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到古代当侠女 作者:叉子新号 文案 原名《混混沌沌一小偷》 穿越?穿成一个小不点儿?还被绑架了?既然回不去,那就且看她如何在这江湖中闯出一番“大事业”?! 内容标签: 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搜索关键字:主角:南七 ┃ 配角:皇甫天、蒙炼、米子、左为 ┃ 其它:离别谷 一句话简介:关于想当大侠最终当了小偷这件事 立意:人间正道,报应不爽。 第1章 从窗外行人的衣服湿透程度来看,温度还是持续不下。唉,都九月了这鬼太阳还这么晒,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整天工作,好不容易一天假期还得闷在家里,我冤不冤啊我。 啃了几口必胜客的外卖,实在没心情再坐在电脑前浪费时间。要不,打个电话给李池吧,让他带我去什么地方玩玩,随便去哪都比呆家里强。说真的我很佩服那些宅男宅女们,十天半个月躲家里不出去,这么神奇的事情是怎么做到的。要换了我,没准得发霉。电话打了很久都不通,李池这小子到底在干嘛。 说起我跟李池,在我看来也是一段孽缘。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家跟他家住同一小区,两家关系很好,我妈跟他妈还刚好差不多时间怀孕。于是,在21世纪这种已经杜绝父母包办婚姻的年代,两家大人仍然坚持要延续旧社会的陋习,给我和李池定了这害人的娃娃亲。其实我有时候想,如果我也是男孩或者他是女孩,那这定的亲不知道还算不算。从出生起,他爸妈就一直拿我当儿媳妇养。而李池,也从小受他爸妈的影响,愣是叫了我很多年的媳妇。直到我上初中,才明令禁止他不准再这样叫,他当时那种哀怨的眼神差点让我觉得我做了一个多么错误的决定。 其实我真的没看出自己哪好,相貌一般,脾气差到爆,又特爱捉弄人。这臭小子在外人看来也是身高长相兼备的上等货,干嘛非听他爸妈的话一直粘着我。我觉得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更像姐弟,虽然他比我大,但是感觉像小孩。他对我,我也不觉得是爱情,说习惯应该更恰当。 正想着,他回了电话过来。 “南七。我…我有话跟你说…”他是第一次叫我的全名,以前要么叫媳妇,要么叫小七,看来是很严肃的事情。 “嗯,我听着。” 他呃了一会,好像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骂他:“你个大男人呃什么呃,有事说事,没事我挂了。” “我…我恋爱了,对、对不起,我找到真正喜欢的人了。” 什么?!哦,是真的吗?真的吗?这种令人开心到爆的事居然会发生在我身上?不对不对,一定是我产生了幻觉,唉年纪大了该买脑白金吃了。 “喂?南七,南七你在吗?喂?” “你…你把刚才的喜讯,哦不,刚才的话再说一遍,快点。”老天保佑我没听错,我没听错,我没听错。 “我说…我有女朋友了,我们,我们的事,就算了吧。” 为了不打击他的自尊,我极力克制想要开怀大笑的心情,清了清嗓子略带悲伤的口吻说道:“这样啊,还真是遗憾啊。不过也没办法了,祝你们幸福。嗯,拜拜。” 放下电话我冲着电脑激动地吼了几声,噢耶,他终于嫁出去了终于嫁出去了,终于不用我负责了!今天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啊好风光! 激动完了,我拿起电话发现居然还没挂。难道,也许,我的乱吼被他听到了?不,会,吧!不对,我猜他也是忘了挂就放下手机了。唉,粗心的人不止我一个。 我对着电话不在意地随便喂了一声,就打算挂了。 “南七,离开我你就这么开心?”有没有搞错,这臭小子真的偷听别人说话! “我不是啊,我,喂?喂?”话都没说完他就挂了,好像是生气了。真是,偷听别人说话还敢生气。 第2章 在这之后没过多久我就收到李池和他现任女朋友的结婚请柬,女孩叫佟澈,看照片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我心里欣慰的同时,还有点微不可见的失落。一个缠了我二十几年的人,终于要跟别人结婚了。那我的他呢,何时会出现。 婚礼场地选定在他们新家旁边的一家婚庆公司,我听说过那。他曾经怀着无比憧憬的眼神告诉我,以后我们要在那结婚。如今新娘换人了,他还是可以一样憧憬。只不过恐怕我真的要失去这个一直陪伴我长大的男孩,我再也不能半夜两三点打电话给他让他从酒吧带我回住的地方,也不能肆无忌惮地欺负他逗他玩,更不能瞪着眼让他走远一点,也没这个机会了。算了,不想了,别给自己添堵。 婚礼当天大概早上六点,我还在睡梦中,李池就打了个电话催我起床。我这人最讨厌睡觉的时候被打扰,也没管是谁,就一通乱吼。然后就听见他说,今天是哥们最后一个单身的日子,你不早点起送送我啊。再然后我就清醒了,应声从床上爬了起来。他说得对,好朋友的大喜日子,是得早点起。 婚庆公司离我住的地方也不远,我看早上空气很好也没那么热,就想着走路过去,反正也就半小时的路程。边走边吃早餐,大概十分钟,就遇见了开车来接我的李池。 上车之后气氛有点尴尬,我乱找了点话题聊,问问他新娘哪人,性格好不好之类的。李池一一很详细地解答,等他说完了,差不多也到场地了。我干笑了一下,就准备下车。 他拉住我的手,说:“我最后问你一个问题。” 我赶紧把手抽出来:“你问吧,不过得快点,今天你结婚。” “如果我,我说我后悔了不想结婚,你愿意跟我走吗?就现在,我们离开这。” 不知道他是什么表情,因为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我不喜欢看见他失望的眼神,而且这失望还是我给的。 “下车吧,新娘在等你。” 他没说话,打开车门走了出去,我跟在后面。他怎么了,是他自己告诉我他喜欢别人了,现在却要带我走。 礼堂里已经坐了很多人,我爸妈,他爸妈都在,新娘的爸妈应该也在吧。李池头也不回的撇下我去了化妆间,好像又生气了。 李叔叔看见我,过来跟我打招呼,说了一些抱歉之类的话。我连说没关系,我是真心祝他们幸福。李叔叔就松了一口气,欣慰地拍拍我,又招呼其他宾客去了。我坐到了爸妈身边,妈妈担心地看着我,我回了她一个放心的微笑。 等到九点的时候,新郎新娘都装扮好了,司仪示意大家安静,请出了这一对。 新娘幸福地笑着,挽着李池的手姗姗走出来。真的很美,李池也很帅,相信他们会成为幸福的一对,我跟着所有人一起鼓掌。 “今天,李池先生—佟澈小姐将步入婚姻的殿堂,成为牵手一生的伴侣。我十分荣幸受新郎和新娘的重托做他们的证婚人。借用一句诗人的话,黑夜给了我黑色的眼睛,我却用它寻找美好的爱情,如今,新郎、新娘都找到了他们各自的挚爱。好了,接下来是这对新人最重要的时刻。” 李阿姨抹着眼泪,又是笑又是哭,愧疚地看着我说:“如果新娘是你就好了。”我抱住了她,李叔叔和李阿姨一直对我很好,我也把他们当半个爸妈。 “佟澈小姐,你愿意嫁给李池先生,无论贫穷富贵不离不弃与他白头偕□□度一生吗?” 新娘害羞而帜热地看着李池,轻声说我愿意。 “李池先生,你愿意娶佟澈小姐,无论贫穷富贵不离不弃与他白头偕□□度一生吗?” “我…我…”李池犹豫了一下,目光转向我,终是说道,“我愿…我愿…我不愿意!” 宾客瞬间炸开了锅,新娘不可置信地呆住了,司仪咳了一声,又道:“看来我们的新郎想跟我们开个小玩笑,大家不要介意。李池先生,那我们再来一遍。你愿意娶佟澈小姐,无论贫穷与富贵不离不弃与他白头偕□□度一生吗?” 李池仍然看着我。我冲他摇摇头,无声说道愿意,愿意,说愿意。 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我不愿意。” 新娘哭着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愿意?那你为什么要向我求婚?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 两个似乎是新娘爸妈的人跑过来抱着新娘轻声安慰她,转而恶狠狠地对李池骂道:“小杂种,给脸不要脸。你们家的破公司就等着关门吧,老子一分钱也不会投进去!妈的!” 李叔叔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伤害小澈也不是我们愿意的,本来我们就不赞成这种娶媳妇换投资的事,现在也算安心了,没有害苦我儿子一辈子。” “爸…“李池感激地叫了一声,然后走到我面前,单膝跪下。 难道他想在这跟我求婚?我心里一万只草泥马奔腾而过,这种时候拒绝也不是答应更不是,臭小子学聪明了故意为难我。 他拿出本来是他跟佟澈的婚戒,微笑望着我:”小七,嫁给我吧。“他眼里的温暖让我不忍拒绝,可是我不爱他啊,怎么办。瞄了一眼四周,李叔叔李阿姨都是以热切的眼神看着我们,还有我爸妈,俨然一副看女儿女婿的表情。想想他也对我好了这么多年,错过这次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这样的人。罢了,我就赌一次,感情是要培养的,希望我不会后悔。 “我愿意。” 李池惊喜地跳起来,双手扶着我的肩膀不停的问:”是真的吗?我没有听错吧?爸,妈,我没有听错吧?叔叔阿姨,你们看,小七要嫁给我!谢谢你们生了小七这么好的女儿,我太开心了!““开心?我就让你开心!”谁都没想到这时候佟澈会突然冲过来,拿起切婚礼蛋糕的刀就往我身上扎。 一股钻心的疼痛,我感觉胸口不停有血流下来。李池抱住我大喊:”快叫救护车!救护车!小七,小七,老婆。你不能有事,坚持住,老婆!“我对他笑了一下,痛的实在说不出话来。 “小七!你怎么了小七!别睡!不要睡!” 第3章 头好痛……全身都跟散架一样,累死了…… 哪个小兔崽子在拼命摇我……我靠……想痛死我是吧…… “醒醒,醒醒!喂!”谁的声音,听起来好陌生。 我费力睁开眼,发现眼前是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长得是很可爱,怎么身上的衣服这么破。 什么?!什么东西?!哪来的小男孩!李池呢?我爸妈呢? 我看看四周,还有好几个一样年龄的小孩。这房子,茅草屋?!什么意思啊?我怎么没明白,我受伤了,他们居然没把我送医院而是送来这?而且让几个小毛孩来照顾我?!这是想跟我开玩笑么?! 小男孩摸摸我的额头:“嘿嘿,不烫了。昨晚那些坏人在门口捡到你的时候,你还发着高烧,没想到一晚上就好了。” 捡到我?我这么大的人了,爸妈不会把我丢了吧… “我叫蒙炼,以后你可以叫我阿炼,你呢?” “我是你南七姐姐……”怎么回事!这不是我的声音!我的身体怎么变得这么小了,我的手我的脚,不是我自己的!不是我自己的! 不……不可能……不…… 我穿越了,我穿越了?还穿到一个小破孩身上?这是跟我开的什么玩笑,死一次就穿越了,那我再死一次是不是就穿回去了。 “阿炼,你有没有刀或者绳子之类的东西,就是能杀死人的,什么都可以。” 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一步,口吃着问我:“你、你想干吗?” 他的反应让我不禁笑了,跟他解释:“你别紧张,我不杀人,我有急用。你有吗?” 他歪着脑袋想了想,说:“没有,这里只有稻草。” 唉,什么破地方,想死都不能。 看我不是想杀人,阿炼又靠过来跟我说话。 “你是哪里人?怎么被人丢在外面?” “我…不记得了,以前的事我好像都忘了…”我本来就不是这个小孩,怎么会记得她的事。 阿炼惊讶的说:“那你是失忆了啊,好可怜哦。” “你刚才说的坏人,是谁?还有这是哪?” 他的脸瞬间耸拉下来,带点哭腔回答:“坏人就是外面那些大人,我们,我们都是要被卖去清园的……” “清园是什么地方?” 他想了想,说:“我也不清楚,反正是给那些贵人作乐的。我们都是被他们抓来的,我再也见不到我爹娘了……”他边说边哭,梨花带雨得像个小姑娘。 四周的小孩受他影响,纷纷哭起来。 哭得我头都大了,我赶紧嘘一声,说:“别哭了,大家都安静一点。现在事情已经这样了,哭也不能解决问题。你们都凑过来,我们想想怎么逃跑更实在。” 那些孩子都惊讶地看着我,问怎么逃跑。 “这间屋子外面是什么?” 一个小女孩回答:“是天空。” 又一个小男孩抢着说:“不对,是草地。” 我深深觉得跟这群孩子不知道怎么沟通,唉。 “我是问,有什么大的藏身之所,比如官府啊,街啊之类的。” 阿炼说:“往后退一两里,有个村落,叫无量村。” “好!阿炼,扶我起来,我看看这屋子的角落。” 阿炼闻言扶起我,旁边一个小女孩也扶着我。 果然,这种屋子是泥土做的,挖个洞应该很容易。 “你们知道这四个角落,哪一个是背对着那些坏人的房子吗?” 扶着我的小女孩指着我眼前最近的一个,看来要挖洞就应该从这挖出去。 接下来我问了问那些坏人会过来巡查的时间,以及还有几天要启程。阿炼说一天之后就走,时间不多了。于是我跟几个小孩商量着入夜之后偷偷挖洞,然后就逃往无量村。现在最主要的是没工具挖墙,不知道怎么办。 扶着我的小女孩拿出了一根簪子,很漂亮,可惜为了大家的生命也只好牺牲它了。 “米子,这可是你娘留给你的,快收起来。我这有一根铁丝,用我的吧。”一个墨眼小男孩站出来,手里握着根铁丝,感觉比簪子好挖多了。 阿炼开心地说道:“左为,谢谢你。南七,这下我们可以逃出去了。” 傍晚的时候那些坏人来了一次,看我们没有什么异样,就放心地锁门走了。也是,如果是这些七八岁的孩子自然是没什么关系,可是阴差阳错的我来这了,难道老天就是让我来救他们的? 吃完晚饭我们各自躺在稻草上休息,准备养好精神半夜挖墙。 第4章 终于,当外面再也没有人声的喧哗,只剩下偶尔一两声狼嚎的时候,我们开始行动了。 阿炼在门边时刻注意门外的动静,由我指挥,左为和另一个叫陈安城的小男孩轮换着挖墙,剩下的都是没点力气的女孩子。一群人紧张兮兮的盯着这两个男孩,眼里都含着欣喜。其实我倒还没有那么乐观,这么一大群小孩,该如何逃得不引人注目?而且就算逃了,在无量村又该如何生存? 米子悄悄问我:“你在害怕吗?” 我摇头置否,这些小孩是不应该考虑我担心的问题的,这种事还是要由我这个假小孩来解决。算了,到了那再说,听天由命吧。 大概挖了一个小时,墙终于出现了一个成年狗般大小的洞。 我让大家保持安静,接着说:“排好队一个一个钻出去,注意不要发出声音,出去的等在外面。” 小女孩们一个一个轻轻钻了出去,接着是陈安城和左为。大家都成功钻出去之后,我叫上了在看门的阿炼,本来是让他先走的,但他坚持要最后一个。 一伙人终于平安逃出屋子,阿炼说跟着他一路往回走就可以到达无量村。 夜色很黑,山路又不好走,加上两边的树林还有狼嚎,女孩子们显得有些害怕。虽然不敢哭出来,但是一个个已经带了点呜咽。这样走下去,还没到无量村就天亮了。我想了一个办法,加上我总共九个孩子,让两个女孩牵着一个男孩,刚好够数,这样可以减轻女孩子们的恐惧。 我是不怕的,但是阿炼还是牵着我,另一边是米子。 左为走过来,跟阿炼说:“我跟你换位置,我要牵米子。” 阿炼同意了,带着我去牵另外两个女孩,这样我们就是四个人了。而左为和米子,牵着手像一对小恋人。唉,古代人都是这么早熟吗。 走了一个小时,天也没那么黑了,我渐渐觉得有点不对劲。是什么呢?对了,脚印!这下糟了,山路依稀能分辨得出我们的脚印。要是那些坏人追来,我们只有再一次被捉回去,而且很可能再也逃不了了! “就在前面!快点追!老子看这些小兔崽子能跑那去!” 完蛋了,真的被我猜中,这可怎么办。小孩子们也听到了坏人的声音,急的大哭,我们加速逃跑可是小胳膊小腿再怎么快也快不过大人。难道我的出现,还是救不了他们吗? 没一会终究被追上了,那些坏人像捉小鸡一样捉起我们,我真的无比痛恨自己现在这副柔弱的身体。 “吗的,让你们逃跑!看回去之后老子怎么教训你们!哈哈哈……”脸上有刀疤的坏人狰狞的笑着,吩咐手下,“全都带回去,分给弟兄们一人一个。玩不死就行,也算替清园那些家伙先□□了,哈哈……” 这群畜生!居然这样对七八岁的孩子,有没有人性! 孩子们几乎都吓得大哭,不停求饶。 一个孩子指着我说:“不是我们要逃的!都是她,是她叫我逃的,洞也是她让我们挖的!求求你们,放过我!” 呵呵,原来我掏心挖肺替他们着想,换来的不过是一次出卖。我真的觉得心寒,究竟我帮他们是不是错了,我就应该一个人走不管他们。 “范思思,你闭嘴!不要污蔑南七!”阿炼叫道,“都是我都是我,不关南七的事!有什么冲着我来!” 刀疤脸走到我面前,狠狠地给了我一个耳光。 “吗的,我说这些杂种怎么胆子这么大敢逃跑,原来是你教唆的!狗娘养的,老子待会就叫弟兄们好好伺候你!” 我的手瞬间冰凉,我承认我直到现在才感觉害怕。我想跑,但是身边的坏人按着我动都不能动。不会的,难道我的清白就要毁在这些畜生手上?老天,求求你救救我,求求你!我从来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突然,一直飞镖迎面而来直取刀疤脸脑门!飞镖刺穿了刀疤脸头部还带起他的身体,直接钉在了一棵大树上。好功夫!没想到古代真有这样的武林高手! 接着哒哒哒哒的马蹄声传了过来,一个人骑着马从前方来。走近看,来人皮肤白皙五官端正,身穿白色缎袍,腰间别着一把刀,眼神锐利似乎能洞穿一切。虽然长相不算特别出众,但乘着雾气而来,颇有仙尘之风。 孩子们被这美景吸引去了注意力,也不再大哭,反而呆呆的望着他。 这“仙人”扬着头看也不看那些坏人,摸着手里的飞镖道:“若不怕死,大可以继续留下。” 见刀疤脸死的这么惨,坏人们赶紧放开我们,七手八脚地逃了,不敢跑慢半步。 孩子们都大呼多谢神仙哥哥。 “仙人”看着我们问道:“你们可愿跟我走?” 第5章 “七七,快点起来,练早功的时辰就要到了!听说老怪今日心情很不好,如果谁在这种时候第一个惹到他,那个人的下场…”一大早,困得我连眼睛都睁不开,米子就已经洗漱完毕叫我起床。 本来我还想再赖一会,可是一听到老怪这两个字,立马清醒了。我怀疑我都不用冷水洗脸,精神抖擞得可以连续围着校场跑二十圈,只要别拿老怪吓我。 你别以为是我没用,或者我小题大作。是你没见识过老怪教训人的手段。啧啧啧,绝对只有你想不到,没有他教训不出来。而且老怪绝对不只让你身体上受折磨,心理更是被虐到死,罚过一次保证你几天不敢出来见人。 比如有一次范思思啊,就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小女孩,她练功的时候走神去看天上飞过的小鸟。结果被老怪发现了,老怪没有打她也没有骂她。第二天捉了一只差不多的小鸟回来,拔毛之后用刀子斩得血肉模糊,然后逼范思思吃下去,吃不下去就扬言把她手砍下来。范思思吓得当场就哭了,一边哭一边吃,再一边呕吐出来。在场的我们看着都反胃,难以想象自己吃到嘴里是什么感受。总之,经历过这件事,谁也不敢在练功的时候不专心,特别是范思思。 什么?老怪是谁?这你都不知道,算了,好像是我没说,怪我怪我。 老怪是离别谷的三当家,也是我们神手门教功夫的师傅。那天被“仙人”救了之后,我们就跟着他来了离别谷,貌似他也是这的一个当家。离别谷具体位置在哪其实我不清楚,总之在老怪口中它就是外人怎么找也找不到的神秘之所。离别谷分为三部门,刺客门,幽香门和神手门。刺客门,从名字也看得出来是教授武艺刺杀之术。幽香门,则是教人使用配置世上的各种奇毒。神手门呢,说的好听一点叫大盗,难听一点其实就是一群小偷。很不幸的,我和米子,范思思就被分到神手门。左为,陈安城在刺客门。阿炼在的是我最想去的幽香门,哼,要是我在那,以后等我学成了我看谁不爽就毒死谁。对了,第一个就要毒死老怪,死老怪害得我每天没有懒觉睡。 来这一个多月了,老怪每天让我们练的功无非是什么跑步爬树提水桶,练得累了连偷懒都不行。我空闲的时候也去找过阿炼玩,但是他一直在研究药草,说是在做明天要教的功课没两下就赶我走。左为和陈安城也没好哪去,不停练飞镖,小手都肿了。 我回忆之际,米子一掌拍在我背上:“还想什么,还不快些,我不等你了。” 我连忙穿衣起来,经过一个多月训练,我的身体远不像刚来时那么孱弱,算是正常了。关于这点,我还是很感谢老怪的。 洗脸漱口也不过几分钟,随便啃了两口馒头我们就到了校场。老怪已经来了,沉着一张脸,看样子情报没错。我猜是因为幽香门的梦师傅又拒绝他的求爱了。据同门的那些师兄师姐们说,在他们来了以后老怪就向梦师傅表白二十多次,之前还不知道有多少次。一想到美若天仙的梦师傅拒绝老怪的样子,我心里不由得一阵暗爽,真是一物降一物。 看我们都准时来齐了,老怪也没刁难我们,还是跟平时一样。师兄师姐们练他们的,我跟米子、范思思三人练最基本的功底。 跑完五圈之后,是练习爬树。可能是太累了,米子在爬第二次的时候失足从树上摔了下来。幸好树不是很高,没有重伤,但是脚扭了。 我赶紧问老怪:“师傅,我可不可以带她去休息一下?”老怪似乎没听见,并不回答。 我又问了一遍,老怪摇头道:“在树下休息一会就没事了,你继续爬。” “没人性。”我很小声的转身骂了一句。 没想到他耳力这么好,问:“你说什么?” “我说师傅最有人性了,是世界上最好的师傅。” “嗯。”老怪笑眯眯道:“既然在你心里为师这么好,那替为师办一件事如何?” 看他这样笑,我就知道没好事,我按住发抖的腿勉强笑道:“什…什么事?” “为师最近睡得不太安稳,听说老鼠尾巴能治这病。这样吧,也不要太多,你就帮为师找二十根老鼠尾巴来。记住,是尾巴。”我靠!能治你爷爷的病!明知道我最怕老鼠,让我去找尾巴,还不如杀了我! “师傅我错了,我真错了,求您大发慈悲啊!就是猫尾巴也行啊,别让我去找老鼠尾巴…”自己觉得最近装哭越来越像,米子就被我骗过好多次。 “三十根。” “我去我去,我马上就去!”再不去我怕他说出四十根,那我真的可以去死了。 死老怪,我诅咒你一辈子都要向梦师傅表白! 第6章 老鼠……老鼠…… 救命啊……老鼠在哪…… 米子看我痛苦成这个样子,忍着脚扭的痛问我要不要她也一起去。老怪假意咳了一声,我怕她也受到处罚,就笑笑说不用,让她好好休息。 唉,算了,这种时候只能去找阿炼,希望他有专门对付老鼠的毒药。最好是那种老鼠一闻见,尾巴就会自动脱落,省的我还要动手去割,想到就恶心死了。 找到阿炼的时候,他跟平常一样在研究制作毒药。虽是短短一个月,阿炼却比刚见面是沉稳许多,不似从前那般好哭。我说明了来意,阿炼笑道:“哪有这种毒药,你是想得太多了。”说完还在我脑门上弹了一下。 无奈,我好歹前世也是二十好几的的人了,现在连你一个八岁的小孩也敢欺负我。不过这话我也只能在心里说,被别人听见了肯定以为我发疯。我问:“难道就没有一种治老鼠的药?” 阿炼摇头:“幽香门是制作杀人的毒药的,不是杀老鼠,杀老鼠还是要找负责打扫的付大爷。” 古代的人也太不懂得学以致用了,谁说毒人的药不能用来毒老鼠,现代的人做实验不是都拿老鼠的吗? 我不死心地仍道:“那把杀人的药给我点总行了吧。”没想到阿炼还是摇头。 我一下就火了,把他桌上东西往地下一扫,骂道:“小气鬼,我以前白救你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他的时候经常感觉像对着李池,也不管他是多少岁,脾气该发就发。 阿炼叹口气把东西一一捡了起来,眼里没有丝毫责怪,反而安慰我:“你气什么,我怎会不帮你,只是毒药,师傅说过没十分把握不可以用。我断不会让你师傅责怪与你,这就跟你一同去捕老鼠。” 立马,我的心里就舒畅很多,还带着些许歉疚。八岁的阿炼,我总拿他当二十五岁的李池用。可能是跟孩子在一起多了,我觉得我心智都降低了,这样下去可不行。既然老天让我重生,又让我逃离魔掌,我得活得精彩些。 一人准备了一把刀和一只布袋,迅速来到后山。 这时才近中午,冬天的太阳特别暖,照在身上我直打瞌睡。阿炼牵着我走进树林,专心寻找老鼠的踪迹。相比他,我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时不时唱唱歌说说闲话。我唱的都是前世的歌曲,阿炼觉得每首都新奇好听,让我教他。我们就一路唱,一路找,一个小时过去了一只老鼠也没看见。 “不找了不找了,让老怪罚死我好了。”我泄气得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吗的,这草真扎人。 阿炼道:“别放弃,要是累了就休息一会再找。”说完也坐下来。 自从来到这里,很多事情我都还没有搞清楚,他平时也没时间给我解答。问米子,米子也是半迷糊状态,刚好趁这时间问个清楚。 “阿炼,这是什么朝代?” “什么是朝代?”他歪着脑袋问。我发现他问问题的时候特别喜欢歪着脑袋,感觉傻傻的。 我解释道:“就是这个地方,别人都怎么叫,简单的说就是这是哪一国?” “原来你问的是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谷算是哪一国,师傅没说过。但是我知道谷外有三个国家,风国、川国和海国,我以前的家就在风国…”阿炼接着说了什么我没注意听,我只知道我不仅穿越了,穿越在一个七岁的小破孩身上,还他妈根本不知道穿越到什么鬼地方来了!我靠!我一个现代人在古代居然连仅存的优势都没了,发生什么事我毛都不知道! 阿炼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南七?你是想起了你家在哪吗?” 对了,我来这里的时候就想过再死一次回去,现在应该还不晚吧。 拿起手里的刀,我闭上眼忍着害怕直接要往心口插。爸爸妈妈李池李叔叔李阿姨,小七要回来了! “你干什么!”阿炼拦着我,顺手夺了我的刀,头一次吼我,“好好的你发什么疯?” “你不懂,我死了就可以回去了,我要回去见我爸我妈!”我想把刀抢回来,无奈力气没他大。 他恶狠狠地道:“你要是想死,我就把你丢在这,到了晚上自然有狼出来觅食。到时让它吃了你,他既能填饱肚子,你也可以了了心愿,一举两得。” 我想象自己被狼撕成几块,然后咬烂吞下肚子的情形,不由得一阵害怕。连忙挽起阿炼的手,生怕他把我丢下。 “阿炼,我错了,我不要死了,你别丢下我。”我装作可怜兮兮的样子道。 他道:“我哪有那么狠心,我只不过怕你又去寻死。你这样去死,丝毫没有想过你若是死了我会多伤心。你…我才是白对你好了!” 我心里涌起一种莫名的情绪,说不清是什么,好像是因为他而对这产生了恋恋不舍的感觉。大概因为他是我来这的第一个朋友,如果走了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何况,我这样死了万一回不了现代,而是又去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呢?算了算了,那我就留下来吧! “对不起,阿炼,你别生我气了。” “你什么时候见我真的对你生气,只要你不再想不开,我就放心了。” 第7章 最终,我和阿炼跑遍整个后山也没捉住一只老鼠。没办法了,回去挨罚吧。阿炼说要陪我一起回去,挨罚也一起挨。我心里感动了半天,嘴上却连句谢谢都说不出来。 回神手门的路上,遇到了梦师傅。她今日穿着紧身白色袍子,更显体态婀娜多姿,虽已有二十余岁,看上去却像十七八的少女。一颦一笑间,充满了摄人心魄的神采。搞清楚来龙去脉后,梦师傅嗤之以鼻:“单礼贤真是越来越变态,成天想着法儿折腾人。” 阿炼道:“师傅,您跟我们一起去吧,贤师傅看在您的面子上不会罚得南七太重的。否则,她就惨了。” 梦师傅听完这话,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道:“原来你喜欢这丫头。也罢,你是我的爱徒,我也不忍让你跟着受罚。且带我去,他到底罚与不罚那我可管不着。” 有了梦师傅同行,我放心多了。老怪见到她,没准一个开心不仅不罚我,还奖赏我一笔金银财宝。嗯,就算不是金银财宝,教我一套绝世武功也好啊。哈哈哈。 转眼到了神手门,一进门就看见老怪。他正背对着我们吃葡萄,不过一般高手就算背对着也可以感觉到有人来。他转过身,看见梦师傅的时候惊讶了一下,不过转瞬就恢复正常。 “南七,你带两个别门的人过来做什么?交给你的任务这么快就完成了?”老怪的语气一点也不像是仰慕梦师傅很多年的,冷淡得出奇。 感觉气氛不对,我冷汗立马冒出来,讨好道:“徒儿…徒儿是看师傅和梦师傅是好朋友,回来的路上遇见了就请来坐坐…徒儿可都是为了师傅…” 老怪似笑非笑道:“哦?回来的路上…这么说来老鼠尾巴你全都找着了,那就拿出来给为师看看。” 阿炼道:“贤师傅,您别怪南七。我跟她一起找了一天都没找着,她已经尽力了,您大人有大量放过她吧。” 这蒙炼,存心给我捣乱,老怪最讨厌别人做他交代的事情去找帮手。这次请来梦师傅本就惹他不开心,现在阿炼这么一说,我彻底完了。 “原来是我交代的任务太难了啊,既然这样,看样子你也是完不成我以后的任务了。唉,离别谷是不会养没用的人的,待会你自己去绝命岭吧。从那跳下去若是还能活,说明你命不该绝,离别谷不会再追究你。若是死了,也跟离别谷没任何关系。去吧。”老怪一挥手,似是送客的意思。 绝…绝命岭?那么高的悬崖我摔下去还能活吗?! “师傅!徒儿错了!徒儿这就去完成任务,徒儿现在马上去!求师傅宽恕徒儿!” 老怪道:“那就走吧。” 我刚要走,梦师傅拉住我,冷笑道:“单礼贤,我岂会不知你心思,不就是想让我不再纠缠与你吗?好,从今日起我游若梦定当不再烦你!你可满意?阿炼,跟为师走。” “南七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等等,刚才梦师傅说的,是什么意思?是梦师傅喜欢老怪,而不是老怪喜欢她?这…难道师兄师姐们传的各种老怪为了梦师傅自杀,为了梦师傅绝食的消息都是假的? 见梦师傅和阿炼走了,老怪笑道:“女人真麻烦,看在你助我演了一场戏的份上,这次我就不罚你了,去用晚膳吧。”该死的老怪,原来只是利用我摆脱梦师傅,害我刚才吓死了。 我问:“师傅,梦师傅喜欢您是真的吗?为什么大家都说是您喜欢她?” “大家爱传,就让他们传,难道我会少块肉。我俩之间的事你不明白,终究是我欠她的。”老怪叹了一口气道。 我勒个去,梦师傅眼光也太差了吧。虽然老怪长得是很帅,这个我承认,但是领教过他的变态的人哪一个会觉得他好。唉,情人眼里出西施这话真没说错。 “你还不走,是不是想继续去找老鼠尾巴?”老怪用威胁的眼光看着我。 “我走,我马上走!”不敢再问东问西,我一溜烟跑了。 第8章 吃晚饭的时候,听米子说谷里一年一度的夺旗比赛就要到了。 我本来兴趣缺缺,像这种比赛各门之间派出的一定是精英弟子,哪有我的事。 但是米子说:“今年的规矩和往年都不一样,据说谷里的长老们想测试一下各门最弱的弟子拥有什么实力。所以,每个门都只能由实力最弱的几个人出战。换言之,你,我,范思思一定有份。” 噢,我的天,长老们也不知是吃错了什么药。夺旗,夺你妹啊。 我问:“这是什么比赛?” 米子叹道:“还能是什么,从名字也看的出来,夺旗。三个门的弟子同时出发,一路上会遇到各种困境,听说一个不小心还会没命。总之,最先冲破重重障碍到达终点拿到彩旗的门人就赢了。” 我无语了,什么破玩意儿,居然还会没命?那到时候我就躲起来,输就输了,总比没命好。 米子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道:“你可别想逃,各处都有人把守。你若是不尽力比赛,被他们上报到长老那,那可得去绝命岭报到了。” “……”我被米子噎得说不出话来。太可怕了吧,去也是死,不去也是死,还给不给条活路啊? “哎?不如我们偷偷去问问师傅,看有没有什么诀窍之类的。”米子提议道。 我点头同意,说走就走,拉着米子出了门。 老怪的房间离我们弟子住的房间不远,走得快十几分钟就到了,更别说我们是跑着去的。 离别谷里各个当家和长老的房子都很大,想必是为了凸显地位。老怪自然不例外,但他的庭院里只种了几棵竹子,其他什么也没有。空地一大片,显得阴冷得很,长期呆在这种环境怪不得他自己也这么阴冷。 正当我和米子在门外气喘吁吁,犹豫该怎么说的时候,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不用想也知道,这是老怪使用内力推开的。唉,这年头,有点什么武功是件多么省力的事儿啊。 “小混蛋们,找为师什么事?杵在门口不敢进,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老怪的声音幽幽从里面飘来。 我拉着米子进去。这老怪,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梦师傅的温柔体贴,一点也不像个慈祥的长辈。 大厅的桌子上还剩着一些残羹剩饭,看样子刚用完晚膳。我悄悄瞟了几眼剩菜,发现都是些青菜萝卜之类的素食,好像还没我们吃的好。难道老怪天生奴才命,吃不了好东西?没错,一定是这样。我为自己发现的大秘密兴奋不已。 老怪冲我微微一笑:“南七,何事令你这么开心?介不介意说出来与为师分享。” 老怪每次这样冲我笑,我就不寒而栗。哪还顾得上知道秘密的喜悦,赶紧说出了夺旗的事。 “哼。”一瞬间,老怪就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骂道,“两个只知道偷懒的废物,我神手门养你们何用?” 我生怕他又说出让我们去绝命岭的话,连忙道:“师傅!徒儿们就是为了神手门才来求师傅的!师傅莫生气!”米子更是在旁边大气也不敢出。 老怪冷笑道:“你倒是说说看,如何为了神手门。说不好,为师可不轻饶你。” 于是我又开始我的瞎编歪理:“师傅你看,我们几个参与夺旗的都是来这没多久,受到师傅的训练也没多久。但是,长老们可不这么想,在他们眼中我们就是代表神手门。要是我们靠自己的实力赢了固然是好,可要是我们输了,那长老们肯定觉得是神手门没用,换言之也就是师傅您没用。长老们看不起我们不要紧,怎么能看不起您呢?徒儿为了师傅的名声,怎么着也得无所不用其极地赢得这场比赛,以报答您的授业之恩才是。” “胡说八道!谷中的长老们岂是你口中这等不明事理之人!”老怪喝道。 我和米子被老怪的声音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吗的有内功了不起啊?就知道欺负我们两个小孩子,有种就把我丢下绝命岭,你丢啊,有种你丢啊。当然我只敢在心里这么说,在他面前我恨不得抱着他的大腿拍他马屁。不要鄙视我,我就是很怕他。 老怪话锋一转,笑道:“不过,你这丫头倒是伶牙俐齿,有点为师小时候的样子。而且你说的未尝没有道理,神手门的脸怎么能让你们丢了。且过来,为师有话说……”老怪衣袖一带把门关上了。 等到我和米子从老怪那出来,都松了一口气。慢慢回了住处,我们商量着准备那些老怪说给我们听的物件。 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准备得差不多的时候,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听说你们去找师傅了,一定拿到什么通关秘诀了吧,拿出来我看看。”其中一个长着一双猫眼,本是灵动之至,却因面色不善而减了些颜色。身着黄色缎衣,浑身皆白净,说话的时候下巴微微往上抬起。 此人便是谷里三长老的女儿,名为李媚儿。虽只有七岁,却已经带了些世俗之气。跟着老怪也只有短短一月,貌似老怪不太喜欢她。换了我也不喜欢她,仗着她爹有地位尾巴都恨不得翘到天上去。 另一个着粉色布衫,扎两个小髻,眉目之间颇为清秀。本也算个小美人,却因为跟在李媚儿身后,气势少了一大截,像极了公主身边的丫鬟。此人是范思思。 她们二人看我们不理会,李媚儿使了个眼色,范思思便作势要来推我。 “问你们话呢!聋了啊!”我往旁边轻轻一闪,她差点站不稳。 米子平时看上去比较温柔,但是也是有脾气的,特别是有人欺负人的时候。见我没事,她调侃道:“刚才都没看见,原来来了两只狗在这吠啊,小七你看见了嘛。” 我应道:“在哪呢?我没看见啊,光听见吠声了。” “可不就在你眼前嘛。”米子指着面前俩人笑道。 李媚儿气道:“你……你们骂人!我爹爹你们可忘了是谁吗……敢这般骂我,待我告诉爹爹去!”范思思横了我们一眼也跟着走了。 我和米子无奈对望了一眼。 第9章 第二天天还没亮,就被各位师兄师姐们催着起床。这时候最冷的时节还没过,被子一掀开我就冻得直打哆嗦。本想任性一回,不顾后果不去比赛,但一想起老怪那变态的折磨人手法,我还是妥协了。 我们门派出的五个人,除了我和米子,李媚儿和范思思,还有一个比我们稍大一点的男孩。以前都没见过,可能是新来不久。男孩小脸红扑扑的,五官挺精致,想必长大了会迷死不少女孩。但脸上却带着些许冷意,小小年纪真不知有什么可装酷的,还是阿炼比较可爱。 一个我们平时唤做刘师兄的白衣少年,领着我们去了比赛场地集合。 我和米子走最前面,男孩在中间,那俩人走最后。中途还听见李媚儿喊男孩牵着她走,男孩没理,李媚儿就又说了些找她爹教训男孩的话。听得我直发笑。 米子好奇道:“这位师哥,你叫什么名字?”男孩看了她一眼,还是没理。 刘师兄忍不住笑道:“小天,你为甚不答理小师妹,莫不是害羞了?” 男孩终于开口,道:“我叫卜天。”却不知是对谁说的,眼睛没看任何人。 我也笑道:“还是刘师兄厉害,一言就激得他开口。” 在最后面的俩人不开心地嫌我们吵,叫我们走快点。 一行无话,到了比赛场地。别的门人也都到了,队伍里我看见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那天我救的小孩们基本都在,大家也兴奋地互相打招呼。 长老们在队伍前各自说了些话,无非都是什么注意安全,多用智慧之类的。三长老说话的时候,李媚儿就在队伍里到处说快看,这是我爹。 不久,比赛开始了,各门一起出发。阿炼过来说要跟我一起,左为和陈安城也过来了。左为是为了米子,陈安城纯粹跟过来凑热闹。李媚儿又让卜天牵着她,不出所料还是碰了一鼻子灰。 第一个关卡是独木桥,桥下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心理承受能力不强的人一往下看,很容易从桥上摔下去。过桥,老怪说没什么捷径可以用,只能靠自己本事。要是不留神掉下去了,自己爬上来再过就是。桥下有会水的长老在那守着,遇上不会游泳的就救上来。 刺客门的人先过桥,颤颤巍巍的终于都过去了。幽香门就没那么好运,摔了两个胆小的下去,长老赶紧去救。接着轮到我们神手门了,外加几个别门夹杂进来的人。 “南七不要怕,我走你前面。”阿炼温柔地道。 左为也拍了拍米子的肩,示意她放轻松。 卜天走最前面,速度很快地过了桥,在对面等我们。他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并不因为我们是队友而出现任何担心的情绪。 左为和米子,还有陈安城也安全过去了。阿炼在我前面慢慢移动,不时鼓励我。他到了之后,我就要踏上安全领地时,范思思突然大叫一声掉了下去。 李媚儿受到了牵连站不稳,在我后面一扯,想依靠我保持平衡。但是我现在也跟她一样是个小孩,被她用力一扯我跟她一起摔下了桥。关键时刻阿炼拽住了我的手,使劲想把我拉上来。但是李媚儿在下面抱着我腿不肯撒手,真想把她踹下去又不忍心。左为和陈安城都过来帮忙,我的手已经没有什么力气,感觉快断了抓不住阿炼。这样下去迟早要跟李媚儿双双掉河里,可是一时之间除了用力拉着阿炼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这时,一直在旁边干等的卜天走过来,二话不说伸腿把李媚儿踢下河。我终于得救了。 惊魂未定,我还没喘好气,卜天又道:“死不了就起来出发。”话说的不好听,但终究是救了我,我也不打算跟这小鬼计较。 米子回道:“你有没点人情味,小七才刚得救。” 我摇头说没事,出发。幸好想想还有阿炼扶我一路走,要不然我也说不出这话。 走了一会来到一个山洞前,名为蝙蝠洞。洞外的杂草错乱,表明另外两个门的人已经进去了。卜天是第一个进去的,我们紧跟在后面。洞里光线很黑,时不时传来几声诡异的不知名声响。昨晚已经听老怪说过,蝙蝠洞里路径错乱,至少有十几个入口,但只有少数几个能走出去。而且洞里有成百上千只毒蝙蝠,一不小心被咬到就会中毒。 卜天把手往我面前一伸,道:“把师傅教给你的东西拿出来。” 这件在神手门不算秘密的事,李媚儿都知道了,我不讶异他怎么会知道。我只是突然好奇,他救我是为了物件还是单纯想救我。不过也没时间问这么多,我拿出准备好的一根根小火把,分给各个人。因为当时没想到人会这么多,火把也只做了三个。分给了卜天一个,左为和米子一起一个,我、阿炼和陈安城三人一个。 阿炼道:“南七,待会你挨紧我,我会保护你的。” 我点点头。卜天轻哼了一声,一把扯过我:“看你们三人这么可怜,我就勉强跟你挤挤。”我还蛮诧异的,他好像没看起来那么冷漠。 “别这么瞧我,我只会保护自己。” 唉,我的想法果然经常错误。 第10章 三个火把,我们六个人决定分三路,三个洞口总能碰见一个可以出去的。 临行前各自吩咐照顾好身边人,米子把她袋子里下一关要用的彩色石头分给大家,也是只有三块。 我跟在卜天后面,进了最左边的洞口。 一开始只有潮湿的泥土味,渐渐多了些腐肉的味道,闻得我直作呕。也不知道卜天是不是没有嗅觉,在他身上看不到丝毫不适。 当腐肉味越来越严重的时候,我感觉到了前方生物的动静。 “快!挥动火把!”我叫道,卜天随之挥动火把。 一大群蝙蝠直冲而来,伴随着阵阵恶臭。蝙蝠不敢靠近火把,但是敢靠近没拿火把的人,比如我。卜天竟然真按照他之前说的,不仅不保护,连看都没看我一眼。 眼看蝙蝠就要袭击我头顶,我赶紧拿随身的袋子挥动把它们赶走,但是赶走了又来。一时之间除了这样循环做无用功,也不知如何是好。 卜天突然道:“把我腰带里的药丸拿出来。” 我愣了,这种时候药丸有什么用? “快点,你是不是聋了!”也不解释清楚,还骂人聋,这小孩真没教养。 我一手赶蝙蝠,一手窸窸窣窣往他腰带上拿药丸。很快摸到了一颗圆圆的东西,大概是这个,我连忙递给他。 他继续道:“拿根发簪给我。”发簪?我不敢迟疑,迅速扯下发簪给他。 “替我拿一会火把。”我接下了火把,他转身把发簪插进药丸,然后拿到火上烤。 一股清香传来,蝙蝠立马振翅飞走。 我不禁感叹:“真神奇,这是什么?” 他不理我,手拿火把继续走。这态度让我很不爽,我决定下一关也不理他。 一路上有这药丸,蝙蝠都不敢飞过来,远远就逃走了。这样走了一会,有光亮从前面透过来。看来运气不错,我们进的是其中一个出口。 “慢着。”卜天突然停了下来。 “什么事?”话一出口我不由痛骂自己,说好不理他的。 他把我往后一拉,压低声音道:“回头。” 怎么了?抽什么风?找到出口了还回头? 我忍不住骂道:“回你妹啊!” 他瞪大了眼睛,若有所思地看着我,道:“此地不宜久留,待会我再告诉你。” 我乖乖地点头,幸好他听不懂我刚才的话。要是知道我在骂他,没准一狠心像踢李媚儿下河那样把我也一脚踢了。 走得离光线越来越远,卜天松了口气,道:“蝙蝠王在那。” “什么是蝙蝠王?” 他解释道:“蝙蝠群中最大的那个,也最毒。我昨日听师兄说,蝙蝠王特别难对付,这区区药丸对它根本没用。如果被它发现了,我们都活不成。” 我还是有点不明白,问道:“蝙蝠王为什么在出口?” “那是它的洞穴,看样子我们走错路了。” 没想到他会回答我,难道共患难真的可以让一座冰山这么快瓦解吗?可是这也太快了吧。 我准备逗逗他,笑道:“我发现你话变多了耶。” 他重新板起脸,继续前行寻找新出路。 我们到了最开始选择入口的地方,意外发现阿炼和陈安城在那等着。 “阿炼,你们怎么在这?” “我在等你啊。”阿炼温暖地冲我笑道。 陈安城道:“是这样的,我们的那个入口是通往外面的。阿炼怕你们那是死路,专门在这想等你们一会。如果你们再不来,我们可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阿炼,你真的对我太好了。 从阿炼他们的入口进去,里面居然一只蝙蝠也没有。看看我这霉运,不仅遇到小蝙蝠,还遇到了蝙蝠王。 很快从洞中走出来,发现前方出现了是一片密集的树林。 这关,便是绕林关。 第11章 一位年轻的长老早已等在林边,手里握着一大把线吊着的铃铛。见我们出来,先一人发了一个,提醒道:“这关不易过,且小心。若实在出不来,只需不停摇动手中铃,便会有隐藏在林间的人领你们回到这。” “不必了,我一定会出来,这铃还是还给长老您吧。”卜天把铃扔回长老手中,沉着脸独自先进了树林。 我们迅速跟长老致谢,追着卜天的脚步也进去了。 林中只有一条路,但是这小小一条路,却隐藏着无限玄机。若是沿着这路一直走下去,最终只会回到原来的地方,俗称鬼打墙。 我拿出彩石,这个相当于前世的粉笔,可以用这个往树上画圈作为记号,这样就不会走到重复的路了。像这样的鬼打墙,简直是小玩意嘛,随随便便就破解了,哈哈。 一边做记号一边走,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去了。 阿炼道:“南七,这样走路好无聊,你再教我上次的歌吧。” 陈安城问阿炼:“是你哼给我听的歌儿吗?” 阿炼点头称是。陈安城也让我教他。 我上次是唱了些带古风的曲子,这次也教他们这个好了。像老鼠爱大米这类直白的流行歌曲,我怕这里的人听见了说我伤风败俗,弄不好把我浸猪笼那就划不来了。 剑煮酒无味/饮一杯为谁/你为我送别/你为我送别/胭脂香味能爱不能给/天有多长地有多远… 我唱一句,阿炼和陈安城就跟着唱一句。阿炼有点五音不全,陈安城好一些,但是一起听起来还是蛮聒噪的。 唱了没一会,卜天可能也忍到极限了,打断我们道:“三位可否回去再宰猪?” 我立马反应过来是在骂人,阿炼和陈安城就没听懂,还问他谁宰猪了。卜天没回答,也许跟我一样怕被人揍。嘿嘿,看来大家都是一样的没骨气,那我就放心了。 哎?怎么前面是出现了大河?没船没桥的怎么过去? 大家都停下来思考。我原以为有彩石就已经足够了,没想到这还有条大河。老怪也真是的,这么重要的关卡都不告诉我们一声。 “难道只有我们被困大河吗?你们那两个同伴是如何过去的,刺客门和幽香门的人又是如何过去?”卜天皱着眉道。 是啊,这也太说不通了,怎么只有我们在这。米子和左为呢?还有那些门人,一路上都没见到一个。如果说都在蝙蝠洞没出来,也不可能啊。还有这眼前的大河,总透着些许地方不对劲。 “对了!”陈安城眼睛一亮,道:“我们都瞧见了大河,但是声音呢?河流难道会没有声音吗?” 他这样一说,我们都明白过来。 陈安城忽然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都怪我。身为刺客门的人应该早些看出来,这是刺客训练里有的幻术。他们大概都已经看出来,早走了吧,嘿嘿。” 卜天道:“磨蹭什么,解开幻术带我们出去。” 陈安城哦了一声,让我们闭上眼,跟着他走。我们一个牵一个跟在他身后,没过一会他停下来说出来了。 睁眼一看,果然,那片诡异的树林已经处于我们身后。 这该死的老怪,居然欺骗我们。让我们去找什么彩石,结果要过的根本不是什么鬼打墙,而是幻术关。我靠,连自己弟子都要耍,总有一天我要毒死他! 接着到了第三关,这关看起来一点难度也没有。但是古语有云,越是看起来安全的,越是隐藏杀机。 第12章 一眼望去都是平坦的草原,外人定以为它是因时节不对而显露出灰暗,殊不知它已如死了一般连春日都不肯吐露一丝绿意。这没有半点生机之地,配合上诡异的安静,离别谷的人纵使白天也不愿前来。眼前这丑陋地盘,便是第三关“暗黑草原”。 守在这的白须长老正闭着眼睛盘膝休息,听见我们的声音,眼睛也不睁开。 “长老好,请问有什么可以指教的吗?”阿炼上前作揖。 长老仍闭着眼,道:“有单当家的弟子便可入,没有便趁早回去吧,这关别的弟子破解不了。” “多谢长老。” 另外三个人都看着我,我不禁有些尴尬。昨晚我和米子去问老怪这关怎么过,他让我们自己去想。我自己哪想得出来,这下好了,大家的指望全在我身上。 我看着草原正发呆,卜天不耐烦问道:“你究竟想出来如何过关没有。” 我回敬他:“你不也是师傅的弟子吗?你自己不会想?” “我来这不过两日。”他振振有词反将了我一军。 阿炼道:“没事,你慢慢想,我们不着急。” 什么头绪也没有,我只得带他们先出发,走一步。 这里为什么叫做“暗黑草原”,看上去没有任何危险,可是没有我居然会过不去。 “危险!”眼看卜天就要一脚踩陷下去,我赶紧拉住他。 卜天的脚底离开了泥沼,回到安全地带,不动声色地对我说了句多谢。 原来这草原处处是泥沼,而且肉眼不易发现,一不注意就会陷下去。我的妈呀,比赛输了就输了,在这里送命真要亏死。 这时,卜天突然又一脚踏向他刚才走的地方,这是想送死吗。我来不及阻止,眼睁睁看他踩下去。 这…怎么会这样?那地方不再是泥沼,而是普通的干草地?这太不可思议了吧!等等,从我们一开始进入这里的地方,加上刚才的泥沼和现在的草地…这,这难道是老怪教过我们的泥土阵? 我回想了泥土阵阵法安排,慢慢把脚往右边跨了一步。果然! “没猜错吧,这是一个阵法。如何,想起来是什么阵法没有?”卜天问我。 我点头,按照阵法走最前面,他们踩着我走过的地方走。走到一大半路的时候,发现了米子和左为。 米子也看到我们了,朝我们挥手。两队人马终于又会合了,幸好没有人受伤。 “阿炼,七七,你们都还好吧。”米子问道。 阿炼笑道:“还好。” 米子道:“那就好,你没事,七七也没事。” 我和米子拉着手一起带头,四个男的走后面。我不禁想,如果他们四个也拉着手,那场景该是多么和谐。 算是平安度过第三关,来到终点。宽阔的平地上插着一支两米高的彩旗,旗面迎着风不停摆动,煞是威武。 最大的问题接着来了,彩旗只有一面,该哪个门拿走呢? 如果是别人那也算了,眼前的人都是共过患难的,怎么好意思让别人白来一趟。可是我们如果输了,我丝毫不怀疑我会被老怪打得屁股开花。 “米子,你和南七,你们拿走吧。”陈安城道。 我推辞了,就算心里很想要也不好意思。 米子提议道:“还是给阿炼吧,他只有一个人。” 卜天没说话,看他表情也不知道是要还是不要。我感觉一点也不懂他,这孩子聪明得不像只比我们大一点。 “好!好!好!”不知从哪冒出的声音,转眼间,我们眼前已出现了一个人。 长衣飘飘,白发白须,用仙风道骨这四个字才足以形容他。见他眉间一点朱砂,我猜到他便是传说中的二当家——卞出尘。其他几个人也跟我一样猜到了,恭敬地喊他二当家。 “这次的比赛旨在教会所有新进门人,没有门派之分,各人皆为离别谷一员。所过后三关,每关分别出自一个门派。需三个门的门人配合,方能过关。我见你们夺旗之际却仍念着同谷之情,这次的比赛实令我很满意。” 二当家把彩旗交给我们,宣布我们六个人都赢了。 我们都长舒了一口气,毕竟不用让来让去的是最好了。 见任务完成了,卜天皮笑肉不笑地看我一眼,转身沿小路回去。他的笑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不过是一个小孩,怎么我会有种害怕的感觉。南七,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卜天回去了,我们也结伴而回。 这次的比赛总算圆满结束。 第13章 微风阵阵,清新的泥土味混合着花香扑面而来,春日的太阳温和照在我身上。闭着眼躺在草地上,感受一颗颗小生命摩擦着我的背部,这样的感觉实在太美好。 突然,鼻子微痒,可能是一些小虫子飞到脸上来了。我用手搓搓鼻头,继续享受美好的日光浴。 可惜我的死对头——李媚儿,是不会让我这么舒服的。 “你这懒人,本小姐用狗尾草挠你都没用,快给本小姐醒来!” 我继续装睡,想让她觉得无聊自己走。 “哼。”谁知她用脚狠狠踢我,幸好我跟着老怪这些年学了不少本事,这一脚我还能及时避开。 睁眼一看,李媚儿气呼呼道:“你果然是装睡!” 我晃了晃头,思绪从六年前回到了现在。刚进谷的情景还历历在目,转眼就过了这么多年。我和阿炼、米子还有很多那时候的小孩都已经长成了小大人,再过一年就轮到我们接替前辈们去执行任务。到那时,恐怕再也没有这样美好的日子了。对了,还有卜天。比赛完没多久,他就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谷里的长老们赶去绝命岭。老怪一反平日无情无义的态度,尽力去保他。最后的结果,是卜天不用去绝命岭,但也要从此离开离别谷。老怪对此结果很不满意,但谷规摆在那,也只能眼睁睁看他出了谷。 从来没见过卜天笑容的我,那天破天荒地看见他对我微笑。他说,别忘了我。他说话的时候,我的心跳突然特别不规律。这破小孩,谁会记得他,跟他很熟吗? “你发什么呆呢!敢不理我!”眼前女子身量微高,小脸因生气涨的通红,那双猫眼却仍似小时一般明亮。客观地说,这么多年来,李媚儿是越长越漂亮。不过那性子,却一点没改。 我无奈道:“出什么事儿了?怎么米子不来,你来找我。” 她扬起下巴,冷哼道:“要不是师傅授意,你以为我愿意来。所有神手门弟子都被召去集合了,就你还要麻烦别人来叫。” 所有弟子都集合?出了什么大事吗? 我也不敢怠慢,没心情跟李媚儿斗嘴了,连忙一起赶过去。 到了校场,发现果然像李媚儿说的,只差我们俩人没到了。米子站在第一排,见我来了,冲我挥手让我过去她那。我忐忑跑过去,不敢看老怪,怕他瞪我。 “都来齐了吧,那为师就说说这次的任务。”老怪的声音很严肃。 我们没人敢说话,他继续道:“有人出钱让我们去风国皇宫替他偷一件宝物,你们可有自愿的吗?” 大家面面相觑,没人吱声。在谷里弟子的都是从没离开过,这个任务要去的地方太危险,谁都不愿意。 老怪沉了脸,道:“一个个是聋了还是哑了,身为离别谷的弟子胆量居然如此小,将来如何去执行更大的任务?” 我跟米子心里负担没那么重,毕竟我们还有一年才出师。 老怪不知是不是看穿了我们心里所想,又道:“未出师的也可以,有自愿的吗?” 切,你以为我跟米子会傻到去送死吗?反正不管怎样,我打死也不会主动去执行任务,我还想多安乐一年。师兄师姐们,你们要做出好榜样来嘛! “好!那就你们了!” 嗯?真棒,看样子有师兄师姐上阵,我要回去睡觉喽。 我兴高采烈地抬起头,却见老怪温柔对我笑,有种吃错药的感觉。干吗,去的又不是我,你对我笑什么笑。 “七七……我们……我们……”米子突然扯了扯我的衣袖。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艰难往四周一看,发现除了我和米子,所有弟子都退到了第二排以后。 我靠!什么意思,这些人也太不仗义了吧!老怪一直在笑,笑的我毛骨悚然。我说老怪,你可千万别再笑了,你会错意了啊! “其他人要多向她们二人学习,年纪最小却最有担当!好了,都散了吧,你们跟我来。”老怪转身进了神手厅。 我跟米子想辩解却不敢开口,老怪要是知道我们是被陷害的,不仅不会同情我们,反倒会在我们离开之前重罚一次。 无奈进了厅,老怪给了我们一个包袱,里面清楚写明了任务细节。又交待我们一些别的事,就赶我们走了。 “米子。” “嗯?” “我想打人。” “……我也是。” 第14章 当晚,简单收拾了包袱,我跟米子坐在草地上看星星。 古代的星空真美,空气也特别清新,本来忧愁的情绪一扫而空。其实早出去晚出去都一样,身为离别谷弟子,迟早有这么一天。只是,我还是很舍不得现在这种轻松惬意的小日子。一旦开始执行任务,就永远不会有停下的一天。以前没太仔细去想以后的事,现在必须要想想了,难道我穿越过来就是为了当一辈子别人的工具吗。 “七七,你有没有喜欢的人?”米子说话的时候没看我,依然是抬头望着星星。她的侧脸很美,在月光的映照下,散发出一种柔和的气质。 六年了,米子也长大了。她应该是想到她喜欢的人,左为。突然要离开从小一起长大的爱人,任谁都会舍不得。 我答道:“不知算不算,以前可能喜欢过一个吧。他陪伴我长大,忍受我所有的坏毛病,为我拒绝了所有喜欢他的女孩子。可是最后,我还是没能跟他在一起。”突然就想起了李池,不知他在那边过的怎么样,是不是有了新爱人。还有我爸妈,我走了他们一定很难过。我只能默默祝愿他们以后都幸福,不要再想起我。 米子嗤笑道:“以前?那是多小的时候啊?你那么小就知道谈情说爱了,真坏。” “不知道谁坏,小时候就喜欢那个人了。”我也笑她。 她瞪大了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我笑而不语,她和左为的事谷里有谁不知道。 她见我不回答,脑袋埋在在膝盖上,低声道:“我真的很舍不得他,我喜欢了他六年。每天早起的时候,都想着今天又能见着他,心里就很满足。我们这次出谷,将来恐怕连见他一面都难了。”离别谷的谷规,弟子只要出谷,除非收到命令否则终身不能回谷。 我安慰她:“别担心,他们也只有一年时间待在这了。明年就跟我们现在一样要执行任务,你们能够在谷外相见的。” 米子勉强给我个笑容,道:“但愿如此。” 看米子这样,我想到以后可能见不到阿炼,心里也是一阵难受。昔日的小伙伴,就此分道扬镳了吗? 我和米子正惆怅,突然听到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回头看,阿炼和左为正向我们赶来。米子立马站了起来,面带欣喜迎接她心上人。 “你们怎么来了?给我们送行吗?”米子问道。 他们二人相视一笑,道:“我们已向师傅请求,跟你们一起完成这次任务。” 我摇头道:“你们还有一年时间可以悠闲,而且这次任务不轻松,随时会丢了性命。你们可想好了?” “南七,我说过我会保护你的。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是我的下毒功夫可是一流,带着我有益无害。”阿炼道。他已经高出我一头,眉眼也长开了,笑容间很容易带给人温暖的感觉。几年时间,他从一个带着稚气的小男孩长成了翩翩美少年。 我无言以对,我能感觉到阿炼对我的情意。但是我还不了,我不能像对李池那样勉强跟他在一起,那样对他不公平。但是他的眼神那么温柔,我也没办法拒绝。 “我就更不必说了,米子去哪我去哪。”左为深情看着米子。平时的左为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感觉,只有见到米子的时候,他的笑容才会绽放。不得不说,左为也是个帅哥。如果交了这样的男朋友,女生应该会很开心也很放心吧。 米子却没有我想象中的开心,她皱着眉推开左为,道:“你别这样,我不值得…” “反正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会跟着你,赶都赶不走。”左为道。 气氛有点尴尬,我赶紧缓和道:“米子也是怕你有危险。既然你们都想去,那明日就一起出发吧。阿炼,你说呢。” 阿炼会意道:“好,那就说定了。” 第15章 从今天开始,我们几人就要告别离别谷,这个生活了六年的地方。 梦师傅和刺客门门主罗师傅也一大早就起来给我们送行,梦师傅还给了阿炼几颗救命药丸,阿炼难过的眼圈都红了。我等了很久都不见老怪的踪影,不禁觉得老怪真是冷血。起码我们也叫了他这么久师傅,临走之前都不来看看。 一一惜别之后,有师兄提醒道该上路了。我默默记着这里的每一处熟悉场景,此生也许再也回不来。 我们四人出谷的路上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说什么,怕说多了话就会哭。 暗黑草原也是出谷的必经之路,从远处依稀看到旁边还站了一个人,会是谁呢?大概是看守这的长老吧,总不会是老怪。唉,南七,你真是想得太多了。 “七七快看!师傅!是师傅!”米子激动地拉扯我的衣角,我一看那青袍好似是老怪常穿的衣服。 我们赶紧跑上前,果然是老怪!我又开心又难受,开心老怪还是关心我们的,难受就要跟老怪分开了。虽然这些年老怪对我们的训练总是很苛刻,但是也是为了我们好,减少我们以后出任务受伤的概率。每次我都在心里骂他,其实在我心里一直很尊重他,也很爱他。 “师傅…”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老怪笑道:“小丫头们要走了,做师傅的岂能不来瞧瞧。”以前从没觉得老怪的笑脸这么亲切,这一刻我突然想起了爸爸,前生爸爸的笑脸也是这样。 老怪又叹道:“转眼间就长成大人了,这么多年还真有些舍不得。也不知道我这决定是对是错,但是总归你们是要走的。过来,让为师仔细瞧瞧你们。记住了你们的模样,以后也好有个念想。” 听到老怪这话,我再也忍不住了,和米子一同哭出来。 老怪摇头,轻拍我们,道:“行了行了,你们就别惹我难过了,快把眼泪收起来。” “师傅…徒儿要走了,您多保重,以后徒儿不能孝顺您了…”我朝老怪跪下,连磕了三个响头。 米子也跪下,磕头。 “好了快起来,为师有东西给你们。”老怪扶起我们,然后从怀里掏出两个盒子。 这盒子呈金色,长方形,约核桃大小,前方有一排小孔。 老怪给我们一人一个,然后道:“这是悠悠绵针,有危险的时候对准敌人按下开关,它能射出一排小针。这针有剧毒,被射中的人即刻毙命。你们要小心使用,平日要放好,千万别误伤了自己。” 我看看盒子,发现上面还有一个圆形按钮,应该是开关。收好了盒子,我们也意识到要走了。 老怪转身回谷,道:“你们走吧,不要再留恋了,留恋终有离开时。” 我跟米子又跪了下去,等看不见老怪的身影,才慢慢站起来。天天待在这的时候不觉得有什么稀罕,等要离开了才觉得有多不舍。再见了,师傅。 阿炼轻声安慰我,替我拍下身上的尘土。 整理完情绪之后,我们走过暗黑草原,出谷了。 第16章 老怪给我们的包袱里有一封信,信里面写着让我们五日之内赶到风国国都——风华,跟交代任务的人会合。 我们依照老怪的吩咐先去离谷稍近一些的市集上买辆马车,然后再买些干粮和水。 离别谷建在群山之中,出谷之后还要走一天的山路,简直累坏了。等到达最近的市集,已经是傍晚时分。我们几人商量在这住一晚,明天早起赶路。 虽已是傍晚,街上却非常热闹,各种各样的小吃摊位层出不穷。还有很多卖胭脂水粉和瓷器的,另外三人看得都傻眼了。我没有他们那么兴奋,毕竟前世的夜市比这热闹多了,但是也很开心。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待了六年,好不容易能见些新鲜玩意,那感觉就像放出监狱的犯人。 米子突然指着一个卖糖葫芦的小贩叫道:“你们看,是糖葫芦!我小时候最爱吃的!”说完飞也似地跑过去问价钱。 左为紧紧跟在她身后,不停说慢点跑慢点跑。 我被他们逗乐了,道:“像不像父亲带着从没出过门的女儿?” 阿炼点头,也大笑。 转眼米子手上已经拿了四五串,我以为是给我们一人一串,她自己两串。结果,她丝毫没有这个意思,一手拿两三串,拼命往自己嘴里塞。 我说米子啊,虽然已经很多年没吃过这个,但犯得着像玩命似的吗?牙齿可别掉光了。 我们一边找适合的客店一边悠闲地逛,就当是最后的轻松时光。经过一家兵器店时,左为买了一柄小刀。小刀特别锋利,所以价格也不便宜。米子充分发挥了我前世才有的砍价热情,愣是跟老板把二十两的价格说到了十两。老板无奈了,心痛地收钱卖刀。我们都对米子赞不绝口,她得意得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大家肚子也都饿了,我们赶紧找了一家名叫“从店”的酒家休息。 这店规模不大,但是客人还挺多,从别桌传来的香味馋的我口水直流。阿炼很快跟店家订了两间上房,找了张桌子坐下点菜。 小二披着条白毛巾,殷勤地问道:“四位需要来点什么?” 米子道:“你们这可有什么拿手佳肴?” “哟,那可多了。您是外地来的吧,我就给您推荐个鲜肉包子,这可是咱店的镇店之宝。来这店的哪个不点点儿吃啊,我跟您说,吃了味道保管您说好!” “那就来盘这个吧。还有别的什么鸡啊鱼啊,你就看着上,快点,肚子饿死了。”米子道。 “好嘞!您等着!”小二麻利地跑了。 等菜的途中很无聊,我从筷子筒里抽了一根筷子,准备玩真心话大冒险。嘿嘿,我对另外三人的秘密很感兴趣。 跟他们说了规则之后,我用力转筷子。咻咻咻,筷子前端不偏不倚指着阿炼。 “真心话大冒险?” 他选择大冒险,于是我让他去跟长了一撮山羊胡的老板说我爱你。他脸马上红了,低着头慢慢走到店主身前,憋了半天也没憋出半个字。 老板道:“客官可是要去茅厕?” 我们三人一同爆笑,阿炼突然吐了一口气,含糊不清说道:“我爱你。”然后回到座位。老板一头雾水,嘟囔着说去茅厕就去,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阿炼气呼呼地拿起筷子,再转。咻咻咻,这回转到的是米子。 我故意问:“真心话大冒险?”料定米子会选真心话,刚才的情形她可不会重复一遍。 如我所想,米子选了真心话。 我又问:“在座的可有你喜欢的人?” 米子耍赖道:“重来重来,我选大冒险!” 我们三人都不同意,特别是左为。米子没办法,僵持了一会,愤愤道:“有。” 左为喜悦得眉毛都在抖,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我摇头,小事一桩。米子喜欢左为可是有目共睹的,只是从没开口承认过罢了。 轮到米子转筷子的时候,刚好上菜了。于是我理所当然地说不玩了,先吃饭。阿炼和米子无奈,但是饿肚子事大,也只好把游戏放在一边了。 上了四个菜,一盘鲜肉包子,一盘叫化鸡,还有红烧鸭掌和鱼汤。我迫不及待地拿起一个包子就往嘴里塞,我靠,烫死我了!赶紧喝了口茶,吹凉了再吃一口包子,瞬间觉得这次出任务很值。这包子简直是太好吃了!入口鲜嫩美味的肉馅,软软薄薄的面皮,配在一起真是再合适不过了。特别是这肉,感觉吃起来跟平时吃的猪肉不一样,有种另外的滋味。怪不得这么小的店客人却这么多,原来这镇店之宝真的名不虚传。 阿炼和米子也吃得很享受,话也来不及说,一个劲地嚼。倒是左为,皱着眉头把包子掰开,仔细研究着什么。 我吃完嘴里的,又拿了一个包子,问他:“你怎么不吃啊?想偷学人家的秘方吗?” 他严肃地道:“都别吃了!” 他的神情让我们瞬间紧张起来,左为一般不开玩笑,他突然这样说一定有他的原因。 米子小声问道:“为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四周,见没人注意我们,才压低声音道:“我家是开肉铺的,小时候经常帮忙爹剁肉陷。各种动物的肉我基本都能认得,唯独这种…我从不曾看见…” “那你的意思?” “我怀疑,这是人肉。” 第17章 话一出口,惊得我连包子都掉了。胃里一阵恶心,我用力敲打胸口想把吃下去的东西吐出来。 阿炼忍着反胃,阻止我:“别再吃就是了,伤到自己不好。” 米子也丢了手中的包子,看向左为嗔怪道:“你为何不早提醒我们?” 左为解释道:“我也是看了许久才察觉到的,对不起,你别生气。” 我克制自己不去想它,却还是忍不住哇的一声把吃下去的全吐了出来。唉,幸好吐出来了,要不然我估计两天都吃不下饭。 “客官,可是包子不好吃?”小二狐疑地走过来,看着我吐得满地狼藉。 未免他生疑,阿炼道:“我这朋友生来吃不惯面食,一吃就想吐。这不,我们刚才哄她才吃了几口,就这样了。不碍事,我们也吃饱了,结账吧。” “那真是可惜了,这包子做起来可辛苦呢。”小二一脸惋惜,收了钱就开始清理碗筷。 我们赶紧站起来,往门口走去。 老板喊住我们:“客官不是要住店么?天都黑了你们上哪去?” 阿炼笑道:“还有些东西忘了买,去去就回。定金已经付了,你还怕我们赖账吗?” “可别玩得太晚,街上不安全。” 哼,最不安全的地方可不是你这儿? 出了酒家,置身在热闹的市集中,我们才算舒了一口气。 米子啐了一口,道:“这黑店,居然敢拿人肉包子喂姑奶奶的五脏庙!气煞我,也不知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 左为道:“若是你咽不下这口气,半夜我去替你宰了他们可好?” 我摇头阻止道:“我们这次出来是有任务在身的,惊动了别人恐会误大事。再者这黑店能开到现在想必有它过人之处,谷外高手如云,我们还是小心为上。万不可为了一时之气,将自己置于危险之地。”我们三人只有左为会功夫,我和米子只会点粗浅的轻功,阿炼更是半点武功底子也没有。这种组合,怎么敢四处惹事,除非不要命了。 他们二人沉思片刻,默许了我说的话。 我们决定再找一家客店,离那黑店远一些的。左右转了半天,才准备在一个看起来很安全的大客店休息。这家店装潢得很精致,老板娘也很和善,一脸温柔地帮我们定好房间。这次定的也是天字房,反正一路上的花费都由向离别谷交待任务的那位出,到了风华我们把账目清单列给他就行。 小二带我们上了三楼,两个房间面对面,在走廊的最里边。互道晚安之后,我们分别进了房。 累了一天,我只想好好睡一觉。房里有已经打好的热水,是我们上来之前老板娘让人准备好的。我泡了个脚,安逸地躺在床上。米子洗漱完毕,吹了灯,也躺下来。 “七七,我很开心呢。”我闭着眼睛听她说话,她又道:“我们,我跟他,真的一起出谷了。他那么温柔,那么体贴,对我们都很好。能天天见到他,我心里实在欢喜。” 我在心里腹诽:左为只对你一个人好,哪对我和阿炼好了?而且温柔体贴,抱歉,我不是你,我真没看出来。 她见我不说话,悻悻道:“你睡着了啊?那我也睡了,好梦。” 身体累极了,但是却一直没进入梦乡。眼见米子睡的越来越香,我简直要抓狂了。为什么这种情形下,我还睡不着,难道是累的太过了反而睡不着?都已经翻来覆去一晚上,再睡不着天都要亮了。偏偏这时候还有人在走廊走动,吵死了。我总算是了解有时候普通人反而会更幸福,这几年耳力也是神手门的训练课程,十米之内我都能听见别人捂起嘴讲的悄悄话。外面的人脚步虽然轻,但是对我来说已经够吵了。 不对,听脚步声是往我们这两个房间来的。大半夜的,谁会来找我们?江湖险恶,不得不防,我轻声移到门边,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只见一支烟管慢慢戳破窗纸,接着一丝白烟透过管子溜了进来,我连忙提气跳上横梁。看样子有人要迷晕我们,我用手帕捂住嘴,避免自己吸入迷烟。至于米子,为免惊动外面的人现在不能叫醒她。我先看看他们想干什么,待会伺机救米子。 “行了行了,两边的人大概都倒了,可以进去了。” 第18章 从外头的说话声来看,阿炼和左为应该也被下了迷烟。不过对于左为这个专业的刺客,我倒是很放心,他的警觉性不会低哪儿去。还有阿炼,药和毒分属同宗,他也不会有事。 就是不知道那些人的功夫怎样,打我是打不过他们的,逃跑却不成问题。关键是这里还有一个被迷昏的米子,要背着她逃走没太大可能。 我正在思索如何应对,外面的人已经慢慢推开房门,进来的是两个拿刀的中年男人。看到躺在床上的米子,进来的两人显然松了一口气。 其中一个得意道:“掌柜的还说他们不简单,区区一支迷烟就解决了一个,看来是掌柜的太谨慎了。不就几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还能翻了天去?” 另一个仔细查看了床和行李,道:“掌柜说这里住的是两个丫头,看这衣物鞋袜也分明住了两个人,现今躺在这里的只有一个。那另一个,莫不是被她逃脱了?” 横梁很粗,我放轻呼吸隐在黑影里,他们二人一时也发现不了。就是不知道阿炼那边什么情况,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 “哥哥!这俩小子已被迷晕,没任何反应。”从对面传来声音,一听这话我心凉了半截。好歹也是离别谷训练了六年的刺客和毒手,怎么这么不经暗算。 我们屋子里的两个人挟了米子,去往对面。他们一出门,我悄悄从横梁上下来,躲在门后。 那边屋子一会儿传来几声脆响,应该是兵器掉落的声音。 “南七……南七……快出来。”仿佛是阿炼压低声音在说话。 我从门缝瞄了一眼,真的是阿炼,他和左为都没事。我赶紧从门后走出来,发现米子仍然昏迷不醒。那几个男人,正四仰八叉倒在他们房间的地上,刀棍也散了一地。 我道:“就说嘛,你们怎么会被迷晕。” 阿炼笑道:“他们刚走到门口,左为就叫醒我说不对劲。没一会他们果然就放迷烟进来,这种小孩玩的东西如何难得倒我。我们一人吃了一颗解毒丸,埋伏在门后,等人一进来就撒了失力毒到他们身上。然后逼其中一人说我们被迷晕,又骗了两个过来…” 左为着急打断道:“还说什么,快弄醒米子。”我跟阿炼相视一笑,他从身上掏出一颗白色药丸,喂给米子。 米子吃下药丸就醒了,揉揉太阳穴,道:“我这是怎么了?你们为何都在?” 没时间再解释,我们准备从我和米子的房间窗户逃走。我轻声打开窗,发现窗外是一个院子。院子被很高的围墙圈起来,外面就是大街。阿炼不会轻功,左为抱着他咻一声飞到了院子里,我和米子也相继跳下去。 “哈哈哈,各位是要上哪去啊?”寂静的院子突然出现了人声,而且来的不只一个人。 我们大吃一惊,领头的正是人肉包子店的山羊胡子老板。他旁边跟着的是这家店的老板娘,从他们亲密的样子来看,应该是夫妻。真倒霉,千挑万选还是选了他们家的店。 阿炼假装淡定道:“今晚夜色不错,我们睡不着想出来赏赏月。” 老板娘妩媚一笑,道:“原来几位客官喜爱半夜三更赏月,这个喜好奴家还是头一次听说。” 阿炼道:“怎的,这里有半夜不能赏月的规矩么?” 老板娘收了笑容,原本秀丽的脸在夜色照耀下显得阴狠无比,她道:“阴间想必没有月光,几位还是趁着现在多看看吧,死了可就看不到了。” 山羊胡老板也道:“其实你们几个后辈,我本也不想加害。只怪你们撞破了人肉包子的秘密,这就由不得我们了。来世你们可记得,对有些事千万不要太过好奇。” “有什么好说的,想打就来吧!”左为握着短剑冲了过去,刺向老板。老板侧身一闪,从腰间抽出了一把菜刀,跟左为激战起来。我的猜测果然没错,没点本事怎么能卖这么久的人肉包子。左为跟老板打了将近十分钟,仍然没分出胜负。 我和米子把阿炼护在身后,防范别人的突然袭击。 “小姑娘,就由奴家来跟你过几招。”老板娘话音未落,人已来到我眼前,一掌劈向我的脑袋。我也顾不上护着阿炼了,自己都死了怎么保护他。往后一跃,避过了凌厉的掌法。老板娘一直在出招,而我一直躲避,她连打了二十几掌都没拂到我的衣角。我得意地笑了,论逃命,神手门称第二,谁敢称第一。我打不过你,还跑不过你嘛。 老板娘凶狠骂道:“孬种,就知道跑,有本事的你跟我对打几招!” 我轻哼道:“我就没本事,我就是孬种,你有本事就打到我呀。”老板娘气极又来追我,我就又跑。真是笨,我就是要气得你来缠我,你就没时间去对付阿炼了。 我往阿炼和米子那看了一眼,阿炼手里正拿着一把粉末,对那些喽啰道:“这是断筋腐骨散,被它沾到的人顷刻之间化为脓水,不想死就往后退。” 有个喽啰道:“那你拿着它为何没事?” 米子骂道:“你是猪吗?谁下毒自己会没解药的,阿炼都吃过解药了。” 我忍俊不禁,要真是断筋腐骨散,哪来的解药。米子骗人很正常,没想到阿炼也会骗人。 “还敢看别人,你的对手是我!”老板娘又一招打过来。 一时之间,三方都僵持着,谁也占不到上风。 第19章 老板娘渐渐体力不支,气喘吁吁立在原地休息,目光毒辣似要吃了我。我示威性地对她一笑,她又过来追我,这次还从喽啰手中接了一条鞭子。那鞭子黑漆漆的,看样子是涂了毒,我不敢大意,集中精神躲开她的纠缠。 不远处老板虽和左为激战,嘴巴也不闲着,喊道:“你总追跑得快的小丫头做甚,不会先捉了站在那的两个?”话一出口,老板娘豁然开朗,不与我纠缠,转身往阿炼那边去。糟糕,阿炼不会武功,一鞭子下去就算不会中毒也被打得皮开肉绽。 幸好,老板娘似乎觉得米子更好对付,掌掌对着米子出。我不厚道地笑了,米子的轻功也不弱,这傻女人又要白白浪费力气。见米子跟她玩捉迷藏,我飞到阿炼身边,问道:“你没事吧?” 阿炼回道:“没事,我好得很。你呢,刚才跑得累不累?”说完伸手用袖子给我擦汗。 我挡开他的手,眨眼提醒道:“你手里可有断筋腐骨散呢,你也不怕害了我。” 阿炼反应过来,对着面前想前进又不敢前进的喽啰们道:“你们再不走开,我可要把它撒了。” 一群人害怕地后退了几步,谁也不敢上前,但是就这么走开又不甘心。 我看出他们的恐惧,把阿炼的手一扬,粉末顿时往他们那边飞舞而去。他们吓得面无血色,大叫着跑出院子。哈哈,心理战术成功。 米子见了,大笑道:“老妖婆,你的人全跑了,你还不跑当心小命不保。” 老板娘怒道:“呸!凭你这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要老娘的命,老娘抓到你定要将你剁了做成肉包子!” 一鞭子抽过来,米子做了个鬼脸,继续躲闪。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会武功的左为要对付老板抽不开身。我和米子虽然会躲闪,但是也制服不了老板娘,阿炼更是只能看着我们打。 阿炼突然眼睛一亮,道:“南七,你的悠悠绵针呢?快拿出来!” 是了,我还有老怪给的暗器。只要把老板杀了,左为一解困对付老板娘还是足够的。我从怀里摸索出绵针,仔细找准老板位置,不能射错了左为。但是他们二人离我有段距离,贸然上前不行,唯有等待时机。 阿炼喊道:“左为快闪开!” 话音刚落,左为拼尽全力打退了老板两步,飞身往旁边躲去。机会来了,那位置只有老板一个人,我迅速按下开关对着老板使用绵针。绵针的速度极快,老板还未反应过来胸口就已经插了一排进去。 “你…你…”老板不甘心地指着我,脸色一黑倒了下去。悠悠绵针果然名不虚传,这么快就见效了。 老板娘无心再追米子,回身去看老板。 “夫君!夫君!你怎么了!你不要死啊,你不要死!”老板娘痛苦地抱着已经死去的老板,泪流满面。 看她这样我有点难受,虽然是自卫,但毕竟杀死了一个人。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杀人。虽然这是必经之路,但是我心里没有一点自豪感,只觉得酸酸的。 “我杀了你!”老板娘吼道,对着我一个鞭子甩了过来。在沉思中,我来不及躲闪,眼看鞭子要落在身上。左为面无表情使出飞镖,封了老板娘的喉。鞭子也飞去了别的方向,重重落在地上。 “做我们这一行,绝对不能心慈手软。对敌人都无法下手,如何去取不认识的人性命?执行任务的时候,不允许有怜悯之心,我想神手门的师傅应该教过你吧。”左为沉声道。 对待目标要心狠手辣,这是老怪说的最多的话。尽管他说的对,我还是无法把这件事看成是天经地义。 米子道:“行了,七七是第一次杀人,难免心里不痛快。你就别再说她了。” 左为道:“嗯,不说了。” 店里的客人三三两两都被绑在了地窖,我们一个一个把他们救了出来。天亮的时候,附近居民通知了当地官府。经过查证,这个店专门对有钱人下手。不知害死了多少商贾,官府于是封了这两间客店。 被救的人中,有一个叫做皇甫乐的风国人。他的随从都被做成了包子,只剩他自己。要是我们没来,过两天就轮到他了。他死皮赖脸非要跟着我们回风国,还说回去一定会让他爹好好感谢我们。拗不过他,我们只好带他一起上路,到了风国我们再撇下他就是。 阿炼去附近的店买了一辆马车还有几包干粮,我们五个人又上路了。 第20章 我们离开的市集隶属川国,距风国有两千里的路程。白天赶路夜晚休息,还有四天时间怎么都来得及。 我和米子、皇甫乐坐在马车里,阿炼和左为负责赶马车。这皇甫乐是个自来熟,一路上不停跟我们东西南北地胡侃,我们也不至于太无聊。据他说他爹在风国当个小官,平时很懒散,也不太管他。他一有空便带人游山玩水,大江南北他基本都去过。 我便笑他:“游山玩水竟差点把自己玩成了肉包子,可真有本事。” 他不乐意了,道:“也算患难之交了,你却这般损我。”说完撅起嘴扭头不再看我,这小子,明明是我们救了他还说是患难之交。 我向他做了个揖,道:“是是是,我错了,我不好,你再生气那嘴都可以挂油瓶喽。” 他哼了一声,对着米子道:“米姐姐你瞧她,就知道欺负我。” 米子也笑了,跟我使眼色:“行了你别再笑他了,他可比我们都小呢。” 我忙点头称是,保证不再取笑他。皇甫乐比我们都小个一两岁,生得唇红齿白,倒有点像小姑娘。再看那心智,也不过是个孩子。我跟米子话间便会让他三分,不与他较真。皇甫乐见我不再打击他,又开始兴高采烈地跟我们聊天。期间他曾问我们去风国干什么,我们便说去那探亲。说探亲也不算骗他,阿炼他们三人原先都是风国人,这次去那也要帮他们寻回亲人。 皇甫乐拍胸脯保证:“我一回去就让我爹帮你们找,我爹很厉害的!” 我不禁又笑了,一个闲置小官在他嘴里就好像是一品大臣。不过我可不想再打击他,便跟米子一同假装感谢他。 这样过了三天,总算是到了风华城外。望着巍峨耸立的城墙,我们四个都感觉到了压力。 皇甫乐开心地哼起歌来,乱七八糟不知道哼得什么。 左为把马车停在城门口,掀起车帘道:“皇甫小子,你该走了。” “啊?”皇甫乐错愕道,“你们不跟我一起回家么?” 阿炼微笑道:“不了,我们还有要事在身,你先回去吧。” 谁知皇甫乐生气地指着我和米子,骂我们不守信,说好他爹要帮我们找亲人的。 我宠溺地刮了下他鼻子,道:“调皮鬼,我们真的有别的事。你把你家地点告知我们,办完了事我们就去找你。” 他一开始还是不同意,后来受不住我和米子的软磨硬泡,或者说他被左为的飞镖吓到,不情愿地下车回家。临走之前,还把住址说了一遍,非要亲耳听我和米子背下来才肯罢休。 送走了皇甫乐,我们依照信件中所说的地点去跟对方会合。那地方特别容易找,我随便在路上问了个人,就知道往哪走了。 会面的地方是在进城偏北的大街旁,一个名叫顺风的当铺。进去之后,老板一脸热情地问我们要当什么。阿炼说出了信里的暗号,老板先是狐疑地打量了我们一会,才道:“跟我来吧。” 第21章 老板把柜台旁的门打开,我们跟了进去。他交待了伙计几句,领我们进了内堂。 在一个看似书房的门口停了下来,敲门道:“主人,您等的人来了。” 房门瞬间被一阵风从里面吹开,有个苍老的声音道:“请他们进来吧。”老板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我们还礼进去了。 进门之后,发现这真的是个书房,有个青衣老人正端坐在书桌旁似笑非笑看着我们。 “请坐。”他挥袖道。 左为抱拳道:“不必客气,直说吧,您打算让我们替您去偷什么东西?” 老人皮笑肉不笑上下打量了我们,道:“既然是离别谷出来的,想必会比看上去有本事的多。那老朽就直言,这次要偷的不是一件东西,而是一个人。” 偷人?这老头难道看上了风王的哪个妃子,色心一起就找了我们?嗯,很有可能,看这样子就像平时纵欲过度的。 我偷偷看了眼米子,发现她也在沉思,嘴角露出轻蔑的微笑。看来我跟米子倒是想到一块儿去了,不愧是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不知二位小姑娘笑什么?” 米子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老实答道:“我见老先生的画实在是不知所云,遂忍不住笑了,先生别见怪。” 我靠,原来我们笑的根本不是一个事。我看了看桌上的画,的确画得莫名其妙。画里一个光着身子的孩童正用火烧着衣服,空中还飞着一只蜂,蜂尾上拴着孩童的帽子。这孩童是有病吧,好好的衣服不穿却要烧了。而且这蜂,看见火还不飞走,什么逻辑。 阿炼却若有所思道:“先生是海国人吧。” 老人大笑:“哦?你倒说说为何有这猜想。”神色中却已默认了阿炼的话。 “孩童可以简化为孩,孩同海,也就是海国。衣服等于衫,衫可以念作山川,此代表川国。而那只蜂,不用说就意指风国了。” “既然你说这画包含了三国,为何偏偏猜我是海国人,而非川国风国人。” “很简单,这孩童的笑容得意洋洋,表示海国正处于上风。衣服画得破烂不堪,暗讽海川之战川国败落。想必先生不会把自己国家画成这样吧?而这只蜂,画得如此小,且只敢旁观不敢上前。老先生,还用我多说么?” “好!你猜的不错。”老人捋须道,“那么你再猜一猜,画中的帽子是何意?” 阿炼道:“帽子对孩童来说应该颇为重要,莫非贵国的皇子在风王手里?” 老人赞许道:“不错,它代表的正是我国的二皇子。我要你们营救的人,也是他。” 原来这老头不是色鬼啊,唉,是我思想不纯洁。 我问道:“先生可有计策?” 他点点头,道:“我打听了许久终于知道二皇子被关在宁王府,派了很多人前去都无任何消息。苦与无奈之下,我便联系了离别谷。要求你们五日之内赶到,也是因为明日宁王府要进行一次小规模地挑选下人。我希望你们借此机会进入王府,伺机救出二皇子。” 我们应承下来,又问了宁王府的一些事。老人安排我们住进了客房,让我们好好休息,准备明日的挑选。 第22章 据老人的情报,得知宁王名为皇甫天,是风国皇帝的三儿子。今年才十六岁,却已是风国闻名的常胜将军,得到风国人民的尊崇。风王为了表示奖励特封他为宁王,赏宁王府,这才有了这次的挑选下人。还听说当今太子是好大喜功的庸碌之辈,也不知风王怎么想的,放着人才不要要一个废物。宁王二字明着念起来威风,暗地实是已被剥夺竞争皇位的权利。 宁王府离顺风当铺不过两条街的距离,那老人找的位置还不错,方便打探。我们四人走了半个时辰就到那了,来应征的人少说有两百个,人山人海好不热闹。宁王名声远播,有很多人都是冲着一睹风采而来。 宁王府是新建,门前五六米处安着两座石狮子,朱色大门敞开,宁王府三个敕金大字立在匾上。里面是一大片空地,隔很远才看见了正厅,再里面就瞧不见了。灰色围墙建得很高,两个我身高连起来都摸不到顶。门前还有一小队将士守着,个个眼神锐利地盯着眼前百来号人。在石狮子旁边摆了张桌和凳,一个身穿蓝色麻衣的中年男子端正坐在桌旁,逐个挑选来人。 我们按顺序排好队,看这队伍的架势怕是一天过去都轮不到我们。正想着是不是明日再来,就听见一个声音在大吼:“说了不论男女,年龄小于十二,超过三十的通通不要,你们聋了是不是!不要觉得我们总管是瞎子,年龄多大都看不仔细!” 我从队伍中探出脑袋,见说话的是蓝色麻衣男旁边一个年轻小伙子,说完话还谄媚地对着麻衣男笑笑。看来这麻衣男便是宁王府总管,没想到宁王这么严格,区区小事也要劳烦一府总管。 年轻小子的话一出,前面便少了一大批人。唉,哪个世界都存在很多不看规则做事的人,害我刚才担心半天。这么算起来,我们不会等太久。 一个接一个的人离开了,很快到了左为。 “来应征什么?”总管照例问道。 左为面无表情道:“护院。” “哪里人氏,为何来这应征?” “风华人,家里困难。” 总管道:“露两手来看看。” 左为借了一位将士的剑,刷刷刷亮了简单几招。原本算是绝妙的剑招被他这么一拆显得与平常武功无异,更别说他还故意隐藏了自己的实力。想来这身手应该能入选,如果武艺太高强会惹人注意。 却不料总管见了,冷冷道:“连我都不如,谈何保护王爷,下一位。”左为冷着脸收剑离去,没想到这总管只要高手,早知道一开始亮出真本事就好了。接下来的是阿炼,他要应征家丁。 总管道:“可有什么特长?” 阿炼笑着道:“无。自小跟着爹娘东奔西走,倒是什么杂事都会做。”我在心里为他捏了一把汗,这总管会要没特长的人么? 总管思索了一番,道:“见你为人还算率直,留下吧。”好险,最坏的结果也有一个人进了。 我和米子只能应征丫鬟,没别的可应征。那总管见了米子,淡淡一眼就说她眼神太过灵动,不会忠心侍主赶她走了。这不是废话嘛,我们的专长是偷东西,眼睛不动偷毛线啊。到我的时候,我尽量让自己眼神看起来特别老实,不敢乱转。总管盯着我看了一会,还是放我过了。 被选中的人都在一旁等着,有专人拿纸笔记录我们的名字住址,完了通知我们明天一早收拾东西住进来。来之前海国老人已经连夜给我们制造了个假身份,只要不去细查就很轻易能瞒过去。一个上午结束,加上我们两个,一共有十二个男男女女入选。分别有护院四个,家丁四个,丫鬟四个。 我们四人故意分开走,前后回到了当铺。 第23章 第二天清晨,我和阿炼带上换洗衣物,往宁王府出发。这次只有我们两人入选,米子和左为就住在当铺,负责跟我们互通消息。 我们比限定的时间早到半个时辰,此时宁王府还未开门,只有两个将士守在门口。 我陪着笑脸道:“劳烦两位大哥开个门,我们是昨日应征过来的下人。” 其中那位长相颇为清秀的小将士道:“候着吧,待小爷寻了鲁管事过来,认清身份再放你们进去。”他说罢转身开门进去。 “如此有劳大哥了。” 不多时,小将士领了一个人过来,正是昨天站在总管旁说话的那个。没想到年纪轻轻竟是个管事,看他昨天讨好总管那样,这位置八成是靠关系升上来的。 小将士指着我们道:“鲁管事,他们可是新进的下人?” “嗯。”鲁管事点点头,道:“没错,放他们进来吧。” 我跟阿炼一边道谢,一边跟鲁管事进去。我们前脚刚迈进门,两位将士又把门关了,宁王府还真是丝毫不会松懈。看来我们这番救人,难度系数不低。 大厅在我们正前方,左右分别对应了两条长廊,弯弯曲曲不知通往哪个住所。我往四处看了看,觉得相比于我在电视上看的高门大户也没什么特别,景物除了水池就是假山。不过宁王一个人就住这么大的地方,也够浪费的。 鲁管事背着手走在前面,带我们经过右手边的长廊。走了不算太久,便到一个院落停下来。 鲁管事道:“这是所有下人们住的地方,你们以后就在这睡。待会等人来齐了,会有管事妈妈教导你们府里的规矩。”说完便离开了。 院落虽只有一个,却分两边,左男右女。我跟阿炼暂时道别,各自去了自己住处。女院有四间房,大概是一房住两个人。左边两间已经有原先府里的丫鬟住了,我只好去右边房。房间里的陈设都是新的,感觉还不错。特别是床,一人一张,用木板搭建的却还算干净。棉被床单什么的,待会应该会发吧。不知道阿炼那边怎样,大概也差不多。 一个人待了一会,同房间的人就来了,是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扎着两个羊角辫,身上衣服有几处打了补丁,但笑容很可爱。小姑娘说她叫毕琪玲,家里原先是开茶园的,后来破败了。父母抑郁成疾相继去世,只留一个姥姥。无可奈何之下,她只有来宁王府打工贴补家用。唉,也是个苦命人。 日近正午,管事妈妈终于来了。我们新进来的四个丫鬟站在一起,听管事妈妈训话。管事妈妈年近五十,身着灰色麻衣,一脸严肃。 “我就是府中的管事妈妈,以后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潘妈妈。今日我把王府的各种规矩告知你们,如若犯了错,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听懂了吗?” “懂了。”我跟她们一起点头。 潘妈妈继续道:“好。你们身为丫鬟,主要的任务就是伺候好王爷。早上和晚上,要打水给王爷洗漱。一日三餐,也是你们去替王爷端进房。王爷的衣服,也要每天洗。这些工作,每人每天轮换。其余的人,负责打扫王府里外。还有,每日天一亮就要起床干活,晚上王爷没睡你们也不许睡。随时要听候差遣,知道吗?” 我们纷纷点头应是。 潘妈妈对我们的反应很满意,脸色缓和道:“已是午时,王爷要用午膳了。你们中出来一个人,去端食物给王爷,其余人也跟着去厨房熟悉情况。” 第24章 我们跟随潘妈妈来到厨房,一道道佳肴正好摆上桌。 厨房的规模不算太大,但也有三个掌勺的。每个厨师做的菜对应各自的牌子,大概是方便接受赏赐。 “你们瞧见了吗?这就是厨房,以后早中晚你们都是来这给王爷端食物。”潘妈妈说道,又随手一指,“你吧,今日就你去服侍王爷用膳。” 什么?谁啊? “说的就是你,贼头贼脑的那个,还看别人作甚。”她对着我吼道。 我晕,谁贼头贼脑了,会不会形容人的! 我走到桌旁,发现三个厨师都用星星眼望着我。干…干吗?就算想让我拿你们的菜也不用这样看我吧,我宁愿相信是自己的魅力吸引了你们。 三双眼睛直直的注视下,我只好低头每个牌子后面选两样菜,这样你们不会有异议了吧? 等我抬头,发现三个人都用鼻孔对着我,明显是嫌弃的眼神。吗的,这都不满意,都去死吧我靠! 潘妈妈催促道:“选完了就赶紧给王爷送去,饿到王爷我可饶不了你。” 说完命一个家丁给我带路,在他的带领下,七绕八绕好不容易来到宁王的住所。家丁带完路便自行离去,我靠,我待会回去的时候迷路了怎么办。宁王府的人一点都不体贴,比离别谷的同门差远了,哼。 宁王住的楼阁起了个清雅的名,揽月阁。两旁种植了很多竹子,没想到宁王还是爱竹之人。据说这样的人都很有气节,不知道真的假的。 我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就要见到宁王了,好紧张。这个宁王不知道有没有传说中那么神,一般传言都是夸大了很多的。说不定他是个又矮又肥又没用的丑男,那些战功都是别人编出来为了吓唬邻国的,哈哈。 “何人?” “我…我是新来的下人,潘妈妈让我来给您送午膳。”一听到他的声音我还是忍不住心跳加速。 “进来。” 我推开门进去,一眼看见了正低头在桌前写什么的宁王。穿着紫色蟒袍,一头青丝披散在肩上。我有点失望,居然不是我想象中的大胖子,而且十有八九是个美男。可惜离的不近,加上他头一直低着,根本看不清长什么样。 “给本王端过来。” 走近了,能清楚看见眉毛,是剑眉;再近,能瞧见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梁;红润小嘴…连眼睛都瞧见了,桃花眼。 “好看么?” 我情不自禁道:“好看。” “看够了能把饭菜放下么?” “能…”嗯?什么?我去,他什么时候抬起头的。不对,他不抬起头我怎么看得见眼睛,这么说他一直看着我盯着他?这回可丢脸了…不过在离别谷这么多年,我也算见识了不少美男,怎么还会这么失态。可能是,我有点俗套地觉得,我很眼熟他… 宁王挑眉道:“新来的,叫什么。” 师傅吩咐出任务不能用真名,我道:“奴婢卜天。”算是对不起卜天了,几十年后我见到他再请他吃饭吧。 “卜天?”他忽然瞪大了眼睛,不久又嘴角含笑道,“这名字起得真好。你跟我一旧识长得很像,说不准她长大了就这副德性。” 这王爷说就说吧,什么叫这副德性,王府里的人真是一个比一个没文化。 我把饭菜一样一样放在桌上,站旁边等他吃完。 他道:“潘妈妈没教你用银针试菜么,此等小事还需本王提醒。” 切,你当你是皇帝啊,不就一个不受宠王爷。吃顿饭屁事多得要死,麻烦别人好意思么你。 我一边用银针试菜,一边在心里默默诅咒他。 谁知这王爷一会嫌汤淡,一会嫌肉腻,还说我不会搭配。关键是我还得陪笑脸,不能有半句怨言。 等我端了碗出去,已经是一肚子火,谁知这挑剔王爷最后还说了句话。”今后本王的饮食起居就由你来打理吧。“ 第25章 等我绕回厨房吃了午饭,再回到小院之时,已过了整整一个时辰。 毕琪玲和新来的两个小丫鬟正围坐在院子中间的石凳上聊天,见我回来,三人很热情地邀我过去一起玩。 毕琪玲眯着眼笑道:“姐姐,可见着宁王了?” 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道:“见着了。” 着粉色水袖裙的丫鬟兴奋道:“那宁王果真如外界传言的那般俊美么?” 搞什么,我说怎么这么好拉我一起聊天,原来是为了美男。 我撇嘴道:“也就一般吧,长相与那几位厨师不相伯仲。”不知怎地,就不想把宁王真实相貌告知她们。 “啊。”另一个丫鬟失望道,“我就是为了他来的呢,要真长得与他们一般,我可算白来一趟。” “我也是,如今一刻也不想待在这了,可惜签了卖身契要做满一年呢。” 做了亏心事,心里毕竟有些虚,我便借着尿遁溜回房。 床上已经铺好了被褥,想必是毕琪玲帮我铺的,这小姑娘真不错。床还是挺舒服的,我就随便躺会吧。唉,以后天天早午晚要对着那多事王爷,我哪有时间再去找二皇子。既然这样,以后我就故意经常做错事,让宁王觉得我笨手笨脚自然不会再让我伺候他了。不过,万一他真的觉得我一点用也没有,把我赶出府。那我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 唉,也不知道阿炼那边怎么样了,希望他能尽快找到关二皇子的地方。 …… “南七,你居然敢盗用我名字,小心我一剑劈了你!”一个金冠束发男,正背对着我说话,手中还握了一把长剑。这背影是谁?有点眼熟,但是又想不起来… “看什么!爷爷是卜天!你还我名字!”男人突然转过头,是卜天那张稚气的脸。不过一个小孩的脸长在大人身上,还真是挺好笑的。 见我笑,他气急败坏地用剑朝我刺来:“还敢笑,爷爷今日就结果了你!你去鬼门关再笑罢!” 我一惊,慌忙想运气逃跑,却发现脚根本使不上力。怎么回事,我还不想死啊! “卜天不要!不要杀我!我不是故意的,救命啊,救命啊…” …… “你怎么了姐姐?快醒醒!” 肩膀忽然剧烈摇晃,怎么了,卜天呢,卜天不见了? 我睁开眼,发现眼前的是毕琪玲。这么说,刚才只是一个梦。呼,吓死我了,我还以为就这样死得不明不白的。虽然盗用卜天的名字是不太好,但也犯不着拿命赔给他吧。 毕琪玲松了一口气,道:“刚才我在院子里听你忽然大喊救命,吓死我了。幸好只是做梦,醒了就没事了。” 我起身道:“谢谢你。对了,现在是什么时辰?” 她想了想,道:“将近酉时了吧。” 一觉睡了一个多时辰,还好毕琪玲把我叫醒。要不然误了宁王的晚饭,潘妈妈肯定要找我算账了。只是,一想到又要见宁王,我就觉得头疼。 第26章 到厨房的时候,发现三个厨师已经等着我了。 “小丫头,觉得叔叔做的菜如何?想不想跟我学做菜?” 一位厨师说完话,我直接喷了,益达怎么不请他去做广告。 又一位把他推开,笑嘻嘻对我道:“不是小丫头,是小美女。我做的菜更好吃,还是跟我学吧。” “什么跟你俩学,这里厨艺最好的是我!小丫头才不会理你们,跟我学吧,我祖祖辈辈都是干厨师这行的。只要你保证每顿多挑我做的菜,我一定把保底功夫都教给你!” 噗,这消息传得可够快的,看样子他们已经知道以后都是我送饭了。 “什么什么?你们都一边去,是我先提出来的!你们两个死老鬼!” “你给我说清楚,你骂他就算了,怎么连我也骂?” 眼见三位厨师争个不休,我赶紧溜到餐桌旁随意拿了几样菜,然后风一般跑出去。我发誓,我从没跑过这么快。别人不是都说宫廷里的女人争宠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么,我看不尽然,这几位厨师也完全不落下风嘛。 到门口终于松了口气,却发现总管正往厨房走来。几个厨子停止了争吵,恭敬地向他问好,我也低头请安。总管面无表情从桌上拿了几样菜,装进食盒中,然后看也不看我们就走了。 他一走,几位厨师小声嘀咕。 “总管的食量可真大。” “是啊,每顿都要吃两次。丫鬟给他送了还不够,自己还要再拿一次。” “要不怎么说有权有势就是好,爱吃几顿吃几顿。” 一顿两次,每日三顿,那岂不是一天要吃六次饭?这么奇怪啊,看他样子也不像是大胃王。嗯,很可疑。说不定就是送饭给二皇子,很有必要跟上去瞧瞧。 “对了,丫头,你是叫卜天么?这名字太好了啊!” “从来没听过这么好听的名字,我跟你一见如故啊。怎么样,刚刚我说的你考虑好了吗?” 完了,再不走要被烦死。 我搪塞道:“各位师傅,我,我还要给王爷送晚膳呢。下次再聊,下次啊。” 说完赶紧跑,出门去追总管。 总管走得很快,我放轻步子悄悄跟在后面。哼,要不是有事,走那么快做什么。他也算小心,走三步一回头,生怕有人跟着。可惜,我的跟踪术不是白学的,哪有这么容易给你发现。这王府的路也到处曲曲折折,方便了我藏匿。 一开始还好,他没那么紧张。越到后来,他回头看的次数也越发频繁了,逼得我不得不离得越来越远。到最后,他居然被我跟丢了。我靠,想死的心都有。苦练多年的技术,怎么这么不堪一击。要是老怪知道我如此没用,恐怕会宰了我。 但是想想,王府这么大,我来了才不过一天。没走丢就算好了,救人也不急于一时。等我慢慢熟悉王府格局,想找二皇子还不是小事一桩。哈哈哈,只能先这样安慰自己。 嗯,我还是先回去吃晚饭吧。晚饭…晚饭?糟了!我还要去给宁王送饭呢! 第27章 宁王侧卧在榻上,一双桃花眼审视地看着我。虽然这目光让我很不舒服,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真是漂亮得很。也不知他父母什么基因,能生出如此优质的孩子。 虽然美色当前,我却是巴不得马上离开。原因嘛…就是本大盗因为送饭晚了半个时辰,而被罚一直跪在榻前。我靠,也该够了吧,我跪了半个时辰了刚好打和。你饭都吃完了,还不让我起来!看看看,看个屁,我长得没你好看行了吧! “如何?跪得可舒服?”他突然道,眼角露出些许笑意,大概是在嘲讽我。 我扬直了脖子,道:“回王爷,不舒服!” 他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看样子还准备让我跪。 见他这样,我急了,道:“王爷是要奴婢跪多久?” “跪到你长记性为止。” 我赶紧假装哭腔道:“奴婢知错了!今后一定会准时给王爷送膳食,请王爷饶了奴婢吧,奴婢不会再犯了!”哼,这招在老怪面前可是用多了,也不怕会哭得假。 他忽然凑过来,直视我双眼道:“真的么?”桃花眼瞬间在我眼前放大了数倍,睫毛微颤,我一时竟看呆了忘记回话。 直到他抿着嘴笑出声,我才反应过来。南七啊南七,你以前可不是这么花痴的人,怎么一遇到他就失了分寸了。 “本王是不是长得很好看,要不你每次见到本王都会走神。”什么人啊,知道自己好看就好了,还非要别人说出来,真不害臊。 我翻了个白眼,胡诌道:“王爷长得很像我爹。” “哦?”他凝神打量了我一会,摇头道,“照你如此说,你爹也应是个美男子,怎地却生了你这丑丫头?莫不是你娘甚丑?” 我靠,要不是看在我现在是执行任务的份上,我真要掐死他!这身体的主人好歹长相也算清秀好不好,什么眼神,老年痴呆啊?我决定了,就算跪死也不再求他! 见我不回答,他笑了:“罢了罢了,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起来吧,别跪着了。”什么,让我起来? 我也没谢恩,直接就站起来。这腿跪久了却不听使唤,兀自又倒下去。宁王挑眉看着我,一点要扶我起来的意思都没有。真是的,知不知道什么叫做绅士!也不看看是谁害我成这样的,竟然没觉得愧疚,怪不得风王不要你了! 等我揉的膝盖差不多能自由活动了,问道:“那王爷……小的能下去了吗?” “不能。” “……”我无语了,回答这么干脆干什么。天都黑成这样你还不让我走,想留我过夜是吧。 他又笑道:“如此夜晚,我们不如做些什么吧?”做些什么?这王八羔子,到底想干吗! 我大声道:“本大……奴婢卖身不卖艺的!”呼呼,好险没说出大盗。 他一脸坦然:“你想多了,我不会买你身的。” 啊?啊!刚才一时口误…不过他什么意思啊,送上门的都不要,我靠! “你下去吧。”就在我左思右想他想干吗的时候,他突然闭上了眼睛赶我走。 “奴……奴婢告退。”吗的,一会一个样,宁王真是变态的。 第28章 折腾了这么久,虽然肚子饿,但我也懒得去厨房找吃的,直接就回到了住处。 房里亮着灯,想必毕琪玲在里面。我推开门,果然见到她正坐在桌旁想事情。 见我回来,她立马冲我挥手道:“姐姐还没吃晚饭吧?喏,我给你留着饭菜呢,快过来吃啊。” 我注意到桌上倒扣着几个大碗,大碗下应该就是饭菜了,她还真细心。我连忙坐下向她道谢,她摆摆手称不用。掀开几个碗,发现她拿的都是蔬菜。唉,好想吃肉啊。 她似乎看出我心中所想,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了,我们吃的只有这几样,厨房做的鱼肉都被各位管事瓜分了。” 她这样一说,我倒更不好意思了。别人好意拿吃的给我,我还挑三拣四。不过那些管事也太过份了,下人也是人,况且每天都要干活的。要是只吃蔬菜,哪有力气啊。看来这件事,要找个机会假装无意告诉宁王。 我随意扒了几口饭,便觉得饱了,我还是第一次发现自己无肉不欢。毕琪玲见我吃饱,便要替我收拾碗筷。我哪好意思,让她放着我自己会收拾。她拗不过我,只能让我自己把碗端回厨房。 唉,真是累死了又要走那么多路。不过人家小姑娘对我已经算好了,总不能把她当我的丫鬟一般使唤。 刚出院门,就听见阿炼在隔壁院子门口轻声喊我,我一扭头就看见他了。我赶紧拉他到一个隐蔽的地方,生怕有人发现我们认识。王府里有很多竹林,藏身起来倒很方便。确定没人在附近之后,我们才敢开口说话。 阿炼问道:“南七,今日累坏了吧?” 我摇头道:“不累。” 他叹道:“我都听说了,傍晚宁王罚你跪了很久,怎会不累?我明白你不想让我为你担心,但我…” 知道他接下来大概会说什么,我连忙转移话题,问他有没有什么发现。 他道:“今日四处看了看,并无发现可疑之地。” 我便把我跟踪主管的事说了出来,阿炼低着脑袋思考。 良久,他安慰道:“我们不过来了一日,不愁日后没有机会。今日你也累了,我们分开回去吧。” 我们便小心出了竹林,前后回住处,一路无话。 我回去的时候,毕琪玲似乎是睡着了。自从离开离别谷,我就很难有一天睡得安稳。此刻见她安详的睡态,我的心也平静了许多。 正准备睡下,就听见门外有人在叫我。 “卜天姑娘可是睡了么?” 应该是王府里的人,我应道:“已睡下,您是?” 外头道:“我是王爷身边的护卫,王爷让我通知你一声,今日不必去守夜了。” “多谢护卫大哥转告,有劳了,大哥走好。” 我居然忘了,每晚还要守着他睡觉!幸好今晚不用去,要不然我非累死不可。真羡慕毕琪玲啊,跟她比起来我辛苦了何止十倍。看来今晚又是个不眠之夜,我想睡个好觉怎么就这么难呢。 第29章 “卜姐姐,该起床了。” “米子别闹,让我再睡会……”真困,眼睛都睁不开了。不过,米子的声音怎么有点变了。 “我……我不是什么米子,我是琪玲啊,这个时辰你该给王爷准备早膳了。” 什么琪玲啊?什么王爷啊?早膳…早膳…我的天,我差点忘了!我现在身处宁王府,不是离别谷了。那身边的,也不是米子了? 我一激灵醒来,看见立在床边对我微笑的毕琪玲。 “早啊。”我讪讪道。 毕琪玲把外衣递过来,提醒我快点,伺候宁王用早膳的时辰快到了。她只是负责打扫和洗衣的工作,本不用起这么早,要换了我能在床上多待一秒是一秒。我默默穿好衣服,洗漱完跟她打了招呼便去厨房。 出了门,发现天色才微亮,太阳也只呈不耀眼的朱红。也太早了吧,虽说如今是春天,但大清早的还是感觉有那么些冷。路上还遇到了昨日进府时见到的年轻将士,听他说是轮流守卫。他从昨日开始已经守了整整一天,现在才回去休息。我客套了几句,让他好好休息。 厨房里只有一位厨子在,这么早就做好了早餐。我不禁觉得自己在王府里不是最辛苦的,像那些将士,还有厨子,任哪一个都比我辛苦。唉,又觉得挺心酸的,各行各业都不容易啊。 那厨子见了我,眼睛一亮,道:“卜天丫头,昨日向你提的事你想好了没有?” 看到厨子大叔执着的眼神,我不忍直接拒绝,只好道:“不瞒您说,我已经有师傅了,就是我娘。我娘是我家乡一流的大厨,她不让我跟别人学的。不过嘛,要是您不嫌弃,就让我叫您一声伯伯吧。”嘿嘿嘿,天天学做菜我可没那闲工夫。不过要是有个厨子大伯,我没事就也能来厨房蹭吃的。 他想了想,道:“也行吧,那你以后就喊我李伯伯。” 我笑道:“拜拜李伯伯,我先送早膳给王爷。” 李伯伯一愣,道:“这拜拜是何意思?” 我忙解释:“就是再会之意,我家乡话。”一不小心就蹦出个现代词,下次说话看来要注意点了。要是引起宁王注意,派人去查我底细,那我就完蛋。 一大早揽月阁没什么人气,不过好像昨天也没看见两个人。除了有将士守在阁外,只有宁王在里面。浪费啊,这么好的地方就他一个人住。 守门将士往我身上看了看,可能在打量我有没有带暗器之类的。我晕,我就算杀了他也跑不出去啊。这里这么多人,除非我是想跟他同归于尽。确定了我是府里的丫鬟之后,其中一个打开门放我进去。 一楼没人,想必宁王还未起来。我把食物放在桌上,往楼上喊了几声。 楼上传来宁王慵懒的声音:“上来伺候本王梳洗。” 我慢吞吞从楼梯上去,发现宁王的房间还真大,各种陈设都是新的。特别是床,不止够大够宽,还是镀金边雕花的。丝绸做的床帘紧闭,看不清里面之人。人比人气死人啊,在这么奢侈的床上睡觉,做梦都会笑醒吧。 正想着,一只手忽然从床帘里伸出来把帘子一拉,接着宁王的人便出现在我眼前。衣衫半合,嘴也半开,一双眼迷蒙看着我。裸露出来的细腻肌肤只能用性感来形容了,吗的,这家伙皮肤比我还好!不行不行,再看下去我非得流鼻血不可。 见我一脸正经把视线转向别处,他轻笑出声,道:“美色当前,你当真不多瞧两眼?” 的确是想再看看,但是我假装坚定地摇头。切,美男计你以为对我有用? “也对。”他若有所思道,“反正今后天天都能看到,你是这样想的么?” “回王爷,不是!”我斩钉截铁道。虽然我是这样想的,但是我最讨厌别人拆穿我! 宁王道:“既然不是,傻站在那干吗,还不过来给本王穿衣。” 我…我靠,你一天吃喝拉撒全我包了是吧,那你怎么不让我□□啊! 虽然极不情愿,还是过去一件一件伺候他穿。 “这是外衣,本王中衣还未穿。” “衣扣系错了!” “你还真是笨死,到底会不会穿衣服!腰带呢?把本王的腰带拿来!” 吗的,够了吧,一直骂我骂个不停。我怎么知道你的衣服怎么穿,我又不是你。麻烦的要死,自己没有手是吧。 呼呼呼呼,终于穿好了,不用听他骂。哈哈,接下来只要他吃完早饭我就能休息一上午了。 “怎么回事,水呢?你没有准备水给本王洗漱?” !@#¥%~我想宰了他…… 第30章 等我端了水来,宁王又要我给他梳头。我乱七八糟摆弄了好一阵,才把紫金冠给他戴好。真是累死我了,我自己给自己梳头发都没这么麻烦。不过他整理完之后,衣冠楚楚的样子,还真是有那么点迷人的。嗯嗯,只有一点点。 这么长时间,早饭也凉了,宁王看了眼就说没有胃口让我先退下。我正求之不得,行了礼很快离开揽月阁。 距中午还有大把的时间,我按昨天跟踪总管的路线又重新走了一遍。宁王府的各个长廊错综复杂,幸好当初老怪也有对我们进行这方面的训练,走过一遍的路我就基本记得七七八八。要不然昨日那不负责任的家丁带我来揽月阁就离开,我回去非得迷路不可。唉,现在才觉得老怪教给我们的东西都很有用。 找到昨日总管甩开我的地方,是浣衣院门口。仔细看看它附近的地方,除了竹林也没什么特别的。二皇子真的会关在这种地方吗?电视上不是都有什么地牢之类的,难道竹林有机关?算了,去试试好了。 正想迈步走向竹林,却发现了远处有总管的踪影,我侧身一闪躲进浣衣院。哼,来的正好,我还愁无从下手呢。 总管四处看了看,我觉得他眼睛总往我这里瞄,不会是发现我了吧。老天保佑,不要让他发现我。他又往我这看了眼之后,确定没人在就开始摆动机关。呼呼,原来看的不是我,而是怕浣衣院有人出来啊。 但见他走近竹林中,蹲下来不知按了什么东西,瞬间就从我眼前消失了。我靠,这个世界的人难道还会魔法?开什么玩笑啊,那我学武功不是很亏。也不知道总管“瞬移”到哪里去了,这叫我怎么找。唉,都是老怪不好,没事接这个任务干什么。 “喂喂喂!”有个女声好像在喊人。 我扭头一看,见潘妈妈在院内直眼瞪我,运气真不好居然遇见了她。不愧是管事妈妈,那眼神犀利得很,我不禁有些头皮发麻。万一她问我是来干吗,我要怎么回答才能不引她起疑。 她不耐道:“是王爷让你来拿换洗衣物的吧,也不知你刚才发什么呆,还不快拿了衣物给王爷送去。” 我舒了一口气,她没起疑是最好。讨好般笑了笑,我低头道:“是小人的不是,我这就去。” 她冷哼:“笑得真难看。夏荷!把洗干净的王爷衣物捧出来!”她说完不久,就有个丫鬟捧了宁王的几套衣服给我,正是新来的另两个丫鬟之一。我谢了她,忐忑地出了院门。 呼呼,幸好这是浣衣院。如果是什么别的地方,那我就难脱身了。看来寻找二皇子被关的地方,只能是在夜里进行。 这时候肚子咕噜咕噜叫了几声,我才想起来没吃早饭。反正没事做,干脆去厨房蹭点吃的好了。顺便还可以问问那几位厨子,总管会魔法的事。嗯嗯?不对,我手上还有宁王的衣服,这样去厨房好像不太好。算了,只能先把衣服送去揽月阁,然后再去填饱肚子。南七,你真是命苦啊。 又一次在守阁将士的检查之后,推门进去。宁王正坐在书桌前看书,我放下衣物就准备离开。 宁王叫住我:“这是何意?本王什么时候吩咐你去拿我的东西了?” 我硬着头皮解释道:“奴婢不敢劳烦王爷吩咐,既然身为王府下人,就有责任照顾到王爷的每一处。如果等王爷吩咐了才做事,那便太不尽职了。” 听我如此解释,他也不说信不信,一直盯着我眼睛看。我不太好意思跟他对视,应该是我没他那么厚脸皮,这样盯着异性。不过他的审视让我很不舒服,没有潘妈妈的犀利,但是压迫感却更甚。 这样的尴尬时刻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开口道:“我竟不知何时许你可以自作主张的权利,是昨日受的罚还不够么?还是你认为本王早上对你和颜悦色,你便是本王跟前的红人了?” 见势不妙,我赶紧跪下:“奴婢…奴婢不敢…”我靠,我什么时候这样说了,烦不烦啊你。动不动就想罚我,来啊来啊,你有胆就罚死我好了。 他微微一笑,云淡风轻地抛出一句:“既然不敢,那便跪着吧。” 真是,什么人啊,又要我罚跪。真怀疑他从小是受虐待长大的,这么喜欢折腾人。 他见我乖乖跪着,低头又看他的书去了,不知道这次是要我跪多久。昨晚上的瘀伤还没完全消,刚跪下膝盖就有点疼。唉,我真是越来越羡慕毕琪玲她们了,干多少粗活都好过跟这喜怒无常的家伙相处。 不知过了多久,渐渐腿越来越麻。我不敢大意,使劲支撑自己生怕一个不留神就倒下,到时被他借口罚得更重。不过真的好累啊,腿又痛又麻,肚子也好饿。哎呀不行不行,我不能去想这些不舒服的事,要想点开心快乐的。对了,中午厨房会做什么好吃的呢?嗯…我最喜欢吃糖醋排骨和红烧肉了…还有,还有甲鱼汤…唉,真的好饿啊,越来越饿了…哎哟我去!妈呀磕死我了! 稍没注意撑住,整个人就不听使唤摔在地上了,下巴还磕到了桌角。这下真是,膝盖也痛下巴也痛,痛上加痛了。 第31章 宁王因我的大幅度动作抬起头,看向我道:“没事吧?” 我轻轻揉着膝盖假装没有听见,低头不想搭理他,都是他把我害成这样现在又要装好人。 他提高了音量:“问你话呢。” 继续装聋子,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不能跟他赌气,但是我就是忍不住。凭什么动不动罚我,我又没犯错。 他起身来到我跟前,我没抬眼看他。我这样大概又惹他生气了,管他的,再罚我跪多久我都认了,就是不想理他。 他却突然叹了口气,伸手碰我的裤腿。 我吓了一跳,道:“干吗?” “给本王看看你的膝盖。”他又用那种命令口吻,我更觉得心里有股无名火。 “不必了,奴婢受不起。” 他不理会我的话,兀自掀开了我右脚的裤角。右膝紫了一大块,加上点红肿,跟馒头似的。可想而知,左膝也成这样了。看到这个我更觉得宁王变态,把我好好的膝盖折磨成这样。 原以为他看到我这样至少也要有点愧疚,谁知他只是丢下句“坐在这别动”就推门出去了。真是,不认错也就算了,让我干坐在这是什么意思?我不能跪了,就罚我坐?等本大盗救了二皇子,就找阿炼拿毒药毒死你去! 没一会宁王就回来了,手中还握着不知道装着什么的黑色小瓶子。怕他看到我在看他,我赶紧又低下头假装揉腿。他也不跟我说话,打开瓶塞就把瓶子里的粉末往我膝盖上抹。膝盖瞬间变得很清凉,没有那么痛了。他这是,给我拿药去了?我心里顿时有种错怪他的感觉,想道歉但是又觉得这是他该做的,人性真是矛盾。 他一边小心翼翼帮我上药,一边轻轻往我伤口处吹气。见他这样,我鼻子一酸,突然很委屈很想哭。上完药后,他出乎意料把我抱了起来,大概是想把我挪到榻上休息。我也不反抗,只是觉得他的怀抱其实还挺温暖的。 “好了,你躺着吧。”他把我轻放至榻上,就回书桌旁继续看书。 哼,这就不管我了?好歹我的瘀伤也是你造成的,这样就想置身事外,真没责任感。再说了,我的下巴还是很痛呢,也不知道给它上点药。算了,反正我是不会再理你的。 他兀自看他的书,我便在心里不停骂他,房间里一时又陷入了安静的氛围。 直到“咕噜……”,不大的声音在这种氛围下显得特别清晰。 他疑惑地看我一眼,我淡定自若假装没事发生。 “咕噜咕噜……”我靠,叫什么叫,一顿不吃又不会死!有点骨气好不好! 他笑道:“可是饿了?“我摇摇头。都中午了,傻子都听的出来我饿得要死,你还非要问,明显没诚意。 “但是本王饿了。”他道,然后去外面吩咐了那些守阁将士送午饭过来。 没过多久便有将士提了满满一食盒的东西送来,房里渐渐弥漫着饭菜香味,闻得我口水险些流下来。怎么这宁王好像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似的,叫的都是我爱吃的菜,不过好像我也没什么不爱吃的。 眼见宁王气定神闲坐到餐桌旁,一筷筷夹着,我忍不住咽口水。我靠,快叫我一起吃啊你,怎么还不叫我。 “我说……”谢天谢地,他终于叫我过去了。 “嗯,我愿意!”顾不上疼痛,我准备爬也要爬到餐桌上一起吃。 他道:“愿意什么?” 装傻!刚才明明叫我过去吃的! 我满脸堆笑道:“王爷不是让奴婢一起用膳么?” “你不是说你不饿么?”他耸耸肩道,“也罢,想吃就一起吃吧。” 我刚要起身,他又道:“慢着。”什么意思?难道他反悔了,想饿死我?真是没有气量的小人! 他走过来,抱起我到桌旁,笑道:“现在可以吃了,你的膝盖肿的那么厉害怎么走路。” 啊啊啊,我发现我又一次错怪他了,不禁有点脸红。 他伸手触摸我的额头道:“你发热了?” 我窘道:“没有。” “没有就好,吃饭吧。”将士准备了两份碗筷,他亲自盛饭放在我面前,不停给我夹菜。 我却没有刚才那么饿了,一边吃一边偷偷打量他的笑脸。真的捉摸不透,罚我的是他,照顾我的也是他。看见我偷看他,他只是笑笑不说话。这顿饭吃得很安静,我的思想一直神游,总觉得心里有种东西不一样了。 第32章 在这之后两天,宁王特许我不用去伺候,我便光明正大享了两天清闲。一日三餐也是毕琪玲帮我端来的,我不由再一次感叹当个米虫真好。 本来我是想趁着这点空闲去总管那天消失的地方好好查探,但是考虑到膝盖未好利索,出点事情打草惊蛇就不好了。期间蒙炼也偷偷来看过我一次,见我没大碍才放心离开,我便千叮咛万嘱咐他千万不要再来了。万一被别人发现,会坏了整局计划。 连潘妈妈也来过,嘴上说关心我的伤势,其实就是想看我是不是装病。算了,管她什么目的,也算是记着有我这个人。让我比较郁闷的是,宁王一次也没来。怎么说我对他来说也算因公受伤,太没责任心了,虽然这伤有点小。 到第三天的时候我一点也感觉不到痛了,便决定晚上行动。白天的时候嘛,我还是装病,有福不享是傻瓜。 这天晚上毕琪玲很早便睡了,我静静待了半个时辰听见了她细微的鼾声,睡得还真香。我蹑手蹑脚走到她床前,轻轻唤了她的名字。没有任何回音,想必是睡死了,不过我不能大意。轻轻撒了阿炼给我的睡眠散到她脸上之后,我差不多可以行动了。 换上一身黑衣,扯掉发饰蒙上脸,我不禁感叹这样才像个大盗。以前什么跟踪的都弱爆了,现在才是我最辉煌的时刻啊,哈哈哈。不知道我这样被那些胆小的孩子看见,会不会以为来了劫匪吓得尿裤子。 确定没人发现,我绕过了巡逻的守卫,以最快速度来到浣衣院旁。前几天总管就是在这里消失的,这些竹子一定有古怪。置身于竹林中,模仿着总管那天的样子,却没有任何不对劲。真是奇怪了,难道他真的会魔法?哎呀这林子里还有许多小飞虫,左飞右飞烦死我了,弄的我眼睛都有点痒。我不停挥动手想把它们赶走,那些死虫子就是不走。哼,不走是吧,那就别怪本大盗用快手功拍死你们。这快手功本来是老怪教给我们偷东西用的,我一次都没对别人用过,现在便宜你们了。 随着我轻轻的啪啪声,虫子数量也减少了很多。好,竹子上还有一个大虫子,看我也把你拍死。 “咚…” 我靠,这什么情况?我明明是拍了虫子,怎么自己反倒摔了一跤?这…这是什么地方,黑漆漆得什么都看不见。 不不不,上次总管大概也是这样才在我眼前消失的。难道这里便是关押二皇子的地牢?嗯,很有可能,我要再往前走走看。从腰带里摸索着拿出火折子点亮,光线虽然还是很暗,但相比漆黑一片倒是好太多了。 不算长的路途,一直往前走便看见了一间石室。石室没有门,依稀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会是二皇子吗?我往前继续走想看清,忽然无数枝箭从墙壁飞出,有一枝险些划过我的脸。呼呼,还好本大盗身手敏捷。换了平常人,早死在这箭阵下了。 “你是何人?”那人开口道。 我问道:“阁下可是海国二皇子?” 他不答反问:“我为何要告知你?承认我是他有甚好处?” 我反应过来自己的确是问得唐突了,道:“清池游小鱼,永世享安逸。”这是海国老人让我们见到二皇子时说的暗语,如果眼前这人是二皇子便能听懂。 “这…这是我与小鱼的名字,你怎会知晓?”那人喃喃道,“难道你…” “海国的一位大人委托我前来相救,这暗语是他告诉我的。”按他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是二皇子没错了。 他道:“是林丞相,一定是他,他是小鱼的父亲。这位姑娘,我便是你要救的二皇子裴世逸。” 真的是他,我只要救了他就能完成任务了,不用待在这也不用再看宁王的脸色!太好了,不用看见宁王真是太开心了!真是…有点开心,呃,好像也没我想象中那么开心。 “我现在就来救你。” 他却道:“现在还不行。” 我道:“为何不行?”这裴世逸是待在这久了,脑子变傻了么? 他动了动,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响起。 “我的手脚都被他们锁住了,这锁乃百年寒铁制作而成,只有它的钥匙才能开。”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道:“你的意思是?” “据这王府的总管说,钥匙只有一把,由宁王亲自保管。还须劳烦姑娘,偷了钥匙再来救我。” 我靠,真想骂人。皇甫天是太闲了么,看管钥匙这种小事也要亲自来。这不就意味着我还要继续待在这直到找到钥匙为止,我的天啊。 “你怎知我是姑娘,没见到我的脸便姑娘姑娘地叫,我一个堂堂男子汉竟被你叫成这样!”气没处发,只有对着眼前还不能反抗的裴安逸出。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为了救他,我才受了这许多罪。 他窘道:“啊…我听了声音便下如此错误判断,真是对不住了。” 既然一时三刻救不了他,我也没心情陪他在这唠嗑。短暂地道别之后,依原路返回住处。我轻轻推门进去,见毕琪玲依旧睡得香甜,忍不住舒了口气。 第33章 心里想着如何盗取钥匙的事,折腾得我一夜未眠,早晨照照镜子发现黑眼圈都快比我的眼睛大了。我特意去打了冰凉的井水,直接就往脸上扑。洗完脸顿时觉得精神好多了。 熟门熟路进了揽月阁,门口的将士也不再拦我。我到那的时候,宁王已经起来了,身边有个不相熟只见过几次的小丫鬟正伺候着用早膳。见我进来,宁王也没说什么,手一挥便让小丫鬟下去。小丫鬟临走前瞪我一眼,仿佛我碍了她的事。我回瞪她,这本来就是我的工作好不好。 “可是好全了?”放下筷子,宁王呷口清茶,眼珠子在我膝盖部位转溜了几圈。那茶刚泡不久,兀自升起腾腾热雾,使他的脸庞迷蒙了不少。唯独那双眼,却更显晶亮清晰。 我恭敬道:“多谢王爷关心,已经无甚大碍了。”前两天也没见你来看我一次,现在假仁假义问什么。 他点点头,道:“那就好。”起身便准备出去。 我忙道:“王爷这是要去哪?” 他背对我道:“进宫朝见。你先回吧,午时不必过来了,本王今日酉时才会回府。” 我不敢再问,这种事问多了容易引来祸端。 门口几个将士跟着他一同离开,见没人看守,我便想趁机寻找钥匙的下落。没想到皇甫天竟然会留我一个人在这,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哈哈哈,我就是那个家贼…不对不对,怎么听起来有种骂自己的感觉。 仔细关好门,各处都进行了一番查探。书桌上摆着的都是一些兵法治国之类的书,架子上也都是古董花瓶,就连床上我都检查过了。不要说暗格吧,就连个能藏东西的抽屉都找不到。我就说嘛,皇甫天怎么会这么相信我,原来这里根本就没有藏宝贝!哼,也不早说,浪费本大盗宝贵的时间。 不过,既然他住的地方没有,那会不会是带在身上了?嗯,依他那种变态性格很有可能,说不定还会藏在内裤里。真是变态啊,藏那种地方,他还真是…不过古代好像没有内裤…呸呸呸,我这是想哪去了。 心不在焉回到了住处,刚走进院子,迎面便有什么向我泼来。我躲闪不及,被泼了一身,风吹来身上凉飕飕的。冷倒是没什么,关键也不知这是什么东西,入鼻便闻一阵腥臭。颜色也是紫红一片,不会是血吧。 “让你知道本姑娘的厉害!哈哈!”泼我之人,正是先前揽月阁遇见的小丫鬟。她如此对我,估计是刚才余怒未消。我靠,我怒气还没消呢。 不管会不会暴露身手了,先揍她一顿再说。被老怪和皇甫天整就算了,一个是我师傅,一个我打不过。如今连你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也敢这样对我,要是不报仇岂非太对自己不起了! 我顺手给了她一个耳光,她没我身手好,躲也躲不开。打了一个觉得不够,还想再打几个时,鲁管事刚好来了。 “住手!真是太没规矩了!”他一来便拉开我们,然后冲我吼道。 我去,谁先挑事的你看不出来啊。 鲁管事轻轻摸了摸小丫鬟的脸,爱怜道:“没事吧小雅?”原来小丫鬟叫小雅,真是白起了这名,一点也不文雅。 小雅眼里突然掉下几滴泪,看得我都呆了,这丫头不去演戏真可惜。 “不哭不哭,有我给你做主呢,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 我还来不及解释,鲁管事又道:“你给我去把前院扫干净,现在就去,不扫干净不准走。” “那我身上的血?” “听不懂吗?现在就去!要是被我发现你偷懒或者扫到一半溜回来,仔细你的皮!” 我愤愤道:“是!” 鲁管事搂着小雅进旁边的屋子,看小雅缩在他怀里瑟瑟发抖的样子,我都怀疑刚才是不是我错了。这对狗男女大白天进屋里能有什么好事,哼,要不是有任务在身不好惹事我就让阿炼毒死你们! 我拿了扫把一边咒他们,一边往前院去。 第34章 拖着满身的血,一路上不停有家丁丫鬟偷偷议论,更有甚者还以为是我的血被我吓一跳,我就当没看见。反正已经这样了,遮着挡着更显得我好像没脸见人似的。 来到前院开始打扫,发现守大门的又有那个年轻将士,看来我们还蛮有缘的。我傻傻对他笑了一下,他跟旁边的将士耳语两句就冲我跑过来。 “姑娘,你怎地浑身是血?”他诧异道。 我叹了一声,便一五一十把鲁管事和小雅的恶事全数告知与他。心知以他的身份虽然不可能帮我报仇,但有个能让我诉苦的人总不是坏事。一想到我堂堂大盗居然沦落到现在这个样子,不由恨得牙痒痒。 他也愤慨不已,道:“太欺负人了,分明就不是你的错!姑娘请放心,我李兼跟王爷征战沙场已有四年,王爷亦不是个是非不分的人。王府有这等不平事,我稍后定会禀明王爷还姑娘个公道!” 我心中一喜,有人肯出头是再好不过了。以他这种正直的个性,王爷多半会信他,总比我去告状效果要好。面上没有露出丝毫喜色,装模作样道:“唉!谁让我生来穷苦爹娘早逝,不得已要卖身到王府。若是爹娘还在世,我怎会平白受这种苦。想那小雅今后还会处处与我作对,鲁管事又帮着她,我恐怕命不久矣。只是可怜家中的姥姥,要白发人送黑发人了…唉…” 随便编个家世,料想李兼必会轻信。果然,他神色动容,伸手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姑娘别伤心,李兼虽只是区区兵头,却定会尽力护你周全。” 他这么一说,我更放心不少。不过一个兵头却只在王府干守门口的差事,看他这么容易受骗,定是以前在战场上连累过宁王,才得不到重用。 我低头思索,他以为我仍在伤心,道:“我送你回去吧,换身衣裳。” 我假装犹豫道:“那鲁管事那边怎么办?” 他轻哼一声,道:“莫理会他,我带你走便是,有祸我替你扛着。” 我应下,由他领着回住处。旁边小雅住的房间没有动静,想必人已经走了。 李兼道:“我就送到这了,王爷回来之前若鲁管事再欺负你,你来找我便是。我叫李兼。” 我笑道:“我知道了,李兼李大哥。我叫南…我叫卜天,谢谢你的照顾。” “嗯,再会。”他说完便离开了。 要不要再说些什么多谢之类的话,或者留他下来喝口茶?不行不行。这念头一冒出来便被我压回去了。李兼这人心地很好,我利用他帮我出头已经不对了。若是还想用别的方法让他一直对我好,那我跟小雅又有什么分别?南七啊南七,你今天是怎么了,你可不准变成你最讨厌的那种人。 回屋里换好了衣服,又去打井水洗头,可算冷死我了,折腾到我嘴唇都发白才终于到床上躺着。这小雅还真毒,泼水就算了,居然泼血过来,也不知是鸡血鸭血还是狗血。算了,好好睡一觉吧,头真的好痛… 第35章 这觉一直睡到傍晚,昏昏沉沉地醒来。睁眼一看毕琪玲还是不在,但桌上摆着的饭菜表明她回来过。我换下的脏衣裳也不见了,想必是被她拿去浣洗。 从早上就没吃过任何东西,现在肚子倒真是饿了。挣扎着坐起来去桌边,发现饭菜还是热的,不禁越发觉得她体贴。我随意扒拉了两口饭就吃不下了,肚子空空的却没什么胃口。头还是晕晕的,再去睡会吧。 放下碗筷便躺回床上,睡了一会觉得心口特别难受,反胃得厉害。大概是上午几番折腾引得身体有点发热,毕琪玲又不在,想喝口热茶都没有。如果是前世,这种时候我爸妈一定会守在我身边端茶递水像伺候皇帝那样伺候我,李池也是。再瞧瞧现在,估计病死了都没人知道,还真是心酸呐。那个变态王爷不知道几时会回来,我病了他会着急替我请大夫还是淡淡地问一句“怎么了”。 正想着,毕琪玲回来了。先是看一眼桌上的饭菜,然后望向我道:“姐姐怎地只吃了那么一点?” 我歉疚道:“没什么食欲,倒是辜负你一番好意了。” 她走到我床边,摇头道:“这是小事,姐姐睡一觉感觉好点了么?” 我点头,她又道:“我都听夏荷说了,那小雅实在可恨。她明知初春易病,偏要在早晨淋你一身,这是安得什么心。还有鲁管事,又偏命你打扫前院,那里地方又大,连个挡风之处都无。” 我注意到她手上的布包,问:“这是什么?” 她嘘一声,轻声道:“隔壁院子有个新来的家丁,我在院里给你清洗衣裳,被他瞧见了问我怎么回事。我告诉他后,他便不知去哪领了退烧药过来交与我,临了让我不要告诉别人,怕鲁管事也寻他麻烦。人倒是挺好,可惜身为男儿胆子小了点。” 新来的家丁?想必是阿炼吧。不过阿炼擅长的是制作毒药,这退烧药…万一是他亲手做的,能吃么?不过阿炼敢给我吃,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我道:“那麻烦妹妹待会帮我煎药。” 毕琪玲笑道:“还用姐姐吩咐,妹妹这便去。” 话音未落便响起了重重的敲门声,门外有人道:“都出来都出来!赶紧的!” 毕琪玲示意我躺好,开门问道:“这位大哥,何事如此紧张?” 那人道:“太子驾临王府,所有下人都已至门前跪迎,你屋里就你一人吗?” 毕琪玲犹豫道:“屋里还有个姐姐,生病了正卧床休息,能不能通融一下?” 那人道:“我通融你,太子可不会通融。先去跪着吧,稍后回来休息也是一样,得罪了太子你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 毕琪玲应下,那人便走了。我心知太子此番来定然不简单,怕是要寻宁王的错处。如果因为我不去迎接而成了这错处,宁王一定不会放过我,那我小命难保。 我拼着全身的力气穿好了衣服走下床,头发随意捆在脑后。毕琪玲也知道此事的厉害,扶我一起赶到了王府门前。 到那的时候,发现果然齐刷刷跪了一大片人,我跟毕琪玲找到个角落也安静跪下去。总管站在最前方弓着腰身,后方依次跪着的是各位管事将士厨子家丁丫鬟共百人之多。 跪了不久,远处便听见有声音传来。 “太子銮驾,闲人回避!”声音尖细,难道是传说中的太监?没想到这里跟前世的朝代一样,在宫里伺候的也是阉人。不知道太子会长什么样,似宁王般俊美还是略逊一筹? 第36章 两座轿辇一前一后缓缓前行,均由八个壮汉背抬。轿辇三面密实,唯独前方挂了一排珠帘。前方轿顶镶着四个虎头,后方却只镶了三只,后方的人身份定不如前方那位。如此说来位于前方的是太子,后方的就是宁王喽? 轿辇一会便在府门前停下,后方的人率先掀开珠帘下轿。果不其然,先出来的是宁王。他理了理衣领,站到了总管前头。 总管一挥手,众人齐道:“奴才等人参见太子!” 静了一分钟,太子才慢慢下轿,道:“都起来吧。”声音倒不难听,只是让我有种说不上来的不舒服。 “谢太子。”一干人等恭敬地起身。 太子身着淡黄缎袍,衣襟正中绣了一只老虎,袖子两端也各绣了虎头。年龄约摸二十四五,五官算得上俊秀。可惜脸颊瘦削,脸色也异常苍白。看上去就一副病弱书生的样子,难道这是所谓的“穿上龙袍也不像太子”?别说跟宁王比,就是左为也比他有气势多了。 正当我盯着他神游,他的眼神却忽然扫过我。我的心咯噔一下,感觉自己要倒霉了。 太子无意道:“三弟,你府上的小丫头还不错啊。” 宁王道:“大哥喜欢哪个带走便是。” 太子笑道:“我可不敢要,这奴才忒胆大,保不齐哪天暗地里捅我一刀。三弟的人,还是三弟自己管吧。” 宁王扫了眼我们,道:“不知大哥说的是?” 太子道:“穿绿色衣裳的。”绿色衣服,说的真的是我?我不就盯了你一会,你至于这样嘛。 “卜天,你出来。”总管道。 我硬着头皮站出去,朝太子跪下,道:“请太子恕罪。” 太子又道:“你可知犯的何罪?” 我刚要说话,太子打断我道:“不知何罪就乱出来认,本太子说过是你了么?” 宁王看我一眼,道:“不是她是何人?” 太子随手往里面一指,道:“穿绿色衣裳的前边那个。” 我不敢回头,安心窝在地上做我的乌龟,反正不是我就行了。 后方跌跌撞撞跑出来一个人,跪在我旁边,道:“太子明察,奴婢没有做任何逾矩之事!”这声音,不是我最讨厌的小雅么?哼,你要倒霉了吧,看太子怎么罚你。 太子蹲下,朝她笑道:“刚才你瞧了本太子一眼,本太子万金之躯是你能随便瞧的么?” 小雅发抖道:“奴婢没有…奴婢没有…” 不知道太子会用什么处罚,最好是让他跪在这里一天一夜。不,两天两夜,这样我气才能消。 “三弟。”太子站起了身。 宁王道:“大哥请吩咐。” “把她眼珠子挖出来。”太子说完,不再看众人,兀自前往府里。 宁王对总管使了个眼色,总管点头应下。 旁边的小雅已经瘫在地上,说不出一句话来。如此残忍的手段,让我也不禁浑身冰凉。如果太子后来没有指小雅,那么被挖眼珠的就是我。一想到这个,我更是一阵后怕。 第37章 “把她给我带下去。”总管冷眼看着倒在地上的小雅,朝两边的下人吩咐道。 家丁们受命,立马走上前来。眼见就要被带走时,小雅却突然从地上跳起来,大喊道:“不许碰我!你们都给我走开!走!”眼角满是愠色,拼命摇着头狠瞪眼前一干人等,状似疯妇。 几个家丁面面相觑,没想过该如何应对这种状况。总管沉声道:“愣着干什么,快抓住她。” 家丁们又上前,却见小雅拔下头上的簪子,对着前来的人一阵猛刺,家丁们于是又踌躇不前了。 眼见手底下人如此不济,总管怒道:“岂有此理,王府的精壮男儿居然连一个小丫头也怕,传出去岂不贻笑大方?”说罢从袖里射出一支不知是箭还是针的物体,对准了小雅的右腿。 小雅忽地又摔倒在地,家丁们围上前夺过她手中的簪子,将她一双手脚纷纷制住。我离小雅的位置不远,没来得及起身被人踩了几脚。可恨我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了,只能自认倒霉。混乱中看见阿炼站在不远处想要上前,我冲他摇摇头。 一众家丁押着小雅往府里走去,这剜眼之刑看来她今日是逃不了了。人群散去,毕琪玲走来把我扶起来。握住我的手时,她惊道:“姐姐,你手心都是冷汗。” 我勉强笑道:“无妨,我们回去吧。” 院子里突然传来阵阵尖叫,毕琪玲疑惑道:“又出什么事了?” “十有八九小雅又在闹,不要管了。”我现在只想好好回去睡一觉,平复心情。 毕琪玲扶我回了住处,然后便替我煎药去了。不久旁边屋子的几个小丫鬟也回了院子,边打闹边聊天。 “小雅也真是的,不就是一双眼么?何苦要自寻短见。” “可不是,鲁管事才挖了她一只眼,她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 “更好笑的是,临了还说死了也不会放过鲁管事。至于么,又不是鲁管事要挖她眼睛的,这不也是没办法的事。” “好了好了,不说了进屋吧。” 小雅死了?虽然我对她无好感,但她下场如此我只觉得唏嘘。特别是鲁管事,昔日的情人他居然能狠下心去挖眼,如果我是小雅我也不会放过他。此刻突然很想回离别谷,谷外怎么这么寒冷。好想念老怪,想念米子,还有在谷内的时光。 天色渐渐很黑了,毕琪玲还没回来。我越躺越觉得心口难受,像是快不能呼吸。于是赶紧掀开被子大口大口吸气,这才觉得舒服一些。 这时窗子处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我往那一看,却见一个人影正笨拙地想爬进来。我从衣内摸索出睡眠散,厉声道:“是谁?” 那人受惊,从窗上摔下来,道:“南七,是我。”是阿炼的声音,我不禁舒了一口气,放下手中的睡眠散。 阿炼轻手轻脚走到我床前,屋里没点灯,我依稀只能看清他的轮廓。 他道:“你觉得怎样?” 我笑道:“无事,毕琪玲给我煎药去了,吃了药就会好的。” 他蹲下来,抓住我的手道:“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是我没用。南七,我们走吧,我带你走。” “走?”我摇头道,“走哪去?” “我带你去找我爹娘,我们不要再管什么任务什么离别谷,我们走吧南七。” 我道:“你可知叛逃的下场是什么?” 他道:“我知道,可是他们也不一定能找到我们。万一,万一我们成功了呢?” 我苦笑道:“你也知道是万一,离别谷弟子遍布天下,想要找我们是易如反掌。好了阿炼,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但是我不能害了你。” “可我不怕…” 我打断他:“别说什么怕不怕的,你不怕死,那你也不管你爹娘的生死了么?” 他沉默,我继续道:“我没事,我真的没事,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我们就快完成任务了阿炼,到时就能离开这里了。” 他问道:“什么意思?你找到二皇子了么?” 我点头,把事情通通告知他,以为他会放心许多。岂料他叹了口气,问道:“南七,你有把握从皇甫天手中偷到钥匙么?” 第38章 毕琪玲当晚过了很久才回来,也不知是干什么去,回来时药都凉了。她连连向我道歉说再去把药加热,我很干脆地直接就把药喝下肚,等她加热了再回来可能我都病死了。后来毕琪玲说太子直到亥时才离开,潘妈妈怕伺候的丫鬟不够,于是把她也叫去帮忙。 我跟她又闲聊了几句就各自睡下。还真别说,这药也不知是不是神仙方子。虽然凉了,药效却依然很好,我也安稳地睡到天亮。 醒来的时候毕琪玲还在梦乡,大概是昨日累着了。我摸摸额头,发现已经不烧了,手脚力气也恢复了七八成。轻轻掀开被子,我不由得伸了个懒腰,神清气爽地出门去。 感觉似有很多天没伺候宁王起床了,内心居然隐隐有些期待,脚步也越走越快不一会就到了揽月阁。我不禁有些迷惑,这是怎么了,伺候人也能如此快乐? 宁王还没醒,我便站在帘帐外等候,心想他真是懒得像头猪。哎对了,反正他没醒,我可以趁机偷偷查看他身上有没有钥匙。没错没错,此时不找更待何时? 我蹲在床前,慢慢掀开帘帐,一眼瞧见宁王睡得正熟。不过他这种人,会不会是在装睡骗我? 我轻轻叫道:“皇甫天,皇甫天,着火了…”他没有丝毫反应,依旧睡得香甜。呼呼,看他这样,只要我动作轻一点他应该是不会发现的吧?摸索着探了探他腰间,果真摸到了一个带着点温热的铜质之物。我忍不住大喜,只要拿走它就行了。我就说嘛,本大盗一出马,什么搞不定。 “你果然是来救裴世逸的。” “废话,你…”这声音。是宁王?他什么时候醒的? 我抬眼看去,见他眯着双眼斜睨我,我不禁伸回了手,勉强笑道:“王爷说什么呢,奴婢听不懂。” 他道:“那你刚才是在做什么,替本王盖被?” “哎呀讨厌,你都猜到了还问,呵呵呵呵。”我靠,他居然是在装睡!欺骗女人的男人都不是好男人! 他轻哼道:“是海国派你来的,还是太子?” 我继续否认:“奴婢真不知王爷在说什么,奴婢。奴婢就是一个普通下人。”该死的,居然不信我。 他不耐地瞪我一眼,道:“南七,你真认不出本王么?” 一听他叫我的真名,我不禁愣了,他怎么会知道?还有,我以前认识他吗?什么叫认不出? 他突然把脸贴近,道:“我是卜天。” 什么,他。他。他就是那个冷面小破孩卜天?不可能啊,他。他一定是在诓我。 虽然心里极度不愿意相信皇甫天就是卜天这个事实,但又知道十有八九是真的。这么说来,从我进王府第一天,他就知道我是南七?还有那句“你跟我的旧识长得很像”,我靠,那他不是一直在耍我?不行,我也要耍耍他。 我定了定神,道:“你说你是卜天,有什么证据?” 他道:“当然,你可还记得我离谷那天对你说的话么?这话只有你我二人知晓。” 我嘁了一声,道:“我自然记得,你说来听听?” 他又贴近了几分,轻声在我耳边道:“别忘了我。” 呼出的热气弄得我的耳朵痒痒的,我推开他,道:“错了!你说错了!你不是卜天!” 他挑眉道:“行啊,那你把对的说出来。” “我。我要是告诉了你,你必定耍赖。又说记错了,时日久远忘了之类。” “我堂堂宁王,岂会耍赖?你说便是。” 我一本正经道:“你说,‘我是头猪’。” 他瞬间沉了脸,停顿片刻又突然笑道:“不错,的确是‘你是头猪’。” 什么?他扭曲我的话!我的本意明明就是他是头猪! 我道:“既然是王爷说错了,奴婢告退。”现在这种情况,还是赶紧卷铺盖逃吧。 他看着我道:“怎么,身份被本王揭穿便想一走了之?”我靠,我们也算是认识这么多年了,小时候还一起闯过关,难道他想杀了我不成? 我怒道:“你想怎么样?杀了我么?” 他反问:“我为何要杀你?” “既然不杀我,那就放我走。” 他似笑非笑道:“你不救裴世逸了?” 啊。难道他看在小时情面,愿意把我跟裴世逸都放了?真是个大好人呐! 他道:“你先说是谁派你来的。” 我又犹豫了,万一告诉他,他会不会杀我灭口。 “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我不会杀了你。反而,我会帮助你。” “为什么?” 他突然握住我的手,道:“南七,你应该知道吧,我是个无实权王爷,从小父王就一直不喜欢我。本想去离别谷学一身本领让父王刮目相看,岂料被赶了出来。后来建了军功,却又被太子压制。我并不想得到什么,只是希望父王能多看我一眼,你愿意帮我吗?” “可是我…” “我们小时候也曾共患难,你险些被一个女孩子拽下桥也是我救的你。” 我不知该怎么应对,只能沉默。 他又道:“你带错路害我们遇到蝙蝠王,也是我救了你。” “嗯。”嗯?不对,明明是他带的路,怎么成我了? 我还没来得及抗议,他道:“还有在暗黑草原,你一脚就要踏入泥沼,是我拉住了你。” “可是我没……”一脚踏入泥沼的不是他自己么?拉住他的是我吧! “南七!”他突然增大了说话音量,“你忍心让你的救命恩人就这么默默死去吗?” 我道:“不忍心啊,但是……”但是你不是我救命恩人啊。 “不忍心就好。”他笑道,“那这么说来,你便会帮我了。南七,你真是个有义气的女侠。” “我不……”他刚才说什么?我是有义气的女侠?哈哈,我就知道,不只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了!”怎么回事,这是我说的么?怎么不经大脑就说出来了。 第39章 他轻笑出声,我甩了甩脑袋,瞥见他一脸奸计得逞的模样,方知刚才被他算计了。 他道:“如何?还不肯告知我幕后主使是谁么?” 我扭过头去不愿理他,我南七也是有职业操守的人,岂会轻易透露机密。 他却忽然伸了个懒腰,摆出副了然的神情,道:“你不说我也能猜到,是海国吧?” 我哼道:“不是,是太子。” 他笑:“若是太子,昨日他怎会专门在众人前放你一马,把你暴露出来如此愚蠢。” 切,既然你都猜到了还问我做什么。 我道:“真亦假时假亦真,假亦真时真亦假,你又怎知是真是假?”随便拈了一句电视上经常讲的对白,输人也不能输阵,哼。 他点头道:“正是,我虽然有想法,却不敢百分百断定,因此才来向你求证。方才见你的神情,我便知猜得没错。” 我沉默,他又道:“南七,我这有一宗买卖,于你于我都有益,你做是不做?” “说来听听。”这小子桃花眼乱转,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他笑了笑,轻轻道:“我要你假意投靠太子,待他完全信你,你便把我府上的假机密告知与他。” 我不屑道:“太子如何会信我,而且这对我又有何好处,你的如意算盘打错了吧。” 他道:“本王既然如此说,便有十足把握。你不是想救裴世逸么,本王担保你能救出他。” 真不舒服,又听见什么本王本王的。自从知道他是卜天,我就莫名得对他很不爽。 “担保不过轻轻两个字,奴婢如何敢相信王爷所说。时辰尚早,王爷若是没有其他吩咐,那奴婢就告退了。”要处置我就快点,浪费时间。 他点头同意,我不敢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卜天,我说我要走了!” 他无所谓道:“我听见了,你走吧。” 他答应得这么爽快,我倒有点迟疑:“我的意思是,我要离开王府了。” “嗯,我知道。” 直觉告诉我一定没这么简单,我道:“你就这么放我走,我可是海国派来的奸细。” 他又点头,难道是念在小时候的情分?管他呢,三十六计走为上计哈哈哈。卜天你这个傻瓜,本大盗一出去海国又会派人来,下次你可就没这么好运能发现的了了。 我迅速推开门,只要出了王府我就安全了不怕你反悔。拜拜咯,大笨蛋。 “对了,你走的时候顺便去把连蒙给本王找来。” 连蒙?连蒙是谁?家丁还是护卫? 我道:“奴婢不认识那个连蒙,王爷还是另派人去找吧。” “不认识么?听人说你们是一起来王府报到的,我还以为你们是旧识呢。罢了,那是本王弄错了。” 跟我一起报到?连蒙…蒙连…蒙炼?他说的是阿炼?好啊,我就知道死卜天没那么容易放我走,竟然拿阿炼来要挟我,真是太卑鄙了! 我做了个深呼吸,溜回床边,讪讪道:“王爷,奴婢突然不想走了。” 他一本正经道:“是么,可是方才见你是迫不及待要离开这里,怎么突然就不想走了。” 明知故问。我嘿嘿一笑,道:“奴婢…奴婢舍不得王爷…” “既然如此,你便先伺候本王梳洗吧。” 第40章 待我伺候他梳洗用膳,之后他却只字不提方才谈的“买卖”之事,携了一众护卫进宫朝见。临走之时吩咐我养足精神,午时回来有事要交待我。 一整个早上我都在纠结,说实话我对卜天所言并不完全信任,但是此时除了照他的话去做也别无他法。只是不知他要我做的究竟是何事,看他那样也不会有好事。 刚才回来之时我借感谢阿炼送来的药之名,让毕琪玲去打听他的消息。毕琪玲去了不久便回来了,叹道:“真是奇怪,好好的人竟然会莫名消失。” 我心里一沉,本想在卜天回来之前偷偷带着阿炼逃跑,没想到他动作那么快,早已经捉走了阿炼。 事已至此,我问:“何时消失的,可有人知道?” 毕琪玲摇头,道:“与他同屋的说,一大早醒来便已不见人影,找了一上午也没找着。依我看哪,十有八九便是躲起来偷懒了。鲁管事这一病,手下的人就开始不听话了。你说,潘妈妈怎地就不病个一两天,也好让我们清静清静。” 我疑惑道:“鲁管事病了?生的什么病,难道昨日被小雅吓着了么?” 毕琪玲幸灾乐祸道:“正是。昨日小雅死了,今日便传来鲁管事卧病在床呕吐不止,也进不了食。好几个大夫都去看过了,说是不知中了什么毒,他大抵是活不了多久了。中毒?我却觉得是小雅来索命来了。呵呵,这一对‘苦命鸳鸯’,真正是生也一起生,死也一起死。” 中毒?我脑海里第一个出现的名字便是阿炼,随即又想到,阿炼如此善良断不会轻易下毒害人。那会是谁呢,对于小雅索命这种说法我是打死也不信的。不过鲁管事平日在府里大概得罪了不少人,有人想害他也是正常的事。 临近午时,我便去厨房端了吃食,候在揽月阁内等卜天。不久,外头有参差不齐的脚步声,我猜是卜天带着大部队回来了。果不其然,门一开,是卜天那张美到让我嫉妒的脸。他进来后先用脸盆里的水洗了洗手,然后坐到饭桌前,慢条斯理地用起午膳来。 见他这样,我忍不住道:“王爷说回来有事吩咐奴婢…” 他道:“我都不急,你急什么。” “可是王爷…”我着急想知道阿炼的下落啊,我不做完你交待的事你怎会把他交出来。 “无人之时,你不必称呼我为王爷,反正你也不是诚心的。” 切,真挑剔,有人叫你王爷你就偷着乐吧,还管什么诚心不诚心。 无聊地等着他用完午膳,他吩咐了别的丫鬟进来收碗筷。那丫鬟进来的时候我一直盯着她眼睛,还好,她没瞪我。丫鬟走了,卜天又命人带了个婆子来。这卜天,到底想干吗? “上去,把衣服脱了。”他指了指楼上道。 难道是?不会是?他他他…他想干什么…我又不是真的丫鬟,我只是来客串的好不好。 见我一脸防备,他无奈道:“你想哪去了,我是让钱婆婆陪你上去,有正经事要做。” 我还是不明白脱衣服算什么正经事,但是既然他都如此说了,我还怕什么。 第41章 我走在前头,林婆婆轻飘飘地跟在我身后上了楼。我故意将脚步声啪嗒啪嗒踏得很响,来证明自己的大无畏,说实话我心里还是虚的。 直到我脱了上衣趴在床上,林婆婆往我背上颈上一阵鼓捣,我都搞不清楚卜天到底想干吗。闭上眼睛想了一会事情,就听见林婆婆喊我:“姑娘,好了。” 她拿来两块铜镜,一前一后对照着让我瞧个仔细。这铜镜的清晰度远不如前世的玻璃镜子,但也能依稀见到背上青一块紫一块的痕迹。这…这是画出来的么?我用手试着去摸肩上的瘀痕,居然丝毫都擦不掉,不禁开始佩服林婆婆的化妆术,不知可不可以让她教教我。 林婆婆似是看穿我的心思,道:“此乃老身祖传易容之法,用手是擦不去的。”既解了我的疑惑,又变着法子告诉我这是祖传的,不用向她讨教了。只是没想到易容之法还包括这个,不是一般都□□的么? 穿好衣服下了楼,卜天正立在书桌旁等候。我眼尖地望见他手上握了一条鞭子,心里又冒出了那种不好的预感。 林婆婆道:“禀王爷,老奴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做完了。” 卜天点头道:“你先下去吧。” 林婆婆一走,便又只剩我与卜天二人,他无害地冲我笑笑,这让我心里那种不好的预感更加强烈。 他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腕,道:“你这手还需要上些颜色。”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林婆婆帮我把手也画了? 话语间便把我右手的衣袖裸上去,我只觉手臂间一凉,露出了手上的肌肤。我自然没觉得有多尴尬,可他不是古人么,这个时代应该还是封建思想主导的吧。 我故意逗他:“你既与我有了肌肤之亲,可是准备要娶我?” 他面不改色道:“好啊,过几日待我回了父皇,给你个侧妃之位如何。” 我啐了一口,骂道:“小气,要给就给正妃位。” “你倒是好大口气。”他一手握着我的手臂,另一手拿起了鞭子,道:“有点疼,你尽量叫出声来。” 他…他不会要用鞭子抽我吧,开什么玩笑!心里一寒,赶紧抽回手,道:“卜天,你…你为何要打我?” 卜天难得的好脾气,道:“听话,把手伸出来,原因事后再向你解释。” 我看了看那鞭子,再看看卜天认真的表情,然后想了想阿炼的安全,还是犹豫着把手伸出去了。 “哧。”鞭子第一次落在手上的时候,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真的很痛。 他摇头道:“不是说了么,要叫出来。” 这是为何?难道他有这种奇怪的癖好?算了,反正打都打了,叫两声又有什么关系,快点结束就好了。 “哎哟…哎哟…疼死了…”我叫道,随即又小声问,“是不是这样?” 他满意道:“嗯,再大声点,还要求饶。”趁我不注意又是一鞭子抽在手臂上。 “王爷饶命啊!奴婢不敢了!求求您饶了奴婢…”我充分运用起了我的演戏细胞,带了哭腔喊道。 到了后来两条手臂都是青紫的伤痕,我也分不清到底是在装哭还是真哭。卜天终于放下了鞭子,轻轻用手抹去我的眼泪,我才知道自己疼得眼泪都掉下来了。 “好了好了,结束了。”他安慰道。 我的眼泪却止不住了,簌簌地掉下来。我是真觉得自己可怜,如果没来这里,怎会平白无故遭这种罪。我觉得我就是一棵没人要的小白菜,不,大白菜。 他搂过我,任由我将眼泪轻蹭在他肩头。我的悲伤情绪在接触到他后减了不少,说来也奇怪,明明打我的就是他。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心安抚,我不由自主抱紧了他。直到眼泪全在脸上风干了,我还是不愿放开他。 第42章 “怎么了?为何你浑身皆是伤?”毕琪玲见了大大小小的瘀青,满是惊讶。卜天替我上过药,看起来虽是伤痕累累,却已经没有大碍。 我故作伤心,道:“宁王…宁王他…” 毕琪玲着急道:“他对你怎么了,你快说啊!” 我依照卜天的吩咐,道:“他想…他想非礼我,我誓死不从,结果被他打成重伤…”戏演到这里我差一点笑场,赶紧用袖子遮着脸。 毕琪玲只当我是悲难自抑,道:“苦了你了,没想到宁王看上去一副正人君子之样,骨子里居然…居然如此禽兽!” 怕再演下去会露馅,我道:“我好害怕,我想睡一觉,你就别再问了。” 她赶紧扶我去床上,温柔地替我盖好被子,道:“睡吧,待你醒来我打水给你洗洗。” 她说完便出门去了,望着她的背影,我不禁思考她刚才的话里有几分假意几分真情。相处了这么多天的女孩,在我心里她一直就是单纯的模样。若非卜天相告,我竟不知她是太子的人。现在她大概正想办法与太子互通消息吧,只要把我被卜天打成重伤的事告知太子,便不枉费我痛苦一场。一想到今晚的任务,我便觉得又刺激又害怕。 日近酉时,卜天派人来喊我过去。我换了件干净的衣裳出门,正巧碰见毕琪玲回来。 她惊讶道:“怎地宁王还要唤你去伺候么?” 我叹道:“他毕竟是主子,我们做奴才的唯有依命令行事。” 毕琪玲看着我,坚定道:“相信我,这日子不会长久的。”我见她眼里的同情之色似是真的,想想平日她待我真的不错,即使她是太子的人那又怎样呢。又想起自己跟卜天合谋算计她,不免心怀愧疚,不敢与她对视。 我揶揄道:“妹妹说什么呢,我先走了。” 几乎是逃一般离开她,不知日后她若知晓真相,是否会恨我。 我到达揽月阁之时,阁外已经有很多将士候在那,卜天每次出门都有这么多人保护。虽是安全了,但却一点也不自由。嗯,还是我这样好。 进门发现卜天不在,我便径直上二楼寻他。他果然在那,见我来了,招手道:“过来伺候我换衣。” 他身着黑色鹰袍,一旁的架子上整齐放着虎袍,难道老虎便似前世古代的龙一样,是风国的守护神么? 我一件件把他身上的衣裳解下,再换上虎袍。这虎袍通身亦是黑色,穿在身上却比鹰袍稍显威武,应该是虎袍做工更为精细。 最后替他束上玉冠,我舒了一口气,道:“行了。” 卜天点头,道:“手上的伤好些了么?” “已经不甚痛了,不会坏了今夜之事的。” 听见我的回答,他皱眉道:“我关心你的伤,并非怕你坏事。” 不是怕我坏事,那是关心我咯?我心底不由漫起了丝丝喜悦之情,手上的伤仿佛也不疼了。我这是,怎么了? “走吧,该出发了。”他起身往门口走去,我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他却忽然牵起了我的手,我愣了会,却并不想挣脱,由他牵着。直至门前,他才松开我的手。虽然明白被人看见便会坏事,我还是感觉手中空荡荡的有些失落。 第43章 从宁王府至太子府的路途不算遥远,卜天端正地坐在轿辇里面,有帘子挡着我看不清他的模样。我与一众将士默然走在路上,沿路两旁的老百姓则是一脸崇拜望着卜天轿辇的方向。 与昨日太子驾临不同的是,宁王府随从没有让任何人回避。相比之下,太子这方面可真是不如卜天。不,应该是各方面都不如卜天。有这样尽得民心的皇弟,也难怪太子会寝食难安,成日里想着法子对付他。 行至太子府,却不见下人们出来迎接。待卜天下了轿,才有守门人前去禀报太子。等候之时,我偷偷往四处瞧了瞧,发现太子府比宁王府气派多了。不过太子府的牌匾却好似没有宁王府的值钱,只用一块红木衬底。想了想又觉得不太可能,大概那红木有什么了不起的来历吧。 我偷偷拉了拉身边将士的衣角,小声问:“这牌匾用什么做得?” 他鄙视地看了我一眼,道:“木头。”说着便离我远了一些,仿佛挨着我会降低他智商。 哼,你越这样我就越是要挨着你。我不动声色往他那边靠,他瞪我,又移动一些。我俩是站最外面的位置,如此循环几次,竟站得离众人都远了。趁没人特别注意,我赶紧溜回来。他见状也想回来,岂料此时太子出来了。 “参见太子。” 太子见了那将士,冲卜天道:“三弟,你这手下?” 卜天皱眉问:“罗古,怎么回事?”还有人名叫锣鼓的,长见识了。 锣鼓道:“回王爷,小人不知…” “呵呵,他不知。三弟,你说呢?”太子假笑道。 卜天道:“是臣弟疏于管教。罗古,待宴席结束,你自去段总管那儿领三十鞭。” “是…”罗古恭敬退回来,狠狠瞪我一眼。 我也瞪回去,不就三十鞭么,本大盗被卜天打了那么多鞭也不见得怎样。 太子笑笑,冲卜天道:“莫为闲杂人等扰了雅兴,来,跟大哥进去。” 众人跟着太子与卜天前行,偌大的府里只听见前头两人假装亲热的寒暄,后方人等皆静若寒蝉。我想起昨日小雅的惨状,也安安静静跟在后面。同时不由得庆幸,幸好锣鼓只是被打三十鞭。若与小雅一般被挖眼割舌,我只怕会愧疚死。 众将士的脚步在厅外停了下来,那厅名为“风花雪月”,太子设宴正是在此处。我也与众人一般候在厅外,卜天回过头来唤我跟上。我不禁疑惑了,说好我等在门口方便行事,为何现在却唤我进去?不过卜天这样一定有他的用意,我便跟进去静观其变。 待我进去才发现原来太子宴请的不止卜天一人,瓜果菜肴依次摆了好几个矮几。我看了看卜天,发现他脸色如常,杵在背后的手指却微微有些僵硬。看来他也不知这事,唤我进来应该是临时决定的。 太子行至大厅中央便停下了,道:“三弟找个位置坐吧,大哥还有事,先不招呼你了。” 卜天道:“原来今日还有别的客人么?” 太子也不回答,笑笑便出去了。宽阔的大厅此时只剩我们二人,太子连个伺候的下人也没安排。我愤愤不平,卜天却似没有被怠慢一般,面容平和坐在了次座第一位。 我小声问道:“你能猜出太子还宴请了谁么?”这厅这么大,就算我问的大声一些外头也应该听不见吧。 “多嘴。”卜天斥责道,“做好自己的本份。” 本来还讶异卜天态度的转变,忽而又想起这是太子府。我与卜天即使待在再空旷的地方,做的事说的话应该也有人监视着。都怪自己警戒性不高,差点说错话害了卜天。 第44章 与卜天静静待了许久,外头才终于有了动静。 “三弟,让你久等了,大哥待会一定自罚三杯。”为首的依旧是太子,边进来边大声言语。 卜天此时也站了起来,道:“哪的话,大哥言重了。” 跟在太子身后的有四五个人,个个身着颜色不一的虎袍,最后竟还有个女子。不过这女子穿的当然不是虎袍,是件湖蓝色纱衣。如今天气虽渐渐暖和起来,但也不到能穿纱衣的季节吧,她不冷么?不过她生得倒是极美,明眸皓齿的,约摸十七八岁,在前世来说正处花季。只是如果她能把她一进来就黏在卜天身上的眼睛挪开,我想我会喜欢她的。 眼前几位纷纷入席,太子自然居上位,另几位虎袍男子都坐在了卜天对面,那女子却与我们邻席而坐。坐定之后女子低声朝卜天打招呼,卜天头也不偏应了声。 哈哈看见了吧,卜天不喜欢你好不好,干吗要来自讨没趣。 也不知是不是我脸上的表情太过开心,那女子忽然往后看我,随即瞪了我一眼。这眼神与小雅何其相似,我直觉自己又要倒霉了,于是立马讨好般冲她笑笑。她却不领情,哼了声回过头去。 太子笑道:“今日在座诸位都是自家人,无需过于拘谨,吃喝自便。” 众人应是,便开始闲聊起来。从言谈中我了解了对面几位也都是风王的儿子,我比了比发现还是卜天长得最好看。不过他人缘好像不太好,没人找他说话,除了旁边那位。 “天哥,你陪我聊会嘛。”“天哥你喜欢吃这个么?”“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啊?”“哎天哥,你小时不是最喜欢与我玩耍了么,怎的如今却变了?” 女子喋喋不休,卜天也只简单应付着。这样的卜天让我想起了在离别谷的第一次见面,李媚儿与他搭话,他也是这般表情。 正想着,卜天却忽然转过头冲我笑道:“你站了许久,饿么?”这笑容极其温暖,与方才对那女子的态度简直判若两人。 我低声道:“多谢王爷关心,奴婢不饿。”他是故意为我拉仇恨的吧,那女子的脸都快要成猪肝色了。 不知为何,她却没有再瞪我,站了起来对太子道:“殿下。” 太子道:“有何话说便是。“女子微笑道:“如此时刻若无歌舞助兴,未免无趣了些。” 太子点头:“早已有传闻,吕丞相之女吕韵琴艺无双,本太子还未见识过。既今日提起,你便抚琴一曲让本太子与众皇弟欣赏。” “臣女遵命。” 听到她是丞相的女儿,我并没有很意外。能坐在这儿的,想必身份也差不到哪去。 下人立马搬来了古琴,吕韵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叹道:“可惜,真可惜。” 蓝虎袍的皇子很捧场,问道:“可惜什么?” “宁王身旁的小丫鬟据说舞艺超群,借此机会臣女也想见识见识。可惜方才臣女邀约,她却告知臣女她只舞给宁王一人看,四皇子您说是否可惜。” 蓝虎袍道:“如此,小丫鬟,你就遂了吕小姐的愿舞给她看吧。” 这吕韵简直是在睁眼说瞎话,还据说我舞艺超群,恐怕她到现在连我叫什么都不清楚。 我看向卜天要他帮我拒绝,他却道:“既然吕小姐这么想看,你便去吧。” 我脸上带着微笑,牙齿却咯咯作响,轻轻对他道:“我不会。” “让你去你便去,没关系。” 保持着假笑,吕韵带我走到了厅正中,她熟练地坐下试音,我觉得死神离我越来越近了。她挑衅地冲我笑笑,仿佛在说看你怎么办。要不我随便下个一字…不行我不会下一字。那我做个倒立?好像我也不会倒立…那,要不我表演同手同脚给他们看?怎么办怎么办,嗯,快想快想…对了!我还可以表演那个!没错没错,哈哈,得救了! 琴音缓缓流了出来,我自信地对吕韵一笑,本大盗不会输给你的。深吸一口气…好,开始!并步十字掌,抡臂仆步拍掌,震脚砸拳,腾空外摆莲,弓步盘肘,弹腿压拳,单拍脚,垫步提膝横拳…嗯,不错不错,体育老师教的拳法还记得很牢。想当年这套拳可是考试题目,不背下来可是要不及格,要挂科的!没想到体育老师这么有先见之明,教我的这套拳法现在刚好派上用场,真是要感动地流泪啊。 第45章 随着一套拳的结束,吕韵的琴声也正好停下。 我跟在吕韵身后一同朝太子施礼,太子面无表情道:“三弟的品味可真是与众不同。” 吕韵冷笑道:“回殿下,这奴婢也真大胆,分明不会舞蹈却要上前献丑。污了太子殿下与众皇子的眼,求殿下严惩。” 什么话!明明是你硬拉我出来的好不好,这会儿说得好像是我哭着嚷着要表演给你们看一样。 我用眼神向卜天求助,谁知他像没看见一样,把视线移到了别处。卜天怎么了?不帮我了吗?算了,求人不如求己。 我辩解道:“太子殿下,奴婢方才所跳的舞乃是祖母教授,名为武舞。此舞为祖母所创,外人从未见过,是以吕小姐有此误会。” “大胆!”吕韵横眉冷对,“这种粗野乡下人之舞也敢跳于殿下面前,我看你简直不把殿下放在眼里!” 我突然想起了星爷《九品芝麻官》的对白,回道:“奴婢当然不把殿下放在眼里了,殿下是要放在心里尊敬的,怎能让我等一直提起?” “你…强词夺理!”她果然被话噎住,涨红了脸拿手指我。 我与吕韵的争执,太子充耳不闻,对卜天道:“三弟,奴才是你的,你如何个说法?” 卜天道:“不过一个小丫鬟,但凭大哥处置。”神情冷漠得仿佛我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陌生人。 我却忽然明白了卜天的用意,他想借此事造成我俩心生芥蒂的假象,让太子更加确信要拉拢于我。先前太子在宁王府放我一马,想必是知晓了我在卜天跟前当差,让我对他心存感激。小雅的死,又可让我明白他的手段。卜天看穿了太子的心思,于是借毕琪玲之口再告知他我挨打的事,如此一来我便成为了一个非常好拉拢的对象。 原本以为只有他一方赴宴,我可以等在门口,方便太子行事。却不料来了这么多人,卜天于是改变了战术。方才吕韵让我出去献舞,正好是一个让我被发难,而他冷眼旁观的绝佳机会。只是这招棋太险了,万一太子改变心意,那我岂不是真的要被处罚了。 得到卜天的回答,太子道:“既然宁王都说了但凭处置,吕小姐你说吧,怎么罚她?” 吕韵脸上一喜,道:“回殿下,臣女认为应当削了她的手指,让她永远牢记这个教训。” “削手指怎么够,来人呐,就砍了她一双手吧。”太子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倚在了座位上。 我下意识又看了眼卜天的位置,发现他还是无动于衷。卜天,太子真的改变心意了,你还不救我吗? 两护卫受命,上前左右开弓按住我,把我硬扯至一个矮几旁。卜天,你快救我啊!太子要动真格的了,我不想有小雅一样的下场! “三弟”,太子皮笑肉不笑道:“这奴才频频望向你,想是盼着你能救下她,三弟为何无动于衷?”太子此言一出,我便明白即使卜天方才有救我之心,现下也不会管我了。 果不其然,卜天的坐姿纹丝不动,抬眼看着我道:“大哥要处罚的人,臣弟如何敢有异议。” 我原是做好了接受这个回答的准备,然而亲自听见这话从卜天之口而出,还是忍不住一阵心酸。怨恨太子狠毒的同时,也不得不怨卜天的冷漠。 第46章 闻言,其中一护卫强摁我的手至矮几上,另一个则抽出随身携带的佩剑冷冷看着我。刀锋发着些许寒光,我的脑袋瞬间有点蒙。 不行…我一定要逃跑!阿炼,我现下顾不了你了,想来卜天也不会太过为难你。我假装被吓呆了一动不动,强摁住我手的护卫果然送了些力气。好,趁现在跑吧,南七你的手指安危就在这一瞬了!跑! “阿乐参见太子表兄,来迟了还望表兄恕罪!” 正要逃跑之时,厅外进来一人,声音我仿佛在哪听过。那人着白色缎衣,通身镶了金线,头上顶着玉冠。肤色莹白,分明是张女子的脸却又梳了男发,眸光流动嘴角含笑。看见他的第一感觉,便是此人绝不会是恶人。 等等…怎么越看越眼熟,他…他是…皇甫乐!他刚才唤太子为表兄,如此说来他也是皇孙贵胄。太好了,救星来了! 皇甫乐刚进门,太子便乐呵呵下桌迎接,道:“表兄怎会怪你,累否?饿否?来,与表兄一道坐。”那般的神采飞扬,与对亲兄弟的态度成天壤之别,我不禁有些疑惑。看了眼众皇子,却见他们好似见怪不怪,纷纷对着皇甫乐微笑。我更疑惑了,这些皇子为何对他如此友善?难不成他口中闲散的爹其实是个手握大权的官么? 皇甫乐此时也注意到我,眼睛一亮,惊喜地冲过来:“姐姐,你为何会在这?你是来找我的吗?”又对着我身边的护卫斥道,“狗奴才押着她作甚,快放开,快放开!” 见皇甫乐如此,太子狐疑道:“阿乐,这是宁王的近身奴婢,你如何认得?” 皇甫乐道:“她是阿乐的救命恩人!上回我与太子表兄提过的人肉包子事件,便是她救了我。” 此言一出,我心里暗道不好,趁机瞄一眼卜天,见他脸色亦是紧绷着。 太子冲卜天假笑道:“三弟的奴才原来功夫了得。” “是啊,姐姐的轻功可厉害了。还有一位姐姐,她的轻功也很厉害。还有两位哥哥,其中一个好凶,阿乐都被他吓坏了。另外一位哥哥就好温柔,笑起来也很好看。” 我越听越心惊,这小子真是少根筋,指望他救我反倒害了我。 太子道:“三弟,阿乐口中的都是你的部下吧。你此番派人营救阿乐,想来六皇叔如果知晓,定会对你感激不尽。父皇亦会对你另眼相看,看来我这太子之位也迟早是你的。” 卜天站起来道:“臣弟惶恐!此事绝非臣弟所为,阿乐发生此事之时,这奴才还未进我王府。大哥若是不信大可亲自派人查证。想是有心人利用此事离间我们兄弟情分,大哥万不可中计。”见太子仍是不信,又道,“既然大哥认为臣弟觊觎太子之位,臣弟今日便自请贬为庶民,上交所有兵权。如此一来,大哥疑心便可消了。” “唉,你倒也不必如此,为兄信你便是。”太子道,“只不过这奴才颇为可疑,今夜便将她留在我这太子府,待查清此事再做定夺。” 皇甫乐急急道:“姐姐她不是坏人,太子表兄你不要伤害她!” 太子拍拍皇甫乐的肩,宽慰道:“放心,表兄不会的。只要查清她是好人,表兄便会放她回去。” “那…那阿乐今夜也不走了。” 太子笑道:“行。”转而又看着卜天,“如此,三弟便也留下吧。” “臣弟遵命。” 第47章 护卫将我扔进太子府大牢便走了,只留下几个狱卒在外看管。 大牢里还算干净,至少我呆的这间牢房没有看见一只蟑螂或者老鼠。整个大牢有五六间牢房,但是除了我没别的犯人,不对,我也不是犯人。过不久太子一定会来找我问个明白,不过现在恐怕要无聊了,想找点事打发时间,我便靠着墙坐下来一根根数地上的干草。双手虽被合绑在身前,却不碍事,只要不做大的动作还是可以。 右面墙上开了扇小窗,外头的月光星星点点洒进来,照在眼前这堆干草上,更加方便了我数数。等数着数着,眼前的干草已被我移到了一摞,我又觉得实在没什么意思。唉!也不知阿炼现在如何,卜天会把他藏在哪。米子和左为若是知道我傻兮兮跟卜天做这劳什子的交易,一定会骂我吧。 我现在被关在这,其实跟预想的也差不多,只是一想起卜天方才冷漠的态度,我心里便非常不舒服。从进王府开始,他就没对我好过,一直算计着我。我都要被人削手指了,他居然还是无动于衷,该说他冷静还是冷血?与他相处的这几天,他眨着那双桃花眼对我笑,为我上药包扎伤口,抱着我去榻上休息,我自以为他还是对我有那么一份情意在的,可他方才那样,我也不敢确定他是否只把我当作一颗棋子。还是那种多了不嫌,少了也不觉的那种。唉!其实他心里如果是真的在乎我,今日就算被太子削了手指我也算不冤了…不对不对,南七你究竟在想什么,呸呸呸…重新想…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有人来了。 “你倒是悠闲。”太子冷冷一笑,隔着道木门与我对话。 我抬眼看了看他,发现他换了衣服,大概是沐浴之后才过来的,细细还能闻到若有若无的花香。原来不止女子会在沐浴时加花瓣,男子也兴这一套。不过这香味淡淡的,闻起来还挺舒服。 我道:“难道太子殿下以为我会趴在木板床上一直哭至你来么?” 他愣了会,道:“居然不称自己为奴才?看样子你的身份果然大有可疑。” 我笑道:“可不可疑殿下不是早知晓了么?我不过区区一奴才。” 他不接话,我只能又道:“殿下若是愿意救小人出苦海,小人定当感恩戴德做牛做马来报答殿下。” “本太子为何要救你?方才本太子可要削你的手指,你这么快便忘了?”太子哼了一声。 我叹道:“便是削了手指,也比在宁王府日日被人欺凌强。小人好歹也是清白人家出身,他虽身为宁王,也不能这般糟蹋人。如若哪日真的坏了贞洁,小人还不如一死了之。” 太子冷笑道:“凭你的轻功,就算是敌不过,逃跑出宁王府应该不成问题吧?” 都怪皇甫乐,坏了原定的计划,我低下头另想法子应对。太子厉声道:“你这狗奴才,还不给本太子从实招来!再不招了,本太子扒了你的皮!” 第48章 眼见前个谎话编不下去,我只得沮丧道:“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求殿下饶小人一命。” 太子催促道:“哼,贪生怕死的小人。快说!” “阿乐口中那另外三名救命恩人殿下还记得么,他们是我的结拜兄弟姊妹。我们从小与亲人失散,一起生活在川国边境。此番来风华本是寻亲,谁料竟会因为一些小事惹上了宁王,宁王一怒之下便将他们三人全杀了,却带我回府里百般折磨。我空有一身轻功,莫说他了,就连他身边的一个小小护卫也打不过。因此…” 太子接话道:“因此留在他身边,是想趁他稍有松懈便一举击杀?” “是!”摸不清太子相信与否,我便把袖子撩上去,借着月光道,“殿下请看,这里道道伤疤,都是拜他所赐。小人与他之仇,不共戴天。” 太子沉默着,我便作势要解开衣领:“殿下若还是不信,便再看看小人身上的伤,都是…” “够了够了。”太子不自然地轻咳一声,阻止了我,“不用给本太子看了,本太子早已知晓。” “啊?殿下是怎么知晓的?当真神通广大啊!”怎么知晓的?除了毕琪玲告诉他还能有谁。 太子道:“这你用不着管。既然你如此可怜,本太子便救你一救,顺便帮你报了这仇。” 我装作大喜,道:“多谢殿下!多谢殿下!” “不过。”太子话锋一转,笑道,“这世上没有白食的午餐,你想让本太子帮你,也要先帮本太子做件事。” 我赶紧表示诚意:“殿下吩咐便是!小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太子从腰间拿出一粒药丸,道:“不急,先将此物服下。” 我站起身接过,小小的药丸静静躺在掌中,不是毒药又是什么?我不禁有些想退缩,若是因此事把命送了实是不划算。 见我犹豫,太子也不说话,只是笑笑。这笑容仿佛在说,服了这药还有一线生机,不服下立马便会被他杀了。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不再犹豫,当他面把药吞了下去。 “殿下现在可放心了?” 太子道:“你不必怨恨本太子,本太子给你的药丸,服下后要过一个月才会毒发。这个月里只要将皇甫天铲除,本太子自会将解药给你。” 我不吭声,太子哈哈一笑,又道:“你可知宁王府关着什么人么?” “小人不知。” 太子点点头,道:“你自然不知,本太子便告诉你,宁王府关着海国二皇子。” 我假装吃了一惊,道:“海国二皇子?” 太子似乎很满意我的表情,微笑道:“他也是海国未来的继承人,被关的这些时日他一定无时无刻不想法子逃跑。你说,如果本太子助他一臂之力,他会不会感谢本太子?”又道,“再如果,父皇以为皇甫天故意放走了要犯…” 我陪笑道:“太子便可一箭双雕,既让两国情谊重新修好,又能除去心腹大患。” 太子道:“你这奴才,还不算太笨。” “哪里哪里,离殿下的聪明才智还差的远。” “嗯,算你有点眼力,且附耳过来。” 第49章 时值仲夏,鸟语蝉鸣,树林间无任何行人,只有三辆马车快速前行。烈日朝马车正面迎去,即使身在车中,里头的人依然能感受到炎炎暑气的侵袭。 中间马车坐着的是海国二皇子裴世逸与丞相林雄,二人皆打着瞌睡,车里安静如斯。他们前头是一些护卫,虽闷在车里,一个个却不敢放松警惕。最后一辆马车坐了四人,便是南七一行人。 南七端坐着闭目养神,鼻头微微沁了些汗,右手边的蒙炼伸出手用袖子替她擦去,双眼亮晶晶望着她。南七没睁开眼睛,仍在养她的神,似乎已经知道是蒙炼。见她这样,蒙炼不免有些失望,原是想着她会被他吵到,睁眼与他说说话。 蒙炼偷偷望着她的侧脸,既非精致绝伦,也非风情万种。蒙炼自己也不明白,为何偏偏却在他心里生根发芽。顺着她的脸蒙炼又看了看左为与米子,他俩都在看着马车外的景色,蒙炼不禁瞧着发了会呆。 “阿炼,你在看什么?”米子的手突然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眯眯地看着他。 蒙炼揶揄道:“没有,随便想会事情走神了。” 米子哼道:“承认在看我又不会怎样,难道看美女是件很丢脸的事么?” 明白她又在拿自己取笑,蒙炼便不去理会她,口舌之争自己与她分明不在一个层次。 南七这时也不养神了,参与进来,道:“阿炼是老实人,你拿他打趣我可要揍你。”作势敲了下米子的头。 米子委屈道:“在你心里究竟是他重要还是我重要?” 米子这一问,虽是玩笑话,蒙炼却也想知道答案。谁知南七哈哈一笑,道:“你为何不问如果你们都掉下河,我会救谁?” “嗯,也行,那你会救谁?”米子想了想道。 “我啊。”南七笑得更厉害了,“我也不会游泳,那就三人一起溺死喽。” 左为却突然道:“乌鸦嘴,有我在米子怎会溺死。” 南七也不生气,道:“是是是,有你这个忠实保镖,米子安全的很。” 蒙炼听不明白她口中的保镖是何意,不过南七有时说着说着便会蹦出一两个他从没听过的词,大概是方言。自从遇见她以来,她就不记得以前的事,这方言也不知道是哪的。 米子打起了呵欠,道:“不知还要走多久,好闷呐。” 南七笑道:“到了便让裴世逸给咱们加银两,好么?” 米子眼珠子转转,问:“万一他不同意怎么办?我们要给他下泻药么?” 二人一路调笑,蒙炼与左为皆是沉默。左为因天生性子冷,他却是因为心里有事。 自从救出了裴世逸,蒙炼的心莫名得有些慌了。自然,这慌乱不是因为裴世逸,而是因为另一个人。这个守了六年的女孩,终究是爱上别人了么?一想到这里,胸口那一块便像被人揪起来,生生的疼。 蒙炼只能安慰自己,好在如今他们已经分离了,守在南七身旁的还是他。只要护送裴世逸到了海国,他与她便有一个月的自由时日,那时他可以带着南七天南地北四处游玩。 南七现在不过小孩心性,看过的人也不多,才会一时被皇甫天迷惑住。待过几个月,她忘记了皇甫天,一定能感受到真心对她好的只有我一个人。蒙炼如斯想道。 南七与米子说笑了一会,也觉得有些累,扭头去看车外。风景一路变换,感受到离风国愈来愈远,南七便更觉怅然若失,恨不得立即掉转头回去。随即又想到,护送裴世逸至海国,便有一个月假期,又开心得紧。 待到了海国,办完你交待给我的事,我便快马飞奔回去找你。南七如斯想着。 第50章 傍晚时分,林雄吩咐众人停止前进,搭帐篷休息一晚。 在林雄的指挥下,护卫们开始忙活,捉鱼的捉鱼,生火的生火,搭帐篷的搭帐篷。一时间裴世逸与南七几人甚感无聊,坐在草地上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 米子这时提议道:“咱们玩上次小七教给我们的游戏吧。” 裴世逸好奇道:“什么游戏?” 米子嘿嘿一笑,道:“真心话大冒险。”说着便把规则同裴世逸说了一遍,裴世逸听着觉得新鲜,不禁也想玩玩。 反正无聊,另外三人也不反对。南七便起身去树林里寻了根木棍,充当道具。 无人围坐着木棍成了一个圈,南七伸手转了转棍子中央。许是在草地的缘故,棍子只转了一圈便停下来,前端慢悠悠指着裴世逸。裴世逸只觉得兴奋,心想不知有什么好玩的惩罚。 南七笑着问道:“真心话大冒险?” 南七自觉这个笑容非常具有亲和力,在裴世逸看来却只觉奸诈。不过他是不会说出来的,免得伤害了别人。 裴世逸刚要回答,米子抢着道:“给他选大冒险,我们跟他又不熟,真心话都不知问什么。” 南七想了想,觉得米子的话很有道理,便道:“二皇子,你意下如何?” 裴世逸点头同意,南七又道:“答应了就不许反悔。你的惩罚便是,过去问林丞相,他的脚臭不臭。” 南七云淡风轻说完了惩罚,似乎这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件事。裴世逸却愣了,要他去问英明神武的丞相大人这种事,如何问的出口。还有,将来如果小鱼知道了,会不会颠覆在她心中的形象?真是头疼,早知就不玩了。 见裴世逸犹豫不前,南七又道:“哎呀,是我疏忽了,明知二皇子害怕林丞相,还给他出这样的题。罢了罢了,还是我们四人玩吧,二皇子在一旁看着就好啦。” 虽知南七这是用的激将法,裴世逸却不得不道:“哪个在外头说本皇子害怕丞相的,本皇子割了他舌头去。问就问,你们等着,我这就去。” 裴世逸硬着头皮起身往林雄那走去,其余四人便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仔细瞧着。 “殿下有何事?”林雄眼见裴世逸步步朝自己走来,脸色还憋得通红,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林丞相。”裴世逸结结巴巴道,“我…我…我想…” 林雄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道:“殿下有话便说,跟老臣不必忌讳什么。” 裴世逸深吸一口气,道:“我想问候林丞相,您的脚可有异味!” “有…有时候有一些…”林雄万万没想到裴世逸会问这个,一时之间竟也回答他了。 得到回答,裴世逸不敢与林雄多呆,尴尬地笑了笑便快速回到草地上。林雄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生起一股子怜悯之情,心道:二皇子被关了许久,人也变得傻了,真是可怜。 这边南七几人笑得直抽气,想停也停不下来,裴世逸脸都快成了猪肝色,恨恨道:“你们准备笑到几时?” 几人这才收敛些,南七轻咳了声,掐了自己一把正色道:“好啦好啦,都别笑了,再来一轮吧。” 这次是由裴世逸转木棍,他幸灾乐祸看了其余几人一眼,伸手一转。刺刺刺,木棍前端在众人极力祈祷不要指着自己之时,骤然停在了南七眼前。南七心里哀嚎一声,报应来了,随口选了真心话。 米子心里莫名有些紧张,问道:“南七的心上人是?” 南七大方应道:“卜天。” 蒙炼心里一沉,答案虽是心知肚明,此刻听她说起仍不好受。 回答完,南七便又转了转木棍。这次,木棍直直指着米子。 米子怕南七也在大庭广众问这样的问题,便抢着道:“我选大冒险。” 南七笑笑,似是看出了米子心里所想,道:“如此甚好,惩罚就是,亲你喜欢的人一下,随便哪都行。” “这…这怎么可以!让别人知道了我还怎么嫁得出去!”米子抗议。 南七道:“抗议无效。放心吧,在座的都是自己人,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的。你要不信,我们几人一起发誓便是。”说着冲几人使眼色,几人便跟着一齐说道:“今日米子之事,我等几人若是说给第六人知晓,便会变成哑巴。”南七心想,这誓言又没说何时奏效,待死了变成哑巴也算应验。 听着几人毫无诚意的誓言,米子无奈道:“好吧,就亲一下。” 左为坐在米子左边,这时眼巴巴望着她,米子道:“你们都盯着我做什么,转过头不许看。”几人便转了眼珠,假装看向别处。 米子慢慢闭上眼睛,轻轻亲了口旁边的人。除了裴世逸,几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左为更是呆了好半晌都没反应过来。南七也愣了,万万没想到,米子喜欢的竟是,蒙炼。 第51章 揽月阁内,皇甫天静静地靠在倚榻上,手里端的是今夏新贡的茶叶。他脸上洋溢着微笑,整个人看起来说不出的惬意。段总管恭敬立在一旁,等着主子品完茶再发话。 许久,皇甫天慢慢放下了茶杯,同段总管道:“陈庄不愧是天下茶园之首,这绿茶还未入口便觉芳香四溢,饮下又在喉间直溜打转回味无穷,果真难得一见的好茶。” 段总管点头道:“既然能闻名天下,想必是有点真本事的。” 皇甫天起身又给自个倒了一杯,道:“段叔走时也带点回去品品。” 段总管也不推辞,道:“谢王爷。”见皇甫天始终不入正题,只得提醒道,“王爷,太子…” 皇甫天听见“太子”二字不由看他一眼,段总管赶紧改口:“老奴一时口误,是大皇子。” “本王知道你要说什么,大哥现下虽是被褫夺[chǐ duó]了太子之位,却没受到别的处罚。最近朝臣们也都在说父皇迟早会让大哥复位,到那时本王便处境堪忧了,是么?”皇甫天仍是慢悠悠在品茶,面上毫无担忧之色。 段总管皱眉道:“王爷既然知晓,为何…” 皇甫天微微一笑,道:“段叔且宽心,皇甫勇那个废物不足为惧。”忽然又想到了什么,收起笑容道,“真正让本王担忧的,是在一旁虎视眈眈看三国互斗想坐收渔翁之利的狐狸。” 闻言,段总管脸上也起了忧色,道:“那依王爷之见?” 轻轻嗅了嗅绿茶的芳香,皇甫天端起茶杯一饮而尽。绿茶顺着喉咙一溜而下,皇甫天这才满足地笑了笑,道:“本王自有主张。” 段总管带着宽慰轻声退下,皇甫天便又起身倒了杯茶,自言自语道:“不过区区畜生尔,岂敢与苍天争辉?” 离开风国已是第七日,马车仍不疾不徐行驶着,若无意外今日便可到达海国边境。 南七望着车里另外三人,兀自叹了口气。自从知晓米子的心上人是蒙炼,吃惊之余南七也很是替蒙炼担心。左为那个性子,不知道还好,如今知道了岂会与他善罢甘休?也不知左为打得什么主意,这几日表面上除了不再理蒙炼,也无甚过激行为。但南七总觉着,这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宁静。 不管了,他若是敢伤害阿炼,姑奶奶便用这幽幽绵针射死他。南七恶狠狠在心里盘算着,末了再瞧瞧左为,见他一个人神情落寞望着外边,心里又软下来。怎么说也是一同长大的,他还救过我一命,到时我还是拿别的东西制止他吧。 此时不过巳时,车外的树术草丛越来越少,陆续也可见得两三位行人经过。再驶了会,来往人马车辆也渐渐多了,众人都意识到即将到达目的地。 果不其然,前方传来了士兵的浑厚声音:“禀殿下,已是我国边城。”士兵禀报完随即上前大喊道:“快打开城门,殿下要进城!” 守城将士们站在城墙上,纷纷望向队长,队长道:“哪一位殿下?” 士兵大笑道:“此乃咱海国二皇子殿下,尔等还不速速放行?” 队长却问:“可有凭证?” 士兵回去裴世逸的车前道:“殿下,那人要凭证才肯开城门。” 裴世逸闻言,笑道:“丞相,麻烦你去一趟。”林雄点头应下,掀开车帘大步走了出去。 守城队长见来人虽年岁已高,通身上下却散发着一股威势,一看便不是一般人,不由已有三分相信,却仍是问道:“你又是何人?没有凭证我不能放你们过去。” 林雄道:“找你们这最大的官来见我,你不识得本相他可识得。” 守城队长吩咐左右小心应对,立即前去寻驻守边城的将军。 “将军,将军!末将有事禀告!”守城队长心急火燎进了将军府,一眼便望见有人正手握□□在院子里练武。 此人约摸四十来岁,眉粗目旷昂藏七尺,一身白衣已被汗水浸湿,面上却丝毫不显疲态,反而因出了一身汗越发精神抖擞。□□在他手里呼呼生风,像是赋予了生命一般,此人便是镇守边城的大将胡英雄。 见来人,胡英雄停了下来,身边的下人适时递上一条汗巾。 守城队长这急三火四的性格令见惯了大场面的胡英雄很是不满,边擦汗边骂道:“没出息的东西,天塌下来有老子给你顶着呢,你急个屁!”胡英雄乃一介武夫,从小没读过书,大字不识得几个,言语间便显得有几分粗鲁。 “是是是。”守城队长立马焉了,恭敬低着头。对这位大将军,他们一干将士都是又敬又怕。 胡英雄见他这般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语气不善道:“找老子什么事?” 守城队长道;“城外来了一队人马,说是二皇子殿下回国了,让末将开城门放他们进来。” “那你放没放?”胡英雄一挑眉。 守城队长不知道胡英雄的挑眉有什么含义,赶紧表忠心:“事关重大,还未禀明将军,末将不敢自作主张。” “嗯。”胡英雄点点头,道,“他们有什么凭证没?” 守城队长摇头道:“无。不过,其中一人请将军过去,看样子是将军的老相识。” “老相识?二皇子?”胡英雄大笑道,“海国上下盼这二皇子回来已是两年有余,就让老子去瞧瞧他有什么本事,切莫让老子失望才好!” 说罢便要出发,守城队长却迟疑道:“您真要穿这身衣服去…”言下之意是你的衣服太随便了,若这二皇子是真的,一不小心便是大不敬之罪。 胡英雄抬手便是一巴掌过去,道;“老子是打仗的不是戏子!这身衣服咋了,不能看还是怎么的啊?” 守城队长不敢再说话,捂着脸亦步亦趋跟在后面。这两人都没注意到,在他们后边有人眼珠子转了转,正露出顽皮的笑容。 将军府与城门离得不远,胡英雄带着守城队长转眼便到了,城门下果然立着一队人马。细细一瞧,那为首的不正是海国丞相林雄么?胡英雄与他虽算不得多熟稔,进国都数次却也曾见过不少面。这会他却装作没认出来一般,瞧了林雄老半天都不说一句话。 林雄却是急了,以为胡英雄真没认出来,便大声道:“胡将军!是本相与二皇子殿下,请将军速速开城门放我等进去!”林雄虽身居高位,对于在前线流血流汗拼命捍卫国家的将士们却非常尊敬,因此他这两句话算给足了胡英雄面子。 谁料胡英雄并不领情,回道:“你说你是丞相你就是丞相啊,老子还是玉皇大帝呢!是不是啊!就你这样也想冒充人家相爷,撒泡尿照照去吧!”这话一出口,他手下的将士纷纷笑了,还附和着“就是就是”之类的话。 林雄也愣了,没想胡英雄居然如此回话。想这海国官员们哪一个不以他马首是瞻,几时受过这种气,还被一众士兵嘲笑,顿时也怒了:“你…你这个老匹夫!本相定要奏明皇爷,将你…将你…” “将我加官进爵是吧?好嘞,那就谢谢你了啊!”胡英雄打断他的话,引得手下人又是一阵笑。 “胡将军,玩笑要适可而止。”裴世逸此时也下了马车,微笑着与城墙上众人对话。 裴世逸神态大方,缓慢踱步而来,衣袂随风而动,浑身上下自带着贵气。 此时另外一辆马车里,南七赞叹道:“瞧瞧人家这出场,多拉风啊,哪次我也要这样试试。啧啧,有身份的人就是好。” 第52章 裴世逸刚出现的一刹那,胡英雄也同其他将士一般有些晃神,只道皇家子嗣气度风韵果真非常人能比。不过片刻之后,他随即恢复了清明。这裴世逸长得再好看又怎么样?谁知道他是不是绣花枕头一包草,海国需要的是一位有用之人,是能带领数十万将士一统天下的大英雄。若眼前这人是个昏庸之辈,那今天说什么也不能放他们进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想着,胡英雄心里便坦然了,道:“你又是打哪钻出来的小子?敢同老子这般说话?” 裴世逸还未有表示,林雄却更为光火,当即大喝道:“大胆!胡英雄,你对本相如此放肆也就罢了,对待二皇子殿下你也敢无礼!这真是反了!反了!” “没问你你插什么嘴。”胡英雄白了他一眼,对裴世逸道,“小子,我问你话呢!”那‘老子’的自称却是不再用了,想必也是觉得自己有些过。 裴世逸不动声色道:“胡将军,你是位好臣子,但是用此法来试探本皇子着实是无礼了。” 胡英雄没想被他看穿,愣道:“你…” “若是本皇子没猜错,将军对于我二人的身份心中已有计较。之所以横加刁难,不过是想试试本皇子的深浅罢了。” 胡英雄一时甚为尴尬,只得道:“殿下果真聪明绝顶,末将佩服。末将先前还以为殿下会因末将之言大发雷霆…” “哈哈。”裴世逸爽朗一笑,“若本皇子今日大发雷霆以皇权压人,怕是真的进不了城门了。” 胡英雄应道:“殿下所言不错,若殿下真像末将想像中那样,末将今日就是死也不会放殿下进来。”随即对着手下人道,“还不打开城门请殿下进来!” 话毕,便有一队士兵小跑下去。开城门也是个体力活,没有五六个人一起进行很难完成。 林雄虽也明白他的良苦用心,但心里仍有口气咽不下去,便道:“殿下,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这胡英雄以下犯上却是事实。殿下大度是好事,但罚是一定要罚的,否则皇家尊严何在?” “我呸,你这个老匹夫!老子不就说了你两句,这么小心眼还做什么丞相啊,不如让给老子!老子比你有能耐多了!”胡英雄朝林雄龇牙咧嘴吼道,估计心里也气得不行。 “你…你简直是乡野村夫,让你这样的人当将军捍卫国土,海国危险了!殿下,请严惩他!” “放放放,你放什么屁啊?老匹夫,身子骨都半截埋进黄土了还咋咋呼呼的。你还是消停些吧,别被老子气死了那可是划不来!” 裴世逸见他们互不相让,心道这二人可都算海国的顶梁柱,一个文一个武,要是他们不对付搞什么内斗,海国未来境况岂非堪忧。 裴世逸安抚道:“二位别争了,如此争下去也毫无结果。依本皇子之见,二位来场比试可好?” 胡英雄表情怪异道:“殿下不会让我和他比读书写字吧?那末将不比了,直接认输得了!” 林雄哼道:“本相还不屑以己之长比你之短,本相要同你比武!想当年本相也曾经带过兵打过仗,不会输给你这乡野村夫的!” “两位稍安勿躁,先听本皇子说完。胡将军常年镇守边关,打退敌国进攻,想必功夫一定了得。而林丞相,本皇子也是知晓的,年轻时也为我国赢得不少次战役。但是呢…”裴世逸说到一半却是不接下去。 胡英雄立马道:“但是什么,殿下有话直说。” 裴世逸道:“看样子胡将军与林丞相可是足足相差了十来岁,若是年岁相当,这比试倒也公平。但是现今这种情况,即使将军赢了那也不光彩,反倒会惹来不少闲话,说将军以壮欺老。” “那…那末将让他一只手!” 林雄一听,也不答应了,道:“本相岂会要你让?殿下放心便是,老夫正当盛年!” 裴世逸听他说出‘正当盛年’四个字,便知他已被气昏了头了,遂道:“唉!丞相啊,你虽然是正当盛年,但到底比他大了十来岁。这胡将军嘴上虽不说,打起来定会有所顾忌而让你三分。这样就算丞相最后靠实力赢了,唉,还是会引来闲话啊,说丞相倚老卖老。” 二人这下都犯难了,不知该如何解决。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裴世逸嘴角偷偷泛起了笑容,道:“本皇子有个办法,二位可愿一听?” 二人皆点头应是,目光充满期盼。 裴世逸正色道:“二位手下应该都有不少精兵良将吧,很简单,选出自己这方最厉害的武者同对方比试。这个提议,你们觉得如何?” “好啊,这个提议好。老子手下厉害的人多得是,你这个老匹夫输定了!”胡英雄哈哈大笑。 林雄道:“谁输给谁还不一定呢,走着瞧。” 胡英雄轻笑一声不予理会,转头对着手下将士们道:“你们谁想代老子迎战?” “将军,就由末将去杀杀林丞相的威风!”“将军,还是派末将吧!”“将军,我!我!”人声此起彼伏,一浪高过一浪。 胡英雄居高临下对着林雄的位置笑了笑,这才道:“好样的,你们都是好汉子!”又道,“不过此次比试一人就够了,你们看怎么办吧。” “将军!小人愿往!”众将士身后走出一人,身量不高,面容清秀,目光中带着十分的自信。 “你…”胡英雄瞪大眼睛看着这身形瘦弱的小兵,错愕道,“你怎么来了?” 小兵一脸理所当然,答道:“为了将军,义不容辞。” 这本该感动人心的话语,却让胡英雄瞬间黑了脸:“胡闹,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小兵笑嘻嘻道:“不是这个,将军问的是哪个?将军,小人的武艺如何,您应该最清楚。比起在场将士们,应该不会差太多吧。” 胡英雄略一思索,觉得他所言不无道理,便道:“行,那就你吧。注意安全,打不过就认输,莫伤到自个…” 话未说完那小兵便“吭哧吭哧”下城楼去了,胡英雄对着他的背影无奈摇了摇头。 再说到林雄这边,他已经求了左为老半天,仍是没听到任何回答。此时见胡英雄已经派出了人,更是急了:“左侠士,你说说话,到底要怎样你才肯出战?” 左为冷着脸继续假装没听见,南七却是不忍心了,道:“林丞相,你还是另请高明吧,反正你手下也有这么多士兵,难道没两个能打的?” 林雄叹道:“你有所不知了,我手下这些对别人来说算是精兵,对着一帮长年累月征战沙场的将士,差的却不是一点半点。左侠士,你就帮老夫一次吧,老夫必有重谢。” 南七一听有重谢,心里绽了个大大的笑容,也不管左为是不是不愿意,立马拍拍米子示意她出马。 米子没好气瞪了南七一眼,心说为了点钱就把我卖了,却仍是道:“左为,你就去一次呗,难为林丞相求了你这么久。” 左为似乎没听见,脚下却动了,掀开车帘一跃出去。 林雄松了口气,道:“老夫说到做到,回了国都不会亏待几位的。” 米子本来还有些郁闷,听南七不停在念叨珠宝首饰银票什么的,也忍不住有些飘飘然。蒙炼在一旁却悄悄叹了口气。 小兵与左为分别站在自家队伍前,队伍后的士兵们也都统一了拿对方的人开涮。 胡英雄这边道:“瞧瞧你们派出的小子,一张死人脸,大白天的差点以为见鬼了!” 林雄这边也不甘示弱:“你们派出的就是一小白脸,瘦得没有二两肉,一阵风都能把他吹倒!” “小白脸也好过死人脸,他老娘生他的时候还以为生了个鬼婴呢!哈哈!” “哟哟哟,自己承认了是小白脸,就他这样也能当兵?估计是当了你们将军的禁脔吧!” “你咋知道呢?其实你老娘也是老子的禁脔!哈哈哈!” “你们这帮杂种…” 前方两人都对这对骂声充耳不闻,小兵朝左为笑了笑,道:“阁下怎么称呼?” 左为道:“要打快打,不要说废话。” 小兵咯咯又笑了几声:“不报上你的名字,待会我怎么知道我赢了谁。” “你倒是好大口气。”左为冷哼一声。 小兵似是没听出左为的嘲讽,伸出手用嘴对着哈气,完了这才一脸迷茫道:“我口里香着哩!哪来的口气?” 左为不愿再与对方打口水战,抽出腰间长剑杀了过去。 “你这人真没意思。”小兵叹了口气,站在那一动不动,仿佛任人宰割的羔羊。 守城队长忍不住开口道:“将军,他…”胡英雄摆摆手,示意他不用担心。守城队长见自家将军如此,也不再多言。 左为的剑尖离小兵越来越近,几乎就要刺进他的胸膛,连胡英雄此时都有点担忧。这担忧无关小兵的身手,完全出于本能。 然,这千钧一发之时,小兵动了! 第53章 他的手以极快的速度钳制住了剑尖,一面防守一面还云淡风轻地同左为开玩笑:“我就说你这人没意思吧,说动手就动手,一点情面不讲。我连个盾牌都没准备,你就拿剑刺过来,你这哪是君子所为啊?” 左为闻言脸色一凛,顺手收回长剑,改为徒手战斗。反正是比试而已,用真刀真枪的确有些不妥。 “这才公平嘛!”小兵眯着眼开心笑着,右手却突然握拳朝左为左肩击出去。左为轻轻一闪避开,也不甘示弱出掌攻击。 米子愤愤道:“这小兵好奸诈,笑着笑着突然出招。”她与南七已经下了马车在地上观看战斗,一边看一边品评论足。 南七却一脸欣赏:“兵不厌诈嘛,反正左为也躲开了。” 米子道:“你说谁会赢啊?那小子这么瘦,不知道能经左为几掌?” “谁知道呢。不过我看好小兵,我觉得他的武功高深莫测。” “你还是不是我们这边的人了!小兵长得好看一点你就倒戈!” … 此时小兵与左为仍然激战在中央,双拳双脚的比拼,看似谁都不落下风。而实际上,左为心里暗暗觉得不妙。这对手也太强悍了,虽然力气没有他大,速度却比他快了不止一分半分。最令人气恼的是,他明明早可以打赢自己,却在这一拖再拖。他想干嘛,羞辱自己么? 左为渐渐感觉吃力,忍不住小声道:“你到底想怎样?”声音里已有些气喘吁吁。 “不想怎样,跟你玩玩咯。”小兵面不改色,笑得眼睛弯弯。 左为瞪着他道:“不要太过分。” 小兵道:“原来你会生气啊,我还以为你真像他们说的那样,天生一副死人脸呢!” 左为隐隐生了怒气,出掌也带着怒气而发,只是已有些像乱打了。 “好啦,别生气嘛,不跟你玩就是了。”小兵的语气颇为无奈,手下却加快,左为还未看清他怎么出的拳身子就已被击飞。 左为将内力加在双脚想停下不停后退的的身体,仍是飞出了老远才停下,还带出了长长一条弧线。 裴世逸见此,道:“胜负已分,胜者就是…” “哎呀,哎呀…”本该旗开得胜的小兵却捂着胸口倒了下来,“好痛啊,我受伤了!” 又哀嚎了两下,迅速爬起来道:“我们打了平局。” 裴世逸岂会不明白他的小小伎俩,为难道:“这…” 胡英雄大吼道:“你哪受伤了!你明明赢了!” “我受的是内伤!”小兵一脸坦然,“要不要我脱了衣服当场验证?” 胡英雄一下就焉了,连声道:“不用不用,我看出来了,是内伤,是内伤。” 裴世逸笑道:“那如此看来,就是平局了,林丞相意下如何?” 林雄方才见左为被击飞,心下已是做好了胡英雄羞辱他的准备,却没想到对方小兵不知触犯了哪根神经要求平局,他当然求之不得。 “既然比试完了,小人告退。”小兵扬着头一摇一摆回去。 林雄这边有将士却不服气,仍想试试小兵深浅,遂随手捡了个大石子往小兵头上扔去。小兵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怎么的,也不躲开,任由石子砸向他。不过石子只是砸向了他的帽子,还顺手把他帽子也一带而下。小兵的头发瞬时散下,众人却倒吸一口凉气。 这小兵…这小兵原来是名女子!不仅是女子,还是美貌女子。 被拆穿身份,小兵也不在意,伸手捡回帽子抓在手里,冲众人甜甜一笑进了城里。 林雄忽然想起了什么,大声道:“胡英雄,你军营里竟然有女人!身为将军带头犯军规,你可知有什么后果!” 胡英雄嘁了声,不耐烦道:“这是老子的女儿,子代父迎战有何不妥?何况我女儿住的是将军府。” 裴世逸道:“胡将军所言不错,子代父并无不可,丞相莫再提此事,还是先随本皇子一块进城吧。”闻言,林雄也不再说什么。 一群人浩浩荡荡进了城,众人都长舒一口气,终于回国了。唯有左为满脸的不快,一直在为输给女子耿耿于怀。 一行人中,除了裴世逸林雄与南七几人被安排在将军府,其余的都住进了军营。因为裴世逸与林雄身份特殊,以防有敌人行刺,胡英雄更是派遣了数十名士兵守卫着他们的屋子。相比之下,另几人便显得可怜兮兮的,不说保护,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瞧瞧,有身份跟没身份就是不一样,他们连住的地方都这么讲究。”南七倒在床上,啃着手指酸酸道。 米子无奈道:“真饿成这样?手指你都吃。”她与南七躺在同一张床,抬眼便能见到南七沾了口水的手指。 话音刚落,南七的肚子适时叫了声变成有力回答,南七叹道:“我就是传说中的不吃会死星人。”一天没进食,南七此时已经饿的两眼冒星星,前世的流行语又冒了出来,也不管米子能不能听懂。 米子翻了个白眼:“什么不吃会死,什么星啊,你又在胡言乱语了。早喊你吃饭你为何不吃,这会儿却变饿死鬼了。” “我这不是知道今日进城么,还留着肚子以为能大饱口福,谁知啊…”南七有气无力道。 米子见她如此难受,正想着要不要去厨房帮她讨点吃的,却听见外边有人吵闹。不管哪个时代,女人永远是八卦的,两人对视一眼从床上爬起,兴奋着朝门外走去。 开门便见一个小丫鬟正拉扯着左为的衣服道:“你这人也太不识好歹了,小姐好心好意送东西给你,你不要就算了,把它砸了算怎么回事?” 左为与蒙炼就住她们旁边,四人方便照应。南七的视线往地上瞟了瞟,果然发现一盘糕点打翻在地。南七登时火冒三丈,心想真是个败家子,有人想吃还没得吃,等哪天你饿死就知道食物的宝贵了。 左为不理她,转身便要回房,却无奈小丫鬟力气还挺大,扯着他衣服就不松手了。左为按捺着火气,冷冷道:“松手,我不打女人。” “那可正好,”小丫鬟冷笑道,“今儿我还就不松手了。” 左为道:“你到底松不松手?” 小丫鬟不回答,只挑衅地看着他。左为唰唰抽出袖剑,迅速抵在了小丫鬟脖子上:“我不打女人,可我会杀女人。” “嘁。吓唬谁呀你?我们小姐说了,将军府的人宁愿站着死,也不跪着笑。我秋雨虽是一介下人,小姐说的话却时刻牢记在心里。你尽管来杀我,眨一下眼我都不配是这府里的一份子。”小丫鬟挺起腰杆,神采飞扬地瞧着左为,仿佛死亡是一件多了不起的事。 左为见她如此不识好歹,抵在她脖间的剑便用力三分,一丝血迹顺着剑尖溢出来。 “啊!”这叫声却非出自小丫鬟秋雨,而是米子。 一片树叶轻轻划过,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时候带下了米子的额前几缕碎发,随后无辜地落在地上。 “不知我的下人哪里得罪了左侠士,你非要取她性命不可?” 廊间行来一人,青丝及腰,只随意往后绾着。内着淡黄襦裙,身披月白色轻纱,脚踩普通白底鞋。通身没有过多修饰,却自带了一种圣洁气息。五官如仔细雕刻过一般,绝美却显得不真实,让人只觉如梦如幻。 三人没回答,眼神都露着些许迷蒙,倒是秋雨,却面带欣喜喊了声:“小姐!” “小姐?”左为很快回过神,冷冷道:“你便是城外与我对阵的小兵?” 胡朵道:“对,是我。怎么,不像么?” 左为嘲讽道:“那就怪不得了。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你!”秋雨也不管脖子还被剑尖威胁着,一脚狠狠踩向左为。 左为瞪她一眼,不仅没发作还放了她。本也无意伤她,她主子到了也就没她什么事儿了。 秋雨被放开,第一时间扑向了她家小姐,委屈道:“小姐,他欺负我!您可要替我出头啊!” “好,好。”胡朵一面轻拍她的背以示安慰,一面轻声在她耳边道,“别以为我没看见,分明是你挑衅他的。待会上了药给厨房的缸都挑满水,挑不完不许吃饭。” 秋雨刚想退下,胡朵又道:“别想偷懒,我会向秋风了解情况的。” 秋雨这下当真苦了脸,胡朵这才满意一笑:“好啦,去吧。” “胡小姐…”南七开口道。 “我叫胡朵。” 南七尴尬道:“胡朵小姐,有件事想麻烦你…”话未说完肚子却不适时响起来,一时间左为与米子都无语了。 “原来你饿啦。”胡朵咯咯笑了,道:“好吧,跟我走。他们呢?要一起去么?” 米子微笑摆摆手,左为则是直接扭头回了房里。 米子无奈道:“真不好意思,他就那样,胡朵小姐不要与他一般见识。” “怎么会呢?他伤了秋雨,我落了你几根头发,扯平了。”胡朵莞尔一笑,“好了,我带她去厨房。” 第54章 胡朵扬着头走在前方,南七静静地跟着她。 将军府里多是空地,唯长廊两旁栽种了些许植物。此刻正值午后,太阳最毒辣之时,南七早已饿得七荤八素,被热气一笼罩更觉疲惫。好在厨房离得不远,穿过长廊片刻便到了。 厨房里只有秋雨一人,正垂头丧气往水缸里倒着水,额头上渗出了丝丝汗水。 胡朵点头道:“不错,你果真没有偷懒。” 秋雨乍一听见自家小姐的声音,仿佛看见了曙光,欣喜道:“小姐,您是来免了我的惩罚的吗?” “呃…”胡朵眼珠子一转,道,“我专门来瞧瞧你有没有偷懒,现在看见了,你做得很好。既然这样,那我就不多逗留了,你继续吧。”说着转身便要走。 “小姐…”秋雨眼里的光芒暗下去,开口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只觉得委屈之极。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便落下来。 胡朵见对方把玩笑当真,不由在心里暗骂自己,随即上前扶着秋雨,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道:“好了好了,小姐我跟你开玩笑的,你哭什么啊。别哭了别哭了…” 秋雨断断续续道:“小姐…小姐不心疼我了…我从小跟着小姐…还不如他一个外人…” 他?左为?胡朵这才明白秋雨为什么哭,懊恼道:“秋雨啊秋雨,你怎么会这么想呢?我罚你不是因为他,你误会了。” “那…那是因为什么…是不是您讨厌我了…”秋雨想到这,不禁哭得更厉害。 胡朵叹口气,道:“我说你啊,你想想你有多久没好好练功,再不找点事情给你做,你就真的要手无缚鸡之力了。如今的天下动荡不安,我跟着爹爹,迟早有一天要上战场。我们若是赢了自然好,万一我们战死了…” “不会的小姐!您跟将军是最厉害的,你们不会死的!”秋雨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南七突然感到手背有些许凉意,抬手一看原来是秋雨把眼泪甩到她手上来了。 “听我说。”胡朵严肃道,“万一我们战死了,失去将军府这棵大树庇护的你们又该何去何从?就算我不能护你们一辈子,至少要尽可能让你们有足够的能力自保。将军府这么多人里面,除了爹爹,我最在乎的就是你了。我今日罚你,一来是锻炼你,二来也是不希望你再像今日这般拿自己的性命当儿戏。你懂吗?” “小姐…”秋雨扑到了胡朵肩头大声抽泣。“秋雨明白了,今后一定会好好练功的,不让小姐担心。还有,秋雨以后要陪着小姐上战场!就算死秋雨也要跟小姐死在一起!” 见秋雨一派正经的模样,胡朵心头不由得漫上一阵感动,笑道:“好了好了,你回去休息吧。瞧瞧你的眼泪,把我衣服都弄脏了。” 秋雨不好意思地笑笑,离开胡朵肩头,拿出帕子擦了擦脸。 胡朵注意到她脖子上的血痕仍在,皱眉道:“让你去擦药你为何不去。” “我…我现在就去…”秋雨自觉理亏,赶紧出了厨房。 秋雨走了,胡朵这才想起身旁还有个即将要饿死的人,温柔道:“你叫…” “我叫南七。” 胡朵快速寻找厨房内的吃食,问道:“哦,南七,你想吃什么?” 南七道:“都行,我什么都吃。” “什么都吃?” 看着胡朵狐疑的目光,南七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我不挑食。只要能吃的,我都吃。” “那就这个吧。”胡朵随手拿了两个馒头递给她。 南七一接过便狼吞虎咽,很快吃完了两个馒头。胡朵又送上一碗水,道:“喝吧,这是秋雨刚打的井水,清凉解渴。” 吃饱喝足,胡朵带南七去院子里的大树下休息,这是将军府极少的阴凉之所。并排靠着大树,阵阵微风吹过发梢,南七只觉比躺在床上还舒服。望了望身旁的胡朵,南七不由再一次感叹她实在长得太美了。饶是前世也没有近距离见过这样的美女,这一世,恐怕也只有梦师傅能与她不相上下。不过如此享受的时刻,胡朵再美,南七也只希望身边坐着的是皇甫天。掰掰手指头,一想到还有段时间才能再见他,心底不由泛起阵阵惆怅。 “在想你的心上人吧?”胡朵突然道。 南七愕然,问:“你怎么知道?难道我表现得有这么明显?” 胡朵笑笑,不置可否。 南七心想这小姑娘不过十七八岁,却感觉比我经历的还多,大概是环境磨炼的。 见对方默认,胡朵又问道:“你的心上人是谁啊?成天一副臭脸的那位么?” 冷着脸?南七立马知晓了她说的是谁,拼命摇头道:“我要是喜欢左为,早被他冷死了。” “原来他叫左为。”胡朵小声嘀咕,接着笑靥如花道,“怎么,他对你们也很冷淡?” 南七道:“嗯,除了米子,他对米子从来都很好。” 胡朵皱眉道:“米子又是谁?” 南七嘿嘿一笑:“刚才被你割了头发的就是。”这一笑颇有点讨好的意味,她本能感觉到眼前这位武艺超凡的小姐在她提到米子之后,明显的很不爽。虽然不知道米子哪里惹了她,但是以免连累自己还是小心为妙。 “哦,是她啊。刚才没瞧清楚,她漂亮么?” 南七赶紧摇头:“不漂亮,跟胡朵小姐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见胡朵脸色稍有缓和,不由暗暗觉得自己实在太机智了。 胡朵又道:“左为是哪里人氏?家中可有个年迈的姥姥?” 南七虽觉这问题问得奇怪,仍是认真回道:“他是风国人,至于姥姥好像没有吧,没听他说过。” “没有吗…”胡朵瞬间有些失落。 “应…应该有吗?”南七发觉自己又说错话,小心翼翼问道。 胡朵看也不看她,道:“不关你事,来这么久你也该回去了。” 气氛降至冰点,南七也不愿多逗留,应了声起身回去。走了两三米忽觉耳边有东西划过,抬眼见一颗石子已钉在正前方的木柱中。 身后响起胡朵冷冷的声音:“今天的事你要是敢说出去,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南七点点头,心道:我靠,怎么总被人威胁,当初就应该跟左为一样去学武功。学了这劳什子的轻功,除了逃跑快一点什么用处也没有。这胡朵真是有病,她自己先跟我聊天,完了还不准我把聊天的内容说出去,这是什么怪癖! 心里骂骂咧咧,脚下却如生风一般快。 胡朵待了会,也觉得没劲,恍恍惚惚回到了房间。秋雨正收拾着,见胡朵回来笑嘻嘻跟她打招呼,手上却没停下。 胡朵眼尖地瞧见秋雨手中的玉簪子,冲上前一把抢过它,大声道:“说了多少遍,谁都不准动我的簪子,你听不明白吗?是不是又想让我处罚你!” “小姐…我只是想…”秋雨委屈道。 玉簪子毫无损坏,胡朵亦松了一口气,冷静下来自觉态度欠妥,道:“行了行了,是我语气过重。但是我之前千叮万嘱不让人碰它,你怎么还犯?” 秋雨道:“方才有只猫进来捣乱,把装玉簪的盒子撞倒了,我拿出来看看有没有摔坏…我知道这是小姐的心爱之物,如果摔坏了,小姐一定很伤心…” 胡朵叹道:“对不起,是我错怪你了。这玉簪…唉!人都不在了,你说我留着它做什么,徒添伤感不说,还惹得身边的人难受…” 秋雨摇头道:“小姐别这么说,岑将军也不一定…不一定会…总之他会回来的,小姐您要相信他。” 胡朵凄然一笑:“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去,还回得来吗?” 第55章 将军府地处偏远的边城,物资虽说不上匮乏,较之一般城镇却稍显不足。这回的晚宴,当然也说不上多么丰盛。但对于连日来风尘仆仆赶路的一群人,却已是美味无比了。美酒佳肴一入肚,众人皆开心不已。 胡英雄端起酒杯对着首座上的裴世逸道:“殿下,末将敬您一杯,欢迎您回国!今日多有得罪之处,还望您不要见怪,末将先干为敬算是给您赔礼了。” 裴世逸笑道:“多谢将军的筵席,请。” 言罢提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道:“今日之事以后休要再提,本皇子全然忘记,烦请众将士亦忘之矣!” 众人点头应是,胡英雄心道:二皇子严禁我等再提此事,他心里定然是对此事耿耿于怀。别看他现在潇洒大方,指不定是个龇呲必报之人。想来他日后登基必不会轻饶老子,待天下统一,老子就带着朵儿归隐山林,不给他报仇的机会。 胡英雄又端起酒杯敬林雄:“林丞相,请。” 林雄轻哼,道:“喝酒就不必了,本相与你还欠一场较量,今后必会补上。” 他虽如此,胡英雄仍是喝了这杯酒,豪爽地答应:“好!” 裴世逸见二人如此,笑道:“二位皆为本国重臣,该当不计前嫌,一同为国效力才是。好容易回到国土,众将士都辛苦了。今日不必拘礼,那些个繁文缛节能免则免,请畅饮!” 原本有些拘束的众人在裴世逸说了这番话后,都放开了与身边人喝酒调笑,厅内一时热闹非凡。这些日子的餐风露宿,总算可以告一段落。 “你慢着点儿吃,没人跟你抢。”望着眼前如同饿死鬼一般的南七,和她惨不忍睹的吃相,米子终于忍不住第三次提醒她了。 南七冲她翻翻白眼,道:“怎么没有?我问你,我的食物要是吃完了,该上哪拿去?” 米子道:“当然是厨房。” 南七又冲她翻了个白眼,道:“那不就结了,他们吃完也得上厨房拿,晚了被他们拿光了怎么办?” “那你总得吃得好看些吧。”米子又道。 “吃好看些?给谁看啊?卜天又不在这儿。”南七说完,又埋头消灭食物去了。 米子虽不认同她的说法,却又找不出反驳的话,只好悻悻地闭上嘴。往右一瞟发现蒙炼正朝着这里看,白皙的脸庞在烛光映照下更显俊美,不禁有些脸红。 蒙炼却是吓了一跳,本是担心南七面前的食物不够,想着要不要把自己的给她。没想竟被米子发现,而且看她的表情铁定是误会了,一时也不知如何解释,索性扭过了头不去管。 左为哼了一声,道:“平时瞧得还不够么,连吃饭也要往那儿偷偷看一眼。” 蒙炼摇头:“我没有。” 左为冷笑道:“有没有你自个儿清楚。” 蒙炼只觉头疼,解释道:“我真的没有,这么多年的兄弟,你还不相信我么?” “兄弟?呵呵,我可受不起。”左为又冷笑几声,仰头灌了杯酒下肚。 左为这几日的态度,让蒙炼这位向来好脾气的人怒火也不禁蹭蹭往上冒,冷冷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对米子只有兄妹之情。喜欢人家就去说,别无端端的把气撒在…” 话未说完,左为猛地一拳砸向蒙炼,将他掀翻在地。蒙炼并未习过半分武功,毫无招架之力,倒下去时顺势磕在了邻座桌角,额头顿时血流如注。 这一变故在场的人纷纷愣了,只听见南七大叫一声,迅速跑到了蒙炼身边检查伤势如何。米子紧随其后,掏出随身手帕替蒙炼擦去血迹。左为心里本有几分愧疚,但见了米子温柔的模样,仅有的愧疚也消失了,恨不得扑上去狠狠再踢蒙炼几脚。 南七瞪了左为一眼,向裴世逸道:“二皇子殿下,蒙炼伤势严重,小人请求退席带他去医治,望允准。” 裴世逸点头道:“准。离别谷之人本就是客,若是有何损伤,本皇子也不能心安。胡将军,府上可有大夫?” 胡英雄道:“军医现在军营,赶来怕是要一刻钟脚程。府里有位老妈子,曾跟着军医学过几年,医术尚可。如几位不嫌弃,就由她来替蒙侠士医治。” “不嫌弃不嫌弃,胡将军快带我们去吧。”南七道。 “好,几位随我来。” 米子赶紧跟上,帕子一直没离开蒙炼的头。 蒙炼勉强笑道:“不必了,南七陪着我就行。你就安心在这饮宴吧,为我一个人犯不着这么劳师动众的。”说完将米子握帕子的手按下。 米子叹道:“好吧,南七,你可得照顾好他。” 南七点点头,扶着蒙炼慢慢走远。一直到看不见他们的背影,米子才顺势在厅外的石阶上坐下。左为此时亦跟了出来,站在米子身后,想与她解释却不知怎么开口。 半晌讷讷道:“米子,你别生我气。” 听见左为的声音,米子像被针刺一般突然从地上站起来,转身定定看着他。左为见她眼里只有恼怒与怨恨,想起方才她对着蒙炼又那般温柔,心里蓦然一酸,低下头竟再说不出话来。 米子已然气极,扬手便往他脸上呼去,道:“你再敢伤害阿炼,我不会放过你的!”末了用力推他一把,跑回住处了。 左为不闪躲,任她将自己推在地上。月光照耀下,赫然映出脸上五根手指印。左为却不觉得疼,仰天大笑了几声,全然不明白自己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你这呆子,喜欢她什么呀?” 有声音从旁边大树上传了下来,左为站起来定睛一瞧,正是他最不想见到的胡朵。他是一个武者,有武者的尊严。被一个曾经打败过自己还嘲笑自己的人,再度见到自己狼狈的一刻,说不定还会再嘲笑一次,他觉得还不如去死。 胡朵却不知晓他的想法,仍道:“喂,问你呢,喜欢她什么呀?她为了别人打你,你怎么连躲也不躲?” 左为涨红了脸,狠狠道:“不用你管!” “我可管不着,我也就问问。对了,这里风景不错,你要不要上来看看?” “不需要。”左为说完便准备离开。 胡朵轻轻一笑,随手扯出根绳子将他拉了上来。左为知道自己不是她对手,瞪了她一眼,问道:“你哪来的绳子?” 收好了绳子,胡朵不以为然道:“曾经也有个傻小子跟你一样,我让他上来陪我看风景,他死活不愿意。我就准备了根绳子,有天他经过这里时,偷偷把他拉上来了。” “哼,他的功夫也不如你吧。”想到曾经有人也有这个待遇,左为心里平衡了不少。再看瞧瞧远方静谧的夜空,心情顿时好了大半。 胡朵笑道:“他的功夫可比我好。但是呀,他畏高。他上来后见下面这么高,便一直紧紧抱着我。我骂他他也不敢还口,怕我将他摔下去呢。从此以后,他每回经过这些树下,都要先看看我在不在上边,哈哈。” 左为被她的情绪感染,也忍不住弯了嘴角,道:“你还真是个无赖。” “你不知道他那人,跟你一样无趣的很。我要是不无赖些,说不准他哪天就被自己闷死了,我这也算救了他一命吧。” 左为好奇道:“那现在那人呢?还畏高么?” “他呀,大概还是吧,我也不清楚,他都死了一年了。”胡朵说话时嘴角仍布满笑意,眼神却忽然黯淡下来。见到左为的第一眼,她还以为是那个人回来了,大喜过望后发现认错了人。那种绝望,那种得而复失的感觉,旁人永远无法体会。 左为身为刺客,本身有很好的观察力,胡朵的表情没能瞒过他的眼睛。心知是自己说错话,叹道:“对不起,我不应该问这个。” 每次见面他俩都互相损,忽然听见他真诚的道歉,胡朵还有点不适应,道:“方才你打了同伴不道歉,现下不过跟我说两句话居然道歉?” 左为知她又来打趣自己,于是便不理她,专心看着天空。今夜的天空布满星星,一闪一闪很是美丽。有几根树枝划过他的脸,触到了火辣辣的地方,左为轻吸了口冷气。原本美丽的星星忽然间变成了米子的脸,仍然是带着怨恨瞪着他。想到她,左为瞬间又烦躁无比,伸手将眼前的树枝折断,大喊了一声“妈的”,扔了断枝下去。 胡朵知他定是又想起了方才之事,劝解道:“人的一生中很多事都是注定的,得不到何必要苦苦纠缠,伤人也伤己。”说完自觉有些耳熟,又想起来,这句话好像是胡英雄对她说过的。不禁叹了口气,心道:我自己还没明白的道理,今日却要拿来劝诫别人,真真可笑也。 左为表情一恸,一想到要放弃米子,他心里便密密麻麻得都是疼。那时被人贩子拐卖,他死活不听话,差点被活活打死。是当时还不相熟的米子,挺身而出跪下来拼命为他求情,人贩子见立威的目的达到便不再下狠手,如此一来他的命才能保住。自此,他便下定决心要保护米子一辈子。不管是刀山火海,只要为了她,他都不怕。一直以来米子也都很依赖他,所以在他心里,也以为米子是爱着他的。直到…为什么他最爱的人爱的竟然是他最好的朋友! 左为忍不住又大笑起来,眼眶微微湿润。 胡朵见他埋在树影里的侧脸,像极了她无法忘怀的那个人,脱口而出一声“岑渝”,情不自禁伸手抱住了他。 左为大吃一惊,第一时间推开她:“喂,你干嘛,别趁机靠过来!被米子看见了就…”话说到一半,生生断了。米子?米子看见了又会怎样?米子心里根本没有他,只有蒙炼…只有蒙炼… 听见他的声音,胡朵立马反应过来,默不作声跳了下去。是了,他不是岑渝,岑渝已经死了,真的已经死了。可是他们长得如此相像,如此像…为什么?!岑渝不在了,老天偏偏派了个左为回来,是存心想要折磨她吗? 第56章 这厢,蒙炼在胡英雄的带领下,找到那位老妈子,并上了药。额头夸张地围上一圈白纱布,看起来甚是滑稽。医治结束,胡英雄把他们送回了住处。二人纷纷道谢,胡英雄大手一挥直说小事一桩不必言谢,言毕回宴席上继续招待裴世逸去了。 胡英雄一走,蒙炼便被南七硬是扶到了床上休息。替他盖好被子,南七又去打了水伺候他洗漱。 难得瞧见南七细心的样子,特别这细心还是为他,这盛夏暑天蒙炼也不觉热了,心里只有说不出的畅快。 “笑什么呢!”南七发现蒙炼从刚才就一直盯着她傻笑,莫名其妙地问道。 “没,没笑什么。”弯弯的眼角仍是出卖了他。 南七道:“亏你还有心思笑,傻乎乎的合该被打。” 一提起这个,蒙炼可笑不出来了,沮丧道:“是啊,我该打,让他打死我好了,反正也没人心疼。” “谁说没人心疼?”南七挑眉道。 蒙炼立马来了精神,笑道:“原来你…” 南七道:“你什么你,我说的是米子。我看她啊,可心疼的紧,一双眼睛都恨不得黏在你身上了。你说说你,究竟怎么想的,多好一姑娘啊。要我是你,早欢欢喜喜去找人家了。” “那是你,又不是我。我的眼睛一天十二个时辰也恨不得黏你身上,我也喜欢你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你欢欢喜喜来找我呀?现今说到我跟米子身上,道理一套一套的,你自己怎么不照着做呀?”蒙炼在人前一直都是温柔有礼的,只是今晚刚与左为发生了冲突,南七又想把他推给米子,他忍不住便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对方接二连三的语言轰炸,南七有点招架不住,只得狠狠道:“闭嘴!你口才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也不见你对别人这样,只知道欺负我,以后不许再提你喜欢我。” 蒙炼道:“为什么?”真是不讲道理,连说话她也要管。 “不为什么,反正就是不行。好了,我要走了,你也早点歇着。”南七不想再跟他纠结这个问题,只想赶紧回房睡觉。 “我懂了!”南七刚走到门口,蒙炼突然大叫一句。 南七回头好笑地看着他:“你懂什么呀?” 蒙炼哼了一声,道:“你怕卜天知道对不对?你怕他不高兴!” 什么跟什么啊!明明就是不想让米子知道,怎么又扯上了卜天?这小子被打昏了头了吧! 南七有些气闷,假笑道:“是啊,就是怕他知道。你行行好吧,就算帮我个忙了,以后别再说了。”说完关门走了,也不理蒙炼有何反应。 蒙炼眼睁睁看着她的背影消失,突然有种被抛弃了的感觉。她刚才说什么?真的是因为卜天!她再也不需要他了,一个卜天在她心中胜过一切! 南七回去时,米子正靠在桌旁发呆,连她进门都没听见。南七撇撇嘴,今晚一个个怎么都跟中邪似的。伸出手用力拍拍米子的肩,米子这才回过神来。 “他怎么样啦?伤得严重吗?要不要紧?” 又听见这种连珠炮似的的话语,南七不禁头疼:“既然想知道,你为什么不自己过去瞧瞧?” 米子害羞地笑笑,吐舌道:“我哪里好意思嘛。好南七,快告诉我。” 南七道:“没什么大碍,只有额头擦破一点皮。” “这就好。”米子松了一口气,又咬牙切齿道,“都怪左为,好好的不知发哪门子的疯。阿炼这么好脾气的一个人,他也下得了手,真真可恶极了。退一万步说,即使阿炼真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他也不该打人。哼,看看以后我还理他不!”骂了会仍不解气,双手也不知不觉用力,可怜手里的帕子被她攥得歪七扭八。 南七见她这幅摸样,心里真是同情左为,护了这么多年的女孩却回过头来为别人恨上了他。 “小七,你怎么不说话呀?”米子伸手推了推,忽而想到了什么,神秘兮兮地捂着嘴笑道,“是不是在想卜天呀?” 怎么又提到卜天?今晚她脸上难道写着思春两个字吗?南七纳闷极了,没好气道:“去去去,你才想他呢,莫再乱说。” 米子笑道:“我想他做什么,我跟他又不熟。对了,你还没告诉过我,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端端的突然就勾搭上了,我真觉得不可思议。” 南七啐道:“什么叫勾搭,你再乱说话我可不客气了。” “行行行,眉来眼去总行了吧。唉呀你快说嘛,我想听。” 懒得再去计较她的用词,南七回忆起了半月前发生之事… “殿下殿下,这是小人千辛万苦从宁王府偷到的信函,请殿下过目!”南七笔直跪在地上,一脸虔诚地道。 皇甫勇伸手夺过信函,撕了封套看将起来,越看表情越愉悦,看到最后直是喜不自胜。瞟了眼“功臣”南七,道:“不错,此次你可算是立了大功了,本太子稍后定有重赏!”又看了遍信函,“皇甫天,你终是栽到我手上了!通敌卖国,呵呵,这回看你还不死!”言毕将信函拍在桌上,仰天大笑。 南七做出一副职业狗腿子的微笑,讨好道:“是啊是啊,他死定了。殿下,您可收好了这信,切莫动辄拿出来。万一被别人知晓了,宁王及早做出防范,形势可大大不妙了。容小人这就帮您把它装好。”小心翼翼地将桌上的信函装进信封里,交到皇甫勇手上。 皇甫勇见她对自己如此忠心,只觉得自个儿的魅力远远大于皇甫天,心情不由得更好了:“还算你想得周到,行了,你回府吧。小心一些,别教别人发现。” 南七乖巧地退下,翻墙出了太子府。见四下无人,放心地伸手往袖子里一摸,触到封信函,面有得色地笑了笑。 风国朝堂,文武百官一个不落全部到场。风王身体抱恙已多日未早朝,今日突然召集百官,众人皆预感到将有大事发生。怕惹祸上身,全体都选择了沉默,一时朝堂之上鸦雀无声。 “王上驾到!”一道尖锐的声音传来,身着明黄虎袍的风王在宫人的搀扶下坐上了虎椅。风王约摸五十几岁,外貌颇有威严,脸色却苍白着。 “众卿平身…”说完这句便咳起来,一旁的宫人赶紧给他顺背,如此过了一会,才好受一些不再咳了。 风王看向太子,虚弱地道:“勇儿,昨日你说有要事禀报,究竟什么要事,非要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 皇甫勇揖道:“让父王劳累实是儿臣的不是,请求父王责罚。不过此事实在有关国运,不得不提啊,还请父王谅解则个。待此事解决,父王要怎么罚儿臣,儿臣都甘愿。” 说完回头瞪着身后的皇甫天,狠狠道:“父王,儿臣要指证宁王通敌卖国!”此言一出,满朝皆哗然。 皇甫天早知他会如此,故意装作大骇的模样,噗通一声跪下:“儿臣冤枉!儿臣冤枉啊!大哥,无凭无据你怎好随意冤枉我?还请父王明察秋毫!” 风王也吃了一惊,道:“勇儿,此事非同小可,你可有证据?” 皇甫勇笑了笑,胸有成足道:“当然,若非铁证如山,儿臣怎会惊扰父王圣驾?父王,儿臣想传召一人,此人足可以证明儿臣所言非虚。” 见风王点头,皇甫勇道:“来人,把她带上来!” 殿外的侍卫早已候着,一听见命令,立马带了南七进来。 南七这是首次见到老大级别的人物,不由有些发怵。听说古代的皇帝都是动不动就砍人脑袋,她可得小心说话,否则一个不小心把命丢了就太划不来了。 “小人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南七自以为已经很懂礼数了,却没想所有人一听她所言,皆是惊愕。 太子小声提醒道:“叩见王上就行了,不用说旁的什么乱七八糟。” 南七闻言惊出一声冷汗,这下可糟了,原来这里的皇上不能叫皇上,也不能喊万岁。看这风王长得这么凶,不会现在就要她小命吧? 没想风王只是愣了一下,却笑道:“孤生平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喊孤为皇上,倒是喜欢这个称谓。只是天下还未统一,今后还是称孤王上吧。万岁这词…好听是好听,也不甚恰当,孤能否活过今年还不好说…”谈起这事,风王显得忧心忡忡,不由自主又咳起来。 太子赶紧道:“父王别说这些个丧气话,您一定能活过万岁的。” 满朝文武也适时道:“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第57章 是人都爱听奉承话,是君主都爱听万岁,风王也是个君主所以不例外。虽然知道不现实,风王心里仍是浮起了一层愉悦感。 愉悦感过后,嗓子又开始痒了,风王便想起了正事:“行了行了,勇儿,你还是赶紧将证据拿出来吧。” 皇甫勇见风王身体不大好了,心知此事应当速战速决,便自怀里掏出信函交由宫人呈了上去。 风王拿到信函,拆开一看便瞪大了双眼,抖着手问道:“勇儿…你…这就是你所谓的证据?” 皇甫勇以为风王是气坏了,皇甫天这回必是逃不了。他仿佛看见皇甫天在宫门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身首异处的情景,便正色道:“是的。儿臣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拿到这封信,为的就是父王看清某人真实的面目,不要被假象蒙蔽。” “你…你这个逆子!你…”风王大怒,将信用力一丢,大口大口喘着气。 皇甫勇道:“父王莫气,宁王这个逆子,要赶紧命人将他捉起来严刑拷打,逼他说出同党来!” 皇甫天委屈道:“父王!儿臣冤枉啊!不知信上写了什么竟惹得父王如此生气,儿臣委实不知!” “还敢狡辩!来人啊,把他拿下去!”皇甫勇手一挥,对着侍卫们大声道。 侍卫们犹豫着上来要拿住皇甫天,此时风王吼道:“住手!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孤还没发话,你们竟敢自作主张…”这一番话说得颇费力,宫人赶紧拿出了一个净瓶倒出几粒药丸喂他吃了,不多时便显得有精神几分,不再大口喘气了。 皇甫勇道:“父王可是还有疑虑?那便让这宁王府的下人说出此事缘由,也是人证物证俱全了。”心却道父王可真麻烦,都这般了还不信我。 谁知南七道:“王上!小人有罪!” 风王道:“你有何罪?但说无妨。” 南七道:“是。小人乃宁王的贴身侍婢,前些日子跟随王爷去太子府饮宴。太子素来大方,本以为此次能得些许赏钱,谁料…”便将此事黑白颠倒一一说出,连身上的伤痕也归咎在皇甫勇头上。 “你,你胡说!你这个贱婢,居然敢在父王面前恶意中伤本太子,本太子要将你碎尸万段!”皇甫勇联想起方才风王的反应,加上南七的供词,知道那信函必也出了问题。这才明白自己中了对方的圈套,不禁怒火中烧,一脚便踹到了南七胸口。 南七故意不躲,生生挨了这一脚,摔倒在地呕出两口血来。擦干血迹继续道:“殿下与那海国皇子暗地早已勾结,只待王爷一死便可偷放他出去,联两国兵力一起…逼宫。王上,小人这还有一份殿下事先伪造好的信函,便是用来诬陷王爷的。今日一起呈给王上。” 皇甫勇见对方居然挖了这么大的一个陷阱,大叫道:“贱人!贱人!本太子这就杀了你,看你如何编下去!” 说着又是一脚踹向南七的脑袋,皇甫天连忙扑过去替她挡了这下,向皇甫勇道:“大哥莫非要杀人灭口吗?” “我灭你妈的!死杂种,就凭你也想扳倒本太子,狗娘养的,滚开!”对着皇甫天便是一阵拳脚伺候。 “反了反了,给孤停下!孤还没死呢,你就敢这般对待自己手足。骂他是杂种,你眼里还有孤么?来人,拉住太子,莫再叫他放肆!”风王一张老脸气得通红,声嘶力竭骂道。 风王发话,侍卫们不敢再踌躇,道声“殿下恕罪”上前一左一右制住了皇甫勇。 皇甫勇大急,拼命挣脱道:“父王!您休听他们胡说!儿臣是您看着长大的,岂会这般大逆不道!父王!您想一想,儿臣已是太子,这王位迟早都是儿臣的,何必…” “住口!”风王听见那句“看着长大”,本是心一软,又听见“王位迟早是他的”,登时便怒极。也不去细想皇甫勇之言有无道理,大声喝道,“逆子当斩!把他拉下去!” 皇甫勇闻言冷汗蹭蹭冒出来,双膝一软竟是要跪下,无力再辩解。 太子一党见此形势,立即纷纷跳了出来。为首的胡丞相道:“王上息怒!请听老臣一言!” 风王知他是皇甫勇的人,盛怒之下冷冷道:“爱卿莫不是想陪太子一起死?” 胡丞相大惊,暗自思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得咬牙道:“王上恕罪,老臣有话要说,说完之后任凭王上处置。” 抬头一看风王并不阻止,当即定了定神道:“今日之事多有疑点,其一,王上对太子宠爱有加,太子也一向孝顺,为何要犯此滔天大罪?其二,这奴才三言两语便要污蔑太子谋反,敢问除了信函之外可有证据?信函这东西若要伪造也十分容易,只消请位专人模仿太子的笔记,再偷了印鉴一盖上,啧啧,这便成了。其三,太子若真与海国王子勾结,如此隐秘的信函,又岂会这么容易教人换了,还转呈给王上?王上三思啊,切莫冤枉了好人。” 这一番话浇下来,风王的怒火瞬间消了大半,回想起此事确实颇多疑点。再看自个儿嫡亲儿子,涕泪横流十分冤枉,左看右看都不像是个大逆不道之人。反观庶子皇甫天,心机深沉足智多谋,这倒像是他编排的一场戏。 思虑及此,脸色便沉了大半,看向皇甫天道:“天儿,这件事你认为如何?” 皇甫天心知定是风王起了疑心,脑子一转当即便道:“回父王,如此看来此事确有疑点,容儿臣问问这奴才可好?” 见风王点头,皇甫天走出来背对着风王,刚好挡住南七的脸,严肃道:“卜天,本王且问你,你是如何从太子手中拿到这信函的?” 南七方才一直低着头,见眼前是皇甫天,便大胆抬起头。皇甫天的眼睛深得像一汪湖水,定定看着她,南七恍若吃了一颗定心丸:“回王爷的话,前几日太子又密召小人过府问话,回去之时见有位大人急匆匆赶来相会,便心存好奇留了下来。小人善使隐匿之术,轻声上了屋顶偷听。结果被小人看见这位大人拿出一封信给太子,说什么事办成了,太子看过之后很开心,赏了这位大人一箱金子。大人走之后,太子便开了暗格将信函放入。小人等候许久,待到四下无人,便潜进去盗了这信函。本以为不过是些买卖官职之事,没想却被小人发现了如此重大的秘密。思量再三,便只能不顾性命前来告发。” “哦?大人?哪位大人?在这朝堂之上吗?”皇甫天暗笑一声,知道轮到某人倒霉了。 南七道:“是…是,在朝堂上。” “那你能给本王指认出来么?” 南七用手一指,正义凛然道:“是他!是他!就是这位大人!” 被指认的胡丞相眉毛一挑气愤不已,骂道:“睁着眼说瞎话!我什么时候将信函给太子了?王上明察,老臣冤枉!” 今日一连听了不知多少个冤枉,风王也有点晕,道:“小徐子,再拿颗清心丸给孤。”宫人连忙递上,服了药丸之后风王又道,“冤不冤枉待会孤自有定论,天儿,你接着问。” 皇甫天道:“丞相说得对,不能平白冤枉了他。南七,你可有证据?”这便是在说,南七,你还等什么,快把证据交出来。 南七会意,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道:“这便是当日大人走时遗落的物件,恰巧被小人拾得。一直无机缘交还,今日得遇大人实在好极了。” 皇甫天接过玉佩,问道:“胡丞相,这可是你的么?” 胡丞相一见此物,肝都差点被气疼,这不是他前几日才送给艺芳居水仙的么?这下可是哑巴吃黄连,什么话都说不出。且不说风王生平最忌官员流连风花之地,便是风王不怪罪,此事一出他亦会沦为全风华的笑柄,家里的母夜叉头一个便饶不了他。 风王方才认为此事与太子无关,见了胡丞相脸色大变之后,坚定的心不免动摇几分。心说勇儿当真做了此事么,莫不是孤错待了天儿? 皇甫天继续逼问:“胡丞相,此物究竟是不是你的?你倒是说话呀。” “是,是我的,只不过…” “哦,是你的就行了。”皇甫天眉头一挑,打断了他接下来的话,“那胡丞相是承认了这奴才所言喽?” 胡丞相大骇,连忙道:“这玉虽是我的,但已丢了有几日了,难道随便捡了我的东西就能诬陷我那日去过太子府么?王爷,您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皇甫天冷笑道:“你说本王不讲道理?好,那本王就跟你讲讲道理。”轻蔑地看了胡丞相一眼,转身道,“父王,儿臣也请求传唤两个人证上殿!” “什么?还有人证?快传!”风王又一次吃惊了。 皇甫天得令,朝殿外的侍卫摆摆手,便有侍卫带了一男一女前来。男的着蓝色麻衣,五十几岁,脸四四方方看起来很忠厚。女的衣着素雅,杏眼桃腮,行动间颇具弱柳扶风之姿。 此二人一出现,皇甫勇与胡丞相皆是吃惊不小。 风王道:“殿下所跪何人?” “回王上,小人乃是太子府管家刘福子。”“小妇人是胡丞相家的沈姨娘。” 风王眼神锐利地盯了他们一会,道:“你二人此番来有何话要说?” 皇甫天抢着道:“回父王,此二人昨日分别寻到儿臣府上,直言有要事禀报。儿臣便请他们进来了,不料二人所报的均是同一件事,那便是大哥与胡丞相要…要谋反!” “哦?此话当真?你们二人可小心些说话,欺君之罪可是要诛九族的!”风王半眯着眼道。 刘福子吓得魂不守舍,战战兢兢道:“小人…小人绝无半句虚言…太子爷与丞相已是密谋许久,每回商谈必让小人在门口守着。时间一长,小人断断续续亦是听得只言片语。什么‘海国’‘登基’‘逼宫’这类的词。可叹小人只是区区太子府的管事,人微言轻,若是说出来也不见得有几人会信。但小人也知这风国是王上的,只有王上才是小人最应该效忠的。不管后果如何,小人总要将此事揭发了,才对得起王上,对得起风国啊。即使身死,小人亦无悔。” 皇甫天啧啧道:“父王,这奴才一片忠心为国,实在难得。” “混账!一派胡言!皇甫天你这个杂种,你冤枉本太子!你…你不得好死!还有你,你这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东西,收了皇甫天多少好处,竟跟他一起上赶着来污蔑本太子!狗奴才!本太子早该剁了你扔去喂狗,免得你在这胡言乱语!”一直跪在地上的皇甫勇听得对方这般往自己身上泼脏水,再也忍不住,跳起来对着他们一通乱骂。 “闭嘴!给孤跪着!”风王一派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这大儿子是不是太傻了点。即使他是被冤枉的,这么一通怒吼,再清白也没人愿意信他。想着大儿子从懂事以来便十分让他,操心,他不禁有些无力。若非勇儿是皇后之子,而皇后又是他一生最爱,论才能论人品怎么也不会选他当太子。 皇甫天对着沈姨娘道:“还有你,将昨日对本王所言在殿上尽数说出便是。”话毕,见沈姨娘害怕地看了胡丞相一眼欲语还休,宽慰道,“别怕,有王上在这,没人敢动你半分。”心却道这沈姨娘还真会装,她这副受惊小兽般的样子做出来,是人便对她同情三分。 果然,风王心里软了不少,轻声道:“你尽管说吧,孤给你撑腰。” 沈姨娘缓缓道:“多谢王上。胡大人与太子之事已有好几月了,此事小妇人本是不知的,胡大人也不会轻易对我说。前几日大人从太子府处回来,揣了箱金子直奔小妇人住处,眼角眉梢均是喜色。他教小妇人端几杯酒过来,待他饮得醉醺醺直笑,小妇人便好奇询问了些许。谁料他竟说出‘这风国要易主了,今后老爷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王上也该退位了’此等大逆不道之言!小妇人吓坏了,素来闻得宁王乃忠良之士,便冒死把此番话告知。若有虚言,便教小妇人天打雷劈不得好死!小妇人也知,若是大人倒台了,小妇人下半辈子也完了…但求一心安尔…”说罢嘤嘤哭了起来,神色悲怆,其人莫不动容。 胡丞相傻了眼,不可置信道:“怡儿,我平日待你不薄,今日你居然…”自嘲地笑了笑,又道,“王上,这二人亦是口头所言,并无任何实质证据。王上英明如斯,岂可轻信?”心说没有证据还怕你们这几寸舌头?说破大天去也没用。 风王一时也不好下评断,头疼地敲敲脑袋。 “王上!小人有证据!”刘福子脸色苍白,冷汗一滴滴留下来。 皇甫天骂道:“你这奴才,有证据怎么不早拿出来,让丞相大人悲喜交加的多不好。”说罢善意地冲胡丞相笑笑,胡丞相撇过头去不理会。 第58章 刘福子似是下了很大决心,摒了一口气道:“太子爷私制了九虎袍与虎印!如今…如今仍藏在太子爷卧房之中!” 此言一出,风王的脸色较之先前更加不好看了。风国王室身份的象征便是虎袍,寻常的王子衣物上最多只能绣四只虎头,太子较之他们多一只。而九虎袍,在风国只有风王才有资格穿。这虎印,则可较之前世玉玺。 风王冷笑道:“好好好!原来勇儿一切皆已安排就绪,只待孤一命呜呼了,真真是好极了!孤的好儿子!”自古帝王皆薄情,他对这个儿子也算好得不能再好了,但再爱儿子也不可能爱到由他危害江山的地步。皇甫勇既然不念他这个父王,也休怪他狠心。 “儿臣冤枉!儿臣冤枉!”皇甫勇磕头如捣蒜,悲泣道,“父王,您听了这狗奴才三言两语,便不信儿臣了吗?父王!您怕是忘了母后临终之前所言了!母后,您看看儿臣,儿臣如今被小人算计,有苦说不出啊母后!若是您还活着,儿臣岂会这般凄惨!” 皇甫天脸色一暗,皇甫勇搬出了生母,好端端的勾起风王思妻之情,这次怕是又要高高举起轻轻放下了。不行,不能给他重来一次的机会,这次即便是给风王留下心胸狭窄不念兄弟之情的不好印象,他也认了。咬了咬牙,便道:“父王,兹事体大,仍是要派人去太子府搜查一番。是非曲直,一探便知。” “不必了!你皇甫天既然打定主意冤枉本太子,事先又怎会不做好布置?父王,儿臣自问无愧于天地,但求父王赐儿臣一死以表清白!”皇甫勇双目紧闭,一行清泪流下,“母后,今后就让儿臣来陪您吧!” 皇甫勇哭得伤心,风王思及亡妻,亦是滴下两滴浊泪,宫人赶紧递上帕子拭了。风王沉吟许久,叹道:“勇儿,自你长大以来不知犯下多少过错,孤总念着你母后不忍罚你。你养成今日的性格,孤亦有责任,是孤未将你教好。究竟如何,孤也不想再追究。你记着,这是孤最后一次放纵你了!”语气中含着深深的无奈。 皇甫勇心头大石骤然放下,满怀感激道:“是儿臣不孝,惹得父王伤心了。儿臣从今以后定当严于律己,修身养性,不辜负父王谆谆爱护之情。” 南七心里倍感不是滋味,你个老头是不是老糊涂了,这种事也能原谅?今天换做卜天,恐怕你早把他大卸八块了!唉,卜天真可怜!南七偷偷拿眼去瞧皇甫天,见他笑容如常,眼中还时不时透露出安慰之情。影帝啊!南七不由感叹。 “你知错那便好了,只是…”风王话题一转,“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不罚你实难以服众。” 居然还要受罚?皇甫勇一激灵,心虚道:“父王…父王说的是,要如何惩罚儿臣都无异议。” 风王道:“就罚你回府里思过,停止一切宫里供给,也不许人探视。回头孤会派几位学究去你府上,你就趁着这段时间好好学些东西。每隔两个月孤便考你一考,若你通过考核,孤立马放你出来。否则,你就在那一直待着吧。” 皇甫勇心道就您这身体,能不能熬过两个月还另说,更别说考核了。待您一归天,这天下还不是本太子的,本太子想怎样便怎样。哼,等着瞧吧,到时便叫这群陷害本太子之人死无葬身之地。念及此处,心花怒放地应下了。 风王见到自家儿子的表情,心中便已知个大概,凉凉道:“另,褫夺太子之位。” 皇甫勇大惊失色,颤抖着道:“父王…您…” 风王面无表情,仿佛不愿多看他一眼,心中却盘算着借着此事激发儿子的斗志。这温室里的花朵,没被风吹雨打过怎能成长?手一挥冲侍卫道:“带下去。” 南七见到皇甫勇失魂落魄,大喊大叫的样子只觉痛快极了。所谓由天堂到地狱,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不过太子已废,新太子会由谁来任?南七想想在太子府见过的几位王子,再想想皇甫天,觉得太子之位若不交给皇甫天简直天理难容啊! “胡剑天。”风王轻声道。 胡丞相一听自己的名字从王上嘴里喊出来,自觉大大不妙,哆嗦着上前道:“臣在。” 风王瞧着他便气不打一处来,自从太子立了府以来便成日跟他混在一处,吃喝玩乐。好好的一个儿子无能也就算了,偏让他胡剑天挑唆得心胸狭窄嫉才妒能,这老贼实在该死! 堆积了许久的怒火,终于可以一次发泄干净,风王冷冷道:“身为当朝左丞相,百官表率,本应尽心社稷辅佐太子。你却屡次三番教唆前太子做错事,挑拨他与一众兄弟不和,日常开销亦极尽奢靡,荼毒百姓惹得民心尽失。这一桩桩一件件,孤倒问你,你是何居心!”风王身体到底不好,今日伤心伤肝又动怒,便是服了几颗清心丸仍是又咳了起来。 “王上,老臣…” 风王摆摆手截断了他接下来的话:“来人,传孤旨意。左丞相胡剑天欺君犯上,理应处斩。其家产充入国库,父母妻儿一干人等交由刑部发落。把他拖下去。” 待有侍卫拖了已似一滩烂泥般的胡剑天下去,风王长呼一口气道:“如此处理,众爱卿意下如何?” 太子一党中即使有不服者,此时亦不敢发声,只跟了众人一同道:“王上英明!” 此事终于解决,却耗费了风王大半体力,他抚了抚发晕的额头咳道:“无事了便退朝罢。小徐子,扶孤回寝宫休息。” “接着呢?接着怎么样啦?那胡剑天当真被斩了么?”米子听及此处不免心痒,急于想知道后事。 南七打了个哈欠道:“那还有假?风王都开尊口要他死,谁救得了他。” “哈哈好玩好玩,你们只联手做了场戏就把风王给骗了,实在是厉害。可惜我不在场,如此震撼的场面你怎地也不叫上我?”米子说着说着,便开始唉声叹气。 南七无奈道:“我的姑奶奶,你当这是好玩哪?如果可以,我倒希望不去。那朝堂你是不知道多吓人,风王长得要多凶有多凶,我那天都快把心给吓跳出来了!” 米子嘁了一声:“瞧你那点儿出息,不过一个风王而已。要我说,过几日我们便能见到海王了,到时你再分一分究竟谁更吓人。”托了托腮帮子又道,“那时你便挨着我走罢,免得被海王吓得道也走不动。” 南七白了她一眼不答,心道你自是说风凉话,现下没有性命之忧任你如何白话都行了。 米子见南七不理她,只得笑眯眯地凑上前去哄道:“好南七,好南七,是我不好,你可消消气罢。我也就是逞逞口舌之快,真叫我去我可没你行。快告诉我,接着怎么样啦?” “你想知道什么?”南七看她认错态度挺好,当下也不恼了。 米子想了想道:“说说那刘福子吧。他堂堂太子府管家,日后太子若登基必然少不了他的好处,为何竟肯帮着卜天对付他主家?这难道不是赔本的买卖么?” “一家老少全在别人手里,换做你该当如何?” 米子道:“…卜天可真狠。那这刘福子后来怎么样?” 南七用手对着脖子做了个“咔嚓”的手势,米子便明白了。杀人灭口,自古以来倒也很平常,她想了想又道:“刘福子的一家老少呢?卜天不会把他们也杀了吧!” 南七凉凉道:“无需卜天亲自动手。只消把他们藏身之地说出去,太子一党会放过他们么?” “那…那沈姨娘…” “没有,她没死。不仅没死,还活得好好的。你道她如何,事后竟蒙王恩封了个贵人,进宫享福去了。”言及此处,南七竟颇有些不自在。 米子惊讶道:“呀,她怎会…” 南七咬咬牙,皱眉道:“也真是多亏了卜天。” “难道是卜天送进宫去的么?” “可不是。”南七冷笑一声,“他可能耐了,既得了人又得了心。那沈姨娘自得知被风王看中,便自告奋勇入宫伺候将要入土的风王,只为能在枕边替他说上几句话。这般情意,不知卜天将来如何待她?” 米子心知南七不仅是在吃醋,还在忧虑以后的事,便宽慰道:“一个小小妇人,还能翻了天去?况那沈姨娘既跟了风王,卜天今生是断不能给她名分了,充其量做个外室。且她年岁又大过卜天,将来年老色衰卜天还未必睬她呢。你与卜天是自小的情分了,还怕他亏待你不成?” “话虽如此,不过…”南七苦笑,总不能告诉你我是穿越过来的,接受不了男朋友有第三者。 “不过什么?” 南七笑笑,朝她打哈哈:“没什么,不过是卜天这两个月近不了女色了。”见米子睁大双眼,又道,“我从阿炼那里讨了几粒药丸来,趁卜天不注意丢在了他茶碗里。” 米子闻言笑得人仰马翻,直把桌子拍得咚咚响。 “你呀你,我说什么好呢!这馊主意亏你想的出!” “哼,我就是要叫他吃些苦头。否则我回去时,他又给我弄出几个赵姨娘,李姨娘的来,那我可有的头疼了。”南七扁扁嘴,垂下头去半晌又闷闷道,“我这行为确实有些傻了。他堂堂风国王爷,将来必会娶个与他身份地位匹配的贵女,接着养一大群美妾歌姬。我这样又是何苦来的,难道给他吃一辈子药丸么?” 米子不知如何安慰,只得轻轻拍着她的肩。 南七道:“不怕你笑话,其实我一直都没想过以后,我只觉着过好眼前,珍惜眼前的快乐便足够了。要我与他人共侍一夫绝无可能,到他真个娶妻那日,我便离开,再也不与他相见。” “你离开…要去哪儿?”米子迟疑了许久,终是问道。 南七歪着脑袋想了想:“不知。离别谷弟子遍布各地,我随便去哪儿效力都成吧。” 米子脱口道:“那你会不会带阿炼一起去?” 南七乍一听没明白,莫名其妙问道:“为什么要带他一起去?” 米子不好意思地笑笑,双手绞在一处:“那时你孤零零的,身边没个依靠,自会想到阿炼。” “怎么会,我不会的,哪能总麻烦他。” 米子道:“你不会想他,他也会想你。” 南七愣了会,道:“米子,你想说什么?” 米子脸上讪讪的,垂下眼帘小声道:“你真当我不知么?你与阿炼之间不清不楚的……” 南七一时怔住了,不知如何回答。说有吧,倒也不尽然。说没有吧,阿炼对她又…… 此时气氛很是尴尬,米子暗怪自个儿说错话,像平日那般装作不知便是了,非要提起做什么。伸手覆住南七的手背,缓缓道:“瞧我,这是说的什么话。我今儿又没吃酒,脑子也跟坏掉了似的。你可别往心里去,我知你向来当阿炼是兄弟,不过是我小心眼一时想岔了,你别怪我好不好?” 既然对方给了个台阶,南七自是要下:“我没怪你,你一时想岔了也与我平日有干系。你放心罢,我知道你对阿炼的心意,不会横插一脚的。从明日起我便与他保持距离,再不单独与他一块儿了。” 米子心下稍定,嘴上却道:“别别别,你若刻意了叫他看出来,指不定如何想呢!况我们一同长大的,忽然避嫌了,也不自在不是?” “谁说不自在,我自在的很哪。好了别劝我了,我心中有数。”南七勉强堆起个笑容,打发米子去洗簌了。 米子整理了衣物自去浴房,南七望着她的背影怔怔出起了神。 她们之间的关系已不似原先一般单纯,朋友到情敌,南七虽不愿,亦不得不承认起了这微妙的变化。说情敌似乎又严重了些,毕竟只是米子一人痴痴喜欢着阿炼,与她有甚相干?只是一想到今后因着米子的关系要远离阿炼,心下又十分难受。她穿越而来,见到的第一人便是他。这些年,不论发生什么事,阿炼是一定在她身边的。就说这次太子对她下毒,亦是阿炼用出谷前梦师傅给他的救命药丸才解得,否则她这刻已身处阎王殿了。凭心而论,在她心中阿炼的份量的确超出米子许多。 但她不能这般自私,只因习惯他对自己的好,便要把他拴在身边,拦着一切可能带走他的人。因为是他,所以她做不到。 想着想着便觉得累,也不愿洗簌,和衣卧在床上沉沉睡去。 庶日清早,二人便醒了,整理完毕去隔壁喊蒙炼左为起床。谁料他二人亦早起,正坐在桌旁用早饭。豆浆油条、包子麻圆与清粥小菜摆了大半个桌子,叫人好不有食欲。 南七惊呼:“这哪儿来的?” 蒙炼道:“昨日的小丫鬟着人送来的,说是胡小姐的吩咐。” 望着满桌美食,米子心里也不平衡:“怎你们就有,我们偏没有?你们不过二人,这一大桌的,也不怕浪费么?” 蒙炼呵呵一笑,指了红木凳道:“怕浪费,你们一起吃便是。想来这应是四人份,那送饭的小丫鬟该是未听清她主子的吩咐罢。” “说得有理,那便不客气啦。”米子笑嘻嘻地回答,顺势在蒙炼身旁坐下,拍拍旁边的红木凳道,“七七,你坐这儿。” 南七便在那凳上坐下了,蒙炼见她神色怏怏的,以为她昨日真被自个儿气到了。心下不免愧疚,端起清粥道:“大早上起来喝点这个,对身体好。” 米子心里一动,横出一只手来接过清粥笑道:“多谢。”吹了两口用将起来,也不管南七还伸在半空的手。 蒙炼不免尴尬了,又不能说你别喝,我不是给你的。偷偷瞄了一眼左为,担心他是否恼了。却见左为除脸部有些僵硬以外其余如常,正一口一口吃着小菜。不由舒了口气,脑袋上的伤才刚好呢。痛倒不觉得,最要紧是当着南七面挨打实在丢人。他只悔自己当初没去刺客门学武艺,而学了这劳什子的制毒功夫。左为即便生气打他尚可控制力道,他呢,总不能一生气便把左为毒死了罢。 各人都在想着心事,不多时便有丫鬟来报,该启程去海纳了。海纳,即海国国都。 第59章 深居俯夹城,春去夏犹清。意为居住在深寂的住所,俯视着城市的景色。春天已过去,夏日的天气却依旧清凉。 此时宁王府内揽月阁二楼的景象便是这一番诗句的体现,屋子中央摆放着一大块冰,冒出森森寒气。桌上香炉燃着,释放一丝丝安宁的气息。榻上侧卧着一人,闭眼似是睡得极安稳,一旁的巧儿轻声为其打扇。 这巧儿乃府中潘妈妈的远房侄女,因着过几年便到了婚配年龄,家人便送来府里做些差事,想着日后寻亲能够多份体面。潘妈妈心疼侄女,原先只让她在库房做些擦洗整理物品的轻松活儿。因着数日前远远瞧了皇甫天一眼,只觉惊为天人,立马心心念念起来,竟连着几日皆梦见他。又因自己模样姣好,便苦苦央求了姑妈,安排她进揽月阁侍奉。心想着有朝一日得皇甫天看重,飞上枝头变凤凰。 过了许久,巧儿手中扇子渐渐停下,倚着榻边蹲了下来。位置刚好,皇甫天与她不过咫尺距离。巧儿痴痴地望着皇甫天的睡颜,估摸着他暂不会醒,情不自禁便将脸往他胸膛凑过去。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此刻就在自己耳旁,巧儿只觉激动万分,恨不得立即翻身上榻与他一道睡着。念及此,脸微微有些发烫,嘴角却含着微笑。 “你胆子够大的。”本应睡着的人一手厌恶地推开她,一手撑着榻沿坐了起来。 巧儿猛地被推倒在地,先是吓了一跳,随即便明白过来连忙道:“王爷恕罪!王爷恕罪!奴婢一时鬼迷心窍,求王爷开恩!” 皇甫天嗤笑一声道:“你这奴才,居然思起本王来了?” “是…是…”巧儿一听此话喜不自胜,心道王爷莫非一直对我有意,借机试探?遂双眼水汪汪地望着皇甫天,娇声道,“奴婢爱慕王爷已久,但求王爷成全。” 见她当面卖弄风情,如此没有规矩,皇甫天更觉碍眼,笑容一收冷冷道:“你方才说鬼迷心窍,这会儿又说爱慕本王已久,岂不是拐着弯儿骂本王是鬼?好一个奴才,你还要命不要?” “王…王爷饶命!奴婢并非这个意思!”巧儿暗道不好,王爷这是要处置了她。小脸吓得煞白,一个劲儿跪地讨饶。 “是不是这个意思都好,你既存了这个心妄想爬上本王的床,本王跟前儿便不能留你了。念及潘妈妈是府里的老人,精心侍奉本王多年,本王愿给她几分薄面,今日不要你的命。你仍旧回库房待着,当作任何事也没发生罢。只有一点,从今以后你不准出现在揽月阁左右。”言及此处,皇甫天淡淡瞧她一眼,略带嘲讽道,“若被本王发现你偷来这儿,还存着不该存的念头,本王就揭了你的皮!” 巧儿只不停道:“是!是!”泪珠顺着脸颊频频流下,只觉万念俱灰,一阵阵绝望涌上心头。 皇甫天抬手让她下去,巧儿再不敢多呆,爬起来跌跌撞撞出了阁楼。楼下凑巧有人上来,巧儿生怕对方见到自己涕泗横流的样子,连忙提起袖子遮住脸蹬蹬下去了。 来人正是那段总管,见有个小丫鬟匆匆忙忙下楼,对着他礼也不行,不由大感疑惑。进去瞧着皇甫天冷着的脸,大约明白了几分,道:“不过是个下人,王爷若不喜欢,撵出去便是。”却也对那丫鬟心存了几分同情,暗叹她来得可真不是时候,非得在王爷得这怪病的当口撞上来,能留着这条小命也真是她前世积了德了。 皇甫天听见他的声音,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待人走到跟前儿,便轻声问道:“如何?交待你之事可有眉目?” 段总管颔首道:“老奴谎称乡下有个亲戚得了病,寻遍名医亦无果,再将那病症说与王太医,求他想办法。王太医问了我那亲戚平日吃食,及脸色状态,还问多大年纪,我便将王爷的岁数改大了两岁。那王太医研究了半日,才说可能是中毒了,具体情况还是要当面瞧。” “中毒?”皇甫天剑眉倒竖,咬牙狠狠道,“谁这般缺德,竟想出这等馊主意加害本王?本王定要活剐了他!” 此刻正坐在马车上小憩的南七,突然打了个喷嚏,被自己惊醒后疑惑地想着,这大热天莫非我感冒了? 南七这一喷嚏,惊醒的可不止她自己,同时还连累着别人。 蒙炼本睡得好好的,突然发现脸上变得濡湿,睁眼一触摸才发现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那无辜又无奈的样子直教旁边两人连连发笑,南七虽是罪魁祸首,却没有一点做错事的觉悟,反而笑得最大声。米子跟着笑了一会儿,仍是不忍见蒙炼如此狼狈,拿了帕子替他细细擦拭干净。 蒙炼正恼南七把他推给米子,现下见她竟丝毫不关心自己只知取笑,心中便闷了一口气。米子此举若放在平时他定然拒绝,今日却安然受用,也是为着气一气南七。米子浑然不知他的真实想法,只当他慢慢开始接受自己,心情自然十分愉悦,便有一搭没一搭地同他找话说,他也一一都回答。一时车厢内只听得见二人细细交谈的声音。 “心里不舒服了罢?不舒服就喊出来,藏着掖着也难怪她喜欢别人了。”一身男装的胡朵翘着二郎腿坐在赶车的位置上,背靠门栏戏谑地看着脸色正紧绷的左为。 这些马车是胡英雄专为众人挑的上好车辆,不仅厢内豪华舒适,就连这赶车的位置都有蓬顶遮挡。加之路上微风阵阵,在这暑天倒也不觉十分热。 左为同样倚着另一边的门栏,双手拉着缰绳,看着前方不耐烦道:“你若是不想待在车外,那便进去。” “那怎么行。”胡朵斜睨他一眼,不无嘲讽道,“我进去了,万一待会路上有刺客咋办?就你这三脚猫功夫,哪里保护得了殿下。我爹既然派我来,我就得时时在车外看着,才能保证不出错。” 左为听见自己苦练六年的功夫被对方称作三脚猫,登时气得想吐血。不过人家说得也在理,对她而言自己的杀伤力岂不就是只小猫。但心里认同了,不代表嘴上也认同,他冷冷道:“你想保护裴世逸,就去他的马车外头待着,这儿容不下你这尊大佛。” 胡朵只当没听出他话里话外赶人的意思,打着哈哈道:“你怎么笨得像木头,殿下与丞相大人的车是我能驾的么?你也不瞧瞧给他们驾车的都是什么人,亲信哪,亲信知道吗?就我这样的在车外,他们敢放心说话?换言之就算他们敢说,我可不敢听哪!万一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那我这条命,不不,我们将军府上下几十条人命可不都得玩完啦?” “嘁。”左为扭过头白她眼,又迅速转回去,“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巾帼英雄么,这会儿却连听句话都不敢了?”不知为何,胡朵女装之时容色倾城,一换男装却堪堪匹配清秀一词。不过饶是只有清秀的胡朵,他也不敢大看,总觉得会吃了他似的。 胡朵啐道:“你可别激我,本小姐不吃这一套。若因为自己的胆大妄为害死身边最亲近的人,那不叫英雄,叫狗熊!” “我不跟你争,就让你驾个车你也能扯出这些个歪理,算你厉害行了吧?”左为不打算再跟她废话下去,只想专心赶车。 胡朵见左为认输,也不多加纠缠,闭眼开始打盹。左为偷偷又瞧她一眼,脸还是那张脸,五官也未变,怎地就能相差如此大?不过换了套装扮而已,竟会变成这样。 一时无话。马车行至傍晚到达另一个城市,当地官员闻得消息早已立在城门外恭候。刚见着马车的踪影,便带领城中百姓齐刷刷跪了一地。 待裴世逸下车,听见一大片恭迎的话语,不禁有几分恍神。他已隔了太久没受过这么多人的参拜,一时间竟似回到了从前。不由大感愉悦,朗声道:“都起来吧。” 领头的县令道:“下官齐宇见过二殿下,殿下一路辛苦了。下官已为殿下安排了行馆住所,如殿下不介意还请移驾屈居一晚。” 裴世逸笑道:“齐大人有心了,本皇子正愁没地方住。既如此,你便带路吧。” 齐宇点头应是,一挥手不知从哪冒出来两顶轿子,左右各八个轿夫,邀请裴世逸与林雄坐进去。二人正被马车颠得难受,只觉这齐宇思虑颇周,看向他的目光又柔和几分。 约摸又过了小半时辰,队伍才浩浩荡荡停下。裴世逸下轿一瞧,只见坐落在眼前的乃是一所大宅子。大门敞开,里间一派花团锦簇,红瓦绿漆,牌匾上书四个大字“君临行馆”。裴世逸见这四字有几分眼熟,便问道:“这宅子的名儿是谁起的?” 齐大人上前讨好地一笑,道:“回殿下,此处原是皇爷当年出巡住过的行馆。原名海佑,皇爷嫌它不够气势,便挥笔改了。” 南七听到此处,知他口中的皇爷定是海王无疑。心下一阵冷笑,人家风王只让人称他为王,这海国疆土也不见得多过哪儿去,竟敢自称皇,真真狂妄不已。 裴世逸解了疑惑,边笑道:“原来如此。”边往里走了。 院里两旁摆满了花,在这盛夏正开得鲜艳,裴世逸见得各色花朵迎风摇曳,登时心情大好。 主子高兴,齐宇自然也跟着松了口气,一脸谄媚迎着裴世逸与林雄进正厅继续参观,同时吩咐手下人带着身后将士们各去住处。 论理胡朵应守在裴世逸左右,但见着这位县令大人派来的高手也不是吃素的,便放下心跟下人走了。 众位将士均住在一处,二人共一间房。南七几人又被安排在隔间,不过这次还多了个胡朵。齐宇念着她是大将军之女,本已安排好上房给她,谁料她并不领情只丢给他个白眼便自去与众人一处。齐宇无法,只得在南七旁边另外安排了间房给她,一应物品用具均按上房规制来。 待众人安顿好,齐宇又遣了小厮过来邀请众人饮宴。 南七因受过胡朵“一饭之恩”,心想做人不能忘恩负义,担心胡朵一人会孤单,特特去隔壁喊她一起过去。胡朵答应了,笑眯眯地与几人同行。 路上,见南七频频看她,胡朵忍不住道:“我脸上有花儿吗?” 南七摇头道:“奇怪,甚是奇怪。” 胡朵道:“哪里奇怪?” 南七伸手摸了摸胡朵的脸,疑惑道:“为何你有时美的像仙女,有时又…又很平凡。” 另外三人一听,都好奇地竖起耳朵等胡朵回答。特别是左为,他已困惑一整天了,又不好意思开口问。现下有人代为发问,甚好,甚好。 “哈哈,我当你有什么奇怪之事呢。”胡朵莞尔道,“我师父乃隐世高人,不止武艺了得,易容术更是举世无双。我自幼便被爹爹送去跟着他学艺,自然也学得皮毛。虽不能像师傅那般彻底改头换面,但稍稍改变自己的面貌还不成问题。” 南七颔首,又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呢?”问完又觉得自己多余,还能为什么,怕太美了拉仇恨呗。南七啊南七,我看你是永远不懂美人儿的顾虑的。 胡朵想了想,道:“我觉得挺好玩儿。你想学吗,晚上我教你。” “真的?胡朵你太好了!”南七抱着胡朵便不撒手了,一个劲儿往她身上蹭以示亲热。宁王府那位妈妈不肯教她,有的是人肯。 左为暗暗啐道:胡朵真是太阴险了,当着众人的面装好人,在他面前才敢露出本性。你们就被她骗吧,迟早你们会知道她这人就是个刁蛮任性毒舌刻薄的…的…美女。左为无力地垂下脑袋,实在找不出别的词来形容她,她再讨厌也的确是个美女,而且是个大美女。 很快便到了亭台水榭,便是在此处饮宴。南七方眼望去,亭内有张石桌,上面铺满美酒佳肴。亭外则整齐地摆放着两排矮几,几上食物种类数量虽不能与石桌比,倒也不少。南七仔细瞧了一瞧,发现矮几上有许多她从未见过之食,一盘盘皆泛着油光,不禁食指大动。此时天色已黑,两边挂起了高高的灯笼,越发衬得此处灯火通明金碧辉煌。 待裴世逸入座,众人见了礼皆入下座,宴席方开始了。 用了一会,齐宇抬手拍了两掌,只见一群身着水袖露腰窄裙的女子姗姗前来,人数约有十五六个。这些女子或笑或嗔或妖媚或清新,无一不是肤若凝脂面若白玉的美人儿。鼓乐齐吹,女子们便随乐舞动。纤腰灵动,身段袅娜,在场将士们皆看得不亦乐乎。 一舞终了,连裴世逸也鼓掌叫好。齐宇知裴世逸已是许久未近女色,见他脸上沉醉的表情,便顺水推舟道:“既然殿下喜欢,下臣便将这些歌姬献给殿下,以示心意。” “这…恐怕不好吧?”裴世逸听齐宇要将歌姬送给他,心下本是十分愿意。奈何他刚回海国,诸事都需要林雄帮衬,他若是收下歌姬岂不是摆明了对不起小鱼,对不起林雄?遂,再不情愿也得拒绝了。 林雄冷笑道:“殿下说的没错,此事万万不妥。今日若收下歌姬,明日海国上下便会传言殿下是个贪花恋色不务正业之人。齐大人,你这般陷害殿下,究竟有何企图!”想翘他女儿墙角,没门! 齐宇被林雄一吓,立马从凳子上滚下来,断断续续道:“下官不敢…下官不敢…” 裴世逸知林雄果然生气,暗幸自己的决定正确,道:“齐大人不必害怕,本皇子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为本皇子着想,本皇子心领了,快起来吧。” 齐宇松了口气,尴尬地坐回位置。这才回想起来,传闻林雄的女儿林小鱼与裴世逸关系匪浅。今日见林雄气成这样,看来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不过方才瞧裴世逸虽拒绝了,却隐约露出几许失望之情。嘿嘿,既然明的不行,他可以来暗的。 没有了歌舞助兴,裴世逸兴趣缺缺,吃了几口食物便很快回房。只觉坐立难安,一想到方才的歌姬便暗自心痒,只好吩咐下人备汤沐浴。 整个人沉入浴桶之中,发觉温水不止静不了心,反而越来越燥热。此时一双手轻轻覆在了他肩上,触感柔软腻滑。他回头一瞧,发觉竟是方才舞姬其中一位,如何还不明白。 便笑道:“你好大胆,竟敢擅闯本皇子寝房,不怕本皇子治你罪么?” 舞姬一面替他揉捏肩膀,一面柔声道:“殿下息怒,齐大人担心殿下不习惯,特遣小女子过来服侍。若殿下不喜欢,便治小女子的罪罢。”说话时只对着他耳朵,吐出丝丝热气。 裴世逸早已情动,此刻见她眼波流转,说不出的娇娆妩媚。便再顾不得林小鱼,伸手搂住了舞姬。 庶日起床时,舞姬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林雄来寻他时,他装着无事用完早饭,继续准备上路。临行前,齐宇又携了百姓下跪送行,裴世逸身心舒畅,便越发觉得齐宇心思细腻设想周到,想着登基之后必要重用此人。 一众人浩浩荡荡复行一月余,在住过沿途每个大大小小的城市后,终是到达海韵。 海王海后思子情切,一早撇开政事等在城门口,众大臣亦是伴随圣驾。调了几万禁卫军,将四周团团围住,并严令百姓未得允准不得出门。这日午时,已经等了几个时辰的海王海后,终于盼来了裴世逸。 裴世逸一下马车,海后便不顾身份扑上前,口中直哭道:“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母后想你想得好苦啊!” 裴世逸亦是动情哭道:“儿臣回来了,母后,儿臣回来了!”此情景身旁众大臣不管有没有被感动,皆是长袖掩面,硬挤了几滴眼泪出来。 海后激动不已,抱着裴世逸哭了许久才放手,牵着他对海王道:“皇爷你看,世逸回来了,我儿好好的回来了!” “过来让父皇瞧瞧,好像长高了,也胖了不少。”海王仔细打量裴世逸,发觉他不仅没瘦,还脸色红润精神饱满,心中自是安慰。 “托父皇母后的福,儿臣一想到即将见到二老,便每日高兴得睡不着,连饭量也比平日大了几倍。” 林雄在一旁腹诽道:可不得要胖,每次去一个城市,那里的县令都极尽能力把好的都拿出来给他享用。这么多拍马屁的,瘦了才是怪事。 “睡不着可不行,待会要赶紧回去补觉。父皇已经命人将安逸宫打扫干净,今日你便可搬进去。”海王打量完儿子,这才想起这次的功臣,用手拍着林雄肩膀道,“林丞相,这一路辛苦你了,明日上朝孤有重赏。” 林雄赶紧道:“为皇爷分忧乃老臣分内之事,岂敢要赏赐?皇爷如此真是折煞老臣了。” 海王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不要可不行,有人得跟你急了。”言毕,不再管别人,只携妻儿回宫去了。 望着海王的背影,林雄心道:皇爷莫非想说的是二殿下与小鱼的亲事? 想到此处,越加觉得可能性极大,喜悦占满心脏,连走路都变得轻飘飘。只要女儿能幸福,他这一辈子也就无求了。 喜悦当头,不妨身后有人拍了拍他,扭头一瞧原来是南七,疑惑道:“有事吗?” 南七笑嘻嘻道:“不知林丞相可还记得当日在海国边城外的承诺?” “承诺?老夫对你何来承诺?”林雄一头雾水,怎么都想不起来跟她之间发生过什么值得承诺的事情,“南女侠是否记错了?” 南七瞬间脸色铁青,心里不住地想,这老家伙难道想赖账? 林雄见她如此神色,便安慰道:“你不妨说出来,说不准是老夫记性不好,一时忘了也未可知。” 南七心里这才舒服一点,知道这老家伙并非存心赖账,便道:“林丞相与胡将军比试那日,曾应承过在下,只要说服左为出战,便会…”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却伸手三只手指不停揉搓。 林雄一听便忆起此事,当下捋捋胡须道:“都是老夫的不是,竟忘了当日所言。幸亏有你提醒,否则老夫岂不成背信弃义之士了。”又冲手下人道,“来人,取五十两黄金交给这位女侠。”手下人便立时奉上黄金。 南七收了金子忽又想起一事,问道:“不知此次任务酬金谷里可有派人来取?” “三日前便已托人快马取走,你放心罢,老夫不会赖账的。”南七频频质疑,林雄亦颇有不悦,言语间已带些冷意。 蒙炼赶紧出来打圆场:“丞相误会了,南七并非此意。我们现处海国,若谷内未派人前来,则可由我们代劳,毋须劳烦他人再跑一趟。” 林雄脸色缓和少许,沉声道:“如此便最好。如今任务完成,你们可自行先去海韵城里逛逛。酉时皇爷在宫里设宴,答谢此次营救二皇子之人,众人皆要出席。你们玩时可记着时辰,老夫就先回府了。” 第60章 南七手捧金子,背过身去偷偷做了个鬼脸。要不是为了钱,谁要受你的气。 “好了七七,他们都走了,我们想想先去哪儿玩罢?”米子也上前摸着金子,乐呵呵朝海韵城里指了指。 前段日子每天都在赶路,来海国也未曾出去逛逛,今日还有大把时间可慢慢游玩,几人都显得挺高兴。 南七咧开嘴指着胡朵笑道:“哪儿好玩,哪儿好看,哪儿东西好吃,都得问她。朵儿姐,这里只有你是海国人,你领着我们玩罢。”由于最近每晚南七都缠着胡朵教她易容术,二人已经混得很熟,常以姐妹相称。 谁料胡朵却摊开手无奈道:“恕我无能为力,我虽为海国人,却同你们一般,这辈子是第一次来海韵城。” “我说了罢,平日尽显摆,一到关键时刻便派不上用场。”左为终于找到一个机会打击她,自然不会放过。 “孤陋寡闻。”胡朵对他的嘲讽不以为然,反而笑道,“你不知这世上有一种行当叫做引路么?这么大的海韵城还愁找不到一个引路人?跟我来罢。” 左为自遇上胡朵口头上就没赢过,今日又输了一局,心里连日的郁闷自然又加了一层。另外几人可不在乎他是不是郁闷,纷纷兴高采烈跟在胡朵后头走了。左为一瞧,也只得不情愿跟上去。 禁行令已经解除,很快便找着了“引路人”。这是位头束羊脂玉簪,身着天青色丝绸长袍,腰悬圆形玉坠,手执白纸扇的翩翩公子。身边还跟着个穿蓝色布衣的白面小厮,显见家境不错。因着初来乍到,听南七问路便热心地要替她指路。后得知这些人此行皆是准备吃喝玩乐,遂兴致大发要一同前往。 有个活地图在身边,南七自然很乐意,见这公子通身气派,料定他非富即贵。这人若是玩儿高兴了,还怕他不一时兴起把帐也给结了?这下真是一箭双雕,南七不由打心底笑道:“多个人多份热闹,有公子在身旁,我可就放心多了。” 青衣公子道:“放心什么?” 南七道:“不用担心被人贩子拐跑呗。” 青衣公子故意问道:“你就不怕我也是人贩子?” “被这么俊的人贩子拐了,我甘愿。”这种时候,南七不介意说些好话逗他开心,反正也没什么损失。 青衣公子一听果然乐了,看着她笑了会儿,又道:“既然你甘愿,那便随我走罢,我拐你之前先带你和你朋友去吃顿好的。对了,还未请教?” 南七知他真要请客,不禁更开心,热情回道,“我叫南七,公子你呢?” “我姓付…”未说完,身边小厮便立即扯了扯他衣袖以示提醒,青衣公子却摆手道,“无妨,既然南七姑娘以诚相待,我岂能心存欺瞒?我姓付,单名一个康。” “付公子,烦请带路。”南七正正经经朝他做了个揖,心想这财神一定要把他哄好了,今天努力做到五十两金子一金不出。 “客气了。”付康报以微微一笑,与她并肩同行。 前面两人谈得开心,殊不知身后有人正拿白眼伺候他们。蒙炼此时愤愤地想,这富家子也不知打哪儿钻出来的,一看就不是好人。南七笨得,不,单纯得跟什么似的,轻易就被人家骗去吃饭了。皇甫天肯定也是这样骗她的,要不怎么说有钱人没一个好的。对,都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阿炼,你怎么好像不开心呀?”蒙炼一瞧,米子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双眼正亮晶晶望着他。 蒙炼闷闷道:“没什么。” 米子才不信这话,他看起来哪儿都不像没什么。顺着他眼睛再瞧瞧前方,便明白了几分,道:“可是饿了?且再忍忍罢,那付公子一定会带咱们去吃好吃的。咱们此番可是沾了南七的光了,付公子摆明了对她有意呀。付公子家中想是极富贵,若他俩成了一对儿,必不会亏待了咱们。咱们待会儿就帮忙着撮合他们,你说好不好呀?” “你浑说什么呢,南七不会瞧上他的,南七就不是那种爱慕钱财之人。”蒙炼不悦地道。 说到此处,米子扑哧一笑,忍不住道:“不是爱慕钱财之人?那方才是谁巴巴地向林丞相讨债去了?是鬼么?” 蒙炼道:“那是两码事。我们这一大群人,没钱怎么生存?她要钱难道私藏了,不是给我们用的?” 米子听他话里话外全在维护南七,心里郁气不已,又反驳不出什么,便赌气不再理他。 一群人跟着付康慢悠悠逛东逛西,听他介绍海韵城风俗人情与游玩场所,直过了半个时辰才来到他口中的顶级食府。 这是一座足有三层高的大酒楼,名为食天下。一楼往来的客人络绎不绝,付康领着他们进去,只见里头人更多,十几个店小二忙得是晕头转向。 即便如此,有店小二瞧见了付康,仍是不顾手中活计,一脸殷勤地跑过来道:“付将军您来了,今日照旧去抱竹轩吗?” 见付康点头,店小二让开一条道,冲着楼上喊道:“迎霜、踏雪,付将军来了,赶紧过来伺候着。”又冲付康点头哈腰道,“将军您且稍候,她们这就下来。” “不必了,爷自个儿带朋友上去,又不是不识路。”付康大手一挥,领着几人前去楼上。 刚走上二楼,便有两个笑容甜美的姑娘前来迎接,恭敬地引着他们上三楼。南七注意到,二楼的人相比一楼已经少了很多,三楼则更是安静不少,贫富差距立马显现出来。有了这一认知,南七更在心里偷笑,付康果真是个有钱人,貌似还不是一般的有钱,跟着他绝对错不了了! 很快便进了抱竹轩,众人坐定,迎霜踏雪给他们纷纷添了上好的茶水。 付康道:“除却以往的菜式,再多加几个招牌菜,加什么你们看着办便是,最重要我这几位朋友吃得开心。行了,你们都下去罢,这儿不需要你们伺候。家旺,你也去吧,到一楼吃些好的。”说罢扔了锭银子给自己的小厮。 迎霜踏雪闻言脸色一僵,低着头听话地与小厮一同出去了。 待二人一走,南七便道:“付公子为何赶走她们?我瞧她二人神色委屈可怜,莫不是对你心存想法?” 付康不悦地道:“每回我来此,她们总巴巴地凑上来要在跟前伺候,我虽恼,却又不好真对她们怒言相向。一来二去竟纵了她们的心思了,你瞧,如今我一来,底下人便派了她们过来。这不是告诉所有人,我付康是来寻欢作乐的么?连吃饭也要姑娘伺候,成什么人了!” 南七点头表示同意:“的确做得不厚道。”又眯眼冲他笑道,“方才听他们称呼你付将军,真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是个将军,失敬失敬!” “客气客气。”付康拱手还礼,亦笑道,“家父乃是两朝元老,得皇爷体恤才封了个将军给我做,否则单凭我自个儿如今能混个兵头便不错了,说来也实是惭愧。” 这时胡朵道:“付将军也莫要谦虚,听闻海韵城出了个少年英雄,年前领军一口气平了十五个山寨,令贼人提起皆闻风丧胆。想必这少年英雄,便是付将军你罢?” 提及此事付康不免稍有得意之色,嘴上却道:“这都是百姓把我神话了,这点儿小事不值一提。不知这位仁兄何以知晓?” “听我爹提过,还把你大肆夸奖了一番,直说有此猛将系海国之福。” “哦?”付康眉毛一挑,好奇道:“你爹又是?” 南七抢着道:“她爹便是镇守边城的胡英雄胡大将军,真真是一个厉害的人物。”其实胡英雄厉不厉害她不知道,但是见胡朵武功都这么好,胡英雄一定更了不得。 付康闻言大笑几声,道:“竟然是他?真是太妙了!你们有所不知,我自小便听了许多胡将军生平英勇事迹,一直将他当作我心中的战神。却苦于无机会相见,今日竟能巧遇胡将军之子,实乃意外之喜啊!” 胡朵亦颔首道:“既如此,有机会我一定引你们二人相见,到时你们便可饮酒畅聊一番。” “妙极妙极!胡公子,你可千万要记得此事,莫让我空欢喜一场。” 胡朵笑道:“这个自然。” 见这二人侃侃相谈,蒙炼一颗心总算放下,心想这富家子转移了目标便好,南七安全了。只一旁的左为却觉心里有根刺,方才没觉着不对劲,现下瞧这付康怎么瞧怎么不痛快,没来由地道:“只怕有人不是想替爹交朋友,是想替自个儿找夫君。” 第61章 语气怪异,令在场几人皆是一愣,付康疑惑道:“阁下何出此言?” 左为话一出口便后悔了,遂闷闷地偏过头喝茶装作没听见。 南七怕付康尴尬,便道:“他平日里最喜说笑,这是逗大家玩儿呢。不然你瞧,胡公子是男儿,哪来的夫君?” “原来如此,看来倒是付某不风趣了。”付康知这是南七给他个台阶下,亦不再追问。 一时几人无话,南七便又道:“如此干等着未免无趣,趁着菜没上,我便自告奋勇为大家说段故事,如何?” 米子笑着打趣她:“哟哟,什么时候你也会说故事了?以前怎地没听你给我说过呀?” “去去去,我愿意说,也不见得你愿意听。”南七佯装发怒,瞪了她一眼。 米子知她在装,便又道:“得了吧,还嘴硬呢。今日若没有付公子,你哪有这闲工夫说故事予我们听。我可是真伤心喽,原来我在你心里一点也不重要。唉,有个词叫做重色轻友,看来没说错。” 南七大窘,涨红了脸道:“你再胡说,我可要撕了你的嘴!”说罢便去挠米子痒痒。 米子受不住,片刻之后赶紧讨饶:“好好好,我不胡说了,再不胡说了。南七,你且饶了我罢!我下回再不敢了!你知我最怕痒,赶紧停手,求你了!” 南七这才罢休,轻哼道:“知道厉害了罢,看你还敢胡说。各位,那我便开讲了。我此次要为大家说的故事,名为《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这故事的主人公,便叫做阿里巴巴。” “这世间有人姓阿吗?”付康第一个表示疑问。 南七解释道:“他不姓阿,他姓阿里。况就算姓阿,世上姓氏几千种,谁又能保证没有这个姓呢?” 见付康点头,她接着道:“很久以前,在某国的某城市里住着兄弟俩,哥哥叫戈西母,弟弟叫阿里巴巴。父亲去世后,他俩各自分得了有限的一点财产,分家自立,各谋生路。不久银财便花光了,生活日益艰难。为了解决吃穿,糊口度日,兄弟俩不得不日夜奔波,吃苦耐劳…” 这一说便直说到上菜,店小二撤身重新退出去仍听见:“阿里巴巴驮着金钱,赶着毛驴很快返回城中。到家后,他急忙卸下驮子,解开柴捆,把装着金币的袋子搬进房内,摆在娘子面前。他娘子看见袋中装的全是金币,便以为阿里巴巴铤而走险抢了人,所以开口便骂,责怪他不该见利忘义,不该去做坏事。” 南七讲到此时已然不想再继续了,眼前的美食才是重点。见众人皆等着下文,只得出言提醒:“是不是该吃饭了?我想大家都饿了罢。” “也是,听着听着都忘了来这儿是吃饭的。大家别客气,尽量用。”付康慷慨地说道。 桌上共摆了十二道菜,道道精致可口,光瞧着便食欲大振。 付康一开口,南七哪还顾得许多,兀自动了筷子。尝了几道之后,眼中赞赏之意更甚。顺手便夹了个鸡腿给蒙炼,因嘴里却装食物,含糊不清道:“阿炼,你吃这个,这个好吃。” 蒙炼没想她还顾着自己,抿着唇微微一笑,应道:“哎。”正埋头解决,忽见碗里又多了块鱼肉,耳旁还响起米子羞涩的声音。 “喜欢便多吃些,我替你夹。” 蒙炼瞬间胃口全无,默默将米子夹给他的肉全挑出来,无奈道:“谢谢,这道菜不甚合口味。你不必帮我,吃什么我自己来。” 米子一愣,心口似堵了块大石,只觉内心酸涩异常委屈。不久眼前一片模糊,似有凉薄之物不断掉落出来。她低下头不予理会,只用筷子拨着碗里的食物。 左为见状心痛不已,双手紧握成拳,随时准备过去狠揍蒙炼一顿。此时一只小手覆在他手上轻轻拍着,他看了眼胡朵,见她若无其事的样子,心下忽然也没那么难受了。 众人的反应皆落在付康眼中,暗自笑道:瞧这情形,他们几人关系可够乱的。我不若再添上一把柴,把他们搅得更乱,那才好玩儿! 原这付康虽身为将军,却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玩兴正浓,情情爱爱这等事他还未尝过。今见几人为情所苦,只觉新奇不已,除了在心里嘲笑几人蠢之外,还打定了主意要和这把稀泥。 既如此,挑起火头也是必要的,便道:“这位姑娘为何哭了?可是付某招呼不周怠慢了姑娘?” 南七拿了帕子替米子把泪擦干,冲付康笑道:“付公子莫要如此说,她许是吃得辣了,一时受不住,多喝几口茶水便无事。” “如此倒还是付某招呼不周,点菜前没问姑娘口味,竟把姑娘辣哭了。是付某的不是,这厢向姑娘赔罪了!”付康站起来,认真对着米子做了个揖。 米子方才是被气糊涂了,南七替她擦完眼泪她立刻便反应过来此时有外人在场,硬生生挤了个笑容道:“哪里是付公子的错。这菜如此美味,我便想起娘亲做的家常菜,一时伤感,并非南七所说被辣哭的。” 胡朵也笑道:“我说么,哪有这么容易被辣哭。又不是水做的,时时刻刻都能挤两滴眼泪出来。” 米子听出她话里的讽刺,当下冷笑一声道:“我当然不是水做的,不过也不像有些人是石头做的。就算挤,也挤不出来。” “呵呵。”胡朵不怒反笑,状似无意道,“挤出来又如何?那也得看有没有人在乎了,你说是不是呀,蒙炼。” 米子被戳到痛处,气得说不出话来,只能狠狠瞪着她。作为胜利的一方,胡朵自然开心,连着吃了好几块肉。她也说不上来,怎地看着米子就不顺眼,她生气她便高兴。 付康见他不过说了两句便有如此成效,心下大乐,面上自然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只不过笑声很轻,不仔细听根本听不见。 不料南七离他最近,且耳力极好,这一声轻笑仍是入了她耳,疑惑道:“付公子,你笑什么?” 付康感觉甚是尴尬,眼珠子转了转,略沉吟道:“也不知为何,我初见你心便跳得很快,还有种说不上来的愉悦感。现下你在我身旁,我一看到你就忍不住笑了。莫非,这便是一见倾心么?” 南七本在喝汤,一听这话便呛到了咳嗽不止,涨红脸断断续续道:“付…付公子…你开什么…开什么玩笑!” 蒙炼皱眉越过米子,伸出手仔细拍着南七的后背,不悦道:“付公子,有些玩笑话最好莫要说。” 付康耸耸肩,挑眉道:“就当我在说笑吧。”心里却一阵暗爽,乐呵道:爷真是厉害,一句话便让白袍小子气成这样。 这一模棱两可的话,又让蒙炼黑了脸,见南七不咳了便咬唇坐回座位,心中已把这富家子毒杀了一千遍。 偏付康似没看见他的脸色,又舀了勺珍珠玉米给南七,道:“多吃些这个,脸色会更好看。” 蒙炼便也舀了勺虾仁至南七碗中,不甘示弱地说道:“南七素来不爱吃玉米,南七,吃虾。” 南七见一边笑脸如春风,一边黑脸如寒冰,不禁犯了难。手中筷子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得眼神求助地看向米子,却见米子只顾吃菜,并不理她。 “要我说呢,这燕饺也不错,南七,不如吃这个。”南七一瞧,却是身处对面的胡朵隔了老远伸长筷子夹给她,燕饺仍在半空中,南七赶紧用碗接着。 在左右的注视下,南七吃了口燕饺,笑道:“果然好吃,多谢朵儿姐。”两人这才作罢。 米子心里颇不是滋味,一口气憋在心里出不去,便冷冷道:“听听,才认识几天哪,姐姐妹妹的叫得多亲热。” 南七察觉到她不快,将手覆在她肩上,讨好般叫了声:“米子…”米子目不斜视,拍掉她的手。 胡朵嘲弄地看了米子一眼,并不说话。 一时安静如斯,付康轻咳了声道:“大家可是吃饱了?” 南七应了声,他又道:“那就好,待会儿我领你们去个好地方玩儿。” 第62章 这付康所说的好地方,乃是淀江画舫。 几人步行至淀江边,江上碧波荡漾,微风轻拂,山青柳翠,颇有人间仙境之感。只见江中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泊了数十只小画舫,画舫上张灯结彩,顶上漆着黄漆,船柱雕梁画凤。当其驶近,才发现连彩灯个个人物都刻画得栩栩如生,船上女子或凭或立,皆以轻纱掩面,身着罗衣,风流才子赋诗作画,好不热闹。 家旺先去打点一番,不多时便有一女子前来迎接,领着几人上了画舫。进了舫内,另有两位丫鬟伺候他们落了座,添上茶。后又从舫间出来一轻纱遮面女子,乌发如漆,美目流盼,一颦一笑极具风情。这女子手抱琵琶,向在座几人微微侧身行礼,便于屏风后坐下。 女子道:“不知几位想听哪首曲子?”这声音极甜极清,令人一听之下说不出的舒适。 付康想了想道:“就那首《忆江南》吧。” 女子应下,极为熟练地弹唱起来。歌声婉转动听,南七沉醉不已,望着舫外美妙的景色,只觉此时乃是身处异世以来最为放松的一刻。只可惜美妙的时刻总是短暂,画舫缓缓驶向江中,周边其他的画舫也越来越多,乐音渐渐增加,听在耳边多了些嘈杂。 家旺慌慌张张地进来了,见自家公子正闭眼享受,大声道:“公子爷,奴才有事要禀。” 声音大得盖住了乐音,付康睁眼见他神色不好,便也收了笑意,正色道:“出了何事如此慌张?” 家旺道:“方才奴才在船头,被林少爷瞧见了。他便猜到少爷也在船上,特遣了小厮前来,邀少爷前去相聚,那小厮如今正在船头候着。少爷,这可如何是好?都是奴才的错,奴才该在船尾等爷的。” 家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倒叫南七疑惑:“这林少爷莫非会吃人?” “哎哟您可不知,林少爷素来与少爷不对付惯了的。因着年岁相仿,咱们少爷早已是个将军,他却只是个御前侍卫。便暗自不服,每每见着不管明暗,非要拉着少爷比试一番。因他是丞相之子,少爷不好说什么,只能应下。林少爷技不如人,每回都输给少爷。这不,今儿又来了么。”家旺说到此处,不由唉声叹气。 南七道:“那跟他比就是了,你不才说,你家少爷每回都赢么?怕他做什么。” “坏就坏在,我不识水性。万一他提出在水中比试,我只有惨败。若付某果真技不如人败了倒没什么,只是他这般使诈,输在此处实是不甘。”付康皱着眉亦甚是苦恼。 南七闻言,拍了桌子怒道:“什么人啊!专挑别人的弱项,真不是个东西!看他爹还挺君子,怎么就生了他这么个卑鄙小人。” 苦恼之时,只听舫外传来男子的声音:“付康!怎地让本少爷候着这么久,莫不是做了缩头乌龟不敢出来了?若如此也无妨,只要你肯向本少爷下跪,再喊三声爷爷,本少爷便放过你!” 身边的小厮们亦故意起哄:“对啊,叫爷爷!不叫爷爷别想走!” 付康听了此话,双目圆瞪道:“欺人太甚!”一掀衣袍便直走出去,几人也跟着出去。 待见了林公子,付康冷笑道:“林小龙,你莫非忘了前几次被爷爷痛揍的经历了?今儿叫的这么欢,是不是还想挨揍?是的话你就直说,爷爷成全你。” “放你的屁!”林小龙忽然被揭短,面皮涨成了紫色,骂骂咧咧道:“你这小杂种得意什么,今儿爷爷就告诉你死字怎么写!”说罢直冲冲从自个儿那艘画舫跃出,手执长剑向付康袭来。 付康神色一凛,徒手与他搏斗。胡朵见状冷哼一声,从袖中寻了个碎银锭扔过去,正打中林小龙右手,将他手中长剑打落在地。这林小龙武艺本不如付康,只得益于手中剑,剑一掉落,便渐渐不敌。如此下去如何了得,林小龙脑子一转,打斗时故意露了个破绽给他。付康自然下手,林小龙右肩生受了这一掌,嘴角却微微上扬,另一手使劲抓住了他。付康见他表情方知不对劲,却来不及做提防,身子一歪便顺势被他拉下了舫。 本来极有利的局面,随着这一落水,完全翻转了。 付康心中大恨,却说不出话来,只知在水中扑腾,鼻中口中不停灌水进去。林小龙见状,朝付康胸上打了一掌,甩开他飞快上了舫。 舫上小厮们齐齐夸赞,林小龙回望一眼得意地说道:“这小子不给他点教训,他就不知道本少爷的厉害!走吧小的们,爷带你们上万花楼乐呵乐呵去。”又敛了神色对周围人道,“谁要是妄自去救他,便是与我林家作对。这下场…你们仔细掂量掂量。”话毕率着一帮人大笑而去。 这边家旺急的哭出来却无能为力,只能一只叫着“救救少爷,救救少爷”。慑于林小龙的威势,周围船夫游客无一敢相救。左为正欲下水,“噗通”一声,却见胡朵先他一步跳下,飞快朝着付康游去。 付康此时已进了不少水,意识渐渐开始模糊,呼吸困难之时忽然有个人抱住了他,对着他嘴输了两口气。他意识稍明,费力看向身边人。这一瞬间,他好似见到了仙女。心中激动不已,粗喘着气道:“此生得见仙人,虽死无憾。” 这仙女自是胡朵,因在水中,易容物事皆已洗去,只显出一张出水芙蓉般的俏脸。闻言胡朵愕然,轻笑道:“你死不了的。” 落水之处离画舫很近,在胡朵的帮助下,付康顺利上了船。 一上船,家旺便扑过来哭道:“少爷,幸好您没事,否则奴才万死难辞其咎啊!少爷啊!” 付康被他吵得头疼,深吸了几口气一把推开他道:“本少爷还没死哪,你哭个什么劲儿。” 耳边忽然传来“朵儿姐,你还好吧”,付康这才想起方才的仙女,偏过头一瞧又愣了。只见身旁的女子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如墨画,在这日光的照耀下更是显得格外的夺目鲜润。付康只觉心跳似鼓,大脑一片空白,天地间竟只看得见她一人。 “喂,你总瞧我做什么?”胡朵瞧他眼神痴迷,大感羞赧,脸色微红嗔道。 付康被她一嗔,这才反应过来。仔细打量她发饰衣裳,知晓她定是女扮男装无疑。眼神却不改,仍盯着她道:“多谢胡小姐救命之恩。” 胡朵摸摸脸蛋,随即明白易容之物已消失,道:“小事一桩不必言谢。”言毕起身进了画舫,画舫主人早已备了衣衫邀她去换。 付康眼神一直随着胡朵,直到胡朵的身影消失在舫里才有心思顾自己。 一旁家旺犯了难:“爷,这画舫内定没有爷们衣裳,您全身湿着可怎么办哪?” 有丫鬟道:“无碍,周围船夫无数,一两套衣裳总是有的。小人这就去为将军寻来,只是要委屈将军稍候片刻。” “去罢。”付康点头,迎着日光在船头闭眼胡思乱想。如今已到了夏末,天气不似前阵儿那般热,加上付康浑身湿透,风一吹来还觉得甚是凉爽。 因舫内胡朵在换衫,另外几人不方便进入亦立在船头,欣赏湖光山色。 南七望着望着,忽然有些发愁。皇甫天交待之事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尽管她极不愿相信皇甫天会出卖她,但是心内却一直不踏实。是她多虑了罢,他既然肯舍命相救,断不可能再让她以身涉险的。对,她应该相信他。南七思绪一转,回到了一月前。 彼时距离太子垮台之日已过了两日,因不用再担心太子时不时的寻衅,宁王府众人暂时过得很舒心。 皇甫天坐在府内凉亭的石桌旁,悠闲地自个儿与自个儿对弈。南七立于一旁候着,眼皮似有千斤重直耸拉下来。这种天气,实在是太想睡了。 亭外知了叫得欢,皇甫天下着下着,忽然觉得有些无聊。余光扫了一眼不停与瞌睡虫抗争的南七,那脑袋即将要垂到胸上的模样,不禁弯了嘴角。随即丢了颗棋子过去,想看看她反应如何。 被砸中脑袋的南七立马惊醒,口中大叫着:“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哪个小贼敢偷袭本大盗!” “正是我这个小贼。”皇甫天淡道。 “是你呀。”被打扰的南七很不爽,撇撇嘴道,“你好好下你的棋,没事砸我做什么?” 皇甫天一脸正经,振振有词道:“身为下人就该有下人的样儿,主子没发话,你竟然敢站着打瞌睡。” 南七兀自不服,皱了眉道:“你是我哪门子的主子?你是不是忘了,到了明天我就随二皇子去海国,再也不用待在你这破王府了。” 皇甫天依旧面无波澜,修长的手指又落下一子,抬眼直直看着她道:“明日未到,你依然是我王府的丫鬟。过来,陪我下棋。” “你……”南七气结,用手指着他怒道,“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做你的丫鬟,别人不行吗?都最后一天了你还不让我好过。” 皇甫天看着她,嘴边忽然漾起一抹笑容,轻声道:“南七,我心悦你。” 蝉声忽然静止了,全世界南七只听见自己咚咚、咚咚的心跳声,有一丝丝甜意顺着胸腔爬上来,慢慢慢慢地开成了一朵花。他的桃花眼弯弯,好像一直在重复那四个字。 我心悦你,我心悦你…… 见南七在发呆,皇甫天又冲她招手:“来,陪我下棋。” 南七啊了一声,不好意思地低下头道:“我不会。” “没关系。”皇甫天笑着起身,拉了她坐在石凳上,用手理好她额前的碎发道,“我可以教你。” 说罢很是认真地为她讲解下棋的基本方法,只可惜南七一直心不在焉,盯着皇甫天一张一合的嘴唇,丝毫听不进去。 “听懂了吗?”不妨皇甫天敲她的头。 南七迟疑地点点头:“懂……懂了……” 皇甫天道:“那你告诉我,是白子先行还是黑子先行?” “呃……”南七犹豫半天,不确定地道,“白子罢。” “不对,是黑子。”皇甫天又敲她的头,沉声道:“方才我说的,你真的都听懂了吗?” 南七义愤填膺地摇头,心想哪有人刚表白完就教人下棋的,能听得进去才是怪事。 皇甫天极有耐心地道:“算了,我再教你一遍。” 南七瞪大了双眼正想拒绝,忽听见身后有人靠近。 “宁王真是好兴致,死到临头还想着教人下棋。” 第63章 回头一瞧,见是个蒙面的黑衣人,正手执短剑飞身朝皇甫天刺过来。他的速度极快,皇甫天大惊,随手将棋子全数抛出去。黑衣人丝毫不退,任棋子落在身上,一心直取皇甫天命门。 皇甫天急忙闪避,将南七推开,大喝一声:“暗卫何在!” 话音未落,四周跳出几个将士,准备过来护驾。一阵风声,又见几个蒙面黑衣人从墙头跃下,阻挡了暗卫前进。 与皇甫天缠斗的黑衣人冷冷一笑,道:“指望有人来救你?恐怕你手下的人来了,你的命已经没了。” 刀剑无眼,南七连忙闪至一旁,大叫道:“来人哪!快来人!有刺客!” 皇甫天身手只有一般,应付小毛贼还行,对付这种专业刺客简直不堪一击。刺客不断攻击,皇甫天手无长物只得一直闪避。然,终不是长久之法,且这刺客武功比他高出很多。打至后来,皇甫天已是伤痕累累,衣袍多处被割破,鲜血涔涔溢出。 刺客见皇甫天已无甚气力反抗,大笑一声,目露凶光道:“敢与太子殿下作对,这就是你的下场!” 皇甫天自知难逃一死,也不反抗,回过头冲着南七道:“你快逃罢,他追不上你的。南七,别管我了,快跑。” 南七从方才开始便恼恨自己一点忙也帮不上,在一旁干着急,此刻见他话语里满是诀别之意,不禁心中一酸。他都要死了,居然还顾着她。 那刺客却转了剑尖指向南七,笑道:“还想逃?你们一个也逃不了。” 南七见势松了口气,他过来杀自己,皇甫天便多一份生机。脚下刚要动,却发现皇甫天竟朝她扑了过来,挡在她前头,冲刺客道:“要杀便杀我,何必为难一个不懂武功的下人。” “一个下人尔,你竟……也罢,那我就送你上西天!”刺客手上一发力,短剑便半数没入皇甫天体内。 南七大惊,哭道:“卜天!卜天!” 皇甫天喘着气倒在她身上,断续着道:“没事…我没事…” 咻咻数声,却见刺客后退几步,右手腕处中了一支镖。扭头一瞧,段总管正领人前来相救。刺客微微一笑,吹了一声哨,下令众刺客离去。 此刻南七狠狠盯着刺客,却不知忽然想起了什么,伸手从怀里拿出一物,对着刺客发出暗器。这刺客还未反应过来,人便已倒下,直瞪着双眼,不甘道:“你……王爷……” 南七恨声道:“王什么爷,死在这悠悠绵针下,你该含笑九泉了!” “众人听令,将这群刺客尽数解决,一个不留!”段总管寒眸一闪,沉声下令。 一大群将士便悉数朝几个刺客攻过去,刺客们慌乱不已。方才还只能与刺客打成平手的几名暗卫,现下突然神勇起来,几乎只一招便解决一名刺客。眨眼间,仅余下一名刺客。这刺客被逼至墙角,眸间满是怒色,大嚷道:“段久海!你居然…” 话未毕,已被最靠近身边的暗卫一招封喉。 段总管看了眼缓缓倒下,眼神充满不相信的刺客,淡淡道:“拖下去埋了罢。”又瞧着亭内重伤的皇甫天,对手下道:“通知黄太医,王爷病了,请他速速前来诊治。” “锣鼓,锣鼓,你进去看一眼,王爷怎么样了。你就去一会儿,我替你在这守着,好不?锣鼓锣鼓——你倒是理理我啊,帮我去看一眼。真的,一眼就好,让我知道他有没有事。”南七讨好地蹲在揽月阁外对守门的锣鼓笑道,可惜罗古·记着上次的仇,一句也不曾理她。 从黄太医来此到现在,已经一个时辰了,皇甫天的安危还没半点消息。应该是受了很重的伤吧,会不会活不成?要是他活不成了我怎么办,岂不是要内疚一辈子?卜天哪,你可千万要没事啊。南七越想越难受,心脏跟被割了块儿肉似的可劲地疼,眼泪直直淌下来,滴湿了面前一小块地。 罗古嫌弃地朝旁边移了一小步,以免沾上这臭丫头的眼泪。这丫头上次害他被打几十板子,此次又害得王爷重伤昏迷,果然就是个害人精。他还是离远一些好,一小步好像还是太少。 正当南七蹲着哭得起劲之时,段总管从阁内出来,脸上神色淡淡的,对着她摇摇头道:“怎么哭成这样?快进去罢,王爷醒了,指名要见你。” 什么?皇甫天醒了?这么说来她不用内疚一辈子?南七惊喜地抹了眼泪,兴高采烈进去了。 段总管看着她的背影,几不可见叹了口气。 皇甫天仍旧躺在二楼卧床上,脸色略有些苍白,精神头却还好。整个人线条也较平日柔和,倒有几分病美人的架势。见南七到了,眯着眼睛冲她笑道:“你来啦。” 南七瞧着直是松了一口气,皇甫天这样大约是真没事了罢。但一想到皇甫天是因为她才伤成这样险些性命不保,忍不住便扑向皇甫天身边,握住他右手哽咽道:“对不起…都是我没用…” “不关你事。”皇甫天反握住她手,摇头道,“这些刺客本就是冲我而来,你在不在都是一个样。况是我自愿为你挡剑,你毋须自责。” 南七低下头问道:“你…为什么替我挡剑?”她确实想不明白,皇甫天也不欠她什么,怎么就愿意为她而死?若说是喜欢,也没到这种地步罢? 皇甫天抿唇一笑,柔声道:“我说了,我心中有你。” 南七并不接受这种说法,略带狐疑地看着他。 皇甫天知她必定不信,于是定定看着她,一双桃花眼饱含深情道:“你恐怕不知,早在六年前,你就已住进我心里了。这六年来,我一直想着你,却苦于不能相见。老天怜悯,居然将你送到了我身边,你可知我心里有多欢喜么?” “你心里若有我,岂会动辄罚我?又岂会将我送去做奸细?莫非你不知道我随时会送命?”不说还好,提起此事,南七仍旧一肚子火。用力将皇甫天的手掰开,丢回被子上。口口声声说喜欢她,结果连她生死都不顾。 动作过大牵扯了伤口,皇甫天忍不住疼得“嘶”了一声。南七恍然记起眼前的可是重伤病人,一时也没时间生气了,关切地问道:“你没事吧?” 皇甫天无赖地道:“只要你不生我气,我便没事。”说罢又将手覆在了她手上。 南七瞪他一眼,却也不敢再反抗。 皇甫天摸着小手,盯了她半天,直盯得南七想骂人,才叹道:“你来王府必有目的,我身为宁王当然要先立威震慑。至于太子一事实是迫于无奈,若有第二人选,我必不让你去涉险。你不知当日我见太子当真要惩罚你时有多揪心,差点想冲上前不顾一切带你走。好在已雨过天晴,你完好地站在这,否则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心安。你看在今日我为你险些没命的份上,就原谅我罢,别生气了。” 听他一席话,南七心中大为感动,嘴上却强硬道:“方才还说不关我事,这会儿却又是为我而伤。堂堂宁王大人,怎地前言不搭后语?” 皇甫天却不答,看着她只管笑。 南七大窘,红着脸怒道:“你笑什么?我说错了么?” “没有,你说的都对。”皇甫天赞同地点点头。 南七脸更加红了,恨恨地睨他,却也不知该说什么。良久,皇甫天似想起了什么,对着窗外重重叹了声。 南七好奇道:“好端端的为何叹气?可是伤口又疼了?” 皇甫天苦笑道:“我在想,这该是你我最后一次见面了罢。下次你再来,怕是只能去我的坟头祭奠了。” “这又是为何?你这伤治不好么?”南七大惊,莫非他的伤真重到药石无灵了? 第64章 皇甫天垂下眼眸,一面揉捏她白嫩的小手,一面幽幽道,“这世上也只有你会关心我了。” 南七见他神色中满是孤独落寞,联想起他自小爹不亲娘不爱的状况,顿时心疼不已,着急问道:“究竟怎么回事?快说呀!” 皇甫天道:“问了也于事无补,你我就这般静静享受最后的时光,岂不好?这段时日有你的陪伴,我已经心满意足。待你完成此次任务,段总管便会亲去离别谷央谷主放你出来。今后,你便一个人好好活着,前尘旧事尽数忘了。也…忘记我罢。” 南七被他说得酸楚连连,又小声哭起来:“于事无补有补,你总得先告诉我呀!说不准我也能帮你的!你若这么死了…我我我…我怎么办呀…” 皇甫天见她泪水盈盈,心下不由软了几分,轻轻替她拭去泪珠:“你别哭了,我这不是还没死么?乖,别哭了。”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会死?”南七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地问。 她的眼睛太干净,里面只映着他一人,满满都是担忧。面对这样的双眼,皇甫天一时竟有些开不了口。然他终究不是儿女情长之人,摇摇头赶走了乱七八糟的思绪,片刻清明道:“裴世逸回去之时,就是我大限之期到来之时。” “为什么?”南七大吃一惊。 皇甫天道:“我早同你说过,父王不喜爱我。如今大哥虽被软禁,褫夺封号,却也没有实质的惩罚。等此事淡了,他迟早是要被放出来的。裴世逸此番回去,于海国乃大喜,海王必会趁此机会大振军心。父王的身体你不是没有看见,届时海国发起攻击,朝野上下少了主心骨,父王势必立马恢复大哥的太子身份。你想,他若出来了,还能容下我么?——不止是我,宁王府上上下下,谁也跑不了。还有你,他也不会放过你。以后你去海国或者川国都行,切记别再回风国了。” 南七没想到只是区区一个裴世逸,居然会引发这么大的变故,心里不可谓不震撼。她低头想了想,犹豫着道:“要不…你别放他回去了。我这任务——也可以不完成的,大不了罚我一顿。”又抬起头,鼓起勇气对皇甫天道,“我不怕皇甫勇,我只是…只是…不想看着你死。方才我以为你会死,我的心不知道怎么好痛好痛。你才从鬼门关回来,活生生的在我面前,你却告诉我你还会再死一次。那样的感觉太难受了,我不想…卜天,你不要死好不好…”说着说着泪水不知不觉又盈了满脸,她便再也说不下去了,趴在皇甫天胸前大哭起来。 此番情景,皇甫天看着只觉颇不是滋味。他伸手轻轻安抚她的背,静了许久,仍是铁着心道:“其实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两全其美,只是要为难你了。” 南七从泪眼中抬起头来,惊喜道:“真的?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容易认命的,你说吧,只要你没有危险,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你…真的什么都愿意为我做?” 南七毫不犹豫地点头:“是,我愿意。” “那么…你愿意为了我背叛师门么?” “…” “瞧,你不愿意。”皇甫天淡道,脸上似笑非笑。 他神情又变得疏离,一双眼睛噙满了嘲讽。南七只觉有种美好的东西即将从心里溜走,为了抓住这东西,她不得不道:“我非不愿意,只是…师傅教导养育我六年,我怎能就这样背弃他?” “既然不愿意,那便算了罢。我重伤未愈要休息,你请便。”这便是在赶人了。 南七不由得慌了:“卜天,你别、别这样。” 皇甫天不答她的话,闭上双眼重重叹了口气。 南七重新握住他的手,用脸颊摩挲着,身旁之人并无任何反应。如此过了许久,南七实在无法,叹道:“我答应你,我答应你行了吧。” “真的?”皇甫天瞬间睁开眼,直勾勾地看着她。 南七点点头:“真的。只是有言在先,害我师傅性命之事我是决计不做的。” “谁要你做这种事了?”皇甫天好笑地白她一眼。 “那你还说让我背叛师门?” 皇甫天道:“离别谷此次任务是营救裴世逸回海国,我要你瞒着所有人,给裴世逸下药。” 南七担心道:“什么药?毒药么?” 皇甫天摇头:“不是,只是一种令人昏迷个把月的药。这药的发作时间为之后第五日,所以我要你在他到达海韵前两日,在他饮食中下药。此乃拖延之策,裴世逸一旦昏迷不醒,我便有足够的时间对付皇甫勇。怎么样,南七,你做是不做?” “这个很简单嘛。”南七放下心来,笑嘻嘻地道,“反正不是毒药死不了人,我自然愿意做的。” “那…如果会死人呢?”他探询地看着她。 南七一怔,收了笑脸认真地回望他:“你的安危最重要。” 她的眼里似有星星在流动,温柔深情,坚定不移。皇甫天的胸口漾起了一抹愉悦,莫名又熟悉,还夹杂着一丝微痛。 他坐起身轻轻拥住她,将脸埋在她发间,呼吸着属于她的味道。半晌,在她额头印下一吻,含着些许苦涩道:“你要平安回来,我等你。” 第65章 已换好衣衫的胡朵缓步自船舱走出,寻了个好位置,舒雅自在地坐在了船头。因发梢仍湿着,索性把头发散下,对着日光仔细梳理。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这首词付康熟知了很多年,然今日方知它描写的是一番什么景象。眼前的胡朵身着白色轻纱羽衣,肤色胜雪,脸庞细致清丽。衣衫飘动,秀发如瀑,在江水映衬下,身旁似有烟霞轻笼。他活了这么多年竟未见过似她这般脱俗之人,一时竟看呆了去。 看呆的又何止他一人,周围船夫游客有瞧见此景者,无一移开双眼。 胡朵淡淡扫了眼,便自顾又认真梳理起头发来,仿佛众人看的不是她。围观者一多,便有人偷偷遣小厮过来打听胡朵是哪家红馆的,问清何等价格。毕竟一般大家闺秀没人会似她这般大胆,她又生得如此美貌,众人的猜想也很正常。 胡朵听见小厮的问话,也不恼,反而大方地一笑。这笑容极具风情,与她先前的不食人间烟火形象完全不同,众人更加确信,她就是红馆姑娘!一定是的! 众人围观,付康本不高兴,但见胡朵自个儿都没意见,他便闭紧了嘴不发话。此刻居然有人派小厮前来,这是明晃晃的打胡朵主意呀!挖他墙角,是可忍孰不可忍! 当下便怒道:“这姑娘乃付某的朋友,实为良家女子,烦请众位离开!” 能包下画舫游玩者,非富即贵,不少人都不把付康放在眼里。比如刚遣了小厮过来的这位,他大声揶揄道:“人姑娘都没发话,你气个什么劲儿?莫不是你见人家生的美,想自个儿独占,才要将我们都赶走?”此人名裴源,乃是海王胞弟慧王的长子。 突然被说中心事,付康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是又如何?”说完又留意胡朵的反应,见她脸上并无显露任何不喜,付康心里愉悦极了,更加神采飞扬道,“付某的心上人,岂容他人觊觎?” 殊不知这话一出,不仅南七与米子瞪大了双眼,左为更是握紧拳头脸色阴沉看着他。 南七小声点头道:“原来他喜欢朵儿姐,也是,朵儿姐长这么好看,谁见了不喜欢。”说完又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盯着付康。 “也不是谁都喜欢美女的。”蒙炼望着无边无际的淀江,淡淡地道。 南七默然道:他这话是说给我听的罢?他也太死脑筋了…不对,他岂不是说我不是美女?都道情人眼里出西施,在他心里我没有倾国倾城也就算了,怎地连个美女也不是? 想着想着又生了气,扭过头继续看热闹。 蒙炼感觉到身旁气场沉闷,不禁想道:我说这样一句话,她便这般不高兴,可见她心里是果真没我。我的喜欢既然给她造成困扰了,那日后我便离她远远的,只看着她便好。 这厢裴源听了付康的话,轻哼一声,不屑道:“我不听你瞎说,让这美人儿自己说!”又换了副神色,笑眯眯地对胡朵道,“美人儿,你叫什么呀?爷是慧王世子,你若愿跟着爷走,爷许你世子侧妃之位如何?”他说话时下巴微抬,神色倨傲,在他心里,给这红馆女子一个侧妃之位便是天大的恩赐。 付康刚要说话,胡朵抬手制止了他,冲裴源道:“当侧妃有啥好玩的?连个正妃位也不给,你小不小气?” 众围观者虽也认为胡朵身份低微,不配做正妃,但裴源素来人缘不好,眼见他被奚落,不少好事者便跟着道:“就是就是,这般小气还想抱得美人归?简直痴心妄想!” 被众贵笑话,裴源脸上挂不住,当下便沉了脸道:“不知姑娘何等身份,竟然想着做我堂堂世子的正妃?” 胡朵不答话,只嘲讽地笑笑,又继续埋首梳理秀发。倒是付康一脸得意,大声道:“诸位可知道胡英雄胡将军?” 裴源道:“当然知道,血狮将军的大名孰人不知孰人不晓?” 付康又问:“那你可知‘血狮’二字因何而来?” 问题一出,众贵纷纷皱起眉头,眼神躲闪,显然无人想回答这个问题。 南七好奇心被勾起,睁大眼笑道:“付康,既然无人知道,你倒是说说,‘血狮’是什么意思呀?” 付康道:“这事儿是十年前的,我那时还小,也是听外人说的。起因嘛,倒不甚清楚。反正当时有个毛丞相,不知与胡将军有甚深仇大恨,某天夜里胡将军单枪匹马闯进丞相府,屠杀毛丞相满门。据赶去救人的皇家护卫说,当他们赶到时,毛将军一家上下已鸡犬不留。包括家丁丫鬟老妈子在内,总共有一百余人被杀。当时的胡将军浑身是血,就像一头发怒的雄狮,故那时便有人给他起了‘血狮’这名号。这事儿在当时震惊全海国,不少官员纷纷下令要求斩杀胡将军。可皇爷仁慈,念其多年功劳放了他一条生路,派去守边城了。” 南七深呼一口气,惊道:“这胡将军也太厉害了!只是不知到底什么原因,让他痛下杀手?” “毛炎亮死得活该,屠他满门根本不为过。”胡朵冷笑一声,“他为人好色,竟然敢对胡夫人图谋不轨。趁胡将军不在,派人偷掳胡夫人回府。胡夫人为保贞洁,刚到毛府便撞墙自尽了。待得胡将军发现,找到毛府时,瞧见的是胡夫人的尸首。一怒之下,这才开了杀戒。世人皆言胡将军凶残暴戾,殊不知这全是毛炎亮自作自受!” 南七是知她身份的,见勾起了她伤心事,便走过去轻轻抚着她背心安慰。 “你一个烟花女子竟敢说出这种话,好大的胆子,不要命了罢!付康,好好的你提这个作甚?这事儿想起来真真儿坏心情!兀那美人儿,你也别指望着付康能替你撑腰,爷的身份可比他尊贵多了。得罪了爷,你可小心吃不了兜着走!”裴源眼神凶恶地瞪着胡朵,脸色却有些发白,似在用大声掩饰自己的不安。 见胡朵神情中透着几分伤心,付康顿时懊悔不已,又听裴源一口一个烟花女子,不由语气不善道:“裴世子,你可知你眼前这位姑娘,便是胡将军的独女。你一口一个烟花女子,还想着纳她为侧妃,这般羞辱她,不知爱女如命的胡将军若是知道了,心里会作何想?是夸你做得好做得妙,还是提刀杀将过来呢?” 话说到一半,裴源便已脸色发白双脚发软,尤其听见付康最后那个故意咬重的杀字,几乎要站不住。身边的小厮扶了他一把,勉强站直了道:“你…你在诓我是也不是?胡将军的女儿怎会在此?付康,你在诓我!你在诓我!”说完又是痛恨又是期待地看着付康,希望从他嘴里说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眼见裴源从先前的不可一世咄咄逼人,至现在的声音发颤满目惧色,付康就似大热天洗了个凉水澡一般畅快。心情愉悦了,语气自然变得和善:“我为何诓你?我指着一个烟花女子说是将军爱女,莫非我不要命了?”顿了顿又幸灾乐祸地加上一句,“世子兄,付某可不像您这般勇敢。” 轰——裴源只觉有道雷直直劈在头顶上,劈得他即使扶着小厮仍然站不住。他心里想的都是,完了,毛丞相得罪胡夫人被灭门,我得罪胡小姐岂不是也得死?即使不灭我慧王府,也要取我性命。胡将军杀了一百余人,仍然活得好好的,他杀了我,皇爷是不是又会放过他?如今三国鼎立随时会开战,他镇守边城,掌握着全海国的安危,又岂是我吃罪得起的!不止是我,恐怕海国上下也没几个敢惹他的。我今儿这是走了什么倒霉运,竟然撞枪口上了! 一念及此,裴源也顾不得面子,连忙硬撑着站稳向胡朵做了一揖:“胡小姐,今日都是裴某的错,裴某管不住嘴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裴某在这向您赔罪了。” 胡朵忍不住笑道:“你不纳我做侧妃了?” 裴源额上直冒汗:“岂敢岂敢,做正妃都是委屈了您。” “既然不娶我,你还杵在这儿作甚。”胡朵摊开手无辜地道,“还有你们,谁还想纳我做妾的赶紧说出来,过了这村可没这店儿了啊。” 围观者们见火烧到了自个儿身上,连忙命船夫开船走了,不多时原本闹哄哄的江面便安静如斯。 胡朵叹道:“唉,没想到爹的名气真是大。” 南七道:“名气大还不好么?你瞧,这伙人一听胡将军的名字就全跑了。” 胡朵看了她一眼,幽幽地道:“你知道什么,我说怎么都十七了,连一个来提亲的都没有。原来症结在这儿,唉,看来我一辈子嫁不出去了,有个这样的爹真是头疼。” 付康心中一喜,胡朵是在暗示他么?兴奋道:“过几日。我去府上提亲可好?” 胡朵轻轻瞄了左为一眼,见他没什么表情,便故意道:“好呀。” 付康只觉全身轻飘飘的,像是浮在了云上:“当真?” 左为装着在欣赏江面的景色,耳朵却一直注意着胡朵的回答,不知不觉扶着栏杆的手便紧了几分,这时又听胡朵道“说着玩儿的”,手又松了下来。 付康感受了一次从云端跌下来的滋味,失望道:“这事怎么能说着玩儿呢?你若做不了主,我去找胡将军商量商量就是了。” “怎地?你找他商量,你是要娶他呀?事先声明,你要做我后娘,我可是不干的。” 付康:“…” 第66章 一行人在江中玩至申时末,才意犹未尽地下船来。 此地距海国皇宫不近不远,半个时辰的脚程便可以到。付康家中来人接了他回去换衫,于是半途中与几人暂时道别,约定好酉时皇宫见。南七几人玩了一日也有些累,路上便不再停留玩耍,一心直奔皇宫而去。 至临近宫门前一条街,却见有个小厮打扮的人神色慌张步履匆匆径直朝前走来。南七明明让开了道,却仍是被他重重撞了一下。正欲与他理论,不料手心多了个东西,摊开一看居然是个纸团。南七疑惑地看向他,那人却已不知所踪。消失的这么快,一定有问题!南七悄悄打开纸团,只见上写两个大字“快逃”。 南七一惊,稍稍一想遂明白了原由,将那纸团藏进袖中,不动声色对胡朵道:“朵儿姐,我忽然想起师傅临出门还交待给我们一件事儿,是非办不可的。如今天色将黑,再不去恐来不及,你先去赴宴罢,不用等我们。” 胡朵道:“什么事儿非现在办不可?一刻都等不得了?” 南七赔笑道:“是私事儿,师傅他老人家不让对外说。” 胡朵也笑了笑,笑容中带着几分审视,看样子并不相信,嘴里却道:“好罢,我一人先行,你们尽量快点。”说罢丢开几人慢悠悠走了。 眼见着胡朵走远,米子疑惑道:“小七,老怪有交待过我们办事么?我怎么不记得了?” 南七神色紧张,严肃地道:“容后再说,我们快走罢,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三人皆是一惊,也不多问了,加紧脚步出城。 匆忙中南七只觉一只手紧紧握住了自己,又听得蒙炼在耳边轻声又坚定地道:“不要怕,无论发生何事我都在你身边。” 南七心中一动,带着鼻音回了声“嗯”。 蒙炼嘴角便微微扬起,大感愉悦,原来南七仍是需要他的! 米子见状,不甘地握上了蒙炼的另一只手。蒙炼愕然看她一眼,她脸上的表情既苦涩又倔强,因此虽有心甩开她的手,却知此时并不恰当。 几人快速行了一会儿,遇见了几队搜查的士兵,一路上躲躲闪闪来到最近的一个城门。 不料守门士兵凶巴巴地道:“上头有令,全城封闭,任何人不予放行!” 早已想到有此情况,几人袖中备了迷烟,纷纷用袖子捂着嘴,将迷烟放了出来,不一会儿守城的几个士兵皆倒下。南七与米子驾着蒙炼双臂,使用轻功带他从城门一跃而出,左为紧紧跟在身后。 城外多为树林,几人沿着山路不断行去,半点不敢耽搁,心里都明白很快便会有人追上来。如此复行半个时辰,南七二人已无力驾着蒙炼,四人被迫落地行走。 蒙炼愧疚道:“你们别管我,用轻功走罢,我若跟着,只会暴露行踪。” 左为不耐地看他一眼,骂道:“说什么傻话!你跑快点便是,把力气浪费在说话上才会暴露行踪!” 蒙炼知道左为这个人外冷内热,这番骂言实则是关心他,于是不再言语,只点了点头,加快脚步尽量跟上几人。 行至一片密林中,几人才稍稍放下心来。找了许久发现一个较为隐秘的山洞,左为先进去瞧了瞧,自觉无任何问题,才带领三人躲了进去。 洞里黑漆漆的,蒙炼便用火折子点了根蜡烛置在地上,光线虽是微弱,也总比没有的好。米子见洞里有些许干草,于是动手铺了个简易凳子,示意大家坐下。 南七从包袱里拿了几块糕点,一一分给几人,大呼一口气坐了下来,低头叹道:“真是好险哪,再晚一点就出不来了。” 其实大家都无甚心情吃东西,不过此番体力消耗严重,必须吃点东西来补充。 米子一边小口地吃着,一边问道:“你还没说怎么回事呢!” 蒙炼亦是关切道:“南七,你闯祸了吗?” “是。”面对着几人疲累的神情,南七内心充满自责,眼神闪闪烁烁道,“我闯祸了…对不起。” 蒙炼见她沮丧的模样,便伸手拍拍她的脑袋,安慰道:“没关系,我们不怪你的。” 蒙炼如此为她着想,南七心里更不是滋味了,干干地吞下一大口糕点,哑着嗓子说道:“我、我给裴世逸下药了,那药应该是几日之后才会发作,我也不知怎地出问题了…” “你说什么!”话未说完,左为蹭的一声站起来,指着南七怒道,“你给他下药,你是不是有毛病啊!贪玩也不是这么个玩法,你想害死我们吗?” 米子扯着左为坐下,口中亦是不无责备道:“这次我也不帮你了,小七,你玩什么不好,居然给他下药?” 被这么一通指责,南七眼圈立马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不是贪玩…我是…” “好了好了,南七都自责成这个样子了,你们不要再说了。我相信她,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的。”蒙炼拉住南七的手,仍是温柔地说道。 “好啊!”左为冷冷地瞪了南七一眼道,“你让她解释解释!” 面对几人的询问,南七几次欲张嘴,却仍是开不了口,默默地将头低到了尘埃中。左为轻哼了一声,转过身去再不理睬。蒙炼轻轻摩挲着南七的手背,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南七亦点点头。 米子道:“小七,既然你不是贪玩,为什么不说原因呢?什么事情让你如此难以启齿?” 米子定定看着南七,跟她的眼神一接触,南七便心虚地又低下了头。 见她这副神情,米子忽然想到了什么,惊道:“是他让你下药的,是不是他,是不是?你说,是不是他!” “你说谁呀?”蒙炼瞪大了眼睛。 米子冷冷一笑,道:“卜天!是卜天让你下药毒害裴世逸的,小七,我有没有说错!” 这个名字一出口,几人都惊呆了。南七没想到米子居然能想到此处,而蒙炼左为,更是怎么也不会把他联系进来,二人都只以为是南七自个的主意。 “不,与他无关,是我自己一个人做的!”南七语气激动,眼神躲闪,显然更加剧了这猜测的准确性。 “啪!” 南七愣住了,只知捂着脸傻傻地看着眼前人。她怎么也没想到,米子居然会打她,而且出手如此之重。她左边的脸已经麻了,不出意外应该是肿了。 米子手心一阵灼痛,她恶狠狠地瞪着南七道:“你愿意为卜天去死是你一个人的事,你傻麻烦不要拖累阿炼!阿炼不懂武功,你为他想过没有,万一被追上了他怎么逃!他对你这般好,你凭什么这么自私!” 南七仍是呆望着她,那条一直悉心维护的细线,终于在这天彻底断了。南七明白,她再自欺欺人,也不能否认这个事实。只要有蒙炼在一天,只要米子仍喜欢蒙炼,她们便无法坦然相对。 第67章 “你干什么!”蒙炼一见南七挨打,立马坐不住了。站起来仔细瞧着南七的脸,柔声道,“南七,是不是很疼?” 原本还不觉得委屈的南七,被他这么一关心,立刻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似是赌气,她看了米子一眼,才扁着嘴哽咽道:“疼…” 蒙炼十分受用,心疼得跟什么似的,“别动别动,来,我给你吹吹,吹吹会好一些的。” 米子见蒙炼一副“打在南七身,痛在他心的模样”,心头又是一阵妒火。她是为了他才动手教训南七,他竟不领情,还要吼她。罢了,反正恶人总是自己,她南七才是仙女。既然碍了别人的眼,她走总行了吧! 察觉到米子的动作,左为一把扯住了她,“你去哪里?” 米子冷冷一笑,“我爱去哪去哪,用不着你管。” 左为怎肯放她离去,“你混说什么!外边十分危险,不许出去!” “放手!”米子怒气未消,想想这一个多月左为对她愈发冷淡,对胡朵却上心极了。此刻左为关切的脸,在她眼里显得虚伪不已,“我的死活由我自己做主,干你何事?管好你的胡小姐就是了,何必理我!” 左为愣了会,嘴边隐隐有了笑意,“你在吃醋?” 此言一出,米子轻蔑地打量他一眼,冷笑道,“吃醋?你说我为了你吃醋?” “不是吃醋,你为何要提她?”米子轻蔑的眼神,深深刺痛了左为,虽心中有数,却仍是不甘要问出口。 “养了这么多年的一条狗,突然要跟别人跑了,还不许主人生气么。” 左为目瞪口呆,嗓子眼儿忽然像火烧似的,疼得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原本紧紧制着她的手,也松了下来。 米子整整衣袖,头也不回地走出山洞。天色已然黑了下去,算算时辰,约摸是戍时。往四周瞧,郁郁葱葱的树林只依稀可见大片的阴影,一阵风吹过,树叶随风摩挲出不大的沙沙声来。米子步履沉重,心中仿佛有千只蚂蚁在噬咬,每迈出一步皆疼痛难忍。 她走几步便停下,仔细留意着身后的动静——一直没人追来。 米子有些自暴自弃,索性不再等了。她闷闷地想,大概她的离开是他们一直盼望的罢,所以也只是假装挽留了一下,被她嘲讽几句便随她去了。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到了哪,也不知要去哪。从很久以前开始,她便与他们一直在一起,现在却只剩她一人。 又一阵风吹来,米子感到了几分凉意,靠着旁边的树就这么坐下去。她擦擦眼角的泪,悲伤地想自己如今这样其实与孤魂野鬼也差不多,同样都是没人关心没人理会。 不知过了多久,她发觉四周有了星星亮光。随着亮光越走越近,她隐约看见了亮光下狰狞的嘴脸——是一群狼!。 她站起来,扫了眼围成一圈的狼并不太害怕,只苦笑道,“如今连你们这群畜生也来欺负我,可见我着实不招人喜欢。我虽不想活,却也不愿进你们肚子里去。否则他日被阿炼瞧见了我残缺不全的尸身,他会吐的。” 说罢提气一跃,跳到了树上,冲树下的狼群道:“走罢,今夜我不会下来的,你们守在这儿也没用。” 狼虽不懂人语,看眼前这情形,也明白即将到嘴的美食是要飞了。不过狼可没知难而退的觉悟,一条条扑上来撞这大树,期望把树上的美食摇下来。 米子在树上屹然不动,只把狼的行为当笑话看,寻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了下来。有了这一茬,她的心情总算好了点,也不认为自己没人惦记了。起码现在,下面就有很多只狼惦记着她的肉呐。 撞了许久美食仍然躺的好好的,狼也怒了,扬起脖子便开始嚎。一只狼带头,其他十几条狼也跟着嚎,叫声不可谓不震撼。 米子用手捂着耳朵无计可施,这群狼简直是疯了,这么吵,还让不让人睡觉! 米——子——! 仿佛听见了熟悉的声音,米子放下手掌,那声音又不见了,似是她自己的幻觉。她自嘲地笑了笑,如今竟还想着有人会来寻她,也实在是够没出息的。 那声音却又响了起来,“米——子——” 她蹭一下坐起来,是左为的声音,左为来找她了,莫非阿炼也来了!米子的心脏像打鼓似的咚咚咚跳了起来,明明很激动,却又难受得想哭,“我…我在这…” 她忽又想起了什么,卯足劲儿喊道,“别过来!这里很多狼,我在树上很安全,你们别过来!” 狼群也听见了左为的声音,一大半飞奔而去,找寻另一个美食的踪影。 米子心下一凛,想起阿炼不会轻功,顿时便慌了。正欲下去帮忙,却见左为驾着轻功而来,白色的袍子在黑夜中格外显眼。轻轻一跳,翻身上了树。 左为道,“你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米子眼睛跃过他往树下瞧,除了大树的黑影及狼群窜来窜去的身影,其他什么也看不见,顿时便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左为发觉她的眼神从明亮到黯淡,叹了口气,“只我一人来的,我寻了你很久。刚巧到了附近听见有狼群在叫,担心是你出事便追着叫声赶来了。跟我回去罢,这里真是不安全。” 米子点点头,事到如今也没有赌气的必要,还是小命要紧。 一路无话。 二人回到附近,却发现洞外已被十几个穿着侍卫服的人包围,侍卫手执火把,使这黑夜显得格外亮堂。南七被两个侍卫架在中间,眼神死死盯着一处。离她不远处的一人身着緑貂朝衣,腰佩长刀,相貌偏阴鸷,正是那御前侍卫林小龙。蒙炼被他狠狠踩在脚底,几番挣扎动弹不得。 米子心里一疼便要冲上前去,左为连忙拉住她,食指在唇前放着示意她稍安勿躁。米子虽不再动,心里却煎熬万分。她怎么可能不着急,那是她最心爱的人,他在受苦,她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看他单薄的身影无助地倒在地上任人欺凌。米子紧紧咬着下唇,眼里迸射出强烈的恨意,恨不能将那该死的林小龙千刀万剐。 林小龙丝毫没发现还有二人在远处伺机而动,他冷冷地乜了眼脚下的俊脸,对着南七嘲讽地吊起嘴角,“这样你也不肯?你非要亲眼看见他死在你面前,才愿意答应我的条件?” 用力撵了撵,脚下的人忍不住轻轻□□。林小龙又伸出手轻轻摩挲剑柄,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 南七六神无主,颤着声儿道,“我答应你,答应你就是了…你先放开他…” “这就对了嘛。”林小龙得意地笑了笑,把脚抬起来,对架着南七的二人使个眼色,二人便放开了手。 南七一解脱,连忙俯身扶起蒙炼,替他擦掉脸上的鞋印子,柔声问道,“没事么?还疼不疼?” 蒙炼羞愧地垂下眼睑,“抱歉,我又成你的负担了。” 南七摇头,“没有,你从来不是我的负担。” 林小龙见此情景嘲讽道,“这般情形了还有心思谈情说爱,林某人真是佩服。” 二人睨他一眼,并不答话。 林小龙自讨了个没趣儿,冷笑出声,“二位好大的气性儿,私事林某不管,答应林某的事别放到耳后去就行。否则的话…” 他后边的话虽未说下去,在场之人皆明白是什么意思。 他性格古怪,南七怕惹恼了他,蒙炼又遭罪,忙道,“不敢忘记。” “嗯,很好。我先问问你,是谁主使你对殿下下药的?” “付将军。” “他目的何在?” “他乃别国奸细,意图谋害海国江山。” 南七像背书一般流利的回答,大大取悦了林小龙,笑道,“你回答得这般好,放心罢,林某一定保你们平安。” 又意气风发地对着十几位侍卫道,“绑起他们,准备下山!” 侍卫们正绑人时,只听有脚步声缓缓走来。 “这儿风景如画,才待了一会儿便要走,岂非太扫兴?” 这声音——林小龙心里一跳,随即是泼天而来的恼怒,怎么哪里都能见到这厮! 来人头束白玉冠,身着墨绿色长衫,如玉的脸庞在阴影里若隐若现,正是林小龙的冤家付康。他身旁还跟着一人,那是位女子,五官绝美,在黑夜里越发显得如梦似幻惹人痴迷。 左为躲在暗处的脸抽了一下,见他二人一同前来不知为何竟有些不悦。 南七脱口叫道,“朵儿姐!” 第68章 这声音不可谓不大,胡朵却仿佛没听见似的,仍面无表情地直视前方。 南七沮丧地低下头想道,她这是恼了我了,不愿再理我。也是,我犯下这种事,她怎么还会理我。她与付康一同出现,怕也是奉旨前来捉我们的罢。 这厢林小龙心烦意乱,阴恻恻地哼道,“付康,你怎在此?”也不知他何时来的,是刚到还是早已…莫非,他跟踪自己! 付康笑吟吟地看着他,“这话本将军问你才对,林侍卫长捉住了人犯,为何不发暗号通知各处人马,反而偷偷在这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的话正中靶心,林小龙知他果然是跟着自己来的,看来方才计划全被他听去了,不禁在心里暗骂此人卑鄙。陷害对方在先,他也是有几分心虚的,面上却义正言辞地斥着,“胡说八道!本大爷做什么勾当了,你有证据便拿出来,少在这放…少在这诬陷!”他险些说了粗话,视线划过胡朵的脸,却见她好像并不在意。心下一松,可不能在美人儿面前破坏了自个的形象。 付康没忽略这个眼神,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了点,若有若无挡住了胡朵的脸。歪着脖子冲林小龙笑,“咱们心知肚明,林小龙,你干了什么我还能不知么,装出这副无辜样子恁的恶心人。” 的确是心知肚明,林小龙索性破罐子破摔,越发没了顾忌,“就算是爷明摆着要诬陷你,又待如何?付康,你不过一个小小的将军,拿什么跟本少爷斗?别说爷只是诬陷你,便是今日神不知鬼不觉地将你斩杀了,也无人敢为你出这个头!” “就凭你?”付康不屑道,“手下败将。” 若换做平日,听见付康这般挑衅,林小龙铁定是气得七窍生烟。然如今他不怒反笑,用看猎物一般的神情看向付康,“本少爷都忘了,付大将军今儿才在淀江水里一游,想是江中景色太过怡人,令得付大将军又不记得自个儿姓甚名谁了。不要紧,若是喜欢,爷便做个好人再送你去江底看看风光。付将军,你看怎样?” “不劳费心。”提起此事,付康全然不觉得尴尬,反而面带几分喜色,“说起来合该感谢林侍卫长,若不是你的卑鄙行径,又怎会让我得遇仙子?付某真该好好地感谢你才对!”说罢大手一伸当面握住了胡朵的手,胡朵微微愣神,配合地一笑。 林小龙惊呼一声,“你说什么?是她救了你?” 付康扬扬眉毛,算是默认。 林小龙连肠子都悔青了,早知道这厮有这般造化,他今日更该自个儿掉进江里,这么个大美人儿平白便宜了付康。 林小龙做了一揖道,“姑娘,在下乃当朝御前侍卫林小龙,这厢有礼了,敢问姑娘芳名?” 胡朵上前还礼道,“林少爷多礼了,家父姓胡。” 有道是月下看美人,就算姿容一般,在月光下都能平添两分美感,更何况胡朵本就十分美丽。近距离这么一瞧,更加美的惊心动魄,直让林小龙有一种无论如何都要占为己有的想法。 “胡小姐,方才的话你可听见了?” “不知你说的是那句?” 林小龙沉声道,“这付康,是一定留不得的。胡小姐一介女流,在下向来怜香惜玉。只要胡小姐肯弃暗投明,在下必然不会让人伤及小姐一根寒毛。如若不然…” 胡朵啊了一声,水汪汪的眼睛写满了恐惧,“你…你要杀了人家吗?” 被她这样无助的神色一扫,林小龙直觉得自己骨头都要酥了,温柔如水地抚过她的发梢,“别怕,啊,只要你乖乖的,爷保证没人能动你。” 付康见林小龙居然放肆到敢吃她豆腐,怒气一聚而起,将胡朵又往后拉了几步。胡朵状似没反应过来,酿跄了好几下才站稳,委屈地对着林小龙道:“林少爷,他欺负人家…” 鉴于胡朵之前的表现,林小龙内心中已认为她成了自己的人,如今见美人向自己求救,林小龙的英雄情结立马爆发了:“呔!付康!好大的狗胆敢动爷的女人,拿命来!” 刚要开打,胡朵一把拖住他,脸上怯怯的:“哎,林少爷,教训这种人何必亲自动手。刀剑无眼,万一伤到了您,人家…人家可会心疼的。” 林小龙爱极了胡朵此时的样子,怜惜地揽住她,冲十几个侍卫道:“听见胡小姐的话没有,你们还不动手,难道要等本少爷亲自动手么?” 侍卫们领命应个是,上前围住了付康。 胡朵拉拉林小龙的衣角,指着旁边的角落道,“我们到那边去好不好?他们这样打起来,我害怕。” “好好好。”林小龙没有什么不依的,在他看来,四周黑漆漆的没人打扰,他才好与美人温存一番。 付康见着二人携手而去,苦笑道,这胡朵做戏未免也太认真了。真是便宜了林小龙这混蛋,若换成他该多好,即使只有一刻他也满足了。 冷笑一声,区区十几个侍卫他还没放在眼里,何况有胡朵暗中帮忙,拔剑攻了过去。只见一片刀光剑影,乒乒嘭嘭打斗声不绝于耳。几个回合的你来我往,付康使出了浑身解数,侍卫们人数虽多却一直讨不到便宜。不过此非长久之计,付康一个对付这么多人到底有些吃力。此时躲在暗处的左为忍不住了,飞身过来加入战斗。左为突然出现,付康并不觉得意外,他早在左为二人到来之前便躲在此处,遂一直清楚左为的行踪。对着左为微微一笑,并肩同敌人厮杀。 左为沉着脸,心想你对我笑什么,要不是看你这么久了还没解决,怕那臭丫头到时候真被人占了便宜,你以为我会帮你?那臭丫头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明明武功高的很,偏偏装成一副柔弱样子。 而远处一直同林小龙周旋的胡朵余光也瞟见了左为,心道终于把你逼出来了。不由泛起一个笑容,直把林小龙看呆了。 多了个对手,侍卫们下手愈加狠辣,刀剑几次三番往付康的头顶划过。付康也怒了,不再手下留情。瞧见个破绽,右手一伸,长剑唰得砍下一人的手臂。那人登时鲜血四溅,惨叫一声跌落在地。付康没时间欣赏自己的杰作,手腕翻转,又是一剑刺入另一人的胸膛,脚下使力将他踢了出去。耳边又一道剑风溜过,付康左手变掌为拳,重重打在偷袭自己的侍卫头顶。那侍卫连哼一声的时间也无,顷刻毙命。左为亦不甘示弱,长袖生风,将暗器使得出神入化。不过片刻功夫,对方已损失六人。 余下的七人叫苦不迭,纷纷叫道:“林大人,我等即将支撑不住,恐命丧于此!请大人放信号弹,通知山下驻守的人马!” 林小龙这才从温柔乡中回过神来,朝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看了一眼,大惊失色:“付康,你好大的胆子,杀害大内侍卫你可知是何罪!” 付康冷笑一声道:“今日不是他们死便是我死,这罪过,也得付某有命领才行。” 林小龙气壑难平,极是后悔今日为了偷偷逼迫南七二人,只带了十几个侍卫同行。否则的话,任他付康三头六臂也逃不出这座山,更遑论折损他这许多的心腹。如今顾不得许多,把山下自己的兵马叫上来才是正经。付康这厮,定要叫他血债血偿!打定主意,林小龙一把推开身边的胡朵,手往怀内一探摸到了信号弹,便准备打开。 胡朵自然是不会让他如意,脚踝以极快的速度一踢,信号弹便飞出去,落入黑漆漆的林中再看不见。 林小龙大怒,喝道:“你这贱人,敢坏爷的事!” 胡朵哧笑一声,挑了挑眉毛道:“谁让你推人家的嘛!” 见她一脸戏谑,林小龙也不是蠢人,当即明白了她的意图,咬牙切齿道:“好好好,本少爷先送你上西天!”说罢抽了腰间佩剑朝胡朵刺过去。 胡朵轻轻往后一仰,避过了呼啸而来的剑风。左手也没闲着,往旁边一划,手中便出现了三四片树叶。林小龙一刺不成,手腕一转对着胡朵的头顶直直砍下去。 一直与侍卫对战的左为也偷偷注意着这边的状况,见那剑距离胡朵头顶不过寸许,心中一骇,当即大叫道:“小心!” 胡朵身子一歪,往右边闪去,左手翻动,唰唰几片树叶直直飞出去。林小龙只觉手掌一麻,几乎握不住剑。胡朵扬起脚又是一踢,只听哧哧一声,佩剑已被踢落在地。林小龙还未从胡朵敏捷的身手中反应过来,胡朵长袖飞舞,掌风直逼而来,劈哩啪啦对着林小龙的胸口一阵甩出。林小龙没有防备,胸中血气翻涌,跌落在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胡朵拍拍手掌,笑道:“你瞧么,你还不足以送我上西天。今日我就放你一马,你爹是大官,我总要给他几分薄面的。至于你串通别人诬陷付将军之事,我们大人有大量,也当作没看到。横竖我们今夜并未见过面,那些死去的侍卫是几个要犯杀的,你道是不是?” 林小龙心中兀自不服,冷着脸咳了几声道:“你想得美!付康杀了六个大内侍卫,其罪当诛,怎能因你轻轻松松几句话便把罪责抹得一干二净。” “林大人这般说辞,倒叫我不知说什么好了。你当真不肯留一点商量的余地么?” 林小龙冷笑道:“不必再说,除非你杀了我。” 胡朵一怔,换上了一副吊儿郎当的神色,笑道:“如此一来么,似乎也没什么好谈的了。看来林大人是料定了主意,我不敢对你怎样了。” 她如此神色,林小龙倒有几分心虚:“你敢杀了我么?我不信。” “杀你?我的确不敢,如我这般娇滴滴的大美人,怎么会动辄便杀人呢。”胡朵叹了几声,摇头道,“只是我好言好语同你说,你不听,那我只好出一些别的手段了。” 说罢低下身捡了一把石子,脚下迅速朝侍卫们的方向行去,大喊一声:“你们两个闪开!” 付康与左为闻言,立马从打斗中脱身而出。胡朵飞身过去,双臂舞动,身形快如闪电,不一会儿便用石子点了几人的穴道。 看着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侍卫,胡朵道:“把他们同林大人的衣裳一块儿扒了。” 什么?几人皆吃了一惊,付康道:“这是为何?” 林小龙更是惊恐道:“贱人,你想干什么!” 胡朵贼笑道:“大人既然不愿,那胡朵便让待会儿上山的兵马,瞧瞧咱们的大人是个道貌岸然的兔儿爷。就连上山捉犯人都要与男子行乐,那六位不愿,大人便生生杀死了他们。” “你…你以为有人信么?编出这种谎话!”林小龙脸色发青,气得舌头打结。 胡朵道:“哎哟,林大人还嘴硬呐。付将军,麻烦你先扒了一人,将他与林大人置在一处。也不用怎样,就让他二人做个亲嘴儿的样子就行。要说待会儿大家上山见到此番情景,仍相信林大人是不好男色,那我真真是不信。不如咱们试验一下,你说好不好呀林大人?” 好,好个屁!林小龙怒火攻心,恨不得将胡朵扒皮拆骨。若真让人瞧见他这副样子,恐怕他今后再也没脸儿在海韵立足了,真是祖宗十八代的脸都丢尽!届时不用别人动手,他老爹第一个便宰了他。 想到此处,林小龙狠狠一咬牙道:“你之前提的事我没意见!” 方才他愣在那,胡朵还真以为他油盐不进。正有些发愁,谁料他竟同意了,她不由松一口气:“早如此说不就好了嘛!看这样,多伤和气呀。林少爷,今日之事终究我们有不对,在这儿先给您赔个礼,您可莫往心上去呐。” 胡朵也有自己的打量,他爹胡英雄平日里本就得罪了不少人,防着这些人的暗害已经够吃力的。前几日与林丞相的关系才刚缓和,可不能因着她得罪了林小龙,便又给她爹拉上个仇家。冤家宜解不宜结,这个道理胡朵非常明白。 她笑得眉眼弯弯诚意十足,林小龙与她的目光一触碰,又是一阵晃神。她只要用这种眼神看他,他便觉着心静。而她喊他林少爷时的声音,温柔娇媚,他听了很多遍,一遍比一遍好听。她是多么美好…而她这样夺人心魄的美人,居然不属于他!林小龙眼神又沉了沉,心思活动起来。他此时却忘了,方才那位要扒他衣裳威胁他的,正是眼前这位看起来善良无害的美人。 胡朵又问:“你身上可还有响箭?” “还剩一枚。” 胡朵伸手便去探:“是在腰间么?还是怀里?我帮你放响箭,好让你的人抬你回去治伤,这么耽搁下去可不得了。” 付康见她要在林小龙身上乱摸,急忙制止:“这等小事不用劳烦你,我来便是。你先带他们四人逃离此地,我在这儿等他的援兵上来。若是出事,还可帮你们拦上一拦。” 南七感激道:“救命之恩,不敢相忘。” 付康笑道:“不必,不必。”说罢指了一个方向道,“就沿着这条路去罢,这是下山的捷径,翻过山顶可直接下去,没有追兵会守在那儿。” 几人不再多言,快速往那条路去了。 眼看人已走远,林小龙不屑地道:“你这玩得又是哪一出?救人的是你,害人的也是你。莫非付大将军绕这么一圈,只是想跟本少爷抢人头?” 付康敛了笑脸,也不说话,阴沉沉向几个侍卫走去。随手拾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把铁剑,唰唰几下便封了六人的喉,手法干净利落。那六人临死都不敢相信,付康居然如此狠厉。 林小龙浑身一震,不可置信道:“你…你竟真的敢…你!”若说他此时还猜不明白付康的意图,那他就是傻子。 “别急,到你了。”付康拖着仍在滴血的长剑,一步一步走向他,惨淡的月光照在脸上,宛若死神降临。 林小龙脸色发白,捂着胸口一个劲儿往后挪:“不,不,付康,我已经说过不会追究今夜之事。包括你现在杀的六个人,我一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你放过我罢,放过我…” “放过你?”付康冷笑一声,离他越来越近,“你林小龙若是胡英雄那种大丈夫,言而有信,我自然考虑放过你,但你不是。做了你这么多年的眼中钉,这点觉悟是有的。你若不死,恐怕死的就是我。” 林小龙大惊失色,嘴里不住道:“付兄想岔了!今日之事我决计不会再提的,你信我一次,就一次,我用林府的祖宗牌位发誓!苍天在上,若我此次出尔反尔,林府祖宗在地底不得安生,尝尽滚油锅勾舌头等酷刑,永生永世俱不得轮回。付兄,我发过誓了,行了罢?你放过我罢!” 付康道:“我本想一刀一刀割下你的肉,将你凌迟而死。不过看在你如此‘真诚’的誓言上,我又改主意了,不让你死得这么难看。” “多谢手下留情,多谢。”林小龙心下一松,眼里闪过一丝怨毒的神色。心道待会儿他的人马一到,就把付康就地正法,以报今夜之屈辱! 忽然眼前刀光掠过,接着手臂上传来了锥心的疼痛,一只断臂从头顶飞了出去。林小龙还没来得及呼痛,付康大臂挥动,另一只手臂也跟上了步伐。 林小龙惨叫一声,直直倒在血泊中,双眼猩红:“付康!你不讲信用,你这个小人!我爹他不会放过你的!你等着,他一定会将你大卸…” 话未说完,付康又是使劲往他大腿上一砍,剑身淹没进肉中,鲜血如注涌了出来。林小龙这次连叫痛的力气都没了,只惨白着一张脸大口大口喘气。见到林小龙痛苦的神情,付康笑道:“我方才不是说了么,不将你凌迟。可我没答应,不将你变成人棍。可惜这剑太钝,没把你的腿砍下来。你放心罢,你死后我会告诉林丞相,是左为那小子杀了你。” “你…卑鄙…”林小龙瞪着一双眼死死看着他,他不甘心!他输了一辈子,为什么临了还是输在付康手上!论智谋论权利,他哪一样比不上付康?老天爷,你太不公平了!凭什么! 付康此时背着月光,一张脸埋在阴影里,狞笑道:“你三番两次置我于死地时,莫非没有想过有今日?别怕,你不会寂寞的,不久之后我便会送你家人下去陪你。你瞑目罢。” 说罢一剑刺入林小龙胸口,结束了他的生命。又抽出剑忍痛往自己左腹一插,才从林小龙身上摸索出响箭,打开箭盖。霎时,一道白光咻咻飞上天,伴随着刺耳响声,在无边黑夜中显得那么突兀。 付康嘴角扬起一个奇异的弧度:“一切终于开始了,主上。” 第69章 这番动静几人自是听得见,不约而同抬头望天。 胡朵只看了一眼,便继续面无表情地前行,嘴上催着几人:“脚步再快些,那些人就要追来了。” 南七嗯了一声,小心翼翼地道:“朵儿姐,谢谢你。” “不用你假惺惺的谢我。”胡朵乜斜她,冷笑道,“反正不管做什么,也没人记我的好,我就是个外人罢了。” 这话说得心酸,南七知道她心里不痛快,也不懂说什么去安慰。他们几人本就不是一路的,有些话即便说了也当不得真,不如不说的好。 胡朵加快了步伐,在朦胧月光下,身姿显得尤为清瘦。左为没来由地鼻子一酸,拉住她的手道:“你走罢,跟我们几人一处,没得拖累了你。” 胡朵抽回手,自嘲一笑:“都嫌我烦是不是?得,不必急着赶我,待会儿送你们到安全的地方我自然会走。” 左为有苦说不出,明明是好意怎么被她一说又变了味。但他不是个会解释的人,嘴皮儿张了张蹦不出一个字儿。 几人都没有再说话,只一心闷头赶路。不多时便到了山顶,光秃秃的一大片,风吹来连个躲的地方都没有。 渐渐走进,南七惊呼一声:“怎么会这样!” 山顶的尽头赫然是一处悬崖,似是被生生劈开,笔直坠落下去,深不可测。只要往底下看上一眼,便会胆战心惊。 胡朵也愣住了,米子一把揪住她的衣领,质问道:“你说,这是什么?你与付康演了一场好戏来骗我们,对不对!你说!” 胡朵推开她,迷茫地望着崖底道:“我并不知情,许是付将军记错了罢。” “记错?一句简单的记错就想推卸责任?我瞧你分明是故意的!” 胡朵很快镇定下来,冷笑道:“我何必跟你解释?我若想杀你们,方才有的是机会。” “不必说了,我信你。”南七道。 蒙炼点点头:“我也是,就冲你救了我们这点。” 胡朵心里好受不少,扭头看看左为,见对方给了她个肯定的微笑,那气恼便瞬间消失了。 米子心中涩然,这样的情况就像被人生生扇了几个耳光,猝不及防。不管是南七还是胡朵,都比她重要,什么都比她重要。米子紧咬着下唇,心头几乎恨出血来。 “现在怎么办?”南七求助地看着胡朵。 胡朵摇头道:“我不知道。”情况来的太突然,她什么也来不及思考。 左为握紧了拳头直视前方:“杀出去。” “行啊。我在山下瞧见了林小龙的兵马,至少一千人,如果你想被射成筛子尽管去。” “那你说怎么办?” 胡朵叹了口气:“我是真的不知道。如果暂时想保命,我劝你们自首,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净出馊主意。”米子双手叠放在前胸,毫不客气地说道,“自首了就能落得好下场么?死的过程恐怕更煎熬罢了。” 胡朵轻笑了几声,不在乎地道:“你若现在就想死,也可以,我想没人愿意拦着你。” “你…”米子气得七窍生烟,她那副无所谓的样子真让人讨厌,自己无端在此受辱,还不如痛痛快快去死。 转身欲走,南七拉住了她,劝道:“情势危急,别赌气。” “你又装什么好人!一丘之貉!”米子冷笑,方才她被狼群围攻之时,南七又何曾管过她?现在说这种话,是觉得她傻么。 见对方像个刺猬乱刺一通,南七的脾气也上来了:“装好人?我关心你,你居然说我装好人?成成成,你自生自灭去罢,爱死爱活我不管了,谁乐意管谁管去!” 方才的话果然是装的,她果然是不想管她了。米子忽然委屈得想哭。 已经没有退路了,几人都不再说话。有的埋头想对策,有的仍在赌气,气氛一时静的可怕。 然而时间不等人,不过片刻,大批的追兵终是登上了崖顶。乌压压一大片,蜂涌而来,他们手中的剑不时泛着银光,空气瞬间变得窒息。为首的是个四十上下,满脸风霜的老将,他神情凝重,浑身充满肃杀之气。 此人胡朵并不认识,当即问道:“不知将军是何人?可识得在下?” 老将道:“想必这位便是胡将军的爱女,老夫乃海韵守城副将廖宽。方才付将军言说胡小姐被贼人掳去,让我等前来营救,我等于是火速赶来。”又冷笑了两声道,“不过…看起来却全然不是这样,胡小姐倒似与贼人相熟得很呐。” “是挺熟的。”胡朵淡淡地道,“他们已经应承我去自首,还请廖大人带你的人马回去罢,不劳烦您了。” “自首?”老将廖宽沉着脸,通身的杀气又重了两分,“他们毒害二殿下在前,杀害林大人在后,还刺伤了付将军,恐怕不是你轻轻一句自首就能了事的。” 胡朵骇了一跳:“你说什么?林小龙死了?是不是你老糊涂,弄错了!我们方才离开时他跟付康都是好好…”胡朵说不下去了,心中闪过一个惊愕的想法。不不,一定是她多想,付康那么正直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听见老糊涂这三个字,廖宽额上的青筋跳了两下,心中恼怒更甚:“胡小姐是想替贼人开脱吗?若不是付将军交待我等,定要安全营救你,老夫必会将你与贼人一并处决了!”管她是谁的女儿,林小龙死了,他们这些人一个都脱不了干系。胡英雄的报复,远没有林丞相的怒火来的快。 “哎,你这人真不讲道理,难怪这么老了还只是个副将。付康让你来救我,你不止不救,还妄图恐吓我!我看哪,是你自己看林小龙不顺眼,把他杀了,还将罪名推到别人身上!” 廖宽被气的吹胡子瞪眼的:“你这小姑娘,恁的胡说八道!你爹是怎么教你的!” 事情扯到胡英雄身上,胡朵顿时不乐意了:“关我爹何事?同样身为将军,我爹披肝沥胆保家卫国之时,你却只知道躲在海韵城享乐。就你这样,成日跟林小龙厮混的老不正经,还好意思说我爹?你连给他提鞋,不,给他洗脚都不配!对了,你故意说到我爹,难道真的是你杀了林小龙,心虚呀?” “你你你,欺人太甚!” “有没有搞错,我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不被欺负就不错了,你居然说我欺负你?” 胡朵如此蛮不讲理,廖宽这下真气得胃疼,道:“我不跟你个小泼皮废话,不想死就走到一边去。大伙儿快动手,付将军说了,杀无赦!” “慢着!”胡朵试图问个明白,廖宽却不再理会他,大手一挥身后的一千兵马快速冲上前。 左为站到了最前方,右手暗器扬起取了近处一人的性命,左手随即抢了他手中长剑,拼命与敌人厮杀。他妄图以一己之力阻止这么多士兵的进攻,但暗器才是他的长项,剑法相比之下未免稀松。越来越多的士兵涌上前,穿过他身旁向他奋力保护的三人跑去。 南七轻轻跃起,使用轻功左闪右避,米子则护着蒙炼不断后退。 蒙炼心中苦涩难言,为什么每次拖后腿的都是自己。如果没有他,那三人早已经躲得远远的,怎会像现在这般陷入僵局。反正都是一死,他不要再牵累别人了,就让他伟大一回罢。 米子听见身后重重的风声划过,心里一沉,回头看去果见蒙炼跳了下去。他像断翅的鸟儿,笔直坠落,速度快得她仅来得及瞧见他飘飞的衣袖。她脑中遭雷击一般,再多的气力也支撑不住。脑海中一幕幕的场景划过,全是关于他的。他死了,居然就这样死了?怎么可能! 兵士一剑向她刺来,胡朵回身一踢,剑尖从她眼前穿过去,她才反应过来。 胡朵道:“你想死是罢?” 死?她心中大恸,阿炼都死了,她还活着干什么。与其一辈子空着心,不如就死在这儿。她闭上眼,一动不动。 “操!”胡朵忍不住骂了句脏话,又是几招挡住了兵士的攻击,“想死也不要死在我面前!他死了,人家南七都不伤心,你伤心个屁,轮得到你嘛。” 听见南七两个字,她睁开眼看着南七仍然欢快地在兵士中间跳来跳去,忽然一阵恨意涌上来。她凭什么可以无动于衷?米子站了起来,朝南七飞快地奔过去。 南七也瞧见了她,奇道:“你过来干什么,阿炼呢?”人实在太多,她根本看不清战况。 米子道:“我护不了他,你也来帮忙罢。” 南七不疑有他,跟着米子一路左闪右躲到了崖边。 见此情景,胡朵瞪大眼问道:“米子,你又想打什么坏主意?” 米子淡淡一笑,忽然落下泪来,指着一望无底的崖底道:“小七你知道吗?阿炼他死了,他自己跳下去的。” 南七脸色苍白地后退一步,米子晶莹的泪珠灼伤了她的眼,只觉神魂全都不可抑止飞了出去。 “你…你骗我…” 米子紧紧握住她的手:“他对你这么好,你一定也很难过对不对?难过到想去死对不对?” 胡朵听着有些不对劲,然南七已悲伤得神智不清,不由自主点头。 米子嘴角边带着疯狂的笑容,直直看着她道:“既如此,我们便一块儿去陪他罢。” 话毕飞身跃入无边黑海,南七被她用力一拽,也掉了下去。米子的动作太快,胡朵即便想拦也无法,冲口叫了声喂。 她叹了口气,快速赶到左为身边。左为仍然在激战,对方才发生的一切浑然不知。 她拦在左为身前,扬着脖子道:“诸位暂停!” “你又想干什么!刚才挡着不让我的人杀贼寇,老夫还没找你算账!”廖宽真觉得她事多,忍无可忍吼了一句。 胡朵道:“廖大人,四人已去其三,真的不能留条活口么?” 廖宽用不可置疑的口吻说道:“不行!付将军已下令杀无赦,谁也救不了他!” “那好罢。”胡朵叹道,“廖大人如此坚持,在下也不拦您。不过在下有一请求,还望大人能允准。”她想着由自己亲手给左为一刀,依她多年的经验,只要算好位置,先骗过在场所有人,等人走后再救助他,应当来得及。 她看着低眉顺眼的,廖宽却偏偏不吃这一套:“求什么求!你再不让开,休怪老夫无情!” 胡朵咬牙,在心里已把他骂了一千八百遍。终是无法,一狠心抢了边上兵士之剑,一溜烟儿把剑架在廖宽脖子上。廖宽虽是老将,一方面因常年纸醉金迷地生活,身手已大不如前,另一方面则因他根本没想到这茬儿。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剑就已经在他咽喉边了。 廖宽虎目圆瞪:“胡朵,你这是做什么?” 胡朵握紧了剑柄,威胁道:“只要您放他走,在下绝不伤您一根寒毛。” “呵呵。”廖宽忽然笑起来,“胡朵,你这算是造反么?” “少废话!”这句话戳到了她的软肋,胡朵不耐道,“你放不放人!我造不造反关你屁事,日后自会向皇爷解释清楚!” 廖宽连声道:“放放放,老夫当然放人了。”他又不是傻子,这么多人看着,逼他放走人犯的是胡朵。到时他只要将林小龙的死往胡朵身上一栽,管他胡英雄和林雄斗得天翻地覆,反正横竖都没他的事儿。 胡朵道:“廖大人说话算话,我也就不押着您了。只要今日您放他一马,日后您怎么追杀他,我也不再管了。” 话毕卸下了剑,对着左为道,“走。” 左为却迟疑着,眼睛到处看了看:“他们人呢?” “死到临头还管那么多,他们自有去处,你先跟我走,待会儿再说。”胡朵皱眉,拉着他的手,二人一同飞奔离开。 廖宽身边有人道:“将军,不追么?” “追什么。”廖宽哈哈一笑,“让他们走,林小龙的死,总要有人背不是。” 第70章 “南七!” 皇甫天浑身冒着冷汗,挣扎从梦中醒来。他粗喘了几口气,意识到方才的原来是场噩梦。掀开床帘往窗外看,发觉天色已经微亮。反正已经醒了,他索性从床榻上起来。不知是不是梦魇得狠了,他觉得有些头晕。方才的梦,他总觉着太过真实,也许就是某种预兆。 他梦见南七跳崖了。 梦中的情景一遍又一遍从他眼前经过,翻来覆去,他现在脑海中只有南七无助的脸。他手忙脚乱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冰凉的茶水溢出到他的手背上,他顾不得擦拭,就着杯沿一饮而尽。胃里流进冷冰冰的水,这让他感觉到真实,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他哑着嗓子叫了句:“赤狼。” 很快便有人进来,弓着身子向他行礼:“赤狼在。” 皇甫天不露声色地坐下,问道:“黄龙那儿有消息传来么?” 赤狼有些吃惊,昨日不是才刚传来了密报,主上今儿怎地又问。但他一向训练有素,压下了心头的疑惑,回道:“暂无。” 意识到问得不妥,皇甫天轻咳一声,道:“昨日的密报上说裴世逸的车马这两日便能到海韵,从信函发起的日子算算,今日也该到了。不知交待黄龙的事办得如何,本王甚是担忧。” “主上放心。”赤狼自信道,“黄龙是七星子中最聪明的,交待之事必然不会出错。” 皇甫天点点头:“这就好。对了,橙鹰的伤势如何了?” 说起这个,赤狼脸色一暗,叹道:“还是老样子,整个人痴痴呆呆的。大夫说,从那么高的山崖摔下来,能活着已是万幸。恐怕…恐怕要傻一辈子…”他说最后一句话时,时刻注意着皇甫天的反应,他害怕看见皇甫天脸上出现不耐、冰冷的神情。对橙鹰这个弃子的态度,其实也变相表明皇甫天对他们七星子未来的态度。 皇甫天神色不明,只是淡淡嗯了一声:“还是要找大夫治,他是因我而伤,我绝不会放弃他。” 赤狼心中感动不已,又给皇甫天行了个礼:“主上重情重义,能跟着主上,乃橙鹰之福。” 随即又想起什么,道:“青凤夜里遣人来过了。” “说了什么?” “她说明日子时请主上老地方一叙。”说到此处,赤狼不耐烦地撇撇嘴,“这个青凤,当了几日娘娘,胆子倒是越发大。居然敢支使起主上来,也不知绿凰是怎么教她规矩的。改日见着她,必狠狠教训她不可!” 皇甫天失笑:“你呀你,我还没说话,你倒替我说完了。青凤进了宫做事难免不便,跟她计较个什么。行了,你下去罢。天也快亮了,你守了一晚,回去好好休息让蓝豹过来替换。” 赤狼应个是,轻声退了出去。 计划的日子该到了罢,事情一步一步展开。他梦中所见的,果真是预兆。 闭上眼,他又想起南七说的那句“你的安危最重要”。这是除了阿姐之外,第一个真正关心他的外人。他看得出,她说这句话时有多么真诚。但那又怎么样呢?他不能悲伤,他凭什么悲伤,这是他一步步辛苦算计的结果,是他想要的。可是为什么,忽然觉得心里空了一块儿,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不见了。 他抬手倒了一杯茶,缓缓浇在地上,叹息着道:“原谅我,南七。” …… 米子是被耳边的鸟叫声吵醒的。 她难受地睁开眼,当视线触碰到树枝上停留的小鸟时,有那么一刻的恍惚。她迷茫地往四周看,惊奇地发现自己正挂在一颗歪脖大树的枝干上,与地面有十几米的距离。她回想之前发生的事,心里又是一阵难受。都这样了,她居然还死不掉,连死都不能陪着他。 米子动动僵硬的四肢,使劲提气飞了下去。虽说她运气好,幸存一命,但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来,她还是觉得全身每一处都在痛。这会儿一运功,简直是疼到五脏六腑去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找到蒙炼,不管是死是活。活着固然好,死了也不要紧,大不了她再死一次。能与他死同穴,她也是高兴的。 她依着那颗歪脖树四处找,果然在一颗大树的顶端找着了蒙炼。当然,压在他身上的还有一个人,正是南七。二人此时仍未醒,斑斑驳驳的树影印在脸上,显得格外相称。 米子只觉得怒火烧到了胸口,嗓子眼儿一阵难受,几乎要咳出声来。都这样了,他还不忘保护南七。 小七,你可不要怪我。米子心思百转千回,脑子里瞬间转了好几个念头。 她忍着内伤,轻声跃到了二人身边。一手攀着崖壁,一手点了二人的昏睡穴。摇摇二人,确认他们没醒。她轻手轻脚地分开二人,用轻功架着南七飞下去。 其实她也不知道要把南七带去哪儿,她只知道,她不想再看见她在蒙炼身边。不管带她去哪儿,只要没有蒙炼就好。她又艰难地驼了南七一会儿,四处走了走,终于看见前方有条河。她瞬间松了口气,有河么,再好不过了。 她放下南七,仔细瞧了瞧她的伤势。发现南七也只是受了些许皮外伤,并无大碍。她从贴身衣物里拿出娘亲遗留的玉簪,放进南七怀中裹好。又将身上剩余的迷烟,通通倒进贴身小瓷瓶中,依样放入南七怀里。 小七,我能为你做的只有这些了。如果你大难不死,就去找皇甫天求他庇护你罢。如果不幸死去,我也会一生为你祈祷的。 米子不舍地摸摸南七的脸颊,眼中泪意朦胧。 当年在谷里修行的情景历历在目,她们是一起同生共死过的好姐妹。如果可以,她又何尝愿意这样?爱情,本来就是自私的。只要南七还在,她这辈子都别想得到蒙炼的心。她爱蒙炼,所以没得选择。 啪。一滴泪珠滴在南七的眼睛上。米子赶紧抹了眼泪,小心翼翼将她拖至河边。 河水清澈见底,许多青鱼盘桓在水底,欢快地游来游去。水位并不高,看样子是淹不死人的。米子终于彻底放了心,手下一使力,咕咚一声,南七便翻了下去。她沉入水底,又慢慢浮了上来,衣衫摆动宛如一朵盛开的花儿。随着缓慢的流水,越飘越远。 米子一直望着她的身影,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尽头。 米子本以为自己内心应该轻松了,这下终于没有人可以跟她抢蒙炼。但是随着南七的离去,她的心却像压了块大石头,沉重且挪不开。 她深深呼了一口气。管它呢,为了阿炼,一切都是值得的。就算这石头要压她一辈子,她也认了。 日头已经升得老高,米子眯着眼瞧了会儿刺眼的日光,忽然腹中一阵饥饿感袭来。 的确,一夜未进食,又消耗了巨大的体力,怎么可能不饿。她想了想,觉得蒙炼肯定也饿了,便迅速回到大树旁,把他驼了下来。唰唰几下,解开他的昏睡穴,试图叫醒他。 没多久蒙炼便悠悠醒转过来,迷蒙道:“我这是来地府了么?” “没、没有。”她一想到从此后,便只有她与蒙炼二人,就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蒙炼仍是迷迷糊糊地道:“不可能,你骗我,我一定是来了地府了。只没想到原来地府的天也这么亮,真好。” 米子笑道:“你既说这儿是地府,那便是罢。”反正与你在一处,地府胜似天宫。 “你……”蒙炼却回过神来,睁大了双眼问道,“米子?你怎么在此?” “我跟着你跳下来的。” 蒙炼默然,他想起临昏迷前看见掉在自己身上的人明明是南七,怎么会变成米子。转念一想,许是自己太思念南七,错看了。 米子直接忽略了他的沉默,仍是笑着问道:“阿炼,你饿不饿?我去采野果给你吃好不好?” 蒙炼点点头,他的确是饿了。 “对了,附近还有条河,里面好多鱼的。阿炼,我再去捉尾鱼烤着吃好不好?” “好。” 得到肯定的回答,米子兴高采烈地走开了。她觉得阿炼肯让她照顾,已经是一个非常大的进步。 她一走,蒙炼便静下心思考着一些事。 他没想到,米子对他居然真的喜欢到了这种地步。生死相随,这是何等气魄。他自问,承受不起。除了南七,他的心暂时没办法容纳下别的人。只是一想到南七,蒙炼又是一阵叹息。如果南七也肯这样对他,他真的死而无憾了。 不知道南七……现在怎么样了?有胡朵护着,她的轻功那么好,应该能逃出去罢。 他动了几下,牵扯到全身,疼得龇牙咧嘴的。罢了,只能先在这儿养好伤再出去找南七。只希望这段时间,没有他在身边,南七也能好好照顾自己。 这厢米子已经脱下鞋袜,挽了裤腿儿,缓缓走下河去。初秋的河水微凉,直把她内伤又燃起来,她一接触便皱起了眉。但是一想到蒙炼正等着她的鱼,她生生忍住了不适,站定打量河里的小青鱼。 “小鱼儿乖啊,快快到我手里来,阿炼还等着你们补身体哪!” 毕竟跟着单礼贤习了几年快手功,米子捉起鱼来也丝毫不显狼狈。扑腾了几下,便捉到一条十几二十公分的鱼。鱼儿在她手中拼命挣扎,溅了她一身水。 她却高兴极了,笑道:“有了你,他一定会开心的。” 说罢飞奔上岸,将之前摘到的野果一块儿抱在怀中,朝蒙炼的位置跑去。 蒙炼看着眼前人天真无邪的笑脸,以及那孩子气的动作,不觉弯了嘴角。 他笑了,米子更高兴了。献宝似的把鱼朝他面前一放,道:“厉害罢?” 蒙炼笑道:“嗯,很厉害。可是,你会处理鱼么?” 一提到这个,米子便伤了脑筋:“啊,确实不会,以前烤鱼都是左为的事。” “是啊,左为对你是掏心掏肺的好。这么多年了,我们都看在眼里的,你又何苦……”蒙炼叹了口气,轻声劝慰她。 米子的神色便有几分尴尬,转瞬又道:“对了,我身上还有一把匕首,我试着用这个去处理。你放心,很快的,待会儿你就有鱼吃啦。”丢了几个野果给他,“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她不愿说下去,蒙炼也不是个喜欢戳人伤疤的人,便善解人意地不再说话,接过果子吃起来。 那鱼儿在岸上太久,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米子闭上眼睛,一刀砍下去,那鱼的生命便结束了。结果她对着一条血淋淋的死鱼,又犯了难,匕首左摆右摆就是下不去。 蒙炼实在看不下去了:“我来罢。” 米子却阻止道:“不用,我可以的,你伤没好,还是休息罢。”她自己知道,她这哪是不忍心,是内伤又犯了。但她就是舍不得让蒙炼吃一点儿苦,她宁愿自己痛,也不要让他痛。 “那你慢慢来。”蒙炼以为她在克服心里障碍,点头安慰。 在蒙炼吃完了三个野果后,米子终于将鱼处理好了。她提着处理过的鱼去河边洗了一遍,把鱼用树枝叉好,又捡了不少枯枝,这才回到大树下。 她这时已饿的头昏眼花,加上内伤,几乎要站不稳。蒙炼眼尖地发现她有些不妥,便不让她再操劳,扶她坐下,自己则三两下建起了柴火堆。一手拿鱼,一手拿出火折子点燃那些枯枝。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烤鱼的香味慢慢散发在空中。蒙炼仍是一心一意摆弄手里的鱼,不停翻转。 米子眼里只剩下他专心致志的侧脸,在这蓝天绿树的映衬下,英俊得似画中人。 如果可以让时间停留在此刻,她愿倾尽所有来换。 第71章 这夜忽然下起了大雨,狂风卷着暴雨像无数条鞭子,狠狠抽在保和堂屋顶上。 路上的行人三两下全跑光了,外头只听得见风雨交加的声音,保和堂的掌柜刘仁重重打了个呵欠,看着外边摇摇头,准备提早打烊。这么大的雨,不会有人来求医了罢。 正想着,赶巧的就来了两个人。 “大夫,大夫,救命啊!” 声音听着耳熟,刘仁探头一看,发现来人是镇上有名的傻子白肚儿。那白肚儿浑身淋得透湿,神色慌张,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他背上还背了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苍白着一张脸,看来正昏迷着。 刘仁赶紧打了把伞迎上前:“快,把人带进来,别站在外头了。” 白肚儿哎了一声,麻利地跑进来,把小姑娘轻轻放在椅子上。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焦急道:“大夫,您快救救她罢!” 刘仁用手背探探小姑娘的额头,哎哟,怎么这么烫! 他皱了眉道:“白肚儿,这小姑娘烧的这么厉害,你怎地不早些来。再迟片刻,她便回天乏术了。” “啊……”白肚儿吓了一跳,颤抖道,“那大夫,她还有救么?您一定要救救她呀,她是我娘给我找的媳妇儿,我好不容易才有媳妇儿的!求求您,一定要救她呀!” 刘仁白他一眼,这傻子,又说傻话了!他娘在他十岁时就淹死了,哪儿还有空给他找媳妇儿!也不知他从哪带回个小姑娘,算了,不论别的,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他抓了副药给白肚儿,让他去后堂煎,自己则抓紧时间给这姑娘施针。 白肚儿拿了药,却扭扭捏捏地不肯走。刘仁再三赶他,他才低着头道;“那我去了,您可不要打我媳妇儿主意啊。” 刘仁的眉毛狠狠跳了两下,不耐烦地吼了他一句,他才不情愿地走了。这傻子,也不知真傻假傻! 刘仁取来医具,将一根根针放火上烤过,再一一扎入小姑娘的头顶穴位。足足一刻钟,那姑娘才嘤咛一声醒过来。 她仍烧得有些迷迷糊糊,无力地问道:“这是哪儿?” 刘仁取了个软垫给她垫在背后,回道:“这儿是医馆,你发烧了,白肚儿背你来的。” “什么白肚儿黑肚儿,我不认识,我要去找阿炼。”她用力甩了甩脑袋,试着站起来。 此时白肚儿也煎好了药,见她醒了,兴奋地道:“哎呀你终于醒了,快把药喝了!先不要乱走!” 她虽意识模糊,也知道自己病的厉害,对着白肚儿关切的脸,乖巧地点点头。 白肚儿小心翼翼地走到她身边,舀了一勺药喂到她嘴边:“喝罢,我都吹过了,不烫的。” 那姑娘张开嘴巴,一口一口喝下去。这药苦得厉害,她却一声不吭,只过程中轻轻咳了几声。 不一会儿,药碗便见底了,小姑娘的神色也清明了。白肚儿很高兴地把碗啪一放,道:“药喝完了,咱们回家罢!” 刘仁手一拦:“诊金呢?” 提起这个,白肚儿有几分不好意思,他使劲往怀里掏啊掏,掏出了两个铜板。 “这些够不够?” “你说够不够?罢了罢了,就当老夫今日做了次善事罢!下不为例!”刘仁无奈道。 白肚儿眉开眼笑:“谢谢大夫,您真是个大好人!” 椅子上的姑娘却拿了根玉簪出来,递给刘仁道:“诊金用这个付。” 刘仁接过一瞧,发现玉簪质地通透,水润晶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他连连摆手:“要不了这么多。” 她却坚持:“您收下罢,多的部分权当我替自己预付下一次的诊金。” 刘仁听到此处便不再推辞,收好玉簪,将二人送至门口,又打了一把伞道:“这么大雨,还是带把伞罢。好不容易捡回条命,可要好好珍惜呀。” 姑娘道了谢,撑开伞由白肚儿背着,在大雨里渐行渐远。 白肚儿回到住处的时候,雨已经停得差不多了。他的家位于繁荣镇最边远的位置,一条小河边,周围并无邻居。 他收好伞,把小姑娘背到屋内坐着,又找了套她娘生前的衣服出来给她替换。 “你换着罢,我先出去会儿,你换好衣裳喊我一声。” 那姑娘笑着应了,不多时便换好衣服,将头发散开用干净的布擦拭着。 白肚儿在院子里冻得打颤,好不容易听见姑娘喊他进去。他拿了自己的衣服,跑到外头,三两下将衣裳换了。 “这个可以吃么?”她手指着桌上的两块光饼,笑着问他。 白肚儿傻傻地点点头,这还是第一次有姑娘这样对他笑。笑容里没有嘲讽,只有温柔,他的心突然砰砰砰跳个不停。 白肚儿问:“我叫白肚儿,你叫什么名字?” 那姑娘一嘴的饼屑,含糊着道:“白肚儿,怎么有这么怪的名字。我叫南七。” “南七啊,嗯嗯,比我的名字好听多了。因为我一生下来,肚子上有两块白白的东西,我娘就给我起名叫白肚儿。” 南七一口饼屑喷出来,笑个不停:“哈哈,好好笑!” 白肚儿看她笑得开心,便也跟着笑,虽然他并不知道有什么好笑的。 “那白肚儿啊,你娘呢?” 白肚儿低下脑袋:“我娘在我十岁的时候,被人推到河里淹死了。” 南七的笑容一顿,尴尬道:“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问的。那你爹呢?” 白肚儿的脑袋更低了:“我一出生,就有道士说我肚子上白白的东西,是不祥之兆。我爹听了他的话,把我娘和我都赶出来了。” 南七恨不得狠狠抽自己一个嘴巴,让你多嘴,让你多嘴。 “你……你要是嫌弃我这个不祥之人,我就住房子外边去。你还生着病,等病好了再走罢。” 白肚儿自卑的神情,让南七心里更不好受了:“胡说,我什么时候嫌弃你了?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感激你还来不及呢。” 白肚儿半信半疑:“真的?可是镇上的人都嫌弃我,都不愿跟我做朋友……” “那是他们无知!”南七义愤填膺,“你肚子上的那叫胎记,什么不祥之兆,全是睁眼说瞎话的,你不要信。” 白肚儿的眼睛一下亮起来:“听你这样说,我心里好受多了。虽然知道你在骗我,但是我还是很开心。” 南七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知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再怎么说他都不会信的。只闷头吃饼,不一会儿两大个光饼就不见踪影了。 白肚儿起身给她倒茶,刚把茶倒进杯子便后悔了,只将茶壶递给她,不好意思地说:“这里只有一个杯子,是我平日喝的,太脏了。你直接用茶壶喝罢,过两日我发了工钱就给你买个新的。” 南七顿了一下,接过茶壶,颇不是滋味地饮用起来。她打量了一下屋内破旧的坏境,以及白肚儿身上洗的发白的衣衫,从身上拿出所有的碎银子,对白肚儿道:“这些你拿着,就当我的住宿金。” “不行不行,我不要。”白肚儿连忙推辞,“哪有做相公的靠娘子养的道理?” “什么相公娘子?” 白肚儿红着脸道:“我是在我娘落水的地方发现你的,一定是我娘见我二十了还没娶着媳妇儿,便显灵了……” 南七哭笑不得:“这也能扯上关系?” “你不愿意,也没关系的…你不嫌弃我,我就很满足了。” 南七道:“这样吧,从今日起你就是我的结拜大哥行不行?我喊你一声白大哥,你就叫我妹子。” “可是我……”白肚儿眼神躲闪,他才不想做她大哥。 南七假意叹道:“你不愿,我只好走了。出了这个门,病死饿死都看我自己的造化罢。” 白肚儿一听,果然急了:“你要走?你别走啊,你还病着哪!做大哥就做大哥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南七忍不住笑了:“嗯,白大哥。” 白肚儿也不好意思地笑笑:“南七妹子。很晚了,你快睡罢,我给你铺床。今晚你就睡我的房间,我去睡娘以前的房间。” 说罢去床前忙活了,铺好床也不待南七说什么,他便低头走了出去。却仍站在门口不离开,南七便熄了烛火,再看白肚儿,果然走了。 南七不由一怔,心中漾起一抹久违的温暖。 第72章 次日清晨,南七醒来的时候,白肚儿已经早走了。南七想起昨夜他说今日发工钱的事,便料着他又上工去了。 南七推开房门,意外地在门上发现张纸条,她扑哧一乐。这白肚儿大概不会写字,在纸上画了一个大锅,旁边还有一双筷子。 南七离开房间走到厨房,中央一个大锅灶,底下柴火已经熄灭。木制的锅盖上还盖着一块湿布,南七抓着布把锅盖掀起来,里边是热腾腾的粥。 饭桌上有一盘咸菜,还有一副空碗筷。空碗筷旁边还是一张条子,上边画了个丑女人。南七左看右看,心中很是疑惑,这女人谁呀?难道是白肚儿的娘?在他家吃个饭不会还要先给他娘磕头罢? 南七沉吟许久,还是决定给白肚儿的娘磕个头。不为别的,就为他儿子救了自己的命。跪在地上对着那张纸磕完头,南七才拿了碗盛粥,坐在凳子上慢条斯理用起早饭来。 她直到现在才有空理理自己的思路,她明明记得她掉在了蒙炼的身边,怎么醒来却被白肚儿带到了医馆?还有,米子的簪子居然也会出现在她身上。她身上还多了个瓷瓶,里面装的是被水泡湿的迷药。这些事实在太匪夷所思了,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唉。她叹了口气,看来还是要等白肚儿回来问个清楚。 吃过早饭,她闲着没事,想起白肚儿说要拿工钱给她买杯子。她当然不能在人家家里白吃白喝,还心安理得地用他的血汗钱。身上的碎银子还在,白肚儿昨天没要,她正好用这些钱出去把缺的东西都买齐了。白肚儿人老实,她也不能占人便宜不是。 关好了门,她放心地离开了。这么穷的地方,贼都懒得来。 南七沿着昨日白肚儿背她回来那条路,又走了回去。白日里的情形跟昨夜黑漆漆一片可是大不相同,大雨冲刷过的路面,今日被太阳一晒,显得干净清爽。道路两旁店铺林立,来往行人络绎不绝,摆摊小贩们的叫声此起彼伏。 置身于此,南七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她觉得这样平淡美好的生活才是她想要的。可惜…卜天绝不会这么想。他要的是皇图霸业,是大权在握。 一想起他,南七的心情又有些失落。她左逛逛右逛逛,完全忘了此行出来的目的。 在经过一家米铺时,她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白肚儿正跟人一起排着队领工钱,他的脸上洋溢笑容,领钱对他来说是一个月最幸福的时候了。排在他前面的人领的工钱都是二两,轮到他的时候,掌柜却只给了一两。白肚儿连声道谢,带着傻笑走开了。 排在后面的人哧笑了一声:“这傻子,每月只给一半工钱还在那傻乐,比我家的猪还蠢呐!”在场的工人无不大笑。 这句话一字不漏地钻进南七的耳朵里,她心中冷笑连连,衣袖下的手也握成了拳头。 这时白肚儿发现了她,兴高采烈地向她跑过来:“南七,我拿到工钱了!” 南七笑着点点头:“嗯,我看到了。” 白肚儿嘿嘿一笑:“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带你吃好吃的去。掌柜的人可好啦,他同意放我半天假呢!”说完他又苦恼地道,“就是还要用下次轮休的日子来补,这就有点累了。” “我还不饿,我出来是准备要把缺的东西添置全的,既然你放假,那你陪我一起罢。” 白肚儿爽快地答应了:“哎,好。” 一边走,南七一边不动声色地问:“白大哥,你每月干的活跟他们一样多么?” “嗯,有时候还比他们干的多。” “那你的工钱怎么只有他们的一半呢?” “哦,这个呀。”白肚儿笑道,“因为掌柜的说我是个不祥的人,没有人敢用我。他用我也要冒很大的风险,那一半的工钱是用来给他压惊的。我们掌柜的人是不是很好?他为了我有工作,情愿拿自己的身体冒险。如果不是我挣得少,我还要再多给他一些呢。” 如果被别人听见这些话,铁定又要笑他了。南七却一点也不觉得可笑,她心中都是酸楚,她甚至想哭。她替他不值,这么好的人凭什么遭受这种待遇! 她温柔地看着他,顺着他的话说:“是啊,他真是个好人。” 午饭是白肚儿精心准备的,刚发了工钱的白肚儿,腰杆特别硬。他从菜市买了鸡和鱼,准备亲自做叫花鸡和红烧鱼给南七补身体。 他做饭时,南七就在一旁清洗新买的碗筷、杯具等等东西。 边洗,南七就边好奇地问他;“你在桌上放的画像是谁呀?” 白肚儿傻笑:“你呗。” 南七一愣,洗东西的手不由僵在那儿:“你说那个…那个丑女人是我?” “丑吗?我觉得你怎么样都漂亮。” 他这么说,南七倒有几分不好意思,笑道:“好端端的,你画我干什么嘛?”害她对着自己磕了三个响头。 “哦,这个呀。我想让你吃饭的时候开心一点,多吃一点。对了,你看到这幅画是不是觉得很开心?你瞧,你早上把这么一大锅的稀饭都喝掉了一大半。”白肚儿很为自己的做法满意。 南七暗自腹诽:那是因为你煮的饭太稀了!不多喝点,能饱么? 忽然想起了自己的疑惑,南七又问:“白大哥,你昨晚在哪里救起我的呀?” 白肚儿手指门口的方向:“就是这条河边。当时看到你趴在岸边,我还以为是个死尸,吓了我一跳呢!” “河边?”南七的疑惑更浓了。 “是呀,你怎么也掉河里了?跟我娘一样,被人推下去的吗?” 南七摇头道:“我也不清楚,只是我总觉得,这事儿跟我一个朋友有点关系。” 鱼刚下锅,浓浓的白烟从锅里冒出来,呛得白肚儿直咳嗽。他一边咳,一边赶南七:“你快回房,这里要呛死人的,做好饭了我喊你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罢,这是家的味道呀!嘻嘻!” 见南七仍待在一旁不走,白肚儿无奈地摇摇头:“那你捂着鼻子,站远一点,仔细熏着你。” 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人专门为自己准备一顿家常饭。前世的时候,老妈天天做给她吃,她不觉得有什么。可当自己终于离开家里,她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真的这么想念这种温暖。在白肚儿这里,她有了家的感觉。 白肚儿做菜的速度很快,没呛多久红烧鱼便做好了,淋上浓浓的酱汁儿,色泽红润发亮,好不诱人食欲。 叫化鸡也是一回家便埋在火堆里的,这时候取出来火候刚好。白肚儿把它放在灶台上,用石头砰的一敲,露出里边的荷叶来。这时,南七把新买的瓷盘摆上,白肚儿麻利地取出整只鸡放入盘中。瞬间鸡香四溢,空气中都是美妙的味道。 南七馋的直流口水:“好香啊!白大哥,咱们现在便吃罢!” 白肚儿宠溺地一笑:“你先吃,我再做道青菜,光吃肉不好。” “嘿嘿。”南七舔舔嘴唇,“那便不客气啦!” 南七是真不与他客气,一个人到桌边大快朵颐,嘴里吃得鼓鼓,一边还催他:“你快着些,要不都被我一人吃光了。” 白肚儿见她吃得这么欢,心里头也高兴。这么多年都是他一个人吃饭,现在多了一个人不晓得有多热闹。 他正切着姜蒜,切完往锅里一扔,呲啦啦的油便又叫唤起来。他又扔了一把青菜下去,油声更大了,伴随着这种声音,他乐呵呵地道:“本就是做给你吃的,你都吃完也不打紧,吃完我才高兴呢。” 一听这话,南七却不乐意了:“我又不是猪,怎么吃得完这么多。” 白肚儿只是傻笑。一道青菜花的时间远比鱼少,不到一会儿便可装盘了。他端着青菜坐下,一瞧,两道菜都各剩一半。 南七吃得这么快说明什么?他白肚儿的手艺好呀! 白肚儿笑眯眯地又挟了一块鱼肉给南七,道:“怎么不吃了?” 南七嗯了一声,默默吃完碗里的鱼肉,眼睛忽然朝他上下看了两遍,淡淡地道:“白大哥,今日领钱时站你后边的那位大哥是谁呀?” 第73章 繁荣镇夜里发生了件大事。 白肚儿第二日上工的时候,见人们全兴冲冲奔着一个方向而去。米铺的大门也紧紧关着,他喊了好几遍也没有人应,不由感到非常疑惑。 有人路过发现了他,挤眉弄眼地冲他笑:“哟,白肚儿啊,你怎么还在这儿!” 白肚儿以为他不知道自己在这儿工作,老实回答他:“我来上工的。” 那人嗤笑了一声,道:“还上的什么工哟!你们掌柜的都下了大狱了,哪儿有人给你工上?” “什么?”白肚儿惊讶地瞪大眼,“掌柜犯了什么事儿了?” “啧啧啧啧,瞧,装得可真像。”那人忽然压低了声音,神秘地凑过来,“就我们俩人,你跟我承认了罢,那事儿是不是你做的?” 白肚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傻傻地问道:“哪件事儿?” “还装呐!”那人摇摇头,“你告诉我罢,我保证不告诉别人的。我这人也没啥好处,就是能守秘密。你快告诉我,是你做得不?” 白肚儿拔腿就走:“不知道你说什么。” 见对方怎么都不肯吐露实情,那人便收了笑脸,对着他的背影狠狠呸了一口:“傻子!” 白肚儿听见也不生气,这么多年,别人骂得再狠他也已经习惯了。他现在急着去县衙救掌柜出来,在他心里掌柜的是个大好人,大好人怎么会做坏事呢?所以掌柜的进大狱,一定是被冤枉的。他要去求那个人,求他看在娘亲的面子上,放掌柜的一条生路。 他走得飞快,几乎是用跑的,原本半个时辰的路,只一刻钟便走完了。 县衙公堂门口已围满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白肚儿好不容易挤进去,一眼便瞧见了跪在案前的掌柜。掌柜的衣服已经破烂不堪,身上到处是被鞭子抽打过的血痕。从白肚儿站的位置,还能看见他左脸高高的肿起。 掌柜的这么惨,白肚儿心里难受极了,也不顾县官还在审案,直冲冲地跑进去。他双膝一屈跪在掌柜身后,冲县官大人喊道:“爹!掌柜的是冤枉的,您放了他罢!” 县官白青天吃了一惊,一见是他,目瞪口呆说不出话来。 围观的镇民议论纷纷。 “白肚儿是不是傻?钱炎成日里剥削他,净占他便宜,他还帮钱炎求情!” “他可不就是傻子么?你问这话儿,倒显得跟他一样傻了!” “啧啧啧,这白肚儿也可怜,白活了这么多年,好人坏人分不清。” “你们瞧白大人,一听他喊爹,愁得话都说不出了!分明不想认他,偏他巴巴地凑上来。” 白青天是果真不想认他,甚至连看都不想看他一眼。他一直觉着自己的官途原本是平步青云的,是这个孽子的出生阻碍了他,导致他现在只能窝在这穷乡僻壤当个小小县官。他能留这孽子一条命,都已是他大发慈悲了。这孽子还不知道感恩戴德,一个劲儿地就给他添堵。 白肚儿不知白青天的想法,仍给钱掌柜求情。 听着他一口一个爹,白青天怒气更甚,冲衙役道:“你们站着吃干饭的?有人扰乱公堂,还不给本官赶出去!” 白青天发话,衙役们这才敢动手,干净利落地把白肚儿叉出去了。白肚儿还想冲进去,身后有人使劲儿拉住了他。他回头看,那人相貌清丽,一双眼睛灵动之极——竟是南七。 她眼底有着疲惫,淡淡地道:“先看看是什么事儿再说罢。” 不知为何,白肚儿一见她便安心不少。他不再闹了,安安静静站在公堂外。 他肯安静,白青天实在是舒了一口气,他又有心思审案了。 一拍惊堂木:“事已至此,钱炎,你认不认罪?” 钱掌柜磕头如捣蒜,悲泣道:“大人,小民果真是冤枉的!小民即使有一百个胆,也不敢觊觎大人的女人哪!” “呵呵。”白青天冷笑道,“你不敢?本官的爱妾莫非是自个儿跑到你被窝去的?你这么说,是不是意指本官比不上你,所以本官的爱妾也要上赶着给你糟蹋!” “大人明察,小民不敢呐!小民是冤枉的!” 白青天怒道:“还不认罪!来人,将商姨娘带过来,亲手指证这个畜生!” 不多时,衙役带了个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儿上来。 那美人儿正是白青天的心肝宝贝商姨娘,边哭边咬牙切齿地道:“老爷,正是此人!妾身夜里被他掳走,若非您相救及时,妾身早就…早就…呜呜呜…您可要给柔儿作主呀!” 商姨娘伤心的模样看在白青天的眼里,疼进他的心里,用力一拍惊堂木:“本官的爱妾都如此说了,钱炎,你还有何辩解!” 钱掌柜只觉跳进黄河洗不清,大呼冤枉:“小民不知啊!小民一觉醒来,商姨娘便在小民的床上了,小民什么都不知道!” “还敢嘴硬!”白青天不耐烦地道,“再给我抽他二十鞭,看他硬到几时!” 钱掌柜神魂俱裂,瞬间瘫软在地:“大人…大人饶命…再打小民,小民可就没命啦!” 白青天冷笑道:“那你认不认罪?” 钱掌柜不再抵抗,喏喏地哭着:“小民…小民认罪…” “好!”白青天从桌案上又抛下一物,正砸中钱掌柜眉心,“你既认罪,那便再说说,为何将此物放进本官房中?本官与你有何冤仇,值得你费如此心思?” 钱掌柜骇了一跳,哆嗦着捡起那物,定睛一看居然是块儿牌位!他手一抖,牌位便又掉落在地。 众围观者还未看清是何物,白肚儿失声叫道:“这是我娘的牌位!娘!娘!” 他说罢又要冲进去,衙役们这次学乖了,狠狠拦在门口不让他进去。 白肚儿拼命挣扎:“为什么不让我进去?那是我娘的牌位,我要带回家!你们这群坏人,为什么偷我娘牌位?” 白青天见闹得不像话,又是一拍惊堂木:“肃静肃静!白肚儿别吵了,你娘的牌位乃是此案证物,待本官结束此案再奉还。” “不行!我现在就要,我要我娘!” 这时,南七趁人不注意,点了他的哑穴,在他耳边小声道:“别着急,待会儿我替你拿回来。” 白肚儿还想动,却忽然发现自己手脚僵硬动不了。他想起方才南七在他背后那么一戳,虽然不懂武功,仍知道是南七搞的鬼,气呼呼地道:“你也是坏人!” 南七见他双颊鼓鼓像个炸毛猫似的,不由笑道:“嗯,我也是坏人。” 白青天见公堂又静下来,忍不住长舒一口气,这年头,想安心审个案为何就这么难。 郁结不散,白青天将怒火再次撒在钱掌柜身上:“快说!为何戏耍本官?再不从实招来,本官要你的命!” “大人呐!这这这…这从何说起呀?小民要有这么好的身手,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哼!”白青天道,“身手不好,如何从本官府上掳走本官的爱妾?” 钱掌柜脸色一白:“小民没有…没有…” 白青天更加恼怒:“没有?那你方才认得什么罪!妨碍本官办案,罪加一等!” 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钱掌柜此刻想死的念头都有了。 此时后堂进来一人,覆在白青天身旁耳语几句,听得白青天脸色愈加阴沉。 那人退下后,白青天怒道;“好个杜三!偷东西偷到本官府里来了!来人,速速将杜三这个刁民捉拿归案!” 事情接二连三,越来越复杂,惹得众围观者又开始议论。 “这杜三平日里看着就是胆儿肥的,没料到竟真敢做这种事!” “呵呵,此次犯在县大人手上,算他倒霉。活该他,谁让平时总欺负人来着?” 也有人大胆猜测:“杜三乃钱掌柜的伙计,此事莫非是受到了钱掌柜的指使?一个为财,一个为色。” 此言一出,立刻受到大家的点头赞许。 钱掌柜再也听不下去了,回头破口大骂:“放屁!杜三那龟儿子犯的事,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肃静肃静!谁再妄自议论案情,本官就治他个扰乱公堂之罪,先打二十大板!” 吵闹的公堂再次归于平静。不过片刻,便有衙役押着杜三前来,穿过重重人群,艰难地挤进公堂。 南七悄悄地在白肚儿耳旁道:“你瞧,好戏要开场了。” 这杜三见了这么大阵势,也不害怕,反倒懒洋洋地问道:“不知大人召小民前来所为何事?小民记得,可不曾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大人可莫要冤枉了好人,寒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心哪!” 白青天见了他这副样儿,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大胆刁民,还不跪下!” “行行行,我跪。”杜三不情愿地跪下了。 “好,既是这种态度…给我打他三十大板先!” 杜三吓了一跳,不服气地道:“还未定小民的罪,大人怎可打我?这不是草菅人命吗?”还回头鼓动众围观者,“大家说是不是?” 围观者们一想,也觉着是这个理儿,遂纷纷道:“白大人审都不审就打人,实在不是一个好官。” 这时,人群中有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冒了出来:“不尊重朝廷命官,就该打!” 围观者们朝着声音的来源看去,发现是镇上卖包子的小强,都对他怒目而视。 小强极其无辜地回视大家: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说的! 好啊,还敢这么嚣张!围观者们也不管是什么地方,气势汹汹地将小强围起来揍了一顿,直揍得小强哭爹喊娘。 “你为什么要害他?”白肚儿小声道。 靠在他身后的南七不以为意地笑道:“他刚刚骂你来着。” 白肚儿一愣,无声的温暖涌入他的胸膛。 场面三番四次不受控制,白青天也怒了:“都给本官住手!谁再在此地闹事,休怪本官不客气!” 再看一眼得意的杜三,脸色一沉道:“赶紧的,打他三十大板!让他胡说八道!” 衙役们领命,两手将杜三推倒在地,板子无情地招呼起来。 杜三一开始还犟,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白青天,到后来被打得皮开肉绽时,便不停求饶了。 这人哪,就是贱骨头,不治不晓得厉害。白青天捋了一把胡子,自上而下俯视道:“杜三,这回你可老实了?” 杜三屁股上都是血,裤子与皮肉烂在一处,红通通分不清哪儿是哪儿。他疼得冷汗直流,再没了先前的气势。 他惨成这样儿,白青天心里终于爽了:“杜三,你胆子够大的呀,敢来本官府里偷东西。” 杜三喘着粗气道:“小民没有…” “不承认?都被打成这样了,还犟呐!本官府里的下人,在库房捡着你的衣服,不是你还能是谁?是不是要本官再命人招呼你三十大板,你才肯认?” “大人,小民没有,你屈打成招…” 白青天嗤笑道:“什么屈打不屈打的?本官说的话就是事实,你不认事实,本官只好打你了。来人,再打三十大板!” 杜三苦着脸道:“别别别…小民认罪…别打了…” 白青天打了个呵欠:“好嘛,你们二人即已认罪,本官就不多加为难了。” “多谢大人…” 白青天一拍惊堂木,正色道:“钱炎犯了女干淫之罪,本官为着繁荣镇万千女子的安全,便判你受宫刑。至于杜三…偷盗之罪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斩去一双手罢,再将偷去的一一奉还。把二人拖下去,即时行刑!” 二人哭天喊地地被带去后堂了。 “退堂!”白青天哼着小曲儿走了。 众围观人员也叹息着散去,一时只剩下白肚儿与南七仍站在门口。 南七解去白肚儿的穴,带着他一同询问留下善后的衙差:“这位大哥,案子即已审完,不知是否可以将白肚儿娘亲的牌位奉还?” 衙差不耐烦地道:“去去去,没见我正忙着呢嘛!这等小事,容后再说。” 南七笑了笑,从袖里拿出锭银子,塞给他道:“通融通融罢。” 衙差收下银锭子,装模作样地道:“也是,案子审完,证物留着也没什么用了,你就拿回去罢。” 南七连声道谢,白肚儿已一溜烟儿拿回了牌位,爱惜地摸摸它,道:“娘,别怕,小肚儿带您回家。” 第74章 回家路上,南七心情很好,又携他一起买了许多食材,鸡鸭鱼肉应有尽有。 白肚儿脸上有几分为难:“南七啊,掌柜的这么惨,这些补身体的东西,我们拿去给他罢。” “你说什么?”南七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用你娘牌位做坏事,你还想着帮他!” “不是的,我相信掌柜,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是被冤枉的。”白肚儿极力辩解。 南七暗道:哼,废话,就他那臃肿的身材干得了这事儿么?做这种事儿的人身手一定极好才行,否则怎么在那么多人眼皮儿底下偷走商姨娘?虽是我做的,我才不告诉你!免得你傻兮兮地把我卖了去救那缺德的钱掌柜! “好啊,你说他是冤枉的,也就是说白大人断案断错了?”南七一脸大尾巴狼的表情吓唬他,“仔细我告诉白大人,让他也打你个三十大板!” 白肚儿惊呼一声,不敢再言语。南七得意地笑笑,摇头晃脑地走在他前边回家了。白肚儿一脸郁闷地跟在她身后,双手还提着母鸡与鸭子,那俩可劲儿地扑腾,弄得他心烦意乱… 一进家门,南七便打了个呵欠道:“你先做饭,我要去睡一觉,饭好了叫我。” 她眼底有着淡淡的青色,白肚儿虽不明白她睡了一夜怎么还这么困,却仍贴心地点头:“快去罢,待会儿我会喊你。” “嗯。” 白肚儿将他娘的牌位放回房间,便准备洗手作羹汤。今日的食材全是南七掏的钱,白肚儿心里不痛快,觉着自个儿没用,饭钱都掏不起。 他原打算做双份工,来维持日常开销。旋即想到,镇上除了钱掌柜,哪有人肯雇佣他呢。想着想着便灰了心,他一个大男人居然连工作也找不着。也没心思做饭了,趴在桌上发起呆来。 偏那俩家禽不放过他,直着嗓子一个“咯咯咯”,一个“嘎嘎嘎”就这么冲他叫唤。厨房门是关着的,它们飞来飞去白肚儿也不管,总之飞不出去就行。 谁知它们越闹越来劲儿,不仅把买来的白菜啄了,还到处拉屎。 白肚儿这才从灰色世界中走出来,冲它俩拼命道:“嘘!不许吵,南七还在睡觉,会把她吵醒的!” 那俩才不管他说什么,仍然我行我素。恐怕它俩也知道等待自己的命运是什么,不发泄一番誓不为鸡(鸭)。 白肚儿便起身去捉那只母鸡,谁知母鸡机灵得很,三两下从他手中逃脱飞往另一边了。白肚儿忽又疼得大叫一声,低头一瞧,原来鸭子啄了他脚趾。 白肚儿也怒了,转而去捉那鸭子。别看鸭子平日笨笨的,逃起命来也不见得比谁慢。一时间,厨房闹得是鸡飞狗跳。 无数次被吵醒的南七终于忍不了了,走出房门,一见厨房乌烟瘴气,不禁对白肚儿吼了句:“干什么呐你?不想做饭就歇着去,跟这俩畜牲玩什么?好玩吗?吵不吵呀!” 白肚儿立时不动了,低着头道:“对不住,是我不好,吵着你睡觉了。” 他这副模样,南七便有再大的火也消了,心里甚至还生起分愧疚来,降了音量道:“哎呀,我也不是怪你嘛。我这不是见你这么辛苦,怕你累么?” 说罢又挽了袖子道:“小样儿,敢欺负我白大哥,我就不信治不了你们!” 终归是擅轻功之人,加上快手功的配合,南七不到一会儿便将那俩畜牲提在手中。 她朝俩东西狠狠呸了口:“哼,还不是被我捉住了!看你们还狂不?” 她身手不凡,白肚儿看得是目瞪口呆,好一会儿才如梦初醒道:“原来你功夫这么好!” 南七嘿嘿笑了两声,不好意思地道:“略懂皮毛。” 心中却想着若老怪知晓她用快手功去捉鸡,那脸不知会黑成啥样儿。一想到老怪被气成那样,南七心中愉快极了。转念一想,不知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老怪,心里忽又难过起来。 白肚儿见她前一刻还欢喜得意,后一刻却变了脸,不由道:“你怎么了?” “没什么。”南七摇摇头,将鸡鸭递给他,“拿好了,可别再把它们放跑。” 她不想说,白肚儿也不勉强,他从来不会勉强任何人。他接过俩动物,一刀一个斩下头颅,安静而熟练地处理起来。 南七像昨日一般蹲在他旁边洗菜,随口道:“白大哥,你这辈子的愿望是什么?” 白肚儿正在拔鸡毛的手一顿,想了想,摇头道:“愿望?我没愿望。” “怎么会呢?人这辈子怎么会没有愿望?”南七不解。 白肚儿脸色黯然:“因为知道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实现,所以干脆不去想。” 南七道:“那现在准你想,你把你想做的事说给我听。即便不能成,有个人听你诉说,也不亏不是?” 白肚儿扭捏了半天,才道:“我、我想让我娘回到白家…” 说罢仔细瞧瞧南七的反应,生怕对方瞧不起他。也怪不得他扭捏,南七听完果然很鄙视他:“回什么回,白家都把你们母子俩赶出来了,你还想着回去。再说了,你娘也不见得想回去。” “不…不是…”白肚儿小声道:“我娘可想回去了,她生前每天都盼着我爹能接她回府。可惜没等到那天,她就已经去世了。” “哎对了,上次你说你娘是被人推下河的,知道是谁么?” 白肚儿道:“是商姨娘。” 南七一惊,忙问:“推人下河怎么没被治罪?还活得这么好!” “我爹…我爹他说…说因为我娘想要伤害商姨娘,商姨娘一时情急才推我娘下河的,她不是故意的。”白肚儿声音沙哑,眼中蒙上了一层水雾。 南七道:“你信他说的?” 白肚儿头摇的似拨浪鼓:“不,我不信。可是我娘临终前交待过,不要为了她跟爹过不去,否则这辈子我的名字都无法入族谱了。这样的话,她在地底也不会心安的。” 见他这样难过,南七心中微痛,忍不住掉下眼泪,声音却带了几分冷意:“白大哥,你放心,你的愿望终有一天会实现。害死你娘的人,也不会有好下场。” 最近这段时日,白肚儿简直为谋生之事伤透了脑筋。钱掌柜受了刑后,性情大变,把一腔怒火全发泄到了白肚儿身上。不仅说什么也不肯再留他做工,还放出话来要看着他生生饿死。 白肚儿觉得很委屈,他明明什么事也没做,甚至还为钱掌柜求了情。他不明白,钱掌柜为何将此事怪至他头上。 他向南七诉苦,孰料南七只是冷哼一声:“这种活儿,不干也罢。你怕什么,妹子我有的是银子,大不了我养你!” “那不行。”一听南七要养他,白肚儿连连摇头,“姑娘家迟早要嫁人的,你也没个进项,这些银子还是留着自个儿当嫁妆罢。大哥不能帮衬你已经够自责的了,怎能再用你的体己钱?” 南七听了忍不住暗笑,什么没进项,她做的可是无本生意,比别人赚的多了去了! 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还皱了眉思考:“你说的也对,这样下去可不是事儿。我们都没活儿干,总不能坐吃山空罢。” 白肚儿叹了声,垂眸道:“都是我没用。” “谁说你没用?若不是你,我现今指不定都成孤魂野鬼了呢!你还会做饭给我吃,会关心我,还把自己的房间让给我住。你要再说自己没用,那我是不依的。”南七皱了眉斥他。 经她一说,白肚儿心里好受不少,感动道:“你真好,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南七笑道:“傻大哥,那是因为别人不识货呀。” 彼时她正喝着茶,一口一口慢吞吞的。白肚儿瞧着她小巧的菱唇,忽然红了脸。 南七没察觉他神色的变化,放下杯子,眼珠子咕噜转了转道:“大哥,我想到了一个挣钱的法子,你想不想听?” 白肚儿轻轻嗯了一声。 南七道:“我想去邻镇开一家酒楼。我想过了,你厨艺好,可以做厨子。当然,一个厨子不够,还得再雇几个。我呢,颇识几个字,除了当掌柜的,勉强能做个帐房先生。小二嘛,可以雇几个邻镇的小孩儿,就是跟你一样自己养活自己的那种。大哥,你道如何?” “开、开酒楼?”白肚儿愣了,这可是他从未想过的。 南七笑道:“对呀,开酒楼,自己做老板。这样一来,大哥就再也不用受他们的欺负了,还可以欺负欺负别人。” 白肚儿道:“我不欺负人。” “好好好,不欺负人。那你觉得我这个提议如何?” 白肚儿抓抓后脑勺,犹豫道:“好是好,我没钱呀。” “怕什么嘛,妹子我有!”南七豪爽地笑笑,转身去枕头下拿了一大把银票出来。 白肚儿目瞪口呆,这里少说也有一千两了罢,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 南七见他吃惊的表情,不由暗爽了一把。咱现在也是有钱人了,那什么一掷千金,咱也能做了。 谁知白肚儿又问:“你不是掉进河里了么,银票浸了河水怎么不湿啊?” 他这话倒把南七问倒了,早知道她先不拿出来,自己去买酒楼就是了,跟他商量个什么劲儿。如今她该怎样解释,这银票一张张平整无缺的事情。 不过南七不愧是南七,编瞎话的功夫比自己的轻功还要厉害,咳了一声道:“这个嘛,你也知道,我是个武林高手。” 白肚儿敬佩地点点头。 南七拿起杯子,又道:“武林高手的内功是非常厉害的,我只要一发功,不管水势再猛都淹不到这些银票。” 白肚儿恍然大悟:“哦,原来你差点被淹死,就是因为功夫全用来保护这些银票了!” 南七刚入口的茶差点喷出来,她努力咽下去,勉强笑了笑:“是啊,爱财如命说的就是我这种人。” “那我更不能用你这些钱了,这都是你用命换来的!快,塞回枕头下面去。”白肚儿说罢,将银票一股脑儿全扔进南七怀里。 没料到他如此死脑筋地为自己着想,南七有几分感动,准备对他晓以大义:“你看,这银票放在我这儿,只会少不会多。如果我们拿去开酒楼,每日赚的钱比你一个月的工钱还要多。到时没过多久,本钱就回来了。天长日久的,说不定我们还能成为土豪呢!” 孰料白肚儿却并不心动,依然沉了脸道:“我不想成为土豪,我只盼你过的开心,不愿你每日忙忙碌碌的。” 此路不通,南七也不灰心,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幽幽道:“白大哥,你看不起我是不是?我知道的,你就是看不起我。怕我上当受骗,怕我没法儿打理好一家酒楼,你觉得我没这个能力。” “啊唷,你可别这么想!”白肚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一溜烟从位子上蹿起来,“我我我…我没这意思!南七,你千万别误会!我怎会怀疑你的能力呢?我就是…” “没这意思就好!”南七立马换了副神色,兴高采烈道,“那你是同意啦?我们收拾收拾,明儿一起去邻镇瞧瞧好不好?” 她既打定了主意,他横竖想拦也没法儿,怕说多了讨她嫌,便不再说话权当默认。 …… 庶日,阳光照向槐木窗子,从轻薄的窗纸透进房间内。房里的水仙已然开放,花朵大而明媚,散发出阵阵香气。 床上原本睡着的人忽然被亮醒,伸出手本能地遮挡刺眼的日光。他揉揉眼睛,仍觉得有些困乏。 门外响起轻柔的脚步声,随即有人敲了敲门,道:“阿炼,你起了么?” 声音甜美,他一听便知是谁。随手披了件衣裳,趿了鞋下床开门。门外的果然是米子,她今日穿了件水红色襦裙,扎两个小髻,显得俏皮可爱。手中还端着一盆清水,一旁挂着汗巾,一脸讨好的笑。 自他们入住客栈,米子每日这个时辰必来,蒙炼习以为常,哑着嗓子淡淡地道:“不是说了不用你打水么,怎么又来了。” 米子也不在意他的冷淡,依然我行我素,端了水从他身旁擦过。一面将水搁在桌上,一面笑道:“等你醒了再喊小二打水,那可不晚了?他们手脚慢得很,不使点银钱不用心的。再说了,为你打水我高兴。” 话语间双手已绞干了汗巾,笑眯眯地递给他。 蒙炼接过,心里虽然纠结了千百遍,到底没忍心打击她。用汗巾抹了一把脸,委婉道:“其实我不太习惯让别人伺候,要不…” 她却像听不懂似的,又将茶水与青盐递给他,打断话头:“来,再漱漱口。” 蒙炼便也不再说下去,乖乖把茶水含在口里,咕咚转了几圈,吐进杯子里。用青盐细细擦了一遍牙,再狠灌一口水,反复几圈再吐掉。 他洗漱之时,米子一直在旁看着,眼角眉梢挂满甜蜜。事毕,她端起面盆走出去,边带上门边笑道:“我去给你拿早饭来,等着我。” 蒙炼在桌旁坐下,含糊地唔了一声。 不多时,她一手拎着袋包子,一手端碗豆腐花儿进来了。窸窸窣窣地放在桌上,对蒙炼道:“快,趁热吃。” 蒙炼不言不语,拿起个包子咬了口,不妨她又道:“味道如何?昨儿你说不爱吃肉馅儿的,我全给换成菜包了。” 她眼里都是期盼,像偶尔做对了一件事,渴望得到大人表扬的孩子。他嘴里的包子忽然间变得索然无味,他点头:“不错。” “嘻嘻,我就知道!”她笑起来,把一纸袋包子全推给他,“都给你吃!” 他哭笑不得:“我一个人哪儿吃得完。”从纸袋里拿出个包子递给她,“一块儿吃。” 简单的一个动作,她却高兴极了,连声道:“哎哎,好。”接过包子后,又把豆腐花儿推到他面前,道:“听人说这家的豆腐花儿是全镇最好吃的,你吃吃看,不好吃我明儿再换一家。” 她如此对他,他心里愈发不安,迟疑着道:“豆腐花儿你吃了罢,我有包子尽够了。你多早晚起来的?” “我呀,我五更天便醒了。躺在床上睡不着,早点铺也没这么早开门的。我便想了会事情,捱到它开门,然后起床去买包子。可是我一想,等你醒了包子都凉了,还怎么吃。我便借了客栈老板的厨房,把早点放在锅灶里边一直加热。”说到这里,米子颇为得意地道,“如何?我聪明罢?” 她对他实在不错,只不过这些不错的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闷声道:“嗯。今后别起那么早了,待我醒了可以一块儿出去吃。” 他、他这是在心疼她么?她心底暖和起来,满脸的笑意,轻快道:“好。” 然他下一句话却像判了她死刑,初秋的天气寒风刺骨。 “伤好的差不多了,再休整一日,后天出发罢。不知道南七与左为过得好不好,得尽快找着他们。” 她的笑僵在脸上,咬了咬唇,道:“好。” 第75章 南七与白肚儿到达平安镇时,刚好是午时。 这儿虽比不上繁荣镇富裕,也是个不错的栖身之所。街上到处是行人,不一样的地方有着一样的热闹。 南七兴奋地催促着身后之人:“快点儿!怎么走这么慢!” “我我我…我有点累…”白肚儿身扛三个大包袱,手上还拎着不少东西。此时已是气喘吁吁,说话都没力气。 南七看他一眼,有点恨铁不成钢地道:“你不是专门扛米袋的么?怎么,才这么点儿东西就不行了?” 白肚儿眼眉低垂,支支吾吾道:“可是…我们已经走了两个时辰的山路…” “唔,那倒也是。嘻嘻,好大哥辛苦你啦!”看他累的不轻,南七便点头道,“饿了吧,我们赶紧找个酒家。你再坚持坚持,到吃饭的地方就好了。” “哎,好!”一声令下,白肚儿有了盼头,感觉力气回来了一半。跟在南七身后,不再啰嗦一句。 二人很快找着了一家酒家,就在进镇不远的地方。酒家占地面积不大,总共也就一层楼,店里只有掌柜一人。不知怎么回事,到了饭点竟也没一位客人。 二人一进门,掌柜的便热情迎上来:“二位要吃点什么呀?” 南七捡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懒洋洋地问:“有什么好吃的吗?” “哎哟,好吃的可多着呐!像什么龙凤呈祥、青龙戏水、金玉满堂、国色天香之类的,都是我们店的招牌美食。怎么样,您要不要每样来一份?” “行呀。”南七随手拍出一张银票,财大气粗地道,“给本姑娘通通端上来!本姑娘有的是钱!” 掌柜细细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笑着接过银票,一叠声儿道:“行行行,您哪,就等着罢!我这就去吩咐厨子给您做!” 掌柜的个子矮腿也短,跑得倒挺快,一眨眼的功夫人已经不见了。 南七心情不错,看看窗外的景色,啷个哩个哼起小曲儿来。 白肚儿见她摇头晃脑,跷着二郎腿一派怡然自得的样子,忍不住道:“你这样儿真不像个姑娘家,快把脚放下来。” “哟,今儿胆子肥了,编排起我来啦?”知道他古人脑袋不开花儿,南七不恼,反而与他逗趣,“你书没读过,怎么讲话倒与那老学究一般。长在深闺大院儿里的,与长在市井民间的,终归不一样儿。要让我学她们学的那破玩意,我可干不来。怎么着,你也嫌我了是不。” 这话听着有点刺耳,白肚儿难得地生了气,撇过头去闷闷地道:“我哪有资格嫌你,我就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傻子。” 南七心里苦笑了一下,跟他开玩笑,他还当真了。也是她不对,白肚儿分明为她好,她却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戳人家心窝。没读过书还不是因为该死的迷信,原本是县大人的公子,享尽富贵。如今却孤身一人,过这样凄凉的日子。她悻悻地坐好,伸手推推他:“好啦好啦,是我嘴上没把门儿的,说了不中听的话惹你不高兴。我道歉还不行么?你看,我把脚也放下来了。都听你的,今后你怎么说我怎么做,成不?” 白肚儿没什么心眼,别人一道歉,他也就不气了。他转回来,认真地道:“这可是你说的,不许骗我。” “嗯嗯嗯,好,骗你是狗娘养的。” “看看,又来了!不准说粗话!” 南七举手投降:“好,不说。” 见白肚儿神色缓和许多,她打蛇随棍上,笑道:“嘻嘻,不气了罢?好大哥,你一生气我都不晓得怎么办了。也就是你我才这样儿,换了别人,我才懒得搭理。” 这话说得白肚儿挺感动的:“真的么?”除了他娘,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在乎他。心里美滋滋的,像吃了蜜一样。 南七毫不犹豫道:“那可不!” 不多时,前头点的“美酒佳肴”便一一上足了。掌柜的微微一笑,道:“菜齐了,慢用您嘞。” 呵,好家伙!南七本怀着满心的期待,乍一瞧脸都绿了,气势汹汹地冲掌柜道:“什么鬼东西!我点的是这些个乱七八糟的么?当姑奶奶好欺负是不是,糊弄人也得看对象!惹毛了我,一把火烧了你这破店!” 也不怪南七生气,给他一百两银票,结果端上来的全是什么白菜汤、清炒玉米之类的素菜。她瞟了眼,竟然一道荤菜也无。这就过分了点,知道他会贪,没想贪得这么明目张胆。 掌柜的嘁了声,无所谓地道:“客官作甚大动肝火,这就是您点的四道菜。全上齐了,一道不缺。做生意的讲良心,我可没讹您。” 说着指了指清炒玉米,“这是金玉满堂。” 又指了指白菜汤,“这是青龙戏水。” 南七脸色沉沉地道:“你接着不会告诉我,豆芽是国色天香,苋菜是龙凤呈祥罢?” “不不不。”掌柜笑了笑,摆手道,“您弄反了,这俩得换个名儿。” 白肚儿忍不住道:“你,你这不是骗人么!” “哎?何出此言哪?钱你们已经给了,菜我也上了,何来欺骗之说呀?再者,菜是你们自己点的,我没逼你们罢。” 掌柜的歪理一箩筐,白肚儿分辩不过,只能道:“你这样做生意,难怪店里没客人!把钱退给我们,菜我们不要了!” 掌柜的一听可不干了,眉毛倒竖,阴恻恻地道:“客官这是要吃霸王餐么?换作哪家酒楼也没这种规矩,上了菜还兴退的。这些菜,你们要么吃了,要么扔了,横竖已经卖给了二位。钱嘛,决计是不退的。二位若不服气,只管去衙门告我,小老儿随时奉陪。” “你这人好没道理!一百两都够买几千道这样的菜了,欺负我们外来人是不是?”白肚儿仍脸红脖子粗地与他斗争着。 南七用手轻抚白肚儿的背,示意他安静。换了副戏谑的神色,慢悠悠地问道:“掌柜的,做人要厚道。你娘没教过你,莫贪图小便宜么?有时候区区小便宜,引来的可是大灾难。” 掌柜扑哧一笑,冷冷道:“你就可劲儿地吓唬我罢,小老儿什么风浪没见过,会怕你个黄毛丫头?去去去,赶紧吃完,吃完就给我走人!” “不吃了,白大哥,我们走。”南七说罢,带着白肚儿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掌柜望着他们的背影,得意地喊了句:“呸!大姑娘带着傻子,装什么大尾巴狼,恶心不恶心人!” 他声音不小,二人自然能听见,白肚儿皱着眉要回去找他理论。南七一伸手拦住他:“不许过去。” 白肚儿不依:“他骂你!我要让他给你道歉,怎么能骂你?” 南七笑笑,依然拦着他:“他自有老天收拾,你别管了。” 白肚儿将信将疑,却仍是听了南七的话。经了此番不愉快,二人也没心情逛,随便找了个酒家住下。一日匆匆无话。 白肚儿一夜没睡好,被那黑心掌柜气的整晚心绪难平。浑浑噩噩地睡到第二日中午,仍觉精神不济。本以为南七这下该恼了,孰料他去敲南七的房门,半天没反应。 他骇了一跳,怕南七出事,卯足了劲儿准备将房门撞开。他刚往前扑,门唰得一声从里边开了。白肚儿暗道糟糕,一时没刹住,整个人摔进门内。脑门正巧撞上了桌角,疼得他眼泪都快出来了。 偏罪魁祸首南七好好地杵在门边,一脸茫然:“白大哥,你房里没桌子么,犯得着这么激动。”抱大腿她可见多了,抱桌腿倒是第一次见。 白肚儿用手摸摸伤口,禁不住嘶了一声,满含委屈地问她:“你既然在,为何方才喊你不应?” “嗨,我这不是刚醒懒得开口,想着先给你开门再说嘛。”南七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倚在门上,“找我什么事?” 白肚儿奇道:“你昨夜也没睡好?现在都中午了,该吃午饭了。” 南七道:“不着急,我再睡会儿。” “还睡哪?我们今日的事儿可不少哟。” 南七点头:“嗯,我知道。有句话不是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么。你放心好了,酒家的事我心中有数。这么早,那阴险掌柜才刚从威严堂里出来不久哪。你呀,自己去吃饭罢,我睡够了会去找你的。” 话毕不由分说将白肚儿赶走,又睡她的回笼觉去了。 白肚儿嘴张的老大,嘴里喃喃道:“威严堂?什么威严堂?” 他摸不着头脑,心里很是感到困惑。偏门关的死死的,也无法再询问南七。他无法,便告知自己别想这么多,南七说的话自有她道理。 可惜想法美好现实相反,越告诫自己不要想,越想知道缘由。带着这种矛盾的心情,他连饭都吃得没滋没味。 自古酒楼这种地方都是八卦的最好场所,白肚儿没精神,不代表别人也没有。这不,隔壁桌的几人正聊得热火朝天。 一个黑脸汉子道:“哎,听说了么?吉祥酒家与老贾铁匠铺的掌柜今儿早上打起来了!哎呦喂,打得那叫一个惨烈,围观的十几个人拉都拉不住。” 另一个方脸汉子急道:“怎么回事?快说说!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桌上的另外几人纷纷看着黑脸汉子,等他说下去。黑脸汉子得意地笑笑,轻咳了一声道:“这事儿还是我那在镇长身边做事的侄子告诉我的,也是刚审完不久。怎么,你们都不知道?” “我们哪有您神通广大呀?您快说罢,别吊咱们胃口了。”几人催促道。 “好罢,既然你们急着想听,那我就说罢。听说是昨儿夜里出的事,这贾掌柜不是有一对儿金刚鹦鹉么?那可是花大价钱买的,成天好吃好喝伺候着,准备下个月在镇长大人的寿宴上献给他。结果今天早晨一瞧,不知被哪个黑心的给生生弄死了,尸首都硬了几个时辰。贾掌柜是既心疼又愤怒,赶紧四下命人寻找可疑之人。你猜怎么着,还真在花园找着了一枚带血的扳指,一打听原来是对门吉祥酒家宋掌柜平日戴的。这不,贾掌柜立马找上门去跟人家拼命,打着打着就进了威严堂了。” 方脸汉子惊愕问道:“还有这等事?损人不利己,宋掌柜吃饱撑着了么?” “嗨,谁说不是呢!”黑脸汉子叹一声,“偏他还嘴硬,物证都有了,还一直狡辩。” “那这案子最后如何判?” 关键时刻,黑脸汉子却舔了舔嘴唇道:“说了这许多话,口有点干。” 另几人纷纷道:“没问题,小二,再上一壶酒来!麻溜儿的!” 待小二上了酒,几人又以最快的速度倒了杯,放在黑脸汉子眼前:“来,喝一口!喝完再说!” 黑脸汉子极为享受此刻,笑眯眯地一饮而尽,这才道:“这下好多了。” “那您就快说罢!然后怎么样啦?” “哎你们真是,急什么。最后呀,镇长大人命人打了宋掌柜二十棍,他仍是不招。大人没法儿呀,毕竟为两只鸟儿也不好闹出人命不是?只得放他回去,勒令他赔偿贾掌柜三百两就算完事儿了。” 白肚儿听着听着,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宋掌柜与南七口中的阴险掌柜恐怕是同一人。至于南七跟这事儿有何关系,他不敢再想下去。 第76章 及至晚间,南七终于睡够了,来房里寻他。 白肚儿见她言笑晏晏,心中忽然有些别扭,他毫不掩饰地问南七:“你是何方人氏?” 南七一愣,神色有瞬间的紧张,不过随即便恢复正常。她走到桌旁坐下,用手支撑着脑袋,探询地看着他道:“为何想知道?一直做个不知者,不好么?” “不好,我就要知道。”白肚儿很少犯倔,一犯起来谁都挡不住。 南七叹道:“知道得太多对你没好处。” 白肚儿喉中发酸,眼眶红红的:“你什么都不告诉我,这不公平。我们明明已经是兄妹,你却事事瞒我!南七,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亲人?” “亲人?”南七冷冷一笑,道,“傻瓜,不过认识了十几日,便是亲人?相处五六年的,还不一定亲呢。” “可是你…你对我很好…我对你也很好,这样…这样还不算亲人吗?”白肚儿颤抖着问道。南七的话实在具有很大杀伤力,明明前一秒还是那么亲切的笑脸,怎么转眼间便变了呢?他呼吸急促,脸色惨白,后悔眼前这一幕,只恨不得立刻厥过去。 “不算。”南七的言语依旧冷酷,甚至出现了不耐烦,“你真要知道我的来历么?那好罢,若我说完了,立刻便走。此生此世,再不相见。” 她说得决绝,白肚儿惊呼一声捂住她的嘴:“不要,不要说,我不听了!不要说…” 南七如他所愿止住话语,她看见白肚儿神情哀伤,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她的心一阵滚烫。又不是石头做的,怎么可能对他没有一丝感情。但白肚儿这么好的一个人,她不能连累了人家。 房里很安静,只剩下白肚儿无声的痛哭,他拼命咬着唇压抑自己的哭声。他怕哭出来,又遭南七嫌弃。已经孤单了这么多年的人,忽然遇见一个他掏心掏肺都想对她好的人,这是多么大的恩赐。他这些年都是白活的,直到有了她,他的人生才有了色彩。他无法想象,如果有一天她要走,他会不会直接崩溃。 他不好受,南七更不好受,她只能轻轻拍他的肩以示安抚。 “别哭了,好好的你哭什么。” 白肚儿努力把眼泪咽回去,断断续续道:“南七,你不要丢下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只求你留我在你身边…当哥哥,当朋友,甚至是当你的下人…只要留下我就好…” “你呀!唉!”南七心里发苦,重重一叹,站起来身拥住他,“做什么傻成这样儿?我几时说要丢下你?” “你…”白肚儿轻颤,小声地哭出来,“你方才说…此生此世再不相见…是此生此世啊…你怎能如此心狠?” 瞧他委屈的模样,南七无奈道:“我才刚疯魔了,嘴里胡乱说话,你可别见怪,那都是作不得数的。” “真的…不作数么?” “嗯。” 得到肯定的回答,白肚儿收了眼泪,道:“你说过以后都听我的,不准你再说这种话。” 南七笑着点点头,调侃他:“你一个七尺男儿,眼泪说流便流说收便收,也实在是种本领。” 被她这么一笑,白肚儿彻底从伤心中走出来了。他三两下擦干泪水,道:“你吃饭没有?”思维跳跃的本事也是一流。 南七道:“这都是小事,我来找你是去办正事儿的,回来再吃也一样。” “那不行。”白肚儿又犯了倔,“不管什么事,先吃饭。” 他是好意,南七不与他争辩,乖乖地同他下楼吃了晚饭。 十月的第一天,吉祥酒家更名为大白酒家,换了掌柜后正式开张。所有的菜品均半价出售,一时间酒家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白肚儿没有想过,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再次光临吉祥酒家。这里给他的回忆太不愉快,他打心底的排斥。 甚至,他根本想不到,某一天这酒家会属于他。哦不,这酒家仍是南七的,虽然她已明言会将酒家赠予他。 他回想起南七当日用完晚饭,领他去吉祥酒家门口转了一圈,什么也没说便回去了。结果没过几日,居然光明正大地站在酒家门口,指着牌匾笑眯眯地问他:“喜欢么?这是我送你的礼物,从今日起你就是这儿的掌柜了。” 他从惊愕到感动,差点流下泪来,只觉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对他这么好的人。下定决心再不计较南七身份一事。就算她原先罪大恶极,世人皆唾弃,他也不在乎。 他胡思乱想了许久,直到南七伸出手在他眼前晃晃,他才清醒过来,迷茫地问:“怎么了?” “怎么了?你还好意思问!我刚喊了你三遍都没听到,魂飞哪儿去了?” “哦,找我什么事?” 南七“靠”了一声,顺手给了他个爆栗:“有四桌的客人都点了红烧里脊肉,还不快给我做!你瞧瞧小八、小九、小十他们,一个个忙得脚不沾地的,偏你在这儿发呆!” 他回过神,尴尬地低下头,迅速拾掇起菜肴来。 南七叹口气,他每次只要这样一低头,她便再也气不起来。说了句“好好做事,再不专心,厨房的活儿便不让你做了”,转身出了厨房。 白肚儿虽知她只是嘴上说说,然看了同厨房的另外两个厨子都累的满头大汗,生怕南七一怒之下真让他去当掌柜的。他性格怯懦,不擅与人打交道。这么一想手下便不敢再慢,认认真真做着事。 南七回到大堂,见客人仍是只多不少,又是高兴又是感叹。半价促销果然最有效,刚开张便人满为患。也幸亏白肚儿和新雇得的两个厨子手艺好,否则再便宜也没人来。 堂里正忙着上菜的几个小男孩,都是她这几日从街上带回的小乞丐。身世大多相同,不是死了爹便是死了妈,有的更是父母双亡。她图省事,一人给他们起了个代号,就从七这个数字往后叫。都是苦罐子里泡大的人,知道工作得来不易,俱是用心的很。 南七满意地转了一圈,眼神回到柜前算着帐的女子身上。女子名唤叶薇,也是个可怜人,有个混账赌鬼爹爹。她爹前日赌红了眼,输光田产地契,却想着赖账半夜逃跑。结果他是跑了,留下个女儿,还一无所知睡在家中。直到赌场的人第二日过来,寻不到她爹,见她有几分姿色便起了念头将她卖入窑子抵债。她宁死不从,一路哭喊着被人愣是拖到了窑子门口。 也是她运道好,被南七二人撞见了。 彼时南七心境已大不如前,别人的闲事她本没空再理会。转眼却瞧见白肚儿脸上都是担忧,她想了想,笑道:“白大哥,你想救她么?” 白肚儿为难道:“想,但是我什么都做不了。” 她将他的无力看在眼里,走上前对着领头的打手道:“可否浪费一小会儿时间,我有事同阁下商量。”说罢递了锭银子给他。 那人看在银子的份上,便同意给她一盏茶功夫。命手下留在原地,自己则跟着南七走到巷子里。他有功夫在身,也不怕南七一个弱质女流能对他做什么。 南七见四下无人,便开门见山道:“那姑娘欠你们多少钱?” “哟,你一姑娘家,也想学别人英雄救美?”那打手戏谑地笑笑。 南七不与他贫嘴,正色道:“这是我的事,说罢,要多少钱?” “既然你诚心帮她,那我也不坑你。五百两,你给得起么?” 南七冷冷一笑,道:“把那姑娘卖了恐怕也不值这个钱罢,阁下乃聪明人,可也别把别人当傻子。” 打手知道她会是这个反应,也不在意:“那你说多少?” 南七伸出两个手指:“二百两,人你爱放不放,我就只出这个价。” 打手探询地问道:“二百两也不是个小数目,你又不是男子,买回去做什么?” “实不相瞒,我大哥至今未娶,如今好不容易有个他看得上眼的,我便尽力帮他带回去。最后再说一次,二百两,你不同意那就算了。”南七作势要走。 “哎等等。”打手拦住他,叹了一声,做出被人割了一块肉的样子,咬牙道,“二百两成交,人你带走罢。” 南七笑笑,一手拿出二百两银票,一手朝他伸出道:“欠条拿来。” 那人无奈地摇摇头,将欠条交给她:“喏,给你。” 完成交易后,南七走到白肚儿身边,把欠条放入他手心,指着叶薇道:“把她带回来罢。” 叶薇姑娘自此视白肚儿为救命恩人,沾了他的光,南七也有幸一起住进了叶家。叶家离大白酒家不远,两头来去倒也方便。 南七对叶薇是真存了几分心思的,准备把她嫁给白肚儿。于是乎,成天给他们二人制造独处机会。白肚儿却不领情,时常借着打扫厨房之名溜走。叶薇见了也不恼,反而处处对他温柔体贴,看起来是真心瞧上了白肚儿。如此一来,南七便放下心,不用担心日后她离开,白肚儿无人照顾。 这时,叶薇也感觉到了有人在注视她,抬眼一看是南七,便微微报以一笑。 这一笑如梨花海棠般,直让南七感叹:这么好的货色,看得她都心痒痒,瞎眼的白肚儿竟然不知道珍惜! 南七直起背脊,手覆在身后,装模作样地朝她点点头,意思很明显:好好干,老板我不会亏待你的! 叶薇忍不住又一乐,同样朝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便低下头去看账本了。 巡视店铺的过程中,南七浑身俱是满足感。她一路走来,小八小九等人不停地跟她打招呼,喊她南掌柜。南七自以为很有王八之气,不对,是王霸之气地冲每个人笑,以显示她的和蔼可亲。 孰料,小九居然问她:“掌柜的,您是不是脸抽筋啊?” 南七嘴角抽了抽,心里有了想把小九大卸九块的冲动。不过她自认是文明人,仍然对他微笑:“没有。” 话一出口,又引来了小八的关切询问:“没有脸抽筋,怎么笑得这么难看?” 南七还没说话,小十不乐意了:“怎么能这么说掌柜呢?” 南七不禁目光热切地看着小十,还是他懂事啊! 没等她感激多久,小十又补了句:“这种实话当这么多人面说,掌柜还要不要做人啦?就算掌柜笑得难看,也不能说出来呀!” 小八小九一脸“原来如此,我错了”的表情。 南七的脸色却唰一声沉到底,她眯起眼睛朝三人冷笑道:“你们很闲么?工作时间居然谈论私事,通通扣工钱!” 三人大惊,连忙想替自己辩解。南七一记眼刀杀过来,几人便不敢再言语,灰溜溜回去做事了。 盛怒中的南七,却没注意到门外不远处,有两个故人正在远处的茶肆坐下,似有似无凝望着她。 二人一男一女,男的清俊,女的灵气,站在一块儿极是吸引路人目光。 男子神情略带悲伤,缓缓道:“我还以为…没想到她竟过得这样好…” 女子宽慰道:“别这样,小七知道你的死讯时,也是难过了一阵的。” 此二人正是寻了南七多时的蒙炼与米子。几日前碰巧在繁荣镇遇见保和堂老板娘,蒙炼记性向来不错,一眼便认出了她头戴的是米子的玉簪。米子见瞒不过去,便顺口说道这是她不久之前赠与南七的。 蒙炼大喜,这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于是连忙上前询问。老板娘告知了二人,玉簪是位女子相赠,用来抵消看病的诊金。寥寥几句话,更加证实了她口中的女子便是南七。 一番打听过后,二人便立马去白肚儿原住处寻找南七。孰料仍是迟了一步,住处已然人去楼空。他不灰心,到处打听白肚儿的行踪。可偌大的繁荣镇,竟无一人知晓他们的去处。 他这才感到沮丧,却仍不甘心放弃,带着米子去了各个邻镇找寻他们的下落。终于皇天不负苦心人,一进平安镇,他们便发现了南七的踪影。 只是酒家人多眼杂,他不方便立即上前。便在附近找了个茶寮,想等客人少了再与南七相聚。 酒家生意红火,南七眉开眼笑,这一切他原本看着是欢喜的。可是南七笑得太开心,他看着看着,便越来越觉得难过。为何在她脸上看不到一丝哀伤?明明,她都以为他死了!他在她心里真的这么不重要么,只是难过了一会儿,便再也不愿搭理了。 此时此刻,相比于他的难受,米子的心里却较为复杂。南七果真未死,她先觉着开心,压在心头的大石也不见了。可再瞧瞧蒙炼失魂落魄的模样,她心里又是酸又是涩。这一段时间二人独处,她为他可谓是费尽了心思。同样的,费的心思多了,便再难放下。 临近戌时,忙忙碌碌的第一天总算要过去,南七让叶薇算了算,发现今日除去成本净赚十两。在菜品均半价的情况下,能赚得十两,成果已算喜人。 南七心里高兴,便准大家伙儿提早打烊,通通回去休息。几个伙计都很疲惫,闻言纷纷道谢,言掌柜的体恤伙计。 落上最后一把锁后,大白酒家门前只剩下南七、白肚儿与叶薇三人。 白肚儿一身臭汗,南七吸吸鼻子,轻轻推他一把,皱眉道:“难闻死了,回去赶紧洗一洗,仔细熏着别人!” “嘻嘻。”白肚儿不好意思地笑笑,“熏到你了呀,我回去一定立马洗。” 南七见他样子憨憨的也挺可爱,不由跟着笑了笑。又见白肚儿额上冒着汗,遂拿出帕子一点点擦干,嘴上却埋怨道:“你看你,满头大汗也不知擦擦。这天儿,指不定刮阵风过来,你可仔细吹病了!” 她动作轻柔,一双眼睛在暗夜中明亮极了。白肚儿静静享受着这一刻,心中欢喜无边。 一旁的叶薇感觉到了几分尴尬,轻声催促道:“我们快回去罢。” 闻言,南七直接将帕子扔给了白肚儿:“自己擦罢,你颈脖儿也都是汗。” 白肚儿拿到帕子的一瞬有些不高兴,他甚至觉着叶薇很碍眼。不过下一瞬,他便自己责怪起自己来,人家叶薇多可怜的一姑娘,他怎么能觉得人家碍眼呢? 不过不能让南七继续给他擦汗,他还是深觉遗憾。无奈地摇摇头,他边走边自己擦汗。 三人的影子被拉得老长,默默并肩行走在这寂寥的长街。 与此同时,蒙炼那一声“南七”,也被堵在了喉咙里。他真想冲上前去质问,她怎么能与别人这么亲密,怎么能!只是短短半月,她就爱上别人了么? 他咬牙站在原地,眼看着南七背影慢慢的消失,却始终不敢前行一步。感觉到身旁的人抱紧了他,他不挣扎,他知道自己此时太需要一个拥抱。 是夜,南七洗漱完毕,跷着二郎腿躺床上发呆。她的脑子里闪过两副面容,一副是蒙炼,一副是米子。两个都是她在乎的人,今日在不远处盯了她一整天,却躲着不出来一见。 她想了想,大概是二人在一起了。怕她掺和进去,于是连相见的机会也不给她。真是可笑极了,曾几何时一直都是蒙炼苦苦追着她的踪影,到如今居然不想见她了。她是毒药,还是猛兽? 砰砰砰。有人敲她的门。 “南掌柜,你睡了吗?” 南七听出这是叶薇的声音,遂起床开门,边道:“没呢,进来罢。” 叶薇进了屋,对她笑笑。南七淡淡地道:“什么事?” 明明这是她的家,她却显得那么局促不安,道:“南掌柜住的可还习惯?” “嗯。”南七认真看着她,想看进她心底,“你找我,只想问这句话么?” 叶薇扭捏许久,东拉西扯一大堆,然后才步入主题:“不知你与白家哥哥究竟是何关系?” 原来要问的是这个,南七坦然道:“兄妹,结拜的。” “哦,原来是这样。我瞧你们相处时甚是亲密,原来竟是结拜兄妹。”叶薇又笑了笑。 同样是那梨花海棠般的笑,南七见了却只觉刺眼,想起当初米子也是这样问她。她不愿让她误会,便道:“你是我为白大哥寻的媳妇儿,日后会称你一声嫂子,望你不要多想。” 叶薇的脸色微红,不再多说,转身带上门出去。 房里归于安静,南七锁了门躺回床上。叶薇的笑容却在她眼前挥之不去,搅得她心烦意乱。转眼间,蒙炼与米子的身影也浮现在眼前,二人相邻而坐,看起来那么般配。 南七心头忽涌上一种叫做委屈的情绪,难过到想要掉泪。眨眨眼睛,脸上仍是干的。于是她想,她其实也没有那么难过。她只是,觉得寂寞。 第77章 接连几日蒙炼与米子都窝在小小的茶棚,远远看着对面酒家里的人,一坐就是一天。 南七自然是知晓的,心中甚是纳闷。她隐隐觉着蒙炼仍关心她,却在每回他二人低声细语相对时,否定自己的想法。她说不上来,心里为何这样不舒服。明明他们这般相衬,明明她一直希望他们在一起。 她这样坐立不安,白肚儿也看在眼里,关切地问道:“你是不是生病了,要不要去看大夫?” 南七道:“无事,我这样强壮的身子骨,怎会病。” “南七,我虽然没读过书,也知道强壮是形容男子的。”白肚儿一本正经地挑她的语病。 “啧,你讨打是罢?”南七一改之前伤春悲秋的模样,中气十足地赶他,“赶紧去厨房,别杵在这儿。就算客人不多,也不许你偷懒!” 见她恢复精神,白肚儿笑嘻嘻道:“还知道凶我,看来真没病。” 南七嘁了一声,换上副恶狠狠的面孔道:“再贫嘴就打死你!快去!” 说罢扬扬自己的小拳头,白肚儿以为她武功高强,到底是怕挨揍,一溜儿回厨房了。 只是他离开之前还丢下句话:“别皱着眉头,多像老太太!” “嘭”,一蓝色账本差点砸中他的后脑勺。幸他走得快,账本砸到了门板上,又重重落下。 帐房姑娘叶薇无奈地走过去拾起账本,一边检查有无破损,一边不无埋怨道:“掌柜的下次能扔别的么?这些好歹是我呕心沥血之作。”其眼神中的哀怨,足像南七欠了她五百两银子不还。 而一旁工作之余的小八三人又开始了他们的八卦生涯。 小八摸着下巴,一脸高深莫测地道:“我还以为掌柜的只有笑起来难看,没想到皱眉也是一样啊!” “嗯,还真是。”小九点头附和他。 同样,小十仍旧是帮南七说话的那个,他义正言辞道:“我早说过了,不要在店里说掌柜丑!要说就私下说,你这样摆在明面上,别人会怎么看我们这些跟着掌柜干活儿的人?我们的面子还要不要了?” 小八小九一脸愧疚,连声应是。忽听见有人轻咳一声,三人余光瞟见南七面色不善,想起前几日扣的工钱,心中一凛。立马分散开,认认真真地给客人端茶递水,一副我们三人之前根本没说过话的样子。 “咦,你这店小二咋回事儿?把茶水加进我碗里做什么?” “我还没吃完呐,你怎么就把我的菜端走了!” “哎你是不是聋了?我说了,我只点一份酸辣鸡丁,看着我的手指头,是一份!你给我上五道酸辣鸡丁,是怎么个意思?你以为我是猪吗?哦,你们这酒家还强买强卖了是不?告诉你,就算你给我上十道,我也是不吃的!” “我靠,胖子,我忍你很久了!五道鸡丁有四道是我点的!吃四道就是猪吗?” “好啊你这个瘦皮猴,是不是要打一架?来呀!” “谁怕谁,来就来!” 劈哩啪啦砰砰砰…… “哎呀你踩着我了!” “吵什么,老子看戏哪,小兔崽子!” “看你祖宗!老瘪三!” 劈哩啪啦砰砰砰…… “咦,你不是去年在街上对着我娘子吹口哨的流氓么?呔,看打!” “李小明,欠我的两文钱都拖了半年了,你他妈到底还不还?” “哦,你这个臭不要脸的,长这么丑你穿什么红色?真是忍不了了!” 劈哩啪啦砰砰砰…… 望着混乱的场面,南七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道:“白肚儿、小八、小九、小十,通通扣工钱!” 此言一出,被点到名的瞬间成苦瓜脸。叶薇及另外两位厨子则一脸庆幸,真是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南七再次深吸一口气,微笑着道:“各位客人,请安静听在下说两句好吗?” 劈哩啪啦砰砰砰…… “大家安静,先别打了好吗,给在下个面子。” 劈哩啪啦砰砰砰…… “妈的,你们这群混蛋,给老娘安静一点!”南七一手抓住向她袭来的不明物体——鞋一只,一边忍不住发飙了。 吵闹的酒家终于安静了下来,然而所有人只是看了她一眼,再次劈哩啪啦砰砰砰… 南七抚抚额,头疼地叹口气,摇摇头表示不想再管了。要打,就让他们打个够罢。她转身离开柜台,向门外走去,背景净写着挫败。 小八三人这才意识到自己闯了祸,心中愧疚不已。一番商量,几人迅速跑出店外,大喊:“隔壁街有人撒钱啦!再不去就没啦!有傻子撒钱啦!” 喊了几遍,原本正打得不亦乐乎的客人们,唰唰唰像蜂涌一般跑出来。 “小子,哪儿撒钱啦?” 小八一脸惊愕:“什么撒钱啊?我刚说的是,有傻子在隔壁街撒泼哪!” “操!*&……%¥#¥¥#%……”客人们虽生气,然而小八三人一直笑脸相对,在骂了一阵后,所有客人都不甘心地走了。 南七拍拍三人的肩,由衷道:“谢谢你们。” 小八嬉皮笑脸道:“掌柜的别光嘴上谢呀,好歹收回方才扣工钱的话才算数。” 这时,白肚儿从厨房跑了出去,着急地问:“南七,你没事罢?” 他出来的这样迟,南七乜他一眼,确定他没事。自言自语道:“真没用。” 说罢推开他,兀自去察看店里物品的损失情况。 白肚儿愣在原地,身上一阵阵的发冷。南七这是,又嫌他了么? 大伙儿收拾好乱七八糟的局面,叶薇清点了损坏的物件儿,略微估计了一下,损失的加上所有客人未付的饭钱约摸有二十几两银子之多。 这么一来,小八他们更显得不好意思,一个劲儿朝南七赔礼道歉。南七其实不甚在意,二十两银子对她来说不值一提。她现在尤为担心的是,总不能每回客人一不高兴了就撒泼,打坏她店里的物什撒腿便跑。长此以往别说赚钱,这店能不能开下去都成问题。 她略沉吟,道:“不知诸位可识得一些身手较好之人?也不用多厉害,能镇得住一般人就成。” 无意外几人纷纷摇头,南七叹了口气。也是,这乡里乡镇的能有几个会功夫的?就算有,人家也去给大户人家做护院了,谁会窝在你这区区小酒馆。 也怪她毫无开酒家的经验,遇到这类事情便慌了手脚,连小八他们几个孩子,应变能力都比她厉害。她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无能,连个小酒家也打理不好。 南七吩咐打烊,垂头丧气地走了。 叶薇看看高挂的日头,为难地向白肚儿道:“午时刚过,怎就要打烊?” 白肚儿也没心思留下来,心不在焉地道:“她是掌柜,她说打烊,你们照做便是。” 带着满心的沮丧,南七漫无目的走在道路旁,走着走着便到了河边。她叹口气,一屁股坐下来,把手伸入河水中感受它的清凉。 这触觉让她想起了离别谷那条河,想起皇甫天当时把李媚儿踹下去的情景。很不可思议,已经过了六年,皇甫天不耐烦的神情她还记得这么清楚。继而又想到皇甫天一脸笑意地对她说,我心悦你,与当年的他差别实在太大。 她忍不住笑了笑,先是小声偷笑,然后变成憋不住的大笑,笑声里有掩盖不了的得意。最后她想,有这么一个人,她想起他的时候能笑得这么开心,那就够了。 一直远远跟着她的白肚儿,在看到她的笑容后,终于放下心来。 南七一直知道他跟着自己,待笑够之后,她转过头招呼他:“过来呀。” 白肚儿闻言简直受宠若惊,他不敢相信地指指自己:“你叫我么?” “不是,我喊鬼呢。”南七朝他翻个白眼。 “哦——”白肚儿又泄气了。 南七哧溜从原地蹦起来,气得直跺脚:“这儿不就你一人,不叫你叫谁!”这傻子,跟他正常沟通咋就这么难呢! “这样啊。”白肚儿呵呵傻笑,走到她面前,小心翼翼地去拉她的手,“你不生我气啦?” 南七莫名其妙:“我生你气干什么嘛!” 白肚儿眼神闪烁:“你……你说我没用……” “我说我自己。”南七无奈,他们果然不在一个频道。 白肚儿如释重负:“那我就放心了!” 他放心了,南七不干了:“你什么意思?哦,我说自己没用,你很开心是罢?” “啊,不不不……”白肚儿骇了一跳,连忙解释,“我没这个意思,我……我就是怕你不理我了……” 南七了解他,知道他有一颗敏感自卑的心,便放轻了声音道:“行了我知道,我同你说笑的。你关心我,我心里明白。” 话毕,白肚儿忽然一把抱住她,激动地道:“你知道就好!我会一辈子关心你的!” 他不善言辞,说的话反而最让人感动。南七心头一暖,她任由他抱着,在他耳边道:“我也会一辈子关心你。” 白肚儿兴奋得要发疯,嘴里叫个不停,也就忽略了南七后一句“像关心亲大哥一样”。 而一直跟着白肚儿的叶薇,在看见眼前这一幕后,用帕子紧紧捂着嘴无声惊呼,一双美目闪着复杂的光。 第78章 南七这一打烊,便足足打烊了三日。她虽不再丧气,却仍是钻了牛角尖,明言未找到解决办法之前绝不开张做生意。 白肚儿劝了她几番,终是左耳进右耳出。次数一多,南七连他面都不愿见了,成日躲在房里不出来。白肚儿知道再劝无用,便一咬牙,悄悄同叶薇合计,瞒着南七照常做营生。他打算用成果说话,帮南七走出心结。 这日,同往常一般,一过午时客人便渐渐减少。白肚儿忙了一上午,好容易出来透口气,坐在门坎儿上大口大口地喝水。偶有几滴水珠沿着下巴滑落,落进他衣领里去。他是个粗人,也不在意这些细节。 叶薇却有些看不过去,拿出帕子递给他:“白家哥哥,擦擦罢。” 白肚儿笑笑,拒绝了她的好意:“不必了,我身上脏兮兮的,没的污了叶姑娘帕子。” 叶薇神色一黯,他从来对她都这么客气,尽管他根本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想法。 她撑起个温婉笑容,依言收回了帕子:“白家哥哥真会替人着想。” 白肚儿跟她没什么话说,两人静默坐了一会儿。不多时,酒家门口竟来了一队衙差。这队人马白肚儿识得,都是在他爹手下混饭吃的。 南七不在,白肚儿便自发认为要替她撑起门户,因此在心里略给自己壮壮胆,上前问道:“几位官爷想吃点什么?” “哟,是你呀!”领头衙差声如洪钟,恶狠狠地道:“你们掌柜的呢?” 来找南七的?看样子来者不善,白肚儿赔着笑脸道:“这里的掌柜便是小人,不知找小人何事?” “滚开!”衙差不耐烦地一推搡,威胁道,“少跟我这儿打哑谜,我找的是个女人!她人呢?叫她出来!” 白肚儿顺势倒在了地上,垂头装死。想知道南七的下落,门都没有。 衙差见无人回答,一把抽出佩刀驾在他脖子上,道:“有人告密你们掌柜的是朝廷钦犯,你们所有人知情不报,都该连坐!识相的快告诉我,她在哪儿?否则……呵呵,有你们好看!” 白肚儿手脚发软,佩刀冰冷的触感刺激着他的皮肤,他害怕死亡。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说,说了死的就会是南七。他索性闭上眼睛,咽了口口水,浑身颤抖着等待刀锋切开他的喉咙。 衙差见他嘴这么硬,不由起了杀鸡儆猴的心思,手下一用力便要结束他无辜的生命。反正白肚儿早得了他们县大人厌恶,杀了他说不准正合大人的意。 此时叶薇扑了上来,边流泪边道:“掌柜的住梧桐巷左起第三家,请各位差大人手下留情,饶了他罢!他是个傻子,什么也不知道!” “哼,谅你也不敢骗我!”领头衙差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也不愿妄开杀戒,利落地收回佩刀。给了身后众衙差一个眼神,所有人疾奔而去。 叶薇搀起脸色发白的白肚儿,关切问道:“你怎么样?不要紧罢?” “你走开!”孰料白肚儿非但不领情,还大声斥责她,“你怎么能把南七的位置告诉他?这样会害死南七的,你知不知道!” 叶薇经他一瞪,泣不成声:“我……我也是没办法呀……” “不成,我要去救她!”白肚儿一咬牙,转身欲走。 “别去……别去……”叶薇使劲儿拉住他,苦口婆心地劝道,“她是钦犯呀,你若去了,会被她牵连的呀!” 白肚儿沉声辩解:“她不是!她是我妹妹,她是好人!” 叶薇摇摇头,道:“是吗?你跟她相处这么久,真的了解她么?她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告诉过你么?她是刺客,下毒谋害二皇子,还杀了林丞相的大公子……她是我们全海国的敌人!你别执迷不悟了!白家哥哥……” “你……你胡说八道!”白肚儿气急攻心,吭哧吭哧喘着粗气。 叶薇冷静下来,循循善诱:“我说的都是真的。白哥哥,你被她骗了。她真的是坏人,我们不要管她了,好不好?她不在,这酒家就是你我二人的,我们今后好好经营,一块儿过日子。” 白肚儿豁然开朗,脑中轰一声,不可置信道:“你怎么知道这些?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去告密?” 叶薇毫不退缩地与他对视,正色道:“奸人贼寇,人人得而诛之。我出卖贼寇,有何不可?” “贼寇……”白肚儿冷笑几声,咬牙切齿道,“你才是贼寇!当初都是我的错,不该让南七救了你这个白眼狼!放手,我要去救她!” “我不许你去!”叶薇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白肚儿什么都顾不得,他用最大气力推开叶薇,像疯了一般飞奔离去。 叶薇经他一推,整个人狠命朝后倒去,后脑瓜儿正巧碰在门槛上。痛得她两眼发黑,大叫一声后便再无动静。小八胆子稍大,心惊胆战地凑过去,入眼便见到她脑下一团血迹缓缓流淌。一探她呼吸,发觉叶薇已无任何生命痕迹,竟就这般死去了,不由惊呼起来:“救命啊!死人啦!死人啦!” 白肚儿这回难得聪明了一把,他知道几个衙差对这儿不熟,势必要为问路耽搁功夫。他又抄了近道狂奔,从别人家庭院穿过去,这样一来比他们早到了不少。 他到家后插起门栓,又将院子里杂七杂八的东西堆起来挡在门后。做完这些,他迅速去敲南七的门。 南七仍懒散地躺在床上,以为他又是来劝自己的,便道:“别敲了,我要睡觉。” 白肚儿急的话都说不出来,知道解释是解释不清了,拼尽全力撞开门,拉起南七就往院子跑。 南七骇了一跳,莫名其妙问他:“你抽风了?” 白肚儿不言语,走到墙角边几番鼓捣,指指底下。南七惊讶极了,谁能想到这里还有个隐秘的地窖呢! “你怎么发现这里的?”南七饶有兴趣地问他。 白肚儿边推她下去边道:“前几日随便走走发现的,你快躲好。” 南七不明所以,不肯下去:“你先告诉我出了啥事儿。” “来不及了,算白大哥求你,你下去罢!乖,啊,不要问了!”白肚儿快哭了。 南七见他这样,心里更是狐疑。 她迟迟不跳,时间所剩不多,他白了脸:“你不相信我?南七,我何时害过你!即使你真是全海国通缉的钦犯,我也不会害你的!” “……好,我下去。”就冲他后一句话,南七大约猜到出了什么事,她决定赌一把。 白肚儿重重呼出两口气,算是把心放到肚子里去了。他边盖好地窖边道:“你乖乖待着,不管待会儿出了什么事,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南七……这辈子能遇见你是我的造化……我、我爱你……” 他极为留恋地看了南七一眼,这一眼仿佛包含千言万语。南七心中一跳,想要说些什么,地窖中却忽然一片漆黑。她手脚冰凉,心扑通扑通跳得很快,恐惧弥漫全身。她有种不好的预感,白肚儿此去要出事了。 她颓然地坐在地上,胡思乱想,脑海里全是白肚儿留恋的眼神。 仿佛过了几百年,其实不过片刻,南七终于听见上头的动静。由于地窖距离院中有些距离,加之又有地窖挡板的阻挡,她听得不是很清楚。 隐隐约约有人大声说了句“仔细搜”,她感受到头顶上咚咚的脚步声。然后有人惨叫了一声,她分辨出来那是白肚儿的声音。再接着时间便像是静止了,她听不到任何响动。 白肚儿这次真是害苦自己和她了,她如果没有躲进地窖,凭借轻功完全能够逃之夭夭,而他也不用以身犯险。现在困在小小的四方天地,只要她一不小心,形势便完全会变成瓮中捉鳖。 南七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用手捂着嘴,无声痛哭。他在上头不知如何,她在地下度秒如年。 情况未明,她知道她此时不能上去。她怕死,对,她很怕死,她还怕再也见不到卜天了。她连哭都得压抑着,指甲不知不觉抓破了膝盖。与白肚儿相比,她的自私根本无所遁形。她在心里安慰自己,白肚儿一定没事的,那些人要找的是她,不会为难白肚儿。 然而自己都骗不过自己,她越是这么想,越是忍不住泪流满面。她想,她欠白肚儿的是还不清了。如果他大难不死,她这回准嫁给他,来报答他的恩情。 她浑浑噩噩想了很久,眼泪都哭干了,不知不觉便晕过去。待得醒来,一想起之前发生的事,她又忍不住想哭。然而喉咙灼痛,嘴里干渴,再也哭不出来了。 第79章 地窖挡板忽然传来微微响动,有泥沙随着缝隙缓缓落在南七的脸上、身上。她心中一惊,站起来背后贴着墙壁,不动声色地拿出悠悠绵针对准上方。 淡淡的月光照进地窖,南七愣了愣,居然都这么晚了。随着挡板慢慢被掀开,南七心里也充满期待。千万要是白肚儿,千万要啊! 然而传来的声音虽很是熟悉,却不是她想要的。 那人背临月光,脸庞俊秀无瑕,眼神温柔:“南七,快出来罢,人都走光啦!” 却原来是蒙炼,他身边还站着米子。南七面无表情看他们一眼,翻身从地窖跳出来。她此刻没有心情同他门叙旧,她有更重要的事。 环顾四周,她一眼便望见了白肚儿的身影。他就那样孤单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南七的脚似灌了铅,那么艰难才能挪动一步。白肚儿近在咫尺,她却怎么也走不到他身边。 “南七……”蒙炼试图去扶她。 南七冷冷推开他,坚持一步一步走过去。她想靠近,又害怕靠近,她怕白肚儿真的已经不在了。记不清是多久,她走到白肚儿面前。 她终于看清,白肚儿的身上有一道伤痕,从头顶穿过下巴延伸至胸前。肚子上也有一个伤口,大片血迹已然干涸。他整个人就似埋在血海里,辨不清本来面目。 南七双腿一软跪在他身旁,静静地盯了他很久,才颤抖着伸出手抚摸白肚儿的脸庞,哽咽道:“这么长的伤痕,一定很疼对不对?……嘘,你无需说话,我知道是很疼的。白大哥,我带你进屋里休息,打水给你洗洗罢。你瞧你这么脏,哪儿有姑娘嫁给你呀。我……我这就带你去洗洗……” 她慢慢扶起白肚儿的身体,将他双手放在自己肩上,费力地一步步把他背回卧房。期间蒙炼想要帮忙,却被南七冷冰冰的眼神制止了。 白肚儿身后留下长长一条血路,在月夜里闪着光。 南七好不容易把他移到床上,打了水给他擦身子,边擦忍不住边低声呜咽。她花了整整半个时辰,才把白肚儿身上的血迹清理干净,只是那道伤痕,依旧可怖地占据了他整张脸。 南七先是静静地看着他,接着把脑袋靠在他肩上,柔声道:“脏的时候没有姑娘嫁给你,现在你干净了却有这道疤在,别的姑娘依旧不会嫁给你的。我做做好事罢,我嫁给你,好不好?白大哥……我嫁给你你高不高兴……你高不高兴……白大哥……我愿意嫁给你……” 她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压抑许久的哭声终于爆发。 她埋首在白肚儿胸前,咬唇道:“白大哥……你抱抱我……抱抱我罢……再抱我一次……” ……我叫白肚儿,你叫什么名字? ……你真好,从没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我不想成为土豪,我只盼你过的开心,不愿你每日忙忙碌碌的。 ……南七,你究竟有没有把我当亲人? ……南七,你不要丢下我…我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只求你留我在你身边…当哥哥,当朋友,甚至是当你的下人…只要留下我就好… ……我会一辈子关心你的! ……南七……这辈子能遇见你是我的造化……我、我爱你…… 这些画面历历在目,而说话的人此刻却安详地躺在她身边,像睡着了一样。他再也起不来,他再也不会关心她,不会爱她了。南七只觉心如刀割,疼得下一秒便要死去。 白大哥,你知道吗。我也一样,只要你留下,我也愿一辈子做你的下人伺候你…… 别走……别丢下我好不好……你抱抱我……像平常那样……抱抱我…… …… 至后半夜时分,南七仍抱着白肚儿不撒手,只是不再哭泣,想必已经累极。 蒙炼见她眼神平和不少,不似之前那样冰冷。便稍放下心,走到她身边,小声道:“那些人不知何时再会过来,这儿太危险了,你赶紧跟我们走罢。” 南七干咳了两声,哑着嗓子道:“你说的极是。不过——我不会抛下他的。你们走罢,不要管我。” 她眼里布满红血丝,疲态尽显,蒙炼瞧着难免揪心。他耐心地再一次劝她:“都说了这儿危险,我怎能留你一人在此?别说傻话,跟我走。” 他试图去拉她的手,却被她干脆地甩开,她摇着头倔强道:“我已经丢过他一次,我让他一个人去应付那些衙差,结果害他死得这样惨。这次我若再丢下他不理,那我真的不是人。阿炼,他救过我两次,我欠他的这辈子是还不清了。不管有没有危险,我都要陪他这最后一晚。你真的不用管我,我会照顾自己的。” “可是、可是……” 蒙炼仍想说服她一起走,米子生生打断他的话道:“小七说的对,你担心她还不如担心担心自己,这里就你不会功夫。就算那些人来了,小七还是可以轻松逃走的。难道你希望我们再一次因为你而分神么?” 一提这茬儿,蒙炼眼神灰败立马焉了。的确,他现在这样很容易成为她们的累赘。 他犹疑着道:“要不……要不我们把这位仁兄的尸首带着走?万一那伙人再来,南七你是可以逃走,但是他的尸首还留在这儿。他们抓不到你,一定非常气愤,谁知道到时会想出什么法子对付他。还是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把他葬了罢,免得他死了都得不到安息。” 不得不说,他这话对付南七很有用。一听白肚儿差点又被她害得不能入土为安,她更加愧疚了,急切地坐起来道:“不错……不错……你说得对,我们快走,别让人发现了。快!” 她躺了太久,浑身都僵了,这下起得太急险些跌下床去。幸而蒙炼眼疾手快,一把接住她:“小心!” 南七愣了一下,映入眼帘的是他依旧温柔的眼眸,原来他真的还在乎自己。这些天扎在心里的刺终于拔除,她想也没想,依势埋入他怀中。 感受到腰上传来的力道,蒙炼先是讶异,然后便是发自内心的微笑。他同样紧紧抱住她,用力地、却又小心地。 南七似要把所有的委屈发泄完,眼睛圆瞪,双手陷在他腰峰里。 他皱了皱眉,什么也不说任她发泄。只要她高兴,他愿意做任何事。 米子看着这一幕只能苦笑,她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她用尽心力也博不来的温柔,南七什么都不做便拥有了,这样的情景她早该习惯。她抚了抚唇角,用手轻轻支起个微笑。 南七到底还是心疼他的,只一会儿便松开手,问道:“疼不疼?” 蒙炼摇摇头,扶她坐好,左手抚过她的脸颊:“不疼。” 她眼睛直直盯着他,半晌,带着些许怨念道:“你怎知我在地窖?你们早来了是罢?既如此,为什么不救他?为什么不救!他原本,不会死的啊……” 蒙炼道:“是我不好。” 南七来了气,重重给他一拳:“都是你不好!” 蒙炼也不躲开,生生受着,反对她笑道:“你若高兴,可以再打几下。” 他也知南七不要他回答,南七心里清楚,凭他根本不可能救得了白肚儿。她只是需要一个借口,来让自己的良心好过些。那么,他当这个借口又何妨。 南七果然又垒了他几下,什么话都不说,红着眼瞪他。 米子看不过去,一把扯开蒙炼,不满道:“够了!你要打死他才高兴?明明你躲在地窖,你离那个人更近不是么,那你为什么不救?” 南七顿了顿,低下头苦笑。这个她当然知道,正因为知道,她才不敢面对。她试着将这件事推给别人,试着去忽视,却她无法真的做到忘记。她想,这将是她心里永远的包袱。 因为心,是骗不了人的。 第80章 三人连夜离开平安镇,离去之前,南七潜回大白酒家附近观察,果然发觉酒家四周有人埋伏。她小心隐匿好,不舍地望了一会儿牌匾,然后轻声离去。 这里是她为白肚儿建造的梦想,现在梦碎了,人也没了。她心中酸涩,只觉一切都似是幻境。 与另外二人碰面后,她仍有些魂不守舍。三人找片大树林,将白肚儿放在泥地上火化了。火光照亮了黑漆漆的夜空,白肚儿在这片火光中显得平静安详。 南七一眼不眨看着他,这是她见他的最后一面,她不敢分神,怕一不小心没记住他的脸,一辈子也想不起来了。 他的脸在大火中越来越模糊,慢慢地,漆黑如炭。慢慢地,与火光融为一体。慢慢地,再也看不见…… 南七终于支撑不住,大叫一声昏死过去。 蒙炼扶起她,轻柔地拥她入怀,吩咐身后的米子:“把他的骨灰收拾好,麻烦你了。” 话毕抱着南七去了稍远些的地方,这里的烟灰太大,他怕弄脏她。 米子道:“嗯,好。” 她想笑着云淡风轻地说这句话,却始终笑不出来,说完这句话后,指甲陷进了手心。 这边,南七依旧昏睡着。她今日身心疲惫,一睡便直接睡到了次日中午。醒来时仍靠在蒙炼怀里,她动动僵硬的四肢,慢吞吞地坐起来。 蒙炼是早醒了的,见她睡得沉,便不忍心叫醒她,一直耐心地等着她自己醒来。 南七抬头望望刺眼的太阳,道:“午时了罢,你该早些喊我。” 蒙炼道:“嗯,我下回会的。” 南七又道:“白大哥的骨灰呢?” 说到这个,米子极不情愿地指着一个包袱道:“在这儿。昨夜你们可睡得高兴了,竟让我一个人收拾这种东西,我再胆儿大也是个姑娘家。” 南七朝她点头:“辛苦你了。” “别,我可不敢当。”米子冷笑几声,独自去一旁生闷气。她觉得再这样下去,她要憋疯了。 南七瞧着她的背影,也在心里叹气。她能怎么办,蒙炼现在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她只有紧紧抓住他才不会被痛苦淹没。她在心里发了誓,一个月,只要借用蒙炼一个月就好。只要她回到风国,见到皇甫天,便会将蒙炼双手奉还。 蒙炼不知她心中想法,只以为她又为白肚儿的事神伤,便宽慰道:“逝者已矣,南七,你也别太难过了。” 南七点点头,哭了一整晚,她也平静不少。然平静下来之后,她想的第一件事便是报仇。 那些衙差不会无缘无故找上她,必是有人通风报信。若想知晓是谁偷害她,只有去问白青天。人是他派的,他一定知道。 她略沉吟,看向蒙炼道:“我需要大量迷药,你能帮我么?” 蒙炼迟疑片刻,想明白她的用意。有心想劝她不要去,却开不了这口。既相劝无法,只得点头道:“你要多少?” 南七道:“几十人份的,入口不会立即发作,等夜深人静时悄然昏迷那种。你可以吗?”她也不知蒙炼的本领到底如何,提这种要求会不会太为难他。 蒙炼道:“这本不是难事,不过我身边缺少几味药材,怕一时半刻制不成。” “这好办,我今夜潜回繁荣镇。那儿有家药铺我识得,偷取几味药并不成问题。倘若药材齐全,你约摸多久能够制好迷药?” 蒙炼笑道:“三日便可。” “好,那我便等三日。” 南七的眼神瞬间冷下来,这一次,除了问出报信之人,她还有些私事要同白大人解决。 我……我想回白家…… 白肚儿的愿望,是时候帮他实现了。 三日后的一个夜晚,整个繁荣镇都进入了沉睡中,除了街头巷尾偶尔传来几声狗吠,其余时间皆归于寂静。 县衙内外,再无一人醒着。就连衙内的护卫,也纷纷倒在地上,抱着大地睡得香甜。 南七便是踏着这样的月色而来,米子紧紧跟在她身后。她本不欲再有第二人参与这件事,无奈米子非要跟着来,明言担心她的安危。她心中感激,便不再拒绝,况有米子的帮忙的确更加方便。 二人望了望院子里的护卫,对视一眼随即分头行动,一人一刀迅速割向护卫的脖颈。不到片刻,一大波护卫便死于非命。 院子里倒着的同样还有些仆妇丫鬟,米子右手一扬便要重复之前的事,南七连忙拦住她,小声道:“这些人是无辜的,杀了护卫与狗县官便可。” 米子推开她,唰唰几刀又结束了几条柔弱生命。完事后站起身用帕子擦拭干净刀上的血迹,面容平静地道:“斩草除根。” 南七便不再多说,这些人与她既无关系也非她所杀,她的愧疚到底不深。眼下最重要的,是找到白青天。 县衙后并不太大,二人未花太大功夫便找着了白青天的所在位置。不出意外,他果然与商姨娘宿在一处。 南七瞧他俩赤着身子紧挨在床上,不禁嗤笑,死到临头了居然还让他快活一场。 她找了盆水,一气儿泼于白青天与商姨娘身上。 白青天是被冻醒的,他迷迷登登醒来,看了眼自己与爱妾光溜溜的身子。再仔细一看,房里居然还站着两个不认识的姑娘,不由大为震惊:“你们是何人?半夜摸进本官房里,真乃胆大包天!” 再往窗外瞧瞧,大声喊道:“来人!都死光了是罢?有刺客……” 南七不耐烦地点了他穴道,阻止他乱叫。 白青天又惊又气,眼神凶狠地瞪着眼前二人。商姨娘见到二人手中带血的刀子,则吓得花容失色,她颤抖着从床上滚下来,跌落在南七脚下,不住地磕头讨饶。 南七打量几眼她白花花的身子,冷笑道:“你便是害死白肚儿娘亲的人?” 商姨娘一听,心中暗道不好,连忙哭道:“女侠饶命!此事与我无关呐!是那女人自己掉进河里的,是她……是她自己不小心,不关我事呀!” 南七无心听她狡辩,只要一想到白肚儿无父无母地过了这么多年,怒气便汹涌而来。她目露凶光,准备一刀了结这个狠毒的女人。 不料米子却阻止道:“慢着,先别动手。” 商姨娘见到有人替她求情,赶紧缩到了米子的身旁。 南七不耐道:“为何阻我?这种人死有余辜!” 米子随手点了商姨娘身上穴道,不让她乱动。回身望向脸色不善的白青天,微微笑道:“你亲自动手,岂非便宜了她?我倒有个好法子……” 说罢缓缓朝白青天走去,坐到床边道:“白大人,你一定不想死罢?哦也对,活得好好的,哪有人想死。如今你的命就掌握在我们手中,你若乖乖听话,我便不要你的命。啧啧,你瞪我也没用,你以为你那些草包护卫会来救你么?你瞧瞧,这帕子上的血迹是不是很熟悉?” 当那条染了血的帕子丢至白青天面前时,他的眼神终于不再凶恶,反露出些许恐惧。 米子满意地笑了,解开他穴道,道:“白大人考虑清楚没有?是要负隅顽抗,还是做识时务者?” 白青天深吸一口气,略带防备道:“二……二位要本官做什么?” 米子将刀柄放入他手中,道:“先杀了你的女人。” 白青天握着刀柄的手抖了下,他眼神飘忽,心中盘算着自己与旁边之人的距离,暗暗犹豫能否一击得手。 米子看穿了他的想法,威胁道:“白大人最好不要有旁的心思,我既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你那些护卫,自然也不惧你个小小文官。” 白青天骇了一跳,这才认命地披了衣裳下床去。而动弹不得的商姨娘,看着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人,眼中则充满惧意。 白青天道:“柔儿呀柔儿,老爷也是逼不得已的,只能怪你命不好。”说罢闭眼将短刀一下刺入商姨娘心脏部位。 商姨娘直到死都不敢相信,前几个时辰还在与她温存,说着甜言蜜语的男人,居然真的能狠下心杀她。她一双眼睛蓄满泪水,死死睁着,直到倒下也不曾闭上。 毕竟是自己真心疼爱过,也同床共枕了十几年的人,白青天心里也不好受。他抬手合上她眼眸,心痛地抱着她的尸身掉了好几滴泪。 南七心中不舒服,开口讽刺道:“一个妾侍,你对她尚有几分真感情,为何却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冷情至此?” “我冷情?那孽子根本不是我亲生的,是那贱人与自己表弟私通所生的孽种!他一出生便克死了老太爷,我留他一条命已经算仁至义尽了!再说,他也不是我下令杀的,是手底下的衙差想讨本官的欢心自作主张。这么多年,本官从未对不起他!”提起白肚儿,白青天便有无尽的怒火。 南七愣住了,她没想过真相竟是这样的。她本想着向白青天要族谱之后,再杀了他替白肚儿报仇。如今看来,入族谱是没必要了,杀白青天……她真下得了手么? 她忽又想起另一件事,问道:“那你告诉我,是谁向你告发……” 话未问完,白青天却忽然闷哼一声,双目圆睁笔直倒下。他的背后,插着一把刀。 米子冷冷道:“留着他始终是个祸害。” 南七不语,她知道米子说的没错。她们逼他杀了自己枕边人,等于同他结下了不解之仇。就算她们肯饶过他,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为何不能等白青天回答完这个问题? 南七叹道:“这下告密之人的身份只有天知晓了。” “知不知晓根本无妨。”米子不再看她,从腰间拿出几个火折子,丢在府衙四处。 火势慢慢燃烧起来,南七抬头冲着星空迷惘地道:“白大哥,我为你报了仇,你高兴么?” 第81章 该做的事已做完,该报的仇也报了,三人便一同踏上回去的路程。 如今全海国贴满了三人的通缉画像,他们也觉心虚得慌。尤其南七,她此番闯下大祸,势必会连累离别谷。她心知离别谷是再不能回了,眼下能去的地方只有一处,那便是风国宁王府。她做的一切皆为了皇甫天,料想他必会挺身而出力保她无虞。 三人一路躲躲藏藏,常常露天而眠,又或寄宿于寺庙。也幸而南七前段时日向胡朵讨教了几许易容之术,用草药涂抹于脸上稍能改变容貌。再者通缉画像上的人物与他们本身只有三成相似,因此一路上竟也相安无事。 行行复行行,一月之后终于到达海国边城。三人心中激动,这是最后一道屏障。只要翻过这座城墙,便彻底脱离了海国势力控制范围。 然这最后一道城又岂是容易过的,这儿有着令人闻风丧胆的血狮将军胡英雄坐镇,想从他眼皮儿底下溜走简直难如登天。稍不小心被他捉住,前头吃的一切苦便白费了。 三人隐忍数日,终于寻得一个好时机。城墙最西处临近海洋,因此把守相对稀松。一夜,三人躲于城脚下,趁把守士兵换值时由南七悄声上去,在他们身后悄然射出悠悠绵针,那几个士兵便悄无声息倒下了。米子连忙架着蒙炼飞身上去,只几个呼吸的功夫,三人成功翻过城墙。 落下之际,米子只觉身后多了一人。她心中一惊,正欲回身,那人忽捂住她嘴道:“是我,左为。” 三人皆惊,见他无事,又由惊转喜。虽有一肚子的话要问,然此地终不是说话之处,便纷纷按捺住好奇,默然沿黑暗处遁走。 此时城墙另一边,也站着二人,正依依惜别。 一身黑衣的胡朵哽咽道:“爹,我对不起您!” 胡英雄叹了一声,双手拍拍她的肩:“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不论怎样爹都会保护你的。你快跟他们走罢,短时间内别回来。爹这儿无需你担心,皇爷再生气也不至于迁怒到我身上。” “爹,我……”胡朵欲言又止。 胡英雄道:“我知你想说什么,当年的事我虽不后悔,却仍是心疼你与心爱之人生死相隔。如今……没成想你又爱上了不该爱的人,这恐怕是注定的。爹不忍再次伤你心,便只有负皇爷一回了。” 胡朵垂泪道:“是我使您忠义之名蒙羞了。我不愿离开爹,爹爹尽管带我去皇爷面前领罪罢!女儿……不能这么自私呀!” “不得胡言。”胡英雄替她擦去泪珠,慈爱道,“我这一生中,除了你娘,最重要的便是你。你娘已经不在,若你也出事,让爹再有何理由活下去?” 胡朵道:“女儿不孝……” 胡英雄为她理好身上的包袱,不舍地看着她道:“别说了,快走罢朵儿。到了安全之地要写信给爹……不,不,还是别写了,被人发现了便大大的不妙。总之,你要照顾好自己。凭你的武功,爹还是放心的。只你生性善良,切勿为人所骗,须万事留个心眼。” 胡朵点点头,父女俩又伤感了一会儿。 这边南七几人已进了小树林,因左为已言说还有胡朵会跟来,便聚在一处安静等待。 几人左等右等,均不见胡朵踪影。 米子冷冷道:“该不是诓你的罢?那位大小姐养尊处优,她肯跟着我们吃苦?别到时人没等着,倒等来大批追兵。” 左为摇头,坚定地道:“不,她会来的,我相信她。” 话毕,远处传来了若隐若现的脚步声。 左为偏头仔细瞧,待见着熟悉的身影时,心中喜道:她来了! 秋末时分,菊花凋零荷花枯萎,全海国散发出一种悲伤的气氛。 二皇子裴世逸与毒魔斗争了近两个月,终于气数消尽,驾鹤而去。裴世逸一殁,随即而来的便是海王悲痛欲绝之下发出的征讨檄文,势要踏平离别谷为爱儿报仇。 与此同时,风国废太子也遭遇离别谷刺杀,幸得宁王皇甫天相救及时保住条命。只可惜命是保住了,因为受伤的部位在隐秘处,遂再也不能人道。风王闻讯大怒,本就垂危的身体受了此番刺激,立时便吐血身亡。风王身逝,国不可一日无君,以瑞王为首的众大臣纷纷要求立宁王皇甫天为新君,却遭皇甫天怒斥拒绝。皇甫天坚决拥护废太子皇甫勇登基,群臣大行反对。更有甚者,右相吕子承以死相谏,不惜赔上性命也要阻止皇甫勇登位。大势所迫,皇甫天只得答应暂代监国之位,而登基是万万不肯的。他监国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拉拢海国,同意与之结盟共同讨伐离别谷。 而在此后不久,川国大量朝廷重臣一夜之间被人谋害大半,死亡人数高达二十八。于是乎,川国忍无可忍加入了讨伐行列。 至此,离别谷三面受敌。安插在各国的人员不断被揪出,历经多年培养的棋子,一月之内悉数毁灭。 离别谷内部,可想而知乱成一团。谷内长老经过商议之后,决定先抓获南七几人,只要交出罪魁祸首,便可率先平息海王的怒气,解决首要危机。该决定一下,以单礼贤为首的神手门悉数出动,找寻几人下落。其余各门弟子与长老,皆留守谷内以防大军进攻。 此时此刻,已居万人之上监国之位的宁王皇甫天,正从议政殿匆匆往外走。他眉头紧锁,脚步迅疾,整个人显得十分匆忙。以右相吕子承为首的一帮朝臣,纷纷猜测究竟发生了何事,监国大人的神色居然如此不安。 皇甫天没功夫管他们,坐上轿辇后便吩咐道:“本王累了,步子快些。” 抬轿辇的奴才也是有眼力劲儿的,知道监国大爷必有焦急的事,便不敢拖沓,用了最快速度赶到宫门口。开玩笑,如今他虽只是监国,可谁也不知道明日他会不会成为王上。怠慢了他,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一到宫门口,皇甫天便下了轿辇,换乘王府的轿子。他身边的轿夫都是跟着他打过仗的军人,腿脚比宫里的不知快多少倍。不过半个时辰,便已回到宁王府。 他甫一入揽月阁,段总管便迎了上来,小声道:“王爷,人在楼上。” 他点头,挥手打发他下去。段总管应个是,退出去小心关好门。 皇甫天这才提步上楼,他走得很慢,每抬一次脚便会微微停顿。不过短短的距离,他却走了很久。终于走到门口,他又犹豫了。他不耐烦地理理衣袖,竟有些害怕见到里边的人。 他苦笑,既然敢做,那便不怕面对。 他伸手推开门,望向里头,却是空无一人。正当他诧异之时,忽然有人从门后扑出来径直抱住他。 他骇了一跳,下意识地便要推开那人。鼻尖却闻到熟悉的香味,他垂下手臂,心内了然。 他低低问道:“何时到的?” 身旁那人相貌清秀,眼神灵动,不是南七又是谁。 南七道:“酉时便来了,从天才黑等到月亮出来,等了你很久。卜天,我好想你。” 皇甫天一手将她从身上拉开,一手关好门,道:“去榻上坐着说。” 南七乖乖地跟他坐到榻上,又说了一遍:“卜天,我真的好想你。你呢,想不想我?” 皇甫天避开她炙热的眼神,从喉咙里含糊不清地嗯了声,道:“想。” 第82章 “真的?”他的神情明显带着几分敷衍,南七不信。 “真的。”见南七拉下脸,皇甫天连忙道,“我何必骗你。” 南七重重哼了一声,面色不善道:“你既想我,为何见了我一点儿也不高兴?连笑容也不给一个!” 皇甫天勉强笑笑,拉过她手解释道:“我……我这不是还没反应过来么?” 南七不上当,仍然道:“哟,从段总管通知你到现在,也有一个时辰了罢。这么久了还没缓过来,是你接受能力太差,还是我来的不是时候?” 听她的语气,是真生了气,皇甫天这才无奈地道:“这阵子事儿太多,我实在是太累。怠慢了姑娘,请别见怪。” 说罢站起身,装模作样朝他施了一礼。 “不生气了好么?”皇甫天抬头,见南七脸色似是好了些,这才上前擎住她下巴,哧笑道:“一来就朝我发火,真是好大的威风呀。” 南七直直与他对视,见他脸颊消瘦,神色疲惫,便知他所言非虚。然一双眼却依然明亮的可怕,她瞧着瞧着,忽然觉得心里美滋滋的。这就是她中意的人呀,无论何时都那样俊美无双,任旁人怎么也比不上。 长得好看的人,总是很容易被原谅,南七心里已经不生气了,却还不肯松口:“哼,论威风小人如何比得上您?监国大人……嘁,你怎么不直接做风王?” 虽明知揽月阁外有赤狼守着,不会有别人听见他们所言,他仍是小心捂住南七的唇,道:“嘘,小声些!说这种话,你想害我被人骂不忠不孝吗?” 南七半信半疑道:“你如今大权在握,还怕人议论?” “唉!”皇甫天叹口气,松开手道:“你不明白,在我前头还有个二哥……不要说这个了,说些别的。听说离别谷的人四处捉拿你,没被他们遇着罢?” “哦,他们啊……路上也遇到过,不过我往脸上稍稍易了容,行事又小心,他们便没认出来。” 说到这儿,皇甫天又捧起她的脸细看,道:“你何时学的这个?” “嘻嘻。”被他这么盯着,南七也不大好意思,便扭过头道,“途中结识了一个朋友,她教的。你别瞧了,我今日没往脸上抹那些易容之物。” “别动……”她害羞的模样与平日相比多了几分温婉之气,皇甫天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将头移过去印上她的唇。她的唇柔软可口,他不是个不通情爱的毛头小子,知道怎样汲取更多的芳香。 而即便算上前一世,这也是南七的初吻。她只呆呆地坐着,脑中一片空白,任凭皇甫天亲吻她。她身上发麻,不知不觉闭上眼,感觉就像在做梦。原来亲吻的感觉,这样奇妙。 她一动不动的模样实在好笑,皇甫天没多久便亲不下去了,忍不住观察她的傻样。他也亲过不少女人,其中不乏有女人是第一次,但却没一个会像她这样呆。她们通常会愣一小会儿,然后热烈地回应他。 他迟迟没有动静,南七也清醒过来了,睁开眼疑惑看他:“为何不继续?” 他被她的话呛住了,想过很多种反应。生气、害羞、动手打人……偏偏没想过是这一种。 他装作无可奈何:“你不会,我一个人亲着没意思。” 他故意说这样的话,想看她如何反应。她果然脸红,两颊似染上了两片桃花瓣。 他正得意,不料她又道:“我不会……你可以教我嘛……” 她凑上来,离他只有半个拳头的距离,他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的呼吸。忽然又凑近,猛然含住了他下唇。 “是不是……这样?”她的动作依然生涩,小心翼翼地问他。 他身上一颤,伸出舌头舔舐她的上唇,慢慢与她相戏。 “不对……是这样……” 她感受到他柔软的舌尖,轻轻的吸吮,动作缓慢而轻柔。他嫌她动作太慢,迫不及待地要教会她所有。她激动地要流泪,闭上眼与他一同在爱里沉沦。 吻到后来,两人都气喘吁吁。 他用食指摩挲她微肿的唇瓣,笑道:“现在会了?” 她轻轻咬住他的指头,眼神带了几分挑衅:“不会,再教教我。” 他失笑,偏头过去进行新一轮的角逐。 经这一遭,二人也算亲近不少。南七觉着累了,便靠他怀里,絮絮叨叨说着一路上发生的事。 她从胡英雄说到齐宇,又从齐宇说到付康,再从付康说到白肚儿。说前几位时,她都是笑着的。可一说到白肚儿,她便从欢笑变成了低声哭泣。皇甫天始终不发一言,静静听她断续说着白肚儿的事。说到后来,她声音渐渐小了。皇甫天低头一瞧,她竟就这么睡了过去。睫毛微湿,脸上还挂了两条泪痕,他心里忽涌起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小心抱起她,轻放至床上。她睡得极不安稳,连梦中也皱着眉。皇甫天双手一伸,细细替她按着头部穴位。这么一来她果然好多了,面容慢慢平和下来。 他松口气,翻身睡至她身边,替她盖好被子。他想,他欠她太多。 二人醒来时天色已大亮,南七看清了身旁之人,只觉大窘。边推他下去,边捂着脸道:“不许看我,你走开!” 皇甫天骇了一跳,无奈道:“你掀被子瞧瞧,是穿了衣裳的。又没光着身子,怕什么?” 南七拧了眉毛,仍捂着脸,用含糊不清的声音道:“我没净面,头发又乱,太丑了,不许你看!” 皇甫天没想过是这个原因,登时哭笑不得道:“好好好,我不看,我吩咐人打水进来。” “不行!”南七怒道,“让别人进来瞧见我睡在你床上,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啧,那你想怎样?” 南七哼了一声道:“你亲自去打水然后端进来。” “什么?”皇甫天挑眉,不可置信道,“要我堂堂王爷给你打水?” 南七翻身背对他,默默道:“既不愿意,那便算了。反正我也知道,在你心里我始终不重要。” “这根本不是一码事儿……” “怎么不是一码事了?你不打水,就是不喜欢我!” 他算是知道了,女人有多蛮不讲理。只是从前都是听说,如今却是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无法儿,毕竟人家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他为人家做一次也不算什么。 南七听见他离去的脚步声,嘴角偷偷扬起了弧度。 皇甫天带上门,下了楼轻咳几声然后唤道:“来人。” 门外守着的护卫立马上前道:“属下在。” “你们二人……去给本王打两盆清水来,再将牙粉也送来。”皇甫天一本正经地吩咐他。 护卫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然很快便恢复正常,也一本正经地回道:“是,属下这就去。” 护卫很快打了水回来,便要往里送。 皇甫天拦住他,边接过铜盆边道:“辛苦你了,本王自己来。” 护卫愣了会儿,直到门砰一声在他眼前关闭,才百思不得其解看了同伴一眼:王爷他,吃错药了? 另一个护卫瞪他:你都不知道,我咋知道? 却说皇甫天分两次端了水上楼,南七听见脚步声便道:“把水放下,你先转过去。” 皇甫天嘟囔了句事儿真多,依言将水盆放在桌上,转身背对她。 南七等了会儿,见他果真不会偷看,便放心地下床洗簌。梳妆之时,她总觉着自己脸上缺了点啥。想了半天,从袖中掏出个凤凰花钿,往额上一摁贴上去。这花钿还是前几日蒙炼送她的,她嫌碍事一直没用,没想今日正好用上。 她对着铜镜左看右看,生怕自己有任何让对方不满意的地方。直到确定没一点差错,才拍拍皇甫天的肩,笑道:“好啦,可以回头了。” 还特意把脸凑到他跟前,希望他夸夸自己。她觉得自己睡了一觉,皮肤较之前水嫩多了,气色也红润不少,戴上花钿之后更比之前多了种妩媚之气。孰料皇甫天竟看也不看,兀自洗脸去了。 南七受了忽视心中不甘,她抢了皇甫天手中的面巾,道:“我来伺候你罢。”话毕又故意露了个大大的笑脸给他看,就不信他看不见。 皇甫天仍对凤凰花钿视若无睹,面无表情道:“好啊。” 南七觉得沮丧:“你就没觉得我今日有何处不同么?” “嗯?”皇甫天这才仔细瞧她,若有所思道,“确有不同,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 “你……”南七气结,用力把面巾往皇甫天脸上抹。 她使的力气不小,皇甫天吃痛,往后退一步,怒道:“故意的是罢,你?” 南七道:“哼,我给你擦干净些,免得你眼神儿不好!这么大的东西贴我额头上你都看不见!” 皇甫天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用手弹弹她脑门儿,道:“还不错,挺好看的。不过你戴这个,是要去当舞伎么?教坊里的舞伎人人都戴它。” “啊?”这下轮到南七目瞪口呆,手一扬便要把它撕下来,“作死的阿炼,居然送我这个!再也不信他了!讨厌!” “别动别动……我帮你撕。”皇甫天上前,轻轻靠近她。那只凤凰花钿静静停在她眉心,妩媚而妖娆。他细心地发觉,只是分别两个多月,她的五官竟长开不少,脱离稚气迈向成熟。 他双手扶住她的肩,低下头与她对视。她的眼神还是那样灵动,里头却多了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意,让他不禁沉醉其中。他的视线最后落到她微肿的唇上,记起昨日的美好滋味,心头一热,慢慢吻下去。 从他眼神火热地盯着她开始,她便知又会发生与昨日相同之事。她心中并不抗拒,相反满是欢喜,头一扬便羞涩迎了上去。 她渐渐觉得不对劲儿。 “卜天,你没刷牙……唔唔……” 余下的话悉数被他堵截住。 第83章 这样不冷不热的天气,最适合去踏青。 皇甫天做好打算,向百官言说自己抱恙在身,准备利用这几日好好陪南七游玩。又令府上精通易容术的林婆婆亲来为南七装扮,不一会儿,南七便彻底换了副容貌。 今日要去的地方乃是风华皇族专供狩猎场——凤栖山,此山风景如画,珍奇异兽数不胜数,是风王在世时最喜消遣之地。南七听闻后喜不自胜,直瞪着眼睛傻笑。 皇甫天见她嘴巴都要咧到耳后去,不由思考起她脸上□□的牢固程度,皱眉道:“不过区区狩猎之地,你眼睛居然冒起了绿光!” 南七不以为意,仍嘻嘻笑道:“其实你看错了,再仔细瞧瞧怎么会是绿光,分明都已经变红了!那可是皇家狩猎场呀,一定有很多平日打不到的野兽。卜天,我想吃新鲜的鹿肉还有野猪肉,好不好?” “你呀你。”皇甫天无奈道,“何时能端庄些!” 他无奈的模样让人看着心情大好,南七笑盈盈地朝他福了一福,声若细蚊道:“小女子端庄,参见王爷,愿王爷千秋万岁!”说罢眼睛朝下看,扮了个脸红样子出来。 皇甫天虽知她又在装模作样,但这样子的南七还是第一次见到,只觉新鲜不已,用手指撩起她下巴配合道:“平身罢,端庄,你可愿同本王一起去凤栖山?” 南七笑不露齿,微微点头道:“端庄愿意。” 皇甫天哈哈大笑,牵了她往外走。 这头段总管已携了一队王府护卫候在门口,在他们身旁有辆装饰华丽的马车,马车踏板旁还蹲了个人。 皇甫天拍拍南七,示意她踩着那人上去。南七迟疑着不动,那人虽只是拿后脑勺对着她,她却觉得那人是她认识的。这种侮辱人的动作,她做不出来。然皇甫天又给她使个眼色,让她别大庭广众的惹人怀疑。 南七又看了眼那人,他依旧一动不动地蹲着,南七狠了狠心,迅速踩上他的背跃进马车。皇甫天紧随其后,坐到她身旁。 主子都上了马车,蹲着的那人这才抬起头来。南七自上了马车便一直盯着他,随着车帘落下,南七也如愿看见了他的脸。 果然是她认识的,曾经帮助过她的小士兵,李兼。 此时负责驾车的罗古也置身其位,皇甫天沉声道了句出发,马车便稳稳地行驶开来。 南七心里颇不是滋味,方才那一瞬她竟瞧见李兼少了一只眼睛。不过只是短短几个月,那个热心助人、善良单纯的小士兵,为何就成了这番模样? 马车里铺着上好的丝绸地毯,以锦缎绘各种花鸟为背景,还燃着特制的熏香。皇甫天此时正半倚窗坎,闭眼小憩,端的是享受。与李兼的遭遇相比,简直是天差地别。 南七忍不住用脚踢踢他,见他迷惑地睁开眼,便道:“刚才那人犯了什么错,好好的要让他给人踩。” 皇甫天乜她,懒洋洋地道:“本王愿意踩他,是他的荣幸。” 一副理所当然的语气,南七更不高兴了:“大家都是人,凭什么他就要被你踩?” 皇甫天的脸色骤然变冷,眯眼看着她道:“怎地,心疼了?” “他帮助过我,他是个好人。”南七不愿与他发生争执,便尽量放缓语气。 “呵。”皇甫天冷笑一声道,“好人又如何?当好人的下场,就是被剜眼割舌。” “你……你说什么?”南七忽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他还被割了舌头?” 皇甫天半天不语,拉她重新坐下,摸摸她脑袋,柔声道:“端庄,做什么这么激动。幸好车顶高,否则你该头疼了。” 南七此时并无心情同他玩笑,正色问道:“告诉我,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话一出口,只见皇甫天眼里的柔情已然消失,神色冰冷道:“啧啧,看来你是真与他有情呀。怪不得一个守门的狗东西,居然胆敢跑来问本王你的下落。也不想想本王是何人,行事需要向他交代么?” 南七大为震惊,没想到李兼的痛苦遭遇竟与自己有关。更甚至,是她间接将他害成这样的。这一刻,白肚儿死时的惨状又猝不及防浮现在她眼前。她又怒又悔,胸口一痛,竟生生喷出口血来。 这口血正巧喷在皇甫天脸上,他未及思考,下意识便给了南七一个耳光。 南七一愣,眼泪汹涌而至。 比起脸上的痛,心里才是最难受的。脑子里翻江倒海,她竟然连句责怪的话也说不出,浑身只剩下不知所措。 她不敢相信,他为这么件小事打了她。还有那一瞬,他眼里流露出的居然是厌恶。那样的厌恶,只有第一次见面时才出现过。难道他其实厌恶她么,她不敢想象…… 而此刻的皇甫天无疑是后悔的,他暗骂自己手太快,脑子都没反应过来,手就过去了。 他小心地抚摸她的脸,道:“对不起,我……” 对上南七哀婉的眼神,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南七不语,将腰间悬着的帕子取下,一点一点把他脸上的血渍擦拭干净。 皇甫天顿时也没了主意,二人相对沉默半晌。忽而,他心头一个念头闪过。她似乎很喜欢自己亲她,只要亲亲她,亲亲她就没事了罢? 他凑上前,寻找她的唇。然而南七见状,只是冷笑一声,偏头躲过。他不死心,继续上前,依然被她躲开。他心里有些不悦,固执地要吻她。她这次不再躲,而是不耐烦地推开了他。 他的背重重靠在车厢上,手腕顺势扶住了坐垫,然手肘部位仍是磕到了窗坎上,一阵钝痛袭来。 里头的动静太大,罗古忍不住喊了声:“王爷,出了何事?” 皇甫天一手揉着痛处,边道:“无事。” 罗古想了想,猜测那动静是二人亲热造成的,便不再作声。 皇甫天乜了南七一眼,冷冷道:“你就可劲儿地作罢。”说完再不理她,扭头往窗外装作看风景去了。 又是这个眼神,又是这个眼神!她为他背叛师门,过着这种颠沛流离,四处被追杀的日子,图的到底是什么呀!换了白肚儿,绝不会这么对她的。不,别说白肚儿,蒙炼也不会的。 一时间委屈绝望后悔全涌上心头,她将下唇都咬出了血,才能阻止自己再次哭出来。 皇甫天依然面色无波对着窗外,她眼神一黯,也倔强地不看他,浑浑噩噩对着窗外发呆。 在这种静谧的气氛下,凤栖山很快到了。 左右的护卫军率先下马将四处围住,防止刺客来袭。罗古长长地吁了声,稳稳停住马车,这才躬身朝马车里头道:“一切妥当,王爷请下车。” 皇甫天便掀开帘子,一跃而下,回身张开双手示意,抱南七下来。南七一愣,知道他贵为王爷,面子是驳不得的。因此虽在生气,仍是乖乖地被他抱下马车。 见状,皇甫天一直绷着的脸松了几分,牵了她大步走进狩猎场。 一旁的罗古暗道,我的个乖乖,方才那般大的动静,果然是他们在亲热。都怪我刚才太多事,后来那么安静,肯定是我打扰到他们了。不过王爷也忒狂野,把人家姑娘的嘴巴都咬破了。唉,只能感叹一声,王爷禽兽起来是真禽兽哟! 二人进去不久,另一队马车也驶了过来。浩浩荡荡,几与宁王府护卫军的阵势媲美。 罗古一瞧,哎哟喂,这不是吕相爷府中的马车么?莫非那任性的吕大小姐也来了?这可不得了呀,人人都知道吕大小姐心仪王爷。这要是让她知道王爷带别的姑娘来凤栖山,可不得打翻了醋坛子! 他赶紧上前几步,伸手拦住了吕府的马车。 第84章 马车骤然停下,车里的人便立马坐不住了,掀起帘子问道:“怎么回事?到了么?” 露出的是张芙蓉俏脸,罗古心里叫苦不迭,还就被他猜中了,真是吕韵那个刁蛮大小姐! 这厢吕韵见了他却高兴极了,他在这儿,那皇甫天也没跑。她抿嘴笑了笑,道:“呀,本小姐正准备去观音庙祈福呐,没想到路上还能遇见王爷的仪仗,真是巧了。哎,你家王爷来这儿做什么呀?” 罗古翻了翻白眼,心说您都追来这儿了,不应该知道得很清楚么?还装什么大瓣儿蒜,问东问西的。无奈对方是吕相的女儿,该应付的还得应付,只得硬着头皮道:“见过吕小姐。回小姐的话,王爷并不在里头,我等此番是奉命护送王爷的一位旧友来此。王爷他身体抱恙,此刻正在府内休养。” “旧友?哪个旧友?是男是女?”吕韵的笑容顷刻便不见踪影,一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模样。 罗古撒谎不眨眼:“是名男子,小姐不认识他。” “哼,王爷的朋友还有我不认得的么?姓甚名谁,你速速报予我听!” 罗古顿时一呆,不知该不该继续编个人名出来。不等他想明白,狩猎场里头忽然传来女子的尖叫声。 “你大爷的,干什么偷袭我!”声音虽听着有几分薄怒,然而也带了几分撒娇嬉戏的味道。 罗古的冷汗都下来了,心说这下可好,也不用我编来编去,王爷自个儿全露馅儿了。 吕韵脸色一变,迅速踩着人梯下来,狠狠瞪着罗古道:“这……这便是王爷的旧友?你口中的那名男子?” 管他呢,反正他是死撑到底了。罗古依旧道:“是啊,没错,就是他。他的喜好便是装女子的声音,扮成女子说话。” “你……你胡说!我要进去瞧瞧!” 罗古伸手拦着她,正色道:“这恐怕不妥罢,王爷有令,任何人未经传召不得入内。就算小姐是吕相爷的千金,也不能例外。” 吕韵脸色愈发难看,杏眼含怒道:“滚开!你这狗奴才,休得再阻我!我今儿非要进去瞧一瞧,里头的究竟是何人!” 跟随宁王多年,何时被人这般奚落过?罗古军人的气性蹭一下上来了,冷冷道:“奴才就算是狗,也是宁王府的狗,轮不到吕小姐说三道四。呵呵,人人都言相府千金乃女中豪杰,如今一瞧果不其然呐!” 宁王府众人爆发出一阵大笑。 “你……”吕韵被他一堵,顿时说不出话来,又羞又怒,心中顿起了杀意。 向左右护卫使了个眼色,随手一指道:“你,还有你,你们一起上,给本小姐废了这个没眼色的奴才!” 罗古双手攥成了拳,眼风凌厉一扫,冷笑道:“行啊,来就来,怕你们不成!” 双方很快动起手来,身为皇甫天手下得力干将之一,罗古的身手自然不弱。吕府四个护卫围着他一人打,居然丝毫占不到便宜。不仅如此,旁人观来四个护卫打得满头大汗,反倒是处处受制于他。而罗古脸上一派轻松自得,显见未用尽全力。 见此情景,吕韵高声道:“你们四个在干什么,陪他玩耍么?”又怒视着其余护卫道,“还看什么,一块儿上!一个个的都是饭桶,今儿若是杀不死他,你们通通人头落地!听见没有?” 罗古心中一惊,只见剩下的七八个护卫竟一同拥了上来。他不敢懈怠,收起玩笑之色,正经应付起来。然吕韵的命令下的狠毒,吕府护卫此刻拼尽全力,又人多势众,不一会儿他身上便左一刀右一刀挂了彩。 宁王府众人先前还当看戏似的,成心让罗古玩玩儿。此时见对方不仅群殴,且招招想要罗古的命,不由怒火中烧。 一个护卫拔出刀便上前,大喝道:“欺人太甚!罗大哥,我来帮你!” “我也去!他奶奶的,管你什么驴府羊府,老子照砍不误!” “大伙儿一块上,把对面的狗东西们通通杀光!” “……” 几乎所有的护卫军都冲了上去,一阵乱砍乱杀。 吕府护卫的惨叫声不绝于耳,吕韵心中震撼,惊得快哭出来:“你们……你们竟敢……你们放肆!我是未来的宁王妃,我命令你们停手!快停手!” 此言一出,宁王府众人皆大为震惊。罗古一抬手:“大家住手!” 也顾不得身上的伤口,问道:“吕小姐说的可是真的?” 若她所言不虚,这可难办了。他们发过誓要一辈子效忠宁王,今日得罪了未来宁王妃,算不算是不忠不义? “哼!”吕韵瞪他一眼,并不打算回答。事实上这事儿只是她爹与皇甫天密谈之时,她偷听到的。孰料今日气上心头,居然就那么脱口说了出来,心里无疑在后悔。 罗古正要再次开口,忽然有随侍从狩猎场里跑了出来,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随侍。 那随侍向吕韵见了个礼,道:“王爷有请。” 正尴尬着的吕韵,见状不由松了口气。她伸手理理发髻,挺起了胸膛,眼风也不扫别人一下,就这么大摇大摆进去了。 待得吕韵入内,皇甫天早已将南七安置在别处,只自己一人悠闲地坐在春水亭内的石凳上。 吕韵沿着石阶一步步走向他时,先前的骄傲、跋扈已经荡然无存了。她已很久未见过他,自上次在府中偷听他与父亲谈话后,无数次求见都被他以各种理由挡在门外。她不甘心啊,她想要的东西怎么能得不到。于是她重金收买了他府中的婢仆,只为打听他的行踪,想方设法见他一面。 苍天不负苦心人,瞧,她终于再次见到他了。他的容貌依旧完美无疵,他依旧那么像一个俯瞰天下的王者。她激动得想落泪,她、她真的能够嫁给这样一个人,做他的妻子么? 光是想想,她的心便狂跳不已。 然对上她深情的眼神,皇甫天只是客气地道:“吕小姐来了,坐罢。” 她极不自然地坐在他对面,生怕自己有任何不妥之处,毁了在他心中的形象。 皇甫天微微笑道:“吕小姐方才在外头闹了这么大的动静,不知所为何事?” “天哥……我……”吕韵心中一凛,怕说出来惹他不悦,急的双颊通红。 皇甫天心中冷笑,依她的个性,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何事。脸上的笑却更温柔了,他道:“让本王猜猜……定是本王的下人不懂礼数,唐突了吕小姐?” 吕韵的脸更红了,对刚才的行为一万个后悔。 此时一旁的随侍奉了茶于石桌上,皇甫天亲自替她斟了杯,推至她面前道:“来,喝了这杯茶,就当本王替他们给你赔礼道歉了。吕小姐大人大量,想必不会同他们计较,是罢?” 吕韵接过茶杯,触手之处一阵滚烫,条件反射弹开了手。刚想开口,却见皇甫天不悦道:“吕小姐莫不是在生本王的气?本王亲自斟的茶也不喝,未免架子大了些罢。” 吕韵连忙摆手:“不是的。这茶……这茶……” “本王带来的茶的确比不上吕相府里的,也难怪你嫌弃。也罢,既不愿喝,那便请小姐回去罢。” 他的脸色倏然变冷,吕韵道:“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 “那……还不快饮?”他笑笑,桃花目一挑,脉脉看着她。 她心中顿时有了壮士断腕的豪情,脑子一发昏,点头道:“好,我喝。天哥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说罢僵着胳膊端起杯子,只觉双手都快烫熟了,然对上皇甫天俊美无俦的面容,仍是咬咬牙迅速送了口茶水到嘴里。嘴里的肌肤一向细嫩,她实在忍不住,哇的一声吐了出来,连茶杯也打翻在地。 见状,皇甫天嘴边漾起了一抹轻笑,不过只一瞬便被他收起。他靠近吕韵,伸手捏着她下巴,关切道:“怎么回事?给本王瞧瞧。” 他离得如此近,她几乎能感受到他鼻尖的气息,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傻傻地张着嘴。 皇甫天仔细瞧了瞧,摇头道:“啧啧,真是糟糕呀。舌头起泡了,嘴唇也肿了。”又扭头对着随侍道,“怎么回事儿?沏这么烫的茶水上来,烫坏吕小姐可怎么办?你这奴才,真是好不懂事!” 随侍心领神会地跪下了:“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王爷您喝茶前一向喜欢凉它小半时辰,奴才以为……是奴才办事不力,求王爷责罚!” “哦,本王倒忘了这茬儿。不过说到底,这事儿还是你不对,你若另沏一壶,吕小姐的嘴巴不就没事了么?该罚,该罚!” 随侍道:“王爷教训的是,求王爷责罚!” “你烫伤的是吕小姐,该罚你的也是吕小姐。”皇甫天正色,对吕韵道:“你瞧瞧,这奴才该怎么罚他才好?” 吕韵低下头想了想,有心装大度放过随侍,却又始终不是个宽容之人。罚的狠了,担心皇甫天不高兴。就这么放过他罢,自己心里又不舒服。那随侍害她吃了这么大一个亏,她怎么也不能轻易罢休。思来想去,竟不知该如何开口。 此时,原本该在另一间房里歇息的南七,却一直偷偷尾随皇甫天,躲在亭子旁的大树上观察二人。 见此情景,南七暗暗咬牙道:这狗娘养的小贱人,上回就是她害得我被皇甫勇责罚,差点失去双手。这奴才烫了她,她心里指不定怎么将那人千刀万剐呢,面上却想着装好人。哼,你想装,姑奶奶我偏不让你装! 想到此处,也不顾皇甫天将她藏起的苦心,一个不忿便从树上跃了下去。 第85章 南七所处的位置正巧在吕韵身后,忽然炸毛猫一样的出现,简直吓坏了吕韵。 她伸出手一指,拍着胸脯怒道:“你……你是何人?” 南七哼了声,也不回答,只挑衅地看着她。 吕韵想起先前听见的女子声音,不由明白了几分,心中更加恼火,厉声道:“你是刺客!天哥,快,快命人抓刺客啊!” 皇甫天叹口气,狠狠瞪了南七一眼,南七不服气地回他个鬼脸。 见不得他二人在眼前眉来眼去,吕韵攥紧皇甫天的衣袖,委屈道:“天哥,你愣着干什么嘛!快命人抓她呀,抓她呀!” 皇甫天轻轻拍着她的手,安慰道:“莫要惊慌。来,本王介绍一下,这位是本王的旧友,叫南……南仁。” “男人?”吕韵惊呼一声,“她……她真与外边那奴才说的一样,是男扮女装?这……这……” 南七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哪个不长眼的奴才,说她是男的! 皇甫天忍不住笑出声来,想了想道:“是啊,没想到他们连这等秘事都告诉你。也罢,你既然都知道了,那本王便不过多解释此事。我这朋友从小养在乡下,没什么教养,望吕小姐多包涵包涵。” “好……好……”吕韵仍在震惊,直盯着南七打量,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前前后后全不放过观察了一遍。 她这么盯着,南七不乐意了,冷冷道:“看什么看!” “你这声音……”吕韵瞪大了眼睛。 皇甫天撇撇嘴,心话真是猪一样的队友,这下糟糕,要穿帮了。 “哎呀,也……也太像了罢!居然能扮的这么像女人,天哥,你朋友可真厉害!”孰料吕韵居然竖起了大拇指,一脸的佩服。 皇甫天无语,点头称是。 南七心绪难平,恨不得给她几棍子,然后冲上前质问她:你是不是瞎,你是不是瞎? 然她很清楚想归想,自己可不能这么做。她脑瓜子转了转,道:“对了,刚听你们二位说要处罚什么奴才,是怎么一回事儿?” 皇甫天立刻沉下脸,冲她摇头。 吕韵这才想起处罚之事,只是起因太过丢脸,她开不了这个口,索性假装没听见。想着转移话题,便道:“天哥,你们来这儿是狩猎罢?带上我罢,我跟你们一块儿去。” 不等皇甫天回答,南七叫道:“呀,你嘴肿成这个样子还想去狩猎?待会儿狗熊见着,万一以为是两根香肠,扑过来咬你可怎么好?” 吕韵气呼呼地想,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呐,哪壶不开提哪壶。哎,慢着…… “你说什么?你说我的嘴……我的嘴像什么?” 南七得意地笑笑,吩咐随侍:“愣着干什么,快拿镜子来给这位美丽的小姐瞧瞧。” 随侍一本正经道;“奴才无能,并不曾随身携带镜子。” 南七哦了声,道:“其实不看镜子也挺好,免得自己都被自己吓了去。小姐放宽心便是,谁还没个丑的时候呢?” “啊……”吕韵惊叫一声,捂着嘴含糊不清道,“你说我现在很丑?我不信,我不信!我要照镜子,天哥,你让人找镜子给我!”竟流下两行清泪来。 “不许胡闹!”皇甫天轻斥南七,对吕韵道,“别听她胡言,吕小姐不丑,仍然美若桃李,她吓唬你的。” “真的?”吕韵长长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委屈的模样好不可怜。 南七暗暗咬牙:这小贱人又在勾引卜天了,呀呀呸的,人虽泼辣,哭起来还真他大爷的美。不成不成,这么下去还得了?千万不能让这贱人得逞。 说罢忽瘫软在石凳上,捂着腿哎哟直叫。 “我腿抽筋了,好疼呀好疼呀,疼死我了!王爷快帮帮我,我腿疼得不行了!” 这招还挺有效,皇甫天的注意力立马转移到她身上来了,狐疑地问道:“……真疼假疼?” 南七倒吸一口冷气:“真……真疼……” 瞧她装模作样的,让人打心眼儿里生气,吕韵不满道:“你都没动,脚如何会扭了?” 南七不理她,指指大树,对着皇甫天可怜兮兮地道:“我方才从上边跳下来便扭了脚,一直忍着,现在是疼得忍不了了才说的。” 皇甫天仍是不信,南七的轻功他知道,这么点距离还不足以受伤。 看来还是演的不到位呀,南七咬牙,再加把劲儿,眼泪都差点儿挤出来:“前段时间掉下山,还没好利索……” 皇甫天一听这话,心里便有几分动容。他也知道南七没说谎,的确是掉下山崖后才被白肚儿救了。至于她到底伤没伤,他还是持保留意见罢。 南七几乎要从石凳上跳起来,她都说得这么惨了,他怎么还是无动于衷啊! “算了,我知道没有人会心疼的。我长途跋涉来寻心上人,也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王爷,劳烦你派几个人送我回家,我自己找大夫……” 话未毕,却见皇甫天蹲下身子道:“哪只脚扭了?” 南七心里暗暗得意,面上却装作苦巴巴的样子:“右脚。” 皇甫天二话不说,伸出手来轻轻替她揉捏。 “嘶……你轻点儿……” 南七故意嗔了一声,还睁大眼睛无辜地看向吕韵。 这下可真是打翻了醋坛子,吕韵爱极了皇甫天,又怎能受得这种刺激,当下便口不择言道:“你你你、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怪物!天哥,你怎么能替他揉脚呢,你是王爷呀!与这种人厮混在一处,传出去了百姓会怎么想!” 皇甫天头也不抬,淡淡道:“吕小姐慎言,本王替自己的好友医伤,有何不妥?” 南七附和道:“对呀对呀,有何不妥?” “可他……他是……” 皇甫天笑着打断她的话:“在本王心里,吕小姐一直都是个善良的人。” “嗯……” “我这朋友脑子有病,自出生那日起便一直以为自己是女子,遂他的穿衣打扮言行举止无一不与女子相似。吕小姐心地善良,想必不会为难一个有病的人罢?” 吕韵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这个,自然不会啦。本小姐是大家闺秀,岂能与他这样的人计较。” 皇甫天道:“本王没看错,吕小姐果是大度之人。” 几句话说得吕韵心花怒放,脑子又昏了:“天哥,你别总是这样夸人家。对了,你累不累啊,要不换我来?” 一出口,她又后悔了。看着南七心道: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要本小姐去伺候他,想得美!哼,天哥心疼我,必不会同意的。 孰料皇甫天却笑道:“好啊,吕小姐有心了,本王代他谢过小姐。”说罢径直起身,将吕韵推到南七面前。 吕韵目瞪口呆,南七却快笑疯了。让你装13,让你装13! 看着吕韵迟迟不动手,皇甫天又道:“怎么了,莫非小姐其实不愿意么?看来小姐还是在生本王的气呀,啧啧啧,那你还是回府罢,本王不勉强了。” 一听回府,吕韵立马一把拽住了南七的脚踝,道:“不不不,我愿意,我愿意的。” “还是算了罢,本王不愿让你为难。来人,即刻送吕小姐……” “不,我不为难!”吕韵讨好般地笑笑,“天哥,我可乐意做这件事儿了呢,你瞧,我这不是在替她捏嘛。” 南七道:“嘻嘻,原来吕小姐这么喜欢给我捏脚呀。我都不好意思了呢,让你堂堂相府明珠做这种事儿。” “是啊。”吕韵咬牙切齿道,“我就是喜欢给人捏脚……” 这话惹得站在一旁的随侍都笑了,南七看了看他又道:“来来来,快记下,吕相府的小姐居然有这种不为人知的癖好。下次来王爷府里做客,王爷可别忘了找一大群人让吕小姐捏哟。” “你……”吕韵恼怒不已,捏脚的手不知不觉加重了力道。 南七吃痛,一脚踢开她。 这一脚可真是捅了马蜂窝了,从小到大吕韵何曾挨过打,怒火攻心便再也顾不得皇甫天也在场,爬起来狠狠朝南七扑过去。 南七也没料到她会突然袭击自己,脸不妨被她的长指甲挠了几下,幸好带了易容的面皮,否则这回准得破相。南七也怒了,大吼一声同她撕打起来。 “你大爷的!挠我脸是罢,老娘打死你个小贱人!” “不男不女的东西……啊啊啊,你居然敢踢本小姐,本小姐要杀了你……” “我靠!这么长的指甲,想抓死人是罢,老娘真不跟你客气了!” “谁……谁要你客气!狗东西,你……竟然打本小姐美丽无双的脸!你你你……我跟你拼了!” 眼见两人打得不可开交,皇甫天这才反应过来,递给随侍一个眼色,联手拉开了二人。 南七还要挣扎:“放开我!皇甫天你拉我干什么,让我打死她!” “来啊来啊,怕你不成?”吕韵也一个劲儿地想挣脱随侍,“你这个大言不惭的怪物!” “吗的!皇甫天你听,她骂我怪物,她骂我怪物!我是忍不了了,我必须要打死她!” “就骂你怎么了?你就是怪物,不男不女的怪物!想打我就过来啊,让本小姐好好教训你!” “你大爷的!真以为我不敢是罢?放开我……皇甫天你放开我!” 被南七迁怒踢了好几脚的皇甫天也生气了,松开手转身便走:“够了!爱打就打个够!本王不在这儿碍事!” 他这一声大吼过后,二人便安静下来了。吕韵想她来这儿可不是为了跟人打架的,是为了见皇甫天呀,皇甫天都要走了,她打赢打输又有什么意思? 想明白后,也不挣扎了,对着皇甫天不好意思地笑笑:“天哥,是我不好,我不闹了。你别生气嘛,好不好?” 南七见她笑得灿烂,心中又来了火。呀呀呸的,这贱人时刻都想着勾引皇甫天,变脸的功夫可谓一流呀。赶不走骂不走,有情敌如此,我真是日了狗了! 皇甫天哼了一声,看向南七道:“那你呢?你还要打么?” 南七低下头,闷闷地道:“不打了。” 得到肯定的答案,皇甫天这才露出笑容,让随侍松开吕韵后,吩咐道:“去准备东西罢,本王今日要携两位好友一同狩猎。” 随侍应声下去了。 提到狩猎,南七又来了兴致,道:“这儿真有奇珍异兽么?” 吕韵鄙视地看了她一眼:“乡下人就是乡下人,你以为皇家狩猎场是仙宫么?想看异兽是罢,看你自己就好了。” “你说什么?又想打架是不是?” 吕韵刚想回嘴,耳边忽传来皇甫天的一声轻咳,当下便转了语气道:“谁要跟你打?我堂堂千金小姐,怎么会与粗人一般见识。” 南七冷笑一声不理她,皇甫天道:“本王顾念二位的安危,此次带二位去的场地由专人清理过,不会有凶猛的野兽。” “你……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带我去猎熊的么?你言而无信!”南七气急败坏,几乎要跳起来与他理论。这个讨厌的家伙,一定是怕小贱人遇到危险!凭什么,凭什么为了小贱人就要委屈她! 与她相比,吕韵则是眉开眼笑的,羞涩道:“没想到天哥对我这么好啊。” 南七瞪她:“好什么好,没听见是顾念我们两个人么,你不要自作多情好罢!” 真是煞风景,吕韵斜了她一眼,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皇甫天淡淡道:“不想去可以不去。吕小姐,看来今日只有你我二人同行了。” 小样儿,就不信还治不了你了!数到三,你要是不去我都跟你姓南!叫南天! 一……二…… “我去!谁说我不去了!”想二人行,哼哼,想得美!三人游还差不多! 这厢随侍很快便将东西准备好,牵了三匹马来,恭恭敬敬地立在一旁。 皇甫天翻身上了中间枣红色的骏马,道:“你们俩自己选坐骑。” 其实除了中间的马个头高大,另外两匹都是白色小马,长得也差不多。那就没什么好争的了,二人都选了离自己稍近的马。 南七敏捷地跳上马背,扭头一看,吕韵居然愣在那里不动。 这小贱人又想使什么损招?她不耐烦地道:“还不赶紧上马,让人等。” 吕韵想了想,道:“我不会骑马。” “……” “天哥,我可以与你共乘……” “不可以!”南七即刻打断她的话。 皇甫天左手执弓,右手握着缰绳,一面策马前行,一面淡淡地道:“小南啊,你带着她。” 随侍身背数箭,一路小跑跟在他身后。 好像目前也只有这个法子了,南七不情不愿地伸手,对吕韵道:“上来罢。” 她不嫌弃吕韵,吕韵却嫌弃她:“要本小姐与你这个不男不女的东西同乘一匹马,休想!” “啧,上脸了是罢?你以为我想啊?你上不上来,不上来我就走了!” “你走啊,我不上去!” 南七冷笑:“真不上来是罢?那谢谢了,我走了。” 吕韵看看她一脸真要走的样子,再看看皇甫天渐渐远去的背影,咬了咬牙道:“哎……等等。” 南七乜了她一眼,再次伸出手,吕韵却道:“我自己能上来,不要你帮!” 嘁,不识好歹的家伙。我要是再帮你,我就是你孙子!南七悻悻地收回手。 吕韵这辈子从没有骑过马,出门坐的都是马车,因此翻身上马这个简单的动作,她也用了许久。 等她坐好,南七望望前方,皇甫天依稀只能瞧见个模糊的轮廓。 南七握紧缰绳,道:“坐稳了,出发。” 吕韵本离她还有小段距离,因为嫌弃,根本不打算挨着她。谁知她说走就走,吕韵一个不稳,差点没摔下马去。不得已抓住了南七的后背,惊魂未定道:“你……干嘛骑那么快……” “不骑快点,万一追不上皇甫天怎么办。” 刚刚安全下来的吕韵,又想起了另一茬儿:“你竟敢直呼天哥名讳,好大的胆子!天哥的名字,怎容你随意叫得?” “我就叫……你祖宗的,小贱人,你抓疼我了!”南七哎哟一声大叫。 “骂我小贱人?你这狗东西!”吕韵气愤难平,新账旧账一起算,抓住她背的手又用力几分。 “我靠!”南七大吼道,“信不信我丢你下去?” 一听她要丢自己下去,吕韵连忙住了手,嘴里却还是不服输:“我偏不信。我要出了事儿,天哥绝不会放过你的!还有我爹,我爹也不会放过你!”哼,两尊大佛一压,你总该给我个面子罢? 谁知南七偏不给,道:“你他妈真以为我不敢?” 她已经忍无可忍,冲动之下,左手往后对着吕韵的手臂使劲儿一拉,直欲将她扔下去。 吕韵大惊失色,大半个身子都被拉离了马背,耳边是呼啸的风,这才明白对方是真的不在意她的生死。她连忙抱住南七的腰,嘴里哭喊着:“不要!不要!不要丢我下去!” 看她这么狼狈,南七心里暗爽,一拉缰绳使白马停下。吕韵赶紧坐好,呼呼喘着粗气。 停了一会儿,南七又冒出个主意,她用后背蹭蹭吕韵:“哎,你见过狗熊没有?” 一旦没有危险,吕韵又回复了先前的骄傲,道:“我是大家闺秀,怎么可能见过那种凶猛的野兽。” “是哦,哭得涕泗横流的大家闺秀。” 吕韵用手将眼泪擦干,翻了个白眼给她:“本小姐平日出门,身边的护卫不知几何。今日要不是为了天哥,我会受你的气?” 南七哼了一声没有回答,心知她说的也是实情。也不再问了,调转马头便往另一条路驶去。 吕韵叫道:“你这是往哪儿走?天哥在前面呀……你要干什么!” 南七道:“去找狗熊。” “什么?你疯了!我要去找天哥……天哥!天哥!天哥救我!你朋友疯了!” 南七恶狠狠地道:“闭嘴!再多说一句,我又扔你下去了!” 吕韵啊了一声,到底不敢再叫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与皇甫天,越来越远的距离,委屈得简直又要哭出来。 而此刻的皇甫天,正一箭射中头梅花鹿。停了马想与南七分享猎物,一回头,我靠,人呢? 第86章 南七带着吕韵不知行了多久,直到确定已经进入山林深处,这才吁了声,一拉缰绳停下。 南七轻松跳下,长长唉了一声,笑道:“这才有打猎的样子么!” 青山白云蓝天,的确很美,可惜还有个煞风景的人。 她回头看了看赖在马背上不动的大小姐,威胁道:“你再不下来,我就留你一人在这儿,这儿可不是方才那块地,有的是豺狼野兽。” 吕韵有些松动,知道她说得出做得出。却还是不愿下马,只闷闷道:“你载我回去,我要跟天哥一块儿。” 南七乜她:“那你就自己骑回去。” 吕韵瞪她一眼道:“你明知我不会骑马,这不是为难人么?” 南七嘿嘿一笑,伸手抚摸着马的鬃毛,脸不红心不跳地承认:“是啊。”小样儿,就为难你,怎么了? “你……”吕韵没想到她这么无赖,一拍马背道,“你欺负人!” 南七笑得更开心了:“对啊,我这不是一直在欺负你么。” 吕韵无言以对,恨恨道:“待我回去之后,必要告诉我爹!你这怪物,你就等着罢,到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随时恭候。只是……如果你选择继续待在马背上,我可保证不了,你还有命回去见你的宰相爹。”南七说罢转身便走。 吕韵见她真走,瞬间急了,喂了几声也不见对方有回头的意思。顾不得许多,连忙学南七下马的动作,慌张之下从马背上摔了下来。 南七也不是真要走,听见动静便回来了。一面搀起她,一边斥道:“让你下来你不下,摔死你了罢?” “不……不用你管!还不是你害的!”吕韵疼的龇牙咧嘴。 南七见她摔得惨,便不跟她计较:“能不能走?能走就跟着我走。” 吕韵忍着疼站起来:“你要带本小姐去哪儿?” 南七道:“才说过了,去找狗熊。” “嘶,你还来真的!我不去!” 南七才不理她,牵了马兀自走了。 吕韵又抗议了几声无果,揉揉摔疼的膝盖,无奈地跟在南七身后道:“罢了罢了,本小姐恐你一人于此地遇险,就大发慈悲与你一道走罢。毕竟夫子也曰过,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本小姐不是个见死不救之人。对了,你识路不识?” 南七怕她又吵,便轻轻唔了一声。 吕韵又问:“你不是首次来此么?怎会识路?” 南七心不在焉地回答:“皇……王爷已经将这里的地形悉数告知于我,我记在心中了。” 吕韵这才放心,又轻咳了声,似模似样补了一句道:“路上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本小姐,本小姐长年进学,对于动物植物方面的东西都略通皮毛。” 南七点点头,目不斜视:“哦。” 耶?怎么反应这么冷淡?是了,一定是自己说的太谦虚了。吕韵不死心地又道:“略通皮毛你知道什么意思罢?” “知道啊,就是略通皮毛的意思。我对这些东西也略通皮毛。” “……”吕韵被她一噎,差点说不出话来。想了想,走到她身边道,“我这个略通皮毛,跟你那个是不一样的。你以为认识根小草,或者采过两朵花儿,又或者是猎过一只兔子便能叫略通皮毛了吗?我告诉你,完全不是一回事儿!” 南七乜她:“愿闻其详。” 吕韵这才笑了:“呐,是你问我才说的,本不愿拿这种事出来炫耀的。本小姐对于书籍涉猎甚广,光是《本草纲目》、《神农本草经》这类的书,少说也看了也四五十本了。还有什么《山海经》、《尔雅》这种的,本小姐也看了不少。本小姐博览群书,才敢称自己略通皮毛。你这乡野之人,有何资格与本小姐一样?” 南七听得不耐烦,蹲下身随手采了根野草,往她眼前一晃:“你说,这叫什么?” 吕韵仔细端详眼前之物,歪歪扭扭的,顶端还有毛毛虫似的东西。用力想想,发现她确实不认识,便移开脑袋,指着前方道:“这种低贱之物你也好意思拿给本小姐认,快点上路罢,浪费时间!再耽误下去,找不到狗熊可不要怪本小姐!哼!” 南七看着她大摇大摆的背影,啐道:“狗尾巴草都不认识!” 吕韵这回自觉丢了脸,便不再多话吹嘘自己,只一人昂首走在前头,还时不时催促南七:“走快点!一个大男人,如何走得比我还慢!真不是我说你,堂堂男子汉,连狗尾巴草这种东西也要拿起来玩,难怪走不快了。” 南七怕她聒噪,继续忍着她。皇甫天又不在身边,争给谁看?同时她也明白了,这小贱人是真瞎啊! 走了不久,吕韵忽然大叫一声:“啊,是兔子!” 南七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的确见到只灰毛野兔,又脏又丑。只是她这么惊喜的表情是干嘛,没见过丑兔子么? “我长这么大,还从未见过活生生的兔子呢!”吕韵不等她问,自己便说了出来。 那野兔听见人声,一蹦一跳便想逃跑。吕韵哪里肯,不甘心地追了上去。 “喂!喂!喂!你要跑去哪儿?”南七骇了一跳,边牵马去追边喊她。 吕韵头也不回:“我要捉住它!” 南七当即骂道:“你傻啊你!你今儿要是捉得住它,我把头砍下来送给你!” 吕韵不听她的,仍一心一意捉她的兔子。 “快停下来,听见没有!你再不停下,我就走了,不管你!”没反应。 “喂!我真走了!”沉默。 “我走了!吕韵!”回答她的是根本停不下来的脚步声。 南七怒了:“妈的!我帮你捉!” 吕韵这回答得挺爽快:“那你快来啊。” 南七认命,松了手上的缰绳,提气行至吕韵身边。 吕韵道:“你要小心一些,不许弄伤它,否则本小姐跟你没完!” “知道啦!你让开,不要妨碍我!”要不是怕吕相找皇甫天麻烦,真想丢下这个不知好歹的东西。 野兔就停在离她们五六米远之处,南七放慢脚步,轻声向它靠近。这么多年在神手门学的无非两个字,快和轻。离它越来越近了,南七憋足一口劲,迅速扑过去,一把将它制在怀里。 野兔不停挣扎,南七提着它的耳朵,拍拍尘土站起来,想给吕韵一个轻蔑的笑容。谁知吕韵的表情就像踩到狗屎一样,惊恐不已。 南七暗想,莫非她被我高超的快手功折服了?真是没见过世面,唉!不过也难怪,我的身手这么好,她想不服也不行啊。 “后……”吕韵呼吸急促。 “好?我知道我做得好,你也不用佩服成这样儿。” 吕韵艰难地抬起手:“不是……后面……” 后面?南七不以为意地往后看,正好跟一个浑身黑毛的东西对视,高高大大的差点把光都挡住了。 南七道:“还以为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熊……哎呀我的妈,这么大一头熊!救命啊!” 吕韵叫道:“有……有熊啊!” 南七没好气地道:“你不明年再说?还不跑!”说罢一手拎着兔子,一边跃上了树。 那熊见南七唰一声消失了,便朝着吕韵狂奔过去。 吕韵吓傻了在原地一动不动,南七赶紧道:“还愣着干什么?骑马呀!你是不是不想要命了!” 吕韵这才反应过来,回过身想去拉缰绳,谁知白马也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长嘶一声,转身溜了。吕韵转身便跑,谁知刚才已吓得腿软,根本跑不快。 哎呀尼玛!南七暗骂一声,眼睁睁看着黑熊离吕韵越来越近,这可如何是好呀!虽不喜欢这小贱人,却总不能让她平白无故死在这儿,想也知道会拖累自己。 慌乱之间,南七忽然灵机一动。艾玛,用悠悠绵针将它射死不就行了嘛!看她这脑袋,怎么才想起来。打她肯定是打不过黑熊的,逃就吕韵那俩小短腿指定也没戏,但架不住她有作弊神器呀!正所谓绵针在手,天下我有! 南七这边正得意呢,手往腰间一掏,艾玛,我神器呢?我那杀人如麻的神器哪儿去了!她眼神赶紧往树下搜索着,却哪里找得到。 如此下去也不是办法,南七索性狠狠心,从树上跃了下去,提气直奔黑熊。吕韵瑟瑟发抖的身影与黑熊庞大的身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南七居然首次有了种她也是个弱女子的想法。 “啊……”吕韵忽然惊呼一声,身姿极为不雅地摔了个狗啃泥。 这么一摔正好停在黑熊的眼前,它是不会有什么林香惜玉之心的,扬起爪子便朝吕韵挥过去。 第87章 南七来不及多想,只知道若黑熊这一掌真打下去,吕韵就完了。吕韵完了,皇甫天也得不了好。电光火石之间,她冲到了吕韵面前,用背部抵挡黑熊的攻击。 吕韵万万没想到南七会突然冲过来,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看见南七晶亮的眼睛坚定地对着她。 那黑熊的力气可不是盖的,南七被它这么一抓,整个人立刻滚落到一边去。背上火辣辣得疼,胸腔里更是翻江倒海,眩晕得几乎爬不起来。 一个已经倒了,黑熊便又将爪子挥向另一个。 南七心想这回她们俩都逃不掉了,她闭上眼睛,不想看见吕韵血肉模糊的样子。 谁知此时有东西嗖一声划过耳边,紧接着便听见黑熊嗷嗷的叫唤。南七睁开眼,惊讶地发现黑熊的身上居然中了一箭。 再一瞧,只见皇甫天在远处弯弓,三箭齐发,再次破风而来。身后跟着的是大队人马。 黑熊应弦而倒,重重的身躯扬起大片落叶。她们得救了。 皇甫天策马奔过来,高声问道:“你们没事罢?” 危机解除,吕韵来不及回答,赶紧绕过黑熊的尸体,去查看南七的伤势。 南七狠狠咳了几声,不满道:“干嘛摸我?” 还能发脾气,也就是没事了。吕韵松口气,道:“不干嘛,我看你死了没有!” 南七哼了一声道:“让你失望了,我福大命大,你死了我还没死呐!” 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自己千金之躯替他检查伤势,他不感谢也就罢了,还敢出言嘲讽。吕韵气结,往南七背上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南七哎哟一声叫唤,疼的差点跳起来,怒道:“忘恩负义的东西,早知如此便不救你了,任你被那畜生一掌拍死!” “你……是啊,我又没求你救我,你装什么好心?” 眼看又要吵起来,皇甫天只好再当和事佬:“好了,别再闹了。给本王瞧瞧,伤的如何?” 黑熊爪子锋利,力气又大。南七背部的衣裳被抓破,留下三道长长的血印,就连皮肉也翻卷了出来,一看便知真的很疼。 皇甫天便道:“来,我背你上马。” 说罢瞧了一眼吕韵,见她毫不嫉妒,不由大为纳闷。更纳闷的是,出了此等事,她居然没有第一时间向他抱怨诉苦,反而先去关心南七的伤势。这真是奇怪,太奇怪了。 他小心地将南七背到马上,让她趴着,以免碰到伤口。再一看,吕韵还愣在原地,眼睛直直盯着南七。这眼神,怎么说呢……他有点起鸡皮疙瘩。 “吕小姐,我先带她去医治,稍后会命人将你的马车送过来,劳你先候在此地。罗古,尔等守在此处,负责保护吕小姐的安危。若有任何损伤,提头来见!” “属下遵命!” 皇甫天正要策马离开,吕韵却一把抓住他的缰绳,迟疑道:“天哥……我可以与你们一同回去么?” 南七忍不住道:“喂,你不是不会骑马么?再说我是去看病,你凑什么热闹?” 是啊,她怎么忘了,她根本不会骑马。吕韵沮丧地哦了一声,放开缰绳。 “吕小姐放心,不会让你久等的。”皇甫天说罢不再看她,驮着南七缓缓而去。 吕韵看着马匹离去的身影,心里竟莫名的有些慌乱。不行,她不要一个人在这儿傻等! “给我马!” 罗古乜她:“你要马?干什么?” 吕韵道:“你管本小姐干什么,快给本小姐准备一匹马!” 她的眼神一直跟随王爷,看样子又是上演吃醋大戏了。罗古冷冷道:“吕小姐既然不会骑马,还是老老实实待在这儿等你的马车罢,何必自讨没趣?” “狗奴才!再多嘴,本小姐割了你的舌头!本小姐说要马,你就得给本小姐!”吕韵心头冒火,这奴才怎么总跟她对着干。 罗古冷冷一笑,不再理她。 “好,好,好,你不理本小姐是不是?当真不理?” 罗古望天望地望树,就是不看她。 吕韵被他的无视气得火冒三丈,不由道:“天哥让你保护本小姐,我若有什么事,你必定脱不了干系!” 罗古道:“这儿护卫众多,很安全,吕小姐断不会出事。” “是吗?”吕韵冷笑几声,道,“我若自残,你又能挡得住么?” 罗古看她一眼,没想到她还有点小聪明。他道:“吕小姐是在威胁属下?” 吕韵得意道:“是又如何!” “那……得罪了。”罗古唰唰两下,点了她穴道。 吕韵回到府中之时,已是傍晚时分。吕夫人早已等得望穿秋水,见她安然回来,不由重重吐了一口气,道:“总算回来了,可让娘好是担心。” 吕韵无精打采地叫了声娘,垂下头便准备回房。 吕夫人见她如此,疑心她是被人欺负了,当下便道:“韵儿今日可是受了委屈?哎哟……你这嘴怎么肿了?”又冲着吕韵身后的护卫怒目道,“让你们好好保护小姐,你们一个个是怎么当差的?都想吃板子不成!” 护卫们连忙跪下:“夫人恕罪!宁王府护卫武功高强,我等均不是对手!没能保护好小姐,求夫人息怒!” “什么?”吕夫人大吃一惊,道:“是宁王欺负韵儿?” 吕韵不得不解释:“娘,别听他们瞎说,天哥对我很好。” 吕夫人不信,狐疑道:“对你好,你又为何这般不高兴?韵儿,不要骗娘,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娘。有娘在,没人能欺负你!” 吕韵不想跟她娘纠缠这个问题,便道:“真的没有。娘,您就别问了,我好累,我要回房休息。” “好好好,娘不问。”吕夫人到底心疼女儿,吩咐一旁的丫鬟:“兰草,扶小姐回房,好好伺候着。” 丫鬟兰草不敢懈怠,小心翼翼地扶着吕韵下去了。 吕韵一走,吕夫人又看向那几个跪着的护卫,沉声问道:“究竟怎么一回事,快说!” 领头的护卫便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和盘托出,只除了吕韵只身进入狩猎场后的事。毕竟他们也一无所知。 吕夫人听完便怒了:“当真?” 领头护卫道:“不敢有半句谎言。” “这个宁王,实在是欺人太甚!不将吕府放在眼里!” 吕夫人一甩长袖,气的咬牙切齿。 “夫人切莫妄言,宁王岂是妇道人家能随便议论的?” “你们都下去罢,这里没你们的事了。”吕夫人一听便知自家老爷回来了,将护卫们遣出去后连忙迎上前。见吕相只着了件长衫,忍不住埋怨道:“夜里风大,老爷也不知多披件外袍。须知这种时冷时热的季节,最易生病。我叮嘱了多少次,让跟着老爷的奴才备好衣裳,如此一来老爷即使议事到深夜也不惧了。看样子,奴才们准是又将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这种奴才还留着做什么,尽早赶出去得了!” “嗨!”吕相不以为意,挑起一道眉,“夫人,你又来了。关奴才何事,是我自己总不愿他们带。夫人你瞧瞧,老爷我的身子骨好着呐!” 说着一把握住吕夫人的手,又笑道,“是不是很热乎?好像夫人的手更凉一些!” 吕夫人红了脸,啐道:“呸,老不正经!” 吕相见她脸庞红红的,甚为美艳,不由又起了某些心思,牵了她就走。 吕夫人愕然:“这是要去哪儿?” “回房。” 吕夫人仍有些困惑:“老爷困了么?为妻马上命人准备水给老爷沐浴。” “暂时不必。” 不多时便回到房内,吕相心急火燎,迅速把门拴好。 “老爷,出了何事?竟这样着急?” 吕相不欲多言,将她压至床上。 吕夫人再不明白她家老爷想干什么,那就是傻子。但她此刻却没什么心情,她满心装着的都是女儿被欺负之事。 “韵儿被欺负了,老爷你也不管管。一回来便想着那种事,可有你这样当爹的?” 吕相道:“我现在不记得是她老爹,只记得是夫人的相公!夫人,你还是先管管相公罢!” 说罢三两下除去吕夫人的衣物,埋首上去。 第88章 云来客栈。 今夜没有月亮,只依稀瞧见窗外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燃着的微弱烛光。大风吹起客栈外悬挂的旗帜,哗哗哗的响。 亥时已过,她还是没有回来,她已离开整整两日了。 蒙炼苦闷地靠在窗前,对着漆黑的夜空,仰起脖子又饮了口酒。 他逼自己不去想她,却又忍不住地想,她现在究竟在做什么?她和皇甫天,这两日又做了什么?她到底何时会回来? 不,不,他不能再想下去。他觉得自己要疯了。 他想,他还不如醉死。他拿起酒,咕咚咕咚拼命灌进去。他并不能喝酒,不多时又全吐了出来。 米子进来的时候,房间里充斥着难以言状的味道,难闻又令人作呕。她却丝毫不嫌弃,将手中的碗放下,点起蜡烛招呼他:“你这两日都未好好吃过东西,我叫厨房准备了清粥,你好歹吃点。” 蒙炼转过头看了她一眼,冷笑一声不回答。 米子见他不理会,索性端了碗去他面前,递给他道:“喏,快吃罢,凉了不好。” 蒙炼淡淡道:“左为住隔壁,你来错地方了。” 她垂下头,神色黯然:“你为何总要说这样的话?你明知我心里并没有他。” 蒙炼道:“有也罢,没也罢,总与我无关。” 她哑然怔住,满心的酸楚,托着碗的手就那么尴尬地立在空中。 “你回去罢。” 他直接不看她了,不耐烦地让她走。米子真想赌气一走了之,再也不管他,可到底舍不得。他下巴上的青胡茬全冒了出来,眼圈也深深陷进去,半死不活的样子,她看着真的心疼。 她试探着又道:“真的不喝点粥?……喝点胃里就暖了。” 他继续装死,她只有叹气:“要不我给你放桌上罢,你待会记着喝。” 她转身离去,他的声音从后面传过来,寒气逼人。 “以后不要随便进我的房间。” 她气得发抖,冲动地砸了碗,转身回去狠狠揪住他的衣领。什么话都没说,眼泪先下来了。 他深邃的眼眸冷冷地投过来,像看笑话一样看着她。 她觉得很委屈,哽咽道:“你凭什么这样?这一路上我对你如何,你心里没数么?只因你不喜欢我,便可以这样伤害我?南七是人,我也是人,我也会难过,也会痛的!” “不喜欢大可以走,没人留你。”他已难过得狠了,再不想管别人是何感受,也顾不上。米子难过,可以告诉他,向他发泄。那他呢,又可以向谁说? “你……你混蛋!” 蒙炼只是笑了笑,歪过头去。 他这般无所谓的模样让她更伤心,手上渐渐松了力道。是走?还是……她承认自己简直卑微到尘埃里去了,他这样的态度,她竟然还舍不得走。她俯身拥住他,不待他挣脱,便泣道:“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不对……你别这样对我……求你……” 她搂得那样紧,他的脸贴着她的胸脯,许是喝了酒的缘故,竟然起了反应。他向来不懂这些事,从小也没人教过他。他只知道他如今不仅不想推开,反而想拥她入怀。他如此想着,也这样做了。 当他用力回抱住自己的时候,米子愣住了。接着便是狂喜,她轻轻抚上他的唇,羞涩地吻上去。蒙炼再一次默许了,二人都很生疏,唇齿之间的碰撞不在少数。却也没人喊疼,更没人想停下来。 他撕扯开她的衣裳,从下巴吻到肚脐,然后回某一处辗转。 那些胡茬刺得她有点疼,她猜到可能要发生的事,只是求他:“不要在这里,去床上好不好?” 他不回答,依然专注地吻她,她便不再提。 他将外衣铺在地上,扶着她双腿,一个用力,她疼得大声喊了出来。没想过竟是这样的疼,不过也好,从今夜起,她便是他的人了。 第89章 南七在府里将养了半个多月才好个大概,这半月里,皇甫天日日得了空便来陪她。或是闲聊,或是拣些有趣的民间奇谭说与她听,或是搬了大臣们的书信在此处理。总之是天天腻在一起,像蜜里调了油一般。 然而南七心里却一日赛一日的不安,究竟是什么事,使得他挤出所有时间陪在自己身边。仿佛过了这段时日,便再不能相聚,因此连政事也不太顾得上。 直到一日,南七早起闲坐,忽听得外头一片莺声燕语,似是一群小丫鬟眉飞色舞议论着什么,间或夹杂着搬搬抬抬的声音。南七来了兴致,往窗外瞧去,见丫鬟仆妇们个个眉飞色舞,每个人手上或多或少捧着几样翡翠珠玉。 是有什么喜事吗?南七朝其中一个丫鬟挥手,示意她过来。 丫鬟看见她却骇了一跳,险些掉落手里托着珍宝的盘子,支起个僵硬的笑脸道:“姑娘有什么吩咐?” 其他丫鬟仆妇们见状面面相觑,亦收起了刚才那副喜气洋洋的样子,低下头匆匆走了。 南七心里更是疑惑,道:“你们方才在做什么?” 丫鬟赔笑道:“适才奴婢们正整理库房,忘了这儿是姑娘的居所,扰了清梦,还请您宽恕一二。” “这倒不妨事,只是……库房离我这儿有长长一段距离,怎么竟整理到我房门口了呢?”南七不信她糊弄之词,又问。 “这……”丫鬟没想到南七追问至此,越发局促不安,扔下一句,“这是上面的主意,姑娘请别为难奴婢了”,便慌忙告退。 南七心中的疑惑得不到解答,抓耳挠腮难受极了。此时外边响起鼓乐声声,她隐约能听见一些,加之身体已好得差不多了,便想去凑个热闹。 外面果然热闹,几串红色鞭炮从府内一直摆放到街上,玉石翡翠文玩字画放满几大箱,另有一箱金器首饰,家丁仆妇们来回穿梭摆放物件,外边围满了老百姓,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人声鼎沸中,她从一位位抬着箱笼的家丁们身旁走过,在众人略带同情的眼神中,好像有些明白了。她艰难地迈着步子往门口去,想亲口问问那个人,这些金器、大雁、珠宝首饰,这一片红色,究竟代表着什么? 有人却偏偏不给她这个机会,于门前便将她拦住。 罗古道:“王爷吩咐过,不准您离开府里。” 南七冷冷看他一眼:“让我出去,我有话问他。” 罗古有些同情她,但职责所在,摇头道:“我不能让你坏了王爷的好日子。” 南七心头一震,怒从心来,将脖子往他刀上靠,“杀了我!” “什么……”罗古怀疑这姑娘傻了,但王爷有吩咐,就是傻子也不能放出去。 “不敢杀我便放我出去!否则我只能往你刀口上靠,要我的命还是放了我,你只能选一个。” 罗古觉得女人真的好麻烦,非逼着人家二选一,他于是伸手刷刷几下:“我还可以点你穴道。” 说罢在南七愤怒的眼神里,随口支了两名小丫鬟送她回房。 丫鬟们一言不发送她回了住处,侍候她躺下,恭恭敬敬地告退了。 南七心里似被滚油烹过,痛楚难当,泪珠一颗接一颗落下。身体偏动弹不得,将罗古也恨了起来,心想此仇必报。愤怒过了头,伤心便还少了些。 不知过了许久,听得有人翻窗而入。南七大骇,不知所来何人。 谁知那人咯咯笑道:“怎落到如此境地?”说罢几下解了她的穴。 南七又惊又喜:“米子,你怎的来了?” 米子道:“你入王府许久,我总放心不下,想来瞧瞧你,无奈王府戒备森严。直到今日宁王办喜事,府上自顾不暇,我便悄悄来了。” 见几句话说得南七魂不守舍,米子又宽慰道,“他与吕相强强联合,你该替他高兴。” 南七冷冷道:“他今日提亲去了,我却是最后一个知晓的。我们这样疏远的关系,有什么可替他高兴的?” 米子轻拍她的肩头,又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左不过是与你、阿炼、左为几人亡命天涯,还能有何打算?”南七自嘲笑笑。 米子攥紧了拳头,正色道:“其实我今日来此是有话对你说。” 南七道:“但说无妨,你我之间毋需顾忌太多。” 米子脸上带着一抹红晕,慢慢道:“我与阿炼前几日已定下终身,准备一齐前往川国,过只属于我们二人的逍遥日子。” 南七恍如听见一声惊雷,道:“你们……” “是啊,”米子的目光中满是羞涩,“阿炼说他终于明白,只有我对他一心一意,他愿意对我负责。” 南七口呆目钝:“这么着急走吗?” 米子强笑道:“我与阿炼提过,能不能带上你,毕竟我们儿时一齐长大,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他却说……唉!” 嘴角拈了些许埋怨,道,“他说只想与我一人长长久久待一块儿,不愿他人打扰。实在是对不住了,南七,请你体谅。” 说罢匆匆翻窗离开,未等南七回应。 南七眼睁睁看着她离开,有许多话卡在喉咙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 蒙炼等在外墙,不时来回踱步。 不多时米子出现在墙头,身形娇小,干净利落翻身下来。 “如何?她怎没来?”一叠声地问她。 米子环顾左右,将他拉到不显眼的地方,才摇头道:“她不愿出来,说即使宁王娶妻,也绝不离开他。” 蒙炼闻言愣了片刻,犹如冬日被泼了一盆冷水,从头至脚凉彻骨。 “真是个痴情人,随她吧。”话语中满是灰心丧气。 米子连忙点头:“哎,哎,那咱们赶紧收拾东西走吧。两个使节怕是等不及了。” 第90章 外面的嬉闹声持续了整整一天,南七坐在房里,一直没等到他。连送饭的小丫鬟今日也没有来,仿佛这个角落已经被所有人遗忘。 南七脑子里混混沌沌,穿越来这里之后所有事情,都像走马灯一样在她脑海里放了一遍。 月亮高高悬挂在空中的时候,他才终于出现。 他淡淡开口:“还不睡?”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南七不语,还没想明白应该用怎样的态度面对他。 皇甫天拍着她的肩轻笑:“怎么不开心了,是谁惹你生气?” “别碰我。”南七推开他,转身背对着。 他笑笑,将南七从椅子上拎起来,环手抱住她。 他接着说道:“只是一桩政治联姻。” 听到政治联姻四个字,南七神情悲戚,这是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我以为,你会理解的。我娶谁,跟我与你之间你没有任何冲突,你从来也没有跟我要过什么名分。”他用下巴摩挲她的头发,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南七笑了:“是啊,所以我该这样不见天日,像只老鼠一样躲在这里。” 眼看她又要陷入悲伤,皇甫天于是转移了话题:“晚上吃的什么?” “人人都知道宁王府快有女主人了,谁还会在意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有没有吃晚饭?” 皇甫天沉脸道:“好好说话。”转脸吩咐外头,“将今日负责姑娘吃食的奴才拖下去杖杀!一个个的自作主张,简直翻了天了!命小厨房速备吃食送过来。” 罗古在外头应声:“是。只不过今日爷大喜,不宜见血,不如打发走就是了……” 皇甫天一个头两个大,蠢东西又在替他做决定。见南七似笑非笑睨着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当即开口喝骂道:“速去打发了!再啰嗦连你一块儿办。” 罗古叹息着摇头,真是恨铁不成钢啊!转头就去办事了。 室内陷入了沉默,南七又坐了下来,没有心思与他说话。 又是皇甫天先开了口:“在想什么?”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南七摇头,细细端详着他。烛火微光下,他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复杂,英俊帅气中,又带着一丝上位者的威严,令人捉摸不透。 “我觉得自己从未真正认识过你。”她苦笑道。 他神色明显不愉,却还是耐心劝解她:“你认识的哪一个都是我,别想太多。” 南七将头枕在他肩上,喃喃:“舍不得离开你……” 她听见他轻声叹息。 南七鼻子酸酸的,很想一甩手一走了之,很想狠狠给他一耳光,最终对他的感情超越了所有的坏情绪。她仍旧抛下自尊,祈求他的一点点怜惜。 小心地吻上他的唇,轻轻道:“不要娶别人,可以吗?” 他回吻她,却并不回答。 她的眼泪一颗颗滴落下来,带着哭腔小心翼翼询问他:“可以吗?求你……” 皇甫天垂下眼眸不愿与她对视,似是思考了半晌终于道:“好。” “你说什么?”南七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努力从朦胧的泪水中想看清他的表情。 “将眼泪擦了,用饭吧。” 此时果然响起了敲门声,“王爷,饭菜好了。”送饭的丫鬟来了。 “进来。”一面对丫鬟示意,一面对南七道,“快用吧,今日该饿坏了。” 丫鬟将饭菜一一摆放好便退下了。 南七一天沉浸在悲伤气愤的心情中,并没有觉得如何,适才悲喜交加,此时闻到饭菜的香气,才觉已是饥肠辘辘。也不顾及形象了,大快朵颐起来。 皇甫天在一旁安静注视着她,眼神慢慢变得柔和,嘴角也不自觉扬了起来。 饭罢,南七略显羞涩地道:“对不住,我今日太失态了,可能人饿了容易不开心。” 皇甫天哈哈大笑:“不妨,我就喜欢你不遮不掩有话直说的劲儿。走,带你去消消食。” 执了南七的手便出门去,南七大大方方任他牵着。 罗古已经办完事回来了,跟在后头继续当电灯泡,心里一万个佩服王爷哄人的技巧。啧啧,这事要搁他身上,这姑娘不得往他身上捅三五七个大洞?人跟人呐,没法儿比。 院子里凉风拂面,南七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皇甫天连忙回头:“冷吗?”大手张开将她搂在怀里。 “有没有好点?……罗古,拿件厚些的衣服给姑娘。” 罗古无力道:“是。”立刻又跑回去找丫鬟拿衣服了。这一天天的,尽将他当老妈子使! 一时无话,不多时罗古拿了外袍过来。 南七披上衣服,感叹:“老话说的对,果真一阵秋雨一阵凉,这天一下便冷下来了。” 罗古心说哪来的老话,我怎么没有听过,八成她自己瞎编的,再说最近也没有下雨。 谁知皇甫天接话道:“十场秋雨穿上棉,你记得多添些衣物。” 罗古惊呆了,王爷竟然接的上她的话。难道真是自己读书少了,连有没有这句老话都不晓得吗? 南七一时有些怔愣,皇甫天这话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 倒是皇甫天,没有给她发呆的时间,搂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这里南七熟悉的很,走着走着便道:“你想去花园赏花吗?可这大晚上的能看清什么呀。” 皇甫天含笑道:“你往远处瞧。” 手往前一指,南七顺着他手的方向望去。只见桥对面花园中星光点点,不少丫鬟家丁们在忙碌着什么。南七又被勾起了好奇心,轻轻推开皇甫天的手,兴冲冲道:“我过去看看。” 不久前方传来南七的惊叹声:“皇甫天你来看,是孔明灯,还有、还有莲花灯!天呐,这么多!这么多啊!” 丫鬟家丁们面前果真摆满了各式各样的灯,挤挤挨挨,只是大部分还未点着,所以适才替只隐约瞧见一点亮光。 她无意识喊了他的名讳,在场下人皆惊,一动不敢动。 罗古硬着头皮道:“姑娘许是兴奋过头了,无心冒犯王爷,请王爷恕罪……”说完心里忐忑的不要不要的,他只不过替人求情,这祖宗千万不要怪罪他头上啊。 不料皇甫天只是淡淡睨他一眼,什么话也没有说,走到前边去了。 罗古感受到他的不快,不敢再言语,恨不得将头低到地里去。让你嘴贱,让你嘴贱。 南七对周围的气氛有所察觉,明白自己方才说错话,在下人面前失了尊卑,却不知如何开口弥补。 皇甫天却像无事发生一样,攥着她手道:“这是本王一早吩咐人备下的,想着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儿,最是喜欢这种东西。” 南七笑嘻嘻道:“喜欢,我迫不及待想看它们飞上天去。” 皇甫天一个眼神示意,罗古赶紧道:“可以开始放灯了。” 下人们应是,手中开始行动。 南七手痒痒的,冲上前与丫鬟们一齐将莲花灯放入水中。灯火在河中随流水缓缓移动,层次错落,十分美观。 南七大赞:“好美!” “到桥上来。” 南七仰头,见两个家丁抓着已经点燃的一个孔明灯,皇甫天边写字边喊她,跑过去问道:“你在写什么?” 皇甫天轻笑道:“祝词。” “愿岁岁安康,愿花好月圆……是对我的祝愿吗?” “嗯。” 家丁放飞一个,他便又开始写下一个。 愿岁月无波澜,余生不悲欢…… 付出甘之如饴,所得归于欢喜…… 生生世世共此刻,月月年年同此时…… 一个接一个孔明灯飞上天,满载着对她的祝福,随风越飞越高。漫天的灯火与星光交织在一起,像一颗颗数不尽的星辰,照亮了漆黑的夜空,也照亮了她。不知为何,她整颗心酸酸胀胀,忍不住流下泪来。 皇甫天放下毛笔,拥住了她:“为什么哭了?” 她茫然道:“我想留住这一刻,留住你对我的好,但我不知如何做……你今后还会对我这般好吗?” 皇甫天默然,只是紧紧拥着她。 孔明灯飞得看不见了,他才道:“对我来说,有这一刻就已足够。” …… 段总管与赤狼在揽月阁内大眼瞪小眼整一个时辰了,桌上的茶水都被他们喝个精光。 更深露重,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日忙碌了一天,大晚上又一直哄着南七,饶是皇甫天年纪轻轻,也有些疲惫。 赤狼恭敬地对皇甫天道:“禀王爷,黄龙在房顶已等候多时了。” 皇甫天气笑了:“你就不能让他先进来?长途跋涉来风国,在房顶上蹲这么久你也不怕他冻出个好歹。” 赤狼涨红了脸,黄龙不过是现在比他们身份尊贵些,但追根究底跟他还不是一样的人嘛!他能蹲房顶,黄龙咋就不行了。 想归想,到底还是上去喊黄龙下来了。 黄龙的夜行衣有厚厚一层棉花,赤狼看着更气了,白害他挨骂! 黄龙见他上来便恶狠狠地盯着自己衣服,也不说话,开口试探:“不喜欢这个颜色?” 不喜欢你妈呢!赤狼不耐烦道:“主上喊你下去。” 二人不再多话,立刻回到揽月阁内。 “见过主上。”面对皇甫天,黄龙自觉地摘下了面罩,底下是一张俊美无畴的脸。 皇甫天点头:“不必多礼。明日的事可有安排妥当?” 黄龙胸有成竹:“赤狼与绿凰亲自散布的消息,主上放心,明日离别谷必有人出现。即使他们察觉是陷阱不来,绿凰亦会带人假扮成他们。” 听见离别谷几个字,皇甫天感觉有些渴,一手拿杯,一手去拿桌上的茶壶,好家伙,空的。 赤狼与段总管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不满,谁让你喝那么多的? 放下茶壶,皇甫天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继续问正事:“明日人多势众,最重要的一环在你,能否确保自己的身手万无一失?” 黄龙自信满满:“属下必让那个南七开不了口。” 皇甫天手中的空杯突然裂了。 黄龙眉头一跳,怎么主上听完他的回答好像很生气?连赤狼也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他是不是显得太自信了,让主上没有指挥的空间所以不高兴? 皇甫天嘴巴发苦,真到这一刻,他发现自己还是狠不下心。 段总管试探着问:“要么……给南七姑娘服下假死药?黄龙是对方首脑,必能保下她全尸,到时再让黄龙将人送回来……” 赤狼附和:“对,大不了易容一辈子呗,当外室养着也不是不行。” 不是,老段怎么又翻他白眼? 这一来二去的,黄龙才算明白怎么回事。这主上真够可以的,本是□□人家,反倒被人家给反诱了,利用完都舍不得杀。唉,英雄难过小姑娘关。 黄龙打蛇随棍上:“属下必会保全南七姑娘。”直接换了几个字再说一遍。 皇甫天沉默良久,将手指攥的嘎吱响,似是下定了决心。 “出手利落,别让她感觉疼。” 黄龙不解,主上话里话外几个意思? 皇甫天闭上眼,疲惫地说:“照之前说的去做,让她再也无法开口,完事不必来禀。都退下吧。” 他脸色不好,几人连忙告退。 临出府前,黄龙感叹:“果然主上这样的才能成大业,儿女私情说放就放。” 赤狼踢他一脚:“我怎么听蓝豹传回来的消息,说你想抢橙鹰的女人呢?” “戚。”黄龙满不在乎地回道,“橙鹰那小子,都傻了几年了,什么女人不女人的。” 赤狼警告他:“胡英雄的女儿你少打主意,七星子已经折了一个人,别为了一己私欲连累主上。” 黄龙带上面罩,不满道:“知道了,真够啰嗦的。” 第91章 南七是被晃醒的,身体颠簸好似在大海中坐船。 难道她穿回去了? 动动身子,南七发现自己手脚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缓缓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小小的四方天地,这是……马车? 低下头,手脚果然被绳子狠狠绑住了,嘴上也捆了布条。最奇怪的是,连衣服也被换了。 为什么? 南七甚至怀疑自己又穿越了,一头雾水,也不敢轻易发出声音。 马车急促地颠簸,车帘飘动,前方树影若隐若现,南七听见后头还有马匹以及车轮呼啸的声音。这是要去哪儿? “吁……” 似乎到地方了。 车队整齐地停了下来,陷入无边的寂静中。南七开始心慌,未知的东西总是容易让人恐惧。 不久,远处传来了不小的动静,听起来像是另一个车队过来了。 “是宁王府的人吗?”对面有人问。 南七听见这边的人回答:“正是,等候阁下多时了。” 是段总管的声音。 对面的声音听起来已经迫不及待:“快把人交出来。” 段总管似乎不在意他的无礼,只是说道:“带出来吧。” 南七心中不解更甚,段总管想把她交给谁?人伢子吗?因为她“魅惑”宁王? 一些穿着宁王府护卫服的人将她拖出马车,扔在地上。 “果然是你这个小贱人!”来人往她身上狠狠踢了一脚。 南七吃痛,挣扎着向上看,这一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此刻毋需镜子,南七便知脸上的易容定已洗去了。 竟然是付康和裴源!段总管这是想要她的命? “哼,”裴源刚才踢了她,仍旧觉得不解气,用脚踩着南七的脸,狰狞着道,“就是你这个贱人,毒害我的二皇兄,本世子要将你千刀万剐!” 付康面无表情道:“你现在弄死她,怎么从她嘴里撬出幕后黑手。” “付康,你算老几,本世子做事用你教?”裴源不满冲他嚷道。 付康皮笑肉不笑:“皇爷旨意,此次追捕逃犯,以在下为主将,世子为副,所有人须无条件服从在下的命令。” “小人得志!”裴源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悻悻收回了脚。 “将人押走。”付康一声令下,随即看了南七一眼。 南七虽然脑子里一团乱麻,仍然敏锐地察觉到,他的眼神中有同情,有惋惜,就是没有憎恨。自己杀了他们国家未来的太子,他居然能不恨? 几个随从打扮的人上前,将她架了起来,转身就要丢进一辆马车里。 “放下她!”一群黑衣人从树林里跳出来大喊。 南七的心怦怦跳个不停,是他来了吗?他来救自己了! 裴源着急大喊:“保护人犯!” 一声令下,几人将南七围在里边,其余人上前与黑衣人厮杀起来。 罗古从后头跟上来,小声询问段总管:“要帮他们吗?” 段总管淡淡道:“看戏就行。” 两方人马打得难舍难分,付康突然大声问道:“尔等是谁的人?竟敢前来相救!” 有个黑衣人呵呵笑了两声,边打边答道:“离别谷单礼贤在此,速速将吾爱徒放开!否则,吾今日必教尔有来无回!” 南七瞪大了双眼,这人谁啊,冒充她师傅!师傅的声音她还认不得么! 南七开始剧烈地挣扎,这人冒充师傅一定不怀好意,不能让他污了师傅的名! 裴源恍然大悟:“原来是小贱人的师傅,快,快…” 话都说不利索了,心里急得不行,这个付康倒是赶紧将人捉住啊。谁知付康像是打不过“单礼贤”似的,被他打得节节败退,“单礼贤”提气一跃,朝他这个方向直直飞过来。 付康默默在心里叹气,杀南七这活儿还是让别人去吧,免得主上秋后算账找他麻烦。 “你看我干什么!我不是主将!他才是!”裴源慌得直跳脚,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主将不杀来杀他。 不,不对,裴源脑中一道白光闪过,这人不是来杀自己的,他想杀南七! 裴源为自己的智商感动哭了,他巴不得南七死掉,侧过身赶紧让开。来来来,您这边请。 南七心中跑过一万匹奔腾的马,你们就是这样看管人犯的吗?时刻保护人犯安全知不知道!海皇没有叮嘱过你们吗? 眼见假单礼贤离自己越来越近,身边的随从看起来就像毫无反抗之力,南七像鱼在砧板上一样开始不停翻滚,嘴里“唔唔唔”喊个不停。 老天啊,她就要这样死了吗?那人已经开始目露凶光了。 假单礼贤唰唰几剑砍死了她身旁的随从,一剑指向她喉咙。 南七任命地闭上眼,皇甫天,来世再见吧。 假单礼贤却忽然倒下来,躯体重重地压在她身上。 “三脚猫功夫,也敢冒充我。” 南七忽地睁开眼,热泪盈眶。师傅的声音,是师傅救了她! 森林里又跑出一队人马,南七定睛一看,果然见单礼贤带领一众人马出现了。粗看约十几人,都是她熟悉的面孔,梦师傅,李媚儿,陈安城以及各部的师兄弟们…… 南七羞愧难当,脸一阵红一阵白,自觉无颜面对离别谷众人。 段总管突然大笑起来:“来得正好!动手!” 言谈间宁王府护卫与黑衣人、海国人马竟一齐将离别谷众人团团围住。 李媚儿大惊:“不好!咱们中计了!” 众人心中一紧,死死抓着手中的武器。 单礼贤道:“莫伤及我的弟子们,我等今日来此,只想给海国一个交待。” “哼,”裴源出言嘲讽道,“什么交待?以死谢罪吗?只怕你们所有人的命加一起都赔不起!” 单礼贤不慌不忙道:“世人皆言我离别谷蓄意害人,却不知我等亦是百思不得其解。不过是接了一起护送的任务,怎的就变成如今三国围剿的局面了?毒杀二皇子,对离别谷来说有甚好处?南七这个劣徒,我已寻她许久了,听闻她今日于此处出现,便携弟子们前来问个究竟。请容我与她说上两句。” 付康摇头,似笑非笑道:“这可不行。离别谷罪大恶极,不必再审。” 未曾想这个合理的要求会被拒绝,单礼贤一时有些怔愣。 “不行个屁!”裴源白他一眼,“本世子听他方才所言有些道理,尽管让他去问,看看能不能回答得让本世子满意。我们这么多人围着,谅他不敢耍花招。” 付康再次强调:“我才是主将,我说不行。不必浪费时间,众将士将他们一齐杀了便是!” 裴源几次三番被他下面子,心中恼火不已,冷笑几声道:“付康!你一直阻挠,是否心中有鬼!迫不及待要杀尽离别谷的人,怕是想灭口?此事究竟与你有何干系,从实招来!” “行,你既如此固执,那便给他个机会吧。若真出了事,别怪我手下无情。”付康气极,这个纨绔竟突然聪明了,站在道德制高点与他争辩。再与他对峙下去恐流言四起,只得暂时同意他的做法。 单礼贤对裴源作揖:“多谢。” 礼毕朝南七缓缓走去。 他明明面无表情,南七却在他眼睛里看见了深深的怨怼。师傅当然怨她,怪她,离别谷有谁能不恨?是她毁了谷里的一切! 不,其实她也不明白…… 南七又想,她是真的不明白吗?她是清楚的,她清楚一切都跟那个人有关。 单礼贤叹息一声,轻轻扯开她嘴里的布条。 “南七,告诉师傅,他是谁?” 南七脑中囫囵一片,喃喃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不想害师傅,更不想出卖他。 清脆的一声耳光。 单礼贤凉凉道:“谷中千余口人的性命,你都不顾了吗?还不快招!” 南七咬牙痛哭道:“……是弟子一人所为,弟子遭裴世逸调戏心中愤恨,早在风国就对他起了杀心。是弟子不孝,连累师傅您老人家了!” 说罢大喊:“请大人们不要怪罪离别谷!不要怪罪我师傅!此事是我一人所为,请将我……” 顿了一下,颤抖着继续道,“将我千刀万剐……放过离别谷吧!他们全不知情!” “混账!”裴源气得破口大骂,“竟敢坏我二皇兄死后清誉!你以为把罪责全揽在身上,离别谷便能置身事外?若没个交待,我海国必倾全国之力将其剿灭!” 单礼贤眼眶微红,一把抓起她衣襟,恨恨道:“到底是谁值得你如此袒护!没心肝的东西,离别谷抚养你长大,你就是这样报答的?早知如此,为师就该一早杀了你!” “师傅……”南七泣不成声。 “看她这样暂时是问不出什么了,就让本将军先送你们一程,也算小小的祭奠我们二皇子。”付康嗤笑一声,缓缓抽出了佩剑。 裴源迟疑道:“真的要杀吗?这么多人全杀了,不留活口带回去?” 付康一眼都不想看他,不耐烦道:“他们知道什么,带主犯就行。” 付康这话……好生奇怪。裴源感觉哪里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当自己多想。 单礼贤见势不妙,大喊一声:“四人一组互相掩护,快走!” 话音一落,离别谷众人已摆好架势,四人一组欲冲出重重包围。 “上!将他们斩尽杀绝一个不留!”段总管大手一挥。 双方人马厮杀在一处。 离别谷人数虽少,但多是从小历练,个个身手不凡。尤其单礼贤与游若梦,一人能顶十几二十人。因此即便对面人数大于他们几倍,也能勉强顶一阵子。 马车上,赤狼忍不住了,恼怒道:“黄龙的武艺怎退步成这样,绿凰也不行啊,区区单礼贤都对付不了,让属下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可。”有些心不在焉的男人说道,“提醒黄龙别伤了单与游二人性命,将他俩活捉交与本王。” “是,属下去也。” 第92章 单礼贤正与几个黑衣人打得难舍难分,忽听游若梦一声惊呼:“小心背后!” 风声呼啸而来,单礼贤没有分神往后看,只依靠本能反应躲过这重重一击。 偷袭者也是一身黑衣,手握一把长刀,明显与这几人是一伙。 单礼贤心中一沉,暗道不好:此人气势非凡,出手快且狠辣,绝非好对付的角色! 原本轻松的战局,因为一个人的加入,改变了方向。赤狼与刀似为一体,招招直取要害,攻得单礼贤不得不一心一意对付他,再没有余力管其他人。 黄龙条件反射地咽了一口口水,这头疯狼,许久未见,武功竟如此高了!年少时自己还能与他过上几招,如今看来,恐怕一击就能打得自己满地找牙。不是,他昨天晚上是不是对疯狼说了不太恭敬的话?待此间事了,要不要去道个歉啊! 不合时宜地发了会呆,见绿凰带着两个黑衣女人正与游若梦痴缠,提剑欲上前帮忙,谁知被绿凰骂了。 “女人打架,你个大男人凑什么热闹!” 得,绿凰还是这么不讨喜。随她打去,输了她就知道什么是狗咬吕洞宾。 见付康没有反驳对方,裴源感觉自己要气炸了。那什么,你一将军,怎么能被宁王府个小小奴才吓走! 裴源恨铁不成钢,想着自己上前,好歹在手下面前树立个威信吧。 “那个黑衣女人,本世子命你立刻停下,向我们的付将军磕头赔罪。否则……” 话未说完,一柄飞刀直冲他的面门。 付康见怪未怪,很是熟练地打掉了这柄飞刀。 裴源惊得说不出话,风国人如此尊卑不分的吗?一言不合竟然想要他的命! 好半天才道:“皇甫天,这便是你的待客之道?”声音还抖着。 对面马车上传来清洌的男声:“对待不同人用不同的招待方式。” 这他吗上哪说理去?裴源气呼呼道:“既来之,何妨出来一见?躲在马车里像什么话。”他倒要看看,这没礼貌的风国王爷到底长什么样。 付康微微挑眉:“不得无礼。” “可。” 罗古一直在旁边候着,听见皇甫天同意,立刻上前掀起车帘。 淡紫色的身影从车内缓缓走出,日光打在他脸上,折射出淡淡光辉。那人高高绾着冠发,长若流水的发丝服帖顺在背后。如曜石般澄亮耀眼的黑瞳,闪着凛然的英锐之气,在看似平静的眼波下暗藏着锐利如膺般的眼神,配在一张端正刚强、宛如雕琢般轮廓深邃的英俊脸庞上,更显气势逼人。 裴源心头一跳,不由赞道:好一个惊世美男子! 再叹道:可惜不是本世子的。 付康看着他:“把口水收收,小心你的命。” 皇甫天却没有注意他,他的眼睛一出来便不由自主往另一人身上看去。他不明白自己为何要现身,紧要关头居然做了一件蠢事。 南七的震惊在他预想之中,在马车里听见她受苦,他忍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想看看她。她的脸哭花了,整个人脏兮兮的,像只被抛弃的猫。 好想去救她…… 可是他不能。 皇甫天深深看她一眼,转身逃也似的回了车里。 谜一般的操作惊呆了裴源,他想扔只鞋子顺便臭骂皇甫天表达不满,付康及时捂住了他的嘴,一记手刀打晕了。将裴源交给随从后,转身走向南七。 那女孩突然开始尖叫,双眼猩红,像受了巨大刺激。叫声凄厉,震得他心头一颤。多数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来,付康不好明着下手,只得先安抚她。 附在她耳边说道:“南七,别喊了,他既送你来此,想必丝毫不在意你的死活。别像疯妇一样,徒惹人笑话。” 付康说完自己愣住了,本意是劝她想开点,怎么听起来像是挑拨。 南七却好像听进去了,不再尖叫,开始自言自语。 “愿岁月无波澜,余生不悲欢……岁月无波澜,余生不悲欢……” 她又哭又笑。 “付出甘之如饴,所得归于欢喜……” 渐渐的,声音越来越大。 “愿岁岁安康……愿花好月圆……” “生生世世共此刻,月月年年同此时……” 周而复始,字字泣诉。 周围的人皆不忍再看,心里都道这女孩可能疯了。 唯有知晓内情的赤狼几人觉得脸上火辣辣的,臊得慌。 “原来所谓的深情,只不过是一场骗局。”南七深吸了一口气,眼睛狠狠盯着皇甫天身处之地,高声道:“我南七不忠不孝,上对不起苍天给的再生之恩,下对不起离别谷养育教导之恩。为了一个利用女人的卑鄙小人,连累离别谷险受覆亡之祸,万死难赎。今日各路人马汇集,我要将这个卑鄙小人的身份告知天下!” 付康暗道不好,不敢再犹豫,抽出剑便挥向南七的脖颈。 “住手!” 一道淡黄色的人影飞身上前,仅用了颗石子,便打掉了他的剑。 “付将军想要杀人灭口吗?” 付康一惊:“是你?” 来人容貌气质俱佳,身手在他之上,不是胡朵又是谁。 胡朵干净利落地解开绑着南七的绳子,单手将他拎起来。 南七今日两次死里逃生,皆为真心待她之人所救。她唯一爱着护着的人,却想要她的命,只觉讽刺至极。 “皇甫天!缩头乌龟!是男人就自己出来承认,分明是你欺骗南七,指使她给裴世逸下毒,却把罪责推给离别谷!你卑鄙无耻,快出来受死!” 不远处左为从林中飞来,气势汹汹,剑指皇甫天的马车。 此言一出,震惊全场。 左为继续挑衅:“伪君子,待小爷取你狗命!”说罢提剑朝皇甫天的轿子而去。 “不知死活!”段总管一个闪身,上前与他激战起来。 胡朵也适时添把火:“怎么?只知道躲在别人后面吗?风国战神,不过尔尔。皇甫天,你给我滚出来!” 付康沉下脸反唇相讥:“胡朵,你这个海国叛徒,竟有脸在此大放厥词,将你爹的脸都丢尽了!大家莫听她胡言,一齐将她捉住,送回海国治罪!” “我呸,凭你这几个虾兵蟹将,想捉我?是不是胡言你心里清楚,倒不知你何时做了皇甫天的狗了!” 付康气极,不与她做口舌之争,只管对着南七出剑。 胡朵推开她,自应付付康的剑招。 南七失魂落魄,一心想要问个明白,脚步直直向那个人走去。许是场上太过混乱,竟也无人拦她。 李媚儿在远处大喊:“南七,你说话,幕后之人是不是皇甫天?你给个准话,我们就不用再打了!” 南七头也不回:“是。”脚步一刻不停往前走。 离别谷众人大喜,有个弟子对着海国兵士喊道:“听见没有,裴世逸之死与我离别谷无关,此事乃南七与皇甫天私下所为,莫要再牵累我谷中所有人!” “都回来吧。”皇甫天沉稳的声音从马车上传来。 赤狼等人面无表情,领手下回了原处。 海国兵士们面面相觑,纷纷停手,亦不再对离别谷众人兵刃相向。 离别谷师兄弟们开心地大笑,又可以回到从前,不被追杀的日子。 一切仿佛尘埃落定。 南七与皇甫天的马车隔着几丈远,正要开口。 “快走!”胡朵蓦地冲向左为,拎着他用尽全力往外跑。 周围火光四起,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不绝于耳。带着浓烟与炙热,夹杂着肆意妄为的呼啸声,还有让人窒息的气味燃烧的声音,似乎天地也为这片喷涌而来的爆炸而放行。 一时间,不断飞出的残肢断体与惨叫声交织在一起,恍若人间地狱。 南七因站在皇甫天附近,并未被殃及。 她呆愣地看着眼前陡然发生的一切,四肢麻木甚至无法动弹。 浓烟滚滚,其实什么也看不清。 直至烟雾散去,皇甫天的声音才传进她耳里。 “除了单礼贤与游若梦,其余格杀勿论。” “不!不!”南七如梦初醒,嘶吼着跑向离别谷众人处。 “拦下她。”皇甫天从马车里走出,淡淡吩咐道。 绿凰于是制住南七,将她死死摁在地上。 南七挣扎哭喊:“皇甫天!你不能这样!他们曾经也是你的同门,你放过他们吧,放过他们!” 皇甫天不语,赤狼迅速领着人执行命令,将漏网之鱼一一绞杀。 南七眼睁睁看着李媚儿满是血污的脸被揪着头发提起来,一刀封喉。 “住手!住手啊!”南七疯了一般地呼喊,眼里恨得能滴出血来。 陈安城被人一剑捅穿了肚子,那人横着抽出剑来,血液肠子霎时流满一地。 范思思眼神涣散,还剩一口气,眼睁睁看着来人扭断了自己的脖子。 刘师兄的头颅被当作石头一般,踢到了草丛中。 无数的同门在今日死去,死在她眼前。 “皇甫天!畜生!你没有人性!快让他们停下,不要再杀了,不要再杀了…”南七颤栗地发出动物哀鸣般的哭泣。 赤狼从尸海中找到单礼贤与游若梦,淡淡向皇甫天道:“他断了一条腿。” 皇甫天颔首:“无妨,将人带走,保证不死便可。” 赤狼于是两手分别提着二人拖行,单礼贤的袍子被鲜血染成了红色,地面留下长长一道痕迹。 其余人将火折子纷纷扔在了尸体上,连成一片火海。 南七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绿凰一手仍制着她,一手却掐上她的脖子:“让属下替您解决这个麻烦。” 皇甫天斜睨她一眼,袖子里的指甲深深陷进手心,转过头道:“动手吧。” 林子里,胡朵用手紧紧捂着左为的嘴,隐忍着道:“现在出去便是送死,且忍这一时,日后慢慢想办法报仇。” 左为没有说话,身体轻微的颤抖却出卖了此刻的心情,一颗颗滚烫的泪珠落在胡朵手背上。 第93章 南七第三次将死没死成。 绿凰正欲动手时,很巧地又来了一队人马。 皇甫天看着来人,皱眉道:“你来做甚。” 吕大小姐领着丞相府的一众护卫,不合时宜地出现于此。 “天哥,请您放过她。” 皇甫天冷笑:“不知吕小姐与这海国逃犯是如何相识的?” “她虽变了容貌,可我清楚,她就是那日在狩猎场,替我挨了黑瞎子一掌的人。” 皇甫天深呼了口气,面色不善地道:“到底是哪个奴才向你进了谗言,此人并非救你之人,区区一个逃犯罢了。” 吕韵摇头,坚定地看着他:“你别骗我了,天哥,我要救她,我今日非救她不可。” 皇甫天嗤笑一声:“本王若不允,又当如何。” “我娘从小教我,救命之恩应当用命来还。我没有别的本事,您若不允,我只得随她而去了。”吕韵拿出匕首抵在胸前,不闪不躲直视他的目光。外人瞧不出,她自己却清楚,此刻就连呼吸都有些窒息。 皇甫天沉默,一旁的人更是大气不敢出。 吕韵的冷汗打湿了额前碎发,与他对峙许久,终是他败下阵来。 “绿凰,放人。” 听见他亲口应承,吕韵的心才落到肚子里。她放下匕首,扶起昏厥的南七,顺便吩咐手下人。 “你们几个,把本小姐的救命恩人抬到马车上,小心着些。” 吕府的护卫们心里可真是哔了狗了,头一回见着这尸山血海,颤颤巍巍地接过人,心想今晚指定得做噩梦。 “本王未过门的妻子,今日可真是教人大开眼界,愿你不会后悔。” 皇甫天转身上了王府的马车,一行人浩浩荡荡地离开此地。 吕韵正色对手底下的人道:“今日之事,谁若泄露半句,便一家子老小都不要活了。” 护卫们连连称是。 “咱们从另一条路回去。”吕韵虽顺利救了人,心里却知这是狠狠得罪了宁王了,只得叹口气,这段时日还是苟着吧。 …… “师傅……师兄……” “别杀他们……不要……” “皇甫天……不要杀……” 一道泪痕划过南七昏睡着的脸颊。 吕韵半夜被吵醒,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轻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 她瞧着睡梦中仍在哭泣的南七,替她掖好被角,抚平她皱着的眉头,用手细细地描绘她的五官。 “原来你是长这个样子。” 钻进被窝,将头埋在南七的脖颈,心满意足地继续睡去了。 隔天清晨南七发起了高烧,吕韵央吕相把宫里最好的太医请来给她治病。 把吕相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这么个下贱之人,你究竟还要为她疯到几时?敢去宁王脸上拔胡子,我看你是胆肥得像猪一样!竟还要你爹舍了老脸去请御医给她治病,你可真想得出来啊!” 吕韵不由得提醒道:“爹,天哥他好像没长胡子。” “你怎知他没长胡子?没长胡子的是阉人,他指不定在家刮掉了。” “就像你似的?” “瞎说,你爹何时刮胡子了,最多用剪子修剪一番……不是,你说哪去了?现在是讨论胡子不胡子的事吗?” “行行行,”吕韵不想同她爹争辩,直言道,“我就要让御医过来,你不同意我便自己去请,看到时丢的是谁的脸!” 吕相气得敲了她的头:“我看你越来越像猪了。” 吕韵不服气:“你女儿美若天仙,哪里像猪了?” 吕相振振有词:“死猪不怕开水烫。” “你又骂我,待我告诉娘去。” “行了,爹去请太医,快进屋去吧。” 吕韵笑眯眯地朝他挥手:“爹你真好,快去快回。” 吕相一挥衣袖:“一天天的,净给我找事。” …… 阴暗潮湿的地牢里,一个衣衫不整的女人正半跪着,替地上昏迷着的断腿男人伤口上换上干净的布条。 她在男人的耳边说道:“你要好好活着,活下去才有希望。” 包扎完伤口,她叹了口气。单礼贤经过她一夜的救治,终于退了烧,不出意外应无大碍。只是他这般心高气傲之人,怕是接受不了自己断腿的事实。 “可以再给我些干净的布条以及药物么?”游若梦迟疑着朝门外的方向喊。 大门旁坐着位相貌丑陋的看守,闻言不怀好意地笑道:“可以啊,只要你再陪我一回,想要什么都行。” “我受了伤,身体还未恢复。”游若梦双眼瞬间通红,紧咬着下唇不愿回想昨日受到的屈辱,尽量克制自己与他平静地对话,“你先把东西给我再说,否则我真出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看守迟疑了片刻,不耐烦道:“行,等你身体好了老子再干你。”锁上门转身离开了。 游若梦听见他下流不堪的话语,一直维持着的理智,终于决堤了。她双手捂脸,崩溃大哭,于是没有注意到,昏迷中的男人眼角也流出了泪水。 …… 揽月阁内,食物的香气盛满整个屋子,皇甫天正慢条斯理地用着早食。 手下几人默契地没有出声,待他用完早饭净了面,才有人站出来说话。 赤狼道:“主上算得真准,单礼贤果真退烧了。” “嗯。”皇甫天毫不意外地点头,“幽香门的授艺师傅,的确有这个本事。” “主上…”绿凰犹豫再三,仍是开了口,“看守二人的牢头昨日趁人之危,玷污了游若梦,继续由他任此职务,属下以为不妥。” 她终究是个女人,无法看着一位仙女似的人,受那样的欺负。 黄龙不动声色将她往旁边扯开一些,“你懂什么,人是主上安排的,主上自有考量,无需你多嘴。” 皇甫天支起眼皮看她,眼神中多了探究的意味:“绿凰,你何时变得如此有善心?竟会替敌方的人着想了。” “我……”绿凰立即跪下,手心的汗不断冒出来,“属下觉得杀人不过头点地,倒不必如此折辱他们……” “收起你的妇人之仁,这种东西只会坏事。” 绿凰闻言低了头,喉头却难过得发涩。 到底是自己的得力干将,皇甫天语气稍缓:“本王没有责怪你之意,起来吧。若本王昨日让他们在离别谷与对方之间择其一,你猜结果会如何。” 绿凰起身道:“……依她二人的心性,必不会受威胁,极有可能双双自尽。” 皇甫天笑笑,又问:“再过几日,又当如何?” “这……”绿凰思索片刻,豁然开朗,“游若梦以清白之躯,如此艰难才换得单礼贤的命,必然不愿就此让他死去,否则自己的牺牲毫无意义。属下认为,她会乖乖与我们合作。” 皇甫天颔首:“不错,正是如此。人一旦付出了比命更重要的东西,其他的便不重要了。” 绿凰心服口服:“属下受教。” 皇甫天又看向黄龙:“几时启程?” “属下正要回禀。那裴源昨夜醒来,听闻离别谷竟有如此邪术,引雷劈死同行所有将士,惶恐不安。今晨天才亮,便催着属下一齐回国,好将此事禀报海王。”说罢想起裴源惊恐的样子,不由得笑了两声。 赤狼也笑道:“贪生怕死的货色,海王派遣他为副将,不怕被人笑掉大牙。海王如此昏庸,国内又无可以掌事的皇子,看来用不了多久,海国便可成为主上的囊中之物。” 段总管瞧他幸灾乐祸的样子,不得不出言提醒他:“海国千差万差,总有一个血狮守着。只要有他在,海国至少可保几年无虞。” 提到胡英雄,几人对视一眼,都沉默了。 皇甫天道:“胡英雄之女昨日虽侥幸逃脱,却无法亲回海国告发你。为免她修书回去,黄龙,你速与蓝豹联系,命其截停所有风国去往海国的信鸽。不过嘛……也说不准她并不怕死,仍然决定回海国。也让蓝豹盯着些,一旦发现她的行踪,就地格杀。” 黄龙为难道:“她的武功很高,蓝豹兴许不是她的对手。” 心里却腹诽:什么兴许啊,蓝豹就是打不过她。论单打独斗,七星子里怕也只有赤狼能够与之一拼。 “怕什么。”皇甫天淡然一笑,“你将橙鹰的随身之物交予蓝豹,以昔日的旧情人为饵,本王不信她不上钩。” “主上想得周全,黄龙领命。” “说起来,本王近日研制出了个新玩意,兴许能派上用场。”皇甫天说罢起身,从花瓶后面取出一个檀木盒子,“赏你了。” 黄龙谢恩,小心翼翼将盒子打开。 里头的物件他从未见过,铜制的长管,在室内泛着寒光。 他轻柔地抚摸这铜器,心跳莫名开始加速。 “此物名为何?” 皇甫天笑道:“可唤它□□。” 第94章 吕韵简直愁死了。 还未等到御医,倒先听到南七溜掉的消息。 桌上只剩一张纸条:“请救宁王府李兼,叩谢大恩”。 她狠狠砸了寝房最贵的花瓶,对瑟瑟发抖的丫鬟喊道:“怎么连个病人也看不住!要你们何用!” 望着床上凌乱的被褥,气更不打一处来,随即唤来了院子里一个管事的:“将这些人都发卖了去,本小姐看着堵心。” 丫鬟们闻言磕头如捣蒜,一把鼻涕一把泪:“小姐恕罪,小姐恕罪!” 管事的劝道:“您先消消气,这些个贱婢发卖不成问题。只是其中有几个,她们老子娘都在府里,轻易卖了恐伤了老人们的心。小人觉着,不如降她们为杂役,别人既挑不出错处,也可以消了小姐的气。” “需要你来教?将那几个老子娘在府里的单拎去厨房帮工,其余的照样发卖了。速去办,碍着本小姐的眼,本小姐连你一块儿卖!”吕韵将手边一个杯子砸在他脑袋上。 管事的吓得一激灵忙道“是,是”,领人退出去了。 几个即将被卖的丫鬟哭天抢地,不愿离开。 “这是怎么了?刚进你院子便吵得我头疼。”吕夫人皱眉说道,边袅袅娜娜进来了。 见吕夫人过来,吕韵嘴一扁:“娘……她走了。” “谁?……哦,那个倒霉催的病女子是罢。” 吕韵纠正她:“人家有名字,叫南仁……也不是,应该叫南七。” 吕夫人不以为然:“我管她南七南八,走就走了呗。你若缺玩伴,娘将你几个表姐妹接进府里便是,保管她们什么都听你的。” “哎呀娘,您说到哪去了嘛!我不要别人,我就要南七。您跟爹说,让他速速派人去寻。再说她还病着呢,若是被天哥的人遇见,她小命堪忧。” 吕夫人被她气笑了:“为这么个贱民劳师动众,娘看你爹说得没错,你就是吃饱了撑的。” 说罢对下人们挥手:“都下去罢,小姐方才气急了胡言,你们各回其位。” 丫鬟们感激涕零退下了。 见没人理解自己,吕韵气得瘫坐在方凳上。 到底是自己疼爱的女儿,吕夫人摸摸她脑袋道:“瑞王府今夜有一场围猎比赛,是你最喜爱的,娘替你瞒着你爹,去散散心罢。” “没意思。”吕韵兴趣缺缺,“总那么几个把戏,找一些不会武功的战俘或者老百姓,大家围着圈跑,闭着眼睛都能射中。” 吕夫人笑了:“真真稀奇,你先前时常偷跑出去,就为了参加这个。现下娘肯替你瞒,你倒嫌没意思了。” 吕韵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娘,用别人的生死取乐,究竟是对是错……” …… 秋日的深夜,永远是那般萧索。街上处处熄灭了烛火,月儿躲在后面不肯一见,留下几片阴深的云朵,让人只觉冷冷凄凄。 南七撑着高烧的病体,在吕府偏僻静谧的客房躲藏了整整一日。直至入夜,方离开吕府。出了城狂奔二三十里,于一破庙前,终于支撑不住,倒在地上。 昏迷前,她自嘲地想道:这回可再也没有人能救我了。 破庙里只有一老妪,盖着厚厚的稻草正睡得香。听见门外的动静,没心思理会,紧紧身上的破袄子继续与周公密会。 翌日一早,老妪腹饿醒来,才发现门口的南七,惊道:“我的观音菩萨,玉帝爷,大清早的见到死人,莫不是要倒霉一整年!” 还是小心伸脚,试探有无动静。果真没有回应,便想着顺手牵羊,寻得些值钱玩意儿。将她翻过面来,见是一年轻女孩,胸口处尚有起伏,便知其未死。 不过死不死的,与她又有什么相干呢,她自己都快活不起了。双手仍往南七腰间摸去,也是怪事,竟连半个铜板也无。 老妪气得站起来又踢了她一脚:“该死的丧门星,一大早还没开张便被你寻了晦气,累的我定一日讨不到钱。” 眼珠转了转,一个歪心思便出来了。 “哼,遇见我老婆子也是你的造化,合该你命不绝。老婆子不仅能找人给你医治,还保管你下半辈子生活无虞,这笔买卖可实在划得来。” 话毕背起了南七,一拐一拐缓缓往邻近的村落走去。 好容易又是背又是拖,终于午时前后到了村里。大中午村口没几个人在,大部分已回家用饭。少数一些仍在田里忙碌的,也是等着家人来送饭。 见到人影,老妪一把扔下南七,气喘吁吁瘫坐在田埂上休息。 “江婆子,你这是又从哪拐了个人来?”田里有认识她的,不免开口打趣。 老妪夫家姓江,原是夫妻两个一齐在附近做些拐卖人口的勾当,也曾卖过几个男童给村里没有儿子的人家,因此村里人大多数识得她。十年前阴差阳错,她丈夫拐了京兆尹偷溜出来玩耍的幼子,被官差一路寻来捉回。京兆尹顺藤摸瓜,连破好几宗人口失踪案,基本找回了被卖掉的孩子。顺带为平民愤,将她丈夫于菜市场前斩首示众,江婆子也在牢里关了整整七年。 闻言江婆子赶紧道:“莫要乱说!这是我娘家的小孙女,因家里人死绝了前来投奔。谁料途中染病,需要一笔银子医治,老婆子穷的叮当响药渣都买不起。眼看要不行了,这不,瞧瞧谁家有两个闲钱的,发发善心将她买去,也好留下一条命。你这功夫得闲,便帮我背她进村吧,老婆子实在背不动了。” 那人不大信她的话,但地上那姑娘脸色瞧着是不对。想着人命关天,也不计较什么了,背起人便去了赤脚大夫那。 一路上穿插着江婆子断断续续的大嗓门,到了大夫那便已有一群人围观,基本家里闲着的都来了。村里生活无聊的很,好容易有个新鲜事又可以念叨几天。 大夫正要给南七把脉,江婆子手一横:“我可没钱,谁买了才许治。” 大夫是个心善的,摆手道:“我不收你诊金。” “不行不行,”江婆子可不干这赔本的买卖,她又不是真想带人治病,只盼卖个好价钱罢了,拦着大夫道,“有人买了她,我才让治,否则她跟着我早晚是个死,不如现在死了干净。” 一旁有个妇人忍不住道:“江婆子,人命关天,你可积点德罢,不怕死去的娘家姐妹半夜入你梦吗?” 江婆子咧嘴一笑:“爹亲娘亲也没有银子亲,还管姐妹做甚。你倒好心,不如买了她罢,治好了做猪做狗凭你使唤。” “呸,黑心肝的老货,你家的孙女,干我啥事。”妇人白眼一翻,便不再多言。 大夫也是头一回遇见这样的情况,苦口婆心地劝说:“赶紧让老夫给她医治,否则只怕不好了。” 江婆子始终不动摇:“今日若没有人买她,便让她病死在这罢。” 稍后不论围观村人如何冷嘲热讽,或是指着鼻子骂,她都毫无反应,像是聋了一般。 先前背南七过来的好心汉子,见状犹豫着问道:“那你想要多少钱?” 江婆子眼睛一亮,歪着嘴笑答:“不多不多,就要二两银。” 汉子吓了一跳:“什么?二两银?我们一家人干整年的农活才挣个几百钱,你怎么不去抢?难道你这病孙女还是个金疙瘩不成!” “你乡下人懂什么,老婆子的娘家以前可是大户,小孙女从小金尊玉贵养着。若非落魄了,你这辈子都别想碰这样的人一根手指头,我要二两银子还要少了呢!” 汉子无情地戳穿她:“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姐要出来做拍花子的生意,别以为乡下人见识少。你这么贪钱,就抱着孙女的尸体去卖钱罢!” 汉子被她的无耻气走了。其余人无奈,见也没什么热闹可看,大部分边叹息边回去了。 人群渐渐散去,气得老妪破口大骂:“该让雷公劈死你们这群铁公鸡,见死不救,二两银都舍不得出。” 南七的气息越来越弱,大夫只得叹气。 此时,有个憨厚的声音道:“这钱俺出,俺没有那么多,家底就只五百文,你看行不?” “这……”江婆子有些迟疑,她打算干完这一票便换地方,九百文对她来说少了些。 大夫认得此人是去年才来村里的葛忠实,本本分分的中年人,平日去城里头卖艺,一年到头也挣不了几个钱。于是一咬牙:“我也加二百文,可不能再多,再多没有了。” 江婆子仍不满意,两手往前一伸却道:“就当我老婆子积德,速将钱拿来,好让我赶回去吃午饭。” 葛忠实道:“钱全藏家里,你跟俺去取就是,让大夫先给她医治。” 大夫苦着脸扔了两大串钱给江婆子,“赶紧走罢,别碍着我治病。” 第95章 秋去冬来,冬过春至,如此循环不息,三载匆匆而过。 此时刚入夜,川国太子府,随侍正吩咐宫人多加两盏灯于书房内。 一美貌女子携宫女款款而来,在书房外冲随侍笑问:“我来瞧瞧太子爷,劳烦钱公公通传一声。” 钱公公不经意打量她几眼,知她今夜精心打扮过,必是又想邀宠。心下虽不喜她扰了太子清静,却只得应下,依言进去禀报。 不多时他便又出来,摇头道:“太子吩咐,今日政务繁多,不见任何人。米良娣,您还是请回吧。” 此女子正是米子,闻言笑意僵硬了几分,却很快恢复如常,眼神扫了身旁宫女一眼。宫女立刻会意,悄悄塞给钱公公一锭银子,并道:“良娣亲手炖了一天的汤,特意带给太子爷补身体的。您受累,帮帮忙,再去一趟试试。政务虽重要,也不能熬坏了身子不是。” 钱公公掂量手里的银子,还算满意,便微微笑道:“那老奴就再去一回,太子到底见不见良娣,老奴可说不准。” “哎,哎,多谢了。”宫女笑颜如花儿。 说罢又进去一回,出来时冲这位良娣点头:“请吧,太子爷邀您进去。” 米子听罢喜上眉梢,提起食盒迅速往里去。 才踏进内室便瞧见太子埋首书本间,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烛火的光在闪烁。 她小心出声:“阿炼,先喝汤,待会再看。” 身着太子锦袍的蒙炼未从书本中抬眼,淡淡应声:“放下罢,我晚些自会喝的。” 米子早已习惯他的冷淡,放下食盒,行至他身边。 “这样下去眼睛吃不消,别看了。” “嗯,看完这本便休息。你兀自去睡,不用管我。” 米子心头一酸,他连正眼也不曾瞧瞧她。虽在一个府里,其实她已许久未见他了。 身旁人久久不语,蒙炼也不自在,便侧脸询问:“有事?” 米子黯然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哦……我倒是忘了。”蒙炼略带歉意地笑笑,“回头吩咐钱喜,领你去库房,想要什么尽管挑。” 米子欲言又止,“你知我想要的不是这些。” “那是什么?你想要什么?”蒙炼的笑容未减,眼神却变得冰冷。 面对这样的他,米子说不出口。 “说啊,你究竟想要什么。”蒙炼蓦地收起笑意,目光直直盯着她。 米子眼圈微红,心里委屈得不像话。 “……我只是想要你的心。”一滴清泪留下。 “我的心在哪,你还不清楚么?收起你的眼泪,它对我没用,只徒增厌恶罢了。” 他的表情有显而易见的不快,可见厌恶不是说说而已。可又能怎么办呢,米子在心里自嘲,讨好他已经成了生活中最重要的事。 她苦笑,“我怎不知呢,我做你的妾已三年了。这三年里,我看着你日日费心朝政,有时忙得连饭也顾不上吃,终于从一个人人嗤笑的私生子成了太子;看着你娶了一个又一个朝中重臣的女儿,正妃之位却一直空悬。世人皆认为你是为了平衡局势,殊不知你只不过等有朝一日,登上王位大权在握,方可名正言顺迎她为后。” 蒙炼暗暗吃惊,她竟知晓得这样详细,仿佛自己已经把心剖开给她看过。 “你既知……又为何如此冥顽不灵?” 米子不甘道:“可我已经是你的人了。” 说起此事,蒙炼只得长叹一声,“那日我被妒意冲昏了头,一时糊涂做下错事,实是对你不住。这三年来,我再未碰过你,你还不明白么?米子,我不希望日后南七与我之间有芥蒂。这里留不得你,我私库里的金银宝贝可任你挑选,自去寻一位如意郎君嫁了罢。” 他的话有如晴天霹雳,震得她脑袋嗡嗡响,一时竟愣怔在原地。 蒙炼说完这藏了许久的话,心内轻松不少,也不再管她如何反应,径自又看起书来。 米子险些站立不住,脑海中一片空白,随之而来的是如山海一般高的悲凉。 她惨笑几声,见蒙炼一脸云淡风轻,心头几乎要恨出血来。 “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像个笑话?一个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丑角。” 蒙炼不想看见她这副样子,便道:“你失态了,别像个怨妇。” “蒙炼!”米子怒极,扑上前狠狠咬住他的手。 蒙炼并不闪躲,只闷哼一声,“发泄完就走罢,我还要看书。” 米子到底舍不得伤他,双手无力地垂下,整个人瘫坐在地上。 她喃喃:“我怎么这么傻,为你做了那许多的错事,甚至还想让南七永远消失。” 她忽然又恶狠狠地瞪着蒙炼,“可是你!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我向那叶薇告密之时,你明明躲在一旁偷听,却不出来阻止。” 蒙炼道:“我只不过想带她走,告密的人是你。” “是啊,告密的人是我。可你一早便知晓了衙差要捉人,本可救下那白肚儿。你与我在房顶上,眼睁睁看着他被杀害……呵呵,你敢说,你心里没有想着借刀杀人么?” 蒙炼忽然笑了:“我手无缚鸡之力,焉能救人。为了安全躲起来,南七会理解我的。倒是你,若南七知晓了你便是间接害死白肚儿的人,你说她会原谅你么?” 蒙炼的笑容第一次让米子浑身发冷,她怎么忘了,他如今是川国太子,再也不是她认识的那个单纯善良的阿炼了。她居然妄想用此事威胁他,真真太可笑。 米子豁然开朗,站起来拍拍尘土,“我明日一早便走。” 她的态度转变太快,蒙炼挑眉打量她,“你想通了?” “我爱的是从前的你,从前的你既已不再,又有何留恋的……希望你明日醒来,不会心疼库房损失的宝贝才好。后会无期了,太子大人。” “太子大人”四字她咬得很重。 米子说走便走,挥挥手潇洒离去,却不知身后之人心里涌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不,不可能,定是他想多了。他的秘密无人会知晓,唯一的知情者陈安城已经死去,世间再无人能揭穿他。可万一…… 蒙炼眯起眼,顿起杀心。一时脑海里思绪万千,到最后却只重重的叹了口气。 第96章 今年与往年不同,寒冬腊月不曾落下一粒雪子。赶上立春,反倒结结实实下了好一场雪,衬得大地闪闪发光。 “真冷呀。” 一袭素衣的游若梦升完炭盆,不禁感叹。 她搓搓手往门外走去,朝木椅上的男人道:“快进来,光顾着欣赏雪景,别冻坏了。” 单礼贤回头冲她微笑,一手撑着拐杖,一手拍拍衣上的尘缓缓走过来。 游若梦赶忙迎上去,“你小心着些。” “无碍,这拐棍我如今使得熟练得很。” 二人回屋,坐于炭火旁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说得尽是些刚进谷的事,这几年发生的一切被二人默契地忽略。许是结局太惨痛,二人不愿去回想。 蓦地,单礼贤闷闷道,“也不知小七如今怎样了,上回见她还是去年。这天寒地冻的,在街头卖艺怕是不好过。” 说起此事,游若梦渭然长叹:“她虽因病成了喑人,口不能言,也失去了记忆,却被一好心人所救,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你且宽心,我瞧那男人对她真心疼爱似亲女儿一般,必不舍得大冷天带她出来卖艺。” “唉!她半生坎坷,无父无母,我这个当师傅的也不曾照顾她半分,真教人惭愧!” 眼见单礼贤又要陷入自责,游若梦赶紧道,“若非她成了此番光景,上头那位又岂会放过她?这个世道,能保住性命已经很不容易了。” 单礼贤知她所言不虚,心里却仍透不过气。 “况且,”她粉脸一红,“若非是她,你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在一起。她虽是离别谷覆灭的罪魁祸首,我心里,却是感激她的……” 单礼贤看着她深情款款的模样,轻轻拥过她。 “过去数年是我不好,是我有负于你。自你为我牺牲所有,我便发誓,今后必将爱你敬你,用一辈子回报你的恩情。” 一阵风声忽然逼近,伴随着剑的寒光,“你们真教我好找,两个叛徒,今日便是你们的死期!” 久违的声音响起,二人对视一眼,分别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解脱。 “礼贤,我们能死在一处,也算一生一世了。” …… 天气一冷,皇甫天便头疼得紧。 宫人尖锐的嗓音从殿外传来:“王上,贤妃娘娘求见。” 皇甫天一喜,来得正好,他正为这些奏折犯难不已。 “传。” 贤妃满面春风进殿,一上来请了安,便上前替皇甫天按摩脑袋。 皇甫天舒服地眯起眼,“想不到你还会这手。” “那当然了,我在家也时常帮我爸妈按的。怎么样,效果不错吧。”贤妃笑嘻嘻地道。 “很好,我感觉头部放松了不少。”他轻轻揉捏她的手指,将人扯入怀中坐下。 贤妃双手捧着他脸庞,心疼地道:“你怎么好像瘦了?这几日忙着批奏折,肯定忘了吃饭。” 皇甫天只是笑笑。 “几天不见,有没有想我呀?”贤妃乖巧依在他肩上。 “想,日日都想,吃饭想,喝水也想,连做梦都在想你。” 贤妃于他唇上印上一吻,“我就知道你会想我,你忙政务走不开,那便只能我来看你了。” “嗯,孤的贤妃最善解人意。”皇甫天伸出一只手拿起奏折,“帮孤瞧瞧,这个应当怎么办。” 贤妃打开仔细瞧着,“自二月初旬以后,连日倾盆大雨,各处山水暴注……哦,水灾是吧。之前我的老师说过,在整个汛期,地方主政官员、主管官员必须坚守岗位,随时报汛。如果出现险情,要立即悬旗、挂灯、敲锣,发出紧急抢救信号,提醒抢修,安排群众转移视线……” 皇甫天听得连连点头:“孤稍后便命人去办。” 又问,“你的稻谷研究的如何?” 贤妃面有得色,“我这半年已收集世界各地大部分的谷种,实验数次,终于研制出增产的方法,不久就可以实施。” 皇甫天大笑:“好好好!爱妃一人可抵三个诸葛亮,有爱妃在,天下何愁不平?” “这是自然。”贤妃亲昵地搂住他,“王上,我愿做你坚实的后方,陪你征战天下。” 在贤妃看不见的地方,皇甫天嘴角一侧抬起,眼神逐渐变得没有温度。 …… 坤宁宫内。 吕韵抱着汤婆子倚在榻上,她神色怏怏,似乎没有什么事能让她提起兴趣。 刘嬷嬷指挥宫人烧好地龙,走过来悄声道:“娘娘,暖和些了吗?” 吕韵没好气道:“本宫不冷,是你们非觉得我冷。” 刘嬷嬷是她的奶嬷嬷,自小陪着她,自然不怕她发脾气。 “等你觉得冷,就迟了。” 吕韵最烦她唠叨,“行了行了,本宫记下了,以后你觉得我冷我就冷。”她说着整个人歪七扭八躺在榻上。 “哎哟,娘娘,你可端庄些罢。你现在可是王后,要时刻维持仪态。” “我为什么要端庄?”吕韵不以为然,“天哥除了每月十五来我这用膳或留宿,其余时间大多去贤妃那,再不然就是待在勤政殿。我端庄给谁看?” 主子不争气,刘嬷嬷急的跳脚,“王上不来,你可以去寻他,人家贤妃都知道三天两头的往勤政殿跑。你可倒好,竟一次未去过。” 吕韵翻翻白眼,“嬷嬷,你这性子跟我娘真的像了个十成十,不愧是她房里的人。贤妃喜欢去,就让她多去一点,正好有人替我照顾天哥。” 刘嬷嬷按按自己的人中,幸好,没有晕。 “哎哟,我说娘娘,贤妃才进宫一年便封妃,若再怀上子嗣,娘娘焉有地方站?只怕到时,坤宁宫都要让贤了。” 吕韵见她如临大敌,只觉好笑,“她怀不上的,即便怀上了也会小产。天哥若是肯让人怀他的孩子,偌大的王宫三年又岂会听不见一声啼哭?以天哥的个性,不会容许别人分他刚到手的权利。” 刘嬷嬷惊恐地捂住嘴,这是她能听的秘密吗? 顺带也捂住吕韵的嘴:“娘娘,别说了,以后这种话也莫要说。” …… 贤妃出了勤政殿已是亥时,她本邀请皇甫天去自己宫中过夜,不料皇甫天直言政务繁忙婉拒了她。 带着一丝怅然若失,贤妃回宫便喊来心腹小太监。 “去给本宫找一批高手,能牵制住绿凰的,本宫要那个南七死。” 小太监眼珠转转,瞬间有了主意,“奴才听说狱中关着两个离别谷的犯人,武艺不凡,且与南七有深仇大恨,恨不得食其肉啖其皮。不如奴才去打点一下,偷偷将二人放出来,并假借狱卒之口透露南七的位置……” 贤妃笑道,“届时无需他人开口,他们自会去找南七报仇。别说,你还真出了个好主意。” “奴才是娘娘的狗,自当竭尽所能替娘娘分忧。” “行了,下去罢。” 南七,这可是你逼我的…… 贤妃眼神凌厉,双手不知不觉攥起。 想,日日都想,吃饭想,喝水也想,连做梦都在想你。南七。 最后两个字他虽只用了很轻微的声音,然她听得一清二楚。 第97章 虽是白日,因着天气的缘故,街上冷冷清清没几个人走动。 葛忠实将板车上的家伙什儿都搬下来,在空地上一一罗列好。南七在一旁帮着擦灰尘,理物件,俩人一时忙得没空说话。 旁边有个摆摊卖包子的年轻人,见也没什么生意,便笑嘻嘻跟他们打招呼:“老大叔,又领着闺女卖艺呐?” 葛忠实便抬头笑道:“是啊,天气太冷本不愿出来的。俺闺女不想待家里,硬拉着俺来。这不,拗不过她,便来了。” 包子郎随即打量正忙碌的南七几眼,叹道,“你这女儿生的水灵,可惜了是个喑人。” 葛忠实见他眼光不怀好意,侧了侧身子挡住他的视线,“俺女儿俺自个儿养,没吃你一口饭,你可惜个什么劲儿。” “我这不替你可惜嘛。”包子郎啧啧称道,“闺女大了总要嫁人的,似你女儿这样的多半遭人嫌弃,不好找夫家。再说她也快双十年华了吧,已经是老姑娘了,就是嫁出去也拿不到多少聘金。” 葛忠实听不得这些话,随即涨红了脸与他理论:“不劳你操心,俺女儿好得很,便是一辈子不嫁人俺也愿意养着。你这人恁的没教养,随意议论别人家事。” 包子郎面露尴尬,只得安抚道:“莫气莫气,我这也是关心你嘛。” 葛忠实哼了声不再理他。 远处,两个身着囚服的男人,正满脸恨意地朝此处走来。街上偶有行人走过,皆匆匆转头不敢与其对视。 一旁酒家坐着的绿凰见此情景,拿起剑即刻飞身出去。 第一剑挥出,被二人及时闪躲开。第二剑挥出时,二人已有了防备,左边的男人道:“我拖住她,周良,你去杀南七!” 名为周良的男人便直直朝南七而去,杀意随之弥漫开来。 南七瞬间头皮发麻,匆匆一眼便连忙将葛忠实护在身后。 葛忠实不明:“怎么了?” 南七不语,不闪不躲平静地站着,仿佛对她来说死不过是一件小事。 周良眼露凶光,一霎便来到南七眼前,大喝一声:“你这个叛徒,去死罢!” 化拳为掌拍向南七面门,南七闭上了眼。 说时迟那时快,葛忠实虽不知具体发生了何事,本能反应使得他一把推开南七,心脏处生生受了这一掌。一口鲜血吐出,轰然倒下。南七未接住他,随着他的身体一齐落地。 周良愣了片刻,毫不犹豫运气至掌心,再次向南七拍去。 “咻!” 一颗石子落在他手腕处,震得他虎口发麻。 周良已红了眼,蓄势再发第三掌,誓要取南七的性命。 这短短的功夫,又一伙黑衣人涌过来围住他。 周良赤手空拳与几人缠斗在一处,凭的是一股报仇的信念。时间久了,他身上已多处挂彩,眼看要被黑衣人一刀斩首。 一道白影踏风而来,剑气飞舞,银光四溅闪花了所有人的眼。几名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便已身首异处。 周良喜道:“谷主!” 来人正是离别谷谷主花事君。 南七看清来人面目,不由心头一震:当初的神仙哥哥!他竟未死! 花事君与她对视,眼神中只含冷冽。 此时葛忠实却挣扎着给二人磕头:“求各位大侠……饶过小女……俺愿意以命相抵……求求你们……” 周良冷笑道:“你的命值几个钱,能抵过我们谷中数千人的命吗?让开死老头,否则我让你即刻殒命!” 南七眼眶含泪,挡在葛忠实身前,一言不发。 葛忠实又咳出一口血,“你这丫头,这是做什么……大侠,俺是她爹,她犯了什么错就让俺来还……” “滚开点!”花事君厌恶地朝父女俩喝了一声,转头扫视四周,“你们等我现身已经很久了罢,为何不敢出来?” 他这一声,令周良浑身一震。他这才意识到不对劲,难不成对方早已埋伏于此? “哈哈。”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二人严阵以待,果见原本四处无人的大街,凭空钻出了乌压压一支军队。领头的正是赤狼。 赤狼颇为欣赏地打量花事君,“闻君名号久矣,却未曾见过面,实在是可惜。就连围攻离别谷那日,阁下也恰好出了远门。不曾想今日竟送上门来了,也不枉我等蛰伏三年之久。” 花事君横眉冷竖:“鼠辈狗偷岂配见我,既如此,我今日便拿你们的血祭兄弟们!” “七星子,一齐拿下他!” 话音未落,黄龙、青凤、蓝豹、紫鹊早已围住了以花事君为中心的四个方位。 赤狼大笑一声:“请谷主赐教!” 从空中一刀劈向花事君,花事君闪身避开,同时一把将周良推至远处。 七星子其余四人分别使出刀剑锤鞭,明明不同的武器却能做到同时而发,分明默契十足。 然而花事君技高一筹,在四人的进攻下仍显得游刃有余。一时或猱进以取势,或缓退以待敌,直教对方摸不着一片衣角。赤狼提刀再上,这番却是直取花事君脚下,快如闪电且力大如虎,舞得风声呼呼作响。 花事君暗暗吃惊:此人年纪尚轻,武功却如此高强,不是从三岁开始习武便是天赋异禀。再过两年,不需十招我必死无疑。皇甫天有如此手下,实是了不得! 花事君再不敢大意,气息外露震开其余四人,敛了心神对付赤狼。 黄龙龇牙咧嘴倒在地上,还不忘调侃,“咱们就是来当陪衬的,张牙舞爪半天,连根毛都没打到。” 紫鹊边平复气息边回他,“他是老大,当然能一个抵我们四个。” “别磨蹭,赶紧上。”蓝豹站起来,擦擦嘴角血迹准备继续。 黄龙撇撇嘴:“还是别,你上只能帮倒忙。” 蓝豹瞪他一眼,未听他的,拎了流星锤便上去。 不到两个呼吸的时间被人重重的踢出来,还伴随着赤狼的怒吼。 “碍事,滚开!” 黄龙摇摇头:“我说的罢,让你别去你不听,这家伙与我们已不是一路人了。” 紫鹊感叹:“是啊,三年前我们四人合力且能胜他,如今却成了他的累赘。” 黄龙笑笑不再多言。 这厢葛忠实已越来越虚弱,南七欲背起他找大夫。 葛忠实摆摆手:“不用折腾了,俺知道……已经没用了……” 南七呜咽着搂住他,眼里的泪簌簌流下。她知周良的掌力如何,葛忠实确已药石无灵。 葛忠实感受到有湿意从他脖颈流下来,他轻轻抚摸南七的头,道:“不哭……乖女儿……不哭,俺这辈子都没想过……临走前还能有个女儿送终……” 又小声凑到南七耳边,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俺知你没有失忆……” 南七的手脚忽然僵住了。 葛忠实接着道:“俺只有两个愿望……一是希望你放下往事好好地活下去……还有……你能不能偷偷喊我声爹……” 说罢长喘了口气,眼皮变得千斤重,手脚也开始无力。 南七搂紧他,小声颤抖着道:“爹……我来世再做您的女儿,您一定要等我……” 葛忠实笑着闭上了眼。 第98章 战到此处,赤狼总算尽兴。 边大声笑道:“看来我今日无法战胜你,便到此为止吧。”边收了兵器,迅速移动双脚,回到原来的位置。 花事君长叹一声,也知暂时报不了仇,正欲找机会带两个手下离开。 谁知七星子其他四人却不知何时又围住他四个方位,眼神里满是志在必得。 花事君将长剑横在前头,淡淡道:“手下败将,岂能拦我。” 四人不语,放下武器,从腰后掏出一根根长长的铜管对着他。 花事君大惑不解,方才他与之打斗时,便瞧见此物,只不知这是何物。他行遍大江南北,从未见过相似的东西。 赤狼适时解了他的疑惑:“此物名为□□,乃是我们王上亲手所制。” 花事君明白大概是另一种暗器,不屑地道:“雕虫小技,与我离别谷的悠悠绵针相比,实是差得太远。” “放你的狗屁!”赤狼突然暴怒,“你们谷的俗物怎配与它相提并论!七星子,给我狠狠打他!” 黄龙忍不住擦汗,心道:赤狼对主上可谓敬之如神明,一听见有人贬低主上之物,便大发雷霆,长此以往也不知是好事坏事。 四发子弹同时出动,花事君避无可避,本欲用剑挡住,谁料子弹竟穿过他的剑,直打进肩头与大腿肉里。 花事君一瞬便瘫软在地,心里一波一波的念头涌上,冲得他颓然无力。 “世上竟有如此暗器,不可能,不可能,是如何做到的?” 赤狼俯下身道:“想知道?花谷主,你只需交出一样东西。届时休说这小小的武器,便是金山银山也唾手可得……哦,王上还说过,封你做王爷也不是不可能的。” “竖贼竟敢羞辱谷主,吃你周爷爷一掌!” 赤狼看也未看周良一眼,蓝豹趁他不备一击流星锤正中脑门,周良头顶被砸个稀巴烂瞬间毙命。 那头正与绿凰激战的男人如野兽般悲鸣:“周良!” 不再顾得上这头,转身便提气朝此处飞奔过来。 绿凰见他方寸大乱,面无表情换上□□,对着男人后脑勺轻轻一枪。 男人从半空坠落下来,双目圆瞪,端的是死不瞑目。 变故突生,花事君惊怒交加:“不用再说,你们这些畜生,灭我离别谷数千人,还妄想用权势将我招安?此等血海深仇,我既无法报,便只能与兄弟们一同去死。” 黄龙见他牙齿微动,竟是想要咬舌自尽,唰唰几下便点了他穴道。 “你可不能死,你若死了世上便再无人知晓宝物的下落。” 赤狼不禁皱眉,“即便他活着,也不会轻易告知。没杀方才那二人,兴许现在已问出宝物下落了。” 蓝豹与绿凰气结,敢情这家伙现在是准备甩锅? 青凤轻声安抚几人:“别急,我有法子或可一试。将他手脚齐齐砍断,往上头撒盐,再命太医给他涂药,如此伤情不会恶化却也永远好不了。每日反复……我想他总有一天会求着我们让他死。” 其余几人一阵恶寒,青凤在宫里待了两年,折磨人的手段真是越来越毒辣。 青凤说完,又俯身对花事君道:“如何?花谷主是想日日受酷刑生不如死,还是愿意将宝物下落说出来,死个痛快。” 花事君只是淡淡看着她,眼神无悲无喜。 “不如我现在便收你一只胳膊,教你好好想清楚。”青凤抽出黄龙的佩剑,拿在手中把玩。 一人忽从后头冲过来,几人知是南七,虽不解却并未阻拦。依南七的功力,想救人不可能。 谁料南七手中却紧握卖艺的短刀,猛地扎进花事君胸膛。她双眼猩红,一下下,似是不彻底杀死对方不罢休。 花事君静静看着她,直到自己闭上双眼。 绿凰最先反应过来,一脚踢开南七,气得舌头都要打结了。 “你……你有病啊?好端端的杀人,羊癫疯是怎么着?” 南七重重摔在地上,低着头爬起来,又跑去抱着葛忠实的尸首发呆。 “坏了大事,还敢无视我的话?今日我非好好教训你!” 黄龙不忍:“行了,站在她的角度,只是为父报仇,并非有心与我们作对。” 青凤斜睨他一眼,冷笑道:“我瞧她是故意的,你少为她找借口。花事君的胳膊我没卸成,就拿她的来抵。” 说罢提起剑,直奔南七而去。 啪。啪。 青凤捂住脸,停下脚步,眼神怨毒地盯着赤狼。 赤狼冷冷道:“主上的人,轮不到你们教训。” “主上若是真的在乎,便不会任她在这自生自灭三年。你休再拦我,我定要她付出代价!” “自生自灭?”赤狼笑她的天真,“主上派绿凰日日保护她的安全,还不足以说明问题?” 青凤的思绪顿住了,嘴巴一时发苦,说不出话反驳。 赤狼再一次戳穿她的心思,“主上永远只是我们的主上,收起你那不该有的想法,再有下次我必亲手杀你。” 青凤瞪大眼睛看着他,脸颊一时红一时青,终是扔下剑跑了。 “青凤!”绿凰紧随其后,片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赤狼对蓝豹道:“绿凰不在,今日便由你保护南七。” “我?为什么是我?难道我只是个备用吗”蓝豹表示不服气。 赤狼瞪他一眼,他泄了气不再说话。 赤狼与黄龙领着军队也走了。 蓝豹疑惑:“这些人来干嘛的?” 紫鹊啧啧:“许是为了装啥。” 眼见南七一动不动,像具丢了魂的尸体,紫鹊忍不住道:“我们要不帮忙把她爹埋了?顺便把另外三具尸首也安葬了。” 蓝豹不太乐意:“埋她爹就得了呗,你那么多事,要不要摆个酒席请村里人来吃?再请送葬队伍吹吹打打啊?” “得得得,我不说话,谁让我本事小,排老幺呢。” 两人小心与南七交涉一番,便开始搬葛忠实的尸体。当然,交涉是单方面的,南七一句话也没有回,二人便当她默认了。 酒楼的屋脊后,左为与胡朵已藏身许久。 危险人物不在,无需隐藏自己的气息,胡朵道:“信上说当时付康,不,黄龙便是趁我爹不注意,用这个东西打伤了他的肚子,以致流血过多差点死去。” 左为叹道:“领头那人武功早已在你我之上,手中又握有绝世武器……单凭你我二人,大仇难报啊。” “也不一定,你瞧那几人方才的样子,明显不是一条心。若我们逐个击破,有几分胜算。” 左为思索了一会:“要么朝这俩最弱的下手?” 指的是蓝豹与紫鹊二人。 “他二人几乎寸步不离,想要不惊动四周对付他们,有些棘手。反倒那个青凤,今日与赤狼生了嫌隙,即便突然消失也不会有人认为她已死,只当她耍脾气出走散心。” 左为点头赞同:“还是你想得周到,那便她罢,我跟着你苦练三年,也到了试剑的时候。” 此时最弱二人组浑然不知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正吭哧吭哧搬着葛忠实的尸首。 南七紧跟在二人身后,眼神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 第99章 花事君身死,宝物下落不明,赤狼只得先行进宫向皇甫天禀报。 皇甫天听闻后,沉吟许久,只得叹道:“许是我与那东西无缘,怪不得你。” 赤狼赶紧跪下:“是属下无能,日后必加紧找寻有关线索。” “起来罢。孤说过,与你二人单独相处时,可免你行跪礼。在孤心中,你不仅是臣,更是孤的好兄弟。孤能稳坐江山,一半的功劳归你。”皇甫天轻轻扶起他。 “这……”赤狼露出惊慌的神色,“属下不敢当,属下只是做好分内之事。主上走到今天,靠的是自己的智谋与能力。” 说罢又要跪下。 皇甫天连忙制止,“若没有你,也是万万不行的。赤狼,你能力出众,孤眼下有一件极为重要的事托付于你。”赤狼忙道:“只要是主上吩咐的事,属下必无二话,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嗯,很好。”皇甫天颔首,“与海国开战在即,需护送大批武器去往前线,时间紧迫刻不容缓。孤与段叔商量过,最好的人选便是你。不仅可解决运送途中的安全问题,稍后还可由你做先锋对付胡英雄,你可愿意?” “属下生平只有两个心愿,其一是助主上一统天下,其二便是打尽天下高手。如今有机会与血狮将军交手,属下乐意之至,多谢主上。” 怕他好胜心太强,皇甫天又叮嘱:“第一要务便是保全自身的安全,若不敌,孤准你可独自离去。” 赤狼谢了恩,眉开眼笑退下了。 书房重归寂静,皇甫天一人静坐了许久,脑海里许多念头时隔多年再次翻滚起来。 他犹豫再三,仍是招手唤来了随侍小年子。 “去请王后过来。” 小年子接到旨意,不多时便迎了吕韵进来。 吕韵觉得稀奇,不由得打趣他,“天哥莫非看错了日子?今儿可不是十五。” 皇甫天不理会她的揶揄,正色道:“你可知你派去保护她的人,今日全死了。” 吕韵一怔,“……被你发现了所以灭口?” “哼,”皇甫天觉得好笑,“这么几个酒囊饭袋,值得我动手?是离别谷的人做的,你的人为了保护她,死了个干净。” “什么?”吕韵忍不住提高了音量,“那她如何了?伤着没有?” 说完发现皇甫天用审视的目光看着她,方知自己失言,可却忍不住压低声音又道,“她……还活着吗?” 皇甫天不耐烦回她,“毫发无伤,她那个便宜爹倒是死了。” “那就好那就好。” 吕韵终于放下心来。 “……”皇甫天不想再同她废话了,“今日让你来,是想你以选秀的名义接她进宫,毕竟有王后撑腰,别人也不敢拿她怎样。” 吕韵张大嘴,觉得不可思议,“你是说……把她接到我的宫里来?” 皇甫天忍不住扔了个奏章砸她,她还真敢想啊! “你把朝和宫收拾出来给她住。” “哦。”吕韵神色怏怏,失落地撇撇嘴。 “她失忆了,记得不要乱讲话。” 皇甫天没好气地把赶她走,看着她扭来扭去的背影,不禁泛起了嘀咕,将此事交给她到底是对是错。 心头涌起了莫名的烦躁,这他妈到底什么事儿啊! …… 撷芝宫里,这几日人人心惊胆战,生怕做错一点事便惹怒了贤妃。 “打听得怎样?有没有问出王上为什么突然选秀?” 见心腹太监回来,贤妃顾不得许多,一叠声地询问。 太监面色尴尬,支支吾吾道:“奴才问了王后宫里许多人,都说不清楚。又去了选秀姑姑那,也是一样的说辞……” “啪。” 贤妃抬手便是一个耳光,“没用的东西,什么事也办不好,本宫养你何用!” “娘娘息怒,宫中除了王上与王后,怕是无人知晓缘由,娘娘不如……” 话还未说完,又挨了贤妃一个巴掌。 贤妃怒不可遏:“若是王上肯告诉我,本宫又何须你去打听!” 深呼一口气,又冷笑,“他们这是都防着本宫呢,好,本宫且等着,看看他们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 又是一个黑夜。 蓝豹与紫鹊已经连续值了五天的班,无聊到快要发霉。 两人坐在南七家的屋顶上,正望着月亮发呆时,绿凰来了。 仿佛看到救星般,蓝豹差点哭了:“姐呀,你可算来了。” 绿凰嫌弃地撇撇嘴,“瞧你这点出息,才几天就受不了了?” 蓝豹叫苦不迭,“哎哟喂,这可不比保护主上轻松,看看这条件,我都多久没吃过这种苦了?你再看看紫鹊的脸,来,紫鹊你把脸凑过来。” 紫鹊配合地抬起脸给她看,还带着苦哈哈的表情。 绿凰端详了许久,不解道:“怎么了?” “你看看你看看,晒黑了一层皮!”蓝豹摇头惋惜。 紫鹊煞有介事地点头,“对啊,我本来很白的。都怨南七天天窝在家里,害得我整日整日躺她房顶上,日光一下不少全打我脸上了。” 绿凰恨不得把他俩从房顶上踹下去。 “都给我滚,别忘了之前的三年可都是我在守,就你们俩事多,再啰嗦我便告诉赤狼。” 蓝豹这时可不怕她,“哼,赤狼昨日来向我们辞行,说他今日便动身前往边境,你唬不着我们。” “啊?老大向我们辞行?他只是告诫我们,不好好做事等他回来便一刀砍死我俩,别的什么也没说。” “快走快走。”蓝豹不耐烦地一把拎走了紫鹊。 “为什么?” “托你的福,没面子了,面子已经没了。” 绿凰懒得理他们,继续蹲守在原处。二人走后不久,她便听见底下窗子有细微的响动。 她一个翻身,来到窗前仔细倾听里边的声音。 蓦地,一把剑刺破纱窗直取她脑袋,从里头跟着钻出一道人影。 绿凰屏气凝神,连忙闪身后退,与那人缠斗起来。 嗡。刺耳的声音划过耳际,原是相反方向又来了一只十字镖。 绿凰大惊。什么?还有一人? 她全力应付着前头那人,无暇顾及其他,被身后之人一剑穿透腹部。前头那人便趁机割了她的喉,绿凰到死都没来得及打开信号弹。 一旁的人笑道,“待那头狼回来,七星子除了他早就一个不剩了。” 另外那人显得心事重重,“我进去看看小七。” 这番动静别人不知道,南七离得近,自然听得见。他们推门进去时,南七已坐在桌边等待。 她露出了几年来再未出现过的笑容,“好久不见,左为,朵儿姐。” 胡朵也不同她废话,毕竟时间有限,“你装了这么久,便是为了打消皇甫天的疑心,进而找他报仇?” 南七轻点头,苦笑道:“除此之外,我再无任何办法接近他。” “此举很危险,万事小心。”左为与她再无其他话可说。 南七在喉咙里嗯了一声,她害死左为的师傅与同门兄弟,也实是没有脸面再对着他。 胡朵不愿他二人尴尬,便岔开话题,拿出一物道:“此物你可识得?” 南七见她掌心躺着一枚纯净的蓝宝石,奇道:“从何得来的?” “离别谷覆灭那日,我与左为拼死将它带出,我也因此受重伤休养了整整一年。” “这便是皇甫天苦苦寻找的东西。”南七瞪大眼,伸手去摸它。 指尖刚触碰到,宝石立即发出了微微蓝光。 胡朵惊愕不已,“我与左为参详三年,均无所获,为何你能……莫非你才是它的有缘人?” 一阵阵陌生的记忆忽然涌入南七脑海,南七疼得手背青筋暴起,脑袋似快要炸开一般。 “离别谷禁院,里头怎么会有声音?是谁在那!” “阿姐,凌院士不是说送我们去唐朝记录吗?这是什么地方?” “嘘,你别出声,我穿的这个身体好像会武功,我带你打出去。” “黄娜娜,你竟敢带着新收的弟子闯入禁地,走,跟我去见长老!” “我的通讯器!放开我!” 画面一转,变成离别谷的长老院,单礼贤的脸赫然在眼前。 “请你们放过小天,黄娜娜已经被处决,不该殃及弟子。” “可,那以后便让卜天改投你门下,你亲自教导他。” 最终画面又转为禁院。 “卜天,你屡教不改,竟敢又跑来禁地,看来不去绝命岭是不行了,这回谁替你求情也没用!” …… 胡朵见南七脸色奇差,忍不住摇晃她,“怎的?入魔了?” 南七蓦地睁开眼,深呼一口气,表情像见了鬼一样。 “我想我知道这是什么了。” 第100章 风海两国之战,只持续了一个月。 准确说来,仅仅三天胜败已定。赤狼到达边境,先是于黑夜翻上墙头解决了城墙上的弓兵,继而趁军队未及时赶来便大开城门,带领部下杀进城去。 “不论男女老幼,一律格杀勿论!冲!” 噼里啪啦。 一颗颗子弹乱飞,在夜里闪着点点星光。更多的是刀剑乱舞,见人便砍。城内霎时惨叫连连,一道道人影倒下,一声声求饶不绝于耳。 “竖贼拿命来!” 胡英雄带部下来得很快,双眼已经冒出火来。他一眼便看出谁是领头者,□□挥洒,刺眼的枪芒直冲而起,宛如绚烂的银龙一般,直冲赤狼而来。 赤狼兴奋地笑了两声,“等你许久了!” 胡英雄的功法与他如出一辙,皆是以力降人。赤狼急忙使刀抵挡住这雷霆一击,怎奈力不如人,撑不住后退几步,脚下摩擦出几缕银花。 胡英雄腾空而起,再次一枪击下。 □□挥来的同时,赤狼身形一闪,险险避过。胡英雄朝前跨了一大步,狠狠一枪打中赤狼腹部,赤狼直直地飞了出去,连续撞倒好几个手下。 赤狼吃力地站起来,咳了几声吐出一大口血。 “不愧是血狮,比我想象中还要强。” 胡英雄不与他废话,脚下生风,再次来到他面前,横扫□□。赤狼只得狼狈躲闪,毫无还手之力,几次差点毙命。 赤狼脑筋一转,突然嘻嘻笑道:“血狮将军,你女儿的味道还不错。” “什么?” 赤狼加大了音量,“我说,你女儿的滋味不错,我已尝过数次了。” “放你的狗屁!卑鄙龌龊的小人,我要将你大卸八块!”胡英雄哪容他胡说八道,含怒出手,手上使了更大的力气。 赤狼躲闪之余,又道:“不止我,付康,蓝豹,还有我这一众手下,都上过她。将军您,可不知何时就做了外公了。”说罢大笑起来。 “你给我住嘴!狗东西!” “啧啧,胡小姐身上可真是又白又滑,大腿内侧长了颗红痣,不知将军可知道?” 胡英雄怒极,一心要他的命,虽知他很大可能为的是扰乱自己,但……万一朵儿真的……他不敢再想。 心下已开始慌乱,招式不再无懈可击。 赤狼等的就是他露破绽,宛若蛟龙一般腾跃而起,扣动扳机一枪打在胡英雄胸口。 胡英雄知晓这个铜质武器的威力,忍着痛大喝一声,□□不管不顾挥过去。 赤狼未料到他竟不顾生死,又是一枪打中他眉心,胡英雄应声倒下。 噗通。赤狼的头同时被□□挥断,掉在地上死不瞑目。 主上,属下再不能陪你打江山了。 “将军!” “大人!” 两方人马再次厮杀在一起,终究是风国军队的□□占了优势,海国军队很快溃不成军。 风国边城大将趁势一路猛战高歌,打进了海国内部。仅一月余,便攻占了海国大部分疆土,海国的时代彻底成为过去。 …… 川国朝堂,争论不休。 裴尚书激动得唾沫乱飞:“我早就说过应当提防风国突然开战,若听我的,与海国结盟,现下也不至于如此恐慌。就是你们这群佞臣,不顾社稷安危,只耽于逸乐,害我国陷入这样进退两难的局面。” 古丞相不满道:“你骂谁是佞臣呢!这不没想到嘛,谁知道皇甫天如此厉害,连胡英雄都干的掉,还是在一夕之间。再者说了,结盟又能如何,我方军队能在三日之内赶到?” “你……简直强词夺理!如今风王派使者相邀王上,于风华一聚,我倒问你,是去还是不去?”裴尚书被他气得吹胡子瞪眼。 “这……”古丞相也犯了难。 “行了行了,孤本就为此事头疼,两位卿家还在此喋喋不休,也太不像话。”川王的眉头就快皱成川字了。 大臣们再没人说话,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 蒙炼适时站出来:“父王,儿臣有话要说。” “说罢。” 蒙炼噗通一跪,正色道:“风王根本不在意我们去不去,这是一个死局,若应约定会被扣留在风国,若不去则正中皇甫天下怀,以此为借口挑起两国战争。儿臣认为,如今的局势,恐怕我们不得不低头。相信诸位都听说了,风王研制出一种绝世武器。即便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都可在十米之外轻松取人性命。况他已大批量生产,确保万人军队中至少一百人有这等武器,若两国开战,我们……毫无胜算……” 此事川王也知晓,闻言叹道:“莫非真是天助风国?我川国……确是危矣……” 蒙炼接着道:“我们不若暂避锋芒,应邀前去,并带上金银珠宝,布匹器皿,以显我们的诚意。并承诺成为风国的附属国,割让几座城池,每年上交一定量的贡品。待过得几年,养精蓄锐,再看能否与他对拼不迟。” 裴尚书第一个站出来反对,“不可!如此一来岂不是苟且偷生,与受□□之辱有何区别?” 古丞相平生最热衷的事便是与他唱反调,“臣觉得太子此计甚好,既能解眼前之困,又可保全自身,一举两得。” 川王无力地摆手,“就依太子所言,不必再争论。” 蒙炼拱手:“此次赴宴,就让儿臣代您去罢,川国不可一日无君。” “准,一路小心。” “谢父王。” 蒙炼大喜,面上表情却淡淡的。 南七,我终于可以把你接回来了。 …… “救命啊!救命啊!谁来救救我!” 人烟稀少的小道上,一个美貌女子正被一群凶神恶煞的男人追捕。女人的左脚淌着血,吃力地施展轻功妄图甩脱他们。男人们轻功虽不及她,胜在耐力好,一直不放弃追踪她的脚步。 如此一来,时间久了,女子到底被他们追上。 为首的独眼男人将她踢倒,重重地踩在她肋骨上。 女子痛苦地哀嚎一声,喘着气道:“你要怎样才肯放过我……” “你跑啊不是很能跑吗?我把你的骨头踩断,看你还怎么跑!” 说着恶意一笑,对着她的脚踝用力一脚。 女子这次直接疼得晕了过去。 “哼,我还以为骨头多硬,这就受不了了?弟兄们,哥哥我先上,你们排好队待会一个个来,这么漂亮的女人可不能浪费了。” 左右附和道:“大哥说的是,来来来,排队排队。” 独眼男人撕开女人的衣襟,正要进行下一步时,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 独眼男人抬头一看,竟是个世间罕有的大美人,不由咧嘴一笑:“哟,老天待我可真不薄,刚擒住个小美人,这又来个大美人。” 又对一旁的冷脸男人道,“小子,趁爷今天心情好赶紧滚,别坏了爷的好事。” “左为,你瞧他怀里的像不像……” 大美人自然是胡朵,话未说完就见左为冲过去,一剑斩了独眼男人的头。 “卧槽是个高手,大家快跑!” 左为抱起女人,飞也似的奔了过来,对胡朵道:“照顾好她。” 胡朵点头,见他眼里怒海翻腾,心里忽然不是滋味。 左为似疯了一般,剑花飞舞将逃跑的其他人杀了个干干净净。感觉还不解气,又在独眼男人尸体上捅了十几剑。发泄完,才回头小心翼翼询问:“米子怎么样了?” 胡朵把她衣服裹好,叹道:“晕过去了,看样子是受了重伤,需要赶紧救治。” 左为的眼眶蓦地红了,轻轻将她抱起来,忍着眼泪道:“走。” 第101章 南七入宫已有半月,却一直未得皇甫天的传召。 南七心里明白,即便她装得再像,皇甫天对她仍存有疑心。也不着急,安静地待在自己宫里等候。既然接她进宫,势必有一天要相见的。 其他人大概是得了吩咐,不敢搅扰她,她于是好好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侍寝的日子终于到了,南七乖巧地任由宫女们给自己沐浴打扮,接着大被一包送往交泰殿。 交泰殿早有太监候着,将她小心安放至床上后,便不言不语带上门退下。 南七脑中思绪万千,手脚也变得冰凉,离别谷众师兄弟的死状不断在脑海盘桓,满腔恨意又渐渐涌上心头。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见外边人喊着“王上驾到”,南七不自觉紧紧握起拳头。 皇甫天推门而入,缓缓靠近床沿。 南七缩起身体,睁大双眼,怯怯地看着他。 皇甫天一怔,随即微笑道:“别怕。” 伸手触碰她的脸庞,发觉她整个人紧绷着,便讪讪地收回手。 “不必紧张,孤不碰你,只想与你说说话。” 南七张开嘴啊了两声,示意他自己不会说话。 “无妨,”皇甫天搬了张椅子坐在她旁边,伸出手掌对着她,“会写字吗?想说什么可以写在孤手上。” 南七点头,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在他手心里写着“爹教过我”。 皇甫天只觉手心像被蚂蚁爬过,乍眼一瞧南七肩头虽瘦削却白皙,整个人也长开许多,心里不由得又酸又痛。 “你……过得好不好?” 他其实知道答案,却又忍不住听她亲口说。 她点点头,写道:“爹爹待我很好,虽辛苦却幸福。” 写到这里她不禁湿了眼眶,却又似害怕皇甫天嫌她无礼,只得用露在外头的那只手轻轻擦拭。 “别动,稍后眼睛进了脏东西可就不妙了。”皇甫天说罢用袖子将她脸上犹在的泪痕擦去。 南七一动不敢动,只惊讶地看着他。 皇甫天察觉到她的目光,笑着问:“怎么了?” 南七写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空气有瞬间的停顿。 “……因为我爱你,”皇甫天喉头微酸,“我一直爱着你。” 南七注意到他用的是“我”,而不是“孤”,忍不住在心里冷笑,她当初就是这么被他骗的。 “早点歇息。”皇甫天轻吻她的额头,温柔道,”孤吩咐人再送一床被子进来。” 他的眼睛像海一般深沉,似有无限的爱意在里边流动,然而南七知道,这次她再也不会沦陷下去。 翌日皇甫天上朝后不久,她便醒来,一个人默默穿起宫人送来的衣裳。因着皇甫天并未示意,宫人们也不大在意,任由她自行走回朝和宫。 回宫时,发现自己宫里唯一的宫女也变得懒懒散散,见她回来并未起身迎接,只是嘴上说了句“南采女好”,便自顾自在那涂蔻丹。 南七明白,昨夜她与皇甫天分盖两床被子的事大概是传开了。宫里的人大多拜高踩低,眼见她并未得宠幸,便不再烧她这个冷灶。 她回寝房休息了一会,就听见外头传来太监刺耳的声音。 “贤妃娘娘仪仗到,速来跪迎。” 南七心中冷笑:来得好快,正好撞她枪口上。 她慢悠悠地走出去,见贤妃的仪仗果然停在门口,而贤妃本人还端坐在上边,正拿鼻孔看她。 南七在坊间曾听闻贤妃的大名,无非是说她美得倾国倾城,皇甫天一见便惊为天人,越过规矩直接封妃。今日一见,当真是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美得富有攻击力。 南七心里一叹,面无表情跪了下去。 贤妃身边的太监疾言厉色:“你个小小采女,见到贤妃娘娘不问安,怎地如此无礼?” 南七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按理说,贤妃应是知晓她口不能言的。 贤妃依旧没有开口,小太监直接甩了南七一个耳光,“问你话为何不答,莫非是不将娘娘放在眼里?” 他这一下并没有使很大的力气,南七却捂着脸倒下了。 贤妃见她倒下,立即向太监使了个眼色。 太监心里正纳闷呢,有贤妃的授意,火气又蹭蹭上来了。 一把揪住南七头发,另一只手狠狠掐住南七的脸颊。 “好你个小贱人,竟敢在娘娘跟前演戏,看本公公今日不揭你一层皮!” 南七吃痛,想要往一旁躲。 太监又岂会放过她,不断掐她身上别的地方。 贤妃斜睨着正挨打的南七,淡淡道:“宫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原以为飞上枝头变凤凰,却不知仍然是一只土鸡。齐公公这是教你规矩,你可要好好受着。” 结果刚说完,南七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给孤停下!” 皇甫天的轿辇正行至不远处,见状急忙喊停,从轿辇上走下,随即匆匆朝南七奔了过来。 抬轿辇的宫人从未遇过此等情况,纷纷跪下,大气也不敢出。 皇甫天根本不顾他人看法,心中只惦记南七是否出事。在众人惊叹的眼神中,抱起南七进了朝和宫。 “宣太医!” 随行的罗古瞄了一眼贤妃的方向,只见她脸色灰败,眼神呆滞,似是还没缓过来。 罗古暗自腹诽:傻了吧,王上对南七姑娘的感情复杂的很,岂是旁人能揣测明白的。 又看了看正在发抖的齐公公,忍不住还是踢了他一脚。这狗东西,欺负女人的样子看着就来气! 南七甫一被抱进寝房,便睁开眼拍拍皇甫天的手,示意他自己没事。 皇甫天放下心来,无奈道:“我怎忘了你岂是个吃闷亏的性格。” 南七朝他笑笑,扯动脸上的痛处,不由吸了一口凉气。 皇甫天这才注意到她脸上的指印,眼里杀意的一闪而逝。 “待会让太医替你制个药膏,擦上去一会就不疼了。”想了想还是开口,“……可还伤着别处?” 南七低下头,黯然地朝他手心写道:“我没事。” 皇甫天便不再多问,转移了话题,“他们欺负你,你为何不让人喊孤?” 刚问完便顿住了,要她怎么喊呢。她已然失忆,又因病失去嗓音,在外人看来也不受宠,谁会为她得罪贤妃。 忽然想到了王后,她对南七的好感藏也藏不住,却为何一直也没来看看南七? 此时,皇甫天口中的王后正在自己寝宫吃着贡品草莓。 她一嘴红色汁水,含糊不清地回答刘嬷嬷的问题。 “当然是在她饱受贤妃欺凌,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再出现,如此方能赢得人心。” “娘娘,娘娘!朝和宫出大事了!” 宫女火急火燎地进来朝她行了礼。 吕韵心跳一顿,关切道,“何事?” “贤妃手下的齐公公打了南采女,王上大怒,下令乱棍打死,并关贤妃一月禁闭。” “好大的胆子!敢动我的人!”吕韵大怒。 刘嬷嬷不咸不淡地咳了几声。 吕韵意识到自己失态,放低了声音又问,“那南采女如何了?” 宫女虽觉得不大对,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 “王上方才传口谕,说是晋南采女为贵妃。” 吕韵还未说话,刘嬷嬷倒是吸了一口凉气,她一摊手,“这这这……这可不合规矩呀!开国以来从未有人直接升为贵妃……” 吕韵淡淡道,“有什么不合规矩的,贤妃不也是一步登天么。早有先例了,无须大惊小怪。” 刘嬷嬷仍然觉得惊恐,“王上竟迷恋她到如此地步?这得是多么厉害的角色!” “呸,”吕韵翻了个白眼,“亏欠人家太多,想用这种便宜快速的方式弥补。整个国家都是他的,区区位份对他来说算什么。” 第102章 午后阳光渐渐地蹦出来,洒满整间山里小院。 米子伸出手,感受阳光从指缝中经过,清淡却又温熙明亮。 “好多了罢。” 米子没有回头,她知道是胡朵在同她说话。 “能有多好,大夫说我这辈子再不能使轻功了。” 胡朵听出她话里的不痛快,破天荒没有同她计较,反而宽慰她,“人没有轻功也能活得好好的,有机会做普通人,也是另一种幸福。” “呵。”米子笑笑,“风凉话谁不会说,你一直不喜欢我,见我落到如此下场该开心才是。” “你好与不好,对我来说不值一提,我有自己的事要做。” 说罢不想同她争辩,直接回屋。 左为找到她的房间,发现她正收拾细软准备离开。 一把按住她握着包袱的手,“你去哪儿?” 胡朵移开他的手,没有看他一眼。 “我一早便想离开,只放心不下你。如今有其他人在你身边,我也了了一桩心事,该是替我爹报仇的时候了。” 左为道:“我陪你去。” 胡朵苦涩道:“别闹了,米子需要人照顾。我武功在你之上,不需要你帮忙。” 左为拉起她的手,坚定道,“若你真要去,请一定带上我。即便刀山火海,我也相陪。至于米子,我救她实属朋友道义,情感上我对她有同情也有怜惜。可我心里清楚得很,我爱的只有你一人。要我为了别人放弃你,万万不可能。事到如今,也只能对她说一声抱歉了。” 嘭。木头落地的声音。 二人扭头一瞧,见到了斜躺在地的拐杖,与满脸泪痕的米子。 此事过后米子便趁夜悄然离开了,左为与胡朵遍寻无果,知道她定是不想见他们,只得放弃寻找。 “今天的阳光真好。”胡朵极为留恋地望着天空。 左为握紧她的手,没有说话。 “刺杀他之前,我想先做一件事。”胡朵依偎在他怀里,笑得极甜。 左为用脸颊轻轻摩挲她的头发,“我也有件事想了很久。” “那我们一起说,看看我们想得是不是同一件事。一,二,三……” “成亲。” “嫁给你。” 二人相视一笑,握紧了彼此的手。 婚礼筹备当天,左为亲自下山采买嫁娶所需物品。先是跑了第一趟,带来店里做样板的喜服。 胡朵无奈地笑了,“你怎地将人家打样的衣服买回来了?” 左为不自在地撇撇嘴,“他说喜服至少要提前一个月预定,你哪里等的了那么久,我便拿了成衣回来。” “好吧,那我改改就是了。”胡朵接过来,去屋里寻针线。 左为又要下山,“我再去一趟,还有椰子喜饼龙凤烛这些没有买。” 待胡朵捏了针线出来,左为已经走得不见人影了。 胡朵一面哼着歌,一面这里缝那里改。 门外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缓缓靠近她的房间。 “谁?”胡朵屏住呼吸道。 “是我。”米子笑着一瘸一拐朝她走来,“知道你们要成亲,我来贺一贺。” 胡朵放下戒备,“这些天你去哪儿了?左为很担心你。” “是吗?”米子的笑脸显得温和可亲,“我运气好,遇到一位熟人。” 胡朵瞧着,只觉得哪里都别扭,却又说不上来。 “你见到谁了?” 米子慢悠悠从衣襟里拿出一枚玉佩,递给她,“可还记得此物?” 胡朵手里的针线骤然滑落,颤抖着接过玉佩,不敢置信地问道:“你……你见到他了?他在哪儿,他竟还活着……” 米子走到桌旁,倒出杯茶水,小指轻轻拂过茶水的顶端。 “想知道吗?喝下去我便告诉你。” 胡朵回过神来,冷着脸道:“原来你是不怀好意……做梦去罢,这杯茶留着你自己喝。你若无意相告,烦请离开。” 米子呵呵笑了两声,仍将杯子送过去。 “将军府的下人,可都在我手中,你想清楚了。以这杯茶,换他们的命。” 胡朵紧握双拳,恨不得一拳要了米子的命。 可她不能。 “我喝下去,你就能保证不伤害他们?” “没得选,你只能信我。” 胡朵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米子心里的气忽然顺畅了,直直盯着胡朵道:“你可知你的岑渝,真名是叫做橙鹰,乃皇甫天手下七星子之一。” 说完哈哈大笑,拄着拐离去。 胡朵跌坐在椅子上,半晌回不过神来。 左为回来时,只见胡朵穿着喜服躺在床上。她的眼安静地闭着,狭长的睫毛如同一把小扇子,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她累极了,再也没有人能叫醒她。 …… 川国太子的车马长途跋涉,历经许久终是到了风华。 皇甫天设宴款待,百官作陪,众人开怀畅饮。 宴席到兴头上,蒙炼忽然站起来朝皇甫天作揖。 “风王雄才大略、气度恢宏,我川国愿俯首称臣,为您的附属国。割让城池十五座,每年朝贡,愿得到风王您的庇佑。” 百官哗然,万没想到川国太子忽然来这一出。 皇甫天大笑:“不必多礼。孤便收下你的礼,只要川国不违背今日之言,孤承诺终身不会对川国开战。” 蒙炼依然作揖,“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说说看。”皇甫天的眼神忽然变得锐利,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在下爱慕淑贵妃娘娘久矣,望王上能割爱。” 哗。皇甫天手中的酒杯忽然落下。 旁边的罗古骇了一跳:我的娘嘞,他们川国到底是想活还是不想活? 裴尚书胡子都快气歪了,一甩袖子跪下:“请风王恕罪,太子是喝多了胡言乱语。” “哦?喝多了?”皇甫天一侧嘴角扬起,眼里却无半点笑意,“川国太子,你自己说,是不是胡言乱语。” 蒙炼顶着众人的视线,毫无惧意,再次重复一遍。 “在下爱慕淑贵妃久矣,请王上割爱,愿再次献上黄金十万两以表诚意。” 川国的裴尚书一把揪下自己的胡子,想看看是不是在做梦。为何一直冷静自持的太子,会突然变成个傻子? 风国丞相吕子承拱手道:“川国太子的诚意十足,王上,切莫为一个女人损害两国情谊。” 皇甫天笑笑,“淑贵妃一直养在深闺,何来爱慕已久这一说,太子莫不是记错人了。” 蒙炼朝他深鞠一躬:“我与淑贵妃相识十载有余,彼此情深意重,还望王上成全。” 风国众大臣纷纷跳出来表态,劝皇甫天舍弃区区妃子便可赢得两国友好邦交,言官甚至激动得唾沫横飞,生怕皇甫天拒绝。 皇甫天不由怒火中烧,脸庞立刻罩上了一层阴云。然他并未发火,只是眼神似刀,看着蒙炼道:“不若孤请她出来一见,也问问她,究竟愿不愿跟你走。” 一挥手:“来人,传淑贵妃。” 不多时,南七袅袅娜娜地出现。身着适宜的贵妃服制,披珠戴玉,整个人光彩夺目。 蒙炼只觉心跳似鼓,像绽开多多鲜花,在见到她的一刻全从嘴里跳出来了。 南七跪下行礼,皇甫天笑笑,招手唤她过去。 蒙炼不禁问道:“南七,你好吗?” 谁知南七却似不认识他,只是眼神迷茫地看着他。 “你怎么了?” 南七这回不再看他,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皇甫天身上。 皇甫天轻拍她的手,仿若无事地道:“淑贵妃并不识得你,孤已经说过,是你认错人了。也是,天下之大,长相相似又何足为奇。” 蒙炼目瞪口呆,心里似被滚油烹过,急急道:“南七,是我,我是阿炼,你忘了我吗?不可能,我不信,你怎能忘了我呢?是不是有人逼你……” “太子殿下!”裴尚书心里已经骂了一万句脏话,生怕他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连忙阻止他。 皇甫天脸色一沉,“川国太子,你逾矩了。孤的爱妃不认识你,更谈不上情深意重。你们不远万里来到风华,孤深感你们的诚意。但若是想在这儿闹事,休怪孤无情。” 语气不重,在场的人听着却一阵胆寒。 裴尚书小声劝蒙炼:“您是太子,应当以社稷为重。若惹怒了风王,后果不堪设想。” 蒙炼想起记忆里的从前,那些美好早已埋藏在时间刻度的前段,如今惟余腐烂。 他低下头,露出一个苍凉的微笑。 “对不起,我想我的确认错人了。王上,贵妃娘娘,愿你们百年琴瑟,花好月圆。” 第103章 川国车队走那天,南七遣走贴身宫女,一人在房内流了很久的眼泪。 世上最后一个真心爱她的人,也失望离开了。 她兀自伤心,并未注意到有人进了房间。 “他走了,你很伤心吗?” 南七闻言浑身一震,为何会听见米子的声音?她不敢置信地往门边看去,果真是米子。 米子笑着朝她走来,“你没有失忆对罢,我亲爱的小七。” 南七没有说话,在心里平复自己的震惊。 索性米子没有让她想太久,解了她的疑惑。 “半月前我找到皇甫天,寻求庇护。他爽快的答应了,许我在宫内自由行走的权利。” 南七知道事情并不简单,静静听米子说下去。 “当然了,我需要做相应的事情来换取这个权利。七星子还活着的就剩橙鹰和黄龙,你知道是谁干的吗?哦,你既然没有失忆,那必是知情的。我答应皇甫天,替他解决胡朵和左为这两个麻烦。” 南七的手忽然开始发抖,她下意识地开口,“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我就知道你是在装哑巴……你敢相信吗?我不费一兵一卒,便干掉了胡朵。她明明恨极了我,却又不得不喝我递给她的毒药……”米子的表情显得很得意。 南七一把揪住她衣领,颤抖着道:“为什么?” 米子眼神飘忽,像是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我跟着蒙炼三年了,什么都给了他,我可以为了他不顾一切。可是……他的心里只有你,为什么,我也想问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心里没有我。前不久,我被他赶了出来,如同丧家犬一般。但我已经想明白,他不值得我爱,于是我便携了大笔钱财回来寻左为……我想他一定是在等我,就像从前一般,无论我对他做了多过分的事,他都会原谅我并且接纳我。结果……”米子忽然一脸狰狞,“他却告诉我,他早已爱上了胡朵这个贱人!他怎么敢的,他凭什么爱上胡朵,他为什么不等我?” 南七用力推开她,咬牙道:“你疯了!米子,你何时变成这样?” 米子惨然一笑,“是,我是疯了。世间人无数,却无一爱我……我在川国的三年,其实早已疯了。不,或许更早,在我将你扔入水中,又害死白肚儿之后……”“你……原来告密的那个人是你!你害死白肚儿,我要杀了你!”南七的眼泪汹涌而出,还夹杂着被背叛与欺骗之后的痛恨。 她掐住米子的脖子,将她压在床上。 米子不由得反抗,用尽全力与她扭打在一处。 一把剑忽然从后刺入米子胸膛,南七眼睁睁看着上头的米子喷出一口血,脱力倒在自己身上。 左为面无表情抽出剑身,眼睛看向远处道:“朵儿,我替你报仇了。” 米子到死都不敢相信,杀死她的会是左为,她喃喃道:“连你也想我死……” 睁着眼睛断了气。 南七抹掉脸上的血迹,默默将米子拥入怀里,到底是替她哭了一番。 此时,吕韵却不合时宜地闯进来。 她见此情景先是愣住了,很快便回过神,朝他们“嘘”了一声,回头关好门。 “南七,我长话短说。这个男人来找你的事暴露了,贤妃安插在你宫里的人已经去告密,相信王上不久便会带人过来。这个男人是跑不掉了,你若还想活命,只能杀了他。” 南七迟疑道:“你怎知此事?” 吕韵俏脸一红,“我这不也得安插个人进来嘛,方便保护你。” 南七点头:“谢谢你,但事已至此,我不能再用别人的命来换我的命。你走罢,免得受我连累。” “哎呀,你这个死脑筋,跟从前一样!”吕韵急的跳脚,却也无计可施,“我走了,我家中人口众多,确是不能受连累。你自己再好好想想。” 说罢叹口气,离开此处。 “咦?王上,您怎来了?淑妃被人挟持了!”吕韵忽然大声喊道。 南七暗道不好,人竟来的如此快。 左为与她耳语几句,又道:“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再见,南七。” 说罢迅速引剑自刎。 南七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便见左为也闭眼栽倒。 外面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南七脑中瞬间清醒,接过左为的剑,往他身上刺了几下。 皇甫天领人进来时,入目的便是两具散落的尸体,与手握佩剑,瑟瑟发抖的南七。 皇甫天眉头一紧,走过去捞起南七,一手拿走她的剑。 “他们是你杀的?” 南七仍在神游,眼泪簌簌落下,没有回答他的话。 皇甫天轻拍她的背,带着蛊惑的语气:“告诉孤,是你杀的吗?” 南七点头,似是惊魂未定,蓦地扑向皇甫天怀里。 皇甫天拥她去了外头,“没事了,有孤在,没人能伤害你。” 贤妃跟在后头愤愤道:“王上,你别信她,刺客与她分明是一伙的。他们这是弃车保帅!” 吕韵一个巴掌甩过去,她想打贤妃很久了。 “本宫亲眼所见,刺客挟持了淑贵妃,你莫不是要说,本宫与刺客也是一伙的。” 贤妃气得红了眼圈,“你……” 吕韵摆出王后的架子,怒斥她:“你什么你,本宫乃六宫之主,竟敢称呼本宫为你,再有下次,本宫可不饶你!” 贤妃咬紧下唇,又羞又恼,她想不明白,一向佛系的王后,怎会为了南七出头? 吕韵才不理会她的想法,一甩袖子欲回自己宫里。她边走边拍胸脯,哎哟喂,这都多少年未经历这样惊心动魄的事了,得回宫吃碗人参茶压压惊。 皇甫天带着南七去了交泰殿,而后宣太医给她诊脉,知晓南七并无大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南七去屏风后换上干净的衣裳,走到他身边轻轻坐下。 皇甫天正好压着一肚子的话要问她。 “到底怎么回事,他们是为何会死在你宫里?” 南七起身拿了纸笔,写道:“这女人一来便要杀我,我躲闪之时,来了个男人,一剑将她捅穿。男人嘴里喊着,朵儿,我替你报仇了。” 皇甫天定定地看着她,想从她脸上看出端倪。可惜南七的表情始终怯怯的,没有任何可疑之处。 “然后呢?你又为何杀他?” 南七接着写道:“他同我说了很多奇怪的话,说我想找回记忆,便跟他去乌刑山的一个山洞里,他将离别谷的宝物放在此处。我说我不识得他,他便大怒,骂我贪恋权贵,想杀了我。我假意顺服,趁他不察,反杀了他。” 皇甫天看着宝物、乌蒙山这几个字,久久不语,南七用手指戳他腰际,写着:“我做错了吗?” 皇甫天搂她入怀,“不,你做的很好。他们都是坏人,编织谎言,妄图利用你来对付我。” 南七指着纸上的乌刑山几个字,恳切地望着皇甫天。 皇甫天知她想去,正好,他也要去瞧瞧,宝物是否真在此处。 “好好休息,明日我陪你去。” …… 乌刑山距离王宫不算太远,车马从早上出发,行驶半天时间便到了。 根据左为的描述,南七带着皇甫天以及一众侍卫,又找寻很久,才在一个隐蔽之处发现洞口。 罗古用剑挥走洞外的杂草,使得洞口宽阔了不少。 “王上,属下替您探探路。” “不必。”皇甫天立即拦他,“不必了。孤与贵妃一同进去,你们在此等候。” 侍卫点了两个火把递上,皇甫天与南七一人一支。 此时仍是白昼,洞里也不算完全漆黑,有微光从一个个小洞里照进来。 南七与他往前行了片刻,便已到尽头。 整个洞里空荡荡的,除了杂草什么也不见。 皇甫天咦了一声,开口道:“宝物呢?” 谁知南七打量着山洞轻声道:“你看此处像不像我们年幼时去的蝙蝠洞?” “你!”皇甫天惊奇得如五雷击顶,“你何时痊愈的?不……原来你在骗我,其实你从未失忆,也没有失声……” 南七回过头,冲他轻笑,“是啊,从吕府逃离之后,我便一直在做戏。” “为什么骗我。”皇甫天显得有些不能接受。 南七收起笑,恶狠狠地瞪着他,“一个从头至尾把我当傻子,几次三番要我的命,又将养育我的地方夷为平地,当我面杀死我的师兄弟,这样的人,你说我为什么骗你?” 皇甫天叹道:“我有我的苦衷。” “你的苦衷,便是杀尽离别谷之人替你姐姐报仇。你的苦衷,便是想要拿回自己的通讯器,只待百年之后穿越回去再活一世。你的苦衷,便是想消灭所有同你一样的穿越者,以免有人揭穿你的假身份,妨碍你统治这个世界。我说的对吗?”南七步步紧逼。 皇甫天这回的脸色肉眼可见变白了。 “你怎知……” “一个人在现代生活那么久,怎会不留一点痕迹。你我第一次见,你便已知晓我的身份,将我算在你的计划里。利用我的感情达到目的后,便想除掉我,怕我发觉端倪……” 说到此处,南七眼前一片模糊,她这才发觉自己流泪了。原来三年过后,她的心还是会为他而痛。 皇甫天侧头对着石壁,不愿再与她对视。 “我的确利用了你,可我对你的感情是真的。作为一个掌权者,不能有弱点,你对我的影响已经越来越大,我迟早会因你坏事……”他一拳砸向石壁,下一句话怎么也说不出来。 南七只觉得可笑,“因为爱我,所以必须杀我,你听听,这个理由换了你你接受吗?” “无论你接不接受,这是事实。”皇甫天叹了口气,“你把我带到此处,想如何?” 南七眼睛发红,“你杀了那么多人,我必须为他们报仇。而我,也因为愚蠢间接害死他们。” 她顿了顿,又道:“这里埋了炸药,是左为去每个军营一点一点偷来的。你应该最熟悉了,它们是你制作的。” 南七说罢将火把扔于某处,大笑,“今日我们谁也跑不了!” 看着她癫狂的样子,皇甫天眼神里满是痛惜。 他叹道:“我给了你最后一次机会,你令我很失望。” 他伸手触摸石壁另一侧,脚下的石板忽然移开,整个人掉进洞里,而后石板又迅速合上。 落在地上的火把熄灭,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洞外早有人接应,皇甫天一面策马离开,一面道:“将炸药引燃。” 罗古应是,同时细心地发现,王上骑马的样子似有些不稳。 身后火光冲天,马儿吃了一惊,险些发狂。 皇甫天轻轻安抚它,“乖,乖,别怕。别怕……南七,我在这……” 泪如泉涌。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