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一株上古仙草》作者:岫云 文案: 箐禾穿成书里的一株上古仙草,浑身都是宝。 离她近点儿,有利于吸收日月精华,眼泪可以治病,流的血堪比灵丹妙药,若是与之修炼,那妙用自然不必多言。 按箐禾的想法,既然她这么有用,那肯定是人人追捧着,被当成宝啊! 事实上,作为一个配角,她从修成人形到最后抽干神魂而亡不过百年时间。 箐禾恐了,她不想这么早死。 偶然,箐禾误入禁地,见到了传闻中以一己之力杀遍天魔二界,叫上仙听了名字都战战兢兢的堕仙——商戎,想到这位的手段,箐禾不由打了个哆嗦,离这号危险人物应该越远越好。 谁知她足足被困在禁地七日,日日被这魔头剥削。 第一次见面,叫玄铁捆住手脚的商戎脑子里就一个念头:她肯定很好吃! 作为世间最后的龙族,商戎生来五感不全,他脑子里有无数的念头,想杀人偿命,想毁天灭地,最后都变成四个字:想要箐禾。 内容标签: 天作之合 异能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箐禾 ┃ 配角:下一本《怀了病弱反派的崽》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浑身是宝 立意:人当自强,仙魔妖亦是 第1章 仙草(1) 禁地 箐禾动了动手指,艰难地睁开眼。 入目一片暗沉的红,飘摇在空中,她已经在这红雾中走了有几个时辰。 偏偏这雾无毒也无害,只是一种障眼法,将前路给挡的严严实实,是以箐禾来来回回不知走了多久,仍然被围困于这团迷雾之中,不得其法。 她押了押脖子,方才累极,竟两眼一黑昏了过去,再醒来还是在原地,似乎没有太大的危险。 这一发现叫她略松口气,现下只需找着出路走出去便可。 箐禾缓缓起身,认准一个方向继续走。 这里法术被禁,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还好,她的运气不错,走了大约两刻钟,眼前的雾淡去不少。 想到能出去,箐禾不由加快脚步,可是越走,她越觉得怪异。 四周太安静了,除了她的呼吸与脚步声之外,竟然什么也听不见。 这究竟是什么鬼地方! 箐禾偷摸摸吞了吞口水,缓缓往前挪。 红雾散去,眼前也没有多亮,反倒是越走越黑,她浑身上下连个照明的东西也没有,只能凭感觉往前。 走着走着,忽然见到了些许光亮,箐禾面上一喜,飞快的朝着亮光的地方跑去。 谁曾想脚下陡然悬空,她尖叫一声,没有任何防备,直挺挺掉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箐禾捂着摔疼的屁股还有背,倒吸了几口凉气,哎呦地叫唤起来。 疼虽疼,但不是骨头断裂的那种疼,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她定了定神,先是仰头看掉下来的地方,结果只看到一片黑,连从哪儿掉的都不知道了。 箐禾暗道一声倒霉,紧跟着愣住,于黑暗中摸索了一会。 屁股底下的东西摸上去毛茸茸、软绵绵的,十分像她家中盖的毛毯子。 这地儿为有毛毯子? 箐禾觉着奇怪,手便往边上去,眼前太黑了,她和瞎子一样,只能靠摸,不敢乱动。 这回,她摸到的东西更加奇怪了,虽是硬邦邦的,却仍有温度,甚至一起一伏,像是活物。 活物。 箐禾脑袋里瞬间有了不好的猜想,在这种地方的活物,除了凶兽猛禽,她想不到别的。 “摸够了?” 低哑的声音传入耳中,箐禾猛地缩回手,没想到这“活物”已经修炼到会说话的地步,修为定然不低。 她这回恐怕是没命活着回去了。 箐禾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却不想背后什么遮挡物也没有,她眼瞧着便要摔下去,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肩,又将她带了回来。 箐禾适应了黑暗,回头看到了差点摔下去地方,眼泪直接给吓了出来。 周围竟是一池子的滚着火泡的岩浆,“咕咚”“咕咚”像是要将人煮熟。 她撩起不甚掉进去的袍角,已经被烧毁了一大片。 箐禾身上的衣袍是带有法力的,虽然很低微,但是一般的火在上头留下点痕迹都难,却轻易被这里的岩浆给烧得不成样,可以想象如果自己掉进去会是个什么样子。 难怪周围这样热,原来是这一池子岩浆在作怪。 箐禾转脸,对上一双漆黑的眼眸,又是一惊。 这里怎么会有人? 借着微光,她总算看清了自己所在的地方。 这熔浆之中漂着一块大石头,也不知是什么材质,居然能够不被侵蚀,平稳地漂浮在岩浆之上,石头表面垫着一块绒毯,再上头卧着个男人。 箐禾瞧见他的脸,虽说不是很真切,依旧狠狠惊艳了一把。 她自穿书以来,见过的美男不说一箩筐,十个手指头总是数不过来的,但其中没有哪一位能比得上眼前这个。 每一寸都完美的恰到好处,他皮肤偏白,鼻梁挺翘,眉目清冷,一双黑沉沉的眼带了几分慵懒。 他撑着额角,衣袍散乱,露出胸膛大面积的肌肤来,叫人看的面红耳赤。 这个仅看外貌,无可挑剔,就是天界最俊秀的儿郎与他比起来也要逊色不少。 刚才的声音约莫就是他发出来的。 箐禾触及他赤裸的胸口,连忙挪开目光。 妈妈说过,越是美的男人越危险,万不能叫美色所诱惑。 他出现在这儿本就很不正常,如此皮囊,是不是妖物还需另说,可不能着了他的道。 “你是何人?”箐禾试图与他保持安全距离,却可悲的发现,身下的石块就这么大,她避无可避。 男子还是那副样子,动也未动,似乎不是很想说话。 箐禾见他不语,便打量四周的情况,瞧见那散发微光的东西正是放在石块边缘的一颗明珠,除此之外,触目所及再无它物。 “这是何处?”箐禾惴惴不安,没成想出来一趟会遭遇这些,思索该如何脱困。 男人抬眼,静默片刻后道:“你作为昆仑弟子,殷墟老儿难道没有告诫过禁地不能随便乱闯?” “禁地……”箐禾默念这二字,脸色瞬间变了,她惊恐的看向男人,不由道:“你是……商戎。” “啧。”本侧卧着的男人来了兴趣,也不是那副懒懒散散的样子,他一动,带起一阵锁链碰撞的声响,“你知道我?” 锁链被他身上的黑袍遮掩,若不是这一动带出点响声来,箐禾还真没发现。 不过现在叫她更为在意的是眼前这人。 商戎的事情在天界不是什么秘密,但箐禾知道,却是因为,此人乃是书中最大的反派角色。 她闭了闭眼,自从穿进这本仙侠文中,她的心情第一次这般复杂。 她所穿的这本书名为《天缘》,故事的背景发生在天界,男女主便是在此处上演了一场感天动地的师徒恋,恩怨纠葛自不必多说,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得到所有人祝福,终成眷属。 一本普通狗血师徒恋文,在某江某点随处可见,箐禾当初看《天缘》的时候,最为叹服的是作者水文的本事,就这么个简单的故事,作者愣是水出了几百章,百万字还没有完结。 她看小说没那么多耐心,跳着看完了几条主线故事,读到后来没了兴趣干脆弃文,等再次醒过来的时候,居然成了书里的一个配角。 还是一个活不过百年便被抽干神魂的可怜配角。 箐禾现在的身份是一株刚修炼成仙不久的仙草,但她看过原书,实际上并不是如此。 她是一株上古仙草,这个秘密还是等到被抽干神魂时作者才点明,可惜那个会儿她已经人魂俱灭,即便知道是“珍惜”品种,也只能叹一声可怜,然后被放入女主的药中,成为药引。 箐禾刚穿过来的时候内心是绝望的,现在看着眼前的人,更加绝望。 商戎她知道啊! 书里面后期的大反派,开了挂一般,差点把整本书里的人团灭了,连天道都奈何不了他,最后还是男女主作弊开挂,这才将人封印起来。 不然这货灭世都有可能。 箐禾记得,商戎一开始就是被囚禁在昆仑的禁地。 是以他一说“禁地”二字,箐禾一下子就想了起来。 有点想哭…… 箐禾看着岩浆池中的一个火泡炸开,飞溅的熔岩仅一滴落在她的手背上,她没能及时躲开,疼得大叫起来。 这回她是真的哭了。 这都是什么倒霉事儿啊! 目睹一切的商戎像是看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霎时大笑起来。 二人坐在平滑的石头上,一哭,一笑,别提多怪了。 “有什么好笑的!”箐禾捂着手,咬牙从怀里掏出一罐子伤药来,颤着手往伤口上撒。 昆仑的伤药有奇效,小伤几乎只用上一点儿就会瞬间痊愈,可对这看似轻微的烫伤竟然没有丁点儿效果。 她反倒疼得更厉害了。 “怎么办,为什么没用啊?”箐禾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眼泪一个劲的往下掉。 一滴泪从她的下巴滴落,恰好落在伤处,渐渐的,伤口竟然以一种缓慢的架势在愈合。 箐禾觉着手上的伤没这么疼了,慢慢止住了哭声,脸上挂着泪,垂头看伤。 夜明珠的光不是很亮,她看得吃力,正想抬手将眼泪擦干净,有人拦住了她的动作。 骨节分明的手行动范围受限,只能攥住她的腕子,将人往身前一带。 在箐禾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商戎的脸倏然凑近,不带任何犹豫的吻上了她流泪的眼睛。 他甚至将唇往下挪了些许,将那流出来的泪含进嘴里。 “苦的……” 如此孟浪的做法,就算箐禾是穿书来的,都受不了,她猛地将人推开,抬起袖子用力擦着被他碰过的地方。 “不准擦,再动杀了你。” 箐禾动作顿住,商戎这句话轻飘飘的,但绝不是在开玩笑。 他漆黑的瞳盯住箐禾的动作,盯住她脸上没有擦干的泪。 他天生五感残缺,这还是第一次知道眼泪的味道。 箐禾呆呆的望着他,半点不敢动,虽说商戎手脚为玄铁所困,又是在这不能用法术的禁地,但杀她这件事却是轻而易举的。 他出了会儿神,对箐禾说:“给我哭!” “???”箐禾满脸问号,这是特喵个什么道理? “还不快点儿!”商戎催促道。 箐禾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催人哭的,她用力眨了眨眼睛,发现自己似乎好像哭不太出来了。 大哥,你杀了我吧! 第2章 仙草(2) 剥削 箐禾一边挤眼泪,一边回忆原书里的剧情。 她现在唯一后悔的就是这本书看过太久,里面的一些细节都记不清了。 原书里男女主纠缠来纠缠去的爱恨情仇占大头,她这可怜的药引,戏份总共加起来一章都不到,能记得就怪了。 不过当初在看文的时候,箐禾对于这处作者多次渲染的禁地还是比较感兴趣的,她记得在禁地设有咒法,只要有人闯入,仙君那边会第一时间收到信号。 箐禾百思不得其解,她都进来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是没人发现过来救她? 谁知道这魔头会不会一个不高兴把她杀了…… “够了。” 箐禾还没想出什么解决的法子,便听商戎冷冷淡淡朝她说了两个字:“聒噪。” “你这泪若是流不出来,便给我闭嘴。” 他瞧着似乎是倦了,仰头闭眼躺了下去,紧跟着便一语不发,不大的这处□□针落可闻,只剩下岩浆泡泡不断沸腾炸开的声音。 箐禾折腾了这么久,实则也累了,但她不敢像商戎那般光明正大的睡,只能悄咪咪调整一个姿势,垂着头闭目养神。 过了一阵,有些迷迷瞪瞪的箐禾被热浪掀醒,她下意识的扯了扯衣领,只觉得周围似乎越来越热了,比一开始掉进来的时候热了不止一点半点儿。 身下垫着的绒毯子更是烫得不行,叫人浑身都被悟出了一股热汗。 明明这么热,还垫什么绒毯子! 箐禾以手作扇,不断地在脸侧扇着风,试图减轻一点儿空气中的燥热。 商戎不知什么时候醒了,瞧见她的动作,道:“嫌热?” 箐禾点点头,她其实很想问问商戎怎么从这破地方出去,但想到对方是被困在这儿受刑的,便清楚问了也等于白问,又因为周遭太热,她连说话的兴趣都没有了。 商戎扯起嘴角,“一会儿就不热了。” 箐禾扇风的动作顿住,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商戎此时有了些许精神,他们本就在一块只容一人横卧的石块上,两人在一处都嫌挤,距离再远也远不到哪儿去,他的眼前忽而闪过一道莹润的光,与夜明珠所散发的光并不一样。 目光追过去,最终落在箐禾的脖子上。 她太热了,领口掀开,露出一小块雪白的肌肤来,锁骨中央躺着一枚玉石,那莹润的光便是从那处散发出来的。 商戎的目光太过直白,箐禾一下意识到他在看哪儿,赶忙将衣服拉起来遮好。 她穿进书里的时机比较早,当时刚刚化身人形,脖子上的这枚玉石是她修成人形后便一直跟着她的。 即便那只是一枚普普通通的玉石,她向来很宝贝,从不轻易给外人瞧见。 今日是她热昏了头,不小心给带出来了。 商戎的兴趣似乎也只有一瞬,见她挡住后,便没有继续看,而是道:“之前问你的问题你还没回答我。” “什么问题?”箐禾被热的呼吸不畅,问道。 商戎挑眉,侧身和她面对面,“你是怎么认识我的?” “我……”箐禾想了想,说:“我是听别人说的。” 外界关于商戎的传闻不少,毕竟在两千年前,他可是天界炙手可热的一号人物。 箐禾在昆仑的人缘不算好,但原书里却有介绍。 商戎本是龙族后裔,骁勇善战,乃是天帝麾下一员大将,据闻只要是有他领兵的战役,便没有输过。 不仅如此,他更是修炼上的奇才,用最短的时间达到最强的巅峰,放眼整个天界,无人能敌,无人能比。 可这样一个惊才艳艳之人,最后却弑父杀母,堕入魔道,成了千夫所指,人人可唾的恶魔。 天帝得知此事震怒,派人前去捉拿,他将那些天兵天将全部斩杀,一个不留,加上他一身修为已至登峰造极,那会儿听听众人只要听见他的名号,皆是两股战战。 即使入魔,他杀起魔族的人来也毫不手软。 一时间,成了仙魔二界共同的敌人。 魔界之人埋伏他,仙界之人捉拿他,他在天河之畔战了三日三夜,最终被天帝亲手封印,钉一百零八颗骨钉,根根入骨,永世不得拔出。 从此世间再无战神,只有囚徒。 箐禾想起书中对他过往只言片语的描写,再想起在昆仑上课时先生偶尔流露出的惜才之心,也能拼凑出商戎的过往。 不过眼前的人,似乎很难和传言中的商戎联系起来。 毕竟在箐禾的想象中,弑父杀母的残暴之人,定是凶神恶煞,和如今这位压根看不出半点关系。 商戎对外界怎么评价他的并不感兴趣,只不过他这千年来太寂寞了,好不容易来了个小玩意,他还不想一下子弄死。 “怕我么?” 箐禾心里有些打鼓,但想到他被玄铁链锁着手脚,又没有法力,并无可怕之处,便摇了摇头,“不怕。” 商戎不知该说她天真好还是无畏好,抬手朝她勾了勾,“靠过来。” 箐禾摸了摸额头上被热出来的汗珠,不太愿意,靠过去做什么,怪热的。 “现在不过来,一会儿可别求我。”商戎没所谓,又躺了下去,像是怎么也睡不够一般,懒得出奇。 箐禾很快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因为,她发现周围的温度在极热过后,开始迅速下降。 起初箐禾还挺高兴,毕竟方才的那种热快要把她给烤成干了,温度降下来是件好事。 然而,那一池的岩浆竟说没就没了,几乎眨眼的功夫,岩浆便化成了冰水,彻骨的冷意霎时发散开来。 箐禾注意到,周围的石壁上方才还是通红一片,不过片刻竟然起了一层冰。 由火便冰的转化只在一瞬间。 她从荷包中拿出一小片草叶来,还没碰到水面,已然结成了冰,稍稍一用力便碎成了无数细细的碎屑,掉落在绒毯上。 这是得有多冷啊! 箐禾哈出一口白雾来,冻得直打哆嗦,她总算明白为什么这么热,大石头上还要铺绒毯了,原来极热过后还有极寒。 “冷,好冷啊……” 箐禾面上渐渐凝出白霜来,整个人都在颤抖,她是灵草化形,法力本就低微,根本架不住这样的酷热严寒,身上还未干透的汗现今全部变成了冷霜,冻得她直打哆嗦。 她蜷缩在一起,抱着膝盖,不停的用搓着双手,试图哈出一口热气来取暖,谁知热气还没到手上,就变成了凉气。 渐渐的,她的动作都变得僵硬起来,神思不稳,浑浑噩噩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就在箐禾感觉自己也要像方才那片草叶一样,被冻成冰然后碎成细屑时,一股热意将她包裹。 再顾不得其他,箐禾向热源靠过去,求生的本能让她张开双手将那股热意抱住。 好像,又能活过来了。 箐禾闭着眼,迷迷糊糊的想。 商戎看着窝在自己胸口的小脑袋,用毯子将人包住,想着大不了让她多流些泪出来,就这么死了他的乐子也没了。 箐禾睡了个好觉,像是回到了以前的家里,躲在暖烘烘的被子里头,手脚都是暖和和的,格外舒服。 她真想一直睡下去,可忽然鼻子难以呼吸,嘴巴也被捂住,像是要将她闷死。 箐禾瞬间清醒,是谁想害她! 对上一双漆黑的眸,以及那好看不似真人的脸,箐禾想起了如今的处境,看了眼自己的处境,慌忙掀开毯子想与其保持距离。 她竟然睡在大魔头怀里,刚才大魔头肯定是想弄死她! 可是……外边好冷啊…… 她掀开毯子的手已经快被冻成冰坨坨了,大魔头的怀里好暖和…… “怎么不动了?”商戎撑着头朝她看去,等着她动作。 箐禾一咬牙,又躺了回去,反正出去是冻死,还不如被大魔头一掌拍死来得痛快。 商戎将她的脸掰向自己,“这儿每隔一个时辰冷热会交替一次,如果不想被我扔下去也可以,我要你……” “不行。士可杀不可辱,我就是死也不会委身与你的。”箐禾严词拒绝。 商戎听完后没忍住大笑起来,“你若是想要那档子事直说便可,何必在这儿拐弯抹角。” “我什么时候想要那档子事了。”箐禾被他笑得脸色涨红,方才知道自己会错了意。 商戎修长的手指暧昧的滑过她的唇,“你这幅身子我还看不上,想活命,每隔一个时辰流几滴泪便可。” 箐禾:“……” 他到底是对眼泪有多执着啊…… 箐禾就是不同意也得同意。 她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眼泪一下子飙了出来,刚流流出眼眶,便被商戎用指尖接住,缓缓送进嘴里。 箐禾真的想哭了。 妈妈,这儿有怪物,专门吃人家的眼泪! 呜呜呜…… 还好,商戎算有救,没有将她的泪全吃了,几滴之后,用掌心接了,慢慢看它干涸。 这段时日,箐禾眼睛干了湿,湿了又干。 一连七天,天天哭,眼睛都哭得肿了一大圈,但好在有商戎护着,总算没被热死或冻死。 这天天被剥削的日子,让箐禾觉得从这鬼地方出去成了件根本不可能的事儿。 谁想这日,极寒刚过,热意未来时,商戎忽然问她:“想不想出去?” 箐禾做梦都想,忙不迭点头。 这几天相处下来,她已不像一开始那般怕商戎了,拽着他袖子问有何办法。 商戎却什么也没说,忽然扬手抱住她,而后二人一道儿从打石头上滚了下去,滚向即将沸腾的岩浆中。 箐禾震惊之余,将他的袖袍扯下一块来,热意从身后滚来,想到接下来被烈火焚身烧死的滋味,箐禾忍不住骂道:“商戎,你这王八蛋!” 玩够了就杀了她,果真是个魔头 第3章 仙草(3) 师徒虐恋中的一个炮灰…… 箐禾以为这回必死无疑。 那滚烫的岩浆碰到丁点儿就能将人侵蚀,更不用说直接滚进去了。 她修为低微,估计这一遭连神魂都保不住。 绝望之余,箐禾恨不能咬死商戎,可还没来得及动作,神识昏沉,眨眼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再一睁眼,周身换了副情景,她发觉自己躺在草丛之中,有微风拂过,而那灼人的岩浆像是梦里才有的东西。 箐禾用力吸了口清新的空气,她不仅没死,还从禁地出来? 站起身四周看了一番,她发现所处之地正是昆仑的后山。 昆仑位于西南仙界,箐禾机缘巧合化形后便一直生活在此处,她抬手试了试法力,已然不受限制,正高兴着,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厉呵。 “箐禾!” 箐禾被吓了一跳,抬眼望去,几个穿着同样服饰的少男少女走了过来。 “你这几日死哪里去了,不就是让你找些迟金花来,有这么难么?”走在最前方的一个长脸少年不悦地说道。 他身旁的另一位少年紧跟着说:“谈谷,你也不是不知她没用,除了那张脸还能看看,其他的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儿么?瞧瞧,出去这么几日,会来竟然两手空空,啧啧,不怪是咱们昆仑出了名的万年倒一。” 少年一说完,跟着来的几人都嘻嘻哈哈笑了起来,那名叫谈谷的尤为夸张,“桓夷说的不错,好在我们早就寻到了迟金花,若是等她,还不知要等到哪日呢。” 箐禾将裙摆上的杂草拍了拍,不欲与这些人多费口舌。 在这本书里头,昆仑就相当于人间的书院,是供王孙公子们拜师学艺之处,在这里求学的都是仙界叫得上名号的家族,箐禾能进来,纯粹是沾了光。 谈谷最不喜她这幅模样,说道:“赶紧回去罢,扶詹仙君布置下来的任务你完成不了,有好果子吃咯。” 此时站在谈谷等人身后,一直沉默着的少女突然开了口,“谈谷,咱们还是早些回去交差罢。” 她说话间还夹杂着几声咳嗽,看上去颇为柔弱,与箐禾一样的衣衫穿在她身上,营造出一种羸弱之感,惹人心生怜惜。 “骆姯你就是心太善,忘了她是怎么对你的了?你病得这样厉害,她呢,只会袖手旁观,竟丝毫也不愿帮你。”谈谷气不过,恶狠狠地瞪了眼箐禾。 箐禾累极,没有开口的意思,她看向人群中的女子,想着女主的光环果然强大,这才没多久,就能让昆仑以顽劣出名的谈谷为她抱不平,真是厉害极了。 虽是同门,但箐禾与他们向来不是一路人,手心捏出一个法诀来便朝着昆仑的右峰而去。 现在什么都抵不上回去休息来得重要。 谈谷的讽刺声还在耳后,箐禾权当是一只乌鸦在乱叫,况且谈谷乃是金乌一族,可不和乌鸦差不多么…… 在昆仑,有一点儿好,便是每位学子都有自己单独的住处。 到底是为仙界有头有脸的家族准备的,每一处住的地方都差不了多少,该有的东西一应俱全,箐禾回到属于她的住处,打开门直挺挺地躺到了床上。 “咳咳咳。” 箐禾被灰呛了一脸,赶忙跳起来掐了个除尘诀,待到将屋里的灰尘都给去了,这才重新躺下。 她以为自己很快会睡着,却因为心中有事而烦躁不已。 瞧着今日骆姯的模样,应当是没有什么大碍了。 箐禾翻了个身,望向窗外灵植投落下来的阴影,重重叹了口气,该来的事总是会来,她似乎躲也躲不过。 骆姯…… 作为本书的女主角,自带万人迷光环,刚来昆仑不过一年的时间,已经获得大多数同门的喜爱,且不限男女,与箐禾是完全相反的一类人。 骆姯聪慧圆滑,为人处世挑不出一点错处来,成了昆仑女神一般的存在。 而箐禾之所以会误闯禁地,有一部分是因为她。 骆姯前月与几位师兄弟外出完成任务,击杀一凶兽,不慎被伤,因她体质特殊,仙界的一些药物的药性太过猛烈,须得中和才可治伤。 当时骆姯伤口流血不止,药物又不敢随便乱用,有人便想到了箐禾。 箐禾乃灵草化身,她的血则有中和药性的作用,这在昆仑不是秘密。 为了救骆姯,那些人便想要箐禾放血。 箐禾当即拒绝,借着要去采集迟金花的由头避开了一些人,她始终记得原著里头,箐禾一次次为骆姯放血,一次次为骆姯疗伤。 可是这样的举动非但没有给她带来任何好处,最后还将她推进了死亡的深渊。 神魂俱灭。 她在原著中化形不过百年时间,便要为了救骆姯而神魂俱灭,她的存在的意义似乎就是为了骆姯。 可是凭什么? 凭什么非要她救不可? 这回没有她,骆姯不是照样活得好好的么? 箐禾用力闭了闭眼,将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全都抛到脑后去,不久便睡了过去。 “箐禾,你在吗?” 箐禾被唤醒,她将门上下的禁制解除,便见一扎着双髻的圆脸姑娘走了进来。 她岁数与箐禾相仿,手腕挎了个篮子,笑眯眯的看过来,“箐禾箐禾,你醒啦,我给你带了点儿吃的。” 箐禾听闻有吃的,两眼便放光,捏起筷子便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夸,“还是曲梓你对我好。” 这天界什么都好,就是吃食太少,大多数仙人都辟谷,昆仑山上下连个厨子也没有,想吃东西除了自己做,就是去山下的一处食肆购买,总之麻烦得很。 箐禾可受不了不吃东西的日子,即便这幅身体对食物并没有什么要求,但她的嘴巴还是闲不下来,一有空就爱吃。 曲梓托着腮,“我按照你说的,又回去改了改,你看看这道糖醋排骨现在尝起来怎么样?” 箐禾吃了一块,“酸甜适中,肉质软嫩,比上回好吃许多!曲梓,你的厨艺又进步了!” “真的?”曲梓瞪大眼睛,笑了起来。 箐禾点头,“那还有假,比山脚下那家好吃多了,若是你开一家食肆,我吃上万万年都吃不腻的。” 曲梓听她这话,立马笑得眼睛弯成一弯月牙,露出左边脸颊一个可爱的梨涡。 “你这几日都去何处了?我四处找不着你,又不敢问,担心得很。” 箐禾心间一软,她来到书中,这大约是唯一一个会担心她的人,整个昆仑也就曲梓与她最要好。 “没事,就是去找迟金花费了些功夫。” 曲梓问:“那你找到了吗?” 箐禾尴尬的摇摇头,她自从不小心入了禁地,哪里见到迟金花的影子,能安全出来就不错了。 曲梓似乎料到了,从储物袋里掏出一把金灿灿的花,“没事,我这里有多余的,够你去扶詹仙君那里交差了。” 箐禾又惊讶又感动,一把将曲梓抱住,“曲梓你怎么这么好,再这样我都想哭了。” 曲梓被她这么抱着有些不好意思,但并不排斥,两人抱在一块儿,“也只有你会喜欢吃我做的东西了,不对你好对谁好。” “我家曲梓厨艺那么好,是那些人没口福。” 箐禾知道曲梓言语中的心酸,曲梓是庶出的姑娘,在家中并不受宠爱,而她喜爱的厨艺在仙界人眼中也是拿不出手的存在,只能抽空去厨房待一会儿,有时被家里人发现了还会骂,能有箐禾吃她做的饭菜,她已经很高兴了。 “对了,差点忘了正事,我是来传话的,晞衡仙君让你休息好了后就去见他。” 箐禾的神情渐渐淡了下来,“知道了,我一会儿就去。” 曲梓将碗筷收了,余光瞥到箐禾袍角上的一块黑,有些纳闷,“箐禾,你的衣服怎么破了?” “不小心被火烧毁的,不碍事。我先去仙君那儿一趟,有什么回来再说。” 箐禾朝她摆摆手,径直往晞衡所在的主峰飞去。 晞衡喜静,他所在的主峰院落不似旁的地方人来人往,只能看见几个洒扫的小童在做事。 小童们见了她,叫了声,“箐禾仙子。” 箐禾朝他们笑笑,随着其中一人去了后园。 昆仑灵气充裕,适合花草鸟兽生长,此时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一道道洒落在池边的人身上。 他一身白袍,眉目温润如画,手中持着一枚白子,正在思索该放在哪儿。 “见过仙君。” 箐禾垂头与他打招呼。 晞衡手腕轻摆,便有一阵温暖的风拂过,让她抬直身子。 “陪我下局棋。”晞衡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说道。 箐禾未动,“我不会下棋,就不在仙君跟前献丑了,还望仙君莫要见怪。” 晞衡望向不远处的人,尔后说道:“无妨,过来坐。” 箐禾这才在她对面的石椅子上坐下,恭恭敬敬,不带半点儿冒犯。 晞衡手中的那枚白子终于在棋盘上落下,“我记得你未化形时活泼得很,怎的如今在我面前如此拘束?” 箐禾是晞衡带回昆仑,并亲自养在身边,直到她化成人形,这才同其他弟子一样搬去了右峰,感情应当不同。 原书里头,她可不就是被晞衡这幅翩翩谪仙的模样给迷得七荤八素,并且觉得晞衡对她是有感情的,只要是他开口提的,便是豁出命去箐禾都会办到。 最后果真是没了命。 她成了晞衡和骆姯这对师徒虐恋中的一个炮灰。 第4章 仙草(4) 失态 箐禾端端正正的坐着,她垂着眼,盯着眼前复杂的棋盘,半晌后方说:“不知师尊找弟子前来所为何事?” 晞衡仙君在天界地位颇高,修炼之人对年龄的意识本就淡化,地位高低大多以修为而论,放眼整个昆仑,除了山主殷墟仙尊外,便是晞衡。 他出身尊贵,又备受仙界众人追捧,在昆仑这处,众仙皆觉得委屈了他,又逢族内有小儿在此求学,天材地宝便不要钱一般的往这儿送,吃穿用度皆是上等。 晞衡抬手,将一杯热茶递送过去,茶面泛着淡淡的金光,随着热气久久不散。 “这几日去了何处?” 箐禾也不傻,她现今最急切的便是提升修为,晞衡的这杯茶外人求都求不来,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 她捧起莹白的瓷盏,吹一口热气,缓缓喝了一口。 果真是极品仙茶,一口下去,热意在经络中回环往复,叫人神清气爽。 可惜,这一盏能让普通人飞升成仙的茶,箐禾喝下去仅仅是觉得神清气爽,当中的仙气能吸收个十分之一已然算是不差。 “去寻迟金花,迷了路,在外头耽搁了几日。”箐禾喝完茶,这才开口。 晞衡向来有耐心,闻得此言,他两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你若再晚一日回来,我都要派人去寻了,身在昆仑怎会迷路?” 箐禾摇头,“我也不知,似乎是走入了某种阵法,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出来。” 晞衡道:“你可知在何处入的阵法?” 箐禾略微沉默,“在后山。” 他神色不变,语气放缓了不少,“可有遇见什么人?” 在旁人眼中,面对晞衡仙君此时的和颜悦色,定然已放下心防,可箐禾并没有,她懵懂地看过去,“并没有,我在阵中困了这么些日子,一个活物都没见着,好不容易才出来的。” “原来如此。”晞衡点了点头,“下回记得将传讯符带在身上。” 他总是这样处处关心,也难怪原著里头箐禾会死心塌地的爱上他。 “弟子明白,多谢师尊关心。”箐禾起身朝他拱了拱手。 晞衡又抬手,想给她再续上一杯仙茶,箐禾却是不愿再喝了,出声阻止,“师尊,这样的好茶,不应浪费在我的身上。” 一杯茶,就当是待客之道,这第二杯再喝了,那就是受恩惠,她不想受晞衡的恩惠。 晞衡幽幽叹了口气,只得作罢。 “若是无旁的事情,弟子先告退了。”箐禾没有闲心在晞衡这儿多留,毕竟女主是个爱吃醋的性子,要是影响到二人感情的发展,那可太麻烦了。 她宁愿当一个普普通通的弟子,不想和原著中的男女主扯上任何关系。 晞衡眸光动了动,在她转身欲走的时候道:“站住。” 箐禾心中本就怕他因着禁地的事情多番盘问,想着早点开溜,被叫住时掌心出了薄汗。 眼见晞衡步步走到跟前,箐禾舔了舔唇,思索着该要如何应对他接下来所说的话。 却不想,晞衡只是抬手在她的发顶摸了摸,“这东西你不要了?” 他手腕一旋,掌心中出现一个细长的药瓶。 箐禾对这东西很是熟悉,当即松了口气,唇角弯起露出个笑容来,“多谢师尊,我差点忘了这事。” 她眼眸明亮,圆圆的似小鹿一般,笑起来露出洁白的贝齿,娇俏可人,透着一股子灵动劲来,比天庭的清泉还要纯净上几分。 晞衡因她的笑失神片刻,在她额头上点了点,“这事也能忘,看来苦头吃得还不够。” “不是不是。”箐禾急忙摇头,连带耳朵上的玉坠子都跟着一起在晃。 她化形时出了点儿差错,以至于神魂不稳,修炼事倍功半,带来的后遗症便是每月一回神魂撕裂的痛苦。 箐禾仍然记得,原书中的她当时因为化成人形的高兴劲头还未过去,便遇上了神魂撕裂的痛,简直叫她恨不得当即死过去,每一寸神经都在被拉扯,用痛不欲生四个字根本没办法来完全形容。 好在当初曲梓及时发现找来了晞衡,才让她没被活活痛死。 这融灵丹为天界的一种奇药,对神魂受损的仙躯有一定修补的作用,只是炼制起来不算容易,因而箐禾每月都要来晞衡这处一回。 晞衡收手,“融灵丹收好,莫要再忘记服用。” 箐禾摸了摸耳垂,将瓷瓶收好,道:“不会了。” 这病发作起来没有个定时,或早或晚都有可能,她只能格外注意一些。 晞衡目送箐禾离去,待再也探不到她的踪迹时,抬手掐了个决,转瞬间便到了一处漆黑的的岩洞中,他悬在半空,脚下是滚烫且极具杀伤力的岩浆。 此时的岩浆之中,还站着个人。 他赤.裸着上身,手脚被千年玄铁所困,未着衣物的身上满是血痕,无时无刻不在承受着岩浆灼烧之苦。 就是这样沾上一滴都叫箐禾流眼泪的岩浆,烫在商戎身上,他除了脸色苍白一些,没流露出半分旁的神色来。 商戎黑眸朝晞衡望去,“仙君大驾,有失远迎。” 晞衡紧皱着眉,“你见过箐禾。” 箐禾烧毁的衣袍虽然被刻意遮掩住,但她身上还残有淡淡的味道,这味道是禁地才会有的。 商戎勾起唇角笑了笑,“原来她叫箐禾,怪我,都未问清楚名字。” “是你将她放进来的!”晞衡怒道。 岩浆的温度上升到一种无法言说的程度,纵然是商戎,也被灼痛得面目有些狰狞,他一字一句道:“我若是能放她进来,还会被困在此处?” 晞衡不语,商戎痛意稍减。 他抬手,又将此处的封印加固了几层,只要商戎有半分异动,他立刻能够察觉到。 像今天这种事情,他不容许再出现第二次。 商戎松开紧咬的牙关,看着他忙活,“箐禾是你的徒弟?难道她没有告诉你在这儿发生了何事?” 晞衡想到箐禾对她疏远的态度,不欲多言。 “啧啧,她浑身嫩的跟豆腐一样,一碰就红,我们……” 商戎话说到一半,便猛然被提起来,压制在岩洞凹凸不平的边缘,因他的动作,千年玄铁制成的锁链也“哗哗”作响。 晞衡用手掐住商戎的脖子,“你再敢多说一个字!” 商戎脸上毫无惧色,他看向晞衡的手,嘴角轻动,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你也就只有在这种时候才能伤到我了,晞衡。” 晞衡怒意更甚,掐着他脖子的手贲出青筋,虽然知道仅能让他难受片刻,根本不足以杀死他,可也只有用这种办法才能让心中好受些。 商戎未堕魔时,晞衡只是他身边的陪衬。 所有人的目光永远聚焦在商戎身上。 晞衡看着他面色逐渐涨红,“那又如何,起码现在的你,是阶下之囚。” 商戎笑了起来,差点将眼泪笑了出来。 晞衡最看不惯他这种样子,手上再想动作,眼前却闪过一道金光,阻止了他,也让商戎重新陷进了岩浆之中。 晞衡看向来者,微微颔首,“天帝。” 岩洞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位身着浅金长袍的人,他看上去约莫三十左右,不怒自威。 “何故如此动怒?” 晞衡自知失态,摇头不语。 商戎呕出一口血来,他抬手毫不在意地抹去,继而靠在岩洞边缘暂做休息。 天帝朝岩浆之中的人看去,衣袖轻轻一挥,商戎便昏厥过去。 “去岁东洲大水,前月武邑地动,留着他我们还有用。” 东洲、武邑…… 晞衡知事态严重,也与天帝一样,望向商戎。 商戎昏厥之中,垂着头,看不见是何表情,伤口在岩浆灼烧下布满整个胸口后背。 “已经到此境地了?” 天帝无奈点头,“你在此处刚好,准备准备,我要让他出去,暂住昆仑。” 晞衡皱眉,“天帝此举,是否太过冒险?” “在天下苍生面前,不足为道。”天帝抬手,商戎身子凌空而起,手脚上的锁链应声而断。 晞衡见此场景,不由说:“他同样也曾危害天下苍生。” 天帝既然能在此处说这些话,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听闻此言,他静静的看了晞衡一眼,“一百零八根锁骨钉,还有绝命咒,晞衡仙君,朕不懂你还在怕什么。” 绝命咒! 晞衡讶异过后明白过来。 身中绝命咒之人不会死,但每念动一次咒术,神魂便会碎裂一次,叫人恨不得命绝当场,乃是天界最狠毒的咒术之一。 而今商戎不但一身修为被骨钉压制,还中了绝命咒,出去等同于废人,掀不出什么浪花来。 方才天帝给商戎解开锁链之时,已经将咒术种下,此时昏迷的商戎无知无觉。 晞衡还是觉得不妥,道:“为何不就让他在此处?” 天帝回道:“龙有三片护心麟,乃命脉所在,想要其心头血,得拔除护心麟才可,他如今护心麟只剩一片,此时拔除,神魂不稳不说,他的心头血也会一同消散。” “放他出去,让他将养一段时日,再做打算不迟。” 晞衡知晓,若是有其他办法,天帝定然不会选择如此冒险的一种。 东洲、武邑先后出事…… 果真是等不得了。 第5章 仙草(5) 让他眼中只有她一人 箐禾从晞衡那处出来,刚走出没多久,便遇见了骆姯。 骆姯手上捧着一小巧的方形托盘,正要去晞衡的院落。 “小师姐,谈谷他们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这条路是通向晞衡院落的唯一途径,骆姯知晓箐禾是从哪儿来的,见着她手中的瓷瓶,也知道晞衡找她是所为何事。 想到此处,骆姯心尖泛酸。 晞衡每月总是会准时将融灵丹交予箐禾,一次也没有落下过,足以看出箐禾在他心中的分量。 她比箐禾晚到昆仑一阵,身子也不好,却没见晞衡对她这般关心。 箐禾不讨厌作为女主的骆姯,但也谈不上喜欢,总觉得她们不是一类人。 “没事,我还要去扶詹仙君那儿一趟,就先走了。”箐禾朝她笑了笑,有些生疏的打了招呼,先行离开。 骆姯目送箐禾离去,紧了紧手中的托盘,而后一步一步走向晞衡的院落。 晞衡现在对她不上心没关系,以后总有一天,她会超过箐禾,会让晞衡的眼中只有她一人。 箐禾方才故意将装有融灵丹的瓷瓶拿在手中,等到了骆姯看不见的地方,她这才妥善放好。 原书里头,骆姯的醋意可不是一般的大,恨不得晞衡身边所有的雌性生物通通灭绝,而她这个被晞衡亲自带回昆仑的人,总是让女主很介意。 讲真的,箐禾也不想这么碍着骆姯的眼,但是没办法,以她目前的水平,还没有办法炼制出融灵丹,拉扯神魂的痛苦她受不住,只能接受晞衡的帮助了。 她走在昆仑山间蜿蜒曲折的小路上,低头瞧了眼被烧毁的袍角,脚步一转,在去扶詹仙君那儿之前,先去了趟制衣宗。 昆仑所发的衣袍是一件低阶法器,她没有办法修复,只能花些灵石去制衣宗请人帮忙。 箐禾在前往制衣宗的路上,先将荷包掏出来,数了数里头的灵石,才堪堪二十枚中品阶的,下品的经过她上回的兑换,只剩了五枚。 穷。 她真的好穷。 与那些有家世背景的弟子不一样,箐禾每一笔钱都赚得很艰难,从能够接一些低级的任务开始,她就一直在攒钱,连去山脚下的小餐馆敞开肚皮吃上一顿都没有过。 这回去制衣宗,估摸着又得出一大笔钱,想想就肉痛。 她将荷包放好,未用多久便到了目的地。 制衣宗在昆仑所占的面积很小,门口往来的人远没有炼丹宗和炼器宗多。 箐禾找到一位管事的弟子,说了自己的需求,对方打量了一番她的衣角,道:“上头的损坏程度已经达到了八成,我建议你还是买一件新的。” 低阶法器损坏程度超过五成,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箐禾问:“新的要多少灵石?” 弟子扬了扬手指,“二十枚中品灵石。” 箐禾买到是买得起,就是买了之后只能吃土了…… “那若是修呢?” 弟子道:“若是修的话,只需五枚中品灵石,不过……效果也不可能恢复原样。这不是马上就要到年考了,我认为你还是买件新的为好。” 箐禾差点忘了再过不久就是昆仑一年一次考试的时候,到时弟子间相互比武切磋,身上穿的衣服损毁程度越低,效果就越好。 一般来说,弟子们都会买一套新的备着,以便不时之需。 箐禾这件衣服穿了好多年,一直都挺小心的,她捏了捏扁扁的荷包,叹了口气,“师兄,还是帮我修一下吧,这是五枚中品灵石。” 她将灵石放下,朝着这位弟子淡淡的笑了一下,这笑中饱含着无奈与辛酸。 弟子的心瞬间软成了棉花,特别是箐禾这副模样,若不是出身不好,昆仑十美榜定不会榜上无名。 论姿色,排第一名的绫波仙子可能还比不上眼前这位。 整个昆仑都知晓箐禾毫无背景的出身,制衣宗的弟子瞧见她这幅可怜的模样,当即退还了一个中品灵石回去,“四枚也够了,师妹将衣服留下,因损毁比较严重,可能需要几日才能修复好,届时好了我会用传讯石通知你。” 箐禾笑了起来,将那枚省下来的灵石放回荷包,“多谢师兄。” 她纤长的五指,就是掐诀都比旁人好看些,瞬间,昆仑统一的服饰折叠完好躺在了她的掌心,那弟子接过,贴上防止弄混的名条,箐禾签好字后离开。 天色还早,她看了下时辰,扶詹仙君多半还在炼药宗未走,正抬步前去,忽的想起曲梓给她的迟金花落在屋内没有带,只得再跑一趟。 可怜她这个穷鬼,到现在连个储物戒都买不起,去哪儿都贴身带着荷包,毕竟里头装着她的全部财产。 回到住所,已不见曲梓,迟金花被她放置在屋内圆桌的竹篮内,上头还有张纸条。 曲梓已经先去扶詹仙君那儿交作业了。 箐禾不再耽搁,挎上竹篮,施法便往炼药宗去。 昆仑教学涉及范围颇广,不仅仅是教弟子们修炼的本事,像是炼药、制器、阵法、谋略等等,都会有所涉及,有专门的师傅进行教导,并且布置作业。 箐禾没穿书之前,学习成绩都是中等水平,可是到了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天生的体质差,灵气不足导致她什么都学的不是很精,唯有炼药这一门还能拿得出手。 她带着迟金花到炼药宗时,里头已经站了许多人,都是来给扶詹仙君交作业的。 扶詹是个外表四十多岁,留着山羊胡的仙君,据说他飞升之前在人间是位赤脚医生,痴迷炼药,成仙后来到昆仑,担任炼药宗宗主。 原本他是很不想当的,后来被殷墟说服,肯留在昆仑作为一名仙师,他也是昆仑出了名作业最多,脾气最臭的仙师。 因炼药所需药材甚多,扶詹自从当了宗主后,每日便教这些弟子出去寻草药,草药寻来了,若是不符合他的规定,那是铁定不要的,并且还会在成绩册上记上一笔。 成绩册则是用来衡量弟子学业成绩的标杆之一,每隔一段时间都会送往家长手上,但凡要点面子的弟子都很看重,所以不敢不好好完成作业。 箐禾找到正在排队的曲梓,对方朝她招了招手,箐禾不愿插队,便规规矩矩排在最后。 曲梓先将作业交了,而后站到箐禾身边陪她等。 “扶詹仙君今日脾气不好,听闻一味药丸炼制过程出了点差错,有好几位师兄弟被他训斥了,你一会儿可千万当心着点。” 箐禾探出脑袋,瞧见扶詹吹胡子瞪眼的模样,点了点头,将篮子中的迟金花好好摆放整齐。 没一会儿便轮到了她。 箐禾将篮子交给扶詹,扶詹先是翻了一下迟金花的质量,而后才说:“你这个作业已经是我好几天前布置的了,现在才来交?” “仙君恕罪,弟子的确耽搁了交作业的时间,请仙君责罚。” 扶詹心情不好,当即哼了一声,找出箐禾的成绩册,提笔便要在上头落下,箐禾赶忙出声,“仙君且慢,虽然作业未能及时上交,但希望仙君能网开一面。” “我为何要饶你。” 成绩册上若是扣分太多,是要有惩罚的,箐禾虽然回回排名都不行,但不意味着她想要被罚。 “不知此物能不能让仙君消气?”她说着,从荷包中拿出一样东西递到扶詹跟前。 扶詹眼睛瞬间一亮,“飞星果!” 这飞星果乃是炼制丹药的一味重要药材,并不常见,需要一定运气才能寻到。 箐禾之所以会误打误撞闯进禁地,完全是因为它的缘故。 经历了一番危险好歹把它给带了回来,也能弥补一点她的损失。 扶詹仙君咳嗽一声,碍于后面还有排队交作业的人,他收起脸上的欣喜,依旧抬笔,不过这回是给箐禾记上一功。 “看在飞星果的份上,便饶你这回,下次不可再犯。” 箐禾拱手,“多谢仙君。” 扶詹朝她招了招手,低声道:“一会儿将寻得飞星果的位置告诉我。” 箐禾笑笑点头,“是。” 曲梓在外头等了许久才见箐禾出来,以为她被责罚了,便上去问出了何事。 箐禾将经过同她讲了,换来曲梓一脸惊讶,“你真的找到飞星果了?” “碰巧遇到的。” 曲梓说:“你这运气也太好了,飞星果百年才有一颗,并且地点还不定,怪不得仙君没与你计较呢!” 箐禾勾住她的肩膀,两人一道儿往外头走去,交完作业总算能歇一歇。 “我准备去静心室待一会儿,你要不要一同过去。” 曲梓闻言,道:“好啊,我们一起,再有半月就到年考了,我还有好些法术没练会呢。不过你的衣服呢?怎的换了?” 箐禾耸耸肩,“送去制衣宗修了。” 曲梓闻言,从储物戒拿出几枚灵石来,“我这里还有些灵石,你去买件新的吧。” 箐禾将她的手推回去,“行啦,我的衣服修修就成,这钱你留着自己花吧,乖。” 曲梓手头也挺紧的,作为庶女,她到手的零花钱只有别人的零头,和箐禾一样拮据。 到了静心室,箐禾盘腿打坐,开始修炼,曲梓同样如此。 每间静心室都带有专门的禁制,能与外界隔离,让弟子最快进入修炼状态。 曲梓很爱同箐禾一块来此处,她天资不够高,但与箐禾在一块修炼,总感觉比自己一个人修炼要快上许多。 在她们静心修炼的空档,昆仑后山悄悄腾出了一间空院子。 第6章 仙草(6) 请你、求你、拜托你…… 箐禾闭着眼,试图调动体内的灵力,慢慢的,灵力在她经脉中游走,最终汇聚于丹田那一点。 随着灵力不断增加,箐禾的额上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她试图再将外界的灵气引入自己体内,已是越来越吃力。 当丹田内的灵力汇聚成小小的一汪,任凭她再怎么努力,外界的灵气却是一点儿都没有办法吸收。 纵然已经试过无数次,箐禾还是不愿就这么放弃,她咬紧牙关,努力克服经脉中不适的感觉,再度施法。 灵气从指尖入体,每在经络中游走一分,箐禾的表情便痛苦一分。 渐渐的,汗从下巴滴落,而灵气在体内走得也越来越慢。 眼看便要进入丹田,一股剧痛袭来,箐禾实在招架不住,闷哼一声,卸了力道,那点子微薄的灵气消散无形,一点儿都没有留下。 在昆仑修炼这么些年来,别人的修炼早见成效,不论是施法也好,对战也罢,都有大量的灵力可供驱使,只有她,依旧这么微薄,只能撑起简单的阵法,毫无长进。 箐禾因这一遭,胸口疼痛难当,她睁开眼,不愿打扰身旁的曲梓,悄悄歪倒在一旁休息。 曲梓修炼的速度要比她快得多,外界的灵气从指尖输送,逐渐转化为她自身的灵力。 箐禾也是穿进书内才知晓,她能帮助旁人修炼。 离她近点儿,有利于吸收日月精华。 曲梓当初开玩笑似的和她说这话,她长了个心眼,与其他几位关系还不错的师兄弟试验了一下,果真如此。 她怀疑这和她仙草的体质有关。 知道此事后,箐禾更多的时候是与曲梓在一块儿修炼,她可不想自己这个本事用在那些讨厌的人身上。 既然修炼也无成效,箐禾干脆不在尝试,她拿出一张药方来,琢磨怎么改进。 在静心室内,时间仿佛过得格外快,曲梓睁开双目,感觉通身轻省了许多,她伸了个懒腰,朝箐禾的方向看去。 箐禾合衣睡在榻上,瞧着似乎压根没有修炼的样子。 曲梓作为她的朋友,自然是知道她与常人不同的体质,便也没有打扰,轻手轻脚的出了门,不一会儿端了碗东西进来,这才把箐禾叫醒。 “这是我用西山银耳炖的羹,加了细白糖,你吃吃看味道怎么样。” 箐禾睡醒,嘴巴刚好有些寂寞,便拿起勺子舀了口,西山银耳是仙品,内含仙灵之气,她吃了一口下去,因强制引灵气入体的难受劲散了不少。 “既不过分甜,又保持了银耳的软糯,好吃,还很补。”箐禾又吃了一口,西山银耳算不得什么贵品,曲梓却把它加工得颇为可口。 曲梓最爱瞧她吃东西的模样,“那你多吃点。” 箐禾不负所望,吃了个干净,她舔了舔唇,拿出一样东西递给曲梓,“我刚研制的雪参膏,你试试看效果怎么样。” 曲梓如获至宝,“你上回给我抹手的,我回去用了后,连母亲都说我的手比之前的细腻了许多呢。” 箐禾道:“这回的是抹脸的,名叫雪参膏,你再回去用用看。” “好,多谢。”曲梓将小圆盒收起来,“我母亲上次还问我抹手在哪里得的,箐禾,我感觉你这都能送凝香楼去卖了。” 箐禾原也是这么打算的。 在修炼上没什么进展,钱还是要赚的。 她的雪参膏经过反复改进配方,应当不会太差,等过两日有空了,她便去凝香楼一趟,看看能不能赚些钱来。 昆仑的任务虽多,但是她又要完成作业,还得去做任务,精力不够不说,有时候费心费力完成一项任务,才得一枚中品灵石,来钱慢得很。 与曲梓从静心室出来,两人分开,各自回屋休息,准备明天的课程。 第二日一早,箐禾便背上一个自制的布包,去往昆仑主峰的大堂,在那里做早课。 昆仑的山主殷墟仙尊每日都会坐在最前方给众弟子传授道法,箐禾同往常一样,找了个无人的小角落坐下。 大堂很是气派,面积也极广,能容纳三五百人同时坐在里头,而昆仑总共弟子加起来才一百五十余人,人与人之间隔得不是一点半点。 还有一些去做任务或者完成作业未能及时回来的弟子位置空着,这么一来就离得更远了,通常是三五成群的在一块儿,形成各自的圈子。 箐禾端坐在角落,她修炼进度缓慢,听殷墟那低沉的语调听得是昏昏欲睡,直到堂内悬着的钟被敲了三下,她才有些精神。 上殷墟的早课,打盹的大有人在,殷墟往往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例行公事罢了。 早课散了,昆仑弟子没有吃早膳的习惯,而是紧赶着去上第一堂课。 箐禾觉着现在的生活和上大学有点儿像,早读下课,按照课表来进行上课,很有规律,学生之间互不打扰。 她从大堂出门出的篮子里拿了个红果在手上啃,这是每日免费发放的,可惜大多数弟子都瞧不上,因为所补充的灵气太少了,篮子里往往都剩了一大堆。 发放红果的弟子有时便会给需要的人多分几个。 像今天,她就能拿到三个。 箐禾晃晃悠悠地往学阵法的地儿走去,进到室内,里头最好的位置已经被占了,她向来是找无人的角落,省得麻烦,在这儿也是。 最后一排的角落里空着,她走上前,手一挥,将书以及一些需要的文具摆好,等着上课。 渐渐的,教室内人多起来,箐禾扫了眼,有几位眼生的,估计是刚进昆仑的新弟子,瞧着对什么都挺好奇的模样。 今天曲梓和她不是一节课,是以她旁边还有个位置多半是会空着。 昆仑这地儿,对身份地位看得比什么都重,像她这样的,人家都敬而远之,时间久了箐禾觉着一个人也挺好的。 可是今日,她正在翻阵法书,思索着落了这么些天课,进度该到哪儿了,还没翻几页,旁边便有个人坐了下来。 她扭头一看。 是骆姯…… 骆姯问:“师姐,我能坐这儿么?” 箐禾扯扯嘴角,“请便。” 她都坐下了,自己还能把人赶走? 骆姯立马笑起来,“谢谢师姐。” 箐禾开始琢磨剧情进展到哪儿了,她当时看书太不仔细,时间又过去了好久,早已经记不太清现今骆姯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正想着,一人从门外进来,引起一片惊呼赞叹之声。 今日来授课的居然是晞衡。 难怪骆姯会出现在这儿,原来是冲着这来的。 箐禾偏开眼,她真的不怎么想掺和到男女主的事情当中。 既不想助攻,也不想破坏,她唯一想的就是赚点儿灵石,自个儿出去逍遥快活去。 今年的年考过去,她就能正式请求下山了,离自己的目标又更近了一步。 所以女主,请你、求你、拜托你、离我远点儿! 晞衡在外人面前永远是一副清冷的模样,授课时也不例外,站定后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进入正题,开始说明施展阵法时的要点以及可能会失败的原因。 箐禾听得认真,将那些要点都记了下来。 然后,她发现身边的骆姯一动不动,双眸痴痴的望着晞衡,眼里是掩都掩不住的爱慕。 好么……这到底是来上课还是来追男人的? 不过看到骆姯手边的留影石,箐禾对比了一下自己手中的笔,默默叹了口气。 人家有钱,根本用不着记笔记,只有她这种穷鬼才用最老土的法子。 骆姯即便有人族血脉,但架不住人家有个宠她的爹啊! 要什么给什么,自个儿要什么都得自个儿挣,所以说不能比…… 阵法课除了老师讲授之外,还有实践课。 晞衡此人讲课得法,言简意赅,句句都是重点,很快便到了场外实践的时候。 箐禾拿了个本子,先仔细把阵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这才准备尝试。 就算是个学渣,但在学习这件事上,她还没有放松过。 指尖汇聚灵力,而后绘制阵法,很快一个完整的阵法完成,箐禾刚想扬起一个笑,那阵法瞬间便消散于无形。 她不信邪,又试了几次,回回都是如此。 那边晞衡一直在关注弟子们的练习效果,自然也注意到了箐禾这里,他抬步走来,“阵随心动,你的灵力有限,要练成此阵还需一定心力,定心凝神,灵力入指,再试一次。” 箐禾依言,阵法果真比之前效果要更好,她高兴道:“多谢仙君指点。” 晞衡微微颔首。 此时一旁的有道声音传来,“骆姯你好厉害,这么短的时间居然就把这道缚灵阵练成了。” 箐禾看过去,恰巧见着骆姯因晞衡未多加注意而失落的样子,她想了想,还是决定帮女主一把。 “仙君,你瞧那边。” 她指向骆姯,想叫他看看人家刚结的阵法。 谁想晞衡还没转头,一小童跌跌撞撞的跑过来,声音都在发抖,“仙君仙君,后山那人……醒了。” 晞衡眉头蹙起,与助教交代了几句,匆匆便走了。 骆姯刚有点光亮的眸子立马暗淡下去,咬唇看了眼箐禾后,再也没有了继续的心思。 箐禾无所谓的耸了耸肩,继续尝试结出缚灵阵。 事实证明,练习还是有效果的,她的灵阵可以坚持两分钟不散了呢! 此时的后山。 门口还有一位小童,正站在那瑟瑟发抖,脸色惨白惨白的,一瞧见晞衡来了,像是看见了救命的人,慌忙跑过去,躲在他身后。 第7章 仙草(7) 定坤 两个小童并排站在晞衡身后,那位一直守在此处的说:“仙君,他醒来便说要见你。” 周身的煞气……好可怕! 小童到底年纪不大,被吓着也情有可原。 晞衡推门进去前对二人说:“你们到结界外守着去。” 俩小童如蒙大赦,齐声道:“是。” 晞衡见他二人走了,这才拂袖进去。 屋内很简洁,没有旁的装饰,仅一些必须的家具,商戎此时便侧卧在床上,以手撑头,闭眼假寐。 他听见晞衡推门的声音,轻轻坐起,盘腿坐在床上,好整以暇地等着人走近。 “晞衡仙君……”商戎拖长语调,“怎么舍得将我放出来?我以为……我会在那地儿再待上个百万年呢。” 晞衡瞧他坐没坐相的样子,冷笑一声,“天帝仁慈,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 商戎仔细品味他话里的意思,突然很想笑,“情分?说得太好了,我都忘了,原来在我身上还有情分二字可言,你们做神仙的,张嘴就来的本事我自叹不如。” 晞衡面色微变,“你莫要在此处胡言乱语。” 商戎挑眉,“说吧,有什么条件?” 他体内的骨钉未去,重伤难愈,如同一个废人,也正是因为这个,他们才敢将他放出来吧…… 晞衡道:“若你能将定坤的下落说出来,天帝会酌情将你判得轻些。” “定坤?原来是为了这个。”商戎语调又恢复了之前懒懒散散的模样,“这都几百年了,你们还没找着?还真是……一群废物呢!” 他语气中的鄙夷很重,晞衡听到废物二字,从进来前一直忍着的脾气再也藏不住,他薄唇轻动,声音不大,绝命咒却起了效。 商戎感觉他脑中的弦一下子断了,纵是有再强的定力,此刻也无法忍受那样的痛楚。 神魂撕裂的苦痛,一般人根本没有办法想,而绝命咒会将这种痛放大一万倍,就像是有人用一把小锤子,将他浑身的骨头都砸碎,然后再复原,然后再砸碎。 一百零八根骨钉钉入体内时,商戎连哼都没哼,此时却躺在床上痛苦地抱着头,面目几近狰狞。 晞衡停下,看着他被绝命咒折磨的模样,心里隐隐觉得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他不想与商戎多废话,便道:“你就在此处好好想想定坤的下落,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若是想不出来,还得被关回去。” 商戎此时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如同是被从水里捞出来的,胸膛不断地起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也知道,定坤乃神剑,已经修出剑魂来,有自己的意识,我怎知它会去何处?” “这就与我无关了,毕竟你是它的前主人,若你都不知它去了何处,我们如何找得到。” 商戎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他瞧着晞衡转身欲走,道:“给我送些合身的衣裳来,把我伺候好了,我的思维才会清晰,思维清晰的才有利于想起定坤的下落。” 晞衡咬牙,“还要什么,一并说来。” 商戎便不和他客气,“衣衫要紫云绸制的,再送些清意香,最好能配上两个童子,照顾我的起居。” 晞衡听不过去,“得寸进尺。” “怎么?又想念绝命咒?来吧,左右不过是痛些,若我被生生疼死了,世间便无人知定坤的下落。”商戎抱着破罐子破摔的想法,他说完,便听房门被重重关上。 晞衡奈何不了他。 商戎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来,他缓缓将手抬起,覆于双眼处。 他的定坤啊…… ***************************** 最近昆仑变得和之前不太一样,箐禾感觉最明显的就是弟子们茶余饭后休息时讨论的话题变了。 以往这些弟子们,谈得最多的,便是吃穿用度,天材地宝。 谁谁谁又得了哪里的至宝,谁谁谁家中给了某绝版秘籍,像这种话题,箐禾每日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 但最近她听得最多的两个字便是——后山。 昆仑后山是大片密林,弟子们不常过去,除非有时候为了完成作业,不然鲜少有人会踏足。 箐禾想起自己醒来时就在后山,顺带想到那个被关在禁地里的男人,她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被强迫哭了七天的感觉……谁试谁知道,她要不是仙体的话,现在两只眼睛估计肿成大桃子了。 曲梓在昆仑的待遇和箐禾差不了多少,两人都是听其他人谈论方才知道,后山多了间院子。 “据说里头住的是百年前作恶的堕仙——商戎。” 箐禾听见那两个字,差点儿把喝的水给喷出来。 什么玩意?!他怎么会住到后山去? 箐禾皱着眉,思索原书当中的剧情,一些细节她记得是不清楚,但这不意味着她什么都不知道。 明明原文中,商戎是因为后期一次意外,被不小心放出来的,而且也没有住在昆仑的后山啊! 剧情好像在不知不觉中走向了另外的方向。 她摸着下巴,悄悄听旁边那些弟子议论八卦。 一名方脸弟子说:“商戎!战神商戎?!” 他旁边的人道:“莫要乱说,他现在可不是战神了,叫有心人听去,把你带到问仙台去治罪!” 方脸弟子讪讪,“不过谁能想到他后来会走上那样一条不归路呢……” “可不是。我听闻此次他被安置在后山也是有门道的。” 一时间,又有几名弟子凑过来,七嘴八舌道:“听说是天帝将他放出来的。” “对,好像是说有一天地秘境出现,须得龙族血脉方可开启最后一道禁止,放他出来就是为了这事做准备。” “谁说的?我听的明明是,这回让他在昆仑待一段时间,就是为了之后将他当众斩杀,以平息众怒。百年前的那场大战死了不少人,现在还有人向天帝讨说法呢!” “杀商戎?你在胡说个什么?要是能杀了他,还用等到今天?你们忘了,他是龙族的最后一条龙!他若死了,龙族可就覆灭了,我看天帝其实是想让他给龙族留个后,这才将他安置在后山,说不定是想找个女人送过去……嘿嘿……” 话题渐渐偏移到某些歪曲的方向,几个男弟子笑得贱兮兮的。 箐禾不愿再听下去,她敢肯定,整个昆仑的弟子就没一个知道商戎是为什么被放出来的。 反正这事儿和她关系不大,她也并不好奇。 这么想着,箐禾转身打算去制衣宗将修好的衣服取回来。 还没走出去两步,那几名讨论的弟子便发现了她,扬声道:“你方才是不是在偷听我们讲话呢!” 箐禾面无表情地看了眼拦在前头的人,“让开。” “呵,还挺凶,如果那条龙想留个后代,我第一个推荐把你抬到他床上去,两个废物刚好作配,岂不美哉。” 箐禾瞧着他猥琐的眼神,立刻掐诀,指尖一弹,那方脸弟子便捂着眼睛大叫起来。 “你居然敢动手!”其他几人亮出法器,纷纷朝着箐禾攻去。 几个人联手对付一个弱女子,他们没有一点儿害臊,反而攻势迅猛。 箐禾身姿灵活,即便以躲闪居多,但也没有让对方讨到什么好处。 不过身体内的灵力逐渐枯竭,箐禾躲闪的速度也逐渐变得缓慢,有人觑着空档,一掌拍在她的脊背上。 鲜血从箐禾唇角滑落,她倒滑了好几米才堪堪停下来。 “住手!” 几人还想再给箐禾一些教训,有道声音传来,他们让开一条路,来的是谈谷。 谈谷手上晃着一把折扇,“昆仑明文规定不允许弟子间斗殴打架,你们都想成绩册被记上一笔?” 那些动手的弟子都是跟在谈谷身后的小跟班,听见谈谷说的这话,于是将法器收好,“是她先动手伤我们的人。” 方脸弟子眼睛上压根什么印子也没有,看上去好好的。 箐禾捂着胸口,慢慢直起身子,她可不认为谈谷是过来帮忙解围的。 谈谷打开折扇,扇了两下,“你们几个真给我丢脸,收拾她居然还用法器,没看见人家身上穿的衣服都是最普通的么。我方才去制衣宗,知道个好玩的事。 原来某些人连咱们昆仑的学袍都买不起,居然送去修的。” “哈哈哈哈。” 四周笑声渐起,“居然有人修学袍,我还是第一次听说!” “真是太好笑了,以后可千万别说是我们昆仑的,说出去丢人!” 围观的人变多,难听的话跟着变多。 箐禾本不想理会,谈谷却抬手,那件她送去修的衣衫悬在空中,他手腕轻动,衣服便掉落在他脚下。 谈谷看着箐禾,然后抬脚,一点一点地将上面的阵法碾碎,直到学袍变成一件普通的衣袍,上面还布满了脚印,根本没有办法再穿。 “这件衣服你不要了?快捡起来啊,说不定洗洗还能穿呢!”谈谷说完大笑起来。 箐禾双拳紧握,忍着胸口的剧痛,缓缓走上前去。 她弯腰,将谈谷踩在脚下的衣服捡起,掸了掸上面的灰,“有人送东西比旺财还积极,真不愧是妈妈的好大儿,下次妈妈一定准备两根肉骨头,保证不叫你饿了肚子。” 旺财是昆仑养的一条狗,平日里最爱帮忙送东西。 谈谷脸差点黑成锅碳,刚想出手,就看见不远处有戴着袖章的弟子在巡视,略微犹豫。 这一犹豫,箐禾觑着空档走远了。 第8章 仙草(8) 来,哭一个 箐禾回到自己的院落,吐出一口浊气,她捂着被伤到的心口,调息了一盏茶的时间才觉着舒服点。 这副身子到底是太弱了一点儿。 她睁开眼,从床榻下来时动作有些艰难,等看到桌上摆着的学袍,狠狠咬了咬牙。 谈谷这憨货,就这么将她的衣服给毁了! 她可是花了四枚中品灵石啊!现在就得了一件普通衣袍,真真气死个人! 昆仑为了彰显公平,每年年考弟子须得穿统一的学袍方可参加,她现在不得不再去制衣宗买件新的。 想到这儿,她将荷包中的灵石全拿出来数了数。 只剩二十六块了,压根买不起价值三十枚中品灵石的学袍。 赚钱成了当务之急。 箐禾漱了漱口,将嘴里的血腥味冲散后,马不停蹄地打开传讯石,看了下最近有什么任务可以赚钱。 传讯石是昆仑人手一样的东西,可以传递简单的讯息,为了节省时间,上头还会发布一些任务来供弟子选择。 箐禾翻了半晌,总算在最下头看到个适合她做的。 【去后山抓一只野兔,要活的,不能有任何伤口。——报酬一枚中品灵石】 这任务也不知道挂了多久,已经被挤到了最下面。 箐禾毫不犹豫地将这个任务接受下来,她修为不够,那些危险系数高的根本没办法完成,只能专门挑低等级的任务去做。 然而昆仑这群人就不怎么发布低等级任务,今儿个碰上一个,算是她运气好。 一只野兔换一颗中品灵石,挺合算。 箐禾见任务接受成功,便立马朝着后山去,刚走下石阶,便见进入后山的小道那儿围了好几个人。 “后山不让去了?这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人,不让进便不让进吧,我们要的东西也不是非得去后山,去别处找找说不定也有。” 箐禾见几人原路返回,够头一看,小道上站着两位弟子,一脸严肃,只要有人上前去他们便将手中的剑一横,冷冷道出四个字:“后山勿入。” “???”箐禾暗道一声倒霉,转悠去了几个能通往后山的路,无一例外都被封了。 可见关于商戎的传闻不是空穴来风。 那么问题来了,她到哪里去搞野兔? 任务上要求要后山野兔,倒不是随便乱说说,整个天界除非去商店里买,大约也就只有在昆仑的后山能见着一些灵智未开的野生小动物了。 箐禾琢磨着,她总不见得为了一只野兔去申请下凡……要知道下凡的手续流程走下来,估摸着得二三十年,有这老功夫,她的任务早就过时效了。 至于去山下的商铺买,野生小动物在凡间常见,在仙界卖价可不低,远远超过一枚中品灵石,这亏本的买卖她可不干。 箐禾躲在暗处,偷偷摸摸观察了一天,有了法子。 第二日,她在入山口截住了晞衡府上的小童,这小童与她有些交情,几句话的功夫,箐禾便探听出他为何总是愁眉苦脸的。 “这样,我帮你把东西送进去。”箐禾提议。 小童有些心动,但又怕被晞衡知道了责骂,犹豫不决。 箐禾干脆道:“放心,晞衡仙君若是知道了,就说是我逼你的,保管不会让你受罚。” 小童想到这几日的遭遇,迟疑地点了点头,“那你记得要看着他喝下,一滴都不许剩。” 他说完给了箐禾一枚令牌,这是进出的凭证。 箐禾朝他笑笑,“放心吧,我保证帮你把此事办好。” 接过小童手里的篮子,她将令牌抛起接住,顺利进入了后山。 后山与之前并未有何不同,只是在右方多出了个院子,远远看去,有层层金光浮动,多半是设下的禁制。 箐禾倒不急着去送东西,先朝着密林的方向去找野兔。 野兔没想象中那么好捉,狡兔三窟,箐禾在天擦黑的时候进的后山,等捉到野兔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 她抓住野兔的耳朵,确定浑身上下没有半分伤口,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兔子放进篮中。 完成任务后,她这才准备把小童给的东西送进去。 天已经黑了,屋内也没有点灯,箐禾将令牌捏在手里,果然没有受到结界的攻击,她试探地敲了敲门,里头没有回应,想了想,索性直接推门进去。 桌上的蜡烛已经快要燃尽,床上似乎躺着个人,箐禾看不太清,她将篮子放下,对着床的方向道:“起来喝药了。” 那人总算动了,箐禾刚松口气,就见一张放大的脸贴了过来,速度极快,非常突然,没给人半点儿心理准备,差点把她给吓死。 “是你。”商戎凑近看着她细嫩的脸蛋,“箐禾。” 箐禾后退离他远些,听见他叫自己的名字,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叫什么?” 商戎一袭深色衣袍,端正坐于桌前,“今日怎是你来的?还迟了一个时辰?” 箐禾躲闪着,将篮子的下面一层往下压了压,“这你就别管了,赶紧把药喝了我好回去交差。” 商戎看她,似笑非笑,“不喝。” “快点儿的,别逼我用一些特殊手段!”箐禾朝他扬了扬拳头。 小童说过,这人半点儿法力也没有,如果不肯喝,那就硬灌! 箐禾知道商戎的身份,就算他是未来的大反派大BOSS,可如今没有法力,比她还废柴一点儿,犯不着害怕。 商戎眼神一下变了,声音也变得极具危险,“你可以试试。” 箐禾吞了吞口水,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小童进来送药都是那副模样了…… 就算商戎法力全无,但也还是挺可怕的。 可想而知,每天让他喝药是多么艰巨而困难的任务。 “那什么,你再不喝就冷了,冷了更苦,反正逃不掉,干嘛不让自己好过点儿?”箐禾试着劝他。 商戎手掌轻轻一勾,箐禾的身体便不受控制地被扯了过去,直到她的脖子被那只没有温度的手捏住。 箐禾大惊,“你不是……” 法力全无吗?!! 怎么会…… 商戎盯着她的双眼,“比起药,我更喜欢你的眼泪。来,哭一个。” 他命令道。 箐禾想起那阵子被支配的恐惧,还没流泪,眼睛先疼了起来,这是造的什么孽! “要不你先把药喝了,我再哭?我得酝酿一下。”箐禾和他打商量。 她现在怀疑,什么法力全无根本就是扯淡,大反派之所以是大反派,肯定有别人不知道的本事! 商戎另一只手触上她的脸,本想拍一拍,但指尖的触感太好,他便捏了两下,“我从不和人讨价还价。” 箐禾乖顺地垂下眼睫,“那好吧,我这就哭。” 她说完,指尖猛地蓄力,捏出那个已经练到滚瓜烂熟的缚灵阵,用力甩向商戎。 商戎果真没料到她有这一手,略微失神,箐禾感到脖子上的那只手松了力道,急忙向着大门奔去,可还没触到木门,身后便传来一股大力,复又将她扯了回去。 “草!”一种植物! 灵力不够,她只能徒手与之过招。 结果……还没出超过三招,她就被压到了床上,手脚都被钳制住,骨头隐隐泛疼。 “疼……我错了,你松开我。”箐禾眼角被激出泪花,倒吸了好几口凉气,认错也非常痛快。 商戎覆到她耳边,阴恻恻道:“我平生最恨偷袭,你这株小仙草,我该从哪里吃比较好呢?” 吃?! 箐禾想起自己在原书中神魂被吸干的结局,难受至极。 她今日难不成要命丧这大魔头的手里了? 呜呜…… 正当她绝望之际,只听身后传来一声闷哼,箐禾不由扭头,对上一双猩红的眼。 商戎嘴角滑下一缕鲜血,整个人沉沉地压在她身上。 “这是……怎么了?” 箐禾听着他沉闷而痛苦的呼吸声,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推也推不动身上的人。 好不容易将他推开,箐禾匆匆地朝外跑去,路过屋中央的圆桌时,她的步子硬生生停下。 几息后,她做出一个决定,端着那碗还未凉透的药,走到商戎身边。 “强行运功遭反噬了吧,这碗药对你的伤有好处。”箐禾慢慢地给闭着眼的人将药喂了下去,直到碗内一滴不剩。 商戎这回虽说喝得慢,倒也没有拒绝。 这药里有一定安神的成分在,商戎喝下后呼吸顺畅了不少,也没什么力气再去管箐禾,而是兀自合眼休息。 箐禾悄悄松口气,可谁知,在直起腰的一瞬间,一股锥心之痛瞬间袭来,来得又猛又急,直冲大脑。 手里的碗摔在地上碎成几片。 她捂着脑袋,气息不畅。 这回神魂撕裂的痛苦居然提前了这么久! 箐禾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发病,支撑不住那股来势汹汹的剧痛,扶着床沿滑坐在地。 她颤抖着手,将荷包从腰间拿出来,里头有能救她命的融灵丹。 只要吃下丹药,这股痛意便会消散。 箐禾将唇咬破,以来保持片刻的清明。 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散开,她抓着装有融灵丹的瓷瓶,低声呻/吟着。 “好痛啊……” 痛到好像要昏厥了。 她吃力地将瓷瓶对准嘴巴,脖颈一仰。 第9章 仙草(9) 你要不要脸? 太疼了,大脑像是被千万根钢针刺穿,五脏六腑都揪在一处,疼得恨不得原地去世。 许是因为几日前和谈谷等人动了手的缘故,箐禾觉得这一回疼得格外剧烈,汗如雨一般,掉进她的眼中带起阵阵酸涩。 融灵丹入腹,一阵暖意渐渐从丹田内升起,流入她的大脑,针扎似的疼也在这暖意当中慢慢被抚平。 箐禾觉得眼皮极为沉重,剧痛过后,浑身累得连动也没有力气动。 以往她受这神魂撕裂的痛苦,吃过融灵丹后总是要休息上好几日才有精神。 眼皮不受控制地耷拉下来,当下也顾不得所在何处,闭上眼便睡了过去。 昏睡中,她感到脖子处暖洋洋的,就像是回到了穿书之前家中软软的大床上,舒服得很。 正当她准备好好睡上一觉时,忽而觉得口干舌燥,她启唇喃喃念叨:“水,妈妈,我想喝水。” 不知是不是有人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嘴巴里进来了样东西,她无意识地吞咽,很快那股干渴便缓解了。 箐禾翻了个身,陷入沉睡之中。 与此同时,商戎睁开双目,面色复杂地看向睡在他床榻之上的人。 他的眸光先是落在箐禾的脖子上,那块普普通通的吊坠安安静静地挂着,而后他朝自己的胸口看了一眼,面露沉思。 商戎没急着将人赶下榻。 刚才箐禾发病时的模样他看到了,但是之后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他有些意外。 他与箐禾并肩平躺在一块,强行运功后,体内骨钉的反噬叫他即便喝了那碗药也依旧觉得难受至极。 今夜累极,他想着想着竟也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是被唇上异样的触感惊醒。 商戎冷眼瞧着近在咫尺的脸,对于二人贴在一处的唇,他的面上看不出半点波动来。 只不过当箐禾猫儿一样伸出舌头来舔时,他嫌弃地往后挪了寸许。 天将将要亮,商戎看着一缕微光透过窗照印在箐禾的脸上,更显得她小脸白得没有血色,因而唇上咬破的那一块尤为刺眼。 也不知她究竟是中了什么邪,居然将唇贴上自己的。 商戎撇开脸,却鬼使神差地舔了舔嘴唇。 他尝到了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种……香甜。 她的血是甜的。 商戎脑子里刚冒出这个念头来,忽而感觉到片刻之前还在犯疼的骨头,居然好受了许多,甚至体内法力冲击封印的力道更足了。 如果说小仙草的泪能止疼,那么小仙草的血却是能治病。 商戎眸色一暗,像是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测,他弯腰上前贴住了箐禾的嘴唇,轻轻吮吸,从那被咬破的口子中吸出几滴血来。 他闭着眼,感受香甜鲜血所带来的效果。 “你特喵在干嘛!” 箐禾一把将人推开,抬手便想赏对方一个耳光。 然而她的手还未来得及落下,便又被人压到了床上。 商戎盯着她,像是要把她给盯出个洞来,一双黑沉沉的眸子如同深渊一般,带着审视,带着探究,更带着些许不可思议。 箐禾挣扎着想要起身,“你放开我!欺负一个弱女子,你要不要脸?!” 商戎没有放,反而又朝她贴近了一点儿。 箐禾自知不是他的对手,危急关头只好认怂,“大哥,你究竟想做什么?咱别冲动,有什么话好好说行不?” 箐禾用力躲着,尽量与面前的人保持距离。 好一会儿,商戎才看着她道:“你脖子上的玉石,是何处得来的?” 箐禾下意识地想用手去碰一碰玉石,奈何刚一动,却换来更大力的钳制。 “这是从我化形时便一直戴在身上的。” 箐禾实话实说,讲真她不知道商戎怎么会突然问起脖子上的玉石,但她清楚,如果自己说假话,眼前这人定会立马看出来,然后直接弄死她。 商戎得到答案后,这才松开她,然后慢慢坐直身子。 箐禾转了转被他捏疼的手腕,看了一圈,发现自己待的地方似乎不太对。 天色渐亮,她回想起昨晚发生的事情,有些尴尬地从床上下来,以最快的速度走出了院落。 她整理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衫,用拳头在自己脑袋上砸了两下,后悔得肠子都青了。 早知病痛会发作,就不这么急着进后山来了。 事已至此,再后悔也于事无补,箐禾低头翻了下手中的篮子,里头的野兔不知跑哪儿去了,只剩下一团乱糟糟的布盖。 赔了夫人又折兵。 箐禾身上的疼未好全,整个人惊醒过来还处于一种疲惫的状态,这空当还得再去密林那儿捉只野兔,真是受罪!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箐禾只用了半个时辰便捉来一只,确保没有问题后,她才拖着沉重的身躯下山。 她走后没多久,后山闪过一道金光。 正坐在桌前研磨的商戎对于屋内多出来一个人毫不惊讶,他仍旧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连眼皮也未多抬。 来的那人率先打破沉默,“天问十重你何时能给我?” 商戎身姿挺直,他本就出生龙族,从小接受的便是最上等的教养,礼仪仪态不可挑剔,光是坐在那儿低头写字,便有一种与世无争之感。 来的黑衣道人等着他接话,没有半点催促与不耐。 “阁下信守承诺,让我从禁地出来,我自然会遵守承诺。” 他手上动作不停,很快便将一页纸书满,而后夹在指尖递给那人。 黑袍道人纵然是遮着面,也不难看出他在接过那薄薄一张纸是心底暗含的激动。 天地间功法不计其数,对已然成仙的人来说,修炼想要在进一步,常常要花上千年甚至万年的功夫。 而天问十重境作为龙族最上等的功法,能够将修炼时限缩到最短,大大提升效率。 但是这种功法是绝对保密,禁止外传的,只有龙族才能修炼。 “这才是第一章?!”黑袍道人通篇看下来,嘶哑的声音霎时变了。 商戎将紫云绸制的衣衫抚平,“阁下如此神通广大,我还有一个要求,希望阁下能够答应。” 黑袍道人将那张纸郑重收好,语气不悦,“说。” “我要自由。”商戎起身,与身前可能连一双露出来的眼睛都是假的的人对视,“彻底的自由,而不是像个囚犯一般被关在这里,连屋子都出不去。” 黑袍道人厉声道:“想都别想!”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他压低嗓音,“你说的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我劝你早点儿打消这个念头。” 商戎却像是没有听到,“我给阁下考虑的机会,《天问》在我的脑子里,谁也抢不走。” 黑袍道人在屋内踱了两圈,若是噬魂咒对他有效,也不至于处处收他驱使。 “好。”黑袍道人在经过一番思考后,答应下来,“不过只能在昆仑的范围内行动,出了昆仑,就是我也保不住你。” 商戎微笑颔首,“可以,十日后来取第二章,顺便给我找个伺候的人来。” 黑袍道人走近,“你何不现在就写给我?” 商戎为自己倒了杯茶,“今日倦了,要十日后方能想起接下来的内容。” 特敷衍的一个借口。 偏偏黑袍道人现在有求于他,无法,只得带着一身明显的怒意掐诀离去。 人一走,屋内空了,一只兔子从床底下蹦了出来,脚上还挂着一根红绳,商戎弯腰捏住兔子两只前脚,那根红绳被一道儿带了出来。 原来是个荷包。 谁的不言而喻。 商戎不爱这些软绵绵的东西,将荷包拿在手里,兔子则扔向了门口,一会儿送药的小童来看见了自然会将它带出去。 昆仑最不缺的就是心地善良的人,像他这样的着实格格不入。 商戎扯出一抹笑,将荷包绕在指尖转起圈儿来。 ************** 箐禾从后山出来,任务交了,成功得到一枚灵石,打算收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个儿的荷包没了。 她暗道一声倒霉,浑身上下最值钱的物件都丢了,这运气也真是够够的。 原路返回找东西,箐禾走到一半,碰着气喘吁吁跑来的曲梓,人拉着她就跑。 “等等,曲梓,出什么事儿了?” 曲梓一直将她拉到自己的院中,这才说:“你是不是又闯祸了?” “什么?”箐禾不解。 曲梓喘着气道:“谈谷啊!他到处找你呢,瞧那架势,像是要把你给活剥了,你究竟做什么事了?” 箐禾忽的捂住嘴唇大笑起来,“那天他打伤我,我不过是将一些自制的痒粉洒在他身上而已。” 那痒粉上身,不光是谈谷,保证周围的那一群,都得回家把皮给挠破,痒得一整晚睡不着觉。 曲梓听她把事情的经过讲了一番,也觉得解气得很,跟着笑起来。 笑声还没停,院门便被拍响,“曲梓,箐禾在你这儿是不是?赶紧出来,小爷我今天非弄死你不可!” 院内的二人笑容一收,曲梓着急地将箐禾往后门推,“箐禾,你还是去晞衡仙君那儿躲一阵吧,别和他们硬来。” 谈谷这回是真生气了,就算是成绩册被记上一笔都要给箐禾点颜色瞧瞧。 箐禾点了点头,她才吃过融灵丹,精神不算好,加上体质的原因,如果和谈谷硬碰硬,显然很吃亏,晞衡那儿的确是个能躲一躲的地方。 况且,她还要再寻送药的小童谈点事。 荷包找了一路也没见影子,很可能掉在后山。 后山后山,要命的后山啊! 自打遇见商戎,就没一件事是顺的。 敲门声愈发激烈,那扇木门像是要被砸出一个洞来。 第10章 仙草(10) 不是什么好鸟 敲门声愈发激烈,那扇木门像是要被砸出一个洞来。 “箐禾你给我滚出来!”谈谷的声音中带着滚滚的怒气。 箐禾不再耽搁,捏诀瞬间化为一道白色的光,朝着晞衡的住处飞去。 她速度快,但这一举动也彻底暴露了位置,谈谷作为金乌一族,天资不错,修炼到今日也算小有成就,他当即发现,不过瞬息便追了上去。 昆仑就这么大,箐禾能够感觉到身后的压迫在逐渐靠近,她铆足了劲往前冲,刚在晞衡府门口落地,肩上便被人控制住。 “还想跑!”谈谷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箐禾矮身一躲,格挡住他伸过来的手,往后一掰。 谈谷不是吃素的,当即五指成爪,握住她的手臂便用力向下一扯。 这一下若是得逞,肯定能将箐禾的手臂给卸下来。 看他招数这么恶毒,箐禾错身一躲,手臂没被他卸下来,但衣服却被弄坏,留下几道极深的伤痕,血便这么一滴滴滑落。 然而即便伤了箐禾也没能让谈谷解气,他还想将人捉回来,一道白芒闪过,扯住箐禾,将人往后带了带 晞衡府上的大门打开,一小童走出来朝谈谷鞠了个躬,“谈谷少爷,仙君不喜吵闹,更不喜欢府门口被弄脏。” 谈谷缩回手,晞衡在昆仑的威望不小,他再怎么样也得给对方一个面子。 “你让她过来,我这就走。”谈谷指了指箐禾,强按下怒气,挤出个勉强的笑容。 箐禾:“我不去,你这么没人性,谁知道会怎么对付我?” 她也不是脑子不好使,怎么会自投罗网。 说完跨进晞衡的府里,一边往里挪一边摇头。 小童见此出来打圆场,“谈谷少爷,仙君找她还有些事情,若是她犯了什么错,仙君稍后自会判别一二,还二位一个公道。但私自斗法解决是违反昆仑规矩的,还请谈谷少爷三思。” 小童的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晞衡府上的结界非一般人能破开的,谈谷便是执意要给箐禾一个好看,此时也做不到。 他冷哼一声,“看在晞衡仙君的份上,这回我便饶了你。” 小童朝他鞠了个躬,转身对箐禾道:“仙君找您有事,这边请。” 箐禾对这谈谷做了个鬼脸,谈谷气得险些将手中的折扇捏碎,“我还就不信你能躲在这处一辈子。” 府门关上,箐禾才龇牙咧嘴地捂着手臂,谈谷这厮太狠,不过是让他受痒痒粉折磨了几日,居然想把她的手臂给摘了,果真不是什么好鸟。 小童领着箐禾在一张石桌旁坐下,手腕一转,一瓶金疮药便出现在掌心,他对准箐禾的伤处施法,那药粉便自动覆盖了上去。 疼痛好了些许,不过金乌一族爪上有毒,要想彻底恢复还要一些日子。 箐禾拱手,“多谢,不知仙君找我有何事?” 小童跟在仙君身边时日不短,来昆仑的时间比箐禾还早一些,箐禾未化形之前她还去浇过两次水,自然不一样。 更何况,她帮自己去送过药,那简直就是过命的交情了。 小童笑道:“仙君这几日事务繁忙,不在昆仑,我方才说那些话不过是唬他的。” “原来如此。”箐禾忍不住给他竖了个大拇指,“干得好!” 小童坐在石凳上,晃着两条腿,“金乌一族本就霸道自私,谈谷更是,我当然是帮着自家人了。” 箐禾听得心里别提多妥帖了,“哎呦,今儿个嘴怎么这么甜?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事想求我?” 说到这儿,小童忽然换了一副表情,像是要哭出来,“箐禾,你这次可得帮帮我。” 箐禾闻言,“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儿,你尽管说,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小童吞吞吐吐,“就是后山内位,上头派我去伺候,可我还想多活两年啊!” 他说着眼角竟泛起了泪花,像是下一秒钟就要大哭起来。 箐禾连忙安慰:“别哭啊……” 小童扎着两个童子髻,可怜巴巴的模样别提多让人心疼了,他一直维持着半大小儿的模样,哭起来格外可怜。 “我能怎么帮?” 小童说:“仙子,你替我去好不好?” 箐禾挠挠头,“佑童呢?你不想去他可以去啊……” 小童嘴巴一瘪,难受道:“仙子啊,我就是佑童!” “啊……抱歉抱歉,你们俩长得太像了,内什么,是左童,左童人呢?” 佑童叹息,“左童更不愿去,我认得的所有小童都问遍了,没人愿意过去,现在只有仙子你能帮我了,山下的弟子我都不熟悉。” 箐禾一想也是,这种去伺候人的活,昆仑的那群少爷小姐们哪里有愿意的,这些小童呢也可怜,胆儿小得很。 上回见佑童去送药她就看出来了。 箐禾为难道:“可我要完成功课,也不怎么抽得出空来呢。” 况且那大魔头,她也挺发憷的。 佑童在怀里掏了掏,掏出个沉甸甸的荷包来,将里头的东西全倒到了石桌上。 “仙子,如果你能帮我,这些是我攒下来的灵石,你想要多少都不成问题。” 他为了能逃过这一劫,基本把全部身家都掏了出来,一桌的灵石闪着动人的光,箐禾不争气地咽了咽口水,“这忙吧,也不是不能帮,咱们谈钱太伤感情了……” “不伤感情,不伤感情!”佑童见有戏,忙道:“五百中品灵石,你看成不?” “五百?!!”箐禾愣住,眼里全是闪着光的灵石。 佑童见她不说话,继续加价,“十枚上品灵石,箐禾仙子你就答应了吧!” 十枚!还是上品灵石! 那就是一千枚中品灵石,天惹,她自从穿书以来还没攒到过这么多钱,结果晞衡府里的一个小童子都能拿出来。 “行,我答应了。”箐禾算了笔账,这笔买卖不亏,“不过你得告诉我,具体需要做些什么,还有得干多久?我先申明,马上年考,我可能抽不出这么多时间来。” 佑童将十枚上品灵石给她,一一答道:“每天只要一个时辰,绝对不会耽误仙子的年考,至于具体要做什么,得听那位的吩咐。” 箐禾没了荷包,将灵石都塞进衣兜里,“那他叫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岂不是和丫鬟差不多?” “不不不。”佑童摆手,“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监督他每日将药喝下去,其余的视情况而定。” 箐禾沉吟,“那行,就先这么说定了,有什么事儿我再来找你。” 佑童应好,眨眼间就往她手里塞了个熟悉的篮子,“那仙子就快去吧。还有就是,这件事能不能和仙君保密?” 他说后半句话的时候有些许不好意思,箐禾懂,接过篮子道:“放心好了,只要仙君不问,我是不会说的。” 佑童总算放心,“仙君一般不会去后山的,佑童在这儿谢过仙子了。” “客气什么。” 拿了钱办事,天经地义。 箐禾正准备走,忽然想到什么,脚步缓了缓,“佑童,你说我现在出去,不会遇上谈谷吧?” 她手上还疼呢,可不想再给谈谷那家伙伤害自己的机会。 佑童口中念念有词,不一会儿箐禾便觉得周身有微弱的银光闪过,“这咒术能暂时遮掩仙子的气息,过段时间年考,谈谷少爷应当也会忙些,想来不会再找仙子的麻烦。” 箐禾觉得有理,与他道别后去往后山,一路上果真没有见着谈谷的影子。 这咒法还挺有效,改日要向佑童学习一下。 转眼到达后山,小路尽头站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佑童,你怎么跟过来了?”箐禾去打招呼,明明之前他还在晞衡府上的,脚程这么快,居然赶在自己前头到了后山。 小童转脸过来朝她笑,“仙子,我是左童。” 行叭,又弄混了。 左童见她手里的篮子,便知道佑童已经将事情办妥了,脸上笑意更浓,“这枚令牌是我特意为仙子准备的,以后过来会方便些。” 不用再被守着的弟子盘问了,还挺贴心。 箐禾将令牌收好,左童鞠了个躬,“那小童便不进去了。” 说完,不等箐禾回答,转瞬便不见了踪影,跑得比什么都快。 不愧是大魔头啊,瞧把这俩孩子吓得。 她摇摇头,来到院落的房间前,这次也不敲门了,干脆就直接推门进去。 就算是敲了门也不会有人应,费那口舌做什么。 箐禾跨进门,没开口,先被眼前的一幕吓了一大跳,差点儿把手里的篮子给摔了。 她脸色涨红,飞快缩回进门的脚,继而将门合上。 靠!这人洗澡居然不锁门! 还有,为什么这屋子里连个屏风都没有,什么都看见了好嘛! 回想起方才的那一瞥,箐禾脸更热了。 商戎的身子不消说,一顶一的好,她当初在禁地的时候就见识过,胸肌腹肌倒三角,堪比现代男模,加上那张颠倒众生的脸,箐禾毫不怀疑这样的人生在现代,绝对是人家娱乐公司跪着求着去当明星的人。 “外头那个,送点热水进来。”商戎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 箐禾耳朵一红,“你不会自己取么!” 只需要一个最简单的法术……哦,对了,商戎的法力都被封印了。 商戎催促声响起,“快点儿,水就在隔壁房间里头,你若不做,那不如换个人来。” 箐禾摸摸怀里还热乎的上品灵石,好,她做! “我要你提进来,不准用法术。”里头的人又说。 淦! 商戎,你使唤人的法子真绝?? 第11章 仙草(11) 商戎哥哥 箐禾在隔壁屋里找到了商戎要的热水,拎起来偏着头往房间里去,全程没有看一眼坐在浴桶里的人。 她将脖子弯成一个很不舒服的弧度,热水送到就打算出去,却听得商戎道:“你不帮我加水?这桶那么重,我可拎不动。” 箐禾腹诽:那天掐她脖子的时候似乎挺有力气的,怎么一转眼就这么娇弱了…… 加就加罢,最好别被烫死! 她歪着头将桶里的热水倒进浴桶里头,刚提起来,那人又说话了,“加这么多想烫死我?” 被你发现了呢…… “那里有水勺,用那个加。” 箐禾不情不愿地过去拿木勺,想着他还真把自己当佣人来使唤了? 商戎:“快点,水凉了。” 箐禾被他催得不耐烦,恶狠狠地瞪过去,这个习惯性的动作刚做,她才想起现在的状况,心一横,反正看了也不吃亏,是他非让自己进来的。 拿着水勺舀了一勺热水倒进浴桶,商戎不吱声,背对着她泡澡,一头漆黑的长发被一根白玉簪子盘在脑后,露出身后一大片的皮肤。 那皮肤上头,纵横交错,遍布的全是伤口。 箐禾加热水的动作一顿,因这嶙峋的伤,她不由想到在禁地的那些光景,被冰火摧残,被玄铁捆住,似乎还遭受了更多她所不知道的刑罚。 大魔头原本是天之骄子,究竟是何原因沦落到如此下场? 杀父弑母,当魔真的就比当仙好么? 箐禾不明白其中因果,她试着回忆原书中的剧情,只怪看得太不仔细,啥都不知道,只对开头和结局还略有印象。 “够了。”商戎突兀地抓住她加热水的手,表情戏谑,“我觉得昆仑的戒律当中应该加一条——戒色,在禁地时我便发现了,你若真想看,不妨看个清楚。” 说着,他作势起身,想将被浴桶挡住的重要部位给她看,箐禾吓得连忙转过头,将木勺扔给他,跑出了门外。 商戎这一个澡泡得着实有些久,箐禾坐在门口的台阶上等得都快睡着了,这才听到开门声。 商戎换了一袭鸦青色长袍,头发随意披散在身后,衬得他那张脸愈发英挺,当得上绝色二字,如果他不开口的话,那妥妥的一美男子。 “去把洗澡水倒了。”他开门只是吩咐一句,而后踅身回房,给自己斟了一杯茶。 箐禾忍了,走过去刚准备对着浴桶施法,几步远的地方便传来冷冷的警告声,“不许用法术。” 箐禾忍……忍无可忍,“你别这么过分啊!我凭什么不能用法术?这么重的木桶,你让我怎么把里面的水倒了?” 她现在确实是仙体不假,但不是每个仙体都力大如牛的好不好,她不用法术拎个水桶都费力,更不用说这泡澡用的木桶了。 商戎呷了口茶,皱眉嫌弃,而后缓声道:“就凭你现在是过来伺候我的,我说什么,你就得听什么。” 箐禾叉腰,“那你现在把药喝了,我就去给你倒水。” 她没忘记过来的目的,反正佑童说了,最主要的任务就是看着商戎喝药,其余的看着办就行。 商戎放下茶盏,“你先将水倒了。” 箐禾当他答应了,便没有用法术,而是弯腰将浴桶中的水一勺一勺舀到木桶里,然后运出去倒了。 如此跑了七八回,方才把浴桶里的水都倒了个干净,她的腰也因此直都直不起来,感觉快断了。 箐禾自己找了张椅子坐下,一边揉着腰侧一边将那碗药推过去,“喝吧。” 商戎这会子拿了本不知哪里搜罗来的书在看,仿佛未听到一般,翻了一页后,说:“我何时说过喝了?” “你明明说我把水倒了就……”箐禾噎住,好吧,后面半句他好像确实没说。 难怪左童佑童愿意花高价钱让她来做这活计,是人忒难伺候了! “商戎哥哥。” 商戎眉头一皱,总算朝她看了过去。 箐禾本着恶心不了自己那就恶心死别人的理,掐着嗓子,“商戎哥哥,你就把药喝了吧,喝了才能不流血血,喝了才能身体壮壮,喝了喝了喝了吧!恩?” 箐禾被恶心得够呛,这么矫揉造作的声音谁听了都会不适,更不消说商戎了。 果然,她见商戎眉头拢起,于是乘胜追击,“喝了好不好嘛?药凉了效果就不好了,你伤好不了的话,我会心疼的。” 商戎将书放下。 箐禾心中暗喜,受不了了吧,那就赶紧把药喝了吧,她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了。 “担心我?” 箐禾不意他会问这个,尽量真诚地点了点头,“是呢,人家会担心的。” 担心他不喝药,自己会丢掉工作。 十枚上品灵石的工作,她要保住才行。 商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而后修长的指捏住碗的边沿,抬起放到嘴边,“我是独子,没有妹妹。” 箐禾不与他计较,眼见他快要将药喝下,便好心地解释,“哥哥只不过是个称呼,比我大的都可以叫哥哥。” 商戎垂下眼睑,仰头一口将碗内的药喝下,“可以了么?” “可以可以!”箐禾说话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将碗在篮子中收好,“我走啦。” 商戎转身朝床榻走去,“将门关好。” 箐禾没有注意他尾音中泄漏出来的一丝颤抖,以为他想休息了,便点头说:“知道了。” 等人走后,房门合上,商戎这才倒向床榻,整个人蜷缩起来,不住地颤抖。 他死死捂着胸口,那里有点点的红芒在闪烁。 药不是毒药,的确会让他的身体慢慢恢复,可他身上的一百零八根骨钉作祟,两股力量相互冲撞,难受的只能是他。 上回他强硬释放法力,催动骨钉,这药能起到一定制衡作用。 这次却要硬生生受着。 以前那些小童送药来,商戎大多是做个样子喝下,待人走了便会吐掉。 这小丫头来了两次,他都喝了。 大约是那句“会担心”让他软了心肠罢。 千百年年没听过这俩字了,久违的有些怀念。 胸口的护心麟散发的红芒愈发强烈,让他不至于那样难受,商戎合上眼眸,喃喃念了两个字,“母亲……” ************************* 箐禾回到自己住处,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 佑童给她用的药已是上品,都没能让伤口痊愈,足以见得谈谷下了多重的手。 她从柜子里摸出自己炼制的伤药,又抹了一层后,才马上床榻打坐修炼。 昆仑的一日同人间差不了多少,但在打坐当中总是过去得格外快,箐禾再一睁眼,天已经黑了。 她打开传讯石,佑童给她发了段影像。 “仙子,这药一日要喝两回,还有一碗已经放在您的门口了,记得送过去。”佑童说完鞠了个躬。 箐禾头疼得揉了揉太阳穴,好家伙,她还得再去商戎那一趟。 左右逃不过,她的荷包上午去的时候都忘了找,这次去正好看看能不能寻回来。 夜间的后山很安静,只听见风吹过树叶沙沙的响声,箐禾还没走到屋前,便看见了在院中的商戎,他双手背在身后,头微仰,不知在看什么。 箐禾见他似乎有心事的样子,也不知道该不该在此时出言打扰,反倒是商戎听见她的声音,朝她招了招手。 “你过来看。” 箐禾半信半疑,走到离他一臂的地方,仰头。 天空漆黑,月亮星星都有,与她记忆中的夜空很像,不过要更为耀眼璀璨一些。 看了半天,她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便问:“看什么?” 商戎带笑的声音响起,“看呆子看天啊!” “什么呆子看天?” “哈哈哈哈。” 箐禾瞪眼,这人骂她是呆子?! 商戎转身阔步进屋,见她站在原地不动,说:“把药送进来。” 虽然嘴巴毒,但好歹愿意喝药了。 看在他挺乖巧的份上,便不计较呆子傻子什么的了。 药端出来,商戎这回倒是不用箐禾多说什么,主动捏住碗沿,可他却并没有送到嘴边,而是手腕倾斜。 好好的一碗药,全都洒在了地上。 箐禾快要抓狂了,她踢开凳子站起来,“你知不知道这碗药多珍贵?你就这么把它倒了?” 她说不上精通药理,但炼药这门课是学得最好的,通过这两次过来,她当然可以闻出这碗药里放了多少珍贵药材。 而商戎居然就这么把它给倒了?!!! 商戎将食指放到嘴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 箐禾现在只想破口大骂,哪里禁得住声。 紧跟着她看见一样眼熟的东西放到了桌上。 是她的荷包,上头还有一块被她不小心弄黑没来得及洗的地方。 箐禾止住想骂人的冲动,飞身扑上前想将荷包拿回来。 但离得近的商戎动作更快。 箐禾道:“你什么意思,那是我的东西。” 商戎将荷包捏在手里,“我知道,所以这不是来和你打个商量?” 箐禾狐疑,“商量什么?” 商戎指了指渗入地底的药,“这药你每日送来,我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这事啊…… 箐禾抱臂,好整以暇地坐到椅子上,既然是他来求自己,那局势可就不一样了。 “其实荷包里也没什么东西,我不要也罢。” 商戎听得出她话语中拿乔的意味,“那你想要什么?” 箐禾吹了吹指甲上不存在的灰,上下打量了一番商戎,“你有什么?” 她三指捏着摩挲了几下,等于在明示了。 商戎挑眉,紧跟着一颗滚圆的夜明珠出现在他手上,散发着不容忽视的光。 如此之亮,是极品啊! 糟糕,是心动的感觉。 第12章 仙草(12) 在下商戎 商戎的手很漂亮,指节分明,夜明珠在他的指尖滚动,两种美的事物在一起,瞧着夜明珠的身价陡增了不少。 “此珠至少值一千枚上品灵石,这桩买卖,你是做还是不做?” 一千枚上品灵石。 箐禾在脑中换算了一下它的价值,未来不奋斗似乎也没有太大关系了呢。 她强制自己撇开目光,“不,不行。我答应过佑童,每日要看着你喝药的。” 佑童那边给的虽然没有商戎多,但到底是正儿八经做事拿报酬,这商戎……谁知道他打的什么坏主意。 箐禾想起书中到了后期才露面的大魔头,他现在出现在昆仑的后山本就很诡异了,莫不是在计划什么吧? 商戎手中白光一闪,圆滚滚的夜明珠又多出来一颗,“这样总可以了吧?其实你也犯不着如此费心,这药喝不喝对我来说没有什么差别,我若是用些手段,照样可以随心所欲,区别只是我将手段用在哪儿而已。” 他随意地将夜明珠放在桌上,手轻轻一挥,那碗摔在地上的药原封不动地回到了他的手边,甚至还在冒着热气,与箐禾方才端出来时没有任何不同。 箐禾看着这番操作,觉得他说得还挺对。 就算是个“废人”了,这些障眼法使起来还是毫无难度的,也不知道这么多次药他喝了几回,自己答不答应都没差。 相当于白赚两个夜明珠。 箐禾佯装嗓子痒,咳嗽了一声,脸朝向窗户那边,摊着手往商戎跟前递去。 商戎会意,唇勾出一抹极浅的弧度,而后将两枚夜明珠放置在箐禾的掌心内。 夜明珠入手带着淡淡的凉意,不过很快便变得温热起来,箐禾滚动着手里的珠子,感受到阵阵灵气由掌心传入。 果然是个好东西,半分不假。 她伸出另一只手,“我的荷包还我。” 商戎将东西扔给她,“我到今日才知晓,原来仙界还有人在用这个,若不是我见多识广,恐怕都认不出这是个什么物什。” 箐禾用力拽过荷包,却不想他的手指还勾在荷包绳子上头,将人给一起拽了过来,“我自然比不上阁下的身家。” 谁不知道龙族最爱敛财,富可敌国,秘境洞穴堆了一个又一个,现在那些财富估计都在商戎手里呢,整个仙界若是说比他富有的,找不出第二人来。 想到此处,箐禾突然觉得那两颗夜明珠不香了,她该从这人身上多薅点的,反正他多的是。 商戎倒没因她嘲讽的态度而生气,反倒是距离近了,眉头略微皱起。 箐禾见商戎去了书桌那处,便转身想走。 “慢着。” 身后响起道声音,箐禾无奈,“还有何事啊?” 却见他低着头,在案桌上写着什么,不一会儿,便搁下笔,将那张墨迹未干的纸递了过来,“若真想隐藏气息,不妨试试此法,你身上施的那个,太低级。” 箐禾一愣,还有这种好事? 她将纸拿过来一看,似乎并不是骗她的,和之前在仙君那边学的很相似,不过几个微小的地方有改动。 “以你的水平,能起到一半的效果也够用。”商戎自顾自走向床边,朝箐禾挥了挥手,“回吧,明日记得准时过来。” 箐禾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回到自己的小院后,先试着在一朵香气扑鼻的花上施法,霎时间一丝香味都闻不见了,甚至她渐渐地都感受不到这朵花的存在。 待多试两次,熟练之后,箐禾才敢用在自己身上。 第二天,她找了一条人不算少的小路前往后山,中途遇见几个谈谷的小跟班,对方与她擦肩而过后,压根没有注意到她,效果真是不差。 箐禾哼着小曲儿进了商戎的院落,将装着药的篮子放在门口后,趁着时间还早,便出去采了些蘑菇,装在昨天刚买的储物戒里头。 她馋后山的蘑菇不是一天两天了,就想吃一道鲜香的蘑菇鸡汤,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能再逮一只野鸡,刚好做成一道菜。 箐禾想着蘑菇鸡汤的味,眼泪不争气地从嘴角流了出来,四处搜寻着野鸡的身影。 野鸡没寻到,耳朵里先传入了商戎的声音,“回来。” 大魔头召唤,野鸡只能下次再吃了。 她将衣袍上沾着的野草拍打干净,起身返回。 “进来伺候我穿衣。” 听着屋内人的命令,箐禾很想拒绝,最后看到大魔头似笑非笑的模样,实在是惹不起,只能照办。 商戎的衣柜里悬挂着很多衣物,他现在不能轻易使用法术,是以换衣这些事情都得亲力亲为,箐禾被派来伺候他,很多时候做的事情和丫鬟差不多。 难怪左童佑童好话一箩筐,谁都不愿意来做这差事了。 “穿哪一件?” 整个衣柜中的衣服全是紫云绸制的,料子极好,入手丝滑绵软,花纹也不重样,商戎根本不像是被软禁在这儿,反而更像是个来度假的大少爷,好吃好喝好穿伺候着。 商戎点了点最边上的一件领口处绣着蓝色吉祥纹的靛青色长袍,示意她拿过来给自己穿上。 箐禾头一回做侍候人穿衣服的活,看起来容易,做起来还是有些费劲的。 商戎个头太高,好多时候她都得踮着脚才能够到,衣服穿上了,这腰封却不是很好系,男子的腰封同女子的不一样,她弯着腰摸索了好半天,还是不得其法。 后来还是商戎嫌她动作慢,自个儿系好的。 衣衫整理好,发冠束好,商戎打开房门,阳光争先恐后地扑进来,照在他的脸上,叫他不由眯了眯眼。 “陪我出去走走。” 商戎跨出房间,朝着院落大门走去,箐禾忙喊住他,“这里设了禁制,你……” 眼看着商戎跨出禁制,却没有受到丝毫攻击,箐禾闭上了嘴巴,默默跟了上去。 瞧商戎的架势,并不是在后山逛逛的样子,箐禾在他踏上下山的台阶是忍不住问,“你要去哪儿?” “多年未来昆仑了,四处走走。”商戎心情不错,答了她一句。 箐禾想得却多了点,有些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得出来。 自商戎堕魔杀了不少天兵天将后,他便成了天界公认的敌人,昆仑子弟每每谈起他,都是一副鄙夷不屑的态度,现在出去要是遇上了一些嘴毒的,场面肯定闹得不好看。 商戎打又打不过人家…… 箐禾想到这里,连忙打住,她管这么多做什么,吃饱了闲的。 商戎似乎没有这么多顾虑,忽而指着某一棵树,说以前没见过,忽而点了点某位仙君的住处,说着那位仙君以前的行事做派,看着真像是故地重游来参观的。 箐禾闹不明白,带他走了一条人少的路,跟在他身后,听着他对一些仙君的印象,觉着还挺有意思。 再往前走,便要至试炼场,此处专供弟子们试炼法术,可以单独练习,也可以两两对战,临近年考,这边的弟子格外多,箐禾便不打算带商戎过去。 商戎并无不可,二人正欲转身返回,却见一伙人从试炼场出来,为首的是谈谷的好友桓夷,他们一行人穿着昆仑统一的练武服,朝着箐禾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箐禾悄咪咪拉了拉商戎,二人靠边,让这伙人先离开再说。 商戎长这么大倒没怕过谁,被箐禾拉着袖子却仍旧一动不动,负手而立,姿态闲逸。 与此同时,还有几位女弟子与桓夷他们一同出来,见到商戎,立刻便走不动路了,看样子虽是在咬耳朵说话,声音实则不低。 “那是谁?模样真俊俏。” “是新来的师弟么?不像呀,怎么瞧着比桓夷还有气势呢?” 在场的,也就桓夷能勉强比一比了,谁高谁下,但凡有眼睛的都看得出来。 这番话一字不落地进了桓夷耳朵,他颇为自负,今日多了个要将他比下去的人,自是诸多不服。 “你是何人?我们昆仑可不允许来历不明的人随意进出,快报上名号来。”桓夷上前,个子上便显出了劣势。 商戎这时才慢悠悠地将目光落在他的脸上,继而说道:“在下商戎,有何贵干?” 商戎话音刚落,原本跟在桓夷身后的一群人,霎时躲出去好远,有法术低、年纪小的,竟然要人搀扶着方才站得稳。 箐禾对这一场景并不感到讶异,商戎的名号在天界光是听到有些人便两股战战,更不用说亲眼瞧见人站在跟前了。 桓夷额前落下一滴冷汗,他极力控制着自己的双腿,才止住逃跑的冲动。 在深吸几口气冷静下来后,感受了一下商戎周围的灵力波动,他发现并没有任何异常。 这下,桓夷想起父亲说过的话。 商戎这厮,在那场大战后,一身的法力全部被封印,早已经是一个废人,所以,没什么可怕的。 他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好几遍,这才抬头对上商戎的眼睛,为了不在众人面前露怯,他故意道:“早便听闻你被囚于后山,怎么?囚犯也有出来放风的时候?” 商戎笑了起来,而后目光如利剑般射向桓夷,启唇说道:“哪家的狗,放出来乱吠?” 桓夷脸色骤变,平日里高高在上的他,何曾被人这样说过,况且还有这么多人看着,当即怒火攻心,手中化出一柄剑来,便朝商戎攻去。 箐禾只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裹挟着浓厚的杀气。 桓夷这招是对付大敌时才会用的,而商戎连法力都无法使出。 此举是要叫商戎当众出丑,不把他弄出个重伤来不罢休啊…… 第13章 仙草(13) 商戎抬手,大掌捂住她的…… 当真卑鄙。 箐禾不齿桓夷的所作所为,当即指尖捻诀。 她道行比不上桓夷,面对这样的招数自然没有什么把握能够挡下来。 以卵击石,也得一试。 箐禾说不清为什么下意识地会想要救商戎,大约是共患难过的交情,在禁地那几日,毕竟是靠着他,自己才活下来的。 即便知道商戎在书中是个大反派,没什么好下场,但箐禾压根不在意。 光凭原书中那些少得可怜的文字就去评判一个人的好坏,太过于偏颇,她自来到这个世界,就不觉得眼前的这些人是从书中蹦出来的假人。 有血有肉,会哭会笑,怎会是假? 桓夷连续拿过两回昆仑年考的榜眼,实力在众多弟子中属于前列,加上家族的助力,成为昆仑部分人的头头儿不是没有道理的。 纵然箐禾就站在商戎身后,电光火石之间,她准备出手时却已然晚了半拍,那蕴藏着灵力的招式已直击商戎命脉,那柄长剑剑光闪烁,似是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小心!” 箐禾不由脱口而出,伸手想将商戎推开。 稍远处的弟子们,有的脸上暗含激动,有的瞠目张口,有的好整以暇,有的当看好戏。 大家都想知道,昔日的战神商戎,如今是个什么实力。 这样近的距离,桓夷对自己的攻击十拿九稳,剑刺过去的那一刻,他的脸上扬起了属于胜利者的笑容,就和每回比试胜利时露出的一样。 然,不知怎的,那剑尖稳稳停在离商戎半寸的地方,竟再也无法前进一毫。 这…… 桓夷脸色涨红,使尽浑身的力道,将法力尽数注入持剑的那只手中。 可前方似横亘了一道无法穿透的墙壁,任他再怎样用力也无济于事。 在外人看来,桓夷像是半途突然顿住了进攻,停在那儿。 就在桓夷脑中乱糟糟地有着各种念头时,商戎动了。 他轻轻捏住桓夷刺过来的剑尖,两指微微弯折,那击败过无数昆仑弟子的本命剑,像是破铜烂铁,十分轻易地便被折断了。 当啷一声。 商戎挥手将钝了的剑尖一甩,扔到地上,而后那柄断剑居然随风化为了齑粉。 众人皆被眼前这幕惊呆,桓夷这柄剑品级已达七品,快要够得上极品的等阶,据说是废了大功夫打造出来的,在商戎手中居然如此不堪一击? 这人究竟是什么恐怖的存在。 桓夷这开玩笑似的一击,让许多人清晰地意识到,眼前站着的这位可是当初动用了天界所有兵力才拿下的人,即便修为被封印,也不意味着可以随便欺辱。 也许是被骇到,桓夷还保持着方才刺出的动作,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剑从七品变为废品,心中大恸,正咬牙想与之拼命,刚一抬头,便感到一股罡风袭来,带着惊人的力量,将他全身的修为压制得彻彻底底,没有丝毫还手之力。 霎时间,他像是一块破布飞了出去,重重地撞在远处的一棵树干上,发出轰响。 桓夷呕出一口血来,看向商戎的眼神完全变了,只有恐惧,再无挑衅。 商戎站在原处,连袍角都没有动过,只不过一挥手的功夫,就将人伤成这样,恐怖如斯,一边看戏的弟子们表情变得比绿荫地都难看。 “昆仑这些年是愈发不如从前了。”商戎看也未看那些弟子一眼,只将他们悉数当成蝼蚁,“走吧。” 这句话是对着箐禾说的。 箐禾跟在商戎身后,这会儿桓夷才注意到她的存在,吃人的目光死死盯住她。 也不知道该说她气息掩藏得太成功,还是暴露的太不是时候,总之箐禾晓得,她以后的日子可能不怎么好过。 从后山出来走了许久,回去不过眨眼的功夫,商戎一进屋便关上了门,将箐禾挡在门外。 箐禾不急着走,有些兴奋,也有些激动地扬声问屋里头的人,“你方才用的是什么招数?是怎么挡下桓夷的?能不能教教我啊?今天我可是因为你倒大霉了,你难道不应该给我点好处吗?喂喂喂?你在不在听啊?” “嘎吱” 门突然被打开,将箐禾剩下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堵在嗓子里。 看商戎的脸色不太好,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小声嘟囔道:“不教就不教嘛,这么凶干嘛……” 商戎微微弯下身子,薄唇凑到她耳边,带着一股冷冽的味道:“你想学?” 箐禾不敢动,耳后那处因为他呼出来的气息而有些痒痒的,“想。” “可以。”商戎又说,“不过我有个规矩,得先交学费。” 箐禾挺穷的,她刚从左童佑童那边得了几颗上品灵石,才买了储物戒这样的必需品,两颗夜明珠还没舍得用呢。 她道:“一颗夜明珠行么?” 老贵了! 商戎手搭住她的肩膀,低低笑了一声,“想用我给的东西换?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一颗夜明珠,在我这儿连两个字都不值。” 啊…… 箐禾放弃,哀哀道:“那我学不起。” 商戎扣住欲转身的她,声音有些低,“不,我要的你给得起。” 他说这缓缓将脑袋靠在了箐禾的肩头,唇理她脖子处的肌肤不过咫尺,诱惑着问道:“学不学?” “学……不过你要什么?”箐禾心脏跳得异常快,思考速度比平时慢了好多。 这样一个绝世美男倚在肩头,她压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美色误人,从古至今,不论男女,都是通用的。 箐禾作为现代社会的母胎单身狗,更加招架不住。 几乎是在她刚说出“学”那个字的时候,商戎便搂住了她的腰,门“砰”得被关上。 箐禾眼前景物快速闪过,不过一个呼吸的功夫,她已经被压在了商戎的床上。 床垫很软,符合商戎大少爷人设,箐禾双手交叉在胸前,“如果你是那个想法,我不学了,你放我走。” 他们现在的姿势很暧昧,商戎压在她身上,两人可以说是不留一丝缝隙,若是突然闯进个人来,肯定都以为他们在做羞羞的事情。 商戎抬手,大掌捂住她的唇,然后将脸埋进她的脖子,轻轻张开了唇。 “呜,呜呜,呜呜呜呜,嘤嘤。” 第14章 仙草(14) 你想喝龙血?胆子倒是不…… 商戎抬手,大掌捂住她的唇,然后将脸埋进她的脖子,轻轻张开了唇。 “呜,呜呜,呜呜呜呜,嘤嘤。” 嘴被捂着,只能徒劳地发出些声响,箐禾眼泪不争气地从眼眶中滑落。 疼,好疼,痛死她了,呜呜。 又过了一会儿,箐禾才觉着疼痛减轻了不少,于是一把将人推开,一边推一边说:“无耻,卑鄙,下流,乘人之危!” 商戎任她骂。 箐禾刚想起身,发现浑身的力道像是被抽干了一半,连手指头都不想再动一下,只有嘴巴还有力气,“你神经啊,动不动咬人什么毛病?痛死我了!” 她说了好半天话,商戎连个回应都没有,箐禾捂着脖子扭过头去,就见他眯着眼,唇上还挂着一丝血迹,似乎压根不在乎她说什么。 “喂,你聋了?!” 商戎舔唇,将那滴血也吞食进去,总算开口,“不过是喝你两口血而已。” 箐禾怒道:“你说得轻巧,什么叫喝两口血而已,你被无缘无故放血你愿意?要不你也放两口血给我喝喝?” 商戎撑起身子,脸色红润了些许,“你想喝龙血?胆子倒是不小,我只怕你血没喝几滴,人爆体而亡了。” 箐禾抿唇,扭过头不去看他,委委屈屈说:“好痛好痛的。” “好了,别捂着了,就一粒米的伤口,现在早好了。”他将箐禾捂着脖子的手扯下来,指腹摸了摸刚才咬破的位置。 箐禾感受了一下,似乎真的没什么痛意了。 可即便如此,她身上的无力感还没完全散去。 作为看过原书的人,她很珍惜自己身上的每一样东西,自然包括血。 “不是说想学招数?我教你。”商戎回想起方才唇齿间淡淡的甜香味,语气柔和了许多,小仙草的妙处,远比他以为的还要多。 箐禾想了想,“我要你教我打败他的招数。” 这次年考,她不想再当最后一名叫人看笑话了。 “可以。” 商戎心情不错,答应得很轻快,忽而他问道:“魔族的功法也行?” “魔族仙族有何不同?我若心正,功法招数不过是我生存之道,亦无区别。” 箐禾毫不在意地说道。 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叫商戎变了脸色,他好半晌没有说话,似乎许久才寻回自己的声音,“你倒是活得通透。” 人生一世,修得便是心。 如她所言,仙魔有何区别? 小小一仙草都能明白的道理,这世间却没几个人能参透。 这其中也包括他。 商戎翻身下床,给自己倒了杯茶,也给箐禾倒了一杯,等茶凉得差不多了,他准备叫人起来时,才发现,床上那人已经呼吸均匀,睡着了。 她没防人之心,居然敢在这儿睡觉。 不过瞧见箐禾脖子上留下的红色痕迹,商戎手轻轻挥动,便有薄被自动盖到了她的身上。 商戎在一旁的矮塌上盘腿坐下,运功修法。 不多时,他周围有阵阵黑气萦绕,紧跟着,黑血顺着指尖流下。 此时,隐隐绰绰的红色微芒在商戎周身闪现,仿佛呼应一般,睡在床上的箐禾脖子上的玉石也发出了同样的光。 只不过二人都闭着眼睛,并未发现这一异状。 商戎体内被压制的蓬勃灵气蠢蠢欲动,天帝所设禁制太强,他不敢用蛮力冲破,现在还不是惊扰众人的时机,徐徐图之方是上策。 他调息吐纳,骨钉之上有禁制,禁制上还罩着一层绝命咒,一层套一层,这群神仙还真把他看得很重要呢。 商戎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指尖轻动,试着释放出一些法力,然而下一秒,他便吐出一口血来。 果然还是不行。 方才面对桓夷之时,强行施法,胸腹之间涨痛得整个人快要裂开,撑到进屋才呕血已是极致,他看了眼渗入地底的黑血,默默抬手用袖口揩了揩嘴角。 空气中浮起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商戎深吸口气,身体不似之前对桓夷动手时反噬得那般严重。 同样是强行用法术,现在要好受得多。 他看向蜷缩在床上的箐禾,眸光闪了闪,是何原因,心里有了数。 *********************** 箐禾再醒来时天还是亮的,她疲软的身体因这一觉恢复了不少,脑子还有些不清醒,等扭头看见在斟茶喝的商戎,才想起这厮做了什么事儿,顿时没了好脸色。 她翻身下榻,走到商戎对面坐下,顺势将另一杯茶拿起饮尽,动作连贯,一气呵成。 商戎的表情顿时变得复杂起来。 箐禾当他是不愿意给自己喝茶,瞪他,“怎么,连给我喝口茶都不愿意?做人不能这么吝啬,做男人更不能。” 商戎摇摇头,却是笑了,“倒也不是舍不得,你方才动作太快,我忘了告诉你,茶里有东西。” “什么东西?”箐禾咂咂嘴,品出丝非常淡的血腥味,似有似无,不太能确定。 商戎吹了吹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云淡风轻地说道:“子母双生蛊。” “害……”箐禾刚说了一个字,整个人面色顿变,“你居然给我下蛊?!” 她弯腰用手指抠喉咙,想把刚才喝的东西给吐出来。 商戎喝口茶,“这蛊是我费大功夫养出来的,不过是放在杯中而已,谁想被你一口吞服,与我何干?” 箐禾用力抠着喉咙,奈何什么也吐不出来,这一动作顶多给自己点心里安慰,既然是蛊,在她喝下去的瞬间便已融入骨血。 难怪,茶中会有淡淡的血腥味,居然是他养的蛊! 箐禾弯着腰,欲哭无泪,耳中听商戎道:“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腹内如有火烧?浑身发热,口渴异常?” 箐禾不再做徒劳无功的挣扎,她感受了一下,好像真的如此,木讷点头,“是。” 还好只是腹内有些热,并不甚痛。 商戎接着问:“可能忍受?子蛊霸道,有爆体而亡的风险,瞧你面色红润,想来性命无虞。” 箐禾双目空洞,点头的动作迟缓而又机械。 商戎又说:“此后你我性命相连,子母双生蛊对身体并无损害,只要我体内的母蛊无恙,你便无恙。” 箐禾如丧考妣…… 第15章 仙草(15) 你的族人都是因你而亡!…… 商戎的动作快过脑子一步,下意识地避闪开,后一秒便觉得喉间一紧,呼吸不畅,施法的那人已到了跟前,五指成爪,虚虚悬在离商戎不远的地方。 随着他五指的收拢,商戎的窒息感越重。 来者还是一袭黑衣,面貌身形全都看不清,周身气息掩藏得极好,叫人根本看不出他是何修为。 黑袍道人用极为暗哑粗糙的嗓音道:“商戎,你逾矩了。” 商戎此时说话艰难,却仍道:“不知阁下所为何事?” 黑袍道人手指更用力了几分,“这里是昆仑!不是你能放肆的地方,别忘了,你的生死如今可掌握在别人的手中。” 商戎闭着眼,一副任他施为的样子。 黑袍道人见商戎已是进气少出气多的濒死状态,即便知道龙族不会这么轻易被弄死,但他到底是留了一线,撤去法术。 商戎狼狈地扶住门框,面色很快恢复如常。 “我允你条件,并不代表你能在昆仑为所欲为,你犯下的罪恶还嫌不够?今日又将昆仑弟子重伤,是嫌活得太舒坦了?”黑袍道人语中含怒。 商戎听闻此言却低低笑了一声,“阁下方才不是已经探查过我的状况了么?我若能将昆仑子弟打成重伤,早便逃了去,还用待在这破地方?” 黑袍道人短暂沉默,商戎说得不错,一开始那道白芒便是有试探他的意思,后来控制住他更是为了彻底查看他的修为是否被封住。 封印没有问题,一百零八根骨钉更是牢牢锁住了他的修为。 可就是有哪儿不对。 商戎似乎看出了他的疑虑,摸着脖颈处被掐出的青紫,咳嗽两声后说道:“派来的那位弟子实力不错,全仰仗她,我才没死在今日第一次下山。” “她?”黑袍道人将视线转向院内。 他在来之前便施了法术,此时的箐禾正伏在那棵大树的树根上沉睡,看不清面貌。 黑袍道人姑且信了商戎的话,迈步进屋,抬手朝他身上扔了个符咒,“上回允你外出的一个时辰变为半个时辰,勿再惹是生非,否则被压上问仙台,谁也救不了你。” “多谢提醒。”商戎皮肤白,脖子上一圈乌青看着格外触目,他转了个方向朝屋内的人看去,无所谓地说道。 黑袍道人不想同他多说废话,今日来一则警告,二则还是为了上回未完之事,“天问十重剩下的几卷今日便写给我。” 商戎道:“若我没记错,这还未到十日之期吧?” 黑袍道人:“未到又如何,允你之事都已做到,你还有何理由不写?” 商戎到也没拒绝,他至书桌前,笔走龙蛇,洋洋洒洒很快写好了三张纸,递过去,“二至五卷都在此处。” 黑袍道人不意他如此爽快,带着狐疑翻看起来,纸上的内容不似作假,只是…… “还有五卷为何没有?” 商戎抱臂看去,“龙族只有五重。” “不可能。”黑袍道人当即否认,“曾有人练成过天问十重,龙族怎会只有五重?!” 商戎道:“万万年前的事,阁下还真信?” 黑袍道人突然发难,他没有动手,只是口中念念有词。 商戎闷哼一声,捂住炸裂的头,发出痛苦的声响。 绝命咒! “余下五重在何处!还不快说!” 他为了逼商戎,口中的法诀念得越发快,商戎没有一点儿灵力的身体因着这糟开始七窍流血,看上去好不骇人。 可就是这样,他都没像别人那样痛得在地上打滚,毫不顾形象。 在黑袍道人准备再次加快法诀时,商戎才颤着唇,说:“我……听闻,龙族那位大能在陨落之前将余下五重藏于秘境之内……至于那秘境在何处,何时会出现,没人知道。” 咒术终是停了。 屋内只剩下商戎的粗喘声,黑袍道人一言不发,过了有一会儿方说:“谅你也不敢骗我,你还知道什么,一并说来。” 商戎似乎被他折磨得怕了,直言道:“龙族大能遗留下来的秘境,只有拥有龙族血脉之人方能开启,据当年族内长老推算,距离秘境现世时日无多。” 龙族十分看重血脉,黑袍道人倒没觉得有多奇怪,他一声冷哼,“你该庆幸,龙族只剩你一个了,若世上还有其他龙族存在,你早便被锁在无生地狱,日日受尽折磨,永生永世不得超生。” 商戎已经无力站起,他趴在案桌上,自嘲一笑,“若世上还有其他龙族存在便好了。” “假仁假义,杀父弑母时你为何没有此觉悟,你的族人都是因你而亡!”黑袍道人用那沙哑难听的声音留下一句话后,一旋身消失不见。 商戎一直维持着趴在案桌上的动作没有动,许久过后,他才发出声音来,肩膀一动一动,不知是在哭还是在笑,那双手死死地握成拳头。 他抬起头来,笑得大声,眼角却有滴晶莹的泪悄然滑落。 **************************************** 箐禾落枕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怎么会练着练着就睡着了,还是睡在树根这儿,以一种很怪异的姿势,这就导致她今儿个早上醒过来时脖子酸疼不能动弹,只能歪着头做事。 做神仙有一点好处就是不用跑老跑去的洗漱收拾,一个法诀就能把这一切解决。 箐禾身子骨瘦弱,落枕的事儿却是急不得,得慢慢缓。 她从院子里慢腾腾挪到商戎门前,轻轻叩响,“商戎师父,你醒了吗?” 不多时,屋内有轻微的响动,“进来。” 箐禾歪着脖子进去,商戎穿着白色寝衣,但是那张脸却比寝衣还白上三分。 “您昨晚没睡好?” 这脸色差得有点儿吓人啊! 商戎没做声,显然心情也不美丽,他看见箐禾歪着脑袋瞧他,气不打一处来,“你这副模样是做什么?撒娇这招对我没用。” 箐禾:“……” 神特么撒娇。 “那个,我这是落枕了,脖子一扭过来就疼,只能这样,您担待着点儿。”箐禾同他解释,转身去给他拿今日要穿的衣服。 商戎因着她怪异的姿势,联想到她说的落枕,觉得又可怜又好笑,昨晚一时忘了将她叫醒,今天就成了这幅样子。 “你要是觉得好笑就笑出来。”箐禾看他忍得嘴角都快抽筋了,没好气地说道。 她不说还好,一说商戎的笑便真的止不住,不过他还算收敛,只不过笑了两声便恢复了一本正经的模样。 “今日不出门,随意拿一件衣服便可。” 箐禾忽然想起,他不出门,但自己有课啊,急急忙忙与他说了声,施法欲走。 走之前商戎往她的荷包里塞了样东西,箐禾也没来得及看是什么,便匆匆离去。 不怪箐禾走得如此匆忙,今日乃是扶詹仙君的药理课,旁的仙君都好说话,唯独扶詹仙君铁面无私,就是晚了半刻,他也会在小本本上记上一笔。 箐禾喘着粗气,总算在扶詹仙君点名之前到了上课指定的地点。 万幸曲梓先来一步,为她留了个位置,不然整个学堂内都没落脚的地儿。 没错,扶詹仙君纵然是最严厉的仙君之一,但他的药理课却是回回爆满,座无虚席。 谁都不敢保证自己没点儿小毛小病的,药理多学一些总是没坏处,而扶詹仙君之所以如此受欢迎,更因为他能够炼制出提升修为的药物,在仙界异常受追捧。 实力为尊的世界里,人人都想将自己的修为提升上去,有事突破遇到了瓶颈,扶詹仙君的一枚小药丸很可能会救命。 其中最出名的便是仙灵丹,来这儿听课的弟子,实则都是想知道那仙灵丹是如何炼制的。 这堂课讲完药理后,还余下些许时间,恰逢扶詹仙君心情好,便有弟子向他提问,问的便是这仙灵丹需要哪些药材才能够炼制。 扶詹摸着他下巴上的小胡子,眯着小眼睛道:“仙灵丹所需皆是常见药材,唯一比较难寻的便是飞星果,炼制最有难度的还是对每份药材量的精准把控,多了一片叶子都不成。” 他环顾了一圈,看着底下弟子一双双好奇的眼睛,道:“前几日恰好有弟子寻来了飞星果,今日我便当场炼制一份仙灵丹与诸位看。” 弟子们欢呼起来,就见扶詹手臂一挥,空中便悬浮一金闪闪的小鼎,约莫三个手掌那么大,小巧玲珑,十分可爱。 紧跟着,扶詹一一将药材放入小鼎内,他的动作很快,叫人眼花缭乱,几乎是眨眼的时间,那小鼎炉便盖上了盖。 箐禾与曲梓都坐在靠后的位置,对那几样药材只记了个大概,至于分量多少,更是闹不清楚。 一晃眼,扶詹手里多了把小扇子,小鼎炉底下的火烧了起来,扶詹便晃着这把小扇子,时不时地扇两下。 一切流程与炼制普通丹药别无二样,可这仙灵丹的成功率却低到了极点。 众人眼睛盯着悬在半空中的小鼎,没过多久,小鼎发出了轻微的嗡响声,但凡炼制过丹药的人都知道,这是即将要完成的信号。 扶詹笑眯眯地等待着成品出炉,箐禾也同其他弟子一样,看得十分专心,就在这时,她的腰间一烫,习惯性悬挂着腰间的荷包变得灼热起来。 她垂头欲将荷包解下。 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一道金芒以极快的速度飞来,几乎是擦着她头顶飞过去的。 那边正准备开鼎的扶詹也未料到有这一出,想要有所动作时已来不及,眼看着自己的小鼎被击翻在地,里面的药材倾撒出来,连带着快要成型的仙灵丹,一并滚落。 扶詹瞬间气得脸红胡子也翘了起来,“是哪个小兔崽子干的好事!!!” 第16章 仙草(16) 早上卜了一卦,你有血光…… “是谁!!是谁干的?!!”扶詹咆哮道,震得众人耳膜发疼。 箐禾荷包里的东西突然没了动静,她慢半拍抬起头,也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一地狼藉,还有暴跳如雷的扶詹,有够恐怖的。 弟子们议论纷纷,因为谁也没能想到会突然有人攻击仙君的炼丹炉,在快要成丹的最关键时刻,角度还掌握得这么好! 一滴都没剩…… “仙君,我瞧见好似是箐禾。” 扶詹弯腰,从炼废了的药材里捡到一枚金色的发簪,怒道:“箐禾是谁?起身!” 箐禾莫名其妙,站起来,“仙君,我什么也没干。” 她伸出两手以示清白。 扶詹将发簪举起,问:“此物可是你的?” 箐禾下意识摇头,动作做到一半,忽而停下来,扶詹手里的东西,她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仙君,那东西是箐禾的,如此廉价的发簪,昆仑只有箐禾有。”又有一位弟子出声。 扶詹质问:“发簪可是你的?” 箐禾脑袋发懵,“仙君明鉴,发簪确实是我的,但方才的事情非我所为。” 更有另一位弟子道:“我明明瞧见她刚刚低着头,这发簪铁定是她扔的。” 扶詹一口老血涌上心头,谁能想到会有人胆子这么大,当众毁他的灵丹啊! “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曲梓离箐禾最近,当然知道她是清白的,当即为她辩驳,然而在大家的讨伐声中,这一道微弱的声音立马被淹没。 扶詹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你为何要扰乱课堂?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吗?!” 扶詹施放出身上的威压,满堂的弟子皆感受到呼吸不畅,其中以被针对的箐禾最为不适。 她捂着难耐的太阳穴,“我没有,请仙君明鉴!” “还在狡辩!”扶詹继续施放威压,箐禾眼前一片血红,模糊不清。 在她连意识都摇摇欲散时,那股威压终于消失。 “晞衡仙君,来得正巧,这位弟子扰乱我课堂,将我好不容易快要炼成的仙灵丹毁于一旦,你说该如何处置。” 箐禾的身子歪倒在曲梓怀中,她耳中听着扶詹的声音也像是隔了层水膜,不甚清晰。 一人缓缓走进室内,弟子们自觉得让开一条道。 箐禾掀了掀眼皮,总算看清了来者。 晞衡还是那副风光霁月的模样,他对着怒意未散的扶詹说:“仙君息怒,想来是她一时失手才会犯下如此大错,晞衡在这里代为赔罪。” 扶詹不好不给晞衡面子,只是冷冷哼了一声。 “今日到此结束,诸位散了吧。”晞衡轻轻撂下一句,眨眼的功夫,那群弟子便被结界送了出去,屋内只剩下箐禾以及扶着她的曲梓。 晞衡看了眼箐禾的状况,道:“扶詹仙君若是还气不过,我这里刚得了一株飞星果幼苗,还望仙君莫要气坏了身子才好。” 飞星果幼苗! 飞星果行踪不定寻得全靠运气,而飞星果的幼苗却极为罕见,据传整个仙界不过只有三株,若是能栽在自家院子里头,那以后炼丹想要多少都不必再出去寻了。 扶詹的怒气这个时候总算平息下去,正当他打算开口说两句客气话的时候,箐禾晃晃悠悠站了起来,“晞衡仙君不必如此,此事本就非我所为,既然仙灵丹已毁,我愿意赔仙君一颗,并抓出犯错之人,还望仙君届时还我个清白。” 晞衡沉默不语,箐禾态度坚决,两人对视片刻,晞衡方道:“既然如此,扶詹仙君是否愿意给她一次机会呢?” 放眼整个仙界,仙灵丹只有他炼制成功,这小丫头片子自以为知道了炼制仙灵丹的药材,就能够将丹药炼出来了? 果然不知天高地厚。 “可以,我给你三日时间,若你能炼出仙灵丹,我便容你去揪出犯错之人,若你炼不出来,那你要在三日后的晨会上,当着所有弟子的面念一份检讨书,并扣光本学期所有的学分。”扶詹不留情面道。 所有学分扣光,年考也参加不成。 箐禾想也未想,“就按仙君说的办。” 她略一拱手,扶着曲梓离去。 晞衡在她走后,仍将飞星果幼苗给了扶詹,“仙君莫要同她置气,箐禾脸皮薄,届时若未能完成,还望仙君换个惩罚的手段。” 扶詹收下东西,“晞衡仙君对这个来历不明的小仙是不是太过关照了?她来我们昆仑也有好些年头了,与周围的弟子总是难以融入到一块,连续两年年考垫底,这马上第三年的年考,若是她再过不了,就得在昆仑重修。学艺不精,毫无前途啊!” 晞衡没有否认他的话,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未说。 回去的路上,曲梓忍不住问箐禾,“箐禾,晞衡仙君都为你解围了,你怎么还自讨苦吃,三日炼出仙灵丹压根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好不好。” 箐禾调整了一□□内的气息,略微舒服了些,“我不愿再欠下人情了,再说这事我本来就没做,为何要别人帮我赔罪?” 曲梓知道箐禾实则是个自尊心挺强的人,闻言便道:“你那金簪出现得蹊跷,若不是我同你坐得近,还真不能确定你的清白。” 箐禾眼眸暗了暗,“那枚金簪我已经许久没戴,今日突然出现,是有人故意陷害,待我将仙灵丹炼成,定会把这人抓出来。” 曲梓扶她进了院落中,发愁道:“但仙灵丹该如何炼?草药我们俩记得是八九不离十,可这分量……难以把控啊!” 箐禾饮了杯水,“此时你莫要操心,有个人可以帮我。” 曲梓见她连多歇一会儿也不肯便走了,扬声问道:“你去哪儿?” “后山。” 箐禾撂下两个字,直奔后山,三日功夫,她从现在开始半点都不能耽搁。 待她到商戎住处时,院中那棵被砍断的大树已经不知所踪,徒留两人合抱这么粗的树干在原地。 商戎不知从哪儿弄来一张椅子,将树干当做棋盘,手中正捏着棋子在下棋。 箐禾走过去,将一枚符咒拍在树干上,放置的棋子因她的动作晃了晃。 她捂着嘴唇难受地咳嗽两声,“这,这是什么?” “一枚开光符而已,这么激动做什么?”商戎放下棋子,眨眨眼的功夫,开光符便已化为金光点点,消散在空中,这是使用过后才会出现的景象。 箐禾在他对面坐下,“我当然知道这是开光符,不过你给我这东西做什么?” 商戎道:“早上卜了一卦,你有血光之灾,顺手的事儿,不必刻意来感谢我。” 箐禾想起那时的情形,在金簪飞出时荷包产生的异样,就是这开光符在发烫,她若是没有将头低下查看荷包,那支金簪很可能要她的命,就算性命无虞,伤了脑袋也算不得小事。 商戎瞧她一眼,“看你脸色发白,脚步虚浮,我今日这卦想来是挺准的。” “准,准得很。”箐禾将事情经过讲予他听,商戎听完“恩”了一声,便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棋盘上。 箐禾对开口求人这种事情一点也不擅长,脸皮薄到好几次想开口都半途而废,憋了回去。 商戎修长如竹的五指捏着一枚黑子把玩,他眼皮也不抬,只说:“有话就讲。” “商戎师父,要不你再帮我卜一卦。”箐禾讨好地朝他笑,那声商戎师父中带了她自己都没察觉的撒娇。 不讨厌,反而有种别样的亲昵。 商戎落子,抬眸,“天机不可泄露。” 箐禾瘪嘴,“你再帮我一次罢,行吗?” “卜卦伤神,我现在累得很。”商戎说累就累,撑着额角懒懒散散的迷上了眼睛。 箐禾速速起身,帮他捶起了背,“您看这个力道够吗?” “再重些。”商戎吩咐。 箐禾照办,捶完背又帮他敲起了腿,之后又去帮泡了一杯浓茶,服务相当到位。 这一番折腾下来,她后背出了薄汗,脸上却还是带着笑容,没有半点不耐。 商戎总算直起身来,问:“你要算什么?” 箐禾笑容更灿烂了些,“我想知道做今日这事的阴险小人是谁!” 商戎无语地朝她望一眼,“我这是卜卦,能算算你的运势,可没有破案的本事。” 箐禾有些失望,便听他继续道:“不过有一件事我倒能略帮上一些忙。” “什么事?”箐禾的眼睛又亮起来。 她生得明艳,一双眼却比九天上的清泉还要更清冽几分,阳光下像两颗价值连城的珠子,反射出耀眼的光来。 商戎继续未完的棋局,“仙灵丹的方子。” 箐禾被惊到,“你有丹方?怎么可能!扶詹仙君说过丹方从未外传过。” 就是今日当众演示,也是头一次将药材展示在众人面前,但具体要放多少,光靠目测根本看不出来。 商戎嗤笑,“扶詹真是可笑,想当初从我族拿到丹方时那感激涕零的样子,如今只不过在你们这些人面前逞逞能罢了。” “丹方是……龙族的?” 商戎道:“随手写出来的玩意儿,扶詹当个宝,那些蠢仙人也当宝,这种功效的丹方再写十张我也写得出来。” 箐禾更懵逼了,“丹方还是你写的?!” 第17章 仙草(17) 我这是什么炼药小天才?…… 箐禾脑中浮现出原书中对龙族的描述。 简单概括,便只有三个词语来形容:强大、富有、奇才。 在龙族万万年的岁月中,他们有自己的一套修炼方法,族内均是实力强大的能人,同时他们还爱收集各种天材地宝,极为富有,也是公认奇才辈出之地。 商戎作为这一辈的天才,能写出些个丹方来,好像不奇怪啊。 在箐禾震惊的眼神中,商戎飞快提笔将她要的东西给写了出来,“我对炼药没什么天分,这张丹方是当初废弃的,族内炼药师说类似的方子太多了,我便随手给了扶詹。” 听听这凡尔赛的语气! 箐禾是服气的,她朝手中的方子看去,“连什么火候都有?那这不是人人都能炼成?” 可为什么到现在整个仙界只有扶詹一人能炼出仙灵丹? 太不科学了吧! 商戎道:“因为丹方只有一张,只要他不外传,便无人能成功。当然,也从来没人问过我。” 不然……也许现在仙灵丹早就满仙界都是了。 箐禾哽了哽,不敢相信这事居然这么简单就解决了。 商戎见手中的黑子赢了白子,对还在发呆的箐禾道:“今日无事,便来指点指点你炼药好了。” 箐禾自然不会拒绝,她从储物戒里掏出一个足足有一张石桌这么大的鼎炉来,“哐当”一声放下,地都被震得颤了几下。 商戎嫌弃道:“你从哪里弄来的?这么大?” 炼药师的鼎炉现在是越小巧越值钱,像扶詹的那个,少说要一千枚上品灵石,贵得很,她可舍不得买。 箐禾摆摆手,“能用就行啦。” 商戎不愿这东西污了他的眼,随手给了箐禾一个,“把它给我扔了,用这个炼。” 商戎给的是一个内里泛着银光,周身镀金的鼎炉,比扶詹的还小上一圈,甚是玲珑可爱,一看便是个宝贝。 箐禾爱不释手地看了会儿,这才将那个足足有手中小鼎炉二十倍大的巨物给收了起来。 按照丹方上所需的药材,箐禾在储物戒里一一查看,将有的拿出来,没有的做上记号。 多亏上回她还留了几颗飞星果在身边,不然三天时间,要想找颗飞星果都够呛。 至于少的几味药,都不难寻,在后山就有。 她先前就见到过,位置能记得个大概,是以没用多久就将药材全搜了过来。 箐禾为了准确控制剂量,拿了个小天平,慢慢地量,小心翼翼的,连一片叶子都不敢多。 商戎却不是个有耐心的人,看箐禾这磨磨唧唧的样子,当下在药材里各抓了一把,扔进鼎炉中。 “哎哎哎,那几份我还没量呢。”箐禾刚叫出声,商戎连火都生好了。 箐禾无奈合上盖,“说是先大火再小火,最后中火……这火会不会太旺了些?” 火都快烧到顶,把整个鼎炉都包裹在里头了。 商戎让她看着火,一刻钟后熄掉。 箐禾半信半疑,想着那边药材还有剩,大不了再来一次。 一刻钟后,鼎炉嗡鸣,一枚仙丹徐徐从鼎炉中升起,泛着迷人的金光。 箐禾傻傻地看着。 这是……成功了? 这么简单粗暴的吗?!! 说好一片叶子都不能多,火候也很难掌控的呢? 说好失败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呢? 怎么人家炼丹,随便扔点药材进去,再随便烧一烧就成功了,比做饭还容易? 这下箐禾算是彻底相信丹方就是眼前这位大佬写的了。 她将丹药放在掌心,鼻尖嗅到一股淡淡的清香,这应该是仙灵丹没错吧? 扶詹炼制的仙灵丹只要一出炉,那立马就会被仙界的仙人订走,供不应求,原谅她真的没见过。 商戎半眯着眼,拉过她的手看了眼,异样地朝箐禾望去,箐禾心里一紧,“有问题?” “没有。”商戎又恢复了原样,“你运气不错,这颗是二品的仙灵丹。” “二品?!”箐禾今天被震惊到太多次,对这种情绪都有些麻木了。 据闻扶詹在仙界研究了上百年的时间,还没研究出二品的仙灵丹来,她第一次就炼出个二品仙丹来,果然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箐禾妥善将仙灵丹放好。 谁能想到,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她就已经完成任务,当众读检讨什么的,可算是不用担心了。 商戎见桌上还有个飞星果,便往还热乎的鼎炉中丢去。 这是箐禾身上最后一个存货,她有些不舍,但商戎帮了她大忙,这颗飞星果权当送予他了。 商戎在摆着草药的桌边转了一圈,道:“我说,你放,量的话你自己掌握就好,估摸着差不多就行。” 箐禾点点头,听他吩咐拿草药,到最后还缺一味。 商戎摸着下巴,朝她勾勾手指,箐禾不明所以凑过去,头皮轻轻一疼。 他拔了一根发扔进丹炉中。 “你这是炼的什么药?”箐禾忍不住发问。 商戎这回让她看好火,不像方才那么虎,就直接乱烧烧,见箐禾记下了,这才道:“融灵丹。” “哦……啊?!”箐禾觉得自己该学会冷静了,但还是差点功夫,她不解道:“你确定?融灵丹里还能放头发的?” 商戎道:“缺一味药,你这小仙草正好能派上用场。” 箐禾盯着火,这可是融灵丹啊,比仙灵丹更珍贵的东西,便是晞衡这样修为的仙君,都要花大功夫才能炼制出来,她的头发确定不需要再多放几根? 啊呸,不对,确定不会因为放了她的头发炸锅?! 箐禾一边担忧一边给炉子扇火,融灵丹炼制起来是比较麻烦,相比于仙灵丹的一刻钟,这次她蹲在那儿看了俩小时的火,聚精会神,累得是腰酸背痛。 在这期间商戎回房睡了个午觉,又下了两盘棋,鼎炉才有动静。 箐禾等了这么久,有些激动地站起来,她揉着酸疼的腰,一眨不眨地看着嗡动的鼎炉。 终于,鼎炉开,仙丹出,带着强烈的金光,将天空都照亮了一片。 箐禾看着飞到自己掌心的丹药,炫耀一般递到商戎面前,“商戎你看,你看,我炼成了融灵丹!天哪,我这是什么炼药小天才?!” 她激动地连师父都忘了叫,却叫商戎陷入一瞬的失神。 “你看……你看。” 好似也有谁在他耳边说过这几个字,娇声娇气,让人心生摇曳。 那人是谁? 他忽的皱起眉,那个人的身影极其极其模糊,在他有限的记忆当中,除了修炼便是修炼,身边从未出现过女子。 然而那片段支离破碎,很快便消散不见。 商戎默默将此事记下,他约莫是在暗无天日的禁地待的时间久了,久到出现了些许幻觉。 那边箐禾捧着融灵丹,乐成了一朵花,白嫩的脸蛋蹭上了一点儿黑色,却一点儿也掩盖不了她的兴奋。 兴奋过后,她将丹药收好,寻来纸笔,把融灵丹的丹方给记了下来,以后她便不用再月月去晞衡那边欠人情了。 记下来后,箐禾又奔去商戎身边,“商戎师父,你还有什么丹方,能再教教我么?” 炼丹好有意思!她爱炼丹! “想炼上品丹药,就你这寻常药材根本没用,况我亦不钻研此道,也就随便炼炼,不能保证回回都成功。”商戎一颗颗将棋子收到棋盒里头,“你莫要以为此事简单,若不多加练习,再好的药材到你手里都是白搭。” 箐禾受教,她将商戎的小鼎双手捧至跟前,“您的鼎炉。” 商戎略看一眼,“脏了,给你吧。” “真的么!”箐禾受宠若惊,她对炼丹是十分感兴趣的,自己买的那个巨号鼎炉用起来太不方便,若是有了这个,那她随时随地都可以钻研了。 商戎敷衍地点点头,“我教你的招数练会没?” 话题跳转到这上头,箐禾就有些心虚,她也不知道自己昨晚怎么就这么睡了过去,那招数只练了个半会,“还……未熟练。” “既不熟练,现在还不快练?” 商戎是个严师,别看他懒洋洋的样子,但没回只要箐禾练错了,他的目光必会看过来,搞得箐禾压力很大。 “出招太慢,再来。” “有气无力,再来。” “动作不标准,再来。” “再来……” “再来……” 练了不知多少遍,耳朵里全是“再来”二字,到后面用不着商戎开口,箐禾便自己重复着。 不知不觉日暮西垂,箐禾撑着剑,浑身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体内灵力几乎耗尽,若不是有剑在手,她此时早已瘫在地上。 这一下午的魔鬼训练,把她虐成了个渣渣,太难受了。 商戎将手拢在袖子里,“回吧,明日再来。” 箐禾如蒙大赦,径直回了自己的院落,倒头便睡,这一睡睡到日上三竿,整个人的身子仿佛被拆了重装过,手脚沉重得抬都抬不起来。 她揉了把乱糟糟的头发,缓缓下榻舒活筋骨。 她今日就打算去把仙灵丹交给扶詹,然后再专心查一查陷害她的人是谁。 往扶詹住处去的时候,半道儿遇上了骆姯。 骆姯拦住她,一张小脸苍白无比,两眼通红,瞧上去脆弱不堪,娇弱无比,“箐禾师姐,我有话想对你说。” 第18章 仙草(18) 骆姯求您,放过师尊吧!…… 由于箐禾对原书剧情的印象不深,为了避免悲剧发生,她现在是珍爱生命,远离男女主。 讲真,如果不是骆姯来找她,她都快忘了这号人了。 箐禾看骆姯神情坚决的模样,最终点点头,二人找了一处凉亭叙话。 “骆姯师妹,不知你有何事?”箐禾主动开口,直奔主题,毕竟她还有事情要办。 骆姯不知怎的眼泪就流了出来,“师姐,骆姯求您,放过师尊吧!” 啥玩意儿?!!! 箐禾不解,对她这说哭就哭的本事佩服得五体投地,“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能说点人话不? 骆姯闻言,竟两膝盖一弯,要给她跪下,箐禾大惊,她作为一个现代人,最不喜欢的就是古人说跪就跪这一套,于是连忙上前将人扶住。 “你这是做什么!” “师姐若是不答应我,我便长跪不起。” 草,一种植物。 这叫什么事?! 箐禾见她又有要跪下的意思,赶忙回答:“答应答应,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骆姯惊喜道:“真的?” “真的。”箐禾将人扶起,而后说:“那你总得告诉我答应什么吧……” 她现在真的是莫名其妙到家了。 听闻此言,骆姯哀怨地朝她看了眼,“师尊爱护师姐,为了给师姐解围,将好不容易寻来的飞星果幼苗给了扶詹仙君。” 这事吧……解释起来有点复杂。 箐禾道:“昨日我明明阻止过仙君,说过愿意自己承担了,所以此事我并不知情。还有你说的爱护,仙君那是叫博爱,若你犯了错,仙君更加不会袖手旁观。” 他对我们都是博爱,对你才是真爱啊! 骆姯暗淡的脸上总算出现了一点儿光彩,眼神也不这么哀怨了。 箐禾接着问:“不过……飞星果幼苗,你要来有用?” “不是我,是师尊。”骆姯摇摇头。 箐禾这才知道,这几日未见晞衡和骆姯,原来二人皆不在昆仑,一道儿出去降魔去了。 骆姯哽咽道:“师尊为了救我受了伤,那飞星果幼苗是用来入药给师尊疗伤的,现在师尊将它送给了扶詹仙君,这身上的伤可怎么办?” 箐禾模模糊糊忆起,书里好像是有这么一遭,作者为了让男女主感情升温,费尽苦工,专门给二人出去培养感情,受点小伤实在是在意料之中。 “这……”箐禾为难,“你也知道扶詹仙君是出了门的抠,什么东西到他手里再想要回来,多半是没门,当时仙君要将东西给他的时候我特意出言阻止,谁想……” 箐禾的意思很明显,这事儿吧……和她真的没有太大的关系,骆姯来找她也无济于事。 说着骆姯眼中又盈满泪水,“师姐,飞星果幼苗难得,你就忍心看师尊受苦?” 不是……你这姑娘,之前不是还让我放过他吗? 现在又说这话,我到底是点头还是摇头。 箐禾小声道:“晞衡仙君吉人自有天相,他既然将东西送出去,就说明不碍事吧……” 骆姯捏住她的手臂,“师姐!你怎如此狠心!师尊自己将毒逼出来,得受多少苦啊!您就去扶詹仙君那儿,将东西要回来罢!求您了。” 箐禾:“???” “骆姯师妹啊,你既然如此担心,怎的不自己去找扶詹仙君?我相信你一片赤诚之心,一定会将扶詹仙君打动的。” 骆姯神情有片刻僵硬,小声说:“师尊是为了师姐才将东西送出去的,自然得由师姐去要回来。” 呵呵。 说白了就是自己不想到扶詹那边去挨顿骂,要她去。 这女主小心思耍得还是够可以的么! “师姐,您便应了我吧,您若是……” 骆姯话说一半,被箐禾连忙打住,她不想再听一遍,“这样,我现在正好要去扶詹仙君那儿一趟,可以帮你提提此事,若是仙君不答应,我总不好硬抢吧?” 骆姯总算满意,点点头,“我相信师姐,师尊那边还等着喝药,我便先去了。” 箐禾第一次领教到了女主缠人的功夫,想她一个小炮灰真是不容易。 如果今天带不回飞星果幼苗的话,这样的场景多半还会再上演一次。 她想想就浑身起鸡皮疙瘩。 扶詹仙君的住所在昆仑的西边,箐禾到门口后,经过童子通报,这才被带进去。 不得不说,到底是炼丹师的住所,所行之处皆是草药,有晒着的干草药,有种着的活草药,满鼻尖都充斥着草药的味儿,闻久了有些不适。 箐禾稍稍敛气,一路走到后院。 此处是一块面积不小的林田,里头还是种的药材。 扶詹仙君此时双手是泥,正蹲在那儿挖坑,手边正放着骆姯要的飞星果幼苗。 看这架势,是要将幼苗种下去。 “仙君不可!”箐禾大叫一声,要种下去,再想挖出来可就难了…… 扶詹被她叫得一个激灵,本就没有什么好脸色,此时更是不悦,“鬼吼鬼叫什么?我耳朵好使着呢。” 箐禾挤出笑来,“仙君,这飞星果幼苗种不得。” 扶詹停下,问:“为何?” 箐禾心一横,说:“因为这幼苗是用来救命的,你若种下去,晞衡仙君就没命了!” “什么?!”扶詹被吓住,“这么严重?” 箐禾煞有其事地说:“可不是么,晞衡仙君此次外出降魔,身受重伤,这幼苗可以入药,是用来救命的,仙君你不会眼睁睁看着晞衡仙君送命吧?” “这这这……”扶詹看了眼手里的幼苗,陷入两难之中。 这再珍贵的东西,也比不上人命来得重要啊…… 不过片刻后,扶詹冷眼瞧了箐禾一眼,“昨日我见晞衡仙君面色红润,并未有半分受伤之相,你莫不是在胡说八道框我呢?” 箐禾摆手,“弟子不敢,这都是骆姯师妹告诉我的,我的话若是有假,师妹的话总不会有假吧?” 她只不过稍微夸张了这么一点点而已。 扶詹狐疑,却还是将幼苗暂且收好,没有种下,“你来此处就为这事?我告诉你,就算晞衡仙君真等着幼苗救命,我也会亲自送上门,是绝对不会给你的。” 自打箐禾将他那一炉的仙灵丹毁了,从此便失去他的信任了。 箐禾从储物戒中拿出一小盒子,交给身边的小童,“仙灵丹我已炼制完成,特意给仙君您送来的。” 正在净手的扶詹直接将面盆给打翻,下巴上的胡子一翘一翘的,“炼成了?你?怎么可能!” 他急切的将小童手中的盒子打开,想要求证一下结果,手指拨动搭扣,里面丹药显露,散发着夺目的光彩,比之他所炼制的更甚。 “这……不可能!”扶詹一双小眼睛瞪得堪比铜铃,他“啪”的一声将盒子盖上,光芒被遮掩,他颤抖的唇暴露无遗,“你是怎么做到的?” 激动间,扶詹一把捏住箐禾的肩膀,用力摇晃了几下。 箐禾身子孱弱,被他这么一晃差点儿眼冒金星,趁着人还在走神中,赶忙将他的手拨开,“答应仙君的事情既然已经做到,不知您可否给我些许时间,让我自证清白?” “可以,可以,自然是可以。”扶詹小眼炯炯地望着她,扬声对身边的小童道:“快去将我刚得的好茶泡一壶上来,我要招待客人。” “箐禾啊,能否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炼制出二品的仙灵丹的?”他接着问道,“只要你愿意说,我拿什么交换都行,你不是想要飞星果幼苗,尽管拿去好了。” 扶詹将飞星果幼苗交予她,不见半分心高气傲,全然换了一副面孔。 箐禾想着既然是他主动给的,自己就算收下也算不得什么,便大大方方地将东西放进了储物袋,“弟子多谢仙君,我定会将此物原封不动送到郗衡仙君手上。” 扶詹摆摆手,“你只需回答我的问题即可。” 刚才还宝贝地不得了的东西,现在压根就不在乎了。 箐禾道:“仙君,炼成此药纯属巧合,您要问我技巧,我真没有,就是把那几味药放在丹炉里头,随便这么一烧,就成了。” 扶詹根本不信,“怎么可能,我研究二品仙灵丹时日不短,你莫要用这些话来匡我,你炼丹的时候难道没有测一定的剂量?” 箐禾摇头,“未曾。” 扶詹不信,“也没有一定的火候?” 箐禾:“也无。” 扶詹更加不信,“一派胡言!那你同我讲一讲你在炼丹时的过程,要一字不落。” 箐禾知道这番言论她肯定不信,便老实将昨日的经过讲了。 扶詹捋着下巴上的胡子,皱眉深思,“你说的炼丹的小鼎炉可有带在身边?” “正是此物。”箐禾并不避讳,将东西从储物戒中拿了出来。 扶詹一见此物,一张脸涨得通红,声调拔高,破音道:“九转天香炉!你……你怎会有此等物件!” 这是!这是每个炼丹师都想拥有的东西,最高品级的鼎炉,据说有了此物,炼制丹药失败的几率低至一成。 箐禾这个没背景的丫头是从哪里弄来这种绝品的?!! 扶詹眼睛红得要滴血了。 箐禾没料到他反应这么大,不过是个炼丹的鼎炉而已,还是商戎随手送的,至于这么吃惊么? 第19章 仙草(19) 现如今世间独存商戎这一…… 接下来,扶詹用了一盏茶的功夫,给箐禾科普了一下什么叫做九转天香炉,叫箐禾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样的稀世珍品居然被你给抢占了先机,唉……” 扶詹发出一声失望至极的叹息之声。 九转天香炉作为珍品,讲究自然也颇多,比如说这第一次炼药是在谁手中,那么此鼎便只能为这人所用,旁人若想抢了去,顶多成为架子上的一样装饰品。 如此说来,商戎将九转天香炉给她的时候,还未曾使用过? 扶詹这会儿感叹完,才疑惑起来,“此鼎举世罕见,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箐禾将手中喝空了的茶盏放下,没打算隐瞒,“就是后山那位。” “后山?”扶詹思索着,猛一拍桌子,“后山!那个魔头?!” 箐禾听到魔头二字略微有些膈应,但也没法反驳,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扶詹的目光一下变得凌厉起来,“你怎会和那魔头有牵扯?”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箐禾道:“这九转天香炉是他随手扔给我炼着玩的。” 扶詹一口老血憋在胸口,不上不下,气煞人也。 龙族财大气粗不是一朝一夕之事,现如今世间独存商戎这一孤龙,当年龙族的大半财产都消失得莫名其妙,唯有小半被充公天庭,他刚被关押的那一阵子,天庭商讨惩处他的措施,就有不少人因这一事而选择留商戎一条命。 龙族罕见的珍宝,不知道叫多少人眼红。 如今他能随手拿出一件绝品宝器来,好似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 箐禾见他脸色变得很微妙,继续有深意地说道:“仙君您张口闭口魔头的,您仙灵丹的方子,其实正是从魔头那儿得来的吧?” 扶詹尴尬道:“谁同你说的,纯属胡扯!” 箐禾含笑,“正是教我炼出二品仙灵丹的人说的。” 此人是谁,不必点明也知道。 扶詹扛不住了,低声道:“此事你万不可外传,听见没有?” “仙君要我保密也行,总得有点表示吧?”箐禾也压低声音。 扶詹小眼睛朝她一瞥,“飞星果幼苗都已给你了,你还想要什么?” 箐禾摆手道:“您放心,我不是贪得无厌之人,只是……再过旬日不是便要年考了嘛,我想让仙君您把我的成绩册改得稍微漂亮一些,怎么样?” 扶詹不料她提到这,想着举手之劳,这丫头成绩本来就差,在自己这儿分高一点儿也未必能够顺利通过年考,总之不是亏本的买卖。 于是便当着她的面将成绩册取出,翻到有箐禾名字那一页,将上头扣分的地儿给消了。 “这样总行了?” 箐禾笑嘻嘻道:“多谢仙尊,此事我定会守口如瓶。” 扶詹合上成绩册,“你如此看重成绩,是不想再当最后一名了?” 箐禾起身告辞,“叫仙君看出来了,弟子的确不想再当最后一名了,弟子想进碎星楼。” “切,痴人说梦。”扶詹佩服她说大话的本事,“你可知什么人才能进碎星楼?综合排名前三位者方可进楼,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箐禾但笑不语,略一拱手,走了。 扶詹坐在原位越想越气,今日不光损失一宝贝,还帮她将之前口的分数给消了,实在是有些气不过。 但就算她在自己这儿能拿满分,年考的单人试炼也绝对过不了。 想到此处,扶詹心气稍平,抱着箐禾送来的二品仙灵丹进屋琢磨去了。 箐禾怀揣着飞星果幼苗,回去途中先给骆姯去了个信,说事情已经办妥。 骆姯回复得很快,不过片刻功夫便到了箐禾的院落,她看见完好的幼苗,激动不已,几句感谢后迫不及待地将东西带走。 她临走之前,箐禾觉着还是得把话说清楚,“骆姯师妹,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但我在这里还是要澄清一下,我与晞衡仙君的关系比那九天灵泉还要清澈,我无意掺和到你们当中去,希望你也莫要再因此事来找我麻烦,今日之事仅此一次,下回你就算是将腿跪断,我也不会帮你去办了。” 骆姯听闻此言,嘴唇动了动,“师姐,其实我和仙尊他……” 箐禾赶忙打住,“师妹啊,我都说了,我对你们的事情不感兴趣,你拿了东西就快走吧,我还有事要忙。” 骆姯瞧箐禾的神情不似作假,松了口气,她笑道:“好,我这便走,多谢师姐了,此次是我欠师姐一个人情,来日师姐若有难处,尽管来找我。” 箐禾点点头,这种场面上的客套话她也就听听,真到有了困难的时候,找她有个屁用,还不如靠自己,箐禾现在只希望骆姯能乖乖待在昆仑,别再搞出什么幺蛾子来。 等过了年考,她若是能进碎星楼,拥有一个趁手的法器,届时她就离开昆仑,天高海阔,自个儿找个清净地方过日子去。 想到未来的美好生活,箐禾也朝她笑笑。 这一笑,叫骆姯微微晃神。 昆仑女弟子不在少数,唯独箐禾最叫她有危机感。 箐禾的这幅样貌,站在女子的角度看来都是万中无一,仙中难寻的,一颦一笑皆有风情,是以她也最怕晞衡被她的脸给吸引了去。 现在既然箐禾已经明确说了,这份顾虑应当可以暂且放下。 她刚转身欲走,身边的空气便突然多了几分冷凝的意味,眼前白光一闪,忽然多出来一个人。 骆姯惊道:“仙尊,您怎么来了。” 晞衡的脸色不太好看,也不知来了多久,将她们方才的对话听了多少去。 箐禾也因晞衡突然出现吓了一跳,继而后退同他保持距离,行了个标准的弟子礼,“见过仙君。” 晞衡将她细微的动作看在眼里,周围的气压更低了些,“你跟我进来。” 说着他信步走进了箐禾的屋子。 箐禾方才低着头,不知道这话是对她说的还是对骆姯说的,正犹疑间,晞衡有些冷漠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骆姯你先回去。” 这下箐禾确定了,方才的话是对她说的。 箐禾朝骆姯看去,见她委屈地咬着唇,不愿却又不敢不从地离开。 箐禾只觉得脑壳疼,她好歹说了半天才让她相信自己对晞衡没任何企图,晞衡不过一句话,之前的一切统统归零。 “还不过来!” 晞衡视线在屋内扫了一圈,一眼可以看到她整个屋子的布局,虽然不大,但是打扫得甚是干净,左手边的书桌上还放着几张未写完的东西,他一时好奇,侧头看了下。 “红烧鸡块,土豆炖牛腩,山药排骨汤,翡翠蒸饺……” 还有一大堆他听都没有听过的菜名。 以为她是在用功准备年考,没想到居然是在列这种东西。 晞衡:“……”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箐禾见晞衡歪头在看桌上摊着的纸,大步上前收拾,“这是曲梓要的,我就写着玩。” 屋里静默了片刻,箐禾正感觉一股尴尬在蔓延时,对方开口了。 晞衡切入正题,“听扶詹仙君说,你想进碎星楼?” 扶詹这嘴也是够碎的,她前脚刚走,后脚居然就告诉了晞衡,箐禾不否认,说:“是。” “有此志向是好,但切莫为了进碎星楼而走歪路。”晞衡语重心长。 箐禾却从这里头听到了这么一丝丝的不对劲,“仙君有话还请直说。” 晞衡站在屋内,金尊玉贵,高不可攀,他垂下的袖子微微一动,“左童佑童已将你去后山送药的事告知我了,我也处罚过他们,你以后莫要再去,与那种人为伍,不是好事。” 不要再去后山? 左童佑童还受罚了? “仙君,我是自愿去后山送药的,并非两位小童逼迫,这只是举手之劳,犯不着罚他们。”箐禾眉心轻皱。 晞衡负手往她看去,眼中的情绪相当明显。 第20章 仙草(20) 商戎继续说:“我来履行…… “仙君,我是自愿去后山送药的,并非两位小童逼迫,这只是举手之劳,犯不着罚他们。”箐禾眉心轻皱。 晞衡负手往她看去,眼中的情绪相当明显,“你还想去是不是!送药还与那人送出感情来了?他是诛杀亲族的魔头,惯会蛊惑人心,你才与他相处几日啊。 这阵子我正觉得你变得大不一样,之前是我不知晓你与他有接触,当下知晓了,是不可能让你再去的,从今日开始你莫要再踏入后山一步!” 她去后山送药统共加起来都不超过七日时间,什么叫与从前大不一样? 这话说得,箐禾气得都想笑。 且不论商戎帮炼药这事,在其余时候,箐禾也并未觉得他与那传闻中的魔头有什么联系,顶多像个养尊处优的少爷而已,再说商戎蛊惑她这号小人物作甚。 是吃力不讨好?还是自己坑自己? “请原谅弟子听不懂仙君此话何意。” 晞衡甩袖,“正巧马上年考,你便在此处专心应考,那些不该去的地方给我少去,年考那日,这里的结界自会解开” 他话落,屋内展开一道结节,箐禾意识到自己是被禁足了,心中有讶异有不解还有一丝愤怒,“你要将我关在这儿?” 晞衡道:“是。” 箐禾见他如此肯定,又问,“那我这几日的课怎么办?” 晞衡回答:“我会帮你同几位仙君请假,你若有不解之处,可传讯给我,我亲自教你。” 箐禾声音渐冷,“仙君,我不过是昆仑一无用弟子,你如此看重我,能否明示弟子身上究竟有何您所需之物,才需要您做到如此地步?方才刚走的骆姯师妹她属意仙君您,我不想造成不必要的误会,仙君胸怀宽广,心系天下,有更多弟子需要您的关爱,您大可不必……” “够了箐禾!”晞衡怒斥,万年冰山的脸上也流露出了情绪,“你是我带回昆仑的,怎能不管不问?” 箐禾不卑不亢,“我很感谢仙君将我带回昆仑,但如今我是一个能够独立自主的人,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对于仙君您的恩情,我会涌泉相报,您需要什么,不妨直说。” 晞衡在原书中,一开始就察觉到箐禾是株不寻常的仙草,大多数时候是用来救女主的命,直到最后一次,抽取她的神魂入药后交给医尊为女主救治时,才知道她竟是一株上古仙脉遗留下来的仙草。 那时的晞衡后悔过,却木已成舟,来不及了。 箐禾穿书以来最怕的,便是晞衡挟恩以报,她宁愿早些将这份恩情还了,好过之后魂飞魄散。 晞衡短暂失态后冷静下来,他抬手极快地用灵力在她身上探查一圈,并无异常。 “箐禾,我看你今日是累了,才会如此口不择言,你好好休息,我过两日再来看你。”说罢,不等箐禾再开口便兀自离开。 箐禾被关在自己的院中,无力地趴到床上。 她从储物戒中摸出一张纸来,上面的招式是今日商戎刚指导过的,也是昆仑的招法之一,本想着还有十日时间,她便是一天学一招,也足够对付年考,夺下碎星楼的名额。 现如今没了商戎这个外挂,她就是十日不吃不喝不睡,拿下前三似乎也成了件不可能的事。 倒不是箐禾有多依赖商戎,而是商戎确实有那个本事。 就说她刚学会的这招,明明招式法诀遍都没变,但如今她消耗相同的灵力,使出来的招数威力却更强了,叫人不得不服。 她体内灵气汇集不易,修炼本就难,现在就靠自己在这小院子里练,哪里能学到什么东西,要想在年考中夺魁简直难上加难。 箐禾垂头丧气,还想着一雪前耻呢,现在似乎要泡汤了。 她捻诀试探了一下晞衡设下的结界,很牢固,连外界的声音都隔绝了。 这样一来,便是想去查陷害她的人也是不能够了,错过这几日,证据说不定早就被清理地干干净净,到那时她去哪里将做坏事的人捉出来? 一事不成又来一事。 箐禾烦闷到捶床,脸埋在枕头里大叫起来。 冲着枕头被子发了一通脾气,外头天都黑了,她生无可恋地盯着窗外,忽而听见屋内有细微的声响传来。 像是……有谁碰到了茶盏。 该死的老鼠,她人还在呢,居然就敢出来? 仙界的老鼠单胆子都这么大吗?! 箐禾正在气头上,当即想撒火,手上瞬息捻出一个法诀,刚准备施展出去,便瞧见发出响动的地儿似乎坐着一个人。 她骇然,仰倒在榻上,手中的法诀随手一抛,直直朝着书桌飞去,还好她只打算灭个老鼠,仅仅是将书桌上的笔架给掀翻在地,不然恐怕又得花钱来维修。 “啧啧,这就是你欢迎人的方式?”商戎略显嫌弃地看了眼翻倒在地的笔架,稳稳坐在椅子上,不动如山。 箐禾一骨碌从踏上爬起,本就圆圆的眼睛瞪得更大了,“你怎么会在这儿?!” 她如果记得没错的话,商戎名义上“住”在后山,实际上是被“囚”在后山,只能在固定的时间外出逛这么一会儿。 很显然,现在并不在他能外出的时辰里。 商戎打量着这个不大不小的房间,再度嫌弃,“你这住处,很是寒碜啊。” 箐禾未从余韵中回过神来,警惕地看着他,“回答我的问题。” 虽然说她对于书中的情节进展不记得多少,但“商戎是号危险人物”这个认识她从来没有否认过。 想要灭世的大魔王,就算是和他达成了交易,也仅限于此,若是这人真有什么不寻常的动作,箐禾还是会选择告诉晞衡。 她还想多活两年的。 毕竟晞衡是男主角,该担当起拯救世界的大任。 至于她么,苟一苟就成。 “你这是什么表情。”商戎摸了摸茶壶里凉掉的水,道:“不过是魂体罢了,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他仿佛看透了箐禾心中的想法,嗤了一声。 箐禾松口气。 魂体乃是每位仙人从肉身中分离出来的一缕魂魄,法术高强之人的魂体比旁人的要强大不少,不仅能够凝结出人形,有的还能够进行战斗,相当于有分。身之术。 而魂体一旦炼成,是不会随随便便消失的。 换言之,就算商戎如今通身的本事都被限制束缚,也不能将他已然分裂出来的魂体堙灭。 但多多少少会有一些影响。 从他坐在此处与真人无异的魂体来看,箐禾羡慕地瘪了瘪嘴,也不知道要修炼多少年她才能炼出魂体。 “你这样出来,不会被人发现?” 要知道,后山所设禁制非同一般,进出限制相当严格,商戎的肉身就是沾到一点都会引起注意,这魂体出来也不是万无一失的,若是被人抓到,把她当成共犯怎么办? 商戎道:“我只能在这儿待一个时辰,所以那些废话你便少说些,不然我这会儿早就进入正题了。” 箐禾想反驳来着,想想又闭上了嘴,做了一个您请的姿势。 商戎继续说:“我来履行承诺,帮你进碎星楼。” 提到此事,箐禾不自觉得搅起了手指,“你……答应了?” “嗯,条件是——你得帮我去碎星楼里取样东西。”商戎说。 箐禾问:“什么东西?” 商戎纤长的手指轻轻在桌面上敲击了两下,“一本书罢了,届时我自会告诉你。” 箐禾略一思索,咬唇道:“好,一言为定。” 商戎朝她姣好的脸望了一眼,目光不由落在她嫣红的唇上,而后飞快得挪开目光,“那开始吧。” 箐禾取出剑来,推开屋门到了院中。 商戎因是魂体在此处,指点时大多是口头的,很少会像第一次那般亲手教她。 箐禾照着商戎给的心法练了几日,身体有了明显的变化,体内能聚集起来的灵气明显在增多,她原就不笨,之前受限全因灵力受限,心有余而力不足。 现在的修炼不光轻松了,效果也有明显的提升。 被晞衡关着的这些时日,箐禾心无旁骛,一心提升自己的修为。 期间晞衡来过几次,二人结下心结,自然没什么话好说,箐禾对他的态度只有恭敬,再无一点儿旁的东西,一板一眼,循规蹈矩。 大约是瞧见她这副不冷不热的样子,一直到年考开始,晞衡都没有再来过。 一转眼,便到了年考当日。 箐禾院落周围的禁制自动散去,她整理好衣物,朝着主持大典的昆仑主峰飞去。 主峰正殿前的广场之上,所有昆仑弟子穿着统一的服饰,衣袂翩翩,人影憧憧,队列整齐,仪态大方,大伙儿齐齐注视着前方石阶之上的几位昆仑掌权人。 为首的是殷墟仙尊,他的岁数在所有仙君中是最大的一位,同时也是仙界为数不多达到仙尊的仙人之一,也正是有这样雄厚的实力,才能坐上昆仑掌事的位置。 箐禾淹没在一众弟子当中,凝视着殷墟,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年考过后,晞衡也将渡劫,成为万众敬仰的仙尊。 书中的仙界灵气充沛,自商戎那件事后,魔界元气大伤,已经太平了许久,照理说是修炼的最佳时机,应当有大批的仙君飞升仙尊,然而事实却截然相反,这道瓶颈越来越难以突破,现今为止,仙尊不过这么寥寥几位,实在可惜得很。 殷墟仙风道骨,一张慈祥的脸上布满了笑容,他简单地在大会上说了几句话,都是嘱咐弟子在接受考试时量力而行,万不可伤及自身之类的套话。 即便如此,底下的弟子依旧听得很认真。 “今年与往年一样,大家将接受两轮考核,一轮为对平时课堂的基础测试,一轮则是实践测试,综合评分前三的弟子,将有资格进入碎星楼,选取上等法器。年考时间为三日,第一日为基础考核,第二、三日则为实践考核,此次实践测试地点位置会在考试当日公布。” 与往年一样,先基础再实践。 箐禾摩挲了一下手指,她能感受到身后有几股不怀好意的目光。 之前发生的事情,让这次年考注定不会轻松。 “现在,我宣布,昆仑年考正式开始。”殷墟声音不大,但浑厚的嗓音却传遍了昆仑每一个角落。 站在院中的那棵树根旁,商戎摆了一盘棋,他摸索着手中的一枚黑子,缓缓地在棋盘上落下。 开始了。 箐禾与一众弟子向着考点跑去。 昆仑一共五位仙君,各授一门课程,之所以理论需要花一天的时间进行考量,是因为每位仙君都会出试题,只有在规定时间完成了五位仙君所出的试题,才能够进入第二日的实践测试当中。 箐禾前面两年在第一轮上头便折戟沉沙,今年,她第一个去的便是扶詹仙君处。 任她脚程再快,到达时也以有好几十人先她一步。 站定后,箐禾才看清今年扶詹所出的试题: 一、请将《本草静心经》第五卷 第三章第十一行书于此处。 二、炼制一枚五行丹。 为了防止弟子作弊,每位弟子身上都佩戴法力干扰器。 像第一项这种默写书本内容的试题,考的就是弟子记忆能力,如果有人想投机取巧,用法术偷看正确答案的话,所佩戴的干扰器立刻就会发出鸣叫声。 此声音一出,他年考的资格也会被剥夺。 是以一般弟子时不会冒险用仙法,做这种愚蠢的事情的。 箐禾见前头先来的弟子坐在桌前,对着白纸皆是抓耳挠腮的模样,她沉吟片刻后,便取笔开始书写。 《本草静心经》这本书非常冷门,扶詹拿它来出考题,是存了一定为难弟子的心思的。 箐禾倒是碰巧,因身体的缘故,她将仙界的医术看了大半,其中就包括这本《本草静心经》。 她很快回忆起书中的内容,第五卷 第三章第十一行,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平日扶詹时常会拿出来讲,不过从来没有说过它的出处。 扶詹作为主考人,自然在场内巡视。 他走过好几个弟子身边,见他们一个字也写不出来,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这群小崽子,平日上课不听,现在可好,连一句简单的话也默不出来了。 正当他遗憾着,却见一份写了字的纸递上前来,“仙君过目。” 扶詹拿起,见上头工工整整书着一句话:为医者,须绝驰骛利名之心,专博施救援之志。 “不错不错。”扶詹点头赞道,抬眼一看,是箐禾,他脸上的笑容散去不少。 没想到第一个答上来的人居然是她。 扶詹手轻轻一拂,纸上便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印章,证明她通过了这项考察。 “炼丹房在右手边。”帮忙协助的小童指引箐禾完成下一项考验。 五行丹是最基础的丹药,但凡是个弟子,便没有不会的,很显然,只要第一项能够完成,第二项就是送分题。 箐禾进了炼丹房,其他弟子都被卡在第一关,里头只有她一人,她在草药处选好所需材料,来到统一的鼎炉前,开始炼丹。 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枚五行丹便炼制出炉。 她将丹药交予扶詹,扶詹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在箐禾的成绩卡上刻了章,并且加上了十分。 每项任务第一位完成的弟子,都能拥有十分的加分。 十分在总成绩的核算中能起到不小的作用,箐禾很是高兴,“多谢仙君。” 扶詹哼了哼,便开始催促那些未完成的弟子。 当中有几个人见到箐禾走了,额头上不约而同冒出了汗珠来。 待箐禾到达第二处考察点时,里头爆发出一阵哄响,“干得漂亮!” 箐禾看见谈谷被几人簇拥着,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第21章 仙草(21) 恭喜通过第一轮考核…… 待箐禾到达第二处考察点时,里头爆发出一阵哄响,“干得漂亮!” 她看见谈谷被几人簇拥着,笑得一脸春风得意。 箐禾步子并未顿住,而是直接走向了命题板。 题板竖立在考察点正中央,上头用不大不小的字写着规则,她飞快地看完后,明白了此处考核的内容。 箐禾望了眼负手站在那处的晞衡,再瞧气势汹汹的谈谷,不由在心中哀叹一声。 不过是顺路来了这处,没想到遇上这样的情况,运气有些背。 既然人都到了,箐禾便不再做他想,而是走到签筒前,晃出一只木签来。 木签上没有字,只有用颜色做的记号,若是抽中两种相同的颜色,那便要在一旁的沙盘上进行阵法对战。 而就在方才,谈谷在对战中获得了此处的第一,加到了十分。 在他与其他弟子对阵时,周围几个都是平日里跟着他混的小弟,恭维的话不绝于耳,直到箐禾走进来。 谈谷如今看箐禾的眼神中时掩饰不住的恶意,桓夷因上回的缘故身受重伤,尚未能参加年考,他便将所有的帐一并算到了箐禾头上。 箐禾当他不存在,伸手抽出一支蓝色的签。 签子刚从签筒中出来,便散成一道道光影,渐渐凝结在命题版上方,幻化出几个字来。 她的视线随着光影移动,最终定格在某一格,上头写的是她还有对阵之人的名字。 这位弟子的名字箐禾不是很熟悉,但看到他从谈谷身后走出,并露出一抹鄙夷的笑时,箐禾心中有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对手和谈谷是一伙的,那么接下来的阵法对决必然不会轻松到哪里去。 晞衡面无表情地给两位弟子选好了对阵的沙盘,一方执蓝旗,一方执红旗,箐禾将灵力灌入沙盘之内,里头的扛旗的小人儿像是被注入了生机,开始跑跳起来。 对阵既然已经开始,那群看热闹的人自然更来劲,谈谷也不急着走了,站在箐禾的对立面,瞧着沙盘上的局势思考起来。 沙盘上的小人儿只是起到辅助作用,最终要看的还是双方对于阵法的把控力度。 刚一开始,对方便来势汹汹,直接摆了个炙雷阵,此阵为火系进攻类阵法,箐禾也不犹豫,棋盘上蓝色的小人很快聚成一圈,形成一个凝雨阵,将对方的攻势化解。 那弟子见一阵不成,当即又换了个进攻更为迅猛,并且更为消耗灵力的阵法。 他想要速战速决。 箐禾体内灵力空虚不足,难以凝聚的事情在昆仑不是秘密,好些人拿这个笑话她,此时也想利用这一点尽快将她的灵气耗尽,以获得对战的胜利。 攻方消耗灵力大,但若是一味防守的话,不仅难以获得胜利,用来防御消耗的灵力只多不少,很快就会败下阵来。 几个来回看过来,箐禾这边的颓势渐显。 对面传来新灾乐祸的笑声,箐禾额上已冒出了细汗,她贝齿轻咬下唇,手上散出更多灵气,沙盘上的小人重新跑动起来。 “不自量力。”谈谷阴沉道。 那名弟子此时已经胜券在握,准备摆出最后一个阵法,将箐禾那边的小人儿击溃,即可获得本轮的胜利。 战局没有什么悬念,有弟子走到签筒旁,准备进行下一轮抽签。 就在谈谷也抬步准备离开前往下一个测试场所时,他眉头隆起,感受到了一丝不对。 “快防!” 声音刚落,对阵的弟子反应不及,尚未理解他话中的意思,就见沙盘上一阵蓝色光芒大盛,阵法威力强势,来势汹汹。 对阵弟子再想施放灵力入内,却发现沙盘上的小人儿分散得太开,根本无法在聚集起一个完整的阵法来。 光芒亮起又弱下,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沙盘上的局势便完全对调,那名弟子所执红旗的小人儿都躺在地上,东倒西歪,旗子掉得到处都是,谁胜谁败一眼分明。 箐禾撑着沙盘四周的围板,面色因灵力耗得过多而愈发苍白,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 那名弟子在这么多人面前丢了脸,很是不服,“你耍诈!” 他明明都快要赢了,怎会在瞬息间变成这幅样子?这当中肯定有猫腻! 作为裁判一样存在的晞衡深深看了眼箐禾,而后道:“蓝方胜。” “仙君!她最后一个阵法我瞧都未瞧得清楚,说不定是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 弟子话说到一半,便被晞衡一道带有警告的目光制止住。 “流云九霄阵,你没瞧得清楚也属正常。”晞衡挥手,给箐禾的成绩卡上刻上了红色的合格印章。 这会儿不仅是与箐禾对阵的弟子愣了,周围的弟子都愣住了。 流云九霄阵属于上等阵法,他们平日里学是学过,但是布阵的成功率很低。 没有人会在对阵考核时使用成功率如此低的阵法,因为一旦失败,再想列阵便不可能了。 箐禾不仅布阵成功,还赢了这局,实在是令人意外。 “这……”输了的弟子怀疑未消,还想开口时,晞衡将方才他们对阵的场景用留影石放了出来。 带着结果来看过程,很容易就能看出不同。 箐禾虽然看起来一直在防守,实际上每个阵法都与流云九霄阵息息相关,特别是站在阵眼上的那几个小人,几乎就没怎么移动过。 其实从一开始,箐禾便告诉对手她的意图了。 只是对方大意,一心求快,并未注意到这么多细节,才会在最后流云九霄阵出现时如此惊讶,而被一击即溃。 有留影石作证,大伙儿都哑口无言,谈谷脸色阴沉得吓人,半晌后,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 他带着一行好几人离开了这处考点,奔往下一处。 箐禾一点不怀疑,若不是有晞衡在场,谈谷估计克制不住动起手来。 看见谈谷吃瘪的样子,她心里莫名觉得有些爽快,即使体内灵力空虚很不好受,她还是扯出一抹笑来。 晞衡面色复杂地盯着箐禾的背影,他从不知道箐禾有这样的本事,能将流云九霄阵运用到如此境地,若不是他身在局外有所察觉,可能也会同其他弟子一样,根本没办法提前做出预判。 施展流云九霄阵对她的灵力消耗很是厉害,也不知接下来的考验她能不能顺利通过。 往年箐禾五门考核中都只能通过两门,今年或许会不一样罢…… 晞衡垂下眼睑,收敛情绪,继续将心思放到其他弟子的考核上面。 箐禾持着盖了章的成绩卡,于昆仑一棵古榕树下现身,她体内灵力周转不畅,连施法飞行这样的小事都做得很吃力,不得不停在这儿稍作喘息。 她抬头望了眼天上,时辰过得很快,头顶随处可见行色匆忙参加考试的弟子,只有一个白日的时间,要通过五门测试,并非易事。 箐禾虽前两门顺利通过,但因体内灵力的原因,对剩余的几项测试还是颇为忧心的。 她从储物戒中拿出一枚自己炼制的仙灵丹,而后将灵气在体内周转一圈,感觉不那么窒塞后,方才前往下一处考试地点。 大约是对年考的要求较之以往放宽松了,像以前出现过的,类似于徒手举大缸这种为难人的项目今年并没有出现,都是中规中矩考得课堂上讲授的内容,这对箐禾来说无疑是一件喜事。 想当初举缸时,不允许法术,她的手差点儿断了都没撑到规定的时间,也不知道那些看上去柔柔弱弱的仙子是怎么把体能练得那么好的,竟然能够通过这种考试…… 剩下来的三门科目出乎意料的顺利,中途未再与谈谷一行人碰上,致使箐禾在拿到五枚印章后,上头自动出现的排名在第十位,已是相当不错。 眼瞧着今年年考的第一日快落下帷幕,她将成绩卡收好,去到广场之上,等待敲钟。 钟声一响,便意味着第一日考试正式结束。 箐禾踮起脚张望,在人群中搜索曲梓的身影,大家伙儿都穿着一样式的衣服,找人便困难了许多,奈何一圈看下来,曲梓似乎还没过来。 她看着快要截止的时间,心中愈发着急。 “曲梓!” 在敲钟弟子准备就绪,还有一刻钟的时候,箐禾总算看见曲梓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她连忙上前去将人带到自己身边,看着她汗湿的脸,问:“怎么才来?” 曲梓喘着气道:“莫提了,晞衡仙君那儿的考核也太难了些,我一连抽到三个人都是咱们班上的优等生,把我虐得可惨了,还好仙君那儿的挑战不限次数,不然我这次可能第一轮就得被淘汰。” 箐禾喜道:“你也都过了?” 曲梓与她前两回年考也都是吃了体力上的亏,这次能双双晋级,二人即便累,眼睛却都是亮晶晶的。 “铛……铛……铛……” 绵远悠长的钟声想起,第一日考试到此正式结束,殷墟手持浮尘开口宣布:“各位昆仑学子,恭喜诸位成功晋级下一轮,本年度共有两百六十一名弟子参与考核,其中两百五十二位都获得了晋级资格,实乃可喜可贺,望诸位戒骄戒躁,在明日的考试中继续发挥自身优势,取得好成绩,光耀昆仑,造福三界。” “明日午时,在后山溶洞处集合,第二项考核任务届时自会发布。” 箐禾因成功晋级而激动的血液慢慢冷却下来,在听到后山溶洞几个字时,她眉头轻轻蹙起。 第22章 仙草(22) 本次考核,谁能取他一片…… 曲梓很兴奋,即便她的成绩不是很理想,但能够进入第二轮已然是达到预期,是以回去的路上她一张小嘴说个不停,拉着箐禾去到自己的小院,下厨做了不少好吃的,权当庆功。 箐禾夹了块竹笋放到嘴里头,香而不涩,鲜美得很,二人聊着白日里五门考试的经过,一餐饭吃得很快。 “曲梓,你知道往年第二项考核的内容都是什么吗?” 吃完后,箐禾托着下巴在她的院落中晒月亮,仙界四季如春,仿佛没有时间流逝一般,年年岁岁的晚上都能吹到温良舒适的风,倒是这月亮与凡间别无二致,有圆有缺,日日不同。 曲梓搬了个小椅子来,与她坐在一处,回忆道:“听闻家中长辈说,往往都是在后山密林的规定范围中狩猎,谁狩到的猎物最多,谁便得的分最多。” 箐禾点点头,与她知道的没有太大出入,“只是今年为何把集中的地点改为溶洞了呢?” 曲梓想了想,而后道:“也许是因为那位被关在密林旁吧。” 她说的是商戎。 商戎被关在后山,如今在昆仑已不是什么秘密。 箐禾不知道怎么说,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抿唇将那丝怪怪的感觉从心里驱散,听得身边曲梓满脸八卦地说:“箐禾,你同我讲讲那位呗。” “我同他也说不上多熟悉。”箐禾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 曲梓不疑有他,继续追问:“他是不是当真同那些话本子中说的那样,俊美无双,是个顶顶的美人儿?” 箐禾笑了,“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不过长得确实不错。” 在禁地第一次见商戎,箐禾便承认,论样貌,他确实是数一数二的。 曲梓:“比晞衡仙君还俊俏?” 箐禾:“……大概是。” 晞衡作为书里的男主,在长相方面绝对是出众的,光是昆仑便有一堆迷妹,外头迷恋他的仙子队伍不知排到哪里去。 但是吧,与商戎比起来,还是少了点什么。 箐禾脑中浮现出商戎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还有挺直的脊背,神思有一瞬的恍惚。 因着明日还有考核,二人并未聊太久,很快便各自回到院落当中休息。 箐禾躺到榻上,翻了好一会儿都没睡着,她直起身,从袖中拿出一只纸折的千纸鹤,指尖弹了弹,千纸鹤便自己挥动翅膀飞了起来。 这是商戎与她之间传讯的一种方式,以往都是商戎送信过来,只不过今日刚结束了第一项考核,那边却没了音讯。 箐禾想着,不管怎么样还是得送个消息过去,就算是自己主动些也无妨。 坐在床沿枯等了小半个时辰,总算小千纸鹤从敞开的窗户中飞了进来。 箐禾忙摊开掌心将它接住,借着月光一瞧,面色霎时凝重起来。 千纸鹤一边的翅膀断了大半,差点儿便全毁了。 她再度施法,见到了小千纸鹤的经历。 原来它连后山都没能飞得进去,更别说与商戎传话了。 看来后山的守卫森严了不止一星半点,已经到了任何带有灵气的东西都不得入内的地步。 箐禾将千纸鹤收起,一整夜心头都萦绕着一阵疑虑,她总觉得,明日的考核不会这么简单。 ********************************* 午时未到,后山溶洞前便聚集了大堆人,都是来参加考核的弟子。 经过一夜的休息,弟子们各个精神饱满,都在探讨着今日考核的内容,皆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模样。 箐禾顶着个大黑眼圈,靠在一棵树旁,眼神时不时地向后山密林出瞟着。 溶洞的方位与商戎所住的密林并不在一处,由这点来看,考核内容多半是变了。 午时刚至,一阵清风拂面而至,很快溶洞上方的巨石上便站了位面慈的仙人。 殷墟看着底下一个个年轻稚嫩的脸庞,微微点了点头,“诸位弟子,午时已至,我这便公布本年年考的第二项考核。” 箐禾站直了身子,半仰着头望向前方说话的人,聚精会神地听着。 殷墟道:“今年与以往不同,想必大家也知晓,我们昆仑关押着一位罪大恶极之人,乃是天庭之公敌——商戎,本次考核,谁能取他一片龙鳞,便视为通过。”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弟子的议论之声不绝于耳,有人担忧,有人激动,有人迫不及待,有人想要退缩。 箐禾却只觉得心寒,她颤抖着唇,不敢相信这居然是昆仑能够想出来的考核方法。 “稍安勿躁。”殷墟的话尚未说完,他压了压手,示意安静,“商戎被囚于溶洞最深处,他法术被禁,要取龙鳞并非想象中那么难,但在前往囚禁之处的路上皆设有障碍,如何破障,就要看诸位的本事了。” 他笑意盈盈一番话,叫箐禾从脚底冷到了心底。 殷墟又说:“今年年考,前三位取得龙鳞者,便能够直接进入碎星楼。” 箐禾指甲嵌进肉里,掐出一道道红痕。 她想进碎星楼,但却不想用这种方式。 殷墟浮尘一挥,溶洞入口打开,“时辰不早,诸位早去早回。” 弟子们看了眼那黑漆漆的溶洞内部,又朝自己身侧的同伴看了看。 有人第一个迈出了步子,接着弟子们一拥而上,疯狂向内挤去,谁也不肯落后于谁,生怕慢了一步。 按照殷墟所言,只要通过路障,取龙鳞便不是什么难事,那么谁不想进碎星楼呢? 眼看着人蜂拥而去,溶洞外一眨眼的功夫便不剩几名弟子,唯有箐禾与曲梓没动。 曲梓这会儿也皱着眉,“箐禾,你觉不觉得这个考核太残忍了一些啊……” 何止残忍呐……简直比那人间的酷刑还要恐怖。 殷墟只说取得龙鳞的前三位弟子可进碎星楼,却并未讲明在那三名弟子取得后考核会结束,也就是说在变相鼓励大家去取龙鳞。 龙鳞生生拔下之痛,谁人能想? 箐禾只觉得脚有千斤重,一步也迈不进去。 殷墟见还有两个弟子没有进去,便好心问了一句,“二位可是要放弃资格?” 曲梓犹豫着,箐禾却沉声开口,“不。” 她要进去! 箐禾深吸一口气,与曲梓对视一眼,飞身入内。 溶洞里很暗,但出乎意料的,空间却很大,也难怪会让两百多名弟子一同入内。 只是进来后,那些弟子便通通没有了踪迹,这叫箐禾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曲梓也同样拿出了武器,缓缓前进。 大约走出去百米,便有了两道岔路。 箐禾与曲梓相视一眼,拿不定主意。 箐禾借着手中照明珠散发出来的微光,朝地上看了看。 溶洞中的路不平坦,方才涌进来不少人,此时两条岔路口的都有脚印,且均是杂乱无章的。 看来两条路都有人走。 箐禾循着感觉,与曲梓商量一番后,走了左边一条道。 坑坑洼洼的路,走着有些费劲,照理说这样的溶洞内部,进来了如此多人,不可能一点儿声音都没有。 但事实是,自打她与曲梓踏入内部,便再没有听到丁点儿响声,仿佛那些进来的人都凭空消失了。 加上内里环境黑黢黢的,徒增毛骨悚然之感。 二人不敢走快,生怕落入某处陷阱之中,过了不久,她们面前又出现了岔路。 与之前不同的是,岔路数量成倍增加,变成了四条。 “这……”曲梓看着前头的岔路一阵迷茫。 箐禾同样眉头紧锁,她思量了一番,还是选择了最左边一条,这回她们不再充满小心地试探,而是快步前进。 果然,从那条通道走出去后,面前的岔路又变多了,变成了六条。 曲梓从怀里掏出一枚符咒,道:“箐禾,我们用引路符,让它带我们出去吧?” “等会。”箐禾止住了她的动作,“等从这条岔路出去再用不迟。” 她们又一次选择了最左边的那条路,出去后,眼前的岔路变成了五条。 岔路的数量没有规律,箐禾走到溶洞的石壁旁,用照明珠查探。 曲梓帮她照亮更大的范围,“也不知道哪条才是正确的路,如果被困在这里两日,考核都结束了。” 箐禾的动作顿住,她将弯着的腰站直,道:“没有正确的路。” “啊?”曲梓讶异地看过去。 箐禾解释道:“我第一次进岔路时便在这左边的岩壁上面做了记号,如若我们一直在原地打转的话,应当会看到我做的那个记号才对。” 曲梓皱着眉,在岩壁上找了一圈,“的确没有,那也许我们并不是在打转?这条路是对的?” 箐禾摇摇头,“应当不是,你试试在这上头刻一道痕迹。” “好。”曲梓汇聚灵力于指尖,在岩壁上用力一滑,有碎屑簌簌往下落,她收回手,问:“我们继续往前走?” 箐禾盯着那道痕迹,“且等一等。” 曲梓向来信她,也不觉得这是在浪费时间,没过一会儿,曲梓“咦”了一声。 “痕迹在消失?!” 不过转瞬的功夫,方才有一指深的痕迹,竟像是被治疗的伤口,慢慢愈合了。 那块地方渐渐变得平整光滑,一如任何事都没有发生过。 曲梓伸手上去摸了摸,当真是消失得干干净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看见这,箐禾非但没慌,还露出了点儿笑容来,“曲梓,我有办法出去了。” 第23章 仙草(23) 里头装的东西多半是找到…… 暗无天日的岩洞,曲梓与箐禾手中拿的照明珠散发着微光,照亮一小片地方。 此时的箐禾勾唇一笑,美得叫人神魂颠倒。 曲梓痴痴地跟着她笑,都快忘了此时身处何地,心中无不可惜地想:如此美人只她一人能欣赏,旁人可太没有眼福了。 箐禾拉住她的手,后退几步,问:“准备好了吗?” 曲梓方回过神来,见她的架势,赶忙道:“等等,准备好什么?” 箐禾笑,目光凝视着这堵墙壁,“准备好出幻境。” “幻境?你是说我们现在在幻境当中?”曲梓尚不及准备,便被箐禾拉着冲向了这堵坚硬无比的岩壁。 曲梓想起自己之前用了不少灵力,才在上头留下个一指深的痕迹,若是箐禾猜错了,她们二人定会撞个头破血流。 不过,即便心里再怎么打鼓,她还是跟着箐禾两眼一闭冲了过去。 疼痛并没有到来,曲梓后背出了一层薄汗,她睁开眼,眼前的场景变换成了她们一开始进来时的样子,面前还是两条岔路,杂乱的脚印向不同的方向延伸。 所以她们到底出来没有? 箐禾还是走向左边的岩壁,灵力在上面留下条痕迹,只是这一次,她们等了好一会儿,那道痕迹都没有消失。 箐禾松口气,道:“出来了。” 曲梓也呼出口气,这回派出的引路符成功奏效,二人跟着向前走,她边走边问:“你是怎么知晓我们在幻境中的?” 箐禾解释:“太安静了,就算是周围设了结界,也不应当这么安静,连水声都听不见很不正常。 还有就是这边的石壁总给我一股违和感,我们明明走了这么多次岔路,但是这面石壁却一直都没有变过,而我在上头又找不到之前做的记号,脑海里便有了猜想,也许我们身在幻境之中。” 曲梓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箐禾接着说:“这个幻境并不凶险,是很普通的一种,专门用来迷惑人。但虽然普通,却也足以以假乱真。 毕竟那些岔路上杂乱的脚印以及不断变化的路口,都会给人一种错觉,若是察觉不出的话,估计便要像你说的,被困在里头两日,结束考核。” 曲梓撇嘴,“设计幻境的人太坏了,一进来就用这种阴险的招数,肯定很多弟子都会中招的。” 她说得没错。 昆仑中的几位仙君此时均坐在大厅中,面前是几面悬空的水凝镜,上头显示的便是参加考核的弟子们的表现。 幻境的设计者扶詹吹胡子瞪眼的,“居然是她第一个破了我的幻境。” 哼哼!! 一位仙君开口道:“误打误撞罢了,且看她接下来的表现。” 是了,可不是误打误撞,总分排名第一的谈谷还在他的幻境中思考解谜办法呢,绝对不是他的幻境有问题。 水凝镜中,箐禾与曲梓跟随着引路符缓缓向前移动,忽的,二人脚下不知踩到了什么东西,地面略微下陷,只听“铮”的一声响起。 一个个红色火球迎面而来,距离很近,叫人猝不及防。 箐禾与曲梓当即仰身躲避,火球几乎是擦着二人身体飞过去的,那灼热之感还在周身盘旋,好在身上的弟子服有一定的保护,她俩都没受伤。 二人躲过一招,没想到才是开始。 在必经之路的地面上,往往有一个不易察觉的小石子,只要踩着它,便会触动机关,射出火球。 为了躲避暗算,箐禾与曲梓的速度又慢下来。 跟着引路符的途中,她们又因为不小心触发了两次冰箭,一次地陷,虽然都有惊无险,但又是冰又是火的,二人难免变得灰头土脸。 引路符选择了正确的方向,在带她们走了一段后失效,但好在这条路前面没有任何岔口,只要一直走下去就成。 然而走到最后,除了一面石墙,再无其他。 没路了。 箐禾用灵力往石墙内部探了探,确实到了尽头。 如此说来,商戎并不被囚在此处。 回想走过来的这一路,未有任何地方不妥,箐禾一时有些拿不定主意。 这时,在另一边的曲梓叫她,“箐禾,你还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见火球的那个地方?我余光好像瞥见旁边有个发亮的东西,不过一瞬罢了,还以为是水痕,现在瞧见这里,我才怀疑,那儿是不是有什么暗门之类的。” 说着曲梓指向地上的一滩水,在照明珠的光下的确有细细的光芒反射,不过她看见的比这个还要亮眼一些。 箐禾闻言心念一动,点头,“我们过去看看。” 二人循着原路返回,因为吃过一遭亏,过去的途中要迅速许多。 不久,她们便来到了第一次遇见机关的地方,曲梓回忆着当时的场景,到溶洞右侧弯着腰寻找那发光处。 “找到了。”曲梓将手指伸进一块岩石当中,拨开外边的碎屑,果真瞧见了里头一样发光的物件。 “这是什么东西啊?”她手指好奇地往上头戳了戳,却不想脚底下突然震荡起来,仿佛整个溶洞都被人在用力地晃动。 曲梓与箐禾站立不稳,刚想扶住身边的岩壁作支撑,脚底下忽然出现一个大洞。 失重感瞬间袭来。 “咚……咚……” 两人重重摔在地上,曲梓扶着腰“哎呦哎呦”地叫唤起来,“救命,我宝贵的屁股啊,箐禾你怎么样,没事吧?” 黑暗中没有人回应,曲梓声音放大了点儿,“箐禾?没事吧?” “嘘。”箐禾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往左前方看,“你看那儿。” 这一看,差点没把曲梓的魂给吓没。 “三首赤蟒!” 大约是适应了溶洞中的黑暗,视物不像刚进来的时候那般吃力,是以曲梓能够看清那盘旋在不远处的庞然大物。 三首赤蟒,三个头此时都安静地蜷缩着,通身赤红,似在休眠,但那样的体型,能一□□吞了她们两个。 箐禾眼尖,她看见在赤蟒盘栖的地方,还放着一个木盒,应当是它守护的东西。 里头装的东西多半是找到商戎的关键线索。 只是这三首赤蟒身形太过庞大,箐禾曾在书中看到过这种生物的介绍,以她和曲梓二人的战斗力,根本不可能将这玩意儿击败。 现下她们是大气不敢出,缩在角落中一边观察赤蟒,一边思考对策。 这处洞穴封闭,刚才掉下来的地方眨眼便恢复成了原状,虽然知道在溶洞中若是遇上危险,或是进行不下去时,可以掐碎兜中的符咒直接出去,但箐禾不想这么容易就认输。 第24章 仙草(24) 商戎跑了(入v万字爆更…… 这处洞穴封闭, 刚才掉下来的地方眨眼便恢复成了原状。 虽然知道在溶洞中若是遇上危险,或是进行不下去时,可以掐碎兜中的符咒,直接出去, 但箐禾不想这么容易就认输。 “要不我们等其他弟子过来, 他们战斗的时候我们趁乱把东西拿到手?”曲梓提议。 箐禾摇头, “不可。且不说其他弟子什么时候过来,你觉得我们能想到这个办法,其他人想不到吗?这种时候还是得靠自己, 我有预感,从进入溶洞的那一刻, 我们便被分配到了不同的空间当中,否则也不会这一路上都没遇见过任何人了。” 曲梓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 但面对三首赤蟒, 心中还是畏惧, 不敢贸然上前,“那我们怎么办?” 在昏暗的洞穴当中, 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更不用说接下来的战斗了, 她们讨不了什么好处。 箐禾吐出一口浊气,“莫慌,我记得三首赤蟒畏光, 与普通蛇类一样致命伤处在七寸, 我们或许可以借此一战。” 曲梓将耳朵凑过去, 二人商量一番,暂做修整后,便准备迎战。 此时水凝镜外的看客们, 注意力都在这一对进度最快的人身上。 晞衡没有说话,眉头却紧皱着,那边扶詹也不看好她们,“三首赤蟒攻击力惊人,她们选什么路不好,偏偏选了最难走的这一条,啧,真不知道该说运气是好还是差,我看谈谷那边应该很快就能将进度追上来。” 溶洞中设置的障碍会根据选择的不同而有不同的结果,箐禾她们若是在遇上冰箭的地方找线索的话,对战的怪物便没有这么凶恶。 说到底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从别的道走虽说要绕一些,但也比直接淘汰来得好。 有位仙君看了眼被淘汰的人数,叹口气,“不少人困在幻境中走不出来,居然自愿退出了,这群小辈的历练还不够啊。” 一关关,一劫劫,能够闯下去的人在逐渐减少。 晞衡看向另一侧的水凝镜,那里头的骆姯正斩杀一个小怪,身体透支,像是随时都要倒下一般。 “快看这里,她们当真去杀三首赤蟒了。” 不知是哪位仙君说了声,将大家伙的注意力又转移到了箐禾这里来。 溶洞中。 箐禾飞身上前,手掐火诀,在三首赤蟒还未警惕之时,试图斩下其中一首。 然而箐禾错估了三首赤蟒的危险程度,这用力一击只不过在它的长脖子上留下了极深的伤口,没有能顺利斩落。 三首赤蟒因剧痛锐叫一声,刺得人耳膜生疼,箐禾憋着口劲又是一剑,想再补一刀。 但这三首赤蟒也不是吃素的,中间最壮硕的蛇头张开血盆大口,要将这伤它的人给吞入腹中方才解气。 观战的人不无可惜地摇头,“还是太年轻,太冲动了,这回多半会触发保护机制,被淘汰出局。” 弟子身上的保护机制会在他们身受重伤的时候自动触发,这是一次考核,并不是要弟子们送命的。 一直未曾开口的晞衡却忽然回了一句,“未必。” 赤蟒庞大的脑袋近在眼前,箐禾甚至可以闻到它口中散发出的浓烈的血腥味,那尖锐的牙齿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将她的身体撕烂。 来不及多想,箐禾空置的左手一掌击去,对准的正是赤蟒通红的双眼。 为了这关键的一击,她先前故意做了个假动作,果真达到了预期的效果。 然而也不是没付出代价,来不及躲避赤蟒甩过来的尾巴,箐禾腹部生生受了一下。 她被击飞出去,落在地上时喉咙的腥甜压都压不住,一口呕出血来。 赤蟒彻底被激怒,变得更为暴躁,但是他主首的蛇眼被火焰刺伤,狂躁之余也显得没有章法,疯狂得用首尾扫荡着洞穴里的每个角落。 箐禾体内灵力不多,她双手结印,却在中途灵气消散,体内枯竭的灵气连一个简单的法术都支撑不起了。 “还有甚好看的,她已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连个法诀都施展不出来,根本不是赤蟒的对手。”扶詹调转目光,去看别的弟子,对箐禾这边是毫无兴趣。 身在洞穴中的箐禾忍下五脏六腑的翻腾之感,再次结印,她体内最后的灵力却不是用在攻打三首赤蟒身上,而是对准洞穴的墙壁。 霎时,洞穴内红光四射,赤蟒发出凄厉的嘶吼之声,它开始向箐禾所在的位置扑来。 “流云九霄阵?倒是个聪明的,也难怪晞衡你说未必会输了。”一位同晞衡关系较好的仙君说道,“你是不是早看出来她设了阵法了?” 毕竟晞衡对阵法的研究在仙界说得上第一,便没人说第二。 晞衡不语,却也没有否认。 流云九霄阵乃是火系阵法,确实是压制三首赤蟒的绝佳选择,但箐禾即将枯竭的灵力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到时阵法一破,她们还是必输无疑。 “咦,我明明记得是两个小丫头的,怎么现在就剩这一个在孤军奋斗了?还有一个呢?” 从开始战斗到流云九霄阵成,似乎都是箐禾一个人在战斗,与她一同的曲梓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就在大家在水凝镜中寻找时,一心攻击箐禾的三首赤蟒身后突然出现了一道身影,正是消失的曲梓。 她依照箐禾所言,找准了赤蟒中间头颅的七寸位置,然后竭尽全力地刺了下去,这一刺,时机掐得刚刚好,赤蟒纵是反应过来也没能阻止。 这一战,终是险胜。 箐禾与曲梓皆是松了口气,特别是箐禾,整个人脱力地跪倒下去,可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一点儿异样。 “曲梓小心!” 站在赤蟒身后的曲梓连忙躲避,却还是被其中一道毒液给击中。 三首赤蟒倒下前,最右边的蛇首还不忘用毒液杀人。 箐禾用剑将它最右边的脑袋给削了下来,以绝后患。 曲梓中了蛇毒,好在量不算大,她面色难看地倒在地上,只觉得口渴至极,浑身都没什么力道。 箐禾上前探查了一番她的状况,蛇毒蔓延很快,若不能得到及时救治,多半会触发保护机制,直接将她从溶洞中送走。 而且在溶洞中受的伤并不是出去了就会好转,箐禾见她紧闭着眼,气息越来越微弱,不及作他想,用剑割开自己的手掌心,将血挤出,送到她因蛇毒而发紫的嘴唇上。 “曲梓,将这个喝了,喝了你就会好的。” 箐禾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忍痛将血一滴滴落在曲梓的唇齿间。 曲梓下意识地吞咽,果真没一会儿,脸色便慢慢在恢复。 箐禾给她把了把脉,毒气已散,生命没有大碍。 曲梓在昏睡,她也不可能自己一个人先走,加之失血原因,箐禾撑着墙壁两眼一黑,一并晕了过去。 难怪这考核要两日的时间,箐禾再次醒来已不知过了多久,曲梓在旁边用法术燃起了个小火堆,此时正在烤东西,她见箐禾起身,连忙过去扶着。 “怎么样?想不想喝水?”曲梓从储物戒中拿出干净的水喂给箐禾,箐禾喝了大半才缓过些来。 她嗓子干哑得很,“你没事吧?” “没事,你再休息休息,我这儿给你考了点儿蛇肉,听说这东西还挺补的。”曲梓发挥了她厨艺小能手的作用,随身携带调料,肉烤得喷香。 箐禾灵力耗空,也不客气,接过她递来的蛇肉便吃。 “我还将这赤蟒的蛇胆与内丹挖了出来,都给你吧。”曲梓虽对三首赤蟒了解不多,但也知道,这两样都是好东西,方才的战斗中箐禾消耗更大,她不打算将东西私吞。 箐禾咽下口中的蛇肉,“这两样皆可入药,放谁那儿都一样。” 最终在曲梓的强烈要求下,东西还是放在了箐禾身边。 二人在调息过一番,恢复了些体力后,这才去将赤蟒守护的宝箱给打开。 里面放置着一份地图,以及一把金色的钥匙。 很显然,这便是通向关押商戎的所在之处,以及打开通道的钥匙。 这一战虽是险恶,但显然收获不小。 依照地图指示,他们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找到了机关,通过机关打开一道暗门后,便一条路走到底,尽头处一扇门正安安静静地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箐禾快步上前,钥匙还未插入孔内,便听得门那边阵阵龙吟之声。 她与曲梓对视一眼,不敢再耽搁,迅速打开面前的大门。 还未看清门内的景象,先是一阵浓郁的血腥气扑面而来,比之前赤蟒处闻到的还要强烈不少。 待箐禾定睛细瞧,和曲梓不由倒吸一口冷气。 偌大的洞穴内部,东倒西歪全是受伤的弟子,还有几名没受伤的正在中央战斗。 那是一条黑色巨龙,通身散发着粼粼幽光,粗长的龙角尖锐无比,轻易便顶撞入一命弟子的腹中,那名弟子立即便消散在空中,多半是触发了保护机制,直接被送了出去。 可即便如此,还是有源源不断的弟子在进攻。 肉眼可见,受伤的不仅仅是昆仑弟子,巨龙的身上多了一道道极深的血痕。 又一名弟子从空中落下,呕出一口血来,他连忙调息灵力,试图过段时间后再上。 在这么多人当中,箐禾看见了谈谷,他要比其他人好一些,能撑上这么几轮,不过也口角挂血,显然受过伤。 “啊……” 弟子的惨叫声接连响起,眼看着又有一位被送出溶洞,曲梓心惊,“箐禾,我们还要不要去啊?” 箐禾的目光一直落在那条黑龙身上,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 终于,谈谷支撑不住,从空中跌落,而那黑龙似是杀红了眼,裹挟着浓郁的杀伐之气,朝着箐禾她们所站的位置袭来。 周围弟子吓得面色惨白,有的顾不上取不取龙鳞,当即掐碎符咒,退出了考核,有的则逃也似的奔向了别的地方,但却没用,被龙尾一扫,强制退出了考核。 不过一瞬的功夫,箐禾身边便没了人,只有她一动未动,看着黑龙猩红的眼,轻轻咬了咬唇。 “商戎……” 曲梓正欲拉着箐禾逃命,却见黑龙停在不远处没了动作,她正疑惑着,箐禾松开她的手,缓缓走上前去。 躲在暗处的弟子们不敢轻易动作,纷纷审视着眼前的一幕。 箐禾走上洞穴中央的圆台,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看着伤痕累累的黑龙,不知为何,眼鼻发酸,有些想要落泪。 商戎于她而言,绝对算不上一个坏人,而这样的待遇,实在令人心寒。 眼前光芒一闪,黑龙消失不见,转而变为个身形修长的男子,他揩了楷嘴角的血,居然轻笑一声,“我还没哭呢,你哭什么?” 他不说话还好,一开口,箐禾更想哭了。 想起他平日里多爱干净的一个人,现今衣衫都血染红,就连袖袍都破了口子,露出布满血痕的手臂,得多痛? 箐禾忽然想起他说的,曾在自己体内种下过字母双生蛊,一旦母体受到伤害,子蛊也会有所感应,可商戎与这么些人鏖战,她愣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这个骗子!上回压根就是逗她玩的! “想取龙鳞便来取,我最烦人哭了。”商戎说罢,抓住箐禾的手按到自己血迹斑驳的手臂上。 见箐禾不动,他催促道:“快取,取了就走,别在这儿给我磨磨唧唧、哭哭啼啼的。” 商戎脸上写满了不耐烦,他知晓时间不多,便想按着箐禾的手将那枚龙鳞揭下来。 箐禾将手抽回,“我不要。” “不想进碎星楼了?”商戎喘着气,忍住喉咙中的血腥,还能笑出来。 箐禾摇头,“不进了。” 商戎敛起笑,面目变得冷冽起来,“真是个没用的废物,送到你手中的东西都不要……” 他还有好多嘲讽的话,正准备一次性说个痛快,却发现身前的人压根就没在听。 箐禾将先前受过伤的那只手覆盖在商戎的伤处,她的血有为人疗伤的效果,而商戎体质特殊,那些伤口像是会吸血一般,以飞快的速度在愈合。 商戎感觉到身体的痛楚消散了许多,而箐禾的小脸也因失血而逐渐变得苍白。 他怔楞间,腰间忽而被一只手抱住,二人的位置转瞬掉了个个。 箐禾吐出一口血来,歪倒在商戎怀中。 谈谷这一掌拍在箐禾的蝴蝶骨,用了十成的力道,她一下便晕了过去,身体渐渐变得透明,眼看便要被保护机制送出去,从考核中淘汰。 始作俑者得逞一笑,不管是将箐禾送考核中淘汰,还是伤到商戎,他这一掌都算得上成功。 商戎抱着箐禾,面部爬上黑色纹路,眼眸迅速冲血,他扬头长啸,龙吟声声,惊天动地。 在大殿之中观看水凝镜的诸位仙君都觉得脚下的山体一阵动荡,水凝镜一阵动荡,漾起水波后竟再无法看到洞内的情形。 水凝镜失效了。 晞衡第一个起身冲出大殿,来到后山的岩洞入口。 他发觉,岩洞周围布下的结界,此时有了裂纹,他尚来不及补救,那摇摇欲坠的结界便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 事出从急,晞衡顾不得岩洞入口处受伤的弟子,只交代了几句,便立刻抿着唇角便入了洞内。 越往里走鼻尖弥漫的血腥气越重,他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赶到了关押商戎的地方。 此时这处已经没法看了。 岩壁的碎石掉得到处都是,惨叫声不绝于耳,而洞顶破了一个大口子,外头的阳光便从这处洞口落了进来,照亮了唯一一片没有掉落碎石的地方。 看着眼前的惨相,也能想象当时是怎样一种情形。 晞衡在乱石中寻找着,最终将目光定格在被阳光笼罩着的一块地方,他皱着眉上前,谈谷奄奄一息地躺在那儿,已经陷入了昏迷当中,结界已破,他自然也不会再被保护机制给送出去。 管事弟子急忙上前救治,晞衡往他的口中塞入一枚丹药,给他保命。 而在离谈谷不远处,一女子躺落在地,黑长的发丝铺满身后,犹如一朵清莲,出淤泥而不染,与外界的血污腥脏格格不入。 她平躺着,神态不见丝毫痛苦,周围似乎被刻意清理出一片干净的地方,光线漾在她的脸上,显得静谧而安静。 晞衡俯身上前,用极快的速度探查了一番箐禾的筋脉,见她只是昏迷,其他并未有损伤,这才叫管事弟子将人带了送回去。 此时,旁边一身微弱的“师尊”响起。 晞衡扭头,看见满脸是血的骆姯躺在一块巨大的碎石下,动弹不得,他脸色一变,飞身上前,将巨石挪开。 骆姯神智不清,在他的怀中昏了过去。 晞衡大骇,用灵力为她疏通筋脉,知晓她体质特殊,也不敢灌输过多,点到即止后,他复又给骆姯把脉,脉象平稳些后,他如法炮制,给骆姯也喂了一枚丹药。 骆姯悠悠转醒,迷糊中拽着晞衡的袖袍不肯松手,他便弯腰将人抱起。 正在此时,他发觉岩洞之中多了股熟悉的威压,周围一片安静,殷墟不知何时也来了,连同其他几个仙君皆跪在地上。 受伤的弟子都被送了出去,除了他怀中的骆姯。 晞衡因种种不便,将骆姯抱到洞口,交给管事弟子后这才折返。 洞中,天帝脸色极差,他裹挟着威压的质问声让一众人噤若寒蝉,“商戎呢?!” 无人应答,看洞顶的破口,以及破碎的封印,商戎……多半是跑了。 殷墟背后出了一层薄汗,此事他作为昆仑仙长之首,有不可推脱的责任,“天帝恕罪。” “恕罪?!他竟能跑了,你让我如何恕你?”天帝冷笑,刻意将周身的威压释放。 强大的灵力压制下,有好几位都感到喉咙一阵腥甜。 天帝缓缓踱步至众人跟前,“一百零八根骨钉,绝命咒,还有我的追魂引,你们居然能让他逃了?我天界可丢不起这个脸!是谁想出的这个馊主意?” 将商戎困在这处,叫弟子来取他龙鳞,也真亏这群人能想得出来。 一阵寂静,天帝指名道姓问:“晞衡你说,是谁出的主意?” 晞衡低眉道:“天帝,就算是翻遍三届,晞衡也会将他找出来。” 他没说是谁,因为一旦说了,就有推卸责任的嫌疑。 这一举措昆仑上下都知道。 大约是得了他的这句承诺,天帝的脸色要稍微好看一些,他将身上的威压收起来些许,跪着的人总算能够喘口气。 “最好如此,若是放任他在外为祸世间,恐怕我这个天帝的位置都要不保!” 众人诚惶诚恐,“天帝恕罪。” 事情已经发生,再去追究这对谁错也没有必要,天帝思索片刻道:“跑了也好。” 殷墟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紫薇星君测算过,不久后会有一处秘境现世,商戎定会前往,届时不论用什么方法,定要将他生擒,不可再有任何差错。” 殷墟拱手道:“臣定会竭尽全力办好此事。” 天帝沉甸甸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但愿如此。殷墟你还有晞衡留下,其他人便散了罢。” 昆仑后山岩洞被毁,人人都有事情要忙,特别是在天帝的威压下,听闻此言,一个两个都走得飞快。 待人退得差不多了,天帝这才说:“此秘境乃事龙族大能飞升成神后所留,里面的龙族秘宝不计其数,你们除了要将商戎活捉回来,里面的东西同样要保护好,不能让心怀鬼胎的人得了去。” 二人异口同声道:“是,请天帝放心。” “时间不多了,东洲、武邑令朕心忧,就连魔族最近亦是蠢蠢欲动,你们这里万不可再出差错,今日商戎失踪的消息朕要你们彻底封锁,不能让旁人得到任何消息!”天帝命令道。 三人又是一番续话,商量着行动的细节。 ================================= 曲梓是最先一批醒过来的弟子,她就记得商戎跟疯了一样,四周的岩石开始胡乱地往下掉,龙吟之声威力巨大,她都不知道自己是何时晕过去的。 曲梓被担架送到了昆仑专供弟子治伤的地方,这里难得一见的忙碌,到处都是叫唤的弟子,那边的扶詹忙得更是脚不沾地。 受伤的弟子太多了,不管轻伤还是重伤,都够得忙活一阵。 杂乱之中,曲梓吃了颗基础的疗伤丹药后便能够自由活动,她在受伤的弟子中四处搜寻,最后还是在一个角落当中找到了躺在担架上的箐禾。 箐禾双目紧闭,但呼吸还算均匀,只是暂且昏迷,便没有弟子上来诊治,等着她自己醒。 曲梓晃了晃她的手臂,轻声唤道:“箐禾,箐禾,你有没有哪里疼?” 箐禾缓缓睁眼,慢慢坐了起来,看着周围的场景,她扶着刺痛的头,小脸皱着,“我没事,就是头有些不舒服?” 头疼倒是正常,龙吟声留下来的后遗症,这里的弟子多多少少都有些。 箐禾又坐在原处歇息了会儿,药堂里头的人太多,空气杂乱,她身子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便不想再继续在里头待着。 看顾伤者的弟子巴不得她早些走,好给其他人腾出位置来。 回院落的路上,她与曲梓都没有使用法术,而是选择慢慢往回走。 一来是体内灵力还没有完全恢复,二来是可以思考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箐禾昏迷前看到的最后一幕与曲梓不同,她朦胧之中感觉到有个柔软的东西贴在她的嘴唇上,那原本痛得撕心裂肺的伤渐渐不那么疼了,整个人反倒像是被一股温暖的水流包裹着,舒适而又轻松。 她回想起最后谈谷那险恶的笑容,如今很是担心,商戎法力被封,也不知现在到底怎么样。 正这么想着,衣襟处忽然传来一阵热热的感觉。 箐禾停下脚步来,伸手将那热源拿了出来,瞳孔狠狠一震。 她身旁的曲子更是讶异地张圆了嘴,“这……这……这是!” “龙鳞。”箐禾将她未说完的话补充完整。 这一片龙鳞足有手掌大小,握在手中分量不轻,鳞片的表面是纯黑的,不带一丝杂质的,在阳光下折射着五彩的光,龙鳞的根部还能看到点点血渍,是硬生生拔下来的。 箐禾想到商戎握着她的手,要他将那块龙鳞揭下来时的场景,死死咬住了嘴唇。 这片龙鳞是商戎自己拔的。 她似乎记得,在彻底昏睡时,有个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过,“去碎星楼。” 去碎星楼…… 箐禾将那片散发着淡淡热度的龙鳞重新收好,阔步朝着主殿的方向走去。 曲梓还处在震惊中没有回神,见她脚步飞快,忙追上去,“箐禾,等等我,你去哪儿啊?” 箐禾脚步不停,道:“去找殷墟仙君。” 曲梓说:“去找他?” “对!” 箐禾到了主峰的大殿门口,守卫将她拦住,里面的人正在议事,不方便打扰。 “麻烦您通报一声,弟子有很重要的事情禀报,与……商戎有关。” 商戎名号仙界无人不晓,但敢说的人却不多,大多数仙人将他当作禁忌,守卫见箐禾神色不像是在开玩笑,便同意了,转身进殿通报。 进大殿之前,箐禾朝曲梓望了一眼,给了她个安心的笑容。 她一步步跨上台阶,推门走进大殿内。 殿内不光有殷墟,还有昆仑处扶詹之外的所有主事仙君,大家看见水凝镜中的那弟子不疾不徐走上前来,都有种很微妙的感觉。 殷墟向来和蔼,“箐禾,听闻你有事禀告,是何事啊?” 箐禾对着众人行过礼后,这才道:“弟子是来请仙君兑现承诺的。” 殷墟暗暗打量她一番,说:“承诺?” 箐禾点头,“仙君曾说过,夺得龙鳞的前三名弟子可以进碎星楼,弟子想知道是否还有人取得龙鳞?” 她说着,轻轻将那枚漆黑的龙鳞拿到手中,没有递出去,但龙鳞的光彩是无法遮盖的,闪耀、甚至灼烧着每一个人的眼睛。 这是真龙鳞,毋庸置疑。 世界上没有任何物件的会有龙鳞这样的光彩。 在场的众人面色各异,却无法否认事实,这个弟子确实拿到了龙鳞。 虽然后来事情有变,他们未能看到发生了什么,但龙鳞在这个弟子手中,她确实是达成了考核。 殷墟片刻后笑道:“这件事还要我查验过后方能知晓,你不妨将龙鳞先放在此处,等明日看看是否有其他弟子送来龙鳞。” 箐禾手腕翻转,龙鳞便消失不见,她神色淡淡的,“仙君那时也未曾说过要上交龙鳞,这是弟子取得的,自然是凭弟子处置。” 龙鳞乃无价之宝,她自然不会傻到交出去。 殷墟也不恼,“若你不愿那便算了,明日我会在大典上宣布结果。” “弟子箐禾还有一事,想请殷墟仙君做主。” 殷墟:“你说。” “有人陷害弟子,弟子想请仙君还弟子一个清白!” 箐禾便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遭,“弟子此次年考,有意外收获,可以证明那日在扶詹仙君授课时闹事的并不是我。” 殷墟作为昆仑的领导者,要他来处理这些琐碎的小事并没有这个必要,但在众人面前又不能放任不顾,“你说的证据是?” 箐禾拿出一个青色的瓷瓶来,道:“那天闯祸的金簪的确为我的所有物,但我当日并未带在身上,弟子知晓说这些话在仙君们看来都有狡辩的嫌疑,但巧的是,我这金簪之前曾随我一同去寻过风金蝶,风金蝶蝶粉无色无味,只要接触过的人和物件都不可避免会沾染上。” 有仙君听懂了她的意思,“你手上的可是能让蝶粉现形的药水?” “正是。”箐禾颔首答道。 殷墟却觉得这个方法有所不妥,“昆仑弟子人数众多,孩子,我不可能把人全部叫来给你一个个试的。” 箐禾回答:“仙君放心,陷害弟子的人当日一定在扶詹仙君的课堂上,若是旁人不会将角度掐算得这样准确。” “那你又怎知道没有旁人在这期间接触过风金蝶?”有人提出质疑。 箐禾不卑不亢,“我调查过,因着年考的缘故,昆仑这段时间内外出的人员很少,也未曾有人去过风金蝶所在的烈风谷。” 这样一来,她的办法似乎也是可行的。 殷墟便说:“既然如此,过阵子我自然会安排人来处理你这件事。” “仙君,风金蝶蝶粉随着时间过去会慢慢消散,弟子恳请仙君现在便将此人拿下。”箐禾拱手,乘热打铁,再等下去,不光人抓不到,她的证据也没有办法成为证据。 晞衡却在此时突然打断,“箐禾,此时稍后再议,我们还有事相商,你先出去吧。” 殷墟却好奇,“你已经知晓那人是谁了?” 箐禾闻言用力点了点头,“那人便是金乌一族——谈谷。” 殿内众人此时都不说话了,金乌族因和天帝关系密切,在天界的地位是水涨船高,谈谷跋扈的性子在昆仑不是什么秘密。 而箐禾不过是一株捡来的仙草,真要为了她去找谈谷的麻烦? 更何况现在谈谷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怎么可能真带着这药水去检验呢?就算验出来果真是谈谷做的这件事,又该怎么处理? 也没造成什么太大的伤害,顶多是道个歉便作罢。 殷墟沉吟片刻,道:“好,我会帮你查出真相的,此事也不能急于一时,或许当中有什么误会也不一定,若真是谈谷做的,我定会叫他给你赔礼道歉。” 箐禾并未表现出不满,“多谢仙君,弟子告退。” 曲梓在外等了许久才见她出来,听见开门声便迎了过去,“箐禾,你们到底在里头说什么了,怎么会这样久?” 箐禾笑笑,说:“我能进碎星楼了。” “真的?太好了!”曲梓比她还激动一些,“你可得好好挑选,到时也让我能开开眼。” 二人未走出去多远,便有人将她们叫住。 “晞衡仙君,您还有何事吗?” 晞衡见箐禾眼神都不与他交流,当她在为殿内发生的事情生气,便说:“箐禾,风金蝶的事情你可以私下告诉我,没有必要在那样的场合说出来,殷墟仙君事务繁忙,这件事交给我处理也是一样的。” 箐禾嘴角勾起一个弧度,“仙君您是觉得我的这件事不值得拿到台面上来讲吗?您说我小题大做也好,惹是生非也好,我总想争取争取,还自己一个公道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晞衡感觉自己越说越乱了,“既然你执意要如此,我也不好过多干涉,后日的结业大典上,谈谷应当会出现,届时再说吧。我还有一事想问你和曲梓,在昏迷之前,你们可有看到那魔龙的一些反常举动?” 魔龙?说的是商戎罢? 这样的称呼让箐禾心头一阵不适,她便连遮掩也不愿,直接道:“不曾知晓,都已经晕了,哪里会观察这么多。” 曲梓也摇头,她记忆最深刻的便是龙吟声,若说旁的,记忆都是一段一段的,不怎么真切。 晞衡敛眸,“那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 商戎失踪的事情能瞒则瞒,看来他只能从别的弟子,还有后山的溶洞里找线索了。 箐禾确实累了,醒来后便马不停蹄地来到此处,她回到院落,躺到榻上时便感到疲惫一阵阵袭来,眼睛一眯便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最后口中烧渴才不得不起来找水喝。 她还不是很清醒,伸着手便在床头的小茶几上头摸水喝,摸着摸着,没摸到茶杯,反而摸到一个软绵绵,硬邦邦的东西。 什么玩意?! 箐禾被吓到,爬坐起来,揉了揉眼睛这才看清她手里头抓着的东西。 一个迷你……小蚊香? 黑黢黢的一团盘在她的掌心,论大小的话刚刚两个指节这么大,一圈盘一圈,可不就像个微缩版的蚊香么…… 不过这触感完全不像蚊香,甚至尾巴还会动。 到底穿书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对于书里出现的一些奇怪生物,箐禾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咋咋唬唬的,现在的她已经能够接受新奇的事物了,比如手里的这东西。 她轻轻用手戳了戳“小蚊香”,结果它一点儿反应也没有,仿佛刚才尾巴的摆动像是错觉一般。 “喂,醒醒,别睡了,起码告诉我你是个什么呀,小蛇吗?” 想到蛇,箐禾瞬间有些嫌弃,那溶洞里遇上的三首赤蟒现在还有阴影呢。 不过仔细看看却又不像,如果是一条小蛇的话,它的头上为什么会长角? 这个“蚊香”奇奇怪怪的,一点儿灵力没有,也不知道能不能活得长,箐禾先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将它放到不冷不热的茶壶盖上头给它捂着,看看能不能好点儿。 喝完茶,箐禾瞧了眼外头,天已经黑了,她便继续躺到榻上休息。 第二天睡醒,她发现被放在茶壶盖上的“小蚊香”不知什么时候爬到了她的被子里,还缠在了她的小拇指上。 看来还活着。 箐禾将“小蚊香”取下来放到掌心,用手指头上前点了点它的小脑袋。 这家伙还挺凶,一口便咬了过来。 “蚊香”看起来小,却是牙尖嘴利的,这一下居然咬得箐禾指尖破了个小口子,有血丝溢了出来。 它像是得了什么美味的东西,趴在伤口上动都不肯动。 这场景……一言难尽。 箐禾将它弹开,皱眉道:“你该不会是成了精的蚂蝗吧……” 专吸血的那种。 她可不想收留这种宠物。 某只小宠物眼皮掀开一条缝,无不嫌弃地朝箐禾瞥了一眼,然后没什么力气地继续趴在她的伤口上头,一动不动。 箐禾瞪大眼睛瞅了半晌,发现这小东西看外形既不像蛇也不像蚂蝗,虽说生得黑不溜秋,但细细看来倒是个有灵性的,特别是它方才那嫌弃的小表情,格外逗。 “也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来的,不过看在你同我有缘的份上,就勉强同意你当我的宠物罢。”箐禾小拇指弯了弯,它也不知听懂没,只是睁开眼睛又往她看去,似乎在等下文。 箐禾沉吟片刻,道:“以后你就叫蚊香,而我就是你的主人,我叫箐禾。” 蚊香眼睛瞪大,露出微微泛着金色的瞳仁来,即便没有开口,也能知道它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箐禾却很高兴,“小蚊香,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主人今天就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第25章 仙草(25) 我希望剥夺他进碎星楼的…… “小蚊香, 我以后会好好待你的,主人今天就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说着,她将蚊香揣进兜里,看了眼天色后, 整理一番仪容, 前往昆仑主峰。 两日已过, 该是宣布年考成绩的时候了。 此时偌大的广场之上站满了弟子,不光如此,还有一些家族中的长辈站在台阶的上方。 昆仑每年都会送一批仙界的世家弟子离开, 而年考的成绩在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一个家族的脸面。 这些仙,说到底并未断绝人的七情六欲, 在脸面问题上比什么都较真,世家与世家无时无刻不在相互比较, 更不用说昆仑年考这样重要的场合了。 箐禾混迹在一众弟子中间, 看着他们满脸骄傲地站在自家族人身边, 眼高于顶的模样,觉得有些好笑, 她伸手在兜中刚得的小宠物头上摸了摸。 她也不是一个人来的。 有小蚊香陪着呢。 想到此处, 心里略有些安慰。 这时周围不知是谁叫了一声, “快看,是绫波仙子!” 箐禾与众人一道抬头,看见了天边徐徐而来的五彩仙云, 仙云落下, 一位仙子款款走来, 身姿绰约,从头到尾无一处不精致,衣着发簪配饰皆是精心挑选, 甚至连每一步跨的大小都经过尺子精心测量。 绫波一张脸生得不俗,这样的衣着打扮,谈吐气质更是把那种美放大了不止一星半点。 仙界本就不缺美人,绫波之所以能位于昆仑十美榜榜首,大约与她的这种“精心”有很大关系。 箐禾是第一次见绫波,倒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惊艳,看过之后便挪开视线,望向与绫波一道而来的另一道身影。 “咦,这不是……” 显然,也有同门弟子认出了那个人来。 “曲梓她怎会跟在绫波仙子身后?”有弟子悄悄议论起来。 绫波带着曲梓从人群中穿过,径直跨上台阶走到最高处,那里殷墟正与几位天帝手下的重臣讲话。 能在今日到昆仑来的,多半是因族中小辈缘故,除了盛大的宴会外,这样大能齐聚的场景很是少见。 绫波朝着殷墟等长辈行了个礼,“绫波与家妹见过各位叔叔伯伯们。” 台上人一番寒暄,台下人也没闲着。 原来这曲梓与绫波竟是同族,那来头可不小。 绫波乃是出自仙界五大家族之一的曲家,曲家在多年前的那一场大战之中出力颇多,与天帝关系极好,族中大能比比皆是。 到了这一代的绫波,不光长得美,实力也相当出众。 绫波那年的年考,她就以傲人的成绩拿下了第一名。 “只是为何从没听说过绫波有姊妹?”有弟子纳闷了。 曲家这一脉子嗣不少,绫波有好几位哥哥,却没听说她有妹妹的。 有知情人压低声音,道:“那是她庶妹。” 周围一群人恍然大悟,当年曲家当家纳妾的事在仙界确实引起了一番不小的动荡。 这仙人纳妾倒不是什么新鲜事儿,只不过曲家当家纳的却是个妖。 那会子仙、妖、魔那可是都处在势不两立的位置上头,曲家家主公然纳了一位妖做妾,正妻险些没气晕死过去,当即便回了娘家,一待便是几百年,至今二人都未讲和。 当时仙妖结合的事传遍了三界,不知过了多久才平息下来,简直比骆姯的生母是个凡人还要劲爆一些。 说到这儿,众人吃瓜还没吃完,便又有一声清鸣响起,是骆姯的父亲骆浚仙君到场。 这个骆浚仙君也因一事扬名三界,与骆姯的生母有关。 骆姯的生母原本是凡间一亡国公主,偶然与骆浚仙君相遇相知,本也能成就一段佳话,骆浚仙君当时已想好法子将其带回仙界,还不知用什么代价换取了公主在仙册上的位置。 谁想就在骆姯出生不久,公主不知是适应不了仙界的灵气还是胡思乱想过多,竟然自行跳下了斩仙台,落得个魂飞魄散的结果。 大家伙儿都为这事唏嘘不已,骆浚仙君更是有百年时光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 还是因为骆姯进昆仑,他才重新回到大众的视野当中。 一场大会,多的是八卦可以听,就算没有人刻意与箐禾讲,她也差不多能从这些嘴碎的弟子口中将故事听得个七七八八。 曲梓的事她不清楚,但有关骆姯生母的,可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凭着箐禾对那本书有限的记忆,骆姯的生母并不是自己跳下斩仙台的,而是被当时倾慕骆浚仙君的一女子所害。 当然,作为本书女主角的骆姯身世自然也没有那么简单,她的生母实际上也是下凡历劫的仙人,不过是因为魂魄虚弱的原因一直在沉睡当中。 至于她这么弱的体质,和她的生母是凡人关系并不大…… 箐禾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着原书当中的剧情,密音入耳,“箐禾,一会儿谈谷也会来,听说他知晓你要进碎星楼,气得半死,你小心些。” 曲梓站在台阶之上,眼睛却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箐禾心间一暖,花了一枚上品灵石买了传音符,“放心罢,我心中有数,倒是你,这么大的事居然瞒着我,过会儿记得给我好好解释解释。” 传音符送出去,对上曲梓憨憨的笑脸,箐禾收回视线,又从储物戒中掏出灵泉水来喝了一口,顿觉神清气爽。 自己终于实现了灵泉自由,能把灵泉当白开水喝了! 上回拿了商戎的两枚夜明珠后,她第一时间买了许多药材,有空便炼制雪参膏,送到山下的店铺里去后,竟然供不应求,后来因为要准备年考,没时间在这上头花费过多的精力,她本打算停了,谁想有人专门前来同她商量合作的事儿。 两个同样贫穷的人一拍即合,随即开了一家店,专门售卖雪参膏,而箐禾可以从中分成。 店铺虽然不大,但效益还算可以,现今她也算是小有资产的人,每日都有一定的进账,买东西也用不着抠抠搜搜的了,不然刚才加密的传音符她肯定舍不得买。 又过了大约一刻钟,弟子敲响旁边的古钟,所有人按序入列,在殷墟正式宣布开始前时,谈谷等人姗姗来迟。 不得不说,金乌一族这几年底气跟着势力水涨船高,听闻谈谷那日伤得极重,这不过短短两天,他就跟个没事人一样了,不知回家用了多少秘药才养成好,果然是这一支的独苗苗,看重得很。 箐禾用手指在蚊香的头上来回摩挲着,被蚊香不耐烦地顶了回去,她笑笑,将另一只手中捏的瓷瓶握得紧了些。 闭幕大会相比开幕时便没有这么繁琐,主要便是宣布一下名次,只是今年情况特殊,最后一项考核除了箐禾外全军覆没,于是便按第一轮的分数进行排名。 所以最终的名次是箐禾第一,谈谷第二。 结果一出,底下的议论声渐渐大了起来,谁都没想到箐禾能带回龙鳞,质疑的质疑,不服的不服,其中最难受的当数被压了一头的谈谷。 他主动出列,向着殷墟道:“仙君,箐禾德行有亏,我认为她没有资格进碎星楼。” 殷墟对待小辈向来宽容,“谈谷,此话不能乱说,我知你心有不甘,但箐禾带回了龙鳞,这是谁都不能否认的。” 谈谷回:“弟子并未胡言乱语,她本就是个撒谎成性的人,现在还想冤枉弟子陷害她,弟子不服,甘愿当着众人的面证明自己的清白。” “我们相信谈谷!” “箐禾定是用了什么诡计才拿到龙鳞的,当日明明一直与魔龙战斗的是谈谷,也许是她趁谈谷不注意将龙鳞偷走的!” 帮着谈谷说话的一声跟着一声。 谈谷接着道:“那日弟子明明已经取了魔龙的龙鳞,谁知道一觉醒来龙鳞却不见了,到了箐禾的手中,弟子才是真正冤枉的那一个!” “就是就是,凭箐禾的修为,怎么可能拿到龙鳞?” “谈谷才是名正言顺的第一!” “还谈谷一个清白!” “还谈谷一个清白!” 此起彼伏的声音渐渐汇聚,都是在为谈谷抱不平的,曲梓在一旁听得快要急死,偏偏当事人无动于衷,连个反驳的话都没说。 殷墟抬起手止住众人的声音,“箐禾,你上前来,他说的可是真的?” 箐禾脚尖轻点,来到了石阶的正前方,“弟子未听到一言是真。” 谈谷脸上的肉抽了抽,换了一副表情道:“好,你说我碰过你的金簪,你拿出证据来!” 箐禾朝殷墟看了看,见他点点头,便将那个一直捂在手中的小瓷瓶拿了出来,也不等谈谷再开口说些什么,便直接将瓶盖拔开。 谈谷嘚瑟道:“我压根没碰过你的金簪,这药水对我无用。” 他话说一半,猛地没了声音。 因为箐禾瓷瓶中装的不是什么药水,而是一只只风金蝶。 见此场景,好几人齐齐皱眉,谈谷肉眼可见地慌乱起来,“你这是在做什么?” 箐禾不疾不徐道:“我昨日才想起,我为了养护金簪,会习惯性地在上面抹上一些百香蜜,金凤蝶最喜此物,而百香蜜香味经久不消,不如便用这个法子来证明你的清白吧。若是金凤蝶不会在你手上停住,那便是我冤枉了人,箐禾任凭处置。” 谈谷后退两步,离那在空中翩翩飞舞的蝴蝶远了些,手掌不自觉握成了拳头,眼看着金凤蝶越飞越近,他烦躁起来,不自觉看向站在不远处自己的父亲。 但在众目睽睽之下,要想做手脚太难,谈谷不过一个恍神的功夫,指尖便痒痒的,一只只金凤蝶停留在他的手上。 结果如何,不言而喻。 谈谷怒极,五指收拢,将那几只金凤蝶全部碾成了金粉,“仙君明察,是她做了手脚,我绝对没做过!” 谈谷父亲谈甸却压着他的头叫人跪下,“逆子,还不给人道歉!” 再狡辩下去,他们金乌一族的脸都被丢光了。 谈谷敌不过父亲的力道,非常不甘愿地跪在了箐禾跟前,“对不住,我那日只不过想开个玩笑而已。” 箐禾并未搭话,开玩笑? 他一个玩笑险些要她的命,还差点连年考都参加不了,这个玩笑开得真是够大的。 见箐禾不说话,谈甸主动道:“孩子顽劣,做了错事,你想怎么惩罚他尽管提出来,我绝无二话。” 当着所有人的面,他代表了家族的脸面,不处理好了,以后去哪儿都变成了笑话。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箐禾轻笑一声,道:“谈谷刚才说我德行有亏不配进碎星楼,现在,事实摆在眼前,我希望剥夺他进碎星楼的资格,以示公平!” 这一连串的反转,曲梓看得是心潮澎湃,特别是箐禾现在所说的这番话,更是让她舒爽到了骨子里。 狠狠打脸的滋味,真是太爽了! 第26章 仙草(26) 放血 谈甸在这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下, 经过一番思量后,艰难地点了点头,“就按小友说的办,他也该涨涨记性了。” “父亲!”谈谷一双眼睛都红了, 听闻此话, 更是恨不得将箐禾给生吞活剥了。 谈家与昆仑交情匪浅, 殷墟让手下的人将消息带给谈谷,也是想把这事化解了,没想到成了这样的局面。 君子一言九鼎, 话已出口,便没有再改的道理。 这样的话, 谈谷的名额被剥夺,便可以顺位递补, 让第四名进入碎星楼。 碎星楼内秘宝无数, 谈谷肠子都悔青了, 怒极攻心之下,还没等到大会结束, 便晕了过去, 被谈家的人给抬回了家, 不可谓不丢人。 这一场好戏终于散了,箐禾回到院子中才彻底放松,将蚊香从袖子中拿出来, 见他还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便想找些东西喂它。 这小东西挑食得很, 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最后抱着箐禾细白的手指, 用脑袋拱了拱她指腹的软柔,倒也没有像一开始那样一口咬下去。 “小祖宗。”箐禾真没想到还得用血来喂养,一番纠结之下,还是用针将手指戳了个口,血珠刚冒出来,蚊香便迫不及待地张口含了下去。 三滴后,箐禾便不再给它吃,她的血宝贝着呢,这小家伙别想多吃。 喂完蚊香,箐禾便合衣卧到榻上,准备小憩一会儿,然后起来修炼。 这两日的年考以及适才结束的一场戏,无一不是叫她身心俱疲,不过付出好歹是有回报的,能成功让谈谷进不成碎星楼,比什么都痛快。 只不过修炼之事也不能落下,这碎星楼里头的奇珍异宝不计其数,能拿到什么样的东西全看个人造化,据说是修为越高,灵气越纯净的人,拿到的宝贝便越厉害,就是上古遗留下来的顶级至宝也是有可能的。 自然,也有人能进碎星楼,最后出来时两手空空的,但这样的人毕竟在少数。 箐禾灵力虽然不强,却不想以现在这幅虚弱的模样进去,遭那些生出灵识的神器们嫌弃,这两日便心无杂念地待在静心室内修炼。 待到正式进碎星楼的前三日,箐禾刚盘腿准备入定,静心室的门便一响,传来阵阵的敲门之声。 她当是曲梓,起身前去开门,不想门口站着的竟是骆姯的父亲——骆浚。 箐禾作为小辈,对骆浚行了个礼。 骆浚作为个成熟的中年大叔型的仙人,一身气度翩翩,但此时面上却带了七分焦急之色,“箐禾仙子,在下有一事相求。” 不用骆浚说完,箐禾心里头就有数了。 能让他纡尊降贵到这儿来,还如此行色匆匆,那必定是和骆姯有关。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仙子随我来。” 他转身,箐禾却未动,“仙君要我帮的忙,我恐怕帮不了。” 她站在门内,低声拱手,端的是一副拒绝姿态,却并不叫人觉得唐突难受。 骆浚倒不是那种蛮不讲理之人,他平日里对女儿便多有关照,自然知道女儿在昆仑受伤时,多亏有这位仙子帮助,才得安然无恙。 放血救人的事,在仙界本就不甚光彩,处处彰显着他这个做父亲的无能,但只要想到是为了女儿,也算不上什么。 他本想将人带到骆姯的住处,届时在苦口婆心劝上一番,若箐禾执意不从,在自家的地盘上,总归是有些办法的。 箐禾的拒绝并不叫他意外,他讶异的是,对方居然能如此敏锐,察觉到他的用意。 骆浚站在原处,心中一瞬间想了很多,面上却并未有太大的波动。 箐禾略带抱歉地拱了拱手,便想将门关上,谁想两只手怎么用力,这静心室的木门像是被什么固定住了,动也动不了。 “仙君,您不必如此,在此处闹起来,有损的也是您的脸面,传出去不好听。”箐禾干脆放弃用力,看向不远处的人。 骆浚哪里会不知道,此时动手掳人乃是下下之策,伤人更是不可行,他作为仙君,如此行事,怕是以后在仙界都没有立足之地了。 那便只能…… “我愿用我族秘宝,为你修复一处经脉,要求是,你无条件救我女儿三次,你可愿?”骆浚掷地有声道。 箐禾在听到前面半句话的时候,眼睛一亮。 当初随着商戎修炼时,他曾帮自己把过脉,之所以她在灵气蓬勃的昆仑生活了这么久修为还是毫无进益,究其根本是她先天不足的奇经八脉,有如枯萎的花枝,已经没有了任何吸取灵气的本事,能够修炼到今日的地步,全靠箐禾的勤奋。 箐禾也曾问过商戎,枯死的经脉能否修复,商戎并未给出准确的答复,只说了二字:“机缘。” 后来,她自己去医阁中翻阅过医典,方才知晓,原来经脉枯死的人基本是与修炼无缘,难如登天。 若是一根经脉枯死,箐禾是有过修复的想法的,但悲催的是她奇经八脉独独存留了一根,其余全部是废的,那便是连一丁点儿能幻想的机会都没有,她干脆就放下了这回事。 如今骆浚说有秘宝能帮助她,怎能叫她不激动。 但,后头的条件又让前面的不这么有吸引力了。 “仙君,做买卖讲究公平,您帮我打通一处经脉,我救令爱一次,怎么平白还要多出来两回?”箐禾半露微笑说道。 骆浚见在此处耽搁了不少时候,也顾不得同她讨价还价,先救了女儿这回再说,“好,你快随我走。” “仙君一言九鼎,应当不会框我吧?”箐禾抬脚跨出门槛时,又说。 骆浚弹了弹手指,些许碎光闪烁,“契约已成,快随我来。” 转眼间,箐禾便站在了一处装扮精美的卧房内,与骆姯的住处相比,她的那个比旅店的还要破旧一点儿。 此时的床榻上躺着位秀眉紧蹙的女子,脸蛋潮红,嘴唇还泛着淡淡的紫,整个房间里头都弥漫着一股药味。 扶詹也在,他手拿着个羽毛扇不停地扇着风,看样子这药灌下去不少,但对骆姯来说却无甚效果。 难怪骆浚这么急着要叫她过来,甚至不惜用用上祖传秘宝,原来是骆姯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时候了。 箐禾在骆浚同扶詹说话的空档,盯着骆姯泛着紫色的唇瞧了瞧,似乎是中毒了。 骆浚急切的声音传来,“扶詹,我女儿怎么样?” 扶詹叹气道:“被龙爪抓伤,普通祛毒的药物对她来说药效太烈,我也不敢随便用,不过有箐禾在,她的血能中和药性,我这便来试一试。” 龙爪之上有龙族自身携带的毒素,普通仙人被抓伤,外涂一些药膏便能好,但骆姯这虚弱的体质,倒像是成了什么不治之症,非得箐禾过来。 在穿书过来之前,对晞衡有求必应的箐禾自愿放血帮过骆姯几回,但是现在的她可不做之前的傻事了,就算是要“献血”,她也得悠着点儿献。 扶詹没用多久便炼制出了一碗祛毒药,箐禾划开自己的手掌,将血滴到碗中。 红色的血液,慢慢消融,很快不见,箐禾的脸色也随之慢慢便得苍白。 放血虽说量不多,但消耗的都是精气,对她的身体也有一定损伤,谁都不是圣人,会无私奉献自己的血液。 骆浚看着那珍贵的血,多么想再收集一些啊,但不论他用什么方法,那血只要不是箐禾刚放出来,都没有用。 甚至他也去寻过同样仙草修炼的仙子,那些仙子的血都对骆姯没有效果。 要不然,他也不至于花这么大的代价,只为求箐禾几滴血了。 有了箐禾血液的药物给骆姯喝下后,她的脸色逐渐开始好转,余毒被逼出来,人也悠悠转醒。 见着人醒了,骆浚忙上前握住女儿冰凉的手,“姯儿,你终于醒了。” 骆姯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叫父亲担心,是姯儿的错。” 好一副父慈女孝的场景,箐禾黯然垂下眼眸,她以前也有这样关心她的亲人,如今到书中,那些人和事仿佛如烟雾般缥缈散去了。 袖中的小指上似乎被什么东西缠绕着,她侧过身子,看了眼,是蚊香醒了。 自从那日饮过血后,蚊香便一直在睡,今日瞧它眼睛挣得圆溜溜的,似是比之前神气了不少。 箐禾用大拇指指腹在它脑袋上碰了碰,而后抬头对骆浚道:“还望仙君尽快兑现承诺。” 骆姯刚醒,身子还很虚弱,此时又睡了,骆浚小心给她掖好被角,而后给了箐禾一个眼神。 二人一同进了隔壁的房间,骆浚在床榻处画了一个极为复杂的阵法图,而后对箐禾道:“坐到阵法中间去,汇气丹田,不管多痛都要忍下来。” 箐禾点点头,疏通经脉,使其起死回生,要经受痛楚本就是理所应当的,她能忍的。 闭上眼,箐禾依言汇气丹田,渐渐的,周身传来一股股热气,紧跟着便是一股巨大澎湃的灵力涌进了她的体内。 她细弱的经脉怎能承受如此大的灵力,很快叫人崩溃的痛楚便接踵而来。 箐禾觉得有人正拿着一把无比锋利的小刀,对着她的经脉不断地切割着,她的经络不停地断裂生长,生长断裂,其痛苦不亚于神魂撕裂。 她的唇瓣被咬破了口子,到后来,她连牙齿咬合的力气都没有,凭着一股子信念坐在那儿,没让自己倒下去。 在经历过最痛楚的一段时间后,周身的灼热总算开始退散。 第27章 仙草(27) 帝神,您莫不是在坑我罢…… 在经历过最痛楚的一段时间后, 周身的灼热总算开始退散,,箐禾睁开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她抬了好几次手, 才勉强将眼前的汗给擦干净。 骆浚见她这般痛, 都没有落下一滴泪来,想到自家那个动不动就哭鼻子的女儿,微微有些心疼这孩子。 他给箐禾一枚药丸, 要她服下。 箐禾这空档也没工夫怀疑这么多,她到现在也还没从那痛楚中缓过神来。 药丸服下后, 她整个人要舒服上不少。 骆浚说:“你试试调动灵力。” 箐禾复又闭上眼,调动灵力, 这回, 她震惊地发现, 体内原本枯死的脉络居然多了两根,有灵气可以在其中流转。 虽然比她原本的灵力流转慢上一些。 这一下子, 便使得两根经脉复生?! 等灵气在周身运转一圈后, 箐禾睁开双眼, 屈膝跪下,给骆浚行了个仙界对长辈最高规格的礼,“多谢仙君恩德。” 骆浚找了张椅子坐下, “是你自身机缘罢了。” 他本只是尝试将她一根经络复生, 谁想阴差阳错之下竟成了两根。 “你胸口的玉坠是从何而来?”骆浚在施法时注意到, 那玉坠子曾有红芒闪过。 箐禾用手碰了碰玉坠,大约是因为她体温高的缘故,玉坠子上头也有了淡淡的热意, “是我降生时便带着的。” 骆浚点了点头,并未细问,只是觉得那上头的气息似乎有一点点儿的熟悉。 “你不光脉络枯死,神魂也不稳,今日虽修复了你的经脉,势必会给神魂带来一定程度的损伤,早些回去休息罢。” 说着,骆浚便去隔壁房间陪骆姯了。 箐禾还沉浸在脉络复生的喜悦之中,虽则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告诉她要好好休息,但她回到自己院落的第一件事却还是调动灵气修炼。 她入定修炼,袖中的蚊香不知何时爬了出来,蜷缩在一旁,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她,似乎是在守着。 眨眼便是三日后,这几日,箐禾感受到了经脉对身体的重要性,从前用灵力拎一桶水都感觉够呛,现在她一次性运个三五桶不在话下;从前的阵法顶多支撑一盏茶的功夫,现在已经可以支撑一个时辰,修为上的进步不可谓不惊人。 在修炼的同时,箐禾也在等一个消息。 终于,十日后,她等来了殷墟的通知。 在主殿汇合,为进碎星楼做准备。 每次进碎星楼的仪式总是格外隆重,以往箐禾总是作为旁观的一员,看着那些弟子受礼,如今自己也站在了台前,她微微扬起光洁的下巴,莞尔一笑。 这笑容虽不浓艳,却有倾国倾城之感。 在她旁边,骆姯的眸色一变再变,她用袖口掩住下半张脸,斯文地咳了几声,那些一时被箐禾美貌迷了眼的弟子这才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要说骆姯不愧是女主,运气就是好,原本在年考中排名第四的她,因为谈谷的意外出局,反而拿到了进碎星楼的名额,叫一众弟子好不羡慕。 待殷墟将一长串的重要事件交代完毕后,箐禾等三人终于来到了碎星楼前。 站在古朴而庄严的门前,感受到楼内蕴藏的蓬勃灵气,他们的心都忍不住躁动起来,周围弟子已全不见踪影。 碎星楼乃是仙界藏宝之地,有仙人直至陨落都无缘见它一次,所以谈谷在失去进楼资格时,才会那样崩溃。 原本身体未恢复全的骆姯,受到这灵气的滋养,面色也变得红润不少。 殷墟将他们三人带到门前的一块石台前,示意他们将手放置其上。 “闭眼。” 箐禾闭上眼睛的瞬间,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阵眩晕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消失不见。 她睁开双目,眼前的景象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她进来了。 在进楼之前,曲梓特意将打听到的有关碎星楼的消息告诉箐禾。 那时候她才知晓一些关键,没有人知道碎星楼楼高几层,每个人进去被传送到哪一层,全看楼本身的意愿。 这也是为什么有的人虽进了碎星楼,出来时得到的都是低阶法器,那是他传送的地点不好。 换言之,进楼也看一点儿的运气,更看楼是否承认他。 三人同时将手放置在石台上的,此时箐禾已看不见另外二人。 她朝四周望了望,然后才迈开步子朝前方走去。 箐禾本来以为这碎星楼既然是仙界这么多年的藏宝地,好东西定然不会少,可如今她面对这略显空旷的室内,有些不满,但更多的是憋屈。 她也不知道传送至了哪一层,居然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这算什么事儿? 箐禾将这一眼能望尽的地方好好搜寻了一圈,连脚下踩着的地砖都没放过,愣是什么宝贝都没找着。 她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被传送到最底层的空楼层了! 不过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在个不起眼的拐角处,她发现了一个小木梯。 这倒奇了怪了。 曲梓分明告诉过她,传送至哪一层,便只能取哪一层的宝贝,这小木梯怎么好像在告诉她,还能再往上去? 箐禾疑心是自己看错了,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木梯。 果真,在她快要碰到木梯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刺痛感传来,她本能地缩回了手。 这时,无窗的楼内诡异地刮起风来,箐禾顿时觉得身后好像多出了个人来,她一扭头,差点没被吓死。 方才还空荡荡的室内,多了个席地而坐,胡子花白的老头儿。 这老头儿古怪得很,身上所着衣物是纯白的,发须亦是全白,更怪的是,他的发须似乎还在不断地生长,像是有生命力一般,不过几个呼吸间,就快要爬满整个室内。 箐禾不敢碰地上的发须,只得不断后退,待到身子紧紧贴着墙壁时,发须终于停止了生长,那老头儿也渐渐睁开了双目。 “老朽等了万把年,居然等来了个乳臭未干,修为低微的小丫头……帝神,您莫不是在坑我罢?” 后头半句话带着委屈的话,低到不能再低,只有老头儿自己听见。 不过前头的半句,箐禾却是听得清楚。 纵然只是听这位说了句话,她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这老头儿的对手。 就连在殷墟身上,她都没有感受过如此恐怖的灵力,仿佛一根发丝就能将她碾碎。 而且自他出现后,整个空间当中的灵气暴涨到了一个临界值,就说箐禾这种经脉不通的人,都感受到自己全身的毛孔打开,舒适得不行,若是换了旁人,恐怕早就不管不顾地就地修炼起来了。 “前辈。”箐禾壮着胆子与老头打了个招呼。 碎星楼内是没有危险的,她想这多半是某样法器修成人形了。 她话音刚落,便有一缕发须缠上了她的脚踝。 那细细的发须也不知怎么做到的,箐禾整个人便悬浮在了半空之中,虽没有什么难受的,但终归是不踏实,她蹬了蹬腿,道:“前辈,您这是何意?” 老头儿眼睛闭上一瞬后又睁开,反复几次后,他“咦”了一声。 “前辈,能否将我放下来?” 这回老头儿没装聋作哑,那些布满整间屋子的发须开始缩回变短,而后箐禾面前就出现了一位正常一点儿的老人家。 老人家绕着箐禾看了一圈又一圈,而后竟涕泪横流地跪倒在她跟前,“这么些年,我终于将您给盼来了。” 箐禾哪里受得这样的大礼,还是一位老人家行的,她当即把人扶起来,一脸懵,“前辈,您这是在说什么呢?” 原书里头原主到死都没进过碎星楼,箐禾也实在没料到会有这么一遭。 老头儿抹了把泪,“帝神的嘱托老朽不敢忘,至今仍好好地保管在此处。” 帝神? 箐禾心噗通狂跳起来,这是什么情况,在这本小说里头,是有一位早已陨落的帝神,不过也只是存在于传说中而已,从头至尾都没有出现过。 据说那位上古帝神法力无边,几乎等同于创世神一般的存在,他留下的东西不多,但每一样出世,都引发过一番动荡。 箐禾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听到“帝神”二字。 她没来得及开口说些什么,便见眼前一道金芒,光芒并不刺眼,但她的视线落在上面就再也移不开。 这是一枚造型精巧的铃铛,个头不大,颜色有别于别的铃铛,细看似有七彩霞光。铃铛的周身遍布着繁杂的花纹,铃舌来回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此乃名为融清,能融世间污浊,清万千邪祟,在我身边保管了万万年,如今终于等到你了。” 箐禾似被定在那处,一瞬不瞬地看着铃铛,当她终于抬手想触碰时,一道亮光从她的眉心钻入,她不由自主地闭上了双目,像是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这个世界似乎没有任何烦恼,鸟语花香,处处是生机,处处是欢笑。 她正走在一条白玉石所铸的路上,耳畔有风,鼻尖有香。 箐禾觉得自己不再是自己,而是到了另一个人身上,随着她高兴而高兴。 她大约是要去见什么人,带着雀跃,脚步越走越轻快,紧跟着便小跑起来,然后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有生命力的胸膛,而后能感觉到温热的鼻息,还有很轻的一声哼笑。 可明明箐禾离这男子只有咫尺的距离,却偏偏看不清对方的模样。 “跑这么快作甚?”男子道。 箐禾听见自己说:“今日是我生辰,我是来讨生辰礼的。” 第28章 仙草(28) 亏得你能想出这么难听的…… 箐禾听见自己说:“今日是我生辰, 我是来讨生辰礼的。” 抱着她的男子在她耳垂上捏了捏,“还能少了你的不成。” “你给我准备了什么?” 箐禾眼前出现了一个铃铛,她拿到掌心,惊叹一声, “好漂亮!” 男子的大掌同她一起包裹住那铃铛, “你这般爱玩, 有了铃铛,以后到哪儿便都不会丢了。” “我都这么大了,哪里还会走丢。” 嘴上这么说着, 箐禾还是将铃铛挂在了腰间。 然而这甜蜜并未持续多久,她的眼前场景不断变换, 最终定格在铃铛染着血迹掉落在地的一幕。 那一刻,她的心像是要被撕裂一般疼了起来。 ~ 此时的碎星楼内, 多出了一道身影。 已经能够化作人形的商戎与箐禾一样, 闭着双眼, 眉目紧皱。 ------------------------------------- “不要!” 箐禾只觉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不是身体上的, 更多是心灵上的。 紧跟着, 眼前的景象一再模糊, 她看见一位胡子花白的老人家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小丫头,你没事吧?” 箐禾摸了下额头上溢出的薄汗,欲回想方才之事, 却发现脑中一片空白, 但那种强烈的不安和恐惧依旧萦绕在心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吐出一口浊气,道:“谢前辈关心, 我没事。” 老人家的态度和煦了许多,他捋了捋雪白的胡须,笑道:“小友既能来到此处,也是一种缘分,可有兴趣再到那上头瞧一瞧?” 箐禾将那铃铛收好,自然不会拒绝他的提议。 老人家手一挥,便有一扇木门出现在跟前,箐禾便跟着他走了进去。 她原本还以为老人家说的上头会有什么稀罕物件,不曾想确是到了碎星楼最顶上的一层露台处。 望着眼前的景象,箐禾可算知道这楼的名字是从何而来了,漫天星辰细细碎碎,数也数不清,看也看不尽,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天空,不能叫之为星空,应当是星海才对。 她仰着头,看这世间奇景。 从不知原来天空中会有这样多的星辰。 这时候旁边却突兀地传来几声清咳,箐禾不由扭头看去,一看,顿时大骇,脚下打滑,扶着露台外围一圈扶手才站稳。 白毛老头儿不知什么时候又消失了,只剩下他们二人。 “你怎会在此处?!不会又是魂体吧?” 商戎失踪的消息昆仑捂得极紧,除了在位的仙君,其余人一概不知。 箐禾此时只当他是魂体出窍,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对,进碎星楼之前殷墟例行惯例用法器给他们都检查过,只准孤身一人进来,旁的一概不许。 若是商戎的魂体能够进来,那这碎星楼里头的宝贝还不是早就被人家给抢没了? 她信步上前,因商戎压腿坐着,她便弯腰,捏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衣袖给撸了上去。 果真,商戎靠近臂弯的地方坏了一块,刚结了一层薄薄的痂。 魂体凝结出来的人形是不会带伤的。 所以此时出现在这儿的必是商戎本人。 商戎也不惧被她发现,只缓缓放下袖子。 “你是如何进来的?” 碎星楼一次最多只能进三人,听闻先前有弟子想要耍花招,将自己的同伴藏于灵器内准备带进去,可是连碎星楼的门都没碰到。 商戎不会是自己进来的。 见他不答话,耷拉着眼皮的样子,箐禾不知怎的就想到了自家蚊香,她伸手到荷包里头一摸,摸了个空。 一股不好的猜测瞬间涌了上来。 半晌,箐禾试探性地叫了声,“蚊香?” 商戎只是抬眼,并未说话,却叫箐禾落实了自己的想法,“你就是蚊香。” “亏得你能想出这么难听的名字。”商戎被她戏弄了一把,脸愈发臭了。 箐禾没往心里去,在他旁边找了个空位坐下,“你的伤,好些了没有?” 她还惦记着那片龙鳞,再联想到蚊香刚到她身边时虚弱的模样,便知商戎这段时日定然伤得不轻。 “恩。”商戎漫不经心地回答了她的问题,半仰着头,望着虚空,不知在想什么。 箐禾近些日子甚是担心他,见他没事总算放下心,“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进来的,但你出去时可要小心些,莫让仙君发现,然后离开昆仑,能走多远便走多远吧。” 不知什么时候,箐禾对这书中最大的反派改了观,她如今只希望商戎的结局能够比原书中的好上一些。 商戎表情微顿,“你担心我?” “是呀。”箐禾伸出雪白的手臂来,递到他的唇边,“我的血能治你的伤,你咬吧,我忍得住。” 商戎唇角忍不住上扬了一个小小的弧度,看见箐禾闭着眼睛却还要故作勇敢的样子,故意说:“那我咬了?” “恩。”她偏开头,眉心不自觉蹙起,假装不在乎。 然而等了好一会儿也未有痛感传来,箐禾头扭回来,手臂悬空太久,不自觉地往前一送,正好让商戎的薄唇贴上了她的手。 就像是,商戎吻上了她的手臂一样。 二人都被这软嫩的触感激红了耳朵,愣了足有好几息的功夫才分开。 正当箐禾想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的时候,一道尖锐的破空声向二人袭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 箐禾定睛一看,是一把剑,速度极快,在空中留下数道残影。 她本能地生出了一股退意。 那柄剑在空中飞了几圈后向二人刺来之际,箐禾压根来不及躲,蜷缩着闭上眼。 然而那股随剑而来的风却停了,她睁眼一看,那柄黑乎乎的剑竖在商戎脚边,看样子似乎在撒娇。 这…… 一柄剑也会撒娇? 箐禾今天长见识了。 商戎抬手在剑柄上摸了摸,那剑弯折来去,撒娇的意味过分明显,只差开口说话了。 纯黑的剑对箐禾也是好奇得很,慢慢从商戎身边蹭到箐禾那,并不伤她,而是打量了她一番后,同样用剑柄蹭着箐禾,以示友好。 箐禾抬手仿作商戎的样子摸了摸黑剑,黑剑的动作愈发夸张,甚至后来躺到了她的膝盖上,任她施为。 “这剑好生有趣。” 商戎也挺惊讶的,叫了声,“定坤,莫闹。” 定坤自从认他为主一来,这还是第一回 对旁人示好,从前族内的人莫说是碰他,便是想见它,它都嫌弃地不得了,得耍好一番性子才肯妥协。 定坤便恋恋不舍地从箐禾腿上起来,而后化作一道光,钻进了商戎的衣服里。 晞衡大约想不到,他们仙界想得到的定坤神剑,一直就藏在这碎星楼当中。 箐禾不知晓定坤是何物,原书她看得不认真,关于这把神器的描述也相当之少,“这是它的名字?” 商戎点点头,朝着虚空唤道:“老头,我们该出去了。” 他们在碎星楼的最顶层,压根望不到地面,只见到环绕在楼四周的三道光晕渐渐消失了两道。 该差不多到出去的时候了。 他话音刚落,那须发皆白的老头便出现了。 箐禾扯了扯商戎的袖子,恭敬道:“前辈,烦请告知出口在何处?” 老头一点也不为商戎的无力而恼怒,反倒是笑吟吟道:“老朽这就送二位出去,这边请。” 商戎见出口显现,便不再多言,还是缩小缠在箐禾的小指上。 老者意味深长地目送箐禾离开。 待到出口关闭,他才笑着摇摇头,“帝神这么多年来还是一点儿没变啊……唉……只盼这场天地浩劫能早些过去。” …… 同一时间,昆仑主殿内又炸开了锅。 就在一刻钟之前,异象频出,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消失,这是有神器出世的预兆。 殷墟的人第一时间便赶到了碎星楼的出口处等待。 作为上古流传下来的宝贝,碎星楼内暗藏的至宝谁也说不清到底有多少,便是他也只在年轻的时候进过一回。 所以方才的异象可能昭示着,有弟子从碎星楼内得到了神器! 殷墟激动得一张脸涨红起来,有多少年没见过神器出世了,上一回还是商戎的定坤神剑,惹得三界眼红,不知这回会是什么? 此刻出来,应当还未认主。 在他的期盼中,三名弟子的身形逐渐清晰。 第一个出来的是骆姯,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喜色,殷墟理所当然地认为神器是由她获得。 “骆姯,何物选中了你?”殷墟迫不及待地问。 骆姯伸出手掌,一枚通体血红的玉笛静悄悄地躺在她掌心内。 “引凤笛。”殷墟略显失望。 引凤笛既可攻又可守,更能招引凤凰来为己所用,确实是极品灵器不假,但比起神器来也没这么少见。 殷墟走向下一位弟子,那弟子取得的东西就更普通了,只是一个上品灵器而已,最后,他只能将目光落在箐禾身上。 昆仑有这么个规矩,从碎星楼内取出的物件都要登记在册,是以她也没有隐瞒,将铃铛给拿了出来。 方才在楼内闪着七彩霞光的铃铛,此时躺在箐禾手中,小小巧巧一个,看上去甚是精美,却无甚灵气波动。 殷墟瞧着这物,也愣住了,他仔细打量一番,也没能看出这东西究竟是个什么。 神器就长这样?不太像。 他甚至不放心地偷偷用灵力探查了一下,这就是个普通的铃铛罢了,可能连法器都算不上。 果然没实力的人进去也得不到什么好东西。 所以那神器并不是由碎星楼所出? 殷墟敛眉思索,当即顾不上太多,将三人带出来交给登记弟子后便闪身离开。 箐禾将融清铃登记在册便直接回了自己的院落,然后给院子施上阵法,一个不够她足足施了三个才作罢。 等确信自己这处不会有人来,这才关上屋门,将商戎给放了出来。 商戎在碎星楼走了一遭,被灵气滋养后身体恢复了不少,起码化作人形没有太大的难度,他懒洋洋地躺到榻上,闭目养神。 箐禾凑过去问:“你何时走?” 商戎睁开眼,漆黑的眸子望向她,带着半点儿细碎的笑在里头,“我为何要走?” 箐禾讶异,“这里是昆仑!” 她不信昆仑那些仙君知道他跑了之后,会坐视不理。 商戎嗤笑一声,“昆仑又如何,我害怕他们不成,反正他们也不敢杀我,大不了再被关回禁地罢了。” 他风凉话刚说完,面色便是一变,接着捂住胸口吐出一口血来。 第29章 仙草(29) 想吃仙草 箐禾见他唇角挂着黑血, 心里一突,“你怎么了?” 商戎确是没办法回答她的问题,本就白皙的皮肤此时更是惨白一片,也正因如此, 箐禾才能轻而易举地看到他皮肤下方时隐时现的黑色斑纹。 那些黑色纹路缓缓攀上了他的脖颈, 还有不断向周围蔓延的趋势, 叫此时的商戎看起来有一种独特的、有冲击性的美。 商戎咬着牙关,眼瞳中也爬上了红色的血丝,显然在忍受着非一般的痛苦, 不亚于绝命咒。 他勉强将身子摆正,吸一口气开始运功。 这是骨钉开始作祟。 自打从禁地出来, 这不是骨钉第一次折磨他了,但这次却比之前还要更痛苦上几倍。 可能是因为在溶洞中他将自己逼得太狠的缘故, 这回的疼痛令他太阳穴突突直跳, 眼前出现了道道重影。 商戎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着, 豆大的汗珠一滴滴从他额头上滚落,脖颈上的黑色纹路已经爬上了他小半边脸, 快要碰到他颤动的眼睫。 他正与这可怖的痛楚进行对抗, 骨钉带来的折磨比以往任何一次时间都要久, 就在这当口,有什么送进了他的口中。 商戎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只是觉得那东西异常甘甜, 便用虎牙用力咬了下, 而后吞咽了几口。 身体里的疼痛竟然这么生生地被压制下来, 商戎循着本能不断地吮。。吸、吞咽。 然后,他感到身体的某一处似乎有了松动,理智也跟着回笼。 睁眼的瞬间, 跟前一道身影跌落,他下意识地抬手接住,将人拢到怀里。 箐禾闭着眼,方才还红润的小脸此刻已然是一片惨白,她耷拉在一侧的手腕上多了一道狰狞的伤口,此时血还没止住,一滴滴顺着指尖往下滴落。 商戎意识到方才她给自己喂的是什么,捧起她被自己咬得手腕,一股幽香钻入鼻尖,他的唇再度贴了上去。 有那么一瞬间,他生出了一个念头,将这小仙草拆吞入腹的念头。 这么孱弱的人,换做以往,他一根手指头都能轻易碾死。 但是,将箐禾的身子抱在怀里头,听着她虚弱的呼吸声,商戎眸光闪了闪,将她手上流出的血液卷入口中后,轻轻呼出口气,那伤口便不药而愈,变回了之前白皙细腻的样子。 还不能吃。 他目光落在箐禾锁骨中央挂着的玉石上头,里面的红光应和似的发出一道微弱的光芒。 箐禾失血过多,休息一会儿即可。 商戎将人抱上塌,定坤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剑尖上还粘了个东西,它献宝一样送到商戎跟前。 定坤如今化作巴掌大的小匕首样,原本是挂在商戎腰间的,不过它到底生出了神识,没有那么老实,之前是见主人身体不适,一直乖巧待着。 等到这会儿主人恢复,他便小孩一样在屋里绕起圈来,这东西便是他在参观房间时拾到的。 上面有主人的气息,却叫他格外不喜。 商戎用手指捻住定坤送来的东西,上面有淡淡黑气萦绕,甚至顶端的血液还未凝固。 这是他体内的骨钉。 商戎虽人被困在禁地,日日折磨,但也未曾因此一蹶不振,这些黑暗的岁月中,他想尽办法,欲将体内的骨钉逼出。 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时至今日这才是第一枚。 骨钉很长,狰狞的尖端散发着幽光,商戎动了动自己的手臂,那处比之前松快不少。 随着一枚骨钉被逼出体外,他的力量也随之在恢复,尽管微小,但总归是个好的开始。 商戎将骨钉收起,侧头看了眼在沉睡当中的箐禾,继而闭上眼运功修炼。 箐禾这一觉睡得异常甘甜,她是被外头的一阵敲门声给叫醒的,从榻上爬起时,屋里已经看不到商戎的身影。 她这才柔柔酸疼的太阳穴起身开门,将曲梓迎进来。 曲梓一来便迫不及待想看箐禾从碎星楼带出来的宝贝。 箐禾也不藏着掖着,将那铃铛拿出来方才圆桌中央,二人大眼瞪小眼打量这东西好半晌,甚至去百物志上翻阅了许久,也没看出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你说它叫融清铃?名字倒是好听,就是不知是何用途,要不我们试试?”曲梓双手垫在下巴底下,怂恿道。 箐禾得到此物时便有这想法了,二人便拿上铃铛,找了处僻静的地方准备试试。 她们走后,商戎这才显形,还是那副懒懒的样子卧在榻上,手中拿着那本百物志翻阅。 箐禾找了块空地,将灵力传入铃铛内,而后轻轻一晃。 曲梓明明看着她动作的,但是却一点儿声音都未曾听到,她纳闷地问:“怎么没声音?” 箐禾与她的反应截然不同,站在原地双眸失神。 那清越的铃响仿佛有洗涤人心的本事,甚是好听,箐禾只觉得眼前的景象都变得美好起来,那被她输送进铃铛内的灵气转了一圈又回到了她的体内,并且变得更纯净了些。 越纯粹的灵气越有助于修炼,箐禾觉着融清铃就和个灵气过滤器一样,将里头的杂质过滤地一干二净。 “你听不到?”曲梓的话叫箐禾回神,她一脸纳罕。 曲梓摇摇头,“真的什么都没听到。” 箐禾又按照之前的样子,再晃了一次,自以为铃铛声音比上一次还要清脆一些,没想到曲梓还是那副样子。 难不成这铃铛的声音只有她一个人能听见? 箐禾将这个猜测告诉了曲梓,曲梓道:“是有这个可能,这铃铛既然是从碎星楼带出来的,应当还有别的本事,咱们再来试试。” 这回,曲梓掐诀对箐禾进行攻击,那道带有攻击性的罡风袭来时,不用箐禾施法,融清铃便自主生成了个屏障,将箐禾护在里头。 曲梓加重了攻击的力道,不论什么角度,融清铃都能第一时间反应结阵,保护箐禾。 而箐禾在防御阵中依然能够进行攻击,竟是个不可多得的防御性法器。 在实战当中这样的灵器是最缺的,整个仙界的防御法器要么是盔甲要么是护盾,像融清这样造型别致的铃铛极是少见。 二人摸索了一番,并未有别的发现,这才分开。 回到院中,箐禾爱不释手地把玩着铃铛,忽然发现融清铃的边缘处有道裂缝,像是坏了之后又被人修补过的样子,若不是她手指摸到拿出不平整的地方,可能还发现不了。 箐禾脑海中飞快地闪现一些看不清的片段,最后定格在铃铛轰然坠地的时候。 心脏又是一痛。 “就这么喜欢?”商戎不知何时出现,瞧她傻傻盯着铃铛的样子,说道。 箐禾回神,故意晃了晃融清铃,“是呀,可喜欢了。” 商戎精神好了许多,待他走近,箐禾能够明显感觉到他身上带给人的压迫感更重了,似乎气息也更强劲了些? 正想着他会不会因为气息外露,将晞衡之类的人招来,手上便是一空。 商戎将铃铛提溜在眼前,看了会儿上面的花纹,然后也晃了晃,评价道:“审美还可以,声音也不错,是个顶级的防御法器。” “你的手……不痛?” 方才曲梓想碰,可是立马就被弹了回去,怎的他碰好像就没事? 商戎将小铃铛放在掌心,心里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五味杂陈,就和……当时碎星楼里那白发老儿跪着叫他“帝神”时的心情一样微妙。 他随即嗤笑一声,若他真是那位上古帝神,还至于沦落到今天的地步? 不过看着这铃铛,总感觉心里少了什么东西,而那样东西一定非常重要。 掌心的小铃铛被拿走,商戎目光这才聚焦到她的身上,沉默片刻后,忽而问:“你为何要救我?” “什么?”箐禾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手腕上。 原来是说昨日那事。 箐禾低头不看他,不在意地说道:“欠你一个恩情,总该还了嘛。” “恩?”这次换商戎不解。 箐禾见此便将那一直妥善保管的龙鳞拿了出来,“没有你我也进不了碎星楼,多谢。” 她说完抬眼朝商戎看去,触上他双目的一刹那,不知为何心脏不受控制跳得飞快。 “还你。” 箐禾急忙将视线挪开,不断对自己说,商戎是书里的大反派,离他还是越远越好,这个恩情还完两人就扯平了。 商戎唇上不知何时沾染了笑意,故意说:“那下回,还救吗?” 箐禾压下自己乱跳的心,沉着脸回答:“自然是不救的。” 他们俩非亲非故,做什么要救。 商戎听得这个答案也没有恼怒,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仿佛想将她看出一个洞来。 箐禾这下感觉脸上快要着火了,她赶忙转移话题,“你还是寻个时机尽快离开昆仑吧。” 灯下黑的道理没错,但晞衡并不是没脑子的人,也许很快就会发现商戎还藏在昆仑。 “而且我再过一阵子也该走了。” 箐禾通过年考,也就相当于顺利毕业,她不可能一辈子赖在昆仑。 想到能够离男女主远远的,箐禾嘴角止不住上扬。 商戎听闻此言,薄唇轻动,“好。” ------------------------------------- 虽则顺利通过年考,还进了碎星楼,但箐禾并未将修炼落下,每日除了休息外,大部分时间都在提升修为。 离开昆仑后,她还准备再想想办法,看看能否打通余下的经脉。 在此之前,她还得去一趟这刚刚现世的秘境才行。 第30章 仙草(30) 入秘境 这秘境之所以箐禾记得, 是因为在原书中,男女主一众人前脚刚从秘境出来,她后脚便被抽干神魂,身死魂灭。 凭着对原著中那一些零散的记忆, 箐禾回想起了她在里面那令人胆寒的结局。 在原书中, 她并未能够成功通过年考, 自然也就失去了和别的弟子进秘境的机会。 她连同几个品级低微的弟子留守昆仑,好一番难过。 待到晞衡与一众弟子从秘境之中出来,箐禾尚未来得及高兴, 便听闻骆姯重伤的消息,本想着不过是再献出点血来, 却没料到晞衡如此绝情,直接抽取神魂, 连句解释都没有。 所以这回, 箐禾不想坐以待毙, 既然原书并非不可更改,那她自然得为自己谋得更多生机。 这次的秘境无论有多凶险, 她都必须得走一趟。 与原著中一样, 从摘星楼出来十天后, 殷墟仙君便当众宣布了此事。 由于年考内容的变更,于是几位仙君便按照成绩排名,选取了名次为前五十的弟子进入秘境。 众所周知, 秘境内能靠机缘获得的奇珍异宝不少, 但同时也伴随着不小的风险, 受伤殒命的先例不是没有,是以昆仑并不强求弟子进入。 若有人不愿前去可将自己的名额赠予旁人,届时只需同安排此事的师兄讲明即可。 入秘境的时间定得很急, 只给了弟子们三日去做准备,对大部分家境不错的弟子来说,早有人帮他们备好需要的东西,压根用不着操心。 但是对于想箐禾这样天生地长,无家人可依的弟子来说,这几天可够他们忙活的。 箐禾跑了好几趟舆馆,购置了不少符咒,这些符咒有防身用的,有增长灵力用的,还有逃命用的,总之各种各样的她都拿上了一堆。 照着原著中的走向,秘境定然不会太过顺遂,要不然骆姯也不可能受那么重的伤,致使晞衡用上抽取神魂这样急进的法子。 除了符咒,再者就是丹药,商戎赠她的九转天香炉这回可是派上了大用场。 她去药炉将能买到的丹药都备了一瓶,买不着的,像仙灵丹这种品级高的,她便将需要的药材买回来,自己炼制。 有九转天香炉这样的高级炼丹炉,大大提升了炼丹的效率,甚至有些丹药,箐禾不过是对照着医典尝试,几次后便能成功。 加之这几日商戎躲在她这处,隔三差五地掉出点极品药材来,她炼制出来的丹药总是泛着金光,灵气环绕,品相极佳,叫扶詹看见不知有多眼热。 可惜时间太紧还要忙别的事,不然尝到炼丹乐子的箐禾非得把医典上的那些灵丹妙药都研究一番才肯罢手。 三日的准备功夫,商戎就看她忙前忙后,保命符恨不得成捆地放在储物戒里头,像是知道去秘境会遇险的样子。 商戎耐人寻味地摸了摸下巴,倒也没有多问。 ------------------------------------- 出发那天天朗云舒,是个极为舒适的晴天,阳光不算强烈,照在人身上拢着一层暖意却不过分热,天界的气候要比人间舒适太多,但选在这样的天气进入秘境,大部分弟子身上的焦虑感都减轻了。 秘境现世,定是会引来不小的关注。 除了昆仑的五十个弟子外加几位仙君外,还有天界一些大家族的人。 但很显然,秘境的进入人数是有限的,箐禾若是不借用昆仑的名额,压根排不上号。 一众人在秘境入口处寒暄一阵,箐禾与曲梓站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曲梓年考成绩排在五十名开外,但巧的是有一名女弟子因为身体缘故没办法入秘境,便将这个名额给了曲梓。 她同箐禾一样,都是第一次进秘境,心里是按耐不住的激动,直到被绫波仙子给叫过去。 曲家这次派出的是小辈中的翘楚,以曲绫波为首,人数不多,但通身气派在那儿,各个都成熟稳重,不似昆仑的弟子,叽叽喳喳如小雀儿一般说个不停。 曲绫波将曲梓叫到跟前,言简意赅道:“你随我们一道,莫要乱跑。” 曲梓不太情愿,和曲绫波等人在一起,不光没了自由,就连一点她探寻秘境的乐趣也没有了,哪里有与箐禾一块来得自在有趣。 “此事已定,父亲已提前与我交代过要照顾好你,你莫要惹事。” 等不到曲梓反驳,曲绫波的一句话直接将她想说的给堵了回去。 凭心而论,曲绫波算不得讨厌曲梓,却也说不上喜欢,既然父亲给她下了这样的命令,她便遵从,照顾一下自家人也未尝不可。 “那好吧,我去和我朋友说一声。” 曲梓说完朝箐禾跑过去,曲绫波的视线随着她的身影一道飘过去,落在箐禾身上。 曲绫波眼睛微眯,庶妹的这个朋友。 他们家早已将其来历打听得一清二楚,倒不是说不好,只是曲家在仙界怎么也算个有头有脸的人家,箐禾的身份着实尴尬了些。 还有就是,这女子样貌实在太过出挑。 上回在年考结束的大典上曲绫波见过箐禾一回,她着一身昆仑最普通的白袍,站在人群中却依旧很惹眼,朝她暗暗看去的男弟子不知凡几。 这么想着,曲绫波不由垂下眼眸,心中嗤笑一声,不再朝那穿着简普的小仙子看去。 再如何貌美,也不可能越过她去,那低微的出身,压根用不着她在意。 想到此处,她挺直了脊背,问旁边的人,道:“还有多久?” 谁想过了几息功夫都没传来回应。 她扭头看去,就见身旁之人正盯着箐禾站的地方兀自出神。 曲绫波面上泛起冷笑,几个眼刀扫过去,斥道:“愚昧!” 身旁那人终于意识到不对,连忙收回目光,垂首不语。 正当曲绫波想再训斥几句时,前方传来一阵异动,连带着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须臾间,半空中便出现了一座似岛非岛的东西。 此物极大,压下厚重的阴影,看上去却极轻,稳稳当当地悬浮在半空之中,移动速度很快。 晞衡独步上前,双手在胸前飞快地掐诀,他的动作之快,叫人看不清他究竟在施什么法诀。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那半空之物上,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晞衡前方金光大亮,仿佛将空气撕裂了一道口子,出现了一道仅能容纳两人并排通过的门。 这便是秘境的入口了。 箐禾随着大家的步伐往前,有次序地穿过亮着金光的窄门。 晞衡作为垫后之人,目送着一位位弟子进去。 在轮到箐禾时,他没有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动,而后又消失不见。 箐禾心中惴惴,但好在顺利进入了秘境内。 一进去,眼前看见的便是一处极高的山峰,耳畔是潺潺的溪流之声,大约是刚下过一场雨的缘故,脚下的土很是湿软。 她落脚的是一处密林。 周围也有几个同门与她一样被送到了此处,在她不动声色打量四周时,又有几位弟子进来。 巧的是,晞衡与骆姯居然也在。 从入口进来,众人不一定会被分到同一处落脚点,而秘境内部究竟是怎样的布局谁也料不到,只能说落脚之处一般都是较为安全的地方。 方才先进来的几位弟子脸上还有不安的神色,在看见晞衡后一扫而空,像是一下有了主心骨。 晞衡一来便清点了人数,随后散出一道符咒,与落在他处的人约定了集合的地点。 秘境对于仙人有一定的限制,对晞衡这样修为高深的人尤甚,是以这回晞衡进来是压着部分修为的。 一行人因着不熟悉地形,不敢贸然御剑飞行,只是徒步朝着约定的地点走着。 一路上,时不时的能听见弟子的惊叫之声,原来密林中的珍贵灵草随处可见,在仙界需要费大功夫找的,在这里头竟肆意生长。 难怪仙界之人但凡听说有秘境现世,都非得来分一杯羹,里头意想不到的惊喜着实很多。 好在大部分弟子还是有些见识的,并未因为一些灵果灵草便停下来冒然耽误赶路。 顺着小溪没走多久便是一处峡谷,晞衡用灵力将方圆五里都探寻过一番后,确定没有什么危险的猛兽后,这才让大家自行探宝。 这也是秘境的有趣之处了。 秘境内的宝物,都是凭自己的本事还有机缘去获得。 在一些罕见的珍品旁,往往是会有镇守的凶物的,谁能打败凶物,谁就能取走宝贝。 箐禾找了一个方向,打算独自过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却是骆姯叫住了她,“师姐,秘境危险,不若我们一道儿走吧,也好有个照应。” 箐禾也没明着拒绝,“我要去摘飞星果,师妹也要跟着一块去吗?” 骆姯一愣,随即道:“师姐,这飞星果在仙界虽难寻了一些,也并非寻不到,何必浪费这样大好的时机去摘那东西?” 这秘境统共只开放三日,时间何其宝贵,不找些奇珍异宝,去摘那东西作甚? 箐禾眨了眨眼,“那你还要去吗?就在那边,走几里大约就到了。” 她指了指要走的那条路,等待骆姯回答。 骆姯记得,箐禾指的路便是他们来时走的那一条,一路上她并未看到什么宝物。 思量一番后,骆姯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既然如此,我便不过去了,师姐你自己一个人注意安全。” 将骆姯打发走,箐禾不再多做停留,很快便走出峡谷,再次进入密林之中。 她一边摘飞星果一边往林内走,待走出足够长的一段距离,四周已是无人,她这才将腰间的荷包摘下,打开。 第31章 仙草(31) 你方才亲他,我都看到了…… 待到四周无人, 箐禾这才将腰间的荷包摘下,打开。 一道光影闪过,商戎被放出来,他的脚刚一接触地面, 便立刻飞身将箐禾抱住, 纵身越上了旁边的一块巨石。 在这电光火石间, 箐禾方才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大坑,深不见底,漆黑异常, 四周的泥土仿佛都化了一般,变得粘稠起来, 软软弹弹。 商戎的手掌还贴在箐禾的腰侧,他扫视一眼周围, 道:“你运气不错。” 差点没命的箐禾一脑袋问号, “这还叫运气不错?” 她拽着商戎的衣袖, 勉强站在那块光秃的石头上,很显然, 现在只要她的脚一碰到底下的怪土, 立刻就会被吞噬。 不光如此, 她感觉脚下的石头像是也在被慢慢吞没。 原本的巨石,如今只剩他们站着的尖尖那一块了。 箐禾背上急出一层热汗来,因为紧张, 心跳声和呼吸声不断被放大,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 “怪物?”商戎却要淡定太多, 他望了眼脚下即将被泥土吞没的石头,来不及多解释,只说:“跳!” 箐禾头皮一炸。 跳?往哪儿跳? 四周都是会吃人的泥, 方才她瞧见一只灵猴不慎从树上跌落下来,刚接触到这黑土,便像是被黏住了一般,瞬息功夫就消失不见,连声惨叫都没发出来。 然而没等箐禾有所反应,商戎搂在她腰间的手一紧,纵身一跃,跳进了那个看似范围在不断扩大,实际中央的小漩涡正逐渐缩小的黑洞之中。 箐禾的尖叫声堵在嗓子眼里,因身体失重,她下意识蹭进了身旁人的怀里头,大约过了几十秒才落到实处。 由下坠的时间来看,这个洞相当深。 箐禾小心翼翼地呼气,睁开眼睛,一团漆黑,就连她身边的商戎都看不太清。 还好她一直拽着对方的衣服,不至于将人弄丢,箐禾知道这大反派见多识广,微微抬头想要询问对方,“你……” 刚说了一个字,她猛地顿住,嘴唇碰到个软软的东西,却因处在极暗极黑的环境当中,只能勉强判断出那东西是什么。 似乎是商戎的唇。 带着他独有的清冽的味道,虽是一碰即分,却叫箐禾一路从脸红到了脖子根,身边人的呼吸也因这一举动粗重了不少。 意外的碰触,多了些旖旎的味道。 箐禾忘了要说的话,伸手推了商戎一把,然而又叫人给拽了回去,“这里是七曜莲花的腹地,必然会有地精把守,地精擅幻术,我们还是一起行动为好。” “七曜莲花!” 箐禾顾不上害羞,随之而来的遏制不住的兴奋。 难怪商戎会说她运气好,七曜莲花乃是仙界至宝,据传两三万年才出一株,通常都长在灵气丰沛且地势险要之处,由本领高强的地精把守,若是处理不慎,很容易被毁坏。 这娇惯的宝贝万万年来只出现过几回,但因为对其习性了解不够透彻,起初采摘时处理不当,如今只剩一株完好的,被存放在天界的藏宝阁中。 七曜莲花有生死人、肉白骨的奇效,对根骨受损经脉不畅之人来说是再好不过的药材,仅是服用一片花瓣,就能让断掉的骨肉重新长回来,不可谓不神奇。 上回骆浚仙君为箐禾诊治时,便提到过七曜莲花,像是她如今的情况,也许只有服用七曜莲花才能弥补先天带来的不足,帮助她将余下的经脉给疏通。 箐禾从未曾想过在秘境中竟存在这样的仙界至宝,这趟来得真是不亏。 她当即连害怕都忘了,抬步便向前走。 大约是适应了此处的黑暗,勉强能看见前方有条不知通向何处的甬道,箐禾记着商戎的话,是以向前走时手上一直拉着他的袖袍。 这条甬道看上去不长,却像是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耳畔除了他们二人的脚步声再无其他声音,箐禾正纳闷呢,眼前豁然出现了些许亮光。 他们矮身钻出甬道,还未看清是到了何处,脚下便被数道粗壮的藤蔓缠住。 只眨眼的功夫二人便被分开,叫藤蔓困在石墙上不得动弹。 “嘻嘻,嘻嘻。” 箐禾越挣扎,那藤蔓困得便越紧,她干脆放松下来不再动弹,抬起头看向笑声的来源。 这里是一处石室,距离她不远的地方放着块光滑平坦的大石头,石头散发着莹润的光泽,而石头之上横卧着一女子,身段婀娜妖娆,衣衫轻薄,一张脸更是生得风情万种。 她撑着头往二人瞧,视线从箐禾面上扫过顿了顿,从商戎面上扫过停顿的时间更久。 见商戎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女子收回目光,一边朝箐禾走一边娇娇地笑了起来,“嘻嘻,许久没有见到活人了,你修炼的这皮囊倒是和我眼缘,不若让给我罢。” 女子说着手指来到箐禾的脖子,似乎是在想从哪里下手才能让这幅皮囊完好地保存下来。 箐禾僵硬地朝她挤出个笑容,“姐姐你比我美得多,何苦要一副有瑕疵的皮囊,还要精心养护,多不省事呀。” 女子原本身上的杀气顿时收敛不少,她掩唇娇笑,“呀呀,你这娘子嘴巴甚甜,讨喜讨喜,我便不杀你了,只是这小郎君面冷心冷的,你究竟看上他什么了?” 箐禾几次在指尖想要调动灵力,奈何浑身像是被封印了一般,从进入这处开始,她便一丝灵力都使不出来,想来是被眼前这地精给压制住了。 再看商戎的样子,他的情况比自己好不了多少。 可能因为是男子的缘故,他身上的藤蔓比箐禾的更多些。 想到商戎也与晞衡一样,是压制修为进的秘境,估摸着此时应当也调用不了灵力。 箐禾挣脱不出去,只得和地精周旋,“姐姐,我怎么听不懂你的话?” 女子走到商戎跟前,按她原本爱动手动脚的性子,在看到此人时,不知为何生不出半点儿亵渎的念头来,甚至膝盖有些软,想跪下来俯首称臣。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商戎,凭借她的修为,却半点看不出这男子的本体,不过他身上的气息却有些熟悉。 在想到某种可能的时候,女子挪开步子,重新与箐禾搭话,“你方才亲他,我都看到了,在姐姐面前就别装了。” 箐禾原本都快忘了那事,现在被她一提醒,雪腮重新爬上了粉色。 “你也不要不承认,我知道你们二人是为了七曜莲花来的,我守着这花已有几千年,早就腻味了,若是直接送你们,我心有不甘,若是打一架也没甚意思。” 女子一边说一边托着下巴想法子,忽而,她眼睛一亮,“这样好了,我素来最爱看人间那些痴男怨女的话本子,你们又是一对,若将这话本演好了给我看,我不仅放你们一条生路,还将七曜莲花送你们。 若是演不好,那你们就留下来陪我,总也有人陪我说说话,解解闷。” 箐禾与商戎对视一眼,这地精不知想耍什么花招,但在她的地盘上,商戎灵力受限,又是重伤刚愈,真打起来也不知到底谁胜谁负。 如今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箐禾点点头,“好。” 她话音一落,二人身上缠着的藤蔓霎时便松了,周身不流通的血液也逐渐恢复,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灵力。 本身在这秘境之中就对灵力有所压制,现在箐禾更是同凡人无异。 逃也逃不了,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反正是演戏,只要跟着剧本来,便没什么不妥。 这般想着,女子的娇笑声再度响起,面前不知何时出现一片烟雾。 箐禾神思渐渐变得混沌起来,有种头重脚轻的不踏实感,而后便是脚下踉跄,整个人失重般往下坠。 她猛然回神,看清自己即将从台阶上跌落,不免惊叫出声。 这时,她的腰间缠上一只手臂,瞬间被人稳稳抱住,站到地面上。 她朝对方行礼道谢,不期然对上一双漆黑的眸子。 深渊一般的眼眸,叫箐禾一时间没能挪开目光,只是傻傻地与他对视。 “举手之劳。” 男子戴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以及棱角分明的下巴,明明看不清真容,却无端叫箐禾心跳加快了几分。 一瞬间的迷茫过后,她有些诧异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儿。 绞尽脑汁回想了半天,却没个头绪,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似乎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男子朝她微微颔首后便离开了,箐禾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追了两步,脚下踩上了个硬邦邦的异物,她将东西捡起来才发现,是一块玉坠子。 “喂,你的东西掉了。” 她扬声,然而男子的身影很快便被人群淹没,消失不见。 箐禾迷茫地站在原地,她这才发现所处的是一条极为热闹的街道,看样子像是上巳节,大多数百姓都戴着面具,她摸了摸自己脸上,也是一样。 “小姐,你怎跑到这儿来了,害得奴婢好找。时辰不早,咱们回府吧。”一圆脸小丫鬟找过来,将箐禾上下打量了一番,确认没事后,这才带着她往一个方向走去。 箐禾频频回头,却在小丫鬟的催促下不得不上了马车。 她独自一人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将玉坠子放在掌心不断摩挲。 这一路上箐禾都在想,现在这个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 除了自己的名字,其余东西她差不多都忘得差不多,眼前的小丫鬟看上去倒是很眼熟。 未知的东西太多了,箐禾不想多说多错,将便乖乖巧巧地随着丫鬟回府。 进了自己的院落,关上房门,箐禾找了个借口,说想吃点儿东西,趁着小丫鬟忙活的功夫,她便不动声色地套话。 小丫鬟虽觉得小姐今日奇怪,但好歹是将能回答的都回答了。 箐禾这才知晓,自己是当朝镇国公府的三小姐,今日的上巳节是她最后自由的时刻,因为再过几日,她便要进宫去伺候新帝。 “小姐你莫要自己吓自己,那些传闻都是在皇上登基之前传出来的,若皇上真是那种人,老爷断不会将您推进火坑。” 小丫鬟帮着箐禾洗漱,伺候人上床,见她脸色不太好看,便出言安慰。 箐禾朝小丫鬟笑笑,闭上眼后并未言语。 她现在脑子里很乱,不过从小丫鬟这儿知道的信息,她渐渐想起了一些事情,也接受了自己镇国公第三女的设定。 新帝刚登基一年,后宫无人,这是第一次选妃,她便被选送了上去。 父亲素来疼她,不知怎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但事情已成定局,箐禾那微弱的挣扎已经可以忽略不计。 只是心里到底有所不甘,她从漆黑的被窝中拿出那块玉坠来,上头的雕花精致,可惜却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记号。 不过此玉触手温热,是玉中上品,想来不是寻常人家能够用得起的。 箐禾待在闺阁中十六载,这是头一回萌生情愫,却还是对着一个连样貌都没看清的人,冲动之余,更多的却是欢欣。 她喜欢那双眼睛。 只可惜,她不日便要进宫了。 时间过得格外快,眨眼便到箐禾进宫的时候。 因是圣上赐婚,不用走选秀那套流程,她先被人带去太后那边请安,接过圣旨后,住进锦安宫。 由始至终都没有见过皇帝。 不光如此,之后的一段时间,皇帝都没有踏足过后宫。 据身边的宫女说,这段时日蛮夷频频侵扰边境,新帝忙着处理政务,没空过来看她们这些刚被送进宫的嫔妃。 箐禾倒是半点不着急,住在锦安宫内日子过得很是自在。 其余几位一起进宫的嫔妃可就没这么气定神闲,想着去御书房讨好这位新帝,却被新帝身边的大太监给敲打了一番,灰溜溜地跑了回来。 箐禾的锦安宫与那几位的宫殿不靠在一处,她用过午膳后便爱去御花园走走。 这日御花园格外热闹,其他嫔妃也在,箐禾与她们寒暄了几句,便自己带着宫女朝往日常去的亭子走去。 亭子位置较偏,却胜在清幽,她最爱坐在这处赏景打盹,时间一耗便是半日。 箐禾与往常一样,让宫女们走远,自己手撑着脑袋正在酝酿睡意,忽而听见旁边游廊上传来阵阵笛声。 声音离得不远,她朝着笛声传来的地方看去,是一位穿着白袍的青年,身姿挺拔,配上悠扬的笛声,像是一幅画。 一不留神,箐禾便听得痴了,连那男子何时走到近处都不知道。 前来送茶的宫女注意到亭中多出的一人,连忙行礼,“参见四王爷。” 当朝四王爷,新帝同父异母的弟弟,箐禾起身行礼,暗暗打量这位丰神俊秀的年轻郎君。 也许是他出现得太过突然,以至于箐禾未来得及将放在石桌上的玉坠给收起来,叫他给看见了。 四王爷似笑非笑地朝箐禾看去,撩袍坐下,“前阵子上巳节,本王出宫不巧丢了块玉坠,娘娘这块瞧着有些眼熟。” 箐禾当即愣住,“我正想寻这块玉坠的主人,不知可是王爷您的?” 四王爷拿至跟前看了眼,笑道:“确实是在下的不假。” 箐禾不想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心头微动,“多谢王爷当日出手相助。” 她偷偷将眼前人与上巳节救她那人比较,是同一个人没错,无论是眼睛还是下巴,都很像。 四王爷却将玉坠递还过来,“这坠子在寺庙中开过光,有保平安之效,既然娘娘捡到了,证明与这坠子有缘,还是由娘娘代为保管。” 箐禾自然不肯接受,她如今已成了后宫中的一员,怎能随随便便收旁人的东西。 然而四王爷再三劝说,箐禾鬼使神差地将坠子给收了下来,心里到底有些不舍。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御花园中常常能够听到四王爷的笛声,箐禾与他有时在亭中说说话,有时在池边赏赏花,二人有不少共同话题,甚是聊得来。 箐禾也能感觉到,这位四王爷对她同对旁人不一样。 只是,她如今是皇帝的妃子,照理不该和别的皇子走得太近,徒然惹人非议。 就在箐禾纠结着是否该继续和四王爷接触的时候,忽然新帝传来旨意,要她去侍寝。 这下可好,整个宫中的人都忙活开来,一直伺候她的大宫女脸上的笑意是藏也藏不住,箐禾却不似她们这般开心,任凭她们折腾穿着妆容。 早在进宫之前她就知道,侍寝是逃不过的,也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但真到这一日时,总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这位新帝在登基为帝之前,有着玉面阎罗之称,曾眼睛不眨砍下敌人头颅,立下赫赫战功之余,凶名和威名一道流传。 箐禾忐忑间被人送到了皇帝的寝宫,她独自一人坐在床沿等候,皇帝还在灯下批阅奏折,不知何时结束。 等着等着,箐禾眼皮打架,实在撑不住了,便靠在床畔打盹。 她是后半夜被人抱到床上的时候醒的。 “醒了?”低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吓得箐禾睡意全无,傻傻盯着离她不到两掌的男人。 这是箐禾第一次见到皇帝。 他的脸与四王爷的有六分相似,但眉眼却更为凌厉,五官也更为精致,他面上带着上位者独有的高傲冷然,叫人一时间挪不开眼,只想多盯着瞧一会儿。 箐禾在他炽热的目光中撇开头,双颊染上桃红。 她原本便是被召来侍寝,衣衫都以轻薄为主,此时二人贴在一处,她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阵阵热意。 “皇上……”箐禾咬唇,轻轻叫他。 年轻的皇帝垂下头,在她颈边嗅了嗅,而后试探性地用唇碰了碰那粉嫩的耳垂。 箐禾浑身仿佛通电一般,一股完全陌生的感觉席卷了她全身,叫她恨不得连脚趾都蜷缩起来。 她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脑海中不知为何闪过那枚玉坠,“不要……” 皇帝耳力极佳,听到了这细若蚊蝇的两个字,最终,他将人抱到怀里,道:“睡吧,我不碰你。” 他说不碰,便真的不碰。 一连三日,日日召她侍寝,却一次都没有碰过她。 箐禾每次去皇帝寝宫,便多了些旁的事情要做,比如说帮皇帝磨墨,比如说帮着整理奏章,再比如说帮着读奏章。 渐渐的,箐禾发现,这位新帝看着面冷,实际上一点儿也不可怕。 就算她不小心将茶水翻在奏章上,皇帝也不会责罚她,只是无可奈何地在她鼻子上点一点,说:“你啊……” 时日长了,箐禾便多了一项爱好,看奏折。 各地呈上来的奏折有的比话本子还要好玩一些,时常惹得箐禾发笑,忍不住读给皇帝听。 这样的日子太过安逸,安逸到让箐禾快要忘了同她一起进宫的那些嫔妃,也快忘了那枚玉坠。 谁想,这日箐禾刚回到锦安宫,便在梳妆台上看见了一张纸条,约她在御花园的老地方见面。 箐禾这才恍然想起那位四王爷,她咬咬唇,将纸条撕了,不做理会,本以为事情到此结束,不想在几日后的宫宴上,还是碰上了。 四王爷找的地方隐蔽,箐禾也有意同他把话说清楚,便没有拒绝,谁曾想她还没开口说话,四王爷竟主动将她抱住,唤她:“阿禾,我带你走好不好?我知道你在宫中一点都不开心,我带你走可好?” 箐禾他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挣扎,“你在说什么胡话,快松开我!” 四王爷被她疏离的态度刺激到,“你当他是什么好人,他现在独宠你一人,不过是想让你成为众矢之的! 阿禾,你千万不要叫他给骗了,他如今已在想办法对付镇国公,对你好都是为了迷惑你。” 这番话无疑在箐禾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但她却仍是摇头,“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四王爷却不肯,死缠烂打起来,“阿禾,我骗了你,那枚玉坠子其实不是什么保平安的坠子,是我娘亲留给我的,我其实早就心悦你了,你和我走,好不好?我们离开皇宫,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箐禾承认,有那么一瞬间,她被四王爷的话打动了,但她不能这么做。 在她毅然决然准备撇开四王爷手的时候,周围忽然灯火大亮。 箐禾于灯火中看见了为首的那人,一身龙袍,器宇轩昂,但脸上却是浓浓的,化不开的黑沉。 “秦禾,你太叫我失望了。”新帝声音如同千年寒冰,叫箐禾周身泛冷,不自主地颤抖。 “来人,将她打入冷宫。” 她张口想要解释,但新帝根本不给她任何的机会。 就这样,箐禾住进了冷宫。 身边只有从镇国公府带进来的那个小丫鬟,吃穿用度连宫里的宫女都比不上,这些也就算了,咬咬牙似乎也没什么不能忍的。 直到她听闻了另一件事——镇国公府被抄家了。 第32章 仙草(32) 我不怪你……商戎…… 住在冷宫这段时日, 箐禾想了很多,她有时会想起与新帝待在一起的日子,想起二人同坐在一张书桌前画画的场景,还会想起他捏着自己鼻子说她傻。 但她想得更多的还是镇国公府。 箐禾现在身处冷宫, 消息传递地也更加缓慢, 她非常担忧爹爹还有阿娘的情况, 可惜她自己也身陷囹圄,自顾不暇。 这样连日的忧思,箐禾果不其然病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 她整个人因发烧而浑身滚烫,以至于还做起了怪梦。 梦中的她是个仙子, 在昆仑求学,为了保命提升修为费尽心思, 多亏遇上了一个人, 教她炼制仙丹, 传授她武功剑法,但是这个人的面貌她却看不清晰…… 在浑浑噩噩的梦中, 她还听见有个人在唤她的名字, “秦禾, 醒来,不要死……” 箐禾唇角动了动,她果真是出现幻觉了, 怎么会听到新帝的声音? 她张开嘴唇, 想说些什么, 一大口苦涩的药被灌了进来,眼泪霎时掉落,她迫不得已吞咽下去。 这一觉也不知睡得多久, 箐禾再次醒来手脚都是软绵绵的,因着生病的缘故,嘴里干得不得了,喝了好几杯丫鬟送来的水才堪堪解渴。 小丫鬟哭得厉害,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称呼仍旧改不过来,“小姐,你终于醒了。” 箐禾虚弱地朝她笑笑,冷宫地偏,也不知道这小丫头为了给她弄药费了多少劲,“宫外最近如何?” 丫鬟眼神闪闪烁烁,经不住箐禾再三追问,终是告诉了她,“有人陷害老爷通敌叛国,老爷还有夫人都被下了大狱,据说……据说五日后便要斩首示众。” “什么?!”箐禾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奈何身体太虚弱,又头昏脑涨地躺了回去。 她现在脑袋乱得很,无法想象自家在一夕之间全部沦为阶下囚,甚至还要斩首。 屋中很静,过了许久箐禾才哑哑地开口,“将我那些首饰拿去疏通宫人,就说我死前……要见皇上一面。” 小丫鬟问得此言,心中更是一痛,“小姐别说胡话,您会长命百岁的。” 箐禾惨淡一笑,脸上苍白不见半分血色。 她不想长命百岁,只想救自己的家人。 这般等了足足有三日,眼看行刑的日子越来越近,总算小丫鬟找了个皇帝去御花园的日子,将自家主子带了过去。 箐禾用绣帕捂着嘴唇,她咳嗽得厉害,若不是凭着一口气,根本没办法走出来。 御花园内,新帝正同那位与她一同进宫的丞相家的小女儿赏花,二人有说有笑,郎才女貌好不般配。 箐禾远远瞧着只觉得刺眼,心里像是被无数根密密绵绵的针扎着,难受至极。 可不管有多难受,她还是得去,这是用她全部身家换来的,她必须和皇帝说清楚。 “见过皇上。”箐禾上前行礼。 皇帝短暂怔楞过后,道:“你怎么来了?” 丞相家小女儿颇为嫌弃地看向她,“就是,姐姐不在冷宫待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箐禾这才知道,若是心死了,那些难受的情绪似乎也算不上什么,她不卑不亢道:“我有话想同皇上说。” 新帝却压根不打算给她机会,“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 说罢,他便带着身旁之人打算离开。 “咚”的一声,是膝盖与地面碰撞时发出的闷响,“臣妾求陛下彻查,家父一心为国,是绝对不会做出此等不忠不义之事的!” 她的声音含着血泪,听来叫人动容。 昔日的天之娇女,如今跪伏在地,只为求父亲一个公道,新帝脚步一顿再顿,最终还是没有转身,“此事自有大理寺操办,用不着你来费心,你……” 他后面的话说不下去,却被身旁的女子打断,“皇上,你同她说什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想为父翻案,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再者镇国公一案人证物证具在,早已没有什么可以再查的了。若不是皇上您仁慈,她本该一道入狱,哪里有机会再在这儿说些疯言疯语。” 箐禾心里那一点点希望,也被这些话给浇熄,眼中灰败一片,如游魂一般回了冷宫,自然没有看见新帝因用力而青筋凸起的拳头。 时间匆匆而逝,箐禾心如死灰,在行刑前夜,她找了条白绫悬在梁上,只想同自己家人一道去了。 谁想宫内却陡然变得嘈杂起来,小丫鬟冲进屋来,“小姐,不好了,四王爷造反,现在已闯进宫中,到处乱糟糟的一片,我们赶紧跑吧!” 箐禾当机立断,换上宫女的服装,趁乱想要逃出宫去,起码要再见一面父亲和母亲。 到处都是尖叫声,箐禾凭着记忆朝宫门跑去,她身体还没有全好,这样一跑动咳嗽得更是厉害,更别提还要随时提防着被人发现。 担惊受怕了一路,眼看着快要到侧门了,一阵马蹄声却突然响起,箐禾掉头便跑,不管来者是叛军的兵马还是宫里的人,她被抓到了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但她哪里跑得过快马,没有几步便被那人用鞭子缠住腰身,带到了马上。 箐禾落入一个冰冷坚硬的怀抱,她扭头,看见的是身披铠甲的年轻帝王,他厉声斥道:“你乱跑什么!” 而今冷宫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我……”不等她说话,“咻咻”的箭声破空而来,有叛军追杀。 皇帝将人固定在怀中,调转方向,朝着宫内的某一处奔去,外边未必有宫内安全,送她出去还不如放在自己眼皮底下来得放心。 箐禾在马上颠簸,也不知被带到了何处。 她不明白为何四王爷会突然发动兵变,更不知道皇帝为何会救她。 宫内的局势要比箐禾想象的更为严峻,皇帝带着她没走多久,便被叛军给围住了,对方人数众多,而新帝这边只有寥寥几个护卫,还外加一个累赘,胜算一看便不大。 兵戈相向,瞬间便打了起来。 在这当口,四王爷带着一队叛军,神色张狂地在马上挽弓搭箭,镇国公已死,现在只要杀了新帝,那么天下就是他的。 这一箭于暗处射出的箭,裹挟着浓浓的杀气,新帝无暇分身,眼看四王爷这箭便要射中他的心脏,突然出现一人以身挡箭。 “噗嗤”。 箭矢刺进皮肉,箐禾身子带的往后连退好几步,她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飞快地流失,周围的一切也都变得渺远起来。 有个人捧住她的身子,一声一声唤她的名字。 箐禾瞧见了抱着他的是谁,张张嘴唇,却呕出来一大口血。 新帝已然顾不得太多,他死死抱着箐禾的身子,四王爷想再补一箭,不想局势却在此刻发生逆转,更多的士兵将他们包围在此处,那个他本以为死了的镇国公居然毫发无损地站在那,手上还拿着丞相的头颅。 他被皇帝给耍了! 意识到丞相也死后,四王爷知道大势已去,扔下手上的武器,被卫兵压入天牢。 箐禾中的这一箭在心脏位置,已回天乏力,她看着皇帝带血的脸庞,嘴唇嗡动,“我爹爹……” “你爹爹无事,阿禾你莫要说话,我这就叫御医来。”皇帝声音抖得不像话,语调里竟带上了哭腔。 箐禾拽住他颤抖的手,轻轻摇头,没有必要了,她动作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样物件,塞入皇帝手中,“……你的。” 是那枚玉坠,上巳节那天,救箐禾的不是旁人,正是新帝。 年轻的皇帝再也忍不住,双目赤红,“阿禾,你都知道,你知道那天的人是我对不对,是我混蛋,我早该告诉你的,你原谅我这一次,不要离开我……求你。” 箐禾含笑点了点头,在他耳边说了最后几个字,“我不怪你……商戎。” 一滴泪落在她的脸上。 箐禾深吸一口气,猛地坐起身来,那种锥心刺骨的感觉还在,她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位置,心脏跳动的很快。 “呜呜。” 旁边传来女子如怨如诉的哭声,箐禾混沌的思维还未转醒,迟缓地看过去。 女子见她醒了,仍不住地用帕子拭泪,“呜呜,太感人了,太好哭了。” 箐禾这才想起,她答应为这女子演一场戏,现在该是从那幻境中出来了。 她扭头看了眼身旁还在沉睡的男人,而后质问地精,“若是我最后没有想起自己是处在幻境中,你是不是就不打算放我出来了?” 女子被她戳破心思,停止了擦泪的动作,“你瞧我这幻境多好,要是你没有发现那枚玉坠子的秘密,会和他长相厮守,过完幸福的一生,这样的结局不是更好么?” 好个鬼,那样的话,估计就被困在幻境里头,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箐禾想起最后的那滴泪,盯着商戎,问:“他为什么还不醒?” 女子似乎也觉得颇为奇怪,咦了一声,“照理说你俩是同时进入幻境的,幻境已破,他该醒了呀!” 话音刚落,商戎便睁开了眼,一道暗红色的光芒从他眼中飞快地闪过,看到身边坐的是箐禾,他这才敛去气息,缓缓直起身子。 与他在幻境中的一幕幕从眼前飞快地闪过,箐禾犹记得好几回两人擦枪走火,差点儿就成了事,脸颊更红了。 她避开对方炽热的视线,朝女子看去,“你的要求我们已经办到,现在该你兑现承诺了吧?” 女子五指张开,一朵七瓣莲花在她掌中凝聚成型,“我说话向来算数。” 箐禾笑了起来,这散发着浅紫色光芒的,正是七曜莲花。 就在她打算接过时,半空中突然多出了一个人。 此人黑色衣袍将全身包裹得密不透风,目标很明确,上来便对准了七曜莲花,想要将其收入囊中。 第33章 仙草(33) 非我族类不可入内 地精的反应很快, 几乎是在黑衣人出手的瞬间便察觉到了,她收拢五指,欲将七曜莲花收回。 却不想黑衣人早料到了她有此一招,一股黑压压的魔气霎时席卷了地精整个手掌。 是魔族。 箐禾唤出灵剑, 灌输灵力, 当即投入战局当中。 魔族非同小可, 箐禾不敢分心,保持着十二分的警惕,每一招都格外小心。 黑衣人显然只想夺七曜莲花, 好几次快要得手都被箐禾给拦下,烦躁间准备先将这碍事的人给解决。 箐禾再一次出剑朝黑衣人袭去时, 那人手腕一转,一大团黑沉的魔气便朝着箐禾面部飞来。 黑衣人身姿矫健, 并不是等闲之辈, 以箐禾的修为, 是扛不住这一掌的,但扭身避开也已来不及。 地精那边被魔族缠着无暇分身, 箐禾咬牙准备硬受下这一掌, 背后贴上一具有力的身躯, 带着她险险避开。 魔气击打在石壁上,碎石簌簌落下。 箐禾看向身后的人,却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她尚来不及揣摩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便被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弄得呼吸一窒。 这个人好强…… 他只是站在那儿不动, 却用一身威压叫黑衣人止住了手上的动作,地精脸上也是一片苍白,不知是打斗所致还是被这威压压迫所致。 男人一张普普通通的脸上, 唯独眼睛显得尤为格格不入,他的眼神叫箐禾找出了些许熟悉感来。 然而男人所散发的威压太过骇人,箐禾捂着胸口一动也不敢动,地精也没好到哪儿去,一张妩媚的脸蛋愈发苍白。 其中最为难捱的当属黑衣人,方才招式凌厉的他这会儿佝偻着背,只是面上遮掩得太过严实,看不清究竟是何表情。 男人理了理衣袖,语气淡淡,“来抢东西啊?” 箐禾瞧着他,竟是连声音都变了。 魔族再忍不住,呕出一口黑血来,他并不多言,周身猛然爆发出一大团浓黑的魔气,将整个人身形裹住。 这是准备逃了。 男人并不给他机会,从袖中飞出一道白光,瞬间刺透魔气,嘶哑的嚎叫声响起。 不过片刻功夫,那团魔气便逐渐消散在空气中,一枚圆滚滚的魔气结晶掉落在地上,显然这黑衣人已经殒命。 于箐禾而言的苦战,在这人看来只用一招便解决,完全是碾压式的作风,由此可见二者之间实力悬殊之大。 石洞中再次恢复平静,还是地精先开了口,“多谢郎君,小仙愿将七曜莲花奉上。” 说着,她两手由下往上托举,七曜莲花再度出现在她手掌心内,不过这次的光芒要比上次些许黯淡一些。 可男人却没接,只是看着她,“七曜莲,你若真诚心,便不是将这物给我。” 地精面上渐渐恢复了些血色,听闻这话羞愧地垂下头,“郎君是何时知道的。” 男人但笑不语,七曜莲对上他的眼睛,便懂了,从幻境出来他便知道了,也许更早一些。 七曜莲倏尔一笑,“莲花在此等候万年,总算遇到了有缘人。” 她说完,化作一道紫光,飞入莲花当中。 瞬间,莲花光芒大盛,片片花瓣绽开,分作七种不同的颜色,每种颜色都散发着不同的光芒,当真是美到了极点。 原来那妩媚的女人并不是地精,而是七曜莲修炼的一具肉身。 男人朝箐禾扬扬下巴,“收着。” 不用箐禾动作,七曜莲自动缩小,而后朝着箐禾的眉心飞去,隐匿不见。 箐禾很难形容七曜莲飞入体内那一刻的感受。 最直接的变化是身体的经脉畅通了。 她被骆浚疏通的经脉此时更为澎湃强壮,箐禾有预感,余下的几处经脉应当是也快要结束枯死的状态,重新获得生机。 她闭着眼眸,下意识地打起坐来,再度睁眼,面前还是那张平平无奇的脸,有点儿别扭,“你这张脸看着怪怪的,干嘛要换。” 原来的多俊俏。 不用商戎解释,箐禾便知道他为何不用原本面貌示人,因为石洞当中很快便多出来一群人。 曲梓是其中之一,她看见箐禾在此,连忙跑过去,“箐禾,你怎会在这儿?” 箐禾掐了个法决将身上的土弄干净,看着周围人多,便小声道:“我不留神掉下来的,你们呢?是怎么寻到这儿的?” 曲梓:“阿姊说这儿有七曜莲花的气息,路上我们又同晞衡仙君碰上,便一道儿过来了。” 箐禾扫了眼,除却晞衡,绫波和骆姯都在,二人分别站在晞衡两侧,脸色都不太好看。 她想起来,在原书里头,曲绫波也对晞衡有好感,同骆姯不太对付。 看样子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箐禾挑了挑眉毛,就见晞衡走上前来,目光落在她身后一人身上,“这位是?” “他……”箐禾心中一紧,差点儿忘了商戎还在。 也不知他的易容术能不能瞒过晞衡这类修为高深之人。 商戎却不卑不亢地行了个礼,“在下是无极门的弟子,见过仙君。” “无极门。”晞衡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后,缓缓点了点头,“既然大家碰上了,便一道同行罢,这里距离腹地应当不远了。” 无极门是仙界一小众门派,弟子不多,也不常在外走动,有面生的也不奇怪。 箐禾悄悄舒了口气,见众人朝着石壁的另一出口走去,她放慢脚步落到最后,轻轻拱了拱商戎的手臂,朝他竖了个大拇指,悄声道:“我想学。” 连晞衡都看不出来的易容术,她可太想拥有这门手艺了。 商戎黑眸朝她撇来,用口型说道:“那你想吧。” 箐禾被气到,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然后飞快地走到曲梓身边。 离曲梓不远处的曲绫波手里拿着一样物件,正左右探查,可惜不太顺利,她蹙着的眉头一直没松。 “绫波仙子,请问七曜莲花究竟在何处,我们已走了快一日,也未曾看见。” 问话的是骆姯,她的语气并不是咄咄逼人,可还是叫曲绫波心生怒意,“七曜莲花哪是你说找便找着的,你若无事可做便到一旁休息,莫要打扰我。” 骆姯被她说得嘴巴一瘪,委委屈屈地朝晞衡走过去。 曲绫波翻了个白眼,继续探查七曜莲花的气息。 奇怪的是,法器上明明先是七曜莲花就在附近,但是指示时弱时强,方向还不断变化,此前从未出现过这种状况,她有些怀疑法器时不时被秘境所干扰,不生效了。 箐禾跟着大部队东看看西瞧瞧,在石洞中还能时不时发现一些药材,她便顺手摘了放入储物戒。 这般又走了有半日的功夫,面前豁然出现一道大铁门,花纹繁复厚重,一看便是坚固无比,上头没有挂锁,只是覆盖着阵法。 晞衡停下脚步,“到了。” 此处是整个秘境的最中心位置,也是藏宝之处,不消说,里头都是大能留存下来的至宝,按此秘境灵气的丰沛程度来讲,当中的宝贝定是不少。 这同样也是晞衡此行的目的。 秘境现世于五日前,仙界星君已来探查过,确定此处乃是龙族一大能殒世之时留下的。 龙族之人的秘境向来有个特点,便是:非我族类不可入内。 而如今时间唯一一条龙族遗脉业已不知去向,晞衡作为天帝最为信任的仙君之一,便得亲自走一趟秘境。 入口就在此处,晞衡敛眸,指尖引灵力探查。 门上的阵法于他而言算不上复杂,只是禁制有些麻烦,须得用龙族鲜血来破除。 他再三确认门上的阵法无误后,从怀中掏出一形状扁平的瓷瓶来,轻轻拨开瓶口,小心翼翼地用灵力将里面的东西包裹着引出来。 箐禾站在角落处,低声与曲梓咬耳朵,“那是什么?” 曲梓摇头,“红色的,还有股淡淡的味道,像血,又有点不像,我从来没闻过这种味道,好奇怪哦。” 曲梓旁的不敢吹,嗅觉是当真好,距离再远也不妨碍她嗅到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箐禾闻言,脑中立刻有了个想法,悄然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商戎身上。 他上半身隐匿在阴影当中,整个人闲散地靠着墙壁,瞧着并未有何不妥。 眨眼的功夫,晞衡便将瓶中的东西送入铁门阵法,而后掐诀破阵。 有那滴龙血的影响,破阵的速度就更快了,不消片刻,门上的阵法便消散开,化为乌有。 那扇紧闭的铁门也终于露出一条空隙。 “开了!”有随行弟子面露喜色。 不管如何,能够进入秘境的腹地,于他们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晞衡走在最前头,身着白袍的手臂未曾用力,便将那扇看上去沉重异常的铁门给推了开来。 门内漆黑一团,但并没有什么异味,晞衡指尖轻弹,四周便有微光亮起,数量越来越多,将前方的路也慢慢照亮。 借着微弱的光线,箐禾总算看清了眼前的东西,随即小嘴微张。 其他弟子的反应也同她差不多。 原来这地下竟然藏着个巨大的宫殿。 宫殿环形状,有层层玉梯相连,最中央的建筑气派巍峨,比天界的更甚,上头雕梁画栋,精细之处简直叫人赞叹。 箐禾低头看了眼脚下踩着的地面,竟也都是玉石做的,还散发这莹润的光,若是将整座宫殿的灯都点亮,还不知有多漂亮。 她仰头,神思忽然一晃,眼前的宫殿似乎换了处地方,背景不是单调的石壁,而成了仙鹤成群,仙气缭绕的九重天。 她好生熟悉…… 第34章 仙草(34) 吾儿,你终于来了。…… 看着此时的商戎。 鬼使神差的, 箐禾便想到了在幻境中,他站在一株桃花树下听自己弹琴时的场景。 曲梓在耳边咋咋呼呼,箐禾与他错开视线,一言不发地走了过去。 “咦?怎么回事?” 曲梓抬脚, 刚想踩上玉阶往上走, 不想脚下踩空, 差点儿摔了。 她揉揉眼睛,明明这台阶就在脚底下,怎么会踩不上去呢? 再往旁边一看, 其他弟子也是一样的情况。 玉阶底下悬空,黑漆漆的也不知有多深, 大家只敢在这一两阶试探,结果都以失败告终。 有自作聪明的弟子, 想直接飞上最高处的宫殿, 飞到一半的时候, 突然碰上了一道屏障,他一个不妨狠狠撞了上去, 跌落下来。 虽有人接着, 但还是呕出了口血。 晞衡皱眉, 同样提气飞身上前。 有了前面弟子的教训,他小心了很多,面对那道看不见的屏障, 他先使用灵力击打, 不成。 后又用本命剑想要强行破开, 不想这一举动叫整个秘境都晃动起来,更有石头不断从壁上滚落,像是要自毁一般。 不用怀疑, 晞衡强行破开屏障的一瞬间,秘境便会坍塌,届时别说什么宝贝了,他们的小命都得受到威胁。 晞衡斟酌一番后,收了剑,回到玉阶下方,冲众人摇了摇头。 看来只有通过玉阶这唯一的一条路上去了。 原本大家的激动劲经此一遭都消散了大半,眼看着宝贝在面前,却看不见也摸不着,煎熬至极。 众人走了许久也累了,便席地而坐,一边休息一边思考对策。 一直站在最后方的商戎此时走到玉阶旁,他不像别的弟子那般畏畏缩缩,而是信步走了上去。 奇怪的是,玉阶在他的脚下并不是虚幻的,他的每一步都踏在实处。 眼看商戎一步步越走越高,有人惊道:“他怎么能上去?!” 骆姯不信邪,紧随其后踏上玉阶,还是连第一级都没能踩实,她冲着上方的人张张嘴,“……那个,你是怎么上去的?” 这个男人在队伍里的存在感太低,她到现在也不知道对方的名字。 商戎停下脚步来,就站在方才晞衡不敢破开的屏障处,他回头,脸上露出一个很不解的表情,“就这么走上来的。” “你……” 骆姯当然知道他是走上去的,只是为何旁人都不行,只有他可以? 晞衡略微思考一番后,说:“不若这样,你下来试试能不能带一个人上去。” 秘境中难以解释的事情太多了,也许这个无极门的弟子先前有什么奇遇,被秘境认可了,这才能走上去。 商戎随即点点头,返回后视线在众人身上略过一圈,最后抬手指着箐禾,道:“之前这位仙子帮过我,就请仙子先随我一道上去试试。” 众人接受了这个理由,曲梓将箐禾朝前轻轻推了一把,“快去吧。” 秘境总共就开放三日,一分一秒都很珍贵,他们在玉阶这里已经停滞了很久,如果晞衡想出来的这个方法可行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商戎看着人走过来,坦然伸出一只手臂。 箐禾本想抓住的是他宽大的袖口,却不想商戎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仙界男女大防不似凡间那样严格,可箐禾却感觉脸颊温度一再升高,就连心跳都不受控制得变快起来。 她觑一眼身后的弟子们,大家脸上的表情都很正常,甚至还有几个催促她动作快点儿。 箐禾平视前方,手掌能感受到从商戎身上传递过来的虚虚热意,她尽量不在意肌肤相贴的地方,随着商戎的步伐走上玉阶。 这一下,她踩上了玉阶。 真的可行。 商戎带她一步步往上走,越走越快,顾不上身后愈发嘈杂的交谈声,跑了起来。 来到那屏障处,二人也顺利通过,并未见什么阻拦。 底下有弟子激动的声音传来,“行了行了,不用往上了,快过来带我们上去。” 然而纵是听到了声音,商戎还是没停。 箐禾跑得有些喘,但被他拉着也没办法停下来,一直到跨过最后一层台阶站在巍巍宫殿前方。 从上面看下去底下的人已渺小得如同蝼蚁一般,除了穿着一袭白衣的晞衡,其余弟子不光分不清谁是谁,更是连声音都听不见了。 多半是那层屏障的作用,将声音给阻隔在了外界。 箐禾指着下头的人,道:“你去接他们吧,我在这儿等你。” 商戎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抱着手臂,“我为何要去?” 箐禾一愣,见他连易容都撤下了,便知他早就计划好了此事,“你故意的?” 商戎卸下伪装,恶意道:“是啊,我巴不得这些人全都死在这儿,那才好呢。” 他说完,自行进了大殿。 箐禾咬唇,不曾想他变脸这么快,暗暗后悔当初不该答应带他进秘境。 反派不愧是反派,到现在毁天灭地的念头似乎还没改变。 虽然商戎答应从秘境出去后便离开昆仑,箐禾也知道按照原著剧情他没这么容易灭世。 可她现在经历的事情和书里面出入太大,以至于叫人有些瑟瑟发抖。 箐禾在白玉石阶旁摸索一圈,也没看到什么机关,而且方才她与商戎上来的玉阶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看着底下的万丈深渊,箐禾伸伸脚,什么也没碰到,那玉阶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将这唯一一条路给堵死。 商戎是龙族,没有他自己下不去。 箐禾无法,只得去寻他,最起码曲梓还在下头,她得带她出去才行。 她跨进宫殿,着实又被里头的景象给惊了一把。 与外边的昏暗不同,殿内很亮,却不是由灯照亮的,而是摆着无数数不清的夜明珠,将这里照得亮如白昼,每一颗珠子都有拳头大小,放在仙界都是极品。 不光如此,在左右两边还堆放着两排放置得整整齐齐的箱子,箱子已经被打开了几个,里头要么是整箱的法器,要么是整箱的药材,还有的则是上品灵石。 数量之多,到了叫人眼花缭乱的地步。 箐禾由衷惊叹龙族的财力之雄厚,一边感叹一边将东西往自己的储物戒里收。 从外殿走了一圈,箐禾顿时觉得自己成了富婆,再也不用为灵石操心了。 难怪人人都争着抢着要来秘境,里头的好东西太馋人了。 绕过屏风,走进内殿,这里就更像是人的居所。 商戎便站在内殿正中央的玉床旁边,不知在想些什么。 箐禾走过去时,他刚好将手掌印在玉床之上,霎时间一股澎湃的力量滚滚涌出,箐禾被震得往后连退几步,耳鼻处泛起疼来,就连眼睛也睁不开。 她捂着脑袋,将自己蜷缩成一小团,像是这样就能抵抗那股令人生畏的力量。 接着,她察觉到似乎有一团温和的灵力将她周身包裹,她这才能勉强看清事物。 箐禾不知道那股蓬勃的力量去了何处,她看见就是商戎也踉跄了几步才堪堪站稳。 “吾儿,你终于来了。” 内殿忽然多了道声音,声音低沉稳重,似是中年男子所发。 箐禾靠着一方柱子,刚有些缓过劲来,微微仰头便看见玉床上盘坐了个中年男子。 男子眉目安详,唇角含笑地望着商戎。 而商戎此时显然颇为失态,他不可置信地望着玉床上的虚影,袖子下的手抖得厉害。 “父……亲。” 男人朝他微笑,伸出一只手来,“为父能再见你一面,足矣。” 说完这句话,那道虚影便化作无数金色颗粒散去,而他伸出的手最终还是没能碰到商戎。 虚影消散的那一刹那,商戎猛地扑上前去,口中不断唤着:“父亲……父亲!孩儿……” 他后面的话说不出来,全都变成了哽咽。 虚影散去,却有东西显露,是一枚鲜红的玉石,周身散发着莹润的光芒,然而此时商戎根本没有心思去注意太多,整个人消沉地垂着头,就连一向笔直的脊背也痛苦地弯曲了下去。 箐禾无措地看着他,不知怎样安慰。 她之前就感觉外界传言商戎杀父弑母与事实不符,此时看到这样的场景,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若真的杀父弑母,怎会露出那样痛苦、悲伤、以至于绝望的表情来? 箐禾想到了自己的父母,眼眶也有些湿。 忽而一阵地动山摇,意外的变故将二人从悲伤中强制拽了出来,箐禾抹了把眼睛,向着殿外跑去。 还没走到外殿,便被一寸寸坍塌的石头给逼了回来。 巨石从头顶掉落,箐禾被人从后一拽,堪堪捡回一条性命。 “有人强行破开了结界。” 商戎又重新伪装好,变回了那个普通男人,他环顾一圈,皱眉道:“走!” 宫殿坍塌,总算给人留了条活路。 秘境出口在角落处散发着微光,场景很混乱,若不仔细瞧根本看不见。 他们瞬移至出口,不想凭空出现了多位穿着相似的人,与之前杀死的那个魔族一模一样。 魔族拦在出口处,嘶哑着说道:“将七曜莲花交出来!” 出口被拦死,魔族出手狠辣,二人不得不与之动起手来。 “箐禾!”晞衡的声音从殿外传进来,接着便是曲绫波与骆姯等人。 他们身形狼狈,有些弟子还带着伤,人数却不如之前多。 “他们在这儿!还有魔族!” 晞衡目光一凛,“箐禾,到我们这儿来!” 他意有所指地看着离箐禾不远处的男人,只是有魔族在这儿搅混水,暂时顾不得许多。 宫殿即将全部坍塌,脚下也已有了条条裂缝,再用不了多久他们就都得掉下深渊,死无葬身之地。 可唯一的出口被魔族拦住,晞衡又是压制修为入的禁地,此时与魔族缠斗在一起一时间难分上下。 “骆姯!!!” 在这时,一名弟子的惊叫声响起,原来是骆姯站的那处突然裂开,她反应不及掉了下去。 晞衡再顾不得太多,当即飞去救人。 一魔族觑准这个空档,将魔剑狠狠地朝晞衡后背刺去。 骆姯瞳孔一缩,抱着晞衡一转,自己朝魔剑迎了过去。 “噗嗤”一声,利器刺入皮肤,骆姯呕出一口血昏迷过去。 第35章 仙草(35) 重塑仙躯……起死回生……… 与此同时, 晞衡一剑刺入魔族眉心,直接让他魂飞魄散。 “骆姯!”晞衡将人救上来,封住她的几处命脉,嗓音颤抖着唤她的名字。 曲绫波也没想到骆姯会做出这样的举动, 一时心情复杂, 她斩杀了几个魔族, 抽空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出去。” 再过不久秘境的出口也要关闭,届时他们一个都走不了。 魔族见自身损失惨重, 而因场面混乱,他们一时间也找不到商戎的去向, 失去目标就没有必要再与这些人纠缠,为首的一人身形一闪, 消失在空中。 随后其余的魔族也不知去向。 晞衡抱着骆姯, 以最快的速度出了秘境, 他不敢耽搁,在秘境外释放自己的修为后, 便一个闪身回了昆仑。 这边秘境坍塌的动静不小, 足够引起昆仑的注意。 他们正在思量出了何事, 就察觉晞衡回了。 昆仑仙君施法去了山门口,看见的就是晞衡抱着满身是血的骆姯出现。 殷墟目光闪动,忙上前问:“晞衡, 骆姯她……这是怎么了?” 晞衡白袍染血, 却始终不曾将骆姯放下, “骆姯在秘境内为魔族所伤,我已封住了她几处命脉,但情况并不好。” 骆姯半仙之躯, 本就不如旁的仙人,此时受此重创,亦是比旁人要凶险上十分。 殷墟将他们带到昆仑的一处养伤地,为骆姯把脉后,眉头紧锁,“魔族怎会突然出现在秘境内?” 三万年前,魔族已被结界阻拦在蛮荒之地,仙魔二界的纠纷也就此告一段落,此时魔族突然出现,是不是意味着结界出现了问题? 若真是如此,那可不是小事。 晞衡摇头,这魔族出现得当真很突然,他在秘境内修为被压制,一时间无解。 他此时的所有心思也不在魔族上,只不断传送着灵力,为骆姯续命。 骆姯太虚弱了,为晞衡挡下的那一击足以叫她送命,若不是这一路上晞衡源源不断地为她传送灵力,她此时多半活不成。 殷墟拿出一枚丹药给骆姯服下,而后对准她的眉心为其治伤,经过一番折腾,总算是将骆姯的命保下了,但情况却并不乐观。 晞衡此时容色苍白,他为骆姯灌输了太多灵力,纵是修为高深也经不起这个样子消耗。 看着骆姯紧阖的双眸,晞衡心中说不出的难受与自责。 殷墟现将骆姯重伤的消息封锁,但他也知晓纸包不住火,若是不将人救回来,骆浚说不定会把昆仑的山头给掀了…… “晞衡,其他弟子现在在何处?”殷墟开口询问。 晞衡答道:“应当也快到山门了。” 他当时急着将骆姯带回来,就没管这么多,不过想来他们多半快要到了。 说话间,骆姯猛然气息不稳咳嗽起来,晞衡的第一反应便是要给她传输灵力,却被殷墟抬手制止,“你这样不是办法,灵力能为她续命一时,终究不是长远的法子。” 他说着制成了一个灵气罩,将骆姯笼罩在里头,这才止住了骆姯的咳嗽,让昏迷中的她看上去好受了些。 晞衡又何尝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无用功,但骆姯乃是半仙之躯,本就体弱,那些珍贵的法器草药用在她身上,都有一定的风险。 殷墟将灵气罩置放好后收手,意有所指地说道:“我记得你在百年前带回来一株灵草?” 晞衡此时颇为狼狈,脸上惨白不说,衣衫上的血渍也没有去除,额角更是遍布细密的汗珠,他闻言愣住,“你指的是箐禾?” 殷墟道:“应该是叫这个名字,你当初将她带回昆仑时,说在古籍上未曾见过这种灵草,见她生了灵智,便带了回来,我这些年倒也并未在意此事,直到不久前,在一本残破的书籍中,见到了只言片语的记载。” 晞衡并未打断他的话,殷墟便继续说道:“此仙草乃上古遗脉,极为罕见,若以神魂入药,可重塑仙躯,起死回生。” “重塑仙躯……起死回生……”晞衡喃喃念叨着这八个字,神情恍惚。 殷墟叹了口气,“骆姯若是能重塑仙躯,便可以彻底摆脱半仙的身份,治疗起来也不用如此费力,否则,想来这一身伤便是治好了,她也只能沦落为一介凡人,经历生老病死,诸多磨难,能否重新飞升成仙都是个未知数。” 晞衡眸光颤了颤,当听到最后一句时,他的拳头不由自主地握紧,“箐禾如今已修成人身,我怎能轻易将她神魂取走……” 没了神魂,那就彻底在天地间湮灭,连轮回转世的可能都没有,这太过残忍了。 殷墟叹口气,“老夫又何尝不知,但你就忍心见骆姯去凡间受苦?再者,她既为上古遗脉,本体又是灵草,治病救人是她的职责,当初若不是你将她带回来,说不定她早便被山中猛兽给吞入腹中,也没有机缘修得人形。 有些事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如果这仙草真能让骆姯重塑仙躯,也算功德一件,不负昆仑多年来的培养。” 殷墟一番苦口婆心,晞衡脸上出现了显而易见的挣扎,“容我再考虑考虑。” 殷墟点头,“这灵气罩能护她十日,你尽快做抉择。” 他二人刚从养伤地出来,便见着曲绫波一行人风尘仆仆地赶来,但人数分明比进入秘境的少了许多。 有一些弟子脸上挂彩,是被魔气所伤,用法术止血后很快又会被上头残存的魔气给撕开。 殷墟面色凝重地为几个弟子疗好伤,确定了此次折损的人数后,皱眉道:“为何少了一人?” 曲绫波回禀,“有一名叫箐禾的弟子我等只寻到她留下的一封信,因急着赶回来复命,便没有多逗留。” 听见是箐禾不见,殷墟与晞衡对视一眼,而后晞衡上前当着众人的面将那封信拆开。 信上的内容很少,只说她想提前离开昆仑出去历练,感谢了一番昆仑这些年的教养之恩,而信中由始至终并未言明她去了何处。 按理说,箐禾从秘境出来后,昆仑也会给她下达离开的命令,是以她现在走了非但没有任何不妥,反而显得十分识趣。 其他弟子不将此事放在心上,也不觉得有何不对,昆仑本就是他们求学的地方,到了时候就离开太正常了。 在场的所有人,只有知道骆姯伤势的两位感觉尤为怪异。 箐禾就像是提前知道了他们的心思一样,巧妙地,头也不回地避开了与众人一起回昆仑。 ------------------------------------- 此时,远在千里之外的武邑城内,箐禾坐在一家面馆里头,叉起一筷牛肉面,迫不及待地送进嘴里。 鲜、香两种口味一下子占据了她的味觉,她不由眯起眼睛,享受地晃了晃脑袋。 “就有这么好吃?”旁边不合时宜地传来一道声音。 箐禾睨了他一眼,“当然,你看这碗里的牛肉,色泽饱满,纹理分明,一看就是现杀牛肉,况且量还这么大,老板是个实诚人儿,想我们那儿,可没这样式的。” 她这个凡人胃,早就馋人间的吃食馋得不行,如今终于有机会放开肚皮吃,她可不得好好享受。 没穿书之前,她都得在面里头挑牛肉吃,现在,她可以骄傲地说,是在牛肉里头挑面吃! “老板,再来一碗!”箐禾将碗内的汤喝光,豪气冲天地道。 店家笑嗞嗞地又端了一碗面条上来,见商戎一口没动,弯腰询问道:“客官,可是咱们小店的东西不和您的胃口?” 商戎换回了一身简单的黑衣,面上覆着银质面具,怀里还抱着一把灰扑扑的剑,若是在武侠小说里,就是个低调而又冷酷的玉面杀手。 他闻言,试探性地拿起筷子,低头吃了起来。 店家是做小本生意的人,见客人并不是不喜欢吃他家的面,这才放心,“客官慢用,有什么需要随时叫我就成。” 两碗牛肉面下肚,箐禾感觉肚子里暖洋洋的,总算缓过些劲来,在秘境中受的那些惊吓这才被抛到脑后去。 她见旁边的人也放下筷子,便说:“行了,咱们便打这儿分开罢,后会无期!” 箐禾说着,朝他拱了拱小拳头,戴上面纱,拿上佩剑出了小店门。 她答应商戎带他进入秘境,现在二人安全出来,也是时候分道扬镳了。 说实话,箐禾并不想与原书中的任何一个主人公扯上关系,这毁天灭地的大魔头更加。 若不是阴差阳错,她是打死也不会往这主身边凑的。 可是,到了这分开的时候,箐禾心里头又生出些许不舍来,她在自己脑袋上敲了一下,把那些不该有的情绪全部驱赶走。 自己一个人吃喝玩乐,还长命百岁,难道不好么? 要男人做什么?能吃? 箐禾从店内出来,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脸上的面纱贴紧了皮肤,差点叫她吃进嘴里,眼睛更是因为这风的缘故睁也睁不开。 怎么回事? 方才她刚到武邑城内的时候外头还是晴空万里,甚至有些小热,怎么吃了个面的功夫,温度下降了十度还不止? 在看街上的人,各个急匆匆地小跑着,被风吹得东倒西歪,那些个商贩也不做生意了,挑着担子便走,东西掉在地上都顾不得捡。 一个艳红的果子滚到箐禾脚下,她弯腰捡起,迎着风走过去递给那个卖水果的小贩。 “小哥,请问这是怎么回事?” 小贩脸上蒙了厚厚的布巾,不住地感谢,见来者是个年轻女子,纵是戴着面纱也遮不住那姣好的容貌,一双星眸更是水光洌艳,说不出的好看。 他惊艳一瞬后,转而露出不忍的神色来。 然而不等小贩开口提醒,便有一股浓重的魔气袭来。 第36章 仙草(36) 你为什么不亲我了?…… 不知什么时候, 整条街变得空荡荡的,方才奔走的人一个也看不见,而那魔气却越来越近。 小贩这下连摊子也顾不得收了,转身便朝身后的一家店内跑去, 跑之前不忘叫上箐禾, “姑娘, 快到这边来。” 箐禾知道自己的实力,书中的魔族虽都被关押在魔界,但并不是不堪一击, 她在人间不宜冒然暴露身份,因而也随着小贩进了那家店。 “砰”地一声将门关上, 箐禾这才发现,她居然又回到了吃牛肉面的店里, 更尴尬的是, 商戎竟还未走, 仍坐在原来的位置,见她看过来, 颇有些邪气地挑了挑眉。 好嘛, 她刚才是说后会无期来着。 谁想到会有这么巧的事儿…… 店家和小贩合力将一根粗木横在门后, 二人皆累得气喘吁吁,店内还有其他食客,这会儿都没了吃东西的心思, 三三两两坐在一起, 面露紧张。 箐禾挑了一张离商戎较远的桌子坐下, 好奇地问店家,“店家,外头这是出了何事?” 店家抹抹汗, 低声道:“姑娘一看便是外地来的,多半不知道,大约从几个月前开始,武邑城内便不太平,据说是西边那块有妖邪作祟。” “妖邪?”箐禾疑惑。 有食客接话,“你说咱们武邑城都过了多少年太平日子了,近来这段时日不是温度骤降,便是突有冰雹,上回的大风还刮走了不少人呢,不是妖邪是什么!” “我还听闻这妖邪最喜满月小儿与妙龄女子,咱们武邑城内有的人家那是终日不敢开门啊,生怕被这妖邪盯上。” 这些食客声线都是抖的,看来所言不假,箐禾从秘境出来误打误撞来到此地,又遇上妖邪作祟,她便是修为不高,也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被残害。 可她觉得,此处遇到的这些诡事,可能与魔族的关系比较大。 正想着,那抵着门的粗木便从最中间断开,木质的店门被狂风吹得“咚咚”作响。 一团黑雾逐渐蔓延开来,店内众人面色大变。 店家双脚发软,嘴里不住念着阿弥陀佛,今日这邪祟居然是冲着他们这儿来的。 黑雾团团中,先是一双赤红的眼露了出来,紧跟着响起的便是尖锐又刺耳的诡笑声。 众人看见从黑雾中走出来一个东西。 这东西虽有人的外形,裹着与人相类似的衣物,但实际已经算不上人了。 他的一双眼比铜铃还大,嘴角开裂到耳根,身量则是有普通人的两倍,一说话便能闻到一股腥臭的气味,牙缝里残留的血迹昭示着他在不久之前刚食用过一顿每餐。 一时间屋内的人连大气都不敢喘,更是有胆子小的被吓晕了过去。 这怪物耸动着他硕大的鼻子,奸笑道:“好香啊,好香啊,怎么会这么香!” 他一边说着,嘴角滴下诞水来,最终将赤红的两只眼睛定格在箐禾身上。 “是你的味道。”怪物肯定道。 他一只手抬起,一股腥风朝着箐禾袭去,想将人抓到跟前来。 箐禾身上佩戴的融清铃自动产生感应,竖起一道屏障,挡住了令人作呕的怪风。 她不再犹豫,抽出随身佩剑开始反击。 怪笑声响起,“原来还是仙界的小美人,刚好带回去献给主人。” 箐禾虽得了七曜莲花,但还没时间彻底将其吸收,故而体内的经脉还处于窒塞之中,修为没能得到提升。 加之实战经验不足,魔族惯是奸猾,用的都是不入流的手段。 箐禾一时不察,吸入了少许白烟,动作变得更加缓慢,体内的灵力随着动作消耗得更快,没用多久便头晕目眩。 她晃了晃眩晕的脑袋,用剑撑地,瞪大眼睛环视四周一圈,在他们开始打斗时,原先店内的人便都躲了起来,此时整个大堂空荡荡的,桌椅碎了一地。 唯一完好的那张椅子上端坐着一人,他由始至终都未曾动一下,那些灵力产生的波动却对他没有丝毫影响。 直到……箐禾吸入白烟一退再退,软着身子揪住他的衣袖,“帮……帮我。” 商戎露出一副稀奇的表情,“这位仙子,你谁?” 好家伙,这男人心眼比蚂蚁还小吧…… 多半是记着她那句“后会无期”。 不过她也没说错,本该就不会再见面的,谁知道这么巧,在这破地方遇见了魔族呢。 箐禾脑袋晕乎地更厉害了,眼前的商戎都由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四个,还在不断增加,并且不知怎的,她的呼吸都变得灼热起来。 要命玩意,魔族能不能做个人,迷烟就迷烟吧,里头可千万别加点什么乱七八糟的料! 那怪物见箐禾已然连站都站不住,发出一声狞笑,他还是第一次闻见这样香的味道,回去献给主人的话,主人一定会好好赏赐他的。 想到这,他露着一口尖牙,身体化成黑雾,瞬间朝箐禾侵蚀而去。 然,还没等黑雾靠近,便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他阻隔在了外头。 紧跟着,他对上了一双平静到一丝涟漪都没有的眼眸。 这眼神看他,仿佛在看一样死物。 不好! 这时候怪物才意识到危险,他那双赤红的眼睛中霎时显出慌乱来,立刻就想化为黑烟逃跑。 商戎却没给他这个机会,周身的威压发散开,只用眼神,便将他一寸寸地碾成了粉末。 怀里的定坤蠢蠢欲动,商戎在剑身上屈指弹了一下,意思很明显,这种级别的怪,压根用不着它出来。 箐禾此时出了一身汗,也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吓得。 怎么说呢,这大反派现在被封住修为还这么强,那他原来得多逆天啊! 怪不得他的目标是毁天灭地,连天道都怕他三分,人家有这个资本。 ------------------------------------- 怪物就这么轻飘飘地被商戎给解决了,躲在暗处的百姓们总算敢探出脑袋来,向着二人连声道谢,可此时箐禾的状况却不是太好。 她身上没什么力气,吃了几颗解毒的药丸也非但没有缓解身上的燥热,似乎还加重了几分,连呼吸都变得不顺畅起来,眼前更是如同蒙了一层雾气,看得不甚清晰。 “好难受……” 她撑着佩剑,尽量直起身来,不让自己虚弱的样子给外人看到,只是没走两步便脚下一软。 好在是跌入了一个人的怀里,不至于摔得太难看。 她半仰着头,瞪大眼,尽量想看清楚眼前人的长相,却只看到对方一个光洁的下巴,以及下面他因说话而滚动的喉结。 箐禾觉得这处甚是好玩,用指尖上去碰了碰,那东西一个不留神便溜走了,她像是得了什么好玩的玩具,不停地追着玩。 后来抱着她的人不耐烦了,将她两只手都制住,“别闹。” 箐禾委屈地瘪着嘴,眼睛里头泛起泪光来,“你欺负人。” 商戎将人带到客栈的房间内,见她戴在脸上的面纱已没了踪影,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着实有些头疼。 幻情烟的解药他手头没有,如今最简单的法子便是——熬,熬过十二个时辰,这毒自然就会解开。 他抬手,想把挂在自己身上的人扯开,还没等有所动作,整个人身子便是一震。 商戎被施了定身术一般,一股怪异的感觉涌了上来,“箐禾!” 箐禾浑然不觉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强烈危险感,靠在他的颈窝里,趴着他的肩膀,用小舌尖轻轻在那会滚动的喉结上扫过,一下又一下。 商戎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阻止她,反而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箐禾的动作愈发放肆,慢慢在他锁骨上舔吮,两只手也不老实,顺着他的领子往里头钻,“热……要喝水。” 她眯着眼,因着身高差距,踮着脚才吻上了对方的唇。 吻上去的一瞬间,她满足地喟叹一声,却没瞧见商戎黑沉得不像话的眸子。 商戎终是没有将人推开,反而狠狠地、用力地加倍与之厮磨。 他天生没有五感,像方才别人都吃得很香的牛肉面,在他这里和水甚至其他东西并无不同。 不光如此,他对喜怒哀乐这样的情绪感知总是很浅淡,从前有人说他是没有心的怪物,他并未反驳。 人家说得也不错,他胸腔内那颗跳动的心除了让他活着,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 可是在箐禾这里却不一样了。 他那时第一次知道,原来眼泪是咸涩的,而此时她的唇却是异常甜美。 商戎没有五感,并不代表不渴望。 有些东西一旦尝过,便不想放手。 二人倒在床上,商戎的面具摘下扔在地上发出闷响,他下意识地用手护住箐禾的后脑,抬眼便触上对方闪着光的眼神,雾蒙蒙的,别提多招人了。 商戎万年平稳的心脏因为这一个眼神而失了频率。 他们鼻尖贴着鼻尖,呼吸缠着呼吸,姿势更是暧昧无比。 “你为什么不亲我了?”箐禾抬抬头,试图碰上他的唇,却被压了回去。 商戎闭着眼深吸口气,听了这话身体某处地方反应很大,他克制地望向箐禾那张姣好的脸庞,心里想要起来,但却无法落实到行动上。 “你喜欢?”他声音哑得不像话。 箐禾小巧的唇已被吻得如同涂了上好的口脂,她脑袋虽迷糊,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喜欢。” 说着,她抬起头来主动在商戎嘴上吻了一下,似是怕对方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我喜欢的。” 第37章 仙草(37) 都是送洗澡水的,谁还比…… 知晓她是中了幻情烟才会如此, 可商戎依然勾起了唇角,他凝视着对方的眼睛,似乎想看到她的灵魂中去,“你知道我是谁么?” 箐禾眨巴着漂亮的眼睛, 说:“你是商戎, 大反派商戎, 你长得这么好看,我不会认错的。” “大反派”几个字她说得格外轻,商戎听见了, 却不解其意。 紧跟着,他又听到箐禾说:“要是你不是反派就好了, 世界这么有趣,为什么一定要毁掉呢……大家都好好活着, 不好么……” 箐禾躺在床上, 便觉着睡意浓浓, 她揉了揉眼睛,后面的话声音更是小得不能再小。 商戎将人塞进被子中, 走到一边的榻上盘腿打坐, 半晌后他睁开眼, 将从秘境中带出来的红色玉石拿了出来。 旁边的定坤颤动得更加厉害,仿佛在催促他赶紧将这东西炼化。 商戎却不急,他将东西收好, 今日照例是从身上逼出了两根骨钉。 一百零八根骨钉, 除了要害处的几根, 其余的便是一次性拔除于他而言都不困难。 他看了眼床上的人,知道现在的安静都是暂时的,他忽而就没了修炼的心思, 掀开被子上了床。 箐禾的身上很热,她睡得也同样不安稳,商戎见她钻进自己怀里,索性将人抱住,缓慢地输送灵力进入她的体内,帮她抵抗幻情带来的影响。 恰巧趁着这功夫,七曜莲花也在她体内借由商戎的灵力进行炼化。 是以箐禾这长长的一觉醒来后,就发现她体内的经脉又疏通了一条,灵力流转更顺畅了,她顾不上旁的,即刻修炼。 奈何人界的灵气比之仙界要稀薄不少,不过聊胜于无,虽少,也让她感受到了自己能够更加灵活地掌控体内的灵力了。 只是,商戎去了何处? 她回想起中了迷烟后的事,脸上泛起一阵桃红,那时的意识是清醒的,说出来的话也都是心里最真实的想法,现在想想真是丢死个人。 箐禾收拾东西从房间出去,客栈中安静地出奇。 她走下二楼,一个人也没瞧见,气氛相当怪异,“店家?小二?有人在吗?” 一股比之前更为浓重的魔气,箐禾面色凝重,戒备地看着四周,融清铃在她腰间晃动起来,发出警示。 “就是你杀了我的狗?” 二楼的扶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玩世不恭的墨衣公子,他看上去很年轻,可是周身的魔气却比那日遇到的怪物浓重不少。 墨衣公子见她不语,缓缓起身,站在扶手那戏窄的木头上,面色由嬉笑变得阴森,“那可是我最喜欢的一条狗呢,你杀了他,我该把你碎成八块好,还是将你的魂魄抽出来一片片撕了吃下去好?” 箐禾听着他恶意满满的一番话,没有回答,抽出灵剑攻了上去。 敌人很强,但也得一战。 箐禾有自知之明,墨衣公子的实力远在她之上,如今不能强攻只能智取,有融清铃傍身,箐禾抵挡得虽则吃力,但却并未很快落败。 墨衣公子与她近身过了几招,动作便由凌厉变得散漫起来,看上去更多的像是在逗弄,要么想摘箐禾面纱,要么想捏她手腕,十足浪|荡。 箐禾且躲且挡,不动声色地设下阵法,在最后一个位置踩点时,墨衣公子却突然收敛起面上的戏谑,“想困住我?” 被他发现了。 箐禾这下也不藏着掖着,手指掐诀,想要使得阵法快速落成,可这墨衣公子既然发现了,便不会这么轻易叫她得逞,也不知他是怎么做的,一股灰白的罡风瞬间将她裹挟其中。 明明看上去轻飘飘的烟雾,缠绕在身上却比铜铁更为坚韧,箐禾怎么也挣脱不开,好在有融清铃帮着抵挡些许,未曾伤着。 她能感觉到墨衣公子将她带离了客栈,耳边是呼啸的风声,“你要带我去哪儿?” 墨衣公子戏谑的声音响起,“我有千年未见过天界的人了,自然要带回去好好享用。” 箐禾停止挣扎,心里逐渐不安,“我不是仙界的人。” 她顶多就在昆仑求学而已,算不得仙界的人。 墨衣公子听完笑了起来,“不是仙界的人更好,来我们魔界,可寻欢作乐,其趣无穷也。” 再不等箐禾说话,耳边的风呼啸地愈发厉害,没过多久脚下便已踩到了实处。 墨衣公子歪头,不怀好意地对她道:“欢迎来到魔界。” 箐禾料想中的魔界,应当是以暗色为主,没有生机,处处充满血腥味,可能连空气中都会掺杂着混沌的血红。 然而事实是,此处除了魔气重了些略显阴森外,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不同,就说眼前的宫殿罢,竟和那昆仑的主殿有七八分相似。 墨衣公子将人带进殿内,见她一直在四处打量,视线都没落在最上方的人身上,那人神色不耐,他这才忍不住开口,压低声音,“瞎看什么呢?” 箐禾脱口而出,“这儿和昆仑好像。” 确实,里头的陈设无一处不相似的,唯一的区别大约就是柱子上的花纹了,昆仑雕刻的是祥云纹,这里的则是某种花。 若不是她现在被四周的魔气环绕着,还真以为回到了昆仑。 墨衣公子不接下言,转而对上方拱手,“参见君上。” “你又带回什么乱七八糟的人来了。”略显低沉的声音响起,“不就是死了条狗。” 墨衣公子不敢反驳,说:“君上,这位是仙界之人。” 箐禾这才注意到,上首的主座上有个人,抬眸望去,是个年轻男人,五官相较墨衣男子而言更显阴柔,赤衣紫眸,黑发浓眉。 再结合墨衣公子对他的称呼,箐禾可以确定,眼前的人就是如今魔界的主人,苍季。 苍季在原书里头也算得上是男配之一,和女主有为数不多的感情戏,在箐禾记忆当中他好像也搞过事,但最终不成气候,加上是个恋爱脑,女主哭一哭,他就啥办法没有,竖小白旗投降了,和大反派根本没有可比性。 而且还有一层,这个苍季……曾经在魔界给商戎送过洗澡水。 这个事儿说来就有些复杂了,老魔君在魔界是出了名的爱玩女人,只要是个雌性生物,基本都逃不过他的魔爪,他更是把“种|马”两个字贯彻到底,光记录在册的就有五十个子女,其中儿子更是多达二十几位。 如此一来,魔君之位的竞争就尤为激烈,明争暗斗中子嗣死了不少,可老魔君心态好啊,反正孩子多,怎么着也有继承人,他压根不再怕的。 可是他没有料到的是,他自个儿会早死,死在他的宏图大业里,死在了仙魔大战之中。 老魔君一死,魔界就更乱了,群龙无首,活下来的几个儿子更是斗得头破血流。 那会儿天界出了个堕仙商戎,他顺理成章来到魔界,用暴力的方式一天之内将魔界众人给收拾得服服帖帖,那些不听话的儿子,自然该杀的就杀。 至于苍季,他是老魔君众多子嗣中修为最低,也最不受待见的孩子。 人家兄弟内斗,压根都没把他算上数,后来等魔界被商戎整顿地差不多了,苍季就被魔界里头的人安排了个任务,每天给商戎送洗澡水。 箐禾对原书这段印象还挺深的,毕竟作为一个会法术的大反派,有什么事不是掐个法术不能解决的呢,干什么非要洗澡? 等到了书里头,她才知道,商戎这货是真的有洁癖,不管有没有法术,人家泡澡的这个习惯就没改过。 想当初,她不是也给人提过洗澡水。 这样回忆了片刻后,箐禾看苍季的目光中就多了一层同病相怜的感觉。 都给大反派送过洗澡水,他们应该好好诉苦一番才对。 苍季被箐禾看得浑身不得劲,换了个姿势,不屑道:“就她?” 箐禾听着他的语气相当不爽,当即回怼,“就我,怎样。” 都是送洗澡水的,谁还比谁高贵不成? 苍季紫眸一沉,在箐禾还没看清的瞬间,便用手掐住了她的脖子,“你好像还没弄清楚状况,这里是魔界。” 墨衣公子抬抬手,而后又无力地垂下,箐禾脸上的面纱已被扯下,这么难得一见的美人儿,难道不应该享用一番后再杀了么…… 君上果然是个不知怜香惜玉之人。 箐禾没想到他突然发难,窒息感涌上来,整个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好无力地拍打他掐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硬是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松……开。” 苍季眯着眼感受了一番,手上放松了些许力道,“魂魄倒是罕见的干净。” 他说着就想将箐禾的魂魄抽取出来化为己用。 “你会死的。”箐禾得以喘息的当口说了这么一句话。 苍季下意识地顿了顿动作,转而嗤笑,“死?谁不会死?但你想杀我的话,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箐禾脸上的红晕还未散去,她哑着嗓子道:“你会死的,你若杀了我,商戎定不会放过你。” 听到这个名字,苍季恍惚了一瞬。 他有几千年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啊。 他眼锋凌厉地朝箐禾扫去,“你如何会知道他,说!” 箐禾被他搡得难受,开口就来,“我是他夫人。” 好家伙,好家伙! 苍季满脸写的全是这几个字,他甚至不受控制地将嘴巴张开,用来消化这个惊天动地的大消息。 怎么说呢,他果然是被困在魔界太久了,不然为什么连梦境和现实都分不清楚了? 第38章 仙草(38) 夫人有难,我怎能不来…… 仓季震惊过后, 第一个冒上来的念头就是不相信。 虽则商戎在魔界的时日很短,但凭着他的直觉,那位再过上个几十万年都未必能娶妻。 并且在陨落之前能实现的可能性……都非常渺茫。 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人……还是仙界的人……说她是商戎的夫人。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蒙鬼呢! 鬼都不信! 仓季脸色一沉,想直接了结她的性命, 刚欲催动法术, 便听见身边的墨炽道:“君上, 她留着还有用。” 仓季看已经奄奄一息的箐禾,问:“何用?” 墨炽说:“她是昆仑弟子,属下养的狗, 以她的修为来看应当不至于灭得一丝痕迹不留,多半是背后还有他人。” 他的狗不贪吃人肉, 每回出去顶多抓些牲畜吃吃,这次到真是鲁莽了, 死了也不奇怪。 仓季总算将手上的力道松开, 此时的箐禾已失去意识昏迷在地。 他瞥了眼地上的人, 道:“你的意思是——引蛇出洞?” “没错。”墨炽没有多言,他们魔族憋居在这狭小的地界已经够久了, 该是时候谋划谋划, 报仇雪恨了。 仓季眨眼间回到了主座之上, 用手撑着下颚,兴致没有因为墨炽的一番话而变得有多高。 搞事情啊…… 好麻烦的说。 而且,魔族还有一部分人跟着他的兄弟逃了, 至今没能抓回来。 内部的事情都没处理好, 和天界那些人斗个什么劲, 也不嫌累,当然,这些话在属下面前是断然不能说的。 ------------------------------------- 箐禾被阵法困住, 醒来后便被束缚着手脚,关在个不见天日的小房间里,鼻尖全是酸涩的臭味,还有阵阵腥味,总之很不好闻。 她就是活生生被这股味道给臭醒的,要不是胃里头啥也没有,早就吐了。 她蜷缩着身子,试图用手臂去够腰间的荷包,然而摸索了半天才发现,她身上的东西全被收走了,不光储物戒,就连荷包都没有给她留下。 更绝望的是,她被关在这儿三天,除了那源源不断飘来的臭味,连个魔族的影子都没看见过。 箐禾叫也叫过,骂也骂过,可就是没人过来,就在她以为这群人是不是把她给忘了的时候,门终于开了。 魔界本就没什么光,门开了也不至于太刺眼,不过对箐禾来说,能够见到微光,也就证明她有救。 仙人就是这点好,虽然三天滴水未进,但却并未对她的性命造成威胁,只是作为草系的她体内缺水,身子还是虚弱了不少。 箐禾略微艰难地仰起头朝光亮处看去,背着光根本看不清来的是谁,只能从身形大致判断是个男子。 “水……”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看来者缓步走到她的身旁,然后挥手解了她身上所设的禁制。 离得近了,箐禾瞧见他的脸,脱口而出,“你怎么会在这儿?” 商戎抬手在她的唇上抚了抚,“夫人有难,我怎能不来。” 不知何时,他的手上多了给莹白透明的茶盏,箐禾嘴唇触到水,便迫不及待地将喝了下去。 一杯不够,她眨着水盈盈的眼,就这么看着商戎。 商戎微叹一口气,又给她喂了一杯。 箐禾双手明明能动了,却还是就着他的手喝,茶盏中的水如甘泉一般,清甜异常,不过是两小杯,便将她之前所缺的水分全都补了回来。 “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箐禾有意避开之前的话题,她快要干裂的唇此时总算有了血色,被水润泽过后总算多了生气。 商戎身上散发着独特的木质清香,在这乌糟糟的空气当中简直想忽略都难,箐禾忍这味道忍了这么些天,早有些受不了,此时喝了两口水,身上的力气还没有全回来,她不受控制地往商戎身边凑了凑,想多吸取些清新的味道。 商戎不答,一手扶着她的背,一手穿过的她的膝弯,将人抱了起来。 走出这个小房间,箐禾才知道,之所以会这么臭,全赖旁边的一个血池,里头血水滚滚,还时不时能看见一些不知名东西的头颅。 这场景,箐禾都没有勇气看第二眼,直接换了个方向,看向商戎的下巴。 这么一看她才注意到,商戎下巴底下有一颗很小的黑痣,位置很隐蔽,若不是从她这个角度,压根就不会有人发现。 箐禾觉着,长得好看的人,就是一颗痣,都会平添风流,她的目光慢慢往他的脖子上挪动,跟着落在那凸起的喉结上。 不知为何,她的脑海里总会闪现一些场景,比如说她曾经用手指摸过这处,甚至还用嘴巴亲过。 亲过?! 她好像不光光亲了这儿……还有…… 箐禾小心的觑着商戎弧度优美的唇,那些片段慢慢拼凑起来,她想起来这些事似乎不是在幻境里头发生的,而是在客栈里…… 商戎为什么没有推开她啊!!! 好羞耻! 箐禾不敢再看,红着脸,脑中一片乱哄哄,没办法正常思考,只能不断给自己心理暗示,默念:这是反派!这是反派! 她可千万不能被反派的皮囊给迷惑。 胡思乱想间,箐禾发现眼前的场景一再转换,变成了一处富丽堂皇的宫殿,比之她去过的魔界正殿还要奢侈。 商戎抱着她穿过重重帷幔,随后将人放在软塌上。 箐禾好奇地打量着四周,正用手拨弄床帐上挂着的一个金色小铃铛时,忽然感到身边多了道影子。 方才让她沉溺的清香此时萦绕在鼻尖,却多了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他靠得太近了。 箐禾屁股往后挪了挪,这才感觉呼吸顺畅了些。 “我们是不是该谈谈,夫人?” 商戎最后两个字说得分外清楚,他将箐禾的脸转向自己,似笑非笑道:“我怎不知我何时多了个夫人?解释解释?” 箐禾露出一个讨好的笑,“我这不是特殊情况特殊对待么,你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不可。”商戎倾身,将箐禾拉开的距离重新缩近,“现在魔族传我娶妻之事已传得沸沸扬扬,估计过不了多久三界都得知道,怎能不放在心上。” 这几日他抽空去打听了天界的消息,那人说得挺有意思的。 天界不打算把他的事情瞒着,而是大张旗鼓地贴了通缉令,要将他捉回去呢。 箐禾也没想到魔尊居然是个喜欢嚼舌根子的人,这种事还往外说,她尴尬地扯扯嘴角,“那怎么办啊……” 商戎压低声音,“为今之计,我只好委屈一番,暂且做你的夫君了。” “你……疯了?”箐禾甚至想伸手试试他额头的温度。 还是说这人根本不是商戎,是用幻术幻化出来的? 不然怎么会讲出这么离谱的话? 商戎忽而面色古怪地朝她看了一眼,尚未开口,便听到有或轻或重的脚步声传来,当是来者故意叫他们发现的。 仓季来得很是时候,他朝商戎微微弯腰拱手,“恭迎尊上回归魔界。” 商戎坐在塌边,玩着箐禾的一缕发尾,淡淡地“恩”了一声。 仓季垂着头,态度十足恭顺,“此处是尊上原先的住处,我一直未曾允许有人进来破坏,不知尊上可还住得惯?” 商戎环视四周道:“尚可吧。” 那便是不满意了…… 仓季做这魔界之主也有了万八百年的,处理过不少紧急状况,心性也算被磨炼过一番,可在面对商戎时,那无形之中的压迫感叫他脊背上硬生生涌出些冷汗来,连大气也不敢喘。 “尊上恕罪,有任何不妥之处,我这便派人过来改。”仓季唇干舌燥,由始至终都没敢正眼看商戎。 哪里有半点对着箐禾时的霸气。 商戎侧头看他,懒懒地将手搭在膝盖上,“我乏了,有何不妥你还是问夫人吧。” 仓季听着这称呼,单膝触地行了个礼,“仓季冒犯夫人,万死难辞其咎。” 箐禾咋舌,听听这前后态度的变化,刚才还要杀她呢,现在就跪在地上求饶,这个世界果然是实力为尊,管你再怎么厉害,有实力便分分钟碾压。 不过这怎么说都是在魔界的地盘上,仓季好歹也是个魔界之主,箐禾便说:“我看这处旁的都好,就是缺个伺候的人,要不……就你吧。” 仓季哪里敢不应,商戎身上的威压已经叫他呼吸困难,这么多年的修炼若是在此时毁于一旦,他会被魔族的那些人撕成碎片。 “好。” 箐禾摸了摸肚子,说:“既然如此,你先去帮我弄些吃食,那些买来的现成东西我可不吃,从食材到过程都不仅不能假手他人,哦,对了,别用法术做的来糊弄我,我吃得出来。” 她将“买”这个字咬得特别重,魔界根本就没有能吃的食物,想做一顿吃的势必得奔波不少地方。 折腾折腾他算是轻的。 毕竟这货之前差点儿掐死她。 仓季多少年没被人用这钟口气指使过了,但此时的他竟然松了口气,箐禾让他做的事顶多繁琐了些,旁的倒还真算不上什么。 他不敢耽搁,领命便去办事。 仓季一走,箐禾察觉到屋内那股迫人的气势并没有减少。 方才她坐在商戎旁边,毛骨悚然的感觉要比仓季更为深刻,胳臂上的鸡皮疙瘩一层层的,别提多恐怖。 她朝闭眼假寐的商戎看去,轻轻戳了戳他的手臂,提醒道:“人已经走了。” 他可以把威压收起来了,弄得人怪难受的。 谁知箐禾轻飘飘戳的这两下,居然直接把商戎的身子给戳得歪倒在一边,他缓缓睁开眼睛,周身的威压是消失了,但唇角却溢出黑血来。 箐禾见此情景,没有片刻犹豫,握着他的手腕为其把脉。 脉象紊乱,体内一团糟,比错乱纠缠在一起的棉线还要复杂,黑气白气混在一起,压根寻不到来源,更看不到出路。 若是寻常人体内的经脉乱成这样,就算不是爆体而亡也走火入魔成了个疯子了。 商戎闭了闭眼,在仓季面前有多强势,此时就有多虚弱,他抬手将嘴角的血渍擦去,含着两三分的笑意朝箐禾道:“为夫须得在此地调养一段时日,其余的事情……便有劳夫人了。” 他说着咳嗽了几声,脖子上的黑色暗纹又有疯涨的趋势,身上一直压制的魔气逸散出来,箐禾一直在仙界修炼,对魔气有天生的抵抗,便有些受不住,身子往后退了些许。 商戎望着她细微的举动,心尖一股暴戾之气恒生,几乎到了控制不住的地步,动作比大脑还要快上几分,一把将人拽住压在身|下。 第39章 仙草(39) 不愧是魔界的人,脑子里…… 商戎本是对着箐禾脖子上的动脉去的, 她敢嫌弃自己,那就直接将她的血喝干,把人囚禁起来,做个制血的容器罢了。 但是这念头只在脑海中存在了一瞬, 对上箐禾晶亮的眸, 他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忽而心软, 最终嘴唇对准的是她的下唇。 下唇被撕咬出一道口子来,箐禾疼得一哆嗦,由于两人力气相差太悬殊, 她根本无从反抗,“你咬人干嘛!” 商戎睁开血色的眼, 瞧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中一震, 而后用舌舔舐着她唇瓣的伤口, 将流出来的血液卷入腹中。 好甜。 商戎由仙堕魔, 却从未有过放纵的想法,然而此时, 他将人拥得愈发的紧, 脑海里翻来覆去全是三个字“吃了她”。 呼吸完全乱掉。 他紧紧贴上去, 探入箐禾的口中,汲取更多的甜蜜,这样一来动作完全变了味。 商戎身上的魔气不受控制地逸散开来, 与箐禾周身的灵气屏障逐渐碰撞融合。 箐禾一开始不明白他为何要吻自己, 脑袋明明是抗拒的, 身体却主动迎合,后来竟也沉溺其中,手不自主地挽上了他的脖子, 浑身像是被火炽烤一般,热得吓人,连思维都变得混沌起来。 衣袍散开,气息紊乱,当某处传来异样的时候,箐禾才恍然惊醒。 这……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她连忙将吻着自己的人推远一些,但商戎何等霸道,二人鼻尖时不时地蹭到一起,单论距离,并没有被她推开多少。 “怎么了?”商戎仍紧盯着她红得似血的唇,说话的声音无比暗哑。 箐禾被男色所惑,叫他撩拨得差点没把持住,“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 比如她刚才喝的那两杯水,要不然的话她怎么会随随便便和人滚到一起去? 商戎笑起来,漆黑的瞳孔里像是藏着无数颗星星,由于距离的缘故,箐禾还能看见自己。 那样一个妩媚动人,娇柔万千的人,她自己都觉得非常陌生。 商戎笑得将脸埋进她的脖子里头,肩膀一耸一耸的。 箐禾可不觉得有什么好笑之处,她认定商戎是用了不入流的手段,“快把解药给我。” 商戎将脑袋抬起来,“没有解药。” 箐禾秀气的眉蹙起,“难道要用那种法子?” 商戎好奇,“哪种。” “就是……”箐禾想起自己看得那些乱七八糟的小说,她似乎中的是春》药,可不得用点特殊手段了么,“双|修?” 商戎微楞一下后,笑得更厉害了,他胸腔起伏震动,好半晌没缓过来。 箐禾此时冷静下来,体内并无异常,她这才知道是被这货给耍了。 见商戎周身魔气散去不少,箐禾估猜多半是因为魔气的缘故,自己才会……把持不住。 但是……怎么办,大反派笑起来太好看了,她居然生不出责备的心思。 “你不难受了?”箐禾当机的大脑憋了好一会儿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商戎笑声止住,可扬起的嘴角还没放下来,“好多了。” 箐禾将他推开,自己翻身坐起来,嘟囔道:“我的血就这么有用?” “恩,有用。”商戎撑着脑袋,回答她。 箐禾扭头瞪他,“下回你要血直说,干嘛非要这样。” 她如果心情好的话,可以直接送点血给他,没必要用这种方式。 “这样比较……甜?” 商戎也不知道用这个字来形容对不对,总之是他比较喜欢的滋味。 箐禾脚还发软,离他远远地道:“那也不行!你下回再这个样子,我可要生气的。” 她像一只炸毛的小猫,看得商戎心尖漾起一股万万年来从未有过的陌生情愫,“不过我更好奇的是你说的……恩……双|修?你一个昆仑弟子,是怎么知道这种法子的?” 不好,说漏嘴了。 箐禾干巴巴地咳嗽一声,“就偶然在书上看到过……那什么,我到隔壁去,不打扰你修炼。” 她撑着床榻准备下去,不妨手指被一个东西膈到,拿起来一看,是根足足有手掌那么长的黑色钉子,上边还有些许血迹残留,光是看着都骇人。 “骨钉?”她喃喃道。 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托住了她的手,他的身子从后方环绕,将人拥在怀里,“第五十八根。” 箐禾肩头沉甸甸,是他把下巴搁在上头,商戎已经能将骨钉逼出体内了? 难怪体内的魔气那样重,还能将仓季哄骗过去,看来这是离重回巅峰不远了。 箐禾低头望着骨钉发愣,她回忆着原书中的内容。 商戎是在骆姯重伤之后从昆仑出逃的,没过多久便恢复了全部实力,以一己之力杀上了九重天,害得生灵涂炭,死伤无数。 如此看来,所有的事情多半要提前,骆姯没能得到她的神魂,晞衡应当不会让她死,就是不知道救过来之后剧情还会不会像书中那样发展下去。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剩清浅的呼吸声。 商戎蹭蹭她的耳垂,“为什么不说话?” 箐禾并未躲开,心思不在那上头,她抿了抿唇,问:“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她知道这话不合适,可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商戎没有说话。 箐禾也没指望他会回答,用极低的声音道:“你会死的。” 她也不知道现在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说出这几个字,总之心里复杂得很。 商戎轻笑,用手将她的脑袋掰向自己,“龙族有不死之身,除非……” 除非自戕,亦或是挖出心脏、抽干神魂,永世不入轮回。 箐禾张张唇,有些话到底是没问出口。 若龙族真有不死之身,他的父母和族人怎会…… 不知道该继续聊些什么,箐禾想先自己静一静,想想接下来的退路。 穿书这段时日来,好多东西都变了,剧情似乎也没有按照原来的发展。 剧情进展速度太快,有点儿招架不住。 最后商戎究竟会不会灭世还是个未知数,她很宝贝自己的小命,之后的事儿得提前做打算。 “你修炼罢,我到隔壁去。”箐禾起身,理了理散乱的领口,迈步往旁边的一扇偏门走。 蓦地,有人勾住了她的尾指,“箐禾。” 商戎第一次用这样的语气唤她,箐禾脚步顿住,却没有回头。 “你跟我罢。” 别回那个该死的仙界,跟在他身边罢。 箐禾身子和心尖具是一颤,她调整了一番面部表情,这才将身子转过去,“你是魔,我是仙,我们本就不是一路人,这段时间是我一时心软犯了错,现在这个错误也该纠正了,等从魔界出去,我们便再也不要见了。” 她这番话说得很慢,心口涌起一股很奇怪的感情。 商戎的眼缓缓垂下,而后自嘲一笑,“原来……你是这么想的,我还以为你与他们不一样,呵……滚吧。” 最后两个字他说得极轻,箐禾还是听到了,眼睛不争气地一酸,离开的一瞬间泪从眼眶坠落,无声地掉在地上。 要疯! 她好像……对商戎动心了。 在听见他说那几个字的时候,内心的第一想法居然是答应下来。 到隔壁的偏房,薄薄的木门阻隔后,箐禾蜷缩在床脚,脑海里反复闪过的是她与商戎之间的点点滴滴。 最后画面定格在秘境中他红着眼叫“父亲”的模样。 这与他杀父弑母的传闻根本不相吻合,当中会不会是有什么误会? 箐禾独自一人在屋内纠结了许久,揣摩着商戎那句“你跟我罢”到底是什么意思,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 为了让自己停止烦闷,她干脆盘腿打坐起来。 在魔界,她不敢随便修炼,这里魔气太重,她体内的灵气本身便有抵触,若是再贸然修炼,落得个走火入魔,那真是得不偿失。 七曜莲花正是需要时间吸纳的,便由它自行与体内的灵力融合罢了。 一日时光晃眼而过。 “夫人,您的吃食我已经做好了。”门外是仓季的声音,箐禾睁开眼,道:“进来吧。” 仓季为显诚意,亲自端着托盘走进来。 箐禾在他进来的时候还颇为好奇,他会做出什么吃食来,到底能不能吃。 这魔界人不太擅长做饭,多半只能看不能吃。 但是箐禾低估了仓季的本事,他端来的是一盘红烧肉以及一碗青菜汤,还配了个白米饭,光是卖相就挺不错的。 她半信半疑地尝了一块,味道还可以,不亚于她在人间吃到的。 “没想到你还有这本事。” 仓季收起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后,要顺眼些,“还请夫人不要计较仓季之前的失礼,有什么尽管吩咐仓季便是。” 箐禾是挺气他的,但自个儿现在也不能把他掐死,于是放下筷子道:“去给我打桶洗澡水来,记着还是之前的要求,亲力亲为,不得用法术。” 仓季脸上僵硬了一瞬,点头应下,“好。” 箐禾卧在榻上,想着昆仑现在该是一副什么样的光景。 骆姯危在旦夕,说不定晞衡现在正在派人找她。 魔界居然成了个不错的藏身之处,她也不急着走了,在此处权当休假了。 仓季的动作很快,一桶洗澡水未用多久便打好了,箐禾见这水桶里的水泛着淡淡的紫光,与别的水不同,便好奇发问,“这水是从哪里打来的?” “魔界有一眼温泉,水便是从那处打来的。” 箐禾眼睛一亮,“有温泉?!你怎么不早说,我直接泡温泉就好了。” 仓季闻言,说道:“这温泉水来自人界,夫人若是想泡未尝不可,只是那里温度颇高,且处在乱兽场旁,若夫人不嫌弃,我可以带路。” “也好,你顺带叫人给我准备些干净的衣物。”箐禾手一挥,把仓季当成了小厮来使唤。 仓季问:“要通知尊上么?这温泉大得很,两个人也能泡。” 箐禾咬牙,不愧是魔界的人,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黄色废料! 第40章 仙草(40) 天柱似乎要断了 魔界终日不见阳光, 永远是昏暗的,不过光论构造的话,和人间乃至仙界没有太大的区别。 他们穿过两条底下滚着岩浆的小路,便有阵阵凄厉的兽鸣声传来。 这大概便是到了仓季口中所说的乱兽场了。 还没近前, 便有阵阵腥臭味传来, 地上用七八人高的铁栏围场一圈, 尸骸随处可见,那一块的地面颜色要比周围的更深一些,不知浸染了多少鲜血。 箐禾纵使戴着薄纱也能闻到那股恶心的味道, 兼之看到了乱兽场边一些还未咽气的魔族,更是催着仓季快点儿离开这处。 温泉离乱兽场不过是七八十步的距离, 算不上远,可神奇的是, 一进到温泉周边, 便像是有一层无形的屏障, 与外界阻隔开来。 “为何要将温泉设在此处?”离乱兽场远些不好么。 仓季回答道:“这温泉是从地底而来,天然形成, 我也曾想改变它的流向, 没能成功。” 箐禾蹲下, 透过温泉升腾起的烟雾看到清澈的紫色泉水,不免心生好奇,“这泉水颜色倒是特别。” “是, 泉水有洗髓之效, 只可惜每百年才会水满一次, 夫人此次来得甚巧。” 仓季正与箐禾解释泉水的功效,周围空气忽而产生一阵不小的波动,旁边的斗兽场传来阵阵嘶吼和喊叫之声。 他神色一凛, 抬头望向半空中,一道人影忽而出现,白衣翩翩,冷面如霜。 仓季一下就认出了此人,“真是稀客,晞衡仙君来我魔界不知有何贵干?” 晞衡瞬移至近前,箐禾透过层层雾气看见,他的怀中抱着一人,那人双眸紧闭,脸色苍白如一朵枯萎的桃花,只是看着都叫人心生怜惜。 是骆姯。 晞衡居然把骆姯带来了魔界! 箐禾两脚往后慢慢退,千算万算,她没料到晞衡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魔界来,他还真是执着啊,不管怎样都想杀她。 晞衡目不斜视,道:“我来借魔尊的温泉一用。” 箐禾闻言,心中纳罕,不是来杀她的? 那她可不用急着溜了。 仓季显然对晞衡擅自突破结界闯进来的做法很有意见,当即一声冷笑,“我看仙君好像不是求人的态度。” 晞衡抱着骆姯,眼底藏着急切,“魔尊若肯行个方便,在下感激不尽。” “这紫蕴泉是我魔族七宝之一,每百年方可供一人洗髓,仙君来得不巧,这泉水已经定了人选了。”仓季慢条斯理的说着。 晞衡有眼睛,能看出紫蕴泉内的灵气尚未消失,“那人是谁,只要他能将此泉让给我,什么条件都行。” 仓季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瞧了眼他怀里的人,“温泉让给仙君也没用了,她心口经脉俱裂,已经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除非以神魂修补,否则只能弃仙骨为凡人。” 晞衡又何尝不知,但无论怎样他也想试一试,“那个人是谁?” 见仓季不言,怀里的人虚弱得连呼吸都快要没有,晞衡没那个耐心继续等下去,阔步走到温泉池边,便想抢先一步将骆姯放进去。 “我竟不知晞衡仙君是个强盗,公然抢我魔界的东西。”仓季冷冷一笑,伸手拦住,面上的和平已经维系不下去了。 他一拦,晞衡顺势一推,二人便交起手来。 这里到底是魔界,对晞衡的修为有一定的压制,仓季这些年在修炼上并没有怠慢,二人一时间不分上下。 骆姯被晞衡安置在泉水旁的一块石头上,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箐禾见他们打得不可开交,想着还是趁早逃跑为好,仓季的话她刚才也都听见了,若是这紫蕴泉没用,谁知道晞衡会不会还打她神魂的主意…… 这么一想,箐禾拔腿就跑,也顾不得泡温泉了,让便让了吧,自个儿也没什么损失。 这林泉周边升腾起袅袅烟雾,箐禾又不敢往晞衡他们所在的地方跑,只能反其道而行,不想越走这烟就越多,脚底下的石块还滑得不得了。 “咚”的一声,她都没想到怎么会跑着跑着就没了路,整个人直接冲进了水里。 这一下叫人猝不及防,就是在过招的二人都听见了响动,同时停了下来。 仓季自然明白发生了何事,“晞衡仙君请回吧,紫蕴泉有人用了。” 晞衡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恼怒过,整个人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可总算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心中一时起了杀意,想将这只“黄雀”杀之而后快。 仓季见他眸色不断变化,在过去将骆姯抱到怀里的时候,眼底的杀意止都止不住。 不过最后他仍是一言未发,抱着人去另寻法子。 “仙君是真当我们魔族没人了?想来便来,想走就走?”仓季等的就是这个机会,在他腾不出双手的时候一掌击上前,不说杀死晞衡,好歹给自己心里寻个痛快。 晞衡却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躲闪过后消失不见。 仓季略显遗憾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方才要是那一击能打中晞衡的话就好了。 他扭头望了眼雾霭深处,扬声道:“夫人放心,仓季保证不会再有人来打扰。” 此时的箐禾呢? 她只想骂人! 仓季这家伙为什么不提前告诉她这温泉这么深,她不会凫水,可能要成为第一个泡温泉被淹死的人了。 好惨…… 箐禾手无力地在水中挥舞了几下,带起阵阵波纹,由于缺氧,她的意识已经不太清醒,脑中闪现出一些奇奇怪怪的画面。 一会儿是她将脸埋在男子的怀中,抱着他撒娇。 一会儿是男子抱着她,在教她画画练字。 一会儿又是她的胸口被利刃穿透,血一滴滴地往下淌。 夫君……我好痛。 那些镜花水月,锥心刺骨,痛得叫箐禾眼角落下一滴泪来,悬在紫色的温泉水中,晶莹透亮,与众不同。 像是做了一场大梦,可醒来却脑中空空,虚无地叫人无端害怕。 这已经是第几次了? 心脏像是没由来的少了一块,箐禾按着沉重的脑袋,大口喘着气,眼前有模糊变得清晰。 她没死? 眼前这个还是她在魔界睡的那间屋子,可是外头怎么会这么吵? 她是被谁救回来的?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箐禾扶着脑袋,一步三停地向门口走去。 拉开木门,外头伴着嘶吼的嘈杂之声更加清晰地传入耳内,她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瞪着双眼,一时间无法反应。 说是炼狱也不为过。 随处可见的尸体,人的呐喊,兽的吼叫混杂在一起,恐怖至极。 只见一个长着两个头的与虎类似的不知名生物,张着巨口直接便将魔族的一人上半身拦腰咬断,咀嚼着吞咽下去,鲜血喷溅得四处都是。 方才还叫着的人此时就只剩下半个身体,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箐禾再怎么样也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哪里受得了这种冲击,在看见那异兽张嘴咬下去的时候便释放灵力,妄图将那猛兽击退。 然而她的这一击落在异兽身上有如挠痒痒,不光没能阻止它,还成功地吸引了注意。 异兽每走一步大地都会跟着震颤一下,箐禾自知不是对手,节节后退。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昏睡了多久,怎么一睁眼会看到这种场景。 眼看异兽已经跃至跟前,箐禾利用融清铃挡了一下,而后唤出灵剑,一边与之缠斗一边结印。 她调动身体内的灵力时,忽然发现,窒塞的经脉竟全部打通了,灵气再也不会像之前那样无法吸收。 箐禾精神为之一振,不再束手束脚,放开了打。 可这异兽的体型实在太过庞大,不仅如此皮也特别厚,一些攻击打在它身上跟挠痒痒差不多。 箐禾的动作逐渐慢了下来,眼看那一爪子就快要落到她的身上,异兽却突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一声巨吼,往一边歪倒下去,彻底没了声息。 它庞大的尸体上插着一柄剑,依旧是黑漆漆,毫不起眼的样子,但箐禾认识,这是商戎从碎星楼中得到的剑。 定坤灭了异兽,转瞬飞至商戎手中,邀功一般在他手掌心蹭了蹭。 商戎朝箐禾看了眼,衣袂飘飘,面上却无甚表情,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此时仓季也赶了过来,他没比箐禾好上多少,整个人瞧着也是相当狼狈,衣袍上全是喷溅的血迹。 箐禾随着他二人一道离开,从魔界出来,一路不知看到了多少血腥残忍的画面,她压下心里头的反胃,问道:“出了何事?” 像方才那样的异兽,即便是出现在魔界,也不寻常。 仓季看了眼前头只用一招便将上古妖兽斩杀的男人,由心底产生一种畏惧感,商戎太强了,强大到他心生恐惧的地步。 他见商戎在最前方没有说话的意思,勉强定了定心神后,望着某一个方向,回答:“天柱似乎要断了。” 天柱一断,也就意味着被它封印的一些妖魔鬼怪就能出来作乱,也意味着三界的太平日子可能……到此为止。 天柱若是出现问题,这些妖兽绝不会出现在魔界一个地方,估计人界也是都是一样。 果不其然。 他们从魔界出来便抵达了箐禾之前落脚的武邑城,这里的繁华一去不返,萧条得可怕,整个城中连人的影子都极少见到。 就在这时,箐禾听见有一道极低的抽泣之声传来,她顺着声音看去,在一堆废墟当中,躲着个小男孩,蓬头垢面,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第41章 仙草(41) 还有你的好师尊晞衡,也…… 就在这时, 箐禾听见有一道极低的抽泣之声传来,她顺着声音看去,在一堆废墟当中,躲着个小男孩, 蓬头垢面, 一双怯生生的大眼睛看着他们。 箐禾心生怜惜, 走上前蹲在小男孩面前,刚想问话,便有一只修长如玉的手上前掐住了小男孩的脖子, 然后没有丝毫犹豫地一拧。 孩子瞬间断了气。 箐禾不可置信道:“你杀了他?” “杀了,又如何?”商戎面色很冷, 一双眼眸里半点情绪也无,仿佛方才只是做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然而, 不等箐禾再说些什么, 街道尽头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一个体型比之前更为庞大的妖兽朝他们奔了过来。 妖兽的嘴里原本还叼着一个人的尸体,在看见新目标后, 它囫囵地将人嚼碎吞了下去, 面目狰狞。 商戎唤出定坤, 不出三招,妖兽被斩落在地,与此同时, 他缓缓从肩胛骨处拔出一根骨钉来。 随着骨钉的拔出, 箐禾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实力在往一个恐怖的境地飞速上升。 但这只妖兽却不是最后一只, 更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明明是白日,头顶的太阳却被厚重的乌云遮住。 这里已经不是人间了, 更像是个炼狱,处处都能闻到血腥味,浓重得令人作呕。 箐禾面色苍白,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慌乱间看见被商戎拧断脖子的小孩尸体,已然异变成了个禽类的模样。 那孩子是妖兽幻化而成。 几只妖兽的尸体砰然落地,扬起阵阵灰尘,箐禾腰间一紧,被带至半空,就在她刚才站的地方,多出了几只似鼠非鼠的恶心玩意儿,体型有成年老虎这么大,数量众多,所过之处,连骨头都不会剩下半分。 “走。”商戎不欲多留。 箐禾遥遥望了脚底下的城镇,犹记得那家吃过牛肉面的店铺,如今已是一片狼藉,那条热闹的街道,也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 她能感觉到,武邑城被这样一群妖兽袭击,多半已经没有活人了。 就连地处在武邑城不远的魔界都受到了攻击,由此可见这群妖兽实力不容小觑。 可在这样短的时间内,为何会出现如此多的妖兽? 箐禾微微侧头,看向了身边的人。 她拧着眉,回忆原书中的剧情,只记得书的最后,晞衡与骆姯二人费劲千辛万苦,牺牲了自身的大半修为去对付商戎,会不会这些事情都是因他而起? “啧。”商戎目视前方,“别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可没这么大的本事,也没兴趣做这种无聊的事。” 箐禾心中所想被看破,她抚了抚被风吹乱的发,收回目光,既然不是商戎,那这些妖兽又是谁放出来的? “不过,用不了多久,三界将会生灵涂炭,尸横遍野,到时一定有趣得紧。”商戎凑到箐禾耳后,轻声道:“你的那些师兄弟们,都会死,还有你的好师尊晞衡,也活不了。” 明明他呼出来的气息是热的,但箐禾只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下意识地回道:“怎么可能。” 即使那些妖兽再凶残,昆仑与仙界的人也不是吃素的。 不知何时,脚落到了实处,商戎的手还落在她的腰间,闻言低低笑出了声来,“那你便等着好了,看看我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 二人的距离一下子拉开。 ------------------------------------- 没过多久,箐禾觉得手脚忽然变得冰凉,她这才看清,他们此时居然到了一座雪山,雪粒随着风一道儿扑上面颊,叫她的大脑很快冷静下来。 妖兽之事纵使不是商戎做的,应当也与他脱离不了干系。 这人是要毁天灭地的节奏啊! 箐禾跟进洞穴,呼啸的寒风被挡在外头,“他们都死了,你便开心了吗?” 洞内不暗,方才一会会儿的功夫,四壁都被嵌上了夜明珠,发出耀眼的光芒。 箐禾注意到,在洞里还有着一块透明的冰榻,比她在昆仑睡的还大,还高,此时商戎正背对着她,瞧不起脸上到底是个什么表情。 就在箐禾以为自己等不到答案的时候,他开口道:“开心啊,这是他们欠我的。” 箐禾隐隐约约能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商戎与仙界的恩恩怨怨清楚的人并不多,谁都不知道当年的天之骄子为什么会突然灭族堕魔。 箐禾现在就后悔自己没有将原书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读一遍,不然也不至于连他为什么要灭世都弄不清楚。 “可……世上的百姓是无辜的。” 他与仙界或魔界的恩怨,再怎么也不应当或及人类身上。 妖兽已经杀光了一个武邑城,人界的城池就这么多,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人类灭亡么? 商戎从鼻腔中哼出一个音调来,“啧,他们的命,与我何干?” 他转过身来,将身上的黑色衣袍脱下随手放到一边,露出上半身的皮肤。 箐禾接着洞内的夜明珠,清楚地看到了他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有刀伤剑伤,但更多是鞭伤以及……骨钉留下的黑洞。 那指节大小的圆洞几乎遍布了前胸后背,有的还在朝外氤氲着黑色的脓血,瞧着相当骇人。 箐禾心中五味杂陈,心疼中又夹杂着几分挣扎,她站在原地许久,最终还是说道:“我要走。” 人,能救一个是一个,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人间灭亡,一个不留。 那样太残忍了。 她说着,转身往洞外走去,谁想刚走至洞口,便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给挡了回来,力道算不上温柔,震得她手臂生疼。 商戎盘腿打坐,实则一直没有入定,听到箐禾说的话时,他睁开眼,嘲讽道:“仙界那群装模作样的仙人不会弃人界不顾,这十日,你便待在此处,每日给我一盅血,十日后,我便放你出去。” 说完此话,他便在自身周围结起结界,而后凝神入定,不再管箐禾的反应。 箐禾试了许多办法,都没能撼动丝毫洞口的结界,无法,只得找个地方坐下修炼。 她破不了结界,也不是商戎的对手,这十天只能待在这儿。 也不知商戎如何找到这处雪山的,此处的灵气竟要比昆仑的还要纯净蓬勃上几分,箐禾体内的七曜莲花还没有完全炼化,既然商戎不放她走,她便将精力都放在修炼上。 经脉疏通后,身体就像是个无底洞,对灵气的渴求达到了顶峰。 她除却放血,日夜不停地修炼,三日过去,再次睁眼灵力绕周身一圈,她已将昆仑玉诀修炼到了第六重。 要知道,之前她连昆仑玉诀的入门心法都没办法炼,想到此处,箐禾唇角不禁扬起一抹笑来。 她此前在昆仑因无法修炼,便将许多时间花在了看书上头,只要是能看的,她什么都不挑,还牢牢记在了脑海里,为的就是这一天。 那时她同藏书阁的看门弟子最为熟稔,由此看到了不少高阶法术,如今没有了障碍,她终于可以放心大胆地修炼,再也不用怕身体支撑不住了。 第四日,箐禾照旧给商戎放血,她现在修炼速度跟了上来,每日的这些血算不得什么。 既然逃不了,总该将损失减少到最低,她是绝对打不过商戎的,那还不如就按他说的做,少吃点苦头。 箐禾自认为修炼速度极快,能在三日内将昆仑玉诀修炼到第六重,放眼整个仙界,都是极为少见的。 然而和商戎比起来,不过是小巫见大巫罢了。 不知是箐禾提供的鲜血效用太好,还是商戎本人太为逆天,三日功夫,他身前的骨钉有大半被逼出体内,现在还余下六处最险要的地方。 箐禾缩在一个角落,看着商戎周身氤氲的黑色气息,里头暗藏的恐怖力量叫他想都不敢想。 血快要凉了。 商戎睁开眼,那些黑色魔气收敛住,他走下千年玄冰制成的冰榻,两只捏着茶盅,将里头的血一饮而尽。 他肤色本就偏白,在这样寒凉的环境中修炼,唇色并不好看,但是饮血过后,沾了箐禾血液的唇瓣却是异常红艳。 洞内地方就这么大,箐禾有什么变化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手腕翻转,从虚空中一抓,掌心便多了一本书册。 箐禾正盯着他的唇愣神,冷不防一本书册掉到了她怀里。 “练这个。”商戎脸色红润不少,身上的血洞也在慢慢愈合。 箐禾的血对他来说是大补,这样的速度,就是他自己都没能预料到。 “这是什么?” 箐禾见封面上一片空白,便稍微翻了翻,里头似乎是一种功法。 商戎笑笑,道:“天问十重。” 箐禾未曾听说过这功法,心下疑惑是不是什么魔族来的邪门功法,便不太想练,“不要。” 商戎走过去,蹲在她的面前,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必须练。” 箐禾被他手上滚烫的温度烫得一个哆嗦,这几日来她的手脚就没暖和过。 她本体是仙草,瞧着其貌不扬,实际上还挺娇贵的,受不了极寒极热,就算是现在化身人形,也终究是难敌这雪山中的寒凉。 这会儿碰上商戎温热的手掌,她的动作比大脑还要快一步,把自己的手贴上去,握住了他的。 商戎挑挑眉,这三日来,箐禾可是一句话都没有同他讲,这会儿主动来握他的手,打什么歪主意呢。 箐禾脸蛋与他的掌心贴得更紧一些,委委屈屈地道:“我冷。” 第42章 仙草(42) 嘴巴的血最甜 箐禾脸蛋与他的掌心贴得更紧一些, 委委屈屈地道:“我冷。” 不光冷,还渴,还饿。 还天天要被放血,疼啊! 箐禾想想自个儿在这三天, 眼睛忽然发酸, 在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时候落了泪。 哭了? 商戎脸上的笑容一滞, 怎么就哭了? 他看着箐禾泪珠跟不要钱似的一滴滴从眼眶里滚落,滑过她苍白的脸颊,一路向下。 商戎喉结滚了滚, 没忍住,俯身上前, 用唇阻止眼泪继续往下滑落。 他用舌头舔了舔,想起第一次在禁地见她时, 也是这般将她的泪含进嘴里, 品尝那份苦涩。 箐禾将他推开, 用袖子将脸上的水渍擦干,鼓着雪腮, 用那双漂亮的眼睛瞪他。 商戎心跳骤然漏了一拍, 心脏跳动的“砰砰”声震透耳膜, 他起身,扭过脸不再看她。 片刻之后,一件干燥温暖的衣服落在箐禾头顶, 商戎的声音从冰榻上传来, “六日后《天问》你必须突破第二重, 否则之前的约定作废。” 这不是强买强卖?! 箐禾恨恨地朝商戎看去,人家早就闭眼将外界的一切隔绝开。 她大力翻开手中的书册,想着, 不就是第二重,昆仑最难的法术她不过三日就修炼到了第六重,用剩下的时间修炼两重不是小菜一碟? 然而很快箐禾就被打脸了。 过去四日,她才刚刚突破第一重。 这法术既诡异又难练,可偏偏不是什么歪门邪道,只不过它的每一步都走在你意想不到的地方,一会儿让你凝气,一会儿又叫你把之前练的全都扔掉,没一步是按套路出牌的。 可就是这样的法术,刚练了第一重,箐禾便能明显感觉到它与昆仑玉诀之间的差距。 刚练成的第一重已经甩人家六重境老远,再往上修炼的话,绝对很强。 箐禾刚开始心里的那点儿抗拒已经完全没了,现在便是一心对照书册修炼。 也许是摸到了些门道,修炼要顺畅一些。 在第五天深夜的时候,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气息有了转变,似乎要突破第二重了。 可是,不知是她太累还是太冷的缘故,修炼着修炼着,整个人便打起哆嗦来,冷气像是渗透到了骨子里。 “冷……好冷啊……” 她蜷缩在角落里,阖着双目,嘴里吐出一口口白气。 照理来说,箐禾是仙体,修炼了这么些年,雪山虽冷却也没有到让她受不住的地步,可那一身御体的热气仿佛慢慢流散了,她尽可能抱紧自己,意识也算不上清醒。 很快,她的眼睫处便结出了薄薄的白霜。 箐禾哆哆嗦嗦吐出几口白气,身子无力地向一边歪倒去,在快要摔在冰凉的地上时,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半道稳稳地接住了她。 “冷……” 人在极度寒冷下,对一点点的热意都很敏感,箐禾抓住他的手便往自己脸上贴,左两下,右两下,妄图能将冷意驱散,然而效果微乎其微。 她顺着这双手,找到热源,将身子拱了过去,死死地搂住他的腰身,将冰凉的脸蛋贴到商戎的脖子上。 这下子,换来她一声满足的喟叹。 PanPan 好舒服…… 眼睫上的白霜融化,变成了一道细细的水痕,留在箐禾脸上像是刚哭过一般。 商戎本想将人扯出去,看见她闭眼依偎在自己的怀中,又想起她那天可怜兮兮哭的样子。 罢了。 商戎指尖凝出一道白光,缓缓灌入箐禾眉心。 天问十重的第二重境便是要忍受极寒,这套功法天生为他们龙族所创,是以他当年练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太大的痛苦,但是对旁的种族来说,可就没那么好受了。 他见箐禾紧皱的眉头有放松的迹象,便将指尖放下,手搭上她的腰肢,准备将人放到一边去。 箐禾是被冻怕了,即便已经入睡,仍然是抱着他不肯撒手,甚至商戎一动,她就更用力几分。 商戎无奈,凑到她耳边,“松手。” 这样抱着他如何修炼?体内骨钉还有未拔出的几根,他必须要抓紧时间。 箐禾似乎听到了他的话,脑袋往他怀中钻了钻,喃喃说:“不要。” 商戎叹口气,将她落在颊边的黑发撩到一边,看着她和新雪一样的肌肤,指尖不受控制地触了上去,轻轻一点,便凹陷下一块,又软又滑,像是能戳破。 他如此戳了好一会儿,箐禾不是没感觉,连连躲了几下,然后再度沉沉睡去。 商戎将轻飘飘的人抱到自己的冰榻上,天问第二重境必须得熬过极寒,他虽然可以帮她少受些罪,但并不意味着可以就这么过去。 修炼这种功法,在快速提升修为的同时,不可能不付出一定的代价。 怀中的人再度被冻得哆嗦起来,那双冰凉的小手开始四处摸索,想要找个温暖的地方,摸了半晌,钻进了他的衣袍内。 商戎在她刚伸进去的时候阻止了一番,未果,后来便随她去了。 外头的风雪似乎更大了,商戎如今法力恢复了六成,他能透过重重飘零的雪花,看见夹杂在里头的魔气、妖气,怪物的狞笑,身首分离的哭嚎,以及刀枪兵刃的碰击之声。 天下大乱了啊…… 商戎闭眸,红唇缓缓扬起,他抓住怀里乱动的小手,给她身上罩了一层结界,而后继续调动体内气息,冲击余下的骨钉。 箐禾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像是被扔进了冰窖里头,冷得不行,好在中途找到个暖手宝,她才勉强没被冻死。 她指尖动了动,还未完全清醒过来,但是却有一种异常轻松之感,像是每一个细胞都经历过一番洗礼,重获新生,增添活力。 她刚准备伸个懒腰,却发现手动不了。 箐禾瞬间醒来,入目便是商戎凌乱的衣领,敞露出大片肌肤,上头有一块特别红,仔细瞧去,似乎是被她脸蛋给压出来的红印。 脸蛋?压出?红印子? 她昂起脑袋,看了眼自己目前的姿势,羞耻感直冲脑门。 两人的衣袍缠在一起,她穿的是昆仑的白衫,而商戎则是最简单的黑,一白一黑交缠,视觉冲击不可谓不强烈,她的脚还环在商戎身上,隐隐约约都能看见里头白色的里裤。 不光如此,她的手此时搭在商戎的腹部,连半点阻隔都没有,掌心下的纹理细腻,腹肌的轮廓清晰异常,一块一块,壁垒分明。 箐禾连滚带爬地起来,离了热源,手指不自觉地蜷缩,通身的热意很快消散,她这才看清,自己居然到了商戎的冰榻上,怪不得还这么冷。 赶紧溜。 箐禾起身想往自己原来待的位置去,然而衣袍缠绕在一块,并不好解,她不得不蹲下身来,耐着性子缓慢地将白色与黑色分开,生怕把人给吵醒。 商戎早便醒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没睡着,修为到他这样的境界,用不着睡觉,只是闭着眼睛放空罢了,更何况箐禾的动作这样大,他就是想装作不知道都不行。 箐禾一边解一边碎碎念,“这怎么会缠到一起?” 她到底是做了些什么,才会把衣衫弄得这样乱。 作为修仙之人,她清楚知道自己和商戎什么都没发生,就是抱在一起睡了一觉,但那也足够羞耻了,毕竟在不久之前他们俩刚闹过不愉快。 箐禾好不容易将两人的衣衫归整好,却发现自己的袍角正被商戎的一条腿压得严严实实,她试着抽了抽,没抽出来。 于是抬眼朝商戎看去,一下撞入他清醒的眼眸中。 箐禾的尴尬癌犯了,一时间傻愣愣地拉着自己的衣袍,不知道该说什么。 准确地说是被他如今的这幅样子给蛊到,失去了语言能力。 商戎双手枕在脑后,一头墨发零散的落在冰榻上,眼眸清冷,面容肃穆,可是他的胸口却敞开了一大块,露出白净充满力量的肌肤。 这个男人,正经而又蛊惑,端肃却不失风情,亦正亦邪,亦善亦恶,这样极端的状态出现在他的身上,给人的感觉又是万分和谐。 箐禾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男子,不消说,反派的光靠这张脸就迷倒仙界的传闻并不是空穴来风。 “看够了吗?”商戎嘴唇轻张。 箐禾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垂下脑袋,生若蚊蝇,“你挪一挪脚。” 从她残余的记忆来看,昨天是自己主动抱着人家不肯撒手,她没理,所以此时话也说不响。 商戎脚没懂,却直起身子,捏了捏她薄薄的耳垂,“第二重练成了么?” 箐禾感受了一下体内流畅的灵气,眼睛一下子亮了。 之前她一直苦恼的灵气不畅问题,竟然因一个功法完美地解决,甚至效果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好。 要知道,昆仑的心法已是上乘,可商戎给她的似乎更绝! 不用箐禾开口,商戎看她的反应也能知道,“既然练成了,昨日的血你还没给,今日干脆一起补上。” 昨日?她不是才睡了一日,昨日不是给过了? 再一细想,箐禾明白了,她一觉睡了两天,这已是他们约定的第十日,该到了商戎放她走的时候了。 她刚悔悟过来,唇上便是一疼,商戎咬哪儿不好,居然咬她嘴巴,他究竟知不知道嘴巴是不能乱咬的! “这儿的血最甜。”商戎好心解释了一句,伸出舌尖舔了舔。 箐禾将他推开,扭头,却藏不住红头的耳垂,“可是我不喜欢!” 说着,她用灵力划破指尖,血珠滚出来,她将手指递过去,“喏,这也是一样的。” 商戎盯着她的红唇,明明自己已经很轻了,连她的皮都没咬破,为什么她还是不喜欢? 是方法不对么? 他将视线挪到箐禾的手上,香甜的血液也激不起他太大的兴趣了,但他还是将唇覆了上去。 与雪山处的安宁不同,此时的三界,已经乱成了一团。 第43章 仙草(43) 一剑穿胸,抽干神魂,世…… 商戎将她指尖的血珠舔舐干净, 箐禾想再挤出些来时,商戎的唇却挪开了。 箐禾看着手上快速愈合的伤口,心中生疑,今日不用一盏这么多了么? 商戎抬手摸了摸自己左肩甲处犯疼的伤口, 那里还有骨钉没有拔出,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起身, 凌乱的黑袍随着一步步的走动自动收拾妥当,勾勒出他精瘦的腰身。 “走了。” 箐禾懵懂起身,不由发问, “去哪儿?” “你不是想走?十日已到。” 商戎说着,便抬手将洞口的结界给解了, 寒风夹着雪粒飘进来。 奇怪的是,明明刚来的时候箐禾被这寒意冻得直打哆嗦, 现在却不觉得有多冷了。 “过来, 我送你走。” 商戎朝她招招手, 定坤已经特别自觉地加宽了剑身,提供两人并肩的位置。 箐禾走近, 踩上定坤, 还没等站稳, 定坤便飞了出去,她只能暂且先握住商戎的手臂。 眨眼间,他们便飞离雪山所在的区域, 空中的妖魔之气也愈发混乱和浓重。 脚下是人界, 如今已成了一片尸山血海, 断臂残肢随处可见,有属于人类的,也有属于妖兽的, 甚至还有属于仙界的。 不光如此,地形也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深不见底的沟壑错综复杂地遍布在贫瘠的土地上,像是被吸干血气的年迈老人的肌肤,看不见一点儿生机。 箐禾不想相信,只不过是十日的功夫,人间的某一片土地就成了炼狱! 仙界的人呢?昆仑的人呢?他们此时又在哪儿? “怎么会变成这样?”箐禾喃喃问出声。 商戎嗤笑,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也不再将眼神分散到地面的那些人身上。 随着商戎法力的恢复,定坤也有所获益,不过是片刻的功夫,他们便到了一处地方。 “主人,到了。”定坤化成人形,是个长相端正,面无表情的少年,漆黑的瞳孔中只有商戎一人。 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处镇子,坐落在两山当中,大约是这个原因,这里与雪山一样,暂时还没有受到侵害。 几人走进去,很快,箐禾便发现此处相当眼熟。 定睛细想一番,才确定这里是昆仑脚下的镇子。 镇上的一家酒楼是她以前最爱来的地方,只要一有机会,她便会同曲梓一起过来,点上几个招牌菜,两人诉一诉苦,聊一聊乐,快活得不得了。 想起曲梓,也不知如今她身在何处。 箐禾随商戎走进一家客栈,客栈掌柜正在打盹,屋内连个旁的人影都看不见,商戎要了间房,对箐禾说:“上去罢。” 箐禾咬咬唇,问:“你要走了?” “恩。”商戎应道:“给你的册子记得练。” 箐禾垂着脑袋,心里乱糟糟的,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席卷全身,和大反派分道扬镳本来该是件高兴的事,可她这会儿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没有旁的话要说,箐禾强迫自己别回头,一步步上了二楼,进了客房。 她在屋内坐着,却总是觉得很不安。 想问问商戎去哪儿,想问问他还回不回来了,可这些似乎都轮不到她问。 商戎把她丢这儿了,她得为之后做打算。 要不要回昆仑去看一看呢? 找曲梓也行啊…… 就在箐禾脑袋混乱不已的时候,木门被“咚咚”敲了两声。 “进来。”箐禾当是小二送茶水过来了,便没多在意。 可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位令她意想不到的人。 “你怎么还在这儿?” 定坤幻化的黑衣少年抬步进来,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主人叫我留下。” 箐禾心尖微动,“为何留下?” 定坤摇摇头,“不知。” 箐禾站起身来,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你主人呢?” 定坤垂下眼眸,“走了。” 箐禾皱眉,在屋中踱步,闹不明白商戎此举究竟是何意。 定坤是上古神剑,战斗力极强,可以说是商戎的左膀右臂,在外界这样混乱的情况下,为何不将定坤带走? 不管商戎接下来想要做什么,有定坤在一定会事半功倍,可他却在这个节骨眼上,让定坤留在她身边…… “主人说……修炼。”定坤将最后一句话转达后,便回到了剑身当中,安安静静地躺在柜子上。 屋中一下子便安静了。 箐禾从储物戒中将商戎留给她的功法拿出来,略微思索后,盘腿开始修炼。 此处地靠昆仑,没有遭到异兽侵袭,灵气虽不比雪山,但到底要更为纯净富裕一些,她这一修炼,五日眨眼便过去了。 《天问》第二重境堪堪稳固,箐禾便听见外头的拍门声,她打开门,小二那张带笑的脸出现在眼前,“客官,您这间房只订了五日,今天已经到时限了。” 箐禾掏出一锭银子,“再订五日,这五日不许任何人来打扰。” 她还需要些时间来将继续修炼。 小二看见银子,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忙不迭道:“好的客官。” 箐禾却没有立刻将银子给他,而是看向他身后的楼梯,问:“外头为何这么安静?” 这几日为了不引起怀疑,她都会让小二送一些吃食上来,每次打开门都可以听到楼下大堂内说话的人声。 可今日,安静得仿佛一潭死水。 小二神色如常道:“今日客人少。” 箐禾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立刻后退一步,拔出了随身的灵剑。 在剑出鞘的一瞬间,小二张开血盆大口以极快的速度扑了过来,一身的妖气彻底暴露,就连身形也一下子暴涨数倍。 他,不,应该说是“它”,狞笑着朝箐禾逼近,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来极深的脚印。 箐禾转了转手中的剑柄,眼神倏地变了,自打经络疏通,她还未好好地试炼一番,这妖来得正是时候。 箐禾口中念动法诀,手中的剑刹那间幻化出了数根,直直地朝妖物的要害刺去。 妖物左右格挡,却还是叫其中一把灵气幻化的剑给刺中,口中发出凄厉的嚎叫。 箐禾看准时机,以极快的速度将灵剑刺进妖物的腹部,一剑了解了它。 原本面对这样的妖物,少不了一场鏖战,可此时只是几招的功夫,便将它打得魂飞魄散。 箐禾暗暗震惊于这功法的霸道,才第二重便有如此威力,却又掩盖不住心里的小骄傲,她不再是以前的弱鸡小仙了,现在也能够自己动手斩杀妖物了。 一只妖物的出现,引起了箐禾的警惕,她走之前没忘记将定坤带上,缓缓下楼。 客栈内部一片死寂,只残余了地面上还未完全渗透干涸的血迹。 箐禾暗恼自己的大意,连妖物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不知道。 搜查过整个客栈后,她并没有发现其他妖物的身影,当她推开客栈大门,走到街上时,嗅到的全都是妖气。 残月不知何时被一缕血雾笼罩,低哑的兽鸣声在黑夜中响起,箐禾持剑的手上出了几分薄汗,她看着半空中多出来的无数血红眼睛,以及那眼中暗藏的浓重杀意,心间微紧。 不知是哪个先向她扑了过来,箐禾凭借自己的本能去抵挡,她顾不得用自己的本命灵剑,为了求快,将定坤给拔了出来,以灵气灌输其中。 一滴猩红沾上箐禾的袍角,随后是越来越多的妖兽,它们接连不断地扑上来,每一只都想要将她撕成碎片。 箐禾不敢有半分松懈,口中念的法诀一直没有停过。 可是妖兽的数量太多了,每当她以为这已经是最后一只时,都会有新的扑上来,源源不断,狰狞可怖。 箐禾刚炼成天问二重,尚没能完全巩固,又遇此突发状况,时间一长,动作自然而然慢了下来。 一慢,便教妖兽觑到了突破口,左右两侧夹击,箐禾躲避不及,手臂叫妖兽的利爪划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她来不及呼痛,直接用剑将妖兽斩杀。 也许是闻到了她的血味,妖兽的进攻越发凶猛,箐禾力不从心之感越来越重。 她知道这会儿不应该拼死一战,而是得找个机会先逃。 可这些妖兽仿佛看穿了她的想法,直接围成了一个圈,将她困在其中。 要命。 箐禾手腕发抖,身上负伤之处越来越多,血沿着手臂缓缓往下,滴落在定坤上,定坤剑身闪烁微弱的金光。 就在箐禾精疲力竭之时,围着她的妖兽一同扑了过来,看架势是要将她撕成碎片。 定坤忽而光芒巨盛,那些妖兽在触碰到金光的一瞬间,化成了飞灰。 然而这金光只持续了一瞬间,还有小半的妖兽被这一场景骇到,警惕地在周围盘旋。 箐禾已没有力气再对付这样多的妖兽,她咬咬牙,在一个妖兽等得不耐烦而扑过来时,直接将剑刺了过去,想寻个突破口。 “嗷!!!” 数十道箭光闪过,在漆黑的夜空中留下虚幻的余亮,箐禾凭着仅剩的力气,撑着定坤抬头,看向了朝她御剑而来的一群人。 为首的那位依旧白袍翩翩,不是晞衡是谁。 魔界一别,不过几日功夫,箐禾看着站在她眼前的晞衡,却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 晞衡以前也总是冷着一张脸,不苟言笑,但从未给她像今日这般……冰冷到没有一丝情感。 他看着自己的眼神,不带半分感情,仿佛是在看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 箐禾方才在面对数不清的妖兽时,都没有这样恐怖的危机感。 她在晞衡靠近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几步。 晞衡冷冷地看着她,手中披露银光的剑尖在下一瞬便指向了箐禾的胸膛。 箐禾头皮一炸,脑中想到了原书中对她结局的描写。 一剑穿胸,抽干神魂,世间再无箐禾。 第44章 仙草(44) 我只会保护主人,你又不…… 晞衡面色是从未见过的冷峻, 通体透亮的长剑上缠绕着若隐若现的灵气,若冰霜,若寒雾。 箐禾白着一张脸,指尖的血迹一滴滴落到地面, 她也感受不到疼。 晞衡不是孤身一人而来, 他的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昆仑弟子, 有一人见晞衡迟迟不动手,不由说道:“仙君,您对这叛徒难不成还手软么?” 此话一出,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正是, 我们昆仑居然出了这种和魔界勾结的叛徒,仙君您理应为昆仑清理门户, 方才又何必救下她!” 另一人听见他说这话, 赶忙使了个眼色, 晞衡却是放下了手中的剑,将袖中的捆仙锁送了出去。 “你说的不错。”晞衡转过身, 朝发声的那名弟子看去。 这眼神, 立刻叫这名弟子软了双脚, 讷讷闭上了嘴。 “将她带回昆仑自有条例处置,我等如何能擅用私刑?”晞衡连个眼角都没留给身后那几名弟子,翩身离开, “将她带走。” 他一走, 箐禾的压力显然要小上许多, 身上叫捆仙锁捆得严严实实,她被那名脾气暴躁的弟子推搡着回昆仑。 而她更加不解的是,为何这些人会给她扣上“叛徒”的名头, 是因为她去了魔界?还是因为商戎? 箐禾遇袭之处本就离昆仑不远,没要多久,她就再次踏上了熟悉的道路。 昆仑那高不见顶的天梯此时没了云雾的遮掩,完整显露在眼前,这处是弟子上下山的必经之处,以往总是能够看见来来往往的弟子,而今只有他们几人,便叫人感觉过分空旷,以至有几分寂寥。 倒也不是看不见人,他们上山的途中就遇到了几名弟子,可这几人无一例外身上都负了伤,并且行色匆匆,连声招呼都没打。 箐禾按下心中的疑惑,不多问,也不多说。 她没被带到主峰去,而是被关进了一处地牢。 箐禾在昆仑这些年头,确实不知还有牢狱这么个地方,他们平时若是犯了错误,更多的是去面壁崖思过,还从来没被当成犯人一般关起来。 两指粗的铁栏将地面分隔成一块一块,每一块的空间都算不上大,箐禾被随便挑了一个牢房关了进去,她的左右都没有人,甚至连点儿活物的呼吸都听不到。 被推进去的时候,动作牵扯到伤口,箐禾这时候才分出点注意到手臂的伤上。 她轻轻将破开的衣袖撕出更大的口子,看清伤势后忍不住龇牙。 因着是被妖物所伤,此时伤口呈现出一种青紫色。 虽然不深,但是上头萦绕着一层黑气,这是有毒的表现,再看那绽开的皮肉,已经有腐烂的趋势,若不及时医治,这块肉都得剜出来。 箐禾闭了闭眼睛,她自己虽是书中所说的上古灵草的遗脉,但作者并没有说她是百毒不侵的,甚至那对别人而言是大补的血液,对她自己来说却是无用。 更何况,过了这么万万年,箐禾身上的上古灵脉剩余的功效少之又少,能救别人却救不了自己,她真有开口骂人的冲动。 所幸身边还带着些常见的祛毒药物,她从荷包中找出一瓶药粉来,顾不得心疼,恨不得把整瓶都撒上去。 箐禾对妖毒并不了解,也不知道这么做是否有用,可怜她刚打通经脉修炼没多久,尚未来得及学会高级的治疗法术,就受了伤,只能碰运气自救。 药粉刚撒上去的时候没什么大感觉,过了大约半柱香的功夫,不知是药粉产生了作用还是妖毒发作,箐禾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浑身疼痛难耐,手臂尤其。 她咬着牙,不断安慰自己:痛说明药粉是有效的,能熬过这一会儿,应当就能好。 可是真疼啊,和神魂撕裂之苦相比不相上下,但神魂撕裂的痛她能用融灵丹来抑制,这手臂上的疼却只可硬生生地熬。 箐禾的神志已然不甚清醒,她顾不得形象,在地上乱滚,痛到后面,她已然是连滚的力气都没有了,大脑浑浑噩噩,只想着快点儿晕过去,便不用受这等罪。 迷迷糊糊中,箐禾似乎看到了人影,但她眼皮半点儿抬起的力道都没有,直接陷入了昏迷之中。 等她再醒过来,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打捞出来的一般,背后的湿汗还未干透,不过手上的疼痛倒是减少了许多。 这地牢里有封印,箐禾半点法术也使不出来,她低头看了眼手臂上的伤,黑气不见,余下一道皮开肉绽的伤口,想来妖毒已经被逼出体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伤慢慢愈合。 她松了口气,同时也为自己感到庆幸,方才那两名弟子搜身的时候碍着她是女子,搜得并没有那么仔细,不然她可能要先一步死在这了。 “好了?”一道不带什么感情的男声从角落响起,将箐禾吓了一跳。 她都没注意到牢中什么时候多了一人,当即戒备起来,朝着黑暗处定睛细看,这才看清,那处原来盘腿坐了个少年。 “定坤?你怎么会到这儿来?”刚才定坤连带融清铃都被那两名弟子给收走了,他怎么会突然出现? 定坤姿势不动,只将眼睛睁开,没有感情地道:“主人说,跟着你。” 箐禾一时无言,闹不明白商戎将他留下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在客栈遇险这么紧急的情况他却没出来帮帮忙,现在她被关着坐牢了,他反而出来了。 “之前遇到妖族,你为何不出手。”箐禾觉得定坤这孩子有点儿憨直,便也不同他绕弯子,直接问道。 定坤脑袋略微动了下,“你没有叫我。” 箐禾:“……” 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的,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伤口又疼了起来。 “我叫你你就出来了?”箐禾又问。 定坤有些犹豫,回答:“是吧,主人让我跟着你,你若死了,我便没法跟了。” 箐禾彻底无语了,还神器生出的器灵呢,还比不得一根铁棒子,连个弯都不会拐,脑子一根筋…… “你主人当真没说叫你跟着我做什么?” 定坤想了想,说:“主人说过阵子会来找我,让我先跟着你。” 他倒是不会撒谎,箐禾也算瞧出了一些优点来,“下回我遇到危险了,不管我叫没叫,你都得出来保护我,听见没?” “为何?”定坤不明白,“我只会保护主人,你又不是我主人。” 呵,这时候还分得挺清楚的。 箐禾笑笑,“我怎么不是你主人了,商戎是我夫君,你听他的话,自然就得听我的话。” 定坤有好一会儿没说话,正当箐禾准备再开口的时候,就听见他说:“定坤明白了。” “明白就好。”箐禾手臂刚一动,便被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她望了眼四周,待在此处始终不是长久之计,她不想面对晞衡,更加不想被昆仑的人审判,“你是怎么进来的?” 地牢的禁制将她变成了和凡人无异,那被收走的定坤又是怎么找到这处来的? 定坤看向她,说:“这里的禁制对我没用。” 箐禾面露喜色,“那你快带我出去。” 定坤摇头,“我一个人可以,带着你不行。” 箐禾不解:“理由?” 定坤道:“外头有好多人,你没有法术,会被发现的。” 好吧,听他这么说,看来外边的守卫相当森严。 定坤是器灵,因不受禁制困扰,所以才能偷偷溜进来,而箐禾不同,她被禁制所限,任何法术都是用不得,就算别人的法术施加在她身上,也是无用的。 箐禾急了,“快想想办法,再在这儿待下去,我能不能活着都是未知数,你主人若是知道我死了,肯定会怪到你头上,说不定一气之下把你剑身给折了!” 定坤被她说得鼻子一皱,脸上露出了苦恼的神色来,他不再稳坐黑暗之中,而是蹲到箐禾跟前,像个犯了错的小孩一样,声音很小,“不要让主人折我剑身。” 他不想缺胳膊少腿的。 箐禾也不是故意想吓他,实在是不想在这鬼地方待下去,手上的疼痛时刻在提醒着她,快点儿逃命。 在昆仑,她就是一没家世没背景的小可怜,晞衡说带她回来按条例处置,想也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所以她还是尽可能早点儿逃跑为好。 更重要的一点是,骆姯此时不知是什么状态,她想起晞衡的眼神,心口就是一缩,想保命的念头比什么都重。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 定坤想了半天,嘟囔道:“若是主人在这里的话就好了。” 大概是这话给了他启发,定坤的眼睛忽而一亮,“我们可以和主人联系,让他过来!” 箐禾听不下去了,要不是手臂受伤,恨不得戳上他的脑门,“我要是能联系他早便联系了,还用你说。” 当初商戎走的时候,她就知道二人该分开了,但他又将定坤留下,是不是说明……他放心不下自己? 想到此处,箐禾不由勾起了唇角。 片刻后,她连忙摇摇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所以……你能联系上你主人?” 定坤理所当然的摇头,害得箐禾差点儿给他个毛栗子,他捂着脑袋躲,边躲边说:“但是你可以。” 箐禾停下手上的动作,问:“何意?” 定坤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捧到箐禾面前,“用它。” 他手心里捧着的,正是融清铃。 箐禾压低声音,“你傻了,我现在没有法术,怎么联系,再说,融清铃没有和旁人联络的功能!” “可以的。” 一点儿灵气顺着定坤的指尖落到融清铃身上,等了大约有两分钟的样子,铃铛中果然传来了一道熟悉的声音。 “你们在哪儿?” 箐禾瞪大了眼,竟然真的可行! 但究竟该不该让商戎知道他们的所在呢? 他是天界的逃犯,若真来了昆仑,岂不是自投罗网? 正在箐禾犹豫着该怎么回答时,铁栏外传来了动静,她再来不及多说,将融清铃放入袖中后,朝定坤使了个眼色,而后虚弱地靠在墙上。 第45章 仙草(45) 我就是魂飞魄散,你们也…… 来者仍是昆仑弟子, 只不过换了两个陌生脸孔,他们手中拿着一块玉牌,打开了关押箐禾的牢门。 “叛徒箐禾,随我前去问仙台受刑。” 为防止逃跑, 箐禾又重新被捆仙索给绑好, 连手指头动一下都吃力, 她朝躲在暗处的那柄黑剑摇摇头,随后便跟着二人出了这地牢。 昆仑山,四海之外。 问仙台, 昆仑之巅。 每一个昆仑弟子都知晓,在昆仑山之上, 有一问仙台,但凡犯了大错的仙人, 都会被押送到这处听候审问。 自打仙魔大战后, 仙界太平安稳, 问仙台已有段日子空置,未曾有人踏足。 箐禾垂下眼睑, 心中大致有了猜想, 能将她押上问仙台, 还是在这么短时间内做出的决定,她的命,多半是要被留在昆仑了。 只可惜, 她费了这般波折才打通的经脉, 还没能尝尝修炼有成的滋味, 更没有领略足够的风光,小命便要断送在此处。 当真是可惜……可惜啊…… 问仙台在昆仑之巅,放眼望去便是看不到尽头的云雾, 层层缭绕,仙气十足。 然,如今的云雾之中夹杂着一些浅淡的红黑之色,使得它看上去不是那般纯洁轻盈,反而平添了几分厚重之感。 箐禾被捆仙索缚着,浑身没有半点灵力,当她缓步踏上最后一层台阶时,昆仑刚好刮起了一阵和风,将她没有一丝装饰的、纯黑的发全部拢向后方,露出一张苍白却不失娇艳的脸来。 她被风吹迷了眼,几息后才看清。 原来传说中的问仙台地方这样宽敞,围观的人还真是不少。 乌压压的一大片人,有穿昆仑弟子服饰的人,更有穿金戴银、高高在上的仙人。 她忽而扯出一抹笑来,露出颊边浅浅的酒窝。 想来她一个无名小卒,居然能引出这样大的阵仗,叫这么多人前来围观,仙人们还真是闲得无聊啊。 箐禾这一笑,让原本在窃窃私语的人群霎时安静了下来,众人的眼睛全都盯着她,看着她一步步走向问仙台正中央,被捆上崩雷柱。 人群中不知有谁叹了口气,跟着叹气声越来越多。 在场的男性居多,如此一个娇艳欲滴的美人儿,他们实在是可惜。 坐在最上首的仍旧是殷墟,他黑沉着脸,不复之前的和蔼慈祥,隐隐能看出周身散发出来的煞气。 “箐禾,你可知罪。”殷墟声若古钟,听得人耳里、心里皆是一颤。 箐禾身躯不得动弹,嘴却没被限制,她看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问:“我何罪之有?” 殷墟喝道:“你勾结魔族,害得三界大乱,人间死伤无数,还说无罪?” 箐禾纳了闷,“您也太看得起我了,我若是有这样大的本事,还至于在你昆仑待这么些年?我老早把昆仑给掀翻了。” “蠢物,还在这儿大言不惭。” 殷墟不过是挥了挥袖子,箐禾便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朝自己胸口袭来,她避无可避,硬生生受了这一掌,随后呕出一口血来。 这时有人从人群中冲出来,跪在箐禾前面,声音不高却很是坚定,“仙君明鉴,这当中定是有什么误会,弟子与箐禾一向交好,深知她不是那种人!” 箐禾吐掉口中的血沫,看清了跪在自己身前的人正是曲梓。 有段时日未见,曲梓消瘦了不少,原本叫人心生喜爱的婴儿肥此时消失不见,露出了尖尖的下巴。 箐禾艰难地抬了抬唇角,“曲梓……别哭呀。” 她原本装得好好的,现在却有些装不下去了,眼鼻发酸,难受得紧。 曲梓看了眼受伤的箐禾,想起她从曲绫波嘴里听见的那些话,眼泪掉得更凶了,她膝盖朝殷墟所在的方向挪了两步,“望仙君明察。” 殷墟唉声道:“傻孩子,你被她给骗了,今日风大,你的伤还没完全好,早些回去休息吧。” 他朝曲家的人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人上前来拉扯曲梓。 曲梓哭叫着,却于事无补,最终被曲家人连拖带拽给带下了问仙台。 箐禾目光一直追着曲梓的身影,虽知晓曲家的人不会伤害她,但在听见她受了伤时,仍然有些担心。 场上再度安静下来,这次换箐禾先开口,“敢问仙君定我罪可有证据?” “证据自然是有。”殷墟拍手,叫来两名弟子,“这是在你屋中搜到的未来得及处理的绷带,上头是魔龙血,还有这两枚夜明珠,是龙族产物,根本不可能出现在你手中。” 两名弟子手中的托盘上正是放置着这两个物件。 “你还敢说你没有和魔龙勾结在一起?” 箐禾咽下口中的腥甜,“他有名有姓,我不知道你口中的魔龙究竟是谁,我只知道,他从来没有害过我,他受了伤我帮他疗伤,仅此而已。” 殷墟尚未开口,他身边一人率先出来质问,“那你又为何将他带入秘境,在秘境之中出现的魔族定是你二人联合召来的!若不是你,我女骆姯根本不用受如今的罪!” 骆浚双目赤红,下巴上冒出的胡茬都没来得及处理,整个人苍老了不止一点半点,由此可见他这段时日过得相当痛苦。 箐禾坦荡望向骆浚,“那天的情形只要是在场的人都知道,魔族突然出现,率先攻击的就是我,骆姯受伤是为了救晞衡,和我无关。” 骆浚气得胸膛不断起伏,“真是伶牙俐齿得很呐,昆仑怎会收你这样的人?!” 他说着看了眼站在殷墟另一边的晞衡,五指成拳,暗暗用力。 说完这句,他一个闪身便来到箐禾跟前,咬牙切齿道:“我当初便不该帮你疏通什劳子经脉,你害我女儿,我定要你百倍奉还!” 骆浚周身灵气骤然迸发,他怒目圆视,大喝一声,用灵力将箐禾体内的经脉震碎。 箐禾尖叫一声,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人拆开,每一根神经跟着在痛,她身上本就有伤,被骆浚这样一震,冷汗涔涔,手脚没有了知觉不说,就是呼吸都在疼。 这样的折磨持续的时间实际很短,但对箐禾而言却无比漫长。 骆浚使了秘法,叫她不至于晕过去,忍受这经脉具断之痛。 那边晞衡看见骆浚出手,不由皱了眉,想跟上前,却被身旁的殷墟拦下。 便是这瞬间的犹豫,叫箐禾被碎了经脉,痛叫之声听得人心颤,晞衡在原地思索了几秒,还是飞身上前。 他罩了层法术在箐禾身上,为她减轻痛苦,转而对骆浚说:“不知仙君气消了否,她是该受罚,但不该由仙君来执行。” 箐禾大口喘着气,额上的汗一滴跟着一滴落下来,有的滴到她的眼睛里头,刺得生疼,到这个时候她才知道,真正到了生死关头,她是流不出泪来的。 骆浚怒气难消,当即回道:“晞衡你心疼她,那我的女儿便要白受那些苦?她如今还躺在榻上,迟迟未醒啊!” 箐禾从鼻腔中哼出一个气音来,“够了。” 她痛得浑身无力,说话声音也不够响,却叫站在身前不远处的两个男人同时望了过来。 “你们不就是想要我的神魂去救骆姯么。”箐禾缓缓抬起头来,脸和唇都是惨白惨白的,多亏有柱子在身后支撑着,才让她不至于倒下去。 晞衡欲言又止,箐禾不想听他说话,抬头将目光落向远处的云海之中,她笑笑,一字一句道:“我就是魂飞魄散,你们也休想拿我的神魂去救骆姯!”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为什么她要牺牲自己去救别人,难道她的命便算不上命么? 箐禾想,她就是一个自私之人,无法大度,也不想大度。 之前为骆姯贡献了这么多次血,她受够了当移动血库了,她想要自己的人生。 全新的人生。 即便这是书中的世界,但箐禾自打穿书以来,便从未改变过这个想法。 原书中的人物命运如何,和她无关,她只想过自己的人生,为自己而活。 所以她不抗拒和商戎来往,她凭借的是自己的感受,与旁的东西无关。 堕仙又如何,不过是换一种方式活罢了! “你!”骆浚气得一掌便要朝箐禾的颅顶拍下去,被晞衡伸手拦下,“仙君莫要冲动。” 骆浚倒没有执意杀箐禾,当着在场这么多人的面,若是失手将箐禾杀死了,他也得受惩处,现在这个紧要关头,骆姯那边缺不了人。 殷墟及时出来解围,“二位息怒,既然此人对于魔龙勾结的罪行供认不讳,那便先让她在此处受十道天雷,后续的处置方案由我们共同商议后再做决定可好?” 骆浚对此还算满意,她经脉俱碎,再受十道天雷,想必活也活不长了。 箐禾无力地闭上眼睛,在来的时候她便料到,今日难以活着走出问仙台,竟真被她给猜中了。 人群慢慢散了,问仙台引来的天雷可不是开玩笑的,多年之前有位仙人在此受刑,十道天雷,生生将他劈去了仙骨,多年修为毁于一旦。 箐禾能承受五道天雷都已经是极限了。 十道天雷……多半是得将她劈回原形,重头修炼。 晞衡是最后一个走的,走前,他深深地看了箐禾一眼,按下心中万般情绪,没有再回头。 待到问仙台空无一人,云海翻腾,第一道雷劈了下来,箐禾阖着眼都能感受到刺目的闪电。 她不是不怕,瑟缩着呜咽出声。 “轰!!!” 第一道天雷毫不犹豫地劈斩而下。 箐禾死死咬着牙,一动不动。 可那第一道巨大轰鸣的雷声逐渐消散了,箐禾也未感觉到有任何疼痛。 她睁开酸涩的眼,看见滚滚乌云下,一人身穿黑袍,为她挡下了第一道天雷。 箐禾痴痴地看着他,长久的,像是哑了一样,说不出话来。 在第二道天雷落下之前,商戎走到她的身侧,用指腹抹去她面上的泪珠,“啧,哭包。” 第46章 仙草(46) 天上地下,你只能听我一…… 在第二道天雷落下之前, 商戎走到她的身侧,用指腹抹去她面上的泪珠,“啧,哭包。” 定坤不知何时到了他的手中, 灰扑扑的长剑, 看上去根本没有杀伤力, 就像一柄普通的剑,但它却轻而易举地将箐禾身上的捆仙锁给斩断了。 捆仙锁是仙界法宝,柔韧结实, 被捆住的仙人无反手之力不说,普通的刀剑根本无法将其斩断, 就是晞衡的本命神剑,也没有这么容易将它破开。 甫一松开, 箐禾便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她浑身的经脉皆断, 便面上看不出受伤的痕迹来,内里已经一塌糊涂。 天雷滚滚, 并没有因为箐禾离开崩雷柱而停止, 商戎身上罩了一件纯黑的披风, 他脱下裹住箐禾,为她挡住不知何时开始飘起的小雨。 箐禾缩在一片温暖之中,听着耳边恐怖的雷声。 不过是这么一会儿的功夫, 天雷已经断断续续劈下了五道, 都由离她最近的商戎给挡了下来。 第六道雷, 比之前的都要凶狠,闪电照亮了大半片天空,雷声到达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商戎抱起箐禾的脚步因这道雷踉跄了一下。 问仙台落下的天雷,不劈完不罢休,箐禾纵然是想躲,也没地方躲,她轻轻拉着商戎胸口的衣衫,气若游丝地说:“放我下来吧,这天雷合该我来受,你快些走。” 这里是昆仑,到处是对商戎虎视眈眈之人,他来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商戎低头瞧了她一眼,随后朝头顶看去,从箐禾的角度只能看见他滚动的喉结,“不过是几道天雷而已。” 大约是察觉到劈的对象换了,天雷一道比一道劈得凶,箐禾被他用披风裹住,也知道这会儿不是逞强的时候,她的身子连前头几道微弱的雷都受不住,更不用说现在的了。 身体上的疼痛让她的思维更加清晰,箐禾在心中默数这数字,在数到九的时候,迟迟未等到最后一道雷。 她吃力地抬动绵软的手,将罩在面上的披风扯开一些,仰头,看见头顶的乌云已经快要占据整个天空,而在乌云的正中央酝酿着最后一道天雷。 在众多闪电的包裹之下,一道比手臂还要粗的天雷劈下,箐禾的瞳孔中倒映着那恐怖的巨雷,霎时连怎么呼吸都给忘了。 “闭眼。” 商戎低头,用掌心捂住了她的双眸。 如斯恐怖的天雷,若不是亲生经历,连想象都非常困难。 箐禾眼前一片黑,大脑更是空白的,商戎真的能受得住这道天雷么? 果然,雷声轰鸣,持续了十几息的功夫才慢慢散去,箐禾听见了商戎的闷哼之声,咬着唇又哭了。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我之前,之前还怀疑你……”不是个好人。 商戎感受到掌心的湿漉,微微喘了两口气,控制住自己的嗓音,道:“果真是个哭包,谁是来救你的,我来是取回定坤,救你是顺便,你可别自作多情。” 他说完,用披风将人裹好,然后一步一步地慢慢走下了问仙台。 箐禾哭得更凶了,她再傻也明白商戎说的是假话,哪有这样顺便的道理。 离开问仙台,他这才施了瞬移术将人带走。 在距离问仙台百米的昆仑主峰,二人站在宫殿的檐脊之上,面朝着问仙台的方向。 殷墟姿态恭顺,“陛下,是他来了,可要我去……” 若不是商戎过来,天雷根本不可能会闹出如此大的动静。 天帝抬手打断了殷墟的话,眯着眼睛,等远处的乌云散去,这才缓缓开口,“不必,现在去你也抓不住他。” 商戎的功力恢复了六七成,殷墟已经不是他的对手了。 殷墟心有不服,“他受了天雷,臣有把握。” 天帝冷眼朝他看去,“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你能做到?” “这……”殷墟不敢放大话,就算商戎受了十道如此恐怖的天雷,他还是没有把握可能百分百将人拿下。 说到这,殷墟忽然想起万年前,他们围攻商戎时的场景。 明明商戎已经鏖战了三天三夜,但他却像永远不知疲倦一般,最后若不是集结了仙界所有的大能,使用车轮战术,可能还不会如此容易将人封印起来。 殷墟咽下要说的话,顿时安静了。 天帝双手背在身后,眺望着远处,嘴角却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个弧度,“人界最近如何?” 殷墟回道:“状况并不好,多地出现妖兽,百姓伤亡惨重,我们派去的人无暇分身,既要顾着妖兽,还要顾天柱……” 天帝一个眼风扫过去,殷墟自知失言,连忙改口,“我昆仑弟子负伤众多,可见此次妖兽与以往不同,似乎更为凶残。” 天帝脚尖在屋脊上点了点,便有微风送来,他站在一片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殷墟,“朕见你最近修炼颇得成效,想来是找到了门法,既如此,你不妨带着弟子们亲自下山除妖魔,也好早日突破瓶颈。” 殷墟垂首应是。 等他再抬头时,面前只剩下还未吹散的风,已经瞧不见人了。 他站在原地思索着天帝究竟是个什么意思,想了半天也未果,只能揣测是不是自己突破得太慢了,当即回到自己的房中,翻开书籍,加紧修炼。 他无暇闭关,在三日后正式带领弟子下山除妖魔。 与此同时,箐禾被商戎带至了一处偏僻的别苑,别苑在东海的一座小岛之上,杳无人烟。 箐禾刚被他安置到房中的时候,便咳个不停,商戎在途中已经为她把过脉,也封住了她身上的几处大穴,可是此时见她咳血,不得不将实情告知,“你的经脉皆断,便是医圣尚未陨落,也回天乏术。” 箐禾目光空空地看着帐顶,“我再也不能修炼了,是吗?” 她是灵草化形,现在失去了修炼的可能,彻彻底底成了血库,需要依附在旁人身边才能活下去。 但换个角度想想,她幸亏有这一身血肉,还不算毫无价值…… 商戎甩手将身上的味道给驱散,他一边整理衣袍一边望过去,“谁说的?” 箐禾无神的眼珠子动了动,“你不用安慰我,我……” “啧。”商戎打断她,“我从来不会安慰人,我说的是事实。你可以修炼,但是我有个要求。” 箐禾告诉自己不要有太大的希望,可是又忍不住想,万一呢,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自己若是还有修炼的可能呢? “什么要求?”她的眼睛终于有了丝丝光彩。 商戎坐在塌边,知道她浑身动弹不得,便拿了她的一束发丝在手中把玩,慢条斯理地说:“以后你归我。” 箐禾当他要说什么,都已经做好放掉身上一半血的准备了,没料到他提的还是这个。 她苦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回应。 商戎望向她苍白的脸,“我的意思是,以后你的人,你的命都归我,我让你向东,你不准向西,我不准你死你便不能死,我不准你伤你便不能伤,天上地下,你只能听我一个人的。” 箐禾有些想笑,“死伤哪里是我能控制的。” “答应么?”商戎只问。 箐禾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两下,而后说:“好。” 商戎因这一个字,露出了笑来,“如此甚好。” “你说的继续修炼的办法?”箐禾最好奇的便是这个。 商戎“恩”了声,“先前我给你的那本书册可还在?” 箐禾想起在雪山之时他随手扔过来叫她修炼的那本书册,“在的。” 她看了眼手上的储物戒,先前被搜身时,她储物戒中的东西都被翻了一遍,这本书册封面上连个字迹也没有,便没被收走。 商戎从储物戒中将书册拿出来,“你的经脉断裂对于修炼天问来说反而是件好事,之前你之所以修炼速度会如此之慢,正是先天的经脉不够韧劲,我龙族有门秘术,可助人重塑经脉,只是……” “只是什么?”箐禾眼中有了光彩,迫不及待问道。 商戎略微犹豫后,道:“此法得你我二人赤|身相对,寸步不离。” “这……”箐禾一下涨红了脸,她是真没想到重塑经脉还得走这套流程。 见她犹豫,商戎又说:“这在我龙族乃夫妻间方能实施的秘术,你若不愿也情有可原。” 箐禾深呼吸一口,而后无比坚决地说道:“我愿意的。” 她看向商戎,“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对方一瞬间怔楞后,笑道:“你未免太过心急,先将身子骨养养。” 他说完便推门出去,不一会儿便有交谈之声从外面传来,箐禾因着之前痛得太过厉害,现下周围没了人,她又躺在柔软的床榻之上,眼皮变有些撑不住。 这一觉,她足足睡了两日,再醒来,不能动弹的身体已经可以移动,只是半分力气也没有,下地走路更是艰难。 好在商戎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几个婢女,她在食补药补之下,恢复地要比料想的快。 仙界的时光总是流失得很快,又过了一段时间,箐禾已能慢慢在院中走上一走。 这日她在院中走得出了汗,正在石凳上休息时,院中忽然多出了一个人。 “箐禾仙子,好久不见。” 仓季斜靠在大树上,还是那副样子,紫眸中有笑意闪现,“怎么一段时日未见,你把自己折腾成了这幅模样?” 箐禾饮了口茶水,“你呢,不重整魔界,怎么到这儿来了?是魔尊的位置坐得太舒坦了?闲得慌?” 魔界势力复杂,上回被妖兽攻击后,便零零散散出现了好几拨势力,作为魔尊的仓季想来正是有很多事情要忙的时候。 仓季但笑不语,片刻后方说:“仙子真是好命,能被尊上看中。” 箐禾摆手,“别叫我什么仙子了,听得膈应。” 仓季随口同她闲聊几句后,坐到她对面,压低声音道:“你可知外头现在都在传……” “传什么?” 仓季露出一个揶揄的笑,“传你和尊上的爱情故事,现在三界可都知道你们是一对了。” 箐禾差点儿被一口茶呛死。 第47章 仙草(47) 我来接你 商戎的事情, 先前天界秘而不宣,现如今已是瞒不住。 原本他在上界便是惊才艳艳的人物,稍微有一点儿风吹草动都够得上旁人谈论半天,至于堕魔后恰是成了禁忌, 一般人不敢随意说起。 是以现今他从昆仑出逃, 在仙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那些个所谓的仙人对他是既厌恶又畏惧。 据仓季所言,半月之前商戎外出,遇上了两位仙界之人, 二人见他一身魔气,无半点虚弱之相, 竟头也不回的跑了。 箐禾尤记得刚才仓季在同她讲这件事的时候,差点儿捂着肚子笑滚在地上。 谁想到话锋一转, 居然转到了她自个的身上。 箐禾擦擦唇边溢出来的茶水, “那群人别的本事没有, 说三道四却是一流。” “可不。”仓季顺着她的话说:“你也知道这些仙人安稳日子过得多了,难免不游手好闲, 连编话本子这种事情都做得出来。” 箐禾摇摇头, 并未放在心上, “你今日来得不巧,他不在,不知要过几时才能回来。” 仓季紫眸转动, 唇角轻挑, “不妨事, 我在这儿等着便是,反正空院落这么多,随便哪间都住得, 再不济睡你院中这棵树上也是极好的。” 箐禾的院落中有棵十人合抱粗的巨树,树叶茂密,层层叠叠,遮天蔽日,正是阴凉的好去处。 “你只别把我这儿弄乱了就好。”箐禾随她,这偌大的岛上,她的活动范围也只有这么一小块,养了这么久,双脚还是无法长时间走动。 她经脉受损的同时魂体也不稳,从身体上来讲,只比凡人要稍好一些,甚至连辟谷都做不到,每日三餐一点不能少。 同仓季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她用午膳的时候,一个岛上的还未幻化人形的小草精一步三晃地托着食盘走了过来,尖细稚嫩的嗓音和它一道出现,“吃饭饭啦!” 箐禾自打到了岛上来,便一直都是它照顾着,为了方便,便给它取了个名字,叫做小芽。 小芽修炼刚满百年,正是朝气蓬勃,对什么都充满好奇心的时候,它是被商戎从人界带上来的,长得很快,学习能力也很强。 小芽在做饭上面不甚拿手,好在商戎寻来了不少菜谱,它拿到菜谱基本就能将菜做出来,虽然有时候味道会有偏差,但翻车的次数还是很少的。 也许是在人界生长的缘故,小芽很是会照顾人,一眨眼的功夫便将碗筷都摆好了。 今天吃的是乌鸡汤,清蒸鲈鱼,配上素三鲜和一道开胃的凉拌莴苣。 为了照顾箐禾还没好的身体,每日吃得都很清淡,这两天刚有点儿荤腥。 小芽头上两片小叶子被风吹得一摆一摆的,它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禾禾,吃呀吃呀,都是小芽今天刚学的菜。” 箐禾从荷包中掏出一瓷罐,拔开盖子在小禾头上的两片叶子处点了点,几滴晶莹的水珠落下,小芽享受地眯起了眼睛。 仓季瞧见桌上摆了两副餐具,便不客气地拿起筷子,“这鲈鱼看上去不错。” 他说着便要吃,小芽急了,头上的叶片一下子伸出去老长,阻止他拿筷子的手,“你不能吃!这不是给你吃的。” 仓季朝小家伙看过去,“她一个人用得着两副筷子?” 小芽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是给龙君的,是给龙君的。” 它自打知道商戎的真身是条龙后,便改了口,一直这么叫着,商戎也懒得叫它改过来。 几乎是小芽刚说完,院落中便多了一道身影,商戎还是那套衣衫,纯黑看不见人和花纹,却衬得他的身姿愈发高大挺拔。 商戎阻了仓季起身的动作,撩袍在空着的石凳上坐下,“既来了,便一起用吧,小芽,你再去拿一副碗筷来。” 三人加小芽围坐在石桌上,一时间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商戎与仓季都没有用饭的必要,简单尝了两口便放下筷子,这么几个菜说到底都是给箐禾吃的。 小芽被旁边的一只蝴蝶吸引了视线,按耐不住跑去玩了,蹦蹦跳跳的模样好不可爱,箐禾的视线随着它脑袋上的两片叶子动来动去,颊边噙了一抹浅笑。 待她再回过神来时,商戎递了碗乌鸡汤到她手边,清汤中飘着几粒葱花以及一块小翅根。 仓季尽量崩住脸上的表情,才没让自己的惊讶之色溢出来。 他可从来没想过能见到商戎如此贴心的一面,一边震惊一边怀疑自己下一秒会不会被灭口。 箐禾捧着碗,慢悠悠地将翅根和汤都吃了个干净。 桌上的菜被消灭掉大半,商戎捏过她的手腕,为她把脉,而后道:“饭后的药别忘了吃。” “知道。”二人挨在一起,像是在说悄悄话,箐禾看了眼一桌之隔的仓季,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垂在胸口的发丝,“我这便去吃药了。” 她走得很吃力,商戎却没上前去扶,见她跨过门槛进了屋子,这才收回视线。 “你跟我来。” 仓季一直在旁等着,总算等到了商戎发话,二人有功夫单独说些事情。 “找我何事?” 商戎在桌案后的椅子上坐下,视线落在仓季身上,沉甸甸的。 仓季半低着头,道:“尊上体内的骨钉应当还未完全拔出吧?” “恩。”对方不咸不淡地回道。 这骨钉不是商戎不想拔,而是拔不了,因时间太久,位置刁钻,现今快要和骨头长在一处,只能徐徐图之,一日一日地去撼动它,否则要硬拔的话,须得把皮肉割开,到骨缝中去找。 仓季便说:“我这里有味药,可以短时间内恢复尊上的修为……” “不必。”没等他话说完,商戎便给了答案,“吾还没到这种地步。” 仓季:“可整个仙界都在通缉尊上,找到这里是迟早的事,届时尊上纵然是有以一敌万的本事,可谁来护着箐禾仙子呢?” 商戎仍是沉默着,半晌后道:“让你打听的事情如何了?” “仙界确有一神镜,名曰幻虚,能回溯过去,映照未来,乃是仙界至宝,历来为天帝所掌有。”仓季费劲心力才打听到这么一点儿信息,其余的一概不知,连幻虚镜长什么样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商戎一手撑着头,另一手的食指在扶手上敲了敲,“可知此物藏在何处?” 仓季难堪地摇摇头,“不知。” 便是为了探听这么点消息,也已折损了魔界不少人,虽说现在三界动乱,但仙界到底是三界之中实力最强的,受到的影响波及并不大。 商戎沉吟片刻,道:“好,你可还有事要说?” 仓季:“尊上所料不错,仙界有动作了,昆仑仙长殷墟亲自带领弟子出山除妖邪,听闻殷墟修为精进不少,一路势如破竹,人界平定良多。” 商戎冷笑一声,并未多言,“魔界呢?你的那群兄弟们处置得怎么样了?” 仓季面含羞愧,“叫他们逃了。” “逃了也好,你放出消息去,就说老魔君留下的法宝皆藏于昆仑,叫他们先斗一阵。”商戎似乎又想起一件事来,“你手下的人可肃清干净了?” 仓季声音更低了,“是。” 商戎瞧他一眼,“上次秘境之中的事已是一个提醒,若想掌管魔界,这样的事吾不想再看见。” 仓季总算抬了头,“尊上,魔界需要的是您,并不是我这样的废物。” 他最后两个字要得很重,紫眸光芒暗淡。 商戎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旁,在他肩上碰了一下,“勿要妄自菲薄,吾不在,魔界被你掌管得很好。都说魔族是天生邪恶,吾以为世上本没有善恶之分,并不能把所有人都划归到一类人当中去,仙人便都是善,魔族便都是恶,这本就不公平。” 仓季的心脏中涌现一阵暖流,他自小在魔界长大,商戎是第一个告诉他:魔并不意味着恶的人。 “吾信你。”商戎没有多说旁的,只最后给了仓季三个字。 但这三个字的分量,却比任何言语都来得重。 眼见仓季不再像之前那般颓丧,商戎负手道:“我要闭关一阵,你先按我说的去办,再派些人守在此处,不得叫任何人知道。” “是!”仓季应下,旋身离开。 ------------------------------------- 箐禾又是一觉至天明,头几天夜夜痛得睡不着,整个人精神不济,瘦了好些,后来吃了商戎给的药,总算在睡这方面有所改善。 她起床后仍是小芽帮着洗漱,这小贴心鬼连洗脸用的毛巾都是温热的,捂在脸上怪舒服的。 “禾禾,龙君让我带你去找他。”小芽扯着她的衣角,迈着小短腿朝一个方向走去。 箐禾看她着急的样子,不由抬起脚步跟上,她的速度快不了,只得叫小芽慢些。 小芽这才懊恼地想起箐禾身上还有伤,遂放慢脚步,跟在箐禾身边。 “小芽,龙君可说叫我过去何事?” 箐禾走了几步,额头上已出了一片汗,但她没露半点儿疲态,还是强撑着同小芽说话。 小芽歪头想了想,“龙君说以后不用做饭了,让我自己玩去。” 他们走得路程并不远,只是对于箐禾来说累了些。 走出院落,箐禾这才第一次看到外头的风景,她被四周开着的无数花儿迷了眼,但花丛中站着的那人却更叫人惊艳。 商戎今日罕见地换了一身白衣,恍若天神,他一步步朝箐禾走近,在几步远的地方停住,说:“我来接你。” 第48章 仙草(48) 喂血、交融、方可止热;…… 小芽将箐禾的手交给商戎扶着, 自己怀里抱着个小瓶子一蹦一跳地走远了。 箐禾猜测他应当是带自己去修炼,顿时感到有些局促,眼神飘忽,不知该落到何处, 她小声道:“我什么也没带。” 商戎轻圈着她的手臂, 带着她往前走, “不用带。” 脚踩过野草,轻微的断裂声传进耳中,箐禾没走几步便出了不少汗, 两腿越来越软,特别是膝盖那块, 每次弯曲都伴随着疼痛。 她咬着唇一声不吭随着商戎往前走,渐渐的, 粗喘的呼吸声藏不住了, 她行走大半的力量都仰仗着扶她的那只手。 “可以了。” 商戎忽而停下脚步来, 在箐禾还没反应过来之际弯腰将人抱住,她的适量运动结束。 ------------------------------------- 眼前的景致飞快后移, 眨眼间二人来到了一处瀑布下方。 瀑布水流湍急, 砸落下来发出极大的声响, 下方的潭水很清澈,商戎正抱着她悬浮在水面上,箐禾略低头便可看见水中飞快游来游去的小鱼, 以及底部若隐若现的鹅软石。 商戎抬起一脚在水面轻轻点了几下, 面前便有白光散开, 原本湍急的瀑布水流变得平缓了,还从中间割裂开,分出一道能容两人并肩通过的口子。 在二人进去后, 那道口子自动合上,但里面并不黑,甚至比晚上点了蜡烛还要亮堂些。 箐禾仔细朝墙壁内洞上望去,才注意到,原来不管是头顶还是身侧,山墙内都嵌了大小不一的夜明珠,密密麻麻布满了整个甬道,难怪如此亮堂。 夜明珠价值不菲,箐禾想起先前商戎随手给自己的两个极品夜明珠,再看看嵌在石墙内的,对龙族这样的土豪家族来说,大概和两枚铜板差不多。 再向里走,地方忽而变得宽敞起来,石门自动打开,里面别有洞天。 若说那回在秘境见着的宫殿令人叹为观止,那么此时出现在箐禾眼前的建筑便是鬼斧神工。 她找不到词语来形容眼前的宫殿,只知道扶手上头雕刻的龙形图腾都有一种难掩的尊贵霸气。 “此处是我以前的居所,你身子虽还未完全恢复,但却耽搁不得,接下来的这段时日,我们便在此处闭关。”商戎将她带到居住的正殿。 宫殿位置隐蔽,却是有光的,此时他们恰巧站在光束内,连对方脸上细小的绒毛都可以看得清楚。 箐禾垂下脑袋,被他放在榻上的时候不自在地动了动腿。 她可没忘记商戎说过,重塑经脉是要……赤。。身相对的,纵然是个穿书的现代人,她也没能做到面不改色地在个男人面前宽衣解带。 就在她用手指抠着床单上的花纹时,商戎掌中多了个物件,“为我系上。” 箐禾抬眼,诧异地望过去。 商戎挑挑眉,将东西递给她,背过身去。 这是一条纯黑的布带,一指宽,面料很是滑软,箐禾自然知道它是做什么用的,心里一暖,犹如在极寒的夜晚喝了一大杯姜糖水,十分妥帖。 她慢慢直起身子,将绸带覆在商戎眼上。 他那双上挑惑人的眼眸便这么被遮得严严实实。 虽说仙人遮住眼睛也并不妨碍行动,但对箐禾来说还是有一定的心里安慰。 商戎眼睛不能视物,听着耳边衣料摩挲的声音,耳根子不受控制地红了。 修炼到他这种境界,已开了心眼,能视物的自然不止是被蒙住的眼睛,可他不屑于这么做。 听着身边动静渐小,箐禾蚊子样的声音传过来,“我好了。” 商戎嘴唇翘了翘,也不在意对方是否看他,直接动手宽衣解带。 箐禾自然是不敢多看的,她顶多就在商戎脱上衣的时候多瞄了两眼他的肌肉,等他开始脱亵裤时,是打死不敢睁眼了。 二人盘腿面对面坐着,箐禾跟着商戎的指引,抬起手来,二人掌心相对。 很快便有闷痛感从四肢百骸中传来,不算剧烈,还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商戎堕入魔道,此时要用的是最单纯的龙族功法,他在闭关这些时日中不能随便离开,更不能随便使用魔功,一旦用了,箐禾也会随着他一起入魔道。 他不想她入魔,只能自己受些苦头。 一滴汗从箐禾的鼻尖缓缓滑落,她紧锁着眉,脸色时而苍白,时而红润。 重塑经脉的过程相当痛苦,她的经脉被骆浚捏得粉碎,这会儿要一一联结修补起来,实非小事。 而每一根经脉在重新建立联系的时候,又得互相磨合,这种磨合的过程相当漫长,箐禾有时疼得身体簌簌发抖,体内像是无数根细小的针尖在攒动。 她闭着的双眼无力睁开,有好多次她都想停下来放弃了,但商戎不允,一旦停下,便又要重新开始,她只得咬牙坚持。 所幸在经历这份痛苦的时候,不是她一个人,有时候她实在疼得受不住了,小声地哼哼唧唧,便立马会得到对方的回应。 痛到后来,箐禾神魂不稳,来到了最为艰难的瓶颈时候。 若是不能熬过去,之前所做的一切通通白费。 商戎因不能视物,只能摸索着将人抱到怀里头,手掌下的肌肤细腻嫩滑,他无意中碰触到的某个地方更是软得不像话,叫他一时间不知该不该去碰。 此时的箐禾哼哼着睁开迷蒙的双眼,她的意识很清醒,但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颤上了商戎。 她的眼睛锁住商戎的脸,手环住他的脖子,委委屈屈地说道:“好疼,我好疼啊……” 不光疼,还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夹杂在里头,和上回中了魔族的毒很相似,可这一回她的意识却很是清醒。 商戎没动,脑中思索着当时看这本书时,书上写的内容,他当时不明白为何这本书非得夫妻才能修炼,似乎不仅是赤。。身相对这么简单。 他被唇上的痛感唤回了神思,舔了舔,竟是被咬破了,淡淡的血腥味在口中弥漫。 要命…… 他刚将舌头缩回去,便有个更软的缠了上来。 箐禾方才定是吃到了他的血,这下可难办了。 书中言:喂血、交|融、方可止热;如意缠,颠龙凤,为一体,经脉自成。 商戎当时看这本秘籍时还小,对里头许多东西不能理解,只记下了这个能修复经脉的办法,现在细细想来,当中还有许多细节被他给漏掉了。 若是如此,那必不能继续下去。 他拉住箐禾瘦削的肩膀,将人推开些许,“到此为止,这法子行不通,待我再想别的主意,你放心,断裂的经脉我定会将它修复好。” 箐禾撅着嘴,嗓音软得不像话,“为什么不行?” 商戎虽瞧不见,还是将头稍微垂下来了些,“我说不行便不行,你起来,将衣服穿好。” “你告诉我嘛……”箐禾不依,晃着他的手臂,眼睛闭着,娇娇地说道。 商戎本来态度还很是强硬,被她这么又是求,又是搂的,只能将原因告诉她,顺带把书中的那句话也说给她听。 用不着解释,箐禾自然懂。 “是我先前的失误,你速将衣服穿好,待我回去再想办法。” 他说完这话,身边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只余清浅的呼吸之声。 “还有比这更快的法子么?”过了会儿,箐禾问。 商戎不知,但据那本书册上所述,没有任何一种办法会比此法更快。 “应当是有的。”商戎哄她。 箐禾哼道:“你骗人,我已受了这么多苦,在重来岂不是要重新痛一回。” 这次轮到商戎不说话了,的确,若是从这儿断掉,之前的苦痛可都白受了。 “你……你可有意中人。”箐禾磕磕巴巴地问。 商戎愣住,缓缓摇头,意识到对方可能看不见后,启唇:“未有。” 箐禾犹豫着,又问,“那你可讨厌我?” 商戎不语,平生头一回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样的问题。 他若是讨厌的话,压根不会答应帮她,更别说像现在这样面对面坐着了。 箐禾却马上说道:“讨厌也没法子了,我都不介意,你就当治病救人,一会儿就过去了。” 她说着亲上了商戎的嘴唇,一边亲一边问,“这样你有感觉吗?” 然后,她感受到了对方某一处的变化,根本用不着回答。 箐禾傻乎乎地睁开眼睛,喃喃道:“这样就行了?” 商戎忍无可忍,抬手将脸上蒙着的绸带解开,扔到一边,“你认真的?” 箐禾水雾般的眼眸刚一落进他眼中,他就受不住,直接将人按在榻上,二人肌肤相贴。 “不后悔?”他又问。 如果是他的话,并不后悔。 她能察觉到自己暗生的情愫,就算是没有将来,只看当下的话,及时行乐也未尝不可。 “不后悔。” 她这三个字刚说出口,便被商戎以唇封缄,他吻得很用力,也很鲁莽。 就是后悔也晚了。 箐禾被弄得很痛,一开始二人都不得其法,后来才渐入佳境,摸出了点门道来。 龙族体力上的巨大优势,她算是有了彻底的了解。 体内的经脉似乎在慢慢连结,箐禾之前受的苦痛,此时剩下的只有酣畅,她呼吸间可以感受到从商戎身上传过来的热意,以及源源不断的修为。 商戎的修为如同泉水,缓缓地冲刷过全身。 这感觉,没有泡温泉这么舒服,却也令人沉迷。 当二人精疲力尽,睡过去的时候,箐禾脖子上一直带着的血玉当中钻出了一道红光,没入她的眉心。 第49章 仙草(49) 伤过她的人,都得——死…… 洞顶的第一缕阳光斜向洒落, 照亮一小片天地。 洞内摆布很简单,只有一冷硬的石榻,外加两三根从石缝中钻出来的小草。 阳光刚好照在其中一根小草的尖尖上,小草像是被刺伤了“眼”, 耷拉着叶片。 但此时更叫它不敢抬头的, 大约是石榻上的场景。 容貌出众的一男一女相拥而眠, 女子脸上的潮红还未完全退散,红唇轻翘,露出一点儿雪白的牙, 放在薄被外头的肩膀处有处粉色的印子,而男人的手恰巧就搂在此处。 女人尚在沉睡, 而男人已经醒了。 商戎抬手将她颊边的发丝拨开,凝视着她坨红的小脸, 指腹在她软嫩的脸颊上来回流连, 滑滑的触感叫他爱不释手。 他的这番举动叫箐禾蹙了眉, 朝他的怀里钻了钻,嘴上哼了两声, 为他打扰自己睡觉很不耐的样子。 商戎无声地笑了笑, 摸着她白里透粉的小耳垂, 没再动作,等人睡安稳了,这才用一丝神识到箐禾的体内去探查。 二人连肌肤之亲都有了, 商戎用神识探查起来便更方便了些, 不过瞬息的功夫, 他便有了数,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复杂。 世人都说龙性好。。淫,却不知那些只是犯了族规而被贬凡届的下等龙, 连族类都算不上,自商戎记事以来,族内人奉行的皆是一夫一妻,他甚至见过好几个族人因伴侣丧命而守着其排位度过一生的。 他与箐禾此番既然已行了夫妻之事,不论她愿还是不愿,都将成为龙族的一份子,将与他商戎的名字捆绑在一起。 怀里的娇躯绵软,商戎罕见地生出了些赖床的心思,正当他想抱着人再躺会儿的时候,被一团衣物覆盖着的融清铃忽而颤动起来。 商戎拧眉,缓缓将自己被箐禾枕着的手抽出来,不过眨眼的功夫便穿好了衣物。 他弯腰将那白色的铃铛拾起,电光火石间,许多东西通过融清铃钻进了他的脑海。 一帧一帧的画面在商戎眼前飞速闪过,片段支离破碎,更多的都是战场上发生的事。 他看见一个身穿铠甲,手持利剑的高大男人站在尸山血海之中,妖魔鬼面数之不尽,层出不穷。 一个、一双、一群地往男人扑去。 来一个男人便杀一个,来两个男人便杀一双。 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干净利落中又显得有些随意,他脸上带着黑色的面具,在这样的场景下,看上去像是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恶鬼,与之相比,那些妖魔反而不那么可怕了。 不知过了多久,地面上的尸首愈来愈多,鲜血几乎将整个大地覆盖,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似乎也到了终结的时候。 但,就在此时,男人挥剑的速度忽而慢了下来,他捂着胸口,往身后的某一点看去。 那里,太阳正要落山,余晖洒满大地,一道纤细的身影出现,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再后来,便是当胸一剑,穿透了那道纤弱的身影,她的神魂开始消散于天地间。 方才如杀神一般的男人怒吼一声,彻底陷入癫狂之中。 这样的景象商戎并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每次见,心脏都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捏住,叫他喘不过气来,甚至能感受到属于那个男人的愤怒与痛苦,想要毁天灭地。 待眼前的场景逐渐消散,商戎扶着隐隐作痛的头,缓了半晌这才睁开眼看向手中的融清铃。 铃铛的身上多了一道裂痕,是箐禾在昆仑受刑时它帮着挡了部分,如若不然,即便便是有龙族的秘术,也未必可以将她的经脉修补。 这件法器虽没能够生出器灵,但好歹算是忠心护主,商戎将手掌覆在上头,片刻之后挪开,上头的裂缝不见,被一朵浅色的并蒂莲代替。 融清铃的伤被修好了大半,周身散发出淡淡的光芒,跟着,它的上方出现一光幕,播着些无声的影像。 商戎一开始当它又想让自己看那些出现过许多次的画面,再仔细一瞧,却发现有所不同。 虽说都是打斗,但自己先前看到的妖魔都是上古时代才存在的,大多已然灭种,可这会让融清铃放出来的叫他觉得有几分熟悉。 ------------------------------------- 特别是在看到其中某一个人的时候,他眉眼霎时间便冷了下来。 同一时间,魔族之内,刚重建好的建筑又遭到了第二次冲击,上回来的是妖兽,这回——是仙界。 仓季这段时日好不容易将手下的人马召集起来,谁想到仙界突袭,魔族本就凋零,哪里比得上仙界,没打斗几个回合,便死的死,伤的伤。 仓季连连叫停,对着站在仙界最前方的人喊话,“晞衡仙君,我魔族与仙界签订的条约似乎还没到结束的时候罢?你上来便动手,是想违背条约不成?” 晞衡脱下了昔日常穿的白衫,换成了银色战袍,他站在云端看着仓季,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商戎在哪儿?说出来,我放你魔界一条生路,否则,别怪我今日将你魔族整个屠杀。” 仓季收起脸上的嬉笑,他听出来,晞衡此话绝对不是在开玩笑。 他魔族族人虽不全在此处,但有大半都是随着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命丧此处。 如今打是没办法打,都被围在这儿了,只能想法子逃了。 “不说?”晞衡不耐道。 仓季暗中朝几个被擒的手下使了个手势,“我听不懂仙君的话,你到我这儿来寻商戎,恐怕要白跑一趟了。” “我只问你他在哪儿?” 仓季不等他话说完,猛地一挥衣袖,瞬间便有大片紫色烟雾弥漫,趁着天兵天将们用手掩口鼻的空档,他们便使用遁地术,顺势而逃。 晞衡早便看透了他们所玩的把戏,五指成爪,缓缓收拢,方才已然消失的仓季等人又重新出现在了原地。 “想跑?你真以为我不敢灭你全族?”晞衡一抬手,站在仓季身后的一魔族便惨叫着没了命。 仓季神色冷了下来,大吼一声,“杀出去!!” 兵戎相接,利器刺入皮肉的声音响起,血腥味霎时弥漫开来。 晞衡没有动手,只是看着底下的战局,在心中估算着,不用一刻钟,魔族就可以尽数擒拿。 然而这会儿,战局突兀地发生了扭转。 “啪”“啪”“啪” 几声清脆的拍手声响了起来,在如今剑拔弩张的时候显得分外突兀。 鼓掌声每响起一次,天兵天将便会倒下去几人。 不过三声的功夫,地上站着的便只剩魔族。 “原来仙人最大的本事就是灭人家全族,啧,啧,啧。”商戎靠在一旁的树干上,两只合在一起的手这会儿才慢悠悠地分开。 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动手的,但就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天兵天将都能这么悄无声息地被杀死,足以见得他有多强大。 再联想之前的传闻,站在晞衡身后的那些兵都已经是两股战战,拿着武器的手不自主地发起抖来。 商戎一来,战局立刻便发生了变化。 仓季脸上不见喜色,他知道商戎此时正在闭关,怪自己没用,居然要人来救。 商戎动了动脖子,跟着指尖弹了弹。 原本站在云端高高在上的一群人,脚底下顿时没了支撑,有反应快的提前念了法咒稳住身形,反应慢的便以难看的姿势摔倒在地。 “这样说话舒服点。” 晞衡自然没有出丑,他脚一落地,便死死盯住商戎,口中念念有词。 “想用绝命咒对付我?”商戎掸了掸身上不存在的灰尘,往前走了两步,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被影响。 晞衡停下动作,眸中闪过被戳中心思的恼怒,“你的绝命咒解了?” 商戎轻轻挑眉,不置可否。 “不可能,绝命咒无药可解。”接着,他想到了什么,眯了眯眼,“还是说你出现在这儿的根本就不是本体。” 商戎朝他看去,似笑非笑道:“谁说绝命咒无解?说来这还得感谢你们昆仑,若是没有我夫人,绝命咒也不会这么快解开。” 晞衡咬牙,“夫人?” “便是被你们舍弃的箐禾,都说你们仙界人都是菩萨心肠,可是以命换命的事,也只有你们做得出来。”商戎语气中充满鄙夷。 他自然知道为何那日殷墟要让箐禾承受十道天雷,十道天雷后,箐禾神魂不稳,是最佳的抽取时间,只要以她的神魂入药,便能将那位叫骆姯的给救回来。 那日暗处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不过都被他一一解决了而已。 “骆姯已下届渡劫,重塑仙骨,你莫要胡言乱语。还有,箐禾被你关在何处,她是我仙界之人,你速将她交还予我!”晞衡飞身逼靠上前。 商戎唤出定坤,接下他这一击,“呵,还你?她从来没有属于过你,谈何还你?” 晞衡怒而出剑,每一招都用了十成十的力量。 瞬时,周围飞沙走石,尘灰蔽日。 仓季深知此时先走方是上策,趁着大家的注意都不在他们身上,掐了法诀便逃。 而晞衡身后的天兵天将都被尘沙吹得站立不稳,眼睛是睁也睁不开。 商戎周身被黑气缠绕,隐藏在衣服中的黑色的图案活了一般,爬上了他的脖颈,停在下巴处。 此时的他看上去邪气而又无比危险,他露出一个乖戾的表情来,瞳孔比最浓的墨还要黑,“她是我的,伤过她的人,都得——死!” 第50章 仙草(50) 仙如何,魔又如何,我走…… 两人合抱粗的树从叶尖开始, 被风吹过的地方一点点化为齑粉,片刻间便成了空中飞沙的一部分。 站在晞衡身后一年纪较小的天兵,早在看见商戎时便软了手脚,此时他低下头, 看了眼自己握着兵器的手, 那用天界最好的玄铁制造出来的武器, 也从剑柄开始一寸寸化为灰飞,他惊骇地发现,自己的手也跟着一起在发生着改变。 他再也受不了, 放声大叫。 尖锐的声音突然被掐断,众人回过头, 看到的只是他寸寸消散在风中的身体。 连一滴血都没有,躯体就这么消失了个干净。 其余的人呼吸乱了。 这得是多恐怖的实力, 才能于无形中将一个人斩杀得如此彻底? 这样强大的对手, 他们真的可以一战么? 看着不远处缠斗在一起的一黑一音两道身影, 余下的几名天兵天将对视过后有了决定,他们得回去搬救兵。 有了这个想法后, 站在最后排的天兵像是将恐惧积攒到一定地步, 再也受不住的样子, 扭头施法便飞。 可是他双脚还没有离地,便成了和之前那位一样的下场,这次他消散的速度更快。 商戎手持定坤, 一剑斩下, 还能分出余力来同晞衡对话, “瞧瞧你们天界的人,胆小如鼠!” 晞衡后退了好长一段距离,他看着地上的深深沟壑, 再看商戎手中的定坤,这个他一直寻找的神器,最后还是回到了商戎身边。 晞衡对身后那些天兵的死活并不关心,“定坤是我神族圣物,你而今一身魔气,是要让定坤随你一道入魔?!” 商戎颠了颠手中的黑剑,上头的古朴花纹亮了亮,“仙如何,魔又如何,我走的是我的道,与尔等何干?” 晞衡听完心中大震,他看向商戎,虽则一身魔气环绕,但眼神始终清明,周身也无任何血煞之气,与那些滥杀无辜的魔头们有着最本质上的区别。 这世间非正即邪,正邪不两立,仙魔本就殊途。 他所说的,不过是在为自己找个借口吧,那杀父弑母之事,正是他做出来的。 晞衡想到这里,嘲讽道:“你有什么资格说“道”!不过是凭着龙族后人的身份,坐享其成罢了,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都能做到,甚至比你做得更好。” 他口中念念有词,举起手中的剑,将所有灵力灌注其上,跟着闪现到商戎跟前,剑尖直击心脏。 晞衡眼中闪过寒芒,他记得自己走之前天帝说的话,龙族不死不灭,唯一的弱点便是心脏,只要能够刺中心脏,就可以重新将他封印起来。 而商戎的两片护心麟皆已失效,如今还剩下最后一片,若是自己能凭一己之力将他封印的话…… 晞衡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什么惊才艳艳的绝世奇才,什么战神,以后他的名字才该响彻三界! 这一击几乎用了他所有的力量,并且他算准了角度与时机,这样的距离,这样的速度,商戎避无可避。 就在剑尖快要刺入他心脏的那一刻,面前的人突然消失了。 气势磅礴的一剑找不到落点,高高抬起,最后却只能轻飘飘地落下。 晞衡感受到从身后传来的危险气息,旋身欲再战,然而终究是来不及了。 在战场上,迟了,就是迟了。 他看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剑,意识到,自己与他交手过这么多次,从来没有哪一次赢过。 “你输了。” 商戎近乎宣判的声音响起,叫晞衡直接赤红了双眼,“那可未必。” 他身子以一种诡异的弧度弯绕下去,右手中的剑直接舍弃不用,左手用力拍上了商戎的胸口。 “你这魂体不怕绝命咒,连锁魂钉也不怕么?”晞衡笑了,右边肩胛骨被定坤洞穿,鲜血汩汩向外流,可他如今却异常兴奋,眼中红光摄人。 他像是感觉不到痛一般,捂着伤口跌跪在地,大笑不止。 商戎看他这幅模样,皱了眉,最终撂下一句话,“好自为之。” 晞衡止住笑声,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看着眼前的一片空旷,除了地上躺着的几个昏迷过去的天兵天将之外,已再无他人。 而商戎最后留下的四个字,突兀中却又夹杂着深意,他站在原地一时间想不透。 不知过了多久,身边传来几声呼唤,是殷墟他们赶了过来,一同前来的还有曲家人。 此次除妖邪行动,天界所有世家都参与其中,昆仑更是殷墟亲自出山,好在有所成效,只是这回的妖邪颇为诡异,似乎除之不尽,很是耗心耗力。 曲绫波是第一个冲上前来的,她眉目间的担忧止也止不住,“仙君,你受伤了!” 晞衡摇摇头,“小伤。” 他自己服用了几颗丹药,而后朝殷墟道:“商戎方才在此处现身,我已按照天帝吩咐,将锁魂钉钉入他体内,不出三日,我们必能找到他的藏身之处。” 殷墟一脸欣慰,“不错,待将他捉拿,这世间又少了一祸害。” 在曲绫波的身后,曲梓听见殷墟这话,想起箐禾,轻声嘟囔了一句,“他才不是祸害。” 声音很小,曲绫波却是听到了,投过去一个警告的眼神。 曲梓闭嘴,不敢多言,心中想着何日才能和小姐妹团聚,两人坐在一起吃饭聊天。 殷墟从袖中拿出一瓶药来,吩咐手下弟子去给晕厥在地的天兵天将服用后,顺着罗盘的指示,看见上面一团红色的雾气渐渐锁定在一个方向。 “商戎藏身之地在东南位,他魂体受限,诸位随我一道前往捉拿魔头!”殷墟眼神坚定,得到了身后众人的一致赞同,他看向铠甲染血的晞衡,“你的伤……” “我无碍,随你们一同前去。”晞衡咽下口中的血,面无表情道。 殷墟看出他的勉强来,说:“你暂且先回昆仑养伤,骆姯那边近来正到紧要关口,你且去助她一番。” 晞衡听着殷墟这样的劝导,最终还是点点头,商戎很强,虽骨钉还未尽数拔出,但实力已经恢复了七七八八,他跟着一同去也帮不上什么忙。 “你们小心。”晞衡说完便念诀离开,再不走的话,他怕自己控制不住体内翻滚的血气,在众人面前呕出血来。 曲绫波望着他离开的方向,眼中失落涌现,他就这么走了,连招呼也不和自己打一声。 曲梓自然没有错过曲绫波眼里的失落,她叹口气,无奈地想,自家姐姐咋就这么看不开,喜欢晞衡仙君那种的呢…… ------------------------------------- 另一边的商戎回到箐禾所在的洞穴,这趟看似走得很远,对于他而言却并未花上多少功夫,他回来时箐禾还未醒。 见箐禾睡得安稳,他这才走到离石榻稍远的外洞,刚出去,他便忍不住扶着墙壁吐出一口血来。 黑色的浓血落在地上,商戎慢慢解开衣襟,露出右边的胸膛。 那里,皮肤变成了青黑的色泽,并且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他用手点了周围几处大穴,眯着眼,咬牙缓缓将那枚连针尾都快嵌进皮肤的银针给拔了出来。 锁魂钉实则是一枚极细极细的银针,离体后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商戎随手把它扔在地上,发出细微的响动。 他后槽牙咬得生疼,却仍要忍着剧痛将胸口的青黑处划开一道口子,让里面的污血排出来。 锁魂钉带来的伤痛都是直击魂体的,商戎没有出声,额头上的汗如雨一般落下来。 他用最快的速度将污毒排出来,然后随手撒了点药粉在上面,便穿好衣服走进了箐禾睡着的地方。 洞内温度有些低,箐禾裹着小毯,小脸总算没有之前那么红了。 商戎知道锁魂钉的用途,也知道它会同自己体内的骨钉产生反应,就是不知会有怎样的后果,但为了箐禾的安全着想,他不能在这处就留。 好在龙族秘法效果极佳,接下来的这段时日箐禾自己修炼也是一样。 他抬手,先是为此处石洞设下一层禁制,跟着又为瀑布布下障眼法,最后为争做岛屿设好屏障。 三层保障,应当能坚持到她出关。 商戎指尖把玩着她散落的一束发丝,将那本《天问》放在她的枕边,长久地凝视着她的脸。 正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箐禾迷迷糊糊地转了个身,瞧见他要走,问道:“你去哪儿?” 商戎的大掌在她眼睛上放了放,“再睡会儿。” 他的声音如同有魔力一般,箐禾没有丝毫抗拒地陷入了沉睡之中。 再醒来,这处成了箐禾一个人的天地。 商戎不见了。 连封信都没有留下,就这么把她丢在这儿消失了。 箐禾很是生气,这种不负责任的渣男行为让她连续唾骂了商戎足足有一天的时间。 然后她很悲伤地发现,自己还解不开商戎设下的禁制。 不光把她扔下,还把她关在这儿,箐禾生无可恋地摊在石榻上好一会儿,才拿起枕边的《天问》开始修炼。 等真正开始修炼,她才发现,自己的经络已全然恢复,能蹦能跳,根本看不出受过伤。 不仅如此,她感觉根基比之前还要稳固上几分,就是修炼时吸收灵气,都比之前快了不止一点半点。 好家伙,双。。修还有这种好处。 箐禾心中的怨气因能够重新修炼去了不少,她盘腿而坐,静心凝神,一心修炼。 山中不知年岁,日复一日,箐禾不知过了多久,总算突破了天问五重。 她刚一突破,洞中的禁制便自动消散了。 第51章 仙草(51) 天柱倾,异变生,邪魔起…… 结界刚解开, 一道稚嫩的声音传进来,“禾禾,小芽好想你,呜呜, 你不在, 岛上的蝴蝶都被我抓完了, 一点意思也没有。” 箐禾揉了揉小芽头上的嫩叶,一段时日没见,她似乎长高了不少, “商戎呢?” 小芽抖了抖身体,纳闷道:“龙君不是和禾禾在一起么?” “他不在岛上?”箐禾皱眉。 小芽说:“不在, 小芽好久没看到龙君啦!不过有个叫仓季的人经常会过来,有的时候还会叫小芽煮饭给他吃, 小芽只想给禾禾做饭。” 箐禾夸了声小芽, “仓季现在在岛上吗?” “不在呢, 不过他给了我这个东西,说是只要捏碎他就会过来。”小芽递出个符咒来。 箐禾同小芽一边说话一边往之前的住处走, 她脚步轻快, 不复之前的病态, 叫小芽相当开心,说要做顿大餐给箐禾补补身子。 箐禾心中感动,见小芽长高了不少, 又给她喂了点灵泉水。 走到之前所住的院中不过刹那功夫, 她绕了一圈, 有小芽在,一切都和她在的时候没有任何差别,桌子上半点灰尘都没落。 箐禾不光在自己院子看了, 现下腿脚方便了,她便将岛上的所有屋子都寻了一遍,未曾看到商戎的影子。 最终,她坐在自己院落的石凳上,盯着某一个方向,沉默着不说话。 小芽敏感地察觉到气氛不太对劲,犹豫半晌方说:“禾禾,你同龙君吵架了吗?” 箐禾摇摇头,转而道:“符咒呢?” 小芽一直攥在手里,听她一问,便直接递了过去。 “你将他叫来。” 小芽按照箐禾的吩咐,掌心漫上一层水,眨眼的功夫符咒便融在了水里。 大约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二人面前出现了一道人影,仓季的声音率先传了过来,“又不小心把符咒弄坏了?” 听他的语气,之前大约有过类似的事情,是以来的时候不见半点儿急色,相当之随性。 等他看见箐禾,脸上的笑意凝滞了一瞬间,而后神色如常地道:“仙子出关了?瞧您周身灵气萦绕,想来是一切进展顺利?” “你可知道商戎在何处?”箐禾随意地点了点头,直奔主题。 仓季不慌不忙地说:“尊上的行踪哪里是我们能够随意打探的。” 这话说得够敷衍,箐禾不太信,既然他时刻关注着岛上的动静,那就说明商戎定是给他留了话,授意他这么说的。 箐禾敛眉,指了指天上,“好,你不说也行,那你替我将此处的结界解了,我亲自去寻。” 仓季沉吟半晌,没拒绝也没当即有所动作,“仙子,如今外头乱得很,依我看,您在此处要妥当得多。” 箐禾当他又在拿那套说辞敷衍自己,刚想反驳,却见他衣袖一挥,跟前出现了面魔气萦绕的水凝镜,里头放映的场景叫一旁的小芽发出阵阵惊叫,捂着眼睛躲到一边,不敢再看第二眼。 “天柱倾,异变生,邪魔起,三界乱,众生殃。” 仓季缓缓道出这些字眼,每一个都很沉重,“这是万年前上任司命弥留的最后一卦,当时无人将此卦放在心上,那时三界和平,欣欣向好,谁会想到这些卦言会一一应验。” 仓季作为魔族一员,的确是见不得仙界发展壮大,但这会儿三界乱成了一锅粥,他们魔界也没好到哪儿去,实在不是他想看到的场景。 箐禾愣怔地看着水凝镜中的场景,血腥到她也忍不住偏开了头,“仙界不是已经在平定妖邪了吗?” “没有用。”仓季摇头,“数量太多了,山中的动植物一夜之间便会异变成妖邪,除妖的速度赶不上异变的速度,有什么用?” “而且,那些所谓心怀三界的仙人,皆是贪生怕死之辈,见妖邪难除,便能躲则躲,连我魔族都不如,有何脸面来执掌三界?”仓季话含鄙夷,在看见白着脸的箐禾时,他语气放缓了些,“所以你还是和小芽待在此处,也可过上些安生日子。” 箐禾半晌不语,而后向仓季看去,“我且问你,如今三界混乱的根源是什么?” 仓季吐出两个字,“天柱。” 箐禾道:“没错,正是因为天柱将倾,才会横生如此多的祸端,若是天柱真的坍塌了,会怎样?” 这下,仓季也跟着沉默了。 箐禾虽是穿进书中来的,但她毕竟在昆仑学了这么些年,不会连天柱都不知道。 于是她便代替仓季回道:“天柱坍塌,三界将不复存在,你觉得,三界都没了,我还能在此处过安生日子?” 仓季苦笑一声,“只是你出去了又有何用。” 他们如同蝼蚁一般,所做的一切对如今的三界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箐禾的手习惯性地抚上锁骨中间的玉坠,“带我去找商戎。” 仓季似乎知道她的意图,当即反驳道:“尊上是不会救三界的……” 箐禾却没有听他说下去,只重复了一遍,“带我去找商戎。” 她的语气很平淡,而手中却多了把匕首,随着话音的落下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仓季犹豫不决,箐禾又一次重复,手中的匕首缓缓划开皮肉,有鲜血流了出来。 “好了好了,当我怕了你。” 仓季奉商戎之命在此守着箐禾,他自然知道眼前的人对商戎来说有多特殊,有修为傍身,虽然脖子上的伤口算不得什么,但看箐禾威胁人的架势,他还是别冒那个险。 箐禾见他松口,忙问道:“他在哪儿?” “那日尊上比您先一步出关,而后便随我回了魔界,过了几日,他便一声不响地走了,不过好歹给我留了符咒,叫我有急事时方可去寻他。” 说话间,仓季拿出商戎留下来的符咒,嘴唇微动,跟着黄色的纸面上浮现出两个笔力遒劲的字——雪山。 是那次她去过的雪山么?! “你快将此处的结界解了。”箐禾不住地催促。 仓季“哎”了一声,手覆在院中的那棵大树上,树是结界的阵眼,因商戎此结界设得相当复杂,便是他也费了好些劲才找到突破口。 半空中一层薄薄的屏障消散开,箐禾不等仓季再说些什么,转瞬便消失不见。 小芽哭唧唧地往前追了两步,仓季揪住它头上的两片叶子将它给拎了起来,“你主人不要你了,跟我去魔界好了。” 听见不要两个字,小芽“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仓季捂了捂耳朵,将小东西塞进袖子里头,踅身从原地消失。 他们走后不久,小芽最喜欢一起玩的一只红黑斑纹的蝴蝶忽然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开始疯狂地扇动薄翼,像是在挣扎一般左右扭动身体,跟着它“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然而等它再次动起来的时候,体型暴涨了数倍不止,周身也被一种红黑色的雾气笼罩,它肆虐着岛上的草木,然后,身形暴涨的动植物越来越多,整个小岛也被黑气所笼罩。 箐禾去到的雪山在北极之巅,路途遥远,若是换上从前,她大约需要花一整天的功夫方能到达,如今她修炼至天问五重,身子轻盈了不止一点半点,只用了一个时辰,便来到了熟悉的洞口。 雪山温度很低,但箐禾却丝毫不觉得冷,她拢了拢被吹乱的长发,想着过会儿要是见到商戎,定要好好将他臭骂一顿。 哄不好的那种。 也许是此处的风太冷,箐禾躲了躲脚走进去,愤怒没有紧张多。 她一边往里走,一边想着除了骂他还能说些什么,毕竟二人的关系现在颇为尴尬。 那日在洞中修炼的场景,一旦回忆便愈发不可收拾,臊得人脸上发热,心间没由来地发慌。 按照商戎的性格,他不会不在洞口设禁制,现在箐禾能一路畅通地走进来,想来里头的人应当是知晓她到来的。 “可是她出了什么事?” 这里还是熟悉的摆设,一切从简,冰床之上,男人盘腿坐着,背脊挺直,面无表情。 他的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上,问话时除了语气稍显波动,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箐禾没有回答,而是朝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一错不错地看着他。 “为何不答?”商戎眉心拧出褶皱来。 箐禾却瞧出了他的不同,瞬间嗓子哽住,心像是被一只大手给攥紧,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说话!她怎么了?!” 商戎黑眸沉沉,一动不动地看着洞口的方向,有几分动怒的征兆。 箐禾从旁边绕过,走到他近前,捂着嘴轻轻抽泣了一声,“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何不自己去看看。” 商戎听到她开口,脸上出现了片刻松怔,继而垂下眼眸,“你怎么来了。” “既然将我一人丢在那儿,何苦还来关心?”箐禾咬唇,见他不为所动,狠心道:“是我央求仓季告知你的行踪,多谢你再造之恩,既然你不想见我,我这便走了。” 商戎藏在衣袍中的手死死捏着,听完她这番话,也未有任何言语。 听着洞中带着怒气的脚步渐行渐远,他闭着的眼这才慢慢睁开,有如一座精美的雕塑般,坐在那处一动不动。 “骗子!”一声哭腔响起,“不是说我是你的人,让我以后都跟着你?现在为何又要将我赶走?” 商戎感觉到有个人扑进了他的怀里,那些犹豫徘徊在这一刻都消失不见,他搂着箐禾纤细的腰肢,将她用力贴向自己。 箐禾环着他的脖子,微微仰起脸来,“你的眼睛怎么了?” 商戎循着声音低头,目光空洞,似笑似嘲地吐出了两个字,“瞎了。” 第52章 仙草(52) 哭什么?瞎了便瞎了,要…… 箐禾的手缓缓上移, 捧住他的脸,听见这两个字从他嘴里说出来,眼泪又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哭什么?瞎了便瞎了,要什么紧。”商戎抬手摸到她一脸的泪, 将人抱坐到腿上, 慢慢地擦。 箐禾难受得不行, 怎么会不要紧。 眼睛不是他们唯一用来视物的,神魂无碍,便是没了双目, 视物也不成问题。 可是商戎方才的样子,自己明明站在他跟前, 他都不知道,是彻彻底底看不见了。 也就意味着他的神魂受到了不小的损伤, 才会出现这种症状。 箐禾气不过, “什么叫瞎了就瞎了, 才不是不要紧。我的血对你的伤有没有用?” 她说着,指尖灌注灵气, 想破开手腕处的皮肉, 这一套动作她做得相当熟练, 当初在此处便是日日如此的。 箐禾心中清楚,自己是上古仙草遗脉,血液十分宝贝, 就是不知能不能治神魂上的损伤。 商戎托住她的臀, 将她的身子往自个怀里按了按, 阻止了她接下来的动作,“那时这么怕,现在又愿意了?” 箐禾被他按压着手臂, 声音闷闷的,别扭地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说:“能不能治?” 商戎唇边含着浅淡的笑,摇了摇头,自嘲道:“我这种魔头,你上赶着来帮我治伤作甚,不怕我将你杀了取乐?” “要杀你便杀吧,反正我这条命也是你救回来的。”箐禾混不在意,仰头盯着他的脸,这还是她第一次用如此近的距离观察他。 皮肤很白,鼻梁很挺,睫毛投下的阴影又密又长,可惜的是,那双如墨的眼瞳中没有任何神采,成了名画中最为缺憾的一笔。 商戎右手循着她脖子的曲线来回抚摸,“如今倒是不怕我了。” 箐禾抿唇,“我什么时候怕过你啊,商戎。在昆仑的时候,要是怕你,我还会揽苦差事去伺候你?” “的确。”商戎赞同道,“敢直呼我大名的,三界找不出几个来,你胆子的确大得很。” 箐禾从他怀里出来,坐到一旁的冰榻上,被上面的温度刺激得一个激灵,“你的眼睛当真治不了了么?” “神魂上的伤,没那么容易治。”商戎说到此处,顿了顿,“此处不安全,我现在便叫仓季带你走。” 箐禾还未同他说上两句话,便要被赶着离开,心中怨气更甚,“我不走。” 商戎抚上她柔顺的长发,“我被仙界追杀,他们很快就会找过来,你确定要留在这儿?” 见身边的人不说话,商戎知道她动摇了,还想开口说些什么,嘴唇上被一样软软的东西碰了一下。 箐禾的呼吸洒在他的脸上,“你不要说话了,我说了不走就是不走。当初是你说让我跟你的,难不成现在后悔了?” 商戎用了好点儿时间才反应过来,她吻了自己,薄唇上下碰了碰,无神的眼中氤氲出风暴。 他扣住箐禾的脖子,声音中的暗哑藏也藏不住,“我给你机会,你走了,我们便毫无关系,以后你与那群仙人一起来杀我,都无所谓。” 其实,死在你手上,似乎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 “走吗?” 他看不到箐禾脸上的表情,是以没法判断此时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长久的无声沉默等得叫人心慌,商戎知道,她有极大概率是会点头的,跟着他,是三界公敌,半分好处也没有,走到哪儿都担惊受怕,更何况自己现在还瞎了。 锁魂钉被他强行拔除,可与体内骨钉的相互对抗还在,他魂体波动,骨子里的痛又开始作祟。 但是现在再痛也抵不上箐禾的回答重要,即使知道可能性很小,但他还是会忍不住想,会不会有另一种答案。 “好,我走。” 箐禾说出的这几个字轻飘飘的,没有一点儿重量,但是落在商戎耳中,压得他呼吸不稳,胸口憋闷,有些喘不上气。 预料之中,不是么? “恩。”他松开放在箐禾脖子上的手,重新端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甚在意,“那便走吧。” 箐禾起身,微弱的热源远离,“你……” 她似乎想说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叹了口气离开。 商戎这次用魔气在洞内洞外探查了一圈,发现人是真的走了,一股子血腥冲上喉咙,他闭着眼,吐出一口黑血,自嘲地笑了起来。 他刻意地忽视掉盘桓在脑中的后悔,随意地将唇边的血迹擦干,强迫自己入定。 可是心浮气躁之时,最忌修炼。 商戎怎么做都没办法继续对付在体内作祟的骨钉,眼盲导致的心烦让他整个人变得异常暴躁。 他恼恨地用拳头砸上冰榻,万年玄冰的表面立刻多出了许多条如蜘蛛网一样的细线。 手上的痛感将商戎的飘散的意识拉回来了点儿,他摸索着走下冰榻,按照记忆中的路线朝洞口走去。 心里全是一个念头,把她找回来。 她怎么能走呢? 他刚才是乱说的,做不得数,他才不会放她走。 魔气探路,商戎走得并不吃力,只是他还没有习惯眼前的黑暗,也太过急躁了一些,没有注意到地上凸起的一块石子,顿时被绊得一个踉跄。 恰在此时,一只软软的手扶住了他的臂膀,“出来干嘛?” 商戎听出了她的声音,喉结不自觉滚动,将她的手腕攥紧才有些踏实感,“你……。” “我这人没别的好,就是守承诺,之前你说过的话我当真了,所以就算你赶我走,我也不走啦!所以我去寻了些厚实的衣裳,打算陪你。” 箐禾身上穿的衣服有御寒效果,但是在雪山这儿还是觉得冷,她便顺着商戎的话走了,其实一直没离开多远。 瞧见他踉跄着要摔到的模样,终究是心软,没多晾他一会儿。 商戎拉着她的手,一言不发,却执拗地不愿松开。 他从来不是一个会将感情外露的人,默了半晌,将人拥到怀里,紧紧抱住,“我后悔了。” 这大约是他这辈子说过最软和的一句话。 是当真舍不得。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枚小小的种子种进了他的心里,随着一日一日的相处接触,已经慢慢扎了根,现在想拔出都拔不了。 只要一动,便牵扯全身地疼。 箐禾被他灼热的呼吸弄得耳朵发热,此时天寒地冻,但是心里却暖得很。 商戎五感不全,是不怕冷的,仍盘腿坐到冰榻上,只是握着箐禾的手一直不肯松开。 “那天你走后,我经脉恢复,已修炼至天问五重了。”提到那天,一些画面不自主地蹦到脑中,叫人脸红。 商戎道:“你天资不错,比我料想的还要快一些。” 所以他才会在一开始的时候把她当成仓季,以为是出了什么事情。 二人随意地说了几句话,洞口忽而传来“砰砰”的撞击声。 箐禾看过去,只见结界处一团团黑色的东西在不断地冲撞着,她定睛细看,那团黑色的东西是变异后的妖邪,长相颇怪,双翼巨大,獠牙锋利,相当凶悍。 妖邪似乎知道洞内有人,执着地往结界上撞着,一下又一下,被结界灼烧地发出阵阵尖锐的叫声也不停息。 “是邪物。”箐禾拧眉,她以为雪山没有这些东西出没,却不想它对活人如此敏感。 商戎问:“多么?” 箐禾望向外头乌压压的一片,以及结界上源源不断的撞击之声,回道:“多,很多。” 商戎听罢,将手边的定坤扔过去,“你去练练手。” “我……么?”箐禾捧着怀里分量不轻的定坤剑,不是很确定。 仓季说过,异变后的妖邪实力大增,对付起来很是困难,若说一两只她还能勉强应对,这样庞大的数量,她有些畏惧。 “怕什么?我在。”商戎不待她拒绝,直接将洞口的结界给解了。 霎时,那些妖物冲了进来,带起一股腥风,锐利的獠牙近在咫尺。 箐禾没得选,拔出定坤,口中念诀,身体下意识地便动了起来。 “攻它腹部。” 一剑穿透妖邪腹部,箐禾眼见着它化为飞灰,自打穿书以来,这还是她第一回 感到身体如此轻盈,灵力运用如此自如。 “左边!”商戎提醒。 他虽看不见,但魔气能将物体探出个大概来,因眼盲的缘故,他的耳力愈发灵敏,反应并不受限,只是还在适应当中罢了。 箐禾弯下腰身,躲开了邪物的一击,然后迅速找到其弱点,毫不犹豫地刺过去。 体内灵力游走很快,她出了汗,却有种酣畅淋漓之感。 越战越勇,甚至觉得这些邪物的动作比之前还要慢上不少,她能在邪物出击之前主动做出判断,然后拦截斩杀。 一场厮杀,箐禾将剑刺入最后一只邪物的腹部,这才喘着气落地。 外头的天空不知何时黑了,结界重新封上,也听不到邪物撞击的声音了。 她擦了把头上的汗,眼睛却亮晶晶的,“仓季说邪物凶悍,我看也不过如此。” 商戎朝她招招手,“你的经络还在适应当中,多练练手是好事。” 箐禾热得慌,正好坐在冰榻上歇息,“你给我的书册上只到第五重,后面没有了吗?” “天问一共十重,五重过后,每一重至少五百年方可突破,第六重为炼心。”商戎指尖蓄起一道白色冷芒,光芒没入箐禾额心,她的脑中自动出现了几行字迹。 箐禾听见他说至少五百年才可以突破,好奇问道:“你也修炼的此功法么?” 商戎颔首,她又问:“你修炼至第几重了?” “十重。” 箐禾:“用了多久啊?” 商戎:“一千年。” “那你前六重修炼用了多久?”箐禾闭关出来才知道外头已经过去了一载的功夫,她原来还以为只有几日,不想一晃就是一年。 仙界的时间真的过起来很快,难怪那些人闭关都是百年千年的。 商戎回说:“十天。” …… 这就是天才的速度么…… 她果然比不得。 《天问》的门道看来就在这后面五重上头了,但是商戎修炼都用了一千年,换了自己,一万年能炼成么? 箐禾不免怀疑如今的三界,她有没有命活到那个时候。 “你要想快点儿,倒是有一条捷径。”商戎仿佛看出她心中的想法,说道。 箐禾眨着眼问:“什么?” “双|修。” 商戎意有所指地挑了挑眉,箐禾脸蛋儿一下子爆红,“假正经。” 她不搭腔,闭眸修炼,灵气在周身流转,比之天问前五重,这第六重刚一开始便不太顺。 商戎却说了声“正常”,给她道了几处需要注意的地方。 箐禾心知此事急不得,便耐住性子慢慢地磨。 ----------------------------------------- 再一睁眼,外头天光大亮,风雪还在,她舔舔干涩的唇,已不知过去几日了。 洞内有一石桌,上头放着一套茶具,箐禾见身边的商戎仍闭着眼没有反应,她放轻脚步过去喝了几杯茶水,将口中的干涩解了,这又想起什么,朝洞口走去。 来到洞口,她朝雪山的背阴处看去,果真瞧见几只异变的妖兽正守在那儿,不过瞧着体型似乎更庞大了一些,与那日她斩杀的不是一类。 妖兽看见洞口的人影,很是躁动了一番,但终究没有冒然冲上前来,只是龇着牙朝箐禾露出了一个威胁意味十足的表情。 箐禾面容沉了沉,退出洞口。 这类妖兽看上去有了思维,不再像之前的那一群,只知道横冲直撞。 很显然,妖兽也在变异进化,它们开始懂得如何狩猎,这对三界来说并不是一个好的征兆。 箐禾一面想着心事一面回到洞内,商戎此时也换了个慵懒的姿势坐着,用手支撑着下颚。 “商戎,我想问你件事。”箐禾斟酌半晌,慢慢开口。 商戎颔首,示意她继续说。 “你可知上任司命留下的那一卦?” 原本懒散的商戎脸上的神情僵硬了一瞬,继而嗤笑,说出了那十五个字,“天柱倾,异变生,邪魔起,三界乱,众生殃。” “你想说什么?”商戎看不见,却不妨他体察到箐禾情绪上的变化。 箐禾抿抿唇,直言道:“如今卦象一一应验,三界处处可见妖兽身影,这一切是不是都和天柱有关?” 商戎平躺在冰榻上,将双手枕在脑后,声音显得有些虚无缥缈,“是啊,再过不久,天柱就要塌了。天柱一塌,三界便彻底灭亡,到时就是天道都无法阻止。” 连天道都奈何不了的事,真是有趣得紧啊…… 他半阖上眼,从昆仑禁地出来,到现在的雪山藏身,想来再过不了几天,天界的那些老家伙们就要追过来捉拿他了。 每一步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可…… 他侧头看了眼计划之外的人,心中忍不住微微叹息。 原本按他的想法,整个三界都合该一起陪葬的,但现在……到底是生出了些不该有的寡断。 灭世,似乎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快。 听见此话,箐禾过了好一会儿才说话,“真的要如此么?” 她语气中含着淡淡的哀伤,声音发紧,有难受也有无力。 对于她这样的一个小角色来说,扭转乾坤是那么的难,毕竟那是天柱,造物主女娲娘娘留下的东西,在古籍中的记载都很少很少。 即便她想,在如此紧迫的情况下,也没有什么希望。 商戎侧身,探出箐禾所在的方向,朝她招了招手。 箐禾走过去,被他拽着手,压到了一处地方,跟着就听见他说:“创世之初,女娲娘娘便留下了东南西北四根天柱,在铸造天柱时,因五彩石不够,最后一根天柱眼看撑不起这四方天地,女娲为保三界苍生,以自己身躯祭入天柱之中,可让三界安稳万年。” “只是,到底是有女娲肉躯所铸,第四根天柱与其他三根有着很大的区别,每过万年,须得献祭一次,否则,女娲肉躯中的血脉精气便会逐渐溢散,催使万物异变,成为祸害三界的源头,危害苍生。” “而这万万年来,献祭天柱的办法从未变过。你猜是什么?”商戎面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将这一席话说给箐禾听了,压着她的手也更为用力。 箐禾先是摇头,后来意识到他看不见,便低声道:“我不知晓。” 商戎苍凉一笑,扣着她的五指,道:“用我龙族心头之血,献祭天柱,保万界苍生平安无恙。” 箐禾闻言,将目光落在他握着自己的手按住的地方,那里能够感受到心脏在一下一下,有力地、规律地跳动着。 商戎继续道:“龙族一脉,心头血三滴,三滴耗尽,身死魂散,永世不得超生。我龙族人丁稀少,每一滴心头血都极为珍贵,我们从出生时便知道,不论如何,都须得为天柱献祭一滴,以保三界安生,这是我们龙族的使命。” “剜心之痛,逼血之伤,外人看到的永远都是高高在上的龙族,可是他们不会知道每次献祭之时,是怎样的死生之间。” 商戎漆黑的眼珠动了动,准确找到了箐禾的方向,“三滴心头血,已去两滴,你说这最后一滴,我该不该拿来献祭?这三界苍生值不值得?” 箐禾嗓子里像是塞了团棉花,又酸又涩,心里更是苦得没边了。 她此时此刻,才真正敢下定论。 说他弑父杀母的定然都是谣言,凭他言语中对龙族的情感,还有在秘境中见到亲人时的举动,都不是会做出弑父杀母之事的人会有的。 就算装得再像,那种本能的言语反应是不会说谎的。 箐禾将脸贴到他的胸口,更近地感受心脏的跳动,“你的命是你自己的,谁都没有权利支配。” 商戎因她的反应愣住片刻,抬手在她发丝上滑过,“天柱崩塌,三界灭亡也无碍?” “用三界来要挟的,定然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箐禾昂起脑袋来,“再者,女娲娘娘对万物一视同仁,怎会想出献祭的法子,肯定还有别的办法能够让天柱复原的。” 商戎勾起唇角,将人抱入怀中,“你倒是聪慧,可惜世人皆看不透。” 箐禾一听,知晓话中玄机,忙问:“果真还有别的法子?” “恩。”商戎应了一声,继续给她解惑,“女娲铸造第四根天柱时,便知五彩石不够,既然已有了以身铸造天柱的念头,她当然也会想到带来的后果,便将那余下来的五彩石藏到了幻虚镜中,以备不时之需。 天柱的动荡,只要找到那枚余下来的五彩石,便可屹立不倒。” 箐禾跟着问:“幻虚镜在何处?为何不去将五彩石找出来?反而要你们龙族世代用心头血献祭?” 商戎说:“幻虚镜在四方天柱形成后便不知去向,万万年之前,天柱也曾出现过坍塌的迹象,我龙族协助仙界一道平复异乱,那时的凶兽比现在可怖十倍不止,我族人在一次重伤中不慎将心头血滴落天柱,竟使得天柱恢复原状,后来便一直沿用此法至今。” 箐禾感觉事情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糟糕,起码还有别的解决办法,“那我们现在将幻虚镜找出来,不就能解决此次危急了?” 商戎在她小巧秀气的鼻尖上刮了一下,“哪有你想象的那么容易,你当我族人没有寻过么?幻虚镜后来找着了,只是当中的五彩石不知所踪。” “也就是还得把五彩石找到才行。”箐禾叹了口气,这么些年过去了,五彩石要是能找到的话,恐怕早就找到了,用不着等到今天这样的局面出现。 天大地大,谁也不知道五彩石如今是何种形态,该去哪儿找? 且不说找不找得到,三界,还有天柱也等不了这么久啊。 且看如今异兽覆盖的地点,连这偏远的雪山都能见着,足以看出时间的紧迫。 “唉……妖兽异变如此迅速,要是速度慢些,也许我们能找到五彩石呢……”箐禾忿忿说道,却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女娲娘娘没给我们留下些提示么?” 商戎坐直身子,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摇头,“关于五彩石的记载少之又少,不过想来幻虚镜当中定有线索。” 提到五彩石,首先想到的就是幻虚镜,就是不知这二者之间究竟有着怎样的联系。 箐禾琢磨了一番,还是不想就此放弃,“幻虚镜现在在何处,我们去找找,说不定是有什么线索漏掉了。” 商戎回答:“原本幻虚镜是被我龙族找到的,天问十重也是先人从幻虚镜中悟到的功法,但现在……它被藏于九重天,只有天帝才知道在何处。” “这就难办了。” 她与商戎现在都是天界公敌,别说去九重天了,就是到了南天门,说不定都得被射成筛子…… 箐禾纠结着该用什么法子混进九重天,忽的一阵地动山摇,石块簌簌掉落,将她吓了一大跳。 她朝着洞口望去,只当是那群异变的妖兽耐不住性子,又来进攻了,没曾想看到的不是妖兽,而是堪比百万大军的天兵天将。 为首一人身着金色铠甲,腾云驾雾站在最高处,他的身侧是昆仑的老熟人,殷墟。 殷墟手握拂尘,上前一步,“魔头商戎,速速出来受死。” 应和他的,是上万天兵天将气吞山河的叫喊声,“商戎!受死!” 箐禾脸色发白,一滴冷汗沿额头落下。 第53章 仙草(53) 围攻(二合一)…… 箐禾从没见过这样的阵仗, 外头全是整装出击的天界精兵强将。 而她身边只有商戎一人。 那整齐而又气吞山河的声音叫箐禾耳膜生疼,雪山都因这气势晃了几晃,积雪簌簌落下,发出不小的声响。 她稳住脚下, 下意识地向商戎看去。 商戎眼盲, 可就算看不见, 那震耳欲聋,要其受死的声音总归是听得见的。 他走到箐禾身侧,牵住她的手, 问:“怕么?” 箐禾诚恳地抖了抖,“怕啊……” “恩, 所以你一会儿先走,他们不敢杀我, 我死不了。” 商戎说着, 顺手将搁在一旁的披风裹住她的身子。 箐禾知道她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忙, 还很可能拖后腿,可如今外头这么多人, 这么多双眼睛, 且都是修为不低之人, 她能不能顺利逃出去真是个未知数。 商戎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改了主意,“罢了, 你就待在此处, 哪里都不要去。” 他两指并拢, 有刺目红光从指尖亮起,跟着红光越来越盛,扩散着将箐禾整个包裹在里头。 箐禾伸出一根手指碰了碰外头的那层屏障, 屏障如水一般,外层立刻漾起水波一样的纹路。 商戎瞧了眼外头,长话短说:“若是屏障碎了,你便逃。” 能逃多远逃多远。 仙界是人情最薄凉的地方,可不会因为你在昆仑待过几年,就网开一面。 箐禾明白,现在能做的就是尽量不给商戎添乱。 她看着男人只着一身单薄的黑衫,双手空空地走出了山洞。 箐禾也想跟上去帮忙,可商戎不让,她自认身体的经脉还没恢复好,此时出去让商戎分心的话,反而是最坏的。 洞外寒风凛冽,风如刀一般割着人的肌肤,空中不知何时飘起了片片雪花,掉落在那些天兵天将的铠甲上,缓慢堆积。 “商戎,许久不见。” 天帝率先开口,他脚踩着赤金祥云,面容肃穆,整个人散发着高高在上,不容小觑的威压。 他看着步行走出的人,皱起了眉头来,手中握着的金色长剑光芒更为耀眼。 商戎将拳头放到嘴边,轻声咳嗽了几下,继而笑道:“天帝竟亲自出马捉拿吾,吾真是好大的面子。” 天帝不语,殷墟开口出声:“商戎,你从昆仑出逃,就应当知道会有今日,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商戎眼睛虽看不见,但他的目光如刀子一般,直直地向殷墟刺去,“要战便战,何必讲这么多废话。” 他话音落下,手轻轻往身侧一抬,叫了声“定坤”。 一抹银光从远处的雪山之巅破空而来,呼啸之声,震得人耳膜嗡嗡作响。 那柄黑剑悬浮于商戎手边,等着主人将它拔出剑鞘。 天帝将他的长剑伫立在身前,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弧度,“既然你冥顽不灵,那也不必多费口舌。” “战!”天帝气势巍峨的声音响彻云霄。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道金色的身影便来至近前,速度快到肉眼都难以捕捉。 商戎抽出定坤,格挡住他的攻击,一金一黑两道身影于半空中来回闪现。 他们的速度太快了,便是殷墟也只能捕捉几道残影。 在商戎被一道剑气分开之际,殷墟大吼一声道:“拿下他!” 身后的天兵天将嘶吼着上前,如潮水一般的人,不过一眨眼便将商戎包围其中。 商戎一边要应付天帝,一边还要注意随时可能刺过来的重剑。 正常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可能心态早已经崩了。 但他是商戎,是曾经叫仙魔两界闻之骇然的人物。 这样的围攻他曾经历过一次,再来一次便显得游刃有余了。 只是此时的他体内还有三枚骨钉没有拔出,对修为多多少少有一定阻碍。 商戎的速度太快了,有的士兵都没注意到自己胸口究竟是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血窟窿,眨眼的功夫便倒了下去,消散于天地之间。 商戎单手握着定坤,将它轻轻往上一抛,定坤便环绕着周身,将那些围在身边的士兵通通斩杀,整个过程不出几息功夫。 这些都是天界最强健的精兵,竟被他如此轻易地斩杀,眼看前赴后继的人通通消散,后头的天兵再不敢轻举妄动,而是在商戎身边自觉地形成一个包围圈,觑着合适的进攻机会。 在这样的轮番进攻下,商戎并不是毫发无损,他抬手擦了擦唇边因魔力消耗过多而渗出来的血,捂住肩胛骨的位置,缓缓用力。 天帝站在距离商戎不远的位置,看见他的动作,不由将手中长剑握紧。 有神剑定坤在,他知道这一战可能没有想象中这么容易,但是方才与商戎数次交手,他才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从来不可以随意轻视。 他以为那一百零八颗骨钉会将商戎折磨得气血亏空,即便骨钉被拔出,修为也不可能恢复原样。 然而现在,商戎的修为不过恢复了七八成,还能与他战个平手……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啊…… 天帝纵使再不愿意,也得承认,天底下唯一能叫他感到畏惧的,大概也只有站在眼前的这人了。 商戎五指成爪,闷哼着缓缓从肩胛骨的位置拔出一根足足有手掌长短的黑色钉子,他的脸色比较之前更苍白了些,但却丝毫没有掩盖他周身浑厚的魔气。 钉子被商戎毫不在意地扔在地上,他唇角勾出一抹疯狂的弧度来,“继续。接下来,我要认真了。” 他眼盲,看不见,但周围都是人,随意朝哪个方向进攻都可以。 血腥味更加刺激了他的感官,他握着定坤,犹如从地狱中爬上来的杀神,周身萦绕不散的魔气叫人心生惊骇。 天兵天将的惨叫声不断响起,商戎改变主意,他用最原始的方法,在这些人身上捅出窟窿来,不叫他立刻去转世投胎,而是让他疼够了再去。 天帝的几次进攻再次被定坤挡了回来,他发现了商戎身上的一点儿违和之处,细思后了然。 “战!连一个瞎子都拿不下,我仙界脸面何在!” 他的厉声呵斥飘响在雪山上空,原本就对商戎有心理阴影的将士们忽然就不那么怕了。 再怎么耀武扬威,也不过是个瞎子,他们只要利用他眼睛上的缺陷,还不是轻易能够将人拿下? 商戎不怕被天帝点破,无神的瞳孔轻轻转动,嘴角的笑容残忍而又疯狂,“若是连个瞎子都拿不下,便直接去投畜生道吧……” 手中的定坤饮血后更加躁动,加上他此时并无保留,竟硬生生叫战场上的人减少了一半。 战场上形势看似一边倒,可天帝知道,若是再不能找到个突破口,今日带来的人都得折在此处。 而天界的兵力在天柱的影响下已经是不够富足,若是这么多人都拿不下商戎,三界将会如何诟病他? 商戎的修为居然能够到达此种境界,天帝想到此处,眸色渐深,然后他的目光聚焦在商戎身后的雪山洞口上。 “殷墟。”天帝将被定坤剑气震得一个踉跄的人叫住,“洞内有人,你去。” 不用天帝明说,殷墟也明白了他的意思。 商戎战到此刻,从未放一人靠近他身后的洞口,而那位原本在昆仑求学的弟子似乎一直与他在一处。 殷墟捏了个隐身诀,将要靠近雪山洞口时,便感受到一股强烈的威压,他定睛一看,往后退了几步,转瞬返回天帝身侧。 “天帝,是幽冥烈火阵。”殷墟摸摸鼻头,“洞中定然藏着极为重要之物。” 幽冥烈火阵乃魔界最高阵法,但凡触发此阵者,会被幽冥烈火焚心而死,其痛苦程度堪比将神魂碾成灰烬,且一旦触动阵法,唯有这一种下场,世间无解。 天帝思索片刻后,道:“你拖住他。”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物,是把折扇。 此物并不像凡间的折扇那般大,反而小巧玲珑,扇柄处挂着枚几近透明的纯白色玉佩,仙气缭绕,一看便不是凡物。 殷墟从未见过这样的折扇,明明两面都是空白一片,但是挥动间又有无数的金色纹路闪过。 天帝手中持着此物,口中催动咒法,直直地照向洞口的幽冥烈火阵。 商戎眼看不见,却敏锐地察觉到身后阵法的波动,他扭头,询问定坤。 此时的他与定坤神魂相连,定坤就是他的另一双眼睛。 定坤将天帝手中所持之物描述给商戎听,他压抑着喉咙快要涌上来的血腥气,硬是催动法术,将另一侧肩胛骨处的骨钉也给催了出来。 “主人,您这样会走火入魔的!”定坤着急道。 逼出骨钉,强行提升修为,他体内的气息本就不稳,经过这样一场战役,需要的是修整,而不是这样自虐式的突破! 商戎听不到,余下的两根骨钉都被逼了出来,他体内被压制的修为像是开闸放出来的水一般,在经脉中疯狂游走。 脖子上的暗纹飞快地爬满了他的右脸,诡异又危险。 他突如其来的变化就连殷墟都不敢往前挪动步伐,更别说那些修为不够的天兵天将了。 另一边,天帝持着手中的折扇,费了翻功夫将幽冥烈火阵给破了。 洞中的箐禾感到阵阵罡风扑面,眨眼的功夫跟前的水膜一样的阵法便消散无形,她想也不想地便逃,但到底实力相差过于悬殊。 不过一会儿的功夫被人掐着脖子拎到外边,看见了那个双目赤红的黑色身影。 商戎披着发,眼瞳完全变成了一片血色,脸庞妖艳又苍白,手中的剑上,鲜血正缓慢掉落。 风雪愈发肆虐,箐禾被掐着脖子喘不上气,更说不了话,只能徒劳地看着商戎的方向。 “商戎,此女能不能活,全看你了。”天帝眸光一凌,“我会将她带回天界,三日后,你该知道用何物来换她。” 此地的雪下得愈发大了,彻骨的寒意叫天兵天将们脚底发凉,心底发冷,眼睫被风雪迷住,睁开都有些吃力。 战到这个地步,对双方来说都有了不小的损耗,商戎也没好到哪儿去,他黑色的衣袍上不知道浸了多少鲜血。 听见天帝所言,他眼中赤色更显,手中剑柄一转,冲天的魔气四散开来,铺天盖地。 天帝朝殷墟望了眼,留下句话,“三日后,九重天。” 他说完,带着箐禾原地消失。 殷墟手中浮尘一摆,“撤!” 来时气势汹汹的天界将士们,离开也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而那些受了伤,走得慢些的士兵们,口诀掐了一半,瞬间变成了冰雕,商戎从他们身边慢慢走过,那些冰雕随着他的步伐一寸寸碎裂成渣,消散于漫天风雪之中。 直到周围再也没有一点活物,他才停了下来,静静的抬头凝望。 虽然视线里看不到一点光亮,但是他知道,那是九重天的位置。 定坤幻化出人形,垂首跪在商戎身侧,“主人,这是圈套。” 只要商戎一露面,定然是天罗地网等着他们,今日在雪山还能一战,届时在天界,任他们有再大的本事也跑不了。 所以他们不能去。 商戎没有吭声,而是淡淡的朝定坤那处说着,“将你身上的魔气给去了。” 定坤微微一愣,应了声“是”。 缠绕剑身的黑色魔障慢慢淡去,定坤神色清明,周身环绕着淡淡的光华。 他本是上古神剑,后来修出人形,便不会轻易认主,而一旦认主,除非主人死亡,他将永远伴随其身边,不论仙魔。 世人都以为商戎既已堕魔,那定坤也必定成了一把魔剑,事实却恰恰相反,定坤还是原来的定坤。 商戎重新返回洞内,那冰榻上因方才的一番变故,多了几道深深的划痕,我不在意地盘腿坐上去,闭上双眼。 定坤方才一遭也耗费了不少神力,自己也回到剑鞘当中,一边休整,一边为商戎护法。 *** 九重天,天牢。 是箐禾第一回 上九重天,没想到来的地方却是牢房。 到底是天界,牢房也与旁的地方不同,相当的宽敞,也相当的森严。 不是看守的人有多少,而是这里头的阵法一层套着一层。 箐禾此时就被关在一方小小的石台上,手脚虽没有被限制住,但活动范围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块。 在石台外一掌的地方,有一层透明的屏障,若是不触碰便看不见的,但凡动作稍微大点儿,一不当心碰到了,头上便会有雷电降下,劈得人那叫一个酸爽。 箐禾自从不慎碰到过一回后,便再也不敢放开手脚活动了。 她蜷缩在那个比她身子大不了多少的圆形石台上,无助的望着一个方向发呆。 本想着不给商戎拖后腿,没想到最后还是…… 洞口传来动静的时候,她是想跑来着,但天帝速度太快,她脚都没来得及抬,就被捉住了。 不管商戎来不来,这三天,她都得想法子自救。 可是天牢要能这么容易逃出去,那也不会在里头关押这么多罪大恶极之人了。 箐禾想了整整一天,都没想到这么可行的办法。 但事事总有转机,等第二天晌午的时候,转机来了。 屏障外头忽然多出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曲梓!”箐禾惊喜地从圆形石台上站了起来。 曲梓瞧见她也是激动的不行,奈何二人中间隔了道闪着电光的屏障,连拥抱一下都做不到。 “箐禾,你没事可真太好了!”曲梓见她完好无损,总算放下了一条心,随即又忧愁起来,“我爹他们正在天界商量对付那个人的办法,我今儿是偷偷溜过来的。他们说,说若三日后商戎不来,就将你的神魂剥离,再另想别的法子捉拿他。” 曲梓愤愤跺脚,声音却不敢太大,“他们的心怎么这么狠,说剥离神魂就剥离神魂。” 箐禾明白过来,其实天帝将她捉到此处,也不能确定商戎会不会来,更多的其实是试探。 像前天的那场战役,说白了也是一次试探。 试探商戎的实力如何,再想更好的法子制服他。 曲梓声音带上哭腔,扫了眼周围层层密密的屏障结界,“此处守卫森严,我方才还是用了爹爹的令牌才得以进来,他们已经想好明日一过,便会将你押送抽魂,箐禾,你不能再待在这儿了!” 箐禾在原书中就没逃得过抽干神魂的下场,现在竟然要用同一种办法来杀死她,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她穿着一袭白衣,指尖微微动了动,朝不远处的曲梓看去,“你能告诉我这些,回去恐怕都得被家人责骂,能再见着你一面,我已经很高兴了,其余的不敢拖累,便听天由命吧。” 曲梓听她这话,憋了许久的泪终于落了下来。 “别哭,曲梓。我最最最幸运的事,就是碰上了你这么一个朋友。”箐禾回想起二人在昆仑求学的那些年岁,开心的,忧伤的,欢乐的,疲倦的,都如泡沫一般随风远去。 世人现在都将她和商戎划分在一个阵营,归罪为邪恶,只有曲梓由始至终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她。 “箐禾。” 箐禾止住她的话,“走吧,别让人家怀疑。” 曲梓在原地踌躇了半晌,终是依依不舍的走了。 她离开天牢后,转身进了一处宫殿,这里她的父亲以及其他几位叔叔伯伯都在。 “怎么样?有没有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曲梓听见她的父亲问道。 曲梓摇摇头,“孩儿无用,并未问出什么来。” “罢了,你先回去吧。” 从箐禾身上套出商戎的下一步计划这条捷径,很难走通,他们还得想别的策略。 曲梓乖顺地垂下头,告退。 等出了巍峨的宫殿,找了一处人少僻静的地方,她的掌心已经溢满了汗水,紧接着,她从腰间将荷包解下来,打开。 箐禾纤细的身影出现在眼前,这回她们终于可以来一个大大的拥抱了。 “就知道你爹爹不会如此大发善心。” 箐禾在看见曲梓的时候就猜到,她会出现是得到了某些人的授意,俩人都这么熟了,一些只有对方才懂的小细节自然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而她给曲梓发出的信号,对方也准确无误的接收到了。 《天问》第六重,替身。 她刚突破,还没有实打实地运用过,自从被抓后,她便一直想着该怎么逃。 天帝修为高深,她不敢轻举妄动。 今日曲梓过来,想必也有人一直在暗中监视,此法虽冒险了一点儿,但好在最后她还是成功的逃了出来。 “你不离开这儿?” 九重天可不是什么好地方,对于箐禾来说更加不是。 箐禾摇摇头,说:“来都来了,当然不能空手回去。” 她朝着曲梓狡黠一笑,而后说:“你现在便拿着我给你的东西去魔界找仓季,在那先躲上一阵。” 后日行刑,她的替身一定会暴露,到时候他们定会想到曲梓身上,现在三界都不太平,仙界是肯定不能待了,还不如让她去魔界,有仓季护着,没人敢伤她。 “你偷偷地去,谁也不要惊动,等我办完事会去魔界找你。” 箐禾将一切安排好,同曲梓道别,待曲梓安然无恙走出南天门,她这才开始行动。 商戎曾说过,幻虚镜就藏在九重天,既然已经来,她何不去找一找它的下落。 想来这两日仙界忙着商量事情,守卫也不会太过森严。 此举虽然冒险,但她觉得还是有必要一试的,反正结果也不会再差了。 箐禾身子一转,换上了一套九重天侍女的衣裳,她将自己的容貌稍稍作修改,变成了普普通通的长相后,偷偷混进了侍女的队列。 据传仙界有间藏宝阁,里头藏着三界的奇珍异宝,幻虚境可能就放在里头。 箐禾不敢明着打听,同身边的另外一位侍女东扯西扯,混得有些熟了,这才敢偷偷摸摸地问。 谁想侍女听见她这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果真是新来的,天界怎会像凡间一样专门造一间屋子堆放宝贝呢?” 箐禾挠挠脑袋,觉得她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毕竟一个高等的储物法器就能储藏万物,简单又方便。 箐禾本以为没戏了,谁想又听她说:“一会儿我们要去天帝所住的宫殿打扫,你是新来的,就在院里扫落叶吧,别给我惹出什么祸来。” 天帝的住处? 这可巧了,她刚好能去探一探,不管找不找得到幻虚镜,走这一趟总归不吃亏。 “姐姐你就放心吧。”箐禾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看上去要多听话,有多听话。 她走在队伍的最后头,走了不一会儿,便瞧见为首的侍女停了下来。 原来是到地儿了。 箐禾端着手中的托盘,缓缓垂下头,不显山不露水。 第54章 仙草(54) 连人都没做得成,成了一…… 为首的侍女年龄稍长, 开始用凌厉的眸光从每个人脸上扫过,她一边看过去一边说着打扫时候该注意的地方。 “此处不比别地儿,你们都是我选出来手脚最麻利的,但凡犯了一点错处, 可不是几句告饶就能逃过去的。” “我呢, 作为过来人提醒你们几句, 埋头干活,不要多看也不要多问,更不要多说。听见了吗?” 箐禾跟着身边的侍女一道回答, “知道了,姑姑。” “知道便好, 按照我方才分工的,到我这儿来领工具, 进去忙活吧。”年长侍女站在大门处, 一个个分发工具, “我们只有一个时辰,都给我动作快点儿。” 排在箐禾前头的, 是刚才那个方才与她说话的侍女。 “姑姑, 她说要与我换扫地的活儿。”侍女指了指箐禾说。 姑姑嗯了声, “那你便去殿内帮擦洗吧。” 侍女顿时笑开了花,“多谢姑姑。” 天界守卫森严,天帝住处更甚, 她们平日里是不被允许随意出入的, 只有每隔一阵子进来洒扫收拾, 才能靠近这方圆几里。 箐禾低着头,从管事侍女手中接过洒扫工具,弯腰跨过拱花门。 “你等会儿。”管事姑姑皱着眉将她叫住, 将她从头到脚又审视了一番,“你是从哪个宫中来的,怎如此陌生?我以前似乎从未见过你。” 箐禾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奴婢之前是在织云司打杂的,听闻这里缺人手,便被派过来了,姑姑不认识我也属正常。” 织云司是天上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部门,平日里的工作,就是给衣服修修线头,给云彩理理头发。 管事的侍女想了半天才想起来天界的这么一个地方,沉吟着没有作声。 箐禾将手中的大扫把靠在门边:“姑姑您这要是不需要人手的话,我回去便是了。” 管事侍女扭头看了眼院中的落叶,有些头疼的朝她招手,道:“罢了罢了,赶紧先将这儿的叶子扫了。” 现在人手是紧缺的很,本来是不该让这么个面生的过来做活儿,但是为了能在规定时间内完成任务,她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吧。 这姑娘眼神明澈,灵气清纯,虽说是从织云司那种小地方来的,但看上去就是个机灵麻利的人儿,自己便吃苦受累,多看着点儿罢了。 进到那个种满了仙树的室内,箐禾拿着扫把开始哼哧哼哧地扫落叶。 一炷香后,她擦了擦额头的汗,总算知道刚才的侍女为何那么着急要将扫落叶的活儿换给她了。 天帝规矩重,但凡进来打扫都不允许使用任何仙法,而扫地,可不就是这么多活当中最累的一项么。 仙树也是树,落叶掉起来一点儿不比凡间的少,反倒是一片片黏在地砖上,扫也扫不干净。 箐禾哪里是真的来打扫的,她忧愁地看着地上扫了半天也没见少的树叶,见管事的姑姑到别处查看去了,便偷偷朝书房的方向蹭过去。 之前同她换活的侍女正在书房内整理物件,见箐禾可怜兮兮的样子,并招手让她进来,给她传授些扫落叶的经验。 箐禾迈步进去,分出一只耳朵给她,待她说完了,便装作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见到一样物件便感叹一声。 “呀,这桌子是万年红木做的吧,我还是第一次瞧见纹理如此精致的红木呢。” “还有这个花瓶,上面的东珠个头怎么这么大!” 侍女把她的手拍开,“都是天界常见的玩意儿罢了,算不得什么。” 箐禾感叹完,状似担忧说道:“不过姐姐,这儿到底是天帝的书房,我这样随意进来,是不是要被治罪?” “哪有这么严格,这里是天帝起居的地方,他并不常在这儿处理事务,我来过许多回了,也没见这儿的物件摆放有任何区别,只要仔细些,别弄坏什么东西就成。” 侍女干了这么会儿,以手给脸扇了扇风,箐禾借机说道,“姐姐您去歇息,喝些凉茶,多下来的活儿交给我了。” “你倒是挺乖的,我这里的活儿呢,也不重,你唯一要注意的便是博古架上放着的东西,上的都有阵法啊,碰也碰不得,你离那处远点儿就行了。” 哪个人不想躲懒,侍女自己也是这么过来的,见箐禾已经弯腰在地上擦了起来,她揉了揉脖子,找了处僻静的地方歇息去了。 人一走,箐禾扔下手中的抹布,信步走向博古架。 听侍女的口气,似乎这儿对许多人来说出入并不困难,只是一间顶着书房的普通屋子而已。 那换一种思路,也许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最重要的东西也许就摆在最显眼的地方,只是许多人都没有注意呢? 箐禾总觉得眼前这个博古架上有文章可做,她摸着下巴盯着上头的东西。 五层的架子,上头搁置的东西什么都有,有花瓶,有书籍,有玉如意,还有锦盒。 箐禾不敢随意触碰,侍女的话还在耳边,她可不想刚从天牢出来,就立刻再被抓进去。 从上至下将这个博物架上的东西看了一遭,每一样东西都很精美华贵,却又那样毫无特色,仿佛只是摆在这里用作装饰的普通展品,供人观赏用的。 箐禾瞥了眼殿外走过来的管事侍女,将抹布捡起来,准备从另外一个门到后院去,此处不宜多待,时间长了肯定会露馅。 等她走到博古架背面,忽然像是有个人扯住了她的衣角,不让她走。 箐禾低头,就见一直挂在腰间的融清铃不知什么时候露了出来,铃铛上头的绳子绷成一条直线,而白色的铃铛则似乎想将她扯向某个方向。 她随着铃铛算不上强的力道,往后退了两步。 殿外已经传来管事侍女训斥的声音,大约是发现原本该打扫的人在躲懒。 箐禾靠近博古架,蹲下身子,铃铛指着的,是那个放在倒数第二层的锦盒。 她扯了扯融清铃的绳子,“乖,咱们走了,下次有机会再来。” 融清铃似乎听懂了她的话,挂在她腰间绷直的绳子慢慢垂落下去,然而下一刻它便挣脱铃铛上头的挂绳,飞了出去。 目的正是博古架上的锦盒。 融清铃动作太快又太出人意料,箐禾想拉它来着,却没拉住,眼睁睁瞧着它往博古架撞去。 “别!” 融清铃这一下过去,撞上博古架上的阵法,铁定得惊动天界的人了。 而这会儿,管事姑姑训斥完外边的侍女,已然向着书房内走来。 抓个现行不说,她是逃也逃不了了。 箐禾正头脑风暴,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的时候,眼前忽然发出一道刺眼的白光。 她下意识伸手挡了挡,眯住眼睛,屏着呼吸,谁想下一秒钟便被吸到了光中去,没给她任何反应时间。 管事姑姑光顾着训斥身后低着头的侍女,并没有注意到角落中一闪而过的光芒。 她们二人走至书房中央,才发现这里空无一人。 “人呢?”管事姑姑带着一腔怒火斥问道。 侍女没想到被抓个现行,声音也低了下去,“她方才还在的。” 管事姑姑一张脸黑了个透,这事说大可大说小可小,她咬咬牙对身后的人道,“今儿个,我们这儿就没来过这么个人,你可记清了?” “是,奴婢知道。” 一行人刚忙活着将天帝的住处打扫完毕,走出宫殿,便见一群身穿银甲的卫兵在四处搜罗。 管事姑姑朝着其中为首的人行了个礼,对方颔首,继而问道:“天牢有个女犯人出逃,不知仙子可有看见面生的人经过?” 管事姑姑当即脸色大变,面生的,她刚刚可不就才见过一个么,还给弄丢了。 ------------------------------------- 箐禾眼前白光闪个不停,她好几次尝试将眼睛睁开,都以失败告终。 她仿佛被塞入了一个飞速旋转的容器当中,这感觉和当初穿书的时候很像。 箐禾脑袋乱成了一团浆糊,头晕目眩之中,她怀疑自己是不是要穿越回去了。 就在她忍不住快要吐出来的时候,身子总算落到了实处,那种呕吐感也在慢慢减轻。 她伸手想摸一摸自己摔得晕乎乎的脑袋,却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控制起来相当奇怪,更恐怖的是她似乎连手都没了。 这一发现叫箐禾眼神瞬间清明,她睁开眼,只能看见面前一小块地方,入目所及,处处透露着怪异。 她好像被埋在了某一个地方,自己身边全是土不说,周围还围了一圈围墙,围墙外头的景色,她只能勉强瞧见。 因为身子动不了,其他地方是个什么光景,她并不知晓。 在箐禾纳闷之际,眼前突然多出了一张人脸,还是被放大了几十倍的那种,她乍一看见,魂儿差点没被吓飞。 “小姐,小姐,它发芽了!” 这人一幅丫鬟的装扮,瞪着圆圆的眼睛,活像一对铜铃。 箐禾平复了几息,暗自感叹,人怎么会变得这么大,莫不是什么巨人? “总算是长出来了。” 紧接着她看见一长相极美的少女来到她的跟前,少女用指尖轻柔的抚上它她的叶片,袖中暗藏着一阵幽香。 等等,叶片? PanPan 还有刚才说的发芽? 箐禾不可置信地往脚下看了一眼,差点撅过去。 她的脚没了,变成了根。 这回穿越连人都没做得成,成了一种植物? 草…… 人生处处有惊喜,但是这样的惊喜箐禾一点儿都不想要。 她想晕却晕不过去,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才勉强接受自己的魂魄被困在一种植物里了。 希望这不要是某种奇怪的植物,不然她会想把自己埋在土里,自尽。 “小姐,你瞧它的叶子怎么抖个不停,是不是害怕了?”丫鬟给箐禾浇了点水,问道。 那极美的少女回答:“兰草天生胆小,她大约是渴了,你这几日好好照看着,等太阳不这么烈了,将它搬出去晒晒。” 箐禾身子泡在凉凉的仙泉中,很是受用。 兰草嘛,还不错。 瞧这女子应当还是挺喜爱她的,日子应当不会太过难受。 箐禾自己安慰了自己一番,魂魄躺平,耳朵却竖得尖尖的,听外头的人说话。 “小姐,再过两日你便要嫁去龙族了,这兰草要不要也一道儿带去?” 箐禾听见小丫鬟的话,身子一震,被困在兰草中的灵魂也跟着从虚空中爬了坐直起来。 女子清甜的声音响起,话语中有着娇羞和期待,“带去吧,我也好时常照看着。” 丫鬟应了一声,笑道:“龙族什么宝贝没有,瞧见我们将它带去,龙君会不会笑话?” 箐禾被挪了一块地方,从她的角度可以更好地看见正在说话的两人。 “他敢。”女子眼波流转,风情万千。 这样的美人儿,就是箐禾都不由看直了眼,在仙界绝对不会没有姓名,可是在脑中搜索一圈,她又真的没有丝毫印象,就是在原文《天缘》中也从未提到过。 灵魂困于兰草的箐禾开始缓慢地整理现在的情况。 她看主仆二人如朋友一般的相处方式,以及熟练的运用仙法,应当是仙界之人没错。 但她们说什么嫁到龙族去,龙族不是……灭族了吗? 目前能了解到的信息有限,至于更细节一些的东西,估摸着要再观察几天才行。 女子细白的指尖轻轻划过悬挂在架子上的嫁衣,红色的布料之上,用金线绣着龙凤,针脚细密,堪比真物。 还有放在托盘中的凤冠,由上百颗东珠制成,镂空底,流苏帘,无一处不精巧。 箐禾在看到时,便想象着这样一套衣裙穿在女子身上,配上她的脸该是怎样绝美。 等真正看见的时候,才知语言是怎样的苍白无力,至余下惊叹。 “龙族大少爷与凤族二公主真是郎才女貌,整个天界再找不到比他二人更般配,更养眼的一对了吧。” 箐禾被收在一黑漆漆的箱子中,搬动时听着外头的人如此议论道,她不由得对这位新郎官也产生了些许好奇之心。 又过了不知多久,箱子总算被打开了,她被丫鬟捧着放到了一边的窗台上。 一间屋子换到另一间屋子,格局上并没有太大的变化,但这间如今已成了红色的海洋。 处处可见的大红喜字填贴满了每一扇窗棂,龙凤红烛的烛光在空气中跳跃着。 箐禾看到丫鬟将箱子中属于女主人的东西,一拿出来摆放整齐,忽而想到了一件尴尬的事儿。 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她若是在这儿,岂不是得听到些不该听的。 箐禾捧住红着的脸,兰草的叶子跟着动了动。 丫鬟瞧见,连忙拿了灵泉出来,给她浇了水后,这才退出新房。 与箐禾一起等待的,还有坐在喜床上已经拜过天地的新娘子。 龙族的这一套成婚流程与人间没有什么大的区别,不过步骤要复杂一些,也没有人来闹洞房。 新郎是独自一人推门进来的,他身上干干爽爽,面上也不见丝毫醉态,想来并未饮酒。 箐禾这会儿总算瞧见了新郎的长相,的确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当得上俊美无铸四个字。 但箐禾盯着他含笑的脸看了又看,总觉得有些眼熟,又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她魂体躺在一片虚无之中,翘着腿儿看外界的一切,像是在看电视一样,手边就欠些瓜子鸭脖啥的了。 新郎挑开新娘的盖头,二人显然早便熟识,打趣了几句话后,喝了合卺酒,便放下了大红床帘。 箐禾正尴尬的想着,会不会听到些不该听的动静,就见床榻周围有淡淡的金光泛起,她松口气,眯着眼,昏昏沉沉地睡去。 她这一觉睡得着实有些久,坐在桌前的少女梳上妇人发髻,美貌丝毫不减,柔情如水地低着头,望着她的腹部,缓缓抚动。 箐禾这才注意到,她的腹部微微隆起,已是怀有身孕。 此时男主人也在,二人靠在一处说话,“商晋,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 “只要是你我二人的孩子,男女都好。”男人说着在女子鼻尖上刮了一下,“都成婚这么久了,还不记得叫我什么?” “我怀孕了,记性不好,夫君莫要见怪。”女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你有想好给我们的孩子取什么名吗?” 男子随手从空气中抓出来一支笔,在纸上一边写字,一边说道:“叫商戎,若是男孩便取戎马的戎,若是女孩便取绒球的绒,你看怎么样?” “你们龙族的男子惯是喜欢打打杀杀,连取名字杀伐味都这么重,还是生个女儿好,当个毛茸茸的贴心小棉袄。” 女子品味着这两个名字,倒没说什么反对的意见,可把在一旁偷听的箐禾给吓住了。 这…… 眼前的年轻夫妇居然是商戎的父母。 她就说为何第一次见这名男子会觉得如此眼熟,那日在秘境之中,曾有缘见过,那道虚幻的身影要比现在的看上去苍老许多,也不怪她没立刻认出来。 只是她怎么会到这里来?看这时间节点,差不多是几万年前了,瞧这龙凤联姻,兴旺热闹的模样,完全没有灭族的征兆。 她的魂体受到了不小的冲击,连带兰草的叶片都跟着不断的抖动起来。 美妇人呀了一声,指尖轻动,箐禾便跟着盆一道飞至她近前,“终于醒了。” 她温柔地打量着盆中的兰草,“你可要快些长啊,早日化出人形,也好同我腹中的孩儿做个伴。” 商晋摇头失笑,“遥遥,你这当娘的,这会儿都开始操心起孩子的玩伴了?” 觅遥弹了弹指尖,有细碎的光芒落在兰草身上。 箐禾魂体被滋养后相当舒爽,就听商戎他娘说,“若是生个男孩和你一样,我都担心他将来娶不娶得到妻子。” “怎会?”商晋不赞同,“我都能遇见你,他怎会找不到自己的意中人?” 觅遥说:“所以呀,我得早做打算。” 二人正在这儿开着玩笑,外头忽然传来了通报声。 “是殷墟来了,你可要随我一道去?”商晋问身侧的人。 觅遥摇头,“不了,你们有正事要谈,我在场不方便。” 商晋知道她的顾虑,最后还是点点头,嘱咐了丫鬟一番后,这才出门。 箐禾最遗憾的便是口不能言,什么也控制不了,只有一双眼睛能看见外界。 她开始猜测,如果自己真的是回到了过去,那么一定要想办法让龙族避免这次灾祸。 ------------------------------------- 次日,箐禾被丫鬟搬到院中晒太阳。 往来的人多,她能听到的事情也就跟着变多。 从一些侍女的言语当中,箐禾知晓了现在的天界还在上一任天帝手中,不过因为种种原因,上一任天帝打算命定新的继承人。 其中最有竞争力的两人,便是天帝的三子和九子,至于他们当中的哪一个会登上大宝,大家伙都没有定论。 而无论谁坐上天帝的位置,其实对于他们来说都没什么差别。 这样的闲话府中的人只聊了一会,很快他们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觅遥腹中的胎儿上。 孩子出生天降祥瑞的,在仙界算不上少,可这孩子还没有出生,便引得百鸟日日盘旋不散的,实乃少数。 箐禾日日待在房中,那样的奇异景象没有办法亲眼看见,只听描述也觉得极为震撼。 觅遥是个闲不住的人,虽怀有身孕,却不像凡间女子那样,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龙族的大小事务要她处理不说,有时她也会到凡间去做些好事积善行德。 因此箐禾并不常见觅遥,这样的日子如镜花水月,让她生出了点不知是真是假的虚幻之感来。 待再一次沉睡醒来,觅遥的肚子已是很大,听她们说,差不多快到临盆的时候了。 箐禾揉揉眼睛,每次沉睡醒来,外界总是过去了好久,也不知道她得在这兰草里待多久,不能自由走动真的很难受。 三日后,觅遥果真发动,要生了。 箐禾听着帐内觅遥压抑的叫喊之声,手心也湿漉漉的,为她捏了把汗。 龙族有经验的产婆在房内教觅遥如何控制呼吸,她带着哭腔问旁边的侍女,“夫君何时回来?” 侍女也着急,连忙回道:“已传讯给家主了,想来用不了多久便会到家。” 觅遥已经是疼得满头大汗,叫也叫不出声了。 她死死地咬着牙龈,在产婆的帮助下用力,几个时辰后终于将孩子生了下来。 听见婴儿啼哭声时,箐禾长长吁出一口气,此时的房门被大力推开,连盔甲都没来得及脱下的商晋冲了进来。 他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看孩子,而是跪到觅遥身边,握着她的手,不住地在唇边亲吻,“遥遥,是我回来晚了,对不起,对不起。” 觅遥累极,黑色的发丝粘在脸颊两侧,撑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去看看孩子。” 产婆这才将孩子抱过来,“恭喜家主,是个男孩。” 商晋将孩子抱在怀里,看了又看,“以后,你便叫商戎。” 在商戎出生的那一刻,百兽齐鸣,祥瑞之兆整整持续了三天三夜方才停止,四方贺礼,更是源源不断的送来。 箐禾正好就被安置在商戎的摇篮旁边,她看着熟睡之中的婴儿,陷入了沉思。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司命星君来给他算了一卦。 第55章 仙草(55) 如若不然,祸及全族…… 商戎百天生辰, 司命星君与仙界好几位同僚一起来送贺礼。 仙界但凡有新生命降生,总是爱找司命星君算上一卦,龙族自然也不例外。 商晋将孩子抱到院中,箐禾正在一边晒太阳, 将他们的话清楚地听入耳内。 司命星君还未起卦, 先是看了眼孩子的面相, 便笑着说道,“令公子天庭饱满,是个有福之人啊。” 哪个做父母的都爱听好话, 商晋也不例外,他将孩子的生辰八字报给司命, 耐心等待着。 在司命算卦的时候,本来睡着的商戎突然醒来, 也不哭闹, 只是一眼不眨地看着身前的人, 歪歪脑袋,模样可爱。 漆黑的瞳孔倒映着身前大人们的影子, 天真懵懂, 不谙世事。 司命以往算卦总费不了多少时间, 这回却是不同。 他闭着眼,原本云淡风轻的脸上,逐渐凝重起来, 指尖不断将法力灌输到卦盘之中, 然而他没有立刻得到结论, 反而额上的汗越积越多。 商晋的表情也算不上好看,抱着孩子倒退几步,静静的等待着结果。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卦局推演到最后,司命猛得睁开双眼,然后哇的一声呕出血来。 在场的人都被这一变故惊到,连番上前询问。 司命抬抬手,示意众人放心,“我无事,只是小公子这卦象……” 他眼神复杂地瞧着襁褓中的婴儿,强撑起一个笑容,“司命无能,这卦乃是一空卦。” 周围有其他仙人的议论之声响起,司命作为掌管命盘之人,竟然也有算不出的卦象,这实在是奇怪。 既然是空卦,这件事便不了了之。 之后又过了三日,商晋正在逗弄孩子时,下人忽然来报──司命星君到访。 商晋将人请到书房,司命星君犹豫半晌,方说:“尊上孩儿命格极为复杂,小仙虽不能完全看透,但有些话还是想提点一二。令公子将来恐有大祸缠身,望尊上早做打算。” 换了任何一个人,听到自己的孩子将来会有大祸,面上总是不好看,商晋同样如此,“司命有话但说无妨。” “此子乃天纵奇才,万万年难得一遇,但要想避祸,唯有一法。”司命叹口气,“他不能学习任何上等法术,平庸地度过这一生才能避祸。” 商晋不有失笑,“既是天纵奇才,又不能学习上等法术,司命你的意思,不就是让我放弃此儿将他养废吗?” 司命点头:“正是,如若不然,祸及全族。” 若说一开始商晋还能当个笑话听他说说,可当他提及祸及全族四个字时,商晋怒了,“莫要胡言!我商晋之子,就是为天道所不容,我也有法子护他平安长大!什么祸及全族,都是狗屁,我儿子要么不学,要么便学这世上最好的!” 司命知道他不相信,自己后来回去又三次起卦,得出来的答案全部都是一样的,他这才会冒着被责骂风险来找商晋。 最后二人的谈话自然是不欢而散。 商晋将今晚司命的话吞进肚子里,谁都没有告诉,紧接着抛在脑后,这样的胡言乱语,他才不会相信。 ------------------------------------- 箐禾被困在兰草中,意识时而清醒时而模糊,不过眨眼的功夫,就瞧着商戎从一个小小的婴儿,慢慢变成挺拔的男人。 他就如传闻中所说的那样,是不可多得的旷世天才,便是在龙族这样人才济济的大家族中,也未有一人能超过他。 甚至在不久前的一次切磋中,打败了比他大了将近五百岁的同族。 商戎虽有自己的院落,但还是会经常到觅遥这里来,与商晋三人一道话话家常。 这么些年过去,觅遥看上去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要比刚成婚那会儿端庄稳重不少,商晋亦然。 今日,商戎与同宗切磋完,又到觅遥这儿,彼时觅遥正在给兰草浇水。 这兰草长在仙界,日日都是用仙泉浇灌,换了旁的,大概早便修成人形了,只是这盆成了个例外。 看个头似乎是长了不少,之前更为茂密,魂体呢也更加稳固,就是迟迟无法修成人形,似乎还欠了某种契机。 觅遥向来是个有耐心的人,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日两日的。 商戎对这株兰草也早就熟悉,他熟练地拨弄兰草的叶片,手上没轻没重的,差点将其中一片叶子给揪下来。 箐禾吃痛,颤着身子躲远了些,往觅遥那边去,不让商戎碰她。 觅遥嗔怪地看了一眼商戎,“你小时候便差点儿将它连根拔起,这会儿手底下还不知轻重,小心它将来化形了和你不亲近。” 商戎“嗤”了一声,“谁要它同我亲近,将来化形了,指不定是个什么丑东西呢。” “怎么能这么说。”觅遥在他胳膊上轻轻拍了一下,“我还指着我们阿禾长大了给你做媳妇儿呢。” 商戎嫌弃的看了一眼兰草,“母亲你可别开玩笑了。” 觅遥但笑不语,“天问修炼至几重了?” “已经第九重了。”商戎回道。 虽然箐禾被刚才商戎的话气得不轻,可听见他说修炼至第九重,心里也大为讶异。 明明上回他来的时候才刚刚突破第七重,这才多久就快到达顶峰了,速度比火箭都快。 箐禾魂体在兰草中不断地向四处碰撞,想要从这个破地方出去,可不论什么角度,她最终都会被反弹回来,而在外人看来,就是她的叶子不停的在抖啊抖啊。 “咦,阿禾这是怎么了?”觅遥见她抖得这样厉害,不由感到奇怪,“是不是你方才吓着她了?” 商戎可不承认,“怕不是想出去晒太阳,她被母亲你养得太娇贵了。” 觅遥想了想,有可能,便说:“你将它搬到你院中去养几日,我这阵儿要同你父亲去天界一趟,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不过是一盆兰草……”后面的话商戎没说,在觅遥不容拒绝的目光下,他点头,“知道了。” 箐禾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他被商戎托着带走的时候,魂体在兰草内不住地大喊,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她着急呀! 虽然不知道龙族灭族的确切时间,但从以前在昆仑听到的只言片语当中,她记得,就在商戎武力达到巅峰,与魔族大战的时候。 这么想来,不就是他突破天问十重么! 所以她得想办法出去,就算出不去,也起码能把这些信息告诉他们。 但是现在的箐禾,除了能够让自己的叶片动一动,其他什么本事也没有,连说话都不行。 商戎将她安置在房间内的一个靠窗角落后,便消失不见,估摸着多半又去修炼切磋了。 仙魔大战一触即发。 后来商戎不是闭关修炼,就是和商晋一道儿去战场。 魔族动乱,商戎战神的名气也由此打响,箐禾能够见他的次数就更少了。 不过少归少,商戎基本都会按时回来给她浇水。 他的话不多,人也好面子,有时受了伤,都不找医师过来,一个人关上房门,自己给自己上药疗伤。 因战事紧急,箐禾眼睁睁的见他背上的一个伤口,好了又破,破了又好,最终变成一道疤,刻在他的身上。 在此期间,箐禾从未见他与商晋觅遥有过任何纠纷,但随着时间推移,箐禾心中的不安也越来越重。 因为眼瞧着商戎不断突破,并且还在一次极为重要的战役上立下首功。 那场战役,昆仑曾当过典范来讲,正是在出现商戎杀父弑母前的一战。 整个龙族都在为着这样一位少年英雄而骄傲的时候,只有箐禾一个人夜不能寐,口不能言。 在一个极黑的夜晚,外头忽然就响起闷雷来,空气也变得粘腻而潮湿,似乎有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箐禾就在窗边,听着外头呼啸而过的风,总觉得今晚安静得有些过了头。 商戎的院落在龙族地理位置极佳,旁人知道他喜欢安静,所以甚少过来打扰,可也没像今天这样一点声音听不见。 箐禾这个时候本该休息的,但她却睡不着。 一道惊雷落下,将她吓得也激灵。 商戎今天似乎有什么事,一整日都未见踪影,也将给她浇水忘到了脑后,她又渴又闷,反而希望这场暴雨快点落下。 外头的风更加的肆虐,“砰”的,居然把没关紧的窗户都给冲撞开来,发出噼啪噼啪的声音。 倒霉的是,箐禾让被风吹开的窗户给推到了边缘,将将要掉下去。 她努力稳住身子,不想自个儿带待着的瓷盆落个四分五裂的下场。 但没办法,风大到诡异的地步,那声响有如鬼魅在嚎叫,叫人听来毛骨悚然。 而除了风声,外头再没别的任何一点声响。 忽然,尖叫声划破夜空,凄厉而又悲惨,箐禾身子一震,那一瞬,她再稳不住,被开合不停的窗户给掀翻在地。 一阵晕头转向后,瓷盆掉在地上碎裂开来,箐禾的魂体也受到了冲击,疼得她大脑一阵空白。 在她勉力让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外面的尖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 伴随着尖叫声一并来的,是声声不停的惨叫。 箐禾知道,那个龙族噩梦般的一天── 来了。 兰草软塌塌地躺在一堆土中,雨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下来,将她与泥土混在一起,看上去乱糟糟的。 箐禾头晕目眩,但是等她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的手脚似乎能动了! 在这当口,她居然幻化成了人形,能瞧一瞧当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箐禾惊诧于此刻自己突然幻化成的人形,她方才像是被一股力量给强制地推离了兰草的身体,摔在冰冷的地砖上时,还有些恍惚。 她揉了揉酸疼的膝盖,踉跄爬起。 那扇窗户还在“噼啪噼啪”地开合着,箐禾看着躺在泥中蔫哒哒的兰草,心中虽急着想去外头看看,却还是在走之前弯腰想将自己的“身体”给妥善安置好。 奇怪的事情却接连出现,她弯下腰,手指却从兰草中穿了过去,明明近在咫尺的东西却碰也碰不到。 箐禾眉头隆起得愈发厉害,她又凝神试了几次,结果还是一样。 不光是碰不到兰草,屋内的东西她都拿不起来。 在从屋子中央的红木圆桌上穿过去后,箐禾低头看着自己呈现透明状的身体,意识到她现在的状态似乎和电视中的游魂差不多。 “啊!!!!” 凄厉的惨叫声就在耳边,箐禾再顾不得纠结其他,直接穿过门扉朝外头跑去。 在龙族住了这么多年头,箐禾对商晋他们府邸的大致构造在脑子中有个七七八八的了解,她沿着门口的一条石子路往前,朝着惨叫声传来的地方跑去。 夜色如泼墨一般浓黑,高悬于顶的明月不知何时被黑云隐匿了踪迹,一向亮如白昼的龙族府宅像是瞬间被掐断了所有光源,黑得死气沉沉。 箐禾虽是魂体,却仿佛能从这浓重的夜色中闻到血腥味。 在这条石子路的尽头,箐禾看见了那戛然而止的尖叫之人。 也看见了掐着他脖子的那道高大身影。 她唇角抖了抖,一句话也说不出。 即便没有看到正脸,但她绝对没有认错,真的是商戎…… 商戎杀死一人,将目光缓缓挪向地上匍匐着的另一个小厮,然后半点犹豫也没有,直接将手伸进了他的心脏,剜出了那颗尚有余温,还在跳动的活生生的心。 小厮临死之前还在朝他磕头,“少主饶命,少主莫要杀我,少主……” 箐禾被他残暴的一面惊到,脚像被钉子订在原地,一步也动不了。 商戎的杀戮并未停止,他们已经快要到正殿了。 箐禾深吸一口气,缓步跟上那道身影,她看商戎脸上并没有疯狂的神色,也就是说杀人这事他是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完成的。 怎么会? 箐禾不信,总觉得这样狂性大发的商戎来得相当蹊跷,她被困在兰草中。 即便是昏睡的时候比清醒的时候更多,但也算是看着商戎长大的。 一个残暴的人从小时候便会显露端倪,可箐禾并未看到他的半分不对。 如果说他从小会伪装,那也太夸张了…… 带着疑虑,箐禾跟在商戎身后,她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地跟着。 龙族的主殿巍峨气派,此时箐禾已无暇欣赏赞叹,她顺着白玉石阶悄然走近。 还没跨进门槛,一道带血的手便伸了出来,箐禾被吓了一跳,捂着嘴巴躲到一边。 仔细一瞧,是个男子,他捂着心口,双目突出,一双手上血迹斑斑,还有坚硬的鳞片浮现,“救我……” 他哑着嗓子吐出这两个字,然后一下没了声息。 箐禾惊恐地看见,他的脊柱之上插了根黑色的剑,是,是定坤! 定坤神剑! 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神剑! 当初定坤认主的时候几乎惊动了三界,后来商戎在几场战役中打响名声,定坤在其中起了不小的作用。 可以说看见定坤,便有如看见商戎。 箐禾双脚发软,扶着门口的朱红石柱在勉强没瘫坐下去。 刚才她还能欺骗自己,认为商戎可能是人假扮的,现在定坤一出,里头的那人连猜都不用猜,身份已经可以确定。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箐禾本是不信的,她心脏扑通扑通乱跳,缓了缓后,悄然迈步走进主殿。 ------------------------------------- 此时的主殿,用尸横遍野来形容并不为过。 三步一具尸体,死状凄惨,皆是剜心而死,有的已经直接被打回了原形,因灵力被抽干,偌大的龙神干瘪得如同一条小蛇,死在地上一动不动。 箐禾一路走过去,只觉得眼前鼻尖全是血腥,光洁的地砖上流满了血液,渗透到砖缝里,来不及吸收又溢出来。 悲而又惨,恐怖至极! 她寻了处不易被发现的地方落脚,终究是没能阻止这场浩劫的发生。 主位上,商晋身受重伤,奄奄一息,他手中的剑被劈落到角落当中,族人的惨死叫他几近崩溃,“戎儿!戎儿!” 他不住地唤着商戎的小名,却在最后换来他冰冷的一笑。 这个笑容让商晋如梦初醒,他捂着心口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你不是戎儿!你不是!” 箐禾听着这话,也跟着细细观察眼前持剑之人,并未发现任何破绽。 商戎似乎也来了兴致,他此刻不急着杀人了,这一路上杀了太多人,最后的几个,自然有的是时间。 商晋一下子找回了理智,眼神愈发坚定,他咬着牙念诀,掉落的剑重新回到了手中,“为何要假扮我戎儿!” 他一边质问着一边出剑,“商戎”本能地格挡,他以为到了穷途末路的男人,此时居然还能一战,喝了制元散还有这样的战斗力,不愧是龙族上一辈的佼佼者。 但商晋受伤太重了,几招之后身上多了伤口,又呕出一口血来,他以剑撑着身子,一双同商戎极为相似的眼盯着对方,一字一句道:“吾儿定会为我报仇。” “商戎”将手指慢慢靠近他的胸膛,听见此言,笑笑道:“好啊,那我就留着他的命,看他是不是能为你报仇。” 他的这话是在商晋耳边说的,低语呢喃,只有商晋一人能听到。 说完后,他的五指突然用力,然后轻而易举地将商晋的心脏给剜了出来。 箐禾忍不住向前走了几步,她看见商晋脸色飞快地灰败下去,像是能看见他的生命在不断流失一般,泪像断了弦的珠子般不断滚落。 她哽咽着出声,此时再顾不得“商戎”能不能看见,而后跑上前去,想接住商晋摔落的身体。 但她忘了,自己现在是魂体的状态,商晋的身体从她的手臂穿过,重重摔在地上。 箐禾转头,对着那顶着“商戎”脸的凶徒怒目而视,对方半点看不见她,脸上露出一抹从来不会在商戎脸上看见的笑容。 大约是以为在场的人都死绝了,也没有掩饰的必要,“商戎”此时肆意狂笑,还不忘半蹲下来,慢慢地欣赏商晋死去时的表情。 如此变态。 箐禾此时总算明白,有时候眼见的也不一定为实,就像眼前的“商戎”,从外表来看无可挑剔,就连手中的定坤剑都完美地模仿了,但熟悉的人就是知道,他不是。 这个疯子根本不可能是商戎。 “你还想说什么?”正在欣赏商晋死亡的人好心问道。 商晋口不能言,嘴唇张了张,最终什么话都没能说得出来,便断了气。 “商戎”觉着挺没趣的,到最后也没能看见父子反目成仇,真是遗憾呐…… 箐禾却忽然明白过来,转身朝着后院跑去。 她确信,商晋最后的话是对她说的。 本以为没人能看见自己,就连修为如此高深的“商戎”都对她熟视无睹,不想在生命的最后,商晋看见了她,并且似乎还知道她的身份。 箐禾脑中无数次回放着商晋死前的那个笑容,像是看见了等待许久归来的孩儿一样,和蔼、温柔还有万般不舍。 他一定知道她是谁。 箐禾抽噎着,用最快的速度向着后院跑去,她得找到觅遥,可能觅遥还没有死! 本以为主殿中的尸体已经够多了,不想后院也没好到哪儿去,这一场大屠杀,谁都没能逃过。 箐禾对觅遥的院子相当熟悉,等她到达的时候,院中躺着几具熟悉的尸体,有平时给她浇水、晒太阳的小丫鬟,还有在暗处守护觅遥的侍卫,此时都成了亡魂。 箐禾没有时间悲伤,她跨进屋内,寻找着觅遥的身影,心中不断祈求着,祈求觅遥不要死。 在走到室内的大床时,她看见了躺在上头的一道人影,胸口还在起伏着。 是觅遥,活着的觅遥。 箐禾忙不迭走上前去,眼泪掉个不停,“夫人!我带你走!” 她全然忘了自己的状态,一边哭一边不停地尝试握住觅遥的手臂。 然而一次次失败,她的手一次次从觅遥的手臂中穿了过去。 什么也碰不到! 箐禾恼恨地在自己身上捶了一下,她抹干眼泪,凝神、再凝神。 也许是内心的不断祈求有了效果,她终于碰到了觅遥温热的肌肤。 觅遥醒了过来,看见箐禾,什么也没问,只是朝她笑了笑,“总算等到你了,阿禾。” 这几个字叫箐禾泣不成声,她不知道外头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道为何那人独独只留下觅遥的命,但她想救他们! “夫人,你能起来吗?我带你走。” 觅遥虚弱地摇摇头,她所有的修为都被废了,手脚筋被挑断,走不了的。 “阿禾,告诉我,他怎么样了?” 箐禾知道她问的是谁,想起在大殿中看到的景象,她不忍心说。 觅遥何等聪明的人,只一眼就晓得了问题的答案,她眼中最后一丝光亮也没了,“不用管我了,阿禾你保护好自己,快走吧……此人灭龙族嫁祸吾儿,不安好心,我现在只求你一事。” “夫人,你说,只要我能做到,刀山火海再所不辞。”箐禾仍然努力着想要将人带走,可觅遥太脆弱了,稍稍挪动都会让她的气息微弱。 觅遥启唇,说了一句话。 她话音未落,“商戎”的声音便从外间传了进来,“我差点忘了,这儿还有一人。” 箐禾脸色一白,坐在觅遥床边的她避无可避。 第56章 仙草(56) 去死吧!这该死的世界!…… 觅遥身子没法动, 嘴上说,“快,到旁边的幕帘后头去,那里有扇侧门。” 她的声音很低也很急促, 外头的人故意没有使用法术, 而是一步一步的走进来, 给人的压迫感更甚。 箐禾咬唇,尝试将觅遥带走,指尖法术的光亮起又熄灭, 体内的灵气明明很充裕,可却一点儿也使不出来。 “乖, 走吧。”觅遥轻轻扯了扯唇,“找到我儿, 告诉他这世界上没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千万莫要意气用事, 即便报仇,也不值得他牺牲性命。” 堪比遗言的一番话, 再度让箐禾红了眼。 她转身躲起进幕帘后头, 捂着嘴唇不让自己哭泣出声, 这么长时间的相处下来,早就已经把商晋夫妻二人当成亲人。 外头的脚步声停在床前,一声闷响, 有什么被扔在地上, 然后奈同商戎别无二致的声音响起, “瞧着身边人被杀的感觉如何?” 觅遥目光痴痴的看着帐顶,并不言语。 “商戎”手指戏耍地在脚下的人脸上划了一道,跪着的侍女, 是觅遥还在凤族时,便一直跟在身边伺候的那位。 二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侍女知道觅遥的性格,不论“商戎”在她身上划出多少血口子,她愣是一声没吭。 最终还是觅遥先忍不住,“你究竟想做什么?要杀我就快动手!” “商戎”笑了,“可惜没让你瞧见,你的丈夫方才是如何跪在我脚边求饶的,啧啧,老子跪儿子,多可笑!” 觅遥心里恨啊,一双眼睛通红,仇人就在眼前,她却什么都做不了。 “你闭嘴!你根本就不是我的戎儿!” “商戎”的脸沉了下去,因着夫妻二人没被迷惑而感到非常不快,他阴沉的低头说道:“就算你们知道又怎么样,天底下的其他人可不会这么以为。他们会都知道,你儿子,是个杀父噬母的怪物。” 他说完,随手一抬,匍匐在地上的侍女痛苦地在地上打滚,一声声痛呼从齿缝中漏出来,远比大声嚎叫更令人心痛。 “你屋里还藏着其他小宠物是不是?待我将它杀了,也好和你一同作伴。” “商戎”恶意而缓慢地说着。 整个龙族都在他的掌控之中,方才觅遥屋内的气息波动,他不是没有感受到。 囊中之物罢了,早死晚死都由他来决定。 说完,在觅遥惊恐的眼神中,他朝着一边的幕帘步步走去。 箐禾走不了,早在“商戎”进来的时候,所有的门窗都被法术封上了。 她躲在幕帘后头,并不怕。 大脑飞速转动,就算是死,她也得把这人的真面目给弄清楚,不能死的怎么不明不白。 手指掀开幕帘,“商戎”存了点猫捉耗子的逗弄之心。 箐禾屏住呼吸,想给他出其不意的一击,若能偷袭到,总归能获取些许蛛丝马迹。 就在箐禾拿出本命剑,朝“商戎”一击刺去时,叫人意外的事儿又发生了,她连剑带人直接从“商戎”身体里穿了过去。 箐禾低头一看,自己的身体又恢复成了之前的半透明状态,而“商戎”也看不见她了。 这样的意外显然不在“商戎”的意料之中,正当他皱着眉打算搜遍龙族每一处的时候,身边突然多出了一团人形的黑色浓雾。 那团雾勉强凝结成个人的模样,在不知道同“商戎”说些什么后,便立马消失。 箐禾屏着呼吸,目光死死盯在“商戎”那张脸上。 毫无破绽,脸上的肌肉在说话时的走向都没有任何僵硬,不是简单的易容术能做到的。 “商戎”在听完黑雾的话后,闭上眼继续方才没做完的事,用灵力探测龙族的每一寸地界。 一无所获。 他沉默地摸了摸下巴,似是遇上了什么有趣的事儿,他不再纠结于这样一个小宠物,转身还是回到觅遥床榻前,一团火从尚未死去的侍女身上烧起来。 “觅遥,睁眼看看。” 他低声唤床榻上的人,昏厥过去的侍女很快被烧醒,火焰从她肌肤上爬过,将她烧成了一道火人,面目全非。 侍女本能地扑腾起来,却还记着要离床榻远些,不要烧到床上的女主人。 空气中渐渐有焦糊味传来,以及烈火灼烧皮肤的“滋啦”响声,这些无不在刺激着床榻上的觅遥。 觅遥凄厉地尖叫一声,散尽通身的活气,有隐隐凤鸣环绕,也不知她哪来的匕首,用尽全力刺进了自己的胸口。 “不要!!!”箐禾眼看着她将匕首刺进心脏,飞身上前却是扑了个空。 觅遥是凤族之人,利刃穿透心脏,是活不成了,她唇角流下一丝鲜血,目光逐渐涣散,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像是看到了极为思念的人,露出笑来,“夫君……” 她的手无力地抬起又放下。 侍女身上的火已被引到纱帘之上,很快整间屋子都烧了起来。 箐禾泪流不止,站在床边的“商戎”看着床上没了气息的人,迟迟未有举动。 火光之中,箐禾一次又一次地尝试将他杀死,做着这样重复的无用功,仿佛这样就能宣泄心中无限的恨意。 “商戎”过了许久才缓慢转过身,见屋中火势已彻底上来,干脆又添了一阵风,火焰活了起来,从他们所在的宫殿往其余的宫殿飘去。 不过转瞬,龙族便被烧成了一片火海。 箐禾不知道这是什么火,竟然连她的魂体都能感受到灼痛,而等她穿过火焰想要将床榻上觅遥的尸体带走时,床榻已是摇摇欲坠,火烧得有人高。 她忍着魂体的痛,冲进火海中,却没看见觅遥,连带“商戎”也一并消失不见。 一块枯木掉在脚下,箐禾魂体越来越透明,她再在此处待下去,估计会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此时外头有阵阵龙吟声响起,熟悉得叫人眼鼻发酸。 从前她在龙族,听得最多的便是这声,现在…… 箐禾踉跄着躲开屋顶掉落下来的横梁,不慎摔倒在地,却见火光中有一晶亮的东西,周围皆是黑色的灰烬。 她捂着口鼻上前将东西拾起,紧紧捏在手中,而后再顾不得其他,飞快地跑出有坍塌之势的宫殿。 她穿透正门跑出来时,身后的传来轰然的倒塌之声,无数的灰烬被扬起,飘飘洒洒,很快隐没在夜色中。 箐禾大口地呼吸外界空气,低头看手中那几乎快要消失的东西。 它并不是实物,而是一片魂魄,属于那个被烧死的侍女。 而这片魂魄并不稳定,离消散不远。 箐禾身边空空,只能将这片魂魄抱在怀里,慢慢地给她灌注一些自己的魂力。 魂魄慢慢稳定下来,箐禾将它放进袖中,然后半仰起头,空中的龙吟只有余音,她定睛一瞧,十步之外站着个人。 箐禾不敢确定眼前的人是去而复返的“商戎”,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商戎,是以一直站在原地未动。 直到,她看见商戎怔楞一瞬后,跪倒在地嘶吼地喊出两个字,“母亲!” 箐禾这下不怕了,她知道,那个人回来了。 心中的委屈怎么也止不住,她走上前去,有许多话想说,但是又什么也说不出来,因为商戎看不到她的存在,更不知道在这场杀戮中,多了个人。 接下来,她跟在商戎身后,将龙族的每一个宫殿跑了个遍,奇异的大火,便是商戎使用法力强迫空中落下雨来,火势也没有减小半分。 他一个个宫殿过去,将里头还没被这仿佛地狱业火烧个干净的尸体给带了出来,陈列在庭院之中。 天不知在什么时候亮的,雨却还在下,光线很是微弱。 商戎将最后一具尸体抱出来放在庭院中后,火将龙族烧了个干净,也终于熄止了。 “噗通。” 箐禾将脸上的雨水拭了拭,就见商戎双膝着地,跪在了一众尸体旁。 那些昨天还活生生的族人们,现在毫无生气地躺着。 商戎还记得,那衣袍被烧得破烂的六堂哥平日里最注重穿着,衣服一丝褶皱都不能有,还总爱为他购置新衣,遭他嘲笑一回,下回还送来。 手被烧毁的九堂哥,最爱用左手作画,把两只手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平日里一幅画千金难求,但只要商戎开口,没有什么不答应的。 脾气坏的二叔,温柔的小叔,和蔼的三嫂,爱找他要礼物的十弟,每一个人笑着的脸都在眼前浮现。 二叔脾气再坏,待他总是言笑晏晏;未成家的小叔把所有的温柔和偏爱都给了他;和蔼的三嫂有了好吃的好玩的,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十弟就算是学会了一个新招数,都要到他这儿来炫耀半天。 龙族五百零八人,一夜之间,死了个干净。 除了他。 商戎跪在地上,跪在自己的至亲身边,压抑地悲吟着,红着一双眼,肩头不断抖动。 那种浓烈的悲伤如有实质,箐禾走到他身边,抬手想为他将脸上的水与泪擦干净。 可魂体是碰不到人的,而商戎在极度的悲伤后,身上的煞气也愈发浓重。 旁边的定坤感应到什么,嗡嗡作响,然而没有商戎的允许,他不能随意化身人形出来。 箐禾的目光渐渐从商戎的脸上挪到自己透明到快要看不见的手上。 她觉得,她在这儿的时间可能不多了。 天上的雨渐渐小了。 箐禾抬手遮了遮落下来的光,猝不及防看见半空中手持兵戈的仙界之人。 “商戎,你竟丧心病狂到灭掉全族!快随我去天界接受审问!” 商戎一动不动,太阳出来,地上的尸体居然缓缓化成荧光,点点消散在空中。 他赤红着双眼,一双拳头似要捏碎。 “滚!!!” 低声怒斥一句,他将那些人当做空气,缓步朝变成废墟的主殿走去。 父母的尸身还未找到,他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没有和他们废话的必要。 天界派来的兵把他这一举动当做是想潜逃,为首之人手中立刻幻化出弓箭来,毫不犹豫地冲他背后放了一箭。 商戎看不见,箐禾却是瞧得真真切切,她动作比大脑快一步,上前张开双臂挡住那枚冷箭。 箭矢穿透她的肩胛,停顿数秒后朝商戎飞去。 箐禾双目圆瞪,这根箭矢让她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痛意,而她本就透明的魂体彻底消失了个干净。 她要走了,要离开这个幻境了。 箐禾最终还是不舍,缓缓转身看向了商戎。 以商戎的修为,这枚冷箭他理所当然地避开了,他却不知感应到什么,也转过了身子,但面前的空地上明明什么也没有。 心脏的跳动失了频率,他脑中忽然想起了母亲整日守着的那盆兰草,想起母亲和父亲,一种想要毁天灭地的暴虐从胸口冲上脑海。 站在云端的天界来者还在聒噪地说着什么,商戎赤红着双目,冷冷用一剑将他的声音掐碎在嗓子里。 领头的死了。 后面的兵六神无主,这位毕竟是为天界立下过赫赫战功的商戎,他们不知该如何应对,面面相觑过后,决定回天界报信,请天帝定夺。 商戎赶走了烦人的乌鸦,一寸寸地翻着主殿的废墟。 有道微光在废墟之上盘旋,最后缠绕在一团灰烬上方,待商戎走来后,它才钻进商戎的心口。 父亲死了。 连一句遗言都没来得及留下便死了。 商戎心中大恸,猛然吐出一口血来,他混不在意,将父亲的骨灰妥善收好,然后搜寻着附近有没有残留的一魂半魄。 最后他只在商晋的本命法器上找到了一点儿残存的气息,但是没办法修复,只能悉心保管。 商戎用一天一夜的时间寻找,都没有找到属于母亲的半点儿痕迹,他痴痴地坐在龙族占地广阔的废墟之上,看着眼前的景象,忽而大笑起来。 笑着笑着,泪却从眼角滑落。 他按着废墟的手掌被什么东西碰了碰,低头将表面的土拨开,找到了母亲喜爱的兰草。 兰草身上的仙气也已被大火烧光,好不容易长出来的叶子只剩下一根。 商戎将它放到掌心,用灵力探寻一番,才发现兰草体内成型的魂体也已经消失不见,多年修为毁于一旦。 连一株草都没有放过,凶手当真是将残酷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啊。 商戎眼中迸发出仇恨的光芒,即便什么都烧干净了,他也一定会为族人报仇。 不知道是谁的话,那就天地三界一起给他的族人陪葬吧! 这样毁天灭地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愈发汹涌,前不久刚刚才突破《天问》十重境,境界尚不稳定,如今在这样疯狂的念头之下,浑身的暴虐杀伐之心巨涨。 商戎捂住心口,指尖从中慢慢引出一滴通红的血液,晶亮透彻,他毫不犹豫地将那滴血液接引至眉心,然后强行提高自身修为。 他的修为本就增长地极快,现如今心境不稳,强行用心头血催发,这样的揠苗助长很容易产生不良后果。 果真,不久之后,商戎周身萦绕的仙气不在,缓缓变成了令人窒息的魔气。 这样的转变并未持续多长时间,再睁眼,他漆黑的瞳孔已然变成了血一样的红色。 商戎堕魔是自愿的,从知道自己全族被灭的那一刻起,他就不打算做什劳子仙人了,他要杀光一切可能是仇人的人,然后拉着天地三界一起下地狱!!! “啊!!!”商戎怒吼一声,冲天的魔气很快便让天界震动,人心惶惶。 他灭族,杀父弑母的消息也由此传开。 ------------------------------------- 商戎许久没有做梦了,明天便是天帝与他约定的日子,这两日的修炼一刻未停,但眼盲之症还是未好,不过体内的横冲直撞的魔气倒是听话了不少。 不过是打个盹的功夫,他居然梦到了灭族那一日的场景,梦到了自己将族人残破的尸身从废墟之中挖出来的场景。 都说剜心之痛,那日他心中的痛比之强烈一百倍。 之后的日日夜夜,安眠成了奢侈,噩梦常伴枕侧。 他不敢休息,甚至连闭眼都不敢,只能不停地杀,不停地挥动手中的剑,来让自己保持清明。 天界私自审判龙族之事,在缉拿他时竟然拿出一段破碎的影像,说是他心魔丛生,渡劫失败,从而杀了全族,还在失魂时将自己的双亲一并斩杀。 说得是铁证如山,证据确凿,他却连解释都懒得解释。 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吧,这些名声与他而言早就不那么重要了。 “呼……” 再一次喘息着从噩梦中惊醒,商戎无力地揉了揉酸疼的太阳穴,很快平复下来,掐指算了算箐禾的去处。 这一算,叫他立马眉间多了褶皱。 不在天界了? 他撩袍盘腿坐好,开始运功。 很早的时候,箐禾曾经喝了一杯有他龙血的水,他还骗说是子母双生蛊里头的子蛊(详情可见第14章)。 龙血相当于一种标记,让商戎可以循着龙族独有的气息找到这么一个人,只要这个人还在三界之内,他都可以寻到。 只是…… 一盏茶后,他仍旧探寻不到任何气息,箐禾仿佛从三界消失了个干净。 难不成……他们将箐禾神魂抽出给抹杀了? 只有这样干净利落的做法,才能让他彻底找不见。 “怎么敢!”商戎被自己脑中的这样一种猜测给吓到,一面觉得不可能,一面又只有这种解释,“他们怎么敢!” 他心脏跳动的速度不断加快,每跳一下都觉得疼。 老天如此不公? 只要是在他身边的人都要夺走,是吗?! 天道何在?天理何在? 他商戎难道注定就是孤家寡人,配不上得到人的爱么?! 商戎越是这么想,眼瞳颤得便越是厉害,眼前漆黑的一切都让他感到烦躁。 等不及了,他等不及了。 他现在就要把这该死的三界给灭了,一个生灵都别想活。 赶紧毁灭吧! 这个念头一起,便如同疯长的藤蔓,缠绕在他每一根神经上,渐渐占据大脑中那片名为“理智”的弦。 商戎将自己周身的魔气尽数释放,霎时间,整个雪山的区域全部被黑气笼罩,里头变异的妖兽在触碰到浓郁的魔气后,很快便自相残杀起来。 此举消耗极大,商戎重伤未愈,在他将魔气没有顾忌地释放后,垂在脑后的一头黑色长发从发根开始飞速变白,直到最后不掺杂一丝黑色。 苍白的脸,苍白得发,赤红的眼,商戎搓搓痒痒的指腹。 现在,他该去杀人了。 天柱岌岌可危,仙界德高望重、修为高深的仙人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他们没有主动去铲除作乱的妖物,而是在想法子延缓天柱的崩塌。 天柱乃是上古女娲的化身之一,他们从上古典籍中找到了一种办法,耗费整个仙界的人力,绘制出了一个巨大的阵法。 此阵法不光绘制之时耗心耗力,之后的步骤更是复杂。 毕竟他们面对的是天柱,整个三界的命脉之处,谁都不敢冒风险,此阵法需要在八个阵角处用源源不断灌入的修为来维持,灵力不够醇厚,或者根基不够稳固的人都不能胜任,并且一旦入阵,是不能够随意出入的。 也就是,只要有一人失败,很可能会让整个阵法失效,若他们不能等来龙族的心头血,可能天柱在阵法失败的那一瞬间就会立刻坍塌。 任何事情都有风险,此事也不例外,并且承担着三界存亡的巨大风险,在多次商讨后,到现在阵法绘制完成,这当中有着不少人的付出。 而坐阵的八位人选,早在一开始便有了定论,都是仙界德高望重之人。 阵法处不光有坐阵之人,护法之人更是只多不少,将此生死存亡的大阵给里三层外三层牢牢围住。 因此当商戎突然出现的时候,最外层的人看到他,失声惊叫,声音颤抖,“商戎来了!是商戎!” 百余人的大阵,从这个地方开始,像破开了道口子般,陡然掀起了骚动。 商戎那件黑衣上次被弄脏,今日的他换了一袭绛紫色衣袍,面容冷决,俊美无俦,他身子悬在半空之中,从高处俯视底下守着阵法的人。 他虽看不见,但魔气能感应到这处有多少人。 片刻之后,他极轻地扯动唇角,无神的瞳孔定在被灵力强行固定住的天柱上,缓缓说:“死吧。” 都死吧! 那时箐禾在他身边,这样的念头已经淡了很多,他明知道仙界的一举一动,也没有多加破坏,心里到底是舍不得的。 可现在…… 去死吧!这该死的世界! 第57章 仙草(57) 快去阻止他啊!他要毁了…… 箐禾不敢动, 她的四肢百骸无比酥麻,双脚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了太久,麻得又痒又酸,动一动都不行。 在她意识清醒后, 数次尝试挪动酸疼的腿后, 这才慢慢能够爬坐起来。 她打量着所在的地方, 是一张床。 一张雕花镂空龙凤纹的床,四周浅粉色的床帘落下,将床榻围城很有安全感的一个小空间。 箐禾嗅到淡淡的檀木香, 是床榻散发出来的,她慢慢掀开床帘, 动作很是小心,她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又到了另外一个幻境当中。 好歹也进过两次幻境了, 一次是找七曜莲花那次(第35章), 一次便是被困在兰草中…… 箐禾揉揉自己的肩胛骨, 那里还酸痛着,仿佛之前的经历不全都是虚假的, 起码这种微痛给人一种很真实的感觉。 她穿上鞋子, 双脚踩在结实的地面, 打量着看到的一切。 现在所在之处像是一间未出阁姑娘的闺房,清新雅致,幽香四溢。 窗台边还养了些没有衰败的花儿, 箐禾用手指碰了碰, 指尖的触感告诉她, 这花儿是真的。 推开窗,外边是一片湖景,平静无波的水面, 远处苍翠的山峰,美得像画一样。 再转过身看屋内,中央一张圆台,上头搁置着温热的茶水,左侧一扇花鸟纹的屏风,另一侧还放着一张梳妆台。 箐禾在屋中缓慢走过,总觉得此处有那么一点儿眼熟,她在梳妆台前的圆凳上落座,指尖从桌面的胭脂水粉上滑过,然后鬼使神差地拿起一把梳子来,梳着自己的发尾。 她看着铜镜中的人,自己动作娴熟,在此地并没有在陌生地方的不适之感,反而很是放松。 不一会儿,她感觉似乎有点不对。 明明自己梳头发的手已经停下了,为什么镜子里的人还在一下一下地梳着? 她握着梳子,开口,“你是谁?” 镜子中的人顶着她的脸,笑容甜甜的,被发现了也没有做出什么奇怪的举动,“我就是你呀。” “这里是哪儿?”箐禾继续问,她感觉不到对方的恶意,说话时倒也没这么紧张。 镜中的人儿张嘴“呀”了一声,“你都不记得了。” 看见箐禾摇头,她有些失落地耷拉着脑袋,正想说什么,但是语气却在一瞬间紧张焦躁起来,“哎呀,哎呀,该走了,要来不及了!” 箐禾压根没能反应过来,就被“她”从镜子里伸出来的双手给揪了去。 进去的时候箐禾还在想,什么来不及了? 她心中半点波澜也没有,反应很是平淡,不知道为什么,对着镜子里的“人”,她是不怕的。 这次没有天旋地转,只是眼前花了好一会儿,她便落到了实处,手中还握着一块巴掌大的铜镜。 她尚来不及探究手里的铜镜是从何而来的,眼前的一幕便彻底将她震慑住。 “商戎……”她轻轻地呢喃一声,而后放声朝远处喊道:“商戎!” 可是他听不见。 周围的冲击嘶吼呐喊之声,将她的声音给彻底盖了过去。 商戎踩着堆成山的尸体,一刀一刀地刺进不断进攻的人心口,魔煞之气冲天。 他一边杀,一边在朝着某一个方向靠近。 那里,是一根萦绕着七彩光芒的巨大柱子,上不见顶,下不见底,仿佛是从土里长出来的一样。 天柱。 商戎要去的地方是天柱。 箐禾脑海里突然多了一道声音,“快去阻止他啊!他要毁了三界!” 毁了三界? 书里面提到的事情还是要发生了吗? 其实这一路走来,许多事情都变得不同了,但许多事情她又无力改变。 比如骆姯受重伤,比如晞衡要取她神魂,再比如商戎要毁天灭地,每一次她都以为会不一样,但最终还是回到了原点。 过程没按原书的走向进行,结果却没有多少改变。 箐禾站在悬崖之上,看着远处的战场,晞衡果不其然出现在此处,而与他携手作战的,正是骆姯。 这样短暂的时间里,骆姯已经能够重塑仙骨,回到晞衡身边,再看他们二人行动间的默契,时不时的眼神互动,显然关系已经得到了进一步的发展。 也就是在这一次战役中,他们联手将商戎封印起来,走向大团圆结局的吧。 好像所有人的命都在一开始便有了定论,不管怎么挣扎还是会回到原来的轨道。 有柔风拂面吹来,命运不可违? 箐禾拨开被吹乱的发丝,冷笑一声,“去他的不可违,老娘就不!” 脑中的声音还在催促,“快去啊,天柱断裂三界可就毁了!” “毁了就毁了,大家一起玩完不是更好。”箐禾白眼一翻,坐在悬崖边晃腿,“再说,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教我做事?” 脑袋里的声音大概没想到箐禾态度发生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忽然变得这么刚,沉寂了半晌后,才幽幽道:“天道是没这么容易让三界毁掉的,它会想尽办法压制商戎的修为,然后把这个不可控因子给抹杀掉。” 箐禾腿不晃了,凝视着战局当中的人。 她能够明显察觉到,商戎靠近天柱的速度相当缓慢,明明不远的距离,他却这么久都没能抵达。 不光如此,他手上的动作也越来越慢,身上受伤的地方越来越多。 商戎觉得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走向天柱,在帮着所谓正义的一方制裁他,脚下尸体堆积如山,四面八方的攻击如影随形,换了一般人大概早就伏地投降了。 但他无所谓啊,反正活也活够了。 箐禾再不能淡定了,因为她看到有好几回,晞衡的剑是擦着商戎的心脏过去的。 龙族拥有不死之身,唯一杀掉他的方法便是剜心。 看来晞衡是想就地将商戎斩杀,逼出心头血来修复天柱。 “你再不去,天道就会直接将商戎制裁,让他站在那儿等死!”那道声音再度响起。 箐禾眉宇间终于显出急色,“这么多人我如何过得去?” 远处法术碰撞散出来的光都够闪瞎眼了,贸贸然冲上去,不是找死呢么…… 就和打架的时候不能随便去拉架一样,你不知道乱拳哪一下就会招呼在你身上。 “唉……你拿起手里的镜子,我能帮你将时间暂停十个数,十个数后,是生是死,就看你们自己了。” 手里巴掌大的小镜子忽然闪了闪光,箐禾见晞衡一剑刺进商戎胸口,惊出一把冷汗,她慌忙答应,“好,你快点儿。” 她现在总算知道这声音是哪儿来的了,于是出声对着铜镜催促。 铜镜道:“我现在将法诀告诉你,你将灵力灌输到镜中,届时我会给你倒数。” 箐禾飞快将法诀记下,而后在脑中默念几遍,依言调动体内灵力。 一阵金光从镜中疯狂涌出,转瞬的功夫,风断了,飘零的叶子停滞在半空,天上的云也不动了,万事万物像是突然按下了暂停键,跟科幻小说里描述的别无二致。 “十!” 倒数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来,箐禾来不及将铜镜收起,攥在手里面就施法往商戎所在的方向而去。 “九!” “八!” 绕过包围的人群,箐禾总算抵达那道紫色的身影旁边。 像这样突然地将时间停滞,大多数人的表情都是崩的,就是晞衡这样风光霁月的人物,都没能遮掩住脸上闪过的狰狞,而重塑仙骨回来的骆姯恰好被法术击中,捂着胸口踉跄后退,脸因为吃痛而皱在一起。 可商戎确是个另类,他一张苍白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明明修为在不断被压制,明明刚刚才被刺了一箭,但他像是对外界没有任何感觉一般,眉头都没有皱,反而低垂着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站到他身边,箐禾才看清,他的状态远比想象中要差很多,衣袍上的血大多是他自己的,浓郁的血腥味直往鼻子里钻。 “七!” “六!你快点儿!” 箐禾刚抬手握住商戎的手臂,想用个瞬移法将人带走,铜镜却在这关键时候掉了链子,“不行,我撑不住了,他太强了。” 能暂停五个数已经是极限。 箐禾:喵喵喵?只有五个数的本事,为什么要吹牛说十个数? 时间暂停的时候,连风声也停不见,刚一恢复,各种乱七八糟的声音钻入耳朵,箐禾闭着眼用力撞了商戎一把,好叫他躲过晞衡来势汹汹的一剑。 “箐禾?”晞衡看见凭空出现的人,诧异出声。 在这种对战高度紧张的时刻,他不可能注意不到灵力波动,因而也可以确定,箐禾就是凭空出现在这儿的。 不仅是晞衡,骆姯、包括那些人守在阵法中,心却在战场上的仙君们,都很吃惊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女娃娃。 趁着大家伙儿都震惊的功夫,刚好给箐禾时间念完了瞬移法诀,带着商戎消失。 换成骆姯的视角,他们上一秒钟刚看见箐禾,下一秒就连商戎也一并找不到了。 这场战役戛然而止,虽说没能把商戎抓住制裁,但对阵法里的人而言,无疑是胜利。 他们纷纷抬手擦着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 天知道商戎在这儿他们的压力有多大,弄不好就得丢小命,成为三界的罪人了。 ------------------------------------- 箐禾选了个任意地点落脚,总之离天柱越远越好,她自己也不知道瞬移到了哪儿,双脚落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扭头看身后人的情况。 第58章 仙草(58) 残魂 箐禾选了个任意地点落脚, 总之离天柱越远越好。 她自己也不知道瞬移到了哪儿,双脚落地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扭头看身后人的情况。 “你怎么样?” 她刚转过去,商戎高大的身躯便朝她倒了过来。 好在箐禾身后是棵树, 勉强能站稳身子, 她抬手扶住商戎的腰, 轻声唤他:“商戎?” 商戎喘息两声,手死死扣住她的腕子,“咳……你没事?” “唔……”箐禾感觉到他呼吸重了许多, 便没有急着解释,“我先给你疗伤。” 商戎现今处于半昏迷状态, 箐禾架着他,正打算找一处安全的地方给他治伤, 远处却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小丫头, 你们是要到哪儿去啊?” 泥路上,一辆牛车慢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上头是一个花白胡子的老者, 热心得很, “哎哟,这小伙子伤得可不轻,快上车, 我带你们去找大夫。” 箐禾见他周身没有半点儿灵气波动, 想来是个普通的凡人, 想必瞬移术是将他们带到凡间来了。 在凡间也好,藏身在人群中,各种气息混杂, 只要注意一点儿,天界就是追踪起来没那么容易。 这么一想,她很乐意地接受了老人的帮助。 老人用最快的速度将他们送到了镇上的大夫那儿,箐禾身上没有钱币,便打算将头上的发簪送给老人。 老人怎么都不肯收,在大夫给商戎看伤的时候偷偷走了,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箐禾将这份恩情记下,待日后再报。 在凡人大夫看来,商戎伤得极重,尤其是胸口那处剑伤,接近心脉,多半是活不成了,他将药给商戎敷上,然后唉声摇摇头。 等大夫去外间忙活的时候,箐禾握着商戎的手小心地将灵力传递过去。 商戎修魔,箐禾本不想用灵力给他治伤,但听他气息微弱,又想他好得快些,便尝试性地将灵力传导过去。 本以为会产生排斥反应,但商戎接受良好,并且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 这下箐禾便放开手脚给他治,灵力传过去后,她又将自己的血偷偷滴了些在药中,一勺一勺给商戎喂下去。 三日过后,大夫再给商戎把脉的时候,直呼奇迹,他不但没有性命之忧,甚至伤口已经开始缓慢恢复。 箐禾不敢在大夫的药炉逗留太久,在商戎昏睡时便找了一处合适的宅院,等人一醒,便换个地方疗伤。 怎么着箐禾也算小有财产之人,买的这处宅院环境相当不错,院落宽敞,离闹市有段距离,非常适合静养。 商戎醒来后便不需要她过多费心,只需要提供一个安静的环境,让他闭关修养即可。 为了不让外界起疑,箐禾请了个专门帮洒扫做饭的侍女名唤潘娘。 每日箐禾会将熬的药端进商戎屋内,顺便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 商戎半、裸着上身,心口上方的伤口虽然在愈合,但速度很是缓慢,箐禾照例在碗中滴了几滴血,然后看着他喝下。 ------------------------------------- 因着商戎一直在养伤,箐禾鲜少到他房中打扰,因着闭关需要绝对安静安全,她在院落的结界上花了不少功夫,一层又一层加固,耗时耗力。 是以两人也没有正儿八经地坐下来谈一谈之前发生的事。 箐禾不急,吃着潘娘每日准备的可口饭菜,专心研究两样东西。 这一样嘛,自然就是那块突然出现的铜镜。 还有一样,则是她从幻境中带出来的残缺魂魄。 铜镜自打那日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不管箐禾怎么敲打,怎么用灵力试探,她就和一块路边摊上最普通的铜镜一样,只有照脸功能,其余一概没有。 箐禾抱着铜镜琢磨了好几日,无果,只是稍微比市面上能买到的镜子精致了一些。 她摇摇头,又将一枚混沌的圆球从储物戒中拿出来。 幻境之所以是幻境,意味着里头的东西都是虚幻的,自然也就没办法带出来。 可这次却不同,她不但自己出来了,还带出了一样东西。 是那日在大火中,她凭手速救下的一缕残魂。 此时这缕残魂被她放置在商戎给的夜明珠当中,极品夜明珠有养魂之效,对于残魂来说是极为舒适的处所。 一般来说,受损不严重的魂魄放在其中,不出三日便能凝聚人形,十日即可自行从珠内出来。 但箐禾带出来的残魂不行,因为损伤太过严重,被箐禾救起来的时候几乎是只有一缕了,随时可能会化成青烟消散。 是以箐禾在养魂的时候也非常当心,不仅每日用灵气喂养,还找了个避光干燥的地方,以防接触到阳光。 就这般在夜明珠中养了好几日,箐禾再度将珠子拿在手中打量,里头忽明忽暗的残魂并未发生任何变化,还是动的非常缓慢,没有一点儿活力。 残魂不宜久养,时日一长,再好的养魂地,再多的灵力也护不住。 箐禾看着手中的夜明珠正发愁该怎么办,屋门被敲响,外头传来潘娘的声音:“秦小姐,公子让我来寻你过去。” “好,我这就来。”箐禾将夜明珠和铜镜一并装在布袋中,将潘娘打发了,这才朝商戎所在的屋子走。 终日闭着的屋门总算敞开,箐禾知晓他这是闭关结束,修整得差不多了,便直接跨过门槛进去。 这几日闲来无事,她让侍女到去购置了些衣物回来,因全是由潘娘一手操办,她只是随手翻了一下给商戎准备的衣物,见料子手感不错,便都让送了过去。 陡然看见坐在桌边,穿着一袭银丝吉祥纹白袍的商戎,她又不争气地被惊艳了一把。 从前的商戎衣物总是以深色为主,这还是箐禾第一次见他穿浅色衣袍,白发白袍,剑眉乌瞳,与他之前严肃肃杀的模样截然相反,成了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 箐禾一时愣住,都没能迈动步子,直到商戎将脸转过来,看见他那双无神的眼,她才微叹一口气,走过去坐下。 “伤好些了么?” 商戎摸索着握住她的手,碰到她手腕内侧的伤疤,轻轻地用指腹在疤痕上摩挲,“恩,小伤。” 离开了天柱,压制他体内修为的力量也随之消失,只要没有将他的心脏剜出来,便是那一剑正好穿过心脏,以他的愈合能力来说,也可以恢复。 倒是箐禾,手腕上因日日放血,不敢张扬修炼,灵力又消耗不少,连小小的伤疤都愈合不了。 商戎拇指指腹在上头抹了一下,伤疤便一下子消失,“以后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不要用这种方法了。” 他的触碰如羽毛一般,轻飘飘地落在手上,带起一阵痒意,箐禾不敢看他,脸上热乎乎的,“可是只有这种办法最快呀,只要你以后不受伤,我就不会放血了。” 商戎垂下睫毛,耳根处慢慢有红色蔓延。 原来她的血只会用来救自己啊,这算偏爱么? 空气都开始变得热乎,箐禾赶紧将那些旖旎的心思收起来,可没忘记过来是有正事要说的。 “你这几日去了何处?” “我有事要和你说。” 二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商戎点头,“你说。” 他很好奇,究竟是怎样的机缘,能让箐禾脱离三界。 箐禾思考片刻,决定从那日曲梓冒险将她从天牢中带出来开始讲。 在听见箐禾被天帝书房中的一样东西吸进去后,商戎蹙眉思索了会儿,并没有发表意见,而是示意她继续。 但是接下来箐禾说的那些话,真正叫商戎震惊了! 一向淡定从容的人,这会儿连手上的茶杯都拿不稳,算不得烫的茶水溅落在他的手背,他恍若未觉,专心地听着箐禾所说的每一处细节。 箐禾魂魄困于兰草中时,清醒甚少,大多是在昏睡,而她讲的那些事情,于商戎而言,每一件都恍若隔世。 “你说你一直在我母亲所养的兰草中?” 箐禾点头:“对。” 商戎倒不是怀疑她,只是说:“我母亲的确养着一盆兰草,不过那盆兰草从未生出灵智。” 他转动手腕,将从废墟中寻到的兰草给箐禾看,那兰草被他养了这么些年,还是只有一根可怜巴巴的叶子。 箐禾也纳闷了,“我在兰草中的时候,你母亲亲口说叫我快点化形,显然是知道兰草已有灵智。” “你的的确确见了我的父亲母亲?”商戎没有揪着这件事不放,而是又问。 “是。”不信也是正常,换了箐禾自己都不敢随便信,“你母亲最爱喝红茶,而且一定得是洗过两回的,所以泡茶这件事情,你父亲向来不假他人之手,只要有时间一定会与你母亲坐在一处饮茶。” 商戎神色恍惚,嘴唇颤抖道:“是,母亲专门有套茶具,我儿时不甚打碎一盏茶碗,叫父亲好一顿骂。” 这样的细节,世间不可能有人知道了。 他在箐禾提供了诸多细节后,不再有怀疑,因为龙族的一切一切都随着那场大火付之一炬,若是想说谎,根本不可能知晓这么多。 “你见过杀我族人的凶徒?”商戎短暂地心悸后,问出了最重要的问题,眼前一片空洞,叫他更加没有安全感,后背沁出层层冷汗。 在他不安的当口,手心叫一片柔软给握住,小手扣住他的五指,仿佛在给他力量。 “是,不仅看见了,还差点儿动手。” 第59章 仙草(59) 侍女阿香 幻境中, 商戎母亲床前的那一幕,仍仿佛在眼前,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可箐禾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商戎,那个人拥有和他一模一样的外表, 一模一样的武器, 甚至……一模一样的气息。 她一开始也曾经产生过怀疑, 要不是大殿当中,那个“商戎”在商晋面前露了破绽,她或许也会傻傻的误会。 箐禾将有关那天的所有记忆, 一一仔细的描述给商戎听。 商戎越听手抖得越厉害,他将另一只手放到膝盖上, 用宽大的袖子遮住,一遍一遍, 反复咀嚼箐禾刚才所说的每一个字。 其实, 箐禾不过是将那天他没有看到的真相还原了一下, 并没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但, 商戎还是觉得双眼有些发热。 一直扎根在他心中的那根毒刺, 今天终于被拔了出来。 连皮带肉, 翻腾出许多痛苦,和可他觉得无比痛快。 当年仙界的人,不知从哪里找到一块能投射出当日景象的水凝镜, 非要说他是灭族凶手。 商戎也曾细细看过水凝镜中记录下来的, 短短的一段画面, 他当时只觉得可笑无比,当即将水凝镜打碎,置之不理。 但其实那一幕刻在他脑海中, 在后来的许多个日夜反复播放。 身为局外之人,商戎当然知道水凝镜拍摄下的那个人不是他,可当日他的族人们呢?他们会知道吗? 特别是他的父亲母亲,会不会被骗过去,从而怨他呢? 在那些辗转反侧,不得安眠的夜晚里,商戎一遍又一遍的问着这些问题,始终没有得到答案。 在他以为这些问题永远不会有定论的时候,箐禾却给他带来了答案。 眼眶不知怎么的,有些湿漉,强忍着才没有将心中的酸涩表露出来。 箐禾懊恼的说道:“虽然离的很近,但我却一点儿也没看出来他面具之下是谁。” 只有一两个眼神和商戎不同,其余就连一些小动作,他都模仿的很到位,而在那样短的时间里,箐禾连法术都使不了,她能做的实在太少了。 商戎紧紧握住箐禾牵着他的那只手,“不怪你。” 他嗓子不知什么时候哑了,“既然他已提前做好准备想将龙族全灭,就不会这么轻易的留下破绽。” 箐禾点点头,忽然想起自己有件极重要的事儿,忘了说,“啊,对了,这是我从幻境中带出来的一缕残魂,可惜太过薄弱了。” 商戎瞳孔缩了缩,“是谁的?” “是那位被烧死的侍女姐姐的。”箐禾将装着夜明珠的布袋掏出来。 商戎眼中的失望一闪而过,但是他花费百余年时间,将该查的都查了个遍,如今总算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他指尖小心的触碰箐禾掌心中的夜明珠,眼睛虽然看不见,其他感官却更加敏锐,他指尖刚一碰到,感受到一股熟悉的气息。 的确是母亲贴身侍女阿香的魂魄! 既然阿香有一缕魂魄被箐禾救了下来,那么也就意味着她有机会转世投胎,而不像别的族人那样,直接魂飞魄散,连投胎再让他找着的可能都没有。 商戎经历了一阵大起大落,此刻反而愈发冷静,他没急躁地采取行动,而是又将这事儿前前后后连贯起来想了一遍。 到这会儿他猜测箐禾去的可能不是什么幻境,而是真正回到过去。 这世界上有不少邪门的办法,时光回溯并不是不可能的,但往往只能持续一个很短的时间,甚至于只能让你同你想见的人见上一面。 像她这样真真正正参与进过往的生活,并且还能够从中带出东西的,商戎是闻所未闻。 所以这当中就涉及到一件很重要的事儿,将箐禾吸进去的那束光,究竟是什么? 箐禾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不过有一件挺奇怪的事,就是这个东西。” 布袋里除了夜明珠之外,还装了一样东西,就是那个突然出现在她手中的铜镜。 “我从那个地方出来,手里就多了这面铜镜,之前它还会和我说话,现在倒是半点声音都没了,奇怪得很。” 商戎看不见,只能用手去触碰,外加用些魔气去试探。 这面铜镜半点反应都没有,像是凡间的物件一般。 可旁边的定坤剑鞘忽然抖动起来,像是在暗示什么。 商戎想把他叫出来问话,他却不怎么愿意,不过倒给商戎提了个醒。 “这也许是个法器,已经认你为主,所以能够与你心意相通。” 箐禾还是第一次知晓有这种说法,但就算是晞衡那样法力高深的人,与本命法器也顶多是产生联系,从未听说过能够心意相通。 她不免怀疑,“真的假的?” “只有生出器灵的法器才可以,而能生出器灵的法器,迄今为止,我听说过的,只有定坤。” 商戎话里的意思不言而喻,箐禾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中的铜镜,“你是说这玩意儿是神器?!” “不可以嘛!” 箐禾被脑袋里突然出现的吼叫声,吓得一个激灵,她惊恐地看向商戎,“说话了,它说话了,你听见没有?” 商戎摇头,“器灵只与主人心意相通,交谈时旁人是听不见的。” 好家伙。 箐禾直呼好家伙。 她就这么阴差阳错得了个神器?! 这还真是来的猝不及防呢! 箐禾笑得眯起了眼睛,爱不释手地抚摸着铜镜上的花纹。 这铜镜真是越看越精致,越看越好看。 铜镜:“……” 你之前对我可不是这样的。 箐禾等了会儿,耳边安安静静的,于是问商戎,“它怎么又不说话了?” “我看它上面灵气波动很微弱,大概是暂时陷入沉睡之中。”商戎沉吟片刻,“我怀疑你能够回到过去,大概率和他脱不了干系。” 箐禾方才也听他说了心里的猜测,若的确是那样的话,这面铜镜可真是个宝贝。 “既然他它已经认你为主,你不用刻意的给它灌注灵力,在修炼的时候将它放在身边即可,这样对你们都有好处。” 作为天地间唯二拥有灵器的人,再没有比商戎更可靠的前辈了。 箐禾仔细地问了一些注意事项,之后将目光转到桌面上放置着的两样东西 铜镜暂且派不上用场,那么夜明珠中的那缕残魂怎么办? 商戎忽然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断断续续说道:“此事莫要急,待我仔细想想,明日再做打算。” 说完他拿出一袋闪着光的细碎粉末,要箐禾将夜明珠都粘上这种粉末。 箐禾依言照办。 商戎顺便给她解释,“这是养魂粉,和夜明珠结合起来用,能让这缕残魂生命力维持地久一些。” 果真,有了养魂粉的加持,暗淡的残魂总算有了些许活力,在夜明珠内转悠地更快,不复之前的死气沉沉。 ------------------------------------- 二人集中精神商量事情之际,天界的大殿之上已吵成了一片。 “天帝在这个节骨眼上闭关,叫殷墟来主持大局,这商戎将咱们打了个措手不及,还不是殷墟经验不足,连个放风防备的人都没有。”一白胡子老者捋着胡须,大声说道。 另一位手中拿着浮尘的回他,“也不能全然怪殷墟,他不是将晞衡派过来解围了?咱们一把老骨头了,都互相理解理解。” “啊呀,哪里是我不理解,实在是昨日的事太危险。”白胡子老人是天界出了名的心直口快之人,倒不是存心苛刻殷墟,“商戎是个什么人,大家都知道。万年前就将天界搅得不得安生,咱们不是没同他交过手,我昨日去会了会他,唉……” 大殿之上另一仙人听见,也凑过来问,“如何?我听说他是落败而逃的。” 仙界有些人留守后方,有些人被派去了战场,白胡子老者就是其中之一。 “哪里啊……”老者摇摇头,“虽说那家伙瞎了眼,但在修为上的造诣让人不得不服,比之万年前的鼎盛时期也差不离多少,这次不是他不是打不过,而是不想打了。” 众人咋舌,“他不是当初被逼出一滴心头血,还定了百零八根骨钉么,居然一点影响也没有?” “关不住他的,龙族就是这么变|态,就算昆仑之前没出差错,也关不住这家伙。”有明白人直说道。 这时又有一道稍显年轻的声音传来,“依我看呐,现在就应该趁他负伤,将人揪出来杀了,那这天底下就太平了。” “哎哎哎,此言差矣。”有人不同意了,“你小年轻不懂,杀了他是能解决眼下之急,那以后呢?别忘了,他可是天底下最后一条龙了,而且心头血也只剩一滴,万年之后天柱再次动荡,我们该如何?” 年轻的仙人嗤笑一声,“万年后的事儿,万年后再说呗,总归有办法的,幻虚镜不是还在天帝手里呢么。” 白胡子老者也跟着摇头,“不是这么简单,现在天界人手不够,杀商戎,取其心头血哪里有你想象中那么容易,我看呐,还是得想出个一劳永逸的办法。” 一时间,大殿上就着是不是要继续追杀商戎讨论得热火朝天,大家分成两派,各执一词。 年纪稍长的是保守派,主张按兵不动,找寻别的法子。 年纪轻的则是激进派,想杀了商戎,一劳永逸。 吵了半天,总算等来了想等的人,殷墟带着晞衡、骆姯一同走了进来。 晞衡是个老面孔,这骆姯出现在此处可算得上是个稀罕人物了。 第60章 仙草(60) 幻虚镜 殷墟缓步跨上台阶, 来到能够俯视众人的地方,“天帝闭关,暂时将天界的事宜交给我处理,我知道诸位心中多少都有些不服, 但我可没有决定权, 所有商量出来的结果还得汇报给天帝, 大家也不用觉得天帝给了我多少优待。” “仙界如今有议事资格的人都在此处了,召集大家过来的主要目的也就是讨论一下有关商戎的处置办法。” 殷墟说完,底下的人都没有开口, 他顿了顿,接着道:“有件事我不能瞒着大家, 商戎自在天柱逃离后,我等追寻他的行踪, 发现其最后的痕迹通往凡间。” 凡间三千小世界, 若他存心想藏, 找起来还是颇费工夫的。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纷纷抒发自己的意见和不解, 殷墟面容含笑, 一一解答。 一刻钟后, 他抬手往下压了压,“诸位的想法和顾虑我大致已经听了七七八八,届时我会转告天帝, 由天帝做决定。此外还有一事, 有关骆浚仙君之女, 骆姯。” 一瞬间,骆姯身上便担着沉甸甸的目光。 殷墟脸上露出笑容来,“骆姯此次立下大功, 天帝感其善良仁厚,又因膝下无子,故而想将骆姯收为义女,骆浚仙君,不知你意下如何?” 能够被天帝收为义女,也就相当于骆姯在天界的地位有了质的飞越,虽天帝今日没有能够亲自到场,但在这样重要的场合宣布,也能够看出对骆姯的重视了。 骆浚不卑不亢地出列,拱手道:“此乃小女之福,骆浚谢天帝厚爱。” 但凡是仙界的人,便不会拒绝,这样的回答也在殷墟意料之中,他掌心摊开,手中多出了个翡翠色的锦盒,“骆姯,这是天帝为你准备的见面礼,特意嘱咐我交到你手中。” 骆姯受宠若惊,上前双手将锦盒接过,在殷墟鼓励的目光之下,缓缓打开搭扣。 锦盒刚被打开,里头的东西便悬到半空,悠然漂浮,散发着柔和的金色光芒,有眼尖的人认出了这样物件,脱口而出,“幻虚镜!” 天帝竟然将幻虚镜给了骆姯?! “真的是幻虚镜?” “这可是女娲娘娘留下来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一个小丫头?” “对啊,若是叫她弄丢了怎么办?” “天帝此举是不是太过草率了?” 质疑声此起彼伏,骆姯也未想到天帝居然会将如此重要的东西赠给她,站在那儿一时手足无措。 还是晞衡站了出来,他道:“天帝将幻虚镜赠予骆姯,是因上次骆姯受伤,重塑仙骨之际,幻虚镜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大家应该听说过,幻虚镜从不轻易显灵,能够主动帮助骆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有意认骆姯为主。” 骆姯朝晞衡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经由他这番解释,质疑之声果然小下去不少。 天帝自打得到幻虚镜后,这么些年过去,一直都没能掌控,更不用说认主了,既然幻虚镜会主动帮骆姯,也就意味着,骆姯是有机会堪破其中奥妙,找到最后一块五彩石所在的。 若能找到遗失的五彩石,那才是对天界来说一劳永逸的事儿。 幻虚镜的事在天界不是秘密,大家不会眼皮子浅到因为这个来嫉妒骆姯,机缘这种东西,那是可遇不可求的,该谁的就是谁的。 见其余人再无杂音,殷墟这才说:“骆姯,你将此物好好保管,如有五彩石下落,可第一时间来告知我。” 骆姯深感使命重大,郑重点头后,将那块巴掌大的铜镜拿到手中,触手有些冰凉,那铜镜的镜面一片混沌,像是要将人吸入其中。 她的心脏扑通扑通急速跳动起来,这样的上古神器,天帝居然说给就给了,这能让这物认主,那么以后她站在晞衡身侧,是不是也不会再有人说三道四了呢? 骆姯想,这一日总不会太迟的,所有的一切都在昭示着会站在她这边,就连天道也不例外。 ------------------------------------- 凡间。 箐禾与商戎说完话,刚逢饭点,这位花二两银子请来的妇人手脚麻利得很,三菜一汤的很快端上餐桌。 之前商戎在疗伤,总是单独用膳,现今好了些,为了更贴近凡人的生活,便与箐禾坐在一桌吃饭。 仙人追崇辟谷,是觉得这些饭食会让身体产生没有必要的代谢和污垢,这不过是那些自命清高之人的说法,实际上修为到了一定地步,吃食并无任何影响。 商戎用根黑色的绸带蒙住双眼,他之前魂体受伤导致双目失明,仙界如今似乎暂时没了动静,他也有时间可以慢慢将眼睛治好。 只是这阵子眼睛都不能接触到光线,得用绸带护着。 三指宽的黑色绸带蒙在商戎眼睛上,伺候的妇人没见过世面,只觉得好看得不像真人,便是画中之人都没有长这个样子的,她红着脸将餐盘端下去,走的时候忍不住多偷看几眼。 不管多大年纪,爱美的心都是有的。 箐禾知道他吃饭时看不见很不方便,便用公筷将菜夹到他碗里。 商戎一手扶着碗沿,另一手用筷子在碗内尝试夹了夹,没夹着。 箐禾给他的是一块小炒肉,但商戎愣是夹了多少回都没夹到。 好不容易有一回,都快要送到嘴边了,又掉了下去。 箐禾看得着急,干脆把凳子搬到他身边,把那块小炒肉送过去,“张嘴,我喂你。” 商戎面朝她,没有拒绝,很顺从地张开嘴,将筷上的东西吃到嘴里,咀嚼后咽下。 明明见过他以一敌万,浴血奋战的模样,可此时他坐在身侧,乖巧地由自己喂饭的样子,箐禾总感觉到一股孱弱的美感,好生叫人可怜。 “在凡间不吃饭容易暴露,你眼睛不方便,以后就我来喂你好了。” 箐禾喂他吃了两口,忽然体会到投喂的快乐,满桌的美食喂他吃下去反而比自己吃更加满足。 商戎隐住上扬的唇角,“好。” “你放心,我与旁人都说我们是兄妹,我多照顾你些,他们不会起疑。” 其实就算起疑也没关系,不过是一个法术就能解决的事,但二人都是怕麻烦的人,能省事则省。 兄妹?商戎没说旁的,默认了她的说法。 这日,二人用完晚膳后,箐禾早早便歇下了,商戎一夜思绪辗转,有了打算。 人间天高云淡,晴空万里,是难得有的好天气。 仙界对妖兽的绞杀有一定成效,天柱有阵法加持,妖兽肆虐的现象比之前好了很多。 商戎一早便在前厅等箐禾,简短地说了一下之后要做的事情,等到天一黑,二人便一起往宅院的一处地方走去。 要说也是箐禾运气好,她买的这处宅院的东北角,在五行八卦阵上属阴,周围又种了大片竹子,极有利于引魂。 走进那一小片竹林中,温度陡然下降了几度,因魂魄大多畏光,他们特意挑选了一个阴气最重的时辰,就是不想夜明珠中的残魂受到伤害。 眼看着时辰快到了,箐禾小心地将夜明珠从遮光布袋中取了出来,她扯了扯商戎的衣袖,将他的手往带到夜明珠的正上方。 引魂这样的法术,仙界是不会教的,更准确地说箐禾没有那个资格学。 但是她不会,有人会。 商戎确定了残魂的位置后,先是在周围布下了个聚魂的结界。 天道执意阻止灭世,没关系。 他现今有了仇人的线索,便暂时不想和仙界之人多牵扯。 为了周全起见,他早便在宅子周围设了隐藏起息的结界,现在这个是为了让残魂在凝聚时不会轻易消散。 商戎悬在夜明珠上的掌心渐渐有纯白色的光芒散出,将箐禾捧着的夜明珠慢慢包裹住。 箐禾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手背看,因施法时须得调动法力,他骨节分明的五根手指根根经络微微凸起,崩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叫人浮想联翩。 她不知怎么想起这只好看的手在自己身上四处点火时的场景,脑袋里刚出现画面,她就急忙强行终止。 现在这个时候,可不能想这些。 她抿唇将杂念驱散,重新将目光聚集到残魂上。 随着商戎施法的时间变长,那缕残魂在夜明珠中游动地越来越快,似乎想冲破某种屏障钻出来,但效果甚微。 箐禾双手举着有些酸疼,她看见商戎头上渗出薄汗,状态并没有比她好到哪儿去。 又过了片刻的功夫,商戎忽而开口说道:“将养魂粉洒在地上,夜明珠放在上头。” 商戎手上施法没停,箐禾不明所以,从遮光的布袋中将多余的养魂粉洒下,然后小心地将夜明珠置放在上面。 她蹲下来继续观察残魂的变化,商戎也撩袍蹲了下来,听着声音判断方向,继续施法。 残魂的波动不似之前那般明显,反而渐渐平复,在夜明珠中左右游曳,忽而停住,好半晌后才再度动起来。 商戎掌心的白光缓缓消散,他将手收回,四下只有夜明珠在散发着光芒。 “残魂太虚弱了,没办法将其引出,你看看它在养魂粉上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商戎已经想尽办法,无奈本该随主人一道消失的残魂实在太微薄了,他试着和它沟通,那边很久才有轻微的回应,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箐禾将夜明珠拿在手中,借着它散发出来的光,细细打量着地上的养魂粉,几息过后,她惊喜地说道:“这儿有两个字!” 第61章 仙草(61) 为你,为龙族讨个公道,…… 箐禾将夜明珠拿在手中, 借着它散发出来的光,细细打量着地上的养魂粉,几息过后,她惊喜地说道:“这儿有两个字!” 这两个字写在养魂粉上, 看得不甚清楚, 箐禾凑近看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分辨出来, “景、周。” 她将这两个字告诉商戎后,在嘴里反复念叨了几遍,不解其意, “景和周?它想告诉我们什么?能不能再试试看,写详细点儿?” 商戎起身, 让她将这里的东西都收好,摇摇头, “这两字已是它的极限了, 再有十日, 便是夜明珠也留不住它。” 只有十日的功夫,他们得解出这两个字中的奥秘, 找到转世投胎的阿香如今所在的地方。 箐禾垂头丧气地往回走, 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且不说凡间地盘有多大,要找出个人来简直比登天还难。 况且时间过去这么久,阿香都不知道转世投胎了多少回, 估计就算站在二人面前, 他们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商戎一路沉默着, 圆月高悬于顶,照亮脚下耳朵石子路,他们沉默无声地并肩走着, 箐禾以防他瞧不见路,一直都牵着他的手指。 “不用太过忧心,能找见最好,找不见也是命。”商戎说这话轻飘飘的,大约已经经历过太多次失望,他早就习惯了这种遭遇。 但箐禾不啊,她勾住商戎的尾指指骨,轻轻捏了捏,“不会的,大不了我叫镜子再送我回去一趟,不论如何我一定要将那个人给找出来!” 商戎停住脚步,箐禾壮志豪言刚说完,见对方不动了,顿时有些不好意思,“怎么不走了?” 她话刚说完,商戎便长臂一伸,借了点巧力,将人搂进怀中,他下巴搁在她软软的发顶,“值得么?” 再为了他去冒险一次,值得么? 回溯时空是有相当大的风险的,哪里是嘴上说说这么简单。 箐禾脸颊贴在他胸口顺滑的布料上,听着他心口传来的阵阵心跳,想到不久前他的伤口,不由心疼,道:“值得的。为你,为龙族讨个公道,怎么不值得?” 背着杀父弑母的骂名万余年,被多少人唾骂,被多少人不齿,商戎可以不在意,但是知道真相的箐禾却不能够不在意。 “你父亲母亲都是很好的人,你也是。”箐禾说这话时声音有些小,夹杂着不好意思,她很少会这样直白地将自己心里的话讲出来,但面前商戎时,嘴巴却快上一步。 商戎按着她的肩膀,闻着她身上传来的浅浅香气,苦笑说:“我不是好人,一点儿也算不上。你知道的,我想毁了天柱。” 他想杀这天下苍生,不管得罪过他的还是无辜的,天柱一倒,三界皆毁,他就是有这么阴暗的心思,还付出过行动。 与之相比,箐禾反而单纯透明得如同白纸一般,即使知道他犯下的那些恶事,还是愿意帮他,竭尽全力帮他。 “可你最后不是放弃了吗?”箐禾能感受到他身上的那股颓丧之气,从他怀中抬起头,借着月光,一寸寸描摹他的脸,“凡间有句话,叫浪子回头金不换。那时候不是我把你带走,是你自愿跟我走的。如果你真的想要让所有人死,就算被天道控制,你也会不管不顾地将天柱毁掉,但是你跟我离开了,这没什么不好。” “别说是你有那些阴暗的念头了,只要是个有七情六欲的人,谁没有?我被关在昆仑,压到问仙台受刑的时候,也想过,要是这个世界能够毁掉就好了。 仙人也是人,是人都不能免俗。人生那么长,谁还不会犯点儿错误,最重要的还是心态。不管到什么时候都不能自暴自弃,毁了天柱不是下下之策么?我们都活着,找出灭龙族的凶手,说不定还能找到五彩石将天柱修复好,你看,人生还是有很多盼头的。” 箐禾慢慢悠悠地说了这么一长串话,见商戎锁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她也跟着露出一个笑,“我现在的盼头就是能回去吃上一碗热腾腾的面,然后睡觉。” 容易满足的人,才最能够感受到世间的幸福。 说实话,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箐禾的心态发生了不小的变化。 她在最开始知道自己穿书后,用了好久才习惯这儿的生活,后来就是想着离原书的剧情线远点儿,早日离开昆仑,赚钱过自己的小日子去。 现在呢,她觉得人生也就那回事,顺其自然比强求要好上太多了。 商戎牢牢地牵住她的手,无声地笑了下,“走吧,回去叫人给你煮面。” 潘娘在这宅子里伺候久了,愈发感觉这对兄妹的关系不太一般,昨日晚上起夜,她竟看见兄妹二人在月下相拥,那画面要多唯美有多唯美。 后来还叫她烧火煮面,那妹子看兄长的眼神明显有些不对味。 依她看来,这俩人不像是兄妹,反而更像是私奔的苦命鸳鸯。 女子痴恋男子,家人因为男子是个瞎子而不允许,二人便结伴私奔。 潘娘在脑里补充了一部苦情大剧,比台子上唱戏的剧本还感人。 她擦了擦眼角并不存在的泪,决定给箐禾提个醒。 男人呐,不可以光看外表,这人虽然长得是谪仙模样,但眼瞎赚不了钱,靠什么来生活呢? 后半辈子还得指望银钱才行啊,脸可不能当饭吃。 这妹子到底年纪小,她这个成婚几年的过来人可不忍心瞧妹子往火坑里跳。 潘娘从厨房端了杯甜梨水,叩响了箐禾的房门。 箐禾正趴在书桌上,手中握着一只毛笔在写写画画,听见门响,她头也不抬地道:“请进。” “秦小姐,我给你送甜梨水来嘞。”潘娘端着托盘说道。 箐禾看着被宣纸覆盖的桌面,理出一块空地来,朝潘娘甜甜一笑,“辛苦你了,潘娘。” 潘娘摆摆手,将甜梨水放下,见她拿起勺儿来喝,便也不急着走,开始含蓄地将自己想表达的话说了起来。 与箐禾相处了这些时日,她知道对方其实是个很没有架子的人,所以也不怕会被骂,将那些措辞尽量委婉地说了出来。 箐禾听她东扯西扯了半晌,这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不由哑然失笑,喝甜梨水的时候差点儿呛着。 她昨晚上和商戎回来的时候是察觉到有人经过,见那人并没有多停留,很快走了便没有放在心上。 这宅子里除了他们就是潘娘,是以她也没多想,加上天黑,她以为潘娘看不见来着。 没想到潘娘不仅看见了,还有了这样的想法。 箐禾忍住想要大笑的冲动,憋了半天将笑憋回去,露出个可怜兮兮的表情,“潘娘,这事儿你不要告诉别人好不好?” 潘娘怜惜地看着她,连忙摆手,“我哪里是个多嘴的人,这事我会烂在肚子里的,你就放心吧。” “那就好。”箐禾装作擦眼泪的样子,上翘的嘴角快要藏不住了。 潘娘能这么以为也好,省得以后她去商戎房间里商量事情还要躲躲藏藏的。 潘娘瞧她这么一副痴心不改的模样,长长地叹了口气,忍不住关心起来,“不知公子他的眼睛是生下来便那样,还是后来意外导致的?” “是意外,他是为了救我,所以才……”箐禾竭力将故事编得更完整可靠一些。 “哎呦哎哟,这样的郎君可不好找了!”潘娘对商戎的态度一下来了个大转变,一边感慨一边讲道:“现在这世道,郎君大多薄情寡信,咱们景国前阵子有妖兽出没,正好袭击了一条闹事街区,你可不晓得,许多郎君都把女郎往兽嘴里推,简直没有半点人性。 像公子这般舍身救人的,可太少太少啦!小姐你眼光好,这样的男人值得托付终身,之前是潘娘见识短了,你莫要听我的胡言乱语。” 箐禾失笑,没想到人间的男子如此没有担当,难怪之前潘娘会是那种态度。 “他的眼睛会慢慢好起来的。” 魂体受的伤总是要好得慢一些,商戎连胸口处的伤都能用这么短的时间恢复,想来只要不过多耗费修为,魂体上的伤要想复原只是时间问题。 箐禾将一碗甜梨水喝了个干净,潘娘知道她不喜太腻的东西,糖汁放得刚刚好,既有梨子的清香,又有桂花蜜的香甜,刚才想东西费了不少脑筋,现在又有力气了。 潘娘将碗勺收拾好,念叨着要去给商戎做几道对眼睛有好处的菜,马不停蹄地走了。 箐禾继续托着下巴看向桌面上写得满满当当的字,脑海中灵光一闪,她猛地站起身,将走到外头院子里的潘娘给叫住,“潘娘,你等等。” “怎么了,小姐?”潘娘止住脚,转身往回走。 箐禾从房中出来,盯着她问:“你刚才说这里是景国?哪个景?是不是这个?” 她将手中的一张纸举起来,上头只写了一个大字,布满了整个纸面。 潘娘朝她笑,“小姐,城门口不是悬着旗呢嘛,潘娘我别的字不认识,这个字总归是知道的,你写的可不就是咱们景国的景。” 箐禾抓着手里的纸,感觉抓住了重要线索。 第62章 仙草(62) 来,我喂你 潘娘着实有些疑惑,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吃惊的,景国上上下下,谁不认得这个字? 小孩牙牙学语, 进学堂要学的第一个字就是这个。 这俩人莫不是还从别国来的? 有可能。 现在世道这么乱, 他们景国也就地处东南, 被妖兽侵略地少,加上还有景国的国师在,所以有不少人逃亡至此, 倒也算不得很奇怪。 她没有细究二人的身份,同情大过了怀疑, 看见箐禾打了招呼便往外跑,她像是看到了自家还没长大的妹子, 忍不住道:“慢点儿, 当心摔了。” “知道啦, 谢谢你潘娘。”箐禾激动得脸上有些红,一路小跑到了商戎的院落。 商戎没在院子里, 因着眼睛问题, 他白日很少出来走动, 即便眼睛上头覆了一层黑绸,仍不保险,所以他便不怎么出来。 院子内有一层薄薄的结界, 箐禾刚踏进来, 商戎便知道了, 他自动将结界解了,让她能一路顺畅地进到自己屋里。 屋里不透光,窗户紧闭着, 箐禾将手里的宣纸拍到圆桌上头,边喘着气边说:“我可能知道那个。'景。'是什么意思了!” 商戎闻到一股子墨香,夹杂着她身上浅浅的甜香,其实那回为她疏通经络时,商戎就发现他的五感不像之前残缺的那么厉害了。 “说说看。” 箐禾指着桌上她写的那个字,道:“这个景字,指的可能就是景国,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正好便是景国。”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也许魂魄感应到阿香姐姐,想告诉我们,阿香姐姐转世投胎的地方就在景国!” 商戎一直在房内疗伤,他只知道如今在人间,具体什么国家并没有深想,如今被箐禾一提醒,同样有茅塞顿开之感,“的确有可能。” 得到肯定的箐禾笑得比什么都开心,“不过还有一个字我想不通,难不成还有个周国,阿香姐姐在景国和周国交界的地方?” 商戎许久未曾到凡间来,对如今的国家并不熟悉,他说:“不若去找张地图来,看看有没有周国。” 箐禾解了一个字出来,相当有动力,也没有叫潘娘去,而是自己亲自跑了一趟。 她买的是目前为止绘制得最详细的一张地图,把大陆上已知的国别名字都标得很清楚,包括国号,王姓什么都,上头都写得明明白白。 可箐禾趴在那儿找了半天,也没在地图上找到任何一个“周”字,不光没有这个国家,连这么多君主,都没有一个姓周的。 也就是说,这条路行不通。 商戎一直坐在那处等答案,他默了默,说:“按你方才想的,假设我们确定景这个字是指的国家,而周,你现在找不到周国,那换个思路来,会不会指的是姓氏?” “也就是——阿香姐姐可能生在景国姓周的人家?”箐禾把他的推测说了出来。 商戎点点头,“残魂的提示可能仅限于此,毕竟人界地盘太大了,它如果是在给我们框定范围的话,这个是最有可能的。” 箐禾很快冷静下来,这两个字他们俩看似解出来了,可实际上要想找出到人,并没有想象的那么容易。 “景国姓周的人有多少?咱们要一个一个寻过来的话,恐怕十日早就过了吧?” 在现代,周可是个大姓,就算景国国土面积不大,是个小国,但谁知道姓周的人会不会占据一个很庞大的数量呢? 商戎一个在仙界被关了万八百年的人,摇头表示不知,他对人间现在的制度体系完全不知情。 箐禾一个穿越人士,更不用说,俩眼一抹黑。 但是他们必须尽快确定残魂留下的信息正确与否,若是不对的话,及时止损往别的方向找,一条路走到黑绝对是下策。 二人正思索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商戎忽而用手扣了扣桌面,“有人来了。” 这间住宅里的第三号人就只有一个——潘娘。 商戎并未拦着,很快便有脚步声靠近,潘娘敲了敲门,“小姐、公子,该用午膳了。” “走吧,先吃饭。” 不知不觉已经聊了这么久,箐禾起身,出门之前,将他们的关系重新交代了一遍,省得在潘娘那儿露馅。 商戎听她说完,心里像是被猫抓了一下,痒痒的。 为爱私奔的一对,怎么也比之前的兄妹听起来更光明正大。 “你扶我。” 他现在是有眼疾之人,又不能随意使用法术,箐禾自得多关心他些,听到这话,立马便过来牵住他的手,“小心这儿的门槛。” 一路从背光的地方走到餐厅,箐禾落座,看见潘娘一样一样菜往桌上摆,嘴角僵硬地颤了颤。 一桌菜上齐,因为箐禾每日给潘娘买菜的银钱很充足,所以她买起东西来毫不含糊。 等最后一道汤端上饭桌,箐禾举着的筷子迟迟没能落下。 以往到了吃饭的时候她胃口总是很好,潘娘做的菜总是能戳中她这个喜欢偏甜口的人,可是今日…… 真不知道该吃哪个好。 潘娘一反常态,站在一旁热情地招呼,“小姐、公子快用膳吧,一会儿冷了就不好吃了。” 箐禾这才夹了一块离她最近的盘子里的东西,放进嘴里嚼了嚼,感觉味道还可以,问:“这是什么啊?” 潘娘便上前来给她一一介绍了个遍,“你吃的是木耳炒猪肝,今日炒的时候火候没掌握好,有点儿黑,但吃起来绝对没有焦味,我听人说猪肝对眼睛有好处,特意买来的。还有这道玉米粒炒黄瓜,也有名目的功效。” 箐禾是个肉食主义者,今天这一桌,素菜偏多,荤菜少,而且还都是对眼睛有好处的,一看就知道是特意为商戎准备的。 “那这个汤是什么?”箐禾不挑食,有些人天生不爱吃动物内脏,她就觉得还好,虽然没有下饭菜,但好在潘娘手艺摆在这,味道都不错。 箐禾探身用勺子舀了一勺,吓得直接把勺子给扔了,“我的妈呀!” 里头怎么有眼睛啊! 黑不溜秋的一个,被煮过之后泡得老大,圆圆的在勺子里头,看上去可渗人了。 “潘娘,你这该不会是猪眼睛汤吧?” 潘娘乐呵得不行,“小姐你可真识货,吃哪儿补哪儿,猪眼睛可是个好东西,我今天在集市跑了好几家肉铺才买到的猪眼睛,里头还有猪皮,吃了保准夜里走路都不用打灯笼。” 箐禾缓缓朝商戎看了眼,心里为他默哀,然后舀了一勺猪眼猪皮汤到他的碗里,柔声道:“来,我喂你。” 商戎听了她们的对话,自然晓得箐禾要喂他的是什么,潘娘站在那,还一脸期待,他也不好不吃,于是机械地张开嘴巴。 箐禾将一勺略凉的汤送到他嘴里,脸皱成一团,仿佛自己喝了一样,“好喝吗?” 商戎表情没变,“还不错。” 潘娘是最高兴的那个,“多喝点,不够厨房里还有呢。” 箐禾没有继续给商戎喂,而是对潘娘说:“这么好的东西,我们也喝不了这么多,潘娘你带回去给孩子喝吧。” 潘娘一听,那叫一个感激,寻常人家一年到头也吃不上几回肉,能将这肉汤带回去给孩子解解馋,全家都有口福了。 于是她谢了又谢,暂且先回厨房收拾去了。 将人打发走,箐禾扭头看见商戎居然自己拿着碗勺在喝汤,顿时产生怀疑,“真的好喝?” “你试试就知道了。” 怀着好奇,箐禾喝了一勺。 咦,没有异味,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样,真挺好喝的。 箐禾喝下一碗,揶揄地朝他看过去,“以后咱们说不定能吃上各种对眼睛有好处的菜。” 今儿个是猪眼睛,明儿个还不知道是什么呢。 潘娘是一番好心,但她不知道,这些菜对于商戎来说没有任何效果,反而吃多了动物内脏,身体还会排出许多污垢来。 不过谁都没有把这些告诉潘娘,也没有说让她不要再做这些菜。 饭后潘娘来收拾桌子,箐禾想着,这儿就有一个现成的凡人,问一问也许她知道也不一定呢? 于是箐禾思忖一番,说道:“潘娘,我想问你个事儿。” 潘娘手上忙活着,“你说。” “我们到景国来其实是想找一个人,是个女子,她姓周,你有没有什么渠道可以帮我们找到她?” 潘娘将所有的碗垒在一块,停下来思考的会儿,“周姓在咱们景国还真不少,你们要找的这个人还有没有别的特点?比如说年龄多少?家住在哪一块?” 箐禾皱眉,朝坐在一旁的商戎看去。 潘娘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商戎薄唇轻启,“她应该是身患残疾。” “没有别的了?”潘娘追问。 商戎微微摇头。 潘娘顿了顿,“我先帮你们去打听打听吧,要是住在这附近的,那倒好办,若是别的地方的,估计就难了。” 箐禾有点着急,十日的功夫,眨眼之间两日就要过去了,再拖的话那是真找不着了,“潘娘你帮打听一个人最快需要多久?” 潘娘解释,“我认得一个包打听,大概要两三日才行。” 两三日?太慢了。 “有没有再快些的办法?”箐禾觉得不能就把这两三日给浪费了,“我们真的找这个人有急事。” 潘娘是个热心肠的,此时却无能为力,“这倒是难办,可惜咱们都是普通人啊,如果能进宫的话……” 箐禾感觉有戏,“怎么说?” 潘娘压低声音,将法子告诉了他们。 第63章 仙草(63) 国师淮凛 潘娘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景国人, 知道的东西自然要比箐禾她们多多了。 她指出,景国上任国君出过一个怀柔政策,一直沿用至今。 那就是每位家中只要是有先天残疾缺陷的,都可以上报官府, 留档后国家会给予补助金, 来帮助这些家庭。 每年官府都会将全国各地有先天性残疾孩童的名单上报, 一直补助到其十岁。 如果箐禾要找的是这样的人,宫里的留存档案的地方一定都写得清清楚楚,再加上二人知道那女子姓周, 排查的范围会大大缩小。 潘娘却也知道进宫不是这么容易的,于是道:“不论如何, 我先给你们去打听着。” 箐禾感激道:“多谢你了,潘娘。” 潘娘将碗筷收拾好送进厨房, 箐禾便牵着商戎带他回房间, 二人一路走一路聊。 “要不我今晚进宫一趟, 去看看情况?”方才潘娘在,箐禾不好说, 进宫势在必行, 况且这是在凡间, 就算戒备再森严,她也没有在怕的。 商戎跨进自己的房间,“恩, 我和你一起去。” 箐禾本想说他旧伤未好, 便待在此处多休息, 可再一想想人家的实力摆在这儿,上回和眼睛看不见仍然很能打,有他一起去的话, 终归是要放心些。 计划好丑时行动后,箐禾利用下午的时间偷摸摸准备了两套夜行衣。 他们现在行事不易太过于张扬,如不然,便是青天白日也能畅通无阻地潜进皇宫,压根不需要看时辰。 丑时一到,外头的打更人准点出来巡更,箐禾先给自己和商戎施了个隐身咒,二人这才捏诀瞬移到了皇宫。 由于如今中原土地被各个封王割据,形成了不少大小国度,景国就是小国里头的一个,皇宫说实话算不上气派,不过各个宫殿划分的和豆腐块一样,是相当清楚的。 箐禾他们要去寻找档案,便得朝藏书楼的方向,藏书楼旁有意专门收放资料的屋子,记载的档案就摆放在这间屋子里。 藏书楼很好找,最高的那层楼便是。 丑时的皇宫来往巡逻的卫兵井然有序,但再怎样严密部署,到底是凡人,箐禾同这些卫兵擦肩而过,并不忌讳。 走到藏书楼,如之前打听的那般,旁边便是个小小的房屋,门侧悬挂着块牌子,箐禾随意扫了一眼,没有费心去看上面写的什么,也不推门,抬腿便准备穿墙往里走。 “诶呦。”箐禾的脚踢在硬邦邦的木板门上,发出“咚”的一声响,她猝不及防被撞了这么一下,下意识地痛呼一声,然后赶紧捂住嘴巴。 好在巡逻的官兵已经走了过去,不然这么大动静铁定得被发现。 商戎连忙搀住她的胳臂,没感应到有人来后,这次低声问:“怎么了?” 箐禾摸着小腿,等疼痛缓解了点儿,才说:“这间屋子设了禁制。” 商戎听完,抬手在门扉上探了探,果然有层水膜样的东西在掌心若隐若现,他两指并拢,往水膜上轻轻一点,便将这层禁制给破了。 “小心点。”商戎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开始注意周围的动静。 凡间一直有修士存在,飞升的不是小数目,能在这里设下禁制,对方绝对不是普通的凡人。 “我们还进去吗?” 箐禾问完这句话,有人回答,但却不是商戎。 那道声音从夜空中传来,她抬头望去,没看见人,只有忽明忽暗的星星在闪烁。 再一眨眼,围墙上立了个人。 来者是个年轻男子,长相清隽,肩上披着件藏青色披风,正被吹得猎猎作响。 他一张脸似笑非笑,正直直地望着他们的方向。 随着男子一同涌进来的还有手持兵刃的巡逻士兵。 箐禾一度怀疑自己的隐身咒是不是失效了,但看到那些士兵不知看哪儿的眼神,她瞬间明白,不是她的隐身咒失效了,而是眼前的男人能看破她这简单的小法术。 男子从围墙上一跃而下,走到他们身前,“不知二位来我景国皇宫,所为何事啊?” 既然已经暴露了,箐禾不想与他多废话,正打算使个小法术把这些人都给拖住,自己早点儿把事情办完早点儿走。 她刚抬起手,那男子仿佛有读心术一般,道:“二位身后是间空屋子,恐怕没有你们想要的东西。” “你耍我?” 箐禾就觉得奇怪呢,怎么皇室储存档案的位置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了,原来是故意设下的陷阱! 她声音一出,那些握着武器的官兵们更加紧张了,不安地对着空气,却不知道该防着哪一处。 年轻男子“咦”了一声,“竟然是位姑娘?” 宫里闹出这样的动静,皇帝不可能不知道,他这话说完,边有个小太监哆哆嗦嗦地从人群中窜进来传话,“国师大人,皇上要您尽快将这儿的事解决,他又犯头疾了。” 国师脸上的不耐一闪而过,“知道了,你先按照我之前给的方子熬药,我一会儿便来。” 小太监忙不迭应了,逃命一样地跑了。 近来凡间被妖兽侵扰,大家伙儿都有点儿风吹草动就担惊受怕的,面对这样只听得见声音,却看不见人的状况,心里头怕得要死,根本没办法做到像国师一样淡定。 国师见身后的士兵各个两股抖抖,待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便挥手道:“你们继续去巡逻,此事我能解决。” 士兵长弯腰应下,“我们就在不远处,国师若有需要,说一声便是。” 院内的人一走,穿着藏青披风的人这才自我介绍,“在下景国国师淮凛,现在无外人在,两位可以将身上的法术解下了,你们想要什么,我都知道,也可以帮你们,但是在帮你们之前,是不是得开诚布公地谈一谈?” 淮凛悠然地踱着步,说完顿住脚,耐心地等待着。 箐禾审视着眼前名为淮凛的青年,拿出随身携带的巴掌大的小铜镜,对着他照了照。 “小镜,这是人还是妖?”箐禾在脑海里呼唤小镜子。 小铜镜没说话,却在镜面上显示了一个字,人。 箐禾懂了,将她与商戎身上的隐身咒解开,“你有什么条件?” 淮凛短暂地被眼前二人的样貌惊艳了一下,而后笑笑,“进屋说吧。” 他从商戎身侧绕过,把他们后面的屋门推开,而后将里面的灯点亮。 一边做这些事的时候,他一边暗暗心惊。 那位姑娘是仙族,可这男子却是彻头彻尾的魔界之人,两个完全不会有纠葛的人站在一起,居然异常和谐,这叫他产生了一种微妙的感觉。 门被关上,箐禾与商戎谁都没有坐下。 淮凛倒也没有卖关子,直言道:“事成之后,我要二位帮我救一个人。” 箐禾问:“谁?你可别告诉我是那个犯头疾的皇帝。” “怎么会。”淮凛哼了声,“他也配?” “我要救的是我未婚妻。”随着说到的人不同,他的声音都温柔了几分。 箐禾知道在人间行走的一条规矩,不轻易杀人,也不轻易救人。 有句话叫: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不敢,而是不能这么做。 随意的杀人救人都有可能扰乱人间秩序,很可能会遭来天谴,要是吸引了天道的注意,那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蒙混过去的。 箐禾刚想给他解释一下其中的利害关系,淮凛却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赶忙道:“她不是身患绝症,违背天意,而是中了毒。” 如果是这种情况,帮救人其实还算是一件功德。 她看向商戎,自己在昆仑学的皮毛,可不敢随便来救人,但商戎就不一样了,他可是能写出仙灵丹丹方的人,对药学想来有研究。 淮凛的目光也随着箐禾一道落在商戎身上,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犹豫着要不要相信眼前这位魔气环绕的人。 商戎点了点头,“可以,不过能不能救,吾不能保证。” 淮凛欣喜不已,“太好了,你们要找的人就在景国,明日我便带你们去。” “你怎么知道我们要找谁?”箐禾奇怪道。 淮凛回说:“卜卦所得,你们是不是要找一位姓周的,且身患残疾的女子?” 箐禾瞠目,“你是修士?” “算吧,不过学艺不精,只在算卦上有些许所得。”淮凛周身有一层浅淡的灵气,难怪会在屋子里设下阵法。 一向沉默的商戎此时却道:“谦虚了。” 箐禾又问:“那你早便算到我们会到此处来?” 淮凛点头,并没有告诉他们,其实那日出现在城外载他们到景国来的老人,也是自己提前告知的。 不然,二人根本不会这么顺利地通过关卡进来。 箐禾觉着挺新奇的,但凡是修仙之人,多少会些卜卦之术,但像淮凛这般厉害的,便是仙界也没几个。 “那你能算到何种地步?连我们是谁都能算出来?” 淮凛失笑,“自然不行,我每次卜卦都会消耗自身元气,起卦后能预知未来的一些景象,都是零散且一闪而过的片段,比别的修士稍微准了这么一些而已。” 看到的片段若是拼凑不起来,他就只能连蒙带猜了。 “时辰已晚,二位早些回去休息,明日早晨我会亲自登门带二人去找到你们想找的人。” 箐禾碰到布袋里的夜明珠,明日就能找到阿香的转世了,进展比想象中更为顺利,特别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淮凛。 他既然能预知未来,那么所说的话都是真的吗? 第64章 仙草(64) 很简单呀,你们再双/修…… 商戎与箐禾回去的时候, 潘娘已经睡下了,外头整个一片漆黑,安静到只有虫鸣声。 箐禾到商戎的屋里后没有急着走,她仔细琢磨了一下今天的这个事, 还是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似乎……太顺利了一点儿? 倒不是她专门把人往坏处想, 关键这个淮凛出现的时机太准, 就像是在人瞌睡的时候立马递过来的枕头,说是及时雨也不为过吧。 她将自己的疑虑同商戎说了,对方给的回答有点儿在箐禾的预料之外。 “他是仙界之人转世历劫, 能预知未来也不为过,据我看, 他可能和现任司命还有点儿关系。” 能窥探天命的人,在整个三界里头, 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就算是修仙入道的修行者, 能掐算的也只是简单运势, 在人间那些自诩会算命的,以坑蒙拐骗居多, 他们所说的算命, 都是根据五行八卦来进行推演。 而想淮凛这种能够看到未来景象的, 整个天界只有上任的那位司命有这样的本事,更妄论凡间了。 事实上,这种能力就是商戎自己也无法做到, 所以之前才会说他“谦虚了”。 箐禾听完商戎的解释, 心中的疑虑放下不少, 不管怎样,且先去看看明日见的那位是不是他们要找的再说。 “希望残魂能帮我们认出那个人是不是阿香姐姐。” 看着夜明珠中越来越虚弱的残魂,箐禾无不担忧, 他们的时间真的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这条唯一的线索若是把握不住,以后想继续往下查就更难了。 商戎将蒙在眼睛上的绸带解下,轻轻“恩”了一声。 箐禾见他深邃的眉眼还未有复原的迹象,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你想他的眼睛快点儿好?】 脑袋里的声音忽然响起,年轻女孩子的音色,带了点儿笑意在其中。 箐禾与她交流:【你有办法?】 小镜愉悦道:【当然有。】 箐禾:【说来听听。】 这可是魂魄上受的伤,任何伤口,如果是在躯体上,就算不刻意治疗也会好,但上升到魂魄,可是一点儿都急不来。 像商戎修为如此高深,这么久过去了,照样没能好。 养魂魄上的伤需要时间一点点儿地来修复,吃再多天材地宝都没用。 小镜“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从她的左耳朵传到右耳朵,【很简单呀,你们再双/修一次,就成了。】 箐禾做贼心虚,差点儿直接开口说话,【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们……双。。修过?】 【你是我主人,主人的一切,我都知道。】 小镜的声音很是骄傲,但箐禾却觉得尴尬无比,小镜还在她脑袋里嘚吧嘚,【只要同主人你双/修呀,他的伤立马就会好,也不用日日被体内的魔气折磨了。】 【魔气折磨?】 箐禾正打算问个明白,忽的听见商戎在桌子上敲了两下,她猛然回神,意识到对方刚才可能说了什么,于是问:“你说什么?” 商戎便重复了一遍,“《天问》可有继续修炼?” 箐禾挠挠头,“有是有,不过进展很慢。” 商戎养伤的这几日她都有修炼,但就像他之前说的,到了第五重后,就明显没有之前速度那么快了。 “手来。”商戎摊开掌心,示意她将手放上来。 箐禾照做,紧接着闭上眼,商戎似乎在调动她体内的灵力,丹田内不断地吸收着外界的灵气。 他在帮她修炼。 想到他身上的伤还没好,箐禾心中感动之余也不免担忧。 大约过了一刻钟的功夫,商戎放开了她的手,“你的经脉恢复得不错,修炼之事莫要松懈,有你的灵器帮助,会更轻松一些。” 箐禾收回自己被他握得发热的手,轻声道了句谢,见商戎面露疲色,加之明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便不在此处打扰他。 回到自己屋内,箐禾感觉自己腰间有样物件在发烫,拿出来一看,是小镜。 铜镜镜面上出现了个和看上去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长得可可爱爱,仔细瞧眉眼和她还有些像,特别是笑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月亮。 “啊啊啊~刚才好舒服呀~”小镜眯着眼享受地说,:“主人你快修炼,小镜这几日一点力气也没有,连话都说不动。” 箐禾举着镜子,道:“需不需要我传点灵力给你?” “不要不要,小镜只要主人修炼的时候在旁边就可以了。”小镜笑眯眯地说,“主人要是能和主人的夫君双/修,小镜到时候就能化成人形了!呜呜,好久好久没有出来玩过了,主人快快双/修吧!” 小镜说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盯着箐禾,恨不得她现在就去找商戎。 箐禾当然不会去,“小孩子家家的,一天到晚说什么双/修的……他不是我夫君,你就别想了。” “啊。”小镜失望地张嘴,“可不是夫君,主人你为何之前要和他双修呢?” 箐禾耳朵烫了烫,哪里会解释,只说:“小孩子不要问这么多。” 小镜瘪瘪嘴,“我可不是小孩子,我和主人你一样大呢。” 她后面的话说得很小声,相当于在嘟囔。 箐禾还有别的事想问她,“你方才说,他被每日被魔气折磨,是什么意思?” 说到自己擅长的领域,小镜话变得多了起来,“他修为被强行封住,现在又强行破开,再好的底子都经不住这么折腾呀,更不用说之前天道还故意压制过他,就算外伤好了,内里可还是一塌糊涂呢。 他这伤啊,没个千百年的,好不了。除非和主人双/修,双/修不仅能帮他疗伤,对主人你也特别好。虽然他堕魔了,但并未生魔心,是天地间罕见的魔身佛心之人,和主人你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得,说来说去,又绕到这上头来了。 箐禾承认,她是喜欢商戎,但对方是个什么态度,她至今还没有琢磨清楚。 上回的情况太特殊了,她作为一个拥有现代思维的女性,并不觉得有什么,现在最关键的是现在他们的关系没有理清。 小镜见说不动主人,有些丧气地托着下巴,她化出人形的愿望目前是完成不了了。 箐禾虽拒绝了小镜的提议,但修炼的事儿并没有落下,她将小镜放在自己手边,大脑中能感应到她的存在后,这才开始继续修炼。 这一夜过去很快,仙人本身就不太需要像凡人一样睡觉,箐禾早上被潘娘敲门声叫醒的时候,只感觉通身清爽。 她再看看手边铜镜的状态,四周的花纹比之前要更加清晰一些。 箐禾拉开门,潘娘便出声道:“小姐,门口有人找您和公子。” “公子那边你去了吗?”箐禾跨出门槛问道。 潘娘答:“尚未去呢。” “那便不用去了,他已经知道了。”箐禾知道商戎在宅子四周设了结界,淮凛来商戎肯定是第一时间知道。 果真,走到游廊下,商戎也已过来。 他在这处宅院里住了这么久,早已熟悉路线,绸布蒙着眼时也可以不用箐禾带路。 箐禾知会了潘娘一声,说他们今天不回来用饭,给她放假还不扣工钱,潘娘知道乐呼呼地道谢,回去田里忙活了。 淮凛今日换了身简单的打扮,不似在宫中看到的那般张扬,他自个戴了顶黑色的帷帽,还为箐禾和商戎都准备了一顶。 “景国人大多认识我,二位也戴上为好。”淮凛是景国国师,在一些重大场合经常会露面,此次出来办事,不宜叫太多人围观。 二人没有拒绝,跟着淮凛走在人群当中。 景国街上来来往往戴帷帽的人不在少数,他们没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很快走至一条小胡同。 胡同口走进去,七拐八拐,拐得箐禾脑袋都快发晕的时候,他们这才走上一条小路。 “还没到?”又走出去不知道多远,她忍不住问道。 淮凛指了指前面,“快到了,就在那儿。” 又走了两三百米,总算看见了一户人家,箐禾将面前的帷帽拨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眼前是一件非常简单的茅草屋,在景国大部分人家都住的是瓦房,结实又防水,起码下雨天不至于家里到处漏水。 茅草屋不仅小,还很破旧,一扇摇摇欲坠的篱门,看得出已经有些年头了。 “她就住在这儿?”箐禾声音哽了哽,强压下心中的难受。 淮凛点头,正欲上前敲门,就见一弯腰驼背的老头儿,佝偻着身子,一边扶着腰一边拄着拐棍往外走,看样子还念着他院子里拴着的那头牛。 箐禾一下认出了眼前的人,“老伯!” 这是当日用牛车把他们带到景国来的来人。 周伯看见箐禾,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来,他连忙过来将篱门拉开,“丫头,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走进去后,三人将帷帽摘下,周伯高兴道:“丫头,你哥哥好了?我就知道,那些大夫贯会往严重了说,好好的壮小伙儿,哪有这么容易不行。” 他又看向淮凛,更加激动了,激动中还暗含着期待,“国师大人,老头子我都按照您说的去做了,我孙女是不是有救了。” 淮凛没有怪周伯话说漏了嘴,而是扶着他的手臂,阻止了他快要跪下的动作,“是,这二位就是能救您孙女的人。” 周伯眼含热泪,嘴唇颤抖着,充满希望地看向箐禾。 “她在何处?”商戎忍不住开口问道。 周伯抹了把泪,说:“就在屋里呢,家里有点脏,几位不嫌弃的话就随我进来吧。” 第65章 仙草(65) 去翻生死簿 这间搭建在溪流旁的茅草房, 多年未有这般热闹了。 周伯一边带着几人进屋,一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头的情况,人上了年纪,嘴巴总是闲不住, 他腿脚不便, 速度不快, 这短短的距离里头,箐禾便能将他家里的情况猜个七七八八。 “我阿香就是太命苦,一生下来便不会讲话, 爹妈又走得早,好在生得懂事, 我这个老头子在世界上无牵无挂,最放不下的就是这小丫头。” 走进茅草屋, 里头虽然破旧, 但是却没有任何的异味, 到处收拾得井井有条,客厅中央一张掉了漆的木头桌子, 四周的长椅少了一条腿, 摇摇晃晃的, 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坚强地站立着。 木头桌子长得难看,桌面却擦得干干净净,没有一点儿难看的油污。 周伯指了指右边的一个房间, “就在这儿。” 他们正准备走出去, 就瞧见一道身影, 那人似乎也刚准备出来,但一看外头这么多人,立马躲了回去。 “阿香啊, 你别怕。”周伯撩开帘子,率先走了进去。 这间位于东边的屋子里头并不像外边这么亮堂,只有一扇小小的窗户,此时也紧紧地闭着。 周伯抱歉地朝身后三人说:“阿香她胆子小,你们先坐坐,我去同她说下。” 箐禾点点头,没有贸然跟进去,都到这儿了,她的心反而定下来,不怎么急了。 商戎与她的反应一样,唯有淮凛最是淡然,找了一张不怎么晃的椅子坐下,手边就差一杯茶了。 没过多久,周伯便出来了,他手中牵着一个瘦弱的小姑娘,她穿着一身旧衣裳,上头染的花纹被洗过太多次,已经掉得差不多了,脚上的那双绣花鞋也没好到哪儿去,鞋跟周围全都磨得翘了起来。 阿香低着头,披散的发丝将她的大半张脸给挡住,看不清神情。 “国师大人,我家阿香这哑疾可是真的有治?” 淮凛含笑点了点头,箐禾缓步走上前,柔声道:“阿香姑娘,能将头抬起来吗?” 阿香对人的防备心很重,但同是女孩子的箐禾开口,还这么温柔,她犹豫了一会儿,依言抬起头来。 头虽然抬起来了,她的眼皮仍然耷拉着,盯好了地面一处地方,手指紧张地搅动着,表现心中的不安。 她在等,等这些人看见她的脸后,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可能是吸气声,可能是叹息声,也可能是笑声。 但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她想象中的声音传来。 阿香总算抬起了眼,正儿八经看向这几位不请自来的到访者。 尽管只是很短暂地瞥了一眼,她依旧被箐禾的样貌惊艳了一番,那种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又蒸腾起来,迅速发散到身体的每个角落。 阿香知道自己长得很难看,她的右脸上有一块很大的胎记,几乎布满了整个脸颊,看上去相当可怕。 从小到大,因为这块胎记的缘故,不知被多少人嘲笑过,邻里的孩子有时会三五成群约好一起到她家中来,或是朝她扔石子,或是朝她扔菜叶,一边扔一边骂:“丑八怪,赶紧滚吧,丑八怪。” 懂事了一点儿之后,她便不怎么出门,也不怎么敢打开窗户,因为只要一开窗,就能看见其他孩子奔跑嬉笑的身影。 从那时起,她便知道自己是个与众不同的异类。 幸亏有爷爷在,阿香想,这世界上不论别人怎么看她,只要有爷爷陪在身边,就不算太坏。 箐禾朝她伸出手,语气没有任何异常,脸上依旧是温温柔柔的笑着,“来,我给你把个脉。” 阿香得到周伯肯定的目光,将搅在一起的两只手分开,把右手递给她。 在祭祀的时候阿香见过淮凛,对这位本领高超的国师,她很是敬佩,因而没有生出惧怕来。 见他们待自己同常人一般,阿香的胆子稍微大了点,抬起眼朝屋里的人看去。 她这时才注意到,除了国师和自己身边的女子外,门槛旁边还站了一个人。 是个高大且相当俊美的男人,飘飘若仙,即便是用尽她所学过的所有词汇,都不足以描述眼前这个人。 只不过,这人的眼睛上蒙着黑绸带,似乎是个瞎子。 阿香知道一直盯着人看不礼貌,但她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样,愣愣地看着。 不知为何,这个俊美男子,总给她一种似曾相识之感,让她心里翻滚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 箐禾松开她的手腕,从腰间悬挂的布袋中拿出一样东西,是个圆滚滚的球状物件,里头还闪着细碎的光华。 周伯见她把完脉,迫不及待地问道:“姑娘,怎么样,能不能治?” 箐禾看着夜明珠中残魂的动静,按照道理说,残魂在接近原本魂魄时,是会产生感应的。 可是如今与阿香离得这么近,残魂都没有表现出很积极想要同主魂魄融合的样子来。 残魂是他们用来找人的依据,淮凛将人领到了面前,但是残魂却没有反应,那么很大可能是他们找错人了。 “周伯,放心吧,可以治的。”箐禾不忍心让老人家难过,天生的哑疾对凡人而言是不治之症,对他们来说,不过就是一两颗丹药的事儿。 她将夜明珠收好,正欲开口道别,商戎忽然开口唤她,“阿禾,扶我过去,我来给她把脉。” 商戎伸出一只手来,箐禾刚扶上他,便被牵住了手,在想到他叫的那声阿禾,忍不住勾起嘴角。 小镜忽然冒了出来。 【啊啊啊!牵手手了,还说不是夫君,是不是要生了宝宝才能算?牵手都行,双/修为什么不行!】 箐禾懒得理她,将人带过去,几步远而已,阿香没有之前那般怯怕,这位男子有眼疾,看不到她脸上的胎记,没有什么好怕的。 随着商戎的靠近,那种古怪的感觉又上来了,等商戎握住她的手腕,阿香立马像是被烫到一般,躲去了周伯身后,飞快用手语同周伯说了一段话,扭头回了房间。 周伯没把人叫住,略带歉意道:“这孩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呢,我去叫她。” “没关系,不用了。”商戎未见怒色,淡然地将伸出去的手收了回来,另一只手牵着箐禾,微微颤了颤。 阿香躲了起来,该问的也都问得差不多了,三人向周伯告辞,临走前,箐禾把他们在景国的住处告诉了周伯。 “周伯,有什么事随时可以过来,若是我们不在,你便找一个叫潘娘的女子就成。” 周伯千恩万谢地将他们送出去,一路送了老远,要不是腿脚不好,说不定他还得再送几人一程。 箐禾偷偷地在周伯腿上施了个简单的法术,能让他被伤病折磨的双脚缓慢地恢复,也算是报之前的恩情了。 从离闹事很远的茅屋往回走,几人都不急了,找了处静谧的茶楼,要了个小包间后,箐禾这才把夜明珠拿出来,“残魂一点反应都没有,是不是找错人了?” 淮凛似乎是早有准备,他拿出本册子来,正是潘娘告诉他们的,记载着景国上下天残之人的那本。 “景国人口不多,每年官府登记在册的天残之人都在此处,男多女少,而姓周的女性更少了,有几位前几个月刚刚去世,剩下的还有几个,要不要一一去走访?” 箐禾无语地朝他看过去,“你昨天不还信誓旦旦地说知道是谁么?怎么今儿个又冒出这么多来?” 淮凛摸摸鼻尖,“我昨日只说帮二位找到想找的人,可没说知道是谁。” “算不出来?”箐禾问。 淮凛遗憾摇头,“算不出来,只能一个一个排除。” 箐禾无奈,“行吧,还有多少,我们争取今天把人给找出来。” “这……恐怕难度有点大。”淮凛也不想给她泼冷水,于是将自己整理好的名单拿出来,有厚厚一沓,“大约还有两百余人吧。” 箐禾喝茶差点儿被呛到,“这么多?!搞什么!” “本来有上千人的,我帮你们剔除出两百人来,已经少了很多了。”淮凛将手中的纸张翻了翻,“不过也不难,好多天残的孩童父母无力抚养,都会送到专门的地方照顾,除了那位叫阿香的姑娘外,剩下的都在景国专门收容遗弃小孩的地方。” 这倒还好,随着淮凛到达收容处,里头的小孩挤挤挨挨站了一院子。 这些都是有名有姓,还有刚一出生便被遗弃的,也一并叫了过来,有淮凛的提前打点,收容处的人很是配合。 箐禾带着夜明珠,从一个个孩子身前走过。 两百来号人,她光是走都走了好一会儿,更莫说还要停下来让残魂感应一番。 等两百人都过了一遍后,残魂还是没有半点反应,而且在光下时间太长,似乎越来越没有生气了。 箐禾已经很小心地保护残魂了,见它如此,赶紧洒了许多养魂粉,不敢再拿出来。 忙活了一天,天都黑了,却还是一无所获,箐禾没好气地看了眼淮凛,“说好帮找到人的呢?” 淮凛手上的名单上的名字全部都被划掉,一个没剩。 他相当尴尬,跟着二人回到宅院里,还厚着脸皮吃了顿潘娘烧的饭,犹豫半天才说:“其实有个最简单的办法,保证马上能把人找到。” “什么?”箐禾可不太信了,问得有气无力,今儿个一天下来,她有被累到。 淮凛不敢大声,“去翻生死簿。” 第66章 仙草(66) 入冥河者,十魂九亡…… 景国虽然是个小国, 但能人异士不在少数,像淮凛这样有一定本事的修士同样不少,因妖兽频出,修仙问道也成了一种趋势。 加上近来天柱的事引发一系列后果, 凡人对三界也不再是一种模糊的概念。 生死簿记载生死的说法在民间早有流传, 大多数人只是当成个故事听一听, 但是淮凛知道确有其事。 箐禾沉吟片刻,此提议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一个人既然要转世投胎,那必然会在生死簿上留下一定的痕迹, 他们只要能够找到万年前记载有阿香的生死簿,就能弄清楚她到底投身在何处了。 商戎此时开口, “其实周香很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他们去的第一户人家,也就是周伯的孙女周香。 那位脸上有胎记的人, 可能就是他们要找的。 箐禾疑惑, “那残魂为何没有反应?” “我也不是很确定, 去冥界走一趟也未尝不可。”商戎摇摇头,肯定了淮凛的提议。 恰在此时, 府门外有人来寻淮凛, 是宫里头派人来传的话。 淮凛极度不耐烦, 却还是跟着去了,心里估摸着正骂骂咧咧。 没办法,谁让他是国师, 现在皇帝被那些妖兽给吓得怕了, 遇到点事情不找太医, 专门来找他。 其实皇帝的心思就差摆在脸上了,明里暗里的想从淮凛嘴里套话,用他的预知能力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 或者说是该如何长生不老。 淮凛当然不可能告诉他,一国之君关系国运,莫说他无法预测寿命了,就是有办法,也不可能泄漏天机。 箐禾继续同商戎讨论去冥界的事宜,有些不方便说的话,在淮凛离开后,总算可以光明正大地讲了。 “我们真要去冥界?被天庭那些人发现怎么办?” 冥界归属于天界,受天庭统辖,冥界之主也是仙界之人。 商戎的伤还没复原,他们好不容易能安生几天,冒然去冥界说不定又得和天庭那些人对上,暴露行踪又是一堆的麻烦事。 若是没得到残魂之前便算了,现在他们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们可以与天界的人对抗,但投胎身为凡人的阿香怎么办? 商戎按了按心口处的伤,还隐隐作痛,他此时的战力才恢复了四成左右,体内的魔气没能完全控制,硬拼完全没有好处,箐禾的担忧不无道理。 “残魂证明了阿香有投胎转世的可能,但却未必会从生死簿这种正常渠道走。”商戎的声音又低又沉,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线,显然回忆起来非常不好的事。 当初杀龙族全族之人将他们的魂魄一一捏碎,一个都没放过,为的就是防止他们转世投胎。 那人多半是怕冥界那碗孟婆汤不能将记忆彻底消除,因而做事非常果决。 “我估猜凶手当时就已经察觉到阿香的魂魄没能被烧杀,阿香多半也明白自己是死里逃生,所以她到冥府后,不会同正常的鬼魂一样,排队等待投胎。” 箐禾到底没有去过冥府,在昆仑学到的东西大多浅薄,涉及范围很少,此时便专心听他讲。 转世投胎一般分为三种。 最常见的一种是,凡人去世后被拉入冥界,冥王判官根据他生前的事迹来判断他下一世投胎到什么样的人家,或者做不做得成人。 第二种则是仙界之人历劫投胎,这种就相当于现代登飞机时的VIP通道,快捷,便利,还很舒适,只要在登记册上记载下来便可。 第三种是最痛苦,也是最难的一种,即游过冥河后转世投胎。冥界许多鬼魂不愿下地狱受刑,冥王便推行了此项政策,能从冥河游过去之人,不光可以免除刑罚,还可以将生前所有的经历勾销掉,成为一个只有将来,没有过去的人。 简而言之,获得新生。 众所周知,生前事迹到了冥界一览无遗,冥王拿出这项决策,看上去很亲民,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减少工作量而已。 入冥河者,十魂九亡,大多游不到半程便魂飞魄散,需要有极强的意志才能做到。 有些自诩意志坚定之人,跳入冥河后无不鬼哭狼嚎,那等灼痛非一般人可以承受。 一开始尝试者多,后来便越来越少,冥王为那些想脱罪之人找了条快速死亡的方式,知晓实情后的魂魄,便是生前犯了罪大恶极之事,死后宁愿接受审判,也不愿再踏入冥河。 但是每过这么万八百年的,总有一两个不怕死又不怕痛的人,能够坚持游过冥河,获得新生。 箐禾听完都觉得身上发痛,“阿香姐姐难不成是游过了冥河?” “魂魄被冥河水浸染冲洗过后,受到的损伤非常严重,冥王所说的获得新生,魂魄上的改变也是一种。”商戎接着说道。 箐禾愣住,心里头悲凉起来,“也就是说残魂很可能是认不出来主人的?” 商戎慢慢地点了点头,“但凡淌过冥河之人,对冥河水会有本能的恐惧,不论转世投胎多少次,都改变不了的。而冥河水能够短暂将凡人的魂体分出,届时残魂认主更为容易一些。” 冥河水对于地府的鬼魂来说是致命的,但对于凡人来说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甚至是最简单也最保险的分离魂魄的办法,比施法分离更为可靠。 “所以,去冥界不用翻生死簿,取冥河水便可?”箐禾理解了他的话,又重新萌生希望,“我们只要给周香试一试,就可以知道结果了。” 其实今天一天查访了这么多人,周香也同样是给箐禾感觉最像的一个。 但如果不是她怎么办? 眼看着夜明珠中残魂越来越虚弱,去地府之事虽然冒险,也不失为一种办法,总比坐以待毙好。 若还找不到阿香的转世投胎,就把淮凛吊起来打一顿好了。 他们亟需在这几日将人找到,让残魂同原主人的魂魄融合,只有一个完整的魂体,才能够想起前世的记忆。 “我和你一块去。”箐禾知道商戎已经做出了决定,于是说道。 商戎挥手,将一旁的窗户推开,夜间的凉风吹拂进来,过了一会儿,他才说:“此事我一人去办即可,你留在这儿。” 箐禾不愿,“为什么?” “肉身无法进入冥界,即便有法术照拂也很难保证不露出马脚,不过是取冥河水罢了,我用魂体前往,几个时辰足以。”商戎已经修炼出魂体来,而箐禾却没有。 箐禾不是一次为自己修为精进得慢而感到着急了,但她还有一个不得不去的理由,“可你的眼睛。” 这次商戎不说话了,他魂体受伤导致失眠,在肉身之中能凭法力在脑中有些模糊的印象,甚至有时定坤会与他交流,告诉他方位。 但到了冥界,定坤不能带着,法力对魂体产生的效果很小,他便成了个彻彻底底的瞎子。 对一个眼盲之人来说,要绕过层层关卡,取冥河之水,并不像看上去这么容易。 箐禾又说,“带我去吧,我给你指路,而且绝对不会随便添麻烦的。” 她的语气三分恳求,七分撒娇,商戎听来喉结不自主滚了滚,原本是有其他办法的,可最后,他还是点头答应,“好,我现在教你魂体分离之术,配合上天问第六重,应当差不了多少。” 商戎将魂体分离的法诀告诉箐禾,并指导她该如何与天问第六重配合起来。 箐禾聪慧,一遍就将法诀记住,在她专心魂体分离的时候,小镜偷偷从布袋中跑了出来,碰了碰不远处的定坤。 “喂,定坤,想不想你主人早点恢复?”小镜用法器间交流的方式和定坤说话。 定坤好半天才高冷地吐出一个字,“恩。” “让你主人和我主人双。。修就可以哦。”小镜笑嘻嘻地说完这句话,跑到了箐禾的手边,开始与主人一起修炼。 定坤:…… 他当有什么好办法呢,原来是这…… 不过好像这个提议还不错。 定坤看了眼那边疗伤的商戎,到底是没敢说。 魂体分离的过程比箐禾所设想的要快一些,她原以为要用一整天的功夫,没想到只是一个晚上便成了。 虽然她分离出来的魂体相当透明,但好歹是成功了。 她看着盘腿打坐的自己,觉得非常神奇,然后又在屋子里走了一圈,同之前在幻境里不同,她分离出来的魂体不光能碰到东西,就连喝茶都没有问题。 箐禾试着用魂体牵住商戎魂体的手,肌肤相贴的感觉没有这么重,但确实能感受到牵着一个人,二人建立了联系。 商戎的魂体没有用黑色绸布覆着眼睛,与往常一样深邃的眼眸显露,不过还是那般无神。 箐禾牵着商戎在屋内走了走,有用传声术与他说了几句话,没多久便觉得很是疲惫。 魂体分离久了便会出现这样的现象,箐禾及时回到肉身当中,身子一软,恰靠在商戎的肩上。 她懒得动,就这般静静地靠着。 商戎手自然地搭上她的腰,将人搂住,“去冥界如果遇到意外,你不要管我,能跑便跑,知道么?” 他将箐禾的手握在掌心,轻轻地把玩她的指尖。 箐禾低低地应了一句,她知道冥界此行是凶险的,三界的恶鬼都在冥界,是以冥王的本事不容小觑,一旦被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会拿到冥河水的,是吧?”箐禾闭着眼问。 商戎微微侧头,鼻尖抵着她的发,“会的。” 有他在,岂会让她出事。 第67章 仙草(67) 暴躁无常 冥界最深处, 幽冥鬼域。 一双赤红的巨眼缓缓睁开,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他动着沉重的身躯,片刻后恢复平静。 等的人终于要来了。 ------------------------------------- 在去冥界之前, 箐禾与商戎还得处理好自己的肉身, 需得有人护法方可。 如今最能相信的便只有定坤和小镜了。 定坤战斗力箐禾见识过, 有他在,加上几层严严实实的结界,肉身是不用担心了。 她现在最需要做的, 就是延长自己魂魄离体的时间。 商戎把出发去冥界的时辰定在鬼气最浓的子时。 白日里,箐禾已经能够将魂魄出窍的时间维持在两个时辰左右。 冥界的时间流逝比凡间要慢, 去取冥河水也够了。 等子时一到,二人便念动法诀, 魂魄离身后, 商戎催动提前摆好的阵法。 随着法力的输入, 阵法逐渐形成,二人面前出现一个黑色旋转着的漩涡。 商戎牵着箐禾, 一起踏入漩涡之中。 定坤化身人形, 盘腿坐在一旁护法, 小铜镜摆在他的手边。 他们谁也没有闲聊,知道这一夜对主人来说至关重要,虽然没有跟过去, 但是同主人的联系一直都在, 这样也方便他们在主人遇到危险的时候, 及时将二人的魂魄召唤回来。 踏进漩涡之后,箐禾眼前出现了一条宽敞的大道,周围全是黑漆漆的雾, 一点亮光也没有,好在她的夜视能力还可以,起码能辨别方向。 这时,道路的另一头传来锁链在地上拖拽的声音。 商戎拉着箐禾往旁边让了让,就见黑无常手中拽着一条儿臂粗的锁链,后头跟着的是个面相老实的男人,他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抓来,还被铐着手脚,畏惧地朝四周看着。 黑无常不耐烦的拽他,“快着点儿,都在等你呢。” “无常老爷,能不能把我松开,让我自己走啊?这东西拷着实在不舒服,您拿着也累不是?”男人好声好气地和黑无常商量。 黑无常啐了一口,“你搁谁在这儿装呢?老子我不知道你什么人?装你妈装,杀了一家老小和我在这儿装好人?也不看看到了什么地方!滚你妈的,给老子闭嘴!” 黑无常是个暴脾气,直接把人,更准确地说是鬼给扯了个踉跄。 男人鬼魂猛地往前一冲,看上去是没站稳,在晃荡身子,黑无常也没在意,扯着他就往前。 走了两步,发现身后的力气大了不少,这才感觉不太对劲。 黑无常紧握手中的锁链,连连后退,“老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了,居然遇上了厉鬼!” 到底是专门吃这碗饭的专业人士,黑无常虽然嘴上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却一点没停,看上去短短的一条锁链,却在无限拉伸延长,而后将厉鬼包裹在里头。 “厉鬼怎样,到了冥界还想豪横?” 黑无常嘚瑟地收缩铁链,忽然面色大变。 箐禾毫不怀疑,他如果是现代人,一定会大吼一声“卧槽”。 原本被锁链牢牢捆住的厉鬼,不知怎么挣脱了束缚,一下子飞了出去。 黑无常跟在后台追,用最大的声音扩散道:“有恶鬼出没,大家伙注意了,快把鬼给抓回来!” 箐禾看见不远处攒动的鬼魂一下子就乱了。 “正好,我们混进去。” 乱了才是帮他们大忙了,商戎听箐禾在耳边转述,当机立断。 冥界说大不大,鬼魂最多的地儿就是孟婆那边排队领汤之处,鬼魂拥堵在奈何桥口,底下便是看上去平静无波的冥河。 箐禾来之前还担心能不能找到地方,现在压根没这个烦恼。 凡间受妖兽侵袭,这就导致冥界鬼魂变多,相当拥挤。 箐禾混在鬼群当中,缓缓地往前挤,她看见几个手中拿着鞭子的鬼差,狠狠地将鞭子甩在一个妄图趁乱逃跑的鬼身上,将他打得“滋滋”冒烟。 “格老子的,再跑把你扔到冥河里去,早点儿死个透。”鬼差都是暴脾气,骂骂咧咧地吼着,时不时还得注意那个恶鬼的去向。 箐禾怕与商戎走散开,一直紧紧攥着他的手。 商戎虽是魂体,别的鬼魂仿佛天生知道趋利避害,纵使再挤,都离他远远的,甚至有几个鬼魂还夸张地撮了撮手臂。 箐禾二人刚混进鬼群中,便听见在队伍中间的地方传来阵阵声嘶力竭的鬼叫声,霎时间,奈何桥下整齐的队列被冲散。 原来方才的恶鬼也跑到了奈何桥边,朝排队的鬼魂发起进攻,眨眼间便将好几个鬼给吞入了腹中。 能在奈何桥这边等待的鬼魂大多是低等鬼,没有什么怨气,也没有什么太大的危害,但对于恶鬼来说却是大补之物。 那突然跑出来的恶鬼周身的黑雾越来越浓,像一只饥饿的狮子,张着血盆大口,一口一口地吞噬着低等鬼魂。 有些鬼连脚都没来得及抬起来,就被恶鬼给吸到了嘴里。 这下子,奈何桥底下彻底乱了套。 鬼差只有这么寥寥几个,而等待投胎的鬼魂有百余,他们便是想管也鞭长莫及。 鬼魂四散奔逃,乱糟糟的,各个方向去的都有,唯独没有朝奈何桥上跑的。 箐禾刚好借此机会,带着商戎缓缓朝冥河的方向挪动。 那边的鬼差正忙着捉拿恶鬼,根本顾不了太多。 冥河很宽,走得近些,箐禾才发现,看似平静无波的河面,实则暗潮汹涌,里面全是嚎叫的鬼魂在翻腾,隐隐还能听到惨叫之声。 “一个恶鬼都拿不住,冥府养你们这群废物有何用?”一道清丽的女声响起,她撑着纸伞,站在奈何桥上,样貌不俗,举止从容。 黑无常赶来,已经同恶鬼过了几招,“孟婆,快帮忙。” 孟婆将手中的伞抛出去,拿伞自动地飞到了恶鬼上方,用红色的光将其笼罩,随着伞不断地旋转,恶鬼周身的鬼气逐渐减弱,狰狞的脸露出痛苦的表情,不像之前那般张牙舞爪。 黑无常擦了擦头上的汗,这恶鬼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几个鬼差加上他联起手来都没能够降服。 那把红色的油纸伞在吸纳恶鬼鬼气后,重新回到孟婆手里,孟婆撑着伞,纤纤玉指指着黑无常,“排队的鬼都被吃了,你拿什么赔?” 黑无常讪笑,他怎么也赔不起啊,干脆脚底抹油开溜,“我先去把这恶鬼拿下,送到判官那儿去。” 孟婆“哼”了一声,让鬼差赶紧把那些乱跑的鬼给抓回来,重新排队。 她正准备回去继续干活,还没转身就看见一怪事。 刚才被降服的恶鬼居然魂飞魄散了。 “这倒是稀奇。”孟婆若有所思地看着压制恶鬼的地方,黑无常正欲哭无泪地站在那儿。 这下可好,他彻底没办法交差了。 所有鬼魂都在看戏的时候,箐禾终于悄无声息地到了冥河边,冥河水触手可及。 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个空葫芦,上头拴着一根红色的细绳,只要把这个葫芦扔扔进冥河,取水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这一路以来都相当顺利,那恶鬼的出现,反而帮了他们不少。 箐禾将葫芦抛到水中,却看见葫芦并没有像在水里那样沉下去,反而是漂浮在冥河之上。 沉不下去还怎么取水? 箐禾内心很是急切,又重新试了几次,还是不行。 一边的商戎见她迟迟没有回应,感觉似乎遇到了麻烦,“怎么了?” “葫芦装不了水。” 他们来之前什么法器都没带,只带了这么一个葫芦,就是为了不触碰到冥界的结界。 可谁知道,这冥河之水不同寻常,普通的容器竟然装不了。 商戎也早猜到了这种结果,“我来取水,你站在旁边,不管看见什么都不要下来。” 箐禾不解其意,但还是按照他说的做了。 冥河旁,奈何桥边,矗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那应当就是传说中的三生石了。 箐禾不想太过张扬,魂体往三生石后躲了躲,一转头便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 孟婆正站在奈何桥上,撑着伞朝她看。 箐禾惊慌了一瞬,就见对方没有任何要告发她的意思,反而是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朝一个方向指了指。 箐禾顺着她的手指看过去,就见商戎拿着葫芦,缓缓淌进了冥河。 孟婆在原地旋身,下一秒便出现在箐禾身边,而奈何桥上的鬼魂,仍井然有序的往前行进着。 她将伞靠在肩上,轻轻地转动着,红伞周围的坠子晃出一条好看的弧线。 孟婆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一幕,道:“多少年没见有人敢进冥河了,又能找些乐子了。” 孟婆说完也不朝箐禾看,语气却是一变,“你们俩都还没死,到我冥界来做什么?” 箐禾心里咯噔一下,做好了应战的准备,却没想到孟婆变脸比什么都快,上一秒钟还是严厉的质问,下一秒钟又笑了起来,“不过我孟婆在这里待的时间太久了,找点乐子不容易,这样好了,我们来打个赌。如果你赢了,我便当没见过你们,你们该回哪儿去便回哪儿去;你们若是输了的话,就给我留在冥界做伴如何?” 箐禾想着先拖住她,便也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你想赌什么?” 孟婆悠然一笑,“就赌你的情郎对你的真心吧。” “什么意思?” 箐禾不解,话音未落,孟婆陡然伸手,用力将她推进了冥河之中。 第68章 仙草(68) 水鬼 箐禾分离出来的魂体轻飘飘的, 不如肉身那般有实感,她在冥界这一路走来,与别的鬼魂接触时,更多的像是碰在一团团都重量的烟雾上。 孟婆推她的这一下, 却与那些摸不到实体的鬼魂不同, 结结实实的, 叫她直接飞进了冥河里头。 箐禾站得离冥河还有点儿距离,孟婆一出手推她,冥河水不知怎么就到了脚下。 里头像是有千百只手在拉扯着, 她身子不过略微一歪,便掉落进去。 等她挣扎着从水中冒出头时, 再往回一看,已经到了冥河的中央, 离岸上的孟婆好远了。 冥界的怪事多, 箐禾不断在心里警告自己, 要冷静下来。 她拍打着水面,尽可能不沉下去, 然后等她往原本商戎所在的地方看去时, 那儿已是空无一人。 冥河之上, 倏然起了雾,白色的雾障将整个河面笼罩,透露出一丝诡异之感。 箐禾想朝孟婆所在的岸边游进, 却发现她连岸也看不清了, 更别说站在岸边的人。 她孤身一人泡在冥河之中, 河水依旧是那般平静无波,河面上的雾障却越来越浓,浓到一臂之外的手掌都看不清楚。 箐禾会水, 但却不敢轻举妄动,心脏跳得过快导致她的呼吸也逐渐加重,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出声喊道:“商戎?你在哪儿?” 没有人回应她,余音传出去老远又返回。 在冥河中泡的时间久了,箐禾感到河水的凉意渐渐浸入骨髓之中,叫她瑟瑟发抖。 都说魂魄进入冥河九死一生,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但总之不容乐观。 没办法,一直待在原地不光不能解决问题,还很可能被冻死,箐禾最终选了一个方向往前游。 她的速度快不起来,冥河水的阻力臂普通的河水大太多,没游出去多远她的手脚便像灌了铅,沉重无比。 就在她准备停下来稍作休息的时候,水下忽然有什么拽住了她的脚,然后猛地用力将她往下拉扯。 虽说箐禾在下水的时候就做好了准备,她知道冥河底下的亡魂不少,定不会这么太平,但是在正在遇上的时候,还是乱了方寸。 她被扯进水下,长发飘散,憋着气于浑浊的水中同那东西对抗。 箐禾难以看清拽着她的到底是什么,那东西一个劲地将她往水底下拉,缠在她脚踝上的力道越来越大,她离水面也越来越远。 这时候哪里还能顾得上那么多,什么不能使用法术啦,会暴露身份之类的念头全没了,只有活命最重要。 她熟练地掐诀施法,但手臂伸出去带出一串水纹,却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 换了好几种法术都是如此,箐禾知道这处的法术大概是被禁了。 于是她不再继续做无谓的尝试,而是在水中艰难地弓起身子,试图将缠在她脚踝上的东西给弄开。 长时间待在水底下,纵是她的闭气能力比凡人好上太多,终究是会对身体产生负面影响,况且她的脚被限制,整个人都处于被动地位。 箐禾弯腰,终于摸索到了脚上的东西,软软滑滑的,手感很叫人不适,像是水草,上面还有粘液一般的东西渗出,连抓都难抓。 她强忍着恶心,用指甲掐住海草,然后用力拉扯。 蜷缩的姿势耗费氧气更多,箐禾以及有些力不从心,气泡咕噜咕噜地冒上去,她眯着眼,一下一下地对付脚上的东西。 一张鬼脸直挺挺地从水底冲上来,与箐禾面对面,吓得她浑身一抖,若不是在水底,早就出声尖叫了。 这是冥河水底的水鬼。 箐禾之前听商戎说过,这种鬼已经达到恶鬼级别,异常凶残。 水鬼面部狰狞,骷髅一般的双手朝箐禾抓过来,缠绕箐禾的水草正在他手上抓握着,一并用力。 箐禾赶忙调整,一脚踹在鬼魂肩上,然后借着力道往后一瞪,同他拉开距离。 水鬼并不蠢,当即拉紧手里的水草,以防箐禾逃跑。 水草崩成一条直线,箐禾还没游出去多远,又被拽了回来。 知道是什么东西在暗算她,箐禾此时逐渐冷静,在同水鬼过了几招后,有了些窍门。 冥河水不光会对她产生影响,同样也会限制水鬼的动作,如果是这样的话,并没有哪一方面是占据绝对优势的。 箐禾再一次被水鬼拉着水草往回扯,不过这次她没有忙游走,而是直面水鬼,一招一招地与他过招。 水鬼除了手上的水草也无别的进攻工具,甚至也没有法术,完全就是靠搏斗。 但水鬼的力量确是箐禾的几倍,箐禾刚才不小心被他一掌打在肩上,半边身子差点儿被打散。 她咬着牙,继续进攻,身子不断绕着水鬼进行偷袭,几圈下来,本来是水鬼用来牵制箐禾的水草却将他自己给缠成了粽子,手脚都被捆住。 水鬼挣扎间自个儿将水草给扯坏,箐禾也得以自由,她甫一挣脱,便头也不回地往水面游去。 不管水鬼会不会追上来,她氧气越来越少,刚才一番耗费体力的搏斗下来,现在已经所剩无几,再不补充氧气,她就得被憋死了。 胸腔内的压力越来越大,箐禾游得也越来越快。 而水底的水鬼意识到被耍了,张大嘴尖叫一声,圆形的波纹一层一层在水中散开。 箐禾听到了他这刺耳的叫声,游得更快了,手脚并用,终于钻出水面呼吸到阔别已久的空气。 她深深地呼吸几口,河面的雾并没有散去,同原来一样,她小心地漂浮着,警惕水鬼偷袭。 但水鬼却并没有追上来,水面安静得吓人。 箐禾憋气再度入水,不过这次她没有潜泳多远,而是默默调转了一个防备的姿势。 果然,没过一会儿,又有一根水草飞了上来,想要故技重施。 箐禾下水来就是为了防这一招,她灵活地将脚躲开,那水草几次缠空,被收了回去。 然后,她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水下无数双泛着亮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像是随时能够将她撕成碎片。 这些都是水鬼,数量可怖,一眼看不到尽头。 箐禾终于明白,刚才水鬼的尖叫是何意了,真是为了将同伴召唤来。 若是落入这些恶鬼手中,她的魂魄定会被撕成碎片。 箐禾鸡皮疙瘩起了厚厚一层,但她发现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些水鬼虽说数量庞大,但一直在水底没有上来,只是虎视眈眈地盯着。 按这些恶鬼的凶残程度来说,不会如此。 箐禾又想起方才那只水鬼也是,将她拉扯到水底后才发起进攻的。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群水鬼实际上不来,只能让她下去? 有了这个想法,箐禾忽然定心了,她现在只要注意着不被水草扯下去,这些水鬼应当便不成问题。 箐禾重新钻出水面,不断地摆腿换位置,那些水草好几回擦着她的皮肤过去,都被她给躲过去了。 但时不时地下水以及晃腿,对体力消耗地也很快,箐禾总共只有两个时辰魂体分离的时间,若都耗在此处,同样危险。 她若不能在规定时间内回到肉身,不用孟婆留她,她都得一辈子待在这儿了。 在箐禾快要游不动的时候,前面的雾忽然间散去了不少,方才看不清方向,现在已经依稀可以辨认,只剩下薄薄的一层。 箐禾眯着眼,看见不远处似乎快到岸了,她潜入水中,水底的水鬼除了给她带来心理的不适之外,抛出水草的频率也越来越高。 被逼无奈,箐禾只能加快速度朝岸边游进。 也顾不得那里到底是不是冥河的对岸,只想着先把水中的水鬼摆脱再说。 箐禾咬着牙,一口气游到了岸边,浑身湿漉漉地上岸,她因为是魂体,衣服并不会感到湿漉,很快就干了,但是精神上的损耗极大,腿软地一时间都走不了路。 毫无形象地在原地躺了会儿,恢复体力后,箐禾这才撑着沉重的身体慢慢爬起来。 她以为这是岸边,其实并不是,不过是被雾遮蔽了的一块浮起来的小岛,面积相当小,一览无遗,什么植被都没有。 不过对于箐禾来说已经足够了,起码她能暂且休息休息。 不知道冥河上哪里会来这种漂浮的小岛,箐禾表面看上去放松,实际上心里仍然保持警戒,她待双脚有了力气后,这才够着头朝水底看去。 冥河水是很浑浊的,看不清底下,不过箐禾能感觉到,那群水鬼似乎不在此处游荡了。 她抱着膝盖,开始想办法,怎么从这儿出去。 静坐思考了没一会儿的功夫,水面忽然波动起来,箐禾戒备地起身,朝远处看去。 隔着薄薄的雾霭,箐禾看到一堆长相奇怪的鱼,利齿突出,双目黑圆,成群结队在水面上翻滚跳跃着往前,和普通鱼游进的方式都不一样。 而在鱼群前方,有一个身影时隐时现,似乎是人。 那人游进的方向正是箐禾所在的地方。 箐禾心中对鱼群很是恐慌,那些鱼会跳,自己的这个小岛也不安全,被咬上一口的话,可能都是要命的。 再看鱼群追着的人,他速度很快,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方向不大明确。 在靠得近些的时候,箐禾看清他的面容,没有了隐藏自己的念头,反而前去放声喊他,“商戎,我在这儿!快上来!” 商戎听到声音,憋着一口气闷头就游,总算有惊无险的靠了岸,他握住箐禾伸出去的手,捏了一下,而后借力到了小岛上面。 第69章 仙草(69) 你不是商戎 登上这处几乎只有脚下泥土的岛上后, 商戎手上甩了甩,身上瞬间便干了。 他一上岸,那些追着不放的怪鱼们也没走,而是绕着小岛不断盘旋游动, 却迟迟没敢上来。 箐禾将商戎带到小岛中央, 看着那群怪鱼忽而蹦到水面上, 忽而往他们在的方向窜,艰难地咽了咽口水。 被那利齿咬上一口,可都是致命的。 大约一炷香后, 这群怪鱼没能成功蹦跶到箐禾他们所在的那块地方,终究是不甘心地走远, 去找别的目标了。 箐禾这才松下一口气来,身子因紧绷的时间太久都有些发疼, 她扭过头朝商戎看去, 就见对方正靠在一块大石头上, 脸朝着她的方向。 箐禾叫他那眼神看得有些不太自在,也没过去, 装作很忙的样子, 向四周张望。 商戎也不拆穿她, 问道:“让你在原地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此处?” 箐禾也不想啊,于是她将自己是怎么被孟婆推进冥河中的, 又是怎么被水鬼追着到这儿的告诉了他。 “你呢?不是说不能随意进冥河吗?” 她可是眼睁睁看着商戎拿着葫芦走进冥河之中的。 商戎嘴唇勾了勾, 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 “凡物装不了冥河之水,只有魂体与冥河接触后作为连结,才能将冥河之水装入葫芦中。” 原来如此。 难怪他当时看到商戎只走出去一小段, 便弯腰取水,若是自己不跌进冥河,想来现在他们已经完成任务,回到肉身之中了。 都怪那个孟婆,早知道自己不和她打赌了。 箐禾在心中懊丧着,望了一眼看不到边的冥河,“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商戎黑色的瞳孔动了动,“等。冥河有潮涨潮落,现在正是水大的时候,等水退下去就能看到岸边,到时上去便可。” “那太好了。”箐禾高兴笑道:“我们得等多久?” “大概一个时辰吧。” 箐禾点了点头,整个人看上去松弛下来,她找了个地方坐下,百无聊赖地看着地上的沙砾, 状似无意地问道,“你以前来过冥界吗?怎么会知道的这么多?” 商戎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朝她的方向歪头,“都是道听途说,具体如何并不确定。” 箐禾“噢”了一声,“那要是一个时辰之后看不到岸怎么办呀?” “届时再想办法吧。”商戎面对她三番两次的质疑,脸上表情没什么变化。 箐禾托着脸纳闷道:“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 他们若是不能及时回去,就得一辈子留在冥界了。 “急了也没用。” 商戎说完朝她招招手,“你对付水鬼的时候受伤没有?特别是被水草缠住的地方,那东西是有毒的。” 被他这么一提醒,箐禾连忙往自己脚踝处看去,她将裤腿稍稍拉起来些,只见自己的魂体已经被腐蚀,而脚踝上一圈有道痕迹,现在已经发黑发紫了。 能在魂体上留下这种伤口,产生的伤害并不小,箐禾碰了碰那道伤,只是轻轻一下便引起针扎一般的痛。 刚才紧绷着一根弦,没能发现,现在感觉四肢都疲软了。 真要命。 她小脸皱成一团,不住地倒吸冷气,用欲哭无泪的声音问道,“我这伤还能坚持一个时辰吗?” “来,把这枚解毒丸吃了。”商戎掌心多出来一粒黑乎乎的丹药,朝箐禾递过去。 箐禾撑起身子一瘸一拐地往他那走,快要靠近的时候,她忽然看着商戎身后,惊叫道:“不好了,那群水鬼怎么上来了!” “不可能,水鬼是不能离开冥河河底的。”商戎笃定道,而后回头。 在他回头的那一瞬间,箐禾捡起地上的一块大石头,猛地朝他砸去。 “商戎”灵活地偏头躲开。 箐禾一击不成,已离他老远,双目满是戒备,“你不是商戎!” “商戎”迟缓的眼珠此时变得灵活起来,他朝箐禾一笑,整理了一下袖口,“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看出来的吗?” 箐禾没有回答他,“商戎”就自己猜了,“是我对冥河知道的太多了?还是说我装瞎子装得不够像?” 如今在这小岛上,两人成了敌人,箐禾又不敢轻易下水,只能尽量远离,“从你上来捏我手的那一下开始,我就怀疑了。” 按理来说应当是她去主动去握商戎的手,可那时候,对方却准确无误地握了上来。 商戎有眼疾,不可能会这般准确无误,以及他对冥界了解太多,也是自己怀疑的一个点。 而且这样的幻术,对如今的她来说,显得太过低级了。 “商戎”无不可惜地摇了摇头,“还想再和你玩一会儿,让你不要死得这么早。” 他话音刚落,便瞬移到箐禾跟前,掐住她的脖子缓缓用力。 “商戎”退去伪装,变成了一副骷髅,与水里的水鬼很像,只不过他眼睛处的大洞里,闪着的是幽冥红光。 骷髅并不是想把箐禾给掐死,而是掐着脖子不让她逃脱,随后骷髅眯起眼睛,开始缓缓吸收她的神魂之力。 他一边吸收一边露出享受的表情,“真美味啊,我可太多年没有吃到这么美味的魂魄了!” 他仿佛在吸收某种令人上瘾的东西,脸上有种飘飘欲仙之感。 箐禾但魂体逐渐开始变得透明,大脑也是一片混沌。 “主人,主人,你别睡!” 小镜的声音似乎在脑海中响起,箐禾无力地睁开双眼,却又不想就这么死去。 “主人,你还记得小镜教你的召唤术吗?跟我念口诀,小镜这便过去找你。” 箐禾一字一句的跟着她念,脑海里没有太多别的想法,等到念完最后一个字,脖子上的挂坠忽然光芒大涨。 那骷髅鬼享受的表情,戛然终止,而后逐渐由奇怪转为惊恐,他狞笑一声刚想反击,下一秒便发出惨叫。 惨叫四分五裂地碎开,最后四周化为一片静谧。 箐禾虚弱地瘫倒在地上,呼吸有些困难,渐渐有一股温热的力量将她包围,被吸走的神魂之力恢复的很快。 不光如此,她能感受到体内蕴藏的力量更多了。 “嗝。” 悬在半空中的小铜镜,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响嗝。 箐禾爬起来,看着自己比之前更为结实的魂体,感觉又神奇又兴奋。 “主人你没事吧?” 箐禾摇头,问它:“刚才的那只恶鬼呢?” “被小镜给吃掉啦。”小铜镜在半空中乐颠颠地晃了晃,“好饱呀。” 难怪。 小镜现在是自己的本命法器,它吞噬的东西,自己也会受到反哺。 这冥河之中的恶鬼可是不容小视的,小镜居然能一下子就将他吞噬,真是好样儿的。 箐禾把小镜抱到怀里,使劲的蹭了蹭。 刚才的恶鬼是整治了,可现在该怎么出去呢? 举目望向四周,雾又散去不少,可是还看不到岸边。 这时脚下的小岛又动了动,箐禾身子一震,感觉脚下不稳,低头一看,这座小岛在缓缓地被冥河水吞噬。 “主人,我带你出去。”小镜绕着箐禾转了一圈,“抓住我。” 冥河之中,有无数鬼魂在等着箐禾落水,等着将她撕成碎片。 箐禾用两手捧住小铜镜,锁骨处的玉坠烫了烫,然后痛经的光芒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将她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这光是温暖的,温柔的,并没有给她造成任何的不适。 箐禾再睁开眼以为自己会回到冥界,但有些奇怪的是,并没有。 而是换了一副装束,穿了一件纯白的广袖流仙裙,长长的裙摆拖曳在身后,上面精美的流苏随着她的走动一晃一晃的。 她仿佛到了另一幅躯壳里,此时心中压抑着一份紧张与激动,不像是别人拥有的情感,而是能够切身体会到的那种。 箐禾赤着双脚踩在柔软的毯子上,一脚一脚的朝门口奔去,然后推开门,院中站着个穿着铠甲的高大身影。 她连鞋也来不及穿便奔了过去,口中唤着:“夫君!” 这样的梦,这样的人,不是第一次见了,箐禾却还是努力的想要看清楚男人的样貌。 这一回她还是只看到了对方坚毅的下巴,在想看清全脸的时候,一股大力扯着她的神魂,将她从这幅躯壳当中扯了出去。 临走前,看见了男人手里握着的那把剑,有些熟悉。 ------------------------------------- “阿禾,阿禾。” 箐禾睁开眼看见商戎熟悉的脸,立马戒备后退。 几次三番被骗,她都被骗出后遗症来了。 “是我。”商戎勾了勾她的尾指。 这是二人约定好的动作,箐禾又仔细观察了他好一阵,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刚才那骷髅鬼没能把她骗过去,这个手势也是原因之一。PanPan “我们这是在哪儿?”她看了眼四周,这是个房间,与人间的差不了多少。 商戎回答她,“是孟婆的住所。” 提到孟婆箐禾就来气,朝商戎告状,“都是她把我推进冥河的!” 商戎还没说话,门口便传来娇笑声,“哟哟哟,这就告起状来了?” 箐禾没好气的看了她一眼,孟婆勾了勾她的下巴,“你还得感谢我呢,要不是冥河水把你们身上的活气给洗了,你们现在早被冥王抓去喂十八层地狱的那些恶鬼咯。” 箐禾朝商戎看去,见对方点了点头,这才没说什么。 孟婆看她脸色苍白的模样,忍不住幸灾乐祸,“在冥河里头受了不少苦吧,你这情郎可是为你牺牲了不少。” 第70章 仙草(70) 出冥界 都说冥河难渡, 进去便会被里头穷凶极恶的鬼给吞噬,其实不然。 之所以会有这么多鬼魂折在冥河里头,因为冥河水的致|幻作用。 它会给魂魄精神上造成极大的恐惧,当你战胜一种恐惧, 醒来继续往前游的时候, 还有更大的恐惧在等着你。 再一次一次的惧怕当中, 很多魂魄便经受不住,崩溃了。 精神崩溃,魂魄自然也留不住。 最后落得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你还好, 冥河水喝得不多,你情郎为了救你, 反倒耗费了不少魂力。”孟婆“啧啧”两声,“得了, 你们俩说话吧, 我也不在这碍眼, 既然已经醒了,那就赶紧走, 省得叫判官那狗鼻子闻到味儿。” 商戎叫住她, “孟婆, 多谢。” 孟婆身子微微一顿,仍然撑着那把赤红色的油纸伞,“走了。” 箐禾摸了摸锁骨处的玉石, “是你把小镜送进来的?” 她能感觉到之前与小镜的联系都已经断了, 后来突然续上。 商戎没有否认, “你那时候魂体之力在减弱,我没办法施法进去,只能让小镜帮你。” 小镜也在她脑海中说:“多亏主人的夫君啦, 不然小镜也救不了主人。” “那冥河水取到了吗?”箐禾道了声谢,知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便是这个,于是问。 商戎将葫芦拿出来递给她,“取到了,你先带着它走,我还有件事情要办。” 箐禾接过葫芦,“你不与我一道回去?” “去见个故人,用不了多长时间,你在此处等我罢,我很快便回来。”终是不放心她一个人走,冥界的变数太多,还是两人一块儿保险些。 箐禾乖乖地点了点头,说实话她现在还没能缓过来,多休息会也好,能补足精神。 她晃了晃手里的葫芦,听见里头有“哗哗”的水声,想起在幻境中那个骷髅鬼说的话,想必有一部分是真的。 冥河水需要以魂魄为介质才能取到,商戎怕是刚把水取好,便来救她了。 “主人,你快把那个骷髅给炼化了吧,撑得小镜好难受呀。”小镜在嚷嚷道,一副消化不良的样子。 箐禾觉着丹田里有一股热腾腾的气,久久不散,看来幻境中确实存在鬼物,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存在鬼气。 “小镜你忍忍,等我们回去了再说好不好?在这里炼化被发现的就麻烦了。”箐禾知道她不好受,因为自己也同样难过,但这地儿是冥界,可不是能修炼的地方。 小镜呜呜起来,“不要紧的,只要一会会儿就好了,这里设了禁制,是不会被发现的。小镜很难受的,主人帮帮我。” 箐禾被她这样弄得心软又心疼,于是答应,“好啦,赶紧修炼。” 她说着闭上眼,小镜体内的能量源源不断地传输给她,与丹田内的那股“气”交融在一起,像是泡着热水澡,所有的毛孔都被打开,舒服得不行。 ------------------------------------- 商戎直接掐了个决,从箐禾床边瞬移到了一处陌生的地方。 这里四周全是尖锐凸起的岩壁,黑色的岩石成块地将四面空间环绕着,岩石之上有几处极深的孔环,连接着的铁链直直地延伸出去,崩成一条摇晃的直线。 由于此处常年暗无天日,连一点儿光源也没有,商戎过来时尽量小心,没有触碰到任何一处阵法。 被锁链捆着的东西身体悬吊在半空中,紧闭着眼,不知是死是活。 商戎轻轻启唇,唤了句,“二叔。” 半空中那条似龙非龙的庞然大物睁开双眼,露出一对血红色的眼睛,它不认得商戎,只要一感应到有别的活物存在,就会不停地挣扎嘶吼。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 商戎静静地站在那里,虽然他看不见,但是依然能够想象是一副怎样的场景。 儿臂粗的铁链会拉伤他的皮肉,限制他的行动,但伤口又会很快愈合。 这条被囚禁的巨物,看上去与龙没有太大区别,但实际上却并不是龙族。 商戎的二叔本是一条蛟龙,后来被龙族除名,将龙角剔除,便只能称之为蛟,而实际上他身上也并没有龙族的血脉,是在幼年时被爷爷捡回来,用龙血续命后,才成为龙族的一员。 这条黑蛟的挣扎并未引来冥界任何人的注意。 自打二叔被关押在此处后,他便常年是这种状态,日日不得安生。 商戎负手等了好一会儿,耳边终于安静下来,他并未敢站得太近,一来是怕触碰结界,二来也是煞气太重。 过了许久,他才听见一道低沉暗哑的声音重新响起,相较刚才的疯狂,这次的话多了条理,“商戎,是你吗?” 黑蛟认出他来,商戎回答:“二叔,是我。” 二叔的声音听起来疲倦而又沧桑,“这次来,能将我……嘶……杀了吗?” 黑蛟在说这话时,仿佛分裂成了两半,一半面上很是平静,而另一半则是疯狂嗜血的。 商戎自打堕魔,知道他被关在此处后,已有万年没有过来,没想到他身上的凶煞之气不但没有半分削减,反而更加恐怖了。 二叔疯狂地甩动尾部,狰狞的面部不断地扭曲,像是在与某种东西做斗争,好半天后他才重新恢复平静,“商戎,二叔快不行了,那东西太强了,你要做好准备……嘶嘶嘶……要做好准备……吼……” 说着,黑蛟突然地朝商戎冲杀过来,撞在结界上,头上破了一个大口子都没有停止,口中不断道:“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紧跟着,他的动作又停下来,二叔在掌握身体的控制权,“快走,二叔没救了,啊……滚呐!这是我的身体!你休想!休想!” 商戎咬牙,“二叔,会有办法的,我会想办法的。” “没有用的!我们斗不过他……你要小心啊,千……千万要小心……嘶嘶……小心天族。”黑蛟这段话说得极为艰难,每个字都是咬紧牙根才吐出来的,刚一说完,又变成了之前残暴的模样。 二叔能控制身体主动权的时间越来越少了,足以证明那东西在不断成长。 商戎心中虽恨,却也拿那东西无可奈何。 在二叔体内作乱的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妖魔,而是凝结了世间万物贪念、怨念、恨念、杀念、邪念等所有的负面念头的邪煞之气,也是世间最凶恶的邪魔。 这股邪煞之气自打三界诞生便一直存在,一开始并不强大,后来随着三界愈发完善,它也越来越强大。 万万年前,三界联手都拿他没办法,还是帝神出面才将其封印在极寒之地。 后来阴差阳错被二叔吸入体内,竟不愿再出来,驱使二叔做了许多错事。 无法,天界最终与龙族商量后,只能将他关押囚禁起来,以避免邪魔跑出去。 “走!!!记住二叔的话,快……”黑蛟又开始在空中翻腾,撞击结界,口中的话语不断变化,时而清醒,时而邪恶,“我对不起你,对不起……杀了,你们都该死,哈哈哈哈……杀啊!” 商戎今日本也就想来看一看他,不想二叔再耗费精力,便掐诀离开。 在他离开后不久,黑蛟处出现了位黑衣人,他不知怎么到了结界里头,将掌心放在黑蛟的额头中央。 黑蛟一动不动,那人似乎很满意他的表现,略略点头,许久才离开。 ------------------------------------- 商戎说去去就回,当真回来得很快,箐禾刚帮小镜“消化”了骷髅鬼的三分之一鬼气,他便来了。 “走吧,我们回去。”他算了一下时辰,不能再耽搁了。 箐禾点头,小镜舒服了很多,也不做声,估计正休息呢。 他们没去同孟婆道别,按照门口孟婆留下的小鬼的指引,很快来到了鬼门。 只要出了鬼门,他们就能够回到肉身。 越是这个时候,箐禾越紧张,他们从鬼门进来的时候刚巧碰见黑无常接鬼,走时自然更得小心点儿。 她摸了摸腰间挂着的葫芦,选了个安全的位置施法。 一道同来时一样的旋涡出现,二人跳了进去,转瞬消失不见。 他们走得仓促,自然不会注意到,鬼门之上,站着三个人。 最中间的是个身材修长,面相斯文的男子,他左手边的女子撑着把油纸伞,右手边则是个手拿纸笔的魁梧大汉。 大汉打了个哈欠,“就这么让他们走了?” 中间的男子勾了一下唇角,“不然呢?你想和他打一架?” 大汉抖了抖身上的肉,“老子还怕他不成?” 男子对左手边的女子道:“孟婆,将人给我追回来,交给判官。” 孟婆捂嘴娇笑,“好嘞。” 大汉赶忙出言阻止,“别啊,我这不是开玩笑呢嘛,那位的战斗力,我怎么可能打得过。” 他说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赶紧溜,“那边黑白无常等我去登记名单呢哈,我先走一步。” 大汉身影转瞬消失,年轻男子握住孟婆手里的伞,将它收了起来,孟婆环住男子的腰,柔若无骨的身子蹭着他,“你就这么把他们放走了,不怕上头怪罪,革了你冥王的位置?” 男子弯腰在她唇上亲了一口,“若不是为了你,我还来这地方?” 将孟婆娇软的腰肢扣在掌心,男子眺望了一眼商戎离开的地方,喃喃道:“不是帮他们,是帮我们自己。” 说着,他将目光重新落在怀里的人身上,“娇娇儿,你什么时候同我走?” 第71章 仙草(71) 主人你也夸夸他 “娇娇儿, 你什么时候同我走?” 孟婆将他推开,整理一番衣衫,正经道:“我觉得在冥界挺好的,三皇子你若过不惯, 还是早点儿的回吧。” 冥王叹口气, “又同我置气了不是, 好了好了,我不说了,你爱在这儿待多久便待多久。” 孟婆忍不住扬起唇角, 手上却仍然用一根手指点着他的胸口,不让他靠近, “说好咱们要保持距离,不能让人发现的。” “哪里有人, 连鬼都没有一个。”冥王弯腰将人抱起来, 回了自个的寝殿。 ------------------------------------- 箐禾带着葫芦顺利回到肉身, 天还尚未大亮,定坤保持着他们离开的姿势, 在察觉到人回来后, 立马睁开眼睛。 她累得半死, 对魂魄离体这事儿本来就不熟练,还一下子去到冥界,耗费了这么多精神, 实在是连动一下手指都不愿意。 小镜这会儿也不吵主人, 而是发出淡淡的光芒, 主人睡觉,但是她可以帮着修炼呀。 商戎要比箐禾好,但受伤的魂体也散发出需要休息的信号, 于是他也没有挪动,直接入睡。 这一觉,两人睡了一天一夜,先醒的还是箐禾,她习惯性地往旁边摸了下,没摸到小镜,却摸到了个人。 商戎合着眼,呼吸平稳,他一头雪白的发,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变成了银色,足以看出他的身体在逐渐变好。 这人睡着时没有半分攻击性,鸦黑色的长睫在他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鼻梁从侧面看,曲线更加分明,那张薄薄的唇透着浅粉色,嘴巴自然地微张着,呼吸平顺。 从箐禾这个角度可以看到他的下巴的尖尖上,不为人知的地方长着一颗黑痣,很小的那种,如果不仔细看压根注意不到。 箐禾似乎想起了某个场景,她好像在哪见过一个人,这个人在同样的位置也长着一颗小痣。 她脖子动了动,才意识到自己正枕着商戎的手臂。 也正是因为她动了这一下,商戎缓缓掀开了阖着的眼皮,眼中透着未醒的迷茫,很快便清明起来。 他侧头朝箐禾看去,“你醒了。” 箐禾从榻上起身的动作顿住,倾身朝商戎的脸凑近几分,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能看见了?” 商戎自己都没意识到这点,被她一提醒,眨了眨眼,“能看清你的大致轮廓,但还有模糊。” “那这样呢?看得清吗?”箐禾身子往后仰,离商戎远些。 商戎眯眼,接着摇头。 “还得继续休养。”箐禾又试了几个位置,看过他的反应,得出如此结论。 他现在能够看见,就说明魂体上受的伤已经好了大半,接下来会好得更快,能像原来一样看清,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他们这次消耗魂力前往冥府,怎么会好的比之前还快呢? 正想着,躺在枕边的小镜蹦了出来,高高兴兴的说道:“主人,我把那只骷髅鬼消化掉啦!主人的身体太弱,承受不了这么多魂力,我就把它给主人的夫君了,小镜是不是做得很棒!” 箐禾忍不住在她的铜镜镜面上点了点,“很棒!” “那柄剑也帮了不少忙的,主人你也夸夸他。”小镜从来不是个把所有功劳都揽在自己头上的器灵,凭她自己,是没办法把魂力传给商戎的,还得靠定坤。 显然,小镜在和箐禾说话的时候,那边定坤也把情况告诉了商戎。 “铜镜怎会吸收到如此多的魂力?”商戎魂魄伤得不轻,正是因为修补魂魄的魂力难得,小镜将他的伤一下子治好了大半,所用的魂力可不少。 箐禾便将小镜吞噬骷髅鬼的事儿告诉了他,语气非常稀松平常。 “倒真是个宝贝。” 能将鬼魂转化为自身所需要的魂力,这样的法器他从来没有听说过,实在是太稀少了。 如此神器一旦出世,必然会引来众人的争抢。 小镜的这个能力太过于逆天,通过吞噬来让自身和主人变得更加强大,如此简单的方法,哪一个修炼之人不想要呢? 商戎到床沿穿鞋,“此事莫要让别人知晓,你带着小镜在身边修炼,也会提升的很快。” 箐禾也起床整理衣物,对于二人从同一张榻上醒来,她一点都不感觉到违和。 整理了一番后,商戎刚撤下房屋周围的结界,就听到外面传来潘娘急促的敲门声。 箐禾离门口比较近,便顺手去开门,“怎么了,潘娘?” 潘娘一愣,道:“小姐,我刚才去你屋里敲门,你不在,原来是到这儿来了啊。” 箐禾“嗯”了一声,“我来给他换药,你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小姐,昨日就有一个叫周伯的人上门来找你,我们便转达了你们外出的消息,看他似乎有急事的样子,便问了一嘴,这才知道啊,他家是出事儿了。”潘娘说完,刚好商戎也从门内走出。 他的眼上仍然覆着一根绸带,不过不是之前的黑绸,而是换成了有些透光的白绸。 这样既能看个大概,又不至于因为强光而再次伤了眼睛。 潘娘将二人往门口带,“他家的那个小孙女儿,被村里的一户人家给强抢走了,他急的不行,找来找去,最后找到了咱们这儿。” “我也帮他去打听了,那家是街上出了名不讲理的人家,和镇上的媒婆不知怎么勾结到了一起,讲也不讲一声,直接到人家家里就把姑娘给抢回去了。” 快到门口了,潘娘急忙把门打开,“今儿个个周伯又上门来,我就想着不知你们回来没,便去敲门问问,多亏了你们在家,老人家急的都不知怎么办才好。” 潘娘是个热心肠,有时候别人家的事儿,她都当自个儿的事儿,听见周伯遇上这种情况,可不是为他着急么。 虽然她对这两位临时住客了解的并不是很多,但总觉得这两人是有本事的。 箐禾一了解情况,也面露急色,“周伯人呢?” “他刚才还在这儿的呢,不会是回家去了吧。”潘娘朝两边张望着,忽见一个人被拖着往小巷里头走,瞧着穿着有些眼熟,她立马大叫一声,“哎哎哎,在那儿呢!” 不用箐禾出手,有人动作比她更快,弹指间商戎已经把架着周伯的几个人揍趴在地。 周伯看见是他,膝盖一弯跪了下来,“恩人救命啊!他们把我家阿香给抢走了!你们可知道国师在哪儿?我去求国师,求他把我阿香救出来,我下辈子给他做牛做马都成!” 商戎将那几个小混混踩在脚底下,不过是朝他们轻轻指了指,那几个人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东西,立马痛哭流涕的跪下来告饶,身子抖得像是筛糠,“大爷您饶了我们吧,都是村头李家让我们干的,他们说要把老丈人请去拜堂成亲哩。” 村头李家。 行,他知道了。 “滚。”商戎话音未落,那几人便屁滚尿流地走了,走之前,眼前仿佛还鬼影重重,估计这个把月晚上都睡不安生。 箐禾与商戎对视一眼,“走,去村头李家。” 从他们所在的地儿去村头李家,大约需要一炷香的功夫,叫周伯回家去等消息之后,商戎干脆用法术,瞬移到了李家。 果不其然,这里锣鼓喧天,正在办喜事,鞭炮声噼里啪啦响个不停。 李家门口,一个胸口挂着红绸布,嘴里不断在流口水的痴儿时不时发出一两声呆笑。 他又矮又胖,眼睛几乎都要看不见,摸摸这摸摸那,还对阻止他动作的人拳打脚踢,光看上去便是个脾气不好的。 痴儿扯着胸口的红绸布,狠狠的扔在地上,又使劲地踩了两脚,嘴里嚷嚷着,“饿了饿了,要吃要吃!” 旁边一个精明妇人赶紧过来安慰,“儿子乖啊,一会儿就有吃了,新娘子还在等着你呢。” 被安抚了一番,嘴巴里又被塞了两颗糖,痴儿才不清不愿的站在门口。 箐禾看着眼前的这些人气得不行,想着现在救人要紧,便先去了那个他们口中新娘子待的房间。 阿香被捆着手脚,几个婆子围在她周围看着,以防止人逃跑。 箐禾一进来便先让那几个婆子昏睡过去,然后打了个响指,将阿香身上的麻绳自动被解开,“阿香你没事吧?” 掀开红盖头,阿香嘴巴里还被塞了块破布,避免她咬舌自尽。 箐禾帮她把嘴里的东西取下,手脚都得了自由,阿香终于忍不住,抱着箐禾的腰哭了。 她无声地哭着,却比声嘶力竭的大哭更为叫人心疼。 箐禾眼睛也跟着热了,“不怕不怕,我带你回家。” 阿香的头发被梳到耳后,露出了一张苍白的脸以及脸上殷红的胎记,她飞快地用手势说了一段话,然后低头,抬手将胎记捂住。 箐禾虽然不懂手语,但也能猜到大致的意思,“放心,有我们在呢,他们伤不了你。” 她看了一眼洞房的布置,心想:这么想成亲,那我就成全你。 于是她抬手施了个非常简单的法术,阿香的原来的位置上重新多了一个和她一模一样的人。 既然是个痴儿,那只有比他更痴呆的才相配呀。 这个的痴呆疯癫程度,保准让他们家鸡飞狗跳,不得安生。 带着阿香出来,商戎正在外头候着,那边一阵哗然哄笑时不时响起,原来是痴儿脱了新郎服,正抬手追着他爹妈揍呢。 第72章 仙草(72) 试魂 那些人酒席也不吃了, 拉也拉不住,干脆站着看笑话,李家这婚事办得可真够有意思的。 将阿香带到家中,与周伯见了面, 两人立马抱在一起痛哭起来。 周伯再次要跪下, 商戎忙扶住了他的手。 “多谢恩人啊!要不是恩人, 我家阿香这辈子可毁了呀!” 箐禾此时将人救出来,才有空问明原委。 事情还要从那日在城外将他们救回来说起。 那日周伯借商戎看病的银钱,是他去卖草药得来的, 钱本来是他打算给自己治腿伤用的,帮箐禾付给医馆后, 他自己腿伤难忍,只能问别人暂借一些银钱, 打算等腿恢复了, 就去采草药还上。 谁知道腿是好了, 可是这欠的银子,还没等他去采草药卖钱呢, 人家就找上门来, 说要拿他孙女抵债。 潘娘不放心周伯, 送他一道儿过来,她最懂这些把戏,听了这番话后, 当即就说:“老伯, 你这是被人骗了, 人家故意借钱给你,压根就没想让你还,就是奔着您孙女去的。” 村头李家是个什么样的人家, 潘娘不是他们村上的人,都略有耳闻。 那可是出了名的不讲理,生的孩子是个痴儿,快要三十岁了也找不到个媳妇,估计李家人一合计,周伯又无权又无势,是最好摆弄的,便想出了这么个损招。 箐禾看了眼周伯家中已经被踹坏了的篱笆门,以及被弄得乱七八糟的院落,于是说:“周伯,你这儿没法住人,我家有几间空房,您如果不介意的话,先住到我那边去。” 这破茅草屋,被大点儿的风吹吹都有摇摇欲坠的趋势,更别说现在遭人肆意破坏,看上去更加破败了。 若说周伯一开始还有些犹豫,生怕麻烦了人家,但转念想到阿香,要是李家人找来的话,他老胳膊老腿,怎么是人家的对手。 于是周伯再度深深鞠了一躬,“那就麻烦秦小姐了。” “不麻烦,将东西收拾收拾,随我走吧。” 其实也没什么可收拾的,地里的庄稼带不走,祖孙二人都是节省的性子,最后所有的家当加起来仅仅只有两个瘪瘪的包袱。 潘娘这个热心肠,等将周伯和周香带回去后,便忙不迭将两个房间收拾了出来。 箐禾当初图方便,买的院落挺大,好几处房间都空置着,现在正好能够派上用场。 待将他们安顿下来,又休息了一日后,箐禾这才有空去找阿香说要事。 周伯闲不住,已经和潘娘商量着将后院的一块荒地给开垦了,种一些时下的果蔬,昨日征得她的同意后,今儿一早便去忙活了。 周伯不让阿香下地干活,她便在屋里自己做针线活,见箐禾还有商戎来了,慌慌张张地放下手里东西,搬出两张椅子,招呼他们坐下。 “阿香姑娘,这里是我们为你研制的治疗哑疾的药。”箐禾来的时候手上端着托盘,盘内摆放着一只青花瓷碗,碗不大,里头的药几口便能喝完。 自打箐禾将她救出来,阿香便明显对她卸下了心防,听闻此言,当即便将碗端起,一口喝干了里面的药。 与她从小喝过的药不同,这碗里的一点儿也不苦,反而还带了一点儿淡淡的甘甜,像是加了几滴蜜糖的甜水,味道甘醇清透,喝下去通身舒爽。 肉眼看不到的灵光从阿香身上闪过,待到灵光散去,箐禾才含笑对她说:“试试看能不能说话了。” 哑了十多年的阿香,一边眨动着眼睛,一边张开嘴巴,尝试发声,“我……” 说出的这一个字,叫阿香愣住,片刻后热泪盈眶。 从小到大,周伯为了看她的哑疾,不知道走访了多少大夫,她也吃过各种各样苦的药,都没有能够治好,最多只能“啊啊”两声,根本没办法说话。 但这一次。 “我,能,说话了。”阿香哽咽着,将这句话说完,接着掩面大哭。 正常人做起来再容易不过的事,对她来说确实连做梦都渴望的。 由于第一次说话,阿香的声线很是沙哑,舌头也不太利索,但总算交流起来不是那么费劲了。 当周伯从地里回来,听到阿香叫的那声“爷爷”,激动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只会一口一个恩人地感谢箐禾他们。 将阿香的哑疾治好后,等她适应了两日,说起话来不这么费劲后,箐禾这才提出试魂的事情。 眼看夜明珠中的残魂已然连动都无力,再不试魂,恐怕就要消散,那么他们去冥界岂不是白走一趟,是以此时再耽搁不得了。 淮凛在宫中被皇帝烦得不行,好不容易找机会出宫来,得知商戎他们取来了冥河水,先是吃惊,而后主动加入,要求帮他们护法,先将阿香的魂魄引出来再说。 与周伯言明此事并不会有太大的风险,周伯也足够相信他们,到屋外去守着。 整个宅院像上次一样,早就被阵法包裹,商戎取出定坤,以剑尖为笔,悬于里地面一个指节的地方,开始画阵。 他的动作又漂亮又利索,没用绸带遮眼,穿着一袭白衣,叫站在一边捧着葫芦的淮凛几乎可以肯定,这位是从天上来的某一路神仙。 阵法渐渐成型,箐禾端着碗,让淮凛将葫芦里的冥河水倒出来,坐在床沿的周香双手捧过,喝了下去。 冥河水无色无味,阿香喝完之后,脑袋昏昏的,还没完全睡着,箐禾将她扶着躺到枕头上,那边商戎唤她,“周香,能听到我说话吗?” “能。”阿香回答。 “好,你现在闭上眼睛,跟着我说的做。”商戎的声音在阿香听来一会儿近,一会儿远,“告诉我,你看到什么了?” 阿香回答:“我看见一条石板路。” “顺着石板路往前走,我不说停你不要停,也不要回头,记住了吗?” 阿香道:“记住了。” 她开始一步步朝前走,走了一会儿,就听见后头有人在叫她的名字,幽幽怨怨,像是周伯的声音。 [阿香,你要去哪儿?你不要爷爷了?] 阿香脚步顿住,周伯是她在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怎么可能抛下周伯呢? 商戎见阿香的魂魄快要出来,却又缩了回去,知道她定是遇上了麻烦,魂魄离体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周香,往前走,千万别回头!” 也许是再次听到商戎坚定的声音,阿香咬唇,开始朝着石板路的前方跑了起来。 这条石板路真长啊,不知道尽头究竟在哪儿,阿香正想着还要走出去多久,便撞进了一团白色的光亮中。 接着,她看到了站在屋里的三个人,也看到了躺在床上的她自己。 箐禾看着她道:“阿香别怕,告诉我你能听得到我说话吗?” 周香点点头,虽然箐禾的话在她听来像是隔了一层水膜,但听清楚是没问题的。 箐禾与商戎对视一眼,这是引魂出窍成功了。 她拿出夜明珠,将夜明珠放进了阵法中,而后唤醒其中的残魂,将它引出。 残魂没有多少生气,在聚魂阵中游走速度很慢。 而阿香正站在聚魂阵中央,残魂龟速到达她身侧时,忽而变得活跃起来,还碰上了她的指尖,不断地在她周身绕着圈。 残魂只会对主人如此,看来周香真的是阿香转世! 这一发现让在场的另外三人有了各自不同的表现,箐禾笑了起来,商戎不善辞色却也松开了皱着的眉,而淮凛则暗自松了口气。 “让残魂归位,淮凛,你到右边去。”商戎当机立断,残魂能够认主,自然得和主魂魄融合,这样阿香的魂魄才能完整,才有可能回忆起万年前的事。 淮凛乃修道之人,依言站到阿香右手边,将自己的法术灌注到阵中。 残魂绕着阿香的魂魄,一会儿撞撞她的手臂,一会儿撞撞她的小腿,却怎么都无法与主魂魄融合。 箐禾是负责和周香沟通的,她看了眼旁边燃烧着的蜡烛,道:“阿香,能看见你手心那个亮晶晶的东西吗?” “看得见。”周香觉得掌心的那团光格外亲切,不免低头看着。 箐禾接着说:“你放松,试试看能不能接纳它。” 周香知道这三位不是普通人,也非常相信他们不会害自己,于是闭上眼睛,尽可能地放松。 等了片刻,箐禾能够看出残魂非常地想要进入周香的魂魄之中,但试了多次都不能成功。 周香的魂魄像是被一层屏障给包裹住了,残魂没办法进入。 淮凛额上渗出细汗,床上的阿香状态也不是很好,商戎朝箐禾摇了摇头,开始关闭阵法。 他两指并拢,轻轻在周香的眉心点了点,箐禾能够看到,周香的喉咙处有层浅浅的光晕,那是被灵泉水的灵气给补充起来的缺口。 也就意味着,她的魂魄确实是残缺不全的! 周香的魂魄从阵法中消失,残魂经历了主魂魄的滋养后,比之前要更有活力一些,像是被突然续命,在夜明珠中来回游动。 当阵法的最后一丝光芒从屋内消失,淮凛擦了擦额上的汗珠,长长吁出一口气,问:“怎么样,成了吗?” 商戎检查完周香的魂魄是否回到肉身后,这才摇头,“她轮回转世太多次,早已将这抹残魂给抛弃了。” 这也是为什么残魂在第一次与周香接触的时候并没有把她认出来。 万年来,她不知轮回转世了多少次,大约连这抹残魂是否还存在都不记得。 淮凛也跟着着急,“那怎么办?” 商戎道:“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就是阿香,残魂又被滋养过,有时间再想办法。” 淮凛倒不是急这个,他这么迫切地想要阿香能好,其实也存了私心,“可我的未婚妻她不能再拖了。” 第73章 仙草(73) 未婚妻名叫贺竹音 商戎曾答应过, 待找到想找的人,就会帮淮凛救他的未婚妻。 现在确定了阿香的身份,这个忙提前帮也不是不行。 淮凛听闻此话,面露喜色, 却又不好意思立马将人拉了去治病, 便与他们约定了明日巳时过来。 周香悠悠转醒时, 淮凛刚刚告辞,她不太记得别的事情,只知道自己睡了一觉, 头还有点昏昏的。 箐禾给她倒了杯水,嘱咐她这几日好好休息, 而后与商戎去商量什么办法能让残魂与主魂魄融合。 商戎此前从未见过主魂魄抛弃残魂之说,当下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只能拿出龙族族内有关魂魄的书籍来查找相关内容。 上次探秘龙族秘境时, 商戎看上去什么都没拿, 实际那里头该属于他的东西他都带走了。 给箐禾的养魂粉便是秘境之中所得,如今看的这些书籍同样是。 不过书籍的数量着实不算少, 厚厚一沓, 有些语言还相当晦涩, 商戎看得再快也不可能立马想出办法。 箐禾反正闲来无事,便也帮着一同找线索。 这一天看过去,二人一无所获, 想着明日帮淮凛治好未婚妻后再做打算。 第二日巳时, 淮凛准时到了门口, 还带来了一辆马车。 这是一辆中规中矩的马车,光看外面没什么特殊的,但里头却好生不同, 华贵的毯子铺就在座位上,不用坐下去也知道很是软和,小茶几的茶水都已经备好,上头还搁置着一炉燃着的细香。 一掀开车帘,箐禾便闻到一阵清香扑鼻而来,她在最左侧坐下,商戎坐在她对面,长手长脚的,两人的腿离得很近。 淮凛今日特意换了身衣物,头发也明显打理过束在脑后,显得人精神了许多。 在去见淮凛未婚妻的路上,他将其一些基本的信息告诉二人。 淮凛未婚妻名叫贺竹音,是景国大将军之女,与淮凛自幼相识,指腹为婚,后淮凛被发觉有修炼的天赋,让一位修仙者带上|了山,这一去便是十载。 十载后,学到了本事的淮凛念着故国,亦念着故人,下山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到景国来找贺竹音。 不想,帖子一连下了三个月,却都没能见到贺竹音一面。 一开始淮凛是当她女孩子家脸皮薄,不好意思私下相见,又特意亲自去贺将军府上,谁知又被拒了。 淮凛这才察觉到一丝不对劲,他暗地里调查了一番,发现一件怪事。 他离开景国十年,在他走后的第五年,外人便鲜少见到贺竹音,不光如此,就连贺竹音的大哥成婚,她这个做妹子的都没有露面。 有五年的时间,贺竹音像是从景国人的视线中消失了,淮凛去问过他们共同的朋友,对方给的答案都很一致。 竹音啊……她身体不太好,一直在家休养呢。 照理来说,在家休养作为友人应当去探望,可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被拒之门外,次数多了,也就没人提起这茬。 一年两年,到了第三年,贺竹音彻底从众人的视线中淡出去,有的人甚至要花好一会儿才能想起来,贺将军家还有个小女儿叫贺竹音的。 淮凛在得到这些消息时,就感受到了不对劲,于是想着法子要见贺竹音一面。 既然她不肯见面,那就由他来想办法。 淮凛用了几天摸透贺将军府上的布防,顺带打探贺竹音的住处,然后选择了一个漆黑的夜晚,潜进了贺家府邸。 “你见到她了吗?” 见淮凛说到此处突然没了声音,箐禾不由追问。 淮凛沉默了片刻,而后摇摇头。 “怎么会?”箐禾不由皱眉。 淮凛攥紧拳头,过了会儿才缓缓松开。 他夜探贺府,避开巡逻的守卫,来到贺竹音住的院落,进去后才发现里头住的并不是贺竹音,而是贺兰音。 贺兰音是贺竹音的庶妹,比竹音小了两岁,样貌有七分相似。 当淮凛闯进去后,贺兰音吓得失声尖叫,被点住哑穴后,淮凛表明身份,她这才冷静下来。 “你姐姐住在何处?”淮凛当时不好明着打听贺竹音的住处,都是用的贺家大小姐,却不想人家把她指来了贺兰音这儿。 提到“姐姐”二字,贺兰音恍惚了一瞬,指了指自己的喉咙,等淮凛将她的哑穴解开后,她这才颤着嗓子说:“姐姐很久之前便搬到庄子上去住了。” “多久了?” 好好的姑娘家,怎么会搬到庄子上去住,淮凛越想越觉得不对。 贺兰音算了算,这才答道:“大约……大约有五年了。” 淮凛彻底被这个数字给惊到,“到底出了什么事,她怎会在庄子上待这么久?” 一般姑娘家,特别是大户人家,是绝对不会随意到庄子上去的,除非是犯了什么大错,被强制送到庄子上。 而被送到庄子上去的姑娘,名声就不太好听了。 淮凛深深皱起了眉,贺将军以往对贺竹音宠爱有加,怎么会同意将她送到庄子上去,还一去这么多年? 数不清的疑问从淮凛脑中冒了出来,然而贺兰音却一个也没能给他解答,只要是问与贺竹音有关的问题,她都是躲躲闪闪,没有提供什么有利的信息。 在从贺府回去后,淮凛刚准备去贺兰音所说的那个庄子上一探究竟,贺大将军却突然登门拜访。 他来得正好,淮凛那时也正准备向他询问一些事情。 淮凛还没说话,贺将军便表明了来意,他是来退婚的,更准确的说,是来换婚的。 坐在马车上的淮凛至今仍然记得,他当时听到那些话时有多么震撼。 “小女身子实在孱弱,当初婚约定下时,只说是我贺家之女,如今竹音不宜嫁,兰音却是到了适婚之龄。” 什么婚约只定下了贺家之女,都是狗屁。 淮凛只认贺竹音,若不是为了她,此次也不会下山,更不会成婚。 淮凛直言不讳的拒绝叫贺将军颇为没面子,二人此次谈话不欢而散。 但自打这一日,贺府的守卫便严密了许多,淮凛大约花了半个月的功夫,才终于探到一些与贺竹音有关的情况。 他守了半个月,等到贺府采买的人出门,一路跟踪,这才算基本确定贺竹音所在的庄子的位置。 有了上次的教训,淮凛这次没有擅自入内,而是派人在那里守了几日。 庄子所在的位置比较偏僻,周围没什么人家,住户离得都比较远,人员构成也很简单,只有一个侍女,一位年长的老妇人,以及一个胡子花白的看门老汉。 淮凛手底下的人守了三日,侍女、老妇人和看门老汉都有外出过,唯独没有看见贺竹音。 又过了几日后,暗卫倒是给带来了些有用的消息。 这家人家常年闭门不让人入内,除了老妇人以及侍女,就是那位胡子花白的看门老人,也只能在门口搭建的一个小屋里头睡觉。 街坊邻居都说这户人家不正常,不光是这个点,还有其他。 滚滚的车轮滚过地面,马车内却丝毫不受崎岖路途的影响,小茶几上的茶水已渐渐冷却,箐禾认真听着,都忘了喝,而商戎却还能时不时地为自己空掉的杯子里添上一些。 淮凛没有让他们猜谜的意思,继续往下讲。 手下的人告诉他,邻居说每隔两到三天就会听到院子里传来渗人的尖叫声,有时哭得如怨如诉,有时笑得疯疯癫癫,并且都是在半夜的时候。 “他们家有鬼!” 这些邻居就是离得如此之远都能够听到,在说的时候更是忍不住鸡皮疙瘩直掉,非常笃定这家人有鬼。 他们见暗卫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为了证明自己所言非虚,还说了一件事。 就在两个月之前,有个醉汉半夜路过此地,听见了宅院里头的声音,酒喝多了以为是哪个小娘子在哭,便醉醺醺地推门进去。 说来也是巧了,那天看门的白胡子老汉刚好家中有事,一入夜便回家去了。 这户人家也不知道锁门,竟真的叫醉汉误打误撞给冲进去了,谁知道第二天啊,就在那边的田里发现了醉汉的尸体,死状可惨了,手脚都被掰断,肠子什么的流了一地,太恐怖了。 邻居说到这里,差点儿作呕,很显然是看见了醉汉的死相。 “你们怎知道他是被院子里的人杀的,也许是醉汉得罪了什么人,别人将他杀了的呢?” 邻居:“我家那口子晚上出去起夜,亲眼看见他开门进去,不是他家干大事谁干的?可惜官府也没查出什么来,这件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了。” 淮凛手底下的人起初不太相信,只当是这些邻居夸大其词,等到第三日的深夜子时,他居然真的听到了那种尖锐的叫声,如果要形容,就像是某种兽类的尖叫声,很凄厉。 商戎听到这里,总算是有了点儿兴趣,“兽类的叫声?” 淮凛轻轻“恩”了一声,“知道此事后,我便亲自去去了那间宅子。” “见到贺竹音了没有?”箐禾好奇道。 淮凛点点头,“见是见到了,但是我发现,她似乎……” 顶着二人询问的目光,他说出了后头的两个字,“疯了。” 第74章 仙草(74) 她身上被下了咒 疯了? 贺竹音疯了? 箐禾万万没有想到事情居然是如此走向, 一个大将军家的嫡女,怎么会好端端的疯了? 淮凛这才将那日的事情细细地道来。 他在宅子外蹲守了一日,按手底下人的说法,每隔两日, 午间的时候, 侍女与老婆子总要外出一次, 而看门的白胡子老头觉多,时常会打盹,这个时候进去是最好的。 淮凛不打算从前门进, 他找到了位置很偏的后门,打算将锁撬开进去, 谁知意外触碰到了一层结界。 很普通的结界,对淮凛这种修过道的人来讲, 破解不是难事。 但他却选择按兵不动, 没有破坏, 而是在宅子四周转了一圈。 一圈过来,他方才断定, 着整个宅院都被结界包裹着, 而且一旦结界破开, 势必会让设下结界的人知晓。 其实在触碰到宅子周围结界的时候,淮凛便觉得此事有诸多不正常,甚至在朝着某种诡异的方向发展。 他不明白是什么人要将一个小姑娘关在此处, 甚是一关就是五年, 还设下这样严密的结界来防备。 虽然知道有结界在此, 淮凛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用了隐身术,找到结界的阵眼, 轻轻将其撕开一道细小的缺口,进去后很快缝补上。 等了片刻,未见那侍女和婆子回来,他这才在院子里头活动起来。 院子的条件一般,该有的都有,从外观看不起眼,但是里头别有洞天。 从后门绕过一棵树,再推开一扇门,便到达正院,淮凛本来是打算一个一个房间搜的,他还没开始,便听到最左手边的房间里传来了声响。 隐身术是会受到墙壁等物的限制,并没有穿透作用,他怕吓着屋里头的人,所以只敢先轻轻将窗户推开一点儿,装作是被风吹开的。 等了半天也未见有人来关窗,从淮凛的角度看不清屋内,却可以听见细微的衣物摩擦的声音。 在确定里面是有人的之后,淮凛这才转门口,推门进去。 随着他进去,屋外的阳光也一道儿跟了进去,可看见眼前的场景,淮凛彻底愣住了,瞳孔骤缩不算,脚更像被钉子钉在原地,无法挪动半步。 他看见,屋里是一个足足有一人多高的金属铁笼,每根铁棍都有两指粗,看上去堪比监狱的牢房。 屋内没有床榻桌椅这些东西,叫一个铁笼子占了大部分地方,这便算了,更奇怪的是,金属笼子中关着一个女人。 女人匍匐在地上,衣裳不知道多久没换,已经看不清上头原来的花色,她的头发乱糟糟的披散在脸上,长什么样子都看不真切。 淮凛一进去,女人就尖叫起来,似乎是对光线非常敏感,她两手扒到笼子上,露出来的十指已是血迹斑斑。 “呜,我要出去,我不要待在这儿了!” 说着她愤怒地拍打着金属笼,又是哭又是笑,嘴里说着颠三倒四的话。 淮凛早已将身形显露,他抬手关上门,过了好一会儿,才敢缓缓迈开步子朝着女人走去。 他轻轻地蹲下身子,嗓子里仿佛被塞了一团棉花,好久之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竹音?” 贺竹音在楼内听见他唤自己的名字,警惕地往后退去,“你是谁?你不要过来!我没有你要的东西,走开!走开!啊啊啊啊!” 她的精神很不稳定,看样子谁都不相信,也压根认不出来淮凛。 但淮凛却认得她,他记得小时候贺竹音最爱干净,花园里的路上泥稍微多一点,她都不愿意走,浑身上下永远都是干干净净的。 可如今,却被嗟磨成这副样子。 淮凛心中有怜惜,但更多的却是愤怒。 后来他又尝试和贺竹音说话,尝试唤起她的回忆。 贺竹音蜷缩成一小团,躲在笼子的角落,任凭淮凛怎么哄骗,她都是一副害怕到发抖的模样,嘴巴里面念念有词,但根本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 淮凛没办法,只能略施法术,让贺竹音暂且昏了过去。 笼子门口挂了一把大铁锁,将贺竹音锁在里头,他三两下把那把铁锁弄开,进到了这处窄小的牢笼之中。 贺竹音不光脸上有伤,身上许多地方都有着轻重不一的伤痕,唯独脸上白白净净,只是灰多了些。 淮凛只晓那位侍女和老婆子很快就会回来,时间并不充裕,所以他只是简单的检查了一下贺竹音身上的伤,为她上了点药,然后便握着她的手腕切心把脉。 从左手换到右手,将两只手的脉搏都查看过一遍后,淮凛心中沉了沉。 他刚准备将人带走,却听到宅子外面手底下的人传出讯号,是那两个要回来了。 淮凛在原地思索了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将贺竹音带走。 “为什么不把她带回来!” 箐禾皱着眉头,有些不满淮凛的做法,在那种地方多待一会儿,那可都是折寿的。 淮凛面部痛色,“不是不想,是不能。” “为何?” “因为她身上被下了咒,我若将她带走,反而会被施咒之人发现,从而加倍地折磨她。” 商戎面色凝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淮凛:“所以我那次回来之后简单地卜了回卦,卦象显示我没将她带回来是正确的,同时也给我指了条明路。”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两人。 商戎抬眸朝他看去,淮凛顿时觉得周身的空气都变得稀薄起来,“你当初是说她中了毒,可没有说她中了咒。” 毒和咒是两种完全不一样的概念,毒有解药可以救,再不济可以用药物延缓,但咒可就不一样了,解咒付出的代价相当之大,可不是去寻珍贵草药就能轻而易举解决的事儿。 淮凛咬牙道:“我在这上面的确是有所隐瞒,但竹音她中了毒也是真的。” 箐禾暗想:又下毒又施咒,这是得多大的仇,多大的怨? “吁……” “此事算我求二位,若是办成,刀山火海但凭你说,我绝无二话。”淮凛拿出十成的诚意,就差给他们下跪了。 箐禾掀开帘子走下马车,“你这个忙我帮。” 不仅是因为这些天淮凛在找人上出力,更因为她见不得有姑娘受这样的迫害。 淮凛感激地看了一眼箐禾,而后朝一边的商戎看去。 等看到商戎跟在箐禾身后下了马车,这才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 箐禾一下来,便四处打量了一下他们停靠的位置,是个提供休息的茶水摊,人不算很多,但什么样的都有。 老农,商人,过客都在这儿临时歇脚,讨杯水喝。 淮凛将时辰算得刚刚好,他们刚下马车,便有位伸手矫健,面相普通的男子走过来,同淮凛低语几句。 他们不敢大张旗鼓的前往那座宅子,是以三人弃了马车,找了条小路绕着往那边走。 “就在前面。” 因为村子很小,便是绕路也废不了多少时候,他们很快便抵达了宅子。 快靠近宅子的时候,箐禾隐隐感受到了一股让她不太舒服的气息,越往前走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就越重。 在宅子后面站定,箐禾揉了揉心口,闭眼,手起飞花,探寻宅子的气息。 可能是她多虑了,这座宅子被结界包裹,却并没有其他异状。 有商戎在,这低等结界根本算不上什么,三人径直走了进去,来到淮凛所说的那个有铁笼子的房间。 箐禾走在最前头,正打算推门进去,商戎突然带着她的肩膀往旁边一闪,淮凛也很快明白过来,朝另一边躲去。 屋内射出数十根细若牛毛的银针,根根没入院内的树干之中,力道之大,叫树叶簌簌地往下掉。 好在商戎反应够快,不然三人就成了活靶子,银针直接插入心脏。 这招偷袭叫淮凛暗道一声不好。 看来是他们被幕后之人发现了,所以对方才会特意在房间里头设下陷阱。 果不其然,一招不成还有后招。 屋内跳出来一个年轻侍女,一脸阴冷的看着这三个不速之客。 她废话不多,握着匕首上来就要取三人的性命,首先对准的便是淮凛。 年轻侍女一眼便看出,这三人当中实力最弱的便是淮凛,是以她毫不犹豫地将匕首划向淮凛,朝他刺去。 箐禾比她的速度慢不了多少,上去轻巧地握住抓匕首的腕子,在利刃快要碰到淮凛脖子的时候给拦了下来。 淮凛没想到这侍女有如此高超的本领,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 箐禾没有使用法术,一来,眼前的这位是个凡人,用法术压制并不公平,二来在打斗中使用法术也很容易暴露行踪。 他们平时施法时都很注意不暴露气息,可在打斗的时候就顾不了这么多了。 两人很快过起招来,没一会儿侍女便落了下风,它的速度明显跟不上箐禾,但却比一般的凡人要好上很多。 有这样可以在凡间称为顶级高手的人守在这座小小的宅子,许多地方总是让人觉得相当违和。 箐禾一个飞踢,将侍女手中的匕首踢开,匕首“铛”的一声掉在远处的地砖上。 没了武器,侍女彻底失去了在打斗中的优势。 箐禾原本是想将她制服即可,没想着要伤人,可这个侍女却出乎意料的难缠,口中吐血也没肯认栽。 就在箐禾又一掌击打在她胸口时,这侍女倒退几步,突然目露红光,表情狰狞,嘶哑地吼叫道:“我要杀了你们!” 旁边观战的商戎一直没有出手,但此时也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出言提醒,“小心!她是妖!” 第75章 仙草(75) 迷雾重重 在商戎出声的那一瞬间, 箐禾也意识到了侍女的不对劲,纵身回跃,避开了她暴起时的偷袭。 另一边的淮凛则紧紧地锁住了眉头。 侍女脸上隐隐有妖纹闪现,她龇着牙, 口中不断发出“呼哧呼哧”的喘息声, 瞳孔骤缩如同一根细线, 身子压得极低,四肢朝地,警惕地看着他们。 “是猫妖。”商戎点破侍女身份, 本来不欲插手这场结果很明显的打斗。 但现在对手不是人类的话,他看了眼猫妖手上骤然变长的指甲, 给箐禾递去了一个眼神。 箐禾微微颔首,只见那猫妖人形的面部出现了缕缕杂毛, 下一秒便大叫一声朝箐禾扑来。 箐禾侧身一躲, 手中瞬间多出一把剑来。 方才同侍女打斗的时候, 她赤手空拳,压根没想过伤人, 现在面对妖物, 她可不用顾忌这么多了。 箐禾握着剑朝猫妖的肩膀刺去, 剑尖快要碰到她身体的时候,猫妖忽然下腰,像是没有骨头一般, 以一种难度极高的姿势躲过这一击。 猫妖的速度很快, 躲过攻击后, 它一爪子朝箐禾抓去,被箐禾用剑挡住,猫爪碰到剑身, 被剑上的灵气刺得哇哇乱叫,如同烫到一般缩回手。 猫妖警惕地看着箐禾手中的武器,不敢轻易进攻。 它的忌惮叫箐禾找到机会攻了上去,但这妖的速度着实快得很,箐禾每每快要伤着它的时候,它总能以诡异的姿势躲避过去。 箐禾又刮下一缕猫毛,猫妖忽然像不怕死一样,直接冲了过来,她灵活地避开剑尖,直取箐禾心口,招式歹毒,锋利的爪尖上闪着黑光。 爪子有毒,还是剧毒。 箐禾冷笑一声,故意卖了个破绽,将后背露给它,猫妖果真上当,飞扑上去,直对准箐禾后心。 “喵!” 猫妖大叫,眼看就要得逞,爪子距离箐禾薄薄的衣服只有毫厘,它的眼前却忽然出现了一样东西,直接将它来势汹汹的动作给定住。 下一秒,在猫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就被此物吸了进去,只来得及留下一声惨叫。 “嗝。” 小镜发出一声响亮的打嗝声,然后像是害羞了一样,立马躲回了箐禾的袖子里面。 箐禾也没想到小镜会突然出现,手上出了一半的招式堪堪顿住,她刚站稳,小镜就将那猫妖给吃了。 从猫妖现身到被小镜吃了,一切不过发生在转瞬之间。 变故发生得太快,在淮凛还还震惊地看着箐禾时,商戎已经蹲下,查看侍女的尸体了。 “是猫妖附身。”商戎简单看了一下侍女的口鼻以及手腕处,得出这样的结论,“人已经死了。” 小镜将侍女体内的猫妖给吃了,但是侍女的尸体却留在了院中,她脸色乌青,指尖发黑,脖子上生出来的动物毛发都已经脱落。 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不一会儿便有阵阵恶臭传来。 淮凛掩住口鼻,绕着尸体看了一圈,说:“看样子已经死了很久了。” 这猫妖多半是把人杀了之后,自己附身在上面的。 淮凛此时忽然想到什么,叫了声“不好”,而后大步跑向关着贺竹音的那个房间。 箐禾与商戎紧随其后,果然,屋内已经没有了贺竹音的身影,就连淮凛口中的大铁笼也消失不见。 这个房间和其他的任何人家里的没有不同。 三人在屋内绕了一圈,几乎确定,贺竹音在此处的痕迹已全部被抹除。 床上的床单换了一套新的,洗漱用具崭新地摆放在那,铜盆锃亮,桌子上除了茶盏,其余的一样没留。 淮凛站在屋中央,握拳看着地上的某一处。 那里是他唯一一次看见贺竹音的地方。 “我们被耍了。”他说,“看来他们早就发现我来过,这次是故意挖好了坑等我往下跳呢。” 若不是淮凛今日将箐禾与商戎带到此处,那么将会是他独自面对猫妖。 猫妖的实力不容小觑,他能赢对方的几率只有五成。 如今妖物修炼极快,之前还只能用本体来偷袭人类,现在却可以附身到某人身上,不可谓不恐怖。 想象一下,和你走在一起的朋友、亲人或者是路人都有可能是妖物所扮,那会多恐怖? ------------------------------------- 淮凛正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商戎忽然拿起手边的茶杯,挥手扔向门外,“是谁!” 随着茶盏在地上破碎,一道颤颤巍巍的声音跟着出现,“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求求你们别杀我。” 箐禾离门口最近,她出去一看,道:“是看门的那位。” 年过六旬的老头跪在地上,一下下地朝三人磕头,看样子怕极了。 商戎朝淮凛微微点头,淮凛确定了他不是妖物,这才上前道:“老人家,你别害怕。” 跪在地上的老头这才缓缓将头抬起来,等看清楚淮凛的长相后,他明显惊喜大过惧怕,“国师?你是国师?” 淮凛的身份此时就变得好用起来,“是我。” 老头看见躺在院子里的尸体,咽了咽口水,“我听见里面有声音,这才壮着胆子过来看看,国师,我不是故意进来的。” 自打猫妖一死,院内的结界也自动破除,淮凛对老头笑了笑,“我们来此处办案,不想遇到只妖物正在杀人,很可惜,我们没能把人救下来。” 杀的是谁,自然不用言明,老头便是上了年纪也能猜测一二,加之他确实听见了院内的打斗之声,立刻就相信了淮凛的话。 “这年头妖怪作祟,真是造孽啊!”老头重重地叹了口气。 院内的气味着实不好闻,淮凛带着老头将大门敞开,让手底下的人将尸体带回去处理,他自己便负责询问老头。 “老人家,你在这儿看门看了多久了?” 老头:“大概有两三年了吧。” 淮凛接着问:“能把你知道的关于这户人家的事情说一说吗?” 老头局促地站在那儿,看着淮凛手下的人悄无声息地将尸体搬走,缓缓道:“老头子我知道的也不多,她们从来不许我进门,我只知道里头有个丫鬟和婆子,具体还有没有旁人我不晓得。” 淮凛:“那你晚上没有听到过什么奇怪的声音?” 老头摇摇头,“没有,我晚上睡得沉,基本都是一觉到天亮。” 淮凛又问了几个细节一点的问题,但是老头竟然什么也答不出来,作为一个看门的,他像是摆设一样。 淮凛知道能从他身上获取的信息很有限,便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个婆子去哪儿了,你可有见到?” 丫鬟死了,婆子和贺竹音消失不见,若是能找到其中一人,说不定就会有贺竹音的下落。 “我想起来了。”老头摸了摸后脑勺,“前天那婆子和侍女吵了一架,收拾行李说回城告状去了。” 淮凛:“回城告状?她有没有带什么走?” “没有,就一个小包袱,我看连装几件衣服都够呛,也不知道她带在身边干什么。” 既然院子里有个妖,那另一个婆子多半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肯定有办法避人耳目将贺竹音给带走。 如今找到另一个婆子便显得至关重要。 箐禾一直在不远处听着他们的对话,见淮凛准备让老头离开,于是走过来说:“老人家,不知你可有那位婆子留下的东西?随便什么都可以,只要是她亲手给的。” 老头想了半天,掏出几枚铜钱,“这是她这个月给我结的工钱,她亲手给我的,可以么?” “可以。”箐禾将那几枚铜钱拿到手中,手指在上面转了两圈后,还了回去。 老头被打发走,箐禾闭眼半晌后再睁开,她的眼中闪过一道金芒,“往这边走。” 婆子经手过的铜钱,留下了些细微的气息,他们可以顺着这微弱的气息将人给找到。 箐禾踏上一条路,的确是通往城里的。 淮凛将收尾的事情交给手下的人,暂时封锁了消息,而后驾着马车跟随箐禾去找那个关键人物。 那丝气息若有若无,马车在小道上走得很慢,等经过一处密林的时候,箐禾叫停,然后下车往密林里走去。 大约走了几里地,他们看见了趴在地上的一道身影。 看穿着,是那个婆子的。 走至近前,淮凛的心沉到了谷底,她将人翻过来一看,婆子面目全非,也已经死了。 她的死状和侍女很像,不仔细看并不会察觉伤口的特殊。 而且在这种密林里头出现的尸体,估计再过两日就会被外出打猎的猎人发现,到时定个失足而亡,神不知鬼不觉。 “线索就这么断了?”淮凛恨得牙痒痒。 贺竹音不知所踪,那人不知道会不会对她下毒手。 箐禾看了眼天色,距离他们出发已经过去了整整半天,三人又在密林中查看了一番,确定没有什么遗漏的线索后,便决定先行回城。 回到城内,淮凛逐渐冷静下来,箐禾看了看他发沉的面色,既然已经决定要帮这个忙,断然不会到这儿就结束。 “找个时间,我们去贺府瞧瞧。” 她总觉得,贺家有些不对劲,很有必要去看一看。 淮凛:“好,我这就安排,明日恰好是贺将军生辰,届时我会让人把帖子送来,我们在贺府见。” 既然要去探查,那必然得用个身份光明正大地去,也许能找到更多线索。 这样热闹的场合,对于他们来说更加有利。 第76章 仙草(76) 没有妖气,但是未必没有…… 淮凛没留下来吃饭, 看得出来遇到这样的事,他也没什么心思吃饭。 反观阿香,她最近的状态很好,自打能说话后, 便不再像以前那样畏畏缩缩, 时常可以听到她与周伯说话时发出来的清脆笑声。 而上次喝过冥河水, 引魂魄出窍,使得她脸上的疤痕也淡去不少。 商戎说她脸上的疤是魂魄被灼伤所致,要想彻底消除的话, 必须得和残魂进行融合才行。 就像阿香现在能够说话一样,即便淡去也只能够维持一时。 箐禾给她喝的灵泉只治标不治本, 说来说去,还是得想出个办法, 让残魂和她的魂魄能够彻底融为一体。 阿香端着一盘菜出来放到桌上, 她腰间一枚浅绿色的荷包, 轻轻晃着,里面装着含有残魂的夜明珠。 既然已经知道残魂的主人是阿香, 那么日日夜夜跟在阿香身边, 对残魂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而且经过箐禾观察, 往日里异常虚弱的残魂,在阿香带在身边后,明显要比之前更有生气。 商戎说过, 那天残魂经由主魂体的滋养, 不会这么容易消散, 是以留给他们的时间更加宽裕,也能想出些更稳妥的法子来。 周伯与阿香没什么能报答箐禾他们的,便同潘娘一起, 将这院内院外打理得井井有条,一日三餐皆悉心准备。 几人在一块吃过饭后,箐禾与商戎各自回房修炼,这是他们的日常。 家里的其余三个人也知道他们身份不一般,所以在做完该做的事儿之后,不会随随便便的乱跑去打扰。 小镜今天刚吞食了一只猫妖,正急着要将它消化掉。 箐禾一进门,她便迫不及待的跑出来,闪着金光,与箐禾一起修炼。 不得不说,有小镜在,简直像开了挂一样,箐禾之前觉得滞涩的修为蹭蹭往上涨。 商戎说要百年方能突破的《天问》第六重,在小镜的帮助下,似乎可以触碰到瓶颈。 尤其是小镜近日吞食的鬼魂和附在人身上的猫妖,箐禾感觉自己修为增长得越发快了。 第二日一睁眼,箐禾吐出一口浊气。 她的身子轻盈了许多,身体里的灵力也更足了。 就像昨天对付那只猫妖,她可以感觉到对方的强大,若是换了原来在昆仑的自己,她可没有十足把握能够打败对方。 箐禾看了一眼还在呼呼大睡的灵器,将她揣到自己的兜里,便脚步轻快地去寻商戎。 商戎在院中练剑,“唰唰”破空之声,隔了老远就能听见。 他显然只是起得早了,随便舞两把,并没有认真对待这件事。 箐禾一来,定坤便自己回了剑鞘。 商戎眼上蒙着的白布还能瞧见,为了不让外人发现端倪,出门时布带会自动隐形,在家中就没这么多顾忌。 他们二人今日照旧要出门,确是得稍微在装扮上花点心思。 昨日淮凛派人送封信来,里面不光有两份请柬,还有一张纸,上面写着他们二人所需扮演的人的身份信息。 能去贺家赴贺将军宴会的,都是在景国有头有脸的人。 两个陌生面孔混进去,肯定很快就会被发现,所以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要方便很多。 他们不光在外表上要花些心思,就是在言行举止上也得符合“人设”。 景国是个小国,圈子里的人就这么多,大家多多少少都认识,如果突然性情大变,很难不引起怀疑。 商戎和箐禾这次需要扮演的是一对刚成婚的年轻夫妻。 男人是个体弱多病的病秧子,女人则是景国一个小官家的女儿,二人算是在景国的上流圈子里面鲜少露面的人,要扮演起来难度并不大,基本不要太出风头就成了。 他们看了这两位的画像,手臂抬起放下间,脸就换了一张,变成了画上的这两个人。 贺府从大早便开始张罗着,门口来往的马车络绎不绝,基本都是道贺之声,箐禾他们在淮凛的帮助下,顺利与家中的长辈一起,混进了贺府。 那家人的长辈对这两个小辈也不是很关心,一进府后,就找各自的圈子说话去了,管也没管他们。 箐禾便走在商戎身侧,慢慢地在贺府中逛着。 “听说贺将军是个五大三粗的人,这府上的装饰摆设反倒挺有品位。” 箐禾沿着一条鹅卵石小路往前走,看见了一汪碧绿的湖水,湖上辟开了一条路,直通湖中心,那里立着个亭子,雕刻精美,工艺不凡。 再说这周围的花花草草,都不是随随便便摆出来的,显然是经过人精心挑选。 箐禾一边装作看风景的样子,一边悄然打量着这座宅院。 从布局上来说一看便是请风水先生算过,整个位置很正,是旺家宅保平安的格局。 像一些假山放置的位置,不会将财路封堵,更不会让官运阻塞。 他们沿着鹅卵石路走出去一长段,商戎朝箐禾微微摇头,“没有妖气,但是未必没有妖。” 箐禾面色微沉,她知道商戎的意思。 如果妖是附在人身上的话,只要不显形是不会有妖气外露的。 那天的猫妖也是在有了杀意显形之后,他们才发现对方是妖。 天柱不稳,导致许多妖物异变,有些妖的本事也愈发强大。 本来附身这种事情,是得修炼几千上万年的妖才可以做到的,那样的妖大多都是满身功德,离飞升只差一步之遥,断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以一般附身的妖都是心术不正,借着天柱导致的异变,而在人间作恶。 贺府没有妖气,却不一定没有被妖附身的人。 这样的话,就更难办了。 “走一步看一步。” 二人挽着手来到湖中央的亭子里,时不时耳语的模样,真像一对如胶似漆的新婚小夫妻。 他们还没在亭子中坐多久,便有一阵笑声由远及近而来。 不一会儿,箐禾看清了来人,是三个岁数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正嬉闹着说要到亭子里来喂鱼,看见亭子中有人,他们不躲不避,反而光明正大地打量起来。 “咦,他们是谁?好像以前没见过。”其中一个穿着粉色襦裙的小姑娘轻声对旁边的同伴说道。 这时商戎捂唇咳嗽了两声,箐禾便借此机会介绍道:“我夫君是刘侍郎的儿子,家中行五。” 几个小姑娘恍然大悟,原来是刘五郎,那个出了名的病秧子。 她们看见商戎时不时咳嗽几声的样子,立马信了,这样被风一吹就咳嗽的身子,在景国这种崇尚武力的国家确实少见。 几位姑娘没有因为亭中有人就避开,反而让丫鬟拿了鱼食,在另一边喂鱼。 丫鬟送鱼食的同时还奉上了一些茶水点心,借着吃点心的空档,箐禾朝商戎使了个眼色。 方才那位站在两个人中间,穿着最为华丽的,便是贺兰音——贺竹音的庶妹。 来之前他们已经打听过贺家的一些事情,贺竹音的母亲去得早,后来没过几年,贺将军就把贺兰音的母亲给抬正了。 据说这对母女都是和善的人,性格软糯,没有脾性,在贺家上下,包括景国的圈子里面都很有人缘。 比如现在,那两个姑娘就很明显的在讨好贺兰音。 看上去是你一言我一语,实际上都是贺兰音在把控话语权。 贺兰音捏了几粒鱼食,轻轻撒入水中,她看着水中的鱼儿争夺鱼食,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这时候又有几道说话声传过来,其中有一道还是箐禾熟悉的。 然后,她看见那个穿粉色襦裙的姑娘用手轻轻拱了拱贺兰音,“兰音,是国师来的。” 贺兰音的脸肉眼可见的红了,她羞恼地瞪了旁边的伙伴一眼,眼波流转,朝来者看去。 淮凛昨日定然是没睡好,眼下有着不易察觉的青黑,对于身边人的寒暄,他也回答得很敷衍。 在看见箐禾他们的时候,他的眼睛才亮了亮,又很快装作若无其事地转到一边。 等淮凛来了之后,箐禾才知道,原来贺家的这个湖心亭,在景国相当出名。 湖心亭的占地面积很大,像一般的亭子能坐上五六个人已经不错,但这儿,起码再多十个人都不会觉得挤。 来贺家赴宴的人,基本都要到湖心亭坐一坐。 商戎找了一个角落,淮凛在箐禾眼神的示意下,只能硬着头皮和贺兰音搭话。 景国的男女大防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少男少女一起聊天说话是件很常见的事儿。 淮凛也没有刻意去打听贺竹音的下落,只是随便找了些话聊聊。 在一旁当听众的箐禾,一直很关注他们。 这位贺家小姐说话滴水不漏,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拿捏得相当到位。 马上便要到开宴的时候,贺府对外宾开放的地方就这么些,箐禾已经都逛过一遍,发现不了什么线索,还是得去内院查查。 “哎哟” 有个来送茶水的侍女不小心崴了脚,将水一股脑儿洒在箐禾的衣摆上,水渍晕开,浸湿了一大片。 贺兰音作为贺家人,自然得站出来,先是帮小丫鬟道歉,而后表示要带箐禾去换一套衣裙。 箐禾顶着一脸“只好如此”的表情跟着她走了。 大约是贺府的人都在外院招呼客人,内院就显得安静不少。 当贺兰音带着她走过某一个院落的时候,箐禾神色变了变,她慢慢垂下眼睑,敛住惊讶,将这儿的位置记下。 这座院落被人下了结界。 不光如此,院子所设的结界和之前困住贺竹音的结界如出一辙。 第77章 仙草(77) 那是曹姨娘的住处 这就很微妙。 结界无论在仙界还是在妖界都很常见, 但不同的人设下的结界,多多少少有些差别。 关贺竹音的宅子所设结界箐禾接触过,和眼前的这个一样,细细感受之下, 竟没有任何不同。 贺府里居然有个设了结界的地方, 那此处定然不普通。 箐禾不动声色地跟着贺兰音继续往前走, 因为不熟悉,二人都未曾开口说话。 贺兰音将她带到一处客房内,有小丫鬟送上崭新的衣裙, 箐禾趁她出去等候的功夫,悄然将窗户打开一条细缝。 她指尖在空气中画了几笔, 一朵隐形的蝴蝶拍打着翅膀出现,并按照箐禾的要求飞向贺府上空。 箐禾送出蝴蝶后, 在客房内转了一圈, 这才慢条斯理地换起了衣裙。 她刚将弄脏的裙子换下来, 穿上新的,蝴蝶便从窗口飞了进来。 蝴蝶飞到箐禾的指尖后散作一阵细碎的光芒, 去探寻到的信息则都传递到了箐禾的脑海里。 “叩叩”两声。 “夫人, 您好了吗?”门外等候的小丫鬟见她这么久没出来, 敲门问道。 箐禾整理了一下发髻,带笑开门出去,“好了, 劳你多等了。” 小丫鬟朝她行了个礼, “我们大小姐前厅有事先过去了, 她让我带您过去。” 箐禾听着小丫鬟对贺兰音的称呼,说:“好啊,不过我能问你几个问题吗?” 小丫鬟边带着箐禾往外院走, 边道:“夫人您说。” “据我所知,她似乎不是贺府的大小姐吧?”箐禾两手放在身前,注意着小丫鬟的一举一动。 在她说完后,小丫鬟没有露出震惊或者惊讶的神情,反而觉得很是奇怪,“啊?兰音小姐就是贺府的大小姐呀。” 瞧她的样子,半点不像在说谎。 箐禾皱紧眉头,眼看着快要到出内院的圆拱门了,她在假山石前的小路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眼前年龄不算大的小丫鬟。 小丫鬟也跟着停下来。 “你们贺府没有一个叫贺竹音的人?” 小丫鬟正想摇头,一双眼睛忽而变得迷离起来,箐禾背在身后的一只手上泛着淡淡的紫色光芒。 过了一会儿,小丫鬟才慢悠悠地说道:“有的,竹音小姐是我们府上的大小姐。” 箐禾接着追问:“那你方才为何否认?” 还装得这么像,险些将她都给骗了过去。 “因为夫人不允许提竹音小姐,上次厨房里的王婆不小心说漏嘴,第二天就被行了家法,没熬过三日就死了。还有好几个,都是这样没的,我怕……” 小丫鬟现在被箐禾控制住神志,只能说真话,不能撒谎,是以她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身子微微颤抖,看来是真的被吓得不轻。 箐禾:“你说的夫人可是贺兰音的母亲?” 为了以防弄错人,她得确认清楚才行。 小丫鬟点点头,“是。”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那个院子是谁住的?”箐禾指向那个设有结界的院落,提问。 小丫鬟缓慢地将头转过去,“那是曹姨娘的住处,夫人从来不允许人靠近。” 箐禾看了眼四周,将背在身后的手挪到小丫鬟跟前,接着打了个响指。 小丫鬟迷离的双眼逐渐恢复清明,她完全不记得自己刚才说了什么,诧异道:“夫人,您怎么不走了?” 箐禾老神在在地说:“等你带路啊。” 小丫鬟这才不好意思地带着她继续往前走,绕过前面的假山,便到进外院的圆拱门了。 她们未再说话,拐过假山后,箐禾眼尖地看到一男一女站在假山后的一株柳树下,正说着话。 她耳力极佳,对于普通人来说压根听不到的距离,与她而言却不是什么难事。 “说了让你别招惹大房的,你怎么不听,是不是存心想气死我?”妇人急得在男人额头上点了几下,恨铁不成钢。 男子的气势明显弱了下去,“那贺兰音明显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做哥哥的,说她几句怎么了?” “嘘,别说了!等今天寿宴过后,你跟我去道个歉。”妇人不敢高声说话,拉着男子就往另一个方向走。 箐禾来得有些晚,只听到这么几句,但也能从中大概拼凑出一点儿信息来。 她状似无意地往方才二人离开的方向走了两步,被小丫鬟叫住,“夫人,您走错了,往这儿。” 箐禾调转步伐,“恩,那边是什么地方?” 小丫鬟觉得这个没什么不能说,便道:“那儿是去二房的。” 贺府不只有贺将军一家子,他的弟弟和老夫人都住在此处,不过相比大房位置的优异,二房所处的地方算不得好。 回答完她的话,小丫鬟的步伐更快了,不一会儿箐禾便回到了湖心亭中。 湖心亭内的人又换了一批,淮凛在景国没人不认识,身份太过惹眼,便没有继续待在这儿,只有商戎正靠在朱红的柱子上头,合眼假寐。 箐禾刚一过来他便睁开了眼睛,二人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边就有小厮过来传话。 开宴了。 箐禾与商戎对视一眼,微微对他点了点头,不用多说,大家都知道该做什么。 宴席上男女分开落座,中间用屏风隔开,各占一边。 箐禾不过是侍郎家的媳妇,在一众人里头相当不打眼,因而也没有轮到她与贺家人坐在一桌。 不过这样更好,她挑了个视野不错的位置,能够更好地观察贺家的那几位。 贺夫人是在众人簇拥下,众星捧月般落座的,她看上去非常年轻,妆容精致不说,那皮肤吹弹可破,比小姑娘的还要好,与旁边几位差不多年龄的夫人比起来,远胜一筹。 她脸上一直挂着亲切的笑容,和谁都能说说笑笑,被玩耍的小孩子撞到了也半点不生气,还夸孩子可爱。 和传闻中的一样,这对母女在圈子里面相当有人缘。 贺夫人与贺兰音挨着落座后,接着过来的便是小丫鬟口中的那位曹姨娘。 同她们二位相比,这个曹姨娘就显得有些奇怪了,尤其是她的表情,总给人一种不和谐的感觉,像是不会做表情一样,笑不是笑的,颇为怪异。 联想到她院子的结界,箐禾悄然打量着这个曹姨娘。 贺老夫人因身体不适,并未前来,贺夫人便坐在女宾这边的主位上,等人来得差不多了之后,宣布开席。 箐禾这桌在主桌旁边,众人说说笑笑间,她捕捉到那位曹姨娘几处奇怪的点。 曹姨娘自从落座后,便没有开口说过话,这点可能有人觉得没什么,但箐禾注意到,好几次有人同曹姨娘搭话,她不是点头就是摇头,要么贺夫人帮她接过话茬,全程没有说一个字。 还有就是,她吃东西时很不一般,速度极其快,像是不用咀嚼就直接吞了下去,但是她的筷子却用得不是很利索,有时甚至有直接动手的举动。 箐禾脑袋里浮出一个想法,让她彻底连吃完这顿饭的心思都没了,只冷冷地盯着曹姨娘看。 但这个时候的曹姨娘挺着脊背,坐姿端正,手上的筷子也用得很是顺畅。 如果不是想箐禾这样一直悉心观察她的话,大约不会发现任何的问题。 这一顿饭箐禾吃得是相当敷衍,贺夫人和贺兰音有没有问题她不知道,但是这个曹姨娘绝对不正常! 女宾这边宴席散得要比男宾那边早,男人有的还在喝酒,箐禾知道商戎是不会喝的,他顶着个病弱的人设,这会儿估计也吃得差不多了。 于是箐禾便找来个小厮,让他给商戎传话。 在廊下等了片刻后,商戎果真跟在小厮后头出来。 二人和其他吃完后在府中走动的宾客一样,他们找了个人少便于说话的地方,开始交换信息。 箐禾先将她这边查到的给商戎说了。 商戎主要是去见见那位贺将军,“眼底青黑,气血虚旺,看着很强壮,实际上内里已经完全亏空了,嗜酒口重,味觉逐渐失灵,种种看来,他这人离死不远了。” 这是商戎对贺将军的评价,箐禾听来叹了口气。 贺将军未满四十,居然成了这样。 “你说的那间院子,我们去看看?”商戎提议。 此时男宾大多还在拼酒,女宾都去逛园子说话,还有的已提前离开,内院的人手基本都被调到了前院,此时去探探正好。 箐禾也有这个想法,她与商戎用极快的速度到达内院,一路上没遇到任何人。 有过之前的经验,再进这种结界二人更是得心应手,可以说不会像淮凛那样,被幕后之人发现。 商戎走在前头,院内的花草摆设都很寻常,他们没有细看,直接便进了正中央的房间。 房门没锁,主人大约是以为有外边一层结界就够了,门关都没关得紧。 屋里没灯,商戎推门的动作很小心,见门后没有暗器,他们这才放心走了进去。 箐禾一进屋内,便用袖口掩住了口鼻,皱着眉捏着鼻子,“什么味道啊?怎么这么难闻?” 刺鼻又恶心,总之形容不出来。 商戎同样不喜这股味道,他屏息走了两步,施了个简单的法术,将味道隔绝开。 二人正准备看看屋内到底是什么散发出这股臭味,却听见了推门的声音。 商戎搂住箐禾的腰肢,脚尖在地上轻点两下,二人便站到横梁上头。 在他们上去的同时,底下的门被推开,一道人影走了进来。 箐禾靠在商戎怀里,眼里流露出惊讶,刚才如果不是院子外面的门响了这么一下,她都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这个人走路时半点儿声音都没有。 第78章 仙草(78) 我怀疑贺府里还有人被附…… 商戎方才所施的法术, 不光将他们与外界的气味隔绝开,也将他二人的身形隐藏。 从横梁上往下看,就见一个人弓着背,慢悠悠地晃进了房内。 她没有点灯, 反而像是动物一样嗅来嗅去。 过了好一会儿, 她才走到烛台前, 将蜡烛点上。 不过他点的是最小的一只蜡烛,烛火很暗,只够照亮很少一块地方。 有了烛光, 箐禾总算看清了进来的是谁。 正是她之前怀疑的曹姨娘。 大约是到了自己的地盘,曹姨娘的举止越发怪异。 她围着桌子转了两圈, 没有坐到椅子上,反而是往地上一倒, 慵懒地躺着, 眯着眼睛像是在歇息。 在曹姨娘微微扬起头来伸懒腰的时候, 箐禾看见了她脸上异于常人的地方。 之前在外院的宴席上,曹姨娘脸蛋光洁白皙, 但此时, 她的脸颊两侧竟生出了两处白白的绒毛, 不光如此,她微眯着的瞳孔也变成了硕圆的绿瞳。 曹姨娘已经不能够算作是人了,她的种种行为举止都在告诉箐禾他们, 眼前的这是一只妖。 箐禾朝商戎无声的说了两个字, “猫妖。” 商戎微微晗首, 二人继续朝着下方看去。 “曹姨娘”趴在地上懒洋洋地歇息了一会儿,而后缓缓站起来,这过程并不顺当, 她差点叫长长的裙摆给绊了一跤。 “喵,喵喵喵。” 她下意识的发出了几声猫叫,在低头看到自己的双腿时,才磕磕巴巴地说:“烦,真麻烦。” 这下箐禾几乎可以确定,贺府的曹姨娘被一只猫妖给附身了。 “曹姨娘”一步步地朝床踏走去,在走到横梁的正下方时,她突然停住脚,抬起头来,竖瞳紧紧地盯着上面的某个方向。 箐禾屏住呼吸,她刚才脚站得发麻,轻轻挪动了一点儿,不知道是不是被这个耳朵尖的猫妖给听了去。 “曹姨娘”狐疑地盯着上头,鼻子耸了耸,又踮起脚尖嗅了嗅,然后她歪头思考了一下,觉得没什么问题,这才继续往前走。 床榻前有一精致屏风,绕过屏风便可以看见一装着浅粉色床帘的木床。 “曹姨娘”迈着猫步走到床边,将浅粉色床帘掀开后,没有形象地躺了进去。 在她掀开床帘的那一瞬间,无数只猫从中钻了出来。 各种不同的花色,各种不同的品种,大的小的,胖的瘦的,一股脑儿的蹦哒了出来。 那场景堪比是涌出来的猫咪瀑布,一只接一只层出不穷。 不一会儿整个房间内便成了猫咪的天下,基本三步便能看见一只猫,不光床顶桌底什么,就连茶杯里头都躲了一只很小的猫儿。 箐禾被眼前屋子里头的上百只猫儿给吓到,嘴巴张得圆圆的,一时半会儿都闭不上。 商戎的反应要好点,但扣住箐禾腰肢的手还是紧了紧。 他不太喜欢这么多只毛茸茸的生物挤在一块儿,看上去密密麻麻的,相当难受。 一时间屋里也大大小小的猫叫声响了起来,闹得人耳朵疼。 但躺在床上的“曹姨娘”一动都没动,多半是早就已经习惯了。 箐禾忍不住捂起了耳朵,用商戎刚刚能听见的声音说:“养了这么多只猫,难怪屋子外头要设下结界。” 不然,光是这叫声,就足够引人注意了。 “曹姨娘”没在床上睡多久,很快她坐起身来,摆着两条腿,从床脚拖出一样东西朝屋子中央扔去。 “喵喵。” 那些看似温顺的猫儿,在见到这块东西之后,立刻就扑了上去,开始疯狂的撕咬,抢夺,甚至同类之间还有互相残杀的现象。 箐禾看了眼地上的东西,似乎是一块肉,那些猫儿一层一层的堆叠在肉上,互不相让。 有的体型大的猫几乎一口就将小猫给咬死,毫不留情的扔到一边。 “曹姨娘”看到这场景咯咯咯地笑起来,用蹩脚的人类语言说:“就要这样,抢吧,活到最后的才有资格和我一样。” 这场争肉战役中,死了不少猫。 等那些猫将一整块肉分食完毕后,“曹姨娘”像清理垃圾一样,把死去的猫归拢到一起,也不收拾,直接扔到床底下去。 箐禾总算知道,她刚进屋时那股奇怪的味道是从哪儿来的了。 原来都是猫尸的味道。 床底下指不定有多少发烂腐臭的猫咪尸体呢。 等这群猫吃饱喝足,便在房间里随意找了个地方睡觉,“曹姨娘”也是一样,她今日在宴席上吃了个够,躺下没一会儿便打起了呼噜。 商戎从横梁上跃下,找了块能容他们俩站脚的地方。 箐禾见他用目光在猫群中搜寻,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指着一只通身纯黑的猫,“那只。” 在方才争肉的过程中,这只黑猫咬死了好几只小猫,并且它一呲牙,别的猫都不敢靠近,足以见得是这里头最强的一只。 商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猫捉到了手里,然后带着箐禾离开贺府。 一回到自家的院落,商戎便迫不及待地将猫扔在地上,随意用了个空气笼将它困在其中。 不得不说,这只猫当真凶得很,便是被关在空气笼中,它仍是张牙舞爪,露出一口锋利的牙齿,像是要将商戎的一块肉咬下来。 商戎抬手,彻底将它的声音给消掉,院子里这才安静些。 如他们所料,淮凛在这儿等了好一会儿了,还帮他们把贺府善后的事情给处理了。 见二人一回来,他迫不及待的问道:“有什么发现?” “贺府有妖,可能还不止一只。” 箐禾将今天去贺府打探到的,一五一十讲给淮凛听。 在听见说曹姨娘被猫妖附身的时候,淮凛都吓了一大跳。 “我怀疑贺府里还有人被猫妖附身。”箐禾郑重道。 不然光凭曹姨娘一只举止奇怪的妖,不至于这么久都不露马脚。 而且依她看来,附在曹姨娘身上的可能只是一只修为较低的妖,还不太擅长伪装。 附身曹姨娘身上的猫妖在贺府的目的,从今天看来,其实也很明确了。 她是在饲猫。 用养蛊的方法来养猫,目的只有一个,选出最强的一只。 至于他们要用这只猫来做什么,箐禾就不清楚了。 淮凛额上低下了几滴冷汗,他实在没想到贺府里头会发生这么大的事儿。 如果贺竹音现在在这些妖物手上的话,多半是凶多吉少。 箐禾却觉得没必要这么悲观,“既然能让贺竹音活这么多年,就肯定不会轻易杀了她,我们现在要查的,就是她究竟把人关在何处。” 淮凛在院内不断地来回踱步,他本来是想暗中将贺竹音救出来,现在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不受控制。 真和妖物扯上关系的话,他就得采取一些特殊手段了。 “明日我就进宫,把此事禀明皇上,我会拿到圣旨,去彻查贺家。” 淮凛已经打定主意,不惜借助自己国师的身份和皇帝,你要立马将贺竹音的下落查出来。 为了不让妖物提前察觉做好布置,这件事情必须得快。 所以淮凛连夜进宫,第二日一大早,便带着圣旨来到贺家。 此时贺家有半数人都在睡梦当中,就连门房也才刚刚揉着眼睛出来开门。 门房看见从马车上下来的淮凛,以及他身后跟着的两个道士模样的人,刚想发问,就见官兵将贺府给围得水泄不通。 门房双脚发软,“国师大人,您这是?” 淮凛没理他,一脚踹开贺府的门,与身后二人直奔曹姨娘住处。 扮作道士模样的箐禾昨日刚来过此处,对路线很是熟悉,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抵达。 商戎挥了挥手中的拂尘,那股无形的结界便被破开,三人齐齐走了进去。 他们这样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当家的,昨日贺将军刚大宴宾客,今日正想补眠,谁知一早便被下人叫醒,连外衫都没来得及系好,脚上的鞋也差点儿跑丢,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淮凛,你这是做什么?” 贺将军追在他们后头跟着进了院子,眼瞧着箐禾门也不敲,直接拉开,他刚想呵斥,眼前铺天盖地的猫让他成功闭了嘴。 大约是受到了惊吓,屋内的猫跑得很快,四散逃走,有的从窗子蹦出来,一下子爬到了树上,转眼消失不见。 这些猫像是不怕人,他们看到人,不但不躲还飞不上去,露着一口尖牙就要咬,凶悍得很,根本不像寻常人家家养的猫。 贺将军一脚踹开要咬他的几只猫,掩住口鼻,显然也闻到了屋里头传出来的怪味。 这一异象叫他停下脚步,不敢走进那黑洞洞的屋子里。 说实话,这处院落他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了,都差点忘了贺府还有这么个地方。 淮凛作为国师突然到访,一来便直奔这儿,叫贺将军心里涌上了一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不一会儿,一个五花大绑的身影被扔了出来。 贺将军看着地上蠕动的人,害怕地后退两步,“这,这这是谁?” 箐禾干笑一声,“贺将军你连自己的姨娘都不认识了?” 她的话中充满了嘲讽,但贺将军此时半点也顾不上。 他看起来还算镇定,可连连后退的脚步,泄露了他心里的慌乱。 “怎么可能?” 曹姨娘怎么会是眼前这个脸上长毛的怪物? 他心里下意识的否认,但事实摆在眼前。 这个怪物的确是从曹姨娘屋里捉出来的,而且他的身上还穿着曹姨娘的衣服,五官若是细看的话,也有曹姨娘的影子在。 “老爷,出什么事儿了?一大早上的,这儿怎么闹哄哄的?” 一道声音从贺将军身后传来,贺夫人带着几个丫鬟姗姗来迟。 第79章 仙草(79) 杀人了,杀人了!…… 贺夫人显然也是匆匆而来, 不过相比贺将军肉眼可见的匆忙,她的衣衫齐整,从上到下没有一丝不妥,就连头发丝都梳理到位, 只是上头簪着的一根不要稍微歪了些。 她笑吟吟地走到贺将军身边, 这才看见地上的人, 当即捂住嘴巴叫了一声,“我的天爷,这是什么东西?” “曹姨娘”将头埋在臂弯里头, 整个人缩成一团,瑟瑟发抖。 贺将军怕她吓到, 往前走了一小步,将贺夫人微微挡在身后, 沉着脸没有说话。 此时的院内院外站满了人, 院内是淮凛带来的道士和官兵, 院外则是贺家的主仆。 从贺家突然捉出来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大家伙心里说不上什么感觉, 总之挺渗人的。 淮凛知道商戎的本事, 既然已经将这妖物捉住了, 便不担心它再逃。 他拿出圣旨,面无表情地看向贺将军,“还不跪下接旨?” 贺将军讪讪跪下, 包括他身后的贺夫人以及一众贺家主仆皆一道儿跪下。 圣旨言简意赅, 就是要彻查贺家, 找到贺竹音的下落,除去邪祟。 将圣旨宣读完毕后,贺将军沉默片刻抬手, “臣接旨。” “皇上让我全权负责此事,那便从贺叔你开始吧。” 淮凛一挥手,他身后跟着的官兵便上来,将贺府上下所有人都押送至主厅内,一个一个等待传唤问话。 问话的地点定在离“曹姨娘”住处不远的客房中,也就是上回箐禾换衣服的地方。 淮凛深得皇帝信任,虽然只用了一个晚上的功夫,但带来的人手不少,整个贺府不光府外被围了起来,府内也有不少官兵在四处走动,一来是为了将那些乱跑的猫儿给抓回来,二来则是看看府上还有没有躲起来的漏网之鱼。 打开客房门,里头钻出来两三只猫,商戎手一挥,这几只猫便不动弹,被官兵给拎了出去。 贺将军经历了一大早上的兵荒马乱,但到底是上过战场的人,他很快就冷静下来,坐在淮凛指定的位置上。 淮凛:“贺叔,有些话我就直说了,希望你能如实回答。” 贺将军点头,“这是自然,不过圣旨上说要找出竹音下落,这是何意?竹音好好的待在庄子上啊。” 淮凛先前有意将此事瞒下,但现在他改了主意,“几日前,我们在庄子上发现了有猫妖附身的情况,而竹音也下落不明。” “怎会这样?”贺将军惊讶地开口。 淮凛:“所以我希望贺叔您能把您知道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就从五年前将她送去庄子上开始说起吧。” 之前多番打探,贺府上下对此事全都闭口不言,就是贺将军本人也很不愿意提起。 到了如今这个地步,贺府查出了妖物的踪迹,那是皇帝最忌讳的事情,他想保住贺家的话,没有理由不说。 过了好一会儿,贺将军才开口。 六年前,贺竹音去庙里上香,归家途中遭遇到贼人偷袭,她滚下山崖,受了很严重的伤,虽然被大夫保住了一条命,但却陷入了昏睡之中。 这期间,贺将军因为内院的事情急需有个人来处理,便将贺兰音的母亲给扶正,然后匆匆奔赴战场。 战役打了足足有一年的时间,贺竹音也就昏迷了一年。 其后贺将军大胜归来,他归家后不久,贺竹音居然有了苏醒的迹象,这让举家上下都很高兴。 没过几日,贺竹音真的醒过来了,贺将军本想庆祝女儿康复办场宴席来冲冲喜气,谁想到还没等他事实这个计划,意外就出现了。 贺竹音刚苏醒过来的时候,有点木木的,吃饭说话做事都比别人要慢上一拍。 大家都以为这是长期昏迷之人苏醒过后的正常现象,便没有放在心里。 但突然有一天,贺竹音跟疯了一样,半夜里突然尖叫着跑出来,说有人要杀她,要吃她的心脏。 贺将军一开始当女儿是做了噩梦,便让两个小丫鬟晚间陪着一道睡,想着这样女儿总该不害怕了。 然而这是他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 那日天将将泛白的时候,又有一到尖叫声划破贺家的寂静。 其中一个陪着贺竹音的小丫鬟跌跌撞撞地跑出来,身上都是喷溅的血迹,她疯狂地大叫:“杀人了,杀人了!” 等贺将军带人赶到贺竹音房中的时候,也被眼前的场景吓到。 被派去的两个丫鬟,一个浑身是血,抖若筛糠,另外一个则死在床上,鲜血流满了整个床铺。 而在尸体的旁边,贺竹音手中握着利刃,动作迟缓地看向闯进来的几个人,继而又开始尖叫。 贺将军没有办法,只能先将贺竹音弄晕,并且把此事压下来,对所有人闭口不言。 看贺竹音这副模样,贺将军内心也很煎熬,可是他将景国国内能寻到的名医都寻了个遍,也没能将贺竹音治好。 对于贺竹音隔三差五便发疯尖叫,还拿着尖锐的东西伤人,贺将军头一次感到生活的无望,直到贺夫人提议将贺竹音送到庄子上去。 贺竹音的病眼看快要瞒不住,这不光对她自己有影响,若是让外人知道,整个贺家都会带来灾难,贺夫人此时能提出这样的建议,并不是有意针对谁。 “竹音现在的情况很不好,咱们把她送到庄子上去静养,派几个人专门照顾她,按照大夫的方法吃药治疗,总归会慢慢恢复。若是叫外人知道了她的病,她还未出阁,名声不好听不说,会连带老爷你被别人一道诟病的。” 贺将军时至今日仍然记得贺夫人劝他时说的那些话,每一句都说到了他的心坎上,于是将贺竹音送到庄子上去便成了板上钉钉的事。 起初,贺将军隔三差五的都会去庄子上看贺竹音,一待便是一天。 可是后来,见她住在那处没有什么不妥,但是病却迟迟不好,也渐渐开始不认得人,逗留的时间就越来越少。 又过了几年,因着有事情要忙,便打发府上的亲信去帮忙看看情况,不再亲自前往。 到现在,他似乎都快要忘记女儿的长相了。 贺将军低垂着头,将脸上的懊丧给藏住,他揉了揉昏昏沉沉的脑袋,似乎还没能相信淮凛说的话,“竹音真的失踪了?” 他记得七天前手底下的人还来汇报过贺竹音的情况,怎么会突然失踪呢? 还和……猫妖扯上关系。 他忽然想到府里面有段时间流传的一些闲言碎语,脸色霎时变得很难看。 淮凛很擅长揣摩人心,他明显注意到了贺将军那一瞬间的不对劲,于是问:“贺叔,你还想到什么了?” 贺将军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于是勉强撑起一个笑容来,“没什么,我知道的就这些了。” “好,那么请你再聊一聊曹姨娘。”淮凛给记录的人员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把贺将军说的话记下来,“曹姨娘有没有什么让你感觉奇怪的地方?” 贺将军:“我记得……曹姨娘大约在半年多之前开始闭门不出,一开始是说身上不适,后来叫大夫来看又看不出什么门道来,后来过了两月,她开始在府内走动了,只不过脸上都带着面纱,也不太爱说话。” “我当她是身子没有好全,倒没有多想别的,之后她提出说闷在家中不舒服,要去娘家住一段时间,因她娘家有些远,路上磨磨蹭蹭,来回走了大约有两三个月。” “她也是上月月底刚回府不久,我去过她院子两回,都是稍微坐坐便走了。” 贺将军总算是能说到要点上,曹姨娘是半年多之前闭门不出,那么可能是在那段时日就已经被猫妖附身了。 箐禾看不惯这种娶了几个姨娘的男人装模作样,“只是坐坐?” 贺将军很肯定地点头,“对,我每次进了她的院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喷嚏不止,出来就好了,所以待的时间都不长。” 箐禾猜想:“猫毛?” 便是贺将军都不得不佩服淮凛带来的这两位,“现在想来,应当是的。” 该庆幸他对猫毛过敏,不然…… 想到“曹姨娘”匍匐在地上,脸上长毛的模样,他就恶心得饭都吃不下。 随后淮凛又问了几个比较细节的问题,一场你问我答的问讯看上去很快,实际已经过去很久。 贺将军被人带走后,三人在房内对照笔录,整合了一下目前获取的信息。 商戎指了一个时间,“五年前,这只妖很可能就潜进贺府了。” 能有这样本事的妖物,定然极其善于伪装,要想捉出来可能没这么容易。 他们没有就这个问题继续深入,有些猜测需要更多的证据去证实。 贺府阖府上下这么多主仆,一一审问过来要耗费不少时间,为了加快速度,三人便分别去到三个房间,开始同步审问。 主子通通由淮凛负责,丫鬟交给箐禾,小厮则去商戎那里。 这样一来,也不怕他们提前串供。 一上午的时间便在审问当中度过,箐禾伸了个懒腰,动了动僵硬的脖子,拿着写得满满当当的笔录本,一边翻看一边去找淮凛会和。 她先经过商戎这里,见只剩最后一个小厮在里头回话了,便想着在此处等等,再和商戎一起去找淮凛。 她坐在廊下,琢磨着其中几个丫鬟方才说的话,总觉得当中的某些地方不太对劲。 箐禾靠在柱子上,翻看手中的记着笔录的本子,看完一页正打算看下一页的时候,她猛地将头往后躲了几寸,身子后仰,一道黑影从她的手上略过,出手又快又凌厉。 箐禾翻身在地上站稳,将手里的笔录放好。 好哇,抢东西抢到她这儿来了。 第80章 仙草(80) 我们该怎么让她露出马脚…… 来抢东西的不是别的, 是一只杂毛的猫。 它的体型比不上被商戎抓回去的那只,却也相当凶悍,一击不成,它拱起身子, 龇着尖利的牙齿, 猛地蹬起后腿就又冲过去。 “就你还想来抢东西?”箐禾不屑地抬脚就踹。 她连成了精能附身的猫都不怕, 还能怕眼前这一只? 杂毛猫被踹到痛处,尖锐地叫了一声,然后不再盲目地进攻, 反而是警惕地看着箐禾。 “喵!” 又是一声猫叫,箐禾发现, 不知什么时候,她的周围多出了许多猫, 大大小小, 看样子都是被“曹姨娘”养在房里的那些。 商戎也听到了外边的动静, 他刚一走出来,那些猫就像是疯了一样, 无差别地攻击能看到的每一个人。 小厮吓得腿脚发软, 被商戎一把推进房间里。 门关上后, 他手里多了个巴掌大的破布袋子,上面似乎还有几块补丁。 神奇的是,商戎的手指指到哪一只猫, 那只猫就自动飞进袋子, 眨眼间便装了十来只。 布袋子像是无底洞一般, 怎么装都装不满,显然是一件法器。 这些猫有聪明的已经意识到不对,纷纷跳上墙头准备逃跑, 商戎哪会给它们逃走的机会。 布袋在咒法的作用下越变越大,里头的风将院内所有的猫儿都吸了进去,一个也没能逃走。 他将这群猫收服后,便将袋子交给箐禾,而后转身开门,随手一抬,便把方才桌上的笔录给拿到了手中,也不管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小厮怎么想。 箐禾看了眼手里的布袋,心中怪异的感觉迟迟没有退去,从第一只杂毛猫出现,局势就一边倒,猫根本没有半分胜算。 这些猫为何要不自量力地来攻击他们? 商戎也在思考这个问题,二人走到门口的岔路处,齐齐顿住脚步。 “曹姨娘!” “曹姨娘!” 它们肯定是为了去把曹姨娘救走,所以故意来拖延时间的。 岔路往左是去找淮凛,往右则是通往关押曹姨娘的地方。 箐禾与商戎不约而同选了右边,二人几个起落便到了这处院落。 见地上躺了好几个看守的官兵,箐禾面色凝重,开门后,里头被绑着的人果然不见了。 大概是没办法解开商戎捆着“曹姨娘”的绳子,便连人带绳一起跑了。 他们前脚刚到,后脚淮凛也赶了过来,“曹姨娘人呢?跑了?” “放心,她跑不掉。”商戎为了以防万一,明面上贺府四周有官兵把守,实际上也早已布下结界。 他闭眼感受了一下结界可有异动,半晌后朝着淮凛摇摇头。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官兵急急忙忙地跑了过来,“国师,在西院的枯井里面发现了尸体,似乎是曹姨娘的。” 曹姨娘死了。 死的时候身上的绳子都没能解开,一双眼睛惨白地瞪着天空,死不瞑目。 身上有着箐禾他们所熟悉的被附身过后的痕迹。 淮凛知道,曹姨娘早就死了,只有死了才能被猫妖附身,但看到眼前的场景,还是叫他通身发寒。 他很怕,贺竹音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会不会他费尽心思找到最后,找来的却是一具冰冷狰狞的尸骨? 箐禾拍了拍他的肩膀以作安慰,“我们必须得尽快查出那个人。” 那个由始至终一直隐匿,把曹姨娘当做挡箭牌的妖物。 “你那边有什么收获?” 事不宜迟,三人找了个房间,立刻将笔录放在一处,开始交流各自查到的信息。 其实有贺将军说的话在前,大致的事情他们已经知道得差不多,只是细节的地方还需斟酌。 在交换完信息后,箐禾率先说了自己的想法,“我还是觉得贺夫人最可疑。” 其实最有可能的人就这么几个,能够纵容“曹姨娘”在府里这些行径的,必然不会是一个身份地位的仆人或者丫鬟,只能是主子。 “但她并未有过曹姨娘这种反常现象出现。”淮凛看过下人的口供,都很一致。 箐禾却想起那日寿宴时她听到小丫鬟说的事,“也许不是没有反常,只是她伪装得太好,或者说是拿捏得太好,下人理所当然地将这件事给忘了。” 就像贺夫人不允许在府上提到“贺竹音”三个字,打杀了几个下人后,自然达到了想要的效果,还让贺兰音成了府上的大小姐。 道理是一样的,只要她足够威严,暗示的次数足够多,就会让人自然而然出现对这件事的记忆。 箐禾将自己手上的笔录翻到其中某一页,“你们看这儿,这是贺夫人贴身丫鬟说的话,你们再看这几个丫鬟的回答。” “她们都是府里的老人,知道的也比较多,在这些回答中,他们不约而同地提到过同一件事,就是在贺竹音昏迷期间,贺夫人曾经多次去寺庙里为其上香祷告。” “然后我问她们,以前贺夫人是否有礼佛的习惯,她们都说没有。” 箐禾在等商戎的时候,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 淮凛:“也许是家中有人生病她才会想到拜佛的呢?” 他并不是帮贺夫人说话,反而是对她十分怀疑,所以才会问得更细一些。 箐禾点头,“好,就当她是这样。我后来又问,她们知不知道贺夫人去哪座寺庙拜佛的,结果这几个人的答案也挺叫我意外的,她们居然都说不知道。” “景国的寺庙就这么几个,她们居然不知道贺夫人究竟去的哪一个,包括伺候她多年的贴身丫鬟也不知道。” 淮凛:“的确奇怪。” 箐禾继续说:“换句话说,她们只知道贺夫人用拜佛的借口出门,却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贺夫人谁都没带,只有一个帮驾车的车夫,而那个车夫现在也已经不在府中做事了。” 这几个丫鬟对当年的事情记得还是比较清楚的,毕竟那年贺竹音昏迷得了怪病,贺夫人打着这个旗号出门礼佛,肯定会留下印象。 “据那几个丫鬟的口供,贺夫人自打贺竹音被送去庄子上后,便再也没有以外出礼佛的借口出去过。我觉得,当年她很可能只是找了这么一个借口,让众人忽略不寻常的地方,实际上已经被妖物附身了。” 淮凛听完她说的话,许久没有开口,心中已经信了大半,他又将贺夫人的口供翻开,将上面记录的话一字一句地看,毫无漏洞,太过于完美了。 接着,他又翻到写有贺兰音口供的一面,看见了这么几个字。 母亲她可讨厌猫了。 淮凛在桌上轻轻点了几下,“现在假设贺夫人便是被妖物附身的那个人,我们该怎么让她露出马脚?” 若是别人还好,贺夫人可是公认的做事滴水不漏之人,就像今天被问话,别人都多多少少能看出点惧怕,只有她全程带笑,回答得有理有据。 这样的敌人更为难缠。 “很简单。”箐禾笑着拿出一样东西,“只要她拿着我的小镜照一照,就知道到底是不是被附身的了。” 小镜堪比照妖镜,是人是妖,一照便知。 知道自己有用的小镜在箐禾手背上蹭了蹭,傲娇地漂浮在空中,顺带挑衅似的撞了下商戎腰间定坤。 【你看我多有用处,嘿嘿。】 定坤剑身动了动,到底没做出其他的反应,乖乖悬挂在商戎腰间。 箐禾头疼地拍了拍小镜,“就知道欺负老实人。” 小镜乐呵呵地说:“妖物在哪儿?让我去吃了她!” 淮凛见她拿出来的小镜子口吐人言,稀奇之余又觉得峰回路转,看来他不用再回去费脑筋想别的办法了。 “那些女眷都关在哪儿?” 淮凛在前面带路,他们离的并不远,穿过两个雕花拱门便到了。 因这里面关的都是贺家人,所以四周守卫非常严密,从院外到院内,每隔十步便有两三位官兵轮流值守,将整个院子可以说是围的密不透风。 推开门里头的女眷皆被吓了一大跳,面上惊疑不定,显然是在这里被关的时间久了,忍不住害怕起来。 加之听闻出了曹姨娘这么个妖物,她们更是紧张得连坐都不敢坐在一块,生怕身边的人有什么异常。 贺老太太身子骨弱,此时已经去榻上躺着休息,她显然没睡,听见门被推开的声音,赶忙叫人扶坐起来。 淮凛上前去安慰了老人家一番,避重就轻的把事情说了一下,也算是给老人一个心安。 在淮凛说话的功夫,箐禾故意走到贺夫人身边。 箐禾没有轻举妄动,因为屋子里人太多,而且贺兰音和她靠得很近,一旦打起来,其他人很有可能遭殃。 还是得找个理由将贺夫人单独支开。 “夫人,口供之上有几处地方没写明白,劳烦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将详细情况再诉说一遍。”箐禾朝门口做了个请的姿势。 贺夫人没有半点惧怕,仪态大方地跟着她后面走了出去。 她走之前还安慰了一番贺兰音,说自己一会儿就回来。 淮凛走在最后,他叫官兵将此处看守好,与他们一同进了隔壁房间。 一进入屋内,箐禾不给贺夫人半点反应时间,立刻将小镜拿出来,轻轻一扔,小镜便悬浮在离贺夫人脸两掌的地方。 她相信小镜的本事,如果贺夫人是妖,绝对不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藏得住。 第81章 仙草(81) 夫君你怎么了? 贺夫人脸上的笑容短暂的消失了几秒, 她看着眼前神奇的一幕,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道:“这是道长的法器?瞧着似乎很厉害呢。” 箐禾皱眉看着小镜镜面上照出来的人影,她本体的确是人,并不是妖。 难不成他们都猜错了, 看着最值得怀疑的贺夫人, 实际上是清白的? 箐禾不太相信, 在脑海中又问了小镜一遍,“她是人还是妖?” 小镜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委屈,“主人你是不相信我吗?她就是人呀!” 箐禾从上到下, 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贺夫人。 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会伪装的妖,连小镜都看不出她的真面目吗? 如果不存在的话, 那么就说明贺夫人真的没有被妖附身。 贺夫人向来是一副不卑不亢的姿态,被箐禾这样打量, 也没有出言喝止, 反而脸上挂上了胜利者的笑容, “道长,你叫我来想问什么?” 箐禾刚消下去的念头, 因她这一句话又燃烧了起来。 她早就猜到自己叫她来的目的是什么, 所以很可能在来之前就做好了准备, 拿捏准了箐禾他们找不出什么证据,所以才能如此气定神闲。 淮凛虽是晚了一步进来,但也看到了小镜上倒映出的人脸, 知道是冤枉了贺夫人, 刚想上前去道歉, 却叫商戎一把拉住。 “等等。” 商戎给淮凛递去了个眼神,然后径直走到箐禾身边,对她耳语了几句。 箐禾暗淡下去的目光随着听到商戎说的话越来越亮。 这时候贺夫人脸上的笑容也逐渐变得僵硬起来, 不过她很快恢复如常,“道长,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可否给我府上的人一个准信,大家伙儿也忙活了一上午了,不妨我叫厨房去做点吃食,几位就在我府上用膳好了。” “吃饭的事儿先不忙,我相信国师是不会饿大家太久的,因为这件事很快就可以水落石出。” 箐禾有了底气,脸上的表情也更为丰富生动,她穿着一身道袍,看上去机灵而又娇俏。 贺夫人捏紧了袖子底下的指尖,“哦?不知小道长找到的人是谁?可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箐禾绕着她转了一圈,在她话音落地时脚尖一转,两人面对着面,虽然她们都在笑,但一个笑得放松,另一个的笑里面,就夹杂着许多其他的情绪了。 “我还真有一件事儿要夫人您帮个忙。” 箐禾指了指房间内的一扇屏风,“有男子在场不方便,夫人,我们到那里去说。” 贺夫人既然答应了要配合他们调查,如果拒绝的话徒增怀疑,于是她从容地点点头,“可以。” 二人一前一后走至屏风内,箐禾正对着她,说:“烦请夫人你把脖子露出来给我看看。” 贺夫人面上一僵,右手下意识的抬起,想要抚摸自己的领口,抬到一半又放下。 箐禾看到了某样东西,眯了眯眼,抱着手臂好整以暇地说道:“有些修为强大的妖物,不一定只能附身在死人身上,但是只要被附身的人,在脖子后方,靠近肩背的地方都会有一块斑点。” 贺夫人嘴唇轻轻地蠕动了几下,虽然她强装得很冷静,但眼睛是骗不了人的,她的眼睛里面浮现出了害怕、慌乱等情绪。 箐禾见她不动,也没有催,反而接着说,“夫人,你莫不是心慌了吧?只不过看一下脖子后面而已,用不着这么紧张。” 听上去是在安慰人,这声音传到贺夫人耳中,如同有人拿着一个大锤子在不断地敲击她的心脏,“自然,自然是可以的。” 她说着缓缓转身。 景国的服饰同襦裙很像,不过箐禾要看的是脖子下方靠近肩背的地方,需得把贺夫人的衣襟稍稍拉开一些。 箐禾指尖扣住她的衣领,慢慢地往下拉。 拉到一半,面前的人突然发狠,用肘部狠狠击向箐禾。 箐禾本来就防着她,这一击自然没让她得逞。 贺夫人几个快速的击打动作,倒是让箐禾挺意外的。 她以为这是养在深闺的妇人,没想到却是会功夫的。 不过这点三脚猫功夫在箐禾跟前压根不够看,贺夫人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她与箐禾动手并不是要把对方怎么样,而是打一个措手不及。 在箐禾一招朝她脖子袭来时,贺夫人故意没躲,手中却抛出粉末,觑着这个空挡,推开窗子便想逃。 这点变数发生在瞬息间,淮凛赶到时,贺夫人已经快跳窗逃走了。 商戎袖中飞出一根绳子,绳子像是长了眼睛般,自己绕到了贺夫人的脚上,将她给扯了回来。 贺夫人自知不是这些人的对手,“你再不出来帮我,我就要死了!我死了你也别想好过!” 她这话不知道是对谁说的,只见她手上戴着的一枚戒指与她的瞳孔中同时发出一道绿光,绿光消失后,贺夫人整个人身上的气息都变了。 小镜这时像看到了什么好吃的,高高兴兴地对箐禾说:“主人,妖来了,妖来了。” 她今天又能加餐了呢。 “哈!”被妖物附身的贺夫人笑容阴森,她用舌头舔了一圈牙齿,“仙,魔,还有个半仙半魔的,今日吃了你们,我定能法力大增!” 她说着,口中吐出一道绿色的烟雾,烟雾弥漫起来极快,而且一看便知道这是有毒的。 箐禾不敢大意,连带商戎也认真起来。 眼前这个绝非普通妖物,就凭她能附在活人身上,而且附身速度极快。 这绝对不是个容易对付的妖。 贺夫人一爪子抓向箐禾,她的指甲极长,尖端泛着森森冷光,比那日在宅子里遇到的妖还要厉害,最起码速度就是那个的几倍。 淮凛向贺夫人抛出几个明黄色的符咒,但无一例外都没有能够起到该有的作用,于是他往后退了几步。 冲在前面不光帮不上忙,还很有可能成为靶子,所以淮凛到达一个安全位置后站定,观察眼前斗法的人和妖。 商戎加入战局,这样的妖以前他是不放在眼里的,再来十个百个都不够他打。 现在要制约着自身的修为,这妖也能在他手下过几个来回。 “别打死。” 这只妖是一条线索,对找出贺竹英的下落来说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商戎得控制着力道不把她打死,只能收起一只手放在背后,用一只手对付她。 箐禾在实战当中也进步了不少,打到后来,商戎干脆不管,站在一边看着他们过招,时不时的指点箐禾几句,告诉她在什么时候用什么招数是效果最好的。 这只附身在贺夫人体内的妖,像是被这俩人耍着玩儿一样,怒到极点后,出其不意地朝箐禾的肩膀上咬去。 她的牙上也淬着毒,箐禾虽然躲得快,但衣服还是被划破,她尖锐的牙在箐禾后背破开了一道一指长的口子。 伤口立刻变成了乌青色。 箐禾口中快速念着法诀,一招将她击落在地。 “贺夫人”本来就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为了能让箐禾受伤,更是露了很多破绽,这一下正巧击打在她的腹部,她吐出一口血来。 商戎立马过来查看箐禾的伤口,“贺夫人”倒在地上,看着箐禾阴毒地说:“拉你陪我一起死,似乎也不错呢。” 她说完还想大笑两声,却忽然看到敞着的门外站着一个人。 当看到这个人的时候,她完全慌乱了。 但想到事已至此,藏也藏不住,便干脆直接往那个人看去。 贺将军不可置信的望着她,脸上忽青忽白,急促地喘息着,但是周围再多的空气对他来说都无济于事,他开始喘不上气,然后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贺夫人”见此场景,站是站不起来了,便往门口爬去,“夫君你怎么了?” 她爬了几步,看到一双黑靴,商戎站在他跟前,怀中抱着已经昏迷过去的箐禾,面若冰霜,“解药。” “贺夫人”目送着贺将军被官兵抬走,“没有解药。” “解药拿来!”商戎一只脚踩上她的手,用力地碾了碾,他没用十成的力,但“贺夫人”的手骨全碎了。 “贺夫人”的惨叫声响彻屋檐,她颤抖着身躯,冷汗一层一层打,湿了好几件衣裳。 眼见商戎又要踩上她另一只手掌,她用发着抖的嗓音说,“有解药,你杀了我的话她可就真的活不成了。” “杀了你,把你的内丹给她服下,照样能解毒。”商戎从来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已经起了杀念。 “贺夫人”在人间久了,也学会审时度势,当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瓷瓶,“解药在这儿,捏碎了敷在伤口即可。” 商戎给箐禾上了药,见她面色好转,这才收起斩妖的心思。 那边淮凛派人用特制的绳索将“贺夫人”捆住,确定她插翅难逃后,开始了新一轮的审问。 这次审问的是一只妖,淮凛为了避免她说谎,采取了一些特殊手段,他师门有一种特制的符咒,只要贴上,便不能说假话,一旦说假话便会心绞痛。 淮凛见一切准备就绪,质问道:“你把贺竹音藏在哪儿?” “贺夫人”皮笑肉不笑,“不是我藏的。” 她说完,并未出现心绞痛的症状。 淮凛不想和她玩这种文字游戏,于是换了个问题,“贺竹音疯了,是不是与你有关?” 地上的妖疯狂大笑起来,此时醒来的贺将军也在士兵的搀扶下,来到了此处。 第82章 仙草(82) 一半是妖,一半是人…… 贺将军是被人搀着进来的, 他刚苏醒没多久,便挣扎着要到这儿来,得到淮凛同意后,这才一步步走过来。 这回的昏迷似乎将他体内的精气神全给透支了, 原本只是鬓角有几根不明显的白发, 现在居然多了大半。 发丝没有好好梳理, 黑白交杂,白色居多,叫他整个人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贺将军走得很慢, 眼底全是青黑,淮凛便命人给他搬了张椅子过来, 等坐下后,他的喘息声才小下去。 而地上的“贺夫人”因着之前的打斗, 加之手脚被捆, 衣衫也不复齐整, 她见贺将军来了,停止之前的大笑, 一眼不眨地盯着不远处的人。 贺将军却根本没有看她, 而是低着头, 不断地用手摩挲着腰间那把从来不离身的剑。 “我再问一遍,贺竹音疯了是不是和你有关?” “贺夫人”转动眼珠,看着问话的淮凛, “是或者不是, 现在还重要吗?反正她就快要死了。” 淮凛站起身来, 尽量不让自己失态,“那我问你,她现在在哪儿?” “贺夫人”的态度其实已经很明显了, 贺竹音发疯的事,就算不是她做的,也一定与她脱不了干系。 她话落的时候,贺将军也总算看向这个与他相伴多年的女人。 “老爷,你终于愿意看我一眼了。” 贺将军咬牙切齿,“你这个毒妇!” “哈哈哈哈!”刺耳的笑声再度响起,“你这话到底是说我的,还是说她?” 这时候,贺夫人脸上出现了诡异的一幕,她的一半脸庞是绿色竖瞳,露出尖利的长牙,而另一半脸则变成了原本的人类模样。 一半是妖,一半是人。 箐禾先前经过商戎提醒,才知道并不一定妖只能附身在死人身上,修为强大的妖物是可以附身活人的。 更何况贺夫人明显是自愿被妖物附身的。 “夫君……” 两道不同的声音在唤贺将军,贺将军脸色发青,“闭嘴,你给我闭嘴!” “啊哈哈哈,你又想要一个贤内助,又想要一个娇媚柔弱,唯你是从的妻子,我这不全是为了你吗?” 贺夫人说话时一直有两道声音交杂在一起,一道娇媚,一道轻柔。 “你胡说!”贺将军忍无可忍,“自己与妖物勾结,不知羞耻,我最大的错误就是没早点发现你的真面目,不然是定然不会让你留到今天,更不会让你害竹音。” “不知羞耻?你居然说我不知羞耻。现在想当个慈父?我呸!贺广平你就是个不要脸的老匹夫,当初把你女儿送走,可是经过你同意的,现在想全推到我一个人头上?那个铁笼子,可是你亲自派人送过去的!” 既然已经撕破脸了,贺夫人便没有什么话不能说,她唾弃地对着淮凛等人道。 淮凛不可置信地看向贺将军,“贺叔,她说的是真的?” 贺将军痛苦地闭上眼睛,“竹音她病得太重了。” 淮凛苦笑一声,某些人还真是不配为人父啊,居然能做出用铁笼将女儿关起来的事。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谁的过错更大的时候,找到贺竹音下落才是最重要的。 “我最后问你一次,贺竹音在哪儿?” “贺夫人”诡异一笑,“我不知道。” 她说完,浑身像是通电一般颤抖起来,那只没被商戎踩碎的手吃力地捂住心口。 是符咒发挥作用了,所以这个女人必然是知道贺竹音下落的。 符咒发作起来会有多疼只有亲身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别人口述的不及十分之一。 这样的痛与手骨碎裂的痛相当,但方才贺夫人很快就求饶给了解药,现在的她痛得满地打滚都不肯再开口说一个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符咒一轮的效用过去,淮凛再次发问,得到的答案还是一样。 妖物宁愿痛死,都不愿意说出贺竹音的下落。 事情快要走入死胡同,本以为将妖抓出来即可,没想到她却死活不愿意开口。 正在淮凛苦思采取什么手段时,贺广平缓缓向着蜷缩在地上的人走去,他对淮凛说:“让我来试试,竹音是我的女儿,我也想救她。” 淮凛没有拒绝,颔首道:“小心。” 毕竟贺夫人是妖,就算被捆在地上,也并不是失去了攻击性。 贺广平明白,并未走得很近,他蹲下来,看着眼前的女人,符咒将她折磨得奄奄一息,那半人半妖的脸上全是汗水,发丝粘连在脸颊两侧,看上去连呼吸都很困难。 “翠枝,你是我的通房,打小我们就认识,我的第一个女人就是你,安生过日子不好吗?你何苦要做这些事?”贺广平的声音里头充满了无奈。 贺夫人眼中落下一滴清泪,淮凛没有继续发问,符咒的效果暂告一段落,她狼狈地爬起来,“不好,一点都不好。我是你第一个女人,却不是最后一个,你娶了正妻,又纳了曹姨娘。 竹音和兰音都是你女儿,但你总把最好的给竹音,我家兰音吃穿用度皆比不上她,被欺负了回来连告状都不敢,凭什么我的女儿要受这种委屈!” 贺广平没想到症结在此,忙说:“怎么会,给竹音的东西,兰音向来都不会少,我从来没有偏袒过哪个孩子。” “你不用解释,这些都是兰音告诉我的,还能有假,要怪只怪我这个做母亲的身份低微,连带着孩子都被瞧不起。”贺夫人吞下一口喉咙中涌上来的血腥,“所以我要往上爬,我要坐上正妻的位置,我要让她贺竹音也过寄人篱下的生活!” 贺广平握紧拳头,“所以你便害她出事?” 说到此处,贺夫人忽然露出了个古怪的笑容,“事到如今告诉你也无妨,她出事是个意外,不过后来我派了几只妖去吓唬她,还将她的丫鬟给杀了,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疯了。” 到水落石出的时候,贺广平才知道自己从前错得有多离谱,他一直以为是家丑的事,原来并不是贺竹音做的,他不但没有深入调查,还将女儿给送走。 当初贺竹音清醒时曾费力在他面前辩解过,他竟然没有相信! 贺广平痛苦地抱住头,再睁开眼时,里面已赤红充血,“翠枝,你快将这只妖从体内赶走,你忘了兰音了?就算不为别人着想,你也该为兰音想想。国师是个有本事的,只要你愿意说出竹音的下落,也许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 贺夫人半张脸上有了些许的松动,但很快消失不见,“没用了,我和她签订了契约,除非我死,否则她永远不会放过我的,兰音,我家兰音……” 另一道声音从响起,“你到现在还相信他说的话?你还没看清楚他的为人?只要你说出贺竹音的下落,他立刻就会杀了你。” 这是贺夫人体内的妖在说话,贺夫人却还顾念这贺兰音,嘴唇蠕动着。 贺广平见时机已经差不多,便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你若不说的话,不光是你会死,贺府上下都会死,包括兰音。如果竹音还活着,她不会让我们贺府出事的。” 言下之意,反正你是死定了,就快把贺竹音的下落说出来,淮凛看在贺竹音的面子上,可能不会对他们贺府赶尽杀绝。 贺夫人体内的妖疯狂大笑起来,“看看,这就是男人!自私自利,只想着保住自己狗命的男人!” 贺广平当做没听见这只妖的话,只盯着贺夫人另外半张脸,她知道贺兰音是她的软肋,她舍不得贺兰音死。 “你如果不说的话,兰音活不成的。” 果然,那妖沉默了,贺夫人脸上出现了松动的神情,她对贺广平道:“我只告诉你一人。” 贺广平附耳过去,电光火石间,贺夫人猛地张嘴,一口咬在他的脖颈上,那只淬了毒的牙齿狠狠地嵌进他的肉里。 “啊!!!” 贺广平仰头一声嘶吼,在战场上作战多年的她凭着本能拔出腰间的长剑,一剑刺入了贺夫人的心脏。 他仿佛疯了一般,刺了一下还不够,又连续刺了三下方才停止。 这时箐禾解了毒,她进来时刚巧看见这一幕,飞奔上前想要阻止。 但他们俩的距离太近了,不光是箐禾没来得及,就连几步开外的淮凛都没能将贺将军的剑拦下来。 血流了一地,血腥味很快在屋内蔓延。 贺夫人张着嘴,不停地在朝外呕血,而贺广平捂着脖子上的伤口,毒素蔓延地奇快。 作为中过招的人,箐禾知道这毒有多厉害,她的仙体都抵挡不了多久,更不用说贺广平这样的肉体凡胎了。 淮凛刚蹲下准备给贺广平的伤口上倒点儿药水,帮助延缓毒素蔓延,刚拿出药瓶,贺广平就咽了气。 他死之前双目还不甘地瞪着那个被他连刺三刀的女人,没想到会以这种憋屈的方式走向死亡。 箐禾得知还没审出贺竹音的下落,这贺夫人就快要死了,她当即用法术想护住其伤口,商戎压住了她的手,摇头道:“没用了。” 不是来得晚,而是贺夫人自己已一心求死。 淮凛没办法平静,他抓住贺夫人的领口,吼叫着问道:“竹音她到底在哪儿,你说啊!” 他说着眼眶酸涩地不得了。 “兰……音,活……”贺夫人勉强吐出几个字。 淮凛想也不想回道:“我会让她活着的,你快说竹音在哪儿?” “在……水……兰、音……” 几个字微不可闻,还没说完贺夫人便彻底没了气息。 贺夫人死后没多久,她的尸体旁边便出现了一只狸猫,也已没了气息。 淮凛目光空洞,他根本没从贺夫人口中听到贺竹音所在的地点。 第83章 仙草(83) 都是废物啊 “淮凛, 她说什么?”箐禾不由跟着一道着急。 淮凛松开拽着贺夫人领口的手,木然说:“我没听清,她只说了四个字。” “在、水、兰、音。” 这四个字根本就不成句,也没有具体地点。 “水?” 喝水?湖水?河水? 这一个字包含的范围未免太广了一些, 至于后头两个字, 大约贺夫人临死前是还放不下贺兰音吧。 淮凛面庞泛起阵阵绝望, 他慢慢从血污中站起身来,“便是把景国所有有水的地方翻一遍,我也要把竹音找出来。” 箐禾盯着地上死去的人, 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这俩人说到底是死有余辜。 但为什么明明淮凛已经答应贺夫人不会杀贺兰英了, 她在死之前还要再念叨一遍那两个字呢? 忽的,箐禾脑中闪过一个念头, 她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淮凛, 你且等一等。”她拉住想要派人去寻贺竹音的淮凛, “或许贺府里头知情的不止贺夫人一个。” 淮凛定定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她很可能还有共犯?” 箐禾没有回答他这个问题, “我也不是很确定, 需要验证之后方能知晓。” “怎么验证?” 箐禾示意他附耳过来,轻声说了一个主意。 淮凛沉吟了一会儿,“倒也是个办法。” ------------------------------------- 此时关着女眷的房屋之中, 惴惴不安的众人都在等待, 他们对隔壁房间发生的事情毫不知情。 二房的太太双手合十, 正在祈求上苍,让他们贺家这劫早点过去。 当今圣上最恨妖魔鬼怪,他们府上现在已经出了一个, 若真要是被再查出一例来,阖府上下估计都脑袋不保。 在二方太太将佛经念到第三遍的时候,门“ 吱呀”一声被打开了。 她看见贺夫人安然无恙地走进来,连同几个人一起围上去,问道:“国师大人怎么说?” “没事儿,就是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贺夫人朝她们笑了笑,又安慰了几句。 大家伙的这才放心下来,二房太太连声念叨了几句阿弥陀佛,见贺夫人神色如常,估摸着他们贺府应当是能挺过去。 “国师说今日已盘查得差不多了,让大家各自回各自的院子里呆着,没有事不要乱走动。府上会有官兵守着,也算是保护大家的安全。” 贺夫人这话一出,简直是给屋子里的一众女人吃了定心丸。 他们这一天担惊受怕的,不光怕府里被查出妖,更加怕这个妖会来害她们的命,有官兵在的话,她们的安全起码是有保障的。 总算可以从这一间逼仄的小屋子出去,几个二房的走在一块儿,小声埋怨着,“也不知道这妖到底是哪儿来的,真是晦气,我们府上怎么就这么倒霉?等事情过去了,该去庙里头多上上香才是。” “说得有理,改日咱们一道去。” 贺老太太是最先走的,其他人则跟在后头陆陆续续地离开,贺兰音反倒落在最后,贺夫人与他都住大房,二人自然一道走。 一路无话,贺夫人先将贺兰音送了回去,她自然而然地跟进院落,将丫鬟打发到屋外,关上门窗,一看便是要说体己话的样子。 贺夫人正琢磨着怎么开口,那边贺兰音反倒沉不住气,语气埋怨,“母亲,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好了会万无一失的吗?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事,我的婚事该怎么办?以后叫人家该怎么看我?我在景国哪里还有半点立足之地!” 料想是在那房间里憋闷了许久,也担忧了许久,这会儿见没有外人在,贺兰音的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这一连串的问题直接把贺夫人问得哑口无言。 贺兰英坐到她旁边,“母亲你答应过我的,会把贺竹英的婚事让给我,可是现在,别说让国师娶我了,换了景国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娶我,我是真的没脸见人了,还不如就此死了算了!” 她说着,将头埋到臂弯里失声痛哭起来,呜呜咽咽,着实可怜。 的确,贺府这事儿一出,他们贺家在景国的地位便会一落千丈,对他这个尚未成婚的女子来讲,的确是不小的冲击。 “你莫要着急,事情不是还没成定局呢吗?再者,现在国家本就不太平,几月之前不是也有人家出现过妖吗?陛下也没把那户人家赶尽杀绝。” 贺夫人一脸心疼的在她背上轻抚,以作安慰。 贺兰音大哭不止,并没有因为她这一番话好受,“我早便同你说过,把那孽障弄到府外去,你偏不听,这下可好,你毁了我一辈子!母亲,你把我这辈子都给毁了!” 贺夫人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当初就该听你的,你莫要哭了,哭坏了身子可不值当。” 贺兰英身子一歪,躲避过她的触碰,闹着小脾气朝自己的床榻走去,最终坐在床上,拿着帕子捂脸垂泣。 贺夫人叹一口气,正想跟过去继续安慰她,余光忽然撇到一样东西,她连连后退,眯着眼睛朝贺兰音看去。 贺兰音站在脚踏上,手中拿着一把尖锐的剪刀,刀尖正对着贺夫人。 “你不是我母亲!”她红着眼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人,高声大叫道:“来人呐,来人呐,这儿有妖!这儿有妖!” 贺夫人含笑看她喊了半天,并没有出言阻止,见她自己停下了叫声,这才说:“怎么不喊了,继续喊呀。” 贺兰音却没有露出惧怕的神色来,反而将剪子放下,绕着贺夫人转了一圈,似乎在审视她的身份,“你与之前……不太一样。” “哦?” 贺兰音早已将脸上的泪擦干,“我知道你是谁。” 贺夫人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易容过后的箐禾正想着要不要把伪装卸下来,就听贺兰音继续说道:“我没想到你们做妖的也这么不守信用,看来你和我母亲一样,都是废物啊。” 箐禾听着这别扭的话,笑不出来,于是决定将计就计,按兵不动,继续听着她说。 “我说要贺竹音死,你不肯,把她送到外面的宅子去,可以。我说要贺竹音的婚事,你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哪一样做到了?我母亲是拿命同你做交易的,如果你如此不守信,我不介意替我母亲杀了你。” 箐禾越听越心惊,面上却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杀了我?就凭你?” 贺兰英平生最恨被人用这种瞧不上她的眼神看着,气笑道:“就凭你有求于我。我想你今天过来,是打听贺竹音下落的吧?我母亲答应过我,谁都不会说,除了她也只有我知道贺竹音在哪。” “既然被你看出来了,那我便直说了,我的确想知道贺竹音的下落,就烦不着啰嗦了,有什么要求就提吧。”箐禾吹了吹指甲上不存在的灰,如是道。 贺兰英朝她一笑,吸了吸鼻子,“我要你分一半妖丹给我,我要入道修炼。” “好个贺兰音。”箐禾嘴唇动了动,“你可真会狮子大开口啊,你可知道分你一半的妖丹意味着什么?” 妖丹是一个妖的命脉所在,也是一个妖修为的凝结之物。 分出一半的妖丹就意味着将一半的命,以及一半的修为给分出去。 箐禾设身处地的想了想,她凭什么做这么冒险的事儿,就为了打听一个人的下落? “这桩买卖你不亏,毕竟贺竹音可是凤族转世,她的那颗凤丹,可不知道能抵你多少妖丹了。”贺兰音缓缓亮出自己的底牌。 箐禾惊讶地说:“你怎么会……” 贺兰音笑笑,“母亲她鲜少有事儿会瞒着我。” 也就是说,她早就知道贺夫人和妖物达成了协议! 这女子看上去天真单纯,不想却是一只心思深沉的笑面虎,小小年纪居然有如此城府,而且看上去也相当心狠手辣。 箐禾面上显出纠结万分的表情来,在思考了许久之后,她才装作迫不得已的样子点了点头,“可以。你现在告诉我她在哪儿,我马上便将一半妖丹给你。” “别急,我怎么知道告诉你她在哪儿,你会不会翻脸不认人呢,所以我们最好还是签个契约。” 别说贺兰音知道的还真不少,为人也足够谨慎。 箐禾在屋内来回踱步,装作一副为难的模样,犹豫许久之后,才最终沉声道:“好。” 她手一抬,半空中便出现了一张透明的宣纸,随着她手指的舞动,上面逐渐出现了一行行字迹。 在二人确认无误后,各自滴了一滴血上去,就算契约生效。 “现在你可以说了?” 贺兰音总算满意,点了点头,“还记得我们贺府的湖心亭吗?” 箐禾当然记得,据说每一位来贺府的客人都必得去那儿赏景,她和商戎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去了,也是在那儿第一次碰到贺兰音。 “贺竹音就在湖心亭下方的水牢里。”她说着得意一笑,“这个水牢,爹爹当初买这所宅子的时候都没有发现,还是我小时候不慎掉到湖里才发现的。” 水牢。 难怪贺夫人死之前会提到一个水字。 箐禾勾勾唇,“好,我知道了。” 贺兰音见她站起身来便要走,意识到了不对,连忙上前将人拦住,“你说好给我的一半妖丹呢?别忘了我们可是签了契约的。” 她伸出手捞开袖子,将手臂内侧一块金闪闪的花纹给她看,那是方才契约形成的时候留下的痕迹。 第84章 仙草(84) 你听说过猪八戒背媳妇么…… 箐禾抬手想在贺兰音脸上拍一拍, 被躲开了也不恼,“谁告诉你刚才的那是契约的?” “你什么意思?”贺兰音后退两步,很明显察觉到了箐禾话语里的不对劲。 一道从屋外传来的声音回答了她的问题。 贺兰音的房间门被一股大力推开,淮凛身后跟着商戎以及一群官兵, 就这么不打一声招呼地冲了进来。 “她压根没有和你签订契约。” 箐禾在原地转了一圈, 身上的伪装便全部卸下, 又变成了那个穿着道袍的可爱小道士。 商戎教她的这个法术是真好使,不光是人的外貌会变,就连身形、声音都会发生变化, 别说糊弄贺兰音这个凡人了,当初在秘境中, 昆仑的那些人还不是都被骗了过去。 想当初箐禾想学这个法术,商戎还怼她, 现在还是不会学到手了。 贺兰音在看见淮凛的那一刻, 显而易见地慌乱起来, 她眼看着自己手臂上的纹路慢慢消散,哪里还能不知道是被耍了。 到底是道行浅, 没能玩得过这群人。 “你都听到了?”贺兰音不为自己狡辩, 抬起头轻声问淮凛。 淮凛用行动回答了她, “将人绑起来,随我一道去湖心亭水牢。” 天已经擦黑,这一日从早晨忙到傍晚, 总算没白忙活, 发生的事情着实不少。 贺兰音没有挣扎, 一张没有血色的脸低垂着,待绳子将她的两只手捆好后,便跟在官兵身后, 往湖心亭走去。 箐禾与商戎走在最后,她看着贺兰音的背影,唏嘘道:“这就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自以为被对方拿捏住了,其实每一步都走在悬崖边上。 今天就算不是面对她,而是面对附身于贺夫人体内的那只妖,贺兰音也别想讨到半分好处,会引来杀身之祸也不一定。 走到湖心亭尚且有一段距离,箐禾便趁着这个功夫与商戎将这整件事情梳理一番。 “贺兰音早就知道贺夫人被附身的事,那曹姨娘的事情她多半也知道了?” 商戎道:“应当知道,我审问小厮的时候,有人提过这么一嘴,说曹姨娘自打生病之后就鲜少露面,性格又不是好相与的,府上走动的人很少,而贺兰音会派人时不时送点东西进去。” “那便是了。”箐禾点点头,“而且我有一种很不好的猜测。” 她说着脚下晃了晃,身形不稳。 商戎捞住她的手臂,见她脸色不太好,顺势按上了她的脉搏,“你中的毒还没完全好,方才我说让你多休息一会儿,你偏偏不肯。” 箐禾扶着他,眼前短暂的漆黑暂时散去,刚才的感觉就像是蹲在地上时间久了猛地站起来一样,有些眩晕而已,“我不要紧。” 她修炼到现在,身子骨哪里有这么脆弱,都吃了解药了,一个小小狸猫妖的毒还挡不住? 前头的淮凛本就救人心切,走得相当之快,箐禾不过是脚下打了个踉跄,前面的人就没影了。 她顺了几口气,感觉自己好多了,于是想跟上去,但商戎捏着她的手腕并没有松开。 箐禾扭头,见他不太高兴的样子,刻意将毒素带来的疲倦感给掩藏起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真的没事,快走吧,淮凛他们都走远了。” 商戎将她拉到身后,而后弓起身子,“上来,我背你过去。” 他身量本就高大,背脊更不似在凡间见到的男子那般孱弱,而是伟岸又坚实。 箐禾咽了咽口水,耳中只听得到心跳声了。 她瞧了眼四周,这条羊场小路上已经没有旁人,于是也没有忸怩,直接弯腰环住他的脖子,叫他给背了起来。 身子是真的不太舒服,她服下解药的时间太短,药性还没有完全将毒性克化,她自醒过来便忙活这忙活那的,支撑到这会儿说不累是不可能的。 而且,她也想享受一下被人背着的滋味。 商戎身上穿的是道士服,现在背上又背了一个小道士,箐禾想象了一下这样的场景,没忍住笑出了声音来,“你听说过猪八戒背媳妇么?” “猪八戒?” 听着不像是什么好话。 不过“背媳妇”么……似乎有这么点味道。 商戎感受到她说话时呼在耳边的热气,心神有瞬间的荡漾,两只耳朵跟着热了起来。 箐禾知道他没听过,只捂嘴笑了两声,并没有给他解释的想法,他那么聪明,肯定能猜出一二。 走到小路尽头,绕过一片竹林,视野忽而开阔起来,远远的能瞧见走在前方的淮凛一行人,也能看见湖心亭尖尖的轮廓。 商戎背着人,脚步轻快,速度没有慢下去不说,还能分出心思同她讲话,“你方才说有个猜测,是什么?” 箐禾想起说了一半断掉的话,于是道:“我感觉,贺夫人被妖附身的事儿,可能也和贺兰音有关。” “恩?说说看。” 一般人但凡听到这话可能都会下意识觉得不可能。 因为五年前,贺兰音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怎么可能会和妖扯上关系呢? 但商戎却没有露出半点儿讶异的表情来,就像是早就有此猜想。 箐禾便掰着手指头说给他听。 “首先,我们从贺夫人的言行当中都可以看出,她很爱贺兰音,就连和狸猫妖做交易,最终目的都是为了贺兰音。你还记得我刚醒过来的时候听到的那些话吗?” 淮凛在审贺夫人时,箐禾就躺在西边的小房间里头休息,是以贺夫人控诉贺广平的那些话,她听了个七七八八。 “她说贺兰音的吃穿用度都比不上贺竹音,这一点贺广平是反驳过的,我们权且当贺广平做过这样的事情。她后面还说,因为自己身份低下,导致贺兰音被人看不起,受了许多委屈。” 箐禾说到这儿顿了顿,“这一点我在审问那些丫鬟的时候有旁敲侧击地提到过,但是看那些丫鬟的反应都很正常,并且不止一个丫鬟提到,在贺夫人成为正妻之前,她与贺兰音在府中的地位就已经不低,那些什么看不起受委屈,是从来不存在的,比起曹姨娘,贺夫人在做姨娘的时候别提多安逸了。” “那么为什么贺夫人会有这样的想法,还愿意同狸猫妖做交易呢?” 商戎与她异口同声地说了个名字,“贺兰音。” “没错,贺夫人并没有自己感受过那些委屈,那些不平等,她都是从贺兰音那儿听来的。女儿受了不公平对待,比她自己遭受还要不能忍,所以她孤注一掷,同狸猫妖做交易,不让贺将军再娶正妻,而是想方设法地爬上正妻的位置。” 还有一小段路便要追上前头的人了,商戎脚步慢下来些许,听箐禾继续分析,“就我扮作贺夫人同她接触的那一小段时间来看,贺兰音是非常善于抓人心理的。” 就那一上来的质问三连,不管贺兰音当时有没有一眼看出她不是贺夫人,但那张口就来的哭诉和质问足以说明一定问题。 “她三言两语就能让人有负罪感,这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就的本事,估计长年累月在贺夫人面前如此。贺夫人爱女心切,压根不可能去求证女儿说的每一句话是不是都是真的,只会一味地自责,觉得自己没本事,到最后便是同狸猫妖签下死契都在所不惜。” 说到此处,箐禾忍不住叹了口气,但这一切都是她的猜测,具体情况是不是这样,还要等将贺竹音救出来后,再接着进行审问。 ------------------------------------- 在湖心亭亭内一番搜索后,在一个不起眼的地方果然找到了一处机关,按下过后没多久密道便出现在众人眼前。 贺兰音脸色一片灰败,尤其是看见密道被找出来之后,居然想直接投湖寻死。 好在捆着她的绳子被官兵牢牢抓在手中,才没让她跳下去。 淮凛如今对这女人是愈发厌恶,谁知道她投湖究竟是想寻死还是想另谋出路。 毕竟她可是想要妖丹修炼,长生不老的人。PanPan “看好她。”淮凛对看守贺兰音的官兵说道。 官兵应了一声,毫不怜香惜玉地推了贺兰音一把,将她推进密道之中,要她在前面带路。 密道里会不会有暗器机关谁都说不准,只有贺兰音先下去才是最稳妥的。 在靠近湖心亭的时候,箐禾便让商戎把她放下,还有旁人在看着,到底是不太好意思。 商戎不甚介意,但箐禾在他背上扭来扭去,力气也大了很多,大约休息了一路恢复了些体力,于是便将她放了下来。 密道入口在湖心亭正中,就在他们曾经踩过的石砖下头。 如今石砖被搬开,一个一人宽的入口便出现在眼前,里头黑漆漆的,还能听到水声。 就是不知这水声是底下传来的,还是湖里被风吹响的水声了。 贺兰音进去后,淮凛吩咐几个官兵在原地守着,以防入口出现意外,安排好了才跟着进去,箐禾紧随其后,商戎则是最后一个进去的。 密道蜿蜒曲折,先是用梯子下来,到了一处平地,之后的路便得靠走。 里头虽然黑,却不是密不透风,有空气流通,淮凛手中持着火折子,照亮一小片地方。 前头看管贺兰音的士兵也拿了根火折子,因为视线不佳的原因,大家都走得很慢。 在走出去大约七八十米后,他们忽而听到一阵极为压抑的哭声。 第85章 仙草(85) 杀了她……就能成仙…… 在走出去大约七八十米后, 他们忽而听到一阵极为压抑的哭声。 贺兰音的脚步略微顿了顿,光线漆黑,众人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 身后的官兵用力推搡了她一把,“继续走。” 耳边的水流声很响, 这座地牢构思精巧, 居然建在这湖底, 一般人没有足够的物力,财力,脑筋不够灵活的话, 大约是想不到在这处建一个如此隐蔽的地牢的。 再往前走了一小段路,贺兰音停了下来, 低声道:“就是这儿了。” 官兵拿着火折子去将墙壁上的一处烛台点亮,众人这才看清眼前的场景。 水牢说到底还是个监牢罢了, 贺竹英便被关在这座监牢里, 还是当初淮凛见她时的模样, 只是周围的环境更加污糟了。 贺竹音躺在地上,似乎已经哭得没力气了, 听见外头有人来, 也没起身看看, 仍旧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要不是她的胸口还有起伏,看见的人多半会以为她没了。 淮凛没有问贺兰音要钥匙,直接用手中抓着的短剑, 将铁门上的锁链给斩断。 他不顾贺竹音身上的脏乱, 过去将人扶到怀里, “竹音,竹音。” 淮凛唤了她几声,贺竹音缓缓睁开眼睛, 气若游丝的说道:“水……水……” 淮凛进来前做足了准备,他让官兵将水囊递过来,打开水塞,然后慢慢地喂贺竹音喝水。 她比之上回又瘦了许多,估摸着被关到这儿来便没怎么吃过东西,轻得就剩把骨头了。 贺竹音喝了几口水便又昏了过去,淮凛将她抱起来,准备把人带离此处。 在经过贺兰音身边的时候,他脚步略顿,对看守贺兰音的官兵道:“将她关进去,没有我的允许,谁也不准进来。” 贺兰音听见他如此言语,彻底慌了神,她双手抓着铁栏杆,一边哭一边对淮凛说,“淮凛哥哥,你别把我关在这儿,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这些都是母亲让我做的,和我没关系,你就放了我吧。” 淮凛抱着怀里轻得仿佛纸片的贺竹音,没有回头。 “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可以去问母亲。我劝过母亲好多回,可是她不听我的,你信我。母亲呢?母亲,你快来帮帮兰儿!我不要被关在这种地方!” 贺兰音哭得声嘶力竭。 淮凛呵斥道,“够了!你之前不是还说要杀了竹音?到现在怎么又变成你母亲一个人的过错了!那个是你的母亲,不是你闯祸时候的替罪羔羊,你到底……到底把她当什么了!” 贺兰音抽噎着,一时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反驳他,眼见他抱着姐姐越走越远,即将从视线当中消失,而她自己就要待在这黑暗的牢笼之中。 她再也受不住尖叫道:“贺竹音她也不是人,你的未婚妻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妖怪,是怪物!我说的你听见了吗?她是怪物啊!” 然而不管贺兰音怎么叫,怎么吼,怎么求饶,淮凛都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再回过头来看她一眼。 箐禾踱步,缓缓走到贺兰音跟前。 贺兰音以为她听进了自己的话,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鱼一样的双眼紧紧盯着她,“你们修道的人不是都想长生不老,都想飞升成仙吗?她是个怪物,杀了她,吃了她的内丹就可以成仙了,我亲耳听见那个妖怪说的,是真的,你们快去杀了她,快去杀了她啊啊啊啊啊!” 贺兰音像是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眼睛里充斥着仇恨与杀戮,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想贺竹音死。 准确的来说不是现在,是一直都想贺竹音死。 她发泄完了,瘫软在地上,嘴里还一直颠三倒四的念叨着,“杀了她……就能成仙,杀了她……就能长生不老,你们到底还在等什么呀,快去杀了她啊……” 箐禾蹲下身子与她平视,平静地说出了几个字,“你母亲已经死了。” 贺兰音浑身痉挛了几下,“不可能的,母亲怎么会死的!那只妖会帮她,你骗我,你骗人!”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箐禾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想知道你母亲死之前说了什么吗?” 贺兰音猛地抬起头来,浑身抖个不停,虽然她嘴上说不相信,心里大概早就有了推断,“她……她说了什么?” 箐禾冷笑着朝她看了一眼,转身走之前丢下一句话,“你不配知道。” 有你这样的女儿,真是她最大的悲哀。 贺兰音一口气提上来,而后疯狂地咳嗽,“咳咳,你别……走,咳咳咳,告诉我……她说了什么……我求你……” 回答她的只有逐渐远去的脚步声。 人都走了。 很快便连那个押送她下来的官兵也离开了,他走的时候将墙壁上的烛光带离,整个空间一片漆黑,只有层层流淌的水声,像是魔咒一样不停的钻进贺兰音的耳朵里。 每一道流水声都像是贺夫人在她耳边说的一句话,源源不断,滚滚不息。 贺兰音承受不住,捧着脑袋尖叫一声,“母亲!!!” …… 回到地面上,淮凛马不停蹄地将贺竹音安顿好。 现在整个贺府成了一副空壳子,两个掌权之人都死了,其他人被看压着翻不了天,淮凛也怕贺竹音的身子撑不了奔波,便直接在她原来的住处帮她诊治。 大夫是不用请了,在场的三个人谁的医术都要比那些大夫高明。 贺竹音处于昏迷状态,并不像那天淮凛帮她整治时那般不听话,商戎捏着她的脉搏细细的帮她诊治。 “中的毒倒不难治,只是她这副身子确实有些奇怪,那疯病也并不完全是被妖怪给吓出来的,我看很有可能和她体内的凤凰血脉有关系。” 商戎收回手,慢慢地说出了这么一番话。 淮凛看着怀中人苍白的脸色,一开始他并不相信贺兰音说的有关凤凰血脉的事儿。 可现在连商戎也这么说,那十有八九便是真的了。 箐禾在一旁听着,忽见商戎朝她招了招手,于是便走到床榻旁。 “我们暂且回避,你掀开她的衣服,看看她胸口是不是受过重伤。” 商戎与淮凛到屏风外等候。 贺竹音的衣服丫鬟刚刚帮她换过,松松垮垮地披在身上,箐禾没费什么功夫便掀开了她的领口,看到了她胸口处的伤疤。 这道伤疤大约有一指长,在心脏的位置,对于凡人来说是相当凶险的,而且看形状,似乎是被某种利器刺破。 现在虽然已经结痂,但在细腻的皮肤上留下的这道伤口,还是足够令人心惊的。 箐禾将贺竹音的衣衫整理好,走出屏风,把这道疤痕形容给二人听。 商戎走到桌前提笔写方子,“那便与我猜得差不离。她是凤凰血脉转世,心脏处受到致命伤后,会自动唤起凤凰一族血脉里的自我保护,强行为她续命,她这才能安然无恙地活到今天。” “至于为何会神志不清,醒来后受到那狸猫妖的惊吓是一个方面,还有一个方面是她的这副身子太虚弱,受不住凤凰血脉的滋养,因此导致神志不清。” 商戎解释完,手上的方子基本也写得差不多了,在等待墨干的时候,他继续说,“这种病在天界几乎不存在,出现在一个凡人身上倒是有些棘手。她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承受不住体内的凤凰血脉,已经过去这么些年,错过了最佳治疗时机,麻烦就麻烦在这儿。我这儿有副方子可以帮她暂时克制体内的血脉。” 淮凛感激地道谢,看了眼方子上所需要的药材,商戎开出来的都是人间能寻找到的,有几味药麻烦一点,但并不是完全找不到。 他将事情吩咐下去,又转身回到商戎跟前,“仙君,敢问竹音她这病,可有彻底治好的法子?” 商戎古怪地看他一眼,“我可不是什么仙君。照理说,现在凤凰血脉被激发出来,她只有回到自己原本的身体当中去是最好的。” “高人,恕我唐突。”淮凛先是为称呼的事情道了句歉。 “也就是说,结束投胎转世?”他并不是什么都不懂,商戎的一点拨,他差不多能明白怎么回事,“但我算过,竹音她不是早死的命格。” 商戎颔首,至于称呼,便随他去了。 “的确,她不该这么早结束这一世。那便还有一个法子,就是想办法将她体内作祟的凤凰精血引出来一部分,只留下部分她身体能够承受的便可。” 淮凛自会算卦起,便从来没有失手过,既然之前的卦象上告诉他,只有眼前这两位能够救贺竹音,那么他可以无条件的相信商戎。 “淮凛求高人救她一命,之后赴汤蹈火,再所不辞。”他说着,撩袍双膝跪下,十足诚恳。 商戎背着双手看过去,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我答应帮你救未婚妻,现在人也救出来了,她身上的毒我帮解了,还开了方子保她暂时活命,你现在提出这样的要求,是不是过于得寸进尺?” 淮凛跪在地上,一双眼睛通红,他听见里间床上传来轻微的呻吟声,睡梦中贺竹音都在被凤凰精血所折磨。 “我知道提出这样的要求很无理,但只要高人肯帮我这一回,不管要我做什么我都答应。” 箐禾不会治病,所以这件事情她帮不上什么忙,也没有开口的权利。 商戎似乎在思考,就在淮凛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听见他说:“罢了,这人情你便暂且先欠着我,等她好了,我再来问你讨。” 第86章 仙草(86) 她值得罢了 淮凛朝他磕了几个头, “别说是一件事,就是十件我都答应。” 只要能够治好贺竹音。 商戎转身往门外走,药方已经开好了,他今日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 “引出凤凰精血须得用上至亲血脉, 再者你帮准备个空旷安静些的院落, 我须得画阵。这三日你先将药方上的药煎给她服下,一日早晚两次,一次不能落下。” 其他的事儿都好办, 但是这至亲血脉…… 贺竹音母亲走得早,而贺广平今日也死在了妖毒之下, 到哪里去找血脉至亲呢? 商戎摆摆手,道:“这个倒不妨事, 旁支亲属都是可以的。不过我得先同你说声, 要启动阵法, 这血脉至亲的血需要的量可不少,那等老弱妇孺便别考虑了。” 箐禾转过身来, 忽而想起一个人, “水牢里不是有个现成的?是她将贺竹音害成这幅模样, 合该用她的血来救。” 淮凛点头,确实是这个理,与他想到一处去了。 于是他便吩咐人这几日给水牢里的贺兰音送些补血的吃食, 并且每日得看着她吃下方可。 贺竹音身子不宜挪动, 这几日又要用药, 贺家大房这边本来就没什么人,淮凛干脆把下人全都赶到二房那边去,不管是伺候的还是巡逻的, 全换成了自己人。 并且他专门将先前贺竹音住的院落给收拾出来,那处宽敞而又安静,刚好符合商戎的要求。 因商戎要给贺竹音画阵,这几日便都住在贺府,箐禾留下给他打下手,便也没有回去。 一转眼便过去两日,箐禾瞧着淮凛为贺竹音如此奔波,明显瘦了许多,这日趁他过来找商戎谈完事,便叫人坐下喝喝茶歇息歇息。 后日便要正式为贺竹音引血,淮凛忙得脚不沾地,好在这会儿已准备得差不多,只等商戎阵法完成便可,于是他也没有推辞箐禾的好意,连吃了两块点心。 “淮凛,其实我有一件事情挺好奇的。”箐禾为他斟上一杯茶,启唇说道。 淮凛谢过她,端茶喝了一小口,“但说无妨。” 这些时日他们也算经历过不少事情,在淮凛心中已经将箐禾当成了朋友。 箐禾:“就是挺好奇的,便是骨肉至亲恐怕都不会像你这样,为贺竹音做到如此地步,你们不过是未婚夫妻而已。” 说难听些,世间男子薄情寡义的多,反而显得痴情有义的男子珍贵起来。 这不免也让人感觉有些奇怪,他怎么会对一个未过门的女子这么好?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他能够为了贺竹音下跪,足以窥见其真心了。 天气转凉,今日又落过一场雨,此时不见太阳,只有凉风,淮凛忙活了一天,此时还没来得及换上稍厚一点儿的衣服,不过好在手里有着一捧热茶。 他掀开茶盖,热气腾腾的烟飘出来,模糊了双眼。 “要说理由,好像也没什么。我二人自小一块长大,小时候她可是调皮,什么爬树摘花的事,都是她带着我去做,后来稍微大一点儿,才是我带着她去玩。她的性子向来挺洒脱的,变得沉稳也是在她母亲去世后。” “她母亲走时我们都小,我为了安慰她还特意在贺府住了好几日。后来我便时常找借口带她出去玩,她也不再终日愁眉不展。直到我们十岁那年,我迷上了修道,被一老道士看中,说要带我去他的师门修炼。” 提到这儿,淮凛沉默了一会儿,“当时的我头脑一热,就答应了,还特意去同她道别,说我要去天上做仙人了,等修道成仙后就回来把她也一道接过去,我同十个人说这话,十个人都不信我,劝我别与那道人走,只有竹音她没有这样说。” “她当时虽然才十岁,但懂的却比我多,知道我要走了,明明眼睛里含着有泪,却还是笑着说没关系,说会等我。我就故意逗她,说成了道士是不能娶妻的,她便不笑了,愣愣地看了我半天后,才说……” 箐禾听着,就像是看到面对面站着的两个孩子。 男孩嬉皮笑脸,以为自己是在说一个好玩的笑话,小女孩心如明镜,强撑着没有落泪。 淮凛声音哽了一下,“她说,没关系,我会等你。你就算是不回来,也没关系,忘了我这个人,也没关系,只要是你喜欢做的事情,那就去做。千万别把我当做包袱,我一个人也能活得很好。” “我那时候才有点儿朦胧明白,自己做了一个什么样的决定,或者说是辜负了一个什么样的人。” “所以我随那道人离开后没多久,便后悔了。不是修炼有多辛苦,或者同门之间有多难相处,而是我开始明白,于我自身而言,想要成仙的愿望并没有这么强烈,反倒随着离开的时间越长,愈发思念家人,思念竹音。” 淮凛将茶杯轻轻放下,“我师父说我红尘未断,修炼散漫,不宜继续待在山上,又爱我在卦术上特有的天赋,不忍让我早早下山,这才蹉跎了十载,直到年初才下山。” “其实我为她做的这些一点儿也不算什么,这些不是我欠她的,是我该为她做的。我在山上的几千个夜晚,时常会想着临走时她对我说的那些话。她这个人性子执拗,既然说了,那便会做到,她当时大概就做好了准备,会等我一辈子的。” 淮凛半仰着头,看向雾蒙蒙的天空,“做神仙真的好么?长生不死又真的快活么?我不知道,但是对我来说,还不如陪她走完这一生来得值得。” “你若真要我给一个答案的话,不过是——她值得罢了。” 箐禾像是看完了一个很长的电影,心中五味杂陈,实打实地为这两人的情谊感动。 一个人为另一个人付出,哪里要这么多的理由。 商戎不知何时坐在了二人后方的抄手游廊上,手中拿着个酒壶,仰头喝了一口,辛辣的酒一路钻到肺腑里,又痛又爽快。 他提着酒壶缓缓走来,在箐禾身边坐下,“今晚留下,一道儿喝酒?” 不需多言,有些事情,只要一个眼神,便能够明白,淮凛大笑一声,“好,今夜我们不醉不归。” 箐禾去招呼厨房,将饭菜都端到了院子里。 天黑得很快,阴云被吹散,月亮披着薄纱露面,廊下点了灯,不至于看不清,三人一同举杯饮酒。 箐禾被这就辣的直哈气,喝了一杯便不肯再喝。 淮凛与商戎碰了碰杯,道:“等竹音身子好了,我们四人再聚。” 箐禾笑着点头,“好啊,届时到我们家去,把周伯阿香他们都叫上,对了还有潘娘,人多才热闹呢。” 淮凛举杯,“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这一顿酒大家心里都压着事,没敢多喝,只一壶便各自回去休息。 贺竹音一连三日喝了商戎配的药后,听伺候的丫鬟说晚上难受的时候少了,还有时会清醒,只不过时间很短,大部分都在昏睡之中。 三日药喝完,到了第四日,便是该将她体内凤凰精血引出来的时候了。 贺兰音被淮凛从水牢中秘密带出来,或许是这几日被要求补血的缘故,她出来时只是脸色略显苍白,却一点儿没瘦。 她被带到画了阵法的院落中,瑟缩在角落里。 这处原先就是贺竹音的住处,贺竹音被送到庄子上去后便废弃,贺兰音此时到了这儿,不知道他们会把她怎么样,戒备地看着四周。 直到箐禾出现,贺兰音瞪大眼睛朝她扑过去,又被官兵拽着绳子给拉回来,“我娘是不是真死了?你告诉我!” 箐禾手中捧着个香炉,走到固定的位置放好。 贺兰音见她不答,自打被抓后,贺夫人便没再出现过,贺兰音该知道,人多半是没了。 “我娘她说什么了,你告诉我吧,求求你了。”她红着一双眼睛,眼珠跟随走动的箐禾不断滑动。 淮凛此时也正进来,看了眼角落里聒噪的人,道:“将她的嘴给我堵上。” 贺兰音安静下来,他们布置起来就更加不会分心。 商戎的阵法在院中早就已经画好,只是肉眼凡胎暂且看不见,所以只能箐禾与淮凛这种能看见的人来布置,免得将阵法给破坏了。 引血的时辰选在正午,凤凰精血中阳气足,所以正午时候的太阳不会让其产生排斥。 而贺竹音也早便被淮凛抱到院中晒太阳。 对于她来说,太阳底下而要比阴暗的牢笼里面舒服太多,她虽昏睡着,但晒过太阳后眉目舒展。 贺竹音换过衣衫,被收拾得干干净净,露出一张白生生的脸蛋,她未生病时在景国便是出了名的美人,脸上不用什么妆容就足够惹眼了。 贺兰音不能说话,但一双眼却死死地摄住贺竹音,当中的恨意铺天盖地。 箐禾动动身子将她的目光阻挡开。 到了这个时候她还执迷不悟。 今日天公作美,下了两天雨,今日是个大晴天,正午的阳光热度一点不低,但照在人的身上却有不会太过于晒人。 商戎看了眼时辰,朝淮凛点点头,示意可以开始了。 于是院内的闲杂人等都被遣散出去,包括那名一直看管这贺兰音的官兵。 箐禾走到贺兰音身边,一会儿便由她将贺兰音带过去。 阵法中央放置着一张白玉板,架在红木椅上,淮凛将贺竹音抱到白玉石板上后,缓缓退到一侧。 商戎开始做法,凭空出现了几道风,慢慢托住了贺竹音的身子。 商戎这次没有施法将容貌掩藏,俊美无双,衣袂翩翩。 贺兰音怔楞地看着眼前的场景。 第87章 仙草(87) 凤凰精血 那个极其俊美的男子, 像是天神下凡,来救她的姐姐了。 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并不打算将贺竹音杀了。 而把她带到这儿来,肯定没有好事, 自己今天多半是活不成了。 “将她带过来。” 商戎睁开眼, 他的魂体差不多痊愈了, 此时眼睛已经看不出半点儿先前失明的状态。 贺兰音奋力挣扎着,想要逃离此处。 她不想死! 箐禾看她嘴里头咬块破布,不断地朝门口蹭, 眼中盛满恐惧。 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早些作恶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今天呢? 箐禾抓住那根捆着她的绳子, 轻轻一拽,人就到了跟前。 她明明看上去也没怎么用力, 但任凭贺兰音怎么跑, 都跑不出那方寸之地。 淮凛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 走到贺兰音身前,拉起她被捆在一处的手臂, 眼也不眨地划了一刀。 这一刀划得很深, 贺兰音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 嘴里还塞破布呢,都闹得人耳朵疼。 箐禾干脆给她下了个禁声咒,这下院子里头彻底安静了, 只剩下她手臂上的血一滴一滴掉落在地上的声音。 “滴答。” “滴答。” “滴答。” 商戎在地上画的阵法, 有了血液的滋养, 开始泛起红光。 “血还不够!” 贺兰音惊恐地盯着他们,听闻此言不住地摇头,因为失血她的额上已经布满汗水, 一只手臂被流淌的鲜血染红。 淮凛面无表情地在她另一只手臂上又划了一刀,这道伤口比之前的还要深。 商戎闭着眼,手从贺竹音的脸庞上轻轻拂过,慢慢的,有一层像红色雾气的东西从她的眉心开始逸散,而后逐渐布满整个脸庞。 地上的阵法,随着吸收的血液越来越多,也变得越来越亮。 到后来,阵法像是有生命一样,不断吞食、吸收着贺兰音的血。 贺兰音身子软趴趴地倒在地上,她总算知道,为什么在水牢里天天有人好吃好喝的送来,还看着她必须要吃完,原来是想要她的血。 她的眼前渐渐模糊,身体感觉没有那么灵敏,手臂上的两道刀伤也似乎没那么痛了,可是她不甘心呀。 不甘心用自己的血去救贺竹音,自己死了她却活了。 贺兰音迷迷糊糊地想,自己当初设计将她骗出去,马车掉下山崖的时候,明明那么粗一根木棍插进了她的心脏,她居然还能活着回来。 老天从来就是不公平的。 老天给了贺竹音身份地位,给了她想要的一切,还给了她不死之身。 可她贺兰音呢!什么都没有! 贺兰音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一点流逝,此时的她却没什么力气去怨恨,连抬抬眼皮,动动手指都不能够,只趴在冰冷的地上,缓缓合上了眼睛,小憩一会儿。 阵法已经启动,贺竹音面上的那层红雾先是剥离出来些许,而后逐渐融进到阵法中去。 阵法的红光与红雾纠缠缠绕在一块,商戎两指对着贺竹音的心口,嘴里念着法诀,阵法开始发出像齿轮一样转动的声音。 接着一滴血红的泪珠一样的东西,慢慢从贺竹音的心口飘出。 这一剥离的过程显然是痛苦的,贺竹音浑身都在抖,眼珠不断地动来动去,口中有一两道呻,吟声传出。 在那滴红色泪珠快要成型的时候,贺竹音猛地睁开双眼,金红色的光从她眼中一闪而过。 淮凛想要上来将贺竹音安抚下去,以免功亏一篑。 商戎却朝他打了个手势,表示不碍事。 红色泪珠还在凝聚,到最后悬浮在贺竹音心口上方,贺竹英空洞的双眼闭上,重新陷入了沉睡之中。 商戎手伸向那滴红色泪珠,将它托在手心,小心地放置到一旁早就准备好的器皿当中,盖上盖子。 淮凛与箐禾悄悄松了口气,阵法进行到这里应当是差不多了。 贺竹音悬浮在空中的身体慢慢回到玉板床上,再进行收尾即可结束。 谁都没有料到,这个时候会从墙上窜下来一道黑影。 速度快到淮凛都没看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只捕捉到一抹残影。 好在箐禾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一个漂亮的回旋踢,干净利索地踢中黑影的腹部。 黑影硬生生受了这一击,惨叫一声,往旁边滚去,但它却没有改变原来的目标,直奔地上的人而去。 “黑猫!” 是那天商戎从曹姨娘房里顺手捉回去的黑猫,让周伯看着,估计是趁这两天他们不在家,偷偷跑了出来。 淮凛只怕他要伤害贺竹音,只身上前拦着,商戎则飞快地进行了阵法收尾,并叫他把贺竹音抱到房间里去。 而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东西非常重要,便是刚从贺竹音体内提炼出来的凤凰精血。 就像贺兰音之前偷听到的那样,凤凰精血弥足珍贵,对妖族来说,一滴凤凰精血可以让他们原地飞升。 所以也不怪贺夫人体内的妖会将贺兰音养在宅子里这么久,估计这么些年都在想法子想把那凤凰精血逼出来。 这只黑猫妖已然有了些本事,趁着箐禾不注意,居然直接钻进了贺兰音的身体里。 前一秒还昏迷的贺兰音,下一秒立刻睁开了眼睛,她的眼中幽光闪现,瞬息功夫,便四肢伏地,直奔桌上的器皿而去。 那器皿放在距离阵法五步远的桌子之上,商戎与贺兰音几乎是同步到了桌前,二人都不等对方反应,直接伸手。 终究是商戎的动作快了一些,贺兰音抓了个空,她体内的猫妖暴躁地朝商戎攻去。 定坤剑不用召唤,自动出来护主,挡住了贺兰音一招又一招的攻击。 只是在贺兰音蛮横甚至接近粗暴的进攻当中,定坤并未显出什么优势来。 这猫妖自打进了贺兰音体内,似乎实力大增,几日之前还不见有这样的能耐。 但定坤到底是神剑,非但半点没让贺兰音靠近商戎,还像逗人一样把她耍得满院子乱跑。 猫妖自知不是对手,也歇了要抢凤凰精血的心思,转身便要逃跑。 箐禾哪里肯让她走。 “小镜,快出来,你的晚餐来了。” 一面小巧朴素的铜镜从箐禾袖子中飞出去,它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飞到贺兰音跟前后,贺兰音眼神立刻变得朦胧起来,也不跑了,就这么停在那处。 小铜镜身上的金色光芒愈来愈亮,直到最后将贺兰音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箐禾在心里数了三个数,果然听见了一声响亮的打嗝。 贺兰音的身子软绵绵的倒了下去,而那只猫妖则成了小镜的补品,小镜吃得异常满足,在空中绕了几圈,才回到箐禾袖子里头。 刚才定坤剑溜她这么久,就是为了给小镜发挥的机会。 这黑猫也不知到底是脑子好使还是不好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偷凤凰精血,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当箐禾把目光再度落到贺兰音身上时,他不由抬头,与商戎对视一眼,然后才走到她的身边,蹲下来。 贺兰音正值青春年少,却在小镜吞噬她体内的猫妖后,脸庞霎时变得苍老,头发变得花白不说脸上的皱纹一道又一道的横亘着。 她的声音也不复之前清丽,变成了老太太才有的沙哑,眼珠子更是浑浊得看都看不清了。 贺兰音是醒着的,她剧烈地咳嗽几声,像是破了的风箱,她不可置信地抬起手,看着自己松弛的皮肤,发出一声苦笑。 “我是不是快死了。” 商戎道:“用在阵法里的血不至于让你没命,耗干你元神的,是那只猫妖。” 贺兰音落得这副元神枯竭而死之象,说来说去也是天意弄人。 如果那只猫妖没有在这个时候闯进来附在她的身上,她是不会这么快死的。 在阵法中流的血,将养两天便能恢复,淮凛还说要等过几日把他给官府,等官府下判决。 现在也没那个必要了。 贺兰音干巴巴的笑了一声,她太虚弱了,喘气都觉得累,哭更是哭不出来。 “原来我到最后还是死在妖的手上啊。或许这都是我的报应,是我不该让母亲同那只妖做交易。” 箐禾对她同情不起来,“闹到这幅田地,皆是由你的贪欲而起。你母亲对你溺爱纵容有错,但最大的错还是在你自身,你为了满足一己私欲,连自己亲生父母都不放过,还有何颜面再去见他们?”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贺兰音的喘息声越来越弱,真正到了快死的时候,那些恨啊,怨啊,都成了过眼云烟。 之前自己对贺竹音做的那些事,更像是一场笑话。 箐禾:“可怜你母亲死之前都念着你的名字,如果知道她和那只妖的交易都是你一手促成的,她在九泉下怕是也不会认你这个女儿吧。” 贺兰音瞪大了眼,她以为这个秘密会会跟着她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你,你怎么会知道?” 她没有等来回答,眼前渐渐模糊,仿佛看见了不远处站着她母亲的身影。 贺夫人冷冰冰地看着她,眼睛里面没有一丝温度。 贺兰音抬起手,想叫出那个字,但嗓子却像被掐住了一样,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直到咽气的那一秒,她也没能叫一声母亲来。 她带着无限的遗憾与懊悔死去,她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不出话,是因为贺夫人再也不愿意做她的母亲。 元神耗干之人,不会像人间正常老去的人那样留下遗体,而是随着原身的消亡,肉身会化为齑粉。 是以贺兰音死后,连句尸骨也没能留下。 “这大概是她最好的下场吧。” 现在死了,或许比之后移送官府,要来的更痛快些。 商戎转身挥袖,将地上的阵法擦除,阵法刚化作金光,点点散去,淮凛便推门冲出来,脸上是压抑不住的惊喜,“竹音她醒了!” 第88章 仙草(88) 表哥,我们有万年不曾见…… 贺竹音被淮凛扶着靠在软枕上, 脸色苍白了些许,但一双眼睛却是有了神采。 看样子凤凰精血引出体外后,贺竹音已恢复过来,与之前疯癫痛苦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似乎认出了淮凛, 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 看着他进进出出, 又带来了两个人,这才舍得把眼睛挪开。 商戎是进来为贺竹音把脉的,这次把脉的时间很短, 他只在贺竹音的脉搏上按了片刻便收手,“身子还有些虚。” 补身子的方法, 凡间可能比仙界的还要多,所以不用他多讲, 淮凛自然明白。 淮凛应了一声, 商戎与箐禾便暂且告辞。 他们看得出二人有许多话要说, 再者在贺府住了这几日,也得回去看看阿香他们。 走出贺府, 外头阳光灿烂, 箐禾不由张开手臂伸了个懒腰, 这两日真是累得慌,不是身体上的累,更多的是心累。 贺家表面看上去风光无限, 其实内里早已经千疮百孔, 一个偌大家族, 落败就在三两日间,怎不叫人唏嘘。 但这世间令人唏嘘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可能在发生,箐禾出了贺府, 便不愿再想里头的事儿。 “我们去东街上逛逛?听说那处热闹得很。”箐禾来景国这么久,却还没去过大家口中最为繁华的东街。 商戎点头应下,今日两人都无事,顺道过去看看再回家也好。 从贺府门前的那条路一直往东走,不用多久就可以看见东街街口的大牌坊。 箐禾刚眺望了一下人来人往的东街,便听到一阵敲锣打鼓的声音,扭头往后头一瞧,满目的红色。 今天看来的确是个好日子,碰上人家成婚。 这户人家家底应当殷实,排场足够大,喜气洋洋的曲儿一吹,整个街上看热闹的人多了好些,还有专门的丫鬟嬷嬷手中提着个篮子,在往百姓手里头送糖的。 街边的小孩儿可高兴坏了,正逢下学时间,几个挎着布包的小孩站成一排,每个手里都是一大把糖,他们立马笑得甜甜蜜蜜,露出豁了口的大门牙,一声叠一声地道:“恭喜恭喜,祝新郎新娘白头到老。” 箐禾看着那群吃糖的小孩,不妨自己手里也被塞了几颗。 原是这些嬷嬷送糖大人小孩不拘,特别是小孩与尚未成婚的女子,她们都会多塞几颗,给个好兆头。 箐禾瞧着手里圆滚滚,彩色的糖果儿,没嫌弃,捻了一颗放到嘴里,眉毛飞了起来,“好吃。” 不是那种腻歪的纯糖,里头有果香,味道出奇的不错。 她自己吃了一颗,挑了另一个颜色的递到商戎嘴边,“要不要尝尝?” 商戎启唇,从容地将她指尖的糖果吃到嘴里。 “甜不甜?”箐禾问他。 周围太热闹了,鞭炮声忽然响了起来,噼里啪啦,商戎贴到她耳边,带着甜香的气息也一道儿贴近。 “甜。” 他真的尝到了人们口中所谓的酸甜苦辣是何滋味了。 看着眼前箐禾的样子,便觉得他的人生一点儿都不苦,比嘴巴里的糖还要甜上几分。 箐禾怕响,又喜欢看热闹,她捂着耳朵不肯走,被鞭炮炸得肩膀一缩一缩的。 商戎用自己的手掌帮她捂着耳朵,双重保护下,鞭炮声一点儿都不可怕。 此时此刻,他们与周围的凡人没有任何不同,其他的一切糟心事都抛到脑后,享受这片刻的人间至味。 红轿子渐渐消失在东街牌坊的拐角处,新娘去向她该去的地方,鞭炮声也随之远去,但喜庆的氛围却没散,人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 虽然还要为生计继续奔波,虽然可能生活的苦难仍然压在他们的肩膀上,但至少这一刻,所有的人都是幸福的。 箐禾还没进东街,手上便已拿了串糖葫芦,咬了一颗,差点儿没酸掉她的牙,她不想吃又舍不得扔,听见小镜馋得直流口水的声音,她偷偷摸摸地给了小镜,自个儿去寻找下一个目标。 这东街确实热闹,凡间只要是能想到的东西,这儿基本上都有。 箐禾在东街找到了点没穿书之前逛街时候的感觉,她现在不缺银子花,买起东西来相当爽气。 尤其是看见摆摊的老人家,箐禾总会停下来买上一些,然后给一小块碎银,不用他找。 一路下来,没什么用的东西买了一大堆,两个人四只手都塞不下,他们又不好堂而皇之地放进储物戒,便只能在手里拎着。 商戎的手里头甚至拎了一条用草绳穿着的活鱼。 那老人家说是今天刚捕的,就最后一条了,打听着箐禾买走,箐禾不好意思说不需要,就付钱买了。 鱼不愧是刚捕上来的,还活蹦乱跳,被商戎拎着,时不时地甩几下尾巴,扭几下身子,弄得水滴儿到处乱飞。 箐禾知道商戎有洁癖,本想着自己拿的,但她其实也不愿意拎这种滑溜溜的东西,商戎似乎是瞧出了她心里头的想法,最终接到了手里。 “周伯,我们回来了。” 箐禾用手肘推开自家大门,语气雀跃地唤人,“潘娘,阿香,我们回了。” 潘娘从厨房里头出来,身边还跟着个小萝卜头,她瞧见二人回来,忙迎出来,将他们手上的东西接过,“哎哟哟,买了这么多东西呀。” 小萝卜头躲在潘娘身后,怯生生地看着他们。 潘娘点点他的头,“公子,小姐,这是我儿子阿顺,他今日放学得早,家里没人看管,我就先带到这儿来了,他很乖的,绝对不会乱跑。” 潘娘说着有些尴尬,她本就是过来帮打杂的,还带个孩子,有些主人家里就非常介意。 “不妨事。”箐禾弯下腰来,与小萝卜头平视,想起来是在哪儿见过他的。 那几个路上分到糖吃的小孩,其中一个豁了门牙的就是潘娘的儿子阿顺。 阿顺有些怕生,但还是乖乖地叫了人。 箐禾将一块还热乎的鲜花饼递给他,阿顺接过去道谢,有了吃的终究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周伯和阿香呢?” 潘娘将东西归整好,回说:“周伯在田里忙活,阿香去交绣活了,估计一会儿便回来。” 大家都有事干,日子过得充实,倒也不错。 箐禾与商戎往后院去,阿顺就在前院的院子里头自己玩,潘娘进了厨房忙活,箐禾回头看见这一幕,心间被填得满满的。 回到自己房间,箐禾刚坐下还没来得及倒口茶喝喝,就感觉袖子里头黏糊糊的,她将手伸进去一掏,掏出一个粘得能拉丝的铜镜来。 “小镜!你这是吃糖葫芦呢,还是玩糖葫芦呢?!” 她满袖子里是化了的糖,洗都难洗。 小镜吐出两颗山楂核,对浑身都是甜甜的糖浆特别满足,她飞到箐禾跟前,“主人,我还想吃。” “看你干的好事,还吃呢,给我自己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不然我下回不带你出门了。”箐禾看着自己的袖子,非常无奈地施法换了套衣服,并且拒绝心软。 小镜见撒娇没用,一个人乖乖打了水,把铜镜浸泡在水里头,洗着上面的糖浆。 箐禾站在一旁监督她,看见铜镜镜面上的小姑娘噘着嘴,洗得不太顺畅的样子,最终叹了口气,还是亲自帮她。 “小镜,你什么时候才能化成人形?我感觉你最近好像比之前……胖了点?”箐禾一边给她洗一边说。 以往小镜顶多和她说说话,连帮拿个东西都做不好,今天倒能吃糖葫芦了。 小镜一下子炸毛,镜中的头发翘起一缕来,“我才没有胖,我这是在凝聚实体!如果主人你能再让我吃几个妖怪的话,我就能化成人形了。” 箐禾若有所思,要妖怪还不容易,虽说天庭如今将天柱稳住,三界局势得到了控制,但总有漏网之鱼,去抓几个妖也不难。 “什么嘛,随随便便的小妖我可不吃 ,得像今天这样的妖才有用!”小镜八成能猜到箐禾的想法,于是提出,“今天的那只黑猫本来小镜也不想吃的,但它吸收了那个人的怨气,变强了,我这才勉强把它吃了而已。” 经小镜这么一说,难怪那只实力不怎么样的黑猫妖附身在贺兰音身上后实力突然增强,原来是吸收了贺兰音的怨气。 “要求真高。”箐禾帮她洗好,将铜镜上的水渍给擦干净。 擦的时候,箐禾看到铜镜背面的左下角刻了两个很小的字,用的字体还很特殊,她用布擦了两遍,看不清楚,就没纠结太多。 此时外头传来了潘娘的声音,叫她去吃饭。 到了大厅,周伯和阿香都回来了,商戎也在,几人说了会话,潘娘正好把才都上齐,放在正中央的便是一道豆腐鱼头汤,是用箐禾他们买回来的鱼做的。 箐禾让潘娘把阿顺也叫过来,大家一起吃。 潘娘推辞了几句,推辞不过,便将阿顺叫来一道落座。 饭吃完后,阿香帮着潘娘一道收拾桌子,她刚站起来,便一阵头晕目眩,扶着桌子缓了好久。 箐禾注意到她的脸色不太对,于是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烫人得很,“阿香,你发烧了。” 阿香自己也摸了摸额头,她浑身都烫,没有太大感觉,刚想摇头说不要紧,便两眼一黑,昏了过去。 “阿香!” 箐禾扶住她的身子,周伯听到动静赶进来,看见阿香昏迷的模样,差点叫门槛绊倒。 “把她送回房间。”商戎皱眉,感觉有些不太对劲。 明明之前阿香还是好好的,怎会一下子病倒? 阿香被扶回房中,发起了高烧,一张脸蛋很快被烧得通红,使得她脸上的那块胎记也想被火灼烧着一样。 箐禾为她把了脉,这病来得奇怪,明明体内毫无异样,怎的会发起如此高的烧来。 商戎也未诊断出有何不妥,此时阿香已经被烧得神志不清,嘴巴里面开始说起胡话来。 “好痛……我好痛……不要烧我……” 周伯急得团团转,知道箐禾与商戎都是有本事的人,连他们都治不了,去找别的大夫肯定更是束手无策。 “周伯,你先去给阿香打点凉水来,我们再想想办法。” 箐禾将周伯支开,这才把阿香随身携带的残魂从荷包之中拿出来。 残魂待着的夜明珠触手也是滚烫,商戎看了看里头,残魂一动不动,颜色几近透明。 之前他的猜测基本落实,阿香来势汹汹的病症,确实和残魂有关。 “将夜明珠拿来。” 商戎把阿香的无名指划开一道口子,挤出一滴血滴在夜明珠上,然后施法不断往其中灌输法力。 商戎这等以魂养魂的方法,耗费的都是他自己的魂力,纵然魂魄强大,却也经不起这等消耗,没多一会儿,他的额上便出现了汗珠。 这法子果然有效,箐禾能够感觉到手中的夜明珠温度逐渐降了下来,当中的残魂也慢慢有了动作。 她又去探了探阿香额头上的温度,已经不那么烫了。 周伯此时端着装有凉水的铜盆进来,用凉帕子给阿香降温,待触到她身上已不这么热,这才放心。 阿香这边暂时没了性命之忧,有周伯照顾着,没有不妥之处。 箐禾随商戎来到他的房间,二人继续商量对策。 医术药典他们看了不少,但是针对这种情况的还未有过先例,一些修补魂魄的办法太过粗暴,一些则繁琐至极,显然都不太适用。 他们之前都认为残魂养在阿香身边应当还能再争取一段时日,今天算是给他们敲了个警钟。 残魂一日不融合,就一日存在不可预知的风险。 这样的风险他们都不想承担。 箐禾在众多方案当中选出了几种目前看来尚且可行的,和商戎讨论过后又一一否决,一不小心便夜深了。 对他们来说,休不休息并不打紧,只是现在事情毫无进展,他们暂时也拿不出什么主意来,只能继续翻看剩下的药典。 时辰不早,箐禾不欲在商戎房中多逗留,便取了几本书打算回房自己翻阅。 她起身与商戎打了招呼,捧着书还没走到门口,袖子忽然一空,小镜自说自话飞了出来,直接朝坐在书桌后的商戎飞去。 “小镜?”箐禾疑惑地看着她。 小镜飞到商戎身边,“咕咚”扔下一颗碧绿的圆珠子,玲珑剔透的一块儿,正掉在商戎的手旁边。 “不用客气噢,男主人你早点把修为恢复,这样就能同我主人双……” 箐禾意识到小镜在说什么,连忙上去将她捂到了怀里头,截断了她下面要说的话。 商戎捻起那颗看上去煞是好看的圆珠,笑了笑,“多谢。” 这里头的魂力虽说不多,但胜在精纯,对他来说的确是个还不错的东西。 不过这小东西竟当真以为他这么久了修为还没恢复么? 商戎摸着下巴,思考着自己是不是掩藏得有点过了。 箐禾生怕他问小镜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于是连忙将小镜带走。 之后的几日,他们哪儿都没去,就在家中待着看药典医书,以及时刻观察阿香的情况。 阿香那日高烧退后,身子便无碍,她闲不住,没事人一样每天继续做绣活补贴家用。 等到这第五日时,箐禾已阅完了手头上的书籍,包括些杂书也都看了一遍,还是一无所获。 她正苦恼着,潘娘送来一张帖子,是淮凛派人递来的,说贺竹音身体恢复不错,想当面与他们道谢,问他们可愿意赏脸去酒楼一聚。 同样的一份帖子,也送到了商戎手里。 他们二人自是不会拒绝的,敲定了时间地点后,便欣然赴约。 酒楼是城内最好的一家,淮凛在景国是无人不给他面子,订到的位置也是最好的,在二楼雅致的小包间内,打开窗子便能看见热闹东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和商贩。 箐禾与商戎准时抵达,贺竹音已等候多时了。 他们一进门,贺竹音便上前屈膝行礼,“多谢二位恩公,竹音托二位的福,这才能同淮凛相见。” 箐禾将人扶起来,“快别这么说,咱们能认识都是缘分,谈何谢不谢的。” 他们话音刚落,淮凛便拿着几壶好酒进来,招呼众人坐下。 箐禾能明显察觉到清醒后的贺竹音有种独特的气质,并不像如今的弱质女流,她无论是说话还是做事,都可以看出是个非常有主见的人。 贺家在淮凛的力保之下,皇帝并没有给其治罪,只是贺将军一死,家中的主心骨便没了,二房被大房压了这么些年,心里早就不是滋味,趁这个功夫开始夺权。 这位贺竹音竟然能够用三日的时间将分家这件事情给办好,真可谓是雷厉风行。 箐禾不喜酒,贺竹音不能喝,便只有商戎与淮凛饮用这上好的佳酿。 二人酒量都不浅,对淮凛来说今日更是可以喝个痛快,解决了压在心头许久的事情,今日他要与商戎不醉不归。 两大坛子酒,被淮凛与商戎二人一杯接一杯喝了个干净,淮凛面上坨红,口齿不清,已经醉了八九分,反观商戎,除了嘴唇比平时红些,看不出别的不同来。 贺竹音用帕子为淮凛擦了擦手指上碰到的酒,让小厮先将他带到马车中去休息。 小厮把醉得一塌糊涂的淮凛扶走,四个人的饭桌上还剩下三人。 商戎以手撑着额头,这酒后劲十足,他虽没醉,却也觉得头有些晕。 箐禾看出了他的不适,刚想提出告辞,便被贺竹音给叫住,她看向商戎,眼睛里有这么些不易察觉的细碎笑意,“表哥,我们有万年不曾见过面了吧?” 商戎睁开眼,幽深的眼眸朝她看去,而箐禾则是彻底愣在那儿,一时间没缓过来。 表哥??? “你是,逐盈?”商戎从久远的记忆当中搜寻出这么一个名字来。 逐盈点点头,然后向箐禾伸出一只手来,“正式认识一下,我叫逐盈,在凤族这一辈中排行第五。” 箐禾握上她的手,想起商戎的母亲觅遥原先便是凤族的公主,那么眼前这位有凤族血脉的人是商戎的表妹也不奇怪了。 商戎用手比划了一下,“我记得当时你才这么高,现在都到了要来人间渡劫的时候了?” 逐盈将发丝别到耳后,不把他们当外人,“其实我不是下凡来渡劫的,我是为了一个人来的。” “那家伙?”商戎指了指窗户外头,底下街道上停着的马车中睡着个醉汉。 逐盈点头,“我下凡时记忆都被封住了,多亏表哥帮我将凤凰精血引出来,不然我也恢复不了记忆。” 她那日清醒过来,听淮凛将家中这些年的事情说了个大概,在得知大房就剩她一人时,心中不免大恸,紧跟着引发了头疾,疼痛欲裂。 好在这头疾来得迅猛去得也快,她做了整整一夜光怪陆离的梦之后,第二天便好了。 也正因如此,脑中被封印的记忆释放出来,逐盈知道了自己真正的身份。 商戎看她一眼,换了只手撑着额头,“我记得你小时候就喜欢拿着卦盘帮人卜卦,没一次算得准,算不准便罢了,还老要哭鼻子。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没变,居然追着司命下凡来了,啧啧。” 逐盈被点破也不恼,反而笑了起来,“表哥你也和以前一样,半点儿没变。” 特别是嘴毒这一点。 她不知想到什么,慢慢收起了笑容。 龙族的事,可以说是震惊三界,他们凤族自然也是晓得的,凤族与龙族世代有姻亲,龙族灭族也死了不少凤族之人,凤族同样愤怒得很。 逐盈记得,当时族内长老们召集凤族所有人,要就此事征求大家的意见。 她当时还小,没有话语权,只晓得后来长老们知道商戎堕魔后杀了许多天族后,估量了一番凤族的战斗力,讨伐商戎的事情便作罢,但却下了一条禁令,不允许任何人与商戎扯上关系,也不允许商戎再踏入凤族一步。 万年过去,凤族的辉煌早已不在,就同龙族一样,早成了历史中的一段记载。 可能有些人都快要忘了世间还有凤凰一族的存在了。 逐盈的母亲是觅遥的亲妹妹,她从小与商戎这个表哥接触的就要比别人多,感情自然也不一样,当时她听见商戎灭族的消息时,第一反应就是不信,直到现在也还是不信。 所以这回能在凡间遇上他,真是太好了。 逐盈与他们简单聊了聊凤族的近况,而后便将一物拿了出来,将其递到商戎跟前。 第89章 仙草(89) 你愿意陪着我,伴着我,…… “这是何物?”商戎将桌上的小方盒拿到手中, 指尖放在搭扣上,慢慢开启。 里面的东西三个人都不陌生,正是商戎从逐盈体内取出来的凤凰精血。 “你说能有办法,是何意?”箐禾看着匣中散发着浅红色光芒的东西, 不由问道。 逐盈道:“淮凛与我说了阿香的情况, 我便想到一件事情。大约在五百年前, 我族中一人因机缘巧合,救了位与阿香情况非常相似的凡人,也是魂魄残缺, 并且融合困难。” 逐盈目光在凤凰精血上一扫而过,继续道:“当时族中长老也束手无策, 都劝我那族人放弃,但我族人欠了那人机缘, 若是不救的话, 种下这样的因, 不知还有怎样的果在等着。后来一日,突然传来消息, 说是救来的那人残魂融进了主魂魄中, 已经将他送回凡间, 算是了结了一段善缘。” “我也是无意中听朋友说起此事,原来是那人一日阴差阳错,在我族人修炼时闯入, 致使我族人呕血, 那血正巧滴落在残魂上, 竟出现了融合的迹象。” 商戎眯着眼听她说完这番话,“我此前倒是从未听说过。” 逐盈笑道:“你未曾听过也是正常,除了我凤族外, 估计鲜少有人知道此法,不过无巧不成书,谁想到今时今日咱们能在这样的情况下碰上呢?若你巴巴地去我族中求问,也是问不来的。” 商戎不置可否,“只要这滴血便够了?” “哎哟,世上哪有这么容易的事儿,若这样简单就成了,我们族中的长老们怎会想不出来。”逐盈抿了口茶,“这就要说到被被救回来那人的身份了。” “他原先是皇室中人,魂魄残缺导致这神志时而清醒时而混沌,那补品便和不要钱一般吃进肚子里,恰巧吃对了其中一样,和凤凰精血相互效用,才会出现残魂融合的情况。” 箐禾想到家中阿香上回突发高烧的事,残魂认识阿香是主人后,阿香的魂魄也意识到自身的残缺,如今残魂可以说和阿香关联在一块,若是残魂消散,阿香也好不了。 “可知道那样同凤凰精血作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箐禾问她。 逐盈回说:“后来我们族长也觉得很是神奇,在他走之前,将他服用过的药物都记录下来,最后查出是一样名叫赤焰灵芝的宝贝。” “赤焰灵芝?”箐禾想了想,先前在昆仑时并未听闻过这种药物,难不成是凡间才有的? 逐盈叹气,“五百年前,这种药物在凡间可谓随处可见,但后来不知从哪里传出谣言,说这东西大补,采集的人就越来越多。赤焰灵芝的生长本身便对环境要求极高,采摘的人多了,它们生长就愈发困难,还有头脑精明的人想自己培育,却反而混淆了种族。” “如今纯正的赤焰灵芝反而成了不可多得的至宝,百年难寻一株,寻到了也往往都被送到当权者手中,不到紧要时刻不会拿出来服用。” 窗扉“咔嗒”发出一声轻响,一只麻雀儿不小心撞在上头又飞走,箐禾见外头天阴下来,似乎要下雨,便把窗户落了下来。 听完逐盈的话,商戎眼里已然一片清明,“你可有赤焰灵芝的下落?” 只要能找着,费一点事儿也没关系。 此法若真如她所言,可以尝试。 逐盈沉吟片刻,“我也不知,上回听说还是五百年前,后来成了稀罕东西,我们族人也用不上,便没有刻意留意,不过这种凡间的天材地宝,淮凛他门路广,也许会知道。” 可惜呀,此时那个门路广的人正在呼呼大睡呢。 “那也只有等他酒醒了再做打算。”箐禾无奈说道。 逐盈起身与他们道别,“快下雨了,我便先行一步,淮凛那儿我会让他帮打听着,有了消息第一时间通知你们。” 箐禾将她送到门口,天上已经一滴两滴地下起了小雨。 逐盈的丫鬟撑着伞将她送上马车,她掀开一旁的窗帘,对站在酒楼门口的二人道:“不若乘我马车,我送你们回去?” 箐禾朝她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还是先照顾上头的那位醉汉吧。” 马车上横着一个人,确实不怎么方便,逐盈朝二人抱歉地笑笑,先行一步。 因着下雨,东街上的商贩都匆匆收拾起自己的家伙什,路人也往家中疾走。 大多数店里的生意都黯淡下去,只有卖油纸伞的店这会儿最忙。 箐禾也赶热闹准备买两把油纸伞,谁想去晚了,只剩最后一把,她便撑着伞去找商戎。 这一小会儿的功夫,就从小雨变成了暴雨,箐禾踮着脚尖将伞撑到商戎头顶。 商戎瞧她费力的样子,抬手接过,和旁边一对年轻夫妻学,搂着她的肩膀,伞偏在她那边,冲进了雨幕之中。 在人间时日久了,他们仿佛也活成了凡人,遇着大雨,不是想着施法回家,而是和那些匆匆赶路的人一样,撑着伞回去。 到家时,二人的衣衫都湿了不少,箐禾还好,商戎因要护着她,基本上浑身都湿透了,衣摆甚至可以挤出水来。 潘娘看见他们这样,赶忙送上毛巾,“哎哟,我就说今儿个要下雨,伞都准备好了,小姐你偏不肯带,瞧瞧,湿成这样,我给你煮点生姜红糖水喝喝吧?女孩子家的,可不能冻着,当心冻坏了身子。” 箐禾一边擦着发尾上的水,一边点头应是。 她不是凡人,当然不会因为淋一点儿雨就怎么样,但她还是挺享受这种关心的。 “记得给商戎也送一碗去。”箐禾回房内换衣服,潘娘走之前提醒了一句。 潘娘应下,不一会儿便将生姜红糖水端来了,箐禾喝了一口,辛辣味钻进鼻子,冲得很,可潘娘看着呢,她只能捏着鼻子喝下去。 收拾了空碗,潘娘打算把另外一碗生姜红糖水送给商戎,箐禾想了会儿,还是自个儿将托盘接了过去。 “我去吧,正好几本书看完了送去。” 潘娘一脸“我懂的”表情,看了箐禾好几眼才走。 箐禾觉着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自己真的只是想把看完的医书还回去而已。 潘娘你到底在脑补些什么! 箐禾叹口气,只怪自己当初编的那个故事…… 敲开商戎房门,他刚洗完澡,整个人身上都是水汽,箐禾没骨气地红了脸,说话也磕磕巴巴,“潘娘,她,让我来给你送生姜红糖水,我顺带把看完的医书给你送来。” “进来吧。”商戎将门敞开,侧身让道。 外头的雨点“噼里啪啦”落在房檐上,关着门窗的屋内要比外头更安静一些。 箐禾见他眼也不眨地将生姜水喝了下去,纳闷道:“不辣么?” 商戎细品了品,“还好。” 他的五感时好时坏,唯独在靠近箐禾的时候,感觉会强烈一些。 “你也喝了?”商戎扭头问道。 箐禾皱皱鼻子:“是啊,可冲了!” 商戎忽而弯下腰来,一手搭在她脖子后面,一边慢慢将她的距离与自己拉近,“真有这么辣?” 箐禾身子僵硬住,眼神飘忽不定,就是不敢和他对视,轻轻哼了一声。 商戎缓慢地,小心地,带着试探地贴上她柔嫩的唇,见她没有抗拒,这才慢慢含住。 和商戎接吻不是第一次了,之前也有过几回意外,但鲜少有像这次——这么动人。 这个吻发生得很自然,等结束时,她已经紧紧贴在商戎怀中喘息。 “箐禾,你知道我们龙族有个规矩。”商戎哑着嗓子开口。 箐禾看着他深邃的眼睛,静静听着。 “我们龙族一生只允许有一位伴侣,若其中一方死了,另一方得终身守着牌位过活。所以,每一位龙族择偶,都必须经过深思熟虑,不会轻易动心。我本以为孤身一人也无任何不妥,但现在却觉得此言不对。” 商戎的每一句话都说得很慢,也很郑重。 他停顿了一会儿,牵住箐禾的手,问:“你愿意陪着我,伴着我,做我终身的伴侣么?” 箐禾心尖颤了颤,想说什么,却又迟迟说不出来。 她还记得当初在魔族时,商戎说过类似的话,不过当时他是用命令的口吻,让她跟他。 现在他却问自己,愿不愿意做他的伴侣。 龙族的伴侣,一生只有一位。 箐禾承认,她早就动心了,不然何苦花这样大的力气,来凡间寻找阿香,劳这些神呢? “要我答应也可以。”箐禾现在占据主导地位,自然得提些要求。 商戎温柔地看着她,“你说。” 箐禾有样学样,牵住他的手,“以后不管查出杀你族人的凶手是谁,你都得顾念着我,不能做出偏激之事,更不能伤害自己的身体。” 由仙堕魔,其实就是一种对自身的伤害。 商戎怔楞地看着她,于片刻后将人抱进怀里,“好,我答应你,时刻顾念你。” 箐禾埋在他怀里,露出一个甜蜜的笑容来,也用力将人搂住。 此时的景国某处,一个人站在窗前,窗户洞开,风雨打进屋里,他将手上的东西扔出窗外,换来一声猫儿的惨叫。 “原来你叫逐盈啊。” 第90章 仙草(90) 傀儡 箐禾回到房中, 躲在被子里头,时不时的发出几声傻笑。 小镜啧啧两声,打了个哈欠,人的情感太复杂了, 她到现在还是一知半解的。 像这样下着雨的夜晚, 她也不高兴催促主人修炼, 便躲到一块帕子底下假寐。 但器灵与主人是心意相通的,主人因为男主人高兴,她也像吃了甜滋滋的糖葫芦一样。 这样的日子可真快活。 过了几日, 淮凛登门拜访,箐禾便猜测他是为赤焰灵芝来的。 果真, 淮凛带来了与赤焰灵芝有关的消息。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淮凛落座后,伸出一根手指头来, 他没有卖关子, 接着说道, “好消息是,这赤焰灵芝如今景国皇宫里便有一株, 不用费尽心思到别国或者深山老林去寻了。” 箐禾想着, 这可当真省了不少功夫了, “那坏消息呢?” 淮凛眉心渐渐蹙了起来,“这也是我今日要来找你们商量的。我从皇帝那儿得知,两年前别国进贡了一株赤焰灵芝, 皇帝一直没舍得吃, 就放在国库里头。我同他好生交涉半晌, 他才肯将灵芝给我,只是内侍到国库里去取的时候,却发现赤焰灵芝不翼而飞。” “丢了?”箐禾原以为是景国皇帝不愿意割爱, 谁知道比她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淮凛点头,“皇帝显然也不知情,当即勃然大怒,还破天荒将我也带进国库,我亲眼看见摆放赤焰灵芝的位置是空的。不过皇帝带我进去,我也查到了一些有用的东西,并不算空手而归。” 这一个好消息,加上一个坏消息,加起来说还是没有赤焰灵芝的下落,但箐禾与商戎谁都没有插话,继续听着他讲。 “我在那里头查到了猫妖的气息。”淮凛将他带来的锦盒朝二人推过去,“我询问过侍卫,他们分为三班,每日轮流在国库值守,根本不可能给任何人进去的机会,而他们也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我感觉奇怪,便问皇帝将这装赤焰灵芝的锦盒给要了回来。” “我到家中用符咒一测,测出了猫妖的气息,因为不是很确定,所以把它带到这儿来给你们瞧瞧。” 商戎不用法术,只消一眼,便点头同意淮凛的看法,“是猫妖没错。” 他们好歹也同这么多只猫妖打过交道了,也算有些了解,这一只猫妖的道行显然没有前面遇到的几只高深,连气息都藏不住,很是蹩脚。 商戎看着锦盒的方向,一针见血地说道:“这城中有人在操控猫妖。” “你同竹音想到一块去了。”淮凛眉宇间笼罩阴云,“我总觉得,那只狸猫妖附在贺夫人身上,不是偶然为之。” 要知道,景国是一个小国,像贺家这样,内宅里有阴私的人家可不止一户两户,为什么狸猫妖会选择蛊惑贺夫人而不是别人呢? 再有一点就是,贺竹音的身份。 她体内有凤凰精血,而那狸猫妖五年来一直在想方设法提取凤凰精血。 那日布阵取血时,那只突然冒出来的黑猫妖也出现得非常莫名其妙,就像上赶着来送死的一样。 商戎略微沉吟后,说道:“你现在去把贺竹音接到这里来,我有话要和她说。” 他想了想,起身跟淮凛一起出门,“罢了,我与你一道去。” 箐禾被商戎留下,明明不远的距离,愣是两个时辰之后才把人给等来。 淮凛的面色相当难看,鞋上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和灰尘。 箐禾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在接到贺竹音回来的路上,淮凛为了避让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误入了一处阵法当中。 阵法并不难破解,只是要耗费不少的时间。 设阵之人心眼蔫坏蔫坏的,破阵的阵眼,放在一滩泥水里,淮凛浸在泥里头,才将阵法破了。 虽说出来便立刻施法换了衣裳,但那股子泥味儿怎么都散不去。 因着淮凛是渡劫之人,逐盈的身份在他面前不好点破,箐禾便还是叫她在人间的名字。 “这事儿是冲着竹音去的?” 逐盈跟在淮凛身后走进来,“多半是,近日贺府周围多了许多猫,我一开始听下人说的时候还没在意,昨儿个半夜,猫叫得渗人,我府中许多人都没睡得着,叫人出去驱赶了一次,没成想过了不久又叫起来,闹得人一夜没睡,今日又遇到这样的事儿。” 淮凛发愁,虽然他可以找个理由住到贺府去,但二人现在还没有成婚,宫里那边皇帝最近因为头疼的毛病越发严重,恨不得隔几个时辰便宣他一次。 景国皇帝总的来说对他还是不错,而且人家说到底是皇帝,他也不能给人甩脸子不去。 若是幕后之人专挑他不在的时候下手,岂不是很容易。 “这样,竹音你这几日就住我们这儿来。我隔壁还有几间空房,你不嫌弃的话,今日便收拾行李住过来。”箐禾牵着逐盈的手,说道。 他们知道逐盈是凤族人,但是现在她的身份是凡人,虽然记忆回来了,所有的修为还是被封印着,而又没有了凤凰精血护着心脉,实则处境并不乐观。 淮凛正想着该怎么跟他们开口,如今见箐禾主动提出来,他便朝贺竹音使眼色,让她赶紧答应下来。 “那就多谢姐姐了,我这就让丫鬟回去取行李,在此处叨扰几日。” 逐盈对丫鬟吩咐了几句,箐禾也让潘娘将她隔壁的房间收拾出来,顺带介绍周伯和阿香给逐盈认识。 箐禾买的这个宅子有三个小院,现在一个她住着,一个商戎住着,还有一个周伯和阿香住在里头, 箐禾住的小院地方大的很,别说逐盈一个人就是再来几个也住得下。 将逐盈的住处安排好后,淮凛也厚着脸皮讨了商戎院子里一个房间,作为临时住处。 用过膳后,箐禾帮着逐盈收拾安顿好,便让跟着她的一个丫鬟到下人房去自行收拾,自己坐下同箐禾闲聊起来。 逐盈恢复了记忆之后,对贺府的那些人便没了这么深的情感。 像对贺兰音,贺广平他们,她连恨都谈不上,这是她命中该有的劫数,那些人不过是推动的棋子而已。 如今棋子已化作飞灰,还有什么好去纠结埋怨的呢? 说到贺兰音他们,逐盈想起凤凰精血还在体内未被引出的时候。 她那时时而清醒时而混沌,清醒的时间远没有混沌的时间来得多,在清醒的时候也能听到一些消息,只是她来不及思考,便又匆匆睡去。 现在回想起来也觉得有诸多奇怪的地方。 比如说像贺夫人这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传统女子,是怎么和猫妖勾结在一起的。 就算有贺兰音在背后推波助澜,但说到底后来也不过是一个小姑娘而已,如果她真有这么大的本事,哪里会这么快死? 贺夫人到底是怎么从猫妖产生交易的,到现在还是一个谜。 而那个人又为什么要针对逐盈呢? 逐盈自己也觉得很莫名其妙,“我到凡间来的事连族人都不知道,之前更是从未与人结过仇,这人到底是为什么而来的?” 逐盈想不通,箐禾一时间也没有头绪,二人又说了会儿子话,这才各自回房。 第二天白日里,逐盈瞧了瞧阿香和残魂的状态,“看着残魂的状态,比我族人当日救的那个还要虚弱些,估摸着五日左右,最晚不得超过十日,必须要进行融合。” 逐盈五百年前曾在族内见过那个人的残魂,是以多多少少也能做出些判断。 她相信不光是她,商戎他们肯定也看出来。 这抹残魂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们正在房内讨论着阿香的事儿,忽而听见潘娘的惊呼声传来。 “我的个天爷,这儿怎么这么多死猫!吓人的哦!” 死猫? 箐禾让逐盈待在屋中不要出去,她和商戎到门外看情况。 潘娘急急忙慌的跑过来汇报情况,倒不是她爱一惊一乍,实在是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死猫。 都说死猫不吉利,这么多猫死在后门口,那还得了。 箐禾推开后门,后门连着一条短巷,此时巷子里的死猫躺了一地,一直铺到快要到巷口的地方。 除了猫儿的尸体外,当中还夹杂着一些别的动物的尸体,像是鸟啊,兔啊,体型都不算大。 而之所以会有这么多尸体堆在这儿,大约都是被结界给拦下来,掉到阵法中死的。 “这几日时常有异状出现,自打昨儿个逐盈来了,数量便陡然多了起来。” 商戎前几日都与箐禾悄无声息地将动物尸体给解决了,今日的还没来得及动手,谁曾想居然来了这么多。 他们正站在原地看着地上的动物尸首,忽而见一只死去的猫站了起来,阴森的朝着他们呲牙,接着口吐人言,“交出逐盈!交出逐盈!!交出逐盈!!!” 它一连说了三遍,一遍比一遍凄厉,说完后便倒下,彻底不动。 这只猫不是死而复生,而是被人操控了。 而操控的人一定就在附近。 箐禾刚想去追,商戎拉住她,“他既然不怕被发现,就肯定没有亲自过来。” 说着他手一挥,一地的动物尸体消失不见,而一根几近透明的丝线,却慢慢从刚才那只说话的猫身上飘起来。 那根丝线轻若羽毛,在阳光折射的某些角度可以看清楚它的样子。 丝线并不长,切口很齐整,它漂浮在气泡当中,落入商戎掌心。 “低等傀儡术。”商戎将手中的气泡捏碎,“不过这人还算有些头脑。” 虽然是最低等的傀儡术,但这根遗落的丝线上头气息非常杂乱,多半是经手了不止一只傀儡,也许今日来操控这只死猫的,也是一只傀儡也不一定。 箐禾将后门关上,把此处的结界又加厚了几层。 “你听清那只猫说的话了吗?它说的是逐盈,而不是竹音。” 两个名字听上去很相似,但箐禾很肯定,猫说的名字是逐盈。 商戎很自然地牵过她一只手,两人往回走,“是,这景国城里不太平,这几日你告知逐盈,让她尽量不要出门,还有阿香也是一样。” 箐禾点点头,原本以为逐盈的身份只有她和商戎知晓,可如今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一个会傀儡之术的人,竟然能够准确无误地说出逐盈的名字,事情便算不上小事了。 她回到院落,将此事同逐盈说了。 逐盈听闻死猫口中冒出她的本名,大惊,在屋中转了半晌后,将脖子上的一物取下来交给箐禾。 “箐禾姐姐,我思来想去,这东西还是放你那儿保管的好。”逐盈拿出来的是上回他们没要的凤凰精血,因为暂且没有赤焰灵芝的下落,要来也无用,便还是放在她那儿。 “我孤身一人下凡,什么也没带,只有这能代表我凤族身份的凤凰精血是抛弃不了的,既然那人已经知晓我的身份,我身上唯一能叫人图谋的东西恐怕……恐怕也只有这个了。” 逐盈一直将凤凰精血带在身上,但是这接二连三出事,她心中的不安越来越重,索性将东西给有本事的人保管。 箐禾掌心被她塞进一滴滚烫的红色泪珠,看着她一脸祈求的模样,要也不是,不要也不是。 “这东西关乎到你的性命,你就放心将她交给我?还有一事我之前便想问你,总忘了,你说拿凤凰精血来就阿香,那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 箐禾那日在酒楼就想问逐盈,奈何被赤焰灵芝的事一打岔,就给忘了。 逐盈让她握住手里的东西,这方才解释,“我们凤族的凤凰精血比不得龙族心头血那么珍贵,若我回到原身中,每日都可凝聚出一滴来,这一滴是我下凡那日凝聚出来的,一直被压制在体内,直到我在凡间出现意外才被激活。 现如今将它一部分逼出体外,我是用不着了,还不如给需要它的人去用。所以姐姐放心吧,这滴凤凰精血对我来说算不得什么,只是不想让它落到歹徒手中,白白浪费了不说,要是造出什么杀孽来,那可不好。” 听她这么一说,箐禾压力要略微小上这么一些,她将凤凰精血小心地放置到储物袋中,暂且帮着保管。 这上午刚解决完后门的一地尸体,临近傍晚时,淮凛又带来几个坏消息。 自打天柱动荡以来,异象频出,凡人力量不如仙界,但也涌现了一批能人志士,帮着平定四处的妖兽动乱,经过一阵子努力后,各个国家基本在往太平的方向走。 这景国国内也一样,刚好了这一阵子,没想到又开始有妖邪作祟。 贺家的事情淮凛保护得极好,朝廷秘而不发,但是有些突发状况,是想瞒也瞒不住。 原先是一猎户外出打猎时碰上一具尸体,尸体死相极惨,像是被某种兽类给开膛破肚,内脏流了一地,最怪的是尸体明明死了很久,但皮肤触手却还是温热的。 猎户立马报官,将尸体抬回去检验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异样,没有出现猎户所说皮肤触手温热的情况,后来便当做普通的意外事故处理了。 没想到这事发生后没多久,类似的尸体开始变得越来越多。 起初死的都是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官府也不上心,潦草地记上几笔便结案,将尸体送到乱葬岗去就算了结。 可是今儿个,死了个商人家的儿子,死得尤为蹊跷。 商人的儿子死因也是被兽类开膛破肚,不过和之前不一样的是,他死在家里头,是不可能会出现如此大型的猛兽,除此之外,这位少爷死前,没有发出任何一点儿响动。 官府这下子不敢随便当做意外处置了,又一时间拿不定主意,便请到了淮凛这儿。 淮凛今儿个一日便在为这事奔波,而且他隐约察觉到,这事单看可能是杀人凶案,但未必这么简单。 用过膳后,几个人坐在一处,淮凛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并讲了,“我在查这个案子的时候,大家都怀疑是有妖物在作祟,所以特意将此事呈送到我这儿来,我却觉得,此事的幕后主使未必是妖。” 商戎问:“可有求证过一开始那猎户所说的话是真是假?” 淮凛点头应是,“因死者死状太过凄惨,除了那第一个猎户不小心触碰到过死者的皮肤外,其余人都没有提出这一点,所以目前我们也不确定这到底是那猎户慌乱之下的错觉,还是真的。” 商戎又问:“尸体出现的时间可有规律?” 淮凛思考片刻后道:“不曾发现规律,有的时候一天会出现两具尸体,有时隔了好久才有,这位商人之子是一天前刚发现死在家中的。” 箐禾补充了一点,“假如我们当猎户说的是真的,死后血液都已凝固,皮肤触手还是温热这种情况,我在书上见过,出现如此症状的,大多是失败的傀儡。” 真正的傀儡和活人一样,外表看着没有半分不同,内里却早已腐烂一片,这样的傀儡在被主人抛弃后,是不会流血的。(胡编乱造,轻轻喷。) 她冷笑一声,“最近景国的傀儡好像一下子都冒出来了。” “恩?”淮凛疑惑。 箐禾便将早上发生的事情讲给他听,“你觉得二者是同一个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淮凛细思极恐,“有六成以上了。” 商戎低头理了理袖子,“不管是不是同一个人,我们总得把他抓出来。” 淮凛点头称是,“也许赤焰灵芝也是这人盗走的呢。” “是啊。”商戎起身,将窗户推开,仰头望了眼月色,“所以今晚,得去会会他。” 月明星稀,圆盘似的月亮挂在夜空,洒下柔和的光芒。 淮凛不太确定地问,“他一定会在今晚作案?” 商戎轻笑,“不是今晚,是每一晚他都牢牢地盯着我们呢。” 他话音落下,天空中忽然掉下几只麻雀,被折断了脖子,如果仔细看的话,还能看见麻雀身上缠绕着的半透明丝线,与早上控制死猫的如出一辙。 淮凛惊骇,“他一直都在监视我们?!所以我们方才说的话他都听见了?” 商戎没有否认,只说:“至少方才我们说的话他没听见。不过他既然这么喜欢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我也不是很介意用这种办法把他揪出来。” 说着,那几只眼看已经死透了的麻雀忽然活蹦乱跳,在桌子上啾啾叫起来,商戎一挥手,几只麻雀便重新飞出了屋外。 “今夜你留下看着贺竹音,切莫让她从你眼皮底下离开,其余的事,等我取回赤焰灵芝再说。” 箐禾将凤凰精血拿出,“我与你一道去,毕竟他这么想要这东西,我可得让他开开眼。” 商戎眼里有细碎的笑意流出,“将小镜带着,这人既然能与狸猫妖为伍,还能驱使这么多傀儡,实力应当不低,届时杀了他给小镜补补。” 等至半夜,景国城内一片宁静,除了少数几户家中点着灯还没睡之外,其余绝大多数人都进入了梦乡。 商戎跟随那几只麻雀,往景国的东边去。 他们停在一处竹林之中,那几只原本还在飞的傀儡麻雀突然停下,眨眼间化成了齑粉。 箐禾环视四周,傀儡麻雀一死,那主人定是知道事情不对才会做出如此举动来。 风吹过竹林,发出“沙沙”的响声,营造出一种肃杀的氛围。 下一秒,一只爪子朝箐禾袭来,她下腰躲过,手中飞快地结印,一朵淡淡的桃花出现,她指尖一弹,桃花花瓣四散开,像是长了眼睛一样把那偷袭她的东西给包裹在其中。 不过瞬息的功夫,“扑通”一声,那东西掉在地上,僵硬不动。 “傀儡。” 这次操纵的不是麻雀,而是一只猴。 商戎不动声色地释放着威压,一步一步地沿着这唯一的一条路往前走。 之后又有几只动物傀儡来偷袭,都不用箐禾动手,定坤一剑一个,将道路上的障碍清理得干干净净。 走到最后,他们来到了一处山脚下。 望着山路门口的匾额,箐禾狠狠地皱眉,她想起在贺府时候的一件事。 贺夫人有段时间总是独自一人外出,找的借口便是去庙里给贺竹音烧香拜佛。 而此处,正是景国城内一处有名的寺庙。 “老朽等候二位多时了。” 前方的台阶上出现了个穿着道袍的身影,风灌进他宽大的袖中,显得他整个人单薄得很。 老者语中含笑,随着他手的抬起落下,山阶两旁的烛火一盏一盏被点亮,照清台阶的同时,也照清了他的脸。 “老朽等候二位多时了,若你们再不来,我都打算亲自登门拜访了。”老者捋着下巴上的山羊活,一双眼睛炯炯发亮。 明明他看上去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但箐禾却鸡皮疙瘩直冒,果真他下一秒就变了脸。 “你们杀了我这么多只宠物,还敢到这里来送死?我便成全你们!” 道袍老者手中凭空出现一把浮尘,他轻轻一甩,人便立刻从隔了几百米的台阶上瞬移至眼前。 老者的速度相当之快,好在融清铃反应也不慢,立刻在二人面前结起一道屏障。 浮尘与屏障碰撞在一起,发出刺耳的声音。 这第一招一触即罢,是他们之间的一种相互试探,道袍老者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面前二人。 箐禾的表情也变得严肃起来,单从这一招来看,他比之前遇到的所有对手都要强。 难怪商戎之前要提醒她小心了。 走至近前,他们才发现,这道袍老者身量很矮,生得是贼眉鼠眼,半点不像正派人士,宽大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像小孩偷穿了大人的衣服,古怪得很。 商戎没出声,用唇形对箐禾说了两个字,“傀儡。” 箐禾立刻明白过来,操纵之人还躲在幕后,眼前的,不过又是一个被操纵着的傀儡罢了。 一个傀儡能有这样的力量,箐禾不敢轻敌。 道袍老者很快发起攻击,手上的拂尘舞出了残影,他仗着身量矮小,在二人中间窜来窜去,想借此来打乱他们的阵脚。 “定坤。” 商戎抬手唤出定坤,脚下轻点,便与这傀儡过起招来。 他拿出三分的认真来对付傀儡。 任凭傀儡手中的拂尘舞得再快,商戎非但半点不受影响,还总是能准确地预判到他的下一步。 道袍老者的嘴巴里一直没有停过,呜呀哇啦的叫个不停,而一直沉默的商戎显然也被它吵得受不了,在十招之内结束了战斗。 那把被当做武器的拂尘,啪嗒一声断成两半,掉在地上。 商戎没什么犹豫的将定坤戳进傀儡的心口,扭头对旁边的箐禾说:“看看小镜吃不吃。” 自打箐禾知道小镜挑食之后,无意中和商戎提了一嘴,他便记下了。 这会儿像是养孩子一样,还顾着孩子的口味,问小镜吃不吃。 小镜早便从箐禾的袖子里跑了出来,听见男主人的话连忙答道,“小镜不吃,老鼠又脏又臭的,不喜欢。” 而定坤则化成人形,用脚尖将这个老鼠精傀儡给碾成飞灰。 商戎负手,望向台阶上方漆黑一片的寺庙,扬声道:“还有什么招数?” 话音刚落,四周的空气仿佛凝滞了几秒。 当一片竹叶从空中飘落到地面时,箐禾、商戎以及化成人形的定坤面前眨眼便多了一群人。 第91章 仙草(91) 幕后之人处处古怪…… 当一片竹叶从空中飘落到地面时, 箐禾、商戎以及化成人形的定坤面前眨眼便多了一群人。 这群人或高或矮,或胖或瘦,无一例外都穿着道袍,手中的武器什么样的都有。 他们将三人围在中间, 眼睛放光, 像是看着香甜可口的食物, 恨不得立马扑上去撕碎,将其拆吞入腹。 这群傀儡出现得突然,进攻更是没有什么招数可言, 什么刁钻的角度都有,三个人被迫分散。 可能因为商戎太强, 这群傀儡不敢靠近,便都朝着箐禾进攻。 箐禾躲过一柄重剑的横扫, 贴着地面向后滑行数米, 停下后她旋身绕到了一个傀儡的身后, 毫不手软地用灵剑刺进了他的后心。 但灵剑刺进去,傀儡却没有受到任何影响, 依然行动自如, 挥动着武器朝她攻来。 她惊骇之余又接连刺了傀儡几处要害, 依然没有用。 商戎早已将傀儡吸引过去,定坤重新回到他的手中,他用非常简单粗暴的手段对付他们, 直接将其碾压成灰。 箐禾手中的灵剑可没有定坤那样大的本事, 很显然傀儡也看出了她的不足, 招数愈发诡谲。 这时飘在箐禾身边的小镜忽然上前来,“主人,我教你口诀, 跟我念。” 箐禾不知道她想干嘛,但是出于对自己器灵的信任,她毫不犹豫地跟着念了。 法诀念完的一刹那,小镜射出金光,那些进攻的傀儡动作都变成了慢镜头。 不光傀儡,商戎也是一样,而他们都沉浸在战斗之中,似乎未曾发觉时间流逝变得缓慢了。 小镜的声音又想起来,“主人,他的要害在这。” 被金光照射着的傀儡们,眉心出现了些许红光,小镜说的要害便是红光所在之处了。 箐禾飞快地将手中的灵剑刺进几个傀儡的眉心,同时小镜发出的金光散去。 那些傀儡们寸寸裂开的时候,用一种无比震惊的眼神看向箐禾。 他们不明白,明明上一秒还有能吃了这名女子的机会,不过是被光晃了一下,怎么就灰飞烟灭了。 商戎也飞快地将手上的傀儡解决,诧异地朝箐禾望去。 方才就连他都没有看清箐禾的动作。 箐禾也完全没料到小镜会有这样的本事,她回想起之前在天柱下救回商戎的时候,小镜好像就是用过类似的法术。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于这事的时候,商戎没有多问,而是确定了周围再无旁的动静后,往台阶上方飞去。 一路破开几道结界后,二人站在了寺庙门前。 说来奇怪,明明是寺庙,却一个和尚都没看见,方才见着的都是穿着道袍的人。 他们推门进去,里头安静得连风声都听不见,只有鞋子踩在地上的“咯吱”声。 商戎闭眼凝息,片刻后往一个方向看去,“这边。” 庙宇不大,结构倒甚是复杂,二人弯弯绕绕,走着走着,来到一片林子,这里依然种着许许多多的竹子。 比之在下面见到的竹子,这处的不算多,但是阴气却不知比底下浓郁多少。 箐禾眯眼看向林中的一人。 透过重重竹影,借着月光,她看清了那人的样貌,只觉得眼熟至极。 “来得够快的,还将杂家要的凤凰精血给带来了,真够懂事。” 直到林中人开口,箐禾听见他的声音,瞳孔一缩,才回忆起到底是在何处见过他。 “是你,皇帝身边传话的小太监。”箐禾看着他的脸,如果淮凛此时在的话,一定能认出他来。 林中人坐在一圆形石台上,闻言放声狂笑起来,他的嘴本身便比一般人的大,如此笑起来当真是吃人的模样…… 极丑。 “难为你还记得我,哟,那什么狗屁国师没跟着你们来?好让我的孩儿们今儿个饱餐一顿啊。” 箐禾现在不光觉得他长得辣眼睛,就是声音也辣耳朵,又尖又刺,简直像指甲在黑板上划拉,让人听不下去。 见他们不回答,太监也不急,慢慢敛住了笑声,“不过他不来也没事儿,等我杀了你们,再去将他吃了便是。” 好大的口气啊! 箐禾听了没忍住笑了一声,果然是越菜的人越会放狠话。 太监瞪圆了眼睛,死死盯着她,“你在笑我?不过是一个昆仑出来的低等小仙,你有什么资格笑我?” 箐禾握住手中的灵剑,便听他继续说道:“三界鼎鼎有名的堕仙商戎,今天能见着你一面,也算我没白活一遭哇。” 他说完又开始疯癫大笑起来,随着他的笑声忽高忽低,四周的风也越刮越大,箐禾鼻尖嗅到一股血腥味,她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商戎带着侧身。 待到站定,箐禾方看见一只血手朝她的心脏位置掏了过来。 紧跟着四周开始出现无数双红色的眼睛,他们一开始隐匿在黑暗之中,现在都受到命令一般走了出来。 若是要论数量,比之前遇到的还要多上几倍。 “他怎会知道我们的身份?”箐禾不安地说道,便是淮凛都不知晓的事情,一个宫中的小太监居然知道? 商戎盯着圆台上的人,慢慢勾起一抹邪佞的笑容来,却不忘嘱咐箐禾,“若是一会儿打不过,便躲起来,别让自己受伤,知道么?” 箐禾看见他脖子处向上攀爬的纹路,抬头对上他逐渐变成赤红色的眼珠,忍不住说:“记得那日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商戎抬手在她脸蛋上抚了抚,“当然记得,凭他还伤不了我。” 傀儡们没有给他们继续说话的机会,前赴后继地涌上来。 箐禾将灵剑刺进傀儡的心口,没急着拔出来,而是以灵剑为支撑,飞身踢倒了周围的数个傀儡。 紧接着她发现,这个被她刺中心脏的傀儡身子瘫软下去,血流了出来,就这么死了。 这里傀儡的数量比下面多太多,但同时也要更为脆弱,要害也不再仅仅是眉心,心脏、脖子、后背等地方都能将他们杀死。 如此一来,对付起来就没有那么吃力了。 箐禾见这群傀儡开始车轮战,不敢分心,也不敢随便用小镜教的那句口诀,而是用自身的修为来抵御,没让任何一个傀儡靠近。 在箐禾身边的傀儡是一小部分,绝大部分的都奔着商戎去了,他们仿佛感觉不到商戎周身散发出来的骇人威压,各个一上去便被刺激得七窍流血,不过片刻就死了大半。 血流了一地,空气中处处都能闻到血腥气,竹林的竹叶上都被喷溅上了血迹。 商戎杀完所有傀儡,持着定坤,一步一步地走向圆台中央。 小太监非但没有因此而感到害怕,反倒激动地从圆台上站了起来,双眼泛着精光,“这就是天界最强的战斗力!你恐怕还没拿出全部的实力吧?” 商戎不答,举起定坤朝他斩去。 小太监以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躲到一边,此时他的手中也出现了一把剑。 这把剑的品级不低,不太像凡间之物,却也万万够不上资格同定坤相比。 二人缠斗在一处。箐禾解决完剩下的傀儡,这才观察起战局来。 看了片刻后,她心中立刻掀起惊涛骇浪,这个小太监所使用的招数虽然没见过,但是他修炼的功法是可以从招数中窥探一二的。 商戎一剑将他的左臂斩落,“你从何处习得的《天问》?” 他眼里也有震惊,作为交手的一方,他比箐禾更早知道。 小太监使用的功法就是《天问》! 这是龙族秘法,天底下独这一份,而且看小太监的路数,并不像是初初习得,大约已经修炼至第五重了。 小太监身上的魔气在手臂被斩断之后变得更为明显,他因疼痛缘故脸上更加狰狞,嘴唇被黑血染色,他却依然笑得开怀。 没顾得上回答商戎的问题,小太监不顾断掉的手臂,又冲了上去。 商戎皱着眉,总觉得今日之事细细回想来充满了怪异之处。 尤其是在到了这里的时候,古怪的感觉便没有散过。 商戎把握着尺度,在抓住太监的破绽时,他不是一剑刺上去,而是用脚将太监从空中踹落。 太监身上的衣袍全是血口子,都是被定坤的剑气所伤,他一只手没了,另一只肩膀处被刺了很深的伤口,再从半空中跌落,基本去了半条命。 可就是这样,他还在笑。 笑得很吃力,却依旧在笑。 商戎走上前,重复之前的问题,“你从哪里得来的《天问》?你与天界的人是何关系?” 《天问》不拘仙魔都可以修炼,是一种功法,能让人走上顶峰的一种功法。 此时一个人间修魔的小太监身上,居然出现了这种功法,着实令人匪夷所思。 小太监被他的威压所伤,又吐出一口血来,他不笑了,看着快要亮的天,说道:“什么天问啊,地问啊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你们都快要死了,哈哈哈哈!” “那我再问你,你要凤凰精血有何用?” 小太监愣了愣,“我也不怕告诉你,凤凰精血能让我的这些傀儡提升不止一星半点,可惜被你们抢先一步得到。” 他说着,懊丧地低下头,接着,他做出了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小太监对着原本他盘坐着的圆形石台自戕了,额头撞了个大窟窿,血哗哗地往外流,与地上傀儡的血混在一起。 商戎盯着地上的尸体,久久不语。 箐禾环视周围一圈,天快要亮了,她这才看清,地上的基本已经叫傀儡的血染红,尸体躺了一地,少说有上百人。 这些都是低等傀儡,还没修炼出不坏之身,只是魂魄被那些附身的妖物吞噬,恐怕下辈子重新投胎做人都不行了。 箐禾给淮凛去了消息,他在天亮之前将此处封锁起来,在看见一地尸体的时候也大为震惊,更不消说见到死了的小太监时,简直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 “我们检查过尸体,大部分是寺庙里的僧人,还有一些流浪汉和住在附近的百姓。”淮凛最后将目光放在太监的尸体上,“他这究竟是想做什么?” 箐禾也正为这事头疼,“不知道,太奇怪了,他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就死了。” “也没说为何要针对竹音?”回去的路上,淮凛跟着问道。 箐禾将小太监的话对他说了,换来一阵沉默。 要怪只怪那小太监死得太快,他们都还没来得及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他便自尽了。 淮凛叹口气,“他不过是宫中最普通的一个小太监,皇宫里头掰着手指头都能找出三五个同他差不多模样的,平时在皇帝跟前帮着跑跑腿儿,做事情永远低着个头畏畏缩缩,你说他是怎么修炼魔功的?” 在皇宫里接触到的人太有限了,而且皇帝作为真龙天子,一般妖邪是不敢踏足皇宫的。 淮凛觉得这事儿他有不可推脱的责任,他平时整日往皇宫里跑,见过这小太监多少回也没有怀疑。 谁能想到,竟在这背后捅出这样大的篓子来。 回到家中,将此事讲给逐盈听,她帮分析了半天,也没分析个所以然出来。 或许那小太监有什么别人不知道的际遇。 只是出了这样的事儿,宫里头的人是该好生规整规整了。 淮凛因为要处理小太监的事情,加之寺庙里头死了这么多人,都是被商戎和箐禾刺在心脏死的,场面着实非常残忍,光是整理要整理不少时候。 他还得想办法把商戎和箐禾摘出来。 如果不是他知晓内情,换了别人来,恐怕以为这两人是杀人狂魔了。 整整一日从上午忙到晚上,淮凛拖着沉重的步伐,总算回来了。 同时,他带回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赤焰灵芝果真是被那小子偷走的。”淮凛刚坐下饮了一口水,便将这个消息说了出来。 逐盈也在,她听见这话,问淮凛是否有将赤焰灵芝带回来。 淮凛点头,“带是带回来了,不过我们的人找到它的时候发现上头少了一块,不知道碍不碍事儿。” 逐盈打开匣子,将赤焰灵芝拿到烛火下细看,片刻后说:“倒是不碍事儿,少的是它的旁支,主支还在,没受伤就可以入药。” 淮凛觉得挺奇怪的,“连我都不知道的东西,你是从哪儿知道的?” “我看的书比你多,自然知道。”逐盈朝他瞥了一眼,捂嘴轻笑。 淮凛连忙投降,“我说不过你,你说什么都对。我今天去宫里呀,也顺带查了查那个小太监平日里有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还真被我问出了点东西来。” “根据和他住在同一个屋里的太监说,这人野心重,刚到宫里的时候呀,就爱到主子们跟前搏关注。后来吃了顿板子,被打的都半死不活了,扔在那儿等他自生自灭的,谁想又活过来,活过来之后性子就变了,不像以前做事这么乍乍呼呼,但据那个和他同屋的小太监说,他在背地里做的肮脏事还真不少。” “还有,在他的屋子里搜出来许许多多的线,那线的材质很怪,看起来软软的,但实际上连刀都砍不断。我怀疑这就是他用来控制傀儡的工具,听说还有一本册子,只不过已经被烧了,我从火盆里头找到几张没烧干净的,大概能猜到上图的内容都是和傀儡术有关。” “这小太监以前祖上就有人从事这一行,估计不知道被他从哪儿翻出来,自己偷偷摸摸学了,竟阴差阳错入了魔道,而皇宫里头乌烟瘴气的地方也不少,可能就给他寻到了某一处慢慢修炼了起来。” 有些证据已经不完全,淮凛根据已知的信息能查到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 逐盈把东西放好后递给箐禾,问道:“姐姐,东西找来了,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开始?” 箐禾看向商戎,商戎沉思片刻后,道:“明日准备准备,日子便定在后天吧。” “这赤焰灵芝我知道熬制的法子,不过还需要准备几味药材,明日我让丫鬟买回来,后日便着手熬药。”逐盈轻声说着。 淮凛听他们说话,听着听着眼皮便打起架来。 昨日他虽没去,但一晚上也没敢睡,今天又在外奔波了整整一日,这会儿再安静下来,瞌睡一下子就上来了。 逐盈推推他的手臂,“你可别在这儿睡着,要睡到房间睡去。时候也不早了,我们先回,你们且先商量着,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开口。” 淮凛被逐盈拉了起来,二人说着话往住处去了,今儿个淮凛看来是要住下。 箐禾的确有话想同商戎单独讲,“昨日在寺庙里,咱们都没隐藏气息,天界的人会不会来找我们麻烦?我们要不要去哪儿暂且避一避?” 屋里没旁人了,商戎非常自然的将她圈到怀里,“天界的人要是想查,早就查到了,他们如今忙得焦头烂额,不敢随便来找我们麻烦。” 他说得有理,也叫箐禾能暂且安心待在此处,她不怕别的,就怕天界的人拿阿香他们开刀。 后日便能帮阿香融合残魂,这几日便都得小心些,莫要再出什么差错。 只是还有一事困扰着他们。 如果淮凛查到的都是真的,基本都能对上号,唯独有一点,他没说到。 小太监是修炼过《天问》的,所以修为才会增长得如此之快。 这点商戎到现在也没想明白,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他与当初那个黑衣人脱不了干系。 黑衣人啊…… 自打当初他从秘境中出来,将天问余下的几卷假的交给了黑衣人之后,黑衣人便再也没有出现过。 他还挺好奇的,黑衣人把《天问》交给凡间的一个小太监来修炼,到底是在打什么主意。 人已死无对证,这些事情暂时还急不得。 商戎下把搁在箐禾肩上,歪着头问她,“你呢?天问修炼到第几重了?可……需要我来帮忙?” 他说着在她耳垂上亲了一下,他说的帮助是什么,已经相当明显了。 箐禾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脑袋里头出现了小镜尖叫鸡一样的声音,“答应他!!!快答应他!!!” 第92章 仙草(92) 您是我家小姐,凤族三公…… 箐禾耳朵一下子烧了起来, 脑海中立刻出现了小镜尖叫鸡一样的声音,“答应他!!!快答应他!!!” 箐禾切断了脑中与小镜的联系,免得她乱看乱叫。 然后她轻轻侧身捧住商戎的脸,凑上前去吻了吻他的唇, “这是奖励。” 原本她只是一碰即止, 却叫商戎压住脖子, 不断加深,直到二人都气喘吁吁,他这才松开。 在箐禾而脸蛋上摩挲几下后, 商戎这才说道:“我送你回去。” 他没再提修炼的事,箐禾如今修炼的速度并不慢, 加之与小镜日益默契,《天问》第六重已有要突破的趋势。 在人间灵气稀薄之地能有如此快的进展, 已然叫大部分仙族羡慕了。 箐禾回去后才将小镜给放出来, 她没有睡意, 正盘腿打算接着修炼,忽而想起一件事来, 于是问小镜, “你教我的那句法诀可是能暂停时间?” 小镜悬浮在她的左手边, 声音清脆,“主人,我目前还没有暂停时间的本事, 如果你再修炼一阵子的话, 我也许能做到, 昨天只不过是时间流逝的速度变慢而已啦,而且因为主人你的修为不够,持续不了多久。” “也就是说, 我修为越高,你的本事就越大?”箐禾托着下巴问。 小镜道:“差不多吧,所以主人你快点变强,给我抓些好吃的东西来,让我也早点化成人形嘛。” 箐禾点点她的镜面中央,“谁让你这么挑嘴,昨天那么多妖物,你偏生一个都不吃,现在知道来问我要吃的,我去哪给你找。” “呜呜,他们都太臭了,一点儿也不好吃。”小镜委屈,“吃了我会消化不良,难受好几天的。” 箐禾安慰道:“好了好了,等事情办得差不多,我带你四处去逛逛,让你一次性吃个够。” 小镜高兴了,心里还惦记着上回吃的糖葫芦,缠着箐禾要到了,这才安静助她修炼。 次日下午,阿香在院中做绣活的时候又发起了高烧,多亏当时逐盈在场,她将人安置好后,知会了箐禾商戎,三人一商议,等不到明天了,现在就得将残魂进行融合。 上午他们基本将东西准备得差不多,还差几样原本不着急的,当下立刻让周伯去买了来。 逐盈的小丫鬟已经按照方子将药买回来,逐盈正看着她煎药。 等药熬好,箐禾将东西都摆放在了长桌上。 逐盈让小丫头在外面等,自己将药端来,赤焰灵芝配合其他药材熬出来的一碗带着苦味的药,给慢慢喂进了阿香嘴里。 阿香虽烧得昏昏沉沉,却是挺配合的,没一会儿便将一碗苦药都喝了下去。 逐盈如今是凡人,不能施法,只能把办法告诉商戎。 商戎自然不用多说,只消听一遍,便会了。 等赤焰灵芝发挥功效,阿香开始脸红发汗,商戎拿着凤凰精血,口中念动法诀。 凤凰精血发出耀眼的光,在商戎的指引下,慢慢落在阿香眉心,而夜明珠中的残魂也想受到了某种召唤,漂游出来,接着环绕在凤凰精血四周。 阿香额头出了一层薄汗,眉心紧皱,凤凰精血的红光照着她,在法诀的作用下,她的肉身逐渐变淡,而魂魄却变得清晰起来。 由此魂魄上喉咙处残缺的那一块也看得更加明显。 商戎将凤凰精血缓缓从她的眉心移动到脖子,残魂跟随着凤凰精血一道移动。 待到了空缺位置的时候,商戎松手,让凤凰精血自己滴落下去。 残魂是随着凤凰精血动的,见此,也一并消失在阿香魂魄残缺的位置。 接下来需要做的就是等待。 凤凰精血与残魂都已经引入阿香魂魄之中,等残魂与之彻底融合便算是成功。 等待的时间不知道要多久,因每个人的体质而异。 阿香的肉身逐渐恢复,她闭着眼,比之前睡得还要沉,这一睡便睡了足足三日。 第三日的时候,是箐禾在守着,她发现阿香脸上的那块胎记淡下去了好多,如今只剩下浅浅的一块,约莫指甲盖这么大。 这是在凤凰精血的作用下,残魂融合起效果了。 先前两日提心吊胆的,如今总算是有了着落,她为阿香把过脉,脉象平稳,比之前又要好些,嘴里也不说胡话了,就是夜间发汗都变少了。 如此又过去几日,到了第七日,箐禾正给她擦身的时候,感觉到她手指动了动,再抬眼看去,阿香果真缓缓醒了过来。 “阿香,你醒了?感觉怎么样?”箐禾急忙让门口逐盈的小丫鬟去通知大家,不一会儿屋子里便都是人。 淮凛正巧也在,大家伙都盯好了榻上的人。 阿香脸上的胎记已完全消失,露出一张清丽的面容,她捂着脑袋慢慢坐起来,看着围在她身边的人,觉得熟悉又陌生,许多记忆交错在一起,让她脑袋昏沉,胸口觉着有些恶心。 逐盈吩咐丫鬟,“去将房里的窗户打开,透透气。” 阿香靠在靠枕上,再次睁眼,她最先看到的便是箐禾,对着箐禾便笑,“小姐,你怎到我这里来了?合该是我去伺候你才对。” 这话听得大家都有些奇怪,平日阿香是和潘娘一样,叫箐禾小姐没错,但箐禾从来没让她去伺候过。 “你病了,我来瞧瞧你。”箐禾顺着她的话往下说。 阿香“哎哟”一声,“小姐过段时间便要大婚了,我的病已经好了,明儿便去将工匠送来的大红头面给拿出来,若是做得不好,还要让他们回去改呢。” 这可彻底把听的人给扯到了云雾里头,压根不明白她在讲什么。 周伯忍不住,拉着她问:“阿香,你可还认得我?” 阿香脸上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而后笑了起来,“阿香没傻,你是我爷爷,怎会不认得呢?” “那我呢?”淮凛逐盈纷纷开口。 阿香都能说出他们的身份,但是到了箐禾这儿,她的神情也变了,说话也变了,“您是我家小姐,凤族三公主呀,小姐,您睡糊涂了?要阿香帮您揉揉肩吗?” 她说完,视线猛地落到箐禾身后的一人身上,然后大叫起来,捂着脑袋瑟瑟发抖,“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她抖得厉害,整个人蜷缩一团,连看都不敢往商戎看。 “阿香,你认得他是谁吗?”箐禾握着她的手,轻声问道。 阿香迷茫地抬起头,躲在箐禾身后,牵着她的衣角想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我不认得他,但是我怕。” 这就有些微妙了,这一觉醒来,商戎倒是成了个陌生人。 大家问了半天,才算是把如今阿香的状态给弄明白。 阿香残魂融合没问题,只是记忆出了偏差,她记得如今的事情,也能想起万年前的一些事,身子里像是住了两个人,一个是如今的她,还有一个则是万年前觅遥的侍女阿香。 目前看来,这两个人的记忆似乎是割裂的。 面对不同的人时,会有不同的反应,并且不需要过度,相当自然。 箐禾则是唯一一个身份被错认的人。 众人分析过一番后,确定这种症状对身体来说并没有大碍,虽然没达到一开始他们期许的效果,但却没白忙活。 走出房间,留下周伯先照顾着,他们到院中的石椅上落座。 淮凛因还有事,不过略说了几句话便走了。 “既然她和姐姐你在一起的时候,将你当做了姨母,其实也不是一件坏事,这就说明她对从前的记忆是有在慢慢恢复的,如果我们能再现一些场景的话,也许她一下子便会好了。” 逐盈主意多,总是有许多稀奇的想法,她等淮凛走了,便想出了这么个办法。 箐禾挺赞同她的话,可是这种刺激也得把握一个度。 阿香现在对商戎的态度只有下了惧怕,就证明她不仅仅认错了箐禾一人,商戎她潜意识当中也是被当成了万年前杀她的那一个,若是时常见面,不知道会不会再让她受刺激呢? “我觉得这个不碍事。”逐盈听了她的忧虑道:“人嘛,相处下来就知道了,我们只要让阿香明白,表哥并不是她记忆当中那个人就行。况且她现在这么相信姐姐你,你们多在她耳边念叨不就好了。” 阿香怕不怕他,并不是商戎最关心的事情,残魂融合后,阿香能不能找回万年前的记忆,才是最重要的。 “你说的再现一些场景,是指的什么?” 逐盈碍着有周伯在,声音并没有太大,“我们可以顺着阿香的记忆往下走。她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姨母成婚之前,我们便营造出这样的场景和氛围,让她以为还活在那个时候,到时候一切不就水到渠成。” 别说,逐盈的这个办法,可能是目前他们能够想到最好的办法之一。 逐盈拍拍箐禾的手,笑着打趣道:“姐姐,现在阿香可是拿你当做姨母,成婚的事儿我和淮凛帮你预备着,你可要好好表现啊。” 箐禾傻了,“我同谁成婚去啊……” 这也太突然了。 逐盈笑得更加不怀好意了,“眼前不久有个现成的人选。” 她指了指商戎,然后低声说道:“哪个看不出来你们俩是一对呀,嫂子。” 箐禾被她说得不好意思,轻轻推了她一把。 逐盈站起身来,叫上在旁边等着的小丫鬟,“你们考虑考虑,我觉着是极好的。” 箐禾看了眼屋内的阿香,她正怯怯地从窗户那望过来,对上她的时候笑了笑,只是嘴角刚刚牵动,便看到了商戎,她立刻躲了回去,只敢悄悄地打量。 阿香对商戎的怕是骨子里带着的。 即便她不知道商戎是谁,但是只要一见商戎,就会不自主的想要躲起来。 就这么让阿香在房中修养了几日,身体上是已经打好了,只是错乱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 神奇的是,她可以在上一秒钟和周伯说着话,下一秒看到箐禾半点也不奇怪地叫她小姐。 凡间的天气,冷得异常快,这还没过几天,东风吹了起来,人们裹上了厚厚的衣服。 箐禾看这天太阳好,便带着阿香到院里散步。 “小姐,工匠说为你准备的头面怎么还没送来?”阿香还惦记着要帮箐禾选头面的事儿,等了几日也没见送来。 箐禾带着他到花园中的一张小石椅上坐下,不答反问,“阿香,你还记得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阿香愣住,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说,“小姐,我这一场病似乎病得不轻,怎么连现在是什么时候都想不起来了呢?而且我怎么会一点法力也没有?” 她哭丧着脸,看着自己的手掌,语气里全是无奈与叹息。 箐禾牵住她的手指,“你看我们现在在哪儿?” 阿香望了眼这个小小的花园,说:“是呀,咱们在哪儿?这里不是我们家宅子。” 而且凤族一般不喜欢严寒,往往是挑温暖的地方住下。 箐禾说:“我们是在凡间,你受了伤,我便将你的法力暂时封住,等你伤好了,那些修为就会回来。” “咦,我们怎会到凡间来?小姐,你没有几日便要成婚了,怎么还能在这个时候到处乱跑呢?”阿香语气中夹杂了一点儿的着急。 箐禾朝她笑笑,“这也正是我要和你说的,我和龙君有朋友在凡间,便打算先在凡间举办一场简单的婚礼,我呀,是特意把你带在身边的。” 阿香挠了挠头,“啊,原来是这样。” 她说完起身朝箐禾行了个礼,“阿香受伤拖累小姐了。” “可快别这么说,有你在可省去我不少事儿呢。日子定在开春,我需要你帮忙的地方还多着呢,这次我们准备依照凡间的习俗来举行婚礼,有好多规矩,都得改一改。” 阿香道:“小姐你就放心吧,我保管帮你办的妥妥当当的。” 箐禾拉着她坐下,“龙君你上回也见过了,有什么需要置办或者添置的,尽管去找他就是了。瞧,他说来就来了。” 商戎是从另一条小路到花园里头的,他见二人在这处说话便放缓了脚步,没有立刻往这儿走,听见箐禾叫他,这才过来。 阿香一见商戎,身子便止不住的发抖,也不敢抬头,低眉顺眼地站到箐禾身后去。 箐禾握住她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你莫要怕,这是龙君,他不会伤害你的。” 阿香艰难地点了点头,却仍然不敢看商戎,到旁边行了个礼,就飞快地躲回箐禾后边。 箐禾知道这事得给她适应的时间,于是找了个借口打发她去帮取东西。 离开的时候,箐禾能明显看到阿香的脚步轻快了许多。 要怪就怪当年那个人扮作商戎的样子,导致阿香不管轮回多少事,看见他还是怕。 “我已经同她说了我们开春成婚的事情,她应该是相信了。” 说这话的时候,箐禾没敢正视商戎的双眼,而是盯着园中的一株腊梅。 冬日百花凋零,只是这梅花却开得正好,香气一阵,接一阵清新而又怡人。 商戎抓过她的手在唇边吻了吻,“我听闻返京成婚是要有长辈在场的,你可有合适的人选?” 商戎族内已经不存在长辈,而箐禾又是天生天长的,也没有什么亲人。 “要不我们就请周伯吧。” 箐禾思来想去,只能想到这么一个最合适的人选,在她眼里,已经将周伯当成自己家人和长辈了。 商戎点头赞同,他们俩想到了一处去。 在花园里坐了会儿,又逛了逛,商戎这才送箐禾回去。 再快要到箐禾住的院落时,商戎将人拉住,却又没有开口,似乎在斟酌着该怎样说。 箐禾等了等,方听到他的声音传来,“阿禾,这个婚礼无论怎样都是不够的。等来日,我定给你补一个更盛大,更完美的婚礼。” “我并不觉得这场婚礼是为了做戏给阿香看,从那日你答应我时,我便认定了你。这场婚礼虽说来的很突然,但我并不觉得它不重要,我会用心去筹备,它于我而言,就是人生中最重要的时刻,那些白头到老的誓约,绝不仅是说说而已。 如果你觉得太过潦草敷衍的话,那我便在此立下血誓……” 第93章 仙草(93) 我看他的头像宫殿…… 箐禾忙垫起脚尖, 上前捂住他的嘴,“胡说什么?谁要你立血誓。” 商戎拉下她的手,将人抱到怀里。 两人贴在一处,热气从他的身上传导过来, 箐禾这才说, “我不要什么更盛大更完美的婚礼, 这样就很好,如今我们最亲近的人都在此处,有他们参与这场婚礼对我来说, 就是最完美的。” 那些高朋满座,声势浩大的婚礼, 对箐禾来说,远远比不上能拥有几个至亲好友在身边更为珍贵。 说到好友, 箐禾想起在昆仑她唯一的死党, 不知现在在何处, 过得可好。 “若是曲梓也能来就好了。”箐禾轻声叹了口气,从他的怀中抬起头, “对了, 我过两日打算带小镜去捉些作乱的妖物, 她整日的在我耳边嚷饿了,嘴巴还挑得不行。” “好,届时我陪你一块儿去。” 凡间被割裂成了许多国家, 有些小国里总会多多少少存在一些没被清理干净的妖兽, 他们可以问问淮凛哪边比较乱, 就权当做好事了。 出去奔走了好几天,总算把小镜的肚子给填饱了,她安生了不少, 但是箐禾的事儿就多了起来。 潘娘这人是个热心肠,听到他们要成婚了,哪有不帮着张罗的道理。 她知道这两位小年轻没什么经验,便主动充当起了大人的角色,给他们普及景国婚俗的同时,也帮着提前采买东西。 首先是要腾出一个房间来做婚房,而婚房里的东西讲究一个新字。 不光是桌椅板凳,柜子帘子什么都得是新的,最重要的是屋中央的一张床,可以现在开始定做,等成婚之前搬回来,也可以直接买现成的。 箐禾跟着潘娘来到木匠的家里头,看着各式各样的婚床,一时间挑得眼睛都花了。 由于距离婚期尚有一段时间,她便挑了一个样式,让师傅从现在开始着手做,大约到开春的时候才能完工。 箐禾刚选完婚床,又被潘娘拉去另外一家店铺里头,挑选家中用到的各样器具。 这一天忙活下来,居然只跑了两家店,据潘娘说,他们起码还得再用十天的功夫,才能将要买的基本买好。 阿香帮亲和捶着腿儿,潘娘笑道:“我的小姐,这才哪儿到哪儿,等买完的东西,还有许多事情要你忙活的勒。” 箐禾知道成婚就是琐碎的事情多,与潘娘又说了几句话,潘娘这才离开。 跟着潘娘忙活这忙活那,时间过得特别快,眼睛一眨,卖对联儿的都出来摆上了摊。 箐禾好不容易抽出一天空来,到贺府去找逐盈说话。 自打那小太监死了之后,阿香身子也好了大半,逐盈怕长久住在他们家会惹人非议,便搬了回去。 不得不说,分家之后贺府清静了许多,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和亲戚来烦逐盈,她只用时不时的去看望祖母便可,一段时间下来,把掉下去的肉又养回来了一些,看上去脸色更加红润,身子也更加健康了。 箐禾和逐盈没说多一会儿话,就看见淮凛阔步的走了进来,神色明显不悦。 这二位虽说是未婚夫妻,可因为他们二人都是景国人,要走的流程呀,比箐禾他们繁琐多了。 前些时候婚期也定下来了,就在在明年冬,算算还有差不多一整年的时间。 “今儿个又是谁惹你了,怎么气成这样?”逐盈倒了杯热茶给他。 淮凛将披风挂在衣架上,走过来坐下,“还不是皇帝,不知道发了什么羊癫疯,今天把我叫到宫里去,非让我算一个日子出来,要盖新宫殿给前些日子刚进宫的一个宠妃住。现在是什么状况他心里没数吗?几个邻国都对咱们虎视眈眈的,他还有这闲心思盖宫殿,我看他的头像宫殿。” 他这一番话把两人都给逗笑了,平日里没少听淮凛吐槽皇帝,只是没像今日这样骂的凶。 她们都是自己人,淮凛说话也不避着。 “咦,皇帝平时不是最听你的吗?你就没劝劝他?” 淮凛气道:“这次谁劝都没有,我还没开口呢,他就拿赤焰灵芝威胁我,说我要是不肯帮忙,就把赤焰灵芝还给他。都吃到人肚子里的东西了,我拿什么还!这个蠢东西,还真当自己能活个几百岁呢!这会儿还被女色蛊惑,活该咱们景国的土地一让再让。” 淮凛说到最后忍不住叹起气来,毕竟他也是景国人,看着国家出了这样一个君王,心里也不好受。 “你给他算日子没?”箐禾问。 淮凛切了一声,“他说越快越好,我就告诉他,那就明日喽。” 明日?一看就是随口说的,真够敷衍的。 箐禾奇了,“皇帝信没?” “信了呀,怎么没信?圣旨都拟好了。” 这下箐禾无言以对,这皇帝还真是病得不轻。 淮凛忽然想到什么,严肃道:“明日你们最好都不要出门。” “为何啊?”箐禾问。 淮凛:“明日城中会征收劳动力,届时可能会很乱,你们还是不要出门为妙。” 其实他说得很委婉了。 明日说好听点是征收自愿的百姓去充当劳动力,实际上是强行拉壮丁去修建宫殿。 第94章 仙草(94) 见旧友,说新事 明日说好听点是征收自愿的百姓去充当劳动力, 实际上是强行拉壮丁去修建宫殿。 来征收壮丁的都是军营里的人,粗蛮惯了,明日的场面定然不会好看。 淮凛看着自己茶盏中的茶水,想到几日前他进宫去为皇帝卜的一卦, 眉头皱得更紧了。 —————————————— 如淮凛所言, 第二日街上喧闹得很, 争吵叫嚷之声穿过墙壁传到人的耳中。 箐禾这才知道,征收壮丁是由官兵一家一家地去敲开,看见有可作为劳力的, 便直接登记带走,压根不问人家愿不愿意去。 有的家中有生病的长辈, 就靠着男丁赚钱,这一走, 也不知长辈的病该怎么办。 有的只是身量高些, 实际上还是孩子, 有的年岁已大,两鬓生出了白发, 但只要是被官兵看上的, 便没有二话, 通通都带走。 家里有些余钱的,塞些给登记的官兵,或许可以免去遭罪。 但大部分人家连糊口都困难, 怎拿得出一笔不小的银子去贿赂官兵呢? 征收劳力的这日, 箐禾家门口较之别家要好上一些, 淮凛提前打过招呼,便没有官兵来骚扰。 可是听着外头撕心裂肺的哭喊声,箐禾心里并不好受。 她轻轻越上墙头, 看见隔壁邻居家的小儿子被官兵拖出来,上了年纪的老太太在后头追着哭叫,“官爷,我孙儿才十四啊,打小身子就弱,一日离不开药,不能去,不能去啊!” 官兵甩开老太太的手,“十四还小?我这上头还登记了好些十一二的呢,身子弱要什么紧,正好去锻炼锻炼,到时候回来什么病都没了。” 家里的几个女眷都给官兵跪下了,老太太声泪俱下,“哪里回得来啊,我大儿子就是这么死的,好好的一个人,说没就没了。你们把我带走吧,我有力气,我孙儿的病还没好,真不能去!” “哈哈哈哈。”怪笑声传出来,“滚滚滚,要你个糟老婆子干什么,别给我碍事。” 官兵抬脚便要朝老太太身上揣,旁边的还在咳嗽的少年阻止了他的动作,“我跟你们走。” 官兵收回脚,招手要将少年带走,“这还差不多。” 院子里一片狼藉,哭声不歇。 老太太眼看家里唯一的孙子要被带走,一口气喘不上来,捂着心口倒了下去。 跟着他们身后的少年看见祖母晕倒,急忙回头,“祖母,您怎么了,别吓我!” 他说着朝几个官兵大吼道:“我不跟你们去,你们有本事就杀了我!” 官兵们啐了一口,“毛还没长齐的货,我们还怕你不成?” 他们抽出手中的佩刀,一步步朝着少年逼过去。 箐禾见此顾不得太多,抬手朝那些个官兵点了点,官兵们的眼神瞬间就变得呆滞起来,没走几步就将手中的刀给收了回去,然后有如牵线木偶一般,慢慢转身离开了这家。 少年以及家中一众都看呆了,谁都没敢出声,眼睁睁看着几个官兵从大门离去,还将门给他们关好。 箐禾立在墙头打了个响指,那些官兵清醒过来,其中为首的一个道:“这家已经查过了,咱们去下一家。” “诶,好。” 风波化解,少年看到站在墙头的女郎,一袭浅黛色长裙,头上简单的挂饰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明丽的五官颠倒众生。 箐禾今日出来得急,没戴面纱,她见院中的人朝她看来,将手指竖起放在唇边,意思很明显。 院中的一家人不敢大声哭出来,生怕那些官兵回来,于是纷纷跪下,一遍又一遍地朝仙子磕头,等他们再回过神,墙垣上已是什么人都没了。 老太太醒来,见孙子没被带走,喜极而泣,说要给那位仙子一辈子烧香念佛。 箐禾知道,现在满城肯定都是这种情况,她还是决定能救一个便是一个。 “这么多能救得过来?”商戎不知什么时候随她到了房顶上,望着城中的惨状,他的脸上没有过多表情。 帝王昏庸,百姓受苦,朝代更迭,这都是一个轮回,就像人类的生老病死一样,他们不该插手阻拦。 景国,终究只是历史长河中的一粒砂石而已,迟早要消亡,大约也是因为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才能做到无动于衷吧。 箐禾明白这个道理,她闭了闭眼,这处终究只是他们的一个落脚点而已,但…… 她呼出一口浊气,正准备说什么,忽而看向某个方向,“我好像听到潘娘的声音了。” 潘娘今日一早便没来,她早该想到是为了征收劳力的事。 商戎伸出一只手,“我陪你去,一路上能帮几个,便帮几个。” 对他们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 箐禾将手放进他的掌心,她牵起唇角,商戎是真的变了,那个想要毁天灭地,想三界同亡的人,不复存在了。 如今她身边,是一个全新的人。 二人御风一同往潘娘家的方向而去,商戎回首看了眼箐禾,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是啊,他是变了。 这一切都是因为你。 因为,箐禾。 这一日,景国城中,有许多人看见了一男一女两位神仙,将他们救出苦海。 潘娘也不例外。 她家的门上被官兵砸出了个大窟窿,墙也被踢倒,在推搡之中,潘娘的一条手臂被拽脱臼,伤得最厉害的是她的丈夫,头上被砖头破了个口子。 箐禾他们到的时候,争吵已经过了白热化的阶段,潘娘正趴在她丈夫身上哭,手上全是血,阿顺一张小脸哭得通红,脸上的灰被眼泪滑过,留下一道道泪痕。 “潘娘!”箐禾几个挥袖便将围堵的官兵扫飞。 潘娘见他二人来了,扑上前去,抓着箐禾的衣摆,哭道:“小姐,公子,救命啊,救救我男人,他好像没气了。” 箐禾弯腰准备将她拉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她的手臂不太对劲,“快起来。商戎,你去看他,我来给潘娘治伤。” 四周的官兵被商戎施法驱走,周围一下子空了,这种时候没有百姓敢来围观,火没烧到他们自己身上已是万幸,哪里还有闲工夫去管别人家里的事。 箐禾确定她是脱臼后,便提前告诉她可能会很疼,潘娘含着泪点头,一声没吭,接完骨头后立刻就去看丈夫的情况。 商戎已经将男人额头上的血给止住了,拿出一颗药丸给他喂下后,男人没一会儿便醒了过来,伤势已然无恙。 潘娘感激不尽,带着一家老小要给他们磕头。 这一路上箐禾已经受到了太多的跪拜,她忙将人扶住,“潘娘你帮我良多,用不着道谢。” 潘娘擦着泪,道:“少爷,小姐,要不是你们,我这日子可真就到头了。” 箐禾安慰了她一番,“你们这里已经不能住人,要不要暂且住到我们那?” 潘娘摆摆手,“可使不得,这些我男人他把墙修修就行了,只是今日我过不去,得将家中安顿好才行。” “你且放心,这几日都给你放假,不用急着过来。”箐禾哪里想到她这会儿还惦记着工作,于是说道。 潘娘一家都是老实人,看见他们站在外面,拿不出什么感谢的来,说是要将养的那只老母鸡杀了,箐禾连忙摆手,谢过好意后与商戎离开。 在潘娘家耽误了一阵,官兵征收劳力也已接近尾声,家家户户都紧闭着大门,原来热闹的街上连行人都少了很多,尤其是男人。 路过一些人家,都能听到里头低低的哭泣之声。 纵然箐禾他们帮助了一些人,但也只是少数,大部分人家家里都少了人。 征收的劳力数目很快上报到了皇帝那里,宫里的宫殿也即可动工。 听淮凛说,皇帝本来嫌人少,准备二次征收,万幸被他拦了下来。 如若不然对百姓来讲,又是一次灾难。 自打这件事之后,淮凛来便时不时地倒苦水,皇帝似乎随着年岁的增加越发昏庸,朝中谁都劝不动他,有时候还能听淮凛的几句劝,但更多时候是一意孤行。 “再这样下去,景国迟早完蛋。” 淮凛给皇帝的所作所为下了个定论,他嘴上骂着皇帝,却又不得不帮他维持朝政,近日来夜夜睡不了好觉,只能不住地叹气了。 还好,皇帝在征收劳力之后,没有作什么幺蛾子,有淮凛在宫中帮顾着,此次宫殿的建造过程中未有太多的劳力死亡。 就这样,宫殿建造的进程比想象的还要快,在过年之前,有一大批的壮丁被放回来与家人团圆。 箐禾看着潘娘与阿香将红灯笼挂上,左右贴上对联,再看街上的家家户户门前都出现红色。 她笑着感叹一声,“真快啊,就要过年了。” “是呀,再过不久,就能喝上你的喜酒了,你说快不快。” 声音从身后传来,箐禾回头,见是逐盈来了,连忙迎上去,“今日怎有空过来?” 逐盈笑道:“我刚从树底下挖出来的酒,可不就想到你了。另外啊……我还带了个人过来,不知你想不想见。” “是谁?”箐禾好奇。 逐盈侧身,指了指身后,“你瞧瞧,是不是你的故人?” 箐禾看见那人,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飞快地向她跑去,“曲梓!” 曲梓也跑过来,俩人抱在一处,“阿禾!我好想你啊。” “咳咳。”旁边响起一道咳嗽声,“还有我呢。” “仓季?!” 箐禾看他手中晃着折扇,端得是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差点儿没认出来。 仓季朝她拱拱手,“真是在下。” 箐禾笑着拉住曲梓,问:“你们怎么来了?” 曲梓勾住她的肩膀,“我这不是听说某人快要成婚了,自然得来凑凑热闹。” “这两位啊,不知怎么找到我府上去了,我就把人送过来了。”逐盈此时也走了过来,解释了为何这两人会跟着她过来。 眼看快要过年,的确离婚期不远了。 “咱们别站在门口说话了,快进来。”箐禾招呼三人进门。 仓季走在最后,看着这处宅院,从外面看去远没有那么精致宽敞,但是往里面走的话,该有的一样不少,花草树木、假山游廊虽不敌大户人家,可任谁进来一看都会称赞句小巧玲珑。 恰逢年关,路旁的树上也挂起了拳头大小的红灯笼,一派喜气。 曲梓等人随着箐禾来到正厅,潘娘已经泡好了茶水端上来。 箐禾过得怎么样曲梓一眼能看见,简单闲聊了一番,箐禾忍不住问,“曲梓你这段时间可还好?” 曲梓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自打那日在天庭与你分开,我便依你所言去了魔界,承蒙魔君照料,这段时间过得还算安稳。只是天庭现在对我的通缉令还没撤下,这次也是偷偷到你这儿来的。” 曲梓帮箐禾出逃的事情根本不可能瞒过天庭,她还没到魔界,通缉令便发了下来,若不是恰好遇上外出办事的仓季,她可能都到不了魔界。 仙界现今杂事颇多,暂时也不想与魔界开战,几次谈判下来没有结果,便暂且搁置了曲梓的事。 也正因这样,她才能到凡间来。 箐禾感觉很是过意不去,若不是为了她,曲梓不用变成现在这样,到处躲避,担惊受怕的。 “阿禾,你可千万别内疚,是我自己要帮你的,没人强迫。而且我觉得离开了仙界也挺好的,起码现在的我自由多了。去魔界我闲下来的时候还可以研究菜谱。”说到这儿,曲梓来了劲,“我最近又研究了几道新菜,这回来了可得给你做给你尝尝。” 箐禾仔细地瞧了瞧她的面色,比在昆仑时的还要好,这才稍许安心,“那我们可有口福了。” 曲梓想到什么,“本来小芽也准备跟我们一道儿来的,不过她最近刚能够化形,控制得还不是很好,怕带她来凡间吓着人,估计再过一阵子你就能看见化形后的她了。” “小芽修炼得这么快?”箐禾略为惊讶,这好像也没过去多久,化形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曲梓也说不清楚,对于他们来说好像觉得没什么,但是对像小芽这样的精怪来讲,修炼似乎要比以往更为容易些。 仓季用茶润了润嗓子,这才问:“尊上的伤,可好了?” 商戎想将天柱给毁掉的事,在三界可是传得沸沸扬扬,据说当时仙界倾巢而出围剿他,他虽然身受重伤,但差一点儿就要毁掉天柱,后来不知怎么又消失无踪。 这里头当然有许多夸张的成分在,仓季不会傻到全信,但受伤总归是真的。 箐禾回答道:“早便好了。” “这么快?”仓季震惊,他感觉好像也没过去多久吧。 在一旁听着的逐盈好心提点,“天上一日地上一年,你在魔界待几个时辰,凡间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 逐盈的身份箐禾一开始便给他们介绍过,仓季并未多惊讶她知道此事。 他放下茶杯,差点忘了这茬,还以为是在仙界呢。 不过商戎这恢复能力也是够强的,人间虽说日子过起来快,但毕竟不如仙魔界修炼那样便捷。 几人又说了会儿话,正逢用膳的时候,曲梓问清了厨房在的地儿,打算这便将新研究出来的几道菜做给他们尝尝鲜。 仓季闲不住,也要跟着一块去,还不停地问吃些什么,“有没有我最喜欢的糖醋肉?” 曲梓一边走一边嫌弃,被问得烦了,无奈答道:“给你做,行了吧,你就别去给我添麻烦了,到一边坐着去。” “谁给你添麻烦了,小芽这几日不在,不都是我给你打下手?”仓季不服。 曲梓头疼,“把削了皮的苹果当成土豆,把葱当成韭菜,你还好意思说去帮忙的?” 仓季:“……” 曲梓道:“你不是来找尊上有事的?快去快去。” 仓季最后还是没能进得了厨房,让潘娘带着去后院的书房找商戎去了。 箐禾与逐盈也没有干坐着,闲来无事,便和曲梓一起学着做菜。 等几道菜做好,仓季和商戎事情聊得差不多,便可以坐下用膳了,一桌子的菜,配上逐盈带来的好酒,只差大忙人淮凛,便都到齐了。 淮凛姗姗来迟,还算好,没让众人等他太久。 这么些人落座,包括周伯阿香在内,大家吃着菜聊着天,一点不像刚认识的,反而像是相处了多年的好友,半点不觉着尴尬。 有些人白首如新,有些人倾盖如故。 他们大概就属于后者吧。 酒壶里的酒被喝完,仓季有事离开,曲梓打算在箐禾这儿住一阵子,淮凛和逐盈同乘一辆马车离开,周伯睡得早,阿香去帮曲梓收拾房间,不一会儿,便只剩下箐禾与商戎二人。 箐禾仰头看了眼天上的圆月,勾着商戎的脖子,娇娇道:“我要去房顶看月亮。” 商戎把人抱到怀里,脚尖轻点,眨眼便到了屋檐之上。 箐禾与他并肩坐在一起,托着下巴仰着脸蛋儿看月亮,看星星,她今日喝了些酒,带着三分微醺,觉着世间一切都如此美妙。 “商戎,人间真好。”箐禾将目光落在他的侧脸,温温吞吞道,“人间有花、有酒、有朋友,还有你,真好。” 商戎转头,将她连带身上穿着的厚厚披风一道拥进怀里,“那我们便待在人间。” 其实,有你的地方,处处都是人间。 箐禾却笑着摇了摇头,“不要,我们还有事情要办,等找到了那个坏人,我们再来人间,长长久久地住一世,可好?” “好。”商戎贴着她,怎么不好呢,现在的每一天,都像是梦境一般,美好得不真实,他真害怕有一天梦境会破碎,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商戎闭上眼,感受着怀中的温软,他这一辈子,想要的东西很少,但如今怀里的人,是死也不会放手了。 …… 过年让人有种恍惚的感觉,一年来去匆匆,仿佛眼睛一眨便过去了。 对联一贴,鞭炮一放,新的一年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来了。 第95章 仙草(95) 天界魔界的人倒是都齐全…… 这是曲梓第一次感受到年味, 从前在仙界可没有这些个传统的节日。 敞开门户,走街串巷去拜年,新年的头一天,在新奇而又欢乐的氛围当中度过, 准备的年礼送出去不少, 又收到不少。 再不开心的事儿, 仿佛都会因为这个节日而消失,乐呵的孩子们在街上奔跑来去,摔了一跤也不怕疼, 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一天下来,箐禾的脸颊笑得都有些酸疼, 可是心情始终很好。 最叫她期待的是接下来的元宵节,猜灯谜放天灯, 叫她想起没穿书之前的日子了。 穿书之前, 年味淡了很多, 可比不上这会儿热闹,听说景国光是灯会, 就有好几条街可玩, 舞狮子的、表演杂技的、唱戏的……什么都有。 正月十五这日, 还没入夜,就有敲锣打鼓的声儿传来,几个姑娘高兴极了, 拉着手混入人群中, 商戎与淮凛跟在她们后头, 一行人在街上逛着,气氛很是放松。 不一会儿,箐禾手里就多了盏花灯, 在里头烛火的映照下,动物活灵活现,和真的差不多。 他们今日在酒楼定了位子,定的是景国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处,早在半个月前就被订得差不多了,还好逐盈有先见之明,这才没跑空趟。 酒楼的二楼,窗户打开,可以看见满天的烟火,楼内还有专门负责唱曲儿的人,这个时候箐禾对吃的可没有这么热衷。 她从二楼朝底下的长街眺望,灯火辉煌处有好几个民间艺人正在表演杂技,她潦草地吃了几口,便拉着曲梓去看表演。 逐盈毕竟在凡间的时日久,对表演不怎么感到新奇,没跟着一道儿去,只是叫她们看完便回来,等着吃大闸蟹。 箐禾应下,与曲梓戴上面纱,朝着人多的地方去了。 逐盈见商戎一副不放心的模样,正想打趣几句,还没等开口,就发现他脸突然沉了下来。 “表哥,怎么了?”逐盈接着嘈杂的人声,避开淮凛,轻声问道。 商戎起身走到窗边,逐盈也随之一道过去。 目光下移,逐盈看见酒楼对面的河岸旁,站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少女,她光是站在那里,便和周围的人自动隔开,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逐盈虽失去了法力,看人的本事却没丢。 这个女子,不是凡人。 恰逢此时,楼下的女子仰起头来,与她的视线对在了一处。 商戎的手指敲打在窗柩上,黑眸沉沉略过下方的女子,看了片刻后调转视线,看向箐禾跑远的方向。 逐盈与她对视片刻,没从记忆当中找出相似的脸来,于是耸耸肩膀,踅身回了座位。 近日来这景国也真是够热闹的,天界魔界的人倒是都齐全了。 见逐盈走开,楼下女子撞上商戎的目光,慌忙别开头,她看了眼酒楼的牌匾,正思索着要不要上去打招呼,就见一个熟悉的人从街的一头跑了过来。 是箐禾……还有曲梓。 箐禾似乎比以前更漂亮了,即便带着面纱,那一双弯弯的眼睛里像是藏着星星一样,闪闪发亮的,在街边诸多花灯的映照下,比星河还要璀璨。 大约是察觉到路边有道视线一直盯着她看,箐禾的脚步慢了下来,曲梓也同样,三人就这么猝不及防碰了面。 身边来去的人群不少,他们就隔着人群面对面站着,谁都没有先动。 骆姯握紧手中的剑,终究是先一步走上前去,“箐禾师姐,别来无恙。” 曲梓戒备地看着她,箐禾同样皱了眉。 她对这个原书中的女主虽然没有太多厌恶,但也绝对算不上喜欢,毕竟之前她的作用一直都是这位的移动血库,连命都差点儿搭上。 如今在这儿看见骆姯,箐禾总觉得没什么好事。 “来抓我们回去的?”箐禾想个她可能出现在此处的理由,但又觉得不太像。 骆姯闻言摇摇头,却没有吭声。 箐禾哦了声,“既然不是,那你走好,我就不送了。” 她说完转头打算进酒楼,曲梓看了眼骆姯,到底是什么都没说,跟在箐禾身后走了。 “师姐……” 箐禾听见身后传来低低的声音,她没有转头,懒得和骆姯多费口舌。 什么师姐,她早就不是昆仑的人了。 骆姯到底是没追上来,只是箐禾站在窗边还是能看见她立在楼下河道边那棵树下的身影。 “她究竟要做什么?”箐禾看了片刻,将窗户关上,眼不见心不烦,方才看表演时的好心情都被败光了。 逐盈用筷子点了点楼下,“你们认得?” 箐禾点了点头,碍于淮凛在场没有展开多说。 在这酒楼里用膳,本就是为了等烟花,所以大家吃得都很慢,不知窗外谁喊了一声,“烟花来了。” 坐在离窗边最近的曲梓将窗户推开,便听见烟花在半空中炸开的声音。 璀璨的烟花如盛放的花朵,一簇跟着一簇,叫人目不暇接,很快便沾满了整个天空。 虽则转瞬即逝,但它曾经的绚烂并不会叫人轻易忘却。 商戎与箐禾站在同一扇窗边,他还记得箐禾怕响,很自然地用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冬日里,商戎的掌心很暖,不光隔绝了烟花炸开时巨大的声响,还带来了滚滚暖意,这股暖流一直流到箐禾心底。 曲梓和逐盈他们在另外几扇窗边指着烟花不知说什么,惹起一阵笑声,路上的行人不走了,驻足凝望,小贩生意也不做了,就这么看着天上。 眼前的一切像在某一个时刻像是都静止不动,如同一幅画卷一般。 世俗美好。 树下的骆姯不知所踪,但这却没叫箐禾松口气,晚上回到家中,她忍不住和商戎说了此事。 商戎在她头上揉了一把,“这么爱操心,小心长白头发。” 箐禾今日梳了一对“小包子”,长长的头发垂到腰间,她甩了甩黑发,撅了噘嘴,“为他们长白头发可不值得。” 虽然长白头发这个事不太会发生,但是叫商戎这么一打岔,她决意暂且把骆姯忘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有什么可烦的。 眼看春节一过,婚事便要提上日程,阿香与潘娘整日忙个不停,而箐禾因为绣工不达标,潘娘看了她绣的东西后,还是决定多花些银子去买。 箐禾哭笑不得,她哪里会绣什么花,勉强做了个荷包,上面绣的图案还歪歪扭扭的,这窘迫的事只有她一个人知晓便罢了,商戎正好看见了,她藏都没来得及藏。 商戎盯着上面的不知名图案看了半晌,最后道:“……挺好的。” 箐禾忍着笑,故意问:“好在哪?” 商戎不语,将荷包放下,抓着她的手指皱眉,“别绣了,需要的话就去买。” 箐禾这几日为了绣这荷包,手上被针戳了不少下,细嫩的指腹如今都能看见一个个红色的点点。 箐禾本也打算放弃了,她从放针线的篮子里拿出两样东西来,“绣活我是做不来了,但穗子我还是能学会的,这是潘娘教我的编法,一个给定坤,一个给小镜。” 她将深紫色的穗子递给商戎,鹅黄色的则留给小镜。 定坤是纯黑色的剑鞘,太浅淡的颜色配上去不好看,她选了半天才选中这种紫色,系上之后,果真不错。 鹅黄色是小镜自己选的颜色,箐禾将铜镜拿出来,也系好,看上去成是不赖。 小镜像是买了件新衣服穿上,乐乐呵呵地飞到半空中,一直不停地问:“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箐禾连答了两个好看,阿香正从外头捧着几块红艳艳的布走过来,见二人都在,干脆让他们一起选哪个颜色比较合适。 相处的日子久了,又有箐禾在一边帮阿香克服心理障碍,她现在看到商戎已经没有那么怕了,能够正常说话交谈,只是依然很存着那份小心翼翼。 过了不一会儿,潘娘领着个人进来,顺带将几件事情告知商戎,还有十日不到便是成婚的好日,这几天大家伙都格外忙些。 逐盈坐在一边没说话,等潘娘将事情处理好了,她这才叹一声气,开口,“表嫂,我也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不该来烦你们,只是……这件事我实在不太会处理。” 箐禾问:“怎么了?” 逐盈斟酌着说道:“你们认识一个叫骆姯的人吗?” 说到骆姯的名字,箐禾与商戎齐齐皱眉,连表情都变得如出一辙,有些不耐烦。 “她怎么了?” 逐盈:“她在我家门口站了好几日了。哎呦,那日元宵节后,就有下人禀告说有个叫骆姯的女子找我,我不认得这人,便没见。谁知道她一直守在我家门口,等我出门便招呼不打一声上了马车,我这才知道她是那日元宵节在酒楼门口同表嫂说话的人,原本想听听看是什么事情,谁知道她一上来,就要我说出凤族的位置。” 骆姯私自闯入她的马车内,本就将逐盈吓了一跳,结果她居然还是来打听凤族所在之处的,逐盈脸色当即便不太好看。 凤族避世不出,慢慢走出仙界的视线,就是不想再给自己添麻烦,所以自寻了一处地方,与外界隔绝。 逐盈随凤族的族人搬过几次家,为的就是远离像骆姯这种一看就是想从他们身上得到好处的人。 “我哄她说我听不懂她的话,她不信,还说什么她的师尊受了很严重的伤,只有凤族人能治之类的话。这种话我听得可太多了,便没理她。谁知道这姑娘也是够执着的,听下人汇报,这几天日日都站在我家门口。”逐盈叹口气,感到相当心累,连门都不太敢出。 贺府好歹有商戎帮着设下的结界,骆姯没那么容易进来,但是一出去就会发生那日在马车上的状况。 她心脏受过伤,可受不了太多次这种刺激。 淮凛也帮想了办法,可人家只是在门口站着,一没说话扰民,二没偷摸抢盗,他们没理由让官府将人抓走。 箐禾就说,怎么那日见过骆姯之后便再无动静,像她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可能出现后还这么安稳,原来是去骚扰别人了。 “她今日没跟过来?” 提到这逐盈就无奈,“跟来了啊,还是和我马车一道来的,我又没法术,拦不住她。不过她没能进来应当还在外头。不是我说,她也真是的,她的那什么仙尊既然是仙界之人,受伤后治病的法子肯定多的是啊,干什么非要找我们凤族,我们族人最烦这种打着救人的旗号施压了。” 箐禾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如此,救不救看个人意愿,凭什么要道德绑架? 况且骆姯就是这种人,永远只想走最快的路,有需要用到谁的地方她会突然想起这个人,若是用不到,估计连你的姓名都会忘了。 逐盈没辙了,指着门口的方向,“这人怎么办啊,好烦!” 害得她不能出门就算了,但这已经严重影响到她的生活了。 “她多半是知道你已经恢复记忆了。”箐禾沉思了片刻,凑到逐盈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逐盈不太确定,“这样真的可以?” “先试试再说,你打不死苍蝇,可以先把她赶走嘛,也能换来几天清净日子。” 逐盈点头,这话说得倒是一点不假。 于是又等了一会儿,箐禾将逐盈送到门口,却没有一道跟着出去,而是在门后听着。 骆姯果然没走,还站在那处等着,一见逐盈出来,便说:“还没考虑好吗?” “你说得没错,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我们凤族本来就不是见死不救的,只是我告诉你位置可以,你能不能顺利进去就与我无关了。”逐盈慢悠悠地说道。 骆姯面露喜色,“好,只要你告诉我地点,我以后再不来烦你。” 逐盈撇撇嘴,她也知道自己烦人呐,“耳朵过来。” 逐盈小声说了个位置,骆姯听了就要施法离开,不知为何,走出去两步她又停下来,重新回到逐盈面前。 逐盈正为能把此人打发走,用帕子挡住嘴唇边的笑呢,就见骆姯又走了回来,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 “又回来做什么?可别想我告诉你进去的方法。” 骆姯摇摇头,“不是的。” 她拿出一面小铜镜来,五指在铜镜上抹了一下,铜镜混沌的镜面一下子就变亮了,然后她口中默念着逐盈说的那处位置。 没过一会儿,镜面上就显现出一点画面来,很短暂,但是可以看到里面的人是骆姯,她正在一处密林当中行走,还遇上了一只样貌可怖的妖兽,虽然最后成功杀死,但却并没有找到逐盈说的地方。 骆姯抬眼看向逐盈,“你骗我。” 她的语气太过笃定,并且看镜面上画面的时候也没有避着逐盈,逐盈慌乱起来,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我……” 怎么也没想到,骆姯会有这种法器,可以短暂地预知未来的景象。 骆姯捏紧了手中的镜子,骤然扭头,看向逐盈走出来的宅子,大声道:“你认得箐禾,是不是她让你不要告诉我的?!” 逐盈摇头,“不是的……” 箐禾是帮出主意,但主要是她真的不想凤族的位置被人知晓。 逐盈话没说完,箐禾却从门内走出,“是我让她这么说的。” 箐禾一步一步走下门前的台阶,再次与骆姯面对面,“人家不愿意告诉你,死缠烂打有什么意思?” 骆姯充斥着怒意的双眼看向她,“师尊被妖兽打伤了,需要凤凰精血治疗,箐禾,要不是师尊将你带回昆仑的话……” “你够了啊!”箐禾打断她的话,嗤笑道:“现在不叫我师姐了?早别装什么师姐师妹的多好,我听了都别扭。如果晞衡没带我回昆仑的话,我估计也不会遇上你这么个吸血虫,你说是不是?” 骆姯往后退了两步,眼中含着泪光,用看负心汉的眼神看着箐禾,控诉道:“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你有没有良心?!” 第96章 仙草(96) 是在说,您是姑爷的命呢…… 箐禾“啧”了一声, “我自然敌不过你这么情深义重,若是我真的对晞衡这样的话,你醋坛子早就打翻了,恨不得我早点死吧。在他将我押上问仙台的时候, 我们之间早就没有什么良心、或者情分可言了。” “哦, 顺带说一句, 当时你父亲骆浚可还想用我的神魂去救你呢,可是你看,没有我的神魂, 你不照样活得好好的?你有这功夫站在逐盈家门口等,还不如去想点别的办法, 或许晞衡的病早就好了。” 不知是被她说中了哪一点,骆姯脸上露出了肉眼可见的局促表情来, 她心气不顺地看向对面二人, 深吸一口气, 决意不理箐禾,对着逐盈道:“你随我一道去, 找到了凤族的位置我再送你回来。” 逐盈没有法术, 她往箐禾身后站了站, “你谁?我不要,我不去。” 一连串的拒绝词,大家都听得很清楚, 但骆姯装聋, 直接飞身上前, 她还没碰到逐盈的胳臂,便被一道无形的墙壁给挡住了动作。 “你还是和以前一样,我行我素啊。” 箐禾收起融清铃生成的屏障, 与骆姯交起手来。 骆姯上回为救晞衡身受重伤,而后又未得到箐禾的神魂,以至于不得已重塑仙骨。 重塑仙骨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久,骆浚和晞衡想必是费了一番苦功,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使她得以重回上界。 其实重塑仙骨对姯光来说算不上坏事,她本就是半人半仙之躯,重塑仙骨可以让她变成一个真正的仙人,不用再像以前那样,受点儿伤都需得箐禾放血来治。 自打重新回到仙界跟在晞衡身边修炼,因着天柱的事情,晞衡并为抽出太多空来指导她,可是骆姯并没因此懈怠。 她不仅很快将修为提升到原来的高度,还不断地突破,就是殷墟都夸他天赋极高。 所以这会儿对上箐禾,她非但没退还,斗志昂扬地迎了上去。 刚同箐禾过了两三招,骆姯便看到商戎倚在门框那儿,她心中一凛,对于这个三界鼎鼎有名的人物,说不怵那是假的。 上次在天柱旁也有幸交手,她曾见识过商戎的本事,这会儿只要他出手,自己必然是没有赢的可能。 所以她小心地防备着,生怕商戎从背后偷袭。 但是很快骆姯看到,商戎似乎没有上前帮忙的打算,反而挥了挥手,将他们门前的这一小块地方用结界罩起来,免得被过路的凡人瞧见,给吓破了胆子。 见此骆姯抬了抬嘴角,放开手脚与箐禾对招。 在她的记忆当中,箐禾向来是柔弱的代名词,在昆仑时,箐禾与他人对招,赢的次数很少。 她不觉得重塑仙骨后的自己,会比不上箐禾,但也始终不曾放松过。 箐禾没有拿出小镜,而是用了随身携带的那一柄灵剑,剑光闪过,映照出她坚定的眉眼,下一秒,她毫不犹豫地向骆姯攻去。 骆姯且挡且退,并且暗暗心惊。 箐禾的剑比她想象当中的还要快,但她不能轻易认输,利用自己灵剑上的优势,将箐禾的攻击挡开,还没等她由守转攻,箐禾的剑却从侧方继续刺来,半点反应的机会都没给她。 骆姯吃力的抵挡着,这样的局势对于她来说是很不利的,一味阻挡没有进攻,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她短暂地后退两步,两手捻诀,五指飞快地并拢又分开,将近来刚学的一个法术施展出来。 顿时地面上飞沙走石,细小的沙粒往人眼睛鼻子里钻,叫人一时连视物都变得困难。 箐禾屏住呼吸,用灵剑挡开那些朝她飞来的碎石,碎石看上去小,但在法诀的作用下,每一个都有相当大的攻击力。 挡开一波碎石进攻后,箐禾不管不顾,提剑刺了过去。 骆姯心中一喜,等的就是现在。 方才的招数不过是为了让箐禾自乱阵脚而已,她这样毛躁的进攻,露出的破绽太多了。 骆姯眼中闪过一丝情绪,她不再犹豫,打算让人输得心服口服。 这不是一场比试,而是一场战斗,所以不论是谁受伤都无话可说。 想到这儿,骆姯的这一剑刺得很用力。 可是等她将剑送出去,却没刺着,反而轻飘飘的从眼前的箐禾胸口穿了过去。 她诧异地瞪大眼睛,四周的飞沙碎石落地,这才看清楚,原来面前压根没有人。 再略略一偏头,肩膀上已然横了一柄剑,冷硬的剑抵着她的脖子,差一点点就能将肌肤刺破,这样近的距离,骆姯可以轻易地感受到灵剑上散发出来的剑气。 她输了。 箐禾将剑撤下来,缓缓走到骆姯跟前,又重新将箭尖对准她的心脏,“你刚才是想刺我这儿?不服气的话,我们可以再来一局,这回我也刺和你同样的位置,保准不偏差一丁点儿,如何?” 骆姯嘴唇蠕动,却没有答应下来的勇气。 她刚才根本没看清箐禾是何时站到自己身后的,这不是简单失误造成的,而是一种实力上的悬殊,就算再来一局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她悄悄后退的脚步,泄露了内心真实的想法。 箐禾也不勉强,收了手中的剑,道:“你走吧,以后别再来了,如果再缠着逐盈,你欠我的这一件,我迟早还你。” 骆姯恨恨地盯着眼前几人,嘴硬道:“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邪门歪术才能修炼得这么快,但是你等着,天界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她说完,闪身消失在原地。 逐盈啐了一口,“自己技不如人,就说别人用邪门歪术,这种输不起的家伙可真会为自己找理由。” 箐禾无所谓,反正被说说也不会掉块肉,刚才看骆姯被吓得脸色惨白的模样,心中颇为解气。 转身见商戎靠住门框,小跑着到他跟前,一副求表扬的模样,道:“我方才表现的怎么样?” “很好。”商戎抬手在她挺翘的小鼻子上勾了一下,“就是有几处动作还不够利落,等改日有功夫我再纠正你。” 逐盈看着骆姯离开的地方若有所思,“表嫂,你说她这么容易就放弃了吗?” “不管她放没放弃,总之这段时间估计不会再来打扰你了,若是还敢来的话,大不了见她一回打一回。” 箐禾扭了扭脖子,她发现有些时候暴力执法还是挺管用的,特别是像对付骆姯这种说不通的人,直接动手比动嘴皮子有用多了。 逐盈点头,想想她说的没错,正想着去哪儿玩一玩,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家首饰摊上。 她的表情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对箐禾道:“表嫂,你是不是也有一个法器,是镜子的模样。” 逐盈抬起手比划了一下,箐禾点点头,疑惑道:“是啊,怎么了?” “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箐禾不疑有他,从袖中将小镜拿出来,放在逐盈掌心。 逐盈没有法力,小镜这会儿也挺乖的,躺在那一动不动任她打量。 逐盈细细地看了一圈,“刚才我见骆姯拿出来的镜子,和这个长得特别像,不光是大小和形状,这周围的花纹好像都是一样的。” 她方才正是瞧见镜子上出现的画面,有种谎言被戳穿的羞迫感,是以也没瞧得太清,脑袋里有个大致模糊的轮廓,但和箐禾拿出来的镜子这么一对比,她感觉更像了。 这事儿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逐盈只是忽然想到,她将小镜还回去,开玩笑似的说了一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用的是同一个法器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箐禾将铜镜拿到自己手里,“当真?” “我亲眼看见的。”逐盈回道:“那面铜镜很神奇,能够看到一些未来发生的事情,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法宝,所以多看了几眼。” 骆姯大约也是想拿铜镜上的画面来判断逐盈有没有说谎,因此在看完之后,不但没将铜镜收起来,还让逐盈看得更为清楚了一些。 箐禾与商戎对视一眼,并未说什么。 将逐盈送走后,他们这才回到房中,将小镜叫出来。 小镜自从被箐禾带去“吃”了几顿好的后,修为大涨不说,现在已经可以短暂地化出人形。 铜镜在空中飞速地旋转了几圈,不一会儿,便出现了一个模样白白净净的少女,她有些无辜地站在原地,漆黑的眼睛看着面前二人,乖巧喊道:“主人。” 箐禾看向小镜,严肃道:“我之前问过你的来历,你一直含糊其辞,今日你不该再瞒着我了,骆姯手里的那面铜镜与你是什么关系?” 大约是第一次听见箐禾用这样的语气同自己讲话,小镜委委屈屈地站在那里,眼睛时不时地抬起来朝她看,她想了许久,才慢慢吞吞说:“主人,其实我之前有一个名字的,你们可能都听说过,但是我不太喜欢那个名字。” “什么名字?”箐禾问。 小镜小声道:“幻虚。” 箐禾与商戎脸上的震惊之色一闪而过,小镜连忙补充:“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名字,像老头子才用的,我还是更喜欢小镜一点儿。” 说着她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 箐禾被气笑了,现在是纠结名字的时候? “你是幻虚镜?” 小镜仿佛做了错事一般,点点头。 箐禾从上到下将她打量了一番,似乎还不太能够相信,那件上古宝器现在正站在自己面前,还跟了自己这么久。 不过细细想来,小镜身上的一些本事的确过于逆天。 就单凭她在修炼的时候,能将怪物收纳吸收转化为箐禾需要的灵力,这一点就从没听说哪个法器能做到。 更不用说她还拥有改变时间流速这样的本领,要叫仙界任何一个人晓得了,估计便是用偷或者抢的法子,都想要得到她。 箐禾无奈地抚了抚额,“既然你是幻虚,那为什么骆姯会有一个长得和你一模一样的法宝?” 刚才逐盈说的话,小镜也听到了,骆姯的法宝能够看见未来的一些景象。 小镜头摇得和拨浪鼓一样,“主人,这我真的不知道。” 她说着换上可怜兮兮的语气,“我睡了好久好久了,一醒过来看见的就是主人,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这些话也是一开始她便同箐禾讲过的。 当时箐禾并不知道她是幻虚,看她懵懂的样子,便稀里糊涂地当了她的主人。 现在细细想来,自己可能大概走了狗屎运。 箐禾还记得当初第一次听到幻虚镜的名字,是在商戎眼睛刚受伤的时候,那会儿天帝亲自来捉拿他,想用他最后一滴心头血来修补天柱。 也是在那个时候箐禾才知道,原来余下的最后一块补天石的所在,与幻虚镜息息相关。 既然现在幻虚镜就在眼前,是不是意味着,补天石也能找到呢? 商戎与箐禾想到一处去了,他于是开口问小镜,“你可还记得,当年的那块补天石去了何处?” “什么补天石?我不晓得呀。”小镜一头雾水,摸着脑袋,很无措地看着二人,“我记得的事情不太多了,除了名字之外,旁的都是零零碎碎的,主人,我真的没有骗你们。” 箐禾是她的主人,她有没有说谎,箐禾自然知道。 “恩,你没说谎。” 小镜见主人相信了她,不由松一口气,讨好地走到箐禾身边,“主人,虽然我不知道那块和我长得一样的镜子是什么来历,但下次我看见它,也许就能想起来的。” 箐禾没出声,哪里有什么下次看见,她巴不得骆姯不要出现才好。 小镜是传说中的幻虚,虽然她身上的确有许多特别之处,但已经相处了这么久,不过是换个名字,也不是这么难以接受。 于是他们也没再追问什么,小镜既然说不记得了,那便不记得了吧。 箐禾也想分出心思来好好理理骆姯的事儿,可眼见婚期一日日临近,她的全部注意力都被转移到了婚礼上。 要说时间过得快,还记得元宵节一块出去看灯笼的呢,不过是一个晃眼,便到了成婚的日子。 因着箐禾与商戎现在住在一处,也没得那些繁琐的礼节,只取最重要的拜堂。 箐禾一大早便被阿香拉起来,开始梳妆打扮,新娘子的妆容都是阿香亲自动的手,她仿佛对此一点儿也不陌生,拿着细细的黛粉帮箐禾描着眉。 “小姐真好看。”她边说着这话,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前仿佛出现了重影,同样是婚礼,同样相似的场景,她也在帮新娘子描眉,只是两位新娘不像是同一个人。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聚焦到箐禾娇艳如花的脸庞上,继续手上的动作。 仔细地将箐禾的妆化好后,潘娘已经把架子上挂着的火红嫁衣拿了起来。 她拿嫁衣的动作相当小心,触手的料子又滑又软,她从来没有见过,上面用金线绣的龙凤纹样,像是随时要飞出来一样,栩栩如生。 这件嫁衣是商戎命仓季带来的,据说仓季让魔界最出色的工匠不眠不休地赶制,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内做出来。 箐禾穿上嫁衣,头上的喜冠固定稳妥,站起来的那一瞬间,潘娘连呼吸都不太会了。 实在太美,她们凡人从没见过这样的美,找不到任何的语言来形容,若说是天上的仙子,恐怕也得逊色三分。 箐禾眼波流转间,身为女子的潘娘都看痴了,呆呆的站在原地,一时连接下来要干什么都不知道。 没一会儿外头的鞭炮声响起,潘娘才如梦初醒,忙活着将红盖头找出来,与阿香两人一块,给箐禾盖上。 他们今日成亲,就算是再低调,也瞒不了周围的邻居,虽然箐禾住在这儿的时日不长,但有潘娘这么个人在,基本邻居就没有不喜欢他们家的。 今日得知她家办喜事,上门来祝贺的人不少。 邻居都是景国最淳朴的百姓,不是想沾一碗喜酒的便宜,反而都真心实意准备了最拿得出手的礼物。 自然,潘娘早就招呼过他丈夫来帮忙,将礼都收下后请到堂内,先坐着等候,待吉时到了,便可一同观礼。 商戎不懂人间的这些规矩,他一向不太爱笑,但今日脸颊上也有了和煦的笑意,周围此起彼伏的夸赞声不绝于耳。 来的女子哪个见过这样英俊的男人,红色的喜服穿在不同的人身上便是不同的气质,不光脸长得英俊,便是身上的气质就没有一个人能比得上。 就说站他旁边的淮凛,国师是怎样的人物,大家都知道,但此时与商戎一比,总归是逊色几分。 这样的男子,究竟什么样的女子才配得上哟。 看到了新郎官,让他们对新娘子更好奇了几分。 门口看着时辰差不多,鞭炮“噼里啪啦”响了起来,喜乐同时奏响。 箐禾扶着阿香的手,一步一步缓缓地往前走。 她看见的很少,只有红盖头底下的一小块地方,每走一步,她的心跳便快上一分。 没由来的紧张叫她手心都出了汗。 阿香捏了捏她的手以示安慰,然后轻声道:“小姐当心,要进大堂了。” 箐禾抬脚跨过门槛,一进去,便听见一道道的恭贺声,似乎还有小娃娃扔的花瓣,鼻尖香香的。 然后她便看到红布的另一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接过,商戎配合着她的步伐慢慢往前走。 商戎停下,箐禾也便停下。 他们没有父母家属可以到场,便请周伯坐在上方。 周伯今日收拾得很是齐整,瞧着精神也好,他笑吟吟地看着眼前的一对新人,眼中不知怎的起了泪花。 能和他们相识,是一场善缘。 随着一声“一拜天地”响起,喜乐的声儿更大了,外头的鞭炮也更响了些。 箐禾与商戎转身,同时弯下了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礼落成,商戎牵住箐禾的手,箐禾感到掌心似乎被什么东西挠了挠,痒痒的,还没等她问,便被潘娘搀着去了新房内等候。 阿香跟在箐禾身边,一道在房内候着。 等待总是枯燥的,箐禾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上面闪过一道金光,似乎是某种印记,只是她的视线叫红盖头当着,看得不是很真切。 “阿香。”箐禾开口唤她。 阿香听了忙应答到:“小姐,我在呢。” 箐禾将手伸出去,“你帮我看看,我手心里可是有什么?” 阿香捏着箐禾的指尖,借着灯光,看清了上头的字,“小姐,这上头是个命字。” 她说完,脚底下踉跄了几下,头疼得不行,而她的眼前又模糊起来,依稀有个人,也曾这么伸出手来,问她,手心上是个什么字。 阿香咬着唇瓣,她当时怎么说的来着? 哦,她说:“小姐,上面是一个命字,是在说,您是姑爷的命呢。” 第97章 仙草(97) 同心同命 小姐…… 是在说, 您是姑爷的命呢…… 姑爷的命…… 阿香的头实在太疼了,即便她顾忌着如今的场合,不想让自己破坏氛围,但她实在忍不住, 低吟出声。 眼前闪过五花八门的景象, 一股脑儿的涌到她的脑海里, 这感觉很不好受。 箐禾也察觉到了阿香的异样,抬手便想把头上的红盖头给揭下来,正巧潘娘进来, 连忙止住,“小姐你别急呀, 红盖头只有新郎官能揭,新郎官这不是来了。” 商戎跟在潘娘身后进屋, 二人又走了几步才看见脸色发白的阿香扶着柱子, 一头的冷汗。 商戎疾步走上前去, 阿香在看见她的时候,迷迷糊糊地喊了句, “少爷?” “将她带到隔壁房间。”商戎听到这个称呼心中略动, 没跟着一道去, 反而是先从一旁的托盘中拿起喜称,将箐禾的盖头揭开。 箐禾顾不上太多,与商戎对视一眼, 便匆匆去了隔壁。 阿香的面色仍不太好, 但喝了两杯水后, 已经要比之前看上去有精神一些,扶着头正看着半空中的某个方向出神。 “小姐,你们怎么来了。”潘娘看见他们来, 先是觉得不符合规矩,后来想想,他们也不是这么计较的人,便没说什么,退到了门口去。 潘娘是个很知趣的人,在府上伺候这么久,该知道的心里也有数,她明白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在上回箐禾二人救了他们一家之后,她就更清楚,府上住的都不是简单人物。 连国师都礼让三分的人,怎么会是简单人物呢。 箐禾穿着喜服,弯腰在阿香背上拍了拍,“感觉怎么样?” 阿香闭了闭眼睛,点头道:“好多了。” 她看二人身上的红色,将人往外推,“我没事儿了,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 箐禾直起身,就听见商戎问她,“你方才叫我什么?” 阿香缓缓扯起一个笑容来,“少爷,今日是你大婚的日子,夫人若是看到的话,不知道有多开心呢。” 箐禾惊讶地望向她,“你都……想起来了?” “大致有印象了。”阿香揉揉太阳穴,还能撑起一抹笑容,“快回吧,我休息会就没事了。” 二人看她此时脸上露出疲倦的神情,便是有再多的问题,也不适宜在这个时候问出来。 回到隔壁新房内,潘娘满脸带笑地将门合上,把空间留给新婚的小夫妻。 商戎方才进来之前简单喝了两杯酒,并没有醉,与箐禾同坐在床沿,此时只剩下他们二人了,没由来的倒升起些紧张感来。 他坐了片刻,起身去圆桌上,倒了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箐禾,“我听闻凡间有喝合卺酒的习俗。” 箐禾怎能不知,她莫名的没办法和商戎对视,接了酒杯,二人将合卺酒饮下。 商戎慢慢将手掌伸过去,握住了她的。 箐禾方想起掌心的字,此时在灯光下看来,那个“命”字闪着金光,已经不太明显了。 “这个字是……” 商戎将他的左手摊开,掌心也有着同样的一个字,“这是我们龙族的一种咒法,叫做同心同命,方才拜堂是咒法生效,以后你我便是同心同命。” 不管发生什么变数,他们的心,他们的命永远牵连在一起。 没有什么你死我不独活,有的只是一生一世的承诺。 箐禾缓缓描摹着手掌心的浅淡字迹,嘴里默念着他说的那几个字,“同心同命……” 听起来,多么虔诚而又至死不渝。 龙族的承诺,远比她想象的更为深刻。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的喧闹散去,鞭炮声也停止,变得安静起来。 箐禾将头上的喜冠拆下来,她的动作不是很熟练,一不小心勾到了头顶的发丝,倒吸了一口冷气。 有只大手扶住了她做工精细的发冠,然后小心的缓缓的将上头的钗子一根根取下来。 喜冠被取下来,箐禾拿了衣服去旁边的耳房内梳洗。 等二人都洗好,这才躺到床上,放下床帘,视线一下就变得昏暗起来,虽则外头留了一对龙凤蜡烛没有吹灭,但那光却照不到床里来。 箐禾侧过身子,二人面对面躺着,呼吸逐渐缠绕在一起。 不久,箐禾慢慢挪过去,朝他的嘴唇轻轻蹭了一下。 她刚想退回原来的位置,却叫商戎按住了后脑,将这个吻狠狠加深。 二人仿佛来自了一处桃园秘境,一起携手,共同探索。 随着不断深入,看到的景色也愈发美丽。 箐禾出了一身的汗,商戎也没好到哪儿去, 二人一同探索桃园秘境,这一探索,不知不觉便一个晚上过去了。 累了一晚上的二人尚在沉睡之中,却忽而听见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商戎睡在外侧,他先醒,一个眨眼的功夫,便将衣衫穿戴整齐,还不忘将床帘放下,挡住里头还没起身的箐禾。 “何事?” 昨日是二人大婚,今日若不是有紧急状况,是不会有人这么早来打扰的。 门外的淮凛此时已经急得一头是汗,“竹音,竹音她不见了。” “你同我慢慢说。”商戎皱了眉头,让还在喘气的淮凛平复下来。 淮凛尽量控制自己的气息,“昨晚我走没见竹音,以为她先回府去了,便没多在意。直到今天一早,贺府有丫鬟来给我送信,说他们小姐一晚上都没回来,我这才察觉到不对,找了这么久也没见她人。” 淮凛其实一大早上便来了,已经和潘娘他们将府上里里外外都找了一遍,没看见贺竹音的人,这才贸然过来打扰商戎。 “我听竹音说,最近有个人一直在她府门口徘徊,会不会就是那个人将她带走的?” 箐禾也已经穿戴妥当,开门出来时,正好听见淮凛这句话,便说道:“不无可能。” 而且可能性还很大。 昨日他们注意力全在婚礼上,骆姯若是用点小手段将没有法力的逐盈带走,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现如今猜测再多也没有用,重要的是把人找到。 “你身上可有竹音经手过的东西?” 淮凛想了片刻,将腰间系着的一个荷包解下来,“这是她前些时日送给我的,不知道可有用?” 箐禾接过荷包,用法术在上头探测了一下,上头还留有逐盈微弱的气息,有这点也就够了。 她一手五指轻轻摆动,很快便从指尖飞出无数透明的蝴蝶。 这些蝴蝶先是绕着荷包转着,转过好几圈之后,朝着某个方向飞去。 三人看着蝴蝶飞离的方向,互相看了看,便同时消失在原地。 透明,蝴蝶的速度算不上快,方向却很明确。 经过一晚上,也不知道骆姯有没有将逐盈带离人间。 人间与仙界有禁制阻隔,一般没有特殊情况,人类是不能随随便便进入仙界的,若强行带入,□□凡胎受不了仙界的灵气,很容易折寿。 还好,蝴蝶引导他们去的方向不是指向仙界的。 带三人停在一处废弃的木屋时,蝴蝶消失不见,木屋内传来骆姯的一声对不起。 淮凛再等不及,阔步上前,一脚踹开了木屋的门。 屋内,一个阵法初具雏形。 “你在做什么!”淮凛厉喝道。 逐盈此时躺在木板床上,闭着眼睛不知生死,淮凛想冲过去却被面前的结界给阻挡住。 骆姯摇摆不定的目光,在看见箐禾和商戎进来的时候,忽然变得坚定。 箐禾认出了这个阵法,诧异出声:“你想要取她身上的凤凰精血?你疯了吧!她没了凤凰精血会死的!” 逐盈先前神志不清,是因为肉身承受不住身上如此多的凤凰精血,后来商戎帮她取出了一部分,余下的则用于保护心脏,是万万动不得的。 骆姯不答,抿着唇,地上的阵法开始散发微弱的光芒。 箐禾没法忍,上前破开了结界,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将阵法打乱。 骆姯被她推得一个踉跄,箐禾弯腰检查了一下逐盈的状态,还好,只是昏迷过去了,心头的凤凰精血还在。 箐禾将昏迷的逐盈交给淮凛,让他将人带回去,而后看着骆姯一言不发。 她知道,骆姯是这本书里的女主角,所有的事情应该都围绕女主角来转,但这不意味着骆姯可以随随便便做这样的事。 “晞衡到底得了什么不治之症,要你做这样的事情?仙界的那些医师是都死了不成?”箐禾嘲讽道。 骆姯在动手的时候心里已经后悔了,她垂着头,没什么底气的开口,“我只是想早些把师尊治好,她不肯说出凤族的位置,我见她体内有凤凰精血,这才……不过我听说凤族每日可得一滴凤凰精血,应当不要紧才对。” “你做每件事情都这么理所当然吗?什么叫应当不要紧?若是要紧的话,你能负责吗?”箐禾对这样恋爱脑的骆姯无话可说,“我觉得你挺可怜的,为一个男人做这样伤天害理的事,值得么?” 骆姯语噎,顿了顿,指向箐禾身后,与他穿着同样暗红衣袍的男人,“那如果深受重伤的那个人换成了他呢?你不会和我一样吗?” 箐禾还没说话,商戎反倒是先笑了,“不是每个男人都这么废物,需要女人来救的。” 商戎牵着箐禾的手,抬起来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我们走吧,与她多费什么口舌。” 骆姯没有说话,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正打算掐诀回去,看看晞衡的伤势如何,眼前忽而多了个人。 她看见来者,弯腰行礼,“见过仙君。” 面前的人戴着一个宽大兜帽,几乎要将他整个脸都遮挡住。 骆姯直起膝盖,目光看着地上,就听见那人问:“凤凰精血拿到没有?” 骆姯咬唇,摇了摇头,带着些不确定说道:“仙君,我们这样做真的对吗?” 对面的人听见她说这话,当即沉了脸,“你不将凤凰精血取来,难道是想眼睁睁看着晞衡受罪?你忘了当初你重塑仙骨时,他付出了多少?” “我没忘。”骆姯急忙回答,“我只是觉得这样做真的有必要吗?非要凤凰精血不可?” 面前的人缓步走到她身边,露出一张看上去非常和煦的脸,只是他此时的表情却格外坚定,甚至带着些迫切,“凤凰精血是帮晞衡治伤最快的途径,这话我已经同你说过无数次了。” “殷墟仙君……她不肯说出凤族的所在地,我也做不出杀人取血的事情。”骆姯不想再继续待在凡间了,她想回去先看看晞衡的伤势,然后再想别的办法。 她简单和殷墟解释了两句,不等殷墟开口,或是说怕他再说出什么咄咄逼人的话,先行离开。 殷墟咬牙看着骆姯消失的地方,面色铁青,攥着拳头,不久后眼前的木屋开始崩塌。 “骆浚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中用的东西!” 事已至此,他也不能强硬地逼着骆姯去做,再怎么说骆姯背后还有骆浚撑腰,动不得。 殷墟看着眼前逐渐消散的木屋,目光沉沉,“商戎……箐禾……届时你们一个都跑不掉。” 他刚说完,心口便是一痛,手背上的血管当中有或黑或红的东西在游移。 殷墟深吸一口气,才勉强将体内的不适压下去,他没有在凡间多逗留,将自己来过的痕迹抹除后,很快消失。 ------------------------------------- 将逐盈找回,替她把脉后确定无碍后,人也渐渐苏醒。 她对昨夜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情,此时醒过来看着他们还一脸迷茫。 “我昨日喝完酒便坐马车回去了啊。”逐盈的记忆当中是这样的,但实际上贺府的马车昨日并没有来过。 想来是骆姯用幻术将人迷晕后带走的。 逐盈听他们将骆姯做的事说了,一阵后怕,不想在凡间会遇着这么多麻烦。 淮凛思索了片刻后,道:“五日后我会为皇帝开坛卜卦,届时我也给你们算算。” 淮凛算卦与普通卦师不一样,不是信手拈来,掐指一算就能成的,须得非常正式的仪式,并且卜卦的时间必须间隔,随意不轻易帮人算。 对他来说,每次算卦,都可以说是在窥得天命,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若是算多了的话,还会影响寿元。 逐盈是不想他经常为皇帝算卦的,但身处在国师这个位置上,皇帝数次要求,他再不能找借口拒绝了。 箐禾半道与淮凛他们分开,虽商戎一道回了家中。 家门口的炮竹还落得满地红,潘娘正拿着扫帚在打扫,处处可见的喜字在提醒着他们,昨日发生了什么。 商戎舍不得松开箐禾的手,其实也是在缓解心中那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情绪。 经过一夜,阿香的记忆应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箐禾仿佛能读懂他的内心,轻轻地回握了一下,二人直接去了阿香的院子。 逐盈的事情解决得还算顺利,今日的太阳又好,虽说天还有些冷,在日头底下晒着却是暖洋洋的。 阿香此时正坐在一张竹椅上头,坐在太阳下不知想些什么,她听见脚步声,缓缓站起来,看见商戎的那一刻,眼睛却是湿润了。 “少主。阿香没想过,还能活着见到您。”阿香双膝弯曲,就这么给商戎跪了下来。 商戎上前将人扶起来,眼睛也变得酸涩,眼前的人虽然长相与他记忆当中的不一样,可灵魂却是他熟悉的。 “阿香,当年的事,你可全部都想起来了?” 龙族一族全灭,当年的人一个也找不见,连能够将事情复述给他听的人都没有。 箐禾虽从幻境中知道了一二,但终究只是皮毛,没有谁能比当年身处局中的人知晓的更清楚。 阿香与他二人在石凳上坐下,缓缓点了点头, 第98章 仙草(98) 仙人去处——大凶…… 箐禾虽从幻境中知道了一二, 但终究只是皮毛,没有谁能比当年身处局中的人知晓的更清楚。 阿香与他二人在石凳上坐下,缓缓点了点头, 商戎又问:“那你可知当年的人不是我?” 阿香道:“我自然是知道的, 少主您怎么可能会做出那种事情来, 只是那人扮演得天衣无缝, 我若不是经过夫人提点,恐怕也要误会。” 她缓缓叙述,将当日箐禾没能看到的经过补充完整。 “那日一早, 家主得知您在战场上大获全胜,族内众人高兴得不行, 后来不知是谁送来封信,说是您晚间要回来开个庆功宴犒劳全族。家主接到这封信后便开始筹备, 夫人那日却不太舒服。” “原本知道您打了胜仗, 夫人还高兴地说晚上要亲自下厨, 可是午休起来后,她的面色便一直不好, 将自己关在屋内足足半日才出来。” 阿香说着说着像是看到了万年前的觅遥, 明明已经过去了这样长久的年岁, 但觅遥的脸庞仍然清晰得印刻在她的脑海中。 那日的觅遥白着一张脸从屋内出来,招手将她唤来。 阿香从没见她面色这样差,便忍不住问了句, “夫人可是哪里不舒服?” 觅遥说:“午间做了场噩梦, 现已经好了, 阿香你帮我办件事情。” 阿香是觅遥从凤族带来的人,也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除非重要事情, 否则她是不会轻易让阿香离开自己左右的。 觅遥道:“你现在便去将我手里的这封信交给凤族族长,务必要亲自交给他,不得假手旁人。” 阿香这才注意到她手中拿了封加盖密函的信件,见她如此严肃,也知道事情一定非常紧急,便也不敢耽搁,领命去了。 龙族至凤族的路程并不算远,但那日偏偏就很是不巧,阿香天暗的时候去的,在凤族等族长却等了许久。 将信件亲自交给族长,阿香没敢多逗留,便匆匆往回赶,她怕觅遥担心,回程相当之快,可到底晚了一步。 她敏锐地察觉到龙族上空笼罩的阴云不详,所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从正门进去,而是走的偏门,直奔觅遥的卧房。 卧房内,觅遥已经经脉具断,剩下一口气吊着,她见着阿香,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却没有问事情办得如何,而是说:“快……逃!” 阿香见着觅遥如此,瞬间落下泪来,走至她榻前,轻声道:“夫人,我已将信送到族长手里了。” “快,逃!趁着他还没来,快逃!他不是戎儿,你记住,他不是戎儿!” 觅遥的话说得很乱,阿香却字字记在心里,她想过将觅遥一起带走,可是觅遥不愿,只不停地催促着。 阿香咬牙,按照她说的,秘密逃走,回凤族寻求庇护。 她自认为离开时一点儿都没有引起旁人注意,忽略了鼻尖浓郁的血腥味,强装镇定一心逃离,却还是被捉了回来。 当看到剑上沾血,杀人如麻的“商戎”时,阿香终于明白觅遥方才一再强调的话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少主。” “商戎”勾勾唇,不过几招便将她打成重伤,“是觅遥告诉你的?” 阿香嘴角挂着血,没有说话,下一秒便被带到了觅遥的床榻前,用烈火焚烧而死。 今时今日,再提起那日的情景,阿香似乎还能感受到烈火焚烧肌肤的那种痛彻心扉的感受,那是刻在魂魄中的疼痛,以至于后来投胎转世,生生世世她的脸上都会有胎记残留。 所以纵然没有前世的记忆,她看见商戎还是会怕。 不论听多少遍,商戎都抑制不住心中的痛意,他冷静地剖析阿香说的每一句话,抓住当中的重点,“母亲托你给凤族送信,可有说信中是什么内容。” 阿香皱眉思索许久,方说:“族长看过信后,脸色也不好看,当即就让族人去禁地查看。我因为急着回来复命,便没在凤族多逗留。” 商戎追问:“凤族禁地?” 想他去凤族的次数不多,不知道也正常,阿香便道:“凤族的禁地只有历代族长可以入内,我们旁人并不知晓里面是什么样的。不过夫人小时候误闯过一次,回来偷偷告诉我,里面是样宝贝。” 当时要不是念着觅遥年纪小,罚得不重,不然私自进去估计得被去掉半条命。 自从觅遥误入过后,凤族对禁地的看管更加严了,在阿香的记忆当中,之后再没出现过有谁进去的传言。 一样至宝…… 觅遥为何会因为一个梦给凤族族长送信? 在那样一个节骨眼上,族长为何会对觅遥的话深信不疑,只凭着一封信便去了禁地之中呢? 这当中还有着什么秘密,他们将阿香的记忆找出来,带来的线索似乎指向了另一个地方。 杀害龙族的凶手,是和凤族禁地中的宝贝有关吗? 在商戎印象当中,母亲从来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并且觅遥有时的预感相当灵验,还曾帮助他化解过一次厄运。 这件事情知道的人甚少,那个噩梦绝对不是随口一说,应当是她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才会派阿香送这封密信。 前方迷雾重重,却还要继续查下去。 五日后,淮凛开坛卜卦,也许从他的卦象中,能指引些许方向。 万年前,他卜的一卦,不就应验了么…… ------------------------------------- 五日后。 淮凛在祭台开坛卜卦。 他卜卦时允许旁人在一旁观看的,因此每当开坛做法时,许多百姓都会自发前来,瞻仰国师尊容。 商戎与箐禾混在百姓之中,逐盈应有着贺家的身份在,她的位置要比百姓更好,也更靠前一些。 这趟开坛做法阵仗不小,不光景国皇帝到场,一些重要官员也来到了此处。 这是箐禾第一次见到景国皇帝,果真如同淮凛所说,生得肥头大耳,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明明已经年纪不小了,却仍改不了好色。 便是到这种场合来,还左拥右抱,带着两个嫔妃,时不时的与她们调笑。 百姓人头攒动,箐禾身处其中,可以听到各种各样对皇帝不满的声音,但这些到底只是最普通的人,只敢口头上轻声抱怨,并不敢大声喧哗。 淮凛是最后一个登上祭台的,他明显沐浴斋戒过一番,换上了最工整的衣袍,端端正正站在祭台中央。 他一出现,底下的百姓一点声音也没了,都聚精会神望着上方,有的已经双手合十,虔诚的开始祈祷。 大约对百姓来说,国师要比皇帝靠谱百倍吧。 淮凛对着祭台,让旁边的小厮先将三根香点上,谁知点香的时候,却突然刮起一阵怪风。 风倒不大,却老是将蜡烛吹灭,香点了好几回也点不着,小斯头上急出了一层薄汗。 淮凛占卜,每一步都有时间规定,若是误了时辰,那可就是他的大罪过了。 然而,点了好几次,那香还是燃不着,甚至不知是何缘故,突然从中间断成两半。 便是寻常不懂占卜的人也知道,香突然断了,还怎么都点不上,并不是一个好兆头。 淮凛挥了挥手,自己拿过三根香来,亲自点香,那阵怪风将烛火吹得摇摆不定,还好,最后香是成功点燃了。 他对着祭台鞠了三躬,然后将香插、进香炉之中,这一套动作做下来行云流水,姿态恭敬严肃,而又赏心悦目。 将占卜前的流程走完,淮凛这才郑重的拿起放在一边的卦盘。 他换了一个方向,面对卦盘念念有词。 底下这么多的百姓半点声音也无,就这么安静的看着他,有的也跟在后面低声祈祷。 箐禾眼见台上的人眉头越皱越紧,便知这一卦卜下来结果定然不好。 不知过了多久,楼台上的景国皇帝露出了些许不耐烦,这会儿淮凛突然睁开双眼,直直的朝他看过去,目露凶光,眼中全是恨意。 景国皇帝当自己看错了,眨眨眼睛又看过去,只见淮凛往后倒退了两步,手中的卦盘哐的一声砸在地上。 他捂着心口不住倒退,旁边护法的小厮连忙上去将人扶住,“国师,你没事吧?” 淮凛垂着头大口呼吸,过了片刻才说:“我没事,你将卦盘捡来给我。” 小厮见他能够站稳,应了一声,弯腰将脚边的卦盘捡起来递到他的手中。 淮凛抬手抹了抹了卦盘上的灰尘,瞧见上头多了几道裂痕,想来刚才那一下摔得不轻。 可能这就是命吧。 淮凛用手指拂过那道最深的裂痕,缓缓闭上了眼睛。 “国师,怎么样?” 景国皇帝到这个时候大约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推开身侧的嫔妃,急急忙忙从楼台上跑下来。 偌大的祭台中央,站着他们几人。 淮凛的心跳逐渐平复,缓缓将视线落到皇帝身上。 皇帝双手放在腹前,站在淮凛面前是有些局促,加上他个子本来就矮,得半仰着头看向人家,便让人有一种学生在看着老师的错觉。 实际上,皇帝对淮凛是打心眼里尊重。 虽然淮凛回景国的时间不长,但却在这段时间内帮他解决了好几样棘手的难题,就连妖邪作祟,众人手足无措时,都是淮凛站出来帮景国渡过了难关。 光是这一点,皇帝就佩服得五体投地,更不用说他算的卦次次应验,自己能不能长命百岁,说不定还得靠他才行。 “国师,卦象怎么样?”见淮凛不说话,皇帝又小声地问了一句,心中难免有些紧张。 在大庭广众之下开坛问卦,若是结果不理想,那…… 淮凛转身,目光落在他身上沉甸甸的,好久才道:“皇上先回去吧,臣还没有结束。” 皇帝看了眼空阔的祭台,自己站在这儿颇有些不自在,听见他说还没结束,便挺直了脊背往回走。 毕竟是在诸多百姓面前,皇帝力求将帝王气势发挥出来,谁知道头昂得太高,没注意脚下的台阶,差点儿踩空,多亏了一旁侍候的太监眼疾手快,才没让皇帝摔个大马趴。 人群中,有低低的笑声响了起来,皇帝稳住身形后猛地转身,用戴满金戒指的手指向其中一个穿粗布衣的男人,大叫道:“给我把他抓起来,舌头割了!” 那男人因为没来得及将脸上的笑容收起来,被皇帝捉住,当场便要割舌。 淮凛不悦地看向皇帝,“皇上,问卦时不宜见血,您是仁爱之君,自然不会与一个百姓计较。” 他这话说得相当委婉,也算在百姓面前给了皇帝一个台阶。 皇帝看了眼那边跪在地上不断求饶的男人,心情不太好,“既然国师开口,朕也不能不给这个面子,先捉起来关到大牢里头。” 淮凛心中无奈,知晓皇帝睚眦必报的个性,要救这名百姓,还得费上一番功夫。 等皇帝离开祭台,淮凛这才开始第二次问卦。 他今日一共准备问卦三次,第二次问卦要比第一次顺畅许多,香插在香炉内,袅娜的烟缓缓向上飘着。 淮凛闭着眼,过了一会儿睁开,复而又闭上,再睁开,如此反复三次,他才将手里的卦盘放下。 重新取出三根香,淮凛对着天拜了拜,将香插|进香炉内后,他弯腰鞠躬。 这时来观看的百姓悉数跪下,跟着淮凛后头跪拜。 在廊下的商戎与箐禾见淮凛离开祭台,那位帮点香的小厮扬声道:“今日问卦结束,有欲上香的百姓可依次进香。” 箐禾觉得有些奇怪,“不是说问卦三次?怎的两次就结束了。” “多半……出了变数。”商戎看了眼转瞬阴云密布的天,带着箐禾先一步离开。 排队准备进香的百姓看了眼黑沉沉的天,不由嘟囔,怎么刚才还晴空万里,一会儿就像是要下雨的模样? 他话刚说完,豆大的雨滴便一滴一滴落了下来。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祭台进香是不成了,大伙儿也没带伞,便一个两个顶着雨往家里跑。 小厮来不及收拾,祭台上左右燃着的两根蜡烛,就这么被雨给浇灭,火光不见,只剩下黑色的烟。 小厮招呼几个小太监帮忙搬运东西,心里暗道倒霉,却也有些纳闷。 以往国师开坛问卦,可从来没有遇到今天这样的情况,天气都是提前算好的,怎的今日怪事这样多,明明风和日丽,他香点不上不说,雨也是说下就下。 真是奇怪。 逐盈因要等淮凛,便没回贺府,跟着箐禾他们回去,一直等到天黑才将淮凛给等来。 外边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淮凛没打伞,身上湿了一大片,他接过潘娘递来的一块布巾,简单擦拭过后,便找了张椅子坐下。 一坐下,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关上门,逐盈拿起茶壶给他倒了杯热茶暖暖身子,毕竟天还没热,淋了雨再受寒是要生病的。 谁也没有催淮凛,等他定了定神,将茶水喝了几口,这才说:“我知道你们想问什么,今日的卦象……很不好。” 淮凛细细解释道:“其实今日点不上香的时候我就有预感,果真,是个大凶的卦。第一卦,我算的是景国国运——大凶。第二卦我问的是仙人何去,也是——大凶。” “而且相当奇怪的是,往日在问卦时,我都能看到些许景象,这回,只看见了满目的血色。景国,怕是……” 他的话没有继续说下去,但听的人都知道,景国的国运既然是大凶,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箐禾细想他说的话,不由朝商戎望去。 仙人去处——大凶。 他们接下来要面对的,估计是一场腥风血雨。 外头的风雨变得猛烈起来,树枝敲打在窗柩上,发出不小的声响。 屋里的人却谁都没有说话,今日的种种不祥之兆,预示着接下来的路并不好走。 淮凛斟酌半晌,缓缓说道:“景国劫难将至,无法阻挡,你们最好尽快带着阿香离开避祸,也许是现在最好的办法。” 他说着,看向逐盈,“阿音,你也走,离开景国。” 逐盈面上没有表露太多情绪,只问,“那你呢。” 淮凛苦笑,“我不走,景国还有这么多百姓,我得为他们拼一把,看看能不能拼出一线生机。” 逐盈听他这话,却笑了,“那我也不走,我与你一起,我是你的未婚妻,自然得与你在一起的。” 淮凛张了张唇,心里像是被塞了一团棉花,纵然有再多想说的,此刻对着逐盈的眼睛都说不出来。 如今乱糟糟的诸侯列国,去哪里能过得更好呢? 不过是从一个泥潭到另一个泥潭,从一个火坑到另一个火坑罢了。 只有天下一统了,他们才有太平日子。 而景国,注定只是天下一统过程中的一个小角色。 他知道贺竹音向来是个倔强的人,一旦做出的决定,从不轻易改变,于是多的话没有说,只是将她的手握在掌心,慢慢地,坚定地点了点头。 无论如何,他会尽力护她周全。 逐盈可以留下,但是箐禾与商戎必须走! 暗红的烛火下,四人在屋内,神色都是一样的凝重。 “二位不属于人间,留下来也不能改变什么,反而可能会因此受到天道惩罚,还不如早些将阿香带走。”淮凛建议道:“我听闻阿香如今恢复了记忆,也能够修炼,只是周伯他们……” 阿香洗髓后已然开始修炼,虽则没有飞升成仙,但底子还在,有商戎的助力,也可脱离人界的范畴。 周伯他们却年事已高,接下来该怎么安排,还得花一番心思。 这番谈话一直到深夜,逐盈与淮凛二人离去后,箐禾一直在想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99章 仙草(99) 不给,滚。…… 淮凛说他们非得走, 意思是,如果不走的话,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接下来发生的一切,无力回天。 还不如早些离开, 不见这人间惨祸。 商戎给箐禾披了件衣裳, “他们下凡历劫, 若是没有劫数,一生顺遂,也不必经历了。” “我知道。”箐禾搭上商戎的手, “我只是在想周伯他们。” 商戎将面前的窗户关上,“明日将人叫来, 问问他们自己的意愿。” 这种攸关生死的大事,他们有权自己做主。 箐禾叹口气, 点点头, 这才与商戎各自睡下。 第二日晨起后, 箐禾还没去找周伯,潘娘反而是先找上了门来。 她手中端着一碗箐禾平日里最爱喝的莲子粥, 将碗勺放下后, 忽而屈膝跪了下来。 箐禾一惊, 忙将人扶起来,“潘娘,你这是何意?” 潘娘哽咽住, 道:“潘娘恐怕不能继续服侍二位了。” 她抹了抹眼泪, 这才继续往下说:“我男人早就有意投奔邻国的亲戚, 年前征收壮丁那一遭,叫他日夜难眠,又听说皇帝要选秀女, 以后日子还不知道该怎样过呢。我们本打算熬过这阵子再走的,现在家里是乱七八糟,还得重新翻修,还不如干脆舍弃了去邻国做些生意。” 她家里也攒下来一些积蓄,老人年纪也不算太大,经受得起奔波。 这个提议潘娘的男人早就提出了,在经历了征收壮丁和选秀之后,他们是怎么都待不下去了,恨不得早点走了事。 虽说心底对景国满是不舍,但能怎么办,谁叫摊上这么个不作为的皇帝呢。 箐禾握着她粗糙的双手,安慰了几声,而后轻轻说:“去吧,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你想过的生活。” 她拿出一袋碎银,交到潘娘手里,“这是你这个月的工钱,我提前给你,不要嫌少,有什么缺的尽管和我说,别不好意思。” 潘娘哭得厉害,“小姐,我舍不得你们……” “潘娘,我也舍不得你,只是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论在哪儿,都不要亏待自己。” 箐禾心里同样难受不舍,她初到景国,初来凡间,能遇上潘娘,算是一种幸运。 这样一个热心肠、直性子的女子,在如今的世道是难能可贵的。 “你们打算何时动身?” 潘娘道:“明日便走,我问过国师,他说尽快动身为好,我男人听了,昨儿个才定下来的。” 箐禾点了点头,将几句重要的话嘱咐了之后,才送潘娘离开。 潘娘离开前,箐禾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施了个法术。 如今世道乱,此法保佑他们一家老小一路平安顺遂。 她在给潘娘的那袋碎银里,还放了些银票和符咒,总之够潘娘一家接下来的生活,不管是做生意还是继续种田,有钱总不是一件坏事。 箐禾怅然若失地盯着潘娘离去的方向,家中少了她,不复往日的热闹,原本她还想着该如何安置潘娘,现在他们有更好的去处,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周伯也听到了潘娘离开的消息,他虽上了年纪,遇事却更为沉着冷静,在箐禾将他找去,把事情简单说明过后,周伯脸上没有显露半分慌张和急切。 他静静的坐在那里思考了许久,而后缓缓笑道:“丫头,多谢你们为我费心,我岁数大了,心还没老。说实在的,年轻的时候就想参军,一直没机会,现在你看,我的腿脚也方便了,精神比那些病恹恹的读书人都好,景国能亡,但不能这么拱手让人啊。” 周伯说着,将阿香推到箐禾身边,“我就这么一个孙女儿,你们能将她带走,我便死而无憾了。” 什么生啊死啊的,对周伯这样年纪的人来说,早已经不是事儿了。 在没遇到箐禾他们之前,自己的腿已经不太能走路,病情恶化,也许压根就活不到这个时候。 箐禾心尖一疼,“周伯,您当真不和我们走吗?” 阿香望着他落泪,“您跟我们走吧!” 周伯站起身来,挺着脊背,对箐禾他们鞠了一躬,然后笑望着阿香,“爷爷是生长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这儿就是我的根,不管走到哪儿,我最终还是要回到这里来的,便是死了,我也想长眠在这片土地上。而且我年纪大了,但阿香你不一样,你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所以跟着二位恩人去吧,这样我也能放心一点。” “二位恩人,麻烦今后多照顾着些阿香,我在地底下也记着你们的恩情哩。” 周伯的态度很坚决,不管他们怎么劝,他都是一样的话。 无法,他们只能尊重老人家的意愿。 三日后,一封战报送到了景国都城。 诸侯国当中,实力最雄厚的陈国开始了他的吞并之路,头一个对准的就是景国这样的小国家。 景国皇帝彻底慌了,他于国泰民安时接下皇位,没有经历过战乱,更加不知该如何排兵作战。 这些年的安生日子过惯了,叫景国的那些将军们听闻战事时,没一个敢站出来领兵打仗的。 最终在淮凛的建议下,一位年岁较长,经验丰富的将军领兵出征。 其实这场战事的结果如何,朝中上下都心知肚明,有的官员甚至连夜带家人收拾包袱,想要逃离景国。 陈国派了十万大军,而景国所有的兵力加起来,都不足五万。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不需要旁人多说,便是景国皇帝自己都知道,这是一场必败的战事,他自己都将宫中的金银财宝收拾起来,随时准备跑路。 连皇帝都这样,这场仗根本没有打的必要。 可景国皇帝为了全自己的颜面,不肯轻易认输,淮凛一开始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当得知陈国派出的主将是位视人命如草芥的人时,他才站了主战方。 不管怎样也要为景国的百姓着想,能少一人伤亡,便少一人伤亡。 战事一触即发,虽说看上去离景国都城还很远,但要真打起来,不用几日便能打到城门下。 有的百姓听到风声连夜收拾行李离开,有的百姓则留下来坚守阵地。 一夜之间,景国便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而商戎也已准备离开此地,他们打算先去凤族瞧一瞧。 逐盈已将如今凤族所在的位置告诉了他们,只是还需得一番功夫才能找着。 恰逢此时景国战乱,他们不宜多留。 在临走之前,商戎独自一人来到了那个入魔小太监死亡的寺庙之中。 自从出了这事后,这处寺庙便被官府围封了起来,此时一个人影也瞧不见,到处是破败的景象。 他踩着一地的落叶,缓缓来到那日小太监坐着的圆台。 绕着圆台转了一圈后,商戎蹲下身子,他目光凝视着圆台的最底部,那里有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痕,他施法将上头的灰尘抹去,看得更清楚一点后才发现,那并不是什么裂痕,更像是人为刻上去的。 刻着的东西一半露在泥土上方,一半被埋在底下。 商戎直起身子后退几步,两手对着圆台,慢慢将手往上抬,随着他抬手的动作,深埋在地底的圆台,也逐渐露出了本来的面目。 这是一块有人小腿这么高的圆柱形石头,光看上面很是普通,但将它四周的泥土清理干净后,会发现石头周身刻着好些又像字,又像图画的东西。 商戎辨认了一番,发现这上头都是一些上古遗留下来的符咒。 而刻下文字之人似乎是怕被人发现,所以这些符咒一层盖一层,叫人看上去眼花缭乱,即便是能认出上头的符咒,一时间也不解其意。 商戎没兴趣将这么大的石头带在身边,便将上头的文字复刻下一份来,想着有空的时候研究研究。 那日小太监诡异的模样,总让他觉得很怪异,可又偏偏说不出怪在哪儿,今日这倒算是一个不小的发现。 商戎将那圆台给销毁干净,正预备走的时候,身后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尊上留步。” 商戎转身,看见来者是个脸上带着散漫笑意的青年,与此同时,他感受到对方身上的鬼气相当重。 “冥王?” 青年将脸上的散漫收起来,有些诧异的说:“尊上好眼力,竟能一眼将我认出来。” 他缓缓踱步,道:“我今日来是有个消息想告诉尊上。” 这任年轻的冥王,商戎没有打过交道,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有什么条件?” 冥王摸着下巴笑了笑,“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爽快,孟婆受伤了,我想问尊夫人讨几滴血即可。” 商戎一个闪身,用定坤直指他的脖子,“不给,滚。” 定坤是上古神器,这样近的距离,冰冷的剑气换了一般仙躯都不一定能受得了。 冥王轻巧地往后退了几步,歪着头看他,脸上倒没有什么怒意,还是嬉皮笑脸地说:“这么生气作甚,你夫人已经答应我了,我是特意来找你告诉你一声的。” 商戎手放下,定坤消失不见,已然回到了剑鞘当中,他看着冥王的眸子没有什么温度,二人一道转身,眨眼便来到箐禾的住处。 冥王坐在躺椅上,没个正行,箐禾瞧见他们,脸上没有露出多少吃惊的神色,走过去低声问:“怎么样?” 商戎朝她轻轻点点头,示意她放心。 冥王见他们腻腻歪歪,手撑着下巴,很不客气地开口破坏气氛,“这交易是做还是不做啊?” 如果不是他家孟婆受了伤,他怎么会跑这儿来看人家秀恩爱! 要秀也自己秀。 箐禾小声和商戎解释,“淮凛推算过,若是今日有人前来,可应。” 什么意思很明显了。 冥王恰巧在今日过来,提的要求也不算太过分,答应下来也无事。 见商戎拧着眉,手指在她指腹摩挲,似乎是不想她取血,箐禾早便想到了这一层,拿出一个小瓷瓶来,“你回来之前我就将血取好了,一点儿都不疼。” 箐禾笑着眨眨眼,她血都取好了,若是不答应冥王,岂不是白白浪费? 商戎在她鼻子上捏了一下,有种无可奈何。 “咳咳咳。”冥王夸张地咳嗽起来,“够了啊……” 他可不是来这儿看两个人怎么个恩爱的。 商戎将箐禾手中的小瓷瓶接过,抛向空中,瓷瓶像是被一样无形的东西托住,慢慢飘到了冥王面前。 冥王能看着,却碰不到瓷瓶,不过商戎此举也是让他能够确定,里面装的东西并非作假。 冥王清了清嗓子,这个消息简单概括下来,便只有一句话,“你二叔跑了。” “什么?”箐禾听了之后,纳了闷,商戎怎么会突然冒出个二叔来? 商戎却没有反驳,而是皱起了眉,脸上也多了几分认真,“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三日前,封印突然被破开,冥府被他搅得一团糟,鬼魂被吞噬了一大半不说,便是我手底下的好几人都被打成了重伤。”冥王垂下眼眸,“巧就巧在,那日凡间出现了个万年厉鬼,我去将其收服,并未在冥界。” 他不过是去凡间收个厉鬼的功夫,就叫那蛟龙给跑了,细细想来,诸多地方很是不对。 那个万年厉鬼出现的时机为什么会这么巧,而蛟龙就像是知道冥王不在冥府,无人可以对付他一样,掐算得刚好。 用极短的时间破开封印,打伤众人后跑了。 冥王起身朝二人走近了几步,他长得很俊俏,收起脸上的玩世不恭来,会不由自主地叫人信服。 “你觉得此事奇怪,我也一样。并且你二叔跑了之后就像是从三界消失了,半点儿气息都没有,若是说没人帮他,我是不信的。” 冥王挑挑眉,“上头要我将此消息封锁,暗中寻找,我破格告诉你,够有诚意了吧?” 商戎挥挥衣袖,漂浮在空中的小瓷瓶突然失去了支撑,落在冥王的手掌心。 “难道不是你想来探探我的口风,看我知不知道他的下落?” 冥王被戳破心思也不恼,勾唇笑了笑,将瓷瓶在手中晃了晃,“既然交易完成,那我就不多留了。” 他说罢欲走,却听到商戎说:“你小子万年来倒是涨了本事,我差点儿没认出来。” 冥王脚步一顿,转身的时候总算笑出了声音,“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能认出我呢?方才用定坤指着我脖子的时候,差点没吓死人。” 商戎上前,伸出拳头,冥王笑着用拳头与他碰了碰。 “这么多年不见,也不说说话再走?三皇子?”商戎与他打趣。 冥王抖了抖肩膀,“你可别埋汰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万年不见,你连夫人都有了,这速度可够快的。从前还打趣谁会先成婚,没想到你竟比我早,啧。” “那也比不上你的变化大。早知你去了冥界,上回我就该直接同你要冥河水,也用不着偷偷摸摸的。”商戎笑道。 冥王撇嘴,“不听话的人可不是得被发配到苦寒地带么,我与他向来不对付,你也不是不知道。至于冥河水,你当孟婆真这么好心?” 还不是看在他的面子上。 他们有万年没见,加之对方身上的森森鬼气,样貌也长开了不少,商戎一开始是真没认出来。 幼年一道求学,后来自己上了战场,他四处游历,二人变化都大,但在商戎被囚禁前,冥王还是暗中想见他一面的,只可惜没能成功。 商戎见他这便要走,“不留下喝杯茶?” “不了。”冥王摇手,“有要紧事去办,你们也快些走吧,这几日冥府忙得不行,等闲下来,我去找你。” 说着,他拿了块令牌递给商戎,商戎接下,“若是有我二叔的下落,我会与你联络。” 冥王朝他摆了摆手,从原地消失。 箐禾在一边听着他们对话,差不多能知道二人是旧相识,“三皇子?” “恩,他是天帝的第三子。” 商戎话刚起了个头,就听外头又是四起的惊叫之声,这几日来,他们听过太多次这样的声音。 这回可能又是哪户人家起了内讧,在争执不休呢。 箐禾决定不再等了,今日便走。 他们本身就没有多少行李需要收拾,临走前同周伯,淮凛还有逐盈说一声便可。 离别之苦,谁人能懂? 分开的时候,所有人都是笑着的,他们互相挥手告别,说着以后还能见面的话。 可是大家心里明白,此次分别,便是死别,若要相见,也未必会是以如今的躯壳。 但是他们终归坚信。 花有再开时,人有重逢日。 第100章 仙草(100) 南妄岛 箐禾看着他们, 不知怎的想到那日一起在这院中喝酒的场景。 所有人昔日的笑颜似在眼前,但是如今却不得不面临分别。 世事难料,人生,不就是由一次又一次分别组成的么? 得知周伯接下来准备跟着淮凛奔赴战场, 阿香没有流泪, 只是将绣的平安福交到了他的手里。 不求别的, 能保护他一时,也是好的。 她尊重每个人的选择,既然奔赴战场是周伯的选择, 她唯有尽自己的一份心而已。 小小的院落,在视野里慢慢变成变小, 变小,直到最后彻底消失不见。 商戎没急着去逐盈给的位置, 而是先为阿香洗髓。 洗髓是个痛苦的过程, 阿香却一声没吭, 三日后从泉水中出来,身上已有灵气萦绕。 能游过冥河, 阿香的意志要比他们想象的更为坚定。 在让阿香适应了一阵后, 确定仙界的灵气不会对她的身体产生太大的影响, 三人才正式前往凤族。 作为原本凤族的一员,阿香现在最渴望的,便是找出杀害觅遥的凶手, 同时也是害她到如此境地的人。 三人紧赶慢赶, 向着逐盈口中的南妄岛靠近。 阿香与箐禾都是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商戎也只在地图上匆匆撇过一眼。 南妄岛在仙界的最南端,这里的岛屿众多,地形复杂, 并且岛屿在云中时隐时现。 有许多岛屿至今没有名字,因为不知道是不是下一刻就会消失不见,也没有人会刻意去取名。 逐盈所说的南妄岛就是南端岛屿当中的一个,据她的话,南妄岛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显形的,只有找到阵法的机关,或者有被阵法认可的凤族血脉,才能入内。 逐盈每次回家都要迷路,她基本是等岛屿找上自己,从来没有主动破过阵,族内的人大多也是沿用此法。 不过她平日里喜欢听人讲趣事,倒也听说过破阵的办法,只是那人说得也不是很清楚,似乎要先找到一朵会说话的迟金花,找到了后,迟金花自然会告知凤族入口。 箐禾虽在仙界待了不少的日子,却还是第一次到最南端来。 当看到大大小小的岛屿悬浮在空中,星罗棋布,数不胜数时,她还是发出了感叹之声。 云雾缭绕间,这样的场景,大约只有仙界才能见到了。 三人站在云端,俯视这诸多岛屿,没一会儿便觉得眼花缭乱,再往前去,便彻底置身于岛屿组成的海洋之中,从左向右,从前向后,看多了,便都是一个样。 甚至有的岛屿大小形状都类似,上头花木的种类也各有特色,鼻尖的各种味道混杂在一起,箐禾都快忘了迟金花是什么味了。 就这么一路找一路看,不知找了多久,也没看见黄色的迟金花。 按照道理,迟金花的黄色在一众红、粉的花当中是相当显眼的。 可他们愣是一朵黄颜色的花都没瞧见。 沿着一个方向走到头,没看见迟金花,他们又换了一个方向继续,三人一人负责一面,先找着有迟金花的岛屿,他们才有可能找到会说话的迟金花。 就这么任由脚下的云朵往前飘,箐禾看的双眼酸涩,她眨了眨眼睛,又拿手揉了揉,再继续看的时候,似乎瞥到了一抹黄色。 她定睛细瞧,在远处的云雾当中,那座岛屿上果真有点儿黄色影子。 “找到了!” 箐禾高兴地指着岛屿的方向,生怕下一秒他就消失不见。 脚下的云自动朝着箐禾所指的岛屿飘去。 随着逐渐朝岛屿靠近,眼前层层叠叠的云雾也慢慢散开。 等看到眼前的景象,箐禾忍不住与阿香对视一眼,二人同时露出错愕的神情。 原因无他,只因这岛屿上长满了大片大片,多到数不清的迟金花。 迟金花在仙界虽算不上难寻之物,但这样大面积的长在一处,箐禾还是第一次见。 三人在云上将这岛屿俯瞰了一圈,发现连点落脚的地方都没有,每一寸泥土都被迟金花给覆盖,一棵挨着一棵,长得规规整整。 最后他们找了一块相较而言比较稀疏的地方落脚。 脚下的泥土比平时接触到的要更软一些,箐禾不敢乱动,生怕脚下无意踩到花儿,他们身边的任何一朵,都有可能是逐盈口中会说话的迟金花。 只是这密密层层,看不到尽头的迟金花,到底哪一朵才是他们要找的呢? “我们分头去找?”箐禾提议。 这里的花实在太多了,若是不分开的话,就算早上一年半载也未必能全找得完。 商戎将这块岛屿划分为四大块,然后三人各自选定一个方向,先将这其中一块找完。 箐禾青低着头,缓缓地在花丛中穿行,她的目光从一朵朵迟金花上掠过,有微风吹过,一朵朵迟金花朝着同一个方向摇摆着身子。 花看得多了,箐禾眼前都出现了重影,这就导致她得时不时的停下来,抬起头歇一会儿,再继续,这样一来速度就慢下来了。 她记得逐盈说过,那朵会说话的迟金花和旁的迟金花最大的区别就是,普通的迟金花花瓣是三瓣,但是那朵有五瓣。 听起来似乎很好找,但实际上要在这么大一片,迟金花当中将它找出来,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儿。 三人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才再次碰头,阿香揉着眼睛,沮丧地说:“我没找到。” 他看向另外两个人,两人也摇摇头,一无所获。 商戎放眼望去,其实他们还有好多地方没有找,可能接下来三日不眠不休,才能把这儿全找完。但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他们不知道那朵迟金花是不是会待在一个地方不动。 如果迟金花是可以移动的话,那么他们就算再找十天也未必能找着。 商戎余光瞥到夕阳落在迟金花上反射出浅浅的光,既然是已经能够开口说话的,那必然生出灵识了。 这样的话或许可以试一试特殊手段。 “阿香你到那边去再找一找,一炷香后我们还在这儿见。”商戎指着东边,他与箐禾向西边走,刚才找过的南边和北边说不定还有遗漏,再去检查一下也好。 待阿香走远,商戎停下脚步,像是开玩笑一般,说道:“听说迟金花最怕火,你说我这三味真火烧起来,它是怕还是不怕?” 商戎掌心中出现一簇蓝绿色的火苗,光是看着就与普通的火苗不一样。 箐禾知道商戎为什么要将阿香支开了,当初灼烧阿香的也就是三味真火,这火一旦烧起来,便不会轻易灭掉,除非将那东西烧的干干净净。 这里有上万朵迟金花,根部在地底下缠缠绕绕,但凡其中一朵碰着三味真火,那么其他没有一朵能幸免。 商戎弯下腰,将手中的三味真火缓缓朝迟金花靠近。 三朵黄色的花瓣近在咫尺,大约是察觉到商戎手掌心属于三味真火炽热的温度,那朵他对准了的迟金花簌簌颤抖起来。 眼看三味真火就要碰到花瓣了,二人的耳中突然响起无数道尖细嘈杂的声音。 “不要烧不要烧!” “走开走开,别烧我们!” “救命啊,救命啊!” 箐禾捂着耳朵,她看向周围的花朵,这么多声音,不像是哪一朵发出来的。 “你们都会说话?”她忍不住抬高嗓音问道。 尖细的声音又开始七嘴八舌,“对呀,对呀。” “我哥哥姐姐,弟弟妹妹,叔叔阿姨都会说话。” “会说话怎么了?很奇怪吗?” “就是就是,没见识的人。” 箐禾只听清了这么几句,还有更多的声音朝她耳朵里钻去,吵得人头都大了。 “安静!” 商戎一发话,四周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什么声音也没了。 “派个代表出来,我问你答。”商戎手中的三味真火,还没收起,他作势朝迟金花靠近了一些,立刻便有一道声音回应他。 “别吓唬他们了,我知道你是来找我的,要做什么直接说。” 迟金花丛自动辟开一条路,有一朵看上去便要高一些的迟金花从泥土中慢慢朝他们移来。 箐禾一看它花瓣的数量,果真是他们要找的五瓣迟金花。 “我们要去凤族,麻烦指个路。” 五瓣迟金花抖了抖它的叶子,“不好意思,其他的都好说,唯独这个不行,你便是将我们都烧光也不行。我答应过凤族族长的,不会暴露凤族的位置。” 它说完便走,其他的迟金花就是再害怕也没有反驳,更没有出声。 “等等。”箐禾叫住它,“我们有一个凤族朋友,她叫逐盈,是她告诉我们你有办法破解此处的阵法。我们到凤族去有很重要的事情,可否请你帮个忙,行行方便?” 五瓣迟金花叶片弯曲成一个弧度,花朵向上仰了仰,“我不认得那什么逐盈,不过就冲你们刚才的态度,这个忙我就不是很想帮。” 箐禾声音软和下来,“刚才是我们不对,做事太急躁了,我们道歉。” 迟金花两朵叶片交叠在一起,做出一个抱臂的动作,没有立刻出声。 这时候,阿香从远处跑了过来,她显然也听见了迟金花说话的声音,急匆匆赶来,还没弄清楚什么状况,便看见花当中最特殊的那一朵动了动。 “咦,她的身上果真有凤族的味道。” 迟金花的花瓣抖了好几下,最后才开口说:“好吧,看在你们不是真的想伤害我们的份上,我就原谅你们了。” 它也不傻,若是眼前的男人真想将他们都烧死的话,怎么可能一开始的时候那么小心翼翼。 再者这个人身上有凤族精血的味道,他们说的多半是真的。 能找到这边来,还说出逐盈的名字,有八分可信,也许是逐盈遇上了什么麻烦,若是放错了人,大不了它去请罪好了。 这么思忖了半天时间,迟金花一袋东西交给交到箐禾手中。 “这是迟金花粉,你们将花粉撒到空中,自然就会找到凤族所在的岛屿。” 它说完,转瞬消失在三人眼前,周围大片的迟金花又恢复成了之前的模样,也看不到那株尤为突出的一朵了。 箐禾拿着迟金花粉,离开这座岛屿后,她依言将花粉撒到空中。 这些花粉凝聚在一起并未散开,没多久便形成了一道箭头,缓缓朝前飞去。 他们跟着箭头绕来绕去,于这数百座岛屿之中穿梭。 最后穿过云雾,来到一座巨大的岛屿前。 迟金花粉在此散去,想来这里便是凤族居住的地方了。 三人选了一处地方落脚,刚踏上地面,身前便出现了两个手持兵刃的凤族族人,他们厉声呵斥,“什么人!” 商戎踏前一步,想上去进行交涉,就见两人相看到了什么怪物,接连后退不说,连手里的兵器都快握不稳了。 “你,你,你是商戎?!” 商戎挑挑眉,不置可否。 “快去告诉族长!”其中年长一点的那个对旁边的人说。 商戎站在那处并没有阻止。 很好,他方才还想着要怎么见族长呢,现在不用发愁,直接有人去通报,省得麻烦了。 凤族的消息传递起来很快,他们原以为要等很久,没想到不过片刻,就来了乌泱泱一大群人,亲自将他们带到了凤族的正殿之上。 正殿内的人,就更多了。 阿香认出,站在最上头的那个胡子花白的人,正是凤族族长,万年前他还是中年人的模样,这一眨眼,便像是有了年岁在身。 “族长,您可还认得我?” 阿香缓缓向前走了一步,慢慢行了个凤族的见礼。 族长眸子震了震,定睛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这位姑娘有些许面熟啊,我年纪大了,确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阿香投胎转世的肉身与她原本的模样还是有差别的,再加上万年未见,他们恐怕都当她死了。 “我是阿香,跟在公主身边侍候的阿香。” 族长口中念叨着这两个字,震惊之色溢于言表,大殿上的人更是议论纷纷。 “你……还活着。” 他于震惊之后,亲自走到下方来,不住地打量,甚至用专属于凤族的法术试探了一番,眼前这人的确是阿香。 即便样貌有些不一样,但灵魂是不会改变的。 “阿香……阿香……你这是……” 他有太多的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这时族长目光掠过阿香身后的高大身影,才将那些翻涌的情绪给稳住,他指着商戎,手指颤抖,“那阿香你可知道,你身后这人,将你的主子们给杀了个干净啊!你怎么还把它带来凤族?是也想把我们族人给杀光吗?” 大殿内的人无不知道商戎,他们用一双双充满恨意的眼睛盯着他。 这样的目光令人胆寒。 第101章 仙草(101) 其实,你的母亲还未死…… 面对这样的质问, 商戎挺直的脊背却并未弯曲,他握着箐禾那软软的小手,能感受到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从那只手上传到过来。 那些叫人难堪,令人不适的目光, 似乎也没这么难受了。 “族长, 他都自投罗网了, 怎么还不动手?!” 凤族的确是有备而来,在那人声音刚落下的时候,身后的殿门便被一股强风给关上, 众人的手里出现了武器,以一种随时进攻的姿态对准商戎。 对比凤族的如临大敌, 商戎却连动都没动一下,还是那般看着正前方的族长。 凤族族长抬手, 制止了那些想私自动手的族人, 示意他们继续听阿香说话。 阿香眼中含着热泪, 有回到家族的激动,更有为小主人的不平, “族长, 当年灭龙族的另有其人, 并不是少主。” “阿香你是疯了不成?帮这种十恶不赦的人说话?” “对啊,当年谁没看过水凝镜残留下来的画面,不是他是谁!” “你被这人蛊惑了吧?” 各种声音在耳边说着难听的话, 却叫商戎一个目光给吓得闭了嘴。 当年觅遥还在时, 商戎来过凤族几次, 此时站在大殿内的人,有好些都是与他切磋过的,自然知道他强悍的实力。 就算商戎是被天界关了这么些年, 但如今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威压依旧迫人,他们凤族隐居于此,并不是彻底与外界隔绝,天柱的那一战,谁人不知? 有人回想起昔日那种被压制着的感觉,相当不美好。 族长到底沉稳,将先前激动的情绪压制住,他只是盯着阿香,皱眉问:“你说此话,可有证据?” 阿香缓缓道:“我本该神魂俱亡,幸得少夫人护住一块残魂,这才能到地府轮回。不知族长可还记得当日我曾送来一封二公主的密信?” 族长闻言点点头,阿香这才继续说:“我从凤族回去后,龙族已经惨遭横祸,二公主经脉具断奄奄一息,但她却仍然嘱托我一句话。” “她说,杀人的不是商戎。” 阿香目光坚定,“我在被焚烧而死之前,也可以确定,灭龙族的不是少主。如果族长非要拿出证据的话,我,就是证据。” 作为当年灭族案唯一的幸存者,她说的话难道还不够说明什么吗? 族长来回踱了几步,他看向一旁的几位长老,见他们默默点了点头,终于叹口气,“阿香,我信你说的话。既然他不是灭族凶手,你们为何要到凤族来呢?我们对当年的事情一无所知。” 阿香言明来意,“我们此次前来,是想知道,当年二公主给族长的信件中,到底说了什么事。” 族长身形一顿,而后捋了捋胡子,“阿香,这事过去多年,当日的信件早销毁了,你得让我想想。这次回来了就多住一阵吧,你的亲族若是知道你还活着,定然很高兴。” 阿香扭头看了眼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商戎,见对方点点头,这才应下。 “来人,给三位先安排地方住下。” 族长招了招手,叫来几个小厮模样的低等精怪。 既然族长都已经发话,殿内的其余人自然不会再说些别的废话,这样会显得他们凤族人心不齐。 等小厮将三人带下去,没了商戎那股迫人的压力,大家这才畅所欲言,说得最多的不过是两个字,不信。 不信龙族灭族案和商戎无关。 不信商戎来的目的。 不信阿香的说辞。 族长被这些个人吵得头疼,挥挥手先让众人散了,只留下几个德高望重的长老,商量此事该怎么处理。 “我觉得此事可以顺其自然,首先先将阿香的身份确定,再派些人私下单独去探探她的口风,看她是否有被胁迫的可能,若是没有,此事咱们再做打算。” 一个白胡子里夹杂着些许红色的长老建议道。 其他长老也各自说了自己的意见,与他大同小异,最后族长便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他们凤族近万年也不是一点防备都没有,出了龙族那样灭族的事情之后,他们更加提升了警惕,如今这座南妄岛,看上去似乎是一个普通的岛屿,实际上处处布满了阵法,只要他们遇到难以招架的敌袭,可以立刻带着族人们逃离。 怕倒是不怕的。 族长这么安慰自己,晚上回去却还是辗转反侧,一夜未能入眠。 另一边,箐禾被带到客房住下。 凤族这儿的房屋挺有特色,都是建造在树上,浓密的树荫间隐约可见木头的屋子,里头点着灯,有好奇的族人时不时往外看,打量着他们。 箐禾与商戎住在一块,二人奔波了许久,都有些累了,简单梳洗后便躺下,只是谁都没有睡意。 商戎指尖绕着箐禾一束黑发,侧头问:“想什么呢?” “我在想,凤族禁地中的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族长会不会愿意告诉我们。” 再怎么说,他们都算是外人,商戎身上还背负着不好听的名声,凤族人不会这么容易放下戒心。 “不说也没关系,”商戎换了个姿势,撑着头看向她,“都查到这一步了,得到真相只是时间问题。” 箐禾扭头朝他望去,对上那双黑沉的眼眸,烦躁的内心突然就安定下来,她往商戎躺着的方向挪了挪,笑道:“夫君,我想看星星了。” 商戎愣了,继而低头凑近她的耳边,轻轻呼气,“你叫我什么?再叫一遍。” 箐禾耳朵登时红了起来,钻进他的怀里,也学着他的动作,轻轻呼气,“夫君。” 眼看着商戎的耳垂以同样的速度充血泛红,箐禾捂着嘴唇笑了起来,还没笑两声,就被他按着肩膀给压|在了身|下。 空气中的暧昧愈发粘稠,箐禾感觉到他灼热的呼吸洒下,炙热的吻落到唇上,叫她浑身都泛起了细细麻麻的热意。 那道呼吸从她的脖子逐渐往下,之后点燃了全身,箐禾战栗着,感觉每个细胞都在翩翩起舞,以至于后半夜怎么睡过去的都不知道。 再睁开眼睛,阳光透过树屋的缝隙照进来,像被一根根丝线牵引着落在地上,形成一幅幅规整的图案。 阳光中看不见丝毫灰尘,纯净到几近透明。 箐禾的腰间横着一只大手,商戎还没醒,鲜少见他睡得这么沉,箐禾欣赏了一会儿他的睡颜后,选择静静地躺着陪他,没有即刻就起来。 躺了一会儿,她不吵,外头却开始有说话声传了进来。 商戎本也不是贪睡的人,当即就醒了。 箐禾换了身衣裳下去,大树下是一片空旷地带,凤族的人三五成群聚集在自家的树下,或是闲聊,或是看书,还有年纪小刚化形的正在习字。 这里的生活气息很浓郁,就像是一个小国家一般,各司其职,各有事做。 凤族的族人一看见箐禾,都不约而同停止了手上的事情,一双眼睛只盯着她看。 箐禾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抬手摸了摸脖子,尴尬地朝众人笑笑。 族人们反应过来后,看天的看天,看地的看地,假装都有事情在忙活,实际上余光还是落在箐禾身上。 他们看着箐禾的目光里是带着好奇和探究,特别是小孩子,大约没见过凤族以外的人,所以压根没了读书的心思,直勾勾地瞧着箐禾。 可是等商戎下来后,原本还有一大堆人的广场上,瞬间鸡飞狗跳,不过瞬息的功夫,凤族族人便全部消失,躲回了自家的树屋里头。 地上的书啊,笔啊,躺椅啊,凳子啊,都来不及收拾,随随便便地扔在那里,像极了闹市散场过后的样子。 箐禾抬头,朝离自己最近的一间树屋看去,里头的女人吓得一个激灵,连忙将窗户“砰”的一声关上,力道之大,树屋顶上都落下来不少树叶。 这群人这么怕商戎啊…… 商戎却毫不在意,人少了更好,清静些不说,他还能和箐禾过二人世界。 “要四处去逛逛吗?”商戎提议。 箐禾很自然地牵住他的手,“好哇,这岛上的风景必然是不错的。” 说着,他们沿着左侧一条窄窄的小路往后片走。 走到树少开阔的地方,他们看到了分割成一块一块,有如农田般的迟金花,再走远些,便是一大块平原。 从这里看,平原广袤无边,白云触手可及,加上暖融融的太阳,叫人刚走到此处,便浑身都是慵懒。 箐禾仰头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享受这儿的鸟语花香以及片刻宁静。 小镜也闲不住,化出人形来,自个儿跑着玩闹去了。 箐禾怕她闯出什么祸事来,便让定坤去看着。 两个器灵,一冷一热,一个跳脱一个冷静,走在一起,别说还挺般配的。 定坤看上去虽冷,实则对小镜很好,但凡遇着点什么事,都是挡在小镜前面,是个靠谱的性子。 “你说,逐盈他们现在怎么样了?”箐禾虽从景国离开,但实际上心里一直未曾将他们放下。 商戎挥了挥手,二人面前出现了面水凝镜,镜中所映照的便是在景国发生的事情。 几人离开凡间有好几日的功夫,对于人间来说,已经过去了好几年,如今他们看的,是淮凛带兵出征的景象。 景国虽已是强弩之末,但在淮凛的部署之下,倒也没有呈现颓势,反而还以少胜多打了几场胜仗。 水凝镜中,淮凛正在犒赏三军,为他们得胜鼓足士气,难得的是,景国皇帝也披甲上阵,举着酒杯恭贺淮凛拿下这至关重要的一局。 然而,淮凛饮下皇帝的这杯酒后,没一会儿,便捂着心口吐出黑血来。 淮凛在军帐之中,他的身前是几位一起带兵作战的老将,旁边则是上一秒还言笑晏晏的皇帝。 此时这些人都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皇帝脸上更是完全没了笑意,“国师,朕特意来送你一程,你可还满意啊?” 淮凛似乎早就料到了有这么一出,他忍着五脏六腑的剧痛,抬眼朝皇帝看过去。 他不说话,却让皇帝吓得后退一步。 皇帝见他连站都站不稳了,这才略微安心,“国师,你为何不早告诉我,吃了你的心可以长生不老,害我这些年费了多少的功夫。你不是料事如神么?怎会被我一杯毒酒给骗了呢?” 皇帝说着张狂大笑起来,“景国亡不亡,我这个当皇帝的都不在乎,你这么拼命作甚?我早就和你说过,只要能让我长命百岁,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说着,眼中流露出癫狂之色来,而淮凛的呼吸已经逐渐微弱。 “我,知道……你要杀我,那你可记得我说过的话?”淮凛擦去唇边的黑血,逐字说道。 皇帝的小眼睛里流露出怀疑之色来,“你说的什么?” 他记性不好,朝旁边的小太监使眼色,对方也一脸迷惑地摇头。 淮凛又吐出一口黑血来,他看着在座的每一个人,缓缓说道:“我说过,我与景国同生死,我死了,在座的一个都别想活。” 他说完这话,趁着大伙儿呆愣的功夫,猛然拔出佩剑,给了自己心口一剑。 皇帝察觉到他的动作,差点儿破音,“给我拦住他!别弄坏我的心脏。” 淮凛自嘲一笑,这种人当皇帝?不灭国才怪! 他的心,也配给这种肮脏的人碰? 剑还是穿透了淮凛心脏,他闭眼流下一滴血泪,今生别无所恨,只恨还欠人一个承诺。 竹音,莫要怨我。 皇帝看着身前的人缓缓倒下,迫不及待地对士兵道:“快,把他的心脏挖出来!” 皇帝跟疯了一样,陷入了癫狂之中,诞水都从唇边流了下来。 底下的将士见此场景,皆是毛骨悚然,他们效忠的到底是人还是野兽? 未等这些人细想,忽而一阵火光,冲天而起,他们的营地遭到了袭击,而大火竟凭空从淮凛的尸体上烧了起来。 这座营帐像是被施了某种法术,里头的人一个也出不去,不管他们怎么用刀剑戳刺,营帐的布都划不破。 而那火以极快的速度蔓延,最先烧到的便是皇帝。 皇帝如同一个跳梁小丑,尖叫着四处蹦跶,但身上的火半点儿没灭,反而越烧越旺。 而后,几乎营帐中的每一个人都从脚底烧起了红色的火焰。 惨叫声四起,众人于烈火焚烧中看见淮凛,他不再穿着一身战甲,而是换上了白色长袍,飘飘若仙,超凡脱俗。 “神仙饶命,神仙饶命,是我错了,国师你饶我一死。” 他越说,身上的火烧得越旺,没用多久就将人烧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营帐被熊熊大伙彻底点燃,外头守卫的士兵进不去不说,还要应付突如其来的敌军偷袭。 没有了领头之人的景国成了一团散沙,皇帝国师全死了,陈国的士兵长驱直入,顺利迈出吞并路上的第一步。 陈国士兵挺进景国都城,那位据说以残暴著称的将军此行非但没有伤害一个百姓,还将寻了副棺材,将里头淮凛的尸体厚葬。 他这辈子没有佩服过谁,淮凛算是其中一个。 而在淮凛身死的消息刚传回景国都城时,逐盈便在家中同样以饮下毒酒的方式自尽。 水凝镜中的一幕幕如同无声电影,二人看着那段时间发生的一切,心里无比憋闷。 但换个角度想想,他们在凡间身死,反而是能够回归本体,说不定逐盈过不了多久也会回来。 ------------------------------------- 他们猜测的不错,三日之后,凤族便接到了逐盈回来的消息,听闻她又带了个外族人来,族长很不高兴。 他们凤族万年都没有外人来了,逐盈这丫头一下子带来了多少,还嫌他事情不够多?! 但是,当他得知跟着逐盈前来的那人是曾经的司命后,族长半点儿怨言也没了,好吃好喝的招待着,顺便试探淮凛什么时候能帮忙算卦。 有这本事的人在哪儿都吃香。 淮凛作为曾经的司命,现如今已卸任,自然是不敢托大,婉言拒绝。 大约是人间历劫后,从前总追着淮凛跑的逐盈总算是守得云开,二人感情进展很快,到哪儿都能听见逐盈银铃般的笑声。 逐盈回来,商戎他们所求的事情本该更快得到进展,可是族长却仍是犹犹豫豫,不肯多言。 逐盈气得不行,她向来是个有什么说什么的人,当即道:“族长,到底是什么大秘密,需要您这么遮遮掩掩的,您还要我怎么说才信,表哥不是凶手!” “哎呦,逐盈诶,别闹我了行不行,这些话你都在我耳边说了多少天了?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族长揉着耳朵,一脸的无可奈何。 逐盈不依不饶,“不行,今日你再不说,表哥他们就打算带阿香姐姐走了,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姨母的面子上,也该告诉他们啊!姨母死得这么冤,你就忍心……” 她说着抹起了眼泪,声音也哽咽了。 商戎他们不想在此耗着了,决定带阿香回龙族旧址去找线索,逐盈不想他们白跑一趟,跟着着急。 不知是她说的那句话叫打动了族长,过了好半晌,族长扶着额头,妥协一般说道:“你去将他们叫过来。” “族长,你愿意说了?”逐盈喜上眉梢。 族长无奈地点点头,“在我反悔之前,快去。” 逐盈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儿便将要叫的人都叫了过来,包括淮凛在内。 这里都是自己人,商戎并不介意他们听。 族长看了眼面前的小年轻们,长长吁出一口气,他老了,有些秘密的确到了该说出来的时候。 通过这些时日对商戎的观察,他忽然就生出了一种很复杂的情绪。 怎么说呢,明明商戎是个堕仙,身上魔气缭绕,可他却生不出一点儿厌恶之感来。 凤族向来最是挑剔,别说魔气了,就是不纯净的仙气都会让他们感到难受,但是面对商戎时,却不会有这种感觉。 他表面看上去是魔,心底却有纯洁之气,一颗七窍玲珑心比什么都宝贵。 商戎身上流着一半凤族血脉,未来有何造化,谁都说不清。 族长看着他,在心中默默想着:不愧是二公主的孩子,当真是与众不同。 “商戎你来。”族长朝他招手,“你在我们凤族的先祖面前起誓,若是有一丁点儿对凤族的坏心,便会神魂俱散,消失于天地间。” 商戎举起三根手指,郑重道:“我商戎在此起誓,若是有半分对凤族不利之心,天打雷劈,神魂俱散。” 族长捋着胡须,满意地点点头,“好,那我便告诉你一事。” 商戎侧耳恭听。 “其实,你的母亲还未死。” 商戎瞳孔骤缩,身子止不住地震了震,“什么?” 不光是他,在场听到这话的人,五一不是面露震惊,箐禾捂着嘴巴,不可思议地看向族长。 族长料到他们听见这话的态度,也猜测过他们会不相信,于是手上飞快地捏了几个法诀。 忽而,他们面前凤族先祖排位往两侧分开,露出一条狭小的甬道。 “随我进来。” 族长走在最前,他们紧随其后。 因着刚才的一句话,几人的心脏这会儿还在砰砰跳动。 觅遥没死?那……是不是被凤族族长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直在此处疗伤呢? 会不会见到她? 箐禾紧张地抓住商戎的手,却发现对方看似冷静,实则手心冰凉,还在发颤。 若觅遥当真没死,那便太好了。 这甬道看上去又黑又长,实际上没走一会儿便到了头。 第102章 仙草(102) 十方筑魔阵 族长带他们右拐, 进了一个略显窄小的地方,等他将烛火点亮,箐禾他们才看清眼前这块小小的地方。 在面前的墙壁上,被分隔成了数百块方方正正的小格子, 每个小格子的下方都标着名字, 就如同药店里的中药, 被整齐地摆放在各自的方格内。 不光是正对着的这面墙上如此,除了出入口外,余下的三面墙上也都一样。 箐禾粗略估算了一下, 这里起码有将近五百个格子。 族长解释道:“这是我们凤族的储灵室,凤族的每位成员只要一降生, 便会取一滴精血放在魂石内,若是魂石熄灭, 便说明此人已死, 若是魂石还亮着, 便说明此人活着,魂石越亮, 此人的神魂越强。” 难怪。 箐禾方才看见有的格子中没有红光, 而有的格子则闪烁着光芒。 这里闪着光芒的格子居多, 暗下去的则是少数。 “暗下去的魂石,每过五百年我们便会收起一批,为后面的族人腾位置。”族长走到一个暗下去的格子前, 将魂石取出, 放到一边的箱子中保管。 魂石取出来后, 下方的名字也自动消失。 逐盈眼尖,一下子找着了自己的魂石,果真还亮着, 散发着莹润的红光。 族长慢慢走到中间的那面墙壁,指着最左侧的一块格子,道:“商戎,这块,是属于你母亲的。” 商戎看见,那块魂石并没有暗淡下去,还散发着微弱的红光。 依族长所言,魂石没有黯淡,还散发着光芒,就意味着这个人还活着。 商戎手扶着墙壁,看着上头的名字,以及那块魂石,嘴唇颤抖了几下,“阿娘。” 他强压下眼睛和鼻尖的酸涩,扭头看向族长,“族长,你可知道我阿娘在哪?魂石能不能确定她的位置?” 族长苦笑着摇摇头,“若是魂石能确定二公主的位置,我早便去找她了,哪里还会等到今天。” 商戎呆呆的看着那块石头,是了,没必要问的,结果早就摆在眼前不是吗? 不过如今能知道阿娘还活着,也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了。 几双眼睛都落在觅遥的那块魂石上,魂石的光芒一直都很微弱,与旁边的比起来亮光都可以忽略不计,若是不细看的话,还以为这块魂石已经没有光了。 “二公主当年送来的那封密信虽然已经被我销毁,但上头的内容即便过了万年,我也清楚的记在脑中。”族长走到右侧的墙壁旁边,转过身来对商戎说:“你可知,当今世上除了定坤剑这一样神器之外,还有一样上古神器。” 逐盈惯是喜欢打听这些事情的,不用旁人开口,她抢先说道:“我先前在一本书上看到过,还有一样上古神器是女娲娘娘留下来的,名曰幻虚镜,族长你要说的可是此物?” 箐禾将手搭在袖子上,没有表露过多情绪,安静地听着。 族长将双手负在身后,点点头,“说得没错。” 逐盈不太明白族长怎么会提到这样上古神器,和他们接下来要说的事情有什么关联吗? 虽然心中有诸多疑惑,但她到底不是个冒失的性子,没有开口追问,而是安静的听着。 “世人都只知道幻虚镜的名号,却不知道幻虚镜实际上是由两面铜镜组成的。”族长说着,顿了顿,“一面铜镜回溯过去,一面铜镜映照未来,二者若是相合威力无比。而其中一面铜镜,是我们凤族的至宝,一直被存放在禁地之中,二公主那日传信给我,让我看守好此宝物,不要让贼人将其偷走。” “二公主在幼年时曾与幻虚镜有过接触,她的预感比我们大部分人要准,所以得到那封密信后,我不敢耽搁,立刻去禁地之中查探了一番,谁想放置幻虚镜的地方,早已空空如也。” 族长说着充满遗憾的叹了口气,“幻虚镜遗失我有不可推脱的责任,是以万年来我都在暗中探查它的下落,而至今未有发现。” 箐禾与商戎对视一眼,听了这番话后,都不由得露出惊诧的神情。 “据说幻虚镜在天帝手中,那块会不会就是凤族遗失的?” 族长摇摇头,“天帝曾当众将幻虚镜拿出,那块应当是另一面,并非我族中丢失的。” 箐禾觉得有些奇怪,“族长,这两面幻虚镜长得多半是一样的,不知您如何能分辨出不同?” “其实并非完全一样,我族中的至宝与天帝那块,左侧虽然都有一朵镂空的花纹,但天帝的那块有六瓣花瓣,我族的只有五瓣。” 他们还想再询问组长一些细节的地方,刚开口问了几句,便是一阵地动山摇。 南妄岛处于仙界的最南端,是漂浮在空中的岛屿,不可能会出现地动的情况。 这样强烈的震荡,万年来都没有过。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逐盈看着墙壁上晃荡的魂石,用手扶着墙壁稳住身体。 此处是凤族最机密的地方所在,所设的结界自然都是最上乘的,是以震感还不算强烈。 等他们出去才发现外界已经乱成了一团,凤族的族人们连站都站不稳,有的抱着大树才勉强没滑倒在地上。 商戎施法飞向云端,站得高了他才发现,并不是南妄岛一座岛屿如此,而是整个仙界都处在动荡之中。 他眯着眼看,向远处那道冲天的黑气,有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 来到他身侧的箐禾同样皱眉,低声说了句:“那边好像是天柱所在的方向。” 逐盈与淮凛包括凤族众人都看到了这样的场景,耳边竟渐渐响起了邪魔狞笑的声音,族内有做母亲的,生怕孩子听了做噩梦,连忙将他们的耳朵捂住。 南妄岛位置这样偏僻,都能感受到那股黑沉的魔气,足以见得他的威力有多么强大。 商戎以手结印,飞快地布下一个阵法,将整个南妄岛笼罩其中。 方才还晃动不止的岛屿,在阵法设下后总算恢复了平静。 众人仰着头看向黑气喷涌而出的地方,眉目间是难以掩饰的担忧。 忽而想起一阵龙鸣声,商戎盯着某个遥远的地方,片刻后做出了选择,他转头对箐禾说:“你待在此处,守着阿娘的魂石,等我将事情处理了,便回来找你。” 箐禾却拉着他的袖子,摇摇头:“我要和你一起去,你答应过不会抛弃我的。不管你去哪儿,做什么事情,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她的眼神叫商戎没有办法拒绝,“好,我们一起。” 逐盈知晓他们有事要去办,“放心,姨母的魂石我会守好,有关幻虚镜的事我会整理一下,届时告诉你们。” 商戎低下头,看了眼不安的凤族族长以及他身边的族人,朝逐盈道了声谢,而后带着箐禾去向龙吟声传来的地方。 那里同样也是天柱所在的地方。 在赶向天柱的过程中,商戎的速度没有减慢,但不知为何,法力使用起来比之前还要滞涩一些。 等他们走到一半,突然发现,黑气所在的地方不只是天柱一处,好几个方向都同时出现了黑色的魔气柱,有一处的魔气甚至是从人间冲天而起的。 商戎停下,观察着这几处魔气,眉头越蹙越紧。 他五指张开,轻轻一挥,面前便出现了一卷卷轴,上头是他在房间那块石台上印刻下来的上古文字。 在凤族闲着无聊的时候,商戎也将这卷卷轴拿出来研究过,顺带教箐禾认一认上面的字。 石台上的上古文字很多,乱七八糟的排列,读不成句,他们不管按照什么方式读,都没有能够参悟其中的意思。 商戎此时将这块卷轴拿出来,只是有所怀疑,他总觉得这些突然冒出来的魔气,并不是看上去这么简单。 也许其中存在着某种关联。 还没等他想清楚,思绪便被一道震耳欲聋的龙吟之声打乱,二人面前突然多出了一道身影,商戎对他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 “二叔。” 商戎低声唤了一句,对面的人却哈哈大笑起来,像是眼泪都要笑出来一样,“商戎啊……真好,我们又见面了呢。” 中年男子两只血红的眼珠,其中冒着森然黑气,他咧嘴露出一口白牙,身上已经完全被邪魔之气萦绕,完全看不出半点理智。 “你不是他。”商戎冷下脸来,定坤自发出现在他的手中。 中年男子拍了拍手掌,声音粗嘎而又邪狞,“哟,我不是你二叔,还能是谁呀?” 商戎不与他多费口舌,举起定坤便攻上去。 中年男子不战反躲,他一边躲避着商戎的进攻,一边还能分出心来和他说话,“我知道你在查那件事情,我还知道杀你父母的人是谁。” 他漫不经心的声音让商戎停了下来,重新审视眼前的这个人。 “嘻嘻,别这么看我呀,我还是你的好二叔。”特意强调了那个好字,看上去丝毫不怕商戎发怒。 经过方才短暂的交手,商戎对他的实力也有了重新定义。 他的二叔大概已经彻底被邪魔之力吞噬,如今从地府逃出来的这位,不过是有二叔肉身的邪魔罢了。 只是这邪魔被关在地府时日已久,怎会对他的事情如此了解,三言两语便能说出他最想知道的。 中年男子打了个哈欠,此时又有一道黑气蹿天而起。 他“啊”了声,“你若想知道真相的话,把那人杀了,我就告诉你。”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商戎看见在几道冲天魔气的正中央,有个人似乎在从其中源源不断的吸收力量。 邪魔好心提醒道:“这可是个上古魔阵,若是此阵落成,不用等到天柱坍塌,三界的劫难要提前开始喽。” 说完这句话,方才还在眼前的邪魔瞬间化作一道黑气,飘到正中央那人的身边,而后消失。 商戎沉默地盯着远处,而在他们的周围,越来越多仙界之人闻讯赶到。 此时他们都发现了在魔气正中央的那个穿着黑色兜帽的身影。 为了防止天柱坍塌,须得仙界长老坐镇,此时正是天界人手最不足的时候,这当中有年龄比较大的,观察过一番后被吓得连连倒退。 “十方筑魔阵!这是十方筑魔阵!三界要亡,三界要亡啊!!” 年纪轻的仙人没有听过此阵法,询问过一番后脸色煞白。 这是三界禁术,因为太过于邪门,向来是连提都不会轻易提。 此阵法通过吸收强大的魔气,来快速提升自身修为,一旦阵成,便是天地间最强大的魔物,谁都无法将其杀死击溃。 史书上曾经有过记载,万万年之前,也有个心术不正的人,启动过此阵法。 待到阵法落成,仙界不知死了多少法术高强的仙人,都没将他拿下,他的一身邪魔之气,反而愈演愈烈。 后来,是帝神出面,才将他封印起来不能出来作恶。 现在十方筑魔阵重现天日,可世间哪里再去寻第二个帝神! 三界恐怕要就此成为一片尸山火海呀。 这样的大事不是一个仙人能够解决的,他们决定尽快将此事禀告天帝。 送信的人刚走,便听到远处传来一声惊呼,原来是有风将阵法正中央那人的黑色兜帽给吹开,露出了他的脸。 箐禾虽然离得远些,但确实能够瞧清那人的面容。 她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怎么会是他! 那人一身的仙气已散了干净,变成了翻滚的魔气,箐禾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忍不住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怎么可能是殷墟呢? 他是昆仑的宗主啊,在整个天界位高权重,还是天帝最信任的人之一,他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布下如此阵法? 箐禾在脑中把各种可能想了一圈,都没能想明白殷墟究竟为何要这样做。 商戎的反应则要淡然许多,他对仙界这些人早就没了幻想,无论仙界之人做出什么事情来,他都不会觉得奇怪。 围观的仙人们此起彼伏的声音,甚至都没人将注意力放在商戎身上。 阵法中央的黑色魔气不断翻滚,一缕一缕地进入殷墟体内,他的修为开始以一种极为夸张的速度往上攀升。 那种令人窒息的感觉铺天盖地涌来。 有的仙人捂住脑袋,竟有堕魔的征兆。 能够成仙的仙人定力不会差,这阵法能如此轻易地蛊惑人心,不容小视。 那名意识不清的仙人很快被同伴带离此处,商戎见此场景,面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显然他也曾听过十方筑魔阵,这个邪阵的威力不容小视,但是现在更让他在意的,是方才去往殷墟身边的邪魔。 可是,不等他多想,阵法中央那人却忽然睁开了双眼。 殷墟的眼神同以往截然不同,此时里面全是暴躁、杀戮、疯狂……哪里还能看出半分以前的模样。 他露出来的手臂上爬满了魔纹,不过是抬手落下的功夫,那几道由魔气凝聚而成的黑色柱体愈发粗大,里头还能听见嚎哭嘶吼的声音。 殷墟的魔化无异于在仙界投下一击重雷,大家还沉浸在打击中没能缓过神来,直到其中一个散仙被魔柱吸食进去,留下一声短暂的尖叫。 这时候,大家才真的相信,昔日掌管昆仑的仙长殷墟,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 吸食了一位散仙后,殷墟漆黑的唇咧开一道弧度,他周身的魔风更加汹涌,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袖子吹得猎猎作响。 “哈哈哈哈,这就是十方筑魔阵的威力吗!我早该如此,早该如此的。”殷墟闭眼感受体内源源不断的力量,这是他以前从未到达过的高度。 他在仙界修炼也已有万万年,自打遇到瓶颈后,便再没能突破。 不管他用多少灵丹妙药,多少珍惜法器,都没能让他达到仙尊的修为,如今这十方筑魔阵不过刚刚落成,他的修为便一下子攀升到了魔尊中期,方才吸收了散仙的修为,竟隐隐有进入魔尊后期的感觉。 殷墟深吸了一口气,他刚飞升成仙的时候是多么兴奋,可后来都渐渐变成了怨恨与嫉妒。 怨恨仙界资源分配不公平,所以他尽一切可能讨好那些世家,拿下掌管昆仑的仙长之位。 他嫉妒天资聪颖的后辈频出,而自己竟然在一个瓶颈停滞了几万年,怎能让他心甘情愿! 不过,从前的那些怨恨和嫉妒都没有如今的激动来得强烈,他终于能够做一回万众瞩目的人上人了,不用再看那些世家的脸色,可以随心所欲地释放内心的欲望。 他现在是魔了啊!哈哈哈! 不用再做那些虚伪的事,把自己伪善的一面展现给别人看。 就像现在,他要把这些人全都杀了来提升自己的修为。 殷墟五指成爪,慢慢收拢,那些黑色的魔气柱便像漩涡一样,将站在远处的仙人一个个吸纳进去。 感受到那股强烈的吸力,仙人们纷纷拿出法器开始抵御,但却只能拖延时间,魔气柱像是黑色的粘液一样粘连在他们身上,怎么都甩脱不开。 一些修为不够的仙人靠魔气柱越来越近,甚至有几个手脚已经碰到了上头。 他们碰到魔气柱的一瞬间,就感受到身上的修为在不断的流失,即便手中还在抵抗,却都是徒劳。 随着体内修为越来越少,不用片刻,他们便和魔气柱融为一体。 箐禾与商戎原本以为离阵法够远,不会受到波及,谁知他们也感受到了那股强大的吸力,便是连商戎都控制不住,被魔气柱拉近了几分。 “走!”还未被魔气柱吸食的仙人们拼死逃离此处,便是散尽一身修为,也比死无全尸来得要好。 箐禾身前有商戎帮抵挡着,但到底还是危险,她正想叫商戎想个办法离开,忽而,吸食他们的魔气柱,被一道白光斩断。 不远处的云层里幻化出两道身影,一男一女。 男人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在用仙术阻隔了魔气柱之后,他双手放在唇边,掩着嘴咳嗽了几声。 而他旁边的女人则一脸担忧的看着他。 晞衡慢慢抬起眼看,向不远处的二人,箐禾如今已梳上了妇人的发饰,褪去青涩却多了几分端庄与大气,是他从来未见过的模样。 谁都没来得及说话,那边殷墟又重新启动了阵法,他可不会因为晞衡一个小小的打断就停下。 “殷墟!你既然已经堕落,还剩下如此魔阵,那我便就地将你正法,想来他人也不会有什么意见。” 晞衡剑指殷墟,冷声说道。 殷墟狂笑几声,黑眸死死地盯着他,“你的伤还没好,哪里来的自信杀我?你不过刚迈入仙尊境界,就如此大言不惭,真是笑煞人也。” 殷墟刚才又吸食了几个仙人的修为,如今已成功迈入魔尊后期,等阵法彻底成型,那么这三界将不会再有人是他的对手。 几乎是他话音刚落下的瞬间,殷墟尖利的五指便对准了晞衡的眼睛,距离不过毫厘。 晞衡讶异于他如此快的速度,连自己抬剑抵挡都没来得及,只能狼狈地向后仰去,免得被他戳瞎双目。 当真正与殷墟交手的时候,晞衡才意识到他提升的速度有多么恐怖。 从前殷墟与他几万年来都没有突破,但二人间实力上的差距是很小的。 可是如今步入魔尊后期的的殷墟,实在是称得上恐怖。 他的速度快到肉眼根本无法捕捉,残影来去间,招招犀利,招招致命。 晞衡纵然是没有受伤,抵挡起来也很吃力,更不用说他现在伤还没完全好,不用多久,衣袍上便多出了道道血痕。 他二人缠斗在一起时,箐禾本打算与商戎先一步离开,但又觉得放过这样一个绝佳的机会不妥,他们只消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趁着晞衡将殷墟拖住,他们飞快地穿梭在诸多魔气柱中,寻找十方筑魔阵的阵眼。 十方筑魔阵如今还未落成,在这之前将阵眼找到并破坏,那么殷墟的那些修为便会化为乌有。 箐禾他们的动作怎能瞒住如今的殷墟,她不过落后商戎两三步的距离,眨眼间脖子就被人掐住。 而殷墟的另一只手上则掐着骆姯,他将晞衡打伤,轻而易举便将骆姯捉了过来。 “晞衡,她们两个,你说我该先杀谁好呢?你不是口口声声说对所有弟子都一视同仁吗?她们两个都曾经是你的徒弟,要不我先杀了箐禾?毕竟她背叛昆仑,背叛了你。”说者,殷墟掐着箐禾的手上用力,但他却没有直接拧断箐禾的脖子。 “我还是先杀了骆姯吧,她死了,你也能伤心难过一阵,不是吗?” 殷墟纠结来去,最后道:“既然你不说话,那我便将她们一起杀死,我这十方筑魔阵正缺几个生魂来祭祀。” 他两只手一起用力,箐禾和骆姯都开始呼吸困难起来。 然而一到凛冽的剑气直直地从他身后劈来。 殷墟发现时剑气已近至身前,他下意识的松开了右手,谁想那道剑气竟硬生生将他右手手臂给割下来。 箐禾脖子一松,落入个熟悉的怀抱之中。 殷墟阴鸷地看着商戎,“不愧是曾经的三界最强,竟然这样快便破了我的迷阵。” 原来商戎在箐禾被抓的瞬间,走入了殷墟布下的迷阵,所以才没能及时察觉不对。 商戎将箐禾护在身后,扭了扭脖子,“原本你的那什么十方筑魔阵和我无关,但你竟敢碰她,那就别怪我将你,还有这什劳子的阵法,一道毁了。” 他说着挥舞手上的定坤,斩下一道足以劈山裂海的剑气,剑气虽以黑色为主,但中间却夹杂着细碎的银光,与那些魔气柱中的魔气截然不同。 殷墟不敢大意,施法抵挡住这一剑,却仍感到胸腔震痛,有血腥味渐渐翻滚而上。 好强! 商戎的强悍,谁人不知? 殷墟以为,自己现在可以和之一战,但是这一剑,却让他不怎么确定了。 那么他还要变得更强才可以。 这时,殷墟不再恋战,反而幻身到了十方筑魔阵的中央,闭着眼睛,口中念念有词。 “不好,他想强行启动阵法!”晞衡咳嗽一声,想带着昏迷过去的骆姯远离,但十方筑魔阵已然启动,不等他有所动作,眼前便出现一道强光。 箐禾与商戎同样如此。 再睁开眼睛,商戎还在身边,箐禾的手还叫他紧紧握着,只是所处的地方已不再是天界。 旁边一道声音给她解了惑。 “我们现在进入了十方筑魔阵中,若是不能破阵而出,便会促成十方筑魔阵成型。” 第103章 仙草(103) 巨石怪 箐禾扭头向旁边看去, 说话的人是晞衡,他身边还躺着昏迷不醒的骆姯。 方才殷墟启动阵法,竟将他们四人都吸了进来。 箐禾抿唇,并未搭腔, 而是扭头打量着她如今所处的地方。 十方筑魔阵内与她想象的邪魔之气遍布不同, 这里看不到任何魔气, 只有肆虐的风沙。 脚下踩着的是沙石,放眼望去,整个视线当中也全是沙石。 并且不知从哪儿刮起了大风, 将大片的沙石吹得乱飞,迷得人眼睛睁不开不说, 连行走站立都需费点劲。 商戎第一时间取出披风给箐禾披上,等她戴上兜帽与面纱后, 这才顾及自己, 穿好与箐禾身上一样质地的披风。 因着骆姯还没醒, 晞衡遇到飞舞沙石的第一反应不是用物体来着遮挡,而是用法术筑起一道防护罩, 将他们罩在其中。 他们进入十方筑魔阵, 法术虽受到了一定的限制, 但这样简单的阵法对晞衡来说压根算不上什么。 只是很快他便发现,防护罩不过刚使用,就已经有了裂开的趋势。 这种在天界能防御几名天兵天将同时进攻的防护罩, 在这里居然连沙石都无法抵御太久。 晞衡皱眉, 又将防护罩加固了一层, 然后他看见骆姯慢慢苏醒过来,这才略微安心,将装着丹药的药瓶收起来。 箐禾没有与商戎走出去多远, 因为他们发现,在这空旷堪比沙漠的地界相当容易迷路,加之风吹沙舞的,视野不佳,他们看不清远处到底有什么。 商戎拿出来的披风不是凡物,而是一件法器,总之要比晞衡的防护罩有用太多,不光将外界的沙石都挡住,还有一定的保护作用。 听碎石打在晞衡防护罩上的声音,就知道这绝对不是普通的石头。 晞衡检查了一番骆姯的状态,见她头脑昏沉,脖子上淤青明显,说话有些沙哑,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碍,便将人拉起来,这才开始好好地思考如今所处的境地。 然而,晞衡还没摸出头脑,便感受到大地一阵晃动,紧接着,他看见在百米之外的地方,从地底下升起了东西来。 商戎搂着箐禾的肩膀,将她带到一边,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东西很快朝他们这边直奔而来,地面裂开了一道道口子。 晞衡也带着骆姯避开,旁边骤然凸起一块,他这才看清,从地底下钻出来的不是什么活物,而是一块块巨石。 这些巨石按照既定的路线不断往前延伸,速度极快,将他们四人围绕在其中。 等地面平静下来,他们才知道,从地底冒出来的巨石将此处围成了一个巨大的迷宫。 看着足足有三人高的石墙,几人都没有说话。 骆姯刚醒来便面对这样的巨变,沙哑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这是怎么一回事?” 晞衡摇头,十方筑魔阵这样邪门的阵法,整个三界知道的人都不足十位,他平日里压根没有涉猎过。 此时商戎带着箐禾从一个拐角走了过来,而后平静道:“这是十方筑魔阵第一道关卡,巨石迷阵,破解此阵法,唯有在日落之前找到东南西北四方圆台,才可以破解。” 晞衡听完,怀疑地朝他看去,“你是如何知晓的?” 商戎手指往身旁的巨石上指了指,“这上面不是写了?” 晞衡扭头,发现巨石上的确不是一片平滑,而是布满了各种奇形怪状的花纹,似乎是某种文字,他并不认识。 箐禾为了快些将任务分配掉,接着说:“这是一种上古文字,你们看不懂也不奇怪,这上头写了,从巨石迷阵出现到太阳落山,一共只有两个时辰,而东南西北四面光是走下来都不止,所以我们分头行动。” 四人落入同一阵法,此时必须得合作。 晞衡沉默了一会儿,点头答应,他的袖子被骆姯轻轻拉了一下,看得出来,骆姯并不想与他们合作。 晞衡朝她摇摇头,“如果我们未能在规定时间内找到四方石台,会如何?” 商戎目光盯着石墙的某个位置,指着上头,道:“它就会出来。” 由于整个巨石迷阵中的巨石上都刻着重复的内容,商戎指着的正巧骆姯手边就有一幅一模一样的。 不是文字,而是一副形象生动的图画。 画着的是一个高大的石头样的人,他脚底下踩着几个蚂蚁大小的东西,若是仔细看的话,便知道,那些都是人。 也就是说,他们不能在规定时间内找到四方石台,巨石怪便会出现。 晞衡明显感到在十方筑魔阵当中,他的法术受限,而且从刚才使用防护罩来看,施法的不适感很明显,所以面对这样庞大的巨石怪,相当危险。 “好,我答应与你们合作。”晞衡懂得审时度势,现在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如信他们一次,“不知那些石台有何特征,该如何寻到?” 在迷阵之中如无头苍蝇般乱走,光浪费时间,效率还很低。 商戎挑眉,道:“仙尊不是很有本事?怎么现在倒像个学生一样?既然说了石台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你便尽管往那个方向找就行了,不会你连方向都弄不清楚吧?” 骆姯听他这样说晞衡,当即想开口,却被晞衡拦下,“我知道了。” 箐禾手上现出一罗盘来,“既如此,你们二人便去西方和北方,我们去东方和南方,传讯符随时保持联系。” 迷宫内不排除有迷路或者遇到危险的可能,有传讯符在,若是哪边拖后腿的话,好歹还能提前先想补救措施。 商定完毕后,四人分开。 等箐禾二人一走远,骆姯便将铜镜拿了出来,晞衡知道幻虚镜的作用,便也没有阻拦。 骆姯将法术灌入其内,想看看接下来会不会遇到危险,或者说商戎有没有骗他们。 没一会儿,铜镜上便有画面显示,但所看到的内容却让骆姯立刻白了脸。 晞衡见她脸色不对,也低头看向铜镜。 铜镜上的画面,正是巨石怪出现,手一挥将骆姯打飞出去。 在铜镜上真切看到巨石怪的样子,远比刻在石头上要来得更加清晰,即便还没有发生,但骆姯都觉得心口一阵疼痛。 受了那样一击,她还有机会活命么? 这么想着,骆姯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晞衡心疼地为她拭去眼泪,“咱们尽快找到石台,巨石怪便不会出来,别担心,我会护着你的。” 骆姯将脸埋在晞衡怀中,抽噎着道:“幻虚镜从来没有出错过,师尊,我是不是活不成了?” “莫要胡说。”晞衡在她背上拍了拍,轻声哄着,“进入这十方筑魔阵,幻虚镜被影响也是有可能的。” 骆姯虽然觉得可能性很小,但此时她宁愿相信晞衡的话。 待她哭了一阵后,二人这才拿着罗盘往西方走去。 另一头,与他们截然相反的方向,商戎与箐禾的脚程就比他们要快得多了。 巨石迷阵禁止跃上石墙,他们不能纵观全局,更不能随便施法传送,只能靠走路。 迷阵太大,即使有罗盘指引,走起来也并不顺畅,尤其是在遇到几次死胡同后,还要原路返回,大大浪费了时间。 唯一庆幸的是,迷阵中没有出现战斗力强的怪物,似乎瞧上去便是一个简单的迷宫,只要能找到石台便可。 箐禾这边的进度要更快一些,他们率先找到了东边的石台。 两人合抱粗的石台安静地立在那儿,箐禾试着将灵力输入进去,石台却仍旧一点儿反应都没有。 他们尝试了诸多方法,都没能将石台点亮。 石壁上的信息告诉他们,只有石台点亮方算成功,却并没有将方法明确告知。 箐禾站在一边,思索良久,既然这迷阵是在如此邪门的阵法中的,那么点亮石台的方法一定也很邪门。 会不会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需要用血? 箐禾决定试一试,她划开指腹,一滴鲜血落在石台正中央,很快石台便将那滴血吸收干净,而后一阵红光亮起,原本什么都没有的石台上出现了一道道凹下去的沟壑,有红色的液体逐渐将那些沟壑填满。 沟壑填满后,石台散发出夺目的光芒,这道光芒直冲云霄,就连在截然相反的另一个方向的骆姯二人都第一时间发现。 “如何点亮的?”晞衡用传讯符问道。 箐禾将方法告诉他们,不敢耽搁片刻,紧锣密鼓地往南边赶去。 眼看一个时辰转瞬即逝,时间过去一半,石台才点亮一个,箐禾心中愈发着急,好在没多久,晞衡那边便传来消息,他们找到了北边的石台,不过在点亮的时候遇到了些许麻烦。 箐禾只用了一滴血便将石台点亮,而晞衡用自己的血尝试一点反应都没有,换骆姯尝试的时候,石台像是有生命一般,竟然主动在吸取她的血液。 好在晞衡及时阻止,这才没让石台得逞。 第二个石台顺利点亮,还剩下半个时辰。 箐禾与商戎已顺利找到南边石台,这次商戎没让她动手,而是用的自己的血。 与晞衡一样,石台没有反应,还是箐禾的血液滴落上去,石台才被点亮。 而石台主动吸血的意外也并没有发生在他们这儿。 如此一来,箐禾这里的任务便提前完成了。 正当二人想着往晞衡他们所在的西边去的时候,又是一阵地动山摇。 三道已经被点亮的石柱光芒骤然熄灭。 箐禾大惊,“怎么回事。” 她半仰着头,看到几百米开外的地方,有个巨人拔地而起,甚至将还没落山的太阳都给遮挡起来。 怎么回事!明明太阳还没落山,他们还有时间的,为何巨石怪会突然出现?! 骆姯他们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04章 仙草(104) 破局 箐禾来不及多想, 巨石怪的出现让四周高墙上的碎石开始不断往下掉落,甚至有崩塌的趋势。 商戎牵着她的手,二人沿着迷宫的通道埋头向前,一路狂奔。 巨石怪身形太过于庞大, 几乎将整个天幕都遮住, 洒落下一大片阴影。 天边即将落山的太阳此时已完全看不见, 夜色悄然降临。 清河一边跑一边从袖中掏出传讯符,语气急促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什么巨石怪会突然出现?” 传讯符那头传来轰隆的声响,他们大概距离巨石怪更近, 所以听上去呼吸更加慌乱,脚步也更加急促, 尤其是那一声一声巨石滚落在地的声音,简直叫人听不到旁的。 万幸巨石怪出现后, 只是矗立在原地, 没有立刻动作, 让他们有了些许喘息的时间。 箐禾被商戎拉到一个比较安全的拐角,二人停下来 , 又过了好一会儿, 传讯符那头总算有了人声。 晞衡嗓音发紧, 听得出来此时形容定然颇为狼狈,“我们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方才找到了第四处圆台, 骆姯刚将血滴上去, 巨石怪就出现了, 我还想问你们,究竟是不是方法出了错?” 箐禾扭头看向商戎,晞衡的话刚才他也听见了, 他将箐禾手里的传讯符接过来,只是问一句,“你确定方才找到的真的是第四处圆台?” “怎么可能有错,这圆台与我们之前找到的那个一模一样!”骆姯的声音从传讯符那头传来,她听上去还算冷静,简明扼要地说道:“如今我们正被困在圆台这儿,四处突然出现高墙将我们围堵在此。” 原书中的女主在遇到事情时总是能够冷静的处理,这一点箐禾觉得比较庆幸,与这样的人当同伴,总比与一些玛丽苏无脑女主当同伴好得多。 商戎沉下心来,目光重新落在石壁的那些古文字上,他缓缓向前走,重新梳理这些文字的含义。 在快要走到刻有巨石怪图案的石壁前,商戎猛地停下脚步,问传讯符那头的人,“你们去确认一下,圆台凹槽的图形究竟是顺时针还是逆时针?” 揣摩着那段模棱两可的话,总觉得里头有深意,但奈何离得太远,不能亲自过去瞧瞧。 只能让晞衡他们先去确定一下,至于到底是不是这个原因,商戎也不能肯定。 很快那头给了答案,“是顺时针。” 东南西北四方圆台中间均有一处凹槽,凹槽的图案是蛇形有头有尾,因此是可以判断出顺时针或逆时针的。 到晞衡给出答案,商戎的面色沉了沉,“你们被迷阵给骗了,所有圆台的凹槽形状应当都是逆时针,而你们找到的却是顺时针。” 不用再多解释,想必晞衡也知道,他们找错了。 此时他们找到的并不是最后一个西边的圆台,而是一个迷惑选项。 晞衡看着圆台凹槽当中逆时针盘旋着的蛇形图案,嘴里发苦,好一会儿,他才对传讯符那头的人说:“抱歉,是我们太着急了,没能够仔细确认。” 箐禾皱眉看着远处遮天蔽日的巨石怪,现在再说怪谁也没有什么太大价值,他们该好好思考怎么对付这个庞然大物。 就在四人同时陷入沉默的时机,巨石怪开始缓缓挪动他僵硬的头,接着是手,最后是脚。 他巨大的头颅低垂下来,露出两只黑洞洞的眼睛,下一瞬那双眼睛中发出骇人的红光,在夜色中显得极亮,以及为渗人。 巨石怪的面上没有其他器官,只有这么一双红到发黑,可以称为眼睛的部位。 随着这双眼睛中的红色愈发暗沉,他周身的魔气也开始暴涨。 晞衡也算是经历过不少事情的人,但在十方筑魔阵当中面对巨石怪,他竟打从心底生出了一股畏惧。 他知道这巨石怪不光在体型上占优势,想来其他方面也一样不弱,尤其是阵法对他的限制,这一战是胜是负还是个未知数。 不等他再多想,巨石怪已然抬起一只沉重的脚,轰然的巨响过后,迷阵的高墙瞬间被碾成了细灰。 巨石怪在一步一步朝着商戎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并没有先去距离较近的晞衡处。 以巨石块的步伐,大约十步之内便能到达,然后一脚踩下来,他们的下场大约同那些变成灰的石墙差不多。 箐禾费力地仰头看向巨石怪,与商戎对视一眼后,二人选择先跑再说。 商戎低声唤道:“定坤。” 定坤一下子飞到空中,向着巨石怪的双眼戳刺而去。 刚才他们已经观察过,巨石怪浑身上下除了这双眼睛之外,其余都由巨石组成,毫无别的特殊之处,若是有破绽的话,那么想来也是在这双眼睛上。 定坤的锋利程度可想而知,它的速度也极快,转瞬剑尖便对准了巨石怪左边的红色眼珠。 然而巨石怪也不是吃素的,他抬手挥舞着,想将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东西给打走,不过终究速度还是慢了点儿,让定坤觑到了空档,一剑刺下! 定坤的剑尖与之碰擦出了刺目的火花,火花散去后,那巨石怪竟毫发无损。 箐禾心中一凛,暗道不好,连定坤这样的神器都伤不了它,这得是多么恐怖的存在。 巨石怪没有嘴巴不能说话,他的愤怒只能通过一个比一个深的脚印坑来体现。 商戎与箐禾跑得再快,却也逃不过那震撼得越来越厉害的大地,不用回头也知道,巨石怪再跨两步便要追上来了。 箐禾咬着牙,用平生最快的速度往前跑,然而巨石迷阵还在,他们跑得并不是很顺畅,还得注意避开一些之前走过的死胡同。 在拐过一个弯后,头顶突然笼罩下一片阴云,箐禾能感觉到那阴影与压迫离自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周围的空气都被挤压开去,死亡逐渐逼近。 就在那双巨大的脚落下的前一刻,商戎抱着她翻滚一圈,落进旁边的废墟之中,才堪堪躲过一劫。 箐禾将自己学过的所有法术都招呼在巨石怪身上,可是对巨石怪来说就跟挠痒痒一样,身上连块石子都没掉下来。 它抬起另外一只脚,继续朝着地上的二人踩去。 这回箐禾有所准备,轻松避开。 此时迷阵已被巨石怪摧毁了大半,他们能活动的范围也变大了不少,箐禾跳到另一边,脑袋里还在想着一件事儿。 为何巨石怪明明离晞衡更近,却要先来追他们呢? 这肯定不是无缘无故会发生的事儿。 巨石怪身形虽大,但这不可避免带来一样弊端,就是它的动作不会太过灵活。 商戎与箐禾游刃有余的躲避着巨石怪的进攻,顺便思考着该如何破解此时的困境。 商戎短暂地将巨石怪的注意力吸引走,箐禾得到喘息的功夫,他往周围看去,发现不知何时已来到了东面的圆台。 圆台被点亮的红光已然散去,此时在一片废墟之中,圆台虽然没被破坏,但上面也落了不少灰尘,连凹槽里都填满了碎石,看不清原来的图案。 箐禾用手指拂去上面厚厚的灰尘和碎石,借着头顶微弱的月光,看向那条蛇形图案。 她的指尖在掠过蛇眼睛时,似乎看到里面闪过一道绿光,她眨眨眼,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错了,那道绿光又闪烁了一下。 箐禾不解其意,鬼使神差地将手伸向蛇眼睛,然后轻轻的按了一下。 蛇形图案的眼睛位置是一个圆溜溜的球,能够活动,她将球按下去后,原台泛起了浅浅绿光,跟着上面出现了一把弓,以及三根箭矢。 “商戎!你看!这是什么?” 暂且将巨石怪吸引到远处去,商戎捏了个法决,回到箐禾身边。 “哪里来的?” 箐禾这只蛇形图案的眼睛处,回道:“我按了此处,它便出现了。” 商戎忽而想起什么,“蓝绿破。这三个字我一直没能理解,也许这便是破局的方法。” 商戎拿起弓箭,在手中掂量了几下,因为只有三根箭矢,所以他决定先试一试。 挽弓搭箭,一气呵成。 商戎速度极快,动作也极为爽利,那只带着微弱绿光的箭矢,直挺挺的朝着巨石怪的一只眼睛飞去。 那连定坤都戳不碎的眼睛,却被一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剑给射了个洞穿。 巨石怪痛苦的弯下腰,用手捂住那只受伤的眼睛,浑身簌簌地往下掉石头。 然而,没用多久,他的那只眼睛又恢复如初。 随即它看上去更为暴躁,速度也比之前快上不少,似乎想速战速决。 “我知道了。” 商戎不缓不慢地将弓箭放下,对于巨石怪的恢复,他似乎没有多么惊讶。 箐禾正想追问,却见巨石怪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那里正是被困在圆台之中的晞衡与骆姯所在之处。 商戎拿出传讯符,言简意赅地说道:“按下圆台上蛇形图案的眼睛,看看它是否泛起蓝光。” 晞衡自然也看到了步步逼近的巨石怪,他没有出声质疑,而是直接按照商戎所说的去做。 蛇形图案的眼珠是一个滚动的石头,晞衡指尖轻轻用力,按下石头。 圆台亮起光芒,同样出现了一把弓箭以及三根箭矢。 可是,圆台散发的光芒却不是蓝光,而是幽暗的红光。 商戎听到对面传来的声音,在确定那头的圆台发出的是红光后,他在心中当即有了决断。 “将弓箭藏好,千万别让巨石怪得到它们。” 话毕,商戎将手中的沉甸甸的弯弓以及剩下的两根箭矢交给箐禾,“我要去北边的圆台,这两支箭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随意射出,若晞衡他们那边实在抵挡不住,你可使用其中一支,巨石怪的要害就是那两只眼睛,你对准了便可。” 由于迷阵被巨石怪摧毁,四周现在望去便是一大片混乱的废墟,圆台虽然被压在碎石之下,但实际上要比之前迷阵还在时好找。 商戎看着北边,只来得及丢下这么几句话,便闪身消失在原地。 箐禾手里捧着弓箭,紧张地盯着巨石怪。 商戎曾说,蓝绿破。 他们找到了闪着绿光的弓箭,现在还差蓝光,而究竟如何破阵,箐禾却也没个头绪。 晞衡那边出现的弓箭,商戎非但没有让使用,反而让藏起来,从侧面说明,那把弓箭对巨石怪可能不会产生伤害。 巨石怪每一步跨起落下的速度比之前更快,不过一会儿,便已来到晞衡他们被困之处。 巨石怪没有任何犹豫,一脚踩下,看样子是想将困着他们的圆台以及里面的人一起踩碎。 箐禾想到商戎的话,看着右手的箭矢,大脑来不及思考更多,拿起一支来对准巨石怪闪烁红光的眼睛。 弓箭拉满,巨石怪的脚也即将踩到实处。 晞衡用自身法力筑起一道防护罩,却也只是让巨石怪的动作慢上了这么一点儿。 周围困着他们的高高墙壁已然被巨石怪摧毁,晞衡与骆姯因在保护罩内,暂时还没被碾碎。 但巨石怪太强了,晞衡抵挡地越来越吃力,他挺拔的身子逐渐弯曲,可以看出在经受怎样的煎熬,唇边溢出血迹来,头顶上的力道像是数百座大山同时压下,恐怖到让人绝望。 晞衡弯曲膝盖,慢慢吃撑不住跪了下来。 旁边在尽力抵抗的骆姯也感到五脏六腑皆搅在了一块,不过大部分有晞衡支撑着,她要些许好一点儿。 就在二人头顶的防护罩出现龟裂之际,晞衡忽然感受到巨石怪的力道有了瞬间的松泛。 只有瞬间也够了,晞衡舍弃防护罩,抱着骆姯就地翻滚数圈。 听着防护罩碎裂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声音,他们被那一脚踩下去的巨大气流给掀翻,无数碎石从天而降,几乎将二人直接掩埋。 晞衡惯常穿的白衣此时已看不清原本的颜色,全是一道道灰痕,他被一块大的碎石砸中,哇的吐出一口鲜血,人陷入了短暂的昏迷。 他们距离巨石怪还是太近了,骆姯压根没法分心去注意太多,此时只想着将晞衡先带到安全的位置去。 她的伤势不重,忍一忍还能够承受,于是骆姯飞快地架起晞衡,用体内最后的灵力带着他到百米之外的地方。 巨石怪被箐禾的第二根箭射中,停滞的时间比之上回更加短暂,并且对骆姯他们穷追不舍。 骆姯抱着晞衡,感受着大地的震颤,她脸上灰一块白一块,眼中是显而易见的惊慌。 她颤抖的手从袖中掏出传讯符,不再酝酿,脱口而出,“箐禾,救命。” 箐禾听见她的话更是一愣。 骆姯从前是骄傲的,从不轻易服软,尤其是经历过上回在凡间她所要凤凰精血未果的事情后,二人已然有了芥蒂,如今她放低姿态来求助自己,箐禾不可谓不惊讶。 北边的圆台距离太远了,有地面上的废墟阻挡视线,若是不飞到空中根本无法看清商戎那边的状况。 在十方筑魔阵中,法术的效果微乎其微,最简单的飞行术使用起来都会让人感到不适,箐禾闭着眼,口中念动法术。 她的身子慢慢飘到空中,巨石怪自然也注意到了她的举动,果然被吸引了注意,没有继续朝骆姯他们那边去。 随着箐禾念动法诀,周围废墟中的石子慢慢漂浮到了空中,飘在巨石怪的四周,石块越积越多,逐渐形成了一道密封的圆形环带。 巨石怪用手臂击打了几次四周碍事的圆形环带,环带像是有韧性一般,凭它怎么用力,都无法打破,也无法继续向前。 箐禾右手手腕转动一圈,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跟着石子组成的环带开始慢慢收缩。 巨石怪显而易见地暴躁起来,被这变幻莫测的石子环带扰得心烦意乱,脚下甚至踉跄了几步。 看见如此情形,骆姯稍微松了口气,她给晞衡喂了疗伤的药丸,然后拿起一旁泛着幽暗红光的弓箭,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 在被巨石怪穷追不舍追杀时,她就猜测,会不会是和手里的弓箭有关,若真是如此,此时晞衡身上有伤,她不能再让巨石怪靠近了。 在骆姯带着弓箭走向另外一个方向后,巨石怪果然调转脚步,不断地冲撞着箐禾造出的环带,要朝骆姯追去。 箐禾毫不保留地释放体内的法力,原本还能再支撑一会儿,想来商戎那里应当是差不多了,谁知巨石怪的手臂在这时横亘在胸口竟如陀螺一般,开始飞速旋转起来。 这样的力道可比之前的冲撞要大得多。 箐禾咬牙抵挡,却还是被它给撕开了一道裂口。 石块形成的圆形环带一旦有一道裂缝,再想维持便是难上加难,加上巨石怪旋转的手臂力道奇大,飞速旋转时更加可怖。 没一会儿,圆形环带便彻底碎裂,那些石子纷纷扬扬落了一地。 巨石怪几乎是小跑着朝骆姯追去。 骆姯回头,看见巨石怪那两只在夜空中无比硕大的眼睛,以及不断缩短的距离,她不再用跑的,而是施法往前飞去。 骆姯一边跑一边看着弓箭上与巨石怪眼睛相呼应的红光,更是半点不敢停下,她此时选择相信商戎,绝对不能让巨石怪得到弓箭。 她身上本就有伤,此时加上紧张,心脏乱跳,体内的灵力时有时无,导致她飞得速度快不到那里去。 巨石怪往前追赶着,在快要靠近骆姯时,手臂又开始旋转起来,在空中带起一道道不容忽视的飓风。 骆姯身形不稳,侧身时没有把握好角度,被巨石怪一掌拍落,所幸不是要害,但还是叫她直接从半空中掉落下来。 骆姯咽下口中的血腥,跌落在废墟中,看着步步逼近的巨石怪,心中反而是难得的平静。 幻虚镜从来不会骗人,现在应验了,也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怔怔地仰着头,自己若是死了,晞衡百年万年之后,还会不会记得她呢? 正当骆姯准备闭上眼,接受死亡之时,眼前忽然闪过两道光。 她心中燃烧起些许希望之火来。 那两道光,一蓝一绿,虽细弱,却携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几乎是同时射入了巨石怪的两只眼睛当中。 蓝色绿色的光芒穿透幽暗,方才还无比灵活的巨石怪此时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它两只眼中的暗红光芒在闪烁过几下之后,开始变得暗淡,最后漆黑一片。 暗红光芒散去的瞬间,巨石怪的身体开始从头部一寸寸裂开,石块如同下雨般从空中掉落,骆姯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手臂便叫一人扶住。 她回头一看,竟是醒过来的晞衡,他脸色还苍白着,但好歹性命无忧。 二人飞速地远离此处,在远方看着片刻之前还耀武扬威的巨石怪变成一堆毫无生气的碎石。 杀了巨石怪,迷阵被毁,晞衡一边咳嗽着,一边将目光放在不远处漂浮于半空中的二人身上。 二人手中皆拿着弯弓,商戎的弓箭上萦绕着蓝光,箐禾的弓上则萦绕着绿光。 眼见巨石怪化为碎石,箐禾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她手心里全是汗,方才那一箭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最后一支箭矢,若是射不中的话,便没有能够伤到巨石怪的东西,他们将会彻底陷入僵局。 当时情况危急,她也没有想这么多,在商戎的口令声中,直接便射了出去,现在想来还是一阵后怕。 商戎含笑在她头上摸了摸,夸道:“阿禾真厉害。” 箐禾撞进他的笑眼之中,自己也忍不住扬起唇角。 他们飞到距离晞衡二人不远处的地方,骆姯主动上前来,朝二人拱手弯腰,“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箐禾朝她微微颔首,算是接受了她的感谢,却也没有过分熟稔。 巨石怪消失,但十方筑魔阵还是没有破解。 夜色浓厚,天上看不见一点儿星子,只挂着一轮孤月,洒落下朦胧的月光。 四人得以短暂休息,便也不拘泥于地点,直接坐在一块稍微平整些的大石头上,谁都没有说话。 箐禾靠在商戎肩上,闭目养神,袖中小镜动了动,紧跟着声音传入脑海中,【主人,那人身上有我好熟悉的气息,逐盈姐姐说的和我一样的铜镜可就是在她那?】 箐禾缓缓睁开双目,扭头朝正在发愣的骆姯看去。 凤族族长曾说过,幻虚镜实际上有两块,其中一块在她这里,另一块,是不是在骆姯那? 她摩挲着铜镜上头的花纹,手指上的动作忽然一顿。 紧跟着,箐禾从袖中将铜镜拿出来,仔仔细细地看着,用手指抚摸确认。 商戎见她如此举动,纳罕道:“怎么了?” 第105章 仙草(105) 幻虚融合 晞衡与骆姯坐在一处, 他们都受了伤,此时正在难得的安静中闭目疗养。 而商戎与箐禾则坐在另一边,两方互不干扰。 商戎侧头,见箐禾将小镜取出来, 面上的表情很是复杂, 不由询问道:“怎么了?” 箐禾用拇指抚摸着左下角的一处花纹, 将它递送到商戎跟前,“你看这朵花纹。” 月光虽暗淡,却依然散发着光亮, 商戎用手指感受着箐禾所说的位置,片刻后动作也是一顿。 “五瓣花瓣?” 他仔仔细细又数了一遍, 的确是五瓣没有错。 按凤族族长所言,其中一面五瓣花瓣的幻虚镜是他们凤族的至宝, 不过在万年前遗失。 之前小镜状态不好, 铜镜没有这么的光亮, 甚至上面的花纹也瞧不太清,而小镜能够化身人形后, 箐禾还没时间好好地细看。 现在恍然想起, 却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这是凤族的那面幻虚镜。”商戎收回手, 下了如此定论。 箐禾沉默了一会儿,道:“我是在天帝的书房中遇上它的。” 她扭头朝另一边盘腿疗伤的骆姯看去,犹豫半晌, 还是选择走上前去, “骆姯, 听闻你有一面能预知未来的镜子,不知能否借我一看?” 其实箐禾知道,这样的要求在某种程度上是无理的, 一般人是不会将自己宝贝的法器随便给外人瞧的,更何况她也觉得自己与骆姯的关系没有要好到这种地步。 “如果为难的话,就不用了。” 果然,骆姯听完这话,脸上流露的表情很是犹豫不决,就在箐禾准备说些什么来让气氛不要这么尴尬的时候,骆姯手上幻化出了一面铜镜。 “师姐,这便是天帝赐予我的幻虚镜。” 她们二人方才也算经历过生死,之前听闻再多关于箐禾的负面传言,都抵不上在迷阵中的相助。 箐禾不是坏人,甚至他们能将巨石怪打败,都是眼前这两个天界“叛徒”的功劳。 骆姯毫不忌讳地将铜镜递过去,垂下眼眸,道:“师姐,原谅骆姯之前任性做了许多错事,我不是故意要绑走逐盈的,是殷墟仙君,不对,殷墟他让我这么做,我急功近利才会……” 她说着低下头,眼中泛起了水光。 谁会知道那个天界鼎鼎有名的老好人,实际上是个黑心黑肝,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呢? 骆姯想,好在当初她没有强行取出逐盈的凤凰精血,没有铸下大错,否则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箐禾抿抿嘴唇,“之前的事我便当你是无心之失,逐盈一事,你还是亲自向她道歉为好。” 骆姯点头,“我会的。” 箐禾见她是真心知错,便没多说什么,将那面铜镜拿到手上,指腹摩挲着左下角的小花,数清楚有几片花瓣后,抬头向商戎望去。 “六瓣。” 凤族族长说得没错,幻虚镜的确有两面,一面回溯过去,一面映照未来,一面五瓣花,一面六瓣花。 幻虚镜乃是女娲遗留下来的至宝,便是商戎也对其知之甚少,更说不清楚为什么这两面铜镜之中究竟有什么奥秘。 箐禾在脑中唤了小镜几声,以前总是很快便回答的小镜此时却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她感觉到袖中属于自己的那面铜镜开始不断发烫,温度越来越高。 在箐禾准备将铜镜还给骆姯时,突然,一道金光从自己袖子中钻出,两面铜镜同时漂浮到半空。 “这是?”骆姯站起身来,呆呆地看着眼前被耀眼光芒包裹着的两面铜镜。 晞衡也顾不上疗伤,四个人都盯着铜镜,包括箐禾本人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她与小镜的联系虽然没断,但也没好到哪儿去,小镜一点儿回应都没有给。 “师姐,这是怎么回事?为何会出现两面幻虚镜?”骆姯忍不住追问。 箐禾简单地将凤族族长的话告诉了他们,二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脸上不约而同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下面悬挂着穗子的铜镜是箐禾的,另一面则是天帝给骆姯的,两面铜镜靠在一处,没多久后开始飞速地旋转起来。 也就在这时,忽然刮起了大风,吹着地上的沙石碎屑,四人不由抬起袖子来遮挡面部,以防风沙入眼。 这阵突如其来的风并没有刮太长时间,很快便消失,等四人再看向两面铜镜的时候,却看到了令人惊讶的一幕。 两面铜镜在不断地靠近,甚至于融合。 四人谁都没有出声,而铜镜融合的速度比他们想象的更快,在一阵更为耀眼的光芒闪烁过后,悬在半空中的铜镜只剩下一面。 上面的花纹像是活了一般,流光溢彩,混沌的镜面也与先前截然不同,闪烁着各种七彩光芒,蓬勃的仙气强大而清冽,从铜镜上不断地发散开去。 看着眼前一幕的四人心中都有了猜想,大约这才是传说中真正的幻虚镜。 一眨眼的功夫,幻虚镜消失不见,而他们的面前多出了一个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小姑娘。 小姑娘一双笑眼,瞧着天真可爱,她一看见箐禾,便乐颠颠地跑了过去,亲昵地抱着她的手臂,“主人。” “小镜,你……” 箐禾上下打量小镜,她比之前短暂幻化出的人性要长高了一些,看上去气色更好,周身的灵气也更加充沛。 “是我是我。”小镜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 骆姯盯着突然出现的小姑娘,再想到自己消失的幻虚镜,张唇低声道:“我的幻虚镜呢?” 小镜听见她的话,歪头看去,“姐姐,那是我分出部分灵力幻化出的分|身,只能短暂地显现出未来的影像,实际上没什么用的。” 箐禾趁这会儿,便干脆将事情问清楚。 其实说起来也没那么复杂,小镜不过三言两语便将事情解释了。 她原本万年来都是待在凤族的,后来察觉到危机,便用灵力幻化出了另一个分|身,谁想阴差阳错还是让天帝给带了回去,因她伪装得好,天帝一直以为另一面才是真正的幻虚镜,便将她暂时放置在书房内。 那天就碰到了箐禾,她正巧感受到熟悉的气息,从沉睡中清醒过来,原本是想跟箐禾一起走的,谁知道万万年没使用过法术,用起来不是很流畅,阴差阳错将她带到了龙族被灭族的时候。 现在将自己分出去的灵力寻回来,小镜伸了个懒腰,脸上都是餍足,“主人,还有什么需要小镜说的吗?” 箐禾在她的眉心点了点,刚想问她究竟是怎么落到天帝手里的,耳边忽然穿来一阵阴森诡谲的笑声。 他们警惕地望向四周,不多时,在挤不开外的地方,便有一道由黑气凝聚而成的身影,正是殷墟。 殷墟脸上的褶皱淡了不少,周身的魔气却更多了,他装模作样地舔了舔手指,笑道:“多谢四位,助我杀了这阵法中的巨石怪,托你们的福,十方筑魔阵有了血液的滋养,如今便要成了!” 狂笑之声响起,尖锐而又刺耳,听得箐禾直皱眉,她来不及深思殷墟话里的意思,便见对方手掌翻起飓风,朝他们袭来。 “既然阵法将成,你们也就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商戎带着箐禾飞速往一侧躲避,小镜的反应速度也很快。 虽则成功躲避过去,但这飓风给他们带来的压迫感却一点儿都没有消失。 殷墟似乎比之前更强了,他知道挑软柿子捏,直接对准的便是受伤的晞衡,半点不顾念之前的情谊,手上招招凌厉,且都是冲着死穴去的。 晞衡察觉到对方汹涌的杀意,半点儿不敢松懈,但他在进阵之前便身上有伤,与巨石怪对战时加重了伤势,再面对如今修为暴涨的殷墟,每一招抵挡得都很吃力。 骆姯见缝插针上前与殷墟过了几招,很快便不敌,晞衡更加谨慎,他也没指望商戎会出手帮忙。 之前将他关押在昆仑禁地的那些年岁,二人已然交恶。 所以在商戎帮他当下致命的一招时,晞衡震惊之色藏都藏不住,他被殷墟的魔气击得倒退几步,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不能打就到旁边去,别在这儿碍手碍脚。” 商戎说话毫不客气,晞衡却是扯着嘴唇笑了笑,重新提剑上场,“谁说我不能打。” 从没想过有一天,能和他联手。 二人虽都受到阵法影响,但商戎到底要比晞衡好点儿,他一加入战局,局势便发生了扭转。 殷墟再强,同时对付他们两个还是没那么轻松,一边还有箐禾时不时出乎意料的搅局,让他一开始所占的优势逐渐开始不那么明显。 商戎握着定坤,挽出一道剑花,眨眼的功夫,殷墟连躲都没来得及躲,胸口便叫他刺穿了个大洞。 殷墟不可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心脏处的窟窿,而后仰头哀嚎一声,紧跟着,那个放在普通仙人身上也足够要命的伤,开始慢慢痊愈。 一滴红墨一样的水滴状东西出现,将他的伤口包裹其中,然后逐步恢复原状。 “凤族精血!在凡间取走逐盈凤族精血的人是你。”商戎看着他,目光越发的冷。 殷墟喘息着,笑道:“是我又如何,凤凰精血能保我在阵中不死,你们杀不了我,便只有等着被杀!” 他就不相信,这二人的体力无穷无尽! 商戎低声朝晞衡说了一句话,“他在拖延时间,我们必须尽快想办法破阵。” 殷墟再度攻来,可此时,整个天地都开始剧烈晃动起来。 他似乎也没料到会产生这样的动静,讶异地抬起头,继而看见天空出现了一道裂缝,不断有白色的光芒从裂缝外渗进来,然后裂缝越渗越大,光芒越渗越多。 “这怎么可能。”殷墟怔怔地看着上方,面目狰狞,目呲欲裂,“我的十方筑魔阵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被破掉!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但不管他再怎样不相信,事实都摆在眼前。 随着裂缝不断扩大,十方筑魔阵肉眼可见地晃动起来,大地开始颤抖,这是阵法将迫的征兆。 商戎与箐禾对视一眼,几人不约而同选择从阵法中出去再说。 眼前几阵光束闪过,脚下不再是硬邦邦的泥路,而变成了软绵绵的云朵,眼前鼻尖也不再都是黄沙。 他们终于从那破阵法里出来了。 但十方筑魔阵并没有完全消失,四周的魔气柱中仍然翻滚着深一道浅一道的魔气。 箐禾望向十方筑魔阵的北面,那里站着一大群人,为首的正是传言在闭关修炼的天帝。 天帝这次闭关颇有成效,不论是周身的仙气还是威压,都比之前提升了不止一星半点儿,似乎隐隐快要突破仙尊巅峰,向着仙圣初期而去。 箐禾看着天帝那张高高在上目中无尘的脸,总觉得有这么一丝违和,她皱眉不言,只是盯着对方看,不期然与天帝对视一眼,那种奇怪的感觉更强烈了。 她看见天帝的瞳孔中划过一丝异样,只是来不及捕捉,那点异样便像没有出现过一般,很快便消散而去。 此时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殷墟身上,根本没有人会分出注意去观察天帝,箐禾将这份疑虑存在心底,不动声色的转动眸光。 “殷墟,你犯下如此大错,如今收手还留有余地,否则就别怪我不念旧情了。” 天帝说着,将手中的剑尖在云层上点了点。 很快,一股强大的气流便从剑尖处四散开去,掀起层层云潮。 这是一种警告,也是一种试探。 这阵云潮不断翻滚,向四周扩散而去,再碰到魔气柱时不光没有停止,还在缓缓的净化魔气柱中的魔气。 那些漆黑的魔气在经过云朝的洗涤后,肉眼可见的变淡了许多,而正中央的十方筑魔阵,也因这一遭光芒暗下去不少。 殷墟在利用自身的修为修补十方筑魔阵,方才被天帝强行破开的一道缺口,此时恢复原状,但是经此一遭,殷墟的状态更加疯狂了。 他手上施法不停,眼睛红得像是要滴血,“我为何要收手?我要变强,这阵法只差最后一步了,你们谁都不能阻止我变强!” 第106章 仙草(106) 十方筑魔阵落成…… 殷墟执念颇深, 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当中挤出来的,怀揣着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情。 这世上人人都想变强,但疯魔到他这种地步的,大约也是少数。 天帝不再同他废话, “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 那我便将你就地诛杀。” 天帝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点点头,身后的弟子以及士兵很快四散开去,似乎在布置某种阵法。 箐禾他们站在远处, 却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看见天帝此举, 她不由悄声问商戎,“他们这是想到了破解十方筑魔阵的办法?” 商戎摇头, 眉心渐渐隆起, 因为他也看不出天帝究竟想做什么。 刚从阵法中出来受了伤的晞衡和骆姯自然也没有参与到战局中去, 他们都是旁观者,但也都看得一头雾水, 只以为是天帝用最快的速度找到了破解之法。 晞衡正想叫骆姯先回昆仑养伤, 自己在这里守着战局变化, 他刚一扭头,便瞧见一道隐匿到在云雾之中的黑气。 黑气犹如细蛇一般,时隐时现, 速度极快, 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就到了骆姯身边, 在他还来不及开口阻止之时猛地刺入骆姯手臂。 “啊!”骆姯惊叫一声,手下意识的捻出法决打在黑气上。 那道黑气又细又短,被骆姯这么一击打, 很快便消散不见。 晞衡握着她的手臂,仔细瞧这上面的伤口。 伤口很小,只有半个指腹这么长,流了两滴血,但也很快止住,不是什么大伤。 骆姯见他用手指抚过自己的伤口,伤口便自动痊愈,于是也没有把这道偷袭的黑气放在心上。 但晞衡却盯着她的伤口处,若有所思了好一会儿,最终开口,“你父亲大约已经知道我们这边的事,你先回昆仑养伤,剩下的交给我。” 骆姯将袖子放下来,遮住那一截手臂,她还想说些什么,但看到晞衡肯定的目光,便点了点头。 自己先回去也好,免得让他做事束手束脚的。 骆姯闭眼施了个瞬移咒,却出现了一件怪事儿,她讶异地看向晞衡,惊诧于自己无法离开此处。 而后骆姯又换了个法子,脚尖轻点云层,准备直接飞回昆仑。 可是她还没飞出去多远,便被一道看不见的屏障给挡住了。 “我回不去。”骆姯停下脚步来,看着面前一层透明的空气墙,渐渐有股不安拢上心头,“怎么会这样。” 晞衡同样觉得很是奇怪,于是也尝试了好几种办法,都没有能够将骆姯送回昆仑。 “你且在此处等着。” 晞衡想着骆姯不能出去,会不会同刚才的黑色魔气有关,于是,他只身一人打算从空气墙中穿出去,谁知那面墙壁也将他给拦了下来。 这个时候晞衡才开始正儿八经地审视面前凭空出现的空气墙。 那边天帝的阵法已经布置的七七八八,而殷墟也开始反击,阻止他将阵法布置成功。 在你来我回的打斗之中,二者势均力敌,箐禾也是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晞衡他们这边似乎碰上了麻烦。 不用晞衡说出麻烦是什么,箐禾在碰到那面空气墙的时候,一下子便明白过来。 他将手掌贴在空气墙墙上,轻轻拍打了几下,水一样的波纹四散开去,贴的时间久了还能感受到细弱的电流。 “出不去了?” 骆姯应了一声,然后跑去另一个方向,同样碰到了一面厚厚的空气墙。 之后她将周围的几个地方都试了一下,发现无一例外全部被空气墙隔断开来。 商戎收回搭在空气墙上的手,眯眼细瞧了瞧,而后说:“是十方筑魔阵。” 骆姯明显有些慌,“十方筑魔阵不是被天帝破了吗?我们不是已经出来了吗?” 商戎双手负在身后,显然不是很想回答这个问题。 他眺望远处正在对战的双方,缓缓沉下了眸子。 箐禾便代替他解释道:“你没发现这些空气墙出现的位置很微妙吗?都是存在于这些黑色的魔气柱之间,我们没有办法离开黑色魔气柱的范围,不也就意味着我们无法离开十方筑魔阵?” 骆姯嘴唇颤了颤,他们心中都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这股预感,比刚进入十方筑魔阵,或者说比刚遇上巨石怪时还要更为可怕。 晞衡却在这会儿将骆姯方才被一股黑气所伤的事儿给说了出来,他总觉得那股黑气不是随随便便冒出来的,却又想不通其中关窍,不如说出来,也许同十方筑魔阵有关联也不一定。 商戎听闻这话,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你是说那黑气取走了骆姯的血?” 晞衡刚点了点头,再不等他说什么,便听见阵阵惨叫声响起,四人同时回头,望见眼前的一幕,骆姯控制不住脚下踉跄几番,竟有要倒下去的趋势,好在晞衡伸手扶住了她。 箐禾瞳孔中倒映着眼前的场景,她仿佛又看到了龙族族人被屠杀的那一天。 鲜血将云雾染成了赤红色,那些方才还活生生持着兵刃的仙界之人,在眨眼间身首异处,脑袋与脖子分离,留下整齐的切口以及喷溅的血液。 那些血液掉落在云层之上不断蔓延,扩散,像是有生命一般,朝着魔气柱汇聚而去。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骆姯声音极小,紧紧的捏着晞衡的袖袍。 没人能回答她,因为没人知道为何只是用了几句话的功夫,所有天帝带来的人都死了。 此时殷墟张狂的笑声再度响起,“成了,成了!十方筑魔阵着终于成了!” 在他的对面,并未负伤的天帝只是这么站着,静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 这下子违和感更加强烈了。 即便是他们之中修为最低的骆姯,都察觉出了不对劲,“天帝……” 她说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如何说出此时心里的感受。 此时风起云卷,明明是在天界,那一层一层的仙七像,浪潮一般褪去,而魔气则滚滚而来,瞬间席卷。 白云变成黑云,仙界变成地狱。 在这种时候,就像是——除了殷墟还有天帝,便只剩下他们四人活着。 周围那些死了的天界之人,尸体还没消失,血液却即将流尽,干枯的皮囊像是破落的沙袋,扔在地上无人捡拾。 箐禾看着那倒在地上横七竖八的身影,像是受到某种感应一般抬起头来。 一道惊雷劈过。 太阳不见,山峰不见,世间一切万物似乎都在霎时间消失不见。 而她惊讶地发现,此时距离天柱竟然这般近。 那散发着淡淡仙气的天柱已经有了一定倾倒的弧度,而它周围那个据说能保持天柱平稳的阵法,此时也被黑色魔气缠绕。 守在阵法之中的仙界长老们面色一片黑气沉沉,闭着眼似乎陷入了昏睡之中。 没有了阵法的支撑,天柱开始一点、一点、一点的,缓慢往一个方向倒去。 狂风骤起,将众人的衣袍被吹得烈烈飞舞,大家都一瞬不瞬的看着天柱的方向,看着它缓缓倾倒而下。 天边传来阵阵龙鸣之声,一道黑色的巨影从远处不断逼近。 那道在半空中游弋的蛟龙仿佛是故意一般,将它巨大的尾巴压得很低,让箐禾等人不得不矮下身子来躲避。 蛟龙快要飞到阵法中央时,幻化出人形,正是那位之前同箐禾他们说话的商戎的二叔。 他的半边脸上爬满了斑驳的鳞片,与之前相比也要更为狰狞,化身人形后半点没有停顿,五指成爪,一下子便朝阵法中央的殷墟袭去。 奇怪的是,先前还耀武扬威,叫嚣着阵法快要落成的殷墟,此时仿佛成了牵线木偶,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处。 箐禾余光处有身影一闪而过,商戎瞬时出现在殷墟的身旁,想要为他挡下那只即将伸进心脏的手。 原本商戎已经抓住了殷墟,正打算用力将他扯到一边,可是── 殷墟扭头,朝商戎缓缓露出了一个充满恶意的笑。 他不躲不避,竟主动朝二叔的那只手凑去,让那只手顺顺利的插入左胸心脏处。 鲜血喷溅而出,落在阵法中央。 二叔的表情短暂挣扎了几番后,又重新恢复原状,他将指尖嵌得更深,然后慢慢掏挖,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一颗活生生的心脏给挖了出来。 商戎衣袍上被溅了些许血迹,他看着二叔手中那颗尚有余温的心脏,以及身边缓缓滑落的殷墟的尸体。 一个猜测慢慢在脑中成型。 他冷冽的目光直直的射向那个悬浮在半空中的人,天帝依旧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一手撑着剑柄,一手负在背后,看见眼前的场景,似乎很是痛心,“殷墟你放心,我定会叫你死得其所。” 大概是听到了这句话,殷墟空洞的双眼缓缓合上,唇边噙了一抹笑,似乎在为某事而高兴,又似乎完成了某种夙愿。 晞衡等人不敢靠近,此时却感受到一股巨大的吸力将他们吸到了阵法中心。 商戎的二叔将那颗刚从殷墟胸膛中挖出来的心脏缓缓捏碎,鲜血渗透到十方筑魔阵中,十方筑魔阵顿时亮起红色的凶光,四周的魔气柱扩大了一倍不止。 “快跑!”二叔半边脸挂着邪恶的表情,半边脸满是痛苦,硬是从牙缝中挤出了这两个字。 此时哪里还跑得了。 晞衡看着不远处,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坍塌的天柱,根本不敢相信,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是天界最高掌权人。 “主人,一切都已办妥,十方筑魔阵阵法已成,恭喜主人。”二叔朝天帝拱手,一副谦卑的姿态。 事实摆在眼前,不管晞衡愿不愿意相信,天帝都与此事逃脱不了干系。 这位天界最高掌权者突然仰头,放声大笑起来,“很好,不愧叫我精心筹谋至今,总算没白费苦心,十方筑魔阵落成,这三界才真正归我所有啊。” 他口中吐出的这些话,每个字都撞击在骆姯的耳膜之上,一声跟着一声,骆姯无法相信,那位温柔接见过她的长辈,那位被奉为天界之首的人,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不好!”箐禾看见天地那双眼睛中,瞳孔逐渐被黑色取代,“殷墟已经献阵,接下来该轮到你们几个了。” 他的语气很寻常,但是听见此话的箐禾几人,却半点不敢松懈。 天帝话音落下,不过是抬抬手的功夫就风云突变,整个世界暗无天日,触目所及的地方全部被黑色所笼罩。 箐禾敏锐地发现,天帝周身那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灵气,竟在瞬息之间变成了魔气,这股魔气给人带来的压迫和恐怖感比之殷墟更甚。 他太强了。 “天帝”刚抬手将掌心对准晞衡,晞衡便弓着身子,被击打出去数十米,谁都没有看清他是怎么动手的。 晞衡吐出一口血来,单膝跪地,喘着气望向那个熟悉的面孔,打由心底生出一股毛骨悚然之感。 面对这样的对手,根本不用打,单方面压制便将他压的死死的,要他的命不过是分分钟的功夫。 晞衡召唤出本命灵剑,缓缓撑着身子站起来,就算是知道是必输的局,也得一战方可。 他调动灵气飞身上前,那里,魔化后的天帝已经与商戎等人缠斗在一起。 商戎无疑是强大的。 他的一招一式毫无破绽,并且让人避无可避,但天帝在这样强大的招数进攻之下,竟然也接得的游刃有余。 纵使有箐禾在旁辅助,他也没有受到丝毫干扰,且战且进,有时甚至能觑到空隙,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四对一的战局,从人数上看起来优劣很明显,但天帝背后,是能源源不断提供能量的魔气柱,而箐禾他们的灵力越用越少,到最后调动起来已经相当困难。 天帝如同猫逗弄老鼠一般,逗弄着他们,过了一会儿他正色起来,“时辰差不多了,也该让你看看这三界被毁时候的样子。” 他残忍的勾唇,将手上的灵剑朝一个方向用力抛出,只听“噗嗤”一声,利剑刺入身体。 晞衡捂着胸口,嘴角的鲜血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流,他的表情很平静,只是松怔了一瞬,然后在那把刺穿他胸口的剑被拔出之际,踉跄着倒了下去。 生命在加速流逝,他听到骆姯撕心裂肺的哭叫之声,继而那道声音戛然而止,晞衡看见同一把剑,用相同的方式,也穿透了骆姯的心脏。 “不要!” 他手指动了动,咬着牙往骆姯倒下的方向挪动,这样的动作叫他浑身每一寸骨头都在疼,每向前一点儿都用尽全力。 鲜血在他的身下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来,骆姯也在缓慢蠕动着,她的脸上血和泪混杂在一起,却因疼痛而无法做出其他的表情。 他们伸长了手臂,渴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触碰到对方。 箐禾呆呆地看着那二人倒下的方向,就连天帝那把剑迎面刺过来时,她都不知道躲避。 若不是商戎推了她一把,那把剑下一秒便会穿胸而过。 “不可能的,怎么可能。” “书里的结局不是这样的。” “他们怎么会死?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幻觉!” 箐禾脑中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句话,她虽对原书看的不多,但结局总该是记得的。 作为原书男女主的晞衡和骆姯,不管她怎么改变主线剧情,也不至于落得个死的下场,更何况主线剧情并未改变多少。 她用最快的速度走到晞衡和骆姯身边,二人已然断了气,触碰到一起的指尖还没握紧却又松开,他们身上散发着点点荧光,这是魂魄即将消散的预兆。 那把剑居然这样强势霸道,不光将他们杀死,连魂魄也不放过。 这时黑色的漩涡从天柱的方向不断升腾而上,逐渐变得越来越大,扩散得越来越广。 天柱停止了坍塌,居然慢慢恢复了矗立的状态。 天帝兴奋的看着眼前的一切,“我做到了,我真的做到了!未来的三界将由我主宰,是非黑白,都得听我的!我,就是天道!哈哈哈哈!!” 箐禾傻呆呆的站在原地,脑中忽然想起小镜的声音,“主人,主人?” 小镜见她仍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当即幻化出人形,拽了拽箐禾的袖子,“主人,你怎么了?” 箐禾呼吸不畅,根本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晞衡和骆姯死了,让她不由的想,这一切会不会都是由她造成的,会不会他不出现的话就没有这些事儿了。 小镜见此,将一束光芒灌注入箐禾的眉心,箐禾这才清醒过来几分。 身处在魔阵当中,人的心境太容易被魔气影响了,她一不小心便钻牛角尖,差点有了自杀的念头。 箐禾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起来,她看向远处,商戎与两道身影缠斗在一起,虽然在尽力抵抗,但能看得出来动作相当吃力。 “主人,十方筑魔阵已成,这三界天道秩序都将不复存在,就连天柱都被魔气侵蚀,我们该怎么办啊?”小镜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四周黑沉沉的魔气太叫人难受了。 箐禾哪里会知道呢,如果她能早些知道,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如果她早知道不光十方筑魔阵,晞衡和骆姯也不会死,三界天道更不会被重新掌控。 如果她……早知道的话…… 那边商戎负了伤,被二叔一掌拍出去,他咳嗽了几声,将唇边的血迹擦干。 天帝停在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看他与二叔缠斗了数百个回合,二人不分上下,甚至商戎隐隐占了上风,忽然抬手拍了拍。 “啪啪”的掌声响起。 “不愧是觅遥的儿子,她说你会为他们报仇,我看不尽然。如今你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谈何报仇?”天帝的语气充满戏谑。 第107章 仙草(107) 大结局(上) “不愧是觅遥的儿子, 他说你会为他们报仇,我看不尽然。如今你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谈何报仇?”天帝的语气充满戏谑。 他不急着杀商戎,既然十方筑魔阵已成, 三界都是他的, 杀一个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儿。 商戎停下攻势, 撑着定坤,幽幽道:“在地府被关了万年,你的废话还是这么多。” 他虽负伤, 气势却丝毫不减,冷冷的眼神, 让人看不出情绪来。 而天帝听闻此话,面上的笑容寸寸消失不见, “你何时知道的?” “二叔在此处, 你通身的魔气与那日我在冥府感受到的一样, 你的身份并不难猜。”商戎的语气中有淡淡的不屑,他自以为伪装得天衣无缝而已。 天帝将想要继续攻击的二叔拦下, 二叔听话地后退两步, 站在天帝身后, 低头垂目,如同侍卫一般。 “倒是鲜少有人能认出我来,想当初天帝看到我, 也是满目畏惧。” 他说完, 似笑非笑地看着商戎, 已然承认了自己并不是天帝,而是寄居在其中。 “你这身皮囊我甚是喜欢,先前一直留着没动, 如今用腻了这一个,换一个似乎也不错。” 商戎觉得他此言相当可笑,“不过是一团滋生出来的邪气,寄生便罢了,还妄图代替原主?你能成功寄生在天帝身上,不过是他心生邪念而已。” “狂妄!” “天帝”面色变了变,有被猜透的窘迫,但他旋即笑了起来,“人人都有邪念,你未免太自大了一些。” 他说着,手上红光闪烁,眨眼间,商戎便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的双目逐渐变得空洞,很快,整个人便轻轻地颤抖起来,天帝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你的确是难得一见魔身佛心之人,我从女娲立下天柱时便存活至今,也是第一次见。可你有心结,若是亲眼看到当初被灭族的场景,你还能如此淡然么?” 女娲造人,天地间初初出现人类,他们单纯懵懂,毫无欲望,毫无野心,可时日久了,有的人便不再满足,开始出现争夺,这就必然导致各种邪念滋生壮大。 他,就是由天地间所有的邪念汇聚而成,只要世间存在人类,存在争夺,他就永远不会消失。 并且所有人都可以成为他能量的来源,如今的世间,没人能做到没有半分欲望。 商戎身上的邪念很少,不足以叫他附身,但这不意味着他不能够附身,只需要将这仅存的一点点邪念无限放大,那么他便可以拥有这幅漂亮的皮囊,顺便吞噬掉商戎的修为,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 想到此处,“邪念”笑了起来,因为他已经看到,商戎心中不断扩大的黑色,那是他最爱的颜色,也正说明商戎受到幻境影响,邪念不断扩大。 箐禾方才短暂的失神,没想到这边竟出了事,她没有继续深想下去的意思,飞至商戎身边,见商戎状态与先前截然不同,怎么唤他都没反应,才知道他可能是陷入了某种幻境里面。 箐禾没办法进入幻境,只能紧紧将他颤抖的手握住,“商戎,那些都是假的,不要生气,不要绝望,早些走出幻境,我一直陪着你的。” “邪念”压根没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人物放在眼里,在他看来,箐禾简直和地上的蝼蚁差不多,那低微的修为,一只手指便可碾碎。 所以他也根本没有阻止箐禾的动作,而是放任着,抱臂准备欣赏接下来商戎被邪念控制而变得疯魔的一幕。 然而,等了又等,“邪念”逐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他定睛朝商戎细细瞧去,发现商戎心里的邪念居然没有继续扩大的趋势,还在慢慢消失,甚至有恢复原状的趋势。 竟被他识破了幻境,隐隐有挣脱的趋势。 “邪念”又将目光落在箐禾身上,看见他们二人交握的手,可以确定,箐禾并没有使用法术。 所以,仅仅是知道她在自己身边,商戎的心魔便自动消散了? 神奇啊。 “邪念”找到症结所在,手臂轻轻抬起。 箐禾霎时觉得周身的空气都被抽干,呼吸变得困难起来,她捂着脖子,痛苦地看向前方。 “邪念”不想让眼看就要到手的皮囊丢失,他刚才可是趁商戎不备,才成功设下幻境,这么长时间过去,商戎似乎也快从环境当中挣脱出来了,箐禾这个不确定因素是不能留了。 在箐禾松开商戎的手后没多久,商戎心中的邪念又开始蔓延。 果真是这个小丫头产生的影响。 躲在天帝皮囊中的“邪念”第一次正儿八经将目光落在箐禾身上,他眯着眼,穿透外在一层皮囊,看到她灵魂的最深处。 在那里,可以看清楚每个人心中的邪念。 这一看,却把“邪念”看愣在那,他有些不敢相信,重新挥挥手,让窒息的箐禾可以重新呼吸到空气。 箐禾大口大口的呼吸,转瞬间余光中便多了一个人影。 “邪念”绕着她走了一圈,停下脚步来,“你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他没有用“人”来形容箐禾,反而用“东西”。 因为在他的眼中,人都是有邪念的,不存在干干净净,毫无杂质的人。 箐禾没有回答,“邪念”又往左边走了两步,“真有意思,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儿。” “不知道这样干净的灵魂吸食下去,会是什么滋味。” “邪念”贪婪地看着箐禾,明明顶着天帝那张正派的脸,可他的表情说话都叫人听来无比阴森。 “邪念”闭上眼,半仰着头,开始吸纳箐禾的神魂。 “真纯啊!太美妙了!” 箐禾感觉浑身被一根透明的绳子捆住,丝毫动弹不得,体内的灵气在不断流失,大脑中一片混沌,许许多多张面孔从眼前闪过,如走马灯一般。 这是神魂剥离时带来的幻象,箐禾尽管极度抗拒,却没有丝毫作用,只能任凭自己的神魂被一丝一丝的抽走。 “哐……哐哐……” 十方筑魔阵的结界被冲撞得晃动几下,“邪念”从享受之中睁开双眼,看到了阵法外头的人,他停下动作,轻轻勾起唇角,“原来是你这孩子来了。” 冥王不与他啰嗦,手中持着法器,不断劈打着十方筑魔阵的结界。 十方筑魔阵虽已落成,但这样大的阵法,到底还需要一定的时间稳固,“邪念”吸食了箐禾的部分神魂后,只觉通身舒畅,也不管轻飘飘软倒下去的箐禾,他朝商戎二叔使了个眼色,对方立马前去将冥王带进了阵中。 “你是他几个孩子中天赋最高的,我本想留你一条性命,奈何你自己来找死,那就别怪我手下不留情了。” 冥王呸了一声,“你算个什么玩意儿,也想当我爹?滚蛋吧你!” 他骂完便攻上前去,中途不带半点喘的。 在二人缠斗一处之际,小镜从铜镜当中钻了出来,一边哭着,一边摇晃箐禾,“主人醒醒,呜呜呜,主人不要吓小镜!” 小镜手掌心泛起淡淡的金光,她将手掌贴在箐禾的眉心,一边哭一边施法。 那边“邪念”的动作顿了一瞬,他很快注意到箐禾那里多出来的人,以及自己刚刚吸收的神魂在缓缓的被抽离出去,回到原身。 “有意思。” 竟有人能从他这里,将已经属于他的东西夺走,真是稀奇事。 当下“邪念”也没了同冥王继续战斗的心思,三两下将冥王踹飞出去,闪身到了小镜面前。 “幻虚镜?” “邪念”声音响起,将小镜给吓了一跳,手上施的法术也被迫中断,她心中怕得很,面上却虎虎生威,“你想做什么?离我主人远点!” “原来你就是幻虚镜啊,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有了你,这天地间的邪念,岂不是我想要多少便能有多少了,哈哈哈哈。” 小镜捂着耳朵不住倒退,但仍然挡在箐禾跟前,“我不准你伤害我主人。” “邪念”止住笑声,阴森地朝她看去,“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 他说着手上团出一团黑气,正欲朝小镜袭去,忽然觉得胸口一凉,“邪念”缓缓低头,看到一柄黑乎乎的剑尖,疼痛迅速的蔓延开来。 “邪念”回头,看见从幻境中出来的商戎,用定坤给他胸口刺出了个窟窿。 他将手中的黑气团缓缓地朝定坤推去,定坤从天帝的躯壳中拔出,“邪念”虽没有实体,但被这样的上古神器刺到,也终究是会受伤。 “邪念”快速地吸纳邪气,将天帝的躯壳给修缮好,然后毫不在意的擦了擦唇角的血迹,看着并肩站在一起的冥王和商戎,他的表情也没有什么变化。 “救主人,快救救主人!”小镜看见商戎,立马叫出了声音来,“只要主人醒过来,就有办法把这团臭邪气给清除了!” 小镜与商戎之间还隔着一个“邪念”,她想继续施法救箐禾,却数次被邪念打断,看到商戎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大声叫道。 商戎与冥王对视一眼,二人同时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不约而同向邪念出手,默契十足。 然而“邪念”却在这个时候分出了数十个分—身,实力全部不低,让二人招架起来十分困难。 小镜没办法为箐禾修补神魂,正急得不得了,又看到“邪念”的其中一个□□来到了近处,没办法只能出手抵挡。 她刚去与那个□□交手,旁边另一个“邪念”再度出现,小镜发现时已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掌击在箐禾胸前。 箐禾本着不完整的神魂彻底破碎,化为点点荧光,消散于空中。 “主人!!!” 商戎见此场景,目眦欲裂,一句话说不出,猛然呕出一口血,“阿禾!” 万箭穿心有多痛,商戎不知道,但他此时心脏像被一把细细的薄刃给削成了无数片,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且无比疼痛。 龙族全族被灭时,他哭了,看着满地族人的尸体他心如刀绞,但此时他却一点儿也哭不出来。 他想雕塑一般矗立在原地,脑中反复播放的只有一句话,箐禾若是死了,他怎么办? 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就让“邪念”将三界毁了罢了,还挣扎什么? 活着还不如死。 商戎眼睑盖住眸子,脸上的肌肉在抽搐,浑身的死丧之气浓郁到了极点,在鬼界行走的冥王都因他身上的这变化而皱了眉头。 这是完全没有了任何求生的欲望。 小镜抱着箐禾的尸体,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神魂被毁,箐禾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眼看便要从世间消散。 商戎如同一尊石头做的雕塑,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他甚至于不敢挪动双脚靠近箐禾,只是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身躯不断透明。 商戎眼中不断浮起浓黑,神思不在,没了生念的他任由心魔肆意横生,如牵线木偶一般抬起了自己的右手,缓缓落到心口的地方。 占据了天帝躯壳的“邪念”经过方才一战也损耗颇多,此时那些分|身不见,他立于远处,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 早知这般容易便能让商戎滋生心魔,他早便该对这女子下手。 冥王深知他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眼见商戎面无表情,实际脸色已经一片灰败,再看他以手为爪朝心口抓挖过去,当即有了不好的猜测,上前阻止,“商戎!你想干什么?剜心自裁?岂不是便宜了某个觊觎你躯壳的人?” 冥王抓着他的手臂,才知道这厮用了多大的力气,叫他险些没能拦得下来。 商戎显然听见了他的话,只不过动作没有丝毫停留,“让我死。” 心魔将他的寻死的念头放大无数倍,他的眼依旧直直地盯着箐禾的方向。 什么邪念,什么天柱,通通不在他眼中。 他只想随那个人一道儿死。 冥王劝说无果,自然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剜心自裁,只是一只手完全无法撼动他,他的指尖一寸寸嵌进皮肤中,鲜红的血液顺着手指往下淌,衣袍上顿时被晕染了一大片。 “商戎!”冥王两手并用,总算将商戎的手控制住,没让他继续深挖。 若是这个时候将心脏剜出来,那龙族可就真的不复存在了。 “邪念”看着商戎的动作,嘴角缓缓咧出一个极大的弧度,低语呢喃,“剜出来,把你的心脏剜出来,龙族的心头血可是无价之宝啊,当年为我逃出生天可是帮了不少忙呢。” “快去,将他的心脏挖出来,就像你当年灭龙族时候一样。” 天帝朝身后受伤咳嗽的人说道,二叔像是个听话的木偶,闻言便缓缓向商戎走去。 冥王将他的话听在耳中,咬牙切齿,“当年灭龙族的是他?!” “邪念”大笑起来,“不然呢?只有这只在龙族长大的蛟龙才能装得最像啊!商晋那家伙戒心比什么都强,若不是无意间碰上这蛟龙,将龙族整族全灭,我的力量也不至于积蓄得这么快。” 换言之,当年灭龙族后,那滔天的怨气与怒气,让“邪念”疯狂成长,他也就是在那时候偷天换日。 外人以为二叔还被关在冥界,他体内的“邪念”便也被关在冥界,实际上真正的他已经足够壮大,还成功利用天帝对龙族的嫉妒与忌惮,一步步占据了天帝的躯壳。 灭龙族是他与天帝达成的一笔交易,天帝以为能够控制“邪念”,却不知一切都是他设下的陷阱罢了。 一旦沾了“邪念”,哪里有这么容易摆脱。 提起当年的事情,“邪念”眯着眼,似乎很是怀念与回忆,他可是透过水凝镜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不得不说,蛟龙将他从沉睡中唤醒,也是他用得最顺手的一把刀。 蛟龙的伪装术已经到达了臻化的境地,当年愣是将龙族的族人骗得团团转,只可惜,没能骗得过商戎的父母。 冥王仍握着商戎的手,不叫他继续残害自己,作为局外人,他听得都气到肺腑心肝俱疼,可商戎却是一点儿反应都没有,但手上的力道却越发大了。 “商戎,你清醒过来,灭族仇人就在眼前,你甘心这般死了,让他逍遥快活?” 第108章 仙草(108) 大结局(中) “商戎, 你清醒过来,灭族仇人就在眼前,你甘心这般死了,让他逍遥快活?” 冥王质问的话语商戎听得见, 但是连一点儿多余的念头都没有了, 他膝盖一软, 直挺挺地跪了下来,箐禾的身体已快要看不清晰。 小镜擦着眼泪,忽而瞧见箐禾戴在脖子中的那块玉石, 她拭泪的动作一顿,拾起铜镜转身便跑到商戎身边, 跪在他身侧,抽抽嗒嗒道:“主人有救, 主人……还有救!” 如雕像般的商戎此时听到小镜的几句话, 眸子才缓缓转动过来, 有了些许反应,他的声音沙哑到, 说几个字都颇为艰难, “你, 说什么?” 小镜双手奉上幻虚镜,边哭边道:“小镜要救主人,小镜可以回溯时光, 主人还有一缕神魂被封存在玉石之中, 小镜还可以救她。” 幻虚镜有回溯过去, 映照未来的功效,因着之前没能与骆姯手里的那一块融合,是以一些事情并不能够办到, 但在十方筑魔阵内阴差阳错融合后,她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可以回溯时光的。 之前箐禾便很好奇她暂停时间的本领,还问过是否能够回溯时光,回到过去,当时她的答案是不能。 但是方才看到箐禾脖子上的玉石,她忽然便想到了此法。 箐禾的神魂还留有一缕,暂且没有消散,她若回溯过去的话便能将此人复活,可若是神魂已经彻底消失,她便是回溯过去也没有法子让人活过来。 如此看来,还要多谢这十方筑魔阵的,为了吸食魔气与邪念,神魂在此阵当中总会消散得慢一些,甚至一些未被吸收的魂魄阵法还会暂且让他们存活不散。 总之小镜说的此法,是她目前为止能想到的唯一可行的办法。 尤其是在看到商戎这副模样的时候,她更加得给对方一点儿希望。 只是回溯过去消耗极大,小镜自身也没有十成把握,但如今,不管成功与否,她都要试一试。 “要如何做?”商戎不管她说的是真是假,只要能将箐禾救回来,便是颠覆三界,他都愿意一试。 小镜看着手中自己的本体,将法子说了出来,“回溯过去,我需要这世间至精至纯的纯阳血脉,也就是,龙族的心头血。” 她说着,又是心酸又是不忍地看向商戎。 天上地下,唯一的龙族便在眼前,然而他的三滴心头血已去两滴,若是失去这最后一滴,重则身死魂散,若能侥幸不死,也将彻底失去不死之身的庇佑,变得体质虚弱,再不能那样肆无忌惮。 可能也许只是一剑,便能了结了他的性命。 商戎听闻此言,却半点儿都没有犹豫,他的手本就将心口戳出了几个血窟窿,此时更是方便,他挣开冥王,口中念动法诀,未几,一滴滚圆的红色血珠慢慢在他的手中凝聚。 红色血珠形状如同珍珠,光滑透亮,很小巧的一个,像是以前箐禾常戴着的珍珠耳环。 最后一滴心头血取出,商戎本就身负重伤,心口还被自己戳出了几个血窟窿,他将心头血递给小镜后,便支撑不住,“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来,脸色霎时间褪尽血色。 他一点儿力气都没有,跌坐着,目光却炯炯盯着小镜手中的幻虚镜本体。 此时他所有的希望全部寄托在这上面。 “邪念”虽离得有段距离,但到底将他们的一番对话都听在耳中,他暗暗后悔没有早点察觉幻虚镜的存在,更不希望回溯时光。 好不容易商戎的躯壳要变成他的了,怎容他们破坏? 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向小镜袭去,商戎已是强弩之末,这生出来的器灵便更不是他的对手了。 只要在回溯时空之前将其打杀,在把幻虚镜毁了,那么便再也没有叫他忌惮的东西了。 “邪念”小心翼翼地藏着自己的念头,实际上他怕幻虚镜,那毕竟是女娲娘娘留下来的东西,他利用天帝的势力搜罗到两面幻虚镜存于天庭,就是为了不让二者融合。 谁曾想阴差阳错竟丢掉了一面,他思来想去,便将另外一面赠予了骆姯。 骆姯重塑仙骨回到天庭时,随骆浚来向他问安,那时,许久未有动静的幻虚镜散发了淡淡了光芒,他以为骆姯是能让幻虚镜生出器灵的人,想着此女十分好拿捏,便决意冒险,先将幻虚镜赠予她。 “邪念”自然怎么也没料到,自己挖空心思,万般算计设下的十方筑魔阵,居然促进了幻虚镜的融合,因而在知道幻虚镜想回溯时光时,他只想速速将其灭掉。 商戎无一战之力,冥王却还在阵中,“邪念”还没强到可以瞬息将冥王打败的地步,二人法术在空中碰撞出刺目亮光。 冥王自然听到了小镜说的话,因此他以拖延时间为主,虽然几招之后被“邪念”甩脱开,但他并不气馁,又缠斗上去。 “邪念”哪有这么多时间与他过招,只想速战速决,他是一直看在天帝的份上,才没对这位三皇子下手。 但三番五次的阻挠过后,“邪念”起了杀心,正想杀之后快,却见幻虚镜中忽然窜出巨大光芒。 这道巨大的光芒刺得每个人眼睛都睁不开,正在打斗的二人不由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闭上眼还不够,又抬起袖子挡住。 这光芒实在太过刺目了一点儿。 商戎带着痴念缓缓闭上眼睛。 女娲娘娘在上,若能让他的妻,他的箐禾死而复生,便是要他拨皮抽骨,死一百次一万次都行。 只要箐禾能活着。 只要她能活着,便好。 平生素无信仰的人,头一次那么的渴望,开始向女娲娘娘祈祷。 ------------------------------------- 商戎缓缓阖上眼,意识一瞬混沌,一瞬清晰,失去最后一滴心头血,他浑身仿佛灌了铅一般,连呼吸都变得相当沉重。 他浑浑噩噩的,眼前走马观花地闪现了好多场景,再次清醒过来,手臂被人晃了晃,有柔软的触感从肌肤相贴处传来。 商戎眯了眯眼睛,眼前的人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是箐禾。 活生生的箐禾,她正抓着自己的手,轻声细气地问着,眉目间是掩不住的担忧。 “商戎,你怎么了?” 商戎呼吸急促起来,他压抑着内心疯狂涌动的情绪,那些复杂的感情将他包裹在其中,一时间连发出声音都难。 他做不了别的动作,只是伸手,紧紧地将人搂进怀里,用力地、用力地抱住! “阿禾。” 商戎哑着嗓子,唤她。 箐禾被他莫名其妙地抱住,听着他带有哭腔的声音,心陷下去一块,“我在。” “阿禾。” “我在。” 该如何形容失而复得的感觉呢? 没办法形容的。 于商戎这种曾经失去过至亲的人来说,再失去挚爱,在这世间便再没活下去的可能。 箐禾神魂消散的那一刻,商戎只恨自己不够强,没能保护好她,同时也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念。 他紧紧抱着箐禾,依旧不太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到底是真的还是梦境。 他很害怕有个人过来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一切都是幻觉,小镜根本没有能够回溯时光的能力。 “这不是我的幻觉,对不对?我不是在做梦。”商戎捧着她的脸,俩人额头贴着额头,呼吸缠绕在一起。 然后他不等箐禾回答,便不管不顾地吻上了她的唇。 箐禾也叫他吻得有些懵,但察觉到他浑身散发的无措与难受后,面对重重的吻噬,她没有太过抗拒,而是温柔地、缓缓地回应。 商戎感受着她的每一寸温软,每一寸香甜,烦躁的心逐渐变得平静。 当他将箐禾松开时,二人的血液都变得滚烫起来。 箐禾双目有些迷离,但也感受到了旁边人的视线落在他们身上,沉甸甸的,颇带分量。 这让她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后根。 商戎仍抱着她的腰肢,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她的脑袋,能够感觉到他平静了许多。 箐禾安抚了一会儿他的情绪后,不得不离开他的怀抱,“我们现在从十方筑魔阵中出来了,天帝来了,想必殷墟他一时半会儿不能将阵法落成。” 商戎这才有空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晞衡和骆姯身上,被杀死的两人也重新复活,错愕地看着他们方才的亲密举动,骆姯一张脸上泛起了红晕,而晞衡则是皱了眉。 这是什么节骨眼上,哪里是他们打情骂俏的时候。 他在昆仑做师长的年岁多了,当即想上前去说二人几句,但想到箐禾现在算不得昆仑的人,他根本没有立场,于是皱眉忍了下来。 商戎简单朝周围看了几眼,便知道小镜说的回溯时光,便是将他带回的节点是刚出十方筑魔阵的时候。 箐禾这时候才注意到他手中拿着的铜镜,有些奇怪,“咦,小镜怎么会在你那儿?” 商戎不答,只是将铜镜递过去,箐禾接过时,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 小镜是她的灵器,她们心意相通,小镜的变化自然瞒不过她的眼睛。 在从十方筑魔阵中出来时,小镜的魂力还很强盛,能够化身人形,但是现在却一点儿也感应不到了。 手中的铜镜就是一面再普通不过的铜镜而已。 “小镜她怎么了?” 商戎刚想回答,旁边传来骆姯的声音,“我回不去了?” 同样的对话,在不久之前商戎便听过一次,他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商戎眯眼看着悬浮在云层上方的天帝,此时殷墟还没有献祭,十方筑魔阵还未落成。 他还有机会。 想到在回溯时空时,小镜对他说的那些话,他眼眸中多了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手腕翻转召唤出定坤,商戎垂眸,脑海中慢慢浮起小镜说的几件事。 在场的所有人,除了提供心头血的他,都不会记得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包括那个自诩天下无敌的“邪念”。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便是事关如何对付“邪念”。 “邪念”自女娲造人后便开始出现,那时的女娲娘娘还没有以身补天,她自然也注意到了这股有害力量的不断壮大,对于“邪念”可能会危害的到她的子民,女娲便开始着手打造一样法器。 此法器耗费她不少心血,最终打造完成后,是面巴掌大的铜镜,于是便取名幻虚镜。 那会儿的“邪念”虽有不断壮大的趋势,但到底不成气候,不过是被法力净化了几次,便消散于无形,无法为祸三界,而女娲当时则有更棘手的事情需要处理,也就是岌岌可危的天柱。 那时她有了以身补天的想法后,便算了一卦,明白会为后世所困扰的事情后,便毫不犹豫地做了决定,将五彩石放入幻虚镜,用法术封存于当时的青崖山之下。 而要论如何将“邪念”收服,实则并非难事,在十方筑魔阵落成之前,“邪念”还没有源源不断的能量来源,此时若是能够将其关入幻虚镜内,便不用怕他再出来作恶。 在小镜回溯时光之前,他们之所以会迈入绝境,全是因为没能及时阻止殷墟的献祭,让十方筑魔阵落成,那会儿要想擒住“邪念”,已然成了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 商戎失去了最后一滴心头血,能够明显感觉到身体上的变化,只能说他之前的身体素质过硬,换了龙族旁的人,献出心头血后,都得休息上一两日,更别说他献出的还是最后一滴。 他不动声色地看着阵法中央的殷墟,面上半点没让人看出不对来。 时机还没到,在殷墟献祭的那一刻,才是他最后的机会。 远处风云突变,浓厚的黑云滚滚而来,天帝此时还没卸下伪装,正装模作样地与殷墟说话。 天帝带来的一众天界士兵,正在与殷墟奋杀,他们不知道,自己其实离死不远了。 箐禾他们此时都未怀疑到天帝身上,毕竟方才是有天帝相助,他们才能从十方筑魔阵中顺利脱身,先入为主的观念让他们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么个人。 谁都没看清商戎是怎么动的,那些正在搏杀的士兵一瞬间仿佛被施了定身咒,全都动弹不得。 只见一道残影从眼前飘过,殷墟本就消耗颇多,大惊之下不费吹灰之力便被吸入了某种法器之中,他能看到外界的一切,但任凭怎么劈砍,都无法从法器中出去。 商戎扔出葫芦,葫芦自动收了殷墟,他则直奔另一个目标。 天帝的反应也是极快的,他抬起手上的剑,挡住了商戎劈山破海的一击,踉跄着倒退出去好远,才堪堪稳住身形。 天帝面色极差,“商戎,你果然是一头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方才将你从阵中救出来,你便恩将仇报?” 商戎不言不语,只是用定坤不断地朝天帝进攻。 眨眼间,二人已过了数百招,且招招致命。 晞衡离得较远,等注意到这边打起来的时候,当即御风赶了过去,“商戎,你这是在作甚?” 商戎自然没有分心答话的时候,可是晞衡中途插入战局,显然还是帮着天帝时,他总算开了口,“滚开!” “给我一个理由!” 晞衡挡住他的攻击,并不伤人,只是单纯地想让战斗停下来。 商戎看见天帝的唇角勾动,心尖翻滚的血气越来越浓郁,他撑不了太久,过会儿二叔一来,这些人还是会死,殷墟也会被强迫献祭。 现在只有把“邪念”从天帝体内逼出来,他们才有机会。 晞衡有时说来很固执,他不敢相信之前还并肩战斗的同伴此时为何会突然发难,所以两头,帮哪一个都不是。 “没有理由,他今日必须死。” 商戎眸子中泛出血红,周身的杀气已然是非常浓郁。 晞衡还想说什么,余光猛然瞥到一抹身影,那道身影以不输商戎的速度极快地来到天帝背后。 只听“噗嗤”一声,天帝瞬间瞪大眼眸,低头看向自己的心口。 箐禾手中的灵剑并无特殊之处,但却直直地穿透了天帝的心脏。 她拔出剑,天帝的瞳孔开始涣散,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十分奇怪,诡异的黑气在上面浮动,扭曲着他的五官,而他嘶哑的叫声也由之响起。 此时不用商戎再多解释什么,晞衡自然也看出了天帝的不对劲。 心口是命脉所在,就连龙族这样拥有不死之身的家族,剜心也能叫他们死亡,更不用说普通的仙人心口被一剑洞穿了。 即便不死,也会身受重伤。 肉身保不住,“邪念”若不想随肉身消散,只得从当中出来。 几人就见天帝的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一团黑色的,浓郁到让人惊骇的邪气从他的体内钻了出来。 商戎没给“邪念”任何逃跑的机会,在它刚一脱离天帝肉身的时候,便用幻虚镜将其吸纳其中。 小镜虽因消耗过多而陷入沉睡之中,但幻虚镜最原本的能力便是净化。 因而“邪念”刚被吸入镜中,便传出了阵阵尖锐刺耳的叫声,过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平静下去,没有了动静。 此时在葫芦中的殷墟看到眼前这一切,发出了一道撕心裂肺的吼叫声。 “邪念”大概死都猜不到,他究竟是如何暴露的。 在晞衡以及骆姯还有一众仙界士兵震惊的眼神中,商戎捂住心口,慢慢滑到在地上,合上了双眼。 “邪念”已除,殷墟被困,十方筑魔阵的阵眼找起来算不得麻烦。 解决了心头大患,商戎一直紧绷的神经松懈下来,因失去心头血的损耗感便显得愈发浓重,他没了力气,浑身都疼,双眼一闭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之前,看见将他抱在怀中的箐禾,他想笑一笑的,却最终什么也没能做得成。 恍惚中,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牵着一位酷似箐禾的女子,二人在一处世外桃源中,过着逍遥日子。 商戎想,似乎这样也不错。 第109章 仙草(109) 大结局(下) 恍惚中, 他仿佛变成了另一个人,牵着一位酷似箐禾的女子,二人在一处世外桃源中,过着逍遥日子。 商戎想, 似乎这样也不错。 可看见那女子忽有一日流起了眼泪, 说他怎么还不醒, 他的心脏便像被一只大手给捏住了,难受得紧,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想抬手给女子擦擦眼泪, 却发现手有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更触碰不到女子。 一急之下,商戎用力挣脱了那层看不见的束缚, 睁开双目。 “醒了!龙君醒了!” 小芽的声音响起来, 是难掩的激动。 商戎转动眼珠, 便对上一双婆娑的双眼。 箐禾哭着埋到他胸口,哽咽着道:“你总算醒了。” 商戎口中干渴, 小芽已将温水递到了箐禾手边, 箐禾慢慢扶起他, 小口地将水喂给他喝。 期间,商戎一直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像是怕她下一秒会消失不见一般。 连喝了三杯水后, 总算解了渴, 商戎这才问起那天过后的事。 箐禾擦了擦眼泪, 她照顾商戎这些日子消瘦了不少,现如今看见商戎醒了,那些担忧才总算不见, “你昏迷过后,三皇子便从冥界赶了过来,他与晞衡一同找到了十方筑魔阵的阵眼,又费了一番大力气才将阵法彻底破除。” 天帝虽然没死,却因为身受重伤加之被“邪念”附身太久而虚弱不已。 被三皇子带回天宫后,天帝体内的“邪气”未能完全除尽,便一直处于昏睡之中。 经过天帝被附身这一遭,天界更是人心惶惶,人与人之间的不信任感到达了顶峰。 大能在守护天柱的阵法当中,剩下的都是一些虚有其表之流,特别是天帝昏迷不醒,殷墟被关,晞衡闭门养伤后,一时间竟无人能站出来主持大局。 最后推来推去,将责任推到了冥王身上。 是以现在天界的一切事宜便由冥王代为管理,身为三皇子的他也没有办法推脱。 商戎听到这里,点了点头,箐禾目前所说的一切都暂时与他料想的大差不差。 箐禾现在却是有许多问题想问商戎,她握住商戎的手,盯着他的眼睛,问:“现在该你跟我说说,之前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商戎抿了抿唇,思索着该从哪里说起。 那便从小镜告诉他能够回溯时光开始吧,他注视着二人交握在一起的双手,缓缓开口。 有些事被他三言两语带过去,但当说到箐禾被“邪念”杀死的时候,商戎便有些控制不住手上的劲儿。 这段故事说长不长,箐禾听到最后完全是震惊的,她完全不曾想过,现在这个世界是时光回溯之后的世界,而若不是小镜倾尽自身的所有修为,她可能早就死了,三界也将成为地狱。 难怪小镜会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她险些感知不到对方的存在,原来竟是付出了这样大的代价。 “你的心头血。”箐禾无不担忧地看着他。 商戎朝她笑笑,“无碍,我没这么容易死。” 箐禾叫他这么长时间的昏迷给吓得不轻,两人就这么在房中磨蹭了一天,说说话聊聊天,到第二日商戎该喝药的时候,他们才短暂地分开。 商戎这一战亏损得厉害,二人现在暂住蓬莱仙岛,这里是一处极为僻静的地方,不光仙气浓郁,而且相当适合静养。 要说这最后一滴心头血被小镜用来回溯时光后,商戎一点事没有是假的,他几日过后发现,自己体内的魔气居然经历着一遭后全部消失不见,变成了更为醇厚的仙气。 由仙堕魔,又由魔成仙,这天底下大约没有比他再奇怪的经历了。 即便是翻遍世间所有典籍,也从未有过如此记载,商戎是个随性之人,对于仙魔并无任何偏见。 如今成功将“邪念”吸入幻虚镜内,还有一人尚不知怎么处理。 便是那个被“邪念”控制,假扮他杀了龙族全族的人。 也是商戎的二叔。 听箐禾说,二叔现在被关在天牢之中,“邪念”除去后,他疯癫了一段时日,最近要稍微要平复一些,有时也能正常地与人交流了。 商戎还没想好要如何面对二叔,新上任的三皇子便派人传来了一个消息。 这日商戎正在院中与箐禾讨论着该种些什么花,小芽忽然递过来一封密信。 拆开后,信的内容自动漂浮到空中,商戎与箐禾对视一眼,二人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一丝惊讶。 信上说,天帝醒了,要见商戎。 二人简单收拾了一下,御风来到天帝的住处,此处已有仙官在候着,就等他们前来。 四周结界严密,巡逻的士兵昼夜不歇,可以说是严防死守,商戎与箐禾随着仙官往里走,穿过一道道屏障后,来到床榻边。 三皇子也在这儿,他坐在床沿,看见二人后起身,“他说见你有话要说。” 三皇子对这个父亲早便失望至极,见他仙体虚弱不堪,已经有仙逝的预兆,这才完成了他最后一个心愿,将商戎叫了过来。 天帝如今的模样叫人有些不敢认,完全瘦得皮包骨,一双眼睛半睁不睁,浑身哪里还看得到半分仙气。 不过也实属正常,被“邪念”附身这么久,现在还能清醒过来都算是不容易了。 天帝听到帐外的说话声,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商戎,眼睛里氤氲出泪来,颤抖着嘴唇,看得出来是想说些什么,又一时间发不出声音。 商戎俯视着他,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说来若不是他叫“邪念”附身操控,龙族也不至于被灭。 商戎已经是控制着自己,才能忍住没有将此人碎尸万段。 天帝嘴唇蠕动了好多下,才慢慢发出声音,“商戎,我……对不起你。” 商戎一声冷笑,“现在说这个还有什么意思。” 天帝也清楚,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知道自己支撑不了多久,于是挣扎着坐起来,这个动作便耗费了他不少力气,他的仙躯因此看上去更加透明了一些。 箐禾暗暗心惊,看来天帝真的时日无多了。 天帝费劲地用最后的仙力幻化出一道令牌,双手抖得不像样子,是油尽灯枯之相,“你母亲,还活着。” 再次听到有人说母亲还活着,商戎脸上的淡漠一下子褪去,他一把上前拽住天帝的衣襟,咬牙切齿道:“她在哪儿?!” 天帝呼吸不畅,商戎被三皇子拉了一把,这才将人放开。 “当年他要杀觅遥,是我拼尽全力将觅遥救回,为了保她一命,便将她藏了起来。” 后来“邪念”的力量越来越强大,天帝能控制自己身体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常常是过了许久才有片刻的清醒。 但只要他清醒过来,便会瞒着“邪念”偷偷去看觅遥,为了不让觅遥被发现,也为了自己的心中能得到些许安慰,他将其安置在邪念最不喜欢的地方,也算是煞费苦心。 天帝喘息着说出了那个地方,并将手中的令牌递了过去,他再次道歉,“对不起。” 便是死一万次,都难泄商戎心头之恨,所以不管他再怎样道歉,就算是将觅遥救下来,商戎也不会原谅他,或者说一句违心的话来让他心安。 天帝闭上眼睛,他也知道做再多都不够弥补商戎,在人走后终是支撑不住,合上了眼睛。 仙体化作点点荧光消散,丧钟敲响,这一任天帝走得悄无声息,史官更是没有花费过多笔墨进行记载,而他犯下的那些错处,经过一番描画后,写进了史书当中,供后世参考警醒。 此处暂先不提,且说商戎拿到令牌后便直奔天帝所说的地方,与箐禾携手杀死看守的怪物后,果真找到了觅遥。 觅遥的仙体极其虚弱,比之要消散的天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全靠着嘴巴里的一块灵珠续命。 商戎激动万分之下又不免担忧,他不敢随意挪动觅遥的身体,于是叫来了凤族族长,几人以及仙医一同商量之下,才确定下了最后的方案。 此处虽说偏僻,但却不失为疗养的好地方。 由凤族医师秘密对觅遥进行医治,暂时不让外界知道,以免惹来更多是非。 箐禾与商戎在此处为救治觅遥想办法,天柱那里却又有坏消息传来。 十方筑魔阵虽没有成功,但到底对天柱处设下的阵法有影响,本来已经维持住的天柱又有了要倒塌的趋势。 而箐禾能控制幻虚镜的消息不知从何处传了出去,不少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找上门来,想问问那最后一块补天石的下落。 毕竟事关天柱,事关三界,箐禾不敢将小镜的事情告诉旁人,只能用一些借口将人打发了,一段时日下来也觉得身心俱疲。 商戎让她靠在自己腿上,觅遥那边今日有了个好消息,估计再过一段时日便会苏醒,这让商戎也放松了不少,一边为箐禾压着太阳穴,一边与他说话。 他思索了半晌,还是决定告诉箐禾一件事情。 箐禾眯着眼,享受着此时难得的安稳与平静,“你说。” 商戎手指滑到她的脖子,那里悬挂着一块玉石,第一次见的时候还是莹白的,现在已经变成了透明且光泽的红。 “你想不想知道最后一块五彩石在哪儿?” 在回溯时光之前,与小镜最后有过交流的人是他,小镜作为幻虚镜的器灵,理应知道五彩石的事情。 箐禾睁开眼睛,对上商戎复杂的眼眸,她还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想知道。” “那我便讲给你听。只是你听完,不要太过惊讶才好。”商戎继续为她按摩。 女娲以身献柱之后的万万年,三界太平,灵气充沛,幻虚镜与五彩石被埋在青崖山之下,她们一起修炼,一起成长。 五彩石比幻虚镜要苏醒得更早一些,因着贪玩的缘故,一部分的意识便先行进入了一株仙草之中,后续借着仙草的灵体进行修炼,在幻虚镜苏醒之前率先修炼出人形。 等幻虚镜醒来后,她看五彩石安安静静的,以为其还在沉睡当中,便没多想,一心修炼。 后来三界出了个惊才艳艳的大人物,幻虚镜偷偷跑去看的时候,发现大人物身边护着的女子,身上的气息竟相当熟悉。 幻虚镜回去细细一想,再探了探五彩石,这才知道五彩石竟然使了个障眼法,她的大部分神识早便跑到了仙草身上,不光修出了人形,还与那男子成了一对令三界羡慕的眷侣。 这下幻虚镜怒了,连夜里偷跑到那仙草所住的居所,打算好好审问对方一番。 幻虚镜自认为做得滴水不漏,却还是连门都没进得去便被发现,而它为了瞒住自己的身份,只能装作个普通的铜镜,被困在一方博古架上,供人观赏。 仙草便是它这儿的常客,也只有她来的时候,幻虚镜才有被拿下来的可能。 几次试探接触后,幻虚镜发现,五彩石的部分神魂虽在仙草之中,但是因为在化形时出现了一点儿小意外,导致她失去了一些化形前的记忆。 也难怪她一点认不出来幻虚镜。 幻虚镜一开始是生气的,但后来看五彩石借着仙草的身份在仙界逍遥自在,生活恣意,倒也比困在那一方小小的天地当中要好上许多,慢慢的也就释然了。 可是三界一旦太平的时日久了,总会有这么些不稳定因素出现,幻虚镜因着一直被放置在博古架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从整个天界凝重的氛围当中,知道了这一次的事情很不简单。 它没让自己陷入沉睡当中,而是一直在等五彩石的消息。 因着五彩石附身于仙草之中,战力着实不强,这回的敌人据说本领相当高强,而一向留守后方的五彩石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竟然偷偷跑去了战场。 五彩石的男人便是那位被三界尊称为帝神的人,幻虚镜由女娲创制,对那抢走五彩石的帝神可不像旁人那般恭敬,只是看在五彩石的面子上,才乖乖待在此处罢了。 幻虚镜这日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没过多久,它果真看见高大的男人怀中抱着个浑身是血的娇小身影,男人脚步不稳,手上却紧紧地将人抱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博古架旁,然后双膝跪下。 商戎说到这里,箐禾听着,心尖忍不住传来一阵难忍的痛意,就仿佛亲眼看见过那样的场景一般。 商戎的嗓音跟着变得低落,“小镜没有将后面的事情告诉我,但她说了,五彩石经过万年轮回,如今已重修人身,而幻虚镜与五彩石息息相关,所以她一感应到对方的存在,便自动认对方为主。” 箐禾坐直身子,消化着他所说的话,脸上惊疑不定,“你的意思是……” 话到嘴边,她竟不知道该如何表述出来。 商戎的手从她的脸颊上滑过,而后点头道:“没错,你就是我们一直在找的五彩石。” 这……太荒谬了。 箐禾想过无数种可能,也没想过她会变成女娲留下来的五彩石。 再说她一个穿书的人,本体是一株上古仙草,怎么会又和五彩石产生关联呢? 商戎知道她现在有很多疑问,也不敢相信,于是轻声道:“小镜说过,你曾去三千小世界历练过一番,这才能重新修炼成人形,你的本体其实不是那株仙草,而是你修炼成人形后便一直戴在脖子上的这块玉石。” 箐禾的指尖触碰上坠于锁骨中央的这块玉石,仿佛受到感应一般,玉石散发出了微红的光芒,来与她呼应。 再怎样不敢相信,小镜不会骗她,商戎更没有必要骗她。 箐禾很快接受了事实,只不过现下有个更为重要的事情需要她做抉择。 “那么我是不是该学女娲娘娘那样,以身补天?” 箐禾作为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自然不能和三界之母女娲相比,她有自私之心,做不到那么大无畏。 “自然不必,女娲娘娘既然将你留下,便没有想过再用血肉修补天柱。”便是真要走到这一步,商戎也是绝对不会允许的,他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箐禾真相,并不是想让她心有负担,“这个办法是小镜告诉我的,你需要用七七四十九日的功夫,将这块玉石锻炼到至精至纯的,待其散发出五彩霞光,便可用做补天。” “那我该如何做?”箐禾听闻有旁的办法,不用她以命相换,自然是愿意的。 她不想三界毁灭,不想芸芸众生消失,若是可以,她也想当一回救世主。 商戎道:“须得用你的神魂进行锻造,五彩石是你的本体,要将你们彻底割裂分开,过程想必不会太好受。” 箐禾应下,“不过是痛一点儿罢了,我能忍。” 再痛也不会有当初浑身经脉具断的时候痛了。 见箐禾同意,商戎只能全力支持,不过现在“邪念”刚刚被除,天界可能还残存着余下势力,锻炼五彩石之事只能秘而不宣,悄悄进行。 不知商戎与新任天帝说了什么,天柱那边再撑上个四十九日不成问题。 箐禾投入修炼当中,商戎便在她和觅遥两头跑。 四十九日对于修仙之人来说不过是弹指的功夫,箐禾中途吃了不少痛苦,但好在到了后期慢慢顺畅,便不觉得有什么了。 在第四十九天的时候,箐禾卜一睁开眼睛,便看见那块悬挂在半空中的石头在旋转着,每转到一个角度,便会闪现一种颜色的光芒。 五彩霞光耀眼夺目。 箐禾抬手,五彩石自动落入她的手掌之中,带着温润的热意,还有一种叫她无比熟悉的感觉。 商戎推门进来,知道五彩石已锻造完成,与他计算好的时辰基本没有差别。 他们现在出发,带着五彩石去修补天柱,便是最佳的时机。 商戎将每一步都测算无疑,这当中自然离不开淮凛的推波助澜,他虽身在凤族,实际上也在暗中做了不少事情。 箐禾走出房间,正是晚霞漫天之时,太阳快要落山,用温柔将天空染成了一片红色,商戎握着她的手,二人驭风而行,没要多久便来到了天柱旁。 上回来到这里还是商戎想要毁天灭地的时候,那会儿她刚从幻虚镜中出来,多亏有小镜在,她才能顺利将人救走,还在人间有了那样一番经历。 此时此刻,再次站到这处,感觉什么都没变,却又什么都变了。 在他们达到之前,天柱旁便站满了人。 都是熟悉的面孔。 已经成为天帝的三皇子,他身侧的孟婆,还有晞衡、骆姯、逐盈、淮凛、曲梓、仓季,还有那一众当初对商戎意见满满的天界元老们。 以及——苏醒过来不久的觅遥。 看着觅遥温温柔柔的一张脸,箐禾的眼泪便不受控制地漫出眼眶。 她不知道觅遥认不认得她,那场幻境可能只是给她看到的一场现实,事实上幻境中的人压根便不知道她的存在。 所以箐禾不敢上前,她对于觅遥来讲,可能只是一个陌生人罢了。 但是,觅遥却向前迈了一步,张开双臂,朝她微笑,“阿禾,来。” 箐禾在原地愣了几秒钟,然后大步跑上前,抱住了她。 不需要太多的语言,只是这么几个字,箐禾便知道,觅遥认出了她,那看似是幻境,实际上又不仅仅是幻境。 觅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一番,笑道:“我从前便想你会是个什么模样,如今看来比我想象中的更美,我那儿子着实有些配不上你。” 瞧瞧,这大约是三界唯一一个会说商戎配不上她的人。 箐禾被她逗得一下子笑了出来,来天柱之前还有些紧张,现在反而觉得轻松了不少。 觅遥看了看远处的天柱,“别怕,我们都在这儿呢,不会有事的。” “好。”箐禾点点头,她的目光从那些熟悉的脸庞上滑过,每个人她都能回忆起一段故事。 他们不再是书中冷冰冰的名字,而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存在,也让她生命中的每一个时间段变得更加完整。 最后,她将目光落在商戎脸上,商戎牵过她的手,抬到手边轻轻吻了一下,“我陪你一起过去。” 箐禾点点头,他们在众人的目光下一步步走向天柱。 在距离天柱触手可及的地方,二人停下。 周围的阵法在天帝的授意下已经全部解除,天柱流光溢彩,却残缺不美,中间的地方有了一道大大的裂缝,裂缝还有不断扩大的趋势。 箐禾抬起握有五彩石的那只手,准备将五彩石送进去之前,却看见身旁的男人单膝跪下。 “阿禾,虽说我们在凡间已经成婚,但我还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当着女娲娘娘征求你的意见,不管余生岁月有多长,我只想同你一起携手走过,你愿意吗?” 商戎单膝跪下,牵着箐禾的手虔诚而充满期盼。 箐禾想起自己在某次闲聊时说过的求婚流程,不想竟被他给记下了。 这个男人,远比想象中的要更为细心。 “我愿意的。” 箐禾将手中的五彩石送入天柱之中,二人并肩站立,看着小小的一块五彩石钻入裂缝,歪倒的天柱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复原状。 那道缝隙也消失不见。 从此三界河清海晏,万世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