弦回过神来,当即抬手:“去几个人,小心探查洞穴内还有没有大狮子。” 一队御林军当即应声,小心翼翼地靠近山洞。 而那三只小狮子的体型,还没一只哈巴狗大,自然是被御林军都忽略了。 三只小狮子跌跌撞撞的在地上乱爬,还不太灵敏的嗅觉,闻着地面的血腥味儿,急得哼哼唧唧,不知道该往哪儿跑。 景钰看了看母狮子,又看了看公狮子,心里有些难受了。 虽然这两只野兽刚才都有过伤人的举动,但这也是动物的天性使然。 想起刚才,最开始是公狮子自己出来战斗,想必母狮子没有及时出来帮忙,就是因为不想抛下洞里的这三只小狮子。 但看到公狮子已经十分危险之后,母狮子才逼不得已现身了。 它们是在用生命想保护孩子。 这么一想,景钰心里就不是滋味儿了。 也不是后悔杀了两只险些伤人性命的狮子,毕竟狮子天性是食肉的凶兽。 刚才若是手慢些,这会儿白宸就没命了。 他只是觉得,这三只小狮子多少有些可怜。 这么小,还没学会捕猎,生活在这深山中定是活不长久的。 ....... 很快,御林军就从洞穴里跑出来了。 “启禀皇上,洞里没有其他狮子的踪迹,这三只小狮子是否就地斩杀?” 南清弦正要点头,衣袖就被旁边人拽了拽。 景钰压低嗓音,犹豫着问:“南哥,你说这么小的狮子,如果我带回去养起来,它们长大了以后会咬我吗?会认主吗?” 毕竟景钰实在没有饲养狮子的经验,他最多只喂过外婆家的那只橘猫。 对于他想养狮子这个想法,其他人自然不敢说什么。 但白宸刚才险些被狮子咬死,皱眉劝了一句:“嫂嫂,野兽都是没有心的,万一养虎为患,到时候伤了你就不好了。” 南清弦自然也是这样想的,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敢饲养狮子。 而景钰的想法是,狮子是猫科哺乳动物,既然是猫科哺乳动物,那就一定能养出感情来。 他想试试。 “它们离长大还要好久呢,如果过段时间有咬人的迹象,到时候再处理掉也不迟,行不行?” 毕竟现在那三只小狮子,已经跌跌撞撞的朝他这边走了过来,连路都走不稳。 三只都被母狮子养的很好,毛发干净,胖乎乎的。 “南哥,你就让我试试吧,平日里喂食,我也都把它们圈养起来,一定不会受伤的。” 南清弦思索一会儿,看着景钰可怜兮兮的目光。 又想到这人在深宫里,恐怕也无聊得很,罢了,想养就养着吧。 于是他说:“把这两只大的狮子找个地方埋了,三只小狮子......找一个独立的帐篷,关在笼子里先养起来,等后天回皇城的时候,一并带走。” “是!”御林军拱手。 景钰这才松了口气,他试探着弯腰朝小狮子靠近。 眼睛都还没完全睁开的小狮子,自然不会对人有什么攻击力。 只能任由他一手一只,提着后脖颈的毛发给拽起来。 拽到半空中,小狮子不安的蹬着爪子,可可爱爱,完全没有反抗的力量。 景钰把三只小狮子交给了御林军,这才想翻身上马。 却猛然想起,他的小白没了。 刚才情况紧急,还没顾得上伤心,这会儿眼眶就红了。 他跑到小白身边,哭嚎着:“小白啊,我的小白啊,年纪轻轻的你就离我而去了,让我白发人送黑发马呀,白发马......” 南清弦黑着脸,把人提着脖领子拽起来,无奈哄着:“这么多人看着呢,等回去我再给你挑一匹小白马?” “不一样!挑的小白马都不一样,这可是当年陪我闯荡江湖的小白马呀,好日子才刚过了几天......” 南清弦无奈:“谁让你平日里给它吃那么好,瞧这匹马,膘肥体胖,狮子扑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躲,傻愣愣的站着,自然是会被咬死的。” “我不管,我就要我的小白,我的小白......” 南清弦没办法,只能挥挥手,示意围观着的人们都走开。 让景钰在这里撒泼闹一会儿,可能是被吓到了,借小白马发泄一下情绪。 他慢慢哄。 最后还是钱怀瑾站出来,说:“今日便不比了,算我输了。” 刚受到那样的惊吓,自然是没办法静心打猎了。 他这一认输,那边的景钰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点点头,泪眼朦胧的。 他伸手摸摸小白已经没了气息的脑袋,嘟囔着:“下辈子你还来找我吧,我一定尽快把你接到身边来。” 小白是一匹好马,是能听懂他说话的。 虽然南清弦他们都不这么认为,但景钰一直坚信,小白就是能听懂他说话的。 毕竟当时他一个人心如死灰的离开伏龙山时,身边只有小白陪着他。 那些经历让他在心底一直都把小白当做好朋友。 唉。 直到这个时候,才有御林军惊呼:“阿穆将军,您的腿!” 南清弦他们都是一惊,景钰也连忙回头去看。 就见阿穆纯黑色的裤腿上,此刻已经湿了一片,顺着裤脚缓缓的往下滴血。 鲜红的血液,蔓延在林间昏黄的落叶上,十分显眼。 但刚才由于血液还没有滴下来,所以众人都没有发现。 而阿穆也是个傻的,疼也不说一声,身板笔直的站着。 南清弦连忙走过去低头看,训斥:“刚才被咬伤了?也不说一声,腿是不是不想要了!” 白宸连忙走过来,皱眉扫了一眼大片血迹的裤腿:“走,快把他送回去。” 阿穆摇头,脸色有些苍白:“不怎么疼,就是骨头有些麻。” 被咬的小腿,狮牙磕了骨头,震的麻,一时间真不觉得疼。 第431章 阿穆是这个屋子里最淡定的人 景钰也顾不上哭小白了,被野兽嘴里满是细菌的牙咬伤,这里又没有什么杀菌的针剂,万一感染了,真会出人命。 “你们几个把小白好好安葬,埋在树林里。” “是。” 说完,他连忙担忧的跟着往帐篷那边走。 阿穆已经被几个御林军抬起来了,送出树林外。 而已经没有了打猎心情的钱怀瑾和白宸,自然也是跟着往树林外走。 ...... 帐篷里,钱怀瑾帮白宸把肩上的伤势处理一下。 桌上摆着打湿的帕子,要先把伤口擦干净,随后再敷上药粉。 “也不知道兽牙上会不会有些脏东西,万一起了炎症或者落了疤.......” 白宸嗓音低沉的说着,他是学医的,自然对炎症避如猛兽。 钱怀瑾撒着药粉,听出了弦外之音,安慰着:“阿穆将军一定不会有事的,皇上他们都在隔壁看着.......” “你手脚快些,我这伤不用包扎,撒些药粉蒙一层纱布就够了,我得去瞧瞧阿穆。” “白哥哥。”钱怀瑾把人按住,嗓音平静:“你担心别人,我也会担心你,总得把药上好,别急。” 钱怀瑾不懂医术,但刚刚听见什么兽牙有脏东西,起炎症,他心里就有些害怕了。 唯一能做的就是把人按着,仔仔细细的上好药膏。 白宸背对着身后人坐着,视线随意落在帐篷里的空地上。 “阿穆是我们几个看着长大的,不能出事,他还没有找到家人。” “嗯,别急,他也会没事的。” 钱怀瑾加快了涂药膏的动作。 几乎是他刚把纱布放上去,白衣就紧跟着被人拽了起来。 白宸站起身,快速系衣带:“我去瞧瞧,不用等我回来。” 说完,他急匆匆的往隔壁帐篷走去。 ...... 路上刚好碰见准备去配药的医师。 白宸会医术这件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自然跟医师交谈了起来。 “如何了?” “丞相大人。”医师拱手回话,“伤口已经清洗过,狮牙咬的太深,碰到了骨头,伤势倒是没有大碍,但您也知道,野兽的牙上,是有热毒的。” 热毒,指的就是能引起炎症的脏东西。 “若单是伤势,只需静养些日子就能下地行走,其实算起来也是皮外伤,但现在只怕染上炎症,如果发起炎症,是会要命的。” 白宸听着医师说话,脸色凝重,他自然知道这件事有多厉害。 “你先去配药。” “是。” 医师走远,白宸连忙往里面走。 帐篷里。 阿穆精神还好,伤口已经按压止血了,此刻正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只板凳。 受伤的腿正在板凳上放着,伤口被兽牙撕扯出一道鸡蛋长短的裂伤。 看起来并不严重,但其实兽牙咬的深,撞到骨头了。 身边几个人也都坐着。 景钰正在安慰阿穆。 “没关系的,只是被咬了一口,皮外伤嘛,刚刚医师也说没有伤到骨头,你好好养着不要下地走路,过段时间就好了。” 阿穆点点头,他不觉得这样的伤很重。 其实如果是其他的东西,造成这样的伤口,根本就不需要担心。 但现在问题就在于,这是被狮子咬的。 景钰想,狮子的嘴里有多少病菌,这些都不可估量,万一感染了,后果是很严重的。 但他自然不敢说出来,只能先安抚阿穆。 但看起来,阿穆是这个屋子里最淡定的人。 白宸的身影出现在帐篷里时,南清弦回头看了他一眼。 白宸浅浅点头,径直走到阿穆身边,弯腰再次看了看他的腿伤。 半晌,他嗓音平淡的说:“叫人去熬有利恢复的伤药,内服外用,没什么事。” ...... 安顿好阿穆后,景钰和白宸以及南清弦三人,站在了帐篷外面。 白宸实话实说:“现在也只能用最好的伤药,观察这几天会不会起炎症,伤口愈合的怎么样。” “是不是只要不起炎症,那就能很快愈合?”景钰还是想确定一下。 白宸点头:“嗯,但......很大可能会起炎症,因为兽牙咬的太深。” 南清弦望着帐篷里的灯光,嗓音低沉:“会好的,他能扛过去。” 白宸和景钰都没再说话。 —— 接下来的几天,围猎大会照常进行着。 只是钱怀瑾和景钰都没有再参与了。 他们闲来无事就在林子里支起烧烤架,弄些东西吃,吹吹风,看看树。 这样简单的活动,也比在皇城里面更让心情放松。 白宸肩上的伤好的很快,几乎过了两天就已经结痂了。 可阿穆腿上的伤,每天都换药,但似乎并不见起色,伤口看起来越来越红。 这不是个好现象。 南清弦心底焦急,下令提前回宫。 于是原本为期七天的围猎大会,匆匆四天就返程了。 ...... 启程回宫的第三天下午,正在赶路的途中。 阿穆的腿突然产生剧烈疼痛,掀开纱布一看,伤口已经红肿起来,这是发炎症的状态。 连带着身上的体温也升高不少。 这让同坐一辆马车的白宸十分揪心,连忙开了退烧的药,又给伤口换药重新包扎。 折腾了一大圈,阿穆的脸色却依旧不好。 前面马车里的南清弦和景钰听说之后,也来到了后面的马车里看望。 可也只能看看,并不能有什么实质性的帮助。 南清弦当机立断,吩咐队伍尽快赶路,不要停歇。 早些回到皇城里,用药医治也能更方便些。 ...... 原本需要七八天的路程,现在紧赶慢赶的,五天就回到宫里了。 而阿穆的腿伤却已经发炎,渗出脓水,伤口溃烂,这几天经历了两次清创。 清创的痛苦是显而易见的,要把伤口的腐肉,用淬了酒的匕首,生生刮下来。 每回换药,阿穆嘴里咬着帕子一声不吭,身上的汗却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 其余几人自然都是心疼的很,但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每天按时换药,小心照顾。 祈祷炎症能尽快过去,不要再恶化了。 景钰每天都在厨房里,盯着厨子炖鸽子汤,鸽子汤对伤口的恢复能好一些。 但心里却一沉再沉。 阿穆这样的感染程度,在这里真的会有生命危险。 所以最近这几天,皇宫里的气氛都十分压抑。 南清弦已经好几天都没有过笑模样,朝堂上也一片肃穆。 景钰只能往御书房送去汤汤水水,安慰南清弦不要太担心。 但效果甚微,空口说话,总归是治不好阿穆的腿伤。 第432章 阿穆的亲人,有可能在北安国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距离阿穆受伤,已经有大半个月了。 在白宸把阿穆接到丞相府住下之后,伤势看起来终于有了些好转。 却在一个傍晚,再次发起了高烧! ...... 景钰和南清弦赶到丞相府的时候,白宸和钱怀瑾也在床边站着。 躺在床上的阿穆,脸颊烧红,额头搭着湿手帕,明明一直都在擦着身子,可脸颊依旧滚烫。 整个人几乎已经神志不清了,烧的眼睛都睁不开,精神也陷入梦魇状态。 “阿穆,阿穆?” 景钰站在床边喊人,心急如焚,他从来没见过阿穆虚弱成这样。 仅仅大半个月,身形都消瘦了一大圈,躺在床上喊不应,额头布满了汗珠。 “屋子里围这么多人干什么?都让开,让开!” 景钰闷热的难受,这才发现屋子里还站着许多从前伏龙教的弟子们,都是来探望阿穆的。 不知道谁还把窗户关上了,似乎怕床上的人吹了凉风。 他喊着:“都出去吧,围这么多人,气都要喘不过来了,快把窗户打开,室内空气得新鲜流通懂不懂?” “.......” 很快,屋子里的人都出去了,夜风吹来,屋里凉快了些。 钱怀瑾也跟着出去了,他得去后面看看汤药熬的怎么样。 他去跑一趟,就能让他家白哥哥少跑一趟,毕竟换其他人去,白宸都不放心。 屋子里。 白宸拽来两只凳子,让那两人坐下,随后才说话。 “原本伤势都有好转了,但也不知是不是这两日来探望的人多,又开始发炎症,再这么下去.......” “不许其余人探望,从明天起,这屋子只能你自己进出。” 南清弦嗓音低沉,带着没休息好的嘶哑。 这几天夜里,一闭上眼睛,就梦见阿穆被狮子咬,他亲自教出来的徒弟,不可能不担心。 景钰心底有些自责,早知道秋季围猎会发生这些事,还不如不出去。 若是把阿穆的命搭上,他能自责一辈子。 三人都看着床上躺着的人。 半梦半醒的阿穆,并不知道有人来了,他额头满是大汗,似乎被腿伤疼得眉头都皱起来。 屋子里人少了,也就安静下来。 他的梦呓就听的十分清晰。 但三人都听不懂啊,面面相觑。 景钰凑近了些,问:“你说什么?阿穆?” 阿穆依旧眼睛紧闭,嘴里叽里咕噜的又嘟囔了一遍。 “.....阿帕,达达,达达,森额尔......” “什么?”景钰懵了,又喊了两声:“阿穆,阿穆?” 床上的人没有理会他了。 景钰只能挠挠额头,嘴里念叨:“阿帕和达达,还有森什么,这是......哪个弟子的名字吗?” 南清弦摇摇头,说:“没有这些名字,不像是中原人士的名字。” “似乎阿穆的眸色和长相,也,也不像是中原人士.......”景钰眼里闪过迷茫,总觉得‘达达’这词,很耳熟啊。 白宸说:“现在这样的情况,只能靠他自己扛过去,其他并没有别的办法了。” 南清弦脸色沉重的点头。 就在这个时候,阿穆又嘟囔了一句听不懂的话。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的。 景钰皱眉,莫名觉得有点像新疆语,烤羊肉串的调调。 随后,阿穆又喊了几声‘阿帕,达达’,就睡了过去。 —— 回宫的路上,马车里。 “南哥,阿穆的亲人到底在哪儿啊?为什么这么久了都没有消息。” 南清弦摇摇头:“不知道,整个南越国都派人去打探了,并没有消息。” “那......会不会阿穆的亲人,并不在南越国?” 南清弦转头看景钰,眼里闪过疑惑。 景钰又问:“新疆,你知道新疆吗?这里有没有这个地名?” 他刚才突然想起来了,曾经看过一个维吾尔族小品。 上面的演员似乎喊爸爸妈妈,就是‘阿帕,达达’这样的称呼。 南清弦再次摇头:“没有听说过有这个地方,你想说什么?” 景钰这才有些苦恼的垂眼:“是啊,这个地方怎么可能有人知道新疆这么前卫的地名。” 他想了想又问:“那有没有什么地方是沙漠多?不不不,也有绿洲,草地,反正地方很大.......算了。” 他越说越失落,觉得仅仅靠这些东西,并没什么辨识度。 只能自己嘟囔着。 “新疆啊,有羊肉串,有很多水果,葡萄干,奶疙瘩,哈密瓜.......” 说到哈密瓜的时候,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跟南清弦同时抬头。 他伸手揪住了南清弦的衣裳,问:“哈密瓜!我们前几天吃的瓜是哪儿来的?那个地方应该还有提子,对了,我上回看到你把我不想吃的大饼,给了白宸,那个饼叫什么来着?从哪儿来的?” 一瞬间的问题太多,南清弦皱眉想了想,回:“你说的是北安国送来的东西?青瓜和囊饼,都是北安国那边送来的,似乎是一个什么狼族的特产。” “......馕饼,那边是不是有沙漠?” 说到版图问题,南清弦了解的多一些,回答的语气也肯定。 “是,狼族占了北安国三分之一的地界,半是绿洲半是沙漠,那里的人穿衣服奇怪,送来的布匹上很多奇怪花朵纹路,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就放在库房里了。” “对了对了!”景钰拍手,“一定是,一定是这个狼族!南哥,阿穆很有可能是北安国的人,我们要不要帮他找找家人?” “现在?” 南清弦不想思考这个问题,因为现在去找阿穆的家人,总让他有一种...... 阿穆即将病死的感觉,这个念头他不愿去想。 景钰看出了他的犹豫,解释:“不是,我的意思是,如果能找到阿穆的家人,那他会不会心情一好,病就好了呢?” “......” 这种说法,南清弦并不怎么认同。 “南哥,或者我们告诉他,有希望能找到他的家人,让他尽快好起来,我们就一起带他去找家人。” 不管行不行,试一试也没关系,南清弦点头:“嗯,随你吧。” 景钰瞬间兴奋起来,总觉得有希望了。 第433章 我们陪你一起去找家人 “南哥,你说的北安国,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我听说离咱们只隔着一片海域。” 北安国。 南清弦对于这么一个近期才有些发展的小国,并不怎么上心。 但此刻听人问起,便把他知道的情况如实说出来。 “北安国是一个不太昌盛的小国,版图没有南越大,皇帝骄奢淫逸,不务朝政,但听闻近几个月刚换了新的皇帝,风气稍有改善,但整体还是不足为虑的。” 这话并非南清弦自大,而是四国里,北安是他最不放在眼里的存在。 不止他这么想,东升国和西夏那边,也是这样想的。 百姓饭都吃不饱,皇室的人却酒池肉林,这样的小国,存不长久。 南清弦停顿了一瞬,又接着说话。 “隔着一片海域,从前总推脱来往不便,跟咱们没有往来,但几个月前却主动给咱们南越送来贡品,并且提出想要跟南越交好,但我还没有给出回复,毕竟只是一个小国而已,没有什么利益可谈。” 南清弦的意思很明确。 如果他跟北安国交好,以北安那边的落后境况,势必会提出一些往来条件。 可北安那边并没有南清弦需要的东西。 到时候便会得不偿失,所以他眼下并没有要跟北安交好的打算。 说白了,他就是看不上那种皇室奢靡,百姓穷苦的风气,不想跟北安皇室的人打交道。 嫌弃的很。 “但现在不是有四个国吗?”景钰想了想,“南越,北安,东升,西夏。” 南清弦点头:“嗯。” 景钰思索着,又说:“这其中,咱们南越现在算是第一大国,紧跟着是东升和西夏,可北安虽然是最小的,但跟我们离得近啊,如果咱们帮忙把他们带的发展起来,并没有什么坏处。” 南清弦有些犹豫,那无疑是一件麻烦事。 “南哥,你要往长久打算,天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果往后东升和西夏两国联手挑事,仅靠咱们南越的力量,到时候多少会有些吃力。” 南清弦这才重视了一些,问:“你的意思是?” “但如果咱们受敌的时候,能加上一个北安国援助.......” 南清弦有些不屑:“北安那样的小国,自己的臣民都吃不饱,何谈能给我们带来帮助。” “对啊,所以我让你从长远看,如果咱们在他们最难熬的时候,帮他们一把,那往后就是自己人了,这样才能两国一起进步,站的也更稳一些。” “......” “就像你说的,他们现在还很落后,那咱们南越只要出一点点的东西,就能够帮他们,对咱们自己也并不损失什么,从长远看,伸出援手是个不亏的买卖。” 南清弦沉默一瞬,说:“你似乎对北安国很......” 景钰一愣:“嘶,是啊,我怎么对他们这么上心?不知道,反正我觉得,北安国咱们得帮。” “......” 景钰想,可能是现在知道阿穆是北安国的人,所以他在心底里总觉得该帮一帮。 别的不说,北安国有狼族啊,好吃的好玩的都多...... “如果咱们跟他们交好,那以后,我就能去看看沙漠,看看大海,南哥,我真的真的,不想一直待在深宫里,你会理解我吗?” 南清弦沉默了。 ...... 也不知道是不是冥冥中有什么玄幻的成分。 总之,景钰告诉阿穆,可以带他去找他的家人之后。 这孩子奇迹般的好了! 得知家人在哪后,第二天就退烧,第六天伤口就开始愈合。 不出一个月,嘿,活蹦乱跳下地走路了! 南清弦总算是开始大口吃饭,景钰晚上也不用听人突然惊醒了。 白宸连着休息三天没去上朝。 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啊。 —— 距离过年还有一个月的时候。 天气冷了起来。 景钰在院子里烤红薯,旁边坐着进宫来看他的花铃。 花铃的龙凤胎已经有七八个月大了,胖乎乎的两团小人儿,穿着一样的小袄,一粉一蓝。 “乖哦,先去殿里睡觉觉,让你们娘亲歇一歇。” 景钰挨个亲亲抱抱,这才让乳娘抱回殿里了,怕待在外面吹了寒风。 花铃仰躺在椅子上,喊:“嫂嫂啊,还好你不会生孩子,否则可太折磨人了。” “噗。”景钰笑起来,说:“我倒是想生,可惜条件不允许。” “给你!这两个都给你,你养着吧,我的就是你的,快抱走!” “你许诺的这么轻松,可瞧瞧你家里那位吧,一会儿就得慌着来要孩子,人家孩子有亲爹的。” 花铃不甚在意的摆摆手:“那把景言卿也留宫里住吧,你养三个应该也不费劲儿,我只想让空气都安静下来。” 景钰知道花铃带孩子辛苦。 虽然王府里有丫鬟和乳娘一大群,但花铃是个嘴硬心软的。 据说她自己能亲力亲为的事儿,从来不让丫鬟上手。 对待两个孩子,花铃真是用尽了所有的慈母心肠。 毕竟她没享受过的亲情,总想给足孩子。 两人正闲聊着,就看那边的御林军队伍,慢慢的巡视过殿外。 有道人影,前前后后在殿外转悠了好几回,似乎是想进来,却不知为何不进来。 花铃最先注意到,喊:“阿穆?进来啊。” 景钰这才回头看,也喊人:“你晃悠什么呢,我以为是哪个老太监腿脚不好。” “......” 阿穆这才有些不自然的走过来。 先是简单闲聊了几句。 景钰眯起眼睛看人:“你过来是有事想跟我说吧?” “我......”阿穆有些不好意思。 花铃思索一瞬,就明白了,问:“是回家的事?听说你的家人在很远的地方,你是不是想去找他们?” 阿穆松了口气,点头:“我不是去了就不回来了,我,我只是想去看看。” 事实上,院子里的另外两人,都很理解他想去找家人的心思。 景钰思索片刻:“你想什么时候去?” “过完年我就动身,可以吗?”阿穆眼里燃起希望的光。 “不可以。” 景钰摇头拒绝,看到对方一瞬间呆滞的脸色,他才笑出声。 “我的意思是,你再等等,等北安国回信,同意我们去跟他们的皇帝友好会面,我们陪你一起去!” 第434章 这人还是这么直男啊 —— 一月份的时候。 闹了许久别扭的姜肆和凌九歌一起回来了。 两人和好如初,景钰一群人也自然是替他们高兴的。 两人订下了婚期,是在十月份。 ...... 阳春三月。 阿穆的腿已经彻底好了。 两国也已经互通过书信,商议好具体什么时候出发,大约什么时间能够抵达北安国的边境。 也就是两国之间隔着的那片海域,叫明珠海。 整个行程,还是阿穆亲自规划的,预计路程两个月,能够抵达明珠海。 景钰原本是想要带着白宸和钱怀瑾一起出去玩。 但是南清弦要离开皇城往北安国去,朝堂上就必须得留下一个人坐镇。 这个人选,没有别人,只能是白宸。 白宸不去的话,钱怀瑾自然也不会去。 而姜肆和凌九歌,自然也有自己的军务在身。 于是,最后一起去出发的,就只有景钰,南清弦,以及阿穆三人。 随行的人也不多,御林军不过二百人,全都是从前伏龙教的弟子们。 带着给北安国的五大车见面礼,一行人浩浩荡荡,游山玩水的日子,算是正式开始启程了。 —— 这其中,最高兴的还得说是景钰。 毕竟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他还从来没有出去玩过。 这一次能跟南清弦一起出远门,算是一次得来不易的长途旅游。 更何况,这一路上有高山,有流水,有瀑布,有大河,有草原,沙漠,广阔的海域。 简直是弥补了他不能回到现代的遗憾。 而景钰也发现了南清弦许多反差萌的一面。 比如,每晚睡前喝的牛乳,原来并不是厨子往牛乳里放的糖。 而是南清弦会随身在行李里,带一只小糖罐子! 景钰也是无意间发现的。 某天在落脚的客栈里,他沐浴完擦着头发出来。 就发现角落里,南清弦站在桌子前,正拎着一只小木勺,从糖罐子里舀出糖来,放在其中一杯牛乳里。 这让景钰又感动又好笑。 然而站在人面前嘲笑的后果,就是第二天连上马车都是被人抱着去的。 很丢碾。 再比如,两人相处了这么久,南清弦的醋意依旧不减。 尤其是景钰在街上,看见了哪家俊俏的公子,或者是长相漂亮的姑娘,忍不住多看几眼,甚至要随口逗两句。 那南清弦就得板着脸,直接把人吓走。 这样的事情多了几回,景钰觉得很好玩,偶尔就故意刺激这人。 但每回受伤害的都还是他,再次被抱着上马车。 ...... 越接近北安国,阿穆的心情就越激动。 一向寡言少语的人,竟然也会跟主动跟景钰聊天。 在即将到达明珠海的前几天,小镇上已经出现了许多海里才会有的鱼虾海鲜,以及海带等腌制食用的小菜。 让景钰似乎能从空气中,能闻到海水的味道。 但其实还隔了几天的路程呢,不可能闻到,他知道自己是太期待了。 一行人坐在小镇酒楼里吃饭的时候,桌上大多都是海鲜,虾蟹,贝壳之类的。 景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海鲜了。 真是恨不得在这个小镇里,先住上十天半个月的。 但自然是不成,因为阿穆已经等不及了。 酒楼厢房里,景钰正啃着一只螃蟹。 阿穆端着一盘烤好的扇贝,送来了桌边,却没着急离开。 “师娘,我的亲人.......真的在北安国吗?是狼族?我是狼族的人?” 他问这话时,景钰正啃着螃蟹,点头:“你听说了?嗯,应该是这样的,我们也有查过,你说的话就是狼族那边的古语,其他没有别的地方能说了。” 至于阿穆那天在梦中说过什么话,他自己压根儿就不记得。 此刻听人这么肯定的给出答复,他心里就更多了几分期待。 南清弦坐在另一边,视线扫过阿穆的脸,似乎是看一眼少一眼了,眼里有些不舍。 但最终,他还是什么都没说。 心里想的是,如果阿穆在这里找到了他的亲人,一定不会跟着他们再回南越了。 说不定........ 阿穆会一直留在北安国? 可阿穆是他亲自教导的,十几年来,几乎没有分开过。 这么一想,南清弦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儿。 活像个即将看着儿子远走的老父亲。 景钰跟阿穆简单聊了几句,阿穆就高兴的出去吃饭了。 景钰把他掰了半天的蟹黄,放在南清弦碗里,算是一种无声的安慰。 两人相处这么久,已经极为默契,有些话自然不用说出来。 ....... 越靠近北安国的明珠海,景钰就感觉着南清弦的心情一天天低落。 终于在即将到达海域的那天下午,马车里,他终于找了个机会,开始开解南清弦了。 “南哥,其实阿穆能找到家人,是一件好事,你不是也一直希望他能找到家人吗?” 南清弦沉默了一瞬,回:“确实如此,但我没想到他的家会这么远。” 他从前想的是,如果找到阿穆的家人,他可以把人接到皇城里生活。 这样阿穆还是能够在宫里做事,以阿穆的本事,早晚会有大展身手的时候。 这孩子无论心性还是品德,都很出众,往后会有成就的。 可是现在,得知他的家人都在北安国的狼族,那是一个很远的地方。 先不说家里的情况如何,总之让阿穆的爹娘跟着阿穆一起背井离乡,来到南越国生活,显然不太可能。 景钰也看出对面人心里在想什么,他也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才知道这件事没法儿劝。 如果阿穆要留在北安国,那也是人之常情,没有理由拦住阿穆。 “南哥,你别急嘛,说不定阿穆不会想留在北安国生活呢?他一直都说很想回家看看,我能理解这种感觉。” “就比如现在,如果能让我回家看看,我也一定会兴高采烈的回去,但回去归回去,我还是会舍不得你,不会长久的留在我家,你能明白我说的话吗?” 南清弦眼里升起的一丝希望,回:“你的意思是,阿穆只是想回家看看,并没有想长久的留在这里?” “对呀,毕竟他很小的时候就跟在你身边,一直没有回过他自己的家,这都十几年了,他自己家里的人........说白了,跟陌生人也没有什么两样吧,毕竟十几年没见过面的人,感情也不会多深厚,你说呢?” 南清弦想了想,摇头:“可家人终究是家人,是旁人不能替代的。” “......” 这人还是这么直男啊。 第435章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大哥,我在安慰你,给点面子好不好?” 景钰嗓音温和的说话,凑在对面人怀里蹭了蹭。 南清弦揉了揉肩膀处的脑袋,叹了口气,说:“我都明白,不用担心,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不会拦着他,再说.......没有人可以一直在一起。” 景钰又不高兴了。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没有人能一直在一起,所以我们两个也不能一直在一起了?” 南清弦哑然失笑,知道这人并没有真的生气。 他把景钰揽在怀里,在人耳边低声叹。 “没有人能永远在一起,但我们两人的心,已经紧紧结合在一起了,我们宛如一体。” “自己和另一个自己,当然是永远都不会分开的,这跟别人不一样。” 不得不说,景钰听的心头暖呼呼,对这个回答还是比较满意的。 两个人搂在一起耳鬓厮磨了一会儿,心情也释怀许多。 直到马车停下之后,他们才听见外面....... 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 景钰微愣,顾不上被亲红了的唇角,欢呼出声。 “是大海的声音!我们到海域了!阿穆!” 外面当即有人应声,阿穆的嗓音也比平时欢快不少。 “师娘,我们到了!你快出来看,我,我从未见过有........” 事实上,此刻外面第一回 看到海域的众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一幕。 景钰掀开马车帘子,直接蹦出来,放眼往远处看。 眸色忽然就亮了起来! 鼻息间是海水微咸腥的风,乱石穿空,惊涛拍浪! 海上层层翻涌的浪花,蔚蓝色的海面,飞腾的海鸥以及天边大片的云朵。 一望无际! “大海!是大海!南哥,你快出来看,我终于见到海了!” 景钰激动的惊呼不停,眼里都要染上泪花。 他已经有三年多没有见过大海了。 包括大海的影像,以及记忆中的波涛壮阔,很久很久,没有见过大海了。 依稀有种回到了现代的感觉。 南清弦从马车里出来,真实的看到大海,比在画纸上,更显辽阔。 自然界形成的凶猛壮阔,能让所有世间人都望而兴叹。 不远处的海边码头附近,停靠着几艘巨大的轮船! 没错,就是轮船。 景钰盯着那几艘轮船细看,那些轮船的做工,竟让他觉得颇有些眼熟。 很像是......现代的船。 毕竟,景钰见过南越国的船,船体一般都是木头,帆布也只是寻常的挂根木杆和布。 但眼前的帆船不一样啊。 船体没有用木头,外面竟然包了一圈钢甲! 钢甲上还刻画着井然有序的名称,给每一艘船都起了名字! 船体高高扬起的米色船帆上,旁边还挂着一小块儿金色锦旗。 上面是一个‘北’字。 不知为何,景钰总觉得这样的船,似乎不太符合他想象中,古代的木板船。 而在所有的船里,他竟然看到了两个颇为耳熟的字! 岸边一共停靠着六艘轮船。 船体上刻着的名字,分别是—— 海棠,寒梅,团圆,乐安,云华,而最后的一艘船上,写着两个大字。 伏龙! 这让岸边的一群人们,都有些微愣。 伏龙。 他们从前就住在伏龙山上,师门名字就是伏龙教。 可现在,他们都已经将近三年,没有看过这两个字了! 毕竟现在南越国的军马,统一都叫南家军。 ‘伏龙’两个字,已经很久没有出现在他们眼前。 众人脸上挂着笑容,面对这样的巧合,彼此对视一眼,都想起了曾经在伏龙山上的时光。 而北安国的人,绝对不会知道南越国的皇上,曾经在伏龙教的那些事情。 毕竟南清弦登基后,过往从前,都算是皇室秘闻,很少有人会提及,也必然不敢宣扬出去。 所以这只能是巧合。 景钰望着那艘轮船,笑了笑,朝着身边人说:“南哥你看,这不是巧了吗?” 南清弦盯着那两个字,也勾了勾唇角,自然也是想起来曾经在伏龙山上的日子。 颇有些怀念。 很快,北安国的人就从码头那边迎了过来。 虽然是小国,但领头的两位将军并没有多卑躬屈膝的模样。 两人都是腰板挺直的拱了拱手,领着北安国的人齐声见礼。 “参见南越皇帝与钰王爷,两位一同来我北安友好会面,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 南清弦面色不改,抬手:“免礼。” 而已经听懵了的景钰,脑门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 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不会吧,这里竟然还能有这么先进的欢迎口号! 但接下来,更让他震惊的事情,还在后面。 长长的红毯,一路从码头,蔓延到景钰他们脚下。 景钰现在才发现,不止是红毯,两边还有北安国的人,手里举着...... 彩花礼仪炮? 就是那种一拽开引线,砰砰几声,炸出满天彩带小花的礼仪炮啊。 景钰都惊了。 “南哥,你不是说北安落后吗?我瞧着人家用的东西,可比咱们先进多了啊!” 南清弦瞥了那边举着欢迎横幅的北安人士一眼,低声回:“表面功夫罢了。” 北安皇室臭名昭著,他就不信新帝登基短短半年,能有多大的改变。 在鲜花彩带,以及热烈欢呼声中,景钰脸颊红红的走着红毯。 跟着北安国的那两个黑甲将军,上了其中一艘名叫‘海棠号’的轮船。 一艘船上,能坐六十个人都很宽敞。 南清弦在岸边留下了五十人,算是.......留个后路,万一有不测呢。 多余的丫鬟婆子们也没带,毕竟漂洋过海不是开玩笑的,丫鬟婆子们体弱,跟着上船怕是命都要丢了。 ...... 轮船破浪开动,高大的船帆冉冉升起。 船舱里。 景钰看着桌子上摆着的水果点心,都很新鲜,大部分竟然都是能防止晕船的食物。 比如柑橘和酸枣糕,还有泡水喝的酸梅膏,竟然还有准备好的薄荷凉饮! 这些都是能避免晕船的啊。 能看出北安国的皇帝,似乎为迎接他们,准备的还挺周全! 南清弦跟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将军,好像姓岳,名叫岳维山,正在船舱里说话。 闲谈一些两国不一样的地势,以及目前惯用武器什么乱七八糟的。 景钰懒得听,手里掰着一只橘子,出了船舱。 他自然是要站在甲板上,看看大海的风景。 第436章 有性命危险,举国陪葬 此刻还没有到傍晚。 甲板上阳光普照,海面风和日丽。 这个时节,也不是海水波涛的时候,轮船稳稳的行驶在海面上,速度却并不慢。 北安国派来迎接他们的将领,有两位。 一个是什么狼姆大将军,另一个就是船舱里的岳将军。 看起来,岳将军的年纪要大一些,约莫有三十出头。 而这个狼姆将军的年纪,似乎就跟景钰差不多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出头。 但身形极其高大,似乎比南清弦都要高一些。 景钰走到甲板上的时候,就看狼姆将军正在船头站着,似乎跟手下的人正说着话。 “航线就按照原来.......钰王爷。” “你忙你的呀,我就是闲着没事儿出来转转,我还.......没见过大海呢。” “钰王爷请自便。” 景钰听着人冷淡却不失礼貌的嗓音,点了点头,自己在甲板上散步。 那边的狼姆将军还在跟手下人说话。 “掌舵要稳,船体避免颠簸,更不能偏离航线,时刻注意周围风向,你们六个船手一人两个时辰,每日都按照规划好的进程航行,绝对不许出差错。” “......” 景钰站在旁边听了半天,只觉得这些人似乎对航海十分有研究。 连航线这种东西都弄出来了。 等那边的狼姆将军训话结束,正要转身离开甲板的时候。 景钰连忙把人叫住。 “将军请等一下!” 被他叫住的人,当即停下脚步,拱手问:“钰王爷,还有何吩咐?” “没有没有,你别这么客气呀,过来,我们聊聊天儿。” 名叫狼姆的将军,似乎有些微愣,但也抬步走了过来,站在景钰旁边,保持着该有的礼貌距离。 很快,景钰又叫人搬来了两把椅子。 景钰甩袖坐下,还抬了抬手:“将军也坐吧,闲聊而已。” 狼姆思索一瞬,便也坐下了。 毕竟来接人的时候,他家皇上叮嘱过,一定要对此次来会面的南越国众人,以礼相待,绝对不能得罪。 皇上还交代说,如果南越国的皇帝要问什么,就让他如实告知。 不能夸大,但也不能太伏低做小。 狼姆的性格,在北安国算是头一份的刚直不阿,所以此次迎接南越国的差事,就落在了他头上。 此刻看着对面大名鼎鼎的钰王爷,他在心底暗叹这人的气度之内敛。 位及南越辅政王啊,眉眼之间却找不出丝毫重于权谋的迹象。 同时,也凝神注意,准备接受来自强国的‘盘问’。 但他没想到,对方张口问的头一句话却是........ “哎将军,你们这船是怎么造出来的?” 啊。 狼姆一愣,如实回话:“是我们皇上亲手画出来的图纸,工匠们数十次锻造,测量尺寸......” “我刚才还听说,你们提到了航线,可是海面这么大,你们是怎么确定航线的?” “航线是先后派出数十只轮船,历经三个多月,无数次往返于海面,船体间接在海面撒下带有颜色的彩墨粉,最后定出来的航线,以及其余两条备选航线,用来应对海面突发状况。” “您往左前方看,第三块礁石上竖立着灯塔,能在海面上确定位置,灯塔上也有海水刻度,能及时观察涨潮程度......” “而这样的灯塔,在整条航线上有七只,在预估的时间内,只要看到灯塔,就会知道航线是正确的,不会在海面上迷路。” “......” 景钰听的目瞪口呆。 原本来之前,他和南清弦都担心过在海面会遇到危险。 但北安国的皇帝准确的给出答复,说是他们如果遇到生命危险,就拿整个北安国陪葬。 话说的笃定,景钰才好不容易说服了南清弦。 毕竟作为一个现代人来说,景钰对大海的恐惧,远没有南清弦他们大。 “这些,也都是你们皇上想出来的?” 狼姆点头:“是,皇上说,这叫简易的实时航线坐标,等以后有钱了,还会有更好的。” “......” 等以后有钱了。 景钰忍不住想笑,这北安国皇帝说话还挺接地气啊。 “你们皇上真聪明。” “多谢钰王爷谬赞。” 等等。 实时航线坐标? 这词有点过于现代化啊,难道这个时候就已经有这样的词汇了? 有可能吧,毕竟他并不了解航海知识。 “是真心的,能在这个乱世,从海面上整理出一条航线来,真的很不容易,听说你们皇帝登基才不过半年,竟然做了这么多事情。” 景钰只是随口感叹一句,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但听在狼姆耳朵里,误以为是在嘲讽北安国的动荡。 他顿了顿才回话。 “其实,我们皇上没有登基之前,便已经有长达两年的部署,整个北安国现在跟从前,已经大不一样了,等钰王爷到了北安国土境内,便能见得分晓,不乱的。” 景钰一愣,连忙笑起来:“不是,你别多心啊,我只是随口一说,其实我确实听过很多对北安国不好的舆论和成见。” 狼姆抿了抿唇,没有接话。 景钰接着说:“但我觉得,世间万物没有一成不变的,只要你们肯努力,一定可以让举国上下,日子都过得越来越好!” 狼姆眼里有些惊讶,随后嗓音恭敬了几分:“是,钰王爷说的对。” 景钰看了看无边的海面,转过头时,视线落在甲板上无缘无故摆的许多木箱子上。 “那些是什么?” 狼姆顺着视线往旁边木箱子看,回:“里面是防溺水的葫芦圈。” “什么?”景钰挑眉,不太明白。 狼姆站起身,很快就拿了一圈过来,放在甲板上。 这是用几十个空葫芦,缠绕在一起,做出来的圈。 狼姆解释:“如果船体受到撞击,快要沉的时候,把葫芦圈绑在腰间,人就能在海里飘起来.......” 游,游泳圈?! 不等景钰惊讶,狼姆又走到船边,往船体侧面指了指。 “皮筏子,一共六只,都在船体上绑着,如果有危险,就能放下皮筏子逃生,上面还有食物和水,以及求救用的烟雾弹和防潮火折子。” 好家伙! 难怪敢放话说有性命危险,举国陪葬。 这简直是万全的准备,更不用提他们乘坐的轮船后面,还有五只轮船保驾护航! 第437章 钰王爷,那位是我们北安国的摄政王 景钰震惊于这些人的未雨绸缪程度。 “你们......你们皇帝了不得啊!” 狼姆神色虽然依旧清冷,但眉眼处浮现些骄傲。 他点头:“多谢钰王爷夸赞。” 景钰回过神来,看着船下翻滚的浪龙,突然脸色大震:“不会吧,你们连发动机都造出来了??那玩意儿怎么可能!” 发动机怎么可能在这里被造出来! 狼姆一脸淡定的摇头:“那个不可以,皇上说没有制造的条件。” 景钰:“?” 景钰:“大哥,你们连发动机都知道是什么?” 救命,两国的科技力量这么悬殊吗? 景钰脑子有些懵。 狼姆沉默了一会儿,回:“钰王爷,我们是小国,但我们该知道的东西,也会知道的。” 其实狼姆从前听都没听过什么是发动机,但他家皇上说过。 说这话的时候,皇上还拍着脑门,一脸纠结难受,所以他印象很深刻。 “好吧。”景钰被打击的都懵了,问:“那你们没有发动机,是怎么能让轮船行驶速度这么快的?” 他指了指船底附近,花白的浪花,翻滚于船体两侧,都快模拟出发动机的效果了! 狼姆也没藏着掖着,回:“船桨。” “船桨?” 废话! 他还不知道划船得用船桨吗? 景钰又问:“那,那咱们预估多久能靠岸?一个月?半个月?” 来的时候,特地跟南越国帆船业的官员们问过,他们说北安国的海域,至少一个月才能到达对岸。 这是从前北安国渔民们的速度。 此刻,狼姆摇摇头,嗓音平静的吐出两个字。 “六天。” “?” 狼姆又说:“钰王爷,如果顺风顺水的话,最快四天半能靠岸。” “不是。”景钰瞪大眼睛,“这么大一片海域,六天到达对岸?怎么可能!” 在没有发动机的情况下,是什么样的结构,能让轮船在海面上行驶的这么快? 景钰的印象里,古代没有蒸汽机的情况下,一般的船体运转,都是要靠多人力摇动船桨,来产生动力。 而眼下这么大的船体,众人摇船桨得摇出火星子,才能让船跑的这么快吧! 狼姆有些无奈,心说大国人士也没什么见识啊,点头:“不敢欺瞒钰王爷,是真的五六天就可以靠岸。” 他们一条航线往返过那么多次,预估时间不会错的。 景钰懒得再说废话,当即站起身:“去你们的底舱,走,带我去看看!” “......” 狼姆只是略一思索,就跟着站起身:“那钰王爷随末将过来吧。” 只是一艘船而已,狼姆并没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 并且,打从心里为他家皇上的智慧,而感到骄傲。 南越就算是强国又怎么样? 在这些东西上,还是他家皇上的智慧更胜一筹! 毕竟南越那么大的强国,却也造不出如此快捷的轮船来。 而景钰是真的好奇了。 他跟着人往最下面的船舱走去。 想象中,应该会看到几十个人坐成一排,同时划动船桨的场景。 然而......并没有出现! —— 底舱里。 摆在他面前的,是一个非常精妙的大型机关! 一排排船桨,以对称的放置排列着。 两边船桨的手把,都被木板固定好。 而两片木板上,又都用麻绳各自捆绑。 麻绳之上,悬挂着两颗看起来极为沉重的铜块。 而整个船舱下方,只有七八个人坐在底舱里。 似乎另外的一些人都在休息,主要操作的只有两个人! 两人利用巧妙的杠杆原理,一推一拉,就能够仅以两人之力,带动几十只船桨! 配合船帆和风力,使得船体十分快速的往前滑行! 景钰看得目瞪口呆。 这是什么样超脱先进的思想,能把杠杆原理运用到极致啊! “你们皇上这脑子绝对不一般,这.......” 景钰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先劳心费力过一两年,随后一直都在吃喝玩乐中度过。 毕竟说起来,他发展商业,修改朝纲律法,开渠引水,以及完善官员体系。 这些都等于是,在原本就强盛的南越国境内,锦上添花的行为。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造出船体和现代化工具类。 他也曾经想过,要不要做一些现代化的交通工具,造福百姓。 但转念想到,这里的铜铁资源都十分匮乏,要做出发动机蒸汽机那些东西........ 他自己本身又不熟悉这方面的知识,加上资源也跟不上,所以想了想就放弃了。 毕竟以南越国的鼎盛强度,这些东西有没有都不重要,百姓一样安居乐业。 他最多是叫人做些简易的自行车,当成小玩意儿一样代步行走。 可人家北安国这边,就已经不声不响地造出超人力轮船了! 啧。 景钰在心底说,这一趟来的不亏,似乎能学到很多东西啊。 他在底舱里研究了好一会儿,思索着能不能用这些杠杆原理,做出四个轮子的人力车。 狼姆朝着底舱里其他北安国的人们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们不用紧张。 大大方方任由景钰观看。 ...... 等景钰回到船舱里,坐在南清弦身边嗑瓜子的时候。 才隐隐觉得这样的做事方法,有些熟悉,但又说不上来哪里熟悉。 反正整个人都懵懵的。 —— 结果也如狼姆说的那样,轮船在海面上行驶了五天,正正好好的顺利靠岸。 这一路风平浪静,连大的颠簸都几乎没遇到过。 不过景钰目测了这片海域,似乎也不是什么暗流涌动的地势。 整个海面因着地理原因,十分稳定,很适合当做观光海域游玩。 海面也不算太大,没有他想象中的辽阔。 不过想来也是,如果这儿跟太平洋似的,那估计累死这里的人,也定不出航线来。 ...... 船体靠岸的时候,正是清晨刚过没多久。 岸边已经站了乌压压一大群人,正在等着迎接他们。 狼姆朝着岸边挥了挥手,才转身跟身边人介绍。 “贵国皇上,钰王爷,那位是我们北安国的摄政王。” 景钰定睛一看,紧跟着就眼神一亮。 漂亮啊,这摄政王的模样长的......真是如花似玉! “凌寒寻。”南清弦瞥了景钰一眼,念出那边摄政王的名讳,语气不冷不热,“相貌不凡。” 景钰轻咳一声,收回视线,说:“这一般般啊,也没多好看,是吧南哥?我都没怎么看。” “......” 一边站着的狼姆,抿了抿唇,说:“摄政王是末将的亲堂兄。” 第438章 不知所措之际,又满怀欣喜 堂兄。 好家伙,他当着人兄弟的面,说人家长的一般般。 嘶。 景钰略显尴尬,连忙也热情的朝着岸边挥挥手。 一行人算是井然有序的下了船。 ...... 名叫凌寒寻的北安国摄政王,穿着一身浅紫色锦袍,戴着一条金龙腰带。 南清弦目光在金龙腰带上停了一瞬,心知这是代表北安国皇帝来迎他们的。 也算是不失礼数。 凌寒寻抱拳拱手:“贵国皇帝,钰王爷,有失远迎。” 南清弦抬手:“不必客气,有劳王爷相迎。” 两人客套寒暄了几句,便让出路来。 “两位贵客请上车吧,今晚先下榻行宫歇息,待明日养足精神,便往皇城去,此处码头离皇城仅有三天的路程,皇上在宫里准备了宫宴接风......” 景钰听着那边摄政王说的话,原本没在意,过后才察觉哪儿不对。 先上车? 上什么车? 他呆滞的抬眼往这群人身后看。 路边浩浩荡荡的停着八辆铁甲车! 不,模样更像是铁甲公交车,长方形的车身,最下面是一排车轮。 这? 景钰愣愣的被南清弦牵着手往前走,也更看清了铁甲公交车的全貌。 一共分两层,乘客顺着步梯走到上面,约莫能坐三十人。 下面一层坐着十几个蹬车轮的侍卫,两排一共十六只轮子。 其中有六只轮子是木制的,方便刹车。 握着方向盘的司机侍卫,目不斜视,坐姿端正。 后面一排蹬车轮的人们也一样,他们甚至还戴着礼仪胸花和白手套! 景钰看的目瞪口呆,喃喃问话:“你们,你们连公交车都造出来了??” 跟在身边的狼姆,一脸平淡:“代步工具而已,钰王爷请移步上车吧。” “......” 景钰心脏怦怦跳,上车的时候,腿脚都是抖的。 是激动的。 他隐隐有个猜想,但不敢想。 南清弦和后面的阿穆,都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心想着倒可以学一学,把技术带回南越。 兴许是怕他们不自在,两国的人没有坐在一起,狼姆也跟着那位摄政王,上了另一辆车。 ...... 景钰坐在车上,身边是南清弦,周围还坐着他们自己的人。 众人都忍不住满脸好奇,看着前后这八辆‘豪华铁车’。 南清弦看景钰脸色不对,安慰:“别害怕,异国总是会有些不一样的东西。” 好嘛,南清弦倒是比他都淡定! 景钰缓慢点头,视线移到车窗外。 木制的车窗,能够推拉,甚至装上了遮光纱帘窗幔。 他拽开窗纱,往外面看。 车子被一层的侍卫们同时蹬动车轮,像是刻意控制了速度,避免车子颠簸。 这也给车上的人,留出了足够的观光时间,但行驶的速度却不慢。 景钰看着窗边飘扬的彩色绸带,每一根绸带上都写着四个大字:“欢迎光临!” 这一刻,他有些迷糊。 ...... 车子不过一个时辰,就行驶到了镇子上。 他们此刻要穿过镇子,往距离皇城最近的城池去。 景钰左边能看到大草原,听闻那里的城池叫驯风城,也是今晚他们要住下的地方。 右边,就是浩瀚的海域。 开车的侍卫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侍卫,穿的衣裳也带着些盔甲,像个小统领。 妈的,司机右上方还有块儿铜镜! 这是连后视镜都装上了? 景钰心脏怦怦跳。 他怀疑,北安国境内,也有一个穿越人士! 也许是他的目光太热烈,开车的司机从铜镜里看了他一眼,但很快就移开目光。 “小将名叫摇星,任职皇卫军副统领,此次负责诸位的行车安全,王爷要是有想问的,尽管开口。” 对方主动说话了,景钰坐在第一排座位,离得近,自然就聊了起来。 “摇星统领,这些车,都是贵国皇上亲手做出来的?” “不是。”握着方向盘的人摇摇头,“皇上画图整改数次,由工匠们做出来的。” “......” “你们皇上......” 景钰不知道该怎么问,总不能直接说你们皇上是不是穿越来的吧。 那边的摇星又说话了。 “皇上心思巧妙,不过这些东西也没什么,只是代步而已,有用的东西要数那边的水车,草原上的牧民们,吃水......” 摇星指了指远处。 景钰顺着看过去,震惊挑眉。 一望无际的草原上,隐隐能看见十几只水车! 结构像是现代的摩天轮! 但没有摩天轮那么高,是由许多木水斗组装而成的。 这些运转的水斗,在一条大河里盛满了水,随着木轮的滚动,把木斗里的水,翻转到半空,再倒进另一边岸上的巨大木桶里。 这样一来,源源不断的河水,就能通过十几只水车以及铁水管,被送往草原深处! 景钰激动的捏紧了椅子扶手,说:“南哥,我,我跟你说过的这个,就是这个!但我想不起来具体怎么弄,最后只能放弃了,我......” 该死。 同样都是穿越的,对方脑子怎么这么好呢! 难道这就是学渣和学霸的区别? 景钰曾经无比后悔,自己没有多关注一些课外知识,但现在,似乎这种遗憾可以补救了! 而南清弦此刻,眉眼间已经没有了最初的轻视态度。 他没想到一个小国,竟然能有这么多可以学习的东西,这让他不由得对还未见面的北安国皇帝,多了些看重。 ...... 驯风城到了。 这里倒是没有更多的现代化痕迹,还是原本的帐篷和马匹。 说是行宫,其实就是几个高大华丽的帐篷,被规划为皇家御用,此刻拿来接待南清弦和景钰。 到达帐篷门前,下车的时候,天色刚过正午。 帐篷里已经准备好了无数美食,入目的一切,都充满了民族特色。 景钰简单洗漱之后,就在摄政王和狼姆将军的陪同下,吃完了一餐。 烤全羊,炭烧牛排,手抓饼,烤馕,马奶酒...... 席间倒是没有太多重点的交流,主要是聊聊驯风城的风土人情。 景钰能看出来,这里就是蒙古族大草原啊。 一切都陌生又熟悉,让他不知所措之际,又满怀欣喜! ...... 第439章 另一位未曾谋面的穿越者 饭后,他走在帐篷周围散步。 目光所到之处,全都是一望无际的蓝天白云。 牧羊人赶着牛马,奔跑在大草原上。 这样的景色,让人心灵都平静下来了。 身边跟着阿穆。 景钰随口跟人闲聊,最后提起阿穆的家人。 “别急,等我见到北安国的皇帝,让他帮你找家人,既然知道是狼族的人,那就不难。” “多谢师娘。” “对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你不在,去哪了?难道是怕见人,自己躲起来了。” 阿穆腼腆的笑了笑,回:“兄弟们都没见过草原,康达城主养了些好马,邀请我们去草原上骑马逛了一圈。” “康达城主?很热心的那个大叔。” “是。” 两人一边走,一边闲聊。 ......几天后的景钰想起这一幕,懊恼的拍了拍脑门。 谁能知道阿穆的家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却在草原上错过了让他们见面的好时候。 阴差阳错的,竟然没让凌寒寻和狼姆将军看见阿穆的脸。 —— 在天快黑下来的时候,景钰坐在帐篷门前看草原落日。 却听见另一边有人喊话。 “阿诺,你的快递到了!” “阿诺?你的快递啊。” “......” 景钰:“?” 快递? 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那边走去。 就瞧见一个蹬三轮的大叔,驮着一车包裹,正把其中一个包裹递给一个约莫十岁出头的高瘦男孩。 “终于来了!我在皇城金铺子买了一只马鞭手柄,哇,漂亮!谢谢暮叔!” “拿去,我还要往后面小镇子送货呢,赶回来天都要黑了。” “暮叔快去吧!” “......” 小男孩捧着手里的镂空金柄兴高采烈的往回走,景钰直接冲出去,拦在了人面前。 小男孩吓了一跳,慌着把手柄藏起来,生怕人抢。 “小孩儿,你们这儿还有快递啊?” “......” 阿诺看了看眼前长的好看温柔的人,很快就冷静下来,以为这是南越国随行的人。 “是,买东西,送货上门,你们南越国没有吗?” “......” 景钰的酒楼里倒是开展了送外卖的服务,但这种隔着好几天的路程,运输物流的体系,他从未想过。 说起来有些惭愧,他从前的脑子里,怎么就从没想过要在南越开物流通道呢! 南越自然是有镖局的,但相比北安国这种有专人负责派送的体系,还是略显落后。 果然安逸使人懒惰啊。 “咳,南越......也会有的,你去玩儿吧,去吧。” 阿诺有礼貌的朝人弯弯腰,随后才往自家帐篷那边跑。 只剩下景钰,若有所思的站在原地,看着天边的落日余晖。 跟另一位未曾谋面的穿越者相比,他做的实在太少了。 真的要向人家好好学习! —— 接下来的三天,也是在铁甲车上度过的。 几乎两个时辰,铁甲车会停靠一次,给众人休息的时间。 期间,北安国的人还送来了橘子薄荷糖,也是防止晕车的。 准备的很贴心很认真。 至少让南清弦和景钰都很满意。 北安国虽然是小国,但按照人家这样的发展趋势,不出五年,势必能更上一层楼。 更何况,人家的皇帝也聪明,对他们没有任何防备,或忽视无礼的行为。 这一路上的照料,都是精心准备过的,让人挑不出丝毫错处来,却也感受不到有被阿谀奉承的意思。 整个行程的招待,都十分温和有礼,就像春风细雨一样,让人感到十分舒适。 终于在一个下午,一行人到达了北安国的皇城。 天乾城! ...... 铁甲车在北安国百姓们热情友好的欢呼声中,朝城内的行宫驶去。 景钰透过车窗,笑眯眯的朝百姓们招手,得到了更热烈的欢呼回应。 这种感觉很好,完全驱散了他原本抱着‘人生地不熟’的思维。 北安国准备的行宫,宽敞大气。 这是挨着皇宫不远处的一个附属宫殿,没有什么稀奇的。 用来当做招待外宾的住处。 摄政王凌寒寻倒是没有再跟着进来了,而是跟两人简单说话后,就往宫里去。 狼姆将军也跟着走了。 转而陪他们说话的人,换上了阮家丞相。 阮家丞相名叫阮云华,看起来成熟稳重,已经领着人等在行宫门口了。 众人又是好一番寒暄客套,算是跟着进了里面。 —— 景钰沐浴更衣后,得知阮丞相要陪同吃饭,便觉得无聊了,左不过又是些欢迎的话。 也没纠结多久,他打算出门在皇城里逛逛,尝尝这里酒楼小馆的饭菜。 于是,跟南清弦说了一声后,他就领着两个小侍卫出门了。 南清弦并不担心景钰的安全。 一是景钰的武功,轻易没人能动。 二是景钰的身份,轻易没人敢动。 ....... 北安国皇城自然是热闹富庶的,也没比南越国的皇城差多少。 只是建筑风格略微有些不同。 南越国的布料绸缎,花纹都淡雅矜贵,而北安国不一样,大多数百姓们穿的布料,都是花里胡哨的。 交错在街头,看着就更显民风活泼些。 景钰在街道上溜达,摸摸这个,瞧瞧那个,自己转悠着还随口吩咐。 “嘿,这不比在行宫里舒服?外面多自由啊,那个烤羊肉串给我买一把!” “是,王爷。” “那边的水煎包也来两只,隔壁的虾仁凉面买一碗,带过来咱们找个酒楼尝尝去!” “是,王爷。” “......” 就这样,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侍卫都离开了。 景钰也没走太远,就在集市街道上等着他们。 路边的百姓来来往往,倒是没有几个人着重盯着他看的。 毕竟他刚才沐浴过后,换了一身轻便的白衣长衫,头发扎了个马尾辫,看着就跟寻常的小公子没什么两样。 随着街道另一边的木桶马车行驶过来的时候,周围百姓们一瞬间热闹起来。 “来了来了,李老头又带海货回来了!” “哎呀,我家孩子就爱吃虾,这回可有新鲜的了!” “李老头,我家老娘要的爽口海蜇,你拿回货没有?等着喝粥呢!” “......” 这么一番热闹的场面,景钰自然也挤过去围着看两眼。 第440章 我可太害怕了,疯狗病不好治 在一处干净的青石板上,被喊李老头的中年大叔,手脚麻利的往石板上铺好锦布。 又在锦布上放了几只扁的铁桶。 随后,马车上的高大木桶,被李老头和他的家里人,各自拽着一边,倾盆倒出! 周围百姓们惊呼不断。 就看那木桶里,各类能食用的鱼虾贝壳,大的小的都被木板隔开。 但这会儿倒出来落在地面铁桶里,却直接混在一起。 毕竟一会儿就会被食客们买走了,不必分清楚,在桶里已经是清晰可见。 一只只鱼虾膘肥体大,看着极为喜人。 围观的百姓们,似乎都能瞧见已经做好的满桌海鲜。 很快,众人就积极的哄抢起来。 景钰也就退后几步,毕竟最近几天,海鲜吃了不少,他没打算再买鱼虾。 喊去买东西的两个小侍卫还没回来,似乎这是饭点儿,卖食物的小摊生意都好得很,得等一会儿。 但李老头这边的食客们可等不了。 没多大一会儿,几只铁桶里的海鲜就全空了! 铁桶空了,人群自然也散了。 景钰随便瞄了一眼,就瞧见了李老头手里的......鱿鱼? 大鱿鱼! 好家伙,这要是买下来,能做出好多好多铁板烤鱿鱼啊! 景钰馋了。 于是,他拎着自己的钱袋子,凑着就过去了。 “老板,这只鱿鱼我要了。” “给我装起来吧。” “......”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 景钰皱眉,看着铁桶另一边突然冒出来的人。 穿着一身浅粉色的长衫,四五月份的天气,竟然手里捏着一把折扇。 呸,装文雅! 长的倒是.......还挺好看,但这并不能成为跟他抢鱿鱼的理由! 景钰挑眉,十分有礼貌的抱拳拱手:“对不住了这位公子,我来的最早,一直都在旁边站着,刚才也是我先开口的,所以这鱿鱼该归我。” “李老头,给我装起来。”明棠瞥了那边的陌生男子一眼,压根儿不理会,“二两银子,放这儿了。” 那边的白衫公子看起来气质不俗,倒是不知道在这天乾城里,还有人敢跟他北皇明棠抢东西的。 但既然是生脸,那便也无需理会,他付钱买自己的东西就好了。 景钰看那人提上装着鱿鱼的竹筒就要走,眼睛都瞪大了一圈,急行两步就追了过去,挡在粉衣身前。 “我说,这鱿鱼是我先看中的,我已经在旁边站了好一会儿,正准备买......” “阁下,我劝你识相一些早点离开,嘶,瞧着脸生,你不是皇城人士吧?” “怎么着啊?”景钰一听这话,脸色就变了,挑衅:“不是你们皇城人士,就不能替自己出头了?我倒要听听你是个多厉害的人!” 两人四目相对,各不相让。 一白一粉两道身影,身高几乎一致,相貌气质也都是万里挑一的,就这么站在街头杠上了! 周围百姓们原本还想看热闹,但目光触及粉衣男子,都是倒吸一口凉气,哪敢多看,撒丫子就跑了。 景钰瞄了一眼周围群众的反应,嗤笑一声:“你还是个街头小恶霸?” “嘿你这人讲理不讲理?鱿鱼,我看中的,我付钱了,你拦路不让我走,咱俩谁是恶霸?” 景钰不理会这人,恶霸就得修理一番,他朝后面的李老头喊话。 “我先看中的,我等好一会儿了,二两银子是吧?老板,我给你五两,鱿鱼归我了!” 出门在外,不蒸馒头争口气,景钰哪儿受过这气,从钱袋子里摸出五两银子,拍在马车木板上。 “哇哦,五两银子,你好有钱呀,我好害怕。”明棠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要绕开这个没事儿找事儿的人。 “站住,你走可以,我也付钱了,把鱿鱼给我!” 景钰自然是追上去,这会儿已经不是一只鱿鱼这么简单了。 争得是一口气! 好家伙。 明棠气笑了,他就没见过比自己还横的人! “我今天要是不给你,你能怎么样?活吃了我?” 景钰脚步朝人逼近:“不怎么样,不给我就抢,这是我的!” 明棠脸色都不变,笑的愈发灿烂:“你动我一下试试?” 开玩笑,在他北安国的地界,敢这么对他说话的,眼前白衣男子还是头一位! “拿来吧你!”景钰才不废话,伸手就夺,以他的武功,从人手里夺个竹筒还是很简单的。 明棠只感觉眼前晃悠过来一只手,紧跟着就手指头一疼,竹筒就跑对面人手里去了! 折扇也飞了! “靠!有没有人管,啊?当街抢劫瞧不见?报官去啊!” 说完,他一个生扑,怕这个会武功的人抢完鱿鱼就跑了。 这哑巴亏他北明棠可不吃! 景钰倒是没想到这人不会武功,正美滋滋准备提着鱿鱼走人,侧面就扑过来一个人影。 他已经许久没有跟人动手了,再说武功高,怕误伤对方,犹豫一瞬没出脚,就这么被人扑到了地上! 竹筒咕噜噜滚到一边去。 青石板地面上,俩人就这么撕缠在一起! 景钰急的吼:“松手!你他妈往哪拽?打架是这样打的?一点武功都不会,就知道揪头发,你怎么娘们唧唧的!” 明棠手脚并用,压在人身上,一手绕到后面揪住白衣脖领子,一手揪着衣襟,死不放手。 “想跑是吧?闹成这场面你想跑?没门儿,我不把你丢牢里关几天,我白在这儿混两三年!” 景钰丝毫不怂,索性躺平:“嘿,原来你也是个外来的,不是皇城原住民啊,那你狂什么!劝你快点放开我,否则关牢里的可能是你!” “那咱们走着瞧!”明棠把人抓紧,还警告一声:“别乱动嗷,逼急了我咬你!” “我可太害怕了,疯狗病不好治!” “......” 买完东西回来的两个小侍卫都傻眼了。 他俩身形一动正要去把自家钰王爷救出来,面前就唰唰落下两个暗卫。 暗卫衣襟上,有皇家龙纹! 小侍卫当即明白,那边跟钰王爷打架的人,似乎身份也不一般! 顾忌着周围百姓们,怕影响不好,他们连忙低声说:“我们是南越来访国的,那边打架的人,是我家钰王爷!” 两个暗卫一听这话,也傻了,回:“粉衣裳的,那是我们皇上!” “......” 这事儿算是闹大发了! 第441章 这俩人是真认识啊? —— 谁能想到,两国还没开始正式友好会面呢,这就打起来了! 两个侍卫加两个暗卫,都彼此防备的看着对方。 心知这要是一个处理不好,那就是两国开战的后果啊。 最后,四个人极为默契的同时转身离开,各自飞远。 这种情况他们哪能处理,得去喊能处理的人过来! 于是—— 行宫里。 “皇上,不好了,钰王爷在大街上跟人打起来了!” “......” 与此同时。 刚跑到宫里没找到人的凌寒寻,还没来得及坐下。 “王爷,不好了,皇上在大街上跟人打起来了!” “......” —— 街头。 景钰好不容易翻身把人压下来,正准备撤开身子跟这个疯狗病的人分开,腿就又被人抱住了。 这回是真恼了,吼:“你他妈有完没完?大街上打成这样不觉得丢人吗?要打架就好好打,你跟个泼妇一样!” 明棠手脚并用,胳膊搂着身上人的腰身,腿缠在人腿上,嗤笑一声:“啊对对,你不泼妇,你不泼妇你抢我鱿鱼!” “谁抢谁啊,跟你说不通,智商250的傻哔,撒开我腿!”景钰身子往后挣,想把腰间的胳膊掰开。 “是,我智商250,你智商多高啊,双Q加起来比猪圈那几只猪崽儿都厉害!” “......” 景钰想骂回去的话,到嘴边停了一瞬,五官疑惑到有些扭曲,并且费解。 “你们......你们北安国连双Q都研究出来了??逗我呢?” “......你不是北安国的人?” “哥们儿南越的!” “......” 明棠挑眉,眼里闪过惊讶,这才发现两人刚才的对话有些不对劲儿。 两人都沉默了。 半晌,明棠松了些手劲儿,试探性的唱了句。 “一闪一闪亮晶晶?” “......” 景钰逐渐瞪大眼睛,脱口而出:“满天都是小星星?” “你爱我,我爱你。” “蜜雪冰城甜蜜蜜。” “!!!” “!!!” 景钰猛地揪住眼前人衣襟,问:“你们皇上教的?还是你.......” “昂?你口中的北安国皇上,应该就是我,不是,你,你先等会啊,你让我想想。” “.......那我们去那边屋檐下坐着想?” “好!” —— 于是,南清弦和凌寒寻各自领着人,从街道两边赶过来,最后聚在屋檐前面。 看着不久前,才彬彬有礼说了告辞的彼此,俩人脸色都有些尴尬。 南清弦问:“王爷来此是?” “接人。” 凌寒寻问:“皇上来此是?” “接人。” “......” “......” “皇上!皇上在那里!” “啊,钰王爷也在那里!” “他们——啊?” 两拨人赶过来时,原本在脑海中想象的打架场面,并没发生。 ...... 屋檐下,一白一粉俩身影正盘腿坐着,搂在一起抱头痛哭! 赶来的一群人,把他俩包围了起来。 众人脸上都是一个表情。 “???” 但抱在一起的两人,丝毫不理会别人的目光! ...... 景钰揪着明棠头发,激动的拍背哭嚎着。 “啊呜呜呜呜,这么多年你知道我是怎么过的啊?我一来就被人送山上去了,还得穿裙子啊,魔教的人欺负我,我都不敢说话,他们都会武功啊啊,动不动拔剑戳我,吓死了,好几回我差一点儿就没了,我太害怕了,让我杀人啊,那么多尸体,我哪敢杀人啊,他们都变态一样,几百数千人,乌压压一大群,说动手就动手.......” “谁说不是呢!我经历的更他妈离谱,我王爷爹娶了个后妈,开始我还挺高兴,心说我爹死了后妈就是我的,可谁知道!我漂亮后妈突然变成男人了!啊,变成男人了,我那么大个漂亮后妈突然没了,还要拎着刀跟我一起打天下,动不动就是造反啊谋逆啊,我也害怕,我都懵了,你怎么早不来.......” 俩人各说各的苦,也不知对方听见没有,反正说出来心里就舒坦! “我啥也没捞着啊,都说古代能三妻四妾,我穿过来好好的世子变成郡主了,别说姑娘,整个魔教山上都没找出几个姑娘来,就一个小丫头好看点儿,可俩大男人打架,她一手拎一个,给我吓萎了快,我还想着娶媳妇纳妾生孩子,一个都没实现,我不比你惨啊,你好歹是世子.......” “那你来试试!我一来就是世子,世子啊,我想的锦衣玉食多有钱多悠闲,我都做好当咸鱼的准备了,老教授骗我啊呜呜,他跟我说这里悠闲的很,不用打打杀杀,好家伙,我一来就让我造反!一开口就说要给北安换个皇帝,我都疯了.......” 俩人哭嚎半天,景钰悲从心来,喊:“哥呀!” 明棠连忙把人搂怀里,热情回应:“弟啊......不是,咱俩谁大?” “你还有功夫管年纪呢,啊呜呜,你真是我亲哥。” 明棠满脸感动:“弟啊,你鼻涕能不能别往我身上蹭,新绣的海棠花儿.......” 景钰抓起粉袖子擦鼻涕,哭喊:“对!不!起!啊呜呜呜呜。” “......” 一边站着的南清弦和凌寒寻,终于忍不住了。 两人同时动身,提着自家人的后脖领子,要把抱在一起的俩人分开。 景钰和明棠混乱中被分开,只剩下两只手十指相扣,在空中随着身后人的拉扯,横成一条直线。 景钰在南清弦胳膊肘里探出脑袋,带着哭腔嗷嗷喊:“不要把我们分开——” “姨娘你放开我!”明棠在另一个人的肩头挣扎着也不撒手,回应:“弟啊,我们的心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阻挡!” “......哥,烤鱿鱼不?” “烤啊,你跟我进宫去,咱在御花园里烤,嘿,我那儿还有汽水儿,自己酿的。” “呜呜呜,别再丢下我。” “弟啊放心,跟哥进宫,走!” “走!” “......” 这两人的情绪,平复之快,绝无仅有! 南清弦面无表情的,和对面站着的凌寒寻对视一眼,同时撒手。 这俩人是真认识啊? 刚恢复自由的两人,立马又黏一起了,互相搭着肩膀转身就走。 “......” 第442章 在图书馆,咱俩电脑拿错了 景钰头也不回的喊:“南哥你不想跟着就回行宫去,明天你们才能觐见呢。” 明棠扭回头喊:“姨娘啊,两国交好的事儿你们谈吧,想怎么着都行,这就是我亲弟弟!” 景钰拍着明棠的肩膀:“南哥听见没,你就把这位当成我亲哥,他们要啥咱都给,你看着办吧!” “我俩走了,我俩烤鱿鱼去,小烧烤摊一摆,咱俩得整几杯。” “哎哥,咱俩的鱿鱼呢?” “.......” —— 天色黑了下来。 但宫里的御花园,很是热闹。 明棠和景钰穿着同款的海棠花长袍,都是刚刚沐浴过后,又坐在凉亭里,嘴里的话都说不停。 要不是南清弦和凌寒寻拦着,他俩刚才险些洗澡都不分开,甚至还想互相搓个背。 凉亭外,亮堂堂的灯笼下。 一个一国之主,一个摄政王。 俩人并排坐在一起,皱眉忍受烟熏火燎,亲手替凉亭里那俩祖宗烤鱿鱼。 凉亭里的交谈声,夹杂夜风阵阵传来。 一会儿哽咽,一会儿大笑。 聊的都是他俩听不懂的话题,也不是全都听不懂,似懂非懂。 “景钰是天外来客。” “小宝也是。” 南清弦脸色复杂:“你们之间的昵称很.......”太肉麻了。 凌寒寻抿唇笑了笑,回:“是小名,他爹也这么叫他,北皇小宝。” “辣椒粉,递给我。” “皇上烤鱿鱼似乎很有经验。” “......” 两人的交谈很简单,寥寥几句也就结束了。 而另一边的凉亭里,聊的却热火朝天。 俩人平躺在软榻上。 明棠笑:“哎,你那剧本当时我第一眼就没看上,我心想什么玩意儿,好好的男人让我扮成姑娘嫁出去,我怕是疯了,所以我选的咸鱼世子剧本。” “......啥意思,怎么你还能自己选剧本呢?” “老教授设定的时空穿梭机啊,能自己选人设,不过不多,三两个能选,还有一个是玄幻修仙的,我怕瞧见妖怪,没选。” “......” 景钰嘿了一声,翻身坐起来,纳闷儿的说:“那怎么我当时就没选剧本呢,我正在宿舍看资料,突然就穿越来了!” 明棠愣了一瞬,说:“不可能啊,来,我跟你说说我是怎么来的,唔,不知道你跟我是不是一个时代,我们学校老教授研究时空穿梭的机器,需要自愿的试验者.......” 景钰打断他的话,瞪大眼睛:“你是说住西校区,戴着山羊帽儿,每天晃悠着在冰湖里钓鱼的那个秃头教授?” “?”明棠惊讶,“咱俩一个学校的?你......我说怎么看你有点眼熟。” 景钰瞬间更激动了:“H大!我大一金融系,你呢?” “我也H大啊,科研系,但我大三,你应该没见过我,因为我每天都泡在实验室里,很少出门。” 景钰也眯眼看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 两人对视半晌,从眉毛看到下巴。 景钰突然瞪大眼睛,一拍手,惊呼出声。 “我见过你!啊,我真见过你!论坛,校草论坛有你照片,还有图书馆,你妈在导师办公室闹着喊你回家相亲,说她电话被你拉黑了,就是那天下午在图书馆啊,你听见广播跑出去了,记得吗?你坐我隔壁桌子,啊对,你的电脑还是我交给图书馆老师的,嘿,咱俩用的同款电脑!” “......” 明棠挑眉:“等等,同款电脑?” 景钰点头:“是啊,都是银色的肥牛款,L家新款最高配置,哎,你买的时候多少钱?我让我爸给我买的,求了半个月。” “......实验室奖励给我的,我没出钱。”明棠实话实说。 景钰羡慕的直咂嘴:“学霸就是不一样啊,一出手就奖励一万多的笔记本......” “不,问题不是笔记本,你......你确定没有把咱俩的笔记本弄混?比如,你把我的笔记本拿回宿舍了?” “......” 景钰听着人问的话,一脸懵,他不确定,他哪知道,他应该不会拿错啊。 而明棠看人迷迷糊糊的表情,心里就明白了。 这不全都对上了嘛! 他又问:“你拿走的电脑,打开后,桌面是系统自带的黑色壁纸,我想想.......嗯,能让你穿越的程序,应该会是小说剧本文件夹模样,一共有三本,你打开了其中一本?” 这就不会错了。 景钰欲哭无泪的点点头:“似乎确实是这样的,桌面凭空出现的文件夹里,有很多东西,我随手点开一个不是乱码名称的,发现是本小说,刚囫囵吞枣的看了几眼,紧跟着就直接穿越了!” 他后悔啊,新电脑到手太激动了,没把纯黑色的系统自带桌面壁纸换掉,就直接抱图书馆跟兄弟们炫耀去了。 怎么就懒到没换个壁纸呢! 明棠又说话了,笑着摇头。 “所以,你错拿了我的电脑,导致我们以为电脑传送系统行不通,所以教授才又无奈又心疼的,直接用母机器把我传送过来了,我可以选穿越设定,而你不行。” “......” 景钰苦瓜脸,这也是倒霉催的,早知道不做好事了。 等等! 他有些愣愣的抬头,问:“你是不是有穿越回去的方法?” 明棠淡定的回:“你放心吧,这辈子都不会有回去的方法,这是一条有来无回的路。” “不可能,哈,你肯定是骗我的。” “为什么这么说?” “如果有来无回,你怎么会自愿穿越到一个没有亲人朋友的地方,那不等于是自杀.......”景钰说到最后,脸上的笑意沉了下去,“哥,你来真的?” “如果一个人原本就没有亲人朋友,那随便死在哪里都是死,对吧?所以,我自愿为科研事业献身。” “......” 景钰有些丧气,说:“好吧,回不去就算了,我只是问问,我现在.......也挺好的。” 他探头看着烤鱿鱼的其中某个背影。 “既来之则安之,把这里建设好,一样能快乐的活下去,而且,你似乎已经找到了留下的理由?” 明棠一边安慰景钰,一边也转头看着烧烤架那边。 第443章 俩酒蒙子在前面飞 景钰点点头:“是啊,我不能丢下他,就算有离开的机会,如果不能确定还可以回来,我都......不会走吧。” 如果他走了,那南清弦留在这里,会很难过的。 他们两个人都会难过的。 “我也一样!”明棠勾唇笑起来,说:“我也没想到,会爱上一个书里的人物,可他有血有肉,是真实的。” 景钰突然想起什么,挑眉:“他真是你后妈?” “昂。” “卧槽,你连后妈都能下手?” “假后妈啊,他跟我爹没关系,咳,这是个很长的故事,改天再告诉你。” 明棠轻咳两声,示意景钰别说了,那边俩人拿着鱿鱼串儿过来了。 ...... 月色正好,微风不燥。 一张桌子,四个人,把酒言欢,相见恨晚! 南清弦和凌寒寻坐在一起,两人都没有喝酒,不时低声闲谈几句。 他俩都是心系百姓的好国主,自然凑到一起是有话说的。 约好明天上午一同去北安的军营巡视一番,下午去户部看看国账进出。 看完大概后,南清弦他们才能瞧出两国各自的长处和短处。 既然景钰和明棠的关系,称兄道弟说是家人,那他们两国也自然是一家人。 资源共享,互相学习,互相帮扶,这都是应该的。 而他们在说起明天的计划时,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在行程里,带着桌子另一边的两人。 那俩人喝多了,正在嗷嗷哭。 景钰拽着明棠的手,往自己胳膊上按:“......就是这儿,剑,剑都刺上了,本来伤的不重,他!” 他突然抬手指南清弦,委屈控诉:“他拿手指头掐我伤口来着,掐出血洞太狠了,我那时候可疼了,但我没说,我不敢说,怕他打我。” 南清弦:“......”愧疚。 明棠撇了撇嘴,也开始嘟囔:“你还好啊,伤的只是胳膊,我呢,我就是个笨蛋,我还觉得自己聪明,他!” 明棠醉醺醺的指着凌寒寻那张漂亮脸庞,骂:“大骗子!从一开始就骗我,利用我,利用我的王爷爹,利用所有人,还装女人,哼!要不是他最后为了赔罪,把皇位让给我,说愿意替我做事一辈子,我才不原谅他!” 凌寒寻:“......”后悔。 小哥俩儿越说越委屈,借着酒劲儿说要回家,回现代,不在这里待了。 紧跟着就开始上蹿下蹦! 景钰不由分说的扛起明棠就飞走了,脚下轻功运用到极致! 就连南清弦都一时间追不上他! 众人就看,自己家不会武功的皇上,被南越的钰王爷夹在腋下,在夜空中飞来飞去啊! 钰王爷每次飞身跳跃,就有一群人跟着惊呼一声。 生怕钰王爷一个撒手,他们皇上高空坠下,就得驾崩了。 可是急也没办法,他们的轻功根本追不上啊! 夜幕下,皇宫的宫殿上,俩酒蒙子在前面飞,后面跟着一排排的侍卫追! 最后,还是熟悉景钰的南清弦说话了。 “都停下,不要追他!这会儿越追他跑的越快!” 北安国的皇卫军们,都看向凌寒寻,等自己家主子发话。 而凌寒寻早就心急如焚,他也没料到看起来清瘦的人,武功竟然这么好! 扛着一个人都能飞跃的这么快! 但他看了一眼同样着急的南清弦,抿了抿唇,抬手:“都停下,不要追。” “......” 事实证明,南清弦的办法对景钰是最有用的。 景钰上窜下蹦也知道累,察觉身后没人追他了,这才松了口气。 随后找了处宽敞平坦的屋檐,终于把怀里的人放下了。 醉醺醺的还嘟囔:“学长别怕,坏人不追我们了,我会保护你的,我武功好厉害.......” “......” 话没说完,景钰就被悄悄追过来的南清弦按住了手脚。 另一边刚把明棠抱在怀里的凌寒寻。 “呕——” 被明棠吐了一身。 “......” “......” 南清弦和凌寒寻对视一眼,无奈的看着怀里两个醉鬼。 这一刻,竟然奇迹般的生出些惺惺相惜来。 同是天涯可怜人啊。 ...... 今天是个好日子。 景钰,明棠。 他乡遇故知。 —— 天亮了。 南清弦和凌寒寻两人,一大早就带着骑兵出城了,约着往军营去巡视。 两处宫殿里,被留在宫里的两人,几乎是同时睁开眼睛。 不谋而合的快速沐浴更衣,朝对方所在的宫殿跑去! 他俩都极为默契的担心昨夜是场大梦。 直到在宫中长廊里。 看着曾经在现代擦肩而过的人,真的出现在眼前。 才都各自热泪盈眶! 景钰走过去,揽着明棠的肩膀:“走,昨天太激动了,没有好好聊聊,咱们今天接着聊!” “走!” 他俩在一起,就像是有说不完的话。 吃早饭也在聊,吃午饭还在聊,吃完午饭坐在廊下晒太阳煮茶,还在聊! 俩人从穿越过来的经历,聊到各自运用现代智慧做了什么事。 都对彼此十分敬佩! ...... 廊下,茶香袅袅。 景钰说:“学霸的脑子就是不一样,你看,你能造出来轮船,铁甲公交车,三轮车,物流运输体系.......这么这么多东西,我就没有。” 明棠说:“毕竟我比你的经历好一些,只是费脑子而已,如果把我丢在数千人残杀的血腥场面,我现在都不能保证自己的心理是健康的,早就崩溃了。” 景钰说:“我当时也很崩溃,还被血腥味儿冲晕了过去,但我慢慢似乎习惯了刀剑无眼的日子,行走江湖,能活着就不错了,我的脑子不如你,只能靠打打杀杀抢地盘。” 明棠说:“看起来你比我要弱些,没想到是个很坚强的人,比我厉害。” 景钰说:“不,你比我厉害。” 明棠说:“你比我厉害。” 景钰说:“我觉得你比我厉害。” 明棠说:“够了,停止这种商业互吹吧。” “......”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 笑够了之后,景钰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也是这趟行程的初衷。 “哥,你们这儿是不是有狼族的子民?” “嗯?我家姨娘就是狼族的啊,狼姆他们也是,怎么了?” “......” —— 与此同时,城外军营。 凌寒寻和南清弦纵马长奔,在高大的篱笆倒刺栏杆外,翻身下马。 狼姆的神色,却有些不对劲儿,频频回头。 第444章 兄妹俩一见面就打了起来 这让凌寒寻很快就注意到了,皱眉问:“狼姆,你怎么了?” 狼姆抿唇,有些事在现在这个场合,贸然提起不合适,他摇摇头,没有说话。 阿穆就跟在南清弦身后,也注意到了那边的高大将军,多看了他几眼,心底有些奇怪,但也没在意。 北安的兵将并不多,只有南越兵马的二分之一。 但是南清弦却发现了一件事。 北安国的兵器,似乎大有门道! ...... 校场上,大水桶粗的稻草人,平放在桌子上,稻草人身上还放着半扇猪肉。 这样的厚度,用一把名叫陌刀的兵器,砍劈下去,竟然连带着木桌都险些被斩成两半! 这样的锋利程度,让南清弦和阿穆,以及跟着来的南越国兵将们,都是眼前一亮! 凌寒寻淡淡一笑:“原本该多制造些,主动进献贵国,但.......我们没有钱。” 这话的语气和内容,一听就知道是谁教的。 两人都是聪明人,这样说话的意思,也就够明朗了。 南清弦挑眉:“那有何难,我南越多的是钱,你尽管用!” 他也学着景钰的语气,给人回话。 身后的兵将们都轻松的笑起来,气氛轻松且欢快。 而狼姆看着正事都说完了,这才走上前。 他刻意停留在阿穆身边,然后喊:“王爷,你看这位小兄弟,乍一看像谁?” 前面站着的两人,听见狼姆的嗓音,同时转过身。 阿穆有些无措,但还是目视前方,脊背挺直。 凌寒寻仔细打量阿穆的眉眼,随后眼里闪过惊讶:“这是.......坤远阿达!是,跟坤远阿达年轻时候,长的一模一样!” “他跟狼芙是双生胎。”狼姆说了一句,而后用肩头友好的撞了撞阿穆的肩膀,“你妹妹,记得吗?不会错的,你们一家人长的一模一样。” “......” —— 下午,狼姆带着阿穆回了宫里。 狼芙从另一个营区被急叫回来,她站在御花园凉亭下,握着剑柄的指尖有些颤抖。 景钰和明棠都坐在凉亭另一边嗑瓜子。 景钰看着狼芙的脸,说:“没想到阿穆还有个双胞胎弟弟。” 明棠笑了一声:“这是个姑娘。” 景钰:“啊?” “......” 不远处的花草中间,鹅卵石小路上,远远走过来两道人影。 阿穆紧张的看着凉亭方向,脚步放慢了一瞬。 那样的身姿,隐隐能瞧见跟他眉眼十分相似的轮廓。 狼姆陪着他放慢脚步,嗓音出奇的柔和:“那是你妹妹,狼芙,你原本的名字叫狼熔,你大概是记不得了。” 阿穆应了一声:“嗯。” 狼芙站在凉亭下,看着那边的两人走过来,越来越近。 她眉头微皱,眼眶发红。 阿穆没想过,他有一天能真的见到家人,心底是欣喜和一点点近乡情怯的感触。 “妹——” “啊!” 一声妹妹还没喊出口,就看廊下扎着马尾辫的姑娘,突然拔剑! 狼芙提着剑朝人攻过去,阿穆身体比脑子反应更快,回过神的时候,自己的剑也拔了出来。 兄妹俩一见面还没说话,就打了起来! 这是景钰和明棠都没想到的,俩人焦急的站起来,喊狼姆:“快把他们分开啊,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御花园里,花朵草叶不时被剑气砍断,飞在空中而后落下。 又被两人起起落落的身姿,再度席卷至空中! 两人你来我往,剑招各不相同,却各有各的厉害,竟然一时间分不出胜负! 狼姆没有上去拦着,他看着那边打起来的身影,说:“狼芙出手有分寸,她只是生气。” 景钰疑惑:“气什么?失而复得不好吗?” 狼姆沉默了一会儿,回:“当年是他调皮顽劣,自己假装肚子疼,骗开狼族商队看护他的人,走失在南越街头。” “他的父亲叫坤远,只有他一个儿子,宠爱到出远门也带着他,他的阿娘得知孩子走丢的消息,没过多久就疯了,不出一年,病故身亡,爷爷奶奶也都跟着相继离世。” “坤远阿达为了找回儿子,走遍南越,最后翻山越岭,死在寻子途中。” “狼芙六岁那边,就变成了孤女。” 狼姆把视线从打斗的那俩人身上移开,微微垂目:“他现在回来了,可是早已经家破人亡,狼芙自然是有怨气的。” 景钰震惊的张了张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没成想,找到阿穆的亲人后,会是这种局面。 ...... 另一边还在打斗中的两人,出招动作越来越狠。 狼芙眼眶赤红,阿穆被动躲闪迎击,他没有还手。 “妹妹!” “别叫我!” “......” 从狼芙四五岁记事起,家里就笼罩在阴云中。 阿娘病死咽气之前,还瞪着狼芙的父亲,质问他为什么没有看好儿子。 原本是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就这么因为一个孩子的丢失,彻底破碎。 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狼芙的爹正在南越找儿子。 她只能穿上哥哥的衣服,替父亲和哥哥给爷爷奶奶跪礼下葬。 那一刻的场景,这辈子她都不会忘记。 塞外漫天黄土风沙,白幡竖立。 她一个人跪在坟墓前,左边是阿娘的墓碑,右边是爷爷奶奶的新坟。 父亲音信全无,她再没见过。 几年后,狼族的人带回一件破烂的褂子,说是父亲唯一留下的衣衫。 她便又披麻戴孝,葬了父亲的衣冠冢。 自那之后,她就成了孤女,一个人在沙漠黄土里,蛮横生长。 而此刻,造成这一切的哥哥回来了。 她一时间,没有办法接受。 “唔!” 长剑刺进阿穆肩头的那一瞬,阿穆没躲。 因为他看见对面,跟他眉眼一模一样的小姑娘,泪流满面。 所以他没躲。 景钰抬步跑过去,喊:“阿穆!” 狼芙丢开带着血尖的长剑,转身离开的背影决绝。 “你不是我哥,我没有哥哥,我的家人早就死了,别再来找我,你过你自己的日子。” 阿穆捂着渗血的肩头,伤的不重,进了两寸剑尖而已。 他只是难过,费解,他皱眉看向景钰:“师娘,她为什么......” 明棠把狼姆喊到一边,说:“这还是头一回看见她掉眼泪,你把金兰从宫里送到狼芙府里去,让金兰陪着她。” “是。”狼姆点头,转身也大步走远。 第445章 追姑娘和哄妹妹没什么区别 明棠叫人送来药箱,他和景钰一起在凉亭里替坐着的阿穆处理伤势。 阿穆脸上都是疑惑,丝毫不觉得肩膀疼,只是追问:“为什么,师娘,她为什么不认我?” “她......” 景钰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阿穆,因为他走丢,导致了一个家庭的崩塌。 也让他妹妹六岁就成了孤儿,亲眼见证一个个家人的相继死亡。 刚刚那位离开的姑娘,最后一句话的意思,就是不想让阿穆知道这些事的吧。 那是个很坚毅的姑娘。 是阿穆的双生妹妹。 明棠也想明白狼芙的意思了,有时候知道的太多,并不快乐。 狼芙想把所有事情都尘封起来,不再伤害到她的哥哥。 此刻自然是帮着景钰解围。 “小姑娘嘛,闹脾气很正常,她脾气一直都古怪,嗯,反正认不认的无所谓,你记得你是狼族的人,不是无名无姓的就行。” 景钰挑眉,纠正明棠的话:“我们叫阿穆,南阿穆,我们一直都有名有姓!” 明棠赔笑:“啊对对,我说错话了,阿穆啊,现在狼族的子民也都陆续搬到中原来住了,你要不要也在这里住一段日子?” 景钰想了想,故作轻松的笑起来:“不住不住,我们养大的人,就是我们的,我家阿穆能文能武,厉害着呢,南清弦也舍不得放人。” 阿穆腼腆的笑了笑,说:“我只是想见见家人,嗯,虽然这一次没有.......” 没有他想象中的认亲温情场面,但他心里还是高兴的。 “对了,我,我还有其他家人吗?刚才狼姆将军不告诉我,他说让我问妹妹,但妹妹走了。” “啊,其,其他家人啊。”明棠看向景钰。 景钰嗓音沉重了些:“没有了,塞外环境也不好嘛,来往折腾的......反正,都身体不好,现在就只有妹妹了,嗯,阿穆,你只有这一个妹妹。” 阿穆脸色有些难过,这跟他猜想的一样。 果然父母双全,只是他的想啊。 他强行勾了勾唇角,说:“能有个妹妹我已经很高兴了,哪怕她不认我,也没关系。” 话是这样说,但语气还是失落的。 景钰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如果帮着阿穆去认亲,那从前家破人亡的事情就瞒不住了。 阿穆很有可能会因为家人,愧疚很长一段时间。 这是景钰不愿意看到的。 但如果不让阿穆去认亲,直接把阿穆带回南越,此后经年,也难保阿穆会时常想起妹妹,心底总是遗憾的。 两边都很难搞,景钰也很为难。 他决定等南清弦傍晚回来后,跟人商量商量再说。 —— 晚上,四个人是在宫里一起吃饭的。 只是等会儿吃完饭,景钰他们得回行宫住,毕竟行李都在行宫放着,不能一直都住宫里。 饭桌上倒是没有闲聊,而是就两国后续发展需要的资源,而做了简单的分配。 一句话,南越国需要铜铁制品,北安国需要很多钱。 双方没有太多牵扯,很简单的定下未来三年内,两国的来往资源流通。 这算是北安和南越两国的双进步,互相扶持。 ...... 景钰跟明棠约好了明天一起出宫逛逛,便跟南清弦坐着马车出了皇宫。 受伤的阿穆已经先一步回了行宫休息。 马车里。 景钰一天没看见南清弦,自然是抱着胳膊凑过去腻腻歪歪。 两人互换三两个吻之后,景钰才张口。 他把今天在御花园里的事情,简单说了一遍,又把阿穆家里人的情况,也告诉了南清弦。 “......然后小姑娘就哭着走了,阿穆还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也不敢轻易告诉他。” 话音落下后,南清弦沉默了一会儿。 景钰问:“南哥,你说咱们要不要把这些事情告诉阿穆?我怕他接受不了。” “人都要为自己做过的事情,负起责任来,如果不告诉他,那所有心事都要压在别人心头。” 这个‘别人’,指的是阿穆的妹妹,狼芙。 景钰有些感伤的叹气:“是啊,那个小姑娘也好可怜,她穿着男装,似乎这些年都是把自己当成男丁活着。” 一直都很坚强的人,所向披靡,但看见另一个人,这个人的存在时刻提醒她,她原本可以不必坚强。 所以小姑娘今天在御花园里便有些崩溃。 但很多事都没有弥补的机会,因为受苦的那些年,都已经追不回来了。 景钰又说:“我看小姑娘的意思,是不想让阿穆知道家里人的事情,想让阿穆过好自己的日子,这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所以,话题又转回最初那个问题。 到底该不该告诉阿穆? ...... 马车在行宫门前停下,南清弦先出来,身后跟着景钰。 两人往后殿中走去,路过庭院时,由于他们的归来,屋檐上两道身影快速飞远。 南清弦皱眉,正要动身去追。 被景钰拦下了。 景钰看着其中一道有些眼熟的身影,低声说:“是阿穆的妹妹。” 小姑娘嘴上说的硬气,走的也干脆。 此刻却因为担心兄长的伤,深夜还要跑来趴在屋檐上看望。 “南哥,别说吧,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非要再提起来,伤人伤己,没必要,别告诉阿穆了。” “......” 南清弦沉默片刻,点头应下。 他素来行事一丝不苟,这是唯一一次例外。 ...... 房里,阿穆坐在书桌前,提笔正在斟酌着写信。 他想给妹妹写一封信,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就在为难之际,门外传来脚步声。 他抬头看过去,是师尊和师娘,正慌忙要起身迎人,被那边走过来的两人摆手阻止了。 景钰坐在茶桌边,给自己倒茶:“你坐着吧,写什么呢?” 南清弦没问,而是直接走到了书桌边,看着空白的信纸。 信纸上只写了三个字。 ——寄吾妹。 阿穆有些不自在的摸了摸信纸,问:“师尊,我该怎么写?” 南清弦盯着空白信纸,说:“写信的目的是什么。” 阿穆抿唇,不知道怎么回答。 景钰插话:“你是想跟人认亲,又怕对方讨厌你?” 阿穆眼神亮了,点点头。 景钰笑了笑:“那就关心她呀,有没有嫁人,喜欢吃什么,喜欢穿什么,追姑娘和哄妹妹没什么区别,你不会啊?” “......” 第446章 我到现在还没反攻成功 阿穆摇摇头,但眸子里显然已经比刚才亮了些。 师尊和师娘的意思......是会帮他! —— 阿穆受伤的第二天。 景钰和明棠约好了一起去街上逛逛。 两人都穿着寻常的衣衫,身后也没带人,结伴同游跟着人多不自在。 此刻走到一家面馆前。 明棠拽着景钰的手腕,就往面馆里带,嘴里还说着话。 “这家凉面好吃啊,昨天拎回宫里麻酱都稀了,走,咱俩去现做现吃,虾仁也都新鲜,我特地从水坎城带回来的面摊老板。” “水坎城?就是你们这儿最大的钢城铁壁。” “昂,有机会带你去看看,你多留几个月吧,我带你在北安国好好转转。” “......” 两人说着话,已经进了面馆坐下来,正坐在靠窗的位置。 明棠朝外面喊人:“姐姐,两碗面,都要八只虾仁儿!” 景钰正喝茶呢,笑的茶水险些喷出来:“哥,不至于,吃个面这么财大气粗啊。” “没有没有,我自己来的时候都只要六只虾仁,但你来了,多一点才能显得我对你好啊。” “合着你对我好,就是我比你多俩虾仁儿。” “知足吧,我跟旁人一起吃面的时候,都是我抢人家虾仁儿。” “......” 两人说说笑笑,吃个面都是热闹的。 街道集市上人来人往,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那人穿着宝蓝色的小褂子,手里提着两只点心盒。 站在街头东张西望,像是在寻人。 景钰最先发现这道身影,细细打量着。 男子约莫跟明棠差不多的年纪,一张小圆脸,尖尖的下巴,杏眼瞪得溜圆儿,身上有种纯澈的可爱。 这样的气派和身姿,让景钰觉得身边人一定是认识的。 “哎,你瞧瞧,那是不是来找你的?” “嗯?” 明棠刚把两碗凉面上摆好筷子,转头看过去,笑着喊:“团子,过来!” “团子?”景钰不认识。 明棠解释一句:“阮丞相的亲弟弟,叫他阮团子就行。” “好。”景钰点头。 就看那边的宝蓝色身影,小马驹一样欢快的飞奔进来,眉眼带笑,脖子上挂的金项圈叮咚作响。 “小宝!”阮团子高兴的喊了一声,视线又转到旁边,连忙把点心盒子摆在桌上,随后站的笔直,拱手弯腰,嗓音清脆的见礼:“钰王爷好~~” 景钰一愣,在小面馆里行这么大礼啊,他也正要起身回礼,就看那边的明棠朝他摆摆手。 “景钰你坐下。”明棠把阮团子拽到一边空位上,说:“你也坐下,大中午的怎么跑出来了?狼姆呢?” 阮团子笑的傻乎乎:“他进宫了,管不住我,啊,这是柳家哥哥给你们吃的。” 明棠朝着景钰笑了笑,伸手打开食盒,又随口问阮团子:“什么啊?” “桂花桃汁糖,柳家哥哥让我提过来送给你们,柳玄阳不太高兴,说我拿的多,我还跟他打了一架,我打赢了!” 明棠笑了笑,没反驳,心说柳玄阳那是故意逗你玩儿,他看对面人:“带回去吃,这个糖很好吃的。” 听着又出现两个不认识的名字,景钰也没太好奇,笑着应声:“好。” 阮团子自己去找那边的面摊姐姐,又要了一碗凉面,站在外面的摊前,盯着姐姐做面,还要一脸认真的絮絮叨叨。 “云家姐姐,不要胡萝卜,不要辣椒油,不要麻酱,多放虾仁多放虾仁多放虾仁.......” 面摊姐姐笑的和善,只有点头应好。 ....... 里面的窗户边,景钰低头吃面,听对面的明棠随口闲聊。 “做糖的是柳先生,不,小柳先生。” “嗯?是柳斋书院的父子俩?”景钰有点印象,夸了句:“再穷不能穷教育,你们说着没钱, 但已经开始让孩子们免费念书了,柳斋书院的盛名,一进城我们就听说了,真棒!” 明棠点头:“对,就是他们,老柳先生是校长,教十岁以上的诗词课,小柳先生教十岁以下的孩子,识字念书,哼,还有个黑柳先生,教孩子们打拳习武。” 景钰惊讶:“能文能武啊,这样下去,三十年......不,十年后,新一茬的孩子们长出来,一个个都能成为栋梁之材,看来,南越国也需要书院了,其实这件事昨天我们就在考虑,既然如此,那回去就办学院!” “你们也要办?那一会儿吃完凉面,要不要跟我去书院逛逛?看看孩子们的学习状况,也能见见大小柳先生,可以告诉你们办书院的利弊,你们心里有数就少走弯路了。” “行啊,闲着也是闲着,那快吃,吃完我们就去!” “.......” 阮团子才不听旁边两人说什么呢,埋头吃面,不,吃虾仁。 总共一碗凉面,堆了半碗虾仁,没几根面。 吃完一抹嘴,站起身就要走,但没忘了跟明棠说一声。 “钰王爷,小宝啊,我不去书院了,我一会儿有很重要的事。” 明棠抬手把人拽住,问:“去哪?一个人吗?” 阮团子摇头:“不是,我要去找沈家哥哥,他跟我哥吵架了,不知道为什么,我听见他们吵架,说什么浴桶坏了,沈哥哥摔的好疼,我哥不理不睬,还......” “停!”明棠险些上手捂嘴,笑着推人:“那你快去吧,快去哄你嫂嫂,去吧去吧。” 阮团子点点头,乖乖的转身离开。 景钰啧了一声:“信息量好大啊,看不出来,阮丞相模样瞧着斯斯文文的.......” “那就是个斯文败类,好脾气都装出来的,走吧,我们去书院。” “好。” “......” —— 去书院就要坐马车了,毕竟距离不算近,怎么说也是在皇城外的桃林里。 再加上之前由朝廷出银子,把整个柳斋书院都扩大了三倍不止,现在走着过去得一个时辰。 马车里。 景钰看着明棠,叹息:“大家都是穿越的,你怎么比我厉害这么多,我心理不平衡了,羡慕嫉妒!” 明棠慵懒的靠在一边,问:“哪不平衡了?” “你脑子聪明啊,是个受万民敬仰的皇上,你也有能力当好皇上,还有......” 景钰轻咳一声,有些话说出来也没多不好意思,反正俩人都找了男子相伴。 “你还有个漂亮摄政王暖床,那什么,我,我到现在还没反攻成功。” 第447章 南越的皇帝,是我大师兄啊 “......” “啊哈哈哈哈哈哈你好弱,果然跟我猜的一样!” 明棠捧腹大笑。 景钰原本没有不好意思,这会儿被人笑恼了,但也没话反驳,只能嘟囔。 “你说,都是穿越来的,怎么你就能找个又温柔又漂亮的摄政王呢,我怎么就不能攻了,我比你差哪了,我就比你矮了一点点......” 这人把他认成攻了啊。 明棠心虚一瞬,但语气愈发骄傲:“要么说你太弱了呢,瞧我,不管到哪都能彰显男儿本色!” 景钰崇拜的看着对面的人,说:“哥你真厉害,教教我?哎呀,我,我这都两三年了,都快习惯了,这样下去不得一直被压?呜。” “好说好说,嗯,你是说......这中间还能变啊,就是,还能反攻?” “昂,哥,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啊,我当然知道,咳,那......来回变,不是有个什么契机,会容易生病吗?” 景钰:“?” 景钰:“哥,你听谁说的?” 明棠脸色瞬间黑了,咬牙骂:“该死!我他妈被人骗了!” “......” 这么期盼被对方反攻的,景钰还是头一回见。 他打量明棠几眼,有些惊讶的问:“你想试试在下面?这么主动牺牲自己啊?” “......” 明棠不回话,假装没听见,嘴角愤恨的撇了撇。 景钰沉默一瞬,似乎明白了什么,猛地爆笑出声! “别笑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别笑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瞧我,不管到哪都能彰显男儿本色。 景钰笑的更大声了。 呸,五十步笑五十一步! —— 马车在柳斋书院偌大的门庭前,缓缓停下。 桃木色的匾额,雕刻着四个大字。 柳斋书院。 未来会有无数个北安国的泱泱学子,从这里走出去。 景钰和明棠都收起脸上的嬉笑,站在门前整理了衣襟,这才一起抬步往里面走。 地面都是上好的防滑花纹石板,刻着‘学海无涯’‘勤勉自身’‘严于律己’‘君恩师德’等等的标语。 顺着十几个台阶,上到学堂前厅。 鼻息间似乎能闻见书香气,耳边伴随着清风一同传来的,是孩子们朗朗读书的声音。 景钰胸膛起伏,呼吸也沉重起来,他握上明棠的胳膊,捏了捏,说:“这是最好的事,没有比建立书院,更好的事了。” 对方给他回了个安抚的笑容。 院子里,有个白衣身影走过廊下。 那人左手自然的背在身后,行走间衣袍胜雪,右手托着几本蓝皮书,穿过廊下。 走进院子时,午后阳光撒在他身上,脸庞如玉,眉眼柔和动人。 景钰看愣了。 明棠笑着朝人打招呼:“清月哥,你忙吗?” 柳清月停下脚步,转身望向门边,唇角弯起柔和的弧度:“忙是忙,但你若要来谢过我的糖,也是有空的。” “你肯定做了桃子凉汤,既然做糖了,凉汤也做了不少吧?我们去后院喝,刚好找你有些事。” 明棠说完走出几步,才发现身后的人没有跟上来。 景钰看愣了。 他看着白衣男子,像......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人一样。 虽然那幅画上的人才十五岁,但这样的眉眼韵味,再不会有旁人了,景钰也不可能记错。 柳三月! “不,不可能啊,怎么可能呢.......” “景钰,你嘟囔什么呢?快走呀,清月哥做的甜汤特别好喝,就像......桃子果冻加果汁的口感,我第一回 喝的时候啊.......” 景钰没有听明棠在说什么,他只是突然喊:“柳三月!” 那边的白衣人影,震惊抬头,脸上显露愕然神色。 明棠还在一边说:“不是,不是三月,是柳清月。” 景钰稳了稳心神,一把薅住明棠的后脖领子,把人拽过来,沉声说:“把人看好了,等我回来!” “......啊?”明棠疑惑,“哎,你去哪啊?我跟你一起啊,你去哪.......” 但不等他多问几句,拽着他的人就猛地松开手,转身用轻功快速飞远了! “......” 明棠再转过头看院子里的人时。 就见那人眼角一滴泪落下,沐浴着阳光,晶莹剔透的坠在地上。 —— 宫里,南清弦和凌寒寻正坐在御书房里看着两盘细沙。 这是两国的完整沙盘地图,地势城池,一览无遗。 甚至连哪里驻守了兵马都标注的清清楚楚。 两人正在一起商议边境驻守防御。 正在这时,御书房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砰’的一脚踹开了! 屋里两人吓了一跳,险些拔剑。 看清来人后,才松了口气。 南清弦皱眉,连忙迎上去:“出了什么事?” 不是重要的事,景钰不会这样急匆匆的闯进来。 凌寒寻目光往来人身后看,看不到其他人影,也急了,问:“明棠呢?是不是他.......” “不是不是!”景钰总算是把气息喘匀了,拽住南清弦的手腕:“你快跟我走,跟我去柳斋书院见个人,我,我怀疑是自己眼花了,你去看看!” 南清弦问:“是什么人?” “南哥,柳三月啊!” “......” 一个在南越国死亡的人,怎么可能重生到北安来。 这件事简直天方夜谭! 御书房里的沙盘被人仔细收进密室。 随后,三人一同急匆匆的赶往书院! —— 柳斋书院。 后院。 明棠喝着凉汤,听旁边坐着的一黑一白两道身影说话。 柳玄阳脸色看不出好坏,紧抿着唇。 柳清月却眼眶都红了,激动到摆在膝头的手指都在颤抖。 “如果你相信前世今生,我,我前世,不,我们两人的前世,都在南越国,南清弦,是我大师兄。” “他们是我的师兄,我以为见不到了,我去打听,南越的人告诉我,没有伏龙教,在位的皇上是前朝大将军的儿子。” “我以为伏龙教早就没有了,我以为时间是不一样的,我以为那些师兄弟,早就不在了。” “所以,我没有回到南越,而是留在北安。” “我该去找的,我该去看看的,我打算的是等书院稳定下来,我,我就去南越看看,哪怕回到空荡荡的伏龙山看一眼呢。” “我........” “可他们竟然都还活着,南越的皇帝,是我大师兄啊!” 第448章 他杀了你,他亲手要了你的命 “......” 明棠听的一脸呆滞。 但并没有很惊讶。 毕竟他都能穿越来,有重生也并不稀奇。 但....... 穿越,重生。 两件事联想起来,明棠脑海中有道亮线一闪而过,没能来得及细想。 只是有个疑问。 这里原本就是被人设定出来的世界,那是不是有更改变动的机窍? 比如,老教授让他来的目的。 最初就是想研究出来,能让人类自由穿梭于自己想进入的书中世界。 既然有能来的通道,那是否能回? 明棠漫不经心的喝着凉汤,但心底逐渐激动起来。 如果他哪一天能找到破解穿越机的程序设定,把老教授没办法在现代改动的程序,他在这里从内里完成设定修改。 反穿? 反穿!! ...... 一碗凉汤刚喝完,院墙上就落下三道身影。 这一刻,仿佛时间都静止了。 恍如隔世。 柳清月只有愣愣的站起身,看着朝他走来的,那张连在梦中都看过无数次的脸庞。 南清弦从见到这人起,垂在袖子里的指尖就是颤的。 最乖巧最听话的弟弟,当真回来了。 就好端端的站在这里! 他一步步朝人走去,视线眨也不眨的盯在这张脸上,一字一句的问:“当真,是你?” 柳清月.......不,这一刻,他是柳三月! 柳三月血是烫的,心跳的都快蹦出来,眼眶酸涩难捱,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 这是他自小相依为命,宛如同根的兄长啊。 他上前一步,猛地双膝跪在师哥面前,低下头的那一瞬,眼泪才如开闸落下。 嗓音颤抖的泣不成声。 “......师哥啊。” 南清弦抬手,按在白衣肩膀上,用力捏了捏。 随后,嗓音极度缓慢,满是悲戚。 “当真是你。” “阿月,师门就这般对不住你么,养你十几年,竟也不值你回来看上一眼,钟婆婆为着你,断手断脚,眼都要哭瞎了,距你去世到如今,几个兄长没有不惦念你的,如此这般,你却也心狠到,不回来看一眼啊。” “不看别人,总该瞧瞧你白师哥,阿宸为着你,至今没有卸过白衣,你当年用的药臼,他藏了数十年。” “整个伏龙山,哪个不惦念你,为给你报仇,我这心里曾苦熬八年,阿月,你哪怕托人送个信呢.......” “隔山望海,我们也来接你啊。” 南清弦语速并不快,声音也不大,近乎呢喃。 但字字句句,柳三月都听的清清楚楚。 除了低头坠泪,不断摇头,再说不出其他话了。 心底的愧疚,浓到盖过相见的狂喜。 他该是多忘恩,才能重生这么久,都不往南越回一趟啊。 “师哥,对不起,对不起......” “阿月,站起来,让我再多瞧瞧你.......这是梦吧。”南清弦瞳孔猛地紧缩,他转身看景钰,语气惊慌的问:“这是梦啊,这是梦吗?” 景钰快步走过来,嗓音也哽咽:“南哥,不是梦,是真的,他真的站在这里,我们都看见了,不是梦。” 南清弦再次转过头,蹲下身子,定睛注视着眼前跪地的面孔,眼眶红了一片。 “如果不是梦,跟我回家吧,你......” 南清弦察觉旁边,有个黑衣身影脚步动了动,他随意望过去,脸色瞬间一冷! 冥潇! 景钰脸色复杂,他刚才来的时候,就看见了冥潇。 跟印象中,眉眼一样的阴鸷,似乎从未变过。 想到当年关于冥潇的传闻,他连后背都是凉的。 柳三月重生了,身边却站着冥潇,难道说.......这两人一直都在一起? 对于冥潇这个人,当初把他二人的尸骨埋在同一片山坡上时。 南清弦和景钰是想过逝者安息,兴许各有各的难处,人都死了,便不计较了。 但现在,这人又活生生的站在这里,顶着跟从前一模一样的脸。 一时间,便不能接受了。 南清弦也是身体反应大过头脑,下意识侧身挡在两人之间,把柳三月牢牢护在身后。 他目光冰冷的看着冥潇,说:“我要带他回家,你拦我,我便再杀你一次,冥潇。” 冥潇,也就是现如今的柳玄阳,没有一句反驳,只是望着跪在那里的身影,眸色悲凉。 如果要再打一场,他没有胜算。 这代表着,如果跪在那里的人不开口,他与他,便没有以后了。 可是明明,他已经努力了这么久,几乎都已经要拥有他的心了。 差之一厘,失之千里。 空气都似乎凝固了。 明棠无措的看着这一幕,他不知道这些人怎么会对柳玄阳如此敌对。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柳玄阳虽然是个疯狗脾气,但,但他对清月哥,从小到大一直都很好,二十年来悉心照料,一直都很好的,真的。” 冥潇苦笑,那边的人默不作声,已经让他的心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他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就这么转过身,脚步有些踉跄的离开了这处院子。 景钰站在旁边,看着离开的黑衣背影,只觉得心里莫名难受起来。 他喃喃低语。 “南清弦,那个人把柳三月的尸骨,藏了八年啊。” 还有刚刚从明棠口中听见的话。 悉心照料二十年。 藏起尸骨八年。 可据景钰所知,这两人的相识,也才不过一天而已。 一天的时间,换冥潇苦守二十八年,再重的罪,是不是也够相抵了。 更何况,当年的事似乎内有隐情。 而跪着的人,突然抬头,望着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问:“阁下,什么是.......尸骨藏了八年?” “啊。”景钰微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南清弦沉默一瞬,开口说话。 “对,冥潇把你的尸骨藏了八年,没有让任何人知道,他还默默筹划了许多事,助我们覆灭剑门宗,可那又如何,他杀了你,他亲手要了你的命!” 明棠愕然,他们在说什么? 这两人上一世到底发生了什么,柳玄阳就算杀了自己,都不可能杀了柳清月啊。 但很快,明棠心底的这个疑惑,就由柳三月亲口说了出来。 第449章 这人早就在他心里生了根,割舍不掉 “师哥。”柳三月闭上眼睛,神色痛苦,嗓音和语气,都低沉到泥里,“如果当年他不杀了我,我就会被......剑门宗那个老贼......凌辱呢,师哥,我宁愿死,我甚至.......感激他当年杀了我。” 话音落下,庭院陷入久久的寂静。 —— 柳斋书院外面,是一大片的桃林。 当初扩建书院的时候,地方不够用,即便是往后山填坑移土,都没舍得伤毁一棵桃树。 桃林正中间,有一座凉亭。 凉亭建立许多年了,柱子上的红漆都有些斑驳。 景钰一边往凉亭里走,一边看着周围的桃林。 正是桃花盛放的季节,否则也不会有新做的桃花糖。 花苞盛放,粉白相织交错,一簇簇开在枝头,入眼满是大片粉白。 朱红色斑驳掉漆的凉亭里,景钰只能看到一个黑衣背影。 那人面对一棵棵桃树,靠着柱子坐着,单膝踩在凉亭坐板上,听见身后有动静,很快速的转过头。 瞧见来人不是他想看到的人,便又转回了头,一言不发。 景钰脚步顿了顿,但片刻后,还是鼓起勇气走进凉亭。 没有谁面对一个活剐同类的人,能不害怕。 景钰虽然没有达到恐惧的地步,但心里瞧见这人,还是有点发怵的。 他走到黑衣身后,想了想还是往旁边去,坐在黑锦靴子的另一头。 那边的人把他当空气一样,没有想主动说话的打算。 景钰干笑两声,不知道说什么,视线落在桃树上,问了个蠢问题:“这桃子什么时候结果啊?” 自然是花谢了便会结果。 果然,对面的人连看他一眼都没有。 那人像个披着黑衣的恶鬼幽魂,往那儿一坐,就跟人间不互通了。 景钰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们会把他带回南越。” 说完,他看见对面的人,指尖逐渐攥紧衣袍,唇角的肌肉似乎也颤了一瞬。 “你知道的,他还有同门师兄弟,都是他的家人,这么多年,他们都很想念他,他也很想回去看看......” 冥潇终于开口说话了,嗓音轻慢带着些自嘲。 “可我这么多年,只有他,不论前世今生。” 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他一个人。 所以他的情谊便不值钱了,可以随时被忽略,被丢掉。 这些人是这个意思吧。 冥潇眼里有些疑惑,为什么他都学会怎么爱一个人了,结局还是这样呢。 早些把人带走关起来就好了,即便是尸体呢,也会只属于他一个人。 冥潇替自己觉得可悲,他只配用下作手段,得到一具尸骨。 他说:“天意弄人,不该让我重生的,那时候死了便死了,死了就结束了。” 景钰指尖捏着木栏杆,嗓音低沉的说:“剑门宗的人都死了,你的计划很成功,冥无极被我们变成了一只老狗,打断手脚,铁链子拴着他,折磨了一年零六个月,最终冻死在大雪夜里。” 冥潇垂眼,听到这些话,也没有大仇得报的欣喜,从前的他兴许会觉得痛快,而现在恍如隔世。 “你们都知道了?那时候我只是他养的一条狗,狗都不如,呵,谢谢你们替我报仇,但其实都不重要了。” “柳玄阳。”景钰看着眼前这个人,不想叫他从前的名字了,“我的意思是,你可以彻彻底底开始新生了。” “哦,你是怕我纠缠不休,特意想用这个跟我交换,让我放他自由?” “......” 冥潇开始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不必如此啊,带他走便是,这一回我不追了。” “......” 景钰张了张嘴,不知道这人脸上的豁达是真是假。 “你,你真的愿意放弃了?” 冥潇逐渐停止笑意,想摆摆手,却抬手都觉得无力,只说:“放弃了,放弃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景钰微怔,深吸一口气:“你说没什么好留恋的,是指他,还是说.......你自己的命?” ...... 冥潇站起身,翻越过木栏杆,缓慢朝着桃林中走去,抬起手抚摸一路上能划过掌心的桃花花瓣。 景钰看着那人离开的背影,耳边似乎还回荡着声音。 刚才冥潇说。 “他就是我的命。” 冥潇离不开柳三月,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会忍不住追去南越。 可如果偏执的爱会再伤害柳三月一次。 冥潇觉得,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他愿意把自己葬在这片桃林里,期盼多年后,兴许另一个人会回来这里看一眼。 他整个人是偏执的,他的爱也是。 至死方休。 ...... 凉亭里,景钰猛地站起身,飞身回了书院。 当他的身影出现在院子里,让坐在茶桌旁心神不宁的柳三月,匆忙抬头。 南清弦注视着回来的景钰,心绪复杂,等着景钰说话。 明棠开口问:“怎么样,劝好了吗?应该不太好劝,他不会放手的,要我说,你们就把他俩都带回南越呗,柳玄阳不会伤害清月哥的。” 景钰没回话,只是走到茶桌边,他想把这个选择权,交给柳三月自己。 “他说他放弃了,没什么好留恋的。” 柳三月眼里有些不解,明白过来之后,猛地瞳孔放大。 景钰又说:“这回选择权在你,我们都尊重你的意见。” “......” —— 桃林里。 冥潇找了一棵最大的桃树,靠坐在树下,只觉得身心俱疲,闭眼假寐。 闭上眼的那一瞬,心底走马观灯一样的,闪过前世今生的画面。 前世,他迫于无奈,杀死了他,藏起尸骨八年,最后心满意足的迎接死亡。 今生,他与他都以弃婴的姿态,被柳先生收养在书院里,相伴二十年,最后心如死灰的迎接死亡。 结局其实一直都没变,是他奢望的太多太多了。 远处又响起脚步声,冥潇以为是景钰又追过来烦他,便不想理会。 这就导致,柳三月看见的,是一个靠坐在桃树上,了无声息的人。 桃树下。 冥潇闭着眼睛,正有些不耐想骂一句赶人的时候。 脸颊上,被人覆来一只温暖的掌心。 不是景钰! 冥潇不敢睁开眼睛,害怕这是幻觉。 “冥潇?柳玄阳.......” 柳三月跪坐在人‘未凉尸身’前,呼吸急促的掉眼泪,轻微的呜咽着,心底痛到极致。 这一刻,他才知道这人早就在他心里生了根,割舍不掉。 就在柳三月埋首哭泣的时候,‘死而复生’的人,猛地把他拽进怀里! 第450章 很有趣,来咯来咯 冥潇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气的咬牙切齿。 “我本来都要死了,你偏要再次跑来,哭什么,该哭的是我,我不会放你走了!你自找的!” 白衣腰身被人紧紧禁锢在怀里,掐的生疼,似乎骨血都要揉进另一具身体里。 柳三月没有嫌疼,他哽咽着说:“你没死,你还没死.......” “你就盼着我死是吧。”冥潇眉眼凶狠,低头咬上怀里人的肩骨,含糊着落泪:“死也不放手,我不放手,我做不到,你亲手杀了我吧。” 柳三月动作有些仓促的,拽着冥潇的头发,把人的唇从肩膀上扯开,随后急切的吻了上去! 两唇相触的时刻,带给冥潇的心理冲击,宛如喧嚣的深海巨浪! 他在主动的亲吻他,像是要通过亲吻的方式,展示心底迟来的爱意。 桃花树下,两人拥吻的身姿,久久没有分开。 ...... 远处桃林边缘,几个人只能看到那边模模糊糊,却拥吻在一起的两道身影。 景钰心头像是蓦然轻松不少,他低头牵上南清弦的手,说:“你也没想真的拆散他们,只是试试冥潇会不会像从前一样冷血,不顾及阿柳的想法,对不对?” 南清弦没说话,只牵着景钰转身离开,半晌回了一句。 “只要他高兴,我又有何理由阻拦,只要他高兴便好。” 明棠站在原地又往桃林里看了几眼,随后笑开了花,准备过去嘲笑柳玄阳一番,被凌寒寻拦腰抱走。 ...... 回宫的路上,四人一起坐在马车里。 明棠拽着景钰嘀嘀咕咕好半天,期间伴随着景钰不时惊呼的声音。 南清弦和凌寒寻对视一眼,不知道这两人又想做什么。 最后,景钰惊呼:“我听不懂太复杂的,你的意思就是,咱们能回去了?” “......” 南清弦皱眉,喊:“景钰。” 这人能回去了,要回哪里去,他怎么办? 显然,旁边坐着的凌寒寻也有些紧张。 明棠摆摆手:“不一定不一定,如果能弄成的话,咱们都能去现代,但我不知道乱改程序会不会对这里.......” 景钰冷静了一些:“那,如果你没有十足的把握,还是不要尝试吧,如果出现什么乱子就全完了,我是说,咱们现在也挺好的,没必要。” 明棠点点头,他也知道这件事情关乎重大。 如果真的能在这里修改程序,那就代表着,他们这些人就像是沙盘里的沙子。 胡乱改动的话,这里的世界很有可能会天塌地陷,飞沙走石,带来不可估量的灾害。 “或许,我可以尝试用特殊通信代码,跟科研小组的人们联系上?万一能联系上,那,那就不用我们在内部修改程序了。” 景钰挠头:“哥,这里又没有电脑,你怎么做出通信代码?” 明棠沉默一会儿,说:“我们本身就处在程序内啊,这里跟现代不是两个世界,而是存在于现代社会一个穿梭机器的程序设定里。” 南清弦和凌寒寻都是一脸天方夜谭听天书的表情。 景钰也似懂非懂,只问:“所以你准备.......” “我只要在这里写出通信代码,不论是用树枝在地上划,或是用纸笔写出来,哪怕是抓一把土在地上撒出来通信代码,只要那串数字和字母呈现出来,就能反馈到现代的时空机器面板上,如果有人看到,再给我以回应,就表示联络成功!” 马车里,明棠对自己能想到这一点,简直是欣喜若狂! 但另外三人都不太理解,也不明白这其中的关系。 最后,景钰说:“那你就试试吧,如果能联系上,我,我想知道我的家人好不好,我在现代是不是死了......” —— 回到宫里后,明棠就在景钰的注视下,提起笔,在纸上龙飞凤舞的快速写下代码! 景钰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 五分钟过去了,景钰屏气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 十分钟过去了,景钰凝神,目不转睛的看着。 二十分钟过去了,景钰目不转睛的看着。 一个小时过去了,景钰打了个哈欠。 两个小时过去了,景钰端起一碗汤面,吸溜吸溜的吃。 三个小时过去了,景钰....... 景钰回去睡觉了。 最后那个昂长且复杂的代码写完没有,他也不知道。 反正他走的时候,明棠眉眼专注而认真,手里的毛笔自始至终都没停下来。 ...... 第二天,两人在宫里御花园又碰面,景钰问起代码的事,明棠顶着黑眼圈摇摇头。 没有回应,丝毫没有回应。 这一切,似乎只是明棠错误的个人思维,在这里跟现代,是真的联络不上。 明棠的情绪看起来有些低沉,景钰自然是安慰他别太在意。 —— 宫外,阿穆肩膀上缠裹着纱布,准备去看看妹妹。 他知道妹妹的府邸在哪,肩上的伤也不影响行走,便打算自己上门去再跟妹妹见个面。 不管妹妹认不认他这个兄长,他都想去多看看她。 觉得不能空着手去,路上,他在糕点铺子里买了十几样点心。 不知道妹妹喜欢吃什么,所以就干脆每样都买了一些。 做足了准备,他往将军府走去。 突然! “马惊了!闪开!” “啊——” “马车撞到人了!” “哪有人?车轮下的人?” “我刚刚明明看到有人啊!是位公子啊!” “你眼花了吧。” “......” 集市墙角处,只剩下一堆糕点被打翻,散落地面。 —— 三天后,狼芙红着眼眶进宫。 御书房里站着几个人。 “全都找遍了,行宫的人说他离开行宫,要来将军府找我,糕点铺子的老板说,他拎上糕点就走了,街边小摊贩也都看到他手里提着许多糕点,穿街过市......” “可是一辆发了狂的马匹掠过街道后,他就不见了。” “......” 众人脸色各异。 景钰眼泪都快下来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突然就消失....... 明棠低头看着脚下被收起来锦盒,突然弯腰把锦盒抱起来,掀开盖子。 沉默的看着代码良久,他说。 “有没有可能,他被马车撞到之后,离开了这里,去了现代?” 御书房里另外的人,都猛地看向明棠。 明棠苦笑一声。 他的代码没写错,可误打误撞之下,传过去的不是通讯,而是人。 ...... ———— 接下来是现代篇,开始! 简单叙述如下: 一个古代小将,突然穿越到现代化社会,降落大学校园的第一天,就因为危险持械而被逮进警察局里。 而后又误打误撞被一个‘中二少年’收留居住。 一个是古香古色却连身份证都没有的冷漠侠客,一个是可爱善良喜欢古文化的中二少年。 哦,对了。 这个中二少年在半年前进入大学后,认识了一个好朋友,名叫景钰。 奇怪的是,好友景钰怎么一夜之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这个现代篇幅不太长,但很有趣,来咯来咯!】 第451章 校园里从天而降的黑衣将军 2030年,6月10日,鹤城H大。 大学校园里,今年暑热过早的到来,下午一点半。 梧桐树阴凉下,一群人正摆着打光板,摄像机也在调整机位,收音话筒有四只,看起来极为正式。 很明显,这是个在校区拍摄的网剧拍摄现场。 穿着泰式花衬衫的年轻男孩,看起来20出头,一手攥着喇叭,拽着衬衫领口扇风。 略显不耐和暴躁的嗓音,透过喇叭混合蝉鸣,钻进每位看似忙碌,实则摸鱼的同学们耳朵里。 “人呢人呢!演将军的人呢?堵车不会飞过来吗?这条饮料广告是我好不容易争取来的,他就几个镜头两句台词,让我全组人等他?给我催啊!” 顾恩玛喊完,用手背抹了一把额头。 还有半个月就要放暑假了,得在十天之内,把拍好的样片寄过去,现在就差个收尾工作了。 作为H大表演系,即将步入大二的学生,顾恩玛对这次的‘期末作业’十分看重。 他要向家里人证明,学表演才不是靠脸吃饭的花瓶戏子,他一定会拍出最好的影视作品! 副导演是他表演系的铁哥们儿,林涛,这会儿擦着汗把手机丢到一边,跟人回话。 “恩哥,演将军那位说是午间高峰期,堵高架桥上了,最少还得一小时,先叫人把饭菜送过来吧?” “靠!” 顾恩玛气的爆粗口,脸庞却依旧是漂亮的。 本身是中德混血的眉眼,带着天然的深邃,肤色白皙,五官精致,瞳色遗传母亲,浅薄荷绿的冰魄感,干净透彻。 从小就是一副洋娃娃长相,却被家里人养的娇贵,一点点不顺心,脾气就火爆起来。 这会儿算是强压着脾气,点头:“就按你说的办吧,先吃饭休息,等人来了你喊我,我先去房车里待一会儿。” 林涛:“好——卧槽!” 顾恩玛皱眉,正要骂回去,就听身边的人群瞬间都开始惊呼不停! 他转身往自己身后看,紧跟着就是见鬼了的表情。 一身古代黑衣,腰间挎着长剑,从天而降缓缓落地,离他仅仅只有两三米远! 衣袂飘飘! 伴随着周围人们的惊呼,顾恩玛也跟着仰头往天上看。 没有威亚。 只有附近七八米高的梧桐树,枝桠嚣张的盘旋在高空。 七八米,这人是怎么蹦下来的? 不,刚刚明明是飘下来的! 周围同学们瞬间围了过来,打量突然飞下来的人,惊艳的呼声此起彼伏。 校园林中瞬间炸开了锅! “帅啊!” “这人是谁啊?表演系的?从来没见过这种神颜!” “妈呀这个脸我可以,哥哥看我看我!” “他刚刚是飞下来的?哦, 那边有威亚架子啊,我就说怎么可能有人会飞。” “同学让开让开,外卖配送,借过!” “......” 阿穆脸色白了几分。 午后阳光炙热耀眼,鼻息间是完全陌生的味道,入目的每一张面孔,全都是陌生的。 陌生的服饰,陌生的打量和惊呼。 他,他被集市马车撞了以后,是死了吗? 这是哪里? 耀眼刺目的阳光明明白白的告诉他,这儿至少不是阴曹地府。 阿穆懵了。 他正对面,是个穿着花布料的年轻男子。 这人连外袍都穿不起,只有一截蓝色短裤,膝盖小腿都露在外面,跟乞丐的打扮差不多,衣不蔽体。 但跟自己一样偏异域的眉眼,引起了阿穆的注意。 顾恩玛手肘抬起,怼了怼身边人的肩膀,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古装帅哥。 “这就是咱们的将军演员?他不是堵车吗,我靠,真就飞过来了!” 林涛也懵了,将军演员是特意花钱雇的模特,他只看过照片。 但......演员嘛,上了妆差距大,很正常。 “昂,大概是他。” 听到肯定的回答,顾恩玛眼神都亮了,冲人走过去,嘴里说:“乖乖,这不得了啊,这形象拍个饮料广告多屈才,帅哥你要火啊......” 阿穆防备的单手握住剑柄,薄唇紧抿,腰背挺直的站着没动,也不知道这人嘴里在说什么。 他没有要火,现在是白天,不需要火折子。 “这服装和道具是你自己租的?”顾恩玛围着人打量一圈,最后盯在那把长剑上,伸手:“这租来不便宜吧......” 要夺剑! 阿穆脚步调转,侧身后退一步,躲过伸来的手,皱眉警告:“阁下慎重!” “啊?”顾恩玛愣了一会儿,中二之魂冉冉升起,抱拳回了句:“阁下好礼貌,失礼了失礼了!.......是这样吗?” “......” 阿穆侧目看了看周围,一群人都把他围起来看,似乎他是什么异类一般,这让他有些紧张。 “兄台,敢问这是什么地方?实不相瞒,我是南越国的人,不知是不是误闯国土,劳烦兄台指路,必有重谢。” “......” 这啥呀。 顾恩玛挠头,回:“大哥,入戏这么早?其实你没几句词儿,不用这么真啊。” 林涛连忙打圆场:“恩哥,人家职业素养高啊,我一小时五百块钱请来的,快把人带走讲戏去吧,节约时间,我一会儿把饭送你房车里。” 顾恩玛点点头,往旁边挥手赶人:“看什么看,没见过拍广告的啊,散了散了。” 话说出来,周围同学们只能依依不舍的散开,各自去领外卖餐,只是目光还悄悄偷看那边的‘黑衣将军’。 阿穆心里松了口气,不围着他看就好,还能让他自在些。 顾恩玛脸上挂着灿烂的笑容,阳光下皮肤白里透红,指着十米开外停在树荫里的房车,说:“走啊,咱们边吃边聊。” 说完他往前走。 走出两步,察觉后面的人没有跟上,只能又回头看。 “大哥?你跟我过来啊。” 阿穆站着没动,只摇摇头:“兄台指路便可,在下不叨扰了。” 他不想留在这里,他得快些找到回家的路,不然心里不踏实,吃不下饭。 也得亏是碰见热爱武侠的顾恩玛了,换别的人肯定忍不了这种文绉绉,肉唧唧的说话方式。 顾恩玛一个后撤步退回来,双手再次抱拳:“兄台啊,远来是客,就别再推让了,来吧来吧,我们一起吃饭,吃完再跟你说说戏。” 阿穆:“......” “你这个戏啊,台词虽然就两句,但很需要表演功力的。”顾恩玛上手拽人,“戏全在脸上,就那个眼神得.......” 拽不动。 这人像是脚都长地上了。 纹丝不动! 阿穆看着跟他胳膊较劲的人,皱眉:“不吃饭,只问路,阁下莫要推搡。” 第452章 为了白嫖五百块钱出车祸了? “喂,再磨叽我就烦了啊,有正事儿呢,忙完再陪你玩儿。” “......” 阿穆的耐心也耗尽了,抬手把人胳膊挥开,说:“既然阁下无心指路,那便不要拦着我,告辞。” 说完,他抬步就走。 顾恩玛在原地愣了几秒,猛地回头追过去:“不是,钱都打你卡上了,你这就要走啊?站住!” 阿穆皱眉,不知道身后人为什么纠缠,当即施展轻功,蹬着树干借力,就这么一跃好几米高的,飞走了。 飞走了。 走了。 飞了。 顾恩玛愣怔着抬手拍拍脸,是他眼花了还是眼花了? “哎,大哥!大侠!你等等我啊,五百块钱啊!” —— 阿穆飘逸飞跃的身影,一路经过校园,校外热闹的小吃街口,再到大马路上。 平稳落地时,除了刚刚踩过还纹丝未动的垃圾桶。 只剩下身后,看见他一路飞跃来的,约莫上百人的呆滞身影。 坐路边喝矿泉水的环卫工老大爷,揉了揉眼睛,说:“啥玩意飞过去了。” 顾恩玛此刻正在努力顺着刚刚大侠轻松飞跃的路线,艰难的从铁栅栏上翻墙爬下来。 好不容易下来了,他一边拔腿追人,一边朝着呆若木鸡的人们喊。 “拍戏呢,拍电视剧呢,那位是演员,训练过的武术演员!” 听见是拍戏,人群里交头接耳议论了一会儿,才算是收起了震惊。 现在这武术演员是真敬业啊,大白天在街上乱窜乱蹦。 ...... 阿穆握着剑的手在颤抖。 他面前,是灰白交错的横线路面,对面有一根高大的黑柱子,不是灯笼,却会闪动亮光! 红色,黄色,绿色,亮光形状似乎是个人影。 这还不算什么,一个个铁盒子,从他面前贴地飞行! 铁盒子里面还有人笑嘻嘻的坐着。 他身边站着一个人,手里握着一个方块,破口大骂:“打野开局十分钟战绩0/13,我他妈打个鸡儿啊,我一路推上去连着拿回八个人头,还没打野送的快,不玩了不玩了,回家吃饭.......” 阿穆瞥了一眼说话的人,看起来瘦猴一样,脸色灰青病恹恹的,眼上挂着两个圈儿,不知道是什么。 这么瘦弱的身形,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却能连拿八个人头! 阿穆深吸一口气,只觉得这里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他默默捏紧了剑柄,全神贯注的提高警惕,抬步往前走。 却不懂斑马线对面的路灯,已经从黄色跳到了红色! ......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时,伴随的还有路人们的惊呼。 顾恩玛心里一抖,心说不会吧,为了白嫖五百块钱出车祸了? 花衬衫身影快速钻过人群,挤到最前面。 凑热闹的阿姨想骂人,瞧见是个外国友人,就有礼貌的打招呼:“假洋鬼子挤什么!” 顾恩玛顾不上回嘴,终于挤到事故场地了。 他先低头看地面,呼,很好,没有血,没有人躺下。 一抬头,好家伙。 银白色的小轿车顶上,凹下去个坑! 车主是个中年大叔,正面色急躁的吼:“什么玩意儿飞出来吓我一跳,拍电视呢?大马路上前空翻?你当在你自己家呢?损坏车辆得赔钱知不知道!你们什么剧组啊,导演呢?” 阿穆站在铁盒子旁边,眼里是迷茫和不解,陷入混乱的思绪里,紧抿着唇。 他似乎不懂规矩,做错事了。 刚刚从怀里掏出来的一锭金子,被人当成石头,看都不看一眼的随手丢开,还说是什么拍戏道具。 阿穆要走,可又被一群人围住了,只能垂眼回话,嗓音极力保持平稳。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踩坏东西不是故意的,赔钱你也不要,到底想怎么样?” “别跟我废话,赔钱!你给块儿染了色的破石头就想打发我?”车主气的骂骂咧咧,“哪的神经病跑出来了,拍什么戏,哪个剧组.......” 顾恩玛一阵头疼,他可不想网剧还没上线,就先上热搜了。 纵容神经病男演员大马路上前空翻。 “来了来了,导演在这儿,哈,这个,这个车顶是?” 顾恩玛不知道得用什么姿势过马路,才能把人车顶踩出来个坑! 车主打量着冒出来的年轻男孩,视线在人手上戴着的名牌表上盯了一眼。 “看不出来?他过个马路还表演前空翻!正好踩我车顶了,得亏我看见人就刹车,不然这会儿都得出人命!” 顾恩玛陪着笑脸:“叔叔,今天这事儿对不住了,我看你这车也不贵,修一下得了呗,你说个价。” 车主愣了一瞬,语速极快的说:“吸顶加喷漆,我这车得进口原装漆,你给两万块钱吧!” 说完,他又瞄了一眼这花衬衫男孩手上戴的表,确定是某奢侈品夏季新款,一百七十多万。 这,这表真的假的.......能当导演,应该是真的。 阿穆抿唇,瞄了一眼滚落到人群脚下的金锭子,心说,两万块钱,是......是两万两黄金吗。 他身上没带太多钱财,钱袋子里只放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和一百多两散碎银子,金锭子只有两枚。 这些加起来,不够两万两黄金。 “两万块钱?” 顾恩玛嗤笑一声,一边说话,一边围着车身走了一圈,最后停在阿穆身边站定。 “大叔,你这车算你顶配,落地都不到三十万,整个就一小代步车,看这样子得开有四五年了,就这破玩意儿吸顶加喷漆你问我要两万?五百块钱都用不完吧!” “......” 阿穆不懂这些铁盒子修理起来是什么价钱,但这会儿听人说话的意思,心里就松了口气。 五百块钱,是五百两银票? 他身上凑一凑,应该能....... 但回家也需要盘缠,实在不行就把玉佩卖了。 不想在这里被围观了,阿穆沉默一会儿,正要说话,就听那边铁盒子的主人又开口了。 “你这小年轻怎么说话呢?再怎么样也是他踩我车,谁大马路上......” 车主一说大马路,顾恩玛才想起来,看看脚下。 这他妈是斑马线啊。 顾恩玛冷笑一声:“大叔,斑马线缓速慢行不知道吗?你刚才是急行闯黄灯了吧?” 车主眼珠子转了转,支支吾吾:“......没闯灯,我,我正常驾驶.......” 第453章 你有病啊,拍个广告带真刀 “大哥,你说啊,刚才怎么回事儿?”顾恩玛转头看身边人,手也放人胳膊上虚握着。 他由于一路跑过来的原因,掌心温度其实有些偏烫,但却让阿穆无措的情绪,缓和了些。 阿穆说:“我要走到路对面去,看到没有铁盒子经过,我才走的,这个......” 他指了指银白色的轿车,说:“突然冲过来,速度很快,我翻身避开,铁盒子却突然停下来,一时收不住便踩了一脚。” 铁盒子,指的是汽车? 顾恩玛嘴角抽了抽,心说这还真入戏啊。 他转过头看着车主大叔,问:“还有话说吗?你想等交警过来定责也行,我现在报警,哎,你别走啊——” “不用了,我还有事要忙,不用你们赔了!走吧走吧!” “......” 车主坐进驾驶位,瞪了那边的两人一眼,一溜烟儿的开车跑了。 机动车驾驶需要主动礼让行人,斑马线上发生的行人事故,大多数责任都会规划给机动车。 刚才车主也就是看这两人年纪不大,想着吓唬吓唬骗俩小钱。 这会儿要是等着交警过来认定责任,兴许他还得倒赔钱出去,那肯定是跑的快。 一场风波在顾恩玛的三言两语下,平息了。 周围群众没有热闹看,也就盯着阿穆的帅脸多瞅几眼,逐渐散了。 ...... 顾恩玛总算是把人追上了。 两人站在路边,阿穆弯腰拾起地上的金锭子,在身上蹭了蹭灰土,随后塞回钱袋子里。 顾恩玛一直都看着这人的动作,压着不耐烦的情绪,苦口婆心的劝人。 “别玩儿道具了,快跟我回去把广告拍完,我知道你外型条件好,可能看不上小广告?但既然钱都收了,你总得干活吧未来的大明星。” 这样的外形条件,加上飞来飞去的好身手,往后不火起来天理难容。 阿穆系钱袋子的指尖顿了顿,反问:“什么钱?” “包你的钱。” “......” 在南越国,只有青楼妓子才会被包。 阿穆后退两步,深吸一口气:“多谢兄台刚才仗义执言,但其余的......不行。” “你行也得行,不行也得行,拍摄的场地和器材都准备好了,我现在去哪找人顶替你?我说,你有点职业道德行不行?不能仗着有本钱就这么随便毁约啊。” 顾恩玛说着,就又上前一步把人拦住,语气到最后也不太客气了。 而阿穆根本不知道这人在说什么,他皱眉把人推开,看着陌生的街道和行人,自己也不知道该往哪走。 “我要回南越,就此别过。” “什么南越啊,你.......” 两人这边正拉扯着,一辆警车呼啸而至。 “您好,我们是东关街道派出所,刚刚接到群众报警电话,说你们在街头非法持械意图伤人,请跟我们回去做个笔录。” “......” 阿穆摇摇头,不想理会这些奇怪的人,转身就要走。 警察叔叔一看这人想‘畏罪潜逃’,当即就开始追! 顾恩玛瞪大眼睛,心说卧槽连警察叔叔的话都不听,这人不想混了别拽上他啊。 期末作业对顾恩玛来说,十分重要,不能允许出现任何差错。 他上前两步把正准备拔剑抵抗的人拦住,快速说:“大哥,大侠,算我求你了, 别在这个时候闹腾,这事儿是个误会,肯定是刚才那个孙子故意给咱们找不痛快,去派出所做个笔录就行了,很快就没事了。” 阿穆疑惑:“派出所?” “衙门,衙门懂不懂?不是,你非得这个时候还给我装古人啊,大哥,这都惊公了你醒醒吧!” 衙门。 阿穆心想,随便问过路人,不如去衙门问问捕快,兴许能更快找到回家的路。 毕竟不管到了哪,官家都是值得信赖的。 于是,阿穆在人期盼的目光中,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顾恩玛松了口气,想到这人奇奇怪怪的说话方式,还是不放心,决定自己跟着去一趟。 毕竟派出所也不远,一百多米就到了,否则也不会出警这么快速。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也坐上了警车,一起去了派出所。 ...... 路上,顾恩玛给林涛打了个电话,让他把网剧拍摄许可证以及学校出的证明文件都送过来,涉及剧组人员,这些资料都是得备案的。 警察叔叔通过后视镜,瞄了一眼刚挂完电话的人。 “你们是大学生吧?” “对对,H大表演系的。”顾恩玛笑着回话,说:“今天是有个拍摄,刚才都是误会啊,报警的那个车主想讹钱让我们拒绝了,他心里有气就报假警,警察叔叔,你们得查清楚啊,我们真没持械伤人,这是拍戏的假道具啊。” “行了,把话留着回所里再说。” 警察叔叔松了口气,看来不算事儿,不然俩大学生就折了,多可惜。 ...... 片刻后。 派出所大厅里。 顾恩玛傻眼了。 地上摆着抽出刀鞘的开刃长剑! 警察叔叔蹲下拍照,一边拍照一边记录:“长度92厘米,横宽3.3厘米,总重2.1公斤......” 开了刃的,就不是拍戏道具了,算管制刀具。 顾恩玛瞪大眼睛,转头看身边人,小声骂:“你有病啊,拍个广告带真刀,你要干嘛呀!” 后面的警察叔叔训斥:“站好,不许交头接耳。” 顾恩玛吓得脸色一白,心说完了,这一会儿不得出大事,他连忙对刚赶过来的林涛挤眼。 示意林涛快给他爸打电话! ...... 顾天泽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学校办公室里开会。 听的直打瞌睡,校董们讨论的问题,他根本就懒得参与。 他是H大的校董之一,属于只给钱,不管事儿的。 顾氏集团在寸土寸金的鹤城,等于是商界霸王龙的存在,产业遍布全国。 当初投资学校,也是为了让儿子在学校里能享受最好的资源,别被同学欺负。 但没想到,这些年倒是把儿子养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年近四十的人站起身,身形高大,五官端正并不显老。 穿着一身白色的法式高定西装,深蓝色的衬衫上连一道褶皱都没有,浑身上下透着出众气派。 今天早上刚从英国回来,原本是想来接儿子一起吃晚饭的。 索性顺路来参加个董事会,毕竟投资不少钱,总得看看钱都花哪了。 “抱歉,我有些急事要处理,先走了,各位继续开会,教学楼的方案很好,我们顾氏出资百分之四十,稍后跟秘书联系。” 校董们齐刷刷的站起身:“啊,顾总慢走,再见。” “......” 第454章 我趁天黑把剑偷回来,神不知鬼不觉 审讯室里。 “叫什么名字,做什么工作,户籍在哪,身份证......” 阿穆:“......” “老实回答!刀从哪弄来的,购买渠道是什么!” 阿穆:“......” “你瞒着不说也没用,手机交出来,不要让我们搜身,你的购买记录藏不住......” 阿穆:“......” —— 派出所外面的停车场里。 一辆价值数百万的豪车引得保安都着重多看了两眼。 车后座上,顾恩玛鬼哭狼嚎,就差抱着他爸的腿了。 “我筹备了小半年的网剧,不能折在‘临时工’身上啊,爸,你得把人捞出来,还不能让别人知道,求求你了爸爸。” “爸,爸爸,爸爸......” “叫爷爷也没用。” “爷爷!” “啪!” “......” “你打我!好,我不要在国内了,我要回德国找爷爷,我不在这里碍你的眼,我回国读高中这几年你就是看我不顺眼!银行卡你爱停就停,嘿,你还真别拿这个威胁我,我哪怕上街要饭呢,哪天要饭要到顾氏大楼,你就当不认识我,有零钱就给俩钢蹦儿,没有就算了,我不管了,你打我,家暴,你这就是暴力行为,你走吧,我自己去派出所报警,顾董事长家暴儿子,你就......” “......” “闭嘴!滚下车等着,我打个电话!” “好的爸爸麻烦您了。” “......” 顾天泽气的握拳,想朝下车的人屁股上踹一脚,强忍下来。 早些年忙事业,儿子出生就被妻子的父母接到国外抚养长大,读高中的时候才送回国。 他不知道怎么跟儿子沟通,只知道给钱,现在惯出来的一身狗德行,想管教都晚了。 司机是老下属了,看着后视镜劝着:“恩玛年纪小,不懂事,看来这次的网剧是付出心血了,您帮帮他,往后关系也能更亲近点。” 顾天泽没说话,掏出手机翻找通讯录里的号码。 ...... 接近傍晚的天空,阴云密布,六月底的天气,说变就变。 “明天回家吃饭,你妈妈很想你。” “谢谢爸爸,我会回去的。” “......” 黑色豪车驶离派出所。 有顾氏总裁亲自出面保释,总算是把人放出来了。 派出所屋檐下,铁长椅上。 顾恩玛看着似乎要下雨的天空,递给身边人一瓶矿泉水。 阿穆犹豫一瞬,伸手接过来。 却不知道怎么打开,又别扭的不想问,就只捏在手里,感受着微凉的塑料瓶身。 顾恩玛坐在长椅上,身边摆着一叠文件手续,长舒了口气。 “今天一下午算是耽误了,明天你就跟我......” 话没说完,口袋里震动声传来,手机响了。 “喂,林涛。” “......” 阿穆侧目,看着身边坐着的人,手里捏着小盒子不知道跟谁说话,他抿抿唇,脸色发白。 这里,似乎,似乎没有人听说过‘南越国’,他像是闯入一个虚空幻境。 刚才问了有六个人,都摇头皱眉说没有听说过这样一个国家。 阿穆觉得,他好像回不去了。 如果回不去的话,他要去哪?要做什么。 他不知道。 单手摸上腰侧,原本挂着剑的位置空空如也,这让他很不习惯。 顾恩玛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内容,脸色逐渐聚集怒火,挂了电话后,噌的一下站起身:“你不是今天跟我们约好的演员!” 阿穆面无表情的抬头看着站起来的人,说:“我从未说过我是,我否认过,你听不懂。” 话落,他低头又补充一句,语气失落而复杂。 “你说的话,我也听不懂。” “......” 顾恩玛看着面前一身古装,情绪肉眼可见十分低落的人,挠头:“那你到底是谁啊?你做什么工作的?” 阿穆摇摇头,没有说话。 这些问题,刚才在屋子里已经被人问过许多遍了。 他如实回答他的职务是御前统领,那些人看他的眼神好奇怪。 这会儿就不想回答了。 “靠!”顾恩玛踹了椅子一脚,“我这一下午忙活的什么事儿啊,为了你还被我爸拍了一巴掌。” 铁椅子发出的响动,让远处值班室的警察叔叔喊了句:“老实点儿!你再踹一脚就甭想走了!” 顾恩玛瞬间泄气,摸了摸空落落的肚子,又坐回椅子上,刚打开矿泉水想喝一口,就看身边人噌的一下站起来了。 “喂,你干什么去?” 这人的方向,像是要走进派出所去! 阿穆没有隐瞒,如实相告:“把我的剑要回来,师尊所赐,不可遗弃。” “你......” 你傻x吧! 顾恩玛深吸一口气,扯扯嘴角,嗓音轻柔:“听话,别去要,我爸刚把你保释出来,这会儿你出了任何事,人家该给我爸打电话了,我怎么跟我爸解释呢,对吧?” 阿穆听不懂什么保释打电话,只坚定重复:“一定得去要回来,你是说,他们不会把剑还给我?” “对,对对对,他们已经拿走了,不会还给你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当做没有剑这回事,行吧?” “......” 阿穆转头看着周围,在心里默默想,如果等到天黑偷偷潜入这里,把剑偷走...... 顾恩玛吞咽矿泉水的动作慢了下来,头皮发麻,问:“大哥,你又想干什么,你盘算什么呢?” 阿穆思索一瞬,单膝蹲下,语气认真。 “你走吧,我自己的剑自己拿回来,不会连累你的,等天黑之后,我悄悄潜入这里,把剑偷出来。” “?” 阿穆看人不说话,以为是怕受到连累,皱眉补充一句:“我会小心一些,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神他妈的神不知鬼不觉! 派出所里几十个监控设备都是摆设? 顾恩玛瞪大眼睛,猛地把人胳膊拽住,矿泉水瓶子都险些丢出去。 阿穆身子被拽的晃了一瞬,不耐皱眉:“又怎么了。” “哥,别冲动,这儿好多监控,你看不见吗??那儿,那儿!全都是啊。” “......听不懂。” 顾恩玛欲哭无泪,只能把人胳膊紧紧抱在怀里,小声说:“你别在监控底下这么说话,我真害怕了,这里监控都是能收音的。” 阿穆眸里闪过无奈,再次重复:“听不懂。” “......” 两人一个单膝跪地,一个坐在椅子上强行抱住胳膊,场面陷入僵持。 第455章 我可以盖两个小木屋,一个给你住 顾恩玛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你住哪,我叫个车把你送回去,车费我出,仁至义尽了吧。” 阿穆心底不抱任何希望的,重复今天说过好多遍的三个字。 “南越国。” “靠!你耍我是吧!”顾恩玛猛地站起身,最后一点耐心已经耗尽了,“你的剑被没收了,被衙门没收了,大侠,懂不懂??” 阿穆抿唇,问:“为什么,衙门没有资格夺我的剑,在我们南越......” “这儿不是什么南越!你就算真是穿越来的古人,也得遵守我们这儿的规矩,律法!” “......” 两人对视,一个一潭死水,一个满眼不耐烦。 最后,阿穆妥协了,他苦笑着点点头:“你们这里的律法,就是随意夺走别人的剑。” “行了,我没空陪你在这玩儿角色扮演的游戏,你不回家我要回家了,我就不信你真脑子有病,敢进去夺剑。” 阿穆甩开拽着他的手,一脸无所谓,语调冷漠而认真。 “如果回不去,即便是死,我也会把剑拿回来,那是师尊给的。” “......” 片刻后,顾恩玛哭丧着脸,把人拽着往外走。 快下雨了。 他不想坐在派出所门前跟一个疯子说废话。 “我给你想办法,帮你把剑弄回来,但你要答应我,不许自己偷偷跑来偷剑,行吗?你过来偷剑,会连累我。” “真的吗?你为何要帮我。” “我贱的!” “......” “多谢兄台。” “......” “师傅,去明香花园。” “兄台,你要带我去哪?” “大侠,跟我回家住一晚吧,我明天查查哪个精神病院丢人了。” “......” “抱歉,我让兄台丢人了。” “是丢人,不是丢人!好吧,也确实挺丢人的,你别跟我说话了。” “......” 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个人。 “兄台,你知道狼族吗?塞外,北安国也有这样的铁盒子,但没有这个跑得快。” 顾恩玛看着窗户上的雨滴,不想说话。 阿穆沉默了,套近乎失败,看来也没听说过狼族和北安国。 他转头,看着路过的高耸还会亮的建筑,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的,像海上的灯塔。 他有很多东西都看不懂,很多很多的问题想问。 可又不知道该从何问起。 出租车司机大叔又多看了几眼,心说现在拍戏的演员是真敬业啊,下了班连衣裳都没空换。 “帅哥,明香花园到了,12块钱。” 很快,机械女音播报:‘叮!收到付款,12元。’ 阿穆瞬间抬头,一脸紧张:“什么人在说话!这里藏了姑娘?” 顾恩玛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耐着性子:“大侠,请下车。” 阿穆脸色严肃,左右找着:“这里藏了个姑娘!” 顾恩玛掏出手机,找了个现代言情偶像剧,开始播放,递到不肯下车的人眼前:“跟我下来,我这儿有好多姑娘。” “......” 两人一前一后往小区里走。 阿穆跟人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们这里的小盒子,会,会有镜像倒影,还会说话。” “我刚刚跟你说过了,这叫手机,这叫电视剧音效。”顾恩玛转头看人,“哥,我陪你演戏很累的,你不能真是穿越来的吧?” “我不知道什么是穿越,但我不是你们这里的百姓。”阿穆说,语气迷茫而无措,“我很想回家,但我似乎回不去了。” “......” 电梯门前。 顾恩玛率先走进电梯里,一边按下20层的按键,一边喊人:“进来啊。” 阿穆强行淡定,视线在狭窄的电梯里看了一圈,语气怜悯:“这,这就是你的家,没有床,很挤,难怪你买不起裤子。” “?” 顾恩玛低头看自己身上的某品牌牛仔短裤,两千多的价位,不算廉价吧。 “进来,快点!” “......哦。” 阿穆一脸为难的走进电梯,看着‘家门’关上,他说:“不如我们出去找个山坡吧,我会盖木屋......” 正说着话,一股奇怪的失重感传来! 阿穆瞬间惊恐的按在电梯壁上,慌忙转头看周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 “喂,你真的假的啊,电梯没坐过?” 顾恩玛脸色复杂,难道这人真的是穿越来的? 他记得学校里有个教授是研究穿越机器的,小说里也经常写主角穿越什么的。 但这种,从古代飞出来个古人,实在有点匪夷所思了。 “叮!” 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阿穆一个闪身就出了‘奇怪的小屋子’。 顾恩玛只是把手机解锁的功夫,一抬头,身后就没有人了。 再一抬头,外面墙角消防栓上挂了个人! “我靠,你要吓死我啊!!” 大晚上一抬头,身后没人了,电梯口消防栓上蹲个人盯着你看,真的很恐怖! 顾恩玛走出电梯,捏着手机磕磕巴巴:“你,你怎么上去的?” “蹦。”阿穆有些紧张,不知道该怎么办,说:“我不想睡在小屋子里,我要走了,但我会报恩的,我可以盖两个小木屋,一个给你住。” “......” 顾恩玛懒得说话,他住的是公寓,一层一户,消防栓旁边就是他的鞋柜。 甩开脚上的银白色运动鞋,蹭掉袜子丢在一边,穿上拖鞋,又从鞋柜里拎出一双闲置的拖鞋,丢到地上。 “换鞋。” “为什么。” 阿穆从前是个不善言辞的人,话也不多,但他今天说的最多的,就是这三个字了。 为什么。 “换鞋不知道为什么啊?你穿的鞋脏,进别人家换鞋是礼貌!” “这里才是你家......嗯,谢谢,下次我会记住的。” 阿穆低头,脱掉靴子,塞在靴子里的裤腿也就散了,他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少年的脚。 是光脚的。 他就学着少年的样子,把袜子也脱掉,整齐的摆在自己靴子上。 阿穆的脚几乎从来没有见过阳光,踩在黑色的拖鞋里,白的刺眼。 顾恩玛是个爱干净的人,凑在阿穆肩头闻了闻,满意点头:“还好,你要是有脚臭我今天是不会让你进家的。” 对方突然的靠近,以及说的话,让阿穆耳尖红了几分,低声:“没有,我,我不邋遢的。” 他每天洗澡换干净的靴袜,不喜有异味。 身边凑过来的少年,身上却很香,是一种他没有闻过的,能让脑神经发热的香味。 后来才知道,这是喷了香水,顾恩玛用的这一款,在外面跑了一天,后调的味道是乳香,生姜,檀香木和一点点雪松味道。 顾恩玛按开指纹锁,推开门,侧身仰头:“进来啊。” 第456章 隔着浴帘洗澡的现代人和古代人 明亮的客厅,深灰色的大理石地板,豪华的欧式装潢,精致的地毯,钢琴后面的高脚柜上,摆着新鲜的花束。 扫拖机在地面工作,几乎是静音的,像个大型甲壳虫在地上爬动。 厨房榨汁机响起滴滴声,在主人按楼层的同时,开始榨果汁。 居家系统中控语音台,甜美的萝莉音在客厅全方位音响里播报着。 “亲爱的恩玛哥哥,欢迎回家,安娜已经打开了空调,浴缸洗澡水预计一分三十秒放满,鲜榨果汁可以喝啦,当然室内温度25°,是否开始播放音乐?” “不需要。” “好的,恩玛哥哥可以随时叫安娜的名字哦。” “......” 顾恩玛脱下手表,放在玄关柜上,侧头摘耳垂上的蓝钻耳钉。 面前的镜子里,混血少年睫毛卷翘而幽长,冰绿色的眸子很漂亮,异域的五官精致到极点。 他没有理会愣站在客厅边缘的人。 ...... 阿穆走进这个少年的家,像是走进一个华丽而精彩的梦境。 这里的所有家居智能,都在一遍遍的提醒他,这绝不是他能想象出的世界。 不是梦,他真真实实的,来到了一个跟从前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顾恩玛单手解着花衬衫扣子,漏出里面的白色背心,把脱下来的花衬衫随手丢进阿穆身边的脏衣篓。 “那边是客用浴室,去洗澡,没洗澡之前不要坐我的沙发,冰箱饮料可以喝,水果零食可以吃,没有别的事不要叫我。” 阿穆抿唇,在人转身走出几步时候,把人叫住。 “谢谢你。” “我叫了外卖,你洗快一点,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能送达。” “......” “等一下。” “......” 又被叫住的顾恩玛,觉得今晚把人带回来就是个错误决定,不如随便找个酒店把人留在那里。 但不放在身边看着又不放心,万一这人真敢闯派出所偷剑呢。 他转过身,抬手脱下白色背心丢在地上,语气不耐:“有话快点说,我得去洗澡了。” “......” 眼前对着他脱掉衣服的少年,身材并不瘦弱,爱好打篮球运动的人,腹肌白皙,腰身紧实。 阿穆懵了一瞬,偏头错开光裸的上身,说:“我的名字叫南阿穆。” “关我屁事。” “兄台,你叫什么名字?” “关你屁事。” “......” 阿穆垂眼,不说话了。 那边的人转身就走,走到房门前才语气不耐的丢出一句话。 “顾恩玛,我的名字。” “......” 这个少年对他很凶,很不客气,不耐烦都挂在脸上。 却反倒让阿穆卸下了防备心。 不,他现在一无所有,连剑都没有,人家有什么好图的。 “顾恩玛。” 阿穆低声念了一遍,不确定是哪三个字,但念起来的时候,上下唇瓣碰在一起,唇边有些痒痒。 虽然凶巴巴的,但看起来是个好人。 否则不会把他带回家,还愿意让他今晚睡在这里。 阿穆看着地上刚才被人不耐甩在地面上的白色小衣,弯腰捡起来,衣服上似乎还留着暖暖的体温。 他犹豫片刻,放进了存着花衬衫的竹篓里。 转过头,看着刚刚被指过的白色小门,他走进去,打量着眼前奇奇怪怪的东西。 没有能洗澡的浴桶,也没有水。 “......” —— 顾恩玛躺在浴缸里,满身白泡泡,下巴上也沾着沐浴液的泡泡,懒洋洋的抬头看着面前扭捏的人。 “都是男人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热水器都不会用,我不盯着你,一会儿你把自己烫死了怎么办。” “......” 已经打开并调好温度的花洒,哗啦啦的水流热蒸汽,飘在阿穆眼前。 阿穆的脸和耳廓,以及脖子都是粉红的,紧张而无措,反复重复一个字。 “不,不。” “好吧好吧,麻烦死了。” 顾恩玛不情愿的按着浴桶边缘站起身,在身上的泡沫没有滑落之前,拽上了浴缸上方的浴帘。 彻底隔绝浴缸和淋浴区域。 但彼此洗澡的声音,还是能听见的。 顾恩玛喊:“快点啊,我一会儿要冲洗泡沫,红色的瓶子是沐浴露,黑色的瓶子是洗发水,我猜你个土包子看不懂德文。” “......” “嗯。” 阿穆很不习惯的拿着花洒,让热水喷洒在胸膛上。 顾恩玛在帘子里拍着泡泡,关掉亮屏的入壁式平板,问:“哎,你真是穿越来的古人?” 外面洗澡的人迟了几秒,才给他肯定的答复。 “嗯。” “你们那里是什么朝代啊,南越国,赵灵儿?玄幻世界啊,不对,赵灵儿是仙剑里游戏人物,不是历史朝代。” 阿穆听不懂,只能重复:“南越国,你说的赵灵儿,我不知道。” “行吧,架空朝代也不是不可能。”顾恩玛意识到什么,突然有些兴奋,“你飞来飞去那一手绝技,是轻功吧?” 提起轻功,阿穆自信了些,回:“是的,是轻功。” “哗啦!” 顾恩玛拽开帘子,露出个湿漉漉的脑袋,看着两米外站着洗澡的人,嗓音激动:“大侠,你教我轻功吧,我也想飞来飞去!” 阿穆瞬间全身都红了! 他被人看光了! 可这里也没有地方能藏人,他总不能赤身裸体的跑出去。 阿穆嗓音恼怒:“你,你把帘子拉上!” “不是,你这人真奇怪,都是男人看看怎么了,我还想让你给我搓搓背呢。” “......” 阿穆也会跟师兄弟们一起洗澡,但都穿着亵裤,没有全光过。 但刚才那边的人,摸过他的腹肌后,义正言辞的说他们这里洗澡没有穿着衣裳的,非让他全都脱了。 阿穆脸皮烫的都要烧起来,背过身站的笔直。 “我不喜欢被人看着洗澡。” “行吧行吧,真麻烦。”顾恩玛把帘子又拽上,这才问:“大侠,行不行啊?你教我轻功,我就给你找住的地方,实在不行你住我家也可以,反正我平时也是自己住。” 阿穆加快了洗澡的动作,心说下次就知道怎么用手里这个叫花洒的东西,不会再跟人一起洗澡了。 “可以,你想学我可以教你,如果,如果能让我住在这里,我会很感激你的。” “哗啦。”帘子又被激动的人拽开,顾恩玛再次露出湿漉漉的脑袋,问:“真的?你真的愿意教我轻功?” 阿穆都要崩溃了,喊:“帘子!” 第457章 每一条都是我穿过的,很舒适 总算是洗完了澡。 但最后让人帮他找衣服的时候,两人都是光着屁股在浴室里转悠,里里外外全都看光了。 阿穆已经麻木了,遮不遮羞的不重要,算了,都是男人。 他这么安慰自己。 阿穆的身高约莫在1米9,顾恩玛1米8。 当然,在正常男生里,顾恩玛这个身高完全不算矮,但还是要比阿穆低了一头。 顾恩玛的衣服这人穿不了,内裤绷得太紧,看着都难受。 “好了,你别穿了,今晚光屁股吧,明天我给你买尺寸合适的内裤。” 两人这会儿正站在顾恩玛卧室的衣帽间门前,面前摆着一排内衣盒子。 阿穆全身都是红的,半羞半恼,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反正现在的场面,让他很尴尬。 ...... 不久之前,他先洗完澡,就问能不能借套衣裳穿。 里面正泡澡的人,十分热情并且殷勤的说有,让他站在一边等等。 于是他就手足无措的站着,用洗手台遮挡下半身。 浴帘被人拽开,里面跨步从浴缸里走出来的人,身上的沐浴露泡泡浓厚绵密。 但阿穆还是红了脸,自觉的面对墙壁,一眼都不看,耳边听着那人用花洒冲洗泡沫的声音。 没过一会儿,花洒水声停下后,他头上就被人丢过来一片很柔软的浅蓝色布巾。 阿穆没有问多余的废话,学着对方的样子把浴巾围在腰间。 镜子里,少年脊背挺直,腰窝凹陷深邃,似乎能聚起一汪清水。 阿穆撇过眼,耳尖红的滴血,低着头不知道该往哪看。 就又瞧见旁边人的小腿和赤脚。 顾恩玛用浴巾擦了头发,然后才围在腰间,说:“跟我来吧,我衣裳多,你先随便穿穿,等有空我带你去买新的。” “嗯,多谢顾公子。” “顾公子?”顾恩玛重复一遍,眉开眼笑:“很好,就这么叫嗷,我很喜欢。” “.......” 他跟着少年来到一个大屋子里。 这里是少年的寝居屋子。 客厅里是灰色大理石地面,卧室里用了红棕实木地板,‘八’字形层层叠叠的铺在地面上,浪漫而宁静的英伦风。 低矮的榻榻米式大床,黑色床单被罩,床脚有一排暖光小射灯,边上铺着米白色羊毛地毯。 屋子里除了床,还有落地窗,落地窗旁边是一张欧式田园风的藤椅茶桌,配套两只椅子。 椅子上摆着毛茸茸的米色抱枕,跟地毯一个色系。 床对面是电视墙,墙壁两边的书架上,看不到一本书,全都是乐高模型手办。 湛蓝色布艺沙发后面,是敞开门的宽大衣帽间。 此刻,围着浅蓝色浴巾的阿穆,就站在沙发旁边,不敢坐下,也不敢乱跑。 顾恩玛走进衣帽间,很快抱出一个内裤盒子,放在沙发扶手上,霸气侧漏,极其大方:“喏,你随便挑,每一条都是我穿过的,很舒适。” “......” 阿穆满脸疑惑:“?” “内裤啊,放心我身体很好,每年都体检,咱俩好兄弟谁跟谁啊。”顾恩玛哥俩好的拍拍人肩膀,“哎,大侠,你真能教我轻功?” “.......嗯,如果你想学,没什么不可以的。” 阿穆回答完,看着四角小裤,他竟然没有生出丝毫嫌弃心理,这是别人穿过的。 但每一条都很新,干干净净的叠放整齐。 都是眼前少年穿过的。 “我......” 他想说可以不穿,但又觉得不太好。 顾恩玛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催促:“快试试吧,我去帮你找找别的衣裳,穿着睡觉。” 他衣柜里没有睡衣,因为睡觉都是裸睡,不爱穿睡衣,家里连浴袍都没有。 他准备给人找个宽松的T和棉质五分裤,先穿着。 少年的转身离开,让阿穆心头一松,快速抓起一只四角短裤套在身上。 但,似乎,有些小了。 于是,等里面的少年拿着衣服出来后,就围在他身边看。 聚精会神的盯着他看,语气带着嫉妒和不敢置信。 “好了,你别穿了,今晚光屁股吧,明天我给你买尺寸合适的内裤。” “.......谢谢,但,我不是光.....我穿裤子的。” 阿穆脸色越来越红,窘迫极了,十分尴尬。 但他的尴尬对方一无所察,只是把手里的布料丢他怀里。 “换上吧,一会儿得吃饭,当然你光着我也不介意,现在你是我大哥了。” “......” 顾恩玛满心都是能学轻功了,哼着歌走进衣帽间,给自己也找了T和五分裤,快速穿好。 等他出来的时候,就看沙发上的人,刚把裤子穿好,似乎正在研究T是怎么穿的。 阿穆不知道这件布料上的几个洞是怎么回事,在身上比了比,有些无措。 顾恩玛一拍脑门儿,这人应该没见过短袖。 “没事儿,我帮你穿。” 他拿起衣服,算是十分耐心的给人看了胳膊该往哪放,头往哪钻。 “你这个头发......哦,不是假发套。” 顾恩玛现在才注意到这头长发,抬手摸了摸,有些可惜:“我们这里没有男生留到腰的长发,你可能需要一个托尼老师。” “什么?” “要剪头发,你的头发太长了,看我,你要把头发剪掉,变成跟我一样的发型。” 顾恩玛的头发,是最近流行的空气刘海,染成烟雾紫灰色,很潮。 真的很潮,发丝刚洗完湿漉漉的垂在眉间。 像只落汤鸡。 阿穆很不愿意,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没听说过要剪头发的。 可他现在没有办法拒绝,毕竟今天一天,确实没有见过有人跟他一样的长发。 甚至连路边的女子,都没有这么长的头发,他似乎确实是个异类。 阿穆深吸一口气,表情都快哭出来了。 “嗯,那便剪掉吧。” 顾恩玛觉得好笑,哄了一句:“别哭,剪下来的头发也不扔掉,以后天天让你抱着睡觉。” “......” 阿穆摇摇头,没有说话了。 “叮咚!” 门铃声的响起,让沙发上坐着的人瞬间弹跳着蹦起来。 吓了顾恩玛一跳! 他跟着站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解释:“这是门铃声啊,送餐的人到了,你别激动。” 阿穆紧张兮兮的跟在人身后,也往客厅走去。 ...... 欧式米白色餐桌上,两人相对而坐。 桌面上摆着肯基基全家桶,炸鸡,汉堡,可乐,薯条,麦香鸡块鸡米花,爆辣烤翅玉米肠,奶油蘑菇鲜汤...... 满满当当,摆满了整个桌面。 第458章 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毒害我 顾恩玛撕开吸管,嘟囔:“女朋友我都没这么伺候过......来,大侠请用餐。” “抱歉,我,我没见过这些,不会用。” 阿穆面色惭愧,知道自己给人添麻烦了。 “吸管给你,吸着喝,雪碧,喝过吗?哦,肯定没有。” “......” 阿穆学着对面人的样子,把吸管咬在嘴里,紧跟着就舌尖一疼! 他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猛地蹦开! 就看雪碧掉在地板上,刺啦啦的冒起白色水泡,混合透明冰块儿。 “......” 顾恩玛深吸一口气:“你干嘛啊,我不想拖地!” 阿穆脸色严肃,带着些难过:“我与阁下无冤无仇,为何要下毒害我!” “?” 这他妈是雪碧啊! 顾恩玛端起自己的那杯,也往地上洒了一点,在对面的人盯着地面看的时候,把吸管往自己嘴里放。 阿穆紧张的瞪大眼睛,就看少年的喉结咕噜噜吞咽,然后举起空了一半的杯子给他看。 “有毒?我下毒害你?” “......对不起。” 阿穆很内疚,他决定以后看到什么都不惊讶了,都是这个世界不一样的东西。 他要学会接受。 顾恩玛没有过于怪他,只是去电视柜下面拆了一包新的面巾纸。 又走到餐桌边,叹气蹲下身子擦地。 阿穆想帮忙,也蹲下身子,拿起奇怪的‘薄布’,笨手笨脚铺在地面上。 “对不起,我......我没喝过这样的茶水,舌头会疼,你不疼吗?” 顾恩玛回应他的是一长串无奈的哈哈大笑。 看在轻功的份儿上,他忍! 清理完地面,两人再次并排站在洗手台前,洗手。 洗手液往下按,会在掌心留下浅蓝色的花朵,香味是蓝风铃。 阿穆看着刚才被人拽着手,按出的一掌心花朵,有些呆愣。 顾恩玛已经洗完了手,把指尖的水渍弹在发呆的人脸上。 “想什么呢?” 阿穆摇摇头,学着刚才看到的模样,把洗手液揉开,再放到水柱下冲洗。 “我在想,你们这里很奇怪,很多东西都很奇怪。” “奇怪?” 阿穆抬头看着镜子里的少年侧脸,少年正在看他。 沉默一瞬,他纠正刚才那两个字。 改为—— “奇妙。” ...... 吃完饭,顾恩玛手动收拾垃圾,拎起塑料袋把餐桌上的东西收拾起来。 不是他勤快,而是看起来很脏乱会让他心情不好。 但也仅仅只是把垃圾清理了,他甚至不想擦桌子。 阿穆拽了几张纸巾,把桌上的渣碎清理一番,纸巾丢进垃圾桶里。 这是垃圾桶,他刚才已经知道了。 顾恩玛把垃圾丢在门外,明天会有人收走。 转过身关上门,他往浴室走,很自然的喊人:“过来刷牙。” “.......” 一根电动牙刷和一根普通牙刷。 一个现代化少年和一个板着脸的古代少年。 两人并排站在浴室洗手台前,顾恩玛觉得有些奇怪,干脆闪身坐在宽敞的洗手台上。 电动牙刷在口腔里震动,他侧目看着刷牙姿势不怎么生疏的人。 “牙刷用起来很熟练嘛,你们那边也有牙刷?” 阿穆点点头,没有多说。 师娘做出的牙刷,和这个基本一样,只是他们用的是牙粉,这里是牙膏。 牙膏很甜,泡泡也很多。 顾恩玛仔细而缓慢的刷牙,腿悬在空中晃来晃去。 刷牙的几分钟是最无聊的,他看着旁边站的人,肌肉紧实,小腿上都是肌肉,看起来很结实的样子。 于是,他抬腿用脚趾踩了踩阿穆的小腿。 阿穆浑身一僵,嘴里是牙膏泡沫,含糊不清问:“做什么?” “没事儿,我就踩踩,你练的很结实啊。” “......” 阿穆面无表情的刷牙,心说这个少年很失礼,很无礼,很冒犯。 赤脚踩他小腿,又蹬到腰侧。 这很失礼。 心里是这样想的,脚步却没有移动半分,任由人踩。 甚至对方刷牙结束把脚收回去的时候,他还有些不舍。 感觉很奇怪。 ...... 到了睡觉的时间。 顾恩玛把人领到闲置的客房,翻遍了柜子每一个角落,硬是找不出一床多余的被子。 他搬到大学附近这个公寓住了有半年,偶尔把女朋友带回来过夜,也都是让人睡他的卧室。 而保姆不住家,整套公寓找不出第二床被子。 最后,顾恩玛抬手合上衣柜,放弃寻找。 “好吧,那你过来吧,咱们凑合一晚,明天去逛商场再给你买日用品。” “啊,好。” 阿穆愣愣的跟在人身后,往另一间他去过的大卧室走去。 ...... 顾恩玛趴在床上玩手机,被角搭在后腰,一条腿弯曲铺在床上,一条腿隔着被子压在另一个人的腿上。 阿穆浑身僵硬的躺在过于柔软的床铺里,浑身不习惯。 时间是晚上十点,对于顾恩玛的作息来说,再有一个小时就该睡觉了。 他百度的页面上,停留着刚刚搜索的问题。 【捡到一个古代男人怎么办?】 蹦出来的全是穿越幻想小说,第一条是捡个古代人当老公巴拉巴拉....... “不靠谱。” 顾恩玛嘟囔一声,丢开手机,转头看身边人,笑起来:“你要是个姑娘多好,别人都是捡异性,我是捡同性。” 阿穆不知道怎么回答,憋出来一句:“有什么不一样吗?” 顾恩玛坏笑一声,朝人靠近:“肯定不一样啊,你要是个古代姑娘,这会儿已经勾着我的腰喊哥哥了。” “.......” 阿穆脸红,视线盯着天花板上造价不菲的水晶灯,没有回话。 “哎,我19岁,你呢?” 阿穆回:“与你同岁。” 顾恩玛突然想到一个问题,猛地坐起来:“我靠,你没有身份证啊!” 阿穆迷茫:“嗯?那是什么。” “.......” 片刻后,顾恩玛又躺回床上,嘟囔:“应该能找门路办张身份证吧,得让我爸出面,这事儿很麻烦,算了,以后再说吧。” 阿穆不知道该回答什么,他什么都不知道。 鼻息间能闻见清爽的海盐沐浴露味道,两人用的是同一款沐浴露。 躺在软乎乎的大床里,身边挨着一个刚认识一天,却是这辈子跟他接触最亲密的人。 阿穆脑子晕乎乎,想睡觉。 睡着了。 第459章 大侠?你飞走了?人呢 清晨,6点。 关着窗帘的室内一片昏暗,并不影响睡眠。 但阿穆还是按照平时的作息,准时睁开了眼睛。 视线落在头顶的水晶灯上时,他有些愣怔,随后眸色才逐渐清明。 不是梦。 他还在这个神秘而奇妙的世界里。 睡觉的时候,胸口就觉得有些闷闷的喘不过气来,这会儿低头一看,身上横着一只胳膊。 “......” 少年侧睡着,呼吸平稳而悠长,额头抵在他肩膀上,奇怪的灰紫色头发,糟乱却蓬松。 以阿穆的角度,能看到少年过度偏白的后脖颈,勾成顺畅弯线,顺着望过去,就是被白色上衣遮住的脊背。 他睫毛颤了一瞬,收回目光,思索着该怎么在这里生活下去。 脑海里把从昨天到现在经历的所有事情,都回想了一遍之后,某些激荡才平息下去。 可以起床了。 但...... 身上横着的胳膊,似乎并不想放他走。 阿穆才刚把左手从黑色被子里抽出来,另一边的人似乎察觉到他要起身,胳膊猛地收紧。 揽住他的腰身。 同时,臀部和腿都在向他靠近,没有丝毫犹豫的紧紧贴在他身上。 阿穆像是被一根藤蔓缠住了。 “顾......顾公子。” “芊芊别走,再睡一会儿。” “......” 阿穆呼吸一个停顿,芊芊是谁? 还有别人跟身边的公子一起同床共枕过吗? 顾恩玛无意识喊出芊芊这个名字之后,一个激灵就醒了。 “哦,不是芊芊。” 他语气有些懊恼,对于两周前刚分手的女友,实在是不想提起。 嗯......姿势有些尴尬。 顾恩玛瞬间像只虾米一样弓起腰身,把自己离这人远一点儿。 “抱歉,别在意,正常现象。” “......” 阿穆一直没说话,这会儿才掀起眼皮看人,语调平稳:“什么正常现象?” “呵。”顾恩玛没觉得不好意思,他笑了笑,又靠过来在人侧腰处轻撞了一下,挑眉:“就这个正常现象。” 阿穆:“......” 阿穆脸红了,很明显,他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顾恩玛翻了个身,拽起手机看了一眼,说:“才六点多你把我弄醒干什么,再睡一会儿。” 阿穆盯着烟紫色的后脑勺,语气平静:“我是问,你经常跟别人同床共枕么?你的动作......很熟练。” 顾恩玛都快睡着了,迷迷糊糊回答:“嗯,也不是经常,最近有点憋,女朋友刚分手半个月。” 阿穆视线从人后脑勺移开,又去看天花板上的水晶灯,声音很小的问:“什么是经常,什么是女朋友,什么叫最近有点......” 这次没有听到回答,因为背过身的人已经睡着了。 阿穆却睡不着了,他坐起身,下床去了浴室。 洗澡,刷牙,洗脸。 ...... 九点钟,电话响起。 顾恩玛伸手在枕头边摸了一会儿,才找到震动来源,看也不看的按开。 精致的一张脸陷在枕头里,闭着眼睛:“喂?” “几点了还不起来,难道要我和你妈妈坐在饭桌前等着你?” “......” 挂断电话后,床上的人才动作缓慢的翻了个身,裹着被子像一条菜虫,雇佣雇佣的爬起来。 嗯? “大侠?你飞走了?人呢!” “......” 一道身影出现在门边,长发没有像昨天一样半束起来,而是用簪子都固定在头顶。 翡翠绿的簪子,跟风油精的颜色一模一样,昨天顾恩玛以为是道具假塑料。 “你叫我?” 门边站着的人,穿着白色短袖,灰色宽松五分裤,明明是青春洋溢的打扮,穿在没什么表情的人身上,就有些违和了。 顾恩玛愣了一会儿,朝人招招手。 阿穆挑眉,不设防的走到床边。 就看床上裹着被子的人,突然蹦起来,手肘按着阿穆的肩膀,抱着人脑袋看。 阿穆:“......” “顾公子,你,你要干什么!” “别动,别动,我靠,你头上戴的这个,不是啤酒瓶做出来的啊?” 阿穆不知道什么是啤酒瓶,只实话实说:“很普通的翡翠簪子而已,师尊给的。” 南清弦能出手送人的簪子,一定不是普通品相。 但在南越那个盛产翡翠玉石的地方,质地再好的翡翠也多得很,相比之下,他觉得头顶这只簪子,是妆台里略显普通的一只。 顾恩玛摸了摸清透的祖母绿簪子,就看水头儿荡漾,品色是他见过最好的! “大哥,你,你这根簪子少说也得卖出上千万吧,再加上雕刻这么精致的祥云纹路......你就这么戴头上?” 阿穆一脸疑惑:“上千万是多少钱?很多吗?簪子不戴在头上,难不成还要供起来。” “牛x!” “顾公子为何突然说牛.......牛的.......粗鄙!” “哪跟哪儿啊,你听我说,你去厨房找根筷子簪头发,一样的效果,这根簪子往后就是你的立足至本,立足至本能明白吗?这根簪子能卖很多钱,够你买房子娶媳妇生孩子......” 阿穆眼神逐渐亮了,原本以为自己一穷二白,没想到一根簪子就这么值钱! 他转身往客厅走,说:“顾公子,你等我一下。” 顾恩玛自然不会乖乖等着,毕竟他的目光都在人头顶的簪子上,恨不得伸手捧着,生怕头发松散的时候,簪子掉地上。 ...... 于是,两人来到餐厅的餐桌边。 顾恩玛一脸呆滞的,看着人从垃圾桶里翻出来一只做工精良的钱袋子。 紧跟着是一只有手掌大的羊脂玉料的玉佩,两只褐色的吉祥香囊。 “你,你把这些扔垃圾桶里?” 阿穆有些不好意思,一边捡回来一边说:“刚才想要告别从前,现在......不告别了。” “......” 阿穆顺势在餐桌边坐下,随意把玉佩和香囊推到一边去,很认真的把钱袋子拎过来。 顾恩玛也连忙坐下,但视线一直都盯着玉佩。 他昨天以为这也是道具啊! 这种丝滑奶白的质地,从没见过! 这.......这么老大一块儿! 发财了! 阿穆把钱袋子倒出来,几张银票,一小堆散碎银块儿,两锭半个手掌大的金子。 他目光期待的把这些都推过去,问:“值钱吗?” 顾恩玛首先眼疾手快的护住玉佩,小心翼翼的把玉佩往桌子里推了推,然后才看钱袋子里倒出来的东西。 第460章 他今天回家吃饭,有三件事情要办 “银票肯定是不值钱的,又不是真的历史朝代。” “金子......一般般,嚯,这得有一斤多重吧,以现在的金价来说,能值个二十万左右。” 阿穆不太清楚这里的货币价值,问:“二十万,二十万能做什么?” “做不了什么。”顾恩玛随手把金子丢开,指着玉佩:“但你这个东西就值钱了,我不太懂玉石,这种资质的羊脂玉......” “哦。”阿穆很失望,他以为两锭金子能值钱些的。 毕竟如果是在南越,两锭金子够普通家庭富裕的花销一年。 顾恩玛打开手机自带的手电筒,把玉佩贴在光源上,仔仔细细的看,看的咂舌。 “这是羊脂玉,我爸有块儿羊脂玉的手把件,颜色暖黄,没你这个好,你这块儿摸起来手感更温厚。” 阿穆问:“能卖多少钱?” 顾恩玛摇摇头:“不知道,我爸那块儿羊脂白玉,总重二百克,加上雕刻工艺造价,花八百万拍卖来的,你这个......少说快一斤了,靠,你坠腰上不累吗?” 也很值钱,阿穆抿唇,唇角绽开一抹清浅笑意。 “这是定职那日,师娘送给我的,说是平安坠,让我戴着玩,不重的。” 顾恩玛听的眼睛都直了,这是什么富豪国度,猛地抓住桌上另一只手,目光恳切。 “你要是能穿越回去,把我也带去吧,我忍辱负重一百天,跻身玉产大亨......” 阿穆耳尖儿红红的挣脱开对面伸来的手,摇头:“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去,找不到路。” “哪天下雨你被雷劈一下,兴许就能回去。”顾恩玛低头继续看玉佩,“我看电视上都这么演的。” “.......” 阿穆又问:“这些玉石很值钱么?” “嗯,你头上的簪子,加这个玉佩,都值不少钱......” 话音未落,阿穆解开两只平平无奇的褐色香囊。 一手拎着一只香囊,哗啦啦的倒在桌面上。 幽香的一堆散碎香料里,混合着大大小小十几只玉石。 白的,黄的,红的,绿的,紫的,橙色的,黑色大珍珠,五彩琉璃块儿。 全都摊在了餐桌上! 阿穆看着对面脸色呆滞的少年,解释:“这是吉祥如意八宝香囊,各色八只玉石,共有十六件。” “......” 阿穆看人不说话,眼里有些期待的问:“这些也能值钱么?” “......” 顾恩玛动作缓慢的把所有玉石归拢在一起,圈在自己胳膊弯里。 最后抬头,朝对面的人森然一笑。 “你说我要是现在毁尸灭迹,能不能把这些都占为己有?” “......” 阿穆愣了一瞬,回:“如果很值钱,那分你一半吧,你让我住在这里,给口饭吃就够了。” “哥,亲哥,往后你就是我亲哥!”顾恩玛感动极了,站起身去找盒子,“走,跟我回家见咱爸咱妈去!” ...... 车上,后座。 顾恩玛怀里抱着一只小的密码箱,箱子里是所有的玉石。 旁边坐着的阿穆,穿着一件白色连帽卫衣,腿上是宽松的浅灰色运动裤,一双银白黑边的潮牌老爹鞋。 除了盘在头上的长发,其余似乎与现代人没有什么区别。 顾恩玛说:“你放心,这些东西还是你的,但我没有能力往外卖出去,得让我爸看看,他喜欢玉石,还有就是......” 阿穆把视线从窗外收回来,转头看人:“什么?” 顾恩玛把嗓音压低了些,凑近人耳边说话。 “你的身份证得让我爸找人办出来,我给你编造个身世,我说你是个道士刚下山行不行?” “.......” 阿穆摇摇头:“无心欺瞒令尊,我打算实话实说。” 顾恩玛瞪大眼睛:“不可以!这种事我爸那个老古板不会相信的。” 阿穆又转头看向窗外,沉声说话。 “心诚所致,金石为开,我的来历并非见不得人,没什么需要隐瞒的。” “......” 一路上,顾恩玛都在苦口婆心的劝人,但还是劝不动固执的阿穆。 阿穆的想法很简单也很坚定。 他没有见不得人的身份,为什么要隐姓埋名,编造身世。 这对他来说,是一件不能理解的事情。 顾恩玛想,最差的结果就是他爸不相信这人是穿越来的,甚至会怀疑玉石的来路。 但那又怎么样,即便出动系统搜索,他们也不会找到来自身边人的一点身份证明。 最后他爸不信也得信。 反正,他今天回家吃饭,有三件事情要办。 一,解决身份证。 二,委托他爸把这些玉石找到合适的拍卖场。 三,...... 第三点,在阿穆看见前面装潢如梦似幻的‘宫殿’时,才被身边人拽了拽衣裳。 “那个人,我二叔的遗腹子,我爸把我送去德国,把他留身边当亲儿子一样养大,他刚代表鹤城参加了全国剑术大赛,拿了第一名,等着看吧,一会儿肯定得跟我炫耀。” 欧式独栋别墅门前,约莫年纪二十岁左右的男孩,高高瘦瘦。 穿着一身纯黑色的运动服,细腰长腿。 一眼扫过去,长相也是出众的,气质比顾恩玛要内敛一些,斯斯文文。 顾恩玛带着阿穆下车,一边往门口走,一边低声说话。 “他叫顾霄,我堂哥,20岁上大二,没在H大,是我的仇人,死对头,别跟他说话,别对他有好脸色。” 阿穆视线跟门边站着的人有一瞬交汇,察觉到对方眼底的探究,他用鼻音应:“嗯。” 两人走到门口,没有理会站着的人,压根儿不想跟他交谈。 顾霄在人即将走过的时候,扬起一抹笑,眉眼跌丽的开口。 “恩玛,欢迎回家。” 顾恩玛脚步有些僵硬,回了个咬牙切齿的笑:“我没记错的话,这里是我家,用不着一个客人欢迎我。” “抱歉,你很少回来,我替叔叔欢迎客人的次数太多,说顺嘴了,是我的错。”顾霄脸上有些愧疚,又看向旁边的高大身影,“这位是?” “关你屁事,滚!” “......” 顾恩玛拉着阿穆的胳膊,走的头也不回。 身后的人驻足一瞬,垂在裤边的手掌,收紧了些。 第461章 父子俩针锋相对的吵架场面 别墅里面的摆设,让阿穆有了些亲切感。 家具全都是中式实木,整块儿黄梨木打造出来的山茶景台面,自有中式的大气和涵养。 客厅最上面,挂着一幅字画,质朴的白纸黑字,五个字‘家和万事兴’。 家里人并不多,两个保姆在厨房做菜。 茶桌边飘起茶香,在派出所门前见过一面的中年男人,此刻穿着一身纯白的太极唐装。 阿穆脊背挺直的站着,接受来自顾爸爸的打量。 金发碧眼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德国贵妇,是顾恩玛的妈妈,听见换鞋的声音,连忙站起身走过来。 一身藕粉色的连衣裙的妇人,露着半截小腿,气质是极其富贵的漂亮。 阿穆有些手足无措,一眼都不敢看,目光平视茶桌,却跟另一双正在打量他的眼睛对视了。 “宝贝!” 顾妈妈扑到儿子身边,抱了个满怀,在儿子脸颊亲昵贴了贴。 顾恩玛看到他妈妈,才露出真切笑容,嘴里说:“这趟旅行开心吗?三个月没有看到你了......” 母子俩说悄悄话。 旁边的阿穆,脚步沉稳的走到桌边,朝着茶桌前坐着的人,拱手作辑。 一张口就是—— “多谢您昨日解围之恩,未有相请擅自登门,失礼了。” “......” 一向在商界披荆斩棘的顾董事长,这会儿愣了一瞬,抬手:“啊,啊,免礼免礼,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快来坐下吧,顾恩玛,这是你的同学?你看看人家的礼数!” 昨天保释匆忙,儿子说是同学,他就没有多问。 顾恩玛一听这话,笑的张扬:“爸你喜欢这种的啊,嗨你不早说。” 他大跨步上前,噗通一声往地上一跪,朝着顾天泽磕了三个响头。 “给爸爸请安!” 顾爸:“?” 阿穆一脸习以为常,拦都没拦,只是跟着又板板正正的拱手作揖,算是陪着行礼。 顾霄从外面走进来的时候,眼里是切切实实的惊讶。 “叔叔婶婶,你们这是.......” 顾天泽脸都臊红了,坐不住的站起身,走到儿子身边踢了一脚:“还不快起来!” “爸你就是挑刺儿,你让我跟人家学的,我跪着给你请安你又不愿意,算了算了,我今天也不是回来跟你吵架的,我找你有事儿。” 顾恩玛脸上挂着不耐烦,这让顾天泽瞬间火冒三丈,阿穆眼里有些不解。 这对父子俩的关系好像不太好。 顾妈妈连忙把儿子拽起来,心疼的给人拍拍膝盖,口音不太流利的问:“为什么要跪爸爸?不是祭拜的时候,才会......” “妈,这是请安!请安,你少说两句,一会儿我爸会被你气死的。” 顾恩玛一脸混不吝的模样,转身把玄关上的密码箱抱在怀里,这才又往茶桌边走。 看都没看旁边的顾霄一眼。 “爸,我跟我同学有重要的事情想跟你商量,去楼上书房说吧。” 顾天泽也是满心火气,但想到儿子刚才给他跪下磕头了,一时间百感交集。 他也很想跟儿子亲近,但总觉得不如侄子亲,这个儿子他是没法儿管教,一句都说不得了。 其实顾恩玛进家门就闹了这么一通,就是故意的。 他心里不高兴,说好的一家人吃饭,回回都要喊上顾霄,明知道他跟顾霄不对付,这就是故意给他添堵的。 看见顾霄的脸,烦的饭都吃不下。 顾天泽说:“你能有什么狗啃芝麻的事儿,在这儿说不了还得上书房去,都是一家人,就在这儿说吧。” “我不想在这儿说,这儿有外人!”顾恩玛语气倨傲,瞥了那边的顾霄一眼,“除非把他赶走。” 顾天泽又是气的一口气喘不匀,顾霄快走两步,替叔叔顺气。 他脸上是乖巧懂事,语气谦和:“叔叔别生气,您有高血压,医生不让您生气,我......刚好有同学打电话约我去图书馆,我出去一趟,晚上再回来。” “顾霄你装什么!你,你又装可怜!” 顾恩玛气的直蹦,但再多的话也说不出来了,反正他就知道,这人就是故意在这儿搅和。 顾天泽习惯性的训斥着:“闭嘴!怎么跟你堂哥说话的,人家顾霄今年又用奖学金给我买东西了,前几天还拿回来个全国赛的奖杯,年龄就差了几个月,你怎么......” “对对!我就不如他,他放个屁都是香的行了吧,我干什么都不如他,我没有奖学金,我拿不到奖学金,他是你亲儿子我是捡来的行不行?还吃什么饭,我就不是回来看你的!” 顾恩玛一手抱着密码箱,一手拽阿穆,说:“哥,咱走!我就不信还非得求这老头儿了,我凭什么跟这儿受气啊!” 阿穆手足无措的被人拽着走。 顾妈妈急了,拦着两人的路,语气急促的喊:“老顾,你不要气恩恩,顾霄拿奖就拿,恩恩拿不到奖就不拿,不比,不对比。” 顾妈妈中文不太流利,急的单词一个一个往外蹦。 顾恩玛眼眶红了,握着妈妈的手,声音很小,语气倔强。 “我很想你的,今天回来,是想跟你一起吃饭,不是回来看他,妈妈,我带你去外面的餐厅吃饭吧。” 后面的顾霄开始找自己的书包,却被顾天泽心疼的拽住:“顾霄,你弟弟不懂事,你不能跟他一样,留下吃饭吧,听话。” 我不懂事? 顾恩玛猛地转过身,喊:“你想跟他一起吃饭,你把我叫回来干什么?你明知道我烦他!” 顾天泽手掌握成拳头,支在桌面上:“他是谁啊?他不是你哥哥?等我跟你妈不在了,他就是你唯一的亲人!顾恩玛,老子这么多东西给谁留的,你个狗脾气!凭你能拿稳顾氏?这么大的公司你不指望你哥帮你,你......” 顾恩玛胸膛起伏不停:“你意思是我该求着他帮我?你直接把家产都留给他吧,你的钱我一分都不要!” 父子俩又是针锋相对的吵架场面,但这回儿子的话说的太过了。 顾妈妈脸色沉沉,掐了掐顾恩玛的胳膊,低声训斥:“儿子,不能胡说。” 一场简简单单的家庭争吵,勾出了顾氏继承人认定的大事。 看起来没必要,但实际上是早晚都会发生的。 顾天泽冷静了些,心里默念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他主动开口,语气沧桑而疲倦。 “我不是责怪你不如顾霄,我是说,你要知道感恩,等你再大一些,再懂事一点......” 第462章 你被旁系欺负,我应该仗义执言 “你等我长大干什么,你等他不就够了,你前段时间开董事会,带着他去的,照片都传我手机上了,财经头条怎么说你俩的,上阵父子兵,真好啊,提我一句了吗?” 顾恩玛腾不开手擦眼,不想让眼泪掉下来,扭头没犹豫的在身边人肩膀上蹭了蹭脸。 阿穆侧头垂眼,看见少年微红的眼眶,他抿唇,然后闷闷开嗓:“如果你不想在这里,我们走吧,不要哭。” 顾恩玛的话,也听在顾妈妈耳朵里,脸色就不太好了。 这些年,丈夫对顾霄的偏心看重她都不说什么,给钱给物,甚至给儿子买的所有东西,丈夫都会买两份,一份分给侄子。 顾妈妈觉得,顾霄的父母多年前飞机失事,双双坠亡,世界上也就只剩下顾天泽这一个长辈。 顾家有钱,供养一个侄儿是应当的,也无关紧要。 但也只存在于供养,如果这个侄儿的身份,要超过她的儿子,抢占她儿子应得的财产,那就是两码事了。 “老顾,董事会议的事情,你答应过我要带恩玛去的,为什么?” 顾天泽停顿一瞬,看向顾霄,语气并不严厉,温和的问:“我那段时间准备会议项目事忙,让你通知弟弟过来集团开会的,对吗?” 顾霄点头,平静而坦荡的回答:“是的叔叔,我给恩玛打了7通电话,可他全都挂断了,发的消息提示我......我的微信也被他删除了。” 顾恩玛冷哼一声:“没错,就是我删的你。” 至于原因,他不想说,说出来会显得他很小气。 那天顾霄亲手做了饭菜送去顾氏集团,被员工拍下来‘父慈子孝,共用午餐’的照片。 顾霄还发了朋友圈,故意@顾恩玛。 顾恩玛当时想也没想的删除了顾霄的微信,看着碍眼。 顾天泽无奈的摇摇头,看向儿子的目光有些不悦。 “这是你的哥哥,多大的仇恨能连通电话都不接,现在还要来纠缠一个董事会没有带你参加的事情,你是个男人?小肚鸡肠。” “我,我小肚鸡肠?”顾恩玛气的点头,“对,我小肚鸡肠,我就小肚鸡肠了,我今天不把他赶出去我就不姓顾!” 说完,他把怀里的密码箱塞到阿穆怀里,快步跑去一楼走廊,推开一间屋子。 阿穆脚步动了动,没有追过去,毕竟少年的父亲已经过去了。 ...... 顾恩玛跑进顾霄的房间里,床头摆着顾霄和叔叔婶婶的合照,一家三口。 抬手,摔出去,镜框破碎。 紧跟着是书架,一个个奖杯,奖牌,奖状本,衣柜里的衣服。 全都跟着落地,屋里一阵摔打过后,很快就没有地方下脚了。 顾天泽脸色铁青的站在门口,阻拦身后跟着来劝的保姆和顾妈妈。 他肩膀震颤的看着儿子撒泼,摇头:“顾恩玛,我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你太叫我失望了。” 顾恩玛停下手,嗓音发颤。 “爸,谁不让你失望啊,顾霄吗?别人说你要把我赶出去,让顾霄继任顾氏,对吧?你就是这样想的。” “我是烂泥扶不上墙,顾霄是天之骄子。” “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导演,你逼我双休财经学位,我体谅你的辛苦,好,我同时休两个学位,我不嫌累,我想等毕业了能帮你。” “我问你啊,我怎么做你才能不失望,从四年前我回国,我跟你们一起生活,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你跟顾霄父慈子孝,我给你送杯晚安牛奶都要被他嘲讽。” “这个家不是我的家,是你们的家,你处处拿我跟他比,我跟他比什么?他有你的偏爱,我什么都没有,我做什么都是错的!” 顾天泽眼里有些震惊,他从来没听过儿子说这些话。 他承认这些年忽略了儿子,但他心里从来都没有偏心过。 他是个失败的父亲,他不知道该如何跟儿子相处。 也不会表达父爱。 顾天泽从满地的衣裳杂物里,往前走了几步,站在侧身对着他的少年身边。 这是他跟妻子跨洋爱情的结晶,他怎么可能会不爱儿子。 但所有的话,憋到嘴边,就只剩下一句苍白的辩解。 “你,你误会我了。” “......” 顾恩玛后退两步,坐在床边,转头看门口的顾霄,笑:“进来啊,进来看看我能闹成什么样,有没有达到你的期望?” 顾霄垂眼,语气夹杂叹息:“我不该住进来的,叔叔,当年你不该把我接过来住的,没想到弟弟会嫉妒......” 阿穆从后面走过来,单手提着密码箱,脚步沉稳,嗓音平静叙述事实。 “这位......他如果嫉妒你,你早就被赶走了,这里是他的家,不是吗?” 顾霄愣了一瞬,扭头看人,笑的温和有礼:“这位同学,这是我们的家事,抱歉,今天不能接待你了,你可以......离开了。” 顾天泽皱眉,也回头看着门外的陌生男孩,说:“是的,今天我们有家事要处理,请你离开吧。” 顾恩玛抿唇,不知道怎么回事,他这会儿看见阿穆,有些想掉眼泪,他说:“哥,你先去客厅坐一下,我跟他们‘父子俩’把话说清楚,往后就不来这儿了。” 顾天泽指尖颤动一瞬,看着儿子的脸。 阿穆摇摇头,说:“你收留了我,现在你被旁系欺负,我应该仗义执言。” 顾恩玛也愣了,这个时候还能被逗笑,也是心大的很,他笑起来,说:“什么旁系欺负,这事儿挺复杂的,嗨,你去外面等.......” “不复杂。”阿穆说,“让他搬走,回到他的家里去,就可以解决这些事。” 顾天泽皱眉:“这位同学,你不了解我们家的情况,就不要说话,顾霄无父无母,让他搬到哪里去?刚上大二的孩子,一个人住在外面?” 阿穆眼里有些疑惑,问:“顾恩玛不是一个人住在外面么?” “......” 顾妈妈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 顾天泽被问的哑口无言。 这个时候才想起来,是啊,顾恩玛比顾霄年纪还要小一些,高考结束,就从家里搬出去了。 第463章 你个白眼狼,想想你说的都是什么话 顾恩玛在他爸愣神的时候,委屈的哼了一声。 “这怎么能一样呢,人家是无父无母,我至少名义上有爸爸有妈妈,有个名义上的就够了,我能靠着名义自己坚强的活下去。” “.....” 顾霄脸色难看了些,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了。 他说:“叔叔,我搬出去吧,如果我住在这里,会影响你们的父子关系,我心里会很过意不去。” “顾霄啊。”顾天泽看着自己亲手养大的,样样都满意的侄儿,心底还是有些不舍的,“其实也不一定非要搬出去......” 顾妈妈突然冲进来,德国妇女的身高不容小觑,硬生生把顾爸爸撞到一边,摔了个四仰八叉! “老顾,你和顾霄住在这里,张妈,整理我的衣服,我和恩玛一起搬出去,不住在这里,你们的家!” “妈。”顾恩玛破涕为笑,把愤怒的妈妈拽到一边,扶着坐下,“唉,我爸估计盼着咱俩跟顾家没关系呢,他好能名正言顺把侄子变成儿子。” 在外面呼风唤雨的顾天泽,跺一跺脚鹤城里无数人吃睡不香的存在,这会儿几乎是爬过来抱着妻子的腿。 “安米,你不可以搬出去,你要去哪把我也带上吧。” “......” 顾恩玛反应过来,发自内心的笑出声:“哎顾霄,你不用搬了,我们一家三口搬出去,把这个老宅送给你吧,我看你很喜欢住在这里。” 这是玩笑话,这处别墅是顾爸爸和顾妈妈的婚房,怎么可能送给顾霄。 顾霄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常年伪装出来的斯文,有些装不下去了。 “叔叔,我......” 顾天泽这会儿看着侄子,才仿佛大梦初醒。 他这么多年无非是把侄子当成了远在德国的儿子,对侄子的好,都是因为太想念儿子,才把顾霄当成顾恩玛来培养。 这会儿才猛地回过神来,对这个侄子,他做的已经仁至义尽。 如果这个侄子的存在,让他的妻子和儿子十分不安,那就没必要留在家里了。 “顾霄,你搬出去吧,去年我就在你学校附近,给你买了公寓,其实早该叫你搬出去的,你也长大了。” “叔叔!” 顾霄瞪大眼睛,他一直谨小慎微的扮演一个好学生,好孩子,到头来还是比不过顾恩玛! 四年前,顾恩玛一回来,家里的所有人,似乎都瞬间只围着顾恩玛转了。 选名牌高中,找名牌讲师辅导功课,保姆做的菜全都是顾恩玛爱吃的口味。 婶婶的眼里也只有顾恩玛了,家里的红玫瑰换成郁金香,他的钢琴摆放位置,放上了顾恩玛的架子鼓。 他是个藏在别人阴影下的小丑,正主带着灿烂光芒回来后,他就没地方藏了。 就连一向严肃的叔叔,在重要的会议上,都能推迟一个小时会议,去亲手给胃疼的儿子煮面。 那碗汤面,从前只有顾霄一个人能吃。 顾霄心里就难受起来,所以从顾恩玛回来后,他就一直都在有意挑拨两人的父子关系。 他没有想过要跟顾恩玛抢财产,他只是想要叔叔婶婶能像从前一样,只爱他一个孩子。 毕竟他当好学生那么多年,讨人欢心,装模作样,都只是想要个爸爸妈妈而已。 叔叔婶婶是好爸爸好妈妈,他不想还给顾恩玛了。 所以此刻,他还在做最后的努力,红着眼眶说:“叔叔,我会很听话的,不要把我赶走,好吗?” 顾天泽脸色为难,顾妈妈其实也有些不忍心了。 毕竟是在自己眼前看着长大的孩子,其实只要顾霄不威胁到她儿子的财产,她并不是容不下顾霄。 顾天泽沉默半晌,看着眼前的场面,无奈叹气。 他站起身往外走,推开门口站的像堵墙一样的人。 阿穆顺着推他的力道往边上站了站,身姿挺拔,目不斜视。 “这孩子怎么一本正经,呆愣愣的。”顾天泽嘟囔一句,走上楼梯,往书房去。 “......” 屋里是母子俩交谈的声音,用的是德语,大意是顾妈妈告诉顾恩玛,爸爸妈妈都很爱他。 顾恩玛听的脸都红了,小声用德语回他也很爱爸爸妈妈。 迟到四年多的亲密语言,没想到说出口也不难。 房间门口的走廊上。 顾霄盯着这个刚见面的陌生男人,舔了舔唇角。 “你到底是什么人?” “......” 阿穆抿唇,不回答。 顾霄皱眉:“我跟你说话呢。” 阿穆还是不回答。 “......” 因为刚刚进来的时候,顾恩玛说,让他不要跟这个人说话,这人是顾恩玛的仇人。 但这样有些失礼,阿穆想了想,朝顾霄抱拳拱拱手,就不理会了。 顾霄:“......”这人有毛病。 没过多久,楼梯上就传来脚步声,是拿着一叠文件的顾爸爸。 阿穆看着蓝色的文件夹,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 ...... 房间里,顾恩玛呆滞的看着摊了一床的文件。 顾天泽坐在儿子身边,揽住儿子的肩膀,叹了口气。 “外面那些人都是唯恐天下不乱,什么我要换继承人的谣言,都是等着看热闹的。” “你满16岁那年,我就把顾氏的股份都转到你名下了,包括这套别墅,以及我和你妈妈名下的所有房产和车子。” “怕你知道以后,学业就不努力了,才一直没有告诉你。” 顾恩玛泪眼朦胧的呢喃:“爸......” 16岁,是他回国的第二年,上高二的时候。 顾天泽看了一眼走廊,才低声说话。 “万一哪天我跟你妈妈出了意外,这些手续很复杂,你到时候肯定一头雾水,可天灾人祸都是难以预料的,像顾霄的爸爸妈妈一样,所以我早早的就把这些东西都弄好,省得你手忙脚乱。” “顾氏集团继承人的位置,从始至终都只会是你,早在几年前,老子就是给你打白工了,连工资都没有!” “我费心培养顾霄,一是想替他父母照顾他,二是为了在往后,你忙碌起来的时候能有个帮手,爸从前的好帮手,就是你二叔,可你二叔......唉,我知道撑起顾氏有多累,怕你吃不消。” “你个白眼狼,想想你说的都是什么话,我怎么能不生气!” “......” 第464章 他永远都不会是哥哥了 顾恩玛感动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张开怀抱想拥抱父亲。 但他晚了一步。 顾妈妈已经把老公抱在怀里,亲昵的吻了吻脸颊。 这是当面撒狗粮啊。 顾恩玛擦掉眼泪,站起身的时候,埋在心底四年的心结,终于解开了。 他神采奕奕的走出房间,就看见走廊里相对而站的两个人。 顾霄靠在墙上,失落而孤寂的低着头。 阿穆站的直愣愣,单手拎着密码箱。 察觉房里有人出来,走廊上的两人都是同时转头看过去。 顾恩玛没有理会顾霄,而是直接走到阿穆身边,说:“没事了,谢谢你刚才帮我说话。” 阿穆摇摇头:“没有帮上什么,你的家人原本就很爱你。” “......” 一直被忽略的顾霄,突然抬起头:“恩玛,我们聊聊。” “滚呐,我跟你没什么好聊的。”虽然跟父母的心结都解开了,但顾恩玛面对这个带给他四年心理折磨的人,依旧做不到原谅,“你直接走吧,你的东西我会寄给你。” 顾霄眼底是难过的,似乎想笑,但是笑不出来,再次重复一遍:“顾恩玛,我们聊聊吧。” 顾恩玛没有说话,拽着阿穆往客厅走,只是在迈出走廊之后,才扭脸喊:“不是要聊吗?来花园。” ...... 阿穆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扭头看着透明落地门后面。 那里有两个并排坐着的背影。 别墅自带一片花园,花园里有游泳池和藤椅茶桌。 顾恩玛坐在其中一只藤椅上,面对着游泳池,不看身边坐着的人,语气不耐:“说吧。” 游泳池的水很干净,透彻的荡漾在阳光下。 顾霄拽出一张纸巾,擦着手指,他刚才喝茶的时候,指尖有些颤,茶水洒出来了一些。 这让原本就狼狈的他,更显狼狈了,只能擦手指来补救一点。 “顾恩玛,我很羡慕你。” “哦,我知道,还有呢?” 顾霄听着这种坦然的语气,无奈的笑了笑:“看,你总是这么高傲,像只永远都不会低头的孔雀。” “想说什么别废话,我还有很多事要做,没空陪你浪费时间。” 顾霄轻叹一声:“陪陪我吧,我要出国了,以后不会回来,兴许是咱们最后一次坐在一起说话,给我点耐心。” “我他妈凭什么给你耐心,你抢了我爸爸,跟我炫耀父爱的时候,你想过我心里的感觉吗?都是人,没必要道德绑架我,你走不走的关我屁事,就算你留下又怎么样,我也不会在意。” 顾霄沉默了一会儿,说:“其实你不想让我出国,是吧。” “我没有,你爱去哪去哪,关我屁事。”顾恩玛盯着游泳池水面,嗓音很轻的又补充一句,“我不会给你写信的。” “......” “对不起。”顾霄嗓音低沉的道歉,眼眶有些红,但这回是真心的,“我只是,太想有个家了,对不起。” 顾恩玛沉默了一会儿,他没想到自己的眼泪会比身边人更快掉下来,他抬手捂住脸。 “顾霄,有时候我真搞不懂你是怎么想的。” “我五岁那年,在德国收到你寄给我的第一封信,很简单的油画,没有字,画着这栋房子,画了太阳,画了你们三个人,和坐在云彩上的我。” “七岁那年,你寄来的信上除了画,还用歪歪扭扭的字迹写着‘弟弟,我们很想你’。” “我八岁,你在信上画了祝我生日快乐。” “后来从每年一封信,变成半年一封信,变成一个月一封信。” “初中快毕业的时候,我爸再次求爷爷让我回国上学,爷爷还是不同意,舍不得我,但我告诉他,我想回国了。” “我想回来看看虽然没有见过面,但一直陪我长大的......哥哥。” 顾恩玛揉了揉眼睛,嘲讽的笑:“我期待了很久,你不知道一个在异国他乡长大的孩子,是用什么心情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家,胆怯而欣喜的喊你一声哥哥。” 顾霄瞪大眼睛,猛地转头看身边说话的人,问:“你......” “如果你没有做后来的那些事,兴许......我会把你当成亲哥哥。” 顾恩玛说出这些,心底没有遗憾的滋味儿,只当是为自己的过去告别。 顾霄带给他的阴影,终于结束了。 而听见这些话的顾霄,脸上的愧疚和后悔再也藏不住,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个劲儿的道歉。 “恩玛,对不起,对不起。” “可我不会原谅你了。”顾恩玛摇摇头,“我给过你很多机会,甚至在你各种炫耀你能拥有父爱的时候,我在心里跟自己说,因为你没有爸爸了,我愿意把爸爸分给你一半。” “直到你把顾氏疑似要换继承人的财经头条,转发给我,我就知道你不是我在国外那些年,想象中的哥哥。” “顾霄,但凡我心性软弱一点,你的行为都会毁了我。” “顾霄,你敢说你从没想过除掉我,自己继承顾氏吗?” “......” 顾霄沉默了,他甚至不敢看身边少年的眼睛。 顾恩玛虽然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但心里还是难受的,他攥住顾霄的手,用力到指甲都掐进对方肉里。 “你回答我啊,你可以辩解,说是我想错了,你从来都没有想要抢我身份的念头!” “......” 顾霄眼泪砸在两人第一次交握的手上,嗓音急促:“顾恩玛!我不是圣人,没有人会面对数亿资产无动于衷!” 这句话说出来,一切都尘埃落定。 抓着他的那只手,紧跟着就松开了。 顾恩玛靠回椅子上,低声笑了笑。 “我错在不应该把你看的太重,你错在把你自己看的太重,但凡我能不心软,都不会让你在我家留到现在。” 顾霄后知后觉的发现一件事。 整整四年,如果顾恩玛真的想赶他走,轻而易举就能做到。 不管是什么小动作,只要顾恩玛受伤害,顾家绝对会毫不犹豫的把他赶走。 甚至像今天一样,态度强硬的砸东西,仅仅掉两滴眼泪,就能把他赶走。 但顾恩玛在这四年里,什么都没做。 顾恩玛坦荡端正,不屑于陷害他,也不想陷害他。 直到察觉他觊觎顾氏,这才下定决心要把他赶走。 顾家父母和顾恩玛,都对他仁至义尽。 顾霄直到这一刻,才理解刚才顾恩玛说的‘我不会给你写信’是什么意思。 他可以不出国,可以留在鹤城,甚至还可以继续跟顾家的人有联系。 但在顾恩玛这里,他永远都不会是能互通书信的哥哥了。 第465章 你杀过多少人啊? 顾霄走了。 他走的狼狈而羞愧,什么物品都没拿,甚至没有跟顾家父母打个招呼。 阿穆看着顾恩玛站在玄关门口,站了好一会儿。 但外面的顾霄已经坐在汽车里走远了。 阿穆在来的路上,已经知道那些铁盒子叫汽车。 顾恩玛从兜里掏出手机,挂断了跟父亲的通话。 通话时长一共18分26秒。 有些事情也该让父母知道清楚一点,避免往后再有其他的事情发生。 顾霄这个人,是时候跟他们家划清界限了。 ...... 屋子里的两人听见大门开关的声音,顾天泽从房间里走出来,眼眶有些泛红,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儿子,喊你同学过来一起吃饭吧。” “......嗯,好。” 一家人极为默契的,不再提起顾霄这个名字。 —— 阿穆跟一家三口拘谨而有礼的吃完一餐午饭,然后就被顾恩玛带到了书房。 顾天泽起先听见阿穆说什么来自南越,御前统领的时候,不屑一顾甚至有些想笑。 但看见密码箱里大大小小品色难得一见的玉石后,脸色是呆滞的。 紧跟着邻居家孩子敲门,他又看见阿穆不费吹灰之力,就拿下了三米高树杈上的羽毛球。 一番操作下来,顾天泽揉着太阳穴,摸着手里的羊脂玉玉佩,久久陷入沉思。 这不科学。 此刻,顾恩玛和阿穆都坐在书房的沙发上,静静的等着那边书桌后面的人说话。 等了半天,对方还是没开口。 顾恩玛清了清嗓子,说:“爸,我已经答应阿穆大侠,要给他弄来一张身份证,让他能在这里平安的生活下去,他说会教我轻功哎。” “胡说。”顾天泽瞪了一眼儿子,“你以为轻功是好学的?练武功很简单?这位......” 顾爸爸把到嘴边的大侠俩字咽回去,还是喊:“这位同学,你啊,你是学了多长时间才练会......轻功的?” 阿穆:“六岁站桩,八岁疾跑,十岁轻功小成,十五岁才能达到师尊的要求,一共九年。” “......” 顾恩玛瞪大眼睛:“九年?我得练九年??” “你以为呢,像穿件衣服一样,一会儿就学会了?”顾天泽摇摇头,正想笑,脸色突然凝固,“你被没收的那把剑......” “......” 轻松的对话,强行终止。 阿穆那把剑杀过人,还不止一个! 如果派出所那边收纳证物之前,走流程做血液反应测试。 阿穆就得被抓起来轮番审问好几个月,并且直接收押。 意识到这一点,书房的气氛瞬间降低至冰点。 “......杀过人。”顾恩玛已经吓傻了,脸色煞白,哆哆嗦嗦问:“爸,怎么办啊,你,你是他的保释人,如果做出血液反应测试......” 阿穆眼里有些不解:“我杀的人都是该杀的,没有伤害过无辜的人,除了我师娘,但我师娘已经原谅我了。” 顾恩玛倒吸一口凉气,问:“你,你杀过多少人啊?” 阿穆抿唇,陷入沉默。 顾家父子也沉默了。 五分钟过去。 顾天泽皱眉:“算了,不愿意说就——” “伯父,我正在数。” “......” —— 顾恩玛把他爸急匆匆的送上车。 他爸说,不论如何都要把那柄剑捞出来,而且一定要快,今晚不回来吃饭了。 顾恩玛给他爸关车门的时候,可怜兮兮的道歉:“爸,对不起,都怪我惹出这些事,是我把他捡回来的。” 顾恩玛没想到会有这种大麻烦,如果警方那边做了血迹测试,顾氏就得背上‘为杀人狂魔保释’的罪名。 顾天泽一向信奉命数,抬手揉了揉儿子的头发。 “这都是缘,机缘。” “爸,你不怪我啊,这回我真做错了.......” “不怪你,去吧,你要的身份证和书房那些玉石,我会处理,快放假了,好好拍戏。” “爸,那我们走了,你,你有事就给我打电话,人是我捡回来的,出了事我自己担着......” “说什么傻话。”顾天泽想起这些年对儿子的忽视,心头难受起来,儿子没有求过他什么,为了那边叫阿穆的人,这是头一回,“恩玛。” “啊?爸,你还有什么事吗?” 顾恩玛本来都要走开了,这会儿又弯腰把头凑到打开的车窗边。 就听半辈子没跟人低过头的顾爸爸,这会儿拉着他的手,说:“......这些年,爸对不起你,委屈了。” “爸。” 顾恩玛睫毛颤了一瞬,眸子瞬间就红了。 “......” 车子开远,离开了顾家别墅。 阿穆已经从屋子里走出来了,就站在门口,这个时候才走到顾恩玛身边。 他刚刚想了很多,也没想明白为什么这里不让用剑杀人。 但既然是律法,那就要尊重。 “顾恩玛。”短短一天,阿穆已经能很顺畅的喊出这个名字了,“如果收留我,会让你惹上麻烦,我可以离开。” 顾恩玛转过身,极为讲义气的拍拍人高大的肩膀。 “放心吧,我爸说他有办法,只要还没做血迹测试,把剑捞出来不难,我还答应过你要帮你把剑拿回来,不能说话不算话。” 阿穆心头划过一阵暖流,低声说:“谢谢你。” 顾恩玛又深吸一口气,说:“但你能不能答应我,你那把剑,找地方埋了吧,别再用了,或者找个保险柜封起来,绝对,绝对不能拿它杀人!我说真的,不然我家里都会跟着你遭殃。”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阿穆挠挠头:“其实,我也不是见人就杀......只要对方不拔剑,我也,也不会动手的。” “......” 顾恩玛告诉自己,这人是从架空古代来的,跟现代的生活方式不一样,他要学会接受。 时刻在心底告诉自己,这么帅的大侠,不会是变态的杀人狂魔。 两人告别了顾妈妈,再次走出顾家别墅。 ...... 马路边,顾恩玛正在用手机叫车。 “我的车在学校停车场放着,我们现在打车去我常去的美发工作室,先给你剪头发,然后我带你去逛商场。” 阿穆自然是没有异议,身边这个人说什么,他都点头。 毕竟也听不太懂。 —— 阿穆坐在皮椅子上,一脸紧张仿佛受刑似的。 身上披着一件褐色的长布,勒的脖子很不舒服,他想动,但旁边椅子上坐着的人,踢了踢他的脚。 “不许动,正准备剪了。” “嗯。” 第466章 哥们儿炸街吗?港式gai溜子二人组 顾恩玛看着一脸紧张的人,笑:“别这么害怕,剪个头发而已,你看看周围,谁有你这么长的头发。” 阿穆脸色失落的看了一圈,眼里多了些决绝。 适者生存,要在这里生活下去,总是要剪掉的。 “我不害怕,刚才只是舍不得,现在.......剪吧。” “......” 到腰间的墨色长发,被托尼老师编成麻花辫,并且用皮筋整整齐齐的绑了起来。 阿穆紧闭着眼睛,听着脑后传来的‘咔嚓咔嚓’声。 随着最后一剪子落下,伴随他将近二十年的长发,算是没有了。 顾恩玛看阿穆眼眶红红的,人高马大的男人似乎下一秒就能因为剪头发而哭出来,多少有些不忍,伸手:“给我吧。” 托尼老师摸着手里的头发辫子,啧啧称奇:“顾大少,这头发......” 托尼老师想说,他愿意出五千块钱买下来,但没敢说出口,因为顾大少爷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给,编的很好,一点儿都没剪乱。” 顾恩玛从人手里把麻花辫接过来,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拿着别人的头发。 低头看着长长的麻花辫儿,他似乎能明白阿穆的心情了。 这人哭的不是头发,哭的是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从前。 顾恩玛看着镜子里闭着眼睛的人,睫毛沉静如水的贴在眼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只剩下眼珠子在眼皮里轻微的转动。 在托尼老师转身去换剪刀时,他踢了踢紧紧闭眼的人脚踝。 “喂,大侠。” “......” 阿穆耳尖动了动,没有睁眼。 顾恩玛说。 “来都来了,你难过也没用,有我呢,我会教你怎么在这里生活,我们是好兄弟。” “嗯。”阿穆用鼻音应声,能听出一丝哽咽。 顾恩玛本来是开玩笑,这会儿正经了些,说:“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你别害怕。” 这人没有说害怕。 但顾恩玛用脚趾头都能想到,突然被丢到一个陌生世界,该有多孤单多害怕。 顾恩玛想,如果是他自己,在这个时候,很需要一句‘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所以他就这么告诉阿穆了。 效果很好。 好到那人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无误的抓住他的手,牢牢握在手里。 “......” 顾恩玛一愣,觉得脸皮发热,俩大男人光天化日的手牵手,这有些奇怪。 他挣扎两下挣脱不开,只能拽着黑褐色的遮布,盖在他俩手上。 这人害怕嘛,顾恩玛在心里想,情有可原,就当安慰安慰他了。 ...... 托尼老师拿着剪子走过来的时候,就听见平时狂炫酷拽的顾大少,正以‘热心姐姐’的神态和声音,跟人说话。 “乖啊,不怕不怕,剪头发而已,一会儿有可能还会用电动推子,会嗡嗡响的那种,贴在你头上,到时候你别太惊讶,也别害怕......” “......” 托尼老师眼睛瞪大,没忍住说了句:“刚才来剪头发的四岁小朋友他妈,都没这么哄啊。” 顾恩玛撇了他一眼,半真半假:“我提前哄哄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 不然椅子上这人一害怕,蹦起来一脚踹飞托尼,夺门而出。 他还得追上去把门夺回来..... 到时候又得麻烦警察蜀黍。 在托尼老师震惊加好笑的眼神里,顾恩玛闭眼靠在椅子上假寐了一会儿。 在脑子里想,该给阿穆打扮成什么样子。 这种大型真人时装扮演,想到能打扮一个古代侠客,他竟然很感兴趣。 想着想着,就察觉有一道幽怨的目光,正盯着他。 顾恩玛莫名觉得心里一凉,睁开眼睛就懵了。 来的时候,他跟托尼老师说,找一个最近流行的发型,烫染都随意,好看就行。 所以,这会儿镜子里—— 少年眉眼冷淡,五官深邃偏伶俐,鼻翼是异域的高挺,薄唇紧抿,一脸凶相。 配上一个寸头,活像是刚从牢里放出来的。 顾恩玛:“......” “顾恩玛。”阿穆嗓音低沉而委屈:“我没有头发了,我不要当和尚......” 该死的托尼! —— 商场的椅子上。 顾恩玛递过去一只冰淇淋,跟着就坐在情绪不高的阿穆旁边。 “别......别难过了,我的错行不行?我没仔细跟他交代给你留点头发,我哪知道最近流行寸头啊,还给你染了个灰紫色的寸头......” 其实这个发型不丑,是最近的韩系潮流。 发色是灰紫和银灰渐变,左眉毛中间还刮出两道小横线,要是能多几个银圈儿耳坠,那就更帅了。 顾恩玛说:“你得知道,时尚圈就是个圈,八十年代港风卷土重来,你就是这条gai最靓的仔。” “......” 阿穆面无表情的低着头,脑袋很圆润。 整个人透出的情绪,就是失落加委屈。 顾恩玛眼前出现幻觉了,这似乎是个身高一米九的大型金毛犬。 “咳。”他轻咳一声,抬手摸摸已经看了好一会儿的圆脑袋,寸头扎手,“别难过了,过段时间头发会长出来的,到时候给你收拾个跟我一样的发型,行不行?” 阿穆掀起眼皮看他一眼,又低下头,语气低沉:“可我像个和尚。” 这话其实顾恩玛不是第一回 听,从前也有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 所以这会儿脑子一抽,回:“那怎么办,我找姑娘给你开开荤?” “......” 阿穆手里的冰淇淋快化了,他低头学着顾恩玛的样子,伸舌头舔了一口。 冰凉的奶香,舌尖甜滋滋的。 “吃这个就行了,不要姑娘。” 顾恩玛看着人低头吃冰淇淋的模样,侧脸弧线太优秀了。 像个冷漠的妖僧。 “啊,我知道你穿什么风格的衣裳能拯救寸头了!跟我来!” ....... 晚上,六点。 H大附近的夜市很热闹。 顾恩玛穿着一件花衬衫,外面是牛仔马甲,脖子上戴着小拇指粗的大金链子,腿上是卷边牛仔裤和一双白色短皮靴。 奇奇怪怪的搭配,一言难尽的审美风格。 但这条该死的帐篷布料一样的裤子,八千多块钱一条,下午新买的。 他身边跟着黑色夹克衫外套,戴着墨镜的寸头阿穆,深褐色工装裤勾勒出一双大长腿,又高又壮。 同样的大金链子和墨镜,港式gai溜子二人组。 就这么出来炸街了! 林涛正领着摄影组的七八个同学,在街边海鲜大排档吃生蚝。 看见那边出现的两人时,他呆滞着一嘴下去,生蚝壳险些把牙崩掉! 第467章 好乱好复杂,阿穆人傻了 两人的出现,奇奇怪怪的打扮,以及街口停着的火红色超跑,瞬间就引来一群人的注目。 回头率直接爆表! 顾恩玛很得意的用手肘怼怼阿穆,语气傲娇:“看吧,我就说咱们俩穿成这样,肯定回头率超高,帅的要死,我照镜子那会儿都恨不得给自己磕两个。” 阿穆:“.......” 林涛站起来打招呼:“恩哥,这儿,快来坐下,等你们好一会儿了,这大兄弟摘下发套还是这么帅啊!” 顾恩玛给他们的解释说,阿穆是模特,当时误入片场了。 “路上堵车啊。”顾恩玛拽着阿穆在空位坐下,看着林涛往两人杯子里倒黑啤。 这家店说是海鲜大排档,其实逼格还是挺高的。 周围地上铺着草坪,所有桌椅板凳都是美式简约款,并且半腰高的木栏杆,给人一种隐秘安全感。 一眼看过去,像坐在别墅后花园里露天烧烤一样,周围挂着闪闪发光的霓虹彩灯。 隔壁是小吃街,他们坐的这条街上多是价格稍贵些的餐厅,人并不多,来往骑着小车的送餐员倒是不少。 阿穆坐在顾恩玛身边,接过一只烤肉串,沉默的吃着。 因为他们聊的什么‘拍广告,编剧,明天补镜头’,这些话,阿穆都听不懂。 他只是随意看着周围,尽快熟悉这里的街道和建筑。 目光落在穿着裹胸包臀裙的靓丽姑娘身上时,会红着脸仓促转开视线。 这个举动被桌上一直偷偷看他的三个女同学发现了。 小绿短发姑娘说:“这年头还有这种品行的帅哥,真是不多见啊。” 大波浪姑娘说:“恩玛哥,你朋友有女朋友吗?是单身吗?” 粉色上衣齐刘海的可爱姑娘,红着脸往阿穆碗里夹了一只烤鸡翅。 阿穆低声说:“谢谢。” 顾恩玛抬手把那只鸡翅抢走,塞进自己嘴里,含糊不清的说:“没女朋友,是单身。” 阿穆愣了一下,问:“什么是女朋友?” 这个词汇,他似乎听身边人说起过,女朋友分手了,是什么意思。 顾恩玛看着周围人惊讶的目光,小声跟阿穆解释:“就是......没有名分的小妾,不算娶妻,表现良好才能结婚,哎呦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大概是这样。” 阿穆掀起眼皮看他一眼,说:“你的小妾,很多?” 大波浪姑娘噗嗤一声笑了:“那可不,恩玛是我们导演系最最受欢迎的,从进大学到现在,女朋友得有......” 顾恩玛黑脸:“你要是闲了就多吃点儿,没事儿嚼什么舌根儿。” 对面姑娘吐了吐舌头,不敢说了。 顾恩玛转头看阿穆,说:“没有,我现在一个都没有。” 阿穆点点头,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舒服了很多。 就在这个时候,店门口的台阶下,停过来一辆炫酷黑紫雷神机车。 戴着银黑条纹头盔的人,单手摘下头盔,甩了甩黑短发,又用手把发丝推上去。 头盔随意挂在摩托上,长腿迈下机车,单手提起后面绑着的餐盒,往店里走。 这是......跳下城墙的的景休辞! 阿穆眼里闪过敌意和震惊,很快就是激动,放下了筷子。 顾恩玛察觉到身边人情绪,抬眼看过去,喊:“景老板,又自己送货呢?我钰哥呢?” 阿穆:“?” 顾恩玛跟景休辞说谁? 钰哥? ...... 突然被老教授带到现代的景休辞,插科打诨的问老教授要来一家餐厅,总得谋生。 他被带来这里,已经有两年了,景钰已经大三,还有半年就能毕业。 两人正式在一起生活,也有一年半了。 景休辞给隔壁校区的客人送餐回来,抬眼看见是谁叫他,友好的打了声招呼:“滚。” 顾恩玛蹦着就起来了:“你还敢骂我!上回我带钰哥坐游艇出海玩儿,要不是你非开快艇把人带走,你们能落海吗?我都急的自己跳下去救你们了......” “呵。”景休辞停下脚步,“你跳下来救我们?你指的是一蹦下来就腿抽筋,我一拖二把你们拽上游艇?原来这叫救我们。” 顾恩玛有些心虚,但嘴硬:“那也是我往下跳了,再说是你非得急着把人接走......” “游艇上一共32个人,除了你们五个,其余都是光屁股的姑娘,我凭什么不能把他带走?” “什么光屁股,那叫比基尼!哟这就开始嫌弃我了,当初要是没有我,你连人电话都要不来!想追我钰哥,排队去吧你!” “......” 顾恩玛上高三的时候,在H大旁听经济学教授的课,邻座就是景钰,俩人就这么认识的。 后来景休辞出现开始追妻,景钰的电话号码是顾恩玛顺手给他的。 就这一件事,邀功絮叨了两年! ...... 两人正你来我往的互骂,二楼窗户被人推开,露出一张阿穆极其熟悉的脸庞。 景钰穿着一件白卫衣,探头往下看,无奈的笑了笑,脸庞温柔到极致。 是阿穆从来没见到过的样子,温柔似水,没有丝毫攻击性,气质完全不一样! 景钰说:“休辞,不要跟恩玛吵架。” 顾恩玛抬头看人:“哥你在这儿啊,那我刚才问服务生,都说你不......景休辞你就这么防着我!” 景休辞不理会他,提着箱子准备走人。 已经愣愣站起身的阿穆,仰头看着二楼窗口,突然放声喊:“师娘!” 在场所有人:“?” 不能怪阿穆,他实在是太激动了。 原来师娘也在这里! 他不是一个人! ......等等! 为什么师尊不在? 师尊不在,所以景休辞把师娘占为己有了! 觊觎师娘这人还是贼心不死! 阿穆瞪大眼睛,扭头找周围,想拎个顺手的兵器,准备直接开打! “......” 穿越来的景钰是不认识阿穆的,他脸上有些疑惑。 但景休辞眯着眼盯了人两秒,才想起来这是整天跟在南清弦身后的那个小弟子。 叫什么来着,他想不起来了。 “喂,这里不是南越,你确定要在这儿跟我动手?” “......” 阿穆有些迷茫的抬头,看了看师娘,艰难的说:“虽然师尊没来,但您,您也不能红杏出墙啊。” 景钰微愣,什么? 景休辞顾不上惊讶这个小弟子怎么会过来,但这里人多,不能让他再说下去了。 他走上前两步,低声说:“这个景钰,不是你认识的那个景钰,有些复杂,你跟我来。” “......” ——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阿穆的世界观被震的稀碎。 原来他师尊是重生的。 原来他师娘是穿越的。 原来他师娘的身体在这里,灵魂在南越。 然后他现在因为什么穿越机器接收乱码出故障了,就也穿越来了。 好乱好复杂,阿穆人傻了。 第468章 杀了我和带上我,你选一个 —— 等阿穆反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被顾恩玛带回家了。 他坐在玄关门口的地毯上,看着客厅里堆积如山的日用品。 顾恩玛正撅着屁股认命的亲手收拾。 牙膏牙刷沐浴露,内裤袜子运动鞋,上衣裤子夹克衫,床单被褥四件套。 过程中,他穿梭在客厅和次卧里,往返十几趟。 门口坐着的人,活像一尊雕塑。 “阿穆?南阿穆!” “.......” 阿穆抬头,眼底没有一丝波澜的,看着叉腰站着的灰紫发少年。 顾恩玛被这一眼,盯得头皮发麻,正要后退—— 坐着的人猛地飞扑过来! “我靠,你干嘛!” “别动。” “?” “......” 顾恩玛被人压在地板上,两人都在外面跑了一天,还没来得及洗澡换衣服。 身上味道掺杂着烧烤啤酒味儿,香水味儿,一点点汗味儿,总归是有温度的躯体。 阿穆抱的很紧,把脸埋在人脖颈处,深呼吸不停。 耳边的粗声粗气,喘息的让顾恩玛头都快炸了。 整个人都僵在那儿。 直到脖子里传来滚烫的水渍感,顾恩玛才听见对方说话。 强行抱着他的人,肩膀却在发抖,问出一个个没法回答的问题。 “你是真实的么。” “我是真实的么。” “这里是不是真实的,我从前生活在哪儿啊。” “我知道我回不去,可我像做梦一样,你告诉我,这一切是不是真的......” 说话的人还埋在他脖颈间,呼出的气息,灼热烫人。 顾恩玛胳膊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说:“大哥你能不能先站起来,别这么抱着我?” “......对不起。”阿穆嘴上道歉,但胳膊勒的更紧了些,丝毫没有要松手的架势。 顾恩玛也开始大口喘气了,喘的阿穆面红耳赤。 顾恩玛说:“大哥你得有一百五十斤吧,我真快被压死了!” “......” 阿穆没有纠结太久,他抱着人就地打了个滚,让顾恩玛趴在他身上,依旧不撒手。 事实上,阿穆这会儿眼前都是一片灰茫茫的。 他似乎看不见东西了,这里也不是什么高大的房子小区。 仿佛他正身处于一个无人沼泽地,周遭一片黑暗,黑暗化身成恶鬼,掐住他的脖子。 即将剥夺生机的时候,只有怀里这个散发热度的人,能给他最后一丝暖意。 顾恩玛挣扎不开,胳膊都酸了,正犹豫要不要咬人,又嫌弃阿穆在地上打滚,衣服脏,没法儿下嘴。 就听人说—— “顾恩玛,我好像只剩下你了,唯一有交集的人。” “......” “顾恩玛,我眼睛看不见,对不起,对不起。” “你可以抱我吗,我害怕。” “......” 顾恩玛想继续挣扎的,但胳膊好像没有力气了。 他又抵抗一会儿,最后自暴自弃的,趴在阿穆身上。 听着这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说他害怕。 顾恩玛脸贴在阿穆胸口,心跳声震耳欲聋,分不清是谁的心跳。 他叹了口气,说:“大哥,你一个男人对我搂搂抱抱,把我压在地上,该害怕的是我吧。” 阿穆把有些尖利的下巴,压在胸前抱着的人头顶。 他说话的时候,胸腔跟着震颤,震在顾恩玛的耳边。 “我们都不害怕,好么,就这样抱着,一直抱着,嗯。” “......” 顾恩玛觉得今晚的黑啤肯定过期了。 他是酒喝太多了。 才会在这个时候,脑袋里跟放烟花一样炸开,耳朵也跟着耳鸣。 就他妈能听见一句话。 ——我们一直抱着吧,就这样抱着。 ...... 阿穆睡醒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浴室里传来水声,顾恩玛已经不在他怀里了,他身上盖着一张米白色的小熊毯子。 阿穆坐在地上愣了一会儿。 脑子里回想起昨天连睡带晕之前的画面,他把人扑倒,抱在怀里,说了什么话。 该死的,清清楚楚全都能记起来! 哪怕是忘了呢。 ...... 顾恩玛从浴室里出来,一身衣服已经穿好了,他今天得回学校去,拍摄那边不能耽搁太久。 一走出来,就看见坐在地上的人,脸红的跟番茄一样,人高马大的一坨,盘腿低着头坐在地上,连跟他对视都不敢。 顾恩玛气笑了。 “喂。” 阿穆小心翼翼的抬头:“......嗯。” “就他妈这点儿酒量,两杯倒?” 顾恩玛睡醒了以后,才后知后觉发现这人是喝醉了。 阿穆脸更红了,嗫嗫说:“师叔禁酒......不许我们喝酒,不,不管禁不禁酒,我都不喝。” 他说的师叔是白宸。 顾恩玛走到人身边,刚洗过澡,迎面扑来的气息,带动一身海盐柠香,散发在周围空气里。 也钻进阿穆鼻息间。 顾恩玛蹲下身子,几乎单膝跪地,坏笑:“你在害羞?” 他不说还好,这么一说,阿穆的脸都要埋进胳膊里去。 半晌,阿穆闷声道歉。 “对不起,昨晚,昨晚冒犯了。” “冒犯什么了?来,你说说。” 顾恩玛觉得能看一个一米九的人,脸红着坐在地上手足无措的样子,特别好玩儿。 阿穆说:“我把你按在地上,抱.......抱了你。” “还有呢?”其余没有了,但顾恩玛故意逗他,“还有一件很过分的事,说。” “......” 阿穆呼吸都快停了,心跳都要蹦出来,眼里是疑惑,摇头:“没有了,我.......” “哥们儿,你亲我了,就在这儿。”顾恩玛抬手指指脚下,“捏着我下巴亲的,还是舌吻。” “......” 阿穆惊恐瞪大眼睛,再次摇头:“不可能!那是梦啊。” “?” “.......” “我,靠。”顾恩玛咬牙,“你竟然敢梦见亲我!” 阿穆这会儿分不清是真的还是假的了,他一脸苦恼。 “你别逼我了,我现在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亲就亲了吧,冒犯了,愿打愿杀都随你!” “我靠,你还有脾气了。”顾恩玛气笑了,懒得逗人,站起身说:“我走了,大概四个小时后回来。” “......” 阿穆没说话。 阿穆拽住他的裤腿了。 顾恩玛脸色僵硬的低头看,对方脸上表情不多,扬着圆乎乎的脑袋,眼底有些委屈? 阿穆说:“不知道时间怎么看,四个小时是多久。” “两个时辰。” “那太久了,我不要一个人待在这里。” “所以?” “带着我吧,不管你去哪,我都跟你去。” “你赖上我了??” “杀了我和带上我,你选一个,我知道我现在有些冒犯你,但......我都不想活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 “我靠!” 第469章 是不是换了别人,你也会把人带回家 顾恩玛索性转过身,低头看着地上坐着的人。 “我去哪你去哪?” “嗯。” 顾恩玛盯了他两秒,问:“我要是去跟女朋友约会呢?” “跟着你。” “我跟女朋友约会,上床呢。” “......” “你在一边看着我办事儿啊?哎,你是不是处男?” “......” 顾恩玛眼底有些期待的看着对方。 阿穆皱眉,脸色比刚才冷了几分,说:“这似乎跟你没关系。” 顾恩玛愣了一瞬,也笑了。 “知道跟我没关系还跟着我干什么,你自己在这儿待着吧,我什么时候回来看我心情,待不住你就走。” 说完,他抓起玄关上的手机,直接出了门。 “砰!” 大门被人重重甩上,似乎带着某些情绪。 屋子里猛地安静了。 ...... 太静了。 静的仿佛这个世间只有阿穆一个人。 阿穆把小熊毯子抓在手里,不断攥紧。 脑子里,竟然回想起刚才那少年说的话。 女朋友,小妾,会成婚吧,若是顾恩玛成了婚,他该往哪去呢。 就是这样。 他心里的不舒服,都来自于顾恩玛成婚了,他就没有地方住了。 可是....... 阿穆低头,有些无措的攥着毯子,他刚才说错话了吗? 反正,顾恩玛走了,并且说什么时候回来,凭心情。 四个小时,两个时辰。 阿穆....... “砰!” 房门被人打开密码锁后,暴躁的踢开。 顾恩玛骂骂咧咧的拎着打包的饭菜走进来,往餐桌去。 “看什么看,没见过有人犯贱啊,你凶我,我还得伺候你,怕你饿死......” 阿穆站起身,紧抿着唇走过去,抬手就又把人抱怀里了。 顾恩玛:“?” “你他妈抱上瘾了?滚开!” “别走。” “......” “是不是换了别人收留你,你也会这么搂搂抱抱的。” 阿穆没回话,沉默一会儿,反问。 “是不是换了别人,你也会把人带回家,并且留在家里住。” “......” 两个人都没回答。 有些东西,显然已经不一样了。 认识不过三天而已,阿穆把这人当成救命稻草一样看重。 顾恩玛呢。 顾恩玛就觉得,这人真帅,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阿穆把人从怀里推开些,脸色微红的道歉:“我刚才不该那样说,我,我是没有碰过......姑娘的。” “跟我说这个干嘛,我又不在意。” “是你问的。” “.......” 顾恩玛别扭的把椅子拽开,坐下:“你去洗脸刷牙,然后过来吃饭。” 阿穆站着没动。 “......然后跟我一起出门。” “好的!” 靠。 —— 日子一天天的过去。 阿穆被顾爸爸带着去派出所户籍科走了一趟,看着刺眼的亮光在眼前一闪而过。 照片拍好了,身份证上印着他的新名字,顾南穆。 顾天泽在顾恩玛的游说下,放弃把阿穆放在别人家户口本里的打算,直接当成义子收养了。 身份证拿到手的那天,顾妈妈再次准备了一桌好菜。 阿穆是个保守的人,在征得顾恩玛同意后,提了礼品和酒水,去顾家给顾家父母磕了头。 算是认下了干亲。 顾天泽的想法是,顾霄已经出国了,往后儿子顾恩玛身边,总得有个可靠的人。 而这个从天而降的年轻人,说不定就是天赐来帮他儿子的。 身家清白,底细干净,没有亲朋好友。 这样的人,只要顾家好好对待,往后一定能相处的越来越好。 更何况,以顾天泽的眼界来看,这个叫阿穆的男孩,是个好孩子。 ...... 阿穆拥有了一台智能手机,以及买手机赠送的小天才电话手表。 两相对比,阿穆更喜欢小天才电话手表。 因为没有乱七八糟的按键,和跑来跑去的屏幕,简简单单的能打电话就行了。 他依旧跟顾恩玛住在一起。 他已经学会认识现代的钱币,认识公交车,出租车。 学会自己乘坐交通工具,记下路线图。 顾恩玛有时候出门不会带上阿穆,阿穆不想自己在家,就会坐车去顾家别墅,跟顾妈妈在一起待着。 一个是古代人,一个是德国贵妇,没有话能沟通。 但阿穆帮着顾妈妈修剪花草,浇水干活,即便是不说话,顾妈妈也觉得这个孩子挺好。 其实阿穆就是想找一个有人气儿的地方,只要不让他自己待着就行。 还有些时候,阿穆会自己坐车,去那家海鲜烧烤音乐餐厅。 去了也不吃饭,就找个角落坐在那里。 偶尔能看见收银台后面闪过的身影,看见那张跟师娘一模一样的脸,心里就高兴。 时间长了,景钰觉得这人有点可怜,也会主动留他一起吃饭,不收钱的那种。 日子还算精彩,毕竟阿穆每天都能发现不一样的东西。 他的见识和现代化知识,也在不知不觉中丰富起来,学的越来越多。 转眼间,就到了顾恩玛放暑假的时候。 ...... 八月底。 距离阿穆穿越到这里,已经有两个月了。 天气也进入一年中最热的阶段。 自从阿穆住在家里一段时间后,家务活就逐渐都归给阿穆干。 顾恩玛起初还不觉得阿穆会做饭,尝试着教了那些厨具怎么使用后,阿穆就给他做出一顿很漂亮的四菜一汤。 家里有全自动洗衣机,其实说起来能让保姆干的活,就是整理一下物品摆放,擦擦桌子和门窗这些。 扫地拖地也有智能机器做。 阿穆就提出,往后的家务活他都包了,不用浪费钱请保姆,他还可以给顾恩玛做饭。 顾恩玛当然是同意的,于是,打扫房间整理家务的事情,就归到阿穆身上了。 ....... 午后。 顾恩玛抱着一碗切好的西瓜,窝在沙发里,看着墙上投影机里正播放的电影。 就听在卧室打扫卫生的阿穆,突然挂着粉色围裙走出来了。 手里还捏着一个盒子。 “......” 阿穆问:“抱歉,我把这个弄掉地上了,想帮你叠衣服,它就放在衣柜里.......这个会碰坏吗?” 是一盒小雨伞,还是拆封过的。 一盒四只,还剩两只。 超薄大颗粒感草莓味儿。 顾恩玛几乎是从沙发上弹蹦起来,从人手里一把夺走。 但夺走的过程中,其中一只就掉出来了。 阿穆看人紧张兮兮的模样,就有几分好奇,弯腰把粉色的小包装捡起来,拿在手里看。 顾恩玛又要来抢,这回阿穆没有轻易还给他。 “这是什么?你好像很紧张。” “谁紧张了!你没事儿拿这个玩什么,这不好玩,快给我!”顾恩玛板着脸很严肃,伸手:“拿来。” 阿穆看着顾恩玛手里的盒子,他最近学了数字,上面写着‘4’,就代表盒子里应该有四个,但现在只有两个。 盒子外面写的都是英文,很奇怪的字符,他看不懂。 于是,他直接像撕薯片袋子一样,把包装撕开了。 “......” 顾恩玛抿了抿唇。 场面很诡异吧。 一个高高壮壮的人,穿着围裙站在客厅里,举着一只撕开的,油乎乎的小雨伞,看的一脸认真。 第470章 全文完:我死去,或者你爱我 “恩玛,这是做什么用的,也是吃的?” “不是!不是吃的!” 顾恩玛快速说话,生怕对方往嘴里放。 “那是什么?” “.......” 顾恩玛深深看了阿穆一眼,问:“你确定你要知道?” 阿穆也盯了他一眼,沉默片刻后摇摇头。 “不好说就不要说了,我并不是非得知道。” “......” 顾恩玛坐回沙发里,伸展开腿搭在茶几上。 脚踝在黑色茶几台面上,衬得尤为白亮。 阿穆垂眼,不可抑制的多看了几眼。 顾恩玛过了好一会儿,才说:“应该要让你知道,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阿穆站着没动,一米九的身高,站在沙发前面,特别有压迫感。 —— 阿穆脸色阴沉。 顾恩玛一直抬头看着他。 “你为什么会不高兴?”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故意说出来刺激对方。 反正,他很想知道对方会有什么反应,比如,会不会生气,或者....... 吃醋。 但就算是生气或者吃醋,顾恩玛又该怎么办呢。 他不知道。 在阿穆没有出现之前,将近二十年来,他一直是喜欢女生的。 他这段时间都在纠结这件事,在他察觉自己对阿穆有非比寻常的占有欲之后。 ...... 那是不久之前的一天。 阿穆陪着顾恩玛去了学校一趟,放暑假了,要去图书馆借些书看。 顾恩玛并不是个会荒废学业的人,相反,他对学业一直都很努力。 在图书馆借书的时候,阿穆坐在阅读区等他。 顾恩玛拿着书本回来的时候,就看见阿穆身边围了两个姑娘。 细腰长腿大波浪,长相不错,不然也没底气去问阿穆要联系方式。 他走过去的时候,看见其中一个姑娘把手搭在阿穆胳膊上,并且离得很近,心里就....... “同学你好,我是大一表演系的,我,我可以加你微信吗?” “没有微信,请离我远一点。” “......同学,手机号码也可以的,我,我......” 阿穆面无表情的抬手,说:“抱歉,我只有小天才电话手表。” “.......” 顾恩玛走过去直接把阿穆拽着脖领子薅起来,沉着脸也没搭理那两个姑娘,拽着人就出了图书馆。 阿穆在身边看出人好像不高兴,问他怎么了。 顾恩玛说:“怎么着啊,吃我的穿我的,这会儿都学会勾搭姑娘了,我该你的?” “没有勾搭姑娘。” “滚,离我远点。” “恩玛......” 阿穆追着跟上去,又是紧张的一顿道歉。 ...... 顾恩玛收回思绪,沉默的看着沙发前站着的人。 他对这个人,有不一样的占有欲了。 谈过许多恋爱的他,这是头一次占有欲这么强烈,从前都没有过。 似乎心底就认定,这人是他的,别人不能看不能碰,搭个讪都是要来跟他抢人了。 但他不知道眼前这人心里是怎么想的。 毕竟这人脸上表情不多,话也不多,他根本看不出来。 甚至看不出来这人对他和对别人,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所以,他刚才故意说的话,算是很明显的试探了。 他心想,如果阿穆不在乎,甚至不吃醋,那...... 阿穆看着眼前的少年,背在身后的掌心逐渐收拢成拳。 他说。 “嗯,以后,不会这样了。” 话音落下,阿穆弯腰把茶几上丢着的盒子,捡起来,重重的丢进垃圾桶里。 然后转身往浴室走。 顾恩玛喊了他两声,他都没回头。 “......” 顾恩玛就不明白了,这到底是有吃醋还是没有啊? 质问和生气,哪怕是争吵怪罪都好,也算是给出些反应。 可那人就像是嫌弃东西脏了手一样,丢进垃圾桶就走了。 ...... 晚上,雷米酒吧。 顾恩玛迟迟不回家,打电话也不接,阿穆就急了。 他用电话手表给景钰打电话,接电话的人是景休辞。 电话那边的环境很聒噪。 “雷米酒吧,你要来就快点儿,迟了我看不住人。” “......” 景休辞又补充一句:“你想要的人,正在被人压在墙上亲。” “......” 电话挂断。 阿穆脸色铁青的坐在沙发上,盯着墙面上的钟表。 他学会看表了,十一点半。 秒针一圈圈的走动着。 去,还是不去? 如果去的话,他心底那些心思就瞒不住了。 如果不去...... 如果不去会怎么样,阿穆没有来得及想出答案。 因为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已经站在雷米酒吧的门前。 “在异世孤寂到极点了,如果不能得到唯一想要的人,你不如去死。” 走进去之前,阿穆这样跟自己说。 ...... 事实上没有景休辞说的那么夸张。 顾恩玛只是坐在角落里,身边有个曾经交往过几天的前女友。 顾恩玛没什么心情说话,被最近难以抉择的纠结心思搞的烦死了,哪有功夫应付别人。 但站在包厢入口的位置看,他和身边姑娘的姿势,就像是两人在接吻。 景休辞一直等在包厢门口,看到阿穆的身影,他才背起身边喝到醉醺醺的景钰。 “那我们就先走了,你......”景休辞本着都是南越国的同胞份上,说了句:“想要就得把人看好,顾恩玛不是个好收心的,你要是连管都不敢管......” 景休辞轻蔑的摇摇头,背着他失而复的珍爱走远。 阿穆脑海中被一把名为嫉妒的火,烧的没剩什么理智了。 他大跨步的走进包厢,不由分说拽起半醉半醒的人,往外走,随意进了一间空的包厢。 把人甩进厕所里,反手锁上门。 顾恩玛被人甩懵了,扶着洗手台才站稳,骂:“你他妈推谁呢?” 阿穆背着光,脸色阴沉到极致。 他问:“我给你一次机会,离开这间屋子,或者留下,我数到三。” “?” “你疯了吧,你想干什么?” “3” “喂,我问你呢?你想......” 阿穆从兜里掏出被他丢进垃圾桶的,那只完好的小粉色包装袋,摔在洗手台上。 “2” 顾恩玛看着被丢出来的东西,一瞬间就愣住了。 我靠。 “1” “很好,你没离开。” 阿穆笑了笑,抬步朝人靠近。 ...... 多年后,顾恩玛想起这一幕,还是笑的前俯后仰。 “呆木啊,你当时把我吓了一跳,像是我不同意就会杀了我,哎,如果我当时在你数数的时候跑出去了怎么办?” 阿穆说。 “追出去,不让别人把你带走,然后一直守着你,守着你许多年,你不让我碰,那所有人就都别想碰。” “切,你还能24小时都盯着我?” “恩玛,我说过一句话你忘记了。” “什么?” “在这里,我身边只有你一个人,其余所有我都不在意,我甚至不在意我自己的命,我只要你。” 顾恩玛仰头:“所以......” 阿穆拥吻怀里的人。 “我死去,或者你爱我。” ———— 全文完。 第471章 《写给你的一封信》 《写给你的一封信》 亲爱的宝宝崽: 我是言言。 其实我不太喜欢告别的感觉。 但刚刚在键盘上敲下‘全文完’三个字的时候,心情很复杂,最多的是不舍。 首先最重要的,就是感谢能看到这里的你。 没错,就是正在阅读这句话的你!! 我觉得一句‘谢谢’太浅薄,想说有宇宙那么大的爱意,又显得浮夸。 但是,真的真的很感谢你对我这么久的陪伴,感谢你能喜欢这本书,感谢能在番茄小说平台,遇见你。 每天的追更,打卡,签到,给我送小礼物。 跟我说早安晚安午安,跟我说辛苦了。 跟我说言言好棒,言言加油。 ...... 其实每次看到这些留言和打卡,都会让我浑身充满爱与力量。 这是我的第一本百万文,我不是个‘长情’的性子,喜新厌旧,浮躁,有一点点的焦虑症。 从五十万字之后,我就偶尔出现过想要放弃的念头。 但每次看到你们点下的追更,你们留下的鼓励的话,都让我感到无比温暖。 你们就像我昏暗创作路上的萤火虫,从天南地北的荆棘丛林里飞出来,为我提灯照亮那些创作路上的坎坷不平。 让我能鼓起勇气坚持写作,并且完完整整的创造出一个小世界。 一个属于: 景钰,南清弦。 白宸,钱怀瑾。 姜肆,凌九歌。 夜铭,黎梵。 阿穆,顾恩玛。 花铃,景言卿。 柳三月,冥潇。 原景钰,景休辞。 花娇,宋七笙。 ...... 以及其余许许多多的配角,构建出的一个独特世界。 整个创作过程,跟你们的参与是密不可分的。 我是一个有强迫症的人,你们的每一条留言,甚至每一个点赞,我都会很认真的浏览。 看到你们许许多多智慧新颖的小想法,都会不自觉的融入剧情里,只为跟你们共同创造一本尽量好看的小说。 当然,我有些辜负大家的期待,写的不太好,很多地方都有不完美。 但是请相信我,每一段文字,都是尽我最大的努力,十分认真在键盘上敲打出来的。 这个过程很枯燥。 这本书是2022年2月22号创建的,于今日8月2号正式宣告完结。 历时将近半年,一共173天,4152个小时,249120分钟。 而这些时间,都是我们互相陪伴,互相鼓励,一起走过来的。 再次说一句。 非常非常感谢每一位崽崽,对这本书的支持与热爱! 创作无终,热爱永存。 他们的故事永远不会结束,在平行世界里,会永远幸福的生活在一起。 我是胡言,超级超级爱你。 么么么么么么么么!! 下本书再见啦! 撒花撒花撒花撒花撒花!!! ———— 本文姐妹篇:《穿书被读心后,疯批狼王劝我冷静》 也已经连载将近尾声了,剧情还可以,没有看够的崽崽,我在糖糖姨娘甜腻爱情里等你! 我是永远热爱甜文大圆满的言言! 撒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