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Omega后发现自己怀孕了》作者:非期而然 文案 一觉醒来,季屿发现自己穿越了。 他不仅换了个身体,还有了个崽。 既来之则安之,他决定好好学习,努力养崽。 但是…… 为什么那个叫贺宙的人看自己的目光那么奇怪? 为什么自己对他也莫名的关注?甚至对视一下就忍不住得脸红心跳,后颈发热腿发软? 更震惊的还在后头—— 崽养着养着忽然变身成了小珍兽,嗷嗷地喊他妈妈。 他的肚子也很不对劲,一天天地鼓了起来。 医生:你怀孕了。 季屿:……谁的? 贺宙拧灭烟头,推门而入:我的。 【自大脑补帝龙族血统攻x外皮内刚兔子血统受(AxO)】 【阅读前注意】 1.现代架空ABO,有私设,不科学,勿考据。 2.沙雕狗血HE。 3.写文图个乐,不接受任何ky和指教,不喜直接点x谢谢您。 内容标签: 生子 幻想空间 穿越时空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季屿,贺宙 ┃ 配角:小宇宙 ┃ 其它:ABO世界观 作者简评: 季屿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穿越了,不仅换了个身体,还多了个可爱的崽,既来之则安之,他决定好好学习,努力养崽,结果却遇到了一系列因为不了解ABO而引起的啼笑皆非的事。本文节奏轻快,文笔流畅,人物刻画十分有趣,通过对主角日常的描写,展现出校园生活的趣味,以及养崽的诙谐温馨,令人眼前一亮。 第1章 季屿非常懵。 距离高考还有两天,他正左手红牛右手水笔,通宵达旦奋笔疾书,下一秒却来到了这幢大房子里。 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穿越了,还是魂穿。 因为他皮肤变白了,腹肌也没了,显然换了个身体,再加上醒来时身旁半瓶开着的安眠药,他猜想应该是原主自杀,然后他穿了过来。 毕竟生活在信息爆炸的时代,他也没一惊一乍,就是有点懵。 这种懵然的情绪在看到婴儿房里酣睡的小婴儿的时候又放大了无数倍——他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已经结婚了?还有个孩子?那孩子的妈呢? 小婴儿没醒,季屿蹑手蹑脚地去找浴室。 看着镜子里熟悉的脸庞,季屿又有些回不过神。 这张脸和他原来的一模一样,只是太过苍白,满满的病态,好像风一吹就会倒,脖子上还戴了个两指粗的金属环,这金属环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贴在脖子上完全没感觉。 季屿试着解开,但没能解下来,只能先放一边。 他放缓步子,在整个房子里走了一遍。 除了婴儿房,只有浴室和一间卧室有人住过的痕迹,其他房间里的东西都被白布盖着,地板上都是灰。 鞋柜里的鞋子都是男款,梳妆台上空无一物,浴室的梳子上也没有长发。 没有一点女性生活的痕迹。 所以,这么大的别墅看起来就他和小婴儿两个人住。 季屿按捺着心里的疑惑,想找找原主的手机,结果手机没找到,倒是找到了原主的学生证—— 龙城第一高级中学 高三(3)班 季屿。 和他一样的名字,和他一样的班级,就是学校名不一样。 等等,原主才高三就有孩子了? 还是说那孩子不是原主的,也许是他的弟弟? 那么问题又来了,原主的爸妈呢?总不会让他一个还在上学的人带孩子吧? 就在思绪像脱缰野马一般乱跑的时候,季屿找到了原主的手机。 指纹解锁,打开联系人,里面一个人都没有,再看通话记录,也只有一个昨晚拨出的电话,但都是一串数字,也不知道是打给谁的。 季屿:“……” 他现在不止懵,还愁上了。 他什么都不知道,那不是随便碰个人就得穿帮? “嗡嗡——” 就在这时,手机震了起来。 季屿盯着手机看了好一会,最后还是接了起来,试探地发出一句:“喂?” “喂什么喂!不是说好了大门口见的吗?外面太阳那么大我快晒死了!” “快出来!快快快!你再不来我们就要迟到了啊——!” “快!出!来!” 季屿被这连珠炮似的话语怼的脑子嗡嗡,情绪也被带得焦急起来,他赶紧跑到窗户口看了眼,没看到楼下有人。 “我没看到人啊。” “大门口!大门口!” 季屿一愣,下意识道:“哪个大门口?”说完才觉得完蛋,这下要穿帮了。 不过电话那头的人显然没想太多,扔下一句“我过来找你”就挂断了电话。 季屿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忽然有些慌。 这人谁啊? 他和原主什么关系? 他马上要来了,自己该怎么称呼他?早知道就装病了! 就在他想回一个电话告诉对方自己病了的时候,门被敲响。 季屿垂下手,放弃似的长呼了下气。 行吧,事情到了眼前,躲也没用。 他舔舔唇,走到门口打开了门,没等他看清对方长什么样,魔音就在他耳边乍响,季屿顿时觉得脑瓜子又嗡嗡了起来。 “你书包呢?学生证呢?什么都不拿就去上学?” “你脸怎么回事,这么白?我就说你应该多出去走走,晒晒太阳,跟个吸血鬼似的。”对方挤开挡在门口的季屿,轻车熟路地往里面走,“小宇宙呢?我看看他。” 什么小宇宙?我还星矢冰河雅典娜呢! 季屿深呼吸了一下,虽然对方说话突突突的,但不难看出这人是原主的好朋友。 他想了想,伸手朝婴儿房指了指。 来人熟门熟路地上了楼,季屿跟在他身后。 “他睡得真香,真可爱。”来人的神情一下变得非常柔软,声音也降了八个度。 季屿在一旁默不作声地瞥了眼他胸口的学生牌—— 高三(10)班 谢雨星。 喊他什么?老谢?雨星?星哥? 谢雨星扭头看季屿:“他的午饭呢?” 季屿一愣:“额,我……” 谢雨星叹了口气,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看他:“管生不管养,我们小宇宙真可怜!” 季屿眨了眨眼。 这孩子还真是原主的,那孩子他妈呢? 谢雨星马上就解了季屿的惑。 “这次回学校你千万别再招惹他了,我们和他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说着谢雨星自己找了奶粉和奶瓶,熟练地泡起了奶粉。 他边泡边数落季屿,“强扭的瓜不甜,他们家没弄死你和小宇宙就很阿弥陀佛了,你带着小宇宙好好过吧。” “也别埋怨不甘了,那事情本来就是你做得不对,人家救了你你还……还那样,连带着毁了人家的婚约,没找你算账还给你房子住就已经很好了。” “好好学学怎么带孩子吧,小宇宙是你亲生的,也是无辜的。” 季屿在一旁安静如鸡,脑子里却刮起了风暴。 这些话信息量太大,他有些承受不来。 所以,他是穿到了一个渣男的身上? 不仅早恋生子,还恩将仇报,毁了对方的婚约不说,还空手套白狼,用一颗精子换了儿子和房子。 季屿:这什么绝世渣男啊……他现在装失忆还来得及吗? “听见我说的没?”谢雨星又问了遍。 季屿麻利点头:“嗯嗯嗯。” 谢雨星觑了他一眼:“这么敷衍,我就知道你还想着他。” 季屿:“我不是我没有。” 谢雨星挑眉:“嗯?” 季屿硬着头皮道:“我一定不招惹她了,好好学习,好好养小宇宙。” “这还差不多。”谢雨星满意了。 泡好了奶,谢雨星把奶瓶放在小婴儿的脑袋旁边。 季屿没养过孩子,也不知道婴儿多大会自己吃东西,看着谢雨星熟练的样子,他莫名信任对方,就没想太多,带着学生证和书包,跟着谢雨星去上学。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季屿想得还挺开。 他连高考都不怕,出去见人又有什么好怕的,而且那些事情不是他做的,要是有人说他他就当听不到。 一路上,季屿见到了许多脖子上戴着金属项圈的人,有的人脖子上没戴,但手上戴了相同材质的手环。 季屿心想,可能这东西是这个世界的身份证?扫一扫就能身世背景全知道? 他不知道,也不敢问。 问就是被发现不是原装货。 可能原主就是个不太爱说话的,所以季屿沉默了一路谢雨星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到了学校还拍拍他的肩膀叮嘱说—— “要是贺娇刁难你,你就忍一忍,确实是你不对,总之千万别想着闹到贺宙那儿,他不会帮你的,只会让人看你笑话。中午我来找你一起吃饭。” 可怜天下兄弟心。 季屿点点头,和谢雨星在教学楼下分道扬镳。 原来被原主欺负的女生叫贺娇。 季屿叹了口气,心说这真是造孽,高三难道不应该心无旁骛地好好学习天天备考吗? 才在楼下站了会,路过人轻蔑的目光他就体验了个够。 季屿回看过去,得到了一声不屑的“哼”。 行吧,看来原主做的事全校都知道。 不过这学校也真是够包容的,竟然没让原主退学。 这么想着,季屿踩着铃声进了教室。 他一进去,教室里瞬间鸦雀无声,里面的人非常统一地白了他一眼,然后纷纷扭过头不看他。 季屿:“……” 他默默地走到最角落的空位置上坐下。 看到这些同学的第一眼,他脑子里想的居然不是自己被排挤,而是班里的男同学长得都好……好柔弱。 清一色的明星脸,都很好看很出众,但是,为什么都这么白这么纤细,甚至还有几个男生在照镜子描眉毛。 对不起,他不该以貌取人的,但是真的忍不住。 老师模样的人一进门就道:“贺娇,帮我把卷子都发下去。” 季屿睁大眼,一声卧槽被强行吞回了喉咙。 他抬头看向那个应声而起的女生,心里被满满的卧槽刷屏。 害人者和被害人居然在一个班! 都出了那种事了学校不把原主退学也就算了,还让他跟被害人待在一个班,天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是想逼死她吗? 一张卷子哗一下扔到了季屿脸上,他回过神看了眼发试卷的贺娇,不出意外地收获了一对饱含不屑的白眼。 季屿一点没有被试卷打脸的生气,反而感叹,这女生真坚强,太不容易了。 “谢谢。”他拿着试卷客气道。 贺娇拧眉瞪眼,露出个不可置信的表情,接着再次翻了个白眼:“你脑子坏了吧?”说完转身就走。 季屿:“……” 不是,怎么还骂人的? 但转念一想原主做过的事,他又觉得是挺该骂的。 于是他垂下头,打开试卷,看到了上面的数学题。 数学,他的强项,但显然不是原主的强项,因为试卷上的红杠从到画到尾,没一个是对的。 “嗤。”旁边有人轻笑了声。 季屿抬头看去。 那人笑得讽刺,眼里是满满的蔑视:“你的成绩跟你的人一样垃圾,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货色,还妄想进贺家门,做梦!” “跟你待在一个班我都觉得恶心。”说着还把自己桌子往旁边搬了搬。 季屿冷静道:“我们有仇吗?” 那人抬起下巴,语气随意又不屑:“没,但我就是恶心你。” 季屿:“……” 哪来的野鸡给自己加戏? 谁还不是家里好吃好喝养大的?本来好好的忽然穿成渣男就很让人郁闷了,偏偏还有人要来撩火,他又不是专门穿过来赎罪的! “你考了多少?”他问。 加戏男得意地挥了挥试卷:“九十六。” “下次考试什么时候?” “下周一。” 季屿点点头:“行,你等着。” “等什么?” “等着跪下来喊我爸爸。”论考试,他还没怕过谁。 第2章 季屿从小就是学霸,也一直是“别人家的孩子”,区区考试根本难不倒他。 他没再跟那人争执,转头想起了自己的事。 穿都穿了,总得想想接下来怎么办。 一过来就喜当爹,养孩子是跑不掉了,那么养孩子的钱从哪里来?等回去了他打算好好翻箱倒柜一番,把原主的家底弄个明白。 再来就是原主身上发生的事。 贺娇是原主对不起的人,能忍则忍,贺宙听起来应该是她的哥哥或是亲戚,那就能避则避,谢雨星是原主好朋友,可以建立一下友谊。 目前出现的关系网就这些,其他还有待发掘。 想了想,季屿又忽然福至心灵,在脑子里喊了两声“系统”,没听到回应才放下了心,看来他不用完成什么任务,就是单纯地魂穿了。 现在是高三刚开始,也就是说忍一年就能天高任鸟飞。 但这么想也还是不开心,换了个环境不说,熟悉的人也全没了。本来他还有三天就能解放了,现在又得重读一轮高三,想到那刷不完的试卷和考不完的试,季屿就头大。 他单手托腮,蹙着眉,手指一下下在桌面上敲击。 “咻——啪!” 他倏地伸手截住了一枚朝他脸上砸的橡皮。 攥紧橡皮,他抿起唇,目光凌厉地朝扔橡皮的人看了眼。 是贺娇。 行吧。 心里的火嗤得熄灭,季屿垂眸敛目,认真听讲。 贺娇一脸的不可置信,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这季屿是转性了? 居然不吵也不闹,他以前可是恨不得把芝麻大点的事闹大,好闹得她哥知道,再借机装白莲花,苦兮兮地在她哥面前掉泪诉苦。 还是说……他转变了策略? 贺娇不明所以,还想着再试探试探,但季屿没给她机会,一下课就找老师请了假,说不舒服,想回去休息。 老师准了假,季屿又给谢雨星发了条短信,告诉他自己先回去了。 季屿身无分文,只好照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 幸好也不远,走路十五分钟就到。 一回去他就开启了挖地三尺模式,把原主所有东西都看了一遍,最后在桌上留下手机、一串钥匙、一张银行卡、一张身份证,还有几只密封的针管和装着蓝色液体的玻璃瓶,其他又都收了回去。 手机上找不到什么信息,钥匙里也只认得一把大门钥匙,银行卡不知道密码,但凭借身份证应该能改掉。 不过既然有身份证,脖子上的项圈是用来干什么的? 还有,这针管和药剂是什么? 它们是散着的,没包装,古怪的蓝色液体看得季屿皱眉,忍不住往不好的方面联想,毕竟他印象里往身体里打的针剂颜色都没这么奇特。 想不明白就先不想,季屿拿着纸笔上了楼。 他站在婴儿床前,探身朝里看。 里面的小家伙已经醒了,奶也被他喝光了,脸蛋肉嘟嘟的,一看到他就笑,笑得眼睛弯弯,露出粉嫩的牙床。 这个孩子很乖也很可爱,笑得很甜,但他真的一点不会带孩子。 所以季屿麻利地在纸上写下月嫂两字。 轻轻地晃了两下摇摇床,陪小婴儿玩了一会后季屿又转头打量起了其他摆设,随后又在纸上写上——空气净化器、电脑、书柜、奶瓶消毒柜…… 写了差不多半张纸,又用红笔把最需要的圈了,他才停笔,拿着身份证和银行卡出了门。 他查了下卡上的余额,竟然有八百多万。 豁,想买的都能买了,完全不用做取舍。 他本来还想着原主要真的一分没有,就把房子拿去租呢。 就在季屿快活地穿行在商场之间,把一样样物品扫进购物车的时候,贺宙的手机上不停地弹出短信。 【您尾号7107的账户,于9月11日12:30POS支出7900元……】 【您尾号7107的账户,于9月11日12:31POS支出32999元……】 【您尾号7107的账户……】 …… 一连刷了十几条,手机震个没完。 “贺哥,你手机一直在响。”替换下场的费湫灌了口水,朝球场上还在挥洒汗水的男人挥了挥手。 身形高大的俊美男人置若罔闻,一双眼里只有篮球。 费湫凑过去看了眼手机,手机有密码锁,但屏幕上却会弹出消息框。 上面的消息框不停地刷新着,每条都是扣费信息。 “贺哥,你要不来看看?你那个7107的卡一直在扣费呢,别是被盗了吧。” 场上的男人总算停下了动作,转身走向费湫。 他随手扯了扯脖子上的颈圈,一双狼似的眸子眯了眯,似是有些不耐烦,但最后什么都没说,走过来拿起手机看了眼。 尾号7107的卡,是他连着房子一块交给季屿的,里面有八百万,当是对他失身的补偿。 毕竟他曾把季屿彻底标记,有了这个钱,他可以去医院把标记洗掉,重新找下家,不过季屿死活不肯,还想着要跟他在一起。 在一起?嗤。 百分百的信息素匹配度又怎么样?这东西能让他义无反顾地爱上他,也能让他毫不费力地折磨他,叫他屈服,叫他痛苦。 毕竟在两性关系中,Alpha拥有绝对的控制权。 贺宙动了动脖子,眼神轻蔑地看着手机里的短信。 季屿还说不是为了他的钱,不是为了他的家世,信誓旦旦地保证不要他的一分钱,结果现在却刷得这么欢快。 也是,凭他怎么可能养得起那个小东西。 想起那个小东西,贺宙的眼里一片阴鸷。 那是他的污点,也是他的耻辱。 【您尾号7107的账户,于9月11日12:47POS支出12000元……】 【您尾号7107的账户……】 短信还在不停地刷,一条接着一条。 贺宙懒得看,随手把手机翻个面盖在桌上,朝着场上呼喝一声,很快又加入了Alpha精英之间的强强对抗。 另一边,季屿疯狂shopping。 一直到下午三点他才采购完毕,回去的时候还领了个月嫂回家。 这个月嫂三十多岁,薪资一月一万二,包带小孩、打扫屋子、做三餐。 看着月嫂熟练地给家里的小婴儿换尿布,泡奶粉,逗得小婴儿哈哈乐,季屿整个人都舒坦了,安详地躺在沙发上当咸鱼。 逛街太累了,他觉得腿都要断了。 真是打心眼里佩服那些穿着高跟鞋还能逛街的女性,都什么神仙啊。 不过出去走了一遭,也让他了解到了这个世界的一些大致情况——这个世界和他原来的世界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他仍在华国,穿来前是什么年份,穿来后仍是什么年份,除此之外,国家领导人没变,四大银行的名称没变,各大连锁商场的名字也没变,甚至那个商场入口处的M牌的冰激凌都是熟悉的味道。 他仿佛仍处在原来的世界,只是换了个身份,还有……身边熟悉的人都被换掉。 越想思念的情绪越深,季屿叹了声气。 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 他下眼眸,拿起手机,手指快速按了几个键,最后在通话键上迟疑不决。 顿了好一会,手指才按了下去。 喉结动了动,季屿紧张地吞咽了两下。 雾气腾腾的浴室里,水声哗哗不绝。 水流带走汗水和洗浴用品产生的泡沫,顺着一双修长紧实的大长腿滑到瓷砖上,再被冲进两边的下水道。 被主人随意仍在床上的手机嗡嗡直响,连着响了好几分钟才没了动静。 贺宙洗完澡,随意地围了个围巾,擦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 没了衣服的遮掩,充满爆发力的坚实肌肉暴露在空气中,再配上他一米九二的身高,令他看起来宛如一座巍峨的高山,一举一动都充满着气势。 他把头发捋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接着伸长手臂捞起手机,上面有三个未接来电,全部来自于季屿。 贺宙蹙起眉。 季屿又想干什么? 没等他回拨电话,手机上就又来了短信,依旧是季屿发过来的。 【您好,请原谅我冒昧的打扰。 请问我以后可以偶尔给您发短信吗?只是偶尔,并不会麻烦您,您看见了也可以当没看见。我这么做是因为这个手机号对我来说意义非凡,所以我真诚地恳求您,能够允许我偶尔给您发短信。望看到短信后您能考虑一下,谢谢。】 贺宙挑眉:这又是玩的哪一出? 他回道:【什么意义?】 季屿喜出望外,又兴奋又有些不好意思地继续回复—— 【这是我父亲曾经用过的手机号,他……无法陪伴我,所以我想……以此作为寄托。真的很不好意思,麻烦您了。】 这就是他爸的手机号,但在这个世界,手机号的所有人显然不是他爸。 他的爸爸不会不接电话。 虽然体感上这个世界和原来的世界没差别,但到底是不一样了。 一想,脑袋里铺天盖地都是那个男人顶天立地般的身影。 他非常地爱护妈妈,也很在乎他,会给他辅导作业,也会因为他顽皮拿着皮带追他,最后不轻不重地在他屁股上呼一下就算完事。 他教他学习,也教他做人。 印象最深的,还是他那宽大的手掌。 会在他失落的时候拍拍他的脑袋,也会在他发飘的时候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男孩子要沉稳,有担当。 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了,本来高考完就能回家,这么一穿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好想回去。 而另一边的贺宙看着这条短信时一脸的古怪。 先不论季屿的父亲十来年前有没有用过这个手机号,就说这个“无法陪伴”和“作为寄托”就足够莫名。 季屿他爸明明还在世,这缅怀的语气是什么意思? 【你父亲不在了?】 【是的。】 看着对方笃定的回复,贺宙给手下打了个电话:“季远生还活着吗?” “当然活着呢,怎么了少爷?您的意思是——” “没什么,就问问。” 挂了电话,贺宙嘲讽地看了眼短信。 套路不管怎么换,本质也依旧是个骗子。 还是个愚蠢的骗子。 都落到这般地步了,还妄图挣扎。 也是可笑。 他倒要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 见对方许久未回复,季屿以为对方默认了自己的请求,顿时松了口气,真诚地又发了个致谢短信—— 【谢谢您。】 作者有话要说:N久之后—— 贺宙:我是你“爸爸”。 季屿:别说骚话。 贺宙举起手机。 季屿暴怒:我杀了你! 第3章 有了这串号码,也算是找到了点心理慰藉。 放下手机,季屿摊开手躺在沙发上。 楼上传来小婴儿咯咯的笑声,伴随着月嫂哄孩子的低哼,莫名让这个偌大的空荡别墅多了些温馨的氛围。 幸好,他不是一个人。 季屿打了个哈欠,他有些倦了。 穿越前连日的高强度刷题和穿越后积累的疲累令他的眼睛渐渐闭上,侧了侧身,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蜷了起来,没一会便进入梦乡。 也不知过了多久,季屿被低低的呼唤声喊醒。 他揉揉眼睛,从沙发上坐了起来,对面的沙发上坐着新聘的月嫂。 “不好意思,我睡着了。”季屿看了眼手机,现在已经晚上七点多,他居然无知无觉地睡了这么久。 月嫂点点头:“晚餐已经做好,就放在厨房,需要我再去热一热吗?” 季屿摆摆手:“不用不用,对了,你吃过了吗?” “还没。” 大概是因为陌生的关系,这个月嫂有些拘谨。 季屿笑了笑:“一起吃吧。” 这个笑把月嫂看得愣了愣。 造物主果真把所有的柔美都给了Omega,即使这个新主人的脸色不太好,笑起来也依旧耀眼,弱不禁风的模样叫人不由地生出保护欲。 她道:“谢谢。” “不用客气。” 月嫂做的晚饭很好吃,但季屿胃口一般,吃了点就上楼看小宇宙。 小宇宙已经洗过澡换了身衣服,他嘴里叼着小奶嘴,脸蛋红扑扑的睡得正香。 这个小孩似乎挺好带,一天了都没听他哭一声。 季屿伸出一根手指,小心地戳了戳他鼓鼓的脸颊,那柔嫩又绵软的触觉叫人心头发软,他又凑上去轻嗅了嗅,小婴儿的奶味真好闻。 被小宇宙呼呼大睡的模样勾出了瞌睡虫,季屿快步回到卧室,准备洗澡入睡。 然而才把衣服脱掉,季屿就愣在了原地。 他知道原主瘦,但没想到这么瘦弱,别说腹肌了,一块线条分明的肌肉都没,胳膊得用力捏着拳才能看到一点凸起。 这身材虽瘦而不柴,看着还挺匀称,但肯定不健康。 因此季屿想也不想地把健身加进了往后的日常,甚至想着明天要买个哑铃回来,自己可以一边写作业一边举铁。 接着他的视线自然而然地往下,落在那个所有男人都非常在意的部位。 沉默了片刻,季屿强作镇定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停地安慰自己,一定是原主还没有发育完全,应该还会长大。 不,是一定会长大。 一定会长大! 季屿深呼吸了一下,闭上眼任由热水冲洗着身躯。 没过多久,他啪的一下一把按上淋浴器。 谢特。 这个澡越洗越自卑,不洗了! 拿了块大毛巾随意地擦了擦身,再找条短裤套上,季屿沉默地跳上床,深深地把自己埋进了被窝。 “我一定会穿回去的。” “我一定会穿回去的。” 在睡着前,季屿不停地重复着这一句话。 — 第二天一早,季屿神情蔫蔫地起床。 然后神情蔫蔫地吃了早饭,吃完后继续神情蔫蔫地坐上谢雨星的自行车。 “怎么了你?”谢雨星一头雾水。 季屿:“没什么,就是受到了一点打击。” 谢雨星:“什么打击?贺娇又欺负你了?还是贺宙?” “是的话你能帮我报仇吗?” “不能,但是我可以陪你一起骂他们,我骂人贼凶,舌战群雄无所畏惧!”这段话谢雨星说得铿锵有力,豪气万丈。 季屿噗嗤乐了,摇了摇头:“不是他们,是别的事情。” “到底啥事啊?” 季屿叹了口气:“数学考了零蛋。” 总不能说是男性自尊受挫吧?那多丢人。 谢雨星挠挠头:“可你以前一直考零蛋啊,也没见你难受过。” 季屿:“……” 季屿:“我幡然醒悟了,忽然有了羞耻心,决定好好学习重新做人可以吗?” 谢雨星一把拍上季屿肩膀:“太可以了!你终于振作起来了!我真替你高兴!” 谢雨星高昂的情绪也感染了季屿,他长舒一口气,挺起胸膛,觉得舒服了许多。 在教学楼下分别时他还主动挥了挥手,约谢雨星一起吃中午饭。 有了自己的小圈,班里人的白眼全被季屿无视。 他们不欢迎他,他也不想跟他们做朋友,最好大家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他反正无所谓。 把思绪沉浸在课堂和题海中,心无旁骛,时间就会过得很快。 季屿总觉得没上多久课就下课了,尤其这学校的老师讲课都挺好,即使他都会了也乐意再听一遍。 不过他还是趁着一些零碎的时间刷了两张数学卷,铃声响起放下笔的那一刻怎一个爽字了得,原本积压在胸口的阴霾也全数消散,果然,学习能解千愁! “吃什么?”季屿语气欢快。 谢雨星:“你先去占个位置,我去排队,你想吃什么?” “那些点菜的窗口人都太多,就打菜这边最快,要不我们都来份周二套餐?” 季屿应声:“行啊。” 谢雨星去排队去了,季屿四处张望着找位置。 他一下就找到了。 “空位这么多根本不用占啊……” 不过这空位说起来也奇怪,呈现长条形,仿佛一条楚河汉界,把人往两边隔了开来。 一边全是看着就个头很高的男女生,他们腰杆笔直,只是坐着都充满了上位者的气势,而另一边的男女生身高上都要矮一截,要么柔柔弱弱,要么就一般般,看起来平淡无奇。 难道这学校还有身材歧视? 还是说这些是老师专座,学生不能坐?可又没标识说不许坐。 季屿面不改色地走了过去,一屁股坐在这条“楚河汉界”上。 甚至因为特别向往那些高大男生Man爆的身材,还故意往他们临近的桌子坐了坐。 他一脸正经,目不斜视。 余光却非常有技巧性的、绝对不会被察觉地瞥向男生们的健壮身躯。 作为一个曾经骄傲过,但忽然失去了骄傲的男人,他真的管不住自己的目光,也不管不住内心喷薄而出的羡慕。 这么高大的身材,资本应该很雄伟吧。 太羡慕了。 羡慕得他仿佛吃了一筐柠檬,浑身上下散发着酸意。 他正心下感叹,不知怎么跟人对上了目光。 对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嘴角勾起,目光灼灼,似乎是在警告,又像是在嘲笑。 那人的外貌和体格都格外出色,即使这个学校里外表好看的男生格外多,他也依旧是最惊艳的那一个。 季屿的心跳漏了一拍,心头不受控制地生出向往。 他不着痕迹地按了按胸口,忽略莫名加速的心跳,毫不示弱地看了回去。 大家都是男人,欣赏一下又如何? 况且看的又不是你的。 见他理直气壮地回瞪,男人嘴角的弧度消失,眼里的轻蔑却翻倍滋生。 倏地,季屿攥紧拳头,觉得身上热意突生。 他的脸颊渐渐泛粉,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身体开始不听指挥,先是头低下来,接着又是四肢酸软,坐都坐不住。 他猛然想起了昨天收拾东西时看到的蓝色药剂。 难道原主真是个瘾君子?现在是毒瘾发作? 就在他控制不住地要往旁边倒下的时候,那股令他浑身瘫软的力量又忽然消失无踪。 季屿啪的一下伸手扒住桌子,防止自己软倒下滑。 稳住了身体后,他脱力地趴在桌上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身上涔出了一层的汗。 那些高大的男女生们嘲讽地瞥他,见怪不怪,另外一边的柔弱男女生们则更肆无忌惮一些,一个个捂着嘴,满脸的幸灾乐祸。 本来季屿还想是不是原主生病或是有毒瘾,但看到周围人的目光瞬间明白了。 ——妈的这世界有异能? ——一定是那个逼在搞他! 季屿怒极,恨不能立刻拍桌而起,冲过去抓住那狗逼的衣领把他的脑袋都锤烂,但他的身体实在酸软无力,甚至连头都抬不起来。 “季屿你怎么坐这儿来了?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谢雨星两手托着餐盘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他放下餐盘扶住季屿的肩膀,抬头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谢雨星面露惧色,他压低声,也不管打好的饭了,架起季屿就往外走:“我不是跟你说了别再招惹他吗?” “我就在那好好坐着!是那逼搞我!” 这句话很有气势,但偏偏季屿此时有气无力,声音也跟着绵软无力,听在人耳朵里就像是受了委屈后的撒娇。 谢雨星赶紧捏了他一把:“嘘嘘嘘!没力气就别说话了!” 季屿怒不可遏:“凭什么不能说?!” “我们都打不过他!看到那个沙包大的拳头了吗?咱家加起来也干不过他一个小指头!” “消停点吧祖宗!你以前可没这么刚!” 见季屿还要开口,谢雨星眼疾手快地捂上了他的嘴巴。 季屿气得翻了个白眼,踉踉跄跄地被谢雨星拖走了。 两人离开后,食堂里的人仍不时地窃窃私语。 直到“啪”的一声,一双筷子被重重拍在桌上,食堂里才骤然安静下来。 所有目光在同一时刻集中在Alpha用餐区的贺宙身上,且都只看了一眼就缩着脖子收回了视线,回过头默默地吃自己的饭。 所有人都知道,全校最强Alpha贺宙和全校最差Omega季屿发生过一段故事。 虽然不清楚具体内容是什么,但多多少少能猜个大概,毕竟贺宙和谢祈取消婚约的事情曾传得沸沸扬扬,无人不知。 本来大家都猜贺宙遇上了他的真命Omega,否则像他这般对伴侣可有可无的人怎么会为了一个人把整个家族的利益抛之脑后? 也确实如他们所想,贺宙的生命里出现了一个Omega,名叫季屿。 但这个Omega出身低微,如果不是贺宙,根本进不来龙城一中,即使进来了也格格不入,行为举止都充满着下层人的寒酸和怯懦。 他每次一碰到贺宙就死气白赖地扑上去献殷勤抱大腿,全然一副市井小人的做派,令众人很是反感。 可他是贺宙的人,众人敢嫌不敢言。 直到季屿忽然休学产子,他本该飞进贺家变凤凰,却忽然音讯全无。 时隔一年再回校,不仅不受贺宙待见,连贺娇这样珍惜名声的贵女都忍不住对他出口成脏,可见他消失的一年一定发生了什么。 没有哪个Alpha会如此对待被自己彻底标记、且为自己生孩子的Omega,除非这个Omega做了什么非常过分的事。 然而这事被贺家瞒得很死,外人一概不知。 正因为隐瞒和不知,才引得人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一时间猜测四起,最后还是迫于贺宙和贺家的威压,众人才纷纷闭上了嘴巴。 这个话题,也渐渐成为了禁忌。 作者有话要说:季屿:谁tm会想到世界上有abo这玩意儿!!! 谁!能!想!到! 第4章 “你不是跟我保证不招惹他的吗?” 季屿靠坐在台阶上,蹙着眉纳闷道:“我招惹谁了?是他招惹我好吗?” 谢雨星劝道:“就算是他招惹你那你也躲着点啊。” 季屿:“……” 季屿:“??” 谢雨星是个Beta,虽然比Omega有力得多,但身体素质仍属平庸,背了季屿一会就累得不行。 他坐到季屿旁边捶捶肩膀捏捏腿,道:“幸好贺宙不爱计较,不然刚才我们都不知道能不能出得了食堂的门。” 季屿沉默了。 贺宙这名字,谢雨星跟他说过。 照那人的外表看应该是贺娇的哥哥。 怒火瞬间被浇了个彻底。 行吧,以后姓贺的他都远着点儿走。 “知道了,以后我躲着他点。” 谢雨星:“你昨天就跟我保证过。” 季屿:“……” 季屿:“这是最后一次,绝对没有下次。” 爱操心又很单纯的谢雨星决定再相信季屿一次。 两人去超市买了个面包做午饭,吃完各自回教室。 下午两点,班主任来到教室。 “有同学身体不舒服的吗?” 所有人都摇摇头,而唯一没有示意的季屿趴在课桌上睡得正香。 龙城一中的午休时间很长,他非常喜欢。 专家总说午睡十五分钟到半个小时最佳,但季屿入睡就得花那么多时间,刚睡着就得起来上课,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所以他干脆不睡,把午睡时间都拿来刷题。 为此他经常被同学说刻苦,说自己的行为给他们带去了压力,然而事实上他很喜欢睡觉,只是绝不睡短觉罢了。 “好,那就班长组织一下,带大家早点去体育馆放松放松吧。”说完班主任离开了教室。 季屿醒来时正好听了半句。 他没放心上,眨了眨惺忪睡眼,优哉游哉地打哈欠。 桌子忽然被用力拍了下,啪的一声把季屿的哈欠吓了回去。 “我靠……” 季屿一脸懵然且不爽地看着来人,心想这个世界的人为什么总在逼他爆粗口。 班长瞪了他一眼:“粗俗!跟上队伍!” “做什么?”他不爽道。 班长理都没理他,径自带着其他人出了教室。 季屿自知在这个班没人权,只好叹了口气跟在队伍后面。 进入体育馆,班长带着他们七绕八拐地来到了更衣室门口。 “大家排好队领泳衣泳帽,换好后在八号泳池集合。”说着她打开两个消毒箱,“左边女生,右边男生。” 季屿手里被塞了条荧光绿的泳裤,棉质的,有弹力,很贴身,光是看着就知道这东西一定能把身体的任何线条勾勒得非、常、清、晰。 他现在请病假行不行? 班长非常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快进去换,在这挡着做什么。” 季屿:“……” 他又叹了下气,心想大不了在前面的兜里塞点东西。 结果这招根本用不上,因为大家都一样。 不光如此,他还以为就他没长毛,没想到这样的人多得是,所以真的塞点什么反倒在一众男生中显得突兀。 甚至他在班里的尺寸还算是排在前列了。 季屿:莫名感受到了安慰。 腰杆重新挺直,他非常淡定地跟着众人来到了八号泳池。 因为大家都已经高三,游泳在高一就学过,所以游泳课就成了放松课。这个课上可以游泳也可以躲一边聊天,只要不出游泳馆就行。 正好老师又请了假,担负着救生员责任的人换成了同年级的男生,大家就更没压力了。 季屿水性很好,也很喜欢游泳。 但这个身体太弱,他游了才一圈就没了力气,只好趴在泳池边休息。 光趴着什么都不做又无聊,他便捏着鼻子练习闭气。 季屿把自己浸入水中,瞬间嘈杂消失,耳边只剩下了水流的声音。 流水从身上滑过,微凉又舒服,再闭上眼,不一会儿,一颗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 不过这个身体的肺活量不太行,不到一分钟就开始缺氧。 季屿伸手搭着池边,“哗”地一下从水中探出头,大口大口地呼吸。 他抹了把脸上的水,缓缓睁开了眼。 眼睛有些刺痛,看来还是进了水。 他抬起头,揉着眼睛的手忽然顿住。 ——眼前出现了一双男人的脚。 这是一双阳刚又好看的脚,脚趾修长,趾甲整齐干净,脚掌宽阔,足弓线条完美,看着便觉得很Man。 再往上,是有着结实肌肉却不会突兀难看的古铜色小腿。 光是一双脚,季屿便觉得这男人的身材绝对不会差。 果不其然,越往上看,季屿越酸。 修长硬朗的腿部线条,精壮紧实的大腿肌肉,还有那被紧身三角泳裤勾勒得明明白白的雄厚资本。 越看越酸。 酸死他算了。 他深呼吸平复心情,仰头看向来人的脸。 酸意消失,他有点想弄死对方。 “你怎么在这?”季屿语气平静。 贺宙俯视着他:“我差点就下去捞你了。” 季屿的目光落在他胸前的工作牌上,上面写着“救生员贺宙”的字样。 原来他是老师找来的救生员之一。 “闭个气而已。” “五十八秒,对你这样的身体说很不错了。” 季屿微眯起眼。 这人是夸他还是嘲讽他? “我这样的身体怎么了?” 贺宙的回答直白又简短:“很弱。” 季屿:“……” 好,这逼果然是在嘲讽他,还是毫不掩饰的那种。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贺宙,贺宙双手环胸,站在池边俯视着季屿。 渐渐的,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就在这静到快要窒息的气氛中,季屿猝不及防地伸出双手,用力抓住贺宙的脚踝,同时弓起身,曲腿朝池壁蹬了下,想借力把贺宙拖下水。 然而他一番操作,贺宙仍稳稳地站在池边。 季屿:“……” 贺宙:“……” 空气忽然陷入安静。 场面非常尴尬,甚至快要窒息。 季屿眨了眨眼:“你行,你牛逼。” 说完,他尴尬却不失优雅地收回了抓着贺宙小腿的手。 贺宙蹲下身,深黑色的瞳仁里映着季屿的脸。 “又换套路了?” 季屿莫名:“什么?” “你不就想引起我的注意么?” “吃饭的时候偷看别的男人的下半身,刚才眼珠子又黏在我那儿不肯挪开,怎么,要发情了?” 季屿拧起眉:“说什么呢你?发你妹的情!” 狗逼这称呼真是没叫错他。 贺宙瞥了眼周围表面装模作样实则偷听的人,不愉地撇了下唇。 他倏地伸手掐住季屿的腋下,单手就把人跟个小鸡仔似的从水池里提了出来。 季屿:“……” 他没法再淡定了,用力挣扎,“你脑子有病吧?放我下来!草!” 他堂堂一个大男人,居然在众目睽睽下被人拎了起来! 贺宙这厮已经不只是踩他的脸了,是堂而皇之地把他的尊严都扔到地上踩在脚下,不仅踩,还死命用脚碾!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听见没?” “贺宙我日你!” “老子日你!日你听到了吗!” 一声充满肉感的“啪”声响起,响亮非常,让季屿瞬间噤了声。 他忽然像是断线木偶似的,神情呆滞地趴在贺宙肩头,任他扛着,不再挣扎,垂着头没了声响。 有的人还活着,但他已经死了。 贺宙把季屿抗到了一个看台下方封死的入场通道。 这个游泳馆非常大,足有十个泳池,八个入场通道,没有什么重要赛事的时候只开放四个,其他几个都被锁了起来。站在这个地方可以避开他人的目光,也不用担心有人会从外面进来。 贺宙把季屿放了下来,但这人跟丢了魂似的,整个人往地上坐。 贺宙蹙眉,伸手抓住季屿的肩膀:“站好。” “我已经死了。” 贺宙:“……” “在你打我屁股的那一刻。” 贺宙:“……” 他松开手,季屿整个人软倒在地,果然跟死了一样。 “起来。”他又说。 季屿闭着眼,一动不动。 贺宙嗤笑了声:“你刚刚不是还说要日我呢?” “打不过,日不了,放弃了。” 贺宙:“……” “起来!” “我不。” 贺宙双手环胸,站在原地漠然地看着季屿。 他总觉得季屿有些不对。 胆子大了不是一点点,精神也更足,不畏惧他也不讨好他,反倒跟个好斗的小狼狗似的又冲又刚,刚才居然还试图耍聪明把他拖下水。 他怎么敢的? 就在贺宙用目光审视他的时候,季屿忽然睁开眼。 他倏地起身,动作迅速地来到贺宙身后,双手锁住贺宙咽喉,双腿环住他的胸口,再用力把他往地上拗,想把他摔在地上。 然而贺宙纹丝不动,甚至气定神闲道:“是想给我挠痒吗?” 空气再次陷入安静。 场面非常尴尬,甚至快要窒息。 季屿有点怀疑人生:“……” 好,你牛逼,你成功气死了我。 贺宙随手把死鱼一般的季屿揪到了身前:“站好。” 季屿踢到了铁板,他认栽。 “干嘛?” 贺宙伸手点了点季屿脖子上的颈环,上面显示的信息素浓度离发情不远了。 颈环有两个作用,一个是收敛信息素,防止干扰正常社交。 另一个是显示信息素浓度,只有颈圈主人以及颈圈主人亲自加入权限的人才能看到,主要利于Omega和他的Alpha提前规划行程,空出时间,让双方能够完美地度过发情期。 贺宙道:“今天回去立刻打一针,别想着我会帮你。” 季屿莫名:“打什么?” 贺宙置若罔闻,冷冷地看着他:“你成功了一次,但绝不会有第二次。” 季屿:“???” “还有,以后离我远点,别来招惹我。”说罢,贺宙转身就走,只留给季屿一个冷酷决然的背影。 季屿站在原地,满头问号。 打一针什么?特么到底是谁招惹谁啊? 他低骂了声,伸手朝贺宙的背影比了个中指。 呵呵。 吊大了不起? 作者有话要说:贺宙:对鸭~ 第5章 季屿不喜欢搞事,但也不怕事。 他不止成绩好,动手能力也很强,还跟隔壁退休的老大爷学过几年功夫,不说有多厉害,吊打普通人是足够的了,因此学校里没人敢说他书呆子,甚至还拥有大批迷妹。 但贺宙显然不是普通人。 季屿现在的身体再弱也有百来斤的体重,而且他两次对准的都是人体较弱的地方,可贺宙依旧纹丝不动。仿佛真跟他说的那样,季屿的攻势对他来说只是抓痒。 季屿不禁怀疑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存在什么异能,否则光凭身体素质怎么可能这么强悍? 记下这个点,季屿准备回去查一下。 想想还有点小期待,毕竟哪个男生没有做过跟异能还有超能力有关的梦? 要是真的有异能,这个身体的异能又会是什么? 离开入场通道,季屿重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 他扫了眼众人:“看什么看?” 其他人或是泡在水里,或是坐在池边,他们的反应就和季屿第一次进班级时一样,非常统一地白了他一眼,然后一致扭过头不看他。 季屿也不放在心上,他环顾四周,没发现贺宙的身影。 闹了这么一出也没了游泳的兴致,他白着脸,有些不适地坐到看台上休息。 季屿摸了摸后颈,触感有些热,接着摸摸心口,又觉得自己心跳的速度略快,除了这些之外,最令他感到不适的还是体内的躁动。 这股躁动刚才就有,只是被他强忍了下来。 这感觉来得莫名,不是热血上头的那种激动和热情,反倒像是……像是在渴望着什么。 对,渴望。 非常强烈的渴望。 但是渴望无法被满足,所以更加躁动。 这股燥意牵动着他的情绪和神经,不止令他心情烦躁,还让他生理上也出现了反应,但这反应令季屿无比莫名,因为…… 竟然不是前面有发泄的冲动,而是后边有一种刺刺的热意,叫他坐立不安。 “别是得痔疮了吧。” 直了十八年的季屿有些愁,他完全没想到其他,只以为是细菌感染引起的发病先兆。 只这么一想,季屿就更加坐不住。 他看了看周围,想想还是过去跟班长打了声招呼,打完招呼后他出了游泳馆,打算去洗个澡,正好也能趁着浴室没人,自己扒着腿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同样感受到这种躁动的,还有贺宙。 百分百的信息素匹配度并不是开玩笑,即使强行按捺,身体也会不由自主地作出回应,这也是他为什么那么急着离开的原因。 空荡的男性Alpha浴室内,有一处地方水声清晰,雾气蒸腾,其中混杂着男人低沉且性感的闷哼。 贺宙仰起头,湿漉的黑发全部理到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水流滑过挺直的鼻梁,顺着线条完美的下巴、脖颈往下,一直划过形状饱满的小麦色肌肉,再一路向下,顺着笔直的长腿滑落至地面。 男人眉头紧皱,似是有些苦恼。 过了许久,男人的眉头也没能舒展开。 直到听见浴室外忽然传来的响动,他才暗骂一声,手上又加了几分力道。 — 季屿迷路了。 这个体育馆实在太大,里面的出入口又多,他七绕八拐地不知道走到了哪里,甚至连更衣室都没能找到。 但男人么,不拘小节。 可以先把澡洗了,再把短裤揉个两把,然后穿了回去换衣服。澡巾沐浴露之类的问其他人借一下就成。 所以,他空着手来到了浴室。 “怎么一个人都没。” 季屿朝浴室里探了下头,入眼皆是空位。 虽然他不想被人看到自己扒着自己腿、看自己屁股的样子,但一个人都没也不行,否则没洗浴用品,他这个澡不就白洗了么? 细听了下,季屿终于捕捉到了一点儿动静,是从浴室最深处传来的。 有人就好。 这么想着,他迈着步子往最里面走,想先借个肥皂或是沐浴露。 越走近,水声越大。 季屿没察觉到什么,非常自然地走过去,探头道:“兄弟,借个……”话音忽然顿住。 他瞪大眼—— 草。 好大,巨大! 这还是人吗? 打扰了。 再看下去季屿觉得自己就要原地自闭了。 贺宙早就察觉到了有人靠近,只是他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大剌剌地走过来,还盯着自己下半身看,而且还做出一副……艳羡的模样。 “咕咚。” 季屿咽了下口水。 贺宙:“……” 还特么发出了饥渴的吞咽声。 季屿也被自己的动作惊呆了。 他完全顾不上之前的仇怨,瞪大眼用力摆手:“不是,兄弟,你听我解释,我就、就欣赏一下,男人嘛,哈哈,你懂的。” 贺宙不躲不避,冷冷看着季屿:“欣赏到咽口水的地步?” 操!尴尬爆了! 季屿自知理亏,脸都红了,他捂住额头:“对不住对不住,你继续洗,哈哈,我去隔壁,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他边说边往后退,直到退出贺宙的视野才松了口气。 季屿捂住砰砰直跳的心口,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做了个那么猥琐的动作。 ——我是魔怔了吗? 男人之间比大小再正常不过,有时甚至尿尿都会下意识地瞄旁边人一眼,但多是调侃,虚荣心作祟罢了,这一点季屿不觉得有什么猥琐。 让他觉得自己猥琐的是他看到贺宙的家伙后,竟然“馋”地吞咽了一下,甚至生出一种想要上前“帮忙”的冲动。 季屿抱头蹲下,有些发懵。 一定是魔怔了吧,自己明明是个直男,虽然之前忙于学习没谈过恋爱,但已经计划好了大学里要找个学霸女生,谈一场理智与浪漫掺半的恋爱。 所以,自己绝对不是Gay。 不可能的。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下。 一定是魔怔了,一定是吉吉变小打击了他,所以才对大吉吉那么羡慕。 一定是的。 整理好思绪后,季屿就近找了个淋浴头洗澡。 他脱下短裤,想速战速决。 而墙体另一边的贺宙听着对面的响动,心里疑惑更甚。 季屿非常不对劲。 一个Omega为什么会到Alpha的浴室来洗澡?这无异于羊入虎口。 如果他是故意来找他的,那么此举也太过冒险。 即使他彻底标记了季屿,Omega对于其他Alpha来说也依旧是极度诱人的存在,就算戴着颈环,屏蔽了信息素的味道,那独属于Omega的裸露身躯也依旧能令Alpha们血液沸腾,本能地想把Omega压在身下。 一般来说没有哪个Omega会这么做。 一个是他们的身体太弱,根本承受不起被一个以上Alpha盯上的后果,另一个是被彻底标记过的Omega一旦受到非标记者的侵犯,都会极度痛苦。 再加上季屿那无知无畏的表情和今天在泳池的举动…… 贺宙微微垂眸,心中有了猜想。 他迈开步伐,想过去跟季屿问个清楚。 却不想刚走过去,一副令他气血翻涌的画面就直直地冲入眼中。 季屿在洗……菊花。 贺宙:“……” 他顿住了脚步,眼里涌上些许古怪。 只见季屿一条腿翘在墙上,竖着劈了个一字马。 他本人也没想到这个身体这么柔软,不仅一字马轻轻松松,腰和颈椎也软极了,只用力一弯腰,想看的地方就都尽收眼底。 有一点点红,但应该是正常的。 就是有些过于敏感了,即使季屿放松身体,也会不住地收缩。 看起来没什么大问题。 可能就是这副身体比较娇气吧。 看过后季屿放下了心,他收回目光,直起腰,扶着水龙头想把腿收回来。 然而才把腰直起来就对上了贺宙的视线。 他顿了顿,视线再往下移…… 季屿:“……” 喂,过分了啊,对一个男的反应那么大干嘛? 贺宙:“……” 季屿在他面前从来是柔弱的,娇羞的,即使是哭闹也是娇滴滴的,虽然做作了点,但凭心而论,哭得确实非常好看,从来、从来、从来没有这么粗犷过。 贺宙清了清嗓子:“你……” 季屿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的表情:“看什么看?没看过劈叉啊?” 说着,他从容淡定地收回腿,却不想自己光着脚,没能站稳,踉跄了两下,眼见着要摔倒地上,半路伸出一双大手,抓着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然而因为惯性作用,他仍是站不稳。 然后…… 一头扎进了令他垂涎不已的结实胸肌上。 季屿:“……” 贺宙:“……” 空气又双叒陷入了安静。 季屿紧抿着唇,闭上眼,他感到自己的肚子被怼了。 被什么怼了,想一想就知道。 他猛地往后退了步,一声卧槽就在唇边等待发射。 但他忍住了,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后,一字一顿道:“你、他、妈、有、病、吗?”声音咬牙切齿,眼里怒意勃发。 贺宙挑了下眉。 他活这么大从来没人用这种语气跟他说过话,尤其是季屿,他恨不得把自己供起来,在自己面前也总是唯唯诺诺低声下气的,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见贺宙不出声,季屿又道:“还有,兄弟,你是Gay吧?” “虽然我坚持认为人人平等,也不歧视Gay,但你这么大摇大摆地来男浴室不太合适吧?”说完,季屿拧眉,不着痕迹地夹了夹臀。 操,那种燥意又来了! 贺宙听完倏地笑了,他微眯着利眼,好整以暇地看着季屿,接过话:“我说……” “嗯?” 贺宙朝季屿的下半身瞥了眼:“你也有反应,所以,你也是Gay?” 作者有话要说:季屿(低头看了眼):我坏掉了??? 第6章 季屿低头看了眼,面色一哂:“……” 他抿住唇,噤了声。 浴室里水声哗哗,热热的雾气环绕在两人之间。 过了好一会,也没人开口。 季屿一声不响地低着头,贺宙唇角的弧度却是越来越大。 Gay这个词有些古早。 在他学过的历史里,这个词存在于人类未分化出Alpha、Beta、Omega的时候,那时世上只分男女,男人喜爱同性的话,就会被称为Gay。 而今距离分化已经过去了将近百年,人们关于性别的第一描述也变成了Alpha、Beta和Omega,根本不在乎是男是女。 因为同属性的男女,除了外表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早就没有人说“Gay”这个词,甚至知道的人也没多少。 所以,季屿这个一点不爱学习,语数外都能考出零分的人,是从哪听来的这个词?还用得如此……一本正经,看起来他似乎还认为自己的用词没有任何问题。 等了许久都没能等到反应消失,反而躁动的感觉越来越严重,季屿泄气了,他有些焦躁地抓了下头发,拧眉道:“我当然不是Gay。” 贺宙朝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解释一下他的反应。 季屿却舔舔唇,望向别处。 天知道,他现在的心跳非常快,喉间也异常干渴,甚至两条小腿有发软的趋势,必须用力绷着才能维持站姿。 虽然不知道这身体到底什么情况,但直觉告诉季屿,他该离开这儿,否则可能会发生什么不太好的事。 “男人任何时候起反应都很正常。”说着季屿拧上水龙头,垂眸收敛了神情,“我感觉不太舒服,就先走了,你慢慢洗。” 他急着要走,却被贺宙伸手拦下。 “这样就走了?”贺宙低头看他。 季屿往后仰了仰,避开男人灼热的呼吸,神色不耐:“那你想怎么样?” 贺宙状似随意地把手搭在了季屿的肩头。 这个动作仿佛启动了季屿身上的某个开关。 他浑身一震,只觉得原本只在皮下涌动的热度似乎在忽然之间觉醒,争先恐后地想要钻出来。 皮肤一点点染上粉色,脑袋也渐渐昏沉,意识变得模糊起来。 腿软得再也站不住,季屿茫然地眨着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往前倒,以小鸟依人的姿势靠进了贺宙的胸膛。 而贺宙宛如高高在上的帝王,他面无表情,冷眼旁观着他出丑,甚至扶都不扶他一下,任由他无力地顺着他的胸膛一路往下滑,最后跪坐在地。 冰冷的地面和膝盖的疼痛让季屿有一瞬间的清醒,可下一秒他仰起头,又再度陷入了一种玄而又玄的恍惚状态。 似乎他就该这么跪着。 就该像这样仰视这个男人,取悦他,令他高兴,然后再匍匐在地,把最脆弱的后颈露出来,主动献给他。 为什么要献上后颈? 季屿不知道,他的脑子已经完全混了,根本无法思考。 “你不是季屿。” 季屿迷茫地眨眨眼,眼神空泛:“我是啊。” 他的后颈好烫,烫得他烦躁得要命,谁来帮帮他? “你几岁?” “十八。” 耳边嗡嗡的,好烦啊,能不能别问了。 “身份?” “你烦不烦?!”季屿炸了,他眼睛发红,用手指扒着地面,“没看到我很难受吗?”他无意识地张着嘴,哧呼哧地大喘气。 贺宙俯视着他,接着轻笑了声。 他觉得眼前的季屿像是一只炸毛的奶猫,明明脆弱到不堪一击,却敢在狮子面前嗷呜嗷呜地挥爪,不管是神态还是动作,都有意思极了。 尤其是那双沾染了渴求之色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会发光。 他伸手点了下季屿脖子上的颈环,上面显示的信息素浓度已经极度逼近发情标准,说明季屿随时有可能进入发情期。 “太快了。”贺宙低喃。 — 季屿被冻得激灵了一下,他神情茫然,不止今夕何夕。 缓了好一会他才眨了眨眼,想环顾四周。 “嘶——” 季屿疼得呲了呲牙,伸手小心地摸了摸后颈,没有血,但好像破皮了。 “你刚才晕过去了,脖子磕在了水龙头上。” 季屿顺着声音看过去,是贺宙。 他已经穿上了衣服,正坐在凳子上弄手机。 “是吗?我记不太清了。”季屿看了眼周围,“这是哪?” “更衣室。” “哦……”他低头看了眼自己,“我的衣服呢?” “你有衣服?” “短裤。” 贺宙朝椅子边指了指:“你就穿这个?” “我之前拧了两把,干净的。”季屿说着拿过短裤抖了抖,作势要穿。 “你晕倒的时候把短裤碰到了地上。” 季屿顿时停了手:“那你有肥皂吗?借我用用,或者沐浴露也行。” “没。” 好吧,那就再拧两把,反正马上就换的。 这么想着,季屿反倒不急了,他转过身在原地蹦了蹦,接着又伸伸手跺跺脚,发觉身上一点不难受了,除了脖子有点疼外神清气爽得很。 “现在什么时候?我晕了多久?” 贺宙把他洒脱的动作收入眼中,道:“离下课还有五分钟,你只晕了十分钟。” 季屿点点头:“大恩不言谢,但还是谢谢你。谢了啊。” 说着,他拎着短裤就要进浴室。 贺宙却在这时候忽然开口:“还有五分钟大部队就要来了,你不走吗?” 季屿扭头奇怪道:“为什么要走?他们洗他们的,我洗我的,都是男的有什么关系。” 贺宙忽然勾唇:“他们的身材都跟我差不多。” 季屿停下了脚步:“……所以?” “我以为你听懂了我的暗示。” 季屿:“……” 他在心里呵呵了贺宙一脸,然后转身继续朝浴室里走。 贺宙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地笑了下。 浴室里。 季屿把短裤搓了好几遍,觉着差不多了才拧干穿上。 走出浴室,他看到贺宙还坐在椅子上,随口问了句:“还不走?” 贺宙:“等你。” “等我干嘛?” 贺宙耸耸肩,神情坦然:“现在没什么了。” 季屿眯起眼,他总觉得贺宙在计划着什么。 这人光看表面还挺严肃正经,但接触后便会发现他的眼神里藏着点坏。 比如食堂里让他出丑,又比如现在,他觉得那漫不经心的语气里带着试探和逗弄,仿佛他是一个什么有趣的玩意儿。 神经病。 季屿暗忖,不打算再跟着人有任何纠缠,扭头走出了浴室。 这回他七绕八拐的,倒是很顺利地找了回去。 不过一回去就被班长痛批了一顿,说他目无班纪,随处乱走,要他写五百字的反思,明天一早交给她。 找路确实耽搁了很久,季屿只好捏鼻子认栽。 晚上,季屿和谢雨星一块儿回家,他说起了这事儿。 “班长的权利有这么大么?”他有点纳闷。 “没,但是你们班长不一样,她跟老师关系好,就喜欢管人,搞这些‘特权’的东西。你上网搜搜,随便抄个五百字给她就行。”谢雨星吃着冰棍,冰得嘴里不停嘶嘶,“对了,你……又跟贺宙碰上了?” 季屿一楞:“你怎么知道?” “你脖子肿成那样,当我瞎啊?”谢雨星翻了个白眼。 季屿摸摸脖子,有些惊讶:“只看脖子就猜出来了?有点厉害,不过这跟他没关系,不是他弄的。” 谢雨星吃了一惊,囫囵吞了嘴里的冰,差点冻得脑子都木了:“那是谁弄的?你又跟谁好上了?” 季屿:“?” 为什么话题从他脖子上的伤跳到了跟谁好?这中间有什么联系吗? 他觉得莫名其妙,但又怕自己说错话,只好含糊着道:“就我自己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跤,脖子碰上水龙头,蹭破了点皮。” 说着摸摸后颈,略夸张地“嘶”了声,“还挺疼的。” 谢雨星抿了抿唇,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后别开了头:“不说就算了,不过这次别再像之前一样了,否则……否则我真的不跟你做兄弟了。” 突然严肃的气氛令季屿摸不着头脑,他下意识地摆手:“不会不会,绝对不会。” 见季屿紧张的模样,谢雨星乐了:“你别紧张啊,正常谈恋爱我还是很支持你的。” 季屿仍是摆手:“我忙着呢,没空谈恋爱。” 谢雨星总算没再追问。 话题就这么过去,季屿松了口气。 两人在季屿住的小区门口分别。 看着谢雨星离开的背影,季屿肩膀一垮,眉头渐渐拧起。 他对“季屿”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谢雨星要是多问两句他肯定暴露。 可他能怎么做? 原主不写日记,家里的电脑也是他来之后买的,手机干净得跟新出厂一样,没有父母,同学又都排斥他,他就算想了解也没地儿了解,只能连蒙带猜,就跟玩解密游戏似的。 这东西想破了头也没辙,季屿只好先回家再说。 这次他回家难得碰到小宇宙醒着。 只见小宇宙乖乖地被月嫂抱在肩头,葡萄似的眼睛圆溜溜的,小肉手抓着月嫂的衣服,看起来还挺有危机意识。 季屿把书包放一边,拿湿巾擦了擦手后走过去挠了挠小宇宙的手心。 小宇宙攥住季屿的手指,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来,给我吧,我抱抱他。” 季屿难得有带孩子的冲动,他学着保姆的样子把小宇宙抱到怀里,托着他的小屁股,一边走一边轻轻地颠他,乐得小宇宙哈哈直笑。 他的小手还总是往季屿受伤的脖颈上摸,季屿拨开两次,他仍执着地伸着手,小手一抓一抓的,非要摸一摸。 “呼呼可以,摸摸不行。” 小宇宙眨巴着眼睛,小手交握在胸前:“呜哇。” “对,哥哥的脖子‘呜哇’,很疼,所以只可以呼呼好吗?”说着季屿把小宇宙往上托了托,让他整个趴到自己肩上,“看到了吗?” “呜哇。” “给哥哥呼呼好吗?” 然而季屿没等到小宝贝可爱的呼呼,只感觉到一团口水糊在了他脖子受伤的地方,他疼得呲牙咧嘴,小宇宙却高兴地又蹦又跳。 “PaPa!” 作者有话要说:季屿一愣,忽然父爱汹涌:喊我吗?哇哦,小宇宙!爸爸爱你! 贺宙:? 贺宙:你自作多情个啥? 第7章 “你刚才喊我什么?”季屿把小宇宙抱到身前。 他面露喜色,连脖子上的疼都顾不上了,喜当爹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听小宇宙说话,而且一开口就是喊爸爸。 小宇宙歪头看他,圆圆的眼睛里是大大的疑惑。 “再喊一声,喊爸爸。” 季屿盘腿坐在沙发上,有点新奇地教导着,“啵啊Ba,爸——爸——,来,再喊一声,就刚刚喊的那个,再来一遍。” 小宇宙看看季屿,接着小眉头一皱,忽然低头玩起了手指:“唔。”他看起来兴致缺缺。 接下来季屿又教了好多遍,但小宇宙理都不理,甚至眼皮子越来越耷拉,看样子快被他一声声的“爸爸”喊睡着了。 季屿:“……” 他叹了下气,把小宇宙抱到肩头,在月嫂的指导下拍着小奶娃的后背哄他入睡。 却不想,原本还昏昏欲睡的小奶娃忽然又精神了起来,两条小短腿在季屿的肚子上一踩一踩,小脑袋不停地往他脖颈那边拱。 “PaPa~”小奶音可甜可甜。 “嘿你个小坏蛋。”季屿乐了,他轻拍了下小宇宙的屁股,“教你喊不喊,不要你喊了又喊得起劲,故意的吧?” 小宇宙咧着唇直乐,一双漆黑的大眼睛亮晶晶的,笑完还撅着小嘴特别滑稽地冲季屿“唔哟”了一声。 把季屿直接笑倒在了沙发上。 “你就是个小坏蛋。”他说。 小宇宙看着他,乐得小短腿一蹦一蹦。 今晚的小宇宙格外甜,也格外黏人,他觉也不要睡,奶也不要月嫂喂,两条小胳膊揪着季屿的衣服不肯撒手。 可能大小男孩间的父子之情就是那么容易建立,季屿听他喊了几声爸爸后乐得合不拢嘴,越看小宇宙越喜欢。 小宇宙不肯离开他,他也还真就一直抱着他了。 季屿吃饭的时候小宇宙趴在他肩头喝奶,他写作业的时候小宇宙就躺在他怀里小睡,等洗澡的时候他给小宇宙套了个游泳圈,让他飘在浴缸里玩水。 到了睡觉季屿也不愁,他睡相不差,基本什么姿势入睡,醒来就是什么姿势,不用担心压到小宇宙,所以在床边围了个围栏后,他就非常放心大胆地跟一个才七个多月大的小婴儿躺在了一块儿。 不过小宇宙似乎格外在意他脖子上的伤口,但他也知道季屿会疼,所以不摸也不上嘴了,只是凑得特别近,非要把小脑袋贴在他的脖颈旁边。 季屿配合地调整了下姿势,跟小宇宙亲昵地贴在了一块儿。 今晚的他格外疲倦,在写作业的时候就不停打哈欠了,洗完澡更是眼睛都睁不开,有种白天放纵过度,晚上身体被掏空的感觉,所以十点不到,他就跟小奶娃一起躺在了床上,手指都不想动一动。 季屿还没睡着,他握着小宇宙的手,有一搭没一搭道:“既然你喊了我爸爸,那我以后就罩着你了。” “说起来我们也算血脉相连,毕竟你爸爸的身体现在是我的。不过你爸爸的身体似乎不太好,今天还晕过去了,晕了十分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猜他可能是贫血。” “呀哦。”小宇宙听不懂,他正垂眸玩季屿的手。 季屿打了个哈欠,又道:“你以前和你爸爸是怎么过的?他疼你吗?” “我爸倒是挺疼我的,他要是知道他忽然有了个孙子,估计做梦都能笑醒。他可会带小孩了,要是他在这,你就不用天天待家里了。” “算啦,不说他了,嗯……你还记得你妈妈吗?她有没有抱过你?”季屿的声音越来越轻,语气和月光一样的柔和,“我知道妈妈是个很重要的角色,但是我可能没办法给你再找个妈妈了,说不定哪天,我就回去了。” 说着季屿轻捏了捏小宇宙肉肉的小手:“你也是个小可怜,唉。” 小宇宙一直没有出声。 季屿侧头看了眼,才发现他已经窝在自己颈边睡着了。 小孩子无忧无虑的模样最能感染人,再加上那淡淡的奶香,看得人心里平静,嘴角也不自觉地上扬。 他笑了笑,伸手给小宇宙掖了掖被角,小声道:“晚安。”然后伸长手,关了灯。 卧室里瞬间暗了下来,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撒入。 床上,一大一小头挨着头,睡觉的画面格外温馨。 — 就在季屿酣眠的时候,龙城一中的校园论坛里有个帖子悄么声地出现,暗戳戳地等待发酵—— 【主题:你们看到了吗?那人后颈上好像有咬痕,是被那谁标记了吧?】 1楼:???那人是谁?那谁又是谁? 2楼:标题秒懂。 我有看到,是在上游泳课期间被标记的,课上一半他就离开了泳池,下课回来的时候就被标记了,而且他课上的时候有跟那谁发生争执,然后那谁先走了,他没一会也跟着走了,两人后半节课一起消失了。 3楼:那谁怎么会跟你们在一块?你们又不是一个班的。 4楼:我们老师请假,请那谁来当救生员。 5楼:额,这里高一新生,问下各位学长学姐,“那人”是谁?“那谁”又是谁? 6楼:他们俩都不可说,一说就会被删帖。 …… 12楼:真的假的?他们之前闹那么难看,再搞到一起那谁不是啪啪啪打脸?还有那谁的妹妹知道不,她就没什么表示? 13楼:半节课也就二十分钟,哇,不是吧,那谁这么快吗? 14楼:不许你侮辱我男神! 动动脑子就知道肯定是临时标记啊!况且哪个A时间会这么短?又不是B和O,搞笑。 15楼:喂喂喂,13楼不过抖个机灵,14楼你映射别人干嘛??B和O吃你家大米了?要没B和O你从哪来?放下碗就骂娘,说的就是你这种人,脑子还没发育完全就别搞什么崇拜!丢人! …… 第二天一早,季屿六点准时起床。 他摸了摸脖子,已经消肿了,不碰的话就不会疼,接着又低头看了眼,小宇宙正闭着眼缩在他身旁,仍在呼呼大睡,不知道梦里梦到了什么,他嘴角翘起,笑得很甜。 季屿的心情愈加美好,有这个笑开头,他觉得今天一定是非常不错的一天。 这么想着,他和前两天一样,坐着谢雨星的自行车上学。 在进班级之前,季屿的心情都很不错,直到在楼梯拐角碰到瞪着手机明显在生气的贺娇,他才心头一跳,觉得有些不妙。 他垂下眼,想默默地从楼梯边过去。 “季屿!” 哦豁。 果然不太妙。 季屿停下步子,看向贺娇:“有什么事吗?” 贺娇冷着脸,傲倨地冲他抬了抬下巴:“你跟我来,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 “你过来就是了,别废话。”她扔下一句,率先往楼上走。 这姑娘脾气可真冲。 季屿默默叹了口气,跟了上去。 贺娇带着季屿进了一间空教室,没等他站稳,她便气势汹汹道:“你为什么又去纠缠我哥?我都把话给你说的那么明白了,你心里就没点数吗?” 季屿被这劈头盖脸的指责弄得愣了愣。 奇了怪了,怎么谁都知道他跟贺宙碰面了?贺宙在这学校这么有名的吗? “说话啊。” 季屿:“我没纠缠你哥。” “你撒谎!”贺娇气道,“我不管你心里怎么想,反正我告诉你,你永远不可能进我们贺家的门。你不配,知道吗?” 好心情被败了个彻底,就算知道这姑娘讨厌自己很正常,但被她这么怼,季屿心里还是不爽得很:“我没撒谎,况且我去纠缠你哥做什么?我要真想进你家门我追你不就行了?我们就在一个班,近水楼台,我犯得着去找贺宙吗?” 贺娇一惊:“你居然还敢打我的主意?” 季屿愣了愣:“……不是,我就举个例子。” 贺娇冷笑了声:“别找借口了,真实想法暴露了吧。” 季屿扶额:“我真的就是举个例子,只是为了反驳你,仅此而已。我还不至于这么禽兽。” “你不是禽兽谁是?”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把季屿听得整个人一怔,他垂下眼,脸色难看起来。 这话他没法反驳。 想想原主做的事,季屿就想叹气,明明不是他做的,却要他来背锅,偏偏他还没法解释,真真正正的有口难言。 再抬眸时,贺娇仍双手环胸,用高高在上的目光看他,眼是肉眼可见的蔑视。 “呵,没话说了?” 季屿沉默了片刻,道:“要不这样吧,我跟你发誓,以后绝对不会再靠近你们姓贺的,除了班里的活动,有你们在的地方我全部避开,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是不信,我再给你写个条子,签上名,这总行了吧?” 贺娇撇撇嘴:“发誓有什么用?你还不是说反悔就反悔,你的人品根本没有可信度。” “那你想怎么样?”季屿冷了声,面无表情地看着贺娇。 “你退学,离开龙城一中,我就信你。” 季屿没出声。 他沉默地打量着眼前的女生——她很漂亮,是那种明艳又有气质的好看,虽然体格瘦小,说话却中气十足,气势逼人,一看就知道是谁家娇养出来的大小姐。 这,就是原主喜欢的女生。 “不好意思了。”季屿舔了舔后槽牙,忽然笑了。 “嗯哼?想好了?” “我保证,以后远离你和你哥,但是——”季屿指了指地面,面无表情道,“我就在这儿,哪也不去。”说完他转过身,头也不回地推开教室门,大步走了出去。 他是季屿,不是原主。 他没对不起任何人,穿过来非他所愿,替原主受气他也绝对不干。 总之,互不打扰,可以,趾高气昂地命令他,不行。 贺娇看着季屿离开的背影,气得直跺脚。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响了,贺娇拿起看了眼,立刻接起,原本还咄咄逼人的声音一下软得不行,听起来委屈极了—— “哥,你怎么现在才接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道:“怎么了?” “我都快被季屿气死了,你知道吗?他现在不止肖想你,还打起了我的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论中文の博大精深 贺娇视角:你居然还敢打我的主意?=除了我哥,你居然还想打我的主意! 季屿视角:你居然还敢打我的主意?=你居然还想再打我的主意?禽兽! 第8章 贺娇是踩着铃声进教室的。 她一进门就朝季屿的方向看了眼,发现他跟个没事人似的正在低头刷题,酝酿的白眼没了地方抛,只好忍着气回到了座位上。 她一坐下,同桌就用手肘抵了抵她,压低声问:“嘿,娇娇,你哥跟他什么情况啊?” 贺娇正在气头上,闻言语气不佳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同桌碰了壁,讪讪道:“不说就算了。” 贺娇抿着唇,很不高兴。 她跟哥哥说了季屿对自己另有所图,结果没想到哥哥根本不信她——因为两个Omega虽然有可能相爱,但无法相守,双方都有发情期,他们本能的会对Alpha或者Beta有所渴求,相爱的关系很容易崩溃。况且季屿没有洗掉标记,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不会爱上其他人,所以哥哥说季屿是在骗她。 不光如此,哥哥还让她心平气和一点,别去找季屿的茬,就跟季屿保持陌路就行。 可他们天天见面,她怎么能心平气和? 而且季屿靠着百分百的信息素匹配度再次勾引了哥哥,又让她怎么心平气和得起来? 曾经她有多高兴自己的哥哥有了伴侣,高兴到主动要求季屿来她的班级,说她罩着他,有什么好事都带着他,那么她现在就有多厌恶季屿,甚至恨不得他死掉才好。 在那一连串的事情发生后,他已经成了她的眼中钉,肉中刺。 光是看见他,都让她非常不舒服。 “你既然这么讨厌他,让他转班不就行了?”下课后,有知道论坛事情的人这么说道。 “那不就如了他的愿了。” 贺娇蹙着眉,气哼哼地收拾课桌,“除非他退学,否则他别想转班,我得盯着他,不给他任何机会接触我哥。他真的太鸡贼了,上个游泳课都能碰上我哥,太气人了!” 教室角落。 季屿垂着眼,正心无旁骛地刷题。 这个世界的高考内容和他之前世界的一样,课本也是一样,甚至龙城的高考制度也和他原来所在城市的一模一样—— 实行3+2制,语数外必修,另外两门选修可以自己选,原主选的是物理和化学,和季屿选的一样。 这么多的细节上的相同点令他产生熟悉感和归属感的同时,又更加确认这可能真的就是个平行世界。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发现除了城市的名字变了,其他事物和他原来的世界都是一样,仿佛他仍在原来的地方,只是换了个身份而已。 “嘭。” 忽然有人撞了下季屿的桌子。 季屿面无表情地看着草稿纸上画歪的线条,缓缓抬头看向那个撞他桌子的男生。 这个季屿不记得名字的男生又笑嘻嘻地拱了下他的课桌:“季屿,在做题啊?这些题你会做吗?” 说着,又拱一下,“下课了还看书,你这么用功,下礼拜小考看样子是要考第一了吧?啊?明明又抱回金大腿了,不想着再接再厉套牢人家,怎么还有工夫在这做题?” 季屿放下了笔,思路被打断的火蹭蹭蹭地涨:“我跟你有仇吗?” “没啊,我这不关心关心你嘛。” 季屿点点头:“关心就关心,没必要跟猪拱白菜似的拱我的课桌,还是说你对课桌有什么特殊情结?” “你!” 男生瞪着眼,不笑了,他看到周围人幸灾乐祸的目光后又羞又怒,更用力地推了把季屿的课桌,“我就推你桌子了怎么着?” 没等季屿还口,就听“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地上。 季屿低头看了眼,是他的手机。 他赶紧捡了起来,屏幕没摔坏,手机也能打开,只是他一打开,上面就显示有来自月嫂的十几个未接电话。 他顿时顾不上酸里酸气的前桌了,立刻起身朝外走,同时回拨过去。 “喂,怎么了?我手机静音了,没听见。” 月嫂道:“小宇宙八点的时候忽然发烧,不肯喝奶也不肯睡,一直哭,我就给你打电话,但是你一直不接,我就自作主张带他去了医院,现在我们已经到家了。” 季屿紧张道:“他怎么了?生什么病了?” “医生说小宇宙得了‘信息素饥渴症’。” 季屿一头雾水,他道:“我马上回来。” 说完季屿直接冲到办公室,跟班主任请假。 请完假再回到教室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课桌倒了,书本和笔散了一地,做了一半的试卷上还有个脚印。 而他的前桌看着窗外,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 季屿深吸一口气,压着火收拾了东西,然后走到前桌旁边站定,一言不发地盯着他看。 前桌被看得发毛:“看我干嘛?” 季屿朝他微微一笑,然后猛地抬脚踹翻了他的课桌。 在前桌惊叫声中,季屿头也不回地跑出了教室。 — 火急火燎地赶回了家,气都没喘匀季屿就朝婴儿房奔了过去。 婴儿房里,月嫂左手拿着一个氧气瓶似的东西,右手按住小宇宙脸上的透明输氧面罩,看起来像是在给小宇宙吸氧。 而小宇宙缩在月嫂的怀里,不吵也不闹,但眼睛却红红的含着一包泪,见到季屿后特别可怜地朝他伸手要抱,嘴里含含糊糊地喊着什么。 季屿着急查看小宇宙的情况,所以没听清他说的话,兀自对他道:“爸爸来了,爸爸来了,乖,没事啊,乖。” 又问月嫂,“你在给他吸什么东西?” “是医用信息素,医生给开的,能让小宇宙好受一点。” 季屿蹙了蹙眉,他没听说过有这种东西,于是道:“他的病历本呢?我看看。” 然后…… 世界虽然不同,但医生的字是一样的潦草,季屿完全看不懂。 他合上了病历本,把另外一瓶全新的医用信息素拿起来看,他看不懂药物成分,倒是看懂了用途——主要用于安抚患了信息素饥渴症的孩童。 “什么是信息素饥渴症?”季屿问月嫂,“医生具体怎么说的?”说着拿出手机,搜起了信息素饥渴症。 结合月嫂的描述以及网上的百度百科,让季屿知道这病和“肌肤饥渴症”类似。 和肌肤饥渴症一样,信息素饥渴症也是由于缺少双亲的陪伴导致,差别只是患了这个病的孩童并不需要双亲的抚触,他们需要的是双亲的信息素。 信息素也叫外激素,它由个体分泌到体外,能够被人的嗅觉所感知。 这种东西所有动物都存在,最广为人知的称呼为“费洛蒙”。 “打个比方,就像有些孩子必须盖着母亲的衣服才能入睡。”月嫂道,“因为有母亲气味的衣服能给他们安全感。” 季屿拧起眉看着手机上一堆陌生的专业词汇,道:“所以小宇宙就是没有安全感咯?那拿我的衣服给他盖行吗?” 月嫂摇摇头,她看着季屿,非常委婉地道:“他缺少的是您的伴……额,就是他另一位至亲的信息素,医生诊断说小宇宙缺少这种信息素很久了,本来已经习惯了,但在最近突然受到这股信息素的刺激,才导致了这次发病。” 季屿垂眸想了想,似乎想到了什么。 他抬起头看着月嫂,眨了眨眼道:“我昨天跟小宇宙的妈妈在一个泳池里游泳了,会是这个原因吗?” 月嫂:“……” 信你个鬼! 肯定是在游泳池里做了什么亲密的事情才会留下那么浓的味道,否则怎么会一下刺激到小宇宙?! 但她不好直说,因为这位主顾家里的情况是肉眼可见的复杂。 她委婉地点了点头:“可能是吧。” 季屿垂眸想了想,觉得还真是这样。 昨天他跟贺娇在一个池子里游了泳,晚上回来小宇宙就一改往日安安静静的模样,变得格外黏他,一直抓着他不肯放。 季屿豁然开朗,但解决办法又令他犯了难,且不说他刚跟贺娇发誓远离她,就算他肯为了小宇宙啪啪打脸,低三下四地去求她,她也肯定不会愿意帮小宇宙。 她应该不会想看到这个……对她来说是污点的孩子。 季屿有些发愁。 他该怎么办呢?游泳课两周才一次,别的时候他也接触不到贺娇。但这毕竟是她亲生的孩子,求几件她穿过的衣服应该还是可以的吧? “唔唔。”小宇宙见季屿一直不来抱他,委屈地挥了挥手。 看着那个快跟小家伙的脸一般大的吸氧面罩,季屿非常心疼。 他走过去蹲在小宇宙身旁,伸手摸摸他的小脑袋道:“你乖乖的啊,爸爸来想办法,你很快就会好了,很快就不难受了,啊,乖。” “噫唔。”小宇宙捉住了季屿的衣摆。 季屿捏捏他的小肉手,又问月嫂:“我只要能拿到几件他妈妈的衣服就行了是吧?” 月嫂点点头:“最好是能让他的妈妈经常来抱抱他,陪陪他。” 她揣摩着主顾的脸色,又道,“但是有衣服的话也行,总比医用的信息素要好,至少能让小宇宙这段时间能舒服点,说不准应激反应消失,他的病也就好了。” 有了月嫂的这句话,季屿怎么也要去试一试。 他也不想耽搁,抱了抱小宇宙后便又赶回了学校。 他没有贺娇的手机号,也不好在众目睽睽下找贺娇,因为这个事不能在有其他人的地方说,只能私底下交流。 这么一来的话…… 季屿看着手里的小纸条,提笔写道—— 【放学后我会在小树林等你,晚八点前务必来一趟。】 拿起来看了眼,怎么看怎么像约架。 揉巴揉巴了扔掉,季屿又写了一张—— 【我有事跟你商量,事关xyz,希望你能够在八点前来一趟小树林,我会在最粗的那颗榕树那等你。还有今天早上的事情,我会向你道歉。】 这下应该可以了,模糊了小宇宙的名字,就算被谁捡到也不会暴露什么,要是她真的要他退学…… 退就退吧,反正他到哪都能学好的。 季屿叠起小纸条,在下课的时候趁周围人不注意,在路过贺娇课桌时用单身十八年的手速,当着她的面把小纸条塞进了她的笔袋里。 贺娇:“??” 就在她愣神的瞬间,季屿已经回到了座位。她看着他茫然地眨了眨眼,然后蹙起眉,回头去看那张小纸条。 一分钟后。 贺娇:[图片]哥你看这个!是季屿给我的。 贺娇:我就说他对我有想法,你还不信,他都约我去小树林了,这下你总信了吧? 贺宙:…… 贺娇:不过他提那个小孩干嘛?跟我有什么关系? 贺宙:…… 贺宙:我知道了。你别去,我会处理好。 作者有话要说:贺宙:我听见雨滴落在青青草地。 信息素饥渴症:作者yy的,莫较真哇。 第9章 “哥,看什么呢?收拾东西去实验室了。” 肩膀被拍了下,贺宙反应迅速地关掉手机收进口袋,拿起书本站了起来:“嗯,走吧。” 费湫道:“你是不是在看学校论坛?” “没有。学校论坛怎么了?” “就知道你没看。” “说说。”贺宙单手插在裤袋里,眼眸微垂,看起来有些冷淡。 他今天穿了身运动装,宽松的设计让他整个人的气质温和许多,不似平时那么严肃高冷,但光是他的身高便极有压迫感,再加上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不管穿什么都依旧充满了距离感。 除了一直玩得好的哥们费湫,没有人敢在他耳边叨叨。 “……嘿,哥,贺哥,你刚听我说话了没?” 因为下课时间少,费湫一点不带停地说完了一车轱辘的话,结果扭头一看,听讲的人一脸平静,垂着眸眼神放空,一看就知道根本没听! 贺宙点头应声:“嗯,听了。对了,你听说过被彻底标记过的Omega会对标记他之外的人动心吗?” 费湫朝天翻了个白眼,哥你还能再敷衍点吗? “没听说过。”他道。 贺宙微蹙起眉,沉吟片刻:“那么假设被彻底标记的Omega失忆了,不知道自己被标记过,也不认得自己的Alpha,在这种情况下他可能对其他人产生感情吗?” 费湫有些摸不着头脑:“你问这个干嘛?这个我们不是早就学过了吗?” “你说我听听。” “初中生物第一册 就有讲的啊,被彻底标记的Omega不只是身体,可以说连大脑和灵魂全都认准了标记他的Alpha,除非做手术洗掉标记,否则绝对不可能对别人动心。这不是常识吗?” 贺宙轻“啊”了声,若有所思道:“是么。” “怎么了?” 贺宙收敛了神情,语气淡淡:“没什么。” — 把纸条扔给贺娇后,季屿回到了座位。 他暗暗观察她的举动,确认她打开了纸条并看到了上面的字后他松了口气,接下来就期盼着放学后她能够去小树林赴约。 她会去吗?季屿不知道。 如果她不去,那他该怎么办?季屿也不知道。 心里挂着事,后面的几节课就格外难熬。 几乎是放学铃声一响,季屿就把目光看向了贺娇,只见她站起身,正在慢条斯理地收拾东西,有人过来跟她讲话,她就跟人说笑起来。 说笑时她状似无意地瞥了季屿一眼。 季屿心头一跳,觉得自己领会到了什么,开始动作麻利地收拾东西。 收拾好后他又看了贺娇一眼,正好跟贺娇回头的目光对上。 她冲他挑了挑眉,季屿眨了下眼,“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然后背着书包往食堂背后的小树林走。 他还特地绕了路,避开了放学时的大部队,走小道七绕八拐地拐进了小树林,然后猫在一棵略粗的树后面朝教学楼的方向看,等着贺娇的出现。 可他左等右等,等到天都暗了也没等到贺娇。 “难道她反悔了?” 季屿蹙着眉,不停走动徘徊。 夏天蚊虫太多,尤其树林里更多,不过一个多小时,他露出的胳膊和小腿上就被蚊子叮了十来个包,痒得恼人。 他又看了眼时间,已经晚上七点,距离放学已经过去一个半小时。 要是她八点前不来,那就是不会来了。 季屿双手环胸,强行按捺着心中的焦躁和无聊,脚不停地踢着地面,把一块青草地都踢秃噜了皮。 三幢教学楼里还有大半教室亮着灯,里面都是自愿留下晚自习的学生。 他们三班的灯也亮着,不知道贺娇在不在里面,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要他先过来等着,然后她拖到最后一刻再过来。 树林里又寂静又空,仿佛远离了人间烟火。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季屿摸出看了眼,是谢雨星的电话。 糟糕,他忘记跟谢雨星说别等他了。 季屿赶紧接起:“喂,我……” “你什么你!你现在在哪呢?我给你打了快八百个电话了你怎么一个都不接?” “我以为你先走了还特地去你家看了,结果你没回去,我还以为你出事了!靠你他妈快说!你现在在哪儿?!” 季屿已经习惯了谢雨星一着急就突突突的说话方式,他一直等到谢雨星说完才道:“我今天有事,忘了跟你说了。我也没接到你电话啊,不是就打了这一个吗?” “你!放!屁!老子打了起码有八十个!” 季屿:“??” 他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对电话那头道,“真没有。我想起来了,可能是我手机下午摔了一下,摔坏了吧。” 才说完他就听到了电话那头明显在压制怒火的深呼吸。 季屿舔舔唇,就要开口道歉,却听对面传来谢雨星非常非常镇定的声音—— “行吧,放过你了。那你现在在哪?” 季屿:“额,我有点事。” “什么事?不能跟我说吗?” 季屿想了想。 谢雨星应该是最了解原主情况的人,他不仅知道小宇宙的存在,也清楚原主和贺家之间发生的事,他能知道这么多肯定是因为原主信任他。 他穿过来后也是谢雨星一直在帮他,所以,告诉他应该也没问题。 季屿道:“小宇宙得了‘信息素饥渴症’。” “信息素饥渴症?” “对,他现在非常需要母亲的信息素,所以我就想弄两件贺娇的衣服回去给他盖着。我跟贺娇约了见面,我现在在等她。” “……等会,母亲的信息素?母亲的信息素跟贺娇有什么关系?” 季屿以为谢雨星没听懂信息素的意思,又解释道:“信息素就是费洛蒙,能被嗅觉感知,可以当成气味来理解。现在小宇宙需要母亲的气味,所以我要问贺娇要两件衣服。” 电话那头沉寂了许久。 季屿疑惑道:“还没听懂吗?” “嗯,没听懂。” “哪里没懂?” “贺娇又不是小宇宙的母亲,你找她有什么用?” 季屿愣住,他的脑子里嗡了一声,呼吸和心跳都有一瞬的停滞,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攥紧,空白的大脑里蹦出俩字—— 完了。 气氛一下陷入死寂,在这片死寂中,季屿听到了一声轻笑。 他汗毛竖起,立刻扭头看向四周,但找了一圈都没有见到任何人影,倒是看到一只猫咪窜进了草丛中。 季屿呼了下气,又收回了视线,喉结上下滚动。 他现在在想,他要是回一句“那他的妈妈是谁”,谢雨星会不会飞奔过来爆锤他一顿…… “说话啊。”谢雨星在那头催道。 季屿舔了下唇,道:“就,医生说小宇宙缺少双亲之一的信息素。” “然后?” “然后,然后我就来找贺娇了啊。” 季屿心知无力回天,肯定掰不回去了。他说完扶住额,破罐子破摔道,“我现在说我失忆了还来得及吗?” 那头静了一会:“你什么时候失忆的?” 季屿瞪大眼,卧槽?居然有戏! 这谢雨星真的甜! 他脑子转得飞快:“就前天!前天早上我一醒过来就发现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但我不想让你知道,因为怕你担心,只好一直装得跟没事人一样,没想到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谢雨星:“……你觉得我脑子被门夹过吗?” 季屿靠着树滑坐在地,彻底放弃了挣扎。 他长舒了下气,有被识破的紧张,也有终于能把秘密说出来的痛快。他道:“那我能怎么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觉醒来就穿到你朋友身上了,我也很懵逼啊。” 更懵逼的是,明明自己扮演得好好的,怎么就忽然露馅了? 小宇宙的妈妈怎么会不是贺娇? “……那季屿去哪了?” 季屿垂眸:“我过来的时候你朋友吞了半瓶安眠药,有可能是……去了,所以我才会过来。” 电话那头又平静了下来,许久都没吭一声。 漫长的寂静令人心里空荡没底,季屿忍不住问:“不是你告诉我说贺娇是小宇宙的妈妈吗?怎么现在又不是了?” “我什么时候说的?” 感受到对方知道自己不是原主后忽然冷下来的语气,季屿有些无奈:“就是你说的啊,你说我‘强扭了瓜’,还‘毁了人婚约’,让我别招惹贺家,还让我忍着点贺娇,说都是我的不对,她刁难我很正常,这些不都是你说的吗?” “可我哪句话告诉你说‘贺娇是小宇宙的妈’?” 季屿愣了下,道:“这些话加起来不就是在告诉我贺娇是小宇宙的妈吗?不然你干嘛让我别招惹贺家,还要我忍贺娇,怎么不让我忍别人?” “小宇宙的妈妈是你。” 平地惊雷起,季屿怔住:“什么?” “我让你别招惹贺家的意思是别招惹贺宙,让你忍着点贺娇是因为你们俩在一个班,她跟他哥哥关系很好,而你强扭了贺宙,所以她很看不惯你,会欺负你,而你不是她的对手。” “不是。”季屿缓缓眨着眼,“你再把第一句说一遍,小宇宙的妈妈是谁?” “是你。是你这个身体亲生的,从肚子里出来的那种。” 霎时间,脑子里仿佛有雷在劈,把季屿整个脑子都劈木了。 他垂着头看肚子,看了好一会才回过神。 回过神后他更多的是觉得郁闷,郁闷到想抽烟。 他还没学抽烟,但就是很想嘬点什么,再一口气全呼出去,他觉得那样胸腔里应该会舒服很多。 男人要怎么生孩子? 又没有生孩子的配置,怎么生的出来? 沉默许久,季屿把手机拿到眼前,再次看了看屏幕上的时间。 2019年9月13日。 接着,他用浏览器搜了下‘华国’。 里面的历史和他学过的完全相符,有秦皇汉武,也有唐宗宋祖,有八国xx,也有xx开放。 他还记得自己穿过来的第一天就去逛了街。 去的是万x百货,还买了个麦x劳的甜筒,买的电脑是外x人的,买的洗碗机是美x的……等等等等,流行的东西、知名的品牌,全都和记忆里的没有任何两样。 他也记得他穿过的来的时间是2019年6月4号,还有两天就要高考。 而现在是2019年9月13号,中间只差了3个月。 他以为,这就是个平行世界。 他以为,这个世界除了城市名字变了,也就比原来的世界快了三个月。 季屿沉默良久,又把手机放回了耳边:“你还在吗?” “嗯。” 季屿听到了打火机的声音,对方似乎在吸烟。 他问:“你们这儿男人能生孩子?医学这么成熟了吗?” “生孩子跟是男是女没有关系。” “那跟什么有关系?” “你真不知道?你是从哪来的?” 季屿闭上眼,声音疲惫:“你回答我的问题就行。” 电话那头顿了顿,道:“跟属性有关,除了Alpha不能生,Omega和Beta都能生。” “你穿的这个身体,是Omega。” “怎么写,就那三个希腊字母吗?” “嗯。” 季屿一下攥紧手机,抬头看向远处的三幢教学楼。 现在墙上的东西已经看不太清,但他记得很清楚,这三幢楼的楼体侧面都刷了符号,分别是α,β,Ω,而他上课的地方,在标着Ω的那栋楼里。 他一直以为,那字母和123一样,只是为了区分楼层。 原来,是用来区分人群。 季屿仰头靠在树上,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他喉结动了动,道:“那,小宇宙的父亲……” 声音顿住,季屿余光瞥到了一抹白色。 他微侧过头,接着视线向上移,对方的模样全然映入眼帘。 只见贺宙双手插兜,姿势随意地站在一棵树旁。 他看着自己,嘴角似乎上挑含笑。 谢雨星的声音在此时响起:“是贺宙。” 作者有话要说:季屿(撸袖):接下来我想给大家表演一下家暴现场。 贺宙捂住季屿的嘴:不,你不想。 第10章 季屿一怔,目光定定地看着贺宙。 他脑中有些混乱,好一会才回过神,揉着额角慢慢站了起来。 电话里谢雨星不停问他在干什么怎么不说话,季屿眨了下眼,回道:“我现在有点事,待会再打给你,先挂了。” “等等!你现在在哪?” “学校,马上就回去。”说罢,季屿挂断电话把手机放回了口袋里,接着收敛了神情,目光淡淡地看向贺宙,“你怎么会在这儿?” 贺宙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字条,冲季屿晃了晃。 季屿瞥了眼,轻嗤了声:“就知道。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贺宙从树丛的阴影处走出,神情坦荡:“全部。” 季屿抿了抿唇。 他觉得自己应该该说点什么做点什么,但又不知道怎么说怎么做,脑子里被庞大的、爆炸式的信息填满,一时没有多余的脑子去思考其他的事情。 就算思考了也没什么意义。 眼前这人他打不过,动不了,要是他想把自己的事情说出去,那自己怎么着都没用,而且秘密说出口后,他有种放松、解脱、爱谁谁的感觉,即使贺宙知道了,他也不怎么想管。 沉默了半天,季屿开口了:“哦。” 贺宙微勾的唇角顿住:“……就这样?不打算说点什么?” “那你想听什么?” 季屿心很累,不太想理人,他跺了跺脚,把蚊子都赶走后直接蹲了下来,拉起宽松的T恤罩住腿,然后自顾自地搜起了谢雨星跟他说的那几个单词。 α、β、Ω这三次字母他很熟,它们广泛运用于数学和物理,但是运用在性别属性里,他还是头一次听说。 贺宙走了过来:“在看什么?” 季屿脑子里都是那三个字母,根本分不出精力招呼贺宙,他干脆地伸出一只手,手掌朝着贺宙,做“停止”状:“待会再跟你说。” 贺宙失笑:“行,我等着你。” 他双手插在兜里,颔首俯视着蹲成一团的季屿。 眼前这个季屿的外表还是印象里的模样,看起来柔柔弱弱,不堪一击,可举止动作却是大胆又活泼,踢翻他人课桌的动作时的表情狂妄又嚣张,倒是……挺有意思的。 季屿忽然抬头道:“你是Alpha?” 贺宙点头:“嗯。” “OK。” “还有别的问题吗?” 季屿:“等会,我还在看。” “行。” 说完贺宙转身走向放在石头上的书包,从里面拿了个东西,回到季屿旁边后他举起手里的东西,喷向四周。 季屿一下就闻到了那股冲鼻子的花香味,他拧起眉:“杀虫剂?” 贺宙看了眼瓶身:“花香型防蚊喷雾。” 季屿古怪地看了贺宙一眼:“……真香,真粉。” 贺宙晃了晃瓶子:“我妹给我的,我觉得闻着还行。” 季屿没再理他,低着头继续看百科。 他越看越沉默,也越看越自闭。这一条条的文字叙述在他看来简直超级无敌魔幻,完全是人类社会倒退的真实写照,但却偏偏是这个世界的基础设定。 在这个世界里,Alpha最强,无论身体素质还是智商和能力,都是最强,不论男女都有男性生殖器,且能力极强,能致人怀孕却自己不会怀孕,是天生的领导者。 Beta最普通,外表、智商、身体素质皆是中等,男女皆有两套生殖系统,可以使人怀孕,也可以自己怀孕,但繁殖能力一般,一个Beta一般只能孕育一个孩子。 他们数量最多,相当于蜂群内的工蜂。 而Omega最弱,外表出众但身体素质很差,跟A和B比属于柔弱一挂,完全做不来体力活。 男女皆有生殖腔,且有频繁的发情期,发情期内生殖腔会打开,可以说一啪一个准,啪完必怀孕,简单来说就是巨能生。 而且他们跟Alpha结合能大概率生出Alpha,所以Omega虽然地位低下,却是Alpha的标配。 季屿不停地做着深呼吸,觉得世界观崩了个彻底。 尤其是看到那句“Omega男性的男性生殖器普遍短小,且无令人怀孕的功能”,更是眼前一黑,觉得原地自杀都比待在这世界快乐一点。 这莫名其妙的穿越其实是想羞辱他吧? 别的东西都大体不变,就性别变成了六种,变成六种也就算了,偏偏让他成了男性Omega,这不是故意玩他是什么? 本来吉吉突然变小就够打击他的了,现在这情况跟没收他的吉吉有什么区别? 啊?有什么区别? 直接穿成女生都比现在的情况好一百倍! 把大致内容都看完后季屿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离原地去世不远了。 但是去世之前,他还有账要跟人某个人算明白。 季屿深深地吐息了好几下,尽量维持着镇定的脸色,道:“你彻底标记了我这个身体,对吧?” 贺宙闻言蹙了蹙眉,敷衍地从鼻子里“嗯”了声。 季屿又问:“据说Alpha能够很容易地影响被他彻底标记的Omega,无论是身体、思想还是灵魂,都能影响,是吗?” 这已经是委婉的描述,百科上写得要更可怕些。 被彻底标记的Omega等于成为了标记他的Alpha的附庸,但凡那个Alpha人品差一点,对于Omega来说就都是一场灾难。 还是无法反抗的灾难,为之殒命的Omega不在少数。 贺宙:“差不多吧。” 季屿点点头,再次吸了口气。 他冷下了脸,心里的火熊熊燃烧,语气却分外平静:“食堂里让我出丑是你干的,浴室里我忽然晕倒也是你干的,是吗?” 说着,他缓缓站起,一步步走近贺宙,“还跟我说我脖子上的伤是我自己摔的?那时候你就知道我不是原来的季屿了,对吧?你明知道我换了人却还瞒着我,耍我很好玩吗?” “这次替你妹妹过来也是想看我笑话吧?要不是我朋友突然提醒了我,今晚你又想对我做什么?再让我‘摔’一次吗?” 说完这句话时,季屿咬着牙,声音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 他停下脚步,黑亮的眼睛含怒盯着贺宙。 此时,他和贺宙之间的距离不过毫厘。 季屿身高一米七八,而贺宙有一米九二,两人一个仰视,一个俯视,距离极近,近得能够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在这股宛如琴弦般紧绷的气氛里,他们之间渐渐升起一种微妙的氛围。 季屿心中的火变得更加旺盛。 而贺宙想的却是征服。 他想征服眼前的季屿。 因为那双桀骜的、仿佛燃着火的眸子,令他莫名悸动,并随之产生一种强烈的冲动。 他想让眼前这个人完完全全地臣服自己,仰视自己,乖乖地跪在自己身前,低下头,露出那脆弱的后颈腺体。 然后恳求他,哀求他,卑微地祈求他咬破自己的腺体,祈求被标记。 这也许是所有雄性Alpha面对自己Omega时的本能。 但也有可能只是他贺宙自己的癖好。 贺宙眸色渐深,眼睛微微眯起。 季屿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敏锐地感觉到体内产生了熟悉的躁动感,他立刻咬紧牙,想也不想地举起拳头,砸向贺宙的脸。 “靠你个狗逼!又来!”季屿火冒三丈。 贺宙没避也没挡,任由季屿的拳头落在了自己的下颚上,任由自己的衣领被季屿攥紧。 这些对他来说都不痛不痒。 季屿一拳砸过去后蹙起眉甩了甩手,忍下痛意的同时心里的怒火也更旺,他把学过的所有擒拿、格斗等等的招式全部拿了出来,不停地往贺宙身上招呼。 他疯了似的暴揍贺宙,贺宙却一脸的风轻云淡,只偶尔伸手格挡两下。 甚至最后不知是季屿把贺宙打倒在地,还是贺宙放水,主动躺倒在地,任由季屿压着打。 两人在地上打成一团,周身土腥气弥漫。 季屿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心脏狂跳,眼尾泛红,心里的气还没出干净,胳膊就越来越酸,拳头也越来越软,有种力气被抽干,就要打不动的感觉。 而贺宙却连呼吸都没有乱。 直到脖子一凉,接着又一热一痛,他才蹙起了眉头。 “怎么还咬人?” 贺宙先是惊讶,接着又觉得好笑,他抬手捏住季屿的脖颈,没敢太用力,因为那里有Omega脆弱的腺体。 季屿没吭声,他嘴上更加用力,甚至尝到了血的味道也没松口。 让你狂! 让你耍老子! 让你打架的时候装逼!老子咬死你个皮糙肉厚的傻逼A! “够了啊。”贺宙出声。 他双手下移,一手抓着季屿的肩膀,一手捏住他的下颚,又说了遍,“够了。” 只微微使力,季屿就像个小奶猫似的被他控在了手心。 然而被人控制住了的季屿也不安生,还故意冲贺宙呲了呲牙:“看,你的血。” 贺宙胸腔震动,低笑出声:“我咬你一口,你也咬我一口,我让你出丑,你也打了我一顿,够了没?” “你是小学生吗?打架这种事情是你打我一顿我打你一顿就能扯平的吗?” 骂完,季屿的表情忽然怔住,他抹了把嘴角的血,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目光转向贺宙,“你的血有毒吗?” 他刚才不小心吞咽了下,血腥味一入肚便似火球一般在身体里爆开。 血液仿佛在一瞬间沸腾,连呼出的气息都变得灼热起来。 贺宙抬手擦过季屿嘴角的血渍,搓了搓手指道:“我没尝过,不知道。”又抬起眼看他,声音低哑磁性,“是什么味道?” 四目相对,季屿脸上发热,他觉得有什么东西即将超脱控制。 他一把挥开贺宙的控制想要站起,却被贺宙毫不费力地抓住,只轻轻一拉,他便整个人又重新摔回了贺宙身上。 这次他双手撑在贺宙头侧,再无法站起。 因为…… 躺在自己身下的贺宙,看起来莫名的有些诱人,他的每一处五官似乎都格外的有吸引力,吸引着他的视线,也勾引着他的心。 撑在地上的手抠进土中,季屿的视线落在那近在咫尺的薄唇上。 那种不受控制的、想要咽口水的感觉,又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贺宙:小鲫鱼真好玩~ 第11章 “是男人就别玩阴的!”季屿愤愤。 两人鼻尖几乎相贴,急促又灼热的、带着血腥气的呼吸混杂交织,一点点勾起欲望的火苗,心跳也跟着加快。 他们看起来几乎要吻在一起。 “我可没玩什么阴的。”贺宙把手揽在了季屿的腰上,深邃的眼里含着点笑意。 Alpha对着有自己标记的Omega散发信息素再正常不过,当然算不得什么阴招。不过这句话他不会告诉季屿。 “我信你个鬼!” 修长的手指更加用力地抠进泥土,季屿的额上涔出细密的汗。 他似乎魔怔了一般,觉得贺宙那双眼睛格外迷人,仿佛宇宙般深邃,就要把自己吸进去,不,不对,自己已经在他的眼睛里了。 是一副面颊赤红,眼里含春的模样。 他的表情是这样的吗? 怎么会是这样? 脑中忽然冒出了“发情期”这个词,季屿慌张地别开眼,不去看贺宙。 他绝对不允许什么发情期的产生,只要一想到生殖腔、怀孕之类的词,他就头皮发麻。 “你脸更红了,在紧张?”贺宙嗓音低沉,伸手在季屿脸上点了点。 脸上的微凉令季屿舒服地哼了声,接着他神情一顿,反应过来后更觉难堪:“闭上你的狗嘴!” 他手软腿软,仍挣扎着要起来,但扣在腰间的手令他动弹不得,汗都出来了仍趴在贺宙身上,没能移动半寸。 季屿面色难看:“放开!” 贺宙低声笑着,有力的胸腔不停震动。 他一笑,那双凌厉的眸子便柔和下来,眼尾略翘,深邃的眼里似乎有光流转,看得季屿面红耳赤,心跳得更快。 “你能不能别笑?”季屿咽了咽口水,倏地伸手捂住了贺宙的眼睛。 可即使捂住了眼睛,胸腔里的渴望仍抑制不住地滋生、蔓延,注意力也更加集中地落在那双薄唇上。 有点…… 不对,不止有点,是很想亲上去。 “为什么要捂着我的眼睛?”贺宙的语调慢悠悠的,就像一个经验老道的猎手,不急不慢地看着自己的猎物挣扎。 “你别说话!” 那双薄唇动起来晃得他眼晕,看得他口干舌燥。 “嗯?你想对我做什么?” 带着鼻音的“嗯”听得季屿觉着自己的耳朵被什么搔了一下,带起一点麻痒。 他眯起眼,张口咬上贺宙的下巴:“我让你闭嘴!” 然而没等牙齿咬合,半路便伸出一只手捏住了他的下颚,霎时间,到嘴的下巴飞了,变成了送上门来的唇舌。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季屿瞳孔微缩,一副见鬼的模样。他推着贺宙的脸,用力把头往后仰:“呜滚……” 可他那点力气对于贺宙来说不过蚍蜉撼树,根本无法撼动他分毫。 天旋地转之间,两人换了个位置,季屿人被压住,嘴唇被堵住,那从来没人造访过的嘴被入侵得透透的。 呼吸被夺走,舌根也渐渐发疼。 被捏住的嘴无法闭合吞咽,一缕淡色的水渍从嘴角滑落。 心里的火烧得愈大,脑子也越来越昏沉,但季屿仍记着一点——绝对不能这么下去,否则万一那该死的发情期来了,就全完了。 “嘶——” 贺宙抬起上半身,拇指擦过嘴角,沾上一抹血色。 他眉心微蹙,舔了舔唇上的伤口,看着躺在地上急促喘息的季屿道:“咬人咬上瘾了?” 季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两手无力地在身边摊开。 他松了口气,别开头,刻意不看贺宙:“你要真的敢搞我,等我好了我一定弄死你!”话一说出口季屿就在心里暗骂了声,自己的声音怎么这么小?一点气势都没。 贺宙嗤地笑出了声,这种软绵绵的恐吓再来一万遍都吓不着他。 他好整以暇地看着季屿:“那你说,想怎么弄死我?” 季屿虚张声势:“找一百个Alpha轮你!” “哦,我好怕。”贺宙不但不怕,还觉得他威胁人的样子有点可爱。 他伸手在季屿的颈环上按了下,上面数值一直在涨,逼近峰值,但还没到峰值,大概是上次的临时标记还在发挥作用,他刻意地收敛了信息素后波动就更小一些。 不过这回还是得标记才行。 否则再受到点刺激,之前的临时标记也不管用。 季屿躺在地上继续叫嚣:“轮三天三夜!一分钟都不带停的那种!” 贺宙点点头,居高临下地笑看着他:“没想到你还挺恶毒。” 这哪里有怕的样子? 季屿听着都觉得尴尬,但话都放出去了总不能就这么怂了。 “……那你怕了吗?” “怕死了。”贺宙敷衍地回答,倾身把手伸到季屿后颈摸了摸。才隔了一天,伤口还没恢复。 却不想,这个动作把季屿吓得整个人激灵了下:“你要干嘛?” 贺宙俯下身,意味深长看着他:“你说呢?” “别这样,兄弟。”季屿终于还是认怂了,他脸色发白,语气哀求,“你是这么随便的人吗?我知道你肯定不是……诶!” 他的后颈被轻轻地刮了下,一阵痒意从脖颈蔓延到全身。 季屿缩了缩脖子,礼义廉耻在欲望问题上彻底被抛开,他放声大喊:“来人啊!救命啊!这里有人强……唔唔。” 贺宙一把捂住季屿的嘴,蹙眉道:“喊什么喊?”他不过观察一下伤口的愈合状态罢了。 “唔唔唔。” 季屿无法挣开捂着的手,张嘴要咬,结果贺宙手上力气大,捂得他嘴都张不开。 贺宙垂眸看着他的眼睛:“你不喊,我就放手。” 季屿连连点头:“嗯嗯!” 贺宙缓缓松开了手。 季屿抿着唇,沉默地和贺宙对视了一眼,然后—— “救命啊!来唔……” 嘴又被捂上。 贺宙哭笑不得,他还没见过这么赖皮的人。 Alpha对上Alpha是力量与力量的碰撞,对上Beta是完全单方面的碾压,对上Omega……反倒有些无可奈何。 他们太弱,要是乖乖的也就罢了,碰上眼前这种皮的,教训吧,怕下手重了把人弄坏,不教训吧他又有恃无恐,总要皮那么一下。 反倒捉襟见肘,拿他没什么办法。 贺宙扶额:“我没打算真的把你怎么样。” 季屿冲他翻了个白眼。 没打算怎么样会强吻?还摸他腺体?这种重要又敏感的地方哪个正经人会直接上手摸?当他还傻呢? “你不信?”贺宙挑眉。 季屿从鼻子里哼了声。 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比刚才舒服了很多,身体不会再不受控制的燥热,眼珠子似乎也没那么黏贺宙了。 果然是贺宙在搞鬼。 “我还不至于强迫……” “季屿——你在哪——” 忽然传来的声音打断了贺宙的话。 变故陡生,两人皆是一怔。 季屿目露惊喜,原本还软成一滩泥,听见声音忽然力气暴涨,竟推开了贺宙的手。 他大声回道:“我在这!我在这!唔唔……” 靠!这狗逼! 谢雨星猛地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他在学校里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人,最后想着既然季屿要说的是小宇宙的事,那肯定是在某个没人的地方,就来小树林里碰碰运气。 总算被他找到了。 虽然人还没见着,但大体位置有了。 他掏出手机,又给季屿打了个电话,然而一点铃声没听到,可能真跟季屿说的那样,他手机摔坏了。 谢雨星又打开手机的手电筒模式,一边照着脚下,一边朝声音发出的地方走。 “季屿?” “你在吗?” “你在哪里?” 又走了一大段路后,鼻尖忽然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花香,谢雨星吸了吸鼻子,发觉这味道有点像被稀释后的香水的味道。 他顿时有了方向,大步朝有香味的地方走去。 手机的灯光到处扫着,终于在扫过某个地方时有了发现,那好像是……两双交叠的腿? 灯光上移,谢雨星倒吸一口冷气,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 冷白的灯光打在人的身上,把衣服和皮肤都耀得更白,尤其是那双看向光源的眼睛,反射着灯光,看起来像是一头狼的眼睛,非常骇人。 谢雨星顿在原地。 他要找的人就在前方,就在那个……有着狼一样眼睛的人怀里。 季屿似乎睡着了,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他的头埋在那人的肩上,整个人都窝在那人的胸膛里,只露出洁白纤细的脖颈,颈后的腺体被一对犬牙咬住,有血从中渗出,下滑染红衣领。 谢雨星脸都白了:“贺,贺宙。” 犬牙从柔软的后颈腺体里拔出,贺宙当着来人的面舔舐着还在冒血的伤口,眼神轻蔑,语气嘲讽:“一个Beta?” 谢雨星又后退了两步,声音颤抖:“我,我是季屿的朋友。” “是吗?”贺宙语气不屑,“朋友会这么担心他?” 他双眸紧盯来人,手上却动作极轻地把怀中人的后领拉起,遮住刚才被咬的地方。 “你别误会,我们真的只是朋友,我……”谢雨星伸出一根手指,非常小幅度地指了指贺宙怀里的季屿,“只是来带他回去。” “回哪?”贺宙用审视的目光看着谢雨星。 谢雨星硬着头皮道:“就送他回家。” 贺宙又看了他一眼,随后一手托住季屿的臀,一手环住他的腰,轻轻松松地把人抱在了怀里:“带路。” 谢雨星傻眼:“……啊?” 那不是你家送的房子吗?果然是有钱人。 贺宙蹙眉:“带路,我送他回去。” “哦哦。” 谢雨星赶紧关了手机,安静如鸡地在前面带路。 三人走出树林时已是晚上九点半,教学楼里的灯都暗了,但路上走动的人不少,有的都是去浴室洗澡,有的是出来吃宵夜,还有一些小情侣手牵手地在路灯下互诉衷肠。 谢雨星深呼吸了下,开口道:“那个……我有外套,要不给他罩着吧?” “原因。” “Omega身体很娇弱的,晚上天冷,他腺体又被你咬了,好歹得遮遮风吧?不然容易感冒。”谢雨星心想,最好是把季屿的脸也挡住,否则校园论坛又得炸。 贺宙垂眸看了眼身上的短袖,最后不太情愿道:“拿来。” 谢雨星双手奉上。 然后…… 他后悔了,还不如不给季屿披衣服呢,这样子反而比刚才还引人注目。 贺宙是用抱孩子的方式面对面地把季屿抱在怀中。 季屿的头埋在他颈窝里,腿则被托着围在他的腰侧,季屿穿的又是宽松的中裤,因为姿势的关系缩到了腿根,披上外套后上半身倒是都被遮住,两条光溜溜的长腿却毫无遮挡地暴露在空气中。 这下身相贴的姿势,这光溜溜的腿,再加上季屿埋在贺宙颈窝的动作……都叫人不由得往香艳的地方遐想。 谢雨星暗自叹气,心想大少爷果然是没有照顾过人,那两条光着的腿他就跟看不见一样。 他又不敢再开口,只好硬着头皮回去再说。 贺宙住校,没车,于是三人打车回去。 到季屿家门口的时候谢雨星道:“要不……把他给我?” 贺宙抬了抬下巴:“去开门。” “哦。” 谢雨星上前敲了敲门,“阿姨,是我。” 门打开,月嫂抱着小宇宙出现在众人眼前:“诶,他这是怎么了?” 谢雨星找了个借口道:“忙了一天睡着了。” 说罢推门让贺宙进去。 小宇宙病了之后有些蔫蔫的,睡觉总是不踏实,有点响动就会被惊醒,晚上他就不肯睡了,一直趴在月嫂肩头,由她一下下拍着安抚,两只大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采。 但听见有人敲门,他还是扭头看了过去。 结果门一开,看到外面的人后小宇宙高兴地眼睛都亮了:“PaPa!” 而与之相对的,却是贺宙骤然阴沉的脸。 小宇宙的小手一直伸着,眼睛亮晶晶地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唔哟?” 他们怎么都不抱抱自己呢? 贺宙沉着脸,抱着季屿绕开月嫂和小宇宙:“他的房间在哪?” 谢雨星伸手一指:“就在楼上。” “嗯。” 进了卧室,把季屿放在床上后,贺宙转身下楼。 他走到谢雨星面前,俯视着他:“你还不走?” “额,我跟他约了点事。”谢雨星干笑了一声。 贺宙挑眉:“你觉得他今天还能醒过来?” “哦,好好,我马上就走。” 这浓重的敌意令谢雨星一刻也待不下去,他大气都不敢出,一溜烟跑出了季屿家。 贺宙一直盯着他,直到看不到背影才准备动身离开,结果刚开迈开步,袖子就被一股细微的力量抓住。 贺宙侧头看去。 小婴儿眨巴着眼看着自己,眼睛水汪汪的,似乎想亲近他,又因为他的表情而有些畏惧他。 “PaPa……”连声音都没刚才大了。 贺宙看了他一眼,然后别开脸,轻轻拂开袖子上的小手,双手插兜,很快离开。 作者有话要说:小宇宙:你会后悔的QAQ 季屿:我曾经能文能武,顺风顺水,直到来到ABO,直到遇见了贺宙这个狗……后面不说了! 第12章 季屿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已经天光大亮。 他脑子还未清醒,躺在床上发怔,缓了一会才呼了下气,伸手要去拿床边的手机,但是手机没能拿到,因为他的手被什么抱住了。 低头一看,是小宇宙。 小小的一团窝在自己身旁,肉乎乎的脸颊睡得粉扑扑,小手小脚全环在他的手上,好像怕他跑了似的,可爱极了。 季屿神色柔和下来,抬手轻戳了戳那肉肉的脸,却不想把小宇宙给戳醒了。 他长长的睫毛颤动,睁开眼看到季屿后就瘪起了小嘴,葡萄似的眼睛里很快聚上水雾,特别委屈地把小脑袋往季屿怀里拱。 季屿笑了笑,摸摸他的小脑袋:“爸爸吵醒你了,委屈了哦?” “Ma~”小宇宙可怜兮兮地撅起了嘴。 他还记得昨晚爸爸不抱他就走了呢,委委屈屈。 季屿的手顿住,表情僵在脸上。 被刻意忽略的东西铺天盖地涌上了脑海,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摸了摸心口,就在刚才,那儿被亲儿子戳了一刀。 为什么一大早醒来他就要被提醒一朝从爷们变成妈的事实呢? 他也太惨了。 谢雨星一推门看到的就是季屿一脸颓废地瘫在床上的模样。 他本来是想上来把小宇宙抱下去吃早饭的,结果发现一大一小都醒了,醒了最好,他还有事想跟季屿说呢。 “醒了,起来不?” “学校那边我替你请假了,月嫂也做好早饭了,起来洗脸刷牙吧,吃完我们好好聊聊。” 季屿闭上眼深吸了口气:“不想动。我脑子累,心累,身体累,哪哪都累。” “也是,短时间内连着两次标记,不舒服也正常。”说着谢雨星走进了卧室,“那我把小宇宙先抱下去,你继续睡吧,等你起来了我们再说。” 季屿疲惫地闭上眼,点点头:“成。” 小宇宙不太愿意离开季屿,但他似乎也知道季屿难受,所以只鼓了鼓脸颊,被季屿呼噜了一下脑袋后就又开心起来,乖乖地由谢雨星抱了下去。 等人走了,季屿又两手张开,瘫在床上发呆。 他不想睡,脑子也很清醒,但就是不想动,什么都不想做,什么都觉得没意思,只想在床上挺尸,浪费生命。 中午十一点半的时候谢雨星又来敲门:“午饭也不吃吗?” 季屿总算有了动静,他看向门口:“喝酒吗?” 谢雨星一愣:“啊?” 季屿坐起身,手一挥:“走,我请你喝酒吃龙虾,庆祝我守身成功。” 一直颓着不是他的性格,心里有堵总得疏通才行。 在家安安静静地吃饭太闷,大夏天的就得大盅冰啤配麻小,两个人一边唠一边吃,吃得汗津津,嘴巴油亮亮,又爽又出气。 谢雨星噗嗤乐了:“是该庆祝庆祝。” 季屿脖子疼,躺着也浑身不痛快。 他站起来原地动了动四肢,拿了衣服去浴室换了,出来后又问:“被标记了能喝酒吗?” 谢雨星还在笑,他点头:“这个不影响,我们去哪吃?” 月嫂的饭菜做得很棒,但她顾着营养和健康,不会烧什么重油重盐的菜,夏天本身人也没食欲,一桌子的好菜还不如路边一盆麻小来得有味道。 季屿把手机揣进兜里,动作潇洒地下楼:“出去再说。” 他们下去时月嫂正在客厅抱着小宇宙坐在地上搭积木。 季屿给谢雨星比了两个动作,谢雨星心领神会地点头,然后两人跟做贼似的垫着脚一溜烟跑到门边,拿鞋开门关门再穿鞋,一气呵成,一点儿没惊动里面的小朋友。 一出来季屿便用力呼吸,大大地伸了个懒腰:“舒服了。” “那打车还是怎么样?” “打车呗。” 两人也没目的地,最后还是司机师傅说附近大学城的美食街里有一家龙虾店特别好吃,把他们给载了过去。 到地儿一看,果然,大厅里那么多张桌子居然全坐满了。 他们要了个包厢,很快一盆盆热气腾腾的小龙虾就端了上来,有五香,有麻辣,有蒜泥,香味席卷鼻腔,龙虾又大又肥,看得人食指大动。 碰了碰杯,谢雨星率先开口:“你昨晚睡得怎么样?” 他昨晚整宿都没睡着,躺在床上脑中翻来覆去的都是季屿电话里那句“他大概是去了”,一时百感交集,回忆了整晚的过去,也抱着被子哭了两回。 早上天还没亮就到季屿家门口守着,但等门开了看到床上睡着的人,却又没了话。 季屿把龙虾肉往汤汁里蘸了蘸:“还行吧。其实我也不是特别难受,就跟贺宙接了个吻而已,别的也没什么,奥对,还被咬了一口。” “在我们那儿男人被亲一口不算什么,就,怎么说呢,还是变成Omega这个更让我受不了。” 回过头想想昨晚他也不是特别怕,反倒是生气,觉得贺宙那狗逼玩阴的太可恨。 可能还是没进入角色,很多认知都停留在原来的世界,觉得自己一个男生被亲一下没什么,就当被狗咬了就行,不到真的出事的那一刻,他大概永远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怕。 毕竟他头一回体验这种成为弱势群体的感觉。 代入感不是很强。 “你们那儿的男人是什么样的?”谢雨星问。 季屿想了想自己的老爸:“体格强壮,不怀孕,是家里的顶梁柱,负责工作、赚钱、养家,还教我学习,特好一男人。” “那不就是Alpha吗?” 季屿又补了句:“不咬人,不散发信息素,不做什么标记。” 谢雨星:“……能不能别把Alpha说的和狗一样。” 季屿:“你这么一提醒还真挺像。” 他舔舔唇,这个身体似乎不怎么吃辣,几个麻辣口味的下肚嘴唇都快烧起来了,“原来那个季屿和贺宙到底什么关系?他们之间怎么回事?” 谢雨星放下手里的东西,想了一会后开始叙述:“他们俩是在酒吧认识的。季屿家里条件不好,他就想靠当明星出头,搏个好对象。正好有个明日之星的节目去他学校海选,他被选中了。那个节目的摄影师特别喜欢他,说会帮他,啧,你懂的,就是看他长得好又没什么背景,想白睡他呗。” “渣滓。”季屿嫌弃道,“然后呢?他去了?” “啊,去了啊。” 季屿睁大眼:“……他傻啊?这不明摆着坑他这个小白兔么。” “是挺傻。”谢雨星抬起眼,一脸认真地看着季屿,“但是他没办法,你知道季屿的条件吗?我认识他这么多年都只看到他一个人,独来独往的,穷得连一只信息素抑制剂都买不起。” “偏偏他那时候马上就要满十八岁,生日那天就是他第一次发情期,要么找个人,要么打抑制剂,一只抑制剂三千块,药效只持续一个月。” 季屿道:“他不能借钱或者打工么?” “他只有一个朋友。”谢雨星指了指自己,“我没钱借他,一个月三千,太贵了。打工也不可行,没有地方会要一个未成年的Omega。” 季屿抓着啤酒杯,没了声。 谢雨星继续说道:“所以他去了,想赌一把,结果那摄影师是个畜生,约他过去居然是为了跟人搞群劈,他当然不肯,想跑,但进去了哪里跑得出来?最后被打了针催情剂,硬是逼得发情期提前,而那些所谓的有钱人就在那跟看耍猴似的看他满地打滚。呵,真特么可笑。” 谢雨星嗤笑着摇了摇头,拿出一支烟,“我有点烦,想来一只,你要吗?” “你抽吧,我不用。” “嗯。” 香烟点燃,谢雨星吸了口,呼出一团烟圈,“恰好那天贺宙篮球部里有活动,他也在那酒吧,两人信息素匹配度高达百分之百,是命中注定的一对,所以贺宙对他的存在有所感应,就救了他,然后你也懂的,那次他怀上了小宇宙。” “贺家是名门望族,贺宙是他们家最优秀的儿子,季屿自然是配不上的,但匹配度这么高,又有了孩子,他们也就只好松了口,把贺宙婚约解了,又安排季屿上学,说等孩子生下来就把该给的都给季屿。” “季屿也不图贺宙喜欢,也不图贺家喜欢,他就只想进那个门,想要个名头,本来一切顺利成章,结果……” 季屿追问:“结果什么?” 谢雨星看向季屿:“结果他只怀了小宇宙五个月就生了,不是早产,孩子发育得很好,生下来跟正常孩子一样大。” 季屿惊道:“贺宙喜当爹?” 谢雨星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季屿说孩子是贺宙的,我也觉得孩子是贺宙的,因为只有贺宙标记过他,孩子怎么会不是他的?可两次亲子鉴定做下来都说明小宇宙不是贺宙的孩子。” “后面的你也都知道了,季屿跟小宇宙被送了出来,贺家也算仁至义尽,给了房子和钱当补偿,之后就再没了来往。” 季屿想了下,说:“会不会有人从中捣乱?” “全程有监控,都没查出问题,因为季屿的要求他们又做了第二次,第二次季屿全程盯着,所有过程都没有问题,但结果就是说小宇宙跟贺宙没血缘关系。” 季屿无话可说:“……魔幻。” “谁说不是呢。” “其实说起来我和季屿一个暑假都没联系了,你来的那天早上他才打了我电话,说想跟我一起上学。” 季屿:“他是让你来给他收尸。” “你说话真直接。”谢雨星笑笑,“不过你说的对。” 接下来两人都沉默了,只有淡灰色的烟圈在空中一点点氤氲开。 季屿默默地喝了口啤酒。 这个故事里分不出谁对谁错,两个陌生人本无交集,却被信息素强行拽到了一起,原主没错,贺宙也没错,之后出生的小宇宙更是无辜。 可他偏偏五个月就降生了,验出来还不是贺宙的种。 原主觉得自己没问题,贺宙没问题,检验报告没问题,那么问题就只能在小宇宙身上。 “贺宙不待见小宇宙,原来的季屿也不喜欢他,是吗?”季屿问。 “嗯,估计贺宙也就他出生的时候抱过他。” 季屿叹了声气。 难怪小宇宙总是安安静静的,不哭也不闹。 难怪他喊爸爸的时候喊得那么欢喜,却一直不喊妈妈,好不容易喊一声还是那么小声的喊了一半。 “不想吃了。”季屿把一次性手套摘了,扔在桌上。 他有点冒火,这都什么事啊。 谢雨星:“那你还点那么多。” 季屿抬头看他:“我们现在也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吧?你不会把我的事情说出去,对吧?” “当然不会。”谢雨星察觉到了什么,也放下了手中的杯子,“你想做什么?” “小宇宙得了信息素饥渴症,需要贺宙的信息素,所以我得先弄到贺宙的衣服。” 季屿忽然拧眉,神情疑惑,“等等,不对啊,小宇宙缺的是父亲的信息素,贺宙要不是他父亲,他怎么会对贺宙的信息素有那么大反应?” 季屿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小宇宙对着我被标记的地方喊了好几声爸爸呢。” 作者有话要说:小宇宙:我是亲生的,信我qwq 第13章 谢雨星愣愣地看着季屿:“那这是不是更加说明了小宇宙就是贺宙亲生的?” 季屿迟疑地摇头:“不知道。你们这的小孩一出生就能区分父母和非父母的信息素吗?” 谢雨星:“这个我没听说过。” 季屿拿出手机搜了搜。 网上的百科和医生说的一样,说信息素饥渴症的孩子需要的是双亲、或是其缺失的双亲中一方的信息素,但这个“双亲”是孩子自己认定的父母,还是必须是真正亲生的父母,这一点并未说明。 “如果小宇宙对贺宙的依恋只是出于雏鸟情节呢?”季屿抬眸,认真道,“你能保证你刚才说的那些都是客观事实吗?” 原主一点信息没留下,贺宙也没跟他透露过什么。 所有的故事都由谢雨星讲述,而谢雨星是原主的好朋友,主观上肯定偏向于原主,而且回忆随着时间流逝,是会被美化的,对离世的好朋友就更容易下意识地美化其生平。 谢雨星想了想,最后摇头道:“不能,我也是听原来的季屿说的。” “他一直独来独往,很沉默,也很少主动说自己的事,我跟他认识差不多五年了,一次都没有去过他家里,只知道他家很穷。酒吧那件事我在场,后来发生的事情都是他被送出来后,实在受不了了才跟我说的。” 季屿点了点头,没吭声。 谢雨星举了举酒杯。 季屿端起杯跟他碰了碰,一时间,包厢内安静了下来。 再美味的龙虾此刻也没了滋味,两人不紧不慢地吃着。 过了好一会谢雨星才又开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季屿道:“学习和孩子两手抓,再约个时间洗标记,后面的等高中毕业了再说。” “那季屿的事呢?” 季屿抬眸:“什么事?” 谢雨星眨眨眼:“就他、小宇宙,还有贺宙的事情啊。” 季屿:“……” 季屿:“不是,我穿过来也没人跟我说还得给他复仇、完成心愿什么的啊,而且他自己也没写什么遗书。” “他想跟贺宙在一起,进贺家的门,可我不想啊。我就好好学习替他考上清北,再给他把孩子养好不就行了?” 谢雨星愣住。 季屿摊手:“那不然你说呢?亲子鉴定都做两回了,还是他亲自看着的,难道我再去拉着贺宙做第三回 亲子鉴定?” “事情已经那样了,也都过去了,还继续去倒贴人家干嘛?现在房子有,钱也有,我也挺喜欢小宇宙,我不在还有保姆带他,跟正常人比也就缺了个爸,贺宙那狗一看就不是个会当人父亲的,就……稍微委屈一下小宇宙,接受一下丧偶式教育吧。” 他想想觉得哪里不对,又补道,“也不能说丧偶式教育,我现在是母亲的身体,父亲的心,我可以给小宇宙当爹又当妈,给他双份的爱。” 谢雨星目瞪口呆:“兄弟……” 季屿:“嗯?” 谢雨星瞪着眼,朝季屿比了比大拇指:“有你的啊,真特么洒脱。” 说着他举起杯子,“来,碰一杯!就是说啊,有钱有房有自由又有孩子,还图个什么?图伺候Alpha吗?图当繁殖工具吗?来,干!” 季屿脸上也有了笑意:“干!” 两人达成共识,气氛立刻活跃了起来。 接下来的聊天就随意得多,既然季屿还得在学校念一年,那就必须了解一下学校里的事情,省的再出什么乌龙。 谢雨星把学校里的各种关系给他梳理了一遍,接着边讲边打开了校园论坛,把手机递给季屿。 “你看看吧,里面用‘那个人’、‘那谁’、‘那个谁’等等称呼的就是你跟贺宙了,你俩的事是禁忌,提名字就会被删帖。” 季屿接过,随手点开了一个当前热度最高的帖子,一进去就看到了一张夜间模糊大图。 这图他没印象,但一看那高大男人穿的衣服,还有旁边走着的谢雨星,就不难知道那个被男人以一个非常淫靡姿势抱在怀里的人是他,那男人自然是贺宙。 “昨晚他送我回去的?” 谢雨星点点头:“嗯。” “哦。”季屿往下滑着帖子,发现里面的发言全都匿了名,“这是个匿名论坛?” “也不算。这个论坛得用学生证登录,里面都是我们学校的学生,发言可以匿名也可以不匿名。” 大概是因为实名的缘故,即使匿名了里面的人发言素质也挺高,一些过分的词汇一律用缩写表示,比如nmsl、ydcgs、mjy、zgbr等等,加大了季屿看帖的难度。 “反正他们就是都在骂我咯?” 他说着又往下滑了滑,“真是好一出网络暴力,好一群暴力狂。” 谢雨星冷笑一声:“就是一群刽子手。” 季屿倒是一点不激动,他非常淡定地拿出手机,搜到同样的论坛:“季屿的账号密码是什么?” “账号是学号,密码是身份证号。” 季屿对数字很敏感,这些信息看过就都记下来了。 他噼里啪啦一顿输入,然后拿着手机凑到谢雨星跟前让他教他发帖:“不匿名,我要实名发。” “得在设置里改。” “好。” 三分钟后,一个不匿名的帖子空降龙城一中论坛。 发帖人是校园话题度超高且全论坛黑的季屿,帖子谈及的人是同样话题度超高且爱慕者无数的贺宙。 【帖子标题:谢谢@贺宙昨晚送我回家。】 【主楼内容:RT,非常谢谢你@贺宙昨晚送我回家,你身上的味道还蛮好闻的,是什么香水?我想买个同款@贺宙】 两人的名字在一块出现,立刻产生了爆炸式的化学效应! 帖子瞬间飘红,标题后头挂上了HOT的符号,分分钟霸占了首页第一的位置!回帖数也在不停暴涨,没一会就99 了。 1楼:卧槽?这是在炫耀吧??? 2楼:本人出来作妖了?!!!!! 3楼:wtf!这特么绿茶婊本绿啊!太太太婊了吧我的天,婊出天际! 4楼:不行了,作业写不下去了,这野鸡在哪?我现在就抄笼子给他关起来! 5楼:楼上带我一个:) 6楼:抓鸡带我一个。 7楼:我也去。 8楼:呵呵呵呵呵他今天请假没来呢。 …… …… 季屿刷着帖子:“今天礼拜五吧,他们都不上课的?” “现在中午啊,午休时间。” “难怪。” 季屿越刷越乐,“我发的这帖子多温和,才哪到哪啊,看他们一个个激动的。” 谢雨星应和了声,然后默默地看着季屿。 虽然他们有着一样的外表,一样的身份,一样的处境,但换了个灵魂,就完全变成了不一样的人,也有了不一样的活法。 人和人之间,果然是不一样的。 在眼前这个季屿面前,那拦住了“季屿”的荆棘路,似乎全变成了坦途。 季屿没注意到谢雨星的目光,他正看着手机嫌弃地摇头:“这就骂翻天了?抗压能力也太弱了吧?” 谢雨星道:“你不是说不招惹贺宙了吗?艾特他是不是不太好?” “我说的是不倒贴,正常人际交往还是可以的,这帖子也碍不着什么事,跟他说清楚就行,真要较真那他还咬了我呢。而且小宇宙的事还要他帮忙,我还是得去找他。”说着季屿随手把手机放到桌上,继续剥龙虾。 剥了会,季屿抬头疑惑地看着谢雨星,“看我干嘛?吃啊。” 谢雨星笑了笑:“没什么,就是忍不住想他要是能早点看开的话就好了。” 季屿默了,伸手拍了拍谢雨星的肩。 “我没事。” 谢雨星端起酒杯,眉眼弯起,“很高兴认识你。” “高兴就多吃点,别叨叨了。”季屿跟他碰了碰杯,把一盆龙虾推到了他面前。 “叮!” 季屿的手机忽然响了。 他伸头看了眼,并没有短信进来:“嗯?” 谢雨星凑了过来:“应该是你这号的特别关注发了动态,喏,这里。” 季屿擦了擦手指,点开了消息页面。 果然,99 的新消息旁多了个括号,里面写着一个来自特别关注的消息。 季屿想也不想地点开,页面瞬间跳转回他发的帖子,然后,一条回复出现在屏幕正中间—— 276楼[贺宙]:@季屿,我送你,Alpha住宿区1号楼607,自己来拿。 — “嘶——” 费湫倒吸一口冷气,扭头看向旁边的贺宙,“哥,你又跟季屿在一块儿了?” “没。”贺宙闭着眼,把喝了一半的矿泉水从头浇下。 他刚打完一场球,正浑身冒着热气。 水沾湿头发,顺着脖颈滑入衣襟,薄薄的篮球衫贴在胸前,隐约勾勒出完美的胸肌线条。宽大的篮球服遮不住四肢,露出衣外的地方皆是线条流畅又充满爆发力的肌肉。 “那你还回他帖子,送他香水?” 贺宙又开了瓶水,散漫道:“送他个香水怎么了?” “很暧昧啊。” “有吗?” 手机震了下,贺宙低头看了眼,是季屿给他回复了。 298楼[季屿]:好,给我个最便捷的一下就能找到你的联系方式,@贺宙 299楼[贺宙]:@季屿,看私信。 贺宙想私信他手机号,但输入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全部删除,改把微信号给了他。 费湫在旁边全看到了,他本来就浓眉大眼一小伙子,瞪起眼后眼睛就更大了:“你是Alpha,他是Omega。” 贺宙斜眸睨他:“所以?” 费湫困惑:“……还要什么所以?” “一个Alpha给一个Omega送礼物,还是在论坛你艾特我我艾特你的那种送礼物,这不就等于是公然调情吗?而且他这是故意撩你呢,我都看出来了,你看不出来?” “撩我?” 贺宙唇一弯,又想起了昨晚季屿那幼稚的威胁,“他想杀了我还差不多。” 第14章 刚吃完龙虾回去,季屿就倒下了。 他昨晚已经着了凉,但不怎么严重,结果今天又是喝冰的又是吃辣的,硬是把病给激了出来,让他身体力行地体验了一把Omega的娇弱。 他苍白着脸躺在床上,四肢瘫软,有气无力,额头上还贴了个退烧贴。整个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看起来就像河里被太阳晒得翻肚皮的鱼。 “唔嘟嘟~” 躺在他旁边的小宇宙正在无聊地嘟嘴吐泡泡。 小宇宙也在生病,刚被月嫂抱着吸完医用信息素。 他一被抱进卧室就可怜兮兮地蹭着季屿的脸非要他抱,但季屿哪里抱得动?于是他想了想,从抽屉里拿了个湿纸巾出来,拆开后怼在了小宇宙脑门上,然后告诉他说“不许动”。 别说,还真管用。 小宇宙被唬得一愣一愣的,真的以为自己跟妈妈一样被定了身,霎时安静地躺在了季屿旁边。 于是一大一小顶着同款“白色脑门贴”,张着手,躺在床上一块儿晒肚皮。 月嫂觉得画面特别有爱,就大着胆子拍了个照。 季屿听见了声音,让她把拍好的照片拿过来瞧瞧。 看着照片上的同款颓丧亲子照,他自个儿也乐了:“原图发给我,等病好了我就去把它洗出来,留个纪念。” “唔?” 小宇宙也好奇想看,但他还记着自己被定住了不能动,就用小手拉了拉季屿的衣服。 季屿看向他好奇的大眼睛,把手机放到他面前:“看,大鱼小鱼晒肚皮。” 小宇宙似乎听懂了,他看着图笑得眼睛弯弯,露出米粒似的上下门牙。 季屿觉得小婴儿长牙忒可爱,老管不住手去捏小宇宙的下巴,想看他的牙。 这回也是,照片看着看着他注意力就到了小宇宙的嘴巴里,想看看他有没有长新的牙,要不是手上有细菌,他还特想伸进去摸摸他的小乳牙。 旁边的月嫂见状赶紧阻止:“哎哟,我说小宇宙怎么最近这么爱流口水呢,小孩子的嘴巴和脸不好捏的哦。” “知道了。”季屿恋恋不舍地把手收了回来。 “咿呀?”小宇宙眨眨眼,伸手去捉季屿的手。 这时,床头的手机“滴”的一声。 季屿又新买了个手机,之前的那个大概用的时间也长了,摔了一下就老是出问题,所以他干脆新买了一个。 他打开手机,上面是贺宙发来的微信。 贺宙:什么时候来? 季屿:这两天没空,去的话我提前告诉你。 龙城一中,Alpha区某男生宿舍内。 贺宙看着手机上的回信,神色略有不解。 季屿是什么意思? 他在网上大张旗鼓地发帖跟自己要香水,结果自己联系方式给了,好友也加上了,东西也准备好了,季屿却不来了。 故作反差,欲拒还迎? 用这种方式…… “说明他喜欢你呗!” 耳边,费湫的声音乍响,同时一语点破贺宙的心思。 他也是这么想的。 贺宙收起手机,瞥了费湫一眼:“什么时候来的?” 费湫得意地挠挠头:“哥你竟然没注意到我?嘿嘿,我就说他是在撩你嘛。” 贺宙看着他,冷声道:“别出去瞎说。” “我是那种人吗?” 贺宙知道费湫的脾性,拍了拍他的肩后便朝阳台上走。 他不禁回想起季屿在自己面前鲜活又跳脱的模样,越想越觉得就是这么回事。 季屿看起来很讨厌自己,接个吻都要死要活的,好像生怕自己对他做什么,然而一扭头就在论坛发了帖艾特自己,还是这么暧昧的帖子。 可等自己联系他了,他却又一副高冷的做派。 啧,Omega的心思啊。 贺宙哂笑了下,垂眸打字。 贺宙:好,我等你。 季屿:嗯。 收到季屿高冷的回复,贺宙不由又轻笑了声。 心说,都是套路。 — 季屿一直反复高烧,第二天不得不去医院挂了水。 他以前也发烧过,但体质好,闷着头睡一觉起来就又活蹦乱跳了,然而Omega的身体真的不是一般的柔弱,睡一觉起来反而头更痛,眼更晕,连手机都看不了,非要去医院病床躺一躺才有所好转。 这个周末季屿全用来养病了,人也肉眼可见地瘦了一圈。 周一他又请了半天假,觉得差不多恢复元气了才回了学校。 路过球场时,季屿两只眼珠子都快飞出去了。 他在家都快闷自闭了,看到那些在场上蹦蹦跳跳、充满活力的身影就两眼放光,觉得眼前的每一帧画面都是那么美好,令人充满了向往。 同时,一个念头也渐渐从他的脑海中冒出。 ——这个世界能做变性手术吗? 他不一定要做Alpha,做个简简单单的Beta就行,虽然平庸,但没有发情期,这样也挺好。 “嘿,贺哥,他在看你呢。”费湫朝场边呶了呶嘴,挤眉弄眼地让贺宙看。 贺宙投完篮正要回防,听见后便朝那边看了眼,直直撞入一双充满了痴迷和憧憬的眼睛。 再定睛一看,眼睛的主人是季屿。 他挑了下眉,只当没看到似的轻嗯了声。 接下来,贺宙打得更凶。 他本就是全校最强的Alpha,认真起来没有谁能刚的过他,篮球又是个身体素质越高就越强的运动,况且贺宙球技超群,队友又都给力,没多久对面的篮筐就差点被他扣爆。 “不玩了不玩了,哥你太凶残了。” “以后打篮球千万别找我,我不在。” “不是说好了放水,要让我在小静面前好好表现表现的吗?哥你怎么这样啊……” 贺宙拍了拍沮丧男的肩:“对不住,下次一定让你。” 等到全员分散离开,贺宙才拿起矿泉水,状似随意地走到季屿面前。 “打球好看吗?”他把手插在口袋里,姿势慵懒,语气淡淡。 “嗯,好看。”季屿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放到了球场上。他正在思索和那群Beta一块儿打球的可行性。 贺宙垂眸看着季屿,把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刚刚的眼神那么热切,他过来后又看都不看他一眼,果然跟他想的一样。 他微抬下巴,眼神高傲:“我刚球打得怎么样?” 季屿:“?”他根本没看。 想到还要贺宙帮忙,季屿一点没心理负担地吹起了彩虹屁,“你打得很好,表现得非常不错,你很厉害。” 贺宙的嘴角略微上扬:“东西什么时候来拿?” 季屿看了眼手机:“下午要考试,要不就约放学吧。”又道,“谢谢你。” 贺宙嗯了声:“行。那我先走了。” 季屿想着时间差不多了,也抬脚朝教学楼的方向走:“我也得回去准备考试了。” 贺宙没吭声,目不斜视地往前走,余光却不由瞥向地上的影子。 不就是想和自己一块儿走么。 季屿浑然不觉贺宙那点心思,非常自然地走在贺宙身后。 他也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惊掉了一路人的下巴,甚至脑袋里还在想着刚刚打球的Beta们,直到回到教室被一大片异样的目光扫射,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他做了什么。 他周五发了个帖子,在网上挑衅了全校大部分的Omega和Beta。 刚刚还和贺宙走在一起,在现实里再一次地挑衅了他们。 看着大家眼里的嘲讽和敌视,季屿顿时心情飞扬,回到座位后还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顺带也给贺宙点了个。 虽然这人有时候看着很欠打,但时不时地又能神助攻一把。 等把标记洗了,跟贺宙交个朋友也不错。 季屿刚一坐下,坐在他前桌的人就忽然往后一靠,也不看季屿,而是扭头看向右手边的人,扬声道:“唉,修远我跟你说,有的人吧,在网上嘴巴厉害得很,现实里呢跟哑巴似的一声都不敢吭。” 季屿:“吭。” 前桌男:“……” 某修远:“……” 其他暗中围观的同学:“……” 季屿屈指敲了敲桌子:“继续说啊,我想听。” 前桌男干巴巴道:“……我又没说我说的是你。” 季屿哦了声:“那是谁?我挺好奇的,告诉我呗。” 前桌男顿住,气氛有一丝僵硬。 但很快就有人解了前桌男的围,是季屿刚来第一天就挑衅过他的加戏男。 “季屿你挺狂啊,怎么,今天数学终于要上10分了?” 说完,加戏男噗嗤一下笑了,他不光自己笑,还要拉着其他人一块儿笑,“你们知道季屿上礼拜跟我说什么吗?他说数学要超我,要我喊他爸爸!哈哈哈哈哈哈这笑话也太好笑了吧哈哈哈哈哈。” 众人顿时哄笑起来。 成为被哄笑对象的季屿一点不为所动,他慢条斯理地扫了眼众人,发现其他人都在看自己笑话,倒是贺娇在那埋头写着什么,没有参与。 这姑娘转性了? 季屿收回视线,道:“如果不是笑话呢?”他声音虽轻,却能清楚地让每个人都听到。 加戏男嗤笑道:“不是笑话那倒是考过我啊,你要能考过我我就当着所有人的面喊你爸爸,不然你就当所有人的面喊我爸爸。” 季屿眨了眨眼:“这么狠?” 加戏男笑容更大:“你怕了?” “没,就是忽然发现你虽然说话不过脑子,但是对自己还是挺狠心的。” 季屿扬起唇角,非常友好地冲他笑了笑,“那就这么说定了。谢谢你主动送鸡头的行为,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加戏男愣了愣,突然有些不知道自己要先反驳那句“说话不过脑子”,还是那个“鸡头”,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怒道:“你刚骂我?” 季屿叹了口气:“啊。” 对手的智商忽然让他不太提的起劲。 加戏男更怒:“你还给我‘啊’?” 眼看他要拍桌而起,跟季屿翻脸,但下一秒却被门口传来的动静分分钟吓回了位置,并坐得端端正正。 秒变乖巧JPG。 班主任出现在门口,他板着脸用力敲了敲门,厉声道:“还一个多小时就考试,你们都在干什么呢?啊?” 教室里,空调呼呼地吹着风。 所有人都垂着头,安静如鸡。 班主任又是咣咣敲了几下门:“我在办公室就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一路走过来所有班级里就你们的声音是最大的!都不要看书了,都能考满分了是吧?啊?看不起月考是吧?” 季屿漫不经心地转着笔,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怀念。 原来不管哪个世界的班主任都爱说这些话啊。 第15章 这次的考试虽然只是月考,却是全校统考。 Alpha、Beta、Omega难得串楼,混在不同的考场,同时考场内的信息素过滤器也全部开启,每个班由一个Beta和一个Alpha老师监考,走廊里还有Alpha老师巡逻,防止任何突发意外的产生。 等班主任发完准考证离开,大家的注意力被考试转移,没再关注季屿,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在哪个考场?我在24号考场。” “我在21。” “我昨晚转发了一宿的锦鲤,希望上天能赐给我四个Alpha,让他们包围我!” “包围你干嘛?春心荡漾了?” “你污秽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呢?身边Alpha越多分数越高你懂吗?” Alpha是公认的高智商,考试对他们来说不值一提。 每年高考时Beta楼和Omega楼总是格外沉重压抑,教室里的灯也是彻夜亮着,只有Alpha楼早早熄灯,甚至临考了还有Alpha还在操场上打球,最后被班主任揪回去备考。 尤其是考理科,旁边有Alpha,几乎就等于是标准答案坐在了自己旁边。 某些成绩差又爱投机取巧的学生就格外希望临近座都是Alpha,要是碰上个愿意放水的就更好了。 季屿看了眼自己的准考证,17号考场20座,再看时间,一点零五分,离考试还有差不多一个小时。 他对学校还是不太熟,待会得提前去找一找考场。 “喂,你哪个考场?” 季屿垂着眸,一样样地检查考试用的文具。 “嘿!听见没?季屿,你哪个考场?” 季屿这才抬头看了加戏男一眼:“17号。” 加戏男:“卧槽我们在一块?你几号座?我们别是坐一起吧。” “20。” 加戏男松了口气:“奥,那没事了。” 说着他回过头,从一个非常有民族风情的小包里拿出一块碧色玉佩,表情万分虔诚地戴到了脖子上,嘴里还碎碎念着什么。 这反倒让季屿好奇地盯着他看了一眼。 绝佳的视力让季屿毫不费力地看到玉佩上雕着一个菩萨,想也知道要么是文殊菩萨,要么智慧第一舍利弗,上个世界高考前他没少看同学去庙里烧香拜佛,只是没想到加戏男也信这个。 等时间差不多了,季屿收拾东西去上了个厕所。 他到达考场时里面已经坐了一半人,加戏男就是其中之一,只见他愁眉苦脸的,双手合十嘴里不停念叨着什么。 抬头看到季屿时嘴皮子更是动得飞快,眼里含着一丝惊恐。 季屿:“??” 他莫名其妙,看了眼前排人的桌号后便往后排走,然后在加戏男越来越惊恐的目光中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的座位上。 加戏男瞬间炸了:“怎么是你?居然真的是你!” “我特意没有桌子上的号码和名字!想一切随缘,没想到随了你这么个孽缘!啊,我好惨,四周没有一个A,没有A就是考不好的暗示,我完了……”说着说着加戏男瘫在了桌上。 季屿:“……” 加戏男这个名字还真是没叫错他,戏是真的有点多,哪里都是他的舞台。 就在这时,一个身形高大的男生走到季屿身旁坐了下来。 季屿扭头看了眼,心想,世界真小。 “哈喽。”他主动打招呼。 贺宙非常高冷地点了点头。 看贺宙不怎么想理人,季屿便又看向了加戏男。 这人身上的戏实在太抢眼了,看得他忍不住道:“嘿,宋呈。”说着朝旁边的贺宙呶了呶嘴,“这不就是Alpha吗?你前前前面也是Alpha,都是Alpha。” “但他们都不在我身边。” 终于有了姓名的加戏男仍沮丧地趴在桌上,“我左手边是墙,前面是个B,右手边是全年级倒数第一,完了,一切都完了。” 全年级倒数第一的季屿:“哦,那你准备喊我爸爸吧。” 宋呈一下坐直了,他瞪了季屿一眼:“我考得再烂也肯定比你强!” 季屿噗嗤笑了,考前看这么一出还挺放松心情。 他转着笔,道:“行,那你加油。” 一旁的贺宙看起来在看书,实则耳朵一直注意着隔壁的动静。 他记得三班没有一个人不讨厌原来的季屿,现在换了个人,才几天就交到朋友了?而且关系居然好到连“叫爸爸”这种玩笑都能互相开了…… “季屿。” 贺宙手指轻敲桌面,打断两个Omega之间的幼稚对话,道,“借我支黑笔。” 季屿一共就带了一支黑笔和一支涂卡笔,根本没有多余的借人,于是伸手拍了拍宋呈的桌子:“兄弟,有多的笔吗?借支黑笔给他。” 贺宙一看角落的宋呈,刚想说算了,就听宋呈抓着笔袋嗫嚅道:“考前借笔是大忌,就跟上战场前把枪借给别人一样,很不好的。” 宋呈红了脸,不好意思地看着贺宙,“虽然我挺喜欢你的,但是考前借我的笔,不行。” 贺宙:“……” 季屿能理解宋呈,毕竟这人月考都要拜菩萨。 他想了想,从兜里摸了十块钱出来,放到贺宙桌上:“离考试还二十分钟,现在去超市买一支也来得及。” 贺宙:“……” 他其实有笔,只是刚才忽然生出了一种打断两人对话的冲动。 他觉得这大概是因为Alpha对自己的Omega有本能的强烈占有欲,所以他才会不喜欢看到季屿跟别人说笑。 于是他非常理直气壮地冲动了。 然后他后悔了,很后悔。 贺宙当着季屿的面拔开自己的笔,在草稿纸上随意写了两下,声音清冷:“又好了,可以写了。” 季屿点点头:“那最好。” 他把那十块钱又放回了兜里。 贺宙放下笔,翻了页复习资料,随口问:“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还不错。”季屿非常轻松。 他虽然才穿了一礼拜,但极度相似的世界令他接受很快,况且高考内容和考试制度又是一样,他连调整都不需要。 本来就是可以立刻参加高考的水平,再回过头来参加月考,说一句轻松并不为过。 季屿礼貌回问:“你呢?” 贺宙漫不经心地合上复习资料,语气淡淡,却充斥着满满的自信:“入学至今的所有考试,只要我参加,我就是第一。” “你很狂啊。”本来只是随口一问,可他这一答却令季屿眼里生出些许斗志。 他看着贺宙,语气是同样的傲气和自信,“我也一样。” 从来都是第一,从未感受过第一以外的感觉。 也不想感受。 宋呈在一旁破坏气氛:“一样什么?人家是正数第一,你是倒数第一。” 季屿笑笑,不欲多说。 他垂眸转笔,这双手要比他原来的还柔软灵活许多,随便一试便又解锁了多种转笔姿势。 黑色的水笔在他洁白又纤细的指尖跳舞般转动,看得人眼花缭乱,却又忍不住地被吸引目光。直到监考老师抱着试卷进门,他才小指一个轻点,收住了转笔的姿势。 季屿抬眼,正好看到一群人没能来得及收回的惊艳目光。 他在心里笑了笑,把手随意地放在了桌上。 一男一女两位监考老师走上讲台,开始拆解试卷外的保护膜。 “同学们请把除了笔、直尺之外所有的东西全部收进桌肚,草稿纸将统一发放。” “本次考试科目为语文,时间两个半小时,两点准时开始,考到四点半结束。教室前后摄像头已全部开启,请大家注意考试秩序……” 在老师说话时,季屿忽然扭头看向贺宙:“我们比比?” 说完才发现贺宙根本没听,注意力似乎集中在其他地方,季屿顺着他的视线,把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上。 他刻意地用手指点了点课桌:“嘿,看够没?” 贺宙抬起眸,轻咳一声道:“你转笔很厉害。” 季屿没有察觉一丝异样,还是道:“比吗?” “嗯?” “看谁考第一。” 贺宙应道:“比。” 季屿比了个OK的手势:“赌注等考完再说。” 说完,他回过头,正对上男Beta老师的犀利目光,季屿登时收了笑,垂下眼,把目光放在了干净的课桌上。 没过几分钟,第一道考试铃声响起。 雪白的试卷上下翻飞,从前传到后,所有人统一地低头在试卷上写下名字,随后收笔,等待答题铃声的响起。 中间不过五分钟的时间,季屿便把试卷从头扫到了末尾。 拜曾经高考冲刺时的疯狂刷题所赐,只一眼他就大致估完了除作文外题目所需花费的时间,尽量把时间腾出来写作文。 龙城的语文作文和江城的语文作文是同样的特色。 极度文艺,散发着一股读书人的清冷与孤高,题目总喜欢摘几段诗,几句词,让考生根据这些感悟来写文章。 季屿最烦写作文,所以背了一堆高分作文,碰到再麻烦的题也能信手拈来,毫不费力。 等答题铃声响起,季屿拿起笔,开启了飞速答题模式。 坐在他旁边的贺宙若有所感,朝季屿看了一眼。 所有人还在做第一页题目的时候他已经开始看第三页的阅读,笔杆子动得奇快,几乎要飞起来,甚至自己的答题速度都比不过他。 贺宙凝了凝神,把注意力重新投注到试卷上。 可到底思绪还是出现了一丝游离,脑海中莫名出现了刚才季屿看向自己的眼神,极度自信的,带着张狂和傲气的眼神。 尤其是那双眼睛,宛如黑珍珠里的极品,乌黑且发着光。 “哒、哒、哒。” 忽然响起的一阵高跟鞋声打断了贺宙的思绪,他蹙起眉,神色极度不愉。 监考不穿高跟鞋虽不是明文规定,却也是老师们约定俗成的规矩。 贺宙不快地抬眸,就见男老师走到了自己身旁。 他背对着自己,弯着腰,似乎在看季屿的试卷。贺宙朝地下看了眼,原来不是高跟鞋,是一双跟有点高的皮鞋。 只听男老师压低声对季屿道:“你做得这么快啊?” 第16章 季屿一抬头就对上了一张和善的笑脸,他愣了愣,道:“报告老师,我是写得挺快的。但是……监考老师在考试期间不能干扰学生吧?” 男老师的表情一滞,瞬间收了脸上的笑。 他板起脸时两边唇角微微下撇,一双眼睛藏在镜片后,叫人看不真切。 季屿又道:“有什么问题应该等考试结束了再说。” 男老师抵了抵眼镜,压低声音道:“你说得对。” 说完他站直了身,拧起眉看看季屿,又看看季屿的卷子,最后故作姿态似的点点头,回到了讲台上。 接着他便和女老师凑在一起说起了什么,两人时不时地抬眸看季屿一眼。 季屿觉得这男老师有点怪,但也没太在意。 他的做题速度让很多老师惊叹过,要不是因为高考不许提前交卷,所以学校也统一规定考试不许提前交卷,否则他场场都能第一个出考场。 当他搁下笔的时候,离考试结束还有五十分钟,有的学生甚至作文还没开始写。 两个老师见状又走到角落低低地交流着什么。 不过这次他们没有再下来找季屿,而是讨论完后继续监考,直至考试铃声响起收完卷,其中的男老师才下来找季屿出去谈话。 等季屿一走,安静的班级里顿时嗡地吵闹起来。 “诶,他怎么被老师叫走了?” “我听见老师说他做题很快。” “啊?他一个倒数第一的怎么会快?他是不是提前知道了答案啊?” “不会是抄了贺宙的试卷吧?刚刚收卷的时候我瞄了一眼,他写得可满了。” 贺宙拧眉,把笔啪一声按在桌上,冷声道:“他没抄我试卷。” 讨论的声音一顿。 其他考生们看看彼此,虽噤了声,眼神却仍放着八卦的光,甚至光芒比刚才更盛。 毕竟刚才讨论的只是季屿作弊,现在贺宙亲自下场帮着季屿说话,又令大家想起了那晚论坛上看到的图片,脸上的表情顿时更加精彩。 他们悉悉索索地快速收拾东西,想着出去了跟人八卦最新消息,没想到还没出去呢,季屿就从外面进来了。 大家收拾东西的手又顿住,目光全投在了季屿身上。 季屿面不改色,非常淡定地回到位置收拾东西。 贺宙忍不住问:“什么情况?” 教室里霎时安静下来。 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收拾东西的速度,已经收拾好东西的也不急着离开了。 季屿摇了摇头:“没什么,我答题太快了,老师很惊讶。” 宋呈凑过来道:“只是这样?” 季屿嗯了声:“老师说等全部考试结束了再找我谈话。” 说完他拿起东西,仿佛完全看不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扭头看贺宙,“去你那拿东西?” 贺宙点点头:“行。” 季屿率先出门,贺宙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离开没一会,考场内便又嗡然一片,随后八卦迅速传播至隔壁考场的学生,硬生生把一堆想着对答案的学生给拽到了八卦的路上来。 两人并排走在路上。 贺宙垂眸看了眼季屿的神情:“你不该在教室里那么说,你那么说只会让他们觉得你真的做了什么违规的事情。” 季屿笑笑:“无所谓。” “他们会在网上乱传。” 季屿仍是笑:“要的就是他们乱传。” 贺宙拧眉:“你到底在想些什么?” 季屿看着前方,神情轻松:“我没想什么,一切都是顺其自然罢了。我的成绩迟早会成为议论的焦点,现在不过是提前了一点而已。” 说着他舔舔唇,忽然扭头看贺宙,眼神发亮,“不是说好了要比吗?总要有点彩头吧。” 贺宙:“你想要什么彩头?” 季屿脱口而出:“如果我考了第一,我想你答应我一件事。” 说完觉得自己的话和眼神都太过露骨,又别开头看向前方,“具体是什么还没想好。不过你放心,不会很过分,也不会影响你什么。” 贺宙语气笃定:“你已经想好要什么了。” “是。”季屿也不掩饰,直接应下,“那我就问你行不行?” “可以。”贺宙应得爽快。 “那你呢?你想要什么?” “和你一样。” 季屿一愣,总觉得这话听着有些暧昧。 他抬头去看贺宙的眼睛,却直直撞入一片浓郁的深黑,视线偏移,他注意到了对方扬起的唇角,以及那极具雄性魅力的喉结。 他还记得那喉结沾着汗水,上下滑动的样子。 很性感,也很撩人。 ……啊,好想拥有同款喉结。 心里刚垂涎了一下,季屿就看到了贺宙奇怪的目光,他赶紧收回视线:“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贺宙看到了对方微微泛红的耳朵,他无声地笑了笑,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上一丝揶揄:“嗯,我们说定了。” — 在无数人惊掉下巴的眼神中,两人并肩来到了Alpha宿舍区。 季屿站在门口,由贺宙先进去和舍管大叔沟通,没过一会,贺宙又走了出来。 他低声问道:“你想进去吗?” 季屿疑惑反问:“不能进去吗?” 贺宙道:“当然可以。” 说罢他直接了当地拉着季屿的胳膊,带着他走到了电梯处,然后伸手按下上楼键。 此时考试刚结束,又正好是晚饭饭点,宿舍楼里空空荡荡,也没几个人。 等电梯期间,季屿随意地看了看四周,又朝舍管在的屋子看了眼,没想到里面的舍管大叔也在看他,眼神对上后还暧昧地冲他笑了笑。 季屿:“……” 他愣了下,然后猛地意识到了什么。 ——他现在是个Omega。 虽然是男性,但也是个Omega,在这个世界属于被Alpha和Beta压在身下、要嫁人、会生育、负责母亲角色的Omega。 一个Omega进入一个Alpha的宿舍,这个举动在他曾经的世界里,就相当于女生进入男生的宿舍。 这种行为已经不只是暧昧了,完全可以当做两人之间关系的彻底公开。 季屿默了。 他忽然觉得有些头大,果然还是时间太短,还没能完全代入这个世界的角色定位。 电梯门在眼前打开。 贺宙走了进去,见季屿还站在原地,他道:“怎么不进来?” 季屿:“……” 他忽然有点想知道贺宙是怎么想的,是不是也觉得自己对他有所企图。毕竟宿舍虽然不及家里的卧室,却也是一个非常私人且私密的地方。 事到眼前,季屿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一脚踏了进去。 反正大家都是男的,从外表看也就高点矮点、大点小点的区别,应该没什么关系的……吧。 大不了他一拿到东西就走。 这么想着,季屿总算没那么尴尬了。 他垂着眸,安静又乖巧地跟在贺宙身后进了607。 门一推开,一股熟悉的信息素味道充斥鼻腔。 季屿揉揉鼻子,还算适应。 入眼是一个双人间,分成两边,皆是上床下桌,互不干扰。 只是一个床上乱七八糟,凌乱的被子上还放了只袜子,而另一个床上就整洁许多,被子叠得跟豆腐块似的。 季屿只大致扫了一眼,目光就不自觉地被地上的洗衣篓吸引。 里面的衣服他见过,是贺宙穿过的篮球服,光是想想就知道上面蕴含着多么浓郁的信息素。 就是它了! 季屿抬起头,对上贺宙似笑非笑的眼神。 他眨了眨眼,难得有些赧然。 “我……” 季屿咽了咽口水,不知该如何开口跟人讨要衣服。 “你什么?” 贺宙走到桌边,从抽屉里拿出来一样东西,然后塞到季屿手里,“喏,你要的香水。” 季屿下意识接过,只觉瓶身略大,触手冰凉。 他低头一看,瓶身上郝然写着几个大字——花香型防蚊喷雾。 季屿:“……” 贺宙看着季屿,忍住笑,道:“喜欢吗?” 季屿:“……” 我喜欢你个大头鬼! 要不是有事求人,他肯定当即一记白眼送给贺宙。 不过他这次来本身也不是为了什么香水不香水的,主要还是要拿贺宙的衣服,不管他是不是小宇宙的亲生父亲,只要小宇宙认他的信息素就行。 季屿深吸一口气:“谢谢,我很喜欢。” 贺宙一愣,这回他没能忍住,咧开唇哈哈大笑起来。 季屿又是深呼吸了一下,才艰难维持住了面上的微笑。 好一会贺宙才停了笑,他看着季屿道:“你来不只是为了香水吧?” 季屿一愣:“你知道了?” 他本来还在纠结要怎么自然地跟贺宙要衣服,毕竟设身处地地站在贺宙的角度想想,小宇宙说难听点,等于是原主给他戴绿帽后生下的小孽种,他肯定很不待见。 季屿想让他帮忙,但也不想提小宇宙戳他的心,结果没想到贺宙居然已经猜到了,而且看他的表情似乎并不排斥,甚至还挺乐意帮忙的样子。 这简直再好不过了! “嗯,知道了。”贺宙看着他,眉眼含笑。 季屿喜上眉梢:“那……” 他把目光投向地上洗衣篓里的篮球服,伸手想指它们,可没等他伸出食指,手就忽然被人拉了一下。 他脚下一个趔趄,整个人往前摔。 没有预想中地摔倒地上,而是撞进了一个有些硬,却非常宽大温暖的怀抱。 季屿刚生完病,体质虚弱,脑门又正好磕到了贺宙的胸肌上,正晕眩着呢,就听头顶传来贺宙的一声低笑。 “我知道,你喜欢我。” 第17章 空气骤然陷入安静。 季屿脑中一片空白。 那句话仿佛一枚炸弹,炸得他不知今夕何夕,连自己还趴在一个男人怀里都忘记了。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另一个男指着说自己喜欢他。 说自己喜欢男? 疯了吧? “你刚说你知道什么?”季屿揉揉耳朵,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 贺宙垂眸看着窝在自己胸膛里人。 红唇白肤乌发,是熟悉模样,却又是不一样神情和气质,尤其一双眼睛澄澈分明,即使懵懵然时候也跟汪了一片水似,有种清凌凌好看。 “我说我知道你喜欢我。”贺宙又重复了一遍,语气笃定。 他生来骄傲,却也不会凭空自信。 他有好好考虑过季屿喜欢自己这件事,最后思考出来答案就是——他确实喜欢自己,对自己有好感。 首先,他和季屿之间信息素匹配度是百分之百,虽然有颈环约束,但对彼此也还是极容易产生好感,甚至一见钟情也并不奇怪。 其次,自己标记过季屿,就算换了个灵魂,后来者也仍会受到标记影响,对标记这个身体Alpha,也就是自己,产生憧憬和恋慕。 前两次在他故意刺激下飙升信息素浓度以及季屿反应也证明了这一点。 也就是说,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时把季屿送进发情期,令他爱自己爱得无可自拔。 而季屿毫无反抗之力。 不过贺宙并不想强迫人,即使他觉得眼前这个季屿很有意思,也没想过利用信息素逼人就范想法。 可以,但没有必要。 可现在情况是季屿主动释放出他对自己有意思讯号,而自己恰好接收到了,那么贺宙就觉得就没必要再遮掩含蓄,不如直接把话说开。 毕竟他们一个Alpha,一个Omega,都是单身,信息素匹配度又那么高,在一起处对象再正常不过。 可能季屿刚来到这个世界,比较含蓄,那么就由他来主动。 眼下就是他主动表现。 季屿完全不知道贺宙脑补了什么。 他拧着眉,满头问号:“我喜欢你?我怎么不知道?” 贺宙挑了挑眉,好整以暇地看着季屿:“你知道你自己是个Omega吗?” 季屿点头:“我当然知道啊。” 贺宙继续道:“你既然知道还在论坛里发那样帖子?对一个Alpha说喜欢他身上味道?还要他联系方式?还进他宿舍?还收他东西?” 他俯视着季屿,语速略慢,一句句话却是有理有据,问得季屿招架不住,都快相信自己真如他所说——喜欢男人,喜欢贺宙,只是自己没意识到而已。 “等会,这些我都可以解释。” 季屿有点楞,他贺宙怀里站了起来,“你等等,让我想想怎么说。” 贺宙应道:“好,你想,我等着你解释。” 季屿飞速转动大脑,很快便整理出了思路:“首先,我在论坛里发那样帖子是为了气某些人,论坛里很多人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地骂,但还是网络暴力了原来季屿很久,我看不过,所以才发了那个帖子。” 贺宙点点头:“这个我能理解,可你既然只是为了气人,为什么还真私信我,要我东西?” 说着指了指脚下,看向季屿目光更加灼灼,“还顺势来了我宿舍。” 季屿有点懵:“不是你主动联系我要给我东西吗?” 贺宙反问:“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还收我东西?要知道你是Omega,我是Alpha。” 季屿愣住:“……”我靠?这怎么反驳? 总不能说他本来只是随手一发,结果没想到贺宙自己找了上来。正好小宇宙又生病,他需要找机会联系贺宙,所以就顺势答应见面,想说一下衣服事情,香水什么不过是借口罢了。 从贺宙角度看,自己行为确实挺让人误会。 季屿蹙起眉,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很显然,他和贺宙认知出现了偏差,贺宙并不是愿意帮助小宇宙,而是根本不知道自己来目是为了小宇宙。 贺宙以为,自己是为了他而来,为了来向他表白。 ……这要怎么说? 季屿越想脑子越打结,能分分钟做出高难度题目大脑在面对这类事情时立刻迟钝了起来。 “不然你为什么来?” 季屿舔舔唇,站在原地和贺宙干瞪眼。 要不要说小宇宙事? 要不要打贺宙脸? 说了小宇宙事,再打了他脸,衣服还能拿到吗?他还肯帮忙吗? 拿不到。 肯定不会帮忙。 季屿眨了眨眼,干巴巴道:“我想要你一件衣服。” 贺宙一顿:“衣服?为什么?” “嗯——”季屿拖长音,强迫打了结脑子继续工作,“就是,我就是想做个研究,我想知道你们这人是因为喜欢某种信息素,才喜欢上拥有那种信息素人,还是因为喜欢某个人,才爱屋及乌喜欢那人身上信息素!” 季屿越说越溜,一口气说完后整个人都轻松了。 我也太机智了吧! 给自己机灵小脑袋点个赞! 贺宙垂眸思索片刻,随后抬眸道:“所以你承认你喜欢我了?只是不知道喜欢是我本人,还是喜欢我信息素?” 季屿脸上笑容僵住:“……”你他妈?? 心里小人彻底跪在了地上。 季屿憋不住了,他呼了口气,就算委屈小宇宙多吸几口医用信息素,他也要打眼前这个臭屁男脸:“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你了?你能不能别那么自说自——” 忽,眼前一黑,有什么东西飞向他脸。 季屿停了话,条件反射地闭上眼,想伸手捂脸,然而手速比不过东西飞过来速度,他瞬间盖了满头满脸。 一股浓郁信息素钻进鼻腔,脸颊倏地发热。 季屿用力扯开脸上东西,定睛一看,是他刚刚选中那件篮球服。 季屿抬起头,对上贺宙似笑非笑目光。 贺宙冲他抬了抬下巴,脸上一副“我懂”表情看得季屿特别想揍人。 “给你了,拿去研究吧,我看到你盯着它看了。” 季屿深吸了一口气。 行吧,虽然全程莫名其妙还弄得他很想打人,但也算是完成了任务。 他不想再在这待下去了。 他要离眼前这个神经病远一点。 季屿扬起唇角,面带微笑地看着贺宙:“真是太感谢你了。” 说完他不再看贺宙,把篮球服扔回了洗衣篓,然后弯下腰,在贺宙惊讶目光中连衣服带盆全给一块端了起来—— “我回去一定好、好、研、究!” 季屿端着盆,头也不回地跑出了宿舍。 贺宙:“……” — 当天晚上,龙城一中校园论坛里非常热闹,一打开全是以“那谁”、“那个谁”为标题帖子—— 【标题:那谁被老师找去谈话了,好像是作弊了!】 【标题:那谁跟那谁谁一块回宿舍了!有人看到了吗?】 【标题:他们俩复合了吗?有人知道吗?】 【标题:上回小树林野x,这回Alpha宿舍嗯……好刺激哦,捂脸(*/ω\*)】 季屿嘬着西瓜汁,一边摇摇篮一边刷帖子。 从贺宙那拿回来洗衣篓被他放在了卧室一角,里面到底有多少衣服他也没看,只把篮球服拿了出来用清水过了遍,再拧干用衣帽架挂了起来,放在小宇宙小床旁边。 季屿怕信息素太浓刺激到小宇宙,却不想他适应得还挺好,开始兴奋了一阵,没过多久就睡着了,没有像以往那样需要人哄半天,睡了这么久也没有一次惊醒。 月嫂松了口气,季屿也松了口气。 虽然拿衣服这件事进行得乌七八糟,但好歹算是解决了。 他把目光又放回了帖子上—— 所以接下来,就是要跟这群只敢在网上匿名叫嚣同校疯子刚一波了,最好是能让他们痛哭流涕,跪着认错。 这时,月嫂从外面敲了敲门。 “进来。” 月嫂拿着奶瓶走了进来:“到点了,他该喝奶了。” 季屿看了眼小床上睡得正香小宇宙,悄声道:“给我吧,待会我来喂他,今晚他跟我住,你先回去睡吧。” “诶,好。” 等月嫂离开,季屿关了手机又刷了一小时题,小宇宙才打着哈欠醒来。 他这一觉睡得很好,醒来后笑得可甜,还特别亲昵地跟季屿贴贴脸,也不哭也不闹,窝在季屿怀里乖乖地喝着奶。 鼻尖氤氲着一股奶香,季屿这时再看论坛上言论,内心已经完全没有波动。 他低头亲了亲小宇宙额头,小声道:“接下来就准备看你爸爸大发神威吧。” 他还是习惯称呼自己是小宇宙爸爸。 小宇宙没听懂,捉着季屿一根手指朝他笑。 卧室内灯光柔和,怀里小小人又那么可爱。 内心升起温馨感觉,季屿神色更加温柔,给小宇宙喂了奶后又陪他玩了一会,等他再度睡着才进了浴室。 洗漱完出来,季屿边擦头发边看手机,发现上面多了一条短信。 他买是双卡手机,自己主要用新号码,原主卡也在里面放着,以免漏掉什么有用讯息。 信息是发到原主手机号上,季屿点开,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 【你忘了我说话了?】 擦头发手顿住,季屿心里一阵莫名,同时又生出一种不太好感觉,他想了想,回道—— 【手机前几天不小心落水,恢复了出厂设置。请问你是哪位?】 对面很快发来两个字—— 【呵呵。】 呵呵我? 除了那些不懂网络用语长辈,其他人谁给他发呵呵都不能忍。 季屿把擦头发毛巾扔到一边,手指迅速戳着按键,回道—— 【呵呵呵呵呵呵。】 第18章 “诶,哥你衣服呢?” 费湫从宿舍内走到卫生间,再从卫生间走到阳台,“还有洗衣篓呢?都哪去了?” 他昨天跟贺宙打球打输了,输的人要洗对方一个礼拜的衣服。 今天是第一天,结果贺宙换洗的衣服连着洗衣篓全不见了。 费湫找了一圈都没找到,他回到卧室,受宠若惊地看着贺宙:“哥你太好了,我就知道你舍不得让我洗那么多衣服!” 贺宙瞥了他一眼:“想什么呢?我衣服早就被人拿走了。” 费湫一愣:“谁啊?洗衣服这种罪都有人要抢?” 贺宙从电脑屏幕中抬起头,唇角上扬,施施然抛出俩字:“季屿。” “他?” 费湫满脑袋的问号,三连发问,“我错过了什么吗?你们什么时候发展到这一步的?我怎么不知道?” 贺宙挑了挑眉,眼中有一丝得色。 他正要开口,却忽然听见手机响了,特制的铃声让他脸上的表情一下沉了下来,周身的气压也肉眼可见的低了许多。 费湫瞅了一眼,用气声道:“你爸?” 贺宙点点头,走到阳台接电话。 “贺宙。” “是的,爸爸。” “现在在做什么?” “在宿舍看书。” “礼拜六谢祈回国,你去接他,晚上我们两家吃个饭。” 贺宙骤然蹙紧眉头:“我跟他已经解除婚约了,再见面……” “我让你去接他,有问题吗?”电话那头的语气严肃且不容反驳。 贺宙默了默,回道:“没问题。” 挂掉电话,贺宙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 很快手机再度亮起,上面发来了谢祈乘坐的航班和飞机落地时间。 他默不作声地看着那几行字,深黑色的眸中仿佛有阴云翻滚。 “哥。”费湫站在门口,探着头小声问,“怎么样?” 贺宙抬眸看他:“这周六你有空吗?” 费湫拍拍胸脯:“我天天都空!有什么事哥你尽管说!” “帮我个忙。” — 另一头,季屿同样目光沉沉地看着手机上的短信。 自从他发了一串呵呵过去后,对面就没了声,也不知道背后的人是气急败坏,还是在酝酿着什么,总而言之,给他的感觉不怎么好。 他还是对原主了解太少,所有的认知都来自于谢雨星。 现在再仔细回想一下谢雨星说过的话,季屿发现他即使做了原主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对原主的了解也不过尔尔。 甚至他对原主家庭的印象只有两个字,很穷。 除此之外没有说过任何关于原主父母、亲戚、其他朋友的只字片语。 所以,原主的家庭背景、交际圈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他看到的是原主孤身一人带着孩子,是学校里论坛上对原主的各种轻蔑漫骂,是唯一的朋友谢雨星,听到的故事是原主贫穷卑微,却心比天高想嫁豪门,是五月产子,孩子非父方亲生。 那么他没看到的,没听到的呢? 脑子里有什么东西倏地亮了起来,季屿整个人一震,转身打开电脑,飞快地敲击键盘。 他现在是个有钱人啊! 有钱的好处是什么?当然是靠花钱解决问题啊! 与其在这想破头,直截了当地请个私家侦探不就行了。 ——我找人查我自己,这总不算违法吧? 然而网上找了一圈,季屿也没能找到看起来靠谱点的私家侦探。 毕竟做了十八年的守法公民,灰色、黑色地带全没碰过,顶多也就翻个墙,看看外网上的东西,真要干点小坏事,连个渠道都找不到。 眼看时间快到十一点,季屿只好关了电脑,先睡觉再说。 明天还有两场考试,他必须保证超常发挥才行。 — 第二天一早,谢雨星照旧来找季屿一块去学校。 一见面谢雨星就道:“论坛里的帖子你看了没?里面说的真的假的?” 季屿啃着面包坐上后座:“说我作弊吗?” 谢雨星摇头:“不是,我相信你没作弊。我是说你跟贺宙的事。” 想起那个自恋狂季屿就头大:“我跟他没什么,就是去找他拿了件衣服而已。现在衣服拿到了,小宇宙也被安抚好了,后面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 “奥不,还得还个衣服,道个谢。也就这样了。”他补道。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能跟他有什么关系。” 季屿说着摸了摸后颈,那里的伤口结了痂,恢复得非常快,“我已经在网上预约好了,等国庆就去把标记洗掉。” 洗标记是个不小的手术,得提前预约。 学生党没什么空余时间,也就国庆七天最闲,季屿想着趁国庆把标记去了,还能有时间休养一下。 最重要的是自己把标记洗掉了,那么不需要多说,贺宙就该知道自己是什么意思。 这样一来可以省了面对面的谈话,也省了尴尬。 谢雨星道:“我陪你一起。” 季屿点头:“行。要是能变个性就更好了。” 想到这个季屿就觉得糟心,他不止查了洗标记,还查了关于变性的东西。 结果他发现这个世界出现ABO分化不过百年,变性技术还不是那么先进,竟然一个成功的例子都没。 或者说—— 这个世界到底太过于倒退,看似繁华,实则乌糟一片。 手上权力最大、资源最多的Alpha们愿意保护弱势群体,却不允许有更多的人通过手术变成Alpha。 Beta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即使有一部分人想要抗争,可大部分人甘于平庸,因此人口数量明明最为庞大,却无法拧成一股绳,也成不了气候。 而一些极度渴望改变性别的Omega们在智商和身体上都太过弱势,尤其他们成年后频繁发情的身体,令他们无法专心研究学习,也无法接受高强度的工作,因此很难有所成就,科研领域的大门几乎对他们是关闭的。 对于这种肉眼可见的不公平,有能力改变的人不愿改变,而想要改变的人却没有能力。 所以,改变性别这个命题对目前的人类来说,几乎无解。 也有饱受发情困扰的Omega想通过割掉腺体来恢复自尊和自由,结果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因为整个生理系统彻底紊乱的后果,连Alpha都无法承受,更何况是脆弱的Omega。 越想越糟心,季屿干脆不想了,他放空思维,把目光投向了一路上的人和景。 入眼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但细看看又觉得陌生。 他有种想感叹些什么的冲动,然而酝酿了半天又说不出什么,只扬起唇笑了笑,开始考虑今天的考试。 考试一共考三天。 第一天语文,第二天数学和英语,第三天考选修。 考试季屿不在话下,他要考虑的是如何更快且准确地把题做完。 昨天两个半小时的语文他答完还剩下五十分钟,今天的数学和英语都是两个小时,他怎么也要在一个小时内做完,物理和化学也一样。 因为他不满足于老师的一点点怀疑。 他要把他们的怀疑更加放大,也要让自己在学校里、论坛上的讨论度居高不下。 到了教学楼下,季屿和谢雨星挥手告别。 他无视了周围人瞥来的异样目光,回到教室后认真看书,快到考试时间了才收拾东西去考场。 这回他学乖了,没提早去,而是踩着最后的铃声进去。 这样一来就能避免和贺宙的对话,昨天的事情他想想都觉得尴尬,两个大男人在那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叫什么事儿嘛。 季屿坐在位置上,目不斜视地看着台上的监考老师,对于贺宙瞥来的目光只当看不见。 今天的监考老师又换了人。 一名男老师一边拆试卷,一边道:“我是高三八班的班主任,姓林,单名英,本场考试由我监考。考场规矩不必我多说,大家考了这么多年试心里也很清楚。” 说着他扫了眼众人,目光在季屿脸上多停留了几秒。 “本次考试的试卷分考卷和答卷,以及草稿纸,这三样下课都要统一上交。不要想着作弊,考场内摄像头全部开启,我们批卷时也会比对大家的草稿纸。” “数学没有选择题,如果你草稿纸上过程、画图是错的,答案却填对了,那么你就要小心了!” 考场内一片哗然。 有人举手问道:“要是不会做,瞎填填对了呢?” 林老师道:“这种情况我们老师自有考量,不会冤枉了任何学生,但是——” 季屿抬起头,正对上林老师看向他的目光。 林老师目光灼灼:“——一旦被发现问题,我们也绝不姑息!” 季屿非常乖巧地点点头,还举起手鼓了鼓掌。 林老师的表情顿了顿:“……”怎么有种被挑衅的感觉? 然而不容他多想,考试铃声响了起来。 他只好收回视线,把试卷发下。 考试开始了。 季屿瞥了眼雪白的草稿纸,写上名字学号后便折叠起来,放到桌角,垫在学生证下面,显然是不打算使用。 暗中观察的林老师:“……” 季屿不动声色地垂下眼,专心做题。 有的题目他看完就落笔填写了答案,遇到一些复杂的问题也是飞速在脑中梳理,只偶尔在考卷上勾勾画画,至于草稿纸,彻底被他打进了冷宫。 季屿做完试卷的时候,考试才过去五十多分钟。 草稿纸上除了多了个名字和学号外,其余地方发下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 直到考试进行到一个小时,季屿检查完毕,搁下了笔。 一声清脆的“啪嗒”响起,周围顿时传来几声抽气。 原本站在讲台上看了半天的林老师也终于按捺不住,下来查看情况。 他走到季屿身旁,低头看看季屿的试卷,再看看空白一片的草稿纸,沉默片刻,又转身去看坐在季屿旁边的贺宙的卷子,结果发现他们的年级第一才刚开始做最后一道大题。 贺宙抬起头:“?” 林老师:“……” 当了这么多年的老师,他也不是没见过天才学生。 但是季屿这样稳居倒数第一整整两年的学生忽然逆袭?做理科题居然比Alpha还快?而且他还是个Omega!简直闻所未闻! 要说他作弊吧…… 林老师抬眸看看季屿,只见他一脸平静,单手托腮,另一只手把笔转得花样百出,看起来可悠哉。 谁作弊会表现得这么嚣张啊?! 第19章 这回的监考老师没那么不上道,虽然震惊却也没有开口,回到讲台上继续监考,只是脸上的表情有些迷幻,显然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老师一走,季屿手上的笔也不转了,改趴在桌子上等待考试时间结束。 不是他故意装逼,而是脑子真的很累。 这套卷子出得很难,给他的感觉不像是面向所有学生的,反倒有点像在一群高子里挑更高个,甚至有多道题目超纲,得亏他从小参加奥数,长大又是各种数学竞赛,习惯了超纲的题目,否则和贺宙打的赌肯定输。 季屿把头埋进臂弯,闭上眼长长地舒了口气。 这一举动落在监考老师和周围学生的眼里,简直是嚣张至极,看得人目瞪口呆。 只有贺宙的耳朵动了下,捕捉到了那声低低的叹息。 他用余光瞥了眼季屿,看到了那露在手臂下,像缺氧的鱼一般微微张开的唇。 是浅粉色的,看起来很软。 “咳咳!”监考老师发出一声重重的咳嗽。 贺宙眨了眨眼,转回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侧过去的脸,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最后一道答题上。 “叮——” 铃声响起,考试结束。 季屿从臂弯里抬起头,揉了揉眼睛。 额前的碎发被手臂压得向上翘起,眼尾和脸颊被压出红印,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看得监考老师血压上升,急不可耐地想找回办公室找其他老师说道说道。 这是他在龙城一中教书以来见过的最嚣张的学生! 没有之一! 季屿揉了揉脸,也有点不好意思。 考场里太安静了,又一股书香味,他趴着本来只想缓一缓休息一下的,谁知道趴着趴着眼皮自己就合上了,不知不觉就秀了全考场的人一脸。 真是大写的尴尬。 然而尴尬归尴尬,这场考试彻底让季屿在全校上扬了名。 校园论坛上除了质疑他作弊的帖子外,还有Alpha大佬专门开贴研究他突然变厉害的原因,甚至还冒出一堆小粉丝,说他在考场睡觉的行为简直A爆了!给他打起了Call。 等到三天考试结束,论坛里的言论已经分成了好几派,有骂他作弊的,也有说他牛逼的,同样还有质疑考题泄露的,应有尽有。 但不管什么话题,中心都是围绕着一个人——季屿。 他在龙城一中彻底火了。 “成绩怎么还没出来啊?以前最迟第四天下午就会全部公布了,今天都第五天了,怎么还没出成绩啊?” “批卷这么慢的吗?什么情况啊?” “是不是在研究季屿作弊的事儿?还是真的考试泄题了,在那内部彻查呢?” “最新情报最新情报!九班的班长去老师那里问了,老师跟她说某些答卷存在疑虑,他们还需要继续讨论,所以成绩公布会延迟一点!” “我靠!我就说嘛肯定是在讨论季屿作弊的事情!” “不会看监控吗?有必要拖这么久?效率也太差了吧,希望能在放学前把成绩放出来,我这次考贼好,还想拿回去给我妈看呢。” “谁不知道要看监控?肯定是作弊手段太高端所以才耗了这么久啊!” 校园里、论坛上全都争吵不休。 而当事人季屿却趴在桌上,两耳不闻窗外事,眼前只有手机屏幕……上的短信。 又有短信来了。 不是上次的陌生号码,又换了个陌生号码。 这个号码给他打了两个电话,季屿两次都看到了,但因为不知道打电话的是谁,所以没有接,硬生生等到对方主动挂掉电话。 电话是不响了,但又来了新的短信—— 【国庆回来吗?】 回去?回哪里? 这么熟稔的口气怎么看怎么像是原主的家里人,可他对原主的家庭背景一头雾水,私家侦探也是今天才找到,总得给人一两天时间查吧。 季屿看了看时间,今天是九月二十二号,离国庆还有一个礼拜。 一个礼拜应该够查出东西了,而且他已经定好了国庆要做手术,所以…… 他回道—— 【看情况。】 不过分冷漠也不过分热情,这个回复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回来的话提前一天告诉我,我好提前做准备。】 【好。】 回复完,季屿把号码复制下来发给了那个私家侦探,让他查一下这个号码主人是谁,接着又趴在了桌上,休养生息。 对比话题主人公的淡定,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可以说是非常的不淡定了。 考试一结束老师们就加班加点地批完了试卷,分数也在昨天下午就统计完毕,全年级排行和各个班的排行也全部列了出来,发到了所有老师的电脑上。 按照往常惯例,他们要做的事就是打印排行表格,回去张贴在班级后墙上,然后发卷、讲卷。 全年级的排行表则由教务主任打印,贴到学校的宣传栏上。 然而这一回却是卡在了打印表格的这一步,因为有好几个老师对这回考试存在异议。 只见全年级的分数排行榜上,第一宝座换了人,换成了所有人心目中都觉得最不可能的名字——季屿。 【第一名:季屿,总分476,选修A A 】 【第二名:贺宙,总分473,选修A A 】 【第三名:赵兢,总分462,选修A A 】 …… …… 他不仅是前一百名的Alpha大军中唯一一个Omega,还挤掉了贺宙,一下占领了最高位。 给季屿监考语文的宋老师掷地有声:“我带过他两年,他绝对绝对考不出这样的成绩!我认为还是要彻查!要么是他用了什么高科技手段,要么就是泄题!” 给季屿监考数学的林老师却不太赞同:“我亲眼看着他做完的试卷,他眼神就没往旁边飘一下,虽然考完就睡觉是气人了点,但是绝对没作弊,而且就算他看过原题,那么复杂的流程公式一般学生能背得下来?” “年级倒数第一忽然逆袭成年级第一,怎么可能?你当是在写小说呢?” 有个老师也跟着道:“我也对这个分数也存疑,更何况他一个Omega,怎么可能超过Alpha?尤其是这个数学,Omega学生里最高的也就115,Beta最高的120,他怎么考出满分160的?” “三百多个Alpha里都只有六个数学满分的,这么难的题目Omega考满分根本不可能。” 一个身材娇小的女老师站了起来:“怎么考个试都要扯到性别歧视?Omega数学考满分怎么了?你们有六个满分,我们有一个不行吗?” “就是啊。高清监控看了三遍都没找出任何异样,你们又凭什么靠考脑补来质疑他?”另一个Omega男老师也面带不满地站了起来。 ABO从分化开始就一直存在严重的歧视。 这种歧视存在于方方面面,只是现在的人受教育程度高,会把歧视压在心底,秘而不宣,但一有什么争执,被压下的歧视又会蹭蹭蹭地冒出来,从字里行间透出。 “那要不要翻翻历史?近百年数学上有哪个Omega出头的?不都是Alpha?” “每个省的高考状元也是,从来没有过Omega。不是我们Alpha故意要说Omega不聪明,可是事实如此,不是吗?” Omega女老师气得发抖,眼眶都微微发红:“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这么说的话以前还没有抑制剂呢,现在不也有了?” “我坚决认为Omega里出现一个超过Alpha的天才学生,没有任何问题!” “那你也得看看这个‘Omega天才’的履历,他小学初中都在普通学校,在普通学校排名都总在中间晃荡,来了我们龙城一中直接被所有学生甩到最后一名,当了两年的最后一名忽然变成年级第一,这回除了语文扣了点作文分,其他全部满分,吃什么仙丹妙药了?” “忽然开窍了不行吗?” “你这已经是在为了反驳我而反驳我了,我认为你已经失去了理智,等冷静下来再讨论吧。” “明明是你为了质疑而质疑吧?你倒是拿出他作弊的证据啊,拿不出证据在这夸夸其谈说Alpha多么厉害,Omega肯定超不过,可他就是超过你们所有Alpha学生了,你不服你拿出证据啊!” 与此同时,一个帖子在校园论坛冒出—— 【标题:办公室里吵起来了吵起来了!好像闹得很不愉快!】 1楼:什么情况?? 2楼:我靠1楼回复好快。我刚刚想去问老师题目,还没进去呢就就听到里面在吵了,邱老师特别生气,听起来都要哭了。 3楼:为什么吵啊?有什么八卦吗? 4楼:他们不去录成绩在那吵架??我说这回怎么成绩出那么慢。 5楼:我听到好像是在说有个Omega考过了所有的Alpha,然后于老师不信,说不可能,邱老师就很生气,两人就怼起来了。 6楼:等等,Omega超过Alpha?说的不会是季屿吧…… 7楼:Omega本来就不可能考得过Alpha啊,这有什么好争执的? 8楼:对啊,天生的智商碾压,O超过A?不存在的。奥,除非作弊。 9楼:呵呵,O怎么就不能超过A了,上回考试好几个O超过syt呢,这不也是超过A? 10楼:拿O里的前五名跟A的末尾比高低,楼上真是xswl。 …… …… “啪”一声,季屿的桌子被人拍了一掌。 他整个人一震,心里迅速窜起了火,抬起头眼神非常恐怖地看着宋呈。 宋呈对他周身的怨气浑然不觉,还拿手机给他看:“喂喂喂,他们讨论的是你吧?我觉得肯定是你,我坐你旁边都看见了,你答题忒快,简直要飞起来。” 校园论坛已经因为他热闹了好几天,这些全在季屿意料之中,所以他打算看一眼就继续睡午觉,可这一眼却留住了他的视线。 季屿揉了揉眼睛,拿过手机开始往下刷帖子。 越刷眉头皱得越紧,脑门上也冒出了一个个问号。 重点不该是他的成绩么,怎么还挑起了ABO之间的性别纷争了? …… 395楼:我是Omega,我站季屿!Omega凭什么不能当第一?季屿给我冲鸭! 396楼:季屿冲鸭!Omega们给我顶起来! 397楼:顶季屿! 398楼[简期]:匿名已关。坐等楼上这群Omega们打脸,要是O能超A,我直播倒立洗头:) 399楼[蒲奇略]: 1,O能超A,我陪你一起倒立洗头:) 400楼[余星辰]:倒立洗头 1。 …… 423楼:邱老师真的哭了!她刚刚从我们班门口跑过去,眼睛红的! 424楼:我也看到了!真的哭了诶! “???” 刷到这季屿有点坐不住了。 什么情况,Alpha欺负个Omega算怎么回事啊?而且还把人给欺负哭了,有问题直接来找他不行吗? 他都在这等半天了,倒是过来找他啊。 简直无语。 季屿沉着脸,把手机还给了宋呈:“我出去一趟,老师来了你帮我说一声。” 宋呈问:“你去哪啊?” “办公室。” 第20章 龙城一中某办公室内,气氛有些僵硬。 “现在好了,小邱被你气走了。” “我没有故意气她,我只是在摆事实讲道理。倒数第一变成正数第一,我难道还不能质疑了吗?”和小邱老师争得最凶的于老师微抬下巴,眼神傲倨。 陈老师也来了气:“可你也没证据说这个学生作弊啊,凭什么这么理直气壮?没证据就针对学生是老师该干的事吗?” 眼见着第二波争论就要掀起,敲门声忽然响了起来。 “叩叩叩——” 所有老师顿时噤了声,朝门口看去。 只见门口站着一个身形略微纤细的少年。 他逆光而站,看不太清楚面容,直到往里走了两步大家才发现他就是整个办公室争论的焦点人物,季屿。 本尊直接来了办公室? 几个老师面面相觑,过一会才有位老师出声道:“同学,你有什么事吗?” 季屿故意在外面站了会,听了一耳朵。此刻他的表情算不得好看,甚至有点冷漠:“老师好,我来证明我的成绩。” 说着他把目光投向了那个穿着西装的国字脸男人。 这个国字脸男人正是坚持认为O不如A、且认定季屿作弊的男Alpha老师,于松。 于松挑了下眉:“你知道你的成绩了?” 季屿点头:“嗯,我心里有数。” 一个Omega竟然这么狂? 于松惊讶,不禁打量着眼前的少年道:“那你觉得你自己考了多少?” 季屿气定神闲道:“也就语文作文扣点分吧,其他应该都是满分,我做完有检查过。成绩应该在475以上,选修双A ,要是没有475肯定是扣了我的卷面分。” “不过我虽然字写得烂,但应该是看得清楚的,我有注意着没写连草。”季屿想想又补了一句。 给季屿批语文试卷的女老师小声哔哔:“是不连草,但也很影响卷面整洁。” 季屿哦了声:“那就没有475咯?470出头?” 全体老师:“……” 现在的孩子都这么自信了吗? 见于松就要开口,季屿的班主任陈克赶紧站了出来,抢话道:“你考得很好,语文196,其他都是满分,总分476,双A ,是年级第一。” 季屿听完后一脸平静地点了点头:“确实是我能考出来的成绩。” 全场老师再次静默了。 这孩子到底来干嘛的?特地到老师面前炫耀来了? 季屿当然不是来炫耀的,他定定地看着于松道:“我知道有老师不信,所以我特地来证明我成绩的真实性。” 于松也不否认对季屿的成绩存疑,他道:“你打算怎么证明?” 季屿面无表情:“再来套卷子,我当场做给你们看。” 此话一出,几个老师互相看了看对方,有的点点头,有的眼神尴尬,觉得面上挂不住。 他们谁也没有证据说这个学生作弊,争论半天也不过是出于主观的“我认为”,结果被质疑的人反倒堂堂正正地找上门,还要当场做题证明清白…… 一位Beta老师站了出来:“那就找份试卷给他吧,这件事情总得有个结果。” 又看向季屿,语气和善,“老师们也不是故意针对你,实在是你这次的成绩和你往常的成绩太不匹配,也希望你能理解一下。” “我能理解,所以我来了。” 季屿看了看四周,“直接在这考还是找个空教室?” “额,就在这吧。” “好。”季屿找了张空位坐下,从兜里掏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笔。 看到这,大半老师心里的疑问都消失了很多。 毕竟谁作弊会这么招摇?还主动跑到老师面前对峙,这种行为当然只有真的有实力的人才做得出。 不过于松就是不信邪,他把上上周Alpha的周考试卷拿了出来。 “这个数学试卷是专门出给Alpha学生的,难度有点高,你只要能考到130以上我就相信你。这是草稿纸。” 季屿接过后扫了眼,没急着动笔,而是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眸盯着于松:“我要是考到了130,我要求你给我道歉,给邱老师道歉,也给所有Omega师生道歉。” 说着季屿指了指门外,冷着脸道,“我在外面都听到了。” 感情不是炫耀,是宣战来了! 老师们也是普通人,也有八卦精神,办公室虽然一下安静下来,还弥漫起了淡淡的火药味,但这并不妨碍各个老师之间灵活的眼神交流。 季屿看着于松,又问了一遍:“怎么样?我认为我的要求很合理。” “可以,没有任何问题。” 于松沉下眼,板着脸道,“我会对我说过的话负责。” “好,记住你说的话。” 说完最后一句,季屿终于低下头开始做试卷。 办公室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得见。 几位老师的动作全部放轻,各自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着,其中一位Omega老师疯狂在微信轰炸那位跑出去的小邱老师。 【陈:快回来!季屿来办公室了!】 【陈:他现在在做卷子,要证明成绩的真实性!我觉得他肯定很稳!没有任何问题!】 【陈:这孩子也太酷了,太有气势了!】 【陈:快回来见证于松的被打脸时刻!快!】 【邱: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 【费湫:哥哥哥哥哥你别去了!】 【费湫:最新消息,季屿去找老师了,有人看到他在做题,他应该自己能解决。】 贺宙低头看了眼短信,回了个“知道”后把手机收进了口袋。 他此刻已经到达了办公室外,不过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外面的走廊上。 透过窗户,他能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景象,所有老师都在忙自己的事,但又时不时地会看一眼时间,再看一眼季屿。 而季屿坐在中间的一个位置上,低着头,从他的角度只能看到黑色的后脑勺,纤细脆弱的脖颈,还有动得飞快的笔。 他是整个办公室的焦点。 也是全校学生的焦点。 这两天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够听到季屿这个名字,有诋毁的,也有夸赞的,论坛上也是,首页的话题几乎都是围绕着他。 总之,现在学校里没有一个人不知道季屿。 贺宙抿了抿唇,目光紧锁着办公室里正在埋头考试的那个人。 怎么忽然一下就变得这么惹眼了呢? 好像蒙尘的珠宝擦掉了所有尘埃,倏地跃进万众视野,一下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他沦为了被吸引目光的乌泱群众中的一员。 眉心渐渐拧起,贺宙觉得不怎么舒服。 但很快,紧皱的眉头又松了开来,因为他想起了季屿身上的标记。 那是他留下的记号。 只要有那个记号在,不管季屿怎么耀眼,怎么夺目,他都是他的人,是属于他的Omega,这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更何况,他还喜欢自己。 办公室内,季屿甩了甩手腕。 这张试卷上的题目难度比月考高了一些,但还行,他都会做,就是步骤太多太烦,写得他手都酸了,有种抓个老师过来直接口述给他听的冲动。 “都做完了?” 一听到动静,老师们的目光就都集中到了季屿的身上。 季屿摇头:“没呢,还要一会。” 半路折回的小邱老师从抽屉里拿了瓶矿泉水放到季屿桌上:“好,好,你慢慢做,我们不打扰你。” 季屿抬起眸:“谢谢。” 他就要继续低头做题,余光却瞥见窗外有什么东西晃了过去。 他又抬头仔细看了看窗外,什么都没看到。 以为是自己看错,季屿没再多想,重新投入了试卷。 指针滴答滴答,时间渐渐过去。 有几个老师因为有课已经离开,办公室还剩下几个空闲的。 小邱老师教案也写不下去了,就在位置上干坐着等季屿写完试卷,跟她同样举动的还有于老师,他下午有课,不过已经跟人调了。 左等右等,终于等到了季屿放下笔的那一刻。 几个还在办公室的老师一齐都站了起来,走到季屿身边围观他的试卷。 “都做完了?” 季屿点点头:“嗯。” “才用了六十七分钟,厉害啊。” “老于赶紧的,赶紧给他把试卷批了,我马上还有课,让我在上课前看到成绩行不?” “一眼看过去都是对的,我觉得130是绝对稳了。” 于松早就准备好了红笔,不过这卷子根本不用一道道地批改,他大概扫一眼就知道季屿的成绩如何,因为这卷子他批了几百份,对答案熟得不能再熟。 他仔仔细细地把答卷前后翻看了一遍,还是一处错误都没找到。 而且季屿还写得那么快,他几乎每道题都是看完题目就立刻有了正确思路,这么迅速的思考能力放在Alpha学生里都很少见。 于松面色愈加沉重。 是他错了,小瞧了Omega这个群体,也小瞧了季屿。 一分钟后,试卷批改完成。 于松放下红笔,脸色发白:“全对。” 季屿看着于松,露出了来到办公室后的第一个笑容。 他眼睛弯弯,笑得无害又好看,嘴里的话也俏皮得很,可内容却直戳于松的心:“老师,道歉安排一下?” — 高三三班,下课时间。 一男生碰了碰宋呈的胳膊:“发什么呆呢?在想啥?” 宋呈单手托腮,满面愁容地叹了口气:“我在想自己要在哪里、用什么姿势、多大的声音喊季屿爸爸。” “你这就认输了?” 宋呈嗤了声:“我就坐他旁边,他作没作弊我会不知道?” “那也得等成绩正式出来再说,还没出来就投降也太——” “嘭”一声,教师门忽然被打开。 在全班人的注目中,季屿单手插着口袋,意气风发地走进了教室。 他一回到座位,宋呈就凑了上来,试探着问:“我……是不是要改口喊你爸爸了?” 季屿勾唇一笑:“儿子,乖。” 宋呈一拍桌子:“我就知道!” 刚跟宋呈搭话的男生咽了咽口水,默默地冲宋呈伸出两个大拇指。 “我草草草!!你们快去看论坛,有人把排名拍下来了!”也不知道谁忽然扯着嗓子吼了一声,这下所有人都无心学习了,纷纷掏出手机打开了论坛。 【标题:是我瞎了还是学校系统出错了???[图片][图片]】 1楼:我靠,我疯辽。 2楼:季屿第一??Omega第一??476??什么鬼?? 3楼:是不是谁P的图啊? 4楼:P个头啊P!我们老师已经过来证实了,他就是第一! 5楼:哈哈哈哈哈α楼一点动静都没有!咋肥事啊?哈哈哈让你们狂,头都给你们拧下来! …… …… 36楼[季屿]:@薄奇略,@余星辰,@简期……群号:一二三四五六七,都给我滚过来加群。约个时间约个地方,我想看一场Alpha集体倒立洗头秀。 第21章 周五, 龙城一中的校园论坛彻底炸翻了天! 大家的讨论热情从白天开始,一直到夜里都没能降下来。 新的帖子不停涌出,新的高楼帖也一座座地建起。实在是这一天的瓜真的太多,也太好吃了。 先是月考成绩以及年级排名的公布,作为oga的季屿力压高三所有alha成为年级第一, 不仅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还掀起了oga们的集体狂欢。 以往每回全年级统一的考试,oga学生都很少能进前四百。 因为本届alha学生有三百七十多个,所以oga们只能跟beta们、还有一些末尾的alha们争三百五到四百之间的名次。 天生的智商碾压, 叫人不可谓不憋屈。 可这回季屿一出手直接把第一的alha都给盖了!这感觉真是—— 爽!彻!心!扉! 比中了大奖还爽! oga们集体嗨翻了天,跟季屿的前仇旧怨分分钟化为过眼云烟, 甚至他们还表示以后谁敢给季屿脸色看,谁就是他们共同的敌人! 接着,季屿把发表挑衅言论的几个alha又是艾特、又是拉群的举动, 再次带起了一波在论坛内疯狂圈那几个alha的热潮。 这回不仅oga们参与了,beta们也一块儿下了场。 毕竟beta被alha嘲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可算逮着机会能嘲回去了, 当然要赶紧地抓住机会。 于是beta们和oga们难得统一战线,光是主题帖就刷了十来页。 论坛一打开,看过去全是叫那几个alha准备表演倒立洗头的帖子,最后硬是逼的那几个alha上来立贴发誓,说一定会表演, 才放过了他们。 也算是bo齐心给a们上了一课, 告诉他们什么是歧视和挑衅的代价。 等到这两波操作结束, 大家也嗨够了,嗨爽了。 就算考试没考好的心里也特别舒服,放学时一个个背着书包,脚下的步子都轻快了很多,更有甚者还专门去α楼下转了一圈,想看看那些alha的反应。 等看到α楼灯火通明,并且得知他们集体被老师留下来讲试卷,讲完试卷还要一人说一句考试总结才允许走后,免不了又是一阵欢欣鼓舞。 他们立刻拿起手机在论坛上发帖分享,同时疯狂赞美季屿,一个个吹彩虹屁吹得可溜。 这一天,龙城一中的oga们和beta们心情都特别美好,alha们的心情都如堕冰窖。 然而,事情发展到这儿还没有完。 其实oga和beta们并不贪心,能得到这两份快乐就已经非常满足了,却不想,这一天送瓜女神格外地眷顾他们,等放学了还又送了他们一个大甜瓜—— 学校官网上贴出了一封于松老师对于自己歧视oga行为的手写道歉信,除此之外,还发布了一则校方对于松老师解除职务,令其反省的通知。 通告一出,论坛再次沸腾了起来! 【标题:我的妈呀!og!这些都是什么神仙瓜呀!也太好吃了吧!完美!买它!】 1楼:课代表来了!我来给大家总结一下今天吃到的瓜:oga成功打了alha的脸、alha集体留校讲试卷、alha老师给oga道歉、alha老师因为歧视oga被撤了职!啊,我晕眩了,幸福得快要死过去了~ 2楼:今天的瓜真的是滋味绝美,反正我是爽歪歪了。 3楼:季屿牛逼!季屿冲鸭!吹爆季屿! 4楼:我早就看于松不爽了,不就是个a嘛,真是 牛死他了,来给我们上课的时候下巴都要飞到天上去了,看着都来气! 5楼:就是就是,上课听不懂我都不敢去找他,就怕他喷我智商。 6楼:楼上的姐妹看我!我就被他说过智商!我虽然笨,可是很努力啊qaq,那回我都被他说哭了,后来就一点不想上数学课了,他真的超讨厌的。 7楼:大!快!人!心! …… …… 三连神仙瓜吃得大家肚皮滚圆,心满意足。 一个个回了家不刷微博也不出去玩,全聚在论坛里兴致勃勃地水贴,一会讨论不喜欢的老师,一会讨论喜欢的老师,新话题不停地蹦出来,直接创造了论坛在线人数最高、日发帖数量最多的记录。 当然,学生们有高兴的,有不高兴的,肯定也有夹在高兴和不高兴中间的。 比如—— 高三三班的oga们。 高三三班班级群(3737) 安钰:我在刷论坛,好尴尬啊…… 莫南:尴尬 1 曲翁浩:到底是跟他们一起嗨,还是继续安静如鸡,这是一个问题。 刘悦心:我昨天还说他肯定是作弊呢,而且以前对他也很不好,虽然很想和大家一起嗨,但,没脸qaq 阮心文:我也是qaq 宋晓晓:我也是啊姐妹!我觉得我的脸好痛呜呜呜,幸亏他不在这个群里,不然我得羞愧死。 宋呈:来啊一起嗨啊!反正匿名的,嗨了再说!我都骂了好几页了,爽死了爽死了爽死了!我活这么大第一次这么爽! 李嘉豪:我听到你喊季屿爸爸了←_← 宋呈:我是喊了啊,咋滴?愿赌服输!而且季屿这么牛逼,我喊他爷爷都行~ 李嘉豪:你牛。 阮楠:我脸皮薄tat 刘悦心:我也不好意思…… 宋呈:那我不管你们了,我继续去嗨了!奥耶~ 宋晓晓:唉,羡慕。 阮楠:唉,羡慕 1。 刘悦心:唉,羡慕 2。 …… …… 相比热闹的论坛,作为事件中心人物的季屿身边反倒安静许多。 他并没有参加这场由他亲手掀起的bo大狂欢,而是在家里—— 艰辛地哄孩子。 小宇宙现在八个月大了,还不会说话,但已经能听懂一些了。 季屿这周六要去医生那里做洗标记前的一系列身体检查,就想带小宇宙也一块儿过去检查一下,看看他的病恢复得怎么样。 也是他活该,不仅对小宇宙说了好几遍“打针针”、“吃药药”,还拿手比了打针的姿势,在小宇宙的胳膊上轻轻戳了两下。 本来他只是想逗逗小宇宙,结果不但把小宇宙逗哭了,还吓得他晚饭都不肯吃了,瘪着嘴含着两包泪,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可怜极了。 毕竟小宇宙每个月都要去医院打疫苗之类,对季屿的举动怎么会看不明白? “我的错我的错,不难过了哦。” 季屿抱着小宇宙从客厅走到卧室,从楼下走到楼上,又是轻轻地颠他,又是伸手拍背,然而小宇宙还是那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 哄了半天没哄好,季屿决定认输,这事儿他是解决不了了。 “陈姐——” 他仰起头,发出了求救信号。 月嫂笑着从厨房里出来了:“叫你逗他,该!” “我错了。” 季屿把小宇宙放到了月嫂怀里,小声哔哔,“下次还敢。” 月嫂当即笑出了声。 经过半个月的相处, 她跟季屿熟悉了很多,就难免亲切起来,有时候还会开开玩笑,关系非常融洽。 季屿毫无心理负担地把小泪包转手了。 等到手里一轻,逗弄小宇宙的心思就又冒了出来,可不等他开口,小宇宙就咧开了唇,眉眼弯弯地趴在月嫂肩上,啊啊啊地冲他笑。 一双眼睛骨碌碌地转,看起来机灵极了,哪还有刚才的可怜样? 季屿看乐了:“嗨呀,刚刚都装的?” 他笑起来,伸出手指点点小宇宙的鼻尖,“小骗子,跟谁学坏的,嗯?还会装可怜了?” 小宇宙被逗得哈哈直笑,在月嫂怀里直蹦。 等小宇宙被抱去吃晚饭,季屿也收了笑,开始计划起之后要做的事。 这两天有些用脑过度,精力也有点透支,他不想看书也不想做题,懒洋洋地窝在沙发里,一手拿笔记本,一手拿笔,在上面随意地写写画画。 考试的事情搞定,之后任其发酵就行。 季屿心里没多少波澜,甚至那些帖子也懒得看。 不管是学校还是社会都是一样的现实,弱的时候到处是敌人,是坏人,可等你变强了,身边又处处是好人,是友爱的人。 不过考一个试,就让那么多人变了脸。 季屿轻笑着摇了摇头。 把后面的一系列安排做好,他打了谢雨星的电话,想约他周六一块儿出门,没想到接电话的不是谢雨星,而是一个低沉又磁性的成熟男人。 这个声音他没听过,也没听谢雨星提起过这么个人。 季屿愣了愣:“请问你是哪位?” “你找他有事?” 季屿敏感地动了动耳朵,发觉对方的呼吸有点喘。 他下意识地看了眼墙上的时间,晚上九点半,是个可正经也可暧昧的时间。他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就是想约他明天一起出去玩。” 手机发出噗的一声。 声音不大,似乎是落在了什么柔软的东西上,似乎是床或者沙发之类,接着一声隐约的“你朋友”响起。 很快,电话被主人接起:“喂,季屿?” 谢雨星的声音响亮活泼,清脆利落。 季屿松了口气,同时暗骂自己在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明天我和小宇宙一块去医院做检查,你要一起去吗?” “这两天家里正好有点事,我走不开。” “啊,那要我帮忙吗?” “不用不用,我能应付得来。” 季屿点点头:“那行,你忙你的事情吧,我一个人带他就行。” 挂掉电话,季屿看着手机上唯一存下的号码,忽然觉得有些惆怅。 以前他朋友很多,每次晚自习下课一招呼就是一大群人,或是浩浩荡荡地去操场打球,或是去学校超市门口撸关东煮,放假更是不愁没人陪,电玩城还是去哪旅游都是群里一句话的事,哪像现在—— 就认识个谢雨星。 而且他跟谢雨星也不是特别熟,他们之间除了一块上下学之外就没有什么多的交集了。 甚至谢雨星说的话,真真假假他也摸不透。 季屿曲腿窝在沙发里,目光看向窗外,独自品尝着寂寞的滋味,但很快他就不寂寞了,因为吃完晚饭的小宇宙过来陪他玩了。 季屿又笑了起来,一把把小宇宙抱到了肩上,叹了声:“幸亏还有你。” “a~”小宇宙摸了摸季屿的脸,嘟起嘴吧唧了一口。 吧唧完又往后仰了些,一双大眼睛亮亮地看着季屿,看着看着忽然两眼一弯,笑得可甜。 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心里似乎被什么热融融的东西填满。 季屿心想:啊,我又活了。 第22章 第二天, 满血复活的季屿独自一人带小宇宙出门。 这是他第一次一个人带孩子出门, 开始还想得挺简单,等月嫂把一个鼓鼓囊囊的妈咪包拿出来的时候他就有些傻眼了。 打开一看—— 纸尿裤、奶瓶、装了热水的保温瓶、便携装的奶粉、纸巾、小外套、小帽子……各式各样的东西把包塞得满满当当, 背在身上重的很。 本来季屿还想带着小宇宙先去小区对面的湿地公园转转, 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等东西一背孩子一抱, 湿地公园什么的彻底不想了, 他老老实实地打的, 直奔目的地。 “你喜欢车,是吗?” 季屿抱着小宇宙坐在车后座, 指给他看外面迅速飘过的景色。 不过小宇宙对外面的景色似乎一点不感兴趣, 他低着头, 肉肉的小手搭在汽车内部的把手上,这里摸摸, 那里抠抠, 小眼神可专注。 过一会又了换个地方, 用干净的手指蹭蹭玻璃窗,还咄咄咄地用手敲。 “哟哦?” 小宇宙拍拍窗户, 一脸惊讶地抬头看看季屿, “哦哟!” 季屿笑道:“哦哟什么呢哦哟。” 听到季屿应和,小宇宙更来劲了, 更大声地“哦哟”了一下, 小手把车窗拍得啪啪响。 季屿赶紧把他的手捉住:“不可以敲车窗, 这个行为很不好, 知道吗?” 小宇宙低头看看手,又看看季屿,似懂非懂地“啊”了声。 季从包里拿了包湿纸巾出来,低头给小宇宙擦手。 没一会,沾了灰的小肉手又变得干干净净。 季屿又道:“换一只,把另一只手给我。知道另一只手是什么意思吗?” “唔?”小宇宙迷茫地看看自己的手。 季屿也不帮忙,等小宇宙看过来的时候就当着他的面朝另外一只小手呶了呶唇,暗示他自己把手伸过来。 不想,意外就在这时发生! 司机师傅猛地踩下刹车,耳边响起刺耳的刹车声! 季屿连人带孩子往前冲,他反应也快,一手抱紧小宇宙,一手抵住前座的椅背,给怀里的小宇宙制造空间,不让自己压到他。 好在事故不大,只是车辆碰擦了一下。 季屿也没有受伤,只受了点惊吓,还有就是额头撞到了前面的椅背,有点疼,不过没有擦破皮。 他顾不上这些,立刻低头去看小宇宙。 小宇宙似乎是吓呆了,小手紧紧地抓着季屿的衣服,整个人缩在他怀里,眼里已经聚起了水雾,似乎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季屿赶紧把他抱起检查一番,确认他没有撞到哪后又低下头亲亲他的额头,手拍着他的背道:“没事哦,没事了。” 接着季屿打开车门,下了车,司机师傅正在跟一对年轻人理论。 没弄明白到底是谁的过失前季屿没吭声,他压着火走到司机身旁想听听他们怎么说,却见对面两人同时看向了自己,且都目露惊讶。 “季屿?” “季屿?” 季屿愣了愣,一头雾水。 这两人都谁啊?怎么都认识自己?可他不认识他们啊。 ……现在要怎么办? 没等他作出什么反应,司机师傅就非常歉疚走过来道:“抱歉啊抱歉,没吓到孩子吧?发生了点小碰擦,这次的车费我给你免了。你们要去医院检查一下吗?我免费给你们送去。” 季屿不答,只问:“是谁的责任?” 一个高大的年轻男人站了出来:“是我的问题,没看好两边车的车距。” 说着拿起手机,要加司机师傅的微信,“师傅我们 去旁边先把事情解决一下吧,闹大也没必要,这个错在我,我认。” 司机师傅点点头:“也好。” 又对季屿道,“车没什么事,还能开,我待会继续送你,你等我一下。” “嗯。” 碰擦而已,谁也不想把事情闹大。 两个司机把车开到一边进行私了,季屿则抱着小宇宙和另一个年轻男人站到了马路边。 季屿没吭声,年轻男人也没说话。 季屿莫名觉得对方对自己不是很友好的样子。 他认识自己,但态度陌生且疏离,站在旁边也不同自己打招呼,时不时瞥过来的目光里还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似乎在心里评判些什么。 难道他和原主之间有什么摩擦? 还是说,见个面的功夫他就已经发现了什么? “季屿,好久不见。” 过一会,年轻男人率先开口。 季屿回道:“嗯,好久不见。” 他抬眸对上了对方的眼睛,是浅茶色的。 男人挑眉:“你见到我似乎并不惊讶?” 季屿没有吭声。 年轻男人的眼神冷了些,声音也更轻,可听在耳朵里却一点不觉温柔:“你知道我回国的事?是他告诉你的吗?” 季屿:“……” 这人在脑补些什么啊?他只是单纯地不知道他是谁所以才不说话而已。 “我就知道。”男人垂下眸,自嘲地笑了笑。 季屿:“??” “他对你很好吧?” 男人双手插进口袋,目光望着前方来往的车流,“真没想到,你居然还能再搭上他。手段不错啊,小可怜。”他侧过头笑着看了季屿一眼。 小可怜? 这称呼让季屿觉得有点迷。 他觉得自己可能患上了性别认知障碍。 除了身材特别明显的alha他能认出来,其他都难以分辨。 毕竟谁知道妹子们的裙子下藏着什么?说不定掏出来比自己还大。也不知道男人的裤子下面藏着什么,说不定是一整套的生殖腔和孕囊。 而且beta虽然大多相貌一般,但也有长得好看的。 眼前这位长得就挺不错。 他并不过分纤弱,但也不强壮,身形修长,面容俊秀,一身衬衫与牛仔裤的搭配,看起来干净清爽,有点像刚毕业的大学生,但一举一动又带着些骄矜和贵气。 显而易见的富家子。 可他是oga还是beta呢? 本来听完他的话,季屿觉得原主可能和他是情敌,但一句可表示嘲讽又可表示亲昵的“小可怜”出来,又让季屿觉得也有可能是原主和这人有过一段,后来为了什么抛弃了他,找了贺宙,所以他说话才带着点暗讽。 “唔呀。” 小宇宙忽然伸手抓了抓季屿的脖子,他肉肉的小眉头皱着,似乎不怎么开心。 季屿的注意力一下被转移:“是哪里不舒服吗?” “这么大了啊,你把他养得很好。”男人看着小宇宙道。 这人还认识小宇宙? 季屿把小宇宙抱得更紧了点,让他把头埋进自己的肩窝,道:“我今天还点事,有什么我们以后再说吧。” “也好。” 季屿抱着孩子直接朝汽车的方向走,扬声问:“你们商量得怎么样了?可以走了吗?我还有事,不行的话我打别的车了。” 司机师傅正要说话,那个高个子的年轻男人抢先一步道:“已经好了。” 他打开车门,笑得爽朗,“季屿,我叫费湫,我们一个学校的。待会你坐我车吧,我送你们去医院。” 这人是有点眼熟,但季屿还是婉拒道:“不麻烦你了,我坐司机师傅的车就行。” 费湫热情依旧:“没事的,不麻烦。” 季屿:“……” 季屿:“你的驾照是才拿的吧?” 这回费湫听懂了,他摸了摸头讪讪道:“那好吧,这次确实是我的错,我们加个微信吧,你的医药费我来报销。” 虽然不认识,但这人态度好,季屿下车时还有点火,现在也全数熄灭了。 两人加了微信,季屿抱着小宇宙坐原来那辆出租车离开。 “他跟贺宙关系这么好了吗?” 坐上车,车子才发动,费湫就听到身旁的人问了这么一句。 费湫一顿,不知道怎么回。 他也不懂贺宙到底怎么想的,不过从一些细枝末节看,贺宙和季屿肯定有和好的苗头,季屿替贺宙洗衣服,贺宙昨天还去办公室帮忙,要是关系不好怎么会做这些? 不过这些话他不好说,只含糊道:“我也不太清楚。” 谢祈轻笑了下:“别骗我了,衣服都给他穿了,关系能不好?” “衣服?”费湫愣住。 “嗯。那件白衬衫是v家限定,全球只有100件。”谢祈嗤了声,眼底满是嘲讽。 费湫哈哈干笑:“这你都认得出来啊?我是完全分不出的,不就和普通的白衬衫一样嘛。” 谢祈望向窗外,语气淡淡:“那件衣服是我送给他的。领子上有编码,是76号。” 费湫顿住,不笑了。 76,七月六号,是贺宙的生日。 — 季屿浑然不知身上衣服的由来,只知道是贺宙的。 这件衬衫非常宽大,穿在他身上有些像防晒服,下摆都快拖到腿弯,不过面料非常丝滑,穿在身上轻飘飘的。 又能挡太阳,又能安抚小宇宙,所以他才穿了。 下了车,季屿带着小宇宙来到了儿童医院。 他出发早,即使路上耽搁了一会也来得及,没有错过排号,甚至时间正正好,到的时候前面就剩两个人,等了十分钟就轮到了他们。 季屿抱着小宇宙坐下,把小宇宙的病症阐述了一遍。 给小宇宙看病的医生是个上了点年纪的男人,他看看季屿,又看看他怀里的孩子,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哦,是你啊。” 季屿:“……” 原主不应该是孤僻、无人认识的设定吗?怎么出个门谁都认识他? 医生把小宇宙抱到了小床上,一边给他做检查一边道:“那时候我戴着口罩,你可能不认识了,这孩子就是我给接生的。” 说着他怜爱地揉揉小宇宙的肚皮,哄道,“小乖宝,还记得爷爷吗?” 小宇宙一点不怕生,哈哈直笑。 看着医生和小宇宙之间的亲昵互动,季屿心里翻了天。 他组织了半天的措辞,过了好一会才开口道:“我能问您一些事情吗?医生的话,应该会为患者保密的吧?” “这是自然。” 季屿舔了舔唇,道:“可能是一孕傻三年吧,我现在回想之前怀孕的时候就,嗯……很不真实,我就想问这孩子——” 他身体向前倾,声音也越来越低,“真的只怀了五个月就生了吗?” “是啊,五个月就生了。” 季屿一愣:“为什么会五个月就生呢?” 医生疑惑道:“这个他们没告诉你吗?” 季屿摇了摇头。 医生了然地点点头:“那可能是他们不舍得告诉你吧。” 季屿有点急,但又不好表现出来,只好再问:“那您能告诉我吗 ?” 医生点头道:“当然可以,你的身体你本身就更该知情,只是我没想到他们居然没告诉你。” “你的情况非常罕见,本来是怀的双胎,但生的时候就只生了这一个,所以按照我们当时讨论后的判断,应该是——” “优胜劣汰。” 第23章 “你今天怎么没去接他?” 卧室门被推开, 贺宙扭头, 是高大的父亲站在门口。 他身材魁梧挺拔,穿着一身戎装, 胸口的徽章熠熠生辉, 满头灰发被一丝不苟地梳到脑后, 额头和眉心的皱纹明显。他沉着脸看着贺宙, 目光灼灼, 气势逼人。 显然, 父亲刚参加完一场高层会议回来。 “我学校里有点事。正好有个朋友去机场,就——”话还没说话, 眼前就有一个东西飞了过来, 贺宙偏头躲过。 东西坠地, 贺宙定睛一看,是串钥匙。 他抿住唇, 脊背绷直, 没有吭声。 “我记得我教过你, 不要用任何借口搪塞我。”贺雄双手背在身后,两边嘴角微微向下撇。 偌大的卧室内, 气氛几乎凝滞。 贺宙垂着眸, 面无表情。 总是这样。 总是这样。 “说话!” 贺宙紧了紧握拳的手,抬起头, 用同样严肃的目光看了回去:“我不喜欢他, 你没必要给我和他牵线。” 贺雄冷哼一声:“那你喜欢谁?季屿吗?” 贺宙顿了顿, 他蹙起眉:“谁跟你说的?” “回答我的问题。” “……还不至于喜欢, 但有好感。” 贺雄朝卧室里走了两步,他上下打量着贺宙道:“你以前一点都不喜欢他,他做了什么又让你忽然迷上了?” 贺宙道:“我和他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是百分之百,所以我对他有好感并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你和谢祈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有百分之九十三,你以前对他也很有好感。” “没有。” 贺雄拧眉:“嗯?” “我对谢祈从来没有过好感。”贺宙冷声道。 “那为什么同意和他订婚?” 贺宙微抬下巴,看着父亲:“不是你和母亲给我订的吗?” 气氛再度陷入窒息。 父子俩面对面而站,两人看着对方,都板着脸,眼神互不相让。 贺雄又道:“你以前对季屿也没好感。” “因为他不是我主动做的选择。”说完,贺宙补道,“现在是了。” 贺宙厌恶管束,厌恶所有的束缚。 他会对未来的对象抱有想象,对拥有与自己百分百匹配的信息素的人充满好奇,对结婚生子、组建家庭怀有憧憬。 但是一切都必须建立在他主动选择的前提下。 谢祈是家族联姻,是父亲的安排。 原来的季屿靠着发情绊住了他,更何况他图的不是自己,是自己身份,是自己的家世,是自己妻子的名头。 匹配度再高也没有意义,他都不会喜欢。 强者怎么会仅仅因为一个信息素匹配度而决定自己未来的另一半?不会的,只要他不愿意,匹配度再高也没有任何意义。 世界上那么多人找不到百分百匹配的对象,不照样活得好好的? 所以信息素匹配度只是一个好感度buff罢了,还是一个可有可无的buff。 贺雄眉心皱得更紧,他眸色更深,有种山雨欲来的势头:“所以,你是在嫌我管太多,嫌我做了你的主了?” “谢祈哪一点不好?他的家世、学历、谈吐,哪一点配不上你?” 贺宙不着痕迹地吸了口气,面色镇定地看着愠怒的父亲:“我选的,才是跟我最配的。” — 季屿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这会儿小宇宙已经在他的怀里睡着了,小小的婴儿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宛如两把小扇 子,粉嘟嘟的小嘴和肉鼓鼓的脸颊尤其可爱。 季屿低头看着他,不由又想起了医生说的话。 ——优胜劣汰。 他知道有些动物会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进行厮杀,最后只有最强的那个会被生出来,其他全部胎死腹中。 但人类也会这样吗? 他上网搜了下,发现怀二生一的情况并不是没有,虽少,但例子也还是有的。可也没有一例是怀孕五个月,却能生下足月大的孩子的。 所以说来说去还是原主体质太特殊了吗? 季屿实在摸不着头脑。 因为这真的太奇怪了,又是怀二生一,又是五个月产子,孩子生下来还不是贺宙的,那能是谁的? 原主身上的故事实在太让人捉摸不透了。 “下一位,032号。” 听到自己的号码被叫,季屿赶紧甩了甩头,不再想那些有的没的。 洗标记要紧。 季屿进入诊室后一个护士主动把小宇宙接过去,放到了旁边的摇篮里。 “谢谢。” 护士笑了笑:“不客气。” 他这回来做的是洗标记前的术前准备。 术前准备从两个方面进行,一个是生理,一个是心理。 今天主要是生理上的检查。 季屿听护士的话脱掉了上衣,坐下后低头把后颈露了出来。 医生没急着给他看,而是问道:“那是你的孩子?” 季屿一愣。 这世界这么小?又是认识的? 他回道:“是的。” “他看起来也就七八个月大。” “怎么了吗?”季屿目露疑惑。 “这么小的孩子非常认父母的信息素,如果洗掉标记,你的信息素会有一点点改变,可能会让他分辨不出,进而产生焦虑。” 这不就跟信息素饥渴症一样吗? 季屿垂眸思考了一会,道:“家里有我的味道,而且他已经会认人了,味道变了应该也不会不记得我吧?” 医生点了点头,没有再说。 季屿却是不太放心:“影响真的很大吗?” “也不是,只是提个醒而已,有的孩子会有反应,有的不会,也不严重,顶多一个礼拜就能适应。” “那就好。”季屿松了口气。 之后的检查就按照步骤一个个做了下去。 一切都进行得非常顺利,除了……现在做的这个。 季屿闭上眼,伸手挡住了脸。 他现在浑身光溜溜的,除了脖子上的抑制环之外什么都没穿,甚至腿还张开着,微凉的医学仪器探入其中,一直深入到腹部,里面的一切都在旁边的医用电脑上显示的清清楚楚。 很不舒服,而且还很尴尬。 医生道:“不用觉得难堪,这些都是正常的生理反应,如果没有反应才是不正常的。” “嗯。”季屿仍是觉得羞耻,臊得脸颊通红。 医生忽然问:“你以前一直是打的抑制剂吧?” 季屿想到了那些蓝色的药水:“嗯。” “为什么最近忽然换了临时标记?频繁的临时标记让你的生殖腔里非常湿润,也很躁动。” “有什么影响吗?” “毕竟你是受到过彻底标记的,抑制剂的功效在你身上会打折,所以需要频繁地打抑制剂,而且长时间禁欲以及抑制剂的输入让你身体里的渴望被压得很彻底,但是近期的临时标记又把火都挑了起来,也就是说你现在的身体很渴望标记你的那个人,在这个阶段做手术你会吃比较大的苦头。” 季屿:“……” 想把贺 宙的头打烂。 做完检查后,医生把注意事项又都跟季屿说了一遍。 季屿谢过了医生,穿好衣服后离开了诊室。他没有立刻离开医院,而是在门口的椅子上坐了很久。 他没吃早饭,又是抱孩子又是做检查的,现在腿已经彻底软了。 同时心里也空落落的,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让他觉得自己是个不像男人的男人。 有生殖腔,有发情期,会怀孕,会生孩子。 而且还特么在躁动,在渴望男人…… 季屿仰头靠在墙上,真是疯了。 休息了好一会,觉得回了点力了他才抱着小宇宙打车回家。 门打开,客厅里的电视机亮着,沙发上坐着一个高大的男人。 听见门开的声音,男人回过头打招呼:“季屿。” 季屿愣在门口,惊道:“你怎么会在这?” 贺宙站起身看着季屿:“这是我的房子,房产证也在我这。” 季屿:“……” 他就说怎么没找到房本呢。行吧,除了洗标记,看来还得在计划里加个买房。 贺宙又说:“我可能要在这里暂住几天。” “哦,你的房子你说了算。” 季屿现在没心情说话,他把小宇宙交给了月嫂,然后在沙发上坐下。他总觉得体内有种异物感,小腹也阴阴凉凉的很不舒服,大概是因为器械进入的缘故。 贺宙见状倒了杯热水给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就是去做了个体检。”季屿接过热水喝了口,“谢谢。” “体检?” “嗯。” 季屿懒得多说,他现在想立刻洗澡睡觉:“我暂时没地去,等我找到房子再搬。” “不用,这房子我已经送给你了,我过来只是暂住几天。” “哦,那你随意,我先上去洗个澡。”季屿实在不舒服,也懒得招待贺宙,说完就上了楼。 贺宙也跟了上去。 他注意到了季屿穿的衬衫,那是他的衣服。 季屿没管他,径直进了浴室。 浴室的玻璃是磨砂的,看不清里面。 但因为季屿觉得身上发冷,所以不仅开了照明灯,还开了浴霸,双重照明下,硬是在玻璃上映出了一个大致的轮廓。 淅淅沥沥的水声在安静的卧室里非常清晰,水流落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滴答声。 贺宙坐在卧室的椅子上,双手环胸,眸色深沉地看着玻璃上摇曳的人影。 第24章 眼前是纤细的身影, 耳边是哗哗的水声。 卧室里的静谧更加放大了季屿洗澡的动静, 贺宙的耳朵动了动,他似乎能够想象出水流贴着季屿的每一寸肌肤滑下, 并把瓷白的肌肤染上粉色的情形。 他垂下眸, 觉出了一点燥意。 想了想, 贺宙站起身把卧室里的窗户全部打开, 又把加湿器打开, 他没再盯着浴室, 随意地在卧室里走动。 这间是主卧,空间很大。 不过里面的装饰很简单, 除了床、衣柜, 还有一张书桌外, 别的再没其他,装饰也简简单单, 一目了然, 不过…… 贺宙把目光放到了书桌上。 书桌格外的乱, 上面乱七八糟地堆满了书和试卷,只留出了一个写字的空位。 他走过去看了眼, 发现书堆里不仅有课本教材之类的学习用书, 还有《育儿宝典》、《婴幼儿睡眠圣经》、《哄孩子睡觉的一百种方式》等等的育儿用书。 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贺宙看到上面又有折痕又有笔记, 看来季屿还看得挺认真。 不过他对这个不感兴趣, 也不喜欢, 只翻了几页便又放下, 放下时碰到了旁边的一本书,书本移位,露出了被压在书下的盒子一角。 就要收回的手顿了顿,贺宙忽然生出一点兴致。 他把压着盒子的书本都挪开,一个长方形塑料盒子露了出来,上面没有盖什么东西,所以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 都不用上手翻,贺宙一看就知道里面的衣服都是自己的。 白衬衫今天被季屿拿去贴身穿了,剩下的衣服又全放在桌角上。这个位置,季屿写作业或是看书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得到。 这种举动…… 贺宙朝浴室的方向看了眼,眼里露出一丝了然。 忽的,贺宙又觉出哪里不对,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之后好像就一点都没动静了。 季屿在里面干什么? 洗完了为什么不出来? 他走到浴室门口敲了敲:“季屿,你洗完了吗?” 一开口,贺宙才发现自己的嗓音变得沙哑了一些,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他暗暗深呼吸了一下。 “嗯。” 里面传来一声低低的回应,要不是仔细听还不太能听得到。 “怎么不出来?”贺宙又问。 “待会。” 声音仍是低低的,像是小猫在叫。 贺宙眼神变了变,他走到浴室门前,把手贴在了磨砂玻璃上。玻璃触手冰凉,但他清楚,里面一定温热又潮湿,充满了暧昧又朦胧的雾气。 他似乎知道季屿在玩什么把戏了。 手搭在移门把手上,贺宙沉声道:“我进来了。” 不等里面回应,他手上使力,移门便一点点地滑了开来。 湿热的雾气扑面而来,一副旖旎的画面出现在眼前。 季屿蜷缩着坐在浴缸旁边,除了脖颈间的颈环外不着一物,泛着粉的皮肤和光洁细腻的脊背一下闯进贺宙的视野。 他弓着身,下巴抵在膝盖上。 乌黑的湿发贴在白皙的额前,脸色酡红,双眸紧闭,似睡非睡的模样乖巧又诱人,袅袅的雾气更是给他增添了一分朦胧的美感,叫人不自觉的想伸手触碰。 贺宙呼了下气。 父亲的那句“你有本事就滚到他那边去别回来了”犹在耳畔回荡,此刻,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季屿,忽然觉得来这儿也不错。 他并不介意和季屿做一回。 成年alha的欲望本就强烈,眼前这人又是自己的oga,更何况季屿还主 动示弱,作出一副任君采撷的邀请姿态,那他为什么要拒绝呢? 没必要拒绝。 满足自己的oga本就是alha的职责之一。 贺宙抬手解开了衬衫最上方的纽扣,另一只手重新把身后的移门拉上。 “哗——” 移门被拉上的声音似乎惊醒了季屿,他忽然抬起头眨了眨眼,有些迷茫地看着眼前贺宙。 “你干嘛?” 他眼神发懵,看起来呆呆傻傻的。 贺宙的眼神更暗了些。 只一垂眸,瓷白与嫣红交织的画面便映入眼帘,他声音愈加干涩:“你说呢?” 季屿毫无所觉,他闭上眼揉了揉脑袋,伸手指着浴室的窗户道:“你把窗户开开,通一下风,我现在有点晕。” 贺宙挑了下眉。 这么野?直接在浴室里? 季屿抬头见贺宙站在原地没动,又说了遍:“去啊,开开窗,快点。” 贺宙思忖一瞬,转身去开窗。 开了也好,季屿体质差,在这么闷热的环境里别说做全套了,能坚持完前戏都算他厉害。 窗户打开,微凉清爽的风一下灌了进来。 湿热的雾气全数散去,季屿长长地深呼吸了一下,不仅胸腔里舒服了,脑子也清醒了很多。 因为做检查的缘故他早上没吃饭也没喝水,做完检查到家也什么都没吃,身体本来就不怎么舒服,又饿着肚子,澡洗了没一会脑子就开始犯浑,眼前也出现了一片片黑色的雪花,腿软得整个人往下倒。 他赶紧关了热水坐了下来,想着缓一缓再出去,却不想贺宙进来了。 他来得正好,一下解决了他的困境。 季屿松了口气,道:“谢谢。” 说着他缓缓撑着身旁的浴缸站了起来,“你能去叫陈姐给我拿点吃的吗?我刚才应该是低血糖犯了,洗澡洗得差点晕过去。” 贺宙表情一顿。 季屿没看他,非常自然地抚着墙走到淋浴下,拿起淋浴器往身上冲了冲,再拿了块长浴巾包住身体往外走。 路过贺宙身旁时还借他的手臂扶了一下,神色动作都非常自然。 贺宙:“……” 他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季屿光脚进了卧室,看着他动作随意地用毛巾把身上囫囵擦了一遍,然后走到衣柜前,当着自己的面拿出内裤套上,最后四肢摊开躺在床上,脸上一副惬意的模样。 季屿叹了声:“我又活过来了。” “我以后再也不空腹洗澡了,洗澡都洗到快晕过去了。”说着他抬眸看向贺宙,见他还站在浴室里,不由疑惑道,“你也要洗澡?” 贺宙不答。 见他没反应,季屿想了想,自己确实和他关系一般,他既然不想帮忙就算了。 他伸手摸索着手机,给月嫂打了个电话:“陈姐,给我下一碗面吧,我今天什么都没吃,洗澡的时候差点晕过去。” “要一大碗,再加两个蛋,有肉吗?那给我多放几块,嗯,好。” 说着他看向贺宙:“你吃午饭了吗?要不要也来一碗面?” 贺宙深吸了口气:“……不用。” “哦。” 季屿对着电话道,“就做我的一份就好。” 挂掉电话,季屿通体舒畅。 他就等着陈姐的面上来,吃完好闷头睡个午觉。 贺宙闭了闭眼,觉得刚才的自己愚蠢至极。 他重新走回卧室,俯视着浑身上下就穿一条小裤头的季屿道:“你平时在家就穿这个?” 季屿想也不想道:“在卧室里这么穿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出去又不这么穿。” “月嫂会进你的房间。” “她会敲门。” “那我呢?”贺宙又问。 “整个房子都是你的,而且我们都是——” 季屿一愣,片刻后伸手抓住被角,把自己裹了起来,然后抬头看着贺宙,“我现在是不是该大叫“非礼”?” 贺宙嗤地笑了出来,胸口的郁气也消散一空。 他拖了张凳子在季屿旁边坐下,面带笑意地打量着眼前裹成蚕宝宝的季屿:“都已经看过多少次了,现在才知道要遮?” “……” 季屿默了默,问,“真的有必要遮吗?” 他想起了之前上的游泳课,在公共场合男oga们也都只穿一条泳裤而已。 而且大家外部构造相同,你有的我也有,遮遮掩掩真的有必要? 他正琢磨着呢,就听见贺宙低低的笑声。 季屿知道自己被耍了,他翻了个白眼,一把掀开了被子。 大夏天的,又是刚洗完澡,还是这么露着舒服。 可不等他舒服一会,掀开的被子就又被盖回了身上。 季屿疑惑抬头,就见贺宙站在了床边,因为角度的关系,他一眼就看到了某个突出的地方。 季屿:“……” “在我面前还是盖住比较好。”贺宙一本正经地建议。 “你能不能克制一下你自己?” 季屿简直要炸,这已经是第二次碰上贺宙起反应了。这人到底在干嘛呢?人形泰迪吗?看到别人光着就会有反应? 贺宙不答反问:“你难道对我没有感觉?” 季屿疑惑:“我能有什么感觉?” 贺宙蹙起眉:“你不想要我?” 季屿更加纳闷了:“我要你干嘛?” 贺宙愣了愣,他伸手快速地按了下季屿颈肩的信息素抑制环,上面显示的数字处于一个非常平稳的状态。 怎么会呢? 他拉住季屿的手,弯下腰跟季屿对视:“现在呢?” 季屿抽回手:“你到底在干嘛?” “不觉得心跳加速吗?”贺宙问。 季屿眨了眨眼,他被贺宙的举动弄得一脸莫名:“……不啊。” 贺宙似乎不信,他蹙起眉,又伸手在季屿的颈环上点了下,结果上面的数值和刚才一样,确实没有任何波动。 季屿抓住贺宙在自己脖子上乱点的手:“喂喂喂,你到底在干嘛?” 贺宙纳了闷了。 不应该啊,怎么回事? 季屿忽然想到了什么,他双手用力,一把推开贺宙,然后滚到床的另一边。 “我知道了,你特么又想故技重施了是不是?” 季屿说着有些得意地冲他抬了抬下巴,“不好意思,现在对我没用了。” 说着他拉开床旁的抽屉,里面整齐地码放着一支支信息素抑制剂,给贺宙展示完后他又把今天背的妈咪包打开,里面除了小宇宙的东西外还有一包医生开的药剂。 季屿从中拿出一支透明的注射剂,冲贺宙晃了晃:“知道这是什么吗?” 贺宙:“是什么?” “它可以降低信息素敏感度。” 就好像打了麻药会对痛意无感一样,注射了这支药剂后对信息素的感知也会变得麻木,一般是用来给抑制剂注射过多,出现抗药性的oga使用。 医生之所以会给他开这个,也是要他尽量避免手术前再次被标记。 看着贺宙吃瘪的样子,季屿笑得有些嘚瑟:“别再跟以前那样想着用信息素来刺激我,没用的,我现在对你的信息素根本没有感觉。” 贺宙挑了挑眉:“ 是么?” 季屿肯定道:“当然。” 贺宙没再说话,他当着季屿的面举起一只手,覆上脖颈处的信息素抑制环,指腹在某个地方轻按了下,只听“啪嗒”一声,抑制环被解了下来。 贺宙看着季屿,眼眸深邃,唇角上扬:“我不信。” 第25章 抑制环解开的刹那, 季屿脑袋里冒出一个大写的卧槽。 他怎么也想不到贺宙这逼这么不要脸, 还带解抑制环的,他又不是刚来的小白了,当然清楚这个世界里alha在两性关系中的绝对地位。 抑制剂和降敏药剂再怎么厉害,也抵抗不了alha刻意的信息素侵袭。 “算你狠!” 季屿匆匆丢下一句后拔腿就往卧室外跑。 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直接光着脚踩在地板上,下楼的时候差点摔跤, 好在反应迅速,一把扶住了楼梯, 否则肯定摔得很难看。 即使如此他也不敢停下来,一直跑到厨房看到里面的月嫂才松了口气, 回过头去看贺宙。 身后空空的, 贺宙没有跟下来。 月嫂惊诧地看着他:“你干什么呢?匆匆忙忙的,后面有鬼追你啊?” “是啊。”季屿看着外面点点头。 月嫂噗嗤乐了:“快去穿衣服, 想感冒是不是?面待会就好。” 季屿被月嫂推出了厨房。 他从小宇宙的婴儿床里随手拿了条小毛毯披着, 然后垫起脚走到客厅的位置, 慢慢探出头往楼上看。 一看就跟贺宙的目光对了个正着。 他没有下来,正站在二楼的栏杆那儿笑得开怀。 不是坏笑,也不是嘲讽的笑,就只是高兴的那种哈哈笑。 季屿:“……”妈的。 他走到客厅中央, 仰头看着贺宙,“你笑什么笑?” 贺宙收了笑声, 但眉眼间的笑意依旧:“刚才不好笑吗?你跑得都快飞起来了, 我有这么可怕?” 季屿朝他勾了勾手指, 没好气道:“你把抑制环戴上,我们来谈谈。” 贺宙慢条斯理地重新扣回了抑制环,他垂眼睥睨着季屿:“谈什么?” “什么都谈,把该说的都说清楚。” 说着季屿伸手指了指厨房,“收好你的信息素,家里有人在呢,大白天的你别想乱来。” 贺宙挑了下眉,轻嗤一声:“我要真的想对你做点什么一个beta能拦得住?” 季屿深呼吸了一下,按捺着脾气道:“你就说,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 “能的话你就收好信息素,下来,我们坐着谈,不能的话那没什么好说的,我现在就收拾东西带月嫂和孩子离开,这房子你爱住多久住多久。” 贺宙一时没有吭声。 他俯视着季屿,深沉如墨的眸子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才点头:“好,我下来。” 季屿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贺宙,看着他走下来后又指了指沙发最左边的位置:“你坐那头。” 贺宙没说什么,在最左侧坐了下来。 坐下后却见季屿背过身往反方向走,他不由问:“你去哪?” 季屿:“穿拖鞋。” 家里的地面都是大理石瓷砖,赤脚踩在上面阴凉凉的,这个身体不太受得住。 贺宙单手托腮,目光落在薄毯没遮住的修长双腿上。 薄毯很小,披在身上只能遮到腿根处,一弯腰或是动作略大就会往上缩,隐隐露出饱满的弧线。 随着季屿找鞋穿鞋的动作,薄毯的边缘上上下下,那勾人眼球的弧线一会消失一会出现,看得人心里发痒,想伸手一把拽掉那碍事的毯子。 季屿一转身就看到了贺宙往自己下半身看的目光:“……” 贺宙真心实意地夸赞:“你的腿很好看。” 季屿:“我他妈谢谢你了。” 贺宙:“?” 他并不觉得自己赞美自己的oga有什么问题。 季屿想了想 ,还是上楼换了身衣服。 重新下楼后他坐到了沙发的最右边,茶几上摆着月嫂做好的面,热气腾腾的,上面卧着温泉蛋和叉烧牛肉,光是看着就非常有食欲。 肚子里咕噜响了声,季屿端起面碗:“我先吃点东西。” 贺宙抬了下手:“你随意。” 季屿饿极,很快就把大半碗面吃下了肚。 鲜美的汤汁和爽滑的面条熨帖着胃部,肚子里变得暖融融的,身上也痛快地发了身汗,他心满意足地放下筷子,拿餐巾纸抹了抹嘴。 “来吧,我们聊聊。” 贺宙打量着那张终于有了血色的脸,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说。” 季屿直截了当地开口:“我认为你应该把我和原来的季屿分清楚。” “嗯?” 季屿指了指自己:“我是我,原来的季屿是原来的季屿。” “你标记的人是他,不是我,你们俩之间发生的事情也与我无关,归根到底我们俩就是陌生人,所以我认为你应该尊重我,并且脑子里有一个清楚地认知,就是——我,不是你的oga。” 贺宙点点头:“继续。” “你会随随便便对一个陌生人散发信息素吗?你不会。你会咬一个陌生人的腺体吗?还连咬两次?你不会。你对我做的所有事,说到底就是把我和原来的季屿弄混了,你没有把我当成独立的人看。” 贺宙脸上没什么表情,又是淡淡道:“还有吗?” 季屿点点头:“还有。” “说。” “我不喜欢你。” 季屿面不改色地扔下一枚炸弹。 贺宙果然没了刚才的淡定,他蹙起眉,眼神和语气都充满质疑:“不可能。” 季屿朝他抬了抬手:“那你说,你为什么觉得我喜欢你?原因。” “我们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是百分之百。你会毫无理由地对我产生好感,从而喜欢上我,甚至对我一见钟情。” 这句话贺宙说得理直气壮。 alha从小就有对抗信息素诱惑的训练,而oga没有。如果原来的季屿跟他的匹配度没有百分之百,那么即使是发情期,他也绝对能稳住。 但oga不能,他们弱小且感性,很容易受到信息素的影响。 季屿摊了摊手:“你又搞错了。” 贺宙:“什么?” 季屿道:“跟你百分百匹配的是这个身体,如果你不对我刻意地散发信息素,那么我对你是完全无感的,你会对我感兴趣,应该也是因为这个身体,而不是我。” 贺宙挑眉,显然不太认同:“那你明知道自己是oga,而我是alha,为什么还在论坛上圈我?说喜欢我的味道?” 季屿心说这问题终于来了。 之前没好意思打脸,现在还是得面对。 “因为小宇宙。”他说。 贺宙的神情显而易见地沉了下来。 季屿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就知道贺宙不喜欢小宇宙。 但是说都说了,也只好接着道:“我发帖本来只是为了气人,谁知道你会回我呢。正好小宇宙得了信息素饥渴症,而你的信息素能安抚他,所以我本来就是要去找你的,既然你主动回了我,又要送我东西,我当然得抓住这个跟你见面的机会。” “……” 贺宙道,“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 季屿也有些无奈:“那时候有求于你,怎么好意思打击你?” 贺宙面色不虞:“那我的衣服?” 季屿:“拿来安抚小宇宙了。” “你为什么穿我的衬衫?” “平 时都是搭在他的小床上,今天我带他出门,手上没空多拿东西,就直接穿身上了。嗯,还是为了安抚小宇宙。” 贺宙闭了闭眼,顿了片刻才又问:“为什么把我的衣服放在桌角?那个位置你一抬头就能看到。” 季屿也有点惊讶了,贺宙这脑补水平有点太高了吧。 他解释道:“衣服洗过一遍,放衣柜里的话我怕沾到我的味道,会影响效果,就单独拿出来放了,我房间里也就桌子上好放,所以就放桌上了。” 贺宙冷着脸,胸膛起起伏伏。 他半天没说话,过了会才想起什么似的道:“礼拜一我打篮球的时候看到你盯着我看了。”他加重语气,“眼神很直白,很狂热。” 季屿想了想,很快就记了起来:“……我没看你,我在看你后面球场的beta。” “你没看我?没看我为什么说我打得好?” 季屿眨了眨眼:“就,场面话啊。” “……为什么看beta?” “我想跟他们一起打球。”季屿觉得贺宙的目光有点凶狠,他解释道,“我总不能跟alha打吧?” 贺宙定定地看着季屿,他的喉结动了动,接着深呼吸了下,看起来气得不轻。 季屿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作为一个男人他当然懂男人有多么爱面子,在人前摔倒都要用一个耍帅的姿势爬起来装酷,更何况是被人当面戳破所有的幻想,一切认知都变成了自作多情,换他他恨不得当场去世。 “所以。” “嗯?” 贺宙目光凌厉地看着季屿,一字一顿道:“一切都是我在自作多情了?” 季屿更加佩服贺宙。 如果是他,这时候一定已经甩袖而去,虽然没了脸面,但离开的背影一定要酷,并且绝不回头,而贺宙居然没气走,还再三确认自己是否自作多情。 这得是多强大的心脏? 季屿点点头:“啊,是啊。” 贺宙深吸了口气,终于受不了地猛然站了起来。 他转身要走,就听口袋里手机铃声响起。 他拿出手机接起,语气不佳:“喂。嗯,知道了。马上来。” 贺宙挂掉电话,他看也不看季屿,语气冷硬道:“我有点事,走了。” 季屿松了口气,挥了挥手:“走好。” 贺宙头也不回地朝外走去。 结果他刚打开大门,就听身后传来一句“月嫂帮我把剩下的面热一热”。 贺宙:“……” 他咬紧牙,喉结滚动,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片刻后,他强忍着怒火出了门,伸出手重重地把门砸上,听到“咣”的一声巨响,心里总算气顺了一点点。 月嫂匆匆地从楼下跑了下来:“怎么回事啊?谁来了?那么大声。” 季屿很能理解男人被伤自尊后的怒火,摆摆手道:“没事没事,贺宙有点急事,关门没注意力气。锅里面还有吗?我还没吃饱。” “奥,有有有,我烧了一大锅呢。” 季屿起身去厨房:“行,我再去盛点。” “好,那我继续上去收拾屋子。” “不用,他不会回来了,你别忙了,休息休息吧,或者去陪小宇宙也行。” 锅里的面还是热的,季屿又盛了满满一碗。 把贺宙气走他还觉得挺尴尬,毕竟男人何苦为难男人?但他也没什么负罪感,反倒觉着轻松,这下好了,一个问题彻底解决,往后能少很多麻烦,也更自在。 吃完面后季屿回了卧室,倒头就睡。 等到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里十点,外面漆黑一片,家家亮起了灯火, 看起来温馨又安静。 他走出卧室看了眼,家里的灯都关着,估计月嫂和小宇宙都睡了。 中午吃太多,季屿不饿也不困。 想了想,他走到桌前准备做会题放松放松,刚在座位上坐下,他就注意到了桌角放着的衣服。 这些衣服要怎么处理? 他思忖片刻,拿出手机给贺宙发了个微信—— 【你的衣服来拿走吗?】 对面回得很快。 【烧掉吧。】 季屿:“……” 只有死人的衣服才会烧掉好么! 他伸手翻了翻里面的衣服,心说不要最好,小宇宙还没恢复彻底呢,就当是贺宙在做慈善了,也算是帮助了一个小生命。 翻着翻着,手忽然顿住,季屿的目光停留在一块黑色的布料上。 那是贺宙的内裤。 出于男人的攀比心理,他伸手拿了出来,抖开看了看。 然后……低低地靠了声。 前面突出的那块布料比他的大了不只一点点,甚至塞个拳头进去都绰绰有余。 季屿越看越心里不平衡。 怎么他就没穿成alha呢?他要穿成alha那简直绝了,他一定住校,一天去浴室洗三次澡,肯定每天都能收获好多快乐。 季屿把内裤打量了一遍,接着抬头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十五。 他低下头,目光又落在了手里的内裤上,接着心思一动,把它放到床上,自己脱了个精光。 贺宙的衣服月嫂全都洗过,所以内裤也是干净的。 季屿穿上贺宙的内裤,一只手拎着内裤的一边的防止掉落,另一只手拉开衣柜,露出门上镶着的全身镜。 “啧。”季屿更眼红了。 这内裤他根本穿不了,贺宙的腰身比他大很多,不用手拎着立马就会掉到脚上,而且穿在他身上皱巴巴的,像一个干瘪的黑色布袋,不止腰身撑不起来,前面的裆也瘪瘪的。 季屿觉得自己就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孩子,站在镜子前左照照右照照,最后不甚满意地低下头,伸手勾住内裤前缘,看了眼里面多余的空位。 还空好多啊。 这么夸张的吗? 他想了想,塞了个拳头进去。 靠,还空好多。 然后他想也不想地又塞了个拳头进去。 “哇——”季屿忍不住惊叹出声。 就在这万籁俱寂,少年陷入美好幻想的时刻,门口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嗓音—— “你在对我的内裤做什么?” 第26章 脑子里嗡的一声, 仿佛有什么东西炸了开来。 血色急速地从脸上褪却,没过几秒又成倍地涌了回来。霎时间, 季屿的脸色白了又红,又过了一会浑身的皮肤都泛起了粉,尤其是一对耳朵,红得像滴血一般。 气氛安静到窒息。 季屿僵在原地,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似的把手拿了出来。 失了支撑的内裤立刻往下滑,季屿只觉得下半身一凉。 他脸上更烧, 手忙脚乱地把内裤拽回来提住。 啊啊啊啊让我死吧!!! 让世界毁灭吧!!这个世界没有我!!!!! 季屿羞愤欲死,他在心里哀嚎,脸上却强行绷着淡定的表情:“咳,你怎么会在这?” 要是被看到其他尴尬的场面也就算了, 他还能理直气壮地把人骂出去,偏偏东西是贺宙的,现在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贺宙双手环胸, 随意地靠在门框上:“我说了我这两天要暂时住在这, 而且, 你没关门。” 他早就回来了, 只是一直在楼下坐着, 没开灯罢了。 对于今天中午的对话他每想起来就觉得窝火至极, 脸上心上都是火辣辣的,有愤怒, 也有被打脸后的尴尬和羞恼, 除此之外便是不甘, 极度的不甘。 他很想洒脱地跟季屿桥归桥路归路各不相干,但不行,他做不到。 他很在意。 习惯了被人吹捧,习惯了被人仰望,骤然的一记耳光令他难以介怀。 所以他回来了。 至于回来做什么?贺宙也不清楚。 只是觉得如果自己走了就彻底输了,而且还是败在一个可以任他施为的柔弱oga手里,这种感觉从未有过,不仅令他窝火,也令他不愉且不甘。 不过没想到,一回来就看到了这么劲爆的一幕。 贺宙的目光落在季屿手提着的内裤上,抬了抬下巴道:“嗯?怎么说?” 季屿结巴道:“我,我可以解释的。”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快冒烟了。 “我听着呢。” 季屿磨蹭着坐到床上,拉起被子盖住了腰间,轻咳一声,强作镇定道:“额,就男人嘛,你懂的,比一比大小咯,我就不信你洗澡的时候不瞄别人。” 说着他把手伸进被子,动作极小地褪下了那条宽松的黑色内裤,然后往被窝里塞了塞,全当它没存在过。 “瞄一眼可以理解。”贺宙点了点头。 季屿赶紧附和:“就是啊!” “但我不理解为什么要穿别人的内裤。”贺宙微抬下巴,神情似笑非笑。 季屿的脸更烧了:“就,套着比一下到底差多少。” “你倒是会找理由。” 贺宙嗤笑了一声,“作为一个oga,在论坛上圈alha的原因是为了孩子,现在穿alha的内裤又只是为了比大小。” 他边说边往卧室里走了两步,“真的只是为了比大小吗?那为什么把手伸进去?你不知道这么做是一种强烈的性暗示吗?” 一个oga穿着alha的内裤自摸,这场景谁见了都得乱想。 床一沉,贺宙在床沿坐下。 他上半身向前倾,逼到季屿近前后目光灼然地盯着他的眼睛,跟他对视。 贺宙的姿势充满了压迫性,季屿往后仰了仰,心里长叹了一声。 完了,全完了。 白天的解释全白瞎了。 还能怎么说? 难道把被子掀开给他看,告诉他说自己没硬也没撸,是你想多了? 真特么要了命了。 季屿觉得自己 虽然还活着,其实已经快死了。 快死了的季屿挣扎道:“如果我说我伸手进去就是想比一比跟你差多少,你信吗?” 贺宙没说话,只是笑看着季屿。 他的姿态充满着压迫,眼神里又带着点漫不经心,仿佛一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在观看一出毫无意义的辩白。 对上贺宙的视线,季屿知道解释也没用了。 他干脆往后一倒,破罐子破摔地祭出了渣男语录:“行吧,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 “我懒得跟你解释了,反正我不喜欢你。” 渣男语录二连击。 贺宙听了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深深地看了季屿一眼后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用正常语气道:“不早了,早点休息吧,有我能住的房间吗?” 季屿:“??”不继续问了? 他顿了顿,道,“没,我以为你不住了,就没让陈姐继续收拾。” “哦,那你浴室借我用用。” 贺宙熟门熟路地拉开衣柜,“有我能穿的睡衣吗?” 季屿很想问问贺宙又脑补了什么,但他张了张嘴,还是把问题憋了回去。 “没。” 衣柜里最大码的睡袍也是oga的尺寸,贺宙这么高大的身材根本穿不上。 贺宙转身朝季屿伸出手:“那你把我内裤给我。洗过了吧?” 季屿:“……啊?” 贺宙勾了勾手,语气里透着些调笑:“我的内裤,就刚你套着比大小的那个,黑色的,我看见你塞被窝里了。”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涌上了脑门,季屿觉得自己快熟了。 “哦。” 他在被窝里捞了一把,面孔通红地把东西递给贺宙,“洗过了,干净的。” 等贺宙拿住他就立刻缩回了手,仿佛那块黑色的布料是什么洪水猛兽。 贺宙没说什么,拿着内裤就进了浴室。 磨砂的浴室门关上,把卧室隔绝成两个世界。 季屿大大地松了口气,他赶紧拿着自己的裤头套上,再穿上衣服,就在扣纽扣的时候耳边传来了移门拉开的声音。 他抬起头,视线撞上了令所有男性艳羡的完美胸肌。 贺宙探出上半身,嘴角上挑:“空想有什么意思,要不进来实际比一下?” 季屿又羞又怒:“滚滚滚滚滚!” “你睡卧室,我睡沙发,闭上嘴别跟我争,明天我让陈姐给你收拾屋子。”说着季屿拿起枕头抱着被子就朝外走。 贺宙没阻止,只笑看着季屿离开。 直到彻底看不见季屿的背影了,他才转身进了浴室。 没急着洗澡,贺宙拿起手机,打开了某灌水论坛—— 【问:oga偷穿alha的内裤是喜欢那个alha的意思吗?】 这个时间正是夜猫子齐聚网络的时刻,没一会就来了好几条回复。 【喜不喜欢不知道,想被圈叉是肯定的。】 【这不就是在表示饥渴吗??楼主是那个alha吗?直接上啊等什么呢?】 【看来你家小o欲求不满了哦,楼主要自觉多多上交公粮哦~】 贺宙又回帖道:【他说只是想比大小。】 【比大小?比那个?o跟a比那个???】 【你信了?】 【……好烂的借口。】 随手刷了刷坛友的回复,贺宙关掉手机放到了洗脸池边。 他闭着眼站在淋浴下,任由水流冲刷着身体。 半晌,他低笑了声:“口是心非。” — 被盖了“口是心非”章的 季屿一晚上没睡好,他总担心半夜贺宙会过来偷袭,所以睡得很浅,还老做梦,早上醒来的时候就跟没睡一样,浑身疲惫。 他打着哈欠坐了起来,一睁眼就看到贺宙坐在餐桌的最上位,神情悠闲地边吃早餐边用平板看社会新闻。 见他起来还很自然地打招呼:“早。” 季屿:“……早。”他怎么觉得贺宙一副主人的姿态? 接着视线越过贺宙,落到餐桌对面被月嫂抱在怀里喂早饭的小宇宙身上。 小家伙已经长牙,能吃一些辅食。 他平时最喜欢吃熬得糯糯的菜泥瘦肉粥,吃的时候一口接一口,嘴巴都不带停。这回同样的东西放在面前,他明显不定心得很,吃一口要催几回才咽下去,乌溜溜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着贺宙,好像恨不得黏到他身上。 不过贺宙对他完全无动于衷,甚至连看都不看小宇宙一眼。 季屿叹了口气,心说儿子别做舔狗好吗。 他拍了拍手,把小宇宙的注意力吸引了过来。 小宇宙看到他后眼睛立刻亮了,伸着两只手要抱。 季屿走过去把他抱起:“陈姐你去休息吧,早饭我来喂他。” 说罢季屿抱着小宇宙上了楼。 进了浴室,他拆了个新的牙刷,刷牙的时候就听小宇宙在耳边唔噜哇啦的。他皱着小眉头,哇哇了一通后还朝门外挥了挥手,像是在指着什么。 季屿给看笑了,他吐掉泡沫,道:“你是在说贺宙坏话吗?” 小宇宙揣揣小手,眨巴眨巴眼:“啊呀。” 季屿漱了下口,擦了擦嘴后凑到小宇宙耳边跟他咬耳朵:“他不喜欢你,你也别喜欢他,我们都不要喜欢他,好吗?” 小宇宙似乎觉得耳朵痒,他一边哈哈笑一边缩着脖子躲季屿。 季屿放下牙刷,两手抱着他不给他躲,还挠他咯吱窝:“好不好?别理他,他都不理你,你还一直盯着他干嘛?你看我就行,别一厢情愿了,没回报的知道吗?” “俗话说得好,舔狗舔到最后一无……” “叩叩叩——” 浴室门被敲了三声。 季屿和小宇宙同时扭头去看,就见贺宙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门口,正嘴角带笑地看着他们。 季屿总觉得他的笑别有深意。 贺宙冲季屿晃了晃手机:“你的电话,连打了好几个,估计是有急事。还有,什么舔狗不舔狗的,别乱教小孩子。” 季屿拿过手机看了眼。 电话已经挂断,上面的来电显示是他找的那个私家侦探。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对这个电话的内容生出一些期待。 季屿又抬头看了贺宙一眼:“你会教小孩?那你来。”说着把小宇宙往前送了送。 小宇宙早就期待得不行了,他眼睛亮亮,两只小手朝贺宙举得高高。 贺宙抿了下唇,沉默片刻道:“你教得挺好,我就是来送个手机,走了。”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小宇宙瘪了瘪嘴,抱着季屿的脸又开始委屈地揣揣手,嘴里唔噜唔噜。 恰好这时季屿回拨了电话,并且接通—— 对面响起端正又清亮的男声:“您好,请问是jy本人吗?” 季屿披了马甲,没用本名。 “哇啦呜——” “是我,我是jy。”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电话那头默了默,“或许您可以换个安静的地方?” “aa哦呜呜哟。” “对,他不好,跟你说了别喜欢他,你看吧。”话音一转,又忽然变得响亮,“好的。额,要不我待会打给你吧,手头恰好 有点事,不好意思啊。” “……好的。” 小宇宙似乎开始有模仿大人说话的意识了,这两天他咿咿呀呀嘴巴动得格外勤。 下了楼,小宇宙还在说,季屿或是简单回应或是点一点头,直到小宇宙说够了不说了,才把他交给了月嫂,自己上楼打电话。 他走到阳台上,压低声道:“喂,你好,可以说了。” “您让我上回查的电话的主人名叫文语薇,是龙城地产大王季远生的第二个妻子。还有我们查到的关于‘季屿’的资料也全都发到了您的邮箱……” 第27章 季屿看着邮箱里的资料, 神情略微凝重。 他莫名有种自己在打游戏的感觉,谢雨星是他的引路nc, 学校是他的第一个副本,贺宙则是个不怎么需要在意、但又能提供一些信息的不太讨喜的nc,而眼下这个,就是他的第二个副本——家庭副本。 不查不知道,原主竟然是地产大王季远生的亲儿子。 根本不是谢雨星所说的那般穷困落魄,反而家境好得出奇, 是彻彻底底的豪门贵子,但之所以混到现在这个地步…… 豪门什么多? 自然是狗血最多。 光看资料,季屿觉得季远生也是个狠人。 他是个alha,年少轻狂时和一个beta相恋, 认为对方就是他的真爱。 并且他极度反感传统的ao配,想要不掺信息素的真正爱情,所以非常抗拒家里给他安排的信息素匹配度极高的联姻对象, 也就是原主的生母——江若烟, 一个女性oga。 然而超高的信息素匹配度在某一个时刻是完全不讲道理的, 那就是发情期。 即使alha抵抗信息素侵扰的能力再强, 被强制和一个匹配度超高且正在发情的oga关在一起, 理智也会瞬间灰飞烟灭。 季远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彻底标记了江若烟。 他非常怨恨, 但毕竟羽翼未丰,在长辈的压力下和江若烟联姻, 成为了夫妻, 生下了原主。 之后他蛰伏了整整十年, 在江若烟病逝后一朝爆发。 不仅无视舆论和长辈的压力,在江若烟死后一个礼拜没到,就把那个真爱的beta文语薇以及他们的孩子领回了家,并在一个月后领证结婚,从头到尾全然不顾他人的看法。 季江两家的长辈非常愤怒,想要惩罚季远生。 可此时的季远生已经不是当年的季远生,他早就在这十年里慢慢架空了父母的势力,安排的人手也渗透进了江氏的企业,长辈们的威胁再没了作用,反倒给了他发作的理由。 在他的雷霆手段之下,只一夜,江氏改名换姓,成为了季氏的一份子。 而原本掌权的季远生父母下台,权柄全部移交到季远生手里,从此再没出现在外人面前,季远生也只对外透露说他们在国外养老。 一时间,季远生的名字惊诧了整个上流圈。 季屿转了转笔。 他不由想,这个故事听起来还挺酷。 他看过的一些玄幻文里还蛮多类似的主角,前期被欺负,后期爆发,一路逆袭,又是复仇打脸,又是血洗仇敌,最后赢得美人又赢得天下,看得人爽的飞起。 可在季远生的故事里,原主和原主的母亲就是彻底的炮灰。 一个从头到尾身不由己,死后还不得丈夫尊重。 一个从堂堂正正的婚生子,沦落到没钱打抑制剂的悲惨小可怜。 “靠啊……” 季屿有点头大,这怎么弄? “叩叩叩。” 季屿扭头看了眼,是贺宙。 他下意识地要关掉电脑,可手刚抓住鼠标又倏地顿住,主动道:“请进。” 贺宙知道他的情况,所以没必要避着。 贺宙手里拿着一碗洗好的葡萄:“月嫂让我给你的,她在带孩子,走不开。”说着走到季屿身旁,把东西放下,“在看什么?” 季屿直截了当:“我找人查了关于原来的季屿的资料。” 贺宙挑了挑眉,看了眼屏幕。 他拿过季屿手里的鼠标往下翻了翻,看完后道:“你找的人不太行,大致故事还算完整,但查得不够细。” 季屿问:“缺了什么?” “江若烟的真正死因、和江若烟婚姻存续期间季远生把文语薇母子养在哪、以及——” 贺宙忽然顿住,“其实这些查不到也不奇怪,毕竟是豪门秘辛,总有手段抹掉痕迹,一般人很难查到。” 季屿看着贺宙:“那你怎么知道?” 贺宙唇角扬起,眼里带着点傲:“我是一般人?” 季屿:“……” 你是全身散发着自大气息的人。 贺宙眼里带着些笑意:“想知道吗?问我,我告诉你。” 季屿完全无视他,垂眸想了想道:“江若烟是怎么死的?是有人故意害她吗?” 贺宙顿了下,道:“这个不是很好评断。” 不等季屿发问,他便接着道,“除了第一次的发情期,江若烟是和季远生共同度过之外,其他所有的发情期都靠注射抑制剂度过,十年间累计的注射量非常庞大,可以说最后是因药物过量致死。” “但她注射抑制剂的频率又实在太高了,超过正常用量数倍。可能是季远生故意刺激她,却又不标记她,也可能是季远生常年冷落她,导致她药剂注射频繁,产生了抗药性,必须不停加大剂量,最后药物拖垮身体,她也因病逝世。” 说着,贺宙看向沉思状的季屿,“季远生不喜欢江若烟,所以冷落她,但他的冷落却促成了江若烟的离世,所以到底是不是故意想要江若烟死也不好说。” 季屿疑惑:“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当然是查的。”贺宙垂着眸,神色变得冷淡。 季屿很快反应过来,“啊”了声,点点头道:“知道了。” 接着他没作声,手上不停地转着笔,过了好一会才又问,“那原来的季屿是被季远生赶出来的吗?季远生不喜欢他?新的家人也排挤他?” 贺宙摇了摇头:“不,他是在母亲离世后主动离开的,在破败的江家住了几年。” “季远生对他从不过问,但安排了佣人照顾,完全的放任自由,所以他离开得很顺利,根本没人拦,离开后季远生也没让人护着,完全没当回事。” 季屿道:“权当没这个儿子是吗?” “差不多。” 季屿“啊”了声,垂下眼,陷入沉默。 他手上的笔转得越来越快,眉头也越来越紧,半晌,抬起头看贺宙:“有什么我必须回去的理由吗?比如争家产还有打脸什么的?” 说罢又摇摇头,“打脸我也打不过季远生吧,而且他才四十岁,分家产还早呢。” 季屿活这么大还没卷入过什么豪门斗争,也就难得看看豪门小说、听班上的女同学说一嘴豪门电视剧而已,他对豪门也只有一个印象,就是“乱”,像个会吃人的旋涡。 要没什么深仇大恨,他完全不想蹚什么豪门的浑水,毕竟眼下的日子过得好好的,没必要找麻烦。 “你可以回去看看。”贺宙道。 季屿却摇了摇头:“要没什么必须回去的理由的话,我是绝对不会去季家的。” “不回去日子就这样过,回去了说不准惹上什么。而且我也看了,文语薇是个beta,又给季远生生了个beta,而小宇宙是alha,万一去了之后他跟我抢小宇宙呢?他家里有皇位要继承,肯定想要个alha继承人。” “这倒是。” 贺宙点了点头,“不过应该不会跟你抢小宇宙,他很早就领养了一个alha义子,那个义子的名字叫薛纵,他把他当做季氏的未来继承人培养,往后应该还会把季恒许给他。” 季恒是季远生和文语薇的孩子,是个beta,只比原主大一个月。 也就是说文语薇刚怀孕,就发生了季远生被长辈设计,逼着 他标记江如烟的事情。 季屿抿了抿唇,一时说不出话。 他想来想去脑子里就一个词——贵圈真乱,而且这个故事里的人想想都挺无辜,都挺倒霉,也都挺惨的,全都是那些所谓的长辈的锅。 让他们乱搭线,这下好了,害人害己,一个个下场那么惨。 就是可惜了江如烟和原主这对母子。 而且季远生对他们也真的是渣,毕竟是亲老婆亲儿子,怎么也该负点责吧。 季屿长叹了下气,伸手关掉电脑,烦躁道:“不看了,没意思。” 他站起来大步往外走,走到楼下后把睡着的小宇宙抱到了怀里,然后坐在沙发上低头看着小宇宙睡着的小模样发呆。 失去母亲,父亲又对他毫不关心。 最重要的母亲去世,父亲却一刻也等不了,急吼吼地把新人迎进门,不仅多了个继母,还多了个比自己大的哥哥。 本该是腰杆挺直的原配之子,但在家里却像个多余人。 离家出走亲爹也不过问,完全由着他自生自灭。 外公外婆没陪他两年就郁郁而终,那时他还没成年,又有几个叔伯,亲爹也不帮他,就算二老有遗产也落不到他手里。 再想想他后来的那些遭遇…… 吞安眠药自杀那么痛苦,可在原主眼里估计也比不上活着痛苦吧。 季屿抿着唇,心情低落得很。 他低下头用鼻尖贴贴小宇宙的小脸,鼻腔里霎时萦绕着一股甜甜的奶香。 心绪慢慢平静下来,季屿直起身发怔。 发了好一会的怔后,他忽然抬头看向默默站在一旁的贺宙,道:“他走了,我来了,也算是两件好事,对吧?” 贺宙认真地看着季屿,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出声。 季屿点了点头:“我觉得是好事。” 一个终于解脱了。 一个没经历过那些坎坷的种种,心态好,不会纠结过往,也不会囿于现下。他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用贺宙给的钱生活,可以对小宇宙的出生之谜毫无芥蒂,也可以凭自己的本事,让这个世界的“季屿”活得昂首挺胸。 想想曾经论坛上到处的映射和贬低。 再想想现在论坛上一口一个的“季屿冲鸭”、“吹爆季屿”。 想着想着,季屿勾唇笑了笑。 接着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收了笑,低下头认真地打量着怀里酣睡的小宇宙。 眼神很温柔,但又混着一点迷惘。 “我替季屿好好活着,替他把小宇宙养大——” 季屿抿了抿唇,停顿良久后低低地叹息一声,“那谁替我孝敬我爸啊。” 第28章 偌大的客厅里静悄悄的, 气氛有些沉闷。 贺宙站在一旁默默地看着季屿,看着他躬着的腰, 看着他垂下的脑袋。 他似乎从来没有见过季屿这么低落的样子,他在他面前总是活蹦乱跳的,一张嘴也又皮又闹,眼睛亮亮的,似乎充满着无限活力。 垂在身侧的手动了动,贺宙想上前摸摸季屿的脑袋。 想安抚他, 安抚一下这个善良又坚韧的大男孩。 心里这么想着,身体也跟着动了起来。 他抬脚走了过去,刚伸出手,就见季屿忽地一下坐直。他似乎没注意到自己的动作, 坐在沙发转了转头,又用力地呼了下气,一副卸下重担的模样。 贺宙伸出的手顿住:这就好了? 季屿完全不知道贺宙要摸自己的头, 他起身把小宇宙放回了小床上, 看都没看贺宙一眼就又盘腿坐回了沙发, 拿起手机一顿操作。 他这人从来不会让自己消沉很久, 要是不高兴, 那就做点高兴的事情呗。 倒立洗头表演群(18/18) 季屿:明天就开学了, 我们也该把该定的东西定一下了。@全体成员 季屿:大家想在哪里表演?国旗下?大门口?教学楼下还是小树林里?不考虑室内。 季屿:还有时间也要敲定一下,你们喜欢上午还是下午还是放学后? 季屿:作为一个宽容的Omega, 我会考虑你们的意见哦~~ 中午十一点四十八分, 分布在龙城不同地方的十七个Alpha的手机同时震了一下。 这个点, 他们或是在吃美味午餐,或是在和恋爱对象你一口我一口地撒狗粮,也有打游戏打到要紧关头的,还有看电影正看到高潮部分的。 他们同时听到了这声震动,不约而同地伸手按亮手机,随意地瞥了眼。 就这一瞥,十七个人的脸色同时沉了下来。 宽容? 你跟我说宽容?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那两条波浪线后面幸灾乐祸的嘴脸好吗?! 不过他们也没太放在心上,甚至有些不屑。 倒立洗头罢了,对他们来说算得了什么? 倒立洗头表演群(18/18) 薄奇略:随意。 简期:随便。 霍俨:随你。 邱鸣:随意。 …… …… 季屿:好的哦^_^ 屏幕后的Alpha们:“……” 他们本来没觉得什么,但看到这个笑脸后心里莫名地生出了一丝不妙的感觉。 但一个Omega又能折腾出什么幺蛾子?况且他们早就找好了朋友,不管地点在哪,到时候把围观的人拦在外面就行。 这么想着,他们又放下了心,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群里也没了动静。 一直到下午三点多,季屿才再次在群里艾特了众人—— 季屿:时间,下午六点。地点,食堂后面的小树林,入口处往里十米的地方集合。@全体成员 季屿:还有,给你们看一下我挑的洗发水[图片],喜欢吗^_^ 这一回,看到信息的Alpha们终于没了之前的淡定,一个个表情全崩,每个人都是一副WTF的震惊脸,似乎在怀疑眼睛看到的东西。 只见图片上是一辆超市用的购物车,购物车的框内躺着十来瓶洗发水。 十来瓶、全新的、外面的保护膜还没撕开的——整、瓶、洗、发、水! 再看瓶身上标的容量,750ML。 750ML的洗发水按照一个人一天洗一次头发的频率来算,完全可以用上两三个月,就算挤多点,洗个五六十次也绝对没问题。 可谁一天洗五六十次头? 那不得把头都洗秃了?而且还要倒立着洗,洗到脑袋充血爆炸都洗不完这一整瓶吧? 这人是魔鬼吗? Alpha们同时沉默了,点开打字界面就要反驳。 然而季屿根本没给他们反驳的机会,很快又在群里发了一句—— 季屿:怎么都不出声?是怕了吗?不是说随我的吗? 薄奇略:谁怕了?明天小树林见。 简期:小树林见。 霍俨:呵呵,怕你是小狗。 邱鸣:小树林等着。 …… 季屿:好的,我会做好准备,期待着你们的到来哦~ “你们Alpha还挺敢作敢当的嘛。” 收起手机,季屿冲身旁的贺宙道,“不过谁知道他们心里到底是怎么想呢?说不定已经哭得稀里哗啦,悔不当初了。” 贺宙在一旁围观了全程,他道:“这就是你说的‘宽容的Omega’?” 季屿笑着啧啧两声,没有回答。 他早没了中午的颓丧,脚步轻快地推着购物车,又走到洗浴用品区的另一个货架,伸手抓住垂下的小袋装洗发露,数了数,拿了八十五包下来。 看到这一幕,贺宙立刻心下了然。 想来刚才只是吓唬人罢了,跟框子里那么多整瓶的洗发水比,这么几小袋东西确实是宽容得很了。 “一人洗五次是不是有点太瞧不起他们了?” 季屿觉得有些少,男生头发短,洗五次半小时都不用吧。他喃喃道,“要不洗十次吧?十次就得一百七,这里有一百七十包吗?” 他抬头看看垂挂着的袋装洗发水,数了几包就没了耐心,倏地伸手,呼啦一下全拿下来抱进了购物车。 这举动把贺宙都给看愣了:“你要干嘛?” 季屿满意地看着购物车里的东西:“你到时候看了不就知道了。” 说罢,他推着购物车去结账。 贺宙倒也不是真的在意其他Alpha要怎么洗头,他反倒觉得有些无力,好像他的存在没有任何意义似的。 他特地陪季屿一块出来采购,想着一路上能有机会安慰他,展示一下Alpha对Omega的关怀,结果季屿完全可以自己调节情绪,心情低落也用不着他安慰,他自己就让自己高兴了起来,好像他的喜怒哀乐全由他自己掌控,旁人既干扰不了,也没法插手。 贺宙看着季屿,心里总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自己总得做点什么吧…… “一共2589元。” 季屿拿出手机就要付款,然而一只有力的大手比他速度更快地打开了手机页面,送到了收银员的机器下。 “扫我的二维码。”贺宙沉声道。 季屿愣了愣,他扭头看了贺宙一眼:“你付?” 贺宙微抬下巴,轻嗯了声:“有Alpha在,自然没有让Omega付钱的道理。” 这句话说得特Man特绅士,还特别的霸道总裁。 如果季屿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姑娘,那肯定被迷得要死要活,就爱看他刷卡刷二维码的姿势,但是…… 他不是。 不但不吃这套,甚至还有点不爽。 季屿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了一声:“你高兴就好。”等安排完这群Alpha,接着就安排你这个自大狂。 贺宙:“……” 不是,什么情况?怎么给他花钱他还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 礼拜一,季屿没跟谢雨星一块上学。 谢雨星家里有事,请了一个礼拜的假,季屿只好跟贺宙一起上学,不过有个Alpha在确实要方便许多,十几瓶洗发水对贺宙来说轻轻松松,毫不费力。 两人打的去的学校,一下车就受到了周围人的注目礼。 有人惊讶他们俩居然一同上学,但更多的还是把目光放到了两人手里提着的塑料袋……里面的洗发水上! “倒立洗头要来了?” “十来瓶够全校Alpha洗头了吧?有这么多人吗?” “不会是一人洗一瓶吧?或者半瓶?头都得洗秃吧……” “有可能!哈哈哈哈哈我真的迫不及待地想看那些Alpha的表情了!一定超好看der!” Omega和Beta们实在太过热情,纷纷询问倒立洗头的时间和地点。 季屿没说,毕竟全部人都去围观的话,老师肯定会出来镇压,因为这实在太不利于学校和谐。 两人把东西都放到了食堂的仓库,让里面的大爷帮忙看着,之后就各自回到了教室。 过了一个周末,高三三班的氛围微妙了许多。 白眼没了,嘲讽也没了,但也更尴尬了,似乎大家都在刻意地避免和季屿对视,只有宋呈热情洋溢地扑了过来。 “爸爸,待会围观洗头带我一个成吗?我可以负责倒水!” 男生之间的友谊简单得很,只要你叫我一声爸爸,那你就是我的好兄弟。 季屿一脸慈祥地看着宋呈:“准了。” 这话一出,那个和季屿一直不对付的前桌男咻地转过头,睁着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季屿。 季屿顿了顿:“……你干嘛?” “那个,如果我现在喊你一声——” 季屿面无表情地打断道:“晚了。” 前桌男耷拉下脑袋,丧丧地回过了头。 有了期待的事情,时间就过得格外快。 尤其是宋呈,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又是抖腿又是不停扭过身看时间,最后被老师训了一顿才安分下来。 终于等到最后一节的下课铃响起,他跟弹簧似的整个人从椅子上弹到了季屿身旁:“出发了吗?东西在哪!我来拎!” 季屿淡定地收拾东西,然后拎起一个黑色不透明的袋子,里面装的正是待会要用的小袋装洗发水。 他道:“不用,跟我走就行。” 在班里人想跟上但又不好意思的目光中,宋呈大摇大摆地走在季屿身旁。 一路上,季屿毫不避讳,直接走的大道。 他淡定地穿过放学的人群,找到早上帮忙看管东西的大爷,问:“大爷,我的东西呢?” 大爷回道:“刚一下课就来了一群Alpha孩子,东西都被他们拿走了。他们跟我说是都已经拿到要用的地方了,你直接过去就行。” 季屿点点头:“好,谢谢啊,那我找找。” 然而根本不用他找,季屿一走到食堂后面就看到了一群的Alpha,有男有女,个子都高高大大,气场很强,起码有三四十个人。 他们一个个分开站在小树林边,像是安保一样阻拦着其他人的进入。 见季屿过来,一个戴着眼镜的高大男生主动走过来道:“他们已经在里面等着了。”说罢又看向宋呈,“他不能进去。” 宋呈当然不肯:“凭什么呀?小树林被你们承包了?啊?” 季屿问:“你们是他们的朋友?” 男生点了点头:“对。” “这样啊。” 这些都在季屿的意料之中。 毕竟Alpha那么爱面子,怎么会让自己这么丢人的时刻被那么多双眼睛看到?他们肯定会作出相应的对策。 “可以理解。”季屿点着头道。 男人抵了抵眼镜:“谢谢理解。” 季屿却又扬起笑:“理解,但不配合。” “他们自己亲口说的要直播倒立洗头,没人看,算什么直播?而且我都没要求他们在网上直播,就只要直播给我们学校的人看,还跟我玩‘不许他人观看’这一套,搞笑呢吧?” 说着他扭头看向宋呈,“你说呢,宋呈?” 宋呈立刻接收到信号,转身就往外跑,一边跑一边喊:“想看Alpha倒立洗头的兄弟姐妹们都给我过来!急着回家干嘛?都给我过来看直播咯!” 第29章 周围的Omega和Beta们早就蠢蠢欲动。 虽然季屿没有明着跟他们说时间地点, 但也没遮遮掩掩,他往哪走、拿了什么他们都看得到, 更何况几十个Alpha齐聚在食堂后面,猜都能猜到小树林里会发生什么。 可网络和现实毕竟是不一样的,他们可以在网上欢呼雀跃,发表各种关于Alpha们的言论,但回到现实世界,看到那堵Alpha人墙, 尽管对倒立洗头再感兴趣、再想看,也只敢在远一点的地方围观讨论,哪会真的和Alpha正面杠上。 但现在…… 宋呈双手喇叭状地拢在唇边,热情地招呼:“来啊!都过来看啊!说好了直播的怎么能没观众?想看的都给我过来!赶紧的!我们一起看!” 在远处犹豫的Omega和Beta们看看彼此, 眼里一点点冒出光芒。 去?不去? 这种场面难得一见,怎么能错过?可是跟Alpha真的正面杠上好像又有点不太好,毕竟一个学校的, 低头不见抬头见, 万一以后Alpha报复回来怎么办? 围观的人群骚动起来, 他们窃窃私语着, 但谁都没有主动迈开那一步。 宋呈翻了个白眼, 跑过去抓住一个Omega的手就往小树林方向拉。 这个Omega也是好玩, 他嘴上惊恐地叫了两声,两条腿倒是一点不抗拒, 特别诚实地跟着宋呈跑, 甚至速度比宋呈还要快一点。 “哎哟干嘛呀?” 跑着跑着又做作地喊了声。 宋呈:“……” 兄弟, 你戏怎么比我还多? 不过这位仁兄也算开了个好头,在后面观望的Omega和Beta们终于不再犹豫,迈开了步子,一大群人集体跟了上去。 人数一多,阵仗就显得格外大,黑压压的一群人,后面还陆续有看到的人加入。 这么一比三四十个Alpha根本不够看,他们手再长也不能把所有人拦住,况且这儿是学校,难道还真的动手不成? Alpha们同时蹙起了眉,眼前的状况显然在他们意料之外。 其中明显是带头人的那个Alpha也愣住了,他们之所以敢站在这里拦人,靠的就是对自身实力的绝对信任,以及清楚Omega和Beta不敢和他们正面对上。 之前的发展也如他们所想的一般,没人敢过来围观,可季屿一来,情势就立刻发生了转变。 Alpha们面面相觑,都不知如何应对。 季屿举起手用力拍了拍,围在他身边的人顿时安静下来。 他抬眸看着眼镜男:“别墨迹了,让大家一块儿进去吧,早洗完早结束,天再暗点树林里就全是蚊子,到时候就不仅要倒立洗头,还要倒立喂蚊子。” 说着,季屿微微一笑,“而且你觉得你们拦得住吗?” 眼镜男顿了顿,就要开口,却听不远处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让他们进去吧。” 季屿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语气困惑:“贺宙?” 人群往两边让开,贺宙高大的身影渐渐走近,他朝季屿点头示意:“嗯,是我。” 季屿愣了愣:“你也是来倒立洗头的?” 他赶紧把脑子里的记忆翻了翻,完全没找到贺宙的痕迹,“不是吧,我记得没有你啊,你是来看戏的?” 贺宙怔了下,神情无奈道:“我就不能是过来帮你的?” 季屿一愣:“你来帮我?” 贺宙:“……” 他不想再看季屿,别过头看向了那个戴眼镜的Alpha,沉着脸,声音格外森冷,“别多此一举了,让他们都进去吧,自己说的话,跪着也要做到。” 说罢,贺宙伸手抓住眼镜男的肩膀,只轻轻一推就打开了一条通道,率先走了进去,根本没人敢拦他。 他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朝季屿示意:“还不跟上?” 季屿笑了:“兄弟,你有点酷啊。” 说罢他回过头大声道,“走!看表演咯!” Alpha们脸色铁青,但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大波人涌入小树林。 等大部队进去的差不多了,其中一个扎着马尾的女性Alpha走到眼镜男身旁,小声道:“其实我也挺想看的,应该挺有意思。” 眼镜男:“……” 另一个Alpha凑上来道:“那我们一块儿进去呗,反正答应他们的事我们已经尽力了,而且贺宙都来了,我们能怎么办?” 说着他走上来搭住眼镜男的肩膀,“宸哥,走啦走啦,我们也看看去。” 被叫做宸哥的眼镜男顿了顿,叹了口气道:“好吧。” 他一妥协,其他的Alpha们都沉不住气了。 毕竟都只有十八九岁,还处在喜欢看热闹的年纪。他们看看彼此,脸上的不愉早就消失一空,默契地跟在宸哥后面,一齐往树林里走。 — 往里走了大概二十米,季屿见到了在树下等待的那十七个Alpha。 他们的表情都有些一言难尽,看起来有些震惊,又有些想怒不敢怒的憋屈。 其中一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贺宙:“你怎么来了?” 贺宙单手插着口袋,语调懒散:“我怎么不能来?” “你居然帮Omega?” 贺宙耸了耸肩:“嗯。” “……”那人看看贺宙,又看看季屿。 行吧,色令智昏,可以理解。 季屿完全不知道自己成了这些Alpha眼中,令贺宙“智昏”的“色”。 他走过来后看着地上的东西,满意地点了点头:“你们都准备好了啊?挺自觉啊。” 地上不仅摆好了洗脸盆,还配了十七个装满水的蓝色水桶和两个非常大的垃圾桶,前者装水,后者倒污水,另外还有季屿给他们买的整瓶洗发水,两根从食堂延伸到这儿的透明皮管,显然是放水用的。 “既然你们这么积极,态度这么好,那我们就不开战前嘲讽了,不磨蹭,直接开始怎么样?”季屿抬起头,看向眼前的Alpha们。 你还想开嘲讽?? 十几个Alpha彼此对视了眼,都清楚这回肯定是跑不掉了,只好点了点头:“行,开始吧。” 早开始,早解脱。 “你们想怎么倒立?一人靠着一棵树,还是让人抱着你们的腿?” “抱腿!”一个略微尖锐的嗓音在人群中响起。 季屿有些诧异地回过头,看到了一只高举的手。 一个男生从人群中挤出:“我来抱!”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季屿,又说了一遍,“我来抱他们的腿。” 后面很快有人跟着附和:“我也想抱他们的腿,别靠树了,就抱腿吧!让我们来抱!” “我也来!” “我也可以!” 表演组之一的Alpha轻嗤了声,语气不轻不重却充满了嘲讽:“有你们什么事?就你们这种小身板能抱得动我们的腿?别被压得摔倒了吧,本来就智商低,这儿树又多,磕到脑子可就真的完了。” 季屿看向那个说话的Alpha,微笑着道:“那就两个人抱啊,一人抱一条腿,我觉得这样挺好的,就这么定了。” 他无视Alpha们难看的脸色,冲身后那些自告奋勇地Beta和Omega们挥了挥手,“想抱腿的都过来,两人一个Alpha,站到他们旁边去。” 季屿话音刚落,就有几十号人奔了过来。 他们两个两个地站在要表演倒立洗头的Alpha身旁,没一会就把十七个Alpha分了个干净,跑得慢没抢到位置的还一脸可惜地叹了口气。 其中一个Beta道:“要不我们负责给他们挤洗头水?不然他们作弊,洗一次挤好几泵出来,那很快就结束了。” 季屿点点头:“有道理,那你们一人负责一个吧。” 刚才没抢到位置的人立马高兴起来,笑吟吟地站到Alpha身旁,眉眼弯弯地看着他们。 十七个Alpha:“……” 操,总觉得今天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 季屿弯起眉眼,笑着道:“既然一切准备就绪,那么,开始吧?”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成为了在场所有Omega和Beta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画面。 他们睁大眼,一眨不眨地看着Alpha们弯下腰,手撑着地,接着两条腿被人抱起,一点点抬高,最后整个人垂直于地面。 他们高贵的、不可一世的头颅贴近地面,正对着所有人脚的位置,然后一次次地沉入装满水的脸盆里。 白色的泡沫弄脏了他们的衣领,刺得他们睁不开眼睛,一个个帅气的面孔渐渐狰狞,长时间的倒立也令身体素质极佳的他们慢慢涨红了脸,脖颈和脑门上有青筋暴起,神情变得更加可怖。 然而即使到了这个地步,瓶子里的洗发水也仍有一半多,不难想象,全部用完的话这几个人可能真的要去医院走一遭。 贺宙走到季屿身旁,低声道:“不是买了小袋的?” 季屿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的场景,摇了摇头道:“用不上了。” “为什么?” “他们自找的。” 季屿本来的打算是拿瓶装的吓吓他们,等真的开洗了再把背包里的小袋装拿出来,也不平均分,就放作一堆,让十七个人合力把这些全用完就放过他们。 但现在他不这么想了。 他想看这些Alpha痛苦的样子,想听他们求饶,想要他们永远记住这次被Omega打脸的经历。 他扬声道:“谁要是坚持不下去了就说出来,求个饶,再给在场的Beta和Omega们道个歉,今天这次直播就算过去,不然,医院等——” “够了。”贺宙抓住季屿的手腕。 季屿抬头,黝黑的眼睛盯着他:“什么够了?” “你真的想他们出事吗?”贺宙认真地看着季屿。 季屿轻嗤了声,道:“我说了,不想进医院可以求饶,我立刻放他们走。” 旁边一个围观的Alpha插话道:“为了Alpha的尊严他们也不可能求饶。” “Alpha的尊严?” 季屿听笑了,“怎么,Beta和Omega就没尊严了?嘲讽的话张口就来?当我们没脾气啊?” “他说的本来就是事实啊。” “那我呢?我这次考试不是把你们Alpha全盖了?” “你只是个例。” 季屿倏地火起,毫不犹豫地怼了回去:“闭嘴吧你!” “体格不一样这个没有办法,但智商这一点能不能别拿出来一直嘲嘲嘲,你以为Beta和Omega的智商真的就不如你们吗?” 说到智商,这个Alpha似乎格外的理直气壮:“难道不是吗?别把个例当全部,你这样的Omega是极少数。” 垂在身侧的拳头握紧,季屿冷笑道:“个例什么个例?不过是大环境帮着你们罢了,我告诉你,等过十年二十年后你再看,要Alpha还能像现在这么狂,换我给你们直播倒立洗头!” “哦,那不用等这么多年,你现在就可以加入他们。” “你看起来有点蠢,我懒得理你。” “你!”他还想再争,却对上了一双充斥着威慑感的黑眸,想说的话立刻吞回喉咙,他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季屿双手环抱在胸口,一言不发地看着眼前Alpha们倒立洗头的画面。 过了大概三分钟,他忽然抬头看贺宙:“你和他们是一样的想法吗?” “嗯?” 季屿道:“觉得Beta和Omega就是天生的样样不如Alpha。” 贺宙没有立刻回答,他思忖片刻道:“身体素质这点没的说,很现实,不过智商这点有待商榷。你的想法呢?” 季屿一字一顿地说:“我觉得不是。” “说说看。” “我也是这次考试发现的,我们学校只有三个文科班,其他班级全部都是理科,而三个文科班里都是Beta和很少的几个Alpha,一个Omega都没有。” 说着,季屿抬头看着贺宙,“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贺宙默然,除了还在奋力洗头的十七个Alpha外,其他人也都安静了下来。 季屿抿了抿唇,身侧的手握得更紧。 人人都说Omega的身体素质和智商都天生不如Alpha,可他认为不是的,不过是各自的分工以及擅长的领域不同罢了。 Alpha天生理性,更适合理科。 而Omega则更为感性,擅长文科,可他们明明擅长文科,却偏偏都选择的理科。 为了什么呢? 当然是为了以后方便报考理科大学或是理科专业,毕竟里面Alpha多,接触的Alpha多了,才能更好地进行挑选,选出优秀且人品好的来和自己配对。 Alpha在两性关系中的地位太高,没有Omega承受得起选错人的代价。 他们也不可能一辈子都依赖抑制剂,迟早会嫁人,所以为了自己往后的人生只能有计划地从学校、学科开始,就为挑选自己未来的另一半做打算。 学着不擅长的科目,又被发情期分散精力,这要他们怎么比得过Alpha? 他们真的智商低吗? 季屿一点不觉得。 “不过是生活在这个不怎么好的时代罢了。” 说罢,他又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贺宙,“但是以后一定会越来越好的,不会永远是这个样子。没有人生来就该雌伏他人身下,也没有人生来就该低人一等。” “这一切,一定会改变的。” 说完,他看任何人,转过身,边离开边道:“我走了,后面还洗不洗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全场静默。 忽地,有人伸出手机,在季屿路过时晃了晃:“嘿,季屿,加个好友吧?” 季屿愣了下,顿住脚步:“好啊。” 他这一答应,周围更多的Omega和Beta举着手机围了过来。 忽然之间,没有人再关心那几个倒立洗头的Alpha,反倒一个个地挤到季屿身旁,抢着跟他加好友。 贺宙甚至都被挤到了人群最外围,好在他高,即使站在最外面也能一眼穿过人群,看到被包围在人群中的季屿的身影。 他之前觉得季屿像珠宝,那么现在,他觉得他像一个天然的发光体,不管走到哪里都吸引着人们的视线,让人想主动地靠近他。 在场的其他Alpha们都噤了声。 到底谁沾了这个时代的光,他们心里都清楚。 而Beta和Omega们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大环境如此,清醒反而痛苦,发声反而被嘲,他们习惯了样样不如Alpha的评价,也习惯了仰视Alpha,因为他们到底没有底气,敢说自己能比Alpha厉害。 但季屿,他和他们不一样。 【标题:今天没什么想多说的,就,吹爆季屿。】 1楼:RT 2楼:吹爆季屿 1 3楼:吹爆季屿 2 4楼:吹爆季屿 3 …… …… 96楼:就没人觉得奇怪吗?季屿怎么忽然变化这么大?简直天翻地覆啊。 — 这一天,季屿到家格外的晚。 他到家时小宇宙已经睡了,月嫂也在把饭菜热过后就上楼洗漱。 贺宙跟季屿一起回的家,他们俩都没有吃晚饭。 吃到一半,季屿忽然开口道:“我以为看他们倒立洗头我会很开心,但没有,并没有想象的那么高兴。” 知道Omega在这个世界意味着什么后,其实他是很憋屈的。 毕竟他在一个相对平等的社会长大,从小被灌输的概念就是人人平等,可穿成Omega后忽然地位就一落千丈,尤其因为原主的经历,他一来便收到了无数的白眼。 很憋屈,也很不爽。 但他都忍下来了,就是这回不知道怎么回事,只一句话就激得他当场爆发了出来。 贺宙放下筷子,从柜子里拿了一支红酒出来:“喝酒吗?我们聊聊天吧。” 季屿笑道:“好啊。” “我去拿杯子。” “嗯。” 这时,兜里的手机忽然震了起来,季屿拿出看了眼,是一个陌生电话。 他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道:“喂。” 对方直截道:“你是季屿吧?” “是我,你是?” “你的检查报告出来了,空了就过来拿吧,还有,有两个Omega取消了洗标记手术,我可以把你的手术往前排,你要考虑一下吗?” 挂掉电话的时候,贺宙正好拿了酒杯出来。 他对厨房不熟,在里面翻了好几个柜子才找到了,又是清洗又是擦拭,费了点时间。 此时餐厅里安安静静,气氛正好。 他嘴角微勾,把被子递到季屿身前:“久等了。” 想起医生在电话里戒烟戒酒的叮嘱,季屿不好意思道:“还是不喝了吧,我们吃完饭早点上楼睡觉吧,也累了一天了。” 贺宙表情一顿:“怎么突然改变主意了?” 季屿摸了摸后脑勺:“因为……我又高兴了。” 第30章 夜风习习, 撩动了额前的碎发。 贺宙站在窗边,深邃的瞳眸里倒映着远处的万家灯火。 他眉心微拢, 面色冷峻,修长的手指在窗沿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题。 良久后,他忽然动了。 他拿出手机,找到号码拨了过去。 “帮我在铂翠度假村定一家酒店,要靠近南山公园, 有露天泳池,还有——” “嗡嗡”声响起,显示有电话打入。 贺宙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他挑了下眉, 再接电话时言简意赅道:“总之定最好的位置,把整个国庆的时间都包下来,其他的你看着办。” 就要挂掉电话, 却又想到什么似的补了句, “两个人住。” 说完, 电话挂断。 贺宙点开那个中途打进的电话, 手指顿了顿, 回拨过去—— “爸。”他道。 隔壁。 季屿正在专心地做着计划。 医生跟他说手术可以提前安排, 让他考虑一下,他想都没想就立刻答应了下来, 甚至打算明天就跟学校请假, 这个礼拜的课都不上了。 比起学习, 他现在更想把这个闹心的标记去掉。 因为他觉得这个标记就跟古代奴隶的卖身契一样,象征着没有自由,没有自我,不仅受制于他人,还毫无反抗之力。 实在太膈应人了。 所以,洗标记的手术肯定是越快越好。 不过洗标记前,有些事情他也得先计划好。 医生跟他说这个手术做完大概三到五天就能回家,但期间最好是要有专人照顾,因为创口虽然小,却是人体中地位非常重要的腺体,它影响着整个生理系统的正常运作。 季屿首先想到的就是让月嫂和小宇宙一起过来陪自己。 他还记得之前检查的时候医生提醒过,手术做完信息素的味道会发生轻微的改变,可能会影响到小宇宙对他的认知,所以他想让月嫂和小宇宙来陪床——月嫂可以照顾自己,而小宇宙可以在这个期间多熟悉熟悉自己的味道。 可脑子再一转,又觉得不行。 那地方毕竟是医院,病菌太多,大人也就算了,小孩子还是不去得好,小宇宙不去,月嫂自然也不好来。 季屿思来想去,本子上画得一团糟,最后还是决定自己一个人上手术台。 “啊,好悲惨。” 没想到健康了十八年,头一回做手术连个陪的人都没。 不过能洗标记他就高兴,所以第二天,季屿起了个大早,洗漱完后心情愉悦地跟班主任请了假。 在这个世界,即使是高三也很好请假得很。 大概是因为Omega有发情期的关系,即使注射了抑制剂也需要时间调整,所以班里经常有人请假。 请好了假,季屿抬头就见贺宙从楼上下来。 他心情颇好地冲贺宙打招呼:“早啊。” 贺宙点了点头:“起这么早?” “是啊。” “你看你来心情不错,有什么喜事吗?”贺宙走到桌边坐下。 季屿没把洗标记的事情说出来,他咬了口包子:“马上国庆放假了,当然高兴。” 贺宙哦了声,状似无意地问:“你国庆有安排了?” 季屿顿了下:“没。” “那跟我一块儿去铂翠度假村怎么样?” 贺宙抬眸看着季屿,表情语气都很随意,“那里有泳池、草地,附近还有跳伞,国庆期间会举行烧烤趴和演唱会,还挺不错。” “就我们两个?” “不行吗?”季屿有情,自己也有意,两个人在一起不是正好? 不过贺宙揣摩了一下季屿的神色,又自然地改口道,“当然不是,我有几个朋友也去,是他们邀请我的,既然你没事,不妨跟我一块。” 季屿点了点头,道:“到时候再看吧。” 到时候再看就等于会去。 贺宙心里有了数,又道:“我这几天有点事,要回家住,就不能陪你了。” 季屿:“……”不是你自己过来的吗?谁要你陪了? 他顿了顿,还是把心里的吐槽憋了回去,开口道,“嗯,好,你忙你的。对了,今天我请假了,你一个去学校吧,我要带小宇宙去医院复查。” “好。” 吃完早饭,贺宙离开,季屿转身上楼收拾东西。 他只带了两身衣服,其他没多拿什么,反正医院都有,没带的也能现买。 “陈姐,我有点事要出去几天,你在家好好看着小宇宙,我每天都会跟你视频。” 季屿没把自己要做手术的事情告诉任何人,只说是有事出门,离家前他抱了抱小宇宙,跟他亲了亲脸便士气高昂地踏出了家门。 别说,还挺激动的。 也不怕,也不觉得恐惧,甚至想到无形的镣铐马上就要解开,心里就一阵阵的激动。 这种激动持续了一路,在到达医院看到医生的时候到达了顶峰。 季屿:“医生,我来了!” 医生整个人愣了愣。 不是,怎么会有人来医院这种地方还这么高兴的? 他反应过来后低咳一声,从抽屉里拿了份资料出来:“这是你的体检报告,所有数值都显示合格,只是你的孕囊内部被检查出了一块直径一公分的肿瘤,是良性的,对你的身体没有任何影响,这个情况你要知道一下。” 季屿点点头,双手接过资料:“没影响就好,谢谢医生。” 医生又道:“今天就一个心理检查,让护士带你去做,做完之后把报告给我,然后去登记住院,今天可以自由行动,但别睡太晚,今天晚上九点以后就开始禁食禁水,准备手术。” 季屿认真记下,再次点头:“好,谢谢。” 道完谢后季屿跟着护士去做心理检查。 心理检查主要通过问答进行,医生大概问了他二十多个问题就结束了,报告也是当场生成,季屿只等了十分钟就拿到了报告,测试下来他心理素质极佳,可以随时上手术台。 “难道这个检查不合格还不能做手术了吗?”季屿把报告交给了他的主治医生。 “那倒也不是,就是会麻烦很多,不合格的话我们一般会建议再观察两天。” 医生大致地跟他讲了讲其中的缘由,主要因为腺体手术会直接影响人体的激素和内分泌。 术后二者会短暂地紊乱失衡,一般三天左右就能恢复正常,要是这时候心里状态不稳定,那么术后会有很高的概率引起抑郁等精神病症,甚至情况严重还会引起休克等情况。 季屿笑道:“那我觉得我应该没什么问题。” 医生也笑着点头:“我也这么觉得,你的手术一定会非常顺利。” “那就借您吉言了。” 当晚,季屿办理了住院手续,换上了病号服。 他一只手枕在脑后,另一只手举着手机,笑吟吟地跟月嫂和小宇宙视频。 “小宇宙今天有乖乖的吗?”他问。 孩子越宠就越娇,季屿还记得刚见小宇宙的时候他不哭也不闹,一个人躺在小床里乖得要命,现在完全变了个样,两只小手总是举得高高,一醒过来就要人抱,还喜欢跟人贴贴脸贴贴额头,讨喜又黏人。 “啊呜哦咿呜——” 小宇宙眨巴眨巴眼,整个小脸都快怼到手机上。他对视频充满了好奇,大概是因为不明白为什么妈妈会在这个小方块里面,所以又是上手摸,又想拿嘴巴咬。 季屿笑了起来:“啊,你不乖哦。” 陈姐也笑得开心:“哪有,我们小宇宙可乖了对不对?” 说着她把手机往远处挪了挪,再抽张纸巾给小宇宙擦擦嘴角的口水,小宇宙伸着手,嘴里咿咿呀呀地还想抢手机。 季屿看着电话里的小宇宙,心情轻松得很。 尽管鼻尖充斥着消毒水的味道,尽管病房里的另外两张床上躺着两个不时发出低低苦痛呻吟的人,他也仍未觉得有一丝慌张。 激素水平失衡,内分泌失调,是挺可怕的,但没关系,三天而已,他能扛得住。 这时,病房门被推开,又有人来探望病人。 季屿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也没注意听动静,直到人来到了他床前,他才抬眸看了过去,是个非常年轻的小伙子,手上还捏着一张小卡片。 那人愣了愣,道:“季屿?” 季屿:“……” 这人又是谁?怎么每次出来都有人认识自己? 他想了想,先挂断了视频,目光直直地看向来人。 “哈哈,你不认识我,我叫谢优,我们一个学校的。” 说着,谢优把卡片递给季屿,“这个是我饭店的菜单,有需要的话可以打电话下订单,不加任何调味料,非常健康,医院里很多人都在我这儿订餐。” 季屿点点头,接了过来:“谢谢。” “不用客气。” 谢优摸了摸头,问道,“你怎么住院了啊?啊,不好意思,我就随口问问的,那我不打扰你了,我继续去送餐。” 季屿挥了挥手:“好,再见。” 他没把谢优太放在心上,转而看起了卡片。 卡片是折起来的,一拉开菜单更全更长,全是适合病号吃的。季屿心说这饭菜不错,比医院里的好了十倍都不止,看着看着他就不由琢磨起了术后的菜单。 而不被季屿放在心上的谢优,一出病房就拿出了手机,走到角落打电话。 — 金碧辉煌的酒店包厢内,坐在上位的长辈们交谈甚欢。 “你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哈哈哈,你家的不也很优秀吗?” 被长辈谈及的两人皆安安静静地坐在位置上,低着头吃菜。 过了许久,谢祈才放下了刀叉,主动开口道:“上次为什么没来?” 他压低了声,只有坐在他旁边的贺宙能听到。 他们俩都是坐的最下位。 贺宙回道:“临时有点事。” 谢祈嗯了声,他垂下眼眸,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地问道:“你和他……真的在一起了吗?” 贺宙抬眸看了他一眼:“当然。” 谢祈闻言笑了笑,手上轻轻舀动着羹汤:“那这次为什么还过来?你难道不知道叔叔阿姨还有我爸妈他们的意思吗?” 贺宙面不改色:“只要你知道我的意思就可以了。” 谢祈一怔,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恰好这时手机响起,他松了口气似的赶紧站起来,笑道:“我出去接个电话。” 然而一走出包厢,脸上的笑容就整个垮掉。 谢祈快步走到楼梯拐角的窗边,深呼吸了一下后接起电话:“喂。” “哥,你猜我刚刚在医院看到谁了?” 谢祈蹙了蹙眉:“你怎么在医院?” “我看中了一辆机车,还差一半钱,我问我爸要,他不给,我又不想欠人钱,就干脆拿手头的钱跟周敬一起合开了个饭店。饭店就在医院边上,我放学了就过来帮忙,生意好得很,我口才和脸皮都——奥,不对,不说这个,哥,你猜我刚在医院看见谁了?” “我怎么知道?你直说吧。”谢祈心情不太好,没什么聊天的兴致。 “季屿啊!” 谢祈愣了愣:“季屿?哪个季屿?” “还有哪个季屿?就你想的那个呗!” “他怎么了?” “他住院了,刚我送餐的时候看到他了。也不是生病,他是去洗标记的,他待的那个病房全是洗标记的,我清楚得很……” 等到挂断电话,谢祈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 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大口大口地深呼吸着,胸膛不停起伏,秀气的脸红了又白。他在楼梯拐角来来回回地徘徊,只觉得脸上被狠狠地扇了几个巴掌,火辣辣的疼。 他那么那么地喜欢贺宙。 喜欢到明知他和季屿在一起了也无法彻底放下,只好跑去国外图个耳边清静,可一颗心却始终放不下,总是时不时地问问表弟贺宙的近况。 知道他们俩断了,他高兴得很,但婚约解除时两家闹得有些难看,所以也不好意思再主动找他,想等关系缓和一些再回来,重新靠近他。 甚至心里期盼着贺宙能主动联系自己。 但是他没能等来他的联系,反倒等到了一张贺宙抱着季屿的图片。 他按捺不住了,立刻赶了回来。 也不知道赶回来能做什么,就是脑子一热买了票,通知了家人,然后就这么回来了。 大概是心里藏着一丝侥幸吧。 侥幸地想,季屿曾经让贺宙那么难堪,让贺家也那么难堪,都这样了他们竟然还能再走到一起,那自己和贺宙之间的一点矛盾又算得了什么? 他很自信,季屿比不上他。 而且他有爸妈的支持,有伯父伯母的喜爱,又跟贺宙门当户对,他和季屿站在一起,高下立见。 他告诉自己耐心一点,再等等,再等等。 结果就又等来了一个噩耗。 贺宙居然宁可欺骗自己,说他和季屿在一起了,也不愿意跟自己扯上半点关系。 原来他心里那么的看不上自己,甚至不惜用谎言来拒绝自己。 要不是表弟碰巧看到季屿去洗标记,他还要骗自己多久? 谢祈嘲讽地笑了笑,低下头用力地摁着手机屏幕。 【看不上我可以直说,欺骗什么的,没必要,真的很没意思,也很没格调。】 对面很快发来回信—— 【?】 谢祈冷笑了声,继续装。 他深吸了下气,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包厢门,手指用力地捏着手机,关节隐隐发白。 可等了快十分钟,都不见里面有人出来,也不见手机响起。 谢祈抿了抿唇,嗤笑了一声。 他拿起手机,干脆利落地拨通了谢优的电话。 “喂。你拍到季屿在病房里的照片了吗?” “没,不过服务台这边有房号和对应的病人名牌。” 谢祈沉声道:“拍下来,找个机会散出去。” 他顿了顿,还是补了句,“不用闹太大,能传到贺宙耳朵里就行。”, 第31章 当晚, 一个帖子在龙城一中的论坛上冒出。 【标题:我觉得我好像找到了他性情大变的原因……】 1楼:看图,[图片] 2楼:同名同姓吧, 他俩昨天还并肩而战呢,感情好得很,不可能突然去洗标记的。 3楼:楼上 1,而且上礼拜他俩还上演了情迷小树林,想想我都觉得酸。 4楼:可他今天请假了。 5楼:本市跟他同名的没十个也有八个,而且这图除了名字什么具体信息都没, 先别乱传吧。 …… …… 这个帖子在龙城一中的论坛里只飘了一会就很快沉了下去,虽然有不少人看到,但都没当回事,这叫电脑前的发帖人不太满意。 他想了想, 在微信上找了个人,发信息道—— 【明天早上给0728病房送餐的时候找机会拍个照,把最里面那床的人拍进去, 要能看清脸, 反正能拍到他就行。】 收到肯定的回复后, 他满意地收起了手机。 “等着吧, 明天吓死你们!”他看着那个沉底的帖子冷哼道。 睡在0728病房最内床的季屿对此毫无所觉, 他非常乖地遵照医嘱, 十点就闭上眼睡觉,然而更早睡对应的就是更早起, 第二天他睁开眼, 发现时间才六点不到。 “咕噜噜——” 一醒过来, 首先感到的就是饥饿,但术前什么都不能吃,他只能强忍着。 可他不能吃,不代表隔壁床的人不能吃啊。 也不知道隔壁床的怎么回事,这么一大早就订了餐,香浓的鸡汤味飘散在病房里,让季屿的肚子叫得更响。 隔壁床是个男性Omega,听到季屿肚子里的叫声显然也有点尴尬。 他压低声道:“不好意思啊,我昨天下午做的手术,忍了一晚上没吃,今天实在饿得不行了,就点了餐。” 季屿忙道:“没事,你吃你吃。” 说完他起了床,洗漱后跑去医院的花园里溜达。 肚子虽然饿,但想到待会的手术他就心情激动。 这么早花园里也没什么人,逛起来没意思,所以他转了一圈就跑到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没想到医生已经来了,正在里面换白大褂。 季屿站在门口道:“医生,你来了啊!” 医生看到他就想笑:“是啊,急着上手术台了?” “可以吗?” 季屿看了眼时间,现在七点,距离原本安排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完全OK,随时可以上手术台!” 医生笑着摇头:“你也太心急了,再等等吧,得等人来齐,人齐了还得准备手术用的东西,还要一会呢,你再出去逛逛吧。” 季屿的肩膀立刻垮了下来:“唉,好吧。” 医生又是忍不住地一阵笑。 同一时间,贺宅。 贺宙坐在餐桌旁吃早饭看报纸,旁边是睡眼惺忪的贺娇。 兄妹俩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饭,谁也没吭声。 贺宙已经知道季屿的事情是贺娇告诉父亲的,并且知道了她经常实时地跟父亲汇报自己在学校的一举一动,他虽疼爱这个妹妹,但对这种行为非常排斥。 贺娇自知理亏,这几天也安静得很,尽量避免去贺宙面前触霉头。 过了好一会,清醒过来的贺娇斟酌着开口道:“哥,昨晚祈哥哥好像不太高兴。” 顿了下,她压低了声,“待会爸可能要找你麻烦。” 贺宙不以为意地“嗯”了声。 贺娇拿勺搅动着碗里的谷物粥,又道:“我觉得祈哥哥挺好的,你为什么不喜欢他啊?” 贺宙:“没有为什么。” “那你喜欢谁?你真的喜欢季屿吗?爸爸不会同意的。”说完她特别怂地小声嘟囔,“我也不同意,我不喜欢他。” “我喜欢谁需要你们同意吗?” “是啊,你现在厉害了,翅膀硬了!”一个中气十足的男声在楼梯的方位乍响。 兄妹俩一同抬起头,齐声喊道:“爸。” 贺雄整了整衣襟,精神烁烁地从楼梯上走下来。 他看着贺宙,冷哼了一声:“你眼里还有我这个爸?” 贺娇很有眼色地低着头,埋头喝粥。 贺宙放下了筷子,镇定回道:“当然有。” 贺雄背着手走到餐厅,在最上位坐下:“既然有那你昨天晚上是什么态度?你明知道我的意思还故意全程冷着脸,给谁看?不就是给我看的?” 贺宙垂下眼,没吭声。 他已经习惯了父亲的怒火,且深知沉默比回答管用得多。毕竟这个时候不管自己说什么,父亲都会认为自己在顶撞他。 “昨天你当我就顾着喝酒了什么都不知道?” 说起这个贺雄怒气更甚,“小谢主动跟你搭话你还给人脸色看,你就算不喜他也不该当众下他的面子!” 贺宙忍了忍,终是没能忍住,回道:“可我明明跟你说过,我不喜欢谢祈。” “感情可以培养!” 贺宙:“可我只想跟季屿培养。” 贺娇垂着头,一只手握着手机悄无声息地伸到桌下,碰了碰贺宙的手肘,然而贺宙不为所动,眼睛都没往下瞟一瞟。 贺雄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总之我不可能同意你和季屿在一起!” 贺宙面色平静地回道:“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我们两个的信息素匹配度那么高,是天生的一对,就算之前发生过什么不愉快,也都过去了,现在我们两个互相喜欢,为什么不能在一起?” 桌子下,贺娇的动作更大。 刚刚还只是用手机轻碰贺宙的胳膊,这会已经用上了砸的力度。 手机的尖角一下下敲着贺宙的胳膊,弄得他无法再忽视下去,只能一把握住贺娇的手腕,按着她不许动。 贺娇拧着眉着急,脸都快埋进碗里。 她的异样引起了贺雄的注意,他语气软了许多,但还是带着些严肃道:“娇娇你干什么?” 贺娇抬起头冲父亲笑了笑:“没什么啊。” 贺雄站了起来:“手里是什么?” “就,手机啊。” 贺宙放开了贺娇的手,贺娇也动作迅速地按灭了显示屏,她拿起手机在贺雄面前晃了晃,“呐,我的手机。” 贺雄瞥了眼:“吃饭的时候不要玩手机。” 贺娇乖乖点头,把手机放到了桌上。 却不想,手机在这时忽然亮起,一个消息框出现在屏幕最中间。 贺雄正好站着,一垂眼就看到了上面的信息:“什么东西?” 贺娇暗道不好,再次伸手按灭:“是我同学,跟我商量这周末去哪玩儿呢。” 然而按灭一次,下一秒就又亮了起来。 贺娇连按两次,小姐妹的对话框还是不停弹出来。 “出去玩怎么还有季屿的事?” 贺雄敏锐地察觉到异常,伸出手,“给我看看。” 贺娇内心简直快要崩溃,她就不该设置收到新信息就在锁屏上弹出! 哥,我对不起你!! 贺宙原本没看贺娇的手机,听父亲说了后才往手机上瞥了眼,然而没等他看清手机就被父亲拿了过去。 贺雄看着屏幕上弹出的信息框,平铺直叙地念道:“真的是季屿,他真的在医院标记科,有人拍到了。” 贺宙哗的一下站了起来,倾身去看手机。 贺娇双手捂脸,一副完蛋的模样。 贺雄还在念:“据说是在九院,八点做手术,真的洗标记,不是假……” 贺雄还没念完,贺宙就整个人冲了出去。 椅子被他的动作带倒,实心的红木椅狠狠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跑得太快,连贺雄都没能反应过来。 不等他出声,儿子的身影就彻底消失了。 贺雄顿了顿,低头问女儿:“这是什么意思?季屿去洗标记了?他不是一直不肯洗掉吗?” 贺娇长叹了下气:“我也不知道啊,谁知道他怎么突然就去洗标记了,他最近异常的举动是挺多的。” 贺雄怔住,把接收到的信息在脑子里过了遍,忽然睁大眼看着女儿,大声道:“宙儿刚才还说他们两个两情相悦,结果他就一个人跑去把标记洗了,怎么?感情是宙儿在倒贴他?” 贺雄越想越怒,一巴掌连着手机拍在桌上,“开玩笑!还有人敢看不上我儿子?他一定是在报复!” “之前一直死抓着宙儿不放,一追到就立刻翻脸,这就是在报复!简直岂有此理!” 贺娇顾不上自己那出现裂纹的手机,抬起头呆愣愣地看着父亲:“爸,你喊我哥什么?” 贺雄一愣,低咳了声:“贺宙啊。” 他把手机放回贺娇桌前,坐下道,“吃早饭吃早饭,别理贺宙,他爱吃不吃。” 贺娇眨了眨眼。 爸,你不用刻意再念一遍哥哥的名字的,而且你不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奇怪吗? “看什么?吃你的早饭。” 贺雄面不改色地咬了口糕点,“手机自己再去买一个,零花钱还有吗?” 贺娇点点头:“有的。” 啊,你居然是这样的爸爸。 — “感觉怎么样?” “非常好,就是有点饿。”说完肚子就应声咕噜了一下,季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大概是看他太迫不及待,本来八点的手术硬是七点四十不到就全部到位了,一切准备就绪,又有空的手术室,所以自然而然地手术提前了。 医生笑了笑,幽默道:“那待会我下刀的动作快点,争取让你今天晚上就能吃上东西。” 季屿配合地露出惊喜的表情:“真的吗?那我真是太感谢你了,等做完手术我一定给你送一面锦旗。” “哈哈哈。”医生也乐了,他看了眼站在季屿身后的麻醉师,继续说道,“你午饭是吃不了了,但能想想今晚吃什么。” 脖颈后刺痛了一下,有凉凉的液体注入。 季屿眨了眨眼,回道:“我早就看好菜单了,今晚打算喝乌鸡汤,早上我旁边床就吃得这个,又有枸杞又有党参,有好多东西,差点馋死我。” 麻醉药起效飞快,这句话说完季屿就觉得自己的舌头不灵活了。 医生见状没再说话,给旁边的护士比了个手势。 护士们的动作熟练得很,很快就把季屿调整成了头朝下的姿势,他脸部对应的地方有个缺口,可以让他顺畅地呼吸。 季屿的意识渐渐朦胧起来,但还没有彻底陷入昏迷。 他迷迷糊糊地感觉到后颈上有东西在划,但不痛不痒,他还知道自己在做手术,也能想象脖颈被划开的画面,但就是不疼,这种灵肉分离的感觉非常奇怪。 “额,呕。” 他有点晕,也有些难受,不受控制地干呕了一声。 晕完之后就是觉得冷,非常冷。 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后颈的一个点出发,顺着血管流向四肢百骸,不疼,但很胀,好像要把他所有的血管胀开。 我怎么还不晕过去? 是麻药打少了,还是我太亢奋了啊…… 刚想完,眼前就彻底陷入了黑暗。 — “我找季屿,他现在在哪?” 贺宙冲到了标记科服务台,一边问一边抬头看墙上的名牌,很快就找到了季屿的名字。 他果然在这! 贺宙又低头看了眼时间,才七点五十,还来得及。 护士问:“你和季屿是什么关系?” 贺宙一顿:“我是他,我是他……” 他是什么? 他对于季屿来说,算什么? 这时,有一个医生正查完一个病房出来:“诶,这不是贺宙吗?你找季屿啊?他已经进手术室了,那孩子也是好玩,今天一早就来蹲着宋大——” “手术室?” 贺宙攥紧拳头,“他不是八点钟的手术吗?” 医生愣了下:“时间又不是定死的,早准备好就早点做啊。” “手术开始多久了?” 医生看了眼手机:“七点四十进去的,到现在也十二三分钟了。” 贺宙赶紧追问:“他在哪个手术室?” “你要做什么?” 医生有些防备地看着他,“我们医院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正在进行的手术的。” 贺宙急道:“十二三分钟够做什么?不是还要术前准备吗?护士和医生不都得检查一遍工具的吗?还得打麻药吧?这么点时间够麻药起效?” 医生有些不高兴了:“术前准备术前准备,手术前就会全部到位,哪会等手术开始了才检查?十二三分钟还不多?都够我们救多少命了。” 他抬脚略过贺宙,准备继续查房,“你要想见他就在这等着吧,已经进了手术室就没半路出来的道理。” 贺宙脑袋空白地站在原地。 他拿出手机,上面是十来个未拨通的电话,退回联系人页面,他翻了翻,竟然没有任何能联系到季屿的人的电话。 “靠。” 眉头拧起,贺宙一拳砸在墙上。 — 季屿从手术室出来的时间已经上午十点,麻药的作用一点点消失,他已经醒来,只是还处在浑浑噩噩的状态。 他缓缓地眨了眨眼,只觉得浑身都被烧过似的疼。 每一寸皮肤,每一寸骨骼都在疼,甚至所有的血管都突突突地跳着,特别有存在感地发着疼,疼得他眼前发黑,脑子也是一片浆糊。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一被推出手术室,就有一个人走了过来。 即使那人站到他的身旁,他也没有一点感觉。 “季屿。” 贺宙垂眸看着病床上的人。 两个小时过去,他已经从一开始的火烧火燎中缓了过来,心情平静了许多,可一看到季屿出来,看到他手上挂的水,看到他脖子上的颈托,再看到他昏昏沉沉的样子,心里就跟被人狠狠揉了一把似的,很痛,脸也被打肿了似的,很痛。 除了痛,还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情感包围了他。 他不知道那到底什么,只觉得难受,浑身上下都很重,心也被什么压着似的喘不上气,他很憋闷,这种沉闷的感觉令他想发怒,想破坏些什么。 他握了握拳,忍住了。 “季屿。”他又喊了一遍。 季屿仍是一动不动,双眼茫然地盯着一个方向看。 贺宙垂眸看着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沙哑:“你真的不喜欢我。”, 第32章 0728号病房内。 靠门的两张病床空着, 其中一个人已经出院,另一个去做检查了。偌大的病房内只剩下两个人, 他们一个躺着一个坐着,都安静非常。 贺宙垂着眼眸,面无表情地看着病床上的季屿。 他双手环胸,眸色沉沉,周身仿佛环绕着肉眼可见的低气压,期间外出检查的一个病友回来, 看到他的表情就又扭头走了出去。 时间滴答而过,病床上的季屿冷汗出了一身又一身。 他似乎痛苦至极,却又一声不吭,手上吊着针, 也不能攥点什么,只能闭着眼用力咬住嘴唇,浑身发抖, 脸色惨白。 “疼吗?”贺宙忽然出声。 季屿深呼吸了一下, 染上斑驳血迹的唇张开一条缝:“啊。” 他清醒着, 很清醒。 能清楚地感受到身上的疼, 也能理智地回答人的问题。 “有多疼?”贺宙又问。 季屿吃力地扯了扯嘴角:“想立刻昏过去。” 贺宙抿了下唇, 面色更加难看。 他昨晚还给谢祈发了个问号, 对他忽然那么大的反应不知所云且觉得莫名其妙,结果今天就把谢祈的感受彻彻底底地体会了一遍。 震惊和怒火已经平息, 他也不想再质问季屿什么。 他只是觉得难堪, 无法形容的难堪。 他似乎总是在季屿的身上栽跟头, 而且回回都栽得格外惨,不管是哪个季屿,都让生来天之骄子的他切切实实地感受了一把从云端跌落到尘埃的滋味。 让他显得很可笑,也很愚蠢。 牙根紧咬,腮边的肌肉动了动。 片刻后,贺宙沉声问:“就这么讨厌我?”讨厌到宁可做这么痛苦的手术,也不肯和他发展一丝一毫的关系。 “还好吧。”季屿快速地眨了眨眼。 睫毛上的汗水似乎流入了眼眶,刺得他眼睛发疼。 贺宙从鼻子里呼了下气。 他的胸口沉闷至极,像是积压着无数阴云。环在胸口的手攥紧,他的目光落在季屿因为刺痛而不停眨动的眼睛上。 手指动了动,下一瞬又被更用力地攥紧。 “现在分清我和原来的季屿了吗?”季屿主动道。 医生要求他术后不能立刻睡觉,得等上三个小时。身上的痛楚放缓了时间的步调,他总觉得已经过去了好久好久,可实际上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真的太慢太慢了。 贺宙一听到他说这个,刚有些恢复的脸色就又沉了下去。 他的嘴角微微向下撇,完美的下巴线条紧绷着,没有吭声。 “我早就说过,我和他不一样。” 贺宙仍是沉默。 季屿有些痛苦地吐息了一下,又道:“你一直都弄错了。” “……” “不过也谢谢你。”说话太过费力,季屿打了个哈欠。 眼眶里顿时涌上了水雾,干涩难受的感觉消失,但也让他更困了。 “谢什么。”贺宙冷冷道。 “谢谢你在这陪我。” 贺宙别看眼:“是护士让我陪你的。” “那也谢谢你。”季屿说着又打了个哈欠,眼睛眨了眨,有些困倦地闭上。 贺宙声音冷硬:“你不能睡。” “我知道。” 季屿用力地睁了睁眼,“你可以走了,去忙自己的事吧,我不会睡的。” “我再等一个半小时就走。” 喉结动了动,贺宙又补了一句,“你以为我不想走吗?” “那就走吧,没事,我一个人可以。”说着,季屿再次闭上了眼。 胸膛起伏,贺宙看了季屿一眼后猛地站了起来。 他大步朝门口走去,出门时正好碰上一个Omega回来,对方看到他后瑟缩着躲了一下。贺宙瞥了他一眼,侧身让他,等这个Omega进去后才拉上了门。 他一路疾走,很快走到了医院外。 九月底的太阳仍火辣辣的,照在人身上像是能把皮肤烧着。 他看着医院外来来往往的人群,目光留意着所有路过他身边的人。 Alpha,Beta,Omega,不管什么人,路过他身边时都会下意识地看他一眼。 贺宙知道,自己很出色,无论外表还是能力,也知道自己能吸引无数人的目光,但为什么,为什么独独吸引不了季屿? 他们之间的信息素匹配度高达百分之百,而且又有标记存在,这种刻进灵魂里的羁绊,为什么会对他毫无作用? 就算换了个人又怎么样?信息素没用又怎么样? 他本身难道就那么没有魅力? 贺宙烦躁地拿出手机,打开了难得看一眼的校园论坛,里面又一次因为季屿的事情闹翻了天。 自从考试那次开始,季屿这个名字似乎一直在轰炸者龙城一中所有人的眼球。 这回关于季屿洗标记的事情说什么的人都有,有的说他曾经为情所困,所以无心学习,又有的人说他曾经的卑微都是装的,是为了引起自己的怜惜,现在看开了,就不再隐藏实力了…… 季屿什么都没说,就有无数人为他的改变找好了理由。 手指滑动屏幕,贺宙目光飞快地扫着上面的评论,忽地,往上滑的手指顿住,又轻轻往下拖动,翻回某一楼层—— 【我觉得季屿好像Alpha啊,他要是Alpha就好了!想嫁!】 贺宙定定地看着这一条,脑子里忽然空了一瞬,很快,空白之后潮水般的记忆就铺天盖地地涌了上来。 他还记得季屿曾经在浴室说他不是Gay。 Gay这个词存在于百年前,由国外传入,是当时最洋气的叫法,在本国则更多地叫做龙阳或者断袖,在当时的社会被认为是不正常的、见不得人的癖好。 而那次小树林季屿身份曝光时他问过一句“你们这的男人能生孩子?”,显然在他生活的地方男人不能生孩子,并且不存在Alpha、Beta、Omega的性别分类,否则一个Omega不可能走到Alpha的浴室里。 赤条条的Omega站在Alpha浴室里,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然而季屿不是在找死,他是真的不知道。 贺宙舔了舔后槽牙,神色里是不可置信,也是自嘲。 他明明对季屿的异常举动有过怀疑,甚至猜到了他的来历,却在往后的相处中全然忘记,甚至还问了他好几遍知不知道自己是个Omega。 季屿每次都说知道,他便理所当然地认为他已经适应了Omega这个角色。 却没想到,他知道归知道,但芯子到底还是个旧社会人。 他认为他是个男人,并且喜欢女人,不喜欢男人,其他思维模式也仍是旧时的那一套,就好像古代的女人穿到现在,她们知道时代变了社会变了,但要她们穿比基尼,肯定也是接受不了的。 所以季屿也是同理。 即使他来到这个世界,成了Omega,要他和男人在一起,要他生孩子,也是痴人说梦。 思及此,贺宙更觉可笑。 那他们之前那些乌龙都是在搞什么?他的自作多情他的气急败坏他又是安排酒店又是安排国庆行程又是在搞什么? “师傅,借一根烟。” 贺宙跟旁边的保安大叔借了支烟。 这烟有些廉价,吸在口中味道浓烈,又呛又干,可贺宙却觉得吸着正好。 他仰头呼了下气,一阵灰蒙蒙的烟雾袅袅而上,胸腔里的郁气仿佛也随之消散,一下舒服了许多。 贺宙给了保安大叔一百块钱,干脆把一包都要了过来。 他站在车水马龙的路边连着抽了大概半包,才觉得心里彻底舒爽了。 把剩下的香烟随手塞进口袋,贺宙拍了拍衣服,往马路对面的花店走去。 一段阴差阳错的感情而已,没什么好纠结的。 烟一抽,花一送,把话说开,也把往日的尴尬翻篇,他们都是男人,彼此之间大气一点,好聚好散,没必要这么难看。 “给我拿一束花,我要送人,他住院了。” 花店老板问:“是朋友还是亲人?是Alpha还是Beta、Omega?” “Omega,算是……朋友吧。” 贺宙双手插兜,微眯着眼想了想,“不过待会可能就不是了。”说完他耸了耸肩,笑了下,“谁知道呢。” 花店老板了然地笑了笑:“好,我知道了。” 过了大概一个小时多,贺宙抱着一大束橙玫瑰回到了住院楼。 他特意嚼了两粒口香糖,还在外面站了会,等身上没什么味道了才摁下电梯键,一上七楼就直直地朝季屿所在的病房走。 他都想好了,进去后就跟正常看望病人一样,先送花,再简单地聊两句,委婉地把过去的一切翻篇,季屿是个聪明人,肯定能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 要是聊得来,那以后就做兄弟。 要是聊不来,那就潇洒说再见。 这么想着,贺宙推开了虚掩着的门,然后脚步倏地顿住。 病房里除了季屿外还多了个人,是个女性Omega。 她也穿着病号服,此刻正坐在季屿的病床旁,言笑晏晏地拿着毛巾给季屿擦汗。他们似乎在说着什么,女孩在笑,季屿苍白的脸上也露出了点笑意。 贺宙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一点多。 因为他之前在手术室外等待,所以护士以为他是季屿的朋友,说季屿没人看顾,就要他帮忙看着季屿,让他术后三个小时内别睡觉。 现在三小时已经过去,季屿能睡觉了,却不睡,反而和Omega女孩聊天聊得开心。 他果然喜欢女生。 他对自己就从来没这么腼腆地笑过。 通过刚才的一番梳理,贺宙现在很能理解季屿的心思。 很能理解,但还是…… 草。 “砰砰砰——” 贺宙用力地敲了三下门,在那两人看过来后面无表情地对季屿道:“感觉怎么样?” 说着他走到季屿旁边,把花束摆在季屿的床头柜上,“送你的,喜欢吗?” 季屿:“……为什么要送我玫瑰?” 虽然是橙色的,但玫瑰这种花不管什么颜色好像花语都挺暧昧的,并不适合送病人吧?而且还这么一大束,看着有99枝? “想送就送了。” 贺宙说完,面不改色地冲Omega女生伸手,“谢谢你照顾他,毛巾给我吧,我来帮他擦汗。” 女孩一看贺宙就知道不好惹,赶紧点头送上毛巾。 季屿愣了愣:“不是,难道你还没懂我刚说的话的意思?” 等女生让位,贺宙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下:“我懂。” “真的?” 有外人在,季屿不好明说,但贺宙这模样哪里像想明白的样子? “我真的懂。” 贺宙把毛巾折了折,轻轻地擦着季屿唇上的血渍,“社会在发展,时代在进步,既然生活在这个先进的社会,那么思想自然也要跟着一起进步。” 季屿:“?” 贺宙抬眸看了季屿一眼:“Alpha和Alpha相爱,并不稀奇。” 季屿:“……”, 第33章 季屿定定地看着贺宙, 他现在不止身上疼,脑子也有点疼。 他真的弄不懂为什么贺宙会去而复返, 也不知道他出去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忽然回来跟自己说什么新思想,以及什么双A恋。 简直莫名其妙。 他不吭声,一旁的女生反倒捂着嘴惊诧地看着他:“你是Alpha?” 季屿:“……我不是。” 女生看看贺宙又看看季屿,再看看床头柜上盛放的橙玫瑰花束,目光在三者之间游移多次。最后忽然啊了声:“我不打扰你们了!我这就出去!” 话音未落她人就已经到了门口, 说完后直接跟季屿挥了挥手,关上了门。 季屿:“……” 好么,病房里又剩下他们两个大老爷们了。 他叹了下气道,“说说吧, 你到底在想什么?” 贺宙这会也冷静了下来。 他目光微垂,毫不斜视地落在季屿的下巴上,刚刚还在擦拭季屿嘴唇的手已经停住。他抿着唇, 喉结动了动, 表情看起来有些许的无所适从。 “我就是想说, 我能分清你们俩。” 贺宙说着低咳一声, “我能懂你的意思。你原来所在的那个世界只分男女, 不分ABO, 而且男人不能生子,只有女人能生。” “然后?” “男的和男的在一起被称作Gay, 并不被社会认可和接受, 一般是男人和女人相配。” “嗯, 然后?” 贺宙抬眸看着季屿的眼睛:“你虽然现在的身体是Omega,但你还觉得自己是个男人,思维方式也受到原生世界影响,和现在这个世界存在差异。” 季屿又叹了下气:“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就是,你既然来到了这个新的世界,也成了Omega,那么就该适应并融入这个世界的规则,不要对男性产生排斥。” 见季屿不吭声,贺宙又道,“这个世界不存在Gay的说法,Alpha和Alpha也能在一起,只是比较少,而男的和男的、女的和女的成双成对非常常见,所以——” “所以我们做兄弟吧。”季屿打断了他的话。 贺宙一顿,脸色微微发青。 他扯了扯唇:“是,做兄弟也不错。” 季屿把贺宙难看的脸色尽收眼底,他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认为我和你的信息素匹配度百分之百,认为我身上有你的标记,所以我应该喜欢你,甚至喜欢你才是正常的,但其实这一切都跟我没有关系。” “跟你相配的人是原来的季屿,被你标记的也是原来的季屿,我和你,本质就是陌生人,当然,现在认识了。” 说完一长串话,季屿又冒了一脑门的汗。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又道,“你也并不喜欢我,只是因为信息素和标记才会格外地注意我,换了任何一个灵魂穿到这个身体上,你都会这样。” “你喜欢的、在意的,都不是我,是信息素,是你的标记。” 贺宙脱口而出:“不是。” 季屿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又问:“为什么回来?不是走了么。” 贺宙顿了顿,好一会才叹道:“我想回来把话都说清楚。” 既然季屿的话已经说到这份上,那他也没有再腆着脸凑上去的必要。 贺宙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一边,整个人往椅背上一靠,如释重负道,“你知道我的想法,我也知道你的想法,我回来就是想把话说开,要是聊得来我们就当兄弟,要是聊不来就当陌生人。” “那为什么送我玫瑰?” “楼下花店买的,没别的意思,就想祝你康复。” “你刚才的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贺宙双手环胸,别开头,目光看向窗外:“一进来就看到你和那个女生卿卿我我,我觉得很不舒服。刚洗了我的标记,对我的感情不屑一顾,转头却跟那个女生笑得甜甜蜜蜜,呵。” 他嘲讽地轻笑了声,没再说下去。 季屿哦了下,语气淡淡:“如果是这样,那你没必要不开心。” “你对我本来就没什么感情,觉得不舒服不过是因为我拒绝了你,让你的自尊心受了挫,所以你心里不平,不甘,想找回颜面,我也是男人,我懂你的想法。” 季屿有些疲惫地眨了眨眼:“既然已经把话说开,那多的也不用说了,以后做兄弟还是做陌生人,都随你。” “我困了,先睡了,还有,谢谢你的花,我会很快康复的。”说罢,他闭上了眼。 眼皮一碰上,便再也分不开来。 困倦侵袭整个大脑,季屿很快就睡着了。 他不知道贺宙后来又说了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他徜徉在睡神的怀抱里,只觉得浑身的痛意都得到了缓解,舒服极了。 — 贺宙回到了学校。 他没有回教室上课,而是去了球场。 昂贵的球鞋在地板上擦出令人牙酸的声响,篮球一下一下地砸着地面,又重又沉的响声里透露着控球者的怒火。 贺宙紧抿着唇,眉眼沉沉地盯着不远处的篮筐。 他直直地站在原地,一下下地运着球,脑子里回想着季屿说的话,回想着回到学校时众人怪异的目光。 不仅Omega和Beta看他的眼神变了,Alpha的也变了。 他们嘴上不说,但目光和神情都明晃晃地表达着对他的嘲笑和讥讽。 他们都亲眼见过季屿对他的阿谀和讨好,也见过他和季屿并肩,看过他们的拥抱,同样,也目睹了季屿的一飞冲天,目睹了他翻天覆地的改变。 至此还没人说什么,但洗标记的事情一出,他贺宙就从校园男神变成了绊脚石。 不谈恋爱保智商。 恋爱使人石乐志。 阻挡Omega进步的拦路虎——Alpha。 什么样的说法都有,甚至还有Alpha在论坛上话里话外的说他给Alpha蒙羞,说他还是全校第一的Alpha呢,结果连自己的Omega看不住。 嗤。 篮球被随手抛到一边,弹跳几下后滚到球场边缘。 贺宙走到场边的凳子旁,从包里拿出一罐矿泉水,拧开后兜头浇下。 “这妥妥的一出复仇记了吧?当初的我你爱答不理,现在的我你高攀不起。” “我也觉得,标记要是之前洗掉的那洗掉就洗掉了,但现在洗就不一样了,简直就是在告诉所有人贺宙根本不配标记他。” “想想都刺激,什么时候我也能这么酷啊,打脸Alpha什么的想想都——” 忽地,一个黑影从天而降。 嘭的一声,巨大的响动砸在耳边,几个热烈讨论的Omega被吓得集体噤声往后缩,等看清是篮球后才集体扭头看向球抛出的方位。 只见贺宙笔直地站在那儿,高大的身形充满着压迫感。 他咧开唇,目光森冷地盯着众人,语气不善。 “当我死的吗?” Omega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里是同样的畏惧。 “对,对不起。” 他们飞快地道歉,一转身全跑出了篮球场。 球场内又安静了下来,贺宙仰起头无声地笑了笑。他随手抹掉头上的汗,捡起篮球再次走回球场中央。 最后是费湫找到了他。 其他人都不敢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只有费湫能勉强抵御他的眼神攻击。 费湫叹了下气:“哥,你还好吧?” “好得很。” 贺宙面无表情地捏扁了手里的塑料瓶,凌空投进场边的垃圾桶。 费湫缩了缩脖子:“天下Omega千千万,没必要在意季屿一个。” “我知道。” 贺宙随手抛起篮球,轻而易举地令它在自己的指尖旋转。 费湫不解:“那你都想通了还这个样子干嘛?你知不知道你的表情忒恐怖,简直能吓死人。” “我是想通了。” 贺宙手一松,单手把球攥在掌中,“但我就是不爽,不甘心,很窝火。” 他觉得季屿说的没错,他对他是感兴趣,是有好感,喜欢什么的还真的不至于。 被拒绝后他更多的是觉得震惊和难堪,是被伤了自尊的恼怒和窝火,所以才急着想找回颜面,毕竟这是他头一回主动对人产生兴趣,结果却被劈头盖脸地打了回来,他接受不了。 “那你打算怎么办?”费湫双手枕在脑后,两条腿伸得直直的。 贺宙冷笑了声:“不怎么办。” “啊?” “你觉得我很闲吗?” 贺宙面带嘲讽,“他也配让我当回事?今天的事过去就过去了,以后我一个字都不会再提。” 这时,球场门口忽然响起两声嘶嘶—— “湫湫!湫湫!” 费湫立刻站起来:“是小敏,哥我先过去啊,他可能有什么事情找我。” 贺宙从喉咙里嗯了声。 费湫跑到篮球场入口,顺手把那个有着圆圆大眼睛的男生拉进怀里亲了亲:“乖小敏,找我什么事?” “李颂他们说想去医院看望季屿,我也想去,你觉得可以吗?” 费湫一愣,飞速瞥了眼贺宙,见他一动不动地坐在位置上才放了心,压低声说:“怎么想去看他?” 小敏不好意思地嘿嘿了声:“我想跟他交朋友,他好酷啊。” 他也看了眼贺宙,压低声道,“我给你打电话,但你一直不接,所以只好来找你。我就是想问问你,我要是去的话会不会影响你和贺宙的关系,他要是因为这个迁怒你的话我就不去了。” 费湫揉揉他的脑袋:“没事,你去吧,不用担心我。” 小敏笑得眼睛弯起:“那我去了啊!” 小敏喜滋滋地转身欲走,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沉的男声—— “你们不用去了,九院晚上五点以后禁止探视。” 小敏愣了愣,回道:“我们现在就出发,大概四点半到那,不会超过五点的。” 贺宙双手环胸,眼神傲倨:“你觉得一个刚做完手术的人会有力气招待你们?” 小敏忙摆手:“不用他招待,我们就是去看看他,把礼物送给他就走,老师也批准的。” 费湫也搂着小敏,道:“哥——” 贺宙挑眉,不为所动:“哪个老师?叫什么名字?居然批准自己的学生去打扰一个刚做完手术的病人?” 小敏抓住费湫的胳膊,嗫嚅道:“你,你说得对,那我去跟他们说一声,我们周末再去看他。” 贺宙看了他一眼,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另一边。 躺在病床上的季屿一无所觉地美美睡了一觉,直到晚上七点多才醒。 他睁开眼,身上还是疼,但比刚做完手术的时候好了很多。 一个中年男人正坐在他身旁用热毛巾给他捂手,见他醒来笑着问:“你醒了?” 季屿愣了愣:“你是?” “我是你的护工,喊我老陈就行。” “可我记得我没请护工。” 老陈道:“是一个很高的男生叫我过来的,他直接给了我一个月的工资,叫我照顾到你出院。” 季屿:“……知道了。” 看来贺宙是选择做兄弟了。 没想到他还挺大气,他都以为他们俩要老死不相往来了呢。 季屿又对老陈道:“麻烦你帮我拿一下手机,就在旁边的抽屉里,我想打个电话。” 老陈应声道:“诶,好。” 他拿出手机放到了季屿的眼前。 季屿试着抬手去接,虽然手有点虚,但也能抓得住。他有点费劲地解了锁,发现自己的微信快爆炸了,电话和短信也有很多。 没等他细看,一个视频就忽然弹了出来,季屿手不稳,把视频给接了。 小宇宙可爱的小脸顿时出现在了屏幕上,他乐呵呵地张嘴就要喊人,却又忽然收了声,咧开的小嘴也抿了起来,一双大眼睛更加地凑近手机屏幕,像是要仔细地看看季屿。 季屿心里卧槽了一声,就算没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这副鬼样子有多吓人。 可越着急手指就越不听话,戳了几下都没戳准位置,他干脆手一松,任由手机砸在下巴上,再顺着下巴滑落到颈边。 阴差阳错,手机竖着贴上了耳朵。 一声带着哭腔的“Ma~”毫无阻挡地钻进了季屿的耳蜗,也钻到了他的心里。 季屿叹了下气,鼻子忽然有点泛酸。, 第34章 小宇宙和月嫂还是在第二天来了医院。 本来季屿是不想他们过来的, 但小宇宙瘪嘴的小模样实在太可怜,恰好晚上护士来给他换点滴, 问了小宇宙的性别后告诉他说Alpha宝宝的抵抗力比较强,来一趟医院也没什么大碍,季屿这才同意了。 小宇宙来了后特别的乖,他一声不吭地看着季屿,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巴眨巴的,眼神和表情显然有一点犹豫。 季屿也不催他, 只捉着他的小手跟他轻轻地打招呼:“还认得我吗?嗯?” 季屿表面风轻云淡,心里其实紧张得不行。 小宇宙才生完跟信息素相关的病症,现在自己的信息素又发生了改变,也不知道他会是什么反应, 会不会受到刺激。 “还认得我吗?”季屿晃了晃他的小手,又轻声说了遍。 小宇宙由月嫂扶着坐在季屿的枕头旁,小小的身子坐下来就是肉肉的一团。 他皱着眉头, 小嘴抿着, 表情有些严肃, 两只小手也握着拳揣在胸前, 只一双大眼睛骨碌地转着, 不停地上下打量季屿。 季屿等了一会都没见小宇宙有反应, 便试探着伸出手捏了捏他的下巴:“想起来了吗?” “唔。” 小宇宙眨了眨眼,紧握的小拳头松开, 攥住了季屿的手指。 季屿顿住, 呼吸都在刹那间放轻。 他目光直直地看着小宇宙, 小宇宙也歪着小脑袋,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看。 倏地,小宇宙咧开小嘴笑了起来,圆圆的眼睛弯成了月牙。 他整个人往前倒,把肉肉的脸颊贴在了季屿的掌心,然后整个小身子都压了下去,两只短短的小手抱住了季屿的脸。 额头忽然被什么软软的东西啵了一口,留下一点湿湿的印记。 季屿心里一松,只觉得整颗心都软了下来。 “Ma!” 头顶传来小宇宙又奶又有力的声音。 听到这个声音,季屿彻底放下了心。 他如释重负地笑了起来,抬手圈住头顶上软软的小身体,手指亲昵地挠了挠小宇宙的痒痒肉,逗得他一缩一缩地直笑。 “我们小宇宙真棒!特别棒!”季屿不要钱似的夸着小宇宙,脸上都快笑出花。 一个人做手术很可怕,一个人住院也很可怕。 身体最虚弱的时候也是心理防线最薄弱的时候,不过才两天,他就做了好几回的柠檬精——隔壁床的Omega术后有父母照顾,他羡慕,隔壁床收到了好多礼物,他羡慕,甚至隔壁床的Omega喝完药后有糖吃,他都羡慕。 不过甜甜的小宇宙来了,他就一点都不羡慕了。 他现在很满足,也很开心。 季屿使坏地挠了挠小宇宙的脚底板:“待会陪我一块吃午饭好吗?” 他昨晚就可以吃东西了。 跟小宇宙视频完后他点了一大份的乌鸡汤,连汤带肉吃了个肚皮滚圆,吃完后力气都恢复了许多,甚至能一个人慢慢地站起来。 “唔哟!”小宇宙又在季屿的额头上啵了一口。 季屿笑笑:“好,就这么说定了!” 门口忽然传来一个带着些许笑意的男声:“什么说定了?” 小宇宙遮住了季屿视线,直到人来到窗前他才看清了对方,是谢雨星。 季屿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说罢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谢雨星,总觉得哪里不对,“你生病了吗?脸色好差。”而且大夏天的还穿长袖长裤,戴着口罩,实在有点奇怪。 谢雨星伸手揉了下鼻子:“前两天空调吹多了,得了重感冒,现在好点了。” “难怪,你刚的声音我都没听出来是你。” 谢雨星笑笑,拖了张凳子坐到季屿旁边:“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跑过来做手术了,不是说了我陪你的吗?” 季屿也笑:“你不有事呢么,而且这个手术一个人做也还行,就昨天特别特别疼,今天倒是没多大感觉了。” 医生跟他说这是因为腺体的恢复能力极强,不似身体的其他部位。 这个地方就是为了被Alpha的犬齿咬入而生,尤其发情期的时候,Alpha会失去理智,咬得格外狠,因此腺体虽然脆弱,但恢复能力也格外强。 他昨天做的手术,今天伤口就已经开始结痂了。 “你呢,最近在忙什么?” 季屿让护工帮自己把床摇了起来,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把小宇宙抱在了怀里。 小宇宙乖得很,跟个糯米团子似的窝在他胸前,也不吭声,只有小鼻子一动一动的,似乎在熟悉他的新味道。 谢雨星的目光落在了小宇宙的身上,忍不住伸手捉着他的小手捏了捏:“也没什么大事,就是这几天在忙着搬家。” “搬家需要请一个礼拜假?” 季屿顿了顿,“要是不好说就——” “没什么不好说的,我爸妈离婚了。” 谢雨星耸了耸肩,“无所谓,他们离了也挺好,省得每天互相折磨,我看了也难受。” 季屿愣住,一时不知道说什么。 谢雨星笑了起来:“真没什么,现在离婚又不是什么稀奇事,我也不是小孩子,影响不到什么。”说完他朝床头柜上的橙色玫瑰花束呶了呶嘴,岔开话题,“哪个追求者给你的?” 季屿顺势接过话:“我哪会有什么追求者?这花是贺宙送的,就单纯地祝我身体早日康复。” 谢雨星一脸的不相信:“橙玫瑰,代表羞涩的爱意,这叫单纯地祝你身体早日恢复?” 季屿:“……他估计随手买的吧,我跟他没什么,已经确定好当兄弟了。不过你怎么对花语这东西这么清楚?怎么?以前送过?”他故意开了个玩笑。 却不想,谢雨星的表情一下怔住。他脸色发白,有些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季屿心知自己说错了话,正要说些什么补救,就听手机嗡了一声。 最近加他的人实在太多,有些重要的电话可能会被漏掉,所以他把熟悉的以及重点的人的来电、短信都设置了铃声和震动。 恰好这时场面尴尬,这短信也算来得及时。 季屿拿起手机,点开了短信,然后……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及时个鬼,还不如让场面继续尴尬。 谢雨星注意到了季屿的异样,他问:“怎么了?” 季屿按灭手机屏幕,对月嫂和护工道:“我这没什么要忙的,你们出去转转吧。我和我朋友说点事,小宇宙就先留在我这好了。” 说着他看了眼旁边的病床,又让护工走的时候把中间的帘子拉上。 谢雨星见状把凳子拖得离季屿更近,压低声又问了遍:“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季屿打开手机,把上面的短信给谢雨星看。 只见最上面是一句话—— 【第二次警告。】 后面连着发了几张图片。 图有点糊,但不难看出背景是个包厢。 坐在周围的人都被剪掉,只能看到一双双的皮鞋和高跟鞋,只有一个人全身暴露在了镜头下,脸和身形被勾勒得一清二楚,仿佛全场的昏黄色灯光都聚焦在他一个人的身上。 而季屿和里面那人长着同样的脸。 很明显,照片里那个蜷缩着,身上什么都没穿的人是原来的季屿。 季屿把几张图片都点开来给谢雨星看了遍:“是酒吧那次吗?” 谢雨星怔怔地点了点头:“嗯,给你发信息的人是谁?” 季屿:“这个我不知道,我找人查过,结果查出来这个号码的主人是一个菜场卖鱼的大爷,六十多岁了,跟原主完全没有任何的交集。” “那肯定是对方用了什么手段吧。” 谢雨星蹙起眉,“他已经警告过你了?可他到底想警告你什么?” 季屿也很纳闷:“我就是不知道啊。” 说着他把短信往上滑,把对方之前发来的短信给谢雨星看,“喏,你看,就很莫名其妙,什么具体的信息都没有说。” “那以前他们没联系过吗?没聊天记录?” 季屿明白谢雨星的意思,回道:“我来的时候他手机上的东西就全部删光了,干净得跟刚出厂一样。” 谢雨星:“能不能找人修复?” “可以试试。”季屿思忖片刻,“那你知不知道谁和他有仇?” 谢雨星面色犹豫,思索着道:“讨厌他的人很多,主要是羡慕嫉妒吧,但恨到这种地步的我就不清楚了,应该是没有的吧,我印象里没有。” 说着他顿了下,又想到什么似的道,“他也就和贺娇闹过,但都是小打小闹算不了什么,贺娇应该也不会做这种事,她人不算坏,没必要这样吧?而且要出手早就出手了,也不会忍那么久。” 季屿想了想,又换了个思路:“那件事情贺宙也牵连其中,他们家应该把监控全部销毁了才对。可这个照片很明显是监控角度截的图,是当时有人浑水摸鱼吗?” 谢雨星也回答不上来,他回忆着当时情况,缓缓道:“我记得当时贺宙是和篮球部的在一块儿聚餐,但是谢祈也在,我认识他,所以在场的应该不止篮球部的人,具体有哪些我也不清楚,你可能要去问问贺宙。” “监控视频的话肯定是被删掉的,当时一出事,贺宙的朋友就反应很快地进行了控场和清场,当时在场的所有人的通讯工具都被检查过,确定没问题了才放走的。” 季屿:“那是谁去处理的监控?会不会是贺宙的朋友干的?也许那人不是恨我,是恨的贺宙?” 谢雨星眉头紧锁,摇摇头:“这个我真的完全想不起来了,当时的场面简直一团乱。” 季屿有些无奈,他又看了遍对方发来的信息,怎么看都看不出名堂:“要不我还是发给贺宙看看吧,让他帮忙处理。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也关系到他,谁知道对方手里有没有别的什么视频?” 谢雨星:“我觉得可行。” — 另一头,贺宙正在给费湫讲题。 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亮了起来,两人都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季屿:兄弟,帮个忙,看看这个[图片][图片][图片][图片]】 费湫看到了这条短信,他回过头,目光欲言又止地看着贺宙。 贺宙:“……” “兄弟,帮忙吗?”说完,费湫抿起唇,忍住笑。 他还记着昨天下午贺宙刚说完以后再也不搭理季屿,转头就阻止众人去医院打扰他,啧,整个一真香现场。 贺宙这回没吭声,他面不改色地拿起手机,点开微信看了眼,看完后顿时眉心蹙起,立刻回拨了语音,并起身往外走。 费湫在他身后啧啧地摇头,无声地用口型说了句“真香”。 贺宙突然转过身,挑了挑眉:“你说什么?” 费湫秒怂,连忙摆了摆手:“没没没,没什么,我说您真是个乐于助人的大善人!” 贺宙沉下脸,没好气道:“你知道就好。” 话音落下,语音正好接通,耳边传来季屿清亮的声音:“兄弟!我给你发的照片看见了吗?” 贺宙顿了顿,有些憋气地回道:“……看到了。” 说完后停顿一秒,又补了句,“兄弟。” 更憋气了。, 第35章 季屿:“怎么说?” “不好说, 只能先让人查。” 贺宙把图片和短信内容都看了一遍,神色略有些凝重, “你把手机还有卡什么的都给我吧,我让人去查。” 他接完电话就立刻赶到了医院。 这些照片看起来与他无关,却暗含了巨大的隐患。 酒吧当天所有的监控视频都已经被彻底销毁,不该有任何遗漏才对。既然对方的手里有这一段,那么说不定还有其他的。 现在拿来威胁季屿,下一步可能就是威胁他。 季屿指了指手机:“卡就在这里面, 之前用的那个手机我放家里了,就放在床头柜里,你可以去拿。” “好。” 贺宙把手机关机,接着从里面取出两张卡, “哪张?” “绿色那个。” 季屿看着贺宙,忍不住问,“你有没有什么怀疑的人?你来之前我跟他已经讨论了一会, 觉得很有可能是你那边的人有问题。” 谢雨星也点了点头:“对, 那天的监控是你朋友处理的。” 贺宙道:“我会让人去查。” 季屿拧眉:“怎么查?” 这种来自未知的威胁令人不安, 他很想抓住点什么, 想参与其中, 而不是躺在床上一无所知地胡思乱想, 等着人给答案,“之前的视频还有保留吗?能让我看看吗?” 贺宙抬眸看他:“已知的已经全部销毁了。” 发到季屿手机上的属于未知的部分。 既然这样, 季屿也无法, 只好道:“那你先查吧。” “嗯。” 贺宙麻利地收拾东西, 准备走人,就在路过谢雨星身旁的时候忽然脚步停顿了一下,目光敏锐地扫向他竖起的衣领。 谢雨星回看了他一眼,表情平静地整了整衣领:“走好。” 贺宙收回了目光,压低声道:“你最好戴个颈环。” 谢雨星怔了下,很快又恢复自然。 他什么也没说,伸手从桌上拿起一个苹果问季屿:“要吃苹果吗?我给你削。” 季屿正在开手机,开机的铃声遮盖了刚才的动静。他一无所觉道:“你吃吧,我没什么胃口。” 谢雨星嗯了声,拿起苹果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 贺宙的动作很快,只过了两天就来找季屿了。 季屿恢复得很好,术后第三天就回了家,他完全不需要人看护,除了脸色还略微有些病态外,其他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贺宙来的时候季屿正在跟小宇宙一起拼积木。 他们俩都坐在围栏里,季屿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扶在小宇宙的身后,神情懒散,看着有些百无聊赖。倒是小宇宙活泼得很,手上拼着积木,嘴上还要唔噜哇啦地说话,整个客厅都环绕着他奶声奶气的小嗓音。 贺宙走近道:“季屿。” 季屿和小宇宙同时抬头看他。 不同于以往,这回小宇宙只看了他一眼就又低下头玩积木,一点没有以前的激动模样,很是冷漠。 季屿没注意到小宇宙的变化,他的目光落在贺宙手里的文件上:“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贺宙道:“也不算有结果。” 反正这里就他们两个大人,外加一个听不懂话的小孩,贺宙也不避讳,直接脱了鞋跨进了围栏,盘腿坐到季屿身旁,“给,你看看。” 季屿接过资料正要看,就听贺宙嘶了声。 他抬起头,发现贺宙正惊讶地看着小宇宙。他有些莫名,也低下头去看,然后露出了跟贺宙同款的惊讶表情。 “你不认识他了吗?” 他伸手摸了摸小宇宙的脑袋,“嗯?为什么推他?” 只见小宇宙的两只小肉手抵在贺宙的膝盖上,他脸颊鼓鼓,像一只金鱼,小小的身体也整个往前倾,似乎用上了全身的力气。 两只小手里还拿着积木,季屿猜就是积木的尖角让贺宙发出了嘶声。 以前贺宙每次来,小宇宙都眼巴巴地看着他,眼里满是对贺宙的向往,这回真是奇了怪了,不仅不激动了,还做出了赶人的举动。 季屿下意识地碰了碰后颈的纱布,难道是因为他做了手术的关系? 贺宙垂眸打量着小宇宙,倏地把盘着的腿收了起来。 小宇宙手短,这么一来就推不到他了,不仅推不到,还因为他忽然收腿的缘故整个小身子猛地往前扑,还好贺宙及时伸手捞住了他。 结果这下小宇宙更不干了,他皱起小眉头哇哇叫着去推贺宙的手,小腿还一踢一踢的,整个人不停往后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嫌弃的信号,仿佛贺宙的手是什么可怕的病菌。 贺宙挑了下眉,神情莫名。 季屿见状直接把小宇宙抱了起来。 小家伙一到他怀里就立刻乖了,两只小肉手紧紧捉着季屿胸前的衣服,小脑袋贴在他的胸口,嘴巴嘟起,委屈地哼哼了两声。 季屿抚着小宇宙的背,看着贺宙道:“要不你离我远一点?” “……行。” 贺宙往后挪了挪,离季屿大概一米远的样子。 季屿拍拍小宇宙,示意他看贺宙:“他坐那里可以吗?” 小宇宙踢踢小腿,小嘴扁扁,还是不太高兴的样子。 贺宙默了默,又主动往后退了一米。 这下小宇宙总算没再不高兴,他指指积木,季屿就把他放回了原位。 季屿想干脆和贺宙换个地方说,没想到小宇宙机灵得很,一只手攥住他的衣角,另一只手拼着积木,既不让他走,也不耽误自己玩。 季屿指了指小宇宙攥着他衣角的那只手:“那就在这说?” 贺宙颔首:“就在这说吧。” 他看了眼小宇宙,心里不免有些落差,毕竟这个小婴儿之前对他的态度比对季屿还热情,一口一个PaPa叫得可欢,结果现在看他的眼神就跟看坏人似的,反差实在太大。 季屿再度把文件翻开,里面是一堆陌生的名字。 不过这些名字并不影响阅读,季屿还是了解到了整个完整的故事,和谢雨星当初跟他说的差不多——原主为了钱和嫁豪门而想进娱乐圈,因此冒险赴了摄影师的约,由于不同意对方的潜规则,落了个被当众戏耍的下场,也因此被刺激得发情期提前。 原主这边倒是没什么可疑的人,因为他不过才进入海选,未能确定进入最终的百人名单,因此竞争还未形成,没什么人会在这时候给他使绊子。 而酒吧的事情毕竟是潜规则,上不了台面,所以在场的都是摄影师圈子里的朋友,他们都不认识季屿,更不会时隔一年多还来威胁一个跟自己没交集的学生。 除此之外只有一个谢雨星,然而他一直在酒吧外面等原主,直到原主出了事,他一直联系不上原主,才找了进去。 他进酒吧前监控室已经被贺宙的朋友把控,所以也不是他。 那么拿到视频的人,只能是贺宙那边的人。 季屿仔细看着贺宙那天的聚餐名单—— 谢祈、费湫、胥镇、蔺昆、赵阳煦、季恒…… 季屿边看边说:“谢祈我知道,他本来跟你有婚约,结果被原来的季屿破坏,也算有报复的动机。” “季恒的话,他是原主同父异母的哥哥,他也有动机,毕竟原主能分家产,是实打实的影响了他的利益。”季屿翻了翻资料,“其他我都不认识。” “监控是季恒、谢祈和蔺昆处理的。”贺宙忽然道。 这话一出,几乎就是确定了威胁季屿的人是这三个中的一个。 “蔺昆?” “他是篮球部的部长,去年毕业,现在人在北城,他跟原来的季屿没有交集。” 季屿点点头:“那就只剩下谢祈和季恒了。” 说完他抬眸,神情严肃地看着贺宙,声音也刻意压低,“是哪个?” 贺宙却是摇了摇头:“确定不了。事情已经过去一年多,当时的视频也全被销毁,具体情况如何很难考证,此外,手机上也查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对方很狡猾,我怀疑原来的季屿说不定也不知道电话对面的人是谁。” 季屿单手支着下巴:“那你跟他们俩有过节吗?” “一个有,一个没有。” “谁跟你有过节?” 贺宙毫不避讳道:“谢祈,因为解除婚约的事情我和他之间闹得不怎么好看,两家之间也冷战了很久,最近才有所缓和。” 季屿想起了和谢祈的初见,道:“他还喜欢你。”这句话他说得很肯定,要是不喜欢,怎么会碰个面都有那么大的敌意。 “嗯。” 贺宙说完又补道,“不过我不喜欢他。” “哦。” 季屿没急着给人定罪,他再次拿起手机看了看两次短信的时间,回忆着道,“第一次发短信是在你暂时标记我后的礼拜一,第二次短信是在我洗掉标记的第二天。” 贺宙道:“谢祈是礼拜六回的国。” “他为什么回来?” “他父母主动联系了我的父母,大致意思是想重新联姻。” 贺宙又道,“我拒绝了。” 季屿直直地看着贺宙:“是他父母想,还是他想?” 贺宙想起了谢祈给他发的短信:“他想。” 季屿轻啊了声,眨了眨眼。 所有的关窍似乎都在这一刻被理顺,全部的线索都指向了谢祈。如果是因为他喜欢贺宙,那么两次的短信也都能解释得通——前一次是想让他离开贺宙,这一次大概是因为他洗标记的行为打了贺宙的脸,所以他为心上人不平。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约他出来谈谈?” “我们没有证据。” “啊?”季屿一愣。 贺宙指了指查到的资料,“这些都说明不了一定是他,而且也没有证据说明季恒是无辜的,包括蔺昆,说不定是蔺昆传给别人的呢?” 季屿瞬间头大:“那找黑客行不行?顺着这个号码把背后的人黑出来?” 贺宙轻笑了声:“你以为我找的人会比不上黑客?” “都有手机号了背后的人会那么难查?”季屿说完一摊手,摊完手又想起什么似的拍了下额头,“奥对,这个手机的号主是个卖鱼大爷。” 他忽然看向贺宙,“你觉得去找那个卖鱼大爷有没有可能……” 贺宙缓缓摇头。 季屿叹了下气:“行吧。” 他想了想,拿出手机,翻到了那条文语薇给他发的短信,“要不我这个国庆还是回季家一趟吧。” “回去做什么?” 季屿无奈且有些烦躁:“这不是牵扯到季恒了吗?回去摸个底呗,了解一下这个所谓的‘哥哥’对原主到底是个什么态度。要不是他,那就肯定是谢祈没跑了,否则那个篮球部部长还暗恋你不成?时时刻刻关注我跟你的关系?” “而且,你知道那人为什么敢拿这些东西来威胁我吗?或者说威胁原来的季屿。” 季屿叹了声气,“因为太弱了啊。” 有钱有房又怎么样? 跟有地位有背景有靠山比起来,什么都不是。, 第36章 【贺宙:出发了吗?】 【季屿:出发了。】 【贺宙:嗯, 有事联系。】 “你似乎有些拘谨。” 季屿闻言,抬头看向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 只见他面带微笑, 坐姿优雅,两手交握着放在身前。 乌黑的短发全梳向脑后,戴着一副无框眼镜,做工精致的西装令他看起来有一种难言的斯文和矜贵,气质出众。 这个男人就是薛纵,季远生的心腹, 也不知道他来接自己是季远生还是文语薇的意思,他没有问。 他做好决定的当晚就回复了文语薇,告诉她自己国庆会回去。 原主这么多年没回去过,再加上贺宙友情提供的资料, 他倒也不担心会被发现什么,只要表现得冷淡一点就行。 “没有什么想问的吗?你都可以问我。”薛纵又道。 季屿想了想,道:“我回去后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薛纵笑容温和:“没什么特别需要注意的。季先生非常宽容, 文太太也很和善, 季恒可能说话会比较直接, 但你不用在意他。” 季远生宽容? 季远生要是宽容当初会做得那么绝? 季屿没说什么, 他点了点头, 又问:“有什么不能去的禁地吗?” 薛纵回道:“没有, 你想去哪都可以。” “好,谢谢。”季屿回了个笑。 他这次回去不为其他, 主要是想要个身份。 这个身份会他带来背景和靠山, 不仅可以庇护他, 也可以庇护小宇宙,而且这东西本来就是属于原主的,所以他心安理得得很。 “还有别的什么要问的吗?”薛纵又问。 “你呢?” 季屿朝他抬了抬下巴,“跟你相处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薛纵唇角的弧度更加上扬,他抵了抵眼镜,藏在镜片后的眼神看不太真切。 “你不需要注意我。” 季屿单手托腮,指尖轻点下巴。 他目光直直地打量着薛纵,良久后别开头,看向了车窗外的风景。 眼前这个男人,他看不透。 从打开门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跟戴了面具似的,虽然脸上在笑,语气也温和文雅,但都到达不了心底,反倒给他一种莫名的疏离和虚伪感。 直觉告诉季屿,要离这个男人远点。 他不吭声,薛纵也没有再说什么。 季屿觉得车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可薛纵却游刃有余,他一手端着咖啡,一手翻看着报表,偶尔拿笔圈写些什么,神情泰然自若。 直到到达目的地,薛纵才不疾不徐地把东西收了起来。 他看着季屿道:“管家会带你去住的地方,季先生这时候应该在公司,他一般中午十二点左右会回来。花园里的花开得很漂亮,如果无聊你可以去那看看,我想你会喜欢的。” 季屿:“好的,谢谢你。” 薛纵笑了笑:“不用客气。” 两人一块下了车,下车后各自分开。 眼见着薛纵离开,季屿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拿出手机给贺宙发道—— 【季屿:我到了。】 【贺宙:好。】 发完后季屿有些想笑,总觉得他跟贺宙有些地下党接头的调调,好像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其实根本没什么,不过是贺宙觉得自己应付不来,所以才说要保持联系。 也没要他实时报备,是他自己紧张,忍不住给他发消息,仿佛这么做心里能有点底。 在前面带路的管家伸手示意:“少爷,这边请。” 季屿收起手机,快步跟上:“好。” 绕过前庭的喷泉池,他跟在管家后面进了门,一进去就看到左手边的沙发上坐着一个非常年轻的男人。对方单手托腮,眼神丝毫不加掩饰,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 看得季屿脑子里下意识冒出了四个字:来者不善。 管家停下了脚步,跟沙发上的人打招呼。 季屿自然也跟着停了下来。 那人扫了眼管家和佣人手里的东西,道:“你们先上去收拾吧。”说罢又看着季屿道,“季屿,我们哥俩既然碰到了,先聊聊?” 季屿露出微笑,点头打招呼道:“季恒。” “聊聊?” “可以。” 季屿面不改色地走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坐下,接着抬起眼,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这个和原主同父异母的哥哥。 季恒长得算不得好看,只能说清秀,但他胜在衣品好,又有从小养出的气势加身,所以看起来依旧惹人眼球。 不过…… 他似乎对自己很有敌意。 季恒语气嘲讽:“这么多年过去了,怎么今天突然回来?” 季屿表面不动声色,心下略微诧异。 不是说豪门的人最会掩饰情绪吗?怎么这人神情、说话都这么的直白,好像生怕自己感受不到他的敌意似的。 季屿回道:“这里是我的家,我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 季恒眼神揶揄:“当初不是信誓旦旦地跟父亲断绝关系了吗?不是宁可死都不肯回来吗?” 季屿:“……” 不是,这人到底会不会聊天? 他理直气壮道:“当时还小,童言无忌。” 那时候原主也就十岁,才上小学三年级,说句童言无忌也不为过。 季恒顿了下,轻笑出声:“我还当你有多硬气呢,不过尔尔。” 季屿感受到了季恒话里话外的讽刺,他心下排斥,面色不变地点点头:“是啊,要硬气做什么呢?又不能当饭吃。” “不硬气可以住豪宅,拥有无数的佣人,可以做豪门的少爷,受到无数的人的追捧,不硬气有多好——”他放缓语速,目光直直地看向季恒,“这一点我想你比我更明白。” 季恒和文语薇曾被季远生养在别院整整十年。 一个做了整整十年的地下情妇,另一个做了整整十年的私生子,见不得人的日子过了十年,才等到了今天的一切。 而他一天都不用忍,只要跟季远生低个头认个错就行。 季恒登时脸色难看起来:“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季屿反问道:“我说什么了?” 季恒嘴唇紧抿,眉眼沉沉。 他五指并拢,用力抠住手下的沙发,但很快又放了开来,面色也变得平静了许多:“你倒是挺能说的。” “还行吧。” 季屿有些不耐烦道,“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没的话我先走了。” 季恒笑起来,眼里藏着些许恶劣:“孩子怎么没带回来?不给爸爸看看吗?” 人身攻击就算了,还扯孩子? 季屿闻言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季恒:“我以为你的段位会高一点。” “嗯?” 季屿又道:“现在看起来——不过尔尔。” 说着他用食指点了点太阳穴,眼里对季恒的轻蔑也不再掩饰,“我怀疑你这里有点问题,说话都不过这里。” 季恒忽然哈哈大笑:“不需要。” 他伸出食指,朝下点了点,双眼盯着季屿,“在这个地方,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没什么好忌讳的。我可以非常直接告诉你——我很讨厌你,也看不起你,对你非常、非常地嫌恶。” 季屿:“……”行吧,要撕破脸就撕破脸吧。 “哦,我也很讨厌你,甚至觉得你像个傻逼。”说罢季屿朝季恒翻了个白眼,再没了继续交谈的兴致,站起身就要离开。 可就在转身的瞬间,季屿看到有人正坐在进门左手边的餐桌上安静地喝着咖啡。 那人明显是个Alpha,即使坐着身材也依旧笔直挺拔,肩背宽阔。 他穿了一身白色,戴了副眼镜,留着微长的卷发,发色微棕,光线一照看起来温柔又多情。只见他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似乎是一直没听到声音,所以奇怪地朝他们这边瞥了一眼。 他这一侧头,季屿立刻认出了对方。 季远生。 原主的亲生父亲。 季远生道:“怎么不说了?” 季屿站在原地,目光怔怔地看着季远生。 他的心里已经刷满了“药丸”、“季恒坑我”的弹幕,而且薛纵不是说他这时候应该在公司吗?! 见季屿一动不动地看着自己,季远生目露疑惑:“不认识我了?” 季屿:“……” 季远生放下咖啡,又道:“怎么没把孩子带回来让我看看?这个问题我挺想知道。” 季屿仍是有些怔愣。 季远生今年正好迈入四十不惑,可看起来依旧非常年轻。他外貌出众,却是偏温柔的那种英俊,不带一点戾气,令人完全联想不到资料中形容的那个睚眦必报、杀伐果断的男人。 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手拿画笔的艺术家。 季屿回过神,低咳一声掩饰自己的慌乱,道:“毕竟这么多年没回来了,我……想自己先回来看看。” 季远生又道:“看完会把他接过来吗?” “……” “我挺想见见他的。” 季屿愣住,完全不知道如何回答。 贺宙给的资料里只说季远生性情古怪,没说到底怎么古怪,这下他算是见识到了,真的一点不委婉!全程疯狂打直球,这叫人怎么接啊? 季远生又道:“有话直说。” 季屿想了想,道:“……那我下次来的时候带上他。” “在哪?让薛纵去接。” 季屿:“……” 他终于感受到了什么叫做哑口无言,他就是不想让季远生看到小宇宙才特意不带他的,结果眼下这状况叫他措手不及。 季恒走了过来:“是怕我们害他吧。” 季远生瞥了眼季恒,又对季屿道:“不会,没必要。” 季屿彻底懵圈。 他真是服了眼前这个原主生父了,和着刚才他那句“傻逼”还有和季恒的骂战他一点都不在意的吗? 就在他扛着两人目光,绞尽脑汁想答复的时候,一个管家打扮的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走到季远生身旁道:“贺将军的儿子贺宙,现在正在外面等候,说是要拜访您。” 季远生颔首:“让他进来。” 说完朝季屿和季恒抬了抬下巴,“你们两个去招待他,我没空。” 季恒:“好。” 季屿:“……” 有正事要做,季远生也不再纠缠孩子的话题。 见他拿起东西上了楼,季屿大大地松了口气。他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还感谢贺宙的出现,简直是解了大围了。 季恒双手插兜,目光看向门外:“你把标记都洗了,贺宙还能巴巴地赶过来给你撑腰。” 他侧头,嗤笑地看着季屿,“想不到,你倒是好手段。” 季屿抬眸觑他:“是啊,羡慕吗?” 季恒一噎,又是一声嗤笑。 季屿懒得理他,他现在脑子里乱得很。 季远生和预想的形象相差太远,这个家里的家风也奇奇怪怪,这些东西都是资料里没有的,毕竟探查的人不跟本人接触。 这些倒还是其次。 关键的是他刚来季远生就对小宇宙产生了兴趣,这才叫他心惊。 垂在身侧的手不着痕迹地握紧,季屿目光直直地看向门外。 直到远远地看到贺宙那高大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他才忽地松了口气,攥着的手握得没那么紧了。 贺宙由管家带了过来,季恒迎了上去:“贺宙,好久不见。” 贺宙冲他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又看向季屿,“好巧。” 季屿轻咳一声,忍笑地看着贺宙:“是啊,兄弟,好巧。”, 第37章 听季远生提起这个, 季屿不免有些庆幸。 幸亏有贺宙这个强力盟友在,否则小宇宙放在谁那他都不安心。 他直视着季远生, 回道:“是,五个月就生了。” 季远生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他现在在哪?” 季屿心下略微诧异。 季远生看起来似乎对他五个月生下小宇宙这件事一点都不奇怪。 季屿揣摩着他的神情,道:“在贺宙那儿。” 季远生还没开口,旁边的季恒就嗤地一声笑了出来:“贺宙?贺宙竟然肯给你带孩子?他是疯了吗?” 季屿回身看向季恒,语气冷冷道:“你平时也是这个样子说话的?” 季恒耸耸肩,一脸无所谓道:“是啊, 怎么?” 季屿冷笑了声,他也不管季远生在场了,看着季恒一字一顿道:“很、没、礼、貌。” 季恒面色不变,笑着摊了摊手:“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 “又戴绿帽又喜当爹, 都这样了还巴巴地给你带孩子,到底是他傻呢——还是你季屿手段太高明,把他迷得团团转呢?” “关于我傻不傻这件事就不牢季公子费心了。” 就在季屿想着如何怼回去的时候, 一个低沉又磁性的声音在门口响起。 季屿一愣, 反应过来后立刻扭头看向门口——只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逆着光出现在那里。 “贺宙?”他惊诧地看着对方。 这回贺宙难得没有穿平时常穿的休闲装, 而是换了身衬衫西裤。 笔挺又修身的西服勾勒出完美的身材线条, 手上昂贵的腕表以及脚下的牛津皮鞋给他增添了一抹成熟男士的风度。 头发也全部向后抓, 露出了光洁的额头。 他嘴角噙着笑, 目光看起来有些桀骜,又充满了气势。 季屿细细打量了他一番, 不禁觉得这样的贺宙有点帅炸天。 他朝门口走了过去, 丝毫不掩饰自己眼里的惊喜:“你怎么在这儿?” 贺宙朝门内某个方向颔了颔首:“我来拜访季伯父。” 季远生纹丝不动地坐在原位, 也朝贺宙点了点头。 季恒面上不太好看:“怎么没人过来通报?” 季远生轻飘飘地开口:“他一早就递了拜帖。” 季恒闻言咬了咬牙,冷哼一声后回过了头。 季屿倒是更加震惊地看了贺宙一眼。 ——还真是给他撑场面来了? 虽然这里是季家的地盘,但贺宙一来季屿莫名就觉得肩上的担子轻了许多,这种有人撑腰的感觉还真不赖。 这时,只听季远生又道:“孩子在你那儿?” 贺宙颔首:“是。” “怎么没带过来?” 季屿蹙了蹙眉。 季远生似乎对小宇宙格外的在意,这着实有点奇怪,要是真的那么在意小宇宙,为什么之前一直不闻不问呢? “他最近在生病,不方便带出来。” 贺宙又补了句,“等他病好了再带过来给您看看。” 季远生没有说话,只用目光扫视着贺宙。 贺宙站在原地没动,不卑不亢地跟季远生对视。 片刻后,季远生收回了目光。 他拿起桌上的电脑和咖啡,转身朝楼梯的方向走去,声音很轻地道:“我还有点事,你们几个小辈在一起交流交流吧。” 等到季远生离开,季屿顿时放松许多。 他也不管沙发上眼神阴阳怪气的季恒,用胳膊抵了抵贺宙,道:“走吗?去花园逛逛?” “嗯。” 转过身就要出门时,贺宙神情不悦地瞥了季恒一眼。 这一眼把季恒看得缩了缩脖子,直到他们两人的背影消失,才用力摔了手上的杯子。 季屿听到了杯子碎裂的响动,他压低声道:“我觉得不是他。” 贺宙:“原因。” “太无脑了,这种人一般在小说里活不了几页。” 说着季屿摇了摇头,“感觉跟号码幕后的人不太符。才刚见面他就恨不得指着我的鼻子告诉我他有多想弄死我,实在太蠢了。” 贺宙却不以为意:“如果他是装的呢。” 季屿挑了下眉:“那他也太能装了。” 他还是不太相信,“他刚才直接在季远生面前说的那些话,而季远生一点没有惊讶,也没有训斥他,说明他一直都是这样直来直去,口无遮拦,应该不会是装的。” 贺宙轻嗯了声:“不急着排除,再观察观察。” 季屿点点头:“我知道。” “还发现了什么?” 季屿笑了笑:“我又不是侦探,一来就能发现一堆东西。” 笑着笑着,他想到了什么似的微拧起眉,看着远处道,“不过也有一点奇怪的地方,文语薇在电话里对我特别热情,结果今天就她没有出现,其他人我倒是都见了一遍。” “你见到薛纵了?” “嗯,早上是他来接我的,估计是季远生的意思吧。” 季屿微眯起眼,神情有些迷惑,“还有一点我也不太弄得懂,季远生好像很想见小宇宙,但他之前一直对小宇宙不闻不问,忽然这么感兴趣,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总觉得不是什么好事。” 贺宙思忖片刻,道:“那就更不能让他见到小宇宙了。” 季屿点了点头:“我也这么想。” 沉重的话题谈完,季屿心里松泛了许多。 他终于有空打量周围的环境,也有空打趣贺宙的装扮:“你今天这一身超酷啊,难怪网上说男人穿西装最帅,弄得我也有点想穿一穿西装了。” 贺宙单手插兜,垂眸睨着他道:“但这个帅是有代价的。” “嗯?” 贺宙笑了笑,口袋里的手忽然伸出,在季屿不明就里的眼神中一把握住了他的手。 季屿感受着手心的热度,仰起头看着贺宙道:“……你辛苦了。” “Alpha的体温本来就高。” 贺宙收回手,看向前方,“大夏天的穿西装简直就是折磨。” 季屿朝身后指了指:“那要不我们还是回室内吧?” 贺宙正要开口,脸色却倏地一变。 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刚松开季屿的手又再一次握了上去,并猛地用力,把季屿往自己怀里拉。 季屿还来不及往后看,就一个趔撇,扑到了贺宙胸口。 沾染着体温的衬衫贴上面颊,一股属于Alpha的信息素扑面而来。季屿一怔,双手抓住贺宙的衬衫,努力平衡着自己的身体,然而手上还是一滑,把塞进西裤内的衬衫一角扯了出来,手指也蹭着肌肉勾到了皮带上。 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轰隆隆地跑过,并伴随着呼哧呼哧的喘气声。 贺宙厉声道:“去!” 他发出驱赶声的同时,也揽着季屿不停往后面闪避。 季屿好不容易才站稳了,他抬头看向不远处:“那些都是什么?狗吗?” “比特犬。” 季屿睁大眼:“这么多都是比特犬?可比特不是烈性犬不允许养的吗?” “龙城还有人私养狮子和老虎,跟这些对比,养烈性犬又算什么。” 季屿皱着眉:“养可以,但放出来吓人就不对了。” 说完他松开手站直了身,一抬起头才发现自己和贺宙几乎贴在一起。 他们一个仰着头,一个低着头,彼此的呼吸交织,只要他踮一踮脚,就能吻上贺宙的唇。 心跳忽然加快了许多,脖颈后刚掉痂的腺体也微微发热。 季屿喉咙动了动,眨了下眼后立刻往后退了两步,别开眼看向四周:“那个养狗的人在哪儿?吓到人也不来道个歉?” 贺宙垂下眼眸,没有吭声。 接着他侧过了身,目光泰然地看向某个方向:“他在那里。” 季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薛纵?” 薛纵正含笑站在不远处的绿草坪上,他的脚边是一群啃食生肉的比特犬。 他穿着西装,戴着眼镜,仍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样貌,和脚边长相凶恶吃相也非常凶残的比特犬格格不入。 薛纵笑看着两人,他抵了抵眼镜,出声道:“打扰到你们了吗?” 季屿伸手指了指那些狗:“这些狗是你养的?” “它们是季先生的狗,不过都由我饲养。” 薛纵说着从比特群中走了出来,声音不疾不徐,“刚才它们急着过来用餐,冲撞了你们,实在不好意思。” 伸手不打笑脸人,而且他们也没受伤。季屿摆了摆手:“我们没事,以后注意点吧,万一碰到人就不好了。” 薛纵笑着点头:“好。” 说话间他已经走到两人近前,在一米左右的位置站定,“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给你们提个醒吧。” 贺宙沉声问:“提什么醒?” “季先生很想看孙少爷。” 他停顿了片刻,又道,“这一点你们应该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们并不想让他们两个碰面。” 季屿挑眉:“所以?” “季先生想做的事没有一件是做不成的,所以——” 薛纵压低声,目光看向贺宙,“你最好寸步不离地守着孙少爷,否则用不了几天,他们就会见面。” 季屿和贺宙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神情是同样的凝重。 季屿想了想,问:“他为什么那么想见他?” 薛纵笑着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 说着他躬了躬身,转身要走。 季屿上前一步,伸手道:“等等,今天早上为什么是你来接我?是季远生还是文语薇让你来的?” 薛纵沉默了许久,就在季屿以为他不会回答的时候他忽然开口道:“是季先生。” 季屿道:“谢谢。” 薛纵回头看了他一眼:“不客气。” 说罢,他闲庭信步地回到了绿茵草地,继续低头看着一群比特犬撕咬着进食。 季屿双手环胸,良久后忽然对贺宙道:“今天季远生问了我一句话。” “什么话?” “他说‘我听说你只怀了他五个月?’,我说‘是’,他似乎一点也不惊讶,接着就是一直追问小宇宙的事情,看起来很想见小宇宙。” 季屿脸色微沉,“我是不是做错了,这次就不该回来。” 季远生想见小宇宙这件事在两人的预料之中。 毕竟小宇宙是季远生的亲孙子,要是他真的很想见小宇宙,那见一见也不是不行,甚至非常合情合理,季屿也不可能把小宇宙藏一辈子。 但这次回来,季屿总觉得季远生有些异样。 他对小宇宙的那种想见的心情并不像是爷爷盼孙子的那种心情,具体是什么,他也有些说不上来,反正就是很奇怪。 贺宙想了下,道:“我认为他想见小宇宙跟你回不回来没有关系,应该是有别的什么事情启发了他。你不回来,他也会去找你。” 季屿垂眸想了会儿,忽地抬眸看向贺宙:“那你现在回去吗?小宇宙现在在哪?安全吗?” 贺宙道:“他在我家,很安全,你可以放心。” 季屿有些惊讶:“你家?你居然把他抱回了家?你家里人看到他了吗?” 贺宙点点头:“嗯,看到了。” 他忽然勾起唇,眼里露出点玩味,“你放心,小宇宙在我家适应得很好。” 季屿又问:“……那你的家人适应他吗?” 贺宙这回笑了出来,他点点头道:“出乎意料的适应。” “可能是因为小宇宙只是小个孩子吧,我家里人并没有怎么为难他,毕竟人类对人类幼崽总是宽容许多。” 贺宙还记得父亲见到小宇宙时露出一副要把全世界炸成平地的表情,却不想,小宇宙一点不怕他,哭了一路后看到老爷子竟然主动地伸手要抱。 老爷子自然是一副嫌恶的表情,背着手怒气冲冲地骂了自己一通后扭头就走。 不过…… 昨晚加上今早,老爷子在婴儿房外路过了起码五次。 其中有三次被他撞到。, 第38章 贺雄在花园里打了套太极拳回来, 还没走到餐厅就听到了小孩子细细的哭声。 他背着手皱起眉,表情里带了丝嫌弃。 昨晚贺宙不声不响地就把孩子带了回来, 说是要帮人带几天。 要是别人家的也就算了,反正家里空房子多佣人也多,再来十个孩子都碍不着什么事,偏偏这孩子是季屿的! 他知道后差点气个半死,当即就抄家伙要揍贺宙。 要不是贺娇和家里的佣人死命拦着,贺宙这臭小子国庆七天哪也别想去, 只能乖乖在在床上躺着。 哪有人被绿了还凑上去给绿自己的人带孩子的? 想起这个贺雄就气不顺。 他面色沉沉地朝餐厅走,刚到门口就看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 是贺娇起来了。 因为国庆放假的关系,贺娇这个点才刚起来。 她长发披散,只随意戴了个发带, 脸上干干净净,没有化妆。只见她单手托腮,一只手拿着勺子把碗里的粥舀来舀去, 但就是不送进嘴里。 仔细一瞧, 她的眼睛根本不落在吃的东西上, 全在那个小哭包的身上! “咳咳!”贺雄迈进餐厅。 贺娇一震, 收回了视线:“爸, 早上好。你早饭吃了吗?” 贺雄道:“没吃。一起吧。” 贺娇笑了笑:“好啊。” 贺雄入座, 拿筷子夹起绿豆糕咬了口。 等他吃完两块糕还不见贺娇有动静,于是厉眸一抬, 发现女儿虽然低着头, 看起来在认真吃早饭, 但眼睛早就往旁边斜过去了。 又在看那个小哭包。 贺雄拧眉放下筷子,看向客厅的方向:“他怎么还在哭?” 月嫂急得汗都出来了。 她也不知道怎么自己当个月嫂竟然还有机会进将军府,而且还看到了真正的“将军”,这对小老百姓来说实在太刺激心脏了。 听到贺雄问话,她吓得赶紧躬了躬身,回道:“小宇宙这是想妈妈了呢。” 贺雄闻言眉头紧锁,早饭也不吃了,站起身就往客厅走。 贺娇一愣:“爸?” 她也放下筷子站了起来,跟在贺雄的身后。 贺雄伸手从月嫂怀里把小宇宙提了起来,举到了空中。 小宇宙被这突然的变故弄得一愣,不哭了,他抬起脸看着贺雄,湿乎乎的大眼睛眨巴了两下。 “你是Alpha,哭什么哭?” “Alpha就要顶天立地,不可以哭!” 贺雄板着脸,声音严肃。 贺娇在一旁劝道:“爸,他就一小孩子懂什么呀?我们吃早饭,别管他,啊?” 贺雄仍蹙着眉,语气严厉:“一大早就哭哭啼啼的太闹心!” 小宇宙含着手指,一歪头:“诶?” 他不哭了,但眼睛还是湿漉漉的,睫毛也一缕缕地簇着,衬得眼睛更黑更亮,再加上哭得红红的脸蛋和脸上未干的泪痕,又可爱又惹人怜。 贺雄的眼角抽动了一下:“诶什么?” 小宇宙含着手指唔了会,忽然想了什么似的看着贺雄喊了声:“耶~” 喊的时候小手小脚还一同往上举,又冲着贺雄“耶”了声。 贺雄抿了抿唇,眼角抽动的频率更快。 贺娇在一旁默默道:“爸,他不会是在喊你爷爷吧?” 贺雄冷硬道:“小孩子喊我爷爷有什么不对?” 贺娇没说什么,只看着小婴儿叹了口气。 “叹什么气?” “他要真是哥哥的孩子就好了。” 她也曾对眼前这个小婴儿的降生满怀期待,甚至有段时间化妆品包包都不买了,在购物车里加了一堆小孩子用的东西,想着等孩子出生知道性别后再一下把东西都买了,却不想,现实根本没给她花钱的机会。 贺雄道:“这话别再说了。” “知道。” 小宇宙对眼前两人的复杂心情一无所知。 他似乎是觉得被举高高很好玩,两只小脚一抬一抬的,屁股也一撅一撅,晃着手像是要在贺雄的手上做一套广播体操。 贺雄看了会小宇宙,对贺娇道:“你去吃饭吧,我再说说他,我说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小孩子就得从小教育好。” 贺娇:“……哦。” 爸,你高兴就好。 贺娇才转过身,就见管家从门口走了进来。 他走到贺雄面前停住,道:“季家的掌权人季远生,邀请老爷您、少爷,还有小姐一同参加十月三号SA环球世纪的开业典礼,您同意的话到时会有专车来接。” 说着他微弯腰凑近贺雄,声音压低,“他还说他知道他的孙儿在咱们府上做客,不好太过叨扰,到时会把孩子也一块儿接走。” — 季宅。 餐厅里,气氛安静。 摆满了各色佳肴的餐桌上听不到一点碗筷碰撞的声音,只有薛纵平稳又温和的声音不时响起。 他在给季远生汇报工作的相关事宜。 季屿手上的筷子早就不动了,注意力全在薛纵的汇报上。 ——薛纵说的是十月三号SA环球世纪开业典礼的事。 SA环球世纪商城是季氏旗下产业,在今年五月份彻底建成,它是整个龙城、乃至在华国都能称得上“最大”的购物商城。 这次的开业典礼不仅季远生会亲自到场,龙城各大重量级人物也会前去祝贺,除此之外,还请了好几位一二线明星为之站台,所以想也知道,当天的舆论热度会有多么爆表。 季屿就是冲着这次的开业典礼回来的。 贺宙那些朋友都是跟他一个圈子的,且都是龙城人。 既然对方敢发短信威胁,那他要么知道季屿和季远生之间的情况,认定季屿是季家的弃子,要么就不知道季屿的身份。 所以季屿要做的也很简单,就是让那个躲在暗处的人知道——季屿是季远生的儿子,季家是季屿的靠山。 欺负季屿是很easy,但跟季远生作对? 兄弟我劝你再好好想想。 就在季屿沉思的时候,季远生忽然掀起眼皮,看着他道:“三号的SA开业典礼,你也一块去。” 季屿稳重地点了点头:“好。” 正合他意。 季远生又看向贺宙,道:“我也邀请了你的父亲,到时候你们一家都一起来。我会让薛纵去接你们。” 贺宙没有立刻答应,他笑了笑:“好,等回去我再问问家父的意思。” 季远生瞥了贺宙一眼,没再多说什么。 一顿饭安安静静地开始,又安安静静地结束。 季屿总算松了口气,又借口消食拉着贺宙去花园散步。 季屿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贺宙随意地解开袖口,把袖子往上卷了卷:“想我走?” “当然不是,你在我还觉得轻松点呢。” 季屿想了想,又说,“估计是我自己的问题吧,没把这里当家,也没把季远生当父亲,所以特别拘束。我刚才都没吃什么东西,这样的饭多来几顿我估计能得胃病。” 贺宙低笑:“你吃你的,管其他人做什么?” “理是这个理,但就是控制不住。我从小就这样,只要去别人家就拘束得很,改不了。”说完季屿发现远处有个马棚,马棚前方还有专门的跑道。 “这儿有马?”他语气里带上了点惊喜。 贺宙:“你想骑?” “想啊,哪个男人不爱骑马?” 季屿眼睛放光,但又有点犹豫,“就是不知道这儿的马能不能骑。” 贺宙指了指天上火辣辣的太阳:“这天气,你确定?” 季屿人在原地,但眼睛已经黏马身上了:“就骑两圈,顶多晒黑点,无所谓。” 贺宙笑了笑:“那去我家吧。” 季屿侧头看他:“你家?” 贺宙颔首:“我家离这不远。” 说着指了个方向,“开车也就十五分钟,去吗?” 季屿有些迟疑。 贺宙看了他一眼,又道:“吃晚饭前回来,反正你在这也没什么事。小宇宙也在我那,不想去看看他吗?” 季屿心动得很:“就这么直接走?” “管家会去跟季远生汇报。” 贺宙干脆地抓住了季屿手腕,直接拉着他往外走,“你只是来看望一下家人,又不是坐牢,没人要求你一定要呆在这儿,你是自由的。” 这番话点醒了季屿,他加大步子跟上了贺宙:“你说得对。” 是他想太多,把回季宅想得跟冒险似的。 又是把小宇宙交给贺宙,又是自己给自己画圈,认为自己必须得在季宅待上三四天,期间不能离开。 但他其实是自由的。 两人跟管家打了声招呼,然后坐车离开了季宅。 透过车窗,季屿看着那巍峨的高大建筑渐渐远去。 等到影子都看不见后,他整个人懒洋洋地软在了椅子里,叹了下气,朝贺宙举了举大拇指:“舒服了,明天要是也能跑出来就好了。” 贺宙耸了下肩:“当然可以。” 季屿笑了笑:“难道你明天也来‘拜访’?” 贺宙挑了下眉,唇角勾起:“只要你想。” 心里噗通了一下,季屿看着贺宙缓缓眨了下眼。 没一会,他别开眼,又看向了窗外,含糊道:“明天再说吧。” 贺宙深深看了季屿一眼,回道:“嗯。” 车内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没有吭声。 季屿垂着眸,手指在窗沿轻敲。 他虽然没谈过恋爱,但自认为情商还算可以。 给资料、帮忙护孩子、早上来给他撑腰,这些都能说得上是兄弟情谊,要换了贺宙有麻烦,他也肯定义不容辞。 但这句“只要你想”,是不是太纵容了点? 这是兄弟间会说的话? 季屿伸手摸了摸脖颈后的腺体,似乎有点发烫,脑子里也忽地闪过贺宙有力的犬牙、贺宙宽阔的胸膛、还有…… 贺宙神色莫名地看着季屿突然甩了甩头暗骂了句什么,然后从衣服暗袋里掏出一只抑制剂。 “你快发情了?” 他伸手点了下季屿的抑制环,“很正常的数值。” 季屿道:“正常吗?”正常的话会肖想兄弟的肉体? 他摇了摇头,拔掉抑制剂的盖子,露出里面的细针,“我觉得我的脑子有点昏,还是扎一针比较保险。”, 第39章 一针扎下去, 季屿很快就觉得舒服了很多。 他晃晃脑袋,深呼吸了一下, 叹道:“我好了。” 贺宙靠着椅背,深黑色的眸子里带着点探寻之色。 抑制剂只能压制身心的燥热,又不能提神醒脑治头昏,所以这个“好了”,到底是哪里好了? 他不由上下扫了眼季屿,道:“我看到你摸后颈了, 怎么,恢复得不太好吗?” 季屿摇摇头:“没,恢复得挺好,已经掉痂了。” 不过有一点他没说, 就是掉痂后的腺体部位似乎比周围皮肤的温度要高一些,摸上去总是热热的,甚至有时会给他一种腺体在发烧的错觉。 他心想, 过两天还是得去医院复查一下才行。 把用完的抑制剂放进车内垃圾桶, 季屿看了眼时间:“现在还早, 我们去商场那边拐一下吧, 登门拜访总得带点礼物。” 贺宙道:“不用, 碰到了问个好就行。” “该有的礼数总得有, 而且你爸还帮忙带小宇宙,我得谢谢他。” 说着, 季屿想起什么似的看向贺宙, “也得谢谢你。”他眼睛微弯, 笑着冲贺宙抬了抬下巴,“待会看中什么尽管说,我都包了,千万别跟我客气。” 贺宙侧头看他,挑了下眉:“行。” 他也不推拒,直接收下了季屿的美意。 等季屿满意地转过头之后—— 他神情自然地拿出手机,垂下眼,手指轻点两下,把短信提示设置成了静音。 中午,太阳高悬,灼热的光芒撒满大地。 就快开到贺宙家门口的车子调转方向,开向了商业区。等到车子再开回来,原本空空荡荡的后备箱里装满了拜访用的礼物。 两人下了车。 在门口站岗的人主动过来提东西。 季屿仰头打量着眼前的建筑,不由发出一声赞叹:“这宅子真不错。” 他下意识地用了宅子来称呼,而不是房子或者别墅。 因为眼前的建筑实在太不现代,有点像是电视里才能看到的那种带有年代感的,在旧时只有大户人家才能拥有的宅院。 白墙黑瓦,飞檐翘角。 大门前有两座石狮子,看起来气派又古朴。往里走,是一段青砖铺成的路,很宽,路两边是池塘,水很清,能看到池底的鹅卵石,里面各色的鲤鱼摇摆着尾巴。 再看房子,虽然样式古朴,但一点都不破旧,保养得非常好,走近了甚至可以看到木质房梁和窗框上富有光泽的包浆,闻着是一股木料特有的清淡香气。 季屿环顾四周,想到了两个词,底蕴和积淀。 看来贺宙的背景比他想象的还要厉害得多,毕竟这年头豪宅山庄数不胜数,但这种一眼就能看出岁月底蕴的大宅却是难得一见。 他仰起头,发现门上竟然还挂着牌匾,不禁问道:“这座宅子应该年代挺久了吧?” 贺宙走了过来:“嗯,三四百年了,翻新拓宽过很多次。” 季屿点了点头,又叹了声:“厉害。” 他跟在贺宙的身后,一双眼睛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什么都觉得新奇,不过他也没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要先去给伯父问好吗?” 说到这个季屿就有点紧张。 他很清楚,自己的存在对于贺家人来说很尴尬,能不碰面最好是不要碰面,但既然来了,再尴尬,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 贺宙松了松领带,语气不以为意:“不用刻意去问好,碰到了点个头喊一声就行。我爸也不在意这个,你不用觉得拘束。” 说着他眉头微拧,干脆一把扯掉领带,塞进口袋,“走,我直接带你去马场。” “好。” 客随主便,季屿没再多说。 顶着烈日,两人畅行无阻地来到了跑马场。 期间,季屿跟发现新世界似的表情不停变换,他知道贺宙家很大,但没想到这竟然这么大,走过小桥流水,又迎来亭台楼阁,脚下的路似乎怎么也走不到尽头。 又走了一会,贺宙才终于停了下来。 他朝着季屿微侧过身,抬手一指不远处的建筑:“到了,它们就在那儿!”说话时,他嘴角上扬,深黑色的眸子里仿佛有光,眉眼间是明显的骄傲和跃跃欲试。 哪个男人不爱马? 季屿喜欢,贺宙也爱极。 他很小的时候就坐在了马背上,由父亲在前面牵着马慢走,等到长大一点就换上正式的骑装,先是骑体型小一些的马,慢慢地换上大马,最后和父亲一起赛马。 缰绳紧攥在手,呼啸的风掠过脸颊。 头发被吹起,同时被吹起的,还有那颗想要翱翔和征服的心。 贺宙爱极了这种驾驭和控制一切的感觉。 季屿本就对骑马充满期待,被贺宙这么一说就更加迫不及待。 两人很快来到马厩,季屿进去后才看了一眼便不由哇出了声。 马厩建得极高极大,里面的马匹虽被拴着,但自由活动的空间也不小,地上铺满了干草,除了打着响鼻、有着漂亮毛皮的成年骏马,季屿还看到了好几匹小马,它们尥着蹶子,摇头晃脑地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似乎是在玩耍。 季屿心下更加赞叹,觉得这里简直是人间天堂。 贺宙把季屿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的弧度不由翘得更高。 他双手环胸,带着季屿往里走,边走边跟他介绍这些马匹的来历:“这匹叫闪电,脾气很烈,只听我爸的话。我最喜欢的是这匹,它是汗血马,叫追风——” 季屿忽地抬眸看他:“我能摸摸它们吗?” 贺宙耸了下肩:“当然。” 说着又朝群马抬了抬下巴,示意道,“你挑一匹,跑一跑?” 唇角的弧度彻底压制不住,季屿眉眼弯起:“那我可得好好选一选。” 贺宙打量了下季屿的身板:“会骑马吗?” 季屿立刻点头:“当然!” 贺宙仍是盯着季屿看,看着看着忽然上前抓住他的手捏了捏。 季屿一愣,下意识地要缩回手:“你干嘛?” 贺宙表情淡淡,手上却用了点力,没让季屿挣脱:“我看看你的手。” “嗯?”季屿有些莫名,但没再挣扎。 他低下头,看着两人交握的手。 贺宙的手大而有力,骨节分明,轻而易举地把他的手包在了掌心。略有些粗糙的手指摩挲着他干净又柔软的掌中软肉,带起一丝麻痒。 季屿有些不适地想把手攥起来,但看贺宙的神情没有一丝异样,又只好强忍痒意,继续摊开。只是嘴上不由催促:“你到底在看什么?” 贺宙垂眸,目光落在那泛红的耳垂上。 心里一动,眼中笑意更甚,他道:“你手上的皮太薄,也没茧,待会得戴副厚点的手套。” 季屿啊了声,表情顿时乖了,任由贺宙揉捏:“有道理。” 贺宙又面不改色地捏了捏他的小臂:“要不马还是我给你选吧,有的马脾气太烈,不好控制,你头一次来,之前又做了手术,还是选温顺点的比较好。” 季屿怔了怔,上扬的嘴角顿时回落了一些。 他知道,贺宙这话已经说得够委婉了,自己这个身体确实弱了一些,全身上下加起来也没多少肌肉,想在剧烈的颠簸中攥紧缰绳、控制马匹着实有难度。 虽然有些扫兴,但季屿也清楚自身条件,他不会乱来也不敢乱来,于是点点头,就要答应下来,可就在这时,视线忽地对上了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 他抬眼望了过去,发现是一匹枣红色的马正在看他,见他望过去还冲他打了个响鼻。 季屿眨了下眼,心里顿时有了属意的对象。 他伸手朝那匹枣红色的马一指:“我选它怎么样?” 贺宙看了过去,不由失笑:“选得不错,它叫悍悍,是这群马里脾气最好的,也是一匹汗血马,很能跑。” 同时也是追风的老婆。 不过这句他没有说。 季屿有些得意地挑了下眉:“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说罢,他径自朝悍悍走了过去。 贺宙笑了笑,抬脚跟了上去。 他看着季屿的背影,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认真:“对,缘分。” 很快,两人都选好了马,各自牵着走到了跑马场。 此时日头下去了一些,风也渐渐变大,带走了身上的一部分暑热。 季屿摸了摸悍悍的脸:“待会带我飞啊!” 悍悍昂了昂头,回以一声响鼻。 季屿笑着抓住马鞍,脚下一蹬,手上用力,熟练地跨上了马背。 他抓住缰绳,坐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贺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是明晃晃的挑衅:“赛一圈?” 贺宙仰起头:“可以,赌注是什么?” 季屿乐了:“你想要什么?” “输的人答应对方一个条件怎么样?” 季屿长唉了声:“又是这个套路。” 贺宙挑眉:“不敢?” 季屿轻嗤一声:“奉陪到底!” 说完他攥紧缰绳,气势昂扬,“我先跑一圈热个身。” 不等贺宙回答,季屿动作标准地夹了下马腹,驱使着马儿跑了起来,迎着风冲了出去。 马蹄翻腾,长鬃飞扬。 风在耳边呼呼地吹,凉爽和痛快充斥全身,阳光带来的热意全部飞散在空中。 嘴角弧度越来越高,季屿挺起胸膛用力喊了一声。 胸口的浊气似乎在这全力一喊中全部散尽,浑身上下都只留下了舒畅。 爽,真的很爽。 他似乎很久没有感受过这种畅快了,总觉得有很多事等着他去做,需要思考这个,处理那个,只有这个时候,身体和灵魂都才放空的,自由的,仿佛下一秒就能腾空起飞。 耳边有哒哒的马蹄声响起。 季屿扭过头,入眼是一张帅气的面孔。 贺宙卷起了袖子,因攥绳而紧绷的肌肉隆起好看的弧度。 衬衫的纽扣也开了一半,结实的胸肌惹人眼球。他没有一贯的面无表情,而是嘴角咧起,目光里含着笑,挑衅似的冲季屿一抬下巴。 季屿也笑起来,忽地伸手一指:“我们跑到那儿就开始比赛,怎么样?” 贺宙应下:“可以。” 汗水不停涔出,很快又被风吹干。 阳光再大,他们也感受不到身上的热。 马蹄哒哒响起,鼻尖是风和青草的芬芳。 衣袂猎猎翻飞,两人的神情是一般的轻狂。 马场边缘的某处,有两人正远远地看着他们。 其中一人道:“哥哥喜欢他。” 另一人双手背在身后,没有出声,只是向下撇的唇角出卖了他的情绪。 贺娇咬了咬唇,神色不满地看着远处并驾齐驱的两人:“而且,我总觉得——”她顿了顿,没说下去。 贺雄眉头紧皱:“觉得什么?” “觉得……小宇宙长得和哥哥好像。” 背在身后的手一下攥紧,贺雄面上毫无波澜:“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贺娇没有吭声,又看了好一会才道:“爸,你难道不觉得吗?” 她在心里默默地想,要是不觉得,又怎么会突然去翻哥哥小时候的相册? 贺雄没有说话,他目光沉沉地看了眼远处的两人,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开。 贺娇侧眸看了他一眼,快步跟上。 季屿开始没有注意到两人,等他注意到的时候只看到了两个远去的背影。 他没有见过贺雄,但见过贺娇,能和贺娇走到一起的中年人还会有谁?想一下就能知道。 原本勃勃的兴致骤然减弱,季屿拉了拉缰绳,勒马慢慢停了下来。 前方的贺宙注意到了他的举动,吁了声,也停下了马。 他控制着马调头,来到季屿身旁:“怎么了?” 季屿朝贺雄父女离开的方向抬下巴示意:“你爸爸和妹妹刚才来了,他应该看到我们了。” 贺宙顺着看了一眼:“没事。” 又侧头看季屿,“还继续吗?” 季屿垂眸思考片刻,摇了摇头:“不了,既然见到了还是去问个好吧。”说着,他翻身下了马。 一下来,热意重新席卷全身,热汗涔涔而出。 夏天的衣服轻薄,瞬间被汗沾湿,头发也湿乎乎地贴在脸上。 季屿捏着衣领闻了闻,鼻子嫌弃地皱起。 贺宙看到了这一幕,下了马道:“去洗个澡?” “我没有替换的衣服。” “你可以穿我以前的衣服。” 眼下这副样子实在见不了人,季屿点了点头:“好。” 两人又把马牵回了马厩,然后贺宙带季屿回屋。 一路上,他们都没遇到贺雄和贺娇。 走到二楼卧室,贺宙打开门,侧身让季屿进入。 他指了指浴室:“浴室在那,你先洗,我找衣服给你。” “好。” 季屿只大致扫了眼屋内,就接过毛巾进入了浴室。 他也不墨迹,麻利地脱掉了衣服,脱完后甩了甩手,才意识到自己的手掌已经通红发胀,再弯腰一看,腿内侧也是,被马鞍摩擦得微微发红,好在没有破皮。 “季屿。”门外的贺宙忽然出声。 季屿抬起头:“嗯?” “衣服我放门边的凳子上了。” “知道了。” 回完,季屿仍没有开始洗澡。 他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总觉得跳得还是有一点快,后颈的腺体也是,摸起来又有点发烫。 刚运动完,确实不太适合立刻洗澡。 于是季屿走到浴缸边坐下,冰凉的温度瞬间钻进皮肤,舒服得他长呼了下气。 但等了会也不见燥意消失,想着外面的贺宙还等着洗澡,他抿了下唇,垂眸往自己下半身看了眼,接着做了什么决定似的走到了花洒下,打开了水龙头。 温水兜头浇下。 季屿仰起头,微张开嘴,湿漉的黑发全部梳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 他蹙着眉,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哼声。 过了好一会,他忽地咬紧牙闭了闭眼,片刻后才又睁开。 手伸到花洒下冲洗,可季屿的眉头仍没能松开,反倒看起来更加苦恼。 这种燥意似乎通过前面纾解不了,倒像是…… 他眨了眨眼,神情有些怪异。 犹豫了好一会,才迟疑地伸手往后摸了下,接着整张脸都在瞬间皱了起来。 季屿神色复杂地缓缓把手举到眼前,先是搓了搓指腹,接着五指张开又并拢,只见上面有一层透明黏腻的东西反着光。 他呐呐道:“这什么啊……”, 第40章 贺宙仰靠着坐在椅子上, 身上的衬衫早就扔到了一边。 淅淅沥沥的水声从没关严的移门缝隙中钻了出来,飘进耳朵, 可他脑子里想的不是眼前人洗澡的模样,而是那个骑在马背上,昂首挺胸,笑得明媚又张扬的身影。 两个季屿是截然不同的个体。 他知道,但今天又更加清晰地认识到了这一点。 长睫垂下,目光落在摊开的手掌上。 干燥的指腹轻轻摩挲, 贺宙想起了那泛红的耳垂和柔软的掌心,那时的季屿乖乖地站在他的面前,是一副任凭自己处置的模样。 可一上马,他就变了。 乖顺被肆意和洒脱替代, 尤其是那坐在马背上垂眸睥睨自己的模样,明艳又高傲,好像全世界都应该在他的脚下。 贺宙眸色渐沉, 喉结也动了动。 那个眼神不管什么时候想起来, 都刺激着他心底的征服欲。 可只有征服欲吗? 好像又不止。 他单手支颐, 深沉的眸子看向浴室。 “季屿。”贺宙忽然道。 开了口, 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有些低哑。 “嗯?” 浴室里传来一声混着水声的回应。 贺宙的手指动了动, 他忽然起身, 走到浴室门前站住。清了清嗓子,又问:“你什么时候学的骑马?” 他发现自己似乎从来没有好好地了解过季屿。 除了知道他来自过去、学习很好、性取向女之外, 什么都不知道, 所有的信息还都是季屿主动透露, 而不是由他发现。 他早该想到这一点,早该好好地了解他,可怎么现在才想到? 啧。 浴室内。 朦胧的雾气包裹着全身,水流从头顶哗哗流下。 季屿随口回道:“十岁吧。” 他现在正在为手上的东西发愁。 准确的来说,应该是为身后为什么会流出这种东西而发愁。 他刚做完洗标记的手术,今天又打了针抑制剂,发情是绝对不可能的,而且他现在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失去理智,浑身也没有发烫。 只是有点痒而已。 心里有点痒,身体也有一点痒。 都在忍受范围之内,但又令他挂心得很,做不到视而不见,特别想弄懂原因。 “是谁教你的?”门外的贺宙又在问。 季屿关掉水龙头,拿毛巾擦了擦手。 他一边从换下的衣服口袋里找手机,一边回道:“我爸教的。” “你以前的……家,是什么样的?” 季屿翻出手机,随口回道:“为什么忽然问这个?” “就问问。” 季屿打开手机,注意力全在屏幕上。 他哒哒地打着字,嘴上含糊应道:“就我和我爸,家里还有一条狗,家里很和谐,什么都很好。” 说完他看了看四周,走到浴缸边坐下。 搜索的问题也有了答案,但答案稀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他想了想又缩小范围,把题目改成——打了抑制剂后,为什么下半身会发痒流水? 按下搜索后他整个脸都红了,总觉得自己在干什么特别羞耻的事。 门外贺宙似乎又问了什么,他没听清。 “你说什么?” “你喜欢狗吗?”贺宙又问了一遍。 季屿嗯了声:“喜欢啊。” 他伸手刷着屏幕,看着上面的一条条答案,越看越懵逼。 【有x生活吗?有的话正常,要么是欲求不满,要么就是同房以后炎症感染,去医院查一下就行。】 【打了抑制剂还这样?你家Alpha在身边吗?是不是故意刺激你了?】 【可能是天生的欲望比较强烈。】 【是对着某个人才这样吗?我跟我家A在一起的时候时时刻刻都想他太阳我,身心都超渴望他~】 【是不是怀孕了?怀孕的时候打抑制剂也没用,身体还是会本能地渴望被进入,宝妈和宝宝都需要信息素,渴望会比平常强烈,但都是正常的生理需求。PS:不是的话当我没说。】 …… …… 季屿呐呐:“好像都不是啊……” 他上个月刚去的医院,也刚做完体检,有什么病医生应该会说,难道是这几天突然得的?可他又没做什么,就算有病也不该是那地方有病啊。 再说x生活,他也没有,欲望强,不存在的,还什么怀孕,就更是扯淡。 倒是这个【对某个人这样】的答复令他有点在意。 因为他每次脖颈发烫,还有身体出现异样,似乎都是和贺宙在一起的时候。 可他已经洗掉标记了,而且…… 季屿摸了摸脖颈。 他虽然能够感受到贺宙的信息素,但戴着颈环的状况下,就那么一星半点的味道也不该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 所以,信息素可能不是最主要的问题。 那是哪里有问题? 季屿拧眉思考,倏地,他整个人震了一下。 他眼睛睁大,脑子里忽然冒出了一个可怕的答案,就是—— 他其实是个Gay。 他从来没有谈过恋爱,也不跟女孩子玩,身边永远是一群的兄弟,他喜欢和朋友打篮球,喜欢呼朋唤友出去玩,喜欢和兄弟一起烤肉撸串…… 他喜欢的种种种种,似乎都和女生没有一点关系。 脑筋往这个方向一动,思绪就打也打不住。 季屿越想越慌,越想越觉得事实就是如此。 他有些坐不住了,站起身在浴室里走了圈后干脆靠墙蹲下,然后焦躁地咬着大拇指,另一只手在网页搜索栏中输入——如何判断自己是不是Gay? 然而这问题根本搜不到什么东西,因为现在的社会存在六种性别,男女ABO之间什么样的搭配都有,根本不存在Gay不Gay的说法。 所以他在一个搅基正常的社会问【男生喜欢男生正常吗】,就等于在他原来生活的社会问【男生喜欢女生正常吗】一样,别说回答,这种提问都极其稀有。 季屿有些傻眼。 ——这要怎么弄?那他现在到底算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哗啦”一声响起。 移门被推了开来,贺宙探进上半身,他拧眉看着蹲在地上的季屿,问:“你没事吧?” 季屿看着他,顿了顿道:“……我没事啊。” 贺宙还记着上次的乌龙,他又问:“缺氧?低血糖?头晕?” 季屿摇摇头:“都没。” “那你蹲在地上干什么?” 贺宙往里走了一步,“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你为什么不回?我还以为你又晕在里面了。” 季屿没有吭声,因为他的注意力全被贺宙侧腰上一道红色的划痕吸引了。 他蓦地想起中午比特犬从旁经过,贺宙把他拉进怀中,而他一时没能站稳,所以手上没有轻重,用力地在贺宙身上刮了一下。 当时他只知道贺宙的衣角被自己扯了出来,没想到还留下了这么重的痕迹。 痕迹很长,粉色的一条,从腰侧一直往下,在皮带处戛然而止。 旖旎又暧昧,引人窥探。 贺宙问:“在看什么?” 季屿回神,道:“你腰上那个……没事吧?” 贺宙走了过来:“不是,我说你手机上在看——” 声音骤然消失,贺宙停下了步伐,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季屿,神情里浮现出一丝惊讶。 季屿:“……” 手指触上Home键,他按灭了手机。 贺宙嗤地一笑:“我已经看到了。” 季屿仍蹲在地上,没有吭声。 他的目光上移,落在贺宙的脖子上,只见上面的颈环戴得好好的。 他没有感受到贺宙故意的信息素试探,因为他很清醒,行为也没有失控,但就是—— 更痒了。 他甚至能够闻到那种温热的、黏腻的,还带着一点腥涩气味的潮湿。 周围雾气缭绕。 他们一个站,一个蹲,一个仰视,一个俯视,都没有开口,但神情似乎又表达了什么,微妙的气氛徘徊在两人之间。 对视了一会后,贺宙主动蹲了下来。 他微微倾身,近距离地看着季屿因洗澡而泛粉干净的脸。他问:“为什么查这个?” 季屿抿了下唇:“……你觉得呢?” 贺宙压低声,唇却悄悄上扬:“你怀疑自己喜欢男人。” 季屿有些尴尬地别开眼:“嗯。” “你喜欢谁?” 轻飘飘的一句话,却好似裹挟着火球一样,一下把季屿整个人点燃。 他臊得脸都红了,额上冒出细汗。 他试图撇清道:“没喜欢谁,就是怀疑自己会不会被这个世界带弯。” 贺宙步步逼近:“为什么会产生这个怀疑?” 季屿梗着脖子道:“我就是凭空怀疑怎么了,不行?” 贺宙失笑:“当然行。” 他指了指手机,“可是你找不到答案。” 季屿干巴巴的“啊”了声:“找不到就找不到咯。” 贺宙却道:“为什么不找我?” “嗯?”季屿神色莫名。 贺宙冲他挑了下眉:“我可以帮你找到答案。” 季屿拧起眉:“怎么帮?” 贺宙伸手撑在季屿脑侧,他缓缓低下头,直到和季屿之间仅剩下一寸距离的时候才停了下来。 季屿想往后缩,但他的后面是墙壁:“你要干嘛?” “帮你啊。”贺宙垂着眸,低声道。 “怎么——唔!” 唇上被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对方就退了开来,季屿愣了愣,他瞪着眼,也不知道该砸贺宙一拳还是直接跟他干一架。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贺宙道:“恶心吗?” 季屿一愣:“没什么感觉。” 又道,“你就用这个方法帮我?也太儿戏了吧?我看你就是在揩油,这算什么测试方法?” 贺宙低笑一声:“儿戏,但管用。”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季屿便觉眼前一黑,唇上再次一热,接着一湿,似乎是被什么东西舔过。 季屿:“!!!” “你他妈——” 话才刚出口,就又被贺宙含笑打断:“恶心吗?” 季屿又是一怔:“还行吧,也没什么感觉。” 他不气了,反倒有些无奈和好笑,“但我觉得这个证明不了我是不是Gay,因为我思想其实还是挺开放的,我一点不歧视Gay,甚至走在马路上看到他们牵手拥抱接吻也不会觉得奇怪,而且我们那男生之间会玩游戏,有恶搞和整蛊,输的人彼此接吻,所以——” 贺宙截住他的话:“所以你会和你的同学、朋友、兄弟接吻?” 季屿一窒,再没了声。 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好像短路了一般。 “会吗?”贺宙又问。 季屿眨了下眼,摇头道:“不会。” “你能接受他们吻你吗?” 季屿再次摇了摇头。 贺宙低下了头,这次他没有突然地袭击,只是和季屿贴得很近。 两人鼻息交织,唇与唇之间的距离极近。 贺宙感受到了季屿急促的呼吸,也感受到了他的紧张。但他不给他任何逃离的空间,身体压得更低,几乎把季屿圈在了自己的怀里。 季屿忽然道:“你不是要跟我做兄弟吗?” 他的心跳得奇快,身上的汗也涔涔而出。 季屿觉得自己仿佛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浑身汗津津,湿漉漉。 他几乎能够确定——自己就是个Gay,自己喜欢男人。 因为他从来、从来、从来没有对着一个女生心跳这么快过,更没有想过和女生牵手、拥抱、接吻,但现在,他几乎能够想象贺宙接下来的吻会是什么样。 应该会是唇舌交缠的那种。 可他并不想躲。 他只是觉得紧张,仿佛这个吻接完,自己的性取向就会被作出最终认证,被下达最后的定论。 至于跟自己接吻的人…… 季屿看着贺宙,脑子和心都一起迷茫了。 他忽然分不清自己对贺宙到底是什么态度,兄弟情?还是喜欢?能接受一个人的吻就是喜欢?可他到底喜欢贺宙什么? 还是说,自己的灵魂和思想被这个身体和世界同化,仍是不自觉地受到了信息素匹配度的影响? 还是说,贺宙只是恰好出现在自己情感觉醒的时间点,所以他之于自己,会显得和其他人不同? 但不管怎么说,这个兄弟肯定是没法做了。 至于今天过后要怎么办—— 季屿已经完全没有脑子去想了,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久久没听到贺宙回答,季屿反倒渐渐松了口气。 他破罐子破摔似的彻底放松了身体,往墙上一靠,紧张的情绪慢慢撤出,他的脸上多了分镇定和从容。 季屿抬眸和贺宙对视,又说了一遍:“再来一次,兄弟可就真的没法做了。” 说着,他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贺宙的胸膛。 指尖专门点在他心脏的部位,季屿直直地看着贺宙的眼睛,又道,“你真的想吻我吗?这个吻是因为喜欢,还是因为别的,你得想清楚。” 贺宙垂眸睨着他,闻言忽然低笑了出来:“那你想清楚了吗?” 季屿点点头。 贺宙问:“是什么?” 季屿道:“判断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男人。” 贺宙又低低地笑了,结实的胸膛发出轻微震颤。 他哑声道:“那我亏了。” 季屿挑眉:“嗯?” 脸上的笑消失,贺宙直视季屿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吻你,是因为喜欢你。” 季屿怔怔地看着他,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攥紧。 贺宙又道:“至于兄弟——” 季屿没有吭声。 他莫名觉得周围空气稀薄,以至于他有点呼不上气的感觉。 贺宙嗤笑了声,撑在墙上的手移到了季屿脑后。 有力的大掌贴着他的头皮,略微粗糙的手指穿过柔软湿润的短发,另一只空着的手攥住了线条漂亮的下巴,贺宙跟季屿对视了一秒,压下唇的同时手上微微用力。 四片薄唇相贴,炙热的呼吸彻底融在了一起。 “——谁他妈想跟你做兄弟。” 第41章 埋在心底的火星燃成了熊熊大火, 火焰顺着血液顷刻间蔓延到四肢百骸。 冷白的皮肤一点点染上粉色,好不容易找回的理智也再一次烟消云散。季屿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浑身上下除了舒服和愉悦,其他什么都感觉不到。 恼人的痒终于有了人来挠,他舒服地想要发出喟叹。 可嘴唇被堵住,他只好攥紧了搭在宽阔背脊上的手,干净修长的脚趾根根蜷起,用力地扒着地面的瓷砖。 漂亮的眸子眯起, 季屿急促又艰难地喘息着。 花洒早就关掉,然而浴室里的温度还是没能降下来。 潮湿闷热的雾气在热吻的两人身边流连,干燥的裤子一点点吸饱水汽,颜色渐渐加深, 变得更加服帖,把一丝一毫的反应都勾勒得清清楚楚。 贺宙吻得更深,按在季屿脑后的手也更加用力。 他们的唇紧紧地贴在一起, 鼻息和呼吸交织, 根本分不清谁的更炙热一点。 过了许久, 贺宙终于松开了季屿, 他低笑了声:“嘿, 呼吸。” 季屿像是缺氧的鱼终于浮到了水面, 张着嘴用力地呼吸了两下才回过神似的眨了眨眼,然后下意识地动了动喉咙, 吞咽了一下。 直到对上贺宙含笑的眉眼他才感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 伸出手欲盖弥彰地擦了擦嘴角的湿濡。 “看什么看?” 他的嗓音软糯沙哑, 眸子像含了水似的,瞪起人来一点力道都没,反倒跟撒娇一般。 贺宙心下一动,伸出大拇指摩挲季屿的唇:“怎么样?” 季屿挥开贺宙的手,别开眼:“什么怎么样?” “喜欢吗?” 贺宙说完又补了句,“刚才的吻。” 季屿眨了眨眼,声若蚊蝇:“还行。” 看着那红得仿佛能滴血的耳垂,贺宙眼里的笑意更深:“喜欢男人?” “……嗯。”季屿的嘴唇动了动,含糊应了。 贺宙又笑了。 他胸膛震颤,炙热的呼吸喷在季屿的耳畔。 季屿垂着眸缩了缩脖子,手上一点不温柔地揉着耳朵,把耳朵揉得更红。 揉到一半,他的手被抓住,一只宽阔又温热的掌心贴上了他的耳朵,接着动作温柔地揉了两下。 季屿继续垂着眼,长长的睫毛不停颤动。 他不看贺宙,也不吭气,就那么身无一物地环膝坐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贺宙也不追问。 他低头看着季屿,忍不住地伸手把那头被他揉乱的黑发重新进行梳理。 修长的手指穿过乌发,擦过头皮。 季屿瑟缩了一下,又一次伸手拍掉了贺宙的手。 “啪”的一声,在安静密闭的浴室里清脆得很。 贺宙挑了下眉,把手收了回来。 他垂眸看着季屿道:“是不是觉得很颠覆?” “嗯。” 这回季屿终于有了反应。 “但这很正常,喜欢和爱都不应该有性别的局限。” 季屿低着头道:“我知道。但就是——” 他拖长音,眉心蹙起,“就是感觉很奇怪。” 没崩溃,也不是特别难接受,但要他立刻接受这一点,总归有点心里不顺。 茫然有,困惑有,惊讶也有。 季屿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喜欢同性,甚至只是一个吻,就轻易地撩拨了他浑身的细胞,如果不是最后他缺氧,贺宙放开了他,那么后面会怎么样根本说不准。 也许……他们会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比如做爱。 光是想到这个词季屿都觉得羞臊得要命,但更要命的是—— 他的身体似乎对这个词很渴望。 尤其是身后那个地方。 一个吻神奇地令他在瞬间开了窍,他忽然就明白了后面是怎么回事。 他没有得病,也不是网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原因。 他只是在渴望男人。 渴望强壮的,有力的,能轻而易举地压制住他的男人。 这种渴望到底是来自他,还是来自这个身体,都不重要了。 因为这个身体现在是他的,这种渴望由他的大脑产生,也由他自己亲身来感受。 所以—— 他到底要怎么办? 沉默良久,季屿犹豫地开口:“我……” 贺宙好整以暇地看着季屿:“嗯?” 季屿咬了下唇,接下来的话他有些说不出口。 我了半天,他还是垮下肩,放弃似的伸手捂住脸,对贺宙道:“帮个忙,再给我拿一只抑制剂吧。” “可你没有发情。” 贺宙再次点了下季屿的抑制环,上面的数值虽然升高了些,但还在正常范围内,而且不看上面的数值他也知道季屿没有发情,否则他不可能这么清醒,“抑制剂这东西不是这么随便用的。” 季屿撤开手,恼道:“那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办?” 他烦躁又抓狂,“你知不知道我现在——”话音顿住,季屿抿住唇,最终还是没好意思说出来。 “知道你什么?”贺宙定定地看着季屿。 他离他极近,两人面对着面,几乎要贴到一起。 季屿咬了咬牙,没有吭声。 贺宙看着他,再次压低声道:“知道这个吗?” 他说完后不知做了什么,季屿倏地整个人弹动了一下。 季屿瞪大眼看着贺宙,两只手死死地抓着他的手臂。 可不管他怎么用力,贺宙的手仍巍然不动。 深黑的眸子里倒映着一张震惊且酡红的脸,贺宙又问了他一遍:“是这个吗?” 季屿咬紧牙,脸跟烧起来似的。 他手上更加用力,指尖抠进结实的肌肉,发亮的黑眸紧紧盯着贺宙,从牙缝中挤出了一个字:“滚!” 贺宙面色不变地收回了手,当着季屿的面摊开。 五指并拢又张开,接着一齐垂下,他沉默地看着上面透明的粘液缓缓下滑,在中指的指尖一点点聚拢,呈现出滴落的势头。 一股略带怪异的味道充斥在两人鼻尖。 贺宙没有说话,季屿也没有吭声。 两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反着光的手指上,最后是季屿率先别开了眼。 他一把推开贺宙,撑着地摇晃站起,拿到花洒后转过身,对准贺宙的手。 档位开到最高,强有力的细水柱从喷头喷出。 贺宙的手指顿时被冲得干干净净,可季屿还不满意,他木着脸,手上一转,又把花洒对准了刚才他蹲着的地方。 那里有一滩泥泞的水渍。 清水冲过,地上的瓷砖干净的发光。 手冲干净了,瓷砖冲干净了,可有个地方怎么也冲不干净。 仍是痒的,仍是湿黏的。 花洒被扔到地上,季屿有些颓丧地蹲了下来。 他抱着头,声音闷闷的:“我好烦啊。” 喜欢男人,这一点他勉强能够接受,因为这是他清醒着,通过主动思考得出的结论。 可身体的骚动却半点不受控制,来得突然又莫名,却轻而易举地扰乱着他的感官,这令他难以接受。 难道自己要被下半身主导吗? 绝对不行。 贺宙强忍不去看季屿不着一物的身体,语气平静地安慰道:“这是正常的生理反应。” 季屿抬起头反驳:“这不正常!” 贺宙靠墙而坐,曲起一条腿遮挡:“好,不正常,但我们可以想办法解决。” “怎么解决?让你干我吗?”季屿脱口而出。 贺宙耸了耸肩:“这也是个办法。” 见季屿脸色难看,他又改口道,“当然还有别的解决办法。” 季屿挑眉:“比如?” “我可以对你进行暂时标记。” 贺宙忍耐着心头的意动,缓缓解释,“你很清醒,但身体很——”他没有多说,略过道,“身体的躁动完全可以用标记解决。” 季屿轻嗤了声:“那我洗标记岂不是多此一举?” 贺宙道:“临时标记和彻底标记不同,它只是暂时的,能够帮你压制身体的躁动又不影响其他。” 季屿看着贺宙,一字一顿道:“可我讨厌标记,非常讨厌,临时的也不行。” “性呢?也讨厌吗?”贺宙面不改色地问。 季屿没有立刻回答。 他垂眸思索了会,片刻后摇了摇头:“不讨厌,但我认为那应该发生在两个相互喜欢的人之间。” 贺宙仰靠着墙壁,坦白道:“我喜欢你。” 季屿嗯了声:“我知道。” “你呢?” 贺宙冲他抬了抬下巴,“你为什么觉得自己不喜欢我?” “不是不喜欢,但要说喜欢——” 季屿顿了顿,神色迷惘,“我喜欢你什么?” 贺宙挑眉:“不喜欢我为什么会忽然质疑自己喜欢男人?” 季屿再次沉默。 他的脑袋很乱,心也很乱,对于贺宙的问题他找不到任何的头绪。 贺宙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喜欢你,我承认了。你呢?” 季屿有些烦躁地看着贺宙:“这不是承不承认的问题。我是真的不知道,也真的想不明白,我现在脑子很乱你知道吗?根本没法思考!” 说完他撑着膝盖站了起来,单手叉腰在浴室里走了几圈。 不知想到了什么,季屿忽然弯腰拿起花洒,当着贺宙的面冲遍全身,冲干净后一言不发地拉了条毛巾把身体擦干。 也不看贺宙,就那么直直地走到门口拉开移门,探身看了眼后光着脚踏进卧室,拿起凳上的衣服麻利地换上。 这身衣服小了几码,但对他来说还是大,穿在身上有些空荡。 “那么你现在又在想什么?” 贺宙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浴室门口,他浑身湿透,贴在身上的裤子掩盖不了任何身体上的反应。 季屿只瞥了一眼就立刻收回了目光:“先把该做的事情做了再说,其他的等我空下来再想。” 今天的一切都来得太过突然,先是发现自己喜欢男人,接着又是不受控的身体反应,还有贺宙的吻和表白,以及最后关于喜欢不喜欢的问题。 他的脑子已经完全转不过来,得找个空闲,一个人慢慢思考和消化。 贺宙拧起眉:“那你的身体怎么办?” 季屿抬眸看他:“你有手帕吗?要干净的。” 贺宙一怔:“你……” 季屿揉了下鼻子:“嗯,先垫一垫吧,我还能忍。” 这次的躁动不像之前发情那样让人失去理智,他很清醒,虽然那种感觉很难耐,但忍一忍也不是不行。 贺宙目光复杂地看着季屿,终是什么都没说地转身进入卧室,从抽屉里找出一条干净的手帕递给他。 “给。” 季屿接过:“谢谢。” 他拿着手帕走进浴室,拉上移门,没一会又走了出来。 他避开贺宙的目光,不太自然地轻咳一声,道:“我这副样子也不太好见你爸,要不你就带我去见见小宇宙吧。等明天上午我再过来正式地拜见你爸,怎么样?” 贺宙盯着季屿,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他才点了点头,道:“等我一会,我换身衣服。” 季屿:“嗯。” 贺宙拿着干净的衣服进了浴室。 移门拉上,里面安静了许久。 久到季屿忍不住奇怪地走到浴室门口,想敲门催他,可就在他举起手的时候,里面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哼声,接着淋浴的水声响了起来。 敲门的手顿住,季屿尴尬地往后退了两步。 然而他退得再远,那夹杂在水声中的低哼还是非常清晰地传入了耳朵,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口再一次地砰砰直跳,白净的面皮也跟着热了起来。 季屿深呼吸了一下,尽量保持声音平稳:“我去卧室外面等你。” 里面的人没有回答。 他快步走到门口,开了门出去后又赶紧关上。 隔着两道门,里面的声音总算消失不见。 季屿长舒了下气,抬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接着仰起头,身体放松地靠着门旁的墙壁。 他有心想把今天的事情再快速地捋一遍,可没等思绪开头,就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哭声。 ——是小宇宙的声音! 第42章 客厅里, 小宇宙又被贺雄举在了手上。 “啊啊啊!” 他皱着小脸干嚎了两声,一嚎就发现耳边没了动静, 于是闭上嘴,眨巴着眼去看举着他的人,“唔?” 贺雄板着脸,开口道:“男孩子不——” 他一出声,小宇宙就跟接到了信号似的,咻一下仰起小脑袋, 又张开嘴“啊啊”地假哭起来。 坐在旁边看电视的贺娇瞥了他们一眼:“爸,他不想听你训话啦。” 贺雄厉声道:“他能听懂但不肯听,这种态度太可气了!” 贺娇靠在沙发上,边吃车厘子边懒洋洋地叹了下气:“他才多大啊, 你就放他一个人玩不好吗?” 小宇宙也踢踢腿,小手指着客厅里圈起来的小围栏“啊啊”两声,看起来像在附和贺娇。 贺雄不为所动:“既然被我碰到, 我就得好好教他。” 接下来又进入了“一个哭另一个就噤声, 一个不哭另一个就训诫”的模式, 客厅里充斥着沉稳和软糯交杂的声音。 季屿躲在墙后, 看着楼下情形只觉得好笑。 目光在小宇宙的身上扫了好几圈, 他非常确定小宇宙在这过得不错。 见贺家人不排斥小宇宙, 他也松了口气。 又靠着墙看了许久,季屿敏锐地感觉到背后有人走了过来。 他回头去看, 发现是贺宙后赶紧往里退了一步, 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边, 冲他摆了摆手。 贺宙挑了下眉,走到拐角探头去看。 他一看便心下了然,缩回身看着季屿,伸出大拇指朝门口的方向指了指,用气声道:“走?” 季屿点点头又摇摇头,把声音压得极低:“还有别的出口吗?” “没,除非跳窗。” 季屿:“……” 他顿了好一会才道,“带我看看窗有多高。” 贺宙低笑了声,季屿一惊,竖在唇前的手指不停颤动。 贺宙干脆抓住他的手腕,把人重新带进了卧室。 关上门,两人总算能用正常音量说话了。 “就正面打个招呼吧,没事的。”贺宙道。 季屿指了指自己的脸:“你确定?” 即使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的脸、耳朵,还有眼睛肯定都还是红的,尤其身下的那股劲儿还没过去,他现在光站着都不自觉地想夹紧腿,这副不自然的样子谁会看不出端倪。 他摆了摆手,“不行,我还是跳窗吧。” 贺宙环着胸,垂眸看他:“腿不要了?” 季屿摆摆手:“二楼而已,绑根绳子的事。” 他目光逡巡一圈,落在贺宙的床上,“床单也不错。” 见季屿一脸的认真,贺宙收了笑:“不用,我打个电话把他们俩支开就行,而且跳窗被佣人看到,传到我爸耳朵里不是更不好?” 季屿想了想,道:“那我再等等,他们总不会一直在楼下吧?” 贺宙摊开手往床上一倒:“说不准。” 大手拍拍床沿,他看着季屿道,“坐着等吧。” 季屿正腿软着,依言走过去坐下。 他不着痕迹地挪动下肢,调整坐姿,片刻后松了口气。 贺宙抬眸看着那并不宽阔的背脊,沉默一会后道:“你太瘦了。” 单薄的衬衫贴在身上,弯腰时一节节脊椎骨明显地凸出,像被串起的珍珠,看得人想伸出手,从上到下抚上一遍。 季屿弯着腰,单手托腮。 他打了个哈欠道:“我已经每顿都多吃了,也在练肌肉了。” 贺宙一顿:“练肌肉?” “是啊。”季屿看了看身后的床,即使躺了个贺宙也仍有许多空余。 他想了想,找了个边角的位置倒了下去。身体陷进柔软的被窝,浑身上下都在瞬间得到了放松,舒服得令人不由发出喟叹,“想要八块腹肌,想要梆梆硬的肱二头肌。” 贺宙:“……” 他在脑子里想象了一下季屿两手用力,白皙的身体鼓起一块块肌肉的模样,只想了一下,他就拧起了眉,不敢再想。 沉默好一会,贺宙道:“八块是不是太多了?” 等了许久也没能得到回应,贺宙抬头一看,发现季屿闭着眼,已经睡着了。 他侧着头,胸膛平稳地起伏。 长长的睫毛轻颤,带着一点艳色的嘴唇微微张开,眼皮薄薄的,能看到上面淡青色的经络,洗澡时染上的粉还未褪却,看着就跟哭过一般。 像被谁狠狠欺负了似的。 贺宙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怎么冒出了这个想法,大概是—— 他抬起手,指腹在那柔软的面颊上轻蹭了下,触感很嫩,很好摸。 ——大概是他自己心里有鬼。 — 季屿一觉梦醒时已经晚上七点,他足足睡了三个小时。 侧头一瞥外面的天色,他嚯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左看右看,贺宙不在身畔,整个卧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季屿拿出手机,想也不想地要拨贺宙的电话,翻到通讯录才发现他连他的电话都没,联系方式只有微信。 他只好切进微信,点了语音通话。 才响了两秒,通话就被挂断。 下一秒,门被推开,他要找的人端着一个盘子出现在门口。 季屿看着贺宙:“我睡着了。” 贺宙点头:“是。” “你为什么没叫我?” 贺宙语气平静:“我也睡着了。” 季屿:“……” 他沉默地看着贺宙把餐盘放在桌上,一样样地拿出来摆放整齐。视线落到白米饭上的时候,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一声。 贺宙笑了笑:“先来吃晚饭吧。” 季屿走过去坐下,神色茫然地看着桌上的饭菜,看了会又抬头看贺宙:“我觉得我完了。” “怎么说?” 季屿很饿,但比起吃饭他更想叹气。 季远生那边还好说,反正十月三号事情一办完他就走,用不着和季家人搞多好的关系,印象差就差了,但贺家这边…… “你爸肯定认为我是个非常不要脸的人。” 以前是给他儿子戴绿帽,现在是洗了标记又恬不知耻地贴上来,先是把孩子给贺宙带,又是一下午待在贺宙的卧室里,甚至晚饭都要贺宙亲自端上来。 季屿长叹了口气:“完了。” 贺宙笑:“没事,我拿晚饭的时候他不知道。” 又补了句,“我跟佣人说这是我的宵夜。” “此地无银三百两。” 季屿又道,“不过也不怪你,是我的锅,谁让我睡着了呢。你吃饱了吗?要不要一起再吃点?” “不用,你吃吧。” 事已至此,唉声叹气也没用,季屿拿起筷子端起碗,打算吃饱喝足了再说。 不过…… 季屿咽下嘴里的饭,看着贺宙道:“你老盯着我看干嘛?” “确认个事。” “嗯?” 贺宙笑了笑:“已经确认完了,我不看了,你吃吧。” 说完他还真的别开头,走到窗边站着,徒留季屿一人坐在原地,冒出满头的黑人问号。 季屿也懒得多想,吃完后道了谢便准备走人。 这回楼下客厅安安静静,贺雄和贺娇都不在,他离开得非常顺利。 看着汽车远去,影子都看不见了贺宙才收回视线,转过了身。 这一转身,就对上了一张脸。 贺宙愣了愣:“爸?” 贺雄从树后的阴影处走出:“他走了?” 贺宙点头:“嗯。” “怎么没让他把孩子一起带回去?” 贺宙迟疑了一瞬,决定据实已告:“他不想让季远生见到小宇宙。” 贺雄冷哼一声:“他不敢把孽——”顿了下,他瞬间改口,“把孩子带回去,你倒是胆子大得很,恨不得把他塞到我眼皮子底下,来碍我的眼戳我的心!” 贺宙道:“我给他安排的住所挺偏的。” 说完他顿了顿,有些犹豫要不要戳穿父亲,想想还是算了,“那我安排他们住到九曲桥后面的小院里吧。” 贺雄瞪了他一眼:“来便是客,怎么能让人住那么偏的地方?我是这么教你的吗?” 贺宙:“……不是。” “知道就好。” 贺雄板着脸,又道,“今天季远生的人来了,他邀请我们一家去参加他商场的开业典礼。” “他也跟我说了,我没立刻答应。” 贺雄脸上多了丝满意之色:“季远生那老狐狸你离他远一点,三号的开业典礼我会派梁振替我过去,我不去,你和娇娇也都别去。” “好。” 贺雄转身要走,又顿住脚步:“对了,他还说三号会派人过来把孩子一道接走。” 贺宙拧眉:“他要带走小宇宙?” “那是他的亲外孙,想抱回去有什么不对?” 薛纵的话再一次地在他脑子里徘徊,贺宙想了下,道:“小宇宙不能让他带走。” “为什么?” 贺宙决定实话实说:“我今天去见了他,他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和之前几次见到的不同。他对小宇宙的态度也很奇怪,似乎很着急见小宇宙,并且还对五个月的事情非常感兴趣,也是因为这个季屿才会把孩子交给我,不想让季远生接触他。” 说完后,贺宙以为父亲会质问些什么,却不想父亲什么都没说,反倒沉下脸,似乎是在思考。 等了半晌,他才等到了父亲的回答。 “我知道了。”贺雄道。 贺宙挑眉,就这样? 贺雄又道:“我一直有听到风声,只是不知真假。” “什么风声?” 贺雄沉默下来,良久后抬起眼,还是决定给儿子透露一些:“就在前年,季远生成为全国最大的药企——顺德制药的大股东。” 贺宙道:“这个我知道。” 资料里都有。 贺雄看了贺宙一眼:“他手下的团队一直在研究基因工程。两年多了,也该研究出一点东西了……” — 另一边,季屿已经到达季宅。 今天的道路出奇地顺畅,一路无堵,甚至红灯都没吃两个,从上车到下车十五分钟都不到,简直堪称神速。 下了车,他按着记忆里的路线往住的那栋楼走,期间还找了个佣人,问了问自己的房间的位置。 一路上都没碰到什么季家人,他也乐得轻松,想赶紧回房间洗澡睡觉,然而还没到走到房门口,他就听到了争吵的声音。 抬眼一看,前面有个房门没关严,还开了条缝。 听声音应该是薛纵和季恒。 “你别再笑了!告诉我,你今天下午到底去哪了?” “我去做季先生让我做的事。” “呵,你当我傻呢?” “他到底是让你做事还是让你跟人做爱去了?身上一股Omega的腥臊味你当我闻不到?” 薛纵一如既往的淡定:“你想多了。” “我想多了?那行啊,你把衣服都脱了,我倒是要看看你的身体是不是跟你说的那样——什、么、都、没、做!” “脱啊,怎么不动?怕被我拆穿?” 房间里没了声,偶有衣服摩擦声响起,听着似乎是薛纵在脱衣服。 季屿蹙了蹙眉,他对这种墙角完全没兴趣。 他垫着脚,猫着腰,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却不想,房间里又传出了季恒猛然拔高的声音。 “解释啊!你再给我解释啊!” “是不是季屿?嗯?是不是季屿?我今天在楼上看到你凑过去跟他说话了!” 门外的季屿:“???” 管他什么事? “这是打拳击留下的痕迹,跟季屿无关,你也别多想。”薛纵的声音仍是无波无澜,四平八稳得很。 “我别多想?你后天都要跟我订婚了今天还要出去偷腥,你让我别多想?” 季恒嗤笑起来,“我知道是他,你不用解释。他标记是为了你洗的吧?还有之前你每次出去,也都是去跟他见面吧?” 季屿越听越纳闷,忍无可忍地走过去,伸手就要推门,手刚举起,又听里面传来一句——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否则——” 季恒压低声,威胁道,“别怪我毁了他!” 季屿挑了下眉,收回了要推门的手。 他在原地站了会,接着放轻脚步,径直朝自己的房间走。 房门内,薛纵抬眸瞥了眼门缝的位置,又迅速地收回视线。 他目光温和地看着季恒:“真的不是他,你不要再多想了,我们马上就会结婚,我的心里也永远只有你一个人。” 说着,他伸手揽住季恒的腰,往自己怀里带,“乖,听话,别闹。” 季宅的房子隔音很好,但也扛不住人不关门。 没想到都走到自己放门口了还要听一耳朵床角,季屿翻了个白眼,实在是有些无语。 他进入房间后立刻把门关上,也不看里面的装饰,直直走进浴室。 裤子解开,丝滑的裤管滑落到脚边。 季屿蹲下身,拧眉看着那团湿透的手帕,接着他伸手拨了拨,发现这团东西里不只一条手帕,而是有两条。 脑子一转,季屿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 他闭上眼,捏着拳用力地深呼吸了一下。 艹! 第43章 第二天, 季屿睡到日晒三竿才醒,可睁开眼仍觉疲惫。 因为昨晚他想了一宿关于喜欢还有身体躁动的事情, 翻来覆去,直到凌晨三点多才睡着,期间又梦梦醒醒,睡眠质量非常差。 他睁着眼,一脸放空地看着天花板,只伸出一只手伸进枕头, 这摸摸那摸摸,毫无章法地摸了好一会才摸到手机,接着举到眼前打开。 一条短信出现在屏幕正中间的位置—— 【第三次警告。】 再看时间,早上八点发过来的。 果然。 季屿扯扯唇, 轻嗤了一声。 把手机随意地扔到一边,他伸了个懒腰坐了起来。 走进浴室,季屿褪下裤子。 手帕上仍有湿黏的痕迹, 但比昨天发大水的情况要好了许多, 身体也是, 酸软懒倦, 却没有再发痒躁动。 季屿稍稍松了口气, 看来这情形应该是用不着他豁出脸去买卫生棉了。 真是可喜可贺。 处理好裤子上的痕迹后, 他边刷着牙边走进卧室拿手机,打开微信, 对着那个全黑的头像看了许久, 最后发出一声薄荷味的叹息。 他和贺宙现在到底算什么关系? 朋友?兄弟?还是追求者和被追求者?接下来他们到底该如何相处? 这几个问题他想了一夜也没想通。 按在语音通话键上的手犹豫了很久, 最后还是收了回来。 洗漱完,季屿换了身衣服下楼吃早餐。 楼梯下到一半,步伐就顿在了原地,他愣了愣才继续往楼下走。 “早。”季屿在椅子上坐下。 薛纵从电脑中抬起头,微笑回道:“早。” 季恒轻蔑地瞥了季屿一眼,他紧挨着薛纵,又夹起一枚虾饺喂到薛纵唇边。 薛纵似乎有些无奈,但还是张嘴吃下。 季屿垂下眼,低着头专心吃早饭。 空着的手拿出手机,按亮屏幕,他看了眼,现在是十点十五。 这个点两人竟然还在吃早饭? “你起得可真晚。”季恒嘴角噙着一抹笑。 季屿:“你们不也一样。” “昨天下午去哪儿了?” 季屿抬眸,语气淡淡:“需要跟你汇报?” 没等季恒还口,薛纵便在他背后抚了两下:“可以了。” 季恒拧眉瞪着薛纵:“什么可以了?!” 薛纵没答,他站起身理了理衣摆,合上电脑对季恒道:“我吃好了,还有事情要做,先走了,下午再回来陪你。” 说完他摸了摸季恒的头,又朝季屿颔了颔首。 季屿也点了下头。 薛纵收好东西后径自离开,留季恒一人脸色难看地坐在原地。 接下来的时间里季屿低头吃早餐,季恒双手环胸,坐在对面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 季屿没一点觉得不适,仍吃得很香。 他正在长身体的时候,一日三餐都吃得蛮多。他还边吃边刷增重增肌的视频,即使关低音量,手机里非常有节奏感的“一二三四”还是飘进了季恒的耳朵。 季恒的表情肉眼可见地变得更沉,胸口也开始起起伏伏。 “季屿。”这两个字他念得咬牙切齿。 季屿头也不抬:“嗯?吵到你了吗?那我再关低一点。” 说着,他又降低了一格音量,然后无事发生似的低着头继续看。 季恒:“……” 他做了个深呼吸,又要开口,季屿却在这时忽然放下筷子站起了起来:“我吃好了,有点事,先走了,你慢慢吃。” 说罢他迈开步子,看也不看季恒就转身上了楼。 听着楼下传来的碗碟砸碎的声音,季屿无声地笑了笑,只觉得神清气爽。 今早的威胁短信证实了他昨晚的猜测,那个幕后的人果然是季恒没错,看起来他一直以为薛纵和自己有一腿,还以为自己洗标记是为了勾搭薛纵。 简直莫名其妙。 原主的生活轨迹里根本没有出现过薛纵的痕迹,他穿来之后也一直没见过薛纵,根本想不出季恒的敌视和仇恨从何而来。 况且他之前的身体是被彻底标记的,相当于认了主,完全无法接纳其他任何的alha,又怎么可能和薛纵有一腿? 除非……薛纵暗恋或单恋原主。 回到卧室,季屿想了想还是把了解到的信息发给了贺宙。 不出五秒,贺宙就回了语音电话过来。 贺宙:“是季恒?” 季屿:“你电话号码多少?”他们一直是微信联系,总不如直接通电话来得方便。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两人皆是一愣。 贺宙:“我待会发给你。” 季屿:“对。” 两人一齐回答,又一齐沉默,接着在电话两头一齐笑了出来。 这么一笑,气氛顿时轻松了许多。 横在心口的纠结倏地淡化,季屿神情放松,语气随意道:“我昨晚在季恒门口听到了一件事,他和薛纵应该会在近期结婚。” 贺宙嗯了声:“意料之中,季远生本来就打算把季恒嫁给薛纵。还有呢?” “昨晚他们俩吵了一架,季恒似乎认定我和薛纵有一腿,而且还以为我昨天下午是跟薛纵出去鬼混,就跟薛纵说要毁了我。然后我今天一起床就收到了新的威胁短信,所以我想那个幕后的人应该就是季恒没错了。” 季屿问,“接下来要怎么做?” 贺宙道:“这个交给我来处理。” “对了,有件事要跟你说,明天的开业典礼我们全家都不去,小宇宙也不会去,你可以放心。你自己也注意安全,离季远生和薛纵远一点,明天典礼结束就找借口离开,到时候打我电话,我会去接你。” “好,我知道了。” 季屿顿了顿,又道,“谢谢。” 对面顿时没了声,沉默良久才回了句:“你不需要跟我说谢谢。” 季屿:“……” 气氛肉眼可见地冷了下来。 天被自己聊死,季屿也觉得尴尬,他摸了摸耳朵,道:“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吧,明天我会见机行事的,嗯……那我挂——” 贺宙忽然开口:“今天不过来了?” 季屿一愣,看了眼时间:“不了吧,太晚了,我不小心睡过头了,还是等事情办完了再去你那儿吧。” “那你送的东西我要怎么跟我爸解释?” “你就说是你买的。” 对面又沉默了一会,回道:“嗯,那有事再联系。” “好。” 终于挂掉了这通把尴尬癌都快激出来的电话,季屿长长地舒了口气。 他走到床边坐下,拧着眉仰起头,望着窗外发了会呆,最后放弃似的瘫倒床上,烦躁地滚了两圈。 太难了! 处理感情什么的太难了! 刷一百套卷子都没这么费劲!还是注孤生比较适合他! 整个下午,季屿的脑子都乱糟糟的,最后还是靠做卷子才彻底平复了心情。 他一整天都没出门,晚饭也没下楼吃,是让佣人端上来的。期间没有任何人来找他,虽没出门,但第二天也算顺利地混了过去,只要再熬一天,他就能功成身退。 只是…… 计划似乎永远赶不上变化。 开业典礼当天,季远生、季恒、薛纵还有季屿八点就在客厅集中。 除了文语薇,她仍没有出现。 在场的几个人个个都打扮得非常出众。 一贯散漫的季远生也把头发全部向后梳,束成一个马尾,还别上了胸针,一席黑色丝绸缎面的西装衬得他身材颀长,格外有魅力。 季屿也换上了佣人送过来的西装,天蓝色的,非常合身。 他换好衣服,再系好领结,下楼前照了很久的镜子,怎么看都觉得自己这副打扮显得他成熟了许多,看起来也非常有男人味。 男人果然还是穿西装最有气质。 对于这一点,季屿不由更加认同。 大概是怀着一种“一桩事情终于可以了结”的情绪,季屿一早上的心情都很不错,甚至对开业典礼充满了期待,想着早结束早了。 吃过早饭,他跟在季远生的身后出门。 门口几辆加长豪车一字排开,季远生理所当然地坐上最豪华的那辆,季屿则跟在季恒身后,和他同乘另外一辆。 可就在他要上车的时候,管家大步走了过来,伸手拦住了他:“少爷,老爷请您过去。” 季屿顿住身形,指了指自己:“我?” 管家点点头:“是的。” 季屿有些疑惑,但还是跟在管家身后走到了季远生所在的那辆车旁。 车内,季远生朝他颔了颔首:“进来。” 季屿眨了下眼,面不改色地依言进入车内。 进去后他才发现车内不止季远生一人,薛纵也在。 薛纵笑着朝他点了点头。 季屿也点头回应。 他坐稳后,车门关上。 里面的空间非常宽敞,即使坐了三个人也仍然很空,可季屿却莫名有种自己被关起来,羊入虎口的错觉。 他想了想,神情随意地问:“为什么忽然安排我坐这辆车?我以为我会和季恒坐一起。” “他不跟我们一路。” 薛纵笑道,“待会我们要去办一件事,可能会需要你的协助。” 季屿心里咯噔了下,面上却不动声色:“什么事需要我帮忙?” 薛纵笑笑,没有多说。 反倒是季远生主动开口道:“去接个人。” 季屿道:“谁?”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说完,季远生笑了笑,别有深意地看了季屿一眼,接着他双手交叠着放在腿上,闭目养神。 薛纵也不再出声,他一手端着咖啡,一手翻看着报表,偶尔拿笔圈写些什么,神情泰然自若。 季屿成了三个人中最不淡定的那个。 早上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季屿有点坐立不安。 贺宙家里已经拒绝了季远生的邀请,那么他们应该不是去贺家接人,但……万一呢?就算不接贺家人,季远生还可以去去那接他的亲外孙,否则为什么要特意带上他? 季屿别过头,假装欣赏窗外的风景。 可越看他心里越觉得不安,因为这条路他昨天刚走过,非常眼熟,就是去往贺家的那条! 贺家人可以拒绝季远生,不去参加开业典礼,但小宇宙在他们家,亲妈和亲外公一块儿上门接孩子,他们还有什么理由不把孩子交出来? 算来算去还是算漏了这条! 季屿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下气,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他神情平静地低头,假装玩手机,结果怎么刷都是“无法连接服务器”,再看左上角,一格信号都没,直接显示“无服务”。 草! 这下季屿的心彻底乱了。 又是光天化日,又是城区范围,不在地下不在封闭区域,怎么可能会没信号没网络?想都不用想,肯定是季远生搞的鬼! 短短一瞬,手心已经涔出了一层细汗。 季屿抬起头,发现季远生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正看着自己微笑。 见他看过去,季远生开口道:“就快到了,我们要去的地方——” 他轻笑了声,“你昨天似乎刚去过。” 季屿倏地攥紧手机,强作镇定地看向窗外。 远处,熟悉的白墙黑瓦跃入视野。 第44章 冷汗一下冒了出来。 空调的风从脖子处掠过, 带起一阵渗入皮下的阴冷。 季屿攥紧手,心猛地下沉。 季远生毫不掩饰对小宇宙的志在必得, 也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自己——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感受,否则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自己的面,切断他与外界的联系。 喉咙动了动,季屿听到自己还算冷静的声音:“你为什么那么想见他?” 季远生看着季屿,轻笑着说:“你又为什么那么不想让我见他?” 空气顿时陷入死寂。 两句话,他们互相揭穿了对方的心思。 睫毛颤动, 一滴冷汗顺着后颈滑下,瞬间被衣服吸干。 季屿轻轻地呼了下气,抬起眼,黑黢黢的目光直直地盯着季远生, 他不答,只问:“你把他接回来之后想做什么?” “难道你以为我会对他不利?” 季远生缓缓摇头,语速略慢, “我不会, 而且你怎么知道——”尾音拖长, 藏在镜片后的目光注视着那张略带苍白的脸。 季屿的手指动了动, 没有吭声。 “——我把他接回来不是想培养他做我的继承人呢?” 季屿面色平静地瞥了薛纵一眼。 只见对方微垂着眼, 神色毫无波动, 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继续批阅着手头的报表,一笔一划, 淡定如斯。 车内安静非常, 甚至能听到钢笔在纸上划过的声音。 季屿忽然松开了攥紧的手, 轻声道:“哦,是吗?” 季远生挑了下眉,修长有力的手指覆上座位旁的雕着银蛇的黑色手杖,指腹在尖锐的毒牙上随意摩挲两下:“所以你用不着紧张。” 因为紧张也没用? 季屿在心里嗤笑了声,别开目光,没有作答。 他开始在心里盘算跟季远生彻底闹掰的代价,然而思来想去,还是只能先按捺下来。 他和季远生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一个是商业大鳄,人脉宽广,一个是高中还没毕业的学生,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 季远生要真想对自己不利,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情。 既然对方还愿意在面上装装样子,那自己也不必把事情闹得太僵,否则吃亏的总归不是季远生。 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舒展的眉微微蹙起。 这种被压着打的感觉,着实叫人窝火得很。 但心里的火不是最要紧的,眼下最要紧的是—— 车马上就要到贺家门口了。 围起的白墙愈来愈近,门口两座威武的石狮子进入视野。 季屿不停在脑子里模拟着到时会产生的场景以及解决办法,然而越想,心就越沉,因为在他想象的所有场景中,都是由季远生接走小宇宙结束。 季远生太占理了。 外公想见见亲外孙,这一点实在无可指摘。 就算他豁出去,拦着季远生不让他带走小宇宙,季远生作为这个身体的生父,也能让人拉住他,再强硬地把孩子带走。 ——老子管教未婚先孕的儿子,再把儿子的私生子带回去,这两者也都是季远生占理。 即使他不管不顾地求助贺宙,似乎也没什么意义。 贺家做主的人是贺雄,他没有护着自己和小宇宙的立场,而贺宙作为贺雄的儿子,自然也得听贺雄的,而贺雄总不可能为一个给他儿子戴绿帽的人出头。 季屿有些头痛地闭上了眼。 没等他想出什么办法,车就停了下来。 季屿按捺着心里的焦躁,神情强作淡定地跟在季远生身后下了车。 烈日当空,蝉鸣啾啾。 一下车,热气便铺面而来,季屿一点不觉得热,手心仍是阴凉一片。 “你不用太过担心,不会出什么事的。” 耳边传来一个温和的男声。 季屿侧头看去,是薛纵,这人脸上仍是一贯温柔的笑。 你说没事就没事? 季屿没吭声,只看了他一眼便收回了视线。 他对薛纵的印象不怎么好,总觉得这人和季远生非常相似,气质都阴阴冷冷的,像是藏在角落里伺机而动的蛇,笑得再怎么好看,说话再怎么温柔,也掩盖不了本身的危险。 这人他还是少接触为妙。 岗哨进去通报,一行人站在门口等待。 季屿看看石狮子,又透过大门看向里面的房屋。 他不着痕迹地做着深呼吸,细白的手指一会攥紧,一会又松开,唇越抿越紧,心也跳得越来越快,就在他整颗心都要提到嗓子眼的时候,一席红裙的贺娇在管家及佣人的簇拥下走了出来。 季屿怔住。 ——怎么会是贺娇出来迎接? 只见贺娇长发披散,眉眼干净,看起来没有化妆,虽然穿着一身艳丽的红色,反倒更衬得她脸色苍白,有些柔弱病态。 等她走到近前,心细点就能发现她什么首饰都没戴,更遑论香水之类的精细东西。仿佛她根本不知道他们回来,所以都没来得及梳妆打扮,就匆匆忙忙地出来迎接他们。 “季伯伯,您怎么来了?” 贺娇走到门口,打完招呼后扭头对身旁的管家叱道,“怎么能让客人在外面等?不知道先请进去的吗?季伯伯,您快请进。” 季远生笑了笑:“不了,我过来是有点事情。你父亲呢?” 贺娇:“昨晚营里忽然有事,爸爸什么都没说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季远生轻“啊”了声,又问:“你哥也不在吗?” 季屿屏住呼吸,心跳加快。 不同于之前的紧张,他这会儿反倒是亢奋居多,心里莫名生出一种预感——事情似乎在朝着对他有利的一侧倾斜。 贺娇摇了摇头,回道:“哥哥也不在家,他带小朋友去医院做检查了。” 小朋友,自然是指的小宇宙。 也就是说——贺宙和小宇宙都不在这! 都、不、在、这! 一块巨石瞬间落地,紧绷的神经猛然松开。 季屿垂着眸,攥紧手,必须用力抿紧唇才能克制住喉咙里的欢呼声。 贺宙到底是什么神仙队友?啊?到底是什么绝世神仙队友! 真他妈绝了绝了绝了啊! 为你欢呼! 为你打call! 未卜先知!釜底抽薪!简直神仙操作!天秀!! 季屿胸膛起伏了好几下,才勉强平静下来。 这时,贺娇瞥了眼季屿,又对季远生道:“季伯伯您难道不知道?今天的开业典礼父亲让梁叔叔代他去了。这件事季屿知道的,昨天他在我家做客,我以为他会转达给您。” “而且昨天晚上小朋友就有些不舒服,所以季屿才没把他抱回去。今天哥哥带小朋友出门应该也有告诉他,怎么,季屿什么都没跟您说吗?” 忽然被提到名字,季屿愣了一瞬。 他很快反应过来,对上季远生的目光后局促地点了点头:“啊,对,这两件事我都知道。我昨天回去太晚,没碰到你,就想着今天早上再跟你说,结果一觉睡醒就……全忘了。” “小宇宙的事情贺宙也跟我说了,不过我想着小孩子有点头疼脑热再正常不过,就没有特意告诉你。是我的错,对不起。” 说完,他低下头,作出一副羞愧懊恼的模样,然而心中却在高声呐喊—— 没关系!锅都给我! 尽管甩!我全背了! 季远生的笑肉眼可见地收敛了许多,眼里溢出一丝冷意。 他神情淡淡地盯着季屿看了眼,回过头对贺娇温声道:“不碍事,既然这么不巧,那我下次再来拜访。” 贺娇点了点头:“季伯伯再见。” 季远生“嗯”了声,又道:“晚点我会派人过来接我的外孙,他在这叨扰许久,总归不太方便。下次拜访时我会一并感谢。” 说罢,冲贺娇颔了颔首。 转身的瞬间,扬起的唇角回落成一条直线,含着笑的眼睛也变得阴沉一片,季远生面色沉沉,目不斜视地拄着蛇头杖往外走。 季屿仍旧低着头,眼睁睁地看着那双锃亮反光的皮鞋从身旁经过,心里生出丝血反杀的爽感。 “我还有些话想跟贺娇说,要不……你先走吧?”季屿对着季远生的背影道。 季远生脚步不停:“季恒,你在这等他。” 又看向薛纵,“你陪季恒一起。” 薛纵点头:“是。” 季恒不太乐意地“哦”了声,看着季屿说:“我先上车,你待会自己过来。” 季屿点了点头。 等季远生上了车,他才走上前,对贺娇恳切道:“谢谢。” 贺娇紧皱着眉,别开脸:“用不着。” 她仍不喜欢季屿,语气里是明显的不耐烦,“有什么想说的你都找我哥说,我不想听。天太热了,我要进去了。” 季屿点点头:“好,你进去吧。” 贺娇看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季屿回头看了看门口仅剩的一辆车,想了想,从口袋里拿出了手机。 信号满格,网络也连上了。 【季屿:在?】 【贺宙: 】 家?这人真是够大胆的。 季屿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房子,继续输入—— 【季屿:小宇宙呢?】 【贺宙:跟我在一起。你开业典礼还去吗?】 看到这个回复,季屿彻底放下了心。 “她都走了,你一个人在那发什么愣?快点上车!”季恒摇下车窗,满脸不耐。 季屿觑了他一眼,边走边给贺宙回了个“去”。 季远生特意留了两个人等他,他不去也得去。 反正都要去,那就顺道把该占的便宜占了,也不枉他来季家这一遭。况且大庭广众的,那么多家媒体,那么多双眼睛,季远生也不能拿他怎么样。 季屿径直上了车。 没等他坐下,季恒就道:“你坐那边去。” 看了眼并排坐着的两人,季屿无可无不可地在另一边的空位坐下。 他拿出手机,上面显示一切正常。 所以只有季远生的车上装了屏蔽装置,为的就是针对他,结果针对了半天,还是在他神队友面前翻了车。 嗤。 季屿嘴角扬了扬,想起刚才季远生吃瘪的模样他就身心舒畅得很。 这时手机又嘀了一声,屏幕上跳出几条新信息—— 【贺宙:我也过去,到时候微信联系,典礼一结束我就带你走。】 【贺宙:之后的事情交给我。】 季屿盯着这两条信息看了好一会,手指才动了动,把信息全部删掉,回了个—— 【好。】 某个房间内,空调呼呼地吹着冷气。 贺宙单手插兜,身姿笔挺地站在窗边。他微垂眼眸,看着屏幕上的回信,复又抬首,目光落在那辆远去的黑色轿车上。 在他身旁不远的空地上铺着一块榻榻米,有个圆滚滚的肉团子正在专心地拼积木,嘴里还咿咿呀呀的,不时发出稚嫩的声音。 抽屉打开,叮铃的钥匙声响起。 正在拼积木的小宇宙听到了动静,乌溜溜的眼珠子立刻看向贺宙手里的东西:“呀!” 贺宙晃了晃钥匙:“这个不能给你玩。” 他路过小宇宙身旁,弯下腰,大手一捋,就给小宇宙梳了个大背头,“我去接你妈回来。” 第45章 sa环球世纪商城, 到处人声鼎沸。 巨大的红色气球在空中飘荡,长长的红毯从入口一路铺到商城内部的中央广场, 与宽阔的主会场舞台衔接,红毯两边是举着话筒和各类摄像机的媒体人士。 镁光灯不停闪耀,一个个衣着光鲜的名人明星款款而来,冲着众人微笑摆手。 他们的车还没开到红毯处,季恒就抢先安排道:“薛纵跟我一起走,你在后面跟着。” 季屿看了眼车窗外乌压压的人群:“我无所谓。” 原配的儿子和继室的儿子一起出现本就已经话题度爆表, 光是坐一辆车却不一起走,都足够媒体自发地编出一堆吸睛的豪门八卦。 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曝光自然是能多大就多大,反正这波他不亏。 薛纵却在这时插话:“你们两个一起走。我错一个身位, 跟在你们后面。” 季恒不满地看着薛纵:“为什么?” 薛纵抵了抵眼镜,解释道:“如果你不想明天江城的新闻八卦都是关于你们兄弟的嫌隙,以及两位太太的过往, 那么按我说的来会更好。” “当然, 如果可以的话, 你们两个之间最好能表现得……和睦一点。” 季屿耸耸肩:“我都ok。” 季恒拧起眉:“我不ok!谁想跟他表现得和睦?就算和睦了那些陈年旧事肯定也会被翻出来, 爱翻就翻, 谁怕谁?” 薛纵看着季恒, 轻叹了声气:“你啊……” “我又怎么了?” 季恒翻了个白眼,把头往薛纵的胳膊上靠。 季屿:“……” 这会儿车子已经到达红毯末端, 外面迎宾的人敲了敲车窗, 示意他们下车。 被塞了一嘴做作狗粮的季屿闭了闭眼, 等车门打开,他一把攥住季恒的手腕,成功惊得季恒闭了嘴,接着手上用力,强行把他从薛纵怀里拉了出来。 季屿:“别腻歪了,下车。” 季恒:“……” 车门大开,无数镁光灯闪耀起来。 季恒嘴上说着谁怕谁,但真的面对媒体时,他笑容扬得比谁都快,不仅没有发火,还非常顺从地跟着季屿下了车。 “诶,季恒旁边那人是谁啊?明星吗?我怎么不认识。” “嚯!那张脸跟江若烟也太像了!” “江若烟?季远生的原配?那他就是江若烟的儿子?” “肯定是啊!不过他怎么突然回季家了?还跟季恒走一块?啧,估计以后有大戏看了。” “看这里看这里!” …… 人群骚动起来,尤其是在江城混久了的资深媒体人,认出季屿后恨不得把手里的大炮筒直接怼到他的脸上,进行三百六十度高清无死角地拍摄。 季屿对这些全部视而不见,他收敛表情,微抬下巴,只有捏着季恒手腕的手稍稍用力。 浅蓝色的西装勾勒出他流畅颀长的身体线条,笔挺的面料和挺拔的身姿都让原本的阴柔和弱气被遮盖掉,反倒增添了几分阳光和俊俏。 光线洒在脸上,给他打上了一层天然的滤镜,和旁边的季恒相比,季屿明显更加出挑。 “你能不能别拉着我!”季恒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季屿回道:“不能。这么多人看着呢,记得保持微笑,脸别崩。” “要你说?” 季恒再怎么不乐意,在人前也只得端出一副和谐友爱、兄友弟恭的大度模样——即使这个弟弟把他风头全部抢了,即使这个弟弟让他沦为陪衬。 季屿笑了笑,没再开口。 他单手插兜,边走边随意地扫视人群,忽然,视线在经过某个地方的时候顿了顿,落在一个戴着口罩的年轻男生头上。 对方虽然戴着口罩,但最上缘只遮到鼻尖,露在口罩外的上半张脸眼熟得很。 季屿很快就认了出来,那人是谢雨星。 因为对方的眼神实在太过抢眼,表情也和周围的人格格不入,所以才会被他注意到。 季屿本以为谢雨星眼睛直勾勾的是在看自己,可再看又觉得不太对,他眼神的焦点似乎不在自己身上,而是落在自己身后的位置。 自己的身后……是薛纵。 后面还有人陆续地走上红毯,但跟他们的位置差了一大截。 所以,谢雨星在看薛纵? 就在这时,谢雨星目光一动,注意到了季屿在看他。 他随即低下了头,戴上帽子,一矮身,很快消失在拥挤的人群中。 “你刚在看什么?”季恒问。 季屿收回视线,随口道:“没什么。” “切。”季恒从鼻子里哼了声。 走过红毯,他们来到了室内的主会场。 薛纵把他们送到座位上便离开了。 他一走,季屿立刻拿出了手机,上面有一条三分钟前发来的信息—— 【贺宙:负二层,[定位]从这个电梯下,车位e1896,车牌苏x12345。】 【季屿:来了。】 这是他在路上就跟贺宙商量好的,走完红毯就立刻离开。 见好就收,绝不多待。 季屿站起身往外走,坐在他旁边的季恒问:“你去哪?” “厕所。” 季恒也站了起来:“正好,一起吧。” 季屿挑眉:“我怎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好到可以一起上厕所了?” 季恒冷笑了声:“谁知道你是不是真的去上厕所。” 季屿:“……” 他倒不担心季恒会知道他和贺宙的计划,这人之所以跟着自己,大概率是担心薛纵和自己私下见面。 “想太多。” “你说什么?” “我说随你。”季屿说完,率先迈开步伐。 两人一前一后地进入了卫生间的区域。 商场的卫生间分了六种性别,并未混合,只有洗手池共用。 季屿进入卫生间后特意在里面站了站,想等季恒进去就立刻出去,然而看了几次,季恒都好好地在外面站着,甚至还在洗手池前慢条斯理地整理起了头发。 季屿:“……”行吧。 他走进卫生间里面,给贺宙发了个定位。 【贺宙:怎么去了卫生间?】 【季屿:我借口上厕所,结果季恒跟来了,你再等我会。】 【贺宙:他为什么跟着你?他知道了?】 【季屿:没,他担心我和薛纵私会。】 【贺宙:……】 【贺宙:我上来。】 发完后,他也把自己的实时定位共享给了季屿。 【季屿:不用,都是小事,我很快就下来。】 然而这次贺宙没有回复,季屿看到定位上的红点正缓缓地朝自己的方位移动。 这就过来了? 胸腔里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令季屿有那么片刻的怔愣。 他垂下眼,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上移动的红点。 半晌后,他笑了起来。 又过了一小会,季恒总算进入隔壁的卫生间,季屿立刻大步走了出去。 他脚步不停地朝着贺宙所在的方位迈进,没多久,就找到定位上的电梯,乘着它下了负二层。 电梯门打开,穿着运动衫戴着棒球帽的贺宙出现在季屿的眼前。 两人撞了个正着。 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季屿伸出手跟贺宙击了个掌:“真不容易,总算是成功会晤了。” 贺宙低笑了声,看了看季屿身后:“没人跟着你吧?” “没。” 季屿冲他伸出大拇指,“我今天算是见识到了什么叫神队友,一通操作竟然把季远生都给秀了,真有你的,我那时候差点以为小宇宙要凉了。” 贺宙看了眼旁边的路人,朝一侧歪了歪头:“走,上车再说。” “好。” 上了贺宙的车,季屿整个人都舒坦了。 他毫无形象地瘫进座椅,放松地问:“小宇宙在你那怎么样?” 贺宙回道:“今天一次都没哭,玩得挺开心。” 季屿点点头:“那就好。” 汽车发动,开出了地下室。 喧闹嘈杂的世纪商城连带着乱七八糟的季家人一齐被抛到了身后,那个悬挂着数个气球的庞然大物在后视镜中的影像也越来越小,直到消失。 同样跟着消失的,还有季屿脑子里的兴奋感。 理智回笼,他收了笑:“我们现在去哪?” “我家。” “好。”季屿点了点头,又要开口,话刚到嘴边就被贺宙打断。 他道:“可别跟我说什么谢谢。” 才严肃起来的表情立刻崩掉,季屿笑道:“我没要说谢谢,我是想问你有没有查到什么。” “季远生实在太怪,不弄清楚他的目的我不安心,而且他还说今天会再让人去接小宇宙,也不知道他怎么就对小宇宙那么执着。” 贺宙想起了父亲跟他说的话,本想转述给季屿,但犹豫了一瞬,话就又咽了回去。他毕竟没有证据,也没有切实地查到什么。 “季远生是有问题,但具体是什么我还没查到。” 贺宙又道,“他的团队和实验室大部分都在国外,保密工作做得很严,甚至连我父亲都摸不透。” 季屿有些惊讶:“你爸也在查他?” 贺雄是什么身份?能让这个地位的人动手去查还摸不到底,那季远生该有多厉害?季屿有些懵了,“他不就是江城的地产大王吗?” 贺宙摇了摇头:“这只是他想让人看到的部分。” 那不想让人看到的部分呢? 季屿沉默下来,半晌才看向贺宙:“那我岂不是拖你下水还把你给坑惨了?” 深黑色的瞳孔里倒映着贺宙的脸,那颗原本飘着的心一寸寸回落,带着千斤的重量重新压回了胸口。 贺宙侧头看了眼季屿,忽然很想伸手揉一揉他的头。自己都泥菩萨过江了,竟然还担心他。 心里这么想着,他也这么做了。 贺宙一只手把着方向盘,另一只手在季屿的脑袋上快速呼噜了一把。 季屿被他忽如其来的揉头杀弄懵了:“你干嘛?” 贺宙笑笑:“别想太多,他不能拿我怎么样。倒是你——” 沉重的情绪被一记揉头打断,季屿没刚才那么低落了,还对着后视镜理起了头发:“我?” 贺宙直视着前方:“嗯。要不你这段时间住我家吧,和小宇宙一起。” 手上的动作顿住,季屿诧异道:“你说什么?” 前方恰好是红灯,贺宙踩下了刹车。 他侧过头看向季屿,没有笑,眼睛里写满了认真。 他又说了一遍:“我说,你住我家,我罩着你。” 第46章 季屿没有立刻回答, 他怔怔地看着贺宙,嘴唇动了动, 最后还是闭上。 他很清楚,要住就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 只要季远生一天没得到小宇宙,那他对自己和小宇宙的威胁就一直存在,况且照他的性格,恐怕不得到小宇宙不会罢休。 贺宙作为朋友,出手帮他很正常。 可现在他邀请自己住进他家, 等于是把自己纳入了羽翼之下,虽然是他个人的决定,但落在季远生眼里,只会认为是贺宙在代表贺雄、甚至是代表整个贺家向他表态。 贺家帮自己护着小宇宙已经很仁至义尽, 再把他们拉下水…… 季屿别开了头。 他眼帘微垂,喉结滚动:“这件事……你爸知道吗?” 他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alha和oga之间的分寸在此刻已经全然顾不上,季屿很清楚, 除了贺宙, 没有其他人能帮到他和小宇宙。 贺宙道:“不知道, 回去跟他说一声就行。” 季屿抬头看他, 眼神里满是认真:“我觉得你还是先问问他的意见比较好。” “你担心他不同意?” 季屿蹙起眉:“你真不明白我的意思?你难道不知道你这么做代表了什么吗?” 贺宙忽地扬起了唇:“没事的。” 他的眼神里带着安抚, 又好像含着光, 他说,“我爸从来都站我这边。” 而他站自己这边。 心里不知怎么的, 自动地冒出了这一句。 季屿低咳一声, 别开头:“我知道了, 那我……反正我不会让你白帮忙的。” 贺宙挑眉:“怎么说?” 季屿想了想,道:“等回去了我给你个东西。” 贺宙:“什么?” “到时候给你了你不就知道了。” 贺宙低笑了声:“那好,我等着。” 这时,红灯转绿,车子继续前行。 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离开,季屿顿时长呼了下气。他侧头看向车窗,透明的玻璃上模糊地倒映着他和贺宙的脸。 他盯着看了好一会,才挪开了视线。 — 一进屋,季屿看向四周:“你爸和你妹妹呢?” “我爸有事出去了,娇娇估计在楼上看孩子。” 贺宙朝楼上偏了下头,“小宇宙在我房里。” “我去看看他。” 上了楼,手刚搭上门把手,房间里就发出一阵匆忙的响动。 季屿一惊,赶紧打开了门。 没有预想中季远生派人入室抢孩子的桥段,只有贺娇挺直腰背,形容优雅地坐在沙发上。她一手端着咖啡,一手拿着书,阳光透过窗户照进屋内,画面惬意又恬淡。 视线下移,是躺在榻榻米上呼呼大睡的小宇宙。 贺娇不慌不忙地看向两人,无视季屿,只看贺宙:“哥。” 贺宙点头:“孩子带得不错。” 贺娇撇嘴:“谁带孩子了?一直都是保姆带的,刚巧她有点事,我才过来代她看一会。” 季屿走进屋内:“谢谢。” 贺娇看了他一眼:“嗯。” 季屿在小宇宙身旁蹲下,上下打量。 只一眼,他就发现小宇宙的被子盖得不太严实,露出了一点肉乎乎的小脚趾。 他伸手摸了摸,还是热的,看来袜子脱掉没多久,可另一只脚上又是有袜子的,难道是玩的时候扯掉了? 他扫了眼周围,都没发现另一只袜子的踪迹,于是抬头问贺娇:“你看到他这只脚上的袜子了吗?” 贺娇睫毛颤了颤:“什么袜子?我不知道啊。” “好吧。” 季屿有些疑惑,但一只袜子也不是什么大事,他没多想,拿过小宇宙的专属妈咪包,又从里面找了双出来。 他低下头,正要给小宇宙套上,余光随意一瞥,却看到了另一只印着熟悉的宇宙图案的袜子—— 就穿在贺娇的脚上。 没等他细看,贺娇倏地把脚缩回了裙子里。 她低咳一声,站了起来:“既然你们回来了,那我就先回房了。”说完,她脚步不停地离开了贺宙的房间。 贺宙把关上门,回头就见季屿坐在地上笑。 “你笑什么?”他问。 “小宇宙的袜子在她脚上呢。” 季屿觉得好笑,又有点不解,“穿小孩的袜子有什么好玩的?” 贺宙在旁边的沙发坐下,闻言戏谑地看着季屿:“那你穿我的内裤又有什么好玩的?” 季屿:“……” “我现在就把东西给你。”他一点也不熟练地转移话题。 贺宙笑了出来:“是什么?” 季屿再次打开了妈咪包,拉开最里面的夹层。 这个包设计得挺巧,夹层里面还有个小的密码锁,虽然不那么严密,但平常用用也够了。季屿输入密码,从夹层深处拿出了一张银行卡。 他伸长手,把卡递给贺宙:“这个给你。” 贺宙一看到季屿手里的卡,表情便沉了下来,他想问季屿什么意思,但看清那张卡后话又停在了喉咙口。 蹙起的眉头松了开来,他的脸有点板不起来。 贺宙清了清嗓子:“你就想给我这个?” 季屿看着贺宙,眼里坦荡又澄澈:“我现在只有这个。其实说起来这个也不能算我的,这东西属于原来的季屿,但怎么说呢……” 他纠结了会,还是把手举到贺宙眼前,“他的就是我的!反正这个给你了,要是不够我以后再补。莫欺少年穷嘛,我现在是个没什么能力的学生,不过以后就不一定了。” 见贺宙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季屿干脆抓住他的手,强行把卡塞进了他的手里:“你帮了我我就该回报你,天经地义的事,拿着,赶紧的,别墨迹!” 贺宙有些好笑地看着手里的卡,黑色的,角落还印着的字样。 上面的号码和记忆里分毫不差——他对数字很敏感,经手的证件和卡号都会记下来,这个报恩愣是给了他一种物归原主的感觉。 气不起来,反倒有些想笑。 “卡里有多少钱?”他问。 他道:“还六百多万吧。” “这么多都给我?”贺宙有些诧异。 季屿点头:“你不用觉得为难,我还觉得是我赚了呢。” “我不为难,我就想问你钱都给我了,你以后用什么?” 说着他又看向小宇宙,“你要怎么养他?养小孩的花销可不小。” 把卡送出去后季屿心里松快了许多,甚至还有心思开玩笑:“那你退我点儿。” “行。”贺宙还真点了头。 他走到床头的位置蹲下,当着季屿的面打开保险柜,把卡放进去后又换了张卡出来,递给季屿,“拿着。” 季屿:“……我就开个玩笑,我还有钱的,没全放卡里。” 他摆摆手,推开贺宙的手,“行了,就这样,别给我,我真的还有呢。”说完他赶紧扭头看向小宇宙,接着目露惊喜,“哟,小宇宙醒了啊?” 可不是么,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乌溜溜的眼珠子咕噜噜地转,见他看过去才咧开嘴角笑了起来。他醒了有一会了,只是不出声,等着他们发现呢。 季屿伸手把小宇宙抱进怀里,掂了掂:“又长大了。” 好几天没见,小宇宙激动地在季屿怀里一蹦一蹦的,他双手抱住季屿的脸,噘起小嘴就是两个湿乎乎又带着奶香味的啵啵。 “a!”他眼睛亮亮的,一笑就弯了起来,像两枚月牙。 “我在呢!”季屿回。 “a!” “在呢在呢。” 亲了两下还不够,没等季屿拿纸巾给他擦掉嘴角的口水,小宇宙就抱着他的脸,又是一连串的啵啵。 季屿笑得无奈,却任由小宇宙把口水往他脸上蹭。 贺宙倚在窗边,见状举起手机给两人拍了个照。 季屿看他:“偷拍呢?” 贺宙把手机伸到季屿面前,让他看他拍的照片:“我觉得这张照片可以起个名。” 季屿:“久别重逢?” 小宇宙眨巴着眼,也伸着脑袋要看照片:“哦?” 贺宙:“母子团聚。” 季屿:“……”他更想当爸爸好吗? 怀里的小宇宙却在这时笑哈哈地挥了下手:“耶~” 贺宙笑起来:“看来他也喜欢这个名字。” 季屿:“……” 他松松地捂住小宇宙的嘴巴,“你不喜欢。” 小宇宙眨巴着湿漉的大眼睛:“唔?” — 中午,他们在餐厅吃饭,贺娇没下楼,她在自己的房里吃。 期间薛纵打了两个电话过来,季屿都没有接,任由铃声从开始响到结束。 “不接吗?” 季屿摇头:“还能有什么事,发现我逃走了呗。” 他又说,“晚点季远生可能会派他过来接小宇宙。” 贺宙不以为意:“季远生亲自来也没用。” 季屿放下筷子,给贺宙比了个大拇指:“您牛。” 吃过饭,贺宙去找贺娇谈话。 季屿在卧室里陪小宇宙玩,今天的小宇宙似乎格外亢奋,一直玩到一点多还没有要睡觉的意思,直到下午两点才闭上眼,窝在他怀里睡着了。 睡着了还不自觉地往季屿怀里拱,小手揪着他的衣角。 季屿的心软成一团,干脆在小宇宙身旁躺下,陪他一起睡起了午睡。 大概是心里想的东西太多,所以这个觉季屿睡得不怎么熟,加上小宇宙就在他怀里,他总会时不时地摸摸他的小手小脚,怕自己压到他,也怕他没盖到被子。 半梦半醒间,他又下意识地摸了摸小宇宙。 可这回他不知道摸到了什么,手上的触感不仅光滑微凉,还有点硬硬的,上头似乎遍布着细碎的纹路,摸在手里有一种在摸鳞片的感觉。 这什么啊…… 季屿睁开眼,坐起身去看。 这一看,脑子里的瞌睡虫瞬间全被吓走,他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可不管他怎么揉眼睛,那根约莫两指粗,覆盖着米粒大小银色鳞片的小尾巴,仍长在小宇宙的尾椎上。 它从裤子边缘探出,还一下一下慢悠悠地晃着,看起来很惬意的样子。 第47章 什么情况? 好好的孩子怎么忽然长尾巴了?这是要成精了不成? 季屿又是惊奇又是纳闷, 他盯着那条尾巴,手悬在上方迟迟没敢再摸上去。 可他不摸, 那条看着就很稚嫩的小尾巴自发地缠了上来,末端最细的部分柔软又灵活,轻松勾住了他的小指,还非常亲昵地蹭了蹭。 再看小宇宙,睡得可香,嘴角翘起甜甜的弧度, 肉嘟嘟的脸蛋睡得红扑扑。 孩子确实是自家的孩子,没被掉包,就是这多出来的尾巴…… 季屿拧起眉,脑子里刮起了头脑风暴。 曾经看过的电影席卷而来, 比如x战警、变种人、哈利波特之类,弄得他不由怀疑小宇宙是不是什么天选之子,说不准还是他所不知道的某个世界的救世主, 按照电影的套路, 以后可能会有人来接他去什么特殊学校学习, 然后在成长中受尽反派欺负, 最后开挂似的爆发, 拯救全人类。 等等!住脑! 关键是……现在这情况要怎么处理? 季屿实在摸不着头脑, 只好拿出手机搜了搜。 这个世界和自己原来所在的世界差不多,除了在民国那个时间点上多了一个abo分化, 其他大体的发展都没什么区别, 几乎可以说平行、复刻, 就是个正常的现代化社会,鬼怪神魔都只出现在电影和传说里,不存在于现实。 所以小宇宙这个情况非常特殊,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 可能因为发生变异的对象是自己的孩子,季屿并不害怕,诧异过后反倒更多的是担忧和焦虑。 他俯下身,伸手轻轻推了推小宇宙:“宝宝,把尾巴收收。” “能收回去不?嗯?” 小宇宙皱起小眉头,不开心地咿呀了声,翻个身又睡了。 季屿有点急,但小宇宙这么小,肯定听不懂,于是他想了想,从包里拿了个新的纸尿裤出来,强行把尾巴塞进了纸尿裤里,包好后再套上裤子,这样一来即使有点鼓囊囊的,但孩子抱在手里一般人也看不出什么。 处理好后季屿松了口气,小宇宙却是不舒服地醒了过来。 他伸着短短的小手不停地要摸身后,尾巴被团成一团怎么可能舒服的了?可他手短,怎么也摸不到,才醒过来就哼哼唧唧地要哭。 季屿把他抱起来,他就揪着季屿的衣领,嘴巴扁扁的,大眼睛里已经蓄上了眼泪。 “乖乖,把尾巴收收,嗯?” 季屿伸手拍拍小宇宙身后的鼓包,轻声哄他,“就是这个,变回去好不好?”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两下门。 门上的把手动了起来,外面的人就要进来。 季屿一惊,吼道:“别进来!” 这一吼,成功止住了外面人要进来的举动,也同样吓到了小宇宙。 他小身子颤了颤,呆呆地仰起头看季屿。 季屿赶紧轻拍他的背,哄道:“没事没事,不是说你哦,不吓不吓。” 然而哄也没用,小宇宙又是不舒服又是被吓到,眼睛霎时涌上了水雾,一眨眼,金豆豆就滚了下来,他小嘴一咧,抽噎着把头埋进季屿的胸膛,哭得又可怜又委屈。 “季屿,你在做什么?我好像听到小宇宙哭了?”贺宙在外面敲了敲门。 季屿顾不得哄小宇宙了,他一头汗地拿毯子包住小宇宙,确认包严实了绝对看不出尾巴后,才深呼吸了两下,过去开门。 门打开,贺宙一手拿着奶瓶,一手拿着碟点心站在外头。 他看向嘤嘤哭的小宇宙,又看了看季屿,问:“他怎么哭了?” 季屿笑笑:“可能是午觉刚醒,有点起床气吧。” 贺宙点点头,把奶瓶在小宇宙面前晃了晃:“不许哭,这个给你。” 然而小宇宙只看了一眼就又继续哭了起来,他不停地动着,似乎难受极了,在季屿怀里拗过来,拗过去,小脸憋得通红,动静大得连贺宙都感觉到了奇怪。 之前季屿不在,小宇宙也哭过几次,但没一次像这回这么闹的。 “他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贺宙说着又看了眼空调,“27度他应该不会冷,怎么裹这么多,他不热吗?” 季屿头都大了,他哈哈干笑了两声:“我这不是怕他冷嘛。”说罢他侧过身,把毯子拿掉,双手环住小宇宙,稍稍把他在胸口按紧。 手臂之下仍是鼓鼓囊囊的,难道这尾巴真的收不回去了? “乖乖乖,别闹了,喝奶好不好?”他又哄道。 贺宙拧眉:“他有点奇怪,还是让医生过来看看吧。” 季屿忙拒绝:“不用不用,就是起床气,过会就好的。” 说完他亲亲小宇宙的脸蛋,抱着他在卧室里来回地走。 可能小宇宙也感受到了季屿的焦虑,渐渐地哭声小了下来。 他在季屿的胸前蹭了蹭,特别乖地仰起小脑袋看着季屿,只是嘴巴仍是扁扁的,看着委屈得很。 季屿心疼之余也松了口气。 他抱着小宇宙在榻榻米上坐下,故作镇定地问贺宙:“你跟贺娇说什么了?怎么说了这么久?” 贺宙也走过来坐下,把点心放到一旁,奶瓶递给季屿。 他道:“你知道,娇娇对你的态度不怎么好,或者说,很差。” 季屿接过奶瓶,喂到小宇宙嘴里。 小宇宙哼哼了一声,还有点不开心,但终究抵不过奶粉的诱惑,抱住后叽咕叽咕喝了起来。 “这个我知道,不怪她。” 说着,季屿耸耸肩,“换我我估计也会跟她一样,说不定还没她做得好,而且今天早上的事情还得谢谢她,我都没想到她会帮忙。” “我本来也没想让她出面,是她自己要求的。” 贺宙把点心往季屿跟前推了推,“她担心我们一个人都不出面,会让季远生觉得被怠慢,进而迁怒我父亲,凭白树立一个对头,所以才自告奋勇。” “虽然她去不去都影响不到什么,但……” “但那也是她的心意。”季屿道。 贺宙点头:“对,她看着有些骄纵,其实很会为人考虑,也很讲道理。” 季屿有些困惑:“你到底想说什么?” 贺宙看着季屿,眼眸深邃:“回学校后我们不在一个楼,有什么事情我可能一时间帮不上忙,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你就找她,她会帮你。我已经跟她说好了。” 季屿哑然。 他也就学校、住所两点一线,住进贺家,一半的问题解决,现在贺宙竟然连另一半的问题都帮自己处理好了。 然而这份天大的馈赠给他的第一感觉不是喜悦,而是压力,他觉得受之有愧。 季屿沉默了会,道:“你真的没必要这样。” 他从小受的教育是付出才有回报,不能不劳而获,可他现在不仅不劳而获,还获了这么多,甚至多的他都有点替付出的人心疼了。 喜欢归喜欢,追求归追求,可也不能一上来就这么掏心掏肺吧? 要是碰上个人品好的,那还行,要是碰上个不好的,那不得被坑死? 季屿觉得自己眼前正在上演一出活生生的《纯情少男求爱记》,看得他想抓住男主人公的肩膀用力摇晃——你醒醒!追人不是这么追的!给的太多了!人都要给你吓跑啦! 贺宙却不以为意,看着他道:“没什么必要不必要,我说了罩你,就会罩你。” 那目光太过幽深,仿佛蕴含着许多情绪,令季屿不自觉地别开眼。 话语虽然轻飘飘的一句,却仿佛含着千斤的重量。 这要是兄弟,季屿肯定上去揽住他的肩膀跟他把酒言欢了。但他们现在这关系…… 季屿揉了揉耳朵,觉得心跳得有点快。 他心想,这人也忒会说话,撩小姑娘肯定一撩一个准,可怎么就看上他了呢?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不好吗?奇奇怪怪。 说别人奇奇怪怪的季屿忘了自己跟人一样,也不喜欢香香软软的小姑娘。 他不停地想自己有什么好的,然而想来想去想不出答案,因为他真的觉得自己挺混的,做事张扬不顾后果,除了长得好看成绩好点,好像也没什么吸引人的点。 奥对,现在连这副皮囊都不能算他的。 别人十八九岁谈恋爱的对象都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或者是青春洋溢的大男孩,就贺宙,看上了一个带着孩子、还给自己戴过绿帽、虽然现在换了芯子、但身后跟着一堆破事的少夫。 想想都觉得惨。 半晌,季屿叹了下气,伸手拍拍贺宙的肩膀。 这两记带着安慰性质的拍肩令贺宙莫名其妙,什么情况? 他想了想,又道:“你不问问我怎么说服娇娇的?她……对你的成见其实还挺深,毕竟她不知道你不是原来那个。” 季屿配合地问:“那你是怎么说的?” 贺宙顿了顿,道:“我跟她说——” “嗯?” 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紧又松开,贺宙抬眸,目光清冽:“我跟她说小宇宙的出生问题存疑,他并不一定不是我的……” 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 贺宙眼帘微垂,定定地盯着某个地方看。 季屿:“?” 他顺着贺宙的目光低下头,表情霎时变得跟贺宙一样,“……” 只见一条一看就非常稚嫩的小尾巴正试图去够盘子里的点心,可距离有一点远,尾巴长度不够,不仅没有够到,还把点心从盘子里扫了出去。 “唔……” 小宇宙用力抱着喝了半瓶的奶,皱着眉,小脸作出一副严肃模样,专心致志地不停尝试用尾巴够点心。 他也不要季屿帮忙,就一个人暗自努力。 “呀。”又没够到,再来! “喔哟。”差一点点。 贺宙:“……” 季屿:“……” “啊哈哈,那个,这个,哈哈哈,怎么说呢,哈哈。”季屿一边干笑,一边伸手把小宇宙的尾巴拽回来。 大概是他刚才松开了一只手,没有按紧,之后又跟贺宙聊得正欢,所以连尾巴偷跑出去了都不知道。 季屿:“啊哈哈哈。” 贺宙:“……” 小宇宙:“奥呜呜呜qaq。”就差一点点啦。 季屿强行把尾巴塞进小宇宙身后,再用力把他按进怀里,强行把挣扎的小宇宙压制住,问贺宙:“你刚刚看到什么了吗?没有吧?” 贺宙:“……” 贺宙:“我看到了。” 季屿睁大眼,一脸茫然地看着贺宙:“你看到什么了?刚刚有什么吗?” 贺宙:“看到了尾巴。” 季屿装傻:“我没看到啊。” 他在心里狂吼,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你就不能有点数吗!就当看不见不行吗!!! “银白色的尾巴,上面有鳞片,还有鳍。”贺宙显然很没数。 季屿:“……” 他扶额:“不用描述得这么清楚,谢谢。” 第48章 两人盘腿坐在榻榻米上, 相顾无言。 寂静而又带着点僵持的气氛在空气中蔓延,最后是小宇宙的一声哼唧打破了无边的沉默, 引得两人一块看向他。 他倒是挺乐呵,满眼惊奇地捉着自己的尾巴看。 ——因为已经被贺宙看到,所以季屿没再强按着他,让他的尾巴再次溜了出去。 此刻小尾巴一卷一卷的,一会勾勾自己的小手,一会又去勾季屿的手, 勾上了他就哈哈笑,没勾上就皱着小眉头继续努力,一个人还挺自得其乐。 贺宙盯着他看了许久,开口道:“他为什么会这样?” 季屿:“……不知道。” “这东西什么时候长出来的?” “睡午觉的时候。” 季屿看着贺宙, “那个,你可千万别说出去。” 贺宙没有立刻回答。 他双眸沉沉地盯着小宇宙看,眉头微蹙, 看起来有些严肃。 季屿不自觉地把小宇宙往怀里搂了搂:“你不会这么做吧?被人知道他就完了。” 尾巴的事情和他穿越的性质不太一样。 他就算跑到人群中大吼三声“我是穿越的”估计都没人理, 只会被人当成神经病, 更别说什么被拉去研究, 但小宇宙的尾巴却是实打实的, 被发现就是大新闻, 绝对是被解剖分析的命运。 见贺宙不吭声,季屿也有点紧张。 垂在身侧的手几次握紧, 他找了个话题:“对了, 你刚刚要跟我说什么?你说小宇宙的出生存疑,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贺宙抬眸看着季屿,长久地沉默了。 好半晌,他才开口:“娇娇对你态度不好,主要就是因为小宇宙的出生。他五个月就被生了下来,这个你知道,还有就是出生后做了两次亲子鉴定,都证明我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季屿点了点头:“这些我都知道,所以?” “季远生在两年前成为顺德制药的大股东,但其实很早之前他就已经开始了背后的运作,只是这两年前才走上了台前,而他的团队主攻的课题就是基因工程,所以我猜想——” 季屿接话:“小宇宙会长尾巴是基因变异?是季远生在搞鬼?” 贺宙叹了声气:“你觉得小宇宙的尾巴像什么动物的尾巴?” 季屿盯着小宇宙的尾巴看了会:“龙?蜥蜴?蛇?” 这尾巴还很稚嫩,鳞片小小的,还没全长好,甚至能隐隐看到鳞片下肉粉色的表皮,鳍也还没长成,里面的骨头软软的,竖不起来,所以整条尾巴摸起来有些滑溜溜的,不是特别的有辨识性。 “人类的祖先是猿,即使返祖也是长出猿的某些形态,而他——” 贺宙伸手从小宇宙的手里拿过了尾巴,引得小宇宙瘪嘴不满,小手用力推贺宙的大手,“这已经是跨物种了。基因再怎么改变,人也不可能变成你说的那些生物。” 季屿:“所以这个世界可能真的存在妖怪?” 贺宙看了眼小宇宙,顿了顿,最后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他放开了手,正在用力把尾巴拉回来的小宇宙猛地一个后仰,窝进了季屿怀里。 他懵懵地眨巴眨巴眼,看看贺宙,又看看被自己努力抢回来的尾巴,接着眼睛一亮,开心地“哇”了声,用两只小手抱住了它。 季屿也低头看着小宇宙的尾巴。 他心想,这个世界到底有没有妖怪,可能只有原主最清楚,否则正常人跟正常人,怎么会生下长尾巴的孩子? 或者,原主可能也不清楚,否则他也不会对亲子鉴定这件事这么执着,并且坚定地认为小宇宙是贺宙的孩子。 所以这么说来—— 难道是传说中的神交?感而有孕?隔空播种? 就在季屿脑洞越开越大的时候,贺宙的脸色也越来越难看。 想要说服贺娇,那就必须拿出理由,他思来想去还是委婉地给她传达了小宇宙可能因为某些事情发生了基因变异,因此才会提前生产,且亲子鉴定他非自己血脉。 他特意没跟她说季远生,也没说什么顺德制药和基因工程的事,只是旁敲侧击地提醒贺娇,小宇宙可能就是她的亲侄子,当初的事情可能有误会,他正在查清,因此期间要她在学校多护着季屿。 好不容易把妹妹说通,回到房里却见证了惊掉眼球的一幕。 同时也彻底击垮了他的想法,这孩子,绝对不可能是他的。 他,就是被绿了。 还可能是被一个非人类给绿了。 心一下就沉到了谷底,没一个男人能对这样的孩子有好脸色。 他之前也是忍了又忍,才渐渐的对小宇宙的存在不是那么介意,甚至开始接受和亲近他,知道季远生在研究基因的课题并且对小宇宙的莫名执着后更是立刻产生了猜想——小宇宙很可能就是自己的孩子,是季远生在从中作梗,结果没两天,就被狠狠地打了脸。 心情短时间内跌宕起伏,贺宙此刻的心情绝对说不上好。 憋屈和窝火感再次冒出了头,但在季屿的手搭到手背上的时候,又咻地缩了回去。 他收敛了情绪,抬眸:“嗯?” “帮我保守这个秘密,行吗?” 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贺宙的脸,季屿的语气诚恳万分,“千万别说出去,剩下的我来想办法。” 贺宙心里一动:“你有什么办法?”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总会有办法的。” 季屿定定地看着他,“答应我,行吗?”说着,他郑重地举起手,掌心朝着贺宙。 贺宙看着那洁白的掌心,脸上的乌云终是散开。 他抬手,击了上去:“我答应你。” “呼——”绷着的肩膀顿时放松了下来,季屿的表情没那么严肃了,他笑了起来,嘴巴刚张开要说什么,贺宙的手机就响了起来,边响外面还边传来了焦急的脚步声。 季屿脸色一变,一把抱起小宇宙冲进了浴室。 “哥,哥,哥!”贺娇在外面拍门。 等浴室门关上,贺宙起身开了门:“怎么了?这么着急。” 贺娇道:“薛纵来了,他还说他知道你和小宇宙回来了,不见到你不会走。” 贺宙微眯起眼:“知道了,他现在人在哪?” “管家带他进会客室了。” “我马上过去。” 他说着拍拍贺娇的肩膀,“没事,不用担心,你回房间去吧,有我呢。” — 进入会客室,贺宙一眼就看到了背着手站在窗边的男人。 他还穿着典礼上的西服,一天下来仍工工整整,发丝都没有乱一点,看起来一丝不苟,仿佛精致二字刻进了骨子里。 “贺少。”薛纵转过身,脸上早已挂上了习惯性的微笑。 贺宙点了点头:“薛总。” 薛纵笑着道:“我不过是季先生手下做事的,没什么总不总的。” “话不多说,我们开门见山。我来,是为了接孙少爷回去,这么久没见,季先生非常思念他,孙少爷在这也——” 贺宙插话道:“不好意思了。” 薛纵眉梢一动。 “孩子在这很好。” 薛纵:“所以?” “你接不走他。”贺宙微抬下巴,神情冷漠又高傲。 他敢在sa开业典礼上亲自接走季屿,就不怕季远生的人查到,他在那次登门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跟季远生杠上的准备,况且现在孩子的妈他都护了,一个孩子他难道还会让人带走不成? 不可能。 薛纵目光直直地看着贺宙,半晌没有出声。 贺宙毫不闪避地跟他对视,最终还是薛纵先移开了目光。 他又露出了笑,点着头道:“我知道了。” “既然如此,那打扰了,贺少以后有空,欢迎常来我们季家做客。” 贺宙淡淡道:“客气了。” 薛纵颔了颔首:“告辞。” “我就不送了。” 薛纵走到门口,步伐又停住。 他没有回头,只是仰头看了眼外面的天,语气比刚才随意了一些:“这么好的假期,不出去度假可惜了,不过国内堵,国外乱,哪里都不是什么好去处,还是可惜了。” 说完,薛纵大步离开。 贺宙眸色微沉。 薛纵不会平白无故地说些废话,所以,他是什么意思? 而且他身上虽然有香水的味道压着,但淡淡的铁锈味还是被他敏锐地捕捉到了。 薛纵受伤了,还是新伤。 贺宙的脑子里倏地冒出了一个身影,如果不是那人突然出现拦住了薛纵,他不可能那么顺利地把季屿接走。 那时他在负二楼等电梯,等待时遇到了薛纵。 他从旁边的电梯下来,仿佛早就把季屿的举动看在了眼里,提前下来守株待兔,是那个穿了一身黑还戴了帽子和口罩的人匆匆忙忙地从楼梯上跑下来,强行把薛纵拉走,否则季屿下了电梯,看到的就不会只是他一个。 他被人拉走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还有,国外怎么了? — “这段时间只要没人跟我抢孩子,没人发现他的尾巴我就谢天谢地。”怎么哄都无法让小宇宙收回尾巴的季屿已经佛了。 两人晚饭都是在楼上吃的,季屿不敢让小宇宙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也不敢让人看见小宇宙,连保姆收拾好了屋子,他都是等人走了后跟做贼似的用毯子裹着小宇宙偷摸溜过去。 贺宙道:“我就在隔壁,有事喊我。” 季屿点头:“知道。” “对了,你爸什么时候回来?我住这的事情你跟他说没?我还是觉得跟他当面说一下比较好。” “没回来,待会我去打电话。” “行吧,那——” 季屿伸手挥了挥,“晚安,你也回去睡吧,忙了一天了,有什么我们明天再说。” “晚安。” 见季屿没什么话要对自己说了,贺宙起身要走,可还没站直就被手上的触感弄愣了,“嗯?” 小宇宙的小尾巴尖儿正缠在他的小指上。 “唔?” 小宇宙听到贺宙喊自己了,他眨巴着眼,也看到自己的尾巴缠在贺宙的手上,他歪歪脑袋,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困惑,“呀?” 贺宙等了等,见他还是不松开自己,只好亲自动手把尾巴拨开。 然而才拨开,就又卷了上来,似乎不想让他走。 可看小宇宙,一脸茫然地含着手指,根本没有要挽留他的意思。 “呀!”小宇宙忽然气嘟嘟地瞪着自己尾巴,嘴里咕噜咕噜的,小手小脚动了两下,看起来好像在生尾巴的气。 季屿愣了愣:“这是……尾巴不听话了?” 贺宙也没见过这情形:“可能……是吧?” “没事。” 季屿豪迈地伸出手,一把抓回那根卷着贺宙小指的尾巴,对贺宙道:“好了,你走吧。” 贺宙顿了顿:“好。” 说完,他起身离开了季屿的卧室。 他走后,季屿和小宇宙作出同样的姿势——两人面对面坐在床上,用同样的探究和疑惑的眼神,看着那不停乱动的尾巴。 小宇宙眨眨眼:“诶?” 季屿摸了摸下巴:“嗯……” 季屿道:“它不听你的。” 小宇宙嘟起嘴,气鼓鼓:“哼!” 季屿抱着小宇宙躺下,给他盖上被子:“算了,睡吧,睡着了应该就好了。” 他亲亲小宇宙的额头,把小宇宙的尾巴抓在手里,“你可千万别再长别的什么出来了,啊,不对,呸,明天睡醒我要看到你尾巴没了!” 小宇宙啊呀一声,似是在回应季屿。 回应完他打了个哈欠,蜷在季屿胸口,眼皮渐渐耷拉。 灯关了,一大一小就要入睡,可是…… 尾巴动来动去。 季屿加了点力按住。 尾巴用力地动来动去。 季屿闭着眼,又加了点力,努力不把它放在心上。 尾巴动动动动动动动。 季屿老僧入定似的闭着眼。 直到胸前一重,季屿才睁开了眼,然后就对上了小宇宙可怜的哭哭脸。 “a~”qaq。 隔壁,贺宙还没那么早入睡。 薛纵的话始终在他心上回荡,不弄清楚他睡不着,于是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他连睡衣都没换,还正坐在电脑前聚精会神地做着事。 “谁?”他道。 “是我,季屿。” 贺宙合上电脑,立刻过去开门。 门一打开,就对上了两张丧丧的脸,他挑了下眉,疑惑道:“怎么了?” 没等季屿和小宇宙回答,他就知道原因了。 因为熟悉的触感又回到了手上,贺宙怔了下,低头一看,果然,他的手又被小宇宙的尾巴卷住了。 贺宙:“……” 季屿叹了声气:“你也看到了,又得麻烦你了。” 贺宙:“麻烦什么?” 季屿抬头看着贺宙:“麻烦你收留我们一晚。” 他说着指了指那个忽然不听话的尾巴,叹着气道,“它很喜欢你,莫名其妙的喜欢,而且只认你,你不在,它就闹,我们根本睡不了。” 第49章 信息素匹配度百分之百的alha和oga遇见彼此, 会怎么样? 答:会一见钟情。 如果共处一室,又会怎么样? 答:会情不自禁。 夜已深, 卧室里一片漆黑。 耳边是小宇宙细微又平稳的呼吸声,他睡着了,小小的身体窝在季屿的怀里,小尾巴缠在贺宙的手指上,一人一尾皆大欢喜,都安安静静地不再闹腾。 季屿和小宇宙睡的是榻榻米, 上面铺了层垫子,很软。 贺宙睡在床上,他靠着床边,一只手自然地垂下, 方便让小宇宙的尾巴勾着——一方面是小宇宙不肯和他睡一块,另一方面也是为了避免尴尬。 可再怎么想要避免,这么近的距离, 这么封闭的空间, 不管做什么都是无用功罢了。 时间滴答而过, 季屿几次闭眼, 几次都烦躁地睁开。 他实在睡不着。 鼻尖总是萦绕着一股散不开的alha信息素。 明明在颈环束缚下不该有什么存在感的信息素在此刻变得尤为清晰, 无论他伸手挡住鼻尖, 还是翻个身,调整姿势, 都没有用。 那股充满着攻击性的气味无孔不入, 张牙舞爪地入侵着他的感官, 还试图撩动他的心神。 季屿睁眼看着天花板,感觉到额头和鼻尖冒出了细汗。 眼下发生的一切都在他意料之中,毕竟离他在贺宙的浴室里失态也不过才过了两天,他还记得那天的吻,也记得一裤子湿濡的羞赧。 可料到了,不代表有解决办法。 身体又一次地发起了热。 他只能抿紧唇,攥紧手,不停地用深呼吸来缓解心里的躁动。 然而过了一会儿,他还是侧过了头,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身旁那只垂着的手上。 房间里黑黢黢一片,什么都看不清,可在季屿的脑子里却清晰地出现了那只手的轮廓,包括肌肉纹理,包括跳动的脉搏,凸起的骨节,还有攥紧拳时微微鼓起的青色静脉。 他还记得这只手的掌心并不平滑,是有一点粗糙的,因为上面有茧。 手指也一样,有些干燥,上次被它毫无阻隔地触到最深的感觉,他也还记得,是羞耻的,疼的,但也是舒服的。 喉咙滚了滚,季屿有些渴。 他别开头,强行收回黏在那只手上的目光,然后又一次闭上眼,心里不停地数起了绵羊。 一只绵羊、两只绵羊、三只绵羊……八十二只绵羊。 数到八十二只绵羊的时候季屿停了下来,他放弃挣扎似的长呼了下气,伸手从枕头下拿出了手机。 把音量关闭,再打开夜间护眼模式。 熟练地挂好vn,手指又是轻戳几下,画面转到了外文网页。 没什么好忌讳的,季屿想。 性是人正常欲望的组成部分,没什么好羞耻,而且自己这个年纪的男生本来就喜欢想东想西,精力又旺盛,心烦气躁的再正常不过。 没什么好忌讳的。 也没什么好难堪的。 他不停地说服着自己,纤细又干净的手指终于在停顿许久后,戳中了其中最委婉,看起来最校园风的那一个视频。 视频的名字也很小清新,叫作《象牙塔里的秘密》,主演是两个男人。 身体的问题既然解决不了,那就放着。 他可以用学习新东西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毕竟gay的世界,对于他来说还属于待开发的未知区域。 — 第二天,季屿一觉睡到日晒三竿,他睁开眼的时候小宇宙已经抱着尾巴玩了好一会。 贺宙就坐在床角,伸长腿看着小宇宙。 他只套了条长裤,没穿上衣,坚实的肌肉暴露在空气中,手上还端着一碗瘦肉粥,见季屿醒了,道:“醒了?早。” 季屿点了点头:“早。” 才坐起,他便整个人僵在了原地,贺宙注意到了这个细节,他垂下眼帘,欲盖弥彰地舀了一勺粥,伸到小宇宙面前。 两人一同沉默,小宇宙却兴奋得很。 他避开盛着粥的勺子,手脚并用地爬过来,扑进了季屿的怀里。 怀里一沉,季屿没忍住地“嗯”了声。 耳边恍惚听到了吸饱水的海绵被骤然挤压后发出的噗叽声,原本清新干净的空气里也总觉得在一瞬间掺进了一股潮湿黏腻的怪异味道。 “a!”小宇宙兴冲冲地抱着尾巴举给季屿看,他两只眼睛亮亮的,似乎在告诉季屿——你看我的小尾巴又听话啦! 这时贺宙忽然坐了起来,他把碗放在了桌上,道:“我还有点事,先下去了。” 说着伸手捞过凳上的t恤,动作迅速地套上。 季屿保持着僵坐的姿势:“好。” 等到贺宙离开,季屿僵着的背一下弯了下去。 他单手抱住小宇宙,另一只手拉开被子—— 半夜他是去了厕所的,但按照眼下的情况来看,并没有什么意义,根据昨晚拓展的新知识以及他自己的学习总结,季屿想,自己需要的不是厕所,而是……别的什么。 叹了声气,季屿托着小宇宙让他趴在自己的肩上。 接着攥紧被子和软垫,一股脑地拎起,拖拽着进入浴室,全部塞进洗衣机。他又拿了两块长毛巾铺在浴缸里,再把小宇宙放进去,随后脱掉令他尴尬的湿裤子,站到了淋浴器下。 就在他调温度的时候,小宇宙忽然放开了尾巴。 他歪着小脑袋看向季屿,葡萄似的大眼睛眨呀眨的,里面是满满的好奇。 “喔……” 季屿在原地没动:“乖啊,我洗个澡就来抱你。” “还有,不可以偷看oga,虽然我是你爸。” 小宇宙咕噜了两声,兴趣缺缺地坐回了浴缸里,又开始玩尾巴。 可他玩一会就要抬头看一下季屿,然后皱皱小眉头,似乎有些茫然,皱了没两秒就松开,又继续玩,如此这般的循环往复,一直到季屿洗完才结束。 “我好了,等急了没?” 季屿快速地擦干身体,随意围了条浴巾就过去抱小宇宙,然而这次小宇宙却没顺势趴到他的肩上,而是低下头,动作颇为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小掌心贴在了他的肚子上。 季屿亲了亲他的脸蛋:“我马上就穿衣服,不会着凉。” 小宇宙收回手抱住了季屿的脸,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又呜噜哇啦起来。 季屿走进卧室:“好好好,我这就穿衣服好了吧?” “奥哟咿唔!” “知道啦,马上穿。”季屿打开了背包。 楼下,贺宙正坐在沙发里发怔。 放在腿上的平板屏幕已经暗了下去,显然主人已经神游许久。 他单手支着下巴,眸色微沉。 忽然,他深呼吸了一下,那股饱含湿意的甜腻气息似乎攒聚在鼻腔里,怎么也散不掉,接着指尖搓了搓,曾经感受过的湿濡触感在瞬间重回。 喉结上下滚动。 昨晚那股浓郁的信息素,他怎么可能感觉不到。 只是贺宙没想到,自己竟然这么能忍。 看得到却吃不着的滋味,他竟然忍了整整一夜。 “哥。” “哥?” “贺宙!” 眼帘掀起,贺宙收回了思绪,他瞥向餐桌的方向:“有事?” 贺娇咬了口小笼包:“你怎么在发呆?” 贺宙轻咳了声,调整坐姿:“想点事情。” “爸有跟你说他去做什么了吗?” 贺娇放下筷子,“他今天还没回来,也不回个信。对了,还有就是你……把你的怀疑跟爸说了吗?” 贺宙摇了摇头:“我昨晚打了电话,是梁叔接的,爸忽然有了任务,现在应该已经不在龙城了,具体去做什么我也不清楚。” 这话一出,贺娇立刻明白了。 她没再说什么,该说的昨天下午都跟贺宙讨论完了,剩下就是按捺住自己,耐心等待真相,可偏偏等待的时间最折磨人。 不上不下的,她都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季屿。 “哥,你真的喜欢他么?” 贺宙:“嗯。” 这个问题他已经问了自己无数遍,最后的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喜欢。 开始是有好感,什么时候好感变成了喜欢,他也记不清了。 可能是季屿站在人群中闪闪发光的时候,也有可能是发现自己对季屿充满占有欲的时候,还有可能是他发现只有季屿能轻易撩动自己情绪时候…… 贺娇点了点头:“你喜欢就好,我都支持你。” 贺宙轻笑出声,他翻看着国外最新资讯,语气里带上了一点调侃:“那你呢?你有喜欢的人吗?” 贺娇哎呀了声:“我还小呢,还早还早,反正我是不急的。” “你不急最好,爸他也——” 话音忽地顿住,在平板上滑动的手指停了下来,贺宙微眯起眼,点开了那个在标题里用上了无数用来表示惊叹的语词汇的新闻。 贺娇抬起头:“爸他什么?” “——也不想你那么早嫁出去。”贺宙语气淡淡地把剩下的话说完。 他拧起了眉,神情严肃地看着屏幕上这条新闻。 手上保存、截图一气呵成,然后才是细看字句,以及……其中的配图。 图上,有两个深色皮肤的……不能说是人,但也不能说是动物,因为这两个生物有着人的五官和躯干,可四肢却是猫科动物的四肢。 他们像是人类和动物拼接而成的产物,表情狰狞,牙齿尖利,说一句怪物也不为过。 不过这条新闻并没有引起什么关注,甚至点击寥寥。 因为其中的内容太过夸张,再加上摄像装置的分辨率不高,图稍稍有些糊,一般人看见了大概会以为这是为了博关注而故意出来的图。 而不会像贺宙这样,一个字一个字地认真细抠。 第一页已翻到底,贺宙点了下第二页,然而页面没有跳转,整个新闻都被删除了。 贺宙挑了挑眉,镇定地打开了自己截的图。 这张图上最吸引他眼球的,还要属他们背后长长的、明显属于猫科动物的尾巴。 第50章 “宋叔叔?” 一出房门就撞上个人, 季恒吓了一跳,本想发怒, 但看清人后立刻乖巧了许多,“您怎么来了?” 眼前这人是他爸左右手之一,从小看着自己长大。 除了季远生,季恒最怕就是他。 “薛纵呢?”男人声音冷漠,线条刚毅下巴上留着漂亮络腮胡。 “他在里面。” 季恒指了指,“他, 不过他现在不——” 没等他把话说完,男人就抬手打开了门:“我看看他。” 门一开,一股混合着药味血腥气扑面而来。 男人眉头一动,大步往里走了两步, 待看到里面人后不由扯了扯嘴角:“薛少爷真是好兴致,受了这么重伤还有闲情逸致看风景。” 站在落地窗前薛纵回过身,未语先笑:“宋叔。” 又看向季恒, “你先出去忙你事情吧, 我和宋叔说点事。” 打发走了季恒, 两个alha坐在了同一张桌前。 宋鸣随手抛了跟烟给薛纵, 他全然不顾对方是个伤患, 给自己点完烟后, 长手一伸,打火机火苗便映入了薛纵眼帘。 薛纵低笑了声, 配合地把烟凑了过去:“你人来了多少?” 他微眯起眼, 仰头吐出烟圈。 袅袅雾气向上盘旋, 尼古丁气味充斥鼻尖。 “三十。” 薛纵点点头:“他还真看得起我。” 宋鸣侧眸:“非国那事,你做?” 薛纵闻言只笑了笑。 宋鸣沉声道:“太冒险了。” “无所谓,总会有这么一天。” 薛纵垂下眼,在人前向来温温和和神情里多了丝嘲讽意味,“而且,就算他怀疑是我,又能怎么样?” 不过是一顿暴怒鞭子,以及派人盯着他,对他进行变相地软禁。 前者不过痛两天,后者—— 薛纵把烟灰缸往宋鸣眼前推了推,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笑了笑。 ——到底是谁在盯着谁? 况且,也没有人能困得住他。 “他既然自掘坟墓。” 薛纵眼帘微垂,神情淡淡地看着指尖明灭星火,形状完美眼里是掩饰不住锋芒,“那我就帮他一把。” — 季屿盘腿坐在小宇宙对面,一大一小一起注视着那条晃来晃去尾巴。 他说:“收尾巴。” “咻咿呀。” “收尾巴。” 小宇宙摇头晃脑:“咻咿叭。” “对,就是这个,好,看我,跟我学啊。” 季屿忽然双手合十,“收!” “咻!” 小宇宙有样学样地把小手合到了一起,做完后他被自己这个动作逗乐了,弯起眼咧开嘴就笑。 他是笑了,季屿却叹了声气。 这尾巴怎么都收不起来,假期还好,能在房间里待着不出去,假期结束了怎么办?自己和贺宙都要回学校,小宇宙要怎么办? 手机在这时响起,季屿随手接起,语气里不免带上了点烦躁:“喂。” “季屿,是我。” 是谢雨星。 季屿坐直了身,语气里躁闷少了许多:“你昨天是不是去sa开业典礼了?我好像看到你了。” “对,我去了,我也看见你了。”谢雨星承认了。 他似乎是在某个极度安静空间里,说话声音格外清晰,甚至连喘气声音都一清二楚。 季屿想了想:“找我有事?” “你方便出来吗?我们约个地方见面吧。” 季屿看了眼爬到自己身上伸手要抢手机小宇宙,道:“不能在电话里说?” 电话那头呼吸声格外沉重:“我、我有东西要交给你,是关于小宇宙,还有,还有……” 季屿拧起了眉:“还有什么?” “对不起。”对面忽然飞快地道歉。 “具体我们见面说吧,今天下午,或者明天,我都行,时间你来定,我们见个面吧。” 季屿:“??” 他把手机拿到眼前看了看,来电显示确实是谢雨星没错,可这语气怎么一副邀请自己参加鸿门宴感觉? “喂,你还在吗?” 季屿:“我在。必须得见面才能说?” “对。” “那你等会,晚点我打你电话。” 挂掉电话,季屿垂眸看向抱着自己胳膊小宇宙。 他伸手呼噜了一把小脑袋,把一头乌黑胎发揉得乱乱:“你不会是龙吧?嗯?是小龙人是不是?那么多秘密,谁都知道你,谁都想找你。” “谁又想找他?” 贺宙手里拎着一个大家伙从门外进来。 季屿:“那是什么?” “信息素净化器。” 季屿耳朵霎时热了:“……哦。” 空气莫名粘稠起来。 季屿摸了摸鼻子,伸手捏小宇宙尾巴玩。 贺宙跟个没事人似,脸色镇定地看着季屿:“你刚才说谁又要找他?” “是谢雨星,他约我出去,说是有关于小宇宙事情要跟我说。” “你答应了?” 季屿摇头:“没,他语气太奇怪了,听起来很紧张,还跟我道歉来着。” “你觉得呢,我要去吗?” 贺宙颔首:“去吧,我跟你一起去。” 他想起了谢雨星拉走薛纵一幕。 谢雨星藏得很深,他查了那么多关于季家事情都没挖到谢雨星这个人物,要么是这人深藏不露,要么就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他存在。 那个人,应该就是薛纵。 “我也挺想知道他到底想跟你说什么。”贺宙又道。 “小宇宙怎么办?” “他和我一块待在车里,你进去见他。” 安排好后,季屿打电话约谢雨星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下午,季屿先到。 两点时,谢雨星准时出现。 季屿选了个靠窗位置。 他不担心有人看见他们,也不担心他们对话被别人听了去——贺宙大手笔地包了场,整个咖啡厅就只有他们两人。 这么久不见,谢雨星憔悴了许多。 他摘下口罩,露出苍白脸:“久等了。” 季屿道:“我也刚到,你……还好吧?” 谢雨星点了点头:“我没事。”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东西,推到季屿面前,“这个给你。” 季屿低头一看,是小型u盘。 他伸手拿过,问:“里面是什么?” “你拿回去自己看吧。” 谢雨星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用黑色密封盒子,一起推到季屿面前,“还有这个,你也拿着。” 季屿困惑:“都见面了还不能直接说?” 谢雨星抿抿唇,低下头道:“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 季屿直视着谢雨星,想从他眼里看出些什么,可他一直低着头,他连他眼睛都看不到。 谢雨星深吸了口气,看了季屿一眼后还是别开了目光:“小宇宙近期可能会出现某些异常。” 季屿心里咯噔了下,面上不动声色:“什么异常?” “你看了我给这些应该就能明白。” 谢雨星又低下了头,“我知道,最近季远生对小宇宙格外感兴趣,是我……是我对不起你。” 季屿有些烦躁:“你到底对不起我什么?直说行不行!” “电话里不肯说,见了面又吞吞吐吐,要是只想给我这两样东西你寄给我不行?既然来了,那就把话说清楚,有那么难吗?” 谢雨星沉默了。 他低着头,手攥了许久才终于松开。他喉咙动了动,声音艰涩道:“我……一直都在骗你,也一直在骗季屿。” “我没有搬家,也没有什么爸妈离婚事情。” “我没有爸妈。” “我是阿姨养大,我阿姨……是季家佣人。” “所以,我和季屿从小在一起长大。” “我们俩一直都是好朋友,只是后来,我背叛了他。” 谢雨星忽然抬起了头,他睁大眼,眼眶泛红。 然后深吸了口气,咬着牙,声音带上一点颤抖—— “我做了季远生狗。” — 车载音乐被关掉,季屿沉默地坐在副驾驶上。 后座是玩累睡着小宇宙,他躺在婴儿安全提篮里呼呼大睡,一直很活泼尾巴慢悠悠地晃着,似乎很是悠闲。 贺宙在开车,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手里照片已经被翻了无数遍,从一开始诧异到后来麻木,季屿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心情。 大概是世界观粉碎吧。 他从小生活在一个良好环境里,有爹疼,有妈爱,家里条件富裕,从没有什么求而不得,交朋友也都很好,各个开朗向阳。 这个年纪他们最头痛也就是考试,最怕事情也就一个——被老师请家长,因为丢人。 身边也从来没什么勾心斗角,顶多就是某个舍友为了装逼,一边说自己不学习,一边打着手电熬夜在被窝里看书。 更没什么阴谋诡计,彼此之间顶多吵个嘴,断个交,酸里酸气地在朋友圈空间里吐槽。 这些都是小事。 结果现在,他又是亲眼目睹小宇宙长尾巴,又是在照片里看到一堆人长兽爪、长獠牙、长兽尾人。 除此以外,还被人告知—— 这个身体生父,丧心病狂地在自己亲儿子身上进行人体实验。 所谓好朋友也是假,不过是借着朋友名号,来监视原主一举一动,并且利用这个关系,不停把他身体各项信息汇报给季远生。 等到小宇宙出生,汇报内容自然又多了一个人。 还有就是—— “你说他为什么忽然告诉我这些?” 不等贺宙回答,季屿便嘲讽地扯了扯唇角,“我猜是因为他知道我和你在一起,想利用我和你关系,让你,或者说让你父亲,不对,不止,我觉得可以再往大点说——他可能想让国家也加入进来,目,自然是毁了季远生。” “突然良心发现吗?” 季屿讽刺地笑了,“我觉得不是。” 贺宙开口道:“他是为了薛纵。” 第51章 “薛纵?” 季屿脑中立刻闪过开业典礼那天谢雨星直勾勾的眼神, “他还和薛纵有关系?” “关系匪浅。” 季屿侧眸:“你怎么知道?” 贺宙把地下室和薛纵来贺家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季屿。 他手上操控着方向盘,目不斜视:“他们两个的关系很不一般, 否则薛纵不可能那么轻易地跟着谢雨星离开,而且……” “而且什么?” “谢雨星是oga,虽然不知道他之前为什么表现出beta的特质,但上次在医院见面我发现他被彻底标记了,他肯定是oga,不会有错。” “所以谢雨星喜欢薛纵?” 季屿诧异, “可是薛纵和季恒已经订婚了。” “订婚又算得了什么?” 季屿扯了扯唇角:“也是。” 贺宙又道:“我怀疑薛纵想取代季远生,但其中出现了问题,这应该就是谢雨星急急忙忙来找你的原因。” 薛纵受伤是他和季屿离开之后的事。 薛纵人就在sa,没去什么危险的地方, 龙城也没出什么暴力伤人的新闻,那么光天化日下能伤到他的人还能有谁?只有季远生。 伤很重,并不是什么小摩擦。 所以, 季远生为什么惩罚他? 联系薛纵那天说的话, 还有今天看到的新闻、谢雨星提供的资料, 事情的脉络霎时间清晰起来。 薛纵要反季远生。 但也很明显, 事情肯定出了变故, 大概是被季远生察觉了。 否则薛纵不可能让谢雨星这个暗处的角色冒头, 毕竟一直以来他把谢雨星捂得那么严实,甚至连自己都没能查到什么。 季屿不知道还有这些事, 听完沉默许久。 半晌, 他嗤笑出声:“一条人命没了都唤不醒他一点良知, 骗死了一个,又毫无悔意地继续骗第二个,结果薛纵有一点事情他就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呵。” 季屿冷笑完抿紧了唇,单手托着下巴。 他看着窗外用力地呼了下气,心里跟眼前拥挤的马路一样,堵得慌。 想当初谢雨星跟他说话多顺溜啊,一点停顿都没。 一会说不了解季屿的家庭,一会又一条条地告诉自己季屿过得有多惨。是啊,他那么惨,惨到都自杀了,是个人心里都该有所触动,可谢雨星看着他这张脸怎么就还能那么镇定? 谎话一个接一个,真的一点不觉得亏心吗? “你没事吧?”贺宙看了季屿一眼。 季屿冷哼了声:“我能有什么事?” “季远生不是我爸,谢雨星也不是我的朋友,被拉去做实验的不是我,被网络暴力、校园暴力的人也不是我,我能有什么事?” 真的有事的,早就已经不在了。 季屿烦躁地摆摆手:“算了,不说这个了。” “刚才没把他打一顿再走是我不对,下一次碰见了一定补上。”说着他拧眉低头看向手里的照片,“继续看这个吧。” 小宇宙的事情要紧。 比起谴责谢雨星,他现在更想知道小宇宙到底怎么了,还有季远生对原主做了什么实验。 手上的照片狰狞可怖,每一个画面都充满着视觉冲击。 昨天他和贺宙讨论小宇宙尾巴的时候还提到过返祖现象,说人类再怎么变也不可能变成其他生物,可眼下一张张照片却真切地挑战了他的认知。 原来人可以长出猫爪,可以长出狮尾巴,甚至口吐蛇信。 那么小宇宙的异变又跟什么动物有关? 回到贺家,季屿抱小宇宙上楼睡觉。 安顿好小宇宙后,他迫不及待地和贺宙一块坐在了电脑前。 插入u盘,点开文件夹。 没有密码,屏幕上出现了好几排或是图片或是视音频的子文件。 心渐渐吊了起来,季屿放在鼠标上的手微微用力。 “都是偷拍和偷录。”贺宙大致地扫了眼。 季屿:“嗯。” 他点开了第一张图片,很快就发现了不同。 之前洗出来的图片都是在空地上拍的,里面的男男女女都在逃窜奔走,而电脑中这些拍摄点显然是在室内,图不是很清晰,角度各异,明显是偷拍的。 “这个是他们的研究室?” 贺宙道:“看起来是。” 这张拍的是一份报告,只有字体较大的标题能分辨出来。 季屿眯起眼辨认,是—— 《关于alha胚胎与食肉动物胚胎的dna关联性报告》。 再往后—— 《猛兽干细胞生成神经与oga干细胞生成神经比对报告》、《食草动物肾上皮细胞分化研究》……等等,关于人和兽类的报告一份接着一份。 除了研究报告,还有其他照片。 有长出兽牙的少年嘶力竭地拍着隔离门,有皮肤长出绿色条纹的女生绝望地蜷缩在角落,甚至还有双手合十不停做着祷告的孕妇。 这哪是研究室,简直就是活生生的人间地狱! 除了穿着一身防护服的研究人员,照片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他们脸上、身上或多或少的地方出现了变异,甚至照片越往后翻越血腥可怖,只有丧心病狂能够形容。 “真他妈的畜生!” 季屿一巴掌拍在桌上,手心霎时红了一片。 贺宙的表情也很难看,他沉下声:“再往后看看。” 说着他身体微微前倾,伸手覆上了季屿的手,但没有做别的,只是控制着鼠标直接拖到了最后面的一个文件—— 《季屿与小宇宙的相关报告》,是个集合,里面包含了很多东西。 “看吗?”贺宙问。 季屿“嗯”了声。 忽然,他伸手摸了摸脖颈,疑惑地抬头看向空调:“开了啊。” “怎么了?” “有点热。” 季屿抽了张餐巾纸,浑不在意道,“可能是我太激动了。” 两人又继续看屏幕。 这个文件夹内的东西要丰富许多,里面有季屿和小宇宙所有的体检报告,甚至包括前几个礼拜前小宇宙患信息素饥渴症之后的血样分析,以及季屿洗标记的生理性理所有的相关资料。 “季远生一直在关注原来的季屿。” “嗯。” “但是他穷到买不起信息素的时候季远生没有提供任何帮助。” “任由他走进了酒吧,跟那群人渣坐在一起,任由他被人戏耍,被人嘲弄,你说……”季屿抿了下唇,欲言又止。 贺宙垂眸看他。 季屿顿了顿,道:“他对季屿的发情,是不是很乐见其成?” “这次回到季家,他对小宇宙的关注明显比我要多得多。”季屿朝贺宙摊了摊手,“我身上没有出现任何异样,所以……我可能是失败品。” 因为是失败品,所以不受关注。 但是失败品生下的孩子,不一定没有研究价值。 果不其然,报告上显示的结果与季屿所想不谋而合。 原主在九岁是被打入第一针,除了发烧一周外没有任何异样,十岁时又打入第二针,仍没有出现什么变化,一直长到十八岁,进入孕期后身体各项激素、信息素水平才出现了异样的升高,生下小宇宙后立刻回落到正常水平。 而小宇宙除了提前出生以外,各项检测也没有什么异常。 那么季远生忽然这么关注小宇宙的契机又是什么? 他们很快得到了答案。 ——小宇宙患上信息素饥渴症时的血样在一周前彻底分析完毕,得到的结果惊人眼球。 “这些数值都是满的,这说明什么?” “潜力无穷。” 贺宙指着另一张照片上一个alha的资料道,“小宇宙未来会比他强至少十倍。” 季屿看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数据,他催着贺宙往后翻:“直接看结果。” 往后都是对比图照片,左边是小宇宙,右边是各类猛兽的图片,下面跟着一串分析。 但一溜的对比结果都是“x”,他们不停往后翻,翻了十来张图才看到了一个打红圈的。 不过这张对比图上出现的不再是猛兽,而是远古神兽—— 龙。 “所以小宇宙的尾巴,是龙尾?” 季屿愣了两秒后看向睡在床上的小宇宙,那条银白色的尾巴从被子下溜了出来,一晃一晃的,“还真的挺像龙尾巴,但这也太玄幻了吧……” 贺宙并没有回应。 他眸色沉沉,目光仍集中在电脑上。 他最想知道的一个问题还没有得到解答。 那就是—— 小宇宙,到底是不是他的孩子? 看着贺宙不停把资料往后翻,季屿忍不住道:“你在找什么?” 贺宙忽然停下手:“这个是关于你的。” “嗯?” 季屿抬眸去看,他的照片和兔子摆在一块,上面也打了个红圈。 “……我是兔子?只是身体没有表现出来吗?” 贺宙点头:“很明显,注射这类药剂的人会向其他生物进行变异。” “alha是食肉动物,而beta是小型肉食动物以及大型食草动物,oga是小型食草动物。” 他一手操作鼠标,一手指着屏幕,“这些照片里表现出的是外形的变异,而后面这些斗兽场里的变异者显然已经出现了身体内部以及心理的变异——他们的行为和思维在向对应的兽类靠拢,争地盘,争雌性,争地位,弱肉强食。” 季屿按下心底的惊讶,接过话:“所以小宇宙五个月出生,是我这个身体的问题?”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着自己,“我知道,兔子孕期短,五个月孕期差不多,所以,这就是小宇宙早产的原因?” “很有可能。” 季屿想了想:“难怪,龙和兔子,他当然更想得到龙。” “不过这个研究也是莫名其妙,人从兽类进化而来,他这个研究却致力于让人退回未开化的兽类。这不是返祖,是返远古了吧。” 人类从男女分化出alha、beta、oga已经是极大的物种退化。 旧时的社会虽然存在严格的阶级之分,但也存在相对的公平,人的未来不是定死的,他们可以通过努力改变命运,底层可以翻身,高门也有可能沉寂。 但abo的出现却给了好不容易走出封建制的人们一记重拳。 原先是人给人划分了阶层,用能力分,用血统分,总之局面由人自己打造,而现在的层级却是上天注定,不由人分说。 更不用说季远生这个研究…… “他疯了。”贺宙一言蔽之。 但季远生疯不疯已经不是他能管的了,这件事这么骇人,就算谢雨星不找他们,他们也会追根究底,国家也迟早会惊动。 不对,应该已经惊动了。 贺宙想起了今天的新闻和父亲忽然接到的任务。 谢雨星把东西交到他们手里不过是加速季远生被捕而已。 季屿看着眼前不停划过的图片,自己甚至连前两行字都没看清就又跳到了下一张,他不由又问:“你这么急到底在找什么?” “我看到之前的图上有孕妇。” 季屿忽然眨了下眼,若有所觉地看向贺宙:“所以?” 贺宙道:“我想知道,她们生下的孩子,基因是否会出现变异。” “变的……与父方完全不同。” 季屿立刻了然。 事已至此,在季屿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很难再用常理考量。 他看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道:“这样太慢了。” 说完,季屿拿出手机,当着贺宙的面直接拨通了谢雨星的电话。 贺宙翻找资料的手停下,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季屿手里的电话上。 “喂。”季屿打开免提。 贺宙抿唇,下颚线条绷紧。 对面传来谢雨星的声音:“季屿……” 季屿直截道:“我打你电话没别的事,就问你一个问题。” “——小宇宙,他到底是不是贺宙的孩子?” “是。”电话那头换了人,声音显然不是谢雨星的。 季屿愣了下:“薛纵?” 对方没有应,又说了一遍,“贺宙确实是小宇宙的生父。” 第52章 季屿抬头, 正对上贺宙的视线。 两人看着彼此,一时间都说不出话。 贺宙的喉结动了又动, 他忽然倾身,对手机道:“证据呢?” 电话那头的人回答:“给你的资料还没看吗?实验体受孕后产下的孩子基因会自然变异,毕竟正常人的基因怎么可能和非同类的动物基因吻合。” “而且,季屿如果在之前就被其他人彻底标记,怀了孕,那么他的身心都不可能再接受你, 即使你们匹配度百分之百也没用,别说交合,光是亲密接触就能让他痛苦万分。” “再者,如果他曾经洗过标记, 那么一定会留下病例,而他没有。” “所以,小宇宙就是你的孩子。” 几秒的死寂过后, 是“嘭”一声巨响, 房间里的玻璃茶几被拍出了裂纹。 贺宙忽然咬牙, 犹如发怒的困兽一般在房间内来回走动。 他猛地捋了下头发, 回过身时直接从季屿手里抢过了手机, “那你们他妈的就看着我误会他!看着他去死吗?!” “你们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清楚!” “谢雨星不是一直盯着他么?啊?他的情况谢雨星不是最了解吗?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都没有想过给我打一个电话?告诉我一点真相?” 小婴儿的哭声抽噎着响起。 贺宙声音一顿, 提高的嗓门霎时降了下来,他胸膛起伏, 神色复杂地看向床上那个小小的鼓包。 季屿先一步跑过去抱起了小宇宙, 嘴里“哦哦”地一边拍一边哄。 贺宙也走到了床旁。 电话里的声音他恍若未闻, 眼前似乎只剩下了那个蜷在季屿怀里、哭得哽咽的小宇宙。 目光顺着那张哭红的脸蛋,落到那根银白色的尾巴上。 垂在的身侧的手攥紧,贺宙强忍怒火:“季远生在哪?” “非国。” “事情一出他就立刻过去了。” 贺宙深吸了下气:“我知道了。” 季屿把贺宙拿电话的手拉到近前:“如果出现了变异的情况要怎么办?有解药之类的东西吗?” “据我所知——没有。” “怎么会没有?” 季屿拧眉,“万一出现误操作怎么办?” “这我就不清楚了。” 季屿又问:“还有,我看到资料了,小宇宙为什么会跟龙匹配上?这世界上哪有龙?” “具体的细节我并未参与,所以这一点我也不清楚。” 相比季屿和贺宙起伏的情绪,电话那头的薛纵淡定许多,不管他们用什么语气发问,他都回答得温温和和,平静无波。 季屿又问了几个问题,都没能得到想要解答。 因为薛纵说自己不是研究人员,所以具体的细节都无法回答上来。 电话挂掉,房间里再次陷入沉寂。 两人一个坐在床头,一个站在床沿,视线都集中在已经不哭了的小宇宙身上。 小宇宙敏感地察觉到了气氛的压抑,他特别乖地把脸埋在季屿怀里,湿漉漉的眼睛眨啊眨的,一声不吭。 季屿叹了下气,柔声问:“还想睡吗?” 小宇宙摇了摇小脑袋。 贺宙在一旁忽然出声:“那,想喝奶吗?” 小宇宙没有理他,低头玩起了尾巴。 贺宙看向季屿,季屿朝他耸了耸肩。 自从他洗标记之后,小宇宙对贺宙的态度就一百八十度转变,他大概能猜到一点原因,估计是贺宙本就跟小宇宙接触得少,标记一洗他就彻底不认贺宙这个爹了。 “别站着了,坐下说吧。” 贺宙一言不发地在床边坐下,半晌,忽然开口:“我……” 季屿抬眸:“?” 贺宙又摇了摇头:“没什么。” “心情很复杂?” “算是吧。” 季屿:“说说?” 贺宙嘴唇动了动,又别开眼道:“算了,没什么好说的。” 此时已经下午四点。 深色的云层遮住了太阳,晒人的光芒被收敛,天暗了下来,外面的树木不停晃动,风起了,看样子很快就会下雨。 季屿忽然道:“继续看资料?” “你看吧,我一个人坐会。” “……嗯,那你好好想想。” 季屿抱着小宇宙坐到了电脑前。 小宇宙从没接触过电脑,睡饱了精力恢复了,就忍不住对未知的事物产生好奇。 他双手扒住桌子,颤颤巍巍地在季屿的帮助下站了起来,不过还站不稳,最后整个人都趴到了桌上,撅着小屁股,伸手要戳五彩斑斓的显示器。 季屿把他揽回怀里:“眼睛要看坏啦。” 他拔掉了鼠标的线,把鼠标塞进小宇宙手里,“你自己玩,乖啊。” 小宇宙好哄得很,一个鼠标就逗得他眉开眼笑,这摸摸,那碰碰,抱在手里不肯放了。 贺宙坐在后面静静地看着两人,片刻后闭上眼揉着额角。 原本的他很理直气壮。 理直气壮地厌恶季屿,理直气壮地忽视他,理直气壮地命令他离开自己的视线。 他觉得自己仁至义尽,是季屿不识好歹,非缠着他不放。 甚至觉得自己才是最憋屈,最倒霉的人。 事发后,他被父亲痛打,被父亲按着头跟谢家父母、跟谢祈道歉,被迫和一个陌生人一起上下学,被同学嘲笑。 那时的他正是年少轻狂桀骜不驯的时候,就算对方跟自己有百分百的匹配度,心里的火也让他对季屿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因为这个人不是他选的,他是被迫的。 他厌恶极了那种“被迫”的感觉。 可他无法反抗,也没有反抗,因为他确实失控了,事实已经造成,后果他也不会逃避,该他负的责他一个没躲,全认了下来。 他们家给了季屿一百万,又把他从普通高中调进了龙城一中。 还给他换了住所,父亲身为将军也弯下腰一再跟他道歉。 季屿原谅了他。 可不想,过了一个月季屿忽然告诉他,说他怀孕了。 贺宙第一个念头便是打掉这个孩子。 他不喜欢季屿,季屿也不喜欢他,这个孩子的出生不被期待,况且他们两个人都还小,自己都还没活明白又怎么当人爹妈? 家里也跟他是一样的想法,结合种种因素都认为这个孩子不适合被生下来。 但季屿没有同意,他坚持要生下来。 因为他想进贺家的门。 想要名分,也想要地位。 他就这么直白地告诉了自己。 把他的心思、念想直截地摊开给自己看,并告诉自己说,他不为钱,也不要别的,就只是想进贺家的门,仅此而已。 季屿的目光和话语是那么的坚定。 再窝火,再觉得被算计,贺宙也还是认了下来,但他的父亲对此非常不满,执意要季屿生下孩子,确认是贺家的种才会迎他进门。 短短几个月,作为天之骄子的他就把以前从来没有体验过的憋屈、愤懑通通感受了一遍,甚至后来看着季屿肚子一点点变大,他头一回生出了认命的颓丧。 然而没想到,还有更戳心的在后面等着他—— 孩子五个月便被生下,而且做了两次亲自鉴定,结果都表明孩子不是他的。 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扣到了他的头上。 他成了接盘侠,脸也彻底丢了个干净,甚至让父亲都觉得抬不起头。 怒到极致反而发不出火。 那时他拦住了想痛骂季屿的父亲,父子俩简短地商量过后他甩了张卡,又甩了串钥匙,面无表情地把房子的地址告诉了季屿,然后回到家就让保姆把他的东西收拾出来,全部寄到房子里去。 他没有强迫季屿退学,也没有再对他做什么。 只是无视他,避开他。 校园网上相关的话题全部被禁,而活人的态度他管不了,也不想管,况且他给了房,也给够了钱,如果季屿还有羞耻心就该洗掉标记,自动从龙城一中消失,从他眼前消失。 可季屿没有。 他不仅没有走,还雷打不动地每天都来找他,告诉他说孩子肯定是他的。 可当他问他—— 五个月怎么解释? 亲子鉴定怎么解释? 季屿又答不上来。 那时的他觉得太可笑了。 什么匹配度,什么ao吸引在那时全都没了意义,他已经到了一看到季屿就生理性觉得膈应的地步。 甚至后来知道季屿吞安眠药去世,他也没多大触动。 可没想到,事情会在忽然之间彻底颠覆。 季屿变成了最无辜的人。 而自己,成了他走向死亡的导火索,成了逼死他的刽子手之一。 贺宙用力抓着床沿,手上浮出青筋,骨节泛白。 他用力地做着深呼吸,但胸口依旧沉闷无比。 “你……没事吧?” 贺宙闻言抬起头,对上了一大一小两双眼睛。 大一点的那双里面写着担忧,小点的那双就纯粹是好奇,他嘴里正咬着尾巴,口水流了一下巴。 “我没事。” 贺宙顿了顿,抬手指向小宇宙,神情难辨,“他在咬尾巴。” “啊?”季屿一低头,看了个正着。 小宇宙还一点没意识到不对,还抬起头笑嘻嘻地叼着尾巴看季屿。 “脏不脏啊!啊?” 季屿拍掉他的小手,把尾巴从他嘴里拿出来,然后抽了几张纸巾,给他擦完嘴又擦尾巴,脸上满是嫌弃,“不许吃尾巴,吃一次打一次手知道吗?” “呜呜呜。”小宇宙顿时瘪起了嘴,靠在季屿怀里扭啊扭的。 “撒娇也没用!”季屿严厉得很。 说完,他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贺宙,却不想贺宙正蹙着眉,仍是神情复杂地看着他们。 “你……” 季屿愣了下,指指小宇宙,“要不要抱抱他?” 还没等贺宙回应,小宇宙的两只小手就攥上了季屿的衣服,脑袋埋进他的胸口。 贺宙唇角勾了勾:“他喜欢你,你抱他就好。” 说着他站了起来,指了指门的方向,“我出去打个电话,这件事必须得通知我爸,你……在这儿陪他,我待会就回来。” 第53章 门被轻轻关上。 季屿低下头看向小宇宙, 压着声道:“你爸爸走了诶。” “他是你亲爸爸,知道吗?” 小宇宙不吱声, 专心地揪着他胸口扣子。 季屿又道:“怎么说呢,你外公真不是个东西,他手下人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爸妈还有你,全都受委屈了。” 说着他叹了声气,伸手揉了揉小宇宙脑袋,“你……还记得你妈妈吗?” 问题才说出口, 季屿就有点后悔。 喉咙滚了滚,他垂眸盯着小宇宙,有些担心他反应。 却没想到,小宇宙听完后立刻伸出一根手指指着他, 眼睛一眨,头一歪,一声软糯“a~”就冲他叫了出来。 小脸笑盈盈, 可爱得很, 是小孩特有天真和美好。 心里最柔软地方被瞬间击中, 季屿抿了下唇。 原本还想说话再也说不出口, 他收敛情绪, 笑着点了点小宇宙小脸蛋:“算了, 这样也好,你就这么一直快快乐乐就可以了。” 季屿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虽然小宇宙还小, 但他对人情绪感知非常敏锐, 况且他总觉得很多话小宇宙是能够听懂, 他是个非常聪明孩子。 “唉,你觉不觉得有点热啊?” 不说这件事了,季屿又惦记起了别。 他嘀咕了一声后摸了摸脖子,抬眼去看空调,27度,不高也不不低。现在毕竟入了秋,虽然还有点热,但也不是太热,这个温度应该正好才对。 他抱起小宇宙走到空调下,伸手在出风口探了探:“没问题啊……” 又问小宇宙,“你觉得热吗?” 小宇宙:“乐?” “对,乐吗?不对,热吗?” 问完不等小宇宙回答,季屿便伸手去摸他额头和手脚,一点汗都没,这温度显然就是正好,那估计是他自己问题。 其实他从回来开始就感觉到了热,不过因为有事没太在意。 现在贺宙出去了,资料又太丧病完全不想看,手头空下来就又注意到了身上微妙热意,如果不是空调问题…… 那这感觉还挺熟悉。 季屿站在原地,忽然并拢了腿。 他闭上眼挺直背,全身心地感受了一下,很快睁开眼,一句草泥马压在喉咙口没好意思当着小宇宙面吐出来。 果然,又湿了。 季屿:“……”这叫什么事儿啊? 又没到发情期,也已经打了抑制剂,结果还莫名其妙地天天发热天天弄湿裤子,网上查查又没什么,都说正常,只是旷了太久,身体自发产生了需求。 去医院吧,一个实在没空,一个也不大好意思。 不去医院吧……要么先忍过这阵子,要么就找个身强体壮alha啪一顿,看看能不能暂时解决问题。 两相对比—— 季屿:我选择忍。 但也不能光这么忍,裤子都不够他换。 包里一共就带了三身衣服,贺宙衣服他也不好穿,尺码不对不算什么,被其他人看到后乱想乱传才是问题。 “我必须出去一趟。”季屿看着小宇宙,认真道,“你跟贺宙,就刚才那个男,跟你亲爸待在这可以吗?我很快回来。” 小宇宙当即揪住了他衣服,一脸不乐意。 “很快,你们就在一起待一会,啊,乖,不要这么排斥他嘛,试试跟他接触一下,嗯?”季屿边说边用手机搜起了附近商店。 这地方是别墅、公馆区,占地面积非常大,店铺和超市也有,但最近距离这都五六公里,这个点路上又堵,打车来回得差不多四五十分钟,非常不方便。 想了想,季屿还是先把围栏拿出来重新搭好。 期间小宇宙不停挣扎,想阻挠他举动,但终是力气太小,只能泪汪汪地看着围栏被拼起来,里面铺上泡沫垫。 做好这些季屿更觉得热了,他把小宇宙放进围栏里,蹲下来跟他眼对着眼,试图最后再讲一波道理:“就一个小时,一个小时不到我就回来,很快,你要乖,好吗?” “啊呜……”小宇宙一发出哭腔,眼眶里就立刻涌出了两包泪。 这奶呼呼又可怜兮兮小眼神季屿有点扛不住,他快速地亲了下小宇宙额头,起身道:“要乖乖,啊,我很快就回来,非常快,你玩一会玩具我就回来了!” 说着季屿冲进浴室,扯了两张纸垫了垫,然后就飞奔出去找贺宙。 在楼梯口恰好遇到管家,一问就知道了贺宙位置。他道了谢,快步上了最高层,在天台找到了人。 贺宙没在打电话。 他站得笔直,手里拿着喷水壶,正板着脸给一屋顶花花草草浇水。 “要不知道还以为你在喷毒药呢。”季屿倚在门口,故作轻松道。 贺宙停下手里动作:“你怎么上来了?” 他上下扫了季屿眼,“小宇宙呢?” “我有事要出去一趟,你下去看着他?” 贺宙问:“你要去哪?” “超市。” 季屿暗暗打量贺宙神情,“就去买个东西,打车来回估计要一个小时吧,这中间小宇宙就交给你了。” “买什么?” 季屿:“……”该怎么说? 季屿:“就,出去买几身衣服。”说完他摸了摸鼻子。 贺宙把水壶放到一边:“一起去吧,把小宇宙也带上。” 停顿一下,又补道,“他很喜欢你,你不在他肯定会哭。” “那你就不想……额,跟他独处一下?”说到这个季屿也有些尴尬,他一直以小宇宙监护人自居,心安理得地听小宇宙喊他妈妈,之前还不觉得什么,现在知道了贺宙和原来季屿事情,就莫名觉得身份有些不尴不尬。 说到底,他不是小宇宙亲妈,也不是小宇宙亲爸。 虽然养孩子养出了真情实感,但在小宇宙生身父母面前就总感觉有点……怪怪,好像他抢了人孩子似,因此恨不得小宇宙跟贺宙能火速亲密起来。 贺宙擦着手走过来,语气有些沉闷:“暂时还是算了,慢慢来吧。” 季屿道:“也行。那我们现在出发?” 贺宙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走到了季屿前面。 两人一起回到卧室,把坐在围栏里无聊到玩手指小宇宙包好后接了出来。 小家伙还有点生季屿气,季屿抱他他还不肯把手搭在季屿肩膀上,眼睛也不看季屿,不过毕竟小,好哄,气来得快消得也快,一出门见到太阳就又笑得眼睛弯弯了。 — 车子很快驶到最近超市,季屿让他们俩在外面等。 他一个人进去,打算速战速决。 不想,这超市虽然不是很大,但里面人却不少。 他目标货架附近不停有人驻足,好不容易人都走了,他想过去时候又来了个小姑娘,她站在货架前仔细比对着上面商品,迟迟不把东西往框子里放。 季屿:“……” 女孩子买东西果然细致。 “先生。” “这位先生?” 季屿回过身,才发现旁边多了个身穿印着超市logo服务员:“你喊我?” “我看您在这站了很久了,是有什么需要吗?”服务员道。 季屿忙摆手:“我自己看就好,就不打扰你了。” 服务员哦了声,但并没有走远。 她在季屿身旁理起了货架,还时不时地看他一眼。 季屿:“……” 他是被当成小偷了,还是被当成猥琐男了? 恰好这时贺宙发了微信过来,说小宇宙不高兴了,问他什么时候能买好。 季屿:“……”行吧。 他看了眼那个还没走小姑娘,以及又多出来几个中年女人,深吸了下气,挺直腰,微抬下巴,大步朝她们方向走了过去。 他目不斜视,眼睛只盯着货架上东西。 苏x、高x丝、abx,柔棉、网面和纯棉,夜用、日用和加长,还有有护翼、没护翼,以及清凉薄荷款、超薄液体款…… 季屿看得头皮发麻。 “小伙子,买卫生巾啊?自己用还是给别人买?是不是看不太懂啊?” 一个热情女声在耳边响起,吓得季屿往旁边一跳。 他又觉得羞耻又觉得懵,这东西男还能用? 见季屿脸红又不吭声,热情大姐问:“你oga吧?” 季屿赶紧点头:“啊,是,我是。” “那就买棉条,这些货架上都不适合你们男性oga用,除非不怕捂出痱子,不过最好还是用棉条,否则肉叠着肉再加一层卫生巾,受罪哦。” 说着,大姐熟稔地拉着他走到另一排货架,指着上面商品道,“喏,就这个。” 季屿脸都快滴血了,他声音小得跟蚊子似:“谢谢阿姨。” “嗨,客气什么。” 大姐一摆手,看了眼季屿肚子,“还没显怀,一个多月有了吧?” 季屿一脸莫名:“啊?” “你还不知道啊?” “……我知道什么啊?”季屿茫然眨眼。 大姐也有点懵了:“都用上这个了肯定是身体有反应啊,都没去医院看看?” “oga怀孕期间宝宝很需要父亲信息素,但是前三个月又不方便做事,身体有反应也只能忍着,男性oga买这个不就是为了处理身体反应嘛,我有经验,我儿媳都生了两个了。” 季屿听得满脑袋问号,他无奈道:“……阿姨你搞错了,我没怀孕。” 啪都没啪过,哪来怀孕? “那就是买来备用?”大姐又问。 除了热情怎么还这么喜欢追根究底啊? 季屿尬得手都不知道怎么摆了:“不是,我就看看,随便看看。” 这时,一个高大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男人很高,微抬下巴就把几个货架情况大致扫了一遍,看到自己要找人后,视线略微上移,对上了那个写着“私密用品区”吊牌。 贺宙:“……” 季屿眼尖,余光瞄到贺宙时整个人都松了口气。 他冲贺宙招手,语气急促:“来来来,你快过来!” 贺宙大步走到季屿身旁:“怎么了?” 季屿一脸无奈:“阿姨特别热情,但是她非说我怀孕了,我说没有她还不信,刚刚都开始给我推荐验孕棒了。” 贺宙挑眉:“……你怀孕?” 大姐看着贺宙,眼睛一亮:“这个你家alha啊?真俊!” 接着又振振有词道,“别不信,八九不离十,这个我有经验,不然你们就买个验孕棒回去验验,保险点准没错。” 贺宙彬彬有礼:“知道了,谢谢阿姨。”说着他接过了大姐手里装着验孕棒盒子。 季屿愣住:“??” 却不想,贺宙这么客客气气地应下后热情大姐反而很快就走了,没再继续叨叨。 季屿啧啧两声:“学到了。” “你刚在买什么?” 贺宙看了眼手表,“还要多久?小宇宙在车上哭呢。” 季屿顿住,好不容易缓和了点脸色又在瞬间充血变红。 他干笑两声:“没什么,马上就好。”说完扭头,飞速从货架上拿了两包棉条,然后别开眼,抱着东西往收银处走。 “走走走!赶紧结账!还有,你不会打我电话吗?怎么能把小宇宙扔车上,万一出事情了怎么办?” 贺宙扫了眼货架上东西,跟在季屿身后:“五分钟,没事。” 结完账,季屿拎着特地要黑色塑料袋飞一样地跑到车边,开门、进去、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小宇宙一见到他就要从安全座椅里出来,伸着手要他抱。 季屿没抱他,只靠近他跟他拉了拉手。 反倒是贺宙,明明是进去催他,却比他出来还慢,而且一副气定神闲模样,出来时手里还提着一个小纸袋。 季屿眉心拧起,莫名有种不好预感。 贺宙走到车边,打开车门,季屿便倾身问:“你真买了那什么验孕棒?” 贺宙点头,神情自然道:“是啊。” 第54章 季屿忒纳闷:“你买它干嘛?” 贺宙把纸袋放进车里:“这东西我听着感觉挺实用, 在家里备一个也不错。” 季屿:“……” 实用?给谁用? 贺宙看他一眼:“怎么了?” 季屿别开头,随手捉着小宇宙的尾巴玩:“没什么。” “那你呢?” “我什么?” 贺宙指向他旁边的袋子。 季屿立马抄起袋子塞到腰后:“别问, 问就是与你无关。” 贺宙低笑了声,点火开车。 回到贺家,季屿抱着小宇宙上了楼。 他把小宇宙放在围栏里让贺宙看着,也顾不上尴尬了,急匆匆地当着贺宙的面跑进了浴室。 门一拉上,腰带就被他解了开来, 裤子滑落到脚面。 垫着的纸巾已经湿透,裤子上也沾到了一点痕迹。 幸亏他今天穿的是黑裤子,否则就糗大了。 季屿打开包装,找到了说明书。 “最好采用下蹲式, 然后把导管塞进……”季屿卡了壳,念不出来了。 他抿了抿唇,把一根内里充斥着白色棉条的玻璃长管举到眼前, 打量一番后不由犹豫起来。 这东西差不多一指粗, 挺长, 能塞得很深, 而且说明书上还说什么头一回用可能会因为太干涩或紧绷而推入不顺利, 因此提供了润滑用的ky剂。 另外还非常贴心地提供了几对一次性手套。 季屿:“……” 明明非常正经的生理用品硬是给了他一种被调戏的感觉——又要他自己给自己做润滑, 做完后又要他自己把玻璃管推进去。 这不就相当于自己间接性地那什么了自己? 季屿看着自己的左手,表情有点一言难尽。 但一言难尽也没办法, 这东西总不能不用, 他只想了一瞬就起身洗手, 然后又蹲回了瓷砖上,捏着玻璃导管摸索着往里推,想赶紧搞定。 可想是一码事,做又是一码事。 越想把事情办好就越办不好,一会没能对准,一会好不容易进去一点,又因为身体排异分分钟被挤了出来,一来二去弄得季屿呼吸急促,眼尾泛起了艳丽的红。 他热得一头汗,腿软地靠在墙上大口呼吸。 胸腔里的心脏砰砰直跳,擂动的声音顺着血液传进了大脑,他闭上眼,甚至能感觉到刚才受到刺激的地方正在不停地收缩,湿漉的黏腻感也在渐渐扩大。 滴答。 他耳朵动了动,恍惚间好像听到有一滴水落在了干燥的瓷砖上。 浴室门被敲了敲,贺宙的声音隔着一扇门传了进来。 “季屿?” “都快半小时了,你在里面做什么?” “嘭嘭嘭。” 一双小手紧跟着拍玻璃门,奶声奶气的声音响起,“叽吁!” 噗嗤一声,季屿乐了。 他伸长手也拍了拍门:“小子,你喊我什么?再喊一遍!” “叽吁叽吁叽吁!”小宇宙激动地回了他三遍。 季屿笑得差点打跌:“臭小子!” “啊哈哈哈哈哈哈——嗝。” 奶呼呼的得意笑声在一记打嗝后消失,季屿甚至能想象到小宇宙一脸懵逼的傻憨憨模样。 他刚想说话,就被门外的贺宙忽然紧张起来的声音抢了白—— “季屿,他怎么吐了?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移门就被推了开来。 季屿甚至没来得及阻止,就跟抱着小宇宙的贺宙对上了眼。 他为了方便脱掉了裤子,此刻正蹲在瓷砖上。 手边是拆开包装的棉条以及打开的使用说明,还有一只用过的沾着黏腻液体的玻璃管躺在纸巾上——他打算缓一缓再继续用。 而贺宙。 他抱着小宇宙,肩膀到胸口的位置被奶沾湿——是小宇宙刚刚吐在他身上的。 他们俩又是一个站着,一个蹲着,一个穿戴整齐,一个衣不蔽体,地点也又是在浴室,这个封闭又暧昧的空间里。 微妙的氛围在对视的那一刹那蔓延开来,但他们谁都没有移开视线。 “那个……他刚喝奶了吧?你没给他拍奶嗝?”季屿道。 “没拍,我不知道做这个。” 贺宙问,“要怎么做?”他伸手轻拍了拍小宇宙的后背,“这样吗?” 季屿:“……” 季屿:“都吐出来了还拍什么啊?直接洗澡换衣服吧。” “你带他洗?” 小宇宙吐完也不难受,他没哭,一手攥着贺宙的领子,一手冲季屿抓啊抓的,迫切地想要他抱。 季屿轻咳了声:“待会,我还有点事。” 贺宙的视线落在那个泛着光的玻璃管上:“很麻烦吗?要不……” 喉结上下动了动,“我帮你?” “……我特么谢谢你的好意!” 季屿气笑了,他翻了个白眼,拿起旁边的卷纸砸了过去,“快点滚,我马上就好!” 等到移门重新关上,季屿长舒了下气。 他又洗了下手,视死如归地拿起导管,再次摸索着推进,这次他狠下了心,找对位置便指尖骤然发力,一推到底。 “嗯……” 痛呼被强行压回喉间,季屿脸色发白。 他没想到会这么疼。 身体仿佛被劈成了两半,有种火辣辣的刺痛感。 他忍着疼,遵照说明书把导管拿了出来,然后看也不看地扔进了垃圾桶,闭着眼蹲在地上缓神。 好一会他才缓过了那阵疼,站了起来。 房间里,贺宙拿湿巾给小宇宙擦了擦脸。 他想给他把衣服脱了,但小宇宙一点不配合,直往后缩,摇头晃脑地咿咿呀呀着,挣开他的手下了地,又要去浴室那边拍门。 贺宙亦步亦趋地跟在小宇宙身后,怕他膝盖蹭伤,想了想干脆用手指捏住他的衣领,直接把他提溜到了浴室门口。 小宇宙落地后懵了懵,抬头看他:“咿?” “不客气。” 贺宙垂着眸,低声说,“到地方了,喊他来抱你吧。” “叽吁?” “对,季屿。” 小宇宙眼睛一弯,小手啪啪拍门,小奶音中气十足:“叽吁!” 门开了一条缝,一只手从里面伸了出来,用跟贺宙同样的方式把小宇宙提溜了进去。 季屿:“进来挨打!” 贺宙站在门外,没忍住笑出了声。 刹那间心里松快了许多,他伸出手贴在了玻璃门上。 一门之隔,他竟觉出了里面的温暖。 只是…… 他侧过头,目光瞥向那台亮着的电脑。 脸上的温情在一瞬间消失,变得阴沉又冷漠。 — 晚上八点。 季屿把小宇宙哄睡后去厨房拿了两听啤酒,他打开门,在贺宙旁边的椅子坐下——他特地在椅子上放了个靠垫,这样能舒服点。 “你爸那边还没回音?” 他把啤酒放到桌上,“来点儿?” 贺宙接过,打开喝了口:“嗯,他估计在忙。” 季屿点了点头,面不改色地擦了下汗:“行吧。有什么新发现没?” 他脸颊微微泛红,鸦羽似的睫毛有些湿润,明明一副面含春意的模样,偏偏声音语气都平静得很。 “有。” “说说。” “关于江若烟的。” 贺宙看着季屿,“想听吗?” 季屿默了默:“……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你想的哪样?” “很惨。” 贺宙点头:“那你想对了。” 他点了两下鼠标,打开某份资料,“这个研究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把人变成牲畜,所以研究成果出来后没有惯例地用小白鼠、兔子之类当试验品,而是直接运用在人的身上。” “……” 贺宙道:“第一个试验品,就是江若烟。” 季屿:“第二个是原来的季屿?” “对。” 手上的啤酒罐被猛地捏地凹进去一块,浅黄色的酒液溅到了手上。 季屿冷声问:“季恒呢?文语薇呢?” “没有他们。其他的还有季正祥和左迎秋,也就是季远生的亲生父母,对外季远生一直宣称他们在国外养老——” 贺宙顿了顿,“他们也确实在国外,不过是在实验室里养老。” “那他们现在还活着吗?” “这个不清楚。” 季屿许久没做声,好一会才道:“知道了。” 贺宙又道:“还有一个。” “之前我也跟你说过,江若烟的抑制剂用量比正常人多了数倍,几乎可以说是一直在发情,按照这里面的资料,我大致猜到了原因,跟你的情况差不多。” 季屿拧眉:“我?” “嗯。”贺宙接着道,“江若烟和你匹配的动物一样,都是兔子,而兔子的特点就是——几乎全年发情,生殖繁育能力极强,所以江若烟才需要不停地打抑制剂。” “可我没发情啊。” 季屿按了按颈环,上面的数值虽然有点高,但依旧在正常范围内,“喏,你看。” “体质不同,反应也不同,这很正常。” 说着,贺宙动了动鼻子,目光不自觉地掠过季屿的下半身,很快又收回视线,“你虽然没有进入发情期,但你的身体做好了随时被彻底标记的准备。” 季屿闻言站起身,往后退了两步:“我的身体怎么样你怎么知道?” “我闻到了。”贺宙坦荡地看着季屿的眼睛。 季屿:“??” 贺宙:“alha对oga的信息素很敏锐,你……” 他顿了下,道,“那个东西是不是该换一个了?” 季屿:“……” 热度袭上脸颊,季屿骂道:“流氓啊你!” 什么鬼?! 这特么都能闻到?还让不让人活了?还有没有隐私了?! 骂完他立刻奔进了厕所,褪下了裤子。 单手拉住棉线扯了扯,果然,沉甸甸的,已经吸饱了水分。 季屿面红耳赤地把棉条一点点扯了出来,有些疼,等到东西全部出来时他脸上布满了汗水。 不过…… 这棉条颜色怎么有点红? 移门“哗——”一下拉开,季屿从浴室里探出头,神色凝重道:“贺宙。” “嗯?” “我明天必须去一趟医院。” 第55章 第二天, 三人一同去了医院。 季屿本来是想一个人去的,毕竟伤的地方太尴尬, 他只想一个人悄么声地搞定,偏偏小宇宙离不开他,贺宙这个新晋奶爸又一点哄不住孩子,所以最后还是一起跟来了。 “你到底检查什么?”在地下室停好车,贺宙又问了一遍。 这个问题他昨晚、今早、出发前都问过,但没一次得到确切的回答。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季屿把小宇宙从车里抱了出来。 这回出来他特地给小宇宙买了身小丑鱼尼莫的连体衣, 换上后除了小脸和胳膊露出来,其他地方都被布料包着,尾巴塞进后面胖嘟嘟的鱼尾里,周围有海绵裹着, 就算晃起来也不会有人觉出异常。 “要不要我来抱?”贺宙主动道。 “好。”季屿痛快地把睡得无知无觉的小宇宙递了过去。 进入医院,季屿在前面带路。 他先挂了号,接下来拿着号码脚步不停地往预约的科室走。 国庆期间医院里人尤其多, 处处排起长队。 “就在这儿等吧。” 季屿指了指旁边的栏杆, “站累了这里还可以靠一靠。” 贺宙走到季屿旁边, 抬头看了眼科室的牌子——肛肠科。 他大致有了猜想, 问:“你多少号?” “a1127, 前面也没几个了, 应该不用等太久。” 贺宙点了点头。 等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叫到了季屿的号。 他一个人进去, 让贺宙抱着小宇宙在外面等。 没想到还没过一个月, 他就又躺上了诊疗床, 摆出同样的姿势,感受着同样的羞耻,即使以手挡脸,面颊也依旧热得发烫。 他岔着腿,任由医生用鸭嘴器和手电观察着他的内里。 “没什么大碍,只是轻微擦伤,以后小心点就行,还有就是最近要注意饮食,别吃辛辣的东西,养一阵子就能痊愈。”医生说着关掉了手电。 季屿松了口气:“谢谢医生。” 他坐起来穿裤子,“那要配药吗?用药的话会不会好得更快一点?” 医生疑惑地看他:“用药?你怀着孕怎么用药?小孩不想要了啊?” 季屿愣住:“哈?” 别人说他怀孕他根本不信,但这话从医生的嘴里出来季屿顿时有些慌了,他指了指自己,“你说我怀孕?” 医生点头:“是啊,你不知道?” 季屿愣愣地摇了摇头。 医生解释道:“分泌物增多,生殖腔内热度升高,内壁充血,即使不处于发情期,身体也依旧呈现出发情的症状,这当然是怀孕了。” 又说,“最近身体是不是非常有性这方面的需求?” 季屿舔了下唇,慢吞吞地点了点头:“……嗯。” “对象不在身边吧?你的身体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跟人发生过关系了。” 季屿沉默了好几秒:“你还会算命?” 年轻的医生脱掉一次性手套,好笑道:“什么算命,不过是根据你的身体反应倒推原因而已。要是近期发生过关系,根本用不上棉条,这个情况你对象就能给你解决。” 季屿有点怀疑人生。 医生说得这么斩钉截铁,他再觉得不对,也不由跟着医生的思路疯狂回想起了之前的点滴,生怕漏掉什么可能致孕的细节,但……真的想不出啊! 这时医生又问:“你的alha来了吗?” 季屿乖乖回答:“他来是来了,不过前不久我把他的标记洗掉了,这样他还算是我的alha吗?” “你把标记洗掉了?”医生蹙起眉,语气惊讶。 季屿有点被唬住,点点头:“是啊。” “怀孕期间宝宝非常需要父方的信息素,这样吧,你还是去做一个检查吧,依照我的判断你这个情况肯定是怀孕了,但怀孕期间洗标记非常容易导致流产,就算不流产打过的麻药以及后续使用的药物也会刺激胚胎,有一定几率导致畸形……” 季屿被医生的一番话说得满头问号,同样满头问号的还有坐在门外的贺宙。 他就坐在门边的位置。 门没关,他能很清晰地听到里面的交谈。 怀孕这个词被不停地提起,他不由也上了心。 不同于昨天的大妈,今天说季屿怀孕的人是正儿八经的医生。 话从医生的嘴里说出,效果就是不一样—— 里头的一个已经在不停回想怀孕的可能性;外面坐着的也按捺不住,从包里拿出了平板,开始检索信息。 季屿怎么会怀孕? 除了酒吧的那次,之后不管是原来的季屿,还是现在的季屿,都和自己没有任何深入的接触,那么问题会出在哪里? 贺宙思索一番,把关键词定在了兔子的身上。 屏幕上跳出一堆信息,他逐一点开看了起来。 没一会,贺宙便发现了什么,眉心微微蹙起。 【母兔假孕:母兔受到公兔的性刺激,例如气味,会诱发母兔发情和排卵,造成假孕……】 性刺激? 这种情况换到人的身上……那不就是信息素刺激?所以是自己的信息素刺激了季屿,导致他产生了假孕的表现? 贺宙将信将疑,继续向下看,又有一排文字跃入视野—— 【母兔拥有双子宫,双子宫又称复子宫,为哺乳动物子宫最原始类型……因此兔子一胎能生7-8只,甚至更多,非常易孕且能生,能够不停配种生育……】 贺宙微眯起眼,反复咀嚼着这两段话。 他不由想起了小宇宙的出生,因为之前的检查表明季屿怀的是双胎,所以他一直认为季屿会生两个孩子,但并没有,最终只生了小宇宙一个。 那时医生经过讨论,给他的解释是弱肉强食。 也就是说小宇宙太强,而另一个宝宝太过虚弱,营养都被小宇宙吸收,因此最后只产下了一个孩子。 这样的情况虽少,但国内外加起来也能数出好几个,所以他也没太在意,或者说,当时的他根本不在意这个,而是更在意“五个月”的事情。 现在想来,结合季屿被改变了的体质,这个“弱肉强食”就变得疑点重重起来。 贺宙不由垂下眼,目光看向怀里酣睡的小宇宙。 会不会…… 那个消失的另一胎,其实并未消失? “医生,谢谢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但是——” 诊室内传来季屿无奈的声音,“我真的、真的、真的,不可能会怀孕,因为我根本没有对象,已经单身一年多了。” “那你刚才为什么犹豫?” “……你说得这么肯定,我就想会不会出现什么意外导致怀孕啊。” “我以前看过新闻,说一个女人去公共泳池游泳,一个月后莫名其妙怀孕了,结果最后调查出来,是泳池里有精子,被她不小心沾到了。” 医生:“……” 医生:“……行吧,那你还是去做个检查吧。” 没一会,季屿从诊室里退了出来,贺宙立刻上前询问:“怎么样?” 季屿耸了耸肩:“医生说我怀孕了,叫我去做个b超检查。” 他蹙着眉,神情有些动摇,“你说我不会真的怀孕了吧?一个两个都这么说也太奇怪了。” “那就去查一下。” 季屿嫌麻烦:“又得排队。” “先拿号,趁排队的时间我们可以出去吃个饭,溜达一圈再回来。” 季屿叹了声气,还是重新排了号。 估了下大致的时间,两人带着孩子一块出去吃午饭。 吃饭的时候小宇宙醒了,睡饱后的他精神格外饱满,一逗就笑,嘴里呜噜哇啦个不停,又穿了身小丑鱼尼莫的连体衣,红色的小胖尾巴一晃一晃,吸引了不少目光。 他也不怕生,在餐厅里笑嘻嘻地和其他桌的人互动,回到医院,又凭着可爱脸蛋,和好几个护士姐姐牵了手。 季屿看在眼里,不由啧啧了两声,这么小的娃娃居然就这么受欢迎。 下午的b超他是一个人进去的,因为禁止他人陪同。 过程也很快,只是用仪器在他的肚子上扫了一会,就告诉他说结束了,等大概五到六分钟就能出结果。 季屿坐在床边整理衣服,没过多久就拿到了b超单。 单子上是黑白模糊的图片以及一堆专业术语。 医生就在身边,季屿没有细看,直接问:“医生,我这是什么情况?” 医生笑道:“恭喜你,你怀孕了。” 她伸手指着图片上某个泛白的轮廓说,“这个是孕囊,宝宝就在这里面。” 季屿的脸上一片空白:“……” 过了好一会他才眨了眨眼,头越来越往下低,眼睛也凑的更近,眯起眼细细地打量着纸上的图片。 黑白交织的画面中确实有一个小小的白色小圆球,就落在图片中间的位置。 医生说那是孕囊。 医生说里面有宝宝。 所以,他真的怀孕了。 可是他怎么会怀孕的?? 季屿彻底懵了。 好不容易他才接受了男人会怀孕的设定,但是不啪啪啪就能怀孕这个设定是不是也太玄幻了一点?这孩子来得也太莫名其妙了吧。 “那这孩子是谁的啊?” 不知不觉中,心里所想就从嘴里跑了出来。 给他做检查的医生也怔住了:“你不知道孩子的生父是谁?” 季屿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医生:“你看我像知道的样子吗?” 医生:“……” 空气忽然陷入安静,只有医用仪器的声音轻轻响起。 两人眼对着眼,半晌没人开口。 就在医生要说什么的时候,门被敲响,外面传来贺宙的声音:“季屿。” 季屿指了指外面:“我去跟他说个话。” 说完他大步走到门口,打开了一点门后把b超单举到贺宙眼前,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我怀孕了!我特么竟然真的怀孕了!” 贺宙看了眼b超单,颔首道:“我知道了。” 季屿不解地拧起眉:“你怎么一点不惊讶?这孩子来得简直莫名其妙,根本不知道谁的。” 贺宙抬起眼帘,看着季屿:“应该是……我的。” 第56章 话音落下, 贺宙眼睁睁地看着无数个问号从季屿的头上冒起。 一个个疯狂堆叠,多得像是要逼死强迫症。 半晌, 季屿揉了揉耳朵:“你再说一遍?” “我说,孩子是我的。”贺宙直视着季屿,语气比刚才笃定许多,“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是我的。” 季屿怔怔地盯着贺宙,忽地眉心一簇, 纳闷极了:“不是,有你什么事儿啊?” 贺宙失笑:“怎么就没我事了?” “怎么可能是你的?你开什么玩笑呢?” 说完他又猛地噤声,想到了某种可能,“你给我下药了?然后趁我昏迷的时候对我意图不轨了?” 可他也没有神经大条到被人搞了都一点没感觉吧? 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不怎么信。 “到底什么情况?”季屿实在不解。 贺宙本来还有点纠结和忐忑, 现在看到季屿的反应不由忍俊不禁起来,他把平板递到季屿眼前:“看上面,我圈出来的那两段。” “什么啊?”季屿接过, 认真看了起来。 越看, 眉头拧得越紧, 他来来回回地看了好几遍, 又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辨认, 良久才抬起头, 沉默地和贺宙对视。 “看完了?”贺宙问。 季屿点头:“嗯。” “看懂了?” “嗯。” “有什么想法?” “我好惨,惨绝人寰。” 三观炸裂, 世界观血崩。 想他一个十八岁阳光少年, 还没好好地谈过一场恋爱就喜当了爹, 当就当了,小宇宙贴心可爱,他也挺喜欢他,再说两人彼此陪伴,日子过得还挺惬意,但眼下他忽然怀孕算怎么个情况? 一个性生活都没体验过的人孩子都有俩了,这特么叫什么事儿? 季屿陷入恍惚。 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医院里人来人往,他们俩也不好多说。 才了解完情况的季屿又被医生叫了过去。这回出了b超室,家属可以陪同,因此贺宙抱着小宇宙坐在了季屿的旁边。 医生奇怪地看了三人一眼,问贺宙:“你是他的alha?” 贺宙点头:“我是。” 医生又看向不停推贺宙的手、脸上写满了嫌弃的小朋友,又问:“这是你们的孩子?” “是的。” 医生听完不由看了季屿一眼,但季屿沉浸在恍恍惚惚的情绪中,没能收到来自医生的脑电波,弄得医生的视线在三人间不停徘徊,脑补了一场大戏。 他又问贺宙:“他怀孕了,孩子也是你的?” “是我的。”贺宙再次应下。 医生到底见识多,轻哦了声,不再多问。 他拿着报告,边看边道:“根据孕囊大小,孕期大概是5-6周。” 季屿耳朵动了动。 “期间你做过洗标记手术,术前的仪器检查以及术后的各类用药都会严重影响孩子的发育,甚至引起流产,但既然宝宝还好好地在你肚子里成长,那么为了这个孩子,也为了你好,我有几个事情要跟你说明。” 季屿乖乖点头:“您请说。” “首先是叶酸的补充,以及往后的饮食都必要注意微量元素的摄入。” “第二个就是,整个孕期宝宝都会非常需要父方的信息素,具体表现为——怀孕期间,你会感觉到你的身体充满渴求,但这又跟发情不同,无法用抑制剂压制。” 季屿顿悟,难怪之前的抑制剂根本不起作用。 “那要怎么办?” “这个必须要alha的配合。” 医生看向贺宙,“你要经常地拥抱你的oga,亲吻他,给予他足够的肌肤接触,以及频繁的信息素交换,其实深入接触最一劳永逸,但毕竟是初期,如果克制不住的话尽量还是用温和一点的手段代替,这样oga就要辛苦一点,忍一忍。” 贺宙点头:“好的,我知道了。” “……”草了。 季屿拧眉瞥了贺宙一眼,好个什么好? 他问,“可我已经洗掉他的标记了,这样他的信息素还管用吗?” 医生道:“孩子确定是他的,那就管用,只要孩子认他的信息素就行。” 季屿:“……” 行吧,这个世界的设定真的牛逼,简直六出天际! — 回去的时候季屿沉默了一路。 一上楼就立刻趴在了床上,他摊开四肢,把头埋进了枕头。 贺宙见状没说什么,想了想,只把小宇宙放到了床上。 小宇宙被贺宙抱了一天,早就憋坏了,吭哧吭哧地爬到季屿身旁,小脑门挨着他的侧脸,奶声奶气地喊他叽吁,伸手玩他的头发。 季屿动了动,盘腿坐了起来。 他没睡觉,只是觉得郁闷,非常郁闷。 他把小宇宙抱进怀里,伸手撸着怀里的龙崽崽,从脑袋一路抚到尾巴,循环往复。 “季远生的事情你爸知道了吗?他什么时候死?” 贺宙失笑,走到床边坐下。 他敏锐地注意到了季屿脖子上的汗,于是把空调又调低了一度。 “我爸现在在国外出任务,负责的正是变异人的调查。现在不止我们国家出动,其他国家也参与其中,季远生弄出这么大的事,死是迟早的事。” “而且我也已经把资料传给了我爸,这样一来进程加快,季远生跑不了的。” “那最好,我已经等不及地想给他送棺材了!”季屿咬着牙,手上不禁加了两分力,把小宇宙撸得难得挣扎着想要去贺宙怀里。 不过他一伸手又把给小宇宙捉了回来,这回没再撸了,就轻轻地抱着他。 “那小宇宙的事你爸应该也知道了吧?他什么反应?”季屿问。 “我没有把小宇宙以及你的那部分资料发给他。” 贺宙道,“我打算等他回来当面告诉他。” 季屿疑惑:“为什么?” “防止被其他有心的人知道,况且,我不能确定国家会怎么处理这件事,以及如何那些变异的人,很明显,这种变异会影响下一代的基因,这种情况,国家……” 贺宙看向季屿,“不可能不管。” 季屿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 沉默又沉重的氛围在房间内蔓延,他低头看着小宇宙的尾巴,内心的思绪百转千回,半晌,他开口道,“那这个孩子,能不能不要?” 话音刚落,贺宙整个人一震。 他变了脸色,眉心蹙起:“季屿你……” “我其实回来的路上就想过这个问题。” 季屿抬起眼,神情郑重,“你真的觉得这孩子应该被生下来?” 贺宙看着他,没有吭声。 季屿又道:“我们一个十九,一个实际年龄十八,说起来不过就是两个大孩子。不过这些还是小事,他毕竟是一条小生命,我……不至于那么狠心。 可关键是—— 这个孩子生下来大概率是变异人。如你所说,万一国家对这些变异人采取某种极端手段,到时候我们怎么办? 就算国家允许其存在,我想他们这类孩子也少不了被监控的命运。 那些照片你也看了,有的已经产生了兽性,会攻击人,甚至残食同类,所以国家不可能对他们放任不管,因此,他们入学、入社会、跟他人接触,处处都会充满障碍,更别说他们长大以后结婚生子的事情。 一个小宇宙就已经让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再来一个……” 季屿抿唇,摇了摇头,“我觉得没有必要。” “小宇宙已经这么大了,我绝对不可能放弃他,可是这一个——”季屿用手指圈了个小小的圆,“就这么一点点大,甚至还没有胎心,也没有任何感知,他完全没必要经历这些。” 贺宙喉结滚了滚,好一会才道:“季远生的团队可以研制出使人变异的药剂,那么国家的科研团队只会更强,肯定能研制出相应的解药。” “你觉得基因是可以变来变去的东西?” 季屿不以为然,“那那些受到核辐射的人怎么说?他们重回健康的身体了吗?而且那些照片里的东西你不是都看了吗?小宇宙的情况算好的,是,我甚至还觉得他的尾巴挺可爱,但谁知道这一个生下来会怎么样?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呢?” 贺宙深吸了下气,他思忖片刻后抬起头,目光坦荡地看着季远:“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也尊重你的想法。” “生与不生,决定权在你,不管你怎么选择我都没有异议。不过,我也跟你保证,如果你把他生下来,那么不管他变异不变异,以后会如何,我都会倾其所有护两个孩子一生顺遂,至少让他们觉得不枉来世界走一遭。” 说完,他举起一只手,看着季屿,一字一顿道,“我保证。” 季屿怔住,良久没有出声。 一直到吃完晚饭,两个人都没有再讨论相关的话题,甚至都没什么交流,安安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 夜里,他们洗漱过后和往常一样,一个抱着小宇宙躺在榻榻米上,一个睡在床上,把手伸出来给那条磨人的小尾巴缠住。 贺宙睡不着。 他睁着眼,直愣愣地看着屋顶,心里万千思绪回旋,搅得他烦闷无比,心上仿佛压着一块沉重的巨石。 一个是小宇宙…… 一个是还未出生的小生命…… 说到底还是季远生该死! 身侧的手紧攥成拳头,贺宙胸膛起伏。 忽地,他鼻尖动了动,从思绪中脱离。 接着轻手轻脚地侧了个身,头微微向前,轻嗅了两下。 “季屿?”他用气声喊。 “嗯……” 季屿也没睡,他回答的声音软绵绵的,像是含着水汽,还隐约包裹着一点腻人的甜。 脑中掠过医生的话,贺宙想了想,干脆探出身,伸手摸向季屿的额头。 还没贴上皮肤,掌心便触到了被汗浸湿的头发,他坐起身,打开了床头柜上的台灯。 橘色的光芒顿时点亮了屋子,季屿泛红的皮肤以及脸上的汗珠无处可逃,全部落入贺宙眼中,视线向下,季屿正蜷着身,显然又是在强忍身体的反应。 贺宙叹了声气,伸出手:“上来吧,一起睡。” 说完,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哑。 身上,似乎也热得厉害。 第57章 开门声响起, 谢雨星抬起头,目露惊喜。 “您来了!” 手上装到一半的咖啡机被放到一边, 他快步上前,接过薛纵搭在手腕上的浴袍外套,熟练地要给他披上,却被一只手挡住。 薛纵的脸上没了一贯的笑,他面无表情地往里走,姿势随意地在办公椅上坐下。 他闭上眼, 看起来有些疲惫:“过来给我上药。” 声音很轻,却不容拒绝。 谢雨星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旁,闻言立刻从抽屉里取出了药膏。 “他,睡了?” “嗯。” 睡衣褪下, alha结实的背脊上遍布着狰狞的伤痕。 红褐色的鞭痕交织,还有几道打得深,仍渗着丝丝血色, 看起来渗人可怖。 低低的抽气声响起, 薛纵毫无反应。 下一瞬, 疼痛肿胀的伤口沾上一点清凉, 接着又是一阵温热的小风, 把丑陋的伤痕照顾得妥妥帖帖。 等到伤口全部涂完, 薛纵听到了收拾东西的声音。 没一会,身前悉嗦了两下, 他睁开眼, 对上了半蹲在书桌和他之间的谢雨星。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眼里露出一丝揶揄:“怎么,饿了?” “据说据说人性奋的时候,痛觉神经的敏感度会降低很多。” 谢雨星恳求地说,“请让我帮您。” 却不想,薛纵无情地抬脚踩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垂眸睨着他,声音很轻,语气却森冷如寒冰:“你不该仗着我宠你就自作主张。”仔细听,似乎还含着一丝咬牙切齿。 薛纵脚下用力,谢雨星身形一晃,结实地跪在地上。 谢雨星抬起眼,眼眶泛起了红。 水亮的眸子直直地望着薛纵,他膝行一步,伸手攥住那根垂着的系带:“我只是想帮您。” “帮我?”薛纵单手支颐,语气淡淡。 “是的。”他冲他无辜地眨了眨眼。 手上也动作不停,很快解开了那根碍事的系带。 骤然充斥鼻尖的浓郁信息素令他神魂颠倒,不由凑的更近,发出一声低低的喟叹,宛如急色之徒。 “你所谓的帮我就是主动撞上季远生的枪口逼我出手?就是一声不吭地把资料全部交给外人?然后都要我来给你兜着?” 修长的手指攥住oga微尖的下巴,把他往后推开。 薛纵俯视着他,“不听话的孩子是没有好东西吃的。” “不,不行!”谢雨星不停摇头。 想要的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触不到吃不着,弄得他无比煎熬,“我想吃。而且我不认为我做错了,您可以的,根本没必要再继续忍耐,您看现在,他逃到国外根本不敢回来,多好啊?” “我永远在您身后,国家也在您身后,全世界都在您这边。” 他一点点掰开薛纵的手,头渐渐垂下,嘴上含糊道,“您不用担心。他完了。” “所以,给我奖励,可以吗?” “求您。” 片刻的沉默过后,房间内响起暧昧的动静。 薛纵仰起头,一声叹息从喉咙中溢出。 他垂眸,伸手抚上身下人的黑发。 在他的印象里,谢雨星长相清秀干净,活泼且爱笑,但在他看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记忆点,只是季远生手下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可就这么一个小角色,看向自己的时候,眼里总像是燃着火。 向往与爱意直白地写在里面。 坦坦荡荡,没有一丝遮掩。 从来不知道羞耻为何物。 他眸色一暗,手上骤然用力。 看着身下人痛苦的脸色,唇角勾起恶劣的弧度:“你说,我是不是该罚你?” “唔,是。”谢雨星艰难地回答。 手猛地揪住头发,他迫着他仰起脸。 笑意蔓延,薛纵的眼里只剩下oga酡红的脸,正待说话,他却忽然察觉到什么似的忽然抬头看向门口的位置。 门不知什么时候被打开,敞开一点弧度。 来人被遮蔽在门后的阴影里,身形看不真切。 门外的人不声不响,薛纵也按兵不动。 沉溺的神色从他脸上褪却,眼里霎时清明一片,偌大的书房内只有另一个人的声音不时响起,有时是水声,有时是呜咽。 终于还是外面的人沉不住气了。 吱嘎一声,门被彻底推开。 屋内的光线笼罩着门口的人,让他的样貌清晰呈现在薛纵眼前。 躲藏在桌下的人惊慌地站了起来,第一反应竟是用浴袍遮住薛纵的身体。 季恒冷笑一声,缓缓往里走。 每走一步,神色就阴沉一分,走到两人身前时,他面色狰狞地举起了手里的枪,对准谢雨星:“原来那个oga,是你啊。” — “不用。”季屿用手肘推开了贺宙的手。 “不难受?” 贺宙思忖一瞬,“都是男人,一起睡又怎么了?” 放在胸口的手悄悄攥紧,汗珠从额头滚落。 季屿自顾自地闭着眼,嫌烦似的“哎呀”了一声:“睡你的,别管我。” 贺宙默了默,没有回答。 灯还开着,人却许久没有动静。 季屿不禁睁开了眼,抬起头去看,入眼是贺宙捉着小宇宙的尾巴,正小心翼翼地把它卷在他刚脱下的睡衣上。 季屿:“……” 似乎还挺有用,小尾巴可能半夜也睡迷糊了,竟然真的被忽悠过去了。 “你到底想干嘛?”季屿的嗓音有些哑。 贺宙朝床上偏了偏头:“上来睡。” “说了不用。” 季屿翻了个身,背对着贺宙。 却不想,下一秒肩和腰上就多了两只手,一用劲,他整个人天旋地转,等到视野重新变得清晰,人已经躺在了大床上。 身旁就是贺宙。 “别跟身体较劲。”贺宙道。 季屿怔了怔,立刻趴到床沿往下看—— 就剩小宇宙一个孤零零地睡在榻榻米上。 季屿一手肘捶上贺宙胸口:“放开!” “没事,不用管他,他睡在床上反而容易掉下去。” 他更加拥紧季屿,“有没有好一点?” 季屿的背贴在贺宙胸前,他们都侧着身,长腿交叠,看起来有些缠绵。 燥热的汗还在不停流,季屿道:“好个鬼!放开!” 可箍在他身上的手就是一点不松,“你特么,你再不松开——” “怎么样?” “……后果自负!” “什么后果?” 季屿忽然不挣扎了,汗湿的头发贴在额前,朦胧地遮住眼睛。半晌,他放弃似的叹道:“我会忍不住的。” 太难捱了。 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仿佛都在叫嚣,心脏也跟着作起了乱,砰砰狂跳,跳得他发慌,跳得他难受。汗不停涔出,弄得他浑身上下都像从水里捞上来一样。 内外都不得安生。 “那就别忍。” 季屿笑了声:“说得简单。” “难在哪里?” 季屿忽然噤声。 他身上多了一只炙热的手,从背后冒出,缓缓贴上他的心口,接着稍稍用力往下按,像是在感受他的心跳,又像是在帮他安抚那颗狂躁的心。 “心里过不去?” 神经忽地一松,季屿乐了:“开始给我做心理分析了?” “你对性很保守?”贺宙又问。 “宁可自己天天难受也不愿意接受它?” “……也不是。” 过了许久,季屿又说,“就是感觉很奇怪,也很懵,这个东西我认为应该由自己选择,自然而然发生,不该像这样,跟磕了药似的身不由己。” 所以他对内心的饥渴感到窝火且憋屈。 非常不爽。 贺宙沉默许久,忽然伸手关掉了灯。 房间里骤然漆黑一片,眼睛看不见,其他感官的敏感度便成倍增加。 两人的呼吸声骤然间变得好重,在漆黑的空间里此起彼伏,暧昧无比。 还有那只按在胸口的手,掌心的热度似乎又高了一些,另外,贴在自己身后的人的反应……也在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季屿攥紧了手,咽了咽口水。 轻轻的一声咕咚,引来背后alha的轻笑。 “笑屁啊!”他愤愤。 贺宙这才收了笑:“既然身不由己,为什么不试试顺其自然。” 他贴近他,唇就贴在季屿耳边,“试试看?嗯?” 男人的声音染上了欲望之色,多了点磁性的沙哑,听在身心皆躁动的季屿耳里像是一记猛药,是赤裸裸的勾引。 尤其是这个上翘的尾音,像是一把小勾子,勾着他的心。 而他根本禁不住一点撩拨。 湿意更甚,心里也痒痒的,他的那点不愿摇摇欲坠。 孩子都两个了…… 第一次不第一次的,还有什么意义? 性本来就是让人快乐的。 做了,他就不用这么难受了,就快乐了。 而且,他已经成年了。 开个荤而已,早晚要经历的。况且现在他有需求,贺宙又愿意配合,也算得上你情我愿,没有违背社会道德,更没有违法。 那试一试…… 又怎么了? 又怎么了? 喉结动了动,季屿紧抿着唇不停地做着深呼吸。 贺宙没有催促,他耐心地等待着答复。 无论做与不做,都没有关系,反正他们已经绑在了一起,往后只会越绑越紧,密不可分,他不着急。 窗外蝉鸣啾啾,弯弯的月亮高高缀在空中。 冷淡的月光浅浅洒在人间,给一幢幢房屋笼上一层朦胧的纱。 沉寂许久的房间内,忽然有人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 “有套吗?” 贺宙一怔,许久才应声:“应该有。” “哦。” 季屿臊得要命,语气也染上暴躁,“那你倒是去拿啊!” 贺宙立刻翻身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书桌附近。 他寒酸地用手机照明,翻翻找找许久都找不到东西的踪影,他听着床上人翻来覆去的动静,心下不由跟着着急,眉头也越皱越紧。 去哪儿了? “能不能行?” “没有就算了,滚过来睡觉!”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本alha性教育读物跃入视野。 贺宙眼睛一亮,立刻拿起书翻到最后一页,从上面扯下随书附赠的一个四四方方的塑料小包装。 “有了!” 第58章 夜已深, 整个贺宅万籁俱寂。 漆黑的天幕上点缀着几颗星星,有一只斑纹猫在狭窄的墙上悠悠踱步。它张开嘴打了个哈欠, 琉璃似的眼睛眨了眨,歪头看向不远处的窗户。 房间内一片昏暗,一只纤细的手猛地从暗处伸出,抓上洁白的枕头,指骨崩起,用力攥紧。 漂亮的骨节泛白, 薄薄的皮肤上沾满汗水,反射着莹莹的光。 屋内温度升高,窗户上氤氲起了白色的雾气。 信息素净化器高频地工作着,但仍抵不住源头的不停散发, 一股略微怪异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嗯……” 一声压抑的低哼溢出,似乎在强忍着什么。 有力的大手强硬地覆上,把那只纤细的手握进掌中, 逼着其与自己十指交扣。 “还好吗?”alha的声音性感又沙哑。 耳边喷上炙热的呼吸, 季屿眨了眨汗湿的睫毛, 咬牙忍耐。 他往前冲了一下, 差点要上床头的墙, 就在这时一只宽阔的手掌忽地伸出, 护住了他的额头。 滚烫的掌心毁掉了他最后一丝清明。 季屿闭上眼,猛地抬唇, 狠狠咬住眼前的大掌。 “呀!” “呜呜呜……” 房间内所有的动静都在瞬间消失, 只听得到榻榻米上小婴儿软乎乎的哭声。 心脏砰砰直跳, 季屿紧抿嘴唇。 贺宙也不好过,他拧着眉,表情里混合着忍耐与痛苦。 榻榻米上,小宇宙抽噎了两下,又哼唧起来,小脚丫跟受了惊似的一弹一弹。 尾巴连带衣服被他抱进胸口,小身体缩了起来,他眼睛仍闭得紧紧,只是眉毛和小鼻子皱皱的,睡得极不安稳。 一只指尖泛着粉的手从上往下伸出,温柔地拍上小婴儿的后背。 不过抚了两下,哼唧的声音就小了下去。 小宇宙砸吧砸吧嘴,又甜甜地睡了。 可季屿还没来得及收回手,便整个人猛地往下一冲,骤然间失去了平衡,慌乱中他避开小宇宙,把手撑在榻榻米上。 “草!”他扭头看向身后的人。 “草着呢。” 季屿头冲下,一张脸更红了。 他压着声,咬牙切齿:“你他妈的快拉我上去!” “这样也挺方便。” “方便个鬼!拉老子上去!” 贺宙非但没听,反而更得寸进尺。 季屿上半身一点点被迫探出,最后两只手都撑在了榻榻米上。汗水顺着下巴滴落,他不敢动,生怕压到小宇宙。 “特么你够了没?” 贺宙深吸了下气:“还早。” “别太过分!”季屿咬着牙。 两只胳膊酸软无比,要不是有小宇宙在,他真想抽死贺宙。 贺宙站在了地上。 否则他们这么大的动静床肯定得罢工,小宇宙也会被吵醒。 “是真的还早。”他神情坦荡,实话实说。 季屿还想骂,却被小宇宙忽然翻身的动作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他的手紧攥成拳,唇抿成一条直线,只有鼻息沉重又急促,暴露了他的情绪。 指针滴答走过,外头起了夜雾。 坐在墙上的斑纹猫早就不见了踪迹,可能是去捉老鼠了,也可能是看上了心仪的猫咪,求爱去了,只有那挂在窗上的热雾一点没少。 房间里的味道更浓了。 啪一声,季屿躺在了地板上。 没过多久,发烫的体温就让冰凉的地板也变得温热起来。 他似乎脱了力,嘴唇无意识地张着,眼睛怔怔地看着天花板,神情恍惚又沉溺,茫然又迷乱,却没有任何焦点。 倏地,不知怎么回事,他整个人弹动了一下。 惊恐的神色取代了迷茫,季屿思绪回笼,抬手用力抓住了贺宙的胳膊。 “什么东西?” “疼、疼……你到底在搞什么鬼?!”他眉毛拧起,脸上写满了慌乱。 黑暗令他看不清情况,唯有感官告诉他,有什么东西正在不停膨胀,不经他同意,甚至没有询问一声,便自作主张地在他的领地内野蛮扩张,强横地给予他疼,也给予他恐慌。 “是成结。”贺宙喉结滚动,言简意赅。 季屿愣住了:“什、什么?” 这个词陌生又熟悉,他一时竟想不起来在哪看过,可即使没想起来,他的惊惧也未减少一分。 因为更疼了。 之前的快意全部消失,紧张与疼痛取代了一切。 “是成结。”贺宙倾身,在他的耳边又重复了一遍。 季屿的脑子轰然炸开。 他想来了!他想起来了! 迟钝过后,他猛烈地挣扎起来,可这点反抗在贺宙面前根本不够看,如同蚍蜉撼树,完全无法逃脱掌控。 生理泪水从眼角滑落,眼尾是一抹嫣红。 “停下,停下!” “我让你停下!”他哑着声喊。 贺宙咬紧牙:“来不及了。” “忍忍,乖。”他吻着他的耳朵,试图安抚他,“很快就好。” 季屿咬紧牙,目露抗拒。 去特么的abo! 去特么的成结! 去特么的很快就好! “快你个头!” 季屿觉得自己仿佛被钉住了一般,除了承受,别无选择。 “你他妈够了,够了!” “别别别,疼!疼!我日你爹——” “他在国外。” “……艹呜!” 所有的漫骂被压下的唇堵住,消失在唇齿之间。 季屿红着眼,再发不出声,只能瞪着眼死死地盯着近在咫尺的贺宙。 贺宙也在看他。 他们眼对着眼,既是互瞪,也是接吻。 身上的火涌回心头,烧得季屿不爽。 男人的自尊心在这一刻重回,他忽然看贺宙特别不爽,特别不服,于是季屿伸出手,猛地扣住贺宙的后颈,把他用力按向自己。 ——他用力地回吻贺宙。 他们的目光紧锁着彼此的脸,都没有错过对方最高点时的神情。 — 第二天,季屿睡到下午才醒。 光线透过窗帘照进室内,耳边是小宇宙咿呀说话的声音。 他懒倦地眯着眼,侧过头。 入眼是贺宙宽阔的肩膀,上面有几道红色的抓痕,光是看着便知战况的激烈。他蹲在地上,不知道在忙活什么。 季屿眨了眨眼,很快悟了过来。 脸一下烧了起来,他扭过头,闭上眼继续装睡。 被子下的脊背却悄悄挺直,手也小幅度地舒展。 可就是这么点动作,都让他酸痛地想要发出哀嚎。 他忍住了,眼睛却没忍住,起了一片水雾。 “醒了?” 一声压抑的呼吸被贺宙敏锐地捕捉,他拧过身,看向季屿。 “啊。”季屿随意应了声。 贺宙低咳一声:“身体……感觉怎么样?” 季屿毫不客气道:“闭嘴,别问。” “……哦。” 贺宙摸了摸鼻子,神情难得的有些尴尬。 他一手拿着铁尺,一手拿着抹布。 地上的斑斑点点已经全被铲掉擦干,看过去干净如新。 空气里的暧昧气味也被净化器净化得一干二净。 除了凌乱的大床和被被子、衣服掩盖的躯体,光看房间根本看不出昨天发生了什么。 许久,两人都没有说话。 就在这不尴不尬的气氛中,一只胖胖的小手忽然冒了出来,啪嗒一下搭在了床边,接着一个小脑袋颤颤巍巍地探出,看到床上的人后大眼睛立刻一弯。 “叽吁!” 季屿神色一下软了,接着脸又一红。 他想起了昨晚的荒唐。 居然当着孩子…… 脑子里又要想起昨晚的过程,他一个激灵赶紧停了思考。 “我,我先洗澡。”被子下的自己什么都没穿,身上也黏腻得很。 他没好意思抱小宇宙,说完后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抱着被子从另一边下了床,步履匆忙地跑进了浴室,门嘭地关上,水声随后响起。 小宇宙一脸不解地看向浴室:“诶?” 又揣揣小手,看向旁边高大的alha,接着指了指浴室,像是在跟贺宙暗示什么。 贺宙道:“他,咳,有点事,身体不太舒服。” 小宇宙噘起小嘴:“咻~”手还做了个从空中划过的姿势。 贺宙想了想:“要我拎你过去?” 小宇宙眼睛一亮,小脑袋点得飞快。 等季屿洗完澡出来,移门一开就对上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父子俩在浴室门口排排坐着,一同仰起头,两双眼睛全聚在他的身上。 季屿怔了怔,弯腰抱起小宇宙。 别开眼,绕开了贺宙。 “你……” 贺宙才出声,就被季屿截住话:“我没事。” “昨晚……” 季屿挑眉,语气咄咄逼人:“干嘛,你还想做总结报告?发表感想?别磨磨唧唧。” 贺宙难得被堵得没话说。 不让提也不让问,和着昨晚就当无事发生?那他们现在这关系不上不下的到底怎么算?他只听说过拔雕无情,没想到竟然还有抽菊无情。 过分了啊。 贺宙起了守株待兔的心思,想等季屿身体再次躁动,伺机跟他谈谈彼此间的关系,然而一直到开学前一天,季屿都神清气爽,一点没不舒服的样子。 傍晚,季屿主动叫住贺宙:“来,我们谈谈小宇宙的事情。” 彼此的关系可以放在一边,季远生等等的人也可以先不管,但小宇宙的事情必须想出个解决办法。 “明天就开学,小宇宙怎么办?” 季屿认真地看着贺宙,“我们都要上学,带不了他,除非请假。月嫂和保姆也不可能带他,其他人更不行,所以——” “你看是你请假,还是我请假?”他问。 本来季屿是想自己请假的,不过想想贺宙和小宇宙的关系,他又有心想让这对亲父子交流交流感情。 而且这两天小宇宙和贺宙之间似乎有所缓和。 贺宙抱他,他也没太嫌弃,甚至季屿几次从浴室出来都看到贺宙和小宇宙一起坐在门口等自己。 季屿:“我看你们处得不错,要不要……再接再厉?” 贺宙一言不发,看了季屿许久才道:“我觉得我们也处得不错。” 季屿:“……” 贺宙目光直白:“小宇宙的健康成长离不开良好的父、良好的家庭环境,所以我觉得我们之间更该再接再厉,比如——”他顿了顿。 “比如什么?”季屿的眼神有点不善。 贺宙轻抿了下唇:“比如……先确认关系?” 第59章 季屿半晌无话。 他盯着贺宙看了许久才道:“你的意思是要我对你负责?” 说完他上下打量了眼贺宙—— 这人比自己高, 也比自己魁梧。再说了,昨晚被捅的是自己, 腰疼了两天走路都走不利索的也是自己,而且说起来还是贺宙主动诱惑的自己,他不仅不吃亏,还爽到了。 他没要他负责就很好了,这人怎么还来要自己负责? “我认为我们那晚更多的是合作、各取所需,以及互相帮助。”季屿看着贺宙, 回答得理直气壮。 贺宙眉头一动:“各取所需?互相帮助?” 他眸色微敛,神情露出一丝不愉,“你觉得我为什么会帮你?我怎么不去帮别人?” 有些东西,他不想再这么含糊下去。 窗户纸, 也该被捅破了。 对上贺宙认真的眼神,季屿舔了下唇。 他沉默了一会后挪开目光,看向别处:“我知道。” 贺宙对他什么心思季屿心里明白得很。 他其实也挺纠结。 说起来, 他是在明白贺宙喜欢自己的前提下, 先接受了贺宙的帮助, 连人带孩子一块住进了贺宙的家里, 接着又跟他分享了秘密, 然后拥抱、接吻以及滚了床单。 虽然他给了钱, 给了回报,那一晚也是两个人都有爽到, 他们之间可以说是明明白白, 谁也不欠谁, 但似乎…… 又不是那么的明明白白。 有感情混入其中,一切就难以黑白分明。 修长的手指在桌案上轻敲,季屿看向窝在他怀里一声不响、乖乖玩魔方的小宇宙。 他眼眸微暗,又扫了眼肚子的方位。 过了会,季屿抬眼:“行。” “那你想确定什么关系?或者说,你觉得我们应该是什么关系?” 贺宙看了季屿一会,嘴唇动了动:“至少也该是恋人关系。” 季屿想了想:“那就是谈恋爱咯?” “我知道你对我并不是那么的……” 贺宙顿了顿,没把话说全,“但我们现在住在一起,吃穿行也都在一起,还一起养育小宇宙,这样的相处会持续很久,而且我们之间也不会只有那晚的一次,只要……”他的目光从季屿肚子上掠过,话没说明,但他知道季屿清楚。 “所以,既然这样,那我们为什么不试着接纳彼此,更进一步?而且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对此似乎也并不排斥。” 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季屿,“你觉得呢?” 季屿沉吟片刻,回道:“我觉得可以。” 这不就相当于处朋友么,贺宙的想法并不过分。他指了指彼此,“这样的话,我们以后就是男男朋友了?” 贺宙微皱的眉头松开:“可以这么说。” 季屿眨了眨眼,把“男男朋友”这四个字细细品味了一番,并不觉得膈应,也没觉得不适,反倒有些新奇。 他又点了点头,接受了这个关系:“行,那就先这样吧。” 贺宙挑眉:“那就定了?” “嗯,定了。”季屿直视贺宙,爽快应下。 “好。”贺宙勾起唇,眼神霎时柔和许多。 季屿低咳一声,看向小宇宙:“那我们继续讨论他的事吧。” “要说的我刚才都说了,你也很清楚,所以是你请假,还是我请假?” 贺宙道:“我请吧。” 他垂眸看向小宇宙,想了想,伸手碰了碰他的小胳膊。 小宇宙从魔方里抬头:“唔?” 一看是贺宙,抱着魔方的小手立刻往后缩了缩,好像生怕贺宙跟他抢东西似的。 贺宙默了默:“我不抢你东西。” 又道,“明天季屿要去上学,你和我一起待在这里,晚上他就回来,可以吗?” 小宇宙立刻摇起了小脑袋。 季屿托起小宇宙,让他跟自己面对面:“从明天开始我要上学,每天白天都不在家,就跟以前一样。以前是陈姐陪你,现在换成他陪你,下午的时候我就回来,没关系的。你就在这里乖乖的,好吗?” 小宇宙还是摇头,他魔方都不玩了,伸出一只小手抓住了季屿的衣襟。 不过这回他没有哭,也没有像以往一样委委屈屈地瘪着嘴。他小嘴唔噜唔噜的,一会指指贺宙,摇摇头,一会手又往其他方向指,咕噜咕噜说了一通话后点点头。 季屿:“……” 贺宙:“……”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 季屿又去看小宇宙,小宇宙说完了也看着他。 一大一小两双眼睛相互对视,许久后小宇宙嘟起嘴,又开始指着贺宙咿呀起来,然后摇了摇头,他没再继续说,停下来似乎在等季屿反应。 “你的意思是不想让他陪你?”季屿试探着解读小宇宙的话。 小宇宙眼睛一亮,小脑袋点点。 一旁的贺宙无奈地叹了下气。 小宇宙没有看他,又继续对着季屿连说带比划。 可能是看季屿听得认真,他越讲越讲慷慨激昂,小嘴叭叭叭的,小小的身板也借着季屿的力站得笔直,小手咻一下指着那,咻一下指着这儿,看起来还挺认真,挺有派头。 最后还点点头“嗯”了声,表示自己说完了。 季屿又觉得好玩又觉得好笑,他戳了戳小宇宙的脸,笑着说:“这挥斥方遒的劲儿,长大以后肯定是当领导的啊。” 小宇宙咧着嘴,笑呵呵的。 贺宙插话:“你听懂了?” 季屿嗯了声:“差不多吧。” “他的意思大概是你留下来陪他不行,其他人可以。”他问小宇宙,“是不是啊?” 小宇宙乖巧地点了点小脑袋:“呀~” 贺宙有点郁闷,他呼了下气:“我知道了。” 他扫了眼室内,“那这样吧,我找人在房间里装一个监控,到时候把围栏围起来,里面铺好软垫,你去上学,小宇宙就在里面玩,然后我不进来,在隔壁用监控看他,要有什么事我就再进来,你觉得怎么样?” “可以啊。”季屿觉得这主意挺不错。 但小宇宙显然不这么觉得。 他眨巴眨巴眼,小嘴一瘪,冲季屿露出了熟悉的委屈脸,声音也可怜兮兮地呜呜起来。 季屿忍住笑,拍拍他的后背:“没办法啊,你的尾巴不可以被别人看到,所以只有他可以在这里陪你。” “咿叭?” 小宇宙抬起脸,抱住尾巴,眉头皱皱的,“不?” 季屿点点头。 小宇宙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他垂下眼爱惜地摸了摸尾巴,接着又巴巴地看季屿。 季屿冲他耸了下肩,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小宇宙又失望地低下了头。 他看了看尾巴,嘟起嘴在上头亲了下。 下一秒,尾巴不见了。 季屿瞪大眼:“??” 贺宙单手扶额。 这孩子竟然宁可委屈自己把尾巴收起来,也不要和他待在一起。 小宇宙摊摊小手:“没~”小眼神委委屈屈。 季屿用手肘抵了低贺宙,语气惊喜:“嘿,看,他尾巴没了!” 贺宙:“看到了。” 他语气沉沉,听起来兴致不高。 季屿疑惑:“你不高兴?这不就说明他的尾巴是能控制的吗?” 他没等贺宙回答,又对小宇宙说,“你的尾巴听你的话,对吗?” 小宇宙点了点头。 季屿把手伸到小宇宙身后摸了摸,尾巴确实不见了。 他不由有些兴奋:“之前我教了你好久,你怎么一次都没收起来?是现在才学会的吗?” 小宇宙不说话,把头埋进了季屿的胸口。 喜悦感消失,季屿愣了愣。 他收敛情绪,抱住小宇宙,轻轻抚着他的头:“把尾巴收起来,你很不开心是吗?” 小宇宙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季屿有些无措。 他还以为小宇宙和贺宙处得不错,没想到并不是。 贺宙忽然开口:“现在还早,要不我们带他出去玩玩?他几乎一个假期都待在房间里,除了我们两个就只有尾巴,估计闷坏了。” “这样?倒也有可能。” 季屿看了眼时间,现在五点多,“那我们出去吃晚饭,吃完再去公园逛逛?带他滑个滑梯,玩玩跷跷板?” 贺宙轻声问小宇宙:“可以吗?” 小宇宙看了他一眼,乖乖地点了点头。 季屿松了口气:“那我们现在就出发。” 虽然小宇宙的尾巴收起来了,但保险起见,季屿还是给他穿了小动物连体衣。 这回是绿色的小恐龙连体衣,恐龙尾巴处的棉花被掏出了一些,留了空,万一小宇宙的尾巴又出来,正好可以伸进去,也不会引人怀疑。 准备好后,三人坐车离开了家。 这个点道路正当拥挤。 假期最后一天,又是归家的人又是返校的学生,路上到处是车,行进的速度宛如龟爬。 小宇宙一出门果然振奋了许多。 他没要季屿抱,小脸贴着车窗,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这个忙碌的世界。 季屿在一旁看着他,手虚虚地扶住,防止他摔倒。 他忽然说:“你觉不觉得小宇宙有点太聪明了?” 贺宙:“嗯?” “八个多月的孩子能听懂这么多话了吗?” 季屿又道,“我看过书,书上说这么大的孩子已经学会了倾听,也能听懂一些话,但只能听懂简单的,而小宇宙他好像什么都听得懂。” “他是特别的。”贺宙道。 “也是。”季屿笑了笑。 小宇宙确实是特别的,就是不知道这种特别,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忽然,小宇宙又蹦又跳兴奋地拍起了窗。 季屿不由往外看了眼,目光顿时也被吸引了过去——只见远处的工地上,一台巨大的挖掘机正在忙碌地工作,吭铛一声,掘地三尺。 直到车开过了,季屿才收回眼神。 过了会,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怎么不堵了,换路走了吗?” 贺宙道:“那一片是大学城,路上全是返校的学生,不知道要堵多久,我们从西边绕。” 季屿:“好,你慢点开。” 小宇宙出门前刚喂过,不会饿,他们两个大人晚点吃也无所谓。 不过…… 季屿扭头往后看,一辆黑色的轿车不远不近地在他们后面开着。 因为车里有小孩,所以他们开得不快。 这条路略偏,造得很宽敞,限速80码,很多车都超过了他们,但就那辆黑色的轿车,开得慢悠悠的。 季屿心生疑惑,想了想把小宇宙放回了安全提篮里。 扣好带子后,他对贺宙道:“开快点。” 贺宙:“你发现了?” 季屿脸色一变:“你也知道了?” “嗯,你坐好。” 说罢,贺宙一踩油门,引擎轰响,车速立刻飙升,甩了黑车一截。 但很快,黑车就追了上来,又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 季屿拧眉,拿出手机搜了搜:“六公里的地方就是警察局,开过去大概十五多钟,有四个红绿灯,不堵车。” 说着他把声音按到最高,开启导航。 贺宙笑了笑:“我就在往那边开。” 话音落下,远处的十字路口便冲出一辆逆向行驶的白车,旁边明明有空道它不走,就那么直直地对准他们的方向开。 “包夹?” 季屿一惊,下意识地转过身,把安全提篮的罩子盖上。 就在这时,贺宙猛打方向盘,油门踩到底。 性能极高的越野车顿时跟飞起来似的一下蹿了出去,堪堪避开撞过来的白车。 “没事吧?”贺宙瞥了眼后视镜。 “没事。” 他只是被晃了下,并没有撞到什么。 贺宙凝神,再次加速。 季屿赶紧拨通报警电话,把路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警察。 期间因为被围堵,他们的车被迫开进了国道。 这条道上全是大货车,各个车上都满载着货物,贺宙镇定地在一堆庞然大物之间极速穿行,然而对方的驾驶技术也不赖,怎么都甩不掉。 “不用紧张,我已经发信号给梁叔,让他派人过来接应。” 贺宙道,“我车有定位,不会有事的。” 季屿暗骂了声:“就不该出门!” “早晚的事,别自责。” 贺宙突然吼道,“抓紧!” “嘭”一声,他们的车狠狠往前冲了一下。 季屿的头撞到了前面的座椅,小宇宙的哭声隔着罩子响起。 贺宙拧眉:“是改装车。” 季屿忍着疼:“你尽管开,别分心。” 贺宙沉着脸:“嗯。” 仗着越野性能好底盘高,他瞅准一处植被略少的绿化带,猛踩油门,接着调头,冲过绿化带,落到了隔壁路上。 季屿差点被联系续的震动晃晕,小宇宙的哭声也更响了。 他坐稳后透过罩子的缝隙看了眼,放下了心——小宇宙好好地在里面躺着呢,哭只是因为受到惊吓。 “好像甩掉了。”季屿往窗外看了眼。 那两辆车没再跟着,它们底盘低,开不过绿化带,也不可能调头,因为那些大货车挡着呢。 这时,警车的声音遥遥响起。 季屿终于松了口气,他往椅背上一靠,右手拍了拍提篮的罩子,安抚小宇宙:“不哭,没事了,没事了。” “了”字才发出一个音节,脑后便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季屿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个东西便擦着他的头发掠了过去。 他的表情骤然间变得惊恐万分,一声“趴下”还未喊出口,便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东西沿着贺宙的胳膊,在上面留下一道血红的痕迹。 最后没入仪表盘。 车子立刻发出警报! 没等季屿反应过来,原本坐在驾驶座上的人便解开保险带,朝后压了过来。 季屿的脸撞上座椅,一股血腥味充斥鼻尖。 咔嗒一声,手刹被人用力拉上。 疯了似的车骤然急停,季屿被晃得晕眩,还未回神腰便被人一抓一扯。 天旋地转,混着土腥味和汽油味的空气涌入鼻腔。 他被人紧搂在怀,重重落在了绿化带上。 第60章 鼻尖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 入眼是一片白色。 透明的液体顺着细细的软管流下,消失在一只苍白病态的手背上。 贺宙垂眸, 定定地看着病床上的人。 那张精致的面孔上多了两道擦伤,额头上也有一块淤青,微微肿起,这些伤都不严重,但药水一抹,加上雪白皮肤的衬托, 顿时显得严重许多。 忽地,他目光一动,伸手覆上了那节细白的手腕。 用手指圈了圈,心下不由叹息了声。 oga真的太脆弱了。 子弹伤的是他, 最后跳车做肉垫的也是他,结果他没什么事,被他护在怀里的季屿却震出了脑震荡, 当时就昏了过去, 到现在还未醒来。 “唔呀……” 贺宙抬眸, 看向坐在床尾的小宇宙。 他隔着被子乖巧地趴在季屿小腿边, 时不时地抬头看季屿醒了没, 偶尔眨巴眼睛冲着自己咿呀两句, 像是在问他为什么季屿还没有醒。 贺宙抿了抿唇。 小宇宙都毫发无损,季屿却到现在还没睁眼。 “哈——呼——” 小宇宙打了个大哈欠, 眼眶都湿了。 贺宙朝他伸手, 轻声说:“我抱着你睡, 好不好?” 小宇宙摇摇头,张着小嘴又打了个哈欠。 出事的时候他被安全提篮护着,里面都是软垫,所以一点没有受伤,但也吃了不小的惊吓,尤其看到季屿昏迷不醒的样子,更是哭得厉害,半天才被哄好。 哄好后他不肯离开季屿半步,现在困了也不肯入睡。 贺宙思忖片刻,又道:“你先睡,他一醒我就喊你好吗?” 小宇宙有些犹豫。 他困极了,几个哈欠下来两只眼睛都湿漉漉的,他不停地用手揉着。 “你就在他脚边睡,他一醒……” 话还没说完,小宇宙就惊喜地喊了声“叽吁”,他眼睛发亮,两只小手欢喜地举得高高。 贺宙立刻扭头看去—— 果然,是季屿醒了! “季屿,季屿!”贺宙倾身,在他耳边轻喊。 季屿眨了眨眼,缓缓睁开:“啊,在呢。” 贺宙:“你感觉怎么样?” 季屿闭上眼感受了一下:“头晕,不舒服,有点想吐。” 说完他长长地深呼吸了一下,但消毒水的味道也没让他舒服到哪去,过了会他轻轻地动了动四肢,似乎没什么问题。 “你有点轻微的脑震荡,身上也有几处擦伤。”贺宙道。 季屿哦了声:“那没事。” 他又问,“你和小宇宙怎么样?” 贺宙道:“我没事,小宇宙也很好。” 说完他看向小宇宙,想把他抱给季屿看,却不想,小婴儿已经趴在季屿的小腿上睡着了,眼睛闭得紧紧,看来是真的累了。 “他睡着了,就趴在你的脚上。” 贺宙压低了声,“他也守了你很久,刚才再困都不肯睡。你醒了他才睡的。” 季屿抬起头看了眼,有些心疼:“他肯定吓着了。” 侧过头,他注意到贺宙被吊起来的右胳膊,“你的手怎么样?严重吗?” “皮肉伤,不要紧。” 季屿疑惑:“真的?那为什么吊着?” “真的,没伤到骨头,就缝了两针。” 季屿嗯了声,勉强放下了心。 他闭着眼缓了缓,过了会又问:“追我们的人抓到没?是谁派来的?” “抓到了,已经被梁叔带去审问了。” 季屿睁开眼:“你觉得会是谁?” 季远生,薛纵,谢雨星,季恒,这几个名字在脑中盘旋,他越想越气闷,头也越疼,这豪门的浑水真的太深,带孩子出门吃个饭都不得安生。 “先别想了,医生嘱咐你好好休息,这件事交给我就行。” 说着贺宙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晚上九点,“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季屿摸摸肚子:“也行,就买份粥吧。” “好。” “唉等等。” 见贺宙转身要走,季屿赶紧喊住他,“你帮我把小宇宙抱到我旁边来,他睡那我看不见,摔了都不知道。” 贺宙应了声好,不等季屿坐起,便用左手把小宇宙抱到了季屿旁边,等他们两个都躺好后才出了门。 门关上,房间里的气氛顿时松快了一大截。 原本的安静消失,多了几个悉悉索索的谈论声。 季屿:“??” 他把小宇宙搂进怀里,有些莫名地侧头看向旁边的几个病床——怎么大家好像都松了口气的样子? 见季屿看过来,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大妈问:“刚刚那个是你家alha啊?” 我家? 季屿愣了愣:“啊,算是。” 大妈摆摆手:“哎哟,气场真的太强了哦,刚才你昏睡不醒,他就一直在旁边守着,从头到尾都板着脸,我们一说话他就看我们,也不说什么,就那么盯着,眼睛黑沉沉的,脸也黑沉沉的,弄得我们都不敢出声。” 季屿有些尴尬:“这样啊?不好意思,他、他可能是怕你们吵到我……” “那可不,他可紧张你了。” 大概是终于能好好唠嗑了,大妈干脆盘起腿,面朝季屿坐着,“他一开始进来的时候身上都是血,看着你挂上水、没事了,才让护士处理伤口。就在卫生间那处理的,我路过的时候看了眼,啧,那背上就没一块好皮,全是擦伤。” 季屿愣住。 闷痛的脑子有些迟钝,他眨了眨眼,忽然想起贺宙出门时的衣服好像不是黑色的,应该是蓝色才对。 “你们到底怎么了?是在哪摔了吧?”大妈还在问。 季屿道:“额,出了个车祸。” “难怪。” 大妈摇摇头,“现在好多司机开车都太乱来了……” 大妈的声音不停从耳边掠过,季屿垂下眼,开起了小差。 他还记得当时他被贺宙抱着滚到了绿化带上。 绿化带里虽然种着的都是花花草草,但也有低矮的小灌木,不高,枝丫却硬,更别说还有小石子之类的东西。 而且是贺宙先着的地。 他不仅有自身的重量,还要承受他的重量,除此之外还得攥着小宇宙的提篮。 小宇宙好好的,他身上也没伤。 那么那些伤……自然是全被贺宙一个人承受了。 “都有孩子了啊,可你看起来也不大嘛,多少岁了?” 季屿回过神:“十九。” 大妈惊讶地瞪起眼:“这么年轻啊,那他肯定也不大吧?” “他跟我一样大,也是十九。” 季屿随口找话道,“我们俩是同学。” “哦,那挺好。你们是打算一毕业就结婚吗?” 这时,“咔嗒”一声,门开了。 贺宙提着吃的从外面进来,他问:“什么结婚?” 大妈声音小了一截:“没什么,我们就聊聊天。” 季屿看着他笑:“能不能别板着脸?” 贺宙脸色松了松,嘴角勾起一抹笑:“这样?” 一旁的大妈小声叹了句:“是个听老婆话的。” 季屿:“……” 他咳嗽一声,“帮我把床摇起来。” 贺宙放下东西,立刻给他摇好了床,接着又扶着他坐起,摆好小桌子,再把买的东西摆上,最后拉上病床之间的帘子,隔绝了其他人的视线。 贺宙道:“快吃吧。” 季屿看了贺宙一眼。 只见他神色毫无波澜,一点看不出受伤的样子。 贺宙拧起眉,他一只手拆盖子不怎么方便。 季屿道:“我来吧。” 话音落下,粥盒的盖就开了。 冒着热气的海鲜粥被推到了他面前,贺宙又体贴的拿了把勺子给他。 就差把粥喂到他嘴边。 季屿顿了顿,半晌才接过勺子。 “谢谢。”他小声说。 “不用跟我说这个。” 贺宙抬眸,“我是你男朋友。” 季屿一愣,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他舔了舔唇,低下头,一下下地舀着碗里的粥。 总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也有点尴尬。 再细想想,还有点肉麻,听得他脸发热,耳朵也有点痒。 “那个……” 季屿清了清嗓子,“你身上的伤怎么不跟我说。” “都是皮外伤,看着严重,其实没什么。” 贺宙又说,“你想看吗?” 季屿顺着他的话点头。 “吃完晚饭看吧。”贺宙道。 “好。” 等吃完了晚饭,季屿的水也挂完了。 拔了吊针,医生跟他说要在医院再观察一天。 贺宙道:“来的时候太匆忙,没考虑太多,之后又光顾着等你……” 他停顿了下,道,“晚点我去跟他们说一声,换个单间吧。” “行啊。”季屿的注意力全在贺宙的背上,不管他说什么他都想也不想地应了。 贺宙的背如大妈所说,确实是没一块好皮。 上面全是擦伤,或紫或肿,还有许多划痕,涂了药水后整个背部都暗沉沉的,看起来挺吓人。 “看见了?全是小伤,绷带都用不着。” 季屿拧起眉:“疼吗?” “不疼。” 季屿撇嘴:“怎么可能。” 贺宙:“真的。” 季屿没再说什么。 贺宙等了会都没听见背后人的回应,也没听见什么动静,不由蹙了蹙眉,就要拧过身。 就在他想开口询问的时候,火辣辣的伤口上忽然拂过一缕微风。 风很柔,很轻。 吹在伤口上凉凉的,很舒服。 但仔细感受,这风里似乎又带着点温暖。 贺宙挺直了背,没有回头。 喉结滚动,垂在身侧的手渐渐握紧,他闭上眼,季屿噘着嘴为他吹伤口的样子在脑海中浮现。 “季屿。”他心下意动,喊了声他的名字。 “干嘛?” 季屿一说话,气息就都喷在他的背上。 受了伤的背部敏感至极,贺宙能清晰地感受到,这次的风,比上次要更热一点。 他轻笑了声:“谢谢。” “哎呀这有什么的,我……” 大咧咧的声音停住,变得犹豫又别扭,“我、我也是你男朋友。” 说完,季屿佯装镇定地朝卫生间走:“我上个厕所。” 不等贺宙回应,他就快步进了卫生间,关上门后立刻跑到洗手池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脸通红,耳朵也通红,一副脑袋快冒烟的样子。 啊啊啊啊啊! 自己竟然做出了如此肉麻的举动!! 季屿想想刚才自己噘着嘴给另一个男人吹伤口的样子就浑身发麻,呼吸不畅。 天。 他居然干得出这种事! 这时,贺宙在门外敲了敲门:“季屿,我洗个手。” “我马上好。” 季屿往四处看了看,没能找到干净的毛巾,最后他扯了两张纸,潮了水后避开伤口,把脸颊、脖子,还有耳朵都擦了几遍。 过了一会,门打开,季屿从里面出来。 他脸上的温度不仅没降,反而看起来比刚进卫生间时还要红。 “好了?”贺宙问。 季屿点点头,语气平稳:“嗯,你进去吧。” 贺宙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脸怎么这么红?” 季屿:“……” 季屿:“闭嘴,别问,洗你的手去。” 第61章 晚上, 两人换了单人间。 贺宙的伤在背上,一只手又缝了针, 只能趴着睡,很不方便,相比之下季屿就舒服许多,他一觉睡到自然醒,第二天醒来头都不怎么晕了。 “你继续睡,我出去买早餐, 顺便走一走。” 季屿开了点窗,深吸一口清早的新鲜空气。 贺宙一晚上没睡好,他闭着眼,神色疲倦:“别出医院。” “知道。” 季屿又去看小宇宙, 他已经醒了,葡萄似的眼珠子正骨碌碌转,“醒了也不吱一声, 嗯?”他伸手挠了挠那肉肉的小下巴。 小宇宙咬咬手指, 弯着眼冲他笑。 季屿干脆抱起他, 一块下了楼。 出了医院季屿才发现这是龙城军区总医院, 门口竟然还有士兵巡逻。他放下心, 去医院门口买了两份银丝面, 再打包两屉蟹黄小笼包,提溜着回了病房。 一进去, 病房里没人。 季屿看向卫生间, 敲了敲门:“贺宙?” “我在。” 季屿哦了声, 往病房里面走:“早饭买回来了,洗漱完过来吃。” “你进来,帮我个忙。” “等会,我给小宇宙泡个奶。” 每次只要带孩子出门,季屿就会把妈咪包带上。这个包本来落在了车上,他还以为拿不回来了,没想到晚上被人送了回来。 把泡好的奶瓶塞进小宇宙嘴里,季屿抱着他走到卫生间门口。 还没等他敲门,门便率先一步从里面打开。 目光对上里面的人,季屿一愣,回过神后赶紧转身把小宇宙放回了床上。 他把床两边的护栏都拉上,再在床边围了几张凳子,告诫小宇宙不许乱爬后,重新回到了卫生间门口。 “大早上的你干嘛呢?” 贺宙背对着季屿,闻言侧过身,有些无奈地冲他晃了晃手里的淋浴喷头:“洗个澡,身上太脏了,都臭了。” 季屿:“……” “你不知道你这些伤不能沾水吗?”说着他竖起大拇指,“你真是个大哥,我敬你是条汉子。” 贺宙低笑出声:“我还没蠢到往伤口上淋水。” “那要我帮你什么?” 贺宙把毛巾递给他:“帮我下半身擦一擦,我不好弯腰,背上的伤口会裂。” 下半身?季屿有一瞬间的犹豫。 他摸摸鼻子,接过毛巾:“……哦。”接着蹲下身,目不斜视地盯着贺宙的腿看。 这是一双充满男人味的腿,笔直匀称,肌肉结实。 摸起来有些硬度,光是看着都能想象其中蕴含的爆发力。 他低下头,垂着眼。 可能是距离太近,所以即使贺宙洗过了澡,alha信息素的味道也仍旧充满了存在感,它混合着一点沐浴露的味道,清晰又嚣张地盘桓在他鼻尖,蠢蠢欲动地往他鼻腔里钻。 季屿的喉咙动了动。 “还有大腿也要擦。”贺宙忽然说。 “大腿你还擦不到?”手自然下垂都能够到大腿那呢。 季屿暗自腹诽,看了眼四周,“你往浴缸边一坐其实全都能擦到,根本用不着我帮忙。” “我想你帮我。” 贺宙话接得很快,才说完,他就注意到季屿泛起微红的耳朵尖。 季屿唇动了动,吐出一个饱含顺从和羞赧的“哦”。 贺宙不由挑眉。 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跟季屿交往的正确方式。 季屿抿着唇,快速地给贺宙把下半身都擦了一遍。 擦完他站起身,红着脸把毛巾扔回盥洗盆里:“好了吧?还有什么事?没事我就……” “还要穿衣服,我一只手不方便。”贺宙又道。 季屿别开眼:“衣服在哪?” “架子上。” 还好是夏天,衣服少,连上内裤统共才三样。 “抬脚。”季屿半蹲着,把内裤撑开。 等贺宙两只脚都踩进空档,他想也不想地直接把内裤提到最高,也不看穿得怎么样,伸手又去拿裤子。 贺宙突然出声:“等等。” “干嘛?” “帮我调一调位置。” 都是男人,季屿当然清楚贺宙说的什么。 他低咳了声,慢吞吞地抬眼,果然,那个嚣张跋扈的家伙没有乖乖地待在它该待的位置上,从边缘探出了头。 它的主人哑声催促:“快点,这么勒着要有反应了。” “知道了,别催!” 季屿的额头涔出了细汗,他抬起手,勾住边缘拉开,“你不还有一只手呢吗?自己调。” 话音刚落,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便伸到季屿眼前。 这只手虽然没严重到要吊起来,但手背、指节上都有着不同程度的擦伤,还有两个指甲泛起了紫,里面都是淤血。 贺宙轻声道:“疼。” 季屿顿时没了声,立刻伸出另一只手给他调位置。 也不是没见过,甚至前两天才跟它深入接触过。 可就是尴尬,就是不好意思。 等东西放好,季屿脸上、脖颈再度烧了起来。 他飞速地洗完手,头也不回地出了卫生间。 贺宙靠在门框上,看着季屿,缓缓勾起了唇。 吃过早饭,季屿主动收拾东西。 他道:“你再眯一会,小宇宙就在这玩,我出去随便走走,马上回来。” 说罢,季屿拎起打包盒出了病房。 关上门,他背靠着墙,长长地舒了下气。 季屿总觉得哪里不对。 昨晚自己的行为就挺出格了,今天居然又帮着人擦身,还给人穿衣服、摆弟弟,要换了以前,就算一个小时后就出院,他也宁可浪费钱喊个护工,绝不会亲自上阵。 想了许久,他终于得出一个结论——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男友力吧?那自己可真是个男友力满满的酷盖,贺宙赚了! “季屿?”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不远处响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季屿抬眸看去,眉头下意识蹙起。 谢雨星? 两人都穿着病号服,但谢雨星神色明显难看得多。 他唇色惨白,眼下微青,一侧嘴角上结着暗红色的痂,周围泛青,似是被人打了,微开的领口处还能看到一点绷带的痕迹。 谢雨星又道:“你生病了?” 季屿反问:“你呢,怎么这么狼狈?薛纵没护着你?” 谢雨星扯唇笑了笑,他朝房间偏了偏头,示意道:“进来聊聊?” 又说,“里面没人,护士马上过来给我挂水,所以我不方便去你那儿。” 话音落下,一个护士出现在走廊尽头。 她快步走到谢雨星面前,催他进去躺着。 谢雨星冲季屿笑了笑:“我在里面等你。” 季屿:“我说要过去了?” 谢雨星还是笑:“那随你啊。” 说完,他转身进了病房,消失在季屿的视野里。 季屿站在门口沉思片刻,也回了病房。 他一进去就对贺宙道:“我看到谢雨星了,他住院了,就在我们斜对面。” “薛纵呢?”贺宙问。 季屿回道:“没看到。谢雨星看起来伤得挺重,像是被人打了。” 他又不解地蹙眉,“他不是有薛纵护着么,怎么还伤成这样,难道季远生回来了?昨天我们的车祸是季远生干的?” “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就邀请我过去聊天。” 季屿补了句,“不过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跟我说。要去么?” 贺宙思忖一瞬:“去。我们一起去。” — 季屿敲门进入时,偌大的病房里只有谢雨星一个人躺在床上。 他低着头,手里拿着副眼镜。 没有挂水的那只手轻轻抚触着眼镜框,动作柔婉地如同在爱抚自己的情人。 见他们进来,谢雨星噗嗤笑了:“你以为我房间里藏着陷阱呢?” 季屿对他没什么好气,他抱着小宇宙在凳子上坐下,冷声道:“别废话,有事直接说,正好我也有点事情想问你。” 谢雨星的目光落在小宇宙身上:“都这么大了啊。” 叹完,又说,“你们问吧。” “薛纵呢?”贺宙问。 谢雨星语气淡淡:“陪季恒。” 季屿一顿,接过话:“你的伤……” “季恒朝我开了一枪,锁骨断了。” 谢雨星的语气轻飘飘的,似乎浑不在意,“我和薛纵的关系被他发现了,就这样咯。” 季屿:“……” 他跟贺宙对视了眼,两人都没料到是这种发展。 按照季恒给他发的几次威胁短信来看,薛纵和谢雨星之间的联系绝对不是近期的事情,应该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从前他们一直掩饰得很完美,怎么突然就暴露了? “你们呢?”谢雨星朝他们抬了抬下巴。 他语气自然,表情随意,似乎真的就是在跟朋友聊天叙旧一般,“怎么都受伤了?” 季屿道:“车祸。” 说完他盯着谢雨星,观察着他的表情。 谢雨星点了点头,看起来并不怎么惊讶。 “意料之中。”他道。 贺宙开口道:“你知道是谁?” 谢雨星没说知道也没说不知道,他自顾自地说:“季远生这回铁定要倒,那么他的资产就都落到了文语薇和季恒的头上。” 他看向季屿,“你应该没有。不过江若烟有一笔遗产,她的那份自然是留给你的,你只要去办理遗产继承手续就行。” 季屿拧起眉:“所以?” “如果薛纵跟季恒结了婚,那么季恒的那份就等于是他的,季氏就得一朝变天,改成他的姓,但是……” 谢雨星忽然勾起唇,笑容愈来愈大,“季恒跟薛纵之间有了裂隙,他们的婚礼将无限延期。” 说到这,谢雨星的眼里露出些许满意之色。 他的手指一下下地抚触着手里的眼镜框,脸上的笑容灿烂至极,可配上他苍白病态的脸,就显得有些渗人。 季屿打量着眼前的人,眼里写满了陌生。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时,谢雨星那热情又洪亮的大嗓门。他总是元气满满地在他耳边突突突突地说话,每天接他放学,等他下学,欢欢乐乐地跟他说着学校的八卦。 一个人怎么能伪装得这么好? 这时,一旁贺宙忽然开口道:“所以,原本的计划应该是薛纵和季恒结婚,之后季远生的研究被曝光,他被处以死刑,接着遗产分割,薛纵顺利接手季氏家业。现在很显然,事情出现了变故,季恒不一定会跟薛纵结婚,所以薛纵必须从其他方面入手。” 他停了停,目光直直地看着谢雨星,“因此,才有了昨天那场车祸。我猜,江若烟的遗产里一定有季氏的股份。” 谢雨星笑笑,没说话。 季屿也很快理顺了贺宙的话,他想了想,不由皱眉:“你不是很喜欢薛纵吗?为什么要坑他?” 薛纵是个思虑周全且善于隐忍的人。 他能够在季远生手下蛰伏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让计划随意出现意外。 可偏偏,事情接二连三地出现问题。 先是季远生的实验被提前曝光,接着又是薛纵和季恒婚期的无限延迟,而这两个致命的意外,全都出在谢雨星身上。 他在sa开业典礼上现身,当天季远生便飞往了非国。 接着又是他和薛纵的关系忽然曝光,原本定下的婚礼变得遥遥无期。 薛纵筹谋许久的商业帝国,朝夕之间变成了海市蜃楼。 季屿一直没把谢雨星当回事,认为他只是一条走狗,一个活在暗处的恶心小人。 听季远生的话,也听薛纵的话,墙头草一根。 可现在,他忽然觉得眼前的人很可怕。 谢雨星勾起唇,笑容一如往昔,充满了阳光和朝气,可说的话却叫人不寒而栗—— “我怎么会允许他们两个结婚呢?” 他的声音很轻,语气也淡淡的,却充满了凉意。 季屿沉默片刻,心说这丫不愧是季远生养大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变态。 不过…… 他怎么想的、做了什么、坑了谁都无所谓了。 季屿慢慢撸起袖子:“你话说完了?” 谢雨星看着他的动作,眼里有些莫名:“说完了。” 季屿:“那轮到我问你了。” 他把两边的袖子都撸到了手肘处,“你这身板还能扛得住一顿暴打不?” 第62章 季屿撸起袖子, 把小宇宙送到了贺宙怀里。 贺宙接过,挑眉看他。 想了想, 他没吭声,坐下后伸出手虚虚地挡在小宇宙眼前。 “唔哟?”小宇宙不满地推他的手。 贺宙压低声道:“接下来少儿不宜,你不能看。” 忽略身后的动静,季屿面色沉沉。 他走到谢雨星病床旁,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上次你走得太快,有些事情没来得及反应, 这回既然碰上,我琢磨着吧,该补上的还是得补上。” 谢雨星打量着他的举动:“所以你想打我?” “是不是觉得我很温柔?” 季屿嗤笑了声,眼底阴沉一片, “你做的那些事,一顿打也太便宜你了,不过不打……那特么不更便宜你?” 话音落下的瞬间, 一记拳头狠狠袭上谢雨星的颧骨。 只听一声闷哼, 单薄的身体毫无反抗地倒向床另一边。 微长的头发遮住谢雨星的眼睛, 他保持着侧倒的姿势不动, 只嘴里发出两声带着嘲讽的低笑。 笑? 还笑?? 季屿心头怒意更甚, 他根本不想问他在笑什么, 直接倾过身,单膝跪上病床, 一把攥紧谢雨星的领口, 把人提起后又是狠狠两拳下去。 结痂的嘴角再次开裂, 血色染上季屿的拳头。 他压低身,声音咬牙切齿:“我问你,你为什么要那么对他?他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这么多年的朋友,你怎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去死?嗯?”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谢雨星的脸色愈加惨白,额头布满冷汗,“别那么天真了。事情已经发生,结果也无法挽回,问了又能怎么样?” 季屿拧着眉:“我问你,你就回答,懂?” 谢雨星轻笑两声:“那你想听什么?想听我说我很后悔、很对不起季屿,想听我说这样那样的悲惨理由,想听我说我不是出于本心,是被迫的,是身不由己?你想听这些吗?” 季屿抿紧唇,喉结上下滚了滚。 淌着血的唇角上扬,谢雨星看着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如叹息:“没有,我没有理由,也没有借口。没有。” 一股气忽然泄了,季屿放开了谢雨星的领口。 他往后退了一步,浑身的怒意在瞬间消弭无形。 季屿的神色变得淡淡的,声音也淡淡的:“你真的把季屿当过朋友吗?” 谢雨星不吭声,眼里露出些许疑惑。 季屿一字一顿:“回、答、我。” 谢雨星沉默片刻,呼了下气:“当然。” 他眼眸微垂,似是回忆起了什么,“我们以前……是很好很好的朋友。” “也是彼此唯一的朋友,是吗?” 谢雨星抿唇,眼底划过一丝痛苦,但很快消失不见。 他抬眸看着季屿:“是,那又怎样?” 季屿倏地笑了。 他眼眸弯起,笑得开怀,仿佛听到了什么令人愉悦的好消息。 “那恭喜你啊。” 谢雨星神情错愕。 “你把你唯一的朋友害死了,不就没有朋友了么。” 季屿笑着俯身,盯着谢雨星的眼睛,字字珠玑,“相信我,你这辈子都不会再有这么相信你、到死都相信你、最后一个电话都打给你的朋友了!因为——” “你、不、配!” 病房的门被重重关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 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只有空调发出低低的声响。 谢雨星怔怔地看着季屿离开的方向,泪水忽地从通红的眼眶里滚落,滴在手背上。 嘴角一抽一抽地痛着,锁骨的伤口也再度裂开。 可他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只抿着唇,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扇门。 到死都相信他? 没有的,季屿怎么可能那么蠢。 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会用死来报复他。 否则他那么善良,那么能忍的一个人,怎么会忍心让他去给他收尸?让他亲眼目睹他死去的模样? 不会的,他只会找一个谁也找不到的角落,偷偷地离开人世。 可他没有,他给他打了最后一通电话。 叫他早上一定要接他上学。 所以,自己是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自己,令他彻底对这个世界绝望。 护士惊慌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谢雨星什么都听不清了。他直愣愣地睁着眼,任由几个医护人员给他重新处理伤口。 锁骨处的疼令他泪水涌得更凶,许久,谢雨星才闭上了眼。 是啊,我就是个烂人。 我不配有朋友。 — 出了病房门,季屿没走两步就猛地软倒在地。 “季屿!”贺宙一惊。 他空着的那只手上抱着小宇宙,一时没能接住季屿,只能看着季屿坐在了地上。 小宇宙也被吓到,不停喊季屿的名字。 “我没事。”季屿摆摆手,撑着墙站了起来。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头好晕,果然得听医生的话,不该想太多。” 贺宙拧眉:“赶紧回去躺着。” 季屿笑了笑:“知道知道,别紧张,没什么大事。” 一大一小两个alha无声地盯着他看。 季屿:“……我这就去躺着。” 躺回床上,身体一下放松许多。 季屿闭着眼,手上忽然一凉,他侧过头,发现贺宙正默默地拿着一块毛巾,替他擦拭手上的血渍。 “难受就睡会。”贺宙道。 小宇宙一听这话,立刻往季屿胳膊那儿钻,坐下后主动把小脑袋枕在季屿胸口,两只眼忽闪忽闪地看着季屿,小手还在他胸口一拍一拍,似乎在说我哄你睡觉。 季屿乐了:“好好好,睡觉睡觉。” 结果不出意料,他没睡,小宇宙自己把自己给哄睡着了。 季屿把他抱到一旁,看着贺宙道:“你呢?要不要喊护士来给你换药?” 贺宙摇头:“不用。” “哦。” 房间里再度陷入安静。 两人心里都想着事,有关于车祸的,有关于谢雨星的,也有关于原主的,乱七八糟的东西地盘桓在胸口,却一句都说不出口。 又过了会,贺宙的手机响起,打破了病房里的沉寂。 “是我爸。” 贺宙当着季屿的面接起了电话。 没开免提,季屿只含糊地听了几句,串联不出来什么内容。 等贺宙挂掉电话,他问:“你爸说什么了?” 贺宙道:“我爸后天回国。” “后天?” 季屿诧异,“他不是在国外执行任务吗?任务结束了?” 贺宙摇了摇头:“梁叔跟他说了我们出车祸的事,再加上我之前传给他的资料,所以他申请回来,彻查季远生的事情。” “季远生人跑了,但他的家、他的公司在这,不可能就这么放过,龙城这里本来就需要人主持大局,所以他的申请被批准了,后天就回来。” 季屿点了点头:“那小宇宙的事……” 贺宙道:“我会告诉他。” 季屿有些紧张:“要不再缓缓?等事情查清了再跟他说小宇宙的事?” 他低头看向怀里酣睡的小脸,“我有点担心,不太想让他卷进这件事里,万一你爸把他接走让人研究怎么办?” “不会,我也会阻止他。” 季屿还是有点不放心。 “而且他有权知道小宇宙是他的亲孙子。” 贺宙想起了当初父亲口是心非的样子,“他肯定会很疼小宇宙,不会做伤害他的事。不过……” “嗯?” 贺宙说:“你穿越的事情,千万别告诉他。” 季屿沉默了,半晌才回:“我知道。” 属于原季屿的一切都终会被抹去。 所有人只会记得他,一个大大咧咧,脾气暴躁,考试比较六的季屿,而那个安静的,努力活着但最终被现实打败的季屿,还有人会记得吗? 晚上,两人出院。 中午的时候有警察来询问昨天车祸的事,季屿躺在床上,全由贺宙发言。 回到贺宅时,正好碰上楼倒牛奶的贺娇。 贺娇看到他们的样子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不停询问是谁干的,最后是贺宙出言安抚,她才压下火气,回了房间。 “咿叭、咿叭……” 小宇宙坐在床上,两只小手揣在胸口,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季屿。 “想把尾巴放出来?” 季屿刚帮贺宙洗完澡穿好衣服出来。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他没那么害臊,比上午淡定了很多。 小宇宙用力点头:“嗯嗯嗯!” 他的眼睛亮亮的,仿佛缀着两个小星星。 季屿把他抱在腿上,面对面道:“那我们约好——” “以后只要出门,你就得把尾巴收起来,家里要是有除了我、他之外的人在,你也得把尾巴收起来,其他时候你就可以把尾巴放出来,比如现在。” “噗!” 话音才落下,原本好好坐在季屿腿上的小宇宙就整个人弹了一下,往一边歪倒。 季屿赶紧扶住,接着就见一条银白色的尾巴钻了出来,兴奋地摇摇摆摆。 季屿:“……” 他拉过小宇宙,往他身后看了眼。 好家伙。 夏天的小裤衩比较薄,竟然直接给崩裂了。 小宇宙才不管裤子破没破,久别重逢,他抱住尾巴就是一顿亲,亲完还抱着蹭蹭脸,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满足和欢喜。 小尾巴也跟有灵性似的,配合地跟小宇宙抱抱又亲亲。 季屿默了默,拧过身对贺宙道:“给你儿子拿条新裤子过来。” 贺宙从包里翻了条出来,递给季屿。 给小宇宙换下裤子后,小家伙总算知道自己的尾巴干坏事了。 他小眉头皱得可紧,一脸担忧地抱着尾巴。 季屿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没事,你爸爸有钱,让他给你买。” 小宇宙歪着头,鬼灵精似的偷瞄贺宙。 “对,就是他!” 贺宙也笑:“对,我给你买。” 小宇宙顿时小大人似的长呼了下气,小手安抚似的拍拍尾巴。 季屿看着这动作熟悉得很:“这跟谁学的?” 贺宙在一旁笑:“除了你,还能有谁?” 季屿愣住,摸摸下巴:“别说,还真是。” 把小宇宙放到围栏里让他自己玩,季屿和贺宙一块坐在床上看电影。 片子是贺宙选的,两个病患难得休闲了一把。 只是…… 季屿的注意力总是进不到电影里去。 “又看我?”贺宙忽然回头。 被抓了个正着,季屿眼里闪过一丝慌乱,但他很快就镇定下来,理直气壮道:“怎么,不能看?” 贺宙笑:“当然能。你不仅能看,要想对我做点别的也可以。” 季屿切了声,别开头:“你想得美。” 过了好一会,他才又回过了头,犹豫许久,喊了身旁人的名字,“贺宙。” “嗯?” 他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 “如果,我是说如果——” 季屿抿了抿唇,接着道,“如果当时季屿吞下安眠药后没有死,被谢雨星发现,送去洗胃,然后季远生的实验曝光,你们之间的误会解除,你会不会……” 贺宙打断季屿的话:“不会。” 季屿一愣:“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贺宙扬起唇:“这还不简单。” 说着,他伸出手覆上季屿的头,简短却有力道,“不会。” 第63章 “为什么?” 季屿承认, 自己很在意这个问题。 不是因为吃醋,也不是想计较什么, 他对原来的季屿更没有什么意见,只是今天发生的事,让他对自己的存在忽然产生了惶惑和质疑。 虽说原来的季屿消失了,被自己所替代,可细想想,他又觉得自己才是真正消失的那一个。 原世界里的他不复存在, 而这个世界里的他虽然仍叫“季屿”,顶着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名字、差不多的壳子生活,可说到底,他不是“季屿”, 他们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别人喊他“季屿”,并不是因为他叫季屿,是因为原主叫“季屿”, 所以才这么喊他。 他不管做什么, 或好或坏, 最后都会归咎到“季屿”身上, 而与他无关。 他失去了自我, 彻彻底底地在为“季屿”而活。 这些还好, 毕竟都是不相干的陌生人,没什么感情, 所以他也没有很在意, 可贺宙不同, 他是自己在这个世界里唯一一个交往较深的人。 所以他忽然之间,非常非常在意。 在意贺宙喜欢自己的原因,在意他为什么陪伴和帮助自己,在意他对自己表现出的所有爱护和亲近,他很想知道,贺宙所做的一切,是完完全全的因为他,还是因为“季屿”。 想到这里,季屿也知道自己钻牛角尖了。 可他无法停下来,不得个结果不肯罢休。 “为什么?”他定定地看着贺宙,又问了一遍。 贺宙目光澄澈又坦荡地看着他:“你是你,他是他,我喜欢的是你,不是他,明白吗?” 季屿听完有一瞬的愣神。 他一会觉得确实是这么个理,但又觉得不怎么能说服自己。 “可我用的是他的名字他的身体,跟你信息素匹配百分百的人是他,不是我,你之所以会关注我,也是因为我占用了他的壳子,表现出了异常。” 说到这,季屿顿了顿,目光直直地盯着贺宙,“所以说到底,你是因为关注他,所以才知道了我,然后因为信息素和标记的误会,渐渐喜欢上我。而信息素和标记,都不属于我,它们是属于‘季屿’的。” 一长串的话说完,季屿注视着贺宙,声音低的只有彼此能够听到,“如果没有这些,你根本不会喜欢我,是不是?” 影片的声音充斥在卧室里,围栏中的小小婴儿丝毫不知两个大人的烦恼,正快乐地跟自己的小尾巴一块垒积木,时不时发出愉悦的咿呀声。 明明是放松时刻,贺宙却比做事时还要严肃。 他侧过身和季屿面对面,眼里满是认真。他道:“不是。” “嗯?” “我喜欢的是你,只是你。” “我确实因为你表现出的异常而关注你,因为信息素、标记而误会你喜欢我,可我喜欢你,跟这些无关,只是因为你。” 季屿攥紧手,深黑色的眼里只剩下贺宙的倒影。 贺宙继续道:“让我喜欢的,是你的所作所为,不是什么信息素,我对你所有心动的时刻,也都和这些无关。” “我,分得清你和原来的季屿。” 他看着季屿的眼睛,又强调了一遍,“我分得清你们俩,明白了吗?” 胸腔里忽然涌上一阵暖流,季屿犹豫了会,道:“我明白,但是……但是,你要不给我举几个例子?强化一下我对你说的话的信任?” 见季屿的表情有所松动,贺宙的神情也不再那么绷着了。 他肩膀微微舒展,眉眼柔和许多:“你去办公室证明清白的那天,我其实也过去了,想帮你一把,不过根本没有我出手的机会,你自己就全部解决了,很厉害。” 季屿:“这是你对我心动的点?” 贺宙颔首:“是。” 他眉眼微弯,“那时候的你很夺目,就像——” “停停停!” 季屿的耳朵有点红,“还有别的吗?” “有。” 贺宙眼里的笑意越深,“你发现季屿的过去、说谁替你照顾你爸爸的时候,逼着那些alha倒立洗头的时候,还有洗标记的时候……” 季屿别开眼,摸摸脖子:“这些有什么好值得心动的?奇奇怪怪。” “还有你在季宅眼睛发亮地看着我的时候,我们一起骑马的时候……” 如果不回顾,贺宙也想不到,原来他的脑子里存着这么多印象深刻的画面,以至于他不需要过多的思考,就能脱口而出,“还有你信任地把小宇宙交给我的时候,不管做什么都第一个想到跟我商量的时候……” 季屿猛地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别说了。” 他脸上发起了烧,嘴角也不受控制地往上翘,可嘴里却偏要吐槽,“你也太容易心动了,看见个人就心动。” “嗯。” “嗯什么?” 贺宙没回答,只侧头看着季屿。 他的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多的表情,就淡淡的,嘴角的弧度也只有一点点,可莫名显得深情万分。 季屿扭头,恰好望见那深色瞳眸里印着的身影。 那个身影是他。 忽然间,他一点不纠结了。 也什么都不想问了。 — 【宋呈:爸爸!你今天怎么又请假了?什么时候来学校?】 【宋呈:国庆完了有校统考!你不考了吗?】 【宋呈:爸爸你快回来tat我押了你第一,还放话说你这次肯定能再爆贺宙一回,话都放出去了呜呜呜你不回来我的脸就要被打肿啦!】 【季屿:那没事,你的脸不会肿。贺宙也请假了,他不也考。】 【宋呈:why????】 【季屿:我俩有点事。】 【宋呈:你俩?有点事?是,是我想的那样吗?捂脸jg】 季屿放下手机,笑出了声。 贺宙从旁走过,问道:“什么事笑那么开心?” “是宋呈,他喊我回去考试,希望我继续拿第一,再次碾压你。”季屿接过他手里的果盘,放在桌上。 自从知道小宇宙的尾巴能收起来,他们就没再窝在房间里,安全起见,也没出门,但贺家这么大个宅子,足够他们娱乐了。 季屿也没想到,贺宙家里不仅有马场,还有私人影院、茶牌室等等,但更多的还是花园和亭台等各类雅致风景。 傍晚时分,两人泡一壶茶,洗一盘葡萄,有纯天然的绿植遮阳,又有清风吹拂。 再铺个毯子把小孩放下让他自个玩,他们则躺在摇椅上,别提多舒畅。 季屿摇着摇椅:“这算是提前感受老年生活吗?倒也不错。” 贺宙拿出了一沓东西,放在桌上:“遗产继承需要的证件我都让人办好了,你想什么时候去?” 季屿:“可以直接转给小宇宙吗?” “你可以赠予他,但在他没成年以前,财产还是得由你这个监护人保管。” 贺宙又把一份资料递给季屿,“这个是江若烟留下的遗产明细,里面有部分是季氏的股份,只能由你继承。” “季远生在江若烟去世后修改过公司章程,对于股份的继承进行了重新定义——从她离世那天起,季氏的股份不得由未成年人继承,否则直接进入公司内部的转让程序,还有其他的细节,总之季氏的股份继承条件很苛刻。” 季屿坐起,接过文件看了眼:“这也太无耻了吧?那江若烟留下的股份还在吗?” “还在。修改后的章程对修改前的股份继承没有影响。” 季屿点了点头:“难怪薛纵要对我下手。” 他一死,股份自动进入内部转让程序,薛纵只要使使计,就都进他口袋了。 “还有,袭击我们的人都是职业杀手,受人雇佣,只知道要杀谁,不知道雇佣的人是谁。” “什么杀手?” 不远处传来一个浑厚的嗓音,两人立刻扭头,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爸?” “……伯父。” 他们立刻站了起来,毕恭毕敬地看着来人。 贺雄穿着一身戎装,两手背在身后。 他腰背挺直,戴着军帽,黑色的皮靴锃亮笔挺,大步走来时虎虎生风,充满着上位者的气势。 “查到幕后凶手了?” 贺宙摇头:“还没有直接的证据证明凶手是谁。您不是明天才回来吗?” 贺雄看了他一眼,没答,只道:“我知道了。” 又看向季屿,脸色不是很好,“这段日子你一直住在这儿?” 季屿略有些局促:“对,我本来想当面跟您说的,但是恰好您出去了,就没能碰上,我以为贺宙会跟您说的,难道他没告诉您吗?” 他边说边把手伸到背后,暗暗地拧了把贺宙的腰。 贺宙:“……” 贺宙微垂眼眸:“是,电话里光顾着说季远生的事情了,就把这事给忘了。” 贺雄的目光在两人身上逡巡,他的唇抿得越来越紧,眉间也皱起了川字。 他没理会季屿,目光沉沉地看向贺宙:“你知不知道你是alha,他是oga,你让他住在家里想过后果没有?你知不知道别人知道了会怎么说?他们会说——” “耶~” 贺雄的声音顿住,他低下头,是小宇宙抱住了他的靴子。 小宇宙吭哧吭哧地扒着靴子边缘,想扶着它站起来。 他那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嘴里不停地喊着“耶”,完全忘记之前这个爷爷老是叨叨他了。 贺雄的嘴角抽了抽,他咳了声,板起脸问贺宙:“这小子也一直住在这儿?”嘴上恶声恶气,可却一点没要把小宇宙推开的意思。 贺宙点点头:“是。” 贺雄从鼻子里哼了声:“你可真是出息了!替人带两天孩子也就算了,现在孤儿寡母全拉家里来了,当我贺家是什么地方?你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 贺宙道:“爸,别说了。” 他神情里一点没有被父亲当他人面训斥的难堪,也没有以往的憋屈和压抑,反倒……藏着那么一点期待。 贺雄瞪起眼:“怎么?我不能说了?” “不是。” 贺宙看了看季屿,又看了看小宇宙,最后看向自己的父亲,“小宇宙是您的亲孙子,您说他们孤儿寡母,不就等于是咒我吗?” 第64章 贺雄明显愣了下:“你说什么?” 贺宙的嘴角翘起一点弧度:“我说, 小宇宙是您的亲孙子。”后三个字他特地重读了些。 贺雄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垂头看向脚边那个跟自己膝盖差不多高的小婴儿, 目光在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上来回扫视,又拧起眉,重新看向贺宙和季屿。 “你的意思是,这孩子——” 他停了停,目光朝小宇宙的方向示意,“是你和他生的?” 贺宙点了点头:“是。” 表情从来威严、正派的贺雄难得露出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到底怎么回事?”他背着手, 即使疑惑,言行举止中也仍充满着气势。 一旁的季屿有些紧张,怕贺宙直接把小宇宙尾巴的事情抖出来,于是抢话道:“伯父, 是这样的,季远生做的事情您应该知道,他——” 贺宙忽地开口:“他把季屿当成了试验品, 在季屿九岁的时候给他打了第一针, 导致季屿的身体产生了异变, 这也是小宇宙早产的原因。” 贺雄眉间的川字变得更深。 他看向季屿, 沉声问:“是这样吗?” 季屿点了点头:“是。” 贺雄:“证据呢?” 贺宙:“就在我房间里。” 贺雄:“带我去看。” 又瞥了眼小宇宙, “你们谁把他抱好。” 季屿赶紧上前, 把小宇宙抱回怀里。 四人一块去了贺宙的卧室。 一进去,贺雄的视线便落在多出的枕头上, 微皱的枕面说明是有人睡的, 这人是谁不言而喻。 再看围栏和铺满了玩具的榻榻米, 还有摆在床头柜上的奶瓶、口水兜等等,毫无疑问,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儿子直接把季屿母子接进了卧室。 全然一副一家三口的样子,竟是一点不知道要避嫌! 换了以往,他肯定是要发怒的,可想到儿子说的话,他又全部按捺下来,跟着贺宙走到了电脑前。 贺宙打开电脑,把属于季屿的那份资料调了出来。 这些资料他特地整理过,把小宇宙的部分全部隐藏,五个月出生以及亲子鉴定的事,用季屿的相关资料就足够解释。 “就是这些。” 贺宙指着电脑,“里面有季屿所有的体检报告以及血样分析,这是他们的研究成果,简单来说季屿的体质有部分与兔子重合,所以孕期比正常人短。” 贺雄在椅子上坐下,神情严肃。 在他身后,季屿正无声地冲小宇宙摇头。 小宇宙揣着手,小声嘟哝:“咿叭?” 季屿做口型:“不——行——” 小宇宙在他怀里扭了两下。 季屿寸步不让:“想、都、别、想——” 小宇宙扁扁嘴,认输了,软软地趴在季屿肩头。 时间滴答过去,趴着趴着小宇宙打了个哈欠。 “岂有此理!” 这时,一声怒喝伴随着一记猛力的拍桌,把快要睡着的小宇宙吓得整个小身体都弹了一下,脸上的小表情顿时失控,他眼睛睁大,嘴巴张开,显然吓得不轻。 “哦哦哦不吓不吓。”季屿赶紧给他呼噜后背。 贺雄也回过了身,他伸着两只手,眼里露出一丝无措。 季屿冲他摆摆手:“没事没事,他过会就好的。” 贺雄紧抿着唇,心情无比复杂。 他的胸膛起起伏伏,里面翻滚着滔天怒火,可怒火中又掺杂着一丝空白,即使身经百战,见识广博,在这一刻,他还是失语了。 嘴唇张开又合上,他沉默地看着季屿熟练地安抚小宇宙。 半晌,他问贺宙:“这些资料谁给你的?” 贺宙回道:“是谢雨星。他是季远生手下的人,不过现在在帮薛纵做事。” 贺雄点了点头,目光却再度落回了小宇宙身上。 接着视线偏移,看向了季屿。 这个oga他是不喜欢的,从第一次见就不喜欢。 走到这个位置,他见过太多太多的人,早已练就一双识人的眼,很多人只要他见上一面,就知道对方的心思正不正。 第一次见,季屿便给他留下了不太好的印象。 这个孩子是可怜的,委屈的,他作为贺宙的父亲,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歉疚。 可在他的可怜与委屈之下,贺雄感受到了蠢蠢欲动。 果不其然,这种蠢蠢欲动在他发现自己怀孕后彻底暴露了出来。 ——他目标非常清晰,就是要进他贺家的门。 直白,且功利。 这是在功名利禄、尔虞我诈中沉浸多年的贺雄所最厌恶的。 相比之下他更喜欢干净的孩子,穷可以,学识也可以不那么好,但心思一定要正。 但季屿不是。 所以在得知小宇宙并非儿子亲生时,他虽暴怒,却又悄悄松了口气。 为人父母,他当然有私心。 他不想季屿成为儿子的妻,不想儿子未来就和这种oga共度一生,更不想自己的孙子被这样的人教导。 因此虽然狠狠丢了脸,但家里又重回了正常轨道,他是有一丝庆幸的。 可现在…… 看着电脑上的资料,看着熟练哄孩子的季屿,看着那并排的枕头,看着一屋子的小孩玩具,还有在回家之前,他特意远远地看了他们一会—— 他看到了儿子发自内心的笑,看到了他们融洽又自然的相处。 此刻,复杂与纠结占领了贺雄的思绪,令他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对待这个oga。 儿子明显很喜欢他,孙子更是不用说,可他…… “伯父,我能问您件事吗?”季屿开口道。 贺雄从思绪中抽离,沉声回道:“你问吧。” “您知道国家打算如何处理那些变异的人吗?” 季屿试探着问,“就比如说那些身上出现明显动物化的人,类似长尾巴、长爪子和皮毛这些,您……知道吗?” 贺雄打量他一眼:“你身上出现了变化?” “没有没有,我就是问问。” 季屿笑笑,“我毕竟也接受过药剂注射,以后说不定会出现这些问题。” 贺雄思虑一番,回道:“这个牵涉到国家机密,我不能告诉你。但你也不用太过紧张,按照以往惯例,新型病症出现后,除了第一时间进行隔离外,会有大量科研人员对病毒进行破解实验,你的话……” “爸。”贺宙忽然出声。 贺雄看向他。 “这个病不会传染,季屿也不用隔离。”说话时贺宙微侧身,挡在了季屿身前。 他把态度表现得明明白白。 父子俩眼对着眼,气氛霎时安静下来。 季屿垂眸敛目,只当自己不存在。 可大人们都安静了,小家伙就有些不安分了。 他直起身,葡萄似的眼睛从季屿看到贺宙,又从贺宙看到贺雄,机灵地不吭声,眼珠子却滴溜溜地转,还悄悄地用小手抠抠季屿的肩膀,扭扭小屁股。 季屿一看就知道他又想把尾巴放出来了。 他俩虽然约定好了,但小宇宙毕竟是个小小孩,说话不那么算数,但明着违反吧,他也不敢,就总是冲他撒娇,奶的不得了。 季屿正要拍小宇宙屁股,让他乖点,贺雄却在这时看了过来:“他怎么了,不舒服?” 这话小宇宙听懂了,抢在季屿前头跟贺雄叭叭起来:“哦咘咘……” 季屿一把把他按进怀里:“可能是饿了,你们接着说,我给他泡杯奶。” 说罢他立刻坐在床头,熟练地冲起奶粉。 小宇宙“让尾巴飞”的计划失败,他垂头丧气地看着季屿手里的奶瓶,小大人似的叹了下气。 “唉。” 贺雄:“……” 他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但碰上儿子的视线又立刻回落,还欲盖弥彰地扯了扯唇,掩饰刚才嘴角上翘的动作。 “咳!”他重咳一声,转过身继续看电脑,什么都没说。 贺宙勾唇:“谢谢爸。” 贺雄冷哼一声。 把资料大致看完,贺雄再次转过了身。 他看着两人,道:“小宇宙既然确认是贺宙的孩子,我的孙子,那他就是我贺家的人,该办的手续我会让贺宙一个不落,全部补上,让他名正言顺地成为我贺家的小少爷。关于你,孩子的事情确实委屈你了,我在这里也跟你道歉,不过——” 灼灼的目光落在季屿身上,“我还是想听听你的想法和要求。” 季屿跟贺宙对视一眼,很快回道:“我和贺宙目前处于谈恋爱的阶段,按照我的想法,就,顺其自然吧,我个人也没什么要求,只要小宇宙的事情处理好就行。” 贺雄有些意外:“你不是一直想嫁给贺宙吗?” 贺宙想要开口,季屿却用手肘推了推他,语气平静道:“我已经想通了,我现在高三,还有不到一年就要高考,目前对我来说还是学业比较重要,感情可以慢慢谈,还是刚才说的,顺其自然就好。” “那你想考哪里?” “s大。” 贺雄点点头,眼神比刚才缓和许多:“有目标是好事,不过你也得努力了,我记得你的成绩不太好。贺宙也是想去s大,要是你们能上同一所大学也不错。” 顿了顿,又看着他道,“感情这东西,顺其自然挺好,强求反而不美。” 季屿神色不变:“我明白。” 贺雄闻言又多看了他两眼。 难道是真的想通了?季屿这次给自己的感觉……似乎也没那么不讨喜。 “你明白就好,那我也不用多说了。” 季屿颔首:“好。” 说罢他抬起头,看向贺宙,两人冲彼此笑了笑。 贺雄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因为他的注意力再次被小宇宙吸引了。 这个小家伙被季屿搂在怀里,眼睛却眨巴眨巴地看他,一会扭扭小屁股,一会又伸出短短的手不停往被纸尿裤包着的身后指,最后伸出手,跟他讨抱抱。 “咳!” 季屿和贺宙一同看向贺雄:“?” 贺雄看着小宇宙:“你想要我抱你?” 小宇宙用力点头:“呀!” “这么想让我抱?” 贺雄板着脸对季屿道,“估计是隔代亲,那我就抱他一下好了。” 第65章 嘴上说着就抱一下, 到手却不肯撒开了。 小宇宙叼着奶嘴,小手好奇地揪着贺雄胸前的勋章, 贺雄也不阻止,只当没看见似的继续跟他们两个说话。 不过没说多久,贺雄就要离开。 他本就有事在身,回来不过是顺带。 站起身,他最后说道:“那就这样,你们再休息两天, 好好养伤。其他的事情不用你们操心,我来处理。” “嗯!” ? 谁嗯的? 站着的三人一齐扭头看向贺雄怀里—— 小宇宙乐呵呵地又用力点了下头。 忍了半天,贺雄严肃的表情还是出现一丝裂缝。 他眼角动了动,低咳一声, 大手装作随意地在小宇宙脑袋上呼噜了一把。 “就这样。” 贺雄看着贺宙道,“我不在的时候家里就交给你了,你……”视线在季屿的身上快速掠过, 他的语气沉了两分, “做事一定要有分寸。” 贺宙应声点头:“我知道。” “知道就好。”说罢, 贺雄转身要走。 他自然地把小宇宙抱在肩头, 不知道是顺手, 还是故意。 季屿赶紧伸出手, 发出一声短促的“诶”。 贺雄这才停下步伐,把小宇宙还给了季屿, 并一本正经地嘱咐道:“照顾好他。”说完, 目光又在小宇宙身上停顿了两秒, 才转身离开。 小宇宙到了季屿怀里仍巴巴地看着贺雄,两只小手伸啊伸的,直到背影都看不见了,才呶了呶小嘴,趴回了季屿的肩膀。 “唉。”他叹气叹得越来越熟练了。 季屿拍拍他的小屁股:“这么喜欢爷爷?” 小宇宙嘻嘻一笑,把脸往季屿胸口一埋。 季屿给看乐了,转头对贺宙道:“他刚才的谄媚样你看见没?” 贺宙也觉得好笑,伸手挠了挠小宇宙的脚底心:“想让爷爷同意你把尾巴放出来是不是?” 小宇宙脚一缩,脸埋得更深。 小手攥着季屿的衣服,嘴里嗯啊嗯的,一副小秘密被发现的心虚样。 季屿觉着好笑,又有点无奈。 小宇宙明显按捺不住了,他已经不满足于晚上那点自由时光,而是随时想把尾巴露出来。 顶多两天,他们就得回去上学。 贺雄既然回来了,那么贺宙就不可能请长假,一直待在家里看着小宇宙,更不可能不让其他人接触他,所以尾巴被不被发现……到底还得看小宇宙。 “算了,先收拾东西。” 这变量他说了不算,想太多也没用,大不了到时直接跟贺雄坦白。 季屿把小宇宙放到床上,伸手去拆防护围栏。 “要回隔壁?” “没听你爸说么,得注意分寸,我觉得说的挺对。” 贺宙默了默,走上前道:“一起收拾。” 季屿随手把他推开:“跟我抢什么,去把那边的玩具收了。”他语气自然地给贺宙指派活计。 贺宙笑了笑,也撸起了袖子:“行。” 来回好几趟,他们才把房间里的东西搬完。 等到把季屿他们原来住的房间重新收拾好,已经下午五点多。小宇宙吃过奶后被季屿哄睡着了,他把他放进小床,随后两人下楼吃晚饭。 才到楼下,就遇见了放学回来的贺娇,她步履匆匆,气息微喘,一看就是跑着回来的。 “爸回来了?他人呢?”贺娇问。 贺宙:“他还有事,又回军部了。” 贺娇耷拉下肩:“好吧。” 她又看向两人,目光对上季屿时还是有些许的不自然,“你们什么时候回去上课?” 贺宙道:“再过两天。” “哦。” 贺娇点点头,“那我上楼了。” “不吃晚饭?” 贺娇已经噔噔噔跑上了楼:“我减肥!” 季屿回过头,看向楼梯口:“小宇宙确认是你儿子的事情要不要告诉她?” 贺宙在餐桌旁坐下:“不急,再等等。她知道了肯定一有空就去找小宇宙,尾巴更容易被发现。” 季屿一想也是:“那行。” — 当晚,三人正式分了房。 给小宇宙洗完澡,季屿把他放在了床上。 就在他冲奶粉的时候,小宇宙迅速在床上找到最佳喝奶位,乖乖躺好,等到奶瓶送到嘴边,他又伸出双手抱住,咕嘟咕嘟吃得可欢。 “叮!” 手机响了声,显示有新信息进入。 季屿随手拿起看了眼。 【贺宙:小宇宙睡了吗?】 【季屿:在喝奶,就快睡了。】 【贺宙:他的尾巴怎么样?】 季屿看了眼小宇宙的尾巴,正美滋滋地左晃晃右甩甩呢。 【季屿:没什么问题。】 贺宙没再回,季屿也没多想,他把手机放到一边,继续做试卷。 明天再休息一天,他们就得回去上学,他已经差不多十天没看书也没做题了,所以想趁着还没入学,先做份纸卷找找状态和手感。 题写了一半,手机又响了一声。 季屿没理会,想把这道题写完再看。 床上的小宇宙移开奶瓶,嫩生生的小嗓门喊道:“叮叮——” 季屿笑:“我知道,待会看。” “哦唔。”小宇宙又含回奶嘴,继续四脚朝天地抱着奶瓶喝奶。 这时,手机又响了声。 小宇宙又放下奶瓶,可积极地提醒季屿:“叮叮!” 季屿无奈放下笔:“知道了知道,我现在就看。” 还是来自贺宙的消息。 【贺宙:你热吗?】 季屿:“?” 秋老虎一走,天气便肉眼可见地阴了许多,太阳没那么毒了,温度也降低了,天高气爽,和风习习,光是开着窗户,房间里就很舒服。 【季屿:我不热,我很好。】 贺宙又没声了。 季屿看着对话框拧起眉,什么情况? 想了想,他觉得可能是贺宙怕他们住得不习惯,所以才旁敲侧击地发短信问他们怎么样。 于是他又回—— 【这个房间挺不错的。我们马上就睡了,你也早点睡吧,明天见。】 回完,他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到了试卷上。 然而没多久,又有什么声音响了,不过不是手机,而是门口。 先是门把手动了动,接着便是敲门声。 是很轻很轻的敲门声,尖锐又细碎,像是用几个指尖同时敲的门。 用指尖敲门? 鬼鬼祟祟的……想想都不免有些惊悚。 季屿悄声放下笔,庆幸自己锁了门。 接着他环视四周,拎起了一张小方凳,放轻脚步,先走到床边,抱起小宇宙,把他放进衣柜,然后才无声地走到门口。 那轻轻的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季屿的脊背有一瞬的发麻。 这特么谁啊?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偷偷摸摸的想怎样?偷小孩啊? “叮!” 草! 季屿一激灵,赶紧按掉了声音。 ……等等,嗯? 他举起手机,表情霎时变得一言难尽。 只见屏幕上写着—— 【贺宙:是我,开门。】 季屿直接一个语音电话打了过去。 门外铃声响起,才两声便立刻被接人起。 电话那头的人压着声道:“季屿,是我,开门。” 确实是贺宙的声音。 季屿低骂:“你有病?不会好好敲门?跟贼似的。” 说着他打开了门。 然而门还没完全打开,外面的身影便迅速蹿了进来。 季屿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贺宙轻手轻脚地把门关上,期间一丝声音都没发出。 他纳了闷了:“你到底干嘛?” “我爸回来了。”贺宙道。 季屿:“……” 他气笑了,“他回来就回来,怎么,他一回来你门都不会敲了?” “不想让他听见。” 贺宙仍压着声,眼里含笑道,“不觉得刺激吗?” “刺激个头,我还以为进贼了。” 他边说边往里走,当着贺宙的面从衣柜里把小宇宙抱了出来。 小宇宙头顶红裤衩,手抱小奶瓶,一双大眼睛愣愣地跟贺宙对视。 贺宙顿住:“……” 半晌,他笑出来,“这就吓到了?” “到底干嘛?有事快说。” 贺宙晃了晃手里的睡衣和药膏,语气正经:“就过来洗个澡,顺带换药,我一个人不方便。” “就这个?” 季屿接过药膏看了眼,有些无语,“你就光明正大地进来呗,被看到又能怎样?”说着把贺宙推向浴室,“去吧,快点洗,洗完我帮你涂。” “你不帮我?”贺宙攥住季屿的手腕。 季屿:“……” 季屿:“还要我帮?别以为我不知道alha的恢复能力很强,而且你那些都是皮肉伤,恢复起来更快。” “动作大了还是会疼。” 握在季屿手腕的手又加了两分力,贺宙垂眸,目光幽深,语气里带着点恳求,“帮我。” 帮洗澡是帮。 帮涂药膏也是帮。 二者说起来都是正经事,本不该掺一丝旖?旎,可偏偏给予帮助的人是季屿,被帮助的人是贺宙,地点又是潮湿闷热的卫生间。 化学反应如预料中一般发生。 雾气朦胧,水声淅沥。 季屿双手交叉贴在墙上,额头抵着手臂。 他闭上眼,被雾沾湿的黑发贴着瓷白的额头。 呼吸一声轻,一声重,充满着暧昧的气息,在封闭的浴室里回荡。 “快点。”他闭着眼催促。 “身上是不是舒服了很多?”与他拥在一起的alha哑声反问。 季屿紧抿着唇,一声不吭。 得不到回答,alha倾身追问:“是不是?” 脖颈后被喷上呼吸,有些痒痒的。 季屿缩了缩脖子,仍是不答,却不想,下一瞬,两片柔软的唇贴在了他颈后的腺体上。 季屿一震,反手要推身后的人。 “不行!”他厉声说。 贺宙声音低哑:“我知道。” 他皱眉:“那你还……?” “在这种时候咬腺体是alha的本能。” 贺宙低笑了声,“别担心,我控制得住。” 季屿嗤道:“你就亲亲,不咬,是吗?” 没等贺宙回答,他便手肘用力,击上身后人的胸口,“滚,脑袋离我脖子远点。” “嘶,真暴力。” …… …… 差不多十一点,两人才从浴室出来。 小宇宙已经睡了,他侧着身,睡得脸蛋红红。自从他们住院那天起,他的尾巴就乖了许多,只要给件贺宙的衣服就能满足。 季屿打了个哈欠,一从浴室出来就上了床。 他俯趴着,四肢摊开,但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然翻了个身,把被角搭在了肚子上。 贺宙慢他一步出来,路过小宇宙时叹了下气。 这声叹气被季屿听了个正着,他抬头看过去,猛地想起了刚才贺宙发的那些短信,和着他就是想找理由过来跟他们一块睡。 或者说……过来睡他。 越想越不爽,季屿没好气道:“喂,在那站着干嘛?澡洗了药涂了,你可以走了。” 贺宙笑了:“又用完就甩?” 一个黑影从旁边飞过来,贺宙反应迅速地抓住。 是抱枕。 季屿坐起来:“得了便宜还卖乖?还有,什么叫又?” 贺宙走到床沿坐下,动作自然地上了床。 季屿:“?” 季屿:“回你房间去!” 贺宙:“我就在这睡,陪你。” “我用得着你陪?” 贺宙贴近他的耳朵:“和我待在一起是不是要舒服很多?” 季屿的耳朵发起了热。 他别开头,干脆闭上了眼。 医生说的没错,他确实非常需要贺宙的信息素。 自从上次之后,他的身体就恢复了正常,再没什么饥渴的感觉,也没什么不舒服,但是……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的餍足和畅快。 人欲无穷,食髓知味。 感受过更好的,那些他以为的正常日子,就不由显得寡淡无味。 季屿翻了个身:“想留下来就闭嘴,不然我就去告诉你爸你半夜进入oga房间,意图不轨!” “还打小报告?”贺宙笑了笑,伸手关上了灯。 卧室里陷入寂静,小孩和大人的呼吸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过了许久,贺宙仍没有睡。 他侧了个身,打开手机,亮度开到最低,再把所有声音关掉。 没一会,他刷到了一个视频。 看了眼标题,他犹豫一瞬,还是付了钱。 一打开,画面上便出现了一个浑身脏污的男孩。 他抱着变异的、被砸得出血扭曲的右手,慌乱无措得像只没头苍蝇一样疯跑,后面是一群拿着长棍短棒的人。 他们追逐他,戏耍他。 用石头砸他,用棍棒打他。 视频有一分多钟,最终以男孩被砸倒在地、奄奄一息地吐血结束。 贺宙神色凝重地退出了视频,继续往后刷。 又一个视频被他点开。 这个视频很短,只有十五秒,但标题却足够吸睛——【怪胎女孩的滋味……】 里面是一个下半身变异的女孩被按在地上,戴着金链的魁梧男人压在她身上,画面不堪入目。 视频全程摇晃且模糊,看起来是偷拍。 越刷,贺宙的眉头皱得越紧。 这情况显然不太对,之前还是图片,现在居然已经流出了视频,而且看起来变异人明显越来越多了,看到他们的人也越来越多。 所以外网上不该这么安静才对…… 这时,颈后忽然吹过一阵温热的风,贺宙一愣,按灭了手机。 他等了会,身后的人没再发出什么动静。 身体骤然放松,想了想他放下手机,回过身把人拥进了怀里。 卧室里再度安静下来。 然而被子之下,一只手缓缓地攥成了拳。 第66章 又休整了一天, 两人回校的日子终于到来。 清晨六点四十分。 睡眼惺忪的季屿步履蹒跚地下楼,一边打哈欠一边系扣子, 嘴里发出腐朽又沧桑的声音—— “真的不想上学……” “那你想做什么?” 哈欠瞬间被吓了回去,季屿瞪起眼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是贺雄。 只见他穿了身练功服,坐在最上位,左手边是贺娇,右手边是贺宙, 小宇宙坐在贺宙旁边的宝宝椅里,手里抓着块南瓜饼,吃得眼睛弯弯,两只小脚一晃一晃。 季屿强压困意, 打哈哈道:“早上好啊,你们起得可真早。” 是他疏忽了,忘了贺将军还在家。 而且之前假期贺娇总是老晚才起, 或者一早就出门了, 他们不怎么碰得到, 所以他还习惯性地以为家里就他和贺宙两个。 “早。坐我这。”贺宙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季屿赶紧走过去坐下, 路过时还欲盖弥彰地捏了捏小宇宙的脸, 掩饰自己的尴尬。 接着他埋头喝粥, 目不斜视。 餐桌上安安静静,只能偶尔听到筷子触碰盘子发出的细微声响。好在旁边还有一个活宝小宇宙, 他吃得高兴了就会时不时咕噜两句, 气氛倒也不至于那么沉默。 过了会, 贺娇先吃完,她率先出门上车。 接着是贺雄,他放下筷子,也要起身。 这时,沉默了许久的季屿忽然出声道:“伯父,您等一下,我想跟您说个事情。” “说。”贺雄简短道。 季屿放下筷子,站了起来:“我和贺宙不在,小宇宙就拜托您了。那个,您千万不要把他带到人多的地方去。” 对着贺雄的目光,季屿委婉又含蓄地继续道,“毕竟他是我生的,我担心他有可能会遗传到变异的基因,所以保险起见……” 贺雄眉头一动,打断了季屿的话:“我知道了。” 季屿顿了顿:“那您看,要不然还是我请假……” “请什么假?该上学就得上学。” 贺雄面容严肃,“我懂你的意思,交给我就行。这事贺宙昨天就跟我说过,你放心吧。” 季屿一惊:“是吗?” 贺宙伸手搭上季屿的肩膀,笑道:“是啊,我已经说过了。” “什么时候?” “就你苦口婆心教育小宇宙的时候。”贺宙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季屿担心他们一离开小宇宙就把尾巴露出来,所以对他又是威逼又是利诱,甚至连求爷爷告奶奶都用上了,总算哄得小宇宙点了头。 季屿:“……”他还以为没人看见呢。 贺宙又道:“别担心了,不会有事的。” 说着他朝外面示意,“走吧,车还等着呢。” 目光在这对看起来非常靠谱的alha父子身上转了圈,季屿终于定下心,点了点头:“那行,那伯父再见,小宇宙也再见。” 贺雄颔首:“去吧。” 小宇宙举起小手,抓啊抓的:“掰掰~” 挥别贺雄和小宇宙,两人坐上了车。 贺娇靠在后排补觉,季屿上车后也不吭声。 “再眯一会?”贺宙问。 季屿摇摇头。 他看了贺宙一眼,忽地心思一动,当着他的面拿出手机,熟练地挂上vn,翻墙上了外网。 “你在搜什么?” 贺宙果然被吸引了过来。 季屿垂着眸,低声说:“我想看看国外有没有什么新的消息。” 答案是没有。 他把几个出名的新闻网站都浏览了一遍,一条关于变异人的信息都没能看到。 那么…… 贺宙的图片是从哪来的? 那天晚上的视频他又是在哪里看的? 只想了一下,那晚看到的画面便蜂拥而至。 季屿深呼吸了一下,状似随意地问道:“对了,上次的那些新闻你是在哪里看到的?” “什么新闻?” “就我去见谢雨星那天回来你给我看的。” 贺宙想起来了:“就在这个网上。估计是那天事情发生得太突然,所以有图片流了出来。不过很快就都被删光了,之后我也没看到什么新的信息。” 季屿抬眼看他:“是吗?” “嗯。” “好吧。”季屿关了手机,别开眼看向窗外。 贺宙看了他一眼,琢磨了一瞬,安慰道:“别想太多,不会有事的,小宇宙很安全。” 季屿点点头:“我知道。” — “嘿,你看起来怎么心事重重的?” 季屿正趴在桌上发呆呢,耳边就忽然冒出一个活泼的声音。 他侧头一看,是宋呈。 一个假期不见,宋呈看着又热情了许多。 季屿想了想,环顾四周后冲他勾了勾手:“来,你过来,我问你个事。” 宋呈立刻拖着椅子坐到了季屿旁边:“什么事啊?” 季屿舔了下唇,悄么声道:“我有一个朋友,他怀孕了,孩子大概率是畸形儿。我想问的就是,如果是你,你会把他生下来吗?” 宋呈惊道:“你怀孕了?” 季屿皱起眉:“不是,你想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我怀孕了?” 宋呈挠了挠后脑勺:“这种故事里,‘那个朋友’不就等于‘我’么?” 季屿没好气道:“还听不听?” “听听听!” “那如果是你,你生不生?” “肯定不生啊,畸形儿生下来干嘛?万一缺个胳膊少个腿的,那不把孩子一生都毁了。不,也不能这么说,这种的还可以装个假肢什么的,不过万一生了个智障脑瘫什么的怎么办?反正总得来说,这样的人不管小时候,还是长大了,总归都是弱势,容易吃亏,也容易被欺负。是我我肯定不生,我才不让我孩子受这种罪。” “那我再问你,如果你丈夫很想要怎么办?” 季屿把声音压得更低,“并且你丈夫家里非常有权有钱,就算孩子身体智力方面的异常,也能护他一辈子,这样你生不生?” “不生啊。”宋呈眨了眨眼,“有权有钱能让畸形的部分变正常吗?” “要是生下来发现畸形那肯定尽力医治,负责到底,还没生出来的话当然是不生咯。自己的孩子自己疼,可别人不会这样,他们只会露出异样的目光,会排挤,会欺负人。真没必要生下来,反而会害了孩子。” “靠!你跟我想的一样!” 季屿在腿上拍了一巴掌,“我也这么觉得!这样的孩子生下来何必呢?而且谁知道到底哪里畸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你去做过唐筛没?” 季屿目光直直地盯着宋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宋呈立刻反应过来:“哦哦,对对对,你朋友去做过唐筛没?要是不放心还能做羊水穿刺,这个挺准的。” “行,我会跟他说的。” 说着季屿一把攥住宋呈的手腕,“我跟你说的东西你别传出去,知道吗?” 宋呈一摆手:“害,爸爸你还不放心我?” 季屿乐了,笑骂了声滚蛋。 等宋呈回了位置,季屿脸上的笑彻底没了踪影。 他肚子里这个孩子大概率是不正常的。 小宇宙五个月生,而这个算算已经差不多在肚子里呆了十四个月,怎么也得四五个月才会生,那就是得怀二十个月左右。 二十个月,什么概念? 比正常孩子多了一倍多,比小宇宙多了整整四倍! 眼前再次浮现起视频里的画面,季屿眸色更沉。 贺宙明明知道那些变异人的下场,可每次提起,他都说没事,都淡定得很。 他是说过他会护孩子一辈子,也确实有这个能力和资本。 可这个‘护’,到底怎么‘护’? 二十四小时守着孩子吗? 这肯定不可能。 况且能杀人的从来不只有刀枪拳头,还有语言、眼神、舆论、冷暴力……这些要怎么防? 半晌,季屿拿出手机,打开网页,输入文字—— 【目前怀孕一个多月,请问该用什么方式把孩子送走?】 输完,手指在空中顿了顿。 犹豫了片刻,他还是按下了回车键。 — 晚上。 季屿给小宇宙洗完澡,才从浴室出来,就发现房间里又多了个人。 他一点不惊讶,边给小宇宙擦头发边道:“这周末我打算去一趟医院。” “去做什么?” 季屿垂下眼:“体检。” “行,我陪你去。”贺宙把衣服脱了下来。 季屿一愣:“不用,你就在家看着小宇宙就好。” 小宇宙立刻扁起了嘴,可怜兮兮地看着季屿。 贺宙觉着好笑,伸手刮了下小宇宙的鼻子:“事情还没解决,你一个人出去我不放心,还是一起吧。” 看着小宇宙噘着的小嘴,他又补了句,“把小宇宙也带上。” 一听这话,小宇宙立马赞同地点了点小脑袋。 季屿也不坚持,同意道:“那行,那就一块去。” 说话间,贺宙已经把衣服都脱了下来,他看着季屿:“来吗?” 一开始还是请求帮忙,才两天就变成直接邀请了。 “不来,你想得美,自己洗。”季屿看都不看他。 贺宙也不介意,他笑了笑,转身进了浴室。 听到移门关上,季屿回头看了两眼。 他想把自己的决定告诉贺宙,但又说不出口。 他还记得贺宙对自己说生不生决定权在自己,也记得贺宙在他说不想要孩子后,眼里露出的不忍,以及后来非常诚恳的誓言。 贺宙是想要这个孩子的。 不论这个孩子什么样,他都想要,都会负责。 这么看,贺宙这个爹是真的挺好的,可季屿又觉得明知道孩子有问题还生下来,也是一种不负责任的表现。 季屿看着小宇宙的尾巴,脑子里忽然冒出“优生优育”四个字。 是啊,优生优育多好? 一个就够头大了,再来一个……实在没这个必要。 思忖许久,季屿把小宇宙放到床上,他转身靠近浴室,抬手敲门。 “哗啦”一声,移门被打开。 湿热的雾气一下涌了出来,他要找的人浑身湿漉漉地站在面前。 贺宙露出一抹了然的笑,他朝季屿伸出手。 季屿后退一步,拍开他的手:“想什么呢?我有话跟你说。” “这时候敲门还能有什么事?”贺宙双手环胸,倚着门框反问。 季屿道:“孩子的事。” 贺宙闻言表情立刻正经了许多,他朝卧室里望了眼,小宇宙正在床上咬玩具熊的耳朵。 “他乱吃东西?” 贺宙拉了块浴巾包住下半身,“知道了,我去说他。” “不是他。” 季屿又把人往里推,“唉你继续洗吧,等你洗完了再说,我也是脑子抽了这时候跑来敲门,影响你洗澡。” 季屿不想说了,贺宙却严肃起来。 他扣住季屿手腕,垂眸认真地看着他:“不是他,那就是你肚子里这个?” 季屿看着贺宙的眼睛,喉咙动了动:“对。” “他怎么了?” “不是他怎么了。” 季屿深吸了下气,道,“是我,我想了好几天了,要不……要不这一个还是,还是不生了吧。” 第67章 话一出口, 整个卧室都静了下来。 湿热的雾气环绕着两人,他们眼对着眼, 无声地看着彼此。 过了许久,贺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喉咙动了动,道:“你真的想好了?” 季屿直直地看着他,点头:“嗯。” 说完,他不着痕迹地深呼吸了一下。 他感觉到了压力。 虽然眼前那双眼睛好似水洗过的黑宝石, 帅气又干净,但他就是从中感受到了震惊、犹豫、不舍等复杂的情绪。 这些情绪令他纠结,也令他内心的负罪感不断滋生。 那毕竟,也算一条小生命。 见贺宙久不出声, 季屿攥了攥手,忍不住又道:“你说过的,选择权在我。” 贺宙默了默:“是, 我说过。” “你还说过, 你会尊重我的决定。” “对, 是我说的。” “那我现在的决定就是……” 季屿顿了顿, “不要他。原因还有我的顾虑, 你都知道的。” 沉默了半晌, 贺宙道:“我知道,也能理解。” 说罢他抿起唇, 眼眸微垂, 目光落在季屿的肚子上, 嘴唇张了张,又要开口,季屿却在这时转过了身。 他避开贺宙的目光,走向小宇宙,一边把玩具耳朵从他嘴里揪出来,一边故作轻松道:“你能理解就好。那要不就这样吧,这个周末,我就去医院……把手术做了。” “周末就去?这么快?”贺宙惊道。 季屿仍没有看他:“嗯。我查过,这个手术早点做比较好。” 贺宙神色复杂地看着季屿的侧脸,闷了半晌,最后吐出一句:“知道了。” 过了会,又补了句,“我陪你去。” “好。” 季屿虽没有看贺宙,但想也知道他的神情如何。 他等了许久,听到浴室门关上的声音才松了口气,两边肩膀瞬间垮下去许多。 他四肢摊开往床上一躺,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小宇宙看到后咯咯乐,玩具小老虎也不要了,吭哧吭哧地爬到季屿身上,把小脑袋往他肚子上一贴。 “嘿咿~”声音奶声奶气的。 季屿揉揉他的脑袋,随口说:“嘿什么呢?” “啵啵啵。” 肉乎乎的脸颊在季屿的肚子上蹭了蹭,接着小宇宙撅着小嘴,又亲了两下。 季屿心里有事,没注意小婴儿的玩闹。 他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敷衍地抚摸着小宇宙的后背,眼睛直直地看着天花板,片刻后,长长舒了下气。 当晚开始,两人之间的气氛就有些怪怪的。 贺宙不笑了,也不捉弄季屿了。 而这段关系中,季屿是属于被动的那个,这么一来他更是没什么好说的,要么在陪小宇宙玩,要么就埋头写作业。 第二天早上也还是这样,他们之间即使交流也有些不咸不淡的。 “放学见。”校门口,贺宙下了车,冲季屿和贺娇挥手。 季屿点点头:“好,放学见。” 贺娇的声音要更活泼一些:“晚上你们回就好,不用等我,我跟朋友一起去看电影呢。” 贺宙:“到时候给我发定位。” “ok,没问题!” 三人分开,贺娇和季屿一道走。 两人和前两天一样一前一后地走,中间差着大概两三米的距离,可走着走着,贺娇的步子慢了下来。 等季屿从思绪中回笼,才发现自己身旁多了个人,是和他关系微妙的贺娇。 小宇宙的事情他们都没有告诉他,不仅他们没说,贺雄也没有说,因此贺娇还被蒙在鼓里。 只听贺娇清了清嗓子道:“那个,你跟我哥怎么了?” 季屿:“我跟你哥?没怎么啊。” “没怎么?” 贺娇狐疑道,“别以为我没注意到,你们今天都没什么交流。冷战了吧?” 季屿笑了笑:“刚起床正犯困呢能有什么交流?没事儿,我们好着呢。” “不说就算了。” 贺娇觑了他一眼,“反正我也管不着。” 说完,贺娇加快步伐,头也不回地朝前走,没一会就把季屿甩得老远。 季屿遥遥地看着贺娇的背影,半晌,拧起眉,叹了声气。 — 下午,体育课。 今天他们班要测一千米。 季屿这个身体的运动细胞一般,无论什么项目都处于中下游的水平,在不及格的边缘反复横跳,是体育老师的重点关注对象。 不过季屿对这一点似乎并不那么的感同身受,他正在认真地热身。 “嘿,季屿,待会我们一块儿跑啊。”宋呈凑了过来。 季屿笑道:“你追不上我的。” 他曾经可是被人喊过“追风少年”的人,每回校运动会,长跑短跑他几乎全包。 虽然这个身体的体质是弱了点,但跑步这东西除了身体素质,还有其他例如呼吸节奏之类的门道,况且班里其他人身体素质跟他半斤八两。 一千米,他不觉得有什么压力。 宋呈:“??” 宋呈:“我不信。” 季屿冲他抬了抬下巴:“行,那你待会看好了。” 话才说完,余光便瞥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季屿下意识朝跑道中间的绿茵场看去,脸上的小嘚瑟霎时僵住。 他冲对方笑了笑,挥了下手后收回了目光。 然而一回头,又对上了宋呈放着光的眼神。 季屿:“……” “你们果然有情况!”宋呈双手环胸,嘴里啧啧的。 “不是,你一个男的怎么这么爱八卦?” “八卦是存在于每个人骨子里的天性。” 一本正经的东西说完,宋呈靠近季屿,压着声继续八卦,“你们到底啥情况?看在我是你小弟的份上能透露点不?” “我们不是父子吗?” 宋呈立马改口:“行,爸爸,您看您能给儿子透露点一手消息不?” 季屿嘴角翘起,在宋呈期待的目光中冲他勾了勾手指。 待人凑到近前,季屿压低声,在他耳边无情拒绝道:“不能。” 宋呈深吸了下气,面不改色地退开:“不愧是我看中的ogea,果然冷酷无情,道德沦丧。” 季屿:“??” 他轻踹了宋呈一脚,笑骂道,“滚你的道德沦丧。” 插科打诨间,他的心情好了不少。 “吁——” 没一会,尖锐的口哨声响起,全班人的目光在老师身上集中。 宋呈又对季屿道:“我们待会一起跑啊!” 季屿摆摆手:“说了你追不上的。” “不可能。” 季屿道:“那你就等着看我勇夺第一吧。” 然而开跑了,季屿立刻察觉出了不对劲,同一时刻出发的同学都跑到了前面,他的周围只剩下零星几人。 零星几人中包括宋呈。 宋呈在他旁边嘿嘿乐:“我说的吧。” 季屿:“……” 是他高估这个身体了,才跑了小半圈脚步就开始变得沉重,呼吸也不受控制地急促起来。 他头一回跑步跑得这么吃力。 等跑完一圈,季屿已经浑身是汗。 汗水还在不停地涔涔而出,他觉得自己的身体笨重又疲惫,肚子也有些坠坠的疼,估计是张着嘴喝进了风。 看着宋呈从他身旁跑到前方,季屿赶紧道:“喂喂喂,不是说好了一起的吗?” “你不是没同意吗?”宋呈也喘得很。 季屿:“我现在同意了。” “你同意可及格线不同意啊!快快快,冲刺吧,再过三十秒就不及格了,下回还得重跑。” 说完宋呈一把抓住季屿的手腕,拖着他往前跑,“我够仗义吧?” “好兄弟!”季屿笑了。 可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右手被抓着导致他身体的平衡受到影响,跑步更加吃力不说,呼吸以及身上也更加不舒服。 他喝了更多的风,腰上一抽一抽的疼。 他岔气了! 此时,他们的体育老师在不远处扬声倒计时:“十、九、八、七……” 宋呈放开了季屿的手:“冲冲冲!” 季屿咬紧牙,使出最后的力气加快了步伐。 冲过白线的下一秒,老师喊出了最后一个数字。 ——他及格了。 “也太险了。”宋呈插着腰,毫无形象地哈着气。 季屿把湿漉的头发向后捋:“谢了啊兄弟。” 要不是宋呈拽了他一段路,他还得再跑一次八百,再煎熬一次。 “客气什么?” 宋呈忽然朝前面呶了呶嘴,“爸爸你看那。” “喊我季屿就行。” 说完季屿朝他示意的方向看了过去,是贺宙。 他就站在跑道边,距离他们差不多十来米。 贺宙一手插兜,另一只手里拿了瓶水。 见他们看过去,他身形一动,朝他们的方向走了过来。 宋呈用手肘抵了低季屿:“嘿,他过来了,冲你来的吧?!” 季屿脚步慢了几分,慢吞吞道:“估计是吧。” “什么估计不估计的?就是冲你来的!” 没说两句,三人就走到了一起。 宋呈又抵了下季屿的胳膊,挤了挤眼:“我走了哈,你们聊,老师那成绩我给你报了。” 季屿道:“谢了,下了课请你逛超市。” “得嘞!”宋呈往回跑。 季屿看着他的背影笑了笑,又回过头看贺宙:“你……” 才吐出一个音节,一瓶水就送到了眼前。 贺宙:“喝一口,润润嗓子。” 季屿也不扭捏,他正需要这个呢。 接过喝了口,他道:“你们也是体育课?” 贺宙道:“篮球部部活,我是伤员,可以自由活动。” 季屿点了点头。 “跑得怎么样?” 季屿笑:“差点没及格,头一回跑个步喘成狗。” 说着他嘶了声,摸了摸肚子,“不止岔气,还戗风了,肚子和腰这一块都一抽一抽的。” 贺宙蹙眉,从他手里拿走饮料:“那别喝这个了,太冰了。” “好。” 他抬眸看着贺宙,忽然说,“我们这算是和好了?” 贺宙一愣:“我们什么时候闹过?” 季屿想也不想道:“昨晚。” 贺宙默了默:“没闹,我只是需要点时间消化。” 季屿松了口气:“那就好。” 他摸摸脖子,“嗯……那你大概要消化几天?我今天也想过了,一直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冷战太没意思了,伤感情还伤身,无意义且吃亏。” 贺宙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也算冷战?” “贺娇都看出来了。”季屿撇了撇嘴。 贺宙唇角微扬,心里的郁气忽地消散了许多。 他有点想揉一揉季屿的脑袋。心里这么想,手上也这么做了……然后就被季屿一巴掌拍开了。 季屿看了眼周围:“大庭广众,注意点影响。” 贺宙笑道:“行,都听你的。” “还有,我们没冷战,冷战是一句话都不说,而且,我也不会这么对你。” “……哦。”季屿觉得耳朵有点热。 他转过身,摆了摆手道,“行了,我知道了,那你继续消化吧,我先回去上课了。” 没走两步,手腕就被倏地捉住。 季屿愣了愣,转身看着贺宙:“怎么了?” 见他一脸凝重地往自己身后看,季屿也不由地扭过身,朝自己的下半身看去。 只见臀后的灰色布料上多了块血迹,大概一块钱硬币那么大,还在渐渐向外扩张。 没等季屿反应过来,他就被人一把抱起。 贺宙在他耳边道:“我送你去医院!” 第68章 就在贺宙抱着季屿去往医院的时候, 南半球非国边缘的某个小岛上,有一幢平房在黑暗中散发着微弱的光。 里面的机器仍吭哧地工作着, 目光麻木的工人待在自己的工位上,机械地把零件进行组装。 难闻的铁锈味和机油味在空中弥漫。 谁也想不到,在房间最角落一个废弃的大型车床里,藏着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 比起吵闹的车间,地下的各个房间明显安静许多。 “嗷…呜……” “嗷嗷啊呜啊!” 奇怪的响动充斥在某个研究室内,白炽灯把房间照得恍如白昼。 里面站着数个身穿白色安全服的人, 有的拿着本子记录,有的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还有的压着声窃窃私语。 没有人敢大声说话。 “这也算狗叫?”季远生单手撑着额头,表情冷漠。 他正在被全世界通缉, 但浑身上下没有一丝狼狈,仍旧穿着昂贵的定制西服,微棕的卷发优雅地束在脑后, 尖头皮鞋上一尘不染。 “嗷嗷嗷……”跪在中间的不明生物又发出了几声嚎叫。 季远生的表情里带上了一丝嘲讽。 他忽然站了起来, 伸手从身旁的箱子里拿出一只注射器, 拔掉盖帽, 上前两步狠狠扎入了那个不明生物的身上。 “嗷——!” 不明生物发出惨叫, 疯狂挣扎, 但它的手脚都被链条束缚,只能任由诡异的粉色液体注入身体。 季远生唇角勾起, 眼里露出了一丝兴奋。 他招了招手, 随从便把放了七八只注射器的托盘送到他面前。 “咘——” 针帽被拔掉, 针尖在白炽灯下反射着森冷的光芒。 然后这光芒被他粗暴地送进了不明生物的体内。 一支,两支,三支。 痛苦的哀嚎声在所有人耳边环绕。 就算是再冷心冷肺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有些不适地皱了皱鼻子,别开了目光。 “你不是最喜欢狗了吗?不是觉得所有人都不如狗吗?” 季远生随手扔掉针帽,“好啊,那我成全你啊,让你变成你最喜欢的狗怎么样?看看你身上的狗毛,开不开心?看看你嘴里的狗牙,开不开心?” “嗯?开不开心?” “我他妈问你呢!开不开心!”温柔又病态的语气骤然间变得暴怒起来,季远生一贯温和的脸上露出了神经质的笑容。 他扔掉注射器,一把攥紧不明生物的脖子,手上用力,把对方提起。 “季正祥,学一声狗叫,我就放过你。”季远生咧着唇,露出森白的牙齿,嘴角的笑容高高扬起。 季正祥,原季氏家族的掌门人。 也是季远生的生父。 曾经的他是整个龙城的传奇人物,不仅手下产业是龙城排名第一的纳税大户,他本人也是万千oga的梦中情人。 在那个年代的龙城,他的风光无人能比,可现在…… 他浑身长毛,四肢跪趴。 张开的嘴巴里全是微尖的犬牙,几处牙根溃烂,散发着难闻的腥臭。浑身上下看起来根本不成人形。 “嗷呜呜呜——” 他发出几声模糊的叫喊,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泪水。 近距离地观赏片刻,季远生满意地站了起来。 他后退两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又道:“我还有一个礼物要送给你。” 话音落下,身后的侍从提来一个笼子。 笼子打开,里面是一只戴着嘴套的比特犬,它刚被喂过生肉,嘴角还挂着一些血腥的肉末。 “左迎秋死了,你很孤单吧?” 他抬手示意,随从点点头,把比特的笼子放到季正祥眼前。 季远生用纸巾擦了擦手,笑道,“以后由它来陪你,满意吗?” 说罢,他哼笑着转过了身。 才转过身,他脸上的表情就在刹那间消失。 季远生冷冷地对不远处一个穿防护服的人道:“我下次来要听到他像狗一样叫。” 研究人员点头:“再有一周,一定可以!” 季远生瞥了他一眼,抬脚离开了实验室。 一出实验室的门,各种哀嚎惨叫的声音混在一起传入耳朵,他享受地从这些声音中走过,然后进入一间血腥气浓重的密闭房间。 这是一个冰库,入眼到处是白茫茫的雾气。 最中间放着一台大型的切割机,切割机周围的地面铺满着黑红色的冰。 这不像一个正常的冰库,反倒像一个屠宰场。 因为除了中间的切割机外,两边的铁钩上还挂着无数残肢。 “你好了没?”季远生冷眼看着血腥的肢解现场。 “还差点。” 一个身材魁梧且高大的男人摇了摇头,嘴里还嫌弃地啧啧了两声,“都是死的,不过瘾。” “那些货处理得怎么样?” “都进了鲨鱼的肚子。” 男人嗤了声,“我办事你还不放心?” “放心?” 季远生冷笑着把平板扔到了台上,“这些视频怎么说?” 男人瞥了眼,不以为意道:“想办事就得有渠道,有帮手,反正你这儿怪胎这么多,送几个让他们开开眼又怎么样?知道的人越多,不就越刺激么。” 说着他舔了舔唇,“怎么,难道你怕了?” 季远生微眯起眼:“是啊,我怕了。” “怕听不到那玩意儿的狗叫,还有……”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一个圆头圆脑的小婴儿抱着奶瓶,笑得眼睛弯成了两个月牙,看起来能甜进人心坎里。 这么有意思的生物,不亲眼见见他的原型,再研究一番。 多可惜。 — “……这是先兆性流产,还好宝宝没出什么大事。你以后一定得当心了,怀孕前三个月孩子最不稳定,要避免所有的剧烈运动,多注意休息。” 贺宙点点头:“好,谢谢医生。” 季屿也道:“谢谢。” 待到医生离开,病房里安静下来。 吊瓶里的液体缓缓进入身体,季屿手背上泛起凉意。 他脸色苍白地躺在床上,任由贺宙给他掖被角。 “还疼吗?”贺宙问。 “还好,不怎么疼。” 他虽然脸色不怎么好看,但精神还好,腹部的疼痛也在忍耐范围内。 “那就好。” 话音落下,气氛再度陷入沉默。 贺宙想了想,拿起桌上的苹果削皮,偶尔抬眸看一眼季屿,然而每一眼,都被季屿捕了个正着。 因为他也在观察他。 视线几次碰撞下来,贺宙无声地叹了下气,抿着的唇角却几不可查地扬了扬。 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季屿:“吃吗?” 季屿点点头:“嗯。” 把苹果给了季屿,贺宙又拿纸巾擦手。 这期间也一样,只要他抬头,就能对上季屿的目光。 贺宙笑了出来:“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你不说我点什么?” “比如?” 季屿看着贺宙的眼睛:“说我……不负责任之类。” 贺宙摇头:“没必要,我知道你心里都有数。” 季屿抿抿唇,一时说不出话。 如果这时贺宙叱责他,训斥他,那么他的心里反倒舒服了,因为他也觉得自己该骂。可贺宙偏偏什么都没说,还宽慰自己。 无条件地包容和信任反而能一下戳中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令人自省。 “对不起。”季屿道。 跑步的事情,他藏了点私心。 原先不知道怀孕的时候,他蹦蹦跳跳,吃冰的喝辣的毫无顾忌,知道之后除了那次被迫的跳车外,再没有过什么大动作的行为。 而这次的跑步,他其实想过“别跑了吧怀着孕呢”,但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没事儿的”这几个字就立刻出现,把问题敷衍了过去。 所以这次出事,他并不太惊讶。 “对不起。”季屿又说了一遍。 贺宙仍是摇头:“不用跟我道歉。” 他伸手揉了揉季屿的脑袋,这回总算是乖乖任摸了,“这是你的身体,你有权利做任何与之相关的决定,不用觉得对不起谁。” 季屿定定地看着他,过了会,忽然低头啃了口苹果。 这回季屿一下住了三天院,出院的日子恰好是周日。 他完全恢复了元气,脸颊泛着健康的粉,整个人看起来精神饱满。 这天,贺宙把小宇宙也带了过来。 期间季屿跟他都是视频联系,很显然,视频满足不了小宇宙,所以见到季屿本人后他立刻变身小娇气包,嘴里嗯啊啊的伸着手要抱,黏人得很。 季屿抱着小宇宙,东西只好全由贺宙收拾。 还好东西不多,就几件衣服和一些零碎。 期间医生过来查房,见他出院又多嘱咐了两句。 季屿全都应下,待医生说完要走的时候又伸手挽留道:“医生您等一下,我还有个事情想问您。” 贺宙收拾东西的手一顿,耳朵也动了动。 他还记得季屿本来的安排是这个周末就做人流手术,而今天,恰好是周日。 医生停下步伐:“好,你问吧。” 季屿道:“我在怀孕前期不知道自己怀孕,所以没有任何忌口,还做过洗标记的手术,打过麻醉,用过药,所以肚子里的孩子我怕……不太稳妥。” 贺宙在一旁暗暗屏住呼吸。 季屿继续说:“我在网上查过唐筛和羊水穿刺,羊水穿刺的准确率最高,好像是百分之百,我就是想问一下,这个检查最早什么时候能做啊?” 医生听完道:“你有先兆性流产,之前又做过手术,身体条件不太好,所以羊水穿刺我不太建议,你可以做无创dna,怀孕十二周的时候就可以做。” 季屿点点头,连声感谢。 待医生离开,他一扭头就对上了贺宙定定望向自己的目光。 “都听见了?”他冲贺宙笑了下。 贺宙有些怔愣,但眼里是难掩的惊喜:“你……” 季屿颠了颠怀里的小宇宙,语气随意道:“我想过了,万一他是个健康的呢,总得给个机会,反正就再等一个多月的事情,到时候查出来没事,那就生,有问题,就不生。这样我们谁都不用纠结,你也不用不开心了。” 还有一句他没说,就是—— 万一这二胎跟小宇宙一样,检查和出生都没什么事,长着长着变异了,那他……也认了。 贺宙站在原地,喉结动了动。 “感动了?” 贺宙笑:“嗯。” 季屿忍住笑,扭过头看小宇宙:“别跟我玩肉麻的那套哈,你继续整理东西吧,我……我跟小宇宙说说话。” 不等贺宙回应,他就问小宇宙,“你这几天在家乖不乖呀?”说着,他捏了捏连体服后面的尾巴,软绵绵的,都是棉花,看来尾巴没露出来。 可小宇宙一听这话立刻伸手捂住了小脸,小模样可心虚。 季屿有些夸张地拧起眉,冲他严肃地“嗯”了声。 小宇宙机灵得很,一见他这样赶紧呱唧呱唧地要解释:“耶咿。” 他手往外面指指,又道,“啊啵,啊嘛……”叽里咕噜一通后反手拍拍尾巴,“咿叭。”说完,大眼睛看着季屿,两只小手一摊。 季屿:“!!” 得,完蛋!尾巴肯定是被人看见过了! 贺宙在一旁也听到了小孩儿这通手口并用的描述,他解释道:“我爸不可能一直待在家带孩子,所以他不在的时候就把小宇宙交给了他的心腹。小宇宙有天睡迷糊了,不小心把尾巴露了出来。” 季屿愣住:“……然后呢?” “没什么事,当时就一个人看到,那人没说出去,只告诉了我爸。” 季屿瞪大眼,一脸诧异:“……你爸知道了?可这几天怎么一点没动静?”而且他住院期间贺宙也从来没跟他提起过这回事! 贺宙笑了:“什么没动静?动静可大了,只是我没告诉你,怕影响你休息。” “他到底做什么了?” 贺宙把收拾好的东西提在手里,看着季屿,道:“直接杀到了季家,把薛纵他们弄了个人仰马翻。” 第69章 贺雄是前天中午知道这件事的。 当时的他正在开会, 跟同僚讨论接下来的布局和策略。季远生的事情兹事体大,但又只能在暗中进行, 否则容易引起民众的恐慌和混乱,因此非常棘手。 就在这时,心腹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他一看是宋明的电话,想也不想地伸手示意,退出房间去了无人的拐角,确认周围一切无误后才接通了电话。 然后他就被电话的内容震懵了。 宋明说, 小宇宙忽然长出了尾巴。 他的声音有一点颤抖,里面的紧张和震惊即使隔着电话,也清晰直白地传入了贺雄的耳朵。 贺雄听完也愣住了。 但这显然不是什么聊天的好时候,他当机立断地赶回了家。 一回家, 他直奔书房。 在密码锁上按下手掌,门咔嗒一声打开,接着他一抬眸, 就对上了抱着尾巴、坐在心腹腿上, 苦着脸的小宇宙。 小宇宙一看到他就扁扁嘴, 伸手要抱。 可贺雄的目光全部集中在了他的尾巴上, 当时的他根本顾不上抱小宇宙, 或者说根本顾不上做任何事, 因为他陷入了极度的茫然与震惊之中。 不过他反应快,只茫然了一会就回过了神。 接着怒火便铺天盖地地涌上心头, 贺雄闭上眼捂着后颈, 真真切切地感受了一把什么叫做“差点气了个仰倒”。 贺雄参与过季远生案的调查, 又亲手部署人手找到过两个变异人,再加上贺宙送来的资料,小宇宙的情况他根本不用问都能猜到是怎么回事。 于是他缓完气,一个电话打给贺宙,把人叫了回来。 他本不想让孩子参与这件事,即使贺宙给他送去了极宝贵的资料,即使家里就住着一个与季远生案相关的人,他也全部按捺于心,先是想了个由头在资料的事情里把儿子摘了出去,接着又把季屿的事情烂在心里。 但是,他没想到他的宝贝孙子会出问题! 人本就是偏心的生物,即使公正如他也一样。 对于季屿,他是看在贺宙的面子上才帮了一把,况且季屿的事情按下不表也影响不到什么,但对于小宇宙,那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 他立刻把儿子叫回,再把事情问清,接着看完小宇宙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体检报告以及相关资料,等做完这一切,贺雄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枚炸弹,再来一点火星子就能立刻爆炸。 他当即回了军部,召开紧急会议。 季远生跑的了人,可跑不了庙。 一回国,贺雄就对各部门下达了指令,所有关于季远生案的调查都按部就班地进行。 不过季氏毕竟是龙城综合排名第一的集团组织,旗下各产业的员工加起来逾十万人,为了防止引起恐慌和动荡,他们的调查必然会受到诸多桎梏,甚至有些只能用不怎么光明的手段进行。 不管什么企业,总会有或大或小、见不得人的猫腻。 季远生的产业做得这么大,其中的利益链、关系网是可想而知的庞大,藏污纳垢的地方也多,光是账务一块便有许多马脚可抓。 但这些东西再怎么挖掘,也掘不出贺雄想要的。 包括最受他关注的顺德制药,也查不出什么问题,因为有疑点的人全部失踪,根据目前的得到的情报,这些人在几年间分批出了国,最后一次撤离,是在十月三号,五个研究人员坐上了季远生飞往国外的私人飞机。 飞机到底飞往哪里,无人知晓。 包括之前出国的研究人员现在在哪,也无法得知。 季远生把庞大的财富随意地扔在了国内,对手下的产业全都不闻不问,连亲属都无法联系到他。他似乎不在乎任何人查,也不在乎季氏帝国的坍塌。 他在乎的,早被他转移至国外。 可怒火中烧的贺雄如何能接受这种一问三不知的情况? 于是开完会,递交完报告,他直接带着手下的人,去季家搜了个底朝天,把能带的人全部带了回来,甚至搬空了季远生的书房。 “那后来呢?您有什么发现吗?” 季屿颇为急切地问,“薛纵和谢雨星有说什么吗?他们的资料是从哪里得来的?” 贺雄道:“薛纵称他完全不知道资料的存在,更未给过你。谢雨星倒是认下了资料的事,但问他资料是哪来的——” 他目光凝重地摇了摇头,“就什么都不肯说了。” 季屿立刻明白过来—— 薛纵即使知道也说不知道,为的就是把自己从这件事中彻底摘出,而疑点和浑水全由谢雨星担下。 他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切,所以从头到尾都是由谢雨星出面。 等季远生的事情过了,他仍能堂堂正正地做他的薛总,身上不沾一点污迹。 “绝了啊……”季屿忍不住地感叹。 这他妈是什么扭曲又变态的感情? 谢雨星不允许薛纵和季恒结婚,为此甚至能狠下心把薛纵的算盘全部毁掉,除了这个,其他事情上又能全部向着薛纵,为之当替死鬼也在所不惜。 真是变态年年有,季家特别多。 季屿又再三发问:“那些跑出来的变异人呢?他们能提供实验室的信息吗?他们出现的地方应该距离季远生的大本营不远吧?” 贺雄眉头紧皱:“那些变异人在我们找到前全被击毙了!简直可恨!” 季屿愣住:“……把人放出来,又击毙?” 他琢磨了一下,犹豫地问,“是不是有人故意把他们放出来,但又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所以一路派人跟着,等他们要的效果达到,就直接杀掉?” 贺雄叹了下气:“我告诉你的事情已经够多了,剩下的你就别管了。你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养好身体。” 他神情复杂地看着季屿,“还有,你这孩子也是,受了这么大的委屈怎么一直不说?我还一直以为你居心叵测,对你很有偏见。” 季屿摸了摸头:“我也是国庆的时候才知道的。” 贺雄瞪起眼:“知道了就该立刻告诉我!” 季屿缩缩脖子,垂下眼:“知道了。” “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吗?”贺雄又盯着季屿问。 季屿脑子里霎时冒出了穿越的事,这个是绝对不能说的,除此之外和贺家相关的……那就是他肚子里的二胎。 这个,要说吗? 就在季屿犹豫的时候,房间门被敲响。 贺宙端了一盘葡萄从外头走了进来:“你们还没说完呢?” 季屿出院后,贺雄没过多久就回来了。 他看着季屿沉默良久,还是把人叫进书房进行了谈话,而贺宙被无情地赶了出来。想也知道,父亲不想让他看到他羞愧和内疚的模样,所以他没说什么,干脆地退了出来。 结果他在门口等了半天没等到门开,于是贺宙等不了了,下楼把桌上的果盘端了上来,借口送水进了书房。 没想到,父亲一点没有他想象中的忏悔和愧疚的模样,仍旧气势满满,甚至脸和脖子上还泛着点红,显然是说到兴头上了。 所以贺宙猜,他俩之间的谈话不仅不忧伤,还很慷慨激昂。 放下水果和茶杯,贺宙看向自己的父亲:“我现在能进来了吗?” 贺雄毫不客气道:“我让不让你进你不都进来了?” 说着朝他身后瞄了眼,没发现小宇宙的影子,“小宇宙呢?你不去看着他?” 话才说完,未关上的门口就露出了半个小脑袋。 一双黑黝黝的眼睛眨了眨,接着,一对软乎乎的小爪子扒住门框,再过一会,小半个身体就探了出来。 小家伙还站不太稳,扶着墙身体还晃晃悠悠,跟喝醉了似的,但他没摔,一挪一挪跟蜗牛一样从外头挪了进来。 他眼睛专注地看着地面,嘴里还不时紧张地唉哟两声。 书房里的三个大人跟失语了一般,全都没了声,目光统一地集中在小宇宙的身上。 贺宙要淡定得多,他微笑地看着小宇宙,神情自然。 倒是贺雄和季屿,两人似乎比才学会走路的小宇宙还紧张,甚至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好像他们呼的气会隔空把小宇宙吹倒似的。 过了好半晌,季屿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他拍拍手,小声道:“小宇宙,来,来,到我这里来。” 小宇宙也很紧张,闻言只看了下季屿就又把目光放在了脚上。 一旁的贺雄忍不住道:“走路一定要目视前方,方向对了步子尽管迈就是了!” 季屿:“……” 伯父,他还是个小婴儿。 小宇宙显然也很不喜欢贺雄的说教,右手嫌弃地冲贺雄的方向打了一下。 就这么一个小动作,小宇宙好不容易保持的平衡彻底玩完。 他嘴里哇哇叫着,眼看就要摔倒,贺雄和季屿都腾地站了起来,想冲过去。就在这时,一只有力的大手伸了出来,接住小宇宙后把他摆摆正,又放开了手。 贺宙道:“没摔,继续走吧。” 季屿:“……” 你是魔鬼吗?不该先哄一哄吗? 贺雄看了儿子一眼:“小孩子骨头软,走这么两步已经很好了,今天就到这吧。”说着就要上前抱小宇宙。 贺宙伸手拦了拦:“我这么大的时候您不就是这么让我学走路的?摔了站起来,摔了站起来,他都没摔。” “他跟你不一样。” 在贺宙无语之际,贺雄已经走过去把小宇宙抱了起来,“你还记得你一岁以前的事?” 贺宙顿了一下,回道:“我在妈的日记里看到的。” 贺雄怔了怔:“哦。” 他拍拍小宇宙腿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看向季屿,“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猝不及防听了一耳朵隐私的季屿有些尴尬,见贺雄看过来,他露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道:“您问我还有没有什么瞒着您。” 贺雄嗯了声,看着他道:“我注意到你犹豫了,还有什么事,尽管说。” 季屿下意识地看向贺宙,贺宙冲他安抚地笑了笑。 他收回目光,心里忽然安定下来。 “是,我还有件事没说。”季屿抬眸,目光直直地看着贺雄。 贺雄也在看他,眼里写满了认真。 就是小宇宙有点破坏气氛,他双手搭在贺雄的胳膊上,正往上他袖子上糊口水。 季屿深吸了下气,道:“我怀孕了。” 在贺雄陡然诧异的目光下,他指了指自己的肚子,“一个多月了,不,不对,应该是十四个月。” 不管最后生还是不生,这个孩子既然存在,那就应该被知道。 被他和贺宙知道,被他的爷爷知道,还有—— 季屿看向鼓掌的小宇宙。 ——被他的小哥哥知道。 第70章 “爸!”贺宙脸色一变, 赶紧走过去。他一手扶住贺雄,另一手用力地抚着他的后背。 季屿也吓得立刻站了起来:“伯父, 您没事吧?” 贺雄深吸了下气,拂开儿子的手,看着季屿问:“又是季远生?” 季屿蹙着眉,点了点头。 “好,好,好。” 他一连说了三个好, 闭上眼,头向后仰,胸膛又是深深起伏了几下。 当初他虽不喜季屿,但对他肚子里的孩子却满怀期待, 因此,他不仅派人无微不至地照顾季屿,自己对他孕期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 甚至生产那一日, 还特地请假赶了回来。 所以, 他当然知道季屿肚子里本来是双生胎的事情。 如果季屿只说他又怀孕了, 那没什么问题, 他们俩都住一块儿了, 一个alha,一个oga, 做点什么也在情理中。 可十四个月一说出口, 贺雄就立刻把前因后果串上, 分分钟找出了真相。 这个真相在他心里又添了一把火。 季远生不止祸害了小宇宙,说不准肚子里那个小的也……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贺雄捏紧拳,喃喃重复了两遍。 “伯父,您还好吗?”季屿又问。 贺雄摆摆手,没有说话。 这时,一只小小的手忽然轻轻搭上粗糙的大手,在上头拍了两下。 贺雄低头睁眼,正对上小宇宙后脑勺上的小发旋。 他没吭声,任由小宇宙一遍一遍安慰似地拍着他的手背。小婴儿稚嫩又白皙的皮肤与他干燥又满是老茧的手叠在一起,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么小的孩子啊…… 直到小宇宙的动作慢下来,跟个小大人似的有模有样地疲惫叹气的时候,贺雄才伸出手,在他头上抚了两下。 他看着小宇宙,低声道:“爷爷好了。” 小宇宙抬起头打量着他,似乎在问真的吗? 拧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孙子乖巧又天真的模样令他胸口的火气瞬间一散而光。 贺雄又摸了摸小宇宙的头,常年向下撇的唇角不太熟练地往上勾起:“爷爷真的好了。”声音也比之前柔和许多。 小宇宙一听:“耶~” 他欢呼了声,笑得眼睛弯弯。 心里骤然间软得一塌糊涂,贺雄看向季屿,叹道:“你把他养得很好。” 季屿忙摆手:“主要还是他自己乖,小宇宙一直都是个很好的孩子。” 贺雄又朝他的肚子看了眼,想了想还是把小宇宙递给了贺宙。 他道:“你抱着吧。” 接过孩子,贺宙道:“您要出去?” 孩子一离手,贺雄就又板起了脸。 他站起身整理微皱的军装,语气沉沉:“嗯,家里交给你了,我会再派些人手过来。”说着,他顿了顿,看向季屿,“养好身体,别思虑过多。” 季屿点点头。 贺雄又道:“你们俩之间的事情自己考虑,是订婚还是结婚,跟我说一声就行,我没有任何异议。” 说罢,有力的手掌拍了拍季屿的肩膀,“你是个好孩子。” 季屿愣在原地。 就在他怔愣的时候,贺雄已经大步迈出了书房。 他双手背在身后,腰背挺直,目光炯炯,又变成了人人敬畏的贺大将军。 不过片刻,背影便消失在主屋里。 季屿不由走到了走廊上,双手扒着栏杆看向门口的位置。 贺宙抱着小宇宙走到季屿身旁:“人已经走了,还在看什么?” 季屿沉默了一会,道:“你觉得你爸是去做什么了?” “还能有什么?当然是……” 贺宙停顿了一下,又说,“保护我们。” 季屿侧头,视线落在贺宙脸上。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到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看到他抿着的唇,看到他灼灼的目光,还有—— 视线下移,落在没有抱小宇宙的那只手上。 那只手正用力地攥紧栏杆,甚至能看到凸起的青筋。 ——还有他的不甘心,以及憧憬。 “你以后也会这么厉害的。”他认真道。 — 把二胎的事情也说出来后季屿整个人都放松了,他回到房间大字型地瘫在床上,一边挠小宇宙的脚底板,逗得他咯咯直乐,一边问贺宙:“那你妹妹那儿呢?她那边要不要说?” 贺宙站在床边,看着季屿笑:“暂时不用,她要是有问题会过来问我。” “那行。” 季屿长舒了下气,“一回来就收获了这么多的快乐,完美!” 贺宙也笑,他正要开口,手机却在这时响了起来。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是费湫。 手指点了一下,他接起道:“喂。” 费湫元气满满的声音响起:“哥,今晚品蟹楼聚餐你来不来?” 贺宙立刻想起了这茬。 这次聚餐为的是谢祈出国的事,算是一个送别宴,他之前收到过谢祈的微信,后来费湫也问过他,但都被他含糊过去了。 一个是季屿在住院,他肯定得陪他。 另一个是谢祈曾经跟他有过婚约,他现在跟季屿在一起了,再赴宴总归不太好。 “算了,你们吃吧。”他道。 费湫急道:“别啊!哥,我们都八百年没有聚过了,这回虽然是给谢祈践行,但三子、周奕、阮哥他们都来,还把各自oga都带上了,难得碰到一块,你就来呗。” 声音又小了点,“你跟季屿在一起后约你一回也太难了。” 贺宙感受到了费湫话里的抱怨。 确实,从国庆到现在,费湫他们约过自己好几回,有一起出去旅游,也有一起吃饭打球,但全被他拒绝了。 他的重心不知什么时候变成了季屿和小宇宙。 发觉贺宙迟疑,费湫再接再厉:“季屿他出院没?要是出院了就一块儿来,也让我们认识认识,要没出院,那也不差你一顿饭的时间嘛,吃完再去陪他。” 贺宙闻言看了眼季屿,季屿眨了下眼,无声问:“怎么了?” 贺宙想了想,对电话道:“我问问他,待会回你。” 挂掉电话,他问季屿:“朋友聚会,他们让我带你一起。你呢,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都是你朋友?” 季屿下意识是想去的,几个男生围在一块,喝酒聊天玩游戏,多有意思,不过转念一想,那也得跟熟悉的人在一块才有意思,否则容易冷场和尴尬。 贺宙点头:“对,去吗?” 季屿思索了一下,犹豫道:“要不还是算了,你们朋友之间的聚会,带我一个陌生人过去,不太合适。” “不会,他们也想见见你。” 贺宙目光直直地看着季屿,“见见我的男朋友。” 季屿一下就明白了贺宙的心思,以前他朋友里也有早恋的,大家一块聚餐的时候就特别喜欢起哄,让他把小姑娘带来给他们看看。 不过起哄归起哄,人真来了大家不免要收敛许多,说话也得注意分寸,玩得就没那么尽兴。 同理,自己一个oga去参加alha聚会,太格格不入。 而且这个世界人和人之间存在性别沟壑,还有发情期、信息素之类的设定,普遍早熟,聊天尺度只会更大,自己又是个暴躁性子,到时给贺宙坍台了怎么办。 季屿摸摸下巴,委婉道:“除了你还有别的我认识的人吗?” 要是宋呈在,他过去也行。 贺宙跟他兄弟嗨去了,他还能跟宋呈玩。 “你认不认识费湫?”贺宙问。 “见过一面,但不熟。” 贺宙目光一动,道:“还有谢祈。” 见季屿看过来,他又说,“这次聚会就是由他发起的,他下周出国,这次算是饯别会。” “那我更不能去了。” 谢祈他当然知道,跟贺宙有过婚约,但是被原主横插一杠毁了,人都要出国了自己还过去,那不是膈应人么。 季屿把小宇宙举在手里晃了晃,“你去吧,我可以在这儿陪小宇宙。” “你对我和谢祈见面就一点没感觉?”贺宙忽然问。 季屿脱口而出:“有什么感觉?” 话一说完他就觉出了不对,立刻看向贺宙。他的脸色明显黑了下来,进门时还挂在嘴角的笑意此刻丝毫不剩。 季屿知道,他不高兴了。 为什么不高兴?因为自己不介意他和谢祈碰面? “你知道不知道他差一点就要跟我结婚?”贺宙的声音也有些冷。 “知道啊,但你们又不是单独碰面……” 话音戛然而止,季屿看着贺宙,忽然改口道,“行,那我去。” 贺宙定定地看着他,片刻后挪开目光,深呼吸了下气。 即使目的达到了,他也没觉得多高兴。 “好,那你挑身衣服吧,我先洗个澡。”贺宙说完,转身朝浴室走去。 “……哦。”季屿坐起身,目送贺宙进了浴室。 待门关上,他仍保持着看向浴室的姿势,好久才收回目光。 他有点郁闷地低头捏了捏小宇宙的肉手:“你爸不高兴了。” 小宇宙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小脸一本正经:“嗯!” 季屿盘起腿,不禁在脑海里进行角色对调。 如果是他的朋友聚会,朋友让他叫上贺宙,这肯定没问题,但偏偏聚会里有个人是他的前未婚妻。 自己都觉得不自在,更何况前任和现任碰上?只会更尴尬。 但毕竟是朋友聚会,自己不好拒绝,必须去,那没办法,硬着头皮也得去,可贺宙跟他说不想去…… 那完全没问题啊。 又能避免尴尬又省被膈应,不挺好? 而且一顿饭那么多人,吃完就散,顶多一起唱个k玩点游戏,再说这个前任都要出国了,往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所以,他到底在不高兴什么? 季屿看着浴室的方向,眨了眨眼。 黑人问号jpg。 第71章 “我和他一起去。” 耳边水声哗哗作响, 贺宙倚着墙打电话。 他一件衣服都没脱,声音在封闭的空间内显得格外清晰。 电话那头的人兴奋道:“好嘞!位置妥妥地给你们安排好。放心, 兄弟懂你的心思,保准跟主桌离得远远的!” “不用。” “啊?” “近点好了。”贺宙垂眸,长长的睫毛遮住眼里的光芒。 卧室里,季屿换好了参加聚会的衣服。 他上身是一件黑衬衫,料子的垂感很不错,下半身是一条卡其色的工装裤, 脚裸处收紧,露出一点白皙的脚腕,最后,脚上蹬一双全球限量的黑色球鞋。 他对着镜子左照照, 右照照,扭头问小宇宙:“我鞋帅吗?” “嗯!”小宇宙不明所以,但他知道点头就对了。 季屿乐了, 伸手刮了下小宇宙肉肉的下巴:“我也觉得。” 这时, 恰好贺宙从浴室里出来, 季屿走到他面前问, “看, 我这身怎么样?”对于自己这身打扮, 他还挺得意,能让他出动这双鞋的机会可不多。 贺宙从上往下扫了眼:“不错, 鞋子是k家2019典藏?” 看着这身明显是认真搭配过的衣服, 贺宙忽然气顺了很多, 还好,还知道要给自己长脸。 季屿唇角翘起:“有眼光!” “怎么不穿白衬衫?”贺宙从柜子里拿出v牌私人定制的白衬衫,抖开,穿上。 他穿白色也行,正好黑白配。 “黑色酷啊。” 他转了圈,让贺宙看这件衬衫的下摆,“看,我觉得我选的还不错,这下摆上还有暗纹,挺有设计感的。” “挺好看。”贺宙想了想,又拿了条牌限量的休闲款西裤穿上。 一个工装裤,一个休闲西裤。 动静结合,可以。 他当着季屿的面打开一个抽屉,从里头选了一只看着就低调奢华有内涵的表戴在手腕上。 “你要不也选一只?”贺宙问。 季屿应声道:“好啊。” 他走过来看了眼,“你表真多。”各式各样的手表摆了满满一抽屉,他只纠结了一会,就在一只有着蓝色骷颅头的机械表上点了点,“我能戴这个吗?” 这只表和他的衣服鞋子都挺配,时尚又另类,很酷。 贺宙:“当然可以。” 他就知道他要选这个。 季屿完全不知道贺宙在想什么,他戴上手表后忽然想到什么似的,跑进了浴室。 熟练地在头上喷了一些发胶,趁头发还未定型的时候,他用没戴表的那只手,把额前的头发都向后梳,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怎么样?”他冲站在浴室门口的贺宙问。 贺宙赞道:“帅!看起来精神了很多。” 说着他走了过去,动作亲昵地帮季屿把鬓边几根微乱的发丝往后理,然后看了眼镜子里交织在一起的两人,“这样可以了。” “好,我看看。” 季屿侧了侧头,“头发再短一点更帅。” “这样正好。” 季屿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心下松了口气。 他知道他不高兴,虽然还没搞懂到底为了什么,但也明白,肯定和聚会有关。果然,他答应去了,又好好搭配了穿搭,贺宙就明显又高兴了。 ——我可真是个善解人意,温柔体贴的完美男友。 “什么时候出发?”季屿又问。 贺宙:“再过半小时。” “那小宇宙怎么安排?” 贺宙道:“我已经跟宋叔联系了,他还有十分钟到。” “好。” 季屿回头去抱小宇宙,“那我干脆哄他睡觉吧。” 一切安排妥当后,等宋明来接了班,两人便出了门。 一辆黑色的轿车跟在他们身后,里面都是贺雄派来保护他们的人。 品蟹楼在市中心,正常开过去大概半个多小时。 但他们四点半才出发,恰好遇上了晚高峰,于是六点才到,路上费湫打了个好几个催促电话过来。 刚停好车,季屿就看到了在酒店门口冲他们挥手的费湫。 他身旁还站了一个男生,看起来有些腼腆。 “总算来了!” 费湫走过来,一巴掌拍上贺宙的肩膀,“想见你一面也忒不容易了。”说罢又冲季屿点点头,笑着说,“我是费湫,我们之前见过的,还有印象吗?” 季屿笑:“当然有,好久不见。” 费湫上下打量了他一眼,笑道:“你这身打扮比我哥还酷!” 在他身旁的男生也笑着附和道:“我也这么觉得!” “谢谢,你是?”季屿问。 男生道:“我是艾敏,我们一个年级的。” 他的眼睛又圆又大,皮肤白皙,骨骼娇小,和费湫站一起有种小鸟依人的感觉。 季屿一看就明白了,费湫和他是一对儿。 不过艾敏似乎有些自来熟,他看起来娇娇弱弱的,一张嘴却可能说。 就酒店门口到包厢的那点距离,他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就自然地勾住了季屿手臂。他贴近季屿,嘴里不停说着话,季屿也听得认真,两人从背后看,显然一副亲亲蜜蜜哥俩好的样子。 季屿一点不觉得哪里不对,对于艾敏的热情还挺受宠若惊。 要知道目前为止他也就宋呈一个朋友,如果吃顿饭就能多个朋友,那也不错。 “哥,哥,嘿!你听我讲话没?”费湫又在贺宙背上呼了两巴掌。 贺宙蹙了蹙眉:“别打背,伤还没好全。” 又道,“你那个oga怎么有那么多话说?” 费湫愣了愣:“你说小敏?叽叽喳喳的不觉得很可爱吗?” “不。” “我看你就是酸。” “我酸什么?” 费湫一副看透一切的模样:“季屿都不鸟你。” 贺宙:“……” 他伸手搭上费湫的肩膀,“想怎么死?说。” 谢祈订的是一个大包厢,里面能坐十桌人。 他们进去的时候大部分位置都坐满了,看起来谢祈的人缘很不错。 费湫领着他们在主桌旁边的位置坐下。 这张桌上都是贺宙的朋友以及他们各自的对象,待季屿入座,彼此间免不了要互相介绍一番。 然而还没介绍完,就有一个声音插了进来。 “贺宙,你坐这儿。能喝酒的都在这桌。” 贺宙看过去,是谢祈。 他冲他颔了颔首,当做打招呼:“不了,待会我还要开车。” “季屿不会开吗?”谢祈自然地问季屿。 季屿看到谢祈的时候愣了下,这不是那次小车祸遇到的男人么? 原来他就是谢祈。 当初那些似是而非的对话他已经记不清了,但还记得那时谢祈看他的目光,不屑,审视,以及嘲讽,还喊自己“小可怜”。 季屿手指轻点桌面,看着谢祈道:“不会。” 谢祈轻“啊”了声,接过话:“那就找代驾好了。” 说着他微拧起眉,直接伸手搭上了贺宙的肩膀,一副单纯地只是想把他喊过去喝酒的样子,“别磨蹭了,既然来了总得喝两杯,周奕、阮倏他们都在我那桌,这边都没人陪你喝酒。” 季屿扫了眼,还真是,这桌除了费湫喝酒,其他人杯子里都是果汁。 “他们都在等你过去,难得聚聚,不一起叙个旧?” 谢祈说完,隔壁桌有几人立刻附和地喊了两声。 贺宙笑了笑,没应,而是看向季屿:“那我过去了?” 季屿点点头,扬起唇冲他笑道:“去吧。” “咦——” “没想到我们宙也是个妻管严。” “也?为什么要用也?周奕,啧啧啧,看来你也……啧啧啧,没想到啊!” 贺宙什么都没说,他笑着站起身,朝隔壁桌走去。 谢祈道:“我旁边有空位,坐我旁边吧。” 贺宙毫不在意地嗯了声。 “靠,好不要脸。” 待两人离开,一个极轻的声音在季屿耳边响起。 季屿回过头,看着艾敏:“嗯?” 艾敏凑到季屿耳边:“我说谢祈啊,你不介意吗?” 季屿垂眸,脸上的笑淡了下来:“还行吧。” “这怎么能行?” 季屿摇摇头,端起杯子跟艾敏碰了一下:“别说了,吃菜吧。” 艾敏挠挠头,有些困惑地看着季屿。 然而季屿一脸淡定,完全不为所动,他纠结了一会,也只好回过了头。 季屿低头吃着菜,耳朵里却清晰地飘进隔壁桌的动静。 也是,他们之间就隔了一条胳膊的距离,虽然包厢里有些吵闹,但要听还是能听得很清楚。 甚至他有点怀疑这群人就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不然会明知自己坐在旁边,还这么大声说话? “我说真的啊,你们俩坐在一起真是越看越配。一个是我最喜欢的弟弟,一个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在一块多好,可惜了啊。” 季屿低低冷哼了声。 既然你喜欢,那你干嘛不跟他在一起? “害,谁说不是呢,真是造化弄人,嗝。” “宙啊,你这小子真是,哥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声音忽然压低,“那时候你过的什么日子你都忘了吗?而且你现在才十九,往后的世界还那么大。好马别吃回头草,哥是真的担心你,他看着真不是什么好相与的……” 季屿恰好吃到了一块脆骨。 他用力嚼着,耳边满是嘎嘣嘎嘣的声音。 “别说这些了,都过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今天大家就是聚一聚,吃顿饭,来,我敬你们一杯。” 这是谢祈的声音。 季屿面上不显,桌下的腿却抖了起来。 贺宙怎么一直不吭声? “除了傻湫,你是兄弟几个里最小的,哥跟你说,别管什么匹配度不匹配度的,最重要的是对方的人一定得好。” “是啊,我跟璐璐匹配也就百分之三十,不照样好得很……” “宙哥。” 一个柔和却又带着点做作的声音忽然响起。 喝着酒,话说得正上头的几个人霎时没了声,一齐朝季屿的方向看去。 只见季屿微蹙着眉,似乎哪里不舒服。 他抬起手划过鬓角,手上的骷髅头手表在灯光下熠熠生辉,惹人眼球。 谢祈眼神一凛。 他一眼认出,那是全球限量6枚的r家蓝宝石骷颅头手表! 整个华国只有两枚,一枚在华国首富手里,另一枚在贺家,是贺宙外公重金收来,送给贺宙的成年礼。 “怎么了?”贺宙拧起眉,握住季屿的手。 季屿当着众人的面,“娇弱”地坐在到贺宙腿上,他一手拢在唇边,在众目睽睽下贴上贺宙的耳朵,然后压低声,但又确保能让全桌人听到—— 他可委屈可委屈地说:“宝宝踢我~” 嘴里说着软绵绵到令他自己都觉得呕的话,手上却用截然相反的力度,暗地里狠狠掐上贺宙腰侧的软肉。叫你不吭声!叫你不解释! 桌上坐着的所有人:“!!!!” 傻了吧! 懵逼了吧! 气死你们一群傻逼!! 第72章 这话一出, 整个桌上都安静了。 他们瞪起眼,面面相觑。 谢祈抿着唇, 看向季屿的肚子。 因为坐姿和衣服的关系,他的肚子凸没凸出根本看不出来。于是谢祈拼命地回想着季屿进门时候的样子—— 他的身材有变形吗?肚子有凸起吗? 有吗? 半晌,谢祈开口道:“你怀孕了啊,几个月了?”他唇角微勾,笑得落落大方。 季屿似是害羞,窝在贺宙肩窝里不肯抬头。 他伸出一根手指戳戳贺宙的胸口, 声音害羞又娇俏:“你来说。” 腰上痛得很,但贺宙心下开怀。 他眼带笑意,伸手把季屿的手包进掌中,随口说:“快三个月了。” “快三个月?三个月能感觉得出胎动?” 见贺宙和季屿看过去, 那人拿湿巾擦了擦嘴,认真道,“这时候羊水多孩子小, 哪能感觉得到胎动?” 谢祈一听, 眼里也多了分狐疑。 季屿靠在贺宙怀里, 一点没有被戳穿后的紧张。 他拉起贺宙的大手搭在自己的肚子上, 眼神无辜地看着他:“你摸摸, 是不是在动, 咕噜噜的,这个肯定是胎动。” 撒个娇发个嗲而已, 谁还不会了? 贺宙还真的认真地摸了起来。 他低下头, 温暖的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衫覆在季屿的小腹上。 忽地, 他眼睫一颤,手指动了一下。 就在刚才,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跟他的手掌心碰了一下,动静很小,很弱,但被他捕捉到了。 可看季屿,他似乎什么都没有察觉。 “是,我摸到了,咕噜噜的。” 贺宙压下心里的悸动,抬起手,亲昵地刮了下季屿鼻子,笑道,“你这是饿了。” 季屿抓住他的手,眨巴着眼说:“那我能跟你坐一块儿吃吗?” 又说,“我想跟你坐一块。” 谢祈插话道:“我们这桌都是喝酒的……” 季屿摇摇头:“没关系。” 他看着贺宙,眼里亮亮的,“我不说话,就在这给你倒酒。” “好,都依你。”贺宙一开口,就把其他人的话全都堵了回去。 他说完把季屿的椅子拉到自己旁边,“会不会觉得挤?” “不会,我只要这么点位置就可以了。”季屿乖巧道。 “那你挨着我点。” “好。” 等季屿坐好,贺宙又叫服务员上了一份餐具。 在座的其他人眼神换了又换,脸色变了又变。 贺宙这举动明显是把季屿宠到骨子里了。他们刚刚还苦口婆心地说一大堆,结果一转头,他就跟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不仅把人拉到了旁边,还当着他们的面对这个他们都没好感的人百依百顺。 相当于变相给了他们脸色看,也给他们表了态。 “我想吃虾,但是有点远。”季屿眉眼弯起,嘴唇微嘟。他本就长得极好,这副样子也不难看,反倒娇气又可爱。 贺宙“嗯”了声,伸长手,把虾夹到季屿碗里。 “我不想剥,你给我剥。”他又说。 贺宙立刻放下筷子,剥了半碗虾给季屿。 其他人看看彼此,终是无话可说。 酒喝不下了,好好的一顿饭也变得没滋没味。 说季屿“不好相与”的那个alha忽然放下酒杯,他的动作有些重,杯底在桌上发出“嘭”一声响动。 贺宙眼神都没给他一个,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问季屿:“还想吃吗?” 季屿点点头:“嗯呐!” 这声娇滴滴又做作无比的“嗯呐”一出,谢祈握着筷子的手猛地攥紧。 他唇角仍挂着笑,胸口却是深深起伏了一下。 这世上最令人觉得不甘的,便是“我本可以”。 他本可以和贺宙结婚,可以跟贺宙生孩子,可以做贺家、做贺宙的人,但是季屿一出现,他预定好的未来在朝夕之间,全盘颠覆,一切“可以”,都变成了“不可以”。 即使他不停地告诉自己—— 贺宙不喜欢自己,也不值得自己喜欢。 可看到两人成双成对的出现,看到他们亲亲密密的举动,他的心里仍是放不下,仍是不甘心。 所以他故意没跟季屿打招呼,直接当着他的面把贺宙拉走,再任由向着自己的朋友说他的不是之处。 这样的小动作给他不甘的心带来了一些快慰。 但很快,这点快意就消失不见。 他没想到,季屿竟然这么小家子气。 不仅不懂察言观色,还那么的矫揉做作,可就是这么一副上不得台面的样子,偏偏入了贺宙的眼。 他从来没见贺宙把这只手表借给别人戴,更没有看过他给人剥过虾。 ——他居然给他剥虾! 败了也就败了,可输给这种人…… 谢祈的唇抿成了一条线,碗里的食物半天都没吃一口。 季屿看向众人,忽然说:“你们刚刚在聊什么?我听着好像挺开心的,怎么现在都不说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 刚才说话的那几个脸上都有点挂不住。 “我们就随便聊聊。”谢祈道。 季屿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他舔舔唇角的酱汁,微垂的眼里露出一丝嘲讽。 想起他们刚才聊天的内容以及某个人的表现…… 季屿的手又放回了贺宙腰上,但还没碰到,贺宙就忽地挺直了腰背。 他端起酒杯,嘴角噙着一抹笑:“对了,忘了跟各位介绍,这是我男朋友,季屿。” 季屿冲众人颔首:“你们好呀。” “好。” “你好。” 有的点点头,权当打招呼了。 贺宙唇角的弧度更高,他站起身,一双深色的眸子睨着众人:“季屿是我的恋人,他不管什么样,我都喜欢,而且他很好,我对他的感情也不仅仅是因为信息素。” “我喜欢的,是他这个人。” “刚才的话……” 贺宙顿了顿,目光转冷,“我就当没听见,以后也不想再听见。” 他扫视众人,端着酒杯的手举了举,又重新笑起来道:“我在这敬大家一杯,往后还要请大家看在我的面子上,多多关照他。” 话说到这份上,在座的谁还看不出贺宙的心思? 他们虽然尴尬,但还是纷纷站了起来,心思各异地跟贺宙碰杯,也跟季屿碰杯。 接下来,一顿饭吃得不咸不淡,唯有季屿从头到尾吃得欢畅。 等到吃完散席,贺宙和季屿一同站了起来。 “我给你叫代驾。”见贺宙和季屿要离开,谢祈赶紧走了过来。 季屿看了他一眼,抢过话:“不用,谢谢。” 他拿出手机,手指在上头熟练地轻点,“这件事交给他的男朋友——也是我来做,就可以了。” 谢祈勾唇:“呵呵,这样也好。” 季屿从鼻子里哼了声,当着谢祈的面叫了代驾。 其实不叫也行,从贺雄派来保护他们的人里随便拉一个过来就能当司机,不过…… 他偏叫了,偏不给谢祈机会。 都要出国了还那么多戏,怕不是戏精转世。 再说9012了,还呵呵呵呵的,又不是中老年人不懂呵呵的意思。无语。 他现在怎么看谢祈怎么觉得烦。 贺宙在一旁什么都没说,只低头看着季屿。 他眼睛弯起,唇角噙着笑,一双深色的眼睛里满满当当地装着季屿的身影。 谢祈无声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嘴角的弧度渐渐消失。 没一会,他转过身,招呼也不打地直接去送其他客人。 — 待到他们离开酒店,外头已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 季屿坐在车上揉着腮帮子,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忽然整个人颤抖了下,然后眼睛朝天,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坐在他旁边的贺宙全程观看了这一幕,不由地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季屿白了他一眼。 贺宙靠近,拉住季屿的手:“你刚才好乖。” 还特别黏人,特别可爱。 “乖个鬼。”想起自己刚才的样子季屿就头皮发麻,忍不住又打了两个哆嗦。 他抽回手,语气不善,“还没问你呢,刚我是不是不站出来你就一直都不说话了?就任他们在那儿编排我?” 如果他不在场,那么那些人的话也没什么毛病,作为朋友,替贺宙担心一下,并且讲讲过来人的经验,这些都完全ok。 但他在场,还离得那么近,那么那些话的目的就有点耐人寻味了。 贺宙仍是笑,只是眼神认真了许多。 他固执地再次把季屿的手握进掌心,用力握紧,道:“不会。” 季屿抽了几次没抽回来,干脆不管了,又问:“那你刚在那不吭声是几个意思?故意想气我还是怎么着?”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再等等。” 贺宙眼里的笑意又更深了些,“至于等谁,你说呢?” 季屿:“……”当然是他呗。 季屿眨了眨眼,脑子朝自己不擅长也不熟悉的领域努力转动,转着转着,他好像明白了点什么。 他别看视线,看向前方:“我给你丢人了。” 贺宙笑:“没事。” “他们肯定以为你品味很差。” 不过膈应了那些人一整顿饭,他也不亏。 “没事。”贺宙仍是这个回答。 季屿嗤了声,轻飘飘道:“我也觉得没事。” “你那些都是什么朋友?我活生生在那坐着呢,就没一点眼力见。嘁,膈应死了吧,气死了吧。该!” “对,该。” 季屿扭头,对上贺宙深沉的目光。 他觉得今天的贺宙格外的好说话,格外的温柔,也格外的顺着他。 他又别开了眼:“那些都是你朋友,真的没关系吗?” 贺宙摇头:“没关系,你高兴就好。” 真正的好朋友,就算不喜欢季屿,也绝对不会当众不给他脸面。 他捏了捏季屿的手,明明没喝醉,但心和脑子都有些晕乎乎的,看人也朦胧得很,仿佛自带滤镜。 他觉得季屿好看极了,哪哪都特别好看。 “少爷,还有十分钟到家。” 贺宙瞥了司机一眼:“嗯。” 他又收回目光,同时确认自己的滤镜只对季屿有效。 忽然,小腿被踢了下,有点疼。 贺宙抬眸,疑惑地看着季屿 “以后别这样了。” 季屿神情认真地跟贺宙对视,“没意思。” “不会有下次。”贺宙目光坦荡,信誓旦旦。 一次就足够了。 一腔的喜欢得到了确认的回应,即使只有一点,也足够他不再惶惑,让他更加坚定。 他的手动了动,变成跟季屿十指交扣。 季屿垂眸看着自己和贺宙交缠在一块的手指,又道:“以后有什么直接跟我说,直接问我,我都会告诉你。” “真的?” “嗯。”季屿点点头。 贺宙目光一动,没有吭声。 过了好一会,直到前方的黑瓦白墙进入视野,他才缓缓开口:“那我问你,你……喜欢我吗?” 他刚刚还以为得到一点回应就够了,原来根本不够。 他还想要更多。 想要季屿主动地说喜欢,想要季屿更多的喜欢和爱,想要他对自己的感情和自己对他一样多。 “你喜欢我吗?” “有多喜欢?” 他把季屿的手扣得紧紧的,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第73章 此刻车内气氛正好, 柔和的音乐环绕。 两人靠得极近,十指交扣, 目光对视,呼吸交织。这么暧昧的姿势,这么近的距离,实在太适合做一些脸红心跳的事。 比如表白,比如拥抱,比如接吻。 但是季屿一点没那个心思, 甚至脑袋里冒出了无数问号。 哈喽? 你也被人魂穿了? 他仔细打量贺宙,觉得这人今天格外地不对劲。 不止在聚餐上的行为古古怪怪,现在说的话也是奇奇怪怪,不像一个身高一米九的大男人, 反倒有点像暑期档校园剧里的男主角。 可能……恋爱中的alha就是这样? 谁让他是他的男朋友呢? 顺着咯。 半晌,季屿在贺宙灼灼的视线下点了点头。 “喜欢啊。”他说得毫无压力。 贺宙又问:“有多喜欢?” “……”这要怎么形容? 季屿:“不是,你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你是觉得我不喜欢你还是怎么样?”他有点纳闷。 贺宙定定地看着季屿, 没有吭声。 他目光沉沉, 薄唇微张, 醇香的红酒味混入呼吸。 季屿鼻子动了动, 觉得自己也有一点晕乎。 “少爷, 到了。” 这时车子停下, 前方传来司机的提醒。 话题被打断,季屿随意应了声, 伸手开门。 他跨出一只脚想下车, 但另一只手还被人牢牢地牵着, 他又回头去看贺宙,只见他仍盯着自己,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没动。 季屿愣了下:“该下车了。你是不是醉了?” 黑白分明的眼睛轻眨,贺宙道:“我很清醒。” “你确定?” 贺宙点头:“嗯。” 他确认自己非常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在问什么问题,知道自己想得到什么样的答案,甚至知道季屿肯定觉得自己不对劲。 但要么不问,问了,就一定要得到答案。 手上加了几分力道,他又重复了一遍,“有多喜欢?” 季屿:“……”怎么还较上劲了? 他看了眼司机,司机就站在车门边,离他们的距离不过咫尺,谈情说爱的场面有第三个人在,就特容易尴尬。 季屿想先下车再说,可贺宙莫名执拗得很,攥着他的手不放。 他的力气哪比得过贺宙? 几次都没能把手伸回来,季屿脖子都臊红了。 他也有点儿烦躁起来,忽然一把抓住贺宙的衣领,薄唇贴上他的耳朵,拧眉咬牙道:“床都上过几次了还问这个?” “我特么不喜欢你喜欢谁?别人我都不喜欢,那我不就最喜欢你了么!” 草,都把他给说脸红了。 “还有小宇宙。”贺宙说。 季屿:“……” 他气笑了,“你这胡搅蛮缠是不是?这里的喜欢跟小宇宙的喜欢是一个意思吗?”他虽没谈过恋爱,但又不是不会做阅读理解。 “行了。” 季屿用力拉他的手,“先下车,回去再说。想给人看笑话?快点。”他催促。 这回贺宙总算下车了。 两人手牵着手在周围人或是含笑,或是带着点戏谑的目光中走进主宅,才一进去,季屿就觉得手上忽然一紧,身体被拉得回过身,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 不等他开口,混着酒味的鼻息便落到肩窝旁。 灼热的呼吸喷在脖颈上,接着是两片微凉的唇,没有做什么,只是贴着他的脖子。 整个人被圈住,季屿耳朵热了起来,他推了贺宙一把,没推动。 “干嘛?”说完环顾四周,没人。 “你刚说你最喜欢我?” 贺宙一开口,呼吸便弄得季屿脖子痒痒的。 他瑟缩一下,伸手去推贺宙的脸:“是是是,最喜欢你。” “认真的?” 季屿踢了贺宙一脚:“废话。松开我!” 胸腔震动,贺宙在他耳畔低笑出声。 季屿的脸更红了,尤其在这偌大的客厅内,他总觉得四面八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冒出一个人,内心有种不安的刺激感。 “笑屁!”季屿干脆不挣扎了,就用这个姿势拽着他上楼。 可才上了几级台阶,贺宙就又不走了。 季屿回头:“?” 贺宙微仰起头,深色的眸子里映着光芒:“接吻吗?” 季屿一愣,再次环顾四周:“在这?” 虽说因为小宇宙的关系,贺雄下令主宅除了他们、贺娇,还有宋明可以出入,其他人都不能随意进来,但……万一被看人见了呢。 贺宙点点头:“在这。” 季屿想了想,眼里露出一丝无奈:“好吧。” 他顺着贺宙的话俯身啄了下他的唇,像是在安慰闹别扭的小男朋友,吻完又问,“这样好了吗?” 贺宙唇角弧度更高:“太轻了。” 季屿:“……” fe,谁让自己是他的男朋友呢?惯着呗。 空着的那只手捏上贺宙下巴,季屿低下头,再次吻上贺宙的唇。 这回他故意地吸了一下,分开时发出“啵”的一声轻响。 “可以了?”季屿问。 “可以了。” 贺宙弯着眼笑,“现在换我吻你。” 话音落下,一只有力的手揽上季屿的后脑勺。 五指轻按,他便整个人不受控制地低下头。 四片唇瞬间碰到一起,红酒的味道顺着舌尖骤然蔓延。 季屿尝到了一点甘甜,还有一点酸涩,像未成熟的葡萄在味蕾上炸开,迫得他喉咙不停作出吞咽的动作,以解决分泌过多的口津。 “嘿,嘿,可以了,唔……”嘴唇再次被堵住。 贺宙睁开眼,望进一双湿漉漉的黑眸。 这双眼睛的主人气息不稳,眼角泛起薄红,鸦羽似的睫毛不停颤动。 贺宙的心跳得更快,吻得越重,欲望也越来越膨胀。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如果不迫着他,不诱着他,他就永远不会主动露出这样的表情。 总是理智又清醒,一双眼睛澄澈无比。 每每论及感情也是含糊掠过,或是很快得把话题转移,或是直接气势汹汹地让他闭嘴别再说下去。 即使夜夜同床共枕,做过最亲密不过的事,贺宙也时常觉得自己并没有在他的心里占领多大的地盘。 他有时会想,如果不是小宇宙,季屿是不是早就离开了。 而他们也根本不会有故事。 这样的话…… 怎么可以? “嘶……”季屿蹙了蹙眉,他的唇被吮得发疼。 可他发不出声音,只能从喉咙里哼哼两声,因为嘴里被占得满满当当。 贺宙吻得有些太凶了。 察觉到怀里的人又有挣扎的举动,贺宙的手攥得更紧。 大拇指在细腻瓷白的手腕上用力摩挲两下,隔着一层薄薄的皮肤,他甚至能摸到皮囊下脆弱得仿佛一折就断的骨骼。 对于alha来说,oga永远是弱势的。 只要他想,他可以轻而易举地压倒季屿,强硬地咬破他的腺体,释放信息素,令他为自己神魂颠倒。 只要他想。 贺宙把季屿抱得更紧。 两人热吻许久,贺宙才终于放开了晕晕乎乎的季屿。 季屿腿都快软了,任由贺宙扶他上了楼。 幸亏他们接吻期间没人进来也没人下楼,否则真得臊死。 季屿摸摸自己微微胀痛的嘴唇,不禁揣测起贺宙今天如此兴奋的原因,是因为自己说最喜欢他?还是单纯的欲求不满? 他侧头打量贺宙,但实在看不出隐藏在那笑容下的真正想法。 “诶!等等!”季屿忽然察觉到了周遭的环境。 “我房间在前面!” “不去那儿。”贺宙的声音有点哑。 他打开卧室门,轻而易举地把人拉入了漆黑一片的世界。 “嘭”一声,门被关上,偌大的卧室里只听得到两个交织在一起的急促喘息。 “你要干嘛?” “你觉得呢?”热烫的手顺着丝滑的衬衫一路向下。 腰侧忽地一热,季屿被激得挺了下腰。 这么一来,他更加把自己送进了贺宙的怀里。 夏季的衣衫轻薄,不管有什么反应,只要碰一碰,就什么都知道了。 季屿咕哝道:“早说啊,我又不会不同意。” 拉上遮光窗帘的卧室里黑的出奇,即使人就在眼前也分辨不出样样貌,只能凭借对方的声音以及身体的触碰感知对方的情绪。 季屿感觉得到,贺宙很兴奋。 不光情绪兴奋,性致也格外高涨,格外迫切,因为他的动作比以往要大上许多,他毫不怀疑自己的手腕和腰上已经被捏出了淤青。 “还是把灯开开吧。” 什么都看不见的感觉陌生又怪异,季屿不怎么习惯,往常好歹还有点月光,至少能看清大致轮廓,现在却是彻底地抓瞎。 不过才走了几步,他就不知道自己在哪个位置了。 只觉得整个人都被一只有力的手掌掌控,甚至感官都受到了支配,不再为自己主宰。 “悉嗦——” 是布料滑落在地,被一脚踢开的声音。 “这样正好。” 耳廓忽地染上湿濡,声音混合着热烫的气息涌入耳蜗。 季屿缩了缩肩膀,心也不由自主地加快。 “要,要不还是开灯吧?” “不用,不觉得这样很刺激吗?” 贺宙手上用力,换来季屿一声克制的闷哼,“试试看吧。” 季屿深吸了下气:“太黑了。” “你怕黑吗?” “那倒不怕,就是……” 剩下的话被吞进了喉咙里,季屿承受着来自贺宙的炙热的吻。 话都不给说完,这人今天真是…… 算了。 顺着咯。 季屿闭上眼,渐渐放松下来。 他并不排斥做爱的滋味,甚至颇得其乐。 不过…… “啪!” 他推开贺宙的臂膀,“别摸我腺体。” 贺宙轻笑了声:“知道了。” 嘴上这么说,可手却贴在脊背的位置不肯挪开。 修长的手指不停轻点着皮肤,蠢蠢欲动,又虎视眈眈。 alha的劣根性早在楼下热吻时便悄悄探出了头。 现在跟那手指一样…… 蠢蠢欲动,又虎视眈眈。 第74章 “叽吁?”小宇宙伸出手指, 一脸认真地指着隔壁卧室的方向。 “嘘——”贺娇竖起一根手指,挡在唇前。 她对着婴儿好奇的目光, 无声道,“不要说话,嘘——” 小宇宙歪头看着贺娇,似是觉得她的姿势很新奇,于是也把肉肉的小短手举到嘴巴前,然后噘起来吹了一下手指:“嘘——” “对, 嘘,不可以说话。” 小宇宙眨眨眼,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一大一小两个人默契地安静下来。 贺娇靠在墙边,侧着脸把耳朵贴在墙上。房屋的隔音效果很好, 但动静大了仔细听还是能听到一点声响。 刚才她正在跟小宇宙拍视频,听到走廊的动静后瞬间收起手机,分分钟坐上沙发, 摆出“一切与我无关, 我只是路过”的模样, 想继续用上回的法子蒙混过去。 可她挺着腰背淑女一般地坐了许久, 也没等到人进来, 反倒听见隔壁的房间门打开又关上。 接着没过多久, 墙上响起了“嘭”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在了上面。 她吓了一跳, 不由走过去贴着墙细听了会, 很快捕捉到了一声悠长的闷哼。心里忽然就有了揣测, 她想,也许他们正在……忙。 贺娇的脸红了红,一低头见小宇宙也学着自己的样子把耳朵贴在墙上,就更是羞赧。 她一把抱起他,伸手捂住他的耳朵:“非礼勿听!非礼勿视!” 小宇宙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贺娇:“听听?” “不能听听,不好的。” 贺娇摆摆手,吓唬道,“耳朵会烂掉。” “呜哇!” 小宇宙一听马上皱起小脸,捂住了耳朵,“痛痛。” “对,就这样捂好,不可以听哦。” “嗯嗯!”小宇宙认真地捂住耳朵。 贺娇见状松了口气,把小宇宙抱在腿上。 按照隔壁的动静,想也知道他们两个一时半会肯定不会过来。那这样的话…… 贺娇看了眼手机,现在是八点一刻。 她小声地对小宇宙道:“不要理他们,我们继续玩我们的,姐姐九点再走,好不好?” 她就不信她哥一个小时都没有。 “吼哒!”小宇宙举起双手,用力地点点小脑袋。 贺娇急道:“嘘!嘘——” 小宇宙机灵得很,赶紧重新把耳朵捂上。 — 时钟滴答而过,贺娇心满意足地陪小宇宙玩了许久。 说好的九点离开又变成了十点离开,结果现在都十点半了,也没听见隔壁有什么动静。 不愧是超强alha。 不愧是我哥。 “你平时都几点睡的呀?”贺娇正在剪视频。 今天她跟小宇宙又拍了照,又录了视频,手机内存被占得满满当当,只好导到电脑上保存,再一张张挑出来修。 她本是随口一问,却不想小宇宙真的给了回应。 只见他一手扶着床沿,颤颤巍巍地站着,另一只手高高地指向某个方向,嘴里嗯啊嗯的,像在说着什么。 贺娇顺着他的小手一看,是钟。 “你看得懂时间?”他问。 小宇宙眼睛一亮,手上又是一通比划。 贺娇想了想,干脆抱起小宇宙,走到时钟前用力把他托起:“那你指给我看看,你是什么时候睡觉的。” “呐!”小手飞速地戳了戳7和8这两个数字。 贺娇仰起头看在眼里,道:“那不早过了你的睡觉时间了?”都过了两小时了。 小宇宙有点委屈地嗯了声。 就在贺娇纠结要不要帮小宇宙洗澡的时候,门被人从外面推开。 季屿披着一件浴衣站在门口,他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贺娇?”他头发还是湿的,像是刚洗完澡就赶了过来。 “叽吁!”小宇宙眼睛一亮,声音里顿时充满了气势。 他兴奋极了,小手小脚一同挥舞起来,“叽吁叽吁!”他大声地喊。 “欸——!”小宇宙一动,贺娇就站不住地往后拗。 光是举起小宇宙,她的胳膊都有些吃不消,更何况他还这么用力地挣扎。 贺娇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连人带孩子一块往后倒。 幸亏,半路伸出一只手扶了她一把。 “你没事吧?”季屿一手抱住小宇宙,另一只手托着贺娇的后背。 贺娇站直后摇摇头,往后退了一步:“我没事。” 她飞快地瞥了季屿一眼,然后别开目光,神色有些不自然。 季屿的浴衣很宽松,露出胸口大片的肌肤。 灯光下,雪白的皮肤被照得细致如瓷,任何一点痕迹都清晰可见,更何况……粉色的痕迹那么多,又那么密,想不看见都难。 她还是小姑娘,离成年还差几个月。 虽然上过生理课,对alha和oga之间的事情有所了解,但到底还是不好意思得很。 “那就好。” 季屿没察觉到贺娇的异常,因为他也恰好别开脸,咬了咬牙。 他收回手,两只手一块抱住小宇宙后面色镇定地坐到床上,坐上去的那一刻,他的表情僵了僵,但很快露出笑,问道:“晚上一直是你在陪他吗?” 贺娇垂眸点了点头:“宋叔有点事,我正好空着就过来帮个忙。” 季屿道:“谢谢。” “用不着跟我客气。” 贺娇摆摆手,走到桌边收拾东西,“既然你来了,那我就走了。” “好,晚安,早点睡。”季屿也不挽留。 待贺娇离开,他整个人瘫在了床上。 因为天不是很凉,所以床上的席子还没有换,垫子也比冬天的要薄许多,坐上去一点不软,反而硬得很。 他不舒服的地方本就敏感,又往身下塞了两条被子,才好了一点。 都是贺宙那个畜生! “叽吁。” 这时,一只小手贴上季屿的脸颊,嫩嫩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季屿把他的小手握进掌心揉了揉:“我来晚了,困了吗?” “叽吁啵啵。” 季屿笑着在小宇宙的额头上亲了亲。 接着他一手撑着床面,咬牙坐起,揉了两下腰后抱着小宇宙进了浴室:“我们快点洗完澡,然后睡觉,好不好?” “吼!”小宇宙点完头,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葡萄似的大眼睛里满是雾气,他眨眨眼,眼尾泛着和季屿同款的红,看起来困兮兮又可怜巴巴的。 季屿也累得很,但还是强撑着给小宇宙洗澡。 小宇宙昏昏欲睡,今天难得的小鸭子都没有玩,全程脑袋都靠在季屿的手臂上。 尾巴也放松地露了出来,一下一下地慢慢晃着。 等给小宇宙洗完澡,贺宙才从门外进来。 两人对视了一眼,贺宙问:“他睡了?” “刚睡。” “这么晚?”他看了眼时间,都快十一点了。 季屿哼了声:“怪谁?” 贺宙摸摸鼻子。 确实怪他,是他拉着季屿的手不肯放,再加上房间里漆黑一片,情到浓时哪里分得清今夕何夕,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了,还是季屿在他肩上咬了口,他才强忍着放开了他。 季屿抱着小宇宙躺到床上。 小孩子身上香香软软的,抱着抱着季屿也困意上涌。他连着打了两个哈欠,问贺宙:“你洗澡没?” 贺宙走到床边坐下:“洗了。” “在这睡?” “嗯。” 季屿闭上眼:“关灯,上来。” “好。”贺宙笑了笑。 灯被关上,房间里陷入黑暗。 两道平稳的呼吸交织,贺宙听在耳里,觉得胸口满满的,有种说不出的温馨。只是还有那么一点可惜,这次做完,他都没机会好好看看季屿。 他急急忙忙地推开了自己,洗了个战斗澡便回了这边。 而他还性致勃勃,等季屿洗完澡后只能去浴室里自己把剩下的欲望解决,所以来得晚了些,没能抱抱小宇宙,也没有好好看看他。 灯一关,就更是什么都看不见了。 循着大致的轮廓,贺宙在季屿的脖颈后亲了下。 那块皮肤仍旧平整光滑,除了吻痕外什么痕迹都没有留下。 他还是退缩了。 比起不顾一切的占有,他还是更想要季屿主动地请求他,邀请他,主动地让他对他进行标记。 他想完完全全地占有季屿。 无论是身体,还是他的心。 — 早上,贺宙先醒过来。 他睁开眼时身边的两人还睡得正欢,小宇宙举着两只小手,睡得脸蛋红扑扑的,而季屿…… 贺宙垂眸,看向被自己搂在怀里的人。 他正紧闭着眼蜷缩在他怀里,眼皮和眼尾都泛着薄薄的粉,嘴唇也有一点肿,贺宙忍不住地伸出手抚了抚。 粉粉薄薄的皮肤是那么的软,又那么的嫩,像是轻轻一掐,就能挤出汁一般。 很诱人。 清晨的欲望总是不那么的不受控制,只轻轻动了下,贺宙就意识到什么似的撩开被子,往下看了眼—— 果然,如他所想。 但很快,眼神就又飘向了其他地方。 季屿睡得无知无觉,浴衣不知道什么散了,堆叠在他的腰上,因此整个下半身都没有遮挡。 贺宙眸色一沉,眼里映出一块块暧昧的青紫和红痕。 那些痕迹从腰上往下,一点点没入内裤边缘,剩下的都被一块布料遮挡,什么都看不到,但却更引人遐思。 他放下被子,手指轻轻点在季屿的腰上,指腹从上头掠过,顺着线条流畅的腰线,一点点往下滑。 很快,指尖似是触到了什么,他举起手指在眼前搓了搓。 有点粘粘的,是白色的。 “嗯……” 耳边传来季屿的哼声,他似乎要醒了。 想了想,贺宙闭上眼,继续装睡。 他听见了季屿坐起的声音,接着应该是打了个哈欠,然后伸懒腰的时候不小心扯到了腰上的肌肉,所以嘶了声,再小心翼翼地从他和小宇宙中间离开。 “呼”一声。 一条毯子盖在了贺宙的下半身。 等浴室门关上,贺宙坐起,看着身上的毯子笑了起来。 只思考一瞬,他也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手覆上移门,轻轻推开。 眼前的画面令他怔在原地—— 只见季屿岔着腿,弯着腰,一只手扶着洗手池,另一只手正在处理着下半身的痕迹。 听到门响他红着脸收回了手:“出去!” “你在干什么?” 贺宙喉咙动了动,因为刚起床,他的声音有些低哑,“自慰吗?” 季屿翻了个白眼。 贺宙的目光又落在季屿的小腿上,上头有一条水线在光的照耀下显得湿亮亮的。 那应该是…… 他的东西。 喉结上下滚动,贺宙道:“要不要我帮忙?”他往里走了两步,很快来到季屿身旁。 季屿深吸了口气,回头看着贺宙。 他身上只穿了条内裤,任何反应都清晰可见。 季屿颇为尴尬地蹲在地上,双手环膝,不爽且破罐子破摔道:“别人洗屁股你也要看?” “嗯。” 贺宙一本正经地点点头,又笑起来,“还想帮你洗。” 季屿瞪起眼:“??” 他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贺宙笑着朝浴缸的位置偏了偏头:“现在还早,洗个澡也来得及。” 他上前一步,扣住季屿的手腕,“让我帮你。” 第75章 “轰轰轰——” 非国某海岛上, 一栋占地三千平方米的海边别墅发生连环爆炸,从地面的屋子一路炸到藏在地底的地下室, 每一寸土地都被炸成了碎片,当然,也包括里面的人。 “哇哦,全军覆没。”一个身材高大、肌肉发达的男人双手环胸,眼里放光地看着显示屏,里面正在进行实况直播。 他看了会后侧过头看向坐在屏幕前的男人。 那栋别墅, 包括地下室无数精妙的仪器都是这个男人的资产,可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东西被炸得粉碎,一堆人民币在空中燃烧,却完全不为所动。 唔。 不愧是他看上的男人, 有魄力。 “好看吗?”指尖在下巴上轻点了两下,季远生轻笑了声。 “无法形容的精彩。” 手中的酒杯轻轻晃动,季远生伸手点了什么, 把刚才的爆炸镜头重新回放了两遍。 每看一遍, 嘴角的弧度便扬得更高。 “狡兔三窟。” 他微笑着说, “而我有十个窟, 一百个窟。” 站在他身旁的男人挑了挑眉, 接过话:“每个窟都炸药管够是不?” 季远生哼笑两声, 从口袋里拿出手机。 上头又有文件传了过来,他看了男人一眼, 男人耸了耸肩, 识趣地退到了一边。 “我要去玩会, 这个看得我心痒痒。” “随意。” 男人张了张胳膊,大笑着离开了房间。 房间内,季远生点开了邮件中附带的视频。 视频很短,不过二十多秒。 视频的主角是个不满一岁的小宝宝,大眼睛小嘴巴白皮肤,脸颊粉嘟嘟的像个大团子,跌跌撞撞一个人练习走路的样子可爱的不得了,而拍摄的人在短介绍里称他为小侄子,那么按照称呼倒推,这个拍摄者就是小孩的姑姑。 能够吸引季远生注意的小孩子还能有谁? 当然只有小宇宙。 那么拍摄者的身份也显而易见,是贺娇,贺雄的小女儿。 季远生微眯起眼,摸了摸下巴。 没想到他们之间的关系竟然已经这么亲了,想来肯定有那份被内鬼偷出去的资料的功劳。 现在贺雄把人护得很紧,他想下手也有点难度。 但也不是无懈可击。 毕竟办法总是比困难多。 小宇宙的成长速度超乎他的想象,这个孩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他迫切地,想要见见他。 季远生拿起手旁的文件夹,打开,翻到其中一页。 上面是一个男生的档案。 男生长得眉眼清秀,笑容满面,看起来颇有活力,恰好,他也在龙城一中念书,只是班级是beta组的高三(10)班。 不过这个男生并不是真正的beta,而是一个oga。 所以,他可以申请转班。 — “我!的!天!啊!” “这回是送什么?我没看清!” “我看到了!是红丝绒蛋糕,还听见他说是给他待会游泳课上吃的!” “啊啊啊啊太宠了吧qaq这到底是什么峰回路转的神仙爱情?!” 作为众人的讨论中心,季屿也有点不好意思。 自从上次从谢祈的宴会回来,他就感觉贺宙变了许多,变得更加的强势,也更加的体贴,无论什么时候都对他无微不至。 因为怀孕的缘故,他跟学校申请了体育课旁听。 本来他是想直接申请免上体育课的,但贺宙却说体育课还是得上,那个时间正好可以拿来走动、散心,省的一直闷在教室。 季屿听着也有道理,就同意了。 结果现在…… 他看着桌上的红丝绒蛋糕,还有酸奶、养乐多、山药片等等的零食,觉得自己仿佛是一个等待秋游的小学生。 而且他一个大男人,并不喜欢吃这些甜腻腻的零嘴好吧? “嘿,哥,待会分我点呗!”宋呈凑上来道。 他前两天出了个小车祸,腿上被划了一条,缝了三针,也被批准不用上体育课了。不过他是个闲不住的,不愿意一个人待教室,所以正好跟季屿搭个伙,一起在场边做病弱兄弟。 季屿道:“你不会自己买?” 宋呈眨眨眼:“这么多你一个人吃的掉?” 季屿一把系上零食袋子,阻隔宋呈的目光。 他道:“当然能,我还在长身体呢。” 宋呈:“……哦。” 又戏谑地吐吐舌头,“略略略,因为是贺宙给你买的所以才不肯分给我吧,啧啧啧,我一下就看透了本质。” 季屿也不回答,只是有点儿小嘚瑟地晃了晃头。 “对了,听说我们班要转来个人。” 宋呈又说,“高三还转班,真是奇了怪了。” 季屿随口问道:“谁啊?” “不清楚。” 季屿拎起零食袋子,另一只手提着蛋糕:“那不管了,走,上课去,转班的等他来了不就知道了。” 宋呈也站了起来:“那行,先陪我去趟超市。” “你要买什么?” “零食呗!” 宋呈道,“难道让我看着你吃?那也太惨了!” 两人勾肩搭背,说笑着往学校超市走。 六楼的教务主任办公室内,有个男生正坐在沙发上。 他面无血色,唇色惨白,整个人透着一股死一般的气息,教务主任喊了他两声,他都跟游魂似的没有听到,直到喊到第三声才抬起了头。 “主任。”男生的声音轻飘飘的,听起来不怎么健康。 “三班的班主任现在在上课,他待会会过来带你进班。” 主任又道,“这样吧,这个班这节是体育课,你要是愿意也可以直接和他们一起上课,你……这个身体状况能去吗?” 男生点点头:“可以。” 说着他站了起来,拿起桌上的档案,“谢谢主任,我先走了。” “好,你去吧。” 出了主任办公室,男生并未去上什么体育课,他慢悠悠地走到了高三三班的门口,抬头看了眼班级的门牌,站了好一会才朝里走去。 另一边,体育课上。 季屿:“……” 他仰起头看着眼前的人,一时间有些失语。 “怎么,看到我不开心?”贺宙勾起唇,居高临下俯视着季屿。 原本坐在季屿身旁的宋呈极其有眼力地拎起零食,迅速跑到别的地方坐下,然后扭过头,一边磕零食一边看着他们俩。 此时,季屿的目光正落在贺宙光着的脚上,然后顺着小腿、膝盖、大腿,渐渐向上,最后落在他胸前的救生员牌子上。 他总觉得这一幕非常非常的熟悉。 “怎么我们班一上游泳课你就是救生员?”季屿想起来了,这不就是他和贺宙发生第一次摩擦的场景么。 贺宙笑着捏了捏季屿的耳垂:“你说是为什么?” 季屿轻咳了声,拍开他的手:“这么多人看着呢。” 又拍拍旁边的位置,“坐。” 贺宙依言在季屿身旁坐下,把手自然地搭在季屿的肩膀上。 季屿都懒得再拍了,因为差不多习惯了。 贺宙最近特爱对他动手动脚,总是做一些亲昵的小动作,好像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的关系似的,而且屡教不改,他怎么拍他的手都没用。 “这个周末想去哪散散心吗?”贺宙问。 季屿摇摇头:“还是别出去了吧,安全起见,家里园子逛逛就行了。” 贺雄再次被派往了国外,因为最近季远生的活动越来越频繁。 原本他只是安静地到处藏匿,但随着各国侦查力度的加强,他的一些行为轨迹被查了出来,也被各国军队摸到了几个弃用的实验室。 具体的贺雄没有多说,但电话里,他语气沉重,想来情况不怎么好。 季屿自然没有多问。 把小宇宙和肚子里孩子的事情说出来后,他整个人都轻松了不少,所以目前也没什么特别的想法,就只想好好上学,把孩子平安生下来。 最近小宇宙也哼听话,尾巴该收起的时候就乖乖收起,再没有出过什么意外。 这也让季屿顺心得很。 “对了,你知道我们班要转来一个新同学的事情吗?”他随口问。 贺宙摇摇头:“不知道。” “好吧。” 季屿把蛋糕推给贺宙,“这个你吃,我吃多了会腻。” 贺宙抬眸看向季屿的肚子,接着环顾四周,伸手覆上去摸了摸后立刻移开手。 他道:“有点弧度了。” “嗯。”季屿点点头。 他请假用的是生病的借口,没说怀孕的事。这个孩子到底能不能生下来,还得过两个月再说。 不过按照肚子凸起的速度,他隐隐觉得这个孩子的降生会跟小宇宙一样快,甚至可能比小宇宙更快,所以原定四个月去做的无创dna,估计也要提前两个月。 贺宙又问:“有没有觉得不舒服?” 季屿摇摇头:“没,一点感觉都没。” 他没有任何的不适,反而长了点肉,原本偏瘦的身材丰润了一些,看起来比之前要健康许多,皮肤也白里透红的,显得元气满满。 “那就好。” 贺宙拿起一瓶饮料,打开后递给季屿。等季屿接过,他又从袋子里拿了个手剥橙,垂眸敛目,安安静静地剥了起来,等到剥完,又送到了季屿手上。 季屿把手剥橙分了一半给贺宙:“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感觉吗?” 贺宙笑:“幸福的感觉?” 季屿摇头:“不是。” “那是什么?” “觉得自己像个巨婴。” 贺宙不以为意:“巨婴就巨婴,有什么关系,反正我惯着你。”说着又拆了包山药片放在季屿手上。 季屿:“……” 他没了声,默默把橙子塞进嘴里。 这个橙子还不是特别熟,乍一入口有些酸。 他皱了皱脸,目光对上不远处的宋呈,他正一脸复杂的看着自己,那表情……就跟他吃到的橙子一样,酸溜溜的。 季屿忽地笑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完好的手剥橙,扔给了宋呈。 等下课铃响起,季屿吃得肚皮滚圆。 贺宙什么都没吃,他空着手来上课,走的时候反倒拎走了一袋垃圾。 “酸死我算了,你们这也太虐狗了吧!”宋呈酸溜溜地过来了。 季屿笑:“那你也去找个alha谈恋爱啊。” “我也想啊,可是我喜欢的看不上我,看上我的我又不喜欢。” 宋呈叹了声气,“我太难了。”叹完,他又小声说,“我看到贺宙摸你肚子了,你最近也老是穿衬衫,是不是……嗯?有情况?” 季屿觑了他一眼:“我最近长胖了,不行?” 他还想说什么,但声音忽然卡在了喉咙里似的,嘴张了张,却说不出话。 他怔怔地看着教室里的某个男生,然后退后几步,又看了两眼班级的门牌,确认是他的班级没错。 他还在确认,而宋呈这个大嗓门的已经嚷嚷开了:“这就是那个转班的新生?” 说着手肘抵抵季屿的胳膊,“这不是你朋友吗?我看着好眼熟啊,好像叫谢什么星来着?” 季屿沉下脸,目光直直地看着那个男生:“谢雨星。” 第76章 “季屿。”谢雨星抬眸, 冲季屿点了点头。 他的语气和表情都淡淡的,透着一股疏离, 打完招呼后没说别的,低下头写继续写写画画,仿佛季屿只是一个陌生人。 季屿眉头一动,心下有些诧异。 距离上次他们在医院见面,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月,就算伤得再重, 养一个月也该恢复点精神,可谢雨星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还要糟糕,好像风一吹就会倒下。 “诶?那是我的位置啊。”一旁的宋呈愣了下。 他走过去,拍了拍谢雨星的桌子, 待人抬起头后问,“嘿,同学, 是老师安排你坐这的, 还是你自己坐这儿的?这里本来是我的位置。” 谢雨星抬眸, 轻声道:“是老师安排的。” “啊?好吧。” 宋呈在心里腹诽了几句, 扭头冲季屿摊了摊手, “得, 我们从同桌变成前后桌了。” 季屿“嗯”了声:“没事。” 他想了想,回到位置上坐下, 拿出手机给贺宙发消息。 【季屿:我们班的插班生是谢雨星, 他坐我旁边的位置。】 把发出的信息看了两遍, 他又补道—— 【季屿:他看起来状态不太好,人很虚弱。我一个能打他五个。你不用急着过来,有事我call你。】 发完,季屿放下手机,打量着旁边的新同桌。 这张脸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 复杂的情绪交织在心头,过了半晌,他还是没忍住地问道:“你为什么会来我们班?” 谢雨星没有看他,边写边说:“我是oga,本来就该待在oga班。” “你听不懂我的意思?” 季屿面色微沉,“oga的班级那么多,你为什么偏偏来我这个班?” 谢雨星放下笔,一脸平静地看着季屿:“你是在怀疑我吗?” “是。”季屿毫不掩饰。 谢雨星笑了笑,忽然开口解释:“老师们觉得我和你关系很好,认为我去你在的班级能够更快地融入其中,而且你成绩很好,能帮我一把,所以就安排我来了这里。” 说完,他又轻飘飘道,“不然你以为我是故意要来这儿害你吗?我没那么傻,害人还光明正大地在人眼前晃。” 季屿睨了他一眼,道:“如果是这样,那最好。” 谢雨星扬起唇角,虚弱地笑了笑。 季屿摸不清他的意思,跟他又没什么好多说的,只好暂时按捺下来,继续上课。 下午的时间一晃而过,期间季屿没有再主动跟谢雨星说什么,谢雨星也没跟他说话,放了学更是拿起东西就走,头也不回。 他们俩除了刚碰面时谈了两句,之后再没有交集。 “你说奇不奇怪?”放学后,季屿一坐上车就跟贺宙说起这事。 “在这节骨眼上转班,还是转到我的班级,而且他那样子一看就知道伤没养好,下午的课都是睡过去的。拖着那样的身体也一定要来上课,未免太自虐了。” “是挺奇怪的,你自己多小心。” 贺宙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季屿,“我一看到你发的短信,就给梁叔打了电话。他告诉我说谢雨星没在里面待多久,他什么都不肯说,根本问不出东西,上个礼拜就被人捞出去了。” “薛纵吗?” 贺宙摇摇头:“不是。不确定是谁的人,可能是薛纵的,也可能是季远生的。” 季屿困惑道:“季远生?” 他啃了口苹果,“应该不会吧?除非他傻了。我们都知道谢雨星有问题,他还明着把人放到我们眼前,那谢雨星这步棋还有什么用?” “不管怎么样,小心为上。” 说着,贺宙忽地伸手摸了摸季屿的肚子,“别忘了你肚子里还有个小的。要不然直接在家待产好了,等生完再回学校。” “那我得闷死。” 大概是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又有人罩着,所以就算看到了谢雨星,季屿也没什么特别大的危机感。他回想着上课时谢雨星的样子,又道,“说起来,我总觉得他哪里不对。” “什么不对?” “他特别丧,说话也有气无力,就……一副了无生趣的模样。” 这是今天谢雨星给他的第一印象。 上次见面时他伤得那样重,眼里仍然有光,说话时语气也有波动和起伏,或得意或怨恨,总归是有劲的,但这次,他就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整个人都没了生气,黯淡无光。 贺宙并不把谢雨星放在心上,他道:“不用管他,明天我就找人安排你转班。” “能行吗?” “试试看,不行也得行。” 说完贺宙看着季屿,眼角含笑,“别说他们了,脑子想得不累吗?你还不如考虑考虑自己的事情。” “我的事情?” 贺宙点点头。 季屿看着贺宙,眼里写满了困惑。 他现在主要就两个事情,一学习,二孩子,他学习完全没有问题,小宇宙和肚子里这个也都乖的很,还能有什么事? 见季屿实在想不出,贺手伸出手在他脖颈的颈环上轻点了点。 他念道:“百分之八十七。” 季屿一震,霎时反应过来—— 他的发情期快到了! 他怔了怔,声音有些犹豫:“那我……可以打抑制剂吗?” 贺宙薄唇轻抿,握住季屿的手。 他眼眸微垂,深色的瞳孔就像一潭幽深的湖:“有我在,你不用打抑制剂,那东西用多了不好,况且你体质特殊,还怀着孕,能不用就不要用。” “但是……” 握着季屿手腕的手又加了两分力道,贺宙沉声说:“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的生理需求本就应该由我来替你解决。否则……” “嗯?” “我会觉得很没面子。” 贺宙眨了眨眼,“很伤自尊。” 季屿能理解贺宙的想法,但他还是有点儿纠结。 不,是很纠结。 每个oga都会有发情期,而且相当频繁,有的甚至一个月能达到两次三次之多。 他对此也做过解,所以知道发情期一般是三天。 进入这个阶段的oga会失去理智,极度地渴望alha,渴望性,渴望生殖腔被灌满。即使他看的是一本非常严肃正经的科普类图书,书上描述oga发情期的那几章,也令他觉得尺度超标,仿佛在看一本有颜色的书。 书里面用“仿佛吃春药一般”来形容发情期的oga。 而这个时期的oga不光自己陷入求爱沼泽,还会分泌出极度诱人的信息素,引诱alha,让alha也跟着失去理智,变成一头毫无节制的凶兽,一台没有感情的打桩机。 说到打桩机这个词,季屿也是大开眼界,他没想到打桩机这么正经的东西,竟然也能用来形容alha那方面的能力。 不过这么一形容,倒是帮他更好地理解了书里的内容。 虽没亲身经历过发情期,但他见过打桩机啊,那力度,那频率……再结合平时贺宙的表现,只稍稍一脑补,发情期的画面便铺天盖地地呈现在脑海中。 季屿思来想去,觉得那画面只能用两个字来形容—— 凶残。 “脸怎么红了?” 面颊上忽的一凉,季屿顿时从思绪中回神,条件反射地握住了颊边的手。 他抬眸,对上贺宙笑意盈盈的双眼。 “在想什么?”贺宙又问,他的眼里多了分戏谑。 季屿脸一热,别开视线:“……咳,没什么。” 贺宙笑着说:“在想发情期的事情?” 季屿看向窗外:“没啊,我就发了个呆。” “发呆为什么会脸红?” 季屿喉咙动了动,半晌吐出一句:“……雨女无瓜。” 此地无银三百两。 贺宙勾唇,笑着伸手搭上季屿的肩膀。 指腹从腺体上面的皮肤掠过,带起一阵细碎的麻痒。 临近发情期的oga一点禁不起撩拨,更何况是敏感的腺体。季屿缩了缩脖子,耳朵都快烧起来了。 “别乱摸。” 他拂开贺宙的手,咕哝道,“别把发情期给我提前摸出来了。” 贺宙愣了愣,接着扬起唇,笑得不可自抑。 — 第二天,季屿没能顺利转班。 高三转班不管对于转班的人,还是对于学校和老师,都是个慎之又慎的事情,一般没有必要的情况,学校不会同意学生上课上得好好的,忽然转班。 所以季屿转班的申请是交上去了,但学校没有立刻批准,还让老师来跟他沟通,给他做思想工作。 季屿对此倒不是特别在意,他心里装着另一件事。 中午一下课,季屿拉着宋呈一起吃饭。 他特意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入座后还把书包放在桌上,用来挡住周围的目光。 见这架势,宋呈不禁问:“什么事啊这么神秘?” 季屿冲他勾勾手指,宋呈会意,倾身凑了过去。 季屿压着声说:“我有个事情想请教你。” “尽管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嘘——小声点!” 季屿舔舔唇,声音压得更低,“你成年了,对吧?” “当然啊。” “那你肯定经历过发情期咯?” 宋呈怔愣片刻,神色莫名地看着季屿:“……说得好像你没经历过似的。” 季屿面不改色:“我打抑制剂了。” “哦哦,懂了懂了。” 宋呈了然,“所以呢?你想问什么?” 季屿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人关注他们这里后,他低下头,声音极低地说道:“那个,发情期的时候,作为承受的那方,你……是什么感觉?” 宋呈眼睛一亮:“你要聊这个那我可就不困了!” 他冲季屿挤挤眼睛,“怎么,你跟贺宙,嗯嗯嗯?” 季屿摸摸脖子:“啧,你就直接说,什么感觉?”。 宋呈想了想,道:“痛,并快乐着。” “还有呢?” 他又问,“有没有什么建议之类的?” 这问题一出,宋呈的表情更精彩了。 他啧啧两声,用一副过来人的口气道:“建议这东西,我当然有了。” 季屿把碗里的鸡腿夹到宋呈盘子里:“老司机,请指教。” 宋呈夹起鸡腿咬了口,满意地点点头:“我的建议呢,就是千万别用太复杂的姿势,爽是爽了,但不持久啊,把体力透支了不说,腰还会受不了,最好就是躺着,反正一定要有个东西靠一靠,省点力,否则后面有的你哭。” 季屿点点头,宛如一个好学的学生:“您请继续。” 宋呈喝了口汤,又悠悠开口:“反正照我的经验,oga在这段时期一定要学会偷懒——最简单的姿势,最持久的享受。三天呢,慢、慢、来~” 第77章 “真看不出来啊……” 季屿朝宋呈比了比大拇指, “不愧是你!” 宋呈摆摆手,这会又谦虚起来:“那能怎么办?我没什么擅长的东西, 成绩不行,做饭不会,就只会花钱买买买,而且自己还不会赚。所以咯,总得有个拿得出手的东西才行,不然拿什么套住我未来的另一半。” 他压着声, 又说,“我那还珍藏了一些‘秘笈’,要不要给你也拷一份?” “秘笈?什么秘笈?” 季屿隐约觉得这秘笈肯定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宋呈伸手挡在唇边:“老祖宗传下来的好东西。” 一字一顿,“房、中、术。” 季屿瞪大眼,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半晌,他手握成拳,抵在唇前低咳了声:“来一份。”他声音极低地说道。 宋呈笑得贼兮兮的, 比了个ok的手势:“妥!” 又拿起手机, “我保存在云盘里的, 你有流量没, 有的话直接传给你。” 季屿道:“我无限流量。” 宋呈:“这就来!” 说完, 他手上一通操作。 季屿看了眼正在接收中的文件, 容量大得很,看来里头内容不少。为了缓解尴尬, 他随口找话道:“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你对象。” “我没对象, 单身狗一个。” 季屿:“??” “你这么熟练又资深的样子, 哪里像单身狗了?” 宋呈撇了撇嘴:“炮友算什么对象?就互相帮助,我们有协议的,以后要是各自遇上喜欢的就分手,绝不纠缠。” 季屿愣了愣,没想到还可以这样。 说起来,他和贺宙之间确认关系也是因为那次意料之外的欢爱,当时他想的也是互相帮助,各取所需,但后来贺宙跟他要求确认关系,他也没怎么犹豫,很快同意了。 有因为贺宙一直帮助自己,所以他既感动又感谢的原因。 也有出自于他比较传统的爱情观念的原因。 他嘴上虽然说着新潮的“各取所需”,但实际上肉体一旦发生关系,责任感也随之涌现——毕竟睡过了,多少得负点责。 他不排斥贺宙,也不排斥谈恋爱,所以干脆顺水推舟,跟他做了男男朋友。 这个“男男朋友”做到现在…… 似乎还不错。 “你们怎么不试着处对象?”季屿忍不住问。 自己有对象了,有时候就会忍不住地想给朋友也张罗张罗,出出谋划划策。 宋呈垂眸,声音冷淡许多:“他又不喜欢我。” 季屿眨眨眼,没了声。 — 晚上,贺宙照例在季屿的房间洗澡。 虽然贺雄同意了他们交往,甚至支持他们结婚,分房后季屿也没有再搬回去,而是变成贺宙过来,每天睡在他房间。 用贺宙的话说,隔壁是他们俩的爱巢,这儿是他们一家四口的温馨小窝。 虽然季屿觉得“爱巢”可能叫“做爱巢”更合适。 ……开了荤后他似乎越来越污了。 季屿低下头,看向手机屏幕。 他确认了,自己确实越来越污了,以前只是看看小电影,现在居然看起了房中术,还看得津津有味。 “嘛呀?” 一只小手搭上季屿的胳膊,脆生生的小奶音在耳边响起。 季屿乐了,抬起手把手机举高:“没有嘛呀。” 这种东西可不能给小宇宙看到,即使他看不懂,季屿也不想他看。 小宇宙眼睛一亮,以为是什么好东西。 他倚着季屿站了起来,一手抱住他的胳膊,另一只小手高高举起,小爪子抓啊抓的:“嘛呀~康康~” “从哪学的方言?嗯?” 季屿勾勾小宇宙的下巴,学着他的小奶音,“嘛呀~嘛呀~” “啊哈哈哈!”水汪汪的眼睛一下弯起,小宇宙扑进季屿怀里笑,调皮又黏人的在他怀里滚来滚去。 季屿放开手机,伸手咯吱他的小肚皮。 爷俩玩的正欢的时候,贺宙拉开移门出来。 他擦着头发走到两人旁边坐下,覆盖着结实肌肉的长腿随意伸展,挨着季屿腿侧:“在玩什么,这么高兴?” 季屿不着痕迹地缩了缩腿。 才碰了一下,腿上的那块皮肤就敏感地好像要烧起来似的。 他飞快地看了贺宙一眼,又收回目光:“没什么,就闹腾。” 小宇宙应声又在他腿上蹦了两下。 贺宙拿起平板戳了两下:“假请好了吗?” “还没,我准备明天请。” “今天就请吧,以防万一。” 贺宙垂眸看着平板上的东西,没一会他又站了起来,“我去趟隔壁。” “好。” 季屿看向贺宙的背影,眼里露出一丝好奇。 仔细想想,这人好像从前几天开始就不太对劲,时不时地要去隔壁,也不像是有什么事要避着他,因为每次过去他都会跟他说。 季屿把在他怀里呱唧讲话的小宇宙抱起来,起身也去了隔壁。 隔壁卧室的门半掩着,季屿就要伸手推开。 手伸到一半,顿在了半空。 ……这是在弄什么啊? 只见每个角落都放了一台大功率的信息素净化器,床旁多了一个铁架子,上头吊着几根弹力绳,看起来像是练瑜伽用的,桌上则摆了一排还没拆包装的小盒子。 季屿眼尖地看到了其中一个包装盒上暧昧的“情趣”二字。 季屿:“……” 告辞。 他缩回手,决定无声离开,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脚才往后退了一步,小宇宙就啪地一掌拍在门上,把半掩着的门给推开了。季屿和卧室里忙碌的贺宙对了个正着。 小宇宙眉开眼笑:“啊哈哈!” 季屿:“……”小坏蛋。 贺宙回头看他,唇角露出一抹笑:“来查岗?” 季屿敛了神情,镇定道:“我就过来看看你在忙什么。” 他在里头随意地走了一圈,这看看那看看,敷衍地说,“好,看完了,我走了。” 小宇宙却在这时忽然朝某个方向一指:“哦哦哦!” 他扯着季屿的领子,小脸写满激动。 季屿抱紧他:“看到什么了?” 他回身朝小宇宙手指的方向看去,是那张他刚才就看到的铁架子。他走过去细瞧了瞧,上头的松紧带正好按照人体结构做成了一个可以坐下的椅子,就像一个秋千。 “要!”小宇宙伸手去抓带子。 “要坐?” “嗯嗯!”小脑袋点得飞快。 季屿伸手拉了拉松紧带,抱着小宇宙就要往里放。 这时,贺宙忽然攥住了他的手腕,在他疑惑的目光中冲小宇宙偏了偏头:“这个不是玩具,玩具在那里。” 小宇宙眨巴眨巴眼:“昂?” 季屿也疑惑地抬头看他:“不是玩具?” 贺宙:“是玩具,不——” 季屿一听又拖着小宇宙往里放,这回贺宙直接把松紧带做成的椅子给攥住了。 “——不过只能成年人玩。”贺宙把话补完。 季屿愣住。 小宇宙被连挡了两次,也有点生气,握起小拳头就敲贺宙的胳膊:“啊哒!” 贺宙叹了声气,握住他的小手后问季屿:“反应过来了?” 又倾身,哑声在他耳边说,“没看过这种的?” 季屿:“……” 对上贺宙眼里戏谑的笑意,他脸上腾地一下烧了起来,“你,你……”想说的话堵在胸口,他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形容。 贺宙哂道:“嗯?” 季屿嘴巴张张合合,半天才吐出一句:“这东西给我用的?” “不然呢?” “……那你呢?你用什么?” 玩情趣?可以,但得公平。 “我当然也有。” 季屿气顺了点:“算你识相。” 贺宙领着季屿走到桌边,他伸手指了指上面放着的几盒避孕套:“这个是我的。” 季屿凑过去一看,眼睛顿时眯起。 骚不过,真的骚不过。 他忽然觉得自己会同意跟贺宙一起过发情期肯定是脑子进水了。 谁能想到避孕套居然还有镂空的? 镂空了还叫避孕套?避哪门子的孕? 似乎是看出了季屿心里的疑惑,贺宙适时解释:“这个避孕套的润滑剂里含有避孕成分,不影响……” 他看了眼一脸懵懂的小宇宙,“咳,最后一步,但是也不用担心怀孕。” 季屿:“……” 他板着脸,指着另一盒,“那这个呢?” “冰凉爆珠,我觉得挺有意思。” 季屿:“……” 季屿:“……那给你用。” 贺宙笑:“别怕,这东西最后会被吸收,里面还有安抚镇定的成分。” 他摸摸季屿的头,“否则三天,怕你身体遭不住。” 酡红染上脸颊,又顺着面颊蔓延至耳朵和脖颈,季屿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你就这些?说到底还不是给我用的?” 贺宙闻言,修长的手指朝一个小盒子指了指:“那个也是我用,不过里面还有一个配套的,你最好也用上。” 季屿伸手拿过,看清“抑金环”三字后瞬间炸了! “你这买的都他妈什么玩意儿?和着全给我一个人用的?啊?你是不是要玩死我?你就说!是不是!” 贺宙愣了愣:“怎么会?” 他解释,“这个,能避孕也能身寸入,不仅能满足你,信息素也能安抚你肚子里的宝宝。这个,爆珠能消炎镇定,可以让你舒服点。这个,三天呢,不用这个你肚子得被我的东西撑——” 季屿一脑袋问号,甚至有点怀疑人生:“……这么一说你还都是为我好了?” “嗯。” 季屿瞪起眼:“你还嗯??” 贺宙抿唇,噤声。 小宇宙愣愣地看着季屿,过了会他似乎明白了什么,扭过头对着贺宙的胳膊又是一通小拳拳。 两人面对面站了会,半晌,贺宙叹了声,眼含笑意地把炸毛的季屿揽进怀里。 他有点想亲他的耳朵,红通通的,灯一照像是透明的红琥珀,诱得人想舔一口,但不行,他知道那样只会把季屿气得更加爆炸。 他抚着季屿的背给他顺毛:“不喜欢的话就不用了。” 季屿蹙着眉,没有吭声。 过了好一会,他才不甘不愿地超小声道:“……用吧。” 用,好像被玩了。 不用,好像又亏了。 啊,好特么憋屈,有种明知被卖还替人数钱的感觉。 第78章 第二天, 教室内。 化学老师在台上激情做实验,底下的学生都被吊起兴趣, 一个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讲台,唯有谢雨星,他不着痕迹地垂眸看向桌肚。 桌肚边缘放着一只手机,上面显示有新消息进入。 没有昵称,发信人是一串国外的编码。 谢雨星睫毛颤了颤,手指放到ho键上打算关机。 就要按下, 手指又忽地顿住,过了一会,还是划开了屏幕,点开了那封被加密的新信息。 里面就三个字—— 【怎么样?】 谢雨星嘴角向上扯了扯, 眼里露出一丝嘲讽。 他关掉手机,闭上眼深吸了口气。 “这道题该怎么选……谢雨星!你来答!” 化学老师慷慨激昂,努力调动着所有同学的积极性, “脑子都给我动起来!大好的时光用来犯困那就是在浪费生命!” 浪费生命? 嗤。 谢雨星睁眼, 站起身扫了眼黑板, 很快回道:“选c。” 下了课, 谢雨星拧过身敲了敲身后人的书桌。 他的后桌是宋呈。他占了宋呈的位置, 宋呈往后挪了一个位次。 宋呈看向谢雨星:“有事?” 谢雨星朝季屿的位置偏了偏头:“他怎么没来?” 宋呈警惕地扫了谢雨星两眼:“你问这个干嘛?” 他还记得季屿看到谢雨星时脸色沉如锅底的样子, 虽然他们之前是朋友,但现在这情况一看就知道他们俩产生了矛盾, 还是不小的矛盾。 谢雨星唇勾了勾:“关心关心同学。” 宋呈抿抿唇, 不知道要不要说。 发情期这种请假理由正常得很, 每个人一月都有那么一两次,但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是不想告诉谢雨星。 “不能说?” 谢雨星又问,“还是你也不知道?” 宋呈有点儿得意:“我当然知道,我可是他的好朋友。” 毫无底线的事情都可以拿出来交流的那种! 好朋友啊…… 谢雨星眨眨眼,恍惚中,脑海里冒出了一张毫无戒备的脸,那张脸的主人也曾得意地拍着他的肩膀,说以后罩着自己。 苍白的唇角颤了颤,谢雨星抬眸,又问:“他生病了?” 宋呈:“你才生病了。” 谢雨星笑了笑:“我知道了。” 他说,“发情期是吧?” 宋呈眼神一动,谢雨星就知道自己猜中了。 他不再多说,回身拿起手机,打算找个理由把信息回了,手机才打开,就显示有三个未接来电。 都来自刘医生。 眼神变得更暗,短信忽然不想回了。 谢雨星拿着手机走出教室,找了个无人的拐角拨通了电话。 没多久,电话被接起。 “喂,刘医生,我是谢雨星。” 他垂着眼,深吸了口气,“我的检查报告出来了,是吗?” — 贺宅。 过了一天,季屿仍然好好的,没有要进入发情期的意思。 不用上学,又不能出去,因为怕出意外,所以无事可干的他选择了做试卷刷题,但到底发情期临近还是对他有所影响——他的心静不下来,做数学题都觉得厌烦。 季屿感觉到了一种焦躁和兴奋交织的情绪。 这种情绪盘旋在心头,搅得他心烦。 小宇宙和宋明待在隔壁,他则住进了贺宙的卧室。 房间里几台净化器一同开启,要不是知道这些是为了防止他信息素泄露,还真有种被当做病原体隔离的感觉。 “有感觉了吗?” 贺宙从楼下端了份饺子上来,“吃点?” 季屿条件反射地蹙眉:“今天一直在吃。” 他知道发情期非常消耗体力,所以能量必须备足,但这一会炒饭,一会椰子鸡,一会又巧克力蛋糕的,他都快撑吐了。 “那先放这儿,饿了再吃。”贺宙把盘子放在了茶几上。 卧室里不光多了很多“新东西”,原来的旧东西也被重新布置了一遍。 小宇宙的玩具全被收了起来,书柜也全部锁上,书桌、茶几都放在墙边,上面摆满精致又高热量的点心,抽屉里则塞满了即食的能量棒。 剩下的大片空地上铺着软绵绵的地毯,桌角、墙角都被包了起来。 季屿从房间的全新布局扫到放在收纳盒里的“小玩具”,再看向那个大喇喇立在床边的吊架。 城里人真会玩。 他如此想。 “要不要看电影?”贺宙问。 季屿想了想:“打游戏吧,有游戏吗?” 贺宙应声:“有。” 两人翻了翻,随便找了个射击游戏。 大概男生天生对枪械这种东西有极强的兴趣,所以游戏上手也很快,没一会就摸到了门路,又是搜房又是互相打配合,一枪一片血花,刺激得很。 “打他打他!” “快死了快死了!补一枪!再补一枪!” “你怎么死了?没事,看爸爸的,爸爸替你干死他!” 贺宙有些想笑,他侧过头,唇才勾起便闻到了一股微甜的气味,里头掺杂着熟悉的oga动情的味道。 他看向季屿,发现他脸颊和耳上都泛起了红,露出的脖子也染上了红晕,再伸手一探,沾到了一层薄薄的汗水。 放到鼻尖轻嗅,饱满欲望的信息素扑鼻而来。 季屿的发情期,来了。 但发情的本人似乎完全没意识到,还哈哈哈哈地全身心投入在游戏中,对一个被打了半管血的纸片人穷追不舍,非要爆了对方的头才肯罢休。 贺宙沉声道:“季屿。” 季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屏幕:“待会,忙呢。” “你发情了。” “嗯嗯我知道了。” “你、发、情、了。”贺宙一字一顿,又说了遍。 “我马上就好,你先别说话。” 终于,季屿追上了目标,麻利地把人打成盒子后他抬起头,“你刚说什么?” 贺宙:“……” 贺宙:“我说你发……” 季屿眼神一变,忽地打断:“我知道了。” 他有些晕乎地晃了晃脑袋,手往脖颈上一摸,全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汗水,湿热又黏腻,沾着他的体温。 在他意识到自己发情后,被忽视的发情热迅猛扑来。 大脑中仅剩的清明迅速消失,一波又一波的热度从由内而外地散发,蔓延至四肢百骸,太阳穴一跳一跳的,季屿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觉得自己变成了一片干涸的沙漠,急需雨水的滋润。 这时就坐在他身旁的贺宙成了他的救世主,无论是他的声音还是他的气息,甚至只是一片沾染着他信息素的衣角,都令季屿的大脑皮层在感受到抚慰的同时又极度兴奋起来。 季屿眨了眨眼,喉咙干渴地不停吞咽。 他的手不受控制地往探向身旁那条被人穿着的黑色运动裤,脑子里浑浑噩噩,其他东西在眼中都变得不甚清晰,唯有运动裤上一处凸起的线条,攥着他所有的注意力。 季屿还记得,这条裤子是没有拉链的,所以贺宙一直当成居家服穿。 也没有皮带,只有一跟白色的细绳,在腰前打一个结,很轻松就能解开,而今天这个结是自己打的,是一个反着的蝴蝶结。 这个蝴蝶结很容易散开,只有用力拉其中一根系带…… 就像他现在这样。 再解开那两个钉在里面的纽扣…… 滴答。 有汗水从鬓边滑落。 季屿忽然觉得周围好安静,静得能够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又觉得周围的空间忽然变得狭小又封闭,狭小到他必须蜷起身体,封闭到他隔着两层布料,就能闻到那股熟悉又霸道的味道。 它萦绕在自己鼻尖,怎么也散不去。 有些腥涩,像他曾经路过石楠花林时闻到的味道。 “呜……”季屿喉咙里溢出一声呜咽。 他的手指变得好软,指腹也湿漉漉的全是汗液,滑滑的,剩下的那一颗扣子竟然怎么也解不开。 几次下来,他的鼻尖也溢出了汗水。 他仰起头,有些急切地看着贺宙:“帮我……” 贺宙垂眸,他深吸了口气,发热的手一下下地抚着季屿的头,又渐渐下滑,落在他的颈后,略显粗糙的指腹在散发着浓郁信息素的腺体周围打着转。 他看着眼前这仰起脸,面颊通红,乌发湿濡的oga,哑声道:“慢慢来,不用急。” 其实那两个扣子只是方便上厕所的,腰带解开后直接把裤子往下拽就行。 但季屿没有想到。 他执着地解着那颗扣子,红着眼,强忍着一阵又一阵的燥热。 他面色酡红,额头身上不停涔出汗水。 更热了,也更渴了。 喉咙开始发痒,嘴唇也干得像是要裂开来。 “解不开!”季屿烦躁地喊。 他眼尾晕出一片艳丽的粉色,鸦羽似的睫毛沾满透明的水液,浓黑与艳粉交织,渲染出一幅妖冶又惑人的画。 垂在身侧的一只手紧握成拳,贺宙做了几个深呼吸,克制着把那颗脑袋狠狠往下按的冲动。 “慢慢来,你可以。”他用沙哑的,充满着蛊惑意味的腔调说道。 “我不行!” 季屿烦得眼睛都红了,他手上忽然用力拽住那颗纽扣,发狠似的把它往外扯。 “烦!” “烦!” “烦死了!” “啪”的一声,纽扣应声被拽掉。 它落在地上,又弹了出去,骨碌碌地不知道滚到了哪里。 季屿已经顾不上它,他满心满眼只剩了那个被打开的裤口。 那里面,藏着他的绿洲。 “啪。” “啪。” 又是两声金属质感的声音响起。 贺宙居高临下地看着跪伏着的季屿,扬起手,把两条信息素抑制环扔在了远处的地上。 那只一直攥着的手张开,不再克制,如心中所想一般地按在了季屿脑后。 然后往下用力。 第79章 “在看什么?” 身着便服的男人正在桌前写报告, 一瞥过头,便见将军家的小孙子正一脸凝重地看着旁边的那堵墙。 他也盯着墙看了看:“什么都没有啊, 是不是想喝奶了?” 小宇宙眉头皱起,小脸一本正经。 他嘴巴动动,轻轻咕哝两声,手指用力抠了抠手里的小皮球。 “嗯?你说什么?” 小宇宙抱着球摇了摇头,他眨眨眼,又低下头继续玩玩具。 等宋明回过头继续写报告了, 他又放下玩具,扭头重新盯着那面贴着卡通识字贴的墙壁,小奶音低低地响起。 “叽吁……” 一墙之隔,却是完全不同的氛围。 浓烈的信息素充斥在封闭的房间内, 即使四台大功率净化器全部开启,房间里也依旧充满着一股闻着便让人心生欲火的旖旎之气。 窗户玻璃上浮现浅浅的白雾,一个向下滑的巴掌印落在上头, 正被新的雾气覆盖。 掌印的轮廓渐渐模糊, 似是留下了许久。 有几滩不明的水渍分散地落在空地上、桌子上、窗户边。 尤其那个绑着松紧带的吊架周围, 最是密集。 窗外透进来的太阳光照在上头, 隐约可见丝丝缕缕的雾气从水渍上方袅袅升起, 又消散在空中。 房间里的气味更浓了。 热度, 也更高了。 倏地,一记沙哑的哼声响起, 伴随着的是什么东西滴落在地的响动。 似乎是水, 又似乎不是水。 落在地上的声音听着有些黏腻, 大概是什么浑浊粘稠的东西。 一只泛着薄红的脚掌不小心踩在了上面,因那物湿滑,未能站稳,一滑,拖出一条长长的,暧昧的水迹。 “放我下来……”季屿眼眶潮湿,面颊酡红。 浓黑的短发贴在瓷白的额头,嫣红的唇微微张开,有些吃力地呼吸。 “醒了?” 大手毫不介意季屿一身的狼狈,伸过去捏住他的下巴,逼着人侧过头跟他接吻。 苦涩而怪异的味道在口腔里弥漫,季屿蹙了蹙眉,别开头大口喘息。 “先放开我。”他红着眼,声音软似棉花。 此刻的他正坐在那个由松紧带制成的“秋千”上,黑色巴掌粗的带子裹着他的腰腹和下肢,中间特意避开了他的肚子。 在季屿的认知里,这个东西邪恶得很。 但真的用上了,又品出了其中的好。他全程不用费任何力气,只要放松地任由四肢垂下,腰椎肩膀都被托着,巴掌粗的带子也不会勒进皮肤,反倒替他分担了身体的重量。 他抬手搭上眼前的一根带子,靠在上头努力地舒缓呼吸。 太累了,指尖都不想动弹一下。 全身的力气都被耗尽,脑中也是雾蒙蒙一片,分不清今夕何夕,他用力地呼吸,又迟钝地看着地上。 目光顺着地上的反着光的水迹,落到自己那只蜷着脚趾的脚掌上。 还未等他细看,目光又被旁边那只明显旁明显阳刚许多、又充满着男人味的小麦色脚掌吸引。 两只脚紧紧地挨着,但只有那只雪白纤细的脚上斑斑驳驳,又是红色的痕迹,又是湿漉的水渍。 好脏啊…… 脚趾动了动,季屿恍惚地眨了眨眼。 忽然,抬脚踩在旁边那只脚上。 “放我下来。”他又说。 一只粗壮有力的手臂环住他的肩膀,只听啪嗒两声,负责撑着季屿肩膀的两根带子被解开,他不受控地往前倾,又被人用力揽了回去。 “啪”的一下,是两人拥在一起时皮肤互相碰撞发出的声响。 接着又是悉嗦几声,原本连着吊架的带子全被解开。 贺宙没有放开他,直接把带子从两人中间抽了出去,带子上的纹路在皮肤上摩擦而过,留下热热的痛意。 季屿咬牙忍着喉咙里的哼声,反手去推身后的人。 终于,贺宙放开了他。 他腿软得跪倒在地,又软软地坐了下去。 过了许久,季屿才回过了神,他伸手摸了摸脖颈的地方,那里一塌糊涂,又热又敏感还有点疼,上头糊满了汗水,湿湿的,一摸,便是满手的黏腻。 还挺疼,但皮肤光滑平整,没有被啃咬的痕迹。 季屿还是问:“你咬我了吗?” 他的手酸软脱力,在脖颈上摸来摸去竟是不敢肯定。 “咬了。”贺宙俯身,闷笑着亲了亲他的耳朵。 “咬了?”季屿诧异,手在后颈上又是一通乱摸。 他眼眶更红,必须咬着牙才能克制忍不住想呼出的哼声。 “嗯。” 修长有力的手指落在季屿脖颈上一枚浅粉色的牙印上,点了点,“咬了这里。”又往下挪,落在另一处,“还有这里。” “这里。” “这儿。” “还有这儿……” 处处吻,处处咬。 在那张鲜红欲滴的脸颊上落下一吻,贺宙喟叹着抱起季屿,进了浴室。 又是一番漫长的清洗,季屿总算睡到了床上。 微凉的水稍稍浇灭了心里的火,也让他的神智变得清醒许多。之前发生的一幕幕,一个个画面,仿佛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掠过。 他伸手挥开这些旖旎的画面,臊得跺脚,把床震得响了好几下。 “草草草草草!” 那不是他,绝对不是他!毫无廉耻!乱七八糟!一塌糊涂!他都干了什么啊…… 雨我无瓜! 都是发情期的锅! 半晌,他翻了个身,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 然后对着掌心哈了口气,又凑上鼻尖细细闻了闻。 季屿:“……” 刷过牙,口气很清新,但就是觉得还有点微腥和苦涩的味道残留其中。 疯了。 真是疯了。 季屿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时候,贺宙也没闲着。 他洗完澡后没急着陪季屿温存,而是把那份凉了的饺子又拿去加热,加热后连带着几包能量棒一起放到季屿床头。 做完这些,贺宙又从柜子里拿出了两只扫地机器人。 就要打开开关,躺在床上的人却忽然开了口。 “……不能扫。” 贺宙抬眸看向窝在床上的人:“嗯?” “那些东西都是……湿的,扫不掉,会弄得到处都是。”说完季屿拉高被子挡住脸,闷着头一声不吭。 但很快,被子就被人拉了开来。 熟悉的alha气味充斥鼻尖,季屿别开眼:“干嘛?” 贺宙道:“先别睡,把东西吃了再睡。” “……哦。” 季屿撑着床坐了起来,刚要去拿筷子,眼前的人便眼疾手快地把盘子连同筷子一起拿在了手里,神情自然地要喂他。 贺宙笑笑:“都忘了你手上没力气了。” 季屿:“……筷子还是能拿得动的。” 贺宙没把筷子给他,只把饺子往他最前碰了碰:“吃吧。” 季屿:“……” 再多说未免显得墨迹矫情,季屿深呼吸了下,张开嘴,就着贺宙的手一连吃了半盘饺子。 他摇摇头:“吃不下了。” 贺宙:“好。” 他没有多说,当着季屿的面把剩下的饺子全部扫进了肚子里。 盘子连同筷子被放到一边,贺宙又道:“你赶紧睡,什么都别想了。” 他伸手摸了摸季屿的头,垂眸看着这个被他疼得身上仍泛着浅粉色的小oga。 小ogea…… 贺宙在心里品了品这个称呼,笑意在眼中堆叠。 其实季屿只有一米七八,身材纤细,头发软软的,嘴唇也软软的,相比他的体型来说确实显得娇小又柔软,但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用小ogea来形容自己的伴侣。 因为自己这个oga有时候比他这个alha还要alha,不仅没有oga的敏感细腻,还粗神经的很。 但现在…… 略微粗糙的指腹在那泛着红的眼角上蹭过,落在那微张的红唇上。 贺宙目光沉沉,大拇指不由自主地在上头反复摩擦。 他还记得那张因为吃不下而泫然欲泣的小脸。 还记得那被呛得不停咳嗽,嘴角黏满污秽的嘴巴。 尤其是那双眼睛,渴望时的圆睁,满足时的眯起,还有勉强时氤氲起的水雾…… “疼。”季屿躲开贺宙的手。 贺宙弯起眼,俯身在他唇上轻轻啄吻两下。 不给摸唇,他就抓着他的手腕轻轻地揉。 指腹摩擦着柔软的皮肤,贺宙看着季屿,眼里心里都是这个香香软软的小oga。 怎么这么好看的? 他看着季屿,心里升起疑惑。 他就是这么好看。 然后又在心里自己回答了自己。 “还让不让人睡啦?”季屿没好气道。 “好好好,你睡你睡。”贺宙把季屿的手放进被窝,又给他掖了掖背角。 “你知不知道你这样特别像痴汉。”季屿忽然说。 贺宙愣了愣,无奈地看着季屿笑:“为什么这么说?” “老揩我油。” 摸脸,摸唇,还摸手。 指腹还蹭啊蹭的,要不是他开口,说不准都不会放手。 贺宙听完只是笑:“不止揩油,还把你吃干抹净了。” 季屿:“……”嚯,还挺理直气壮! 贺宙又道:“还不止一次。” 说着抬头看了眼时间,“我们还有两天半的时间,还有好多好多次。” 季屿:“……” 这个“好多好多”,听起来好特么涩情,又好特么凶残。 他抿抿唇,被窝里的手不受控制地扶在了腰上。 似是看到了薄被下的动静,贺宙忽然道:“我还买了腰托,待会用。” 季屿:“……”求求你闭嘴。 他闭上眼翻了个身,“我睡了。” 贺宙低低地笑起来:“好。” 在季屿半梦半醒之际,他迷迷糊糊地感到被子被人掀开。 他想睁眼,但实在太困,只在背后贴上一个热源的时候咕哝了两声,没一会,又自发地往后靠了靠,紧挨着热源。 贺宙紧拥着季屿,把脸埋进季屿肩窝。 呼吸着诱人的气息,他闭上眼,等待着小oga下一次发情热的到来。 第80章 当信息素净化器的开关被关掉, 封闭了整整四天的窗户被打开,季屿的发情期, 彻底宣告结束。 本来发情期应该只有三天,可贺宙硬是忍着没有对咬入季屿的腺体,对他重新进行标记,因此季屿身体所需的alha信息素得不到满足,便只能由其他方式补上。 这一补,硬生生把时间拖长了整整一天。 总算从欲望的漩涡中抽身离开, 季屿蜷缩在长椅上发呆。 是他让贺宙把他抱到这儿来的。 在屋子里不分昼夜、混混沌沌地呆了四天,他迫切地想要看看阳光,见见蓝天。 微风混合着悠悠的花香从鼻尖掠过,他闭上眼, 长长地深呼吸着。 清新的空气荡涤了胸腔,把里头懵然困惑的思绪卷走一些,舒畅感蔓延至四肢百骸, 他伸了个懒腰, 觉得惬意极了。 但到底还是累的。 还是茫然的。 他闭上眼就能想起这四天里的自己—— 清醒时慵懒又倦怠, 昏昏欲睡, 发情时不知羞耻, 毫无节制, 像一条狗一样摇尾乞怜,奢求着一捧白水, 祈求着灵魂被填满。 没有自我, 完完全全沦为了欲望的奴隶。 而且, 还是被主宰的那一个。 季屿皱皱眉,翻了个身。 他可是个男人啊…… 然而在这四天里,他根本没个男人样,除了承受,还是承受。嘴唇,口腔,喉咙,还有…… 哪哪都不得空闲,哪哪被填得满满当当。 季屿又翻了个身。 他眉头拧得死紧,复杂的情绪盘旋在心头,挥之不去,又想不通透。 “季屿。”随着一声轻柔的呼喊,一盘香甜的车厘子被摆在了长椅旁的竹制茶几上。 季屿眼神动了动,看向来人。 贺宙要比他好很多,只睡了一天就缓了过来,在他还眼睛都睁不开的时候,他都已经在收拾屋子里的狼藉了。 现在也一样,他病歪歪地躺着,而贺宙已经打完了一套军体拳。 汗水沾湿了薄衫,微隆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看得季屿不禁眼热,视线又顺着衣襟往下,落在衣摆下方,一动不动地盯着看了两眼,季屿有些来气地别开头,闭上了眼。 贺宙无奈地笑了笑。 他走到长椅旁坐下,把车厘子拿到季屿眼前:“吃点东西,嗯?”他垂眸,目光在那张白里透红的脸上游走,最后落在后颈的衣领处。 经过发情期,他对季屿的喜爱又成倍增长。 与此同时,对啃咬腺体,把自己的信息素注入其中的标记行为也更加惦记,甚至形成了压在心头的执念。 季屿不吃,他便自己吃了一个。 甜蜜清香的汁水在口腔里迸溅,品了品,还是季屿更甜一些。 季屿不知道贺宙在想那些有的没的,他倏地又翻回身,盯着贺宙道:“你有没有觉得我有点娘炮?” “娘炮?”贺宙有些困惑。 “对。” 贺宙看着季屿,似乎在等他解释。 但季屿没有再说什么,他垂下眼,自顾自地想起了事情。 他想来想去,觉得问题出在这里—— 他最近似乎就没做过什么男人样的事情,好像总是在带孩子、躺床上、啪啪啪、带孩子、躺床上、啪啪啪…… 还被人压,还怀孕,过几个月还可能要生孩子! 要不是腿中间还长着一块肉,他都怀疑“他是男人”这一点纯粹是他臆想出来的了。 季屿有些苦闷起来。 该怎么做呢? 总不能一直就这么下去吧。 一想,就又过去了好几天。 虽然心里困惑,但季屿平时该做的事情一样也没少做,体力恢复后便回到了学校,正常地上课、听讲,回到贺家又写作业、陪小宇宙玩。 偶尔也会和贺宙在一起做点有益身心的事情,就这么的按部就班,日子也一天天地过去。 贺宙一直知道季屿有心事。 针对oga经历发情期后的心里变化,还有专家出过专门的书籍,他买回来看了,最终把季屿的一切异常归咎于性别认知障碍。 毕竟当了十几年的alha,一朝变成oga,总需要时间来消化。 这一点贺宙完全可以理解,于是他更多地花时间陪伴季屿,陪他说话,陪他聊天,陪他做任何事。 没想到还挺有效果,季屿又开朗活泼起来,再不纠结alha还是oga的事情了,也再没有提过什么“娘炮”之类的词。 贺宙松了口气。 同时,季屿也悄悄在心里松了口气。 ——因为他总算想到自己该做些什么了。 中午下课,跟贺宙一块吃完午饭后季屿没有回教室,而且打车离开了学校。 他早上就去老师那里请了假,说是要去医院检查,请假条得的轻轻松松,出门自然也是轻轻松松,不过没想到才出去贺宙就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你出去了?” 季屿知道有人看着自己,所以也不瞒他:“嗯。” “去哪?怎么不跟我说?” “晚点再告诉你。” 季屿又道,“反正有人看着我,没事的,顶多两三个钟头我就回来。” 贺宙拧眉:“为什么不能告诉我?” 季屿顿了顿,很快道:“想给你个惊喜。”总得给个理由,否则他相信贺宙分分钟会从学校追出来。 “惊喜?”电话里的声音变得有些迟疑。 “嗯。” “那你下车,坐罗叔的车,让他们陪你过去。” 又道,“至于你做了什么,让他们别告诉我就行,我也不会问他们。” 季屿想了想:“也行。” 他下了车,坐到了贺雄专门派来保护他的人的车上。 挂掉电话后,他也不遮遮掩掩,直截地跟开车的罗叔道:“叔,麻烦开到新世纪商城。” 到达目的地,下车后季屿打开商场各店铺的位置导览图,很快找到要去的地方。 走了大概十来分钟,他抬头看了眼店铺名,接着大步迈进。 “欢迎光临。” “欢迎光临。” 季屿来到玻璃柜前,注意力全被柜子里一颗颗闪耀的钻石吸引。 他边看边问柜姐:“你好,请问一下,你这儿的婚戒在哪一块?我想看看。” 问完后柜姐没回答,旁边的人反倒开了口。 “你要结婚了?” 季屿抬起看去,顿时觉得世界也太特么小了。 “你怎么在这?” 又是谢雨星。 看到人了他才想起来,今天在学校确实没见到他。 季屿又道:“你请假了?” 谢雨星点点头:“是啊,请假了。” 季屿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谢雨星。 他穿着白色衬衫,黑色长裤,人看着纤瘦无力,脸色也不好看,苍白又虚弱,但不再像原来那么颓丧,眼里似乎有了点神采。 “你是来……” 他顿了顿,看向谢雨星手里的戒指盒。 那是一个深蓝色的六角小方盒,丝绒质感的外包装,内部铺着软而高贵的天鹅绒毛,但是本该摆在其上的戒指却不见踪影。 不在谢雨星的手上,也不在柜台上,柜姐手里更是空无一物。 谢雨星勾起唇角:“退货。” 季屿:“……” 这时,一个女声从店深处传出:“不好意思谢先生。” 年轻的柜姐来到柜台前,把戒指重新递到谢雨星面前,“我查询了过往记录,这只戒指的买主是霍先生。因为这枚戒指价值逾百万,牵涉金额过大,因此我们退货需购买者亲自到场。请您理解一下。” 谢雨星扯唇一笑:“还有这种规矩?” 他垂眸定定地看着那枚夺目的钻石,半晌,把它粗暴地塞回了戒指盒,“那算了,不退了。” 柜姐微笑道:“好的,感谢您的理解。” 谢雨星没有走,他沉默片刻便又看着季屿,问道:“你呢?要跟贺宙结婚了?” 季屿:“……”谢雨星这是要跟他聊天? “不好说吗?” “没结婚,就看看。”季屿一板一眼地回道。 谢雨星忽然笑了:“真好。” 季屿:“??” “小宇宙还好吗?”他又问。 季屿警惕起来:“你问这个干嘛?” “就问问,没别的。” “他很好,谢谢关心。”季屿冷冷地回道。 谢雨星点点头,垂眸喃喃地重复了两遍“真好”,又摇摇头,没有跟季屿说再见,背影落寞地离开了珠宝店。 季屿拧起眉,奇怪地看着谢雨星。 倏地,他目光一怔,眼尖地看到了谢雨星衣领处露出的一块白色纱布。 那个位置对应的地方…… 是腺体。 他又和薛纵在一起了? 季恒才给了他一枪,这个节骨眼上他们俩还敢碰到一起? 季屿眨了眨眼,百思不得其解。 那就干脆不思也不解了。 他回过头,又问柜姐:“麻烦带我看一下你们这里的婚戒,嗯……十万,额不不,五十万以下的不考虑。” 柜姐抬手朝另外一个柜台示意:“好的,请到这边来。” 果然,价格区间一抬高,相对应的戒指也明显好看了一大截。 无论是戒托的设计,还是钻石的工艺,都比刚才那个柜台里的戒指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季屿垂眸,就着柜姐的讲解,仔细打量着里面一颗颗闪闪发光的宝石。 脑子和心渐渐冷静下来,心里那点对性别的执着也慢慢消失。 他认真地、认真地、看着柜台里的戒指。 这里的戒指,不管哪一对,都有着相同的象征意—— 结婚。 季屿抿起唇,神色变得郑重起来。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情,本就该慎之又慎,即使这些天他想的差不多了,但真的看到戒指后,心里还是再一次地沉甸甸起来。 他一边看,一边扪心发问—— 你真的想和贺宙过一辈子吗? 你真的想永远和他在一起吗? 是不是太着急了? 要不要再等等? “把这一对给我看下,谢谢。”突然,季屿打断柜员的话,指了指一对镶着蓝宝石的戒指。 等什么? 还要等什么? 没什么好等的。 他想。 第81章 自己身为一个男人, 跟人上了床,有了孩子, 这样还不跟对方结婚,那岂不是在耍流氓? 反之同理—— 贺宙对自己做了那些事,要是不跟自己结婚? 呵呵,弄死他。 光是出于责任,他们俩也非常有理由结婚。 再说到感情…… 季屿垂眸,仔细地看着玻璃柜里光芒璀璨的钻石。 珠宝店里的灯光很亮, 折射在玻璃上有些晃眼。 他眼前莫名晃过了初次去到季宅的上午, 那天贺宙穿着一身正装,像救兵一样及时地出现在他身旁,给他解了围, 又给了他底气。 还有sa商城的地下室。 贺宙带着他开着车逃也似的离开,万丈高楼、繁华喧嚣都被抛诸脑后,他们像是劫后余生的幸运儿, 听着车内音响, 笑着说着, 迎着光芒驶向黎明。 不止这些, 还有车祸那天。 在他惶然恐慌的时候, 是贺宙伸出有力的臂膀, 把他和小宇宙从封闭的车内带离。他们重重地摔在绿化带上,爆炸的火光在不远处燃起。 在轰然的烈火与刺鼻的汽油味中, 他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眼, 是贺宙焦急地呼喊自己的名字。 原来他也记得这么多关于贺宙的事情。 就像贺宙那时告诉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自己一样, 根本不用思考,画面便一帧帧地主动跳到眼前。 目光渐渐柔软,季屿冲柜姐笑了下:“抱歉,我打个电话。” 柜姐点头:“好的。” 季屿拿出手机,给贺宙打了个电话。 “你喜欢什么颜色?”对面一接起,他便问道。 贺宙顿了顿,回道:“黑色。” “黑色?”谁家婚戒是黑色的? 季屿又问,“除了黑色呢?” “红色。”季屿扫了眼柜台,没看到有红色的钻石。 柜姐适时出声:“我们这儿也有……” 季屿急忙打断:“嘘!你别说话!” 电话另一头的贺宙:“??” “不是说你。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挂了啊。” 季屿挂断电话,呼了下气,随后抬头问,“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你们这儿有什么?” 柜姐微笑道:“我们店里有红钻的裸钻,也有成品的红钻戒指,但是在保险柜里,如果想看的话需要进入我们的内部房间,会由专人给您展示和讲解。” 季屿略一思考:“行,带我去看看。” 另一头,被匆匆挂掉电话的贺宙看着暗下去的手机,眼里有些许的困惑。 为什么要问颜色? 是要给自己买什么? 限量版球鞋?衣服?打火机?领带?还是…… 贺宙又想起了电话那头的女声,一听就是服务员的口吻。 而且黑色没有,红色有…… 会是什么? “哥哥哥,快点收拾东西去实验室了!” 费湫喊了两声也没等到回应,不禁扭头看去,脑袋里顿时冒出两个问号,“嘿,哥,收拾东西了!发什么呆呢?” 贺宙眨了下眼:“好,我知道。” 收拾好东西,两人来到实验室。 趁着老师还没来,贺宙不禁低声问费湫:“你知道什么东西没有黑色的,但有红色的?” 费湫:“这是脑筋急转弯?” “不是。” 贺宙顿了顿,解释道,“是季屿说要给我个惊喜。”他微眯起眼,思索着说,“刚才他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喜欢什么颜色,我说黑色,他又问我还有没有别的喜欢的颜色,我就说红色。所以那个东西红色有,黑色没有。” 费湫愣住:“这我哪猜得到?” 他想了一下,“既然是惊喜的话,oga一般会给alha送……打火机?” 贺宙:“打火机有什么好惊喜的?” “领带领结领夹?” 贺宙:“……应该不会。” 费湫又问:“手表?” 贺宙闻言轻唔了声:“这个好像有点靠谱。” 他之前跟季屿展示过他收藏的手表,所以季屿很可能以为自己的有这方面的爱好。不过手表怎么会没有黑色?还是说季屿看中的那款没有黑的? 就在贺宙越想越觉得自己想的有道理的时候,手机屏幕忽然亮起,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贺宙随手点开—— 【您尾号7107的账户,于11月22日14:31os支出2600000元……】 贺宙:?? 费湫也凑过来看了眼,:“卧槽?一二三四五,五个零,两百六十万?哥你卡被盗了?!” “不是,这是季屿刷的。”贺宙解释。 “啊,这样啊。他这钱就是用来给你买礼物的咯?” 贺宙点点头。 “那不是车就是表了呗,不然什么东西要这么贵?” 费湫又说,“诶对!你可以查查流水啊,这样不就知道他买什么了。” 贺宙勾唇,忽然心情颇好:“那还算什么惊喜?” 他关上手机,眼里是止不住的笑意,“好了,我知道了,你上课吧。” 费湫:?? 费湫:“需要的时候就是小湫湫,不需要的时候就是你上课吧。呵,alha。” 贺宙抿着唇,但笑不语。 另一头,季屿看到眼睛都花了才终于定下了一对镶着红钻的戒指。 两枚都是圈戒,看起来低调又简朴,但又因上面昂贵的红钻而显得奢华且有内涵。不过这两枚戒指一枚是两百三十万,另一枚是三十万。 两百三十万的是贺宙的,光中间一颗红钻的裸钻就要一百八十多万。 而季屿自己那枚要素上许多,上面主要是白钻。 他只看了眼就把自己那枚收进了盒子,盯着贺宙那枚看个不停。 他自己是无所谓的,戴个什么都没有的素戒都成,不过给对象的这枚必须好看。想想贺宙虽然经常穿运动服,背地里却收藏了一柜子手表,出门又是领带又是香水,想也知道内里肯定是个精致且骚包的男人。 “就这个了。” 季屿把装着贺宙那枚戒指的戒指盒递给柜姐,“麻烦给我包得好看一点,嗯……彩带有吗?在盒子上再系个蝴蝶结吧。” 柜姐笑着应下:“好的。” “有香水吗?再喷点香水,味道清新一点的。” 出了这么大一个单,就算店里没这项服务这时候也必须得有。 柜姐微笑示意:“有的,请等一下。” 她从自己的包包里拿出一瓶蓝风铃,对着戒指盒轻喷两下,“这样可以吗?” 季屿嗅了嗅:“再浓点,谢谢。” 柜姐:“好呢。” 嗤嗤嗤,连着喷了数下。 季屿闻了闻,总算是满意了:“这个多久会散?能坚持一到两个礼拜吗?” 柜姐想了想,含泪喷了半瓶上去:“可以的呢。” 季屿点点头,终于心满意足地拿着戒指离开。 戒指有了,接下来就是定求婚的时间。 作为一个传统的华国男人,对于黄道吉日的执着是深入骨髓的,尤其是做大事的时候,总喜欢选日子。 季屿没回学校,而是直接回了家。 回去后他先把东西藏起来,然后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拿着笔,认真地看着手机黄历,最后在纸上写下了四个日期—— 11月30日,12月8日,12月13日,12月20日。 这四天都是万事可行的好日子。 “来,乖宝过来。”季屿伸手招呼那个走来走去,嘴里不停滴滴嘟嘟学警车叫的小朋友。 小宇宙一看季屿喊自己,立刻哒哒哒地晃了过来。 他现在走路已经走得很稳了,所以家里经常可以见到他来来去去的小身影,他还特别不怕生,看见谁都跟着走,屁颠屁颠的,像个小跟屁虫。 季屿把他拉到怀里,指着本子上的四个时间说:“来,这四个里面你替爸爸随便选一个。” 小宇宙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季屿:“肉肉~” 说着咂咂嘴,一副小馋猫的样子。 季屿笑了:“还会跟我讲条件了?” 他拉开抽屉,从里面拿了包磨牙肉干出来。 小宇宙看到后眼睛都亮了,两只小手急切地挥舞头:“肉肉好七!”一兴奋,一直控制得很好的尾巴也跑了出来,跟小手一起晃啊晃啊。 季屿递给他一根肉条,又说:“来,选一个。” 有肉吃,好办事。 小宇宙立刻认真地看向本子上写着的日期,伸出手指在上头戳了戳:“呐!” 季屿看了眼,小宇宙选的是11月30号。 本来他也想选这一天,但那天恰好是他产检,也是小宇宙体检的日子,所以他才想着往后挪一挪,因此又挑了几个日子出来。 不过既然小宇宙选这一天,那就是这一天了。 他相信小宇宙的选择,那天一定会是个好日子。 “谢谢小宇宙帮爸爸的忙。” 季屿在他小脸蛋上亲了口,“爸爸再奖励你一根肉条!” 意外多得到一根肉条的小宇宙惊呼一声,反应过来后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抱着季屿的脖子就是一顿热情的啵啵。 “叽吁棒棒!” “叽吁好~好叽吁~” “啵啵啵!” 季屿也笑起来,拿笔在11月30号上打了个圈。 就在季屿和小宇宙相亲相爱父慈子孝的时候,龙城某处,有一个人正一脸落寞地站在桥头,目光毫无焦距地盯着水里的游鱼。 这个人所在的地方是整个龙城都有名的鲤鱼池。 池很深,周围用石头围栏拦起。里面大大小小养着无数条鲤鱼,各种颜色都有。 有很多人把这里当成许愿池,对着无数的鲤鱼许愿发财,许愿桃花。因此每个月打捞人员都能从池底收获好几船的硬币。 忽地,口袋里的手机嗡嗡震动。 年轻男人动也不动,过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接起。 “喂。刚在上课。” “没找到机会下手。” “贺家把他护得很严,我身边也一直有人盯着,实在不好动手。” “我很认真。” “我一直在找机会。” “三十号他要去产检?小宇宙也去?你怎么知道?” “知道了。” 片刻的沉默后,他道,“给我弄把枪吧。” 嘴里说着可怕的话,但年轻男人的眼里却无波无澜。 一双眼眸黑沉沉地望着里头游来游去的鲤鱼,呆呆地发着愣,半晌,他伸手从口袋里拿了什么出来。 “噗通——” 一枚小物件落水,溅起一圈圈的涟漪。 是硬币。 “噗通——” 又是一枚小物件落水,似乎不是硬币,落入池中时划过了一道蓝色的璀璨流光。 两样东西落入池中,年轻男人闭上眼,仰起头深深地呼了下气,随后转过身,步伐决绝地离开了鲤鱼池。 晚上,贺宙放学回到了家。 他一本正经地在季屿身旁走过来走过去,一会要他看自己的手——今天打篮球的时候跟人撞了一下,有点红,一会又刻意地在路过季屿身旁的时候咳嗽一声。 但季屿根本不理他,他正在默背课文。 季屿常听人说一孕傻三年,不管是生前就傻还是生后才傻,他都觉得自己应该早点提防起来。因为这一胎估计也跟小宇宙一样,会提前生产,也就是差不多会在寒假里生。 而生完不到半年,他就要高考。因此他有点担心自己的成绩会被影响,所以一有空就刷题背课文,加强记忆。 背东西的时候最忌讳有人打扰,背到一半,季屿终于忍不下去了。 他回头瞪着贺宙:“我都说了我在背课文了,你在这咳咳啥呢?小宇宙都知道乖乖玩自己的,你就不能安静点?” 贺宙:“……” 他摸摸鼻子,道,“你不是说有惊喜给我吗?”他都期待一天了。 季屿:“……” 季屿:“不是今天送。” 贺宙:“好吧。” 他又说,“你继续背书吧,我不吵你了。”语气听起来还挺失落。 季屿抿抿唇,回过头,继续背书。 然而背了没一会,身后又传来贺宙的声音:“那什么时候给我?” 季屿:“……” 他把手里的笔捏得咯咯响,“11月30号。” “那天你不是要产检吗?小宇宙也要体检。” 又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坐在地毯上乖乖玩乐高的小宇宙眨眨眼,撑着地爬起,颠颠地走过来,趴到季屿腿上。 他伸着小手摸摸季屿微凸的肚子:“小欧欧~” 季屿一愣,低下头认真地看着小宇宙:“乖,宝贝,他是小alha,是小aa。” 也不知道是谁跟小宇宙说的性别的事情,忽然有一天晚上,洗完澡后小宇宙就主动凑过来亲了亲他的肚子,然后对着他的肚子挥挥手,喊了声小欧欧。 小孩子的话准得很,尤其是年纪越小的孩子,说的话越准。 所以听到小宇宙喊小欧欧后,季屿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赶紧教他改口,要他对着他的肚子喊一声小aa,但一直很乖的小宇宙那天倔得很,怎么也不肯改口,怎么喊都是小欧欧。 小宇宙呶着小嘴,摇了摇小脑袋:“系欧欧~” 不光那天,之后小宇宙的话也没变过,说起肚子里的二胎,都是喊小欧欧。 这个时候,季屿又实在不愿意相信小孩子的直觉了。 他一点也不希望这个二胎是oga,即使是beta,也比当oga要好得多,至少不会有什么劳什子的发情期。 他摸了摸小宇宙的小脑袋,抬眸继续回答贺宙的话:“检查只需要上午去就行,下午晚上不都是空的吗?” 贺宙点点头:“那还一个礼拜。” 又说,“有点久。” 季屿转着笔,笑道:“是小宇宙挑的日子。” 小宇宙一听骄傲地拍拍胸脯,两只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贺宙。 闻言,贺宙愣了下:“好吧,既然是小宇宙选的……” 他停顿一下,接着弯起眉眼,冲小宇宙笑了笑,“那就11月30号吧。我想,那天一定会是一个非常好的日子。” 第82章 11月29日。 龙城的天越来越冷了, 小宇宙被季屿裹成了一个球,又是毛茸茸的衣服, 又是毛茸茸的帽子和手套,巴掌大的小脸包在在软绵绵的白色绒毛里,漆黑的大眼睛骨碌碌地转。 今天他起得早,非要来送贺宙和季屿上学。 这会送到学校门口了还依依不舍地扒着车窗户,一只小手抓啊抓的,嘴里念念有词地跟他们俩说再见。 “掰掰~”小奶音甜甜的。 “拜拜拜拜。” 季屿也扭头陪他玩, 小宇宙说一声他就回一声,一直到车开走了才转过了身,边走边对贺宙道,“今天早上小宇宙一直摸脑门, 你注意到没?” 贺宙道:“是不是给他穿太多了,小alha火气大,容易出汗。” “不是出汗, 他脑门上冒没冒汗我会看不见?” 季屿环视周围, 靠近贺宙说, “你觉得……他会不会是要长角了?” 贺宙步伐一顿, 侧头盯着季屿。 季屿微抬起头, 跟他对视。 两人互相看了一会, 才又慢慢往前走。 贺宙默了默,道:“难怪你在家也要给他戴帽子。” 季屿说:“万一长角了, 我怕吓到宋叔。” “应该没事, 宋叔也是见过大世面的, 尾巴都见过了,长角也不稀奇。” 想了想,贺宙还是不放心地拿出手机,“我跟他说一声吧,让他注意点,别把小宇宙带外面去。” 季屿见状点点头:“行,那我去我那边了啊。” “好,中午见。”贺宙笑笑。 “今天不许再给我送零食了。” “……知道了。” 季屿满意了:“那行,中午见。” 两人分开,去向各自的班级。 季屿刚踏进教室就发现班级里有点闹,里面一个两个看着都挺兴奋的样子。 他进去后随意听了一耳朵,发现他们似乎是在谈论有钱人——有的说想嫁给有钱人,有的说希望有一天也能戴上价值几百万的戒指……诸如此类。 季屿把东西放到桌上,瞥了眼身旁的位置。 是空的,谢雨星又没来。 自从上周在珠宝店见过之后,他就再也没看到谢雨星。 “呈儿,他们都在聊什么,怎么那么兴奋?”八卦这东西,问宋呈准没错。 宋呈把手机递过来:“喏,今天早上的新闻。离我们学校不远的那个许愿池里今天捞出一个钻石戒指,经过鉴定是真钻,还是很稀有的蓝钻,据说值好几百万呢。” 季屿哦了声:“跟他们有关系么,一个个那么激动。” “当然不是为了这个激动。” 宋呈解释,“这不是早自习还没开始么,有个人提了下戒指的新闻,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戳到宋菲菲的点了,她就忽然抱怨起了结婚的事,然后就这样啦。”说着他冲旁边偏了偏头,“一个个产生共鸣了呗。” “还能这样?” 季屿把书从包里拿出来,虽不解但还是点了点头,“行吧。” “毕竟我们这个班的人基本都过了十八,都经历了发情期。” 宋呈拍了拍季屿的肩膀,“是跟现炮、不对,现对象继续处呢,还是毕业后找新的,还有的人不想打针了,想赶紧找个对象定下,但又怕所托非人,总之各种问题都有,都烦着呢。” 说完,宋呈不着痕迹地叹了声气。 季屿没注意到,他点点头,忽然有些庆幸。 他现在对象有了,孩子也有了,等明天求完婚,他还将会正式的、真正地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这感觉…… 还挺好。 “诶等等。” 脑子里忽然晃过了什么,季屿叫住宋呈,“把那个新闻再给我看看。” “怎么了?”宋呈递过手机。 季屿接过,把照片放大,仔细看上面单独的钻戒图片。 蓝钻,价值逾百万。 这两个词怎么那么耳熟? 还有这个钻戒也是,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难道是他前不久看多了钻戒,所以现在看什么都觉得眼熟? “你知道这是谁的?”见季屿若有所思,宋呈不禁问。 季屿说:“有点眼熟。” “真的假的?你见过啊?” 季屿微拧起眉,摇了摇头:“想不起来。” 就在话说完的瞬间,大脑忽然捕捉到了什么,他豁然开朗道,“我见过,在——” 季屿忽然收了声,没有再说。 “是谁的?”宋呈催促。 季屿无辜地冲宋呈眨眨眼:“忘了。” 宋呈:“??” 宋呈气道:“害我白激动一场!” 季屿又笑着跟宋呈扯了两句,才回过头打开了书本。 书本开着,他的心思却没在上面,而是想起了一个人——谢雨星。 他还记得,谢雨星那天拿着的就是一枚镶着蓝钻的钻戒,价值也超过百万,但是购买者不是他,而是一个姓霍的。 不姓薛,而是姓霍?是他听错了,还是谢雨星真的……跟了别人? 季屿思索一瞬,便不再多想。 只要不来找麻烦,谢雨星跟谁好、做什么都与他无关。 他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明天的求婚。 “呼——” 季屿舒了下气,决定中午再给酒店经理以及花店老板打个电话,把明天需要用到的鲜花、道具都再确认一遍。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 另一边,龙城某高级住宅区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有个年轻男子盘腿坐在窗边。 他举着手机,正在看当地新闻。 今天是阴天,所以房间里很暗,屋内又没有开灯,手机亮起的盈盈白光打在他的脸上,把五官照的有些森白可怖。 【惊!龙城丹辉区锦鲤池内竟捞出价值百万钻戒!】 【七十二岁老人在锦鲤池中捞出稀世蓝钻!】 【老人捡到钻戒一夜暴富】 …… …… 到底不是什么特大新闻,虽然在本地有些热度,但最多的一条讨论也就三千多评论。 手指滑动屏幕,男子平静地刷完了所有评论。 看完后他凝眸看了眼时间,又退出界面,回到了主菜单,接着点开了来电记录。 一个未接来电都没有。 他深吸了下气,关掉手机,侧眸看向窗外。 他看着远处被乌云遮盖,只透出一点隐约光亮的太阳,看着楼下忙忙碌碌的汽车和人群,看着小区健身角的老人和孩子。 看啊看,等啊等。 一直等到天黑,等到手机只剩下百分之十的电,也没能等到一个想接的电话。 “没看到新闻吗……” “还是看到了也不在乎呢……”他低下头,喃喃自语。 手指点开联系人界面,熟练地打开一个名片。 然后指尖悬空,迟迟不敢按下。 直到电量还剩百分之三,再次跳出充电提醒时,僵持许久的手指才摁了下去—— 熟悉的铃声响起,男人喉结滚了滚,紧张地屏息。 铃声从头至尾,一直到跳出机械的男声,也没有人接。 他怔了怔,插上充电线又重拨,仍是无人接听。 一直拨了六七次,听了无数遍完整的铃声,等到心里的希望都快灭了,电话才终于被接起。 “薛……” “谢雨星,你烦不烦?” 惊雷在脑中乍响。 电话接通了,可接电话的人,不是自己想找的那个。 谢雨星怔住,血色从面上褪去,他攥紧手机:“他……看到新闻了吗?” “你说钻戒那个?看到了啊。” 对面季恒的语气轻飘飘的,似乎很是不屑,“他自己不送,偷偷摸摸地通过霍桐送,嘁,以为我发现不了?” “他知道了,那然后呢?”谢雨星不在意季恒的感受,他只想知道薛纵。 “然后他给我定了一套红宝石首饰,加起来一个多亿吧。” 又道,“那蓝钻我看了。”说着嗤了声,“也就拿去哄哄你了,他根本不会把那种玩意儿放在眼里。” 谢雨星嘴唇动了动,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季恒又道:“当然,你也一样。别给人暖了两回床就把自己当回事。你也配?以后别打电话过来了,否则……我不介意再给你身上开一次孔,这回,我可不会打偏了。” 透明的液体倏地砸裤子上,晕成一个深色的圆。 谢雨星忽然笑了。 电话那头嘲讽的声音顿了顿,转而质问:“你笑什么?” 谢雨星扯了扯唇:“别嚣张了,他现在这么对我,以后也会这么对你。” “他因为什么看中你,你心里清楚,况且比起oga,你一个beta又能给他什么?连让他在你的洞里成结都做不到。”他的声音轻轻的,很平静,却充斥着满满的讽刺,“别叫唤了,我们……走着瞧。” 说罢,他迅速挂掉了电话。 扰耳的声音消失,纤瘦的身影重新被黑暗与寂静吞噬。 谢雨星动了动,拉开了旁边的抽屉。 借着月亮微弱的光,里面的物体被描出大致的轮廓——是一把小巧的、便于藏匿的枪。 “咔嗒”一声,保险被拉开。 只要轻轻扣动扳机,冲出的子弹便能瞬间洞穿坚硬的头颅,结束一切苦与怨。 多好的东西啊…… 细长的手指温柔地在枪体上轻抚,随后,苍白的唇在枪口落下轻轻一吻。 — “叮——” 放在床上的手机亮起,莹莹的光芒吸引了在一旁玩耍的小宇宙的注意。 他放下手里的小火车,站起身颠颠地走到床沿一趴,然后伸出小指头在屏幕上戳了戳,不知戳到什么,一行字跳了出来—— 【星:明天别去医院。】 小宇宙含着手指看这行字,看了半天看不懂。 他又戳了戳,然后扭过头,冲浴室喊道:“叽吁——叮叮!”喊完他还走到浴室门口,小手在门上拍了两下,再次提醒,“叮叮!” “知道了,我待会看。”季屿的声音隔着浴室门传出。 小宇宙点点头:“嗯呐!” 传达工作完成,他又哒哒哒地走回榻榻米,继续玩小汽车。 浴室里,季屿正在照镜子。 他脱光了衣服,手托着肚子,左照照右照照,最后眉头一蹙,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模样很奇怪。 “唉。”季屿叹了声气。 好在他的肚子虽然凸了起来,但不夸张,和正常怀胎三月的人差不多。不过贺宙说小宇宙出生前也是这样,怀孕期间没有任何异常,但就是在第五个月的末尾突然发动,接着就生产了。 照这么算的话,还两个月他就要生了。 就两个月啊…… 季屿深呼吸了两下,心情说不上喜悦,也没什么恐慌,就是紧张,仿佛自己怀的不是孩子,而是个定时炸弹。 他又看了会,随后披上浴袍出了浴室。 他扭头看了圈,问小宇宙:“你爸呢?” 小宇宙摇摇头,指了指门外。 然后他指指手机,嘴里又是“叮叮”两声。 “知道了,我现在就看。” 季屿拿起手机,才打开就发现有几个未接电话。 扫了眼,都是花店老板打来的。 贺宙不在,他就直接在卧室里打了电话,原来是他定的香槟玫瑰缺货,要过两天才会到,所以花店老板跟他协商换花的。 “都可以。” 其实照他的喜好应该全部弄成红玫瑰,一片大红才够有气氛,不过老板说要浪漫,要有层次感,所以他才没全订红的。 挂掉电话,季屿又看了眼手机,没新消息了。 于是他把手机放到一旁,拿了本书,盘腿坐在小宇宙身旁,一边看,偶尔也分个神,陪他一起玩小汽车。 过了会,贺宙端着水果进来。 他没说什么,安静地坐在旁边,陪季屿一起看书。 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偶尔响起小宇宙软软的小奶音。 “明天什么时候出发?”倏地,贺宙问。 季屿:“七点。” “好。”贺宙点头。 两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笑,然后回过头,继续做自己的事。 在一片温馨祥和的气氛中,他们一同等待着,也期待着明天的到来。 第83章 清晨, 文语薇和往常一样早起,去早市赶集。 去的越早, 能够买到的稀罕食材就越多。很多卖稀奇玩意儿的小商贩没有自己的摊位,就简简单单地拿一个盆或者一个麻袋,随意找个角落一蹲,东西卖完便立刻走人。 “这个是什么鱼呀?” 一盆指节儿那么大的小鱼吸引了文语薇的注意,她蹲下好奇地询问。 虽然有个富可敌国的丈夫,还拥有几辈子都用不完的钱, 但文语薇还是更喜欢这样简单又朴实的生活。 她喜欢热闹的早市,喜欢跟人交流,也喜欢自己亲自买菜做饭。 她觉得这样的日子更有生活气,也很有意思。 而且, 这也是她最习惯的生活方式。 小贩说:“这个到底叫啥我也不知道,我们那儿都喊它虾虎鱼,平时它们就躲码头下面, 一跺脚就会跑出来一堆, 拿回去跟豆腐一起煮可嫩了, 汤也特别鲜甜, 要不要来点啊?” 文语薇笑着点点头:“好啊, 来一斤吧。” 今年文语薇已经四十岁, 她虽然是个beta,但骨架娇小, 保养得宜, 长得不如oga那般漂亮, 却也是个气质婉约的美人。 她眉眼弯弯,笑着从小贩的手里接过袋子,放进自己的小竹篮,站起身,又去看别的食材。 没一会,她走到一处摊位,伸手摸了摸饱满多汁的西红柿。 “老板,这个西红柿多少钱?” “文太太,您好。” 没等摊主回答,身旁就传来一个年轻的声音。 文语薇回过头,入眼是一张清秀的脸庞。来人看起来差不多十八九岁,文弱又白净,和整个菜场格格不入。 文语薇愣了下,嘴角的笑容渐渐收起。 她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 谢雨星弯起眼,笑得一脸无害:“难得夫人还记得我,我是谢雨星,是季恒的同学。” 文语薇轻啊了声,疑惑地打量着他:“那你这是……?” 谢雨星垂眸,苦笑了声:“我过来,是为了找您,也是为了我自己。” 他开门见山地说,“我和薛纵很早就在一起了,他彻底标记了我,我也怀了他的孩子,可他现在却跟季恒订了婚,往后还会结婚。” 说到这,谢雨星抬眸看着文语薇,“我很痛苦,但这种痛苦无人诉说,所以我想……和我有相同经历的文太太,一定能够理解我,帮助我。所以,我就来了。” 文语薇怔住。 不堪的十年划过脑海,她不大自然地抿了抿唇。 “你知道我的事情?” 谢雨星点点头:“是薛纵说……” 旁边又来了个买菜的,他忽地噤声,对文语薇道,“我们能找个地方说话吗?” 说着,他把手机打开,递到文语薇面前,“您看,这是我和薛纵在一起的照片,我没有骗您。真的很对不起,我也不想打扰您,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说着,眼泪从泛红的眼眶中滑下,令他看起来柔弱又可怜。 “不好意思,我……” 文语薇皱了下眉,道,“我并不想插手你们年轻人之间的事情,我帮不了你,如果你想要挽回,或是觉得难受,还是请你去找薛……” “我的腺体坏了。”谢雨星突兀地打断她的话。 文语薇一愣:“腺体坏了?” “对,坏了,因为标记我的alha没有陪我过发情期,他忙着陪您儿子了。” 谢雨星自嘲地笑了笑,目光空洞地流着泪,“所以我腺体出问题了,孩子也没了,往后……也再不会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和他在一起三年,最后的下场是被抛弃,是一无所有。所以,您真的希望您的儿子跟一个人渣在一起吗?文太太。” “薛纵并不爱季恒,他为的不过是季氏而已。” “还有季先生为什么会突然出国,您知道吗?是薛纵出卖了他。” 文语薇眼神变了变:“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谢雨星从兜里拿出一个u盘晃了晃:“他对我,无话不说。” 文语薇攥紧手里的包,半晌,她道:“我请你喝杯咖啡吧。” 谢雨星扯了下唇:“好,谢谢文太太。” 两人从菜场离开,进了一家咖啡厅。 这家咖啡厅的位置就在市公安局斜对面,两者距离不超过五十米,门口时常有巡逻的警察路过。 他们在隐蔽的角落位置坐下。 谢雨星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周围一眼,心知这个女人在防备他,同样,他也知道暗处有人在盯着他,不过,都无所谓了。 坐下后,文语薇点了两杯咖啡。 咖啡上得很快,袅袅的热气在上空盘旋,氤氲着一股暖暖的咖啡豆的味道。 文语薇道:“你还知道些什么?” 谢雨星端起咖啡抿了口:“我知道的东西很多。” 说着,他抬起眼眸,深色的眸子直直地看着文语薇,“我这次来,主要有两件事。我也不想瞒您,走到今天这一步,我很怨恨。我过得不好,自然也不想薛纵好过。” 说完,他从兜里拿出一个指甲盖那么大的u盘,轻轻推到文语薇桌前。 “这里面,是薛纵出卖季先生的证据。他很早就开始计划如何取代季先生,也很早就借助职务之便,和他人勾结,如今公司被查,他借机清理了很多人。等到季先生的这件事彻底结束,他就会走马上任,把季氏,彻底变成薛氏。” 文语薇眼睫轻颤,视线落在那个小小的u盘上。 她轻声说:“还有另一件事呢?” 谢雨星没有吭声,他抬起手,苍白纤瘦的指尖落在领口的拉链上。 他当着文语薇的面拉开了拉链,露出里面的单薄衬衫,又缓缓解开衬衫的纽扣,单手扯开衣领,露出苍白瘦弱的肩膀。 锁骨的位置,一块凹凸不平的狰狞伤疤惹眼无比。 文语薇有些不适地拧眉。 无需言语,她便知道这是枪伤,也知道当时的伤口该是多么可怖。 “你为什么给我看这个?”她问。 谢雨星轻声说:“这是您儿子打的。” 文语薇的表情终于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她睁大眼,不可置信道:“你是说这是季恒打的?他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你可以问问他。”谢雨星笑道。 在华国持枪可是件大事,尤其还持枪伤人。 现在的季氏已经处于风口浪尖,要是再被媒体知道季氏太子爷拿枪打人……文语薇深呼吸了一下:“你没有骗我?” “我为什么要骗您?”谢雨星目光坦然。 文语薇想了想,从包里拿出手机:“我需要确认一下。” “您请便。” 文语薇很快拨通了季恒的电话,她偏过头,有些焦急地想要询问儿子是否用枪伤人的事情,因此没能注意到坐在她对面的人眼神已经变了。 如果之前还是一只受伤虚弱的小白兔,那么现在就是一匹复仇心切,锋芒毕露的孤狼。 “妈,你怎么这么早打我电话啊?哈——” 对面的人打了个哈欠,“我昨晚三点多才睡。” 文语薇道:“妈妈有件事情要问你。” “什么事啊?” “你是不是……是不是伤了……”忽然忘记了对方的名字,文语薇看向谢雨星。 “谢雨星。”谢雨星提醒道。 电话那头的声音顿了顿,语气从懒散忽然变得严肃:“你跟谁在一起?谢雨星?他为什么会在那里?你们为什么会见面?” “爸不是让你不要随便见任何人吗?!”话说到后面已经变成了吼。 文语薇拧眉:“我知道!他生着病呢,不能拿我怎么样,况且有人保护我,没事的。” “不哦。” 那个无害的苍白少年忽然笑了,“有事的。” 不知什么时候,这个少年的手里多了一把枪。 他并没有把枪举起来,而是连手带枪都缩在袖口里,只露出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文语薇的脸庞。 “季恒。” 在文语薇诧异的目光中,他扬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你妈在这儿吗?你猜猜看啊。猜不出的话……可以问问你的枕边人,他肯定知道。” “雨星。” 低沉的男声在电话那头响起,“你到底要做什么?” 谢雨星愣了愣,接着凄然一笑:“你猜啊。” 枪口的位置稍稍偏移,对准了锁骨的方位,“你知不知道,锁骨被子弹打穿的那一瞬间,我有多疼,一次次的发炎和感染,有多要命。” “但这些都没有关系。” “咔嗒”一声响起。 文语薇紧抿着唇,放在桌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攥紧。电话那头的人也全部屏息。 “可是医生说我再也不会怀孕了,因为腺体坏了。” 谢雨星瞪着充血的眼睛,声音猛地抬高,“你说过每次发情期都会陪我过的!可是那次你没有来,你为什么不来?薛纵你为什么不来?!” 他咬牙切齿,也不再犹豫。 手指用力,装着□□的枪口发出轻轻的一声“噗”,急速的子弹冲进文语薇的肩膀,一团血花在雪白的羽绒服上绽开。 文语薇应声倒地。 “啊——!!!!”她痛得哀嚎。 在凄厉的叫喊中,谢雨星慢悠悠地捡起掉落在地的手机。 他看着周围惊恐的人群,看着从外面往里冲的警察和文语薇的保镖,声音极轻地对电话那头的人道:“薛纵,我不想你跟我结婚了。” “我想……你跟我一起死。” — “呜呜,痛痛。” 小宇宙举着两只手不停地摸着脑门,大眼睛里噙着两包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季屿,“叽吁呼呼,呼呼。” “好好好,呼呼呼呼。” 季屿揽着小宇宙,撅起唇不停地冲他额头上吹气,“好了,不痛不痛哦,痛痛飞,不痛哦。” 贺宙伸手摸了摸小宇宙的脑门:“这两个位置有点发热。” 季屿拧眉:“我就说嘛,肯定是要长角了。” 说着他从包里拿了包湿纸巾出来,一边给小宇宙擦额头,一边给他呼呼。 今天他们七点准时从家里出来,坐上车就要去医院,但车还没发动,小宇宙就忽然哭了起来,不停摸着额头喊疼。 没有感冒也不是发烧,他们只好先回楼上,想等小宇宙好了再出发。 结果现在都八点多了小宇宙还是病恹恹的小哭包一个,在季屿怀里翻来覆去地喊痛。 “他长尾巴的时候就一点事没有啊。” 季屿有点急,但急也没用,又不能找医生,否则小宇宙万一当着医生面冒出俩角,哦豁,一切完蛋。 贺宙摇了摇奶瓶,哄道:“这个要不要喝?” 又晃了晃玩具挖土机,“挖土车要不要玩?我给你买一辆大一点的好不好,真的可以挖泥土的那种。” “呜呜呜。”小宇宙仍是两眼含泪,可怜兮兮地缩在季屿怀里。 “嗡嗡——” 这时,季屿的手机响了。 “谁啊?”季屿烦躁道。 眼下正是一团乱的时候,接个电话他都觉得烦。 贺宙拿过手机:“来电显示是……星?” 季屿摇头:“不认识。” 说完,忽地想起了什么,“等等,我看看。” 看见来电显示,季屿道:“是谢雨星。” 说完,他接通电话,按下了免提。 “季屿。” 季屿语气不佳:“有事?” “我以为你会对我友善一点呢。” 对面的人笑了笑,“昨天我给你发的短信没看到吗?” “短信?什么短信?” 季屿点了点屏幕,退回菜单页,接着打开短信,最上面果然是来自谢雨星的短信,是昨晚发来的,显示已读,但他根本没看到。 贺宙念道:“明天别去医院。”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是同样的疑惑。 “你们去医院了吗?”谢雨星又问。 季屿拧眉:“还没去。” “呵,老天果然是站在你们那边的。” 他又说,“来市公安局,我有事跟你说。” “公安局?你怎么会在那儿?” “你来就好。” 对面声音略压低了些,“你不是想知道季远生在哪里吗?你过来,我告诉你。” 第84章 “怎么样?”季屿问。 贺宙挂掉电话:“他人确实在市公安局。” “到底出什么事了?” “今天早上他开枪打伤了文语薇, 当场被抓。” “文语薇?那不是季恒的母亲么?” 季屿骤然想起了季恒用枪打伤谢雨星的事情,“他难道是在报复?” 贺宙摇头:“具体还不清楚。” “梁叔已经带人过去了, 他说谢雨星什么都不说,一定要你过去才肯开口,所以他让我跟你一起过去,协助他们调查。” 季屿想也不想地应下:“好,那我们现在过去?” “他呢?” “嗯?” 贺宙朝季屿怀里的小宇宙抬了抬下巴。 季屿一低头,就对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小宇宙正抬头望着他, 眼睛湿乎乎的,眼尾还泛着红,看起来可怜巴巴。 他扁扁嘴:“叽吁……” 声音软绵绵的,小手紧紧地揪季屿的衣服。他显然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知道他们要离开。 “带他一起,还是把宋叔叫过来?”贺宙又问。 季屿有些迟疑,谢雨星是除了贺宙外知道他们事情最多的人, 不仅知道他是穿越的, 还知道他和小宇宙身上的基因实验。 前者倒是没什么, 就算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但是后者, 万一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说点什么…… 季屿沉默地跟小宇宙对视。 过了好一会, 他才叹了声气:“带他一起去吧, 不会有事的。”谢雨星说不说,跟小宇宙去不去没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应该不用很久吧?”他又问。 贺宙道:“不会, 只是去帮一下忙。” “那就好。” 季屿低下头亲了亲小宇宙发热的额头, “要一起去也可以, 但是我们说好,尾巴绝对不可以露出来,还有这个帽子,一定要戴好。知道吗?等我们忙完了,中午带你去吃好吃的。” 小宇宙眨眨眼,乖乖点头:“嗯哒~” “乖。” 季屿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又看向贺宙,“现在出发?” “先吃早饭。” “奥,对。” 因为今天要体检,所以季屿和小宇宙都没吃东西,贺宙也只随便吃了两口,既然去不了了,那自然得把肚子填饱。 吃完后,他们回到车库,坐上车重新出发。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就到达了目的地。 下车后,季屿给小宇宙披了件自己的外套。 宽大的衣服把他小小的身体整个都罩了起来,只露出空隙,供他呼吸,这样一来就算他的身体有什么变化,也不会引人注意。 梁叔就在门口等他们,见他们来了,便过来带他们进去。 “他只肯跟你说。”梁叔对季屿道。 季屿点头:“我知道,贺宙跟我说过了。” “好。待会你尽量跟他多说话,我们会在外面看监控,还有,这是隐形耳麦,你戴上。” 说着梁叔把一个小东西交给季屿,“塞在耳朵里就好。” “好。”季屿接过。 戴好耳机,梁叔又交代了几句。 过了会,他们来到一间审讯室门口。 “他就在里面。” 季屿点头,他把小宇宙交给贺宙:“你抱好他。” 贺宙道:“我知道,你自己也小心。” 季屿笑笑:“在这能有什么事。” 说罢他推开门,走了进去。 大概因为这个地方是公安局,身边来来去去的都是警察,所以季屿一点不觉得紧张,进去后,非常镇定地坐在了谢雨星对面。 门从外面被关上,封闭的空间内霎时寂静无声。 季屿还是头一回来到公安局的审讯室,他环视四周,发现里面除了一张铁做的长椅和几张凳子外,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坐在桌子一端的谢雨星缓缓抬头。 他面色平静,嘴角含笑,即使手脚都被拷着,脸上也没有任何被抓的紧张或恐慌,甚至看起来心情还挺不错。 “你来了。”谢雨星笑着说。 季屿嗯了声,脸上没什么表情:“你不是说我来了就告诉我季远生在哪吗?我现在来了,你可以说了。” 谢雨星动了动,姿势随意地靠着椅子。 他没有说话,而是略歪着头,深黑色的眸子直直地盯着季屿,目光不停游走,他似乎在打量,又似乎在透过季屿回想着什么。 季屿蹙眉,伸手敲了敲桌子。 谢雨星眸光一动,和季屿对视:“我不知道。” 又说,“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 季屿嗤了声:“骗人很有意思?” “我没有骗你。” 谢雨星眨了下眼,漆黑的眼睛宛如水洗过的黑珍珠,泛着亮光,“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但是接下来他会出现在哪,我知道。” 季屿双手环胸:“那你说。” “文语薇在哪,他就会出现在哪。”谢雨星不疾不徐道,“我朝文语薇开了一枪,她死不了,现在应该在医院治疗。让人看住她,别让她出国,也别让她被任何人带走。” “季远生一定会回来找她。” [问他原因。] 耳麦里收到声音,季屿问:“你凭什么笃定他会回来?” “因为文语薇对他来说是特别的。” 谢雨星轻笑着道,“否则,他不会和文语薇离婚。” 季屿一愣,诧异道:“离婚?他们两个离婚了?” 谢雨星点头:“对,他们很早就离婚了。所以,不管他做了什么,不管季氏出了什么问题,都跟文语薇不会有任何的关系。离婚,是为了保护文语薇。” 他低笑了声,“他这种人竟然能为了文语薇做到这一步,那么文语薇对他来说,当然是极其特殊的。” 季屿不解:“既然文语薇那么重要,他为什么不把文语薇带走?”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他到底怎么想的,但是我猜,是因为他不敢。” 谢雨星的声音很轻,“比起这里,他身边要危险得多。文语薇待在他身边,只会死得更快。” 所以说来说去,谢雨星也不过是在“猜”。 季远生的下落也就这样了,其他关于小宇宙的事情又不好在这儿问,而且问他也没用,还是得找到季远生才行。 季屿觉得自己来这儿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是梁叔又让他尽量多问几个问题…… 季屿想了想,又问:“昨天登上新闻的戒指,是你的吧?” 谢雨星怔了怔:“嗯。” 他微垂眼眸,左手的无名指无意识地动了动,“是薛纵送给我的。” “我那天听见柜姐说买家姓霍。” 谢雨星嗤了声:“他怎么可能光明正大地给我买戒指?” “戒指是通过别人送的,见面也是偷偷摸摸的,甚至连在一起做爱,都得找各种理由和借口,生怕被人看见,生怕季远生和季恒起疑心。呵。” 谢雨星低着头,嘲讽地笑了出来。 季屿看着他,微眯起眼。 戒指这类东西意义非凡,谢雨星这么爱薛纵,这次居然把戒指扔了,那么应该就说明他和薛纵彻底掰了。 可他和薛纵掰了,为什么要打伤文语薇?不该是报复薛纵吗? “你为什么要打伤文语薇?”他问。 “我刚不是告诉你了吗?” 谢雨星奇怪地看着季屿,“我要引季远生出来啊。” 不对。 季屿下意识地觉得不对。 “那你又为什么要引出季远生?” “当然是想他死。” 被拷着的手向上指了指,谢雨星意有所指地说,“太慢了,过去这么久居然连他的影子都没找到,我实在等不及了。” 这个倒确实如谢雨星所说。 距离季远生逃出国已经差不多两个月,这么长时间过去,季远生仍没有伏法。 他像是一只狡猾的兔子,拥有着无数障眼的巢穴,即使被捣毁了几个窝点,也完全伤不到他的筋骨,反而让联合军伤亡惨重,因此目前局势陷入了僵持的阶段,关于季远生的调查也进入瓶颈。 “所以你这是在帮我们?” 季屿实在弄不懂谢雨星的想法,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怎么,忽然良心发现了?” 谢雨星笑了起来:“不可以吗?” 只笑了两声,嘴角的弧度就又渐渐消失,他摇了摇头,“不是良心发现,也不是帮你们,我只是在帮我自己。” “怎么说?” “我想杀了季远生,但显然,我办不到。” 谢雨星语气淡淡,“可我怎么也要看到他死在我前面,所以,我要逼他出来。” 季屿纳闷:“你为什么觉得你一定会死?” “有什么好为什么的,不想活了,当然就死了呗。” 季屿哑然。 谢雨星是笑着说得这句话,语气非常轻松随意,仿佛死亡在他眼里根本算不得什么。 刹那间,季屿觉得又闷又烦躁。 他不喜欢听这样的话,也不喜欢谈论这些沉重的话题。虽然谢雨星语气轻飘飘的,脸上还挂着笑,可他就是感受到了满满的负能量,感受到了压抑。 桌下的腿情不自禁地抖了起来,季屿面无表情地说:“除了季远生在哪,你还有别的要跟我说的吗?没有的话我出去了。” 谢雨星深深地看着季屿:“我答应了他们,只要你来,我就把薛纵和季恒的罪证交给他们。” “所以,薛纵前途尽毁,季恒自身难保,季远生就要伏诛,而我也入了狱,死期将至。天道轮回,报应不爽,这样的结局,你喜欢吗?” 季屿心里猛地一震。 他觉得谢雨星不是在问自己,反倒像是在透过自己,问另外一个人,那个在绝望中死去的人。 他也忽然明白过来,谢雨星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过来。 他是想告诉自己,不,不对,应该是想告诉原主,那些害过他的人一个都没有好下场,而且这些人的下场,都有他的手笔。 看着季屿怔怔的样子,谢雨星笑了起来:“就这些了,我没别的要说了。” 季屿盯着他看了一会,缓缓站了起来。 谢雨星又道:“对了,我以后都不会去上学了。麻烦你帮我把课桌收拾掉,让宋呈坐回去,我本来就不该出现在你们班。” 季屿转身离开的动作顿住,他忽然回过头,看着谢雨星道:“你这样很没意思,也没有任何意义。” 谢雨星抬眸看着季屿。 季屿又道:“我听说有的人死前喜欢把欠的债还清,清清白白地来,清清白白地走。” 他垂眸俯视谢雨星,语气毫无波澜,“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这样想的,不过不管是不是,我都要告诉你——没有意义。” “你欠的债,永远还不清。” “我谢谢你的短信,也谢谢你一直没对我下手,但是这些,都跟他无关。” “所以,也别想着给自己什么心里安慰,觉得做了这些就功过相抵了,没有用的,永远也抵不了。” 谢雨星瞳孔微缩,被拷着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半晌,他倏地笑了:“抵不了……那就算了。” 第85章 这句话说完, 谢雨星垂下了眼眸。 他的脸上仍挂着笑,但眼里光彩不再, 苍白和落寞又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尤其在这间宽阔却又空荡的审讯室里,他的身形更显得单薄寂寥。 季屿忽然觉得有些气闷。 他抿了抿唇,别开头道:“我走了。” 谢雨星抬眸,唇角动了动:“好。” “嘭”的一声,审讯室的门在背后关上。 季屿闭上眼, 长舒了下气,再睁眼时,恰好对上从监控室里出来的贺宙。 心里涌起一阵复杂却又温暖的情绪。 他忽然好喜欢眼前这个画面,喜欢贺宙抱着小宇宙时的温柔, 喜欢他们朝自己走来、一步步靠近自己的坚定,也喜欢小宇宙笑着冲自己伸手的样子。 心中最柔软的地方被击中,沉闷和压抑消散一空。 唇角勾起, 他笑着迎了上去。 “叽吁抱~”小宇宙伸着两只手, 小奶音软乎乎的。 季屿接过他, 抱了个满怀。 一股暖暖的奶味充斥在鼻尖, 他用力地呼吸了两下, 心头那点波动的情绪被安抚地更加妥帖。 “舒服了。”季屿笑着感叹。 贺宙也笑:“注意点形象。” “我抱我儿子怎么了?”季屿理直气壮。 贺宙张开手:“那男朋友的怀抱, 要吗?” 季屿一愣,抬脚就在贺宙小腿上轻踹了下。 他笑得无奈:“注意影响!” 贺宙没有回答, 他一把抓住季屿的手腕, 轻轻一拉, 便把人拉进怀里,主动送上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拥抱。 “待会带你去吃好吃的。” 耳边传来男人低沉又温柔的嗓音,伴随着热热的气息,弄得耳朵泛起一点痒意。 唇角不自觉地勾起,季屿抿唇强忍笑意。 “咳咳!”梁叔从监控室走了出来。 拥抱的两人赶紧分开。 “梁叔。” “梁叔。” 梁叔笑着点了点头。 他走到季屿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做得很好。” 季屿忙谦虚地摆手:“没有没有,我也没能问出什么东西。” “谢雨星是关键人物,今天这个谈话已经算是重大突破,待会我就给贺老去一个电话,他肯定……” 话说到一半,有个警员走了过来,凑到梁叔耳畔小声说话。 不知他说了什么,梁叔皱起了眉头。他看向贺宙和季屿,“那就这样,这次谢谢你们过来,我这里还有事,等空了请你们吃饭。你们也多当心,出去一定要人跟着,也不要在外面逗留太久。” 贺宙接过话:“好,知道了。” 季屿也点了点头。 梁叔笑笑,带着两个警员大步离开。 季屿从耳朵里摘出耳麦,交给旁边一个女警员,然后问贺宙:“那我们接下来去哪?”他们的任务结束,接下来的交给专业的人就行。 贺宙笑着道:“不是说了吗,带你去吃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 “能让人心情变好的好吃的。” — “能让人心情变好的好吃的就是这个?” 画面一转,三人来到了一家高档旋转餐厅。 他们坐在其中一个隔间内,背靠绒皮的沙发,两边是藤蔓环绕的屏风。整个餐厅的装潢都古色古香,甚至灯光也是微醺的昏黄,洒在身上暖洋洋的,配合着温婉含情的古筝,仿佛时间的快慢都在这里被模糊。 他们一来,贺宙就熟练地点了餐。 他给自己点了瓶红酒,又给季屿点了份橙汁,除了主餐水果外,还点了两份甜品,一份水果盒子,一份芒果班戟,这两份甜品都被推到了季屿的桌前。 坐在宝宝椅上的小宇宙砸吧砸吧嘴:“哎呀。” 都没他的份,哼。 季屿看着眼前两份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的甜品,疑惑道:“吃了这个心情就能好?” 贺宙抿了口红酒,笑着说:“你先吃吃看。” 季屿将信将疑地拿起旁边的刀叉:“我怎么觉得你在哄孩子。” 贺宙只是笑。 季屿拿起叉子挖了一块,送进嘴里认真地品了品,道,“还不错。”奶油入口丝滑,甜而不腻,芒果的甜香充斥在唇齿间,果肉也很大颗,吃起来鲜甜爽口。 贺宙笑起来:“那再吃点。” 季屿咽下嘴里的甜品,问:“你吃吗?” 贺宙倾身,张开嘴。 季屿愣住:“……??” 见贺宙一动不动地张着嘴,等待自己投喂,季屿怔了怔,又愣了愣,最后还是叉了一块奶油送到了贺宙嘴里。 贺宙把奶油抿入口中,一次没抿干净,他又伸舌舔了一下。 接着,他看着季屿笑:“很甜。” 季屿:“……” 有,有点肉麻,耳朵也有点热。 “啊啊啊!” 小宇宙的叫声拉回了季屿的思绪,他扭过头,望进一张张得老大的嘴巴,粉色的舌苔上还沾着喝过奶粉后的白色痕迹。 季屿噗嗤乐了:“怎么跟你爸一个德行?等会啊。” 他说着拿出手机,搜索一岁不到的小孩子能不能吃奶油,把里面的回答大致扫了一遍,他拿筷子沾了一小点奶油,送到小宇宙嘴里,“你只能吃这么点。” “啊呜”一口,小宇宙兴奋地把筷子都咬住了。 他伸手抓住筷子不让离开,小嘴巴把那一点点奶油抿了又抿,等到吃得干干净净一点抿不出滋味了,又眨巴眼去看季屿,“没~”他小手一摊。 季屿道:“你只能吃这么多。” 小宇宙眉头一皱,红红的嘴唇噘起:“要~” “不行,会不消化。”季屿非常地冷酷无情。 小宇宙扁扁嘴,又黏黏糊糊地去拉季屿的袖子,肉肉的小脸还往季屿手掌心里一贴,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小模样又奶又刁。 季屿哪受得了这个? 他摇头感叹:“你这得亏是alha,要是个oga,那完蛋,一堆alha要为你发疯。” “哈哈哈哈。”贺宙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默默地在看季屿和小宇宙的互动,并不想插话,也不想插手,只那么静静地看,心里便觉得温馨又满足。 季屿又拿筷子沾了一点奶油:“笑什么?” 他把奶油喂给小宇宙,这回小宇宙学乖了,知道自己只能吃这么一点点,所以没上来就一大口全部吃掉,他一点点、一点点地舔着,肉乎乎的嘴巴煞有其事地咀嚼。 “没什么。” 贺宙笑了笑,“就是……忽然有点想结婚。” 不知道别的alha看自己的oga和孩子玩闹是什么感受,他隔着餐桌,看着眼前温馨的一切,只觉得心里有种非常强烈的冲动,想要和这个oga做点什么。 想给他送东西,看他高兴的笑;想为他做任何他希望的事;想把他搂进怀里,亲吻他给他奖励;想跟他白日宣淫,跟他缠绵缱绻。 但最最想做的,还是想跟他结婚。 想把戒指戴上那细白的手指上,把洁白的头纱盖在眼前这个oga的头上。 想和他手挽着手,一起走进礼堂。 他一点都不满足于“男男朋友”这个身份了。 季屿听完愣了下:“结婚?”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了摸口袋,一个坚硬的小盒子已经在里面呆了许久。 他原计划是今天求婚的,但被谢雨星的事情弄得有点失去兴致,所以下意识地认为今天可能不太适合求婚,要把日子往后挪一挪。 但贺宙这么一提,他又重新思考起了这件事。 “对,结婚。”贺宙目光坦然。 季屿打量了下贺宙的神色,发现他不仅没有被上午的事情影响,反而嘴角一直噙着笑,眼睛也总是微微弯起,似乎心情极好的样子。 再看小宇宙,小不点一个,就更是容易满足,一点奶油就把他美得完全忘了发热的额头,不仅不哭了,还浑身上下散发着快乐的信号。 看起来,受影响的就只有他一个。 但是…… 他的心情好像也没有他想的那么低落。 季屿又吃了口芒果班戟,清甜的滋味在味蕾上散开,他细细品了品口中甜品的滋味,同时也细细琢磨了一下自己的情绪。 他确实没自己想的那么“兴致缺缺”。 从审讯室出来,见到贺宙和小宇宙的那一刻开始,他的心情就开始变好,现在,已经完全没有了在审讯室里的阴霾。 见季屿久久不吭声,他又笑着问:“你呢?有没有想过结婚?” 季屿别开头,伸手勾了勾小宇宙的帽子:“我们才十九岁,急着结婚干嘛?再等等吧,等小宇宙大一点再说。” 说着,他的手指悄无声息地钻进口袋,柔软的指腹在那个丝绒质感的小盒子上摸了又摸。 “对了。”季屿忽然道。 贺宙抬眸看他:“嗯?” 季屿放下手里的叉子,再把那根被小宇宙吮了半天的筷子解救出来,他也不看贺宙,就那么状似随意地道:“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 说完想了想,又补道,“你请我吃好吃的,我也请你吃好吃的。” 贺宙笑着问:“这就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请我吃好吃的?” “当然不止这个。” 季屿说,“到了晚上你就知道了。” “那我能猜猜是什么惊喜吗?”贺宙单手托腮,又问。 季屿哼笑一声:“你猜呗,你要猜得到我就跟你姓。” 贺宙挑眉:“跟我姓?” 本来只是想逗逗季屿,但他都这么说了…… 季屿点头:“嗯哼,只要你猜得出来。” 在这个世界里,都是alha向oga求婚,oga向alha求婚几乎没有,所以他很放心,觉得贺宙肯定猜不出来。 而且他前面还说了暂时不想结婚,也算是抛了个烟雾弹,贺宙肯定更猜不到了。 啧,想想还有点小得意。 贺宙微拧起眉,目光注视着季屿:“是房子吗?” 季屿摇摇头。 贺宙又问:“是车子吗?” 季屿还是摇头:“那些东西你有的就是,我还给你买干嘛?而且我哪有那么壕?你想的也太夸张了。”他又给了贺宙一点误导。 “别猜了,你肯定猜不到的。” “是戒指吗?” 季屿一顿:“……”卧槽? 他别开眼,“……当,当然不是啊!” 第86章 这特么居然都能猜到?! 季屿心里简直奔过了一万匹草泥马, 为了防止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他低下头, 欲盖弥彰地叉了一大块甜点送到嘴里。 要完。 这下要完。 晚点怎么弄? 贺宙轻啊了声:“不是吗?” 他抿了口红酒,悠悠开口,“我还以为会是烛光晚宴,或者求婚之类的惊喜。” 准备了烛光晚宴求婚的季屿:“……”靠啊! 他沉默了会,忽地一挥手:“害,那也太土了, 我怎么会准备那些呢?况且我们年龄也不合适啊,就算求了婚也还得等两年才能领证,这么早求婚干嘛?” 贺宙面色一变,手里的酒杯差点脱手。 他忙道:“土吗?不土啊, 我觉得挺好的。” “是吗?”季屿心里舒服了点。 “是啊。” 贺宙试图力挽狂澜,“我觉得特别好,如果是这两样的话我会非常期待, 也非常高兴。” “啊, 知道了。” 季屿缓缓点了点头, “不过这次肯定不是这个, 我准备的是别的。”话都放出去了, 总不能打自己脸。 贺宙:“……” 当事人现在就是特别后悔, 非常后悔。 后悔自己明知季屿的个性,还冲动地说出了他的心思, 结果现在弄巧成拙, 本来好好的求婚和烛光晚餐, 没了,都没了。 贺宙有点怄,又有点急。 怎么会还有别的?而且就算有别的,又有什么能比得上求婚? 他胸膛起伏,深呼吸了一下:“那会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其实季屿自己都不知道晚上要怎么安排,刚才就该让贺宙闭嘴!猜什么猜?还猜得那么准!要命! 贺宙心里悔恨交加,但最后还是淡淡地吐出一句:“好吧。” 但他其实一点都不好。 两人对视一眼,一齐安静下来。 即使心里波涛汹涌,嘴上也冒不出一句话,此时此刻,他们都只想静静。 小宇宙懵懂地坐在宝宝椅上,含着手指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忽然,他伸出湿乎乎的小手,悄么声地伸手捉住桌上的筷子—— 咻! 戳中了季屿面前的芒果班戟。 看着筷子上沾到的一大块奶油,小宇宙眼睛都亮了。 他咂咂嘴,兴冲冲地要收回筷子,然而胜利就在眼前的时候,一只命运的大手横空出现,只伸出两根手指,就轻而易举地截获了他的胜利果实。 季屿摇摇头:“不可以哦。” 说着,他收走筷子,一口把上面的奶油抿掉。 小宇宙:“……”qaq。 大眼睛里迅速聚上水雾,他嘴唇撅起,吚吚呜呜地抱着季屿的胳膊不停哼唧,最后季屿无法,给了他一块嫩嫩的小猪排,才总算安抚下来。 吃过午饭,他们直接打道回府。 小宇宙要午休,孕后的季屿中午也特别容易犯懒,所以两人会一块睡午觉,贺宙作为一个精力旺盛的alha,对睡眠需求不多,只空闲的时候会陪他们眯一会。 这一天,他手上没事,完全可以好好陪陪季屿和小宇宙,但他睡意全无,躺了一会就又坐了起来,下床后盘腿坐在榻榻米上,打量着床上熟睡的季屿。 怎么会不是戒指呢? 怎么就不求婚了呢? 本来他还猜是不是手表车子之类的东西,但今天上午听完季屿和谢雨星的对话,他立刻就猜出了季屿准备的惊喜。 ——是戒指。 戒指对应的,自然是表白,是求婚。 这几乎可以说是他近期的梦寐以求,心之所向。 但现在…… 贺宙单手扶额,一声叹息。 过了会,又换了个手,嘴里又是一声长叹。 但他在这叹来叹去也没有用,因为季屿根本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季屿本来想趁午睡的时候好好想想晚上的事,结果一沾枕头就迅速进入了梦乡,睡得特别深。 等到他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半,贺宙不在房间。 他坐起身缓神,目光和表情都有些迟钝。 又过了会,才拿起手机。 上面多了几条短信,全部来自花店老板和酒店负责人,告诉他一切准备就绪,甚至还发了照片过来。 场景布置得要比他想象中完美得多—— 黑色长桌、白色蜡烛、铺满地面的玫瑰花瓣,还有暧昧的粉蓝色长纱窗帘,以及巨大的、倒映着远处车水马龙的落地窗。 除了这些,窗边还放着一个双人浴缸,里头随意地撒着几片花瓣。 看着就觉得很有情调,非常浪漫。 但是不求婚的话这种浪漫要它何用?他还不能喝酒,难道在里面跟贺宙举杯共饮柳橙汁? 季屿单手托腮,有点头大。 这样一间情侣套房,还有里面的布置,加起来价格不菲。 要是不去,那也太浪费了。 而且都跟贺宙说了要请他吃饭,所以去是肯定得去的,但不求婚不表白的话,怎么样才能让这间房给人带来惊喜? 贺宙又会喜欢什么? 季屿脑子飞快地转动,倏地,他目光一变,有些不太正经地落在那个长长的黑色长桌上,然后又飘向巨大的落地窗,还有落地窗旁的双人浴缸。 以及,铺满了玫瑰花瓣的地面。 他心里有了主意。 就是很臊,很不好意思。 季屿摸了摸肚子,坐在原地想了许久。 等时针指向四点,他才动了。他轻手轻脚地离开房间,想去找贺宙,但找了一圈都没见到人,只好给他打电话—— “你在哪?”电话一通,他便问道。 “我在外面,有点事,很快回去。” 季屿“嗯”了声,他听到了电话那头繁忙的车流声。 “六点之前能赶得回来吗?”他又问。 “没问题。” “好,那我等你。” “嗯。” 挂掉电话,季屿闭上眼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走到贺宙的房间,在里面翻箱倒柜。 另一边。 贺宙挂掉电话,进入了一家非常有名的珠宝店。 山不就他,他就去就山。 季屿不求婚,那就他来好了。 — 傍晚五点半,两人准时出发。 他们没有带小宇宙,而是把他交给了宋明,这个夜晚,他们俩难得没有沟通便达成了共识——要过一个只有他们彼此的二人世界。 季屿没有吭声。 他摸着鼓囊囊的口袋,不着痕迹地做着深呼吸。 一旁的贺宙也紧抿着唇。 修长的手指伸进口袋,指尖摩挲着里面的丝绒方盒,不停地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今晚吃西餐。”季屿打破沉默。 贺宙笑道:“好。” 季屿又问:“你喜欢吃鹅肝吗?” 贺宙回:“鹅肝不错。” “那就好。”季屿点了点头。 话音落下,车内再次陷入沉默。 两人心里装着事,都没什么聊天的兴致,所以不说话竟也没觉得尴尬,直到司机说到达目的地了,他们才恍然发现,居然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下了车,季屿上前和门口的侍者交涉。 接着他回过身,对贺宙道:“我们走吧。” 贺宙应声:“好。” 侍者在前面带路,两人紧随其后。 他们进入电梯,来到第三十二层,季屿从侍者的手里拿过房卡,刷开他预定许久的套间房门。 门一打开,烛光便溢了出来。 还未进门,季屿就看到了一地的玫瑰花瓣,以及随处可见的各色花束。香气扑鼻而来,他舔舔唇,忽然觉得心跳有些快,喉咙也有点干涩。 “进来吧。”季屿强作镇定道。 贺宙迈入,目光扫视周围。 他忽地笑了笑:“是烛光晚宴。” 季屿挑了挑眉:“嗯哼。” “你不是说没有吗?” 季屿背着手往里走了两步:“我的重点不在烛光晚宴。” 他朝里面偏了偏头,单手在唇边握拳,“你再看看,再仔细地观察观察。” 贺宙依言环视四周,还慢悠悠地在里面走了一圈。 很快,他露出了了然的笑。 贺宙回头看着季屿:“我知道了。” 季屿低咳一声,喉结动了动:“知道什么了?” 贺宙走到季屿近前,垂眸俯视他,接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起季屿的下巴,目光里多了一点玩味。 他放缓语调,声音微沉:“你这是要把自己送给我?” 第87章 这人说话归说话, 偏偏喜欢靠得特别近。 季屿觉得自己的脸颊都被他的呼吸弄热了。他拍掉贺宙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说完顿了顿, “既然你猜到了,那你觉得……这个惊喜怎么样?” 他抬眸跟贺宙对视,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 贺宙收回手,很给面子地点点头:“我觉得很不错。” 长桌、落地窗,这两个地方是他们从未尝试过的,不过……他看向透明的落地窗, “窗户外面能看到里面吗?” 季屿立刻回道:“当然看不到。” 虽然他是冲着求婚来的,但这地方毕竟是彻头彻尾的情侣套房,不光有巨大无比的落地窗,连浴室的隔断、移门都是透明玻璃。 不仅适合情侣在一起正正经经地吃饭聊天, 也适合他们在一块做些不那么正经的事,甚至吊顶上还内嵌了信息素净化装置,在这过发情期都行。 “这里的保密性很高, 是我在网上找的评价最高的一家。” 季屿又在心里补充, 也是最贵的一家。 贺宙还真有点受宠若惊:“怎么这次突然这么主动?” 撇开求婚的事不谈, 光是主动开房这一点就足够让他惊喜。 贺宙的反应让季屿大大松了口气, 他有点得意, 又有点主动求欢的羞臊:“说了要给你惊喜, 当然得说话算话。” 说着,他把手伸进口袋, 再拿出时指尖多了一片四方形的小塑料包装。 白皙的手指和黑色的包装形成强烈的对比, 一下抓住了贺宙所有的注意力, 接着指尖又轻动了动,连带着小塑料包也轻佻地摇晃两下。 季屿朝餐桌的方向偏了偏头,“要不你先做个选择?先吃饭,还是——”他收声,手上又轻晃两下,“先洗澡?我都听你的。” 说完抿住唇,全然一副“虽然爷很害羞但还是都依你”的调调。 贺宙嘴角的笑容愈大,他抬手拿过季屿手里的小包装,有力的手指在上面捏了捏,乳胶与塑料膜摩擦,发出咕叽的暧昧声响。 “就这一个?”他目光戏谑。 季屿再次把手伸进口袋,然后拿出来摊开,白净的手掌上又是四个新的拦精灵。 他冲贺宙抬了抬下巴:“怎么样?” 贺宙终于忍不住地笑了出来,他一把握住季屿的手,连同他手里的东西一块包进掌心,接着手腕用力,那个撩得他心痒的人被拉入怀中。 大掌按上季屿的后脑勺,他把脸埋进他的肩窝,哑声问:“你饿不饿?” 屋内的暖气似乎有点开得太足,季屿额头上冒出了细汗。 “不饿。”他喉咙动了动,低声说。 “他呢?” 一只大手伸到两人之间,隔着衣服覆上凸起的肚皮,指尖小心翼翼地在上头轻按了两下,“他也不饿?” 贺宙的气味充斥鼻尖,季屿更热了。 他抿了抿唇,一本正经地回道:“我觉得他还能忍一忍。” “哈哈哈哈哈哈。”贺宙终是忍不住地大笑出声。 “笑屁啊!”季屿觉得耳朵要热炸了。 贺宙收了笑,拉着季屿的手来到餐桌旁,接着伸长手按了按上餐铃:“好了,先吃饭,吃完之后,长桌、落地窗、浴缸……” 他意味深长地看着季屿,“我们一个个来。” 季屿别开眼,咳嗽一声,欲盖弥彰地看起了手机。 耳朵一胀一胀地发着热,脑子里也全成了一锅浆糊。 明明地方是自己选的,套也是自己的准备的,长桌、落地窗是自己亲口说的,贺宙也是自己的主动邀请的,怎么还是有种自己被调戏的感觉? 贺宙好整以暇地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人,眼底的笑意就没消失过。很快,菜上齐了。季屿点的是法国菜,精致奢侈,摆盘讲究,配着烛光和花香,还有悠扬的小调,别有一番风味。两人开动,刀叉轻碰盘壁,发出低低的响动。季屿脸上的热度已经降了下来,没刚才那么红了。他吃得有些慢,一小块鹅肝抿了半天还没吃完。说实话,他是为了格调特意选的法国菜,但他个人并不是很喜欢这类菜式,即使是昂贵的松露、鱼子酱,他吃在嘴里也不觉得有多美味,还是热乎乎的中餐才是他的心头好。“不好吃?”贺宙忽道。季屿抬头:“也不是。”他想了想道,“今天下午吃了顿点心,所以现在还不是很饿。”“不饿不用勉强自己吃。”贺宙又道,“你好像不太喜欢鹅肝。”他一直有看他。季屿:“……嗯。”“那别吃了,吃点别的。”贺宙抬手,银色的叉子叉中季屿盘子里的半块鹅肝,“不想吃的话要不你先去洗澡?”说完,他毫不介意地把季屿吃剩下的鹅肝送进嘴里。季屿愣了愣,但见贺宙神色动作这么自然,他也没好意思说什么,只是心里忽然有些复杂。“怎么了?”贺宙抬眸,恰好对上季屿的目光。“……那是我吃剩下的。”季屿道。“没事,我不介意。”贺宙又道,“你介意吗?”季屿摇了摇头。不嫌弃,也不膈应,反倒有种被人全盘接纳的异样感动,很暖,再细想想,好像还有那么点开心。“愿意吃我吃剩下的东西的只有我爸。”他用开玩笑的语气道。贺宙接话:“我不介意你喊我一声爸。”季屿:“……”他乐了,笑骂道:“滚滚滚。”贺宙也笑,显然心情极好:“还不去洗澡,是想等我一起?”季屿立刻站了起来:“吃你的吧!”说完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快步走向浴室。这个浴室虽然是全透明的,但里面有三层帘子,一层珠帘,一层纱帘,还有一层厚布帘,可以满足情侣间或保守、或暧昧、或火辣的需求。季屿进入其中,想也不想地把三层帘子全部拉上,拉完又特意走到外面朝里看了眼,确认挡严实了才再次进入其中。他没急着脱衣服,而是在浴缸边坐下,双手环胸,隔着帘子看向餐桌的方向。定定地看了许久,季屿才低下头,手指伸进口袋,把藏了许久的戒指盒拿了出来。精致的六角小方盒被轻轻打开。霎时间,在天鹅绒上静静躺着的红宝石钻戒光芒璀璨,熠熠生辉。这才是他真正准备了半个多月的惊喜,也是真正要送给贺宙的东西。他本来计划往后拖两天,再找个合适的机会送给贺宙。但现在……他忽然很想立刻马上给贺宙套上。一个玩笑似的赌约又算什么?季屿深呼吸了一下,忽地抬手打开了旁边的淋浴。借着哗哗的水流声,他环顾四周,寻找可以用来藏东西的地点,看来看去,最后目光落在洗手池下的柜子上。他上前打开柜子看了眼,里面除了管道外整齐地码放着一堆全新的洁厕用品。想了想,季屿伸长手把戒指盒藏在了柜子最里面的角落,然后再把洗涤剂放在前面挡着,确认了好几遍后,他动作轻而又轻地关上了柜门。做好这一切后,季屿走到淋浴的位置,开始悉悉索索地脱衣服洗澡。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进入浴室的那一瞬间,贺宙手里的叉子就悄无声息地放了下来。他先是安静地坐着,一直等到浴室里响起水声,才步伐轻巧地离开位置,然后从口袋里拿出丝绒方盒,紧紧攥在手心。床头的灯“啪”地亮起,贺宙拿起枕头,动作极慢地拉开拉链。很快,精致的小盒被放在柔软的枕芯之下。拉链再度拉上,一个只有贺宙知道的惊喜被悄悄藏了起来。—季屿洗到一半,听到门口的响动。他回过头,恰好看到门被拉开,贺宙姿势懒散地倚在门口。他下意识地朝外看了眼,发现浴室外的灯似乎都被关掉了,看过去一片漆黑,贺宙也是,整个人一半在灯光下,一边隐匿在黑暗中。“里面灯都关了?”季屿问。贺宙:“嗯,只点了几只蜡烛。”“你吃完了?”季屿语气平静,说话时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洗手池下面瞥,又迅速挪开。“嗯。”贺宙抬手看了眼表,“现在是七点半。”“小宇宙应该已经睡了。”季屿非常顺溜地接了一句,说完才觉得哪里不对。孤A寡O,气氛正好。干柴烈火齐聚,就等着撩拨几句,一触即燃,结果他却说起了孩子。贺宙:“……你洗完了吗?”他果然略过了小宇宙的话题。“快了。”季屿想了想,道,“要不要……一起?”贺宙笑道:“好。”话音落下,移门被关上。季屿回过身继续洗澡,兜头浇下的水声阻隔了耳朵对细小声音的捕捉,他能感知到身后多了个人,也能感受到来自身后那人的灼灼视线,但就是听不见一点动静。心跳渐渐加速,呼吸也悄然放轻,等了好一会,后背倏地贴上一片结实滚烫的胸膛。接着肩窝一沉,熟悉的气息喷在他的侧脸上。季屿不禁缩了缩脖子。“你洗了很久。”温热的唇在锁骨的位置轻碰了碰,“都洗干净了?我要检查一下。”“检查什么检查。”感受到身后人的蠢蠢欲动,季屿抬脚要往衣架那边走,“拦精灵在我衣服口袋里,你先松开,嘶——”身体猛地一僵,受到刺激后脊背用力挺了一下。羞耻感冲上脑海,季屿下意识地攥住贺宙的胳膊,要把人推开,但手碰上对方坚实肌肉的瞬间,他忽地咬住下唇,忍住了把人推开的冲动。“轻点。”他蹙着眉说。贺宙愣住,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他抬眸去看前面的落地镜,但上头覆着一层白色的雾气,除了交织在一起的肉色之外什么细节都看不清。他忽地笑了,把人搂得更紧:“都听你的。”“……那去拿套。”“好。”“在我衣服口袋里。”………………太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龙城的天一片漆黑。星星缀上天幕,人间各处亮起灯火,某酒店32层的房间内漆黑一片,里面明明有人,灯光却久不见亮起。“嗯……”季屿双臂交叠着贴在落地窗上,他额头抵着手臂,目光朝下,繁忙又绚丽的龙城夜景尽收眼底。可他一点没有欣赏风景的心情,甚至连呼吸都被撞得断断续续,支离破碎。“你看那儿。”低哑的男声贴着季屿的耳边响起。 “嗯?”季屿迟钝地眨了眨眼,脑中浑浑噩噩。“看那里。”指尖在玻璃上轻敲两下,“看对面的大楼,看到了吗?窗边有个男的好像在看我们。”“不看。”季屿又是一声闷哼,“吓不到我。”低笑声响起,贺宙亲了亲季屿的耳朵:“还站得住吗?”季屿道:“腿有点软。”“那跪下来吧,地毯很软。”季屿:“……”不等他开口,腿窝就被坚硬的膝盖顶了下,腿一弯,他被身后的人托着腰缓缓跪坐在地。一声“卧槽”就要出口,贺宙却抢在他前面说道:“你看对面那些住宅楼。”被堵了话的季屿没好气道:“有什么好看的?”“里面住着很多很多的小家。”“小家里有丈夫,妻子,还有孩子,三个人住在一起,或者孩子算多一点,那就是五六个人住在一起,白天的时候,大人出去工作,小孩待在学校上课,到了晚上,一家人围在一起吃饭,一起说话,一起看电视……”季屿有点暴躁:“这种时候你能不能专心点……”“这种‘小家’,你想要吗?”季屿怔住,“草我”两字被咽回喉咙。“只属于我们的小家。”贺宙轻轻地在季屿耳边念道,“里面有你,我,小宇宙,还有你肚子里这个,一家四口。”“得有保姆。”季屿忽然说。“好,再加一个保姆。”“要两个,两个小孩一人一个。”贺宙:“……那就两个。”他笑起来,“那这样的家,你想要吗?”季屿喉咙动了动,没吭声。贺宙又问:“我们组一个?”季屿还是没有吭声。贺宙也不催他,继续拥着他,一下下地轻吻着他的耳朵。过了好一会,季屿才说:“我明天告诉你。”贺宙顿了顿,道:“好。”当晚,两人一直等到远处那栋住宅楼里的灯全部暗掉,才回到了床上。贺宙没有拿出戒指。他闭着眼,手伸到枕头下摸了摸,耐心等待着明天的到来。他知道,季屿一定会同意。因为没有什么比“家”,比“着落”,更能吸引一个来自异世的人。他也很清楚,季屿极度缺乏“归属感”和“存在感”,而恰好,这两样他都能给。时针滴答走过,贺宙打算入眠。就在他半梦半醒的时候,身旁忽然传来轻微的响动。他没睁眼,因为动静太小,只当是季屿翻了个身。但当手被人拿起,一个冰凉的东西套上手指的时候,他立刻清醒过来。贺宙没有吭声,抿唇装睡。睡意彻底从脑中消失,一颗心也怦怦狂跳,甚至比晚上两人欢爱时跳得还要快。一直忍到季屿重新睡下,他才睁开眼动了动手指。指腹不停摩挲着无名指上的戒指,贺宙睁着眼,一夜未眠。—第二天一早,季屿被尿憋醒。他烦躁地睁开眼,忍着起床气轻手轻脚地掀开被子,下地上厕所。走进浴室,站在马桶前,他跟往常一样伸手扶住。嗯?嗯??等会,他的鸟怎么闪着红光?他睁开惺忪睡眼,定睛一看:“……”漫长的沉默后,季屿面不改色地洗了洗手。回到卧室,贺宙还在沉睡。季屿没有上床,而是轻轻掀开被子,目光落在贺宙的左手上。他默不作声地上前,把右手放在贺宙的左手旁。卧室里昏暗一片。一大一小并排着放着的手上,两颗红宝石闪闪发光。 第88章 十二月一日, 龙城七点的天还是灰蒙蒙的。 季屿彻底没了睡意,他披了件衣服, 坐在床旁的沙发上,单手托腮,也不开灯,目光透过房间内的昏暗,直直地落在床上的鼓包上。 贺宙一动不动,睡得正香。 屋里静悄悄的, 能清楚地听到他平稳悠长的呼吸声。 季屿的眼睛落在贺宙身上,手指则不停地摩挲着手上的戒指。 敏感的指腹触在其上,一遍一遍地抚着上头的纹路和钻石,冰冷的钻戒渐渐染上主人的体温, 戒身变得温热起来,红宝石闪耀夺目。 ——这种小家,你想要吗? ——里面有你, 我, 小宇宙, 还有你肚子里这个, 一家四口。 ——我们组一个? 贺宙说过的话又一次在耳边回荡, 季屿仰起头, 闭着眼长长地深呼吸了一下。 他一动不动许久,眼睛再睁开时, 嘴角和眼尾忽然上扬, 一齐晕开了笑意。 他举起手, 盯着戒指认真地看了会,接着低头,在上面小心翼翼地亲了亲。 亲完,他拿起手机想看一看时间,可才打开,就发现微信上面有个红色的99 。 季屿愣了愣,怎么会有这么多新消息? 他想也不想地点开,发现光宋呈一个人就轮了五十多条信息,手指往下轻划,跟着一串或认识,或不认识的人的询问。 所有问题都聚在一个点上——你跟贺宙订婚了? 季屿:“??” 他自己都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这些人又是哪里得到的消息? 他戳开宋呈的对话框,扫了眼,很快知道了答案。 退出聊天界面,进入朋友圈,只往下滑了一点,就看到了贺宙凌晨四点发的朋友圈—— 【贺宙:好看吗?[图片]】 三个字,一张图。 乍一看没什么,但点开图片,铺天盖地的炫耀气息便扑面而来。 图片正中是一大一小两只交叠的手,这两只手的无名指上都戴着同款的红宝石钻戒,即使背景再怎么昏暗,也不影响宝石本身的光芒。 壕破天际,又极度虐狗。 但除了戒指外,最引人遐思的还是图片的拍摄背景—— 昏暗的房间,白色微褶的被单。 一看就是在卧室里。 【1号洗头小哥薄奇略:我没理解错的话,这不仅是在炫老婆,还炫耀了夜生活,以及炫耀了自己的持久度:)】 季屿本来跟贺宙没有共同好友,但因为倒立洗头事件,所以加了几个Alpha,那几个Alpha竟没删他,还在这条朋友圈下留了言。 【3号洗头小哥简期:是季屿?订婚还是结婚?祝99!】 【6号洗头小哥刘江元:四点多?嫂子居然陪你到四点多??】 【7号洗头小哥李秋余:楼上的盲生,恭喜你发现了华点!】 …… …… 【宋呈:卧槽卧槽卧槽!是季屿吗?是季屿吗?】 【贺宙回复宋呈:是。】 其他人都没理,单单回了个宋呈。 【宋呈:我不过失个眠居然蹲到了我爆磕的CP的喜糖!!!老子这失眠失得值了!!!】 【宋呈:这CP我锁了!钥匙我吞了!】 贺宙这一回不得了,宋呈又发了两条回复后不好意思再多烦他,于是从朋友圈麻溜地转移阵地,跑来疯狂刷屏季屿的聊天框,一刷就刷了五十多条,一会问是不是他的“祖传秘笈”派上了用场,一会又问他们感情线到底怎么发展的,居然戒指都戴上了。 季屿本来还挺懵,结果刷着刷着嘴角的弧度越来越高。 心里的得意和满足多得仿佛要溢出来一般,他甚至有种冲动,想替贺宙把那些他能看到的留言给一个个回了。 【是我。】 【是求婚,还没办订婚宴,结婚还得再等等。】 【谢祝福。】 ——他连回复都想好了。 想着想着,季屿不禁抬头看向床上睡得一无所知的人。 这一看挺巧,正好对上贺宙微睁的睡眼。 只见贺宙伸长手大大地打了个哈欠,接着两人目光相对,贺宙揉了揉眼睛,问:“怎么起这么早?”他声音沙哑,还带着一点鼻音。 季屿嗓音清亮:“我今天早上六点多的时候起来上厕所。” 贺宙闭上眼,哼了声表示自己在听。 “那时候我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只想赶紧上完厕所继续睡觉,结果一低头……”话还未出口,季屿先乐了,“看到了我的巨炮上有个红的东西一闪一闪的。” 贺宙咧开唇:“你的巨炮?” “禁止反驳。” 贺宙笑着点头:“行,不反驳,你确实巨炮。” 季屿又继续说:“巨炮上有火光,那不得炸吗?我就赶紧睁开眼一看——”说到这,他忽然顿住了。 贺宙换了个姿势,懒洋洋地从喉咙里嗯了声。 他道:“看到什么了?” 没得到回应,他听到了向自己靠近的脚步声。 很快,热热的鼻息喷在脸颊上,贺宙仍没睁眼,手却跟长眼睛似的揽上了季屿的脖颈。 鼻息从脸颊移到了耳蜗,贺宙不由动了动耳朵。 “我看到——”季屿拖长音。 贺宙:“嗯?” 他还是没睁眼,想看看季屿会对自己做什么。 下一秒,柔软温热的唇贴上了耳廓。 季屿学着他往常的样子,朝着里头轻轻吹气:“我看到——戒指戴错手了。” “嗯?” 贺宙拧眉,这下他终于睁开了眼,“给我看看,我昨晚拍了个照,正好你睡右边,拍照方便点,怎么我忘给你换……” 话还没说完,唇就被倏地堵住。 贺宙一怔,难得的愣了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唇上的温热便又快速离开。 “谢谢。”季屿说。 贺宙有些迟钝地眨了眨眼:“你……” 季屿垂眸,忽地换了个话题:“你继续睡吧。” 说着他站直了身,低头解睡袍带子,“我也陪你一起睡个回笼觉。” 季屿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就脱光钻进了被子里。 他自动地贴上贺宙胸膛,头垂着,令贺宙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他轻声问:“我们几点回家?” 回家…… 贺宙心里忽地一动,回道:“九点吧,回去正好可以陪小宇宙玩。” 季屿应声:“好。我困了,我先睡了。”说完就闭上了眼。 贺宙眨了眨眼,这是不好意思了? 他没吭声,安静的氛围再次充满房间。 贺宙缓慢地眨了下眼,忽然勾起唇角。房间还是昨天的房间,人也是昨天的人,可一切又都不一样了,尤其是他怀里的这个,变得最多。 他什么都没说,只低头亲了亲季屿的发顶。 满足地喟叹一声,贺宙笑着闭上了眼。 两人都没特意去提戒指的事,也没有问对方戒指是什么时候买的、花了多少钱、为什么会那么巧,两枚戒指款式几乎一模一样,都没有问。 他们不约而同地忽略了那两颗红宝石钻戒,直接跳入了由互换戒指带来的另一种相处模式。 — 九点半多,两人坐车回到了贺宅。 小宇宙早就起床了,他吃过早饭,正由宋明牵着在花园里玩耍。 他又是穿的毛茸茸的小动物连体衣。 自从长了尾巴后,他就多了一柜子这种类型的衣服,一年四季的款式都有,每件后面都有尾巴,用来以防万一。 “鱼~”小宇宙没看到季屿,正伸着小手,认真地指着池塘。 宋明道:“是鲤鱼,鲤、鱼。” 他在教小宇宙说话。 “绿~鱼~”小宇宙跟着念。 “不对不对,是鲤鱼。” 小宇宙困惑地仰起脑袋,红红的小嘴巴嘟起,一字一顿地学舌:“绿~绿?” 这下是彻底不对了。 不过小宇宙也管不了对不对了,他一回头,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贺宙和季屿,一双大眼睛立刻跟小电灯似的咻一下亮了,他激动得在原地蹦了两下,“叽吁叽吁!” 季屿笑容满面:“在呢!” 又冲宋明点点头,“宋叔早。”他走了过去,从宋明手里牵过小宇宙。 贺宙站在季屿身旁,看着小宇宙道:“那我呢?你怎么不喊我?” 小宇宙眨眨眼,一扭身把脸埋在季屿腿上。 贺宙心情实在是好,他“嘿”了声,蹲下后伸出手指,在小宇宙的肚皮上咯吱了两下。 “啊哈哈!”小宇宙一只手抓着季屿,另一只手抱住肚子,张着嘴忍不住地笑了出来。 贺宙又咯吱了他两下,一直不叫人就一直咯吱他。 小宇宙揪着季屿的裤子,小小的身体扭啊扭的,怎么也躲不过贺宙的挠痒攻击,笑得脸都红了,最后大概是实在不想被挠肚皮了,才用力大喊了一声:“喝舅!” 贺宙倏地乐了,抬头去看季屿。 目光恰好撞入一双含笑的眼睛,心忽然变得更软。他笑着说:“都是跟你学的。” 季屿道:“说得好像他喊我叽吁不是跟你学的一样。” 说完,他把小宇宙的手交到贺宙手里,“你带他玩,我去旁边坐一会。”他还是有些腿软,站不久。 可他话才说完,小宇宙皱起小眉头就是一声哎呀,缩回手又抱住了他的腿。 “叽吁~”小宇宙奶声奶气地喊他。 季屿想了想:“那你陪我去亭子里坐会,好吗?我有点累。” 小宇宙点点小脑袋,乖得很。 贺宙对小宇宙的反应也不介意,他道:“我去拿点点心过来吧。” 季屿:“好。” 他抱起小宇宙,走到池塘旁的亭子里坐下。 天虽冷,阳光却很好。 宋明悄然离开,季屿陪小宇宙玩了会。忽然,他想到什么似的掏出手机,对小宇宙道:“我们一起拍个照好不好?” “嗯呐!”小宇宙眼睛弯弯,欢快应声。 季屿打开手机自带的摄像头,调成自拍模式,接着抬手,仰头,就要按下拍摄键的时候,他顿了顿,对小宇宙说:“等下,我们换个拍照动作。” 小宇宙眨眨眼:“诶?” 季屿单手解开外套的扣子,接着拉起衣襟把小宇宙包在怀里,只让他对着镜头露出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好了。” 他说,“我们就这样拍。” 找好角度,戴着戒指的左手向上移了移,确认能被镜头清楚地拍到后,季屿按下了按键。 “咔嚓”一声,画面定格。 照片里,身穿黑色外套的季屿拉起衣襟,试图挡住怀里的小孩,可小孩似乎有一点点调皮,聪明地歪着头,从旁边探出一点小脑袋,露出一双好奇的大眼睛。 也是巧了,除了他们俩,端着点心从远处走来的贺宙也进入了镜头,只是画面定格的瞬间他正好低头,正脸没有被拍到。 季屿越看越满意,低头亲了下小宇宙:“真棒!” 然后点开微信,打开朋友圈,熟练地上传照片,再配上文字。 【季屿:猜猜他是谁。[图片]】 才刚发上去,宋呈的回复就第一时间赶到—— 【宋呈:诶??好眼熟诶!这个小朋友是不是就是酷拍上面很火的那个啊?】 第89章 【宋呈:诶??好眼熟诶!这个小朋友是不是就是酷拍上面很火的那个啊?】 【一条小咸鱼:这么大的钻!啊!眼睛!我的眼睛!】 【小千金:这是……一家三口?】 【风起时想你:0-0这是学长的鹅子吗?】 …… …… 【青山见我:这个孩子好眼熟啊, 另外,钻好大, 好羡慕qwq】 【是千灯灯呀:这个小朋友有点眼熟诶,昨晚好像在酷拍刷到过,是学长的侄子?还是……】 回复越来越多,季屿也越看越疑惑。 小宇宙长得有那么大众脸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觉得眼熟,而他还特意用衣服遮着没让小宇宙露脸,这都能看出像谁? 这时, 贺宙端着点心过来。 他给了小宇宙一块,然后把盘子放到旁边的石桌上,见季屿皱眉,不禁询问:“怎么了?” 季屿正在给宋呈发消息:“没, 我问宋呈点事。” 季屿:呈,你的回复是什么意思?什么酷拍? 宋呈:[分享视频] 宋呈:[分享视频] 宋呈:[分享视频] 宋呈:就是他啊,最近超火的酷拍团宠~ 季屿:?? 宋呈:你看第三个视频, 拍主今天早上发的, 衣服跟你怀里小孩穿的一模一样。 季屿扫了眼, 三个都是十五秒的短视屏。 他直接划到第三个视频点开, 响亮的机械女声顿时响起—— “当你的孩子被他小姨带的时候……” 声音停顿, 搞笑又搞怪的音乐背景嘟嘟铛铛地响起。 画面里, 小宇宙穿着一身小恐龙连体衣傻乎乎地坐在摇篮里,睁着一双写满茫然的大眼睛。 他脸颊上的肉肉一会被两只手“diu~”的一弹, 一会被捏啊捏的, 一会又被两只手圈起来, 圈成鼓鼓的小肉山,而他从头到尾呆愣愣的,任由那两只手“蹂躏”自己的肉脸颊。 季屿一看就知道,小宇宙这是刚起床不久。 小宇宙每次起床后都会有大概十分钟的“开机时间”,在这十分钟里他都是这样呆愣愣的状态,等这段时间过了,才会重新活泼好动起来。 “是娇娇拍的。”贺宙忽然插话。 季屿点头:“嗯。” 猜都不用猜,即使那两只手的主人没有出镜他也知道是谁,毕竟能进贺家主宅,且能进入小宇宙房间的人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 手指轻点屏幕,季屿在应用商店下载了酷拍APP。 他输入刚才视频左下角看到的酷拍号,一搜,拍者的主页就出现在屏幕上。 昵称:我家小侄子世界第一可爱! 视频数量:167 粉丝数:895.2w 季屿愣了愣:“这么多视频?” 只见主页里全是小宇宙的视频,有拍他吃饭的,也有拍他穿衣服的,还有他玩耍、学说话、调皮捣蛋、哼哼唧唧哭的视频。最早的一个视频是国庆的时候,最新的是今天早上,算起来这个拍主一天至少发两个视频。 嚯,这小姑子,真是深藏不露啊。 一只小手忽然伸了出来,在季屿的手机上戳了戳。 接着小宇宙仰起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季屿:“小啾啾~”手指又戳戳自己的小胸膛,“嗯嗯嗯!” 季屿笑了:“我知道是你。” 小宇宙骄傲地点点头,乖乖地低着头跟季屿一起看视频。 季屿点开了第一个视频,他打算从最开始的看起。 一看真的吓一跳,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小宇宙竟然三百六十度全方位地被曝光了,亏他刚才还拉着衣服遮遮掩掩地不让小宇宙露脸。 贺宙陪着看了会,眉头越拧越紧:“我现在就打电话让娇娇删掉。” 季屿一愣:“为什么?” “这不好。”贺宙简短道。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贺娇打电话,但拨打了两遍都没拨通,于是又看看时间,这个点贺娇应该在上课。 季屿想了想说:“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这些视频她都没露面,也没有透露小宇宙的信息,除了我们能认得出这是小宇宙,其他人就算看到了也不知道是谁。” 贺宙的眉头仍未松开:“你要是喜欢可以把这些视频下下来。” 意思就是还是得删。 季屿明白他的顾虑,点点头:“行,那我下下来。别说,你妹妹还真的挺会的,每个视频的背景音乐都配得正好,还全都踩点了。” 简直神仙剪辑。 而且小宇宙也是无敌小可爱,不管怎么拍都萌得不得了。 季屿不仅全下载了,还每个视频都截了图,把视频点赞数、以及评论转发的数量都截了下来——没多大意义,但他就是乐意,不光乐意,还又骄傲又欣慰又嘚瑟。 看!我们家小宇宙多受欢迎! 贺宙蹙着眉给贺娇发信息,让她一下课就联系自己。 坐在他旁边的季屿则美滋滋地下着视频,一边下一边看评论,把那些热评也一块都截了下来。 他对小宇宙说:“这些都留着给你长大后看。” 小宇宙懵懂点头:“奥。” “以后不管去哪都嚣张一点,毕竟你是一岁不到就风靡了酷拍的世界第一小可爱。” 一旁的贺宙:“……” “而且你身上还有八百万姨母的爱。” 小宇宙含着手指,又点了点头。 反正季屿说的话,不管听没听懂,点头就是了。 “去吧,世界第一小可爱,下地玩去。” 说着季屿托起小宇宙,把他往地上一放,“让你爸的老腰缓一缓。” 贺宙侧头看季屿,扬起唇,默默地伸手给他按腰。 — 另一头,贺娇头都快炸了。 从踏进班级起,来问她贺宙和季屿相关事情的人就没断过,毕竟两个正主都请假了,只好找她这个关系最近的人八卦。 如果只是问他俩的感情也就算了,毕竟都戴上戒指了,还能是什么关系? 她对此倒是一点不惊讶,甚至完全是意料之中。 毕竟他们俩又是同住一屋,又是一起度过发情期,再加上家里的菜忽然补身体的菜式变多,即使是她也猜到季屿肯定是怀孕了。 所以他们俩戴上婚戒,实在太顺理成章。 但麻烦的是季屿发的那条朋友圈,他居然把小宇宙也拍了进去。 龙城一高很多学生都知道,当初季屿是因为怀孕休的学,而标记他的Alpha是贺宙,所以孩子自然是贺宙的,不过当初季屿孕期被护得很严密,所以大家都没见过他大肚子的样子,更没有见过他的孩子。 再加上他和贺宙之间的关系忽然破裂,也引得大家猜测纷纷。 有人猜贺家留了孩子,因为看不上季屿所以等他生完孩子就把他赶出了门;还有人猜测孩子生下来有缺陷,所以贺家觉得季屿母子晦气,把他们扫地出门了;更有人猜测说孩子根本没生下来,所以季屿没了筹码,贺宙自然不管他了,等等等等,众说纷纭。 结果现在,这个活在各种猜测里的孩子,忽然出现了。 一看就被养得很好,圆头圆脑,露出的眼睛大而明亮,精神得很。 众人八卦之心燃起,把贺娇彻底包围。 尤其是宋呈这个八卦中的战斗机,不光八卦,还是个真相帝—— “这就是你哥和季屿的孩子吧?” “他今天穿的衣服跟酷拍上最火的那个小可爱一模一样,都是连体衣,都是小恐龙,是一个人吧?我觉得是。” “这样的话你就是这个视频博主咯?这些都你拍的?” 一问一个准。 贺娇:“……” 贺娇:“你猜。巧合。不是我。”冷漠三连。 宋呈:“我懂了,那就是了。” 他转身回座位,嘴里道,“我要跟季屿商量商量让这孩子认我当干妈。” 贺娇:“……” “嗡——”手机再次震动。 又是贺宙打来的电话,贺娇低头看着,没接,等了大概20秒,电话挂断,接着又是几条新信息进来。 【哥哥:看到了给我回电话。】 【哥哥:把视频删掉。】 贺娇叹了声气。 怎么突然就发现了呢? 她也想过视频某一天会被季屿或者哥哥刷到,因为小宇宙太火了,不仅在酷拍火,他的视频还被素人、营销号转到了其他的社交平台,不仅传播面越来越广,知道小宇宙的人也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会被他们俩知道。 一开始贺娇也没想到,她原本拍视频只是因为按捺不住地想跟人炫耀可爱的小宇宙,结果上传的第一个视频就莫名其妙上了酷拍热门,收获了一百多万的点赞。 每当有人夸小宇宙可爱,她就很开心,所以拍视频渐渐上了瘾,找到机会就拍小宇宙的日常,空了剪一剪,再发上去。 视频越来越多,粉丝也越来越多,甚至贺娇已经把这个当成了自己生活的一部分,每天不在酷拍上炫一下小宇宙这个大宝贝就难受。 她还以为就算被季屿和哥哥发现了也不会怎么样,因为她很注意——自己的脸从不出镜,也没说过任何小宇宙的信息。 结果现在…… 七个未接电话。 十三条短信。 全部来自哥哥。 她实在不愿意放弃这个自己打理了这么久的账号,也不愿意删视频。 ——里面的视频都是她亲手剪的,音乐也是她从曲库里一首首听、听完再选最合适的,甚至有时候为了卡点一个视频需要拍一整天,剪也要一整天。 还有那么多的评论。 那么多的点赞。 以及那么那么多人的喜欢和期待。 一删了之? 她实在舍不得。 “叮!” 贺娇下意识地皱起眉,以为又是哥哥的信息,一看,不是,是她在酷拍上认识的一个宝妈,和她一样,这个宝妈也每天在酷拍上发自家孩子的日常视频。 她们十月份就认识了,甚至一些视频小技巧也是她教给自己的,非常合得来。 第90章 傍晚, 贺娇放学回家。 到家后她没急着进主屋,而是拉住一个保姆问:“陈嫂, 我哥现在在里面吗?” 陈嫂点点头:“在的。” “好,知道了,那你忙吧。” 贺娇抿了抿唇,垂眸深吸了下气,半晌才迈开步伐,朝主屋走去。 主屋的门是关上的, 刚走到近前她便听到了里面发出“嘭”的一声响动,像是什么东西撞到了墙上。 贺娇蹙眉,伸手推开大门。 门一开,又是嘭的一声, 声音比刚才清脆许多,紧接着就响起了大人和小孩的笑声。 贺娇抬头望去,发现是季屿和小宇宙。 季屿坐在沙发上, 手里拿着手机拍摄, 而小宇宙则坐在学步车里, 两只小脚咻咻点地, 把学步车开成了小飞车, 一会往左一会往右, 在偌大的客厅里如鱼得水,滑来滑去, 时不时还会撞到柜子或墙, 不过由于学步车周围厚厚的乳胶保护层, 所以一点没事。 “哇哦——” “耶——” 小宇宙玩得满头是汗,但眼睛亮晶晶的,显然非常开心。 没一会,贺宙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手里拿了块毛巾,在小宇宙从他面前滑过的时候一把拽住,对着他汗津津的小脸就是一通擦,擦完不等小宇宙反应,又一推学步车,把他推了出去。 做完这些贺宙才扭过头:“娇娇。”他喊了声,脸上的笑意稍稍收起。 贺娇推门而入:“哥,季屿。” 她面无表情,不咸不淡地跟他们打了招呼,“我晚饭吃过了,上去写作业了。”说完就要上楼。 “等等,我有点事情想问你。” 贺宙叫住贺娇,接着把毛巾放到一边,走到她身前认真道,“拍视频的事情怎么不跟我和季屿商量?” 贺娇拧眉:“我不是已经把视频删掉了吗?” 她中午就删掉了视频,为此情绪低落了一整天,虽然和润润妈妈聊了一天,得到些许宽解,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对,但毕竟是几个月的心血,心情还是没那么容易平复。 贺宙愣了愣,没想到贺娇反应这么大。 他不由皱起眉:“我们谈一谈。” “有什么好谈的?” 见哥哥眉头蹙得更紧,贺娇心头一跳,别开眼,语气稍弱了一点,“视频已经全部删掉了,账号也注销了,以后我不会再拍了,这件事情是我不对,我道歉。” 说完抿抿唇,又吐出一句,“这总行了吧?” 贺宙眉头一挑,脸色霎时沉了下来。 在客厅里咻来咻去的小宇宙也不咻了,他滑到季屿身边停下,伸手攥住季屿的袖子,躲在他身后眨巴眼看着贺宙和贺娇的方向。 季屿想了想,把小宇宙从学步车里抱了出来,小声道:“我们上去玩积木。”说完就抱着小宇宙上楼。 他们一离开,偌大的客厅内顿时陷入了沉寂。 低气压在贺家兄妹之间盘旋,贺宙俯视着贺娇,贺娇扭着头,看着旁边。 贺宙道:“你这是道歉的态度?” 贺娇咬了咬唇:“那你要我怎么样?” “是,我不问过你们就把小宇宙的视频传到网上是不对,但是有这么严重吗?为什么非得删掉?我拍的东西你看过吗?把小宇宙成长的点滴记录下来不好吗?” 说着说着,她回过头,“你是我亲哥,这儿也没别人在,那我就把我的感受直接告诉你——视频我删掉了,但我很不开心,我认为是你小题大做。” 说完,贺娇抿着唇,倔强地直视贺宙,眼眶却泛起一点红。 看着这样的妹妹,贺宙一时没说得出话。 他喉结滚了滚,过了会才开口:“你说我小题大做?” 背在身后的手用力攥紧,贺娇看着贺宙道:“是!” 贺宙眉间的川字更深,眼里也带上一点厉色:“那你知不知道咱们家是做什么的?你知不知道贺雄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咱们家?” “我知道,我都知道!” 贺娇后退一步,“可我就不懂了,爸爸经常去别国交流,上过电视、登过报,媒体也没少报道过,他的照片、视频一搜就有,我和你也是,学校橱窗里就有我们两个的照片,还有你篮球比赛的视频,我古筝比赛的视频,网上都有,只要想查谁都能查得到。” 越说眼眶越红,眼里的热意更甚。 贺娇仰起头,更加用力地睁大眼,“难道做将军的女儿就必须隐姓埋名与世隔绝才是安全?白国总统女儿玩INS,音国皇室生个孩子天下皆知,而我,一没有告诉任何人视频主角是小宇宙,二没有透露任何我们家的信息,又能有什么事?” 说到这,贺娇忽然泄了气似的声音软了下来,“我以为你会喜欢那些视频,就算不喜欢,至少也不会凶我。” 贺宙闭上眼长呼了下气,他伸手搭在贺娇的肩膀上:“娇娇,你有你的道理,我也理解你想表达的意思……” 没等他把话讲完,只一声“理解”,贺娇忍了半天的眼泪就倏地落了下来。 她抬手飞快地擦了下眼睛:“就是啊,而且你和季屿结了婚,我就是小宇宙的姑姑,姑姑带自己的侄子玩,给他买衣服,给他拍照片拍视频,又有哪里不对?我看很多人都这样啊。” 一对上贺娇的眼泪,贺宙的气势便散了许多。 他叹了声气,眉头松开,表情也不再那么严肃:“这件事你做的最不对的地方就是没有问过我和季屿,但凡问一声,我今天也不会跟你冷脸。” 贺娇忽地抬头:“哥,我觉得你就是不相信我。” 贺宙愣住:“怎么这么说?” “你以为我会害小宇宙?我是那种人吗?” 贺娇又道,“别说你没有,你就是不相信我,你和季屿都在防着我接触小宇宙,你们出去的时候就算我在家、我有空,你们也宁可喊别人来带小宇宙,就是不喊我。” 好不容易消下去的雾气重新涌上眼眶,贺娇似是积累了一肚子的委屈,“我喜欢小宇宙,我没说过,但这一点你肯定知道,而且你都要和季屿结婚了,我这个亲妹妹还是看你的朋友圈才知道。虽然我猜到了你们会结婚,可我猜到,跟你告诉我,是完全不一样的,这种感觉你明白吗?” “你和季屿忽然就同居了,忽然就跟我说小宇宙可能是我的小侄子,让我以后多照顾季屿,忽然又一起度过发情期,忽然季屿的肚子就鼓起来了,今天你们又忽然戴上了戒指。” 一连几个“忽然”说完,贺娇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眼泪扑簌掉落,她眼圈发红,声音里带上哭腔,“一桩桩,一件件,你有哪个跟我好好说过?” “哥,我是你亲妹妹呀。” 贺娇伸手捂住眼睛,抽噎道,“我不会害你,更不会害小宇宙,干嘛老防着我……” 贺宙顿时手足无措,脸彻底冷不起来了。 他笨拙地把贺娇揽在怀里,又是拿手帕给她擦眼泪,又是不停给她拍背:“不哭不哭,我没怪你,也没想防着你,我只是……只是想让你以后做事前至少跟我知会一声。” “可是你把小宇宙带回家也没跟我说啊,你跟季屿交换戒指的事情你也没跟我说啊,还有你和……” “好好好,以后都跟你说,都跟你说。” 贺宙溃败成军,“别哭了,啊,没事,没事,啊,不哭。” 他手忙脚乱地把贺娇拉着坐到沙发上,又是递湿巾,又是倒水,全程紧拧着眉,神情无奈,彻底拿妹妹没了办法。 “我待会会去给季屿道歉。” 贺娇拿湿巾擦了擦脸,还有些抽噎,“以后也不会再拍视频了。” 贺宙赶紧道:“你可以拍,拍照片拍视频都行,只是别传到网上。” 贺娇擦眼泪的手一顿:“到底为什么呀?” 贺宙拧眉,有些发愁。 他私心还是不想把季远生的事情告诉贺娇,没必要多个人担心,况且这些事情也与她无关,知道的越少越好。 正头疼怎么解释,目光一瞥忽然看到楼梯拐角那儿蹲着个人。 是季屿。 见贺宙看过来,季屿赶紧比了几个手势,嘴上也不停做着口型,最后再指指自己。 贺宙看明白了,季屿知道自己说不过贺娇,所以想亲自解释。 可他想了想,这件事还是不能就这么过去。 因为他发现,贺娇似乎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一点看不到事情的阴暗面。 也是,她从生下来开始便从未真正见过这个世界的丑恶,父亲总是挡在最前面,而且他出过那么多危险的任务,对贺娇从来一字不提,所以贺娇对于父亲的认知更多的反而是——上电视,登报,很出名,非常光鲜气派。 这是不对的。 他垂眸看着贺娇,看着妹妹那双一派天真的眼睛,心忽然动摇起来。 贺娇过了年就十八,再过不久就要上大学。 她会迎来发情期,会有喜欢的Alpha或者Beta,会认识各种各样的人。龙城有父亲坐镇,学校里又有他这个哥哥在,即使她是Omega,也从来没感受过任何的歧视和不公平。 但人生,总不会一帆风顺的。 而且,他也确实瞒了贺娇太多。 小时候是习惯性地为了“保护她”而不告诉她,渐渐的,就养成了什么事都不告诉她的习惯,下意识地觉得她还是小孩子,没必要知道太多。 可她不是小孩子了。 贺宙想了想,解释道:“首先,我和季屿是小宇宙的父母,你本来就该跟我们商量。 第二,过度曝光对小宇宙没有好处,你心是好的,但别人的心未必是好的。 第三,像小宇宙这样的小婴儿没有任何求救的能力,也最容易被针对。父亲位高权重,敌对的人也多。是,人家王子公主都天天被媒体曝光照片曝光行程,但那是别人,我们管不着,我们只要把小宇宙保护好就行,尽可能地杜绝隐患,毕竟这世上什么人都有。” 贺娇蔫蔫点头:“我知道了。” 贺宙打量着贺娇的表情,不由叹了下气。 他张了张嘴,最后还是闭上。有些事……说出来虽然能敲打敲打她,但他还是说不出口。 大手揉了揉贺娇的脑袋,贺宙道:“先去洗把脸吧,自己再好好想想。” “也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我跟季屿没防着你,你要跟小宇宙玩尽管来……有什么问题直接问我,别自己乱猜。” 又说了一通,贺宙把贺娇送回了房。 他长舒了一大口气,转身回到季屿的房间。 一推门进去,季屿就道:“你怎么那么费劲呢?” 贺宙:“啊?” “直接把小宇宙的事情告诉她不就得了。” 季屿说,“讲再多道理也不如把小宇宙的尾巴给她亲眼瞧一瞧。” “……她要吓到了怎么办?” 季屿啧啧两声:“不过说真的,我刚听了一耳朵,其实要没季远生那狗,她拍点视频放网上也没什么关系。” 贺宙忽地双手叉腰,看着季屿长叹了声气,神情无奈至极。 季屿:“……” 季屿:“……你干嘛叹气?” 贺宙走到季屿身旁坐下,伸手捏了捏季屿的脸颊:“你也是个天真的。” 季屿困惑:“我哪儿天真了?” 贺宙敛了神情,他眼眸微垂,神色忽然有些寂寥。 他侧过头,伸长手把小宇宙捞到怀里,不顾小朋友的哼唧,抱在手里揉揉脸后塞到季屿怀里,说:“我爸以前也觉得没关系。” “然后我妈就因为难产没了。” 季屿噤声,怔怔地看着贺宙。 贺宙没再多说,伸手揽住季屿的肩膀:“没有季远生,也会有别人,甚至有的人你根本不记得哪里的罪过他,而他却对你怀恨在心……” 门内,贺宙轻声诉说。 门外,一只搭在门把上的手,颤抖着缩了回去。 第91章 “这些贺娇知道吗?”等贺宙停下, 季屿不禁轻声问道。 贺宙摇摇头:“她不知道。” 说着叹了声气,“她要是知道了肯定会很难过, 说还不定会自责,内疚,把错怪在自己头上,所以……” 所以父亲选择了隐瞒,告诉贺娇他们的母亲是因为体弱生病走的,而不是难产。 所以贺娇也不知道, 她其实只在母亲的肚子里待了七个多月,是早产儿,生出来的时候指甲都没长齐。 所以他才会留级,好一直跟妹妹上同一个学校, 方便照顾她。 “娇娇小时候可弱了。” 贺宙望着前方,伸手虚虚地比了比,“就那么小小的一个, 跟豆芽菜一样, 一根手指就能推倒, 还老进医院, 能长这么大简直老天保佑……” 季屿在一旁沉默地倾听。 说着说着, 贺宙忽然停下, 他侧头抵了低季屿的胳膊:“你呢?你小时候什么样?”卧室里气氛压抑,他试图岔开话题。 “我小时候?” 忽然转变的话题令季屿愣了下, 他回想着道, “就……野孩子一个。” “诶?”小宇宙眨眨眼, 仰头看着季屿。 他从贺宙说话后没多久就不玩了,特别乖地窝在季屿怀里,全程不吵也不闹,还主动伸手握上了贺宙的大拇指。 季屿笑着捏了捏他的脸:“对,你爸我小时候就是也野孩子,完全散养,每天只要完成作业就能到处玩,每个周末你爷爷都带我出门玩,去动物园、游乐园或者天文馆之类,他说小时候见的人多了,长大了胆子就大了。” “我现在确实胆子挺大的。” 他又看向贺宙,“你去乡下玩过吗?” 贺宙摇头。 “我去过!超好玩。” 季屿笑着回想过去,“我下过鱼塘抓鱼,爬树掏过鸟窝,还被大白鹅追过,啧,那儿的鹅超凶,还会追着人啄,我就被啄过好几次,后来我发火了,跟老板把那鹅买了下来,拿个铁锅直接给他炖了!” 小宇宙两眼放光地看着季屿,配合地张开嘴:“哇哦——” 卧室里的低气压霎时消散许多。 季屿低头,摸了摸小宇宙的脑袋:“谢谢儿子,你真捧场。” 贺宙勾唇,跟着道:“哇哦。” 季屿:“……” 他噗嗤乐了,“谢谢老婆,你也很捧场。” 贺宙正襟道:“你该喊我老公。” 季屿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他故作茫然地眨了眨眼,抬脚往外走,耸耸肩,“我什么都听不懂诶。”说着抬手一指小宇宙,“你在这儿看好小宇宙,我去找你妹妹聊聊天。” “你找娇娇?做什么?”贺宙问。 “总得表个态。” 季屿摸了摸后脑勺,“怎么着我现在也算她……”他顿了顿,“嫂、嫂子了,总不能什么都不说吧,而且视频的事情也是,按道理我也得说两句。” “行了,你在这坐着就行,我又不会吃了你妹妹。” 说罢,季屿打开房门。 才走出去,他的身形便倏地顿住,接着抬起手,非常自然地关上了门。 等门关上,他才动了动脚。 水意渗入袜子,沾上肌肤,季屿低下头,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脚下的地板,最后什么也没说,抬起脚,把袜子当抹布,把门口那一块地都擦了一遍。 擦完,他走到贺娇房门口:“叩叩叩。”。 “谁?” 季屿道:“我,季屿。” 屋内传来脚步声,很快,门被打开。 贺娇戴了副眼睛,鼻音略有些重:“有什么事吗?啊,对了,今天的事……是我不对,对不起。” “没关系。”季屿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贺娇,接着朝旁边偏了偏头,示意道,“我们要不换个地方坐着说?天台、书房,或者客厅也行,我还有别的事情想跟你说。” 贺娇往后退了一步:“你进来吧,在我房间说就行,没关系的。” 季屿想了想:“也行。” 说完,他抬脚进入。 另一头,贺宙有点心思不定。 他陪小宇宙玩一会就要朝贺娇房间的方向看一眼,玩一会就要看一眼,弄得小宇宙都不乐意跟他玩了,气哼哼地推开他的手,自己一个人拼起了积木。 贺宙双手环胸,默默地坐在一旁。 他猜测季屿可能会直接把小宇宙的事情告诉贺娇,其实他挺犹豫,刚才也是,话已经到嘴边,但最后还是咽了回去。 如果由季屿来说…… 那也不错,就是不知道他会怎么说。 “嗡嗡——” 贺宙抬眸,发现是季屿的手机响了。 他没拿手机? 没等他有所动作,专心玩积木的小宇宙便抬起头,奶声奶气地冲贺宙喊:“叮叮!” “听到了。”贺宙伸长手拿过手机。 他随意地瞥了眼,屏幕显示是一串号码,没有备注,于是他也没太在意,想放一边等铃声自己停,季屿回来了再让他回个电话过去。 可手机才放下,贺宙便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瞥了眼上面的号码。 这个号码,他似乎在哪里见过。 思索一瞬,贺宙拿出自己的手机,在通讯录里搜索号码—— 季恒的名字跃然屏幕。 季恒? 贺宙蹙眉,在对方第二遍打来的时候接通了电话:“喂。” “季……贺宙?”对方有那么一瞬的惊讶,又很快恢复镇定。 “是我。” “季屿在你旁边吗?” 贺宙面无表情道:“不在,有什么事情可以直接跟我说,我会转述给他。” “行。”电话那头的季恒直接道,“这个月28号,我和薛纵在莎士比亚大教堂举行婚礼,爸妈他们不方面出面,所以只能拜托季屿这个血脉兄弟来当我的证婚人。到时候你也一起来吧。” 贺宙抿唇,没有吭声。 季远生被通缉,文语薇受伤住院,谢雨星也入了狱,而且还说会把这季恒和薛纵的罪行交给警方,这种时候他们自身都难保了,还有兴致办婚礼? 这邀请在他听来不亚于一场现实版鸿门宴。 见贺宙一直不吭声,季恒又道:“小宇宙来不来随意,季屿来就行,怎么说他都是我亲兄弟,我邀请他参加我的婚礼,不过分吧?” “如果他不去呢?”贺宙道。 季恒笑了:“他不来我也不能怎么样。就是——”他拖长音,却不继续说。 “就是什么?” “昨天我一时兴起,把我父亲的书房收拾了一遍,好巧不巧地发现了几本研究资料,上面的东西我看不太懂,想让季屿一起看看,也许……他会感兴趣。” 说到这,季屿忽地转换语调,飞快道,“我该说的都说完了,至于来不来,你们自己决定。请柬我会派人送过去,嗯哼,期待你们的回应。” 说完,季恒挂断了电话。 贺宙面无表情地收起手机,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目光忽地一动,便直直对上了小宇宙好奇的大眼睛。 他仰着头,看起来听了很久。 “你都听到了?”贺宙扬唇,目光柔和下来。 小宇宙点点头:“嗯呀。” “那你说……” “说”的音节还未发全,外面便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嘭地一下被打开,贺娇直直地冲了进来。 她没跟贺宙打招呼,直奔小宇宙身旁。 一把抱起小宇宙,贺娇焦急地伸手在他身后摸。 小宇宙被这阵仗弄得一愣一愣的,还没反应过来小屁股连带着后背和肉乎乎的腿被人一通乱摸。 “呀?”他冲后进门的季屿茫然眨眼。 季屿走过来摸了摸他的脑袋:“姑姑想看看你的尾巴。” “咿叭?” 小宇宙眨眨眼,“哦……” 哦是哦了,但尾巴就是不放出来。 季屿道:“把尾巴放出来给你姑姑看看。” 这时贺宙靠近季屿:“都说了?” 季屿点头:“是啊。你说不出口,那只好我来咯。” 他拍拍贺宙的肩膀,“没事,你妹妹比你想象的坚强多了,肯定吓不着,我猜她说不定还会觉得很可爱。” 他一出门就踩到了好几滩点状水迹,想也知道肯定是贺娇留下的。 某些事情就是这么巧合,最不想让某个人听到的事,偏偏最容易被这个人听到。季屿猜她肯定听到了他们母亲去世的真相,所以才会把地面哭得跟倒了半杯水在上面似的。 他不怎么会安慰人,但也知道想让一个人不悲伤,最简单的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所以他把小宇宙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贺娇,还把小宇宙露尾巴的照片给她看了。 “效果还挺好。” 季屿朝贺娇的方向示意,小声对贺宙说,“这不,一点不哭了。” 贺宙:“……” 是,确实不哭了,改着急了。 大概是早上被捏了好一通脸的事情让小宇宙不开心了,所以听季屿说姑姑要看他的小尾巴,他一点也不配合,任贺娇怎么摆弄都不把尾巴放出来。 不过不放出来也不影响贺娇心疼,她把小宇宙紧紧地抱在怀里,眼圈又红了起来,抽抽噎噎地跟小宇宙说话。 贺宙看了会后,忽地伸手把季屿拉到一边。 季屿疑惑道:“怎么了?” “刚才季恒打电话过来……” 贺宙压着声,把季恒在电话里说的事告诉季屿,最后问,“你觉得呢?” 季屿在听到“资料”的那一刻神情便严肃起来,季恒说的话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但是不管真的还是假的…… “去,当然得去。” 他看向贺宙,“但也不用急,28号呢,谁知道28号的时候他会不会在监狱里。不管他,这两天先去把产检做了再说。” 说着季屿垂眸看着肚子:“我觉得他好像越来越活泼了。” “就刚才你说话的时候,他踹了我好几下。” 第92章 季屿很确定, 是肚子里的小小人在踹他。 季恒那几个人的事情他反倒不是那么在意,因为他觉得他们就好像一把悬在头上的刀, 迟迟不落,时间磨得久了,他也没那个耐心了,甚至恨不得对方赶紧出刀,他好见招拆招。 现在最能令他一惊一乍,发半天呆的只有一个。 那就是肚子里这个小娃娃。 比起穿越, 他还是觉得男人怀孕更匪夷所思一些。 而自己亲身经历怀孕,就更是奇幻。 “踹你?”贺宙垂眸。 季屿:“嗯。” 之前他几乎没有自己怀孕的实感,直到前段时间开始,才隐隐约约地感觉到自己肚子里真的孕育着一条小生命。 他开始频繁的胀气, 偶尔肚子里还会咕噜一声。 这回就更是明显,在他站着不动的情况下小腹位置的衣服竟然自个儿凸了凸,还凸了好几下, 肚子里也是, 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拱来拱去。 “明早我陪你去产检。” 贺宙说着伸手覆上了季屿的肚皮, 宽阔的大掌在上头游移, 但隔着一层厚卫衣, 终是感觉不大, 他想了想,手忽地伸进季屿卫衣上的口袋, “他还在动吗?” 季屿沉默着感受了一下:“不动了, 现在安静了。” 贺宙嗯了声, 手仍没有挪开。 隔着一层薄薄的布料,大手轻轻贴在半圆形的温热弧度上,掌心触及的地方光滑圆润,他甚至恍惚地感觉到了另一个微小的心跳。 微小,却有力,叫人忍不住为之动容。 夫夫两个旁若无人似的,一个挺起肚子任摸,边被人摸还边问“动了没、有感觉没”,另一个则垂着眸,用比干正事还要全神贯注的眼神看着对方的肚子。 贺娇:“……” 她很悲伤,也很震惊,今天对于她来说简直是无比混乱的一天,不光知道了母亲离开的真相,还知道了小宇宙身上的实验。 她很想大哭一场来发泄内心积累的情绪,也想趁这个机会,利用季屿抛出的橄榄枝,把心里所想跟他们好好沟通一番。 但现在,她觉得她很多余。 甚至连存在于这个卧室都是错误的,她就不该进来。 抽噎声收了,眼泪也擦了,贺娇默默地抱起小宇宙贴床而坐,试图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小宇宙看看前方的爸妈,又仰头疑惑地看自己的姑姑,倏地哎呀喊了一声。 他成功吸引了季屿和贺宙的注意力,顺利地从贺娇怀里重新回到了季屿手上。大大的眼睛弯起,他一脸满足地抱住季屿的胳膊,小脑袋黏黏糊糊地贴在他胸口。 贺娇看着眼前的一家三口:“……”告辞。 她指指外面,“我、我还有作业要写,先回去写作业了。”哭是不想哭了,笑也不想笑,她现在只觉得心情很复杂,需要一个人静静。 季屿问:“看到小宇宙的尾巴了吗?” 贺娇摇摇头:“没关系,以后看也一样。” 她站起身,对季屿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小宇宙的事情说出去的。”接着看看季屿,又看看贺宙,半晌开口,“恭喜啊,祝福你们。”说罢冲两人笑笑,转身离开了房间。 待门关上,季屿思索一瞬,看向贺宙:“完美解决?” 贺宙想了想:“我觉得是。” 季屿翘起唇,伸出五指,贺宙了然,笑着跟他击了个掌。 第二天一早,一家三口再次出发去医院。 这回他们带了更多的人,也换了辆防护性更高的车,车内地方宽阔,车身结实耐撞,窗户都是防弹玻璃。 “这也太高调了。” 一出门,季屿便感受了一波有钱人的高调——一路上遇到的所有广告大屏全被替换成了一则婚礼邀请,除此之外,大巴车、公交站台,甚至龙城著名的环球高塔都在轮番滚动着这则结婚讯息。 今天的龙城被浪漫的红色包围,几乎所有龙城人都知道本地有一对有钱人将要举行婚礼。 而这对无比高调的新人,正是季恒和薛纵。 “看起来像是故意做给某个人看的。”贺宙道。 季屿认同地点了点头。 如果是为了他,根本用不着这么大肆的宣传。 反倒是谢雨星伤了文语薇,还要报复季恒和薛纵。 不过这两个人又有哪个是吃素的?这铺天盖地的结婚宣传,显然是季恒的手笔,大概率是他对谢雨星的报复。 “冤冤相报何时了。” “狗咬狗罢了,跟我们没关系。” 贺宙对那三人观感极差,一点不想多提,他再度伸手,要摸季屿的肚子。从昨天到现在他摸了好几回,一次都没能等到小小孩的回应,所以有那么点儿不甘心,非要小家伙踹一下自己的手心才能开心。 不过这回大手伸出去,却没能顺利地落在季屿的肚子上。 两只小手中途伸出,贺宙的大拇指瞬间被软软的小手包住,然后被带着覆在另一个鼓囊囊又软乎乎的小肚皮上。 小宇宙拍拍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抬起明亮的大眼睛看贺宙:“呼呼~” 贺宙怔了怔,和同样愣住的季屿互换了个眼神。 他忍俊不禁地看着小宇宙:“好好好,知道了。” 说完,再没碰季屿一下,一直到医院,手都没有离开小宇宙的肚子。 小孩的体检并不费事,除了打预防针让小宇宙掉了几滴金豆豆外,他全程乖巧得很,非常配合医生检查,最后还被奖励了一块磨牙饼干。 倒是季屿产检时出现了一点意外状况——小小孩发育过快的情况被医生察觉了。 两人含糊其辞,用记错怀孕时间这一点才勉强把医生搪塞了过去,毕竟世界那么大,孕后不显怀的人不计其数。 “他和小宇宙不太一样。”季屿道。 谢过医生后,两人离开了诊室。 一出门季屿就又把彩超照片拿了出来,低头看个不停。 两个月前过来,小小孩还只是一颗指头尖尖那么大的受精卵,他那时纠结不定,甚至动过打胎的念头,但现在,那颗受精卵居然变成了大脑和四肢,还能看见细细的骨骼,就那么弱弱小小的一个,在他的肚子里团成一团。 季屿忽然想,即使这个小家伙变异了,他也会把他生下来。 这种亲自孕育生命、与人血脉相连的感觉,奇妙又令人期待。 小宇宙趴在贺宙肩头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贺宙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跟季屿一起看照片。看了会他忽然道:“这胎也许会比小宇宙更快出生。” “很有可能。” 季屿点点头,低声说,“毕竟在里面养了那么久,再不出来就成哪吒了。诶等等,哪吒,小哪吒。”他细想了想,“还挺可爱,拿来当小名不错。” 贺宙笑:“那小宇宙是不是要改叫小金吒?” 趴在他肩头的小孩咻地直起身,一只手揽住贺宙的脖子,回过头冲两人摇摇小脑袋,奶声奶气道:“小啾啾,好~” 季屿乐了:“还知道小宇宙好听。” 又道,“那这个小小孩叫什么?小银河,小星空,小太阳,小黑洞,小……” 话音忽地顿住,笑意从脸上消失。 季屿停下步伐,目光看向不远处的扇形走廊,那儿站着一个人,双手随意地搭在防护栏上,抬眸看向远方。 世界真的忒小。 季屿抓住贺宙的胳膊,小声道:“我们走。” “好。”贺宙也看到了那个人。 他们不想搭理对方,可对方却很想搭理他们。 “季屿,贺宙。” 那人回过身,脸上笑意盈盈,“这么巧。”说着朝他们俩走了过去。 是啊,真是冤家路窄。 季屿停下步子,勾了勾唇角:“季恒。” 贺宙没吭声,只微颔首当做回应。 小宇宙看了来人一眼,回头趴回了贺宙的肩膀,把脸埋进他的肩窝。 “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说着季恒往他们过来的方向看了眼,了然地哦了声,笑道,“你又怀孕了吗?恭喜啊。” 季屿露出一个微笑:“也恭喜你,马上要当新娘了。” “谢谢。” 季恒又道,“我邀请你做证婚人的事,贺宙跟你说了吗?” “说了。” “那你的回复是?” 季屿深深地望进季恒的眼睛:“去,当然去。” 季恒扬起唇,笑得开怀:“好,那行,我等着你。” 说罢他回过身,继续看向远处。 季屿不禁朝栏杆外瞥了眼,这处扇形凸出的走廊正对着医院大门,而且距离不远,门口来往的车辆和行人都能看得很清楚。 只一眼,他就注意到了一个斯文矜持、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身影。 是薛纵。 “他又被叫过去接受调查了。”季恒忽然开口。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笑着的,配着被冷风吹白的唇和单薄的西装,略显诡异。 季屿对他们俩的事不感兴趣,对薛纵被传唤更是觉得正常。 他道:“谁让他做错了事。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季屿不想过多停留,说完牵着贺宙的手就要离开。 季恒却忽然笑了:“是,他做错了事,所以他活该。” 季屿眉头动了动,有些莫名。 但他并未停顿,步伐加快,头也不回拉着贺宙离开。 “季屿。” 身后的季恒不顾周围环境,目光灼灼地看着季屿的背影,高声道,“我的婚礼,你一定要来——” “神经病。”季屿小声嘟哝了一句。 说完又摸摸肚子,“你什么都没听到。” “诶?”小宇宙歪头看季屿。 季屿又道:“你也什么都没听到。” 小宇宙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哦。” 贺宙伸手拉了拉季屿:“慢点,不用走那么急。” “不行,变态是会传染的。” 季屿脚下步伐不停,“我们俩就算了,我不想让小宇宙和小……小叉叉跟变态呼吸同一片空气。” 第93章 薛纵终于从警局脱身回到季宅的时候, 季恒正在浇花。 最近这段时间他忽然开始修身养性起来,又是养花, 又是养鱼,偶尔还会自己跟自己下棋,一坐就是一天。 “回来了。”季恒头也不回道。 “嗯。”薛纵脱下外套,随手交由佣人拿走。 他单手抵了抵眼镜,神色从容地走到季恒旁边,看他浇花, 看了会儿忽地伸手握住季恒手腕,微用力往旁边拉,“换一盆吧,再浇就要烂根了。” “你还懂养花?” 季恒牵了牵唇角, 果真换了一盆浇,“见到人了?他怎么样?” 薛纵笑笑:“他有什么好提的。” “提,当然得提。” 季恒垂眸, 深沉的目光藏在微垂的眼帘之后, 他声音很轻却字字逼人, “他知道我们结婚的事情了吗?” 薛纵眼睫轻眨, 没有吭声。 季恒看着花盆里多到溢出的水, 继续道:“知道他最好的朋友会来做我证婚人吗?” “知道……”他放下水壶, 转身盯着薛纵的眼睛,两人距离极近, 能清晰感觉到彼此温热的呼吸。他低低地说, “知道我怀孕了吗?” 薛纵, 婚礼,孩子。 谢雨星最想要,却得不到的东西,他尽数拥有。 “他知道养大他的小姨会来参加我的婚礼吗?” “知道他班上的同学也都被我邀请了吗?” 不止谢雨星唯一的朋友季屿,还有他的亲人、他的同学也被他全部邀请来参加他的婚礼。 他的男人,亲人,朋友,全部站在了自己身后。 而他,只有空荡的铁牢作伴。 嘴角不由自主的上挑,兴奋感从大脑蔓延到四肢百骸。 季恒咧起唇,眼睛发亮地看着薛纵,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痛楚,看出难过,看出纠结,可不管他怎么看,薛纵都是那副亘古不变的得体笑颜。 他从前觉得这样的Alpha很酷。 不管遇到什么都能露出风轻云淡的微笑,又帅又有高人的派头,他的父亲也是这样,谈笑间便能让对家消失,实在有魅力极了。 所以薛纵的笑他也一直爱极。 可现在…… 他忽然不那么喜欢了。 薛纵笑着抬了抬手,无名指上面的钻戒闪耀夺目:“这么大的钻石,他想不知道都难。” 季恒不动声色道:“别的呢?别的他知道了吗?” “那里并不适合说这些,有警官从头到尾盯着我们,他们问,我和他回答,仅此而已。”薛纵淡定回道。 季恒轻啊了声,盯着薛纵看了半晌才点点头:“下次去记得把这些告诉他。” 薛纵失笑:“下次?我想最好还是不要有下次比较好。” 从那天出事到现在,他已经被警方传唤了好几轮,虽然每次都顺利脱身,但到底麻烦得很,也很耽误事。 季恒不以为意,他仿佛没听到薛纵说的话似的踮起脚,薄唇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我再多给你百分之五的股份。” “下次一定记得告诉他。”他说,“他不高兴,我就开心了。” 薛纵忽地垂眸,反光的镜片遮住了他的眼神。 他神色难辨地伸手揽上季恒的腰,宠溺似的叹了声气:“只要你开心就好。” — “宋呈一直跟我说要当小宇宙的干妈。” 季屿盘腿坐在沙发上,正在啃苹果。 小宇宙坐在他旁边的宝宝椅里,勺子和手一块使,把一碗果泥吃得到处都是,小脸看着就黏哒哒的,吃完肯定得洗个澡。 贺宙没他俩那么悠哉,他从早上开始就忙出忙进,又是盯着人搬东西,又亲自指挥,让他们把东西放到该放的位置。 自从得知二胎可能提早出生,他就着手布置起了可供“水下分娩”的产房,这种生产方式能让孕妇的痛楚减少许多,也能更快地结束产程。 “跟你说话呢。”季屿又道。 贺宙这才扭头看他:“他认真的?” 季屿点头。 贺宙想也不想道:“先糊弄过去吧,等小宇宙能跟正常孩子一样出门社交再说。” “行,我也这个意思。” 季屿低下头,手指飞快地戳着屏幕,“对了,我拿到季恒送来的请柬了。” 婚礼是一定要去的,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准备就过去,否则就成了送人头。 他们不仅把这件事反馈给了贺雄,还告诉了目前龙城主事的梁叔,无论季恒安的什么心思,他们都必须保证自身的安全。 而且他们俩虽然请假在家,一个专心待产,一个专注陪产,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管。 谢雨星那边季屿一直有关注,他本以为谢雨星已经彻底对薛纵死心,要把他拉下地狱,却不想,他提供的证据都不痛不痒,能让薛纵被警方叫去配合调查,却又不能给他戴上手铐。 薛纵和季恒婚期在即,薛纵这个新郎官却一次次地在牢中和旧爱碰面。 表面非常正经,细想想,又耐人寻味。 而季远生那边…… 就更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就在上周,联合军停滞不前的侦查终于回归正轨,取得了巨大进展,只是新的发现极其匪夷所思,一旦公诸于世必然引起全世界震动—— 在非国、白银国、墨国等军事混乱的国家,一支支被官方定名为ARS的成分未知的针剂混入疫苗,流入市场,接种的孩子很快产生发烧、起疹、指甲脱落等奇怪症状,因此迅速被官方发觉。 就在研究人员对针剂进行研究解析时,索玛里、好望角、波罗的海等海洋沿岸区域,渔民、打渔船又捕捞到了腐烂的怪异生物。 这些生物的肢体结构和人类相似,但经过海水浸泡、海洋生物和微生物的吞噬侵蚀,这些奇怪的生物都面目全非,根本分不清本来的面貌。 “外星人”、“外星物种”、“水怪”的言论又一次兴起,在各国网络媒体上掀起讨论热潮,直到官方出面施压、辟谣,才没引起大范围的恐慌。 可就在官方辟谣的第二天,无数黑客齐刷刷出动,一句短语凭空出现在各国主流媒体的热搜上—— 【科学没有上限!】 想来也是季远生的手笔。 “叽吁。” 小宇宙放下勺子,低头看着自己圆滚滚的小肚皮,“饱饱~” 思绪被打断,季屿回神看向小宇宙。 季屿愣了愣:“……” 算了,孩子脏了没事,洗一洗还能要。 他本来是想锻炼小宇宙的动手能力,所以这次刻意没有喂他,而是让他自己一个人吃,吃得再乱七八糟也不管,结果…… 很明显,开始他还好好吃了,之后吃着吃着就玩上了,一小碗果泥全敷在了脸上,还敷得挺匀称,耳朵脖子都顾到了。 季屿失笑:“好不好玩?” 小宇宙眼睛亮晶晶的,他点点头,当着季屿的面把黏糊糊的小手按在脸上,又慢慢往外拉,还侧着头让季屿看自己的脸被粘起来的样子。 “哈哈哈哈。”他顶着一脸果泥,笑得没心没肺。 “小调皮蛋。”季屿伸手刮了下小宇宙的鼻子。 小宇宙笑得更加开心,眼睛都笑成了两道弯月。 季屿嘴角的弧度也跟着小孩天真又美好的笑声不停上扬。 他起身上前,连人带椅子一块儿提溜进了浴室,接着调好水温,再给小宇宙脱掉衣服,拿起花洒对着他就是一顿滋。 小宇宙踢着脚丫,在水花里欢快地摇头晃脑,嘴里还呜呜哇哇跟唱歌似的,一直乖乖收着的尾巴也露了出来,跟小脚丫一块儿晃呀晃。 “下个礼拜天你跟娇娇姑姑在家一起玩好吗?”季屿说。 “唔?” “我和你爸爸要出一趟门。” 小宇宙揣揣手:“哦哦。” “一定要乖乖的,好吗?” “嗯嗯!” “真乖。” — 时间一晃而过,28号近在眼前。 此时国际局势紧张,病毒疫苗的事件也引起各国恐慌和戒严,但除了受灾地外,其他国家的人们并未受到太大影响,生活一如往常。 虽然季恒邀请季屿当他的证婚人,但并没有过多打扰他,只是让他28号当天早一点到,跟司仪过一遍流程。 不过他也没忘了吊住季屿,给季屿发了好几张模糊不清又暗示意味十足的资料图,季屿一问,他就模棱两可地回复,逼得季屿必须参加婚礼。 “都准备好了?”前一天晚上,季屿再次跟贺宙确认。 他倒不是多紧张,反而有点上战场前的兴奋。 脑子里不停脑补着明天婚礼上会遇到的事情,曾经看过的谍战片、恐怖片、警匪片齐齐涌上脑海,导致他大脑皮层太过活跃,竟是迟迟不能入睡。 贺宙放下手里的平板,伸手跟季屿十指交握。他道:“放心,一切有我。” 季屿立刻道:“我对你很放心。” 又说,“就是有点激动。” 贺宙不禁笑了:“这有什么好激动的。” 他伸手把床头灯关到最小,“快点睡吧,明天还要早起,你最近贪睡的很,明天可千万别起不来。” 季屿不以为意:“我要起不来你就扛我过去。” “扛?我有这么粗鲁?” 想了想,贺宙干脆放下平板,关掉了床头灯,躺下拥住季屿。 这个月里季屿的肚子开始吹气球似的大了起来,虽然不是特别凸出,但也有了正常孕妇四五个月的大小,弄得他只敢从背后搂着他睡,生怕压到他那饱鼓鼓的肚子。 “不扛,我抱你过去。”他在他耳边轻声说。 季屿嗯了声,然后闭上眼,准备入睡:“希望我明天能起得来。” “我会喊你。” 房间里安静许久,季屿又轻声说:“也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被子里的两只手紧紧交握,贺宙回道:“会的。” 第94章 月亮高悬, 天幕漆黑。 无数星光点缀在广阔无垠的空中,繁忙了一天的龙城终于进入休眠。 窗外北风呼啸。 季屿和贺宙在温暖的被窝里拥着彼此, 悄然入眠,他们的旁边是一张木制的婴儿床,里面的小宇宙举着小手,侧着头呼呼熟睡,一家三口一同等待着明日的到来。 但今夜也有人无法入眠。 穿过警局内空旷安静的走廊,谢雨星孤零零地站在铁牢内。 透过根根竖起的铁栅栏, 除了能看到过道对面的其他牢笼外,就只剩下白炽灯撒下的无边光亮,这里死气沉沉,又不分昼夜。 “警官。”瞥见远处有人影晃过, 他不由喊道。 “叫个屁叫。” “妈的你不睡别人还要睡呢。” “谁啊……” 谢雨星充耳不闻:“警官!”他又喊了声。 负责夜巡的警察闻声走了过来,他环顾四周,低叱两声, 平息所有怨声后才回过头, 看向谢雨星:“怎么了?” “请问现在几点了?”谢雨星问。 这是他第十六次问这个问题。 年轻的警官拧了拧眉, 显然有些不耐烦, 但还是告诉了他:“五点四十五。” 谢雨星愣愣点头, 片刻后又问:“今天是28号吧?” “是28号。”年轻的警官叹了声气。 这也是他第十六次回答这个问题。 今天是他值班, 警局里本来一切井然有序,可自从昨晚七点多开始, 这个名叫谢雨星的Omega犯人便不停地询问时间, 而且隔半个小时就要问一次, 如果不理他,他还会大声喊人。 虽然是新来的,但小林警官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谢雨星的案子不光局里不敢轻视,上头也盯得很紧。他们私底下都交流开了,信息互换,想不知道情况都难,况且跟这人相关的还都是他们龙城上上层的大人物,就更是引人好奇。 要他说,这个叫谢雨星的Omega也是够惨。 因为爱了个渣男,所以一步错,步步错,才会落到现在这种田地。 想来他今天的失态也和那个渣男有关。 毕竟在有钱人的高调宣传下,龙城谁不知道28号是那个渣男和本城商界头号交椅的儿子季恒成婚的日子。 “唉,你就别想了,好好睡觉吧,就算知道时间也没有用。”到底是刚毕业,对这种为情所困的犯人,小林警官难免生出一点惋惜之情。 谢雨星攥着栏杆,眼睛一眨不眨道:“那还有六个多小时,他们就要宣誓,就要互换戒指了?” 小林警官:“是啊。” 谢雨星仿佛没听到一般,怔怔地转过身,嘴里不停呢喃着“六个多小时”。 小林警官看着他步伐不稳地回到床榻,无奈地摇了摇头,接着整理制服,转身想继续巡夜,可就在他刚迈出步伐的时候,刚坐上床榻的谢雨星又忽然喊他。 “警官。” 谢雨星苍白着脸,匆匆跑到牢门边,一只瘦得几乎皮包骨的手从栅栏的缝隙中伸处,“先别走,我还有事想拜托你。” 小林警官停下脚步,拧眉看着他:“什么事?” “我想先睡一会,等中午12点的时候,请叫醒我。” 谢雨星的声音有气无力,眼下的黑眼圈令他看起来疲惫至极,说完似是怕被拒绝,又急忙补充,“到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个地址,那儿的东西足够让你立功,所以,12点的时候请一定叫醒我,拜托你……” — 早上七点半,贺宙准时醒来。 此时外面的天还是暗的,被窝暖得叫人舍不得离开。 他侧过头,伸手轻推了推季屿:“七点半了。” 季屿哼了声,眼睛仍闭得很紧。 贺宙轻笑了声,又伸手捏上季屿的鼻子。 这回总算把人弄醒了,但他醒了也跟没醒似的,下了床还不停地打哈欠,脑袋一点一点,最后直接靠在贺宙身上又睡着了。 贺宙揽着季屿,也不催了,把他抱进浴室后直接搓了把热毛巾擦上了季屿的脸。 “啊……”季屿痛苦低吟。 他睁开眼,嫌弃地看着贺宙手里的毛巾,“烫死了。” 贺宙一愣:“烫吗?” “烫。” “那我再加点冷水。” “不用,毛巾给我就行。” 季屿打了个哈欠,双手撑着洗漱台发呆,半晌,叹了下气,“起床真难,还不如昨天叫我过去把流程走一遍。” 他皱着脸,气不顺地把毛巾盖在脸上一通擦。 “轻点。” 贺宙看不过,“你脸又不是牛皮做的。” 季屿露出点笑:“知道了。” 等到两人都洗漱完,也还不到八点。 下了楼,贺娇已经在餐桌上吃早饭了,她倒是精神得很,一见他们下来立刻放下东西,道:“早啊,小宇宙还在睡吗?” 季屿嗯了声,手往后指了指:“还睡着呢。” “那我现在能去看他了吗?” 季屿笑:“去吧去吧。” 贺娇顿时高兴起来:“你们待会就出门了?” “对,小宇宙就拜托你了。” “我知道,交给我吧,你跟我说的我都记着呢。”说着贺娇拿出保温箱里的奶瓶,提着裙摆一路小跑着上楼。 对于带孩子这件事,她不仅不排斥,还开心得很。 贺娇一走,餐厅里就剩下了季屿跟贺宙两人。 他们也没多耽搁,吃完就上楼换了衣服,又是弄头发又是喷香水地打扮完,也不过才早上八点半。 这个时间正好,外头已经亮了起来。 太阳从云中探出,温暖却又不过分灼热的光芒撒满大地。 今天倒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季屿拢了拢最外层的羽绒外套,才踏出大门便停住脚步,道:“又开始了。”他微仰着头,一说话便有白雾从嘴里呼出。 只见遥远的天空中飘着一排红色的热气球,数量足足有八个,聚拢在莎士比亚大教堂区域上空,每个热气球底下还挂着长长的恭喜新人新婚快乐的横幅,让人想不注意都难。 贺宙瞥了眼,拍拍季屿的肩膀:“我们走吧。” 这时,管家忽然从外面走了过来。 他对贺宙道:“今天一早季家少爷派来的车就在外头等着了,不管我怎么说都不肯走,说是他的上级给了指示,必须接到人,否则就不离开。” 贺宙蹙了蹙眉:“我知道了,不用管。” 说罢他牵着季屿的手,坐进了早就安排好的车里。 车子很大,里面除了他和季屿,还坐着另外四个人。 这四人都是部队出身,也都是梁叔的人,他们一个充当司机,另外三个则西装革履,负责当两人的贴身保镖。 他们上车后,还被戴上了隐形耳麦等不易被发现的小物件。 一切准备就绪,车子稳稳地开出了大门。 站在一辆黑色宾利旁等待的司机看见他们的车子,立刻走过来伸手作阻拦状,嘴里还说着什么。 贺宙面不改色道:“不用理,继续走。” 司机道:“好。” 一脚油门踩下,季恒派来的司机被远远甩在身后。 “哎, 这叫什么事啊……”身穿燕尾服的司机眼睁睁地看着车子离开视线,站在原地愁地直叹气。 管家走过来道:“他们都已经过去了,你还不走?” “走哪去啊,我又没有接到人。”司机摘下眼镜,抹了把头上的汗。 他看起来三四十岁,是个长相平庸的Beta,此时的他一脸苦相,眉头紧皱,“老实跟你说好了,我们少爷最近脾气特别不好,说了要我来接他们,就必须得由我把他们接过去,否则就算我办事不利。” “这么难伺候?不会吧。” 管家愣了愣,“你开车跟他们一起过去不就行了,到时候解释一下,大喜日子你们少爷总不会太为难那你。” 司机摆摆手:“你不懂。” 他欲言又止地指了指上面,“最近我们家少爷烦着呢,阴晴不定得很,我其实……”有些难为情道,“也不是很想回去看他脸色。” 管家打量着司机,最后了然地哦了声,他也不想为难这个替人打工的中年人,于是道:“那你现在是?” 司机叹了声气:“回也不好回,其他又没处去。我先找个停车位把车停了吧,少爷要是不问我我就在车里呆着,要是问了……那就再说吧。” 说完,又是一声混合着无奈与沧桑的叹息。 管家拍了拍司机的肩:“我这儿也不好请你进去,要不这样,我让人给你拿壶热水吧。” 司机感激道:“那真是太谢谢了。” “别客气,出来打工都不容易。” 说是“壶”,还真的是一整壶的热水。 司机接过后连声道谢,回到车里迅速把车开到了不远处一个允许临时停放车辆的地方。 等看到管家进去了,他才把车窗摇上。 确认没人注意这边后,司机咽了咽口水,浑身僵硬地抹了把汗。 “现在还早,待会自然点,再去跟他们讨点茶叶,或者借个厕所也行。”一个略显厚重的男声在后座最后一排响起。 司机浑身一震,点了点头:“好的,我明白了。” — 季屿和贺宙这边一切如常,他们到达季宅后立刻有人引他们去见季恒。 并没有季屿想的“深入虎穴”般的场景,季恒就坐在房间里一边玩手机,一边由几个化妆师在他脸上涂涂抹抹。 他身边围满了人,还有摄像机全程录制。 薛纵没有父母亲戚,季恒的父母又无法参加,因此他们的婚礼省去了见家长、敬茶之类的步骤,只等吉时到来,两人坐上婚车去往教堂,婚礼便能立刻开始。 见季屿他们进来,季恒笑容灿烂:“来啦,你们先坐,司仪刚巧有点事,要待会才能过来。” 季屿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季恒一眼,随后走到他身前,递给他一个厚厚的红包,微笑着道:“新婚快乐。” 贺宙也跟着道:“新婚快乐。” 季恒接过,眉眼弯起:“谢谢。” 又说,“我这边正忙,薛纵也正好有事,得麻烦你们等一会儿了。” 季屿勾了勾唇:“没事,你先忙,我们去花园转转好了。” “也行,那你们随意。”季恒笑道。 一离开房间,季屿便忍不住对贺宙道:“觉不觉得有点奇怪,他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虽然跟季恒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愚蠢又自大的形象深入他心,可今天一见,季恒不仅笑脸迎人,还一口一个“麻烦你们了”,这么客气的话,哪里像季恒会说的? 贺宙道:“毕竟今天是他的婚礼。” 他环视四周,注意着周围来来去去的人,季家的佣人多是Beta,一眼看过去没什么特别引人注意的,大概宾客都直接去了教堂,所以这边没什么值得当心的面孔。 他又拍拍季屿的手,“暂时就当参加普通的婚礼,不用太紧张。” “好。”季屿点了点头。 两人才走出门没多久,就有人追了出来,是刚才给季恒化妆的化妆师之一:“季少爷,司仪来了,得麻烦您过去一趟,他会把流程都给您说一遍,还有把证婚词也一起交给您。” 季屿嗯了声:“好,我马上来。” 第95章 “贺宙对你好吗?” 在一旁低头看证婚词的季屿愣了愣, 他抬头看向季恒:“你说什么?”他有点不相信季恒会问自己这个话题。 季恒笑笑,收敛神情:“没什么。” 他挥开服装师的手, 自己熟练地系上了领结,“行了,就这样,你下去吧。”说完看向婚礼统筹,“都准备好了吗?” 打扮得体的Alpha男统筹走上前道:“一切准备就绪。” 季恒嗯了声,站起身:“直接去教堂。” 统筹:“可是吉时还没……” “无所谓。” 季恒抬脚往外走, “早点开始吧。” “那就安排在11点58开始,您觉得呢?” “你看着办。” 季恒才是这个婚礼中拥有最大话语权的人,他想婚礼什么时候开始,就什么时候开始, 因此他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收拾东西坐上了车。 薛纵也过来了,知道季恒的决定后他没说什么, 陪季恒一块儿坐上了最前排的豪华婚车。 季屿和贺宙则作为亲属以及证婚人坐在第二辆。 因为没了敬茶见家长的繁琐步骤, 婚车游行的路程和时间都被延长。 由布加迪、兰博、劳斯莱斯等豪车组成的车队从季宅出发, 几乎环游龙城一圈, 无论是豪华的车队阵容, 还是汽车引擎别致的轰响, 都吸引了路上无数车主行人的视线。 “喜欢这个?”贺宙忽然道。 季屿回头看他:“说实话,很酷。” 又是顶级豪车车队, 又是这么大阵仗, 虽然太高调了点, 但毕竟是一生一次的婚礼,奢靡一点又何妨。 “我们到时候办个比他还酷的。”贺宙道。 季屿瞅他,笑道:“行啊,我等着。” 说完顿了顿,又问,“对了,季恒今年不是才十九吗?怎么能结婚?” “可以先办婚礼后领证。”贺宙道。 季屿哦了声:“这样。” 见状,贺宙趁势问道:“要不我们也……” 季屿低头看了看肚子:“等他出生了再说吧。” 贺宙伸手覆上季屿的肚子,温柔地摸了摸:“是不是又变大了点?” 季屿乐了:“哪有那么夸张?” 说笑间,哥特风格的教堂尖顶出现在视野中。 教堂周围的停车场停满了豪车,还有其他豪车陆续抵达,无论是正在往教堂里走的人,还是从车上下来的人,无一例外地穿着西装或礼服,个个打扮得高贵得体。 即使季远生出事,季氏被调查,也照样无法撼动季家在龙城的影响力。 商人大多唯利是图,季氏一日不倒,便依旧是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对象。 季恒透过车窗,跟车窗外的人颔首微笑,当做打招呼。 这些人为什么而来,他再清楚不过。 心里无波无澜,甚至有些想笑。 季恒勾起唇,问司机:“我们是不是该下车了。” 司机道:“是的,车会在前面红毯处停。” “好。” 放在膝盖上的手忽然被一只大而有力的手包住,季恒眉头一动,侧眸看了薛纵一眼,接着嘴角的笑容漾开,他配合地跟薛纵十指交握。 “你的手很冰。紧张吗?”薛纵低声问道。 季恒道:“有一点。” 薛纵又道:“如果是以前,你会直接扑进我怀里,把手不由分说地塞到我背后。”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语气柔和,嘴角含笑,看起来温柔至极,像是在回忆从前的甜蜜时光。 季恒听完却怔愣一瞬,忽而又笑起来:“拜托,今天不同以前,我们马上就要举行婚礼,手伸你背后把你衣服弄乱了怎么办?” 薛纵没说什么,只看着季恒轻笑了声,接着又把他的手举到身前,低下头呼了下气。 热意卷走冰冷,手指舒服地动了动。 季恒侧眸盯着薛纵,半晌,闭上眼,依赖似的靠进薛纵怀中:“身上也点冷,冬天结婚就是这点不好,冷。” 太冷了。 — 婚礼按部就班地进行。 季屿作为证婚人,最重要的一个环节便是由他挽着季恒,跟他一起走进教堂的红毯中央,然后再把季恒的手,交给等待的新郎,也就是薛纵。 教堂内部的装饰一目了然,两边坐着的也都是龙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贺宙全都看了一遍,确认没事后跟季屿点头示意。 季屿收到信号,放下心配合着季恒的婚礼。 顺利地走完红毯,把季恒交给薛纵,他的任务便只剩下了念证婚词。 这个环节被排在季恒和薛纵交换戒指之后,所以季屿返回了观众席,重新和贺宙坐在一起。 从早上一直到现在都无事发生,脑中的警惕感也不由疲软下来。 季屿毕竟怀着孕,稍累一点就容易饿,他见这时没人注意,便想剥一个能量棒垫饥,但就在他把能量棒放进嘴里,想喝一口水时,变故陡然出现—— 台上的两人已经互相说完了誓词,也交换了戒指,按照常规接下来便是接吻,可季恒却在薛纵的吻即将落下时忽然转身,看向观众席。 不止薛纵怔住,台下的众人也一齐愣住,面面相觑。 季恒扬唇,露出笑意,高声道:“今天是我和薛纵大婚的日子,我非常感谢大家的到来,也非常感谢大家见证我和薛纵的爱情。” “在这里,我还有一件喜事要跟大家分享,同样,也有一件大事需要大家一同做个见证。” 台下的人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难道是怀孕了?” “有可能。” “那不就是喜上加喜,双喜临门?” 季恒显然听到了大家的议论,他脸上的笑容更大,眉眼间的喜悦也更加明显:“是,大家猜得没错,我确实是怀孕了。” 季屿和薛纵对视一眼,眼里是同样的茫然。 台下有人带头鼓起了掌,没一会全场都跟着一块儿鼓掌,季屿耸了耸肩,也加入了鼓掌贺喜的阵营。 他们把这场婚礼想的万分危险,却不想,人家是认真地在办喜事。 还接二连三,不停地抛出喜事,大秀恩爱。 季恒笑着道:“谢谢大家的祝福。除了这个之外,我还有一件事想跟大家分享,那就是……” 他侧头,看向身旁的薛纵。 薛纵唇角微勾,镇定地走到季恒身旁。 季恒目光直直地看着他,眼里仿佛有光芒闪耀:“我将把我名下所有的财产与我的丈夫薛纵共享,一人一半,并做公证。” 全场哗然。 季恒名下的所有财产是什么概念?虽然季远生还未移交权柄,整个季氏依旧是季远生最大,可即使如此,季恒也拥有了在场许多人奋斗几辈子都得不到的财富,只因为——他的父亲是季远生。 薛纵显然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他愣了愣,上前牵住季恒的手,就要说话,却见台下走上一个人。 他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毕恭毕敬地把一个文件袋交给了季恒,然后季恒又毫不犹豫地文件袋拿到了自己眼前。 薛纵眨了下眼:“你……” 季恒看着薛纵,轻声道:“我已经在上面签了我的名字。” 薛纵愣住,一贯淡定的微笑消失。 他捏住文件单,未打开,而是微拧起眉,目光深沉又严肃地问季恒:“你是认真的?” 季恒点头:“我很认真,非常认真。” 他嘴角翘起,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大而明亮,里面除了薛纵再无旁人。 薛纵认真地盯着季恒看了许久,才在万众瞩目之下,郑重而缓慢地接过了文件袋。 “我爱你。”薛纵沉声道。 季恒笑得甜蜜:“我也爱你。” 他朝文件袋抬了抬下巴,示意道,“看看吧,然后把你的名字签上。” 喉结滚了滚,薛纵道:“好。” 他垂眸,拆开了文件袋。 然而才看到第一页,他目光便凝住了似的,死死地盯着在了纸上。 台下的众人安静下来,都想知道上面到底写了多少财产,才能让薛纵如此震惊失态。 在台下细语呢喃中,薛纵的唇角又重新上扬。 他一张,一张,一张地认真看着纸上的文字,慢慢翻到最后一页,视线落在签字的地方。盯着看了许久,他缓缓扭过头,看向身旁眉眼含笑的季恒。 季恒笑得自然又无害:“喜欢吗?” 太阳穴跳了跳,薛纵暗暗吸了下气,正要开口,就听密集的脚步声从教堂外传来,他猛地回头,正对上一群身穿制服、手里拿枪的警察。 “怎么回事?” “……到底出什么事了?” “是有罪犯混进了婚礼吗?” 原本安稳坐着的来宾全部慌乱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从教堂外进入的警察,来的还不少,又个个手里拿着枪,这种阵仗何其罕见,弄得大家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季屿也有些茫然,他看向贺宙:“怎么回事?” 贺宙摇了摇头:“不清楚。” 这时,领头的警官径直走到台上,站到薛纵面前。 薛纵捏紧手里的文件,神情镇定道:“请问是什么事需要您如此兴师动众?” 身穿制服的警官严肃道:“有人举报你涉嫌贩毒、洗钱、私贩军工等罪,并提供了数项证据,所以,薛先生,请你跟我们走一趟,配合我们的调查。” 台下的窃窃私语声轰然沸腾起来。 薛纵的神情终于出现一丝裂缝:“有人举报?” “没错,请你跟我们走一趟。” 薛纵缓缓扭头,身旁是一点也不意外的季恒。 他明白了,他全都明白了。 嗤笑一声后,他扯掉了温文尔雅的面具,抛开了一贯的镇定微笑,目光灼灼且暗藏凶意的盯着季恒。 “是你。”他的声音低沉且嘶哑。 季恒往后退了两步,拧眉看着薛纵,无辜道:“我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种事。” 他演得实在敷衍,薛纵咬紧牙,抬手猛地把文件扔向季恒。 两个警员动作迅速地擒住了他。 薛纵舔了舔牙龈,他无视自己双被手拗向身后的狼狈,看向季恒的目光凶狠至极:“好,好,好。”他连声说了三个好,显然是气极。 季恒面无表情地看着薛纵,话却是对旁边的警官说:“麻烦您把他带走吧,辛苦了。” “咔嗒”一声,薛纵的手上多了副银色的手铐。 季恒垂眸,无视了薛纵充满恨意的眼睛,缓缓脱掉昂贵的定制西装,宛如施舍最后的体面一般,用衣服遮住了薛纵被拷着的手,也挡住了所有人好奇的目光。 “再见了,薛纵。” 薛纵倏地笑了声,他看着季恒,声音沙哑:“你以为我进去了你就安全了?呵,我在里面等着你。” 季恒轻轻地笑了:“别等了,你等不到的。” 薛纵扯唇,又是一声冷笑。 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季恒瞪起眼,眨也不眨地看着薛纵被警察带走。 教堂的红毯是如此之长,长得他眼睛都酸了,眼泪都滚下来了,薛纵的背影才终于消失在尽头。 薛纵一走,警队便全部收队离开。 教堂里的宾客仍坐在原位,教堂四周挂着的花环仍飘着香气,璀璨的宝石在指上依旧闪耀无比,唯独婚礼的新郎官不见了。 季恒抬眸,一言不发地看向众人。 在他的目光下,台下的声音渐渐减弱,直至彻底安静无声。 众人安静了,季恒却笑了。 “都散了吧。” “婚礼到此结束。” 第96章 好好的婚礼变成了一场闹剧, 笑话。 但没人敢笑,也没人敢嘲, 坐在台下的人面面相觑,最后纷纷选择了安静离席,神父、婚礼统筹、司仪等人也悄然退场。 没多久,教堂里空空荡荡,死气沉沉。 季恒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目光直直地看着众人离开。 季屿和贺宙也待在位置上没动。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 他才上前,未及开口,目光便瞥见了地上所谓的财产公证书—— 摊开的纸上是一连串的消费记录,数目不等, 有上千万的豪宅,也有十来万的首饰,但最令人困惑的是, 上面居然还有百来块的避孕套消费记录。 “这是他在谢雨星身上花的钱。”季恒忽地开口, 解答了季屿的困惑。 季屿愣了一瞬, 他对他们的感情并不感兴趣, 于是道:“……人都走得差不多了, 该聊聊我们的事了。” 季恒笑着摇头:“还得麻烦你们等一等, 我还有一件事没做。” 他目视前方,抬脚往外走, “等我把我的事情都解决了, 再跟你说资料的事, 我现在……要去公安局。”说着回头问季屿,“一起吗?我随便你们。” “你要去见谢雨星。”季屿笃定地说道。 季恒笑:“是,所以,一起吗?” — 一点整,终于忙完事情的小林警官来叫谢雨星起床。 本来说的是十二点,但这事儿他没答应,所以也不觉得心虚,毕竟在这种地方,他能答应谢雨星叫醒他就已经很不错了,还有他说的什么邀功之类,空头支票而已,听听就算了。 浅眠的谢雨星立刻从睡梦中惊醒,他起身后揉了揉眼睛,又站起身扯了扯衣摆,尽量把褶皱的地方拉平,一番整理后,他问小林警官:“你看我现在看起来怎么样?有没有精神一点?” 小林警官一脸莫名:“……还行吧。”他答得有些勉强。 不管什么人,在牢里呆上一个月都不可能好看得起来,尤其是身娇体弱的Omega。 “是不是看着比前两天精神了很多?”谢雨星又问。 小林警官蹙眉:“是好了点,不过你这是怎么个意思?” “那就好,那就好。” 谢雨星恍若未闻,自顾自地松了口气,半晌才又开口,“现在已经到12点28了吧?他们,他们是不是已经交换戒指,还有拥抱和……接吻了?”他紧攥栏杆,嘴唇颤抖。 “哪啊,他们俩婚没结成。” 谢雨星猛地怔住,很快眼里亮起一束光。他急切道:“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 “小林!” 门口突然走进一个人,语气严肃道,“把谢雨星带过来,带到1022室。” 小林警官立刻身体笔挺,中气十足地回道:“收到!” “是、是薛纵吗?” 谢雨星不可置信地问,眼里光芒更甚,“来的是不是他?是不是?” 小林警官别开眼:“我也不清楚,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好!”谢雨星用力点头。 他甚至在牢门打开前便主动地把两只手举起,方便小林警官给他戴手铐。 小林警官看了他一眼,不由摇了摇头。 很快,他们来到了1022室。 这是一个封闭且可从旁监听的房间,常用作审讯和问话。 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人,他背朝门口,穿着一身笔挺西装,头上戴了顶黑色礼帽,最引人注目的,还是那只搭在椅背上的手。 手指纤细修长,与一颗大到夸张的钻石形成鲜明对比。 小林警官低低吸了口气,心说做假货的都不敢把戒指做这么大。 “进去吧。”他对谢雨星道。 谢雨星怔在原地,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 他缓缓地、僵硬地往里面走,待到身后传来一声冰冷的关门声,才攥紧手,冲那个背影道:“怎么是你?” “你以为是谁?” 季恒施施然脱下礼帽,转身看着谢雨星,轻笑了声,“薛纵吗?” 苍白的嘴唇紧抿,谢雨星的喉结滚了滚。 季恒朝座位偏头,气定神闲道:“坐着说吧。” 谢雨星不着痕迹地深吸了口气,他抬脚走到位置上坐下,挺起腰背,直视季恒,戴着镣铐的手却悄悄垂下,掩藏在铁桌之后。 可他很快就悲哀地发现—— 阶下囚到底是阶下囚,即使腰挺得再直,下巴抬得再高,他和季恒之间也差了不止一点。 简直云泥之别。 谢雨星在打量季恒,季恒也在打量谢雨星。 一个多月不见,那个让薛纵神魂颠倒,不惜背着他一次次偷偷见面的情敌,竟然已经沦落到了这副田地,眼窝凹陷,嘴唇干裂,面颊瘦削,还镣铐加身。 他到底哪里吸引了薛纵? 因为他是Omega,因为他有腺体,还是因为他有信息素、会发情? “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薛纵在哪儿?”季恒率先打破了沉默。 谢雨星怔怔地看着季恒,干巴巴道:“他在哪儿?” 季恒微歪头,手指轻敲桌面:“我可以告诉你,不过在这之前你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说。”谢雨星简短道。 “你有没有想过让薛纵死?”季恒轻描淡写地问。 桌下的手握紧,谢雨星直视季恒,没有出声。 季恒笑了:“那就是有,我猜……” 他抬眸,目光在谢雨星脸上逡巡,“应该就是今天了吧,彻底地揭发他,把他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让他上一刻还拥有一切,下一刻又一无所有。” “我猜的对不对?” 谢雨星仍是没有出声。 他瞪着季恒,半晌才嗤地笑了出来:“不止他,还有你,我要你们两个一起死,陪我一块儿下地狱。” “那为什么不早点下手呢?” 季恒垂眸,视线落在左手的钻戒上,语速又轻又慢,“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叫过来呢?一次次地威胁他,又一次次地放过他,为什么?” 他倏地抬眸,“因为你还爱他?” 又猛地倾身,气势汹汹地紧盯着谢雨星的眼睛,“因为你还想给他机会,希望他抛下我,抛下一切跟你在一起?是不是?!” 谢雨星喉结滚动,瞪大眼和季恒对视。 桌下的手用力握紧,许久未修的指甲狠狠刺入皮肤,钻心的疼一直从掌心传到心脏。 季恒打量着他,忽地笑了出来。 他收起气势,慵懒又随意地靠在椅背上,随后举起手,把那颗闪耀夺目的戒指直白地展示在谢雨星眼前,然后当着他的面,缓缓把戒指取了下来,在手心轻轻掂了掂。 “八千九百万。” 他报出一个天文数字,又道,“是薛纵很早托人在拍卖会上拍下的,他一直没有告诉过我,这个……本来是给你准备的吧。” 谢雨星怔住:“……给我的?” “大概吧。”季恒语气随意。 他把玩着手里这颗天价钻戒,垂眸道,“在你们原来的计划里,我是会死的,对吧?先是薛纵和我结婚,然后我父亲出事,等我父亲死了,下一个就是我。” “我死了,我季氏所有财富全归薛纵,然后他再娶你进门,跟你共享荣华。呵,我说的对不对?” 谢雨星呐呐张嘴,半晌才开口:“……这是他跟你说的吗?” “我猜的,八九不离十吧。” 季恒挑眉,“怎么,你不知道?” 眼眶整个泛起红,谢雨星声音艰涩:“他从来没有跟我说过这些,我以为……” 以为他和你在一起之后,会彻底地抛弃我。 以为我只能做一辈子的地下情人,终生和地底的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过了好一会,谢雨星才继续说:“他从来没说过要杀你,他只是……只是要我等。” 要我的耐心地等。 可我等得太久了,等来了你们谈恋爱的消息,又等来了你们在一起过夜的短信,再到后来等到了你们的一纸婚约,然后,又是订婚宴…… 季恒盯着谢雨星许久,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完才一掌拍上桌子,恨声道:“你知不知道薛纵是我的丈夫?知不知道他是我的Alpha?” “你为什么在我面前还能这么理直气壮?!表现得一副对我的丈夫爱的要死要活的样子?你到底凭什么?” “就凭我先认识他!” 谢雨星涨红了脸,仿佛被激怒一般地猛然站起。眼里的泪水摇摇欲坠,他胸膛剧烈起伏,看着季恒一字一顿道,“是我和他先在一起的!他的初吻是我的!第一次也是跟我!不管什么都是先和我!” “你才是后来者!懂了吗?” 季恒气笑了,他点着头坐回位置:“好,行,我不跟你多说,我今天这趟过来就是想成全你们,你不是想知道薛纵在哪儿吗?” “他在哪?” 季恒笑起来,指了指脚下:“他也在这儿。” 谢雨星转头看向四周:“在哪?他在哪?” “牢里。” 季恒唇角笑容愈大,“他来陪你坐牢了。” 谢雨星脸上的血色尽数褪下:“你说什么?” “我说,他来陪你坐牢了!” 季恒笑道,“今天早上他被人举报贩毒、走私军火、洗钱,就在婚礼上!在无数人的见证下!被戴上手铐,坐上警车,我猜……他大概会牢底坐穿?” “你在骗我!他这么聪明的人不可能会没有防备!” 谢雨星咬牙切齿,“你一定是在骗我!” 季恒不以为意地耸了耸肩:“待会出去你随便找个警察问问不就知道了,好像就是这儿出的警,抓的人。” 谢雨星瞪着季恒,胸膛不停起伏。 他完全说不出话,过了好一会才勉强缓了过来,但声音里还含着一丝明显的颤抖:“……是你做的吧?” 季恒轻抚着手里的钻戒,忽地勾唇:“说起来还得谢谢你。” “你什么意思?” “要不是你一次一次地把他喊过来,挑衅我,激怒我,要不是你一次一次地喊他过来又放过他,给他机会……” 季恒顿了顿,欣赏够了谢雨星紧张的模样,才继续道,“他也不会被抓。” 说着他站起身走到谢雨星身旁,声音低而又低,“我也不会有时间把问题全部处理掉。” “你不用想着怎么举报我,没用的。” “你说的每一条,最后都会落到薛纵身上。” 季恒勾起唇,眼里痛恨与畅快交织。 他又往后退开,声音提高两度:“他是挺聪明的,可那又怎么样,他说到底也不过是我季家的一条狗。给他了才是他的,不给他,他永远别想得到。” “还有你。” 季恒侧眸,伸手搭上谢雨星的肩膀,在他耳边轻声道,“你的爱帮不了他,恨也可笑无比。你从头到尾都在害他,拖他的后腿,如果没有你,他能走到更高更远的地方。” “是你毁了他,也是你害惨了他。” “你的存在和你的爱一样,毫无意义。” “跟你这样的人当对手……” “嗤,真叫人膈应。” 一句句的话宛如重锤般狠狠地敲在谢雨星心上,终于脑中嗡的一声,他整个人晃了晃,手一把撑住桌子才没摔倒,只是眼前仍然天旋地转,心也跳得奇快,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同一时间冲上了大脑和心脏。 没有意义。 他的爱,还有他的存在,都没有意义。 他只会拖薛纵的后腿…… 是他害了薛纵,是他毁了他。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怎么会呢?! 季恒又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过得有多恶心?”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不要脸呢?都在牢里了还要不停勾引他。什么配合调查,不过就是想跟他见面罢了,以为我不知道?” 谢雨星浑身冒汗,不停地做着深呼吸,可是毫无用处,太阳穴突突狂跳,心也剧痛无比。 “我忍了你们那么多次,忍了那么久,我甚至都告诉你我要和他结婚了!你他妈还一次次把他叫过来!” 季恒一把攥住谢雨星的衣领,“我也给过你们机会了,是你们自己不珍惜。” “既然你们那么喜欢对方,那我成全你们。” “你们两个,一起去死吧。” 膝盖一软,谢雨星终于撑不住地往地上倒去。 门被打开,房间内脚步声多了起来—— “诶诶诶,你没事吧?” “来个人帮忙!带去医务室,快!” 在一片混沌晕眩中,谢雨星伸手抓住旁边的手,他眼神飘忽,嘴唇惨白:“薛纵被抓了?薛纵真的被抓了吗?求求你告诉我,是真的吗?” “是……” 脑中嗡声更重,后面说的话他再也听不清了。 只这一个“是”,便轻松地把他整个人击垮。 “哈,哈哈。” 手臂遮住眼睛,谢雨星笑了起来,“哈哈哈……” 季恒说得对。 他的爱帮不了薛纵,反而害了他。 他的恨也没有意义,明明想着跟薛纵一块儿下地狱,却拖拖拉拉,反倒给了季恒时间,还让他抢了先…… 季恒可以带捧薛纵冲上云霄,也可以把他打落尘埃。 只有自己,好的坏的,做什么都不行。 爱不得,恨不能。 他的存在…… 确实毫无意义。 多可笑。 — 等了半小时,季恒才从警局里面出来,他步伐轻快,面上是狠狠宣泄过后的痛快。 在外等候的季屿看了眼时间,现在将近两点,还早。 他再次上前,出声询问道:“你的事情处理完了,也该轮到我们的事了吧?” 季恒笑着耸肩:“其实我没什么想跟你说的。” 他直直走到宾利旁,打开车门后站在旁边,看着季屿和贺宙道,“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说着从后座拿出一沓卷宗扔给季屿,“这是你要的资料。书房还有很多,你想要尽管回去拿,家里大门随时敞开。” 说完他坐进车里,冲两人挥手:“谢谢你们陪我这么久,早点回去吧。拜~” 季屿怔住,只想了一下便觉一股冷气冲向头顶。 他猛地回头看向贺宙:“快打电话!” 第97章 “快打电话!” 季屿对贺宙说完后快步上前, 在季恒上车前抓住他的手腕,“你就在这站着, 别想走。” 季恒嗤地乐了,朝旁边的公安局偏了偏头:“我想走你能拦得住?不看看这儿是哪儿?” 季屿回以嗤笑:“怎么,你敢对怀孕的人动手?” 同样朝公安局偏了偏头,“想进去陪他们?” 季恒神情冷了下来,他看看季屿,又瞥了眼站在季屿身后的贺宙, 耸了下肩:“行,我不走,我就在这看着你们。”说着收回了迈进车内的脚。 季屿回头问贺宙:“怎么样?打通了吗?” 贺宙点头,电话一通便道:“娇娇, 你在家里吗?小宇宙在不在你旁边?” — 另一头,贺娇一边看着小宇宙玩耍,一边跟贺宙打电话。 “我在家呀, 小宇宙在呢, 他玩得可开心了。” “在滑学步车呢, 你听声音不就知道了, 可响了。” “奇怪的人?” 贺娇回头看向身旁正在叠衣服的润润妈, “没有啊, 不过我有个朋友今天过来看我。没事的,她马上就走了。” “管家一直在门口守着呢, 宋明叔也在, 家里不止我一个。” “放心吧, 我这一切正常,你们事情办完就早点回来吧。” “嗯好,待会见。” 贺娇刚挂掉电话,在一旁收拾东西的润润妈便笑问:“你哥哥他们要回来了吗?” 润润妈是贺娇在酷拍上认识的好朋友,这回她来龙城后约过贺娇几次,贺娇也抽空赴了两回约,不过一次都没带小宇宙。 今天她就要带孩子离开龙城,而机场恰好离贺家不远,于是便想着两人短暂地在贺娇家里碰个面,顺带看看一直没看到的小宇宙,告个别。 润润妈打电话来时已经是中午十二半,而她的机票是两点半的,确实是过来告个别就走,贺娇想想也就同意了。 这不,刚坐了半小时就要走了。 贺娇笑道:“对,马上就回来。” 她站起身,又去书柜里拿了一套全新的乐高积木,“呐,这个送给润润。” 润润是个可爱的小Omega,即使快三岁了,也仍是个粉粉软软的小团子,他的睫毛很长,性格也特别安静,来了后一直特别乖地窝在他妈妈怀里。 相比之下,小宇宙就活泼许多,明明比润润小了两岁,却跟个小哥哥似的,一会把自己的小饼干塞给他,一会又把自己的玩具拿给他。 “车车——” 小宇宙把学步车咻地滑到贺娇面前,小手指指学步车,又指指在喝奶粉的润润,眨巴眨巴眼道,“给~” 润润妈喜笑颜开:“谢谢小宇宙哦,可是这个不方便拿,不过我回去会买个跟你一样的给润润玩,这样好吗?” 小宇宙皱起小眉头想了想,然后点了点头。 润润妈笑着摸了摸小宇宙的脑袋,又对贺娇道:“那我就不多打扰了,这个点出发去机场正好。” 贺娇心情不错地抱起小宇宙:“那我送你到门口吧。” “好啊,那个,我的行李可能还得拜托门口那位宋先生拿一下。”润润妈不好意思道。 贺娇道:“没问题,我去叫他。” “那就太谢谢啦。” 说笑着,两人抱着自家的孩子一块儿下了楼,宋明则拿着行李跟在后面。 走到大门口后又说了两句,她们才互相挥手告别。 看着出租车离开视线,贺娇对宋明道:“宋叔,你也去忙你自己的事吧,哥哥他们马上就会回来,我正好哄小宇宙睡个午觉。” 宋明看了眼时间,笑道:“好,那我先回部队了,有事联系我。” 贺娇挥挥手:“好,宋叔再见。” “再见。” 待人全部离开,贺娇心情颇好地抱小宇宙回主屋。 进屋后,她点点小宇宙的鼻头,轻声问:“困不困呀?” 原本坐在她怀里玩手的小宇宙忽然抬头,小脸严肃地盯着某个方向看。 贺娇愣了愣,顺着小宇宙的目光看过去—— 入眼是宽敞明亮的客厅,昂贵的木雕家具在阳光下泛着棕红色的淡淡光芒,地面干净整洁,沙发上空无一物,只有茶几上摆着一盘水果和一份点心。 “你在看什么?” 贺娇捏捏小宇宙的小脸,逗他道,“是不是想吃小点心了?我让陈嫂给你做,那个桌上的不好,都冷了,就是摆着看……” 小宇宙眨眨眼,忽然打了个寒颤。 贺娇顿时噤声,紧张道:“怎么了?你冷吗?” 小宇宙没吭声,他猛地回过身缩进贺娇怀里,小脸埋进她的脖颈,小腿激动地踹啊踹的:“咻!咻!啊呀泡泡!” “泡泡?什么泡泡?” 贺娇有点懵,虽然和小宇宙相处了不短的时间,但婴语她还是不怎么精通,不过她看懂了小宇宙的害怕,不由对看上去空荡的客厅也生出一点难以言说的排斥。 她往后退了两步,“那我们去花园看小鱼好不好?” 贺娇边说边倒退着走了两步,期间不停环视四周,但不管怎么看都没发现什么会让小宇宙害怕的东西,她蹙了蹙眉,心里不禁泛起嘀咕,小宇宙这是怎么了? 她眨眨眼,回过身正常往外走。 可就在她回过头的瞬间,一种被猎人锁定的可怖感冲上头顶,她当即浑身僵硬,汗毛竖起。 “呜——” 小宇宙把脸埋得更深,整个人缩成一团,嘴里还闷声闷气地喊着,“泡泡、泡泡……” 贺娇终于明白了泡泡是什么,是小宇宙在喊自己跑! 她咽了咽口水,迅速抬脚,头也不回地抱着小宇宙往门外跑,可才跑两步、想要喊人的嘴才张开,就整个人嘭地摔在了地上。 眼冒金星,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在同一时刻沸腾,后颈上的腺体针刺般的疼。 ——是Alpha在用信息素强行刺激她的腺体! 顾不上手肘的擦伤,也顾不上脖颈后难忍的疼痛,贺娇看了眼好好蜷在自己怀里的小宇宙,单手撑地,想站起来继续跑。 “嘭!” 才站起来的贺娇像是被剪断了线的木偶,又一次脱力地摔在地上。 这一回,她被对方极具攻击性的信息素压得死死的,不仅头晕目眩,还难受得不停反胃,别说叫人,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她再也爬不起来,只能弓起身,把小宇宙用力往怀里摁,手和上半身都极力地护住他。 “呼——”胸膛起伏,贺娇用力地喘着气。 她艰难地抬眼朝那个疯狂释放信息素的Alpha看了过去,只一眼,便感受到了彼此间犹如鸿沟般的差距—— 这个Alpha高大,魁梧,棕色皮肤,面相不善,薄薄的黑色衣服下是一块块鼓起的肌肉,宽大的手掌看起来能轻而易举地捏断人的喉咙。 汗水涔涔而出,贺娇抱紧小宇宙一点点往后挪。 怎么办? 她要怎么办? 拖时间!必须拖时间! “你是个非常勇敢的Omega。” 有着深邃眼窝鹰钩鼻的男人笑看着贺娇狼狈的模样,轻声道,“你很好看,可惜我没工夫认识你了,还有人在等着我。” 说罢他走到贺娇身前,弯下腰,五指覆上小宇宙的后背。 指尖才触上毛茸茸的布料,一只纤细的手就从中途伸出,啪地攥住男人的两根手指。 贺娇一手揽紧小宇宙,一手攥住男人的手指,她狠狠地瞪着对方,脸和脖子都因用力泛起了红。她很想大声喊叫,可喉咙就是跟哑了一般,火烧火燎地疼,怎么也叫不出。 男人挑了挑眉,他非常欣赏这种性子烈的Omega,正想说两句,手指就被忽地一拉,接着钻心的疼从指尖爆出! 咬手掌不疼,咬手指的疼也能忍,可只咬指腹那块肉,疼痛就瞬间翻了无数倍。男人紧拧着眉,毫不客气地扬起手。 “哇——” 巴掌还未落下,缩在贺娇怀里的小小孩就大声哭了出来。 男人翻了个白眼,低骂一声。 他单手利落地卸了贺娇下巴,攥着小孩的衣服用力一拉,就把他从弱小的Omega怀里抢了过来。 实在太简单了。 Omega永远别想反抗Alpha。 男人甩甩那只被咬下一块肉的手,嘴里轻嘶了两声。 “谢谢你把那个Alpha送走,他很碍事。” “我只是想趁他不在这潜进来,你却把他直接送走了,真给力,你这屋里没人来,也非常好。”男人边说着刺激贺娇的话,边从口袋里拿出一小只喷雾对着哇哇大哭的小宇宙喷了喷。 贺娇目呲欲裂,眼睁睁地看着小宇宙从大哭变成抽噎,直到闭上眼睡了过去。 她焦急万分,却对身体的反应毫无办法,眼泪不停滑落,她恨的眼睛都充血泛红。 “啧,果然跟他说的一样,什么铁桶似的将军府,就是个豆腐渣。” 男人得意地跳上窗沿,冲贺娇挥了挥手,“再见了,小玫瑰,我们有缘再见。” “哗——”一声,窗户被推开。 男人志满意得地抓着战利品,想原路返回,可才跳进花丛,他便顿住身形,笑容也凝在了脸上,只因本该空无一人的花园里,站着十好几个身材高大的Alpha。 站在最中间的,却是个Omega。 季屿双手紧握成拳,两眼冒火地打量着这个入侵者。 即使电话里贺娇说没事,他们也没敢掉以轻心,毕竟季恒总不会无缘无故地拖他们时间,所以挂掉电话后他们立刻赶了回来。 没想到,才二十分钟不到,家里就出了事! 在看到这个入侵者手上一动不动的小宇宙的时候,季屿心里的火烧得更旺。 他深吸了口气,看着对方咬牙切齿道—— “我真是太特么喜欢你这种废话多的反派了!” “滚过来——给、老、子、死!” 第98章 林荫小道旁, 一辆黑色宾利静悄悄地停着。 “我对你很失望。” 低沉的男声轻轻晃荡在封闭的空间内,却令车内的女人打了个冷颤。 男人的话并不是对她说的, 但她仍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放在腿侧的手指死死抠进身下的坐垫,女人抿起唇,低着头一声不吭,任由垂下的碎发挡住眼睛,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奶娃在她身旁的座椅上沉睡。 “他们不该这么早回来。”季远生又道。 他穿了一身黑色,语气轻巧却眼神锐利, 没拿电话的手里是两只文玩核桃,互相摩擦发出吱嘎的响动。 “你真的按照我的要求做了?” 顿了顿,“我看未必。” 眼里的目光愈加森冷,季远生对电话那头着急忙慌的解释毫无反应, 等对面停了,他才冷冷抛下一句:“季恒,不要试图做什么小动作。否则……” 冷哼一声, 挂断电话, 修长有力的手指在车椅扶手上一下下地轻敲。 季远生闭上眼, 一边听着隐形耳麦里传来的声音, 一边深深地做了两下深呼吸, 他忽地睁开眼, 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女人,最后拧眉移开视线。 半晌, 他对电话那头道:“直接动手吧。” “动手?”耳麦那头的人显然惊呆了。 “你知不知道我面前有多少Alpha?还扛着枪的那种!” “你在跟谁说话?!”季屿拧眉看着眼前的Alpha, 掷地有声地问。 就在刚才, 形势逆转,入侵者被包围,双方进入对峙阶段。一方手里有人质,而另一方的手里有人、有武器,竟是一时半会谁也奈何不了谁。 可就在气氛凝滞的时候,这个Alpha忽然一嗓子喊了出来,一听话里的内容,季恒便知对方是在跟同伙联系。 想偷小宇宙的人还能有谁? 自然是季远生! 身后忽然有人贴近,季屿侧头,听见了贺宙刻意压低的声音。 “既然有人接应,那人肯定就在附近,我带人去找他,这里你可以吗?” “去吧。” 季屿同样低声说,“我可以的。” 贺宙嗯了声,倒退几步后转身迅速离开。 季屿也又往后退了退,让自己站在人群最后面。 坐在窗框上的男人悠哉地晃了晃腿,眼见贺宙离开也未吱一声,只看了眼便收回视线,继续与眼前的人对峙。 他似乎毫不在意眼前的困境,毕竟他的手里握着最大的筹码。 他又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小婴儿一点没被打扰,睡得非常香。 视线渐渐下移,落在那截雪白脆弱的脖颈上,他勾起唇,大拇指和食指隔着最外面的衣服掐了上去,没用力,只比了比婴儿脖子的粗细。 很细。 轻轻一别就会断掉。 男人的举动看得季屿攥紧拳头,一颗心提到了最高,他深吸了口气,尽量用平和的语气道:“说说你的条件。” “我的条件?” 男人故作沉吟了会,耸耸肩,“我没什么条件。” 季屿又道:“季远生给你许诺了什么好处?我可以给你更多。” 以往看警匪片,季屿最不喜欢的就是其中的谈判环节,漫长又磨人,看到那儿他总是快进快进又快进,想着两边赶紧打起来,真枪实弹地对战一场,可真正遇上这种情况,重要的人被对方拿捏,脑子里的热血就在瞬间冷了下来。 除了谈判,眼下能破解僵局的最有效手段便是请狙击手,在对方没有察觉的时候远程爆头,一枪毙命。 可狙击这个办法在这儿很难行得通,虽然已经联系了人,但还在来的路上,而且来了还不一定能找到狙击位—— 这个男人看似随意,却非常警觉,他不容许任何人进主屋,所处的位置又在半掩在房屋内,适合开枪的角度都暴露在他的视线范围中。 季屿抬眸,目光落在小宇宙的身上。 小宇宙被单手揽着,小脑袋垂着一动不动,但胸膛起伏平稳,脸颊白里透红,看样子只是睡着了。他不由小小地松了口气。 坐在窗框中央的男人知道自己打不过这么多人,索性放开了地欣赏着面前一张张紧张凝重的面孔。 他不回答也不做声,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不管季屿和后来赶来的谈判专家说什么,他都置之不理,甚至还有心情把兜里的小瓶烈酒拿到嘴边轻抿,仿佛在等待着救兵的到来。 太阳渐渐消失在云后,冷风呼呼吹了起来。 因为窗户打开,风穿过男人与窗框的空隙,裹挟着酒精的味道吹入屋中。 贺娇浑身冒着冷汗,头发黏在脸颊上——这是她这辈子最最狼狈的时刻。 下巴无力咬合导致吞咽困难,口津糊了一下巴,她整个人趴在地上,手肘上的擦伤因为不停触碰地面而火辣辣地痛着,血色沾上地面的瓷砖,又被她的衣服揩去。 ——她在一点点的、无声地靠近角落那个窗框。 眼下的一切都因她而起,如果不是她的疏忽,如果不是她的愚蠢,小宇宙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季屿也不用怀着孕还在冷风里提心吊胆地站那么久。 都怪她。 都是她的错! 贺娇仰头瞪眼看向窗框上的男人,恨不能冲上去跟他同归于尽。 但她此刻浑身发疼,光是不发出声地往窗户边挪,便已经消耗了大部分的力气,更别提她还要为最后的一击蓄力——她很清楚,季屿他们一直不动手一定是因为在等这个Alpha露出破绽,所以她一定、一定要为他们创造这个机会! 十米、八米、六米…… 她借着屋子里的家具做掩护,一点点朝那个男人靠近,最后在一个等人高的青瓷花瓶后停住,思索着最后的攻势。 就在她思考时,耳朵似乎捕捉到了一声细微的响动。 她抬眸寻找声音发出的地方,忽地眼眸瞪起,屏住呼吸。 贺娇:“!!!” 她哥竟然跟猴子似的挂在了楼梯边上! 见她看过去,贺宙立刻冲贺娇挤了挤眼睛。 贺娇又赶紧收回了视线。 她的心砰砰直跳,却莫名有了主心骨似的整个人都镇定了许多。 只见楼梯的侧面,贺宙正艰难又小心地用双腿勾住楼梯栏杆,整个上半身腾空,腰上使力,谨慎到不能再谨慎地贴着楼梯边,小心翼翼地打量那个仍坐在角落的男人。 这间主屋是整个贺宅里最大的一座房子,虽然不特别高,但里面的面积很大,因此物与物之间的距离非常宽敞,如果从一楼走向那个角落,不管怎么走都肯定会被看到,所以只能另想办法。 贺宙故意对季屿耳语一通,一离开对方的视线便立刻拐到了房屋另一边,徒手攀上二层,然后步伐又轻而又轻地拿着枪,在二楼寻找隐蔽的狙击点。 找来找去,只有从楼梯下手。 楼梯处于一楼的中央位置,那个角落则在楼梯的右后方,所以贺宙整个人贴在楼梯的左外侧,一旦找准角度,便可一个倒挂金钩,从掩体后探出,给予对方致命一击。 贺宙在暗中准备,那个Alpha也在不着痕迹地打量贺宅四周的布局,救兵迟迟不出现,他必须为自己找一条可以全身而退的路线。 “喂,我劝你别再靠过来。”男人忽然嗤笑了声。 这话一出,贺娇和贺宙一同屏息。 男友侧头看向屋内:“别以为躲在花瓶后面我就发现不了。” 他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花瓶的位置,“我的枪很快,你想试一试吗?”说完,他不着痕迹地拧了拧眉。 虽然眼前的情况看起来势均力敌,可要是再拖下去,他就会变成瓮中的那只鳖,手上的筹码再大也没意义,他会死在这儿。 可又不能走,一从这个隐蔽的地方离开,他就会瞬间被打成筛子。 男人也不由有些焦躁起来,都三十多分钟了,季远生那边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人呢?救兵呢? 草!他要钱也要命! 既然已经被发现,贺娇干脆撑着地坐了起来。 她毫无形象地靠在花瓶上大口大口地呼吸,又因为身上的疼痛发出嘶嘶痛吟,还当着对方的面拿袖子轻轻擦拭被卸的下巴,然后疼得两眼泛出泪花,嘴里不停啊啊叫着。 “你闭嘴!”男人恶狠狠道。 正是紧张万分的时刻,这一声声的痛呼听着格外扰耳。 贺娇含糊地说:“我疼!” 她不仅不闭嘴,还痛心地举起擦伤的胳膊,擦一下就嘶一声。 “我让你闭嘴!”男人语气暴躁。 队友忽然断了联系,悬在中间不上不下的感觉令他不再镇定,尤其是看到远处有一个影子一晃而过,躲进了假山背后,男人的眉头就拧得更紧。 他还隐约听到了外面有汽车的声音。 也是,这么久时间过去,对面的援兵肯定都赶到了,说不定已经把外面都围了起来! 而且耳麦里完全没了动静,季远生…… 会不会已经走了? “我疼我就要叫!”贺娇跟他对着喊。 “我他妈让你闭嘴!” 说着男人眼睛看着外面,手却朝屋内扬起,不用眼睛看便把枪口对准了贺娇,毫不犹豫地按下扳机,要给她一点教训。 “嘭”的一声,在屋内乍响。 与之一同响起的,是一声经过消音后压抑轻响。 男人瞬间察觉到了不对,扭头看向屋内。 可子弹的行进比他扭头的速度要快上许多,一阵剧烈的、仿佛身体都被轰烂的疼痛从肩膀上骤然炸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 男人才转过头便因疼痛皱起五官,眯起的眼睛只能看到楼梯处似乎吊着个人。 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孔,只看到一双狼一样的眼睛正狠狠地盯着自己,还有一颗颗朝自己飞过来的子弹。 瞳孔紧缩,一个念头从男人的脑中升起。 “你完了。”贺宙目光森冷,声音低沉道。 男人咬紧牙。 对,他完了。 第99章 只一个小小的失误, 便能让局面变得无可挽回。 男人当着众人的面重重摔进花丛,带刺的干枯草茎划过面颊, 留下一道道渗血的细小伤口,深黑色的衣料颜色变深,带着腥气的红色液体缓缓渗入地面。 季屿想也不想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从男人手里抢过小宇宙,抱在怀里上下检查,恨不能把他每一块皮肤都确认一遍。 “给我看看吧, 我之前在部队做过军医。” 一个略显年迈的声音响起,季屿抬头,见是眼熟的花匠后信任地把小宇宙交了过去。 这个花匠已经六十多岁,是个Alpha, 因为战时受伤落下了一身毛病,因此退居二线,六十岁的时候来贺家当了花匠, 养养花弄弄草, 好不清闲。 他接过小宇宙, 翻了翻小宇宙的眼皮后又凑近闻了两下, 然后对季屿道:“放心吧, 小朋友只是睡着了, 再过会儿就能醒过来。” “是吗?谢谢!”听到这话,季屿一颗心彻底落了地。 他随手摸了把脸, 才惊觉自己居然出了这么多汗, 身上湿黏黏的, 背上更是一片阴冷,非常不舒服。 他抱紧小宇宙,又对众人道:“有人进去了吗?快去看看里面怎么样。”说完他随意一瞥,看到了拿着枪、直直站在不远处做着深呼吸的贺宙。 贺宙从来身强体壮,站在他身边宛如一座可靠的大山,可此时贺宙的情况比他也好不到哪去,甚至神色更加苍白,面对路过人佩服的夸赞,也只是随意点了点头。 季屿赶紧走了过去,手往贺宙的手背上一搭,便发现他的手正微微发着抖。 季屿一怔,攥紧他的手道:“没事了,小宇宙没事了。” “我知道。” 贺宙又深吸了下气,道,“娇娇受了点伤,我看过了,没什么大问题,医生已经进去了,正在给她治疗。” 说完他顿了顿,忽问,“他死了吗?” 季屿了然,立刻回道:“没死,还有气,直接送医院了。” 贺宙闭上眼,放松似的长长舒了下气。 等到再睁开时,眼里已经没了刚才的震惊和彷徨,他语速极快地对季屿道:“季远生应该就在附近,我之前给梁叔发出信号,他的人应该已经展开了抓捕。” 他说着停了下,看着季屿的眼睛说,“我也想去。” 季屿一愣:“有这么多专业的人在你过去干什么?” 他看着贺宙额上的冷汗拧起眉,伸手把他往屋门口推,“走,我们去看看你妹妹,她肯定吓坏了,你爸不在,你当然得在这坐镇。” 说着靠近贺宙,压低声说,“你也是,别逞强,开枪打活人的感觉很恐怖吧?怕的话就——” 季屿想了想,忽地伸出一只胳膊,“我的肩膀给你靠。”想到两人之间的身高差,“抱我胳膊也行。” 贺宙侧眸看向季屿,深色的眼里多了丝笑意。 僵硬的肩膀又松泛了一些,他懒懒地眨了眨眼,抬手抓住季屿的胳膊:“我刚才帅不帅?”子弹射进人体时的震撼感仍回荡在脑海,他心绪无法平静,只能用闲扯转移注意力。 “帅爆了!” 季屿想也不想道,“我没想到你这么能,你枪法好厉害,以后教教我呗。” 贺宙唇角微勾,应道:“好,我教你。” 说着,握在季屿胳膊上的手往下滑,先勾住手指,又贴上掌心,随后十指相扣。 季屿面上不显,手上却暗暗用力,把贺宙的手抓得更紧。 两人进入屋内,贺娇正躺在沙发上接受医生检查。 她下巴红肿,脸上还有瓷器瓶破碎后碎片迸溅导致的划伤,好在不深,但落在白嫩的脸上还是骇人的很,总之非常狼狈。 她红着眼眶,见他们过来打招呼道:“哥,季屿。” 目光下一秒落在小宇宙身上,“小宇宙没事吧?” 季屿道:“他没事,只是睡着了,待会就会醒,倒是你,你怎么样?” “皮肉伤而已。” 说着贺娇抿了抿唇,神情歉疚,“对不……” 话才出口,便被季屿打断:“别说这些,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这事要追究起来谁都有责任,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别想太多,也别太自责,而且刚才多亏了你在里面打掩护,我都听到了,要不是你,他也不会露出破绽。” “你很棒。”季屿道。 贺娇霎时眼眶发红,嘴唇动着,却说不出话。 “安啦安啦,没事了,你好好养伤吧。” 季屿安抚地笑了笑,接着曲臂抵抵旁边的贺宙,对贺娇道,“我跟你哥哥还有事情要说,那你安心躺着,我们过去说点事儿。” 说完,季屿把贺宙拉到一边。 此时贺宙的状态绝对说不上好,毕竟儿子刚被当成人质,妹妹又受了伤,他怎么能忍住不发怒?刚平稳了些的呼吸又急促起来,手也攥得死紧。 季屿蹙眉,他的手都被握疼了。 想了想,他把小宇宙塞给贺宙抱着,借此抽回了手:“你抱抱他吧。” 贺宙接过小宇宙,身上的戾气明显弱了一截。 “我们来理理思路,总不能一直被牵着鼻子走。” 季屿道,“之前季远生一直在国外,离我们很远,季恒薛纵谢雨星三个又是一团乱,根本顾不上对我们做什么,所以说实话,我们太松懈了。” 也过得太安生了。 而且原本主屋不许其他人进入、屋内的监控被设置成只有贺雄贺宙和他才有权限查看,本是为了保护小宇宙,没想到却是给坏人行了方便。 有一就有二,既然季远生悄无声息地回了龙城,想来也不会被轻易抓住,只要他一天没得到小宇宙,那么肯定还会有下一次的“偷小孩计划”。 这次他们运气好,及时出现,万一下次运气不这么好呢? 所以,最直接也最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在季远生下次动手前把他抓住。 季屿知道这很难,但又觉得未必不能成。 因为在国外季远生一直在躲,而在这儿,他却在主动布局,甚至主动出手。 一个人只要做了什么,总能留下痕迹,更何况他还不止一个人。人越多,会暴露的马脚也就越多,而且这里还有两个关键人物——季恒,文语薇。 “话说回来,我总觉得这件事哪里不对。” 季屿微蹙起眉,“我刚才还觉得我们能赶回来是运气好,但仔细想想,又不是。” “季恒。”贺宙吐出两字。 季屿点了点头:“对,我也想到了他。” 季恒完全能再拖他们一会儿,这样他们就算赶回来了,小宇宙也已经被抓走了,可他没有,一出公安局就干脆利落地跟他们说再见,还直接把他在拖时间的信息抛给了他们。 而那个时候,小宇宙还在家里好好待着。 季远生安排的人,也才刚刚潜入。 计划还没完成,就主动暴露信息…… “季恒没这么聪明,也没这么善于忍耐。” “薛纵被带走的时候明显很诧异,他根本没想到季恒会举报他,而且他后来还去见了谢雨星,他跟谢雨星非亲非故,想探监必然得提前办手续,所以,他早就安排好了今天的所有行程。” 贺宙道:“是季远生在帮他。” “我也是这么想的。” 所以, 季远生帮他,他却破坏了季远生的计划。 只早一会放他们回来,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千差万别,这一点,季恒不可能不知道。 两人对视,不用说便知晓对方一定想的和自己一样。 所以…… 季屿抬了抬下巴:“要不……试探一下?” 贺宙问:“怎么试探?” “你忘了?” 季屿嘴角微扬,眼里浮出笑意,“我手里不是有那什么百分之十的股权么。” — 季恒一回到家就把自己关进了书房里。 书房很大,曾经是他父亲雄踞的地盘,从不允许他进入,可他现在就在这里,或坐或躺,或笑或闹,全由他高兴。 电话被挂掉后他是紧张的,是害怕的,甚至恨不能时光倒流,乖乖按照父亲的安排做事。 可紧张和害怕过后,还是兴奋更多地占领了大脑。 他违背了他的父亲! 只这一条,便足够他的大脑皮层兴奋许久。 再加上今天婚礼上薛纵震惊的眼神,以及谢雨星痛苦的模样,光是想想,季恒都激动得直发抖。 他从来、从来不知道,原来主宰他人的情绪和命运是一件如此痛快又舒爽的事情,好像忽然间被打开了新大门,他发现自己除了做纨绔子弟,除了嫁人生子外,似乎又多了一种人生选择—— 公司里的刘公、龙叔想趁乱取代父亲。 薛纵也忙着施展手段联合他人,目标同样是取代他的父亲。 他的父亲犯了大事,迟早会死。 而他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是最应该坐在最高位的人。 ——所以,那个取代他父亲的人,为什么不能是他呢? 以前理所应当地觉得继承人应该是Alpha,应该是薛纵,而他应该是薛纵的妻子,是季氏的董事长夫人,可这些“应该”都是因为父亲在上面镇着,全是父亲的意思。 但现在,薛纵进了监狱,父亲被全世界通缉。 他们,都出局了,那些“应该”,也全部烟消云散。 所以,他可以。 他当然可以。 季恒目光炯炯,忽地他眼神一动,视线落在了一个抽屉上。他抿了抿唇,伸手缓缓地拉开抽屉——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柄通体漆黑、顶端镶着数颗宝石的蛇头手杖。 他不禁咽了咽口水,眼里光芒更甚。 就在这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伸出的手又猛然收了回去,他深呼吸两下才拿出手机,以为是父亲,却不想是季屿。 吊起的心落了回去,季恒漫不经心地接起:“喂。” “话不多说,我手上有季氏百分之十的股份,你……有没有兴趣?” 季恒眉头一跳,没有作声。 对方不挂电话,也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等待着。 过了许久,季恒才倏地笑了出来。 他一把抓住抽屉里的蛇头手杖,手指摩挲着上面的纹路,心里似乎有什么膨胀到了极致,季恒想,那应该……是他的野心。 “有。”他说。 第100章 12月28日傍晚, 季远生回到龙城的消息迅猛传播开来。 12月28日非国时间下午四点,贺雄带领一众将士坐上了回龙城的飞机。 12月29日北京时间早上六点半, 飞机抵达龙城机场,穿着笔挺军装的华国将士一同在清冷的晨间薄雾中走下飞机。 “这什么情况?”一个早起坐车的上班党叼着油条,眼神傻愣愣地看着从眼前开过的军绿色武装坦克,再往队伍后一看,嚯!这么长的队伍? “这、这是坦克部队?” 另一个男人道:“废话!这么多坦克不是坦克部队是啥部队?不过我们这出什么大事了?居然连军队都出动了?” “不知道……真是活久见。” “我拍照发个朋友圈!” “啊,我也要发!” 另一头, 贺宅。 季屿从睡梦中睁开眼,眼神朦胧地抬头看了眼时间,才七点出头。 他哼哼两声,翻了个身想继续睡, 结果刚侧过头,眼睛闭上前对上了一双乌溜溜的可爱大眼,那双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 见自己看过去还甜甜地弯起。 季屿不由心下一跳, 赶紧闭上眼装睡, 可他醒了的事实已经被这双大眼睛的主人发现, 就算他闭上眼睛也没了意义, 不出一分钟, 一只软乎乎的小手就贴到了他的耳朵上,一会捏一捏, 一会又伸着小手指好奇地试图探入他的耳道。 季屿闭着眼一动不动:“……” 在耳朵上捣蛋的小手下移, 捂上了他的嘴唇, 接着又用手指拉拉他的唇瓣,还摸摸他的牙齿,最后用力,似乎是想把手塞进季屿的嘴巴里。 季屿仍闭着眼一动不动:“……” 作乱的小手被收了回去,好一会没有动静。 就在季屿以为自己躲过一劫可以重新入睡的时候,一个软乎乎的肚皮整个糊在了他的脸上,小脚抵在他的胸口,两只小手抱住他的头。 季屿:“……” 他不堪其扰,终是选择了投降。他挠挠小宇宙的肚皮,在孩童天真的笑声里道,“你个小坏蛋,就知道折腾我。” 一旁的贺宙也睁开了眼:“他又闹你?泡奶么,我去。” “不用,我去就行,你继续睡。” 说完他扭头用手指刮了下小宇宙的鼻头,“小坏蛋。” 小宇宙啊哈一声,腻歪地把脸埋进季屿肩窝,还用脑门蹭了蹭他的脖颈。 季屿揉揉小宇宙的脑袋,又在他背后轻拍了几下。 虽然昨天小宇宙醒来后没哭没闹,但他知道,小宇宙肯定吓到了,所以才会格外黏他。 用力抱了抱小宇宙后,季屿带他下楼。 才走到楼梯口,他就觉得气氛似乎不太对。 经过昨天的事情,外面的护卫多了许多,主屋也恢复往常,不仅允许人正常出入,还多了好几个守门人,因此一楼怎么也该有点人气,可现在却是静悄悄的。 人都去哪了? 而且门怎么还关上了? 季屿放轻脚步,小心翼翼地走到一扇窗户前,只探头看了一眼,便愣在了原地——院子里怎么那么多士兵?整个主屋仿佛都被包围了似的。 “爷爷~”小宇宙眨眨眼,伸出小拳头在玻璃窗上咄咄敲了两下。 “爷爷?” 季屿再定睛一看,果然在门口的位置看到了背着手跟士兵说话的贺雄。可贺雄不该在国外么?他犹豫一瞬,走到门口把门打开,一抬头,恰好跟贺雄对上视线。 贺雄话音一顿,冲众人做了个手势,直直朝季屿的方向走来。 走到近前,季屿颔首打招呼:“伯父。” 贺雄扫了眼季屿手上的戒指,不太满意地从鼻子里哼了声:“嗯。” 随后状似不经意地从季屿手里抱过小宇宙,颠了两下道,“又重了。怎么不喊我,嗯?” 小宇宙眼睛弯弯,脆生生地喊:“爷爷!” “好孩子。”贺雄唇角上扬,眼里多了分欢喜。 但眼下这时候并不适合聊天叙旧,所以贺雄很快收了笑,对季屿道:“贺宙呢?” “还在睡。” 季屿不由解释,“他昨天忙到很晚才睡……” 贺雄轻嗯了声,没说贺宙什么,继续对季屿道:“这两天你们在家里好好看着小宇宙就行,不要出门。” 季屿茫然地眨了眨眼。 贺雄见状不禁蹙起眉:“季恒不是你策反的吗?” “策、策反?” 季屿一愣,“等等,您的意思是季恒跟您……”他顿了顿,想了个词,“投诚了?” 昨天的那通电话里,季屿虽说跟季恒做了交易,但也只是为之后的反击增加筹码,毕竟季恒到底是个不稳定因素,不可全信,而季远生又是个人精,所以他不会把宝全压在季恒身上。 可他完全没想到,季恒竟然那么急不可耐,挂掉电话转头就联系了“上面的人”。 他这么着急,难道是……他的心思被季远生发现了? — 季恒的心思早就被季远生发现了,甚至季远生还警告了他,可除了警告外,他并没有对季恒做其他的事,而是再度消失在众人的视野中,像水下潜伏的巨蟒,不知何时会对人发动攻击。 这种“不知”才最令人恐惧。 至少对于季恒来说,这种“不知”令他心绪不宁,睡觉都睡不安稳,因为他心虚。 而且季恒清楚自己的水平,对自己的能力心知肚明,所以他知道光靠自己不行,必须拥有强有力的后盾,才能把季远生这个不可控的地雷排掉,自己才能安心。 因此,他选择投靠了国家。 他把自己所知道的所有信息,包括季远生手下的产业、秘密基地、联系密切人员等全部提交了上去——其中大部分是曾经薛纵整理的。 季恒想,龙城虽大,但毕竟只是一座城市,严防死守之下季远生如果还能逃掉,那么,这个世界将无人能制裁他。 他深吸了口气,站在季氏集团大厦的127层,透过落地窗俯瞰着窗外的龙城景色。 视线落在路上的坦克、军队上,季恒抿着唇,垂在身侧的手攥紧。 ——这次,可一定要抓住季远生。 — “龙湖路、定远路、富臣路……” 略微沙哑的男声连着报了几个道路名称后顿了顿,直接作出总结,“城里的路没有一条能走。”顿了顿,“郊区农村也差不多。” “高铁、机场、码头都在严格审查。” “我们有三处地下基地暴露,无法驾驶直升机离开。” 又道,“地上基地全部暴露。” 没过十分钟—— “地下基地全部暴露。” “所以。” 季远生忽然开口,说了两个字又闭上眼仰起头,动了动脖子,“你的意思是我们被困在这里了,是么?” 坐在屏幕前的男人哑声道:“是。” 季远生没有吭声,他闭着眼,手中的两枚文玩核桃彼此摩擦,咯吱作响,甚至因为他力气过大,原本被盘出的包浆破裂,落下细细的碎屑。 “我们一直待在这,直到部队离开不被发现的可能性有多少?” “那要看部队什么时候离开。” 男人转过身看着季远生,“毕竟这是个信息化时代,想悄无声息地生存很久几乎不可能,总会留下存在的痕迹,而且……国外的事情,你难道不管了?” 闻言季远生睁开眼,目光幽幽地落在隔着一层薄纱的窗外。 他们此时所在的地方是城北一处高档别墅区,为了不被发现,脚下这套别墅是用何韵茹的名义租下的。 何韵茹,也就是润润的母亲。 季远生原计划中的一环,也是失败的一环。 “我知道了。”季远生道。 “所以?你的安排是?” 季远生站了起来,起身走到窗前。 他不喜欢这种躲躲藏藏的感觉,在国外到处躲避转移是游刃有余的戏耍,而在这儿,是无可奈何的被迫选择。 他最讨厌被迫着做事,极度厌恶。 “当然是打破这个僵局。” 季远生嗤了声,“来了这么多人又怎么样?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你得知道,生活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个城市的软肋,都是这个国家的软肋……” “而我,没有软肋。” “还是个疯子。” — 12月29日上午开始,龙城进行全面排查。 12月29日上午至29日结束,数个地下基地被查处,大大小小总共28家公司被关门调查。 12月30日风平浪静,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查处仍在继续,也陆陆续续有公司被停业调查,相关人员被审问。 12月31日上午,一切如旧,所有排查都按部就班地进行,相关人员的调查和审讯也同步跟紧,经过两日的舆论沸腾和政府安抚,龙城人民对此次大排查已渐渐习惯,军队进驻的恐慌感消失。 12月31日中午,一切正常。 12月31日晚八点,一架希音7N7民用客机脱离正确航线,闯入龙城上空,并俯冲而下,撞向龙城的标志性建筑——环球塔。 所有在龙城生活的人都听到了一声骇人巨响。 至此,龙城的平静被彻底打破。 第101章 “轰——”一声巨响, 震惊了整个龙城。 所有或忙碌或不忙碌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纷纷寻找响声发出的地方, 很快,他们的目光就一同聚焦在市中心那座每到夜晚便灯光绚烂的环球高塔上。 夜晚的环球塔是最好看的,所有龙城人都这么认为。 而12月31日晚的环球塔就更是绚丽缤纷——为了迎接新一年的到来,每年的这一天,环球塔的灯光会都开到最大,并上演一出华美的灯光秀。 这天, 除了龙城本地的人,还有许多慕名而来的游客齐聚于此,一起迎接新年,但因为今年龙城提前戒严的关系, 所以环球塔上的人比以往少了许多。 可少了许多,也仍有数万人在塔上。 他们很多都带着自己的恋人、亲人,为的就是在这一天能和最爱的人一起迎接新年, 欢度2019的最后一天。 没人想到, 2019的最后一天, 居然会成为他们中一部分人生命的最后一天。 爆炸声响起, 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高耸入云的环球塔从塔尖往下三分之一处断裂倾斜, 在疯狂的尖叫和混乱中, 又是一声震彻云霄的巨大响动——尘土飞扬,塔尖砸落在地, 宛如地狱一般的画面在龙城上演。 崩溃的尖叫和哭声, 刺鼻的血腥味, 被砸成废墟的高楼,以及交通瘫痪的市中心,这一天的龙城,注定彻夜无眠。 “这他妈是911再现??” “疯了吧!草!我妹和他男朋友就在环球塔约会啊啊啊啊妈的接电话啊!” “难怪这两天这么严肃,感情是有恐怖分子混进来了。” “……这个塔尖,好像,把我公司给砸了……” 事情才出没一会,便在全网上了热搜。 中央震动,连夜进行战略部署和军队抽调,目前驻扎龙城的全部警力、军队则即刻前往事发地点,迅速开展救人工作。 徐徐夜风中,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出现在世贸中心顶层的天台上,他混入人群,跟他们一起遥望着环球塔下的乱象。 嘴角缓缓勾起,男人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精致的细烟,点火后夹在指尖轻轻吸嘬,又缓缓的、优雅地吐出烟圈。 “能不能有点公德心?公众场合不能吸……” 吐槽的话被咽进喉咙,面容清秀的Beta男孩呆呆地看着男人的侧颜,“……烟。”他傻愣愣地吐出最后一个字。 “是么?谢谢提醒。” 男人笑着瞥了男孩一眼,他并没有掐掉手中的烟,而是狠狠地吸了一口,“不过天台并不禁烟,你要不想闻,就下去。” Beta男孩再没了言语,呐呐点了点头。 他又重新看向远处,可眼睛总是不时地往旁边瞥,甚至还注意到了对方光秃秃的无名指,心跳加速,他故作不经意地攀谈:“唉,也不知道是哪个丧心病狂的,竟然在最后一天搞这种事,简直就是神经病,你说是不是?” 男人唇角的笑容愈大,他没回答,但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手机忽然震起,他随意拿出看了眼,是他手下的人打来的电话。 一接起,对面便道:“林瑶路和松柏路畅通,码头监察力度减弱,我已经联系好了人,我们可以走水路离开。老板你什么时候过来?” “再等等,不急。” 季远生微眯起眼,“让我把烟抽完。” 说着,他挂掉了电话。 “你好奇怪啊,都这么惨了,你看起来心情还挺好样子……”Beta男孩抓了抓头发,语气困惑。 季远生笑了笑:“有什么值得心情不好的?” 回国至今,现在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 消防车和救护车的警示音成了最动听的音乐,地狱般的乱象成了一部美好的纪录片,他享受似的眯起眼,前两天的压抑和暴躁彻底消失不见。 他简直爱死了眼前的一切。 然而没过多久,手机便再次响起,季远生蹙了蹙眉,感到了一点扫兴。 看到来电显示,就更觉得扫兴。 他看了眼红着脸不停朝自己的瞥的小Beta,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天台,一边下楼一边接通了电话。 “说。”他简短道。 “爸!是不是你干的?环球塔的事是不是你干的?!”电话里,季恒的声音气急败坏。 季远生勾起唇角:“是。” “你疯了吗?你忘了我们季氏科技的大楼就在环球塔旁边吗!” 季恒仿佛成了一头困兽,语气里充满着崩溃和怒火,“今天是12月31号!是今年最后一天!公司会集体加班,按惯例进行年终总结你都忘了吗?!” “当然没有。” 轻飘飘的一句话,把电话那头的人堵得骤然哑了声。 季远生扬唇,又说了一遍:“我说,我没忘。” 电话里一片静默,季远生听到了明显的倒吸气的声音。 扫了的兴致又重新回到身上,季远生闲庭信步地从消防通道往下走,边走边道,“怎么突然对公司这么上心了?我以为……你对公司毫无兴趣。” 电话那头又安静了,过了好一会才再次开口:“你都知道了?” 季远生低笑了声。 “可是,可是你也不能这样啊……” 电话里,季恒的声音从怒气勃勃变成了无可奈何,季远生甚至能够想象出他那个草包儿子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 他甚至懒得对这个蠢货下手,因为实在没有意思。 果然,不过制造混乱时波及到了他的利益,他便立刻沉不住气地打电话过来跳脚,一出口就把所有的野心暴露在他面前。 蠢货。 当真蠢货。 季远生目露轻蔑,在下到96层时拐进了内场,改乘电梯下楼。 电话另一头,季恒还在哀嚎:“爸,我错了……” “可是季氏也是您的心血,你这么做难道就不会心痛吗?那么多条人命,还有好多人都是当初跟您一起奋斗的,龙叔刘公都在里面……” “而且我是您的儿子,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我想坐上那个位置有错吗?再说那天……那天你也没什么事啊。” 季远生皱了皱眉,神情不耐。 这个儿子从小就不得他心,说点话也从来不耐听,小时候是,长大也是,一点没学到他母亲的讨喜。 电梯缓缓停下,季远生瞥了眼屏幕上的数字,显示已经到达一楼。 他打断电话里仍在不停狡辩诉苦的儿子,轻蔑道:“我给你的,才是你的,我不给你的……” 电梯门打开,季远生一抬眸便对上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是个Beta,眼睛与他肖似,也同样在打电话。见他出来,对方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脸颊泛红,似乎兴奋至极。 然后,他听见两个重叠的声音—— “那我就自己抢。” 一个从电话里响起,一个从眼前这个Beta的嘴里发出。 季恒收起手机,弯起眼冲他笑起来:“爸。” 电梯“咔嗒”一声,彻底停在了一楼。 季远生瞥了眼被切断电源的电梯间显示屏,缓缓地把手机从耳边拿了下来,他捏紧手机,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冲他笑得开心的季恒,看着数个黑洞洞的、指着他的枪口。 不止季恒,季屿也在。 一个打电话,一个手里拿着提示用的纸,看起来像个出谋划策的军师。 除此之外,就是贺雄那张令人厌烦的老脸。 以及他手下那群同样令人厌烦的兵。 大厅内气氛凝滞,一触即发。 季远生没看贺雄,也没看别人,而是直直地看向那个他一直认为是草包蠢货的儿子。 “你倒是长进了。”他看着季恒,语气轻飘飘道。 季恒脸色潮红,闻言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得色。 他攥紧手,毫不掩饰地抬了抬下巴:“谢谢夸奖!”说完扭身躲到贺雄身后,一双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季远生,束手就擒吧!”贺雄背着手,目光灼灼地盯着季恒。 他身穿笔挺军装,两腿微微叉开,手虽背在身后,但手握成拳,肌肉绷起,随时随地可以进入战斗状态。 龙城无人不知贺将军骁勇善战,甚至他的人头在黑市悬赏都高达数亿欧元。 论单打独斗,能做他对手的人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而季远生,远不是他的对手。 再说这里还有那么多士兵中的精英,和那么多指着他的枪,想跑……绝不可能。 季远生舔了舔唇,眼里满是嘲讽。 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折在一个蠢货的手里。 手机又响了起来,想来应该是手下的人再次提醒他离开。 “你还有同党?把手机交出来!”贺雄板着脸,沉声道。 季远生瞥了贺雄一眼,拿出手机后随意看了眼,果然是手下打来了,可惜…… 今天他走不掉了。 贺雄眼神一动,边上的士兵便收到指令,猛地扑上前,抬手作势要按住季远生。 季远生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众人想象中的反抗,而是非常顺利地被一下压着跪在地上,拿着手机的手被强制性地拗向身后。 士兵又要去拿他手里的手机,可手才伸过去,便听到一声清脆“咔嚓”声。 ——手机被季远生捏得四分五裂。 第102章 贺雄垂眸, 目光森冷地瞥了眼地上的手机残骸—— 黑色的外壳连带着里面的主板芯片全部碎裂变形,有些地方被捏扁, 有些地方欲断不断地呈扭曲状,好好一部手机硬是被捏成了一团乱七八糟的废铁。 这个力气…… 贺雄眯了眯眼,伸手朝旁轻勾,立即有专业人员上前把东西收进了物料袋,接着他又走上前,忽地弯腰伸手捏住季远生的手, 然后猛地用力,眼睛紧锁季远生的表情。 季远生咧开唇,仰起头毫不示弱地回看过去。 两方大佬当场对峙,其他人都不敢出声。 气氛陷入凝滞,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贺雄和季远生的身上,懂得其中奥妙的人则频频看向他们暗中较劲的手。 过了好一会,贺雄才抽回手后退一步道:“带走!” 一声令下, 重重镣铐被戴在季远生身上。 他双手被拗在身后, 头却高高昂起, 路过贺雄时还勾唇冷笑了一声。 贺雄沉着脸, 没有说话。 随着季远生被押解离开, 在世贸中心一楼的士兵也全部收队。 贺雄殿后, 季恒和季屿老老实实地站在他身后。 “你们也回去吧。” 贺雄回头看向他们,“贺宙就在外面, 你跟他走, 还有你……” 季恒立刻回道:“我的司机马上就到。” 贺雄颔首:“这次多亏了你, 也算是大功一件,等后续处理结果出来,我会派人通知你。” “好,好,那我就静候佳音了。” 季恒的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喜色,他客气道,“我公司还有事,先走一步。”说完冲两人点了点头,大步离开大厅。 等季恒离开,季屿看向贺雄:“您……” “你先回去。”贺雄不容拒绝道。 季屿一顿,改口道:“好。” 说完又看了贺雄一眼,才快步退出大厅。 等到整个大厅内空无一人,贺雄才骤然蹙起了眉。 背在身后的手张开又合拢,胀痛感令他的神情更加复杂,再次确认四周无人,他才把手伸到眼前看了眼——布满厚茧的手上,留下了一个浅红色的手印。 — 出去后,季屿坐上贺宙的车。 此时天色深黑,冷风呼啸,骤然坐进开着暖气的车里,实在舒服至极。 季屿调低椅背,往后一靠,目光透过玻璃窗,看向断了一截的环球塔。 “一切顺利吗?”贺宙问。 季屿点点头:“嗯,很顺利,没费什么功夫,不过……” 眼前晃过贺雄手上的红印,他忽然问道,“你能单手把手机捏碎吗?” “单手捏碎手机?” “对。” 贺宙摇头:“不能。” 他打了把方向盘,拐入另一条道,“谁做到了?季远生?” 季屿点点头:“他把手机捏断捏变形,我特意看了眼,里面的芯片和SIM卡好像都遭到了破坏,不知道那些技术人员能不能把它修复。” 贺宙侧头看了季屿一眼,然后伸手打开了车内音响。 悠扬的民谣倾泻而出,柔软的腔调充斥耳边。等做完这些,他才回道:“那就是技术人员的事情了。” 季屿一想:“也是。” 浑身放松,他整个人仰躺在座椅里。 今天发生的一切真实又梦幻,一幕幕仿佛仍在眼前。 他也没有想到,季恒居然会成为最后的王牌,他的反叛令抓捕季远生的难度瞬间降低数倍,现在回想起来,季屿仍觉得不可置信——季远生居然就这样被抓住了。 一通时长足够的电话,一个信号的定位。 就这样,抓住了季远生。 虽不可置信,但细想想又觉得在意料之中。 季远生本就被逼入绝境,他必须想办法离开龙城,否则被发现是迟早的事,但他又无法离开,因为戒严的关系,龙城到处都是穿着军装制服的士兵,所以,想在如此条件下杀出生路,那么弄出一桩能转移中央视线的大事便成了最佳选择。 所以,就有了这次的飞机撞塔事件。 这件事果然造成了巨大的轰动,即使知道季远生就在龙城,知道他要借这件事离开,但人命关天,龙城各个关卡的守卫士兵还是被抽调了绝大部分。 ——季远生如果想趁乱离开,没人能保证一定抓得住他。 但到底,他还是棋差一招。 两天前,季恒就彻底投向了国家的怀抱,不仅供出了季远生可能藏匿的地点,还保证只要国家需要,就随叫随到。 事情未成之前,季远生必然处于极度警惕的状态。 而眼下计划成功,他得意、骄傲,戒备心减弱,这个时候,就是抓住他的最好时机。 这个时机,贺雄把握住了。 但这个机会,也是无数鲜血和生命换来的…… 季屿回到家,抱起洗完澡打着哈欠的小宇宙就是一通狂吸。 洗香香的小宇宙浑身上下都是一股婴儿沐浴露的奶味,小手小脚白里透红,还肉嘟嘟的,让人忍不住地要捏一捏。 狠狠吸了一通后,季屿觉得心里的阴霾都散了开来,他心下一动,忽然使坏,趁小宇宙的头发还没干透给他理了个中分。 “小欧欧~”小宇宙的困意都被季屿吸走了,他精神百倍,眼睛亮亮地盯着季屿的肚子,还伸出一根小手指隔着衣服戳了戳季屿的肚皮。 季屿干脆撩起衣服,把肚子露了出来:“你在跟他打招呼是吗?” 小宇宙认真地点点头,张着两只手掌贴上季屿的肚子。 没一会,他就“哦”的一声音,整个小身体都震了下,然后眼睛瞪得圆滚滚的,把右手举到眼前看了又看。 “欧欧踢~”他献宝似的把右手伸给季屿看。 这时,贺宙拿着一叠点心进门。 他刚去看过贺娇,贺娇身体恢复得很不错,就是腺体受到刺激,又临近成年,医生说再受到刺激可能会提前诱发发情期,所以彻底恢复前最好不要出门。 “小星河又动了?”贺宙把东西放下,大步走到床边把手贴上季屿的肚子。 小星河,是他和季屿商量过后给这个未出世的二胎定的小名。 贺宙的手很大,骨节分明,手指修长,跟旁边小宇宙的小肉爪形成鲜明对比。但大却不一定管用,因为小宇宙又是惊呼一声,把左手也献宝似的举了起来。 “欧欧踢~” 贺宙:“……”他什么都没感觉到。 行吧,这俩儿子没一个亲他。 “唉你干嘛?” 季屿被逗乐了,“幼不幼稚?” 贺宙竟然还跟肚子里的小肉球较上劲了,又是这轻按一下,又是那儿轻戳一戳,非要得到点回应才肯罢休。 闻言他抬眼冲季屿笑了笑,在鼓鼓的肚皮上落下一吻:“又是一个小坏蛋。” 季屿的肚子上鼓了一下。 小宇宙抬起小手气呼呼地打了下贺宙的胳膊。 贺宙:“……” 季屿快笑疯了:“你说你是不是活该?” 贺宙牵起唇,又是在季屿的肚皮上落下一吻:“小坏蛋。” 肚皮上又鼓了鼓。 再亲一下:“小坏蛋。” 这回季屿的肚皮同时鼓了两个地方。 季屿伸手去推贺宙的脑袋:“够了啊,再说他得手脚一块儿……唔。” 这回贺宙没再吻他的肚皮,而是忽地仰起头吻在了他的唇上。 四片薄唇相贴,季屿怔怔地眨了眨眼。 “小坏蛋。”贺宙退开一点点,看着他弯起眼睛。 大概是房间里太暖,灯光又太柔,季屿竟然觉得贺宙的眼里仿佛落入了细碎的星光,声音也低沉又磁性,像是在笑,又充斥着无限的宠溺。 耳朵有点热,季屿看了眼旁边傻愣愣盯着他们小宇宙,低声道:“你注意点。” “有什么关系。” 贺宙笑着扭头,伸手勾了勾小宇宙的肉下巴,“又没给他看别的。”说完一把把小宇宙举了起来,在季屿疑惑的目光中抱着小宇宙,还连带着把婴儿床上的小被子小枕头一起带出了门。 季屿追到门口,眼睁睁地看着贺宙敲响贺娇的门,把懵懂的小宇宙和他的铺盖一块儿打包送了进去。 季屿:“……” 贺宙又走了回来,揽住季屿回房间:“今天我陪你,我们二人世界。” “不是,我都快生了……” 贺宙一怔,低头冲季屿笑:“想哪儿去了?说了陪你,就是陪你。” 又补了一句,“不做别的。” 季屿:“……鬼信你。” 然而今晚贺宙确实如他所说,陪季屿聊天,陪他吃东西,还陪他一起坐在飘窗的软垫上,遥望着远处失去了光亮的环球塔,除此之外,其他什么都没做。 “真是多事的一年。”季屿叹了声气。 贺宙嗯了声,当做回应。 但事实上不管出了多大的事,大部分人的步调仍照常行进。 他们所在的庄园地带略靠近郊区,也靠近两个市的分界线,因此可以望见市中心的环球塔,也可以望见隔壁市的灿烂烟火。 有的人陷入挣扎,但更多的人依旧欢度新年。 “不说这个了。” 季屿收回目光,拿起手机看了眼,“现在是十一点五十五分,新的一年快到了。” 贺宙看着季屿道:“你有没有什么新年愿望?” 季屿想了想,说:“有,就……希望所有不好的都留在2019,过了今晚,一切都越来越好!” “会的。” “那你呢,你有什么愿望?” “我的愿望就是……” 贺宙停了停,看着季屿笑,“希望你的愿望全部实现。” 季屿失笑:“又是网上学来的吧?我看到你在看那些土味情……” 话才说到一半,季屿就变了脸色。 他整个人倏地挺腰坐直,然后呆愣愣地把手里的点心塞到贺宙手上,接着当着他的面,把手往下伸…… 指尖沾上了一点温热的湿意。 季屿:“……” 贺宙:“……” 两人对视了一眼,贺宙顿时整个人都懵圈了,“是……是要生了吗?” 第103章 “我, 我也不知道啊。”季屿举着手指,眼里满是茫然。 他坐起来, 要去浴室,“我去看看呢。” 贺宙赶忙扶着他:“肚子疼不疼?” “好像还行?” “还行?” 贺宙也懵了,“还行是疼还是不疼?” “……有点胀胀的,唉别急,我看一眼就知道了。” 季屿跑进浴室,把灯全部开了起来。 手放到裤腰上, 他刚要脱裤子就感觉到一股热意顺着腿往下滑,这次的感觉比刚才要明显得多,裤子直接湿了一片,淡淡的腥气飘进鼻尖。 季屿:“……” 他干脆地扭过头, 道,“我觉得你可以把医生叫过来了。” 贺宙瞪起眼:“真的要生了?!” “啊。”季屿愣愣点头。 贺宙眨眨眼,接着拿起手机就是一顿连环Call。 此时已经过了零点, 时间进入2020年的1月1日。屋外天幕漆黑, 不时有绚烂的烟花在空中绽开。 这一天恰好是元旦佳节, 除了一些必要的岗位外, 其他人都放假回了家。而且之前季屿一点没有要生的征兆, 算算时间又只怀了三个多月, 所以该放的假贺宙自然是放了的。 “林医生,您现在在哪?麻烦您赶紧过来一趟, 季屿要生了!” “喂, 宋医生, 季屿要生了!……您回老家了?!不是,您看看能买到票不?高铁飞机都行,我报销!求您!麻烦了!” “邱护士,您好,打扰您睡觉真的不好意思,但是季屿他要生了……” 季屿抱着肚子坐在马桶上,看着面前急得团团转的高大男人,嘴角不禁扬起。 他想告诉他说没关系,一般生孩子从发动到生下来得好久,而且他还是男性Omega,生殖腔和生产道开得慢,怎么也得白天才会生,所以不用着急,可以坐下来慢慢安排,都来得及。 但是…… 他还是什么都没说,一声不吭的,就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抱着肚子,然后盯着贺宙看。 等贺宙打完一溜电话扭过头对上季屿目光的时候还愣了一下:“还笑?疼不疼?” 季屿道:“还行,能忍。” 他想了想,说,“不是很疼,也不是一直疼,就一阵一阵的,疼的时候大概就跟轻微的胃痛差不多,我现在不怎么疼。” 贺宙出了一身汗,闻言点点头:“那就好。” 他捏着手机,又想去看看产房把东西确认一遍,又想在这看着季屿,纠结许久他吐出一句:“还有力气吗?” “啊?”季屿愣了愣。 贺宙特别认真地说:“我去我爸房里拿个人参片给你含着吧?” 季屿一顿,接着喷笑,才笑了一声又疼得叫了出来,他嘶嘶吸气,又疼又想笑:“你别引我笑,本来不疼的。行了,你坐着吧,我没事,好着呢,力气也有,坐下坐下。” 贺宙这才在旁边的浴缸边缘坐下,他脊背挺直,双手搭在膝盖上,眼睛直直地看着季屿,不时询问—— “冷吗?空调要不要开高一点?” “热吗?我把窗户开多点透透气?” “要不要吃点东西?” “要不要喝点鸡汤?可以放个人参一起熬。熬一个吧,现在不喝待会说不定就想喝了。” 唠唠叨叨半天,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季屿的坐姿上—— “要不然别在这坐着了?万一一个用力,生在马桶……” “停停停!”季屿听不下去了。 他被气笑了,“你能不能想点好的?” 贺宙舔舔唇:“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季屿抬起手:“行,别说了,那你给我找个别的能蹲的地方。” “要不去浴缸里躺着?” “泡那么久我得成人干。” 说了半天,最后季屿还是冲了个热水澡,先回床上躺着。 床上铺了厚厚的垫子,就算弄脏也没事,而且疼着疼着他竟然睡意上涌,打了两个哈欠后渐渐闭上眼,睡着了。 睡着了! 贺宙:“……” 他看看季屿的睡颜,又看看他的肚子,忍了忍还是伸手撩起季屿的睡衣,用指腹在他的肚皮上轻点两下。 “出不出来?” 他凑近季屿的肚子,小声问,“嗯?到底出不出来?” 肚皮上凸了凸。 贺宙一愣,赶紧又问:“要出来是吗?” 肚子上又回应似的凸了凸。 贺宙克制着激动的情绪,轻声轻脚地出门,然后找了个角落,压着声捂着嘴,又把约好的医护人员的位置确认了一遍。 凌晨两点半,第一个医生赶到了贺宙家里。 凌晨三点,一个护士赶了过来。 …… 四点五十分,约好的医护人员全部到齐。 但季屿还在睡。 医生来的时候简单给季屿做过了检查,确认没什么问题后贺宙给他们安排了休息的客房。 产房、医生、护士,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季屿发动。 — 季屿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半,睁开眼时外面的天已经亮了起来。 他是被疼醒的。 这次的疼和半夜的那种疼不一样,疼痛等级翻了好几倍,令他这个还算能忍疼的人都忍不住不停哼哼,脸色发白,浑身冒出冷汗。 他才哼了一声,坐在一旁闭眼假寐的贺宙就立刻睁开了眼。 见此情形,贺宙问了两句后没再犹豫,直接抱起季屿跑进产房,大浴缸里面的水是循环流动且恒温的。 才把人放进去,贺宙便眼尖地看到了有一缕缕极细的血丝涌上水面。 “我去喊他们!”他道。 季屿拧眉点了点头,曲腿环膝,找了个稍微舒服点的姿势。 温暖的水流带走了些许疼痛,他终于长出了下气,抹了把汗后低下头,看着水下鼓起的肚子。 也不紧张,也一点不慌,他觉得自己还挺淡定,就是…… 就是有些恍惚,觉得不可思议。 ——他居然怀孕了。 ——他居然马上就要生孩子了。 ——以上这两条居然都真实发生了! 季屿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肚子,把掌心覆在其上,然后闭上眼静静感受,除了流动的水流外,掌心里不时传来小而有力的动静,像是肚子里的宝宝在跟他打招呼。 他居然真的要当爸爸了。 或者说,当妈妈。 季屿怔了会,半晌后莫名其妙地噗嗤一声,乐了起来。 他单手托腮,脸上恢复了一点血色,眼里也多了几分笑意。 他忽然有些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这个孩子。 等到医生进来,季屿配合得张开手,任由医生把自己的衣服脱光,然后把手抓在浴缸边,仰起头,听着医生的话,调整呼吸和用力的频率。 可能是水下分娩确实能减少痛意,又可能是这个小宝贝太过贴心,舍不得他的母亲受苦,所以季屿早上八点半进的产房,十点的时候生殖道便彻底张开,没感受多少痛苦,肉团子就顺利地从他肚子里滑了出来。 孩子出来的瞬间,季屿整个人都舒服了。 好像压在心头的一块大石头被移开,他从头发丝到脚趾,全身上下都感觉到了一种如上云端般的舒爽和轻松。 “我还能再生一个!”季屿眼睛发亮,他攥着手,觉得自己身上又充满了力气。 刚想问季屿怎么样的贺宙:“……”行了,不用问了,他好得很。 于是他又说,“季屿,你快看小星河。” 季屿这才侧头看向了身旁,小星河正被医生轻柔地托在手上。 小星河浑身白白的,窝在医生手里,看起来就那么软软小小的一团,他闭着眼,两只小手交握在身前,哭了两声就呶呶小嘴,脑袋蹭蹭医生的手,看起来像是要睡觉。 “哇哦……”季屿叹了声。 不可置信,还是不可置信。 他居然生了个人! “真的是我生的么……” 贺宙笑:“当然是你生的。” 季屿嘴巴动了动,最后还是只有“哇哦”能表达他此刻那种不敢相信的激动心情。 “五斤三两。” 医生把手里的仪器从小星河的后颈处拿开,对季屿笑着道,“恭喜,是个Omega男宝宝。” “还真被小宇宙说中了。” 季屿失笑,小心翼翼地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那只攥紧的小粉拳头,然后,嫩生生的小手张开,握住了他的食指。 季屿怔住,不由自主地屏息。 看着手指上攥着的小手,一种难以形容的感动和冲动涌上脑海,顷刻间蔓延到四肢百骸,那一瞬季屿红了眼眶,又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血脉相连的天性令他对这个孩子充满了无限的包容与喜爱,而小星河这个小果实的降生,又令他那无法言说、甚至有些缥缈的浮萍感、游离感统统消失。 他终于在这个偌大的陌生世界,扎下了根。 终于和这个世界,有了真正意义上的牵绊。 季屿小心翼翼地从医生的手里接过了小星河,接着垂下眼,深色的瞳眸定定地看着怀里雪白的团子,然后轻轻地呼吸,轻轻地说话,生怕吓到这个幼小的小天使—— “我会永远爱你。” “永远保护你。” “一定尽我所能,把一切最好的都给你。” 他认真地、一字一顿地说着。 “那小宇宙呢?”贺宙忽然冒出一句。 季屿眼里已经蓄上了泪,闻言抬起头,声音带上了一点哭腔和抱怨:“我草泥马……你能不能闭嘴别破坏气氛?我正感动呢……” 话才说完,泪水就从泛红的眼眶里滚了出来。 他气哼哼地抹掉眼泪:“气氛都没了。” 贺宙笑得坐在地上,又凑上去揽住季屿的头在他眼皮和脸上亲了又亲:“怎么这么可爱,嗯?” “你滚远点。”季屿推着贺宙的脸。 把贺宙推开,季屿正要说话,目光一瞥却看到了站在门口的贺娇,而她的手里,正抱着穿着小恐龙连体衣的小宇宙。 小宇宙已经哭成了小花猫,他嘴巴觉得老高,眼泪还在扑簌扑簌掉,却不哭出声,一看就更加委屈,更加可怜。 季屿一颗心软得不能再软,赶紧冲小宇宙招手:“来来来,爸爸抱抱。” 贺娇不方便进,于是贺宙过去把小宇宙抱了过来。 季屿虽然精神好,但也没力气抱两个,小宇宙只好由贺宙抱着,而他伸长手揽住小宇宙的脑袋。 “叽吁……麻……”小宇宙揣揣小手,可委屈。 刚刚的话,他全都听到啦。 季屿赶紧仰头在小宇宙的额头上亲了亲,认真地看着他道:“不哭哦,我也永远爱小宇宙,弟弟有的小宇宙肯定也都有,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大宝贝。” “乖乖,不哭,看看弟弟好不好?” 季屿手上用了点力,把小星河往上托了托,然后把小星河攥着小拳头送到小宇宙的小手边,让他握着,最后抬眸,认真地看着小宇宙说,“以后弟弟也会爱你哦。” 第104章 季屿身体很累, 但精神很好,并不想睡。 收拾好后他被贺宙抱回了卧室, 冲了澡还换了新的睡衣,此时正清清爽爽地躺在床上,看着旁边的两个小家伙。 小星河正在吃奶。 季屿胸口微胀,但并没有奶,因此小星河吃的是奶粉。 奶瓶一端被贺宙托着,另一端被小星河含在嘴里。 小星河整个身体都小小的, 脑袋小小的,嘴巴也是小小的,跟旁边的小宇宙一比要小了好几号,浑身软绵绵, 皮肤也嫩得很,看起来像个娇弱的粉白团子。 但吃奶倒是挺有力,叽咕叽咕吃得可欢。 “真能吃。” 季屿满意地点头, “这样好养活。” 贺宙抬头看了季屿一眼:“……”他总觉得这句话哪里不对, 但又不知道从哪槽起, 最后还是闭上嘴, 什么都没说。 小宇宙盘腿坐在旁边, 看了好一会后忽然扭身爬到季屿身旁, 抱着他的胳膊,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季屿:“?” 小宇宙伸手指指弟弟, 奶声奶气地说:“要奶奶~” “你也要喝奶?”季屿看懂了。 小宇宙点点头:“嗯嗯!” 季屿不方便, 贺宙又在喂小的, 离不开,所以泡奶粉的事情就落到了贺娇的身上,她乐意得很,泡奶的动作无比利索。 “给。”贺娇把奶瓶递给小宇宙。 小宇宙双手接过,转头就放到了季屿手里。 在季屿怔愣的时候,他自发地拿了个小毯子给季屿盖住肚子,然后找好位置坐下,再往后一躺,亲昵地靠进季屿怀里。 “叽吁~”他眨眨眼,软乎乎地喊。 季屿嘴角扬起,有些想笑。 小宇宙的声音又奶又嗲,也比之前更爱娇,而且明明已经学会自己拿勺子吃饭了,奶瓶也很早就自己抱着吃了,现在却忽然又要他喂。 这小家伙…… 季屿忍不住地笑了起来,把小宇宙往怀里拢了拢,奶瓶喂到他嘴里。 小宇宙心满意足地叼着奶嘴,边吃边瞥旁边的小星河,大大的眼睛里写满了惬意和满足,小脚丫也一晃一晃的,看起来高兴极了。 “说,你是不是小活宝?”季屿捏捏小宇宙的脸。 小宇宙咬着奶嘴嘿嘿冲季屿乐。 “对了。” 季屿想起来一个事,他看向贺宙,“小星河大名叫什么,你想过没?” 贺宙问:“跟我姓?” 季屿点头:“小宇宙跟我姓,小星河当然跟你姓啊。” 因为出生时的变故,小宇宙是随原主姓的,大名是季不渝。 这个名字第一次看的时候季屿没什么感觉,但跟贺宙在一起后想想,总觉得有那么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舒服。 不渝,至死不渝,意指到死都不会改变。 这个词出自《礼记·中庸》里的“国无道,至死不变,强哉矫!”,至死不变即至死不渝,是个中性意义的词,本身没有特指爱情或是什么,但因为一些电视剧电影的关系,这个词总是和爱情联系在一起,指两个人的爱情死都不会改变。 说到大名,季屿就想起了这个,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又冒了出来。他舔舔唇,看着贺宙委婉道:“你……觉得小宇宙的名字怎么样?” 那个“不渝”要真是爱情至死不渝,他一定跳起来把戒指扔贺宙脸上! 贺宙抬眸看着季屿,认真道:“不渝的意思是——小宇宙是我儿子的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除此之外没有别的意思。” “真的?”季屿眉头一动。 贺宙一手扶着奶瓶,另一只手拿出手机:“要不要看聊天记录?他找我来来回回都是为了小宇宙的事。” 季屿低咳一声:“好了好了知道了,那……小星河叫什么?” 贺宙收起手机,眼带笑意:“你给他起吧,你最伟大,他的名字当然得由你来决定。” “行。”季屿直接应下,“我也觉得我很伟大。”说完他就笑了出来,拿出手机搜起了寓意好的字。 “既然小宇宙是三个字,那小星河当然也得是三个字,宇宙星河,互相对应,名字就不用了,小星河总不能叫贺不变。” 季屿一边搜一边跟贺宙分享,“昭这个字好,珩也好,瑞这个字也好……” 脑子越转,就越清醒。 季屿抱着手机跟贺宙絮絮叨叨地说着,非常有耐心地把起名大全翻了几十页,期间小星河喝完奶团成一个球睡着了,小宇宙也蜷在季屿身旁呼呼大睡,贺娇有事出了门,房间里就剩下了他们一家四口。 声音越说越小,直至停下。 季屿看着床上两个熟睡的肉团子,再看看从午夜一直守到现在的贺宙,神情不自觉地柔和下来,心里也满满胀胀,觉得所有的角落和缝隙都被填满。 “就叫贺云珩怎么样?”季屿说。 “好,有什么意义吗?” “云,自由自在,珩,稀有而珍贵的玉。” 顿了顿,季屿道,“其实主要还是拼起来好听,你不觉得这个名字比较像主角的名字吗?没那么路人甲。” 贺宙失笑:“挺好的,就这个了。” “那要不要跟你爸说一声?”季屿问。 贺宙摇头:“不用,你起的名字他肯定满意。” “那就好。” 季屿把手机放到一边,仰躺在靠垫上低声又反复地念着这两个名字,“不渝,云珩。云珩,不渝……” 一直到快睡着,他还在念叨这两个名字。 — 往后很久,贺雄都没能回家。 环球塔被袭击的后续工作无比繁琐,因为环球塔地处市中心的中央商务区,周围环绕着许多的集团高楼,塔尖倒下后还引发了不少连环反应。 又要抢险救人,又要处理现场,还要清算损失,审讯罪魁祸首……直到半个多月后,贺雄才终于抽空回了趟贺宅。 即使他是个身强体健正值壮年的Alpha,连轴转了这么久也不免显出疲态,但回到家,看到一大一小两个胖小子,脊背又瞬间挺直,充斥着血丝的眼里升起无限的欢快和惊喜。 贺雄坐在床边就不肯走了,实在太累,他也懒得掩饰了,目光直直地看着里面的两个大宝贝,从头看到脚,怎么看都不够。 “他们平时都一起睡的?”他压着声问。 季屿点头:“对。” 自从生下小星河后,家里换了很多东西,也多了很多东西。 贺宙直接买了张两米宽的床拼在他们的床旁边,周围拦上围栏,让小宇宙和小星河一块睡,其他的衣服、玩具只要买,就必买双份。 为了让小宇宙不觉得自己的爱被分走,他原本的游戏区被扩大了两倍,隔两天就多一套新的积木,季屿还每天给他讲睡前故事。 贺宙也光围着他们仨转了,除了陪大的遛弯吃饭,半夜还要给小星河喂奶,空了还得陪小宇宙拼积木、逗他开心,忙得很。 此时,两兄弟正在午睡。 他们的手都举在脑袋两边,睡得呼呼的,乍一看就跟俄罗斯套娃似的,样子一模一样,就是大小差了几号。 “这两个孩子都很好。” 贺雄怎么看怎么满意,“小星河胎发又黑又亮,眼睛大,鼻子挺,耳朵肉,跟他哥哥一样,两个都是有福气的。” 说完笑着叹了声气,冲季屿比了比大拇指,“你也是个好孩子,你很好。” “他当然好。”在一旁装滑滑梯的贺宙也笑着附和。 季屿也笑,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扫了眼贺雄的手—— 上面的红印已经消失不见,只在手背边缘留下了两个青色的淤痕,贺雄肤色深,不仔细看很难看清。 原本搭在围栏边缘的手忽地收起,贺雄轻咳了一声。 贺宙侧头看向两人。 “没什么。”贺雄随意地冲他摆手。 季屿抿了抿唇,还是没能忍住,问道:“季远生的事情……能问吗?” 贺雄叹了下气:“也不是不能说,只是……” 他顿了顿,看着季屿,犹豫许久还是道,“不怎么顺利。” 没有人能强大到与全世界抗衡,这事绝对不可能的,除非……有人暗中相助。 无论是季远生突然的回归,还是这次的撞塔事件,他们都是后知后觉,直到事情发生都没能弄清到底是谁在暗中帮助季远生。 而且季远生虽然入狱,但他对此并不怎么恐惧。 即使他罪大恶极,也不可能立刻击毙,甚至因为他研究的基因变异技术的关系,很多地方还需要他的配合。 贺雄虽是武将,但他并不迟钝。 之前见到的全是人往动物的方向变异,而抓捕季远生的那次,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季远生超乎寻常的手劲。 这不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手劲。 即使他及时抽回了手,还是有一根指骨骨裂,养了半个多月才勉强愈合。 事发后他一直在想,季远生捏碎手机的举动或许并不是为了保护幕后的其他人,而是彻头彻尾的挑衅,是在无声地告诉他们——没有人能拿他怎么样,因为…… 他有秘密武器。 他只展示了一点,便足够令人惊骇。 如果一个人真的能够通过他所研究的基因变异技术改变体质,那么这项技术无疑会令全人类疯狂——强的人会想变得更强,而原本一直因为身体素质而差Alpha一截的Beta和Omega,就更不用说,他们大概会愿意为此付出一切。 而这些人,最后都会变成季远生的筹码。 贺雄拧着的眉头舒展开,他道:“你也不用太担心,至少他现在在我们手里,有了这个突破口,后面的一切……” 他顿了顿,坚定地说,“一定会顺利的。” 第105章 房间里安静下来, 季屿舔了舔唇,没有吭声。 贺宙把手里的事情放下, 坐到季屿身旁,他看向自己的父亲,问:“那小宇宙的情况呢,有办法解决吗?” 季屿一听,也看向贺雄,期待他的回复。 虽然小宇宙的尾巴能够收放自如, 甚至随着他越来越懂事,知道他们都在尽力避免他的尾巴被人看到,所以渐渐的,即使身边只有他们两个, 小宇宙也很少会把尾巴放出来。 就像现在,睡觉的时候他都没有露出尾巴。 但不管怎么说,尾巴的问题是必须解决的。 要么让这种特殊的存在被社会和大众所接受, 要么就想办法让这条尾巴彻底消失, 不再出现, 而这两种办法, 都只有国家才能做到。 贺雄思忖道:“对于变异人的救助、安置以及社会定位等问题很早就开始了讨论, 具体如何还没有定论, 不过你们也不用太担心,他们毕竟是活生生的人, 国家一定会妥善处理。” 季屿看看贺宙, 摸了摸鼻子:“真的吗?” 贺雄的话太官方了, 这颗定心丸他不太吃得下,“妥善处理……是怎么处理?我记得有些人好像已经没有理智了,完全变成了兽类,这种人要怎么办?” 贺雄拧起了眉,没有吭声。 他的沉默令季屿心里生出一种不太妙的预感,他抬眼看向贺宙,贺宙冲他摇了摇头。季屿心下一沉,抿了抿干涩的唇。 贺雄又舒展神情,认真地看着他们:“你们放心,只要有我在,小宇宙绝对不会有事。” 他都这么说了,季屿也只好点点头:“好我知道……” 手机的震动声音忽地响起,打断了季屿的话,他下意识地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是贺雄的手机。 贺雄蹙了蹙眉,站起身边往外走边接通电话,对面才说了一句,他就瞪起眼,脸色骤变,接着气势汹汹地拉开门走了出去。 就在季屿和贺宙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贺雄又挂掉电话回到了卧室。 他对摸不着头脑的两人道:“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在家好好看着两个小的。”说完,步履匆匆地离开了房间。 季屿眨眨眼,看向贺宙:“?” 贺宙无奈耸肩:“习惯就好。我继续装滑梯,你呢?” “……看孩子吧。” — “什么情况?” 贺雄一下车,立刻有人从旁递给伞。 今天的天气不好,乌云密布,雷声阵阵,淅沥的小雨黏腻腥气,混合着难闻的泥土和枯草的气息。 一个身穿白衣的男人走了过来:“报告贺将军,经过初步检验,我们怀疑土坑里的尸体,是季正祥!” 一道雷声骤然乍响,贺雄猛地扭头看向检验人员:“季正祥?!”他惊讶重复。 男人点头:“是,季正祥。” 贺雄诧异拧眉,加快步伐走到了前方工作的土坑边。 这地方是季氏的家族墓地,所有季家人全部葬在这里。 季氏家族还保留着原先的丧葬习惯,除了火化后骨灰盒放入棺材,埋入地底后立碑外,还会在棺材上方起一个小土堆,用大理石砖围起,并在旁边种两棵青松。 唯独眼前这个墓坑与众不同。 里面不仅没有棺材,上方也没有围起的土堆,甚至……长眠于此的人也与众不同,且没有火化。 浑身脏污的褐色长毛,嘴里突出的獠牙,溃烂的皮肤以及明显骨折的四肢…… 还有,那根长长的尾巴。 视线移到这个似人非人的怪物脸上,贺雄瞳孔紧缩,手攥成拳。 “畜生!”他忍不住地大骂一声。 — 发现季正祥尸体的第三天,贺雄拿到了手下递交的初步检验报告。 他细看着上面的文字,胸膛起伏,恨不能冲进牢里一枪把季远生崩掉。 算算年纪季正祥今年已经六十多近七十的年纪,虽然对于Alpha来说,强壮的身体素质令他们六七十岁依旧能够健步如飞,但跟年轻的Alpha比,那便是迟暮的夕阳,怎能与朝阳争辉? 报告单上一字字一句句,都令看得贺雄目呲欲裂。 当初季正祥是何等风光,整个龙城都无人能出其左右。 而且他不仅自己纳税极多,为国家做贡献,还参与了数个希望工程,为公益事业慷慨解囊,即使他频繁出现在报纸、媒体上,也没人排斥,都是一片赞声。 可现在…… “哗啦”一声,纸张被猛地攥紧。 贺雄站起身,戴上帽子,接着整理着装,大步走出房间。 “将军好。” “将军。” “贺老。” 贺雄一一颔首,面无表情地穿过人群。 直到来到一座封闭式的监牢前,他才缓下了步伐,对旁边看守的狱警道:“开门。” “是!” 门打开,贺雄大步跨入其中。 房间里一片雪白,季远生坐在一张矮床上,头颈手脚上皆是镣铐,因为他手上力量的异常,还对他每根手指进行了特殊监控和管制,以防他暴起伤人。 “季远生。”贺雄声音沉沉。 坐在床上的人随意地靠在床边,姿势看起来非常放松。 有人进来他也只是抬了抬眼皮,就又闭上了眼。 贺雄压着怒火,目光灼灼地看着季远生:“季正祥是你杀的?” 听见这话,季远生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侧头看向贺雄,束在身上的枷锁发出轻微碰撞。他勾唇笑道:“你们发现他了?”说着坐起了身,下巴微扬,“他烂掉没?” 这句话一出,等于直接承认了季正祥死在他手里。 轻飘飘的语气令贺雄心里的火燃得更旺。 他见过无数穷凶极恶的歹徒,有反社会人格的、严重暴力倾向的、狂躁症的,等等等等,他们大部分都缺失同理心和怜悯心,对于他人死亡的惨状没有任何悲伤和恐惧,甚至乐在其中,乐于与支离破碎的腐烂死尸相伴。 而季远生,显然也是如此。 季正祥死得越惨,他就越是开心。 可能因为死的是自己认识甚至曾经非常钦佩的人,所以贺雄必须万分克制才能按下冲上去把季远生打死的冲动。 “应该烂掉了吧。” 季远生打量着贺雄的表情,笑道,“那片地挺潮的,虽然温度低但腐烂速度应该不会慢,出现巨人观了没?” 贺雄面色沉沉地看着季远生。 季远生仿佛没感觉到来自眼前人的压力,他自顾自地说着:“应该差不多了,至少皮肤应该烂了,牙齿之类也该脱落了,头部最严重吧,毕竟那里是药物注射最多的。” “当然。”他顿了顿,“也有可能那里是保存得最完好的……” “够了!”贺雄一掌拍上桌面。 季远生眼皮都没动一动,勾唇笑道:“够什么?不够,怎么样都不够。” 唇角的笑渐渐收敛,他压低声,用一种危险又兴奋的语调道,“都是他咎由自取,活该罢了。” “他毕竟是你的生身父亲!” 季远生嗤笑一声。 贺雄眉头拧得更紧:“你在笑什么?” 季远生动了动手指,垂眸看着手上繁复的桎梏,勾起的唇角含着一丝嘲讽。 他没有回答,只是淡淡的笑,眼里没有丝毫后悔。 曾经的季正祥确实意气风发,光彩夺目。 作为这样一个大人物的儿子,又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又是众星拱月仆人成群,称一句“龙吐珠”也不为过。 哪个人没有崇拜过自己的父亲? 季远生自然也不例外。 他向往父亲宽阔的肩膀,向往他有力的手掌,希望自己有一天也能跟他一样,活得宛如一座巍峨高山,宏伟又可靠,令无数人仰望。 可他想成为跟季正祥一样呼风唤雨的人,却不想被束缚、被安排。 Alpha骨子里就存在着领导众人的天然属性,天生地喜欢被认同,被信服,喜欢说一不二,喜欢个人至上,而季远生,尤其如此。 谁都不知道,人人艳羡的“龙吐珠”过得并不是要什么有什么的生活,而是想要一根棒棒糖都必须用成绩来换的憋屈和压抑。 没有快乐,没有玩耍,只有无尽的学习和叱责。 一次次的成功,一张张的奖状,没有什么能打动季正祥的心,他总有下一个任务,下一个指令,要自己去完成。 季远生曾在一次爆发中对季正祥愤然地喊——我跟你养的狗没有任何区别! 季正祥当时的回答,季远生永远记得。 他说,你连狗都不如。 你连狗都不如…… 季远生收敛笑意,他睫毛颤动,微眯起眼,眼神变得危险又可怖。 有力的手指随意一捏,一个缚在指尖的金属小玩意儿被瞬间捏扁,他说:“你是不是觉得季正祥是个非常好的大善人。” 贺雄眉头一动,没有回答。 季远生自顾自道:“所有人大概都是这么想的。” 说着,他忽然轻笑一声,“但是每个人都有无数个面,你见到的,不一定是真实的。” 一个慈善家,家里却养了数十只烈性犬。 上午刚从儿童福利院看完孩子,下午就回来欣赏一群比特犬把活生生的小牛撕碎的画面,鲜血洒落一地,而他在一旁品着红酒。 一个人前宣扬ABO平等的企业家,回头就逼着自己的儿子娶Omega。 无视他的意愿,无视他当时女友已经怀孕的现实,一针催情剂,一间牢不可破的地下室,他站在狭小的窗户后,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儿子一次又一次地标记那个无辜的Omega。 季远生永远记得那个窄窗后的眼神。 居高临下的,冷眼旁观的,就像在看两头失去理智的牲畜。 “他很喜欢狗。” 季远生忽然开口,神情柔和,似在回忆,“家里养了几十只比特,都是他的心头宝。” 你连狗都不如。 呵,养你还不如多养条狗。 狗还会叫两声,而你只会忤逆我! 畜生不如! 他眨了眨眼,从思绪中抽离,接着抬眼看向贺雄,嘴角的笑意更甚:“他喜欢狗,我就让他变成狗。” 当他终于把季正祥踩在脚下时,他已经拥有了一切。 钱权对他没有诱惑,他也没有带领季氏成为世界第一的目标,那时的他没了束缚,只想做自己想做的事。 一桩桩一件件,只要想,就立刻动手。 所以他不惧流言蜚语,在江若烟死后不久便迎文语薇进门;给季恒宠爱,却对季屿不冷不热;在季正祥又一次骂他畜生的时候…… 他大力投资科研,启动了基因变异的研究。 “就在三个月前,他叫了。” 季远生咧开唇,眼神发亮,“像狗一样叫。” 第106章 “宛如天籁。”季远生扯起唇, 快意和满足明明白白地写在眼睛里。 只要一想起季正祥人不人鬼不鬼地跪在他面前,仰着头冲他汪汪叫的模样, 他便觉得心里阵阵舒爽。 贺雄的眉头从进门开始就没再展开过,他厉声道:“你恨你父亲,又为什么要害那么多无辜的人?!” 他很早就问过季远生目的是什么,但他一直没有说。 大概是在牢里呆得太久,又大概是漫长的无聊时光激起了他的倾诉欲,这一天的季远生比往日配合, 有问必答。 他轻笑着说:“不觉得很有意思吗?” 贺雄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季远生轻点床面,语气慢悠悠道:“地球上的生命本来就是从最原始的无细胞结构状态开始进化,一点点演变,最终衍生出高等智慧生物, 也就是人。” “而百年前人类基因突变,分化出Alpha、Beta和Omega三种基础性别,导致高等生物向低等动物世界的法则靠拢, 那么……” 他顿了顿, 抬眸看向贺雄, “我就在想, 为什么不再往后退化一点呢?为什么人一定要是哺乳动物?为什么不能打破基因组合规律, 令基因发生变异, 从而使人先退化,再修改基因重新进化?” 季远生看着贺雄, 笑道:“我觉得这很有意思, 非常有意思。” 说到这, 他站了起来,走到贺雄面前,压着声道,“所以我就找人研究了这个课题,然后发现……其实百年前人类发生性别分化的同时,基因也一块被改写。” “我们的身体里,出现了动物以及其他新物种的基因。” 看着一声不吭的贺雄,季远生微抬下巴,眼里露出一丝得色,他继续道,“这个发现多有意思,尤其是……” 声音压低,“在看到他们交给我的报告里出现龙的基因的时候,我就更是这么觉得。” 贺雄站在原地没动,垂在身侧的手却猛地攥紧。 他黑沉着脸,喝道:“荒谬!龙这种生物根本没人见过,你的人又是用的什么东西进行对比?毫无参照竟然也敢说发现了龙的基因?!” “还说什么我们体内出现动物的基因,这么多年专业的研究人员都没有发现,倒是被你的团队发现了?简直可笑至极!” 季远生舔舔唇,唇角的弧度肆意又嚣张:“荒不荒谬你不知道?” 他上前一步,步步逼近,“还没见过吗?” 瞳孔缩了缩,贺雄镇定道:“你在说什么?” 季远生直直地盯着贺雄,贺雄面不改色地跟他对视。 半晌,季远生才笑着点了点头。 他回身重新坐回床上,姿势随意:“你以为人类忽然分化出ABO就算完了?” 贺雄暗暗地呼了口气。 季远生笑:“这才哪到哪啊,且等着看吧。” 贺雄对他的话没有表态,季远生也没再开口。 空荡的监牢内恢复沉寂,无形的压迫感充斥着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直到外头传来狱警的声音,贺雄才挪开了钉在季远生脸上的视线。 他没有回身,只侧头问:“什么事?” 来人在门外道:“刘检说在尸体脑部的细胞切片里发现了从未见过的抗体,要您过去细商,江局他们都到了。” “抗体?”贺雄立刻来了精神。 “是的!” “我马上过去。” 说着贺雄瞥了眼季远生,发现原本坐姿散漫的他不知什么时候坐直了身,目光直勾勾地盯着监牢之外。 季远生道:“什么尸体?季正祥的?” 贺雄没有回答,他只看了季远生一眼,便转身要走。 可季远生多聪明的人,随便一想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就像抗生素吃多了会没用一样,季正祥被打了那么多针,在死亡线上徘徊数次,都被他抢救回来,来来去去,他对针剂中的药物产生免疫也不奇怪。 在贺雄脚跨出门的那一刻,一声低笑在身后响起。 贺雄回身,对上季远生嘲讽的笑。 “看,他多善良,死了都要给社会做贡献。这么好的人,这么伟大的人……嘁。” 后面的话季远生没再说,可贺雄却知道他想说什么。 喉结滚动,贺雄收回视线,接着重重关上牢门,大步离开。 — “快过年了诶。” 季屿趴在窗边,一说话就是一股白色的雾气,“我看到管家在布置花园了,挂了好多小红灯笼。” “冷不冷?别在那吹风。” 季屿关上窗户:“就透透气。” 他走到贺宙身旁坐下,看着他给小星河喂奶。 小孩子长得很快,一天一个样。 小星河的皮肤已经褪去了刚出生时的微皱,变得又白又嫩,眼睛也彻底张开了,像一对乌溜溜的黑葡萄,简直和小宇宙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小宇宙还特别喜欢和小星河腻在一起,两个小家伙一块躺床上眨巴眼睛,不管谁看了都得原地心软。 “啊——” 小宇宙坐着学步车滑到贺宙面前,冲他张大嘴巴。 托着小星河后脑的手网上拗,堪堪扶住奶瓶,贺宙熟练地解放另一只手,拿住勺子从碗里舀了一勺肉泥粥,送进小宇宙嘴里,又问:“要不要再来一口?” 俨然成了一个专业奶爸。 小宇宙摇摇头,脚下一点,咻一下又滑了出去。 季屿也不帮忙,就在一旁乐。 可爱的小孩子果然是治愈利器,有了他们什么不高兴的不舒服的全都忘到了一边,光是看他们睡、吃、玩就能傻呵呵地看一天。 他摸摸下巴,觉得自己好像越来越充满“母爱”了,幸好,还有贺宙陪他一起。 “过完年我一定得收心了。”看了好一会后,季屿忽然说。 贺宙抬眸:“为什么?” 季屿:“要准备高考啊。” 说着他啧了声,“我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居然会在应该好好学习的年纪又谈恋爱、又订婚、还生了个孩子,大学都没上呢孩子都快能跑了。” 光想想都觉得特叛逆,也很“脱轨”。 这时小宇宙哧溜一下滑了过来,仰头看着季屿,湿漉漉的大眼睛眨啊眨的:“麻~啵啵~” “叫爸。”说完季屿低头,在小宇宙的额头上亲了下。 小宇宙嘟着嘴在季屿脸颊上回亲了口,接着心满意足地滑走。 等他们两个亲昵完了,贺宙的问题才姗姗来迟。 他笑问:“后悔了?” “当然没有。”季屿想也不想地回答。 他看着小宇宙的小小身影,也挺心满意足。 虽然眼下的生活和其他同学不太一样,或者说跟绝大部分人都不一样,但不管怎么想……都挺美好。 “等事情彻底结束,我们就订婚吧。” 季屿举起手,看着无名指上璀璨的红宝石,说,“想光明正大地把我们的关系昭告天下,也想让所有人知道小宇宙和小星河的存在,让他们知道……我们几个,是一家的。” 第107章 然而没过多久, 季屿就后悔这么说了。 因为这件事一时半会结束不了,甚至也许只是一个开始, 一个人类摸索新纪元的开始。 季远生虽然被抓了起来,但“科学没有上限”的口号依旧没有停止,仍时不时地登上各国媒体的热搜,并且伴随着触目惊心的图像或视频。 每天仍有数十个实验失败的变异人尸体被投入各大洋,有的被海洋生物撕扯吞噬,有的随波逐流, 飘向海岸,被沿岸的捕鱼船或者渔民捞到,掀起一次次的话题和热搜。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各国政府再无法隐瞒他们的百姓, 也实在隐瞒不了了,因为流入市场的变异疫苗开始发挥作用,被注射人群因问题疫苗而产生的指甲脱落的现象停止, 但并不是转好, 而是长出了锋利如兽类一般的尖爪。 一次次的质问, 一次次的声讨, 一次次的游行。每天打开新闻, 都能看到国内外或多或少, 上演着不同程度的混乱。 最严重是的非国、白银国以及墨国,这几个国家已然成了科学狂热者的圣地, 即使出入境被严格管制, 也仍有无数人采用非法手段进入其中, 只为看一眼那些所谓的变异人。 信息化的时代,是最好的时代,也是容易操控人心的时代。 尤其这个社会上存在着许多心有不甘的Omega和Beta,存在着无数想要变的更强的Alpha,因此幕后的人只是放出一些实验片段,抛出一些糖衣炮弹,便能轻而易举地撩动一部分人的心。 他们也许表面上和大众一起叱责着人体实验的病态和疯狂,但心里的某处角落,又藏着一点小心思——希望这个研究能够成功,希望药剂能够快点问世。 没人愿意自己生来低人一等,也没人不希望自己、以及自己的后代成为强者。 只要有人不满现状,他们便会对改变充满期望。 即使明知道对方是不怀好意的,是邪恶的,也非常乐意同魔鬼做交易。 但更多的,还是吃瓜群众。 毕竟在各国及时的举措之下,疫苗事件并未涉及太多人,被抓去进行人体实验的人也只是少数,再加上防治疫苗的大力研发和舆论的管理,除了几个重灾地外,其他地方依旧风平浪静,人们的生活没有受到影响,仍照常进行。 76L:其实我还挺好奇的,如果我变成动物的话会变成什么?我希望是雪豹,我喜欢雪豹。 84L:我喜欢大熊猫,我想当国宝。 85L:要大家都变成动物的话还分ABO吗?或者说同种动物之间还分ABO吗?弱肉强食我OK,同类之间还分三六九那就不太OK了。 88L:只有现有的动物可以选吗?我其实挺想变成猛犸象的,一jio一个熊孩子!贼帅气! …… 152L:这是要进入兽人时代吗? 166L:??等会!152在说什么好东西!忽然想看兽人文了,求姐妹们推荐!!!兽x人,人x兽,兽x兽我都吃!!求粮!! “这都什么啊……” 季屿刷着论坛,被一些回复看得一愣一愣的,“兽人是什么鬼?”只怔了一瞬,他就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哦了声,“懂了。” “懂什么了?”终于把两个小的哄睡,就算精力强盛如Alpha,此刻也恨不得直接瘫在地上。贺宙张开双手,毫无形象地仰靠在沙发上,说完侧过头,伸手戳了戳季屿的脸颊。 季屿生产完后什么都不用动手,孩子完全由他来带,无论喂奶哄睡陪玩都是他,而季屿只要坐在一旁稳定小宇宙的心就行,算是真真正正地过上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日子顺心,又养得好,贺宙总觉得他似乎圆润了一些。 下巴不如以前那么尖了,脸颊上也有了肉。 捏一捏,软软的。 “痒啊。”季屿懒洋洋地推了把贺宙的手,一次没推开,就没有再推,他已经越来越习惯贺宙亲昵的小动作了。 他又说,“就兽人嘛,我有在猎奇区里看过。” “兽人?” 季屿点头,刚要开口,又欲言又止地看了贺宙一眼:“……你不知道?” 贺宙一本正经摇头:“我不知道。” 这话题污得很,季屿囫囵道:“就,动物和人,那什么什么。” 贺宙眨眼:“什么什么?” 季屿顿了顿,狐疑地看着贺宙:“你真不明白?” 贺宙点头:“嗯,是什么?” 季屿蹙起眉盯着贺宙看了半晌,才干巴巴地说:“就……啪啪啪。” 说完低咳一声,别开头,“我才不信你没看过类似新闻,前不久不还有个音国男人爱上了马,跟马那什么,最后好像是……肠穿肚烂了么。哎过过过!这个话题过!”季屿拧眉摆手。 贺宙侧眸看他,闷笑出声。 季屿耳朵一热,低头咻咻地划着平板,不吱声。 终于看够了,贺宙才往季屿旁边坐了坐,噘唇在他侧脸上亲了口,又亲了一口,接着坐近一点,把头搁在季屿肩窝。 鼻腔被温暖干净的气息包围,贺宙一动不动地靠着季屿。 季屿问:“累了?” “嗯。”看着近在咫尺的诱人腺体,贺宙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了摸。热乎乎的,光滑又细腻,让他的虎牙跃跃欲试,想在上面留下深深的印记。 “手别乱摸。” 贺宙没有挪开手:“只摸摸。” 季屿往旁边移开一些,扭头看他。 贺宙眉眼深邃,坐姿随意,除了眼帘略显疲惫得微微垂下,乍一看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眼睛里…… 季屿伸手抚了下贺宙的眼睛。 睫毛从敏感的指腹上擦过,那双深黑色的瞳眸里分明染着蠢蠢欲动的火。 两个孩子都睡着了,家里也没别的人在。 季屿会意地伸手勾了勾贺宙的下巴,在他的注视中俯身把唇压了上去,低声说:“给你的奖励,最近辛苦了。” 贺宙咧开唇,拉着他一块倒在沙发上。 “就一个吻,哪里够?” 密密匝匝的吻落在季屿唇上,低哑的嗓音响起,“如果真的以后所有人都会变异,小宇宙是龙……那我会是什么?” 手指攥紧坚实的背肌,季屿额头冒汗:“我怎么知道。” 唇凑到耳边,贺宙跟他咬耳朵:“可能也是龙。” 灼热的呼吸喷进耳蜗,在拥紧季屿的同时他开口道,“据说,龙好像有两个……” “瞎扯!” 贺宙低笑出声,把怀里的人吻了又吻。 — 局势再不明朗,普通人的日子也还是要继续过。 天越来越冷,彻底地进入了天寒地冻的二月。 今天是大年三十,过了晚上就是春节。贺宅已经张灯结彩,门口院内全挂上了红灯笼和彩带,光看着都觉得喜气洋洋。 小宇宙和小星河都穿得圆滚滚的,季屿还用红荠菜碾成的汁在他们俩眉心点了个红点,看着就跟白胖胖的年画娃娃似的,谁见了都夸一声福气。 “小~宇~宙~”季屿拍了拍手。 “啊!”小宇宙声音清脆,小手举得高高。 “小~星~河~” 躺在婴儿摇椅里的小奶娃眨巴眨巴眼,蓦地打了个哈欠。 打完哈欠的他别开头,大眼睛盯着摇椅上挂着的一串红色的大铃铛,看得目不转睛,张着的小嘴口水都流了下来。 小宇宙虽然会争宠,但也很喜欢这个弟弟。 见小星河盯着铃铛不停地看,他哒哒走到摇篮旁,伸手把铃铛往下拽了拽,竟是直接送到了小星河的嘴里。 “诶诶诶!” 季屿赶紧过去制止,“这个冷的,弟弟吃了要拉肚肚的哦。” 小宇宙闻言,眨眨眼,忽地张嘴在铃铛上哈了下气,接着又往小星河的嘴里送,小星河也配合得很,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铃铛,到了嘴边立刻啊呜一口含住。 一个敢送,一个敢吃。 季屿叹了声气,又好笑又无奈地捏着小星河的嘴巴,把铃铛从他嘴里拿了出来。 一拿出来小星河就扁扁嘴要哭,站在一旁的小宇宙见状立刻捧住小星河的脸,一个来自哥哥的爱的啵啵就送了上去。 “哦~哦~哭哭不要~”他哄得也有模有样。 季屿单手托腮看着兄弟俩,心软了又软,拿出手机又是拍照又是录视频。 这时贺宙从外面进来,两只手上大包小包地提满了东西。 最近他可以说是身兼数职,又要当奶爸,又要当玩具采购员,还是修理工、清洁工、保姆,又出钱又出力,整个人就围着家里一大两小转了。 他走到季屿旁边把东西放下,接着脱掉外套,盘腿坐下,定定心心地拆起快递盒。 “拆快递快乐吗?”季屿不禁问。 “非常快乐。” 贺宙笑着抬头,“一起拆吗?” 季屿道:“小宇宙喜欢,让小宇宙跟你一起。” 季屿的话才说完,小宇宙就放开了嘤嘤哭的弟弟,屁颠屁颠地跑到贺宙身旁,他跟个小大人似的一手搭在贺宙肩上,一手指着场上的快递。 “嗯!” 拆那个! “好。”贺宙拿过盒子拆开,里面是一套精致的玩具礼盒,零件分散,需要拼装。这个是专门买给小宇宙的。 “呀!挖叽叽!”小宇宙兴奋得眼睛都亮了,还在原地蹦了两下。 贺宙笑:“喜不喜欢?” “嗯!”小宇宙用力点了点小脑袋,“快快快!”他奶声奶气地催着,脸上写满了迫不及待。 屋外喜气洋洋,屋内也满是温馨。 季屿看看独自吃手指的小星河,再看看那头哈哈乐的父子俩,眼里心里都是他自己都想不到的柔和。 “你说,你爸今天能回来吗?” 贺宙正低着头拧螺丝:“我回来的时候又给他打电话确认了,能回,就是得晚点,不过肯定能赶得上晚饭。” “那就好。”季屿点了点头。 他喜欢过年,喜欢热闹,也喜欢团圆。 喜欢过年时布满烟花的天空,还喜欢热腾腾的火锅和充满欢笑的饭桌,喜欢讨红包,还喜欢跟爸爸一块儿坐在客厅里看春晚,好笑的地方一起笑,不好笑的地方一起吐槽。 今年烟花依旧,火锅和红包也有,电视一直停在央视一套,到点会准时开播春晚。 就是…… 身边的人变了。 多了几个,又少了一个。 季屿单手托腮,发了会怔后拿出手机,接着按下熟悉的号码。 【除夕快乐】 短信发得毫不犹豫。 【你也除夕快乐^w^】 对方不仅秒回,还配了个萌萌的表情。 季屿忽地乐了,不禁猜想对面肯定是个善良可爱的女孩子。 这么想着,他笑着收起了手机。 心里那点落寞被一个善意的短信拂开,季屿深吸了下气,嘴角重新扬了起来。 抬起头,正对上贺宙含笑的眼睛。 心下彻底放松,季屿弯了眉眼,也冲贺宙露出大大的笑容:“除夕快乐。” 第108章 正文完 贺家的主宅内。 贺娇正悠闲地站在餐桌旁摆盘。 桌子中间的火锅里热气腾腾, 鲜美的大骨和菌菇周围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汤汁奶白, 配着周围一圈红红绿绿的食材,霎是好看。 贺宙在陪小宇宙玩。 有了新的玩具挖掘机,学步车就变成了过去式,被忘在某个角落。这会的小宇宙正快乐地开着他的小挖掘机,在贺宙地指导下吭哧吭哧地挖着围栏里的海洋球——然后快乐地撒了一地。 季屿要清闲得多,他躺在沙发上看电视, 臂弯里是熟睡的小星河。 小星河秀气又安静,虽然还很小,但鼻子挺拔,眼睛又大, 整个人粉嘟嘟,白嫩嫩,就那么小小的一团。他醒着的时候会安安静静地盯着人看, 眼睛跟他的哥哥一样, 像水汪汪的葡萄, 睡着了也乖得很, 小身体蜷起来, 呼吸声平稳又低, 弄得季屿时不时地要伸手指探他鼻息。 电视里,主持人慷慨激昂地描绘着祖国的大好河山, 演艺人员带来一个个精彩又有趣的节目。季屿看到好玩的会叫贺宙一块儿过来看, 贺宙也会把小宇宙一起抱过来, 等看完了又迅速回到原位,一大一小一块儿玩新买的挖掘机。 季屿觉得是贺宙想玩,因为小宇宙都定定心心地在小板凳上坐下来了,是他非要把人薅走继续玩玩具。 其实吧…… 他也挺想玩的。 看看怀里乖乖睡着的小星河,再看看嘿嘿乐的俩父子,季屿坐不住了,心里有点泛痒痒。 他小心翼翼地把手挪开,再从沙发上坐起身,想过去跟贺宙他们一块儿玩。他没发出声,可他的重量一离开,沙发里富有弹性的材料便自觉地弹了上来。 小星河蹙蹙眉,低哼了一声。 季屿:“……” 他屏住呼吸,动作停滞,等确认小星河又睡了才蹑手蹑脚地站起来,用抱枕和毯子把他围住,防止他掉下来。 “我来了!” 季屿大步走到小宇宙身旁,“让爸爸也玩玩。” 小宇宙特别乖地点头:“嗯呐!” 贺宙问:“小星河呢?” “沙发上睡觉呢。”季屿把小宇宙从车里抱了出来,接着伸腿坐进去。 坐是能坐进去,但他的两条腿都缩到了胸口,整个人跟被困住了似的蜷在一起。不过季屿一点也不介意,玩了两下后他发出快乐的欢呼,“嘿,还真挺好玩的!” 贺宙就在一旁看着他笑:“开一圈试试?” “行啊。” 季屿越玩越嗨:“再买辆大点的吧,有没有成人版?这个腿都伸不直。” “已经下订单了。” 季屿一愣:“什么时候?” 贺宙:“刚才。” “刚才什么时候?” 贺宙默了默:“三点半。” “啊……”季屿了然地看着贺宙,神色调笑地冲他点了点头。 小宇宙原本还跟在季屿旁边,嘴里叽叽咕咕地想教季屿玩,结果两个大人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根本不理他。 他察觉到后就停在原地没动。 等了一会,他们都没发现自己掉队,小宇宙气呼呼地鼓起脸颊,噔噔噔地跑到了沙发旁,趴在边缘看弟弟的睡颜。 小手指伸了又伸,想戳戳弟弟的脸颊,但想到季屿说过的话,最后还是收了回来,怕自己的指甲刮伤弟弟。想了又想,最后小宇宙眨眨眼,踮起脚在弟弟的额头上轻轻地啵了一口。 贺雄一回到家就看到了这一幕,气氛是挺温馨,但他还是愣在了原地—— 当爹妈的两个人嘿嘿哈哈地玩着小孙子的玩具,而他的小孙子就那么小小一个人,自己还是个孩子呢,却站在沙发边照顾弟弟。 “咳!”贺雄背着手,重重地咳了一声。 “爸!” “伯父!” 季屿和贺宙赶紧放开了玩具车,贺娇跑过去接过了父亲手里的外套。 贺雄回来小宇宙是最开心的,他眼睛都亮了,张着手就跌跌撞撞地往贺雄的方向跑,看得贺雄赶紧上前几步把这个大宝贝一把抱了起来。 “也不怕摔!”他冲小宇宙虎着脸。 “爷爷~” 软乎乎的小奶音一出,贺雄顿时凶不起来了。 他又把小宇宙搂紧了一些,爷俩一块儿去沙发那看小星河。小星河闭着眼,正睡得香甜,贺雄呼吸都不由放轻了,盯着小孙子看了好一会才移开视线,看向拦在周围的被子和枕头。 “用这个能拦得住什么?他要一翻身摔下来怎么办?”他拧眉问。 贺宙和季屿都从玩具车上下来了,此刻安安静静地站在一边。 听贺雄发问,季屿才要开口,就被贺宙抢先一步:“他还不会翻身,没事的。” “万一呢?” 贺宙道:“我一直看着呢。” 顿了顿,补道,“我们也只玩了一会。” 贺雄闻言瞥向两人身旁的玩具车,嘴角动了动,眼神略显嫌弃,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抱着小宇宙坐到了餐桌旁。 季屿把摇篮拉了过来,贺宙小心翼翼地把小星河抱了进去。 家里地位最高的人已经入座,其他几个也跟着坐了下来。 贺雄一回家,小宇宙的地位立刻水涨船高,他的专属儿童椅被搬到了贺雄旁边,直接坐在了最上位,他得意得两条小腿不停晃啊晃的,眼睛也笑得弯弯。 吃了一会后,贺雄抿了口酒,放下酒杯道:“这次回来,我也有个事情要跟你们说。” 贺娇问:“是什么?” “研究人员……” 贺雄顿了顿,看向季屿,“从季正祥,也就是你的爷爷……”他抿起唇,欲言又止。 季屿放下筷子,道:“您说吧,没事,我跟我爷爷没什么感情,而且过了这么多年,我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 说完默默在心里道,季屿的爷爷对不起! 贺雄点了点头,道:“一个月前,我们在贺家的墓地里发现了你爷爷的尸体,你的爷爷他……”说到这,贺雄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那惨烈的事实告诉季屿。 “没事,您就直说吧。” 贺雄继续道:“季远生把季正祥当成了实验品,根据他们交给我的检测报告来看,季正祥应该是最早一批进行试验的,而且实验一直没有断过,所以他的身体里充满了各类病毒。” 说到这,贺雄叹了声气,“在他死后,季远生并没有把他火化。我的人在检查他尸体时在他的血液里发现了多种病毒和抗体,经过加急研究,现在已经研发出了几种针对变异病毒的疫苗和药物。 其中一种疫苗能阻断变异病毒入侵人体基因,这个普通人都能打,相当于预防针和阻断剂。至于用在已经变异人身上的药也有了成品,它不能逆转已经造成的变异,但至少能使后续的变异延缓。” 至此,贺雄没再说下去,耐心地等待着贺宙和季屿的反应。 过了好一会,季屿问:“那这个什么时候能上市?” “最快两个月。” 季屿点点头,下意识地瞥看向小宇宙。 小宇宙正乖乖地捧着碗,自己用勺子吃饭。他的额头光洁饱满,连体衣的尾巴部分也因为缺少了填充物而扁扁的,两处都没有任何异常,看上去完全是个正常的孩子。 “季正祥什么时候死的?”季屿又问。 贺雄道:“一个月前。” 季屿缓缓点头。 也就是说,从疫苗的研发到问世,才过了一个月。 一个月,实在太短了。 就算季屿不是专业的,也知道药品从研发到上市的时间非常漫长,需要投入大量的精力和财富,甚至有的药品研制了几十年都出不了一个成果,而且就算有了成果,也需要经过无数次的试验,确保各项指标通过,才能用于临床。 毕竟药物不同于包包鞋子,它是直接进入人体的,国家对此的管控非常严格,光是审核就得很久,即使通过了重重审核,一般也没人会愿意成为第一批用户,因为买别的是尝鲜,能炫耀,但第一批用药,就是在当小白鼠。 季屿微垂眼眸,没有吭声。 他对小宇宙和小星河是抱有一定侥幸心理的,这种侥幸大概就像所有的妈妈都觉得自己家孩子最好一样,他就是觉得小宇宙是特殊的,觉得小星河作为小宇宙的弟弟,就算以后会变异,也一定能像小宇宙那样,可以控制住身体的变化。 而且网上的那些新闻,虽然他只是吃吃瓜,随便看看,但无形中,看过的内容还是在他的脑子里留下了印象,有一点,他甚至下意识地产生了认同—— 在若干年后,全人类会再次演变,隐藏的动物基因会破土而出,成为人类的主宰,于是ABO的世界终结,人类进入更强大的变异人世界。 所以,反正大家迟早都会变…… 小宇宙和小星河就这么随缘地成长下去,似乎也没什么不可以。 想到这儿,季屿开口:“疫苗出来的时间太短了,我担心不安全,再看看吧,小宇宙现在控制得挺好的,小星河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 贺雄颔首:“你们自己决定,我就是把这件事告诉你们,让你们知道知道。” 说完,他舀了勺鳗鱼羹到碗里,喝了两口,还是忍不住抬起头,“那个疫苗,我觉得你们可以考虑考虑。”顿了顿,又说,“很多人都试了,我也试了,剂量翻几倍都没事。” 贺娇惊得喊了一声:“爸?” 贺宙和季屿也愣住了。 贺雄说得含糊,但那个“几倍”,想也知道肯定不是单数。 贺雄没有看他们,语气平稳道:“这个疫苗有很多科研人员参与,所以进度很快,因为外面的形势刻不容缓,假疫苗还在陆陆续续的混入医院和市场,防不胜防,所以疫苗的研制是重中之重。” “小宇宙现在是挺好的,但小星河……”他停顿一下,“多上一道保险总是没错的。” 说完贺雄也没非要季屿和贺宙点头,只是挥挥手,换了个别的话题,问起了两个小孩在家里的趣事。 说到孩子,饭桌上的气氛又和乐融融起来。 贺娇话最多,照片视频一股脑地拿出来给贺雄看,弄得贺雄半天才吃了两筷东西,注意力全到了手机上。 “爸,我给你换个手机吧?” 贺娇摆弄着贺雄的手机,实在鼓捣不来,“你这个内存也太小了,一百多G哪里够放视频啊。” “你看着好的话就给我也买一个。” 待到酒足饭饱,几个人都没走,坐在桌前一块儿聊天看电视。 春晚已经开始,外头也响起了一声声烟花绽开的声音,不管透过哪块窗户,都能看到五彩斑斓的天空。 小宇宙吃饱喝足,打起了哈欠。 季屿把他抱起,跟小星河放到了一起,接着重新入座。 看了眼贺雄放松的模样,季屿不禁问:“人……一直都没有抓到吗?” 贺雄缓缓摇头:“我们的队伍在壮大,对方的阵营也一直在扩大,其中牵涉的人……实在太多了。” 贺雄没有告诉他们—— 季远生所说的人类身体里潜藏着动物基因这一点,确有其事。眼下的世界总有一天会结束,然后人类会跨入另一个与众不同的新纪元。 季远生的团队因为专注这个方向的研究,所以在其他科学家之前发现了真相,甚至这个“真相”在贺雄看来,更像是提前预知未来。 而这预知未来一点,对于许多人来说充满了难以抵抗的诱惑。 商人巨鳄们蠢蠢欲动,或明或暗的政客们也各有心思,为了自己,为了国家,为了利益,为了其他,总有人不按常理出招,因此,季远生幕后的团队一直无法彻底清理,因为,他永远不缺强有力的靠山。 “不过,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 贺雄看着电视里欢声笑语的观众,看着舞台上明媚又灿烂的华国红,掷地有声,“基因变异只能是天灾,绝对不能是人祸!” — “世事无常。” 贺宙:“……” 他侧头看向季屿,“怎么突然这么多感慨?” 九点多的时候,贺雄几个战友难得也都有空,跟家里吃过团圆饭后过来找他一块儿打麻将。 他们平时都是训练出任务、出任务训练,难得过年的时候能轻松一下,自然得聚在一起喝点小酒,再打打麻将。 几个小的自觉地给长辈们让了位,贺娇在他们卧室里看两个小孩子,而他们两个则裹着厚厚的羽绒服,戴着手套和帽子,跑到天台上看烟火。 美名其曰,二人世界。 季屿笑:“这不是过年了嘛,又大了一岁,当然得有点感慨。” 说着他摘下手套,把手举到眼前,看着上面闪耀着璀璨光芒的宝石,“想想都觉得自己好厉害,半年的时间,对象有了,家有了,孩子也有了,全齐了!” “那你开不开心?”贺宙边说边把手套重新给季屿套上。 “开心!” “快不快乐?”贺宙把手套边缘拉开,连带着季屿的羽绒服袖子也一块儿套了进去。 季屿赶紧收手:“诶你怎么跟我爸似的,这么套也太丑了。” “这样保暖啊。”贺宙想也不想地说。 “不要,丑。” 季屿缩回手,不让贺宙戴了。可才把手收回来,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忍着笑抬起头,“你有没有觉得你成熟了?” 贺宙笑得温柔:“嗯,我成熟了,你更年轻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在季屿下巴上勾了下,“小娇妻,是不是?” “呸!” 呸完了,季屿单手托腮,不看烟花,改看贺宙。 眼前的人还是熟悉的模样,眼睛还是一样的深邃锐利,鼻梁挺拔,嘴唇薄而形状完美,是他一个男生看了都觉得帅气的长相,可再看看,似乎又和以前不怎么一样了,气质变了,成熟了许多,他还记得…… “我记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特别欠揍。” 季屿说,“哪哪都欠揍。” 贺宙挑眉:“第一次见就这么讨厌我?” 季屿点头,真心实意地说:“你那时候特别傲。” “有多傲?” “我觉得你在用鼻子看我,每次跟你对视都觉得你在挑衅我。” “你那时候浑身都是刺。” 贺宙仰头看着天空,也不禁想起了过去的事,“我一个眼神,一句话,你就炸了,跟刺猬一样。” 季屿点头承认:“嗯,我那时候心态崩了。” “我脾气是不好,但也不会动不动就跳起来跟人动手,那段时间确实,嗯……怎么说呢,我现在想想也觉得挺好笑的。”说完,季屿勾唇笑了起来。 贺宙侧头,深色的眸子里倒映着绚烂的烟花,烟花的中心,是他心上人出众的侧颜。 喜欢是个奇妙的东西。 他见过无数殊色,却独独被眼前的的人深深吸引,一颦一笑,都觉得好看到心窝里,心绪也轻而易举地被打乱。 他有点不想聊天了,想做点别的。 想跟眼前的人亲密一点,再亲密一点,牵手,拥抱,接吻,都可以。 “我们接吻吧?” 季屿愣住:“啊?” 才“啊”出声,张开的嘴巴就被温热的唇严密地覆住。 季屿下意识地想往后退,可腿才往后退了一步,背和后脑就被两只大手轻松地按住——他退不开了。 这个吻来得强势,却落得温柔。 四片薄唇相贴,不似情到浓时的热烈激吻,反倒更像是事后的温存,是轻轻的,一下一下的啄吻,十足的亲昵,又万分的勾人。 季屿哼了声,仰起头用力地回吻了过去。 贺宙总是这样,摸准了他喜欢热切的吻,又想要他主动,所以时常这样一下下轻轻地吻他,勾着他主动张开唇齿,邀请他的入侵。 “呵。”贺宙闷笑了声。 季屿故意在他的唇上轻咬了一下。 这家伙……他就知道。 “咔嚓!咔嚓!” 季屿蹙眉,警觉地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看去,可他被贺宙按住了后脑勺,这个扭头扭得有点吃力。 “你拍照干嘛?”季屿有些摸不着头脑。 贺宙不动声色地继续吻着季屿,说:“当屏保。” 吻一下,又说,“不觉得现在的景色正好吗?有风,有缀满了烟花的天空,还有你,我,而且我们在接吻。” 季屿任由贺宙一下下地吻着,闻言伸手去拿他手里的手机,想看看刚才拍的照片。 “我看看。”他有些喘。 贺宙主动把手机塞到了季屿手里。 季屿拿到手机,戴着手套的手笨拙地在屏幕上戳着,没把照片戳出来,倒是戳中Home键返回了桌面。 他又重新点开照相机,可打开的却是旁边的短信框。 正要退出去,手却忽然停住。 季屿不再回吻,并且伸手推开贺宙:“等会,等会再接吻,我有点事。” “什么事?” 季屿把手机拿到眼前,定定地看着最上面的一条已读短信—— 【除夕快乐^w^】 这四个字,还有这个表情,都无比的眼熟。 贺宙也看到了屏幕上的短信:“……” 要完。 季屿视线上移,落在收信人昵称上—— 【小鲫鱼】 季屿:“……” 贺宙低咳一声:“改昵称的时候输入法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这个,我觉得听起来挺活泼也挺可爱的,就选了这个。” 季屿抬眼看他:“那这个除夕快乐是什么意思?” 贺宙:“……” 贺宙:“你发给我,我不得回么……” “我怎么不知道你这个手机号?” 季屿说拿出自己的手机,往他保存的贺宙的号码里发了个短信。 “叮”一声,手机显示收到了信息。 季屿看向来信昵称—— 【大鲫鱼】 季屿:“……”哈喽,您有事?? “你有两个号码,我也有两个号码。”贺宙毫不犹豫地招了。 季屿脑子一转,就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合着他父亲的号码,跟贺宙的是一样的。 为了避免尴尬,他没有点开短信,而是凭记忆疯狂回忆自己往这个手机上发过什么信息,好像除了过节时的祝福和问候,也没发过什么别的。 应该没发什么奇怪的东西……吧。 “九月十六号你给我发了句生日快乐。” 季屿:“……” 九月十六号是他爸的生日,半夜三更思来想去,没忍住,所以才发了短信。 “我知道我这个手机号跟你爸的是一样的。” 季屿:“……我有在短信里喊过你爸么?” “这倒没有。” 季屿长舒了下气:“那就好,那没事了。” 才说完,又猛地想到了什么,“你又为什么要给我两个号码?” 贺宙喉咙动了动,半晌吐出两个字:“……逗你。” 季屿:“……” 他露出微笑,“信不信我把你头打掉?” 贺宙闭上眼,朝季屿张开手:“来吧。” 季屿气乐了:“行了,不打你。” “不过真的好巧啊。”他说着,侧眸看向远方,“我到这儿之后,好像不管做什么都能跟你扯上关系。” 而且扯着扯着,就扯不开了。 戴上了戒指,生了个孩子,还搭上了一辈子。 贺宙笑:“这就是缘分,是命中注定。” 季屿点头:“还真是。” 要不然怎么就穿到这儿了呢,要不然怎么就碰上贺宙了呢,要不然……怎么就走不了了呢,人落在这儿,心也落在这儿了。 半晌,季屿说,“要是我爸一起穿过来,就完美了。” “你好像特别喜欢你爸。” “那不废话么,谁不喜欢自己的爸爸。” 说完季屿停顿一下,补道,“那种道德品质有问题的父亲除外。” “如果……”贺宙看着季屿,欲言又止。 “嗯?” “如果现在有个机会,能让你重新回到你的世界,你会不会回去?” 季屿怔住,没有吭声。 对着贺宙直勾勾的眼神,他并没有想太久,很快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嗯……我们换个话题吧,想这些没影的事干什么?为难脑子么?没发生的事情谁知道自己会怎么做呢?” 说着他抵了抵贺宙的胳膊:“还没问过你呢,当爸爸的感觉怎么样?” 贺宙配合地掠过了刚才的话题,笑着回答:“很好。” 季屿也笑:“我也觉得很好,非常好,小宇宙和小星河我都很喜欢。”一提起这两个大宝贝,季屿就不想在这儿吹风了,他觉得自己脸都皱了。 “我们还是回去说吧,这儿太冷了。” “好。”贺宙没有异议。 — 才下楼,热气就扑面而来。 两人脱掉外套,不停地揉脸搓手,等皮肤适应地差不多了,才进卧室接贺娇的班。 进去的时候卧室里就小星河一个,贺娇在浴室带小宇宙洗澡。 贺宙:“我过去帮她。” 季屿点了点头。 他走到床边看了看,发现小星河已经醒了,正侧着头吃手,小嘴巴咂咂有声,吃得有滋有味。 “怎么老吃手啊小乖乖?”季屿把婴儿专用的防抓伤手套又给小星河戴了回去。 这么大的孩子还没法很好控制自己的手脚,手总是乱挥乱舞,上礼拜小星河就给自己脑门上抓了一条,到今天才好得差不多。 戴上手套小星河还很不乐意,呜呜两声后又把手举到了嘴边,就算隔着手套都要吃手。 粉色的牙龈在手套上磨啊磨的,才戴上的手套又蹭掉了一点,季屿伸手重新打了个结,系得比刚才更紧。 “你就是这么把手套蹭掉的是不是?嗯?” 手指轻点肉肉的脸颊,“小调皮蛋。” 浴室门哗地一声响起,贺娇从里面走了出来:“季屿,新年快乐,我要回房间了。” “诶,你等一下。” 季屿拉开床头柜,拿了个红包出来,接着递给贺娇,“新年快乐,这是压岁钱。” 贺娇接过,看看季屿,又看看手里的红包。 她抿了抿唇,神情有点复杂,好一会才笑着说:“我从来没想过我会被同龄人发压岁钱。” “什么同龄人,比你大一岁呢。” 季屿笑,“喊哥。” 贺娇冲他吐吐舌头,响亮地喊了声:“嫂子!” 喊完就跑,分分钟从卧室消失。 季屿笑着摇头,回过头的时候正好对上从浴室里出来的父子俩。 洗完澡的小宇宙白白嫩嫩,特别水灵,一双眼睛跟小鹿似的清澈,老是让季屿想起西游记里的人参果和唐僧肉,看起来就特别好吃。 季屿蹲下:“过来给爸爸咬一口。” 小宇宙放开贺宙的手,嘻嘻哈哈地冲到季屿怀里。 季屿在他肉脸蛋上亲了下:“怎么这么香?” 小宇宙伸手指指浴室,嘴巴立马叽里咕噜起来。 小宇宙的倾诉欲一直都特别强,也特别能说,问一个问题他就算说不明白也要说,还连说带比划,执着的样子可爱得要命。 季屿仰头,对贺宙道:“我儿子,可爱吗?” 贺宙配合地点点头:“可爱。” 季屿又朝床上的位置偏了偏头:“那个也是我儿子,可爱吗?” 贺宙笑了:“都可爱。” 季屿也笑:“我也觉得他们很可爱。” 贺宙目光注视着季屿:“你最可爱。” “我就知道你要说这个。” 季屿笑得无奈,“把他们两个哄睡,今晚我们一起守岁吧。” 贺宙点头。 其实两个小的也用不着哄,这个点已经到了他们的睡觉时间,奶一喝完他们就打起了哈欠,等贺宙洗完奶瓶出来一看,全都睡着了。 季屿坐在飘窗上,手边放着盘点心。 他冲贺宙勾勾手:“过来,坐这儿。” 贺宙坐进去后,季屿拉上了窗帘。 一层薄薄的布,把房间隔成了两个世界。 一边是呼呼酣眠的两个小奶娃,一边是搂在一起,如同交颈鸳鸯的两个成年人。 窗外的天空烟花绚烂,窗内的两个人放肆热吻。 覆在后颈上的手不停轻抚着腺体,季屿攥紧贺宙凌乱的睡袍,在热烈的吻中含糊道:“你要是想咬……就咬吧……” 贺宙闻言反倒退了开来:“真的?” 季屿点头:“嗯,就当是新年礼物。” “你给了我家,我……让你标记。” 贺宙嗤地笑了:“傻不傻?我给了你家,你不也给了我家?你不欠我什么。我给你的,你也不用想着用什么跟我换,永远不用。” 季屿舔舔唇,盯着眼前的男人。 看了好一会,他才开口:“你刚刚不是问我,如果有机会回去,会不会回去吗?你很想知道,是不是?” 贺宙看着季屿的眼睛,喉结滚动:“嗯。” “我想回去的。” 季屿说,“很想回去。” 贺宙神色不变,却暗暗抿起了唇。 季屿注意到了贺宙的小动作,不禁伸手捏了捏他的唇:“别紧张啊。” 季屿呼了下气,又说,“我哪里走得掉?有你,有小宇宙,有小星河,我怎么走?”他学着贺宙宠溺的语气, “傻不傻?嗯?我怎么回去?”还捏了捏贺宙的脸。 贺宙认真地说:“但你很想回去。” “那是我出生长大的地方,我怎么会不想回去?不过……” 季屿拍拍贺宙的脸,声音柔和,“此心安处是吾乡,这句话听过没?” 贺宙眼里亮起光芒:“苏轼写的。” 季屿点头:“嗯,那现在懂我的意思了吗?” 贺宙的唇角止不住地上扬,他忍了又忍,笑意还是止不住地从嘴角、从眼睛里跑了出来。 他看着季屿,点点头:“懂了。” 这时,空中忽然同一时间绽开了无数烟花,伴随着震耳欲聋的炮仗声,像是要把全世界叫醒。 窗帘后,两人面对面地坐着,他们的眼里似乎只看得到彼此。 季屿笑:“新年快乐。” 贺宙也笑:“新年快乐。” 唇角不停上扬,他问,“接吻吗?” 回应他的,是季屿主动吻上的唇。 此心安处是吾乡。 我的心都在这儿了,哪里还会舍得离开呢。 -2019.10.10正文完 -by非期而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