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三本文女配的我苟赢了 作者:却迩 文案: 楚窈穿进一个融合世界,同时成为了三本文里的女配。 宅斗文女主是她嫂子,而她是不可理喻、胡搅蛮缠的事逼嫡女。 大女主爽文女主是她同窗,而她是张扬跋扈、仗势欺人的恶毒小姐。 男频升级流男主是她未婚夫,而她是开局退婚、落井下石的势利未婚妻。 楚窈眼前一黑:……这是什么地狱模式? 系统:亲亲不要气馁,只要驱逐入侵世界的攻略者们、修正原书剧情,您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 行叭。楚窈努力拯救主角,保其身、温其心;艰难斗法入侵者,揍其身体、崩其精神。 好不容易等剧情接近尾声,楚窈满意地清点着自己任务中收获的钱财名望、准备退休开启养老生活,却被三个人拦住了脚步。 宅斗文女主眼泪汪汪:“窈窈,是家里人对你不够好吗?你有要求尽管提,我们什么都依你。” 大女主爽文女主豪迈拍肩:“窈妹妹放心,天涯海角、姐姐罩你!” 已成为龙傲天的升级流男主露出脆弱表情,小心翼翼地揪住她的衣角:“你要始乱终弃?” 楚窈:“???”你们是不是都拿错剧本了?放我去养老啊! #女配苟命计划 × 成为主角共罩的团宠计划 √ # 【食用指北】: 1. 非正剧,轻松沙雕向~ 2. 穿越与系统齐飞,混乱与狗血共炖 内容标签: 女配 系统 穿书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窈 ┃ 配角: ┃ 其它:更多预收请移步专栏~hhh 一句话简介:成为主角们共罩的团宠√ 立意: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第1章 升级流的男主角 我的未婚妻是个盖世英…… 陇州的冬日总是来得极早。 如今不过冬月初,陇州道内却已积雪满覆,打眼望去,天地皆是茫茫一片。这般时节里,便是陇州道内最为横行无忌的马贼也暂避不出。 可遍地积雪间却有一队军容整齐的士卒横行而过。 为首之人抬手示意队列暂停,随后翻身下马、朝着被环绕其间的马车行了个礼:“小姐,再前行约莫三里路便可出锁牢山脚下、走陇州道,届时路便平整了。” “嗯。”楚窈掀开车帘,勉强露出了个笑容,“小心些。” “小姐放心。”身旁婢女为她披上斗篷,笑着宽慰道,“官道平整,定然不会再如之前那般屡屡陷入雪坑之中。” “希望吧。”楚窈并不抱什么期待地应了。 祈祷声刚落没多久,四周忽然响起嘈杂的惊呼,为首之人厉声喝道:“拉住马车!” 楚窈只觉得骤然失重、随后是身不由己地翻滚、不时磕碰到马车四壁,最后以扭曲的姿势栽倒在了角落里。 震荡停歇,婢女惊慌地出声:“小姐?小姐?聂统领!” 马车外的统领聂达指挥人将她小心扒拉出来,低头请罪:“是末将的疏忽,未能及时发现此处有马贼布置下的陷阱,请小姐责罚。” 果然又是这样!楚窈心中只剩下这么一个想法,生无可恋地抬手示意他起来:“聂统领一路多有费心,是我太倒霉了。” “小姐?”聂达不解地看向她。 “我是说,我没事,继续走吧。”楚窈挤出笑意安抚他。等到众人转头重整队伍时,她才崩溃道:“0741,你给我出来!” “在呢亲亲。”系统在屏幕上放出那张客服微笑脸,“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吗?” 楚窈看着它那张写满嘲讽的脸,心口愈堵:“到底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 “亲亲怎么就是不明白呢?”系统叹息一声,“由于时空磁场出现了某些问题,多个小说世界发生了交叠重合,我们现在正位于这样的融合世界呢。” “所以呢?” “所以您现在同时是三本小说的女配哦。”系统微笑道,“没办法呢亲亲,女配的运气确实差了点。” “差了点,是差多少?”楚窈麻木地问。 “整整负三百呢。”系统又叹息了一声,“我真同情你啊亲亲。” “负三百?”楚窈直接带上痛苦面具,“不如直接要了我的狗命。” “请不要过于担心哦~”系统出声安慰,“如今我们正处在故事开始的时间节点上,几条剧情线尚未完全融合,亲亲暂时性命无虞。只要您修正三个故事的时间线、保证重要的剧情点都能够按时发生,741会好好保护您的。” “……我谢谢你啊。”楚窈吐槽了一句。 “不客气呢亲亲。还有,请注意保持您张扬跋扈的人设哦。”系统又提醒道。 “张扬跋扈那也得是对外人啊,对自已人跋扈那是窝里横吧?”楚窈忍不住反驳了一句,“而且我觉得倒霉才是我的人设。” 她在现实世界中因意外去世,几日前刚穿到这个世界,成了护国公府的小姐,一睁眼便绑定了这个自称0741的系统。 系统送给她三本书,上面写着融合世界的三条剧情线,随后友好地询问她要不要合作。 楚窈仔细看了半天,里面歪歪扭扭写着不同的故事,但她从每一个字缝里都看出了相同的结局——不得好死。 本以为可以安心当米虫的楚窈:“……”她还有其他选择吗? 好在如今只是各个故事的开篇情节,原主还没有作死太过。 这也是楚窈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升级流文男主刚刚家破人亡、被流放边塞充军,她负责过来把他捞走。 “我们快要追上男主角他们了,亲亲从现在开始就要提高警惕了呢,危险随时都有可能发生。”系统提醒道。 “会是什么样的危险?”楚窈不由得有些紧张起来。 “多个时空融合时会产生空间裂缝,有一些不法的穿越者会利用这些裂缝进入世界。”系统皱起了眉,“这些人的存在极大地扰乱了世界秩序。因此,驱逐他们也包含在我们的任务中。” 楚窈:“……行叭。” * 追上流放队伍时恰在陇州边界,这日是个难得的晴天,阳光自天际落下,在雪层冰面上照出琉璃般的清透灿然。 楚窈骑在红色的高头大马上,冷着脸端起国公府小姐的架子。 负责押送队伍的领头人一脸傲慢地站着,仰起头夸张笑道:“你说你是护国公府的小姐,奉旨来带走一个人?笑死爷爷我了,这批人都是重罪流放的,陛下为何要赦免他们?还单独赦免一个人?怕不是瞧着天高皇帝远,来骗爷爷我的吧?” “大胆!”楚窈这边的护卫登时大怒,以手按剑出言斥道,“竖子安敢无礼?” “呦呵呦呵!这还动上刀剑了?真是来劫人的不成?”那领头人见这边人齐齐握剑,不由地瑟缩到旁边人身后,这才扯着嗓子不屑道,“真当爷爷我怕你们?还护国公府小姐,我还镇北将军呢!” “解差大人。”被领头人当靶子那人擦了擦额上冷汗,抖着嘴唇道,“这位真是护国公府的小姐,属下之前偶然见过,是个极不好相与的。她说自己是来传旨的,那应当是实话,我们不妨瞧瞧她拿出的圣旨。” 他在心中暗暗叫苦,这领头人原是个地痞流氓、什么狗屁都不通,也不知为何上面人偏偏要把这么个人塞到这里、还成了解差。平日里忍就忍了,可现在他怎么能对着护国公府小姐摆官架子呢?这不是找死吗! 领头人愣了一下,下意识生了退却之意,又想起临行前被那人吩咐的事和承诺的泼天富贵,到底是贪欲和侥幸心占了上风。 管她什么身份,他是解差,这边就是他说了算! “还圣旨?什么旨意要劳动国公府小姐亲自来送?我看你就是个……啊!”他疾声厉色地叫喊,话还没说完脸上忽然挨了重重一鞭。 楚窈甩了一下手中马鞭,冷笑着开口:“说啊,我听你接着说。” “你……啊!”刚张了一下嘴,另一侧脸颊上又狠狠挨了一鞭。 楚窈将马鞭扔给一旁的聂达,抬起下巴冷冷地道:“打你我都嫌脏了手。聂统领,交给你,不必留手。什么时候他松口了、什么时候停手,抽死了本小姐负责。” 聂达领命,那领头人来不及狡辩一句,便被急如雨点落下的鞭子抽得满地打滚,不多时便哀嚎着痛哭流涕:“姑奶奶、姑奶奶我错了,是我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求您停手吧、求您停手,我这就带您过去!” 楚窈抬手示意聂达停下,扬眉骄横道:“不当刺头了?今日碰上本小姐算你倒霉!” “不敢了不敢了,姑奶奶您这边请。”领头人忙爬起来带路。 系统适时出声:“怎么样亲亲,张扬跋扈人设是不是很好用?” “谢邀。”楚窈苦笑一声,不易察觉地揉着手腕,“这边良民一个,没干过这种事。不瞒你说,我的手到现在还是抖着的。” * 随领头之人来到被押解的罪民之中时,楚窈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被押到边缘处严加看管的少年。 明明身着同周围人别无二致的灰白囚袍,身形亦是单薄,那双眼睛却静如澄湖,满身尽是世家子的翩然风度。 周遭人人自危,偏他端然如故。 像严冬里挺立的青松,纵然难掩风雪留下的痕迹,却只是增了几分别样的风姿。 领头人见她一言不发,不由得有些惴惴,生怕她要提的人被打得狠了、惹这位姑奶奶再度发火,只得赔笑道:“姑奶奶,人都在这里了,您看……” “就是他。”楚窈微抬起下巴点了点那少年。 “什么?!”领头人忍不住失声道,怎么偏偏是陆泛?这可是那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杀掉的人! “你有意见?”楚窈斜睨他一眼,扬起了手中鞭子。 领头人不自觉抖了抖,点头哈腰道:“不、不敢。” 楚窈早先便心中思索了好几种张口的方式,没想到真正与这个所谓的男主角见上面,却是先蹦出了一句: “你不记得我了吗?” 话一出口,她立刻被自己尬到了。这是什么怨妇台词?!又不是在演久别重逢、虐身虐心的狗血琼瑶剧,她在说什么羞耻的开场白? 陆泛怔了一下,不由得将目光停留在了对面不过及笄年岁的少女。 她一袭红衣如火,面容却是更甚红衣的灼灼艳色,尤其生了一双极为灵动的眸子,这般专注看人的时候,像日光落在水面上,摇曳间尽是明灿的辉光。 “我是你未婚妻。”对方的表情同样僵硬了一瞬,有些懊恼似地咬了咬唇,忽然语出惊人道。 “咳咳咳……”陆泛猝不及防被惊到了,急促地咳嗽起来。 “护国公府,楚窈。”既然话已经说出来了,索性一记直球打到底,楚窈干脆利落地挑明了自己的身份,“现在想起来了吗?” “原来是楚姑娘。”陆泛顿了片刻,神情一时有些复杂。 楚窈与陆泛的亲事,其实算得上是娃娃亲。陆家先前是在京都做官的,只是后来不知得罪了什么人,一直被外派至南方各州做官。 直到半年前,赣州发了一场百年难见的大洪水,堤坝溃塌、百姓死伤无数,由此查出了一桩震惊朝野的特大贪墨案。 圣上大怒、下令彻查,自京都到湘赣一带查出不少相干人员,抄家流放者十有八九,陆家亦是被卷入其中。 算起来,两人已经有约莫十年不曾见过了。 “我来带你回家。”楚窈冲他略一点头,从袖筒中抽出圣旨,“证据不足,陆家的冤屈尚未洗清。只是父亲前去面圣,求了这道圣旨,允你先行回京。” “家?”陆泛低下头,有些自嘲地勾起唇角,“我哪里还有家呢?” “抬起头来。”楚窈用圣旨抬起陆泛的下巴,神情郑重道:“我相信陆家是被冤枉的,但只有我相信是不够的。你要拿出证据来,陆泛。”她第一次叫了他的名字,认真与他对视,“这是你要做的。” 陆泛抿起唇瓣,不过转瞬之间,那双盛了哀思的眼睛便如涟漪般散开,重新汇成了坚定,他轻声应:“是。” 楚窈满意地放开他,将圣旨扔给一旁候着的领头人,头也不回道:“人,我就带走了。” 领头人手忙脚乱地接住圣旨,在对上身后之人的视线后惶然惊惧之色更甚。 几人对了个眼神,领头人狠狠一咬牙,面上神情归于阴狠的杀意。 杀意还未来得及收敛,却忽然看到陆泛回头看向他们,目光分明清淡如流水划过,几人却莫名生出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他不曾多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几人却愈加不安起来。 “老大,这小子不会看出来了吧?”有人惴惴问。 “放屁!”领头人心中亦是被看得发慌,强撑着骂道,“他又没开天眼!” “可他就是很邪乎啊,这一路上我们没少下手,可都被他躲过去了。” “别废话,下去点人准备!”领头人紧紧咬起牙,“一定要把他们都宰了!” 第2章 刺杀 “挑开他们的亵裤看看。”…… “叮——陆泛支线任务1:远离流放之路(已完成)。获取积分值300(已入账);幸运值+5。 支线任务2:平安抵达朝歌(已开启)。” 如楚窈所预料的那样,带着陆泛离开流放队伍后,系统便提示她支线任务1已完成。 楚窈打开个人界面查看,一边同系统闲聊道:“这男主角还挺好说话的,一点也没有其他龙傲天霸道自负的臭毛病。” “是的呢亲亲。”系统附和道,“毕竟只是个刚遭逢巨变的半大少年,还没走上日天日地的龙傲天之路,之前家里又是按照世家公子的标准养着的,当然温润如玉。” “唉,好好一个五好少年,为什么拿了升级流剧本呢?”楚窈感叹了一句,看见奖励的积分时又疑惑地问,“741,积分有什么用吗?” “积分可以在商城里兑换东西哦。”系统露出个笑脸,“作为一个全功能的统统,我的商城里应有尽有。只要积分足够,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我不能兑换的。” “全功能?系统还有这种区别吗?”楚窈迅速抓住了盲点。 “当然!单功能系统只能兑换特定的商品,哪里比得上我们呢?” “行叭。”楚窈划拉到下一个任务,皱起了眉,“平安抵达朝歌?什么意思?路上还会遇到危险吗?” “无可奉告哦亲亲。”系统再一次露出熟悉的嘲讽。 “……”楚窈拍了拍脸,提醒自己别跟这个系统计较,皱着眉开始思考。 却见陆泛策马近前来,开口道:“楚姑娘,我有要事想同你商讨。” “嗯,说。”楚窈点了点头。 两人之间虽已挑明关系,可仍是如寻常同路人一般相处,并未有未婚夫妻的亲近。 楚窈对目前的情况很满意,她还没想好怎么处理两人之间的婚约关系,现在这种距离就刚刚好。 尤其是陆泛极有分寸,不过分亲近亦不过分孤高,清醒得很。 “我们恐怕会遭遇刺杀。”陆泛神情平静地叙述,“押送队伍里有人不想放我走。” “什么?”楚窈惊了一下,嘛情况? “那个解差,身份有问题。”陆泛沉吟了一下,“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是陆家旧敌,不想留我活口。” “这就是你身上带了这么多伤的原因?他们下黑手?”想到昨日里她收到的陆泛身体状况,楚窈登时怒了。 陆泛微愣了一下,随即失笑:“小伤而已,不必介怀。至于这次的刺杀,楚姑娘亦是不必过于忧心,我已想好对策。” “你说。”楚窈做洗耳恭听状。 “再往前行约三十里会到达锁牢山支脉千雪山脚下,此地有一处驿站,是个伏击的好地方。” “我们可以在此处设下陷阱,以积雪为障……楚姑娘所带共有一十六人,东南背山处安置五人,西南驿站口埋伏三人……剩余四人则负责护卫楚姑娘安全。”他语气徐缓地安排着,字里句间尽是周密的妥帖,末了抬头看着楚窈,征询她的意见,“如此,便有九成的把握尽斩来人。楚姑娘以为呢?” 楚窈没有什么想法,她听得一愣一愣的,只能感叹道:“你说的好有道理哦。” 陆泛垂眸安然一笑。 “厉害厉害。”楚窈小海豹拍手,又忽然反应过来,“诶不对啊,还有一点问题。” 陆泛偏头以示倾听。 “也需要留下几个人保护你啊。”楚窈皱了眉,理所当然地道。 周遭风雪飞旋,陆泛盛着风雪的眸中却缓缓安静下来。片刻后,他轻声笑了一下:“多谢楚姑娘关心,我不会有事的。” “不行。”楚窈立刻摇头,绷起了脸。 开什么玩笑?她来的任务就是安全把陆泛带回去,真因为疏忽出点什么事可还得了? “要把你的安危考虑进去。这样,我把聂头领叫过来,你再同他商量一番。” 不等陆泛再说什么,楚窈朝聂达挥了挥手,扬声唤道:“聂头领,过来一下。” 聂达听完楚窈提到会遭遇刺杀之时心中大惊,又听得陆泛的谋划,仔细推敲片刻后由衷道:“陆公子谦虚,若是依你的安排,定是有十成的把握将前来刺杀之人斩尽。” “小姐。”聂达行了个礼,“我这便吩咐兄弟们加紧赶路,我们早些过去设下陷阱。” “好。”楚窈表示赞同,待聂达走后同陆泛玩笑道:“究竟是九成把握还是十成?这是个问题。” 陆泛笑了一下:“话不可说太满。” “别,我突然害怕。”楚窈连忙摆手,“我是真的很倒霉,但凡有一分意外,估计就会降临在我头上。” “那我定然会多多留意楚姑娘那边。”陆泛看她神情有些好笑,但仍把她的话听在了耳中。 * 入夜后风雪交加,楚窈提着剑的手指不自觉地紧张曲起。 如陆泛所料,身后追踪之人见他们歇在了这处驿站里,果真决定在此处动手。 此时虽是夜半,可楚窈这边的护从们皆是屏气凝神,握紧了手中兵器。对方来人不少,约莫是己方的两倍之数。一旦动起手来,定然是一场苦战。 不知过了多久,风声掩映下的西北方向忽然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 楚窈身边的护从们精神一振:来了。 仿佛是交战的信号,一声惨叫声之后,忽然有刀兵声交错响起。 “杀了他们!” “保护小姐!” 此起彼伏的喝呼声响起,刀剑相击的清脆声响混着利器入肉的闷响声接连传来。鲜血洒在白雪上,尸身倒在风声中。 楚窈简直瑟瑟发抖,生在和平年代十几载,哪能一朝直面杀戮现场?虽然她自己没有亲自上手,但听这声音就足以让她心惊胆战。 说来惭愧,其实她是继承了原主高超武艺的,但她现在手软脚软活像只软体虾,别说亲自杀敌,上去估计是第一个送人头的。 只能站在这里撑撑场面了。 外面厮杀声暂歇,聂达发出一声哨呼以示平安,楚窈这才松了一口气。 有士卒请她出去主持大局,楚窈抖着腿勉强露出个笑意,走出去眯眼看世界。 陆泛仍是一袭白衣,此时正与聂达说着话:“不,这些人不是马贼。” “可这些人身上都带着陇州马贼的标志。”聂达皱眉看着手中的衣物碎片。 “应当是死士所做的伪装。”陆泛再度摇了摇头。 “什么情况?”楚窈皱眉问系统。陆泛做出的推测可信度还是很高的,但是谁家里面豢养的死士闲的没事来刺杀她们? “哎呀亲亲,你终于问我了呢。”系统惊讶又欣慰,“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这是个极度混乱又危险的世界呢。” 楚窈:“……”你他妈说的是人话吗?我不问你就不提醒一声? “有穿越者想要抢夺男主的身份呢。”系统表情惋惜,说出来的话却总带着一股幸灾乐祸的味儿,“看来是已经出手了啊。” “说重点。”楚窈咬牙。 “建议亲亲挑起他们的亵裤看看呢。” 楚窈:“???身为系统,你ghs不违规吗?” “哎呀亲亲,人家这是在干好事呢。” “……”楚窈面色一言难尽地走向陆泛他们,尽力保持自己的表情正经又高洁,“挑开他们的亵裤看看。” 陆泛:“???” 聂达:“???” 楚窈只觉得自己的脸热得可以直接蒸鸡蛋,却仍保持着禁欲端庄的姿态:“有些家族的死士只会在亵裤上刺绣表明家族身份。” “哦哦,这个样子。”聂达恍然点头,“我说呢。” “……”楚窈暗暗磨牙,不然你还以为是怎样?! 聂达果真找到了家族独有的印迹,割下来后高兴地拿过来要给楚窈看。 “大可不必。”楚窈后退了一步,“我能看清……” “我来看吧。”陆泛却忽然出声,皱眉看了一眼。 “若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平侯钱家的徽记?”他虽确定自身所记无误,却更是因此疑惑:为何会牵扯上平侯钱家? “没错。”楚窈也辨认了一番,确认了他的话,同时在记忆中找着有关钱家人的部分。 “小心!” 楚窈兀自思索,却没想到背后重伤倒下那人骤然暴起,手中利刃已举到她头顶正待劈下。 楚窈心态直接崩了,眼见避不过去,只能咬牙尽力避开要害。 却没想到刚刚出声示警的陆泛直接扑过来要为她挡下这一刀。 楚窈顿时更慌了,搞什么?挨了这一下她可以让系统屏蔽痛觉,又不会疼什么的;但陆泛现在扑上来简直是要她的命! “系统!!!”她急声叫道。 系统轻飘飘地向她施了一股力,楚窈却感觉被五指山压住一般直接趴下了,连带着把正欲出手陆泛也压倒了。 更惨的是,她的倒霉属性只会迟到、不会缺席,明明一眼望去全是平坦的雪地,偏偏此刻她和陆泛不知被系统一掌拍到了哪里,骨碌碌地往下滚,直滚得楚窈头晕眼花,仿佛被扔到洗衣机里翻滚了一万圈。 “是处雪坡。”陆泛抬手护住她后脑,在滚落的间隙对她说。 楚窈只来得及胡乱点了点头。 坡度渐缓,两人终于停止了滚动。楚窈狼狈地爬起来,第一时间朝着陆泛伸出了手:“你还好吧?拉你起来。” “无碍。”陆泛轻轻眨眼,抖落睫上雪花。那碎琼自他眼尾化开,氤氲开一片水色。 他看着递到面前的纤纤素手,神情有些迟疑。 楚窈便急声道:“磕着还是碰着了?站不起来了吗?” “可以。”陆泛不欲让她担心,犹豫了一下后伸出手。指尖相接的时候忽然有异样的感觉自心头升起,他下意识要缩回手。 “诶干嘛?”楚窈愣了一下,索性直接伸手拉住了他,“藏伤呢?” 陆泛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多谢你救我,否则我肯定是要受伤的。”楚窈察看了一番,发觉他没有受伤,松了一口气后出言感谢道。 “无事,之前说过会多留意你身边。”陆泛垂下眼睛摇了摇头,“是我要感谢楚小姐才对,雪中送炭的恩情陆某没齿难忘。” “不用不用。”楚窈笑了起来,“你好好活着就好,嗯……平平安安的,最好是早日为陆家平反。” 夜色褪去,曙光渐升,早已泛白的天色不知何时落下阳光。陆泛看着立于朝阳之下的楚窈,慢慢应了一声:“好。” * 踏入朝歌地界之时,楚窈险些泪洒当场:终于回来了。 这一趟走得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她觉得自己被折腾掉了半条命。 系统的提示音终于响起: “叮——陆泛支线任务2:平安抵达朝歌(已完成)。获取积分值500(已入账);幸运值+5。” “恭喜亲亲哦,陆泛这边可以进入主线剧情了。不过亲亲不要放松警惕,回去之后还有许多事需要收尾呢。比如彻查刺杀事件啦、确定幕后主使啦……” 楚窈:“……”听起来就头疼。 “还有哦亲亲,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系统欢快地在她脑中放了一场烟花,“可以开辟新战场了呢。” “???”楚窈震惊了,“你做个人好吗?社畜还有休假呢。” “我本来就不是人。”系统秒换冷酷脸,“而且你也不是社畜,你只是个濒死的女配。” “……什么任务,发。”楚窈卑微向现实低头。 “是以你家为背景的宅斗故事哦,女主角是叶纤灵。” “叮——叶纤灵支线任务1:初入楚家(已开启)。” 第3章 女主角与入侵者 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 回护国公府的路上,楚窈大致浏览了叶纤灵的故事线。 其实论起正经人口来讲,楚家是不具备宅斗的基础条件的——原因无他,家世实在是简单。 楚窈自幼丧母,家中只有粗犷豪迈老爹和卓尔不凡亲哥,外加非嫡亲祖母。 但问题就出在这个祖母身上——她实在是太能搞事情了。 这人出身烟花柳巷之中,颇有一番手段。原是老国公身边的妾侍,在楚窈亲祖母去世之后离奇上位,成了国公府的正头夫人。 若说她运道好,那确实算得上是极好的,一朝攀上枝头成了贵人;但要真说她命好,却又不尽然——她刚当上国公夫人没多久,老国公便战死沙场,未曾孕育过一男半女。 好在楚窈她爹为人宽厚,仍是好吃好喝地供养着这个庶母,不曾为难她。 然而这人为了维持富贵生活、提携自己娘家可谓无所不用其极。最离谱的一桩是——她将娘家七八个侄女都接到了护国公府,名义上是陪着她解闷儿,实际则是觊觎楚窈爹和哥哥。 这些侄女们也各个是奇葩,一点儿都掂不清自己的分量,真当自己住在护国公府就是府中女主人。仗着庶祖母偏心,竟有那一两个格外跋扈的敢冒犯到楚窈这个正儿八经的嫡小姐头上。 对待楚窈尚是如此,对叶纤灵这个来历不明的孤女就更不必说了——哦当然,为难叶纤灵最多的还是原身。 叶纤灵的生母是楚老爹青梅竹马的邻家妹妹,两人成年后各自嫁娶,按说是没什么联系了。偏偏叶纤灵家中亦是因为这次贪墨案被牵连抄家灭族,叶母走投无路求到了楚老爹头上,求他救救自己的女儿。 楚老爹向来古道热肠,闻言自是同意了,便将叶纤灵接到家中。 这下家里的侄女们坐不住了,到原身面前挑拨是非,说叶纤灵是楚老爹外室生的女儿、会威胁到她的地位、抢走父亲和哥哥的关爱之类的屁话,撩得原身怒发冲冠。 偏偏叶纤灵又是个敏感多思、温柔怯弱的性子,自觉寄人篱下、仰人鼻息,无论受了什么委屈都默默咽下,直到遇上楚窈她哥…… 楚窈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按照剧情,她会一次又一次地为难叶纤灵、变得刻薄狠辣、面目全非,逐渐消磨尽了父亲和哥哥的耐心和关爱,最后被流放出京。 但纵然苦恼,可是该来的仍然会来,比如说此刻等在楚府门前这群笑脸相迎的人。 “爹,你今日怎么有空在家?”楚窈翻身下马,有些纳闷地问站在最前面的英武汉子。 “这不是收到我家丫头的来信说今日回来,爹便推了庶务专程等着你。”楚镇摸了摸楚窈的脑袋,爽朗大笑,又朝着其后站着的陆泛招手,“你就是陆家大侄子?” “楚国公安,晚辈陆泛。”陆泛行礼问了安。 “好小子,一路受苦了。”楚镇拍了拍陆泛的肩膀以示安慰。 两人寒暄着,楚窈却随即瞧见了一位身着白裙、清雅娇柔如雨中白菡的少女。 她眼前一亮,问候的话张嘴就来:“这位便是父亲在书信中提到的叶姑娘吧!妹妹几岁了?可也上过学?现吃……啊不是,身体可还好?” 叶纤灵原本安静地站在众人身后,却不妨这位旁人嘴里张扬跋扈的楚大小姐越过众人直接问候了她,听起来满是好意与关怀。 她面色立即红了起来,微垂了头呐呐道:“多谢楚小姐关心。我叫叶纤灵,刚过完十五岁生辰,在学堂中念过书,身体尚算安康。” 是软妹啊!超软超甜的软妹!楚窈顿时在心中发出鸡叫,看看这红扑扑的小脸蛋、听听这裹了蜜糖似的声音!软妹谁不爱?! “叶妹妹放心,以后你就是我罩着的人了。”楚窈保护欲极度膨胀,信誓旦旦道,“谁要是欺负你?就是跟我楚窈过不去。” “啊?”叶纤灵愣愣地抬起头看她。 更可爱了。楚窈捂住心口,好像回到了搞创时拼命喝奶打榜只为看见妹妹一笑时的心情。 正露出姨母笑之际,楚老爹洪朗的声音越众而来:“窈窈,你在说什么?哪儿来的妹妹?纤灵比你大一岁!” “……”楚窈愣然回头,便看到叶纤灵忍俊不禁般低下头,微抿了唇角轻声叫道:“楚妹妹。” “???”不行!这个必须是妹妹!楚窈板起了脸,冲着楚父扬起了拳头:“看到了吗?明显是我的拳头比较硬,该是我保护叶妹妹。” “臭丫头。”楚老爹笑骂了一句,“没一点规矩。” 不过心中到底是松了一口气。原本他还以为要给自家闺女好好解释一番,才能让她们好好相处,倒没想到闺女会这么喜欢叶纤灵。 楚窈玩笑般做了个鬼脸,叶纤灵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正谈笑之际,忽然有一个身着碧裙、嫩得像一株新生绿茶的姑娘亲亲密密地凑到楚窈身边,要来拉她的手:“窈窈你可算回来了……” “警报!警报!——入侵者距离不足五十厘米、三十厘米……”系统忽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险些把楚窈当场掀翻。 “?!”楚窈下意识接连后退了好几步,避开那姑娘伸来的魔鬼猪蹄。 “窈窈为什么要躲开我?”汪若然有些委屈地咬着唇,眨眼便挤出了泪水,化身摇摇欲坠的小白花。 入侵者毫无疑问是生死大敌,刚面对过入侵者刺杀的楚窈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摩她们,更别提这个入侵者还一身满得要溢出的绿茶味。 “你还好意思来拉我的手?”楚窈冷哼一声,扬起下巴作高傲跋扈模样,“好好想想我走之前你是怎么对我的!” “???”汪若然懵了,我怎么对你了? 她疾声质问系统:“你是不是对我瞒了什么消息?原主怎么得罪楚窈了?” “没有啊。”她的系统委屈道,“我这里没有任何记录。” “回去你跟我好好解释一下!”汪若然冷斥一句,转头又朝着楚窈堆出笑脸,“窈窈别生气,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我不听!”楚窈立刻捂住耳朵,摇着头躲开了。 “???”你搁这儿演什么琼瑶剧呢?汪若然懵逼地看着她的背影,这个楚窈怎么是这副德性? “亲亲,这个侵略者的原身对你做了什么?我怎么也不知道呢。”741也有些疑惑地问道。 “你不知道才正常。”楚窈耸了耸肩,无所谓道,“因为连我也不知道。” “嗯?”系统显然不能理解这种操作。 “只是诈她一下而已。看她之后会做什么,判断性格和目的。”楚窈解释了一句,“至于她会找个什么理由,那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哇哦亲亲,你好像变坏了呢!”系统惊叹了一声。 “生活所迫,你逼的。”楚窈面无表情地回。 * 打发走一堆姐姐妹妹们之后,楚窈和楚老爹来到正堂之中。陆泛这边的事情还有待收尾。 楚镇叹了一口气:“陆老弟的为人我了解,说他做出这种事我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左相他们拿出的证据确凿,陛下又急于以这件事杀鸡儆猴,我能做的实在有限。” “父亲之所以被诬陷,实则是因为发现了堤坝修筑中的账目缺失,缺失的金银流向了朝歌。”陆泛抿了唇,目光似蕴着长夜暗色。 “你是说……”楚镇面色顿变。 “与争储有关。”陆泛平静却肯定地说。 楚窈都给听愣了,不是?这怎么就牵扯到争储上了?但若真如陆泛所说,也难怪他在路上避而不谈,这牵扯着实过多了。 想到争储,楚窈又感到头疼。古往今来夺嫡都是风险极高的一项投资,成则从龙之功,败就满门倾覆。 若是有的选择,楚窈是坚决不想掺和进去的。可偏偏大女主爽文的女主她走的就是夺嫡线啊! 正头秃之际,又见陆泛对着楚老爹一揖到底、坚定地说:“蒙国公您临危相助,泛没齿难忘,来日定会涌泉相报。只是接下来要做之事前途难料,属实不能再牵连你们了。” “诶等下。”楚窈听他这话是要与她家撇清关系,有些急了:你金手指还没到位呢、先别急着跑啊! 楚窈想的是作为融合世界共用女配和世界男女主之一所在的家族,护国公府肯定会被卷入故事里,那还不如想办法尽量增加自己这边的筹码。 没想到楚老爹却直接乐了,指着楚窈笑骂道:“都说女大不中留。丫头,你这也太外向了吧?” 又转头对陆泛说:“当时贪墨案在朝中席卷,人人自危,我们府上也是焦头烂额。是这丫头第一个想起来,执意要先把你带回来,亲自去求了圣上。圣上不乐意,冷着脸说若真要去传旨,那她便亲自去。我本想让霁儿那小崽子走一趟,没想到这丫头二话不说、点了人便出发了。” “???”楚窈懵逼了,她没想到自家老爹突然给她加戏,她真的不需要! “爹,您别害羞。”楚窈挤出一个笑容,竭力撇清干系,“是您信守承诺、得知陆家遭遇后愤而冲进皇宫里求了圣旨,与女儿没有太大关系。” “你这丫头怎么敢做不敢认呢?又不是什么坏事!”楚镇闻言不乐意了,“分明就是你……” “爹!”我求您憋说了……楚窈心态崩了,您别歪我的任务行吗?升级流男主是要搞事业线的、事业线!认真商量怎么查这件事才是我们该做的好吗?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现在,让我们来商量一下如何为陆家洗刷冤屈吧。”楚窈匆忙地把自己做的事掀过,转而把话题拉回正确的方向,“既然陆公子说账目有问题,那我们首先要拿到的就是账目。” “可是案子里的相关证据都被移交到了大理寺,无关人等不得随意调用。”楚镇皱眉。 “大理寺有位周寺丞,微末之时曾受过父亲指点,言明来日必将回报。”陆泛沉吟片刻,“也许可找他帮忙,不必拿到账目,只要容我查阅便可。” 楚窈闻言点头,正要继续说什么时,系统却骤然爆出凄厉的声音:“警告!警告!女主角危在旦夕!速去救援!速去救援!” “???”楚窈被这警报声惊得毛发炸起,连声问道,“去哪里救?叶纤灵不是平平安安地在家里呆着吗?” “是另一位女主角啊!!!” 第4章 落难的凤傲天 这个反派不讲武德…… 楚窈着实想不明白,身为标准大女主爽文的女主角,凤初芒会遇到什么生命危险。 听听这充满了王霸之气的名字,就知道她是何等锋芒毕露、锐不可当。 更何况她穿越之前的履历也相当惊人。身为古早穿越女的典范,冷酷无情、杀手、身手极好是她的标配。 楚窈骑着自己的小红马朝着城外安国寺一路狂奔,系统焦急地同她报送着凤初芒的实时状况。 天色渐渐暗下来,落日的余晖铺在挂雪的树梢之上,林间染上暮色、越发静谧幽深。 楚窈有些惴惴,拨开枯木横生而出的枝杈,紧张地问系统:“现在情况如何?” 系统声音沉郁:“不太好,我这边一直是红色的一级警报。” “为什么会这个样子?”楚窈百思不得其解,“你给我的原著里好像没有这一出吧?更何况这时候才是开篇之际,应该是安国寺上香情节吧?” “初步推测此事的始作俑者是外来侵略者。”系统郁郁道。 “啊?”楚窈着实吃了一惊,“又一个入侵者?” “融合世界经常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所以又被称为混乱世界。”系统解释。 楚窈:“……”岂止是有问题?照这个趋势,这个世界估计是被穿成筛子了吧? “这个入侵者估计很难对付啊。”楚窈深深地叹了口气,为自己的任务感到忧愁,“一出手就是杀人,一看就老心狠手黑了。” “咦?”系统忽然发出了惊疑不定的声音,“女主角那边的警报忽然解除了?亲亲你知道为什么……” 楚窈刚转了个弯,猝不及防在雪亮的刀锋上看到了自己的脸。 与面前之人四目而对之际,她忍不住苦笑一声:“我想,我大概是知道了。” 不等对面人扬起手中长刀,楚窈一个扫堂腿激起前方积雪阻挡住那人视线,转头就开始玩命狂奔。 原地的刺客被她出乎意料的一击阻了片刻,随即便发出一声集结哨呼。 “系统,快点给我来一个手把手教你打架技能,万一那刺客召集人手就不妙了。”楚窈一边朝着枝杈密集、不易被包围的地方跑去,一边快速对系统道。 “好的宿主。”系统知道情况紧急,顾不得保持平日里的客服态度,忙为她开了分析权限,又多问了一句,“宿主需要武器吗?空间里有一把四十米的大刀可供使用,三十分钟的试用时间,足够你把这些人都干掉了。” 四周皆有快速掠来的脚步声,干枯的枝杈被踩断,像是死亡来临时的催命声。 “用什么用!”楚窈急到头顶冒烟,“在这种环境里用四十米的大刀?恐怕我先把自己给戳死了。” “不行,这样跑绝对逃不掉。”夺命狂奔仍是抵不住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楚窈停住脚步,咬牙做出决定,“不如直接上,在一个方向撕开缺口。系统,给我开个痛觉屏蔽。” 她倾耳听了几息,迅速选定了一个方向,借着树木的遮挡朝那方掠去。 落地无声。 楚窈凭借着原主自幼习武的本能、加之系统的辅助指导,险而又险地避开群殴、在间隙中进行反击。 一个人倒下、两个人,紧接着是第三个人……楚窈竭力使自己忽视抖到发软的身体,专注于刺客的破绽之上。 不知过去了多久,楚窈人都麻木了、手下动作也成了下意识反应,系统突然欢呼了一声:“宿主加油,马上就能够把这些人都打倒了。”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楚窈胸口闷痛,极力压抑着自己想要吐血的冲动,艰难地问系统。 “因为你的个人属性问题,你已经把所有的刺客都吸引过来了呢亲亲。”系统微笑道。 “噗。”楚窈听了这话,再也支撑不住,一口老血生生喷出了三尺喷泉的特效,溅在面前的雪地之间、绘出奇诡的图案。 前面仅剩的刺客们都被这一幕惊到了,举着刀一时有些踌躇。 楚窈化悲愤为战斗力,冲上去一鼓作气踢开他们的刀、反手用刀柄将他们拍晕,而后直接萎顿、当场瘫倒在了地上。 “我太难了。”她发出了泣血控诉,“女配不是人当的。” “亲亲不要难过。”系统有些踌躇地安慰她,“起码,你把原本针对女主的火力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也算是一个好的配角了。” “噗噗噗。”楚窈闻言又接连吐了好几口血,抹了唇角艰难道,“并不想要这样的安慰。” 休息了片刻,楚窈尝试着动了动手脚,发觉恢复了些许力气之后爬起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搜这些刺客身上能够证明自家身份的东西。 “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王八羔子这么狠?”她恨恨道,“一点都不讲武德,开头直接就出杀招。” “怎么会什么都没有?”楚窈翻遍刺客全身,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身份归属的东西,不由得开始怀疑人生,“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反派大boss啊?” 她狠狠磨了磨牙,不肯接受这个结果——放着这么一个危险的人隐在暗处,是生怕自己死得不够美观吗?再找!哪怕是一点点线索也不能放过。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楚窈踏过一个平平无奇、长得有点小帅的刺客身旁时,忽然闻到了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 她停下脚步仔细捕捉,将自己的感觉共享给系统:“分析一下这个味道。” “哇哦!是系统商城出品的催情香呢!”系统顿时激动起来,“看来是个风流的攻略者,绑定的大概是单功能的美颜系统。” “真的吗?”楚窈精神一振,终于找到了相关线索,“你怎么确定的?” “催情香,三流玩意儿,正经统统都不屑于售卖。”系统哼了一声,“也就美颜系统这种不入流的单功能系统,才会为了吸取能量给绑定者兑换。” “所以绑定了美颜系统的人会特别好看对吗?”楚窈抓住了盲点,“遇到的话能确定吗?” “还是要看绑定者本人的,如果他(她)特别自恋骚包、异于常人的话,是能够判断出来的。”系统回答。 * 楚窈拄着树枝、踏过积雪,继续找着凤初芒的踪迹。 “系统,你不是说就在这附近吗?”在围着此地绕过第三圈时,楚窈终于忍不住开口了。 系统也实名疑惑:“位置显示确实是在这里啊。” “再这样找下去,恐怕凤初芒还没出事,我就先被冻死了。”楚窈咳了两声、裹紧自己的小棉袄,“附近地势平坦吗?有没有……” 话没说完,她脚下忽然滑了一下、失重感骤然传来。 楚窈:“……”好了,她现在知道了。 还没等她感受到深坑的触感如何,底下掠过寒星般一双眼眸,有人下手狠厉地朝她攻来。 “等一下!”楚窈急声制止,抬起手肘挡下一击。 那人紧抿着唇角,虽听出是个少女声音,但仍未放松警惕。 楚窈被反剪双手按在洞壁上的时候,忽然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曾看过的一则沙雕新闻:“男子深夜找狗不慎掉落深坑,没想到狗也在这个洞里。一人一狗相对而坐,因坑太深爬不出去,无奈拨打了119。” 楚窈:“……”现在的情况,可不正是有异曲同工之妙吗?只可惜这里没有人民英雄来拯救她们。 “姐妹有话好说。”楚窈侧过脸,露出个友好的笑容来:“我重伤在身,肯定不是你的对手。” “哦?”凤初芒语气平板地发出一个疑问词,“那你为何会身受重伤?” “别提了,简直气死我。”楚窈说话的内容不全真,情绪和语气却是悲愤至极、半点都不掺假,“我哪儿能想到我会这么倒霉呢?出来一趟还能遇上刺客?” “穿黑衣、带面巾、持刀、刀长约半米?”凤初芒手下动作略顿,问道。 “昂。”楚窈点了点头。 “那现在,人呢?”凤初芒用力将她朝下压了压,语调沉冷。 “被我打昏了。” “全部?” “所以我身受重伤。”楚窈相当配合地有问有答,末了又做出疑惑的模样,“这位姑娘,我看你好像有些眼熟?” 凤初芒松开她,楚窈揉了揉手腕,追问道:“我们是见过吧?” “同窗。”凤初芒冷眼瞧着她。自打楚窈转过头的一瞬间,凤初芒便认出了她。 “啊。”见凤初芒不曾遮掩,楚窈便适时地恍然道,“这样说好像认出你了,安平侯府的小姐?” 确定楚窈不足以造成威胁之后,凤初芒便不再理会她,转过身来继续寻着可以借力的地方。 楚窈也凑过去看,几眼之后便皱起了眉:“这坑壁怎么这么滑?” 她们掉落的这个洞是个不折不扣的捕猎陷阱,若是没有借力点,根本不可能凭借自己爬上去。 楚窈的目光落在凤初芒身上,留意到她的衣袖被鲜血浸湿:“你受伤了?” “不必管。”凤初芒冷声回她。 楚窈皱了眉,不太赞同,但看她那钢铁般坚毅的神情,又叹了口气:“受伤了,别活动太过,我给家里人发个信号。” “亲亲你带信号弹了吗?”系统及时跳了出来。 “你说呢?”楚窈反问道,“当时急得跟催命一样,还信号弹?火折子都没带!” “我猜也是呢。”系统叹息了一声,“需要兑换打火机吗?我们可以点个烟。” “兑什么打火机?燃烧消耗氧气,你是生怕我死得不够快吗?”楚窈都给这个不靠谱的系统气笑了,“放个烟花。” * 漆黑的夜幕中骤然爆出明亮璀璨的烟花,点亮了策马找寻之人的眼眸。 陆泛同楚霁对视一眼,收拢了人手朝着那个方向赶去,走过不久便看到了被松松拴在树干上的小红马。 “是楚姑娘的马。”陆泛近前看去,回头道。 楚霁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众人散开在附近找。 “世子。”有人慌张来报:“前方发现约莫二十名刺客,地上有大片血迹。” 楚霁本就紧皱的眉头更添沉冷,陆泛眸间显出忧色。 “继续找。”楚霁抿紧了唇,“以楚窈的身手,没那么容易死。” 陆泛没应声,直接翻身下马,拨开前方横斜的树枝率先赶去。 一路上未曾再见到血迹,他心中微松,到了烟花下时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人。 陆泛压下心中焦灼,将手中灯火放低,寻着地上可能存在的痕迹。走到一处枯枝疏铺的雪地时,忽然看到了滑行的痕迹。 “楚姑娘?”他拨开陷阱上用做伪装的枯枝,低声唤道。 “陆泛?!”楚窈惊喜出声。 灯火映亮她绮丽的眉眼。 第5章 会面问题 有情人终成兄妹这种事 “终于可以出去了,冻死我了。”楚窈高兴地搓手,“带绳子了吗?这个坑边边太滑了,我们两个都上不去。” “稍等。”陆泛唇角也带出点笑意,“楚世子也来了。” “什么?我哥也来了?”楚窈愣了一下,突然有些慌。 “现在不来,等明天再过来给你收尸吗?”楚霁过来时恰好听见她这么一句话,当即冷笑一声。 “啊哥哥,好久不见,吃过饭了吗?”楚窈立刻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 “你说呢?”楚霁亲自放下一根麻绳来拉她,“托你的福,大家都没吃上饭。” 楚窈不好意思地挠头:“抱歉抱歉,遇上了点意外。”她避开身子,示意凤初芒先上去。 凤初芒看了她一眼,略一点头:“多谢。” “不谢。”楚窈应了一声,又扬声问楚霁,“哥,你带金疮药了吗?” 楚霁闻言皱起眉来:“受伤了?伤到了哪儿?” “不是我,是这位安平侯家的姑娘。”楚窈解释,“凤姑娘和我遇上了同一批刺客,又先后掉进了这个大坑里,她受伤了。” 楚霁示意人送上金疮药,又去拉瘫在地上的楚窈:“起来,地上凉。” “我太累了。”一朝得救,楚窈只觉得刚才勉力支撑的精神气就被抽光了,奄奄一息道。 “叫你平时习武时总是偷懒,这么点人都对付不了。”楚霁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这么,点?”楚窈震惊,人言否? 陆泛失笑,出言解围道:“没受伤就好。” “为何会有刺客专程刺杀你?”想到这个,楚霁颇觉不解,楚窈这些日子都不在京城之中,为何一回来便遭遇了刺杀? 其实这个问题楚窈也想不明白,她显然不是刺杀目标啊。这些人是刺客又不是杀人狂,怎么见人就杀? “是冲着我来的。”凤初芒抿着唇冷声道,“她无妄受灾。” “话也不能这么说,这批刺客单纯是丧心病狂,连我这么个过路人都不放过。”楚窈连忙摆手,又见凤初芒脸色发白、连唇瓣都毫无血色,不由得关心道:“你看起来不太好,要不要先去找个大夫?” “不用。”凤初芒利落地将受伤的手臂捆起来,摇头拒绝,“我需要赶快回去。” 楚窈刚想再劝劝,忽然想到凤初芒那不安分的继母妹妹,只得点头道:“也是。若是再晚些回去,不知道你那继母会怎么编排你。” 她走近凤初芒几步,附耳诚恳建议道:“我建议你若是碰上她们胡搅蛮缠,二话不说打一顿就是了。我和你妹妹接触过,她是个欺软怕硬的。” 楚霁:“……” 陆泛:“……” 偏偏凤初芒毫不犹豫地点头,神色深以为然:“我也是这样想的。” 楚窈立刻眉开眼笑,抚掌叹道:“妙啊,不要让自己被欺负。” “今日多谢你了。”许是一同患难过,楚窈所提又颇合她心意,凤初芒面对她时神色略有和缓,“以后你有什么事可以找我。” “好的好的。”楚窈自是毫不迟疑地点头,凤初芒性冷寡言,这个承诺已是难得,她当然要好好把握机会。“你也是,有事没事都可以找我。” * 目送凤初芒回到安平侯府后,楚窈终于松下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躯回了家中。 楚老爹见她人还是完整的,也没多加苛责就放她回房间休息了,吩咐厨房待会儿将饭食送过来。 倒是叶纤灵神色担忧地过来探望她:“楚姑娘,听闻你遭遇了刺杀,可还安好?” “没事。”楚窈懒洋洋地歪在榻上,看她满脸忧色颇觉好笑,拣了一颗果脯递到叶纤灵唇边,笑道,“张嘴。” 叶纤灵下意识张口,却不防被她塞了满口,鼓着脸颊愣愣地看着楚窈。 “啊你好像一只小仓鼠哈哈哈,可爱。”楚窈被她的模样戳到了笑点,捧着脸笑了起来。 “楚姑娘……”叶纤灵有些无奈,柔声唤道。 “可以直接叫我小名,这样实在是太生疏了。”楚窈摆摆手,“来家里都是自家人了,客气什么。” 叶纤灵眉间略松,显出几分动容之色,又混了几分哀伤踌躇。 楚窈知她心结,便坐直了身子与她平视,正色道:“我知你出身诗书之家,自幼饱读诗书,想来心思也是比旁人剔透敏感的,或许会有寄人篱下之感。但我家却是截然不同的,武将多随心重义气,相交了便是可以托付一切的异姓兄弟。如今你到我家,在我们眼中便是自家人,同我和哥哥别无二致。” 叶纤灵垂下的眼睫颤了颤,如同经雨后沾湿的蝶翼,再抬眼时已带了水色。 “窈窈。”她哽声唤道。 楚窈动作轻柔地摸了摸她的脑袋,神色与声音皆是肃穆无比:“好了,我现在正式宣布:以后你就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了。” “你怎么还记得这一茬呢?”叶纤灵破涕为笑,半嗔半笑道。 楚窈哈哈大笑。 “什么事这么好笑?还没进你院落就听到了。”楚霁端着饭菜进来,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 “哥哥,怎么是你亲自来给我送饭了?”楚窈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趿拉着鞋从他手中接过食盒放在桌子上。 “楚世子。”叶纤灵有些拘谨地站起身来,向着他行了一礼。 “叶姑娘。”楚霁神色淡淡地回了礼,又转头对楚窈没好气道,“你以为我想来吗?找了你这么久我也很累好吧?还不是爹把我忘了,没吩咐厨房做我的饭吗?” 楚窈:“……”这么惨的吗? “您请,一起吃。”楚窈相当有兄妹情地为大哥奉上筷子,“我这里五菜一汤,分量绝对足够,管饱。” 楚霁接过筷子冷哼一声,又问道:“刚才在笑什么?” 楚窈抬头看了叶纤灵一眼,见她神色微讶又似有些忍俊不禁,想必是对自家哥哥有了新的认识,当即决定顺手推一下他们的感情线进展:“在笑纤灵啊。” “哦?”楚霁闻言随着她的视线看向叶纤灵。 叶纤灵有些惊讶地看向楚窈,猝不及防同时接收到兄妹两个的视线后,立刻涨红了脸、低下头去。 “我说她很可爱,不是吗?”楚窈笑眯眯地问楚霁,却绝口不提刚才的妹妹之争。 开玩笑,有情人终成兄妹这种事绝对不能发生在这里! “这个话题不适合问我。”楚霁顿了一下,神色如常地回道。 “哦~”楚窈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好的,记住你现在说的话了,坐等打脸剧情。 楚霁被自家妹妹别有深意的眼神看得奇怪,转了话题说起正事来:“那些刺客已经被押送到京兆尹去了。” “估计查不出什么东西。”楚窈将菜碟摆开,随口回道。 “是。”楚霁眸色深敛,“府中护卫已经搜过一遍,没有找到任何线索。不知道是哪家的人,痕迹抹得如此干净。” “嗯。”楚窈点头,“我已经搜过一遍了,也是没有找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那你为何坚持要将他们送到京兆尹?”楚霁闻言皱眉道。 “杀人犯法啊。”楚窈理所当然地说,“杀人未遂也是,犯法了当然要送官、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 “这就是你一个都不杀的原因?”楚霁顿觉好笑。 “不是啊。”楚窈摊手,是因为我是一个从小生活在和平环境下的现代人,连鸡都没杀过的那种。 “其实是因为我不敢。”她坦言道。 楚霁:“……” “叶妹妹是不是也没吃饭?要一起来吃点吗?”楚窈径自忽略掉楚霁那复杂的神情,转而对着叶纤灵邀请道。 “不用了,我回去……”叶纤灵小心地看了一眼楚霁,有些不自在地推辞。 “你回去哪里还有东西呢?没听哥哥刚才说连他都没饭吃,要过来蹭饭。”楚窈看出了她的推辞之语。 现在的局势不太明朗,其实楚窈也有点纠结。按照原剧情,叶纤灵和楚霁的相处剧情在很久很久以后,要在叶纤灵饱受汪家姐妹团欺负和原主敌视、独自哭泣之时意外遇到了楚霁。 楚霁毕竟是楚老爹养大的,虽然面上高冷不好接近,但其实骨子里亦是正直善良,见她泣泪自是不能袖手旁观,一帮二助之间两人就产生了感情。 但因为楚窈的关系,现在两人提前相见了。那么,接下来的剧情该怎么走呢?多创造两人的相处机会? 正头疼之时,门外婢女又进来通禀道:“小姐,汪五小姐来了。” “窈窈~” 楚窈本来还没想起来这个汪五小姐是哪位表姐表妹,一听到这娇娇袅袅、九曲十八弯到使人鸡皮疙瘩群魔乱舞的声音倒是立刻反应过来了。 下一秒果然看到汪若然穿着白裙、行动间如迎风初绽的小白花,携着娇羞的造作笑意近前来。 “听说你平安回来,我亲手给你做了几道菜,你尝尝喜欢吗?”她将手中食盒放下,话是对着楚窈说的,可眼波却一个劲儿地朝着楚霁递去,“霁哥哥也在?” 楚窈:“……”您的意图还能再明显一点吗? “五表姐吃过饭了吗?”楚窈露出个亲切客气的微笑来。 汪若然以为她要留饭,眼睛一亮,忙低头作委屈体贴状:“先前一直忧心窈窈的安慰,连饭也吃不下,听到你回来之后又急忙下厨做了饭送过来。你不说我倒是没想起来,这会儿还没吃上饭呢。” “啊还没吃饭啊?”楚窈恍然,唇边笑意更真切了,“那五表姐快快回去吃点东西吧,我就不留你了。” 汪若然:“???”你说的是人话吗?不想让我留下来你还问什么? 她很想变脸,可是楚霁还在这里。汪若然只好压下想口吐芬芳的冲动,转而将矛头对准了一旁坐着的叶纤灵:“叶妹妹还在这里坐着,想必是用过饭了?窈窈方才尚且生死未卜,你却……” “纤灵也还没吃饭呢。”楚窈截住了她的话,“我留她用饭。” “你?!”汪若然没想到她双标得如此明目张胆,表情扭曲了一瞬,便听得楚窈爽快又理所当然地说: “你能和她比吗?那必然是不能的啊!” 第6章 过分 我之前也不知道,我居然这么能气…… 这句话可谓是字正腔圆、每一次抑扬顿挫都恰到好处,生生把汪若然气得想要口吐芬芳。 双标狗你听到了吗?!双标狗! 汪若然气得脸色发红、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正要出言辱骂之际,余光瞥见了正安然坐在一旁的楚霁,只得生生按下自己的怒火,硬逼着自己露出个笑来。 “窈窈怎么这般说话,真是让表姐我伤心。”她佯做伤感地埋怨道。 “你为什么要伤心?”楚窈立刻鲜明地表达了自己的疑问,“我说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事实你个头啊?!汪若然刚松开的牙齿又紧紧地咬了起来,你他妈有没有情商?会不会做人? “啊我知道了。”楚窈恍然大悟,笃定道,“五表姐喜欢别人跟你说谎话!” 顿了一下,她又遗憾道:“这可真是一个让人困惑的爱好呢。” “我、没、有!”汪若然咬着牙,一字一顿道。 “五表姐不要为自己描补了,我都懂。”楚窈断然抬手截住她的话,端肃了脸色正直道,“虽然忠言逆耳,但我还是要说的。一个谎言的漏洞需要无数个谎言来弥补。长此以往,那人不就成了撒谎精了吗?要不得要不得。” 汪若然:“……”你懂个屁,求你闭麦。 偏偏楚窈跟看不懂人脸色一样,还在一个劲儿地问她:“五表姐,这些为人的道理,你懂了吗?” “窈窈,先不谈这些大道理,我们先来吃饭吧。你看看我带的这几道菜,都是外面找不着的新菜式。”汪若然实在不想接她的话,抬手去提食盒。 “不。”楚窈义正言辞地拒绝了她的要求,严肃道,“吃饭不重要,我们要先学会做人的道理。一个人若是在面对着这些道理时还一心只惦记着吃饭,那与饭桶何异?” 汪若然:“???”你他妈再骂一句? “是是是,楚大小姐说的都对。”她没好气地敷衍一句,“我都记住了。” “你记住了啊?”楚窈立刻笑了起来,手背在身后清了清嗓子,笑眯眯道,“那我考考你。” 汪若然:“???”你这个狗东西有完没完? 她的手忍耐地扣在盘子边缘,极力克制着自己想把一盘菜直接掀在楚窈头上的冲动。 楚窈瞥见她手中菜色时却是目光一凝,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转而笑道:“哎呀,五表姐做的菜可真好看,我迫不及待要尝尝了呢。那今天就先不考你了。” 汪若然松了一口气,见她为自己的手艺所倾倒,一时又有了一种翻身后的扬眉吐气,不由得笑道:“不是表姐我吹捧,这口菜吃下去你们一定会很上头、恨不得将盘子都吞下去。” 楚霁听了这话微蹙起眉,都是高门大族出身,什么新奇玩意儿不是先由他们品鉴,汪若然这般夸下海口,实在是过于自负了。 楚窈却是对他使了一个眼色,相当配合地夸夸道:“如此,我便更加期待了。” 汪若然面带笑意将菜盘依次摆开,正要落座之际忽然听到楚窈惊讶道: “诶?你摆好盘还不走吗?怎么还打算坐下了呢?” 汪若然面上的笑意裂开了,她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该走了。”楚窈面不改色地重复道。 “你说句人话好吗?”汪若然再也忍不下去了,愤愤道,“凭什么要我走?” “我怎么就不说人话了?”楚窈也不高兴了,“我从来就没说过要和你一起吃饭啊。再说,你既然会做饭,那就自己回去再做啊,又不是不让你做。” 汪若然当场暴走,神情几乎要喷火一般:“你他妈……” “汪姑娘。”楚霁重重将手中筷子搁下,面色冷得像要结冰,“请注意你的言辞。” 汪若然对上他冰冷中隐含怒火的神情,不自觉有些发抖,一腔怒火霎时熄灭下去。 她咬了咬牙,小声对楚窈切齿道:“你若不是护国公府的小姐,就你这德性,出去肯定被人打死。” “可惜我偏偏是啊。”楚窈登时笑得灿烂无比,“这世事啊,就是这么妙不可言。” “而且……”她慢悠悠地拿起筷子,咔咔咔就给捏成了几节,端的是一脸天真无邪,“想打我,也得先掂量掂量,能不能打得过我。” 汪若然:“……”她显然是不能的,只得憋着一口气郁郁地离开了。 楚窈终于结束战斗,松了一口气,冷不丁听到身旁楚霁幽幽道:“你刚刚掰断的是我的筷子。” 楚窈:“……” “窈窈,你刚才为何……”全程懵逼的叶纤灵这才回过神来,有些犹豫地问。 “太过分了?”楚窈吩咐婢女下去再拿一双筷子过来,转过头来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其实我之前也不知道,我居然这么能气人。” 楚霁:“……” 叶纤灵:“……” “哈哈哈你们的表情好好笑啊。”楚窈一抬眼就看到了无语×2的表情包,顿时笑了起来,边笑边解释道,“这个问题有点复杂,我们先吃饭吧,吃完饭再解释。” 楚窈第一筷子就伸向了汪若然送来的饭菜,入口之后她眸中思索之色更浓。 不是不好吃,恰恰相反,正如汪若然所说,吃完第一口迫不及待想要吃第二口。 但正因如此,才更显得可疑。 刚才她看到菜色的第一眼,就直觉这个增色提鲜的调料不是现在这个生产力水平能做出来的,入口之后更是验证了她的猜测。 “系统,这是不是你们的功能?”楚窈唤出了系统。 “哎呀真令人惊喜呢亲亲,你居然又找出了一个敌方系统。”系统在她脑内开始放烟花,炸得楚窈满脑子劈里啪啦的。 楚窈:“……关闭音效,说人话谢谢。” “好的呢。”系统关了烟花特效,重新露出微笑脸,“是美食单系统哦亲亲。” “美食系统……”楚窈默念了一遍,低声自语道,“我原本见她一心冲着我哥来,以为她绑定了攻略系统,没想到她绑的是美食系统。那她为什么不自己开家店铺、充分利用自己的手艺发家致富、从此走上人生巅峰,偏偏要困在内宅里忍气吞声、用讨好人来争取好感度呢?” “我也不知道呢亲亲。”系统微笑道,“你不能只用自己的思维来揣摩入侵者们,统统这边建议您再多与她接触一番呢。” “嗯。”楚窈暂时压下思绪。 * 用过晚饭之后,楚窈简要解释了汪家几个姐妹的情形。当然,碍于楚霁本人还在这里,楚窈没好意思直接点明,只是一笔给含糊过去了。 饶是如此,叶纤灵仍然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她们这样……家里人不管的吗?” “别问,问就是不知道。”楚窈打了个哈欠,泪眼朦胧地看着她,顺手改了系统说过的话“你不能单纯以你接受过的教育、思考的方式来推理她们。” 见她犯困,叶纤灵有些歉意地站起身来:“是我疏忽了,窈窈今日很累吧?如今也确实不早了,我便不打扰你了。” “嗯嗯。”楚窈确实是累了,只觉得说着话就要睡着,闻言也不多留她,笑着摆了摆手,“好梦。” “你也是。”叶纤灵站起身来,灯光下含笑的眉眼温软柔和。 “走了。”楚霁也随之站了起来,神情平淡地扔下一句话,“记得早些去学堂。” “?!”如同晴日炸雷,楚窈瞬间垂死病中惊坐起,“你说什么?” “去学堂。”楚霁蹙眉,“出去一趟就把这事抛在了脑后?想办法把你的功课捡起来,这段日子可是拉下不少。” “不是,哥,亲哥。”楚窈尔康手,“我是不是你唯一的亲妹妹?你忍心这么迫害我吗?” “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真不想有你这样的妹妹。”楚霁回嘴道。 楚窈只当没听见,低着头作猫猫流泪状:“哥,我们家也不是什么诗书传家的家族,对子女的要求不必那么高吧?有你这么一个文武双全的拿出去装点门面不就够了?何苦要逼迫我这个小女儿呢?让我当一个幸福快乐的废物不好吗?” “不好。”楚霁态度冷酷、不容拒绝地回答。 楚窈还想继续挣扎,却突然收到了系统的消息:“亲亲,统统这边建议哦不,强制要求你要去学堂哦。学堂中会有许多关键人物,是重要剧情的发生地,你这个多功能女配是一定要出现的哦。” 楚窈:“……”她默默地收回了尔康手,低着头独自消化这个令人悲伤的消息。 “怎么了?”楚霁见她突然消沉下来,不由得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好吧,你若是实在不想去,便在家中多休息一天。我替你给山长告假。” “多谢哥哥。”楚窈勉强露出个笑意,“那我便在家中多休息一天。” 正好明日陆泛要去找那个周寺丞,她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这样的话……”楚霁沉吟片刻,下了决定,“那便也安排叶姑娘和涟之与你同一天过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涟之是陆泛的字,楚霁与陆泛同为平辈,自是以字相称。 “好。”楚窈自然是点头应了,世界融合后学堂里的反派含量确实有点超标,她得照看着这两个人不能让人给欺负了。 目送楚霁离开后,系统忽然响起了任务完成的提示音: “叮——叶纤灵支线任务1:初入楚家(已完成)。获取积分值300(已入账);幸运值+5。 支线任务2:学堂生涯(已开启)。” 楚窈这才想起来这个任务,不禁疑惑道:“这就完成了吗?我还以为要领着叶纤灵在汪家一众姐姐妹妹们之间立个威才可以呢。” “是的呢亲亲,这毕竟是一个最开始铺垫的任务嘛,给你热身用的。”系统安慰道,“不要急哦,你要相信这一帮人的搞事能力,以后需要你做的地方还多着呢,她们不过是还没寻到机会罢了。” 楚窈:“……”早知道不多嘴问这一句了。 第7章 闭门羹 “来人啊!老爷掉进茅坑里了!…… 翌日恰是大雍朝休沐之日。 周文阳昨夜里小心陪着世家里的公子哥们在画舫中寻乐,又安排了几个各有千秋的美人,玩乐了整夜才好不容易搭上了钱家的公子,得了他一个承诺。 可惜楚世子没有去。周文阳叹息一声,这个职位属于护国公手下,若是能搭上楚家的人无疑更是前途坦荡。偏偏楚家人丁稀少、寻不到什么门路。 不过平侯钱家的话应该也够用了。 想到升迁之后的光明前景,周文阳不由得露出笑意来,连彻夜未眠的疲惫也消去不少。 只是到底是不比年轻时候了,周文阳按了按疼痛难消的脑壳,又忍不住生出几分愤恨不平来——凭什么那些公子哥们整日什么都不用做、只管吃喝玩乐就能功名加身、美人环绕,而他拼尽全力、寒窗苦读二十载,还是搭上了当初陆家的关系才得以进了官场? 陆家……想到此处,他又露出几分快意的笑。清贵的名门又如何?还不是一朝倾覆、满门落不得好下场? 到头来,还是他这种识时务的聪明人能够活得更久。 婢女为他奉了一盏清茶,周文阳接过,顺手在她手腕间摸了一把,惹得那婢女娇嗔地看他一眼。 只是这会儿着实没有精力,周文阳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挥手示意她下去了。 惬意地抿了一口茶水之后,周文阳闭目养神,不知怎得忽然想起陆家那位小公子来。 那时他屡试不第,求来求去找到了陆家门下。陆老爷确实是个惜才的善心人,听闻有书生拜访之后也不多加为难便接见了他。 但陆老爷又是个规整严苛的,凡是见了人定要先考校一番,唯学识是论。 他那时被陆老爷接连问了几个问题都答不上来,额上沁满了冷汗。正心生绝望之际,忽然听到犹带孩童稚气的清亮声音自门口传来,接上了陆老爷方才问的问题。 那声音虽然稚嫩,却是沉稳徐缓、条理清晰,将周文阳带到了他的思绪里面。 周文阳下意识回头,便看到一位身着锦袍、脚踩皂靴的小少年越步而来,脸庞粉嫩犹带婴儿肥,眼神却是清明沉稳。 陆老爷满意点头:“我儿说得不错。” “父亲。”陆泛行了个礼,又转头朝着周文阳点头示意。 “可是你母亲要你来催我了?就来就来。”陆老爷捋着胡须笑了起来,“小周啊,这样吧,自明日起你隔一日来一趟,我还须得再多陪着你瞧瞧。” 这话便是愿意帮他了。周文阳心头狂喜,急声道谢。 陆老爷摆手示意不用,携着陆小少爷同他一起出门。待到分道扬镳时,周文阳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他们,只瞧见陆小少爷侧着身子说些什么,身姿笔直如雨后青竹,腰间玉佩反射着阳光。 这是周文阳第一次直观体会到何为世家公子,也是他心中第一次出现这种嫉妒仇视混杂着自惭形秽的感觉。 他那时满以为以陆家的家世和陆小少爷的才学,封侯拜相指日可待,倒是不曾想过有朝一日陆家会被抄家。 实在是……让人痛快呢。 周文阳噙着笑意又饮了一口茶水,忽而听到门外侍从来禀:“老爷,门外有一少年公子登门来访,说是您的故人。” 少年公子?想必是钱家少爷了!倒不想他兑现承诺如此之快。周文阳登时大喜,忙道:“快请快请!” 说完又觉得不妥,为了表示自己的恭敬,索性直接道:“算了,我亲自过去。” 周文阳堆着笑脸快步走到门房处,一眼看过去却是愣在了当场。 日光下的少年身量笔直,恰如雪后青松,温雅从容更胜当年。 “陆、陆小少爷。”周文阳唇瓣抖了抖,不自觉地失声道,话一出口便觉自己反应太过,忙收敛了神情做出威严状。 “周寺丞。”陆泛朝他施了一礼,抬起眼睫看他,“一别经年,别来无恙否?” 明明遭了难,他怎么还能如此高高在上?看着那双静如平湖的眼睛,周文阳心中忽然起了难以自抑的愤懑之意,又因其与昔年陆老爷的相似而忍不住感到恐惧。 若是让他知道自己在水患案中所作所为……不!陆泛不能留! “罪臣陆泛,你不是被发配陇州了吗?”周文阳抿紧了唇,色厉内荏地喝斥,“竖子安敢在此?” 陆泛神色微顿,从他的态度中读出了什么。转瞬之后,他如常笑道:“看来周寺丞还记得我,那你还记得我父亲吗?” “不过一介罪臣,我虽还记得,可那又如何?”周文阳冰冷着语调撇清干系。 陆泛唇边携着的笑意淡了下来,声音徐缓中透着冷意:“周寺丞以为,我父亲是罪臣?” “自然。”周文阳高扬起下巴,强作不屑道。 “景和六年,周寺丞尚且是乡中寻常秀才,五试不第,投卷于陆巡抚门下;景和七年,周秀才拜别陆巡抚,北上朝歌参加第六次春闱,当年阅卷之人为陆巡抚门下……”陆泛忽然笑了,细数起周文阳的发家史来。 那声音并不嘲讽,却叫周文阳莫名有些无地自容。 “春闱何等公平?这就是本官的真才实学。”周文阳扬起的下巴低了下去,张嘴反驳。 陆泛唇边笑意微嘲,已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垂在袖中的指节微微屈起。 只是自陆家倾颓以来的种种冷遇讥讽,流放路上的道道斥责鞭打,到底是让曾经骄傲的小少爷学会了低头怀柔。 “周寺丞,我今日前来并无挟恩图报的意思。”陆泛重新挂起温雅和煦的笑容来,眉眼间显出几分诚恳之色,“只是希望周寺丞行个方便,容我收拾一番赣州水患中陆家遗留下来的东西。众所周知,大雍判决随前朝制度,案情结束后,容许相关人等收敛查封遗物。” 周文阳本想以规矩为名拒绝,倒不像他知道得这般清楚,只得转而揪着他的身份不放:“陆小少爷,哦不,罪民陆泛,你还是先解释一下为何被发配陇州的你会出现在京都?” “自是陛下圣旨召回。”陆泛答道。 听闻陆泛是被圣旨召回,周文阳心中惊了一下,转而又想起水患案范围之大、牵扯之多,朝中哪有人敢在这个关头触陛下霉头? 于是嗤笑一声,赶苍蝇般挥了挥手:“赶紧走赶紧走,我还能当作今天没看到过你。否则本官一个不高兴向朝中透个消息,等着你的就不是流放这么简单了。” “关门,不必管他。”周文阳背着手回了院中,琢磨着要把陆泛的消息透漏给谁。 不如就在钱少爷那边卖个好?钱少爷好像跟陆泛很不对盘。 陆泛站在原地,一瞬不瞬地看着漆了朱红颜料的木门在眼前缓缓合上,面上神情平淡沉寂,看不出半分情绪。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楚窈暴躁地在一墙之隔的巷子里狠狠跺脚,“周文阳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 “亲亲不要生气哦。”系统给她安排了一个小风扇,飕飕地朝她吹着冷风,“前期男主角这边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呢,你如果每次都这么气,很容易被气死的。” “我怎么能不气?”楚窈单是在一旁看着就替陆泛生气,周文阳这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还真把自己当个角儿了? “你看看他那个小人得志的模样,我好想跳出去打他的脸!平时看文遇到这种人都生气,更别说他现在真的在我眼前蹦哒?”楚窈捏紧了拳头,恨不得直接冲上去给周文阳一拳,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陆泛看起来好像很受打击啊?怎么办?”楚窈扒拉着墙角看着陆泛沉默,觉得有点难受,“他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前面的记忆暂且不说,楚窈一路保护着陆泛回来,两个多月的时间自认还算了解他,也已经将他当做自己这边的人了。 她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人被别人欺负??? 楚窈怀着一种激烈的护犊子之情,脚尖一点便从瓦间掠过、踩着屋檐翻到了周府。 “宿主你做什么呢?”系统惊了,急忙劝道,“你冷静一点啊!” “我很冷静。”楚窈抿着唇冷声回,“陆泛现在就是我家的崽,和叶纤灵凤初芒一样都是保护对象。” “那你要为他出头吗?可是现在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你们府上和陆泛的牵扯,你要怎么做啊?”系统不安地问。 “怎么做?”楚窈冷冷一笑,“我一脚把他踹到茅坑里。既然他不说人话,那我就让他嘴臭到张不了口。” 系统:“……”可以,这很强大。 * 楚窈自他身旁掠过之时,陆泛便感受到了。 或者说,早在楚窈悄悄跟着他出门之时,陆泛便察觉到了有人跟踪。只不过认出她之时,却是在她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导致气息外溢之后。 被周文阳拒绝虽然让他有些意外,却不至于因此受太大打击,只不过更清楚地认识到了世事与人情。 如护国公府和楚窈这样的人,到底是极少数,于是显得越发珍贵。 陆泛听她气息外泄得厉害,想来是被气得狠了,心中暖意与好笑交杂,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来。 可这点笑意还没完全展开,又听得她翻/墙进了周家。 周家虽不起眼,可府中仍是有数十护卫的。陆泛神色微变,也匆匆翻/墙追了上去。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找着人,就听到府中传来惊呼声:“来人啊!老爷掉进茅厕里了!快找东西捞他啊!” 陆泛:“???” 真亏她想得出来。陆泛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8章 学堂传闻 “啊,不好意思,头一个便是…… “你说陆泛收了东西会不会感觉好一点?”楚窈提着为陆泛和叶纤灵买的文房四宝从墨阁里走出来,一边询问系统。 “统统也不知道呢。”系统叹了一口气,“应该会吧。你们人类不都很期待收到别人的礼物?” “那也得东西合心意才行啊。”楚窈路过一家点心铺子,又顺便进去买了几袋蜜饯果子。 “那宿主怎么不直接去安慰陆泛呢?”系统有些不解她这种拐弯抹角的做法。 “你不懂。”楚窈叹了一口气,“人都不希望身边的朋友看到自己落魄无助的模样,这是自尊心决定的。如果可以的话,他们希望自己在别人眼里永远是强大自立、无所不能的模样,哪怕是因此逞强伪装、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呢。” “听起来好惨哦。”系统同情地叹息一声。 “是啊。”楚窈也被自己的描述打动了,“太惨了。所以为了照顾陆泛的自尊心,我要装作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只是恰好买了东西给他送过去而已。” “亲亲你好贴心呢,你可真是个好人!”系统毫不犹豫地给她发了好人卡,并播放了鼓掌的音效。 楚窈:“……”这不是做人的基本情商吗?你这个夸奖和鼓掌怎么听起来这么讽刺呢? 她和系统就情商这个话题进行了一番人机间的深入探讨,正争执之间猝不及防撞上了同样刚回来的陆泛。 “啊好巧,我正要去找你呢。”楚窈掐断了系统的逼逼之声,绝口不问周家之事进展是否顺利,故作若无其事道,“你和纤灵明日不是要入学嘛,哥哥近日事忙,我便去给你们买了文墨什么的。” 楚窈既然不欲让他知道自己所为,陆泛自然也不会主动拆穿,只是看着她躲闪的神情低低地笑了一声:“楚姑娘心思周密,涟之感激不尽。” 话虽简单,却是一语双关。 “客气什么?”楚窈将东西递了过去,“既然刚好遇到,就顺手交给你了。回去看看用着怎么样?我也不太懂,不习惯的话等明日下学时再去买。” “修学在人,没什么可挑剔的。”陆泛含着笑双手接过,入手的触感却意外有些奇妙:绵软、微凉、颗粒状…… 陆泛:“???”是否有哪里不太对? “……”楚窈见他神色有异,有些疑惑地走上前去看了一眼,一眼看过去也变了神色:“?!我买的文房四宝呢?怎么只剩下这些零食了?” “系统你见我买的文房四宝了吗?”楚窈懵了一秒,赶忙去问知情人系统,“我不是一直提着的吗?” “是的哦亲亲,在进点心铺子之前你一直都是提着的。”系统微笑道,“可当你开始买吃的之后,你就顺手把它们扔一边了。再后来,你心满意足地两手提着满满的蜜饯果子走出了铺子,文房四宝却被你遗忘在了某处阴暗的角落里。” 楚窈:“……” 楚窈:“…………”惭愧,吃货属性误事了。 “抱歉搞错了。”楚窈以手扶额,遮住了自己脸,“你先回去歇着吧,我去去就回。” 说完不等陆泛再问,快步便走出了院落。 陆泛在原地愣了一下,随即便反应过来,不由得失笑。 * 楚窈回来之后差人把文房四宝给陆泛送了过去,自己却没再过去解释缘由。 别问,问就是要脸。 随后便亲自提着东西找叶纤灵去了。按照原著,叶纤灵身为罪臣之后,本人虽被楚老爹捞了出来、放在护国公府的羽翼下庇佑着,然而毕竟是本家遭难、只存她孤女一人,讥讽冷嘲之言自是难少。 几人所读书院名为琢琇书院,是由前朝某位儒名在外的宗室子弟所建。 名义上虽非官方所有的书院,实际上由于创立之人身份非凡,所招收的亦是世族的子女,历经战火仍是屹立如初。 且书院风气开放、不拘男女一视同仁地教授文才武艺,所聘请的多为声名在外的名士大儒,在世族子弟中的威望丝毫不逊于皇室子弟所读的集贤堂。 前朝末期之时民怨四起、各方起义不断,一片混乱中却有世家豪强坐拥土地人口,外置堡垒、内训民兵,是各方势力争相拉拢的对象,本朝皇族亦未能免。 及至本朝立朝,与世族的牵扯仍未摆脱干净、甚至愈发深陷其中乃至皇权旁落。先帝登基以来,虽有心采取措施削弱世族势力,但毕竟开朝之初掣肘颇多,至死未能采取有效措施。 当今陛下乃是本朝第二位帝王,还未登基之时便深受世家问题困扰,然而即位以来亦是顾及颇多以致难有建树,甚至为了拉拢分化世家内部而使皇子公主们进入琢琇书院。 这也使得琢琇书院的学生成分极为统一——又富又贵,属于一板砖拍下去就能砸到几个勋贵家子弟的地方。 至于勋贵子弟内部嘛,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和跋扈浪荡的纨绔子弟各开一半。可以想见,里面的环境对于叶纤灵这个敏感柔弱的软妹来说不算是个好地方。 楚窈纵然是决心好好保护她,但也要她自己有这个心理准备才好,免得被人欺负了还疑心是自己不够好、惹了旁人又不敢同她们说。 且楚窈虽觉着叶纤灵温软可爱,却仍是希望她能更自信勇敢一点,不只是含怨自苦、将自己的安危系在旁人身上,而是在面对欺凌时能够据理力争地保护自己。 这般琢磨着,她敲了几下门以示有人来了,屋内的叶纤灵道了一声:“进”。 “在看书?这么用功吗?”楚窈以手中油包纸遮脸,只余一双含笑的眼眸,同叶纤灵玩笑道,“当当当,猜猜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呀。”叶纤灵惊呼一声,连忙放下手中书卷起身迎她,懊恼道,“是窈妹妹来了,我先前以为是送书的婢女呢,便不曾瞧见你。” “没事。”楚窈笑着将她按坐下,“不用客气,坐下说。” 叶纤灵抬手为她斟了一杯茶水,楚窈笑盈盈地看她动作优雅地执壶倒茶,颇觉赏心悦目。 “窈妹妹看我做什么?”叶纤灵察觉到她的视线,有些赧然地拉了拉衣袖,“可是有什么不妥?” “哪儿有?妥得很。”楚窈笑出声来,“看你好看罢了。” “窈妹妹……”叶纤灵颊上泛起薄红,越发衬得面容娇嫩如三月新桃。 “好啦好啦,说正事了。”楚窈见她羞惭地咬住了唇,便不再打趣,转而提起正事来,“明日去琢琇书院,你知道的吧?” 叶纤灵点了点头,有些憧憬的模样:“昔年在南郡时便听过琢琇书院大名,听闻其中曾出过数位帝师太傅,在朝在野都有极大影响力。纤灵心向已久,定然会在其中好生念书。” “不,没你想的那么好。”楚窈随手捡了一颗果子扔进口中,托着腮说道,“不是传闻中什么学子的阆苑宝地、读书的云间仙殿,除去里面人的身份之外,就和普通的学堂差别不大。排挤挖苦、抱团欺凌、仗势欺人甚至更甚于外面。” 叶纤灵闻言直接怔住了,好一会儿才不确定地问道:“是……是真的吗?” “是啊。”楚窈坦然地看着她的眼睛。与其让她抱着不切实际的期待、不如直接将最真实的现象展现在她面前,“里面的人你知道,全是贵族子弟,自然少不了一些张扬跋扈的。若是前朝之时尚有皇室压着,里面人不敢造次,但是本朝嘛……”楚窈给了她一个你懂的眼神,接着道: “连皇子皇女们去了也得低着头做人,里面有几个格外跋扈的,你注意一下。头一个便是……” 说到此处,楚窈忽然顿住了,叶纤灵正屏着呼吸准备听她细说,不防她忽然停下了,当即便有些不安:“怎么了窈妹妹,那人不能提吗?” “哦。”楚窈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头一个便是我,几个月没去学堂,有些忘事。” 叶纤灵:“???” “但我是好人,真的。”见叶纤灵神色一言难尽,楚窈立马为自己正名,强行挽尊道,“真的,你相信我。有我哥盯着,我做不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就是……就是,嗯,能动手不多逼逼那种,但我下手很有分寸的……” 说着说着,楚窈又有些踌躇起来:好像又哪里不太对,她现在总不能还跟原主一样跟谁看不对眼直接约架吧?都是文明人也干不出这事来啊! 系统忽然幽幽道:“亲亲呀,不是统统不盼你好。不必多想,去了之后肯定会有人找你麻烦,动不动手真的由不得你呢。” 楚窈:“……” 又叨叨了一会儿,楚窈想了下应当没有疏漏,便又重复强调道:“大概就是这些东西了。如果有人找你麻烦,不用怕,肯定不是你的问题,就是她们看你长得好看,寻衅滋事罢了。找我,我带你去找崔山长,崔山长我熟。” “窈窈……”叶纤灵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开口问道,“不是你熟悉山长,是崔山长熟悉你吧?我们还是少到山长那边了吧。” 想也知道能闹到山长那里的,定然不会是什么小事。这句话她迟疑着没说。 楚窈:“???”姐妹你怎么想我的啊?! * 楚窈带着不被理解的忧愁回了院落,还未踏入院门便听见有人的笑声传来:“窈窈回来了?快来快来!” 第9章 精神崩溃值 女配都是自带嘲讽技能的。…… 楚窈:“???” 这谁啊,客串王熙凤吗? 楚窈正懵逼之间,却见一位身着水碧色长裙、外披皎白色披风的少女笑盈盈地迎上来,亲亲热热地要来牵她的手:“窈窈回来了?表姐做了好吃的,第一个便惦记着你呢。” “……”楚窈看着面前言笑晏晏、毫无芥蒂的汪若然,脑门上冒出了很多小问号:不是,这位朋友是你失忆了还是我失忆了?我们前一天是翻脸了对吧?你走的时候还威胁我呢,这会儿就敢在我面前装没事人? 她毫不客气地拍开汪若然的手,冷哼一声道:“表姑娘是撞到脑袋了吗?” 汪若然却是与之前一点就恼的反应不同,生生压下了自己的不满,连手都不揉一下便笑道:“多谢窈窈关心,表姐没事,不曾撞到脑袋。” “那你便是吃坏东西、失了智吧?”楚窈转着手腕接着道。 汪若然:“……”她想起昨日系统说过的话,再次深呼吸按下自己的怒意,提醒自己楚窈还有用,不要同她计较。 “也没有啊。”汪若然唇角微抿,低垂着眼露出歉疚伤感神色,“窈……” “那你觉着我像是撞到脑袋了吗?”楚窈丝毫不给她作戏的机会,紧接着又问了一句。 “不是,窈窈你听表姐解释……”汪若然暗中咬了咬牙,再次出声辩解。 “不听、不问、不关我事。”楚窈冷漠三连。 这不听人话的大小姐脾气!汪若然在心里骂了一句,口中却毫不停歇地快速说着:“昨日不过是我们姐妹之间的小口角罢了,窈窈何需在意?” “不好意思。”楚窈露出了个标准八颗牙的虚假微笑,“就是这么在意呢。” 汪若然:“……”你心眼儿这么小还好意思承认?!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如今实在是有事相求,汪若然只能伏低作小:“窈窈,是表姐错了,嘴上一时没了分寸,你不要同我计较。” “就不呢,就要同你计较。”楚窈笑得越发灿烂,眉梢眼角皆是轻谑之意,“怎么样?你气不气?” “?!”汪若然听了这话只觉得一股子怨气冲上了头,几乎要将她的理智冲没。听听,这说的是人话吗??? “哎呀,你怎么在咬牙?是想打我吗?我有点怕哦。”楚窈觑着她神情,又走近了一步,偏头对她笑,“可是你好像打不过我呢。” 汪若然这会儿不仅是咬牙了,她连拳头都捏紧了,手背上青筋毕露。 她的系统连忙跳出来安抚她:“宿主不要生气,别忘了您今日来的目的,快点把她的话忘掉就好了。” “你告诉我怎么忘?啊?!”汪若然从喉间挤出一个怒音,楚窈的嘲讽好像自带3D环绕音效、还是录音棚高音质版本的,不断地在她耳畔环绕着。 “可是宿主……”系统为难道,“我这边测算,您跟她动手的话,胜率无限逼近于百分之零,我这里也没有痛觉屏蔽功能呢。” 汪若然深深呼出几口气,勉强压抑下自己想打她一拳的冲动,又听见楚窈笑盈盈地补了一刀: “啊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连说也说不过我呢。”她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你说,你怎么会这么没用呢?” 汪若然:“……” 汪若然:“…………”她无能狂怒,狠狠瞪了楚窈一眼,甩袖离开。 楚窈无限忧愁地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叹了口气:“系统,我们这样不太好吧?” “亲亲,我们哪里不好呢?”系统笑微微地目送汪若然离去,满意地清点着到账的数值,“你看,这个入侵者的精神崩溃值又增加了百分之十二呢。等到她的精神崩溃值达到百分之百的时候,我这边就可以动手把她清理出去了。” “多么兵不血刃、温和完美的方案啊。”系统用着咏叹调赞叹出声,也不忘夸一夸楚窈,“亲亲你真是棒棒呢,统统为你点一百个赞。” “可是这样真的好欠啊。”楚窈揪了揪头发,“我觉得自己的下限都被拉低了。” “怎么会呢?”系统微笑着宽慰她,“您的潜力是无穷的,这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不,我没有这样的潜力!”楚窈拒不承认,“我以前是一个与人为善的好人、几乎不跟人吵架的。” “那就更说明您有这份天赋了。”系统毫不迟疑地夸赞道,“女配就是自带嘲讽技能的嘛,这份职业完美地激发了您的潜力。” 楚窈:“……我迟早会被人打。” “亲亲不用担心~”系统深情道,“尽管和他们怼,统统这边随时准备为您打开痛觉屏蔽。” 楚窈:“……”不,她并不想要。 * 琢琇书院位于城郊云岫山,依山傍水,风光是独一份的秀丽。即使此时正值冬日,门前仍有经雪的寒梅无声吐芬。 楚窈自马车中跳下,扑面而来的便是和着清雪的冷梅香。 她深吸一口气,顿觉心旷神怡。 “真美啊。”叶纤灵在她身旁感慨一声。 “是啊。”楚窈笑着点了点头。 门前不时有同龄的少年少女穿行而过,皆是锦衣华服、神采飞扬,端的是天之骄子的意气风发。 叶纤灵的目光黯淡了些许,似是想到了从前的自己。 楚窈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叶纤灵轻轻抿了唇。 两人正沉默间,忽然听到有人激动而欣喜地叫道: “是苏小姐!苏小姐来了!” 此言一出,书院门前顿时沸腾起来,本已走进书院的少年们又快步迎了出来,面上皆是向往倾慕之色。甚至有几个格外狂热的,连路也顾不上看,匆忙间还踩了楚窈一脚。 楚窈:“???” 苏小姐是哪位?她怎么没听说过书院里还有这么个人?瞧着架势,该不会又是个入侵者,还拿的万人迷剧本吧? 楚窈心中好奇与警惕并存,有心想上前去看看,又顾及着叶纤灵可能应对不了这般挤挤推推的场面,只得避到一旁无人之处暂且等着。 马车携来香风阵阵,车帘四角铃铛叮当作响,侍从执篮分立两侧纷扬花瓣、北风卷起蹄下落花,迷了众人的眼。 楚窈:“???” 叶纤灵:“???” “这谁啊?出场方式这么装13?”楚窈看着眼前这明显离谱的一幕,不禁产生了深深的疑惑。 叶纤灵同样迟疑着道:“似乎是过于招摇了,此处毕竟是书院。” 偏偏身旁众人丝毫不觉,面上神情越发激荡,眼中亮得好像要发光:“苏姑娘看过来了,她今日还是这么美……” 楚窈:“……”小老弟,人家姑娘还在马车里坐着呢,连根手指头都没露出来,你怎么就见着她这么美了? 纤纤玉指挑开车帘,轻纱如云散开,露出一张含笑的芙蓉面来。 杏眸琼鼻、粉面桃腮,确实是极为出色的容貌。 但是…… 楚窈瞅了一眼身旁叶纤灵淡雅如仙的容貌,又回想了一番凤初芒冷艳含霜的面容,顺道摸了摸自己脸——不应该啊,且不说书院里就有这么多漂亮姑娘。这些人都是世家大族里出身的,各色美人从小就见过不少,怎么会只因为美貌就这么追捧一个人呢? 这边疑惑还没想明白,楚窈转了个头又看见那个所谓的苏姑娘矜持地提着裙摆、唇畔带着三分亲近三分疏远混着四分得意满足的笑容朝着众人客气点头,十足十的矜傲小公主作风。 偏偏众人好像还很吃她这一套,就连真正的皇室子弟也没有露出对她这般作态不满的神情,眼神反而更加……欣赏?! 楚窈:“???” 不是,是我有问题还是你们有问题?楚窈陷入了深深的迷惑之中,她不过离开了两个多月,怎么书院这局势就让人看不懂了呢? “窈窈……”叶纤灵显然也有些看不太懂这个局面,犹豫着问,“这个苏姑娘,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吗?” “不知道。”楚窈木着脸摇头,“我去陇州的时候还没这个人。” “那是……”叶纤灵神色微变,眸中多了几分复杂之色。 “嗯。”楚窈同她想的一样,“应当是这次赣州水患案起来的家族。” 朝堂之上每次纷争,必然会有相关利益集团的对立冲突,无数辉煌一时的家族曾一朝楼塌,亦不乏有些新兴家族筑起高楼、扶摇直上。 不知这个苏家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等会儿我去寻人问一问。”楚窈眉间凝了思索之色,眼见众人随着这个苏家小姐的走近越发骚动起来,担心推搡间伤了叶纤灵,便先护着她离开了。 只是在离开之际,却意外看见了一个先前一直想找的人,那人手中正捧着明灿珠宝、满脸堆笑地殷勤凑上前要给苏家小姐提裙摆。 “窈窈?怎么了?”叶纤灵见她忽然停步,有些疑惑地回头问道。 楚窈定定地瞧着他,唇角慢慢弯出个笑意来,轻快地笑道: “啊,找到他了呢。平候钱家的小兔崽子,钱光门。” 叶纤灵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便听她杀气腾腾地接着道: “小兔崽子敢刺杀我?!” 第10章 美颜系统 卧槽?!同是宿主,为什么她…… 叶纤灵:“……” “别害怕。”楚窈回过头来宽慰她,“我是文明人,不会主动打人的。” 叶纤灵:“……”不,我好像不太相信。 她委婉道:“窈窈,此处人多,我们不如先去学堂之中,容我先识个路?” “好吧。”楚窈明白叶纤灵这是有意支开她,但她是真的没有现在就冲过去揍钱光门一顿的打算。 比起出一时之气,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才是更重要的——钱家死士为什么要杀陆泛?是家族恩怨、钱家主想要斩草除根?还是钱光门出于一些原因、自作主张对陆泛出手? 如果是后者?那又会是什么原因? 就目前而言,嗯目前,楚窈只会让钱光门来个平地摔、摔成狗吃屎的那种。 左右这家伙贪财好色,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楚窈一边捋着思路,一边同叶纤灵介绍着,叶纤灵发觉她真的没有回头的准备,悄悄松了口气。 把叶纤灵送回芙蕖班安置好后,楚窈复又拐出了门,得找个人问问这个苏家小姐的情况。 原主在书院中素来张扬,却也不屑于结交一些狐朋狗友,因而没什么特别交好的人,楚窈决定去路上随便抓一个人问问。 就苏小姐这个声势,想来书院里应当没有人不知道她。 前院中嘈杂声仍未停歇,楚窈抬头看了看升起的日色,有些无语地转弯去了后院处。 一路上都没遇上什么人,直到走近停云湖时才看见了几个人影。 楚窈欣然抬步前去,走了几步后却发现了不对劲——等等,中间被围着的那个人好像有点眼熟? 素衣墨发、星眸微寒、不染胭色却更显冷艳的面容,不是凤初芒又是哪个? 再看看这个团团包围的局面,楚窈脑中当即浮现出几个不可磨灭的大字来——校园暴力。 好家伙,旁边那个格外嚣张的姑娘还想动手去推搡凤初芒?!她身后可是结了冰的冷湖!更何况凤初芒还是个伤号! 楚窈当即暴喝一声:“住手!”同时疾步狂奔、三步并作两步要去阻止那姑娘。 那一群姑娘们被这一句凄厉得不似人声的暴喝吓得浑身一哆嗦,不自觉地朝她看来,要推人那姑娘也下意识地停住了手下动作。 楚窈松了一口气,正欲急速刹车、回归优雅形象——却不想顷刻之间,局势顿变。 她没想到、真的没想到,这一块从未经人践踏过的、雪白的、柔软的、圣洁无比的土地,其下掩藏着的却是这么一块无比滑溜的、远甚于德芙的冰面,能让她瞬时纵享丝滑——在原地一个出溜、顺势表演了唯美冰上舞蹈、最后一个滑铲直接冲向湖面的楚窈深情地喊出了一句: “卧槽啊!!!救命!!!” 看过那个搞笑动图吗?在游泳池边,奥特曼相当帅气地飞起一脚踹向怪兽。怪兽无路可退,料想应当是精准命中、带来巨大伤害的一脚对吗? ——可那只怪兽怪就怪在它不按套路出牌,当即一个四脚朝地往下扑,奥特曼甚至来不及露出一个雾草的表情,就以一种义无反顾的跳水姿态、屁股墩墩地坐进了游泳池里。 呵,那池水溅得老高老高了,围观群众们都笑岔气了。 楚窈也觉得很好笑——如果这种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话。 湖水里裹着碎冰,无处不在的寒意仿佛根根小针直扎骨髓。楚窈有一万句妈卖批想说,一半送给自己的倒霉属性、一半送给这个关键时刻屁事不干的狗比系统。 然而有的时候人就是会像鱼缸里的鱼,明明想说的话有那么多,出口却都变成了一串省略号。 “咕噜(系统),咕咕噜噜噜(快点给我开),咕噜噜噜(痛觉屏蔽)……”楚窈在水中胡乱挣扎着——天可怜见的,她本人其实是会游泳的,技术还颇为不错。 但踏马的这种情况,任哪个游泳高手过来都得抓瞎吧?!在这样的水温里,她手脚没抽筋都算是身体素质很好了。 岸上的凤初芒亦是难得地懵了几秒,在楚窈一个滑铲冲向湖中的时候,她是认出人来着呢——但她完全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原本依着杀手的冷硬心肠,凤初芒是绝对不可能跳下去救人的——这也是她的第一反应。然而眼见着楚窈扑腾了几下、不一会儿水面上就只剩下一串水泡了。 凤初芒眉头皱起,回想起上一次她无意间引开刺客救了自己一命,又想到这次她亦是想为自己出头才到了这般地步,到底是拾起了为数不多的同情心。 她脱去厚重外服简单活动了一下手脚,便要跳下水去救她,却没想到在这个关头楚窈又自己冒出头来了。 “你受伤了,别下来,水凉,会感染。”楚窈奄奄一息地扒拉着湖水让自己浮起来,勉强张口道,“去找根树枝,我还能撑住。” 凤初芒没想到到了这种时候楚窈还在担心她的身体,心中不由得浮起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让她忍不住蹙眉、又莫名觉得暖和。 她一言不发地快步走向树下。 楚窈看着她的背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真是太难了。统统啊,加点温度好吗?脚还是没知觉。” “亲亲,这边已经是很高的温度了哦。”系统蹙眉为难道,“您这边没有知觉,是因为我开了痛觉屏蔽。” 楚窈:“……”那我的脚得疼成什么样子、才能一点知觉都没有啊? 不想让凤初芒跳下来是真的——且不说凤初芒是她的任务对象,而任务对象这三个人在她心中都是需要保护的自家崽。就单这情况而言,她自己又不是无法自救,何必连累一个人同她一起受苦呢?又不是每个人都有系统外挂。 这样一想,楚窈索性直接放松身体、任由自己裹在冰水里飘了起来。 不冷不冷,贝克莱说了:“存在即是被感知。”只要我看不见,这个湖就不存在,眼睛一闭啥事没有。 “宿主,请不要唯心。”系统幽幽出声,“请相信科学,相信统统。” 楚窈:“呵。” 好在凤初芒很靠谱,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枝分外粗壮的树枝,递过来之后目光沉稳地对她说:“握好,我把你拉上来。” 楚窈抓住递到自己手旁的一端,忽然发现末端有明显的折痕,像是刚刚才被硬生生掰下来的。 楚窈:“……” 果然如凤初芒若说,楚窈压根没怎么用力游动,就被她拽了上去。 上岸后的楚窈就如一尾刚被打捞上岸的死鱼一样,瘫在地上无力喘气,凤初芒将她的外衣递给她,言简意赅道:“穿上。” “不用不用。”楚窈连忙摆手,“我带的有衣服,反倒是把你的沾湿后你没法办。” 寻常情况下,官家小姐出行一般都会备上一套与自己出门时所穿衣裙相似的衣服。楚窈的马车中是有的,但是不知道凤初芒有没有带。 “穿上,别多话。”凤初芒眉尖压下,语气不容置疑。 “……行吧。”楚窈接了过来,顺手放了个信号弹。 自从上次匆忙出去救凤初芒反被围困之后,楚老爹特地给她了一批防水防磨、牢固耐用、质量顶呱呱的军用信号弹,让楚窈随身带着。 这次刚好派上用场。 楚窈看了眼凤初芒,不由得笑叹一声:“唉。” 凤初芒显然同她想的一样,也瞟了她一眼,说出楚窈的未尽之言:“三天,两次。” 说完又补充道:“你和我之前印象中很不一样。” “哦?那我在你的印象里是什么样的呢?”楚窈笑吟吟地问。 凤初芒思索了一下,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事,神色冷淡中蕴着轻微不屑:“罢了,人云亦云而已。一个人为人究竟如何,还是离得近了才能看清。” “正是如此。”楚窈欣然点头,“我看凤姑娘也是这样,之前不知道你性子这么对我的胃口。” “嗯。”凤初芒点了点头。 楚窈高兴了,这算是认下她一个朋友了?! “对了。”楚窈又想起自己的疑惑,“你知道书院里有个苏小姐吗?应该是个很出名的?” “苏静漪。”凤初芒无需她再多言,直接明白了她的意思,“我也不是很清楚,我来了……到书院没几天她就到了。” 楚窈不解她为何忽然含糊了一句,转瞬又反应过来:哦,凤初芒是指她穿过来不久,苏静漪就出现了。 那么这个时间点……很可疑啊。看来还需要再找找其他人,多方收集信息。 楚窈低头思索着,凤初芒见她不说话,顿了一下后又回忆着当日的情景,试图再找出些什么。 “她很漂亮。”想了想,凤初芒指出这个让她印象格外深刻的点,“很不寻常的漂亮。” “怎么说?”楚窈眼眸顿时被点亮,抬头追问道。 “说一个人好看,通常指的是貌美。可是很奇怪,苏静漪的美更像是一种感觉。”凤初芒组织着自己的语言,“你甚至还没看到她的面容、没有看清她的五官,可是‘漂亮’这个印象已经深刻地留在了你的脑海里。” “就好像是她身上笼了一层光芒,你只能看到这层光芒,然后觉得这个人好看。” 楚窈:“!!!” 她与系统对了个眼神,异口同声地说:“一次性魅力光环!” 自从系统开放商城之后,楚窈时不时地会进去翻几页,看看有没有什么派得上用场的东西。 然而拘于贫穷,她只能眼馋地看着商城中作用各异的好东西,然后万分心痛地关闭。 这个‘一次性魅力光环’她是曾见过的,号称成为万人迷的必备神器,时效一天,在时效之内可令使用者的美貌跨越年龄、民族、种族的界限,实现通吃通杀。 如果确实是“一次性魅力光环”的话,这一切就说得通了。 楚窈捂住心脏作痛苦状:“看来她就是那个美颜系统的绑定者了。真的好舍得,愿意花三千积分去买个一次性的光环。” “是的呢亲亲。”系统附和着,“统统也是这么觉得的,也就只有美颜系统的宿主会花积分买这种没有实际用途的东西。” “系统啊,你老实告诉我。”楚窈幽幽地看向系统,“你是不是拿了我的回扣?那个苏静漪才来了两个多月就能够买得起这么贵的东西,而我每天都在苦哈哈地做任务,却还是这么穷?” 第11章 钱家的小兔崽子 哪个狗东西敢调戏我家…… 系统:“……” “来,亲亲,我们来算一下这笔帐。”系统微笑着掏出了一个计算器,按下数字三的按键,“截止到目前为止,您一共完成了四个支线任务,其中包括陆泛的两个支线任务、叶纤灵的一个支线任务和凤初芒的一个支线任务。陆泛和叶纤灵的支线任务所获取的奖励积分都是300点,三百乘三是九百点。” 系统接着按下第四个按键:“凤初芒那个支线任务,由于其突发性和危险性,系统这边额外赠送给您100点积分值。因此,您目前拥有的积分总额是一千三百点。” “算完了入账的积分,我们现在来算支出。”系统微笑着看了楚窈一眼,将普通计算器调成了科学计算器,并按出了一个求和公式,“您在这段时间里曾三次呼叫痛觉屏蔽……” 楚窈看着那个求和的缩写符号,眉梢不由地跳了跳,急忙捂住计算器的显示屏,诚恳道:“嗐,都是自己人还算什么算?统统我们就是彼此最亲近的家人、最值得信赖的伙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必算了!反正我也没什么想买的,积分就先攒着,交给你保管我放心!”楚窈光速改口,毫不迟疑地转了话题,“之前你还说美颜系统若是慢慢改变宿主的外在条件的话,由于系统本身的局限性,其实是很难确切找出它的存在的。我还在苦恼呢,没想到苏静漪居然敢直接用这么明显的魅力道具?” “宿主啊,我摊牌了。”系统却不接她的话,而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楚窈:“???”为何突然自爆? “你克扣了几成?说吧,我会原谅你的。”楚窈努力管理了一番自己的表情,微笑道。 “唉,我摊牌了——我们这种女配系统的福利待遇就是比较差,任务多积分少,连系统也捞不到油水呢。”系统叹息一声。 “???”楚窈怒了:“你说人话好吗?做任务的人是我!” “怎么了?”这点怒意迅速被凤初芒扑捉到,她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备的姿势。 “没事。”楚窈挤出个笑容来,“在想一些事。” 凤初芒点了点头,不再多问。 护国公府的婢女恰在这时赶开,见了楚窈的模样脸色大变,急忙上前搀扶起她。 “我离开一下,你先回静渊院去吧。”楚窈对着凤初芒偏头示意。 凤初芒点了点头,转头就走了。 楚窈回到马车中换了衣物,由着婢女将湿发擦个半干。 婢女有些担忧地说着:“正是寒冬腊月,湖水冰凉刺骨,小姐身体底子虽是好,但也要小心将养着,不如今日便告个假先回府歇着吧?让府中大夫熬些驱寒的汤药。” 楚窈确实是不太好受,闻言也不咬着牙硬撑,更何况有合理的理由请假、她为何还要上学?! 于是便点头道:“嗯,我也有此意。不过得先跟纤灵说一声,省得她担心。若是她要同我一起回去,就多请一个人的假。” 静渊院距离此处并不很远,楚窈披上斗篷、顺手戴上帽子便走了过去。 她寻常情况下都会提早来书院半个时辰,当然,是被楚霁薅出来的。因此今晨虽耽搁了这么一大会儿,书院却还未曾开始授课,只是松下的铜钟响了三声以提醒学子们快些回到学室。 静渊院中人影稀疏,楚窈走过一旁榆树林的时候忽然听到了一道男声流里流气地调笑道:“姑娘不如从了我?” 随后是慌乱却强作镇定的少女话音:“此处是书院,还请自重。” 楚窈:“!!!” 哪个狗东西敢调戏我家崽???这声音,不是叶纤灵又是哪个? 那男子轻慢地笑了一声,听声音是要往前走。楚窈心头火起,助跑几步直接飞起一脚踹在那男子脸上,巨大的冲力使他不由自主地斜飞出去,头上发冠骨碌碌滚在地上。 “啊!”钱光门骤然遭此重击,一时只觉得半边脸都不像是自己的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当即破口大骂:“哪个小兔……” 楚窈狠狠碾了一下他胸口肋骨,钱光门的叫骂声戛然而止。 眼见又是这个狗东西,楚窈怒火更甚,冷飕飕地开口道:“睁大你的狗眼看看,我是谁。” “你是谁?你知道本少爷是谁吗?谁给你的狗胆子敢打本少爷,信不信我让你活不过今天!”钱光门亦是怒发冲冠,狠狠啐了一口唾液。 “你是谁?平侯钱家的龟孙子罢了,还敢在我面前横?”楚窈嗤笑一声,“以前被打的次数还少吗?我看你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钱光门怒意顿时一遏,这人……知道他的身份还敢如此嚣张? 他不由得认真打量起楚窈来,这一眼看去却是眸光顿亮,好一个明艳张扬的大美人! 楚窈见他垂涎的目光落在自己脸上,心中顿觉恶心,又狠狠给了他一脚:“再用这恶心的眼神看我,头给你打掉。” 钱光门闷哼一声,看到美人的旖旎心思都给这一脚生生踩没了,只余越发高涨的怒火:“我看你……” “看个屁!”楚窈当即怼了回去。 第12章 一顿操作猛如虎 “请你及时调整心态,…… “窈窈……”叶纤灵含着泪走到她身边,看模样是被吓得不轻。 楚窈看她发白的面色,又想起以往被钱光门这个狗东西祸祸的姑娘,当真是怒从心头起。 “滚起来。”楚窈一脚将他踢翻过来,寒着声音道,“不是要我好看吗?来,看看我们两个谁的脸色会比花儿更红。” 钱光门被她这一通踹过A面踩B面的操作折腾得想要吐血,想要爬起来放句狠话,偏偏身上哪儿哪儿都疼,疼得让他几乎不能动弹。 楚窈心中亦是有些疑惑,记忆中的钱光门虽然欺男霸女、贪财好色,可人却还算得上识时务,遇上原主都是绕道走的,这般上来直接威胁她是从来没有过的。 更何况天下初定,勋贵家的子弟纵然再纨绔,手脚上的功夫也是有点的。钱光门虽然不可能是楚窈的对手,但也不至于连一脚也避不开。 “你不是钱光门。”楚窈冷不丁开口,霍然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抵在了他喉间,声音森寒、隐含杀意,“说,你是谁?” 若说刚才钱光门是疼得想冒汗,那么此刻他就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 怎……怎么会?来了这么久没有人发现他内里换了芯子,怎么这个姑娘一照面就发现了? 钱光门在原世界里同样也叫钱光门。不同的是,他家里穷得很,上面有三个姐姐,是家里唯一一个儿子。 爸妈一心想要个儿子传宗接代,连生了三个丫头才得了这么个宝贝疙瘩,自然金贵得很,千想万想给他取这个光门这个名字,寄希望于他光耀门楣。 可惜他人实在不争气,小小年纪吃喝嫖/赌都沾,不读书整日出去和狐朋狗友鬼混。反正爸妈宠他,闯了祸也有家里担着。 更何况就算他什么都不做,也能得到家里面最好的东西。至于上面那几个姐姐,不过是伺候他的丫鬟罢了,给口饭吃不叫人饿死了,到年纪了就嫁出去,多收点彩礼钱就是她们最大的价值。 本以为这样啃着爸妈姐姐的快活日子能一直持续下去,没成想有天晚上他喝醉了,见路边一个穿校服的小姑娘清纯漂亮,心里痒痒,上去就把人给拖走了。 谁知道那小姑娘那么不要脸,遭了这种事还敢报警?警察来的时候钱光门慌得不行,这么些年他就只会窝里横,赶紧让爸妈再压榨姐姐们拿钱保他。 谁知道一贯逆来顺受的三姐突然爆发,咬牙哭着就拿水果刀朝他捅了过来:“这日子我受不了了!一起死吧!!!” 他正正遭了一刀,只觉着肚子一疼,整个人连叫都叫不出来就倒下了,眼睁睁看着鲜红的血不断地从他身上流出…… 没想到醒来之后居然发现他穿进了之前看过的一本升级流爽文里,成了侯爷家的独子!这可真真是天大的好消息! 尤其是……这时候正是小说的开篇。钱光门回想着小说内容,不由得激动起来:杀了男主角,取了信物,冒充男主角的身份,他是不是就可以取而代之?反正他知道情节的发展、能让那些人找来的时候相信他的身份。 只是这般想着,他便激动得浑身颤抖,仿佛看到了无数金银珠宝、权势美女在向他招手。 然而这一切却瞬间悬挂在了脖颈间这一柄匕首之上。 钱光门感受着匕首的锋锐,心中慌极怕极,色厉内荏地吼道:“老子就是钱光门!敢动我,老子要你不得好死!” “还敢威胁我?”楚窈嗤笑一声,手中匕首又快又稳地在他脖颈间划下一道,所过之处顿时浮现出一条血线来。 钱光门没想到她说下手就下手,一点儿都不容情。感受着颈间火辣刺痛之感,他是真的慌了:“姑奶奶我错了,你别杀我、别杀我。我……我是我爹的独子,他……” “就算我真的杀了你,你那个怂货老爹也不敢说什么,最多是尽快抬几房美娇娘,努力再多生几个儿子罢了。”楚窈打断他的话,匕首在他颈间比划着,似乎是在决定从哪里下手。 钱光门直接吓尿了,这三九严寒的天,他背上的汗几乎要打湿厚重的棉衣。 当下连疼痛也顾不上,急忙跪地磕头求饶,额头磕得梆梆作响:“姑奶奶,小的错了,真的错了,求您饶我一命!” 楚窈没想到他这么怂,看着地上那一滩水迹顿时更恶心了,赶忙退后几步离他八丈远。 “滚远点,别再犯到我手里。”她嫌恶地开口,确定了心中猜想之后更是厌于看他,拉着叶纤灵转身离开。 “恭喜亲亲又找到了一位入侵者呢~”系统为她点了一首《好运来》,顺道加上了撒花特效。 “别点《好运来》,实在是太恶心了。”楚窈压下心中反胃的感觉,开口问道,“现在数值怎么样?” “这就为您调出来哦。”系统应了一声, “姓名:钱光门。 身份:平侯独子。 身体受伤值:7。 精神崩溃值:10。” “才这么点?”楚窈顿时皱起了眉。 “是的哦~”系统微笑道,“不要脸的人心理通常比较强大。” “那身体受伤值呢?怎么也才这么点?” 系统闻言便叹了一口气:“亲亲啊,你也不看他身上的肉有多厚实,直接扛掉了百分之八十的伤害好吗?” 楚窈:“……”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伤害二点五是吗? “宿主啊,统统真的要认真跟你说这件事了。”系统忽然正了神色,“您现在已经不是在原来的和平世界里了,这个混合世界极不稳定且危机四伏,来自本土土著的危险和入侵者们的威胁将会常伴您身侧。” “也许您现在还觉得自己可以轻松解决,但这只不过是因为现在只是故事开篇情节而已。您不能再保持着如今被动的心态了,请您主动出击,去推动剧情的发展。” 第13章 害怕、十分害怕 “女人,你很特别,我…… 楚窈平躺在床上睁眼看着床幔,系统说的话仍萦绕在她耳边,原本的疲累困倦被驱散了个干净。 她想到钱光门的伏击、苏静漪的刺杀、汪若然一次又一次的主动接近;以及陆泛身上的伤、凤初芒陷入危机时的警报和叶纤灵泛红的眼眶。 “太难为我了……”楚窈抱着被子翻了个身,将脸埋在被子里哀嚎出声。 “推剧情……打击入侵者,为主角们创造有利条件。”楚窈捋着思路,“陆泛那边,肯定要先平反,还要想办法留个线索让前朝的人找到他……叶纤灵那边,和楚霁的感情线要往前走一点了,还有那个老夫人和府里一众表姐表妹……凤初芒那边……?!好家伙,她的男主还在冷宫里面被欺负呢!还有事业线……” 楚窈躺不下去了,掀开被子下床,直接扑到了书案上。 得写一份哦不三份,详细的计划书出来。楚窈提起毛笔蘸墨,在纸上画出一个思维导图的框架来。 “不好好休息,在这里画什么?”楚霁进院落便瞧见她连窗都不关,伏案不知在画些什么。 书房里的窗正对着院落,楚窈越想越是觉得心焦,索性直接把木窗给推开了,没想到正被进院落探望她的楚霁逮了个正着。 楚窈正在寻思怎么推叶纤灵和楚霁的感情线,闻言慌忙把手中一沓纸压了起来。捂严实后才想起来楚霁人还在外面呢,根本就看不清她写的是什么。 “藏什么呢?”楚霁没看到内容,倒是把她掩藏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 “没什么,话本而已。”楚窈露出虚假微笑。 “坐床上看不是更暖和吗?”楚霁皱眉问。 “本来是在床上躺着的,这不是太热了,下来透透气吗?”楚窈借着整理的动作将纸张藏好,起身去迎楚霁。 “哥哥怎么来了?” “听说你今天被人踹湖里了。”楚霁掀起眼皮儿看了她一眼。 楚窈:“……” #求问:被人踹湖里,和自己不小心滑到湖里,哪一个更丢人?# 在线等,挺急的。 “没有的事,怎么会呢哈哈哈是吧?就我在学堂这名声。”楚窈干笑两声。 “是吗?”楚霁不置可否。 楚窈果断转了话题:“我今天见着苏静漪了,哥哥你对她有了解吗?” “见过。”楚霁神色依旧是淡淡的,丝毫没有学堂里其他人提到苏静漪时的向往狂热。 楚窈松了一口气。瞧瞧,不愧是男主角,连一次性魅力道具的影响都能扛得住,针不戳。 这口气还没松下去,便听见楚霁紧接着来了一句:“很特别。” 楚窈:“!!!” 别啊老哥!楚窈真是怕了“特别”这个形容词,极其容易让她联想到油腻霸总邪魅一笑,对女主角说:“女人,你很特别,我喜欢。” 楚窈:QAQ。哥,你是有自己的女主角的人啊! “特别好看吗?”楚窈小心翼翼地试探了一句。 “特别奇怪。”楚霁面无表情地回道。 “???”楚窈的心情霎时大喜大悲,懵了一下问,“怎么个奇怪法?” 楚霁思索了一下:“苏家诗书传家,教出的女儿不该是这个模样的。” 楚窈顿时更好奇苏静漪究竟做过什么了。但她知道楚霁为人,这般说法对他而言已经算是出格了,再问他估计也不会说,只得按下心中疑惑,转而抛出一个对比问题: “那哥哥觉得,和她比起来,纤灵是不是更温柔可爱?” “这种涉及姑娘家的话题,你不该问我。”楚霁相当正人君子地将她的问题挡了回来。 楚窈:“……行叭。” 这个感情线的任务……着实任重而道远啊。楚窈有些头痛,想她一朵绝美牡丹,为什么要面对这种困难任务呢?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端庄守礼,明明同住一个屋檐下,关系却还不如普通的同窗! 想到同窗,楚窈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来:“对了,怎么不见陆泛回来?” “涟之受冯公子邀约,与几个同窗一同去喝酒了。”楚霁提到这个,亦是皱起了眉。 “???”楚窈愣了一会儿,不是,刚与人认识就能熟悉到一同出去喝酒?这不像陆泛会做出的事啊? “为什么啊?”她问了系统一句。 系统适时出声解答:“亲亲,这个冯公子是大理寺卿家的公子哦~” “陆泛想通过这个大理寺卿的儿子入手,拿到陆家相关的证据?”楚窈立刻反应过来,随即又皱起了眉,“不对,这样行不通,冯通这个纨绔子弟没这个本事。除非……” 她看向系统,不太确定地问:“陆泛是想从冯通那里获取一些有关地形或者守卫的信息,借机潜进去抄录一份?” “啊亲亲!您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呢!”系统毫不吝啬地夸奖道,“见微知著哦。” “可是这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会是件很危险的事啊?!”楚窈立刻开始头痛。 “是的呢亲亲,是很危险呢~”系统轻快地应了一声,“所以这件事要你去做哦~” 楚窈:“???” 狗比系统我看你是嫌我命太长?! 第14章 择日不如撞日 是时候让他背黑锅了。…… 寅夜只余一灯,如豆灯火在黑暗中映出微光,照不亮深寒夜色。 陆泛放下手中毫笔,看着桌案上未成的地形图,轻轻叹了口气。 不够……这点信息完全不够。 大理寺暗室颇多、守卫森严,今日里他虽是从冯通和其余几位公子哥之间套出了不少信息,但毕竟身份所限,他们所知亦是不多。 若是依照这份图纸呈现的情况直接夜探大理寺,成事把握大约只有五成。 太低了,陆泛低头看向一侧堆起的卷轴,目光思索。五成的把握不是不可以做,他并不是惧怕风险的人,只是如今他的一举一动都与楚家关联在一起,在这个时间点实在不宜多生事端、为楚家带来麻烦。 还需得再想其他办法。 陆泛拿起最开始记录着冯通几人言语的纸张,这是他回来之后最先记下的东西,为的就是在思绪陷入僵滞之时能够提醒自己一些之前可能被忽略的事情。 “朝歌是前朝旧都,今朝建立之后,对原大理寺旧址进行了扩建,增设刑讯之所……” 陆泛目光忽然顿住,沿袭前朝旧制?他有些急促地翻开所绘图纸,自东南而入、经刈风堂、过西回廊……果真从其中看出了几分熟悉之感。 陆泛一时有些怔怔,忽得生出几分时空交错的迷茫来。 “大理寺自东南门始入,前行二百一十二步至正堂,其间每隔十步有一人守卫……往西行三百六十八步至刈风堂……过西回廊可至存放卷宗之处……泛儿可记住了?” 这是幼时父亲闲聊般与他提起京中各部安置时说过的话,父亲他……为何会知道大理寺的内部情况?又为何……要同他说起这些? 陆泛抛开由冯通几人的话绘出的地形图,转而依照父亲说过的布置重新落笔,以东南为始…… 夜风自窗缝吹入,烛火在风中摇曳,墙上影子张牙舞爪着,陆泛默然看着手中两份图纸。 右侧的图纸补全了之前的缺漏,地形、守卫乃至未曾被提到过的暗室亦是跃然纸上。 陆泛浅浅叹息一声,将两份图纸一同压在书卷之下。 * “宿主,我们现在就出发吗?”系统看着正给自己系黑色面巾的楚窈,再次确认道。 楚窈背着手给自己的面巾打了个蝴蝶结,想了想又给系成死结,抽空回答系统:“是啊,之前不是说好的吗?” 在接了陆泛主线任务一:“寻回关键证据”之后,楚窈只思考了片刻,就拍板决定今晚就完成这个任务。 系统本以为以自家宿主的习性,定然是要拖延几天的,此刻不禁感叹了一句:“亲亲啊,你现在做任务好积极哦~看来你把统统的话记在了心中,统统好高兴~” “择日不如撞日,古人诚不我欺。”楚窈却露出个别有意味的笑,“今晚恰好是周文阳值守,万一出点什么事,那就是他玩忽职守、这口黑锅他背定了。” 系统:“……”原来如此。 “说起来。”系统忽然想起一件事来,“这个小配角找人托关系谋了一个官职,恰好在你父亲手下。” “什么?还有这种事?”楚窈顿时皱起了眉。楚老爹的势力大多都在军中,军中有什么差事值得周文阳一个大理寺寺丞要走后门特地前去?别不是粮草兵马之类有油水的差事吧? 一想到周文阳的所作所为,楚窈绝对有理由相信他是为自己牟利、而不是什么一心为了强兵护民。 不行!不能让这么个人进到军中,万一前方有战事,他在背后搞小动作误事、甚至捅刀该怎么办? “等到父亲回来,我同他提一句,不能给周文阳得逞了。”楚窈皱着眉下了决断。 “好的呢亲亲~”系统表示同意,顺手把大理寺的地形守卫暗哨图发给了她。 看了一眼地图的楚窈:“……” “我记不住。”她相当干脆地对系统说,“这太为难我一个理科生了。” 这是一份相当令人崩溃的地图。看过那张一图解析微观经济学吗?这张地图也不遑多让。 上面标满了东西南北东南西北八个方向、七拐八拐、东绕西绕的道路、每隔几毫米就有的守卫…… 楚窈:我看你是在为难我胖虎jpg. “唉亲亲,你不行啊,怪不得你只是个女配角~”系统摇头叹了一口气,“给你地图你都看不懂,人家男主角可是自己手绘地图呢。” 楚窈:“……” “这任务我不做了,你行你上。”她忍无可忍地怼了回去。 “亲亲你行的!你最棒啦!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宿主!”系统一秒换脸,疯狂吹彩虹屁。 “……”楚窈:“让我看看陆泛画的地图。” 系统把陆泛版地图的影像传给楚窈:“这是男主角刚画好的,可能不太全面哦~统统这边还是建议亲亲用我们系统出品的……” 楚窈:“!!!” 她不可思议地看着手中清晰明了却意外周密全面的地图,陷入了深深的震惊之中:“这……” 楚窈对比了一番陆泛版地图与系统出品的地图,随即果断地把系统的地图抛到一边,并附赠了一句:“垃圾系统。” 系统:“……” “陆泛也太厉害了吧?!”楚窈震惊地来回翻看地图,“冯通他们能知道得这么清楚?还对刚认识一天的陆泛全盘托出?这得多心大啊!还是陆泛其实自带男主光环、给冯通他们套上了降智光环?” “才不是呢~”系统不满自己的地图被抛弃,哼道,“他原本只画出了一半的地图,要不是……诶宿主你要做什么?” “出发出发。”楚窈推开窗户,一脚蹬在窗沿上往下跳,“系统,全程给我开痛觉屏蔽,如果有什么其它外挂的话顺便也给我套上谢谢!” 系统:“……” * 黑色衣角自屋檐墙隙间划过,楚窈乘着夜风掠过府邸人家。 “我感觉自己好像小说里飞檐走壁的大侠啊,这种感觉真好。”楚窈感受着凉风拂面的气息,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系统提醒道,“宿主请冷静,不要飘。马上就到大理寺了,注意守卫。” “好的。”楚窈收敛心神,又在脑中过了一遍地形守卫图,选定了一处守卫稀疏的地方。 “就是这里,宿主,最佳的进入地点。”系统亦是出声肯定。 楚窈便不再犹豫,从墙上一跃而入,紧贴着墙根避开巡逻的守卫朝正堂掠去。 大理寺的建筑风格偏向威严庄重,由内而外散发着端直肃穆的气场。 只是这端直肃穆的地方如今听起来却不怎么正经。 正待潜入正堂、打开暗室开关的楚窈听着来自内室的声音,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 周文阳这个虚伪好色的狗东西能不能有那么一点职业道德???啊?! 大晚上的偷懒不执勤就算了,你他妈还不睡觉、偏要在大理寺这种地方纵情玩乐、搞多人运动?! 都几岁了还玩捉迷藏?!还玩蒙眼瞎摸,幼不幼稚?! 楚窈听着里面周文阳的下流话和两名不同女子的娇笑声,心中简直有一万句mmp想说。 “……”系统觑着她的脸色,小心劝解道,“宿主请冷静一点,任务执行过程中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现在就需要我们发挥自己的职业素养,耐心等待……” “周文阳这个狗东西真是每一次都在刷新我的认知下限。”楚窈冷笑一声打断系统的劝解,“我等个屁!” 楚窈走进正堂,顺手抄起门口的一根木棍,干脆利落地一棍把蒙着眼瞎转悠的周文阳敲晕了。 系统:“……”自家宿主面对在某些状况总是会有惊人的解决方法。 楚窈把手中木棍丢开,有些嫌恶地看了周文阳一眼。那两个姑娘一个藏在床上蒙住了头、另一个还在柜子里,丝毫没有意识到刚才还在陪她们玩乐的人现在已经被人丢去和周公下棋去了。 楚窈绕开周文阳,循着系统的提示打开书架之间隐藏的开关,进了暗室之中。 “系统,大理寺中不是有专门收录卷宗的地方吗?为什么陆家的证物却是在暗室里收着?”楚窈点了个火折子,同系统吐槽道,“背后之人有脑子吗?这也太欲盖弥彰了吧?” “没办法啊亲亲,为了增添剧情的波折、突出男主角翻案的不易,陆家的证物都很不好找的。”系统也叹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那两个女子什么时候会发现周文阳人晕了,我们尽量快些。”楚窈将火折子插在一旁,自左侧第一个书架起快速浏览着,系统亦是陪她寻找着。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楚窈的眉头皱了起来,年份和月份找不到、文字记载中亦是没有,好似是有人刻意抹去了所有痕迹。 “宿主,这一堆也是。”在楚窈即将跨过脚下一堆废纸时,系统忽然出声道。 楚窈低头去翻找,终于在这一堆形似废纸的卷宗中看到了熟悉的徽记。 “找到了!”她费力地移开层层遮挡,从中取出陆家的记录,“系统,搞一个复印件出来。” “好的。”系统扫描收录了文字内容,光屏上弹出一个选择键来,“请选择打印字体(目前已有字体数目:2):A、宿主手写体;B、原稿件字体。” “???”楚窈懵逼地看着跃入眼帘的狗爬字体,“宿主手写体是什么鬼啊?!” 第15章 来自大理寺的伴手礼 我觉得你在立fl…… “没有第三个选择吗?”楚窈看着自己的狗爬字体,流下了不学无术的泪水。就这丑得别具一格的字体,陆泛估计直接就看出是她抄的了。 想她一个硬笔字写了快二十年的人一朝换成软笔,字能写得好看才奇怪呢。更何况原主本身就是个不喜文墨的,也没有什么书法底子能让她吃个老本。 可她也不能让陆泛知道这份关键证据是她拿到手的啊。要不然该怎么解释?——我知道你打算夜闯大理寺,但这件事实在是太危险了,所以我替你做了? 这也太离谱了吧?!人家又没说,她凭什么能知道别人的想法打算呢? “亲亲可以选择B选项——原稿件字体哦~”系统善解人意地给出另一个选择。 “这更行不通了好吗?”楚窈叹气,“原稿件可是陆泛他爹亲手写的,做儿子的还能不知道自家老爹的字长什么样子吗?莫名收到来自大理寺的伴手礼,谁不怀疑……诶,不对,好像能行得通。” 楚窈忽然悟了,这不是还有周文阳这个背锅侠吗?她假借周文阳的名义给陆泛送过去不就成了?反正以周文阳那个眼高于顶的狗样子,此事终了,与陆泛大约也不会有什么交际了。 “妙啊,就这么决定了!”楚窈快活地下了决定,顺口感慨了一句,“周文阳可真是个好用的多功能工具人啊。” “亲亲确定要这么做吗?”系统却是不放心地又确认了一遍,“周文阳会不会主动将原稿交给男主角?” “怎么可能?”楚窈浑不在意地一摊手,“你看周文阳像是会良心发现的那种人吗?” 系统:“……”它从宿主的话里感受到了强烈的立flag那味儿,但它没有证据。 楚窈心满意足地将系统复印件收了起来,随后将原件及那一堆废纸还原,收拾了痕迹之后从暗室中走了出来。 外面果然已经翻了天,处处灯火通明,来往的守卫列成小队四下巡视。 那两个姑娘哭得梨花带雨,伏在还没醒来的周文阳身旁,前方则有身着兵甲的士卒皱眉审视着她们。 “大理寺重地,你们是怎么进来的?”为首之人冷声开口,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前面那姑娘抖了抖唇瓣,像是被吓到了,没能说出话来。 “说!”为首之人骤然拔剑,剑尖直指着她,“周大人昏迷,可与你二人有关?” 前面那姑娘这下是真说不出话来了,惊惧地叫了一声,跌坐在地。 好在后面那姑娘胆子稍大一些,扶起她后急声道:“大人饶命!奴与姐姐二人是随周大人来的,先前……奴三人在闲谈玩乐,不知为何周大人忽然昏倒。奴不敢耽搁,急忙唤人前来……大人明鉴!奴绝无半句虚言,此事与奴二人确实无关。” 听了这话,周围人的神色顿时有些微妙起来,四下对视一眼,皆是从彼此眼中看出几分不屑之色——大半夜的盖着被子纯聊天?这话说出去有人信?周文阳这个道貌岸然的东西,偷吃不敢让自家夫人知道,竟把人带到大理寺内?真真是不知廉耻。 为首之人皱起了眉,还剑入鞘,却仍是冷声问道:“可有见得什么可疑之人?” “未曾。”那姑娘低头诺诺回道,又怕他们不信,抬头强调了一句,“奴们一直都在这里,确实不曾见人来过。” 而负责搜查的守卫亦是逐个汇报道: “头儿,东面都搜过了,没见着人影。” “西面也没有卷宗被翻动过的痕迹。” “南边……” …… 楚窈借着守卫轮班的空缺,轻身转至人影罕至处,刚松了一口气准备出去,忽然听到两人的对话声。 似乎是其中一人朝着另一个人的脑瓜子来了一下,骂道:“大半夜的你拿张弓胡乱射什么?不怕误伤到弟兄们吗?” 那人憨笑了一声:“刘哥,你们总说衙里的弓用着顺手,我就是好奇想试试。白日里头领管得严,这不是难得有机会吗?你知道的,我这个技术,哪儿能射到人呢?” 另一人闻言惊惧稍歇,松了一口气后笑道:“这倒也是,你这个技术能射到人才是奇事一桩呢。刚才真是吓老子一跳!” “嘿嘿,刘哥,你就当刚才的事没发生,改日我请你喝酒!” “你小子啊……算了,咱们往那边去巡视吧。” 两人闲话着走开了,楚窈缓缓把提起来的心放回肚子了,确定没有其他动静之后快速离开。 安全回到护国公府之后,楚窈才完全放下心来,同系统玩笑道:“任务完成了吧?系统快把我的奖励发放下来,这边禁止拖欠工资。” 系统却没接她的腔,用一种惊恐得近乎变调的语气吼道:“宿主,你受伤了!伤的好重啊!!流了好多血啊!!!” 楚窈:“!!!”我受伤了?在哪儿啊??? “在腿上啊啊啊!宿主你中箭了!”系统声嘶力竭,“我这边显示你的生命值不断流失,赶紧止血啊!不然真的会死的!!” 楚窈猝然转头,看到自己大腿上那枝在风中颤颤巍巍摇动的羽箭时顿觉眼前一黑。 “救命!!!”她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战栗。 天可怜见的,除了看电视剧之外,她都没见过有人流过这么多血,更何况这血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 “宿主别慌,痛觉屏蔽的效果还在,您不会感觉到疼痛的。”系统绞尽脑汁地安慰她。 楚窈:“……” 更慌了好吗?就是因为有痛觉屏蔽在,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受伤了!一路上还活蹦乱跳地进行高难度动作,也不知道流了多久的血! “开启商城,我要兑换特效药。”楚窈无力地对系统道。 系统慌忙应了,在商城中搜索药品,并按照价格降序排列了起来。 楚窈……卑微地翻了好几页,选择了最便宜的那个。人倒霉不说,还穷。 “统子,我要拔箭了。”楚窈视死如归地闭上眼睛,抬手握住了箭身。 “宿主不要怕,统统给你吹吹,不疼的哦~”系统小心地哄她。 “嗷……”箭尖在肉里颤动那一刻,楚窈直接破防了,“救命!我下不去手!统子,我把控制权交给你,你来吧。” 系统:“……”行叭。 “宿主,睁眼。”不过一息之后,系统温柔地出声唤楚窈。 “已经好了吗?统子你真靠谱……嗷!”楚窈半睁开眼睛,正要夸系统两句,没想到直冲入眼帘的就是系统拔箭的场面。 楚窈:当场昏迷jpg. “已经好了,宿主醒醒,该给自己上药了。”系统温柔地出声提醒。 楚窈眯着双眼、颤抖着双手给自己敷上伤药,完事后立刻倒在床上躺尸。 “统子,我动不了了,估计明天又不能去上学了。最近学堂里没什么强制性任务吧?” “亲亲请放心,安心养伤。”系统难得有人性地宽慰她,“目前的时间点上没有什么关键剧情,统统建议你这边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那个美颜系统的宿主哦~” “苏静漪……”楚窈咀嚼着这个名字,“这个人确实要多了解几分。” * 翌日,楚窈让系统稍微调节了一番自己的身体温度,大夫来看诊之后果真说是着凉起了热,楚窈便顺势要求请假在家卧床养病。 楚老爹有些奇怪地问了一句:“丫头最近是不是疏于锻炼,怎么总是生病?” 但到底是推了一些事务在家陪着她。 楚窈看着在床边给自己砸核桃的老爹,犹豫了一下还是提了周文阳的事情:“父亲,听闻最近有个叫周文阳的托了关系要去你麾下?” “有这回事?”楚镇放下手中铁锤,瞅向楚窈,“爹不知道啊。丫头,这人可是有什么不妥?” 楚窈心知楚老爹不会将这般小事放在心上,闻言便将自己所知所猜都告诉了自家老爹。 楚镇未及听完便皱起了眉:“若依丫头所说,那这人确实是留不得,我这里容不下不忠不义之人,他托哪门子关系都不行!” 说完还不忘夸一夸楚窈:“丫头真是长大了,都知道给爹分忧了,爹爹给你买头花戴好不好?” 楚窈:“……” 算……算了吧。依着楚老爹的审美,可别给她买把刀别头上了。 只能说系统出品的药确实好用,等到下午的时候,楚窈已经可以小心动弹了。 她将昨日抄录的复写件交给门外小流浪儿,又给了他几块碎银子,描述了陆泛的形象特征,嘱咐他守在书院门口以周大人的名义、将这份东西交给陆泛。 看着那小儿小心掩藏着怀中纸袋离去的背影,楚窈心中才算是放下了这桩事。 陆泛办事她放心,是时候回家继续睡觉了。 * “可是有什么事?” 听闻楚窈生病,陆泛今日心神都不大安宁,下学后推了冯通几人的邀约匆匆要赶回楚家,却不料出了书院门便被一形容邋遢的小儿拦住了。 纵然心中急迫,可面对着小孩子,陆泛仍是放缓了语气温声询问。 那小儿闻言怔了怔,似是没想到会被人这么温和地对待,手指有些局促地扯了扯破旧的衣角,低头呐呐道:“你是叫陆泛对吗?” “对。”陆泛轻笑着点了点头。 那小儿松了一口气,小心地从怀中取出纸包递过去:“有个人……那人要我把这个东西交给你。” 陆泛接过纸袋,并不急于打开,只笑着道了声谢:“多谢小哥走这一趟,那人有没有说其他的话?” “有。”小儿点了点头,“那人说,这是一个姓周的人给你的。” 陆泛神色微变。 第16章 你这个菜鸡 谁说楚窈她就一定没有反击…… 入目果真是熟悉的字体。 陆泛翻看纸页的指尖有着轻微的颤动。情绪浮动只在转瞬之间,合上扉页之后,陆泛已恢复了往常的笑意。 他取出一块碎银子递给那小儿,温和问道:“还有什么吗?那人还说了什么、或者是……你还看到了什么?” 小儿踌躇地看着眼前碎银,目中渴望却畏怯地缩回了手,半晌后别开眼摇了摇头:“没、没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拿着吧,这是对你辛苦走一趟的酬劳,并非要从你口中买消息。”陆泛轻笑一声,将碎银递给他。 小儿松了一口气,低低地道了一声谢,随即便快步跑开。 陆泛看着他匆忙逃开的背影,不由得失笑,怕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吧? 不过无妨,陆泛的目光移到手中账本之上,这份账目本身就可以透露出足够多的信息,确实不必去为难一个小孩子。 姓周……陆泛笑意微嘲,他怎么不太相信周文阳会突然将这份账本送过来呢? 退一万步说,便是周文阳果真要将账本送过来,以他无利不起早的性子,也不会就这般托人来送、而是费尽心思要送出去这份人情、企图来日挟恩求报。 陆泛淡淡一笑,将账本收在一侧,上马朝着楚家而过。 路过楚窈曾提过的那家蜜饯果子铺子时,陆泛目光微缓,进去买了她常吃的几种。 * 门外珠帘相击的清脆声响传来时,楚窈正躺在床上和系统下五子棋。 在第n+1次败于系统之手时,楚窈忍无可忍地推散棋子:“不玩了!没意思!!一次也没赢过!!!” “亲亲哦~不要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嘛~”系统化为一团莹白色的光团在她面前漂浮着,老神在在地开口劝慰,“你们人类的大脑虽然极为精密,但统统的智能化程度也达到了顶峰哦。君不见多少年前的阿尔法狗都可以战胜围棋冠军,更何况是现在的统统和菜鸡宿主呢?” “你才是菜鸡!”楚窈的脸色顿时更臭了,捂住耳朵单方面切断了和系统的联系,“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系统:“……”为什么宿主在某些时候又这么幼稚呢?它说的分明是事实! 楚窈翻了个身躺在床上,掀帘而入的侍女见她仍在躺着,迟疑了一下才通报道:“姑娘,陆公子来看望你了。” “已经下学了吗?”楚窈倒是愣了一下,坐起来看窗外天色。 窗外金乌尚未全然落下,淡金色的余晖洒在院中青黛色的瓦片之上,染出几分岁月安谧的气息。 陆泛便立在这片静默的余晖之下,院中榕树叶隙间漏下碎光,映在他面容之上,如玉含光。 楚窈一时有些出神,片刻后反应过来:书院应当才下学没有多久,陆泛怎么就回来了呢? “麻烦他去外间稍等一会儿,我换件衣服就过去。”想了想,楚窈掀起被子下了床。照这个趋势,叶纤灵和楚霁估计也会过来一趟,她一直躺在床上实在不像回事。 婢女应诺下去,楚窈随手拉了一件绣墨梅的浅白袄裙、松松绾起长发,也懒得再戴什么配饰,转过屏风便自内间出去了。 茶盏中热气袅袅升起,半遮半露地阻隔了视线,陆泛听到声响时抬眸看去,轻摇着茶盏的动作忽得顿住了。 来人一袭白裙如月华,行走时裙裾间墨梅隐现,仿佛临水照出的月色,携着不甚圆满的色彩,却更因这份缺漏而使人想要掬在手心仔细呵护。 他见到的楚窈自来是活泼明丽的,仿佛春日里落在新生枝头的阳光,摇动间尽是鲜妍的朝气,却从未见过她这般温软似月的一面,像隔了一层雾,叫人忍不住想要看得清楚一点。 心中如此渴望着,陆泛却是借着搁下茶盏的动作半垂下眼睫,保持着有礼却不逾距的分寸。 “久等啦。”楚窈在他对面的位置坐下,几绺不大听话的碎发自耳际滑下,她随意抬手挂在耳后,露出凝如玉珠的耳垂来。 “没有。”陆泛轻轻摇了摇头,开口说话时下意识要看着对方的眼睛,但与她含着笑意的眼眸相触时却莫名生出几分从未有过的慌张来。 太近了,他想。 近到他能感觉到她轻柔的呼吸、被风撩起的发丝、如有实质的目光和……陆泛顿时皱起了眉,“还没有退热吗?” 楚窈:“???”啥? 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触手还真有点热,估计是刚才输得上了头、又被系统给气得上火。 “没事,早就退热了,可能是在床上躺久了,热了。”楚窈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 “不可掉以轻心。”陆泛仍是蹙着眉头,“再唤大夫过来看一看吧。” “真没事。”楚窈觉得有些好笑,“我自己的情况,自己还能不清楚吗?今天睡了一整天,精神好得很,本就没什么大问题。” 陆泛看她眸间神采奕奕,确实不像是精神不好的模样,眉头舒展开来,将买的蜜饯果子轻轻放在她面前:“回来时恰好路过。” 楚窈着实是惊喜了一下,躺着的时候不觉得,这会儿倒真的有些想吃点甜的了。 “好巧啊,是我经常吃的!”打开之后看到熟悉的式样,楚窈顿时更高兴了,笑着同陆泛道谢,“谢谢啊,改日也请你吃好吃的。” “嗯。”陆泛只微微点了头,没有再同她说一些对外人的客套话。 两人之间一时安静下来,微风自窗隙吹进、在两人之间悠哉地打了个转儿,楚窈忽然有些不自在起来,本欲伸出的手停在了茶盏间微微蜷起。 太安静了,安静到仿佛时间都停了下来、空气中细微的灰尘在淡金色的余晖中纤毫毕现,她的目光留在上面。 奇怪,她一贯话多,来这里之后又一直在为任务奔波,面对着旁人时好似总有安排不完的事情,可为何这个时候想不出一个合适的话题呢? 对面的陆泛垂眸安静地饮了一口茶,浓密的睫毛在如玉面容上落下小片暗影,楚窈忍不住朝他看去。 “怎么了?”陆泛抬起眼睫,暗影褪去,他的眸底像平铺十里的湖光,满载着一船秋色。 “没什么。”楚窈莫名有种被抓包的局促感,匆忙摇了摇头转了话题,“会不会有些无聊?” “无聊?”陆泛愣了一下,轻搭在茶盏一侧的手指不由得用了几分力。和他待在一起,让她觉得很无趣吗? 也是……陆泛心中生出几分微涩之意来,她平日里那么活泼善言的人,同旁人说话时总是神采飞扬的模样,如今却坐在这里同他相对无言。 怎么会不无聊呢? “眼见楚姑娘安好,我……” “所以要不要来玩五子棋?” 陆泛正要出言告离之时,忽然听到她同时开口问道。 他愣了一下:“什么?” “要玩五子棋吗?”楚窈轻快地又问了一遍,“很简单有趣的,要一起玩吗?” 陆泛见她神色轻快,心中亦是微松,低笑着应道:“好。” 楚窈简要解释了一番五子棋的规则,随后相当有大师风度地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你先请。” 陆泛执起黑子,稍加思索后落在了棋盘偏左约莫三七开的位置。 信心十足、预想了好几种截杀方法的楚窈却被他这不按套路出牌的操作给整懵了:不是?你怎么不在棋盘正中间落子呢? “走错了吗?”陆泛有些不解地偏头问道。 “规则上来讲,没毛病。”楚窈摇了摇头,收敛思绪后按照套路在斜后方落了一子。 她有意想按照套路走,奈何陆泛的每一步棋都很不按套路啊! 楚窈是凭借着经验在合适的位置落子,然而陆泛却仿佛落一子看十子,每次都能精准地预料到她的应对。 楚窈不由得打起精神来、皱眉仔细思索;陆泛并不催促,只在一旁安静地等着。 如此艰难地苟了大半局,楚窈终于觑到他棋中一处破绽,心中顿时大喜、面上却仍是做苦恼状,直到白子真正连成一线时才笑弯了眉眼。 “你输了哦。”楚窈指着黑白子纵横之间的一处清晰白线,笑盈盈地道。 “嗯,我输了。”陆泛坦然地笑着应了,指节随意夹起棋子放回盒中,顺手把楚窈的白子也收了回去,抬眸问道,“所以楚姑娘会给我一个翻盘的机会吗?” “机会可以给。”楚窈微抬下巴,故作傲然道,“能不能翻盘就看你的本事了。” 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开玩笑的啦,这局只是侥幸赢了,这点数我还是有的。” 陆泛不由得失笑。 “宿主啊宿主……”系统摇头叹息,“你难道看不出来男主角一直在让着你吗?你还陪他玩?” “我又不瞎,怎么看不出来?”楚窈在棋盘正中落下一颗棋子,懒得理这个泼凉水的系统,“但不找点事做,难道我们两个坐在这里干瞪眼吗?” 陆泛的棋风果决而锋锐,和他平日里呈现出来的温和模样相距甚远。偏他这个人又拘于良好修养,不会轻易将人逼到绝路上去。 楚窈却是个不拘于形式手段的,表面上看下棋遵循套路、有迹可循、但偶尔却剑走偏锋、下一步出人意料的棋。 陆泛固然是聪慧周密,但谁说楚窈她就一定没有反击之力呢? 第17章 明了 大夫,我家闺女已经烧了三天了……… 周文阳这两日过得不大痛快。 自打前夜里他轮值出了点意外之后,周遭同僚们看他的眼神都有些不对劲起来。 周文阳颇为不豫,不就是找了两个姑娘吗?好像他们一个个都不去花楼一样!大理寺里又没有丢什么东西,这分明算不上他的过失! 周文阳有些受不住同僚们异样的眼光,干脆草拟辞呈递了上去、想着早一些从大理寺里离开、到楚家军里去捞油水。于是给先前搭上关系那人递了信儿,问他几时能进楚家军中? 没成想那人居然回信儿推拒了他?!说是顶上楚国公亲自发话了,如今他走谁的关系也不可能走通。 周文阳收到消息的时候人都懵了,没道理啊,楚国公怎么会知道他这么个小人物? 更过分的是,那人收了他价值不菲的礼物、办不成事不说,居然厚颜无耻地霸占了他送去的所有东西、连一厘钱都没还回来。 周文阳肉疼不已、心中不忿地递信隐晦地提了一下,没想到对方直接变脸了,破口大骂他没信义、送出去的东西还有脸要回去? 周文阳是有脸去要的,可他没那人/拳头大,挨了一顿之后只能打落门牙往肚子里咽,转而低声下气地问那人知不知道原因。 这点那人倒是没瞒,只道他是得罪楚国公身边亲近的人了。 可他连攀都攀不上楚家人,又怎么可能开罪他们呢?又费劲打听了许久,才从那人嘴里问出了个消息来。 再次听到陆泛名字的时候,周文阳额头上直接冒出了冷汗,抖着嘴唇不可思议地重复了一遍:“陆……陆少爷?陆巡抚家的公子?” “那可不是!”那人不无歆羡地咂摸了一下嘴,“国公爷的东床快婿呢!楚大小姐仗义,听闻陆家落难也不离不弃,求了陛下圣旨后亲自赶去陇州将陆少爷接了回来。” “楚大小姐她……”周文阳说不出话来了,方才冒出的冷汗这下是刷刷直往下掉、眼前一阵发黑。 早知今日、当初卖给陆泛一个好不行吗?何必为了讨好钱光门去为难他呢?跟护国公府比起来,平侯钱家又算得了什么东西?! 周文阳仿佛生吞了几斤黄连,只觉得嘴里的苦味顺着呼吸传满了全身,真真是悔不当初啊!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家中的,浑浑噩噩地对着窗外坐了许久,脑海中像走马灯一般转过这么些年的场景:帮着上头权贵压下手中案子、给刚直的同僚使过暗绊、驱逐过不开眼的升斗小民…… 画面转来转去,最后停在了他往陆家去的那个春日。 陆家……对,陆家的东西!周文阳像是突然找到了方向,从椅子上霍然起身、动作太急带倒了身后椅子也顾不得,匆匆忙忙地赶到大理寺中、不顾当值那人异样的目光,径自到了暗室中。 还在、还在……周文阳看着被翻出的册子简直要喜极而泣。有了这个,他可以拿去和陆小少爷做交易、求他高抬贵手。 “周寺丞。”当值之人见他行为癫狂,不由得皱眉出声,“你要做什么?寺中的卷宗一经封案、非陛下亲旨不得调出。” “这不是案情卷宗,这是……”周文阳有些匆忙地想开口辩驳,却被那人有些不耐地打断,“能封存在这里的东西,不是重案卷宗又是什么?周寺丞,我看你的脑袋最近需要清醒一下了。” 周文阳哑口无言,陆家的证物本不该存在此处的……是他那日同钱少爷提过一句后,怕陆泛找了其他人取出,特意瞒过他人使手段放在这里、等着钱少爷吩咐的。 没想到啊……终究是害人害己。只恨他当初将痕迹扫得太干净、如今便是想辩驳也拿不出证据来。 周文阳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站在门外半晌、终究是不甘心就这么被清算。 咬了咬牙,他令府中小厮驱车赶往琢琇书院……换个由头把自己从这件事摘清楚、再告诉陆小少爷证物的消息,就算是偷,他也可以将账本偷出来! * 午间休息时,陆泛随着人群走出书院,刚出书院门便被一个低眉顺眼、姿态恭敬的小厮拦住了:“陆少爷,不知您这会儿可否得空?我家老爷有意相邀、想同您说一些事情。” 只一个照面,陆泛便认出他是上次跟在周文阳身边的那个小厮,闻言只微扬眉梢,语气清淡地反问了一句:“哦?” 那小厮不复上次的趾高气扬,小心笑道“我家老爷姓周,在大理寺供职,陆少爷可还记得?” “自然是记得的。”陆泛轻声一笑,“不知周寺丞寻我有何事?” “算不得什么大事。”小厮拱了下手,“是有关陆老爷留下来的一些手稿之类的东西,我家老爷问陆公子可有兴趣取回?” 听得这话,陆泛倒是微怔了一下,想起了前几日来历莫名的账本。他确实心中有疑问,思索一瞬后便对那小厮说:“前面带路吧。” 再次见到周文阳时,他便不再拿腔作势、端起官老爷的架子了,见了陆泛便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口中道:“陆小少爷最近可好?” 陆泛见他反应心中微哂,明白他定是有求而来,虽然不太明白如今的自己还有什么可图的,但面上仍是淡淡笑道:“周寺丞客气。” 周文阳将他的反应仔细在心头滚了几遍、仍是摸不出他究竟知道了多少、又是个什么态度,只得拐弯抹角地试探着。 陆泛听了一会儿便明白过来,不再同他兜圈子:“周寺丞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 周文阳便作势深深叹了一口气,忧虑道:“两日前的夜里,有贼人深夜闯了大理寺。” 两日前的夜里?陆泛神情微凝,不正是有人将陆家账本交给他的前一夜吗?那人是特意去找陆家证物的吗?会是什么人? 心中念头经转,陆泛面上却只不动声色,顺着周文阳的话闲聊一般问道:“哦?衙内可有丢失什么卷宗证物?查出是何人所为了吗?” “怪就怪在这里。”周文阳轻拍脑袋,语气稀奇,“这人费了那么大功夫探查地形、避开守卫进了大理寺、偏偏什么也不曾取走。难不成只是去遛个弯儿不成?” 说到这里,又试探着问陆泛:“陆小少爷觉得呢?” “涟之不知。”陆泛温和一笑,“确定是什么也不曾丢失吗?也许会是什么未曾按类规整好的、或是亟待磨灭的证据。” 他唇边笑意温和,眸色却是隐带锋芒:“周寺丞说呢?” “也许、也许。”周文阳干笑两声、急忙打了圆场,“说不准是手下人清点时疏忽了,没有好好核对,我回去得好好说一说他们。不过……陆小少爷,陆家的东西我还好好给你放着呢。” 陆泛听他话里话外皆是在试探他对陆父所留下证物的态度,难道……周文阳怀疑自己就是夜闯大理寺那人? 想来也是,陆老爷是直臣、向来不结党营私,便是同指点过的学子亦是交往不密。赣州水患之后,陛下震怒、偌大朝堂之上少有人敢提起这桩案子。 估计除了自己,再没有人执着于还陆家一个清白……不,不对! 陆泛瞳孔骤缩、几乎是有些急迫地问道:“那夜里可有调动弓/弩利剑,夜闯大理寺之人可有受伤?” 周文阳不料他突然变了脸色,愣了一瞬后在他转向凌厉的目光中下意识答道:“没能活捉那贼人,调用了弓箭,箭少了两支。一支找到了,一只至今仍未寻到,大约是射中了那贼人。” 果然……陆泛苦笑了一下,之前怎么没有想到,除了他之外,还有一个楚窈。 难怪前日里见她时,她面色那样苍白。 “诶陆小少爷……”周文阳见他起身欲走,急忙出声阻拦,“我还有话……” “不必再说了。”陆泛半侧过头看他,声音清淡微凉,“我不知周寺丞是为何找我,现在另有要事、也不想再知道。” “况且,我如今人微言轻,确实没什么可以帮到周寺丞。告辞。” 说罢不再看周文阳反应,掀帘有些急迫地朝护国公府而去。 * “统子,我真是太难了。”楚窈手指握着缰绳,苦笑着开口,“我是真的不想这么作死。” “没办法呢亲亲。”系统叹了一口气,“你不能再以发烧这个理由卧床休息了,已经三天了,再烧下去你人就要被烧傻了。” “统子你看过那个推送的小说广告吗?”楚窈冷不丁开口问道,“我觉得我现在的处境与其有着微妙的相似。” “嗯?是什么?”系统疑惑地问。 楚窈笑了一声,惟妙惟肖地模仿起来:“我爹问:‘大夫,我家闺女已经烧了三天了。请问如今该怎么办?’ 大夫回:‘哦?令爱可有依照医嘱按时吃药、好好休息?’ 我爹怒而掀桌:‘那小兔崽子非但没好好养病、还不停地出去作死!’” 系统:“……” 系统:“…………”也许它该捧场地哈哈哈哈哈? 好在楚窈也不需要它给予反馈,自己笑了一会儿便收拾好了心态:“算了算了,我都快习惯了。自从跟你绑定、拿起女配剧本之后,我不是正在受伤、就是走在将要受伤的路上。” 第18章 迷惘 为何她总是这样时近时远? 楚窈此刻正在城外某处荒僻斜坡之上,目标是在骑马下坡时故作失手从马上坠落、把自己的腿摔断。 ——当然,这是她预先设计好的剧本,至于执行过程如何……嗐,艺术加工懂吗? 至于为什么要刻意做这么一出戏?说起来全是泪——新的学堂任务又开始了呢,她得回去走剧情了。 楚窈心中是拒绝的,虽然系统商城出品的药物确实好用,但受过的伤要好起来总得讲个基本法。伤筋动骨一百天,要求她三天就能活动如初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但为何受伤又不能与人言,只好做一出戏、给自己创造一个受伤的条件。 “统子,我要松手了。”楚窈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沉痛。 “放心吧宿主,您不是已经安排好了吗?”系统安慰她,“统统这边在您掉下去之后将会直接采取措施、保证您不会二次受伤。随后,您安排好的大夫会装作采药路过此处,恰好遇到了从山坡上滚下的您,为您做好伤势处理。再然后,这位大夫将会赶着牛车将您送回护国公府并收取这次的演出费用。一整套操作下来,您就可以将这次的伤势合理化了。” 楚窈点了点头,松开手中缰绳,准备顺势做自由落体运动、感受干草的柔软和泥土的芬芳。 “小心!” 没想到,她人刚离开马鞍、还没来得及调整好下落姿势,不远处忽然传来急速勒马时骏马嘶鸣的声音、随后一道满是急切的熟悉声音响起。 眼前白影闪过,楚窈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拥进了一个微带热意的怀抱中,她听到急迫鼓动的心跳声。 “你……”楚窈震惊抬头、看到来人的一瞬间就傻了。不是,陆泛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书院上课吗? “冒犯了。”陆泛别开眼不敢看她,额前碎发被沁出的汗珠打湿,显出几分从未有过的狼狈来,“见你遇险,一时情急。” “啊这样……”楚窈一时也有些尴尬起来。好家伙,陆泛不说冒犯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他这一说楚窈才发现……这不是电视剧里男女主角感情升温的经典情节吗? 女主角自己不小心/被人陷害意外坠马;男主角恰好在侧、当即以潇洒写意的身法飞身而起,以公主抱的温柔姿势抱起女主角;女主角顺势双手环住男主角的脖颈…… 两人四目相对,在落满花瓣的绝美场景中、悠扬悦耳的背景音乐中环抱着彼此,在空中以严重违背自由落体规律的速度,缓缓、缓缓地转上个八/九十来圈、飘然落地。 救命!她写的剧本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事实证明电视剧不可信、世间诸事也从来不按剧本的套路来走。 楚窈脑中刚闪过电视剧这个联想,就感受到了脚下斜坡那不容忽视的坡度和来自地心引力和运动惯性的双重作用,整个人完全控制不住朝下滑去。 “系统!”楚窈急忙呼唤系统采取措施,得到回应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口气还没完全下去,又眼见陆泛那不容她反应的保护姿态,与上次遭遇刺杀时相同的头疼感再度升起。 朋友啊,我真的能保护好自己。你能也好好保护自己,别总是涉险救我,让我放心好吗? 楚窈小幅度地挣扎了一下,就见陆泛满是歉意地看向她:“抱歉,我弄疼你了吗?” “???”楚窈:不是,你在说什么啊?! 眼见着挣脱不开而滑落速度愈快,楚窈咬了咬牙,翻身直接将陆泛扑倒、压着他使两人的位置颠倒了一番。 陆泛猝不及防被她扑了个满怀,只觉得怀中骤拥一片温软。分明是极为适宜的人体温度,却如同扔进薪柴中的一点火星,刹那间便点起燎原的火焰来。 “楚……”他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放,有些慌忙地出声,却被楚窈捂住了嘴。 “别说话。”楚窈用眼神向他传递信息:在土坡里滚着还说话,你不怕吃一嘴土吗? 陆泛停下动作,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系统开的防护特效相当有用,楚窈仿佛躺在安全气囊之上,背后丝毫感觉不到冻土的冷硬,摩擦间甚至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楚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还是系统靠谱,一点伤都不会留下。要是真的让陆泛替她挡了这么一下,滚下去估计要皮开肉绽的。 身下坡度渐平,楚窈松开陆泛的衣领,撤掉系统防护之后顺势滚了几圈与陆泛分开,而后瘫在地上开始琢磨:这剧本……还有演下去的必要吗? 她现在是按照原计划装作摔断腿、只当多了一个证人?还是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再寻机会为自己的伤腿找理由呢? 还没等楚窈琢磨出个结论来,便听到陆泛有些紧张地问道:“可是压到伤处了?” “!!!”楚窈立刻否认,“没有!我没有受伤,哪儿来的伤处?” 陆泛见她这般不假思索地否认,轻声叹了口气:“我都知道了,楚姑娘不必再瞒。” “???”你又知道什么了?楚窈人都懵了。 陆泛抬起眼睫与她对视:“那份账本是你给我的吧?前夜里,也是你独自闯了大理寺?” “……”不是,你是怎么知道的啊?楚窈开始迷惑,这件事应该只有她和系统知道吧? “你受了一处箭伤。”陆泛却不给她搪塞的机会,“现在还好吗?” 听了这话,楚窈顿时把想要辩驳的话都咽了下去,脑子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陆泛到底是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的??? “还好。”楚窈干笑着回了,想了想终究是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文阳方才去找我了。”陆泛答道。 “哦……”楚窈了然点头,随后又愣住了:嗯?不对吧?周文阳也什么都不知道啊! 陆泛被她震惊又茫然的模样逗笑,叹了一口气:“楚姑娘,你不必如此为我涉险。陆家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好的。” “一个好汉三个帮,团结就是力量。”楚窈嘴硬了一句,在对上他目光时又有些讪讪地低下了头,闷声道,“这是意外,我以后会小心一些的。” 陆泛着实拿她没办法,又叹了一口气:“怎么不在家好好养伤?有什么事是宁愿带着伤也要去做的?” 陆泛方才匆忙回到护国公府,却不见楚窈的身影,一问之下才知她今日去了近郊处跑马,说是在家闷了几天要出门透透气,午后便离开了。 他听到之时便觉不对,京城之中马场甚多,何处不能散心、偏要到近郊处?又想到她身上的伤,怕是要做出一些意外,以合理的理由掩过去。 “没事啊,我就是单纯出来散心。”楚窈试图糊弄过去。 陆泛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楚窈的视线开始游移。 两人僵持之际,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有些苍老的声音:“楚大小姐,您……” 背着药篓的老大夫看见眼前这局面,不由地愣了一下,好一会儿才小声地接着问:“您还需要包扎吗?” 楚窈:“……”好家伙,这下不用再想理由了,人证物证俱在。 “你啊……”陆泛好气又好笑,摇头叹了一声。 “我坦白!我全都说!”楚窈相当识时务地选择招供,举起手作认输状,“马上就要过年了,学堂的结业考试也快到了。你看我这状况,明显是参加不了武试的。” “伤在腿上?”陆泛沉了眸色。 “是啊,中了一箭,不过问题不大。”楚窈不大在意地摆了摆手。 “窈窈。”陆泛忽然低声叫了她的名字。 这是他第一次这么叫她。楚窈愣了一下,下意识抬头去看他,猝然便撞入他静如澄湖的眼眸中。 那片往日里向来淡静的眸光此刻却像是起了薄雾的水面,氤氲出几分难辨的色彩来。 楚窈像触电一般迅速缩回目光,低下头去。不……不太对劲啊,陆泛向来守礼,为什么要这么叫她? 陆泛垂下的指尖轻轻颤动,想要抬起她的脸颊、让她看着自己,最终却只是将手指掩在了衣袖之下。 他低声道:“陆家的事,我会慢慢去做。你不要再这样去涉险,好不好?” 是商量、甚至带了几分请求的语气,楚窈听得心中微颤……不对劲啊,陆泛今天好奇怪。按照他的性格,不该是这么说话的。 他应该是客气周全地先表达一番感谢、然后委婉地表示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不希望连累别人之类的。可是……楚窈现在满脑子都是他最后一句轻轻的疑问:“好不好、好不好?” 简直像带了小勾子在她心中挠啊挠! 不行,最近要离陆泛远一点。楚窈揪着头发想,不止是陆泛奇怪、连她也变得奇怪起来了。 “好的,没有问题,你放心。”楚窈摆出标准八颗牙客套笑容,“但是还有一件事……你以后可以还叫我‘楚姑娘’或者是我的大名吗?” 陆泛看着她疏离客气的表情,心却像被人丢开、直直地往下坠去。 不知从何处升起一阵寒意来,冻得他几乎没有办法露出如常的笑意来。 一个一直被他放在心底的疑问再次升起——为何她总是这样时近时远、时亲时疏?就仿佛……有什么阶段性的任务、完成后就毫不留恋地抽身而去? 楚窈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第19章 楚霸天 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你们欺负…… 回去之时,楚窈便自觉与陆泛保持距离,全程低着头看马下三尺地、只埋头向前走。 陆泛心中亦是茫然一片,从未有过的无力感充斥着全部思绪。 陇州再遇之前,他虽是记得自己有这么一个自幼定亲的未婚妻,对她却并没有什么切实的感觉。就好像是远方的一朵花,你从旁人口中得知它的模样长势,但终究是隔着山水距离。 那日她自马上向他伸出手,告诉他她是他的未婚妻,陆泛着实是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陆家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之后,居然还会有人不远千里赶来伸出援手,更何况那人还是多年未见的婚约对象。 最初的时候陆泛并没有因这份婚约生出什么遐想来。毕竟时过境迁,他虽不知当时两家因何定下约定来,但想来是门当户对、文臣与武将世家的联姻使得各自在朝堂之中的地位更稳固。 可如今陆家已然败落、护国公府却如日中天,这门姻亲无论怎么看来都无存续的必要。 陆泛并无攀附楚家的意思,也不清楚楚国公是个什么样的人。只是退婚这种事,由女方家里面提出的话、对楚窈的影响会小一些。她一番好意,他不能伤害到她。 陆泛自是从现实情况出发、可是楚家人却都是豁达仗义的性子,他到京城中这么些时日,居然从未有人向他透露过解除婚约的意思。反倒让陆泛拿不定主意来——他究竟该不该主动提出解除婚约来? 还有楚窈……陆泛抬头看她,她在前方不远处没精打采地半趴着,浅绯色的斗篷角在风中坠着。 陆泛微微叹了口气,指节扯动缰绳朝前几步追上她。 “在担心学堂的结业测试?”他低声问。 “啊?”楚窈思绪漫无目的地飘着,听到他的声音时下意识抬头,一瞬后才反应过来,急忙扯了缰绳与他隔开几步,匆忙应了一声,“是啊,不知道该怎么办?” 确实该忧虑。琢琇书院的课程设置相当先进,结业测试类似于现代的期末考试。除了平日里依照兴趣选择的如刺绣、木工、剑术之类的选修课程是由负责教授的夫子按照自己的方式考核,其余的文武课程皆是书院内统一出题考核的,文武的分值各占一半、按比例折合。 琢琇书院虽名为书院、其中却并不重文轻武,而是提倡做一个于国于民有用的人、不拘于文武。若是有某项特别突出、亦是可向山长做出特别申请。 楚窈之前几年能够无压力地通过期末考试,全赖于武试科目几乎能拿到满分,纵然是文试拖了后腿,可折合之后的分数依然好看。 但是今年不太行了。武试中无论是骑射亦或是对阵,活动的强度都不是她这一条伤退能够支撑得住的。因伤请假后也只能拿到一些基础分,这次不得不寄希望于文试了。 楚窈:“……”实话说,她之前只考虑到了如何把受伤合理化、好继续执行学院里的任务,但陆泛这么一说,通不过期末考试的阴云顿时笼罩在了她的头上。 救命!她即将面临挂科的威胁!一想到这个,楚窈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上一世面临大学期末考试、而自己却什么也不会的熟悉窒息感涌上心头。 她将目光转向陆泛,极其熟练地露出个请求学霸划期末考试重点的可怜眼神:“学霸,不是、陆大佬,能不能给我……” 陆泛纵然是心中思量重重,见她的眼神却仍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楚窈的眼眸像明灿的银河,里面倒映着无数星光,这些碎光像片片琉璃,上面写满了请求。 “我知道,我会把夫子讲过的、可能会考到的东西给你整理出来。”陆泛弯起了唇角,有些想揉一揉她的小脑袋。 很陌生却莫名让人愉悦的感觉,他总想离她近一点,情不自禁想要去触碰、哪怕只是一触即分。 “明日,最迟明日,我会整理出来。”陆泛退开两步,小心掩起自己的情绪。 “没事没事,不急。”预约了考试重点的楚窈已经心满意足了,“不要耽误你的日常安排。” 反正无论她什么时候拿到复习资料,都只会拖延到即将考试的时候才开始复习。 嗐,这么多年了,难道她还不知道自己的拖延症吗?根本克服不了好吗?! * 如愿给自己的伤腿找好理由之后,楚窈在楚老爹忧心的目光中拄着拐棍上学去了。 临走之前,楚老爹还不放心地又劝了一句:“丫头,要不然别去书院了吧?耽误几天不碍事儿,养好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楚窈十分心动、然后坚定地拒绝了:“不,爹,我要读书。只有读书才可以成为国家栋梁,没有什么可以阻拦我学习。” 随后在楚老爹满脸懵逼的表情中拄着拐杖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充分发挥了一心向学、身残志坚的感人奋斗精神。 书院中积雪已消,唯有梅花依然无声吐芬。 楚窈目力极好,一眼就看到了在梅花树下暗度陈仓的两个人。 “所以,凤初芒的主线任务终于开始了是吗?”楚窈接了系统界面上名为“退婚”的主线任务1,看着树下那两人若有所思。 “是的哦亲亲,剧情关键人物已就位,任务终于得以开启。”系统回复道。 “啧,这也太明目张胆了吧?”楚窈有些嫌弃地捂住了眼睛,做出一副被辣到眼睛的模样,“大白天、在书院,他们两个就敢公然调情??” 树下那两人正是凤初芒的未婚夫和她的异母妹妹。 众所周知,古早穿越女的小说开篇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便是错把鱼目当珍珠的瞎眼未婚夫,为了女主角的绿茶妹妹前来退婚。 这个未婚夫必然是眼高于顶、自负傲慢,一心认为女主角无才无德、不配当他的正妻、只有女主角柔弱绿茶的妹妹才是他心中所爱。 而这个妹妹必然是外面柔弱善良、实则心机深沉,和自家姐姐从小就不对盘、一心要把姐姐踩到泥坑了、让她终身翻不了身。 ——很不幸,凤初芒这边就遇到了这对智障。 楚窈就想不通了,凤雨柔怎么就对自家姐妹抱有那么大的恶意?明明从小吃苦受累被欺负的是凤初芒才对?还有顾行朝,你作为一个皇朝最为受宠的皇子,为什么偏偏就喜欢吃窝边草?还没有一点脑子、被人用低劣的手段哄得团团转? 只能说还好最后凤初芒把顾行朝搞下去了,要不然百姓们跟着他这么昏庸的帝王还不完犊子? “窈窈,怎么停下了?”身旁叶纤灵有些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楚窈摇了摇头,讽笑一声,“看到一对野鸳鸯,颇觉辣眼睛。” “……”听了这么直白的一句话,叶纤灵面色微红,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好了窈窈,快去学堂吧,今天已经不早了。” 楚窈点了点头。今日上午的课程是经论,经论是文课的基础课程,算得上是现代意义上的必修课,是大家都要去上的课程。 课程设在书院西侧静水堂中,距离书院门口还有一段距离,以楚窈如今的拄拐状态,走过去确实需要不少时间。 楚窈在叶纤灵时不时搭把手的状况下艰难地到达了静水堂,没想到进去之后不闻读书诵经声,反倒是嘈杂混乱、此起彼伏的吵嚷声,听起来像是在指责什么人。 却只听得一面倒的指责声,不闻辩解反驳声。 楚窈心中有些疑惑,掀帘进了屋中,入眼便是泾渭分明的两派。一侧是凤雨柔正红着眼眶强忍泪花,身侧小姐妹环绕、皆是朝着对面怒目而视;而另一侧,凤初芒独自一人挺直脊背站着,神色漠然、目光冷寂。 对比万分鲜明,几乎是瞬间就刺到了楚窈的眼。 好家伙,这群人居然又欺负凤初芒?! 楚窈怒了,扔开拐大步向前,挡在凤初芒面前、扬起下巴冷冷地拿出楚霸天的势头来:“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欺负我的人?嗯?” 第20章 并肩 “我知道你懒得同她多言,但我却…… 静水堂中一时寂静下来。 方才叫嚣得激烈的贵女们在楚窈出声后皆如被扼住命运后颈皮的小猫咪,面面相觑后耷拉下了脑袋不出声了。 凤雨柔亦是面色微变,方才欲坠不坠的泪珠早已收了回去,换做一个温柔怯弱的笑容来:“楚姐姐今日怎么来学堂了?身体有没有好一些?” “要你管?”楚窈却是做足了目中无人的冷淡模样,高扬起下巴傲慢道,“我身体如何,轮得到你来问?” 凤雨柔的眼眶便又红了起来,话中带了抽噎之意:“是,楚姐姐教训的是,柔儿不该妄自打听。” “得了,别在我这里装可怜,我可不吃这一套。”楚窈无视她的示弱卖惨,漫不经心地弹了弹指甲盖,掀起眼皮儿看了凤雨柔一眼,“还有啊,别整天姐姐姐姐地套近乎,好像全世界就你无辜弱小。我朝封爵等级分明,侯府与公府之间的差距比嫡庶之间的差距还大。你想当我妹妹,也不看自己够不够格?” 若说凤雨柔方才是伪饰出的楚楚可怜模样,这下是真的被楚窈气得眼都红了。她怎么能、怎么能如此嚣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丝毫不给自己面子? 不就是仗着她家里有兵权吗?护国公再有权势又能如何、难道还能越过皇家去?! “柔儿不过是关心一番你的身体,楚小姐何必如此挤兑于我?”凤雨柔不再作柔弱小白花态,仰起脸倔强道,“今日之事分明是大姐姐有错,便是楚小姐一心想护着大姐姐,也不可以如此不辨是非、不分青红皂白地指责我!” “话术不错,可惜有语法漏洞呢。”楚窈敷衍地拍了两下手,颇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有的人自以为很聪明,实则愚得不行,比如你;而有些人看似……哦不,看着就很聪明,实际上更聪明,比如我。” 楚窈指了指地上那一摊摔成几瓣的玉佩,以文明观猴的目光看着凤雨柔,诚心诚意地问:“你觉得我瞎了吗?看不到地上这一堆碎玩意儿?” 她食指摇了摇,啧了一声,“就你这种栽赃陷害的手段,不是我说,有脑子的五岁小儿都使不出。” 凤雨柔面色微变,垂眸掩住情绪,泪珠啪啪啪地往下落,“楚小姐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说我故意摔碎玉佩嫁祸给大姐姐吗?这玉佩可是……”她适时地停顿了一下,给众人留下猜测的空间,复又委屈道,“柔儿怎敢如此大不敬?” “这玉佩可是三皇子刚刚送给你的,估摸着是定情信物?你倒是真好意思啊,收自己未来姐夫的定情信物?”楚窈好笑地摊手,正欲上前同她好好说道说道,一抬腿却忽然有尖锐的疼痛传来。 楚窈身子颤抖了一下,身后的凤初芒抬手接住她,皱眉问:“腿怎么了?” “没事。”楚窈摇了摇头,换了条腿支撑起自己,同凤初芒玩笑道,“姐妹,你可算是开尊口说一句话了。” “同她分辨、浪费时间。”凤初芒连抬头看一眼凤雨柔都懒得看,径自扶起楚窈、承担了她大半重量。 楚窈便顺势倚在了凤初芒身上,扬眉笑道:“我知道你懒得同她多言,但我却不能让你平白受这委屈。你不用多说,我替你跟她掰扯清楚。” 凤初芒怔了一下,本想说不必管,但看着她温和含笑的眼眸,片刻后还是垂下眼睫、算是默许了。 周围人见她们互动,皆是惊疑不定地朝彼此看去,相对的眼色中皆是透出同样的意思来——安平侯府这个从来不受宠的姑娘、何时竟与楚大小姐关系这么好了?! 叶纤灵适时送上了楚窈方才扔开的拐杖,随后站在她身后,以行动表明了立场。 楚窈重新撑起自己的拐杖、又回头看了看站在身后的两个女孩子,只觉得心中涨起保护欲来,一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豪情如潮涌起,冲得她雄赳赳气昂昂地怼到凤雨柔那群人眼前。 “凤雨柔,你戏还挺多?刚刚看到你的时候,你还在梅花树下和你的未婚姐夫卿卿我我、你侬我侬,小脸红扑扑地演着言情戏份;怎么一转眼你就把定情信物给摔了、开始演起了栽赃嫁祸戏码呢?” 凤雨柔听不太懂楚窈究竟在说什么,但话中那浓浓的讽刺意味却是个人都能听出来。她还来不及张口辩驳,便听得楚窈嗤笑一声: “这种戏份都是在宅斗里演的,你明白吗?因为家里人偏心,所以选择性地瞎了眼、忽视事情真相,按照你的意思陪你演下去、惩罚你姐姐。但外边和你家里面不一样,外面的人不会惯着你、陪你演一出低劣的戏。大家看似站在你这边,其实不过是看好戏、寻点乐子罢了。” 凤雨柔被她咄咄的气势所逼,额上沁出点汗意来,不自觉地向自己周围的小姐妹们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被她们有些匆忙地避开了视线。 楚窈走到她身边,眉眼皆是恣肆的笑意:“别犯蠢了,不是没有人看出你的嫁祸,只是不想掺和进来罢了。你相不相信,只要出来一个比你更有身份的人,摆出一定的筹码,多得是改口的人。” “你相不相信?”她轻笑着又重复问了一遍。 凤雨柔手指紧紧地攥着衣角,耳边不断回荡着楚窈的声音,她有些匆忙地想着说辞。眼见不能凭借此事打击凤初芒,她便想将此事含糊过去、不能搬起石头反砸了自己的脚。 可楚窈却不给她糊弄过去的机会,笑了一声转过身去,朝着围观的人们一摊手:“看来事实已经很清楚了,有没有好心人愿意出来做个人证?我们护国公府向来最欣赏仗义执言之士。” 这话一出,人群中顿时起了骚动之声。护国公府手握大丰朝一半的兵权、在武将中的影响力无人能及。楚窈又是家中唯一的女儿,若是能凭借此事搭上楚窈,那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重利之下也会有出头羊,很快便有人出言证实:“我亲眼所见,凤大姑娘当时离凤二姑娘还有三步之遥、并未触碰到她。” 有了第一个说话的人,后来者便没有什么顾忌,争先恐后地补充道:“我瞧见是凤二姑娘自己不小心撞到了书案角、玉佩才滑落的……” “玉佩掉的时候,凤二姑娘分明能够接住,却只是用身子挡住、朝着凤大姑娘扑了过去……” “凤大姑娘还没说话,凤二姑娘身边的人就出言指责凤大姑娘心生嫉妒、故意撞倒二姑娘、碰碎了玉佩……” 你一言我一语之间,事情的原本模样便被还原出来。至于那些描述之人所说的究竟是十分真、还是刻意掺了几分假——无从分辨,便全是真的了。 凤雨柔面色惨白,在众人的视线中几乎站不住了。她自幼得母亲庇佑、便是时时去找凤初芒的麻烦、府中人皆知又能如何?还不是一个个都为了讨好她故作不见、甚至帮着踩上一脚? 哪里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凤雨柔,你别晕啊。”楚窈在一旁笑微微地扶起她,温柔道,“先别急着晕,给你姐姐道个歉,她还等着呢。” 凤雨柔:“……” 她勉强抬眼看向前方,凤初芒神色淡漠地站着,眼神没什么温度地看着她。 凤雨柔心中畏怯,脑子中亦是乱得厉害,在楚窈半温柔半强迫的力道中走向凤初芒,低头哭道:“姐姐,姐姐我错了,你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你让我回家,我……” 话没说完,两眼一翻便晕了过去。 楚窈朝旁边跳开半步,以防自己被砸到,托着腮有些遗憾地看向凤初芒:“这就晕了,怎么办?” 凤初芒冷声道:“不必管她。” 第21章 退婚啊 现在不退还留着他过年?!…… 凤雨柔那边处理得很快。 她人刚晕,教授经论的夫子便夹着书走进了静水堂。那夫子是个性情淡漠的刻板人,进来头一句便是:“都聚着干什么?没听见钟声已经响了?不读书杵在这里看什么热闹呢?” 围着的人对这个夫子多有敬畏、闻言纷纷散开。夫子这才瞧见中间晕了个人,眼皮都不带动一下的,唤了身旁童子说:“去掐她人中。” 随后把书往书案上一放,耷拉着眼皮就开始授课了。 那童子也是个木楞的,真就上手毫不犹豫地大力掐人中,凤雨柔尖叫一声,直接给疼醒了。 夫子见她醒了,连一句慰问的话都没,紧接着上句讲解的话顺道来了一句:“醒了就回去看书,坐地上干嘛呢?地上有字不成?” “……”楚窈人都看傻了,古代的夫子这么严苛的吗? 偏偏大家都很习以为常,没有一个人觉得不妥,就连凤雨柔本人都含着眼泪抽抽嗒嗒地回了位置上。 楚窈心中惴惴,忙低头作认真学习状。 好不容易挨到了午间下学时间,夫子站起来夹着书走了,学子们才纷纷站起身来去吃午饭。 凤雨柔站起来捂着脸便往书院外跑,想来下午是不会回来上课了。 “窈窈。”叶纤灵收拾好文墨,起身来扶她,“你要现在去用饭吗?” “好啊。”楚窈点了点头,又朝着凤初芒看去,有心想问问她要不要一起,又卡在了称呼上。 叫她什么好呢?阿芒?初芒?……太奇怪了吧?芒妹妹?……不行,对着凤初芒这个凤傲天,她喊不出这种称呼来。 正纠结之时,凤初芒却走了过来,开口问道:“找我?” “嗯。”楚窈点了点头,“想问问你要不要一起吃饭来着?” “好。”凤初芒点头。 “诶?”楚窈没想到她这么干脆就同意了,愣了一下才高兴道,“现在就去?” “好。”凤初芒仍是没什么表情地同意了。 纵然如此,楚窈已经满意了。天呐,她以前看古早穿越女小说的时候,根本就没想过这种女主角这么好说话、居然也会像普通小姐妹一样约着一起去吃饭?! 楚窈快乐了,拉过一旁的叶纤灵给两人搭了个线:“介绍一下,这位是叶纤灵,很温柔可爱的姑娘!” 又转过头对叶纤灵笑道:“这位是凤初芒,也是个很好很厉害的人!” 她左牵一个、右拉一个,颇有种静水堂三结义的感觉,弯着眼快活笑道:“嗯……以后不仅可以一起吃饭,还可以约着一起玩嗷!” 叶纤灵看着楚窈的笑容,亦是忍不住露出点笑意来。虽然她对凤初芒没有了解,但既然窈窈这么说,叶纤灵自然不吝于展现善意:“凤姑娘,很高兴认识你。” 凤初芒看了她一眼,可有可无地点了头,同样出于对楚窈的信任,没有说出锋锐的话来,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楚窈便拉着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出去了。 * “初芒。”楚窈擦了擦嘴巴,这才又提起凤雨柔的事情来,“刚才吃饭、不想影响心情,所以没提她。现在还是再问你一句,凤雨柔的事情,你觉得该怎么处理?” 凤初芒没理会凤雨柔的事,倒是突然说了一句:“我比你大。” 楚窈愣了一下,对上她的眼睛时忽然微妙地领会到了她的意思,“那……初芒姐姐?” “嗯。”凤初芒面色转霁,这才抽空回答了先前的问题,“你看着处理,我没意见。” 其实依着凤初芒一贯的习性,像凤雨柔这般碍眼、总是时不时找麻烦的人自然是早点杀掉省心。但在楚窈面前,她并不想说这样的话。 楚窈有些……像她的妹妹,她还没有被组织收养之前、在孤儿院中的一个妹妹。那小丫头和楚窈一样善良活泼,是她记忆中仅有的会关心她的人,总是追在她身后叫着“姐姐。” 她幼时自身难保,总是冷着脸将那丫头推开。可现在的她有能力保护楚窈,便想将楚窈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楚窈不知凤初芒心中已经给凤雨柔判了死刑,只是被她这句“看着处理”给为难到了。众所周知,“随便”是最难做出的选择,“你看着办”也是最难处理的情况。 她怎么能把握好这个度呢?!她之前又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样的人!今天这样当众拆穿她的栽赃嫁祸能够让她社死吗? 琢磨了片刻,楚窈决定下学后以自己的名义给凤初芒的继母递一个消息过去、表明凤初芒现在在她的保护之下——让这对母女内部相互制约、彼此说服吧,少给凤初芒找事。 凤雨柔没脑子不懂事、她娘在宅斗中浸淫了这么多年,难道还能看着她继续作? 想好凤雨柔这边的安排之后,楚窈三人去书院后园中散步消食。 路上人少,楚窈便小声问起了凤初芒对他那个名义上的未婚夫的态度——其实是不用问的,就顾行朝做的那些事,在炮灰位置上钉得死死的。但束于楚窈此时的身份,还是要走个流程问一下的。 “初芒姐姐,三皇子那边你准备怎么处理?”楚窈偏头看向凤初芒。纵然此刻沐浴在冬日暖阳之下,凤初芒身上依然携着未被日色融化的冷锐之意。 “是谁?”凤初芒同样偏头看向楚窈,眼眸中显出半分不作伪的疑惑之色,“三皇子?” 另一侧的叶纤灵闻言愣了一下,原本带着忧色的眼眸散去。她全然未想到提到自己的未婚夫之时,凤初芒竟会是这般反应,原本因其遭遇生出的忧愤一时尽数化为了啼笑皆非。 楚窈却丝毫都不意外。按照凤初芒的性子,把这个无关紧要的未婚夫忘得干净才是正常操作,若是顾行朝在现在的她心里留下过浓墨重彩的一笔,那才叫难搞呢。 “哦,三皇子是你指腹为亲的未婚夫,也是当今陛下最偏爱的皇子。”楚窈神色淡定地解释,“不过他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很早的时候就和凤雨柔搭上了。如果让他知道今日发生的事情,恐怕会以为是我们欺负了他柔弱的小白花、要找我们的麻烦。” 凤初芒当即冷哼一声,“怕他不成?这种男人还留着干嘛?” “快要过年了,约莫着要留着过年吧。”楚窈相当顺口地接了一句。 “楚窈,你……”之前听楚窈说话时感受到的违和感再度升起,凤初芒皱眉看向她,动了动唇想要说什么。 楚窈知道凤初芒想要说什么,事实上,她也从没打算瞒。两个人日后的交集定然不少,指望着一直瞒着不露馅肯定是不现实的、说不准还会被人利用产生信任危机,还不如从一开始就坦诚、建立便于沟通的关系才是更重要的。 “嗯。”楚窈点了点头,“以后有机会和你详细说,现在不太方便。” 凤初芒目光划过叶纤灵身上,别开头算是默许了,这才回答之前的问题,神色淡漠道,“退婚。” “退婚是肯定要退的。”楚窈毫无异议地附议,“怎么退是关键。” “直接退。”凤初芒连表情都没变,带着“天凉王破”的从容傲然。 楚窈:“……”可以,这很凤傲天。 然而思想上觉得没毛病,实际行动还是要讲基本法、从现实出发的。楚窈正欲组织语言,便听到叶纤灵先温柔地开口了。 “凤姑娘,我能理解你所遇非人的心情,然而此事还需从长计议。皇家与异性侯爵之间的婚事牵扯利害颇多、贸然退婚恐怕会伤及自身。” 楚窈赞同地点了点头。叶纤灵身为官家贵女,自幼耳濡目染,比起她们来更清楚封建王朝隐藏的行事法则,由她来为行动把关倒是挺合适的。 “所以,我们先按兵不动。等一等看你继母能不能按住凤雨柔。不能按住的话就很简单,等顾行朝主动上门背起这口锅;能按住的话,再见机行事。”楚窈做了总结安排。 第22章 进展 一条被委屈的泪水所打湿的纯白手…… “哗啦——哐啷……”瓷器摆件被大力拂落、落在地上碎裂滚动的声音此起彼伏。 有溅起的瓷片碎块划过一旁站立的侍女脸颊,刹那间便渗出鲜血来,她却动也不敢动、只颤抖着劝了一句:“小姐,您消消气……” “我消气?!凤初芒那贱人到现在都没事,要我怎么消气?!”凤雨柔怒意更甚,狠狠将那侍女推倒,“你这个狗奴才,居然真敢困着本小姐?!” 侍女不防她突然动手推自己,连闪避都没来得及便倒在了碎瓷片之间,背部和手臂被扎破,涌出大片血迹来,忍不住呼了一声痛。 凤雨柔只冷眼看着她,轻蔑地笑了一下:“活该,让你不听我的话。” 那婢女捂着自己的手臂哭道:“小姐,这是夫人严令吩咐的啊!” 听了这话,凤雨柔神色间不由得涌出更深的烦躁来。 院中的动静被人传到凤夫人处,她推门进来便皱起了眉,挥手示意婢女下去处理伤势,转而看向凤雨柔道:“又发脾气?什么时候能懂事一些?” “娘!”凤雨柔又气又委屈,质问道,“到底我是你女儿,还是凤初芒是你女儿?这次明明是我受了委屈,你非但不帮我出气、还让我在家里关禁闭?!” “你说的这叫什么话?”凤夫人不由得斥了她一句,“你是我十月怀胎生出来的,这还能有假不成?只是这件事,我们在家中可以任意使手段给凤初芒那丫头好看,却是不能传到外头、尤其是护国公府那里的。” “凭什么?”凤雨柔不忿地说,想到楚窈的嚣张模样来不由得怒道,“便是楚窈护着她,可我们堂堂安平侯府,还能怕楚窈一个没实权的大小姐不成?” “你何时才能有些远见?”凤夫人忍不住皱眉看着她,“去岁以来,陛下身子越发不好,因而在政事上激进了许多。许是……” 说到这里时,她言辞含糊了过去,才继续道,“要为下一代扫清障碍,前段时间的赣州水患才会牵扯那般多,把地方上拥兵掌权的都给清理得差不多了……” “娘!”凤雨柔不耐烦地打断她,“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朝堂上的大事,岂是我们可以插得上手的?” 凤夫人气她没眼力劲儿,然而毕竟是自己的女儿,只得叹了口气耐心劝:“插不上手、但你得有站对队伍的眼力劲儿。” “陛下前段时间看似威风、杀得江南世家人头滚滚,实则手段过激,使得眼下局势不稳定起来。若是……”她朝着凤雨柔使了个眼色,“南边儿真的乱起来了,靠的是谁的兵?还不是楚家的兵?” “楚家楚家,楚家还真能比得上皇家不成?!”凤雨柔听不进去凤夫人的话,只以为她想得太多,满心尽是母亲不帮她出气、那她就去找三皇子,总要给凤初芒好看! 凤夫人叹了口气:“左右你这段日子先在家歇着吧,不要再试图去找凤初芒的麻烦。楚大小姐那边儿亲自给我递了信,不管心里是怎么想的,这个面子我是要给的。” “我知道了,娘。”心中已打定主意要去找三皇子,凤雨柔面上便带出几份温顺之色来、试图取得凤夫人的信任。又怕转变得太快引起她的疑心,便提了几个附带要求来。 凤夫人心中松了一口气,若是凤雨柔能不出去惹事生非,这些首饰头面又算得了什么?于是笑着应了一声,又留了一个人便离开了。 凤雨柔面带笑意地送凤夫人出门,回过头便变了脸色,眼含冷霜地看着被凤夫人留下的那个婢女。 “看到刚才那人的下场了吗?”她从地上捡起一块尖锐的碎瓷片来,在那婢女脖颈间没轻没重地比划着,“若是不听我的话,你的下场会比她更惨。” “小小小……小姐。”感受着脖颈间瓷片的锋利冷锐,婢女身子都忍不住颤抖起来,满额冷汗地试图求情,“夫人说……” “我娘说不让我出去,又没说不让我往外送东西!”凤雨柔不耐地打断她,“我不出去,你出去,听懂了吗?” “嗯?”见那婢女仍是犹豫着不敢应,凤雨柔冷着脸将手腕往下压了几分,碎瓷片所抵之处溢出血迹来,“答不答应?不想要你这条命了吗?!” “答应答应!”血迹自脖颈滑下,那婢女是真的怕了,急声应道,“小姐要送什么?婢子这就去!” “这还差不多。”凤雨柔满意地收回手,转身去书案旁给三皇子写了一封信。 信中极尽缠绵、委屈又隐忍地表达了自己的思念和爱慕,不被家人理解和支持的哀怨和对心上人挺身而出为两人之间的爱情正名的期待。 顺带还随信附赠了一条据说是被委屈的泪水打湿的纯白手帕。 * 收到系统传来的任务进度通知时,楚窈正在练字。 几天前她给凤夫人递信,一落笔才直观地感受到自己的字丑成什么样子,简直不好意思拿出去说是她的手笔! 楚窈换了毛笔、重磨了墨,折腾了半天,仍是对着爬满墨迹的纸张无语凝噎。 恰好陆泛过来送期末复习资料,楚窈下意识用案上书籍将信纸遮了起来,抬起脸做无事发生状。 陆泛笑了一声,将整理好的手稿放在案角处,并不过问她的举动,只是笑道:“抱歉,晚了一些。午时去静水堂,没有找到你,也没有找到合适托付之人。” “没事没事。”楚窈急忙摆手,“中午的时候和纤灵她们一起出去玩了。” 不知道还要说什么,楚窈掩饰般拿起案角的手稿翻阅,一眼看去眼眸却是瞬间被点亮:“?!你的字好好看啊!!” 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笔画勾勒间自有一番从容洒意的气度,不至过于刻板、却也不显得轻浮。是她的梦中情字了! “是吗?”陆泛轻声笑了一下。 “嗯嗯嗯!”楚窈诚恳点头,“好羡慕,我也想拥有!” “楚姑娘过誉了。”陆泛一时失笑。 陆泛走的时候同她推荐了几本字帖,楚窈心中记下、当日便差人去寻,只是原帖不好寻到,楚窈索性直接临摹起了陆泛的字体。 但是书法这回事吧,包含了书写之人自己的习性、经验、审美取向乃至心态等等无法具体量化的成分,得其形尚且不够,更何况楚窈连其形都得不到。 “唉……”楚窈搁下手中毫笔、伸了个懒腰,叹道,“好难,为什么没有穿越前辈普及硬笔书法呢?” 正惆怅的时候,门外侍女通报说陆公子前来拜访。 楚窈这会儿是在外间的书房中,闻言也没有什么避讳,点了点头说:“让他进来吧。” “在习字?” 门外珠帘相击的清脆声响起,楚窈托着腮偏头看去。有一串调皮的玉珠不肯安分被拂开、扑到了陆泛颊侧,衬出他唇瓣的微红来。 “嗯。”楚窈微微出了一下神,随后反应过来,有些苦恼地揪了揪自己的头发,“你来得正好,有问题想问你。”她指着宣纸上一片墨迹问,“这个笔画我写了好久、可都写不出你的感觉来。” 陆泛疑惑了一下,他的感觉……什么? 楚窈站起身来冲他招手:“你看看,就这里。” 书案上平摊着两份纸张,一侧是楚窈的书写痕迹,另一侧……却是陆泛的笔迹。 “你……”陆泛蓦得怔住,楚窈在习他的字,她知不知道……这样过于亲近了? “楚姑娘,我为你寻到了前几日提过的字帖。”定了定神,陆泛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已经找到了吗?”楚窈接过翻了翻,想了想还是诚实道,“谢谢,虽然这些字各有各的好看,但我还是最喜欢你的字。” 她自认这话说得坦然,却不知这份毫不掩饰的偏爱在陆泛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波涛来。 “你怎么了?”楚窈有些疑惑地偏头看他。 “没什么。”陆泛摇头,轻声叹了一口气,走近砚台替她磨起墨来,“若要字体得宜,须得先有合适量的墨来。” 楚窈便提着笔看他研磨,倒生出几分赏心悦目之感来。 陆泛的声音平稳和缓,在楚窈身旁轻声指点着,偶尔见她偏得离谱,便会伸手稳一下毫笔。不至于接触到楚窈的手,却也足够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窗外晴冷,日光明晰,落在书案上没有什么暖意,彼此的温暖便显得分明起来。 楚窈初时不觉,在回头询问、却被陆泛垂下的碎发擦过脸颊时,忽然便怔住了。 系统传来任务进展的提示,她才蓦地被惊醒,急忙一个后仰退开,连回头都不敢:“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我先走了啊哈哈哈……” 第23章 套麻袋 “是时候说清楚你的来历了。”…… “系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楚窈匆忙从自己院落中逃出、连书案旁的拐杖都忘了拿出。好在系统出品的药十分有效,除了剧烈运动之外,她已经可以正常行走了。 “三皇子已经在安平侯府喝起茶了,凤雨柔在一旁拱火,凤初芒正冷着脸出来……”系统尽职尽责地描述着当下的情况。 “也就是说,现在还不是我下黑手的时候?”楚窈牵了自己的小红马出府,闻言绕到街边摊贩处特意买了一个辨不清原貌的麻袋来。 “下黑手?”系统顿时警惕道,“你想要做什么?” “皇家和安平侯府退婚这件事,以我的身份立场怎么也没有合适的理由掺合进去啊。”楚窈摊手,“但给凤初芒出出气还是可以做到的。” “……比如说?”系统思索了一下,宿主这种行为好像并不会影响剧情线的发展,但为了保险起见,它还是不建议宿主轻易动重要配角。 “比如说,套麻袋揍他一顿呀。”楚窈轻快地应了一声,“我猜凤初芒也是这样想的,所以我先找个地方埋伏好。” 系统:“……” 它委婉道:“亲亲,你最近好像积极主动了许多呢。”你原来不是这个样子的啊! 楚窈愣了一下,眼眸中带了几分思索,许久后才缓缓开口:“大概是……最近才多了许多实感吧。现在这些人不再是你给我的剧情中单薄的纸片人,而是真正生活在我身边、与我有着密切联系的人,我想尽力让她们过得好一些、顺遂一些。” * 楚窈心中思绪明晰坚定起来,安平侯府中却是一片纷乱的嘈杂、闹腾得几乎要动起手来。 “你以为我真的稀罕你这门亲事?”凤初芒神色不屑地将当年作为定亲信物的玉佩甩在桌子上,朝着对面一副纡尊降贵提出条件补偿她的三皇子冷声道。 “你……!”正气定神闲噙着笑的三皇子神色骤变,因她轻蔑的态度难以自抑地恼怒起来,“凤初芒,记得你的身份!” “就是啊姐姐。”凤雨柔心中窃喜,面上却露出担忧的神色,不大赞同地说,“在三皇子面前,你怎么这样说话?” “还是柔儿明理懂事。”三皇子怒火稍被安抚,转头含情脉脉地看着凤雨柔。直看得她娇羞垂首时,才把视线重新转了回来,带着厌恶之色:“凤初芒,我亲自过来退婚是给你留几分脸面,你可不要给脸不要脸!” 凤初芒嗤笑一声:“你自己都没有脸,哪儿还能给别人脸?跟自己未婚妻的妹妹勾搭成奸,也是个人能做出来的事?” “凤初芒你别得寸进尺!”三皇子勃然大怒,站起身来一脚将凳子踹翻。 “我得哪门子寸、又进了哪门子尺?!”凤初芒本不想和他多言,只是被他狂妄自大的模样触动了怒火,见他将凳子踹翻直接一脚给他踹了回去。 实木的凳子重重磕在三皇子膝盖之上,疼得他忍不住闷哼一声。还没来得及发火,便见凤初芒神色冷冽地欺身而上,一把攥起他的衣领将他掼倒在地,说出了那句退婚流里的经典台词: “顾行朝,我告诉你:今日不是你来退我的婚,而是我不要你了!你听清楚了吗?” 三皇子给她这猝不及防的一下摔得头脑发昏、紧接着便又听到了这么一句大不敬的话,直冲脑门的怒火怎么也压不住。真是岂有此理!想他顺风顺水生活了这么多年,所见之人无一不是巴结奉承,这女人竟敢如此嚣张?! “好好好!”三皇子气急反笑,一连说了好几个“好”字,“你敢退我的婚?!凤初芒,本殿下记住你了,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凤初芒回以冷笑,毫不客气地将定亲玉佩扔在了他脸上。 三皇子气得直想原地将她杖毙、不,车裂、五马分尸!心中暗恨今日出门只带了一个侍从、不好在安平侯府闹将起来,只得将怒火暂收、站来身来拂袖而去。 凤夫人和凤雨柔早被这出乎意料的发展给惊得神魂俱散,直到三皇子人走了才回过神来,齐齐看向凤初芒去,全然没有想到这个往日里总是怯弱容忍的先夫人嫡女今日会这般冷然强势。 凤初芒懒得理她们,径自出门打算再给三皇子一些教训。他还敢出言要她好看?!那她现在就让他知道大话不是随意放的。 “芒儿,你要去哪里?”凤夫人见她抬脚要离开,急忙收拾了心情、强忍着畏怯摆出当家主母的架子来,“你今日实在是太过僭越了,等你父亲回来……” “闭嘴。”凤初芒转头回来不耐地瞥她一眼。 “娘……”凤雨柔和凤夫人反应了一会儿,凤雨柔愤愤地拱火,“你看她那嚣张的模样,怕是攀上了楚窈就不将您放在眼里了!” 凤夫人亦是面色难看地看着凤初芒的背影,气得手指都在打颤:“这个小畜生,得意个什么劲?!她怕不是忘了,自己还是安平侯府的人?今日她敢做出这种事来,等侯爷回来,我要她好看!” * 凤初芒才无意揣度她们的想法,出门之后避开人群、走巷角边缘之处追上了三皇子。 今日三皇子本想快速退婚、不欲兴师动众,且宫外的府邸和安平侯府相距不远、料想不会遇到什么意外,因而只骑马带上了侍卫统领。 没想到会在安平侯府遭了这么一出,现下狼狈得几乎没法儿骑马出门,只得先让随身侍从回府赶一架马车过来,自己寻了一处巷角先等着。 凤初芒不过转了几个角便看到了他,冷笑着正欲上前,忽然却在对面拐角处看到了另一个人。 她眉梢微微动了一下,放下手朝着那边走去。 “没人,很好。”楚窈满意点头,向系统吐槽道,“你说这人也太过自负了吧?他是不知道自己有多招人恨?还敢一个人都不带就自己出来?” “亲亲,这不正是您的好机会吗?”系统笑道。 楚窈露齿一笑,撑开了手中麻袋,正打算猫着腰上前,忽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谁?”楚窈蓦地回头,后背都炸了起来。 “在这里做什么?”凤初芒挑眉问道。 楚窈笑了起来,抬起手中的麻袋向她示意:“来给你出气了。” “早听别人说套麻袋揍人比较刺激,打完就跑不留痕迹,是对付不便暴露身份还想出气的不二选择。”她神色间带了几分跃跃欲试之意,衬得眼眸亮如星子。 凤初芒觉得有些可爱,不自觉露出一点笑意来:“是吗?” “你试试?”楚窈欣然将麻袋递给了她。 三皇子正在不耐地踢着巷角的小石子,满脸阴郁地看着来路方向:“没用的狗奴才!去赶辆马车,居然要本殿下等这么久。等我回去……” 话还没说完,似乎当头落下了什么东西,满眼明亮的天光被遮蔽。三皇子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感觉套着自己的东西被紧了一下。 像是一个能扎口的东西。三皇子后知后觉地想到,随即面色大变:“哪里来的大胆包天的狗东西,你知道我是谁吗?!快点放了本殿下,否则我定要你们好看!” 又是这种台词。就好像每次看电视的时候,女主角打了女配角一巴掌,女配捂着脸不可思议地说:“你居然敢打我???” 这不是废话吗?打都打过了。 楚窈颇有些无语地对着凤初芒小声吐槽:“他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估计是。”凤初芒连脸色也没有变半分,干脆利落地一个手刀将他劈晕。 楚窈:“……” 看来完全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楚窈全程都当了一名安静的学生,看凤初芒实地教导如何使人感到疼痛却不至于真正伤及性命地收拾一个人。 “都懂了吗?”凤初芒回过头来看她,神色认真仿如一位尽职尽责的师长。 “还……还行?”楚窈看得一愣一愣的,只能点头。 不远处传来马车碾在青石板路上的声音,楚窈拉起凤初芒的手准备跑路:“今天的课就上到这里了,快走快走,三皇子府来人了。” 伴随着马车行驶的咕噜声,两人拉着手跑出了永康坊。 楚窈很少有这种干了坏事后跑路的经验,又是和朋友一起,停下来喘息之时半是新奇半是刺激,忍不住笑了起来。 地上枯枝被踩断,楚窈笑着回头,便听到凤初芒说:“是时候说清楚你的来历了。” 第24章 计划 楚窈啊楚窈……你整日里怎么这么…… “好啊。”楚窈倒是没有丝毫推诿含糊的意思,“其实和你一样、又有点不太一样。” 不等凤初芒出声发问,她自觉地接着说道:“和你一样是穿越过来的,具体是不是一个世界、一个时代来的不能确定。” “哦?”凤初芒倒是不意外她不是本土人,毕竟之前在自己面前她也没有刻意遮掩,从语言习惯和一些听不大懂的词汇就能看出来。 “为何不能确定是不是一个世界的?”凤初芒疑惑的问题在于这一句。 “因为这个世界有点像套娃。”楚窈深沉地叹了一口气,“你以为这里是一个架空的世界对吧?” “难道不是吗?”凤初芒反问。 “其实就是。”楚窈仍是深沉地点头。 凤初芒:“……” “哈哈哈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嘛……”楚窈笑了起来,习惯性地皮了一下,“不要太紧张。” 笑过之后,她又正色起来:“不同的是,这个世界不是只有我们两个穿越者,也不是每个穿越者都像我这样对你是善意的。还会有几个,可能抱着打倒你、利用你或者是干掉你的危险想法。” “照你这么说,这个世界漏洞这么多吗?”凤初芒皱起了眉。 “那可不是。”楚窈颇为头疼地叹了口气,“简直被穿成了筛子。” “那你为何知道其他人是非善意的、而你却是对我好呢?你又是为了什么?”凤初芒目光审视地看着她,言辞锋锐。 这是一个送命题,楚窈但凡有一句答不好,估计两人之间的信任就该直面崩塌了。 但楚窈很坦然,她对凤初芒确实是别无所图,只是单纯地保护她、帮助她走上原书中的凤傲天之路。 “因为我来就是为了保护你啊。”楚窈诚恳地说,“你来到这里,走的就是一条不平凡的路,我在为你保驾护航。” “你没有什么想要的?”凤初芒仍未放松对她的审视。 “有啊,我想要活命!”楚窈一脸坦然,“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收拾被那些胡乱穿过来的人搞破坏的人留下的烂摊子。” 她笑着对凤初芒伸出了手:“大佬罩我!” 凤初芒定定地看着她,楚窈含笑与她对视。良久之后,凤初芒眼中寒冰渐融,抬手握住了她的手:“好,罩你。” 楚窈当即笑出声来。 * 三皇子被人抬回去治伤之后,陆泛收到了来自三皇子府的消息。 前来传递消息的侍从仪态恭敬、开口便是吹捧之语:“陆公子,我家殿下十分欣赏您的才华眼界,本愿……” 陆泛神情温和地听着,心中却沉了下来,知道约莫是出了什么意外情况。 前几日,陆泛思索了许久,终是决定剑走偏锋一回。如今的陛下身子渐衰、于朝事渐渐力不从心,时有休朝之举。几名皇子却是正当年少、皆是锋芒毕露、锐意进取之时。 若是想依靠如今的皇帝为陆家翻案、怕是难于登天——且不说他有没有这份心力重启卷宗、调查身边重臣,便是情不情愿承认自己的疏忽错漏、抹得开脸面就是一回事。 说句大不敬的话,当今陛下好大喜功、想做的事太多,偏偏才能不足、驭下松散,不知被底下人蒙骗了多少,以致原本就不稳固的大丰朝在他手中更是如被虫蛀的树木、从根上就烂了。 与其和这样一个人周旋,不如借力打力、以皇子们之间的明争暗斗为自己找到一个机会来——进入朝局的机会。 陆泛以往蒙父亲师长教导,习圣书修己身,重品性举止。然而自陆家倾覆以来,所尝过的数次无可奈何、不由得让他思考起一些更现实的问题来——这个世道确实如此,没有权利便没有话语权。便是他看得到朝局中的问题、也有这份能力去解决,可以他如今的身份也只是无能为力。 权力确实是立身之本。 也正是因此,纵然三皇子不是一个很好的帝王人选,但陆泛还是选择了他——他很好影响和控制,这是陆泛为自己找到的一条路。 接近三皇子也很简单,他有皇帝的宠爱,所缺乏的不过是能办事之人和实打实的功绩。恰恰好,纵然陆泛如今并无家世背景,可他最不缺的便是聪明才智,只要有人能给他提供机会。 三皇子缺少功绩,陆泛也是一样。 如今是朝局混乱的时候,中央里皇帝难掌大权、皇子们明争暗斗;地方上世家人心浮动、民生不安——这确实又是最好的时候。 陆泛心中千转百回,那前来传递消息的侍从才终于说到了正事之上:“今日我家殿下出门不慎受伤、如今正在府中修养,因而不能如约见先生。” 三皇子受伤了?陆泛倒是愣了一下,在京城地界,还有人敢明目张胆地刺杀皇子?难道是其余皇子那里出了什么意料之外的情况、先行动手了? 他的神色不由得严肃了起来:“殿下遭遇了刺杀?可查出是何人所为?” 那侍从闻言却是呐呐,半晌才动了动嘴唇,又仔细看了看四下无人,方小声给陆泛卖了一个好:“既然陆公子问了,小的就悄悄告诉您。您可别说是我说的,不然殿下要罚我。不是什么刺杀,是殿下今日去安平侯府退婚,被凤家那泼辣姑娘给打出来了。” 陆泛:“……” 他开始思考和三皇子合作是不是一件不太明智的事。 等下……安平侯府? 想到楚窈出去的理由,陆泛的神色微妙了一瞬间,低声问道:“是不是在路上遭伏了?” “您怎么知道?!”侍从顿时惊了,以崇敬的目光看着陆泛,“难怪殿下如此看中您,陆公子您真是神机妙算!” 他小声透漏道:“李统领去救殿下的时候,是从一个麻袋里将他救出来的。” 陆泛顿时想叹息着扶额,楚窈啊楚窈……你整日里怎么这么多鬼主意? “没找到人吧?”陆泛叹了一口气,开始给她收拾残局。 “没有呢。”侍从也跟着叹了一口气,“那人狡猾得很,从巷角里出来直接在背后给殿下套了麻袋,那麻袋黑咕隆咚、结实得很,口子又扎得严实。殿下回来之后怒不可遏地吩咐人去查,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李统领他们正苦恼着呢。” “四皇子那边最近与殿下颇有龃龉,不妨朝着四皇子那边查一查。”陆泛微微一笑,眉眼间皆是温和的笑意。 “诶!陆公子说的是!”那侍从握拳捶手,高兴道,“回去我就同殿下说。” 陆泛含笑点头。 又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前来传话的亲近侍从高高兴兴地回去报信了,满心都是即将找到幕后真凶、获得殿下赏赐的美好前景。 陆泛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揉了揉眉心。这计划……还需要再改改。 * 楚窈此时也正在制定着下一步的行动计划。 不知是不是因为剧情线融合的关系,现在的时间线可谓是乱七八糟——当今皇帝的身体怎么就不行了呢? 这简直像是剧情强制按下了快进键,接下来就是几位皇子争储、陆泛谋反的剧情主干了啊! 楚窈深觉头疼:线头太多又缠得太紧、不知该从何处捋起。 还有这位皇帝干下的糊涂事——地方上民怨四起、眼看着就要乱起来了。 楚窈不知三本书的剧情会怎样混乱地杂糅起来,但中央诸党争斗、地方上百姓起义是少不了的。 更严重的问题是——这天下一旦乱起来,该是谁坐皇位啊?!明明是分开的两条时间线不可避免地冲突了起来,一个要推翻皇朝建立新朝、一个要力挽狂澜、成为中兴之主。 难不成皇位轮着坐?今年到我家? 还有冷宫里野心勃勃的那位也该出来了。 窗外风声渐起,枯枝被折断。楚窈看向窗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山雨欲来啊。” 第25章 救命,非礼了!!! 最狗血的剧情往往…… 天凉如水,夜色如墨。 别人都在温暖的被窝里睡觉、楚窈在冷风里加班。 “系统,你如果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我直接罢工你信不信?”楚窈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把脑袋缩进斗篷之中。 “宿主别睡,保持警惕!”系统却是精神倍儿棒,抖擞着精神在意识中拼命摇她,“入侵者今晚要搞事啊!!!” “搞就让他……”楚窈本想嘟囔两句,忽然回过神来,惊道,“什么?哪一个入侵者?今晚不是凤初芒和顾行渊的初见吗?!” 事情要从凤初芒前几日回家开始说起,她那日和楚窈在城中晃荡着随意闲聊,回家晚了些。 她爹安平侯回去得倒还算早,被迫不及待要告状的继母和妹妹你一言我一语地拱了半天火,惹得安平侯勃然大怒,要将她罚到家中祠堂里。 正巧凤初芒也懒得看他们几个的脸色,连辩驳都懒得说一句就去了祠堂中。 楚窈接到消息后,立刻意识到这是她和男主角的初见剧情要来了。不过这两个人在暗中相见,她也插不上什么手,索性直接放任剧情发展、让系统监测着几个入侵者的动向。 谁知今晚系统突然把她给叫醒了,还发出了一级警报。 “是哪个啊?汪若然这些天都很安分、忙着巴结老夫人,应该不知道这些事吧?钱光门?他这段时间不是忙于抱大腿好通过书院的考核吗?”楚窈一一排查起几个人选来,“难道是……苏静漪?” 说真的,楚窈都快把这个人给忘了。倒不是说她有多低调老实,实在是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楚窈实在搞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苏静漪也不掺合进剧情中、甚至不曾接触过几个主角——她只是单纯地享受被别人喜欢、夸赞、追捧的感觉。 若不是古代没有交际花这个词,苏静漪绝对是妥妥的一朵交际花。 系统跟着楚窈一起观察了好久,才迟疑着说了一句:“她好像是攻略部门出来的?” “攻略部门?”楚窈有些疑惑,“听起来像是个正经职业啊?” 系统解释道:“是啊,攻略部门是快穿局的一个分支部门,负责承接别人爱而不得、愿意付出代价作为交换的攻略任务。里面出来的任务者去到不同的小世界里,针对特定的对象完成攻略任务。” 但令一人一统迷惑的是,苏静漪这个任务者好像并没有明确的攻略对象,还特别喜欢游移在不同的男人之间、享受他们为她痴为她狂为她哐哐撞大墙的感觉。 楚窈着实是摸不着头脑,就把她给先放下了。 没想到苏静漪居然会在今晚出现?难不成她的攻略目标是顾行渊?楚窈陷入了思索,若是这样的话,那她之前对凤初芒下手就可以说得通了……不对啊?!要是这样的话,这情况有点不太好搞啊! 想到苏静漪那所向披靡的一次性魅力道具,楚窈几乎是立刻就支棱了起来。 能让苏静漪如愿和顾行渊遇上吗?那必然是不能的啊! 楚窈匆忙往安平侯府赶去,一路上还记得要注意遮掩身形。 顾行渊是个警惕心极强、又敏感多疑的人,若是让他发现楚窈出现在这里,一定会疑心今晚的行动已经暴露。 万一他改道了,那这一部分剧情就直接偏移甚至崩坏了,后期楚窈不知得废多少力气才能给掰正回来。 同理,楚窈也不能让苏静漪出来破坏剧情。 “系统,你这就很不合理。”楚窈猫着腰躲好,见四下无人才叹了一口气,对系统说,“照你之前说的,苏静漪应该是通过正经渠道进入世界的。但她现在明显是在崩世界剧情。你们这样不是在鼓励自相残杀吗?” “不是哦亲亲。”系统微笑着更正了她,“不是自相残杀,是你一定要干掉她、把她打出去。系统不是隶属于快穿局的,确切来说,我是属于这个世界的。” 楚窈:“……” 她幽幽道:“统子,你还记得一次性魅力光环多少积分一个吗?” 不等系统回答,楚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整整三千积分啊!我的积分总数都没有这么多,而她已经眼都不眨地用了两个了!” “这些不过是投机取巧的小把戏罢了,真正聪明有能力的宿主是不需要这些外在之物的。”系统认真道。 “呵呵。”楚窈露出虚假笑意,“不好意思,你的宿主既不聪明也没有能力,我需要这些外在之物。” “不,宿主。”系统正色着纠正了她,“您比自己以为的要优秀得多,请相信系统挑选宿主的眼光。也许您一开始尚有不足、需要系统辅助;但近些日子以来,您都是自己做决策、依靠自己完成了一个又一个任务。” “您在成长。” 说句实话,楚窈确实也觉得自己在成长,她一开始完成任务时总是手忙脚乱、频频受伤,虽然有刚开始过于倒霉的原因,但本人经验不足也是事实。最近好了一些,能够依靠目前的局势、做出有先见的判断,也不再是被动面临入侵者了。 但作为一个成长中的聪明宿主,能够坑到自己的系统显然也是能力的极大提升。 因此楚窈面上不为所动,态度坚决地谴责系统:“别跟我说这些话,麻烦给点实际有用的东西来,嘘寒问暖不如打笔巨款。入侵的系统尚且如此大方,你这个想保卫世界的系统这么抠门、太说不过去了吧?” 系统语塞,沉默片刻后,在界面上显示了一样物品。“那这个送给宿主,作为魅力值光环的克制之策。” 见楚窈张口欲问,系统立刻明白了她的疑问,没好气道:“知道了,免费送给你的,不扣积分!” 楚窈满意了,点开物品介绍时顺口夸了系统一句:“统子,你也在成长!你最近越来越上道了。” 系统轻哼了一声,浮现出物品介绍来: “反魅力值光环(一次性道具):噢darling,最近失恋了吗?心情不好吗?是不是在为那可恶的魅力值道具而烦恼?真令人生气啊!你明明费尽心机打扮得那么美,偏偏被攻略者一个魅力值道具掩盖了本该属于你的光芒!来来来darling,看看这款魅力值道具的克星吧。” 楚窈:“……”这东西真的靠谱吗?她脑门上冒出了无数小问号,忍不住看向系统。 系统尴尬地咳了一声,调出物品功能来。 “功能:消解魅力值道具的作用(如遇一次性魅力值光环,则作用×2,在原基础上削减佩戴者的美貌值一倍)” “这还差不多……”楚窈松了一口气,将物品收在了系统背包里。 看来系统出品的东西确实靠谱,楚窈正寻思着再敲系统一笔,忽然听到系统提升道:“顾行渊来了,宿主藏好哦~” 楚窈便暂时收了念头,专心眼下的任务来。 顾行渊从巷角掠过,并未发现她的藏匿来。楚窈松了一口气,又听到系统紧张道:“啊啊啊苏静漪也到这里了!” 楚窈避开顾行渊的来路,火速转到另一个方向去拦苏静漪。 甫一转角,楚窈的脚步便钉在了原地,忍不住道:“攻略部门这么没人性的吗?大冷天里穿成这个模样真的不会被冻死吗?” 眼前的苏静漪身着一袭白裙,隆冬深寒的夜里,她衣衫单薄得几乎欲乘风归去。许是为衬托她的娇柔惹人怜惜,这衣服的材质居然是轻纱制的,在寒风中久久地扬着。 楚窈默默地裹紧了自己的棉衣,顺手把披风帽子戴上了。啊,真暖和! 庆幸之余,楚窈也没忘了正事。裹紧衣服低着头作行色匆匆状的路人,径直朝着苏静漪走了过去。 偏偏苏静漪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对面来了个人丝毫没有反应,只是面颊酡红、双眼迷离,活像喝了一大瓶假酒在街上游荡。 楚窈的本意是想装作不小心撞倒了她、然后诚恳又担心地表示对美女姐姐的歉意、将她送到医馆去。这样就完美地支开了她、避免她去干扰剧情。 结果……楚窈一脸懵逼地看着八爪鱼一样缠在自己身上的人,只想开口喊警察叔叔,非礼啊! “好热……”苏静漪眼眸中似含了无限春情,嫣红的唇瓣一开一合,吐出轻薄的雾气来。这点雾气从唇齿间溢出、似乎带了些引人深入的甜蜜来。 楚窈:“……”救……救命! 苏静漪还低头在她脖颈间轻轻蹭着,蹭得楚窈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她勉力要把苏静漪推开、却被她抱得更紧。 更要命的是,苏静漪也不知道又财大气粗地用了什么道具,身上不断传来似有若无的香味。那香味里仿佛带着无数小勾子,勾得楚窈整个人都不太好了。 “走开啊!!!”楚窈的心态崩了。 看小说时经常有春/药剧情的出现,楚窈总是地铁老人手机脸,但她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会遇到这种情况。 那句话怎么说来着:“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最狗血的剧情往往也只需要最简单的触发方式,比如现在被坑到的楚窈。 第26章 后续事件 “你身上好凉,好舒服啊。”…… “救命啊系统!”楚窈拼命将扑上来的苏静漪扒拉开,崩溃道,“她到底是用了什么损人不利己的道具?喝假酒都不带这么上头的啊!” 话还没问完,又被黏上来的苏静漪蹭来蹭去。楚窈别开头不让她碰到自己,强忍着一脚把她踹开十丈的冲动。 她对于女孩子的容忍度向来很高,几乎不会动用暴力。即使这人是敌对立场,但基本的同性包容还是有的。 “哈哈哈哈哈哈……”系统幸灾乐祸,毫不客气地笑出了声,连停都停不下来。 “你再笑!!!”楚窈恼羞成怒,愤愤道,“这到底是什么啊?!” “哈哈哈宿主,鹅鹅鹅就是烈性春/药啊,这还有什么好说的?”系统一度笑出了鹅叫声,又清了清嗓子作正经状,“商城里最贵的一种,效果杠杠的啊哈哈哈哈哈。” 楚窈绝对相信这药的效果,看苏静漪就知道了啊!什么样的春/药用起来连自己都成了这副模样?! “这个攻略者完成任务的手段这么简单粗暴吗?”楚窈无语了,“真就什么都不想、遇上了直接扑倒???” “是啊宿主,因为真的很有效嘛!”系统笑完之后勉强正经起来,“一次性魅力值道具加上烈性春/药,也就因为你是一名同性,换个男性过来很难克制住的。” 它叹了一口气:“就是因为攻略部门的道具如此简单有效,所以培养出的人虽然号称高级任务者,其实智商很有限的。” 楚窈听系统话中的意思是春/药虽烈性、但对于同性无效,刚要松口气,又听到系统哈哈哈了起来:“但是宿主,这个药很毒的——它毒就毒在药效会扩散啊哈哈哈!你闻到那股香味了吗?哈哈哈宿主,你还好吗?” 几乎是系统话音刚落,楚窈脑中便晕乎了起来,眼前像是开了一层粉色柔光滤镜、看什么都是带着水色的朦胧;不知何处升起一种别样的燥热来,惹得她唇瓣微微发干、面颊上飞起粉晕来;脚下也像是踩在了云端中、软绵绵的不似实处。 楚窈:“……”辣鸡系统!!!你就不能早点说吗??? 间接感受到春/药威力的楚窈尚且如此,直接使用的苏静漪就更不用说了,也难怪她一副连意识都不清醒的模样。 楚窈深吸了一口气,运转内力勉强压下自己的燥意来,神智有了几分清明。 她看了一眼连站都站不住的苏静漪,虽然觉得她确实是自作自受,但同为女孩子的同理心让楚窈不能就这么把她丢在小巷中。 以后她可以有很多次机会把苏静漪赶走,但她不能漠视可能发生的、会给女孩子带来深重阴影事情。 楚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抬手不大温柔地将苏静漪揪起来,半拎着她去找凉水。 虽然她不能坐视不管,但你一个出任务的能不能长点心、做好周全的计划再行动?!居然还要对手救你,什么情况嘛?! 这春/药着实上头,楚窈整个人也有些发虚、走得跌跌撞撞的。 好不容易找到不知哪家院落外一口大水缸,楚窈掬了捧水拍了拍脸颊使自己清醒。 冬日的冰水实在是刺激、楚窈打了个激灵,这才觉得自己缓过来了。她拎过苏静漪,将她也按在了水中。 “卧槽!!!谁他妈敢……”只能说凉水确实给力,苏静漪几乎立刻就睁开眼睛、同时张开了嘴。 只是说出的话不怎么好听,楚窈抬手又把她给按了下去。 好心救你、你张嘴就骂?真是惯得你! “清醒了吗?”再次把苏静漪薅上来,楚窈微笑着问道。 “你他妈有???”苏静漪开口却还是老样子,楚窈笑意更柔、毫不犹豫地再次将她按了下去。 “这次清醒了吗?”苏静漪咳嗽着趴在了水缸沿上,楚窈温柔地再次问道。 “你是谁啊?”苏静漪这次学聪明了,话虽然还是不客气,只是乖觉地把脏字咽了回去。 “救你的人。”楚窈松开她的衣领,有些嫌弃地取出手帕擦了擦刚才碰到她脖子的手,“姑娘家深夜醉醺醺地在街头,很危险的。” “关你……”苏静漪下意识想嗤笑一声,对上楚窈微笑抬起的眼睛时,默默地改了口,“不关你事。” “是不关我事。”楚窈深以为然地点头,摊手一笑,“怪我道德底线太高。行了,再会。” 说罢果真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 苏静漪站在原地查阅系统消息,一看之下顿时爆了粗口:“卧槽!我这个任务怎么失败了?什么?!任务目标现在已经和他的女主角见过面了吗?我靠!!!老娘的五千积分!!!” 她的系统不太满意地说道:“已经跟你说过好多次了,不要过度依赖系统道具,做任务更重要的是攻略者本人的智慧和……” “闭嘴吧废物系统。”苏静漪不耐地打断系统的话,“能利用道具高效地完成任务不就行了?如今我既然有了这样的脸和身材,不多玩几个说得过去吗?只要笼络住了那些位高权重的男人们,想达成什么目标还不是手到擒来?” “宿主,这里是古代世界。你不能做现代世界任务的观念来完成古代世界……”系统苦口婆心地劝道。 话还没说完就被苏静漪掐了声音,“身上又热起来了,这药太烈了,凉水完全解决不了……欲求不满的滋味可真难受,该去找谁呢?” * 脑海中又开始放烟花,楚窈眼前被染上了缤纷的光效,脚步不由得绵软起来。 冷静、冷静……楚窈费力地调整着呼吸、稳定着自己浮躁的情绪。马上就到家了、回家后她就躺在床上睡个一整天、起来之后万事没有。 如此做着心理疏导,楚窈总算是摸到了护国公府的门。下意识抬手敲门之时,却是忽然想到了自己是翻/墙出来的、不能惊动家中守卫。 墙……墙在哪里?楚窈晕乎乎地在原地转了个圈,在哪里呀?东边、不对,好像是在南边?哦……原来在这里。 楚窈偏头看向院墙中……嚯,好大一棵树!她高兴地笑了起来,吭哧吭哧地提气跃起,想要爬到树上去。 却因意识不清醒掌控不好力道来,跳倒是跳起来了,只是被树枝不知挂到了哪里,整个人挂在墙头上了。 “嗯???谁拉我?”楚窈懵懵地回头看去,却没看到人影。脖颈间的白毛蹭得她有点痒,她忍不住笑着转了转身子:“放开我啦,好痒~” 陆泛夜中总是浅眠、几乎是听到动静的瞬间便被惊醒,起身披衣走到窗边查看,映入眼帘的便是楚窈笑着在捉自己毛领子的场景。 今夜星子漫天,清辉尽数落在她眼眸之中。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冷不冷?”陆泛顾不得整理衣着,推开门朝她走去。 “咦?”楚窈有些困惑地皱起眉头,朝着他比划了两下,“这位小哥哥,我怎么看你好像有一点眼熟呀?” 陆泛愣了一下,却见她面色微红、明眸含水,是平日里从未有过的模样,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她是喝醉了。 “我是陆泛。”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 “陆泛?”楚窈努力睁大了眼睛,似乎是在辨认他的模样,片刻后恍然笑了起来,“你是陆泛啊,难怪你这么好看呢!” 她眸中笑意欢快明朗,陆泛不由得为之发怔。这种话……他从未听楚窈说过。 而她仍在墙头上径自高兴着,声音清脆地叫道:“涟之!你的名字也好听呀!” 不知天上星河是否还在流转,陆泛却觉得自己动不了了,只想这样看着她。 “可是好奇怪啊……”楚窈高兴劲儿过了,脑中混混沌沌地又开始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我的院子吗?” 原来已经醉成了这个样子,难怪会跑到这里来。陆泛心中一时不知是什么感觉,为她之前的话忍不住雀跃,又怕这只是她最后不甚清醒的呓语、叫他空欢喜一场。 “你喝醉了,先下来吧。”万般心思交缠,陆泛低低地叹了一口气,抬手示意她先下来。 “我没有喝酒!”楚窈却是愤愤地挥起了小拳头表示抗议,“我一滴都没喝!” 说完又像小兔子一样耷拉下了耳朵,显出十分的委屈来:“不知道什么拉住了我,我下不去。” 这反应还没完,她一抬脸看见漫天星辉、又高兴起来:“哇,今晚的星星真好看!我不下去了,我要在这里看星星!” “陆泛快来!”楚窈欢快地朝他挥起了手,“一起来看星星啊!今晚夜色真美,对吧?” 陆泛看她手舞足蹈的模样心下无奈,却也无法她、只能依言坐在了她身边,温和应道:“对,星星很亮。” 楚窈便笑了起来:“真亮啊!” 安分了没一会儿,她又扑到陆泛面前,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问:“陆泛陆泛,你知道天上有多少颗星星吗?” 陆泛小心扶着她,免得她动作太大跌了下去,听了这个无厘头的问题也只是低笑着摇了摇头。 楚窈便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神神秘秘地凑近他小声说:“我知道哦。” “有多少?”陆泛失笑,顺着她的话问道。 “天上的星星,就和沙漠里的沙子一样多哦。”楚窈比了个大大的手势,认真道,“是数不尽的呢。” 陆泛不由得笑了起来。 楚窈急了,扑上去揪起他的衣领摇晃:“我是认真的啊,你笑什么?不许笑!” “好好好,不笑不笑。”陆泛心中更觉她可爱,口中说着不笑,眉眼间却尽是纵容的笑意。 “你还笑?!”楚窈真的气急,小兽一样在他身上一阵胡抓乱挠。“你……”她的动作忽然顿住了。 陆泛本就是匆忙披衣出来,哪里经得起楚窈这般没分寸地一通乱拱,衣领散开、露出脖颈间一片玉白的颜色来。 “你身上好凉。”楚窈缓缓安分下来,把发烫的脸颊贴在他锁骨之上,满足地喟叹一声,“好舒服啊。” 第27章 热度 “你好像变热了、我好像也更热了…… 陆泛僵在了原地。 她的面颊像三伏冬里一捧薪炭、传来的热意瞬间便点起燎原之火来。 轻柔的呼吸似乎带着某种香甜的气息,从他脖颈间轻轻吹过、却带来无限持久的悸动。 他近乎仓皇地要拢好衣物避开,却被她不满地按住了手:“你要做什么?” “楚窈,你喝醉了。”陆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维持着自己语调的平稳。 “都说了我没有喝酒!我只是有点热!”楚窈不高兴地拨开他的手,把他刚拢起的衣服扒拉开,呲着牙威胁道,“你也不许动!再乱动,我就咬你!” 她的牙齿在他脖颈间轻轻磨着,陆泛忍不住轻颤起来,喉间溢出短暂的碎音。 “好奇怪。”楚窈抬起头来,神色间满是天真的困惑,“你好像变热了,快和我一个温度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我好像也更热了。” 这么两相一比较,楚窈顿时不高兴了,又揪着陆泛的衣领摇晃起来:“不行,你不能变热、不许变热!热了贴着就不舒服了。你快点给我变回来、变回来呀!” 陆泛被她晃得无奈,他之前怎么不知道,楚窈这么会折磨人呢? “好好好,我变,我这就变。”陆泛低声叹了一口气,答应下来。 “我就知道你最好啦!”楚窈便高兴起来,摸着他的头语气软软地哄他,像在哄什么小动物,“涟之乖,我会对你很好的~” 陆泛一时哭笑不得,却也无意在她意识不清的时候多加冒犯,控制着内力传输给她一部分,帮着她压下周身燥意。 楚窈只觉得手掌相触处源源不断地传来令人舒服的感觉,再也没有之前那么热了。 她晃了晃脑袋,渐渐安分下来。 “没有偷偷去喝酒,怎么会晕成这个样子?”陆泛收了手,低声问道。 “真没喝酒。”楚窈脑中仍是发木,颇为新奇地看着自己的手一张一合,慢吞吞地答道,“被人下药了。” “什么?”陆泛的神色顿变,紧张地看向她,“知道是什么药吗?” “就春/药啊。”楚窈偏头看他一眼,不懂他为何忽然紧张。 陆泛的神色愈寒,带着风雨欲至的沉冷气息,“是谁?” “你问的好多啊。”楚窈不高兴地推开他,觉得他影响自己发呆了,“我今夜去找初芒姐,想帮她解决掉一些麻烦。没想到路上遇到了苏静漪,我就顺手把她带走了,没想到自己也中招了。” 这颠倒无逻辑的话中无疑是透露出了许多信息,比如说为什么她明确地知道安平侯府的姑娘会有麻烦?又比如说,为何偏偏是她亲自去解决? 陆泛一直知道楚窈有着某些秘密,她似乎对某些人有着别样的关心,总能在恰当的时候出现。但他不确定,这些人都有谁、而她为何要这么做? “凤初芒……很重要吗?”陆泛顿了顿,这样问道。 “当然。”楚窈毫不犹豫地点头。 许是夜深了,又许是楚窈此时的模样太过诚实坦然,陆泛心中不可自抑地生出些幼稚的想法来,他问:“比我重要吗?” 话一出口,他便有些后悔、又好笑于自己居然会问出这种话来。然而既已出口,赧然不过一瞬,他便又坦然起来,等着楚窈的答案来。 “那怎么能比呢?”楚窈皱起了眉头,似乎是在思考着措辞,“……怎么能比呢?” 陆泛不料她居然在这个问题上吊起了他的胃口,却迟迟不给一个回复来。 这厢楚窈思考了半天,终于抬手比了一个端水的姿势,弯起唇瓣欢快地笑道:“你们都是我养的大宝贝嗷!都重要!” 她的手搭在他肩上,是个安抚的姿态,谆谆善诱道:“小孩子不要胡乱争宠啦。”又忍不住露出有些得意的神情,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可是端水大师哈哈哈,别想考验我!” 陆泛:“……” 他难得有些头痛的感觉,像面对一个小孩子,所说的全是答非所问的话。 “下去吧,夜凉了。”陆泛不再追问更多,转头温柔地为她拢好斗篷。 “唔,好像是有点困了啊。”楚窈揉了揉眼睛,掩着嘴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嘟囔道,“唉,真是老了不中用了。居然连这个点都熬不了,睡觉睡觉。” 说完居然就径自朝墙下迈去,如在平地之上。 陆泛本还在为她先前的话好笑,见她直直地往墙下走、急忙伸手拦住了她:“楚窈,醒醒,别再朝前走了,这里很高。” “很高?”楚窈有些不解地朝下看去,一眼之后神色骤变、急忙收回自己跨出去的一条腿,“救命这是哪儿啊?怎么会这么高!!我不敢下去啊!!!” “也别朝后退。”陆泛有些无奈地止住她后退的步子,“后面也很高。” 楚窈回头看了一眼,整个人顿时更不好了,紧紧地扒拉着陆泛的衣袖抖道:“我这是在哪儿啊?” “你翻/墙未果,被挂在了树上。”陆泛看她慌张如幼兔的模样忽觉好笑,忍不住出言逗她。 “真的吗?”楚窈人都傻了,呆滞地看向身后沉默的大树来,“那现在……我该怎么办?” “跳下去。”陆泛温柔地回。 “跳……跳下去?!”楚窈震惊了,从这么高的地方、跳下去?!她又不像武侠小说里的人那样会轻功、跳下去还不把腿给摔折?! 身旁掠过一阵微风,楚窈懵逼回头,见陆泛已经轻飘飘地落在了地上,偏头对她笑道:“就像这样,跳下来。” 星河流转、夜风静谧,树下微笑的少年皎如朗月。 楚窈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只觉得满脑子都是他笑着的模样,呆头兔一般看着他,大声道:“你接着我,我就跳下去。” 陆泛一怔,旋即笑开,应道,“好。” 楚窈闭着眼朝下跳,刚感受到风的寒意、便被拥进少年温热的怀抱中。 他身上温度刚好,足以让人暖和而不显得过于炙热。楚窈眼前又开始发晕、刚才还在的力气倏然散去,心中不知为何升起几分眷恋来,让她想挨着他轻轻蹭一蹭。 楚窈这般想、便也这般做了。 陆泛又僵住了,她软乎乎的小脑袋挨着他面颊轻轻蹭了蹭,像依偎着取暖的小动物,带了十分的乖顺来。 “窈窈……”他低哑着嗓音唤了一句。 “嗯?”楚窈迷蒙着眼睛抬头看他。 “恐怕你得下来了。”陆泛苦笑一声。 * “嗷……”楚窈伸了个懒腰,从被窝里探出头来,“舒服!这一觉睡得可真好。” “能不好吗?”系统幽幽出声,“你已经睡了十个小时了。” “咦?有这么久吗?”楚窈爬起来看窗外天色,眯起眼睛懒洋洋道,“外面太阳已经这么高了啊。” “不对啊!”她忽然反应过来,“今天不休息,怎么没人来叫我起床上课呢?” “当然是有人替你请假了。”系统语气依旧幽幽。 “哦这样……不对啊?!”楚窈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我昨晚怎么回来的啊?苏静漪的药效强成那个鬼样子,我连家里门朝哪个方向开都看不清了,怎么还能回到自己院落里?”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吗?”系统的语气顿时微妙了。 “不记得啊。”楚窈懵逼摇头。 “一点都不记得了吗?”系统再次询问以表确定。 “那个……发生什么大事了吗?”楚窈拼命回想,却也只是想起了头顶的星星和微凉的风,试探着问道,“我该记得什么?错过什么关键剧情点了吗?” “这倒没有。”系统摇头,“昨天晚上,统统这边拼命呼唤你,但是你一点反应都没有。” “没什么大事就好。”楚窈松了一口气,相当豁达地摆了摆手,“嗐,人生在世,哪儿能事事都记得,对吧?忘了就忘了,刚好不让无关紧要的事情占用脑容量。” 系统沉默了一下,微妙地看着楚窈不说话。 楚窈心中莫名,正想再开口问问,门外侍女敲门轻声道:“小姐,绣娘们已经在花厅里等着了。” “来了。”楚窈反应了一下才想起来,今日正是护国公府的女眷们定制新年衣裳的日子。 第28章 料理 看来是时候料理一下家中这一摊事…… 楚窈到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那一大票表姐表妹们在挤挤挨挨地挑着布料,不时有争执声传出。 楚窈叹了一口气,懒得上去跟她们挤,四下一看却没有看到叶纤灵的身影。 “纤灵呢?”她开口问了一句。 “诶那是我先看中的!还给我……” “凭什么给你?!我先拿到的就是我的!” “你也配用这种料子……” “……” 偏偏那些人只顾着眼前事,连她到来都没有注意到,更别提回答问题了。 还是那几个外边儿来的绣娘们比较有眼色,急忙卷了布料、朝着楚窈行礼笑道:“楚大小姐来了?您来瞧瞧可有什么看得上眼的?” 为首那人殷切地将她引至一旁未展开过的布料前,讨好笑道:“这边儿的都是南边过来的好料子,和宫里用的都是同一个地方产的,特地给大小姐您留着的!您瞧瞧、可还有满意的?” 楚窈随意瞥了一眼,果真是妥善包着还未展开的料子。 她只是看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不大在意地一摆手,“先收着,等个人过来。” 转过头时却见那堆表姐表妹们有些红了眼,带了难掩的嫉妒艳羡。 楚窈看了顿觉好笑,好吃好喝地养着她们果真是不行,瞧瞧,这还嫉恨上她了?看来是时候料理一下家中这一摊事了。 “看我干什么?”楚窈挑眉斜视过去,嗤笑一声,“我家的东西,把最好的留给我,你有意见?” “在楚大小姐面前,我们如何敢有意见?”有个年岁与楚窈一般的假笑一声,“便是嫡亲的姐姐妹妹,也要按照受宠程度分出个丁卯来。更别说是楚大小姐看我们了。” “你知道就好。”没想到楚窈竟然毫不掩饰地点了点头,“倒省得我还要费口舌再说一遍。人贵有自知之明。” “你……”那姑娘顿觉面子无处安放,有心想说什么来辩驳,却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有你吃穿已经算是额外花钱了,你还真挑剔上了?”楚窈神色淡了下来,冷笑一声,“凭什么啊?凭你脸大?后面站着去。” 说罢不再看她反应,转头对侍女说,“去把纤灵叫过来挑衣服了。” “窈窈,这样不太好吧?”旁人听了这话、哪怕再不情愿也暂时闭上了嘴,偏有人要当理中客,走上前来温声劝解,“琳琳毕竟是你表妹,我们都是依着老夫人的意思过来挑选衣饰的,哪儿能落在一个外来的姑娘后面?” 楚窈偏头去看她,哦,原来又是汪若然啊。只是这么些日子不见,她倒是显得富贵了不少,想来是凭借着一手好厨艺在老夫人那里得了好、连带着自己的待遇都水涨船高了——也更放不清楚自己的位置了。 “宿主,送上门来的人头不收白不收啊!”系统摩拳擦掌,雀跃地对楚窈说,“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收到来自汪若然的崩溃值了,现在正是个好机会!宿主,请不要怜惜她、她不是一朵娇花!” 巧了,楚窈心中也是这么想的。无论怎么说,主动上门挑事都不是她的风格。但此时汪若然主动送上门来,不还一份无话可说大礼包回去,这合适吗? 楚窈直接表演了一个原地疑惑,歪头看着她问道:“我看你好像有点眼熟,你谁啊?” 汪若然:“???”这次几天不见、你就敢说不认识我?!你上次、上上次怎么骂我的我还记得呢! 周遭一堆表姐表妹们顿时笑了起来,纷纷向汪若然投去讥嘲的目光,连刚才那个引得汪若然出言的“琳琳”也是一样。 近些日子以来,汪若然凭借着一手能把吃食做出花来的好手艺、在楚老夫人那里占尽了好处,强势挤下了原本受宠的几个姐妹,俨然已经是老夫人面前受宠的头一人。 她得的宠爱多了,其他人能分到的好处自然少了。这种局面无疑会让人心中生出不平来。 这些人虽是姐妹、内部却仿如仇寇般互相对立、彼此敌视。楚老夫人将她们接过来,本也没想过给她们一视同仁的优渥生活,只是想从中选出那么几个能入楚老爹他们眼、延续自己娘家风光的小辈。 往上爬的机会和资源都是有限的,在外界无法改变的情况下,内部倾轧是无可避免的途径。 养蛊不过如此。 这么一想,楚窈觉得她们其实也挺可悲的。在三观还未完全建立的情况下,被丢进京城这么一个名利场之中。楚老夫人又不是什么合格的长辈,完全将她们当作工具人、所教授的也不是什么正经的东西。 楚老爹没想过那么多,只当楚老夫人想给子侄们好的上升条件,倒是提过将她们送到书院之中有个好的学习机会。 结果被楚老夫人给拒绝了,只说女孩子们不需要学那么多东西,平白花了家中的钱。叫她们来就是看家中太冷清、给添点人气儿。 上学能花多少钱?楚老爹不以为意,又去问那些姑娘们的意愿,结果遭了一连串的拒绝,只说姑娘家在家中安稳绣花、温顺娴雅就够了。 搞得楚老爹整个人都懵了,这战乱初定的年头……居然还有人固守着这种想法? 随后又多问了几次,次次都被回拒。 行吧,楚老爹本着不强硬改变旁人想法的理念勉强接受,这么个奇特的局面便被楚老夫人一力保持下来。 汪若然被周遭人嘲笑的目光看得心头火起,一时不知是该气楚窈目中无人、还是该气那些名义上的姐妹们没脑子。 然而想要在楚家长久地待下去,楚窈是不可得罪太过的。这些日子她在楚老夫人面前钻营,对楚家目前的情况有了更深的了解,不禁懊恼于前段时间的冒失。 这次主动跳出来也是如此。什么琳琳会不会受委屈她才不在乎!汪若然只是想在楚窈面前展现出温柔大姐姐的模样,在她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之后再递给她一个台阶下,这样她定然会心生感激、更倚重她才是。 倒是没想到这个楚窈从来都不按她预想的情况行事! “窈窈,我是你若然表姐啊。”汪若然眉眼微垂、显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失落神情、叫人忍不住怜惜起来,“你怎么了?” “哦……原来是你啊。”楚窈作恍然大悟状,弯唇露出个亲切的笑意来。 汪若然心头微喜,这是想起她来了? “窈窈想起我们之前在一起玩……”她神色欣喜地开口,想要打一张回忆牌增进感情。 没想到楚窈笑意愈显轻快、口中却是发出了恶魔低语:“我想起来了,你上次骂我。” 她状似顽皮地对着汪若然眨了眨眼睛,苦恼道,“怎么办?这么一想又开始生气了。上次骂过你是吧,不如这次揍你一顿?” 汪若然:“???” 这么久不见,你他妈怎么还是不说人话? 第29章 宏愿 “思想的改变从来都是困难的,可…… “宿主再接再厉!”系统欢呼了一声,播放起点钞机的音效来,“截至目前为止,汪若然的精神崩溃值已经达到百分之二十了。整整百分之二十呢!” “才百分之二十?”楚窈却没系统那么乐观,“这不是不痛不痒吗?我没喝上肥宅快乐水都不止这个心痛程度,让我再吓一吓她。” 系统:“……”行吧,那你加油。 那厢汪若然也反应过来,艰难地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窈窈是在同表姐开玩笑吗?我……” “你猜一猜呀。”楚窈慢悠悠地把袖子卷起,抬眸露齿一笑,“我是不是在和你开玩笑?” 汪若然:“!!!” 她忍不住朝后退了几步,心中崩溃:楚窈是有什么大病吗?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宿主,精神崩溃值又加了两点呢!”系统兴奋开口。 “哦。”楚窈随意一点头,往前走了几步,拉近了同汪若然之间的距离,开口笑道,“表姐后退什么?我难道还能吃了你不成?” 汪若然的目光落在她含笑的面容之上,生生从中看出了凶残来,“楚窈,你别动手!我可是你祖母面前……” “还拿老夫人来压我?”楚窈笑了一声,“以老夫人的分量,恐怕是压不住我呢。” 眼看着楚窈的手臂抬起,汪若然失声叫了一声,然后……就感觉到有人在自己额头上不轻不重地弹了一下。 楚窈收回手,颇为遗憾地叹了一口气,“表姐胆子真是小呢,让我都不忍心继续捉弄你了。” 汪若然:“……”@#¥%& 系统更遗憾了,恨铁不成钢地说:“宿主,你心软什么,打下去啊!汪若然胆子这么小,她的崩溃值明明很好拿到手的!打一顿不行、可以多打几顿啊!” 楚窈负手抬头作世外高人状,深沉道:“君子爱积分、却也要取之有道。之前说过的,我不轻易打女孩子。” 若是汪若然真的做了什么不利于楚窈的事情,那她反击之时自然不会心软留情。可就现在来看,汪若然确实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情,给楚窈带来的麻烦也都是小打小闹而已。 她小打小闹地出手,楚窈便顺手给解决了。 如果楚窈真的以维护世界安定为名义,出手便是杀人的招数,那她岂不是以屠龙少年的身份变成了一条恶龙? 这样便不再是她了。 系统拿着刚到账的五点崩溃值长吁短叹,听得楚窈有些好笑,开口安抚它道:“这不是又有数值到了吗?别担心呀统子,来日方长嘛。” 周遭围着的表姐表妹们却是神色不一,有些甚至隐晦地露出了遗憾之色——楚窈怎么就不打汪若然一顿呢?若是楚窈出手狠狠揍汪若然一顿,不仅可以杀一杀她的锐气,她们还可以趁机在老夫人面前说几句、让汪若然彻底见恶于老夫人。这样以来,她们能得到的东西就会变多了。 楚窈看着周围人的神情,大约可以猜出几分她们的想法来,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对系统说:“我不喜欢楚家现在的氛围。” “怎么了?”系统不解她为何会突然生出这种感慨,出言安慰道,“这只是故事的背景世界嘛,宿主喜不喜欢都无所谓啊。” “不。”楚窈摇了摇头,认真道,“就算在故事里只是背景板,可是她们所代表的普遍现象却是真切存在的。我觉得女孩子的生活不该是这个样子的——拘于内宅中明争暗斗、相互倾轧,明明外面有更广阔的世界。” “这个命题就比较宏大了。”系统思考了一下,还是劝道,“宿主不要想这么多了,她们怎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主线剧情的叶纤灵,只要她能在内宅之中站稳脚就可以了,这才是你的任务。” “我不希望纤灵之后的生活也是这样的。”楚窈却不理会系统的劝说,“我还是坚持我的观点,女孩子内部的竞争只会相互消耗、无益于整个群体的发展。” “那宿主想怎么做?”系统沉默了一瞬,认真道,“这会很难。” “我知道。”楚窈点头,“思想的改变从来都是困难的。” “可是总有人要先开始做呀。”她忽然笑了起来,有些孩子气地歪头、露出唇畔两颗小梨涡来。 系统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楚窈便继续说道:“就像汪若然一样,如果她能够明白过来,凭借着自己的美食系统开一个小餐馆来,慢慢经营也总会起来的。到了那个时候,她还会是威胁世界安定、一定要驱逐出去的人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系统这边会重新评估。”系统思考了片刻,慎重答道。 楚窈便笑了起来。 笑意未落,便见叶纤灵随着传话的侍女走进花厅之中,见着里面聚了这么多年龄相仿的姑娘时愣了一下。 “纤灵,到这里来。”楚窈笑着冲她招了招手,“快来快来,看看有没有你喜欢的衣料,要做漂亮衣服了。” 叶纤灵看到楚窈便觉得心中安定下来,见她招手忍不住弯唇微微笑起来。 只是两人还没来得及说上话,叶纤灵便被横伸出的一只手拦住了。 那姑娘模样同汪若然有些相似,倒是叫楚窈愣了一下,迟了片刻才想起来这人是谁来着——哦两个人名字也颇为相似,她叫汪华然。至于是不是嫡亲的姐妹,楚窈却是想不起来了。 “叶姑娘,先来后到的规矩,你该是懂得的吧?”汪华然说话居然挺硬气、出口便是挑衅的话。 楚窈不由得投去了文明观猴的目光,没听到刚才她这个主人都开口相邀了吗?汪华然这是要公然和她打擂台? 又看汪华然看向叶纤灵那嫉恨交加、仿佛叶纤灵抢了她一百万两黄金的目光,楚窈不由得更疑惑了:为什么这个先前不显眼的汪华然会这么仇视叶纤灵?难道她疏忽了什么事吗? “统子,怎么回事?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剧情?”楚窈疑惑地询问系统。 “那大约是吧。”系统的剧情检测只能看到主角们身上发生的剧情,没有办法时刻掌握其他人的动向,听到楚窈的疑问迟疑着道,“在你忙于准备学堂结课考试的时候,叶纤灵和楚霁之间的剧情悄然推进了一些。因为是好的方向,所以就没有当作任务发送。” “估计是两人接触的时候被这个汪华然看到了吧?”系统推测道。 楚窈:“???”你这仇视就来得莫名其妙啊! 叶纤灵猝不及防被人发难,下意识咬起了唇、向楚窈投去目光。 接到叶纤灵水盈盈目光的一瞬,楚窈几乎是立刻要出言维护她,但下一刻,她又想起了方才的想法来。 “纤灵,你自己同她辩驳。”楚窈认真地说,“你要学会面对别人的敌意。” 第30章 清理 如今家中不再需要这群表姐表妹们…… 叶纤灵显然是愣住了,有些无措地咬紧了唇。 “窈窈……”她求助性地看向楚窈,迟疑着说,“她是楚老夫人……” 楚窈不以为意地一笑:“担心什么?她是老夫人的侄女,你还是我的人呢!该怎么说就怎么说、不要有太多顾及。” 其实依楚窈看来,叶纤灵并不是软弱口拙,实在是心思太过于细腻,总是自觉寄人篱下、不肯平添麻烦罢了。因而面对她们欺侮时,一贯选择了忍让、反倒使得自己的处境更糟糕了。 叶纤灵看着她隐含鼓励的目光、又想到这些天来她有意无意流露出让自己独当一面的意思,心中定了定神,目光转向汪华然。 “汪七姑娘。”叶纤灵浅吸了一口气,神色微肃起来,“我家中之前也有前去借住的表姐表妹们……” “贪污受贿后倒了的叶家?”汪华然估计是真的妒红眼了,当即嗤笑一声。 连楚窈都给听愣了一下,叶纤灵更是不必说。任是一个脾气再好的人都听不得旁人这般污蔑已经过世的父母,更何况自己的父母是蒙冤去世的。 “汪七姑娘说话注意一点。”叶纤灵的眸色冷了下来,方才尚存的几分迟疑被尽数抛去,“我父亲生前官居正四品刺史,所辖州县中美名广传。如今朝中仍未有证据表明父亲罪名,岂是你一介白身可轻易诬蔑的?” “叶家都没影儿了,谁给你的脸还在这里摆官小姐的架子?”汪华然为她的骤然冷脸愣了一瞬,反应过来后更觉气愤,讥讽道。 “那汪七姑娘又是以何身份来嘲讽于我?”叶纤灵脊背挺直,“如今这护国公府中是楚国公为一家之主,我是楚国公亲自安置在府中的故交之女。汪七姑娘公然这般为难我、是想要挑起老夫人和楚国公之间的矛盾吗?你安的是何居心?” 妙啊!楚窈在心中默默鼓掌。把她们两个的矛盾上升到老夫人和楚国公之间,汪华然若是还有脑子就该住口了。毕竟楚老夫人这名号说起来好听,但这府中真正做主的人是谁,恐怕没人不清楚吧? 谁料到汪华然还真是失了智、居然还想继续说。她身旁之人急忙合力按住她,捂嘴的捂嘴、拦腰的拦腰,甚至还有人暗中狠狠掐了一下她。 楚窈:“……” 那群表姐表妹们可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问题,甚至恨不得直接将汪华然打晕、好让她彻底闭嘴。 自己没脑子要作死不要拉着大家一起好吧?她不想在楚家呆下去、她们还想呢! “闹够了吧?”眼见叶纤灵已经得到了初步锻炼,楚窈这才慢悠悠地出来控制局面,“都不嫌丢人的吗?” 一群人都不说话了,那群表姐表妹们安分下来。 楚窈笑了一声,示意叶纤灵先挑。 “窈窈?”叶纤灵愣了一下,“你不先挑吗?” “这是你来的第一个新年,一身合心意的衣服开启一整年的好心情。”楚窈正色着说,做了个绅士的邀请姿态,“所以你先请。” “谢谢窈窈。”叶纤灵眸光轻颤、低垂下眼睫掩住颤动的情绪。 出乎楚窈意料的是,叶纤灵挑的布料中居然有一匹是石榴红色的,和她平日里浅碧淡蓝色系的衣服完全不一样。 “怎么?听了我的话觉得很有道理,新年就是要喜庆一点是吗?”她同叶纤灵玩笑道,“偶尔也要换一换风格,就更好看了。” 叶纤灵没有解释,只将榴红色布料妥帖地收了起来,看着她弯唇浅浅一笑。 楚窈有点迷惑地摸了摸脑袋。 * 今日汪华然的行为让楚窈看到这群表姐表妹们的智商下限,越发决定要早点将她们清出去。 虽然杀伤力不大,但时不时这么跳出来挠你一下,也是很让人心烦的一件事。 更何况,不怕对手狠、就怕对手笨啊,你永远不知道她会出什么昏招。万一在阴沟里翻船岂不是大无语事件? 因而晚饭的时候,楚窈便动身去了楚老夫人那里。 “窈窈来了?”楚老夫人听闻她来了倒是欣喜异常,连长辈的架子都不摆、笑盈盈地亲自出门去迎她。 楚窈面上笑眯眯地同她寒暄,目光不动声色地打量过她。 楚老夫人虽说名分上是老夫人、其实年岁上还算不上是奶奶辈的人——想来也是,若真是年事已高、又如何能有手段让楚老国公宠爱到扶了她做继夫人呢? 面前的楚老夫人身着绛色繁花棉服、外罩了狐毛大氅,头上梳着繁琐复杂的发髻、金钗玉簪宝石步摇样样不缺,端的是一派富贵华丽、土豪气息扑面而来。 精致得让在家只松松挽着头发的楚窈自愧不如。 只能说难怪这位花楼出身的妾侍能成为楚老国公的继室,这人身段实在柔软得很、对着楚窈这个没血缘没感情的小辈也能抬举奉承,察言观色的能力卓越、且估摸着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踩低捧高的能力也是一流的。便如此刻,她面对着楚窈时是笑盈盈的亲热模样,一个劲儿地劝她在这里留饭;转头对着汪若然却是轻慢随意的吩咐姿态:“窈窈要在此处留饭,你下去再做两个菜上来。” 仿佛她只是一个侍立在侧的奴仆,可以随意呼喝使唤。 汪若然的神色忍不住扭曲了一瞬,目光嫉恨地看着楚窈两人。 “看什么看?”楚老夫人回头见着她没动,顿时便皱起了眉,喝道,“还不快去?要我们在这里等着你吗?” 汪若然狠狠咬了咬牙,知道自己还需借着楚老夫人的势,纵然心中早就忍不了这个老虔婆,然而现在还不得不讨好她。 “是,我去去就来。”汪若然面上露出一个假笑来,转身去厨房了。 楚老夫人便又回过头来继续笑眯眯地和楚窈说话,“然丫头做菜的手艺确实是没话说!任谁吃了她做的菜都会忍不住念念不忘……” 铺垫的话没说几句,楚老夫人就把话头转到了楚霁身上,“上次你父亲吃过之后都连声说好,你和霁儿还没有尝过吧?若是窈窈吃了也觉得好,那我老婆子可不能把霁儿给漏下了。” “哥哥吃过了。”楚窈看两人面和心不和,觉得其中有很大的可操作空间,闻言露出八颗牙的标准微笑,有些苦恼似地说,“上次若然表姐当着哥哥的面骂我,为了赔罪,她就做了几道菜过去、还夸下海口说吃了菜定然会念念不忘……” 她话还没说完,楚老夫人的面色已然变了,黑着脸问:“那丫头居然干过这种蠢事?” “那……霁儿是怎么说的?”怒过之后,楚老夫人又抱了几分希冀地问道。 “哥哥说……”楚窈刻意拖长了尾音,看着楚老夫人屏了呼吸等待,话音骤然落了下来,“不过尔尔。” 楚老夫人憋气太久、听了这话一时只觉得连呼吸都困难起来了,缓了好一会儿都没缓过来。 楚窈的第二击随之即来:“老夫人,我来这里是想跟你说一声。如今家里有我、哥哥和纤灵,府中已经很热闹了,不再需要这些表姐表妹们了。” 她笑盈盈地看着看着楚老夫人,虽是询问的话、却毫无商榷的意思,“您说呢?” 第31章 就这??? 你们这么多人就商量出个这…… 楚老夫人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楚窈的意思——这是想把她娘家的侄女们都清理走啊! 这怎么能行?! 之前若是还没有接触过也生不出这么大的胃口来,可是真的体会过护国公府这泼天的富贵,她怎么能轻易放手?这合该是她应有的神仙日子! 楚老夫人甚至顾不得继续装做慈和长辈的模样,如同护食的豺狼一般、满是警惕敌意地看着楚窈。 楚窈:“……”你这反应未免也太大了点吧? 然而心中这么吐槽着,她面上仍像看不出楚老夫人的敌意一般,徐徐地接着说: “哥哥如今也已到了成家的时候,家中这么多适龄的表姐表妹们算是怎么回事?未免太不像话。”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父亲和哥哥的意思?”楚老夫人半晌后才控制好自己的表情,勉强对着楚窈笑着试探。 “是我的意思还是父亲和哥哥的意思,这重要吗?”楚窈单手托腮笑了一声,“这家里面我还下不得决定吗?” 这当然重要!楚老夫人心中愤愤地想到,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管这么多事干嘛?还想把手伸到家中男人身上?! “窈窈这话说的……不大妥帖。”楚老夫人放下手中串珠,叹了一口气做语重心长状,“他们男人家,身边总要个照顾冷暖的……” “家里面那么多侍从婢子还不够用吗?”楚窈不以为意地一摊手,“我们都不是什么挑剔的人,够用了。” 楚老夫人忍了忍,终究还是忍不住道:“窈窈,你年纪还小不懂得,这是不一样的。我看啊,这事还是等你父亲从军营中回来再商议吧。” “这还有什么可商议的?”楚窈讶异地看着她,轻轻眨了眨眼睛,“我的意思最终也会变成他们的意思。” 这话楚老夫人是真的忍不了了,楚窈这是要断了她们的路! 然而还没等她再说些什么,楚窈已经起身慢悠悠地整理了裙摆,垂眸笑道:“老夫人,你以为我今日来是同你商议的吗?” 楚老夫人愣住了,便看到她歪头笑了一声,满面尽是单纯无辜之色:“打从一开始我就说过,我来这里是跟你说一声,让你知道而已。” 楚老夫人气得颤抖起来。 汪若然端着甜点进来时恰好撞见要出门的楚窈,不由得顿了一下,开口问道:“窈窈不留下来吃饭吗?” 楚窈低头瞧见她手中模样精致可爱的小点心,轻叹了一声、认真劝道:“你有这般手艺,为何还要留在内宅之中仰人鼻息?出去开一家美食店,凭借着新奇的主意和别样的手艺,很快就能将店面做起来。自给自足不好吗?” “我才不!”汪若然不明白楚窈为何突然说出这种话,但并不妨碍她毫不犹豫地拒绝。 “为什么?”楚窈也没想到她居然拒绝得这么干脆,短暂地懵了一下。 不对啊,若是本土的姑娘从小受周遭观念影响,听到这提议时拒绝楚窈还能理解,可汪若然她是穿过来的、自小接受的是社会主义劳动光荣的教育啊?! 汪若然神色中满是不屑:“谁要做那些低贱的活计?” 楚窈:“???”你在说什么啊? 若不是系统一开始就和楚窈说汪若然是个穿越过来的入侵者,楚窈真的要开始怀疑面前这个人是个土生土长的封建地主阶级了。 怎么?九年义务教育这张大网没把你给网进去吗?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你怎么一个都不沾? 楚窈心情复杂地看着汪若然,觉得自己需要重新思考一下,对汪若然进行社会主义劳动改造究竟可不可行? * 与楚窈错身而过后,汪若然掀帘进了屋内,却看见楚老夫人早已没了先前笑意盈盈的模样,脸色阴沉得仿佛要滴下水来。 “楚、窈!”她狠狠咬了咬牙,一把将桌子上瓷盘琉璃盏拂落在地,扶着案边大口喘息着。 汪若然吓了一大跳,连忙跳开避过溅起的碎瓷片来,心中不满之意更甚:搞什么啊?你摔东西都不看别人在不在的吗? 然而面上还是要关切地走上前去给楚老夫人顺气,温声劝解:“姑母消消气,楚窈她就是……” 话没说完就被楚老夫人抓住了手腕,力道之大让汪若然忍不住皱起眉来。 “楚窈那死丫头,居然想把你们都赶走?!”楚老夫人抬起脸狰狞道,“她凭什么来做这份主?!还不是同我商量、只是来通知我一声!” “什么?”汪若然闻言亦是大惊,一时顾不上手臂的疼痛来,急声问,“她说了什么?” 楚老夫人没回复她,直起身来咬牙吩咐道:“去把表姑娘们都叫过来,我有事和她们商量!” 汪若然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整个人都精神恍惚起来。凭什么?凭什么又是这样?! 前一世里她就是出身不好,爸妈都是拿着死工资的工薪阶级。他们自己没本事、给不了她富裕优渥的二代生活,偏要她好好读书! 好好读书有什么用?学习再好将来还不是个为人打工的社会底层!哪儿比得上她出入一些会所、攀上些有钱人?! 那些有钱人手指头缝里漏下的,就够她爸妈打好几个月工了! 真是好笑,他们发现自己不读书总跟人蹦迪泡吧时,还心痛地问她为什么这么做?不这么做,她哪儿有钱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靠他们吗? 更好笑的是,他们不出钱来供她玩乐。居然还跟她谈条件,要她起码读个职高出来、将来也好有一技之长? 读书就是在浪费她发财的时间! 汪若然对他们的看法嗤之以鼻,自己努力得多久才能得到回报?她才懒得努力、只要想办法依附着别人就好了。 可惜的是,她前世里费尽心机勾上一个煤老板,眼看着就能顺利逼宫了,那怀孕的疯婆子居然冲上来要和她一起死? 再醒过来时,汪若然已经到了这个世界。在得知自己身份、所处环境之时,她心中涌上了近乎狂喜之意——这就是老天对她的补偿吗?如今她身在这样显赫的家庭之中,只要她能够引得护国公世子欢心、荣华富贵不是唾手可得?! 再不济,护国公也可以啊! 没想到—— “楚窈、楚窈!”汪若然恨恨地念着这个名字,几乎是欲生啖其肉,“又是你坏我好事!” 随后赶来的各位表小姐们听了楚老夫人的话也是反应各异,一群人吵吵嚷嚷地闹了起来。 “都闭嘴!”楚老夫人缓过劲儿来,狠狠锤了木桌一下,“叫你们来不是听你们鬼哭狼嚎、是叫你们想办法的!” “楚大小姐以往不是不管这些事吗?”静了片刻后,才有一个姑娘小心翼翼地出声,“护国公府这么大,我们平日里大多遇不上她,她才不在意府中多了一些人呢。” “是啊。”这话一出,当即便有人附和起来,“楚窈确实是不管这些事的。是不是谁最近惹到了她、她才会迁怒于我们?” “说得有道理!”有人立刻接过了话头,并将矛头对准了汪若然,“楚窈平日里惯常跋扈,牵连人才是正常的。都怪汪若然两姐妹……” “哪儿能怪我们呢?”汪华然被周围人冷眼看着、心中惴惴起来,面上却强撑着说,“分明是楚窈她自己不对劲、指不定是被什么邪祟给上身了呢!” 这话一出,房间里居然寂静下来,就连楚老夫人也面露思索之色:“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汪华然:“???”我随口说的啊! 然而话题不为她所控制,已经进展到了什么样的方式可以驱除邪祟、哪间道观里的高人比较能通神…… 大约人在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事情时,总是下意识地寻求外界帮助。楚老夫人这群人在发现自己无力更改楚窈的决定时,把希望寄托在了鬼神之上,企图让楚窈“恢复正常”,不再管她们的事。 就连汪若然在短暂的愣神之后,也被她们说动、加入到了商讨的阵营里来。 与她们不同的是,汪若然心中想起了系统——她还有远超这个时代的帮手。 * 从系统处得知楚老夫人她们动作的楚窈:“???” 你们这么多人就商量出个这结论??? 封建迷信要不得啊! 第32章 反将 “来人啊,汪表姐中邪了!”…… “统子,你说她们的是不是有什么大病?”楚窈无语地对系统说,“还是脑子都不太正常?” 系统倒是看得津津有味,点评道,“她们商量得还真有模有样的,连黑狗血都给你安排上了呢。是不是到时候还会围着你跳什么去邪祟的舞蹈啊?” 楚窈:“……” “不谢邀,已经开始想吐了。”她抬手将系统光屏上的声音调大,“本来还想要配合她们演一出戏呢,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系统鹅鹅鹅了几声,又向楚窈邀功道:“怎么样?统统没有骗你吧?这个装置虽然花积分、但它值得啊!” 此刻正在为楚窈和系统实时传递影音的东西,是楚窈之前在系统商城里购买的一款装置。有些类似于针孔摄像头,但范围更大,能够将装置覆盖范围内的影像和声音传递过来,且不易为人发现。 楚窈去楚老夫人那里之前,就意识到她要说的话会触动楚老夫人一群人的根本利益,因此她们必然会聚在一起商量着怎么解决。 谋事向来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楚窈为了掌控局面,特意在系统商城里买了外挂。 “还行吧。”一想到为了购买这个装置付出的高额积分,楚窈就肉痛,实在不能高高兴兴地夸赞一番,“偏偏还是一次性的道具,太烧积分了。” 系统:“……”宿主太抠门了怎么办? “亲亲,人要懂得知足。”系统用出了已经很久没有使用过的称呼,同时摆出客服微笑脸,“难道你想被泼一头黑狗血吗?或者是喝不知所谓的符灰?还是被一群装神弄鬼的道士围着作法?” “……”楚窈立刻拒绝,“那还是算了!” “她们打算趁着父亲和哥哥到军营中巡视的时候对我动手?”楚窈听着她们继续商议,眉梢微挑,“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吗?” “可我偏要将事情闹大、一举将她们料理干净!”楚窈收起光屏、扬眉笑道。 * 楚镇带着楚霁匆匆往家赶。 “老夫人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在马背上疾驰时,楚霁犹自皱着眉问楚老爹。 “我哪儿知道?”楚镇面色沉怒,“谁知道她要搞什么幺蛾子?!亏得我整日里好吃好喝地养着她,居然敢对老子闺女动手?!老子可就这么一个闺女!” “……”虽然也很担心妹妹的安危,但楚霁还是想对自家老爹说一句:你也只有我这么一个儿子,可你儿子带兵去历练失踪的时候,你还在跟人喝酒划拳呢。 “你小子那是什么表情?”楚镇斜睨了他一眼,“在埋怨你老子偏心?” “……儿子不敢。”楚霁唇角微微抽了抽。 楚镇对自家这一双儿女是截然不同的教育方式:女儿是捧在手心里的大宝贝,吃穿用度都是最好的、事事有老爹撑腰;儿子却是踢来踹去的泥娃子,只要养不死就成,反正男孩儿需要多磨砺。 “我觉得,楚窈不会有事的。”顿了一下,楚霁整理好了自己的面部表情,这才正色着同楚镇分析道,“老夫人不会愚蠢到伤害楚窈性命的,她大约只是……” “老子管她到底有什么目的,她对窈窈动手就是铁打的事实!”楚镇暴躁地打断楚霁的话,“管她给老子搞什么把戏、动到窈窈那里就是不行!” 楚霁:“……”行吧,那他也不用多说什么了。 “倒是汪家那一众女儿们,也该趁机清理一下才是。”按下思绪之时,楚霁忽然想到家中还有一群要清理的人。 “这还用你说?”楚镇又扔给他一个白眼,“这次的主意不就是她们想出来的吗?一个个上学读书不积极、倒是搞这些歪门邪道挺在行!” 楚霁:“……” 算了,他不说了,回去等楚窈说吧。 * 楚窈现在正神情微妙地看着对面坐着的汪若然。 为了取得她们的信任、好叫她们弄出更多证据来,楚窈相当配合地按照她们的计划、表现出身体不舒服来。 此时的计划已经接近了尾声,楚窈的表现让她们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一致以为楚窈就是中邪了,只要驱除了她身上的邪祟,就能让她恢复正常、不再干涉这件事。 说真的,在亲身经历之前,楚窈从来没想过以自己家这种情况,她居然也会被卷进宅斗中。更没想到的是,她家的宅斗如此不同寻常。 比如摆在楚窈面前的这道菜,若不是系统提醒,楚窈还真没想到居然会遇到电视剧中的情节——这两道菜,各自分开吃完全没问题;可若是合到一起,就会头晕、恶心、出现幻觉、行为癫狂——简而言之,就是中毒。还是某些有毒菇子的加强版,不仅能让你见小人,还能让你和小人一起玩。 毒性不致死,但很能佐证中邪行为。 楚窈:“……”搓手jpg. 她跃跃欲试地对系统说:“统子,其实以前我看新闻的时候,还挺想体验一下大白天见神仙的感觉的。你会救我的对不对?” “……”系统微笑道,“亲亲,这边建议你不要作死哦。” 随后又在光屏上放出了血淋淋的几个大字:“作死行为,大家请勿模仿!!!” 楚窈:“……”好吧,正事重要,她懂。 “窈窈不尝尝吗?”对面的汪若然掩住自己的急切期待,笑着问道。 “当然要尝尝。”楚窈别有意味地笑了一声,“我不吃,你可怎么办呢?” 汪若然被她的眼神看得心中漏跳一拍,勉强笑着同她开玩笑:“窈窈说的对,你若是不吃,我可是要很失落的。” 楚窈不置可否,拎起筷子夹了一筷子离她近的一道菜。 汪若然眼前一亮,殷切地将另一盘也推到她面前,笑容满面地招呼道:“窈窈也尝一尝这一道,这个更好吃!” 楚窈瞅了她一眼,有意要吊着她玩,闻言绷了脸故作不悦道:“我就觉得这道菜好吃,不想吃别的,这你也要管?” 汪若然:“???” 这人怎么又开始大小姐脾气了?她哪儿有要管的意思,分明只是建议、建议懂不懂??? “好好好,我不管,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汪若然憋了一口气,顺着她的话说。 说句实话,汪若然现在真是有点麻木于楚窈这说变脸就变脸的节奏,再没有最初那一听她说话就想骂人的冲动了——主要是动起手来,她真的打不过楚窈。 系统实时地为楚窈播报着汪若然的崩溃值:“崩溃值又增加了一点,目前总数值:47。” “嗯?”楚窈倒是愣了一下,“之前不是还是二十多吗?怎么一下子增加了这么多?” “之前在我们看监控的时候,汪若然的崩溃值曾一路飙升。”系统解释了一句,“但当时统统见你在忙于做行动计划,所以就没有打扰你。” 这楚窈就想不通了,“为什么啊?难道是要赶她走这件事触动了汪若然什么陈年暗伤?”她推测道。 “谁知道呢?”系统回了一句。 一人一统在脑海里闲聊,外面坐着的汪若然按捺不住了。 楚窈在搞什么啊?怎么一直在吃那一道菜?!这样下去,她的计划不就泡汤了? “窈窈怎么不尝一尝这道菜呢?”汪若然只能再度出手,拼着让楚窈讨厌也得让她吃了这道菜! 没想到楚窈这个狗东西直接撂下了筷子,目光审视地看着她:“你为何一直在劝我吃这道菜?难不成菜里有毒、你想害我?” 汪若然震惊于她直接提出菜里有毒,又被她凌厉的目光看得心中发虚,强笑着说:“怎么可能呢?你若是不相信……表姐这就给你试毒!” 她做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模样,毅然决然地夹了一筷子送入口中,等了几瞬后笑道:“窈窈你看,我没事吧。” 然后汪若然就看到楚窈笑了起来,眼眸微微弯起、端的是明媚如春水,口中却是发出了恶魔低语:“你吃了啊,那你再尝尝另一道吧。” 汪若然:“???” 你他妈能干点人事吗?! “不吃?”楚窈挑了一下眉,相当任性地撂下了筷子,“那我也不吃了。” 汪若然:“……” 你是真的狗、太狗了!你听到了吗?! 然而见楚窈一副就要起身离开的模样,又想到她们的计划,汪若然卑微低头:“……你别走,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好啊,那我看着你吃。”楚窈欣然点头,又安安稳稳地坐了回来。 汪若然看着面前的两盘菜,拿着筷子的手微微颤抖。她不是要让楚窈吃下这两盘菜吗?究竟为什么局面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偏偏楚窈这个狗东西还在对面笑盈盈地托腮看着她吃,出声催促着:“愣着干什么,你快吃啊,我一会儿还有事呢。” 少吃两口应该不会发狂。汪若然闭了闭眼,下了狠心,大不了她到时候不露面,只要楚窈能中计! “来,再多吃点。”几筷子下肚,汪若然睁开眼睛,便看到楚窈像欣赏什么表演一样兴致勃勃地说,“再多吃点。” 汪若然:“……”你他妈当我是吃播啊! “窈窈现在可以放心吃了吧?”汪若然无比心累,但还是勉强露出了一个微笑。 “你在想什么啊?”然后她就看到楚窈这个狗东西露出惊讶的表情,理所当然地说,“我怎么可能吃别人留下的剩饭?” 汪若然被她气得只觉脑中一黑,眼前金光闪过,手脚都开始不听使唤地痉挛起来。 总有一天,我要打死楚窈这个狗东西。她脑中模糊地想着,便听到楚窈惊呼一声:“来人啊,汪表姐中邪了!” 第33章 入V章(球不养肥~) 最新最快的内容…… “老夫人, 情况就是这样。”楚窈站在楚老夫人和一众表姐表妹们面前,担忧地看向被五花大绑捆起来的汪若然,神情紧张、目光关切, “若然表姐突然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楚老夫人的嘴角抽了抽, 明白过来这是汪若然办事不成、反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楚窈这个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的, 办起事来倒是利落得很! 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去捞一捞汪若然, 楚窈那厢又把话头抛给了她:“老夫人,你最近不是在研究驱邪符篆之类的东西吗?不如拿出来试试,看能不能救一救若然表姐。她这样被捆着怪可怜的。” 楚老夫人:“???”不是你亲手给她捆起来的吗?她们人过来的时候,你还慢悠悠地又多捆了几圈,当着她们所有人的面打了个死结! “窈窈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有……???”楚老夫人假笑一声,刚开口要掩饰一番,就看到院落中快步奔来一队护院来,为首的正是当初跟着楚窈去陇州的聂达。 “小姐。”聂达抱拳行礼, 肃着面容道, “府中都已经搜过了,所有的东西都在这里了。” 他一挥手,身后的护院们便整齐列队、挨个儿将搜出的东西排成行摆在楚窈面前。 楚老夫人:“???” 周围围着的汪家表姐表妹们:“???” “很好,效率很高。”楚窈满意点头, 又问道,“派去请那些个道长的人呢?” “马上就到了。”聂达答道, “先前已经收到他们发的信号弹了。” “好极了。”楚窈抚掌赞道,“父亲和哥哥也快回来了吧?” “是的。”聂达点头。 “那……坐等好戏开场!”楚窈愉快地打了个响指。 “大小姐行事周密。”聂达笑了一声, 示意人给她搬个舒服的凳子过来。 楚老夫人一脸懵逼地听着她们的对话,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不由得慌张起来:“窈……窈窈, 什么事要劳动你父亲他们回来啊?他们不是去巡视军营了吗?这可是正经事啊。” “父亲他们已经忙完了啊,老夫人不知道吗?你的消息实在是太闭塞了。”楚窈歪着头无辜地看着她,“况且,我的事对父亲来说也很重要啊。” “什么?!原来之前是你……”楚老夫人这才恍然过来,难怪之前她收到消息的时候觉总得日期上有些对不上,原来竟是楚窈在其中做了手脚?! 倒真是小瞧了这个丫头!楚老夫人心中思绪快速转动着,一边惊异于她行事缜密,一边愈发猜疑楚窈不是原本的她,心中不由得更偏向于如今这个楚窈是个假冒的! 要不然……楚老夫人暗暗咬牙,寻思着不如赌一把、趁着楚镇和楚霁还没来得及赶回来,将这个冒牌货驱逐出去,这样等真正的楚窈回来、一切事情就都平息了。 否则看这个冒牌货这手段,怕是叫她们吃不了兜着走! 心中这般暗下了决定,楚老夫人面上便做出柔弱顺从的模样来、好叫楚窈放松警惕到她这里来。 她这里还有得道高人给的符篆、一定能定住这妖孽!而后再取桃木剑过来…… 楚老夫人心中规划得极妙,楚窈却只觉得好笑。 “我爹他们快到家了吧?”楚窈问了系统一句。 “是的,宿主。”系统指了指地图上的光点,“已经到家门口了。” “那我就勉为其难地配合老夫人一下吧。”楚窈口中说着勉强,行为上却是很诚实地朝着楚老夫人走过去,“老夫人想要对我说什么吗?” “我说……嘛哩咪呼咕隆定!”楚老夫人猛然发难,以她这个年龄难以拥有的迅捷速度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符,拍在了楚窈脑门之上。 突然被贴上了僵尸封条的楚窈:“……” 您还真是将封建迷信贯彻到底?!真的绝了,还以为她会出什么招数呢,结果……就这??? 楚窈因对方太过于离奇的行为,一时无语地站在了原地。 楚老夫人却以为是符篆起作用了,登时大喜,急忙从一旁的汪华然身上取过桃木剑来,握在手中四不像地挽了个剑花。 然后……她愣住了。桃木剑……该怎么用来着? 她虽然听那些得道高人说桃木剑可以驱邪,但具体应该要怎么祛除啊?! 楚老夫人无比麻爪子地举着桃木剑站在原地,楚窈几乎要笑出声来。 妈耶怎么会这么好笑?本来她以为的一出好戏是家宅撕逼大戏,没想到楚老夫人以一人之力率先完成了一部喜剧片??? 楚窈愿称之为无剧本即兴发挥的喜剧顶峰之作,喜剧界隔着几千年的时间欠了楚老夫人一座奖杯!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笑出来,便听见自家老爹暴喝一声:“住手!!!你要对窈窈做什么?!” 楚老夫人下意识要将手中桃木剑藏起来,但毕竟长度和质量摆在那里,哪儿能说藏就藏起来了。 楚老夫人无措地塞了片刻,最后只能尴尬地倒提着剑,开始恶人先告状起来:“镇儿回来得刚好,窈窈她……” “窈窈她好得很!”楚镇冷着脸打断她,走到楚窈面前、放缓了脸色问,“可吓到了?” “就这点小场面,哪儿能吓到我呢?”楚窈冲着她爹一呲牙,不以为意地摆手,“我写给爹爹的信中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你看你还有什么想问老夫人的?” “这还有什么好问的?”楚镇闻言又冷下了脸色,“无非是小人挑唆,老夫人也须得去修身养性、少事神鬼之学了。” 看来自家老爹已经想好了该如何处置这帮人,楚窈放下心来,打了个哈欠:“那爹爹和哥哥商量一下该以什么理由将这些表姐表妹们送回家,老夫人又该安置在哪里吧?我有点困了,这些天不动声色也很累的。” “窈窈辛苦了。”楚镇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回去休息吧,父亲会处理好。” 楚老夫人见两人三言两语就定好了她们这群人的结果,怔了好一会儿才不可置信道:“楚镇!无论如何,我都是你名义上的母亲,你这般轻慢地处置我,说出去不怕被别人嚼舌根吗?” “那就让他们嚼!最好是有胆子大的亲自到老子面前说!”楚镇声如洪钟,毫不在意她的威胁,“你若是安安分分的,护国公府里多养你一个吃饭的也不多什么。可你看看你最近都在做些什么事、你的那群好侄女们又都做了什么事?!护国公府里有钱养吃白饭的,可容不下包藏祸心的!” 周遭汪家的表姐表妹们为他气势所摄,皆是噤若寒蝉。楚老夫人唇瓣动了动,终究无力反驳。 只是她抬头看到在一旁懒散眯眼的楚窈时,却有压抑不下的愤怒涌上心头:“那她呢?!她绝不是楚窈!” “又轮到我说话了?”楚窈原本在神游,不防又被拉入了剧本之中。她摸了摸下巴,故作遗憾地叹了口气:“那我就只能说一些不为外人知的小秘密来证明我的身份了。” 周遭人还没反应过来,只有楚镇和楚霁面色微变、几乎是同时想要捂住楚窈的嘴。 “我爹,其实很不擅长给自己刮胡子。聂统领还记得吗?他有段时间一连戴了两个月的面具。我还听到你们在背地里疑惑是吗?” “——实不相瞒,是他刮胡子时胡子没刮掉、倒是把眉毛刮掉了一大片、成了无眉人士。实在没办法出去见人、只能戴面具了。” 护院众人显然记得有这回事的,闻言皆是低头笑了起来。 果然来了。楚镇心中只剩下这么一个念头,麻木地看着楚窈:“是那把刀太大了。” 楚窈笑盈盈地将目光转向了楚霁。 楚霁头皮一紧,不动声色地说:“好了楚窈,快回去休息吧。” “不,我还没能完全证明自己的身份。”楚窈正色着拒绝。 楚霁:“……我相信你。” “可我不相信我自己。”楚窈四十五度角望天,明媚忧伤道,“让我说。” 楚霁:“……” “我哥哥……唔。”楚窈刚起了个话头,就被忍无可忍的楚霁一把捂住嘴、强势带离了片场。 楚窈:“……”行吧,那就先留着不说。 * 楚窈刚被送回房间歇着不久,便听到了来自系统的任务完成提示: “叶纤灵主线任务二:安定的楚家内宅(已完成)。获取积分值:3000(已入账);幸运值+25。” 楚窈这才舒舒服服地整了整枕头、安稳躺下:“总算可以休息了。” “恭喜宿主!”系统给她送了一朵小红花,“你的幸运值终于……” “成为正数了是吗?”楚窈登时大喜过望,几乎要泪洒当场,“所以我再也不会那么倒霉了是吗?” “不是哦,你想什么呢?”系统微笑着打破她的期望,“整整负三百的数值是跟你闹着玩儿的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变成正数了?” 楚窈:“……”重新瘫倒jpg. “不过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倒霉了。”系统宽慰她,“现在已经是负一百九十多了,幸运值多了一百零几呢。” 楚窈:“……”并没有被安慰到谢谢,负一百九十多和负三百并没有什么本质的差别。 “那汪若然的崩溃值呢?现在数值如何了?”只是楚窈到底已经是成长后的楚·钮祜禄·窈,不再因这点小磨难丧气太久,很快便振作起来、询问起另一件事来。 “已经有69了。”系统切换了光屏界面、调出数值给楚窈看。 “居然这么快?”楚窈震惊了,“汪若然精神崩溃的点就很奇怪诶。” “也许让她离开楚家就是她的死穴。”系统合理推测道。 “有可能。”楚窈思考了一下,认同了系统这个说法。 “那宿主接下来准备怎么对付她呢?如果就这样让汪若然离开,那接下来的数值就不好继续刷了。” “当然不能就这样让她离开。”楚窈弯起唇角,露出了个狡黠的笑意,“我已经给她安排得明明白白了!” 系统:“???你什么时候安排的,我怎么不知道?” “哪里能事事都让你知道?”楚窈笑了一声,“有些时候,再高智能的系统也比不上人脑。因为人是有七情六欲的,感情会影响绝对理性的判断。” 系统:“???”我感觉你在暗示我,但我还是听不明白。 “笨蛋统统!”楚窈笑得越发开怀,笑骂了系统一句,“想想楚老夫人啊!汪若然只能去求她,而她必定会留下汪若然。我只要睁只眼闭只眼,任由她们两个操作就可以了啊。” “你说,我们把汪若然当成日常副本、时不时去刷一下怎么样?”她兴致勃勃地问。 系统:“……”你高兴就好。 “纤灵这边目前应该没有什么大的剧情了对吗?”楚窈打开自己的计划小本本,勾掉了其中一项,手指轻点着下巴思考,“那么,接下来,我们该去搞谁呢?” “快过年了啊,宫里边儿又有除夕夜宴。很好,那就是她了!”楚窈指尖划过几个名字、最终落在了一个人上面。 “苏静漪。” * 除夕渐近、京城中愈发鲜活起来。走在街上,随处可闻孩童笑语之声,便是街边摊贩的叫卖声也平白多了几分希冀。 楚窈这几日过得很是惬意,学堂期末考的成绩出来了,比她预期中还要好很多。 只能说陆泛不愧是大学霸,划的考点十分精准,楚窈把他的手稿反复背了几遍、又在楚霁的高压逼迫下居然在文试中也考出了一甲的成绩。 于是这几日便无后顾之忧地任意造作,一天有大半时间都咸鱼瘫在床上、其余时候和叶纤灵出去吃吃喝喝,时不时看场戏,全当是给自己放假了。 说起来…… “纤灵又出去了吗?”楚窈搁下手中毫笔,有些奇怪地询问一旁侍墨的婢女。 “是呀,叶小姐近来似乎是在忙什么事。”那婢女笑着回道。 “这样……”楚窈沉吟了一下。不应该吧?叶纤灵是个喜静的,闲暇时间多是看书绣花、倒是少有如此频繁出去的时候。 虽然心中这般想,但楚窈并没有过多干涉的意思,叶纤灵要去做什么是她的自由,楚窈只要保证她的安全就好。 “那下次她出去的时候,多派两个人保护,不必跟随太紧、保证安全就可以了。” 婢女笑着应了,又有些欣羡地说:“大小姐对叶姑娘可真好。” 楚窈笑了笑,正打算说什么,外间又有侍女进来通报道:“小姐,安平侯府的小姐前来拜访,未持拜帖,但她说是您的朋友。” “咦,初芒已经回来了吗?让她直接过来吧。”楚窈几乎立刻意识到是凤初芒来了。 毕竟这种不递拜帖直接找上门的野路子实在是很凤初芒。她直率随意,楚窈也不讲究虚礼、让她在待客的花厅里先坐。 “回来了?”楚窈起身笑着问道,又把怀中揣着的手炉递给她,“给你暖暖手。来坐这里,靠近火炉暖和一点。” “回来了。”凤初芒神色间露出一些笑意,然后面色一肃、从背后霍然抽出一把剑来,正正怼在了楚窈面前。 楚窈:“???” 什么情况?!凤初芒出去一趟究竟经历了什么?为何直接对她刀剑相向?! “这把剑名为‘眀刃’。”凤初芒稳稳地端着剑,“我取的名字。” “噢……这样。”楚窈一脸懵逼,只能顺着她的话点头,“挺好听的——但是姐妹,你这是想要做什么?和我切磋吗?” 这太突然了吧?! “送给你。”凤初芒唇角微弯,将手中剑递给楚窈。 楚窈:“???”为什么要送她一把剑?! 但看凤初芒神情,楚窈只能满头雾水地接了过来,一入手才发现不对劲来——等下?这把剑好像有点熟悉? 剑身长约三尺,通体微明仿若含光;开锋极薄、轻盈锋锐:剑柄处一枚黑曜石、平添三分沉肃冷锐之意。 楚窈移开指尖,看向剑身纹饰之处,一看之下人都傻了。 What?!这不是原剧情里凤初芒送给顾行渊的定情信物吗?为什么现在被凤初芒送给她了?! “不喜欢吗?”凤初芒见她神色不似欣喜、反而有几分难以言说之意,不由得蹙起了眉,声音低了一些,“这把剑很漂亮。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楚窈听不得她这种声音,心中立刻升起了愧疚之意,连忙把剑往怀中抱了抱,急声道,“喜欢!我简直不能更喜欢了!我只是惊讶,你会把这把剑送给我。” 能不喜欢吗?这可是凤初芒将来送给心上人的东西,这时候却送给了她,这份情能不领吗? ——这样想一想,楚窈又高兴起来:这毫无疑问是表明了凤初芒对她的爱嘛! “喜欢就好。”凤初芒眉眼便舒展开来,“原本拿到剑的时候,我是想取名叫‘藏锋’的。” 楚窈乖巧点头。她知道,这把剑在原剧情中确实叫“藏锋”,所以她在听到“眀刃”的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居然是这把剑。 “但是想送给你,所以换了一个名字。”凤初芒接着说道。 楚窈顿时更感动了。她知道凤初芒的身份来历,亦知道她作为杀手一贯冷心冷情,如今却能考虑到这些东西,因此对她这份心意深觉领情。 “多谢初芒姐。”楚窈诚挚地表达感谢,正色道,“看来我只能每晚抱着‘明刃’睡觉来表达我对它的喜爱程度了。” “倒也不必。”凤初芒被她的话逗得眉眼微弯。 楚窈当即将明刃剑别在腰间、拉着凤初芒坐在火炉旁兴致勃勃地问道:“你出去这一趟,有没有遇到什么新奇好玩的事情?我想听!” 她是知道凤初芒出去这一趟的,按照原剧情线,凤初芒这段历程是她江湖生涯的开端——还遇到了她的男主角,两人之间在上次见面的基础上进一步拉近了感情。 遗憾的是,除了她和顾行渊之间的感情戏之外,楚窈并不清楚这趟江湖之行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凤初芒思考了一下,神情严肃地对她说:“我想挣钱。” 楚窈:“???” 反应了一瞬后,楚窈想起这些日子的计划,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这样想倒也没毛病……实不相瞒,我最近也有这样的想法。” 自从她那一日从汪家姐妹身上看到这个时代女子的普遍缩影之后,就开始考虑应该如何改变这一状况。 思想并不是浮在空中的精美楼阁、其下必然需要稳固而坚定的经济基础作为支撑。无论是处于历史长河的哪个节点,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都是普遍适用的真理,有了经济地位才能拥有话语权。 偏偏不管从哪个角度入手,要达成楚窈所思所想都会是一项巨大的工程,所需要的经济支持难以估量——不仅是经济支持、还需要国家机器的支撑、当局者政策的引导。 ——但这些都是现在得不到的东西,亦不是沾染的好时机。 在现有的生产力水平下,参考大丰朝及前几个朝代盛行的经济制度,楚窈是不可能直接去动经济基础的——改革都不带这么搞的!若是有谁改革敢一开始就激进地直接搞国家的经济根本、那妥妥是上断头台的命。 只能从边角不太引人注意的地方开始——毕竟连文艺复兴这个实际上的思想启蒙运动都要披一层复兴古希腊罗马文化的外衣,楚窈这种要动摇古代男权根本的行为、不披一层外衣怎么可能会顺利推进? ——除非这是个唯主角意志为天道的低智世界,但即使如此,楚窈也不是世界的主角。 所以在楚窈的初步计划里,她是想以兴办女子学堂为切入点的——不是如琢琇书院这般只面向门阀士族招生的书院、而是面向平民女子的书院。 但想也知道,真正的平民女子自幼在家中劳作,等到待嫁年岁便从父母之命出嫁、换到另一户人家中继续劳作,便是有心想要读书、又怎么能得到允许呢? 所以计划便陷入了僵局之中。 楚窈连续花了几个晚上在系统的数据库中查阅相关生产力条件下的可行之策,又转向另一个想法——那么,如果是半工半读式的呢?读书有回馈的那种呢?那些平民女子的家中人会不会衡量之后、觉得送女孩儿去读书比让她们在家中帮着劳作更合适? 人都是具有趋利性的。 系统陪着她连着熬了好几个夜、翻了大量的典籍和数据,忍不住劝道:“宿主啊,你图什么呢?这完全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以你的家世身份,只需要安安稳稳地推进任务、维护世界的稳定就可以了。” “我知道啊。”楚窈抄录下可用的信息,抬起头来安静地笑了一下,“可是‘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上了这么多年学,总是想为社会做些什么的。” “你要笑我便笑我吧。”她又低下头去,声音里也带了点无奈的笑意,“我之前也不知道,我居然还挺有高尚情操。但没办法,我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当作无事发生。” 系统便不说话了,只是默默地将光屏调成护眼模式、陪着她继续熬夜。 “你想做什么生意?”楚窈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出来,笑着问凤初芒。 “我打算占山为王。”凤初芒语声淡淡地说,“我已经看好山头了,就在京郊处。” “???”楚窈:“!!!” 不是!姐妹你清醒一点啊!我们都是安分守法的五讲四美公民,你怎么能去当土匪、不是,当土匪头头呢?!尤其是,你看好的山头还在京郊处?!你是真的不怕被官兵剿匪啊! “能换一个吗?”楚窈艰难地问道,“换一个?” “这个很挣钱的。”凤初芒有些奇怪地看向她,“我之前出去的时候和人一起挑了一座土匪窝,那老巢里的金银财富超乎想象。” “这不是问题的关键。”楚窈默默地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冷汗,“问题的关键是,这是犯我朝律法的。” “那又如何?”凤初芒又拿出了属于凤傲天的王霸之气,微抬起下巴不以为意道,“只要我想,谁能拦得了我?” 楚窈:“……” 忘了凤初芒本质上是个混乱邪恶阵营的。 “姐妹。”楚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咱们做些合法生意好吗?不说别的,我哥哥就带兵去剿了好几次匪。” “你哥哥会带兵剿匪?”凤初芒闻言皱起了眉,思考了许久后才勉为其难地放弃了当土匪的想法,“那好吧,确实不能让你夹在中间为难。” 楚窈松了一口气,抬起眼感激地看向凤初芒,“感谢姐妹给我面子。” “现在,我们来商量一下做什么合法生意比较合适吧。”楚窈抽出之前令人绘好的朝歌商业及人流量分布图,在图中圈出几个地方来,“城东这一片位置,都是我家的产业;这里、这里、和这里……这几处是我名下的铺子;这里、朱笔圈出来的地方,是我最近打算盘下来的店铺。” 凤初芒:“???” 她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地图,又抬起头来看向楚窈,以一种怀疑人生的姿态问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有钱?” 楚窈:“……哈哈哈哈哈……”她绷不住认真谈事的表情,拍桌大声笑道,“你这样好好笑啊。” 凤初芒:“……别笑,我在很认真地问你。” 楚窈:“哈哈哈哈哈哈……更好笑了!” 笑过之后,楚窈才爬起来同她解释:“本朝还未立朝的时候,为了鼓励麾下将领早日打下朝歌,凡是将领所征伐之地,皆可取其七分之一为本家基业。当年我祖父从城东进入朝歌的,所以我家的地大部分都在城东。” 凤初芒点了点头,忽然问道:“那安平侯府呢?有地吗?” “应该也有吧?”楚窈愣了一下,回忆片刻后肯定道,“确实是有的。虽然现在你爹看起来不太争气,但你祖父当年确实是一员猛将。你家的地好像在城西来着,应该是靠近朝歌旧宫的地方。” “很好。”凤初芒满意地点了点头,“我家的地,我的。” 楚窈:“???” 这就是你的地fine,下一秒mine吗? 楚窈正打算再说些什么,门外的侍女掀帘进来,通禀道:“小姐,叶姑娘来了。” “纤灵也回来了?让她进来吧。” “窈……”叶纤灵怀中似乎小心地抱着什么东西,进门后便弯着眼睛笑着叫楚窈,只是见着凤初芒时愣了一下,止住脚步行了个礼,“凤姑娘也来了?” 凤初芒微微点了点头:“好久不见。” “你们两个怎么这么客气?”楚窈笑盈盈地站起来,朝着旁边挪了挪,“纤灵来呀,围着火炉聊天啊!” 叶纤灵有些无奈地笑了:“我来给你送礼物。” “咦?”楚窈有些惊奇地看着她,笑着揶揄道,“又来给我送礼物?今天到底是个什么好日子啊,难道今天的我格外讨人喜欢?” 没想到叶纤灵这次没有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反而微笑着对上她的眼睛:“是啊,不只是今天,你一直都这么讨人喜欢。凤姑娘,你说对吗?” 凤初芒点了点头,同样转头看向她:“嗯。” 在两人的视线中,楚窈……楚窈的脸慢慢热了起来。怎……怎么回事?突然打直球,还一来就是两个,她有点受不了啊啊啊! “不行,我怎么突然害羞了?”愣了一下后,楚窈拍了拍脸颊强作镇定,背过身去不看她们两个,“不行,容我冷静一下。” 叶纤灵轻声笑了起来,绕过火炉走到她面前:“冷静什么?窈窈此时面色正好、不如来试一下这件衣服?” 随着她的动作铺展在楚窈面前的是一件以金线勾暗花的绯色长裙、裙边层层叠叠地嵌着明如星辰的细碎宝珠、袖间则是如花瓣般铺展开的广袖,可以想见扬手间露出的玉白皓腕。 毫无疑问,这是一件设计极为出色、成品极其惊艳的裙子。 楚窈平日里虽然不怎么重视穿着打扮、但毕竟正是爱美年纪的小姑娘,见到漂亮裙子忍不住出言赞叹道:“好漂亮!” “喜欢就好。”叶纤灵温柔地笑了起来,“看看这块料子是不是很熟悉?是那天我挑出来、我特意为你做的。” “啊,原来竟是那块吗?”楚窈恍然过来,“难怪你最近总是早出晚归。” 这正是前些日子绣娘们来楚家让姑娘们挑选布料、好做成成衣时送来的料子之一。 叶纤灵当时挑了一匹红色的布料,楚窈还在惊奇她是不是决定换个风格,原来她竟是在那时就已经打算好为她做衣服了。 “纤灵辛苦了。”楚窈只是看裙子上繁复的花纹就可以想见叶纤灵一针一线绣上去时的辛苦,忍不住轻叹一声。 “窈窈喜欢就好。”叶纤灵浅浅地笑着,眸光欣悦,“我也没有别的手艺,但愿能还窈窈对我半分好。” “这是什么话?”楚窈抬手捏了捏她白软的面颊,故作不悦道,“你又不欠我什么,我也只愿纤灵过得好。” 叶纤灵眸中明亮,笑意几乎要溢出来。 楚窈便也笑了起来,拿起裙子在身前比划着,神色郑重地宣布道:“看来除夕夜宴的衣服不用挑了,我单方面宣布没有比这一件很好看的啦!” 叶纤灵便笑了起来,凤初芒亦是眸间含笑地看着她。 笑过之后,楚窈又提起正事来,“刚好纤灵来了,让她也提个意见,我们来继续商量一下——创业之初,究竟该开什么店?” 楚窈确实有意让叶纤灵也参与进来,她既然想要改变,自然要先从身边之人开始带动。 “我觉得,不如从女眷们身上开始。”听了楚窈她们的想法之后,叶纤灵沉吟着开口道。 “我在渝州的时候,当地有一家别出心裁的成衣店,每逢衣裙上新,总会引起世家贵女和富家夫人争相追捧,所售衣裙往往能够卖出极高的价钱。” “确实啊……”楚窈表示赞同,“漂亮小裙子哪个女孩子能够拒绝呢?再加上饥饿营销手段、炒出高价不足为奇。” “不仅是服装店。”凤初芒也加入进来,简短道,“首饰、配饰、鞋子都是相关的。” “还有化妆品!”楚窈成功地将自己代入到花钱的场景里,心痛道,“护肤品和彩妆才是真的烧钱!可惜我不会做……不然这真的是暴利行业!” “我会。”凤初芒突然开口道。 楚窈:“???” 她看了看凤初芒不涂半分脂粉的脸,很难相信对方的金手指开到了这种程度、居然连做彩妆都会? “以前出任务,会面临各种情况。”凤初芒神色淡淡道,“化妆是必不可少的技能,当场换张脸也不是不行。” 楚窈:“……”看来是我低估杀手的职业素养了。 大体方向有了,剩下的便是具体安排了,三个人自午后坐到阳光西斜,终于草拟出一套方案来。 楚窈之前没有做过生意,但她胜在有钱、有地、有人啊! 不清楚的地方可以找人去问、不能迅速打开的市场缺口可以用钱直接砸开、需要疏通的关系直接出面、那些官员都会卖几分面子…… 而做生意有时候只要能起步,拓展业务、将手伸到其它领域便变得简单起来。 “统子,天晴了、雨停了、我又觉得我行了。”楚窈闷了一口酒,高兴地对系统说。 系统:“……也不知道是谁,前几天还觉得没办法下手呢。” 楚窈看了一眼草拟出的方案,高高兴兴地又喝了一口酒,“这不是‘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嘛,更何况她们两个还顶着女主光环呢。” 系统:“……行了宿主,别喝了。” 楚窈自从叶纤灵和凤初芒走了之后就一个人傻乐着开了一坛酒,这会儿已经下去一半了。 “我在想一些更远的事情。”楚窈托着脸颊慢慢笑了起来,“你说如果我们把店做起来了、搞成连锁的,然后招一些女店员,是不是另一种促进女性就业的方式啊?会不会开一个先河、以后会有更多的工作岗位会向女性开放?” “会的。”这次系统没有发省略号,而是这样回答道。 “真好。”楚窈笑了起来,目光落在一旁的红裙之上,“该高兴一下。” “今晚月色正好,适合舞剑!”她拿起一旁搁着的眀刃,洒然一笑。 第34章 魔鬼道具 “你看我美吗?” 清夜明朗、月色皎洁, 落过雪的夜幕分外澄明,映得院中的积雪隐含微光。 楚窈仰头喝完最后一口酒,将酒壶向上一抛、随即腰侧长剑如银光出鞘, 平伸着稳稳地接住了酒壶。 那瓷盏在剑身上停留不过片刻, 又被她剑尖一抖、在空中划过流线般弧度、坠落到雪地之中。 楚窈却已不再看它、就着出剑的姿态凭空挽了个剑花,锋锐的剑身载着月色、映入她眼眸之中。 月华不过一瞬而过, 楚窈收剑抬腿, 绯色裙裾扬起、遮过翻飞而上的月光,剑身上落了半残的月色。 剑身如游龙恣肆划过,皓白的手腕却是极稳、华美的荷叶边只漾起些许弧度,叫人辨不清其下的风景来。 红裙翻飞、纤腰间金色的暗纹隐现、裙摆上碎钻如穹宇中流动的星河、满载着摇晃的星光。 不知从何处飞来了梅花瓣、隔着院墙悠悠地飞进院落之中,又被楚窈的剑气所驱、委委屈屈地飘向一旁的雪堆。 偏偏遇上个惜花之人。 楚窈剑尖回拢、平白在空中定了下来,那片浅粉色的梅花瓣便悠悠地落在了剑尖之上。 天地一时寂静下来,楚窈轻轻吹了一口气、送那片梅花瓣继续它的旅途,随后偏头看向月门中那人。 “刚回来吗?” 陆泛仍溺于方才那翩若惊鸿的一场剑舞, 此时见她偏头看来、明澈的眼眸里落了月色, 一时竟有些怔怔起来。 “嗯?”楚窈还剑入鞘,有些疑惑地走到他面前,仰起脸问道,“怎么了?你看起来好像有点呆?” 陆泛的视线下意识追随着她, 看着她从十步之外走了过来、五步、三步…… 他霍然反应过来,有些仓皇地朝后退了几步。 已经在三步之外站定的楚窈:“???” 这孩子今天怎么又这么奇怪啊?难不成是在外面遭受了什么打击? 她便耐心地又问了一遍:“刚回来吗?” “嗯。”陆泛低低地答应了一声。 其实不该这么晚过来的, 这实在是于礼不合。可是……他从三皇子府回来、摆脱了那群或是迂腐守成或是嘈杂激进的人群时,忽然便很想见她。 便是不说话、远远地看她一眼, 也是令人心情平静的。 更何况……陆泛指节摩挲着衣袖间的小玩意,抬眸看向楚窈——他有东西想送给她。 “你最近好像很忙,总是早出晚归的。”楚窈不知他心中柔肠, 只觉得有些奇怪。 大家最近都怎么了?不是快过年了吗?怎么反而都忙起来了? “我没有要管你的意思。”楚窈出口之后又觉语气好像有点怨妇,连忙出声解释,“我只是……” 她忽然愣住了——不对啊,这怎么解释啊?只是什么?只是担心你的安危?只是希望你不要太辛苦? 这语气分明更不对劲了好吗?! 楚窈张了张嘴,想了片刻后没想到什么好的措辞,又乖乖地闭上了嘴。 陆泛却轻声笑了起来:“我知道。” 不是?你又知道什么了啊?楚窈想伸出尔康手,我都不知道我想说什么,你怎么会知道?! 陆泛看她神色微愕,粉色的唇瓣像浸在月色里、带出几分莹润的光泽来。 实在可爱。 他心中缓缓安定下来,眉眼间带出十分的柔软之色,从袖中取出一个精致的木盒来递给楚窈:“送给你。” 楚窈:“???” 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要给她送礼物?! “怎么了?”陆泛见她面色古怪,不由得怔了一下……还没看,就不喜欢吗? 他握着盒子的手不由得微微发紧,心中升起几分犹疑来。 “你看我。”楚窈提着裙角转了个圈,绯红的裙角飞扬,像开在夜色中靡艳的花,轻易便引出人采撷的欲/望来。 “这条裙子好看吗?” “很好看。”陆泛轻笑了一声,如实回答,“很适合你。” “纤灵送给我的!”楚窈便笑了起来,手指矜持地抚平裙裾上并不存在的褶皱,微抬起下巴、带了点小孩子炫耀心爱之物的得意,“我特别喜欢。” “——你再看这把剑。”她又解了腰间佩剑递给他,“明如秋水、开刃极薄。” “也是别人送给你的?”陆泛不由得失笑。 “对啊,是初芒送的。”楚窈眨了眨眼,正色问道,“所以今天究竟是什么日子?你们居然不约而同地要来给我送礼物?” 令楚窈没想到的是,陆泛竟然顺着她的问题思考了一下,而后放轻了语气道:“我不知道。但就我个人而言,是因为我想见你。” 楚窈:“!!!” 她被这一记直球打蒙了。 “救命……”她朝着系统哀鸣一声,“这个‘想见’听起来怎么不太对劲呢?为什么今天一个两个都打直球,这完全不像是陆泛会说出来的话!” 系统没回复她,楚窈在陆泛的视线中缓缓僵硬起来,抬头扯出个干笑来,“是吗哈哈哈,你这样说,我们好像确实是好些天没有见过了……你想见我也正常?” 陆泛不由得莞尔,又看她窘迫起来,勉强忍住想摸她脑袋的想法。只抬手将木盒挑开、递到她面前去:“看看喜欢吗?” 盒中铺陈着松软的黑色丝绒、其上一站一卧两只惟妙惟肖的小动物。玉白的小兔子微微歪头、带些懵懂地看着她;另一只则是半卧着的火红小狐狸、眯着眼似乎在打盹。 “好可爱啊!”楚窈的眼眸亮了起来,忍不住出声赞叹。 “你雕的吗?”她眼眸亮晶晶地看向陆泛。 “嗯。”陆泛轻笑着点了点头。 “你居然还有这份手艺!”楚窈叹为观止,忍不住动手摸了摸小兔子的脑袋。 “最近遇到了一个老师傅,极擅玉雕。”陆泛目光温和地看着她的动作,“不过学了些皮毛而已。” “???”楚窈震惊地看着手中惟妙惟肖的小动物,脑门上冒出无数个小问号,“你管这叫皮毛???” 她开始羡慕嫉妒陆泛的天赋了!怎么会有人做什么什么行?! “时间匆忙,玉石和玛瑙的材质也不够好。”陆泛微微移开视线,声音却是轻而坚定,“以后会给你更好的。” 这话算得上是承诺了,楚窈一时有些愣住……她怎么觉着,这话听起来也有点不太对劲呢? 不知为何,楚窈心中有些慌张起来——她并不很清楚为何会产生这种感觉来,只是那一声响过一声的心跳让她无法忽视这份慌张来。 母胎单身的惯性修养让她调动理智压下这份莫名的情绪来,故作轻松地笑道:“啊,不需要更好的,心意到的就已经足够好。我很喜欢,谢谢你。” 陆泛却没说话,闻言转过头静静地看着她。 他的目光中似乎蕴含着一些看不清的东西,不再如楚窈之前记忆中那样、温和平静如澄湖之水。 “楚窈。”他开口叫她,声音里似乎也带着别样的意味,“别这样对我。” “……”楚窈向来是多话善辩的、少有这般无言的时候。 其实是该疑惑地问一句“我怎样对你?”的,但楚窈却莫名觉得,她是知道的。 ——别这样对他。 * “啊啊啊啊啊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楚窈回房之后暴风哭泣,扑在床上抱着枕头疯狂打滚儿,“为什么我会有这么重的负罪感?!明明我什么也没有做啊!” 陆泛的眼神和他说的话在楚窈脑海中不断回放、3D环绕般久久地回旋着。 “统子,你说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楚窈滚了半天,仍是想不通,“我的反应不正常吗?很正常啊!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这种话?” 系统看不惯她这原地打滚儿的模样,嫌弃道:“别问,问就是不知道。你是母胎单身狗,统统是无性繁殖的高端智脑,同样不懂。” “不行。”楚窈锤了一下怀中枕头,索性掀开被子滚下了床,“想不通就不想了!不能在这里徒劳耽误时间。走,择日不如撞日,我们带着钱去把之前看中的铺子盘下来!” 系统:“……” “现在大多店铺已经打烊了。”它委婉道,“统统这边建议你直接睡觉。” “我怎么可能睡得着?!”楚窈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烦闷,烧得她没有办法理智地思考,“出去走走也行,我真的坐不下来。” “走,出去花钱!” 系统:“……” * 楚窈晚上砸钱盘下了不少看过的铺子,回来后又熬夜把计划书完善了一下,筋疲力尽后才倒头睡下。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中途醒来过一次,又蒙着头继续睡了。 直到窗外天色微暗,门外侍女踌躇了许久,终于还是走到她床前、轻声唤道:“小姐,该起来了。” “不起不起!”楚窈伸出手胡乱扒拉了两下,又抱着被子翻了个身,“我要睡觉、睡一整天!” 昨夜里几乎熬了个通宵,让楚窈找回了几分上辈子过妈见打生活的感觉,不由得有些松懈下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她其实已经很少熬夜了,这次直接通了个宵,头疼得厉害,便愈发懒得起床。 “小姐,真的该起来了。”那侍女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夜里宫里还有除夕夜宴,宫里规矩多,您得提前起来收拾一下。” “什么?”“除夕夜宴”四个字成功地惊醒了埋头做树獭的楚窈,让她想起今日份任务来——这是一个她不能错过的时间节点,她得去制住苏静漪、不能让她搞事! 楚窈也顾不得脑袋疼了,当即一个侧身翻滚从床上滚下来:“现在什么时辰了?” 一旁的侍女为她麻溜的姿态震惊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小姐不急,时辰上完全来得及,离宫里宴会开始还有一个半时辰呢。” “不行,我得提前过去。”楚窈仍是放心不下,捂着脑袋就要跑去洗漱。 找了个理由跟楚老爹说她提前出门后,楚窈连马车也顾不上,牵了自己的小红马就要上马出门,却被老管家给拦住了。 “诶我的小姐啊!”楚老管家当即发出一声咏叹音,老人家牵着楚窈的马絮絮叨叨,“您今日可不能就这么骑马出去,宫里面的马车都是有品级制式的,您……” 楚窈:“……” “统子,苏静漪还没到皇宫吧。”楚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老管家是楚府里的老人了,出于对老人家的尊重,她只能勒马停下。 “……”系统亦是无奈,“不急的宿主,统统之前就跟你说过了:根据定位来看,苏静漪人还在家里。” “???”楚窈迷惑了,“她还在家里干嘛啊?不趁着这次宴会前执行任务,她——等等,她不会在家打扮吧?” 想到上次的惨痛经历,楚窈直接带上了痛苦面具:“苏静漪不会又要使用什么道具吧?!” “统统这边也不敢保证呢。”系统叹息一声,“毕竟美颜系统依靠别人的爱慕值来换取积分,看苏静漪平日里的行动轨迹——她好像确实是比较富有呢。” 楚窈直接痛苦面具×2,这次除夕夜宴人这么多,苏静漪可别给搞出些什么超出这个时代人理解能力的东西! “我得找个合适的、能快速到达各个方位的地方藏好——一旦苏静漪出来,我立刻把她叉出去!”楚窈捂着额头叹了一口气。 系统附议:“亲亲加油!” ——谁知道苏静漪居然这么不靠谱?! 在脑袋又一次磕到马车壁角的时候,楚窈忍无可忍地怒拍坐垫:“她能不能有点职业道德?啊?!都几点了还不过来?!” 她都已经睡着又醒来、醒来又睡着好几次了! “宿主稍安勿躁……”系统亦是高强度戒备了许久,闻言勉强出声安慰道,“估计快到——终于来了!” “可算是来了。”楚窈精神顿时一振,“我一定要把她叉——等等?!” “她又用了什么魔鬼道具啊救命!!!”楚窈的心态崩了。 若说之前的一次性魅力值道具是给苏静漪套了一层美颜滤镜、让她的容貌如笼烟雾、显出一份近乎于虚幻的美感来。 那她现在用的这个道具就像是直接套上了十层美颜滤镜,还是不同效果完美叠加的那种,因此显示出一份类似于千人千面的特殊效果来。 ——无论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在你眼中苏静漪就是你最喜欢的模样。简而言之,就是她完全长在了你的审美点之上、一举一动都会引得你沉醉不已。 就像楚窈现在一样——她前一秒在想软妹真甜,苏静漪就像开了一个大眼特效,那双眼睛水汪汪地看着楚窈;在意识到自己被迷惑之后,楚窈立刻想还是御姐更香!结果苏静漪的眼尾便微微上扬、显出几分冷艳的弧度来。 楚窈:“……” 她强制性地令自己的视线从苏静漪脸上移开,同系统道:“统子,这究竟是什么道具啊?!连我都快扛不住了!” “是加强版的一次性魅力值道具。”系统的心情亦是一言难尽,不等楚窈开口问便主动报出了所需的积分数,“一次性道具,价值五千积分。” “!!!”楚窈震惊了,“这也太贵了吧?她在短短的时间内浪掉了一万多积分?!” “虽然贵,可是效果你也看到了。”系统叹息一声,“只能说系统商城里的道具,就是如此一分价钱一分货。” 楚窈:“……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打广告?” “不好,宿主!”系统本想回嘴,却骤然检测到顾行渊正在朝着这个方向迅速接近,顿时变了脸色,“你快点把苏静漪弄走啊!不能让她有机会对着主角施展道具。” “道理我都懂!”楚窈艰难道,“可我现在也在被这个道具克制着啊!” “不如这样,我把顾行渊叉走吧?”她的小脑瓜飞快转动着,想出一个好主意来,“我把顾行渊弄走关起来、让苏静漪找不到他!” 系统:“……” 虽然听起来离奇了一点,但好像也不是不可以?自家宿主在面临突发情况时,总会有奇特的方法来解决问题。 为了避免被道具持续影响,楚窈迅速行动起来,直接将路过的顾行渊堵在了墙角处,并掏出了还未被收缴的剑来。 “站住!”楚窈持剑而立,仪态端庄、面色肃然,“我迷路了,你能带我进皇宫吗?” 系统:“……” 顾行渊:“……” 楚窈默默地在心中捂住了脸。不好意思……没干过这种事,一时有些脑袋短路。 只是她还没来得及放出什么凶恶的话来强行挽尊,系统便发出了红色警报:“苏静漪来了……苏静漪来了……” 楚窈咬牙做出跋扈刁蛮的模样,扬着下巴斥道:“你没听到吗?快带我进皇宫!” 天地良心,楚窈是不想这样同顾行渊说话的——这人自幼生在冷宫之中、饱经斥骂责难,面上惯常作温顺状,实则是一匹披着绵羊外皮的恶狼。 绝对是心狠手黑那一挂的,面上笑得越欢、下手折磨人就越狠。 便如此刻,越行渊被横剑拦住威胁,唇边却仍带着三分笑意,天然含情的桃花眼笑微微地看着她,甚至不紧不慢地打了个招呼:“楚姑娘。” 他抬手缓缓将剑身移开,状似温柔无比地提醒道:“楚姑娘说笑了,你便是迷路了,也多的是人要为你带路,恐怕还轮不到我。……至于这剑嘛,还是不要带进去为好。万一被人误会楚姑娘想行刺杀之事,岂不是连累了护国公府清名?” 楚窈倒是不意外顾行渊能够认出她,以他这步步为营的心机,怎么可能认不出护国公府的人? 若不是情况紧急,面对这种戒心极重的人,楚窈是有耐心同他好好解释的。 可现在毕竟是特殊时刻,楚窈眼角余光甚至能看到苏静漪仿佛自带柔光特效的裙角。 来不及多说,楚窈手指拨开剑鞘、直接拔出了剑、横在顾行渊脖颈之间,低声同他说:“你好好看一下这把剑。” 面上却是做出一副被冒犯之后的勃然大怒之色:“本小姐叫你带路是你的荣幸!再不听话,我就把你的头发削掉、让你没办法出门见人!” 顾行渊:“……” 他听出楚窈威胁的话中敷衍的威胁之意,便将目光转向了面前这把剑上,一眼之后却是微怔:“这把剑……怎么会在你这里?” “来不及解释了,快跟我走!”楚窈看到了苏静漪的脸,整个人又开始受到魅力值道具的影响,急忙拎着顾行渊的前襟想把他带走。 顾行渊:“……” 他有些不悦地想让她松手,却听到背后忽然传来一道有些切齿的声音: “怎么又是你?!你又来挡我的路!” “别回头!”顾行渊察觉到敌意,下意识戒备起来,想回头看一眼来人,却被楚窈撩起大氅、直接包住了头。 顾行渊:“……” 若不是看到了那把剑,顾行渊心中定然是要生出几分隐怒的——这个楚窈,行事未免太过离奇!两人见面不过几瞬,顾行渊却频频被她整无语。 楚窈兜头把顾行渊蒙住之后,心中一时有些庆幸——还好苏静漪没有买什么魅惑类的嗓音道具,要不她是真没办法了。 “快走快走!”楚窈来不及跟顾行渊多说,推着他道,“你先走,我断后,别回头!” 眼见着任务对象真的要被推走,苏静漪人难得急了,快步上前想要拦下他。 不能就这样让他走了!她最近实在是使用太多积分道具了,这次之所以会咬牙买这么贵的道具,就是想一举拿下任务目标——连在除夕夜宴上大展光芒、收获更多的爱慕值都只是附带的计划。 然而她所有的技能点都点在美貌上了,在楚窈一心想要拦住她的时候、她又怎么能越过楚窈直接去追越行渊? 楚窈横剑而立,颇有一种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度——别人过不过得去另说,苏静漪是绝对过不去的。 “你究竟是谁?为何一而再再而三地干扰我的计划?”如此僵持许久后,苏静漪的心态先崩了,出言恨恨问。 楚窈:“……” 这跟我说我干扰你的计划???笑死,你有计划这种东西存在吗? 然而心中这么想,楚窈面上却要做出比她更甚的愤慨来,大声道:“你好意思问我?!” 苏静漪:“???” 你他妈总是破坏我的计划,我怎么不好意思问你了? “来决一死战吧!”楚窈面色极为激动,霍然拔剑,为了营造气氛,甚至直接把剑鞘给扔了,“我今日就要将你斩于剑下!” 苏静漪:“???”你神经病吧?一言不合就拔剑?! 然而面前的剑着实锋锐,不必横在脖颈之间就能感觉到剑身上散发的寒凉气息。 苏静漪不由得怂了,调动自己的魅力值道具、朝着楚窈露出个楚楚可怜的笑来:“你为何要杀我?” 楚窈:“……”这实在是太考验我的演技了。 她只能放任自己的被美颜滤镜遮蔽了双眼、脸上露出沉醉痴赏的表情,嘴上却硬撑着道:“女人,我告诉你!任凭你长得再好看,我也、也不会被你迷惑的!” 苏静漪:“……” 楚窈仍在沉浸式地摸索着演技提升的道路,继续背自己安排好的台词:“我告诉你……那是我朋友喜欢的人,你要是再去招惹他,我是不会放过你的!” 苏静漪简直忍无可忍,就这?就因为这么一个愚蠢的理由、你就要跟我决一死战?那是你朋友喜欢的人、又不是你喜欢的,关你屁事啊?! 朋友能给你积分还是能给你道具,要她来做什么?有这时间为别人出头还不如去找男人! “你看我美吗?”苏静漪不耐烦再与她多话,神色间带了几分诱哄之意。 楚窈虽有心防备、但视线仍是忍不住看向她的面容去。 “统子,这样不行。”楚窈指甲暗暗掐着自己、让自己保持头脑清醒,“这个道具太厉害了,即使是我这种有心理预期的都扛不住,更别说别人了。” “我背包里还有一个一次性的反魅力值道具是吧?拿出来,现在用了。” 系统调出物品界面。 而苏静漪却趁着她出神的时候,凑近了楚窈几分,伏在她耳边轻轻吐息:“我这么美,你怎么舍得伤害我呢?对吧?嗯?” 那声微扬的“嗯”像带了无数小勾子,楚窈整个人都开始麻了。 好在系统在此时点击了使用道具,楚窈想起楚老夫人的做法、干脆利落地伸出手掌在苏静漪额头上一拍:“妖魔鬼怪快离开!” 苏静漪:“???”怎么可能有人在加强版魅力值道具的作用下仍然舍得打她?! 她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懵逼地捂着被拍疼的额头退了一步。 而反魅力值道具也在此刻发挥了作用——反魅力值光环(一次性道具),功能:消解魅力值道具的作用(如遇一次性魅力值光环,则作用×2,在原基础上削减佩戴者的美貌值一倍)。 只能说这个道具太克苏静漪了,加强版的一次性魅力值光环也属于魅力值光环,一遇上这个反魅力值光环便立刻消融起来,甚至反作用更大——直接变成了美貌值在原有的基础上倒扣四倍。 以至于楚窈看到再次抬起头的苏静漪时,险些没把昨天晚上的隔夜饭吐出来。 该怎么说呢?你没有办法用语言描述这种感觉——因为你的身体会诚实地帮你做出选择。 “呕……”楚窈干呕了一声,开始庆幸今天睡了一天、没怎么吃东西。 这简直太恐怖了,套用凤初芒曾经形容苏静漪的一句话,“很奇怪的感觉,你甚至还没看到她的面容、没有看清她的五官,可是‘想吐’这个印象已经深刻地留在了你的脑海里、成了一种下意识反应。” 楚窈:“……此地不宜久留。” 苏静漪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楚窈像大白天里见到了什么难以言说的东西、以连夜扛着火车跑的速度消失不见。 苏静漪:“???搞什么啊?!” 眼看着任务目标消失不见,苏静漪气愤不已却无可奈何,只能先行前去宫中赴宴、希望借着这次宴会再多积攒一些积分来。 “呕……” “yue……” 奇怪的是,她这一路走来,每一个看到她的人都有着相似的反应——苏静漪心头升起一些疑惑之意来,但这些下等人还不值得她正眼去看,便径自越过了他们朝着宴饮的殿中走去。 她入门那一刹那,原本推杯换盏正热闹的殿中为之一静,众人都情不自禁地看向她。 苏静漪心中怒意稍平、生出几分得色来——这才是众人看到她应有的反应! 没想到下一瞬却有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响起,有人吐过之后爬起来怒骂道:“哪里闯进来的丑东西?!” 丑东西?她?苏静漪登时怒不可遏,她丑???说这话的人怎么不自己照照镜子??? 下一瞬却有此起彼伏的人出声附和:“是啊,怎么会有人长得这么倒胃口?” “我前天吃的饭都要吐出来了!” “来人、快来人!把她叉出去!” 苏静漪甚至来不及细想发生了什么事,就被捂着嘴干呕的侍从合力叉了出去——那些人甚至没有动手,像在挑什么脏东西一样、用未出鞘的剑合力将她挑了出去。 “系统!!!”苏静漪崩溃地从地上站起来,“扫描一下我现在的状态,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气死我了!” “嘀——检测到宿主现在身在debuff作用下,魅力值光环作用被压制……压制仍在继续,预计持续时间:未知。” 难怪、难怪那些人见到她都是这种反应!!!苏静漪给气得直想原地升天,究竟是谁这样搞她??? 对了,是她!苏静漪想到楚窈来,明明遇到她之前一切都还很正常。可是在某一刻,她忽然跑开之后,一切都变得不正常起来! “又是她!”苏静漪咬牙切齿地恨恨道,“自从老娘执行任务以来,还从未在谁身上跌过这么大的跟头!老娘一定要整死她!” “系统,有办法消除我身上的debuff作用吗?” “有是有。”系统回复道,“但是需要花费积分。” “能消除就好。”苏静漪松了一口气,又不以为意地问,“多少积分?” “五千积分。” “??!!”苏静漪震惊了,“这么贵?你怎么不去抢???” “系统商城中的道具从来物有所值、童叟无欺,不抢积分。”系统平板地回答,“宿主可以选择不使用道具消除,等待一段时间,看其作用是否会自行消除。” “不行!”苏静漪不假思索地拒绝了,“我不能忍受自己这么丑!我还剩多少积分?” “当前宿主积分余额为:5050。请问是否继续操作?” 苏静漪:“!!!我积分怎么剩这么少了?!” 系统调出她的消费记录来,继续平板道:“因为您最近频繁使用一次性魅力值道具。请问是否选择继续交易或关闭商城?” “买!”苏静漪狠狠一咬牙,“积分可以再赚,可我不能这么丑下去!” “好的,交易成功。当前您的积分余额为:50。”播报完,系统又贴心地补充道,“由于宿主当前积分余额过少,系统将暂时关闭商城服务。” 苏静漪:“等一下!我不能没有道具。”犹豫了一下,她卑微道,“能不能……先赊账?” 系统微笑脸:“不可以哦亲亲,系统商城暂不支持赊账服务。之前提醒过您的,不要过度依赖道具。” 苏静漪:“……” 她心中更恨突然搅局的楚窈:若不是她,自己怎么可能沦落到现在这种地步? “3576。”苏静漪站在原地,神色莫测了许久,打开了攻略部门任务者之间的传呼器,“不要休假了,来我这个世界帮我搞定一个人。事成之后,我把你一直想要的那个道具送给你。” “哦?”对面传来一道饶有兴致的男低音,身旁似乎还有着女人的娇笑声。男人推开身旁的女人,理了理犹带唇印的衣领。 “成交。” 第35章 微醺 “今晚要去看月亮吗?”…… 楚窈转了好几个弯才找到顾行渊, 他正倚着墙、眼睫低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见楚窈过来,他抬起眼眸, 开口没有问刚才她的反常行为, 而是先问道:“这把剑,你从哪里得来的?” 楚窈心中“啧”了一声, 有意在他显摆, 逗猫儿一般将眀刃在左右手来回抛着,全方位地展示这把剑的美丽之处。 口中慢悠悠地道:“你猜猜?” 顾行渊笑了一声,笑声里却浸了寒意:“我若是不想猜呢?” 啧,陷入恋爱中的人啊,连自己的人设都保持不了了。楚窈又啧了一声,看看这份在意,藏都藏不住——哦,好像也没打算藏。 “那我就告诉你啊。”楚窈轻松地一摊手, 有些顽皮地笑了起来, “我说我抢过来的,你信吗?” 顾行渊也笑,口中却冷冰冰地道:“不信。” “那不就得了!这是初芒姐送给我的礼物。”楚窈敛了笑意,将手中眀刃扔给他, “确认一下我的身份,然后我们开诚布公地谈, 别把你那一套话术用到我身上。” ——不是楚窈有意磨蹭着跟顾行渊废话,实在是这人心思太重了。若是不先说清楚, 一会儿谈话定然是拐来绕去,效率更低不说,一个不留神说不定就被他坑了。 顾行渊这人的处境就很切合自己的名字——如临万丈深渊、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 幼时冷宫经历暂且不说, 成年之后处境亦是危机四伏。内有刚愎自用、多疑狠辣的父皇;数量众多、相互倾轧的兄弟;外有权倾朝野的臣子、虎视眈眈的叔伯。 就……整个人生就很困难模式。 “看好了没有?”楚窈回想了一会儿剧情,见他仍拿着眀刃剑、丝毫没有还回来的意思,不由得出声不满道,“那是初芒姐送给我的,我的!” 顾行渊这才将明刃剑递还回来,忽然开口道:“她拿到这把剑的时候,我也在。” “可惜现在被送给了我,初芒姐明显更爱我。”楚窈无比顺口地接道。 顾行渊:“……” “九皇子殿下。”楚窈整理了一番面部表情,开口说起了正事,“今晚夜宴上请多留意秦贵妃。” “哦?”顾行渊扬眉一笑,“这是楚姑娘的意思?还是……护国公府的意思?” 这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但楚窈不能代表护国公府在争储中站队。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楚窈露出八颗牙的客套微笑,“是我自己的意思呢,看在初芒姐的面子上好心提醒你一句。” 今晚会是一个重要的时间节点,是顾行渊计划中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让后元帝看到他、让他现于人前。 楚窈还是相信顾行渊的能力的,因此只在细微的地方提醒了一下他,好让他的人手牺牲不是那么大。 “果然呢。”顾行渊面上作出极为失落的模样,语气却毫无遗憾之意,“护国公府也确实没有必要掺合进来——毕竟不管将来谁登位,楚家都不会倒的,不是吗?” 楚窈回以假笑,不想接他的试探之语,再次重申道:“九皇子殿下,说了打开天窗说亮话,不要再试图套我的话了。” “那好吧。”顾行渊这时才带了两分真正的遗憾之色,“那楚小姐还有什么高见吗?” “高见谈不上。”楚窈弯了弯唇角,正色着建议,“我只是觉得,苦肉计也许能给你的计划增色几分。” 顾行渊闻言,神情顿时微妙起来:“只是问了你两句话而已,楚小姐不必这么狠吧?” “我怎么了?”楚窈温和微笑,反问道,“我们不是在商量今晚的行动计划吗?我不是在向你提出合理建议吗?” “再说了。”楚窈摊手,“你可别跟我说,你连这点狠手都不舍得对自己下?不就是卧床静养几个月吗?人又死不了!” 顾行渊:“……”伤不在你身上,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不过,这点伤确实可以受。 “当然。”楚窈却已经提起了其他问题,“你还要明确一点。” “什么?”顾行渊轻笑一声,作洗耳恭听状。 “那批刺客剑上没毒,不,是没有见血封喉的毒。”楚窈微笑着看着他,“毕竟命只有一条,没了就真没了。” “那若是有毒、却不至于见血封喉呢?” “哦。”楚窈语气淡定地应了一声,答道,“若是普通的毒,想来你也是能扛一扛的。” 顾行渊:“……” “看来楚小姐对自己够狠,是个能成大事的人。”片刻之后,顾行渊叹了一声。 “受伤的是你,我有什么狠不狠的。”楚窈斜着眼睨了他一眼,这人就改不了习性,三句不离试探。 顾行渊想来也是意识到了,默了片刻后如常笑道:“楚小姐这般坦诚不藏私,那我应当也出些消息作为回馈。” “南边儿……马上就要乱起来了。”他这般说道。 “南边?岭南?西南?华南?”楚窈有些无语起来,这人说个信息也遮遮掩掩的。 顾行渊:“……是慎王。” 这话一出,楚窈倒是懵了一下,顾行渊的手已经可以伸得这么长了吗?连云州的消息都可以这么快得到。 “慎王为什么要突然造反?”楚窈有些想不通。 “还不是我那位好父皇。”顾行渊笑得有些嘲讽,“年前的时候给南方诸王发了书函、要诸王将王府世子送到京中游学——谁不知道这是变相软禁、挟持质子的意思呢?” “???”楚窈人都听傻了,这老皇帝怎么回事?最近怎么频频出昏招?生怕自己的江山坐得太稳固是吗? 她捂住了脑袋,慎王这么一起兵、其余南方王侯是隔岸观火呢?还是会加入其中分上一杯羹呢? 无论是哪种情况,南方都将不可避免地陷入混乱。 “你的机会来了。”楚窈对顾行渊说道,然后捂着脑袋痛苦起来,“我的头又要秃了。” * 朝露殿中今夜灯火通明,后元帝为表与百官同乐,特在朝露殿中设了长席。 楚窈人到得不算早,刚一落座就感受到一道强烈仇视的视线凝在她身上。 她敏锐地朝那个方向看去,正好与斜后方坐着的苏静漪对上视线。 苏静漪见她看来,目光中怒火更甚、似乎要生生将她烧出两个大洞来。 这不是巧了吗?楚窈哪儿能怕她,当即冲着她微微扬眉,露出个挑衅的眼神来。 然而面上如此,她心中却是疑惑,询问系统道:“统子,反魅力值道具虽然是一次性道具,可时效不也有足足二十四个小时吗?为什么苏静漪现在看起来这么正常?” 没错,是正常。脱离了所有的魅力值道具、反魅力值道具的影响,呈现出她最原本的长相来——以至于楚窈几乎有点认不出。 毕竟任谁看了一个人开了十级美颜以后,再看她本人总难免觉得照骗。 “这很正常啊。”系统却不觉得奇怪,“既然是积分道具,那就可以用积分来消解作用啊。” “多少积分?”作为一个积分穷人,楚窈的第一反应便是礼貌问价。 系统:“……”它就知道。 “各个系统的标准不同,不过最低三千积分起步。”系统答道。 “真的吗?哈哈哈哈哈……”楚窈顿时高兴起来,这就意味着,苏静漪又浪掉了至少三千的积分?难怪她刚才那么生气。 不过苏静漪生气,楚窈就很快乐。这样一算,苏静漪已经也没有多少积分存货了吧? 这可真是太妙了!只要没有了那些奇奇怪怪的道具影响,苏静漪本人其实不足为虑。 这样一想,楚窈就可以完全无视掉苏静漪喷火的视线,甚至还想给她点一首《凉凉》。 “统子,苏静漪的精神崩溃值现在有多少了?”楚窈快活地哼着凉凉,一边询问系统。 “已经有72了。” “苏静漪肯定是没有多少积分了,要不然不会崩溃成这么样子。”楚窈只觉得不出所料,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是太过于依赖道具了。” “攻略部门的人大多如此。”系统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又拿着这个现成的反面例子对楚窈道,“所以宿主,在完成任务的过程中,道具只是辅助性的,宿主应该充分发挥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楚窈:“……” 她这么穷,想利用道具走捷径也很难啊! 楚窈无视掉系统的话,反而有些感兴趣地问:“那攻略部门中有男性存在吗?他们是怎么完成攻略任务的?” “这个嘛……系统这边数据库中历史记录不足以支撑统统做出结论。如果确切想知道的话,还是需要亲身经历一下。” “!!!”楚窈急忙拒绝,“那算了,我瞬间就不好奇了!” 她与系统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不知不觉间宴席已然过半,场中气氛不复初始时拘谨、百官皆是显出几分醉态。 上座上的后元帝更是眼神迷离地半倚在秦贵妃身上,由着美人剥了果皮、喂到他口中。 在护国公府女眷位置上默默苟着的楚窈:“……” 原来古代的宫廷夜宴这么纸醉金迷吗???你们都不长点心的吗? 她环顾四周,除了极少数人仍保持着端庄的姿态、绝大多数都已经松懈下来——尤其是高座上半躺着的后元帝。 不是楚窈说,就他们现在这个姿势,正在中央表演的舞女们若是全都是刺客,他们连站起来跑都来不及。 好在依照原书中的剧情,夜宴的刺客并不是正在表演的这群舞女。许是负责夜宴的人还算靠谱,策划这次刺杀行动的幕后黑手并没有办法将大批人安插进宴会之上,只能退而居其次,精准地暗杀后元帝。 楚窈他们这个位置,离后元帝的高座说远不远、说近却也不近——毕竟是皇权至上的朝代,皇帝再怎么与官员同乐,也总要摆清楚自己独一无二、不可僭越的地位。 所以楚窈目前坐得还算安心。更何况,她爹和哥哥都相当靠谱,正是少有的那一批没有东倒西歪的人,即便是有刺客误伤、也能够及时反应过来。 她暗暗核对着今晚即将发生的剧情,不动声色地抬眼看向顾行渊——顾行渊是懒散坐着的那批人之一,手中甚至满不在乎般执着酒杯,眸中含笑、神色微醺。 楚窈却看出他这个看似放松的动作中暗含的玄机,便是手中所执酒杯、也能在关键时刻丢出去挡那么一挡。 惊变只在瞬息之间—— 玉盘落地、摔在瓷砖之上四分五裂,清脆的响声惊醒了微醺的众人,高台上的秦贵妃发出一声惊呼、随后是后元帝震惊到模糊的表情和惊惶至破音的语调:“有刺客!!!” 宴席上众人被眼前一幕震惊、纷纷出声惊叫道:“陛下小心!!” 刺客手中的匕首实在是快,快到在空中几乎挥出残影来,一旁守卫的将士甚至来不及反应,那把匕首已经到了后元帝面前。 而被长久以来的安逸生活腐蚀的后元帝显然是躲不过这一击的—— 千钧一发之际,侧面忽然横飞过来一只酒杯,直直地撞开了那刺客手中匕首。 匕首脱落,刺客反应迅速地以另一只手回捞、将匕首重新握在手中,再度扬了起来。 ——这点时间却已经足够早有准备的顾行渊掠至后元帝面前,与这刺客交起手来。 两人速度极快地交着手,那刺客一手匕首使得出神入化,而顾行渊不知是受制于空手对武器还是刻意想为自己创造施展苦肉计的机会,一时只守不攻——楚窈猜是后者。 果然,没过一会儿,顾行渊便故意在招数中卖了一个破绽、拼着挨上一匕首将那刺客擒下。 周遭其余做掩护的刺客发觉形势有变,立刻变化队形补上缺口、继续朝着后元帝刺去。 而那些已然扑上来的护卫居然没拦住? 楚窈:“……” 一时竟不知该说这些刺客们手段高超,还是这群护卫太过无用? 殿中一片乱糟糟的,身在下座的各位官员们更是人人自危,楚窈甚至看到有些胆小的抱头钻进了桌子底下。 一片混乱之际,却是凤初芒临危不乱地从正抱头尖叫着的凤雨柔母女之间走出、绕过殿中挡路的众人、抬手从围在外围的侍卫手中劈手夺了一把剑,直冲进了后元帝身边。 然后……她与顾行渊会合了???两人对视一眼、随后放心地将后背交给对方,着手开始清剿周围的刺客来。 见凤初芒涉险匆忙跑出去、想要搭上一把手的楚窈:“……” 她默默地收回了脚。好了,现在她明白了:可能不是这些刺客们手段高超,也不是这群护卫太过无用,纯粹是因为这是属于男女主角的剧情。 原是她们不配。 果然,凤初芒和顾行渊一出手,刺客便迅速溃败下来。不过片刻就被终于发挥作用的侍卫们牢牢地捆了起来、卸去下巴、压到地牢中审问幕后主使。 惊魂未定的后元帝被顾行渊稳稳扶起,温声安抚道:“父皇受惊了,刺客已全部被抓起来了,留了几个活口等待审问。” “嗯……”后元帝这才抖抖索索地反应过来,接连瞅了顾行渊好几眼。 大约是无论怎么瞅都觉得眼生,后元帝有些尴尬地轻咳了一声,摆出父亲的慈爱表情来,“你是老八吧?今日里多亏你反应迅速、才能将这些胆大包天的狗东西们都捉起来。八儿啊,父皇一定会好好奖赏你!” “……”顾行渊神色如常地微笑道,“父皇,我是老九。” 后元帝:“……”儿子太多了,有些记不清长相、弄混了。 “你是老九啊,都这么大了。”后元帝滞了一下,强行为自己挽尊。 顾行渊并不拆穿他,微垂眉眼陪他演着父慈子孝的戏码来,不动声色地逢迎着他。 后元帝与他说了几句话,颇觉顺心,又见他手臂上仍流着血,心中难得升起几分关切之意来:“怎么还流着血?快叫太医过来看看!” 顾行渊心中嘲讽,面上却是做出感恩戴德的模样,连声道:“不敢劳父皇费心,还是您龙体为贵!先将您安全送回寝宫,儿臣自会下去寻太医。” 后元帝更觉他懂事识大体,不由得夸了几句,又给他拨了些人、将此次刺杀之事交由他处置。 这处置是小,却是向朝臣释放出的一个信号——有新的皇子得了圣心、将参与进争储这场无硝烟的战场之中。 后续将要怎么处置楚窈并不感兴趣,左右不过是顾行渊趁此发展人手、拉拢御林军中人手。 此时她正顺着人流朝着朝露殿外走去,随意回头之际目光却凝住了。 那是一个身着妃色宫装的明丽少女,面容娇俏、衣着华贵,此时正握着后元帝的手垂泪:“父皇疼不疼?芙儿给你吹吹……都怪那些御林军办事不力、父皇这次定要好好罚他们!” “芙儿别吵你父皇了。”秦贵妃佯做不悦地斥了她一句,“听话,让你父皇下去休息。” “诶……芙儿一片孝心,朕很欣慰,贵妃莫要苛责。”后元帝出声制止,拍了拍顾明芙的手,温声道,“芙儿别怕,父皇没事,父皇没有受伤。” 顾明芙便破涕为笑,又说了几句讨后元帝欢心的俏皮话,上首几个人都笑了起来。 原来她也已经出来了吗?楚窈直到今日看到她、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陆泛的剧情线原来已经进展到这里了啊。 福康公主——顾明芙。 这是陆泛前期剧情中一个重要的女性人物,秦贵妃的女儿、后元帝最宠爱的公主、三皇子嫡亲的妹妹,在对陆泛一见倾心之后不折不挠地追逐于他,在为陆家平反的过程中起了很大作用。 楚窈又想起昨夜里的陆泛,心中忽然生出几分纷乱的思绪来,像一团纠缠的绳索、缠住了她的呼吸,而她却不知该怎样解开。 * 直至回到护国公府后,楚窈仍觉烦乱。 分明熬夜后应当回去补觉才对——可她现在没有丝毫睡意不说,甚至还很想见一下陆泛。 见他后该说什么呢?楚窈认真思考了很久,却仍旧找不出一个合适的理由。她站在岔路口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依照本心转了方向。 出乎楚窈意料的是,她竟然看到陆泛在院中……喝酒?! 除夕夜的月光明澈,落在院中桐树之上、轻笼一层月华,陆泛便仰躺在这片月色之中,一手枕在脑后、另一手轻摇玉壶,微阖着眼眸。 他未束紧的长发柔顺落下、被夜风轻轻吹起;粉色的唇瓣犹沾酒液、像带露的花。这般样子不复平日里君子端方、却意外显出几分少年人的懒散随性来。 “你怎么来了?” 听到声音时,陆泛微偏了头看她,半抬起的眼睫载着月光,眸中也像沾了酒意、携了雾气,不似平日里清醒明透。 这个轻柔的疑问句没有称呼、不带前缀,却意外得显出几分亲近来,在这带着酒意的夜色中氤氲出几分难明的缱绻意味来。 楚窈的脑子空白起来,连来时满腹的心思都不知飞到了何处去,仰脸怔怔地看着她。 陆泛忽地轻声笑了起来,坐起身来半托着下巴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那点笑意像落入玉盘的水珠,骤然惊醒楚窈来。 “我我我……”楚窈的脸烧了起来,拼命找理由想搪塞过去,然而来时那么久就没有想好,这会儿这么急、又能想出什么好的理由来呢? 救命!她只能在心中哀嚎,这样的陆泛实在是太犯规了! “找我有事?”好在陆泛还是那个陆泛,不忍看她这么窘迫下去,主动出声问道。 “对!我找你有事!”楚窈立刻顺坡下驴,飞速转了话题,“你在想什么?很少见你喝酒?” “在思考朝堂之事。”陆泛将手中玉壶挂在枝头之上,那根细弱的树枝轻轻颤了颤,也带出了他眼中摇晃的笑意,“确实很少饮酒。” “为什么?”楚窈看着他眼中的笑意,下意识追问道。 “因为……”陆泛抬起眼眸来,看着她缓缓笑了起来,语气轻而柔,“会醉。” “!!!”楚窈简直想化身土拨鼠、就地打一个洞将自己埋起来,她在什么蠢问题?啊?! 陆泛低低地笑,语气悠缓地接着道,“醉后影响思考,我不太喜欢过度放纵的感觉。” 楚窈埋着头,假装自己是一截不会说话的木头,但她其实很想问一句,“那你今晚为什么要喝酒?明明思考朝堂大事更需要一颗清醒的头脑好吗?” 陆泛却像看出了她的想法,忽得开口道:“因为我也在想你。” 楚窈:“!!!” 她的脸登时热了起来,烧起来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煮沸,下意识便想要逃跑。只是又想起来之前的问题来,故作镇定地问道:“在想我和朝局之间的联系吗?” 陆泛轻轻摇了摇头:“这是两码事。” “我思考朝局之事,是在想下一步该怎么走;想你却是因为,我发觉自己好像从未看清过你。” 楚窈还没有想清楚这句话的意思,却见陆泛已取了酒壶从树上跃下,衣角在风中翻飞。 褪去平日里的温和端雅,此刻的他才是这个年纪明朗意气的少年。陆泛伸出手,朝着楚窈笑道: “今晚要去看月亮吗?” 第36章 月亮 他是安静地等在那里、等着她过去…… 楚窈也不知道, 在陆泛对她说出那句话之后,她怎么就跟着他出来了? 直到两人骑马踩过朝歌长街、在城门口被守城的卫兵拦下来之时,楚窈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在这个早已宵禁的时间里, 她踩着月色和陆泛一起出城是一件多么离谱的事情。 楚窈:“……”美色误我! 但毕竟答应的话已经说出口、人也跟着出来了, 现在再回去委实是说不过去。 楚窈叹了一口气,正打算摸索身上能证明自己是护国公府中人身份的信物, 却见陆泛打马而过、朝着守城的士卒姿态潇洒地扔过去一块玉佩。 那领头的士兵只看了一眼, 便挥手示意手下人放行,毕恭毕敬地那玉佩还给了陆泛。 目睹全过程的楚窈:“???”你拿出的是什么信物啊? 她自忖便是报出了护国公府小姐的身份,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放行。 “想知道?”陆泛偏头看她。 “有点好奇。”楚窈矜持点头。 陆泛轻笑一声,将玉佩递给她,“那便给你。” 楚窈倒是愣了一下,她只是好奇这个玉佩是什么来头,没有要拿过来的意思啊! “不用不用。”楚窈摇了摇头,“我也看不出来什么, 只是好奇这块玉佩是什么来路而已。” “守城的是三皇子的人。”陆泛的指尖漫不经心般摩挲着玉佩, 低眸一笑。 楚窈其实想问三皇子的玉佩为何会在他手里,他和三皇子是什么关系? 但……只能说,陆泛现在这个难得一见的懒散模样简直是在楚窈的审美点上疯狂跳舞,以至于楚窈忽然想抛开这些与任务相关的事, 难得放空一下。 陆泛忽地偏头看她,“冷吗?” 楚窈还在出神, 他的指尖已然挑开喉结处系带。 楚窈:“!!!”别!你把衣服穿好! “我不冷!我的斗篷超暖和的!”楚窈连忙摇头拒绝、一拉缰绳飞速逃开。 陆泛在原地怔了一下,随即唇角轻弯, 不紧不慢地追了上去。 而在前面慌不择路跑了一会儿的楚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等一会儿,她根本不知道目的地在哪儿啊?! 楚窈:“……” 犹豫了一下,她拨转马头准备回头找陆泛, 一转身却发现陆泛就安静地勒马停在她身后五丈之处。 许是月色过于透彻,便是隔着这么些距离,楚窈仍是能看到陆泛眸中的笑意。 不同于平日里温和有礼的淡笑,他眸底带着夜里溶溶的月色。 便如月色有着阴晴圆缺一般,他眼中亦不全是明澈的色彩,反倒带了些浓淡难辨的思绪来。 楚窈忽然生出些奇异的感觉来——他是安静地等在那里、等着她过去的。 但仔细想来却又好像不全是这样:他看似只守在那里等待着,可这不正是料定了楚窈会回头吗? 陆泛温柔之中似乎又有着周密的强势。 楚窈有些迷惑起来。 “在想什么?”陆泛见她停住,便神色自如地驭了马朝她走来。 “在想……我们要去哪儿?”楚窈收起面上的迷茫之色,转了话题故作玩笑道,“哪儿有你这样喊人出来玩的?也不提前吱一声目的地,我跑了一会儿就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继续前进了。” “你也没有问过,不是吗?”陆泛笑了一声,颇为无辜地反问道,“毕竟我也不知道,你连目的地都不知道、就要甩开我先走了。” 他还这样和我说话?楚窈觉得新奇极了,陆泛居然还会同人耍嘴皮子? “我不问你便不说吗?”楚窈顿时戏精上身,微抬下巴,做出娇蛮的模样来,“我迷路了你就在后面看着?” 陆泛想来是觉得好笑,但又想配和着楚窈演出,微垂了头闷笑道:“这么说来,此事确实是涟之不对。我本以为楚大小姐是有自己的主意的,那涟之跟着你走倒也未尝不可。” 楚窈被他这温顺小意的模样挠得心有些痒痒,觉得有些上头来,甩着手中马鞭轻哼一声,“万一你跟丢了呢?” “不会跟丢的。”陆泛抬起头来看她,轻笑着又重复了一遍,“怎么会跟丢你呢?” “……”楚窈挥舞着小马鞭的手缓缓、缓缓地落了下来,手指有些无措地捏紧底端。 好……好像玩过头了? 她偏过头去,轻咳了一声掩饰情绪,转移了话题,“话说,我们要去哪里?” “京郊有座望月山。”陆泛回道。 “???”楚窈震惊回头,“什么?有叫这个名字的山?我怎么不知道?” 朝歌附近能叫得出名的山都是些什么镇平、安源、和祥、长辉之类安国定邦的朴实名字,哪里会有望月这种一听就很清流的名字? “有的。”陆泛笑了一声,“是前朝故地了。本朝立朝以后,将朝歌附近大多数山河都改换了名字,偏这一座因少被人知、未曾更换名号。” “哦,原来是这样……”楚窈恍然过来。 这就很合理了,前朝故地的名字大多风雅,譬如南溪、洛津之类广为流传的地方——却被武将出身的先帝一股脑全给改成了满是乡土气息的朴实名字,寄希望于周遭山脉能够起着安国定邦的作用。 “不对啊。”楚窈又皱起了眉,“既然它不显眼,为何偏要去那里呢?” “望月山中有一处湖泊,静如明镜、时而映月——其湖终年不冻、月影长久圆满,因而形成了一处景致,名曰‘镜湖月’。”陆泛语气含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令他怀念的过往,神色显得温柔起来。 楚窈听他描述便觉极美,不由得心生向往之意。 两人骑着马并排走着,楚窈仍在兴致勃勃地问他:“这么好的地方,我怎么不知道呢?也没有听别人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少时偶然去过。”陆泛微弯唇角,却没有详说。 确实是去过的,那时他年纪尚小、父母仍在。他读书到夜半、正欲吹烛歇息,却听到母亲有些担忧地同父亲说:“我们便这样出去吗?泛儿还小,独自一人在家中如何能行?” 而后是他爹毫不在意的声音:“望月山不过在京郊不远处,我们此时出发赏月,待到四更再回,回来之时他说不定还没睡醒呢。” 少时的陆泛:“……” 他心中起了好奇之意,待到父亲环抱着母亲骑马离开时,悄悄牵了一匹马跟随而上。 彼时正是初夏,望月山林木正盛,夜晚的熏风吹得人欲沉醉其中。陆泛不欲离父母太近被发现,骑着小白马慢悠悠地自林间穿行而过,月光照进他眼里。 远远地瞧见父母在一片湖泊之前停下时,陆泛手脚麻利地爬到附近的一棵树上藏起来,偷眼看着他们。 却不想被一片骤然跃入眸中的月色晃了眼。 在此之前,陆泛从未见过如此圆满而皎洁的月光,仿佛自九天直直落下,平摊在了这处湖泊之上,清辉遍撒、微生粼光。 底下父母不知说了什么,相对微笑起来,眉眼间皆是对彼此缱绻的情意。父亲随手摘了一片树叶、放在唇边吹出悠扬的曲调来,母亲面上绽出笑容来,提起裙角悠然起舞。 ——那是陆泛心中初夏最美好的回忆,关于月亮和爱。 那时候他想,如果将来他有了喜欢的姑娘,那定然是要带着她来到镜湖月这里赏月色的。 不求她为他跳那支舞,但他可以为她吹上一首曲子。 * “哇好漂亮啊!”楚窈惊喜地快步走近湖边。 这片湖泊果真如陆泛所说,在这深冬腊月里也未曾结冻,湖面上映出大片月光来。 楚窈先前还想过,究竟是怎样特殊的地理条件才会使得这片湖泊在如此高纬度、高海拔地区还能终年不冻。然而在看见这汪澄澈的湖水之后,却都抛在了脑后。 有些地方天然就是造化的杰作。 你在见到它之前可能有着众多猜测,但是在亲眼所见之后,皆化成了对天地灵秀的感叹。 “真是澄净又明澈啊。”楚窈感叹了一句,想起玻利维亚的天空之镜来。 她伸手一根手指来,有些调皮地戳了戳水中月影。指尖所触的水面泛起涟漪来,一圈圈地传向远处。 那月影便随着缓缓漾开的涟漪悠悠荡了起来,水面泛起粼粼的波纹来。 “我愿称之为异世版的‘明月之境’。”她收回手,正色着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什么?”陆泛在她身旁弯下腰来,笑声回荡在她耳畔。 楚窈偏过头看他,有模有样地比划道:“陆泛,今夜里,我就要把月亮送给你。” “是吗?”陆泛饶有兴致地笑了一声,“要怎么送?” “你先转过身去,不许偷看!”楚窈勾唇一笑,做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毕竟这种方法一般人是想不到的,只有我这种聪明人才能想到!” 陆泛不由得失笑,依言转过身去。 身后响起水声,陆泛克制住心中好奇之意,安静地等待着楚窈叫他回头。 “好了,快回头!快看快看!”楚窈在身后有些急迫地叫他,陆泛回眸看去,恰与身前月光撞了个满眼。 “看!月亮!”楚窈有些顽皮地将手中掬起的一捧湖水送到他眼前,只余不多的湖水中隐约映出月亮的模样来。 “诶?你说句话啊?”楚窈见他只是怔怔地看着,却不给出任何反应,不由得出言抗议道,“你到底看到了没有?我手里的水快漏光啦!” “这确实是一捧极美、极美的月色。”待到湖水陆续从楚窈指尖流走,显出她如玉的指节之时,陆泛才缓缓开口,语气微微停顿、显得认真又郑重。 “可惜没有碗和盆之类能盛水的东西。”楚窈垂下手指,让剩余的湖水凝结成水珠滴落在地,有些遗憾地说,“不然能映出更圆的月亮来。” “已经足够留下关于月亮的新记忆。”陆泛却这样答道。 “嗯?”楚窈不太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有些疑惑地仰头看他。 月色落在她面颊之上,纤长的睫毛投下暗影来,越发显得她眼眸明亮清澈。 陆泛忽然开口道:“我给你吹一首曲子吧?” “好啊。”楚窈有些摸不着头脑,但仍是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随后便见着陆泛朝着一棵老树走去,足尖一点便翩然落在了树枝之上。 他斜倚着树干半阖了眼眸,一腿微微屈起,白色衣袍便随之垂下、在夜风中悠悠荡着。有不安分的碎发随风摇摆,落在他手中玉色短笛之上。 温柔又随性。 楚窈心中便也安静下来,找了湖边一处大石头坐下,托着腮仰头看他。 悠扬的笛声响起,似乎自一开始就带着某种欢愉缱绻的意味。楚窈并不太懂音乐,只能听出这曲子中的轻快之意,依稀让人想到了夏夜,空明澄澈的月和微热醉人的风。 好奇怪,怎么有种想跟着音乐转圈的感觉? 楚窈觉得不对劲起来,默默地按住了自己不安分的腿。不好意思,说来惭愧极了,她不懂音乐也不通舞蹈,幼时上过的兴趣班早就不知道丢到哪个角落里去了。 近几年唯一能称得上是跟随音乐跳舞的经历,大概是被老妈拉去跳广场舞了。 再往前追溯……那就不得不说一下太极拳、五禽戏和广播体操了。 若是跟着陆泛的笛声做一套广播体操……不行!画面太美不敢想象! 一曲终了,陆泛放下短笛,睁开眼睛朝她看来。 楚窈相当捧场地欢快鼓掌:“好听极了!” 陆泛有些无奈地笑了,旧忆虽在,却是物非人非。 可是无妨,月亮都能被捧到面前来,坐在月影中的人又会有多远的距离呢? “这是我父亲当年吹过的曲子。”陆泛站在她身旁,楚窈相当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腾出个位置来。 这块石头是湖岸边常见的大青石、被季节性涨起的湖水冲刷得光滑透亮。此时正是枯水季,原在湖面之下的石头便露了出来。 “是吗?他教你吹的吗?”楚窈跟人聊天时总是自觉接话、防止冷场,“大概是想抒发什么感情呢?听起来觉得很欢快,又很温柔。” “不是,是我听到了,便学了过来。”出乎楚窈的意料,陆泛却是这样答道。 “咦?你偷偷学的,为什么呀?”这个答案成功地引起了楚窈的兴趣,她兴致勃勃地问道。 “也算不上偷偷。”陆泛看她反应,不由得莞尔,“听过一次,便记住了。只是当时父亲是用树叶吹的,有些音不太准,我依照自己的见解补了些许。” 楚窈:“???” 只听过一次就记住了?还能自己顺手改改?陆泛还有多少才能是她不知道的,嗯?! “聪明人果真是不一样啊。”她忍不住感叹了一句,又小声逼逼,“我对着do、re、mi、fa、sol都不一定能全唱对。” “什么?”陆泛偏头有些疑惑地问。 “我说你才华卓越,学什么什么会。”楚窈丝毫不吝啬夸奖的话,笑眯眯地说。 “你想学吗?”陆泛笑了起来,短笛在手指间转动着。 “不了不了。”楚窈急忙摇头拒绝,坚定地表明自己只想当个听众的想法,“我只要听你吹就好了!”没有自己学的兴趣谢谢! 陆泛微怔了一下,随即缓缓笑开,应道:“也好。” * 头顶的月色依旧照着,有无声的气氛氤氲开来,楚窈坐在青石之上,有些犯起困来。 “你这些日子在忙些什么啊?”她揉了揉眼,忽然想起来最近总是不见陆泛的人影,开口问道。 “三皇子那里有一些事,我去帮着他处理了。”陆泛没有隐瞒,神态清淡地回复道。 楚窈:“!!!” 楚窈却是被这个消息整懵了,连方才升起的几分困意都消散得没影儿了。 “为……为什么啊?”她有些反应不过来般问道。 “陛下已经没有心力再起赣州水患案了。”陆泛神色微敛,“依靠他是不现实的。” 楚窈:“……” 这话楚窈真是一万个赞同,老皇帝最近昏招频出,眼看着就要把江山作得千疮百孔了。如今陆泛做出这样的选择,楚窈也只能说他实在明智。 可问题的关键是——陆泛去帮三皇子了,那九皇子顾行渊怎么办啊?! 他们两个若真是争斗起来,那这剧情不就乱了套了吗?陆泛的能力楚窈是看在眼里的,这么久了就没见过有什么事是他做不成的。 可问题是顾行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 一想到这两个人会直接对上,楚窈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你……为什么选择辅佐三皇子?非他不可吗?”楚窈抓着头发艰难开口,“以你的能力,应该无论在哪里都会得到重用的。” 她倒是没想过要直接改变陆泛的决定,只是先试探一下陆泛是怎么想的,再对着自己的计划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尽量避免陆泛和顾行渊直接对上。 “你不希望我帮他?”陆泛却是听懂了她的意思,开口问道。 “不是,这事我得想想。”楚窈心中已经给自己戴上了痛苦面具,然而理智上却明白陆泛选择谁是他的自由,便回答道,“你要选择谁是你的自由,我没有权力、也没有身份改变你的决定。” “楚窈,能告诉我,你想要做什么吗?”陆泛抿了抿唇,转过头来与她对视,“如果你想要达成什么目标,能告诉我吗?” 我会站在你这边的。 “我……”楚窈张了张口,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想要做的……实在太多了,有不得不完成的任务、需要驱逐出去的人、想要改变的现状…… 可这些都是她自己要去做的。 楚窈沉默下去。 陆泛安静地等了片刻,见她只是垂着头不说话,眸光渐渐暗淡下来。 楚窈抬起头便看到他别开眼的模样,心中好像突然被刺了一下,生出些莫名的难过来。 “慎王在岭南起兵了。”她低声说。 “嗯,我知道。”陆泛亦是低声应道。 “不知道会是什么人前去平乱?” “陛下有心扶持三皇子,此次应是鹰扬将军前去。”想了想,陆泛轻声说,“你不必担心楚国公和世子会被派去平乱。” 因为不出意料的话,我会去。 “嗯。”楚窈沉默着点了点头。 又安静下来。 “你是不是……想要整理一下楚家的产业?”陆泛亦是觉得这片寂静的沉默令人心头微窒,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嗯。”楚窈有些惊讶于他连这个都知道,然而也确实没有瞒他的意思,闻言点头道。 陆泛看出了她的惊讶。可是该怎么告诉她呢? 昨晚分开之后他亦是彻夜难眠,几乎在她出院落的那一刻便听到了。 他对她的气息实在是过于熟悉。 陆泛并无窥探她行迹的意思,因而只远远地守着她的安全,看到她连夜转了诸间店铺。 只是他不明白,产业中有什么要紧的事值得她夜半也要出去处理? “想要做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楚窈想了想,觉得陆泛人还是可信的,于是转向他问道,“你觉得兴办女子学堂这件事,该如何做比较合适?” “兴办女子学堂吗?”陆泛闻言微怔。 “怎么?不合适吗?”楚窈见他反应,不由得蹙起眉来。 难道陆泛还是个隐藏的大男子主义者,固守封建男权思想?——那她可要对他进行一番社会主义男女平等的思想教育了! “不,我只是……有点高兴。”陆泛却笑了起来,笑意自眸中而起,点亮了他的神采,甚至隐约带出一些骄傲之意来。 “高……高兴什么?”楚窈被他明亮的眸光看得有些赧然起来,偏过头耳垂发红,却仍是强撑着问道。 “有点骄傲。”陆泛便低声笑了起来,语气温柔轻叹,“窈窈心怀天下。” 楚窈一时有些脸热,还没想好该做什么反应,便听到陆泛接着道:“我母亲曾经在定州办过女子学堂。” “嗯?”听到有先例,楚窈顿时顾不得害羞,急忙转头看向他,“然后呢?结果怎么样?” “父亲当年调至定州时,正逢饥荒之年……”陆泛话音微顿,带了不忍之意,“百姓走投无路,有不少人家都低价卖出了自家儿女,犹以女儿居多。父亲到任时第一件事便是开仓放粮,但即使如此,仍有不少人家肚肠难裹。” “母亲不忍,收留那些女儿家授以文墨。后发现此法不大现实,转而聘请本地中有一技之长的绣娘染妇,或是其余持有谋生之计之人传授那些女儿家谋生之道,让她们有自己的手艺、足以在这世道上存活下去。” 楚窈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陆泛他母亲搞的这一套不就是古代版的职业教育吗?! 她之前还苦恼于以现在这个朝代的取士制度来看,即使她教会了平民女子们读书习字,其实能起到的实际作用并不太大,因而不知道该如何将自己的想法继续推进。 如今陆泛他母亲这个先例倒是给楚窈提供了新的想法——对啊,先让她们能吃饱饭、在这个世道立足才是更实在的。 “你母亲真是善良又聪明!”楚窈眼睛亮晶晶地夸赞道。 “窈窈也是。”陆泛便温声笑了起来,“母亲当年是亲眼所见饥荒给那些女儿家造成的伤害,所以才产生了这个想法。可你身居安然环境,却仍是能想到这个问题,实在难得。” “我怎么听起来,你好像也有要改变现状的意思?”楚窈听他话里的意思,眨了眨眼问道,“毕竟你也是亲眼所见?” 陆泛垂眸安然一笑:“‘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但求问心无愧尔。” 他少时确实随父亲辗转多地,见多了各色百姓生活。深入地方之后总比在京中更能看清楚,他能看到这个朝代立朝之后未能及时整治的地方,也有思考过若是意图整治、该从何处入手。 陆父并不拘束他,反而时常带着他亲自体察民情、处理政事。 陆泛确实是有能力去做的。 楚窈看着他的模样,只觉肃然起敬,再一想他的遭遇、又不由得有些惋惜。 陆泛的父亲分明就是难得的清官好官!若是这个老皇帝没有昏了头将陆家牵扯进去,陆泛肯定比如今意气风发一百倍! 以他才学,来日必是金榜的状元郎,策马游街、一日看遍朝歌花的风流洒意。 想来会有无数的百姓围在长街之上,只为一睹状元郎的风姿。而他定然是发冠簪花、腰间佩玉,一袭白衣踏过滚滚红尘,收鞭勒马之际回眸一笑、满是数不清的少年意气。 “在想什么?”陆泛见她情绪有些消沉下去,偏头问道。 “在想老皇帝不干人事!”楚窈闷闷地道,话间有着难掩的愤慨,“怎么能这么对你?” 陆泛不由得失笑。 楚窈越想越气,愤愤不平道:“若不是他,你也不必过得这么辛苦!他……” 楚窈的话忽然顿住了,整个人愣了下来——陆泛的手掌轻轻放在她发顶之上。 “过去的都已经回不来了。”陆泛浅浅叹息一声,在她发间轻柔地抚了抚,“往前看吧。” 月色流转,分不清是映在湖面之上,还是落在了人眼眸之中。 远处忽然响起爆竹之声,夜空中绽开绚丽的烟花来。 陆泛收回手,弯眸轻声笑道:“子时到,新的一年开始了。” 第37章 务必……! “我马上就到。且看我如何…… “窈窈还没醒?”站在门外的凤初芒微微蹙起了眉, 朝着一旁的侍女问道。 “是,小姐还未醒来。”侍女行了个礼,“凤姑娘可有急事寻小姐?” “算了, 也没什么大事。”凤初芒思索片刻, 摇了摇头,“我自己处理吧。” “我醒了我醒了!”屋内的楚窈原本抱着被子在床上懒散地打滚儿, 不料突然听到了凤初芒的声音, 急忙掀开被子坐了起来,“初芒姐过来吧。” 侍女便侧开身子引着凤初芒进去,楚窈随意压平了睡炸毛的长发,抱着软枕看着她走进来。 “新年好呀初芒姐!”楚窈俏皮地做了个恭喜发财的手势,偏头对她笑,“万事顺心、吉祥如意!” 凤初芒面上便带出一点笑意来,略一点头:“新年好,你也是。” “不好意思, 偷懒被捉了个正着。” 头顶有一绺不听话的碎发翘起, 楚窈努力将它们往下压平,有些不好意思地对凤初芒笑道。 “没有,很可爱。”凤初芒看她努力压下翘起的小卷毛,不由得轻轻弯起了唇角。 楚窈更不好意思起来, 转了话题问道:“今日不是大年初一吗?初芒姐找我有什么事?” 凤初芒的笑意便敛了下来,眉目略有沉冷之意:“有人要杀你。” 楚窈:“???” 大年初一、人刚起来、就收到这样的消息? 搞咩啊?!还让不让人好好过年了??? “不用担心。”凤初芒见她原地懵逼, 出声安抚道,“你不会有事的。” “不。”楚窈面容严肃、眼神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只是在想,如果我出双倍的价钱,能不能买通那个杀手组织回去把要杀我的那个人反杀掉?” 凤初芒:“……” “可以。”默了一瞬后, 她才整理了自己的面部表情、恢复到平日里无甚表情的模样,“并且你不需要出双倍的价钱。” 楚窈:“???”不会这么巧吧? 她转头看向凤初芒,得到后者一个肯定的眼神:“没错,那人把杀你的单子下到我这里,我已经把这个单子撤掉了。” 楚窈:“……”这还能说什么呢? 是该说那人运气实在不好、天下杀手千千万,偏偏选择了凤初芒?还是该说她运气好,抱的这棵大树乘凉面积够大呢? “那初芒姐找到下单的那个人了吗?”楚窈问道。 “已经吩咐底下人在查了,来找你就是想带你过去认认人。”凤初芒语气平淡,“让他们知道,以后看见关于你的暗杀单子一律不接。” 楚窈:“???等下,底下人……?” 你升迁得这么快的吗?明明你之前来信说有个很合你心意的组织,你有意要加入,怎么这么快就拥有手下了? “嗯。”凤初芒表情无甚波动地点头,满是凤傲天的沉稳霸气,“我已经是堂主了,手下约有百人。” 楚窈:“……”可以,这很符合你的身份和能力。 “不过我有个成熟的小提议。”楚窈微笑着建议,“别看见关于我的单子就拒绝啊,请放心大胆地照常接!查清楚来人后我们去反杀他。有人送钱为什么不要?” 凤初芒:“……好的。” “那初芒姐稍等我一下好吗?我很快收拾好,我们就过去!”楚窈来了精神,掀开被子跳下床,跃跃欲试地对凤初芒道。 “好。”凤初芒点了点头。 * 楚窈跟着凤初芒越过长街、绕过坊市,进了一家……青楼??? “这……”楚窈看着面前这座青楼不起眼的后门,不由得沉思起来,“原来书里说的都是真的吗?秘密组织大多隐藏在青楼里?” “这么说来,这座青楼里大约还有个神秘的组织——是专门卖情报的?” 慵懒倚在门口的美妇人闻言,有些讶异地看了她一眼,出言赞道:“不愧是凤姑娘带来的人,见识确实非同一般。” 楚窈:“???”还真有,我随口说的啊! 凤初芒只微微点头,转头对着楚窈道:“那人今日不在,你如果有兴趣的话,下次带你来玩。” “我有兴趣,超级好奇!”楚窈立刻应了。简直太有兴趣了好吗?没想到凤初芒居然开辟出了一条完全不一样的线路?! 两人进了青楼之中,凤初芒打开某个机关,原本的雕花墙顿时从中间分开、显露出一条通道来。 墙边每隔几步便有烛火照亮墙壁,使得暗室中不至于太过黑暗。楚窈默默地数着步子,推算着转弯的步数来。 此处地势确实复杂,若不是有凤初芒引着,楚窈便是进来了也决计找不到暗室所在。 “这里是总部吗?”楚窈忍不住出言问道。 “嗯。”凤初芒从墙壁上借了火,递给她一个火折子,“小心脚下。” 随后又解释道:“这里的前身应当是前朝某隶属于皇室的暗卫组织。” 楚窈愣了一下,前朝……吗? 两人刚一到达凤初芒所管理的堂中,便有人上前汇报道:“堂主,查到那人了。” “什么身份?”凤初芒抬眼问道。 那人看到了凤初芒身后的楚窈,顿了一下后询问性地看了一眼她,没开口。 “只管说。”凤初芒神色平淡,“把其他人也叫过来,给你们介绍一下我妹妹。以后看见所有关于她的单子,一律……”她顿了一下,又改口道,“接下,随后不必动手,查出委托人杀了。” 手下人:“……”这合适吗? 然而看凤初芒一脸认真的神情,他默了片刻后应道,“是。” “要杀堂主妹妹的人已经查了出来——是个女子,名叫苏静漪。”那人一边朝前走着,一边同凤初芒汇报道,“定金给了五百两银子,事成后还有追加。” “!!!”楚窈震惊了,苏静漪真是好大方一女的!花积分大手笔,花银子更奢侈!五百两银子诶,够她办个学堂试水、顺便聘请几个师傅了! “初芒姐,以后请务必接下杀我的单子!”楚窈拉起凤初芒的手,郑重道,“我之前不知道,我的命居然这么值钱!” 凤初芒一时有些哭笑不得,而楚窈已经托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了:“你说我要不要出去多拉点仇恨值,这来钱简直太快了好吗?若是多几个像苏静漪这么出手阔绰的人,我们还做什么生意?我直接躺在家里等着收钱好了!” “怎么能这样?”凤初芒有些好笑地看着她畅想未来,摇头道,“被买凶追杀可不是什么有趣的事情。” “点人,我亲自出手,把这个苏静漪……”凤初芒转过头便冷了面色,眉眼间带了凌厉的杀意。 “等一下初芒姐!”楚窈看她模样是要直接干掉苏静漪的,急忙出声阻拦道。 依照系统的说法,在特殊的融合世界中,想要真正将非法进入世界的入侵者驱逐出去,只干掉他们的肉/体存在是行不通的。须得从他们的精神处动手,在施加一定的内外力作用下将其精神击溃。而后由系统出手、按照他们进入的方法打上标记驱逐出世界,顺道修补此类世界进入漏洞,避免与其手段类似的入侵者再度侵入。 因此,楚窈只能出言稍稍阻止一下凤初芒。苏静漪那边的精神崩溃值已经达到了七十多,楚窈不能因为她的死亡功亏一篑。 凤初芒有些疑惑地偏头看她。 楚窈没办法解释自己的用意,只能露出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同时在心中拼命吐槽系统:“垃圾系统!你说我要怎么跟初芒姐解释?啊?!别人都杀到你头上了,你还给她求情???这要放在网上,我估计是要被人怒喷:‘巴黎圣母院被烧了,所以你出来了是吗?’” 系统被她喷得智脑发晕,有些无奈地道:“统统这边也没有办法啊,世界秩序就是这个样子的。就像你没有办法一样,统统也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除非你想要不停地面对以同一种方法进入世界的众多入侵者,那你可以选择直接杀掉苏静漪,等再次遇到和她一样的入侵者时重新积累崩溃值。” 楚窈:“……”那我不是自找罪受吗??? “不行!我的精神和名誉受到了极大的伤害,我申请获得相应补偿。”楚窈见事情确实没有转圜的余地,于是转换思路、直接坐地起价地向系统提出补偿要求来,“为了弥补我受到的伤害,我申请获得积分或者道具的补助。” 系统:“……行吧,结算任务时,统统这边会为您申请补助积分。” 楚窈满意了,转头对凤初芒有些狡黠地笑道:“暂时不杀她,但可以收一点利益啊!” 比如说,精神崩溃值。 * 苏静漪正在梳妆镜前为自己画着眼妆。 “不行,这具身体就是不够美!”勾勒好上挑的眼线后,苏静漪有些烦躁地扔开了手中画笔,“怎么画都画不出想要的效果!” “可恨!”她对着镜子再三看去,越看越觉得心中烦躁,若是还有积分值,她定然是要花积分改造这具身体的!但偏偏…… “该死的楚窈!”苏静漪想到自己平白浪费掉了一万多积分,简直恨得牙痒痒。这么多积分、也不知道需要再经历几个世界才能赚回来! 更要命的是,攻略部门即将开始新一轮的积分评级,以她如今所有的积分总值,等级定然会有所下滑的。 等级下滑之后,她就只能去更低级的世界做任务,而更低级的世界所能赚取的积分就更少! 只消这么一想,苏静漪就觉得自己心痛得无法呼吸——她之前努力的几个世界,全都化为了泡沫! 苏静漪狠狠地将面前的摆件全部挥落在地,咬牙道:“楚窈不死,难解我心头之恨!” “不知道这次派出去的人靠不靠谱?可别像上次派去杀凤初芒的人一样,全被扭送到了官府!”苏静漪心中烦躁地想着,“简直离谱!这次的杀手组织总该靠点谱了吧?” 她正这般想着,忽然听到有利箭破空的声音传来。面颊上传来刺痛,苏静漪后知后觉地伸手摸去,却看到了殷红的鲜血。 苏静漪眼前一黑,惊慌道:“谁?是谁?!来人啊!!快来人!!!” 府中无人理会,窗边却传来敏捷轻盈的脚步声,苏静漪慌忙抬头看去,却是见熟悉的黑衣人破窗而来,手中利刃在日光下锋锐无比。 苏静漪:“???!!!” “你?!”她看着来人袖间这眼熟的标志,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惊恐道,“你们不是我之前找的那个杀手组织吗???你们……” 话音未落,手臂上一阵更猛烈的疼痛传来,疼得苏静漪眼前开始发黑。 “怎么回事?!”她意识都有些不清醒,在心中难以置信地想着。 对面人冷声开口:“怪你惹到了不该惹的人。” 惹到了不该惹的人……苏静漪意识模糊地想着,谁? 楚窈?!她蓦地瞪大了眼睛。 “3576!”在即将倒下去的时候,苏静漪崩溃地打开传呼器,“你不是已经进入这个世界了吗?快点过来救我!!!楚窈她太可怕了!” “已经在前往朝歌的路上了。”传呼器中传来马蹄声,混杂着车轮碾过道路的声音,有人慢悠悠地饮了一口茶水,轻慢笑道,“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不就是一个小世界的角色吗?居然能将你逼到这个地步?” “我马上就到。”他拢起衣袖,“且看我如何——让她爱上我,然后抛弃她。” * 楚窈接收到来自苏静漪的十三点精神崩溃值之后,满意地决定收工。 只是既然已经出来了,她便顺道去了之前盘下的店面中查看情况。 前几日楚窈拨了身边几个侍女出来,要她们收留附近流离失所的孩童们,放在一起半是援助、半是摸索着该如何推进学堂设计。 昨日里她在陆泛那里得到了新的想法,刚好可以试着实施一下。 倒是没想到,进入院落中时却正好见着侍女拾云领着一个衣衫褴褛、遍体鳞伤的小姑娘进来。 楚窈愣了一下,心中升起酸涩之意来。 第38章 原汁原味攻略者 楚窈——一个能把偶像…… 那小姑娘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 身材瘦弱、肤色蜡黄、一双眼睛却是大而圆、生得极美。只是里面满是沉沉的黯色,不见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明亮鲜活。 更加糟糕的是,冬日里这么冷的天, 她却只穿了一层单衣。那单衣破破烂烂, 露出碰得青青紫紫乃至流血结痂的伤口来。 “快点进来吧。”楚窈抿起唇,止住了侍女想要行礼招呼的动作, 上前几步挑开门帘道。 “窈窈?”没想到叶纤灵此时也在屋内, 教着这几日收留的小姑娘们绣花,听到动静时抬眸看来,有些惊讶道。 “纤灵也在。”楚窈对着她点了点头算作招呼。 那小姑娘骤然见了这么多人有些瑟瑟,往领她来的拾云身后躲了躲。 “不必担心,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楚窈往屋中火炉间添了一些炭火,好让她不那么冷,而后偏头对她温柔笑道,“冷吗?来这里烤烤火吧?” 拾云安抚性地轻拍了拍她的脊背:“别怕, 我家小姐最是心善。你看, 这屋中的孩子刚来时和你一样,现在却是过得更好了些。” 拾云的话一出,便有活泼点的小孩子接话道:“是呀!妹妹不要怕,这里的都是好人, 漂亮姐姐们都很好的!” “是啊,不要怕。她们会给你暖和的衣服和香喷喷的食物, 比在外面好多了!” “小姐姐不要怕,连我这么小都不怕呢!” “……”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用自己的方式宽慰着, 那小姑娘便缓缓放松下来,有些迟疑地走到火炉旁蹲下,将冻得发木的双手小心放在火炉上方。 手心中有暖意传来, 小姑娘的神色渐渐平静下来。眸子里映了火光、便多出几分明亮之意来。 “饿不饿?想吃点什么东西吗?”楚窈见她情绪平稳下来,才出言问道。 “我想喝……粥。”那小姑娘有些紧张地攥紧了衣角,不太确定地结巴问道,“稠、稠一点的,不是能数得清楚米粒的那种,可……可以吗?” 说完好像又觉得自己的要求太过分了,低了头更紧张道:“不、不太稠也可以,只要有口吃的就好。我、我不挑的……” 楚窈轻轻叹了一口气,摸了摸她的脑袋:“当然可以,想喝多稠的粥都可以。” “谢谢姐姐。”那小姑娘便有些局促地道谢,想了想又补充道,“谢谢漂亮姐姐,你人真好。” 楚窈忍不住笑了一下,又觉得有些心酸,这么小的孩子,就已经学着讨好别人来换取生计了。 “不用。等你喝过粥之后,想洗个澡换身暖和的衣服、给你身上的伤口用一些药吗?” “这个也可以吗?”小姑娘有些不可思议地问道。 “当然都可以。”楚窈温和答道。 * 等到那小姑娘上好药之后,楚窈才开口问她的情况。 “你叫什么名字呢?” “招、招……”她似乎是有些卡壳了,半晌说不出来后续来。 招什么?不会是招娣这种名字吧?!楚窈真是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太好了。身为一个女孩子、尤其是上一世家里边的独女,她真的是下意识不喜欢这类名字。 但她仍是耐着心继续问道:“那么,你还记得你家在哪里吗?又是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呢?” “我家在……分浪村。”那小姑娘想了想,不大确定道。 “渝州?!”叶纤灵却是忍不住惊呼了一声,“你们附近是不是有一条河,名字叫做‘泽义’?” “折一河?是有这么一条河,但和姐姐说的不大一样。”那小姑娘点点头,又迟疑着摇了摇头。 “原来是在渝州。”叶纤灵眼眸有些湿润起来,喃喃着说,“难怪我听你口音好像有些熟悉。” “窈窈,她是从渝州过来的。”叶纤灵转头对楚窈解释道,“父亲当年去那里治过水,我印象特别深刻!” “渝州?这么远的吗?”楚窈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她一个小孩子是怎么走这么远的?” “我是跟着一队人过来的。”招招见她们两个神色,有些不安地小声说道,“爹爹将我卖给她们,她们说要到京城里来。姐姐,这里是京城吗?” “这里确实是京城。”楚窈见她紧张,不由得放缓了神色,“不过招招,你是怎么逃出来的?又为何会成了这副模样呢?” 这话一出,招招顿时显出几分惊恐的表情来,攥紧了衣袖:“我……我怕死。我不想跟他们走,姐姐就是这样被带走,然后死了。他们有很多人,守着我们,逃不掉。有天夜里,遇上了坏人,牛车翻了,我趁机逃了出来。被追,滚下山坡、逃……逃了出来,被之前的姐姐带了回来。” 她似乎仍是后怕,话说得断断续续的,却并不妨碍楚窈和叶纤灵听得心中沉重。 “渝州的形势,已经变成这个样子了吗?”叶纤灵目中含忧,忍不住看向楚窈,“百姓家中已经开始卖孩子、还不止卖掉一个?” “不确定,还未有消息传来。”楚窈眉间亦是笼了忧色,语气沉重,“但慎王起兵造反,渝州确实应该在他的行军道路上。若是渝州的州牧是个有能力的好官,情况应当还有转圜的余地。只是现在看来……他不是。” “看招招反应,当地的粮价估计也在飞涨,百姓快要过不下去了。”叶纤灵心中忧虑更甚。 “此事回府再说吧。”楚窈看到招招睁大眼睛听她们说话、却仍是听不大懂,显出几分惊慌的表情来,轻叹了一口气。 “那么招招,你愿意留在这里、跟着姐姐们学一门手艺,以后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在这世道上生存下去吗?”楚窈敛了担忧,认真问招招。 “我愿意留下!”招招急忙答应,又有些困惑地问道,“可是姐姐,学一门手艺、自己活下去是什么意思啊?我爹娘从小就教导我,女儿家不必学什么东西,只需在家听爹娘的话好好干活。出嫁之后听丈夫和婆母的话,生儿育女、维持家用就可以了。” “可这样是不对的。”楚窈认真地看着她,又看了看同样面露困惑之色的其他孩子们,语气徐缓却坚定,“你想要过这样的生活吗?像你母亲和姐姐一样,她们不够听话吗?可她们有什么好下场吗?” “没……没有。”招招低下头去,想起哭着求爹爹不要卖掉她们娘亲;想起同样哭着被拖走、而后音信全无的姐姐,眼睛中蓄了泪水。 “这话我对招招说,也想将来对所有人说:请不要把你们生存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只有当自己有了生存下去的力量,才能在这世道变迁中安稳地活下去。” “以后你叫‘昭昭’好吗?”楚窈低头温柔地看着她,“‘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的‘昭’。希望有一天,你可以明白、也去教会别人明白。” * “窈窈,渝州……”回到护国公府时,叶纤灵仍是放心不下。那毕竟是她的家乡,总有特殊的牵挂在。 “不好说。”楚窈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陛下已经派鹰扬将军领兵前去滇南平叛,也许会途经渝州。” “慎王起兵造反,那南方其余诸王呢?”叶纤灵忍不住担忧道。 “也不好说。”楚窈仍是摇头,“陛下有令诸王世子入京,大约就在这几日了。但南方形式究竟如何,我们终究是鞭长莫及,插不上手的。” 正月初七,端、睿、肃三王世子入京,后元帝令礼部官员于城门接待,朝歌城中清道、但允百姓于道旁欢迎。 楚窈今日本是不想出门的,这种王世子入京的事同她并没有什么干系,但店中出了一些事要她亲自处理一下。 因是有事要做,楚窈也未曾乘坐马车,骑了自己的小红马便出了门。 城中清道这种事情,清的主要是道路两旁摆摊吆喝的商贩,对她这种只需过路的特权阶级来说是不怎么有效的。 即使如此,楚窈一路仍是勒着马缰、控制着小红马前行的速度,以免撞到了行人。 待到处理好事情出来之后,楚窈听到路上有官兵整齐行进的声音,知道是王世子们已经入京,便制着小红马往旁边移了移,免得遇到那些骄横的,再横生枝节。 没想到在礼部官员簇拥中打头来的那辆马车有些……嗯,莫名有种熟悉的味道。 马车以上好的楠木所造,车身满雕祥云、其间隐约有仙人出没;车辕以纯金打造、在日光下闪着人眼;便是脚踏之处,也似玉石所造。 楚窈:“???” 这种浮夸的作风怎么让她梦回苏静漪刚出现时的场面?! 这位不知是什么王世子的世子先生,您知道自己是来朝歌当质子的吗?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您怎么着也该低调点吧??? 楚窈心中正无语吐槽,不料身下小红马突然发狂,双蹄高高扬起、长鸣一声后疯狂甩马背上的楚窈。 楚窈本已停了脚步、松松地挽着缰绳回头看,小红马这发疯的动作一甩、骤然便将毫无防备的楚窈甩了下来。 千钧一发之际—— 只见打头那辆华贵的马车中飘逸的车帘扬起,从中轻身飞出一身着白衣、俊逸如仙的少年,面上微微含了笑、桃花眼中满是醉人的情意,伸了手要来接住受惊摔落马背的楚窈。 这确实像极了偶像剧情节——美人坠马,得对面马车中俊逸少年相救。少年怀抱着少女在空中悠悠落下、周遭百姓皆是仰头看着这绝美场面。 而少女与含笑的少年对视着、眼中映出彼此的模样,吊桥效应下两人的感情迅速升温、空气中充满了粉色泡泡。 ——然而楚窈毕竟是楚窈,一个能把偶像剧情节变成人间真实的女人。 她在被甩出去、短暂懵逼后迅速找回了自己的身体重心,凭借着高超的武艺在空中完成了二百七十度高难度转体动作,然后试图踩到落脚点、来减缓从空中掉落的冲击。 ——简直开玩笑!如果她连这点小意外都应对不了,那这十几年的武功算是白练了! 于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楚窈踩着欲要上前接住她的那人的脑袋,裙角如花绽开、而后翩然落地。 第39章 就离谱 练习高空旋转?挡着她的空气?…… 以为会是英雄救美戏份的围观群众:“???” 精心设计好偶像剧情节的顾行云:“???” 直到被临头一脚蹬在了地上, 后背处传来剧烈的疼痛,顾行云仍是有些反应不过来——屡试不爽的英雄救美套路这次怎么成了这个结果?! “啊,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安然落地的楚窈回头才看清楚刚才对着自己飞过来的一堆白色不明物体究竟是什么。 ——原来那居然是个人?!楚窈瞳孔地震。 天地良心!她刚才完成一个高难度的空中转体之后人有点儿晕, 只见着一堆白色不明物体朝自己飞过来, 身体的下意识反应使她找了个落脚点。 现在看来,那个坚硬中透着异样柔软、瓷实中有着别致蓬松的奇妙触感——楚窈不由得看向了对面人的脑袋, 而后果然在他脑门之上看到了半个鲜明的鞋印。 楚窈:“……” 她痛苦地闭上了眼, 想假装刚才的一切不曾发生过——社死现场、不外于此。 楚窈急忙站起身来,想去看看那面目不清的人是否还活着,她这一脚的威力没有对他造成什么不可逆的损伤吧??? 没想到刚一站起来,就听到系统传来尖锐的警报声——“警报!警报!发现未知入侵者!” 楚窈:“???” 她将抬起的脚缓缓放在了原地,在脑海中询问系统:“什么情况?怎么又有一个入侵者???” “统统这边检测到这是一个全新的入侵者,目前目的不明、身份不明、性情不明……”系统关了警报,回答道。 楚窈:“……” “那你能明确什么?”她忍不住激情开麦,“系统, 不是我说你。你就不能提前做点人事吗??哪儿有这样一面对付已经进入世界的入侵者, 一面还放新的入侵者进来的???” “你家的院墙倒了、进来了几匹狼,你找了人帮你捉狼。结果好家伙,你不修自家围墙、还放其他狼继续进来???你是想累死捉狼的人吗?” 系统:“……” “宿主。”它幽幽道,“我发现你最近的嘴炮能力以幂指数往上升。” “谢谢认可, 都是因为你时常不做人事。”楚窈忍了怒意,露出假笑来, “而且我觉得,这个入侵者是冲着我来的。” “实不相瞒, 统统觉得也是。”系统便叹了口气,以一种同情而惋惜的语气说道,“因为统统这边检测到, 这个入侵者身上带着和苏静漪相似的标记,应该也是攻略部门的人。” “???”楚窈:“!!!” “攻略部门?”楚窈原地石化,忍不住看向倒在地上的顾行云,“你的意思是,他是攻略部门来的人,任务对象是——我???” “经过初步推测,是这样的没错。” 楚窈直接戴上痛苦面具:“又是一个财大气粗的攻略者是吗?他可别也喜欢用什么一次性魅力道具来勾/引人,我不愿承受这样的痛苦!” “放宽心亲亲。”系统宽慰道,“攻略系统的道具种类很多的,不只有魅力值道具,你可以一一体会一下。” 楚窈:“……” 不!我拒绝!!! 反应过来发生什么情况、直接将英雄救美戏份纠正为美关心英雄戏份、顺势在原地等待着楚窈前来关怀问候他的顾行云:“???” 他看着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楚窈,虚弱的样子渐渐伪装不下去了:你站在原地愣着干嘛啊?!我都被你踩成这个样子了,你不来关心一下吗??? 眼见着楚窈没有行动的打算,顾行云狠了狠心,直接运转内力逆走过经脉、唇边霎时便涌出血迹来。 我都被她踩吐血了,是个人就知道要来关心一下吧?顾行云萎顿在地,强按下继续吐血的生理反应、使自己保持着凄美却又不至于狼狈的状态,仰脸看着楚窈。 她看了过来!她唇瓣抿了抿!!她终于动了!!! 顾行云精神一振,面上露出点笑意来,然后就看到楚窈慢慢、慢慢地抬起了步伐;缓缓、缓缓地走近他;整个人活像被放慢成了零点五倍速。 顾行云:“……”你他妈倒是走快点啊?! 在顾行云逐渐急迫起来的目光中,楚窈终于走到了他面前,然后……她开口了: “你谁啊?姑奶奶正在练习高空旋转呢,谁要你出来挡着姑奶奶的空气?”她不耐又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挨了姑奶奶一脚吧?活该!” 顾行云:“???”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练习高空旋转?挡着她的空气??活该??? 这他妈是人话吗??? “你怎么还躺在地上不动?是想要讹姑奶奶的钱吗?”楚窈又瞥了他一眼,眉头有些不耐地压下,“还吐血?演得倒是挺真的。既然这样,那我也得给你算算。” “你挡了我的空气,浪费了我的时间、你的脑袋还撞疼了我的脚!赔钱!” 顾行云:“??????” 他一直忍耐着的那口血终究还是忍不住喷了出来,溅脏了一身白衣;面容之上也染了血,唇色脸色皆是一片雪白,仿佛命不久矣。 偏偏楚窈见他吐血了,神情顿时更加嫌恶、甚至忙不迭往后退了两步、以免被他的血溅脏裙角。 “噫!你还随地吐血,太恶心了!” 顾行云连一贯在意的仪表都顾不上了,人倒在地上一时竟爬不起来。 楚窈顿了一下,又给了他致命一击:“你先别死啊!先赔我钱!” 顾行云:“噗、呕、噗噗……” “啧,宿主,真有你的啊。看不出来你还挺有当反派的潜质。”系统见了他的惨状,忍不住出声道,“看看他这血吐得跟自来水一样,停都停不住。” “只恨我业务不熟练,不能直接把他给气死。”楚窈没好气地吐槽道,“这是经脉逆行了。我可不相信我刚才那一脚能给他踩得经脉逆行,还跟我演苦肉计???” “刚才我的小红马突然发狂,估计也跟他脱不了干系。甚至再往远处想——也许我今日出门也不是个意外,那些上门找事的人也是他安排的。” 这么一往回推测,楚窈顿时更气了,“这人计划还挺周密?!算计我到这个份上???” 系统:“……” 任他计划再周密,碰上你这么个不按套路出牌的人也是抓瞎。 “端王世子!您还好吗?”从楚窈给顾行云当头一脚就陷入懵逼的礼部官员们终于在顾行云鲜血的刺激下回过神来,急忙围过来七手八脚地要扶起顾行云。 “都走开,我要她……”顾行云勉力喝斥开要来扶他的人,颤抖着手指着楚窈。 “要我扶你?”楚窈当即嗤笑一声,表演了一个下巴朝天,“你知道我爹是谁吗?就凭你,你也配?!” “楚大小姐……”礼部的官员们顿时齐刷刷地看向她,目光中写满了哀求:姑奶奶,求您少说两句吧!您再这么说下去,端王世子就要被你活生生气死了!! 顾行云:“……”他终于明白之前苏静漪为什么那么恨楚窈了,她实在是太能招人恨了! “怎么?生气了??”偏偏楚窈还像是被撩起了兴致来,围着顾行云新奇地转了个圈儿,“你生气倒是怪有意思的。” 顾行云心中一顿,难道……楚窈不吃英雄救美的少年郎,反而比较吃这种欺负人的愉悦感??? 难道她是个抖S?!喜欢居高临下地侮辱人、看着别人哭?? ……倒也不是不行,毕竟攻略任务者的基本素养之一就是迎合任务目标的喜好,多尝试几个人设也是正常操作。 顾行云被打开了思维方式,开始思考起新的攻略方式来,没想到楚窈紧接着便说道: “这么小心眼儿?没出息!” 顾行云:“???” 你他娘的不仅不说人话,你还不干人事! 眼看着端王世子脸色发白、呼吸急促起来,礼部的官员们不敢再让他多听楚大小姐说话,急忙涌上来将他抬走。 甚至有官员小声哀求楚窈:“楚大小姐,眼看着快到午时饭点了,您回家去吃饭吧?” “好叭。”这到底是楚窈和入侵者的私人恩怨,她无意将这些礼部官员们卷入其中。 虽然她知道顾行云有积分和道具,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死了,但万一呢?万一她运气好呢是不是? 系统:“……宿主你想多了,就你这一百多的负值运气,是不可能有这种好运的。您有时间还不如想一想,该怎么折磨这个攻略者、使他精神崩溃?” 楚窈:“……这确实是个问题。” “系统,请在数据库里帮我找一些书,比如说《气死人的一万零一种技巧》、《如何面不改色地气死一个人》……” * 正月十五,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是个约会的好时候。 楚窈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别误会,她是为叶纤灵和楚霁安排的。 最近两人之间的感情有着平稳的进展,自从楚窈把家里那一堆姐姐妹妹们打发走之后,这边的剧情主线就一直稳步推进着。并没有多少生离死别的凄美爱情,就日常小甜饼。 看得楚窈仿佛在追爱情连续剧,时常露出磕cp的姨母笑。 今夜这么好的月色,又怎么能虚度呢? 因而楚窈早早地将两人安排得明明白白,还顺道把手中花灯送给了叶纤灵。 “纤灵第一次来朝歌过花灯节吧?好好玩啊!”楚窈唇角含笑地对着叶纤灵挥手,站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 “现在你手中没有花灯了,想要一盏吗?” 身后忽然传来轻笑声,楚窈回过头去,便看到了立于柳枝月影下的陆泛。 半明半昧的灯火中,他眉眼含笑,手中玉兔灯笼晕着柔和的光。 第40章 所谓约会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咦?你今日里居然有空出来?”楚窈愣了一下, 弯唇同陆泛玩笑道,“不处理公务了?” “哪里有那么忙?”陆泛不由得失笑,偏头看向远处灯火, “元宵佳节, 不负良辰美景才对。” “可今晚的月亮像蒙了一层纱,没有之前那么皎洁了。”楚窈抬眼看了一眼月色, 有些不大满意地道。自打从镜湖月处回来, 楚窈再看平日里的月光总觉得不复那晚明亮。 “可是街上灯火明灿,是同月色不一样的景致。”陆泛将手中玉兔灯递给她,眸底亦是映了灯火的暖意,“要一起去走走吗?” “好啊。”楚窈自然是答应了。 她目送叶纤灵和楚霁去约会之后,本来就打算去走走逛逛、吃吃喝喝的,如今有陆泛陪着也好。 “这个灯好漂亮啊!”楚窈接过陆泛递来的玉兔灯,忍不住惊叹一声,仰头笑道, “你怎么总是能带来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喜欢吗?”陆泛弯起唇角轻声笑, “方才经过长乐街,街上很多猜灯谜的。我见有趣,便随手猜了一个。” “你是从长乐街过来的啊,那怪不得会提着灯笼呢, 长乐街那边确实有很多猜灯谜的,每年都特别热闹。”楚窈了然, 又有些纠结道,“那你还想去那里玩吗?我有点想去长平街买些吃的, 那里总是会有好多朝歌的小吃。你还没吃过吧?想去尝尝吗?” 陆泛看她眸中含光、透出些央求的意味,心中像浸在温水中、软得一塌糊涂,哪里说得出半个不字? “好。”他忍不住低低地笑, 眉眼温和地看着她,玩笑道,“涟之久不至朝歌,人生地不熟,自是听凭楚姑娘安排。” “听凭我的安排?”楚窈略一挑眉,回头对他做了个鬼脸,恐吓道,“那我就把你卖掉,拿着钱一个人潇洒快活去。” 陆泛不料她会说出这种话来,怔了一瞬后忍不住笑了起来:“那也要看我愿不愿意被你卖掉。” “我可是一直跟着你的。”陆泛唇边笑意漾开,眸中多了几分少年神采。 “好哇,那我现在就甩开你。”楚窈一听这话,顿时不服气起来,毫不迟疑地撒开脚丫子开始跑,还不忘回头挑衅道,“我跑得可快啦,看你能不能追上我?!” 陆泛见她说着便跑了起来,火红的斗篷在夜风中扬起,手中玉兔灯也摇晃起来,眨眼便跑出了十丈以外。 他愕然又觉得好笑,心中难得升起几分争强好胜的意气来,笑了一声后也抬步去追她。 楚窈仗着开始得出其不意,一路避开摆摊的小贩、绕过如织人群,躲避明光之处,甚至还不忘顺手买了一串糖葫芦,待到觉得有些微喘的时候、拐进了避光的巷子之间,小心探头去看陆泛的踪迹。 果真没有看到他追上来。 楚窈心中便升起些小得意来,咬了一口糖葫芦含糊笑道:“笨蛋陆泛,还说会一直跟着我,这不就被我甩开了吗?” “是吗?”头顶忽然传来低低的笑声,热意和微喘的呼吸声一并袭来,刹那间便将楚窈笼罩在了他的气息之间。 “啊哈哈哈……”楚窈莫名升起一种背后被抓包的局促来,回头干巴巴地笑道,“你追上来了?” “如你所见。”陆泛眼眸明亮如坠落银河的星子,眉梢微扬,“人不是就在你面前吗?” 他的手指伸了过来,楚窈下意识鹌鹑缩脖子,忙道:“我开玩笑的!我不卖你了!” 唇边忽然传来微热之意,楚窈躲避的动作僵住了。 “你在想什么?”陆泛抬手将她蹭在唇边的糖浆抿去,有些好笑道,“楚窈啊楚窈,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幼稚呢?” 幼稚得可爱。 “我幼稚???”楚窈听了这话,顿时不服气了起来,“陆泛啊陆泛,你不幼稚吗?是,是我先跑的,但你又好到哪里去呢?刚才是谁追我一直追了几条街???我……” 她扬了头,理不直气也壮地要反驳,却发现由于身高差距,怎么样都显不出她两米八的气势来。 “不行。”楚窈开始寻找附近有没有什么能让她踩上去、增加自己相对身高的东西。奈何巷子太窄,并没有堆放什么杂物来,急得她来回转了起来。 陆泛便又低声笑了起来,有些无奈地俯下/身去与她平视,按住躁动不已的楚窈:“你要说什么?便这样和我说吧。” “我……”楚窈骤然撞入他温柔包容的眼睛里。 巷外灯火明亮,映入他眼眸之中,无声的灯火便似流动起来,携着脉脉的情意。 “我……”楚窈哪儿还能记起来刚才想说什么?别说想说的话,就连刚才她在干什么都快忘记了。 “我想问,你吃糖葫芦吗?”“我”了半晌,楚窈默默地举起手中的糖葫芦,挡住了陆泛的眼睛。 这真是一个烂到极致的理由。楚窈在心中无力地想到,希望陆泛嘲笑我的时候可以口下留情一点。 陆泛却是微微偏头笑了一下,依言张口咬下一颗糖葫芦来。 楚窈:“!!!” 你在干什么啊?!我是想问,你吃糖葫芦的话,我们现在就出去、我去给你买一串啊!你为什么要吃我的?! 楚窈简直原地爆炸,急忙推开他,几乎是慌不择路地冲进了人群。 为什么……为什么陆泛这个温和端方的世家公子会是个天然撩???楚窈的脑袋里一片乱哄哄,逆着人群跑出了好远,再一低头发现那串糖葫芦居然还在自己手中。 她抖了抖,忙不迭地将手中糖葫芦扔开,并试图毁尸灭迹,仿佛这样刚才的事就可以装作没有发生。 站在原地深呼吸了几口气之后,楚窈才觉得自己冷静了下来,开始想该怎样避免回想刚才的尴尬事件。 “不吃糖葫芦了吗?”身后不远处传来熟悉的笑声,楚窈几乎是立刻僵硬起来,要试图逃跑。 “还要继续跑吗?”陆泛有些无奈地笑叹了一声,“你已经跑过五条街了,我追你也是很累的。” 楚窈回过头看他,便看到陆泛发冠微斜、额上隐约沁出汗意来,偏偏眼眸明亮、唇色发红,呼吸间带出轻薄的雾气来。 与平日里从容端方的模样大相径庭,倒满是顽劣肆意的少年模样。 再看看自己,头上发簪几乎散了个干净、裙摆被风吹得纷乱,就连耳坠也跑丢了一只。 楚窈忽然便觉得有些好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别人衣着整齐、容光焕发地来逛元宵灯会,她们两个却跟小疯子一样、搞得一团乱。 更离谱的是,两人你跑我追之间、把学过的轻功也给忘得一干二净,真就纯用两条腿在跑。 “不跑了!”楚窈摇了摇头,摆手道,“累了累了。” 她仰脸看着陆泛,忍不住笑道:“谁要你偏来追我?看看你现在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日里半分端庄?” 陆泛少时便自律,习君子之道,确实从未有过这般狼狈的时候。 但他回想起方才迎风奔跑的感觉,竟难得从中体会到一种肆意的新奇体验,索性挑眉道:“我乐意。” “行行行,你乐意。”楚窈给他逗笑了,学着书院里那些纨绔子弟的模样道,“千金难买爷高兴!高兴了没?陆大爷?” 陆泛便也笑了起来。 * “现在要去哪儿?”楚窈尝试挽救一下自己的发型,摆弄了半晌却仍是无果,索性直接放弃、将长发散开来,“灯会是去不了了。就我们两个这幅样子,遇见同窗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陆泛却已是动手将自己的发冠整理好,瞧起来又是翩翩公子的模样,听到楚窈的话偏头看她,微挑出一个疑问音:“嗯?” “好家伙,原来只有我一个人社死???”楚窈见他已经迅速恢复了平日里的模样,再看自己仍是一团乱,顿时感慨起自己的手残来。 “怎么挽头发?陆大爷能教教我吗?就你这种发型。”她厚着脸皮蹭过去,仰脸笑道。 陆泛没说好、却也没拒绝,只是抬手将她发间玉簪取下,以手为梳将她散乱的发理顺。 楚窈愣了愣,意识到他是要亲身示范,立刻摆出了幼儿园小朋友乖乖等着老师扎辫子的姿态:“劳烦陆老师。” 陆泛见她一会儿间已变了几个称呼,不由得失笑,手指轻柔地为她挽起一个发髻来、而后以玉簪固定。 楚窈颇为新奇地摸着自己头上的另类丸子头,又跑到湖边以水为镜瞅了两眼,而后满意道:“不错,利落得很!谢谢陆老师友情相助。” 果真是没有陆泛不会的事情。 “那么,接下来要去哪儿呢?” “你想吃馄饨吗?”陆泛忽然开口问道,“我之前还在朝歌的时候,知道有一对老夫妻做的馄饨特别好吃。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他们还在不在。” “你想去看看?”楚窈回过头看他,欣然应道,“好啊,馄饨可以的!” 陆泛所说的馄饨摊在长陵街转角处。 长陵街是前朝主街道,其间遍植梧桐、偶有榴树夹杂其中,曾是灯火通明、喧嚣满布的著名街巷。只是新朝建立之后,这条街巷便同前朝一起埋葬在历史的角落里了。 便是元宵佳节,长陵街亦是灯火寥寥。 只是走进转角处时,却有一灯如豆,衬得这凄冷的夜色中多了几分暖意。 那个馄饨摊还在。 仿佛是被时间遗忘的角落,又似乎是在无人处静默坚守。 陆泛唇边露出些笑容来。 “客官好……”摊旁的老婆婆正弓着背仔细擦着桌面,听到脚步声时笑着转头来招呼,却在看到陆泛时微微睁大了眼、似乎是在仔细辨别,迟疑着道,“这位公子,老婆子看您好像有些眼熟?您是不是姓陆?” 说完又觉着冒犯,笑着摇了摇头道:“公子勿怪,许是老婆子年纪大、眼睛花了。” “周婆婆,您没看花眼,确实是我。”陆泛便走近了几步、好让她看得更清楚,“我回京城了。” “哎呦喂!真是陆小公子!”周婆婆顿时高兴起来,眼角的皱纹都盛满了笑意,转头对着摊里的老伴儿喊道,“老头子!你快点出来看看,是谁回来了?” “老婆子你说啥?我在里头听不清!”周爷爷边大声回着,一边掀帘走了出来,看见陆泛也是愣了一下,“这……” “是小陆啊!”周婆婆笑容满面地趴在他耳边大声道,“是不是变样了?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 “哎呦喂!是小陆回来了!”周爷爷顿时也笑了起来,眯眼打量着陆泛身旁站着的楚窈,“是调回来了吗?已经娶上媳妇儿了?好啊!真好!” “???”楚窈:“!!!” “不是啊!我不是!”她急忙出声辩解,却被陆泛温和沉稳的声音压了过去,“您误会了,是未婚妻。” “哎这有啥?”周爷爷不以为意地一摆手,“这不就板上钉钉的事儿了!一起出来玩儿啊?好好好,少年人好好玩儿啊!” 楚窈辩解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便听着周爷爷一个人抑扬顿挫地说了下去:“来吃馄饨吗?嗐!正好!我和老婆子本来都要收摊儿了,这碰上你们,怎么说也得再多做点,管饱儿!” 说完乐呵呵地转身又挑帘进去了。 尔康手僵在空中的楚窈:“……” 看不出来您单口相声讲得挺纯熟哈? 也正是被他这么一打岔,楚窈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婚约来——她和陆泛之间的婚约还没处理呢! 先前是刚把陆泛从陇州捞回来,楚窈考虑到若是那时便提出解除婚约的话,陆泛直接就无家可归、孤立无援了;后面则是楚老爹和她哥楚霁都和陆泛处得不错,也没人提这回事。 久而久之,楚窈直接就把陆泛等同于叶纤灵,划分到自己家人这一类别里,也习惯了他的存在。 此时、目前、现在,突然提到的这个婚约该怎么处理啊?! 母胎单身连恋爱都没有谈过,楚窈还总觉得自己是个孩子,为什么就要突然面对婚姻问题啊?!想都没想过的好吗??? 但是对象是陆泛的话……如果、她是说如果,她接受了这份婚约,那剧情主线会不会崩啊? 毕竟陆泛的剧情主线不同于叶纤灵和凤初芒,是以感情线为主的,只要cp不崩就一切好说,他可是要搞事业的那种啊! “在想什么?”陆泛将筷子洗过之后放在她面前,抬眼问道。 “在想馄饨究竟好不好吃。”楚窈苦大仇深般说。 “噗。”陆泛忍不住笑了起来,“不用担心,很好吃的。” “来咯!”说话间,周婆婆将两碗仍冒着滚滚热气的馄饨放在两人面前,香气顿时四散开来。 灯火雾气氤氲出真实人间。 楚窈被香味勾得暂时抛开思绪,捏起筷子专心干饭,忍不住感叹了一句:“真的好吃诶!你是怎么找到这个神秘小摊的!” “哈哈哈。”陆泛还没答话,倒是一旁的周婆婆忍不住笑了起来,“小陆公子可是我们的救命恩人,这个地方也是他给我们找的!” “举手之劳而已。”陆泛温和笑笑。 吃饱后闲话片刻,楚窈不好叫老人家陪着多熬夜,帮着他们收了摊、又目送着他们相携离去。 周爷爷耳朵不太好使,周婆婆趴在他耳边大声说了句什么,两个人便都笑了起来。 楚窈看着两个老人家在夜色灯火中相互搀扶着离开,忽然便感受到了生命的美好——就在某些看似寻常的时刻里,你是旁人眼中的美好。 平淡的生活、相濡以沫的爱情。 她忍不住轻轻叹息一声。 陆泛偏头看着她,将方才搁在桌旁的玉兔灯递给她,温声笑道:“我们也走吧。” “嗯。”楚窈接过灯笼捧在手中,“回去吧。” 长陵街在灯火中依旧沉默着,两个人便也没有再多说话,夜风携着静谧的气息穿行而过,带出别样的美好来。 只是在转出长陵街、过灯火通明的长乐街时,楚窈却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顾行云一袭红色宽袍大袖,一手撑头倚在墙上,另一手提着一盏光华流转的琉璃灯,眼尾微挑,端的是数不尽的风流妖孽。 楚窈:“……” 走开啊!!! 第41章 凶残 “我每打他一巴掌,你就给他调高…… “窈窈。”倚在墙角的顾行云见了她, 唇边勾起一抹邪笑来,懒散却亲密地唤道,“过来。” 陆泛皱起眉来, 不悦于这个突然出现的人以这般随意的态度、亲近的称呼去唤楚窈。 他偏头去看楚窈的反应, 却见她面上神情忽而有些凝滞,随后当真抬步朝他走去。 “窈窈……”陆泛下意识抬手去拉她, 触到她衣袖下的手腕来。 顾行云直起身子, 这才正眼看了陆泛一眼,只一眼之后又不以为意地移开了视线,朝着楚窈继续笑道:“窈窈,甩开他,到我这里来。” 陆泛只觉得手中一阵力道甩过,楚窈毫不迟疑地甩开了他拉着她衣袖的手,像在执行什么指令一样、径直走向了顾行云。 “楚窈!”陆泛眸中怔忪之色闪过,抬手扣住楚窈的肩膀、试图阻止她这反常的行为。 却被楚窈回过头来、不遗余力地一掌拍开。 顾行云将手中把玩着的琉璃灯递过来, 笑着道:“扔掉你手中的灯, 我把这个更漂亮的送给你。” 楚窈不假思索地松开了手指,玉兔灯坠落、在地上溅起尘土来,原本明亮的灯笼缓缓熄灭。 陆泛愣住了。 顾行云笑出声来,志得意满地伸出手, 想拉过楚窈。 “宿主醒醒啊!”系统在楚窈脑海中亦是急得不行,眼睁睁看着楚窈身上精神世界中丝丝缕缕的细线浮动, 无可奈何地选择了救急程序。 光屏上显示出红色的警告字体来——“是否选择在非宿主允许的情况下调动备用积分?如确认,则由系统承担双倍积分、并承受不可逆的数据损伤, 有一定几率产生乱码、影响系统功能。” “确认选择。” “积分已启用——是否选择兑换物品?” “兑换。” “卧槽啊统子,什么情况???我刚才怎么突然没意识了?”眼前重新亮起灯火来,楚窈第一时间找上了系统。 她人好好站着, 突然感觉有什么东西将她裹了起来,整个人眼前迅速发黑,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 系统的声音不复之前清晰、反而透出一种信号不太好的刺啦声,听得楚窈愣了一下,有些担心道:“统子?统子你没事吧?” “现在情况不太好,宿主,我长话短说。”系统刺啦着声音说着,“刚才入侵者使用了一种特殊道具,类似于我们之前在商城见过的‘傀儡符’,作用却要更彻底一点,你被短暂地蒙蔽了意识。” 它将之前的画面简略地传送给楚窈:“你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之后我再和你详细说。” “顾行云这个狗东西!”纵然只是快速划过的画面,也足以叫楚窈怒气值一路狂飙到破表,“一上来就是这么卑鄙的道具???还控制我、他怎么不直接杀了我???” 楚窈想到之前她毫不犹豫甩开陆泛手的时候他惊愕的神情和那盏被丢在尘土中的玉兔灯,一时愧疚到不敢回头去看陆泛如今的反应。 “因为快穿局明令禁止攻略任务者使用道具戕害本土居民……”系统见她怒不可遏的模样,小声解释,“便是这个道具,也不是商城出售的,应当是他从小世界带出来的东西。” “系统,我们商城中有个好感值操控装置是吧?给我兑换这个!”楚窈将怒意勉强压下,扯着唇角露出个冷笑来,“来攻略我,看我不整死你!” “是有的,但是宿主……”系统想到她平日里抠门、啊不、不轻易兑换道具的作风,忍不住确定道,“你确定吗?这个道具……价值三千积分呢。” “给我换!”楚窈却是毫不犹豫地确定了,还顺口问了一句,“我们应该没有禁止使用道具戕害入侵者的规矩吧?帮我看看商城里有什么可以用得上的道具,我随后找你兑换。” “宿主,你冷静一点……”系统弱弱道,“禁止使用杀伤性道具是所有世界系统的共识。对于有些阴毒的道具来说,人类是很脆弱的。统子是个爱好和平、负责守卫世界和平的好系统,商城里没有这种东西的。” “窈窈?”顾行云见她离自己只有三步之遥,面上笑意更浓,抬步想去迎她。 “那就我自己动手,看我不把他打成猪头!”楚窈冷笑着看着递到自己面前咸猪手,强忍住吐这个狗东西一脸的冲动,仍是装作没有意识般抬起手来,缓缓、缓缓地伸向顾行云…… 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啪!” 一声脆响之后,顾行云唇边的笑意都被抽回了肚子之中。 这一巴掌力度太大,抽得他整个人的脸都偏了过去,往一旁踉跄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子。顾行云甚至能听到脖子被骤然抽转过去时发出的脆响之声,几乎让他怀疑自己的脑袋已经被打掉了。 左半边脸颊疼得有些发木,顾行云后知后觉地抬手摸去、却没有任何感觉,一时又觉得自己只剩下的一半的脑袋。 怎么回事……道具不起作用了吗?脸上不过几息之间便高高肿起,顾行云捂着面颊有些迟钝地想着。 楚窈的手也疼得有些发木。她从未出手如此重过,这次是真的冲着打烂他的嘴去的、几乎是拼尽全力给了顾行云这一巴掌。 眼看着顾行云整个人都被这一巴掌抽得神志不清,她冷笑一声,心中极为冷静地吩咐系统:“把好感度给他往上调高三个点。” 系统:“???”您这是什么操作? “我每打他一巴掌,你就给他调高三点好感度。三巴掌之后,数值开始递减,然后给他倒扣。”楚窈仍是冷静地吩咐道,“不是想要攻略我吗?就这么简单,看他能不能坚持下去了。” 系统:“……”这样不太好吧?蜗牛要爬一棵树,白天爬三厘米,晚上掉落四厘米,请问它什么时候能爬到树顶?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啊! “顺便问一句。”楚窈漫不经心般活动着手腕,目光却钉在顾行云身上、未曾偏移半分,“我当前的好感值是多少?” “跌破天际,低到道具都没办法测算。”系统默了一下。 “这不就没意思了?给他往上调成0,增增减减才搞心态呢,不是吗?”楚窈轻笑了一声,“麻烦帮我在手上套一个保护套,我要给顾行云送好感度了。” 系统:“……” 它怎么觉得宿主有种要黑化的嫌疑呢?她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顾行云从骤然被甩巴掌的惊愕中回过神来,只觉得一股子怒气直冲头顶——他做攻略任务这么久,靠着皮囊和道具从来所向披靡,这是头一次遇到一个女人,第一次见面踩他头、第二次见面甩他巴掌! 翻了天不成??? 正待发火,却突然收到了来自系统的提示: “叮咚——攻略目标楚窈对您的好感度增加了三点,当前好感度:3。” 顾行云:“???” 你他爹的有什么大病吗?一边打我一边增加对我的好感度? 顾行云正愣神之间,楚窈的下一个巴掌直接就到了,朝着他另半边脸颊、以同样的角度、同样的出手速度干脆利落地又给了他一巴掌——唯一不同的是,力度更大了。 这次不是他踉跄几步就能稳住身子的问题,顾行云踉跄了几步、晕头转向地倒在了地上,无助地捂着脸仰头看楚窈。 楚窈心中冷笑,面上却做出温柔又迷惘、仿佛陷入了甜美的梦境一般的神情。 顾行云见她微笑着又扬起了巴掌,身子下意识抖了抖,就要朝旁边避开,忽然又听到了系统的播报: “叮咚——攻略目标楚窈对您的好感度增加了三点,当前好感度:6。” 似乎是察觉到他躲闪的动作,楚窈皱起了眉,系统的提示声紧接着就到了: “叮咚——攻略目标楚窈对您的好感度减少了十二点,当前好感度:-6。” 顾行云:“??????” 楚窈绝对是有什么大病!神经病吧!!!啊??一边打人一边增加好感度,别人不让你打、想要躲开,你就瞬间倒扣好感度???他还没遇到过好感度为负值的情况呢! 顾行云僵在了原地,一时竟不知是该乖乖地在原地挨打、还是该躲开。 他犹豫,楚窈却是毫不犹豫地下了手——说要打成猪头就要打成猪头,她手下可不生产注水猪肉! 顾行云彻底感觉不到两边脸的存在了,他瘫在原地,听着系统尽职尽责地播报道: “叮咚——攻略目标楚窈对您的好感度增加了十二点,当前好感度:0。” 顾行云:“……” 还是零……所以他刚才在这里折腾一通、还多挨了两巴掌到底是图什么啊?! 眼见着楚窈锲而不舍地微笑着扬起了手,顾行云真的是ptsd了。对了,道具……他还有道具!顾行云如梦初醒,急忙试图操控道具,却发现…… 嗯?他的道具呢??怎么没有反应了??? 他努力牵动傀儡线,却只能拉出来一堆散乱的线头。 顾行云想到当时在小世界中得到这个道具时听到的话——难道这个道具在这种低魔世界中是禁止使用的?使人行为失常是这件道具的副作用?也不对……看楚窈这个一边揍人一边增加好感度的行为,保不齐这就是她的特殊癖好…… 顾行云一时也分不清当下是个什么情况,只能给归结到道具身上,于是收了道具、试图看一看是否有转机。 令他惊讶的是,楚窈轻微地颤抖了一下,阖上眼又睁开时带了几分茫然:“这是哪儿?……你怎么在这儿?咦,你的脸怎么肿成了这个鬼样子?” 果真是道具的副作用!顾行云见她扬起的手缓缓落下,心中几乎要喜极而泣,发誓再也不使用这个坑爹道具了。 “笑死,顾行云估计以后都不会再用这个道具了。”楚窈却是在心中同系统吐槽,“不是我说,在攻略者的道具磨砺下,我的演技有了长足进步。” “他也用不了了。”系统默默接话,“已经坏了。” “那就好。”楚窈松了一口气,又有些遗憾,“早知道刚才直接用佛山无影手揍他了。” 系统:“……我觉得已经可以了,顾行云的崩溃值已经有二十点了。” “也是。”楚窈深以为然地点头,“要遵循可持续发展的原则,下次继续。” 顾行云见楚窈看着他的脸,神色露出几分遗憾之意来,不由得生出了些希冀——她心疼了吗? 正欲开口说话,便听到楚窈啧了一声,嫌弃道: “真丑啊!” 第42章 渣女发言 “你管我们女人干嘛,守好你…… 顾行云:“……” 不知为何, 他心中有些麻木起来,又有着几分不出所料的感觉——这确实像是楚窈会说出来的话。 原来这就是恶毒女配吗?确实很符合人设,即使是在道具的控制之下也从未崩过人设。 楚窈绝对是顾行云职业生涯中遇到的一大挑战。他之前攻略过的女性角色有天真善良的、温柔似水的、俏皮可爱的, 便是难度最高的也不过是面上霸气御姐、实则傲娇心软的。 唯独楚窈——这是个从外表黑到芯里的。 顾行云没想到, 他本以为是度假的旅程竟会因为这么一个攻略对象变得像是在渡劫。 然而一个优秀的攻略者是在不断成长的!他须得面对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角色,并学会找准她们喜欢的人设类型、让她们爱上他! 楚窈这种类型的……全当实在积累经验吧。 这般给自己做了一会儿心理暗示, 顾行云又觉得自己可以了, 甚至从中品出那么几分意思来——谁工作中还没遇到过几个奇葩?楚窈这样的才叫做有挑战性! 等到他完成了这次任务,回去之后又是一件可以吹嘘很久的事情。尤其在扒一扒你遇到过什么高难度攻略目标这类话题上面,顾行云坚定地认为楚窈可以排到前几名。 心态调整好之后整个人的工作态度便又积极了起来——甚至由工作变成了个人的追求,顾行云这般想到。 他开始思索……如果楚窈确实有某种小爱好之后,他该如何将目前的情况最大化利用——毕竟现在他是真的被打得很惨。 楚窈见他顶着一张猪头脸仍是不安分,不知又在想什么主意,心中更烦,尤其是……陆泛还在后面拐角处, 一直没发出声音来。 为了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不外泄, 楚窈又让系统将自己的好感值往上调了两点——钓鱼执法,虽不道德、但确实好用。 给他点阳光,看他能开出个什么花来。开得不好看的话,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然后——她就看到顾行云像变魔术一样, 在她眼前缓缓变了起来…… 楚窈居然从他那种猪头脸上看出几分眉清目秀来??? “夜深了,我的眼也花了吗?”楚窈的嘴角抽了抽, 克制住想揉眼睛的下意识反应,“还是他用了什么魅力道具?” “他使用道具了!”系统果断地说。 “不是, 就他这副尊容,魅力道具也拯救不了啊!”楚窈实在是想不通,又瞥了他一眼, 然后就看到…… 顾行云垂下眼,在道具的加持下露出个堪称楚楚可怜的神情,“窈窈,你生气了吗?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只是太喜欢你了。” 楚窈:“??????” yue……她险些没控制好自己的下意识反应,只觉得刚才吃下去的馄饨都要被这话恶心得吐了出来。 救命!!顾行云到底是什么绝世油物?!我命油我不油天在你身上可谓是体现得淋漓尽致!!! 尤其是油腻中还混杂着“我只是太喜欢你了”的绿茶风,这味儿也太冲了吧?!楚窈真的吐了,她想不通,顾行云这种德行是怎么成为一个攻略者的? “叮咚——攻略目标楚窈对您的好感度降低了……嘀嘀嘀,超出系统检测范围。当前好感度:-∞。” 顾行云:“???”不喜欢这一款吗? 可是之前他遇到过的性情强势的攻略对象,就是喜欢这种绿茶调调啊! 顾行云之前自以为是足够了解女人的,可现在却忍不住发出与那些平凡男人们相同的感慨来——女人真难懂!楚窈尤甚! 好在他已经有了充足的思想准备,短暂的怀疑人生之后,顾行云立刻调整了策略,做出翩翩公子的模样来:“楚姑娘,今夜花灯甚好,要同顾某一起去赏花灯吗?” 楚窈:“……” 楚窈:“…………” 她发现自己的是真的看不懂这些攻略者们。苏静漪是个爱美自恋、只会用魅力值道具、想直接在床上培养感情的;这个顾行云更离谱——这是个油腻而不自知,并伴有重度精分和间歇性失忆的。 但凡楚窈是个土著居民,准被他吓得连夜跑出八千米。偏偏她不是,还不得不在这里和他虚与委蛇。 “系统,把他的好感度调到0。”楚窈直接戴上痛苦面具,“虽然还是很烦,但这样起码有个人样,不会时时刻刻威胁到我的胃。” “叮咚——攻略目标楚窈对您的好感度提高了+∞。当前好感度:0。” 看来她喜欢这个人设!顾行云登时大喜过望,几乎要表演一个原地爆哭,这么久、这么久!终于知道楚窈喜欢什么样的男的了! 楚窈见他意动,以防他再说出什么让人倒胃口的话,当即露出一个假笑来:“我确实喜欢花灯,尤其喜欢有才华的男子为我猜回来的花灯。” 顾行云自然是顺着她的话、毫不犹豫地打了包票:“不管楚姑娘喜欢什么样的花灯,我都会为你赢回来!” “我的要求不算高。”楚窈就等着他这一句话,闻言微微一笑,“那就各式各样的都来一盏吧?一百盏,不过分吧?没有猜够之前,顾世子就不要来见我了,我可不喜欢言而无信的人。” 猜!使劲儿猜!别来烦她,她要带着陆泛赶紧回家了! 顾行云:“???” 这还不过分?!你管这叫不过分?! “叮——攻略目标楚窈对您的好感度……” “不过分!一点都不过分!”顾行云立刻改口,忍辱负重道。 楚窈满意点头,又慢悠悠地补充道:“顾世子要亲自去猜哦,我会让我们府中人看着你的。” 顾行云:“……好。” 把顾行云安排得明明白白之后,楚窈毫不犹豫地直接转身离开。 “等一下!”顾行云尔康手,语气卑微道,“你不在这里陪我一起猜吗?” “我为什么要陪你一起猜?我要回去睡觉的,睡太少很容易变丑。”楚窈理所当然地说出扎心的话。 顾行云:“……”你这很渣女言论你知道吗? 他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道:“你要和之前和你在一起的那个男的一起回去吗?” “什么叫‘那个男的’?”楚窈顿时不高兴了,出言谴责道,“人家有名有姓有字,个个都好听得很。” 谴责完之后才更理所当然地回:“当然和他一起回去啊,我们住在一个府里。不和他一起,难道和你一起?” 顾行云:“……”更渣女言论了,当着我的面你都不会心虚的吗?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楚窈那边直接就皱起了眉:“怎么?你不乐意??轮得到你不乐意吗???你管我们女人干嘛,守好你的男德!” 顾行云:“???”什么鬼的男德啊?!这世界难道是女尊男卑的背景吗?! “叮——攻略目标楚窈对您的好感度……” “很合理,再没有这么合理的事情了!”顾行云深吸一口气,强令自己露出个笑来,“你说的都好、都对、都是真的。那你们回去吧,需要我派人护送你们吗?那个男……不是,他喜欢骑马还是坐轿子,我都可以安排,真的。” 只求你别再倒扣我的好感度了!实在是太搞心态了! “不用,管好你自己。”楚窈冷酷地留下一句话,转身就走了。 * “厉害厉害、佩服佩服!”系统叹为观止,“看来宿主有认真研习我之前给你的书~~~您这满口的渣女言论实在是如同钢琴上自然倾泻而出的音符——美妙悦耳得很啊。” “谢谢夸奖,中国话有时候就是这么优美。”楚窈矜持点头,“我还有许多不足,需要继续学习,系统请多给我提供一些这方面的书吧!” “好的呢,统统这边就为您安排上《渣女是怎样炼成的》、《论如何成为一名合格的海王》、《绿茶的自我修养》、《我在@#¥%!当渣女的日子(超出某绿江尺度,已自动为您屏蔽)……》” “好的呢,安排!”楚窈欣然笑纳。 只是这点轻松的笑意在绕过转角、看到垂眸站着的陆泛时尽数散了去。 巷角处远避灯火,屋檐下落了大片阴影来,陆泛就微垂着眉眼站在这片阴影中,手中提着已然熄灭的玉兔灯。 楚窈心中愧疚如潮涌起,淹没了她前行的脚步。 “回来了?”还是陆泛听到她的声音,半抬起头看向她。不知是否因为身在逆光处,那双往日里温和透彻的眼睛也无声侵染了夜色。 “对不起,我……”楚窈愈发觉得心中有愧,下意思想开口解释。 陆泛微偏了头,做出耐心倾听的模样。 楚窈却忽而顿住……要同他说吗?可是又该如何同他说?这其中牵扯到的人和事情实在太多了。 她张了张嘴,又低头沉默下去,陆泛便那样安静地看着她。 远处叫卖声、欢笑声、鞭炮声皆已远去、化作了这方沉默世界里的背景音,于是更令这片沉默显得寂静下来。 许久后,楚窈只是轻轻说了一句:“对不起,之前那样对你。” 身后灯火明灿,她背光立于灯火前,唇瓣轻抿、眼睫低垂,姿态中透出无声的防备和疏远来。 陆泛轻轻颤抖了一下,一时竟分不清她说得之前是怎样的之前,不该又是怎样的不该。 他垂下的手指不自觉屈了起来,几乎想要拉住她问个清楚——问清楚她究竟有何秘密、让她这般顾忌,也好过一个人如此极智穷思。 然而看着她,终究还是不忍。 第43章 楚窈的秘密 “那么,你知道些什么?”…… 两人一路沉默着回到护国公府。 自从相识以来, 似乎从未有过这般长久的沉默。 漫长得……仿佛从未相识过。 楚窈想像平日里一样寻些话题插科打诨,甚至想问问陆泛在想什么、有什么要问她的吗? 然而最终也只能沉默下来,视线垂在眼前三尺之处。 因而也看不到陆泛看着她的目光, 从未移开。 头顶月亮渐移、将人的影子拉得长而远, 距离好像随之拉近、又似乎离得更远了。 走到岔路口时,楚窈低着头闷闷道:“晚安。” 陆泛看她垂头丧气的模样, 微叹了一口气想摸一摸她的脑袋, 却又只能作罢,低声回道,“好梦。” * “宿主,你不要不高兴啦~”系统见她一直提不起兴致来,试图同她说一些开心的事,“顾行云现在肯定很好笑,说不定正被路人当猴围观呢!你看,他的崩溃值已经有五十了。” “哦。”楚窈瘫在床上兴致缺缺地应了一声, “别提他, 烦得很。” “那我们来看些高兴的事,你看……”系统调出新的界面来,“叶纤灵这里主线任务四的剧情完成度已经达到99%了,很快你就会有新的一笔积分入账了!” “嗯。”楚窈把被子拉上来半蒙住头, “知道了。” “宿主……”系统沉默了一下,终于忍不住道, “今天的事也不能怪你啊,对于这种突发情况, 你已经处理得很好了。” “我并没有不分是非地把过错全揽在自己身上。”楚窈摇了摇头,思考了片刻后缓慢地组织着语言,“我只是觉得……顾行云出来搅局之后, 我和陆泛的反应,让我忽然觉得事情不应该是这样发展的。” “你之前和我说过,支线任务是辅助剧情主线来完成的,具体操作方式可以不必拘泥,可原剧情中主要的剧情点是必须要发生的。”她回忆着之前的行为,阐述道, “一直以来,我也确实是这么做的。不管是纤灵还是初芒,我虽然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对剧情进行了修整,可在主要剧情点上、每一步都是踩实的。唯有陆泛这里——我觉得我似乎是走偏了。” “现在回想起来,除了陇州之行,我似乎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 “不是的宿主。”系统起初听她总结先前的任务还颇为认同,这会儿听着她直接开始否认自己存在的意义,不由得出言纠正道,“陆泛这里的剧情点,你也是每一步都完成得很好。” “不,确实是走偏了。”楚窈却仍是摇头,“接下来应该是顾明芙的剧情,他不该在这里耽误太多时间。” 系统:“……” 宿主向来善于反思,以便于查漏补缺、拨乱反正,这它是知道、并且表示赞赏的——可它之前不知道,有时候反思竟然会让人钻牛角尖??? “不是的宿主。”系统忍不住为她辩解,“不是陆泛在你这里耽误时间,是他的剧情确实还没走到那个点上。你想想,谈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搞事业却是天下人的事情,需要内外条件都要达到的。” “我知道,质变不是一蹴而就的,只有量的积累才能引起质变。”楚窈张口就是科学的马哲思想,说完之后严谨地补充道,“是我失去了一直以来的理性判断,这样是不对的。” 系统:“……听起来好像很对,但又感觉好像有哪里不太对?” “我之前没有遇到过这种问题,所以一时处理不当。”楚窈已经单方面将反思进行了下去,“这件事情本质上其实很简单。” “嗯?”系统仍是带着疑问,“宿主要怎么处理?” “顾行云对我使用了道具,但这件事我没办法向陆泛解释。”楚窈理着思路,“所以这口锅……我只能先背着。已知我把这件事瞒下之后,那么问题就在于,我为何……” 楚窈露出了一言难尽的表情:“要走向顾行云?” 系统:“……” 这确实是个极大的难题,难到连系统这种高智能光脑都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人一统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后系统出声询问,“那宿主准备如何解释?” 楚窈:“……” 楚窈:“…………” “我解释不了。”一阵长久的诡异沉默后,楚窈绝望出声,“我想了几个理由。可我觉得但凡是个正常人都不会信我,更别说是陆泛这种聪明人。” “我也不想再编理由骗他。”楚窈揪住被角,耷拉着脑袋道,“今天已经很过分了,再说谎就更伤人了。” “系统,你数据库里有没有类似的情况,我去研究一下。” * 夜色渐浓,月亮也被黑暗侵蚀,寒风却凛冽起来。 这般夜里,寻常人都避而不出。唯有一人游魂一样飘荡在街道上,孤独、寂寞且冷。 “喂,是4379吗?是我。”顾行云在街上徘徊许久,终于忍不住给早到这个世界的同侪拨去了呼叫,“你知道附近哪里有猜灯谜的吗?” 深夜被吵醒的苏静漪:“???” “神经病吧你,都几点了?”苏静漪忍不住化身暴躁老姐,“猜个屁灯谜啊!人家早就卷铺盖回家睡觉去了。” “我看到了,所以才问你附近还有没有地方猜灯谜?”顾行云依然做游魂状,声音飘渺道,“我今晚要凑够一百盏花灯。” “凑你妈……凑什么花灯?”苏静漪收回了即将出口的脏话,皱起眉来,“你不是来攻略楚窈的吗?又去勾搭其他女的了?” “就是要送给楚窈的花灯。”顾行云无力道,“她说想要一百盏各式各样的花灯。” 苏静漪:“???” “你有事吗朋友?她说什么你就听?”苏静漪无语了,“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3576吗?” “我确实是。”顾行云更加无力道,“可楚窈是不一样的,她和之前我遇到的所有女人都不一样。” 听到他这种深情款款表述的苏静漪:“???” 你是不是感染了什么大病?你才见到楚窈几次啊,就说出这种话?!这一听就是刁难人的话,你也屁颠屁颠地去完成??? 而对面的顾行云还在问着:“所以你知道有地方吗?钱不是问题!我不能让她等太久……” 苏静漪:“……” 她忍无可忍地打断他:“3576,你脑子瓦特了吗?系统商城里买个一次性魅力道具、再加上任意一款烈性春药,今晚就去——生米煮成熟饭。” 顿了顿,苏静漪又追加吐槽了一句:“就算是商城里随便买个道具,也比你这样垮着一张憨批脸瞎晃悠强!” 顾行云:“……” 他反应了好一会儿,忽然恍悟过来……对啊,他还有道具可以用。杀伤性道具不能用,商城里的小玩意儿总可以了吧? 实在是上次使用控制道具给顾行云带来了太大的心理阴影,他在府中整整休养了一周才缓过劲儿来,以至于他在做计划时下意识剔除掉了有特殊功能的道具来。 这般一想,顾行云立刻抬步朝着护国公府走去。在使用迷药放倒府中守卫之后,他按着系统提供的地图朝着楚窈所在的院落走去。 离院门还有五步之遥的时候,一根枯枝不知从何处飞来、携着凌厉的风声自顾行云颊侧划过。 鲜血滴落,长发被削断、在空中飘散。 顾行云吃痛地捂住脸,下意识低头看去——那根本应脆弱的枯枝直直地钉在了他的脚下,大半没入冬日里结冻的泥土中。 这根枯枝刚才对准的若是他的心脏……顾行云不由地抖了一下,回头警惕道:“谁?” 一道人影自树上落下,指节中夹着一根枯枝,徐徐抬眼看来,神态冷淡、目光深寒。 “是你?!”顾行云认出他来,是当时站在楚窈身旁的那个男人! 陆泛神情没有什么波动,开口的声音亦冷淡如碎冰落寒潭:“出去。” “你谁啊?”顾行云被他视若无物的眼神看得心头火起,咬牙笑道,“你有什么身份管楚窈的事情?” “出去,不要让我和你说第三次。”陆泛的声音依然沉静冷寒,丝毫不为顾行云的情绪所动,“她已经睡了。” “她睡不睡关你什么……”顾行云话还没说完,只觉得眼前白影闪过,胸口、腿弯和脖颈处几乎同时传来尖锐的疼痛。再回过神来时,整个人便仰躺在了冰凉的土地上,和头顶朦胧的月亮相对视。 “不要吵醒她,听懂了吗?”陆泛神色平静地将衣角抚平,低头缓声道。 顾行云:“……”他妈的又一个神经病?!明明之前在楚窈面前时,这人看起来挺正常的啊。 “你知道我是什么身份吗?竟敢以下犯上。”顾行云气急反笑。 “知道你是世子身份,但具体是哪个世子……”陆泛弯起唇角,眼神中却满是冷淡的微嘲,“与我又有何干系呢?” 面孔陌生、行事却张狂的,除了近日里入京的诸位世子,自是没有别的人选。 “与你没关系,与楚窈有关系。”顾行云恶意一笑,“你不知道,楚窈却是知道的。她与你们不同,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 这话触动了陆泛一直以来的疑惑——楚窈确实是与他们不同的,她似乎带着什么不欲为人知、偏要独自去完成的秘密。陆泛以往只是猜测,今晚楚窈的反应却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 他轻笑一声,低头缓声问:“那么,你知道些什么?” 第44章 目睹 这是什么混乱修罗场?! 顾行云:“……” 他知道什么? 呵!就楚窈那德行, 他哪儿能知道什么呢?!他就是看眼前这人自见了他之后就隐约压抑着什么,故意出言给他找不痛快而已。 还没等顾行云想出该怎么说更能戳到他的肺管子,便听到陆泛语气清淡却笃定:“你什么也不知道。” 顾行云:“???”怎……怎么看出来的? “谁说的?”顾行云正要张口强行挽尊, 便听到他淡然地继续道, “你什么都不知道,我却是从你这里知道了一些东西。” “比如说……”陆泛抬眼看他, “你接近楚窈是为了完成某个任务。” 顾行云:“?” 陆泛语气冷静却直击要害, “这个任务是别人托付给你的,你可以从中得利。” 顾行云:“??” “但你在楚窈这里受挫了。” 顾行云:“???” “你大概是有某种特殊的能力。”陆泛并不放过他面上出现的任何细微神情,心中依照他的反应快速判断着,面上却是一切尽在了解之中的笃定之色,“也许还超出了这个世道中,常人的想象。” 顾行云:“!” 他面上神情陷入呆滞,陆泛却不给他反应的机会,继续抽丝剥茧地梳理着, “你用这种能力对付楚窈, 但她的反应并不如你预料中一样,你在她手中吃亏了。” 顾行云:“!!” “现在……”陆泛看着他的眼眸中似平地起风,刮起三冬的冷意来,“你来到这里, 想继续对付楚窈。” 顾行云:“!!!” “我说的对吗?”将事情梳理到这里,陆泛垂眸问道。 然而这个问题并不需要顾行云回答, 陆泛已经从他的神情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顾行云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这是第一次、有人仅凭着推断就能把他的底子掀了开。 “想知道我为什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陆泛忽地笑了, 轻轻摇了摇头,语气微谑,“我在诈你呢, 尊贵的世子阁下。” “你或许没有见过盘问犯人?”陆泛轻拢衣袖,好整以暇地偏头笑道,“先抛出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来,再由这个结论倒推出几种可能导致结论发生的原因来,依据犯人在听到不同结论时细微的差别反应,判断出最接近事实的那个原因——你的反应实在是很好猜。” “你?!”顾行云向来是两手道具走天下,又如何见过这种人? “我怎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辨别出来?”陆泛却已了然他想说的话,轻笑着摊手,“无他,熟稔而已。当年在南郡时,曾有幸同人学过一些,也在狱中待过一段时间。” 顾行云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有陆泛在、今晚定然是不能达成原计划,又怕呆久了被他看出更多东西来,咬了咬牙匆忙离开。 陆泛却站在原地未动,敛了唇边笑意、微抿起唇来。 他回首看了一眼楚窈的院落、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陆泛是第一次见到顾行云,可他却足够了解楚窈。之前诈顾行云的话,也不过是将楚窈的反应和他相映照而已。 那么他之前的感觉不是错误的,楚窈确实也有着明确的目标、在完成类似任务一样的事情,且她的事情大约是指向他、叶纤灵和凤初芒的。所以她才会在某段时间里离他很近、又会忽然抽身而去——因为她去忙别的事情、顾不上他了。 今晚出现的这人大约与楚窈是对立的——至少站在楚窈的立场上来看,确实是这样的。 但楚窈究竟是站在什么立场上、为了达成什么样的目标、是否有一些特殊的能力……这些又是完全不知道的事情。 所以她才会每次都避而不答、无声隐瞒——这是她自己的事,至少她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对于这样的楚窈来说,他们又是什么呢?——他又算得了什么呢? 不得不接触的目标?行动指向的对象?还是……闲暇时逗乐的玩意儿? 若是有朝一日,她达成了自己的目标,还会留下来吗?又该去往何处? 陆泛之前不欲干涉楚窈太多,想给她自由和独立的空间,因而从不将应对旁人的手段用到她身上去。 可在这个起着寒风的夜里,他心中却忽然起了几分即将失去的惶然来——若是他真的这般放任下去,会不会有一天,她就从他身边消失了? 而到了那时,他又能凭借什么来挽回呢? * 南方慎王叛乱的加急文书一封封飞往朝堂,搅得朝堂之中人心惶惶——慎王所率精兵竟一路势如破竹,将前去平叛的鹰扬将军打得节节败退,眼看就要占据南方的一半河山了。 鹰扬将军受伤,将士群龙无首、军心涣散——南方急需朝廷增派援兵、任命主将。 然而谁都知道,这个主将不是那么好当的。朝堂上后元帝身子越发破败、诸位皇子之间的争斗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在这个紧要关头,稳坐钓鱼台才是上上之选,谁都不愿意离开京城、将自己势力打散。且依着战报来看,慎王军队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任谁也不愿接手这么个烂摊子。 更何况这兵权就算是沾了也到不了自己的手里,何必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三皇子党的事情,就该让他们内部去操心。 三皇子本人也很麻爪子——这事儿怎么就发展成如今这个模样了呢?依着父皇的意思,是想要他亲自带兵前去平乱的。 可父皇也不想想,那可是来势汹汹的叛军啊!听闻砍人头如砍瓜切菜般干脆利落,这么危险的处境,怎么能让他去呢?! 因而三皇子连忙召集了自己的心腹们,关起门来就开始商量己方这一堆人中有哪些可以用的、有能力去平定这次叛乱。 但正如陆泛当时选择三皇子所考量的状况那样——三皇子缺少能办事的人。他身边围绕的多是同样出身贵族、家世出众,但于治国理事上缺少才能的贵胄子弟。 于是三皇子听周围人叨逼了一圈、没听到一句管用的,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涟之呢?涟之今日不在吗?本殿想听听他的意见。” “殿下您忘了吗?陆涟之他上学堂去了。”底下有人大大咧咧地回,回过之后又咂摸着嘴道,“真是的,以陆涟之才学,还上什么学堂啊?我若是他,早早便退了学,潇洒快活地过我的日子去喽!” “涟之自是不会如你一般。”他话音一落,立刻便有平日里不对盘的张口讥讽道,“涟之向来谦逊有礼,在学问上不断精进,张小侯爷怎么好意思同他相比?” “我说你这个酸腐李!”先前开口的那个张小侯爷顿时不乐意了,一掌拍在桌案上怒道,“人家陆涟之不仅学问好,一身武艺也是高强,你怎么就不学着点?整日里不见你学点好的,一张嘴皮子倒是叭叭叭个不停,合着就你张了张嘴是吧?!” “张小侯爷有拍桌子这力气,不如自请去南边平乱,否则岂不可惜了你这一身蛮力?”李公子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你这……” “好了!吵什么吵!”三皇子不耐烦起来,锤了桌子一拳,“叫你们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听你们吵架的。你们若是都没主意就散了,等涟之下学了,本殿直接找他过来。” 这话一出,李公子和张小侯爷双双住了口,拱手道:“理应如此,殿下英明。” 三皇子:“???” 合着你们就是过来吵架的是吧? 想虽是这般想,可三皇子亦是觉得,这事儿交给陆泛准能行。陆泛到他身边不过月余,却已为他解决了不少事情。 在陆泛的帮衬之下,父皇近来对他愈加青眼,还曾夸过他“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便是李公子和张小侯爷这一对常年不对盘的,也都在各自的长处上服了陆泛,对他的指令是不遗余力去做的。 “正好今日里阿芙总追着陆泛跑。”三皇子寻思了一下,招人过来吩咐道,“待到琢琇书院下学后,去接阿芙时顺道把涟之也给捎过来。” * 松下钟声响起,悠长地传向书院各处,夕阳自窗边照来、落在书案之上。 楚窈匆忙收拾了书卷、连砚台也顾不得洗就要连忙跑路。 叶纤灵有些好笑地叹了一口气,顺手拿过她的砚台帮她洗:“顾世子又要来堵你了?你为何如此避他如洪水猛兽?” 楚窈的表情顿时一言难尽起来,直接拎了包就要跑路。何止是洪水猛兽?简直是让她社死的根源! 也不知道顾行云怎么就这么百折不挠,每天变换着人设来撩她,被她揍了也能顶着一张猪头脸继续笑嘻嘻地进行攻略任务。 以至于楚窈开始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被虐的癖好。 然而即使楚窈跑路得如此之快,在过静水院的时候仍是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 “窈窈!”顾行云见了她便笑了起来,挥着手跑了过来。 楚窈:“……” 若说顾行云之前是脑子不好使,那他现在就是个完全的二傻子。 楚窈面无表情、极其熟练地给了他一拳,顾行云挨了一拳、顺势做出晕厥的姿势,整个人就想往前给楚窈来一个壁咚。 楚窈:“…………” 她一个三百六十度回旋踢把他踹到墙角处、冷艳高贵地挎着自己的包准备离开。 就看见地上的顾行云红着眼、声嘶力竭地喊道,“你又要离开我是吗?!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爱上我?!来,亲我一下,命都给你!” 楚窈:“………………” 一听到这种红眼文学的台词,她真的ptsd了,想吐、很想、非常想!!! 楚窈默默地抬起了想踩人的脚,一回头,却发现陆泛在不远处的木桥上看着这边,顾明芙在他身后追着他,亦是目瞪口呆地看着她们。 楚窈眼前一黑:淦!这是什么混乱修罗场?! 第45章 软柿子 难道我看起来就很好说话?!…… 脚下顾行云还在一边奋力捶打着心口, 一边说着“楚窈,你为何这般狠心对我?你这里欠我的用什么还!”之类羞耻台词。 楚窈在心中默默捂住了脸,只想当场把他一脚踢晕、也好过让她反复经历社死现场。 “你给我闭嘴!”楚窈忍无可忍地揪起顾行云的衣领, 恶狠狠地威胁道, “再胡乱说话,我当场把你打死。” “你终于愿意碰我了是吗?我好高兴……”被揪着领子威胁的顾行云面色变换了一瞬, 又给自己套上新的人设, 语气几乎称得上是弦然欲泣,“时隔这么久,你终于又……” 楚窈:“……” 合着你是自己扑到地上图个好玩、而不是我一脚把你踹翻的?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顾行云是怎么执行攻略任务的。他真的有在认真做任务、而不是沉浸式自我感动吗? 楚窈松开他的衣领、将他朝后一推:“起来。” 顾行云相当听话地站了起来,语气希冀道:“你要带我走了?” “对。”楚窈咬牙点头,压低声音露出个冷笑来,“杀/人/抛/尸的那种带。” “什么?!”顾行云震惊地大声重复了一遍,“你要和我共赴……?” “诶, 陆涟之!”身后突然传来顾明芙惊讶的呼声。 楚窈身子一僵、缓慢地回过头去……陆泛过来了?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终究还是发生了。 陆泛神色如覆寒霜,掠起的衣角都似携着凌厉的风,此时一掌拍开顾行云、冷着眸色挡在了楚窈身前。 “又是你。”顾行云的表情诡异了一瞬,楚窈隐约间从他脸上也看出了痛苦面具。 “陆涟之!”顾明芙提着裙角跑过来, 有些不大高兴地埋怨道,“你干嘛突然抛下我啊!” 楚窈从陆泛身后移开半步探出头来, 默默地观望了一下目前的局势。 如今的情况大约可用一个等边三角形所表示——别问四个人为什么会构成三角形,问就是他们这个三角形的角不同寻常, 陆泛正好站在她前面、将她挡了个严实。 顾行云和顾明芙则分立两侧,同时看着她们。 “福康公主。”陆泛并不在意顾明芙带着少女埋怨的语气,生疏有礼地回道, “三皇子殿下要同我说的事情,涟之已经明白了。稍后便会亲自前去,不必殿下派车马来接。” “不行!”顾明芙立刻张口拒绝,“我皇兄找你,定然是十万火急的大事,你又没有旁的事要做,为何不能现在和我一起回去?” “涟之现在有事要做。”陆泛神色平静地拒绝了她,偏头看了一眼顾行云,“福康公主方便的话,不如将端王世子稍带回去。” “可我只想稍带你,不想稍带他。”顾明芙拒绝得倒是干脆利落得很。 站在一旁的顾行云:“……” 他心中忽然生起几分难言的惆怅之意来,这份惆怅甚至想让他点根烟——怎么到了这个世界之后,他就魅力全无了呢?一个两个都在嫌弃他? “更何况,端王世子也有自己想要做的事,对吧?”顾明芙朝他递来一个眼神,“顾行云,你和楚大小姐关系这么好,是要约着一同出去玩吗?” “是啊。”顾行云露出个风流倜傥的笑来,以手作扇笑道,“刚才窈窈还在还在和我说,要带我去……” “我不是、我没有、别瞎说!”楚窈立刻探出头来,毫不犹豫地抛出个拒绝三连,“我只想赶快回家、丝毫不想见到你!麻烦你赶快消失在我的眼前谢谢!” 顾行云:“……”就这么狠心?一点面子都不给留?? “我送你回去。”陆泛面色稍霁,垂眸对她道。 “陆涟之!”顾明芙见他眼中只映出楚窈的模样来,不由得公主脾气上来,怒声道,“送她回家就是你说的要事?!” “是。”没想到陆泛居然神色冷静地点了点头。 顾明芙眼睛都气红了,恨恨地瞪向楚窈:“楚大小姐,你自己说,你的事能和国事相提并论吗?” 楚窈:“???” 你不说陆泛,把矛头对准我干嘛?难道我看起来就很好说话?! “关你屁事啊!”楚窈自然是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有些人干啥啥不行,道德绑架第一名。” 顾明芙:“???” 她第一次听到有人居然敢这样不客气地对她说话! “楚窈!你恐怕是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不懂得尊卑有别吗?!”顾明芙气得连面子情都不给了,张口就拿身份压她。 “笑死,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的有人觉得自己血统不同寻常吧!”楚窈当即嗤笑一声,“信不信我砍你一刀?你流出来的血也是红的。如果不是红的,我立刻去禀明圣听,说你是个妖孽。” “你……!大胆!竟敢质疑本公主的身份!”顾明芙脸色涨红,被她那一串“不会吧不会吧”的杠精式发言气到热血上头。 楚窈却是越发镇定,充分发挥了一个5G冲浪的网友应有的嘴炮能力:“我不是质疑你的能力,我是质疑你的脑子。你既然有出言挑衅的行动,自然要做好反被人教训的准备。” “不然你指望着我骂不还口?真好笑,我不对你动手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楚窈以一记强有力的威胁做了总结。 顾明芙气得面容通红,张了张口却说不出话来。这么多年、这么多年来,她从来是被父皇捧在手心、被万人吹捧奉承的存在,从来没有人像楚窈这样同她说过话! 顾行云却是忽地悲从中来,怜悯地看了顾明芙一眼,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真的,楚窈不动手真的是手下留情了,因为她打人真的很疼!!! “陆涟之……”顾明芙眼中蓄了泪水,转头看向陆泛,“你看她这么凶,哪里需要你送她回家?她这般同我说话,你身为皇兄的幕僚,难道不该为我出气吗?” 楚窈:“???” 你不是个矜贵骄傲的小公主人设吗?怎么突然说出了这种绿茶话语呢? “我也没说要陆泛送我回去啊。”楚窈不由地吐槽了一句,“顾行云我自己就能摆平。只有你这种小公举,才会说不过别人就找外援。哦,你的脸怎么又红了?仿佛新生的猴屁股。接下来你是不是要给我来一个无能狂怒啊?” “楚窈!!!”顾明芙呼吸都有些局急促起来,当场表演了一个恼羞成怒,手指拉出腰间长鞭便抽了过来。 “够了!”陆泛抬手接住顾明芙抽来的鞭子,反手便扔了回去,回震的力道使得顾明芙痛呼一声。 “福康公主,三皇子和我之间的事,我自会处理。但这不是你伤害楚窈的理由。”陆泛抬眼看她,神色平静、语气却是冷沉。 “陆涟之你!”若说之前顾明芙是撒娇示弱时做出的模样,这下是真的被他这不留情面的话气到快哭了。 明明之前他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候虽然温和又有礼,从来没有这样冷然的时候! “我以后都不要再理你、也不要再帮你了!”顾明芙连裙角都顾不上提、转头便跑开了,期间因为衣裙太过华贵、还被绊得踉跄了一下。 “???”楚窈:“……” 不是、等等!剧情好像跑偏了啊!! 她看着顾明芙跑开的背影,露出了懊悔的神情。糟了,她刚才不该怼顾明芙怼得太过、这下伤到小公主的面子了。 楚窈觉得有些脑壳有些痛,捂住脑袋哀嚎了一声。 “不舒服吗?”陆泛回过头看她,轻抿了唇。 这还是自元宵夜之后,两人第一次直接交流。 “没有。”楚窈却没有多想,只是无力道,“在想福康公主生气了,该怎么办?” “你还担心她生气?”陆泛闻言轻声笑了起来,有些揶揄道。 “我才不关心她是不是生气。”楚窈答道,我只是担心自己又会多出来莫名其妙的任务去修补剧情啊啊啊! 陆泛看她隐含纠结的神情,忽然开口道:“你不用担心,原本也不需要她。” 正在纠结的楚窈:“???” 等下,你说什么? 楚窈惊疑不定地看向陆泛——她怎么觉得,陆泛接起了她的话呢? “若无意外的话,今日便能定下来,晚上同你说。”陆泛却是避开了她询问的目光,移开视线轻声道。 * “统子啊,你说该怎么办?”楚窈坐在书案前提着毛笔发呆,“陆泛这里的剧情,怎么又走偏了?” 窗外夕阳渐落,仅有几分余晖仍在,淡金色的光透过窗棂映在案头。 “宿主,依照系统这里检测到的数值,问题并不大。”系统安慰道。 “在陆泛这条线里,不仅我是个变量,就连陆泛本人也是个极大的变量啊。”楚窈颇觉头痛,“就算我能管好自己,可我不能去左右陆泛吧?” 前院中忽然传来嘈杂之声,似乎是有人传了信儿、激起一阵骚乱来,楚窈隐约听到楚老爹絮絮叨叨的说话声。 她搁下手中毫笔、收拾好衣着后去了前院。 刚一踏进院门,便听到楚老爹语重心长地对着陆泛说道:“涟之,我知道你向来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可这件事情我却是不得不说两句的。” “慎王那边的军报我也一直有看,确实是一块不好啃的硬骨头。早些年间,慎王便是打天下的一员悍将,如今这么多年在封地中想来也是积蓄了不少力量,如今骤然发难,确实是不好对付。” “你年纪还这般小,未来的路还长着呢。便是为家中翻案、也不必急于一时。以你才学,参加考试走文官路子是最为稳妥的,一样可以身居高位。” “涟之……” 什么?陆泛要去南方平叛?楚窈愣住了。 第46章 表白 “之前从未有过,今后也不会再有…… “楚伯父的好心, 涟之是明白的。”陆泛恭敬地朝楚镇施了一礼,“也一直很感激您能在为难时机伸出援手。” “可这般年纪,不正是应该出去闯荡一番的吗?”他微微一笑, 眸中带了几分神采, “如今国家有难,我便是力薄, 也是愿意尽一份心的。” “战场危险、刀剑无眼。”楚镇叹了一口气, “都是自家子侄,我自然是不愿看着你涉险的。” “若是行事总是瞻前顾后、惧怕危险,那大抵也难有作为。”陆泛唇边弯出浅淡的笑意来,“楚伯父愿意护着我,我却是不能这般无所作为的。” “往上走的路子有这么多。”楚镇仍想再劝劝,却听到陆泛语气平静地接道, “可是军功,从来都是最快的路子。” 楚镇看着面前少年人目中坚毅的神色和一往无前的决心, 想劝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他定定地瞧了一会儿, 忽然拍着陆泛的肩膀朗声笑了起来:“好小子,有志气!瞅你模样,老子忽然很看好你!” “年轻人不想走安稳路子。”楚镇摸了摸下巴,啧了一声, “近些年倒是难见了。这朝局安稳下来之后,原来一起打天下的人家中的子弟或多或少都懈怠了下来, 想凭着家中恩荫转文官路子,倒少见有血性的了。” “安稳不过是暂时的。”陆泛生生挨了楚老爹一掌, 仍面不改色同他继续说着,“自妫朝以来,纵观过往千年历史, 安稳总是短暂的,战争才是永恒的主题。” “兵权,才是能摆到台面上、最有力的筹码。” 这下楚老爹是真的惊讶了,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陆泛:“你小子,还挺有见解!” 他颇为稀罕地围着陆泛转了两圈,忽然出手去攻击陆泛面部。 却被有所预料的陆泛抬肘拦下。 楚镇一击不成、直接变换手法要卸陆泛的胳膊,又被陆泛脚下的攻击逼得不得不防守。 两人快速过了几招,楚老爹收了手、满意点头:“身手也不错,战场上小心点,能保住一条命。” “劳伯父指点。”陆泛温声笑了笑。 “也没什么好指点的。”楚镇摩挲着下巴思索着,“主将是三皇子那边的任承业是吧?” “正是。”陆泛点了点头,便看到楚镇丝毫不掩饰嫌弃之色地道, “那是个蠢蛋,别听他的。” 陆泛:“……” “这一仗,估摸着是要你多操点心了。你领了副将职,可以任命身边几个人。我倒是有几个人选可以推荐给你,到时候让他们从旁协助,兴许能让你少费几分力气。” 听了这话,陆泛眸中动容,当即拱手道:“多谢楚伯父。” “你心胸倒是宽广。怎么?不怀疑是我故意往你身边插人、好蹭些军功?”楚镇斜睨他一眼,话虽不满,但不满之意却不是冲着陆泛去的,“先前总有小王八羔子,明明老子是一片好心、偏偏被认为是故意插人。” “楚伯父为人从来光明磊落,不屑于使这些小人伎俩。”陆泛笑道,“我自然是相信您的。” “你小子不仅有几分本事,还挺会做人。”楚镇心中更满意,面上却是做出挑剔的模样来,“好听话张嘴就来,想来之前在平衡人际关系上也是一把好手?仔细些,在军中好好干,军营里的兄弟大多讲义气。你对他们好,他们只会更多地回报给你。” 陆泛看出他的提点之意,再次拜谢:“涟之多谢伯父提点。” “好了,回去早点休息吧,这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计。”楚镇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挥手开始赶人。 陆泛便行礼告辞、走出正堂来。 * “你要去平定慎王的叛乱?”楚窈从树后转身出来,人都是懵的。 搞什么啊?!南方的消息她最近也有听说,慎王的军队如何势如破竹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按照原剧情线,这场战争僵持了很久,直到顾行渊出来力挽狂澜、派了身边得力之人前去平叛,才安定了南方格局。 楚窈之前见没有消息传楚镇和楚霁带兵前去,心中还放松了一些,结果转头就听到陆泛要去??? 平地惊雷不过如是。 “为什么啊?”楚窈深觉头秃,忍不住出言问道。 陆泛却没立刻回答,而是看着她慢慢笑了起来。 此时夕阳余晖已散、天边交错堆着淡粉微紫的晚霞。霞光并不过分显眼,映着枝头新发的嫩叶,构成了一副安谧的静图。 陆泛就身在这片傍晚的安谧中,温柔的笑意从他眼中缓缓流出,像是春日里携着落花缓慢流动的溪水,渐渐抚平了楚窈心头生出的慌张不安来。 “因为你啊。”良久,他叹息般说道。 楚窈怔住了。 他朝着她伸出手来,温柔地抚平她眉心不自觉拢起的褶皱:“我在想,如果我早一点拥有掌握自己命运的能力,那你会不会轻松一点。” “窈窈,我不清楚你在做什么,却仍想尽我所能,让你不要那么辛苦。” “如果你不愿意告诉我,那我就用自己的方式这样摸索着。也许徒劳无功,但我想和你分担你所有的不安和担忧。” “就像我之前对你说过的那样,我会站在你这边。”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好像总是在下意识地逃避。但我却想坦然地告诉你,楚窈,我心悦你。” “——之前从未有过,今后也不会再有,独一份的喜欢和珍视。” 陆泛轻轻捧起她的脸颊,温柔地与她对视:“那么,你愿意接受吗?” “我、我……”楚窈只觉得所有的思绪全都原地爆炸,大脑直接陷入死机,陆泛的温度自接触的地方传递过来,与她体温渐渐交融。 不知是何处传来的热意,烫得她几乎没办法冷静下来好好组织自己的语言。 这个距离……她甚至可以看到陆泛轻轻颤动的睫毛,正在掩饰着紧张不安的眸光。 系统似乎在提示什么,直面表白冲击的楚窈有些听不清楚,脑海中也不知道混乱地在想写什么,直到她听清系统忽然加大的冷酷声音—— “检测到宿主目前的情绪波动过大、超出安全范围。为了保护宿主的大脑和身体安全,系统将采取强制性助眠措施——宿主,放心睡吧,做个好梦。” “等等——”不要!我人没事啊!!楚窈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眼前便黑了下去。 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忍不住为系统送去了诚挚的问候——狗逼系统!!!!你能不能理解一下牡丹骤然接受到表白时的心情?! 她还没回应、人直接晕了算怎么回事啊?! * 再次醒来时,窗外已经是天光大亮,阳光在树梢跳舞、小鸟于枝头歌唱,怎么看都是一个难得明媚的晴日。 楚窈却满脸郁卒地坐在床上,周身尽是生人勿近的低气压。 系统还在义正言辞地解释着:“真的不怪统统,主要是宿主你当时的心跳、呼吸等多个指标都显示不太正常,为了保证您的安全,系统才不得以启动了助眠程序。” “在面对外界刺激时,适当避开刺激源毫无疑问是个好主意。宿主,昨晚睡得好吗?一定是很好的吧?系统绑定的助眠程序自带舒适温度和悦耳声音……” “闭嘴吧笨蛋系统!”楚窈忍无可忍地开口了,“我看你就是在故意搞我。你这样一搞,我还怎么见陆泛、怎么回复他?!” “宿主怎么能这么说统统呢?我从来都是你的好帮手!”系统振振有词地说,“在那种情况下,难道你真的知道该怎么回复吗?” “你确定这支横生而出的感情线,不会对原有的剧情造成不可逆的偏移吗?如果偏移了,你又确定自己有办法给纠正回来吗?” “宿主。”系统的声音平和下来,叹息一声,“不是系统想干预你的事情,在大多数情况下,统统是想给你充分的自主权的。可是这件事确实对后面有着很多不可估料的影响……” 楚窈原本抑郁的情绪随着系统的话逐渐平复下来,不由得沉默低头,轻轻叹了一口气。 确实像系统说的那样,即使当时的她意识仍是清醒,也是不能就那样草率答应的——她本质上是一个理性大于情感的人。说是逃避也好、胆怯也罢,系统说的这些话本就是值得顾虑的问题,她确实是一个追求稳妥甚于改变的人。 自己的事情就该自己做——这是她一直抱着的理念,独立自主、自力更生才是成长的必由之路。也许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她会去向别人寻求帮助,可她并不需要别人建立在牺牲前提下去帮助她。 每个人都应该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陆泛也有自己的事需要去做,不该将她放到这样的地位——这是她心中的顾虑。 如果她连自己的想法都理不清楚、便抱着这样模棱两可的心态去给出答复的话,那对于陆泛无疑是极不公平的。 他以一颗真心问她,不该得到一个并不清晰的答复。 ——虽然目前这种情况从本质上来看,也是另一种逃避。 “好烦啊!”楚窈重重地扑倒在了床上,抱头纠结道,“为什么会这么难?感情这种事怎么比高数还难解?就算你给我甩一堆数学题让我做,也不至于像这样、一点头绪也没有啊。” “真的吗?我不信。”系统开口便是鲁豫经典话语,哗啦啦给她扔下了一大堆习题,“解题吗宿主?还是继续想陆泛?” 楚窈:“……” 她看着面前等身高的各类模拟冲刺习题,无语凝噎:“系统,你是魔鬼吗?” “请女嘉宾选择,做题or想陆泛?” “麻烦给我一沓演草纸谢谢。”楚窈矜持微笑。 “咦?”系统疑惑了,便听到楚窈从容开口, “我梳理一下感情线。” 第47章 来信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城外草木青青, 柳枝在春风中飘扬,仿佛在向临行将士挥手。 陆泛一袭银甲在日光中明亮得近乎耀目,火红色的披风在风中翻飞, 整个人便褪去了世家公子的温雅, 携了少年将军意气风发的明媚来。 主将在阵前接了命令、惯常慷慨激昂地说着为国为民、战死沙场的宣誓之语,陆泛便在他身后一侧牵紧了手中缰绳、神色肃穆地听着。 楚窈随同楚老爹在城墙上远远看着, 看着城下一群甲胄鲜明、呼声震天的将士们。他们是即将去往战场的人, 或迎来无上荣耀、或落得马革裹尸。 少年人的热血总是不熄。 楚窈说不清楚心中是什么样的感觉,这是她第一次这么直接地看到属于一个国家的征伐大事,仿佛感同身受、又似乎总带了几分疏离。不管这场战争的结果如何,它都是要在史书之中留下痕迹的一笔。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战争一旦开始,结束时间就变成了一个未知数、没有人可以准确预料。 那这一场战争会持续多久、又会带来什么样的变数呢? 日光自东边始发,金光跃动在铠甲之上、点亮了少年人的眼眸——这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吗? 大军开拨, 楚窈的目光随之而动, 想在离别之际再多看一眼陆泛。 却不防他扬鞭策马时亦是回头看来,两人的目光隔着十里烟柳、千百甲胄遥遥相接。 春日初生的阳光明媚,却不及他唇边绽出的笑意。 “驾!”一眼之后,他不再留恋, 转头策马而去,披风在风中猎猎飞舞。 * 楚窈这些日子便安定下来, 无所事事地数着春景。 池边柳树的叶子更绿了、遥看近无的青草亦是繁盛、有早春的杏花开了、窗台上的日光能落到人脸上了…… 书院中的日子亦是寻常,她的字如今写得有模有样了、古文也背了不少、还闲着无事和叶纤灵一同给之前收留的小姑娘们编写了扫盲教材。 若说有什么变化……那大抵要问汪若然和苏静漪了。 楚窈闲了下来, 便将她们当成了日常副本,时不时便要去刷一刷她们的崩溃值——不得不说,还挺有效果的, 两个人现在的精神崩溃值都已经到了八十多。 尤其是见到楚窈时,崩溃值还要再往上多加几点,并伴随着咬牙、瞪眼、揪头发、骂骂咧咧等一系列负面反应——但这些只是无能狂怒罢了,楚窈心态良好地表示理解、然后毫不客气地继续怼她们。 “小姐,定州的信到了。”外头的婢女挑帘进来,含笑对楚窈说。 “到了吗?我看看!”楚窈便提起了精神来,将正在画小人的笔放了下来,有些期待地朝侍女看去。 映入眼帘的是信封上熟悉的字体——是陆泛寄来的。这些日子里,他在给楚老爹寄军报时,也会随之给她寄来几封书信。 书信的内容不一,有时是同她谈一些沿途的见闻、有时是与她说一些在军营中的趣事、有时也会是隐晦表达一番对目前状况不大乐观的情绪、也有时候……不过是随意的闲谈问候。 “这次会是什么内容呢?”楚窈一边拆着信件,一边猜测着陆泛这次会说的内容——也许是军中纪律整治相关。上一次他寄信来的时候,提到过不能再由着军中的一些趋势蔓延下去、须得出手整顿一番。 却不料拆开信件时,里面却只有一张干净到几乎看不到字的宣纸。 楚窈有些疑惑地倒过来抖了抖信封,宣纸夹层里忽然掉出一枝桃花来、悠悠落在了书案上——那枝桃花是初绽的模样,花瓣被压平、露出其中花蕊来。 依稀叫人想到犹在枝头、粉嫩含露的模样。 楚窈愣了一下,唇角不自觉带出点笑意来。她小心地将戳了戳这枝桃花,又抿着唇笑了一小会儿,这才展开宣纸来。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什么啊……”楚窈捧住了脸颊,小声嘟囔道,“不是说要整治军中事务吗?我等了好久,就等来你一句诗?” 她又看了一眼案头的桃花,提笔想在纸上写些什么,复又搁下,继续嘟囔道:“人家原是寄了一枝梅花报春,你寄来一枝桃花要表达什么意思啊?” “小姐,定州来信了。”正不知该如何回复间,又有婢女挑帘进来,匆匆对楚窈道。 楚窈:“???” 嗯?不是刚收到过吗?怎么还有? “让我看看。”心中这么想到,楚窈行动上却是毫不迟疑地对着报信的侍女伸出了手。 展开是轻灵飘逸的字体,透过纸张几乎可以感受到写信那人含笑的模样。 “你现在定然是在想,怎么还有一封?” 楚窈:“……”是的呢。 “再往之前,你大概在想,诗中说的是梅花,我却寄来一枝桃花,是要表达什么意思吧?” 楚窈:“……”猜得真准。 “你应该还会在想,我为什么不说一下整治军务的成果?” 楚窈:“……” 她连感慨都省了,直截了当地朝下看去。 “别急,接下来会说的。目前军队在定州驻扎,隔着一条河与慎王的军队遥遥相望,之所以驻扎在这里,是我的提议。 你也许不太知道,我曾随父母在定州生活过几年,对这里的地形相对熟悉……前日,我勘察地形时偶入桃花林,其余诸桃尚未开花,唯独这枝高立于枝头,迎着日光开得明艳。 本不该随意攀折枝头之花,然忽而想到北方之景。你窗前那枝桃花未曾开花吧?…… 多谢楚伯父所派之人襄助,军营中气氛整治虽不能说为之一清,却也已卓有成效…… 定州之战,实乃关键一战。近来也许会忙,书信或有缺漏。盼下次再寄信,会是此战告捷之报。” 楚窈合上信件,目光落在了窗外斜伸出枝杈的桃树之上。 确实没开啊…… 定州,陆泛把第一战的地点选在了这里。 楚窈是该相信他的,陆泛不是个喜欢说大话的人,相反,他是个总留几分余地、不将话说得太满的人。 他说对定州的地形相对熟悉,那绝对是很熟悉。在这样的条件下作战,楚窈是该放心些的——但她却总是放心不下。 * 定州开战的消息传来之后,楚窈便没有再收到过陆泛的来信。 ——这确实很能理解,楚老爹跟她说过带兵的主将很不靠谱,陆泛自然是会忙一些。 可收不到他的来信,倒是叫楚窈很不习惯,总觉得少了些什么东西。 所幸近日里,先前筹备许久的女子学堂终于建成了,就在朝歌城东处,楚窈出的地——之前就说过,她很富有,坐拥城东大片土地,出地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之前投资、或与人合作开的店铺也逐渐打出了名号来,最近的日流水趋于稳定。虽不能说日进斗金,但也足够支撑起学堂的日常开销。 楚窈便正式开始办起自己的女子学堂来。 按照流程走完诸般事宜后已是傍晚,楚窈和叶纤灵一起在学堂中闲逛着,看看有没有不合理、需要补充之处? 不料走到住宿处却听到了争执之声。 有个听起来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似乎是气急了,大声道:“我爹说了,女子不需要读书,只需要好好干活儿、将来等着嫁人就好!我来这里才不是读什么书,我就是奔着补助的银子来的!” 楚窈愣了一下,和一旁的叶纤灵对视一眼,皆是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之意。 楚窈还未想好该如何处理此事,便听到屋内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躁不怒地平静反驳道: “你这样想是不对的。” “怎么不对?”那小姑娘登时不服气了。 “我之前也和你想的一样,我爹娘在家中时也是这样教导我的。”那熟悉的声音不急不徐地接着道: “可是我那么听他们的话,却并没有落得什么好下场。你知道渝州吗?那是距离京城很远很远的地方——我是被爹娘卖到这里的。” 那小姑娘愣了愣,缓了口气问道:“那你为什么现在会在这里?” “我遇到了一些好心姐姐——就是创办这个书院的人。她告诉我,我可以用自己的双手挣钱、来让自己不依附他人地活下去。” 那声音里带了些骄傲的笑意:“就在上个月,我跟着绣娘子做好了第一件绣品,是一株梅花。我把这张帕子拿到集市上去卖,卖了一串铜板。” “一串铜板足够我吃好几天的饭呢!” 屋内的争执平息下来,小姑娘们都是好奇地问起了绣品的事情。 屋外的楚窈和叶纤灵亦是相对微笑起来。 “是昭昭吗?”叶纤灵有些感慨地问道。 “是啊。”楚窈亦是含笑叹了口气,“这就是火种。” “真好啊。” * 回到家中已是深夜,楚窈累得整个人都虚了,收拾了一番后躺在床上,开始想今晚的做梦素材。 人刚闭上眼,就听到系统发出紧急的警报声:“宿主别睡了啊啊啊!剧情线偏移了!!” “怎么了?!”楚窈垂死病中惊坐起,一把掀了被子坐起来,匆忙问,“哪条剧情线偏了啊?” “是陆泛那条啊!”系统关掉嗷嗷乱叫的警报声,“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前朝的人怎么跑到南边找他了?!” “什么?”楚窈亦是惊愕,前朝的人不应该在朝歌认亲吗?怎么跑到南方去了?! “系统初步推测是由于入侵者的干涉,给出了错误的引导信息。” “钱光门?!”楚窈从记忆中扒拉出来这个久违的名字,“这小兔崽子怎么突然找事???” 第48章 关于告白的回复 “我想抱抱你。”…… “难怪这段时间没有在学堂看到过钱光门。”楚窈凝眉思索。 不怪楚窈一直没有出手对付钱光门, 这人的日常就很纨绔子弟,甚至比原主还要更离谱,更能达到这个身份能达到的纨绔程度。 楚窈留意他了一段时间, 发觉他并没有对原有的世界线、甚至是当今世界的稳定性产生什么威胁。 再加上在学堂时, 苏静漪跳得比较欢快。后期楚窈又去忙了店铺和女子学堂等事,一来二去之间, 居然把这个人给漏了。 “系统, 你能定位到钱光门目前的位置吗?”楚窈问道。 “不可以哦。”系统为难道,“统统这边只能检测绑定系统后异常的能量波动,并依据这种能量波动来定位系统所绑定的宿主。” “但是这个钱光门身上并没有这种波动,想来只是在灵魂转移时,误入这个世界的普通穿越者罢了。” “也就是说,这个钱光门身上没有绑定系统。”楚窈总结道,“他本身是不携带系统任务的是吗?” “是的呢宿主。”系统答复道,“也就是说, 他是以自己的意志来行动的, 这样的普通穿越者对世界的危害相对来说小一点。” 听到系统这么说,楚窈松了一口气,那听起来钱光门确实要好搞一些。 “这样,统子, 你给我定位一下陆泛现在的位置。”直接定位钱光门的位置行不通,楚窈便换了一种方法, “确定了陆泛的位置之后,我再用其他办法定下钱光门的位置。” “如果这种方法解决不了他的话, 我就亲自去一趟定州。” * 南方地形与朝歌大有不同,楚窈起初策马走陆路,途中燕草淡如碧丝, 桑柳垂落绿枝;后来便曳舟走了水路,江水澄澈、碧波浩淼,两侧青山连绵而过,其间有山花花开欲燃。 由北而南,春景渐浓,实乃一番好景致。 若不是另有要事,楚窈定然是有心赏这春日美景的,只是她如今满心都是陆泛的安危。 之前她与系统相互印证消息后,猜测钱光门虽不是系统绑定者,可也是知晓世界剧情的——也就是说,他不仅是个穿越者,而且很有可能是个穿书者。 那么钱光门做的这一番事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他以错误的消息引导朝歌中残存的旧朝势力,让他们前往定州来。除了想要鸠占鹊巢、冒充陆泛的身份好收服前朝势力之外,还想要借这群人之手杀掉陆泛、永绝后患。 这一切消息钱光门知道,前朝旧势力知道一半,唯独陆泛,他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他在正面应对慎王的军队时,还有人费尽心机地在他背后捅刀。 楚窈推断出事情的前因后果后便再也坐不住,寻了理由给书院告假、便快马加鞭朝定州而去。 陆泛不知道,她得在他身边护着。 楚窈心中焦灼,定州那边一直没有新的消息传来;而因为有了变数,系统这里也不能完全地掌握剧情信息,以至于她竟是完全失去了陆泛的消息。 ——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楚窈前所未有地陷入惊惶之中,忽然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能掌握所有的剧情动向。这世间诸事并不是她所能影响或改变,甚至连系统也不能。 她之前一直在自己熟悉的、占优势的环境中打转,虽然也会面对苏静漪她们,但总体来说依然是游刃有余的。 但在战争和远方上,个人的力量显得太过渺小,渺小到微不足道——系统功能和道具更是不值一提。 未来是不可预料、不可控制的。 “系统,现在情况怎么样?”楚窈遥遥地看到了定州城门,但城门却是紧闭着的,“是在打仗吗?如果是在打仗的话,我们不用进城,直接去战场。” “地图定位显示,陆泛并不在定州城内……而在,一百里之外的双头崖。”系统迟疑着报出了距离。 “驾!”楚窈二话不说直接调转了马头,朝着双头崖而去。 前朝保存下来的大多是暗部势力,譬如说这次来到定州的那队人马,便是隶属于前朝皇室中的暗卫组织。 这个组织中的人手大多擅长追踪刺杀,是一柄锋锐无比的剑。 而这些人已经到这里七日有余了,楚窈不清楚现在的事情进展到什么程度了,但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这些人会在战场上伏击陆泛。 双头崖地形亦如其名,是一处两侧为山头、中间则唯有一条窄而长通道的峡谷。 确实是一处易守难攻的绝佳伏击之地。楚窈不知道陆泛是怎么把慎王的军队引到这里来的——但她知道,山头上一番剑雨过后,真正的厮杀还是会在谷底进行。 在那个时候,他的处境便会如之前的慎王军队那样,面对着来自上方的暗箭。 还未抵达双头崖处,楚窈远远便听到了呐喊厮杀之声,兵刃交接的声响在山谷中回响着,不用亲眼看到便能察觉出战争的残酷激烈。 楚窈闭上眼睛,手下却毫不迟疑地驱马前去。 系统知道她作为一个生活在和平年代中的人,定然是看不惯这种厮杀中的血腥场面的,犹豫了一下询问道:“宿主,需要我给你把眼前的场面打个马赛克吗?” “不用。”楚窈声音微颤,语气却是坚定的,“打马赛克影响会影响我的视线,那些人隐藏在山石后,我们不可能离得很近。” “我需要清晰的视线,来保证自己能够察觉到暗箭。” 然而情况比楚窈想象得还要糟糕。 ——在古代的冷兵器战场上,厮杀从来只是肉/体相搏,敌方与我方交错在一起,辨不清敌友。 她朝着主将处看去,却什么人也没有看到。 “系统,定个位。”楚窈叹了一口气,头痛道。 “好的。”系统打开了实时定位服务。 然后……楚窈看着密密麻麻一堆红点中掺杂着的唯一绿点,陷入了沉默。 勉强辨别清楚方向后,楚窈超长发挥了自己的轻功,溜着山石边往前艰难移动。 好不容易遥遥看到银甲染血的陆泛,楚窈还没来得及高兴,便看到对面山头正有一枝明锐的箭破空而来,直取陆泛的胸口。 而此时陆泛正背对着那支箭。 “系统,快快快!给我兑换一把大砍刀出来。”楚窈登时大急,慌忙呼唤系统。 系统:“???” 但此刻正是危急时候,系统来不及多问,快速给楚窈兑换了一把精良品级的大砍刀出来。 本以为她会拿着这把大砍刀迅速杀过去,没想到楚窈在危难时候爆发出了极大的潜力,一个原地助跑发力,生生将三十斤的大砍刀抛了出去,在半空中截住飞过来那只箭,巨大的冲力甚至直接将那支箭劈开。 系统:“!!!” 宿主你做了什么啊?!早知道你要抛出去这把刀,我就给你兑换一个轻薄款的刀了! 而楚窈入手之后也觉得这把刀过于沉重,但情急下只得抛出去,眼见着把危及陆泛的那支箭给劈开了,这才松下一口气来,后知后觉地发现手臂已经因大力而麻木了。 “好痛……”楚窈直接就两眼泪汪汪了。这次是在没有系统痛觉屏蔽的保护下,直接面临这种等级的疼痛。 “宿主别慌,我立刻把药给你安排上!”系统亦是深觉愧疚,给楚窈发了个捂脸的表情。 一人一统在原地驻足,其余人却皆是惊慌地看来——毕竟横空飞来一把如此大的大砍刀,不知沿途削过了多少人的头发,很难不引起注意。 陆泛在听到背后破空之声时便察觉到冷箭,只是前有敌人围堵、实在是分不出身来,只得微微错开身体、想生生挨下这一箭。 却不防身后突然响起更凌厉的破空声——不,那或许已经不能叫做破空声了,是重刀生生割开空气的声音。 陆泛清理干净身前几人之后回头看去,一眼之下却是愣在了原地——楚窈怎么会来到这里?! 只是如今不是询问的好场合,陆泛在短暂的怔愣之后,便反应过来,并迅速抓住了敌方士卒亦是愣神回头看去的时机,吹响号角、发动反攻来。 进攻的号角声一响起,陆泛近来对士卒训练的效果便呈现了出来——即使朝廷这边的军队中也仍有不少人在愣神,但听到指令时便迅速地回过神来、近乎下意识地挥起了手中的刀剑。 楚窈并不太精通战场局势,也不留在此处添乱,踩着石壁轻身越到一侧山石之上,先出手去擒那隐在暗处的人来。 那人一击不中、本想再次出手,却不料底下局势已经发生了巨大变化。眼见着失去了最佳刺杀机会,又被身后突然出现的人出手袭来。 楚窈与这人过了几招后,将人打得鼻青脸肿地怼在石壁上、拿出了系统复刻的半枚玉佩:“回去告诉你们头领,立刻停止你们的笨蛋刺杀行动,之前你们找错人了。如果想知道更多关于这个玉佩的事情,明日酉时再到这里。” “你……”那人看到玉佩上熟悉的花纹,愣了一下,有些迟疑的想开口询问。 “别问那么多,回去传话,明天再说。”楚窈将玉佩丢给他,强调道,“拒绝偏听偏信,长点脑子、别愚好吧?” “……”那人半信半疑地回去复命了。 * 再下去时,朝廷的军队已经在打扫战场了。夕阳被挡了一半、余晖落在山谷之中,半金半红的光芒洒在谷中鲜血和兵刃之上,添了几分苍凉悲壮。 陆泛便立于大片倒下的人之中,神色冷静地吩咐着士卒们收敛尸首、搜拢兵器。 周遭千人倒伏、唯他一人银甲染血、长剑含光,目光平淡而坚毅。仿佛自高处临阶而立,目光所及之处万人俯首。 楚窈忽然便从他身上看出了几分上位者的气度来,她停在原地、一时有些出神。 陆泛转过头来看向她,面上的冷肃之色便像逢了日光,缓缓消融殆尽、带了往日里熟悉的温和笑意来。 那点明朗的笑意迎着残阳的余晖,落在了楚窈眼眸之中。 “窈窈。”他轻笑着唤道,朝她走来,却像是想到了什么、又顿住了脚步。 楚窈隔着人群,有些困惑地看去。 陆泛便又笑了起来,目中神色更柔:“想抱抱你,又想起铠甲上有血,唯恐粘脏了你衣服。” 楚窈怔了一下,唇边忽而绽出明媚的笑意来,不再迟疑、抬步朝他奔去。 “那我抱抱你!我才不怕被你沾上。” 她仰脸笑道。 第49章 亲吻 “我想亲亲你。” 怀中忽然传来柔软的触感, 陆泛猝不及防被她抱了满怀,一时竟怔在了当场,手指都不知该往何处放。 楚窈踮起脚, 在他脖颈处轻轻蹭了蹭, 呼吸随之拂过他耳畔。陆泛一时屏住了呼吸,耳垂有些烧红起来。 “好啦, 已经沾脏了, 现在你没有顾虑了。”楚窈仰头对他笑道,“你想怎么抱抱我?” 陆泛面色发红、有些不自然地微微偏过头去。 “你害羞了?!”楚窈却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极为新奇地笑了起来:“陆泛,这可不像你!你不是一直都从容淡定的吗哈哈哈……” 陆泛被她笑得越发窘迫,忽然转过头来捂住了她的唇,两人之间的距离骤然拉近、目光相接。 楚窈瞪圆了眼睛,有些不满地去扒拉他的手,却被他拥入怀抱之中。 “你怎么来了?”陆泛将下巴搁在她发顶轻轻蹭了蹭, 带了些安抚的意味, 低叹一声问道。 “你应该能猜到的。”楚窈便安分下来,轻眨了下眼睛,“不过我还是想亲口跟你说——我来给你一个回复。” 陆泛怔了一下,缓缓松开她。 楚窈从他怀抱中钻出来, 又踮了脚尖、环抱住他的脖子。虽是羞涩、却仍是做出表白的大无畏气势来:“我想告诉你,陆泛, 我也喜欢你;比我之前想象的、还要喜欢你。” 她生平第一次做这种事,以几乎要把陆泛当场按倒的气势继续说:“我之前是有许多思虑和顾忌, 所以没有办法给你一个明确的答案来。可是最近失去你的消息,我心中有克制不住的担忧和惊慌,于是快马加鞭要来找你——之前总觉得意外离我很远, 可是未来是那样充满变数,我不想留下任何遗憾。” 陆泛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眉梢眼角尽是漾开的笑意。 刚剖析心迹进行表白、等待对方回应的楚窈顿时不高兴了:“???” 我跟你说了这么真诚的话,你的第一反应居然是笑我?! “你笑什么?”她松开环着陆泛脖颈的双手,有些不满道,“我说的哪里好笑?” “我笑是因为……”陆泛唇畔弯起,有些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觉得很高兴。” “高……高兴?”楚窈本以为会听到陆泛逻辑严密的辩解,却不料得到这么个直率到直白的回复来,有些反应不过来地重复了一遍。 陆泛眼中笑意更浓,无辜地反问道:“高兴,不该笑吗?难不成我要做出失落的模样、好叫你多说几句?让我更开心一些。” 楚窈便明白过来,佯怒道:“好啊,原来你是故意的、在拿我寻开心?!” 她扑上去想要掐陆泛的脸颊,却被他朗笑着接到怀里、按住她试图挠人的小爪子,无奈道:“好啦,你再挠我的话,大家都要笑出声了。” 楚窈反应过来,转过头去向四周看去。 却看到……周围的将士不知何时已经清理好了战场,如今一个个都在不远处憋着笑意。 楚窈:“……” 今日份社死get√。 * 夕阳落山之后,军中事务已大体安置下来,将士们在扎营之处办了个小型的庆功宴,围着篝火喝酒聊天。 陆泛虽不是主将,却是此战的领军人,因而在各营帐之间含笑巡查,所到之处皆是被将士们热情招呼: “陆将军,来喝碗酒吗?军中的酒最是烈性,一碗下肚、烧得整个肠子都是热乎的!痛快得很!” “陆将军,刚烤好的羊腿,外焦里嫩的!要来一盆吗?” “陆将军……” “大家都好热情啊,看来你在军中干得不错。”楚窈随着陆泛一路走来,见了这般场景,不由感叹地揶揄道,“陆小将军?” “楚伯父说的对,军中的儿郎最是坦率讲义气。”陆泛的眉眼在火光夜色的映衬下温和又明亮,多了几分与在京城时全然不同的英姿勃发,“在这里月余间,我倒是学到了不少新东西。” “陆小将军和陆公子听起来,确实也是完全不同的感觉。”楚窈把这两个称呼在舌尖滚了一遍、也随之笑道。 周遭尽是热闹而爽朗的氛围,楚窈身在其中、便也觉得心中愉悦起来、畅快起来,多了几分天高皇帝远的自在兴致来。 她走在夜风中、拎着不知哪个营堆里热情递来的酒仰头喝了一口。灼热的感觉刹那顺着喉咙一路淌过,烧得整个人精神一振、又似乎随之升起点迷蒙来。 “啊,原来你们说的痛快是这种又痛又快乐的感觉!”楚窈拎起酒壶送到眼前,闭了一只眼凝神去看酒壶中的酒液,“感觉和在京中喝的酒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相比起来,京中的酒倒显得有些过于温吞了。” “少喝点,这酒很烈。”陆泛按住她打算再闷一口的手,“你第一次喝,可能有点不太习惯。” “我偏不。”楚窈虚晃一招、从他手下灵活绕开,做了个鬼脸后当着他的面又喝了一大口,鼓着面颊挑衅地看着他,“就喝!痛快得很!” 陆泛看她在火光夜色中越发鲜活明媚的眉眼,不由得失笑:“怎么这样顽皮?待会儿你喝多了,可不要同我说头晕。” “才不会呢!”楚窈信誓旦旦地立下flag,“一壶酒而已,你也太小看我了。” 陆泛眉头微微压下,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有士卒小跑过来,同陆泛道:“陆副将,将军叫你过去。” 楚窈见他动作敷衍、语气随意,不由地皱起了眉:将军?是那个主将吗?叫任……任什么来着? 她偏头看陆泛,便看到他已经敛了方才面对她时的神色,眸光微淡:“知道了,我稍后就过去。” “诶陆副将,这恐怕是不成吧?我们将军叫你自然是有要事,赶时间呢,哪儿轮得到你推脱?”那小兵吊儿郎当地伸出手来拦陆泛,似笑非笑道,“陆副将便是这战中立了功,可毕竟只是个副将,我们将军可是主将。主将有令,副将哪儿能不听呢?军法可是在这儿搁着呢。” “那你又在军中任什么职位?两军阵前喊话骂阵的吗?”陆泛还没有表示出不满,楚窈却是先看不下去了、开口便怼了回去,“可是我之前听说这种骂阵的一般都是死得最早的,你怎么还活着呢?” “你又是谁?军营重地,哪儿轮得到你一个女的开口说话?”那小兵被怼得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老子才不是什么骂阵的,老子是将军手下的千户!” “我是你姑奶奶!”楚窈毫不客气地张口回道,“我站在这里,还真就是能说上话。别说你一个任、……算了想不起来任什么了,手下的亲信,便是他亲自见了我,也得客客气气的。” “你一个千户,军职不大、脾气倒是挺大。行,你之前说陆泛一个副将要遵主将令,那你一个千户,按照军中规矩,你怎么就有脸直接挑衅呢?”楚窈偏头嗤笑一声, “我看你小嘴挺能叭叭,当个千户屈了你的口才。走,我们这就过去,我得跟那个任什么提议一下,这张嘴就得物尽其用,骂阵的职位更适合你。” “窈窈。”陆泛抬手拉住说走就走的楚窈,有些无奈地摸了摸她发顶,“别激动。” 楚窈不知是处于军营热血豪迈的环境中、还是刚才喝的烧酒有些上头,如今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异常亢奋的状态、激动到想立刻撸袖子找人干架。 “不要,冷静什么?躁起来啊!”楚窈把陆泛的手扒拉下来、反手拉过他的手就要往主营帐的方向走去。 路过那小兵之时,还不忘拽过他的盔甲,催促道:“你愣着干什么,走啊,去告状啊!” 被事态发展搞蒙的亲信:“……” “窈窈。”陆泛却已是反应过来,有些头疼地按了按眉心,“方才还信誓旦旦地同我说不会醉,这会儿却已经晕乎起来了。” “没有,我清醒得很。”楚窈的目光准确地落在他身上,眼睛亮得惊人,“我已经想好一会儿进去要怎么怼那个任啥啥了,他是不是嫉妒你的功劳、明里暗里在打压你?不要怕,我会保护你的!” 陆泛被她明亮专注的眸光看得心中微颤,又听到她满是维护之意的话,不由得拉紧了她的手、唇边弯出笑意来:“好,那我就等着你来保护我。” “义不容辞!”楚窈毫不迟疑地应下。 一旁被拖着走的亲信:“…………”不是,你们两个互诉衷情的话,能放过我这个弱小无助的旁观者吗? ——答案显然是不能的。 直到进了主帐之中,亲信仍是没有寻到机会脱身、甚至来不及为自己辩解几句。 楚窈站在帐口处,深吸了一口气、试图以高分贝音量来先声夺人:“任……” 然而刚起了个头,她就卡住了,摸了摸脑袋、回头认真问陆泛:“他叫任什么来着?我忘了。” 陆泛看她认真中带着迷茫的神色,不由地笑了起来,扶额无奈提醒:“任承业。” “哦,好的。”楚窈乖乖点头应了,转过头再次气沉丹田,“任承业,你出来,我有事要对你说。” 任承业正在营帐中高坐上坐着,寻思着一会儿该怎么用自己的威势让陆泛明白——在这军营中,他才是老大!无论陆泛多聪明有能力,都不过是他手底下的兵,得听他的调遣! 当然,陆泛打下来的军功,也都得是他的! 任承业正琢磨着怎么组织言辞表达自己的意思,是直接开口威胁呢?还是先礼后兵,先同他好好说道说道?若是他识时务最好,若是他不识时务……哼,拿了别怪他不顾同僚情面了! 还没琢磨清楚,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声叫他,听起来还像个女的?! 任承业听她说话颇不客气,顿觉自己的尊严受到了极大挑衅,从高位上站起、提着刀就出去了,掀帘骂骂咧咧道:“哪儿来的女人?老子军营里就容不下……楚大小姐?!” 看清来人的瞬间,任承业当场表演了一个原地变脸,将大刀背到身后、挤出个笑意来:“您怎么来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楚窈见他提着刀一脸凶蛮地出来,看清是她之后又做出恭敬模样来,不由得笑了一声,挑眉道。 “意外、意外、十分意外。”任承业顺着她的话也笑,心中却暗暗叫苦,这小祖宗来干嘛?难不成是随着护国公来的?朝廷那边派了新的将领过来?是这里的消息传了回去吗?可是战场的局势明明是好的…… 任承业兀自揣测着楚窈到来所代表的含义,却不料她眉梢一扬,逼问道,“只意外?不惊喜吗?我可是看到了一些了不得的场面呢。” “惊喜、惊喜、十分惊喜!”任承业立刻答道,犹豫了片刻没想到合适的套话理由,只能直白着问,“楚大小姐是随着楚国公爷、或者是世子爷过来的吗?朝廷派你们来接替这边战场?” “你想什么呢?”楚窈闻言、颇为奇异地看了他一眼,“临阵换将是兵家大忌,你不懂吗?陆泛明明在这里带兵打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找人替他?” “难怪我爹说你当主将不行。”楚窈遗憾地叹了口气,诚恳建议道,“守好营地,做好后勤工作,安分点,该是你的功劳还会给你。其余的……别添乱好吧?” 任承业:“……”你他娘的说的是什么话?! 他现在算是听出来了,这个楚大小姐就是为陆泛这个小白脸过来、专程警告他的!还别添乱?不就是怕他抢功劳吗?他还真就不稀……打算抢呢。 楚窈见他面色变换,却只当没看到,语重心长道:“我爹虽是没来,可你没看到军营里有几个分外眼熟的叔伯吗?楚家军麾下的人能派过来,本身就表明了我爹的态度。” “等等,你不会不知道吧?”楚窈看他面色,忽然恍悟过来,一言难尽道,“你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连军队里的将领们都认不全?!” 任承业:“……” 他哪儿能知道呢?他就是想过来捞个军功,有家里面的关系,他只要安安稳稳地等着前面的士卒去拼杀、给他挣点军功回来。只要军功到手了,未来的路不就一路坦途? 楚窈:“……” 她不由庆幸地叹了一口气:“你当时还想托关系到楚家军中是吧?还好我爹当时没收你,要不然传出去坏名声。” 这话任承业就不乐意听了,恼羞成怒道:“老子是漠北实打实军功出来的,才不需要进楚家军!” “得了吧。”楚窈敷衍地摆了摆手,“什么情况我们都知道,你也没必要在我这里演——谎话说多了,自己都信了?我也不想管你那些事。只一点,你得记得清清楚楚——” 她退了两步,站到陆泛身边、奋力揽过他的肩,反手指着自己:“陆泛,我的人。你不能动到他头上。” 任承业:“……” 他看了看明明矮了一个多头、还要做出保护者模样的楚窈;又看了看微垂眉眼、掩不住唇边笑意的陆泛,陷入了长久的无语之中——陆副将,你在营中操练士卒的时候,可不是这般模样。 * 出了主帐之后,楚窈脚下都在虚浮,却仍在叨叨逼逼地同陆泛说:“你不用担心,任承业肯定是不敢再打压你了。还有其他事,我也会一并为你扫平……你只需要注意好自己的安危、好好打仗就可以了,我在朝歌等着你回来!” “我从未担心过。”陆泛摸了摸她柔软的小脑袋,“请命来定州之前,我便知道会有这样的事。军中将士虽是豁达者,可有名利之处便会有争斗,这是无可避免的事情。即使知道,我却还是来了,本身就是有着自己的对策的……” 他看着楚窈眼中已起了雾蒙蒙的水意、脑袋一点一点的,却还是努力睁大眼睛听他说话,笑了一下后收了话音,低叹道:“说你醉了,还不承认?” “走吧,我那里还有位置,送你回去休息。”陆泛牵起她的手,含笑慢步离开。 头顶月光皎洁明亮,将人的影子拉长、交叠依偎在一起。 楚窈跟着他走了两步,忽然回过神来,缓缓眨了眨眼睛:“你上次寄信时说的那片桃花林在哪里呀?我想去看看。” “杏花开了,可我窗边那棵桃花树还是没有开花。”她有些苦恼似地仰头道,“你寄过来的桃花很好看,我想去看看。” 陆泛看着她在月色下澄澈而剔透的眼眸,又压不住唇边的笑意了,点头道:“好,那便去看看。” 定州山清水秀,那片桃花林便在一片半幽闭的山谷之中、临着一湾溪水。 桃林蔓延数十里,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娇美桃花,仿若粉烟彩云、铺陈出了无尽艳色。此时虽是桃花最盛时节、却也有不少花瓣随风飞落、在长着碧草的地面上铺了浅浅一层,些许落在溪水之中、由清溪载着悠悠流向远处。 “真好看!”楚窈惊叹地看着眼前美景,月光落在桃花之上、为其镀上一层浅淡的柔光,周遭花瓣纷飞、溪水流动,安谧得像一场春夜里的梦。 “在这里。”陆泛遥遥指着不远处一颗枝条舒展、花开如云的桃树,“早春里第一枝桃花。” “漂亮!我要上去仔细看一看!”楚窈赞了一句、兴致勃勃地轻身掠近,飘身落在了花堆之间。 陆泛怕她醉后手脚虚浮,也随之落在了她身旁、想看护着点。 没想到人刚落下,还来不及开口,便见她仰脸嗅花时脚步一滑、整个人直直便往下坠去。 陆泛抬手捞起她、卸去下坠力道时却被楚窈压倒在花枝之上。 “你真好看。”她的指尖落在他唇边,绽出一个明媚的笑来,“我想亲亲你。” 第50章 (/ω\) 就这?天呐你会不会接吻啊…… 楚窈歪着脑袋看他。 夜风卷起桃花瓣、自两人之间飘过, 有一瓣悠悠歇在了陆泛唇边、衬得他唇瓣亦如桃花般诱人。 花枝轻颤、落英纷飞、月光映进他眼中。 楚窈的指尖在他唇边轻轻抚了抚,认真地又问了一遍:“你真好看,我想亲亲你, 好不好?” 陆泛的眼睫微微颤动, 溶溶月色在他眸中流转。虽是迎着月色,他看着楚窈的眸光却不复之前澄明。 楚窈歪着头等了一小会儿、却不见他回复, 鼓起了脸颊道:“你怎么不说话?你不说话的话, 那我就当你默……唔。” 她话还没说完,唇上忽然落下温软的触感,微热的气息拂过她面颊。 楚窈倏尔睁大了眼睛,她生平第一次有这种体验,一时屏住了呼吸、忍不住想退却,却被陆泛温柔而强势地按住了。 楚窈退却不成,眸光便落在了陆泛含笑流转的眼神之中,仿佛又凭空干了一壶烧酒, 面色渐渐染了红晕、更甚于周遭粉霞红云。 陆泛不过停留了片刻便放开她, 又在她唇畔落下轻吻,低声笑道:“呼吸,窈窈。” 楚窈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别开脸、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一时只觉得憋得心肝肺都疼。 她忍不住窘迫起来,明明是自己先开口问的, 这样的反应也太丢脸了? “你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呀?”楚窈回过神来,开始为自己强行挽尊, “你突然过来……我当然就、就,一口气没上来嘛。” “这种事……难道还要事先商量一下?”陆泛却是笑了起来,有些懒散地往花枝上一躺, 眉眼间便携了恣谑的笑意。 楚窈……她的脸又慢慢红了起来,救命!陆泛怎么……又露出了这撩人得犯规的一面? 在这个开满繁花的月夜里,他倚花而笑,满是少年人的风流洒意。 楚窈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分外聒噪地响起,似乎要透过胸口而出、连周遭叮咚作响的溪水声都要盖了过去。 她正要寻个办法遮掩过去,偏偏陆泛直起身来贴近她,下巴搁在她肩上、带着笑意的声音便从耳朵直直传到了心脏中。 他轻声说:“窈窈,你心跳得好快,我都听到了。” 楚窈:“!!!” 她面上的热度瞬间可以融化钢铁,匆忙偏过头去要躲开,却被陆泛拥入怀中。 他笑意泠泠甚于流泉,响在她耳畔,有些无奈、又似乎带了些纵容:“你的心跳声我听到了,那我的呢?你有没有听到?” 楚窈愣住了。 “我离你远的时候你听不到,怎么离你这般近,你却仍是听不到?”陆泛有些小小抱怨似地点了点她鼻尖,叹了一口气。 楚窈的脑袋已经空白了,只有一个念头萦绕其中——陆泛怎么这么会??? 他怎么能这么会?!明明是她先开口问的、也是她先动作的,怎么到了现在,陆泛映着月色的眼睛、温和含笑的声音乃至落在她脸颊上柔软的指腹,都这么……让人扛不住呢? 所以他果然是个天然撩是吧?! 楚窈开始深刻反思起自己的定力来——这不合理,她可是现代社会、信息爆炸时代过来的,什么刺激场面没见过,还能被一个同样是第一次谈恋爱的人扰得思维空白?! 那必然是不能的!她要表达出自己不为美色所动的清醒理智来!并以强烈的不屑态度,来挽回方才出现裂纹的尊严! 这般想着,楚窈唇边露出点笑意,往后撤了一些距离、躲开陆泛伸过来的手指,双手平摊叹了口气道:“就这?就这?你就这点本事?天呐你会不会接吻啊?!” 只能说“就这”这种标准的杠精式发言,足以让任何一个听到这个开头语的人气血上涌。便是从容淡然如陆泛,此时也忍不住微微眯起眼睛看她。 “哦?听起来,窈窈很懂?”陆泛弯唇轻轻一笑,偏头看着她、意味深长地道。 “不巧,大概比你强出一点。”楚窈谦虚地抿唇,又强调道,“所以我刚才是在震惊于你的蜻蜓点水,才会愣住的。” “既然这样的话……”陆泛从容朝后一躺,懒散地点着唇角对她道,“来试试吧,我同你学习一番。” “???”楚窈:“!!!” 这和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啊?宁就这么能屈能伸的吗??不辩驳几句、直接就躺平了??? “还是说……窈窈只是口头上这么说,实际上并不比我强到哪里去?”陆泛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含笑追问道,“也只会你口中的‘蜻蜓点水’?” “当然不是!”话说到这个份上,楚窈哪里还能收回刚才说过的话?她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那便来吧。”陆泛欣然邀请。 楚窈:“……” 颤抖的心、颤抖的手。 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缓缓凑近陆泛,却见他眼也不眨地含笑看着她。 楚窈:“……你能把眼闭上吗?” 你这样看着我,我完全拉不下这个脸啊! “为什么?”陆泛轻眨了一下眼睛,有些好奇地问。 楚窈其实很想回一句:没有为什么,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大家好像也都是这么做的。 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楚窈只能睁着眼瞎编一通:“人的五感在一定程度上是互补的,视觉的短暂缺失会让人把注意力更多地放在触觉之上。所以……” “明白了。”陆泛点了点头,做出受教的模样来,“是为了更好地去感受吗?” 楚窈:“?!” 你不要说虎狼之词啊喂!救命!!你不要用正经的表情说引人深思的话好吧?! 陆泛不轻易打直球,可他每次打直球,都像是在楚窈心尖上蹦迪——每一下都让她无法呼吸。 “不是……”楚窈无力地试图辩解。 陆泛却已恍然道:“难怪窈窈刚才闭着眼睛。” 我不是!你听我狡辩、不是、解释啊!!楚窈尔康手,艰难道:“不是,我只是被人突然凑近,下意识反应……” 话没说完,抬头便看到陆泛戏谑的神情,顿时明白过来——这人又在故意逗她!! 楚窈真是又气又好笑,你的聪明才智能不能用到其它地方?!啊??? 她不再犹豫,以小鸡啄米的姿态义无反顾地冲下去、吻上了陆泛的唇。 唇瓣相贴,两个人都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触电般微麻的感觉不知从何处升起。 楚窈稳了稳心态,有些笨拙地依葫芦画瓢操作起来。 ——好在她这次没有忘记呼吸,楚窈寻到几分自信来,偶像剧果真不是白看的!她是个聪明的崽! 只是这点高兴还没升起来一会儿,楚窈忽然觉出陆泛的呼吸有些急促起来。 她愣了一下、人还没反应过来,主动权已经被夺走了。 * 树上花枝摇落,大片桃花纷纷扬落了下来。楚窈躺在花瓣上,直接开始怀疑人生—— 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她仰头看向陆泛,只瞅见流畅的下颚线和隐约可见的锁骨。 ——没错,这离谱的视角是因为她现在在陆泛怀里,一坐一躺那种。 “在想什么?”陆泛低头温柔看她,眼眸中像落了星子、尽是明亮的笑意。 楚窈表示不是很想理他,撇了嘴偏过头去。 陆泛便轻声笑了起来,揉了揉她长发:“不高兴?是觉得吃亏了吗?要不我……” “泻药,不必。”楚窈露出个假笑来,“累了,想回去睡觉。” “好。”陆泛含笑应了一声,环抱着她的腿弯、来了个标准公主抱。 猝然被抱起来的楚窈:“???你做什么?!” “你不是累了吗?带你回去。”陆泛低眸一笑,极为自然地道。 “大可不必。”楚窈不太适应这种走路都要被人抱着的感觉,下意识拒绝,“我自己有脚,自己走、自己走。” “哦。”陆泛神情更自然地应了一声,语气无辜道,“可我想抱着你啊。” 楚窈:“……” 陆涟之,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你居然还挺黏人?!我行我素在你这儿体现得真是淋漓尽致! “可以吗?”他又低头问了一句。 楚窈看着他明亮的眼眸:“……” “行吧。”她抬手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以防继续被眼前这人迷惑,“反正出力受累的是你,又不是我。” 陆泛笑了起来,胸腔里愉悦的微震透过衣物、传达给了怀中楚窈,她便也忍不住弯起眼睛、露出笑容来。 月光伴着溪流而过,人影随着树影交叠。 第51章 所谓吹牛 “你笑什么?你莫不是觉得,…… 天光大亮、日色高悬, 营帐外传来士卒操练之声。 楚窈露出头来、伸了个懒腰,听到外面声音的时候愣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朝歌之中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陷入沉默之中:怎么……太阳这么高了?这看起来得有中午十一点了吧?!这么晚了居然没人来叫她的吗?! 楚窈目光在营帐内搜寻了一圈, 果真没有看到陆泛的身影。 想来也是,外面士卒们听起来已经训练了许久, 主将任承业又是个不靠谱的。在这种情况下, 陆泛如果能睡懒觉才是件稀罕事呢。 好在楚窈不是个真正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一个人也能完成洗漱整理一切事宜。刚洗过脸,却见陆泛掀帘进来、手中端着打好的清水。 “已经醒了?”他瞧见楚窈已然收拾利落,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笑道,“看来是我来晚了。” 陆泛将清水放下,走过来极其自然地在楚窈眉心落下一吻,含笑问道:“要现在去吃东西吗?还是等一下和将士们一起?” 楚窈:“???” 她眼看着陆泛凑上前来啄她一口、又神态自然地开口说正事, 整个人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你动作也太熟练、表情也太坦然了吧?! 楚窈默默地捂住自己的脑门, 没吱声。 “怎么了?”陆泛偏头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我总觉得我还是个孩子。”楚窈喃喃道,“牡丹久了,早安吻晚安吻什么的、对我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哦?”陆泛虽是不全能听懂她的话,却也能大致上明白她的意思, 闻言面不改色地道,“我之前也不太懂。听窈窈的意思是, 你觉得应该是早晚都会有的吗?好的,我记住了。” 楚窈:“???” 不是, 你别曲解我的意思啊!你记住什么了?忘掉啊摇晃脑袋!! “你不要乱记东西。”楚窈严肃地抱住他脑袋左右摇晃,“特别是理解错的东西,快点忘掉!” 陆泛给她摇晃得眼前有些发晕, 却也不忘抽空无辜笑道:“已经听到耳朵里了,记性太好,忘不掉了。” 两人闹了片刻,陆泛有些无奈地按住她:“好了,你醒了的话,我就先回去了。马上就开始每日例行的切磋时间了,比武台上得有人看着。” “比武台?”楚窈便住了手、有些好奇地问道。 “是我之前整顿军中纪律时顺便颁布的一个条例,想促进将士们合理切磋、彼此学习来进步,还是个联络感情的好机会。”陆泛解释道,起身拍了拍她脑袋,“先去吃点东西吧,出营帐往左转、直行约三百步便能看到。” “嗯。”楚窈点了点头,又兴奋道,“我一会儿也想去看!” “可以。”陆泛笑了一下,“下午我把事务交给秦伯,带你回城中一趟。” * 军中伙食自然不能同护国公府相比,不过楚窈也不是什么挑剔的人,随意用了点填饱肚子之后,寻人问了路便兴奋地往比武台跑去。 比武台处此时人声鼎沸,兵卒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呼喝声和叫喊声不绝于耳,其间夹杂着兵刃交击的声响。 楚窈还没挤进去,便听得周遭忽地爆发出一阵叫好声:“攻他下路、欸对!干得漂亮!” “好啊!真是高!” “老冯真是甩红缨枪的一把好手!这手/枪法使得真是绝了!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出什么来着?” 楚窈听他们叫喊得热闹,不由得心中更为好奇,挤进去的瞬间刚才听到有人这么问,随口便接上了一句: “出神入化。” “欸对对对!就是出神入化!”方才卡壳那士卒闻言大喜,回头看来,“兄弟你声音怎么听起来……???” 他愣在了当场,楚窈微笑着同他点了点头。 那汉子便红了脸,张口有些结巴道:“姑姑姑……姑娘,你你你……” “姑娘个屁啊!”他还没想好话该怎么说,脑袋上便挨了身边人一个爆栗,那兄弟咬着牙同他低声道,“你知道这人是谁吗?她可是陆将军的人!那日在双头崖下,多少人看到陆将军把人抱在怀里,脸上那笑柔得啊……啧,说出来你都不信。” 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的楚窈:“……” 社死的事情,能别再拉出来鞭尸了吗? 她面上和煦的微笑逐渐僵硬,而那个士卒的科普终于走到了尽头,以一记强有力的威胁收了尾:“不想被陆将军拉出去单独操练的话,就管好你的眼和嘴!” 这话一出,先前说话那汉子立刻将头扭到了别处,眼睛上下左右到处瞟、就是不敢落在楚窈身上,口中快速道:“姑娘是来找陆将军的吧?您请。” 说着,他和那兄弟朝两侧分别让了一步,为她腾出一条路来、好叫楚窈能一眼看到高台上的陆泛。 楚窈:“……” 陆泛啊陆泛,你平时是对将士们进行了什么地狱式训练吗?还把人拉出去单独训练,太魔鬼行为了吧?! “多谢二位。”纵然心中颇为无语,楚窈面上还是礼貌地同他们道了谢。她与陆泛的事情,还是回去关上门之后自己再问。 只是她还来不及走到高台旁,便看到先前在台上那个胜出的人将手中红缨枪端正一立、声如洪钟道:“我老冯虽知自己本事不大,但按照规矩,我今日里已经连胜十局,该是有资格向陆将军挑战一番。” “还请陆将军不吝赐教!”他抱拳施了一礼,重新执起了手中红缨枪,枪尖在空中划过凌厉的弧度。 陆泛闻言也不推辞,从容一点头、便从高台上走到了擂台中,拱手施了一礼。 “陆将军要用什么兵器?”那个叫老冯的汉子见他磊落干脆得很,不由地笑了起来,大声问道。 楚窈停住了步子、也有些好奇地朝陆泛看去。 她知道陆泛的武艺是不错的,但平日里他总是温文尔雅的模样,好像并没有什么真正见他出手的时候。 应该会用剑吧?楚窈猜测道,剑是君子之器,世家公子习武时确实多用剑。 陆泛的剑法,应当也是飘逸淡然、用七藏三、满是君子之风的。 ——可出乎楚窈意料的是,陆泛只弯唇轻轻一笑,低眸将衣袖挽起:“冯兄弟既然惯于使红缨枪,那涟之便也使枪同你切磋吧。” 底下隐约有呼声响起,楚窈侧耳听去,便听到周遭有人问:“陆将军还会使红缨枪?!” “没听说过啊……” “陆将军好像是剑法比较好,我先前见过一次,那剑法……啧,我一个大老粗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是看着好像很温和有风度,但真正落到人身上时候啊……那该有的力道半点都不少!” “何止是剑法比较好?”远几步的地方有人插过话来,“你们来的少可能不知道,这比武台的比试啊,俺可是场场都到、一场不落地看下来的!连胜十场这个规矩确实很难办到,但之前也不是没人做成过!那老李你们知道吗?使刀老厉害的那个!” “嘿,上回他使刀挑战陆将军,将军便以刀迎战、没过多长时候就把老李的刀给挑掉了。自打那之后,老李头整日里便抱着自己的刀,逢人便是说小陆将军厉害,跟他交手一次、甚过他埋头练五年刀法。” “还有这一出?!” “那可不是!你们不知道,上上回……” 一旁站着的楚窈:“……” 等一下,怎么好像越说越离谱了?她倒是知道传话这回事,一来二去传得面貌全非也是有的,但落到自己身边人身上……怎么总有一种想笑的感觉? 楚窈越听越觉得好笑,唇边忍不住露出一点笑意来。 没想到她只不过是弯了弯唇、根本没笑出声,这点笑意被身旁正惊叹连连的士卒们看到,他们却顿时不满了起来,皱着眉头声讨道:“你笑什么?你莫不是觉得,我们在吹牛、陆将军其实没这么厉害吧?”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的事!”这点眼色楚窈还是有的,闻言连忙辩解道,“我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小陆将军厉害我是知道的、我太知道了!” 我只是……看到陆泛这么得人爱戴,与有荣焉而已。楚窈的眼眸亮晶晶的、满载着笑意。 这话一出,周遭士卒的面色顿时好看了起来,先前话最多的那个开口总结道:“那就好。陆将军虽是年纪轻、可一身本事兄弟们都是看着的,也都是真心服气的。虽然你是个漂亮姑娘,但要是说起陆将军不好,我们可都是不会客气的。” “没有。”楚窈唇边笑意绽开,仿若枝头开欲燃的明艳榴花,“我从来都知道,他是极好的。” 几人这么一说话,比武台上的形式便发生了急剧变化。 这个老冯大约是走刚猛攻击流的,自打比试一开始便发起了猛烈进攻,一杆红缨枪在他手中矫若游龙,所过之处尽是破空之声。 陆泛却与之相反,红缨枪在他手中仿佛只是个不起眼的小玩意,左一格右一挡,漫不经意般把玩着,却次次都能精准地将老冯的攻击挡了回去。 场上比试已经进行了一段时候,老冯急如雨点的攻击慢慢迟了下来、挥洒间也不似方才刚猛有力。 他也察觉到了陆泛消耗他体力一般的打法,眼见着气力实在是不支、咬了牙铤而走险,以枪身为饵、拼尽全力刺出最后一击。 陆泛却仍是神态冷静,这次没有再闪身避开、反而折身向前,直直地迎上了刺来这一枪。 枪尖明锐、映着日光落入人眼眸之中,照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然而不过是闭眼的一瞬间,场上胜负已分。老冯手中的红缨枪锵然落地、激起一片尘土来,他躬身大口喘息着,手臂微颤。 陆泛将手中银枪立起,微微喘着气。 片刻之后,他走向老冯、对着他伸出了手:“你还好吗?” 老冯额上汗珠滚滚落下,却仍是勉力支撑起身子来,对着陆泛一抱拳:“陆将军武艺高强,我老冯技不如人,心服口服!” “不必妄自菲薄。”陆泛额上亦是沁出薄汗、打湿了他额前碎发,“你的枪法很不错。只是须得注意,战场上不只有一往无前的进攻,防守和灵活应变同样很重要。” “是,多谢陆将军指点!我老冯记下了!”老冯神情敬服、又恭敬地拱了手。 台下便响起呼喝叫好声来,热血的气息将原本晴朗的天气点燃得越发激昂。 楚窈身在其中,亦是能听到自己血液沸腾的声音,如一股奔涌而出的泉水,为眼前之人流动着。 陆泛向台下看去,正与她涌着笑意的眼眸相对,唇边忍不住也露出笑意来。 * 午时的饭是同楚家军中几个叔伯一起吃的。 秦伯见着楚窈的时候还不可思议道:“大小姐,您不安安稳稳在京城里呆着、大老远的跑到战场来干嘛啊?将军知道吗?世子知道吗?” “不成不成,我得给将军寄封信回去!”他瞪着眼睛围着楚窈原地转了几圈,拍着脑袋头痛道,“什么事要劳得您来定州啊,有事给我们几个老家伙传个信儿不成吗?我们还能不给您办?!” 楚窈和陆泛皆是含笑看着他,渐渐忍不住唇边笑意来。 “还笑?你们两个还笑?!”秦伯原地转悠了几圈,一回头发现她们两个人都笑了起来,忍不住把矛头对准了陆泛,“小陆啊,大小姐笑便罢了,你怎么不劝她几句、反而也跟着笑?你知不知道……” 他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的眼睛便瞪圆了,只见—— 这两个孩子对视了一眼,然后牵起了彼此的手、十指相扣着抬起了手。 “秦伯伯,这件事,你怕是代替不了。”楚窈笑眯眯道。 陆泛点头表示同意。 “这这这……这怎么回事啊!”秦伯眼神都直了,周遭几个叔伯也都是一副傻眼的模样。 秦伯反应了好半天,才张口痛心疾首道:“你们两个都还是孩子啊!大小姐,您才十几岁啊!将军知道吗?世子知道吗?” “咳。”毕竟是在长辈面前,楚窈掩饰性地低咳一声,“已经成年了。嗯……父亲和哥哥……知道的吧。” 应当是……知道的吧?毕竟婚约在这里放着,自家老爹和哥哥一直对陆泛也挺满意。 “秦伯伯放心,待此战告捷,涟之回去便会同楚伯父……”陆泛亦是开口道。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便被秦伯咬着牙一挥手、狠狠地打断了:“走你小子,谁是你伯父?!” 前一秒还被亲近地叫着小陆的陆泛:“……” 楚窈忍不住笑出声来。 “秦伯……”陆泛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下午的时候,我想带窈窈去定州城中寻一位故人,劳烦秦伯帮我看着点军营里的事,可以吗?” 要搁到往常,秦伯自然是毫无二话地应下,但此时他怎么看陆泛怎么不顺眼,忍不住挑刺道:“去什么去?大小姐就好好呆在军营中,哪也不去!更别说是和你一起去!” 陆泛:“……” 楚窈:“噗哈哈哈哈哈……” “好啦秦伯,您别为难他了。”接受到陆泛的眼神,楚窈勉强按捺住唇边的笑意,“我们去城中是有正事的,很快就回来了。” 陆泛也随之保证。 这般又劝了一会儿,秦伯才勉强松口。 楚窈直到与他们分开,再想起来时仍是忍不住想笑——她第一次陆泛见有这般不受欢迎的时候,连能言善辩也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陆泛有些无奈地偏头看她。 “哈哈哈别看我,我们家人就是这么护犊子!”楚窈被他看得越发想笑,调侃道,“这样就受不了了吗?那到时候父亲和哥哥知道的话,你又该怎么办呢?” “能怎么办?”陆泛相当配合地叹了一口气,“自然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 “对了,我们要去城中拜访什么样的故人?”楚窈骑着马跑出一段距离,有些好奇地回头问道。 “你上次书信中说,近来在忙学堂的事情?”陆泛微微一笑,“我之前曾与你提到过,我母亲之前在定州办过女子学堂。虽然我们当年在定州停留的时间有限,但当初兴办学堂之后,确实有几位做出成绩的。” “先前我们进定州时,偶然遇上了当初帮助母亲兴办学堂的一位姨母。她自十余岁便立志自梳,也是位很了不起的女子。”陆泛轻轻叹了一口气,转头看她,“窈窈若是觉得初立之时有诸多问题不知该如何上手,不如请她去任院长一职。想来会让你轻松一些,也算是给她一个安身之处、实践理想之所。” 单听陆泛寥寥数语,楚窈脑中便浮现一位清瘦却坚韧、淡然而执着的女性长者形象,心中颇有触动,忍不住低声叹了一口气:“若是能遇上这样的人,是我的幸运。” 虽然陆泛说是在定州城中,然而两人策马而过、最终却是在城东一处偏僻之地寻到了她的住处。 住处地方不算大,不过一座茅草屋并着门前篱笆围成的菜地,其间有一条小径穿过,小径两旁似乎植着菊花,只是此时尚未开花、仅一簇绿叶而已。 满是清贫闲逸的隐士作风。 楚窈心中敬意更甚,而她似乎是听到了门前马蹄之声,自门前掀帘而出,正与牵马的楚窈遥遥相对。 须臾,她面上露出个温和的笑意来。 第52章 身份(作话含番外) 这简直太离谱了?…… “江姨。”陆泛下马朝她施了一礼, “许久未见,可还安好?” “一切都好。”江兰英唇边露出点慈和的笑意来,“前方战事可还顺利?” “都顺利。”陆泛也微微笑了起来。 江兰英便点了点头, 目光落在楚窈身上, 面上笑意更深,微叹了一声:“日子过得可真快啊, 这一晃眼, 你居然已经成亲了。这姑娘看起来可真好看。” 楚窈:“???” 不是啊!!! 她不明白,为什么见着陆泛的长辈都会感叹一句:“日子过得可真快,如今你已经成亲了。” ——但她这边的长辈从来不会这么说,甚至还总觉得楚窈还是个小丫头,痛心于她这么早就被猪、啊不是、被人给拱走了。 难道这就是养儿子和养女儿的不同吗? 江兰英见她一脸懵逼,不由得微怔了一下,有些歉然道:“抱歉,难道是我误会了?不知姑娘是……?” 楚窈:“……”误会倒也谈不上, 只是还没还没到你说的那个地步。 “是未婚妻。”好在陆泛轻笑了一声, 及时解围道,“之前您知道的,幼时在京城中定下的。” “原是如此。”江兰英恍然道,随即面上带了轻叹之色, “真好啊,你能遇上家重情义的。” “是。”陆泛含笑点了点头, 看向楚窈,“能遇上他们, 确实是我的幸运。” 被两人含笑的目光同时看着,楚窈有些不自在起来,忙摆手道:“没事, 应该的、应该的。” “来吧,请屋中坐。”江兰英心中越发喜欢楚窈,侧身邀请道,“家中无所长物,仅有自己晾的花茶尚能入口,姑娘勿嫌。” “怎么会?”楚窈乖巧点头,又自我介绍道,“我叫楚窈,楚河汉界的楚、窈窕的窈。江姨……我可以随陆泛这样叫您吗?可以叫我窈窈。” “当然可以。”江兰英温和笑道,“我一见便很喜欢窈窈呢,你的名字也很好听。” “谢谢江姨。”楚窈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脑袋。自打来这里之后,她倒是从未遇见过像江兰英这样温和可亲的女性长者,家中血亲只有父兄,楚老夫人……算了,懒得提。 几人寒暄片刻,陆泛便将话题引到了正题之上:“这次和窈窈来这里,是有件事想同江姨说一说。如果您愿意帮忙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 “难得有我能帮上忙的事情,泛儿尽管说。”江兰英给楚窈添了些茶水,抬眸笑道。 “窈窈在京中办了一家女子学堂,听闻您之前有经验,所以前来向您请教。”陆泛接过她手中的水壶为她也续了些茶水,“若是您愿意同去朝歌任院长一职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 江兰英一时怔住。 楚窈便朝她挪近了一些,仰脸笑道:“我先前听陆泛说过,您和他母亲当年曾在定州办过一家学堂,收容落难的女儿、教授她们手艺、改变了她们的生活。真了不起,我想像你们一样,尽力做一些事情。” “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江兰英闭了闭眼,“我年轻时候也曾异想天开,企图以自己的努力改变平民女子的命运。然而你现在看我……” 她苦笑一声:“潦倒一生、亲友离散。这么多年,我并没有改变什么。” 楚窈听得一怔,有些疑惑道:“可是……不是有女子通过自己的双手挣钱、能够独自在这世道上立足了吗?” “不。”江兰英有些疲惫地摇了摇头,看着自己饱经风霜的双手,“她们没有。她们无一例外、全部选择了嫁人,继续依附男人、继续原本应有的生儿育女、操持内宅的生活。就连我……” 她唇边苦笑之意更甚:“我也曾动摇过。” 楚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陆泛他们随着调任离开了定州,陆夫人离开之前、曾欣慰于这座学堂能够教会女子们手艺,但她不知这次尝试居然以这样的结果告终——也许她知道,但她仍觉得,这是不错的结果。 仿佛骤然从理想中落入了现实,楚窈只能怔怔地看着江兰英。 江兰英的目光转向她,露出点和蔼的笑意:“窈窈也是出身名门吧,真好,这么小就有这般胸襟,但这并不是一人之力所能改变的事情。定州不过是一个州郡,我当初亦是出身南方世族——江家的嫡长女,可便是这样的地位出身、我亦是不能改变什么。” “家族除名、亲人抛弃、朋友疏远……若是再回到之前,我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做同样的选择。”她叹了一口气,有些感慨道,“人有些理想是好的,但若是把一生都寄托在不可实现的理想上……那实在是太辛苦了。” 楚窈垂下眼眸,心中有些难过起来——她怎么会不知道?但江兰英确实是这么多年走过来的,已经足以令人敬佩,她一个刚开始实践的人、没有资格对一个经历过的人质疑和否认什么。 因而,楚窈只是抬起头来,轻而坚定地道:“江姨已经很棒了,‘知其不可而为之’本身就是一件令人敬佩的事情。可有些事情,确实是值得人用一生时间去做的——也许它艰难困苦、前路渺然、甚至为人所否认打压,但这反而更印证了它的必然性。” 江兰英有些怔愣地看着她。 楚窈轻声笑了起来,向她伸出手:“这个世界需要理想主义者,因为只有她们才是推动社会改变的力量。也许异想天开、也许道阻且长,但每进一步、总会有进一步的欢喜。审时度势的聪明人可以不必那么多,但试图改变世界的理想主义者是不可或缺的。” “江姨走了那么多步,还愿意同我再往前走一些吗?” 江兰英看着朝她递来的这只手,白皙纤细却隐含力量,不由得笑了起来:“还是年轻好啊,鲜活有拼劲儿,眼光永远向前看。倒是我被困在了过往之中、不肯迈出步子来了。” 她握住楚窈的手,眉目全然舒展开来:“那我便同窈窈,再多往前走几步吧。看我这把老骨头,能走到何处去。” “江姨哪里老了?正是博学睿智、能当人头顶指明之星的好时候。”楚窈心下轻松起来,顽皮笑道。 “就你会哄人开心。”江兰英便也笑了起来,有些亲昵地点了点她眉心。 “那我离开定州的话,就把江姨也带走啦。”楚窈唇边带笑地转向陆泛,做了个鬼脸,“我们两个走了,不要你啦!” “那我只好尽快结束这里的战事、也赶回朝歌了。”陆泛配和地叹了口气。 几人便都笑了起来。 * 午后楚窈又在江兰英处同她商量了许久,待到日头西斜时,才匆忙牵了马直奔双头崖——昨日里她对那试图刺杀陆泛的暗部人说过了,如果想知道更多消息,就要他们能主事的人今日酉时在此处等着。 也幸好陆泛见她二人相谈甚欢,逗留了不久便先行牵马回军营中了,否则楚窈还真不好把他打发走。 楚窈在城中随意买了张猪头面具给自己扣上,眼见着面具扣得严严实实、露不出一丝容貌来,这才满意点头。 系统:“……” 它看着自己宿主粉裙子粉珠花……粉猪头脸?不由地陷入了思考之中:“宿主,你这是要做什么?” “上次疏忽了。”楚窈将面具后面的绳子系紧、与发带绑在一起防止意外掉落,抽空回答系统道,“上次情况太急了,我没能及时做好掩饰——不能让那群人知道我的身份。否则之后他们与陆泛相认之后提起这件事,我不是分分钟掉马吗?” 楚窈叹了口气:“陆泛肯定会想,他都不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到时候我怎么解释啊?” 系统思考了一下,深以为然:“你说的也是,如非必要……请不要暴露过多关于这个世界真实的事情,包括统统的所在。” “嗯,我知道的。”楚窈点了点头,顺便叮嘱系统道,“统子,你能把我的声音微调一下吗。”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不用花积分那种,可以吗?声音难听点也无所谓,免费版的就行。” 系统:“……” “不至于、真不至于。”系统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宿主,你现在已经有一万多积分、算得上是有钱人了,不必如此抠门。” “节俭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楚窈振振有词道,“我骄傲我是龙的传人——所以我要将传统美德发扬光大!” 系统:“……”行叭。 它给楚窈调配了基础变声功能,楚窈用着新声音大笑了两声,策马朝着双头崖而去。 双头崖上风很大,大约是高处不胜寒吧——在被一群黑衣人包围起来的时候,楚窈沧桑地想到。 “这就是你们想要知道事情的态度?”楚窈独自一人面对着周围一圈又一圈将她包围起来、剑尖直指着她的黑衣死士,扬眉轻声笑道。 “我们主子说了,把你带回去,压在暗牢里严刑拷打。该说的、不该说的,通通都会让你说出来。”领头人冷着声音道。 “这么凶残吗?”楚窈却没露出什么惊惧的神色,反倒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你们如今虽为暗部,可之后必定是要走到台前的,尽是这样的手段可不太好,您说呢?——薛国舅?” “啪啪啪……”石头后忽然传来一声轻笑,有人轻拍着手了出来,锦缎黑靴却是落地无声,“姑娘知道的果真是不少。” 那人缓步走至楚窈面前,手掌轻抬、朝后一扬,原本包围着楚窈的黑衣人们便动作整齐划一地收了剑、朝后退了三步,为他二人留出谈话的空间来。 “我们现在可以正式开始谈了。”薛国舅唇边噙着微笑,意态风流地抖了宽袖,“那么姑娘,第一个问题——薛某想问你,你昨日里送出的那半枚玉佩,是从何处所得?” 楚窈其实很不喜欢和薛国舅这样的人打交道,就如她之前同顾行渊说话一样——真的很费劲啊!这群在政治漩涡中沉浮多年的老狐狸,从来不能开诚布公地直接谈话,总要先试探一番、揣摩一番,每说一句话还总是话中有话。 “那是假的,仿制的。”楚窈不与他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我知道,想必薛国舅也能看出来。” “哦?”薛听州闻言却有些讶异地挑了眉,似是想不到楚窈竟然会直接承认,“姑娘既然是仿制的,那想必知道真的玉佩在何处?” “反正不在你认为的那人手里。”楚窈也学着他模样、挑高了眉梢,“我不知道钱光门是用什么手段把你们引过来的,也不知道他拿出了什么东西、又让你信了几分?但就我所知,他可是真真切切的平候钱家之子,没有任何其他身份。” “姑娘口出妄言了。”薛听州面上笑容更深,“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这么笃定钱光门拿出来的东西、不如你拿出来的东西更有分量呢?” 楚窈:“……” 行吧,之前她在他口中还是知道的果真是不少呢,现在又变成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也不用诈我。”楚窈干脆地把球踢回给了他,“那半枚玉佩有没有分量你自己心里清楚——若是你不看重,也不会在这里同我瞎逼逼了。” 薛听州便微敛了笑意,眼中显出几分认真之色来:“那半枚玉佩现在在何人手中?” “你知道陆煦吗?”楚窈不答反问。 “这个名字……似乎有些耳熟。”薛听州闻言微怔,似乎是有些记不清楚这个人了。 楚窈:“……” 嚯好家伙,难怪你们这么多年找不到人呢?!楚窈之前还在疑惑,同是前朝旧部,陆泛他养父虽各地流放、但到底也是名声在外的大儒,薛听州怎么就是不找他互相核对一下消息呢? 现在倒是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情况啊?!前朝皇上和皇后手里的势力居然还是彼此相对独立的?!所以当年是皇后通知自己这边的人把尚在襁褓中的陆泛带走,没想到被皇上那边的人截胡了? 以至于两方都不知道彼此的存在?! ——这实在是太不合理了。 也难怪陆泛他养父便是临死的时候也未曾对他透露出半点消息来——毕竟他也不知道前朝还有保存下来的势力、仍在寻找着陆泛。在陆煦看来,怕是只希望陆泛就这般安安稳稳地活下去吧。 “姑娘为何露出这般表情?”薛听州见她眸色变换,不由地出声问道。 “我在想……”楚窈有些无奈地道,“难怪前朝京中沦陷之时,地方上无力救援。你们这权力……切割得也太零散了一点,互不相通的程度也太严重了点。” “在这种情况下,薛国舅还能收拢了皇室的暗部势力,实在是——”楚窈拱了拱手,“失敬失敬,您还挺厉害。” 薛听州:“???” 你在说什么?话题怎么走到了这一步? “陆煦有个儿子,巧得很——恰好与小太子同岁。”楚窈做出高深莫测的模样,理了理袖子,“陆夫人未有喜讯传出,再次出现时却已在为孩子行满月宴。薛国舅不妨猜一猜,陆煦是不是陛下手下的人?” ——这话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薛听州目中有微光闪过,追问道:“那陆煦现在在何处?他儿……小太子又在何处?” 听了这话,楚窈当即冷笑一声:“薛国舅有空问我,不如问问你身后那些人,昨日里刺杀的是谁?” 薛听州:“……” 他缓缓回过了头,恰与昨日里背后放冷箭那暗卫对上了视线。 暗卫:“……” 别看他,他也不知道,他只是按命令行事。 而身后楚窈仍在冷笑着道:“本来我不打算掺合进这个事情里面的,可你看看,你们做的事是不是有点太离谱了?” 薛听州心中其实已经信了大半,口中却仍是道:“待我回去再仔细查验一番,此事定会辨出一个真假——待那时,薛某会亲自给姑娘一个交代。” “不必给我交代,我也不需要你的交代。”楚窈不在意地摆摆手,“给该给的人一个合理的解释就好了。” 楚窈低低地叹了口气:“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不是对的。” 薛听州挥手示意暗卫们退开、朝她略一点头,目光隐有寒芒:“薛某告辞,我这便回去好好查验一番,若是……那小兔崽子敢骗我,我就让他知道——熙朝的暗部势力,远比他想象得还要令人胆寒。” “慢走不送。”楚窈兴致不大高地应了一声。 薛听州转身离去,走开两步后突然转头道:“姑娘。” 楚窈下意识抬起头来,便觉一阵劲风袭来、直取她头上面具。 楚窈抬手格挡、将他的攻击挡了回去。薛听州一击不成并不收手、转手又试图掀她面具。 两人快速过了几招,楚窈腰间眀刃出鞘,横在他脖颈之上,不悦道:“我说了,不多掺和进你们的事情之中,薛国舅也不必费尽心机地探查我的身份。” 薛听州被她指出意图也不着恼,笑眯眯赞道:“姑娘好身手,不知师从何人?” “师从一当世高手,这个答案您满意了吗?”楚窈假笑一声。 薛听州看出她的虚伪微笑,更是笑出声来:“姑娘果真有趣。” 楚窈不想与他多费口舌,收了剑溜着崖边三两下便跳了下去——所以说她不喜欢和朝堂中人多打交道,普遍都脸厚心黑得很。 第53章 美好 春风吹过、树叶微响,楚窈忍不住…… 楚窈在定州待了不过几日、确定陆泛这边再无旁事之后, 便已准备离开。 ——非她不想多留几日,只是她爹在朝歌那边已经连发几封书信来催促她回去。信中说她出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家了。月余不见她, 他只觉得饭也吃不香、觉也睡不好, 整个人都瘦了。 展开信件的楚窈:“……” 爹,您身为一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 这不像你能写出来的信。 而陆泛这边亦是不会长久留在定州。随着战事的推进, 他们自然是不能只守在定州平白消耗粮草物资、磨灭士气,而应乘胜追击、趁着士气高涨的时候尽早收复南方失地、将慎王彻底击溃。 且楚窈考虑着前朝的势力大约已经查得差不多、要来同陆泛接头了,她最好还是避开着点——就陆泛对她这个坦诚无保留的模样,楚窈是真的担心他把自己的身份和思量同楚窈全盘托出,到时候她该做出什么反应? 震惊?不在意?难以置信?——这也太考验她的演技了,还不如直接避开更省心。 楚窈同陆泛说起的时候,是夜里两个人吃过晚饭、正在河堤上散步。 “我要回朝歌去了。” 夜风轻柔而过,在河水上吹起波纹来。粼粼水光中, 楚窈忽而开口说道。 陆泛脚步一顿, 有些反应不过来似地偏头看她。 “我说,我要回朝歌去了。”楚窈被他怔愣的模样逗笑,抬手胡乱揉了揉他的脸颊,“你发什么呆啊?” “哦……确实是该回去了。”陆泛回过神来, 垂下眼睫,慢慢说了这么一句。 “你这个反应……”楚窈看他眼睫低垂、在眼睑处落下一层暗影来, 整个人不复方才的悠闲惬意模样,忍不住出声逗他, “是舍不得我吗?不是吧陆泛,我们才在一起几天啊?这可不像你!”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啊。”陆泛却没同往日一般笑着, 微抿了唇、抬起眼睫看她。 纵然只是几日的时间,可就像是孩童拥有了一颗糖果、分明已经尝到了甜头,却忽然被告知这颗糖果要被带走了。 ——总忍不住失落。 他抬起的眼眸像凝着星子的漩涡,楚窈看了片刻,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会黏人?” “来,弯一点腰。”楚窈对着他勾了勾手指,“麻烦凑近一点,对,闭上眼睛。” 她的呼吸拂过颊侧,陆泛阖上的睫毛微颤,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觉眼皮上落下轻轻一吻。 他睁开眼睛,便看到楚窈抚着他一侧脸颊笑道:“好了,漂亮的眼睛里不要再装着失落啦陆小朋友!我会定期给你写信的,嗯……也会给你寄标本的。” 不知为何,陆泛心中便随着她的笑意轻松起来,忍不住弯起唇角、拉住她要离开的手指。 “你吻过的眼睛里没有失落了,可我还有另外一只眼睛,它也想盛满笑容。”陆泛尾指曲起、在眼尾处虚虚一点,像一个讨糖的小孩子、满是顽劣的笑意。 “整日里就会讨价还价,我该拉你去给我做账房先生呢。”楚窈有些不满似地说了他一句,却依言在他另一个眼皮上也啾了一口。 为表情绪,还特意发出了响亮的声音。 “这下满意了吗?”楚窈两只手搁在他脸颊两侧一通乱揉,略挑了眉看他。 “你怎么这般可爱?”陆泛被她揉得玉冠散乱、却是忍不住笑出声来,“更舍不得离开你了怎么办?” “那我今晚就连夜逃走。”楚窈闻言化揉为捏、揪起陆泛的脸颊凶巴巴道,“黏人精黏人精!” 陆泛只觉心中情意无法可表,眼眸中笑意满得要溢出来。 倒是楚窈看着他明亮的眼睛,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偏开头嘟囔道:“又这样看我,太犯规了……别看了别看了,不揉你了!” 陆泛笑出声来。 * 回到朝歌那日,楚窈窗前那枝桃花早已过了花开繁盛的时候,枝头上只余寥寥数朵。 楚窈托腮看着这枝桃花,想了想后折了一朵、放在书案群书中夹平。 ——陆泛曾寄给她一枝桃花,那她也回一枝过去,有来有往、合情合理。 江兰英随她回来之后,楚窈在府中为她安置了休息的院落。只是江姨坚持自己住在书院之中即可,只同意暂时在她院落中稍休息片刻、便要前往书院中看看。 楚窈拗不过她,只得同意下来,吩咐侍女拾云先行去书院中收拾,而她们则先休息片刻、缓解一番旅途劳累。 傍晚时,江兰英休息好了,楚窈便带着她朝着书院而去。 临行前,楚窈想起叶纤灵来,有些纳闷地问拾云:“纤灵呢?怎么今天都没看到她?” “叶姑娘近日都在忙,在打理店铺、处置学堂事宜。”拾云笑着对楚窈眨了眨眼睛,揶揄道,“小姐自己出去躲懒了,我们不得多上些心?难不成还要您回来、再处理些堆在一起的事务?” “就你最会说话哄我高兴。”楚窈便也同她笑了起来,“这段时间费心了,回来给你包个小红包。” “不必不必,拾云同你开玩笑呢。”拾云连忙摆手,正色道,“小姐愿意将这些事情交给我,本身就是对我的信任和肯定。这段时间里,我也学到了许多东西。” 她行了个标准的礼节,认真道:“拾云虽然力薄,却也是愿意尽自己一份心的。” 楚窈见她眼眸坚定,不由得轻叹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 江兰英便站在一旁,含笑看着她们。 因是拾云这般说了,楚窈在去城东学堂之时、便顺道走过店铺所在的长街。没想到刚走了一半,便瞧见有人在自己衣服店门口大声叫嚷,周遭围了几圈的人,看不清里面是个什么情景。 楚窈皱起了眉,示意马车停下,跳下马车正打算去里面看看,便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轻柔却不失力道地响起: “这位嫂子,事情到了现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窈愣了愣,是叶纤灵的声音。而且……听这话的意思,好像是已经处理好了?她便停住了脚步,听着叶纤灵要如何收尾。 那妇人被这话噎了一下,片刻后直接原地撒泼道:“没天理没王法啊!你们卖的衣服都是些假料子,我穿了身上尽是起的疹子、去医馆里花了好些钱都没能看好!如今你空口白牙在这里所谓找人证实一番,便要将责任推了去吗?哪儿有这样的道理!” 楚窈听得皱起了眉,以纤灵温和无争的性子、碰上这般豁得出去的,怕是要吃亏。 “那这位嫂子是想要报官吗?”却没想到,即使面对这样胡搅蛮缠,叶纤灵的声音却不见平日里的羞怯,而是平静而坚定的,“证据都在这里摆着,你若是仍不相信我们的话,大可以报官、让官府中的人来处理。只是……” 她的声音转淡:“依着我朝律法,无故闹事,影响道路通畅、百姓劳作者;视情节轻重,罚铜一串至银一两,监三日以上,最高者徙。——这位大嫂,此处是长平街,周围百姓约有五十之数,我家店铺日进数银——你说,你这个罪名,京兆尹会如何判呢?” 话说到最后,已是神色冷然、话音含霜。 周遭安静下来,众人都忍不住朝那闹事的妇人看去,那妇人亦是两股战战,从未想过不过收钱来闹一通事、竟会惹得官司上身?! 叶纤灵见她模样,轻笑一声,挥手唤来店铺中伙计道:“这位大嫂看起来不方便,你腿脚麻利、赶快去报官,让官兵来给她主持公道。” 那妇人傻眼了,态度便不由地软和下来,呐呐道:“姑娘,不至于此、不至于此,许是、许是……我搞错了,对,我回家再问问大夫!说不得是那大夫是个庸医,给我开错了方子,我、我先走了……” 话未说完、便连忙拨开围观之人、弓着腰跑开了。 楚窈不料叶纤灵处理得如此漂亮,唇边噙着笑意看着她,心中微微有些感叹——纤灵也在成长啊。 “去,跟着她,把后面指使那人揪出来。”楚窈偏了头、笑着对身旁护卫道,“我怎么不大相信,这背后没有什么竞争对手搞鬼呢?” “窈窈?”周围看热闹的人群散去,叶纤灵松了一口气,抬眼便看到正倚在墙角处含笑看着她的楚窈,欣喜地迎上前来,“你回来了?不是说明日才会到吗?我都没来得及去接你……” “回来了。”楚窈同样迎上前去,抬手给了她一个拥抱,“做得很不错哦,夸夸你。” 叶纤灵在她面前却仍是害羞,被她抱着夸了一句便开始脸红,小声道:“怎么就刚好让你看到了?” 楚窈便哈哈哈笑出声来,偏头轻眨了一下眼:“怎么就不能被我看到?这下我就知道,你长大了、不需要旁人帮忙也可以一个人把事情处理好——我很高兴呀纤灵。” 叶纤灵虽仍是脸红,却认真点了点头:“嗯,我也觉得……这样很好。窈窈这次出去,一切可还顺利?” “顺利顺利,十分顺利!”楚窈拉着她走到马车前,同她笑着介绍道,“这是江姨,我请回来的书院院长!” 江兰英温和地冲她点了点头,柔声夸道:“窈窈同我说过你,你也是个好姑娘。” 叶纤灵本也是要去书院一趟的,如今正好同路,三人便一同去了书院。 没想到刚一进书院门口,便听到一群犹带稚气的惊呼声:“哇,好厉害!” 楚窈有些疑惑地看向叶纤灵,叶纤灵忍不住笑了起来,了然道,“大约是凤小姐过来了,她这些日子也总会来书院之中。” 楚窈颇觉惊奇——看不出来凤初芒居然喜欢来逗小孩子们玩? 她不由地快步走上前去,却见院中参天榆树之下挤挤挨挨围了一圈小孩子,正中间凤初芒手执长剑,剑意激起的风将头顶榆叶吹落、又在她剑尖被割成几片。 一剑终了,有胆大的小女孩跑过去抱住她的小腿,仰起脸眼巴巴道:“姐姐你好厉害,我也想学,你可以教教我吗?” 凤初芒身子微微僵硬了一下,却没将她推开,缓了一会儿后有些生疏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平板问道:“你想学?” “想!”那小姑娘倒是丝毫不扭捏地大声回道,声音带了小小的激动。 凤初芒点了点头,示意她松开自己、弯下腰去握住了她的小手。 春风吹过、树叶微响,楚窈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真好啊,叶纤灵学会了勇敢,而凤初芒则尝试温柔。 第54章 普却信 掉落了什么神秘道具? 这几日楚窈又陷入了新的事务之中——楚老夫人的五十整寿要到了。 虽然自从上次她大搞封建迷信陷害楚窈、令楚老爹极其不悦之后, 在家中的处境便尴尬起来。 但护国公府毕竟是京中首屈一指的高门,多少人想要借机搭上关系、便有多少双眼睛或明或暗地盯着错漏之处,因而这次寿宴……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一走、给彼此留下几分面子情。 当然, 这种事情是不必楚窈多费心的, 左右她也不打算整出些新奇玩意儿来讨楚老夫人高兴,她思考的是另一件事—— 汪若然会不会借这次寿宴生出些事端来? 离京之前, 楚窈曾经相当勤劳地刷过一段时间的汪若然日常副本——日常去收集一下汪若然的精神崩溃值。 这项日常任务做起来十分轻松不费力, 成果也显而易见——在楚窈离开朝歌之时,汪若然的精神崩溃值已经达到了89的新高度。 可惜楚窈走得匆忙,否则必然是要给她刷到九十以上的。 系统曾经对她说,崩溃值达到九十及以上便是精神状态已经达到临界值的标志——这意味着入侵者精神极不稳定,说不准在某个时候就会突然想不开、直接自己把自己送走。 楚窈表示很期待汪若然能把自己送走,这样她的任务便往前进了一大截——至少叶纤灵这条剧情线会顺遂地走下去。 更何况,成功驱逐入侵者之后,系统将收到随机掉落的神秘奖励, 其中包含特殊道具和巨额积分。只需想一想, 楚窈便有一种头顶悬着宝箱、即将掉落宝藏的感觉。 ——只是楚窈没想到,最先把自己送走的,并不是目前精神崩溃值最高的汪若然,反而是一直没露过面的钱光门。 这天夜里, 楚窈睡前随手翻了一本志怪话本、看困了倒头便睡。不料在梦里刚遇上一头大妖怪、还没来得及想好自己的金手指与其对抗,便被系统的“嗷呜嗷呜”声给吵醒了。 “宿主宿主, 快醒醒!”系统兴奋地叫她。 “听不到、看不到、收不到任务,不去!”楚窈直接用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耳朵、甩出拒绝三连来, “拒绝半夜执行任务。” “不是啊宿主!”系统兴奋之声分毫未减,“不是任务!你不是一直好奇成功驱逐入侵者之后,将得到什么样的神秘奖励吗?快看快看!马上就可以看到了!” “嗯?”楚窈瞬间有了精神, 睁开眼睛道,“是谁啊?” 半夜加班提不起兴致来,但如果半夜领奖金——那肯定、必然、毫无疑问地立刻爬起。 “是钱光门啊。”系统高兴地给她调大光屏中的数字来,“你看,他的崩溃值在急剧攀升,好快好快!” “哇——真的好快啊!”楚窈看着面前从五十直接跳到七十、又从七十迅速攀升到九十的崩溃值,陷入了震惊之中,“怎么会这么快?他遭遇了什么?” 眼看着数字由橙色逐渐变成了浅红色、又有着朝深红色演变的趋势,楚窈深觉不可思议——这心态崩得也太快了吧?他是遭受了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吗? “啊对了,算算时间,好像差不多是薛国舅他们把事情查清楚的时候了。”楚窈忽然想起来这回事来,“当时薛国舅是怎么说来着?若是钱光门那小兔崽子敢骗他,就让他知道暗部的势力远比他想象的还要令人胆寒?” “——这也太令人胆寒了吧?”楚窈不由得咂舌,“统子,你查一下钱光门现在的身体受伤值。” “好的,宿主请稍等。”系统应了一声,开了分屏界面。 刚一打开这个数据,一人一统便被映入眼帘的血色数字惊呆了——这个数值早已超过了满分值、并仍在不断向上攀升。 “太、太残暴了吧?”楚窈目瞪口呆地看着血红的数值,“这得用了什么手段啊?” “难怪精神崩溃值上升得如此之快。”系统关掉分屏界面,了然总结道,“超过限度的身体疼痛确实会转移到精神之上、使人神志不清、濒临发疯。” “emmm……”楚窈神色便有些一言难尽起来,“你说,钱光门是知晓剧情的人,那他肯定是知道熙朝的暗部势力是一柄多么锋锐的剑——他安安稳稳地苟着不好吗?偏偏要去作大死?想要身怀利刃、也得看自己能不能拿得起这柄剑吧?” “大约有些人总是这么普通、却又这么自信吧。”系统深沉道,“他们意外来到这个世界里,更意外地获得了一些金手指,于是便以为自己成为了世界的中心。所有好的、令人艳羡的东西都想拥有,钱财名望、权势地位、美人佳肴……都想抢过来。” 话说到这里,系统似乎是觉得不妥,还抽空安慰了楚窈一句:“不过宿主,你放心。你是和他们完全不一样的乖崽——毕竟你是一个一开始便只想苟着、安心当米虫的人。即使到了现在,你还在因为睡觉而拒绝任务。” 楚窈:“???” 不是?你的安慰怎么听起来这么不对劲呢?! “我就是想过轻松的米虫生活,这有错吗?”楚窈震声道,“人类的本性就是懒惰的,只有你这个没人性的系统,总是在压迫我。” “勤劳才是发家致富的财富密码,统统只不过是告诉了你这个财富密码!”系统振振有词地为自己辩解,“多少人想要获得财富密码?可统统只属于你一个人!” 楚窈:“……” 我并不想拥有财富密码,我只想守着我的地、当一个靠收租度日的无聊富婆而已。 一人一统正在就生命的本质进行激励辩驳,显示着钱光门精神崩溃值的光屏却在骤然爆发一阵红光之后陷入黑暗,系统匆忙住了口、切换了其他操作。 楚窈便也住了嘴、不打扰它做正事。 片刻后,系统松了一口气,光屏上高速跃动的代码停了下来,同楚窈汇报道:“已经成功驱逐了钱光门的灵魂,此类漏洞已被修补,宿主以后不用再担心遇到此类入侵者。” 楚窈便也松了一口气,有些期待地问:“掉落了什么东西吗?” “掉落了……这个。”系统空间中忽然凭空出现了一张符篆,黄纸上画着看不大清楚的字符。 “是什么?”楚窈招了招手,那张符纸便乖乖落在了她手心之中。 “是一张保肉身平安的护身符。”系统调出特殊物品介绍来: “护身符(一次性道具):嘿亲!看过古装爱情剧吗?看过的话你肯定知道我吧?!每逢男主角上战场,我们温柔善良的女主角总是会到寺庙中为他求一个(此处为填空题)来着?——没错,就是我!只要佩戴上我,便可以在战场中为使用者挡下一道伤害来。什么?你问我能不能确保佩戴者不死?——开什么玩笑,当然是不能的!” 楚窈:“???” 她脑袋上冒出了无数个小问号,忍不住偏头看向系统光屏:“为什么你们的道具总有这么多花里胡哨的自我介绍?一个护身符不能保平安也配叫特殊道具?能卖掉吗?能卖多少积分?” 系统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宿主,这可是驱逐入侵者之后掉落的特殊道具。卖掉……有点不太好吧?” “特殊道具肯定很值钱、能卖不少积分吧?我把它卖掉,用积分转手再买一个防御道具、能保命的那种,不是更香吗?”楚窈不为所动。 手中的黄符纸飘了起来、似乎不满于被嫌弃、贴在了系统光屏之上。 “确定要卖掉吗宿主?”光屏被挡、系统也有些不高兴起来。 “等一下。”楚窈却忽然顿住了,走近了被照亮的黄符纸前,仔细辨认一番后问道,“系统,你看这张符上面,是不是一个‘特’字?” “啊,这是一个有特殊功能的特殊道具。”系统又对符纸扫描了一番,不由得惊讶道。 “……”楚窈,“说清楚,禁止套娃。” “‘特’品护身符(加强版一次性道具):承载着女主角对男主角真挚爱意的护身符,爱意越深、可抵御伤害值上限越高。(可在一定期限内放大男主光环)。” 楚窈:“……” 她捂住脸,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你们这道具啊……居然打出这样的介绍来,也太羞耻了吧?我本来还打算送给陆泛的,这个介绍一出来,我怎么就不好意思送了呢?” 系统:“……” * 陆泛敛眉翻看着对面人带来的东西。 “太子……陆小公子。”薛听州看着他熟悉的眉眼,忍不住怔怔出声,却被抬眼看来的陆泛一个眼神惊醒过来,又改了口。 “先生说同我父亲有故,却给我送来了这些东西。涟之不知,先生是要同我说什么?”陆泛微微皱起了眉,开口问道。 “鄙人姓薛。”薛听州不答,却是先开口自我介绍道,“前朝最后一任皇后——明安皇后所在的那个薛家。” 果真如此。陆泛便暗暗叹了口气,一时竟辨不清是心中何等思绪来——是出乎意料,却也是意料之中。 他是认得薛家家族纹饰的——应当说,早到连他自己都记不清楚,记不清楚是偶然所知……还是父亲有意让他知道的。 “看来陆小公子是知道的。”薛听州笑了一下,从怀中取出半块玉佩来,轻轻搁在陆泛面前,“那不知……陆小公子可否识得此物?” 陆泛便轻声叹了口气,起身取来属于自己的半块玉佩来:“薛先生想说什么,便全都说完吧。” 薛听州见着这对称的半枚玉佩时不由得眼前一亮、入手轻轻摩挲着,口中道:“确实是这个手感……这才是真的。” 他神色肃穆地起身,敛衽行了君臣大礼,神色恭谨道:“臣薛听州,拜见太子殿下。” 陆泛侧身避过他这一礼,神色间却不见惊骇,只是多了几分深浅难辨的迷茫。 薛听州见了他的反应却是微怔,试探着问道:“太子殿下已经知道了?难不成……陆煦告诉过您?” “父亲不曾告诉过我。”陆泛轻轻摇了摇头,“我只是……猜到了几分,从你拿出带有薛家纹样的信物开始。” “太子殿下聪慧过人。”薛听州不由得笑着赞了一句。 “薛先生还是叫我陆公子吧。”陆泛神色清淡地回,“在如今事态不明的情况下。” 薛听州不由得愣住了,有些急道:“殿下何出此言?您有什么不确定的,我定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父亲从未直接告诉过我前朝诸事,可我却自幼便在接触前朝之事。”陆泛语气中带了些许回忆之意,“大到皇宫布局、官职设置、制衡之道;小到家族的纹徽、大理寺的暗室……我之前曾在疑惑,为何父亲要有意无意地同我说这些?” “如今薛先生的出现,倒是让我想通了。”陆泛眼眸微转、目光落在薛听州身上,“父亲大约也是不确定,前朝中是否还有势力留存下来——所以他不确定,该不该让我确切地知道这些事?” “若是不让我知道,万一有朝一日留下来的人找上门来、我岂能什么也不知道?可若是让我知道,万一没有势力保存下来,那是要我独自承担起这份仇恨来吗?” “我不清楚你们为何会失联这么多年,想来是当初权力过于分散?又事发紧急?”陆泛微微偏头看着薛听州,沉吟道,“但是,薛先生如今又为何突然找到了我呢?” 薛听州没料到他还没怎么开口解释,陆泛一个人便将事情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缓了片刻后再次叹服道:“殿下聪慧至极。” “实不相瞒,我们之前收到了错误的情报——有个小兔崽子冒充您,将我们引到了定州。”薛听州说到此处,不由得愧疚道,“先前是我行事不周,竟险些伤到殿下性命,我……” 陆泛却是忽而开口道:“之前有人见过你、告诉了你?那人……是个年约十五岁的姑娘?” 薛听州不料他连有人给递过了消息都知道,他还没说到那一步呢?! “只能确定是个女子。”思考了一下,薛听州谨慎道,“她带着面具,看不清面容,声音也听不出年纪。” “对了,武功很好。”薛听州补充道。 陆泛闭了闭眼,唇边露出点苦笑来:窈窈啊……你真的是为了那个答复而来的吗?——你究竟还藏着多少秘密? 第55章 收复 “清朝敌、收旧地。”…… “殿下, 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妥?”薛听州看他神情,不由得开口问道。 “无事。”陆泛睁开眼睛,摇了摇头, “薛先生继续说吧。” “这件事要从明安皇后——也就是我的嫡亲胞姐怀上殿下开始说起。” “当时陛下登基已有三年, 中宫却迟迟未有喜讯传出。陛下与皇后鹣鲽情深、容不下旁人,这些年间便也未有子嗣。可帝王家子息传承毕竟是关乎江山的大事, 这几代以来子息本就是日渐单薄、有些人便蠢蠢欲动, 被陛下一力压下。” “及至皇后有喜的消息传出,陛下自是龙心大悦,立下诏书言明若是皇儿、当即立为太子。群臣之间却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此欣喜——尤其是当时手握重权的大将军顾凉。” 提到顾凉时,薛听州的语气带了强烈恨意:“此人自来狼子野心,拥了军权不肯放手,眼见着江山传承有落——竟在冬日时,直接与北狄里外勾结、在冀州发动叛变。” “冀州位处京都北侧、过岇山天堑之后便是中原腹地。顾凉在此要塞与北狄勾结,陛下无法、只得调动了南方守军。” “——南方守军一撤离, 本就日渐坐大的南方世族便也不安分起来, 有人想趁火打劫、有人想在混乱中分上一杯羹……” “顾凉逼宫那日,陛下远在冀州战场,皇后却在此时到了产期——可那时宫中已无可用之人,叛军围宫、一路掳掠后自西北处开始放火烧去。” “皇后临产, 身边除一衷心侍女之外、竟无一位产婆在侧……我不知道姐姐当初经历了什么,待我率领家中豢养的死士自暗道赶到时, 见着的是她血淋淋剖开的腹部……” 薛听州低下头去、声音里带了微颤之意:“她出身平京薛家,自幼锦衣玉食地长大;及笄后入东宫, 而后为金尊玉贵的皇后,先前二十余年最是娇贵肆意、连一点小伤都受不得。死的时候……鲜血却浸透了身下厚褥,可她一滴眼泪都没有流……” 陆泛眼睫垂下、遮掩住眸底微颤的情绪。 “后来, 我去找姐姐身边那名侍女,却只在出宫的暗道前……找到了她插满羽箭的尸体。自此,我们便完全失了殿下的消息。这些年来,我整合了家中势力后便开始找皇室残存的势力……我以为,陛下那里会有您的消息。可是没有、到处都没有。” “陆煦当年,只是一个刚中了探花、得了陛下青眼的书生而已,甚至连官职都未被授予。”薛听州指尖拂过鬓角零星白发,轻轻地感叹了一声,“这么些年过去了啊,终于找到殿下您了。” 陆泛抬起眼看他,目光自他鬓前白发划过、落在了唇边随着他笑意浮现出的细纹来——这是当年“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的薛小国舅。 陆泛曾经读过他的诗文逸事,纵然只是寥寥数语,却也能想象出他当年是何等的风流肆意。 可这么一个曾经风流张扬、盛名满帝京的世家子,却在国破家亡之后、将多年的岁月付诸于无尽的寻找之中;一如父亲当年曾是白衣玉冠、簪花策马过旧都的探花郎,却在新朝建立之后、将满腹的志向蹉跎在了各地的流放之中。 往日或风流、或温朗的少年,都在朝代的更迭里,被无声地掩埋在了过往的烟尘之中。 陆泛心中不知是什么样的感觉,万般思绪皆是化作了对世事无常的感慨。 “殿下因何叹气?”薛听州笑着看他,将腰间令牌放在他面前书案上,“我等虽是老了,可殿下您还年轻。这些年来,我一直奔走在各地收拢着旧时势力。顾凉虽是得了这江山、却是不得人心;当年为了快速成事、又过于依赖世家势力,如今也到了该反噬的时候。” “今日寻着殿下,我便将手中势力尽数交出。”薛听州含笑施了一礼,“还望殿下,能带领我们走向光明。” 纯金打造的令牌上雕刻着复杂的纹饰,仅是静静搁在书案之上,便无声散发着源自至高权力的威势。陆泛垂眸静静看着,没有动作。 “你说,若是我接手了这些势力,便可以做到我想做的事情吗?”良久后,陆泛忽而轻声笑了一下,指尖有些漫不经心似地点在令牌之上。 “权势也许不能解决所有事情。”薛听州眸光泛起光亮来,含着笑意味深长道,“但绝对可以帮人达成大多数愿望。” “希望如此。”陆泛弯唇一笑,指尖挑起令牌,缓声道,“那便先从定州开始——” “清朝敌、收旧地。” * “汪若然真是气死我了!”楚窈脚步匆匆地穿过回廊、朝着后院处走,一边同系统道,“她果真要趁着这个机会给我搞事情!” 系统安慰道:“宿主不是早就预料到的吗?不用这么生气,至少证明——您之前花过的一千积分没白花啊是不是?” “我不是因为她搞事情生气,我是因为她只会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生气——明明有厨艺金手指,完全可以依靠自己的双手、成为一个女性楷模。” 楚窈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怒意:“可你看看她做了什么?——她居然在宴请宾客的时候在菜里面做手脚???又算计到我哥头上、想生米煮成熟饭?!我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且不说名声问题,就单是说——她难道想被一大群人围观……吗???” 系统:“……”这确实也是个很大的问题。 它沉默了一下,深沉道:“宿主,你不能用你的道德底线去衡量她的行为,不然不是给自己找气受吗?” “所以我这么多天潜移默化做的思想工作全都喂了狗了是吧。”楚窈仍是生气, “连一些土生土长的古代女性,都能逐渐突破思想的局限性、寻求生存和发展的新意义,她一个接受过社会主义教育的人反倒是听不懂人话了???” 说话间,楚窈已经走到了厨房门前,抬手便推开了厨房门。 木门骤开的响声惊动了正忙碌的人,众人下意识抬眼看去、便瞧见楚窈脸色不大好地走了进来。 “大小姐,您怎么来了?”厨房的管事愣了一下后连忙迎上前去,笑着说道,“此处油烟气大,怎么能劳您踏足呢?老奴会好好盯着、不会出差错的。” 楚窈虽是生气,却也不至于迁怒其他人,闻言放缓了面色,语气平和道:“冯管事不必担心,我来这里不是挑你错漏的——我只是,来找一个人。” 即使是没有回头,汪若然也隐隐觉得后背有些发毛,紧张地手腕不自觉颤抖起来、将药包揣在了袖间。 她默默移了步子、好叫前面人挡住她、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偏偏楚窈不肯放过她,略偏了头、声音越过众人清晰地传来:“汪若然,不必躲了,我已经看到你了——找的就是你。” 这话一出,周遭人不由得随着楚窈的声音看来,甚至汪若然前面的人还挪了几步、好叫她完全暴露出来。 汪若然一时只觉得众人的目光皆如光线极强的白炽灯照来、聚焦在她身上,白花花的一片闪得她的眼睛几乎都睁不开。 “窈窈……”汪若然勉强一笑,指节捏紧了纸包缩在袖中,“今日姑母大寿,我虽是手艺不如国公府中专门养的厨子、可也是想尽一份孝心的,所以才会在此处打个下手。你找我做什么呢?” “你可真是老夫人的好侄女,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楚窈扬起唇角露出个讽刺的笑意,“真是感天动地姑侄情——虽是虚假,但利益一致,所以也心甘情愿给彼此利用。” 汪若然被她的话说得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楚窈却已经是抬步向前,手指不知点到了她胳膊上何处,汪若然只觉得手臂一疼、指节不知怎么就松开了。 纸包随之落地,白色的粉末洒落开来。 周遭众人皆是发出一声低呼,冯主事更是面色大变、快步便走了过来——没人想得到汪若然居然敢在这个时候,往饭菜里私自下药?! 无论她下的是那种药,对他们而言都是要命的东西——毒药自是不必说,前来赴宴的都是些什么身份的人?但凡他们之间谁出了点问题,他们便是把全家的命赔了都不够!若是一些迷药、春/药,主家里宴席上出了什么丑闻、那不同样是断了他们生计的玩意儿吗?! 不过片刻之间,汪若然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便看到众人皆是仇视地看着她,那目光……仿佛她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大罪的人??? “汪若然,你能解释一下,从你手中掉下来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吗?”楚窈冷笑一声,指着地上散落开的白色粉末问道。 “能是什么东西?不过是做饭用的调料罢了!”汪若然强撑着不肯低头,同样冷笑着回,“楚大小姐不懂做菜偏要闯进厨房中,还大惊小怪什么?” “做饭用的调料?”楚窈笑了一声,“这么偷摸着用的调料倒还真是第一次见。” “我独家制成的料理,不想要其他人看到学了去,这你也有意见?”汪若然为自己找补着,忽然觉得找到了合适的理由,重新硬气起来,“这调料可是我花了大心血制成的,如今被你不分青红皂白地毁了去,你未免太不讲道理了?!” 楚窈见她自觉描补了回来,觉得好笑起来,偏头同周遭人笑道:“调料既然可以放在菜中、想必也是可以直接吃的。汪小姐觉得可惜,那大家不如顺手帮她一把——吃掉就不可惜了吧?” 这话一出,汪若然面色顿时变了,匆忙挣扎起来——可旁边早已积怨的人又怎么可能这样放过她?不由分说地将纸包捡起,甚至连撒到地上的也没有放过,合着尘土都搓了起来、灌进她口中。 第56章 再也不见!去虚无空间里…… “咳咳咳……”汪若然被他们这丝毫不怜香惜玉的动作所制, 只得生生咽下了这一堆粉末、忍不住呛咳起来。 她自然是知道自己吃下的究竟是什么东西,待缓过一口气之后,抬起头来对楚窈怒目而视:“楚窈!!!” “叫本小姐做什么?”楚窈亦是冷笑一声, “自制的调料, 想来是很合胃口的?这不……你的脸色立刻就红润起来了。” 汪若然被她气得几乎要原地爆炸:她还有脸说???脸这么红还不是被她气的?! “你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找我的麻烦?!”汪若然狠狠咬着牙,瞪着她的目光几欲喷火, “你自己出身国公府, 生来便什么都有,为什么偏偏不肯放别人一马、非要断了她人生路?!你这么不积德、就不怕出门被车……”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旁烧火的婆子随手捡起一根烧火棍砸在了脸上。 那婆子同样瞪着她、狠狠啐了她一口:“你这个丧良心的王八玩意儿!府里边儿供着你吃、供着你穿,什么东西短过你们的?你放着好好的安生日子不过、偏要出来作死地整些幺蛾子?自己活够了死一边儿去,还非得拉着我们这么多人给你陪葬?!我看你才是个不积德的玩意儿!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我才是奇了怪了。”楚窈看着她捂着脸上的一道黑印低呼一声,笑了一下后才慢悠悠道,“你怎么就要一而再、再而三地算计人?自己长了两条好好的腿,怎么就是没有办法独立行走呢?是还没进化完全吗?” 汪若然被那烧火婆子朝头一闷棍敲得眼前发黑, 又觉不知何处升起一股燥热来、烧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眼前尽是迷蒙的一片。 她手指按住了灶台、摸到冰凉的瓷盘,仿佛突然找到了慰藉之处,紧贴着瓷盘、将脸搁了上去。 偏偏此时她挨了一棍的面颊微微肿起,整个人就如同搁在盘里上供的猪头——还是没洗干净的那种。 楚窈:“……”请不要随意上演社会性死亡表演。 围观群众:“……”就挺没眼看的。 眼看着汪若然身上药劲儿上头, 楚窈虽是发自内心地不想管她,但出于同性关怀、到底不能把她丢在这男人堆里。 “把她提出去、找间柴房关进去, 等宴席结束我再审她、依家规作出惩戒。”楚窈对着身侧几个健壮的婆子道。 “是。”几个婆子应了一声,抬手的抬手、捆腿的捆腿, 合力将汪若然举了起来——汪若然还不忘用脸颊夹住那个瓷盘。 楚窈:“……” 她示意冯主事继续看着,心累地走了出去——为什么入侵者每次搞事情,都要用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苏静漪是这样, 汪若然还是这样??更离谱的是——还得她来收尾??? * 楚窈在宴席上随意交际了一会儿,与各家夫人小姐们见了个脸熟便不再多说——自楚窈娘亲去世之后,护国公府一贯没有女眷交际,这么些年也就这么过了。左右以楚家权势,并没有什么值得楚窈亲自作陪的女眷。 她闲下来之后,还没来得及品完手中这盏茶,便听到系统又发出了熟悉的“嗷呜嗷呜”声。 楚窈:“……你最近的音效为什么换成了这个?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 “因为又是好事啊。”系统喜滋滋地说,“汪若然的精神崩溃值已经到97,我们马上就可以把她抬走了。” “抬……抬走?”楚窈嘴角抽了抽,“别告诉我,是我想的那个‘抬’?” “就是啊。”系统居然毫无迟疑地应了,“这不是快要把她送走了吗?” “……”楚窈冷漠拒绝,“不,我不干这种事,要抬你自己抬,我只会文明地送骨灰盒。” 系统也不辩驳,依旧高高兴兴道:“走吧宿主,我们再去送她最后一程。” 楚窈:“……”她实在是不能理解系统“抬人”的兴奋点。 但楚窈确实也想知道,汪若然刚才不是还因为中了春/药神志不清,怎么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就精神崩溃到快把自己送走了??? 她避开了来往宾客、朝着汪若然被关的柴房走去。没想到人还没走到,就看到柴房外挤挤挨挨围了一小群人,似乎在指点着什么,有低笑声传来。 楚窈:“???” 什么情况?这里怎么围了这么多人??? 她往前走去,隐约听到有人嘲讽道:“就这还家中小姐呢?自家姑母过寿宴,她连个面都不露,要在这偏僻的柴房中与人偷/欢?” “就是就是,还这般投入,连来了人都不知道,周婆子……” “……听说人都来了,她还拉着不让走……” “……” 楚窈:“!!!偷、偷……偷什么来着???” 她只觉得头皮都要惊飞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汪若然又找了什么事啊?! “大、大小姐!”楚窈整个人都麻了,旁边丫鬟看到她,有些匆忙地施了一礼、低头避开。 这称呼一出,周遭议论的顿时静了下来。楚窈面色复杂地走上前去,心中崩溃无语、声音却是端肃威严:“刚才妄自议论的、自行下去领罚。是太久不曾约束你们了吗?家中的事这么快便传了开来?!” 众人便低下头去、行了礼后匆匆散开。 “怎么回事?”楚窈低头去问那最先目睹的婆子。 “这事说出来……唯恐污了小姐耳朵。”周婆子抬眼踌躇道,“表姑娘似乎是中了药、神智有些不清,硬拉着路过的的小张……进了屋中,声音太大被老婆子我听到……” 楚窈:“……” 她是真的想扶额叹气——汪若然啊汪若然,你能用脑子控制一下自己的行为吗??? “找人把那男的带离开、关了下去……给汪若然找件衣服、收拾好了再带她见我。” * 楚窈扶额坐在花厅之中,汪若然被周婆子带过来、站在了她对面。 “楚窈!!!”汪若然见了她,不知何处来的力气、竟挣脱了压着她的两个婆子、挥舞着尖锐的指甲就要扑上来同楚窈拼命,愤恨绝望道,“你毁了我!一起死吧!!” 楚窈:“???” 她一脚把扑上来的汪若然踢开,生生被气笑了:“我毁了你?我自认已经尽到了人道主义的本分,你自己烂泥糊不上墙、还有脸怨怪别人??” “你们先下去。”楚窈对着周婆子她们挥手道。 “小姐,我看这人已经发了疯,直接拖下去不就好了?怎么能让您置于危险之中?”周婆子踌躇道。 “没事。”楚窈摇了摇头,她接下来要对汪若然说的话不适合让她们听到。 待她们离开后,楚窈走到仍扑在地上、指甲深深扣入石砖缝中的汪若然面前,低眸道:“很不甘心?” “当然!”汪若然抬眼看她,眼睛中尽是血红之色,“我……” “你穿越而来,又身负系统,自以为该是世界的中心、所有人的焦点,最富有的生活、最尊贵的地位,都该是你的……是不是?”楚窈接过她的话,笑意带了些嘲讽。 “你?!”汪若然惊疑不定地看着她。 “很惊讶?”楚窈偏着头,有些无辜地笑了一下,“往日里我那么多次告诉你,劳动光荣、自主致富的社会主义先进思想,你怎么就是听不懂呢?你没学过吗?” 汪若然张了张口,说不出反驳的话来。 “那你之前会看小说吗?”楚窈饶有兴致地看着她,不等她回答便接着道,“想来是看的,不看的话也不会接受得这么自然——那你没看到多少穿越先辈们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打拼天下,开家小店发家致富,怎么到了你这里、就只会巴结人呢?” “你懂什么?!”汪若然又愤恨起来,“靠自己的双手得奋斗到何年何月?依照书里的经验——我就是世界的主角!大好的青春为什么不能用于享受、而要在这里做一些下等人的活计?!” “我只需要找到一个人——让他爱上我,从此后便能安享富贵生活?我为什么还要去奋斗?!” 楚窈:“……又来了又来了,不劳而获的言论又来了,忙成狗的我表示不服。” “照你这么说,穿过来的都是世界主角——这世界还是个多核心的?”楚窈好笑地反问了一句。 “统子啊,把她送走吧,太糟心了救不过来。”楚窈叹了一口气,一改往日在脑中同系统沟通的方式,“不想再和她废话了。” “你……?!”汪若然听了这话,顿时震惊地看着她。 “惊喜吗?意外吗?这个世界是不是很出乎你的意料?”楚窈笑出声来,“去虚无空间里做你的白日梦吧!再也不见!” 汪若然还来不及多问一句,眼前骤然陷入了黑暗之中、随即便觉得有什么东西把自己抽走、扫描过去,意识逐渐消散。 “嘀——已经成功驱逐入侵者汪若然的灵魂,此类漏洞已被修补。” 片刻后,系统汇报道。 “驱逐任务完成进度:1/2。”楚窈心下轻松,忍不住笑了起来。 让周婆子三人进来将汪若然的原身带下去休息后,楚窈期待地看向系统:“统子,掉落了什么东西吗?!” “掉落了一个金手指。”系统高高兴兴地回道。 “什么金手指?”楚窈顿时激动了。 空气中渐渐浮现出……一根金手指??? 真·金手指,还是一根中指,直直地对着楚窈竖了起来。 楚窈:“……” 她还没来得及吐槽,那根手指便化作一道金光、飞入了她手心之中消失不见。 “宿主,是什么样的金手指?”系统期待地问道。 “让人感觉到饿了的金手指。”楚窈看着脑海中依次转过的各色美食,幽幽出声。 * 送走宾客之后,楚窈这才有时间拆开陆泛寄来的信细细读起,刚开头第一句便忍不住欢喜起来。 “近日慎王之军溃败、再无回天之力……我率部追击残军,料想当在月内可归……” 陆泛要回来了?! 第57章 “料想你现在定然是红了…… 楚窈高兴起来, 笑了片刻后才展信往下读去。 “分开不过月余,却如……” 什么啊?!楚窈的脸红了起来,下意识将信纸遮住, 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四周。 一旁的侍女拾云对上她视线, 抬步上前两步,笑着问道:“小姐可是有事要吩咐?” “没、没有!”楚窈慌忙道, “你且站在那里不要动, 我有话对你说!” “小姐怎么了?脸怎么这般红?”拾云依言停了脚步,看着楚窈脸色却有些担忧地问道,“可是不舒服?需要我寻个大夫过来吗?” “我没事!”楚窈立刻摇头否认,“拾云,今日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那怎么能行?”拾云摇了摇头,“小姐不休息,我怎么能去休息?总得先把您安置妥当了, 我再下去啊。” “不用!我马上也爬上床睡觉了。”楚窈坚定地劝道, “你很累了,需要休息。” “我不累啊。”拾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今日分明是小姐你处理了很多事……” “不,你累!”楚窈坚定道。 拾云:“……”行吧, 我很累。 拾云满腹疑惑地开门走了出去,楚窈看着她背影远去、松了一口气, 这才小心将信纸重新展开、偷眼看去。 什么啊……楚窈默默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陆泛真不愧是能在最严苛的诗文先生那里拿到甲优的高手, 这寥寥几段话…… 不行,楚窈开始寻思着要把这封信藏到哪里去——这几段话要是传出去,不仅是陆泛的社死现场, 也将会是楚窈的社死现场。 也不对……楚窈的视线有些僵硬地落在了信封之上——这次的信件是随着战报过来的,军中来往信报是要由专人负责检查的。 “砰——”楚窈的脑袋落在了书案之上……陆泛啊陆泛,你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我的面说吗?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告诉我,你有多想我? 她有些生无可恋地翻过信纸,隔页开头便是: “料想你现在定然是红了脸,半羞半恼地在埋怨我……” 楚窈:“……” 你知道还写?!楚窈算是知道了,这人就是故意的!她有些愤愤地往下看去, “可我确实就是这般想的。我这般欢喜你,何畏让旁人知道?又何惧旁人如何想我?” 楚窈:“……” 她把脸彻底埋在了书案之间,像一棵怎么拔也拔不出的胡萝卜。 陆泛这人啊……面上是温文尔雅的世家公子,可骨子里怎么偏带着几分我行我素的恣意随性呢? 真叫人招架不住。 “也许百年之后,此事会成为你我之间一件诗文逸事……” 透过隐含墨香的信纸,楚窈似乎看到了他在书案前含笑落笔的模样。 或许会是夜里,他忙完一天的军务之后、坐在案前给她写信。手边是浅黄色的烛火、窗边则是高悬在树梢的明月。他写了几笔搁下,托着下巴仰脸看着明月,揣摩着她接到信时的反应,轻轻笑出声来。 一想到这般场景,楚窈心中便似浸泡在温水之中、缓缓融化开来。 真好啊。她轻抚着信纸想,原来有牵挂,是这种感觉。 * 只是楚窈高兴得有点太早了。 她原以为数着日子便能数到陆泛领兵回来,没想到接下来几日里接连收到了南方动乱的消息。 这次动乱并不是局部范围的小打小闹——而是西起朱崖、南至交趾,遍及四州的民乱。 自去岁后元帝在南方收了一大串世家人头之后,南方便不安分起来。世家中大多失了在家族中地位非凡、甚至是家族中的领头人。一朝楼塌便有新楼立,有些原本被压了一头的世家便抓紧了机会想要重新划分势力范围。 只是绵延已久的家族自是不肯就这般倒下,世家内部合作分化、形成了多股对立的势力来。 世家内部动乱、频生事端,原本依附着世家生存的农户们的日子便陷入了水深火热之中——有权有势的人不过坐在华美屋舍中轻飘飘下了命令,却不知底下百姓要为他这一道命令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最普通的百姓虽勤劳踏实、愿意用自己的双手换取好过一些的日子,却抵不过骤然动乱起来的时局——粮食被强征、土地被践踏,生计就在眼前……化为了泡沫。 压迫到一定程度不可避免地会产生反抗,这是历史的必然,也是现在的沂州所经历的事端。 “为何会乱起来得这么快?” 晚上用完饭,楚窈与楚镇、楚霁相对而坐,面上神情皆是肃然。 楚窈看着楚老爹这里递过来的详细军报,忍不住皱起了眉,抬眼问道。 “不是突然,早有征兆。”楚霁将另一份信报放在她面前,同样微蹙着眉,“王李两家明争暗斗已久,这次最大的事端也是这两家所引发。” “为什么陛下不管管?”楚窈看着依时间列起来的信报,眉头不由得皱得更深,“既然我们家都能拿到这样详细的消息,陛下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吧?” “陛下不是不知道。”楚镇苦笑一声,“他是没有办法管、也不太想去管。” “怎么这么说?”楚窈摸了摸脑袋,极度不解道,“‘小洞不补、大洞吃苦’。事情刚发生的时候他不管,等到后面,只怕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陛下啊……还在搞他制衡那一套呢。”楚镇笑了一声,笑意有些讽刺,“分明当年也是跟着先帝、在马背上把天下打下来的,谁知道他如今怎么一心钻进了这不入流的手段里?” “打压前朝丞相尚书、提拔起宫里太监隐卫;把我楚家放在北边,同样手掌兵权的项元安扔在南边;这回啊……他还指望着南方世族里相互倾轧、消磨彼此的势力后,再亲手扶植起来一个家族与之对抗呢。” 楚窈:“……”这……想得倒是挺美的。 但权力之间哪里会有绝对的平衡呢?帝王在一边施加了筹码、那权力必定会向着那边倾斜——下坠的过程中,迎来的将是悄无声息的沉下,还是积蓄已久的反弹,又有谁知道呢? 妄想要绝对平衡的人,最终必然亡于失衡。 “父亲觉得,陛下将会怎么办?”楚霁将信报依着次序收好、抬眼问道。 “还能怎么办?只能打了呗!”楚镇大手一挥,毫不犹豫道,“这时候还不出兵镇压,等着这股火把南方十二州都点起来吗?他的江山还要不要坐了?!” “那会是谁来领兵打呢?”楚窈紧跟着问道,“陛下不会让您带兵去南方吧?还是你之前提过的那个,同样手握我朝三分之一兵权的项将军?” “我觉得都不是。”楚镇嗤笑一声,“陛下是脑子有问题才会大老远地把我调到南边——南边的事,我们楚家是能不管的,这是陛下的制衡之道;同样的,北边的事他项元安也不能插手。不过项元安一贯颇受南方百姓爱戴,又因为他出身问题、陛下对他猜忌已久……” “南方此时不是有一个绝佳人选吗?”楚霁忽而开口道。 “你是说……”楚镇转头与他对上视线。 “涟之不是正在定州吗?与沂州正是相接。他方镇压了慎王,如今士气正是高涨的时候。” 楚窈怔住了。 * “殿下,王家的回信来了。”薛听州将以暗印封好的信封递过来,笑道,“果真如你先前所说,沂、徐、琅、沛四州已经乱起来了。” “最迟五日后,我们会收到后元帝的旨意。”陆泛的目光扫过回信,神情没什么波动。 “真可惜。”他搁下手中信纸,轻轻叹了口气,“我本以为,能先回去见她一面呢。” 第58章 陆泛什么时候回来啊?…… “谁?”薛听州愣了一下, “殿下不都已经安排好了吗?还有什么非见不可的人吗?” “与此事无关。”陆泛以手支颐,目光落在窗外树梢之间鸣叫的鸟儿身上,唇边露出点笑意来, “只是我想见她了。” “哦……是个姑娘家?”薛听州看他神情, 忽然反应过来,也笑了起来, 揶揄道, “我见殿下自来聪慧沉稳、不似这个年纪的孩子,却不曾想,倒是在这个事情之上瞧见了你少年气的一面。” “这并不是什么不可让人知晓的事情。”陆泛不以为意一笑。 “那你同她说过了吗?”薛听州与陆泛相处时间虽然不长,却知道他是个极有主意的人,难得见他露出这般模样来,不由得摸着下巴轻啧一声,“可别是单相思吧?” “不是。”陆泛微弯了眉眼。 “那你身边怎么连个姑娘的影子都瞧不见呢?”薛听州闻言更感兴趣了。 “她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陆泛的目光越过窗棂、遥遥落在远处院墙之上。 “有自己的事要做啊……”薛听州面上神色便多了几分调侃之意,“看来是个有个性的姑娘, 不将小情小爱放在心上?涟之啊……这可有点难办了, 是吧?” “我确实……总觉得看不清她。”陆泛微抿了唇、声音低了下来。 “没安全感?”薛听州直接笑出声来,倒伏在了桌子上,“这话中的意思让你表述出来,怎么这么让人不敢置信呢?” “舅舅。”陆泛看着他仪态全无的模样, 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这次过来, 不是要同我说一番项元安的事情吗?” “咳咳。”薛听州清了清嗓子,唇边犹带笑意, “这不是想到了以前的时候吗?我曾经可没有这样的烦恼。倒是让我更好奇,在你心上那位姑娘是何等模样性情了?” “好了说正事!”接收到陆泛的眼神,薛听州整了整衣襟坐直、说起了正事来, “项元安是先惠慈太后娘家的子侄。惠慈太后之后,项家虽再无女子入宫、与皇室之间的关系日渐淡薄,但同皇室之间的血缘羁绊到底还是存在着的。” “当初兵乱,项家自然也是难以全身而退。好在项元安确实是个人物,趁着顾凉与世家分割利益、纠缠颇多的时候、果断带着保存下来的势力退居南方,不再牵扯其中。” “顾凉死得早,又是天下初定的时候,他儿子更是腾不出手、也没有这个本事再次发兵。拖了这么些年,项元安逐渐将兵练了起来,顾充便也只能这么看着——面上笼络着、心中却忌惮着。” “项元安自然也不是傻子,皇室打的主意他心中也清楚,只是他那边亦是掣肘颇多、等闲动不得。我曾私下与他接触过——只是项元安如今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老滑头了,当年那点旧情可不够打动他,此时还得殿下出面。” “至于世家那边……” “世家那边,可以短期利用、不可长期合作。”陆泛淡着神色接道。 “不错,我也是这般想的。”薛听州点了点头,“世家分权、占地、藏民、练兵,实乃毒瘤也,是迟早是要被清理干净的势力!顾凉与世家牵扯太多、倒是叫那些个家族吸着血壮大起来,反倒是皇权旁落下来,前车之鉴犹在眼前——便是我朝后期,这个问题也实在严重。” “还是要手中有兵权……”陆泛手指落在面前展开的州县地图之上,微微叹了口气,“如今手中这支队伍,能不能变成嫡系呢?” * 楚窈仰头看着窗外树上的鸣蝉,有些出神起来。 窗外桃花早已凋落、树叶由嫩黄浅绿转为了青翠深碧。夏蝉卧在绿叶之上、声声清鸣中唤来伏月。明灿日光透过叶隙、在书案前落下光斑来。 “日子过得可真快啊……”微热的风卷着落叶吹入,楚窈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意,忍不住低声叹了一口气,“这就已经是夏天了。” 她低下头,看着手下做了一半的读书笔记,忽然便兴致缺缺起来,推开笔墨往书案上一趴,嘟囔道。“好无聊啊,怎么就剩下我一个人了呢?” ——怎么就剩下她一个人还在朝歌了呢? 前几日里,楚霁陪着叶纤灵前往渝州去祭拜父母、并把两人的关系过一个明路;凤初芒一直都是个无拘束的性子、行踪不定,时不时就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江湖势力之间辗转——奇怪的是,连顾行渊也没了消息? 楚窈寻不着凤初芒,便去探了一下顾行渊的消息,没想到一连几天都没发现他的行踪。 楚窈:“???” 这可不像一贯敏锐的顾行渊!你们家江山现在乱成一摊子,你都不出来管管的吗?就任由你昏了头的亲爹和无才德的哥哥在这里胡搞?! 楚窈是真的看不明白,她原本以为顾行渊是个权欲心很重的人,定然会趁着这混乱的时候冒出头来、安插自己的势力——没想到他人都不知道跑哪里去了??? 现在难道还有别的更重要的事吗?还是说大家都那么相信陆泛,相信有他在,南方就必然能稳定下来? 话说……依最近传来的战报来看,陆泛也应该快回来了吧? 楚窈抬手拿起上一封情报来,刚展开读了一行,便听到外面拾云掀帘进来,高兴道: “小姐,凤姑娘回来了。” “初芒姐来了?”楚窈顿时也高兴起来、将情报塞了回去,偏头对拾云笑道,“快让她过来吧。” “这恐怕不妥……”拾云却是有些踌躇道,“凤姑娘身旁,还跟着一位男子。” 楚窈:“???” 男子?谁啊? “那让他们先去花厅稍等我片刻,我马上就来。”楚窈有些疑惑。凤初芒确实是在一本大女主爽文里没错,男性角色确实也不少,但能带到她面前的……楚窈一时还真想不出来会是谁。 结果等她收拾妥当后往花厅走去,看见所谓的“凤姑娘身边的男子”之后,缓缓陷入了沉默之中。 顾行渊一袭利落黑袍、长发半束半散,腰间配剑、脚底踩靴,端的是潇洒利落江湖客的风姿,含笑对她一点头:“楚姑娘,许久不见。” 楚窈:“……” 她缓缓转头看向另一侧凤初芒。 凤初芒一袭式样相似的利落白袍,面色冷然、眸光含霜,亦是江湖侠女的标准配置。 楚窈:“……” 我怎么觉得……你们两个好像拿错了剧本??? “许久不见,最近过得好吗?”凤初芒见了她,眸中霜色消退、露出点笑意来。 “挺、挺好的。”楚窈有些愣愣地回道,“你……们?过得怎么样?” 凤初芒点了点头,正欲开口,顾行渊却是笑吟吟地将话接了过去:“楚姑娘可知,最近江湖上有二人名号很是响亮?” 楚窈:“……” 她其实很想吐槽一句,为什么顾行渊明明不是在说朝堂之事,开口说话却还是这说一半、留一半的风格? “都作江湖侠士打扮了,说话就不能也干脆利落一点吗?”楚窈颇为无语。 顾行渊哈哈大笑起来,手执折扇不经意似地点了点自己身上黑衣:“是黑白双侠。” 楚窈:“……” 她的视线自两人衣饰间来回打转。 不是,你们两个这名号……也太过古早敷衍了吧? 许是楚窈的眼神过于微妙,顾行渊收了手中折扇正色道:“怎么?楚姑娘可是觉得有哪里不妥?” “九皇子殿下。”楚窈客客气气地张口问道,“您家江山最近还好吗?” 顾行渊倒是第一次听着这种问候方式,挑眉笑道:“好与不好,与我何干?” 楚窈:“……”你家的江山,你说有没有关系?! “据我所知,九皇子殿下之前数年蛰伏、想来是胸有大志的,如今……不该是您大展身手的时候吗?”楚窈语气越发客气,附带了一记虚假微笑,“您怎么就在这个时候离京了呢?” “江山的事,自有我父皇和上头几位皇兄操心,哪里轮得到我呢?”顾行渊唇边笑意宛然,目光落在了身旁凤初芒身上,含笑道,“我自然是要以小留儿的事情为先。” 楚窈:“……” 小留儿?这个称呼……她的目光默默转向了凤初芒。 “你们两个,尤其是你——”凤初芒神色不变,语气却隐含了警告之意,“好好说话。” “好好好。”顾行渊立刻躬身含笑应,有些无辜道,“楚姑娘似乎对我有着什么误解,我哪里有你想的那般热衷于弄权——” 楚窈正待露出个客套的信任微笑,便听他轻声道:“皇家形势向来如此,我也只是自保而已。”她忽然便从中听出了几分真切之意。 “如今遇上了小留儿,才知真正自由快活的日子该是什么样的。”顾行渊说着,还不忘笑盈盈地看向凤初芒,趁机表个白。 楚窈:“……” 顾行渊的话,就不能全信! “好了,你可以闭嘴了。”凤初芒不为所动,转头看向楚窈、放缓了语气道,“这次来找你,是给你带回来了一个小玩意儿。” 她从腰间取下荷包递给楚窈:“上次带你去花楼的时候,你不是好奇那个卖情报的组织吗?这次我出去的时候,便绕到了那里、得了这枚令牌回来——诸般消息,凭牌皆可获取。” 顾行渊在她身后幽幽道:“我说你为何偏要绕到那里去……这枚令牌我也想要好久了,打他们的时候我也出了不少力……” 楚窈:“……” 她看了看面前的令牌,再看看后面顾行渊有些哀怨的眼神,忽然便觉得好笑起来。 “不必管他。”凤初芒瞥了顾行渊一眼,毫不掩饰地揭穿了他,“他装的。” 楚窈这下是真的笑出声来。 第59章 “我好想你啊。”…… 同凤初芒闲聊了沿途见闻和此间趣事, 顺道旁敲侧击、与顾行渊打了一番机锋之后,眼见着日色渐渐西斜,凤初芒便起身告辞了。 楚窈将她们送了出去, 回房之后便瘫在了太师椅中。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啊?”楚窈百思不得其解, 满心疑惑地询问系统道,“顾行渊好好的朝堂权谋政斗线、怎么如今偏偏走成了纵马江湖、快意恩仇的江湖侠客线?!他还说他并不像我之前以为的那样热衷于权势、只是为了自保???” “这是很合理、哦当然, 并不是那么正常的事情。”系统查阅着剧情线中的关键剧情点, 同楚窈道,“就像我之前对你说过的那样,我们要驱逐入侵者,保证剧情线的合理发展、不发生大程度的偏离——是合理发展,而不是走向剧情崩坏。” “那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啊?剧情线偏离得离谱吗?”楚窈真是没想到,她都把苏静漪这个混乱的因素叉出剧情了,顾行渊居然自己给她整这一出? “我不会还要重新想办法修补剧情吧?”楚窈直接为自己戴上痛苦面具,“真的是绝了啊, 我以为剧情都走到尾声、只剩下陆泛和我的事情了……那我现在要从哪一步开始修补啊?!” “宿主请淡定一点, 不要慌,统统的话还没说完。”系统却是语气淡定地安抚她,“我这边并没有严重偏离剧情的提示——也就是说,目前的进展还是合理的。” “这还合理?”楚窈震惊了, “权谋文变武侠文,你跟我说合理???” “宿主, 请相信——如果剧情线偏离的话,我只会比你更急更慌, 并且拼命催促你去修补剧情,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等着你来戳我。”系统诚恳得分外真实冷酷, “之前跟你说过的,叶纤灵、凤初芒和陆泛三人的判定标准是不一样的。” “前两者偏重于感情线——也就是说,剧情可以模糊处理,但该有的感情变化、导致感情变化的转折点必须要有;而后者则偏重了剧情线,每一次转变成长、关键事件都是必须要发生的——就如被前朝之人找到、拥有自己的嫡系军队、建立根据地……” “其实统统觉得,目前的局面对你而言其实是很好的——毕竟你一定也不想看到陆泛和顾行渊直接对上、展开权力的厮杀,你夹在中间会很为难的,还容易面对着剧情的改变。” “你这样说……好像也对啊。”楚窈回过神来,“我之前还苦恼过如果陆泛真的和顾行渊对上,该怎么从中斡旋——没想到顾行渊直接从根源上帮我解决了这个问题。” 楚窈缓缓梳理着思路,提出了最后一个疑惑:“那现在的问题就是——他的话可信吗?我真的不相信,依着他的人设,夺权只是为了自保。” “统统这边觉得还是有一定可信度的。”系统调出人物档案来,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宿主啊……你其实忽略了一些东西。” “什么?”楚窈皱着眉头看去。 “在古早文中,尤其是这类大女主穿越文,男主多少会有点恋爱脑。”系统语重心长道。 楚窈:“???真的吗?我不信!” “你不看文案的吗?”系统又调出来世界剧情,翻到开篇的位置,“‘他,是大丰朝九皇子,冷酷腹黑、孤冷漠然,却在遇上她之后倾心……’” “啊快关掉快关掉!我的眼睛!”楚窈只看了一行,便被尬到匆忙移开视线、连声催促系统,一时只觉得连头发丝都是过电的麻木、脚趾生生扣出一套芭比梦幻豪宅来,“救命,这个文案也太致命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系统在光屏上放大了字号、一行一行看过去,嘀咕道,“那年头的文案不都是这样的吗?你们不也照样看得津津有味?” 楚窈:“……” 不,她拒绝回忆。就像那些年的火星文网名,非主流个性签名一样,随便拿出一样都能让她头皮发麻、直面社死。 “不行,我得忘掉、忘掉!”楚窈拍了拍脸颊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一想到顾行渊是文案里的人设——我的天呐,顿时感觉他什么事都能做得出来。” “恋爱脑不可取啊!”楚窈发出了来自灵魂深处的震声。 * 六月中旬,南方初定,陆泛留手中三分之一的士卒镇守南方四州,率其余士卒返回朝歌。 那日里是个难得的晴日,朝歌近日连雨,放晴后忽觉夏日已深。 日光自树梢叶隙间滑落、落在等在官道长亭中的楚窈裙角。 远处有烟尘滚滚而来,军中特有的哨呼声响起,楚窈面上露出笑意、提起裙角奔出长亭,遥遥便看到了他。 陆泛身骑白马、发束红带,银色铠甲在日光中熠熠生辉,却不及他眉眼间光华流转。 楚窈的原意本是让他能够看到她、知道她来接他了,却不想陆泛在看到她的一刹便弯了唇角、扬鞭催马而来,弯腰抬手便将她抱上了马、揽在怀中笑了起来。 刚在路边站好、抬手准备打招呼的楚窈:“???” 什么情况?我的视线怎么忽然高出了一大截?! 同样抬步上前、刚站到自家妹妹身边的楚霁:“???” 陆涟之,你在干什么?!把我妹妹放下来啊!! “窈窈,我好想你啊。”陆泛将下巴轻轻搁在楚窈颈侧,语气轻叹。 温热的气息拂过楚窈耳侧,慢半拍反应过来的楚窈脸色霎时烧红了起来,半羞半恼道:“陆泛?!大庭广众之下,你在搞什么啊?!” “做什么?”陆泛偏头轻轻蹭了蹭她,“我只是——感觉很久没有见你了,所以想抱抱你。” 仿佛在被自家喵蹭着撒娇的楚窈:“……” 就、没办法真的生气。猫猫这么可爱,能有什么坏心思呢?更何况、是猫猫主动蹭上来想要摸摸,更加没办法狠下心了好吗?! 楚窈好气又好笑地推开他脑袋:“走开走开,你一路风尘仆仆的,别蹭我,我可是刚洗过澡的。” “可我也是刚洗过澡的。”陆泛被她推开也不恼,眸中含笑地看着她,“就在昨晚。” “衣服也是刚换的。”陆泛笑着凑过来让楚窈看,甚至转了头、向她展示起绯红发带来,“我见沂州多有儿郎做这般打扮,觉得很是精神利落,你看呢?” 楚窈便仰起脸认真看着他。 往日里总是见陆泛玉冠束发,从容规整的模样,满身尽是温文尔雅的端方君子气度;如今战场走了一遭,褪去了些许书卷气、眉眼间似乎更多了几分少年的明锐意气,乌发红绸、发尾微扬的模样便是另一种心动。 “我看啊……”楚窈拖长尾音、刻意卖了个关子。 陆泛含笑等着她继续说。 “发带要这样扎才好看。”楚窈一本正经地给他余下的发带打了个蝴蝶结,恰好落在发顶、能在正面露出半个的位置,“这样更可爱。” “是吗?”陆泛抬手摸了摸,一时有些好笑。 “真的。”楚窈面不改色地接着道,“见过的人都说好。” 陆泛正要笑着再问一句,便听到自后面追上来的楚霁语气含怒道:“陆涟之,你要带我妹妹去哪里?!” “楚兄今日也来了?”陆泛这才看到他,有些讶异地抬眸问道。 楚霁:“……” 我一直都在,就在楚窈旁边,只是你没有看到我——还有,你头上这个奇奇怪怪的结是怎么回事? 第60章 夏夜熏风 夏夜的熏风携着月色在两人之…… “这成何体统?!”楚霁忍无可忍地道。 楚窈见自家哥哥追了上来, 当即利落地一骨碌翻身下了马,动作无比迅捷、神态极其乖巧站在他旁边。 楚霁瞪了她一眼,将她拉到自己的身后、挡得严严实实。 “楚兄, 许久未见, 可还安好?”陆泛同样翻身下马,对着楚霁拱手行礼, 笑着与他寒暄道。 “在你把我妹妹掳走之前, 一切都挺好的。”楚霁低哼一声,一个“掳”字尽显不悦。 陆泛便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和楚霁身后的楚窈交换了个眼神。 楚窈微耸了肩、做出爱莫能助的模样来,心中却有些好笑——她倒是很好奇,陆泛该怎么和她爹和哥哥解释? “楚兄说的是,是我逾距了。”陆泛相当有眼色地放缓了语气,出言解释道,“实在是我……” “你急着要向陛下复命。”楚霁不等他话说完, 便点头做出一副了然的姿态, “我们知道了。楚窈挡着你往前走的路了对吗?我这就把她带走。人已经接到了,我们也没有旁的事,便先告辞了。” “楚兄。”陆泛见他话没说完便护着楚窈要走,一时无奈又好笑, 想解释一番又见后面人追上,只好笑着作了个揖, “稍后我会前去向楚伯父说明。” “我爹要是知道你是这么个来意,估计要提着扫帚将你打出去。”楚霁半回过头, 轻哼了一声,“先前他接到秦伯的来信,拆开信便开始生气了, 直说你居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把窈窈拐走了。” 楚霁想到了什么,又转头正色道:“对了,陛下先前已经为你赐下了宅子,就在长陵街那边,想来你收拾收拾就可以直接搬过去。若是人手不够,尽管张口,我们楚府的护卫别的不说,搬东西是一把好手,一天绝对给你安排得明明白白。” 陆泛:“……” 倒是也不用把我安排得这么明白。 * 清夜明朗,月色如流银漫过窗台,与书案上的烛火交织,映在楚窈面容之上。 她整理着来往书信,想起白日里楚老爹见陆泛时的反应,仍是忍不住觉得好笑。 “统子啊,你从来没发现我爹居然这么能说。”楚窈将最后一封来信放入盒子之中,眉眼弯弯地对系统说,“你今天就该把这经典的一出给录下来——绝对真实、无夸张、说一不二的封建大家长式发言。陆泛那么善于言辞的一个人,在我爹的猛烈抨击中也只能露出苦笑。” “这大概就是老父亲的心态吧。”系统相当深沉地叹了一口气,“就好像是面对着要把自家女儿拐走的臭小子,不管先前有多欣赏喜欢这少年人,一听到他要把自家女儿拐走,满腔欣赏尽数化为了挑剔。” “这可真是太有道理了。”楚窈同样深沉地叹了一口气,“不管在外面怎么玩,回家后又是父母眼中长不大的孩子,你爹还是你爹。” “系统是无性繁殖,没有亲缘关系!”系统不满地出声抗议,“是‘你爹还是你爹’,不是我爹!” “好的,你爸爸还是你爸爸。”楚窈从善如流地改口,话没说完自己先笑了起来,感叹了一句,“见面不过一小会儿,话还没说几句呢,陆泛就被我爹打包送到了自己府邸之上。接下来几日里,他估摸着会忙着应酬——想待在一起,怎么就这么难呢?” 这口气还没叹完,窗前忽然有鸽子的咕咕声响起。楚窈抬头看去,便见一只雪白的信鸽衔了一枝绯色月季落在窗台上,迎着月色张开了洁白羽翼抖了两下、洒落一片月光。 楚窈愣了一下,将窗格支起空隙,那只鸽子在原地蹦跶了两下,便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将月季花搁在她书案之上。 银辉下的绯红愈显娇艳。 一旁的鸽子啄了两下自己的羽毛,歪着脑袋“看”了楚窈一眼,又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楚窈索性完全推开窗格,顺着鸽子飞走的方向看去,却见它径自飞向了院中一棵枝叶繁茂的桐树之上,而后落在了……陆泛的手腕之上?! 楚窈:“???”你怎么在这里?! 陆泛抬手接住飞来的信鸽,衣袖滑落、露出一截玉白的手腕来,在叶间漏下的月光中皎然而诱人。 他指节轻抚了一下鸽头,抬眸朝她微笑,拍了拍身旁的树枝。 楚窈……思考了一小下,侧身便从窗户中翻了出去,还顺手拿起了案头的月季花。 “你怎么会……”她话还没说完,颊侧忽有温度擦过,陆泛轻轻抱住她,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花、为她簪在发间。 “怎么会在这里?”他轻笑声发问,笑声响在楚窈耳畔,距离近得仿佛两人在悄声咬耳朵、说些不为人知的话题。 楚窈默默地捂住耳朵,移开了看着他的视线——晚上的陆泛啊……实在是与白日里大有不同。 “你若是再躲得远一点的话,说不定就会被府中护卫发现了。”陆泛见了她举动也不着意,只弯着唇角温声提醒。 反倒是叫楚窈有些摸不着头脑:“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陆泛略偏了头,有些好笑地叹了一口气,“楚伯父防我防得实在是严密,不仅连夜把我安排好、更是加强了府中的巡卫。” “那你是怎么进来的?”楚窈惊了,往远处看去,确实隐约见有火光闪烁。 “如你所见。”陆泛颇为无辜地指了指一旁抓着树枝打瞌睡的信鸽,“和它一样,飞进来的。” 楚窈:“……” 翻/墙进来给你说得这么清新脱俗???人家鸽子有翅膀、凭自己的本事飞了进来,难不成你是乘着鸽子飞进来的?! 她还没来得及吐槽一句,便见陆泛歪着头、眸中笑意揉着月光闪烁:“不过我们的目的有些不同……” “它进来是送花的,我却是想要带你出去。” 他朝着她伸出手:“所以,要和我一起出去吗?” 分明是一句寻常的邀约之语,楚窈却从中听出了几分别样的味道——一时让她想起曾看过的,困于家族阻挠或是封建礼教的年轻人,为追求爱情、不辞辛劳向对方奋力奔去的故事。 她一时觉得有些好笑起来。 “怎么了?”陆泛见她眸间流出笑意来,不由得也微微笑起来,轻声问道。 “觉得你这好像是私/奔的邀约啊。”楚窈摇头笑道,“翻/墙而入、避开巡卫、轻敲家中小姐的窗棂……” 她点了点鬓间花枝,“还不忘给姑娘送一枝花——陆泛啊陆泛,你怎么就这么会呢?” 夏夜的熏风携着月色在两人之间流转,陆泛看到她满含笑意的眼睛。 他唇边便也带了笑,抬手为她将蹭歪的花枝扶正,低低地笑道:“那不知……可讨了姑娘关心?” “还行吧。”楚窈故作勉强地点头应了一声,“看着今夜好月色的份上,我就同你一起出去一趟——记得把我送回来啊。” “这是自然。”陆泛忍不住笑了起来,牵起她的手,“有我在,你甚至不必亲自走回来。” “哦?”楚窈闻言微挑了眉,“那我要如何回来——向你一样‘飞’回来……?” 她话还没说完,身子忽然腾空而起,楚窈下意识揪住了陆泛衣领,又被他有些无奈地低头蹭了一下:“窈窈,你抱错地方了。” “咳……干嘛突然抱我?”楚窈松开他的衣领,有些不自在地环住他脖颈,掩饰性地咳了一声问道。 “方才不是说了,不必你亲自……有人来了。”陆泛正含笑同她说,忽然听到有脚步声传来。 是楚府的护卫赶来了,想来是方才两人闹这一通,枝叶间发出了不小的声音。 “那我们便出去了。”陆泛将怀中楚窈抱好、低头同她说了一声,随即足尖一点、踩着枝干便越过了墙头。 楚窈之前不是没有自己翻过墙,但这样翻/墙倒还真是头一遭,只觉月色皎洁、夏风温柔。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揪住陆泛的衣袖仰脸恐吓道:“小心我爹亲自来捉你!” “那我更要跑得快一些才是。”陆泛便也低头笑了起来,“否则若是让楚伯父看到,怕就不是守在府中这么简单了。” “我们要去哪里呀?”楚窈捂着嘴不让自己笑出声,眨着眼问道。 “宁归湖的荷花正是盛时,我们赁一小舟、随舟游入藕花深处。怎么样?”越过墙头之后,陆泛将她放下,将她被风吹乱的发抚平,含笑问道。 星月山湖,你怎么每次都这么会选地方呢?楚窈回想起来往日的情景来,忍不住感叹一句:“您可真是营造浪漫氛围的小天才啊。” “什么?”陆泛一时没有听明白,偏头问道,“你说,要去吗?” “我说……”楚窈拖长了声音,忽而拉起他的手跑了起来,“跑起来,快点去呀!” 夜风拂过,吹起衣摆和裙角,落下脚步与笑声。 第61章 “夜色褪去,曙光渐升,…… 月亮落在湖面上。 有微风轻起、吹皱了一池湖水, 平如明镜的湖面泛起微波、载着月色悠悠荡向远处。 楚窈看着手中的船桨、陷入了沉默之中。 陆泛在对面含着笑意看她。 “我为什么就是划不动?”楚窈用手指比划着船桨运动的轨迹,抬头有些怀疑人生地看向陆泛,“这不合理。” 陆泛闻言便轻声笑了起来, 抬手要接过船桨:“还是交给我来吧。” “不行!”楚窈盯着手中船桨, 断然拒绝,“我不相信我学不会!你之前不是已经划了这么久了吗?示范已经做得够多了。这里已经不是刚开始水位尚浅、不易行桨的位置, 这个深度我完全可以。” 她将船桨重新放入水中, 微扬起下巴、相当有气魄地大声道:“你休息,让我来!” “咳咳……”陆泛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假作咳嗽掩饰地偏过头去、却仍是遮不住唇角笑意。 楚窈面色肃然地执起船桨,仿佛一位临危受命的船长、无比认真地操纵着两边船桨、使它们相互配合、在保持平稳中奋力前进。 船桨划开月色,粼粼波光随着水面涟漪远去,晚风送来不远处的荷花香、仿佛在为楚窈指明前进的方向。 船身微颤,迟疑而缓慢地动了起来——先是在原地打了个转,楚窈眼睁睁地看着陆泛的背景由满池初绽的粉色荷花……变成了在岸上灯火中飘摇的碧绿柳枝。 原地旋转的陆泛:“???” 奋力操作的楚窈:“……” 一顿操作猛如虎, 一看结果……二百五?! 空气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楚窈抬头与陆泛对视一眼,随即面不改色地为自己挽尊:“就……刚开始,总要做一些热身工作的,你能理解对吧?——我可以, 我能行。” “是吗?”陆泛忍俊不禁,却仍是体贴地为她捡起已经掉进湖中的船桨, 弯着唇角正色道,“那我自然是相信你。” “当然!”楚窈义正言辞地说, 随后执起湿漉漉的船桨,暗自使了内力。 好在在内力的驱使之下,小舟可算是动了。楚窈松了一口气, 还没来得及露出个笑意来,忽然便意识到不对劲的地方—— 这个移动的方向,怎么感觉有些不太对劲呢? 救命!这船怎么还倒退起来了呢? 楚窈的手指不由得捏紧了船桨,一时停下也不是、继续倒退也不是。 明明是一出波心映明月、随舟入藕花的绝美戏份,怎么给自己搞成了这进退两难的局面?!这都快退到岸上去了! 陆泛见她神色变换不定,轻声笑了起来,侧身凑近她:“还是我来吧。” 温热的触感自手背擦过,楚窈来不及做出反应,便被他温柔地从手中取走了木桨。 月色被揉碎,随着水波再次徐徐荡开,却是均匀细碎的弧度,仿如花瓣坠于春水之间,悠悠漾开成片涟漪来。 微风携着夏夜水中的微湿之意扑面而来,满湖尽是铺展而开的剔透月色、仿如落入水中的琉璃。 楚窈手指微蜷,半侧了头看他。 陆泛垂了眉眼,纤长眼睫在月色下落下阴影来,为他神态间添了几分宁静平和来。 楚窈心中便缓缓安定下来,不再与这支木浆较劲、转而托了腮微微笑着看他。 两侧风景随水流过,荷群近在眼前。 仿佛骤然落入了幻梦中,不知何处伸出一枝荷花、轻柔地擦过楚窈的面颊。 有点痒。 她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陆泛闻声抬头,还未看清她因何而笑、却被她推着荷花拱到了眼前。 荷花的花瓣滑而凉,蹭在面颊上有些惹人发痒,陆泛只来得及抬手接住她、中间隔着花瓣与她额头相抵。 楚窈偏头顽皮一笑,像一尾鱼、从他指尖轻巧游走。 清淡的香味盈满颊侧袖间。 船侧的木浆落入了水中、溅起片片水花来。楚窈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微凉的水滴落在她面颊之上,带来些许凉意、又似乎引出了心中更为燥热的情绪来。 她抹去水珠、睁开眼睛来,却见对面的陆泛也正弹开衣摆上水珠,缓缓睁开了眼睛。 有一滴分外晶莹的水珠挂在了他睫毛之上、随着他抬眼的动作微微颤动、却未曾落下,而是映出了他眸底的湖光月色来。 这片水色中盛满了她的模样。 楚窈一时有些发怔。 “为什么这样看着我?”陆泛轻眨了一下眼睛、抖落睫上水珠,见她怔怔地看过来,有些好笑地凑近、轻吻了她唇角。 楚窈这才回过神来,颇为深沉地叹了口气:“你总是这样看着我,我也很招架不住的好吗?” 她的指节落在腰间荷包上,有些迟疑地解了下来,眸中含着些许赧然,语气却是故作凶狠:“送你一样东西,你可不许嫌弃!” 陆泛一时失笑:“怎么会?你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会不喜欢?” 楚窈心中稍定,不大在意似地将荷包抛给他:“打开看看。” 那是一个粉缎绣桃花的精致荷包,系带上坠着两颗珠子,瞧起来并不像是能装下什么东西的模样。 陆泛心中起了些好奇之意,指节微挑打开荷包,然后发现……里面还有一个荷包??? 陆泛:“?” 楚窈看着陆泛有些错愕的神情,自行为他脑补出了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的表情包,心中有些好笑起来,想来他不太明白套娃带来的艺术效果。 然而再如何套娃也掩盖不了她丑陋的荷包即将被取出来的事实,楚窈默默地遮住了眼睛、不忍去看陆泛的神情,只出言指示道,“对,就是那个长得很像荷包、但其实……算了,勉强也算是荷包吧,拿出来看看。” 淡青色的荷包被取出,几根绣得有些歪斜的竹枝躺在了陆泛手掌之中,仔细看去、针脚还有几分凌乱,同方才精巧细密粉缎大荷包的模样大相径庭。 陆泛眼中缓缓漫出笑意来。 楚窈虽是故作不在意地别开眼不看他反应,见他就这般不给面子地直接笑了出来,难免还是不满,气鼓鼓地转头道:“你不是说不嫌弃的吗?” 她朝四周看去,揽过一捧荷花压下、叫花瓣弹到他面上去,越想越气:“你还笑得更欢实了?!就算绣成这个样子,那也是……也是我学了好久的!我之前又没有接触过刺绣这种东西……唔。” 她的话还没说完,却被陆泛捧着脸颊、径自吻了下来。 这个吻起初来势汹汹、携着满腔难以言说却异常激烈的心绪,片刻后则慢慢转向了温柔的安抚,带了缱绻的情意。 陆泛放开她,鼻尖有些亲昵地同她蹭了蹭,低声笑了起来:“没有嘲笑,只是很开心。” 楚窈倚在他臂弯大口呼吸着,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又开心了?不觉得挂出去太丢面子吗?” “怎么会?”陆泛的手指描过她眉眼,唇边笑意明丽更甚于周遭初绽荷花,“你愿意为我去接触一些之前从未想过的事情,这本身就是难得的心意。” “我很幸运,能得你这样喜欢。”他低下头,轻而认真地说。 楚窈……又默默地移开了视线——论说起情话来,陆泛的言辞比他的脸更让人难以抵抗。 “咳……”楚窈找回自己的声音,轻咳了一声正色道,“虽然丑了点,但还是希望你能随身带着——这不仅是我的心意问题,还因为里面装了一个平安符。” 正是将钱光门驱逐出世界时掉落的那枚平安符——能根据爱意加强防御值的那个。楚窈曾经因为它羞耻的物品介绍觉得烫手,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将它装了起来,打算寻机会送给陆泛。 “平安符?”陆泛轻声念出这三个字来,面上笑意更深,“倒是让我想起来在陇州初见的时候。” “夜色褪去,曙光渐升,你站的地方升起曦光来。” * 随着夏日热度的不断升高,朝堂中的局势便也如这盛夏一般躁动起来。 这点躁动如同瓜果中不断滋生的虫蝇、遮掩在一层触之即破的脆弱保鲜膜之下——后元帝病了。 这场病来势汹汹,前一日还只是宣御医入宫、诊出来是贪凉受寒,开几张方子调养一下的毛病。不料当晚后元帝便发起了高热,宫中太监宫婢忙前忙后跑了半晌、这温度却无论如何都降不下去,甚至惊动了后宫中长年礼佛、不问俗世的太后。 太后亲自赶到后元帝身旁,连夜宣了太医院的所有太医,甚至连今晚不当值、在自家府中休息的也被宫里来的人匆忙薅起、连衣服都来不及整理妥当便被夹在马腹上带到了宫中。 皇帝寝殿中一片静寂、连呼吸声也低不可闻,仿佛拢了一层沉冷的凝云。太医院几位平日里颇受重用的太医对视几眼,皆是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几分凝重之色。 这厢的太医们还没拟出个章程来,另一端几位成年皇子府上便已接到了消息,各自府中立刻亮起了灯来,心腹幕僚齐聚一团、商量起了属于他们的章程来。 第二日午时,后元帝仍是未醒。 京中官僚间开始有人暗中走动,隐秘的交易在心照不宣的消息往来中达成;军中隐约有了人事变动,几个军营间剑弩拔张的氛围一触即发;几位皇子借着探望父皇的幌子一个个朝着宫中奔去、在彼此对视里无声对峙。 所有人都在盯着来自明乾宫的消息——这场源于京城的混乱,起或不起,只看今日。 第62章 局势(一更) 若他日我倒下,那必然是…… 楚家的氛围却一如往常。 楚窈原本听闻外面消息后还有些担心, 结果吃饭的时候看到自家老爹和老哥坐在厅堂中,一个比一个姿态闲适,她心中这点担心便慢慢落了下来。 “窈窈来了?”楚老爹正慢悠悠地砸着核桃, 见楚窈来了之后将敲好的核桃肉推给她, “今日用饭晚了点,给你砸了几个核桃, 饭前先垫垫。” 楚霁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今日怎么来得这般早, 饿了?” “倒也不是。”楚窈摇了摇头,将核桃肉分作三堆,顺手推给了楚霁一份,“听到皇宫里的消息了,一时有点担心。” ——这话倒是半点不假。纵然她读了不知多少古言小说、造反宫变看了不知多少次,心中对目前局势也早有预料。可真切发生在自己身边的现实和隔着书页的文字叙述之间的差别宛如天堑。 京中这几日正是季雨来临前最热那几日,空气中并非夏日里艳阳高照的炎热,而是湿热中裹着层层潮气、直闷得人喘不过气来。 然而这天气却不是最让人窒息的, 隐藏在平静桎梏下的波涛才是最令人不安的——府卫、军队、六部……皇宫, 无一不有暗潮涌动。 “这有什么好担心的。”楚镇笑了一声,摸了摸楚窈脑袋、轻描淡写道,“不就是陛下病了吗?宫里那么多太医守着,他还能好不起来不成?” 楚窈便低声叹了口气, 不是她对宫里面的太医没信心——而是不管从哪条剧情线来看,后元帝的寿数都不会太长了。 偏偏他这个皇帝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几个皇子都这么大了,他还不尽早定下太子, 反而像是养蛊似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几个儿子斗。 不是楚窈说,一般这么搞的皇上, 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放任皇室内斗的后果,只能是相互消耗、几败俱伤,极大地损伤本国国力和皇朝安定。 南方的百姓起义才刚安定下来,北方的狄族外患还未扫清,更别提朝堂地方之间盘根交错的世家势力,也不知道后元帝哪里来的信心,一桩好事不干、偏要坚定地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哦对了,军权也不全在他手中握着。 “倒不是担心他身体什么样。”楚窈分外坦然,“主要是他平日里放纵太过,担心他万一还没安排好后事、留下一堆烂摊子该怎么办?” “这话你在我们面前说说得了。”楚霁卷起手中来信、在她脑门上敲了一记,“出去之后给我管好你的嘴。” “嗷……”楚窈猝不及防挨了一下,虽然不疼,但还是条件反射性地嗷呜了一声,捂着脑袋闷声道,“这我当然知道,哥,我又不傻。” “你说话就好好说,干嘛打窈窈呢?”楚老爹接过楚霁手中卷起的信纸,在他脑门相同的位置上也敲了一记,“好好说话。” 楚霁:“……” 他摸了一下被敲的地方,随后面不改色地转移了话题:“不过,陛下确实是不能就这样出事,否则京中的局势会变得很麻烦。三皇子、五皇子、六皇子、八皇子那几处皆有异动,其背后母族也有所动作。” “说句实话……”楚霁沉吟着看向楚镇,“我也是一直不明白,陛下到底为何不先将东宫立下,这样便是出了事,也总有人出来主持局面。”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儿子太多、又个个都不争气呗。”楚老爹不以为意地一摆手,“你看,就像咱们家——若是我出了什么事,那肯定是放手让你接班的。” 楚霁目光微颤,垂下眼睫低声道:“父亲正当壮年,还请不要说这种话。楚家军中需要你,儿子还需再多历练。” “霁儿。”楚镇却一反常态、低叹了一口气,抬起手掌在他肩上拍了两下,“我亲手教出来的儿子,我自然是最了解不过,你已经长大了。” 楚霁抬起了眼睛,一时有些发怔。 楚镇一贯待他不甚在意的模样,此时神情中却隐隐带出几分骄傲之色来:“我的儿子,凭什么带不起来楚家军?若他日我不能上战场,那必然是你披荆挂帅、一马当先。” “那我呢?”楚窈笑嘻嘻地伸出个脑袋来,凑到两人中间。 “有我在前面,你就在京中安安稳稳地待着吧。”楚霁怔愣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平日里对着楚窈的模样,有些嫌弃似地将她脑袋推开,话中却带了保护之意。 “不。”楚镇却正色着也拍了拍楚窈的肩膀,“窈窈也是我一手教出来的女儿,未必不能独当一面。他日若是你也倒下,那她必然是要继续完成楚家军保家卫国使命的。” “爹,你说什么呢?!”楚窈没想到她就插了一句话,话题居然走向了这么惨痛的想象之中,急忙打住了话题,“以你们两个的本事,事情怎么可能发展到这种程度,对吧?” 楚镇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楚窈脑袋道:“这不是提到了这里,顺道交代你们一句吗?——都给我记住了,皇室的事我们不掺和,楚家军守的是国、护的是百姓,求的是问心无愧,可别给我掉进权力窝里面出不来了。” “是,儿子定当秉承父亲教导。”楚霁敛了神色,认真点头。 “知道啦老爹!”楚窈笑眯眯地也应了一声,“我们楚家的风骨不能堕了。” “臭丫头,惯会说话讨人欢心。”楚镇轻哼了一声,“现在不担心了?” “有您这一番话在前面说着,我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楚窈顺着竹竿便往上爬,给楚老爹再吹上一剂彩虹屁,“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有您在前面挡着,这夺嫡之争怎么能波及到我们家呢?” 楚镇笑了起来,一手摸着楚窈脑袋,一手将楚霁也薅了过来:“霁儿也不必担心,你爹在前面给你挡着呢!” 楚霁低低地“嗯”了一声。 * 未时末,后元帝醒转过来。京中原本暗潮汹涌的局势暂缓下来,仿佛重新被裹在了薄膜之下,在深处酝酿着更深的颤动。 他醒来不过半个时辰,只见了太医院的院首、太后、朝中几位重臣……和后宫的秦贵妃。 这是一个信号——对于三皇子很妙,但对于其他人不是那么美妙的信号。 “我母妃的消息来了?!”门外传信之人到来时,陆泛正在三皇子府中,听着他有些焦灼的抱怨。 三皇子在上头骂着头上大皇子和底下几位同样蠢蠢欲动的弟弟,陆泛便坐在那里、含笑安静地听着。 见着皇宫的消息传来,陆泛相当识时务地起身准备告辞,却被三皇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住了:“涟之稍等。” 这些时日以来,尤其是陆泛平定了慎王叛乱、为他解决了一桩心腹大患之后,三皇子对陆泛的信赖与时俱增,俨然已经将他当作了自己的头等心腹。便是这桩关系着皇宫不可言说的消息时,也只是犹豫了片刻,仍决定听听他的意思。 三皇子有些急不可耐地打开宫中秦贵妃传出的消息,匆匆读完之后,面色却是喜忧参半。 “是个好消息,但又不全是个好消息。”三皇子皱着眉头将书信折好,叹了一口气。 “父皇确实属意我,但也只是话中透露出这个意思,却没有明确地写下圣旨。”三皇子有些烦躁地在原地踱步,“到底在想什么啊?!父皇……” 他似乎想张口埋怨几句,又顾忌着还有旁人在场,生生又给咽了下去。 挥了挥手示意其余人都下去后,三皇子气闷地在陆泛身旁坐下:“老大占了长;老五母族有军中势力;老七他娘家舅舅掌着御林军……我手中没有兵可用,总觉得落了下风。” 陆泛微垂着眼,同样思索着目前朝中的局势。若是此事发生在前往定州之前,陆泛已经决定站到三皇子身旁,自然会为他筹谋接下来的路。 ——可如今既然是有了新的选择,三皇子便不是一个必要的选项。 “不如……我去拉拢楚镇?”三皇子在原地烦闷了片刻,忽然一拍脑袋、眼眸微亮地对陆泛说。 陆泛:“……” 便是不提他与楚家的关系,他也是要劝三皇子一句的——你想了这么久,就想出了这么一个主意?提到兵权,不是第一个便能想到楚家的吗? 可若是楚家这么好拉拢,其他人早就行动了。 “殿下。”陆泛委婉道,“楚家是直臣,向来不参与朝中权力之争,只效忠于历朝陛下。” 却不料三皇子大手一挥道:“那是以往,如今情势不同于往日,正是楚家该站队的时候。” 陆泛:“……” 不,什么时候都不是楚家该站队的时候。不管你们皇子之间怎么争,只要兵权还在,楚家就是屹立不倒的——只有不知轻重的,才会在这个时候去动楚家。 “殿下不如让秦家去找宋统领试一试。在这京中,有羽林卫便已足够立足、不至于一开始就被兵权所携裹。” 陆泛顿了顿,又补充道:“这事殿下不能亲自去做,秦家却是可以的。” 这建议已经算得上是这种情况下的最优解,偏偏三皇子不以为意、一挥手道:“宋融不也是楚镇带出来的?只要我能说动楚镇,别说一个宋融,便是散在军中的其他人也未必不可用——说不定,连御林军也会倒戈朝向我……” 他越说越是觉得可行,眼睛逐渐亮了起来,似乎已经想到了来日里的光明前途。 陆泛看着他趋于激动的模样,缓缓陷入了沉默之中。 “天色不早了,涟之先回去吧。”偏偏三皇子是个想一出是一出的,这厢想到了楚家、便要立刻行动起来,挥手示意陆泛先回去,自己便整理了衣服大步起来。 陆泛:“……” 他微微叹了一口气。罢了,若是三皇子能把水搅得更浑一些,倒也不是不可以。 第63章 巡使(二更) “我与你同去。”…… “将这封信送去护国公府, 交予楚国公。” 陆泛将三皇子的打算告知楚镇、提醒他须得防范几分,随后把信纸折叠好放入封中,随手置于书案之上。 那封信搁下不过瞬息, 便有人悄无声息地将其取走, 薛听州推门进来时,只瞧见他远去的身影。 “潜龙卫在殿下手中倒是有些不一样了。”薛听州看了离去那人片刻, 笑着转了头对陆泛道, “听闻殿下最近正在其中推行着新的主意。” “不过尝试一番罢了。”陆泛微微一笑,抬起手为他斟了一杯茶水,“若是可行的话,待我们回到南方,便可在军中推行。” “项元安递了信过来。”薛听州自袖中取出一封密封严实的书信来,“这信应当由殿下先看,所以我未曾拆开。只是我们的人也一直暗中监察着,一直有在递信。” 陆泛没有伸手接信, 微皱了眉头、有些不赞同道:“‘用人不疑, 疑人不用’,既然先前与项元安谈话时便已经说过南方暂时交予他负责,那舅舅便不该再如此疑心。” 薛听州闻言微怔了一下,忍不住张口道:“可是殿下, 前有顾凉拥兵自重、举刀造反,对于这些手执兵权的人, 我们不得不防!” “舅舅被困在过往中了。”陆泛摇了摇头,低低地叹了一口气, “对于不同的人,该有不同的态度——项将军是一个敏锐的人,同样也是一个久经猜忌之人。他选择认下我, 并不只是单纯为着那几分稀薄的血脉,为自己找好一条新路才是更关键的。” “如今合作初成,正是要交托信任的时候,舅舅此举……不大妥当。” “殿下……”薛听州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可仍是带了几分犹疑,“今时毕竟不同往日。项元安不可尽信,我会将人手撤出些许,但必要的盯梢还是需要……” “舅舅,你觉得我为人如何?”陆泛抬手止住他的话,抬起眼睫认真看他。 薛听州微怔了一下,如实道:“殿下年纪虽小,却聪慧敏锐、机敏过人;举止端正从容、行事沉稳有度,是不可多见的英才。” “那我比之大丰这几位皇子,又如何?”陆泛听了这番溢美之词,神色却未有半分自得,继续问道。 “他们哪儿能跟你比。”这个问题的答案,薛听州甚至不用过脑子、毫不犹豫道。 “那你觉得,若你是项元安,你又该如何去选?” 薛听州沉默了片刻,点头道:“我明白了。” 陆泛唇边露出点笑意,眸中带出些少见的傲然之色来:“若我连用人都不敢,又如何敢做这接下来的事?——振长策而御宇内、履至尊而制六合,身居高位者,有何不敢放心将手下事交予其他人?” “殿下心怀宽广、风度魄力过人。”薛听州面上显出动容之色来,起身退开半步、庄重地行了个君臣礼,“臣,敬服。” 陆泛抬手将他扶起,薛听州将书信递给他、方才起身。 陆泛拆开书信扫过,面上神色微松:“项将军已经将我留下的人收拢了起来,沂州流民之间也安顿得差不多了。四州之中新募兵人数约有七万之众,正按照我们之前定下的计划、朝着渝州继续发展……” “料想不久之后,这股夏日的热芒将吹遍南方十二州。”陆泛神色平静将书信折好,轻而淡地说道,“然后……先前埋下的暗线是时候用上了,三月扫平端、睿、肃三王。” “南方十二州——该从大丰的版图中划分出去了。” * 七月中旬,南方颍州传来急报,弥南江汛期江水泛滥,自邴江段起、冲垮两岸堤坝长达一百五十余里,淹没两侧农田不计其数。 本已快到收获期的稻谷一夕之间化为了乌有,无数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颍州顷刻便乱了起来,连带着周边各州亦是在不同程度上遭受其害。 消息传至朝歌,金銮殿上身子方才好些、能支撑着临朝理事的后元帝当场吐了一口鲜血、栽倒在了龙椅之上。 朝堂之上一时人心惶惶,小半是慌于后元帝的身体,大半则是相互对视之后、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新的主意。 一通纷乱之后,宫人内侍们七手八脚地将后元帝抬回寝宫之中、又急忙宣了太医院的太医前来看诊;殿中群臣则是客套着、互相打听消息。 ——如今在颍州任上的方大人,可是秦家嫡次女的夫婿,秦家则是三皇子背后最坚实的支撑。 此次颍州生乱,陛下会让何人前去颍州呢? 这次的调遣之人,不仅是寻常的治水之职、安抚群民之人,更在一定意义上代表着后元帝的态度——三皇子一党出了事,陛下是要秉公处置、派遣属于其他阵营的人打压三皇子的势力?还是……选用三皇子身边的人,帮着他把这事遮掩过去呢? 无数人都在盯着这个结果。 入夜时分,后元帝醒转过来,睁开眼便喘着气要人把三皇子宣过来。 话说出口之后,他闭了闭眼,又低声补上一句:“动静小一些,只将朝儿宣过来便是,不要惊动其他人。” 内侍了然,亲自去了三皇子府、将顾行朝请了过来。 顾行朝心中有些忐忑、面上却欢喜地迎上去:“父皇您醒了,儿臣十分担心……” 话没说完,便被后元帝迎面砸过来的玉佩吓得止了声。 只是后元帝到底还是偏心这个儿子,纵然是怒极,却也只是将玉佩砸到了他脚下、不曾伤到他半分。 “你这个没出息的东西,真是气死朕了!”后元帝倚在床头大口喘着气,恨铁不成钢地对顾行朝说道,“都什么时候了,正事不干、还在这里添乱!你说说,这次的事,你打算怎么收拾?!” 顾行朝反应过来,小心绕开碎玉,笑眯眯地走到后元帝身前、为他捧上一杯茶:“父皇不要这么生气嘛,不就是南边发了点水、淹死些人吗?哪儿值得你这般动怒、伤了身体?此事儿子自会处置。” 后元帝原本见他举止体贴,心中怒意稍歇,听了他的话又觉怒火直冲天灵盖,重重搁下手中瓷盏:“‘发了点水、淹死些人?’你说得轻巧?!去岁赣州水患,我原想着给你扫清那几个跳得格外高的世家后、便将你派去拿点功勋回来,可你实在是不争气!” 顾行朝被他动作惊了一下,心中颇觉委屈——可不就发了点水吗?那弥南江离京城这么远,再怎么淹、也淹不到皇宫里啊?死了那些百姓,其他地方还有那么多百姓,再多生点不就行了?这有什么大事?!倒是他姑父还在颍州,为自家人安危着想,应当将他调回京城才是。 可眼见着后元帝生怒,他只得低下头乖乖认错,抚着后元帝脊背为他顺着气:“父皇别气,是儿子错了,您注意身子。颍州的事,我们派个人去,早点处理了就好,不会有什么大碍的。” “派个人去,那自然是要派个人去的。”到底是这个儿子贴心,后元帝被他乖乖认错的态度渐渐抚平了怒火,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按着太阳穴道,“只是这个人选,须得仔细斟酌一番。” 他掀起眼皮看了顾行朝一眼,冷哼一声:“若是派了老大老五他们几个底下的人过去,你得被扒一层皮下来!” 顾行朝嘿嘿地笑,讨巧地作了个揖:“还得劳父皇多费心。” 后元帝看着他模样,忍不住又叹了一口气:“但凡你能多点本事——不管是文韬还是武略之上,我早就将这太子之位传给你了。只是你看看你,若我直接给了你太子之位,那不就是个活靶子吗?如今啊……还得给你铺路。” “这件事……那个陆泛是你手下的吧?先前差事办得很利落。”后元帝沉吟片刻,“我观他为人聪慧敏锐、进退有度,是个得用的。这次……便让他去办这桩事吧。” “多谢父皇!”顾行朝闻言大喜,行礼应了下来。 * 隔日,任命陆泛为颍州巡使的旨意便传达了下来。 圣旨一出,朝歌原本平静如夏日沉闷湖面的局势便为之波动起来,局中人都已了然——后元帝是铁了心要保下三皇子。 有人暗喜便有人愤慨,原本隐于水面之下的暗潮涌动、带出些到台面上来——大皇子与五皇子联名请后元帝三思,提到前朝巡使避亲制度。 后元帝看后大怒,直斥二人倒行逆施、拥护前朝遗制,并令二人禁足、于府中思过。 这股暗潮看起来暂时被压了下去——可事实如何,却是未可知。 楚窈接到消息时,搁下了正在画受力分析图的毛笔,转了转手腕笑道:“这不是巧了吗?” 她这段时间正在用着系统提供的学习资料研究着古代的堤坝结构,试图进行一些改进。 月前,琢琇书院便已歇了假,楚窈在最终的结业考试中成绩合了格、便从书院中光荣结业,完成了几年的学习生涯。 只是虽说从书院中毕了业,她总觉得这个年纪还应该是好好学习的时候,便在系统这里开了小灶、捡了几门有实用性的接着学下去。 收到颍州江水泛滥的消息时,楚窈便决定亲自去颍州走一趟,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如今既然是陆泛领了差事,那便更好了,她可以光明正大地去颍州,有什么主意说着也方便。 南方水患不等人,陆泛接到任命后便简单收拾了东西、准备往颍州去,只匆匆给楚家递过去了消息。 却不料出城时,远远便在城门柳树下见着一身绯红骑装的姑娘。 她手执缰绳、略仰起头道:“我与你同去。” 第64章 “我们能怎么办呢?”…… “怎么了?”陆泛看她抬手勒住缰绳, 偏头问道。 “停一下。”楚窈微抿着唇,止住马匹前进的势头、转而一拉缰绳、驱着小红马朝不远处的树下行去。 此处算得上是颍州与渝州交界处,楚窈一行人取高地而过, 方至颍州地界不久。 纵然此处地势稍高、仅是短暂地受了洪水冲垮堤坝后的一番冲洗, 然而水位短时内迅速上升带来的巨大冲击力仍是给这片土地带来了不可磨灭的印记——土地泥泞坑洼、房屋碎片堆积、便是繁盛的树木也枝叶零落。 楚窈朝着树下那对祖孙走去。 许是取道关系,这一路走来, 他们鲜少见到受灾的百姓, 倒是不曾想,能在如此荒僻之处见到了人影。 “阿婆,我饿。”那看起来不过垂髫年纪的孩子面色蜡黄,拉着白发老妪的衣摆仰头道。 老妪衣衫破旧、面颊深深地凹陷下去,听了孩子的话勉强扯出个笑的模样来,摸着他的头哄道:“乖虎子,咱们不饿啊,这还不到吃东西的时候, 不饿不饿……” “我饿, 我好饿,饿得走不动了……”那孩子听了这话,眼睛中直接落下泪来,手指松开老妪的衣摆便滑在了地上。只是连哭声也是虚弱的, 带不出半分多余的力气。 那老妪眸中带出几分痛色,抬手想把他拉起来, 口中哄道:“乖虎子,别哭了, 哭多了一会儿就更饿了,此处也寻不到水来喝……” “阿婆,我是不是要和阿翁一样, 饿死在路上了。”小孩子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个不停,想顺着老妪的力气站起来、却发现无论如何也借不到半分力气,不由得落泪更凶,“我们是不是都快死了?和小花、和泥蛋、和村子里其他人一样?” 老妪眼中便也落下泪水来,抖着手打开裹在衣服里的半个硬邦邦的粗饼:“虎子,吃一口、只准吃一口……” 小孩子接过粗饼,狠狠地张口咬了一口,牙齿硌得作响、面上却仍是露出了笑意。他将饼推给老妪:“阿婆也吃、吃一口。” “阿婆不饿。”老妪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却仍是摇了摇头,笑着说,“虎子吃完,就有力气继续走了吧?” “嗯嗯!”小孩子用力点了点头,口中咬碎的粗饼掉下来一块,他赶忙拾起来塞进口中。 楚窈再也看不下去,从小红马侧袋中取出放置干粮的袋子、朝着他们走了过去。 那孩子见头上落了人影,甚至来不及抬头看一眼,匆忙将口中粗饼囫囵吞下,生怕来人给他抢走。 “咳咳咳……”吞咽得太匆忙,那饼卡在了他喉头处,他却不肯吐出、拼命锤着胸口强迫自己咽下去。 “不必着急,我不跟你抢。”楚窈叹了口气,将水囊递过去,“喝口水。” 待那小孩子不再咳嗽,老妪抬起头匆忙看了楚窈一眼,又像是怕冒犯了她似地、急忙又低下了头,小心道:“多谢贵人。” “不必。”楚窈摇了摇头,将装着干粮的袋子打开,递过去一些好消化的,“先吃点这个垫一垫。” “这……”老妪有些犹豫地抬头看她,想接受又有些畏惧,试探道,“女郎可是富贵人家出身?” “是。”楚窈知道她的顾虑,弯了眉眼和声道,“所以我不缺这点东西,婆婆只管拿着。” 那老妪看了看身旁孩子,咬了咬牙接过来、便要给楚窈跪下:“女郎救命之恩……” “诶不用不用!”楚窈赶紧伸手托住她,将她连带着那有样学样的小孩子都拉了起来,“不必客气。婆婆可是颍州人士?” “是,我是西边儿屯余镇双鲤村的。”老妪急忙答道。 楚窈不由得皱起了眉,她来时已经看过了地图,知晓这处的位置——这还不是受灾最严重的地方。若是波及之处都是这般情景,那最严重的河堤两侧又该是何等光景? “女郎怎么了?”老妪见她面上神色变化,小心翼翼地问道。 “屯余镇那边……不该是如此光景吧?”楚窈有些迟疑地开口问,“方州牧未曾开仓放粮吗?你们为何会在这里?还只你老少二人?” 这问题一出,老妪整个人都颤抖起来,眼泪顺着凹陷的眼窝流出:“天杀的狗东西!开仓放粮?!笑死我老婆子了!这官员们一窝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今岁收成都随着水流走了,只剩下去年陈粮,还不一定够家里人吃,他们抢了我们家中仅剩的粮食,还把我儿子强征去堵堤坝了!那水势大,石头都能给冲走,更何况是轻飘飘的人?!” 这段话可谓是字字泣血,楚窈心中随着她的话渐渐沉了下来,悲伤与歉疚交杂着铺在心头,堵得她喘不过气来。 陆泛温热的手掌在她肩上安抚性地轻拍了两下,楚窈这才察觉到他的到来、脱力般倚在他身上,咬牙道:“方建章这个狗东西在搞什么鬼?!他看不到底下活生生的人命吗???” “窈窈。”陆泛抬手接住她,叹息一声,“地方永远不会像京城一样安定的,百姓生活如何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当地的父母官。” “那像方建章这样的地方官……多吗?”楚窈抬眼看他。 “我只能说,就我到过的地方来看……”陆泛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大丰的吏治,已经从根上坏掉了。” 楚窈心中涌上悲哀之意——州牧辖一州之地,一州中有数县、县四周分布着大小不一的村落……不需细想,处处都是人命。 “我们该怎么办呢?”她低低地开口道,像是在问陆泛,却又像是在问自己。 “清吏治、明纲纪。”陆泛轻却坚定地说。 * “我们为什么要绕到这里来?”楚窈踩着洪水退去后遗留下来的碎石块,仰头问道。 “找一些物证。”陆泛回头拉了她一把,简短回道。 自遇上那对祖孙之后,陆泛令手下之人将他们带上,随后和楚窈一起悄悄离开大部队、转向堤坝处。 楚窈借着他的力道登上堤坡,心中了然过来:陆泛此行并不是如同后元帝和三皇子想的那样,要为他们将这件事遮掩过去。相反,他是要将这件事原原本本地摊开,该为此承担责任的人,不能就这样轻飘飘放过。 踩过坑洼不平的堤坡之后,便到了决口之处,此处受洪水冲击力道最大,如今几乎已经称得上光秃秃。陆泛绕到一块青石之后,弯腰从不起眼的缝隙中捡起一块碎石,放在手中轻碾了一下,石头表层便如抹灰一般落下一层来。 他微微抿了唇,眸中带出些怒意来,将这块石头放入口袋之中。 “用料不对?”楚窈看到这一幕,也皱起了眉。 “何止不对?”陆泛扯下唇角,语气讥讽,“想来方建章是个豁达的,竟敢将生死之事完全交由天意来定。” 陆泛拉着她到了一处高地,从此处可观残留下来的堤坝行迹。他微微压下眉目,偏头解释道:“我们等一个人过来。我先前虽是随父亲处理过水患事宜,但多接触的是放粮济民之类安抚事宜,对堤坝构筑所通不过皮毛。” 楚窈点了点头,懂,专业的事交给专业的人负责。 “统子,把我们刚才走过的地方抽象一下,做个建模出来。能做到吗?”楚窈目光缓缓转过四周堤坝,戳了戳系统问道。 “当然可以!你太低估统统的能力了。”系统微微哼了一声,“不仅能给你呈现出建模效果,还可以直接给你整出几个函数关系式。” 楚窈:“……” 倒也不必如此一步到位,万一她看不懂呢是不是? 心中虽是这般想着,楚窈仍是让系统调出那几个函数关系式来——数学确实是解决问题最便捷有效的工具之一,只要能把模型建立起来,计算只是时间问题。 她垂下头在系统界面中缓慢计算着,陆泛则是在四周寻找着其他细微处的证物。 风在无所遮蔽的高地上呜咽吹拂,楚窈将扬起的发丝挂在耳后,再抬眼时忽而发觉风已转了来向、西南来的风骤然迅猛起来,其间似乎夹杂着什么声音。 “小心!”陆泛骤然回头,起身掠过来将她扑倒。耳边掠过利箭割破空气的声响,羽箭钉在身后只剩半截的树桩之上,尾羽犹在风中震颤。 这支箭仿佛开启了某种信号,尾羽未歇、便有割破狂风的响声接连传来。 这是一场预谋已久的刺杀。 第65章 “颍州,由我接管了。”…… 陆泛护着楚窈几个侧身躲过群箭, 低头想安抚她一句,却被她拽着衣角按了下去。 陆泛:“???” 楚窈拽着他衣角、试图将他往石头后拖,见他有些愕然地看过来, 不由得急道:“下来啊, 你站那么直干什么?生怕当不了活靶子是吗?!” 远处箭雨休歇,不知从何处传来了刀兵之声, 听起来似乎像有两拨人交上了手。 陆泛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 抬手拉起被她死死拽着的衣角:“窈窈,你再这么拉下去,会不会当活靶子我不知道,但我的衣带快被你解开了。” 楚窈愣了一下,这才抬头看自己揪住的位置,一眼之下不由得默默收回了手,动了动唇角:“对不起,打扰了。” 陆泛拍了拍她脑袋, 失笑道:“我怎么可能真的什么人都不安排、便就这样带着你脱离队伍?” “有些时候可以冒险, 但不必要的冒险是不可取的。”他指节挑动、垂眸地将衣带系好,轻描淡写道,“更何况是与你一起。” 楚窈闻言心中微松——确实,算无遗策才像是陆泛的一贯风格。 她侧耳听了片刻, 两方人打斗声渐渐微弱了下去,弓箭声更是再听闻不到。 楚窈松了一口气, 但仍是换了个地方,执着地将陆泛拉到了石头后面:“你还是下来吧, 有个遮蔽物比较有安全感。” 陆泛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但见她坚持,只得笑着整了衣襟、躲在她身旁。 两人之间所隔不过一尺之距, 楚窈与他头抵头蹲着,仿佛两个正在玩捉迷藏、躲着其他人的小孩子。 偏她神色认真地问道:“你觉得,刺客会是谁派来的?” “你觉得呢?”陆泛并不明确答,只微微笑着看着她,将问题抛了回去。 “除三皇子外,其他几个皇子都有可能。”楚窈想了想,回答道。 “是啊,都有可能——也不排除他们达成了短暂的同盟。”陆泛含笑点了点头,仿佛面对着几个皇子共同敌意的人并不是他。 “后元帝这次做得太明显了啊。”楚窈有些脑壳痛地摸着自己的头,“他搞这么一出,其它几个皇子没有意见才是奇了怪了呢!” 这么一想,楚窈只觉得新仇旧怨一起涌了上来,忍不住愤愤道:“又拿你当活靶子,这个糟老头子坏得很!” ——可不是拿陆泛当活靶子吗?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秦家是三皇子不可或缺的支持者,打击秦家便能极大地削弱三皇子的势力。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偏偏后元帝要替三皇子遮掩过去。 这如何让其他皇子不生出怨怼?! 而陆泛便在这时领了这么个差事,三皇子暂时动不得——可一个小小的官员,在出任的路上发生些什么意外,那不是很合理的事情吗? 只要把三皇子这边的人给做掉了,这件事重新拿出来再商议,总还有转圜的余地——再不济,干掉三皇子这边一个心腹也是值得的啊。 “无妨。”陆泛唇边笑意未变,甚至连眼眸中也透出几分温和的笑意来,“这不是恰好为我提供了机会吗?更何况,我也确实是有安置灾民的经验。” “这倒也是。”楚窈不由得点了点头,赞同道,“这种关乎民生的事情还是亲自来做比较好,谁知道其他势力集团的人来了之后、会不会只关注于争权夺利,这件事还是交给你比较放心。” 陆泛笑着点了点头。 外面动静歇了下来,楚窈探出个脑袋,发现地上躺了一片尸体、而属于陆泛的人手却不见踪影。 楚窈心中了然,这些都是熙朝暗部的势力,但又有些不太明白——依着陆泛为人,为何对此事只字不提?可是若说隐瞒,他却也没有刻意隐瞒。倒像是一种放任而顺起自然的态度,仿佛……知晓她知道一样。 这个想法一出,楚窈不由得悚然一惊,忍不住转过头悄悄去看陆泛、试图从他神色中寻到些什么来。 却被他捉了个正着。 陆泛面对着她探寻的视线,不过如常一笑,开口问道:“窈窈想知道什么?” “没有没有!”楚窈一时只觉他眼眸通透,匆忙摇头、不敢多问什么,生怕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 只是这个动作未免显得过于心虚,楚窈想了想,又为自己描补道:“我只是用眼神询问你,我们该出去了吗?” 陆泛便微微叹了口气,轻声开口:“出去吧。” 楚窈如蒙大赦,急忙退开半步、从石头后闪身出去。 陆泛沉默地看着她的背影。 出去之时,楚窈才发觉自己以为的“人都走光了”原来是一种错觉,侧方堤坝上站了一个人,正皱着眉头沿着堤坝,以脚步无声丈量着。 “简先生。”陆泛抬步朝他走去,拱手施了一礼。 那长须灰袍的先生侧身避开他这一礼,开口欲言时却看到了楚窈,话音在口中转了一圈,行礼道:“不敢当大人这一礼,叫大人久等了。” “无妨。”陆泛淡淡一笑,“还要多劳烦简先生。” “此处确实是有很大问题。”简和茂捋着长须,沉吟道,“我来是是自东南处上来,沿途便发现了四处搭建支架不合理的地方。便是此处……” 楚窈起初还能听得清楚他在说什么,可后来牵扯到一些地方上的方言便开始听不懂,但见陆泛微蹙了眉听得仔细,心中稍安。 “那我们便沿着此处走,自西南入临颍府。”两人商议了片刻,陆泛微蹙着眉下了决断,声音里带了些寒意,“方建章最好是能将临颍府的流民安置妥当,否则我便要把他的州牧府拆个干净、全部折成赈灾银两!” * 依着计划与其余人会和之后,楚窈与陆泛、捎带上简先生来到了临颍府。 此处虽也位于弥南江河漫滩平原处,却因为军事守备的考量、将城池修筑在了避水的地势稍高处,再加上此处并非江水泛滥的溃堤处,因而受到的影响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陆泛原本应当在拿了调令之后便直接前往颍州府,无论是遮掩或是揭穿,都该在见过方建章之后再徐徐图之。 只是他不欲将时间耽误在同方建章客套周折、反复打官腔之上,方建章的时间耽误得起,可那些流落在外、食不果腹的百姓们等不起。于是在隐秘之处半途改道、令其余人仍伪作正常前行的模样照原路前进着;而陆泛则与楚窈一起,直接便出手搜集证据、拿住了方建章的命脉。 在方建章乃至三皇子一脉的眼中,陆泛这一路上的行进轨迹和来往目标仍如同他们之前所商议好的那样,是为了将颍州之事遮掩过去。 因而楚窈一行人入临颍府时,方建章甚至未曾遮掩半分、连个表面上的太平安稳都懒于粉饰。 楚窈看着城门外瘦骨嶙峋、席地而坐的流民们,垂下的手指不由得狠狠攥成了拳。 那些流民们同之前见过的那对祖孙一样,皆是衣衫破烂、面色枯黄。有妇人低头哄着正啜泣的孩子;头发花白的老人家垂着头坐于泥泞中;尚且幼小的孩子目光无神、神色麻木…… 楚窈闭了闭眼,只恨不得将方建章这个瞎了眼、看不到百姓死活的狗东西拖出来,直接抽死在百姓们面前。 她转过头看了陆泛一眼,陆泛接到她眼神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低叹了一口气:“再等片刻,窈窈,城门之处不便起事。但今日之内,颍州定然开仓放粮。” 楚窈纵然是心中恨极,却也明白此时不是在城门处将事情闹大的时候,抿着唇转身道:“那便留几个人在这里,将队伍中储存的粮食分了吧,方建章那个狗东西肯定还有存粮。我们把粮食分了,然后去把他的粮食搬空!” 陆泛点了点头,抬手示意队中几人留下。 城门处的流民们原本见他们走过,也只是麻木地抬头看了一眼、便又无力地垂下了头。此时听到随从吆喝声,不可置信地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便是已经许久见不着的成堆粮食,有米有馒头,甚至还有连平日里也难得一见的肉干?! 流民们顿时沸腾起来,争先恐后地从地上爬了起来、便要上手去抢。 陆泛立于车辕之上,示意护卫们拦下他们混乱无序的举动,扬声开口、维持起眼下的秩序来。 眼见着场面逐渐恢复了平静,楚窈见他们各自领到了半个馒头、也有人架起了锅要煮米,这才觉心中郁气稍散,转头看向方建章派来的人。 那人先前自我介绍说姓刘,是方建章跟前主簿,奉了他的命令前来迎接陆泛他们。 见楚窈看来,刘主簿擦了擦脑门上出的汗,点头哈腰地笑道:“姑娘可是忙好了?咱们现在过去?” 楚窈唇边弯出个嘲讽的弧度来。 这人先前见了她还是仰着头、不以为然的模样,见了她为流民停下、将粮食分发之后还出言阻止,说这些个贱民们不值得他们停下脚步,方州牧还在府中候着、备好的饭菜放久了怕是不好吃……诸如此类的屁话。 楚窈不耐烦同他这种人讲道理,几鞭子抽过去他就安分下来。 只是这个刘主簿嘴上安分下来,行动上却仍是不老实,见楚窈他们举动之后还曾试图悄悄差人给方建章递消息。 楚窈头都没回,反手就是一剑刺过去,正将他抬步时扬起的衣角削成了碎布。 这下他是真的老实下来,别说往城中递消息,整个人都在原地、半天没敢动一下姿势。 陆泛已在重新整理队伍,楚窈与他对视一眼,这才甩着手中鞭子,微扬起下巴道:“带路。” 刘主簿松了一口气,匆忙在前面带路,还刻意选了个离楚窈最远的位置。 * 州牧府宅之中是与城门外截然不同的景象,朱门显赫、仆从成群,亭台假山、花木奇石……无一不精致,无一不显赫。 楚窈只看了一眼,便又开始生气——如今外面那副模样,这狗东西怎么好意思心安理得地呆在府里??? 偏偏这时候方建章朗笑着自屋中走出,面颊饱满、脸色红润;头戴金冠、腰间佩玉,端的是富足的官家老爷风范。 楚窈冷笑一声,搁在剑上的手又开始发痒——好想把他的脑袋削秃。 “陆大人来了?可是叫本官好等。”方建章自屋中走出,半真半假地埋怨了一句,随后一抖袖袍笑道,“听闻陆大人不过弱冠之龄,便已有如此成就,是如今三殿下身边最得用的人,实在是英雄出少年啊。” 陆泛只神色清淡地笑了一声:“方大人也是百闻不如一见。” “哦?”方建章见他语气平淡,丝毫没有如之前所想一样,知晓他是三皇子亲长便态度奉承,不免觉得这少年人意气太盛、不懂得做人。 “陆大人听到了本官什么传闻?”方建章低下头拢了袖袍,语气轻慢地问。 “听闻方大人不做人事,没想到如此不做人事。”陆泛轻声一笑,眉眼却是冷然。 楚窈一时没想到陆泛也会说这种话,不由得有些愕然地看去,反应过来后又觉得好笑,便直接笑出了声。 “这话说得可太对了。”楚窈鼓掌连声称妙,“甚至我觉得还是说太客气了——就应该直接骂一句‘猪狗不如的东西’。” “你、你们!”方建章没想到这两个年岁不大的少年人居然敢如此拂他的面子,一时又惊又怒,冷飕飕地看着陆泛道:“陆涟之,我称你一句陆大人,你还真以为自己是个人物了?不就是个家世背景全无、依附着三皇子才能爬上来的东西吗?” “我是不是个东西不好说,但你肯定不是东西——一路走来,百姓们都是这么说的。”陆泛神色未变、不疾不徐地回道。 楚窈眼见着方建章含怒的视线转向了她,不等他说出口便开始抢答:“想问我是什么身份?你连你爹都不认识了吗?——狗儿子,你开口是要叫爹了吗?” 方建章:“???” 陆泛:“……” 围观护卫:“???……” 方建章被她这一通抢白气得手都在抖,指着楚窈颤着声怒道:“竖子无礼至极!” “你对你爹未免也太不尊重了。”楚窈颇为遗憾地摇了摇头,“罢了,这么多人在看着呢。毕竟你这么大岁数、半截身子已经入土了,你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也不好直接训斥你。” 陆泛忍不住扶额,却是低低地笑了起来。 “来人、来人!把她给我打出去、打出去!”方建章被她气得面色涨红,连气都有些顺不过来,张口大喝。 几声疾呼落下,却是无人回应。 方建章回过神来,后知后觉地发现府中静得过分,定睛望去,只见原本跟在陆泛身边的护从们仅剩寥寥三人。 “惊喜吗?意外吗?”楚窈一摊手、笑眯眯地看着他。 “你……你到底是谁?”方建章这才意识到情况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不由得有些慌神。 “都说了是你爹了,怎么听不懂人话呢?”楚窈做出张望的模样来,故作惊奇道,“咦?不是说作威作福的地方官府中总会有大批护卫吗?怎么你这州牧府中寻不着呢?” “啊……我懂了。”不等他回复,楚窈便恍然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你的护卫们见你不干人事,也觉得还是将你绳之以法比较好。” “陆涟之!”方建章已无力再与楚窈辩驳,慌张转头看向陆泛,质问道,“你不是奉了三皇子的命令前来帮我的吗?你现在是在做什么?!不想要我们的扶持了吗?” “我确实是来颍州治水的——可究竟出于什么立场而来……”陆泛神色温和,唇边噙着些许笑意,“为什么要让你们知道?” “说不定——”他轻声笑了起来,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我是来将你们这些蛀虫一网打尽、好把顾行朝拉下来呢?你说呢?” “你究竟是谁的人?!五皇子?还是八皇子?!”方建章回过神来,意识到眼前这人并不是自己这方的人,心中慌忙的同时又忍不住生出些怨怪来——三皇子是怎么回事啊?不把人的底细调查干净就敢派人过来?! 若是三皇子提前打一声招呼、他定然先将这里遮掩一番,也不至于落到如此被动的境地!只是不知……陆涟之知道了多少东西?若只是流民的话,他尚且有借口搪塞过去,再找朝中岳父代为求情……最多不过是贬官,熬过几年便又能被起复…… 他心中思量着该如何将自己的罪责降低,陆泛看着他神情,冷淡地笑了一声:“可是在想如何为自己脱责?” 方建章愕然抬头,便见他微偏了头、朝着窗外一挥手,眨眼间便有两人翻窗而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已是被扣住双手压弯了腰。 “陆涟之,你放肆!本官尚有官命在身,你竟敢直接扣下我,未免太过于越俎代庖!”手腕上剧痛传来,方建章慌了神,极力撑着面上神情怒道,“你这也是犯了我朝律法、回去之后该被问罪的。” “用大丰律法来威胁我?”陆泛微挑起眉,带出几分轻慢的笑来,“那你怕是说错了话。” “——带着你的罪责,回到朝歌面临你的朝廷发落吧。”陆泛不再看他,背过身去略扬起下巴,“从此刻开始,颍州,由我接管了。” 第66章 萤火 月明星稀,河畔间却是萤火璀璨。 收拾颍州的一摊子事务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楚窈她们不过是趁着方建章以为来的是自己人、没有防备, 这才出其不意地直接将他拿下。 但其实方建章只是他们这个利益集团中的一个代表人物而已——地方官场上总是如此,官员之间的势力盘根交错、相互遮掩,不可轻易牵动。 若是来的是不与他们利益相交的人, 首先面对的便是来自地方上的抱团排挤, 所带任务极难推进。 因而今日里陆泛所做的这一出,势必会引起其他人的抵触与反抗。 地方改革要徐徐图之, 分化利益集团以减轻阻力——这个道理陆泛并不是不明白, 只是还是那句话,他们的时间消磨得起,可底下的百姓们等不得。 自打第一道命令发下去之后,颍州便如生了锈的齿轮、艰难地转动起来。 楚窈这是第一次直面地方上的官僚习气。 在京城中时,她是无人不知的楚家大小姐,所到之处任谁都会给她几分面子。可在颍州不同,此处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僚与世家的势力可谓是只手遮天, 别说绝大多数人根本不认得她, 便是知晓她身份的,亦会因为距离过远、没有什么切实的体会。 因而楚窈这几日里看着那些官员们打官腔,对一件事扯皮推诿、拖拖拉拉地就是不做实事,时常气成河豚, 恨不得直接上脚将他们从官位上踹下来。 倒是叫陆泛看了颇觉好笑,摸着她脑袋安抚道:“你若是觉得心烦, 不如先回朝歌,我在这里处置便好。” “不, 我要在这里把他们做的事都记在小本本上,回去递给言官、要他们狠狠参上一笔。”楚窈咬着牙,气鼓鼓地道, “颍州的事情不解决好,我是不会回去的。” “恐怕还有的忙。”陆泛闻言便低声叹了一口气,“至少近一个月内是不会得闲。” “没关系。”楚窈顺着他的力道、与他额头相抵,“回去朝歌也没有旁的事要做,不如留在这里将事情都解决好,也算是问心无愧。” * 所幸过程虽然曲折,但结果总是令人满足的。 楚窈在看到来路上遇到的那对祖孙同寻到的亲人抱头痛哭时,心中的欣慰忍不住化作了唇边笑意。 陆泛在开仓放粮、暂时解决了流民们的饥饿问题后,第二件做的事,便是转变了之前方建章对青壮年劳动力的政策——如今洪水已经退去得差不多了,灾后重建才应该是接下来的重中之重。 因而原本被强征去百姓得以归来。 楚窈看着那老妪哭得泪眼模糊、一个劲儿地拍着儿子的肩膀喃喃道:“我儿回来了啊!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还活着,上天垂怜……” 而那垂髫小儿亦是抱着他的腿、哭得口齿都不清楚了:“爹,你回来了……呜呜,虎子好怕,好怕……” 那男子便也红了眼眶,一手将儿子提起抱在怀里;一手拍着老娘的背:“娘,您别哭了,儿子这不是回来了吗?新上任的大人是个好心的,很快就能安顿好了,我们就能回去了……” 听了这话,老妪眼中泪意更甚,抹泪的时候却是不经意看到了不远处的楚窈,于是匆忙朝着楚窈走去,还未走近便要行跪拜大礼,口中涕零道:“多谢贵人相救!您真的天上下来救我们的活菩萨。老婆子没什么可以做的,只能在心中日日为您求了老天爷、保佑您安康……” 本来心中默默感叹的楚窈惊了一下,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摆手道:“不用不用,我也没做什么……只是方建章那狗东西太可恨了!” 再提到时,楚窈仍是觉得他可恨,若不是他修筑堤坝时敛了银钱、以次充好,颍州断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 安抚完这一家人之后,楚窈又四处走了一圈,眼见着各处皆有百姓们抱头痛哭、合家团聚的局面,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去和陆泛商定下一步的计划来。 * 有所作为的时候总觉时光飞逝,八月中旬,颍州初定。 楚窈将书案上文书整理好、揉了揉自己有些僵硬的脖颈,目光看向窗外。 檐角处风铃在夜风中微动、一轮圆月自树枝间升起,清辉洒遍院落、映出竹枝的影子来。 楚窈仰头看了好一会儿圆如玉盘的月亮,这才恍然反应过来——啊,原来已经快中秋了啊,难怪她看着这月亮,觉得它又大又圆。 大概已经快八点钟了?楚窈看着头顶月亮的高度,微微蹙起眉来——陆泛还没回来。 今日一大早陆泛便带人去了溪丰镇中,那里虽名为镇、却是临近临颍府的,不该到了此时仍未回来。 楚窈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虽说这半个多月来,陆泛软硬齐下、恩威并施,将一众官员们收拾得服服帖帖,充分展示了他卓越的政治才能——但也不排除有些人是面上乖顺、背地里还是贼心不死、想偷偷下狠手。 战场上还有装死试图偷袭的,更别提这些官场老滑头们。 这般一想,楚窈再也坐不住了,匆忙掀帘出去、想问一问简和茂。没想到却与从正门小跑进来的虎子撞了个正着。 “哎呦。”虎子跑得急,没料到会刚好撞着人,捂着脑袋往后退了两步。 楚窈下意识抬手接住他、好卸去他后退的力道来,揉着他磕着的脑袋问道:“虎子,有什么事找我吗?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反而跑到了这里?” 前些日子里,陆泛在安置流民时忽然发现虎子他爹是个得用的,便出言挽留了一番。那老奶奶是个知恩图报的,此前便对楚窈千恩万谢,听闻恩人能用得上自家儿子,当即便答应下来,还特意嘱咐儿子好好干。 这家人便暂时留在了临颍府,楚窈有闲暇时也便同老人家说说话,一来二去便熟悉起来。 “楚姐姐。”虎子却丝毫不觉得疼,只仰着脸神神秘秘道,“你想知道陆哥哥在哪里吗?我知道哦!” 楚窈:“???” 她有些迷惑地低头去看虎子,什么情况?她听错了吗? 虎子见她疑惑,踮起脚来拉住她的袖子,更神秘地同她道:“他在一个很美很美、美得像仙境一样的地方等着你呢!” 楚窈闻言更迷惑了,陆泛怎么回事?半夜不回来,倒是叫一个小孩子来传话?还在一个很美的地方等着她?——工作做完了吗?明日的计划安排好了吗??不听话的地方官都摆平了吗??? 有这时间为什么不回来加班?!多干几个小时不充实吗?!还有空叫她出去玩?! “他在哪里?”这样一想,楚窈顿时绷起了脸,大义凛然道,“实在是太过分了!” 虎子原本以为她是在生气陆哥哥自己先出去玩、却没有叫她,不由得有些慌忙地解释道:“楚姐姐!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陆哥哥没有背着你偷偷出去玩,他也是刚从外面回来、遇上了在外面玩的我,我……” “我懂!”楚窈见他慌张得手脚并用的模样,抬手按住他安慰道,“你不必着急,我不会迁怒你的。我只是觉得他居然不赶紧回来继续干活儿,实在过分!” 虎子:“???” 他小小的脑袋上充满了大大的疑惑,迟疑着再次解释道:“可是……我见随行的其他大人们好像都很累,他们今天不是出远门了吗?” “完成了正常工作就能休息了吗?不用加班的吗?!”楚窈义正言辞地说,“那必然是不可以的!” 虎子:“……” 虽然他听不太懂,但他能感觉到楚姐姐话中的意思,他觉得……好像有点过分了? “陆泛在哪儿?”楚窈低下头问他。 “就在离这里大约三十里的河边。”虎子抬手指了一个方向,“楚姐姐到那里会看见一个缓坡,陆哥哥就在坡旁的树下。” “好的我知道了。”楚窈点了点头,又顺口嘱咐道,“走吧,把你送回房间去,小孩子就不要跟着我去了。” “陆哥哥也是这样交代我的。”虎子点了点头,小声地再次为陆泛分辩了一句,“他只想要你去。” * 月光皎洁,一路上遍是银辉,夜风在灌木草甸间拂过,仿佛在奏一首低沉的小夜曲。 空气中满是微湿的草木清香,楚窈原本一直如同紧绷着某根弦的大脑渐渐松弛下来,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月色、微风、草木、流水,这实在是一个很典型的夏夜——能给人的感官带了松快体验的美好夏夜。 这一口气仿佛吐尽了连日来的压抑疲惫,楚窈心下微松,忍不住露出个笑容来,忽然便有些期待起陆泛在何处等着她了。 沿着河流走至缓坡处,楚窈站在坡顶,遥遥便看到了虎子所说的那排树。 她抬步朝那边走去,越往里走、却越发现此处地势有些奇特,似乎是……河流低洼处的草甸区? 大片淡白的芦苇随风轻摇,一轮圆月自河流对岸升起。 山河阔大、星月万古。 楚窈难以想象在这样一个小地方中却有着如此景观,仿佛只是转了一个弯、便进入了新的世界——抬手便能触到月亮。 “那日你曾送我一轮手捧的月亮,今日便还给你一场更盛大的月色。”陆泛不知何时从芦花间拨苇而出,站在她身旁含笑道。 “那你可是亏大了!”楚窈怔了片刻,弯起了眼眸,回头同他玩笑道,“今晚的月亮分明更圆更亮!” 陆泛被她逗笑,忍不住弯起了唇角:“与你之间,哪里有什么损亏之说” “日后还有更为皎洁的月色可以一同去观赏。”陆泛上前两步牵起她的手,与之指节相扣,眉眼间亦似笼了月色的温柔,“这山河各地,多的是未曾见过的景致。” 他拉着楚窈越过微湿的草甸,拨开芦花偏头笑道:“你看。” 楚窈循着芦苇丛中的缝隙看去,一眼之下却怔在了原地——这是……萤火虫? 淡白浅黄的芦花缓缓亮起绿色的光点来,那点萤火色忽闪忽现、点亮在不同的芦杆之上。 粼粼水色闪过,有微风吹起河流间的月色,芦花便随之奏响乐曲。风声和着草木声,仿佛夏夜里属于自然的指挥乐,芦苇丛中的萤火虫忽然随之飞动起来,点点碎光扬起。 起初只是微光,后来某处芦苇间忽然便亮了起来,仿佛自水面上掀起一片淡绿微黄的灯火来。那片灯火凝聚了片刻便散开、又如漫天星子迸裂、洒向各处来。 楚窈忍不住屏住了呼吸,生怕惊动了这些夏夜里的小精灵们——这点无数小孩子童年时的向往、童话照入现实的微光。 陆泛无声一笑,同样安静地看着她。 月明星稀,河畔间却是萤火璀璨。 第67章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 自从一同赏过飞满萤火虫那夜之后, 楚窈和陆泛又接连加了好几夜的班。半月后,颍州总体步入正轨,形式不断转好。 方建章连同几个跳得比较高的地方官都被绑了押送到京城问罪去了, 朝廷尚且未派遣新的官员过来——其实估摸着也没空派遣新的官员过来。 楚窈接到京中传来的消息, 朝歌的局势现在甚至称得上是混乱。自从后元帝铁了心要帮三皇子遮掩下颍州一事后,他对于皇储的态度已是不言而喻。 此举引起了其余皇子及其所在利益集团、甚至是一些原本保持中立的官员们极大不满, 沸沸扬扬闹了十余天之后——不知道是哪个心狠手黑、又颇有手段的皇子, 当机立断让后元帝“病倒了”。 倒不是直接要了后元帝的命,在如今这个一切矛盾还未摊开在明面上的时候,后元帝实在是不适合就这么一死了当。而是让他卧床不起、没办法再做一些偏心的决策、继续壮大三皇子一党的势力。 其实在楚窈刚收到后元帝‘病得更重’的消息时候,第一个怀疑的是顾行渊——没办法,这种暗地里下黑手、又维持着表面平衡的风格实在是太顾行渊了。 但是还没等她继续了解更多消息,反倒是顾行渊的书信随着凤初芒的问候信一起到来了。 楚窈含着笑意打开凤初芒的书信时,里面忽然又掉出一封信。那信未曾单独装进信封,是真真切切地贴着着凤初芒的信过来的。 凤初芒的信是近日里她在西北的见闻, 信尾惯常询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楚窈看过之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提笔回了信,这才打开顾行渊的信。 开篇即是:“近日朝歌城中极不安分,不知楚姑娘是否又怀疑到了顾某头上……” 楚窈:“……” 说得没错呢,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你。 “那顾某可真是要叫一声冤屈。父皇生病了, 怎么也能怪到我头上来呢?近日里我可是和小留儿在陇州……” 楚窈跳过那些罗里吧嗦的疑似秀恩爱的段落——先前他未曾和凤初芒在一起时,楚窈和他单线联系时总要出示一些能够佐证与凤初芒关系好的证据。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候刺激到他了, 以至于如今他每次和楚窈联系都要逼逼赖赖一番。 只能说不愧是古早言情文的男主角,谁的醋都要吃——连女主角的小姐妹都不放过。 楚窈深沉地叹了一口气, 颇觉心累。但是下一刻,顾行渊所写的内容又叫她不自觉凝起了眉。 “父皇养尊处优如此多年,怎么会倒在了这一桩小病之上?楚姑娘不妨猜一猜——是我哪位好皇兄给父皇喂了毒?喂的又是哪种毒?” “——哦, 我那位没脑子的三皇兄就不必猜了。父皇醒着他还能蹦跶,父皇这一睡……呵。” 楚窈搁下信,皱眉望向窗外。她先前就曾想过,后元帝这一病,病得有些过于蹊跷,顾行渊的话倒是印证了她的猜测。 楚窈的目光划到信尾,看到顾行渊似乎不大满意、又不得不这么写道:“虽然我不想掺合进来,但看在小留儿的面子上,还是问你一句——我们马上就要回朝歌了,你还需要消息传递吗?” 回朝歌啊……楚窈半托着腮看向枝头树叶来,抬头之际恰有一阵风吹来,枝头的叶子便落了几片下来。 南方自然植被多是常绿树种,不如北方一般,逢秋便由绿转向了微黄——以至于在楚窈未曾反应过来之时,秋天便已到来。 她也确实该回去了,颍州基本算是安定下来。楚老爹已经来了好几封书信催她回去,便是楚霁亦是递了信,叶纤灵更是不必说,每封信中皆是写了好几张的内容。 这种被人牵挂着的感觉啊…… 楚窈不由得露出点笑意来,将凤初芒的信纸压平整收好,而后有些嫌弃地拎起顾行渊的书信看了几眼,这才勉为其难地随着凤初芒的信一同收了起来。 陆泛仍在外面做着最后的收尾工作,楚窈看着他,总忍不住感慨他真是思虑周全又耐心极好,他并不追求事事亲历亲为、而是重在考查挖掘可用之人,将他们放在合适的位置。 朝歌未曾派遣接替的官员过来,楚窈不清楚其中是不是也有着陆泛的手笔——他在无声地收拢颍州。 之前在定州和沂州时说不定也是如此。 前些天稍微闲下来时,楚窈曾经笑着问过陆泛:“处理军营中事务,和收拾地方上的烂摊子,哪个更难办一点?” 陆泛当时撑着头,烛火下的眉眼显得有些困倦,听得楚窈这般问便有些无奈地道:“若是我说,都很难办呢?” 楚窈便笑出声来,凑上前去亲他了一口:“辛苦啦~” 她还未退去便被陆泛捉住,两人玩闹了一会儿,陆泛将她抱在怀中、下巴搁在她肩窝中笑道:“窈窈要是很好奇的话,我教教你好不好?” “好啊。”楚窈点了点头,在家中时楚老爹教楚霁会将她也拎出去一同学,楚窈倒也不算个全然的外行。 只是相比于楚老爹是站在一个将领的立场上教导他们兵法布阵,陆泛倒更像是在教她用人之道、平衡之策。 楚窈回过神来,理了理衣襟站起身来。 * 只是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开口同陆泛说她可能、也许、大约要再次抛下他先回朝歌去了,便见陆泛面色十分凝重地看着手中信纸。 “怎么了?”楚窈看他神情,便也忍不住蹙起眉、心中生出几分不安来。 颍州已经安顿得差不多了,发生了何事能让陆泛露出这种表情来? “窈窈,你先回朝歌去吧。”陆泛抬眼看到她,眉间微松,将信纸压在文书之下。 “什么?”楚窈怔了一下,她虽是想来同他说一声,却没想到陆泛倒是先开口叫她回去了。 “我说,你先回朝歌吧。”陆泛神色不变,又接着补上一句,“此次出门已有两月,楚伯父相必很想你。” “那你呢?”楚窈走近几步,压着眉目问道。 “京城调令未下,我目前还需留在颍州。” “骗人!”楚窈才不相信他这番话,手指揪住信纸角,抬眼问道,“出什么事了?” 陆泛低低地叹了一口气,移开手臂露出那张信纸来:“你可以知道,但我不会让你去涉险。” 楚窈轻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只是视线刚扫过书信的前几行,眉头便紧皱了起来。 这是一封来自浦州的信件——信中说的……是近来肆虐的疫病之事。 浦州在颍州偏南的地方,同样位于弥南江下游,由于纬度和地形问题,气候却比颍州更热上许多。 “浦州的官员瞒报了消息?!”逐行往后看去,楚窈惊怒交加地问,“按照地形和河流走势来看,若弥南江泛滥,浦州不可能完全不受到影响!” “是。”陆泛神色沉重地点了点头,“先前传来的消息一直说浦州水患已被控制,对百姓的安置在逐步推行……直到那日我去了颍州南部的榆钱镇,发觉浦州边境原本应当有村落的地方荒无人烟。随后遣人去浦州查探,却无论如何也进不去。” “直到前几日,才有消息传来。” 陆泛眸光落在这封书信之上:“那人未曾深入,只在浦州州牧身边探听到了这些消息。” “这都是什么狗屁没脑子的地方官?”楚窈当真是气急了,一巴掌拍在书案上,“这也瞒、那也瞒,也不看看事情的轻重缓急、是不是能遮掩住的事情?!等到瞒不住的时候,要靠谁来给他们收拾烂摊子?” 就大丰朝这个腐朽的制度,若是亡国了,那真是一点都不亏! “这件事你要管是吗?我和你一起去浦州。”楚窈气得在屋中走了几圈,又俯身问陆泛。 陆泛原本心中沉重,见她如被刨了洞的土拨鼠一样气鼓鼓地到处乱走,又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若是不管,又会有谁去呢?” “你说的是。”楚窈点头表示赞同,“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是我们,是我。”陆泛却摇了摇头,屈起手指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乖乖回朝歌等消息。” “不要!”楚窈当即拒绝道,“怎么能让你一个人去?” “窈窈。”陆泛捧住她脸颊,与她对视着认真道,“此事不比以往,没有人知道面对的究竟是什么情况。便是我,也不敢说能全然保证你的安危。” “我知道。”楚窈抬肘将他的手压下,同样认真地回视他,“所以我才要去,你相信我,我会好好的。” “不行。”陆泛皱起了眉,不由分说地拒绝道,“我不会让你去,楚伯父同样不可能让你去。” “你不说我不说,我爹不会知道的。我……”楚窈据理力争,势必要同陆泛上演一出“You Jump,I Jump”的追随戏份,却不料消失许久的系统忽然在她脑海中点了一支烟,烟雾顿时在楚窈脑子中蔓延开来。 “宿主,你不要去浦州。”系统开口吐出一片烟雾,缓缓道。 楚窈:“……把你的烟掐灭,立刻、马上,你阻碍到我的大脑正常运转了。” “为什么不让我去浦州?”楚窈手动挥开烟雾,皱眉问道,“你出来的正是时候,有你在,不是能更好地保证陆泛的安全吗?” “宿主啊……何必搞得这么悲情呢?”系统掐灭了烟,将雾气挥开,深沉地叹了一口气,“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我这个好帮手。” 烟雾散开,楚窈顿时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摇了摇头挥散不适的感觉,她瞥了一眼系统:“说实话,我还真的是快把你忘记了。还有,回答问题——你不是一贯不拿宿主的命当命、也要保护任务对象吗?” “真无情啊……我这不就是去做了一个自我修复吗?”系统啧了一声,在光屏上摊开卷轴来,将其中一个地方点亮,“你看这里。” 地图上,云州的地方微微发亮。 “还记得顾行渊那条剧情线,哦,原本的剧情线。剧情进展到后期时候,云州忽然爆发了一场大型瘟疫,直接把端王的老巢给端了吗?——对,就是那场瘟疫,没想到融合剧情线之后居然挪到了这里。” “所以我需要去找原剧情线里那个大夫?”楚窈回忆着之前看过的剧情,沉吟了片刻后问道。 “对,你需要去找一个人,等那人研究出这场时疫对应的药之后,浦州的情况自然就迎刃而解。”系统肯定了她的想法。 “但是——云州这么大,我该去哪里找人呢?”楚窈转向系统,提出了新的问题,“统子,我不是还有好多的积分没有使用吗?你的系统商城里面不是还有许多特效药吗?为什么我不能直接从你的系统商城里购买呢?” “……”系统有些无语,“宿主,请不要投机取巧。世界运行是有其固定的规则在的,系统只能在规则允许的范围内为您提供帮助,并不是万能的谢谢。” “这太不合理了。”楚窈义正言辞道,“规则应该是为活人服务的,世界上没有一成不变的规则,我申请变更世界规则。” 系统:“……” * 话虽是如此跟系统说,然而楚窈心中明白,赶去云州找到那个大夫才是重中之重的事情。 因而当日里她与陆泛定下约定,每隔七日传递一次消息之后,楚窈便做出赶回朝歌的模样,半途甩开陆泛派来护送她的人、改道去了云州。 为图安心,她还特意在系统商城里高价买了一个号称敏捷性最高、实时性传递消息的通讯道具,在陆泛不知情的情况下放进了上次送给他装护身符的荷包中。 万般准备妥当后,楚窈敲开了云州府的城门。 在通往城主府的道路上,楚窈心中本还有些纠结地想到底该不该借助官府的势力来寻人——毕竟她只知道那位大夫姓甚名谁,是个刚从世外隐居的药谷中出来历练的小姑娘,第一站便选在了云州。 师门位于隐世之所,寻常人少有知晓;自己的名号还未打出,又是个初出茅庐、声名不显的。两个条件加在一起,楚窈若是想在偌大云州中找到这么个人无异于是海底捞针。 只是她还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却迎面遇上了一个……意料之外,但又出现得很在情理之中的人。 第68章 ……还活着吗? “窈窈?!” 楚窈牵着小红马正低头思索着, 却不料大道正前方传来骏马疾驰的声音,而后是随行士卒驱逐路中百姓的喝骂鞭打之声。 她抬起头来,正与最前方那纨绔头子的视线撞了个正着——顾行云看到她, 当即勒马停下、目光发亮地看着她。 楚窈:“……” oh no, 这可真是太糟糕了。她一点也不想在这个时候遇上顾行云,更不想在他身上浪费时间。 楚窈的唇角无声抽了抽, 当机立断地低下头去, 装作什么也没有看到、转身就要离开。 “窈窈等等我!”顾行云翻身下马,笑容满面地小跑到了楚窈面前,一撩刘海露出一个自以为英俊潇洒的笑容来,“你是不是很想我,所以大老远地特意跑到了云州来找我?” 楚窈:“……” 她扯了扯唇角,背过身继续走,只当他这人完全不存在。 偏偏顾行云不折不挠地三步并作两步跑到楚窈面前,再次甩起他的头发问道:“到底是不是?你怎么不回答?分离这两个多月以来, 你终于看清楚自己的心意、打算来上一场追夫火葬场了是吗?——哼, 女人!我可不会这么轻易地答应你,除非……诶,你怎么还走了?!” 夏日都快过去了,怎么顾行云还像苍蝇一样聒噪个不停呢? 楚窈听他叨叨逼逼地挡住自己的路, 终于忍无可忍地冷笑一声:“你说对了一半,确实很想你——每次听你开口说话, 我都很想一拳打你脸上,好让你闭嘴。” 这么久没见顾行云, 楚窈还以为他仍在朝歌之中,有些感叹于终于摆脱了这个绝世油物。没想到居然会在云州又遇上他?! 楚窈刚见着他的时候还疑惑了一瞬间,这会儿倒是反应过来了——一直以来, 顾行云在楚窈的认知中就是一个前来攻略她的任务者,他过于小说化的言辞和举止几乎让楚窈忘记他在这个世界还有个正常的身份。 云州本就是端王的封地,顾行云身为端王世子,趁着朝歌局势混乱之际悄悄回到云州——倒是个合适的时机,没人顾得上非要将他留在朝歌。 “是觉得我又俊美了吗?”听了这话,顾行云面色僵了一瞬间,随即唇角又露出个邪魅微笑来,手指摩挲着下巴轻啧道,“你眼光真好,本世子也觉得最近自己越发俊美。” 楚窈:“……” 顾行云垂眸看了她一眼,眼中笑意挑/逗,愈发自信道:“只是没想到,我如今居然俊美到让窈窈看了也忍不住想要上手摸一摸的程度。” 他将脸伸到楚窈面前,左右展示了一番:“这个角度是不是更好看?这个呢?” 楚窈:“…………” 她克制地捏紧了垂在裙摆处的拳头,忍住自己想飞起一拳把顾行云的脸打开的冲动。 “你能让开吗?挡住我的路了。”楚窈深吸一口气,露出个假笑来,“我来云州只是有事要做,不是来找你的——更不想遇到你谢谢,麻烦走远一点。” “啊?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有缘千里来相会’,这么说来,我和窈窈果真是很有缘啊。”顾行云面上笑意更热切了几分,一挥手示意身后跟着的一群人围上前来,颇为自傲地展示道,“云州可是本世子的地盘,你想要做什么?” “我都会为你达成。”顾行云一手撑在马腹之上,企图以手臂围出一个空间、营造出壁咚的氛围来。 ——楚窈来到云州真是个绝妙的攻略时机。顾行云有些满意地想着,没有女人能拒绝霸总式求爱,这也是他用得最顺手的一种人设。 早先在朝歌时,毕竟是身处异地、势力跟不上,楚家又是京城的地头蛇,顾行云不好用强的——可是在云州嘛……这不就到了他说了算的时候了? 本来在前段时间里,顾行云已经有些动摇了攻略楚窈的想法——每次他精心为自己选择了人设、提前准备好台词、安排好场地和剧本,等着顺应剧情发展为自己增加好感度,却被楚窈以各种奇葩的方式打断的时候,他都会问自己一句: “你真的需要苏静漪承诺的那个道具吗?得到它的收获,真的能弥补你被楚窈各种蹂/躏的痛苦吗?”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顾行云无比痛苦地想到,他宁可不要那个道具、也不想要继续攻略楚窈了! 于是他挥手跟苏静漪说了拜拜,回到云州继续他的度假生涯——呵,事实证明,他的魅力丝毫没有减弱,依然是那个在情场中战无不胜的风流浪子,只有楚窈是那个例外罢了。 这些日子以来,他换女伴如换衣……哦倒是不能用换衣服来衡量——毕竟也没有人每隔几个时辰都要换一件衣服。 总而言之一句话——天晴了,雨停了,顾行云又觉得他行了,他已经成功地找回了属于自己的自信! 以至于再次见到楚窈时,顾行云在短暂的愣神之后立刻兴奋地迎了上来。只能说还是得不到的香,顾行云决定继续攻略楚窈,这一次他一定可以! 就如同前一阵子来到云州的那个女人一样,起初对他不假辞色,如今不也是离不开他? 只是顾行云没想到…… 他低下头去,正看到楚窈抵在他腰间的匕首。那把匕首不知何时已出鞘,在日光下反射着明锐的光。 顾行云:“……” 他缓缓将双手举过头顶,做出往后退的姿态来:“有话好说。” 楚窈露出个温和的笑意,慢悠悠地将匕首挽了个花出来:“我也是这样想的呢。” 既然顾行云已经摆出这副姿态来,倒是叫楚窈改了主意——送上门来的工具人不用白不用,云川城这么大,有顾行云这个端王世子帮着找,肯定比她自己没头绪地一通乱找要强得多。 毕竟楚窈不是身在剧情线中的主角,有自带的主角光环当引路灯。 “我来找一个人。”楚窈见顾行云足足后退了三步、与她拉开大段距离来,才微抬起下巴道,“是一个姑娘家,名字叫做柳含烟。” “柳含烟?!”顾行云下意识重复了一遍,神色有些愕然。 “怎么?你认识?”楚窈微微皱起了眉。 “听起来倒是个好听的名字,想来也是个如窈窈一般的美人?”顾行云故作风流地一甩手挥开折扇,挑眉笑道,“不知她与窈窈,谁更美一些?” 楚窈面无表情地举起了手中匕首:“不知道你的脸花了之后,和你的脸没花之前,哪个看起来更顺眼一些?” 顾行云:“……” 楚窈的武力值他是知道的,顾行云丝毫不怀疑她能在这么些护卫的包围中给他一刀。虽然他觉得楚窈应该不至于这么傻,在云州的地界上伤害他,但他惯常是个惜命的、挨一刀也是挺疼的。 因而顾行云掩饰尴尬般笑了一声,将折扇合起、含情脉脉地看着楚窈道:“自然是窈窈最美,在我心中无人能比得上你。” “哦,在我心里能比得上你的人多了去了。”楚窈冷漠脸,心中丝毫不为他的插科打诨而动——顾行云必然是认识、至少是见过柳含烟的,但他却不肯直说,而是想把这件事糊弄过去。 是他与柳含烟关系不同寻常,还是……柳含烟现在的状况不太好,顾行云不想让楚窈找到她? 若是后者……楚窈皱起眉来,心中更添几分焦灼——那柳含烟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你还是这般无情,可真是让我伤心啊。”顾行云颇为哀怨地看着楚窈,还在尽心竭力地念着准备好的台词、试图将楚窈带进他的剧情中。 楚窈按捺下心中焦灼,冷漠回复:“哦,累了,困了,想睡了。” ——按照她对顾行云的了解,下一句话他估计就会直接邀请楚窈到城主府中。这样正好,若是柳含烟真的同顾行云接触过,那么即使顾行云不说,但他身边必然会有人知道柳含烟的消息,楚窈便可直接顺着已知的消息去寻柳含烟。 往更好的地方想,说不定柳含烟此刻就在云川城城主府中。 果然如楚窈所料,她这话一出,顾行云当即眼前一亮,做了个绅士的邀请动作道:“要去城主府休息片刻吗?我们府上占地面积极大,亭台楼阁无一不有,里面还有整个云州都闻名的……” 眼见着顾行云又开始叨叨逼逼,楚窈不由得在心中叹气,面上却高冷地牵着马转身就走。 “系统,那个好感度道具的时效还没过吧?”楚窈疲惫地呼唤了系统,“把我对顾行云的好感度往上拨点,虽然他人傻,但我得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接受他的提议。” “好的宿主。”系统调出那个许久不用的好感度装置,一眼看过去倒是笑出声来,“哈哈哈宿主,难怪这个攻略者如此锲而不舍,上次把你的好感度拨到四十二,忘记调回来了——这已经算是初步心动的好感度了。” 楚窈:“……”丑拒! 系统直接将好感度装置拨到了五十整,收到提示的顾行云不由得精神一振,眸光发亮地看向楚窈——原来她是个口是心非的性子!明明心中对他的好感度已经这么高了,面上却总是做出一副冷淡的模样。 他的努力果真没有白费! * 将顾行云这个二傻子糊弄过去之后,楚窈借着逛城主府的名义闲聊般从引路的侍女口中套话。 “一位姓柳的姑娘?”引路的粉衣侍女回头笑着摇头,“姑娘可是问到我了,自打世子爷回来以来,带回家的姑娘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个,我如何能记住这么多姑娘的名字呢?” 楚窈:“……” 顾行云你可干点人事吧。 “那你可曾对其中一些有着什么印象?比如说……长得特别好看?性子很冷淡?常穿一袭青衣?”楚窈缓了口气,抛出几个柳含烟的特征作为提示词。 “姑娘玩笑了。”那侍女掩唇轻笑一声,“能被世子爷带回来了,又有哪个是长得不好看的呢?” 楚窈:“……” “那你可曾听说过进来云川城中有什么医术高明的年轻医师,还是位女子?”她重新换了一个角度,再次开口问道。 “医师嘛……”那侍女低头沉吟着,还未想出些什么,忽然被转角处匆忙出来的小丫鬟撞上、药汤倾了满地。 浓郁的药味在空中散开来。 “作死的东西,你走路不看路的吗?”领头的侍女看了一眼小丫鬟的青色衣着,开口骂道。 “对不住对不住,柳姑娘又不好了,奴婢便急了一些……”那小丫鬟连头都不敢抬、匆忙道歉。 “哪里来的……”那粉衣侍女余怒未消地出言呵责,却被楚窈皱着眉出言打断: “你方才说,哪位姑娘不好了?” “奴……奴婢说,柳、柳姑娘。”青衣小丫鬟小心抬眸看了楚窈一眼,又匆忙低下头去,小声呐呐道。 “带我过去,现在。”楚窈当机立断地抬手拉起小丫鬟,语气微重。 “诶,楚姑娘!”那粉衣婢女见状急忙出声阻止,“世子爷说了,叫婢子带您去漪兰苑中,他正在那里等着您呢。” 楚窈仿若未闻,匆忙对系统说:“把系统商城中的药调出来备用。” 系统应了一声,楚窈心中仍觉不安——柳含烟本人就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出谷时还是健健康康的一个人,怎么如今在小丫鬟口中却是“不好了”呢?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楚窈推开院落门扉,看到屋内场景的刹那瞳孔骤缩。 第69章 断 刺目的鲜血撞入眼帘之中。 楚窈震惊地沿着滴滴答答落下的鲜血抬头看去, 只见一位身着单薄青衣的姑娘侧身趴在桌前,散落的长发掩住了眉目、露出的半截面颊却苍白如雪、连耳后淡青的血管都可轻易看到。 这这这……自杀现场?! 衣裙长发掩映之间看不出鲜血从何处流出,楚窈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手中已取出了兑换好的止血药, 匆忙走上前去。 “……这位姑娘, 你还好吗?”楚窈小心地拨开她长发遮掩下的眉目,目光快速从她身上划过, 寻找着伤口来。 这么多血……楚窈的手都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第一反应就是去看她脖颈。 还好,脖子还好好的,脑袋也还在,手腕……手腕呢?! 楚窈的目光下移,看到她宽大衣袖遮掩间垂落的手臂,深而密的刀口下,鲜血正顺着重力作用不断朝下滴嗒着。 楚窈着实是没见过这种场面,将系统特效药撒上去时动作轻而又轻, 生怕碰疼了她。 即使如此, 伤药落在伤口处的刺痛还是让那姑娘无力地睁开了眼,她的目光空洞地落在楚窈身上,不带丝毫生气。 “别……管我。”她动了动唇,却只是唇瓣间小幅度的开合, 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 然而楚窈还是从她的唇形翕动间猜出了她想说的话,一时又是心疼又是生气。 ——这么深的伤口, 她一个旁观者都觉得心肝颤抖、疼得不行,她却还叫人别管她?该是什么样的事, 能让人如此绝望、一心求死?连这么狠的手都能对自己下,又为什么不肯好好活着? “就管,你别说话。”好在系统出品的药相当有质量保证, 楚窈这次又是毫不吝啬地兑换了品质最好的伤药,两人不过两句话交谈间,她手腕上的伤口便不再往下滴血。 “无用……之人,让我、死……”她分明已经虚弱到了极致,见楚窈动手要为她包扎伤口,却是勉力摇头、抬手要阻止楚窈的动作。 这般小幅度的挣扎,于楚窈而言很轻易便能压下,但楚窈看她苍白的面颊、近乎孱弱的身躯,不由得再次放轻力道,叹了一口气。 “柳含烟。”楚窈低下头与她对视,轻声问,“你是出身医仙谷的柳含烟,对吗?” 柳含烟微微一怔,随即目光中涌现出更深的悲哀来。 她动作迟缓地摇了摇头。 楚窈皱起了眉——她确定眼前这人就是柳含烟,虽然不知面前这个在原剧情线让凤初芒都为之称道的姑娘为何会变成这般苍白虚弱的模样,但她的相貌特征确实如系统所说过的那样。 “医术……不精咳咳咳……之人……”柳含烟抿了唇角艰难开口,只说了几个字便咳嗽起来,整个人如风中飘摇无依的柳枝、似乎下一秒便要随风逝去。 楚窈看不下去了,抬手止住她的话,确认已经将她手腕上的伤口包扎好后、轻轻将她抱了起来,搁在床榻之上。 而柳含烟还在勉力吐息着:“堕……师门……名声,不敢称……” 楚窈这才明白过来,她并不是否认自己的身份、而是否认自己出身医仙谷——可是为什么? 在原剧情线中,柳含烟是个颇为冷清自傲之人,冷清在于自幼生长在谷中、少与人接触,因而不善人情往来之道;而自傲则来源于对自己医术的信心,她少时便开始习医、待到少女时期已是谷中佼佼者,为求历练、多见世面才出了医仙谷。 也正是因为这份自信,在云州时疫横行,众多医者都束手无策之时,她才会挺身而出、主动留下来解决这个难题。 ——可是这么一个怎么看称得上医术天才的少女,为何会成了如今这个模样? 楚窈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 柳含烟蜷在榻上、忍不住瑟缩,意识已是不大清醒,口中却仍是低喃着:“不该、行医,是我……害死他们……” 楚窈看她紧皱着眉头颤抖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点了她睡穴。 “先好好休息吧。”她抬手为柳含烟掖好被角,低声道。 如今柳含烟倒是找到了,但她的身体和精神状态……显然是不适合去浦州的。 楚窈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如今这个模样,在床榻处坐着出了会儿神。等到看着柳含烟的神色渐渐安定下来,她才轻手轻脚地起身,掩上了房门。 那个青衣的侍女还未曾离开,有些怯怯地站在屋外候着。 楚窈打了个手势,示意她跟上,两人在院落外停下脚步。 “柳姑娘,自从来的时候便是这个模样吗?”楚窈轻轻呼出了一口气,抬眸问道。 她看这小姑娘年纪尚小、穿着的又是端王府最低级的青色衣裙,想来知道的并没有多少,便是问应当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 只是如今楚窈身旁并无其他人可问,只得不抱什么希望地问一句,若是能有些消息最好,没有的话……再另想办法吧。 如楚窈所料的那样,这青衣小丫鬟只低着头站在原地、手指有些紧张似地揪紧了裙角,并不开口说话。 楚窈见她把裙角都搅得皱巴巴的模样,无意再为难她,叹了一口气安慰道:“罢了,我并没有为难你的意思,你不想说便……” 她话还没说完,却见那小姑娘猝然抬起了头,唇瓣上带着方才咬出的鲜明牙印,摇着头匆忙道:“不、不是的,柳姑娘刚到云川城的时候才不是这个模样!” 楚窈怔了一下,就见那姑娘提起裙摆要给她跪下,眸中泪水哗哗流了下来:“求姑娘,救救柳姑娘、还她一个公道吧!” “公道”这个词一出来,就意味着其中必然有隐情。 楚窈不料这个小姑娘居然是个知道内情的,不由得抿起唇、敛了神色,抬手将她扶起来安抚道:“你慢慢说,这件事我是一定会管的。” “我不知道柳姑娘究竟是何时来到云川城的。”那小丫鬟顺着楚窈的力道站了起来,抹着泪道,“我是约莫一季之前,曾见过她。” 楚窈在心中算了一番,那时确实是柳含烟初到云川城的时间,她点了点头示意小丫鬟继续说。 “那时候我娘亲生了怪病,寻着的大夫见了之后都摇头,说早些准备后事吧。”那小丫鬟想到那时情景,又忍不住哽咽,“又是刚交过地税时候,家里没有余钱继续为她诊治。眼看着我娘就要不行了,我心里难受、坐在路边哭,没想到突然听到一道特别好听的声音,问我为什么哭。” “那时候柳姑娘还不像现在这般瘦弱,我抬头看她,几乎以为自己遇上了神仙。”小丫鬟抽噎着缓了口气,“她也确实是神仙,看过我娘之后说不过是点小问题,开几方药便好了。” “她留下了个药方子便离开了。我爹按着方子煎药,没过几日果然见着娘前渐渐好了起来。我心中高兴,盼着能再次见到柳姑娘好向她道谢。没想到……再次听到柳姑娘的消息,是云川城中盛传的城里来个女庸医,故作医术高明的模样骗人,实则出手诊治必死人。” “我不敢相信,怎么会这样?分明她之前为我娘诊治的时候还好好的。”小丫鬟又开始掉眼泪。 楚窈亦是听得不解起来——以柳含烟的医术,必然不可能出现这种情况,城中为何会有这种流言传出?那这些流言……到底是不是真的? “那些人是真的……?”楚窈沉默了片刻,试探着问,“你娘呢?” “是真的,都是真的。”小丫鬟流着泪应,“我娘……我娘她也死了。” 楚窈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而且若是真的的话,那这个小姑娘为何还执着地相信着柳含烟? “那你为何……还如此相信柳姑娘?”楚窈抬眼看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柳姑娘不可能是招摇撞骗的人!”那小丫鬟情绪顿时激动起来,“她当时给我娘亲治病的时候根本就没有要钱,我娘亲当时也确实好了起来!我和隔巷的二丫通过信儿,她姐姐的病也是柳姑娘治的,柳姑娘大多在城东,还会主动赠药!” 楚窈听得心中难过起来,身为一个初出谷门的医者,所救治之人接连死亡这种事情对柳含烟的打击不啻于直接击溃行医的信心,让她怀疑自己过往所做所为存在的意义。 可是会是谁这般不遗余力地针对柳含烟呢? 楚窈微微凝了眉思索,目光落在檐角处,顾行云的名字无比清晰地浮现在她脑海之中。 如果真的是顾行云所为,他为何要这么做呢? 楚窈抿着唇大步朝外走去,却忽然感觉到来自她放在陆泛身上那件系统道具的波动。 ——陆泛的呼吸记录,断了。 第70章 “我不想再虚与委蛇下去…… 楚窈心中骤然紧缩, 惊慌如潮水席卷而来、霎时便淹没了她。 这件道具是她临分别之前特意买下的,用来实时传递陆泛当前所处的状态。 虽然相隔距离不能看见,然而知道他安好总是让楚窈心中稍微安定一些。 这些日子里, 陆泛的状态一直很平稳, 便是偶然有波动也是短暂的,楚窈心中便逐渐放下心来——想来是浦州局势还在控制之中, 这样她便可以专心去寻找柳含烟了。 可在这个刚寻到柳含烟的午后, 一直平稳记录着的呼吸毫无征兆地断掉了。 这是件极其灵敏的道具,一经绑定即可生效、不会存在取下之后、距离稍远之外便不起作用的情况——陆泛必然是出了什么事。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占据了楚窈的思绪,脑中清醒的那一根弦便也随之绷紧、勒得她呼吸困难。楚窈的手指紧扣在月门之上支撑住自己、指节泛起了白。 “姑娘?你没事吧?”身后还未曾分开的小丫鬟见方才还坚定冷静的人忽然微颤了一下、晕眩般扶住了月门,不由得上前一步,有些担心地问道。 “无事,你先去忙你的吧,不要误了事再遭喝责。”楚窈摇了摇头,仍不忘叮嘱她一句。 “可是你……”那小丫鬟有些犹豫道。 “去吧, 我真的没事。”楚窈勉强露出了笑意来, 轻声安慰道。 眼见那小姑娘走远了,楚窈才放任自己倚在月门上、声音微颤着去叫系统:“陆泛现在情况怎么样?你还能看到他的数据吗?” “宿主,我这边同样接收不到任何关于陆泛身体指标的数据了。”系统亦是声音沉重地回答,语气有些不安, “经过系统初步检测,我们确实已经和道具失联了。” “可是, 为什么会突然和道具失联?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不是吗?”楚窈紧抿了唇,从月门上直起身子来、快步朝外走去, “只有道具的使用对象出了问题这一个解释。” “确实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也不应该会发生这种事。”系统同样深觉不解,疑惑道,“可是我这里也没有收到任务对象的红色警报……等等, 宿主你要做什么?!” 它看着楚窈翻身上马、握紧了马鞭,不由得诧异出声。 “我要回去找他。”楚窈策马快速奔出,声音沉了下来、仿佛已经恢复了往日里的平静。 “宿主你冷静一下。”系统却读出了她表面平静下剧烈的情绪波动,不由得急声劝道,“男主角不一定会有事。” “我不想赌这个‘不一定’。”楚窈目光虚茫地落在远处,是从未有过的模样,“若是异地而处,他定然不会犹豫。” “是是是,我相信。”系统又是着急又是为难,“但是宿主,从现实的角度想,云州与浦州相距百里,你现在去也改变不了什么。” “但我必须在。”楚窈抿紧了唇、不为所动。 “宿主!”系统在道具栏中翻找了半晌,忽然惊喜出声,“你还记得当时你驱逐入侵者之后掉落的那个护身符吗?” 楚窈闻言微怔——对了,还有那个能挡下一次致命级伤害的护身符。 “还在吗?”她有些焦急地出声询问。 “……不在了。”系统说完之后怕她更惊,连忙补充道,“这不是更说明陆泛已经度过了那个致命的时候?你要相信男主光环!” 系统这安慰的话实在是不如不说,但楚窈握着缰绳的手却缓缓放松下来,找回了些许理智——以陆泛的能力,若真是曾经历过这样一次危及生命的险境,而系统这里却没有任何红色级别的警报,那确实能证明护身符起了作用、而他亦是无事。 “系统,有什么可以快速传递消息的道具吗?”楚窈定了定神,开口问道。 “信鸽?”系统下意识回答。 楚窈:“……要快一点的。” “很快的,比你骑马回去快多了。”系统点开商城界面,放大了其中一个木雕的信鸽,“系统商城暂不出售活物,但有具备显著特征的替代品。用这个信鸽,不出一日便可在云州和浦州之间飞过一个来回。” 楚窈便不再犹豫,兑换了信鸽之后取了笔墨给陆泛寄去一封信,仰头望着那只木雕信鸽飞远。 出神不过片刻,楚窈随即收回思绪、敛了神色,出门转向那青衣小姑娘说过的人家之中。 没有太多时间让她陷于无用的忧虑之中,柳含烟还需要她,浦州还需要她。 * 厅堂中人群退开、带着各自的指令下去行动,陆泛有些疲惫地吐出一口气,自腰间取出一个荷包放在手中摩挲着,微微有些出神。 手中荷包不知因何已然破损,淡青色的竹纹裂开、露出内里的缎面来。 这是楚窈临行前送与他的荷包,里面装着一张平安符。 陆泛一贯是不怎么相信所谓的神鬼之学,平安符之类的符篆更是心愿寄托罢了。 可在此刻,他看着眼前破损的荷包,却忽而生出几分茫然来,之前一闪即逝的明亮光线似乎又照在眼前。 昨日里,他在城外动手处理了一批浦州官员,正待收尾之际却忽然有一群黑衣刺客自林间而出。 在插手浦州之事的时候,陆泛就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因此骤然面对袭击并不慌张、只淡着神色看着那群刺客被早已安排好的护卫擒下、压到了他面前。 陆泛垂眸去看,却不防那些刺客被擒不过是故意为之,在接近陆泛时骤然暴起。并不要他的命,却是挥着匕首不计代价地想要在他身上留下伤痕来。 距离过近避无可避,被伤到却也不过留下一道小伤口,这般不要命的打法实在不必,陆泛心中升起些疑惑、却更知这匕首沾不得。 眼看着距离那沾血的匕首越来越近,陆泛侧身不及、腰侧荷包忽而爆出一道明亮到近乎刺目的光线来。 仿佛蓦地撞到了什么透明的屏障,那个高举着匕首的刺客骤然被弹开,倒在地上吐出一口血便断了气——快到令所有人都有些猝不及防。 陆泛亦是微怔了一下,低眸去看明亮光线来源处时才发现荷包已然破损。他面色如常地吩咐护卫们将这些刺客带下去,仿佛方才之事未曾发生,心中却是放不下这个疑惑。 待到无人之时,陆泛将荷包打开、才发现里面已空无一物,楚窈之前曾放进去过的平安符不知所踪——因而那道明光十有八/九是平安符破碎所化成的。 平安符化光真切地起到保护作用这种事情闻所未闻,陆泛之前虽大致猜测楚窈有些秘密……却不想她竟有这超越这世间寻常的力量。 那么,她究竟是什么人?又会留在这里多久呢? 陆泛心中升起些落不到实处的茫然来,轻轻叹了口气。 窗棂间忽而传来鸟雀啄击的声音,陆泛抬眼看去,发现一只极为逼真的木雕鸽子正落在窗台之上、啄击着窗沿实木。 他起身走近,打开窗子时那信鸽似是歪头“看”着他、好确认该不该将信交给他。这种“看”令陆泛心中生出些别样的感觉来,仿佛是在……被扫视、确认身份? 片刻后,那木雕信鸽展开翅膀抖了抖并不存在的羽翼,不知从何处便掉出了一封信来,信封上的字体令他眸光轻颤。 陆泛打开信来,目光快速扫过并不长的内容,信纸上字体略有些凌乱、笔画并无落到实处,仿佛书写之人落笔时并不安心、急迫又焦灼——确实是焦灼的,陆泛扫过信的内容,绝大部分都是在问他如何,可还安好?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麻烦?有没有受伤? 他心中不自觉升起些暖意来,却又觉疑惑——刺客袭击之事不过昨日下午才发生,怎么楚窈今日上午便已经将信送到了呢? 云州……浦州,陆泛的目光若有所思地落在正在啄“羽”的信鸽身上。楚窈改道去云州之事他是知晓的,在接到护卫们被甩开的消息之后,陆泛便接到了楚窈自云州传来的消息,言明她另有要事需做。 思索了片刻之后,陆泛提笔回了一封书信,将要交信时却有些迟疑地看着眼前信鸽,将信递了过去。 却不料那木雕信鸽也伸了翅膀过来,翅尖点到信纸,信纸便在空中消散不见。 陆泛:“……” 这两日间他着实见到了太多难以用常理解释的现象。 他抬手抚了抚那信鸽的脑袋,又点了几人随之前往云州。既然是有要事要做,想来楚窈应当是需要帮手的。 * 楚窈从最后一户人家中转身出来,深深吐出一口气、试图压下自己满腔的怒火。 却是毫无作用。 “宿主,你打算怎么做?”系统亦是难掩愤慨,愤愤道,“入侵者果然没一个好东西!道德败坏、没有底线!插手主线剧情还不够,还要祸害无辜之人!” “我不想再和顾行云虚与委蛇下去了。”楚窈大步离开,话语间难掩的怒火翻涌、却被掩在坚定的冷意之下,“如果说他之前做的事情只是给我带来了困扰,如今却是真的踩到了底线之上!柳含烟何其无辜,那些被他害死的人何其无辜,他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攻略者进入世界自觉高人一等,将世界中其余人视为无物——顾行云为了个人目的进入世界,又为了一己私欲残害别人,这若是还能放下他,我们还在这里做什么?” 第71章 晋江文学城首发 楚窈抿着唇神色沉冷地走进酒楼之中。 顾行云撑着头, 微眯着眼听着一堆纨绔子弟们吹捧,呵呵笑着顺着他们的话吹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酒味,不时听到有人打了酒嗝、高声吹嘘着。 楚窈极为厌恶地皱了皱眉, 她很讨厌这种环境, 一群男性喝醉了之后便认不清自己是谁、自以为是地高谈阔论。 走近之时,更是看到有一身量瘦削、獐头鼠目的男子凑近给顾行云倒了一杯酒, 挑着眉眼露出个不怀好意的笑:“世子爷, 您前些日子里说过的那个姓柳的小娘子,可得到手了?” “你说呢?”顾行云端起他倒的酒,斜眼睨了他一眼,“本世子出手,还不是手到擒来?” “是是是。”那瘦削男子奉承一笑,连声应道,“那柳小娘子我先前倒是见过,清高冷淡得不似凡间人, 倒是不想, 如今肯乖乖呆在世子爷府中。” 顾行云哼笑一声,抬杯示意他满上。 瘦削男子识趣地为他满上,好奇道:“只是,那柳小娘子真的会治死人吗?我怎么听说她是医仙谷里面出来的?那里的人不是以医术高明为众人所知吗?” “谁管她医术究竟高不高明。”顾行云不以为意地一点酒杯, “我说她医术差治死人,她便是天仙下凡、那也是她治死的人!” “我倒是好奇……世子先前所说的那套说法。”顾行云身旁不远处, 另一锦衣华服的男子醉眼朦胧地笑道,“否定她、打击她, 让她离不开你,所谓的操纵情感,倒是从未听说的新鲜玩意儿。” “那是。”顾行云自负一笑, “让她喜欢你算什么本事?女人大多肤浅,要她们为你要死要活才能显示出你的男子魅力……” “哦?女子大多肤浅?这话你怎么不敢当着我的面说呢?”门帘处突然传来一声冷笑,屋中众人下意识看去。 话音未落,忽而有利刃出鞘之声响起,在所有人都没回过神之际,只见门口珠帘处闪过一片眩目的剑影,随即碎珠便如暴雨骤落、噼里啪啦坠了一地。 碎珠落下的间隙中,有一红衣少女凌厉的眉眼在其后显露出来,冷笑声裹着珠落声一同袭来,平白添了几分杀气。 “楚……窈窈?!”原本正惬意坐着的顾行云不自觉抖了一下,急忙站起身迎了上来,面上露出了个笑容,“你怎么到这儿来了?” 不等楚窈再次开口,他反倒是先转移了话题、出声抱怨道,“你这几日都做什么去了?一直行踪不定的,我找你都找不到。这不是太无聊了,才来找朋友们喝点小酒……” “打住。”楚窈手中明刃翻了个面,窗外日光照入、在剑身之上反射出明锐的光来,“我没心思听你多解释。” 周遭纨绔子弟们见两人这般情景,一时都闭上了嘴、打算看顾行云如何处理,顾行云却误以为楚窈仍在为先前那句话生气,眼见着糊弄不过去,只得放低了姿态哄道:“世间女子大多如此,可窈窈你是不同的。正因为你如此清新脱俗、与我之前数年中所见过的女子都不同,我才会对你……” 楚窈见他仍在说些鬼话、不耐地压下了眉心:“顾行云,非要我直说是吗?滚出来,是时候清算一下我们之间的事了。” 周遭看热闹的纨绔子弟们神情顿时微妙了起来,相互对视一眼、皆是看好戏一般看着顾行云,等着看他如何反应。 顾行云如何感觉不到周围众人的视线?心中也烦躁起来,生出几分自尊心受挫的恼怒来:这个楚窈未免太过于自视甚高,说话这般不客气,真当谁都要捧着她吗?他偏不…… “系统。”楚窈看他神情,在心中叫了一声系统。 “明白!”系统相当有眼色地做出一个“我懂”的手势,熟练地开始扣顾行云的好感值。 “滴——任务目标楚窈对您的好感度减少六十,当前好感度:-10,请宿主及时反思自身行为、做出相应的补救措施来,否则将触发电击惩罚。”顾行云听到自己的系统如此播报道。 顾行云:“……” 他烦躁不耐的表情僵了一下、面色随即变幻起来,逐渐转向了忍辱负重。 楚窈看得心中冷笑,对于这种喜欢在众人面前吹牛哗——涨面子的人,就应该也在众人面前下他的面子。 “好,窈窈我们出去说。”顾行云迟疑半晌,咬着牙应下了。 身后传来哗声,顾行云不敢回头看那群刚才还在捧着他的那群公子哥们的神情,将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这一笔记到了楚窈身上——等他来日完成任务,一定要加倍还给楚窈! “窈……”转过巷口时,顾行云见她仍是背着身子往前走,忍不住有些不耐地开口想唤住她。 却被楚窈横身而过,一把剑架在了脖颈之上。 认识楚窈这么久以来,顾行云从未在她脸上见到过这般神情,沉而冷,疏寒且漠然。 以至于顾行云想如以前一样插科打诨来脱离困境,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额头上冷汗滑下。 “你穿越过多少小世界?”她忽而开口问道。 顾行云闻言一愣,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没听错。”楚窈嘲讽一笑,“完成的攻略任务多了,膨胀了对吗?自觉高人一等、不把小世界里的人当人来看不是你们的通病吗?” “你?!”顾行云震惊地看着她,“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这些?!” “我之前只知道攻略部门的人喜欢用道具,还真不知道居然有你这种喜欢用不入流手段来PUA的人渣。”楚窈手腕用力,一缕血线从顾行云脖颈间浮现,有鲜血缓缓溢出。 “柳含烟真是倒了八辈子霉被你这个人渣遇到。” 有被割开的痛感自喉间传来,生命仿佛也随着鲜血不断流出,顾行云这是第一次直面死亡,不由得慌了起来、急声问:“你也是穿过来的?快穿部门过来的?你是什么部门的?” 眼见着楚窈眼神分毫未变、握剑的手依旧端得稳稳的,顾行云只觉得无法呼吸、声音都变了调:“快穿局明令禁止自相残杀!你若是杀了我,一定会被局里面发现的!到时候局里面对于灵魂的惩罚不是你能够想象的。” 说到这里,他似乎是找回了一些底气,缓了口气以商量的语气说道:“你冷静一点,柳含烟不过是这个小世界中的人。等到我们出去之后、这个人就像大海里一颗沙砾,寻都寻不着。你与她也没有什么交情,实在不必要为她做到这种程度对不对?” “人呐——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多爱自己一点。”顾行云语重心长地说。 “爱自己这种话被你用这种方式说出来,还真是令人作呕。”楚窈眉眼间愈显厉色,“这不是你肆意伤害别人的理由。” 她蓦地收了剑,顾行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便被她一脚踹在膝窝处、随即反剪了双手按下:“我暂时不杀你,留你给柳含烟处置。” * 门口处传来撞门之声,思思不自觉屏住呼吸、捏紧了裙摆。 “思思,有人敲门,是不是楚姑娘回来了?”柳含烟拄着拐杖从屋中走出,出声问道。 “啊?哦……柳姑娘你怎么出来了?”思思连忙站起身来,抬手去扶柳含烟。 “不必麻烦,我没事。”柳含烟笑了一下,推开她的手,“已经好多了。” 思思有些迟疑地收回手,但看柳含烟面色确实不如前些日子苍白,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暗道楚姑娘的药好用。 这些日子里,不知楚姑娘都和柳姑娘说了些什么话,柳姑娘开始喝药、不再如之前那般一心求死。前几日里,楚姑娘忽然对她说已经找到了陷害柳姑娘的罪魁祸首,为了方便脱身,先行将两人接出来。 思思——也就是当初那个青衣小丫鬟,闻言自然是听楚窈的话,先行带着柳含烟出了城主府。 “我去看看。”柳含烟脚步未停,朝着大门处走去。 却不想还没走到,便遇上了压着人走近的楚窈。 见了柳含烟,楚窈目中冷意稍敛:“好些了吗?” “好多了。”柳含烟点了点头,看清被绑起来人的瞬间却是极为诧异,“你怎么把顾世子绑了起来?他脖子上怎么还有一道血痕?” “你不如问问这个狗东西,之前是怎么害你的。”楚窈面色沉冷地回。 柳含烟怔住了。 第72章 一波未平 “你怎么能这么无耻?!”柳含烟不过听了寥寥数句, 浑身便不可自抑地颤抖起来,“我们往日无仇近日无怨、你为何要这样对我!那些病人们又何其无辜咳咳咳……” 情绪过于激动,柳含烟弯腰剧烈地咳嗽起来, 拄着拐杖的手颤抖个不停。 楚窈上前扶住她, 拍着她的背为她顺气,宽慰道:“打归打骂归骂, 别气坏了自己的身体。这人渣不就在这里吗?打骂都冲着他去, 来,呼吸。” 柳含烟在她的手掌下呼吸渐渐平稳下来,却仍是咬着牙恨恨道:“那时我在街上人人喊打,无处可归时,是他策马出现在我面前、收留了我。那时我还以为,他是一个难得热心洒脱的人,不被世俗的偏见所蒙蔽——却不想,他竟是陷我于这般境地的罪魁祸首, 这一切都是他算好的!” 顾行云自打被楚窈擒住之后便一直低着头, 额前碎发散下遮住眉眼,显出几分阴郁晦暗来。 此时听了柳含烟含恨的话,却忽然抬起头笑了一下。那笑意里没有丝毫温度,反倒带出了满满的恶意来:“你怎么确定是我害死了那些人, 而不是你自己学艺不精、本就不能将他们治好呢?” 柳含烟的呼吸有了片刻的停顿,神色间露出难掩的犹疑悲哀来, 楚窈立刻便明白过来——这件事仍是柳含烟心中过不去的一道坎,作为一个医者, 那么多病人在她治疗后反而更快地去世,她不可能不将此事背在心头。 楚窈二话不说,直接上去一脚把顾行云踹进泥里, 碾着他胸骨冷声道:“说人话,兴许还能活得久一点。” “我都落到这种地步了,凭什么还要你们好过?”顾行云扯着唇角露出个狞笑来,“你从一开始就知道我的目的吧?从一开始就知道,所以才会有每次的‘巧合’、有我每次的受伤、有后面的一切事端——你一直在玩我?伤害我的身体、玩弄我的感情。” 楚窈是真快被他这一番话给说吐了,玩弄感情,他也配说这种话? “你不说话,是默认了吗?”顾行云语气阴冷,“这是我第一次在别人身上吃这么大亏,我不会放过你的。” “闭嘴吧人渣玩意儿!”楚窈忍无可忍地开口道,“就你这人渣程度,没有立地给你一刀都是我的仁慈。还不会放过我?你拿什么不放过我?你是知道我的身份还是知道我的实力?身处不利境地就给我收好尾巴老老实实卧着,再烦老子直接用道具把你的灵魂抹杀掉。” “你居然还有灵魂抹杀道具?!”顾行云的瞳孔骤然缩小,“这是违规的!” “你们所谓的规矩约束不了我。”楚窈冷笑一声。 顾行云不料在这个小世界中居然会遇到这种硬茬子,连快穿局的硬性规矩都可以视而不见,本以为只是身体上受些折磨,这下看来…… 他在地上缩成一团、极其识时务地闭上眼装死。 楚窈心中仍是未平,系统弱弱地出声提醒道:“宿主,别忘了我们也是不能使用具有杀伤性道具的,灵魂抹杀道具……这是不可能存在的。” “知道。”楚窈冷淡地点了一下头,“只是有时候忍不住想,这种人渣为什么不能直接清理掉更干净。” “因为世界总是在趋于有秩序的。”系统正了声音,认真道,“也许私刑审判在某些时候更有效,可是人不可能总是理智公正的,极端的自由有时候会导致极端的无秩序——因而需要一套更标准、更具有普适性的准则。” “不过我们在遵守世界大规则的前提下也不是没有发挥的余地。”系统见她仍是愤慨不平的模样,有些狡黠地补充道, “毕竟除了规则,我们还有道德和情感——我们可以给顾行云的灵魂打上标记,然后将他在这个世界中的所作所为都刻录到其中。这样他回到快穿局、通过灵魂检测装置时,便会被触发出来。快穿局对于这种在小世界中随意伤害原著居民的行为有着严厉的惩戒。” “煎炒煮炸焖灵魂这种事还是他们比较擅长。” 听了系统这番话,楚窈才觉得心中稍微气顺了一些:“就这么办!” 等到系统处理好之后,楚窈回过身去看柳含烟,她似乎陷在了顾行云方才所说的话之中,神情显得有些茫然。 楚窈叹了一口气,走上前去轻柔地给了她一个拥抱:“柳含烟,你确实是一个极优秀的医者,请不要因为一些小人的下作手段对自己失去信心,外面还有很多百姓需要你——不要迷茫,走出去吧。” 思思原本见顾世子被打翻在地,有些怯怯地立在一旁不敢出声。此刻见了柳含烟的状况,也鼓起勇气跑上前来点头认真道:“楚姐姐说得没错,柳姐姐,我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可我娘当时确实是好起来了……二丫的姐姐也在慢慢变好,你相信我!” “你看,有人一直相信着你。”楚窈温柔地看着她,“你也要相信自己。” 柳含烟怔怔地看着她,忽而落下泪来,回给楚窈一个紧紧的拥抱:“好。” * 等到柳含烟调节过来之后,楚窈便带着她启程去了浦州。恰好有陆泛派来的人起了接应作用,楚窈直接把顾行云也捆上、带去了浦州——柳含烟若是需要调节药方份量什么的,这不是有一个现成的工具人吗? 至于小姑娘思思,楚窈早已从端王府将她的卖身契取出、放了她自由身。 这一路上柳含烟已然听楚窈说了浦州的情形,愤慨之余又有些不安地问:“我确实是曾看过与这个类似的病症……可那里毕竟有那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我真的可以吗?” “你可以的。”楚窈坚定地看着她,“如果这世界上有人可以,那个人必然是你。” 说了这话又怕给柳含烟太大压力,楚窈笑着捏了一下她的脸:“别担心,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这刚养出来的一些肉,可不能再给掉了。” 柳含烟忍不住笑了起来,心中颇为动容:对于现在的她而言,最怕的不是前方未知的病症,而是旁人的质疑和退却——楚窈却是毫不犹豫地交托了全部的信任。 她拉住楚窈的手,状似玩笑般郑重承诺道:“含烟定然不负窈窈所托。” * 陆泛先前便收到了楚窈的来信,信中说她去云州是为寻一医师。陆泛虽不知为何她如何肯定这位大夫能够救浦州,但既然是楚窈说出的话,他便给予她十分的信任。 因而这一日早早便等在了浦州城外,眼见着楚窈笑意明朗地跳下马车、随即伸手去扶车中之人。 虽是一路疾驰,却未损她半分朝气。陆泛放下心来,忍不住露出个笑意来。 马车中下来一位青衣姑娘,看着同楚窈年岁差不多大,拉着楚窈手的时候抬眸朝她露出个笑容来,无端显出了几分亲近之意。 陆泛看着楚窈歪头有些顽皮地回了一个笑意,忍不住升起几分无奈、又有些与有荣焉——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 那姑娘虽然年纪轻,但陆泛仍是表达了充分的尊重,与她见过礼。 “瘦了。”介绍两人认识之后,楚窈笑眯眯地仰头看他,“这段时间辛苦了。” 陆泛转过身来,有些无奈地点了点她鼻尖:“也不知道是谁明面上答应得好好的,要回到朝歌去。结果一个没有看好你,便甩下随从护卫、转身便跑到了云州。你知不知道我刚收到消息的时候有多着急。” 楚窈摸着鼻尖笑了一声,嘟囔道:“这不是跟你直说的话,怕你拦我吗?” 她还要再说些什么,眼角余光却看到柳含烟站在原地揶揄地看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清了清嗓子:“我们的事等下再说,含烟还在等着呢,你把最近的情况和她说一下。” 陆泛点了点头,将她们迎进府衙之中。 楚窈一路过来居然见着了好几个熟面孔,心中暗忖:难道陆泛已经将浦州清理干净了?这样做……确实是连表面上的伪装也撕开了去。 * 柳含烟的动作很快,不过十日左右的时间便试出了药,眼看着首批人用药之后状况逐渐好了起来,几个人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楚窈晦暗了许久的心情终于明朗起来,接下来只要按部就班地分批投入使用便好。 她难得赖在床上睡了个懒觉,待到天光高升时起来,刚出屋门却见到风尘仆仆自朝歌而来的聂达,他说: “小姐,将军出事了。” 第73章 “哭什么哭,你爹没事。…… “什么?”楚窈原本轻快的心情霎时如绑了千斤巨石, 直直地往下坠去,她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我爹怎么了?” 以楚家在朝歌的地位势力, 护国公府的守卫森严程度, 楚老爹怎么可能会出什么事?! “将军在半月前的晚饭后指点世子武艺,忽然便倒在了地上。世子匆忙寻了大夫前来诊治, 才知道将军是中了毒。”聂达面色沉重, 语气间满是悲意,“可那毒来得极不寻常,是北方狄族特有的一种毒,我朝很难见到。大夫们都束手无策,便是宫中的御医轮着来了一遭,亦是摇头叹气。” “没人有办法吗?”楚窈垂下的手轻轻颤抖起来,想起上次离开时楚老爹气哼哼地要她早点回去的模样,眼中不由得蓄起泪意, “你来的时候, 我爹怎么样了?” “将军仍在昏迷之中。”聂达摇着头,沉声道,“世子使了各种办法,可将军仍是在昏迷之中。那夜世子在屋中守了一夜, 第二日出来时眼中尽是血丝、吩咐卑职到颍州通知小姐。” 楚窈闭上了眼,低声道:“哥哥也没有办法吗?是什么样的毒?除了昏迷还有其他症状吗?” “卑职来时将军除了仍在昏迷之中, 大夫也看不出其余什么东西。”聂达皱眉回忆了一番,慎重地摇了摇头。 “北狄的毒……”楚窈睁开眼睛, 语气沉沉,“他们是又有什么动作了吗?手伸得这么长,朝歌之中、甚至我们家中定有内应——查出来了吗?” “查过, 但尚未查出。事发的第一时间,世子便控制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以至于这两日经手过吃食、茶水、甚至是衣物香料的人,一个都没有放过、从上到下经过了仔细的排查——可是没有任何结果。” “没有结果?”楚窈垂眸冷笑,取出当初凤初芒给过她的那枚玉佩来,“走,我们立刻启程回去!” * 两人一路快马途径颍州时,聂达忽然出声道:“小姐,我们不妨在颍州稍停片刻。之前传回朝歌的消息中一直说您还在颍州,便是我也不过是得了守在这里人的消息才知您去了浦州,所以将军、世子和其他人的消息大多仍在临颖府之中。也许这些信件之中会有新的消息。” 楚窈点了点头,心知此处确实应当堆积了不少消息,凤初芒她们自西北归来,听闻楚老爹出事后应该也会去看看——也许,她们会有什么可用的消息。 楚窈之前曾将楚镇的情况和柳含烟描述了一番,但柳含烟蹙着眉说此种毒闻所未闻。医仙谷自来坐落于南方,谷中人大多避世不出、更别提与北狄打交道,柳含烟本人亦是专精医术、少涉毒术,因而怕是难以入手。 入临颍府时,楚窈果真从原本的住处寻着了一大沓信件,来不及多看便带上了路、在路途中寻空看。 她将日期早的放到下面,有些匆忙地翻看着最新的消息。 ——是楚霁寄来的。 信中语气带了难掩的沉痛、先说了楚老爹近状;随即笔锋一转、轻描淡写地提到北狄犯境,皇室恐怕要对楚家有所动作;于是催促她尽早归家看护着楚老爹,他也好腾出手来应对外面的斗争。 这封信写得简短,对京中局势不过一笔掠过,然而再随之打开叶纤灵寄来的信之时,楚窈才知情况并不如楚霁所说的那般清淡——护国公府着实已经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 北方狄族来犯,大军压境、北方幽州接连沦陷三城;皇室中诸位皇子斗来斗去、到现在也没拿出个章程来,幽州求援的信报落在案头生了灰也无人处置;楚霁往日虽在军中历练,但毕竟年少,楚家军中亦是不乏有些不同的声音,以往有楚老爹资历功勋在上面压着没人敢出声,如今倒是都蹦跶开了。 楚窈不由得捏紧了手中信报、唇瓣深深抿起——不必深想,也能猜测到楚霁和叶纤灵在这段时间中承受了多么大的压力。 她不由得有些自责起来,若是早些收到消息……可若是早些收到消息,她又能做些什么呢? 楚窈难免有些颓然,这世间总有这么多让人无能无力的事,便是她知晓剧情、却也无法真正地规避一切不如意。 她摇了摇头挥去颓丧的心情,拆开来自凤初芒的消息。 ——这是个极好的消息! 楚窈不过看了寥寥数行便振奋起来,信中说她回京之后听闻楚老爹的消息,带着途中认识的人一同来看看。 那人恰好识得这种毒药,当即着手为楚老爹解毒。在凤初芒寄信的时候,那毒已经解得差不多,楚老爹醒过一次,只待随后拔除余毒了。 信中所提到这人楚窈是有印象的……实不相瞒,这就是凤初芒剧情线中的男三号,在她游历西北时出场、是专门研究各种奇毒怪病的“毒医”,精通很多莫名其妙的偏门毒术。 这份巧合来得实在让人欣喜,楚窈不由得默默感谢起原剧情线来——虽然原剧情线中这个男三号的作用是在凤初芒和顾行渊闹矛盾时起一个助攻作用,好让顾行渊吃醋退让。 但顾行渊的事,和她楚窈又有什么关系呢?她只关心自家老爹。 果然在下一封顾行渊的来信中,他便提到了这个毒医的事,话里话外都带着轻蔑的意味——但话中酸味却是透过信纸直扑而出。 楚窈相当熟练地跳过他罗里吧嗦的话,直接看关键内容——楚镇醒来之后,楚霁稍松了口气。恰逢北部边境事急,他代父出征、带了楚家军奔赴前线。 楚窈有些担心地拢起了眉,楚霁的能力楚窈也是看在眼中的,对他自然有信心——只是北狄赶得如此巧,很难让人不怀疑他们在京中有内应。 况且军中是看战功的地方,楚霁即使是身为楚镇唯一的儿子,外人尊称一句“小将军”,可那毕竟是看在楚镇的面子上,心中到底服不服气还是一回事。 前路多波折。楚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还需早日回到朝歌。 * 勒马停下时,楚窈等不及拴好小红马,将马鞭丢给聂达后便匆匆赶往楚镇院中。 “窈窈。”叶纤灵自院落中走出,见了她之后一直拢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微微笑了起来。 “最近辛苦了。”楚窈走上前去抱了一下她,开口问道,“我爹怎么样了?” “楚伯父已经好多了。”叶纤灵拍了拍她的脊背以示安抚,入手却是线条分明的蝴蝶骨,她忍不住叹了口气,“瘦了好多,你最近也辛苦了。” “我没事。”楚窈摇了摇头,快步掀帘进屋。 此时已是天光大亮之际,楚镇却仍躺在床上昏睡着。不过一季不见,他原本英武端方的面容却显得瘦削起来,眼窝凹陷下去便显得颧骨突出,再也不见了往日里容光焕发的模样。 楚窈想起之前他天不亮便起来练大刀的模样,将楚霁和她揪起来跑马的模样,带着军中将士们在演武场呼声震天的模样……眼中不由得起了雾气,视线中他的面容模糊起来。 “哭什么哭,你爹还没死呢。” 脑袋上忽然挨了轻飘飘一下,有人在她面前笑骂着,仍是先前熟悉的语气、声音却显得孱弱。 “爹……”楚窈伏在他榻上忍不住流下泪来,“您好点没有?之前真是吓死我们了。” “丫头胆子小。”楚镇拍了拍她脑袋,佯怒道,“这便吓得你连夜跑了回来?南边都安置好了?你可别去救百姓救到一半、听闻你爹出事撂下百姓们就跑回来了,我的命还没那么金贵。” “您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哪儿能不管你?”楚窈哭到一半都给他气笑了,嗔怪道,“再说,我是那么不负责任的人吗?我刚把浦州的事大致办好,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呢就收到了聂叔传来的消息,吓得我连夜从浦州跑回来。” “好家伙,你居然还不声不响去了浦州?”楚镇瞪大了眼睛,看模样要不是气力不济、是要给楚窈的脑袋来上一下的,“能耐挺大呢!怪不得这么久不见回信,原来是人早就跑没影了?!陆涟之呢?臭小子拐着你去的?!” “陆泛还在浦州解决剩下的问题。”楚窈默了一下,没敢跟楚老爹说她半道里还绕到云州去了一趟,连陆泛也联系不上她,所以才会堆了那么多消息没来得及回。 “浦州怎么了?你们捂得还怪严实呢,朝歌这边一点风声都没听到。”楚镇斜睨她一眼。 “是他们先捂的。”楚窈辩驳了一句,随即跟他讲了浦州的情况。 “真是岂有此理!这群人狗胆包天!”楚镇闻言大怒,狠狠地捶了一下床,缓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如今情况解决得差不多了?” “差不多了。”楚窈点了点头,“那个大夫还在那里,想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了。” “好。”楚镇思索着,缓缓开口道,“这件事先捂着也行,如今京中局势本就不稳定,便是上报过来大约也是无人理睬,反而还可能有些乱七八糟的人跳出来说越权,徒增麻烦。” 楚窈点头表示理解,又跟楚镇说了几句之后便看着他休息下来,随后轻手轻脚地离开屋中。 方一出屋,她的神色便淡了下来,取下腰间玉佩径自往万花楼而去——楚老爹中毒这件事必然有隐情,她不得就这样轻轻放过。 第74章 “我去。” “姑娘只身寻找我们, 可有要事?” 花影横斜之间,对面一位青衫公子慢悠悠地摇着手中折扇,抬眼问道。茶盏间袅袅的雾气升腾而起, 沾湿了他眉眼。 “‘们’在哪里?”楚窈看着眼前人这般做派, 忽而开口问了这么一句。 对面人摇着折扇的手一顿,似乎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这么一句, 有些反应不过来似地看向她背后掩上的木门。 门……不就在你身后吗?你之前是怎么进来的? “开个玩笑罢了。”楚窈弯了眼眸、莞尔一笑道, “不必过于在意,我只是不大习惯刚才那种气氛。” ——确实很不习惯刚才那种装模作样的气氛,楚窈是个万年直球爱好者,喜欢高效的交流方式。拒绝装13氛围,接地气一点不好吗? 对面青衫人:“……” 那青衣公子索性直接收了手中折扇,正色道:“姑娘想要知道什么,只管开口问。只要你付得起价钱。” “嗯,我就喜欢这种干脆利落的。”楚窈点头, 也不多罗嗦、直截了当地问, “护国公中毒,是什么人下的手?” 听了她这个问题,青衫公子倒是神情微妙了一瞬间,复又打开手中折扇摇了起来, 意味深长道:“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姑娘还是先说,你能付出什么代价吧?” “不知道这块玉佩, 够不够我淌过这深水?”楚窈面不改色地将玉佩放在桌子上、平稳地推了过去。 青衫公子接过玉佩倒是愣了一下,有些犹疑地抬头又多看了她两眼。 “不认得我?”楚窈微微一笑, 抬眼与他对视。 此话一出,对面青衫公子的神色肃然起来,抱拳行了一礼:“实不相瞒, 姑娘看起来确实有些面生,不知姑娘是否是帮中……?” “哦,你觉得我陌生很正常。”楚窈面色如常地接道,“因为我们确实没有见过面,这枚玉佩是前段时间我朋友打到一个帮派中,有人送给她的。” 青衣公子:“……” 倒是很少听到有人将“抢”说得如此清新脱俗。 “所以,这枚玉佩所代表的意义,还算数吗?”楚窈以指尖勾住玉佩的穗络、悬在指尖转了几圈,笑盈盈地问。 “……算数。”青衣公子沉默了一下,还是道,“既然帮主将信物交给了姑娘,那自然是作数的。” “很好,那我就再问得详细一些——护国公中毒,是哪位皇子做的?”楚窈收了方才的笑意,冷着声音问。 “你?!”对面人猝然抬头,有些惊愕地看过来。 “别这样看我,我还不确定,所以才来问你们。”楚窈摊了手,面色平淡道,“这很好猜,不是吗?朝中几位皇子之间的争夺如今几乎已经放到了明面之上,各方势力划分得差不多之后,自然会有人把目光盯到一直中立的楚家身上,试图得到楚家的兵权支持、增加自己的胜算。” “但我很奇怪。”楚窈一路赶回之时虽是将此中事思索了一遍,却仍是觉得有些事想不明白,“拉拢护国公可以有很多手段,怎么会有人选择下毒这个手段?若是下毒之后趁机施恩也还说得通,可下毒之后也不露面、死死地将自己藏起来,这又是个什么意思?” “姑娘想的倒是不错,只是你没想到——世间还有一种人存在。”青衫公子“刷”地一声展开折扇,笑意里带了些嘲讽。 “什么人?”楚窈微扬了眉,好笑地问,“该不会是损人不利己的报社人格吧?” “蠢人。”青衣人轻摇着扇子,讥讽开口,“尤其是自以为聪明的蠢人。” 楚窈:“……” 虽然这话说得有点不客气,但确实很有道理。 “所以是谁?”她诚恳发问,“让我听听究竟是哪位这么蠢?” “姑娘也许不知道,三皇子前些日子里为了拉拢护国公可是下了大功夫呢。”青衣人把玩着手中折扇、抬眼笑道,“包括但不限于请护国公喝花酒、赠与他金银珠宝、美酒美人……” 楚窈:“……???” 就很离谱,三皇子为什么要请楚老爹喝花酒?送金银……难道楚家会缺这些东西吗?送美人就更离谱了,还不如送把绝世宝剑更能得楚镇青眼。 “三皇子其人,不知姑娘有没有了解?大不敬地说一句,三皇子其人不堪大用、偏又心比天高,惯常被人捧着,把面子看得比什么都重。” 楚窈:“……你说得很对。”顾行朝确实是这样的人没错。 “你说……这样的人,在护国公那里屡屡碰壁之后,会不会怀恨在心呢?” 楚窈的神色淡了下来,嗤笑一声:“既然去寻求别人的帮助,那就该有被拒绝的心理准备——真是惯得他了,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 “更有趣的是……”那青衣人拖长嗓音、刻意卖了个关子,在触到楚窈视线时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直接说了出来,“三皇子和北狄人有联络。” “什么?!”楚窈不由得微变了神色,“他脑子有坑吗?身为皇室之人,与时常扰边的外族勾结在一起?你们可有相关消息?” “知道的不多,只拦截过一封书信——不过内容很是惊人。那封书信中,正是三皇子与北狄一个将领做交易的内容。信中说,若是楚国公倒下,北狄定会即刻出兵、帮助三皇子夺得帝位。” “好一个开门揖盗的蠢东西!”楚窈没想到自己还是低估了顾行朝的笨蛋程度,他并不只是出于私怨对楚镇下手,而是信了北狄的鬼话,想要以此表明态度、好换取北狄的支持。 他也不想想,马上又到了秋末时节,北方草场干枯,又到了北狄每年间最艰难的时候。往些年这个时候,北狄都是以掳掠来缓解危机,也正是楚老爹镇守西北、才将北狄赶回了塞外。 ——如今北狄倒是如信中所言,即刻出兵大丰,可却不是为三皇子的夺位大计出力、而是想借此机会再行掳掠之事。 难怪顾行朝一直缩着脑袋、丝毫不敢冒头,就他这行为而言,一个蠢字已经不能完全洗白,这是妥妥的通敌叛国的大罪! 纵然楚老爹如今没事,楚窈仍是提刀砍顾行朝的心都有了——大丰的百姓们摊上这么个拎不清的继承人,真是倒了大霉了。 “这封书信我可以先带走吗?”楚窈将信纸夹在指间,摇晃了几下示意道,“麻烦你们继续搜集其他证据。” “其实是没有这样的先例的,我们只卖情报、不卖承载情报的信物。”青衣人看着她指间的信纸,又看了看桌上扔着的玉佩,最终还是妥协道,“不过看姑娘手持信物,也算是帮中人,这次便如你所说吧。” “多谢。”楚窈起身抱拳、行了个江湖礼节,“待到此间事平,若是你们想要将玉佩收回去,我定当双手奉上。” * 回去之时恰好收到西北边塞处的军报,言明楚世子带兵抵达幽州后勇武异常,在解了沙城之困后随即北上,连克两城,如今已收复先前沦落狄族的一半领土。 楚窈看了之后稍松一口气,看来楚家军中将士对楚霁的认可度还挺高,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战果,确实是难得。 那么……在京中,她又该与何人联手将三皇子推下去呢?楚家要解除眼下的危机,须得拿出一个态度来。 但楚窈又顾及着尚在南方的陆泛,若是她在京城中做的太多,恐怕会给将来陆泛北上带来很多的问题——她总不能亲手扶植起来一支势力和陆泛对抗吧,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因而想来想去,最合适的人选居然是……顾行渊? 楚窈:“……”算了。他心眼虽然多了点,可如今勉强也算得上半个自己人。 给顾行渊递信时,他倒是回复得极快,两人约在临街的茶楼处商议。 方一见面,顾行渊就客客气气地张口问道:“楚姑娘约我至此,是为了弥补我的损失吗?” 语气客客气气,话中的内容却是半分都不客气。 楚窈:“?”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段时间你有什么损失?还要我来弥补? 顾行渊抬眼看她一脸懵逼的模样,装模作样地给自己倒上一杯茶、又叹了一口气:“为了救令尊,我这段时间可是牺牲良多,小留儿都不大理我了。” 楚窈:“……” 她这才反应过来,原来顾行渊是在说那鬼医之事——前段时间里,凤初芒确实时常在护国公府待着,帮着叶纤灵看护楚镇,顺便解决一些药材问题。 可这时间她又不是一直和鬼医待在一起,顾行渊乱吃飞醋不说、还要算在楚窈头上? “你说的实在是对极了。”楚窈当即化身假笑女孩,将话又给他还了回去,“所以我这不是来找你,报答你了吗?” “哦?”顾行渊挑起一侧眉梢看过来,饶有兴致地问,“你有什么主意将他赶走?” 楚窈:“……不,麻烦你不要这么恋爱脑好吗?我要出的主意是有关你家江山的。” “哦。”顾行渊顿时兴致缺缺地低下了头,摆手道,“这种事……” 眼见顾行渊又要开始他的糊弄大法,楚窈当机立断地甩出三皇子那封信来:“你看这个,你不想知道你的好三皇兄做了什么事?” 提到三皇子,顾行渊倒是有兴趣踩上一脚,接过信扫了一眼后,眸中也闪过怒意来。 “他真是蠢得出乎意料。”顾行渊冷着眉眼将信扔在桌上,讥讽开口。 “是吧?”楚窈深以为然,“但偏偏在最近的斗争中,是他占了上风。既然他有胆子做出这种事,那会不会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在背后捅刀,将北方葬送了?” “你的意思是?”顾行渊抬眼看她。 “我哥哥在前线时日不久,因而没有出现后勤物资上的问题,但若是战事陷入胶着之中,情况却不好说了。”楚窈微拢了眉,沉着声音道。 这是她先前就想到的问题,问了楚老爹幽州的粮仓位置和以往的军队补给方式后,这份担忧便更深了几分。之前那么多年中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是因为后元帝虽然在内政上脑子不大清醒,可对抗外敌上还是很拎得清的。 ——问题是三皇子这个笨家伙,看起来是个与狼谋皮的,实在是难以预料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哥哥在前方杀敌守边、将我安稳地护在了朝歌,我至少要在后方为他保证军需粮草来。”楚窈坚定道。 * 十一月初,原本一片大好的西北边境形式忽而急转直下——楚世子在峰城一战中被暗箭所伤,大丰群龙无首,在此战中大败、随后又连丢两城,原本已收复的失地再次落入北狄手中。 消息传来之时,正在打着算盘计算能凑出粮食数的楚窈当即怔住,算盘自手中滑落、摔得四分五裂,木珠在地上散开、骨碌碌滚出去。 “你说什么?”她满心不可置信地又问了一遍,得到的却是相同的答复。 楚窈跌跌撞撞地往楚镇那里跑去,还未进门却看到楚老爹同样沉默着坐在书案前,光影交接处他鬓间隐有银丝显出。 楚窈蓦地停住脚步、胸口仿佛堵了一团棉花、难受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站在原地沉默片刻后,楚窈收拾好外露的情绪,一步一步走到楚镇面前,开口道: “爹,我去峰城,让哥哥回来。” 第75章 “我是你可以完全交托信…… “胡闹!”楚镇下意识斥了一声。 一声斥责之后, 却不见楚窈如往日一般嬉笑着凑上前来、做讨饶的皮猴样。 楚镇抬起头来,看到她站在门槛处、微微垂头沉默着。头顶的日光倒下来,又被屋檐遮了大半, 在门槛处划出鲜明的明暗交界来, 她就站在那道分界线上,抿着唇不做声, 挺直的脊背却带了无声的力量。 “您说过的, 我也是您一手带出来的女儿,未必不能独当一面。”楚窈抬起眼眸。晃眼的日光在她眼睫之上跳动,照花了视线所及处,可她却在这片朦胧中寻到了清晰的光,“如今哥哥受伤、情况不明,可我还没有倒下。” 越清醒的话便越显得简短浅淡,楚镇看着这样的楚窈,不由得沉默下来——她确实是下定了决心的。 若是楚窈仍是同往日一般撒娇讨巧, 楚镇兴许还会劝上几句, 叫她不要耍小孩子脾气、好好思索一番再同他说。可如今这个模样…… “你确定自己想好了?”片刻之后,楚镇绷紧了面容再次问道。 “是。”楚窈简短而有力地点头。 “战争不是儿戏,战场上和我以往操练你们时也完全不同——在战场上刀剑相向时,没有人有空关心你究竟是谁, 也没有人会因为你的身份手下留情。一旦到达峰城,你便不再是朝歌城中的楚大小姐, 而是同其余所有士卒一样,是将性命系在马鞭上的战士!” “我知道!” “你去了之后, 麾下的兵不一定会完全听命于你——你得做好这个准备。这些兵虽是一直由我们楚家掌着、外人也都叫一句‘楚家军’,可军营之中军功为高,士卒们只服有本事的, 只有身份是不够的。你哥当初接手已是不易,你却要比他更难上几分。”说到此处,楚镇叹了口气。 “是,我有心理准备。”楚窈面色不变,如常点了点头。 楚镇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好干,不服就打到他们服!” 楚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叫什么事?我还没打狄族,倒是先把自己这边的人打一遍?” 楚镇便也笑了一声,随即又拢起了眉:“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件担心的事。” “军中有内奸。”楚窈淡声接道,“背刺我哥。” “没错。”楚镇有些忧虑地点了点头,“霁儿那小崽子有几分本事,你我都是知道的,断然不可能栽在这种暗箭之上——必然是有身边亲近的人反了水。” “而这次随从去的,都是军中老资格,甚至是您之前的心腹。”楚窈沉吟片刻,抬头问道,“父亲心中可有生疑之人,我去了也好逐个试探一番。” “此次去的,有关、秦、沈、呼延四人。”楚镇回忆着,缓缓叙述道, “关鸿飞性子急,暴躁易怒,容易冲动意气,但却是个耿直的人,惯常有一说一,便是心中不服也会直接说出;秦弘光你是之前在定州见过的,曾随涟之一同平了慎王之乱;沈文彬是个温吞性子,足智多谋、老练狡猾,惯常在军中当个军师;呼延成业也是跟了一二十年的老部下了,为人谨慎多思,战场上也是一把子好手……” “如今隔了这么远,你若是就这样叫我空口白牙地说,那我还真是不好说准。”楚镇咂摸了一下,“霁儿近来与他们相处时间长,心中应有成算,你到时候多问问他——必要时候,一个也不必相信!” 一个也确定不了吗?楚窈不由得陷入了思考,真是难办啊…… “还有一件事。”楚镇忽然开口问道,“项元安在南边反了是吗?” 楚窈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是,项将军在沂州起兵,打出了‘皇室无德,当以贤良之人取之’的旗号。” “他安分了这么些年,怎么突然就起兵了呢?”楚镇哼笑一声,“还打出了这么个旗号来,听着不像是为自己铺路的——怕不是找着了什么人吧?” 楚窈:“……” 爹,您可真敏锐,不愧是在夺嫡风雨中还安如山的。 好在楚镇没有追根刨底下去,又转而问道:“南方响应的州县数目如何?动乱的范围大吗?” “其实还挺大的。”楚窈含蓄道,“大概有那么八/九个州吧?” “好家伙!”楚镇大为震惊,“南方总共才那么十三个州,这就敢有八/九个乱起来?——丫头,你的消息可靠吗?这跟我收到的消息差别可大了去了啊!” “大概……比你的要可靠?”楚窈谦虚摆手,“都是我去到南边儿之后重新铺的,沿着沂州、定州、浦州一条线过去的。” 拘于当初后元帝划分的制衡之道,楚家在南方的势力实在有限,因而楚镇如今只能收到大概的消息,具体情况如何却是不知道的。倒是楚窈知晓的详细一些,楚镇才有这么一问。 “项元安收拢几州的速度,怎么会这么快?”楚镇皱起了眉,有些不解。 “……也还好?”楚窈琢磨了一下,试探着问。 毕竟都是陆泛之前曾去过、埋下势力暗线的地方,项元安本身在南方就有很强的号召力,又辅以一些玄学的手段鼓吹神迹、早已安排下的势力顺势吹上一波儿……更何况还有北方这混乱的皇室争夺作对比,简直不要更对比鲜明。 “也不知幕后之人会是何人?”楚镇摸着下巴陷入思考,“倒是有些想知道。若有一日真正对上,也不知道京城里这几个捆到一块儿能不能玩过他?” 楚窈:“……” 真到见着的时候,您别拿拳头锤我们就好。 “丫头,你那是什么眼神?”楚镇回过头来看见楚窈一言难尽的神情,不由得出声问了一句。 “没什么。”楚窈赶紧摇了摇头,“只是在想,按您这意思……是要袖手旁观不成?” 楚镇展开袖袍抖了抖袖子,不大在意地道:“之前就跟你们说过,我们楚家不牵扯进皇权斗争之中,守好北方边塞、护住一方百姓足矣。” * 将要回到自己院落中时,却见叶纤灵紧抿着唇站在月门处,看模样是在等着楚窈回来。 “怎么在这里等着我?可是有什么急事?”楚窈见了她之后快步走过去,想了想之后宽慰道,“哥哥虽是受伤,但暂时没事,不必太担心。” “嗯,我知道。”叶纤灵点了点头,面上神色却丝毫不见松懈下来,“窈窈,你要到峰城去是吗?” “是。”楚窈微抿了唇角,点头应了。 叶纤灵便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道:“我与你同去!” “什么?”楚窈闻言有些怔愣,开口劝道,“你别担心,我去了之后把哥哥换回来,他会平安回来的。” “不,不只是担心他,更是担心你。”叶纤灵摇了摇头,认真道,“我是觉得,你会需要我。” 楚窈一时愣住,想了想仍是劝道:“不用担心,我毕竟是楚家人。更何况峰城的局势如今并不是很清楚,我没有完全的把握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护你的安全。” “如今楚家军中也不是铁桶一个,不是吗?”叶纤灵坚持道,“他们也许不可尽信,可我不一样。” “——我是你可以完全交托信任的人。”她轻声道,“我也不需要你保护我。你曾对我说过,希望我可以成长,如今正是你我并肩的时候。” 楚窈看着她平静坚定的神情,忍不住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好,一起。” 叶纤灵眼眸一亮、抬手握住她的手。 * 出征那日,凤初芒来送她们。 她绷着脸、神色肃然地看了她们半晌,最后叹了口气:“一切小心。” 倒是把楚窈逗得忍不住笑了起来,上前抱了她一下,玩笑道:“放心。倒是你,记得在朝歌保证好我的后勤物资,不然我可是要写信回来谴责你的。” “一定。”凤初芒闻言神色更肃、平添了三分杀意,“若是有人敢在这里做手脚,我直接给他剁了喂狗!” 楚窈和叶纤灵对视一眼,皆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劳烦转告顾行渊一句,朝堂之上要他多费心了。”楚窈又补充了一句。 “好。”凤初芒点了一下头。 “那——出发!”楚窈便不再多言,扬鞭策马而去。 自朝歌一路北行,路上间或遇到自北地而来的流民,以至于越往北去,楚窈的眉眼压得越深。 “形势看起来不太好。”叶纤灵将水囊递过来,蹙着眉头道,“为何昌肃、宁甸、谷宁几处粮仓不开仓放粮?那里不就是应急的粮仓吗?后方的百姓尚且如此,前方的将士们又当如何?” “恐怕是朝中无令,他们不敢开仓。”楚窈沉着声音道。 “可以如今朝中的局势,也无人能下令、使得众人服从啊。”叶纤灵忍不住出声辩驳,“若是大家都这么拖下去,峰城怎么办?” “毕竟关系到自己的身家性命,没有人愿意出头做这个第一人。”楚窈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一口气,“希望顾行渊能早日掌握住局面。” 说到这里,楚窈又忍不住怒道:“顾行朝这个开门揖盗的狗东西,大丰落得如今的局面还不是他一手导致的?!——若不是他与北狄勾结,给我爹下毒,北方何至于无人领兵?又怎么会平白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连日里奔波的辛劳涌上心头,千言万语汇做一句简单的辱骂,楚窈冷声道:“混蛋朝廷,难怪会亡国!” 第76章 背刺之人 抵达峰城之后, 在城门处等待的却不是之前一直与楚窈通信的秦弘光,而是之前楚镇曾评价为“老狐狸”的沈文彬。 虽然沈文彬同秦弘光一样,是跟了楚镇许多年的旧部下, 然而楚窈同他却称不上熟悉。这位沈军师在楚窈的印象中一贯是个散漫性子, 总是掀起眼皮儿懒洋洋地瞅你一眼,又没什么表情地耷拉下去。 平日里与人交际不多, 便是军营中喝酒猜拳之类难得放松的场合也总是不见他, 似乎并没有什么关系特别要好的朋友,也从未听过他家中情况。 ——这么一个看起来无牵无挂的人,会是那个反水的内奸吗?楚窈放缓了马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 “大小姐到了?”沈文彬掀起眼皮儿打了个招呼。 前来迎接的士卒们皆是持刀端肃立着,唯独他有些困倦似地倚在城门前,远远见着楚窈才直起身子来,往前走了几步要为她牵马。 “不劳沈叔叔辛苦。”楚窈勒马停下,客气地开口道。 沈文彬牵马的动作微顿, 抬眼看她:“大小姐是以什么身份看我的?” 楚窈被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问得怔了一下, 偏头有些疑问地看他。 “大小姐此行,不是为了接替世子的职位、统率楚家军继续抗敌吗?”沈文彬不答反问,眼皮又耷拉下来。 楚窈便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正了神色后将缰绳交给他:“沈军师。” ——沈文彬这话的意思是要楚窈认清楚自己的身份, 她来到这军中,究竟是作为临危受命的主将、还是初到军中的小辈?如今既然踏入这峰城, 她便该改了在朝歌时与他们相处的习惯,将自己真正放到主将的位置之上。 这点确实很重要, 不能在一开始便把自己放到弱势的地位之上。楚窈心中暗道自己疏忽,陆泛之前曾对她说过的,为将者, 气势为要。 沈文彬闻言只略点了一下头,神色仍是困倦的:“秦弘光去城边例行巡逻了;关洪飞在练兵;呼延成业去清点粮草了,只有我一人比较得闲,便来城门迎大小姐过来。” “知道了。”楚窈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随着他往峰城之中行去。 其实在来之前,沈文彬曾是楚窈的第一怀疑对象,但如今他这一番言论和话中的提醒之意……虽不至于让楚窈就这么放下、完全不怀疑他,却也能让楚窈认他是半个自己人。 那么……其他人呢? * 一路上听沈文彬大致介绍完目前形势之后,楚窈先去了楚霁所在的地方探望,他人仍躺在床上沉沉睡着。 楚窈看到他的一瞬心便提了起来,沈文彬低声道:“世子所受几处箭伤均不在要害之处,只是当时在包围之间、失血过多才昏迷了过去。军中大夫来包扎过之后便无大碍,只是须得仔细养着。” 楚窈点了点头,心中虽仍是不大放心,但看他模样,还是没有上前打扰他。 两人退出去之后,楚窈婉拒了沈文彬提议的长途奔波后、先休息片刻的提议,直接拨马去了城东北方营帐处——她得去看看正在练兵的关洪飞。 校练场上一贯是沸腾热闹的地方,蓬勃的热情与高呼的呐喊交织成了热血的气氛。楚窈踏足其中,只觉方才疲惫的阴影被挥开、生出几分意气来。 高台上关洪飞正使刀反手将一人拍下高台,朗声大笑道:“还有谁要挑战?来,上来!” 他沿着高台走了两圈,分明已经是进入十一月的天,却仍是光着臂膀,露出的手臂上铺着汗珠,怎么看都是一个孔武有力的虎将。 楚窈微眯着眼看向他,关洪飞仍是粗声呼喝着、沿着高台转圈,他身后的亲信却是面色微变,上前几步在他耳边道:“楚大小姐来了。” “哦?已经到了吗?”关洪飞闻言转了头看向她,面上却是不以为意的笑,“大小姐到了?正是比武的时候,同在军营之中,大小姐不如也来露一手?” “可以。”楚窈弯唇轻轻一笑,并不推辞,轻身便飞到了高台之上。 “哦?”关洪飞没料到她答应得这么干脆,倒是有些讶异起来,随即朗声笑道,“倒是忘了,大小姐敢亲自来到这里,定然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在军营里,凭的便是实力,也只有实力。” 这话便是要忽视她的性别,把她当做一个将士来考校了。楚窈并没有什么意见,她来到这里,本就没有想以性别为由占什么优势。 若是如关洪飞话中所说,他们完全以实力来认可她、不再有其它一些偏见,那自然是极好的。 “大小姐要用什么兵器?”关洪飞用手指轻弹了一下自己的刀刃,发出清脆的鸣声,“我惯常是用刀的。” “剑。”楚窈缓缓拔出腰间明刃,剑身在日光下反射出明灿的光来,出鞘间干脆利落,恰如她话语言简意赅。 关洪飞横刀而立,豪爽一挥手道:“大小姐请,我让你三招。” 楚窈手腕用力,稳稳地端起明刃,神色清淡:“不必,我自有本事叫你心服口服。” “好!”关洪飞提刀上前,来势汹汹地当头劈来。 楚窈侧身飘过,旋身向肋间刺出一剑,关洪飞不躲反而上前一步、以刀身抵住攻击。 回震的力道震得楚窈手腕有些发麻。 不能这样硬碰硬,楚窈心中想到,两人之间本身就存在力量差距,关洪飞又是走刚猛路子的。她想起当时陆泛使枪时的策略,顺着关洪飞横扫过来的力道、足尖一点借力飘开。 衣帛在空中翻飞的声音不断响起,其中偶尔夹杂着刀剑相击的脆响。 围观众人由一开始的欢呼叫好,随着两人交手时间的拉长、渐渐趋于沉默来,不错眼地看着场中局势。 面前的刀风似乎依旧如故,楚窈却忽而觑到关洪飞刀风中一处迟滞。 就是现在,她就着弹回石柱上的力道、借力如上弦的利箭一半射出,剑尖直至他破绽之处。而关洪飞虽是看出了她的意图,却束于大刀正抡了半圆来不及收回,只草草避让了一下、却未曾避开。 “承让。”楚窈还剑入鞘,执了个平辈礼。 “大小姐好身手!”关洪飞朗声大笑,转了转脖子,“刚才这些毛小子们都没让我活动开,如今倒是有种酣畅淋漓之感!” 不等楚窈开口再问,他便抱拳行了个礼:“关某定当如辅佐世子一般,为大小姐效犬马之劳!” 这是一个考验后表明态度的,楚窈缓缓吐出一口气……还有两个。 * 比试之后,关洪飞便留下他的手下继续看着,自己则是同楚窈回了峰城之中。 没想到还没等她们进入城门,倒是在城门口见到了秦弘光。 一见到楚窈,秦弘光的表情顿时痛苦起来,捂着心口做出难以呼吸的模样,以至于楚窈以为他下一秒就要喊出一句:“来人,给我架台呼吸机。” ——当然,他是不可能说出这种话的,倒是对着楚窈痛苦道: “窈窈啊,你怎么真的过来了?我收到将军的消息便赶忙回了信,要你安安稳稳地在京中待着,我们几个还能守不了你安稳?” 秦弘光是楚镇身边最亲近的副将,自幼也算是看着楚霁和楚窈长大的……当然,他和楚老爹一样,是个更宝贝楚窈的。 楚窈看着他这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不自觉生出些好笑的感觉来。之前在定州之时,他也是这般爱操心的老父亲模样。 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回答,倒先听到身旁的关洪飞嫌弃道:“看你这娘们的样子,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怎么轮得到你指指点点?” “闭嘴吧关莽夫,有劲儿的话就去绕着校场跑圈。”秦弘光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 “嘿!说我莽夫,你有脑子的话……” 楚窈:“……” 她看着两个人当着她的面便互掐了起来,默默地无语了。这就是楚家嫡系要坐镇军中的原因——几人虽有才能,但彼此并不是毫无嫌隙、甚至因为多年之间的积怨时常唱反调。 精锐的军中应该有能一个统一的、能指挥动众人的声音,而不是各自为政,否则只是徒增内耗。 “你们两个怎么又掐上了?”两个粗犷的声音之间忽然传来一声有些无奈地叹息,那人扶额道,“不是才把你们分开没多久吗?” “窈窈已经到了?”呼延成业走进之后看到她,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个温和的笑意来,“一路行来辛苦了,怎么不在城中休息片刻?” 他抬手将正在对掐的两人分开,对着楚窈做出个邀请的姿态来:“听闻你来,我特意在林中打了野鸡兔子来,已经命人烤上了,此时应当恰好能吃。” 除了秦弘光之外,呼延成业应当算是楚窈比较了解的人。他向来是个温和的好性子,有“儒将”之美名,在军中名声极好,不管是懒倦如沈文彬,或是秦弘光和关洪飞这样两个脾性暴躁的,都与他关系还不错。 且他与夫人鹣鲽情深是出了名的,呼延夫人在楚窈印象之中也是个温和的。 楚窈点了点头,随他到城中去,心中却将见面以来这四人的反应在心头反复琢磨,心中渐渐有了偏向。 接下来,等楚霁醒过来之后,就可以将两人的猜测放在一起比对一番。 第77章 年轻人就应该不讲武德…… “你怀疑谁?”楚霁紧拢着眉头看着面前黑漆漆的汤药, 眸中透出几分不易察觉的抵触。 楚窈并不急着回答,只是把手中的碗举高、又凑近他了几分,笑眯眯地道:“哥哥, 喝药了。” “……”楚霁偏过头去, 端正了神色义正言辞地说,“药可以不急着喝, 军中之事牵扯颇多、更为重要!” 楚窈知晓他怕苦, 看他这副模样觉得好笑,将手中药碗搁在一旁的桌子上,慢悠悠地理了理衣袖:“那哥哥便不喝吧。” 她这么轻易便松了口,倒是叫楚霁愣了一下,随即果然听到她从容接道:“等一会儿纤灵来了,叫她劝你喝药,想来比我说起来效果要好。” 楚霁:“……” “阿灵怎么也同你一起来了?”他微变了面色,有些急迫地问道, “这里这么危险, 你来便也罢了,怎么把由着她的意,把她也带来了?” 楚窈:“……” 你这话说得……自己不觉得有很大问题吗?什么叫“这么危险,我来就算了”啊? “哥, 你这么重色轻亲,咱爹知道吗?”她眉梢微抬, 斜睨了楚霁一眼。 却有声音与她同时响起:“你也说了,窈窈是由着我的意把我带了的, 怎么不正面问问我,反而要在背后为难窈窈呢?” 叶纤灵掀帘而入,手中端着一小碟蜜饯。 楚窈只觉得身侧掠过风声, 还没反应过来,随即便听到了瓷碗被搁在桌子上的声音,里面的汤药已经被喝干净了。 楚窈:“……” 她看着碗口处缓缓流下的一滴汤药,唇角抽了抽。 怎么这会儿你的动作就这么快了呢?刚才赖皮着找借口的人是谁? 楚窈看向楚霁,用眼神传达了自己的无语之意。 楚霁没空回复她,眉头被苦得不自觉缩成了一团。他偏过头去,不想让叶纤灵看到自己这个模样。 叶纤灵唇角弯起,无声和楚窈对了个视线。 楚窈耸了耸肩,表示事情就是像她猜的那样,又退后了一步为她腾出位置来,背过身去、捂住耳朵表示不干涉他们两个之间的事情。 叶纤灵被她一连串的动作逗笑,不再迟疑、上前捻起一颗蜜饯递到楚霁唇边:“张口。” 楚霁听到她的声音,下意识照做,酸甜的口味驱走残余的苦涩。他有些讶异地抬起眼来,看到瓷碟中的蜜饯时反应过来,抬手便要去揪楚窈。 “楚,窈。”他咬着牙笑,从字缝间蹦出这个名字来。 “哥哥哥,我什么都没说!我保证!”楚窈连忙跳出他的魔爪笼罩的范围,举起手保证道。 “好了,你别乱动,小心牵到身上的伤口。”叶纤灵有些无奈地按下他的手,“我作证,窈窈什么都没有说。” 楚霁没什么威慑力地瞪了楚窈一眼,又被她笑嘻嘻地回了个鬼脸。 三人闹了片刻,楚霁压下眉眼,叙述起受伤那日的情景来。 楚窈听了片刻,举手问道:“照你这么说,沈文彬和呼延成业都有不在场证明?” “不在场……证明?”楚霁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理解了她话中的意思,“是,当日里沈军师和呼延副将另有要事要做,身旁都有人证明他们确实没有亲自去往战场。” 他话中着重强调了“亲自”这个词,楚窈明白他的意思——最坏的结果是,将士内部也有了分化,有人可以伪作不在场、或是在自身不在场的情况下指使旁人。 “那几支箭来自西北方,先前几支未中,你身旁的士卒拥上来想要保护你,没想到出手那人十分熟悉你身边人的布置,巧妙地利用了间隙和几人行动的轨迹,反而使后面几支箭全部射中了。”楚窈复刻着当时可能出现的情景,偏头看向楚霁、等着他的回复。 “是。”楚霁点了点头,肯定了她还原的情景,“其中有两支,我本可以避开。但若是我直接避开、不出手挡那么一下,身边有两个亲信一定会死——我不能坐视不管。” 楚窈点头表示知道了,看来那人不仅心思缜密,而且很了解楚霁的为人,擅长预测行为——这确实是楚霁会做出的反应。 “当时随着你出征的是秦弘光和关洪飞。”楚窈托着下巴思考,“其实我是相信秦伯的。” 楚霁偏头看她,扬起一侧眉梢。 “所以我想暂且放下他。”楚窈面色不变地继续说,“那么我就想要知道关洪飞的具体位置。” “我倒是想先放下关副将。”楚霁微抿唇角,倚在床头之上,“你之前不是说,关副将在刚见到你之时便要与你交手?当时我也是如此。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接触,我认为关副将行事虽是冲动了一些、不善于与人交际,但确实是个真性情的,服了便是服了,不会再背地里搞些小动作。” “况且……我觉得,那人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他想了想,又补充道。 “这还叫不想要你的命?”楚窈看着他伤重难起的模样,直接原地疑惑,“不想要你的命还把你当活靶子射?” 楚霁神色依然平静:“不想要我的命,倒是像想限制我的行动能力。” 楚窈明白过来他的意思,抬眼与他对视:“你的意思是——” 楚霁点了点头:“如果你要出征的话,把秦副将留下来吧。” ——这就很有意思了,不想要楚霁的命是顾及着多年的情分,但让他不能上战场又是为了什么呢?想自己建功立业?还是与北狄有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易? 楚窈心中仍有猜测未落实,但思索了一下,又觉得这般安排也是可以的。 “可以。”她点了点头,算是与楚霁达成了共识。 楚霁偏头看向窗外,沉沉的层云在天幕堆积、铺出山雨欲来的气势:“最多再有三日,北狄便要按捺不住发起总攻了。” 他神色严肃地看向楚窈:“峰城是幽州最后一道屏障——你能守好它吗?” “我可以。”楚窈抿着唇坚定道。 * 隔天天色更阴,仿佛昨日里天边堆积的阴云并未随寒风飘着,反而叫来了一堆亲戚朋友们一同在这里看戏。 峰城中将士们的面色恰母头顶乌云一般阴沉,个个眉头紧蹙、视线看向城外——原因无他,北狄的士卒正在城外骂阵。 峰城是幽州的最后一道屏障,地势自然是易守难攻,南靠左黎山、北临祁川河,来往只余两门进出,是个偷袭都找不着地的城池。 北狄又是个游牧民族,大草原一马平川,虽是骑兵骁勇,将士善战;然而在地形安排、攻城谋略之上却颇有不足。 ——所以他们采取了最简单粗暴的方式,骂阵、把对方将领激出来迎战,然后直接攻城。 楚窈手指紧扣着城门处的围栏,深呼吸几口来平衡自己的呼吸。说不紧张是假的,纵然之前一直在系统那里学习,又有楚镇和陆泛轮番授课,但毕竟是纸上谈兵,从未有过实践。 这两日里,她在系统空间里制定了好几套策略,叫系统帮忙模拟了一下各个策略的成功率。初步筛选后又拿去和楚霁商量、结合当前情况具体分析,这才整理出了最终方案来。 “将军。”关洪飞在她身旁站着,早已是虎目喷火、怒发冲冠,看模样恨不得直接冲上前去叫骂阵之人闭嘴。 楚窈原本有些紧张,倒被他的模样逗笑了:“关副将不必生气,骂阵只是一个流程而已。” 她摊了摊手,有些无辜道:“你听听,他骂的可是我哥,我哥还没跳出来说什么呢。” 关洪飞:“……” 世子还在床上躺着呢,当然不能跳出来锤爆对面这群小王八羔子的狗头。 楚窈读出了他眼中“因为没有骂你,所以你就这样不痛不痒地听着是吗?”的意思,轻声笑道:“关副将别急,别人送人头你怎么还生气?” 她偏头朝着呼延成业一点头,对方温文尔雅地回以一笑,而后弯弓搭箭,毫不犹豫地射出手中利箭,直取对面人的咽喉。 叫骂声戛然而止,那人甚至还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便瞪圆了眼睛倒在地上。 “呼延将军好箭法。”楚窈轻轻拍了拍手,弯着唇角以示鼓励。 “将军谬赞。”呼延成业谦虚地垂眸,退后一步。 楚窈不过一笑,抬手示意另一人上前。 那人会意点头,扯开嗓子大声叫道:“哟!这人说话说得好好的,怎么突然倒下了?这声音不够响啊,说话也不太好听。怎么,你们是想换一个说话更好听的人吗?那赶紧的啊!” 他的声音倒是响亮得很,不是传统骂阵之人声如洪钟、浑厚有力的声音。倒像是无数锅碗瓢盆放到了一起、叮咣哐啷响个不停,只消听上一句便让人觉着脑壳发疼、想叫他闭嘴。 可城池背山,反倒是叫他的声音在四周传个不停,“赶紧的啊……紧的啊……的啊……啊……” 身旁离得近的关鸿飞在他开口之时,便已带上了痛苦面具。待听完这么一小段话,整个人都暴躁不起来了。 “将军……”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楚窈。 “嗯?”楚窈从容关闭了系统的听觉屏蔽,笑眯眯地偏头看他。 关鸿飞见她笑容如常,忍不住肃然起敬——不愧是护国公的女儿,这份定性远非常人能比! 他努力压下自己耳朵中嗡嗡响的声音,端肃着神情开口道:“这不合常规。” 楚窈明白他的意思,不过扬眉微微一笑——难道她看起来像是一个讲武德的人吗?能用更小的损失获得胜利,谁要跟他们讲常规操作? 底下北狄人隐约起了骚乱,似乎是有人暴怒出声——想也知道,对方大约也没想到楚窈是个笑眯眯听完全程、而后眼也不眨地取人性命的。 不久之后,对面又有一人驱马而出,上前便先声讨了大丰自诩为讲究风度的大国,却连阵前出阵之人都要杀,实在是不讲究风度礼仪,有失…… 楚窈微笑着听他逼逼赖赖,时而让身旁人回几句,好激得他怒意上飙、再搜肠刮肚地再多说上几句——反正他们骂的是大丰朝廷,跟她楚窈又有什么关系呢? 眼见着对面人口不停歇地说了半个时辰,楚窈估计着时间差不多了,从容一抬手。 呼延成业会意,眼也不眨地再次放出一箭。 世界安静下来。 神色麻木的关洪飞:“……” 他是真的看不懂楚窈这个操作,是该说她心理素质好?还是该说她无赖极了? 再次懵逼的北狄人:“……” 过分了吧?两军交战还不斩来使呢,这两方还没交上手呢、你他娘的就连杀两人?你讲不讲规矩啊! “城上何人?”有个忍无可忍地策马上前,大毛胡子把脸挡了大半。楚窈仔细瞅了瞅,也没将这人和情报上某个人对上号。 “北狄人都长得一样吗?”楚窈忽然有些怀疑自己脸盲,偏头问身旁呼延成业。 呼延成业:“……” “这位是北狄主将的同胞弟弟,扎个尔。”他委婉道。 “哦……”楚窈恍然,这就是那个以骁勇善战闻名,但脑子不太好使的“这个二”啊——这是楚霁惯常叫他的称呼。 她探出头去,果真见扎个尔单枪匹马地闯到士卒前列,扬声怒道:“你们大丰讲不讲规矩!他娘的……” “我不知道大丰讲不讲规矩,但我不讲啊。”楚窈探出头去,笑盈盈地回。 扎个尔听城墙之上传来女人声音,有些讶异地挑起眉来,嘲讽道:“大丰是无人可用了吗?居然派女人上战场!” “大丰有没有人用我也不清楚,但我知道你们挺没用的。”楚窈挽起袖子,慢悠悠地回,“骂人都不会精准点草,骂了半天跟听个响儿似地。没有半分作用不说,还白送了两个人头——需要我们这边教教你吗?” 她朝着锣鼓嗓一点头,那人便神色肃穆地从衣袖里取出一张纸来,上面写满了楚窈之前写下的《各地骂人常用语杂糅集》,保证骂半个小时不带重样的。 “瞅瞅你那个鳖样,得儿呵哩不中……你那浆糊脑子,里头装的都是驴粪是吧……” 这场景仿佛有人一边敲着锅碗瓢盆、一边唱着方言rap——rap词还写得不怎么讲究。杀伤力暂且不论,侮辱性却是极强的,直直地往人脑子里钻去,并在其中无限循环。 己方人皆是露出了掩饰不住的痛苦之色,对方直面冲击的更是不必说。只见扎个尔的满捧大胡子就跟过了电似地、一个劲抖个不停:“上!给我冲!杀了他们、踏成肉泥!” 他抖着唇气到语无伦次,一马当先地冲了上来。 三里、两里、一里、半里……快了,楚窈眸色微凝、无声测算着距离——一百米!就是现在! 楚窈骤然冷下脸来,毫不迟疑地挥下手、命令道:“放箭!” 城墙后早已准备好的弓箭手们骤然冒头,动作极其敏捷地搭弓上箭,箭雨朝下方飞去,底下顿时陷入惊呼之中,刀剑与飞箭相击的声音响作一团。 楚窈神色不动,挥手示意这拨人退后搭箭、身后另一批人上前。 一片匆忙之中,扎个尔恶狠狠地抬头怒声道:“这么近的距离,都给我冲!第一个踏入城门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忽而有一支白色羽箭似携了雷霆之势过来,速度之快令人躲闪不及。扎个尔匆忙之间只来得及扯过身旁一位亲信为他挡箭。 那支箭果然如他所料那般威力无双,穿透亲信胸膛之后仍往外延伸了足有三寸之长。鲜血浇了他满脸,他自血色中看到了亲信不可置信瞪大的双眼。 “可惜了。”楚窈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手中却丝毫不停顿地再次搭弓上箭——这把系统商城出品的弓箭只有三支箭,要把握好时机。 扎个尔还没从满脸血糊中回过神来,便见另一只白色羽箭威势不减地朝他而来,他下意识要伸手去拉身旁的人挡箭,却发现刚才拿亲信挡箭之后,原本身旁的人早已无声躲开。 无法之下,扎个尔只好抬起手中宽刀、硬生生扛下这支箭,却在羽箭余势之下被它划过脸庞,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来。 他甚至来不及转过脸,第三支羽箭携着风势而来,直取他拎刀的右手。 利刃入肉的闷响声响起,扎个尔捂着大片渗血的右臂闷哼出声,手中长刀落地。 楚窈收了手中已空的弓箭,眯眼看向城外局势——北狄的士卒有些匆忙地抵御着来自城上的箭群,但毕竟冲上前时军队还算规整,短暂的匆忙之后便开始有章法地防御起来。 不行,还是不够乱。她微微皱起了眉,目光落在虽然受伤、但仍大声指挥着队形变化的扎个尔身上。 “二将军。”楚窈在城墙上探出头来,颇为友好地笑道,“虽然你我立场对立,但看在你曾感受过我亲笔书写的辱骂艺术的份儿上,给你提个建议——别只顾着往前冲啊,回过头看看自己的营帐……比如粮草军饷什么的?有没有被烧掉?有没有被抢走?” “你——”扎个尔猝然回头。 “你说巧不巧,在你派人骂阵的时候,我刚好也派人从你们背后放了一把火呢。”楚窈摊手,极为无辜地眨了眨眼, “这件事充分告诉你——人不仅要学会在明面上锻炼口才,更重要的是要学会在后边打出些实质性的伤害来。” 眼见着扎个尔与身旁亲信模样的人匆忙说些什么,楚窈又慢悠悠地补充道:“哦,你也不用过于担心,毕竟我派去的人肯定没有你带来的人多。” 这话一出,扎个尔眉头不由得皱得更紧——他见天边乌云凝滞,唯恐近日会有大雪,因而想快速拿下峰城,这次带了绝大多数将士过来。 ——这也意味着留守营账中的将士数量极其有限。 想到此处,扎个尔简直想直接骂娘。若是军中剩余的那些粮食被一把火烧了,那还打个屁! “前队变后队,撤!快!”扎个尔咬着牙高声下令。 就是现在!楚窈目光微亮,趁着北狄整理队伍之际,毫不迟疑地下令道:“火炮!” 火炮是近来才研究出来的,便是军中数量也实在有限,因而只能在这种混乱的时候打个出其不意,并不能实现全然的火力压制。 北狄军队被这猝不及防的火器打散,楚窈利落地拔剑、一马当先冲了出去: “杀!” 第78章 楚窈亲自将大丰的旗帜插…… 楚窈率领将士直接上前将北狄军队冲散, 关洪飞大笑着挥舞手中大刀,将自楚霁受伤后在北狄人手底下受的窝囊气尽数挥出。 “好了,穷寇莫追。”呼延成业随着他们追了一段距离, 温声阻止道。 楚窈偏头看他, 唇边露出点笑意来,对他的话却是不置可否。 关洪飞闻言倒是停了下来, 想了想又实在觉得就这么放弃递到眼皮子底下的机会, 实在是对不起手中这把刀。 犹豫片刻后一咬牙,他勒马停在楚窈面前,粗声粗气地问道:“将军,你说我们还要追吗?我老关听你的!” 楚窈唇边的笑意便蔓延到眼中,甩着马鞭轻松道:“想追便再追一段距离——只是别追得太远。三十里之内,我可以保证是安全的;三十里之外,我就保证不了了。” “好嘞!”关洪飞立刻笑了起来,大声应道, “得令!兄弟们, 给我追!追上一个够本,追上两个赚了!” 他带上人呼呼啦啦地走了,楚窈看着一群人离开的背影,忽而偏头去看一旁的呼延成业, 正捕捉到他尚未来得及移开的探究视线。 呼延成业见她突然转头看来,下意识垂下头避开她的目光。楚窈却并没有开口说什么, 似乎只是不经意的一瞥,便又转头收回了视线。 “便由着关副将他们就这样追上去吗?”呼延成业见她转过头去, 忽然开口问道,有些忧心地看着楚窈,“窈窈, 不远处便是北狄的驻扎之所,你怎么能确定三十里内没有埋伏?” “因为他们会在三十里内遇到回来的秦副将。”楚窈不大在意地笑了一下,“前后夹击,就当做是去接应了。” 呼延成业眼神有些复杂的看着她,随即敛下神色轻叹道:“窈窈思辨过人,不拘于常数。” 他轻声笑了笑,又玩笑般感叹了一句:“只是窈窈这个主将的保密工作做得可真好,我们几人竟都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却不知这个计策是否是您与沈军师一同商量出来的?” “难道这看起来不像是沈军师的手笔吗?”楚窈同样玩笑着回了这么一句。 呼延成业便笑了起来:“沈军师在世子手底下可不是这个路子。” 楚窈耸了耸肩,不置可否,偏头听着来自西北方的马蹄声,出声道:“来了。” 她回身给余下在原地侯着的士卒们下了指令,整理了军队后,先缓步往后撤退着。 片刻后,果然见关洪飞又是一马当先地跑了回来,面上神情却是不大痛快,只见了楚窈之后才又笑了起来,高高兴兴道:“将军,我们往前追了十五余里,复斩敌军约莫五百人。” “很好。”楚窈点头,不吝夸奖,又开口笑道,“看你这神情,可是刚巧接到了秦副将他们?” 关洪飞便冷哼一声,神情中已有了答案。 “老子才不需要他接应呢!”随后赶到的秦弘光刚巧听到两人这番对话,当即眉头一竖、怒声道。 眼见着关洪飞又猛地转过头来,准备开始同他吵吵。楚窈抬手下压,止住了两人之间的争吵:“好了!秦伯,你那边情况如何?” 一提到这个,秦弘光面上怒色登时退去,眉眼间尽是畅快的笑意:“正如将军此前所说,北狄那帮小崽子们果然不剩多少粮草了,扎个尔这次出来又带走了大部分兵力,余下的人好清理得很!” “也幸亏这天虽是一直阴着,到底未曾落下雪来。一把火过去,那火势趁着东北风呼啦啦就刮过去了。” “快了。”楚窈仰头看着这沉沉天色,天边层云更深,“这场雪,快要落下来了。” * 回去之后,军中自是欢欣鼓舞,城中办了个小型的庆功宴。 楚窈开场露面、走了个流程,随后便任由将士们自在快活,回去同楚霁说起了今天这一场战事。 楚霁先前虽是知晓她的计划,却不料她在私下居然还将这计划又润色了几分。在听到将士们说今天楚窈当城骂阵的操作之后,心情有些一言难尽起来。 此刻见楚窈笑盈盈地坐在他面前等夸,楚霁神色复杂地开口道:“……做得不错。” “这是个开始,以后还可以更好。”楚窈谦虚摆手道。 楚霁:“……” “你为何会想到这样的路数?”他含蓄地问。楚家一贯是走正统的兵家路子,无论是楚镇还是他,都从未教过楚窈这般行事。 “大约是……正面拼杀非我所长。”楚窈思考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 ——她确实在下意识地避免正面拼杀。哪怕是真正上了战场,却总想着可以周旋迂回着,尽量减少损失。 “可这终将是无可避免的。”楚霁沉默了一下,抬头严肃道,“七日之内必有大雪,如今北狄军队粮草已然耗尽,接下来怕是无可避免的正面交战。” “——你是要被动抵抗,或是主动出击?” 这确实是个没必要回答的问题——因为答案很明显。 楚窈便收拾了方才的片刻惘然,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起来:“自然是要向着端城而去。” 楚霁点了点头:“在端城,我们之前曾有过一场拉锯战,如今端城虽然再次沦陷到了北狄手中,他们却也同样占不稳这座城池。” “最好是这几日能够乘胜追击,北狄失了粮草,正是军心不稳的时候。”楚窈紧接着接口道,拍板下了决定,“越快越好,我们得先拿出一个章程来。” 说着,她当即就从一旁抽出地图和纸笔来,上手便开始同楚霁边画边说:“此处有一处山谷,这几日恰是风大时候,我们可以……” 她这说干就干的模样,倒是让楚霁不由得失笑:“虽然说是决心一战,可倒也不急于这一时。几位副将战后还在放松,这时候把他们叫过来不太好吧。” “这倒也是,那便休息一晚。”楚窈想了想,这话确实说的也有道理,收拾纸笔时忽然想起一事来,匆忙起身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儿?”楚霁难得见她如此行色匆匆,忍不住皱眉问道。 “我把陆泛给忘了。”楚窈回过头来,捂脸露出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当时我离开的时候,我们约定过每隔半月通一回信。但是我从朝歌过来之后,就把这件事给忘了。信肯定是寄到护国公府了,但我一封也没有收到过,自然一封也没有回过。” 楚霁:“……” * “有朝歌的消息了吗?”挥散屋中商议的众人之后,陆泛看着面前进屋的人,抬眼问道。 那人默不作声地一躬身,递上一封书信来。 陆泛有些急迫地接过、匆忙扫过内容之后,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又忍不住皱起眉来。 ——他最近一直没有收到楚窈的消息,虽然知道以护国公府在朝歌之中的地位,她定然是平安无事。但是久久没有回信,总是让人心中不安。 “信中说了什么?怎么叫你这般反应?”一旁慢悠悠喝茶的薛听州见了他这个模样,忍不住开口问道。 “不是窈窈寄来的信。”陆泛摇了摇头,“只是派人去朝歌查了些消息而已。” “哦……”薛听州了然点头,揶揄道,“难怪呢,平日里收到那小姑娘的消息,你都是笑的模样。” “消息不太好。”陆泛没有理会他话中的揶揄之意,微拢起眉头担忧道,“窈窈往西北峰城去了。” “哈?楚家没人了吗?叫一个小姑娘上战场。”薛听州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 陆泛片刻间已下了决定,攥着手中信起身行了一礼:“浥州之事,要劳舅舅多费心了。” 薛听州愣了一下,下意识开口问道,“等等,怎么就把浥州交到我手上了?你要去哪儿啊?” “端城。”陆泛回头,微抿起了唇。 前些日子里,陆泛他们打下了云州,如今南方十三州里面便只余下了横跨弥南江的一州。 北方大丰朝廷也知此州位置重要,因而派了重兵驻扎在了此处,两方便在此地僵持下来。 可如今陆泛突然对他说,要带兵往北方去?! “殿下,纵然目前拿不下登州,你也不该跑到北方幽州去啊。”薛听州神色颇有些一言难尽。 “窈窈那边局势很危险。”陆泛摇了摇头,难掩眸中沉色。 “这些日子里,项家军的实力殿下也看到了,楚家军能与项家军并称,又有多年与北狄作战的经验,属下觉得殿下贸贸然跑到幽州不妥。”薛听州索性直言挑明道,“殿下不要关心则乱。” “不。”听了这番话,陆泛的神色却未有半分松懈下来,“她们要面对的,并不只有北狄。” 薛听州闻言微怔。 陆泛眸色暗了暗:“还有大丰朝廷。” “你大概不了解顾行朝这个人,他是个只看得清眼下三寸之处、又睚眦必报的人。如今我在南方起兵,他怕是放着北狄不管,也要把军队对准我,粮草武器更是紧着南方来。” “幽州可能已经下雪了。”他轻轻叹息一声,“不知粮草……又能支撑到何时?” 薛听州的神色便随着他的话严肃起来:“这样看来,北方形势确实危急——但是还有一个问题。” 他有些疑惑地看向陆泛:“楚姑娘不是在峰城吗?殿下为何要往端城去?” “因为接下来,窈窈定然是要往北进兵、收复失地的。”陆泛的目光遥遥看向北方,唇边露出点笑意来。 * 楚窈亲自将大丰的旗帜插在端城城楼之上,眼看着它在风中展开、高高飘扬在了城门之上,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低下头有些嫌弃地踢了一脚北狄的旗帜,拔剑利落地砍成了几段,这才舒心地吐出一口气来。 “将军,城中遗民已都搜救出来,正由呼延副将带人安置着。”有士卒小跑上前,恭敬地朝她行了个礼,汇报道。 楚窈点了点头:“嗯,知道了。” “……好好安置他们。”她想起进城时目睹的惨状,沉默片刻后低声补充了一句。 原本面上仍带兴奋之色的士卒听她这么说,便也低落下来:“是,叶姑娘正在城中安抚遗留下来的百姓。” 叶纤灵性子温和耐心,由她来做这份安抚工作自然是再合适不过,楚窈心中稍松,仰头轻轻叹了口气: “端城不会再第三次遭此磨难。”她声音轻浅,语气却是无比坚定。 “是!”那士卒当即停下脚步,站姿端正地行了个礼,仿佛被交托了什么神圣任务。 楚窈不由得被他逗笑,这话是她自己下的决心,不是对他的命令。 笑意尚未展开,却见沈文彬神色沉重地匆匆而来。楚窈心中蓦地提起——沈军师向来是个懒倦性子,就连敌军来了都不抬眼皮的,如今能有什么事让他露出这般模样来? “将军,粮草出事了。”沈文彬甚至连礼也未曾来得及行,沉声开口道。 “什么?”楚窈面色骤变。 第79章 她抬眼看去,却看到了一…… “是哪里的粮草?”楚窈回头望向被积雪覆盖的地面, 微变了脸色。 最好……别是像她想的那样。 “是从京中刚运送过来的粮草。”沈文彬却沉声回道,证实了她的猜测。 楚窈的眸光刹那间便沉了下来。 “在何处出了事?”她快步往城中而去,偏头严肃地问。 “在雁城处, 运送粮草的队伍遭了北狄的伏击, 大部分粮草被截走,少部分带不走的被毁了个干净。” “雁城……”楚窈在心中回顾着这个城池的地点和位置——此处在幽州边界处, 原本不应是押送粮草的途经之处, 为何京中来的粮草会在那里被截走? “军中所余粮草大概还够将士们几日所吃?”楚窈紧抿了唇,肃声问道。 “约摸七日之数。”沈文彬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便去了军中安置粮草之处查点,如今楚窈问起,他心中是有数的。 这是个能缓一时之急,却仍在危险边缘的数字。楚窈微松了眉头,当机立断道:“去昌肃调粮。” “钱庾吏恐怕不会答应。”昌肃是距离此地最近的粮仓,京城供应来的粮食被劫之后,沈文彬便想到了昌肃。 只是这个钱庾吏是平侯钱家的人, 钱家与楚家向来不睦, 恐怕是不会冒着风险去为楚家开仓放粮、供应粮草。 楚窈的眉梢微挑,唇角无声动了动。 沈文彬顿时警觉地抬起眼看她:“将军,没有得到朝廷的旨意之前,您不能直接带兵上手抢。” 这些日子里, 他算是知道了这位大小姐的性子,就是个胆大包天、不按常理出牌的主!同国公和世子完全不一样, 偏好剑走偏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她干不出来的事。 因而在看到楚窈这般反应的时候, 沈文彬立刻出声,试图打消她这危险的想法。 楚窈有些遗憾地叹了一口气。 她自然知道这几处粮仓里的粮食是不能直接上手抢的,毕竟他们也没打算造反, 直接这样和朝廷对着干不太好。 “昌肃虽是离此处最近的一处存粮地,可幽州附近并不是只有这一处存粮地。”楚窈打消掉不切实际的想法,端正了神色说道,“昌肃、宁甸、谷宁三处,但凡有一处肯开放粮仓,便能解端城之急。” “是。”沈文彬点头应了。 楚窈便不再多话,简要道:“你和关副将守城,我亲自去一趟。” 将方安定下来的端城交托给两人后,楚窈交代了楚霁要盯好呼延成业,尤其注意他的通信往来。 楚霁听她这般说的时候,还有些不大敢相信,他此前从未怀疑过呼延成业,也不觉得他有这样的动机和理由去对自己下手。 楚窈面色冷然:“我之前也不敢相信。粮草对冬日的将士们意味着什么,他一个守了西北这么多年的将领不会不清楚——可他还是这么做了。事实证明,这个机会我给错了,我当时就不该顾念着这么多年的情谊。” 楚霁沉默无言,挥手示意身侧暗卫下去盯着呼延成业。 将此间事安排妥当之后,楚窈启程往昌肃的粮仓而去。 * “楚大小姐玩笑了,未有皇命,我等小吏怎么敢轻易开仓放粮?” 楚窈没想到沈文彬口中所谓的钱庾吏,居然还是个以前在朝歌时曾见过的人——这人是个钱家的旁支子弟,以往也是在钱光门身旁作威作福的。 如今这人正站在楚窈面前阴阳怪气地笑:“楚大小姐在京中可是威风得很,如今怎么也跑到西边这鸟不拉屎的荒僻之地?” 听起来还像个同她有旧怨的。楚窈心道。 “钱庾吏——暂且先称你一句钱庾吏。端城的情况,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若是军队中粮草供应不足,会发生什么可想而知。” “可想而知?我怎么想不出来呢?”钱庾吏仰起头、吊儿郎当地道。 “想不出来,那是你蠢。”楚窈却丝毫不惯他这小人得志的模样,冷下了声音, “昌肃与端城相距不过三百余里,其间地形平坦,一马平川,若是军中因粮草不足导致端城失守,那么北离狄下一个要进军的地点——动动你的脑子,会是哪里?” 钱庾吏被她声色俱厉的模样吓得心中一咯噔。他本以为楚窈来到此处有事相求,他大可以摆一摆在朝歌时不能摆的架子、好让自己心头畅快一些,没想到楚窈便是离了京城,也是块硬骨头,说话仍是这般不客气。 偏偏她说得还极有道理——若是端城失守,旁人的命暂且不说,他自己的命却是要保的。还是得仰仗楚家军。 然而就这般低头总是觉着难出这口气,想来楚家军还能再多支撑几日,不如…… 钱庾吏眼珠子转了转,面上仍拿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故作为难道:“楚大小姐说的这个理我都明白,然而一日为官,总得忠诚于陛下,为天下百姓负责……” 楚窈没时间听他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谎话,唇边微挑起一抹冷笑、凉凉地瞧着他。 钱庾吏在她的目光中再也说不下去,索性不演了,直接道:“这粮仓寻常情况下,我是不会开的……” “说人话,有条件直接说。”楚窈有些不耐地打断他的话。 “不过,若是楚大小姐这几日能叫我心情放松一点……”他露出个形容猥琐的笑,继续说着,“并帮我把这担子担了。万一顶上陛下怪罪下来,你得……” 他的话在一片雪亮的剑光中戛然而止。钱庾吏只觉得脖颈间忽的一凉,整个人开始哆嗦起来。 楚窈稳稳地端着手中之剑,冷笑一声:“怎么?你是觉得我来到这里之后,脾气变好了?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大放厥词?” “我、我……粮草!”钱庾吏没想到她说出手便出手,丝毫没有软肋在人之手的退让,结巴了两声之后灵光一闪,急忙道。 “真觉得我非昌肃不可?”楚窈面色没有丝毫松动,扬起眉头冷声道,“我只不过是不想给远在朝歌的老爹添麻烦,否则根本不会浪费时间听你多逼逼。我只问你这么一句——这粮草,你是借、还是不借?” “朝廷没有命令下来,我……”钱庾吏又开始说车轱辘话。 楚窈收了手中明刃,忽地露出一个笑来,朝身后一招手,语气轻快又温和:“打,打到他松口为止。” 试图拖延时间的钱庾吏:“???” 不是,你不听人把话说完,直接上手要打吗? 只是他还来不及问这么一句,就被其后涌上来的人摁在了地上。 奉了沈文彬之令来为楚窈做智囊的文士:“……” 看着笑意盈盈的楚窈,文士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道:“将军,这样不太好吧?沈军师之前说过……不让您直接上手抢粮食的。” “这怎么能叫抢粮食呢?”楚窈摊手,语气轻松,“我这分明是他乡遇到了旧怨,这旧怨说话不怎么好听,触怒了我。我能打得过他,就上手把他打了一顿出气。没想到他是个胆子小的,为了不被我打,居然愿意送给我粮食。” “——请问,我这一行为,有毛病吗?便是到了陛下面前,我也会这样说的。”楚窈无辜地眨了一下眼睛,总结道。 作为智囊的文士:“……” 听起来似乎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明明有很大的问题!文士有些无奈地遥遥望向端城的方向——军师!依楚将军行事方式,我在此处估计没有丝毫用武之地! “钱庾吏,你说呢?”楚窈弯下腰笑眯眯地看着他,“以钱家的才势,出一些粮草不为难吧?——便是现在没有,你先给我开了昌肃的粮,后面再补上,也不会有其他人知道的。你说……对吗?” 钱庾吏:“……” 所以你从一开始就不是奔着昌肃的粮来的,而是奔着我们钱家的粮来的,是吗? “是的呀。”楚窈从他那张肿胀脸中读出了他话中未尽的意思,轻快地回答,“钱庾吏之前既然认得我,就应当知道我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为了少受点苦,还是尽早松口吧——我还要赶着去另外两个地方呢。” “你要多少?”钱庾吏从地上支起身子来,含恨开口。 “听这话的意思是,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楚窈故作讶异地挑起了眉。 你想得美!钱庾吏简直要被她无耻的模样气得吐血,然而面上只能尽力放平了语气:“这是不可能的,若是缺口太大,我也补不上。” 楚窈其实心中清楚,她打一开始也没指望着能在昌肃寻到足够的粮,只不过是先压一压钱庾吏的气势,也好尽量多薅他些毛。 将此间消息写成信传回端城之后,楚窈留了几个人在此等着与前来接粮之人汇合,自己先带着剩余的人往宁甸而去。 宁甸之行便不如昌肃顺利,那里的庾吏虽没有什么私心,却是个胆子小的——他根本不敢在没有朝廷命令的条件下开仓放粮,哪怕楚窈软里硬里将此事的利弊都与他掰扯清楚了,他却仍是固执着,哪怕是北狄就打到这里,没有命令他也不开仓放粮。 总之是宁死不愿担这份责任。 楚窈真的是折腾得身心俱疲。从感性的角度,她能理解宁甸庾吏的保守心态。可放在如今这种紧急的情况下,这种侥幸心理简直可恨,只看得见眼前几分利弊,没有丝毫大局观。 无奈之下,楚窈只好往更远处的谷宁而去。 本以为又是一场艰难的拉锯战,楚窈心中甚至已经在想,不如直接反了——什么垃圾朝廷、垃圾官员?!通通清理掉了换个干净,也好过这样东奔西跑地到处收拾残局! 却没想到,还未到达谷宁,便碰到了一队押送粮草的官兵。 楚窈初看之时,还以为是北狄的粮草,眼瞅着人数不多,都打算顺手给他们截了。 只是看着其中全是大丰打扮的人,便派人试探着问了一句——没想到一问之下,却发现是谷宁来的人,要把粮草运到端城去。 楚窈一时怔住,片刻之后才低声问:“这是你们庾吏的意思?——没有朝廷的旨意,他便敢擅自开仓放粮吗?” “什么叫擅自开仓放粮?”一听这话,领头押送粮草的人顿时不高兴起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楚家军如今正在端城,最近正是下雪时候,若是断了粮食,他们该怎么办?将士们在前线保家卫国,我们躲在后边帮不上什么忙便也算了,若是看着他们身处困境,却袖手旁观,怎么能心安理得地让他们的保护?” “这是我们庾吏的意思,也是我们大家心里共同的想法!” 仿佛冬日里无声流过的热泉,分明身处雪地之中,楚窈却感觉到了心中升起的暖意。 她在这一瞬间找到了自己奔波的答案——也许有人不值得,但总有人值得。 那押送粮草的领头人还在絮絮道:“我们庾吏说了,我们这一队人少,便先押送得少一点,别被北狄小兔崽子们抢走了,等到楚家军中来人,便可以大量运走。” 楚窈心中便落了下来,有了谷宁的粮食支撑,眼下的燃眉之急算是解了。 她写了信递往端城、叫人来接应,自己则随着这批人一起押送粮草。 在走到离端城不过百余里地的郊外时,却忽然遭到了北狄的伏击。 “将军,怎么办?”眼见着对方人数是自己的五倍之众,附近地形又是一览无余、没有丝毫可以躲避的地方,中年文士不由得急道,“我们怕是没有余力保护这批粮草了。” 说罢,他高声道:“保护将军!” “不必保护我!”楚窈断然开口,极速安排下了众人,“骑术最好的,立刻往端城去,想来安排接应的人已经离此处不远了;中间押送粮草的四十二人,你们只管往前走,注意自身安全——剩下人,和我断后!” “将军?!”那文士猝然回头。 楚窈却不给他再劝的机会,提了剑直接迎着北狄军队而去。 以少临多。 楚窈目光微沉,挥起的剑却带着一往无前的威势——越是在这种情况下,她越是要勇敢往前。 她是所有人的精神标杆,不能有丝毫退却。 原本锋锐的明刃因沾血太多而便得滑腻,楚窈几乎不敢停下细想,只凭着身体的本能挡在众人前面。 不知过了多久,楚窈忽然听到有人高声欢喜道:“援兵来了!有援兵从端城来了!” 她抬眼看去,却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第80章 偶像剧中的狗血情节,终…… “陆泛?!” 楚窈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他如今不应该远在南方的浥州吗?怎么会到这里来? 斜后方忽然伸出一把长刀来, 将微微出神的楚窈骤然惊醒。她还来不及抬剑挡下这一击,便有后发先置的一支箭、径直将背后偷袭那人射倒。 箭后尾羽停止颤动的那一刻,陆泛人也已经到了楚窈面前。 他俯身将地上的楚窈抱到高头马上、直接冲开四周围堵的北狄步兵。 兵刃相击的清脆声响中, 他低头有些无奈地笑:“见了我便这般惊奇?连身处何地都忘了?” “你怎么会到这里来?”他的心跳声随着两人相贴的距离传来, 楚窈终于有了些实感,忍不住开口问道。 “等下回去再说。”陆泛抬手挡下欲砍马蹄的一人, 长剑扫过、迅速在两侧清出一条道路来。 身后随他而来的军队趁着这个间隙飞快上前, 迅速将缺口撕大。 楚窈留神看去,发现陆泛带来的军队极有组织性,分工明确因而效率极高,比起身经百战的楚家军分毫不差。 身后运输粮草的队伍被保护了起来,前方北狄被追得毫无还手之力。 楚窈心中松了下来,便觉眼前一黑,意识模糊起来。 * 再次醒来时,还未睁开眼, 便听得外面有喧嚣之声, 似乎是楚霁在怒声说些什么。 楚窈听不大分明,手腕动了动,想支撑起自己坐起来、好听得清楚一些,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窈窈醒了?”她发出的动静不大, 却惊醒了一直在一旁守着的叶纤灵。 叶纤灵温柔地止住她欲起身的动作,轻声道:“先别急着坐起来, 大夫说你最近劳累过度,所以才会在松懈下来之时突然晕倒——你且躺着休息, 军中没有什么大事。” “外面……咳,发生了何事?”楚窈张口欲言,开口却发觉自己嗓子沙哑, 仿佛石砾相磨,忍不住咳了两声。 叶纤灵抬步去一旁桌边,为她倒了一杯早已准备好的温水,将她扶起来后轻叹了一口气:“先喝口水,外边发生什么事等下再说,有阿霁和陆公子在处理着,你可以放下心来——说起来,这次多亏了陆公子及时赶到,窈窈你下次可不要再这样犯险” 楚窈点了点头,接过温水小口抿了一口,这才觉得嗓子稍微舒服一点。她拉了拉被褥靠在床边,等着叶纤灵继续说话。 叶纤灵将杯子搁下,顺手给她掖了一下被角:“是阿霁在处置呼延副……” 她话说了一半,又觉称呼不妥,于是停下来看向楚窈。 楚窈眉头微微压下,偏头看向窗外:“已经找到证据了吗?” “是。”叶纤灵点了点头,“在你走后不久,他与北狄人通信,恰好被阿霁抓了个正着。” 她话中虽说是恰好,然而楚窈知道,其中必然是费了大力气的。 “往常的通信有找到吗?”楚窈面色冷然,指节紧紧蜷起,“——想来应该找不到吧,毕竟呼延成业惯常是个谨慎的。” “没有。”叶纤灵果真摇了摇头,又补充道,“但这次确实是人证物证俱在。” 楚窈冷哼一声:“便是抓不到证据,我这次回来也必然是要把他处理掉的。” 她掀开被褥下床去,叶纤灵下意识要来拦她,却见她抬眸执意道:“我没事,纤灵不必拦我。我倒想要亲自去问一问他——为何要与北狄勾结?他这样做,将辛苦戍边的将士置于何地?又将北地万民置于何地?” 叶纤灵听她这么说,便叹了一口气、转而将她扶起:“那窈窈便去吧。说实话,我也很想不明白,他自己分明也是个守边的将领。” 楚窈掀起营帐帐篷不过发出了微小的声音,正站在一旁的陆泛忽然偏头看来,见着她后唇边弯出一个笑意、抬步朝她走来。 楚窈心中便缓缓平静下来,方才因呼延成业所起的负面情绪渐渐沉淀下去,敛了眉间燥意。 帐外关洪飞犹自不可置信地大声质问道:“你对得起战场上辛辛苦苦拼杀的将士们吗?你这个狗东西,你有良心吗?!” 呼延成业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关洪飞在一旁怒声辱骂。 楚霁也已收拾好了方才外露的情绪,冷着眉眼站在一旁。 此处早已被清场,士卒们都被支到了其他地方,如今仍在此处的都是熟识之人。可就算在这般情况下,呼延成业仍是一言不发,手指深深地扣在青石板砖缝间。 关洪飞再也忍不了他这一句话不说的模样,咬着牙上去揪住他衣领将他提起:“你他娘的说话啊!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国公爷对你有大恩,兄弟们也未曾负过你,世子和大小姐更是你看着长大的,你怎么忍心下这种手?!” “此事是我错了,你要打要杀,尽管由你。”呼延成业别开脸去,语气宛如垂暮之人。 “理由?老子要听理由!” “……没有理由。”呼延成业垂着头低声说。 “我不信!”关洪飞被他这要死不活的模样气得想直接一拳上去,却被楚窈制止了,“关副将,少安毋躁。” 关洪飞愤愤地松开呼延成业的衣领、将他推到地上,楚窈抬步缓缓走到他面前,安静地看了他片刻,忽而开口道: “是为了温婶婶吧。” 呼延成业猝然抬头。 楚窈心中了然,继续推测道:“温婶婶的身子一贯不大好,这些年来你遍寻各地名医——找到了北狄人?或者是……所需要的药是北狄特有的?” 呼延成业低下头沉默了片刻,艰涩开口:“我无论如何都可以,但我不想看阿蕙继续这样难过下去。” 楚窈闻言也静了一下,方才一直处在暴躁中的关洪飞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片寂静中,却是陆泛抬步走了出来,轻轻拍了拍楚窈的发顶,低头去问呼延成业:“可你这么做,真的是她想要的吗?” 呼延成业抬起头来想要说什么,对上陆泛的目光后却又缓缓地低下头去,一时无话。 “——看来你也知道答案。”陆泛轻声一笑,目光中却没有多少笑意。 “可即便如此——便是让她怨着我,我也想要她好起来。”呼延成业沉默片刻后,抬起头轻颤着眼睫道。 “既然敢这么想,那为什么不敢再多想一点?”楚窈被他这一番言论气得想笑,冷着声音开口,“这么勇敢,你怎么不想着把北狄打下来、好随意取用,偏要以退让来换取别人的恩赐?指望他们的良心吗?” 呼延成业没想到她会说这种话,一时怔住。 楚窈却已不想再多说,转身离开。 *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突然到这里来?” 楚窈回到营帐之中,转过看到自觉跟进来的陆泛,一时好气又好笑。 叶纤灵仍留在外面,给两人留出了独处的空间。楚窈便直接问道:“浥州安顿下来了吗?” “嗯。”陆泛点了下头,神色自若地给她铺好了床,拍了拍床沿,示意她乖乖躺进去。 楚窈:“……” “我不要躺着,不方便问话。”她轻哼一声,转身便坐在了桌旁的椅子上,“安顿下来没多久,你便跑了这么远?” 陆泛有些无奈地笑:“政务上有舅舅在,军务上有项将军在,你不必太过担心。” “我……哎你干嘛呢?” 楚窈还没来得及回话,便被他俯身将整个人从椅子上抱了起来,往床边走去。 “无所谓位置,只要你问,我都会回答的。”陆泛将她抱到床上,低下头有些亲昵地蹭了蹭她鼻尖。 “哦……” 热度从脸颊升起,楚窈被他这一连串动作扰得思绪都混乱起来。 回想了好一会儿自己方才想问什么,脑子中却像一团没有线头的毛线团,只能笼统地问道:“那你那边,真的没什么问题吗?” “若我说,我也不知道呢。”陆泛笑了一声,故意这般出言逗她。 楚窈果真上当,刚躺下一半、又急忙揪着他的衣摆坐了起来。 没想到人没如愿坐起来,反倒是把未曾防范的陆泛顺势拽倒了。 楚窈不由得睁圆了眼睛,眼看着陆泛的唇离她越来越近,整个人都忘记了躲闪、心中不合时宜地升起了一个念头:不会吧?偶像剧中的狗血情节,终于要朝她下手了吗? 眼见着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楚窈下意识闭上了眼睛,却忽然觉得脸颊上扑来轻柔的呼吸。 她试探性地睁开一只眼睛,便见着陆泛撑着身子低头笑着看她。见她睁开眼睛,他俯下/身来、轻柔地在她眼睛上落下一吻,含笑问:“刚才为什么不躲开?” 楚窈:“!!!” 她近乎手忙脚乱地要把陆泛踢开,又被他按住了胡乱踢腾的脚。 “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吗?”陆泛偏头有些疑惑地看她,“为什么突然反应这么大?” 楚窈:“……” 别问了!放过我的脸面吧! 陆泛见她一言不发地钻进被子里,迅速用被子蒙住了头,迷惑了片刻后试探着解释道:“大夫说你最近虚弱,我怕这样压到你……” “你能不能先不要说话?”楚窈一把把被子按下去,迅速说了这么一句后、又想把被子蒙得更严实。 ——却被陆泛及时按住了被子角。他唇边忽而弯出点笑意,那点温柔的笑意落到眼眸中缓缓漾开,像银河中散落的星子。 “我想,我大概是知道了。”他含笑开口道。 你又知道什么了?楚窈张口想问,却被落下的吻封住了所有话语。 第81章 “我要她失去所有东西—…… “就是这样。”陆泛放过她, 转而在她唇角落下轻吻,“这就是我知道的。” 眼看着楚窈又要小松鼠一样气鼓鼓地跳起来,陆泛举起手表示无辜, 退后了一步闷声笑道:“你以为我刚才会亲你, 但是我没有——所以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我只是……”楚窈跳了起来,伸手却够不到陆泛。她愤愤地抬手做出个挠人的动作, 尴尬!尴尬懂吗?! 陆泛见她这模样, 眸中笑意更浓,放柔了声音哄道:“你不要生气了,我后来不是明白过来……” “你可闭嘴吧陆涟之!”楚窈这下是真忍不了了,左右看了看、抓起一旁的枕头便向他掷去。 陆泛抬手接住迎面飞来的枕头,笑出了声。 两人闹了一番之后,楚窈盘腿坐在床上,背对着陆泛,用行动表明了拒绝理他的态度。 陆泛心中好笑, 将她方才一通打闹间散乱的长发慢悠悠理顺, 低头问道:“要再睡会吗?” “不睡!”楚窈扬起了头,相当硬气地回答。 “好。”陆泛点了点头,不知何时取过了发带,轻柔地为她挽起了发。 他的指尖在她发间轻柔地穿梭着, 不时轻轻擦过脖颈,酥麻之意便从他触到的地方缓缓传开。 楚窈别别扭扭地半偏过头去, 催促道:“快点啦。” 然后……她就明显感觉到陆泛又放慢了速度,发丝拂动间简直像温柔的折磨。 “陆、泛!”楚窈咬牙一字一顿地叫出他的名字, “你故意的是吧?” 又捉弄她!简直太过分了! 楚窈索性直接伸手要拉回自己的头发,一摸之下却摸了个空,她回过头要去看, 便听到陆泛笑吟吟地道:“已经好了。” “哼。”楚窈轻哼一声,不再回头给他视线,往床里面挪了挪——又给她挖坑,她这次就要跳过去、再反手挖个新坑。 “怎么了?”陆泛见她没有回头,果然凑近了几分、停在她耳侧问道。 楚窈立刻回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发冠摘掉、长发揉乱,并附赠了一脚将他踢开,哼道:“去给自己梳头发吧!” 陆泛一时怔住,片刻之后回过神便笑了起来,将本已被揉乱的头发散得更开,目光温和地看着她:“这样的话,满意了吗?” 楚窈勉为其难地道:“差不多吧。” “那我可以解释了吗?”他便低下眸轻声笑了起来。 “嗯。”楚窈在原地转了一圈、转过身来。 “我在浥州,很久都没有收到你的消息了。”陆泛放低了声音,似乎带了些微妙的委屈。 楚窈:“……” 好吧,这个确实是我的锅。 陆泛偏头看她一眼,无声笑了一下,继续道:“我便从朝歌收集了消息,才知你到峰城去了。” “那你怎么会这么巧赶到端城附近?”听了这话,楚窈纳闷道。 “浥州与峰城之间毕竟还有一段距离,这段时间内你们不可能按兵不动,定然要往端城去。”陆泛淡淡一笑,“这不是就刚好赶上吗?” “那登州那边,暂时便这样僵持着吗?”楚窈皱眉问。 “看朝歌情况吧。”陆泛抬手将她眉头抚平,笑着道,“我都没有担心,你这么担心做什么?” “我这不是怕因为自己的原因误事吗?”楚窈小声嘟囔。 “我担心你。”陆泛抬眼将她纳入眼间,“所以我来了。这与你又有什么关系呢?便是误了事,也该是我来承担。” 楚窈看着他平静坦荡的目光,似乎落入了静湖之中,将心中杂念尽数涤静。 她轻轻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起来,将被子往上拉了拉、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你一路奔波,也累了吧?要不要也躺下稍微休息一会儿?” 这话一出,陆泛方才还平静坦荡的眼眸中霎时泛起波澜来,些许红晕从他耳畔爬上。 他下意识看了一下帐外,随后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了,窈窈先休息吧……楚兄那里兴许还需要我搭把手,我得去看看。” 楚窈:“???” 她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拉下被子好气又好笑道:“陆泛你想什么呢?!这是大白天的,哥哥和纤灵还在外面——再说,我也没让你躺到这里睡啊!” 陆泛:“……窈窈你休息吧,我先出去一下。” * 楚窈眼看着陆泛匆忙掀帘出去,顺着方才的对话想了想,不由得瑟瑟发抖——简直太可怕了,难以想象楚霁若是来帐中探望她,一眼见着两人并排躺在床上的场景…… 就算是和衣而卧,估计帐中也会瞬间变成比武台。 楚窈默默地把被子拉过头顶、翻了个身背对着帐门,开始数水饺。 韭菜馅?白菜馅?还是羊肉馅……数了不过十几个水饺,楚窈便不由自主地开始想吃饺子。再有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不知道过年之时能不能回到京中? 她琢磨了片刻,再也躺不下去,掀被子起身、走到书桌前摊开了军备图,开始思考该如何夺回最后一座城池、将北狄彻底驱逐出大丰境外。 脑中刚有了一个想法,楚窈提笔落下一行字,便听到帐门处传来轻响。她偏头看去,恰好看到陆泛探出的脑袋。 “噗……”楚窈忍不住笑了起来,扬声道,“有事就进来,狗狗祟祟做什么?” 陆泛:“……” 他方才出去时,在信站中收到了来自薛听州的信件,正欲取回时,又看到了寄给楚窈的,便顺手给她捎回来了。 陆泛本以为楚窈歇下了,打算悄声给她把信件放在书案上,没想到她不知何时又起来了、正坐在书案前。 “怎么不休息了?” “睡不着,不如起来制定下一步计划。”楚窈直言承认,随即向他招了招手,“你来的刚好。过来一起看一看,这样行得通吗?” 陆泛听她说了自己的想法,点头道:“大体上是行得通的,不过一些地方还需要再仔细思考一下。” 他提笔在地形图上指出几个地方:“这几处,可以适当设伏;这里,不建议继续兵行险招,变数太多,不如直接正面决战;可以选在这处……” “但我觉得此处地形可以冒险……”楚窈据理力争。 “可以冒险,但是得估计一下损失,再对比一下……” 两人又商议了一番,楚窈在纸上记下,托腮道,“那便先暂且这样敲定下来,等我随后拿去给哥哥他们再商议。” “嗯。”陆泛点了点头,“楚兄来得早,地形相对我们来说更为熟悉一点。” 楚窈将地形图卷好收起来,这才想起来问陆泛,“对了,你又过来做什么?” “朝歌有给你寄来的信。”陆泛将信件取出搁在桌上。 楚窈拿起看了一眼,是顾行渊寄给她的信。 她目光快速扫过信的内容,面上不由得露出喜色来,高兴地对陆泛说:“顾行朝那个小兔崽子终于倒台了!——真是太妙了,以后不会有人再在背后捅刀了。北狄在朝中和军中的内应都被拔出。” “接下来,该是我们秋风扫落叶的时候了!” 楚窈简直想为顾行朝的倒台放一桶烟花,高兴了一会儿,抬头却看见陆泛唇边仍是淡淡的笑意。 她不由得微皱起了眉:“怎么了吗?” “我已经知道了。”他将手中来自浥州的信笺摊开,含笑道,“说不定,今年可以一起在朝歌过年。” 薛听州寄来的这封信也尽是好消息——顾行朝被下狱之后,守在登州与他们对峙的军队一时没了主心骨,又缺少了来自京中的各种物资支持。 平衡之势被打破,项元安率领军队连克两州,已然挺进北方。 楚窈放下信件高兴了片刻,又忽地沉默下来,有些犹豫道:“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尽量以和平的方式过渡?剩下的几位皇子都不足为虑,坚决抵抗的官员……” “我会看着办的。”陆泛了然,出声玩笑道,“难道我看起来像是个好战的?还是像个嗜杀的?” “都不像!”楚窈立刻大声回答。 陆泛揉了揉她的脑袋。 “对了,还有一件事。”楚窈想了起来,“顾行云……还在薛国舅的暗室里待着吗?” 顾行渊给楚窈寄来的信中还提了一嘴苏静漪。太久没有收到过入侵者的消息,以至于楚窈近来有些忽略了这两个人。 信中说苏家小姐一心想嫁入宗室、又与他五皇兄情投意合。他便做了件好事、将夜里穿得清凉来到府中的苏静漪送到了五皇子府中去。 从送去的那日起,到顾行渊寄信之时,他都没有再见到过两人,想来是在府中恩恩爱爱、不容旁人插/入其中。 楚窈:“……” 虽然这番描述中充满了顾行渊混淆黑白的说话风格,但楚窈还是从他话中明白了事情的发展——想来是苏静漪想算计他,反倒是被他反算计、丢去了五皇子那里。 五皇子确实是苏静漪的裙下臣,这是楚窈知道的——但据她所知,五皇子似乎……用惯常看过的小说用词来说,他是个偏执病娇。 楚窈:“……危。” 苏静漪大约是脚踩太多只船,触动了病娇黑化的点。 楚窈默默地在心中给她点上一支蜡——病娇这种生物在小说里磕一磕是很香的,可若是在自己身边……那还是别去招惹、有多远跑多远吧。 “你当时把他带回去之后不是直接交给了柳姑娘,说要以他试药吗?”陆泛想了想,回答道,“舅舅不过是带着他在暗部中走过一遭……嗯,消去他可能存在的威胁,随后又交给了柳姑娘。” “咦?含烟真把他带走了?”楚窈倒是惊奇了一下,毕竟柳含烟是个正统的医者,只会治病救人、不通武功那种。 “柳姑娘……最近在钻研谷中毒术。”陆泛含蓄道。 楚窈:“……” 她想到顾行云可能遭受的折磨,干脆利落地说了一句:“该!” “他折磨别人的时候,就应该想到有一天别人将要同等回报给他。” 这两个人倒也算得上难兄难妹了,楚窈心中觉着有些好笑。 “尽快解决北狄之事吧。”她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我也好回到朝歌之中——给所有事情收尾!” * “4379。” 又是一个不眠夜。 苏静漪双手被缚在床头之上,心中再次后悔起招惹了五皇子这个疯子。她抿了抿干裂的唇瓣,正要试探着动一动时,忽然收到了久违的系统消息。 “3576?!是你吗?”苏静漪立刻激动起来,在内部联络中匆忙回信,声音里都带了哭腔,“你终于回我的消息了,我之前给你发了好多好多条消息——你快点来救我!这里的鬼日子,我是一天都忍不了了!” “我没有办法过去。”顾行云的声音阴郁,嗓音沙哑的程度不在苏静漪之下,“我也被困在了一个地方。” “你?”苏静漪愣了一下,还没来得及接着问,便听到他更加阴郁道:“而且我感觉到了世界对我的排斥,我恐怕在这里呆不了多久了。” “但我不好过,绝对不能让楚窈好过。”顾行云忽然轻声笑了起来,笑声里却满是刻毒,“你答应过给我的那个道具,我不要了。” 苏静漪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你要什么其他道具吗?” “不,我要把它用到楚窈身上。”忽然有压制不住的咳意上来,顾行云接连吐了好几口血,半晌后才接着道,“我要她失去所有东西——一切从头开始!” 第82章 “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冬日的暖阳从窗内照射进来, 楚窈在明亮的光线中睁开眼睛,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她脑袋没动,先伸出手谨慎地摸了摸身下床板。 床的宽度很窄;没有床垫, 大约像是被褥铺在了下面;床单很粗糙, 只铺了薄薄一层——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像是她自己在家中的超大号软床。 当然, 也不像是外面酒店里的床。这硬板床每个方面都写满了凑合, 让对睡眠有一定追求的楚窈躺得很不舒服。 但她此刻却没有立即起身,满心的疑惑充斥着她的思绪——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楚窈不动声色地转头看向四周,一眼看过去却愣在了原地。 这这这……什么情况啊?! 只见四周空旷而简陋,面积不大的地方只摆了一张木头桌子和几个木制凳子,日光从上面的窗子中落了进来,将房间照亮。 显然,这是一间由木头搭建起来的简易房屋,充满了古朴的风格, 没有粉刷好的墙壁或者墙纸, 也没有与现代化相关的任何装修风格。 楚窈霍然从床上坐起,目光有些匆忙看向自己身上衣物。 好家伙,连她都是一身古代衣服??看不出像什么朝代的风格,也没有什么象征身份的昂贵配饰, 只觉得衣服挺利落、也挺方便活动的。 楚窈有些匆忙地下床,想找一面镜子看看自己如今的打扮模样。纵横网络小说将近十年的经验, 让她发现目前的情况有些不妙。 ——她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可这房间一览无余,楚窈并没有找到任何能照出人像的东西。她犹豫了一下, 将窗户掀开一条缝往外看。 外面冰天雪地,积起的雪约莫有半丈厚。 楚窈的心霎时如外面的温度一样,哇凉哇凉的——完了, 她凉了。这里看起来好像是个很偏僻的地方。这么冷的天,她这么一个野外求生技能约等于零的人,该怎么活着走出去? 身份未知、经历未知、处境未知……这简直就是地狱开局。 楚窈捂着脑袋,觉得无比头痛——什么情况啊?就算是穿越也要讲基本法吧?!没有npc来告知一下目前的剧情进展吗? 小说误我! 她原地转悠了片刻,还是决定冒险出去看一看,说不定能遇上个什么人。 楚窈在屋中找了片刻,试图为自己找一些保暖衣物——不然这样冷的天,她出去怕不是要直接变成冰棍。 可找了好一会儿,她绝望地发现这里好像并没有什么厚衣服,甚至连围巾帽子之类北方冬天的必需品也没有。 这姑娘好耐冻。楚窈在心中无语凝噎,只得把衣服拢好、硬着头皮走进了寒风中。 出去之后却发现外面并不如自己想象得那样冷,似乎从身体内部升起一股温暖的感觉来,又随着血液流向四肢百骸。 楚窈试探着松开拢得死紧的衣服,居然感到了一丝凉快? 她觉得这种体验有些新奇,还来不及多尝试一下,便听到有个温和的女声从后方传来:“窈窈,已经洗漱过了吗?” 窈窈? 听到这个称呼,楚窈下意识转头看去,以为谁在叫自己。回头的瞬间才想起来,也许不是在叫她。 但既然已经先有了动作,楚窈索性借着回头的动作,打算仔细打量一番她。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模样,便有大量剧情介绍骤然涌入脑海之中。 “窈窈?你怎么了?”叶纤灵见她回过头时露出的苍白脸色,不由得惊呼一声,快步走了过去、伸手想要扶她。 却不料被楚窈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触碰。 叶纤灵一怔,伸出去的手顿在了空中。 楚窈心中小人崩溃锤地——她单想到自己可能穿越了,但没想到居然是穿书!穿书已经是致命伤害了,为何还是个恶毒女配?! 她看了看对面所谓女主角的打扮——嗯,看起来就比她穿得暖和。 楚窈心中悲凉,照这个情况来看,现在应该是已经进展到剧情后期、她被赶出了京城。 救命!谁来救她狗命? “怎么了?” 正当楚窈仰头望苍天、泪流满面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清如流泉的询问。 楚窈这次没敢直接回头,万一是她那个便宜老哥过来——那她不更是凉透了?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走近,楚窈脑中飞速思考着该如何化解如今的局面。 可还没等到她想好该说什么,一旁那个所谓的剧情女主角先皱着眉头开口道:“窈窈她……” “!!!”这可真是太熟悉的开场白了!每次被告状的时候,楚窈都会听到这样的开场白。 局势紧急不容人思考,楚窈当机立断地往后一扑,张口就是一句情真意切的认错:“哥!我错了!” 顺手接住她的陆泛:“???” “窈窈?”他迟疑着开口,“你在说什么?楚兄还未出来。” 不、不是她哥? 楚窈的身子僵了一瞬间,认错人了?那现在该怎么办?! 她缓缓、缓缓地抬起头来,露出了一抹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正打算开口描补一下,没想到与刚才一样的灌输剧情的感觉再次涌来。 陆泛眼见着她的面色几乎是立刻便苍白起来,有些担心地抚上她的脸颊,皱眉道:“怎么这样冷?不舒服吗?” 说着便打算将她打横抱起,送回屋中去。 楚窈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从他怀中挣出,原地跳出了三尺开外。 一旁的叶纤灵见状更是担忧,上前两步想要走近她。 楚窈又连忙往后多跳开几步,与他们二人形成了一个稳固的三角形关系,心中跳得飞快,唇瓣都微微颤抖起来。 救命!这到底是什么地狱开局??? 楚窈的头转向一侧,看着叶纤灵——这个是一个剧情的女主角,她是恶毒女配;她的头转向另一侧,看着陆泛——这个是另一个剧情的男主角,她还是恶毒女配?! 她穿的这个,到底是个什么鬼啊?还能活吗? “窈窈?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没睡好,魇着了?” 叶纤灵眸中的担忧满得几乎可以溢出来。楚窈心中微顿,不由得朝她看去——听这个语气,她好像是真的在担心自己? 难道是她理解错了?现在的剧情还没有发展到那个地步? 楚窈暗自思忖——但若是如此的话,她为什么会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做出这么一副打扮?怎么也不像剧情刚开始时那个高傲嚣张的大小姐。 楚窈开口打算说什么,却感觉到了另一道不可忽视的目光,她不由得微微一顿。比起叶纤灵来,楚窈心中其实更迷惑于这个所谓的男主角。见到他的感觉,有点奇怪…… 她暗暗压下自己乱跳的小心脏,捂着脑袋装模作样道:“确实是没有睡好,做了个噩梦。出来看到你们都在,终于放下心来——没旁的事,我继续回去睡了啊。” 叶纤灵略松了一口气,温柔笑道:“只是一场梦而已。没有别的事,也不急着出发,窈窈可以回去多休息一会儿。” 楚窈面上笑容如常,脚下却不动声色地朝后退去,只等着待会儿拔腿就跑。 “等一下。”她转了身打算原地遁走,却被方才一直没出声的陆泛叫住了。 “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楚窈僵硬地回过头,扯出个笑意来。 “窈窈的忘性可真大。”他有些小小抱怨一般轻声道,“你昨晚不是刚对我说过,要送我一个什么东西的吗?” 什、什么东西?楚窈闻言愣了一下,要送什么东西她哪里会知道?再说了……她们两个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啊?怎么跟原剧情线里不太一样? 楚窈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便看到他眨了眨眼睛,轻笑着接着问:“是在你房中吗?窈窈是打算要我一起过去吗?” “……”不,才不是。楚窈心中默默道,然而面上却做出了一个邀请的动作,“是的,您请。” 不知为何,对面陆泛在见了她这个动作之后,面色微微和缓下来,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楚窈转身往房间走,陆泛便在她右手处无声地为她挡去了袭来的寒风。 还挺体贴……楚窈将方才被风吹乱的碎发挂在耳后,忍不住想。 进了屋门之后,楚窈站在门边稍等了一会儿,见他也进来之后,侧过身打算去关门。 却不防门扉已然被扣上,她被人拥着旋转了半圈。陆泛的额头与她相抵,轻柔的呼吸便落在了她颊侧。 楚窈听到他轻叹着问: “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第83章 叶纤灵眼泪汪汪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把我忘记了?” 听了这话, 楚窈心中立即一个咯噔——这人也太敏锐了,一个照面就发现了。而且,这话的语气……他们之间的关系有这么亲近吗? 所以她是该顺势装失忆、还是强撑着狡辩呢?楚窈在心中琢磨起来。 她睁开一只眼悄咪咪地看陆泛的神情, 却发现他正一瞬不错地看着自己。 楚窈匆忙收回视线, 立刻决定按兵不动,开口打算顺势装失忆。 “你知道吗?”陆泛垂眸看她掩在衣袖中的手, 忽而开口道, “你有很多不自觉的小动作。” “啊?”楚窈有些懵逼地抬头。 陆泛轻轻一笑:“比如说,每次你打算搪塞别人的时候,食指都会压在中指之上,虚握成拳。” 正在衣袖中偷偷掰手指的楚窈:“……” 您猜得可真准。她默默地将手掌松开来。 “你现在把手指松开了。”陆泛神情不动,慢悠悠地接道,“有时候你表面上沉默下来,我却觉得你心中在悄悄说我——就像现在。” 在心中默默吐槽的楚窈:“……” 她开始认真思考这些小动作究竟是自己的习惯?还是身体本能的习惯? “不好意思,给你造成了困扰我很抱歉——但我确实是不记得了。”她索性抛掉编造的话语, 直接承认了。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 但显然如今的情况不像她刚开始醒来时以为的那样糟。 “不仅是你,刚才那个姑娘我也不记得了——她似乎很关心我,我们是什么关系?”想了想,楚窈又补充道。 陆泛微微一怔、眼神沉了下来:“是不记得关于我们的全部事情了吗?连我们都不记得了?” 楚窈抿起了唇, 低着头沉默下来。 陆泛松开了她的肩膀,神色微暗下来。 不应该……楚窈并没有受到过什么重击, 从幽州回来之时他一路上都同她待在一起,这一路都平安无事, 也从未发生过任何反常的事情。 仿佛一觉醒来,楚窈就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他确定楚窈还是她——虽然她表现有些反常,可靠近一个人的感觉不会改变。 那么……问题只能出在她身上那些无法用常理解释的事情之上。 陆泛静了片刻, 缓慢地问道:“那顾行云呢?你还记得他吗?” “顾……行云?”楚窈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是哪位皇子的名字吗?” 不是与顾行云有关吗?——还是她连她的秘密也想不起来了? 陆泛难得有一种毫无头绪、束手无策的感觉。 “楚窈,醒着吗?” 两人正相对无声之间,忽然有一道敲门声响起,来人嗓音微冷,却掩不住语气中的微忧之意。 楚窈下意识偏头看向陆泛。 陆泛朝她微微点头,将门打开。 抬起手敲门的楚霁见了他顿时皱起眉来,没先朝他打招呼,倒是转头对着楚窈道:“你今天醒来,脑子睡糊涂了吗?” 楚窈:“???” 等下,这个难道不是她的亲哥吗? “我听说,不知何人连头都没回,抓着旁人的衣角便大声喊道‘哥,我错了’。”楚霁斜睨她一眼,“你怎么回事?” 楚窈:“……”黑历史就不要再提了。 陆泛:“……” 便是他如今心中忧虑,也忍不住失笑:“楚兄,这非窈窈本心。” 陆泛三言两语间将事情交代清楚,思考了一下将自己的猜测暂且隐去不谈。 楚霁听得眉头紧蹙,目光审视地落在楚窈身上。 楚窈被他看得心中惴惴,生怕自己露馅。 只见楚霁一拍剑柄,手中长剑便已出鞘、剑尖直直地怼在了楚窈面前。 楚窈:“!!!” 她连忙后退几步,不、不是吧?难道她已经暴露了?没想到这群人之中最凶残的居然是她哥……一言不合就要拔剑?! “出去。”楚霁言简意赅道。 “好……好的。”楚窈相当识时务地选择了不抵抗政策,应了一声后,溜着墙边儿往外走去。 楚霁连剑都没收,随即便转了身跟上。 “楚兄。”陆泛皱着眉头叫住他,“你要去做什么?” “记忆忘了,剑法总不能也忘了吧?”楚霁转过头,目光直视着楚窈,“你说呢?” 楚窈:“……” 你这话说得就离谱!你跟我说说,一个人怎么做到忘记了所有东西,还能记得怎么出招打架?全靠肌肉记忆、下意识反应吗?! 更何况她还不是个原装的! “我说不太行。”楚窈忍住满腔吐槽欲,含蓄开口道,“哥——你是我亲哥吧?我……” “接住!”楚霁丝毫不多听她逼逼,直接将剑扔给她,然后二话不说地拔剑刺来。 “!!!你说动手就真动手啊?!”楚窈急忙抬手格挡。 拦下了。 楚窈松了一口气,可还没等她把这口气喘匀,便见楚霁又从另一个方向横刺出一剑。 几招过去之后,楚窈心中忽然升起一种奇妙的感觉,就好像……她清楚地知道楚霁下一次要出什么招、这招又该如何化解一样。 片刻之后,楚窈便已经有了还手之力,她试探着还了一招,楚霁的应对之策果然如她所预料的一样。 肌肉记忆……能达到这个程度吗?楚窈不由得有些迷惑了。 “看来脑子虽然没了,但身手还在。”楚霁收了剑,看了她片刻后点头下了结论,“想来是不必额外派人保护你的。” 楚窈:“???” 你可说句人话吧?! “我让阿灵过来照看着你。”看着她气势十足地瞪了过来,楚霁面上终于松了下来、露出点笑意来,“我回去给父亲写一封信,将此间情况同他说一说……太医院的荀医师擅长这些,我让父亲提早给你联系一下。” 楚窈:“哦,这样……” 没想到他是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楚窈不由得也弯起了唇角,心中想到:也算是个好哥…… “这样回去之后便是父亲怪我,我也有话可说。”楚霁满意点头。 楚窈:“……” 见鬼的好哥哥! * 楚窈有些忐忑地掀开车帘。 马上就要到家了,会不会有人认出她来啊?毕竟家里都是一起生活了好久的人,会不会有什么特殊的辨认之法?万一被人认出来了,她是装傻到底呢?还是负隅顽抗呢?她那所谓的武功够用吗?能让她在人群中逃出来吗? 楚窈心中胡乱想着,越想越是觉得头秃——她好像不该回京城。 “不用担心。”一旁骑马的陆泛听到她逐渐杂乱起来的呼吸,低头安抚道,“只是回家而已。楚伯父他……嗯,你见了就知道了,小心别被吓到。” 嗯?嗯什么嗯,你倒是说清楚啊?!给我点有用信息,好让我安心好吗?! 楚窈还没有来得及套出话来,马车已经在一座气势恢宏的府邸门口停了下来。 “窈窈回来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隔着车帘传进来,震得楚窈耳朵都有些发麻。 她犹豫了一下,抬手将车帘掀开。 “啊!”一声惊呼被她及时地止在了嗓子眼处,楚窈看着面前戴着鬼面具的中年男人试探着唤道,“……护国公?” “臭丫头!”楚镇当即给她的脑门来了一下,不悦地冷声哼,“出去一趟,连你爹都不认得了?” 楚窈:“……” 她捂着自己的脑门,莫名有些委屈,抬眼问道:“你怎么又带着面具,吓我一跳。该不会是刮胡子又把眉毛刮掉了吧?” 话一出口,楚窈倒是愣了一下。刮胡子眉毛刮掉,所以要戴面具——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联想? “咳。”令楚窈更没有想到的是,楚镇居然偏过头,掩饰性地轻咳了一声。 楚窈的面色顿时古怪起来,不会吧?不会真的是这样吧? “臭丫头不是没有记忆了吗?怎么还记得这回事?”楚镇重重地哼了一声。 “你说呢?小崽子?”楚镇转头看向楚霁,凉凉地瞥着他问道,“你给我递的信里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霁:“……” “算了,不追究你们了。”楚镇冲他们摆摆手,“都回去歇着吧,下午的时候荀老头会过来看看。” 楚窈被人带着回了自己的院落之中,干笑着应付过门外几个担心得眼泪汪汪的侍女之后,她躲进了自己的屋中。 一眼看到屋中摆件风格之后却是微怔……这个风格居然意外得符合她的审美,丝毫不像剧情中原主的风格。 尤其是——楚窈的目光落在了屏风后的大床之上,这个床一看就很柔软好扑、特别适合打滚的那种! 仿佛终于进入到了自己的领地之中,楚窈的心神不由得松懈下来,扑到床上抱着被子打了个滚。 不知何时便睡了过去,楚窈朦胧中似乎听见有声音一直在叫自己。那声音有些奇怪,像是带着电流、信号不好的磁啦声,叫的称呼也很奇怪,远远近近得听不真切。 可楚窈却莫名确切地知道,那就是在叫自己。 听到声音之后,她有些迫切地朝着声源处奔去。似乎找到那道声音,便可以解了她一直以来的疑惑——她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些东西分明很陌生,但在某些地方却透出一些熟悉的感觉? 可楚窈一路奔行了好久,路途中似乎总有看不见的隔膜在阻挡着她、要把她往原点处推。 她分明在沿途之中已经找到了一些东西,可回到原点之时,却像被按了一键清除一样,瞬间全部都忘记了。 “窈窈睡醒了吗?” 仿佛梦境与现实的连接点,楚窈听到有个微冷的女声在问门口守着的侍女。 “已经醒了。”她赶在侍女回答之前,出声答道,“麻烦你稍等我一下,我马上就来。” 楚窈收拾好衣着往外厅走去,抬眼看向花厅中挺直脊背坐着的姑娘。 四目相对的一瞬间,被灌入剧情的晕眩感再次传来。 楚窈抬起头来,脸色就不是苍白这么简单了——直接变成了菜色。她在这条剧情线里,居然还是个女配?! “倒是难得见楚大小姐这般脸色。怎么了?是刚才还没睡好吗?” 与楚窈对视的那姑娘微微皱起了眉,还没开口,倒是听到旁边有个笑吟吟的男声开口道。 “小留儿,你看,我都说了晚点再过来吧,楚大小姐估计在睡觉。”他朝着旁边的姑娘眨了眨眼,“你倒是好,急匆匆就过来了。” 凤初芒没搭理他,微皱着眉头上前扶起楚窈:“不舒服?” 顾行渊唇边笑意压下,托着腮懒洋洋地看着楚窈。 楚窈在凤知芒手下简直瑟瑟发抖,这可是最凶残的一个女主,比叶纤灵凶残一万倍。 “还好,只是有些头晕而已。”她勉强挤出个笑意来。 “楚大小姐看起来很害怕?”顾行渊忽地开口笑了起来,别有意味道,“这可不像你。你是怕小留儿,还是怕我?” 楚窈这才来得及看他一眼,有些疑惑地挠了挠脸颊:“不好意思刚看到你。请问,你是什么人?” 顾行渊:“……” 所以我刚才说了那么多话,都是白说的是吗?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我这个人的存在? “呵,不愧是楚大小姐。”顾行渊扯了扯唇角,“就算没有了记忆,这口舌意气倒是分毫不丢。” “我吗?”楚窈更迷惑了,有些不确定地偏头看他,指了指自己认真问道。 顾行渊:“……” “你真的不是在和我装傻吗?”他深深地看着楚窈,“虽然回话的套路变了,但气人的本事可是半点没少。” “你这人说话好奇怪诶。”几次三番这样被指责,楚窈也有些不高兴起来,绷着脸看着他。 “这个神情倒是挺陌生的。”顾行渊摸了摸下巴,“若放在以往,你这时候该是假笑着的。” 楚窈:“……” 她露出了八颗牙的标准客套微笑。 “对了,就是这个模样。”顾行渊顿时抚掌称妙。 楚窈:“……你有事吗朋友?” “朋友?我们两个可不是朋友。”顾行渊挑起眉头看她。 “是情敌吗?”楚窈随口抖了个机灵。 “也可以这样定义。”没想到顾行渊居然点了点头。 楚窈:“!!!” 什么?!她震惊地转头看向凤初芒,唇瓣抖了抖,这这这……不会吧?! “别听他胡说。”凤初芒回过头瞪了顾行渊一眼,“你先不要说话。” 她转过头看着楚窈,想起前几日听到书院的孩子们说的话,犹豫了一下后有些生疏地开口:“我是你最好的朋友。” 恰好进来送茶水的叶纤灵:“???” 她当即搁下茶盏,快步走到楚窈面前抱住她的胳膊:“我才是窈窈最好的朋友!” 凤初芒原本只是一时没有想到合适的措辞,所以把听到的小孩子话拿过来暂用,没想到这么羞耻的话会被其他人听到。 更让她不能忍受的是,那人居然还敢跟她抢身份?? 凤初芒立刻被激起了不合时宜的好胜心——不过到底是性子不同,她没有幼稚到走过去抱着楚窈另一只胳膊,而是选择了另一种方式。 “窈窈,你说,谁是你最好的朋友?”她转过头看着楚窈,杀气腾腾地开口。 莫名被卷进战火的楚窈:“……” 她缓缓往左转头,看了看期待脸看着自己的叶纤灵;又缓缓往右转头,看了看绷紧了一张脸看着自己的凤初芒。 呜……楚窈心中小人崩溃锤地,为什么会突然发生这种事?这到底是什么离奇修罗场?! “其实……最好的朋友也不只有一个,对吧?” 在两人灼灼的视线中,楚窈干巴巴地笑了一声,试探着开口。 “不对!”叶纤灵温柔地笑了一下,“既然是最,那便只有一个。” “呵。”凤初芒的回复则更是简单。 楚窈:“……” 她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深沉道:“我没有脚踩两只船,我只是想给每一个女孩儿一个名分。” 叶纤灵:“……” 凤初芒:“……” * 冬日的夜色降临得尤其早,街道上早已没有了行人,只有府邸门口的红灯笼在夜色中发着微弱的光。 楚窈默默地紧了紧自己背上的小包裹,试探性地伸出了一只脚、无声跨过门槛。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这里的局势过于复杂,人际关系过于混乱,楚窈自觉自己处理不过来,决定赶紧跑路。 至于跑出去之后要去哪儿?——来不及规划了,先跑出去再说。 楚窈左脚跨出了院门,正打算捎带上右脚,忽然听到前面不远处传来东西掉落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便见叶纤灵眼泪汪汪地看着她:“窈窈,是家里人对你不够好吗?为什么突然要离开?——你有要求尽管提,我们一定满足你!” 第84章 “你要丢下我独自离开?…… 楚窈:“……” 她与叶纤灵对视了几秒, 默默地收回了自己已经跨出去的左脚,随后抬手打了个招呼,尴尬而不失礼貌地微笑道:“晚上好, 你也出来兜风吗?” “不, 我来陪你睡觉。”叶纤灵弯腰将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楚窈:“???” 别了吧,今天白天你们才让我被迫修罗场, 晚上紧接着就给我来这一出? “这不太好吧?我们都这么大了。”楚窈连忙摆手表示拒绝, 同时战术性地往后退了一步,随时准备避开她。 “你这些日子总是睡不好。”叶纤灵微微拢起了眉,显出几分担忧之色,“之前在路途中,我虽是担心,却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回来之后,便特意去店中为你取了这个安神香。” 楚窈微愣了一下,目光下移, 果然见到她手中所拿的安神香。 “谢谢, 你费心了。”楚窈一时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来,轻抿了一下唇道谢。 “不用客气。”叶纤灵唇边却忽然绽出个笑意来,微侧了身、做出个邀请的姿态来,“窈窈今日怕是走不了了。” 楚窈:“???” 不远处忽然有脚步声响起, 楚窈随着声音看去,然后……看到了带着一大群府中侍卫来楚霁。 “这么晚了, 打算去哪儿?”楚霁微扬起眉梢看她,凉凉地问。 楚窈:“……” 她不由地看向了叶纤灵, 对方微垂眉眼,回给她一个温柔羞涩的笑。 “没想到你一个看起来温柔无害的人也会悄悄找人来,我真是看错你了。”楚窈捂住了脑门, “太意外了。” 叶纤灵唇边笑意愈加温柔,轻声道:“窈窈如今是不知道了——这还是你曾教过我的。” “走吧。”楚霁走上前来拍了拍她脑袋,动作温柔,语气可丝毫不像那么回事,“父亲也被惊动了,如今正在正堂中等着你呢。” 楚窈:“……” 她觉得如今的自己像极了被拷走的熊猫头,含泪往厅中去。 “听底下人报告,丫头你要离家出走?”楚镇正托着头在厅中打瞌睡,见楚霁压着楚窈进来,打了个呵欠后问道。 楚窈默默地看了一眼自己肩上的小背包,思考抵死不承认的可行性。 “哟,这么小一个包。”还没等她开口,楚镇看到她背上的包,倒是乐了一下,“够背点什么东西?恐怕连你那一沓地契都塞不下吧?” “一沓……地契?”楚窈震惊了,是她想的那样吗? “哦对,你不记得了——城东那一片地都是你的。” “还有城西,城南,城北和城中的一些店铺。”叶纤灵笑了一声,出言补充道。 “……居然这么有钱吗?”楚窈惊呆了,低声喃喃自语。 “什么?你嫌钱不够多?”偏偏这话传到楚镇耳朵里变了一个模样,他大手一挥道,“就这点小事,也值得你离家出走?想要什么东西只管张口!——不如把你哥的地也划给你点儿?” 楚窈:“!!” 她下意识转头看向一旁的楚霁,没想到他连眼都没有眨一下。 见楚窈看过来,他神情淡淡地开口问,“要哪一片地?与你接着的地方吗?” 楚窈在短暂的时间内接受了三重震惊,整个人都有点懵逼,不是?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个混乱的剧情世界,没有丝毫秩序可言吗?她之前只在一路上打听到了南方前朝的军队,也就是陆泛的势力前段时间一路北上,长驱直入到京郊之处;如今正与大丰的剩余势力在和谈。 所以在和谈之中,大家可以直接开始分地吗?这羊毛委实薅得闻所未闻。 在一阵懵逼之中,楚窈被普及了一番自己的财富有多少——除了继承的土地之外,她与叶纤灵、凤初芒三人一起开的店铺亦是不容忽视,除了用于学堂开支之外,还有大量剩余。 楚老爹最终一锤定音:“就像纤灵说的那样,缺什么尽管跟家里边儿说,不必想着跑路——你最近脑子不好,跑出去怕是要吃亏。” 楚窈:“……” 我没有脑子不好,谢谢。 * 隔日里凤初芒捎带着顾行渊便也过来了。她显然是知道了昨夜发生在楚家的一出闹剧,开口便是对楚窈说: “不必想太多,若是真的想出去,我现在立刻就带你出去。” “出去……?去哪里?”楚窈被她这开门见山的说话方式整愣了。 “江南、漠北、陇西、海东——无处不可去。”凤初芒微扬眉梢,眉宇间透出一股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笃定气度。 楚窈被这扑面而来的王霸之气深深地震撼了,片刻之后才确定道:“这意思是……天涯海角?” “天涯海角,有我保护你——所以无处不可去。”凤初芒点了点头。 楚窈被她这简短而有力的话说得心中微颤……能让凤初芒这个性格的人说出这种话来,想必两人之间的关系确实是极好的。 “我反对!”楚窈还没来得及说出话来,坐在一旁的顾行渊却是不满地跳了出来,“小留儿,这是你曾答应过我的事。你说等此间事了,我们二人便去携手而去——可没说带上这个累赘。” “可窈窈最近头脑不太清楚,她若是想出去,我不放心让她一个人就这么出去。”凤初芒微微皱起了眉。 楚窈:“……” 我谢谢你的好意,但我脑子很清醒。 “她既然生病了,就应该好好待在京中。荀大夫是此道之上最好的医师,一定能够治好她。”顾行渊适时地跳出来当理中客。 “荀先生看过之后怎么说?”凤初芒偏头问她。 “嗯……”楚窈回想了一下,试探着问道,“叫我吃好喝好,好好休息算吗?” “这是什么敷衍的说法?!”凤初芒顿时皱起了眉,捶了一下桌子,为这扑面而来的庸医味道深深不满。 楚窈:“……” 其实……也不是庸医说法啦。若是荀大夫真的能看出来事情的原委,那他可以不做大夫,改行去做神棍了。 两人又无声坐了片刻,凤初芒起身对她略一点头,“窈窈若是想好要去何处,尽可通知我。” “好。”楚窈便也笑着应了,站起来送他们二人出去。 * 回来之后,楚窈趴着桌边认真思考自己该做什么,想了片刻后,目光忽然落在了桌旁的两个盒子上。 两个都是木制的盒子,算不上奢华,但设计却很精巧,开关处以暗扣锁着。 楚窈看了片刻,指节在盒子某处划过,只听咔嚓一声脆响,木盒的盖子掀开来,露出盒中的一枝干桃花来。 楚窈怔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指尖,为什么……不用思考就能打开? 她抿了抿唇,轻轻取出那支干桃花来。桃花被压得平整,依稀可见当时在枝头盛放的妍丽来。 楚窈看了片刻,将它搁在一旁,看向盒子中——里面放着一沓信笺。 她取出最上面的一封打开,落笔人写着陆泛的名字。 楚窈快速划过这一沓信笺——每一封信件都是同一个人所写。 信中内容大有不同,可时间却是连续排列的,或是问候、或是讲述,又或许只是闲聊。 楚窈看着这些信件,似乎透过薄薄的纸张看到了其中往来的情感——拆开信笺时不自觉露出的笑意;临窗提笔时托着下巴的思考;将收到的回信整齐排列的珍重…… 她在之前曾数次听人感慨过以往信件承载的意义,却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感觉到。 楚窈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觉,仔细地将每一封信叠好收起、还原成原本的样子放入盒中。 她将这信中曾提到过的早春第一支桃花放在所有信件之上,微微出起神来。 这一切真如她醒来时以为的那样吗?她真的是刚穿过来吗? ……答案似乎近在眼前。 楚窈的目光移向另一个盒子,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闭上眼睛去摸那个木盒。 “——咔嗒。” 木盒应声而开。 楚窈睁眼看去,这只木盒相比刚才那个要大一些,依然是在最顶上放了一支干花蔷薇。 不知为何,她心中忽然觉得好笑起来,唇边便带出一点笑意。这个盒子中装了各式各样的小礼物,谈不上多贵重,倒是极其精巧。 ——比如那只玉雕的伸爪兔子和慵懒侧卧的玛瑙狐狸。楚窈居然莫名从中看出了几分熟悉的神韵。 她忍不住觉得新奇,抬手摸了摸兔子脑袋。 窗边忽而有轻笑声响起,楚窈下意识藏起了手中玉雕兔,抬头看去。 “我听闻,窈窈要丢下我独自离开?”陆泛唇边笑意清淡,朝她伸出手来,“这怎么可以呢?” 第85章 他抬步向楚窈走去…… “你怎么来了?”楚窈先是慌张了一瞬, 随即故作镇定地问道,“你不是在忙着清理大丰旧臣吗?” 前一秒还在翻看两人之间的旧物,转眼就看到让她心思浮动之人出现在眼前, 楚窈有一瞬间几乎分不清过往和现在。 “听闻窈窈要离开, 我有些担心自己被始乱终弃。”陆泛轻轻弯唇,同她开了个玩笑。 楚窈:“!!!” 你不要乱说话啊?!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奇怪的关系, 不可能存在始乱! “我只是开个玩笑而已, 你的脸怎么又红了?” 楚窈正打算说些什么来强行挽尊,就听得他悠悠然地接道。 楚窈:“……” 她想到方才看过的信中所说的那些话,忽然便感受到了这人隐藏在温文外表下的狡黠来。 陆泛的目光落在她手指间隐约露出的兔子耳朵上,莞尔一笑:“当初说过要送给你更精巧的,如今倒是寻到了合适的材料。” “什、什么?”楚窈不自觉松开手指,露出小兔子的头来,“猫猫吗?” “猫?”陆泛的视线下移,落在她手中玉白的兔头上, 摇头失笑, “你可不像只猫——比起猫,你倒更像一只小狐狸,聪慧狡黠,鬼主意多得很。” 比起我来, 你才更像一只狐狸呢。楚窈瞄了他一眼,在心中暗道。 “可是小狐狸已经有了。”陆泛托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她, “所以这次我打算给你雕一只乌龟。” 楚窈:“???”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陆泛雕小动物是以她的某个情态为参照物的——所以她究竟是哪里像乌龟了?! 眼见着楚窈的眼睛渐渐瞪圆, 陆泛笑出声来,轻拍了拍她的脑袋:“我同你开玩笑的。” 又拿她寻开心。楚窈莫名有种熟悉的牙痒痒之感,想要伸手去挠他。 陆泛轻声笑了起来, 取出一张纸递给她:“看看喜欢吗?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说出来,我再改改。” 楚窈微怔了一下,抬手接过那张纸,一眼看去便忍不住抬起头来,迟疑道:“这是……” 陆泛含笑点头:“是你的凤冠。” 图纸上的凤冠极尽奢华,金饰为底,珍珠镶边,玉石翠羽遍布各处。但如此华贵的头饰却丝毫不显笨重,结构极其精巧,两侧流苏愈添轻灵。 “我自八月份开始构思,一边思索一边寻找着合适的宝石。这张图跟着我走遍了南方各州,其余边角的位置都已找到,唯独中间这一块红宝石一直没有找到满意的。”陆泛唇边带笑,指尖落在正中浓墨重彩的一处, “前几日终于找到了——倒是没想到,秦大人那处还私下掩藏了一处红宝石矿,难怪当初誓死抵抗。” 不过寥寥数语之间,楚窈却能从他轻描淡写的描述中感觉到其中所耗费的心血。 她的手指微微蜷起,片刻后低下头涩声道:“抱歉,我……” 陆泛眸中流淌的笑意忽而一顿,原本明亮的光点微暗了下来,他轻轻抿起了唇。 楚窈将图纸递还给他,看到他唇边消失的笑意,心中仿佛骤然被刺了一下,有无尽的酸涩从中涌出。 “我头有些晕,先回去休……”她不忍看到陆泛这样的神色,有些匆忙地找理由想逃回去。 “窈窈。”陆泛伸手拉住她。 他的温度自手腕处传来,楚窈忍不住轻颤,便听到他叹息一声: “为什么总想着逃离呢?” 这句话仿佛穿过遥远的时光,与脑中某个声音接在了一起。楚窈一时顿住,肩膀微颤。 “我亲自去审了顾行云。”陆泛转到她面前,垂眸看着她,“——他也什么都不记得了。但与你不同的是,他还记得他来京城之前,在云州发生的所有事。” 这是楚窈又一次听到顾行云的名字,她不由得抬起头疑惑道:“这个人和我有什么关系吗?” “确切来说,他应该与你的‘秘密’有关。”陆泛顿了顿,“你们大约都有一种超越常人理解的力量,之前还曾交过手。” 楚窈:“???” 我拿的居然还是什么奇幻剧本吗?所以这个顾行云……我是被他打失忆的吗?——哦不对,应该是两败俱伤、双双失忆。 “嗯……那你知道,我是怎样的神秘力量吗?”楚窈试探着问道,“或者是,怎么启动它?” 陆泛:“……” 他微笑着看着楚窈:“不知道,你从未与我说过。” 楚窈:“……” 这样就让我很难办。 “也许,这个会有点作用。”陆泛从腰间取下一个荷包递给她,“这是你当初送给我的荷包,里面装了一张护身符,似乎是你能力的某种具象化。” “我居然还有做荷包这个技能?!”楚窈震惊了,抬手接过荷包,“这不像我,我是个标准手残党。” “好吧……”接过来荷包一看,楚窈顿时沉默了,“这看起来确实像我的手笔。” 陆泛便轻声笑了起来,笑微微道:“你当初送给我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那是什么样的?”楚窈不由得顺口问了一句。 “你当时说,若是我嫌弃,你可是要揍我的。”陆泛眸中带了些回忆之色,弯唇笑道。 楚窈:“……” 那我也太别扭了。 她想了想,还是犹豫着问道:“你……希望想我起来吗?” “我希望我们两个人的过往,不只是我一个人的记忆。” * 楚窈手中攥着陆泛留下的那个青色荷包,捂着脑袋坐在桌子前,脑海中不断闪过陆泛方才的音容笑貌。 不只是一个人的记忆……吗? 想起来、想起来——如果她真有特殊的能力,请让她想起来过往。 “宿主!”在这种近乎念经似的重复中,楚窈脑海中忽然响起了信号对接一样的刺啦声,一道兴奋的机械音响起,“我终于和你的脑电波连上了!” 楚窈愣住了,试探着问道:“特殊能力?” “我是你的系统!”那道电子音纠正道,“之前你受了入侵者的道具作用,记忆初始到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 “什么意思?”楚窈挠了挠脑袋,“入侵者,是指那个……顾行云吗?” “他只是其中之一。”所谓的系统回复道,“那件道具本是为了让任务执行者更好地代入这个世界,所以进行了记忆屏蔽——不是你以为的失忆,在某种特定的刺激或者信号下会重新打开。” “我之前一直联系到你,就是因为宿主你没有触发那个特殊的机制。” “现在,请宿主准备好,我要把你的记忆禁制打开了。”系统肃然提醒。 “好。”楚窈深吸了一口气,屏住呼吸。 仿佛闸门突然打开,那些鲜明的记忆汹涌而来——是陇州的皑雪,日光耀在其上;星光下的脸庞,带着酒香的呼吸拂过;静湖的月影,一捧皎洁月色;灯火下的玉兔灯,化在唇齿间的甜意…… 新桃、蔷薇、荷花、梅瓣,一起走过的完整的春秋冬夏。 楚窈起身有些匆忙地往外跑去,跑了两步又觉门口距离过远,撑着窗台从窗边一跃而下。 她踩着院中积雪、踏过门外长街,在街巷的尽头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陆泛!”她停下脚步,呼出的白气在眼前形成小片朦胧来。 一阵微风拂过,卷起枝上细雪,梢带走了几片梅花瓣,飘飘然落在陆泛眉梢发尾。 楚窈忍不住笑了起来,眼眸中尽是明灿的笑意:“之前你在定州的时候和我说,要和我一起喝上一坛月波酒——你带回来了吗?” 陆泛微微一怔,眉眼间漾出笑意来。 他抬步向楚窈走去。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