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穿成了魔尊心头的黑月光 作者：蓝莓非蓝 文案： 苏月颜穿书了，本想着她的人生终于可以躺平一次了，一心只想成为魔尊墨潇身边的一条小咸鱼。 但人算不如天算，才穿进来几天她的靠山大佬就死.了。 为躲避追杀，苏月颜发愤图强……只身一人来到人间过起了挥金如土、恣意洒脱的日子。 直到她在路边捡了一个人，一个和墨潇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九师兄要吃饭？ 钱我来付！ -九师兄被欺负了？ 妖怪我来打 -九师兄师父被掳走了？ 师父我来救！ 佛啊，善人有善报，我积了这么多善，那背叛之孽就这么一笔勾销了吧？ 林霜逸舔了舔心头的血，哼！想要一笔勾销？下下下下辈子都别想！ * 墨潇：你身上有本座的东西，赶紧挖出来还给我！本座要踏平三界！ 苏月颜：挖出来我还能活吗？ 妖皇：我看是活不成了。 苏月颜：那我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墨潇：…… 想跑？乖乖待在本座身边，哪都不许去——本座赖定你了！ 1V1，HE ----------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仙侠修真 穿书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月颜（苏小月），墨潇（林霜逸） ┃ 配角：明风，林芳菲，青梧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魔尊他是戏精，连自己都骗 立意：上善若水，披荆斩棘。 第1章 天命 黑暗之中，苏月颜抱着剑，紧张地看着窗外。 月色惨淡，星辰遮蔽，每吹过一阵风，苏月颜的心就跟着一紧。 ……千万不要来啊！ 她咬着牙，攥紧拳，盯着那张隐约可见的包裹着整个浊世宫的瑬氤罩。 夜深露重，四下寂静，屋内没有点灯，她也不敢睡，提心吊胆的望着无尽虚空。 要不是先前魔尊墨潇过来丢下一盒桃花酥，说自己要去闭关了，苏月颜万万没想到，关系着自己生死的日子这么快就到了。 数日前，苏月颜穿进了她正在宿舍看的一本小说《凡修渡》，在书中，她是个大反派身边的小反派，就是男主修仙路上的一个工具人，一个炮灰。 苏月颜一直以为，只要自己不把消息传出去，这件事就不会发生，以男主现在一个金丹期的修为，根本就不是魔尊的对手。她往后余生就可以高枕无忧在魔界之巅的浊世宫过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咸鱼生活了。 虽说她这条咸鱼的身份是魔尊的婢女，但墨潇也从不使唤她，偶尔还会出门去给她买吃的。 比如，这次的桃花酥…… 苏月颜看了看桌上的桃花酥，用一个黑漆描金碟子盛着，一块块粉嫩嫩的，十分好看，只是…… 苏月颜咽了口唾沫，想起书中描写的“溅了几滴鲜红的血”就立马没了食欲。 话说，自己穿过来已经七日了，并没有传什么消息出去，其实她根本就不知道墨潇今日就要闭关，又怎么可能把这个消息告诉男主呢。 苏月颜悄悄舒了一口气，应该不会这么惨吧，更何况墨潇每隔几年就要来一次，说不定现在只是小说的初期，男主角此时不定在哪个山洞里忍饥挨饿呢。 思及此，苏月颜心情稍微好了一点点。 日渐微明，惊恐的一夜过去了。 按剧情描述，女炮灰月颜死的时候是一场夜战，所以，白天就没什么事了。 苏月颜站起身来，伸展了一下身体，保持着一个姿势一整晚，身体多少有些僵硬。 她来到墨潇闭关的正殿，只见殿门紧闭。凑上去，什么也听不到，便用神识扫了扫，只听到里面传来男子微弱混乱的喘.息声。 自己的神识竟然没有受到波及，看来他现在是真的弱。不过，还活着就好，将来还要靠这尊大魔躺平呢。 趁着白日，苏月颜赶紧跑回去补觉，以待今晚继续戒备。毕竟还有两个晚上，不可大意。 苏月颜是墨潇捡回来的一个孤儿，那时天寒地冻，一身破烂、脸都冻红了的这个小女孩，见到他的第一眼却对他笑，他从未见过这么天真无邪的笑，一时兴起便将她捡回家了。 墨潇没事的时候也会教她修行，还送了她一把剑，是他自己铸的，剑身细长，上面还刻了个龙飞凤舞的“月”字，取名“秋月剑”。 苏月颜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思绪翻飞却睡不着。 这个瑬氤罩只出不进，虽然坚固，但也不是毫无破解之法，要不然男主便不能进来了。 破阵之关窍便是虬龙之血，只是虬龙本就难觅踪迹，且战力非凡，就算是自己进来之前已经背叛墨潇，告诉了男主这个秘密，他怕也是没法寻到吧？ 夜幕降临，苏月颜这次干脆直接跑到了正殿的门口守着。 浊世宫实际上是一座漂浮在魔界上空的孤岛，岛上只有墨潇和苏月颜两个人，孤岛后方是魔界禁地，戾气甚重，所以如果有人会来，只能从前方。 苏月颜坐在殿前宽阔的石阶上，吹着晚风，盯着夜空，也偶尔听一听殿内的动静。 墨潇喉间发出低沉闷声，难以想象他此时所受的煎熬，简直闻者落泪。 第二夜平静的过去了。 苏月颜在心里欢呼，一定是自己多虑了。 最后一夜，苏月颜依旧守在了正殿之前。 此夜过后，世间便再无人可以打败魔尊了，她便能抱紧魔尊的大腿，在这里安然度日。 正当她暗自庆幸的时候，忽然间，幽暗的天空中裂开了一条细缝。 苏月颜心下一惊，收起刚才的痴心妄想，眼睁睁看着那条细缝慢慢变长，变大。 只见一个身影快速地从裂缝中钻了进来，他进来后那条裂缝很快又合上了，一切发生的太迅速，一眨眼的功夫，那块黑空就恢复了无波无澜，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只是，一个蓝袍男子已经赫然立在眼前。 原剧情还是避无可避的发生了，不用想都知道，来人就是本书的男主——郁天寒。 郁天寒以为苏月颜是在迎接他，走上前来，笑道：“阿月久等了，我找这个虬龙找了许久，破阵又费了些时日，不过，总算是在他出关前进来了。” 郁天寒身上有种独特的气质，清高却不傲慢，温润却不矫情，清秀的脸一脸真诚，十分有亲和力。 苏月颜早就想好了，如果他真的出现，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抵死相抗，这是她所能想出来的唯一能改写自己命运的办法。 郁天寒现在不过一个金丹期巅峰，能杀死魔尊完全是侥幸，只因为他俩狼狈为奸、里应外合。所以只要自己拖住他，等到墨潇出关，他必死无疑。 算算，还有八个时辰。 只要坚持八个时辰就行，虽然苏月颜平时不上进，修行偷懒，但毕竟手中还有一把秋月剑。 见苏月颜手中的剑对着自己，郁天寒一愣，转而又笑道：“阿月，你这是？” 这笑中满是疑惑和警觉，难道她是骗自己的？这一切只是为了引自己前来，其实魔头体内的幽蚀烛根本就没有爆发？或者，他体内根本就没有什么幽蚀烛，完全是有人在诱他入局？ 可是他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修士，修仙界有名的人多了去了，他堂堂魔尊为何要费这么大的力气算计他？ 郁天寒脑中飞快的略过这些想法，还未待他决定应对之策，对面的剑便刺了过来。 郁天寒无奈接招，打斗之余还不忘调侃：“阿月，不是说好了他死了，三界太平，我们二人就可以双宿双飞，自在快活吗？” “快活个屁！他死，便是我的死期了。” 苏月颜想起书中的剧情，不禁吓得一个哆嗦。 书上所述，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男主携斩仙剑前来。本以为可以和心上人双宿双飞的月颜，却被愤恨交加的魔尊用仅剩的一口气给打成重伤，又被郁天寒抛弃，便只能趁夜逃跑了。 从那往后，苏月颜将被整个魔界追杀，再也无法踏足魔界，只能隐藏魔气在人间苟且偷生。 直到三百年后，魔尊墨潇重生。为了复仇，墨潇率魔界大军血洗人间与修仙界。苏月颜被他捉到，终生囚于浊世宫，受尽折磨…… “我郁天寒不是那种背恩忘义翻脸无情之人，阿月——” 这一声“阿月”叫得苏月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苏月颜招招致命，可是郁天寒却游刃有余，完全处于上风。 见苏月颜没有要退让的意思，再这么拖下去，等到魔头过来，一切就晚了。郁天寒眼底闪过寒光，顿时起了杀心。 “女魔头！” 郁天寒凝气于剑，他手中长剑发出一声尖锐的剑鸣，剑身散发出清冷白光，在黑夜中十分刺眼。 他不再插科打诨，一脸坚毅冰冷看得苏月颜背脊发凉。 而就在此时，苏月颜身后的殿门忽然开了。 漆黑沉重的殿门慢慢打开，殿内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 只见一个高挑人影缓缓从里面走了出来，此人一身玄衣，墨发及腰，黑色衣摆在风中猎猎翻飞。 墨潇浑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黑色魔气，惨淡月光下他俊美的脸透着一股阴鸷，深邃的眉眼凌厉如剑，虽无言语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郁天寒一怔，在脑中飞快地盘算了一番，他心知，就算他是真的中了圈套，此刻怕是已经逃不了了。 他从袖中抛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晶石掷向苏月颜。 一瞬间，苏月颜深陷火海，蓝色的火焰迅速将她包围，而她的双腿被地上法阵中伸出的万千缠丝紧紧缚着挣脱不开。火焰不热，反而极其寒冷，冻得苏月颜全身已经僵硬，冻得脆生生的仿佛一碰便成碎片。 就在苏月颜被刺骨寒焰包裹，全身冻得要死，蓝焰已经要没过她的头顶之时，忽然一道黑影飞来，墨潇持剑斩断她脚下荆棘，一手将她抱起，又飞身退了回去。 两人刚落在殿前石阶之上，墨潇立刻就松开了手。 苏月颜侧头，只见墨潇冷冷瞥了一眼自己，便转过头去不再看她。 月光下，墨潇额角冒着冷汗，脸色煞白，嘴角噙着血，一言不发看着郁天寒。 郁天寒双眼一亮，叫道：“哈哈，果然，魔头，你身上果然有幽蚀烛！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身旁的墨潇气息紊乱，呼吸急促，苏月颜知道，此刻他在强撑着。他不仅周身魔力被禁，而且全身有如万虫啃噬般痛苦，他刚刚救了自己，定然已经费了他所有的力气。 可是，他为何要救自己？按照书中他此刻不是恨得要死巴不得将自己碎尸万段吗？ 苏月颜看着墨潇，方知道，自己赌赢了。 郁天寒孤注一掷，朝斩仙剑中注入灵力，斩仙剑顿时发出刺眼的光，朝墨潇刺来。 苏月颜立时飞身上前，持剑护在墨潇身前。 月下，剑影翻飞，剑声铮铮如惊涛骇浪，灵力相峙如山石崩裂…… 可是，苏月颜岂是郁天寒的对手，此时她唯一的希望都寄托在底下的魔军发现端倪前来救驾，只要坚持到那时…… 不过几招，苏月颜身上就被划破了好多道口子，斩仙剑似乎对她有致命的杀伤力，仅仅是被剑刃划到一下便鲜血直流，伤口处有如烈焰灼烧般痛彻心扉。 郁天寒大笑一声，在空中一个回旋，朝苏月颜胸膛踢下去。苏月颜重重摔在地上，感觉全身的骨头都摔碎了。 看着那柄泛着白光的长剑刺来，苏月颜闭上了眼睛，也许，这样就回宿舍了呢？一切不过一场虚幻。 …… 有什么温热的液体溅到了她的脸上，带着浓重的血腥味。 苏月颜睁开眼，却见墨潇半跪在她身前，嘴角下颌全是血，一柄长剑穿过他的胸膛，剑尖抵在苏月颜的胸口，只差一厘就要刺入了。 墨潇手中紧紧握着刺穿他胸膛的斩仙剑，殷红的血从他手中滴落，他却仿佛不会痛似的，看着身下的女子，笑了。 苏月颜眼睁睁看着他体内的那柄剑炸开强烈的白光，光芒炽烈刺眼，照得她睁不开眼。 只听风中传来墨潇带着笑的声音：“莫要死了……” 第2章 小贼 “砰——”的一声巨响。 天地间一片黑暗，苏月颜狠狠撞上了一块锋利的山石。 好痛。 苏月颜摇摇晃晃扶着那块大石欲站起，却只觉全身骨头都碎了似的，忽然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心口传来，她一个趔趄差点从山崖边摔下去。 脚边踩着的碎石噼里啪啦滑落悬崖，苏月颜忙刹住了车，紧紧抓着那块山石急促地喘气。 为什么心口会这么痛？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她还来不及细想就被扔出了浊世宫。 “你都要死了，好好的扔不行吗？” 苏月颜张嘴抱怨了一句，旋即口中尝到了一丝血腥味。 温热的鲜血从额头汩汩往下淌，只一瞬间的功夫便糊了满脸，眉眼上全是血，眼睛都有些难以睁开。 苏月颜抬手摸了摸额头，手指一触碰到破处当即痛得她差点大叫出声。 她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忍着剧痛，警惕地往身后看了看。 四下里寂静的连风声都没有，伸手不见五指，什么都看不见。 “还好。”苏月颜吁了口长气，现在还没有人追来，得赶在天亮前离开此地。 遥远的天边，如墨的黑暗之中，隐约可见浊世宫四周的结界正在迅速地消失。 那是魔尊墨潇以自身法力催动法宝设置的结界，而它的消亡，向她昭示了那个残酷的事实——墨潇死了。 为什么我就不能提前几天穿进来？！ 苏月颜在心里哀嚎，要是再早几天穿书，说不定就不会赶上这生死一刻了，说不定一切都将被改写，我就能在魔尊身边做个养尊处优的咸鱼了。 正当她惆怅之时，忽然听见了一些细碎的声音，苏月颜吓得赶紧抓起秋月剑，紧张地看向黑暗中。 等了半晌，却并没有什么动静。 待她平静下来，才发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了脸上，苏月颜悄声将秋月剑拔.出剑鞘，借着剑身散发的寒光，她这才看清，原来是天上下起了雪。 大雪纷飞，山中萧瑟。 不知为何，看着这细细密密的雪花无声地飘落，她想到了墨潇。 当那柄寒剑向自己刺来的时候，他竟然冲过来挡在了自己面前！ 斩仙剑从墨潇的背后刺穿了他的胸膛，剑刃在他的手中划过，他紧紧抓着剑刃才堪堪阻止那剑刺向苏月颜，鲜血从他手中流出，滴在苏月颜的脸上。 苏月颜心中一阵酸楚，眼中不知不觉竟泛起了泪光。虽然她与他只相识了短短几天，可是却像是认识了很久一样。这种感觉难以言喻。 收剑入鞘，苏月颜摸黑往与魔界相反的方向走了。 可未及走出几步，突然间，苏月颜只觉自己心口中似有一物，开始疯狂地绞着她心脏。 豆大的汗珠往下淌，融在她满脸的血污之中。 雪越下越大，苏月颜却周身有如浴火，从内往外，烈焰在焚烧她的五脏六腑、她所有的肢体、皮肤、头发，她痛不欲生，再站不住，倒在地上。 漫天雪花飘落在她身上，意识消失之前，苏月颜想起墨潇临死时笑着对她说的那句话——“莫要死了，待吾归来。” * 苏月颜再睁开眼时，天已破晓。 下了一夜的雪已经停了，整座魔荒山覆着一层厚厚的白雪，苏月颜侧脸趴在地上，视线所及只有一片白茫茫。 她挣扎着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身上竟没有一点雪，她躺过的地上是裸.露的泥土，周围的雪都融化了。 昨夜经历的非人的痛苦已经彻底结束，只是心口的异物感却依然存在，她不禁猜测，难道是墨潇临死前把什么放进了她的体内，算是对自己背叛他的惩罚吗？ 苏月颜沉沉叹了口气，茫然四顾，回身望向浊世宫，它静静地悬在空中，立于黑暗之中，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不禁让人唏嘘。 * 从魔界出来，过了魔荒山，便是人界。 不知为何，昨夜与郁天寒打斗所受之伤竟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苏月颜转了转自己的手腕，已没了那锥心的碎骨之痛。 她走到一旁的石头上抓了些表面上的雪送进嘴里解渴，张嘴的瞬间干裂的嘴唇撕破了些，痛的她眼泪直流。 躲在大石后面修整片刻，苏月颜记得书中说她从魔界逃跑之后便敛了身上魔气，藏入人间，东躲西藏苟安了三百年。 她在自己身上搜了搜，只搜出一块墨色玉石和一个钱袋，钱袋里有一些人间用的碎银子。那应该就是这块玉了，魔族之人平时进入人间，为了不被修仙之人发现身份，会使用法宝压制身上魔气。 苏月颜将墨玉合在两掌之中，正在想要如何驱动它的时候，脑中竟自然浮现出了一句咒文，她喃喃随之念出，只见墨玉内里忽然绽放出金色光芒，鎏金纹路在玉石表面闪烁了几下便暗了下去。 苏月颜也不知道这有没有奏效，且权当是成了吧，她把玉石和钱袋收好，拿起秋月剑，最后一次回头望了一眼浊世宫，便毅然迈步走了。 白雪皑皑，荒山乱石，万丈高崖之上，凛冽寒风中，一袭红裙飘扬。 * 得找机会换一套装束，苏月颜低头看了看自己那件染血的华丽红裙，不由得叹了声气。 因为怕被发现，不能用法术，她在山中走了两天两夜，直到第三日入夜才走出了魔荒山，她又冷又饿又渴。 山外，是一望无际的平原荒野。 趁着夜色，苏月颜加快步伐，直往人间而去。 途径一条溪流，她停下来，蹲在溪边，双手捧水喝了个够。借着月色，她把脸上残留未净的血渍洗了干净，然后继续赶路。 平原之外，依稀有茅屋人家，苏月颜上前敲响了其中一户…… * 二十六载倏忽而过。 一转眼苏月颜已经在红尘人间独自走了这许多年，秋月剑被她用白布缠着，再看不见那华丽的剑鞘。 毕竟是可以活上千年的人，她的容颜没有丝毫变化，经过这些年的历练，反倒比之先前多了遇事的从容，修为也大有长进。 这日，苏月颜正在一家酒楼的二楼吃午饭，点了几个小菜，一碗饭，一壶酒。 刚将秋月剑放在桌上喜滋滋吃了起来，就听底下说书先生醒木一拍，铿锵有力开始道来：“各位看官，咱们今天接着讲魔荒山的故事。众所周知，魔荒山是人界去往魔界的必经之路，但是咱们凡人若不小心进去了，就只有命进，没命出了。其中的阴森可怖，千万年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走出来说过。” 说书先生在此处一顿，留了个空档，本是想吊一下台下听众的胃口。 却听一个男子粗着嗓子喊道：“没有活人说过，难不成还有死人出来说过啊！” 男子说罢，哈哈大笑起来，酒楼里众人也都跟着哄堂大笑。 说书先生见惯了这场面，有人笑反而是好事啊，没人理才尴尬，于是接着道：“唉——这位看官说的十分接近了。” 台下众人一听这话，胆小的心里直发毛，胆大的也不出声，等着说书先生继续说下去：“魔荒山脚下百里之内，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小村子，名叫无烟村。为什么叫无烟村呢？因为这里太阳一下山，便没有人家敢点灯、烧火，家家户户都趁着天没黑早早地关紧门躲床上睡觉去了。” “既然如此骇人，这十几户人家为何留在无烟村不搬走呢？因为他们世世代代做着那些有去无回的客官的生意，时不时总有人把行囊寄存在村里想等着回来再取，可惜他们从未回来过。哎呀，这钱好赚啊！” “魔荒山吸引了众多跃跃欲试的修仙之人、还有武夫，天底下自以为有能耐的人多了去了，各个都想去试试，看看这山里到底有何妖魔鬼怪，他们每个人都以为自己可以成为那个传说。” 说书先生喝了口茶润润嗓，很满意此时台下众人已经被他唬得睁着眼凝神细听。 “直到有一天，还真就从里面走出来了几个人，确切地说，他们不是人，因为无烟村的村民从未见他们进去过……” 台下听众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这么多年过去了，想来他们都已经在人间娶妻生子了，咱们之中，说不定就混着一个魔鬼。” 说书先生说此话的时候，故意虚张声势，将声音拉得细长，听着有些毛骨悚然。 却没曾想，突然有一个姑娘娇俏的声音不知从哪个雅间里传出来：“胡说八道！”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跟着喝倒彩。 有人喊道：“换一个，说个妖皇和她那几十个情郎的故事！” …… 酒足饭饱，苏月颜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在桌上留下一锭碎银子，拎起秋月剑，便走出了酒楼。 时值初夏，午后已有些燥热，大街上空空荡荡的没有几个人，路两旁的小摊也无人问津，摊主们都躲在一边懒洋洋地打着呵欠。 吃过了饭人就犯懒，苏月颜正寻思着去哪条小河边乘乘凉，睡个午觉，身子却突然被人撞了一下。 只见一个身着淡紫色衣裙的姑娘挨着她冲到前面，又转了个身对她躬身道了个歉，便一溜烟跑远了。 苏月颜刚想开骂，却隐隐见那姑娘纤细的身体里藏着一个与她身形不相符的身影，看样子，是个男子。 夺舍？ 鬼附身？ 苏月颜伸手摸了摸怀里，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钱袋被这厮偷了！ 苏月颜一个飞身追了上去，那小贼身手却极快，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逃到了街角一个巷子里。 小贼跑得倒是挺快！ 奔跑中，苏月颜掷出飞刀，往已经逃到巷子深处的小贼扔去。 利器破空之声擦着耳边飞过，切断她一缕细发，小贼身形轻飘飘一歪，吓得靠在墙角不敢动弹。 “拿来！” 苏月颜一脚踩在墙上，扫了一眼插在墙上的飞刀，飞刀就在那小贼耳边两指之处，。 小贼满脸惊恐，识相地将方才偷走的钱袋从怀里摸出来，还给了苏月颜。 苏月颜接了钱袋却并没有走，只眯着眼看着面前这个看着柔弱清丽的大家闺秀，女子清秀的眉目里，赫然藏着一张男人的脸，看不太清，只隐约看得到五官。 苏月颜嗤笑道：“看着也挺俊的，怎么有这嗜好，夺了一个姑娘家？” 小贼先是一愣，旋即展颜笑道：“我就知道女侠不简单，竟然不需要法器就能看出来。” “你是鬼？”苏月颜问道。 如果是鬼界的，又没做什么多大的恶事，她也不太想插手管这事。 小贼点点头：“算是。” 苏月颜从墙上拔了飞刀，收起钱袋正打算走人，却听巷口突然杀出一伙人来，大叫道：“小姐！” 小贼见到他们，却比见到苏月颜更害怕，大喊一声：“不好！他们又要抓我回去绣花了！女侠救我啊！” 苏月颜抱着双臂，讥笑道：“你不是跑的挺快的吗？” “他们在我身上绑了法器，无论我跑到哪里都可以找到我。” 说话间，那群仆从打扮的人已经逼近。 领头的男人气喘吁吁道：“小姐啊，快跟我们回府吧，老爷夫人在家里大发脾气呢，您再不回去待会儿我们都得挨板子。” 苏月颜退到一旁作壁上观，打算让这群人押走这个“小姐”，谁知她却上前来小声附耳道：“月颜……救我。” 第3章 死遁 苏月颜一惊，自己从未在人间用过月颜这个名字，他究竟是谁？ 难道他是魔界之人？或者应该说……曾经是。 苏月颜端详那张女子的脸，凑上去压低声音问道：“你究竟是谁？” 女子看了看一旁杵着的仆从，在她耳边小声答道：“明风。” 苏月颜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明风，因为感激魔尊墨潇对自己的知遇之恩，一直对墨潇忠心耿耿，他和月颜关系也很好，月颜常逗趣地喊他“疯子”。 他现在怎么这副德行了？ 更最重要的是，他究竟知不知道墨潇的事情？但看他这媚笑的样子与从前无异，也不像是来抓自己的。 “我要怎么救你？”苏月颜试探着问道。 听到这话，明风松了一口气，挺直了背脊朝仆从说道：“这位小姐是我的好朋友，随我一同回去。” 苏月颜：“……” 仆从们一听，十分高兴，忙往后一退，让出路来。 一众人来到城西一座府邸——梁府。 这梁府一看就是大户人家，门面十分有排场，苏月颜跟着明风一路进正厅拜见梁家的老爷夫人。 梁老爷衣着华贵，板着一张脸，见到明风回来只是沉沉叹了口气。 但见到苏月颜时却蓦然睁大了眼。 苏月颜一身红衣，冰肌玉骨，翩翩若仙。手中握着一把缠着白布的剑，清素无妆却是倾城之姿。 一旁的梁夫人则紧张兮兮地挽着自己亲闺女的手，像对待三岁小儿似的叮嘱明风下回别再一个人偷偷溜出府，把一大家子人都担心坏了。 苏月颜不禁失笑，明风见了她的父母却表现的甚是乖巧，低着头，一张小脸我见犹怜。 梁夫人也见过不少修仙之人，十分开心自己的女儿结交了这么一个一看就是名门正派的仙门女修，好像能有个正常人跟她这个脑子有点不太好使的女儿做朋友，是天大的一桩喜事。 梁夫人一个劲地握着苏月颜的手：“既是燕儿的好友，便是我梁府的贵客，仙长不嫌弃的话，就在府里住下，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开口，想住多久住多久。” 苏月颜只得客客气气地往后退，抽回自己的手，挤出一抹僵硬的笑，随着这位“梁燕儿”一道回了她的闺房。 一回到闺房，打发了丫鬟下去，梁燕儿便一屁股坐下，两腿一伸，整个人瘫在靠椅上。 “唉，装小姐可真是累死我了。” 苏月颜坐下喝了口茶，问道：“你是怎么死的？” “唉，被奸人所害……” “谁？” 明风看了看月颜，神色有些不安，低头道：“……不知。” “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苏月颜直觉他在隐瞒什么，却不多问，只是问道：“那你是怎么从魔界跑到这个梁小姐身上的？” 明风叹了声气：“我不知怎的掉到了这附近的一座山上，醒来的时候，那时下着大雨，见有个女子刚好躺在旁边，我本打算过去叫醒她，问个情况，却不知怎的，我刚碰到她，身体就被吸进去了，从那以后我就被困在她的身体里了。” 苏月颜眯着眼看着他，点着头道：“……原来如此。” 明风继续道：“月颜，我现在被困在这具身体里，难受得紧，这个弱女子没有半点法力，什么事都做不成。她爹娘以为她跌下山脑子摔坏了，为了看紧我，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个这么厉害的法器，剪不断，烧不掉。” 说着，明风将脚踝伸出来给苏月颜看，只见上面一条红绳帮着个白玉小葫芦。 “而且，再过三天，他们就要逼我嫁人了！” 明风说着眼里都要挤出水来了。 苏月颜一听他要嫁人了，却“噗”地一声把刚进口的茶水给喷了出来，哈哈大笑。 明风皱眉，近乎恳求道：“月颜你替我把这法器给除……” 他忽然住了口，望着门外进来之人，眼底有些害怕。 苏月颜循着明风的视线看去，只见一个嬷嬷笑容满面地跨进了门槛，身后的一个小丫鬟手里捧着一堆东西。 嬷嬷笑道：“小姐，该绣花了。” “不想绣。”明风撇过脸去。 嬷嬷只得苦口婆心道：“小姐啊，再过几天你就要出嫁了，要是让婆家的人看到你的绣工，一定会背地里讲各种闲话的。小姐你以前不是最爱绣这些个花花草草、小鸟小鱼儿的吗？绣的可好了。” 嬷嬷操碎了心：“小姐啊，你不想绣别的，至少把这牡丹练好了，以后就可这一个绣，出不了错的。” 苏月颜从丫鬟手中拿过已经绣了一半的帕子，简直要笑死了：这一坨是什么鬼，被人踩烂了的牡丹吗？ 在嬷嬷柔中带刚的威逼利诱下，明风不情不愿地拾起了绣花针。 苏月颜闲来无事，在一旁喝了茶，又去院子里转了转打发时间。 掌灯时分，丫鬟来请二人去用晚膳。 同梁老爷一大家子人用完了晚膳，二人便往梁燕儿的闺房走回去，丫鬟在她的院内收拾出了一间客房给苏月颜住。 明风把丫鬟都打发了出去，关上门，才又问：“月颜，你到底能不能帮我把这法器给除了，还我一个自由身？” 苏月颜嗤道：“自由身？就算是除去了这法器，你这也算不得是自由身啊。” “我知道，困在这身体里憋屈，但如果不能逃出梁府的监视，我去何处想办法出来啊。” “那你乖乖嫁人不就好了吗？嫁了人你娘家人就管不着你了。” “说得轻巧，我都听到了，他们害怕我嫁过去出什么乱子，准备陪嫁十几个仆从，就是要把我看得死死的。” “这样啊，” 苏月颜长叹一口气，道：“好吧，但是你若是就这么跑了，这梁燕儿的爹娘可不得天涯海角追着你吗？你忍心吗？我看他们对你还挺好的。” 明风陷入了沉思。 “逗你玩儿的。”苏月颜笑道，“你这具身体在你见到的时候估计就已经死了，不过她刚死不久，看着像活的似的，以后有机会还是得给你找个合身的容器。” 明风大惊失色：“所以，我一直拖着一具死尸跑来跑去的？” 反正梁家真正的女儿早就死了，所以长痛不如短痛——二人决定造一起“假死”助明风逃出生天。 * 就在梁燕儿出嫁的前一天夜里，梁府上下一片喜庆，大红灯笼挂遍每个屋檐，大红喜字贴在每扇门、窗上，空气里洋溢着女儿要出嫁的欢腾喜气。 直到一条白绫高悬于梁燕儿的闺房内，整个梁府哭天抢地，悲伤弥漫开来。 梁夫人跪在地上死死抱着身体冰凉的梁燕儿，哭得死去活来，一个劲儿地骂着一旁垂首一言不发的梁老爷：“燕儿都说了不嫁人了，你们非要逼她，把她逼死了你们开心了？！” 第二日，梁府的红灯笼换成了白灯笼，红喜字换成了飘摇的白幡。 苏月颜躲在暗处，看着这一幕，隐隐有些心酸。 正厅内，幽黑的棺材被盖好钉上了寿钉，众人扬幡准备出殡。 苏月颜从后门溜进去，将明风从棺材里拉了出来，放了块大石头进去，又把棺材重新钉好了。 出了梁府，二人找到之前备好的马。 丧乐响起，远处苏月颜和明风戴着白纱帷帽，一人一马，看着梁家送丧队伍浩浩汤汤渐渐走远，才调转马头往另一个方向出城了。 第4章 故人 梁燕儿的这具身体虽然不适合明风，但苏月颜看着却觉得十分滑稽好笑，而且他行动方面也没有任何障碍，跑得比兔子还快，故而在帮他寻找容器方面不是很上心。 二人结伴同行，走马观花，兜兜转转，混进了几家操办丧事的地方，装模作样进去灵堂吊唁死者，主人家虽不认识她俩，只以为是死者生前相识，从未阻拦过。 明风顶着梁燕儿的那张小脸佯哭的梨花带雨，爬到棺木前看看死者仪容，不是嫌弃对方死相难看，就是身形不符，有些还已经有尸臭，赶忙捂着脸拉着月颜跑了。 “为何一定要死的，活人不行吗？” “不行！” * 这日天气甚好，风和日丽，二人行至一片樟树林，苏月颜把两匹马拴在一棵树上，设了个结界，旁人从外面看不到里面的马。随后便找了棵高大的古樟树，飞身而上，寻了条粗壮的横枝，躺了下来。 明风被遣去摘野果、装水，心里不是很乐意，毕竟以前不管是在魔界还是梁府使唤下人使唤惯了。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不敢让苏月颜去干这些事，毕竟在这乱世之中还要靠她罩着自己，所以咬着牙屁颠屁颠去给她找好吃的。只是一份点心而已，随便摘几个就好，等到了城镇上就又能吃香喝辣的了。 斑驳的树影下，苏月颜一手遮在额上，悠闲地享受着高处的清风。 突然，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苏月颜没有睁开眼，只是稍稍凝神听了听。听着像是有两个人，和七、八头妖兽在打架。 苏月颜一边惬意地吹着风，一边听着那边的打斗声当乐子。 哇，撂倒了一头。 又倒了一头，不错不错。 …… 咦，怎么听这声音这几个家伙越打越往自己这边挪了？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着实有些扫了苏月颜清修的心境，附近原本“咕咕啾啾”叫得很欢的小鸟也都被吓飞了。 苏月颜翻个身想确认一下自己那两匹老马在结界里待得还行不行，不料什么物件却忽然重重地撞上了身下的大樟树，震得她差点摔下去，她一手攀着树干飞绕了一圈，才又轻盈翻回了原位。 苏月颜啧了一声，往树底下看去。 是时，只听一声惨叫破空而来：“九师兄——！” 一个正举着剑的白衣少女，喊完了这一声之后便要往香樟树这边跑来，却被两头巨大的狼妖挡住了去路。 苏月颜这才见樟树下横躺着一人。就在这时，苏月颜忽觉心脏一紧，内里那墨潇留给自己的异物蠢蠢欲动，似又要发作。 她痛苦地捂着心口，低头看树下那人，只见他一动不动，一身白衣染血，不知是他自己的血，还是妖兽的。此人应该就是那少女口中的“九师兄”，那个凭一己之力把这棵百年古樟木震得抖三抖的“物件”吧。 那他应该摔得不轻。 正当苏月颜分神看这个昏迷不醒的“物件”时，那边已有五头狼妖将少女团团围住，步步逼近。 少女眼中含泪，手足无措，手中的剑慌乱之中不知要对准哪里，而她面前的五头狼妖虽都不同程度有些伤，却一瘸一拐地步步紧逼。 苏月颜看着有些于心不忍…… 秋月剑出鞘。 一道剑影如秋夜清寒的月光，星移电掣般在少女眼前一晃，只一瞬间，剑影就消失了。 少女眼睁睁见离自己最近的那头妖兽轰然倒地，头和身子分了家，血如泉涌流了一地。剩下的四头妖兽见状竟没有再战的意思，转身就跑没影了。 “这只果然是头狼。” 苏月颜满意地点了点头，飞身下地，立于少女面前，秋月剑铮然入鞘。 少女收起惊诧的表情，热泪盈眶，连声感谢她的救命之恩。 “多谢仙友相救！在下林芳菲，乾明山清云剑派……九师兄——！” 少女突然想起了什么，忙冲过去看她那倒地的九师兄。 “九师兄！” 林芳菲将她的九师兄翻过身来，见他满身是血，方才在救自己的时候肩头又被凶兽咬了一口，翻到一半又不敢随意动他，怕伤上加伤。只是一个劲地哭。 这小姑娘怕是初次下山没见过什么世面，苏月颜叹气，缓步走上前来。 “还有气呢，哭什……” 甫一见到那人的脸，苏月颜顿时大惊失色，此人的相貌，竟与她久别的一个故人一模一样。 林芳菲抹了抹鼻涕眼泪，抽泣道：“仙友可否救救我九师兄？芳菲，芳菲给你磕头了！” 说着她的头就要往地上磕，苏月颜上前一步阻止她，蹲在她身侧，凝视那人的脸，问道：“他，是你师兄？” “是……” 林芳菲吸了吸鼻子，答道：“我九师兄，林霜逸。要不是为了救我，他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他还有内伤，却要来救我。我当初为什么非要坚持跟着他下山历练呢？都是我害了他！” 说着她便又啜泣起来。 苏月颜见不得女孩子哭，觉得有些烦躁，恰好此时心口又绞痛起来，怕是快要发作了，得赶紧找个地方调息才行。 他为什么叫林霜逸？难道只是长得一样而已？ 苏月颜伸手在林霜逸颈侧一探。真的不是魔族之人，有些普通的灵力罢了，一点魔气都没有。 他到底和墨潇有何渊源？ 按照书中所述，墨潇该是三百年后才重生的，现如今才不过二十六载，这时间不对啊。 苏月颜思来想去，觉得时间对不上他或许与墨潇无关，不过，即使他真是墨潇，他现在受这么重的伤也打不过自己，更遑论把自己抓起来囚于浊世宫了。 再者说……他现在是仙门中人还未成魔，若是自己救了他，让他对自己感恩戴德，或许能从此改变自己的命运也说不准。 林芳菲见她半天没有动静，生怕是因为九师兄快要死了她才如此纠结，顿时就跪了下来朝苏月颜猛地磕头：“求仙友救救我九师兄！” 苏月颜忙止住她，说道：“你有没有什么止血、疗伤的丹丸、草药？给他吃一个就是了。伤势是有点重，但也不致命，他晕过去应该只是因为在树上撞的。” 林芳菲连忙从怀里掏出个小袋子，将袋子里的东西一股脑全部倒在旁边的地上，一堆各色的小药瓶、符箓、胭脂首饰乱七八糟摆了一地。她手忙脚乱地选了一瓶，打开盖子，倒了一粒褐色的小丸在手心，小心翼翼地塞进了林霜逸的口中。 半晌，林霜逸还未醒来。 明风垫着脚尖哼着歌从溪边小跑过来，怀里还捧着一包刚摘的果子。 见眼前一地狼藉，不远处还倒着一头巨兽，明风指着林霜逸问道：“怎么了，这人？” 还未待苏月颜回答，明风怀中的果子便噼里啪啦散落下来，惊讶道：“这，这，这……” 明风上前来紧紧抓着苏月颜的手臂，盯着她要个解释。 当初在酒楼见到苏月颜时，他就有种不祥的预感，后来她告诉自己魔尊已死，他才恍然，自己临死前偷听到的那个阴谋竟然得逞了。 明风对于独自一人溜出魔界的苏月颜有没有参与谋害魔尊，一直持怀疑的态度，毕竟，她曾经是魔尊身边最亲近之人。是以，他也一直没有告诉她自己偷听到的事情，只是打算利用她帮自己找到合适的容器之后就分道扬镳。 苏月颜面无表情甩开明风的手，她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明风一会儿看看苏月颜，一会儿又看看地上的男人，一脸不可置信，但眼底满是喜悦，他认定，此人就是魔尊墨潇。 明风眯着眼看苏月颜，如今，魔尊就在眼前，苏月颜究竟将如何待之？ 等了许久九师兄还未醒来，林芳菲便一股脑给他塞了五六粒各式各样的药丸。 苏月颜抬头看了看天，道：“天快黑了，咱们先找个地方避避。” 明风道：“前面有间破庙，我刚才去摘果子的时候看见的。” 林芳菲原本跪在地上一直担忧地看着林霜逸，这才反应过来身边多了一个人，便问道：“这位是？” 苏月颜：“我师妹，梁燕儿。” 明风苦笑，他对自己的这个名字显然不是很满意，却又无可奈何。 林芳菲站起身来，擦干脸上的眼泪：“刚才都忘了问了，姐姐叫什么名字？” “是我忘说了，苏小月。” 苏月颜瞥了明风一眼，问道：“你把他扛过去啊？” “啊？” 明风正在捡掉在地上的果子，一听这话，便赌气把果子全部丢给苏月颜，上去扶起了这个让他胆战心惊的男人。 明风虽然十分敬重墨潇，但他从小生长于魔界，对于他暴戾的性情也多有了解，故而有些惧怕他，总觉得若是谁胆敢与他眼神对视，便会一不小心触怒他，惹来杀身之祸。当然，苏月颜除外。 虽然他此时昏迷不醒，可是指不定何时就醒了呢？ 这么想着，明风手一抖，差点把林霜逸给摔了下去，好在另一边林芳菲也过来扶着了。 苏月颜走在前，明风和林芳菲在后头搀着林霜逸，三人来到了半山腰的那间小破庙。 第5章 林霜逸 苏月颜谨慎地观察了一下附近，没发现有何异样，便上前推开了庙门。 门框上随即散落下许多灰尘，看来是废弃有些时日了，小破庙里面供着几尊面目狰狞的神像，四处蛛网遍布，四面漏风，冷飕飕的，屋顶还缺了好几片瓦。 林芳菲贴心地拢了拢地上的干茅草铺好给林霜逸躺着，又用符咒在屋子中央生了一堆小火，三人坐在地上分吃明风摘来的果子。 隔着摇曳的火光，苏月颜看着躺在地上的那张熟悉的脸，忽然百感交集。 这些年来，她独自一人四处漂泊，却没有一刻忘记过他。 要不是自己这个炮灰与郁天寒窜通，他也不会死，要是自己再提前一些穿进来，自己应该也还在浊世宫逍遥快活，而不是如现在这般落魄，一面躲着魔界的人，一面还得防着郁天寒找到她。 也不知郁天寒那厮现在是不是已经渡劫飞升了？ 浊世宫那夜，墨潇半跪在自己身前，替自己挡了那致命的一剑，他的嘴角在笑，可眼里却冷冷的满是失望，他那时一定是恨极了自己。 苏月颜很高兴墨潇以这种方式回来了，也许这真的会是她的转机。 房中的火发出轻轻的噼啪声，四下里安静的有些诡异。 苏月颜小声叮嘱旁边的明风：“待他醒了，你切莫透露咱们的身份。” 明风不解：“什么意思？” 苏月颜看了一眼守在林霜逸身边的林芳菲，解释道：“意思是，他有可能不是魔尊，或者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你是梁燕儿，我是苏小月，反正你这模样他肯定是认不出来了，他认不认识我等他醒来再说吧。” “若是他问了，咱们就说是……呃，是什么门派的来着？” 明风皱着眉，显然在思考到底要不要听她的，随口道：“你跟那小姑娘说了什么门派吗？” 苏月颜：“还没啊，她担心她的九师兄，没心思细问我。” 明风：“他们都是仙门的，咱们也不能瞎编，肯定会被拆穿的。” “那好，咱们就是无门无派，师父是个云游的野鹤，随便教了一些功法防身而已，反正你啥也不会。” 明风点了点头：“可以。” “咳咳……”对面的林芳菲轻咳了几声。 “要不要喝点水？” 明风把水袋递给她。 正当时，破庙外传来异动。 “嘘——”苏月颜出声阻止二人交谈，小声说道：“有妖气！” “把火灭了，守着他，躲在里面不要出来。” 苏月颜再次看了一眼墨潇，拿起秋月剑起身出门，破庙门在她身后轻轻关上。 刚一出门，就见前方幽暗的树影之间，一股浓重的迷雾扑来，雾中妖影憧憧，发着诡异低沉的嘶吼声。 怎么回事，竟有这么多妖聚集在这里？ 苏月颜忙转身设了个结界将破庙罩住。这才想起来……呀！两匹老马还在那边忘了牵过来。 秋月剑出鞘，苏月颜纵身飞入妖雾之中。 来的都是散妖，虽各自为战，却又知晓互相利用，团结协作。苏月颜刚把手边的一头还未成形的小妖打得神魂俱裂，后面一只影妖便悄然抱了上来。 正打得火热之际，苏月颜突然感应到后方破庙外笼罩的结界正在被偷袭。她一时无法从妖群中脱身，只得祭出两柄飞刀过去把偷袭破庙的几个妖兽打跑。 这两柄飞刀是她在夜阑城的集市上买的，修真界各派常年在此处交易法宝、天材地宝、药材，运气好能淘到些不错的东西。 据说这飞刀杀伤力可大可小，全凭施用者决定，上可聚天地雷电之势，下可当普通刀子削苹果，苏月颜当时也只是买来好玩的，但她从未用出什么雷电之势，不过用了这些年只当普通飞刀却也非常顺手。 苏月颜此时终于脱困，一跃飞上破庙屋顶上，透过瓦片空隙看了看里面。只见林芳菲执着剑，紧紧守着还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林霜逸，一脸惊惶。 苏月颜又施法将结界加固了一层，只是这里空间稍微大了点，现在又四面楚歌，她实在是没办法分出足够的魔力设一个隐形结界，只能将就着用了。不过这结界也够结实，撑几个时辰应该没问题。 苏月颜转身又飞入妖雾之中。 正当她在空中之时，她的心脏忽然绞痛，五脏六腑也跟着灼烧起来。 苏月颜暗道不妙，体内气息翻滚，灵力相撞，墨潇给自己埋下的东西已然发作。 说起这深植于自己心脉的东西，苏月颜现在已经不太确定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了。时不时的就会突然发作，让自己全身难受，就像墨潇体内的幽蚀烛，不过她并不需要像他那样闭关，只要休息一晚便好，而且她还发现了一个秘密。 有一次与难缠的妖□□斗时她偶然发现，她居然可以汲取那物的力量，墨潇放在她心脉用以惩罚她的东西竟然有强大的魔力，可供她驱用。不过她只用过一次后来便再也没用过了，只因一旦使用，虽然她的力量会大增，但可持续时间却很短，过后就会陷入昏迷，其实相当危险。 苏月颜一时支撑不住，从高空掉落地上，正在她分神抵抗体内剧痛之际，手臂上突然被利爪划破，一时间血光四溅。 魔族之血引得藏身在附近观望的妖兽个个妖眼发光，开始从黑暗中涌出来，步步逼近。 苏月颜瞳孔骤缩，冷汗从额角渗出，她咬紧了牙关，拄着秋月剑站起身来。 看来今夜得有一番苦战了…… * 天边现出一抹鱼肚白，清晨山里微凉，破庙前的晨雾渐渐被清风吹散，远处的鸟鸣渐次清晰起来。 苏月颜闭着眼靠坐在破庙门前的台阶上，秋月剑插在阶前的土里，发着微弱的寒光。 她脸色煞白，嘴角有血，急促地喘息着，胸腔随着呼吸起伏，身子十分难受。 忽然，身后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苏月颜睁开眼转头一看，只见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来。 来人身形颀长，一袭白衣胜雪，不染纤尘，三千墨发半披半束，只用一条白色飘带松松绾着。他五官俊逸，眉目深邃，垂眸淡淡地看着苏月颜。初升的阳光照在他身上，飘逸出尘，宛若谪仙。 苏月颜一时惊呆了，他不会下一刻就冲上来把自己劈了吧？ 正当她心中千般波涛，仔细观察林霜逸淡然的表情想据此推测他下一步的动作时，却见他朝自己一揖手，出声道：“多谢苏姑娘相救。” 一听这熟悉的声音，苏月颜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只是他如此温文清冷、仙风道骨的气质，与阴鸷冷酷的魔尊墨潇全然不同！ 而且，他似乎根本就不认得自己，谈吐之间，好似在对一个陌生人说话，虽恭敬有礼，却有股疏离之感。 苏月颜朝他展颜一笑：“不足挂齿，林公子昨夜好眠？” 林霜逸微微一笑：“在下惭愧。” 苏月颜扫了一眼他手中握着的剑，剑柄剑鞘都是银白色的，上面刻着简单的纹路，倒是与自己的秋月剑剑鞘很像。 还好，苏月颜偷偷舒了一口气，自己赌赢了，他不记得自己，一切可以重新来过。她心中的一块大石终于落地了。 此时林芳菲和明风也出来了。 林芳菲拎着一件沾满了血的白衣，说道：“九师兄，这件血衣我先收进乾坤袋里，待到了城镇上，帮你洗洗。” 林霜逸点了点头：“多谢师妹。” 苏月颜看了一眼那件白袍，本想说丢了再买一件好了，她张了张嘴，却没说出口，毕竟这是人家的私事。 这一世，他不是墨潇，他也不认识自己。 “呀，月……师姐，你受伤了？”明风惊叫道。 林芳菲闻言跑上来，这时才见她身侧一半的衣袍都是血，当即泣道：“小月姐姐，都是我们拖了你的后腿，害你受伤了。” 苏月颜忙收回手，摇了摇手臂，安慰她道：“看，没事了，一点小伤而已，早就好了，流了点血罢了。” 林芳菲连连点头，眼里却仍含着泪光，一时间对苏月颜的崇拜感激之情更甚。 一阵静默之后，林芳菲道：“小月姐姐，我和九师兄此次下山，是要前往海岽村除祟，你那么厉害，跟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苏月颜犹豫之间，不经意看了林霜逸一眼。 不料林霜逸也正往自己这边看，四目对视，林霜逸淡漠道：“苏姑娘还有自己的事，就不要……” “好啊！我们正好无事可做。”苏月颜却截了他的话，“是不是啊，燕儿？” 她还要趁着这个机会想想怎么让这一世的魔尊对自己生出些感激之情，以避免书中惨淡的结局呢。 明风后背被月颜的胳膊肘子一捅，痛的连连应声：“是啊，是啊，闲云野鹤，无事可做。” 林霜逸微眯了一下眼，不置可否。林芳菲却高兴坏了，她不敢去挽苏月颜的手，怕她身上有伤，便去挽梁燕儿的手。 四人出发回去树林里寻马。 苏月颜顺道捡回了昨晚与群妖交战时遗失的一只鞋，昨天夜里太暗，百忙之中，一时没找到，只穿着另一只鞋打了一晚上。 看着已经被踩的有些脏兮兮不成型的鞋，苏月颜皱眉，掸了掸上面的泥土，穿回了脚上。待会儿下山得去买一双新的，还得换一身衣服，袖子都被妖兽给抓烂了。 苏月颜抖了抖破烂不堪的袖口，叹了声气。 林芳菲挽着梁燕儿的手，叽叽喳喳不知在聊什么，两个少女身形一般娇小，走在一起很是自然。除非你能看到梁燕儿体内的明风，那画风就不同了。 苏月颜与林霜逸安静地走在她二人之后，两人之间隔着很远的距离，谁也没说话。 第6章 同行 四人行至古樟树林中，雾气浓重，到处充斥着一股子血腥味，让人很不舒服。 明风以前在魔界胆子倒是不小，但是自从入了凡人的身体，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遇到麻烦便只能躲在苏月颜身后，看这氛围有些诡异，苏月颜又离自己老远，心里直打鼓。 林芳菲忽然喊道：“昨天那头狼妖就是倒在这里的，怎么不见了？” 泥地上有一大滩融进了土里的黑色血液，却不见狼妖的踪影。 明风左右看看，紧紧抓着林芳菲的胳膊等后面苏月颜走上来，紧张道：“该不会是跑了吧？它现在是不是埋伏在哪里准备伺机报仇呢？” 林芳菲道：“不可能，我亲眼看见它头和身子分家了的。” “哦，这样啊。”明风这才悄悄吁了口气。 苏月颜走上前来往地上看了一眼，道：“看这样子，应当是昨夜被其他妖类分食了，昨晚围攻破庙的那些妖兽经过这里就顺道把它吃了吧。” 林芳菲手臂被明风抓的生疼，又不好甩开她，眉头紧蹙强忍着疼。 林霜逸道：“苏姑娘法力高强，一人可敌百妖。可是为何梁姑娘与你师承同门，却……” 苏月颜顺着他的视线看了看明风，他正顶着梁燕儿那深闺小姐玲珑的小脸，紧紧抓着林芳菲的手臂，缩着身子，一副魂都被吓没了的怂样。 苏月颜只好笑道：“我师妹她先天六识残缺，无法修行，所以师父平日只让她做些洗衣、做饭的杂活，不曾修行。” 明风被点名了，忙挺直了背脊，松开了林芳菲的手，悻悻走到苏月颜身边。 苏月颜找到了马，将缰绳从树上解了下来。只是，人有四个，马却只有两匹。 林芳菲即道：“九师兄，咱们一起吧，小月姐姐和燕儿姐姐一马，等到了前面的村镇咱们再买两匹马来。” 林霜逸目光在苏月颜身上略作停留，道：“苏姑娘和梁姑娘乘马，我与师妹御剑，在镇口会合。” 苏月颜点头：“也好。” 林芳菲担忧地问：“九师兄你旧伤未愈，可以御剑吗？” 林霜逸颔首，道：“无妨” 苏月颜看了他一眼，本想再客气一下，但既然他都说了没事，那就不要勉强了。 她柳眉一扬，二话不说，飞身上马。 明风费了些的力气才爬上了高大的马背，被魔尊看到自己如今的囧样，他不免羞愧难当，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竟勉强看出了一抹红晕。 待苏月颜和明风策马走了，林霜逸和林芳菲才御剑而去。 马蹄声响彻山林，两马一前一后下山往最近的城镇而去。 马儿颠了小半个时辰，就到了一座镇子。林霜逸和林芳菲已经在等着了。 苏月颜和明风下马来，与他二人步行。 长街上熙熙攘攘很是热闹，一听马蹄声，路上行人纷纷自动给他们让路。 苏月颜见路边一家酒楼看上去很是热闹，想来做的饭菜应该可口，便领着众人往那里去。 将马交给了门口的小厮，四人进了这间“迎客酒肆”，随意找了个角落里的位子，围桌而坐。 店小二乐呵呵跟迎了上来：“四位客官，要来点什么？” 明风道：“有什么好吃的通通端上来，本爷……本姑娘饿了！” 苏月颜瞪了他一眼，明风这才惊觉自己身边还有别人在，尤其是那个要命的魔尊大人，便着急忙慌收回了腿，双手规规矩矩放在身前，坐姿端庄道：“再来两壶，呃不，四壶酒。” “好嘞！”店小二朝内堂喊道：“四壶上好的竹叶青！” 小二又殷勤介绍道：“这竹叶青是咱临江镇特色，不仅口感清醇，还能养生养颜，而这镇上最厉害的酿酒师傅就在咱迎客酒肆！” “好好好。”明风不耐烦听他推销，道：“上菜要紧。” “客官有什么想吃的，本店今日招牌菜糖醋鲤鱼，还有各色小菜应有尽有，客官口味是清淡还是偏重……” “废话那么多呢，刚不是说了都给我上吗，唉……有什么辣菜？我师姐喜欢吃辣，什么麻婆豆腐、辣子鸡丁，还有那个糖醋鱼，再来点别的随便来个十几样菜吧，你看这里四个人呢！” “好嘞！” 店小二看这位小姐点菜驾轻就熟的样子很是贵气，她身旁的三位又都是仙门中人，可以大赚一笔心中很是欢喜。 店小二刚要走，却听有人道： “慢着。” 林霜逸一脸肃然，冷冷问道：“多少钱？” 点菜先问价钱也是很正常的，“不贵！”店小二从身后摸出一个小算盘便开打，耐心算道：“四壶竹叶青八两银子，糖醋鲤鱼二两六钱，回锅肉……” 苏月颜直接扔了一锭银子给店小二，道：“不用算了，这些给你绰绰有余。” 店小二眼睛一亮，接过银子掂了掂，心想，看他们是仙门中人，刚才宰客的时候还没敢往上加太多，往死了算也就三十两，这傻子竟给了五十两。 苏月颜又道：“再烦你去给我找两匹上好的马来，价钱不重要，马要好。” “哎！好嘞，小的媳妇的娘家的二表舅家的隔壁的就是养马的，保准给您挑两匹好马来。” 店小二欢天喜地走了之后，苏月颜才看到此时林霜逸脸色有些不好，林芳菲也略显尴尬。 苏月颜问道：“怎么了？” 刚才只顾着自己点菜了，也没问问他二人喜欢吃什么，是不是不高兴了？墨潇好像是喜欢甜食的，什么桃花酥、桂花糕之类的，不知林霜逸是不是一样的。 林芳菲颇有些尴尬道：“没、没什么。” 说罢转头看了看她的九师兄。 林霜逸瞥了一眼苏月颜，意味不明，然后才淡淡道：“师门清贫，出门没带足银两，怕是……” 原来是没钱啊！苏月颜差点笑出了声，早年游历之时苏月颜就听说有些比较小的修仙门派确实清贫，门派选址一般，弟子人数不多，掌门又很佛系，还经常免费或低价给人除妖。 苏月颜忙安慰他们道：“没事的，我的钱也是抢来的，呃，是……师父给的，师父她老人家有的是钱，以后钱的事情二位不用操心，包在我和梁燕儿身上！” 苏月颜有时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若是遇到土匪山大王的便顺便把他们的不义之财抢来花用，自己也用的坦荡，是以从未有过捉襟见肘之时。 不多时酒、菜陆陆续续上来了。苏月颜又吩咐小二上了几样甜点给林霜逸吃。 明风夹了一块鱼肉吃，兴高采烈朝苏月颜道：“师姐！你快尝尝这糖醋鱼，太好吃了。” 林霜逸剑眉微皱，问道：“梁姑娘不是先天六识残缺吗？” 苏月颜执箸的手一顿，似在林霜逸唇角看出了一抹笑意，只能装傻道：“哦，难道她是五识残缺，是我记错了？” 林霜逸只微微颔首，也并不戳破她。 不料，明风自顾自斟了一杯酒，啧道：“哇！这酒真香，竹叶青，真是好酒，光是闻着就令人心醉！师姐，你快尝尝。” 这回不等林霜逸问，苏月颜就笑盈盈解释道：“我师妹她也可能是四识残缺……” 说罢，苏月颜凑近明风，在桌底下狠狠踩着他的脚尖碾了碾，咬着牙问道：“师妹，你到底是几识残缺啊？” 明风：“……” 苏月颜苦笑，朝林霜逸道：“我和梁师妹其实并不熟，我在师门的时候都忙着修炼的，只是这次出门才与她熟了些，这六识残缺也是听别人说的。” “是是，”明风只好应和道，“我和苏师姐是不太熟，只是偶尔在饭堂里见了几面，这次出门游玩才熟络了一些。” 林霜逸笑而不语。 吃完了饭，四人各自上街买了些补给物品，约定好一个时辰后回酒肆碰头，此时店小二的熟人已经牵来两匹马，苏月颜付了钱，趁日头尚早，四人便直接前往海岽村除祟。 第7章 河边 对于苏月颜来说，答应和他们一起去除祟，主要是为了能和林霜逸在一起，趁着他现在修为不高并且还是仙门正派的时候，竭尽所能防止他恢复魔身。 退一万步来说，假若有朝一日他真如书中所述，最终成为魔尊，血洗三界，现在和他培养一下感情，成为挚友，或者他的恩人，他日他便不一定会那样对自己恨之入骨了。 把敌人留在身边观察他的一举一动，而不是逃跑，是现下苏月颜能想到的最能掌握主动权的办法。 一路上苏月颜都在思考如何实施自己降服林霜逸的计划，只心不在焉地策马跟在林霜逸后面。 天色渐暗，此处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林霜逸道：“天色不早了，这里过去还有些路程，咱们先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白日到达，先弄清情况再除祟。” 四人在河边找了个宽阔的地方，燃起了篝火，决定在此处过夜，。 林霜逸把之前从镇上带来的两只烧鸡架火上烤。 林芳菲给苏月颜和明风大概讲了讲海岽村的故事：据说海岽村只是海边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渔村，那里的人世世代代以捕鱼为生，民风淳朴，生活悠然。 但是，几个月前开始，村里却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每到夜里，就能听到小孩的哭声，还有人挨家挨户地敲门。曾有几个胆大的壮汉开门看了，却什么都看不到，唯有一滩水在门口。可是第二日天明的时候再看，地上根本就没有水，晚上也没有下过雨。 苏月颜问道：“是厉鬼？可曾索命？” 林芳菲摇了摇头：“未曾听说。” 林芳菲又道：“九师兄也猜测是怨气所致，所以我们带了可以看到鬼魂的法器，和镇魂消戾的法宝。” 听闻此言，明风突然一个哆嗦，悄悄往苏月颜身后靠，说道：“师姐，咱们去装些水来喝吧？” 苏月颜心知肚明，林芳菲所说之法器对于明风来说可是致命，他们若是知道明风的身份，定然不会轻易放过他，便与明风一同起身，往河边走去。 待走远了些，明风回头看了看篝火旁的两人，确保他们不会听到自己说话，才小声道：“这可怎么办？我肯定会被发现的，到时候他们会不会把我这祟给除了啊？” 苏月颜沉声道：“明日我找个由头，你就不要跟着我们进村了，你就在这里待一天。” 明风：“那也不行啊，谁知道这里有没有野兽出没啊？” “我给你设个结界？像那两匹马那样给你保护起来？” 看这个往日在魔界耀武扬威的贵少，如今却是离了自己就前怕狼后怕虎的怂样，苏月颜颇有些无奈。 明风愁道：“这里过去还很远，万一你的结界因为距离太远感应不到，失效了怎么办？” 苏月颜正要说话，却忽然见林芳菲正在捣鼓她的东西，拿着一个小筒似的物件放在眼睛前四处张望。 “糟了！”苏月颜一把将明风拉到自己身后，道，“别动，林芳菲正在用她的法器。” 明风立即纹丝不敢动。 林霜逸往河边看了一眼，嘴角浮出一抹笑，将烤鸡转了一面。 不多时，苏月颜见林芳菲收了那法宝，才拍了拍明风的肩，道：“好了，她收起来了，咱们赶紧装了水回去，免得他们生疑。” 明风小心翼翼从苏月颜身后探出脑袋看了看，见林芳菲似乎正和林霜逸请教她手头其他法宝的用法，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两人装了水，往回走。 苏月颜道：“这样吧，明日我和他们去海岽村，你走另一条路去旁边的那个螺海镇，我们除完祟再绕过去找你。我先给你一些银两，咱们再去找林霜逸要一些护身的法宝，你大白天走官道一般没什么事的。” 见明风还是不太满意，苏月颜低声喝道：“这样总比被林霜逸他们给杀了强吧！” 明风也想不出更好的点子，只得点头应允。 两人回到篝火旁坐下，此时林芳菲已经将她的一堆法宝收起来了。 苏月颜从怀中掏出几个丹药瓶递给林霜逸，道：“之前在街上，刚好碰到一个碧雪阁的弟子在卖丹药，据说他们派练的药疗效不错，上面都贴了标签，你看看哪个能治你的内伤？” 林芳菲一听碧雪阁，激动地从苏月颜手中一把将丹药抢了过去，赞道：“碧雪阁的丹药可贵了，师尊他老人家都用不上这个，九师兄，以后咱们受伤就可以恢复得快一点，不用那么痛苦了。” 林霜逸轻声嗤笑道：“你还想一直受伤啊？” 林芳菲挠了挠后脑勺，有些窘迫：“我不是这个意思……总之，谢谢苏姐姐。” 苏月颜笑答道：“不用谢。” “热好了。”林霜逸取出匕首将烤鸡削成几半分与众人。 小河流水潺潺，月光下林霜逸的白衣似乎泛着柔光，他那张俊美的脸淡漠清冷，仿佛没有任何情绪。 苏月颜想多了解这一世的他一些，看看有没有什么信息可供利用，便开口问道：“芳菲说你们俩都是你们掌门捡回去的孤儿？” 林霜逸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主动开口问自己这些问题，便答道：“是。” 林芳菲接道：“是呀，掌门师尊在外历练的时候常会将遇到的有灵根的孤儿带回门派抚养，若是没有灵根的孩子则会交给膝下无子嗣的好人家收养。师尊说，我两岁的时候，有一伙匪徒打劫了我家，他赶到的时候，全家人都死了，只有我，藏在后院的柴火堆里，被喂了点酒睡着了，才免遭一难。” 林芳菲本是乐呵呵地接过了话茬，聊到此处却不禁伤感起来，哽咽了半天。 “那你呢？”苏月颜问林霜逸。 林霜逸似乎不是很想聊这个话题，只随意答道：“无父无母。” 明风却不识趣地道：“哪有人无父无母的啊，难道你是地底下蹦……” 话到嘴边，他才反应过来，难道他真是魔尊本尊？ 明风盯着林霜逸看了半天，只是无论怎么看，他只是有他的相貌，其他的气质、修为都截然不同，究竟他是不是，到底要如何知晓？又该如何试探？ 苏月颜没问出什么来，却见林霜逸深邃的眼眸中似乎多了一丝怅然，生怕一旦惹他不快便会促成他堕魔，便不敢多问。 林霜逸吃完了烤鸡，将剩下的鸡骨丢进火里，便独自去河边洗手。 苏月颜望着他的背影，想他堂堂一代魔尊，如果知道自己现在却干着斩妖除魔的行当，会不会被自己给气死。 今夜月色很美，明月高悬天空，没有风声，只有小河流水声声，反显夜的静谧。 大家收拾妥当之后便准备休息。 苏月颜睡最外面，林芳菲紧挨着苏月颜，明风本也想挨着苏月颜睡，却被她一脚踢走，只能在篝火前拾了个位子躺下。 林霜逸独自在她们三个对面，中间隔着跳跃的篝火。 地上的石子硌得慌，苏月颜睡得不踏实，但她怕吵醒其他人便忍着没动，倒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梦中还可以听到“哗啦啦”的河水声。 忽然间，苏月颜只觉得胸口隐隐传来一阵疼痛，仿佛自己的心脏被什么揪着在往外拔，连着自己的三魂七魄也跟着动荡不安。 苏月颜猛地睁眼，不想却正对上了一双乌沉沉的眼睛。 只见林霜逸正半跪在自己身前，低头看着她，半张脸隐在阴影中，眼神冷漠至极。 -------------------- 作者有话要说： 第8章 小渔村 苏月颜猛地坐了起来，手中不知何时已执了飞刀，刀尖直抵林霜逸咽喉。 飞刀的寒光在林霜逸眸中一闪，苏月颜紧紧盯着他，不知他是何意图。 谁知林霜逸却轻轻一笑，沉声道：“天凉了，我看你毯子没盖好，过来帮你盖上，不想却吵醒了你。” 苏月颜这才见他的一只手正覆在自己的毯子上，往上拉了拉。 “你睡不着吗？”苏月颜疑惑地看着他，不知他是如何隔着两个人看到自己没有盖毯子的。 林霜逸食中二指覆在苏月颜手腕上，将抵在他颈间的飞刀轻轻移开，淡淡道：“我觉浅，看到芳菲踢了被子，过来帮她盖，就顺手……多有得罪。” 这……苏月颜依旧有些震惊。 只是，方才周身的异样感觉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当初他在自己体内埋下的这惩罚之物感应到了他？ 若是这样，他是不是有办法帮自己把它取出来？也免了自己平白受这灼心焚骨之痛。 见苏月颜无话，林霜逸便绕过篝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躺了下来，拉上被子，闭眼睡去。 * 月潜日升，在河滩边太阳似乎升的更早一些。苏月颜翻了个身，避开了刺目的朝阳，把头裹在毯子里不愿相信天已经亮了。 昨夜半睡半醒间发生的一切恍若梦中，此时已经记得不太真切。 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起床了，不远处传来林霜逸和林芳菲练剑的声音。 明风去河边洗了几个果子拿来给苏月颜吃，苏月颜才不情不愿地起床，吃了果子，又把两人的毯子收好装进乾坤袋中。 待林霜逸和林芳菲练完了剑，四人便继续上路。 分岔路口，明风依依不舍，自从和苏月颜逃离了梁家之后，两人在路上遇到了许多妖兽恶灵，而他一点自卫能力都没有，这几个月便养成了躲在苏月颜庇护之下的习惯。这一时要他分开，着实是令人难过的想哭。 明风眼泪汪汪地看着林芳菲从乾坤袋中掏出了许多法宝都不甚满意，直到她拿出了一把小伞，撑起来刚够遮住脑袋，不是用来避雨的，却可以隐身半炷香的时间，不管遇到何方妖孽，这半炷香足够他逃跑的了。 明风这才擦干了泪，点了点头，接过小伞，策马往北而去。 同明风分别后，苏月颜三人驾马往东边的小渔村而去。 三人刚行至村子口，就有个小孩兴冲冲向他们招了招手，然后光着脚丫转身跑进村，大喊道：“爷爷，他们来了！” 不久，一个约莫六十岁的男人便出来迎接了。 男人见到三个修仙之人，很是高兴，热情地招呼他们进村。 “多谢仙长及时赶来，我是咱们村的里正，免贵姓杨。” 附近的村民们陆陆续续都围了上来，多是些妇孺小孩，想来那些男子壮丁此时都在海里捕鱼吧。 杨里正领着三人往村里走，村民们也围在边上，交头接耳品头论足，时不时传来几声妇女们小声的笑谈。 苏月颜耳力好，将她们的七言八语听了个大概：“这小公子长得可真是俊啊，你说配我们家大囡怎么样？” “得了吧，你家大囡都定了老李头家的了，人家的聘礼都收了，还想得美呢？” “依我看啊，这小公子八成跟他旁边那个姑娘是一起的。” “哪个啊？” “还有哪个啊，另外一个不过才十几岁的丫头。” “我看人家姑娘跟公子挺生疏的，不像啊。” “这仙门世家的规矩咱们乡下人怎么知道，我看啊，这越是别扭的越有鬼。” “啧啧，瞧瞧这相貌，这气质，还是跟我们家大囡配，越看越配，到时候要是生个小囝囝也送去修个仙，回来光宗耀祖。” 苏月颜觉得好笑，偷偷瞥了一眼林霜逸，只见他身姿笔挺，一手压在剑上，冷峻的脸上没有半分情绪。 她们议论的声音越来越大，杨里正生怕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惹怒了这几个年轻人，便板着脸将妇人们轰走了。 来到杨里正的家里，四人刚坐下，就有个腼腆妇人过来给每人都斟了一杯热茶，她是杨里正的儿媳，有点怕生，回了里屋便不再出来了。 杨里正道：“咱们村穷，付不起除祟的钱，也就你们乾明山还愿意来。我老杨真是万分感激。” 林霜逸道：“不用谢，斩妖除邪本就是我们修仙之人的本分。杨老伯，你再跟我们细说说整件事情？” 杨里正叹了声气，从头道来：“大概三个月前开始，村子里的人一到夜里就能听到小孩的哭声，刚开始声音听着挺远的，也不知道是哪里传来的，大家伙还以为是什么奇怪的鸟兽，只是声音像小孩哭声罢了，夜里家家户户都把门窗关的死死的，也没有发生什么事。” “不过后来，不仅能听到小孩的哭声，而且这哭声却越来越近，仿佛就在窗外，听着怪瘆人的。再后来，入夜就有人来敲门了，一开始敲的声音很轻，村里有两个胆大的开了门，门外却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滩水在门口，第二日再看早就干了。” “月前，我往镇上报告这件事是因为后来这敲门的声音变了，啪、啪、啪敲得很大声，像是很愤怒的样子，我实在是怕这不干净的东西会做出什么，如果不尽早请仙人来解决，怕是哪天会闹出大事。” 林霜逸放下茶杯，神情严肃，问道：“是每一家都敲门，还是只敲某几户人家？” 杨里正答道：“一开始是只敲了村尾的那几家，后来就挨家挨户都敲了个遍。” 林霜逸：“村尾？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好好。”杨里正应道，叮嘱了几句他的小孙子，让他待在家里不准跟来，然后领着苏月颜三人出门。 海岽村总共就一条道路，长长的一条路两边都是房子，背靠着矮山，杨里正家在村口，沿路一直往村尾走，便是大海，也是渔民出海捕鱼的地方。 海风吹来，夹着一股咸腥味，空气十分湿润。 林霜逸问道：“村里最近有出过什么人命案吗？” 杨里正思考了一会儿，道：“咱们村倒是没有发生什么人命案，只是前阵子从海上漂来了一具尸体，都腐烂了，也不知道是哪里漂来的，因为村里都是靠海为生，忌讳这个，我们当天就抬到镇上去了。” “死者是小孩？” “不是，五大三粗的，是个男人。” 说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村尾，正巧有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坐在门口的石凳上晒太阳。 林霜逸正要走上前去，杨里正却拦住了他，道：“这人老了，耳背，脑子不好使，话也说不清楚。” 说着他朝老人家一字一顿喊道：“罗老杠，吃了没？” “罗老杠”一睁开眼看见对面的人，颤巍巍起身，也没理人，便回屋去了，脾气着实有些古怪。 苏月颜正纳闷，林芳菲便问道：“杨老伯，请问这老人家为何不高兴啊？” 杨里正哈哈笑道：“罗老杠啊，脾气不好，又喜欢同人争辩，只是前些年得了场大病，舌头有点捋不直说不清楚话，大家伙就拿他打趣，所以他现在见人就不高兴了。” 苏月颜见林霜逸皱着眉观察四周，便小声凑过去问道：“看出来什么没有？” “有阴气，此处似乎有怨气聚集。” “对，你看那。” 苏月颜手一指老罗方才坐着的那张石凳，上面有个印记，散发着森森戾气，怕是阴灵在此留下的记号，待日后好找上门来，只是凡人看不见。 林芳菲好奇地顺着苏月颜指的方向看过去，回头问道：“看什么呀？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苏月颜忙阻止她：“别靠近，你往后退点，这里到处都是。” 闻言，林芳菲一个激灵，吓得忙躲到林霜逸身后去。 第9章 小男孩 林霜逸扫视了一圈，又看了苏月颜一眼，才对杨里正道：“烦请里正通知村里所有人，今晚日落之后务必将门窗锁死，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可出来，切不可偷听、偷看。” 杨里正闻言，心里紧张的要死，见方才三人神色凝重，想必事情不妙，忙道：“是、是。” 林霜逸颔首道：“可否借里正的一间屋子先休息一下，待入夜之后便来除祟。” 杨里正早就在自己家里辟出了一间房间等着仙人来，只是没想到一下来了三个，还有男有女，可是房间里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 奈何其他村民怕除祟把晦气招到自己家里，都不愿借房间，杨里正实在是有些过意不去。 林芳菲好说歹说杨里正才稍稍宽心，让他们待在家里别客气，又吩咐他儿媳做好饭，他先去挨家挨户通知。 待他走后，林霜逸便反手将房门关了，房间很小，三个人有点转不开身来。 苏月颜和林芳菲便坐在床沿上，林霜逸坐在唯一的一张木凳上。 林霜逸沉声问道：“苏姑娘有什么想法？” 苏月颜倒是没什么想法，管他什么妖魔鬼怪，遇到了就收拾了就行。 她双手撑在床上，往后仰靠着，看着天花板，漫不经心答道：“还没有什么想法，见机行事呗。林公子有何高见？” 其实她现在就想先躺一躺，只是屋子里还有两人，不知道他们想不想休息一下，自己若是就这样霸占了唯一的一张床，着实是有些不太好。 林霜逸道：“此灵邪念已生，需镇压之，我派有个阵法可将恶灵缚于阵中，我与师妹可协同布阵，只是，不知对方实力如何，若是我出手降之，怕师妹一人护不了阵，到时还请苏姑娘相助。” 苏月颜摆摆手道：“没事，我既与你们一同来了，大家就要团结协作，林公子切莫如此见外。” “师妹需借助法器才能看到恶灵，布阵之时，怕是顾不上，还请苏姑娘照顾一二。” 林霜逸又道。 他倒是对他这个小师妹很是体贴啊，苏月颜不禁有些怅然，想当初，墨潇对自己也是这般。 不过，苏月颜想了想他刚才说的话，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这意思是他知道自己可以直接看到恶灵？而且，更重要的是，他也可以？ 那他是不是已经看到了明风？ 虽然明风不是凡人死后的鬼魂，可以在阳光下自由走动，但他毕竟是死了的神魂，与邪灵的性质是类似的。 见苏月颜沉默了半晌，林芳菲还以为是她嫌弃自己修行不到位，忙道：“我不用小月姐姐照顾的，我可以照顾我自己的，我……” 她从怀里掏出那只乾坤袋，掏了半天，摸出来一个小丹瓶，道：“到时我把这个全灵丹含在嘴里，就不怕恶灵侵体了。我还有视灵镜，就是一手得举着，怕是不太方便。” 苏月颜哭笑不得，只抚了抚她的背，安慰道：“别担心，到时候一定会护着你的，你九师兄也肯定不会让你受伤的。” 苏月颜想起初见林霜逸时，他被狼妖伤成那样不过是为了保护林芳菲，足可见他二人之间情谊匪浅。 正在此时，忽然有人轻轻敲了几下门。 一个小脑袋探进门来，奶声奶气道：“阿娘叫哥哥姐姐过去吃饭了，爷爷和阿爹正在后面装鱼，一会儿就来。” * 晚饭后，太阳还未下山，长街上就已经没有人了，接到杨里正的通知，村里人一个个都早早躲回家里，锁好了门窗。 苏月颜三人从杨里正家里出来，在长街上逛了逛，发现阴气聚集之地从村尾的海滩而来，到了村口就越来越淡，所以决定在海滩和村尾第四栋房子门前设下阵法捕捉恶灵。 在海滩上设下的阵法是用于防止它察觉有异之后溜走，而从海滩到第四栋房子之间有足够的时间可以观察它，三人可商议对付它的方法。 入夜，远处传来几声犬吠。 三人登上最靠近海滩的那座房子的屋顶，趴在屋脊后面观察。 三个人一动不动，四下十分安静，只听得到海浪轻轻拍在沙滩、岩石上的声音，村里没有一盏灯亮着，只能借助被云丝遮挡的惨淡月光来辨认有没有什么东西从海上而来。 林霜逸就在苏月颜身边，近的可以闻见他身上淡淡清香，苏月颜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看他，只见他正全神贯注盯着下面，漆黑的眼眸神色凌厉，鼻梁高挺，薄唇微抿。 恍惚间，苏月颜觉得他就是墨潇，二十六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夜突然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就在苏月颜沉浸在往事的时候，忽然身边的林霜逸动了一下，将她从思绪中抽离出来，只见林霜逸拧眉看着下方，而林芳菲正握着视灵镜瞪大了眼睛，一副不可置信的惊恐模样。 苏月颜顺着他们的视线向下看去，只见村子路口站着一个小男孩，他的身体几乎是透明的，浑身湿淋淋，身后的地上拖了长长的一条水渍一直延伸到海里。 小男孩大睁着一双空洞的眼睛，脑袋僵硬地左右转了转，茫然地看了看眼前的几栋房子，然后往第一户走去。 咚咚咚…… 小男孩轻轻敲了敲门，等了许久屋内没有人回应，便走到下一户。 咚咚咚…… 这次他的敲门声已经更大声了些，等了许久还是没有人回应。 已经走到第四户门口了，林霜逸正要施法收阵，却被苏月颜阻止了。 苏月颜悄声道：“不急，我们下去看看，芳菲你先在这里待着。” 说着她便拉着林霜逸飞身落在街道中央，小男孩的身后。 “呜呜呜……开、门啊！” 小男孩正在敲第四户的门，敲得很用力，叫得声嘶力竭。 苏月颜出声道：“喂，你在找谁？” 闻言，小男孩愣了一下，然后缓缓转过身来。 这回，苏月颜才看清，眼前的这只小鬼不过五六岁的样子，几近透明的身子在阴影中似乎和身后的木门合为一体，他的脚上没有鞋子，踩在从他身上哗啦啦流下来的一滩水上。 小男孩一见有人同他说话，十分高兴，空洞的眼睛瞬间亮了：“阿……爹，我……在找……我……阿爹。” 他一说话，就有很多水从他口中涌出，导致他说话不得不断断续续的，含糊不清。 普通凡人看不见他，也听不到他，之所以能听到小孩的哭声，估计也只是他身上的阴风和着海浪的声音吹出的哭嚎之声罢了。 见林霜逸的手已经压在剑柄上了，苏月颜向前一步站在他和小男孩之间，蹲下身至小孩的高度，柔声问道：“你阿爹是谁啊？” “他们……”男孩一说话口中就流出水来，被自己口中的水呛到，很是艰难地继续说道：“叫他……罗老三。” 苏月颜：“他住在这个村子里吗？” “嗯。”小男孩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每一家都要敲门呢？你阿爹住在哪里？” “我……不知道，找不到了……我想敲门……问问，可是……没有人……告诉我。” 小男孩说着说着泣不成声，可是他只要一张嘴，就有水不住地喷涌而出，哭的像是要被活活呛死了似的。 “你叫什么名字？”林霜逸终于开口了。 “阿杰。” 林霜逸道：“阿杰，好了，我知道了，你……” 就在此时，小男孩身后的那间屋子里突然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接着是一阵慌乱的声音。 看来是有人不听话，躲在门后偷听。 本来没在意的苏月颜却被小男孩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只见小男孩在听到这些声响之后忽然面露狰狞，一转身，猛烈地拍门，如狂风暴雨一般，同时不停地叫喊：“开门！开门！” 林霜逸取出符箓准备施法，对苏月颜道：“此灵怨气甚重，若是不铲除，后患无穷。” 苏月颜忙拦住他：“你先别杀了他。” “为何？” 苏月颜小声道：“你不想知道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吗？不然你问他名字干嘛。你有没有可以装死魂的法器？” 林霜逸：“只能装三日，三日之后若是无法度化，待他逃出变成恶灵，到时候就难以铲除了。” 唉，你们什么剑派，怎么法器、丹药都这么低级啊。 苏月颜叹了一口气，道：“你先把他装进去吧，若是三日内找不到办法度化，我一定亲手送他，好吧。” 林霜逸取出一个青色魂瓶，将还在死命敲门的小男孩收入了瓶中。 苏月颜看着晃动的魂瓶道：“明日，或许真相就大白了。” “希望如此。” 林霜逸朝林芳菲招了招手，林芳菲会意便下来了。 林霜逸解除了阵法，三人便沿原路往杨里正家走回去。 夜色还浓，苏月颜打了个呵欠，等不及回去睡个好觉。 苏月颜和林芳菲一起挤在了那张小床上，林霜逸找了个蒲团靠墙坐了下来。 林芳菲似是想到了什么，问道：“他是鬼，为什么不能直接进到别人家里，非得要敲门哪？” “它现在还太弱，有属地的地方进不去，但若是等它怨气加重，修成恶灵，这些普通百姓的房子就挡不住了。” 说完，林霜逸看了一眼苏月颜，满含深意。 苏月颜知道他在等自己的解决办法，但她现在只想睡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便一声不吭抬手灭了灯。 第10章 后山 翌日，村里的鸡鸣声起苏月颜就醒了，实在是因为床太小，整个晚上僵着一个姿势睡得不舒服，她才决定既然醒了那就起床吧。 可看了看地上，林霜逸已经不在了。 苏月颜轻轻关上房门，从后门出，在屋舍后的山坡上看到了林霜逸。 林霜逸正在练剑，晨光熹微，白衣翩翩，剑舞如龙。 苏月颜驻足，一时竟看呆了。 林霜逸看到不远处树下站着的苏月颜，便收剑，走了过去。 “你的剑叫什么名字？”苏月颜随意问道。 林霜逸：“流空。” 苏月颜失笑：“芳菲的剑叫流水，你们清云剑派给剑取名都这么随意的？” 林霜逸肃然道：“剑名乃师尊所赐。” “哦，”苏月颜忍不住又笑了一声，随即转移话题道，“要不咱们先去吃个早饭吧，顺便问问杨里正一些问题。” 林霜逸略微颔首，便同她一道下了山坡回杨里正家里。 里正的媳妇早已准备好了早饭，有咸鱼干、咸菜干、稀粥、馒头。 一张桌子坐不下这许多人，杨里正的小孙子只能坐在一旁的矮凳上喜滋滋地啃着馒头，就着咸菜。 杨里正眼里含笑，满脸期盼问道：“各位仙长，昨日进展如何了？昨夜只听到了一点点哭声，后来就没有了，那祟是不是已经清除了？” “还没呢。”林芳菲一边鼓着腮帮子吹着热粥，一边道。 “呃……这……”杨里正望向一脸淡定的林霜逸，和正在精心挑鱼刺的苏月颜，不明所以。 林霜逸正襟危坐，尚未动筷，问道：“请问里正，村里是否曾有一位叫做阿杰的小男孩，死时大约5、6岁，他父亲叫罗老三。” 杨里正歪着脑袋想了片刻，神情有些复杂，道：“……有，不过，仙长的意思是，这作祟的是阿杰？” 林霜逸点了一下头。 杨里正难以置信道：“不可能啊，阿杰已经死了五十多年了。” 五十多年？ 苏月颜觉得奇怪，问道：“里正怎么对一个小孩子记得这么清楚呢？五十多年前，你也还只是个孩子吧？” “是啊，”杨里正叹了口气，“我之所以记得，是因为，阿杰死的时候，我跟他在一起。” “那年，我也才7岁，比阿杰大一点，村里的男人都喜欢一起出海捕鱼，小孩子就留在岸上玩耍。那时突然来了一个大海浪，阿杰离得近，被卷进了海里。等我们喊来大人去救他的时候，他早已经不知道被海浪卷到哪里去了。” “罗老三是他爹，他媳妇在生阿杰的时候就死了，就他父子两人相依为命。他大哥，就是昨天咱们碰到的那个罗老杠，他家里还会帮衬他们，帮他一起把阿杰拉扯到那么大。” “唉……”杨里正说着，眼圈已经泛红，“各位见笑了，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心里的惊慌，现在还是历历在目啊。” 林霜逸面无表情问道：“那他的父亲呢？” “他十年前就病死了。唉，自那件事后，他就再没出海了，整日喝酒，醉的不省人事。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变卖了，穷得叮当响，还是靠他大哥和村里人救济才勉强度日。” 苏月颜似乎明白过来了，问道：“他以前住在他大哥家吗？” 小阿杰想要进的就是罗老杠家，在他家门口留下了一连串的记号。 杨里正回道：“不，他一直住在他自己家，就在后山上。” 林霜逸道：“后山？后山还有房子？” 杨里正：“是这样的，咱们村的这条路修好了，村民们就沿着路盖起了房子，罗老三没钱也不愿意挪，就一直住在山上的老房子里，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房子已经残破不堪。” 苏月颜一拍大腿，道：“这就说得通了，阿杰想要回家找他爹，可是村里新修了路，路边又盖了房子，所以他找不到五十年前的老路回家，于是他就挨家挨户的敲门，不过只是为了要问路啊。” 杨里正道：“可是罗老三早就死了，他怎么找他啊？” 苏月颜喜道：“这您就不用操心了，带我们去看看他家，和他的坟墓。” * 螺海镇。 明风在客栈等了一整天，连房门都没出过，饭菜都是吩咐店家送到房里来的，吃了睡睡了吃。 他懒洋洋推开窗看了看，艳阳高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便想着出去逛逛吧。 明风照了照镜子，这小家碧玉的样子，唉，魔尊和月颜何时才能看到我英俊威武、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本来面目啊？ 他将已经塌的不成样的头发梳了梳，将长发拢了拢，随意盘了个发髻，插了一只小巧的莲花玉簪。 街上两边都是商铺，商铺前面还有各式各样的小摊，卖吃的、玩的、用的，今日应该是附近的人都来这里赶集了。 阳光有些刺眼，明风抬起纤纤玉手遮挡，忽然两个男人一左一右从后面围了上来。 “哟，小娘子怎么一个人啊？” “要不要公子陪你啊？” 明风看了看左边这个，浓眉大眼，一脸□□，又看了看右边那个，一只手都要伸上来摸她的肩了。 明风轻巧地一晃身，躲开了那只黑手，娇俏笑道：“看两位公子衣着有品，相貌不凡，怎的却是衣冠禽兽呢？” “诶，小娘子此言差矣……”左边的男人道，“天气燥热，看娘子只身一人，我们只是想邀小娘子去茶楼喝个茶，聊聊天而已。” 右边的男人换了一只手直接摸上了明风的腰，笑嘻嘻道：“小娘子叫什么名字呀，生的这样俊俏，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啊，是不是外地来的？一个人可不安全啊，跟哥哥们一道如何。” 明风伸了个懒腰，转了半圈，避开了男人的魔掌，站在二人面前，笑道：“我可不是人哟。” 两男人：“……” 不是人难不成还是鬼了？ 其中一人正要开口继续调戏，却忽见眼前的小娘子从袖子里掏出一把小伞，伞刚一打开，她整个人就不见了。 “啊！妖怪啊！”两个男人顿时吓得抱头逃窜。 他们直接从明风的身子穿了过去。 明风乐呵呵地撑着小伞，心道选这个法器果然还是明智的，不仅看不见，还碰不到，真是个唬人的好东西。 明风撑着小伞在闹市里逛了起来，不时有人从他的身体里穿过，他终于体会了一把做鬼的乐趣。 商品琳琅满目，买个什么可以配得上魔尊如今的气质呢？ 临分别时，苏月颜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帮忙买个什么礼物送给林霜逸，明风思来想去，一个卖玉佩、香囊的小摊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摆摊的是个中年妇女，摊后头还有个年轻的女子正在绣香囊。 中年妇女对正在挑选的客人道：“一个个都是精心制作的，如果有什么样式没有的，还可以现场定做。” 明风一眼就看上了一条冰蓝色的剑穗，上面还坠着一块温润的龙纹玉佩。 就这个了。 明风怕放下伞自己突然出现会把周围的人给吓死，便趁着人不注意，把剑穗取了下来，留下一锭碎银子。 * 站在一堆几乎是废墟的残破老房子前，苏月颜不禁摇了摇头，这残垣断壁，破屋朽木，感觉走进去就被屋顶塌方压死的几率十分的大，便没有进屋去。 林芳菲问道：“小月姐姐，阿杰想要找的家已经成这样了，他想要找的人也已经死了，要如何度化啊？” 苏月颜笑道：“这样不就正好度化了吗？” “不太明白。”林芳菲不解，挠了挠后脑勺。 苏月颜：“你在师门的时候，都教了你什么啊？” 一说到这个，林芳菲立即挺直了脊背，慷慨激昂道：“斩妖奸邪，匡扶正义，正己守道。” 苏月颜啧了一声：“难怪，你们是剑修，可以理解。等天黑你就知道了。” 苏月颜还没说完，林霜逸已经转身下山了。 “喂！你走那么快干嘛？” “吃饭。”林霜逸头也不回道。 苏月颜望了望下面飘起的炊烟，叹道，这家伙倒是按时吃饭从不委屈自己。 入夜，三人回到后山这座老房子前。 “把他放出来吧。”苏月颜朝林霜逸道。 “稍等。” 林霜逸与林芳菲交换了眼色，二人就忙活起来，绕着老房子快步走了一圈，布下法阵。 苏月颜叉着腰看他们二人跑前跑后的忙，心道：“多此一举。” “好了。” 法阵布置完了，林霜逸将青色魂瓶取出，林芳菲忙拿出视灵镜躲到他身后。 幽暗夜色中，一股森森邪气从魂瓶中散出，老屋后的山林被这突如其来的阴风吹得沙沙作响。 伴随着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小男孩出现在众人面前。 林芳菲手握视灵镜放在眼前，从林霜逸身后探出脑袋看了一眼，她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看到鬼，被眼前这一幕吓得脖子一缩，忙躲回九师兄身后不敢再看。 在林霜逸的便宜魂瓶里呆了一天的阿杰，此时身上怨气明显比昨夜重了许多，他的身体也比之前更清晰可见了，他穿着短袖短裤，全身湿淋淋的，眼中明显有些杀气。 就在他双眼一红准备要扑过来之时，苏月颜指了指他身后，淡然道：“阿杰，这是你家。” 一听这话，阿杰眼中杀气顿消，他身体僵硬地缓缓转过身去。 这房子已经这么破败了，不知道他还能不能认出来。 “进去看看吧。”苏月颜低声道。 她同阿杰说话，语气柔和，就好像和一个普通的小孩说话一般。 阿杰嘴里发出“呜……呜……”的含糊之音，抬腿走进了院门…… “喂，那棵树上的秋千早就坏了，别……” 秋千“啪”的一声摔落，苏月颜掩面叹道：“唉，叫你别碰了。” “还有房子里的那个木马别骑啊，早就烂了！”苏月颜扯着嗓子朝里头喊道。 林芳菲从林霜逸身后探出头来往院子里看了看，问道：“房子若是塌下来他会不会……” 苏月颜摆摆手，道：“没关系，他压不坏的。” 是时，只听屋里突然传来诡异的哭喊声：“阿爹！” 小男孩嘶哑的声音听上去很是兴奋。 苏月颜心头一酸，朝里喊道：“他不在里面，我们带你去看他！” 第11章 海螺 听见苏月颜说的话，阿杰飞奔过来，在破败的小院中拖出长长的水渍。他空洞的眼瞳望向苏月颜，森然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水从他咧开的嘴角往外流，一时竟不知是可爱，还是可怖。 苏月颜半蹲下来到与他同高，道：“你先跟我讲一讲，你为何最近几个月才回到村子里的？之前你在哪里？” 苏月颜想着，他大概率是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之前也只是浑浑噩噩如在虚空，没有时间概念也没有空间概念，那么究竟是什么触发了他突然回来找亲人？ 阿杰断断续续答道：“那天在海边……突然，大浪来了……把我卷进海里，我拼命地游啊游啊……终于……游回了岸边……” 林芳菲躲在林霜逸身后看了许久，渐渐适应了小男孩一边说话一边吐水的样子，也不觉得可怕了，反而心生怜悯。 阿杰抬手摸了摸下巴上的水，继续道：“等我……回来的时候，岸上好多人，可是……没有人看……得到我，也没有人……听得到我。我看到阿爹蹲在地上哭……我想去问他为什么哭……可是他也看不到我。” 苏月颜长吁一口气，直截了当地问道：“你知道你已经死了吗？” 阿杰点了点头，道：“但是，阿爹……经常来看我，太阳太晒，我……就躲在他身旁的……大石头后边，听他……说话。可是，我没办法……离开海滩，不能……跟他回家。” 苏月颜道：“后来你又能离开了，你还进了村，一开始是只能到村尾的那几家，然后就可以随意走了。是不是？” “阿爹后来不来了，我日日都在等他，可是他突然不来了，他不要我了！” 说着说着，阿杰突然发起脾气来，眼中冒出幽光，“阿爹不要我了，阿爹不要阿杰了！” 阿杰气愤地捶着小拳头，口中一直喃喃重复着这几句话。 看来这便是刺激了他怨气的心魔了。苏月颜瞥了林霜逸一眼，见他竟然没有拔出剑来，颇觉得有些意外。 苏月颜安抚道：“阿杰你别激动，我这就带你去看他。” 三人便领着阿杰来到了半山腰的坟冢前。 荒山之上，一共有两座土堆，左边小的墓碑上刻着“爱子罗杰”，右边的则是罗老三的坟墓。 杨里正说罗老三媳妇的坟墓在一次山体塌方时被冲走了，所以只有他们二人的坟墓。 阿杰怔怔盯着面前的两座土堆，许久没有反应。 苏月颜道：“你五十年前就死了，之前你爹每日去看你的时候，你有没有发现，他渐渐地老了？” 阿杰依旧愣着，没有答言，只是怔怔盯着土堆。 苏月颜继续道：“他没来看你，是因为他死了，十年前过世的。” 此时，阿杰终于有了反应，他转过身来，对苏月颜展颜一笑，开口道：“我……看到阿爹了，他很孤单……我想进去抱抱他……谢谢你们。” 话音落，阿杰转身钻入了墓碑之后。 一阵清风拂过，空气中已然没有了鬼魂的气息。 苏月颜看着坟前的那摊水渍渐渐消散，抬手抹了一下眼角的泪，侧头看向林霜逸，笑道：“说过了吧，非十恶不赦之人，必有度化之法。” 林霜逸淡淡颔首。 林芳菲收起视灵镜，啜泣道：“唉，好可怜的小孩子啊，他们好可怜啊。” 苏月颜叹道：“亲人离世，若是可以放下执念，放过自己，对方也不至于久久徘徊于这世间不肯散去，苦了两人。” 闻言，林霜逸打量了一下苏月颜，漆黑深邃的眼眸忽然亮了一瞬，但转瞬即恢复了无波无澜的清冷模样。 * 翌日一早，三人牵着马，全村的人都来送行。 杨里正递上来一个小布囊，“这是村里人的一点小小心意，三位仙长远道而来辛苦了。” 林芳菲正要伸手去接，却被苏月颜挡了下来：“不辛苦，不辛苦，大家挣钱也不容易，不用破费了，我们修仙之人，不需要这些的。” 说这话时，苏月颜偷偷看了一眼林霜逸，见他却没有任何反应。看来他的门派虽然清贫，但却并不贪财。 人群中一个妇人大声喊道：“仙长下次再来做客呀！” 此话一出，她就被村民们集体堵住了她的嘴：“说什么呢！” “太不吉利了，你还想闹鬼啊！” 苏月颜轻笑一声，三人上马，绝尘而去。 * 海岽村去往螺海镇的山路，弯弯绕绕，崎岖坎坷，三人一路颠簸来到了镇上，找到了明风投宿的客栈。 明风见到苏月颜和林霜逸时，一双杏眼，蓦的就眼泪汪汪，才两日不见，如隔三秋。 他拿手背擦着泪，无奈自叹：怎么上了个女子的身，本少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赶了半天路，都快饿死了。” 苏月颜没理会明风的梨花带雨，吩咐小二把菜送到二楼明风的客房去。 美味佳肴上桌，苏月颜想起这两日在海岽村吃的咸鱼馒头，激动地话也不说，端起碗就开吃。 林霜逸看了她一眼，云淡风轻开口道：“此番多谢苏姑娘和梁姑娘，能认识二位也是缘分，只是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二位日后若是经过乾明山请务必上山一叙，我师门上下必当以贵宾款待。” 苏月颜：“……” 林芳菲咬着筷子，似乎是想说什么却没能说出口。 明风夹菜的手停在半空，一脸惊诧：“啊？不多休息几天，你们今天就要回乾明山吗？” 林霜逸不经意地扫了苏月颜一眼，淡淡答道：“是，祟既已除，自当回师门禀报。” “可是，这都中午了，今天出发，到时夜里又要睡树底下了。”明风小心翼翼道，不知如何能让他们多留些日子。 林霜逸没吱声。 林芳菲犹犹豫豫开口：“燕儿姐姐，九师兄的内伤已好，我们御剑回去，很快的。” “御剑？”明风看了看苏月颜。 “别看我，我不会。”苏月颜这才又继续低头吃饭。 “你怎么能不会御剑呢？”明风凑上来小声逼问道。 苏月颜有点烦躁，“我没学过啊，剑不是用来打架的吗？” “那，”明风看向林霜逸，试探问道：“那，林师兄可以带着我，芳菲带着苏师姐，这样可好？” “不好。”林霜逸斩钉截铁。 林芳菲这才反应过来苏月颜和梁燕儿刚才讨论的事情，乐道：“两位姐姐跟我们一起回去吗？那太好了！” 苏月颜一瞥林霜逸，见他依旧面无表情，便一咬牙道：“我可以的，不就是御剑嘛，姐带你。” 林霜逸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开始吃饭。 苏月颜先前从海岽村回来的路上就听林霜逸和林芳菲说了今日要回乾明山，可是她觉得他们回师门去合情合理，一时也想不出什么理由让他留下来。 莫名的，她就是心里有点堵，烦躁不安，一路上骑着马也没怎么说话。 没想到明风那么随意胡搅蛮缠一番，整个局面竟然自然而然就变成了他俩要跟着他们回乾明山？而且林霜逸还默许了。 苏月颜一时还没搞清楚这个决定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她看了明风一眼，心下一动，不禁拍腿叫好，这好不容易可以混进仙门的机会，起码要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宝贝可以给明风用的，万一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重铸肉身，他就不用附在死人身上了。 大家吃完了饭，林霜逸道：“芳菲，你和梁姑娘一起去把马卖了吧。” “好。”林芳菲便拉着明风出去了。 店小二过来收拾碗盘，又让人来添了茶水，林霜逸与苏月颜便在窗边面对面坐着喝茶。 窗外就是街道，虽然是大中午，但是这里近海，风吹过来还挺凉爽。 苏月颜看着对面的林霜逸，他只是静静喝茶，剑眉如飞，五官轮廓棱角分明，清冷出尘，深邃的眉眼中又有点历尽沧桑的成熟。 当初在浊世宫，没来得及认真看过他，只觉得他表面上是冷酷无情的魔界至尊，但是他的眸中总有一丝忧郁。 现在的林霜逸虽然外表看着也很冷漠，但这一几日接触下来，苏月颜发现其实他内心古道热肠，当真是仙门之人才有的胸怀苍生。 苏月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 咦？身上怎么这么热？ 是刚才吃的太辣了吗？不会啊，平时也这么吃的啊。 苏月颜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窗前探出半个身子，清凉的海风迎面扑来，她扯了扯领口，让风灌入，感觉稍微好一点了。 不行，哪里不对劲，身上越来越热。 正巧楼下街道上有个摇着蒲扇的男子经过，苏月颜便掐了个决将他手中的蒲扇抢来。 男子手中蒲扇凭空消失，一时吓得惊慌失措，四处找了半天没找到，想来是自己一时没拿稳，扇子被大风吹走了？ “回头又要花钱买了，肯定会被老婆骂死了。” 苏月颜看着那人走远，手中拿着蒲扇使劲扇着风，转身问林霜逸：“你觉得热吗？今天有这么热吗？” “不觉得。” 林霜逸只悠悠然喝茶，一抬头却见苏月颜脸颊绯红，呼吸略显急促，她衣襟领口微微敞开了些，露出精致的锁骨。 林霜逸的目光在她白皙细腻的脖颈上停留了半刻，皱了皱眉，旋即又恢复了那副面无表情的清冷，继续喝茶。 苏月颜要疯了，扇风也不管用，这灼热之气自内而外，可又与体内那物发作的感觉截然不同，没有一点痛苦，不似烈焰焚身，只是单纯的——燥热。 苏月颜在房间里走来走去，只觉得身上的衣服火辣辣的刺热，可碍于林霜逸在场，又不敢脱了衣服。 忽然她看到房间角落里的屏风，心下一动。 第12章 乾明山 苏月颜气喘吁吁看着屏风，朝林霜逸道：“林公子，能不能麻烦你下去让店家给我提点水来，我想沐浴。” “沐浴？此时？”林霜逸不解。 苏月颜：“对，对……” 等林霜逸转过头时，苏月颜已经躲到屏风后面了。 她朝外喊道：“要凉水，越凉越好，井水最好！” 一面说，她已经一面开始脱衣服了。 屏风上画着一幅水墨山水图，隔着朦胧的屏风，林霜逸看了一眼里面的女人正在豪气地扔衣服，屏风之下露出一截白皙细瘦的脚踝，他眉头一皱，走出了客房。 林霜逸下到一楼，交代了店家送冷水上去，并叮嘱水送到门口之后，找个女子送进去。 店小二收了钱，喜滋滋的，再三答应着：“会让后厨的婆子送进去，自己绝不会进去的，公子请放心。” 这时，林芳菲挽着梁燕儿的手，二人蹦蹦跶跶进店来了。 “九师兄！马已经卖了，咱们运气好，刚好有人要出远门，虽然他们给不起很高的价钱，但也没亏多少。” “嗯。”林霜逸点了点头。 林芳菲问道：“小月姐姐呢？” 林霜逸想到先前看到的一幕，突然脸有些发烫，沉声道：“她在楼上沐浴。” “这时候洗澡？” 明风眨了眨眼睛，忽然看到林霜逸略微有些泛红的耳根，心道：难道他俩方才单独在一起时发生了什么？自己错过了什么重要的情节吗？他把自己和林芳菲支出去卖马，就是为了可以单独和苏月颜在一起？ 曾经，魔界之巅的浊世宫中一直就只有魔尊和苏月颜两个人，他们之间的绯闻在魔界早就是人人心知肚明的了，只是没人敢明着讨论这事。 难道说这一世，他竟依旧对她一见钟情？这两人果然是有不解的因缘。不过苏月颜倒确实是生的极美，只是她现在与在魔界时又有些不同，说话行事仿佛换了个人似的，全没有以前那样的娇柔，反倒是潇洒恣意许多。 明风胡乱想些乱七八糟的，三人找了一张桌子坐下等苏月颜，一时无话。 * 屏风之后，苏月颜闭着眼泡在冷水里，整个人都浸在水中，只露出半个脑袋，可是浑身依旧燥热的难受，只觉得心脏怦怦跳得厉害。 她尝试静下心来调息，试了数次才终于入定。 随着体内翻滚的气息渐渐平静下来，苏月颜察觉到自己的经脉中似乎有种奇怪的物质，与自己格格不入，像是毒。 毒性不强，能感觉到它在缓慢地被自己体内的魔气吸收处理。 这毒究竟是哪里来的？ 苏月颜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突然就中毒了呢？刚才大家一起吃的饭，然后和林霜逸一起喝了茶，前几天所有人吃的东西都是一样的，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待到毒性被分解干净，苏月颜也想不出是在何处中的毒，只能作罢。 穿好衣服，拿上裹着白布的秋月剑，苏月颜这才想起在楼梯上明风塞给自己的那个礼物。 白玉龙纹玉佩看上去温润大气，配上冰蓝色剑穗，倒是很符合林霜逸清冷的气质。 苏月颜小心将它收进了乾坤袋中，打算待到时机合适的时候再送出去。 这泡澡加上调息花了近一个时辰的时间，待苏月颜下楼来的时候，只见林霜逸一人在角落坐着，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盘瓜子，和另两个位子前半桌的瓜子壳。 苏月颜走上前去，问道：“他们俩呢？” “出去逛街了。”林霜逸抬眼过来看她，见她此时神色如常，面上已没了勾人的潮红。 苏月颜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畅快淋漓地一口气喝完，又问：“我看天色也不早了，林公子是打算现在回去，还是在此处住一晚，明日一早再启程？” “现在走。”林霜逸起身，拿了桌上的流空剑，头也不回地出了客栈。 苏月颜赶紧跟上他，两人在街上找到了明风和林芳菲，他们并没有走远，只是在客栈附近闲逛打发时间。 四人便沿着镇上长街步行来到镇外的小树林里，此处没有人，可以御剑飞行了。 苏月颜从未御过剑，只得厚着脸皮让林霜逸传授了一些御剑的技巧，林霜逸倒是十分耐心，手把手教她。 好在也简单，跟平时打架的时候差不多，都是控剑，唯一的区别是自己要站在剑身上面。 苏月颜信誓旦旦说“学会了！”。 但是明风担心自己的这具肉身不禁摔，便求林芳菲载他。 苏月颜被嫌弃了，很是不爽，但她也正好落得清静，自己飞可以随心所欲。 林霜逸和林芳菲三人先御剑飞走了。 独留苏月颜站在秋月剑旁，秋月剑乖乖地停在距地面约一尺的空中。 眼看着那两道剑影越来越远，苏月颜一鼓作气跳上了秋月剑。 万丈高空，耳边疾风呼啸，苏月颜忙施了个结界防风护体。 苏月颜已经告诉明风她打算去乾明山看看能不能找到不需要附身于死人的长久之计，也借口梁燕儿怕生，与林霜逸约好让梁燕儿待在乾明山下的小镇上。 穿过云层，眼前现出一座高山，山体云雾缭绕，恍如仙境。 夕阳下，前头有两道金光向下而去，那是林霜逸和林芳菲剑身折射的阳光。苏月颜停下前行的秋月剑，低头朝下看了看。 秋月剑疾速垂直朝下飞去，稳稳地落在了离地一尺的高度。 苏月颜对于自己第一次御剑非常满意，从剑上下来，收了剑，朝林霜逸爽朗一笑。 她把钱袋丢给明风，让他自己去找客栈，将明风又一次丢在了一个陌生的小镇上。 明风追在后面，挥舞着梁燕儿的小手，两眼泪汪汪道：“你们快点来找我啊！” “知道了。”苏月颜跟上林霜逸和林芳菲大步流星御剑飞往乾明山。 要不是担心山里有高人能看出明风的真实身份，苏月颜也不想把这个可怜兮兮的拖油瓶丢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奈何，还是他的小命比他的心情更为重要一些。 三人在山门前停下，各自收了剑。 “小月姐姐，咱们走吧！” 林芳菲兴奋地领着苏月颜进了山门，她从第一天见面就知道，这位小月姐姐不太喜欢旁人同她太亲密，所以就不敢像挽着梁燕儿那般挽她的手臂。 林芳菲解释道：“清云剑派在山门设了个结界，只有本门弟子，或者本门弟子带着的人可以入山。” 入了山门，同没有入山之前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还是一座山，只是云雾里多了些房子。 派中无人，林芳菲大惊：“这个时候大家应该都去饭堂吃饭了，咱们也赶紧过去吧，不然晚了就没有了！” 饭堂里一众与林芳菲穿着一样的白色门派服装的弟子在排队打饭，已经装好饭菜的人三三两两坐在厅里吃饭。 苏月颜走在林芳菲和林霜逸后头，只听前面有人跟他们打招呼：“九师兄回来啦！” “芳菲师妹回来啦，第一次下山感觉怎么样啊？” “好不好玩啊？” 忽然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们身后的这个陌生女子身上，女子一袭红衣，雾鬓云鬟，身姿如水，肤白胜雪，一双桃花眼慵懒又摄人心魄。 盛颜仙姿，惊鸿一瞥，众弟子齐齐倒吸一口凉气。 感觉到了炽热的视线，苏月颜忙跟上林霜逸的步伐，排到了队伍的后边。 林芳菲垫着脚尖朝前问道：“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 对方却回道：“师妹，这位是谁呀？” 一听这话，一堆人就围了上来，一面偷偷看林霜逸身后的女子，一面向林芳菲打听。 苏月颜只好紧紧跟着林霜逸，绕过围聚的众人，直接插队到队伍前头去打了一盘饭菜。 苏月颜：“……” 好清淡啊，青菜、豆腐、白米饭，这是要出家了吗？不是剑修吗？吃这些哪有体力练剑。 二人找了个角落的位子面对面坐下。 苏月颜问道：“你平常都吃这些吗？” 林霜逸颔首，低头吃饭。 许久，林芳菲才从人群中挣脱，挨着苏月颜坐下。 林霜逸道：“吃完饭，芳菲带你去客房。我需要去向师叔禀明此次除祟事宜，顺便告诉执事堂你会在此小住。” “好。”苏月颜应道，便随便扒拉了几口饭。 * 去往客房的一路上，林芳菲向苏月颜介绍了练剑台、议事堂、藏书阁、藏珍阁、剑阁、师兄弟住处、师姐妹住处、后山、师尊师叔住处。 苏月颜大概听了下，记住了藏珍阁的方位，就随着她到了自己的客舍。 客舍清冷，苏月颜躺上榻，稍事休息，待天色暗下来，便悄悄出了门，往藏珍阁而去。 第13章 藏珍阁 高山之夜空，月光皎洁，寒星璀璨，风中是清新的松柏香气。 修仙之人一个个早睡早起，此时外面已没有一个人，苏月颜大摇大摆地来到了藏珍阁，见门虚掩着，她便悄没声地一个闪身溜了进去。 阁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来的微薄的月光，四下昏暗，苏月颜环顾四周，地方倒是不小，可是就稀稀落落摆着几个木架子，上面也没有多少东西，着实是有些简陋，就算是挨个找也花不上多少时间。 苏月颜仔仔细细看了看架子上的东西，不过是一些初级的疗伤丹药、质量很普通的符箓……难怪上次林霜逸被狼妖所伤，晕了那么久才醒。 不多时，苏月颜已经翻到了最后几排架子了，却忽听阁外传来人声：“师兄。” “嗯。” “我正准备锁门，师兄是要进去取什么吗？” “你先回去休息吧，我会锁门的。”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苏月颜心下一惊，忙躲了起来。 “吱呀”一声藏珍阁的门被推开了。 苏月颜躲在墙角的阴影之中，透过木架的空隙看见来人反手关上了门。 林霜逸负手站在屋子中央，面无表情对着空气道：“出来吧。” 苏月颜：“……” 他竟然知道自己在这！ 苏月颜沉了沉气，终于不慌不忙走了出来，镇定自若朝他莞尔一笑：“呵呵，我手指划破了点皮，想过来找找有没有药膏。” 林霜逸只淡淡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今夜，林霜逸如往常一般，飞身上了一颗古松。明月松间，清风千里，乾明山的夜色几十年如一日。 自从他被师尊捡回来，已有二十载，清云剑派算不上大门派，却好在清净。他性情清冷，喜静，住在最远僻的一角，每到夜里，便来到这古松之上，背靠古松粗大的树干，望着云雾之外隐在黑暗之中的远山。 因为那里总能让他想起浊世宫。 月色下，他看见一抹红衣在山间小道里走着，便跟了过来。 …… 晦暗的藏珍阁里，一片静谧。 阴影中，苏月颜眉头微蹙怀疑地打量林霜逸，手指不自觉握住了飞刀。 林霜逸缓步走上前来，步步逼近，苏月颜只得连连后退，直到背脊抵在木架上退无可退。 林霜逸一手撑在木架上，低头垂眸看着苏月颜。 苏月颜盯着他漆黑深邃的眼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 要不还是自己先把明风的事情招了，试试他的态度？他既能看到阿杰，便定是从一开始就看到了明风，只是一直没说罢了。 苏月颜正思索要如何开口比较稳妥，却见林霜逸靠近了些，凑到自己耳边，他温热的呼吸落在耳根，苏月颜不由得全身一颤。 深沉的声音在耳畔冷冷响起：“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东西。” 因为两人靠的太近，女人身上的香气萦绕鼻尖，白皙纤细的脖颈在晦暗的屋内却如柔软的羽毛一般撩人心弦。 言罢，林霜逸的嘴唇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脸颊。 苏月颜顿时只觉心脉之处蠢蠢欲动，一阵剧痛袭来，她本能地伸出手将林霜逸推开，手中飞刀出手。 林霜逸一偏头，堪堪躲过了向他袭来的飞刀。 他后退了一步，冷冷地看着她，幽深的眼眸里似乎有点失望，和极力压抑的躁动和怒火。 苏月颜也不甘示弱地盯着他，装傻笑道：“我要找什么东西呀……” 林霜逸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转身往外走。 “……喂！你什么意思啊！？”苏月颜这才回过神来，刚刚莫名其妙被他占了便宜，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林霜逸没理，头也不回地径自走出了藏珍阁。 苏月颜忙收回飞刀追了出去。她追上林霜逸，一把拉住他的衣袖，盯着他俊美的脸，问道：“你什么意思？” 林霜逸的手在袖中握紧了拳，垂眸看她，半晌，他才沉声道：“藏珍阁的门你锁了吗？” “哦，没，”苏月颜这才恍然想起自己偷偷跑到人家门派禁地的事，一时有些尴尬，忙道，“我现在回去锁，你在这等着。” 苏月颜转身奔回藏珍阁。 待她再跑回来时，那里早已经空无一人，四下里静悄悄的，只余山间风声。 简直是莫名其妙！ 苏月颜郁郁难平，捶胸顿足，气不打一处来。她气呼呼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发热的耳根和脸颊，林霜逸温热的呼吸仿佛还在那里，一想起那感觉，苏月颜不禁心中泛起一丝波澜，感觉十分奇怪。 * 翌日，苏月颜闲来无事，在乾明山东游西逛，遇到了几个一看见她就脸红的年轻男弟子，她便客气地简单朝他们一一点头，毕竟自己现在是客人，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 林芳菲去练剑了，苏月颜便去练剑台找她。练剑台上几十名弟子，白衣翩飞，剑声铮然，整齐划一的剑法看上去有种如虹的气势。 苏月颜站在一旁欣赏了一会儿，四下寻了寻，依旧没见林霜逸的身影。一整天都没见到他了，也不知他在干什么。 苏月颜百无聊赖倚靠在练剑台旁的石栏上看风景，只见从山门外进来了十几个青衣男子，几个清云剑派的弟子领路，一行人沿着山道石阶而来，一个个器宇轩昂，意气风发。 许是苏月颜的一袭红衣在这一众白衣之中有些显眼，他们经过的时候，为首的男子驻足看了她一会儿，眼底闪过一丝惊诧。 男子容貌俊美，身形高挑，虽不能说惊为天人，却有着一股由内而外的傲气，和……妖气？ 苏月颜一惊，为何他们身上会有若有似无的妖气？是刚刚与妖兽打斗过残留的吗？ 苏月颜捕捉到男子那一闪而过的眼神，再认真看他时，竟觉得他有些眼熟，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男子并未驻足，片刻后从苏月颜身上收回目光，跟着领路的弟子继续往前走。 待那行人进了议事堂后，苏月颜转身问旁边的一个弟子：“他们是什么人啊？” 弟子答道：“死生宗的，前面那个是他们的首席大弟子韩天。” “死生宗？”苏月颜重复道，心想自己好像从没跟他们打过交道啊，这个韩天究竟是谁？为何觉得他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善呢？ “对啊，十大仙门之首的死生宗。”弟子解释道。 正思索间，苏月颜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另一侧走入了议事堂。 是林霜逸！我找你一天了！ 苏月颜一时顾不得旁的，只怕林霜逸又跑了，忙气冲冲奔进了议事堂。 苏月颜喊道：“林霜逸！” 闻声，所有人都转过身，看向逆光站在门口的红衣女子。 一时间，议事堂内鸦雀无声。 半晌，最里面一个中年男子笑道：“霜逸啊，这就是你同我说的苏姑娘吧？” “是。”林霜逸答道。 中年男子走上前来，摸着下巴上的短胡须笑盈盈朝苏月颜道：“老夫是霜逸的师叔，道号清贤，苏姑娘随着霜逸叫我清贤师叔就可以了。” “清闲师叔。” 苏月颜随口应道，本来只想找林霜逸说清楚昨晚的事情，现在看这么多人刚才好像在商议什么事情，怕是一时半会没法与他单独谈谈，怕他又跑，苏月颜不禁脸色有点不好。 “嗯……”清贤眯着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了苏月颜一遍，说道：“霜逸正与老夫接待贵客，若苏姑娘有事，烦请过后再议？” 苏月颜答道：“好的。” 清贤点了点头，转身回到正位。 清贤在椅上悠然坐下，喝了一口茶，才朝底下首席坐着的韩天道：“韩天贤侄啊，真的不是老夫搪塞，掌门师兄现在后山闭关修炼，打扰不得，你有什么要紧事就同我说也是一样的。” 韩天轻笑一声，回道：“不急，我们长途跋涉也有些累了，就先在贵派小住两日，待清阳掌门出关再说。” 苏月颜见这死生宗的一行青衣弟子手上都没有佩剑，一个个在腰间挂着各式各样的法器。有笛子、扇子、棍子、斧头、榔头……只有韩天佩在腰间的是一枚精致小巧的千丝结。 倒是从没有见过这样的法器，苏月颜便认真看了看，只见蓝色的丝线缠成了一只翩翩展翅的蝴蝶，偶能看见从蝴蝶内里向外流过的微弱的红色光芒。 趁着他们在说话，苏月颜便悄悄探了探韩天，修为感觉并不高，灵力还没有林霜逸充沛，但这副天下唯我独尊的架势，还是仙门之首的首徒，连这个作为长辈的清贤师叔对他也要如此客气，此人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韩天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朝苏月颜这边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扯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笑，看得苏月颜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清贤吩咐手下的两名弟子：“你们带贵客去客舍休息。” 说完又转身笑呵呵对韩天说：“韩天贤侄若是有什么需要的尽管告诉他们，千万不要客气啊。” “好，” 韩天一点不客气道，“饭食按时送过去，我们就不出去吃了。” 待他们全部出了议事堂，清贤才在林霜逸耳边悄悄嘱咐了几句话，便背着双手从议事堂后门溜了。 林霜逸经过苏月颜身边时，看都没看她一眼，便径直往门口走去，好似苏月颜是一抹看不见的空气，或者什么无关轻重的背景人物。 “……” 苏月颜简直要气笑了。 第14章 火海 “喂！”苏月颜叫住他。 林霜逸脚步微顿，想了想，终究还是停下了脚步。不过他并没有转身，而是静静站在那里，等着她走上前去。 待苏月颜走过来挡在他面前，林霜逸只是冷冷看着她，不发一言。 这么近看到他，忽然昨夜在藏珍阁被他抵在架子上的那一幕涌了上来，苏月颜脸上蓦的浮上一片绯红，一时竟有些难为情起来，半晌，才鼓足勇气问道：“你为何轻薄于我？” 闻言，林霜逸眉头微微拧了拧，却依旧只是无言地看着她。 苏月颜意识到自己刚刚出口的话气势上有点弱，忙提高了音量，质问道：“你竟敢轻薄本姑娘，说！要怎么赔我？” 林霜逸暗沉的眸淡淡地扫过她的脸，而后开口道：“一时之失，任由姑娘责罚。” 这句话林霜逸说的十分冰冷，完全不掺杂任何感情，一副道貌岸然、无愧于心的样子。 苏月颜僵在原地，难道，这一世，他就是这样的人？就连曾经那个冷酷的魔尊墨潇，对自己都不曾如此无缘无故的忽冷忽热。 书中没有对墨潇这个大反派的私人生活有过多的描述，只说了他是个冷血无情，脾气暴戾，杀人全凭心情的魔头，唯独对她这个贴身婢女有些不一般，不仅不要她干活，还时常亲自出去替她买吃的，闲来还指导她修行，不过她不怎么上进，只学了些皮毛。 自己与墨潇只相处了七日，他虽然少言寡语，但对自己的温柔是肉眼可见的。 所以当初自己遇到与墨潇长得一模一样的林霜逸时，其实内心是有一点触动的。 同他相处的这些日子，苏月颜也一直在暗中观察他，林霜逸虽然外表冷漠，但内心正直，对师妹林芳菲也体贴，遇事也很讲道理。 没曾想，他竟然云淡风轻答了一句“一时之失”。 苏月颜秀眉微皱，怔怔看着林霜逸，想了想，决定还是算了，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要防止他黑化成魔，切莫穷追猛打导致他性情生变。 其实仔细想想昨晚他也没有做的太过分，或许只是夜里藏珍阁幽暗狭小，两人又离得太近，所以就连清心寡欲的他也不自觉有了想法。 应该就是这样，要不然他不能是这样的反应，也许他心内正自责不已。 苏月颜觉得自己这一番推演应该没错了，便暗下决心以后一定要和他保持距离，切莫让他生了纠结自责的心思，只有他一心向道，清心寡欲才能保自己一世太平。 苏月颜想通了这一层，便也不再生气了，朝他微微一笑，“既如此，责罚就不必了，昨日之事就此勾销，永不再提。” 一听此话，林霜逸漆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寒光，只是疏离地看了她一眼，嘴角微微扯了一下，淡淡笑道：“多谢苏姑娘。” 说完，林霜逸便快步走了。 苏月颜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长叹了一口气。 * 回到房间，苏月颜躺上床榻，盯着天花板，心想好歹这次算是稳住了，差点就被他带跑偏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任务了，现在还好小命保住了，以后可得悠着点，得把他当成宝捧在手心里小心呵护。 忽然有人敲门。 未及苏月颜起来，门却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苏月颜心中顿时有些不快，立马从床上弹起。 那人径自走了进来，反手关上房门，笑道：“苏姑娘在房里啊。” “韩天？”苏月颜穿好鞋，韩天已经坐在竹凳上，自顾自地斟茶。 这家伙究竟是想干什么？苏月颜走过来坐在他对面，问道：“阁下找我有何事？” “嗯，茶还不错。”韩天喝了一口茶，唇角勾起，笑容有些邪气。 苏月颜：“我们认识吗？一个大男人就这样闯入女子的房间，好像不太好吧。” 韩天却轻轻一笑：“苏姑娘，当真不认识在下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将脸靠近苏月颜，让她仔细地看。 苏月颜眯着眼，认真地打量着这张脸，乍一看冷傲锐利，再一看竟还有点清秀温润，若是再认真点看……这张脸，好像并不是他的本来面目？ 是易容术？苏月颜伸出手想去摸他的脸皮，却被韩天躲过。 韩天狡黠一笑：“唉……多年不见，苏姑娘对付男人竟已经如此轻车熟路了？” 苏月颜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眼睛，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不禁心中一凛。 韩天察觉到她表情的微妙变化，轻笑一声，从怀中掏出一物件置于桌上。 苏月颜登时脸色大变。 这不是魔界的通行玉令吗？ 魔界只有魔王以上级别的才有通行玉令，是他们用来给非魔族之人进出魔界用的。 当年，书中的月颜偷了墨潇的玉令赠与郁天寒…… 天寒——寒天——韩天！ “你是郁天寒？”苏月颜问道，同时偷偷瞥了一眼榻边立着的秋月剑。 原来他杀了魔尊之后并没有飞升成仙，反而，修为比之前更低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为何会换了一张脸？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吗？ 韩天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将通行玉令收了起来，邪魅一笑：“好了，既然见过面了，那咱们以后慢慢再续前缘。” 说着他就伸手来轻轻撩了一下苏月颜垂在身侧的头发，然后起身往外走去。 苏月颜还没套到任何答案，忙追了出去：“等等！你为何……” 谁料门口一个清云剑派的小弟子正好过来，手里端着饭菜，苏月颜差点撞上去，忙一旋身避开。 只见那小弟子颇有些尴尬地看着她和韩天二人。 韩天笑了笑，便消失在黑夜之中。 “苏姑娘，我看你今天没有去饭堂吃晚饭，便……” 小弟子腼腆道，“便擅自送了些饭菜过来，只是不知苏姑娘与死生宗的韩天认识，冒昧打扰了。” 苏月颜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她看了看小弟子盘中的饭菜，刚好肚子有些饿了，便收下了饭菜，道了一声“谢谢”。 “不用谢。”小弟子脸涨得绯红，吞吞吐吐道，“我、我叫林又安，苏姑娘，饭菜要趁热吃，我，我一会儿再过来收碗筷吧？” 苏月颜：“不用了，我明早自己拿过去。” “哦。” 林又安略显失望，但转瞬又笑道：“嗯，那苏姑娘晚上早些睡，明日再见。” “多谢。” 苏月颜端了饭菜转身回房，脚一踢把房门关上了。 * 半夜，震耳的钟声急促响起。 苏月颜被震得从睡梦中惊醒，钟声如此急促不知发生了何事，她忙披了外衣跑出门去看。 只见后山方向火光通天，有许多人影正往那边奔去。 苏月颜三两下穿好衣服，一跃跟上去看是什么情况。 等她到达的时候，发现后山的一栋屋舍已经被熊熊烈焰吞噬，而且，此火并非凡火，周围一群弟子正在用水系符咒艰难地灭火。 苏月颜在人群中看见了林芳菲的身影，便走到她身边，问道：“怎么回事？” 林芳菲憋得满脸通红，好容易吐出一口气，道：“师尊，掌门师尊还在里面。” 苏月颜一惊，“清阳掌门？他不是元婴期的高手嘛，还需要你们这样救他？” 林芳菲心急如焚：“师尊正在冲破瓶颈闭关，若是分神，怕是会走火入魔啊！” 苏月颜用神识探了探，却发现，火海之中，没有一丝生气。 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苏月颜大叫不好，这清阳将林霜逸从小养到大，于他如师如父，若是就这么被烧死了，林霜逸必得生了心魔啊，自己悲惨的结局这么快就到了吗？ 若他堕魔，郁天寒现在必不是他的对手，到时天下生灵涂炭，自己还得被他抓走…… 苏月颜心慌意乱，一转头却见林霜逸站在自己身边，面无表情地看着火海。 熊熊火光映照着他冷如冰霜的脸，漆黑的眼眸没有一丝情绪。 苏月颜：“……” 他不上去救援？ 天渐明，火终于灭了。 一股烧焦味在空中久久不散，被水浇湿了的木炭还散发着屡屡黑烟。清云剑派的弟子在废墟里翻翻找找，终于，有个人拿着一个发着蓝光的琉璃瓶走了出来。 清贤师叔接过琉璃瓶，取出里面的纸条一看，沉沉叹了口气。 他身旁的一个年长的弟子从他手中接过纸条，看了一遍，顿时大惊失色。 众弟子见状，忙惊慌地询问：“大师兄，怎么了，是掌门师尊写的吗？掌门师尊现在何处？” 大师兄惕然：“掌门师尊……被死生宗掳走了。” 众弟子不可置信，七嘴八舌吵闹开来：“就是昨日来的那几个死生宗的弟子吗？” “就凭他们几个，怎么将掌门师尊劫走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咳咳。” 清贤师叔终于发话了，他抬了抬手，打断众人，“大家稍安勿躁，这件事情，我会查清楚的，言容啊，你帮为师问问昨晚有谁看到什么了吗？问清楚了，到议事堂来找我。” 说罢，清贤师叔叹了口气，负手离开了现场。 林言容：“大家有什么线索，昨日见到或者听到了什么，但凡是与死生宗有关的，不管是什么，都过来告诉我。” 第15章 背锅 昨日死生宗的弟子自从议事堂出来后便径直去了客舍，除了带路和送餐的弟子之外并未有其他人和他们有过什么接触，当下，众弟子一个个抓耳挠腮面面相觑。 苏月颜见林霜逸在人群之后一直静默，就连灭火也没出什么力，便走到他身边，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林霜逸淡淡扫了一眼被烧得一塌糊涂的房舍，未答言，只是看了苏月颜一眼，示意她跟上，便转身离开。 他知道什么？苏月颜忙跟上去。 待两人走到无人的地方，林霜逸才低声对她道：“去收拾行李。” 苏月颜：“为什么？我们要去救你师尊吗？” 林霜逸没有回答，径直往男弟子住处走了。 苏月颜回到寝舍，环顾一圈，发现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行李，便坐下来喝了杯茶，等林霜逸来找她。 不片刻，就有两个男弟子上门来请她前去议事堂，苏月颜以为是林霜逸让他们来的，想来他师尊的事情是有进展了，便随他们前去。 来到议事堂，并不宽敞的地方挤满了清云剑派的弟子，所有人正三五成群七嘴八舌地小声议论，一见苏月颜进来便都不言语了。 清贤站在殿前高处，清了清嗓子，道：“掌门师兄昨夜被死生宗的弟子抓走，但是他留下了字条，叮嘱大家切勿前去营救。众所周知，死生宗易守难攻，而且传说宗门内隐藏着几大高手，他们的真实实力还无人知晓。所以，我和掌门师兄的想法是一致的，此时，我们应该安下心来，静待掌门自救回归。” 此话一出，满堂瞠目，一片倒吸气之声。 一名弟子义愤填膺道：“怎么能不去营救掌门师尊呢？死生宗是什么地方？他们一定会为难折磨掌门的！” 此话开了个头，一时间群情激奋： “对啊！怎么能弃掌门于不顾？” “难道我们清云剑派就如此任人□□吗？” 清贤师叔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 “大家少安毋躁，听我说！掌门师兄来不及写的很详细，只说，一切都是为了门派和整个人间的安危着想。再说，师兄的修为远在我们所有人之上，若是他都无法全身而退，我们过去不也是去送死吗？” 见众弟子已经被他这一番分析愣得差不多了，清贤才把林言容叫上去。 林言容一身正气凛然，他一准备开始发言，底下的弟子一个个都面容庄严肃穆，认真倾听。 “经查明，我们之中，有一人有与死生宗串通的嫌疑。” 众弟子面面相觑，有几个心虚的担心自己昨日被死生宗的人问话时是不是多嘴说漏了什么，剩下的大部分人都在仔细观察其他人的脸色，猜测究竟谁是门派中的叛徒。 “这个人，就是九师弟带来的客人……” 林言容大手一挥，指向站在原地看热闹的苏月颜，怒道：“苏小月！” 话音未落，几个早已经准备好的弟子铿然拔剑将苏月颜团团围住。 苏月颜一愣，看着眼前明晃晃的剑刃，不禁皱了眉。 林言容义正严词道：“有人看到，苏姑娘昨晚与死生宗首席大弟子韩天单独在房内，不知在密谋什么，苏姑娘还有何话可说？” 苏月颜反应过来，昨晚她的确是和郁天寒在房间聊了会儿天，这一时半会儿的还真不好解释为什么这死生宗的弟子会去她房间。 苏月颜还未想好如何辩解，林芳菲就已经冲到了她前面，挡着指向她的剑，朝众人解释道：“小月姐姐不是这样的人！她同我和九师兄一起斩妖除邪，我可以证明她是无辜的。是不是，九师兄？” 苏月颜看向林霜逸，却见他一脸淡漠无动于衷。 林言容见林霜逸没有帮腔，便冷笑道：“无辜？！苏姑娘，你且说昨晚是否与韩天独处一室？” “是。” 苏月颜如实回答，瞥了一眼昨日给他送饭的小弟子，只见他躲众人后边，脸上红的滴血。 林言容笑道：“答的爽快，那你可否说说你二人都聊了什么？” “没聊什么，大家都住在一个客院里，韩天就过来聊了几句，不过是些客套话。” 苏月颜已经有些不耐烦这些人自己没本事去救人，却在这里浪费时间找人背锅，语气里满是不悦。 林言容见苏月颜并没有被言语震慑住，又曾经听林芳菲说起过她修为如何如何了得，决定还是不要把她逼急了，便将此事丢给林霜逸去。 他转而问林霜逸：“九师弟，人是你带来的，你说该怎么办？” 林霜逸冷冷道：“既然没有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便难下定论。事发之后，苏姑娘并未逃离，不论她这么做究竟是因为此事与她无关，还是为了留在这里另有目的，当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她下山，不得再踏入我乾明山半步。” 林芳菲急了：“九师兄，小月姐姐不是坏人，咱们不能……” 可惜她细弱的声音被其他弟子如潮水般的声音盖住了：“让她下山！让她下山！让她下山！” 此时，清贤才又抚了抚胡须开口道：“咳咳……苏姑娘还是请下山去吧。” 苏月颜看了一眼林霜逸，想起他先前叫自己回去收拾行李，难不成他已经知道什么了？可是他怎么会知道自己会被当成替罪羊被群而攻之呢？ 林霜逸看着她，脸上的表情依旧镇定自若，只暗暗点了一下头。 苏月颜会意，便道：“本姑娘走就是了。” 那几个围着他的弟子谨慎地往后退了半步，给她留出了一条路，苏月颜便顶着刺眼的剑芒，头也不回地走了。颇有股舍生赴死的气魄灰溜溜地独自下山去了。 * 出了山门，苏月颜沿着石阶一步步走下山，她没有御剑，只是想余点时间捋一捋这前因后果。 昨日在议事堂，郁天寒跟清贤说要找清阳掌门，但是清贤说清阳在闭关，所以他就去客舍休息了。那清贤知道他为何要找清阳吗？ 昨晚，郁天寒过来找自己表明了身份，既然已经易容，他本大可不必暴露自己的，他究竟为何要自爆身份呢？ 当年在浊世宫与他对战，他的修为明明在金丹期之上，如今却只有筑基期的水平，是墨潇临死前对他做了什么吗？ 为什么跟书里写的不一样？是哪里有了变数才导致后面发生的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吗？ 无论如何，要去把清阳救出来，万一这就是林霜逸堕魔的导火索怎么办，不能冒险让他有任何机会生出心魔。 想着想着，天上竟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苏月颜仰面深吸一口气，享受着这微微细雨打在脸庞的感觉。 雨中的乾明山起了雾，有种朦胧的美，一眼望过去，已经看不见山外的世界了。 先去山脚下的镇子上找到明风再说吧，苏月颜加快了脚步。 雨势渐渐大了，山崖这侧的风夹带着大雨吹过来，淋了苏月颜一身湿。 她抬头望了望天，阴云压顶，这雨早不下晚不下，非得赶在她下山的时候下，要是昨晚早点下还省得他们费那么大的劲儿灭火了。 正思索间，头上的天空忽然被什么东西遮住了，苏月颜抬眼一看，是一把白色的油纸伞，替她遮挡了所有的雨。 撑伞之人缓步走下一级石阶，走到苏月颜身边，苏月颜侧头一看，只见林霜逸站在瓢泼雨中，一身白衣被雨水打湿了不少，他的眼睫沾着雨水，雾蒙蒙的，只是静静垂眸看着她。那张棱角分明一贯冷峻的脸，此时看着竟多了几分柔情。 林霜逸冷冷道：“没有伞的话，也不知道布个结界挡雨。” “我喜欢淋雨不行么，我淋得畅快淋漓。”苏月颜赌气道。 林霜逸摇了摇头，只道：“走吧。” 苏月颜弯了一下唇，问道：“去哪儿？” “下山。” “我知道要下山啊，刚才不是你当着所有人的面要赶我下山的吗？问题是下山之后去哪儿啊？” 林霜逸没答言，已经开始往下走了，苏月颜忙提起裙裾追上去，紧紧贴着他躲在他伞下。 两人走了几步，苏月颜注意到雨伞都遮自己了，林霜逸半边肩膀全部湿透，忙抬手欲去推伞柄，却一不小心碰到了林霜逸握着伞柄的手。 他的手有些凉。 苏月颜忙收回了手，有些不自然地说道：“你自己也遮点雨吧。” 林霜逸修长的眼尾淡淡瞥了她一眼，只道：“无妨。” 第16章 妖皇 苏月颜和林霜逸沉默地在雨中走下乾明山。 忽听身后有人喊道：“九师兄、小月姐姐等等我！” 林芳菲一手撑伞，一手提裙，急急忙忙跑下山来。 “唉，九师兄，小月姐姐，你们走得好快，我刚刚跑过来差点滑倒。”林芳菲抹了抹脸上淋到的雨水，哭丧着脸道：“九师兄为何偷偷下山，不要芳菲了吗？” 林霜逸：“此去艰险，师兄只是不想你赴险。” 林芳菲眸中泛着光，道：“再艰险，我也要跟你们同生共死，我们一定会把师尊救出来的。” 林霜逸没说什么，只是撑着伞继续往下走。 苏月颜隐约觉得林霜逸在盘算着什么，却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劲。 * 三人来到了乾明山脚下的望云镇，镇子不大，总共就两家客栈，苏月颜找到了更大更好的那家。 明风怎么会委屈自己有好的客栈不住，却住更便宜的小客栈呢？ 见林霜逸半身湿透，另外两人衣服也都湿了，明风很是不解，这过云雨一会儿就停了，他们为何偏偏要赶在下雨的时候下山来呢？ 小地方的客栈没什么人住，苏月颜便开了三间房，一人一间，不用再同人挤一张床了。 客房里，苏月颜泡在浴桶里，暖暖的水包裹着全身，苏月颜将半张脸都埋在水里，热乎乎的水汽蒸着眼睛很是舒服。 忽然，房门被人从外面一把推开，明风兴冲冲地跑进来，喊道：“我帮你买了两套衣服，都是现成的，你试一试，不行我拿去改。” 明风话音未落，一阵狂风吹来将他整个人连同他手里的衣服都卷了出去。 随后，门“砰”地一声在明风面前关上，里面传来苏月颜的怒吼：“懂不懂敲门啊！” 明风只好抱着衣服跑到一旁的窗户边，对着屋里道：“我错了，你开一条缝，我把衣服给你塞进去。” 苏月颜：“……” 沐浴完，苏月颜随手选了套穿上，结果穿上才发现不合身，明风这厮是按照梁燕儿的身型给自己买的裙子，梁燕儿身形娇小比自己足足矮了快十公分，现在自己穿得这么不伦不类的怎么出去见人啊？ 苏月颜悄悄打开一条窗户缝想看看明风是不是等在外面，可是明风没见到，却正巧看到了林霜逸。 苏月颜惊得全身一颤。 林霜逸看着窗户缝里探出的半个脑袋，停住了脚步，问道：“何事？” 苏月颜弯着腰躲在窗户后面，生怕被他看到了什么，朝外说道： “那个，你能不能叫梁燕儿过来一下？” 林霜逸已经移开了视线，看向客栈天井，答道：“他同芳菲出去了。” “什么？他跑了？”苏月颜怒从心起，不是还说不合身的话要帮我拿去改的吗？ 见林霜逸眉头皱起，苏月颜以为他是嫌弃自己的怒颜，忙赔笑道：“呵呵……” 苏月颜没注意到的是，方才她发怒之时，手没稳住，将窗户缝隙拉大了一些，林霜逸一见她半露的身子，迅速转过身去，忙往外走，“我去叫她们回来。” 苏月颜连连应道：“好，好，谢谢。” 终于等来了明风和林芳菲，苏月颜从屏风后把衣裙丢给林芳菲，让她们俩重新去买。 折腾了许久，苏月颜才穿好了衣裳，却已经饿得不行了。 客栈大厅，林霜逸已经点好了饭菜正在等她们。 一见到林霜逸，苏月颜就想起方才的糗事，不禁伸手拉了拉已经严丝合缝的衣襟。 四人都到齐了，客栈小厮便把饭菜端了上来。 林芳菲问道：“九师兄，咱们什么时候去救掌门师尊？” 林霜逸摇了摇头：“师尊不用去救。” 林芳菲纳闷了：“为何？” 苏月颜：“……” 明风：“？” 不仅是林芳菲，苏月颜和明风也不明白。 林霜逸道：“他们所求之物不在师尊身上，搜不到自然会放了他的。” 林芳菲：“死生宗所求之物，是什么呀？” 林霜逸扫了一眼四周，此时还未到饭点，只有零星几位客人在远处，虽然看扮相都是普通人，但为了安全起见，并未回答。 林芳菲会意，“哦”了一声，便继续吃饭不再问了。 林霜逸拿出来一个物件放在明风面前的桌上，“这是从鬼修身上得来的，梁姑娘不妨试试看。” 此话一出，三人皆一愣。 明风颤抖着手将那只银色的小铃铛拿在手上，银铃无声，却有一股特别的清香，似冰雪。 林霜逸正色道：“鬼修混迹人间，此铃可助他们不被轻易识破，梁姑娘这么招摇过市，要是遇到修为稍高一些的人，怕是有理也说不清。” 明风不禁心里一阵感动，小时候魔尊就有恩于自己，赐了曾经一无所有的自己宅子，后来还提拔自己成了魔都的守将首领，这一世，他一如当初，即使他的身份变了，却从未站在自己的对立面。 林芳菲悄悄伸手从袋中取出了视灵镜，看到了藏在梁燕儿体内的明风的那一瞬间，她差点没晕过去，半天缓不过劲儿来，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与之同甘共苦，牵过手、喊过姐姐的“人”。 苏月颜神色淡淡，继续扒饭，她早就猜到林霜逸知道明风的身份，只是不太清楚他一直没有戳穿的原因，他究竟是纯粹的善人，还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阴谋？ 按理说，他一个修仙之人，见到鬼修一般都是喊打喊杀的，上次在海岽村，他对于阿杰的本能反应就是镇压，所以在破庙时他第一眼见到明风却按兵不动，实在是有些说不通。 幸好魔族没有什么特别的特征可以让这些修仙之人分辨的，只要不大开杀戒，收敛好魔气，其实就跟普通的修士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自己的身份现在应该还是安全的。 关于明风的这件事，还有待细究。 苏月颜悄悄观察林霜逸，好在他给了明风铃铛之后就继续吃饭，并没有想要追问明风的身世。 林芳菲却还有些愣，她努力地消化这个事件，一想到自己整日亲昵地姐姐姐姐地叫、挽着手一起逛过街，甚至还同睡一个屋檐下的竟然是一个已经死了的大男人，就又有些头晕目眩，毫无食欲。 饭后，苏月颜单独来到林霜逸的房间。 林霜逸正坐在窗前拭剑。 苏月颜反手关好了房门，走到林霜逸对面坐下，直截了当问道：“你是从一开始就看出梁燕儿的身份了？” 林霜逸略一颔首，继续擦剑。 苏月颜冷笑一声：“所以我说要跟你们回乾明山，你也知道我是想去偷东西的？” 林霜逸这才从剑上抬眸，看了苏月颜一眼。 “……那倒没有。” 只听“锃”的一声，长剑入鞘，对面已经擦好了剑，开始给两人倒茶。 苏月颜接过茶杯，道了声谢。 她忽然想起自己托明风买的礼物，看了一眼案几上的剑，便把那白玉龙纹剑穗拿了出来。 “这个挺适合你的剑的，送给你。” 林霜逸看着苏月颜掌中那枚玉佩，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勾起，道了声“多谢”，便收下了。 夕阳西斜，从窗外照进来，金色的阳光投在木质地板上。 两人只静静地各自喝着茶，并没有说话。 半晌，林霜逸才开口道：“韩天，是怎么回事？” 苏月颜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个，本以为他会跟自己聊一聊他师父的事情，顿时语塞：“啊？他，他……” “苏姑娘若是不了解对方，就莫要这么随便让陌生男子进你房间，”林霜逸察觉到自己语气中似乎有些不悦，忙沉了沉声，说道：“如今这局面，百口莫辩，我也护不了你。” “是他自己进去的，我也拦不住啊，是真的。”苏月颜的解释似乎有些无力，话虽然说的是真话，但她的确也没有拦他，确实有些理亏。 郁天寒的事情该不该告诉他呢？总觉得他心机叵测需得好生提防，只是得想一个既不暴露自己身份又能提醒他们的说法才行。苏月颜一时又有些头疼。 苏月颜叹了声气，问道：“你师尊我们是真的不去救了吗？死生宗很难闯吗？” 这件事关系到自己在林霜逸师门的清誉，若是能把他师尊救出来，这件事或许就不攻自破了，也省得她费力再去解释什么。 林霜逸：“不必了，师父已经同我交代过了，他自有办法脱身。此次死生宗前来，目的不过是为了解救妖皇。” 苏月颜大吃一惊，想起在酒楼听说书人说过的故事，问道：“妖皇？就是那个传说中被她的情郎设计陷害而被封印了的妖皇？她不是都被封印了两百年了吗，怎么突然这个时候想到去救她？” 林霜逸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解释道：“听说妖皇手握妖界至宝，但凡妖族无不觊觎，我猜测，他们想要救她只是为了她手中的东西。” “但凡妖族？你的意思是，死生宗与妖族有染？”苏月颜想起初次见到郁天寒和他的同门时，他们身上的确有点妖气。 “所以，我们要阻止他们吗？” 苏月颜完全是站在林霜逸的立场上才说的这话，要不她一个浪迹江湖的孤雁也不是很关心什么死生宗、妖皇的事情。 林霜逸却云淡风轻道：“不必。” 第17章 九青山 “不必？” 苏月颜疑惑不解，问道，“妖皇现世，对人间不是灭顶之灾吗？” 林霜逸淡淡道：“如今天下，妖类横行，而妖皇两百年前就被封印了，彼时人界反倒还更为太平。所以，我打算先去无画洲亲自问她。” “问她什么？” 林霜逸抬起眼睫，看了苏月颜一阵，才开口道：“若她保证将肆虐人间的妖类全都带回妖界好好治理，我想助她破出封印。” 苏月颜嗤道：“这种承诺很难让人信服吧，她现在是有求于你答应你了，若是日后出来又反悔，你能拿她怎样？再说了，她是被人欺骗了感情，又独自被封印了这么久，肯定心怀怨恨，出来之后不血洗人间就不错了。” 林霜逸沉声道：“妖皇族，素来重诺，有诺必践。死生宗既然已经开始行动了，以我们现在的能力，怕是无法阻止。所以我们需要抢先一步与妖皇达成协议。” 看来林霜逸是已经深思熟虑过了的，苏月颜便点了点头，问道：“你说死生宗已经开始行动了，那要破出封印，需要什么东西？我们有吗？” 既然是要去谈条件，那么手上必须要有些拿得出手的筹码才行啊。苏月颜突然想起先前吃饭时林霜逸说过，死生宗想要从他师尊身上得到什么东西，莫非与妖皇的封印有关？ 林霜逸点点头：“当年十大仙门合力将妖皇封印于无画洲地底，而封印的神器是有开启之法的，开阵所需的钥匙一共有五个部分，被五家仙门分开保管。 为了各门派的安全，五个部分分别装在了十个相同的锦盒之中，各派掌门同时抽取，回到自家门派之后才能打开。故而没有人知道钥匙究竟在哪五派之中。” 听完了这一段故事，苏月颜感叹道：“清云剑派也算是十大仙门之一？” 林霜逸：“……曾经是。” 清云剑派确实是要财力没财力，要人才没人才，统共就那么百来个弟子，还有个贪生怕死只想享清福的师叔，和仗势欺人不分黑白的大师兄。 苏月颜心想，还好林霜逸出来了，真不知道在那样的环境里还能保持多少赤子之心。 “哦，忘了问了，你的意思是清阳掌门有一部分的钥匙？” 林霜逸颔首。 苏月颜高兴道：“那还等什么，我们这就去死生宗抢人！” 林霜逸却只看着苏月颜，一言不发。 为什么有种像看傻子的感觉？ 苏月颜觉得不对劲，弱弱地问道：“林公子的意思是……你师尊的那部分钥匙，是不是在你身上？” 林霜逸嘴角噙了一丝浅笑：“是。” 苏月颜眯着眼看他，这一刻觉得他可真是有点狡黠。 林霜逸从她艳美的脸庞上收回视线，继续道：“当年的十大仙门与如今的确是有些不同，门派兴衰变迁，自有其道理。从此处去往无画洲，我们可以顺道经过九青山，去如风派探探虚实。” 苏月颜：“要怎么探虚实呢？” 林霜逸低笑道：“你去乾明山怎么探的虚实，就如何去九青山探。” “哦……” 苏月颜有些尴尬，只能硬着头皮问道：“难道不要制定一个计划吗？我们这回有四个人，可以详细分一下工。” 林霜逸淡道：“随机应变吧。” 苏月颜：“……” * 如风派是天下驰名的符修，此番前去，正好是检验明风佩戴的银铃之功效的好时机。 九青山上，多石而少草木，故而不像其他的仙山那般云雾缭绕仙气飘逸，太阳一照十分炎热，一块块大石头上滋滋地往外冒着热气。 四人御剑飞到了九青山附近，却发现山上没有任何防护结界，于是一行人就大喇喇地落在了山顶的平台之上。 只是，眼前景象，触目惊心。 双目可及之处，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地上的血液早已干涸变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难闻的尸臭。 四人顿时提高警惕，苏月颜手按在秋月剑上。 四人小心走上前去，观察离他们最近的一具尸体，如其他尸体一般，全都穿着如风派的门派服装。 凑近尸体一看，只见尸身发黑，眼眶凹陷，皮肤干巴巴的发皱，好似皮肤之下的血肉都被抽走了。 究竟什么妖如此强大？竟将一个久负盛名的仙门血洗殆尽，不留一个活口？ 林芳菲正要开口问问题，忽然，远处的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四人立刻警惕地朝声响发出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棵巨大的槐树下的草丛动了一动。 秋月剑登时出鞘，一道寒光闪过，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树后有个人影倒地。 小心跨过尸群，四人跑到槐树下一看，却见一只白兔正乖巧地趴在地上，一条前腿被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染红了小半片白毛。 刚刚明明不是一个人影吗？怎么却是只兔子？ 林芳菲将地上的小白兔抓起来，却发现，刚刚还眨了两下眼的它，此时四脚一蹬，双眼一翻，竟没气了。 “这、这……我没有做什么啊？我没杀死它啊。” 林芳菲急道，生怕是自己把它抓起来的力道太重把它给掐死了。 苏月颜上前一步，直接从林芳菲手中揪起小白兔的两只长耳朵，亮出手中飞刀，不怀好意的威胁道：“再装死，那你就不用再醒了！” 飞刀折射的亮光晃过兔脸，小白兔立时双眼圆睁，倏地从林芳菲手中跳下来，变成了一个少年模样。 “女侠饶命，我不是装的，是真晕了……我晕血的。”少年偏着头，看都不敢看自己手臂上的伤口。 少年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双眼睛清澈漂亮。 苏月颜笑了，“晕血？找借口也不看看地方，在这个地方你若是晕血还能躲在那里偷看？” 少年眯着眼看了看四周干涸的血河，抿嘴一笑：“实在是不好意思，在下有一点弱视，看不清。” 苏月颜也没空与他废话，质问道：“说吧，这些人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少年双手合掌，十分虔诚地朝天拜了拜，道：“阿弥陀佛！本人吃素，平常连吃胡萝卜都要先念一遍《大悲咒》，如此杀孽，不敢乱揽，还请各位放过在下。” 苏月颜：“放过你可以，不过你得告诉我们这里发生了什么？” 少年叹了声气：“唉，小生不过一只双目弱视，视野受限的小兔子，真的没有看到什么。” “哥哥！” 此时后面草丛里蹦出个小脑袋，一只圆滚滚的小白兔跳了过来。 “你怎么来了？”少年忙蹲下.身一把拎起那只小白兔藏进了怀里。 小白兔却从他怀里探出个毛茸茸的小脑袋，奶声奶气道：“哥哥，娘说不可以撒谎的。” 少年将那颗小脑袋用力塞进衣服里，尴尬一笑：“呵呵，小孩子不懂事，惯会胡说八道。” 忽然，少年惊恐一愣，只见林霜逸手中的流空剑已然架在他脖子上。 林霜逸神色凌厉，一言不发，吓得少年连连求饶。 “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大侠饶命，切莫误伤好人，呃……好兔子啊。” 少年一顿求饶，林霜逸才将剑从他脖颈间移开一寸，剑尖架在他肩上，随时可取他性命。 “阿弥陀佛……” 少年小心翼翼斜睨着肩上的剑，生怕对方手一抖把自己给伤了，他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答道：“是一群鬼面人做的，他们将如风派所有的活人都杀了，然后，还吸尽了他们的精血。” 林霜逸收回了剑，问道：“你确定他们是‘人’，而不是妖？” 肩上的剑被收走了，少年确认他们不会再伤害自己了，这才放松下来，忙答道：“确定，确定，人的气味，我再熟悉不过了。” 苏月颜调侃道：“那你这么活生生的一只兔子精，他们怎么放过你了？” 少年：“善哉善哉……在下当时和家人在密室的囚笼里关着，鬼面人进来把如风派弟子都杀死的时候，原以为我们也难逃一死。结果听他们说在隔壁密室的鬼面人拿到了一个什么宝贝，可以撤离了。但是谁知密室却突然炸了，将牢笼炸出了一个大洞，我们一家才得以逃生。” 难道传闻是真的？ 林芳菲不可置信，问道：“你们被关在如风派的密室里？” “对啊，说来还是一段凄惨的经历，” 少年用袖角抹了抹不存在的几滴眼泪，抽泣了几声，道：“爹娘被关起来好几百年了，这几百年间，如风派不断地用他们试炼符咒。只有娘怀孕的时候才对娘手下留情，待小崽子们长大了之后，又拿我们试炼。每每伤痕累累，痛不欲生。” “看，” 少年转过身来，指着他的后面，“唉，可惜现在变成人身看不到了，我的尾巴本就短小，却被他们生生烧断了半截，当时我痛得四下乱窜，在墙角死命蹭，才把火蹭灭了的。” 苏月颜皱眉，这少年性情乖张，说话像唱戏，不知道哪句真哪句假。 林霜逸冷声道：“带我们去那间被炸毁的密室。” 少年浑身兔毛倒立，一哆嗦，劝道：“那个地方，不去也罢啊，法宝已经被鬼面人拿走了，没什么好看的。” “哎！都说了没有什么可看的……四位大侠，方向错了，往这边走。” 第18章 密室 闻言，四人齐齐调转方向，跟着兔子精少年，绕过几栋建筑，沿着蜿蜒的石子路来到后山一块空地，眼前碎石碎土堆满一地。 少年一手指着土石堆，道：“喏，就是这了，已经被炸毁了，没有办法进去的。” 林霜逸半蹲下来仔细查看面前的土石，见有些碎石块上面还粘着飘飞的红色符纸，他拿起符纸一看，这是驱鬼的符咒，看来这下面压着的邪祟并不是兔子精这样的精怪。 林霜逸起身，对少年道：“你们是从这里出来的？” 他修长的手指着碎石之下刨出的一个小土坑。 少年点了点头。 林霜逸若有所思，沉声道：“看来，你们原先被关押的地方并非这里，而是因为墙体被炸穿了，才从这里出来的。” 此时，苏月颜的声音从远处传来：“这里！这里有个石堡。” 众人纷纷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 苏月颜方才随意地逛了逛，此时正站在一个类似坟冢的巨大石堡前，石堡是用不规则的山石所砌，看样子应该就是九青山上遍地都是的那种大石头，石头上贴着许多黄色的符纸。 看来，此处便是如风派关押精怪妖兽的地方了。 苏月颜说：“你说的隔壁发生的爆|炸，应该就是方才那个被毁了的石堡，而这里则是你们被关押的地方，应该就可以通往那里。” 少年“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众人看着石堡正前方一扇齐人高的黑色铁门，上面密密麻麻贴满了符纸，一时有些犹疑。 林霜逸看了苏月颜一眼，朝其他人道：“梁姑娘和这位少年就不要进去了，芳菲，你在这守着，我和苏姑娘进去看看。” “嗯。”林芳菲应道，拔出了流水剑。 明风本也没打算进去，既然魔尊这么吩咐了，正好他连托辞都不用想了。 苏月颜看着眼前的铁门，思索一番，秋月剑出鞘，“轰”的一声，如霜剑气打在厚重的铁门上，门上立马凹陷了一大块。 苏月颜收回秋月剑，正待再次以剑气撞门，却见林霜逸缓缓走上前，伸手动了动门栓，再一推，黑色的铁门竟直接被打开了。 苏月颜：“……” 她摸了摸脑门上的几丝尴尬，收起秋月剑，紧随其后进了石堡。 二人一进入石堡，身后的铁门便自动关上了。 四下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林霜逸取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扔，符纸瞬时散发出红色的光芒，红光不算亮，但却足够照清眼前几步的方寸天地。 二人警惕地往前走，符咒便一直在他们右前方的空中飘着。 石堡之内，首先是盘旋而下的石阶，整个空间黑黢黢的，往下看深不见底。 苏月颜见石壁上有一些油灯，正要上去点燃，却被林霜逸制止。 林霜逸低声道：“此灯，燃一盏，将点燃其余所有的灯。现在我们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东西，还是先不要打草惊蛇。” 苏月颜收回了手，笑道：“原来如此啊。” 怎么今日三番四次显得自己孤陋寡闻，真是有点尴尬。 苏月颜紧紧跟在林霜逸身后，二人悄悄地沿着盘旋的石阶往地底深处走去。 走到了最底下，面前之地却似乎十分宽阔，照明符所能照亮的地方有限，前面黑暗中不时吹来阴恻恻的风，带着令人作呕的气味，身后是无尽的黑暗，和自己被拖长的影子。 这种地方，若是有什么已经适应了黑暗的东西就潜伏在身边，只怕也是难以察觉的。 苏月颜忽然有些紧张起来，不自觉地往林霜逸身边靠了靠。 二人贴着左侧的石壁一直往里走，来到一处圆形的石室。 石室中央摆着几张床板，一旁的石桌上摆满了一桌子的东西。就着红光，苏月颜看清，上面钳子、镊子、刀片等工具一应俱全，有些擦得锃亮，有些上面还沾着血液，石桌一角还码放着各式各样不同的符纸。 苏月颜刚拿起一张从没见过的新奇符纸一看，却听“哐当”一声响，原是她的袖子不小心碰落了石桌上的什么东西，苏月颜正要低头去看地上，却听远处黑暗中发出“叮叮当当”似铁链碰撞的声音。 苏月颜看向林霜逸，两人的手同时握向自己的剑，轻声将剑拔出。 苏月颜与林霜逸分开两边，轻手轻脚顺着声音发出的方向过去，二人手上都执着剑，紧紧盯着黑暗中，时刻准备一战。 红光符纸在两人前方三尺之处往前飘动，在走过了七八张床之后，两人一前一后来到最外边的一张床上，只见床上盖着的白布下面有个东西在动，它一动，就发出铁链碰撞的叮当响声。 见白布下的形体，不过是只被铁链束缚住了妖物，苏月颜舒了口气。 林霜逸用剑尖轻轻撩起覆在上面的白布的一角，一张貌似人脸的东西露了出来，说它貌似人脸，是因为这张脸上布满了棕绿色的长毛，一双小圆眼睁得大大的。 林霜逸顺势将整块白布都掀了起来。 在照明符的红光中，只见床板上躺着一个人面兽身的精怪，一条棕绿色的长尾从床上一直耷拉到地上。 一见到人，精怪的全身便不住地扭动起来，口里发出“呜呜”的低浅呻.吟，看上去十分害怕。 苏月颜想起刚才在石桌上看到的器具，叹了口气，对它道：“我们只是路过，不是如风派的，你不用怕。” 精怪圆溜溜的小眼睛看了看二人，又暗悄悄伸着鼻子嗅了嗅，好像是没见过这两个人，这才稍微放松了些。 不过，它被以前的事吓怕了，还是费了许多时间才振作起来，开口问道：“二位，是来救我出去的吗？” 它的声音干哑颤抖，听着像是有许久不曾进水了，感觉嗓子都黏在一处了。 “救你出去也可以，不过你得回答我们几个问题。”苏月颜道。 “好，好。” 精怪迫不及待应允。 苏月颜：“你在这里多久了？” “很久了，我也不知道具体多久了，进来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多久了……” 精怪的声音越来越低，字里行间仿佛可以掐得出一股悲伤。 看它似乎陷在“久”这个字上绕不出来了，苏月颜打断它道：“好了，你废话太多，回答的时候少说几个字。他们是拿你们做什么实验是吗？” “是。” “前几天有没有听到什么大的声响，像是爆|炸？” “有。”精怪一个字也不多说。 “那有没有一群鬼面人进来过？” “没。” “没有？你再想想？” “没有。” 苏月颜沉吟道：它被白布盖着，就算是鬼面人进来过，估计它也看不到什么。 苏月颜叹了声气：“算了，也问不出什么来，你自由了。” 秋月剑一挥，剑气斩断了束缚住精怪的四条铁链。 精怪获得自由身，它缓缓从床板上坐起身来，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又“咔咔”一阵舒缓了全身的各个关节。 忽然，它眼中闪过森寒绿光，转身就伸出利爪猛地向苏月颜扑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苏月颜还没反应过来，流空剑已然刺入了精怪的头颅！ 紧接着，只听“噗噗”的奇异响声，那头精怪的身体从胸口处向外爆开，一大滩绿色的液体泼向地上。 “这是怎么回事？” 苏月颜忙往后退，深怕弄脏了自己的衣服，怀疑的看向林霜逸。 林霜逸收回流空剑，淡淡道：“它的胸口缝入了镇妖符，一旦起杀心，便会爆体而亡。” 苏月颜“哦”了一声，探头去看精怪的尸体，已然看不见符咒了，也不知道林霜逸的观察力怎么这么惊人，自己什么都没发现。 没有获得什么有用的线索，二人便继续往里走。 这间石室的尽头，是一扇门，同石堡的铁门一样只要打开门栓便能进去，唯一不同的是这扇门的背面没有可以推拉的把手，从里面是出不来的，所以如果进去，就要留一个人在门外等着给开门。 于是，二人搬了一张床过来挡在门口，防止铁门自动关上。 进了漆黑的铁门，借着照明符的红光，可以看见内里的石室左右两边都是坚固的铁牢笼，所有牢笼的内外都贴着各式各样的符箓。 正如兔子精少年所说，因为爆炸的震动，笼门都已经被打开了。 林霜逸和苏月颜挨个囚笼检查，确保里面没有埋伏着什么妖兽。 越往里走，地上就越多破碎的土石，多是从头顶上掉下来的，直到尽头被一大堆土石挡住了去路。 看来从这里过去应该就是隔壁的那间密室了。 不过，爆炸发生在那间密室里，而其上的石堡也坍塌了，现在里面指不定成什么样子了，究竟应不应该将这些碎石刨开进去看看呢？ 二人站在土石堆前，思索接下来要怎么做。 忽然，苏月颜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摸自己的脚踝，她低头一看，只见从土堆里伸出来一只惨白的手。 第19章 玉水镇 那只手骨瘦嶙峋，手指细长，指甲尖利，显然是一只鬼手。 苏月颜：“！” 她猛抬起另一只脚狠狠踩上去，“啪”的一声，直接透过那只手踩到了地上，而那只鬼手也迅速缩回了土里。 苏月颜看向林霜逸，说道：“里面的阵法看来是快要支撑不住了，也不知他们关了多少阴灵。” 林霜逸眉头深锁，沉吟片刻，遂低下身子，对着土里那只手缩回去的地方严厉道：“你替我找一样东西，找到了，就放你出来。否则，便将你和里面所有的阴灵一道铲除。” 四下里十分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苏月颜都要怀疑那只手的主人隔着土堆根本没听见林霜逸说的话。 谁料，片刻后，那只白惨惨的手又伸了出来，接着，它的食指曲起，勾了几下，表示同意了这桩交易。 林霜逸道：“好，你听着，去看看里面有没有一个黑色锦盒，约三寸见方，面上是紫红色的宝相花，一共五朵，中间的那朵嵌着一颗很小的灵石。 锦盒的锁是特制的，你应该打不开。若是可以，你替我拿过来，若是你拿不过来，回来告诉我就行。” 那只手的食指勾了两下，便消失了。 苏月颜两手叠于胸前，问道：“能相信它吗？” “可信。” 林霜逸道：“你有没有看到它的小指上缠了一根黑丝？那是用来操控它的木偶线，若是违背了给它绑线的主人的意愿，便会受到惩罚，所以，它应该是被训练的没有撒谎反抗之心了。” 苏月颜还没听说过竟然有这种牵制利用阴灵的东西，不禁感叹道：“这个如风派，本以为是个名门正派，却在暗地里做了这么多为人不齿的事情啊。” 林霜逸正在四处观察，闻言，答道：“他们手段是残忍了一些，不过却试炼出了许多对付妖兽、阴灵的符箓。但凡仙者，有几个没有用过他们创造的符箓。功过是非，难下定断。” 苏月颜：“那你觉得这些鬼面人和劫走你师尊的死生宗是一伙的吗？为什么他们光明正大地去乾明山放了把火，却要装神弄鬼来九青山灭门？这俩感觉完全是不同的手法，又或者他们其实就是同一伙人只是故造迷烟掩人耳目？” “不知，”林霜逸视线转回土石堆处，漫不经心答道，“仙门之中但凡有私下修习禁术以增进功力的，都不会想让人知道身份，做事十分隐秘。” 苏月颜忽然发觉，林霜逸懂得东西真是不少，而且，现在他同自己说的话越来越多了，他是已经把自己当朋友了吧？ 不多时，那只手又从土里伸了出来。 林霜逸低头问道：“有吗？” 阴灵的食指勾了勾。 “锁被打开了吗？” 食指又勾了勾。 “里面的东西呢？” 鬼手愣了一下。 林霜逸很快意识到阴灵给不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问是否的问题，不能问开放性问题，便换了个问法，“里面有没有东西？” 食指摇了摇。 苏月颜道：“那这样我们也无法知道那枚钥匙是被人拿走了，还是里面原本就是空的。你觉得兔子精说的是真话吗？他说他看见鬼面人拿走了什么宝贝。” 林霜逸并未答言，只是蹲下.身，将那只手小指上绑着的黑色丝线解了下来，对它道：“先前控制你的人已经死了，你若承诺往鬼域而去，不再踏足人间，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食指勾了勾。 林霜逸取出青色魂瓶将这只阴灵整个吸了出来，就在它要被完全装进魂瓶之前，又将它释放了出来。 只见一个中年女子样貌的阴灵飘在半空中，她面容呆滞地向林霜逸点了点头，生硬地咧开了嘴，看样子她是太久没笑过了，不知道要如何笑才能显得真诚一些，她的嘴角略微有些抽搐，笑得十分僵硬。 她向二人鞠了一躬，便往上升，钻入头顶上方的土里消失不见了。 林霜逸取出一张符纸，嘴里念念有词，大手一挥，贴在了面前那块土堆上，防止其他阴灵逃出。 林霜逸朝苏月颜略一点头，两人心照不宣，沿原路走回去。 经过石室，沿着旋转的石阶回到顶上，两人推开铁门从石堡中出来。 刺眼的阳光照进来，苏月颜忙伸手挡住阳光，她揉了揉眼，适应了光亮，只见前方青草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小白兔，一个个正敞着肚皮在晒太阳。 林芳菲和兔子精少年正一起坐在地上摸小兔子，明风却一个人站在远处的树荫下。 最先发现他俩从石堡里出来的是明风，他开心地向他们跑过来，路过青草地时，嫌恶般地垫着脚尖绕过那一只只兔子。 苏月颜皱眉，竟还有人不喜欢兔子的？ 兔子精少年看见苏月颜他们，忙催促所有的兔子宝宝们逃命去。 “找到了吗？”明风跑过来，问道。 苏月颜如实回答：“没有，不知道是被鬼面人拿走了，还是如风派本来就没有。” “那我们接下来要干什么？”林芳菲也过来了。 林霜逸从袖中取出一个布囊，对林芳菲说：“通知师叔和附近的仙门前来善后，我们继续去无画洲。” “善后？”林芳菲见林霜逸已经拿出纸笔要给师门送情报，忙问道，“那这山上的精怪会被如何处置？” 她担心这些可爱的小兔子们也会被无情地处决掉。 林霜逸转身将纸放在石堡壁上，一面执笔写字，一面答道：“如风派满门被屠，事关重大。而那些用于试炼符箓的妖兽阴灵，现下大部分已经逃窜各地了，肯定需要费些时日才能悉数追回。至于如何处置，师叔他们自会决定。” “那不行！”林芳菲厉声道，“他们一定会不分是非黑白，统统处死的！” 林芳菲回头看了一眼草地上的少年，和躲在草丛深处探出的一颗颗白色的小脑袋，心里一酸，眼里顿时涌出了泪水。 林霜逸停下笔，将纸折起来，夹在食中二指之间，往空中一举，正要扔出去，忽又停住手，对那少年道：“趁他们还没来，你们快走吧，以免被误伤。” 兔子少年微微一笑，双手合掌向他们深深鞠了一躬，便飞奔进旁边杂乱的山石之后，身后跟着几十只蹦蹦跳跳的小白兔。 林霜逸这才念了几句咒文，将手中的纸扔向空中，那张纸瞬间化作几丝微不可查的气息往几个不同的方向飞散开去。 苏月颜看事情都办的差不多了，便道：“天色还早，咱们要不先去这附近的村镇吃顿饭再赶路？” 明风应道：“好！” 来到这毫无人气的九青山已经许久了，明风无聊透顶，以至于腹腔感觉尤其空。 四人便御剑往无画洲的方向飞，只是这九青山附近无尽荒凉，飞了近一个时辰才见底下有个小镇。 四人在小镇外落地，草木萧疏，小镇入口的石柱上挂着的牌匾摇摇欲坠，上面“玉水镇”三个字被厚厚的灰尘遮盖已经有些难以辨认。 一眼望去小镇的长街上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人，偶有一阵风吹过，卷起满地的落叶。 如风派明明只是最近几日才发生的惨事，难道是那些妖邪从石堡中跑出来开始荼害附近的百姓了吗？ 四人走在萧然的街道上，街道两侧的商铺都关着门，除了偶有风吹起残破的幡布发出的声音，四下里安静的有些骇人。 走过长街的拐角处，却见前方有一对老夫妻弓着背互相搀扶着慢悠悠地走着。 苏月颜上前问道：“老人家，这个玉水镇是发生什么事了吗？怎么都没有人了呢？” 老两口，一个腿脚不灵光，一个眼睛看不清。 腿脚不好的那位老大爷回道：“嗐，镇上已经有很多人都失踪了，所以大家都走了，要不是老婆子生了病下不了床，我们早就走了。” “很多人失踪？什么时候开始失踪的？” 老大爷答道：“有一两年了，断断续续的，人莫名其妙就不见了，哪里都找不到，也不知是死是活，官府来了人也没有个结论。后来有个道士经过，说是玉水镇不吉利，有邪祟，可是后来这个道士也突然失踪了，从那以后镇上的人就开始往拂絮城跑了。” “拂絮城？为什么都去那里？” “听说那里有仙人保佑，满城佛光……” 老大爷乐呵呵地聊着，身边的老婆子却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才恍过神来，动身准备继续赶路，一边走一边道歉：“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们得走了，不然天黑都走不到了。” 苏月颜道：“嗯，谢谢老人家。” 二人便步履蹒跚地走了。 林芳菲问道：“那咱们也去这个拂絮城看看吗？” “不，我们先在这里吃个饭。” 林霜逸指着前面不远处的一家小饭馆道。 林芳菲纳闷道：“这里人都没有，竟然还有饭馆啊？能有生意吗？” 苏月颜看向林霜逸，唇角浮起一抹笑。 第20章 九婴 苏月颜微微一笑，看来，林霜逸也察觉到了什么。 林芳菲和明风却不明就里，肚子饿了，只要有吃的就好，便跟着林霜逸和苏月颜去了前面的那家小饭馆。 饭馆面积不大，里面却十分干净整洁，桌椅摆放的非常整齐，甚至可以说有些过于整齐了，每一张凳子离桌子多少公分都是一模一样的不差分毫。 四人进去的时候，店家正在擦桌子，反反复复地擦那不存在的灰尘。 一见有客人上门，店家乐呵呵道：“客官快请进，坐这，小店虽然小，但米饭、面食、各式家常菜都有，客官想要来点什么？” 点菜最有经验的明风急不可耐道：“炒菜，现炒的小菜来几盘，荤的素的，辣的不辣的，尽管上！” “好嘞！” 店家将毛巾一挥搭在肩上，往厨房里喊道：“炒菜！有什么现成的就炒什么，这四位客官等不及了！” 说完，店家就一头钻进了厨房。 看样子，这小饭馆估计是个夫妻档，没有专门的店小二，店家除了招待客人还要自己进厨房做菜。 明风手里拿着两只筷子在桌子上敲敲打打，十分“有耐心”地等着饭菜上桌。 店家先是上了四碗白米饭，又来了青椒炒肉丝、蚝油白菜、鱼香肉丝……菜式倒是挺全。 明风和林芳菲端了碗便畅快淋漓地开吃了。 吃到一半明风一抬头，才发现，苏月颜和林霜逸都干坐着没有动筷。 “怎么了？不好吃吗？”明风嘴里塞满了饭菜问道。 苏月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没有答言。 忽然，“砰”的一声，一旁的林芳菲面朝下倒在了桌子上。明风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 见状，苏月颜迅速踢了一下明风，悄声道：“装晕！” “砰、砰、砰”的三声，另外三个人也都倒下了。 这时，只听厨房后传来了嘶嘶的笑声，忽然有许多人开始说话，声音不大，听不太清楚，从偶然飘出来的只言片语推断，他们貌似在讨论哪个人更好吃，由谁吃哪个部位之类的。 紧接着，方才的店家从厨房里走了出来，他站在四人身边，仔细地打量了一番，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便转身去关店门。 店门一关，店内瞬时一片黑暗，黑暗中又有人开始说话了：“你又忘记先点灯再去关门了，不知道老子夜盲吗？” “你夜盲也不记得提醒我，每次都是事后才说，跟放屁有什么区别。” “哎呀，你们俩别吵了，吵得我都听不到他们心跳的声音了，这无比美妙的声音。” “要我说啊，赶紧去把灯点了，大爷我已经饿了几个月了。” “你还好意思说，早都说要换一个地方了，你偏偏说再等等。” “这不就等来了吗？” 接着这些人一起大笑起来，笑声中似乎又带着嘶哑的哭腔，听着让人背脊发凉。 这些声音似乎是从店家那边传来的，但又像是从空中某处传来的，苏月颜想用神识探查一下敌人的方位，却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挡了回来。 只听店家摸着桌椅跌跌撞撞走到一边，他将火折子一点，把那一排码的整整齐齐的蜡烛都点燃了，店内瞬间亮堂了许多。 苏月颜眼睛偷偷睁开一条缝，只见一个九头怪物穿着方才店家的粗布衣，粗粝的怪物手正在抚摸林霜逸背上的头发，似在思考什么。 一时间四下寂静无声。 苏月颜为林霜逸捏一把汗的同时又觉得好笑，这他还能忍得住？实在想象不出他此时心里在想些什么。 怪物看到对面苏月颜的睫毛动了动，从林霜逸背上收回了手，正欲走过去探查究竟。 忽然，林霜逸手中悄然掉落一颗灵石，正正落在怪物的脚上，一瞬间，如岩浆迸发，怪物的大脚板被生生熔出了一个大洞。 “啊！”的九声惨叫，怪物抱着脚连连往后退。 林霜逸站了起来，面对着怪物，手中流空剑发着锐利的剑芒。 “现在可以起来了吧？”明风的头趴在桌子上问苏月颜。 “废话，不起来等死吗？” 苏月颜起身走到了林霜逸身边，朝明风交代道，“你把林芳菲带到角落去，好好保护人家啊！” “我拿什么保护她啊？” 明风小声问道，见苏月颜没空搭理他，只好用梁燕儿的一双小手努力地拖着林芳菲躲到角落，想了想不放心，又放倒一张桌子挡在前面。 被熔了半只脚的怪物十分生气，九双眼睛齐齐瞪大，只听有两个声音从怪物后面传来：“让开点，也给我看看这烫了我的脚的家伙长得啥样。” 这两个扭了半天也拗不过来的脑袋被怪物的大手“砰砰”打了两掌才安静下来。 “喂，九头妖怪，你是九婴？”苏月颜问道。 “非也，非也。” 正中间的那颗脑袋一看就是老大，不仅头比其他的大了一圈，而且他一说话，其他脑袋都一言不发认真倾听，他沉声道：“我们乃九头凶兽——九婴。” 本以为是个冒牌货，没想到还真是九婴，方才那阻挡了她神识的强大力量就是这家伙的。这穷乡僻壤能遇见这么个妖怪，单凭自己和林霜逸怕是没什么胜算啊。 苏月颜还想确认一下，便道：“我先前也见过一头，呃不，一只，呃不，我应该用什么量词尊称你们，一什么？” “我们叫九头。”那九个脑袋都开始说话了。 “好吧，我先前见过个九婴，可是不长你这样的呀，你们确定你们是叫九婴吗？不是九憨什么的？” “大哥，这女人侮辱我们！快变回原身，吓死她！” 只见他们的老大眉头一锁，目光一沉，拍板道：“九憨这名字也不错，我从前一直觉得“婴”这个字不妥。” “切——”几个脑袋发出嘘声，均被大手一头一个大耳刮子打了一顿。 “言归正传，”老大一脸严肃道，“三位既然不愿真晕，那我们就只好把你们打晕了再吃了。” 林霜逸手中的剑蓄势待发。 九个脑袋“哈哈哈哈”大笑起来：“终于可以打架了。” 老大的牙齿咯咯作响，两只手摩拳擦掌，阴恻恻道：“别弄乱了我的店，咱们出去街上打。” “谁还管你的店！”苏月颜趁着对方还未做好准备，一剑上去就砍下了一颗脑袋。 那头颅之上的双眼圆睁，被砍下之后，在地上滚了两圈，停在林霜逸跟前。 看着昔日好兄弟的头颅滚落，几颗头怅然若失，另外几颗睁大了眼睛：“他怎么长得这么难看，还敢自称是老子，早知道他长得这么嫩，以前就多骂他几句了。” “啧……可惜他是听不到了。” 老大眼神中的悲伤转瞬即过，抖了抖硕大的头，其他的七个感受到了它的震怒，忙转过来集中精力盯着苏月颜。 转过身，九婴将店门打开了，它自顾自走到外面，只听一声狂暴的怒吼，它身上的粗布衣瞬间被撕裂，里面原本是个男人的身子已经变成了巨大的青色的怪物，蛇头牛身。 老大眼中升起怒火，吼道：“现在可以出来打了吗？” “慢着！” 苏月颜喊道，她嘴角微微勾起，“我告诉你们一个地方，你们若是去了，这辈子都不用再干这吃人的行当了。” “什么地方？”八个脑袋都很感兴趣。 “……地府。”苏月颜沉声道。 趁着这说话的功夫，她已经暗中集聚了体内那股不属于自己的魔力，她想要速战速决。若不是万不得已，她也不想使用墨潇的力量，也不知道用完之后要吃多少苦头，而且，以后要如何向林霜逸解释她身上这肉眼可见的魔气。 唉，管不了那么多了，保命要紧，苏月颜上前一步将林霜逸挡在身后，独自面对张牙舞爪的九婴。这种级别的敌人，她不想让林霜逸白白受伤。 真的不是看不起他，几头狼妖都能把他伤成那样，现在面对的这个家伙，方才神识就探出了它的强大，若是真的被伤了怕是会去了他半条命。 墨潇的魔力在苏月颜的体内放肆地发散开，一时间她只觉自己简直要被这霸道又炙热的力量吞没了。 林霜逸看着苏月颜身上散发出黑色的魔气，不发一语，只是缓缓垂下了手中的流空剑。 -------------------- 作者有话要说： 古言预收《和离后宰辅他悔不当初》，求戳进专栏收藏一下呀~ - 姜淮玉是荣国公府千娇万宠的嫡女，蕙质兰心，妍姿艳质。 当年，她嫁给武安侯府世子裴睿，全长安城无不艳羡这一对璧人，就连皇帝都御赐“才子佳人”题字。 只可惜不到三年，两人和离的消息传出，多少人震惊，又有多少人窥伺以待。 - 姜淮玉从少时见到裴睿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这个清隽俊逸的世家公子，后来如愿嫁给他，这是她虔诚求来的福分，是天赐的良缘。 婚后每个凄冷的夜晚，她安慰自己夫君只是性情清冷，只要自己一直这般爱他、敬他，总有一天，他也会爱上自己。 奈何，他的这颗心似乎如何也捂不热。 和离那日，裴睿清楚看见，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看向自己的眼里早已没了往日的光。 是她不要他了。 离开了裴睿之后，姜淮玉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进了朝廷有司，成为大周朝为数不多的女官之一。她写得一手好字，成为长安城名副其实且有官职在身的才女。 裴睿也终于一展心中雄图大志，位极人臣。 宰辅大人孑然一身，相貌堂堂，身份尊贵，是京城一众贵女的梦中夫婿。 - 这些日子，前来荣国公府提亲的王公贵族排起了长队，借着各种理由来官署一睹姜淮玉风姿的世家子弟都要把门槛给踏破了。 直到下属递上来一张名帖，上面“裴睿”两个字晃眼的厉害。 姜淮玉“啪”一声把名帖丢于案上，冷道：“不见。” 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的手拾起案上的名帖，男人眸色幽深，满目阴霾，将她抵在了墙角。 “夫人可否收下本官名帖？” “……谁是你夫人？” 第21章 拂絮城 玉水镇灰色的天空中电闪雷鸣，火光冲天…… 苏月颜与九婴在空旷的长街上激战。 体内魔气源源不绝散发出来，苏月颜只觉得越来越难以控制，仿佛自己被这强大的魔气驱使着杀红了眼。 直到…… 她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月颜模模糊糊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摇晃。听这“嗒嗒”的马蹄声，她推断自己现在应该是躺在马车上。 她挣扎着睁开眼，两个模糊的人影映入眼帘。 只听林芳菲喜悦的嗓音传来：“小月姐姐你终于醒啦！” 苏月颜觉得这声音有些刺耳，她本就晕晕乎乎的脑袋“轰”的一声像是炸开了一般的疼。 见苏月颜不住地揉着自己的额头，林芳菲忙过来扶住了她，苏月颜强忍着眩晕感坐直身体，无力地靠在窗边。 “我睡了多久？”她问道，声音十分虚弱。 “两三个时辰吧，我们找马车费了些时间，现在应该快到拂絮城了。”林芳菲答道。 “嗯。”苏月颜复又闭上了眼。 上一次使用墨潇埋在自己心脉之物的魔力还是好多年前了，终归不是自己的东西，用了总要付出点代价。 她屏息静气，试图用自己的灵力安抚那如暗流般狂躁的力量。 良久，苏月颜才觉得好一些了。窗外吹进来暖暖的风，安静温柔。 苏月颜看明风一直黑着脸闷在一旁，让这原本就不大的空间有些令人窒息，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哼！”明风竟撇过脸去。 苏月颜：“……” 仅坚持了两秒钟，明风又转回脸来，一脸不快，“你为什么明知那饭菜有问题，还让我吃？也不提醒我一下！” “饭菜？” 苏月颜想了一阵，才明白他指的是玉水镇九婴饭馆的事情，忽然感觉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随口答道：“我只是想看看你吃那些会不会像普通人一样有反应，做个测试，仅此而已。” 明风撅起樱桃小嘴，一脸欲哭无泪。 苏月颜只好“安慰”道：“你看人家芳菲，真的晕过去了，也没像你这般计较。你用脑子想想，那九婴一直在观察我们，起码要装的像一点啊，你那吃相，最容易让人相信了。” 明风不知自己是被安慰了，还是被鄙视了。 “林霜逸不是也没提醒你吗？你问了他为什么没？” 苏月颜知道他不敢去问林霜逸，故意以此来怼他。 明风被这话噎得一时语塞，气呼呼的独自缩在车厢一角不再说话。 “林霜逸呢？”刚才就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苏月颜这时才想起来，原来是身边少了一个人。 林芳菲贼笑兮兮：“九师兄在前面驾马呢，找到马车之前可都是九师兄一路抱着你的哟。” “抱我？” 莫名的，苏月颜忽然觉得胸膛里有什么在欢呼雀跃。 林霜逸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前面就是拂絮城了。” 苏月颜低下头从小门钻出去坐到林霜逸身侧。 只见眼前巍然屹立的城墙上飘飘摇摇插了一溜十分显眼的旗子，青色的旗面画上着七片鳞片，鳞片上熠熠生辉的光芒非普通金丝线可比，远远看去璀璨夺目。 城门有许多人进进出出，大体进的多，出的少。 苏月颜想起在玉水镇的两位老人家说的话，问道：“林公子可有看到什么佛光吗？” 林霜逸：“没有。” 苏月颜也没有看到什么佛光，又问：“那你觉得那对老夫妻说的仙人保佑，真的是仙人吗？” 林霜逸摇了摇头：“若是仙人，我应有所耳闻，但从未听说哪个仙门设址于此。” 马车晃啊晃，苏月颜的手臂时不时擦着林霜逸的手臂，从相隔的衣料处传来他的体温。 望着远处的城池，苏月颜心想，虽然林霜逸总是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清冷模样，但他却独独不排斥与自己亲近，而且两个人做事也很有默契…… 忽然，苏月颜感觉自己的右手腕生疼，低头一看，林霜逸一手正紧紧地钳着她的手腕。 这力道，他为何？ 迎上他乌沉沉的眸，苏月颜竟觉得里面藏着一只猛兽，正埋伏在黑暗之中，伺机而动。 她也不知林霜逸为何突然失了他翩翩公子的礼数，不，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这么莫名其妙了，上一次是在乾明山上的藏珍阁，毫无缘由，也毫无解释。 “快放开，你弄疼我了！”苏月颜瞪着他道。 闻言，没有一丝犹豫，林霜逸便放开了她的手，继续驾马。 苏月颜盯着他，问道：“林公子这又是何意？” 林霜逸淡淡道：“苏姑娘真是深藏不露。” 他指的是自己魔族的身份吗？ 在玉水镇展露魔气对抗九婴之时，她就知道终究是躲不过这一关的，当时她只是想着他们既然都可以接受明风的身份，魔族又有何不可。 苏月颜底气十足：“要不是我，你们三个早都进了九婴的肚子里了。” 林霜逸并不答言，依旧沉默地驱使着那匹瘦弱的马往前行。 马车缓缓驶进城门，城守卫并不盘查，而是直接放行。 城内人潮如织，马车十分艰难地在人群中行进，终于在一家客栈前停了下来。自从同苏月颜他们在一起，林霜逸就没太在乎过进的酒楼客栈是不是太奢华。 * “什么？！只有一间房？可我们有四个人啊？一间房怎么住！”明风细着大小姐的嗓子吼道。 店小二颇有些无奈道：“实在是抱歉啊各位客官，最近从外地来的人特别多，要不是那间‘豪’字号上房价格比较高，您就是想要一间房都没有啊，现在连柴房都挤了好些人了。 不过，老板娘已经准备着人改造‘豪’字号，打算把它改成几间房，您若是现在就付定金定下来，过几日再来就有房了。” “过几日！？那我们这几日住哪里啊？啊？”明风气得有些哆嗦。 苏月颜觉得好笑，问道：“那间‘豪’字号到底有多豪啊？” 方才在城外就看得出来这里有多热闹，怕是错过了这家，下家也不一定有。 店小二喜上眉梢：“全拂絮城最豪华的客栈就是我们云龙客栈了，而所有的房间之中，最豪华的就是这间‘豪’字号了，您别看它价格高，但是不仅空间极大，家具用的是最上乘的，还能享受贵宾服务，只要摇个铃，立马就有专人上去替您服务，端茶递水、捶肩陪聊。 而且风景独好，临水江景，窗外就是全城最浪漫、最喜庆、每晚彩灯绚烂、仙气缭绕、终年桃花盛开的许愿林。物超所值啊！” “许愿林？”苏月颜重复道。 “对啊，”店小二说了一大堆已经颇有些不耐烦道，“哎，客官，这‘豪’字号您还要不要了？” 苏月颜笑道：“要，当然要了，不过，我们四个人，你得给我弄四张床。” 店小二立马笑道：“这个没问题，您另外再加三十两银子一天就成。” “三十两？！你还不如去抢了。”林芳菲震惊道。 苏月颜将她拉到身后，从牙缝里挤出一抹笑，对店小二道：“行，三十两就三十两。” * “豪”字号房在客栈的三楼，正如店小二所说，房间极其宽敞，一应设施都是上乘的。 林芳菲摸了摸美人榻上丝滑的软枕，问道：“小月姐姐方才为何拦住我啊？我看那店小二就是坐地起价。” “没事，姐有钱。”苏月颜随意看了看，道，“况且，这房间的位子好，可以看到许愿林嘛。” 林芳菲仍是不解，“可是，三十两银子，咱们都可以另外开多少房了呀，何必挤在这一间房里呢？虽然……也不是很挤。” 苏月颜坐到她身边，循循善诱劝道：“芳菲你看啊，这城里是不是特别热闹啊？” “是啊。” “这家客栈是不是算是价格比较高的了？” “嗯。” “这里都爆满，那咱们在下一家客栈找到房间的可能性有多高啊？” 林芳菲摇了摇头：“不知道。” “是啊，反正咱们四人又不是没有一起住过，河边都凑合着睡过了，现在这么宽敞的房间，还一人一张床，多好啊。而且，这座城水有多深，我们还不知道，四个人在一起不是最安全的吗？” “嗯嗯，姐姐说的有理。”林芳菲豁然开朗。 不多时，就有几个糙汉扛来了三张床，果然正如店小二所说，老板娘有意改造房型，连床都准备好了，虽然质量有些配不上这“豪”字号，但也勉强凑合。 见林霜逸一个人靠在窗前，苏月颜走过去，看着江对面薄雾里的那片桃林，问道：“你觉得这许愿林有什么问题吗？” “暂时还看不出。”林霜逸仍旧看着窗外，眉心微蹙，心情似乎不是很好。 “那咱们晚上也去许个愿啊？” 苏月颜想着，去一个热热闹闹的地方玩一玩，或许他心情好了就不会在意自己的身份了吧。 “好啊好啊！”林芳菲和明风异口同声答道，这俩人不知何时也挤到了窗前。 听见他们在讨论许愿林，一个正在安装床的中年汉子粗着嗓子道：“几位要去许愿林啊？这许愿林可灵验了，我大儿子一直讨不到老婆，前几个月花三两银子在那里买了根红布条，写了愿望，结果不到一个月，之前不愿嫁女儿的那家人竟然同意了。你说灵不灵？” “三两银子就买一根红布条？！”林芳菲震惊道，“不能自己从家里带一条过去吗？” “欸，那样就不灵了。那里买的红布条、祈愿牌、同心锁可是受过仙人恩泽的，可不是随随便便哪里拿来的挂上去就会显灵的。” 林芳菲撇嘴：“仙人恩泽？怎么越听越玄乎？” 第22章 桃林 “可不是嘛。” 另一个正在搭床的汉子也加入了谈话，“我家隔壁的那对夫妻，原本整天吵架，摔碗砸东西的动静整条巷子都听得见。后来那家女人去许愿林买了个同心锁，结果啊，就再没有听见他们吵架的声音了，反而两人整天手挽着手招摇过市，羡煞旁人啊。” “这么神奇？”苏月颜忽然来了兴致。 要说第一个故事是巧合的可能性非常大，但这第二个故事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整天吵架的夫妻为什么会突然不吵架了，人的性情哪能说变就变的？ 苏月颜又问道：“那都是什么人在那里卖这些东西啊？该不会是这个‘仙人’本尊吧？” “那哪能啊，”汉子答道，“还从没有人见到过这位圣鳞仙人呢，东西都是他府里的几位先生去卖的，咱们城里很多人排着队去城中心的圣鳞仙府求仙人庇佑，运气好的最多也就见过他的管家。” 苏月颜噗嗤一声笑道：“这位仙人不仅遣人去卖东西，还有个府宅，有个管家呢？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啊。” 几位汉子正要继续聊天，却见门口进来一个穿金戴银的贵妇人，妇人手中轻轻摇着把粉红色团扇，笑盈盈道：“几位客官对咱家这‘豪’字号房可还满意？待会儿我让人送过来枕头被褥，用的都是最好的蚕丝羽棉，由拂絮城最好的绣娘缝制的。” 妇人依旧弯着唇角，巧笑倩兮，一转头却突然变脸，剜了一眼几个装床的汉子，厉声道：“还没弄完呢！” 汉子们齐齐道：“马上就好了！” 只见他们三两下就将原本弄了半天没弄好的床架子拼好了，抹了抹汗就溜出了门。 老板娘跟在他们后面碎步出去，临了回头对屋里几人说道：“几位客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拉门口的这根铃啊，就不用劳您从三楼下去吩咐了。” 话了，她轻盈一转身，只见她婀娜的身影从窗前经过，手执团扇指着前面那几个汉子骂骂咧咧：“又偷懒，想讹老娘的工钱是吧！？门都没有！” 众人走后，屋内还残留着老板娘浓郁的脂粉味，久久不散。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整座拂絮城流光熠熠，人声喧嚣。 四人休息够了，便下楼去逛街。 在这邪物横行的时代，还从未见过哪个地方到了夜里反而比白日还要热闹的，这里人人面上都洋溢着欢喜，言谈举止之间没有一丝惊慌，只有男男女女之间的温柔缠绵，一家老小之间的亲切温存，陌生人之间的尊老爱幼、相敬如宾，就连小摊上的讨价还价也显得十分友好欢乐。 苏月颜、林芳菲、明风双手都满满拿着各式的吃食，欢天喜地地互相交换品尝。 见林霜逸沉着脸走在身旁，苏月颜忙递上去一串糖葫芦：“你尝尝，这个糖葫芦很特别，用的糖浆里有花的甜香，不像普通的糖葫芦那么腻，我选的这个是桃花味的，那边还有桂花、荷花的。你试试这个，喜欢的话待会儿回来的时候我再去给你买个别的口味的。” 说着苏月颜就将糖葫芦伸到林霜逸的面前，谁知旁边的明风不小心撞了一下她的胳膊肘，那糖葫芦就贴上了林霜逸的嘴唇。 他本不愿吃这个被苏月颜啃了一半的糖葫芦，如今只好无奈地伸出手接了下来。 过了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的河堤长桥，就是那片桃花盛开的许愿林，清凉的江风断断续续吹来花瓣雨，江面飘着花瓣粉红一片，将倒映在水面的彩灯覆上一层温柔的轻纱。 长桥之尾，桃林入口，人满为患。 苏月颜从人潮中挤了进去，正如装床铺的汉子所说，是有几个人在卖红布条、红木牌、同心锁之类的物件，旁边还有几张长桌是给人写愿望用的，许多人正趴在桌上认认真真地写着什么。 苏月颜仔细摸了摸这些东西，不过就是普通的棉布、普通的桃木、普通的铜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对面一位书生打扮的青年满脸笑容，问道：“姑娘是想买哪个？红布条、桃木牌祈福，同心锁生生世世锁一对爱人。” “不买。”苏月颜漫不经心道。 本以为对方会立马变脸骂出“不买就别乱摸！”之类的话，结果，对方却笑道：“就算不许愿，也进去看看吧，这红布条当是在下送给姑娘的，将来若是心愿达成，也算是桃林的功德。” 苏月颜皱着眉从书生手中接过红布条，正要开口说话，可转瞬就被后面的人给挤了出去。 好不容易才从人群中挣脱，苏月颜信步来到桃林，只见林芳菲手中挥舞着一根红布条欢欢喜喜跑过来：“小月姐姐，咱们也去许个愿吧？” 此时明风和林霜逸也来了，只见明风小心翼翼吹着一块红木牌，牌上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小月姐姐，你的布条上面怎么没有写愿望呢？我带你过去那里有笔的。” 林芳菲正要拉她走，苏月颜却一扬手，手中的红布条被风一吹，飘向空中往江心而去，她摆摆手道：“没有心愿。” “这怎么可能呢？每个人都有心愿的吧？” 这句话不假，苏月颜怎么可能没有心愿呢，比如，她希望体内的惩戒永远不要发作，希望可以找到回到自己现实世界的方法，也不知道书中世界的时间和现实世界时间相差几何，一想到此，苏月颜心里就十分难受，索性不去想这些了。 也希望……她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林霜逸，为什么，会想到他呢？苏月颜摇了摇头。 苏月颜把红布条丢了，是因为她觉得此事有蹊跷。这愿望究竟是向谁许的，而愿望达成又会有什么样的代价，她还不知道，所以她是不会去许什么愿的。 明风终于吹干了木牌上的墨迹，四人随着人流进入了这梦幻一般的许愿林。 粉色花瓣纷纷扬扬飘落，大红布条挂满枝条，暖黄色的灯笼将桃林点亮，没有一处黑暗。就连林霜逸的那张千年寒冰的脸也被润色的带着一层醉人的粉红。 走进桃林深处，里面的人比外面少了许多，周围瞬间安静的让人一时难以适应。 忽然，明风指着一棵桃花树道：“这棵大，小月师姐，帮我把这个绑到树顶上吧？” 苏月颜嗤道：“为何要绑树顶上？” 明风眨了眨梁燕儿那双漂亮的眼睛，道：“因为这样神明一眼就能看到了呀，第一个就帮我实现愿望。你看这满园子的人，要是不别出心裁博得神明青眼，谁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实现愿望啊。” “那万一这个神明不是从天上来，而是从地下来呢？”苏月颜打趣道，顺手拿过他的木牌子，飞身上了树顶，在树枝上用力打了个死结。 她拍了拍手正准备下来，一转头却看见林霜逸在一旁的一棵桃树下捣鼓什么，难道这家伙也许愿了？ 这究竟是怎么了？两个修仙之人，一个鬼，竟然同这些凡人一样在桃树林里许愿？传出去可是要贻笑大方啊。 苏月颜悄无声息地来到林霜逸的身边，只见他挑了根不粗不细的枝条，将一把金灿灿的铜锁锁在了上面。 林霜逸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一转身，却与苏月颜打了个照面，惊得他手中的钥匙倏地掉落。 苏月颜低下身捡起那枚钥匙，交回他手中，淡淡地道：“林公子，这同心锁不挂在树上的，锁太重，若是大家都挂在树上，这小细树枝怎么撑得住这重量，要是折了，岂不是不太吉利？” 见林霜逸不为所动，苏月颜继续劝道：“而且，这同心锁是要两个人一起锁才灵验的，还有……”她拿起那把锁仔细瞧了瞧，“怎么没有刻名字？” 一时间苏月颜有些不确定林霜逸是否知道这同心锁的寓意，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他想要生生世世锁在一起的爱人又是谁呢？ 忽然，一阵风吹来，细碎的桃花花瓣落在两人身上，空气中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香味。 苏月颜抬头看着林霜逸如星辰大海般的眼眸，此刻，他也低头看着她，四目相对，苏月颜忽然觉得心底某一个地方动了一下。 该不会是我吧？ 苏月颜脑海中快速回顾了这几个月同他的点点滴滴，有七八分确定这个人应该就是自己。 没想到他竟对自己如此一往情深，说不准他其实是一见钟情呢，毕竟初次见面就是自己救了他师兄妹二人。 于是，苏月颜将树上的同心锁取了下来，另一手轻轻覆上林霜逸垂在身侧的手。 林霜逸看着眼前的女子，她的眼眸之中好似蒙上了一层雾，他的手微微一顿。 苏月颜看着他，笑道：“在江边的铁锁链那里，永结同心！” 她拉着他，往江边跑去，空气中满是迷人的桃花香气。 苏月颜将林霜逸的手按在锁上，二人一起上了锁。又取出飞刀在锁面上刻下了霜、月二字。 事了，她转过身来，只见林霜逸正看着同心锁，深邃的眸底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捉摸的神情，看不出他是高兴还是——气愤？ 此情此景，怎么可能有人会不开心呢，肯定是高兴啊，他此时肯定是害羞了。 苏月颜如是想着，便情不自禁地抱住了林霜逸，他的怀抱如此温暖，让人抱了就不想再放手。 林霜逸僵着身子，既没有推开她，也没有抱住她，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 第23章 妖气 许久后，带着桃花甜香的清风吹来，苏月颜不禁打了个寒颤。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觉得头有些晕，她从林霜逸怀里退了出来，恍惚间抬头看着林霜逸，只见他脸色冰冷，遂赌气似的将钥匙放在他手中，低声道：“由你决定，是要把它扔进江里，还是将锁打开。” 林霜逸低头看了看掌心这把小巧的钥匙，握紧了拳。 这一瞬，苏月颜忽然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干哑，连唇角都不由自主在颤抖，眼眶已然温热，似乎只要一闭眼，就会有眼泪抑制不住流出来。 桃花林中桃花飘飞，身处其中的人儿似乎着了魔一般，陷入了令人难以自拔的温柔缱绻之中。 许久不曾有如此激烈的情感了，二十多年来，她独自在这人世间行走，随性洒脱，已经对很多事情都没有什么感觉了。 究竟为何突然会有如此强烈的难以抑制的感情从心底涌出？ 她撇过头去，眼角余光却看到林霜逸的手伸向空中，将钥匙抛进了江里。 江水静谧无波，小小的钥匙沉入其中转瞬消失不见了。 终究，苏月颜的眼角还是流下了泪水，不过，是欢喜的泪水。她再次投入他的怀抱。 这一次，林霜逸终于伸出双臂，将她抱紧。 听着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苏月颜久违的感觉到了说不出的欢喜，终于，在这个让她倍感孤独的世界里，她遇到了一个可以携手一生的人，原来自己比想象中还要喜欢他。 不远处的桃花树下，林芳菲和明风都各自捂着自己的嘴，热泪盈眶。 原本带着探究许愿林秘密的任务而来的四人，秘密是一个没有发现，却一个个都着了粉红的道。 不知不觉间，他们同身边这满林子的凡人一般，都陷入了强烈的情感的漩涡，或悲或喜。 * 好想就这样一直抱着他，直到地老天荒…… 苏月颜紧紧抱着林霜逸不肯撒手，直到林霜逸反手将自己后背上死死握着的两只手扒拉了下来。 “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林霜逸低头看着仍旧趴在自己怀里不肯动的女人。 苏月颜不依不饶地又蹭上去抱紧了林霜逸，她把脸埋进他怀里，深吸一口气，想把他身上的味道和这淡淡的桃花甜香刻进脑子里，铭记一生。 良久，苏月颜才心满意足，睁开了眼，却仍旧窝在林霜逸的怀中，柔声道：“夜深了，有点凉，你身上暖和。” 林霜逸没有说话。 忽然一阵江风吹来，带着一丝清凉，苏月颜一哆嗦，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人群早已经散了，江面浓重的雾气已经逼近桃林。 “有妖气？”苏月颜一惊，看向林霜逸。 林霜逸颔首，道：“这妖气隐藏在花香之中，一开始我也没有察觉。” “或者，这花香本就是妖气所化？”苏月颜问道，这不合季节的桃花，这满城的桃花香气，难道从入城以来大家就已经不知不觉着了道了？ 苏月颜警惕地看着静谧无人的桃林，灯笼里原本明亮的暖黄此刻已经有些黯淡无光，点了大半夜的蜡烛烧的所剩无几，烛火在雾中忽明忽灭。 奈何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什么妖物藏身于这桃林之中，而这妖气之中似乎也并没有杀气。 究竟是何方妖物，我竟什么也看不出来？ 苏月颜走到一棵桃树前，摸了摸粗糙的枝干，又摸了摸柔嫩的花瓣，俱是真花真树，并非幻象。 “明日就去拜访拜访这位圣鳞仙人。”林霜逸道。 苏月颜点了点头：“嗯，这许愿林都是他开的，这妖气便定然与他有关。什么仙人，肯定是妖！” 二人沿着江边挂满了同心锁的铁锁链朝长桥走去，那几张供人写心愿的长桌仍在那摆着，静静地等待着人们明晚继续前来许愿。 长桥之上早已浓雾弥漫，置身其中基本无法辨物，只能借着头顶稀微的月光和江对岸的点点灯火辨认方向，苏月颜不自觉地想要紧紧挨着林霜逸。 只是不知为何，他却始终与她保持着一点微妙的距离。 此时，苏月颜觉得头脑有些懵懵的，心中五味杂陈，那把同心锁，那个拥抱，难道都是自己的幻觉吗？ 我喜欢上他了吗？ 他回应的那个长长久久的拥抱是出自真心的，还是他也只是被妖气所惑？ 可是，这一切为何却感觉如此真实，心动的真实，也失落的真实。难道是妖力的作用？ 过了桥，便没有了浓雾，明月高悬，街上灯火依旧明亮，路上即使没有行人，这拂絮城的街道仍旧给人一种安宁的归属感。 二人静静地就这样肩并肩地走在无人的街道上，心中各有所思。 苏月颜不自觉地看了看身边的林霜逸，他眉目依旧清冷，与自己保持着疏离的一步之遥，好似方才的一切从未发生过一样。 回到“豪”字号，屋内灯火通明，林芳菲和明风都还没睡下，正坐在窗边的美人榻上摇摇晃晃打着瞌睡等他们回来。 店家已经贴心的把屏风隔在了里面三张床和外面一张床之间。 听到房门开了又关上的声音，明风先醒了，他轻轻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确认自己是醒了，才起身过来相迎：“你们回来啦。” 林芳菲也揉了揉惺忪睡眼。 “你们怎么自己回来了？”苏月颜一面问，一面走到林芳菲身边坐下，倒了杯茶喝。 “看你们二人，呵呵，所以我和燕儿，嗯……” 林芳菲还是没有适应梁燕儿的体内其实是个男子的事实，改口道，“明风哥哥……我们就先回来了，不想打扰你们。” 不想打扰你们。 “咳咳——”苏月颜被这后半句话呛到了，脸一阵红一阵白。 她想看看林霜逸的反应，却见他正一个人默默在搬屏风，他将屏风挪进去，这样里外各有两张床。 明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待其他三人都上床了，林霜逸才将屋内的灯全部熄灭，自己也上床睡觉。 适应了短暂的黑暗之后，窗外透进来的月光其实还挺亮的。 苏月颜枕着一手，侧躺着盯着木雕屏风之后那隐约可见的轮廓，回忆着在桃花林中的点点滴滴，感觉好像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融化进了无法预知结局的深渊。 如果可以刻骨铭心，谁会选择苟且一生。 苏月颜想着自己在这个世界苟且偷生也是活一辈子，既然喜欢他，倒不如真的就谈一场恋爱好了。 想着想着，苏月颜昏昏沉沉睡去，梦境里是自己不断跟在林霜逸身后追逐，手里还抓着个沉甸甸金灿灿的同心锁，嘴里喊着：“林郎！你等等我！” 窗外，漫天桃花飘飞，整个拂絮城陷入一场美梦。 * 翌日一早，苏月颜是被林霜逸与明风聊天的声音吵醒的，看这天光，时辰已经不早了。 真是奇了怪了，林霜逸居然还躺在被窝里没有出去练剑，而且，他竟然还和隔壁床的明风在聊天。 苏月颜拉长了耳朵仔细听他们在聊些什么。 只听明风道：“呃……是的，其实是苏小月救的我，我们根本不是什么同门师姐妹，不过是一同浪迹江湖，等她帮我找到更好的容器之后，应该就会分道扬镳，各走各路了。” 苏月颜听出了一身冷汗，这家伙，可千万不要说出魔界的事情来啊，林霜逸最好不要和魔界有半点瓜葛才好。 “更好的容器？”林霜逸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有些慵懒沙哑，像是刚睡醒。 明风：“起码得换个男子的，我们想找个什么法子让容器保持的久一些，现在梁燕儿的这具身体已经快要撑不住了。” 林霜逸：“再找一具也非长久之计，你若愿意为此承受一些苦楚，去鬼域或许可以找到更好的法子。” “真的吗？”明风激动道，“你会带我去鬼域？” “鬼域凶险，鬼王的性情又难以捉摸，待我想到万全之策，再说吧。” 林霜逸掀开被子起身。 隔着屏风，苏月颜看到他修长的身影，正在更衣，忙转过脸去，就看到旁边的林芳菲正睁着眼，原来她也在装睡偷听。 苏月颜一直还挺疑惑为什么连林芳菲也没有追问明风的事情，林霜逸不问倒不觉得有什么，反正他对很多事情也不怎么关心的样子。 可是林芳菲就不同了，她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平时给人的感觉就是天真浪漫，喜欢问东问西，心里藏不了事的，为何这么多天过去了，她都没有主动问过。 于是，苏月颜便直接问道：“你为何没有问过明风的事情？” 林芳菲从被窝里露出半张脸，浅浅一笑道：“我怕他想起自己死时的事情，心里难过。” 苏月颜点了点头，想起在玉水镇的时候林芳菲晕了许久，没有看到她全身散发魔气的样子，不知若是她知晓了自己魔族的身份，会有怎样的反应？ 苏月颜深深地叹了口气。 林霜逸倒是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不过他只是掐了她的手腕，狠狠说了句“你真是深藏不露”，却也再没有什么新的动作了，想来他是已经接受了这件事，此事应该就到此为止了吧？ 苏月颜自认从未做过什么亏心事，出卖魔尊的事也不是她亲自做的，所以，自己虽然身为魔族，但自始至终就是个行侠仗义的好人，无论如何她都不理亏。 再说，退一万步讲，就算是他们俩加在一起也打不过自己。 第24章 圣鳞仙府 待林霜逸出了门，苏月颜才起床更衣。 正坐在镜前梳妆时，明风走了过来，他刚起床还未更衣，站在苏月颜身旁，衣衫不整的掐着自己的肚子道：“你看看，这，这里怎么都有赘肉了？” 苏月颜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嗤道：“谁让你整天吃那么多？” “这一个死人还能长肉吗？”明风有些不理解。 “这不是还有你滋养着吗？你说一个死人还能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吗？” 苏月颜看着镜中自己的容貌，漫不经心答道。 她将长发梳了又梳，不知为何，今日总觉得对自己的发型不甚满意。 明风见她拿着梳子折腾比划，妆台上摆放着他的发饰，便问道：“你平常不都是随便绑个高马尾就行了吗？” 苏月颜看着镜中的自己，道：“今日我想要淑女一点的发型。” 明风噗嗤一声笑道：“你饶了我吧，淑女与你无缘。” “为何？！”苏月颜遂给了他一个凌厉的眼神杀。 “你看，就这眼神，这性情，发型再温柔多情也是白搭。”明风收起小腹，斯斯文文地穿了件粉紫色的裙子。 苏月颜丢下手中的木梳，道：“你行你来，你最会装深闺大小姐了，你那发型一天一个样，你给我梳个好看的髻，再把这些头饰挑几个好看的给我戴上。” 一旁默默无言看着这二人嬉闹的林芳菲，心内莫名有些感动，她一直觉得小月姐姐善良，没想到她对一个路边救下的鬼魂也能亲密的像是家人一般，自己着实是比不上。 明风捡起案上的梳子，轻轻将苏月颜乌黑的长发拢了拢，一下一下梳着。他看着铜镜之中的女子，不禁赞道：“姐姐可真美。” 苏月颜脸上晕出一抹粉红，看着镜中的自己微微一笑：“林郎喜欢就好。” “林郎？！” 明风大惊失色，慌忙揉了揉自己的耳朵，问道，“你是指……莫不是林……？” “还能有谁？”苏月颜脾气又上来了。 “是，是……那还能有谁。”明风担忧地看着她，说道，“只是，你怎么突然这么唤他？好奇怪。” “奇怪吗？” 明风给苏月颜梳了个倾髻披发。 苏月颜自己又细细描了眉，施了粉，点了唇。 苏月颜本就冰肌玉骨，容貌甚美，这一番修饰打扮下来，不多时已有看尽天下女子，独步万千繁华回眸只此一佳人之姿。 苏月颜很是满意，站起身来，理了理身上红衣，便与明风下楼去找林霜逸。 林霜逸与林芳菲早已在客栈一楼大堂角落里坐着吃早饭了。 苏月颜在林霜逸对面坐下，此番，她连坐下的姿势都是经过一番雕琢，两脚一前一后轻轻点地，成四十五度角倾斜着落于凳子之前，然后双膝微曲，挺直腰腹，怎么别扭怎么来，最后缓缓落座。 期间，她一直在偷偷观察林霜逸的反应，自己费了这么大精力换了个发型，又精心化了妆，就连从楼梯上下来，然后经过大堂来到饭桌前，都是一步一莲花，走得优雅又缓慢，惹得满堂男子无不侧目。 可是，他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呢？毕竟昨晚可是连同心锁都一起上了的啊。 店小二端上来四碗豆浆，林霜逸正要喝，苏月颜忽然倾身，一把抢过来，浅浅一笑道：“这个太烫了，我帮你吹吹。” 说着，苏月颜就帮林霜逸吹豆浆，看的其他二人齐齐瞳孔地震。 林霜逸面上却依旧无波无澜，好似苏月颜这反应他已经习以为常。 “应该好了，你尝尝，还烫的话，我再帮你吹。” 苏月颜轻轻将豆浆推回原位。 此时，店小二又端上来一盘包子。 明风和林芳菲执箸正欲夹取，一双筷子却突如其来打在了明风和林芳菲伸向包子的手背上，二人睁大了眼睛齐齐转向苏月颜，只听她道：“我先看看哪些是豆沙的，林郎喜欢甜的。” 明风：“……” 林芳菲：“……” 这一天，从一早苏月颜对镜梳妆开始就注定不寻常。 林霜逸瞥了苏月颜一眼，开口道：“若吃完了我们就去看看这位圣鳞仙人。” “嗯，好！” 苏月颜丢下吃了一半的包子，跟着他起身，差一点撞到他身上，忙轻轻摸了摸他的衣袍，柔声道：“不好意思，没撞到你哪里吧？” 林霜逸似乎已经习惯了她这异常的举动，也没搭理她，只是淡淡对另外二人道：“见了这位仙人，应该就有答案了。” * 据店小二所言，这位圣鳞仙人居住在拂絮城繁华腹地的一所大宅院中，每日都有许多人排着队给他送去贡品，送上了贡品之后就可以把自己家人的姓名写在一本功名簿上，得到仙人的庇佑。 但是还从未有人见过这位圣鳞仙人的真面目，最多也就见过他的管家，若是有什么紧急的事情，这位管家便会将话带给仙人，不出几日仙人便能替他们解决问题。 店小二说，他们根本不需要知道具体的地址，只要跟着手上大包小包拿着东西的人流就能找到这位圣鳞仙人的住所。 今日阳光明媚，拂絮城的大街上十分热闹。 忽然一辆马车从苏月颜身边疾驰而过，她还陶醉在林霜逸的盛世俊颜之中，一时竟然没有察觉。就在马车要将她撵入车轮之下时，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臂，一把将她护在怀里。 即使是如此危急时刻，苏月颜却也没有半分惊诧，她只是一味地紧紧搂住这个全身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男人，眼中迷离。 念她现在神志不清，林霜逸不愿同她计较，只是默默地将她死死抠着自己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掰开，领着她继续往圣鳞仙府而去。 众人随着人流找到了一座宅邸，只见那气势恢宏的宅院大门上挂着一块金碧辉煌的匾额，上书“圣鳞府”，而门口给他送贡品的百姓满满当当排了整整一条街。 四人站在人群之外观察，这些百姓都无法进府去拜见仙人，只能留下贡品，然后告诉在门口摆了一张案桌登记功名簿的书生自家的姓名、地址，然后就被人引着离场，他们离去之前还会对着大门虔诚地跪拜。 此情此景，绝不亚于虔诚的信徒对神明的信仰。 “所以我们要怎么混进去？”明风问道。 “翻墙。” 苏月颜终于说了一句与林霜逸无关的话了，大家全都松了一口气，她的症状应该已经好了吧？ 可惜大家高兴的太早了，苏月颜这是间歇性清醒，待她说完“翻墙”两个字，便又一副神魂离体的样子死死盯着林霜逸俊美的容颜，林霜逸也不排斥，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任由她看。 就在此时，仙人的府门前驶来了一辆十分奢华的马车，圆形的马车像是游街的花车一般招摇。 绣着精致山水画的车帘围了马车一圈，车帘如雾一般朦胧轻渺，透过其中隐约可见车内坐着一个人。 一见到这辆马车，围着的百姓纷纷小心翼翼半躬着身子退让开。 待马车停稳了，便见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从车上下来了，男子身形高挑，衣衫翩翩，公子如玉，手中摇着一把画着水墨山水的青纸折扇，手指修长纤细。 方才给马车让开了一条道的百姓见男子下车了，又全都围了上去，激动又亲切地喊道：“青管家！” 这位管家朝身边的小厮们使了个眼色，一众小厮立即会意，便排开阵来将百姓们都拦住了，独独留下一条道直通苏月颜这边。 只见男子唇角荡起了一抹笑意，朝着苏月颜四人走来，步履优雅，腰间坠着的玉佩随着他的脚步而轻轻摆动。及至近前，众人才隐约闻到他身上散发着的淡淡桃花香。 男子略一揖手，微微一笑：“四位是在等小可吗？” 林霜逸淡淡道：“我们找圣鳞仙人。” 男子将林霜逸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一番，又看了看他身边的苏月颜，对她点了点头赞道：“姑娘，看男人的眼光不错啊。” 苏月颜一听这话，十分受用，挽上林霜逸的手臂，笑得灿烂：“那是！” 当着外人的面，林霜逸没有直接从她手中抽开手，只是一抹红云却悄然从脸颊晕开直到耳根。 感觉到了自己脸颊灼灼，林霜逸暗中憋了一口气，硬生生将这抹红云憋走了，才镇定下来，沉声道：“阁下就是圣鳞仙人的管家？” 男子轻摇折扇，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云淡风轻道：“几位有求于他？” “没有。” 林霜逸冷冷道。 男子睁大了那双如女子般明媚的眼，略作震惊，问道：“那几位是想……？” 林芳菲见九师兄语气冷淡，怕会把这位年轻管家给赶走了，忙从林霜逸身后挤上前来，笑容可掬道：“呵呵，我们只是想见一见这位人人敬重的圣鳞仙人，有些问题想向他请教。” 这一行四人之中，苏月颜不在状态，林霜逸冷若冰霜，明风除了点菜其他时间不怎么说话，一时间林芳菲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有点重。 “哦？” 男子看着这位笑容甜美的小姑娘，点了点头，道：“既然你们如此诚心，小可便勉为其难带你们进府去，跟我来吧！” 这么简单？ 店小二不是说任由你多少金银财宝，任由你好话说尽，根本没有人能进的了仙府的吗？ 四人本也没报任何希望，已经打算待会儿找个墙角翻过去了，没想到这管家这么轻易就请他们进府，难道有诈？ 第25章 副作用 无论有没有阴谋，四人本就打算进府去的，既然对方邀请了，那便随机应变，遂随着这位年轻男子走了。 众目睽睽之下，四人跟着管家走进圣鳞府去。 见此景，一时间周围的百姓群情激昂，都在求管家也捎上自己。 “青管家，你行行好，也让我们一家人进去拜见仙人啊？！” “你不能只看她们几个长得好看就给她们走后门啊，谁不曾年轻貌美过啊！” “青管家，我府上愿供上千金，只求见圣人一面！” 奈何管家对这些置若罔闻，百姓们又不敢真的硬来，只能被一众小厮拦着，眼睁睁看着五人进了仙府。 身后的大门一关，外面的声音便立马被完全屏蔽了，一点听不见外面闹哄哄的动静。 仙府很大，花圃假山水景一应俱全，古色古香的建筑，精雕细琢的门窗，丫鬟小厮来来去去一派豪门世族之景。 四人跟随着年轻管家来到了正厅。 男子径直上前坐上了首位，吩咐丫鬟送来点心茶水。 明风和林芳菲疑惑，他不是管家么，怎么还坐到主位了？ 林霜逸只是淡淡看着他，唇角勾起。 “没错！小可便是你们要找的圣鳞仙人，青梧是也。”年轻管家迎着堂下几位疑惑的目光，脸上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初见他时，苏月颜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奈何她眼里只有林霜逸，看其他人都有些朦胧看不清。 现在被他这么一惊，才发觉，原来他身上淡淡的桃花香之下遮掩的竟是妖气，只是，他身上的妖气有些不同寻常，没有任何嗜血的攻击性，而是像他本尊一般清淡儒雅，又略有些说不出来的自以为是的骚气。 青梧说完了这句本应震惊四座的话，却见这几位客人脸上都是一副“哦，这样啊”的冷淡表情，便有些不淡定了，他问道：“你们，不惊讶吗？”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装神弄鬼的我们又不是第一次见。”林芳菲代表四人发言。 “姑娘说笑了，这怎么能是装神弄鬼呢？小可生平最是坦坦荡荡、光明磊落，最见不得那些装神弄鬼、偷鸡摸狗之徒了。”青梧说得恳切。 林芳菲：“那你快说，你给这座拂絮城下了什么药，怎么小月姐姐昨晚去了一趟许愿林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青梧展开折扇半遮着笑脸，仰着头自我陶醉地笑了笑，道：“小可并没有下什么药，只是有的人心甘情愿深陷其中，我也没有办法。这情之一字啊，谁又能说得清道得明呢……” “屁话！”苏月颜忽然又清醒了，驳斥道，“什么——” 只可惜，她眼角余光一扫到林霜逸，那正襟危坐的雄姿，那刀刻般英挺的五官，苏月颜立马又陷入了那条有如泥沼的粉红色的河流之中，不可自拔，竟忘记了自己刚才要说什么。 明风和林芳菲齐齐为她捏了一把汗。 林霜逸看向青梧，沉声问道：“如何解？” 青梧摇了摇头，道：“无解。除非……” 明风和林芳菲急得异口同声问道：“除非什么？” “其实有两条路。” 青梧将手中折扇一收，从座椅上站起来，煞有介事地在厅中游走，“其一嘛，就是这位公子，” 他站在林霜逸身边，笑道，“成全了她的相思之情，不过，看公子的样子，怕是这会有些波折。” 苏月颜正听的高兴，一听这后半句话，立马变脸：“什么叫会有些波折？！你话说清楚一点。” “唉，倒也没什么，就是怕委屈了这位公子。”青梧立马向苏月颜赔笑。 苏月颜：“什么叫会委屈了他？” 明风和林芳菲看向苏月颜，本以为以她的性情，此时已经祭出秋月剑，结果她的这句话气势饱满地开始，却深情委屈地结束，二人齐齐松了口气。 青梧答道：“倒也不能说是委屈，是小可辞不达意，说错了，唉，反正意思就是，感情是两个人的事，这位公子怕是还没有想要和姑娘双修……唉。那我直接说第二种办法吧！” “这其二嘛，就是离开拂絮城，出了城，也许就会好了。” 一听这话，林芳菲怒了：“出城就好了，你还说不是你在这城里动了什么手脚？！” “哎呀，各位息怒，这只是副作用，小可也没有料到啊。” 青梧的求生欲还是很强的，但凡对方有一点点生气的征兆，他立马服软赔罪。 林霜逸：“什么副作用？说话不要说一半。” “小可为了拂絮城的安宁可是花费了毕生的心血啊，”青梧悠然转回了座位上，喝了口茶水，娓娓道来，“四位从城外来，必定知道如今的世道，真真是妖邪乱世，世道艰险啊。所以小可才选了拂絮城这四通八达之地，建一方桃源，世人皆可前来避难。” “你确定不是为了钱财吗？”苏月颜又清醒了片刻。 青梧笑道：“这雇人、雇车、维护府宅都需要花销的嘛。人不精致枉少年呀。” “你且说说究竟是什么产生的副作用？”苏月颜问道。 青梧：“小可在拂絮城城墙之外插下圣鳞旗，在拂絮城结下强大阵法，任他何方妖魔鬼怪通通无法靠近，保此地一方安宁，这着实也是花了小可许多的灵力呢。 而城中百姓信奉圣鳞仙人，送上钱财贡品，也是个互利双赢的好事。 你们静下心来仔细想想，在这乱世之中，用钱就可以买到安宁幸福，多简单划算啊，各位说是与不是？” 苏月颜不禁笑了，她是魔，明风是鬼，这个青梧自己就是妖，此人胡说的可是连自己都信了。 林芳菲挠了挠头：“说了半天，你好像还是没有解释副作用是怎么回事啊？” 一说起这些赞扬自己丰功伟绩的事情就有些刹不住车，青梧轻咳一声，正色道：“圣鳞阵，将妖魔鬼怪挡在阵外，而不知为何阵内却产生了一些奇妙的变化。 那片桃林的桃花忽然常开不败，而且据我观察，但凡进去过的人，似乎都会受到某些影响，不仅性情变得温和，而且坠入爱河的速度和程度简直令人发指，于是——” “于是你就想到了许愿林这么个好生意？” 林芳菲嗤道。 青梧点了点头。 明风转念一想，却觉得有些蹊跷，便指着苏月颜问道：“为什么我们四个都进了桃林，只有她一人得了这失魂症？” 青梧笑道：“这不叫失魂症，顶多，叫相思症。我猜测是因为每个人体质不同，受到的影响不同。” 他这句话听着像是解释了什么，却又约等于什么都没有解释，什么叫每个人体质不同。 林霜逸觉得再继续问下去也没有什么结果，便起身告辞：“既如此，我们即刻便出城。” “哎！” 青梧忙道，“各位何必这么急着出城，岂不闻，花前月下，春宵一刻，功名易成，佳人难寻啊。” “这、这，你这也太过分了，你这不是叫九师兄趁人之危吗？”林芳菲气得指着青梧的手都在颤抖，她还从未见过如此一本正经厚颜无耻之徒。 青梧却云淡风轻向林芳菲解释道：“姑娘此言差矣，桃林只是放大了某些情感，而缩小了另一些情感，故而，感情并无一点虚假，他们都是心甘情愿陷在里面的。” 青梧眼尾余光见林霜逸已经大步往门口走去，连忙追了上去，将折扇横在半空，挡住了林霜逸的去路，道：“兄台，且留下吃一顿饭再走如何？” 此时另外三人都跟了上来，苏月颜懵懵懂懂只看得清林霜逸的身影，便绕过了青梧直接跑到林霜逸身后，林芳菲和明风也跟在她身后。 青梧见这招不行，便直接挡在四人面前，笑道：“说来惭愧，小可也想跟各位一同去无画洲。” 无画洲？他怎么知道的？！ 林霜逸眉头微拧，注视着青梧。 林芳菲惊道：“你在客栈有眼线，偷听我们说话？” 青梧略一沉吟，承下了这个罪名，答道：“唉，小可为了守护拂絮城可是费尽了心思，对外来人总要提防着些。这应该也是情理之中吧，各位说是与不是？” 林芳菲、明风一时间都不知如何是好，抬头看向林霜逸。 苏月颜站在林霜逸身边，揪着他的袖口，脑袋浑浑噩噩。 林霜逸低头扫了一眼苏月颜的手，却并未阻止她，只是冷声问青梧：“阁下因何要去无画洲？” 青梧眯着眼，笑道：“还能干嘛，我听说那里风景优美，是个放松休闲的好去处。刚好最近被困在这拂絮城里久了，正想出去走走，就有缘遇上几位风雅之士，便想着何不结伴同行，共同出游呢，路上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风景优美，”林霜逸冷哼一声，“阁下再想想？” “唉，那我就实话实说了吧，”青梧收起那一副吊儿郎当的才子样，一本正经答道，“我就只是想跟各位交个朋友，跟几位大侠一起浪迹江湖，行侠仗义。” 林芳菲问道：“可是如果你走了，这拂絮城的百姓怎么办呢？” 见这么快四人中就已有一人接受了他这个提议，青梧十分高兴，笑道：“圣鳞阵仍在，我不在也无妨。那请问四位尊姓大名啊，以后咱们就是朋友啦！” 林霜逸冷道：“阁下想去无画洲，究竟是为了什么？还请直言。” 见他揪着这点不放，青梧突然脸色一变，眸中闪现一抹微不可查的凌厉青光，旋即脸色恢复平静，沉声道：“各位想去无画洲干什么，我便去那里干什么。” 第26章 良辰美景 他这是在套我们的话啊，这家伙来者不善，必有所图。 即使单纯如林芳菲也发现了端倪，立时警觉起来。 青梧说完却哈哈一笑：“逗你们玩的呢，何必如此紧张，我只是跟你们一样，想要去解救妖皇。” 此话一出，四周空气陡然凝固，气氛一时有些剑拔弩张。 解救妖皇？四人甚至都不记得在进城之后有谈论到这件事，他究竟是如何得知的？ 一阵诡异的静默之后，林芳菲突然道：“谁说我们是去解救妖皇了？我们是去杀她的。” 青梧看着眼前这小姑娘觉得好笑，只道：“别逗了，妖皇都被封印两百年了，要是杀得了她，仙门早就动手了。 我就直说了吧，你们之中应该有人已经看出了我的妖身，没错，我就是妖。不过——我是只好妖，而这个妖皇，也是好妖，所以我想救她出来。是不是和各位的想法不谋而合？” 明风看着青梧，他的笑容有点欠扁，心想，苏月颜要是清醒的话，不知会不会上去揍他。 林芳菲倒是没看出来此人是妖，竟还有妖在修仙之人面前自曝身份的，她道：“你说是好妖就是吗？” 青梧即刻认真道：“我青梧，一生从未伤害一人，还处处为人间着想，不仅将拂絮城打造成一片清净安宁的世外桃源，还要与你们共赴艰险。解救妖皇之路必然充满险阻，多一人帮忙总是好的。更何况，你们四人之中真正能打的满打满算也就一个半，唉，算两个好了。” “谁算半个，你这——”林芳菲突然想到他说的这个“半个”根本不是指自己，在他眼里，自己连半个都不算。 想想又觉得他说得对，自己修为不行，还常常连累九师兄和小月姐姐，一时间又是委屈又是气恼，不知该说些什么。 正在此时，苏月颜却悄悄地离开林霜逸身边，挪到了距他三尺开外，对着青梧招手，小声道：“你过来一下。” 青梧凑上来，苏月颜偷偷看了林霜逸一眼，问道：“那个其一，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实现吗？” 青梧一愣，什么“其一”？ “唉，就是他啊。” 苏月颜眼神往林霜逸身上一指。 “哦……哈哈，有的有的，两情相悦，好说好说，只要你同意我跟你们一起去无画洲……” “好！”青梧话还没说完，苏月颜就拍板，道：“他就跟我们一同去无画洲，此妖修为深不可测，必是良助。” 林霜逸：“……” 林芳菲：“？” * “为什么要等三天才走？”林芳菲十分诧异。 青梧随意答道：“出一趟远门，我怕水土不服，东西要买齐全了才能上路啊。” 林芳菲：“修仙之人，随遇而安，走到哪吃到哪，你怎么这么矫情呢？” 青梧笑道：“我又不是修仙之人，再说了，风餐露宿的对皮肤不好，什么都准备好了，日子也不会太难过。” 林芳菲被气的无话可说，又无从反驳，而且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替她说话，她便赌气低着头狠狠扒饭。 苏月颜看着一桌子好菜，通通夹到了林霜逸的碗里。 “林郎，这个糖醋排骨很好吃，你多吃点，在乾明山都是清汤寡水的，看把你瘦的。” 明风不由得暗想，该不会她原本在浊世宫时就是这般与魔尊说话的吧？ 有哪个男人能受得了这种女人，时日久了，魔尊就对她渐生情愫了。看魔尊平日里冷心冷情的样子，没想到竟然吃这一套。 “咳咳，”青梧打破了沉寂的饭局，“我已经差人去客栈替各位把客房退了，行李物品也都会拿过来。哈哈！这宅子终于有点人气了。各位不要跟我客气，有任何事尽管差遣下人去办，有想买的尽管买，别替我省钱！” 说完，青梧凑到苏月颜耳边小声说道：“我替你俩找了个偏僻的小院，就你俩单独住。” 他贼兮兮一笑，“那个院子里有一汪温泉，和几棵常开不败的桃花树。” 苏月颜听后，眼睛都亮了，忙道：“好好，我们在这里多住几日也好，青梧兄有什么要采买的尽管买，不用着急。芳菲、明风你们有什么需要的也可以去买。” 说着苏月颜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钱袋扔在了桌上。 * 是夜，良辰美景，银月弯钩，苏月颜倚在栏杆上看着院中纷纷扬扬的粉色花瓣，静静地飘落在乳白色的温泉水面，水波微漾，花瓣大有向水里那个男人聚拢的趋势。 温泉池边，林霜逸闭眼坐着，乌黑的长发垂在胸前，透过若隐若现的水雾，只见那被水汽浸湿的墨发湿哒哒地贴着他坚实的胸膛，他双臂张开搭在池壁上，恰到好处的手臂肌肉线条看得苏月颜心中一紧。 此时的苏月颜，面若桃花，心似春风。 她垫着脚尖悄无声息地一步步向温泉走去，丝滑的衣裳一件件掉落地面，夜风一吹，她冷的打了个寒颤，抱紧了双臂。 她抬起白皙的腿，用脚尖试了试水温，便悄悄进入了温泉池中，温热的水包裹着她的肌肤，她舒心一笑，望向林霜逸。 池对面的林霜逸依旧闭着眼，似乎并没有发现她。 苏月颜深吸一口气，顺势将头沉进了水里，像一株水草一般在水中屏息前行，水面不起半点波澜。 估摸着方才目测的距离，苏月颜悄悄将头从水中探了出来，没想却与林霜逸迎面对上了。 在水里估算错了距离，竟比预想的离他近了些。 林霜逸深沉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她，看不出什么情绪，却惊得苏月颜脚底一滑差点跌趴下去。 苏月颜稳了稳心神，小心翼翼看着林霜逸，眸中秋水含情。 夜风微凉，吹起一池涟漪。 林霜逸唇角微微勾出一个笑，伸出手指，捏着苏月颜的下巴，轻轻将她的头抬起来。 他打量着她微微发红的脸，这张脸本就生得极好看，此刻在欲.念的催生下，多了一分柔媚，让人看了不禁动容。 “喜欢林霜逸？” 林霜逸问她，深邃的眼眸映着水中月色，声音却冷若冰霜。 苏月颜一时没反应过来，他为何这么称呼自己？ 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双眸微湿，轻点了一下头。 林霜逸看着这个平日潇洒恣意的女子，如今却在自己面前乖的像只柔软的小猫，忽然就意兴阑珊，放开了手。 苏月颜看他像是不高兴了，朝前一步，坐进他怀里。 光滑的肌肤相触，两人都是一颤。 苏月颜伸出纤细手指，拨开垂在林霜逸肩上的湿发，露出男人强悍有力的肩胛线条。 两人靠得极近，呼吸交错，苏月颜凑近林霜逸，轻轻吻了吻他的唇。 他的唇有点凉，但是软软的，苏月颜深陷其中，抬起手臂环上了他的脖颈，一下一下吻他。 林霜逸眼中闪过玩味的光芒，任由她亲吻自己的唇，手指指腹轻轻上下抚摸着她光滑白皙的手臂。 自从那日在古樟树林感应到了自己的魔元，他就知道这么多年来的隐忍终于到头了，只要取回自己留在苏月颜体内的魔元，他就能重回魔界，首先要做的就是把苏月颜关进地牢，永世不得出，然后把郁天寒和背叛自己的一众人全都处死，尤其是离漓…… 他曾一度怀疑这苏月颜到底还是不是浊世宫中的苏月颜，除了外表长相，其他没有一处像她，但是他感应到的魔元不会有假。 可是，他试过很多办法，不知为何却无法把魔元从苏月颜体内取出，似乎总有股奇异的力量在牵制着他，他一触碰她的心口，就会被弹开。 今日听青梧说起“双修”一词，林霜逸忽然想或许这个方法可以尝试一下，在对方最没有防备，愿意全身心交付给自己的时候，若是可以成功，总好过去和梦兮那妖妇做交易。 林霜逸伸手抓住抚在自己胸前的那只手，女人的腕骨纤柔，好像一折就会断，他不禁加重了力道。 手腕处传来痛感，苏月颜停下了亲吻，脸贴着林霜逸的脸颊，低声道：“疼。” “疼？” 林霜逸轻笑一声，在水中搂住了她的腰肢，轻轻一掐，苏月颜便在他手中全身轻颤，接着，整个人都扑进了他的怀中。 林霜逸反手将苏月颜抵在温泉池边，欺身压下来，趁着月色仔细地看她漂亮的脸，肌肤胜雪，眉若远黛，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一颗水珠顺着她的眉心往下淌，滑过她的唇角，滴落水中，静默无声。 “想要？” 林霜逸盯着她迷蒙的双眼，低声问道。 男子温热的气息笼罩周身，苏月颜轻轻点了一下头。 夜深人静，那簇拥着月牙儿的云丝飘散开来，这个僻静的小院之中，氤氲的水汽之下，乳白色的温泉水在月光中开始荡起微微涟漪。 苏月颜薄唇轻启，眼睫微颤，伸手抚上了身前的男子。 一念情动，空中纷纷飘落着粉色的桃花花瓣，散发着香甜的气息。 女子细腻的手在自己身上轻抚，林霜逸只觉体内灼热不堪，有些难以忍受。 久远的记忆却忽然爬上心头，林霜逸眼底闪过一抹暗色。 “阿月，不是说好了他死了，三界太平，我们二人就可以双宿双飞，自在快活吗？” 林霜逸看着眼前的女子，心中有恨。 苏月颜迷离之中忽然感觉到一只有力的手掐住了自己的脖子，力道非常大，掐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顺着那青筋暴起的手臂往上看去，只见林霜逸一双乌沉沉的眼眸此刻有如嗜血的野兽，仿佛能滴出血来。 第27章 林郎 “……林……郎。” 脖颈上的力道越来越大，苏月颜喘不上气来，那双看向林霜逸的眼慢慢地阖上。 就在她快要失去意识的一瞬间，忽然就清醒了，出于本能，她祭出手刀就要一掌劈下去。 恰在此时，箍在她脖颈上的手却突然松开了。 下一瞬，眼前飘过一抹白色，衣袍轻轻滑过脸颊，苏月颜眨了一下眼，身前的男子已经不见了。 只听风中传来他的声音：“你既不爱，便莫要再扰。” 远处，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苏月颜不知道发生了何事，林霜逸突然生气了，她在池边怔愣了许久，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才悻悻从水里出来。 夜风微凉，她身上还挂着水，一从温热的水中出来，被风一吹，打了个寒颤。 苏月颜捡起地上的衣衫胡乱穿好，光着脚走向这里唯一的那间卧房。 房内没有点灯，苏月颜抬手轻轻扣响房门。 “林郎？” 半晌，没有人应答。 苏月颜又小心翼翼敲了敲门，依旧没有动静。 也不知林霜逸为何生气，苏月颜不明所以，想起他方才的眼神，又有些不敢再打扰他。 廊下，她靠着门坐下来，夜深了，有一点凉，她裹紧衣裳，蜷在门边。 兴许是今日心潮汹涌的厉害，此刻困意上来，没一会儿苏月颜便沉沉睡去了。 …… 迷迷糊糊之中，苏月颜只觉得一双有力的手将自己托起，抱在怀中。 鼻尖萦绕着熟悉的冷冽清香，苏月颜即使是睡梦中也知道这人是谁。 被轻轻平放在床榻之上，然后感觉到林霜逸也躺了上来，被褥盖在两人身上，苏月颜闭着眼，半睡半醒间只一味往身旁那个温暖的人身上靠近。 刚才在外头睡着了，她冷的全身打颤，而林霜逸灼热的体温仿佛寒冬里的暖炉，苏月颜紧紧抱着他，全身都贴在他身上。 林霜逸轻轻叹了声气，侧过身来，抱着女子纤柔的身子，渐渐睡去。 这一夜，他难得的睡的很好，无梦到天明。 自从那日选择被一剑贯穿，丢弃了那具已经被幽蚀烛折磨的千疮百孔的肉身，而后重铸了肉身之后，他已经没有睡过一个整觉了。 翌日晨，窗外桃花花瓣依旧飘摇纷飞，温泉水声汩汩。 林霜逸醒来，心中清明，怀中女子温软的依偎却让人心旌摇摇。 他低头嗅了嗅她身上的香味，那是让他流连忘返的体香，昨夜在温泉池中，她靠近自己的时候，他就差点把持不住。 苏月颜纤长的睫毛轻轻颤了颤，口中低低发出一声轻咽，环在林霜逸身上的手动了动。 林霜逸僵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看她，本以为她醒了，没想到她却只是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又睡着了。 她的身体随着绵长的呼吸轻轻起伏着，没了平日的棱角，就像只乖顺惹人怜爱的小猫。 一抹碎发轻轻搭在她脸颊，林霜逸不禁伸出手，修长的手指轻轻将那缕发拨开，撩到她耳后，露出她白皙细腻的脖颈。 看着那颗小巧的耳垂，林霜逸手指向上移，轻轻捻了捻。 感觉到耳朵处有些痒，苏月颜醒转，茫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林霜逸带着笑的俊美的脸。 一看到那张脸，苏月颜便笑了，伸手覆上了他的手。 林霜逸却立刻敛了笑意，皱眉看她。 透过苏月颜那一双迷离带雾的眼眸，他知道她还没从青梧的妖力中出来。 沉吟片刻，林霜逸掀开被子起身，套上外袍，系好腰带，头也不回留下一句“换上衣服出来”，便出了门。 苏月颜不明所以，只能乖乖起床更衣，然后出门去找林霜逸。 刚出门，就见阶前桃花树下，一袭白衣长身而立。 苏月颜小跑过去，微微仰头看着林霜逸，问道：“这是去哪？” “无画洲。” 林霜逸垂眸淡淡看了她一眼，便径自往院外走去。 温泉小院地处偏僻，苏月颜和林霜逸在竹林游廊里走了很久才走到外头。 苏月颜跟在林霜逸身后，进了偏厅，此时青梧、明风、林芳菲三人正在吃早饭。 “九师兄！小月姐姐！你们来啦。不是说要三日都见不着你们俩了吗？青梧说你们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要做，不能打扰。” 林芳菲欢乐地向他们招手，同时一瞥青梧，眼神分明写着 “你竟然骗我”。 青梧一脸难以置信，看着两人在饭桌上落座，本以为这两人会难解难分个三日三夜，没想到这么快就出来了。 林霜逸沉声道：“东西准备好了的话，今日就启程，去无画洲。” 林芳菲和明风没有什么东西要准备的，自是满口同意，众人便一起看向青梧。 青梧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原本这三日也只是与苏月颜做的交易，既然她没意见，他自是愿意早些出发。 青梧招来小厮，吩咐了几句，小厮便领命奔出厅去。 吃过了早饭，众人来到前院，这里十分热闹，下人们进进出出扛着大大小小的箱子正在往马车上装。 “你浪迹江湖需要带这么多东西吗？”林芳菲转头问青梧。 青梧正让人给他打开一个箱子确认里面的东西，一面漫不经心清点，一面头也不抬道：“我还嫌少了，只是另外还要两辆马车坐人，加起来三辆，我怕车队太大有些招摇。” “这还不多吗？你是想让土匪路霸盯上咱们，没事找事吗？” 青梧已经数好了，点了点头示意下人可以把箱子盖好抬上马车去，这才悠哉悠哉打开折扇扇了起来，回道：“太久没有出门了，终究还是用惯了的东西才是最好的。有你们几位大侠在，区区土匪又有何惧？” 一听这话，苏月颜不屑道：“青兄还想隐藏锋芒呐？” “不敢不敢，” 青梧偷偷瞥了一眼林霜逸，只见他神情清冷地站在苏月颜身旁，便凑到苏月颜耳边，用折扇挡着，问道：“温泉小院住的可还舒心？” 青梧的举动太过刻意了，而且他的嗓门并没有因为此事的私密性而有所克制，是以苏月颜狠狠地踩了他一脚，拂袖，转身前去查看马车。 谁知，林霜逸也一声不吭跟了上来。 一共有两辆马车，都十分华贵宽敞，一辆坐下他们五个人绰绰有余。 “这是要分男女坐吗？还是他想要一个人一辆？”林芳菲指着青梧问道。 “你想怎么坐就怎么坐，” 青梧笑着答道，“你想同我一起坐也是好的。” “谁要同你一起坐？” “有何不可？本公子风度翩翩，仪表不凡，全拂絮城的女子可都想近我的身呢。” 青梧特意将下巴略略抬高一个角度，好让林芳菲看到他完美精致的下颌线。 “我要同小月姐姐一起。”林芳菲抱着苏月颜的手臂道。 谁知，林霜逸却默然将她的手从苏月颜的手臂上拿开了，径自抓着苏月颜的手腕进了第二辆马车，撂下一句话给另外三人：“你们三个坐那辆。” 林芳菲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明风和青梧却明了一笑。 圣鳞府的大门洞然打开，见马车出来，外头排着队的百姓们纷纷自动给马车让道。 但是当第三辆满载箱子物品的马车出现时，忽然人群开始骚动。 有人扯着嗓子问道：“仙人这是要走了？！” 一听这话，百姓们瞬时炸开了锅，全都疯了一般扒上了马车。 喧闹声中大致能辨认出几句： “仙人别丢下我们啊！” “仙人你走了，我们可怎么办啊？” 第二辆马车里，苏月颜紧挨着林霜逸坐着，听见喧闹声，她想打开门出去看看，却被林霜逸一把拉了回来，“不用管。” 这一拉，苏月颜顺势便栽进了他的怀中，脑袋靠在他宽阔有力的胸膛上，满心欢喜。 林霜逸抬起的手微顿，却并没有把她推开，一挥云袖，将马车封了个严严实实，再也感受不到外面百姓摇晃车身的激动之情。 苏月颜见他的手僵在半空无处可放，便试探性地伸出自己的手覆了上去。 林霜逸并没有甩开她的手，却反手握了下来，唇角微微勾起。 温热从他的掌心传来，苏月颜心花怒放，迷蒙的双眼散着温柔的光。 忽然外面的人群安静了下来，接着传来了青梧的声音，他特意改了声线，让声音听起来更加低沉有力，不似他平常那般放浪无羁。 “各位乡亲稍安勿躁，我只是替仙人送几个朋友出城，圣鳞仙人仍在府中坐镇，拂絮城仍受他老人家的庇护，大家不必忧心！” 闻言，全部人都舒了一口气： “原来如此，是青管家送朋友出城啊！” “我这里有些土特产，青管家的朋友们需不需要带着路上吃？” “哎，我这也有。” 一时间，一场信徒闹场变成了信徒送土特产。 第三辆马车车身一沉，马车夫忙道：“够了够了，装不下了。” 只听那匹马略显痛苦的一声长“嘶”，众人才慢慢退开，给马车让道。 马蹄声“嗒嗒”响起，马车缓缓驶向城门。 “怎么了？”苏月颜只感觉林霜逸握着自己的手一紧。 “没什么，要出城了。”林霜逸看着前方，淡淡道。 第28章 马车 拂絮城北门之外，是宽阔平坦的官路，三辆马车一路向北，往传闻中的无画洲而去。 两百年前，那个位于湖心之上的小洲，在妖皇梦兮被镇压之后便随着她一同沉入地底，镇压法器颠倒乾坤，移山倒海，地下之石破土而出，形成数百座直入云霄的耸立山峦。 封印法阵有如迷云，笼罩此周方圆百里，妖皇具体在哪座山峦之下，难以探明，是以无画洲才得以安度此间二百余年。 拂絮城内犹如春日的桃花美景让人差点忘记此时本是秋日，城外平原稻田金黄，许多农夫正在田间奔走收割。 远山如黛，一眼望去绵延向外无尽头。 此时，车队的第一辆马车之内，青梧与林芳菲正在争论妖类化人身混迹人间算不算罪大恶极，该不该通通打回原形。 青梧轻摇扇子，语气悠然：“也不是所有的蛇妖都能化成小可这般美的，没有超然脱俗的心气和温润如玉的教养，无论他修为再高，也不过化成个无状莽夫。” 林芳菲白了他一眼：“你莫骗我，这天底下化成美人蛊惑人心的妖类不在少数，又有多少是心地纯良从不做坏事的？” 青梧轻轻一笑，“那我就不知了，小可生平只结交志同道合之人……或妖，比如像林姑娘这样的侠肝义胆女中豪杰，小可真是一见倾心。” “还说不是蛊惑人心，披着一副人皮就以为自己是人了！”林芳菲嗔道。 闻言，明风往角落里缩了缩。 与第一辆马车里剑拔弩张又语焉暧昧不同，第二辆马车之中苏月颜依偎在林霜逸怀中，一时二人无言。 出了拂絮城，桃花之效渐渐褪去，其下之心正在觉醒。 苏月颜只觉得灵台逐渐清明，眼前曾朦胧一片的温暖甜蜜正在渐渐消散。 就像从一场大梦中悄然醒来，她看了看正搂着她的林霜逸，他微闭着眼，一贯冷漠的脸庞似乎带着一抹温柔，他不再是从前清冷的三尺之友，自己正依偎在他的怀里，他的手温暖又有力地握着自己的手。 这几日的情意缠绵分明浮现，那时有多刻骨铭心，此刻苏月颜的心脏就跳动的有多猛烈，猛烈到她虽然僵着身体一动不动，林霜逸却发觉到了她的异样。 林霜逸似乎早已预见到了什么，他缓缓睁开眼，垂下头看着她，从她略有些惊慌的眼里，他已经明白了，但他却仍旧抱着苏月颜，握着她的手轻轻摩挲她的手背。 林霜逸的拇指指腹在苏月颜的手背上轻轻画着圈，来回往复，动作轻柔却又隐隐带着些纠结和不安深藏其中。 苏月颜试图理清思绪，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和林霜逸的进展会如此超乎自己意料的快。她忽然想起青梧曾说过拂絮城结界之内常开不败的桃花，及其扰人心神的奇效，其实这与迷.情.药有何区别？ 待林霜逸醒来，以他的性情，是不是会不堪其辱而先杀了我，然后再自|刎，以谢天下？ 苏月颜偷偷瞄了一眼林霜逸，只见他原本柔和放松的脸，此时已经有些要恢复本性的苗头了，那英俊的五官渐渐有了往日生人勿近的冰霜之气，吓得她心惊胆战。 真的不能全怪我啊！ 苏月颜恨极、悔极，此刻她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永远不出来。 林霜逸身子一动，伸出手正要抚上她的发。 苏月颜一个激灵，呲溜从他的怀抱里滑了出去，站在马车另一端，伸出一掌挡在面前。 想了想，又生怕他举剑砍了自己的手，便把手缩了回去，拢在胸前。 战战兢兢道：“这事不能全怪我啊，要怪就怪青梧那头蛇妖，妖法乱性，我……我这就去杀了他替你泄愤！” 苏月颜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可是林霜逸却并未拔剑，只是站起身朝她走了过来。 林霜逸身形高挑，在马车里不能完全站直，他略略俯着头看向苏月颜。 苏月颜抬头看他，这个角度看上去为什么觉得他眼神凌冽，似乎随时可能一个眼神过来把自己劈了？ “啊不！” 情急之下，苏月颜忙掐诀设下隐身结界，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林霜逸停住了脚步，往她的方向看去，神情黯然。 沉默良久，他开口道：“苏姑娘介意吗？” 他的话语又似往日那般生疏。 “什么？” 苏月颜躲在结界里，她忘了自己设了个从外面既看不见也听不见的结界，林霜逸根本听不到她说话。 她一头雾水，介意什么？他指的是在温泉小院的事情吧？ 只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对此究竟是什么态度，她只知道在进入拂絮城之前，如果实在要算的话，她可能是有那么一点点喜欢他，也就，一点点吧。 不过终究是受妖法所惑，与他做的那些事，怕是完全超乎了自己的想象，更不要说林霜逸了。 苏月颜觉得，林霜逸一贯对她忽远忽近，让人捉摸不透，在拂絮城之前，除了在藏珍阁那晚莫名其妙之外，他对自己似乎没有任何兴趣。 不过，苏月颜突然有些担心起来，会不会他虽然过不了自己这关，但又怕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到时候硬生生要负责可怎么办，这样的负责有什么意思。 这种事，既然发生的并非真情实意，有违天道，应当就此了断，不再纠缠，日后也好江湖再见。 苏月颜想好了台词，只要劝得他放下这段不堪的往事，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是做了场春秋大梦。 说不定二人将来还有机会自然发展，能修成什么果就再说吧。 苏月颜终于想清楚了，正要将结界撤去跟他好好讲一番大道理，却忽然被他拥入怀中。 咦？结界不灵了？ 林霜逸低沉的嗓音贴着苏月颜的耳边传来：“其实，我并未受到桃林的影响，从始至终，我都是清醒的。” “啊？！所以其实是你占我便宜咯？”苏月颜失声喊道。 一向正人君子的林霜逸竟然眼睁睁看着神志不清的自己向他投怀送抱，而且还……，虽然没有双修，但毕竟是同床共枕、肌肤相亲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闻言，林霜逸心内长吁了一口气，方才说的那句话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复。 “难道你不是一直都喜欢我？”林霜逸自觉这话问的有些厚颜无耻。 “什、什……么，” 苏月颜脸红心跳，有些被戳中心思的尴尬，但旋即又挺起胸膛道，“你这么自信？！好像最开始是你先主动撩我的吧？还记得乾明山的藏珍阁吗？” “总之我会负责的。”林霜逸淡淡道。 唉，被猜中了，他不过是被道德感绑缚了而已。 苏月颜忽然玩心起，随口问道：“负什么责？娶我吗？” 要不是因为青梧的妖法，自己怎么会沦落至此，真是笑话！苏月颜痛心疾首，暗中计划要如何将青梧千刀万剐。 见苏月颜一脸不高兴，林霜逸问道：“你后悔了？” “没……倒也没。” 其实只要林霜逸没后悔，她倒是觉得这两日云里雾里的过得竟还挺惬意的。 在人间这么停停走走二十几年，还以为自己早已堪破红尘，心如磐石，没想到一朝却如坠爱河，像少女一般感受了一次心动。 虽然醒来后是那么不真实。 “那就好。” 林霜逸拥着她的力道加大了一点。 苏月颜也没想到前一刻自己还想着和他就此了断，不再纠缠，可是他随随便便几句话，自己竟然这么容易就改变了主意。 只是不甘心这本应该是两情相悦的事情却变成了自己对他的道德绑架，她想要一个答案，问道：“说说，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林霜逸没有答言。 苏月颜不依不饶戳了戳他：“是不是早在乾明山之前你就开始了？那晚没忍住所以……？” 她认为自己的推断不会有错的。 林霜逸始终未答言，这看似如胶似漆的深情相拥忽然有那么一点点让人觉得地基不牢，仿佛随时都可能会一脚踏空坠入深渊。 ……又或许，他只是害羞？ 苏月颜看不见的是，林霜逸的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复杂纠结的神色。 那日对付九婴之时，她使用了差不多三成的魔力，可是她只昏迷了几个时辰就醒来没事了，说明魔元已经开始能被她自由驱使了，看来，需要加紧了。 …… 就在月颜叛变不久前，魔尊墨潇预感到因为幽蚀烛的侵蚀，自己的那具肉身寿元将至。 恰逢月颜和离漓背叛自己，窜通仙修郁天寒在自己无力抵抗之时前来取他性命。 墨潇将计就计，主动舍弃了自己的肉身。 但是为了避免被旁人抢走他的魔元收为己用，临死之前他将魔元藏于疏于修行的月颜体内。 墨潇算了算，只要花些时间将被打散的神元拼凑起来，去到一个灵气充沛之地修养，不日便能重铸肉身，而这新的肉身之中便再没有幽蚀烛的束缚侵扰了。 届时再将月颜体内的魔元取回，他便不再有任何弱点了，天上地下唯吾独尊，那些背叛过他的人通通都得死！ 只可惜，像是被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昔日气吞山河叱咤风云的魔尊却重生成了个粉粉嫩嫩一无是处的婴孩。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清阳抱起来，再用粗布包起来，却毫无反手之力。自己被他一路抱着，到了乾明山，吃喝拉撒都是他亲自照料。 一想起清阳时不时蹭到自己小脸上的胡子渣渣，墨潇就一肚子气。 以一个凡人的生长速度，他活了二十六年，修仙修了这么久，但因为体质特殊，无论他如何努力，也结不了金丹，修为只能停留在筑基期水平，只有找到月颜取回她体内自己的魔元，才能恢复魔身。 自从可以下山，他就一直在找她，直到不久前…… 墨潇想着这些往事，心头一紧。 这段时日以来，他试过好几次，但是都没能成功将魔元取出，趁她睡着了偷偷取，给她下药，甚至亲密接触都不行。 可能是装林霜逸装得久了，连自己都以为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了，每每竟觉得自己的做法太过卑劣。 看来只能去找妖皇做一笔交易了。 真心？ 墨潇心中冷笑，不过是逢场作戏。背叛本座在先，枉本座待你不薄，还想善终？ 墨潇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女人，轻轻抚摸她的长发。 只是不知为何，他的心竟莫名有些痛…… 突然，“呲”的一声，什么物件破窗而入，擦着深情相拥的二人从另一边的车窗又飞了出去。 第29章 树林 紧接着，“呲、呲、呲”一支支黑色利箭从四面八方射入马车，来不及从车门出去，林霜逸一脚踢破车厢一侧，抱着苏月颜直接飞出马车。 两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堪堪躲过利箭。 只见车夫已死，苏月颜刚要设下结界保护那匹白马，一阵箭雨倏然乱入，她拔出秋月剑格挡。 却听“砰”的一声，那匹白马身中数箭已经倒在血泊之中，因为身后绑着沉重的马车，它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前腿双膝跪地，看上去十分可怜。 一时间苏月颜心中怒火油然而生，方才还只是在消极应战，此时，她将所有向她射来的箭悉数往原路打了回去，一支支黑箭疾速飞回笼罩着灰蒙蒙的雾的树林深处。 树林里不知何时起了这充满妖气的雾。 虽然被迷雾遮挡，看不见有没有射中敌人，但是从逐渐减少的箭雨来看，肯定是已经伤了许多。 与此同时，前面马车上的三人也跑了过来。 在抵挡箭雨的空档，林芳菲看向林霜逸，问道：“小月姐姐呢？” 苏月颜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在马车上自己因为一时羞愧给自己设了个隐身结界，还没来得及撤下就被林霜逸拥入了怀中，可是，他竟然能堪破自己的结界？他区区一个筑基期怎么有如此能耐？ 来不及细想，苏月颜随即撤下自己身上的结界，朝那边笑道：“在这呢！” 不等五人喘口气叙叙旧，又一轮密集的箭雨袭来，简直是没完没了了，奈何整个小树林都笼罩着浓浓的妖雾，根本看不清敌情。 忽听一声惨叫划过天际，明风捂着肚子，鲜血从他的小腹渗出，片刻便染红了他那件鹅黄色的裙子，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压着的地方，温热黏湿的血液沾满了他的指缝，自从死了之后，他便再也没有流过血了。 这种感觉连着他死前曾经历的从温热到冰凉的痛苦绝望席卷过来，使一箭穿腹的痛苦陡增百倍，带着已经快要忘记的濒死的伤痛回忆，他只觉得全身瘫软，支撑不住就要倒地。 此时离明风最近的是青梧，可他却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悠悠然站在一旁，只是偶尔挥一挥折扇打落射向他的箭。 苏月颜朝他喊道：“妖孽！你不是说要同我们一起仗剑天涯吗？还不认真点！” 青梧指了指自己：“你是叫我吗？小可名唤青梧，不是已经说过了吗？实在是在马车上颠了半日，身子骨都快要散架了，你好歹让我适应适应啊。” 说着，他又轻巧地躲过了一支箭。 苏月颜见此人没个正形，这当下实在是没有功夫腾出手来教训他，便隔空扔了个结界罩住明风。 就在方才同青梧说话的时候，苏月颜发现大部分的箭都在攻击林霜逸一人，看来对方是有备而来。 目的不言而喻，一定是为了他身上的神器钥匙。 苏月颜与林霜逸都尽力将射来的箭沿原路打回去，渐渐地箭雨越下越小，躲在迷雾之后的敌人应该损伤惨重。 …… 倏地，箭雨停了，空气安静凝滞，连一点风都没有，妖雾却无风自动，渐渐往五个人扑来。 一时间，灰白色的浓雾将五人团团包裹，已经伸手不见五指。 看这情形，对方是打算近身相搏了。 林霜逸冷静道：“青梧兄保护好芳菲和明风，且莫过来。” “好嘞！”青梧应的很快。应完就提着林芳菲和明风走远了。 苏月颜与林霜逸背靠着背，凝神注意雾中的动静，很快，她就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正在悄悄靠近他们。 她往林霜逸的背上又贴近了一分，低声道：“来了。” 可是身后的林霜逸并没有回应，却突然反手一剑刺来。 察觉到变故，苏月颜侧身躲过，这一侧身才看清对方竟是一身黑衣，离自己咫尺之遥，连那脸上青面獠牙的面具都看得见。 难道这就是那位兔子精少年口中屠了清风派满门的鬼面人？ 来的正好！ 苏月颜准备大开杀戒，但又顾虑到林霜逸就在附近，怕混战中伤了他，便朝雾中喊道：“林霜逸你赶紧扔个什么照明符出来！” 话音未落，几十个散着红光的照明符已然被抛向空中。 霎时间，那些隐藏在浓雾之中的黑衣鬼面人无处遁形，不看不知道，没想到竟有这么多，密密麻麻数都数不过来，反正能看到的地方都是。 苏月颜还没来得及震惊，就入了这混战之中。 这些鬼面人着装统一，都是一身玄色劲装、长靴，冷白长刀，脸上戴着一张鬼魅面具，面具上从右到左斜斜的一抹殷红似血，密密麻麻写着符字。 他们如死士一般不畏生死，也好像根本没有痛感，被砍了几刀、缺胳膊断腿的还能继续攻击。而且一个个身手并不差，像流水线一般，倒下一个又来一个，打起来十分费力。 打的畅快淋漓，苏月颜思索着：打了这许久，这些鬼面人都要被杀光了，他们领头的竟还没出现？ 这些死士虽训练有素，但头脑似乎不行，只知道硬拼。所以，一定有领头的人指挥，何时放箭，往何处放箭，何时推进妖雾，甚至制造这妖雾，都不是这些没头没脑的死士能够做到的。 良久，鬼面人已经差不多被杀光了，周围安静了许多，妖雾也几乎同时自动消散了。 小树林恢复了来时的微风徐徐清凉惬意，只是，多出了几百具尸体，和弥漫整个树林的血腥味。而这个头领却自始至终未现身。 在远处树下躺着都快睡着的青梧伸了伸懒腰，看到林芳菲和明风毫发无伤，十分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将捆着林芳菲的绳索松开。 林芳菲拔出塞在她口中的布条，重重一掌打在青梧的脸上，恨恨道：“无耻！” 青梧摸着脸委屈道：“小可不过是为了林姑娘的安危着想，你若是进了那战场，可就不是如今这般毫发无伤了。” 林芳菲白了他一眼，往林霜逸那边跑去，“那也比某些人躲在这贪生怕死的强。” “喂！” 青梧追着她，“是你师兄叫我保护你们俩的好吧，我多么尽职尽责啊，天下间何处寻得我这般真心实意又听话的盟友啊。” 此时，苏月颜和林霜逸已经掀开了一个鬼面人的面具，但在掀开面具的一瞬间，只听“嘶”的一声，面具之下的那张脸还未来得及见见天光就被熔化的面目全非了。 “找找有没有活口。”苏月颜对跑过来的林芳菲道。 话音未了，就听青梧清脆回道：“这里有一个。” 只见他拎着一个半死不活的鬼面人的后衣领，一路拖着往这边走来。 那个鬼面人腰间被砍了一刀，在青梧的手中挣扎不休，鲜血从他腰间流出抹了长长一路，直到青梧将他丢在苏月颜和林霜逸面前。 青梧搓了搓自己修长白皙的手指，翻来覆去检查有没有沾到血。 “不要——！” “慢着——！” 还没等苏月颜和林霜逸拦住，林芳菲已经将那个鬼面人的面具摘了下来，毫无意外的，面具之下的脸被熔了个触目惊心。 但是意外的是，这个鬼面人竟然感受到了疼痛，不过他悲惨的叫声才从口中喊出来一半，就被活生生熔在了无法再言语的空洞喉管之内。 就这样活生生虐杀了一个人，即使是敌人，林芳菲也觉得十分残忍，这个鬼面人是活活被面具之下藏着的毒液熔了面部器官而死的，看着触目惊心。 大家试着在这些死尸身上翻找，看能不能找到一丝线索，可是他们是死士，除了统一的的着装、武器，没有任何私人物品，而且这些衣服、武器也没有任何可以追查线索的印记。 “你说，屠杀清风派满门的鬼面人是这一伙人吗？他们除了使用了迷雾装神弄鬼，若是说修为，倒很是普通啊，究竟是如何灭了清风派这样一个大派的？”苏月颜问林霜逸。 “只怕可以告诉我们真相的人已经趁乱逃走了。” 林霜逸皱眉仔细辨认面具上的那一道殷红的符字，沉吟道。 “你也觉得操控这次刺杀的人也来了？” 苏月颜问道，“这些面具有什么问题吗？” 林霜逸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鬼面之上的符字也只是普通的增加夜视能力的符咒，谁都可以用。 苏月颜看了眼已经十分清晰的小树林，高高的树干上到处都是可以躲人的树枝。 可能是方才五个人都在马车里没注意到外面，着实是失策了，本应该留个人在车外的，这些树枝都很细，枝叶并不繁茂，要想藏住这么几百号杀手，其实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只是……她眯着眼看了看一脸云淡风轻的青梧，问道：“为何鬼面人不攻击你？” 第30章 客房 “大概是因为我不值得他们动手吧？”青梧两手一摊，一副我怎么知道的无奈表情。 苏月颜眯着眼看着青梧，他从一开始要跟着她们组队就显得动机有问题，只是苏月颜暂时还没有发现他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只知道他深藏不露，绝非等闲之辈。 明风挨上来站到苏月颜面前，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手捂着腹部，低声道：“你帮我看看伤势。” 苏月颜这才想起明风方才受了伤，低头一看，只见他鹅黄色的裙子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查看了一下，明风腹部有一个血洞，如今血早已经止住了，大概是因为梁燕儿的这具尸体本就没有多少血可以流的了。 那支箭从她腹部射|入，从后腰穿出，力道非常大，速度也很快，并没有在明风体内停留太久，是以血止住了也就没有什么大碍了。 苏月颜不禁沉吟，就像那支刺穿了马车的利箭一样，刺穿明风的这支箭与其他的箭有明显的区别，箭身略细，射箭之人的修为远在其他鬼面人之上。 可是他有机会射箭又为何要袭击明风呢？明明他和林霜逸隔得挺远的。 苏月颜给明风敷了一些愈合伤口的药粉，又帮他从他的乾坤袋中取出了一件新衣服，丢给他让他自己去树后换。 梁燕儿的这具身体呈灰白色，表面还带着点黑青色的尸斑，似乎稍一用力，就能在灰白的皮肤上按出个窟窿。 多亏了明风的化妆技巧越来越好，平日里她的脸看上去不那么可怖，还能在人群里自由行走而不引起骚乱。 明风更换好了衣服，一瘸一拐从树后出来了。 “你是伤了肚子，又不是腿，干嘛突然瘸着腿走路？”苏月颜十分鄙夷道。 明风虚弱道：“牵一发而动全身，大概就是我这样了，只要一动，我全身哪哪都疼。” 苏月颜不再理会他，转头问青梧：“你可有看出这些鬼面人用的是什么妖法吗？他们和你们妖族有何关系？” 青梧道：“哎，女侠此言差矣，什么叫‘你们妖族’？他们确是用了妖法，可和我没有半点关系啊。就像人族一样，妖族也是什么货色都有，就他们这样还想沾我的边啊。 他们不过是偶尔食用了一些低等级妖的妖丹稍微增进了一些功力而已，实际上还是他们人族啊。” 青梧在“他们”两个字上加了重音，勾着唇角看苏月颜。 苏月颜早就猜到了他看出了自己的身份，所以并没有什么反应。 “可是马都死了，马车也没了，唉……” 青梧黑瞳中并无半点怜惜地叹道，“走吧，过了这个树林，前面就有村镇了。” 他轻巧地绕过地上的尸体往前走去。 “你这一马车的东西全都不要了吗？”林芳菲不解地跟在后面问道，至少挑一些装进乾坤袋里留着路上用吧。 可是青梧连看都没看一眼那最后一辆马车。 林芳菲：“那这一地的尸体怎么办？九师兄，要不要找这附近的仙门来处理？我怕会吓坏了路过的百姓。” 林霜逸跨过一具尸体，淡淡道：“无妨，他们体内还有妖丹，妖兽早就躲在附近觊觎了，让它们处理吧。当务之急，是尽快去无画洲。” * 出了小树林，就是一片茶山梯田，有许多姑娘站在山腰上采茶，见苏月颜一行五人往镇上去，都纷纷停下手上的活，盯着他们看。 苏月颜隐隐听到一些女子轻柔的笑语声。 青梧也听到了，忙挥着扇子对两边山上的采茶姑娘一一打招呼，惹得那些姑娘一个个红着脸掩面偷笑。 过了茶山，就来到了一个偏僻的山中小镇——千茶镇。 镇上很多茶馆，却不见酒楼、饭馆，于是五人随意找了一间茶馆就进去了。 茶馆的布置简单却不失风雅，一楼大堂的看台上一个蒙着面纱的少女正端坐着弹琵琶，琵琶声声，优美缱绻，就像怀春少女的心思一般流连婉转，尾音在空中旖旎，想伸手去抓时却已消失不见，无论如何无法捕捉留念。 原来这里的茶馆既可以喝茶，也可以吃饭，正巧这间茶馆还可以住店。一楼喝茶听曲，二楼吃饭住店。 众人随着店小厮上到二楼雅间。 小厮清瘦斯文，给每个人都递了一份菜单，轻轻一笑道：“这是菜单，各位客官慢慢点。” “我们还要四间客房。”林霜逸道。 四间？ 苏月颜：“……” * 饭后，小厮带众人去各自的客房。 林霜逸点了四间房，起初林芳菲以为自己要和小月姐姐一间房，可是看到九师兄拉着她进了一间房又关上了门，突然想起青梧说的他们俩要去办的特别的事，脸一红忙悻悻随着小厮走到了另一间客房。 客房的门在身后关上，苏月颜故作镇定地走到了桌案旁，在蒲团上跪坐下来，坐的比平常任何时候都拘谨端正，心里紧张的不行。 房内已经点好了蜡烛，既不会太亮也不会太暗，刚刚好，很适合这样微风和煦的夜晚。 自从离开了拂絮城她的头脑清醒了之后，因为鬼面人的突然袭击，她其实还没有机会来得及完全捋清楚她和林霜逸之间的关系。 当时在拂絮城，脑袋昏昏沉沉的，做了些亲密的事情，那现在呢？ 两人又要共处一房…… 正思索着，只听很轻的脚步声走过来，林霜逸在她对面坐下。 二人相对坐了一会儿，谁都没有出声。窗外泠泠琵琶声传来，衬的夜分外的静。 林霜逸余光瞥见那白皙纤细的颈侧，昨日与她在温泉中的景象不禁浮现，忍不住想要吻上去。 良久，林霜逸轻轻抿了抿嘴唇，站起身往房间一角走去，道：“今晚我睡榻，你睡床。” 说完，他便侧身躺了下去，手枕着头，面朝里。 苏月颜看着他的侧影，长出了一口气，“还好。” 苏月颜轻手轻脚走到床边，脱了鞋正要躺上床去，瞥见对面侧躺在榻上朝里的身影，不知怎的忽然想起昨夜，床榻之上，他温热的怀抱，是自己许久不曾感受过的温柔。 心中不知不觉泛起涟漪，苏月颜见床上有两床被褥，便拿了一床走过去。 抖开被褥，给林霜逸盖上。 见他依旧背对着自己没有什么反应，苏月颜扯了扯嘴角，转身正待要走，手腕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抓住了。 苏月颜心下一惊，睁大了双眼。 “要我过去睡吗？”林霜逸沉着嗓音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直击心中，苏月颜只觉得听到他这话时，胸腔似有股莫名的骚动，咽了口口水，她艰难地开口：“……不……要。” 话音一落，抓着自己手腕的那股温度便消失了，苏月颜悄悄吁了口气，抬步往回走。 可是才刚走出半步，整个身子却被打横抱起来，苏月颜大惊失色。其实当自己的膝弯被触碰到的那一瞬间，她便知道是林霜逸了。只是，不知为何，她并未挣扎。 “不要？” 林霜逸垂眸看着怀中女子，眼底划过一抹笑意。 苏月颜不安地皱了皱眉，没有答话，任凭他将自己抱到床上，眼睁睁看着他宽衣解带，只余一件雪白里衣，上得床来。 烛火熄灭，一室黑暗。 林霜逸探身过来，拉了被褥盖在两人身上。 客栈这床不大，两人都平躺着，从薄薄的衣料处传来林霜逸手臂的温度。 男子的体温自是比女子高一些，手臂相触处仿佛灼烧一般，苏月颜全身僵着一动不敢动。 从没有见过这么怂的自己了，既不能干脆一点把他踹下床去，又不敢转过身去抱住他。 苏月颜不禁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 * 次日一早就有人来敲门。 苏月颜醒转，发现自己正埋在林霜逸怀中，手搭在他劲瘦的腰上。 苏月颜动了动，小心翼翼把手从他腰上收回来，林霜逸却伸出手将她的手复又拉了回来。 门外之人又敲了两下。 林霜逸闭着眼，没打算动，苏月颜也不想去开门。 那人敲了许久，见没人来开门，就丢下一句：“我们先去探探路，雇辆马车，二位大侠慢慢睡。” 青梧那本就有些阴阳怪气的声音被他懒懒地拖长音之后更是让人想上去揍他一顿。 温暖的被窝里，满是独属于林霜逸的温暖气息。 没过多久，苏月颜又沉沉睡去，想来是昨晚心思太重，一宿没怎么睡着，到早晨反而睡得更香。 待门外又响起拍门声，她才惊醒，阳光透过窗户纸照进来，一室明亮，已经日上三竿了。 这回，林芳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小月姐姐，我们已经雇了一辆马车，可以出发了。” 苏月颜这才发现林霜逸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便速速起床更衣，开了门。 等在门外的林芳菲道：“其他人都在楼下了，马车夫说是去买点东西马上就过来接我们。” 苏月颜“哦”了一声，跟着她下楼。 众人等了许久，一辆破旧的马车才缓缓驶来停在茶楼门口。 坐上马车也破费了些周折，马车夫是个实打实的酒鬼，花了许多时间安置他的酒，手上一壶酒不离口，腰间挂着一壶，马背上还绑着几壶。 “这位兄弟真是个讲信用的人。”马车夫重重拍了拍青梧的背，夸赞道，“钱给的爽快，俺用他给的定金买了几壶上好的酒，这一路上就不寂寞了。” 青梧无奈地撇了撇嘴表示他笑了，扭头便第一个上了马车。 马车很简陋，像是用一张竹席随意搭了个棚意思了一下就叫马车。 马车夫喝了酒，驾起马来也毫不含糊，马车一路颠簸的非同寻常，豪放无匹，颇有视死如归的气魄。 苏月颜、林芳菲和明风坐在一处，分吃方才买来路上消遣寂寞的零嘴，而林霜逸则冷着脸静静坐在一边，吹着风，望着马车后渐渐远去的景色。 苏月颜看了一眼林霜逸俊美却淡漠的脸，忽的想起他温暖的怀抱，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暖意。 马车里没人说话，苏月颜抬头看了眼漏着天光的马车顶盖，便随意找了个话题：“怎么雇了辆这样的马车？” 林芳菲答道：“本来我们在一个巷子口找到了好几个马车夫，可是那些人一听说是要去怪山，他们这里管无画洲叫怪山，一开始没有一个人愿意去，都说那里很可怕。 后来青梧一口气出了五百两，才有个胆大的酒鬼接了这活，其他人虽然眼红，但还是觉得要有命回来这五百两才是钱，要不也是白搭。” 苏月颜看向前面驾马的车夫，心生疑惑：“那他们说了这怪山有多怪吗？为什么会没命回？” 第31章 怪山 林芳菲咬了一口水晶梨糕，答道：“具体的他们也没说，好像很忌讳那里。” “唉，还是我来说吧。” 青梧坐在最靠近车夫的地方摇着扇子，其实他不摇扇子那里也很通风。只因这马车，或者叫“棚”，前后没有门，行进的路上风呼呼的吹，五个人的头发都被吹的散乱不堪。 青梧淡然理了理飘飞的发丝，继续道：“无画洲那个地方，凡人进去了是出不来的，据说里面的山林随时都在变幻，根本找不到原路出来。” “找不到原路，那继续走，总能从其他地方出来吧？”林芳菲问道。 青梧笑道：“那里面有没有什么东西谁知道呢？” “我看你好像很知道的样子啊，知道的比我们都多。” 苏月颜想起在拂絮城时他表现的对无画洲全然不知的样子，可是暗地里却做足了功课，很难让人不去猜测他此行的意图。 苏月颜看了一眼林霜逸，只见他一脸淡然，好像他早就知道了什么。 马车颠了许久，忽然停了下来，停的十分突兀，那匹马前蹄腾空而起踢踏了数次，才落在地上。 “到了！再往前俺可就走不了了。” 车夫喊道。 众人依次下了车，只见不远处遮天蔽日的高耸石山林立，黑黢黢的好似一张巨口随时要将底下的人吞噬，人站在下面显得十分渺小。 车夫收了钱，精神抖擞，调转马头，飞奔走了。 没想到这个青梧虽然贪财，却也很大方，从头至尾没有提一句要苏月颜还钱的事。 终归还是拂絮城的钱太好赚了，就他这样现在外面游玩的功夫，人家还排着队给他府里送钱，五百两在他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苏月颜看向林霜逸，林霜逸朝她微微一点头，众人会意，一同往石山走去。 这些漆黑的石头山拔地而起直插云霄，越走近，这种压迫感越强。 “我们要不要御剑上去看看，说不定能看到哪里有什么洞穴呢？”林芳菲提议道。 “你可以试试。” 青梧的答话嘲讽意味十足。 林芳菲不服气，果然拔出流水剑御起剑来，可是才上升到几丈的高度就再也上不去了，而且感觉头晕目眩，胸口被压得喘不过气来，她直直地落了下来。 一落地便抚着胸口，气喘吁吁道：“上，上面没有空气，没法呼吸。” 青梧笑道：“那不是没有空气，是封印的阵法施的压，以你的修为，当然上不去了。” 林芳菲被他气着了，嗔道：“你行，你去！” “我也不行，你这位师兄，还有她，”青梧用扇子末端指着苏月颜，笑道：“说不定可以一试，或许可以多飞个几尺。” 林霜逸看这二人吵得令人烦躁，当即沉声道：“保留精力应对未知。” 说完便继续往石林走去。 * 五人站成一排愣愣看着石林入口，都皱起了眉。 沉吟片刻，苏月颜开口道：“我先走吧！” 众人面前的路十分狭窄，连两个人并肩走都容纳不了，左右两边就是粗糙锋利的黑色岩壁，一眼望不到头。 苏月颜大步跨入了石林之内，随后众人也依次跟了进去。 待队伍最末的明风紧跟着青梧挤了进去，身后的景象立马就变了，原来的峡谷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新出现的石壁，和身旁的岩石一样漆黑粗砺。 退路没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走了一小会儿，苏月颜发现似乎里面越来越暗，她抬头望了望天，高耸的石壁上方勉强透进来一线天光，还时不时被山峦遮挡。 不过走了这么久暂时还没有察觉到有什么问题，熟悉了环境之后，苏月颜便走得越来越快。 ……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尖细的惨叫声，众人纷纷扭头朝后看，只见青梧没事人一样迎着大家的目光，眨眨眼笑道：“怎么了？” 苏月颜心说此人有病，正要回头继续往前走，却恍然发现了问题——明风哪里去了？ 苏月颜倏地停下脚步，向后张望，确认青梧身后的确空无一人，才喊道：“明风呢？！” 或许是明风平时不怎么说话，存在感不强，一般都是他主动黏着苏月颜，所以其他人方才都没察觉到异样。 经苏月颜这么一喊，大家才发现明风那娇小的身影竟然不在了。 只是这条路狭窄|逼仄，甚至没有办法绕过一个人走到后面去，众人只好一个一个往后挪，往后退了十几步，竟没有半点明风的踪迹。 地上没有拖拽的痕迹，或者可以说没有任何痕迹，因为地上跟身边的石壁一样，是粗糙的石头，只不过稍微平整一些。 听见明风的叫声前后不过一两步苏月颜就停下来了，所以，明风消失的地方应该就在这附近。 “大家找找，看看石壁，地面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有没有施法的痕迹。” 苏月颜觉得应该是什么东西使用了遁地术把明风抓走了，她担心不管是什么东西掳走了明风，一定不怀好意，关键是明风根本无力反抗，很有可能性命难保。 “或者天上？”青梧撇着嘴没心没肺问道。 一路上林霜逸似乎都有些心不在焉，昨晚在客栈，有一瞬间他感觉到了惊慌，就在他忍不住想要吻上去的时候，他一直以为，自己对她，除了恨和利用，不会再有别的感情。 听到他们的议论，他才恍然从思绪中回过神来。 “此处山林之高，石壁蜿蜒曲折，要飞出去彻底消失不见需要一些时间，而且光线从我们后面照来，我们应该能看到影子，或者听到动静。所以还是先查查近处。” 林霜逸分析道。 苏月颜和林芳菲都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三人在四周的岩壁、地面上仔细地找起来。 这些岩石同海边的礁石很像，深黑色的，凸起的地方看上去十分锋利，石面甚至有点潮湿，似乎不断有水细细密密的从里面渗出来。 苏月颜伸出手摸了摸这水，翻过手指一看，才发现这根本不是什么水，而是血，新鲜的血。 苏月颜捻了捻手指，试图把这黏糊糊的殷红擦去，林霜逸却突然拔出流空剑，从自己白袍上划了一角，递过来一片衣料给她擦手。 苏月颜：“……” 看着那片白色衣料，她着实有些震惊，但既然割都割了，便只好接过来拿来擦手。 显然他也发现了。 四目相对之时，林霜逸朝苏月颜点了点头，道：“这里的血最多，应该就是这里了。” 林霜逸取出几张符纸扔在石壁上，嘴里念念有词，只见前一秒还是黑色的石壁，此刻出现了变化，以符纸为中心向两边散开，石壁的颜色渐渐变淡，里面的东西渐渐清晰可见。 放眼望去，约一人高的石壁范围内出现了各式各样的人、妖和动物，个个面目狰狞，姿势千奇百怪，但无一例外的都像是风干了的尸体。 尸体周身发黑，皮肉干瘪，眼眶深陷，保持着死前的表情和姿势，黑乎乎的像是浸泡过血的衣服和动物皮毛却完好无损，全身各处凹陷的皮肉紧紧贴着外面的衣物、皮毛。 像是活活被真空抽干了里面的血液，只剩一副骨架贴着皮。 原先苏月颜摸到了血的地方，明风正站在那里，他双眼圆睁，双手高高举在半空中，嘴巴也张得极大，像是在呼喊救命。 只见血液从他的身体各处缓缓渗出来，没有了石壁，这些血就顺着他的脚流到了地里面，衣服上也全是血渍。 众人将他从墙里挖了出来。 挖的过程竟出奇的简单，轻轻一拽就把他整个人拉了出来，还顺带刨了旁边两具干尸下来。 众人猜测，这面墙只是个障眼法，都没有用什么土或者石头将他埋起来，纯粹靠的是阵法，估计若是碰到了锋利的石面，被划破出血，便会被吸进去。 众人下意识远离两边的石壁。 好在救的及时，这风干尸体的过程又很漫长，所以明风并没有变成一具可怕的干尸，甚至没有什么特别的变化，除了他此时昏迷不醒。 “他是不是死了？”林芳菲问道。 “死不了。”苏月颜回答地没心没肺。 果然，这话一说完，明风就惊醒了。 “嘶——” 明风倒吸一口凉气，空气猛地灌入口中，呛得他连咳了好几声。 “吓死我了，我拼命地拍墙，拼命叫你们，你们都看不见我，明明就在面前。”明风拍了拍自己受惊的小心脏。 “还能走吗？”苏月颜问道。 只见明风的双腿微微发颤，他想站起来，但又不敢去扶墙，因为身上都是血，他试图靠自己的努力勉强站起来了，但还没站稳就用完了所有的力气，腿一软又跌了下去。 “唉，你们谁背一下他吧，不然这样要走到什么时候？”队伍最后面的青梧道。 闻言，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青梧指了指自己，忙一阵摇头道：“我？我不行的，我……” 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借口，苏月颜、林霜逸、林芳菲便依次跨过还瘫在地上的明风继续往前走去，丢下他和明风面面相觑。 “……人跟人之间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的，不然很难做朋友……” 青梧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但是前面几个人根本没有停下来听他说了什么。他只好将折扇塞进腰带，将明风扔到了自己背上，无奈地跟上了大部队。 苏月颜不明白，为何仙门的封印阵法会如此恶毒？仅仅就是为了不让任何人靠近妖皇吗？ 有了明风的教训，大家走的时候都格外小心，收着衣袖尽量不触碰到石壁。 走了不多时，苏月颜面前出现了三条岔路，中间的是原本这条路的延伸，左右两边各生出一条狭窄的石缝，所有的路宽度都差不多，只够一个人走的。 “有什么意见？没有的话，我就走中间这条路了。”苏月颜朝后问道。 这里没有人知道该往哪走，其实走哪一条路对他们来说都是一样的。 在中间这条路上走了同上一程约莫相同的距离，面前又出现了几条岔路。苏月颜停在路口，正想问后面的人给点意见，忽然听到一阵人语声。 人语声十分轻，听着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隔着几重山，听不清具体说了什么，但是渐渐的，这人语声似乎越来越近了，而且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声音，就像是粗大的铁链摩擦石面的声音，带着一些空谷的回音。 众人僵在原地屏息凝神，寻找声音的来源。 第32章 无画洲 不多时，那模糊的人声便渐渐清晰起来，只听一个男子的声音道：“快快快，别磨蹭，不然天黑了谁都出不去。” 紧接着，铁链摩擦石面的声音加重了许多。 苏月颜辨出这声音来自右边的岔路，便无声地指了指左边那条岔路，示意大家赶紧躲到那边去。众人会意，忙轻声跟紧她钻进了那条小路。 为了既能看清对方，又能不被对方发现，苏月颜在路口设下了隐身结界。 若是对方运气不好，非要进这条小路，那就只能打起来了。 叮叮当当的铁链声渐渐靠近，右边的那条小路上现出了几个人影，确切的说是妖影，因为他们虽然是人身，头顶上却长有犄角。 这些妖们熟门熟路地拐进了中间那条路，而铁链绑着的却是一长溜大约十来个凡人男子，他们一个个都被黑布蒙着眼，粗大的铁链拷住他们的手和脚，只留下一点点的活动空间够他们迈步。 队伍的最前面和后面都是长了犄角的妖怪，手中都拿着皮鞭，时不时隔空抽在中间的凡人身上催促他们走快一点，最前面和最后面的几个被抽的最多，衣服都快被抽烂了。 忽然，青梧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干嘛？”离他最近的林芳菲小声问道。 青梧沉默片刻，才低声道：“……有蚊子。” “这种地方哪来的蚊子？”林芳菲白了他一眼。 “许是墙上的血招惹来的。” 众人无话可说。 待铁链磨地的声音远去了，苏月颜才撤下结界，对着最前头的青梧道：“跟上去。” “你确定？”青梧皱了皱眉。 “唉，这样吧，你往原路退回去，这样我们就可以按照原来的顺序走了，我走前面，你走后面。” “好。”青梧没精打采地回道。 他把歪到一边的明风扶正了，背着他退回了之前的路，林芳菲、林霜逸接着也退了出去，苏月颜从路口直接跟上了方才妖怪押解凡人的那条路。 “你觉得他们会不会是把人送去给妖皇吃？”苏月颜侧头问林霜逸。 林霜逸：“有可能。” 苏月颜啧了一声，“这样的妖皇，你确定她出来了之后不会天下大乱？她不把凡人都吃光了才怪呢。” 林霜逸没有答言。 苏月颜又道：“你说这些妖有时间送食物给她，为什么不早点去抢那些钥匙救她出来？这都过了几百年了，现在才开始是不是太晚了一些？” 苏月颜心知自己问的是现在没有答案的问题，也就不指望林霜逸能答话了。 谁知后面的青梧却道：“万一，我是说万一啊，有些妖希望这个妖皇永远不要出来呢？” 苏月颜皱眉，青梧这话说得有些莫名其妙。 林芳菲张口就问：“那他们干嘛还给她送食物？” “为了留她一个活口呗。”青梧随口答道。 林芳菲：“所以，你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这些食物，妖皇是会死的？她不是不死之身吗？” “呃，或者……” 青梧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林霜逸接道：“或者，这些妖，和青梧兄口中的‘有些妖’并非一路。” 他这句话说的很轻，像是在表述一个事实，又像是一句猜测，而他看向青梧的眼神明显是在请他给一个确切的答案。 青梧却笑道：“这我哪知道啊，这些年我都在拂絮城忙着做好人，不太参与妖族这些破事，呵呵。” 苏月颜嗤了一声，鬼都不信他这句话。 跟着前面铁链的声音，众人在石缝间七拐八拐，不多时就来到了一个空旷的山谷，中间是一方砂石平地，四周高耸的黑色礁石围成一圈，天光从顶上照下来，有点像一口很大的深井。 忽然有种插翅难飞的感觉。 只见那行人沿着左侧的石壁一路下到最底下一个山洞里，留下了几个妖守在洞口，其余的押解着那十几个凡人进入了山洞。 “这里应该就是封印妖皇之处了吧？去救人吗？”苏月颜问道。 林霜逸还未答言，青梧却说：“再观察观察？” 苏月颜眯着眼看他，于是示意大家悄悄往右边走，躲在几块岩石后面观察下面的动静。 那几个守在洞口的妖百无聊赖地盯着眼前的空地，其中一个搓着手抱怨道：“也不知道主人是怎么想的，这些凡人直接吃掉多好啊，每次只吸那么一点点，害的咱们抓来了又要放回去，还要消除记忆，费这么大劲。若是直接吸完了，还可以隔得久一点再抓人。” “你知道什么！”另一个骂道，“人都死光了不得引起上面那位的注意啊！” “就算不是咱们，每天平白无故不也得死许多人吗，怎么就知道是咱们做的了？” “上面那位盯主人盯的多严，你不知道？” …… 几只妖的聊天戛然而止，只见他们身后的山洞里方才领头的那几个妖押着那些凡人又出来了。 待他们沿着原路走远，已经听不太清铁链的声音了，苏月颜一行人才从石头后面钻出来。 “芳菲和明风就待在这里，我们三个进去看看。”苏月颜道。 明风虚弱地朝她笑了一下。 穿过空地，三人来到了岩洞的入口。眼前的山洞没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岩洞，洞口也不小，像林霜逸和青梧那么高的人都不用低头就可以进入。 从洞口进去之后，才发现岩洞里面其实很高，很深，从洞口照进来的些许光只能照亮眼前一点点距离，至于里面、或者上面全都是黑黢黢的看不清有什么。 林霜逸扔出几张照明符飘在空中，红色的光将山洞内部的构造显现出来。 不等苏月颜问，他便解释道：“妖皇已被封禁，不怕打草惊蛇。” 洞内直直走进去，没有任何阻碍，只是不知有没有什么埋伏，所以三人多少还是走的小心谨慎。 不知为何，苏月颜总有一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这种不安的感觉令她觉得后脊发凉，可是她朝后看，除了林霜逸和青梧，却什么都没有。 但这种被窥视的感觉如影随形，她悄悄抬起眼皮朝上看去，依旧是什么都没有，只有光秃秃的岩石壁。 一路走到了底，横在三人面前的是一面黑色石壁，和山洞四周的石壁是一样的，看来这是个死胡同，里面什么都没有。 不过，这怎么可能呢？ 方才的那些妖明明说的是送凡人进去给妖皇吸□□血的，所以妖皇必然在里面。只是这一路走进来，并没有通往其他地方的岔路，究竟是哪里出错了？ 苏月颜突然想起了先前明风陷入的岩壁。 正当三人驻足于石壁之前琢磨着该不该做点什么时，忽然一个清冷缥缈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各位是在找我么？” 这声音冷冰冰的，没有一丝温度，光听着就令人头皮发麻。 苏月颜抬起头看了看头顶，依然只是那些普通的石壁。 她刚想要叫林霜逸，却见他已经快一步向山洞各个方向的石壁上祭出了符纸，果然，就像那面吞噬了明风的石壁一样，以符纸为中心，石壁的颜色渐渐向四方淡了下去，露出了里面原本的样貌。 山洞转瞬一变，仿佛是一只琉璃瓶，三人站在瓶里，而琉璃壁内有花、有树、有小河，还有一栋带着小院的竹屋，风吹树动，小河流水，看上去岁月静好。 整个画面像是被拉长扯平了一般沿着整个石壁、洞顶、地下铺开了一层。 而苏月颜三人正站在这一副动态的画卷之上，隔着一面看不见的屏障。 大家没有时间惊诧于这个琉璃瓶的封印阵法，纷纷各处寻找这条蛇妖的踪影。 终于，在竹屋的卷帘后，看到了一个人影，确切的说，是个美人。 美人倚在窗台，眉目带笑地看着外面的三人。 苏月颜的目光刚与美人对视的一瞬间，美人道：“找到啦，那我就出来了。” 这一次，她的声音完全不同于之前蛇妖冷厉的声音，而是非常轻柔温和，如徐徐微风般暖人心窝。 美人身姿袅娜，气质妖娆，缓缓从竹屋走了出来，她倚在小院的门口，望着外面的三人，浅浅一笑：“太久没有见到人了，也没来得及好好打扮一番，不知道这一身有没有唐突了各位。” 苏月颜看了看她的一身浅色罗衣在微风中轻摆，发间戴着精致的蝴蝶簪，手中还轻轻摇着一柄绣着双飞彩蝶的团扇。 全然没有一点被囚禁两百年的窘迫感，反而给人感觉她这两百年是在一个风景优美的地方度假修行。 苏月颜道：“太久没见到人？您可真会说笑，我们进来之前不是才见了十几个人吗？” “哦，他们啊，”美人手中的团扇半遮着面，轻轻一笑，“他们看不见嘛。” 苏月颜开门见山问道：“所以，你就是妖皇梦兮？” 她许久没有听人喊过自己的名字了，美人垂眸沉吟片刻，才缓缓开口道：“是啊，梦兮。” 妖皇梦兮忽然似乎沉浸在过去的记忆里，兀自发了半天的呆。 苏月颜想着，她这样一个人被关在这里两百年，发呆或许是她能练就的最好的消遣技能了。 梦兮回过神来，打量外面的三人，苏月颜注意到她在青梧的脸上停留的时间似乎略微多了那么一点点。 然后，只听她道：“各位大老远的来一趟，条件有些简陋，麻烦各位站着说话了，有什么事就请直说吧。” 第33章 妖皇梦兮 苏月颜看了林霜逸一眼，说道：“我们打算救你出去，不过，想要先问你出去之后有什么打算？” “呵呵，” 梦兮笑道，“救我出去？哪那么容易呢？” 苏月颜：“你且说吧，你若出了封印之后打算干什么？” “你们想让我干什么？”梦兮不答反问。 好家伙，这招怎么跟青梧一个路数。 “那我们就直说了吧，”苏月颜道，“你若保证出来之后不兴风作浪，而是乖乖滚回你的妖界，并将这霍乱人间的妖族都带回去，我们便会想办法将你救出来。” 梦兮愣了一会儿神，才张口道：“……我还要一个人。” “什么人？” “徐靡。” 谁？苏月颜看向林霜逸。 林霜逸道：“楚灵派掌门徐靡？” “他当上掌门了？”梦兮问道，“那他现在的道侣是谁？” 林霜逸沉声答道：“没有道侣，楚灵派全派改修佛道。” 梦兮呵呵一笑，似乎很是满意，她道：“还算有点良心，他曾对天发誓，若是不娶我，此生便孤身一人……至少，他没有违背誓言。” 见她又沉浸在往事中，林霜逸直接打破沉默，道：“徐靡你要带走，我们不管。只要你答应出了封印之后带领人间的妖类返回妖界永不再出来作乱，我们的交易就算达成。” “没问题。” 梦兮答的很干脆，似乎她并不在乎除了这个徐靡之外的任何人和事。 林霜逸：“还有一问，你知不知道还有谁想要救你？” “救我？”梦兮眯着眼看着对面三人，笑道：“还有人想要救我吗？” “或者，”林霜逸又道，“你知不知道有谁不想让你出来？” 这一问法却问住了梦兮，她一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林霜逸，问道：“你对妖界皇族了解多少？” 林霜逸：“不多。” 梦兮轻叹了声，缓缓道来：“自从我被徐靡陷害，封印在这无画洲中，本以为会有人前来相救，可是等了许久却根本没有动静。 后来才听说想要来救我的都被暗中处理掉了，而处理他们的不是别人，正是我的亲皇长兄。 紫笙他向来聪明，志向远大，不愿居于人下，所以皇位被传给我之后，他非常不开心。只是，他不知道妖皇之位传女不传男是有原因的。” 说着说着，琉璃瓶内的景象开始模糊不清，原本石壁的样子慢慢显现，那几张贴在石壁各处的符纸一张张开始自燃，成了一捧灰烬飘摇落下。 看来是符咒的时限到了，林霜逸又扔了几张符纸贴在妖皇的竹屋前，仅露出竹屋一处方寸之地，其余地方仍是石壁模样。 “所以，” 梦兮看了一眼周围万年不变的景色继续道，“在我被封印之后不久，紫笙便自己登上了皇位。可是若非女身，登上妖皇之位是要付出代价的。 听说他丢了大半修为，如今只剩一副躯壳苟延残喘，只能坐在皇位上发号施令，却永远不能再离开皇宫半步。当然了，以他的聪明才智，总会想出什么借口，肯定不会让别人知道这个事实的。 而这世间能知道这个秘密的，他应该只能想到我了。只要这个秘密不传出去，他就还能继续当他的妖皇，指挥手下替他卖命。所以他应该不希望我活着破除封印夺回皇位吧。” 苏月颜一思忖，似乎发现了一个问题，便道：“等等，听说他丢了大半修为，你是听谁说的？既然连他的亲信都不知道，你的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梦兮抿嘴一笑，没有答言。 苏月颜也笑道：“现在多了三个人知道这个秘密了，他会不会想要把我们也灭口了呀？” 梦兮只是微笑着看着她。 林霜逸冷冷问道：“那么方才给你送人过来的就不是他了，还有什么人在帮你？” “一些旧部下，我统治妖界的时日虽然不长，却也是有些亲信的。” 妖皇懒懒回道。 林霜逸：“那你知道现在收集封印法器钥匙的是什么人？” “公子这么聪明，还用得着问我吗？”梦兮道。 林霜逸不禁皱眉，“你的意思是死生宗和你兄长联合要将你永远封印在此？” “这你就要自己去找答案了，毕竟我在这里待了这么久，对外面的事情也不是很清楚。”说着梦兮往后靠了靠，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睁着眼睛说瞎话，苏月颜笑道：“我怎么觉得你对外面的事情可是清楚的很啊。” “怎么说？” “比如，”苏月颜道，“你怎么确认我们是真的要救你出来，而不是想要来灭口的？” 梦兮敷衍答道：“各位面善，一看就看得出来是好人啊。” 苏月颜又是一笑：“不愧是一家人。” 梦兮一愣。 “没听清吗？我说，你和青梧不愧是一家人。”苏月颜转头看向身后一言不发的青梧。 自从进来之后，青梧就没有说过一句话，但是苏月颜发现，梦兮看向他的眼神与看向自己和林霜逸的眼神隐隐有些不同，眼里藏着一点欲说还休的喜悦，和责备。 喜悦嘛，应该是她很高兴见到了他，责备，应该就是他本不应出现在这里。 而她之所以可以这么快就相信他们三个是真心实意要救她并将妖族的秘密和盘托出，绝不是因为自己和林霜逸长得面善，而是因为这个和他们一同进来的人。 听到此处，青梧终于发话了：“果然是好眼力，是因为我们俩都长得太美了吗？” 苏月颜朝天翻了个白眼。 青梧扇了扇折扇，道：“好啦，既然都被你发现了，我也就不隐瞒了，是的，我想要救妖皇出去。” 苏月颜看向林霜逸，问道：“话都说清楚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林霜逸眼眸微垂，若有所思。 梦兮道：“还有什么条件，各位请说。” “你们俩先出去，我想单独和她谈。”林霜逸淡淡道。 虽然不知道他有什么话是不能当着自己的面说的，苏月颜还是和青梧一前一后走出了山洞。 一见有人从里面出来，林芳菲和明风就吭哧吭哧过来了，显然明风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不需要林芳菲的搀扶都走的很利索了。 “九师兄呢？”林芳菲朝着山洞内张望。 不过片刻的功夫，就见林霜逸从里面出来了，眉心紧皱，神情冷峻。 忽然梦兮的声音追在他身后飘来：“记住，她会死的，你可考虑清楚了。” 这句话说完，山洞内传来沉沉一声叹息。 林芳菲问道：“刚刚那个是妖皇吗？她说谁会死啊，她是叫你考虑吗？九师兄。” 林霜逸没有回答她，直接往来时的路走了。 众人追上他，从那个天坑出来之后，林霜逸并没有沿着之前的路回去，而是从另一条路走了。 其他四人都留在分岔路口，有些担心，不知道他为何心情看上去有些沮丧。 林霜逸见他们都没有跟上来，才偏头说了一句：“不回千茶镇了，从这边去鬼域。” 对啊，无画洲往北就是冰雪鬼域，他还记得，明风一拍脑门，十分欢喜地跟了上去。 这一次只需要一路往北走，所以看清方向众人一个接一个在狭缝中跟着林霜逸走着。 明风被石壁吃了一次，因此格外小心谨慎，缩着肩膀严密地计算左右两边的空间，确保不论是自己还是自己身上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触碰到石壁。 队伍最后的苏月颜却心事重重，她听见了林霜逸和梦兮在山洞中的对话，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反正她就是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 中间隔着三个人，她只时而看见那道白色的修长身影。 林霜逸，或者，应该叫他墨潇。 他隐藏了这么久的身份，原来，从一开始他接近自己就是有目的的。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那一件东西，也只是为了那一件东西。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知道了自己心脉处的那件东西并非是他对自己的惩罚，而是他的魔元，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自己体内，难怪他会嘱咐自己“莫要死了”。 墨潇对自己是恨的，至于有没有别的什么感情…… 苏月颜有些莫名的失落，的确是自己想多了，他假扮林霜逸，自己就信了。 其实细细想来，当初根本就没有求证过，没有旁敲侧击过，或许只是自己心里希望他不记得，所以当事实朝着符合自己预想的方向走时，就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 可是她忘了，墨潇在那阴诡地狱中当得了魔尊，必有他过人之处，无论是精心的算计，还是对人心的操纵，她都比不过他。 这几日，竟然还以为他是真心实意的，苏月颜突然觉得有些心痛。 她失声一笑，望着前方，隐约看到了他的白衣飘飘。 妖皇说，魔元已经融入了她的三魂七魄中，若是取出，她便会灰飞烟灭。 不知为何，苏月颜忽然觉得，或许这才是她的归宿，墨潇得到魔元，重回魔尊之位，而她……灰飞烟灭，或许就能回到她原本的世界去。 第34章 鬼域 无画洲这片石林并非想象中那么难走，总体朝着一个方向走，不多久就拐出了石林。 “从这里御剑过去，”林霜逸道，“到了冰原边界就下来，先打探一下情况再进去。” “你们真的要去鬼域？听说鬼王那个老头子可是脾气暴躁的很，看谁不顺眼是真的会剁了对方的。”青梧道。 机会到了手边当然要争取一下，明风故作娇柔，泪眼巴巴地望着林霜逸和苏月颜，楚楚可怜道：“我，我真的可能撑不住了。” 林霜逸并没有看他，只是很坚定地冷冷说了一声“走吧”。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苏月颜这一次刻意没有施护体结界，越往前飞，吹过来的风就越冷冽，像是细细的刀片在一点一点地划破她的皮肤，冰冷的刺痛感袭遍全身。 冷风之中，她想要把拂絮城和马车上的一切忘掉，如此才能客观冷静地审视当前的情况。 右前方明风站在青梧身后，紧紧抱着他的腰，青梧很不喜欢这个安排，但为了他共同浪迹江湖的豪言壮语，他还是勉为其难拖着明风御剑乘风。 他其实希望载着的人是林芳菲。 飞了个把时辰，就能看到前方白茫茫一片，夕阳斜斜照在冰原上面反射出来的光芒十分刺眼。 众人跟着林霜逸落在了冰原之外的一片雪松林里。 此处靠近鬼域，十分寒冷，松林外是一条常年冰冻的河。没有仙气护体的明风冷得发抖，奈何大家翻遍了乾坤袋也没有找到一件冬衣，便只好给他多套了几条裙子。 “这、这这这么冷，我能活活、活活下去吗？”明风冷得牙齿打颤。 “等你的魂魄从这具尸体上出来，就感觉不到冷了。”林霜逸道。 知道的还挺多，你做过魂魄还是怎的？ 苏月颜本想怼他一句，可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了，是假装自己没有听到他在山洞里说的话还把他当做林霜逸，还是……？ 糟了！ 苏月颜突然想起一件事，如果自己听到了，那以青梧的修为，和他恬不知耻、以打探人隐私为乐趣的性情，那他是不是也听到了？ 不过，设想一下，他并不知道林霜逸是魔尊，那从他听到的内容，他只会认为林霜逸是魔族之人，想要从她体内取出魔元。 要是这样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顶多以为这个团队内部不够团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罢了。 苏月颜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个打定主意从一开始就骗了自己的人，一个处心积虑要从自己身上夺回魔元的人，自己为何还会替他担忧。 “进去吗？”青梧问道。 “日夜交替之时，鬼域的结界最为薄弱，更不易被发现，先等等。”林霜逸道。 日潜月升，很快就到了日夜交替之时，只见对面的冰原之上现出一弧诡异的蓝光，把笼罩在整个冰原之上的那原本看不见的结界给现出了原形，站在远处凭肉眼便可分辨出结界的位置，以及——薄弱之处。 那片结界就好像一睹气墙，轻飘飘的此起彼伏，唯有几个地方蓝光十分浅淡，感觉似乎用手轻轻一戳就能把那泡泡似的气墙给戳破。 众人挑了一处，悄悄钻了进去。 一进入鬼域，眼前的景象就变了，并不是方才在外面看到的一片冰原，而是同外面一模一样的雪松林，唯一的区别是抬头看不见月亮。 但此处却又不是完全的黑暗，空中不知从何处散发着一点点晦暗的光亮，仅可以看清眼前的东西和远处暗夜中雪松的剪影。 原来冰原只是幻象，这里原本也是一片松林，只是不知为何结界之内似乎比外面还更冷一些。 众人站在雪松林中，除了脚下的雪偶尔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周遭没有一点别的声音，没有鸟鸣，没有风声，或许是鬼域的结界将外面的一切都隔绝开了，而里面的鬼又都是悄无声息的。 苏月颜一行人跟着林霜逸往松林深处走去。 忽然一阵红色雾气扑面而来，苏月颜用手扇了扇眼前的雾气，稍稍适应了之后眯着眼继续往前走，她却发现刚刚还在眼前一步之遥的林霜逸却不见了，她转身往后看去，竟然也看不见青梧他们。 她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以为青梧会跟上来，可惜没有任何人，也没有雪地上嘎吱的脚步声，不论是前面的林霜逸还是后面的青梧、林芳菲全都突然消失了。 这里比先前更为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诡异。 苏月颜试图制造出一些动静，这个动静要足够大到附近的同伴可以听到，又不能让远处的别的东西听到。 于是，她轻轻拍了几掌，四下寂静。 片刻后拍掌声的回音却从四面八方传回来，可是这里明明是树林啊，为何这回音听着似乎像是碰到了什么阻挡，而且这阻挡听着就像是在不远处呢？ 是不是走到边缘便能离开这处幻境出去了？还是应该继续向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林霜逸？ 苏月颜决定按照之前四人的计划继续往树林深处走去。 一路上景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黯淡的夜色，长得一模一样的雪松。 林中刺目的红雾已经没有先前和同伴走失时那么浓，不那么阻挡视线，可以看到的范围更广了。 走着走着苏月颜忽然看见前方树林里有个人影，那个人一动不动站在树下，面朝苏月颜的方向。那身白袍，和漆黑的长发，那颀长的身形，难道是……林霜逸？ 苏月颜正想向他奔去，却见那个人影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他单手撑着插在雪里的剑，似乎整个身体都在颤抖。 苏月颜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拔腿就朝着人影的方向跑过去。 下意识地，苏月颜的心止不住地狂跳，她害怕他会出什么事。 听见声音，那个人抬头看了一眼。 果然是林霜逸，只是和平时的他不同，此时，他满眼通红布满血丝，紧紧咬着嘴唇，唇角冒出点点血珠。那握着剑的右手不住地在颤抖，不，他的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有什么不对劲，是中毒了吗？ “……月颜，走！” 林霜逸颤抖的嘴唇开合，挤出这么几个字来，声音冰冷低哑的有些瘆人。 苏月颜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但视线还落在林霜逸的身上。 苏月颜刚已离开林霜逸的视线，只见林霜逸的右手举着剑缓缓抬了起来，流空剑冰冷的剑锋正一点点朝着他自己的脖子而去。他握着剑的手骨节泛白，似乎用尽了周身所有的力气在阻止自己做这件傻事。 看到这一幕，苏月颜疾步过去，猛地将流空剑从他手中夺了下来，在他身前蹲下，她看着林霜逸的眼睛，那双乌沉沉的眼正茫然地望着前方，似乎没有落在任何地方。 这是被什么控制了心神吗？ 可是我们一起进来的，为何只有他有事？ 为了防止他再做傻事，苏月颜忙将流空剑插入剑鞘收了起来。 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抵御的吗？ 苏月颜伸手从林霜逸怀中取出了他的乾坤袋，一股脑将里面的东西倒了出来。 和第一次见面时林芳菲倒出来的乾坤袋没有多少区别，里面仍旧是一些低级的丹药和符纸，以及换洗的衣物。 还有一个……这是？ 苏月颜从雪地上捡起一个琉璃瓶，里面有一朵粉红色的桃花。 这是拂絮城的桃花？ 来不及细想，苏月颜将琉璃瓶放回了乾坤袋里，又开始找可以救林霜逸的东西。 苏月颜拎起几张符纸看了看，好像这个红色的是照明符？那这个黑色的又是什么？ 折腾了半天，她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隔着符纸之间的间隙，只见林霜逸似乎在对她——摇头？ 哦，这些不能用啊？ 苏月颜“啧”了一声陷入沉思。 ……咦，林霜逸他还是清醒的嘛，还知道要阻止自己。她扔开手中的符纸，半跪在地上盯着面前的林霜逸。 只见他双手握拳砸在雪地里，眼中爬满了血丝，额间冒着细细密密的汗水。很显然，他在对抗操控他的东西。 “有什么可以救你的？”苏月颜小心翼翼问道，不知道他这种情况下还能不能回答问题。 林霜逸的嘴唇微微张开，正要说些什么，却突然“噗”一声的喷出了一大口血。 然后，晕了过去。 “喂！”苏月颜推了推他的肩，没有任何反应。 她看着这个瘫在雪地里的魔尊，心里突然一阵酸楚。 在浊世宫的那一夜又浮现在脑海中。 当郁天寒的长剑向她刺来的时候，是墨潇挡在了自己面前，长剑没入他的胸膛，雪亮的剑尖堪堪停在自己身前，殷红的血从上面滴落。 要不是他，自己早就已经死了，虽然他现在处心积虑接近自己不知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但说到底还是要谢谢他的。 算了，已经打定主意要还他的了，还想这么多干嘛。 苏月颜将地上的东西装回林霜逸的乾坤袋，塞回了他的怀中，将他扶了起来。 林霜逸失去知觉，整个身体都倚靠在苏月颜的身上。两个人的重量让她踩在积雪上的脚印深了许多。 这阵法，应该有个阵眼之类的地方吧，苏月颜本想自己去找一找附近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可是又不放心将林霜逸一个人丢在那里，万一被抓走了或者又被控制心神了可怎么办呢。 林霜逸身形高大，苏月颜几乎是半扶半拖着他踉跄前行。 她一脚深一脚浅地艰难走了许久，前方的松林里终于有亮光照出。 第35章 山洞 光亮是从一个圆形石柱上发出的，石柱不高，上面刻满了繁复的花纹。 此处应该就是阵眼了，只要将它毁了，林霜逸就能醒过来了吧？ 苏月颜正在思索该不该使用暴力毁了石柱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些微不可查的细微声响，像是冰雪消融的汩汩声，她感觉自己脚下的雪好像在变化。 从她发觉异样到她低头看地上不过一瞬的功夫，脚边的冰雪就已经全部融化了，露出一片石地，围着石柱一整圈，和石柱的质地一样，上面同样刻着同样繁复的纹案。 不等苏月颜做出下一步反应，石柱上忽然金光大盛，照得人睁不开眼。苏月颜不过伸手挡了一下眼睛，就感觉到自己在往下坠落。 坠落的很快很急，就在她落地的同时，只听身边“哐当”一声响，什么重物跟着坠地了。 苏月颜捂脸，哎呀，把魔尊给忘了。 石柱的金光在她下降之后就消失了，只留眼前一片黑暗。 此处太黑，什么都看不见，苏月颜慌慌张张伸手去摸身边之人，先是摸到了丝滑的衣料，顺着往上摸去，好像是腿，再往上…… 忽听对方轻咳了一声，听声音苏月颜确认了此人就是林霜逸。 苏月颜摸摸索索又从他怀里掏出了那个乾坤袋，摸出一沓符纸，可是也看不见，怎么知道哪个是红色的照明符呢？ 管不了那么多了，苏月颜随手拿了一张往空中扔去。 …… 等了半日，什么也没有发生。想了想，才反应过来好像林霜逸每次都要念什么咒的，唉，可惜自己从没有学过这些东西。 …… 她忽然想起什么，忙将秋月剑拔.出来，剑身散发出清浅的寒光，虽然不是很亮，但足以让她看清周围了。 苏月颜扫视一圈，发现这是一个类似山洞的地方，只是并没有任何出口。 她抬头往方才二人坠落的地方看上去，上面除了洞壁，也是一样的什么也没有。 所以，这里是鬼王设下的阵法，所有可以熬过之前的幻境的人以为自己到了阵眼可以破阵出去了，结果却被丢入了这个山洞。 而这个山洞就像是一个抓捕野兽的陷阱，待会儿是不是会有鬼来抓他们？ ……那样就太好了！ 苏月颜惊呼，等到那个时候就有机会出去了。 苏月颜一通分析完，将秋月剑插在土里，当灯用。 她走过去把躺在地上的林霜逸扶起来靠在一旁的石壁上，自己也屈膝坐在他身边。 不知如果青梧他们掉下来是不是也会进这个山洞。这时候，苏月颜十分希望她的同伴也一起掉进陷阱，那样就证明，他们没有受幻境所惑而自戕。 石壁之内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像是水滴从很高的高空滴落，溅在石头上发出的声音，可是山洞里却并没有水。 应该是阵法融化的雪水吧，苏月颜漫不经心地猜测。 两人所在的山洞不大，以秋月剑为中心，差不多和上面石柱四周所画的那一圈阵法一样。 忽然身边之人发出一声低低的闷哼，苏月颜侧头看他，只见他眉心紧皱，似乎很不舒服，苏月颜想要不还是先把他救醒了再说吧。 她伸手探了探林霜逸的颈侧，脉象紊乱，好像他体内有两股力量在强烈抗争，而且他的身子也忽冷忽热的。 苏月颜尝试输一些自己的灵力给他，可是灵力绕着他的身子一圈却怎么也无法进入，仿佛越是用力那股排斥的力量就越大。 人没救好，却硬生生给自己憋出了一大口血，苏月颜偏头将血吐出来，只见秋月剑的剑芒一闪，暗了一下才恢复了悠悠寒光。 还是算了吧…… 时间静静流逝，秋月剑的光芒渐渐黯淡，既没有其他猎物如期掉进这个山洞，也没有鬼过来收他俩。 百无聊赖之际，苏月颜回想起了林霜逸在无画洲单独与妖皇说的话。 看着沉沉昏睡的林霜逸，苏月颜冷笑，你若是直接问我，又怎么知道我不会给你呢？ 魔元在自己体内，所以只要自己想，就可以剥离出来还给他吧。 这样，大家就不用费劲去救什么妖皇了，今天你就变回你的魔尊，我，也许就可以回到我的现实去了，大家分道扬镳吧。 而且，若是恢复了魔尊的魔力，他想要做什么事情都没有人可以阻挡得了他了，不用再这么憋屈了。 苏月颜看着林霜逸俊美的侧颜，心中一阵酸楚，俯身轻轻吻上他的唇。 苏月颜下定了决心，只是，也没做过这事，究竟如何剥离呢？ 苏月颜挪到林霜逸对面坐好，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她在自己心脉处找到那股不属于自己的魔力，然后强迫它离开自己的身体。 她感觉到有东西正从自己的身体抽离出去，仿佛牵拉着她的魂魄最深处，死死扯拽着，似乎不愿离去。 苏月颜强忍着魂魄被拉拽的疼痛，又把那物往自己体外送出去一些。 寂静的山洞里没有别的声音，只有急促的呼吸声越来越混乱。 …… 等苏月颜醒过来的时候，周围一片黑暗，原本用来照明的秋月剑已经没有了光亮。 她试着感受了一下，发觉体内那股魔力已然消失了。她微微一笑，深深叹了口气，好像完成了一件大事一般，心里很是满足。 自己还活着，果然妖皇和青梧一样，他们说的话是不能尽信的。 但是苏月颜感觉现在身子很虚弱，很困倦，看了仍在昏迷之中的林霜逸一眼，她便又睡了过去。 …… “砰”的一声巨响将苏月颜惊醒。 耳边响起细细索索的声响，有人在轻拍衣服上的灰尘，嘴里不停地低声咒骂。 接着，洞内亮了起来。 苏月颜半睁着眼视线有些朦胧，只见一个人影靠近自己，贴着脸看了看，又戳了戳她的肩膀。 青梧那要死不活的声音传来：“喂！女侠，醒醒，天亮了。” 苏月颜嗤了一声，坐起来，看了看四周，还是原来的那个山洞。 “你们终于来了。”她指着青梧身后地上躺着的林芳菲，问道：“她怎么了？” “嗐，我看她拿着剑要砍下自己的头，就把她敲晕了。”青梧手里还拎着林芳菲的流水剑。 说完，他把剑重新插回林芳菲腰侧的剑鞘里。在山洞里来来回回绕着圈，仔细检查石壁。 绕了几圈没发现什么，青梧走到苏月颜身边，看着两位姓林的问道：“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苏月颜答道：“是鬼王的什么咒术吧，但是为什么只有他们两个受到影响，我猜……” “你猜是什么？” 苏月颜忽然想到青梧曾在拂絮城给过的一个没用的解释，便有样学样道：“应该是每个人体质不同，受到的影响不同。” 青梧朝天翻了个白眼，但想起来这是自己说过的话，转而又点点头笑道：“嗯，此话极有道理。” 不知道怎么出去，地上两个着了道的怎么也叫不醒，于是青梧与苏月颜便席地而坐，一起盯着青梧扔在地上的那颗明晃晃的夜明珠发呆，等明风掉下来。 青梧耐不住安静，有一茬没一茬的闲聊，即使苏月颜不怎么答话，他也能聊得下去。 可惜苏月颜根本没有心思听他说话，她的眼睛始终盯着一旁昏睡不醒的林霜逸，他还保持着最初的姿势靠在石壁上睡觉，无论是外表还是气息，都没有任何变化。 “……要不，我们把上面炸了吧？”青梧指着头顶问道。 这个提议没毛病，大家都是从上面的石阵掉下来的。只是，若是炸了上面，如果只是薄薄的一层土还好说，要是这陷阱在地底下，上面土层很厚，厚到直接砸下来连刨都刨不开，这不是自己找死吗？ 若是知道哪个地方会比较薄弱，两个人可以朝一个方向刨出去，但是根本看不出哪里的土会少一点，而且还带着两个拖油瓶。 苏月颜手肘压在膝上，单手支颐，想着想着，一阵困意又袭来，还从没有这么困过…… 这回把她从半睡半醒中惊醒的，是一阵冷飕飕的风，这一阵阴风，不仅寒冷，还带着一股鬼哭狼嚎的嘶鸣飘荡其中。 苏月颜抬头往风来的方向看去，只见那里不知何时开了一扇不大不小的门，光亮从门后照进来，带着阴森森的雾气，雾气中站着一个人影。 人影站在门口，身体略有些僵硬地动了动，接着轻轻喊了一声：“主人？” 主人？ 苏月颜顿住，山洞中的四个人能被别人喊主人的应该就是青梧了吧。 青梧也很识趣地站起了身，拍了拍沾了尘土的长袍，迎面走了过去。 “都找到这了。”他的话语中略有些得意之色。 可惜没让他得意多久。 因为对方直接忽视他，绕过他进了山洞。 那人来到近前，借着夜明珠的光，苏月颜看清了来者是个中年女子，面容有些呆滞，嘴唇惨白。 她跪在林霜逸跟前，伸出细长惨白的手轻轻拍了拍他。可是林霜逸依旧没有半点反应。 女子忽然咧开嘴笑了：“我都忘了。” 说着，她伸手上去扶林霜逸。 “你干嘛？”苏月颜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推开，挡在林霜逸面前。 中年女子勾了勾食指，一脸期待地望着苏月颜。 不需要提醒，苏月颜其实早就想起来了，面前这个是她和林霜逸在九青山“放生”的一个亡灵。 中年女子没有等来预想中的笑容，有些失望地指了指林霜逸道：“他是我的主人，是他让我来接他的。” 第36章 鬼王 此时，苏月颜才看清她脑袋旁飘着一缕黑色的细线，似乎是当时林霜逸指给她看的绑在那只鬼手的小指上的黑线。 中年女子解释道：“主人给我解了绑，但是我想找机会报答他，所以就把线留在了他身上。” “那你要接他去哪里？” “去鬼王那里。” 苏月颜：“鬼王？为什么要去那里？他这样昏迷不醒过去干什么？” 中年女子答道：“主人说他的朋友在那里。” “朋友？”苏月颜想了想，问道：“你是说明风？我们本来就是要送他过去的，既然他已经见到鬼王了，不是更好？” 中年女子，眼神有一丝的不忍，缓缓答道：“他抽签，抽到了‘死’。” 听到这个回答，苏月颜愣了半晌，“死”？明风本就是死人了，整个鬼域都是亡魂，还怎么死？ “现在他们正在为他准备棺材，等时辰到了就一起入棺下葬。” 这个中年女子说话总是慢吞吞的，一句话一句话的往外挤，听得苏月颜有些不耐烦了，如果林霜逸醒来，说不定他们主仆之间有什么心灵感应，就不用问了，于是她道：“那你说，林霜逸，你主人，要怎么才能醒来？” “出去了自然就会醒了。”她指了指她来时的那扇门，又补充道：“要快点，要赶在他们来收猎物之前。” 这次，苏月颜不需要问就全明白了。 苏月颜扶着林霜逸、青梧扶着林芳菲跟着中年女子穿过那扇门，沿着一条昏暗的石巷往外走。 穿出了巷子，就回到了雪松林里，不过这片雪松林与来时的不太一样，这里的地上没有积雪，而是白透透的冰层，冰下埋着透明的棺材，棺材里躺着亡魂。 这片松林一望无际，绵延到天边。 一听到声响，那些原本闭着眼的亡魂全都醒过来了，睁着眼疯狂地抓挠着冰棺，无声地，拼尽全力地想要从里面出来。 就在大家看着这毛骨悚然的一幕时，林霜逸和林芳菲醒了。 刚刚苏醒的林芳菲揉了揉后脑勺，沉沉一叹气，上去就给了青梧一掌：“你也下得去那么狠的手！” 青梧揉了揉被她打的一侧脑袋，一脸无辜地解释道：“我看你当时剑就要往自己脖子上抹了，我再不下手，你现在就头身分家了，还不感谢我，竟然打我。” 林芳菲没有买账：“那你后来在山洞里把我就那样丢在地上躺着，后脑勺被你拍的已经很痛了，地上很硬、很冰不知道吗？不知道给我枕个什么东西吗？躺了那么久，全身都是酸的。” 林芳菲揉了揉胳膊抱怨道。 闻言，苏月颜一愣，忽然感觉全身血液倒流，他们晕倒的时候是有意识的？ 她余光偷偷瞄了瞄林霜逸，对方却一脸漠然地站在一旁，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苏月颜绞尽脑汁努力回想之前的细节，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什么话被他听到了。 当时那些话应该都是在心里想的，并没有傻到对一个没有反应的人说出口吧？ “带路。”林霜逸开口道。 中年女子恭敬地点了点头，众人跟着她穿过雪松林，脚底下踩着无数的冰棺往她口中所说的明风所在的地方而去。 走到松林边缘，便能看到不远处摇曳的点点火光，橘红的火光映照在冰原之上竟呈现一种诡异的青灰色。 据中年女子说，鬼王觉得每日来到鬼域的亡魂数量太多，鬼域装不下，他也不想管这么多鬼，便想出了这么个公平的法子——但凡来到鬼域的亡魂，都要先过抽签这一关决定生死。 若是抽到了生，鬼王不仅会赐给他们长存于世的身体，还会给他们一份差事，永远留在鬼域。但若是抽到了死，就会被装进冰棺中，埋进雪松林里的冰下，永世不得重见天日。 除非……有人愿意同那些抽到死签的交换。不过这个可能性极低，谁没事愿意被冰封永世。 真不知道这个鬼王是怎么想的，觉得魂魄数量太多，难道埋在地下就不需要占地方了吗？ 苏月颜觉得这个鬼王可能脑子有点不好使。 中年女子将众人领到了厚重高耸的冰墙边，指着不远处的一扇吊桥说：“从那边直直走进去就是了。” 话音刚落，她便消失了。 随着一并消失的还有林霜逸袖角的那根黑色丝线。 此恩已报，便是永别。 * 城墙边并没有护城河，却有一盏装模作样的吊桥，吊桥的木板直挺挺地躺在冰地之上，连着那扇在冰墙之中留下的拱形的“城门”。 从城门进去，才发现这方冰城墙有多厚，深巷一眼看不到头。冰壁上隔着很远才有一支火把，里面十分昏暗。 过道里时不时吹来一阵阴风，吹得火把的光忽明忽暗。 四人不觉都靠近了些，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从城墙下走出来，面前是一片很大的空地，围着空地一圈高高的冰墙上点着许许多多的火把，将那里照的很亮。 空地中间端端正正站着两列鬼魂，每一列大约二十来个，一个一个全都背对着城门，面朝前方的一个高台。 因为高台高出很多，从远处一眼就能看见上面坐着一个白发红衣的人，哦不，鬼。 传说鬼王白发红衣，雌雄莫辨。 不用想都知道高位上的那位就是鬼王了。 好像是刚刚抽完签，只听空气中一个声音一板一眼地道：“启禀鬼王，抽到死签的一共十九个，抽到生签的……” 鬼王笑着打断他道：“凑个整，从那边加一个过来，一共二十。” 空气中那声音很是干脆地应了一声：“是。” 一点没犹疑，看来这鬼王随意决定别人生死不是一次两次了。 苏月颜正腹诽着，只见前方不知从何处飘下来一道黑影，将右边那列最后一个推到了左边，那只鬼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签，当即腿软跪在了地上。 鬼王的目光从平台上移开，看着从城门走进来的几个人，笑道：“有客人来了，给客人上座。” 他说话的声音极轻，却能直接飘进他们的耳朵里。 苏月颜知道他指的是自己，便很识相地往那边走过去，途中经过两排鬼魂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他们手上的签。 左边那排手中拿着的竹签一头涂了白色，右边那排手中竹签是红色，左边的鬼们一个个手脚都在微微颤抖，似乎很是害怕，白色是死签。 而明风就在左边这排的第五个。 此时的明风已经不在梁燕儿体内了，而是他原本的模样，身形高挑，容貌英俊带着点痞气，和亡魂特有的惨白阴森之气。 苏月颜经过他的时候，一下子还没认出来，明风悄悄 “啤呲”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原本生无可恋的脸上现出了一抹兴奋的神情。 明风向来依靠苏月颜惯了，她总能在紧要关头来救自己，即使是自己手背抽到了白签，看到了那些小鬼拖着一个明晃晃的冰棺放在他身后，他依然默默等着苏月颜来救他。 只是随着时间流逝，所有鬼都抽完了签，苏月颜还是没来，他渐渐地心急如焚，觉得自己这次可能真的是必死无疑了。 长途跋涉主动过来送死，说出去都没人信。 所以当苏月颜出现的时候，他感觉自己的整个世界都亮了起来，恍如枯木逢春。 只是，刚刚明明还看到魔尊跟她站在一起的，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呢？ 苏月颜听到了他的声音，暗暗朝他点了点头，便继续往鬼王那边走过去。 高台之上的鬼王斜倚在宽大的王座里，漫不经心地看着台下。 那里有两张冰雕的椅子，苏月颜皱了皱眉，心想四个客人给两张椅子，这鬼王难不成抽签还抽上瘾了？ 她忽然一个激灵，猛地朝身后看去，却只有青梧一人。 林霜逸和林芳菲哪里去了？ 显然青梧也发现了问题，扭头朝他自己身后看了看，偌大一个地方，不见白衣。 鬼王发话了：“怎么，不喜欢本王赐的座？” 青梧一向反应极快，答道：“喜欢，只是，我们有四个人，这里只有两张椅子，实在是有些为难。” 不知道鬼王会不会顺着他的话说出些什么。 鬼王道：“四个？我怎么只看到两个客人？” 他朝着身边的虚空中问道：“你看到了吗？” 空气中那个声音一板一眼回道：“启禀鬼王，的确只有两个客人。” “我就说嘛，我怎么可能看错。” 鬼王拨弄了一下自己飘飞的白发，又向后瘫进了椅子里。 苏月颜突然想起之前在山洞时自己就觉得那个山洞很像是猎人给猎物设下的陷阱，而且那个中年女子的确也说了是“猎物”，遂忙换了一种方式问道：“那么，鬼王你的猎物呢？” 鬼王没有说话。 倒是虚空中的声音不负众望回道：“回禀两位客人，猎物已经送去投喂了。” 苏月颜慌了，“投喂？投喂什么？” “投喂鬼军。” 苏月颜眼睛圆睁，脑海中浮现出林霜逸被恶鬼分食的血腥场面，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胳膊肘被人捅了捅。 青梧小声道：“喂，他们从一开始就叫我们‘客人’，你知道是为什么吗？” 不等苏月颜回答，青梧又道：“我知道，你想知道吗？” “快说！”苏月颜急了，这时候还在开玩笑。 青梧道：“因为你是魔，我是妖，鬼王喜欢我们啊。” 对了！魔…… 苏月颜忙朝上头的鬼王喊道：“你错了！” “嗯？”鬼王好像刚打了个盹，回过神来问道，“说说看，本王何错之有？” 苏月颜：“那两个所谓的猎物里，有一个是魔族的，也是你的客人。” “是吗？”他冷冷地朝着虚空质疑道。 “呃……”那个板正的声音突然犹豫起来。 乘胜追击，苏月颜道：“你快去把他们带过来，一看便知。” “呃……”那声音又是一顿。 鬼王像是觉得丢了面子，低咳了一声，冷冷道：“还不去把他们带过来？” 那声音结结巴巴道：“怕、怕怕是已经晚了。” “已经被吃了？” 鬼王有些不耐烦，叹了声气，从王座上站起身来，吩咐道，“你先把这些入棺了，本王亲自去一趟。” 话音还在空中未消散，一道红影飘过，鬼王就不见了踪影。 他亲自出马应该不会有问题了吧，看到那些小鬼已经开始忙活起来，苏月颜想着现下当务之急是将明风解救出来。 她正在盘算是硬抢还是等鬼王把林霜逸他们带回来再一道哄骗，空中一道红影飘过，鬼王又飘回来了。 他停在苏月颜面前，问道：“你说有两个，哪个才是魔族的？” 苏月颜：“……” 第37章 千年 苏月颜心说人都要死了，你还折回来问浪费时间，不会全都带回来吗？！ 她正要开口，忽然眼尾却瞟见从鬼王刚刚折回来的方向，有一道白影倏地飞过，心中直觉那应该是林霜逸。 果然，只见林霜逸扛着昏迷的林芳菲飞到了眼前，立在鬼王面前。 青梧忙上去接过林芳菲，只见这二人像是刚在泥地里打了个滚，全身脏兮兮的，白色的衣摆被抓的破烂不堪。 林霜逸甩了甩剑尖的血，将流空剑插回剑鞘。 “哟，这不是……”鬼王眯着眼看着冰霜一般立在自己面前的林霜逸，装模作样地咳了两声，“现在你该叫我什么来着？” 他附耳过去等林霜逸开口。 半晌，林霜逸才不情不愿开口道：“……陌兄。” 苏月颜和青梧皆是一愣。 “哎，这就对了嘛，墨弟。” 最后两个字鬼王说的尤其大声，声音响彻整个鬼域的天际。 他惨白的脸上灿烂一笑，似乎多了些温润的人气，然后对着王座一侧的虚空道：“这位可是咱们的贵客。” 话音刚落，就见两张冰椅旁忽然多出了一张，冰雕的座椅比另外两张更大更奢华些。 不过终究是冰雕的，又不是鬼，这么冷的天没人愿意坐上去。三张椅子都空荡荡的。 没人领情，鬼王也不恼。 他又转向林霜逸笑道：“墨小弟到我这是有什么事吗？” 从被叫墨弟到墨小弟，林霜逸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但他还是用一贯没什么感情的声调冷冷道：“你把他收下就行。”林霜逸朝后指着半个身子已经被押入了冰棺的明风。 “好说好说，小弟的请求，大哥什么时候能不答应呢？”鬼王搓着手笑嘻嘻道。 他看着那一排站得笔挺手上拿着红色签的鬼，略一思索，道：“今日原本就是十九个，那就还是十九吧。” 鬼王话音刚落，明风见自己手中的白签变红了，那俩押着他的小鬼也松了手，便踢蹬着腿慌忙从棺材里滚爬了出来。站到了红签的队伍中。 不多时，所有十九口棺都被封上了，任里面的鬼如何鬼哭狼嚎拼死乱抓外面的人却一点动静都听不到，就像雪松林里冰原之下的那无数冰棺一样。 城墙之内回响起沉重的冰块在地上摩擦的声音，每口棺材都有两个小鬼在前面拉，一个小鬼在后面推，一口一口秩序井然往城门而去。 鬼王站在原地目送着那些棺材消失在了城门的拐角处，他的脸上似乎略过了一抹怅然，好像刚刚目送了自己的亲朋好友下葬一般。 他回过神来，吸了吸鼻子，抹了抹眼角，拍拍林霜逸的肩，似乎在安慰他。 这番举动看得苏月颜一愣一愣的。 此时，站在另一列抽到生签的亡魂后面的小鬼们，已经毕恭毕敬地端着一个酒杯分别站在了这些幸运的亡魂面前。 酒杯里的液体很浓稠，一点没有泛起波纹，在这昏黄的光线下颜色看上去是棕红色的，有点像血。 刚刚目睹了其他鬼魂被钉进冰棺里拖走的一幕，剩下的鬼魂对于摆在自己面前的东西多少有所顾虑，毕竟站在这里都已经是死了的，究竟又如何算是“生”？ 明风也是一脸迷茫，看向苏月颜求助，苏月颜朝林霜逸一抬下巴，示意他去问那位。 林霜逸对明风很轻地点了一下头。 明风一向敬重魔尊墨潇，经过刚才的事，他已经可以肯定林霜逸就是墨潇了，便毅然决然拿起酒杯一口闷下。 过了片刻，见这第一个试喝的并没有怎么样，又怕自己动作慢惹怒了鬼王，剩下的亡魂便争抢着把自己面前的“酒”给喝了。 鬼王拇指和食指来回摩挲着自己的白发，似乎很是满意。他站在林霜逸身边，用手肘怼了怼他，叫他看明风。 这两位身高相似，身形也差不多，站在一起，若是忽略发色的差别，从背后看去俨然有种亲兄弟的感觉。 苏月颜从他俩之间的间隙中看去，只见原本半透明的鬼魂样的明风身上渐渐生出了实体，一如真人的血肉，唯一的区别就是肤色惨白冰冷，就像鬼王本人一样。 林霜逸没有鬼王那般兴致，只是冷冷对鬼王道：“什么条件？” 鬼王笑道：“老规矩，他得在我身边服侍一千年，然后你就可以带走了。” 一听这话，明风上挑的眉眼顿时耷拉了下来。 一千年？！什么老规矩，第一次来没听说过啊。 林霜逸颔首，转身扬袖而去。 鬼王站在原地轻飘飘地朝着他的背影招手：“以后常来啊……弟弟。” 苏月颜无奈的朝明风笑了笑，便丢下他追着林霜逸朝城门去了。这些鬼可能不觉得，但是她觉得这里好冷，一刻也不想多待。 就在她经过明风身边时，他拉住苏月颜悄声说了几句话。 见青梧抱着林芳菲也追了上来，明风立马住了嘴，朝苏月颜点了点头，嘴唇抿成一条笔直的线，眼神坚定地同她告别。 苏月颜和青梧追上林霜逸，四人从冰墙之下的城门出去。 此时，城门之外的景象已变，从冰原直通向雪松林中劈开了一条宽阔的道路，路两旁各庄严立着一排火炬，耀眼的火光在微风中闪动。 从鬼域出来后，青梧问其他两人：“芳菲这是中了什么邪吗？怎么还不醒？” 他话音未落，只见林霜逸突然半跪在地，喷出一大口血，接着就晕了过去。 这师兄妹二人真是命途多舛啊。 还没感慨完别人，不知为何，苏月颜也觉得自己身上哪里不太舒服。 苏月颜扶起倒地的林霜逸，探了探他的灵脉，那两股水火不容的气息仍在争斗着，难道是魔元还没有起作用，他还没有恢复魔身？ 本以为这只是鬼域幻境为他们这些修仙之人设下的陷阱，出来了就应该没事了。 而且他从山洞出去之后的确是清醒了很长一段时间，然后从要吞食他们的恶鬼手下逃脱了出来，还跟鬼王称兄道弟了半天。 现在这晕倒又是闹的哪出？ 青梧也探了探林芳菲的脉，眉头紧锁，沉声道：“……心魔。” 苏月颜：“什么意思？” 青梧：“那片幻境，应该是利用了他们自身的心魔将他们给弄晕了，自己耗自己。这还真是个不费力的好办法，以后我也可以学着照用。” 苏月颜才没青梧这等悠闲的心思，只问道：“那现在呢？他们的心魔是什么？如何解？” 青梧抬头看了看天，突然深沉道：“意难平、情难断，只要是人就有心魔。” “你也知道吧，他不是人。”苏月颜指着林霜逸道。 “是。”青梧反驳道。 苏月颜皱眉，刚才他不是还和鬼王续了旧情，承认自己是魔尊墨潇了吗？ 正思索着，苏月颜忽然只觉眼前一黑，一下就失去了意识，直直倒在了地上。 青梧：“……” 看着身边第三个人晕倒在地，他的内心有点绝望。 * 苏月颜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冰凉的竹席上，身上盖着一条极薄的毯子，木床靠着窗，窗户开着一条缝，有微风吹进来。 她用力眨了一下眼，掀开毯子坐起身来，环顾四周，这是一间极为简朴的房间，房间不小，但很空，家具就只有一张床。 靠墙边有一个蒲团，墙上挂着一副“戒”字，字体苍劲有力。 苏月颜阖上眼感受了一□□内，却发现有什么不对劲。 令她没想到的是，墨潇的魔元竟然还在自己身上，只是自己与它的关联似乎已经断了，那些通过一次次魔焰发作积累的关联，如今全部都断了。 它就那样死气沉沉地躺在自己的心脉处，不能再被她使用。 苏月颜皱眉长叹，现在自己不仅用不了墨潇的魔力，还连带把自己的魔元都伤了几分，苏月颜只觉得浑身虚弱无力，随时都想要闭眼睡去。 “咚咚咚” 这时候忽然有人敲门。 敲门之人似乎很小心，指关节扣在木门上的声音一下一下虽然很轻，但却听得很清楚。 “进来。”苏月颜睁了睁眼皮，强撑着坐直了。 只见一个穿着蓝灰色和尚服的光头小和尚开门进来，先是恭恭敬敬对她施了个礼，然后开口道：“施主醒了？师父请施主过去一趟。” 苏月颜问道：“你师父是谁？这又是哪里？” 小和尚字正腔圆答道：“掌门师父法号无悔，这里是楚灵山。” “楚灵山？” 苏月颜觉得这地名听着有点耳熟，但一时又想不起来，便问道：“和我一同来的人，他们现在哪里？” “和施主一同来的还有三位施主，有一位还在昏迷之中，另外两位和师父此刻都在那里。” 小和尚年纪虽小，看上去不过七八岁的样子，但说话慢条斯理老气横秋，全然没有一点孩子气。 “好吧。”苏月颜跟在小和尚身后出了门。 山中雾气稀薄，清晨的阳光穿透雾气洒落下来，显得格外宁静清爽。 穿过几条迂回的走廊，小和尚在一房间门口停了下来，等在那里示意她进去。 苏月颜踏入门槛，就见这是一间和自己住的那间房差不多简陋陈设的卧房，房内站着几个人。 听到动静，里面的人转过身来，是青梧和林芳菲，还有一个穿着袈裟的年轻和尚。 苏月颜本以为小和尚口中的掌门师父是个七老八十的老方丈，结果一看竟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佛子，他胸前的那一串佛珠又大又圆，手上还捻着一串佛珠。 林芳菲看到苏月颜很是惊喜，扑上来道：“小月姐姐你终于醒了，可把我吓死了，九师兄到现在都还没醒呢，无悔大师说要等你来了才知道真正的缘由。” 说完她看向那位无悔佛子：“大师麻烦您再给九师兄看看？” 佛子闭着眼：“阿弥陀佛，贫僧已经看好了，这位施主的心魔正是这位施主。” 什么这位施主那位施主的，绕的人头晕。 “你说清楚一点？”苏月颜道。 佛子转了转手中的佛珠，又以同样清心寡欲的口吻道：“林霜逸施主的心魔正是苏小月施主，心魔根深日久，若要彻底消解，只有他自己和苏小月施主可以做到，恕贫僧无能为力。” 苏月颜：“……” 林芳菲看了一眼躺在床上不省人事的九师兄，扯着佛子的袈裟不依不饶道：“九师兄都这样了，他自己怎么除去心魔啊？大师你不是都把我从梦魇中救出来了吗？为什么他就不行？我在梦魇中待过的，要不是你拉了我一把凭我自己是根本醒不过来的啊。” “阿弥陀佛，”无悔道，“施主的情况不一样。” 说完他转向苏月颜道：“林霜逸施主正在苦海中挣扎，这其间，能够引导他走出苦海的，只有苏施主你了。” 第38章 心魔 “怎么引导？” 苏月颜看向林霜逸，昏睡中的他，眉心微微皱着，神情痛苦，似乎内心很是不安。 无悔道：“贫僧可以护法，助苏施主进入林施主梦境中，只是心魔之梦凶险非常，苏施主若是没有坚定的立场，怕是不仅救不了林施主，反倒会让自己也陷入心魔。” 坚定的立场？ 苏月颜忽然觉得自己的立场可能并没有那么坚定。 她一想到救出妖皇之后自己就要死了，她就觉得自己有一点舍不得，究竟是舍不得这光怪陆离的世界，还是舍不得一个人，她不想去细想。 说来也好笑，才认识了林霜逸这么短的时间，自己竟然已经不再害怕死亡了，只是觉得有些遗憾。 何况，在鬼域之时，明风告诉了她一个秘密，她知道无论如何，林霜逸都必须要恢复魔身，否则当初背叛他的人若是知道他已经重生，必然会不惜一切代价取他性命。 见苏月颜皱眉，无悔解释道：“但凡受心魔折磨之人，都是身在局中，有些事越想越纠结，若是苏施主可以找到突破口让他不再纠结，或许就会豁然开朗。” 无悔佛子捻着佛珠的手指顿了顿，又道：“林施主应该是在某几种想法之间难以抉择，郁结于心，终成心魔。苏施主应该明白他纠结的是什么吧？” “好，我知道了。” 苏月颜叹了口气，就算是她自己有些不舍，但是对于林霜逸来说，一切都很清楚明白，那就是夺回本就属于他的魔元，恢复魔身，重回魔界。 这些有什么好纠结的？ 难道他担心妖皇现世天下大乱？待他恢复了墨潇的力量，压制区区一个梦兮不是易如反掌吗？ 而且，青梧那么喜欢林芳菲，他一定会想办法规劝他姐姐的。 “你真的知道了？” 林芳菲有些不放心，毕竟这个无悔大师并没有讲清楚九师兄纠结的是什么，小月姐姐要如何开导他呢？连她从小跟九师兄一起长大，都不知道他除了护佑天下太平之外还能纠结什么。 苏月颜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她并不是对林芳菲的质疑不耐烦，而是对她自己没什么信心，担心再拖延些时间动摇的人就是她自己了。 见状，青梧了然地朝苏月颜点了点头，推了林芳菲一把，“走吧。” 无悔行至门边，侧身让他们二人出去。 青梧和林芳菲都出去了以后，无悔反手关门。 就在门合上的瞬间，青梧突然转头，出声问了一句：“徐靡？” 透过门缝他只看见无悔的背影一愣，随后门被关上了，里面传来无悔的声音：“贫僧法号无悔。” * 屋内，无悔点燃了一只香插在香炉里。他说：“待香烬，若施主还困在里面，贫僧就会将施主拉出来。到时候，还请施主一定要随贫僧出来。” 苏月颜：“若是我出来了他还没醒怎么办？” 无悔垂眸看着香上细细的青烟，开口道：“那便只能靠他自己了。” 无悔开始在林霜逸身边施法。 苏月颜在房里来来回回踱步，猜测着林霜逸的梦魇究竟会是什么。 “好了，苏施主请入阵。”无悔对苏月颜道。 苏月颜转过身来，看了一眼床上沉睡之人，抬脚踏入了那一圈金色的阵法之中。 …… 朦朦胧胧中她感觉脸上有点痒，伸手挠了挠，却碰到了什么东西。 是林霜逸的手，他的手指修长，带着舒服的体温，恍然间苏月颜以为他们还在拂絮城的温泉小院里。 不对！ 苏月颜倏然睁眼，四目相对，林霜逸正侧躺着看着她，他的手指还被苏月颜松松握在手里。 林霜逸看着苏月颜，笑问道：“怎么了？” 他的嗓音低哑，像是刚睡醒，声音落在耳朵里，很好听，很温暖，是会让人想一辈子都黏着的声音。 苏月颜忙抽回自己的手，谁知林霜逸却伸出手将她刚抽回去几寸的手握住了，他摩挲着苏月颜的手背，眼中的笑意更深了：“后悔了？” “什么后悔了？” 林霜逸没答言，只是看着她，像在看什么新奇有趣的玩意儿。 这笑容？苏月颜忽然想起在拂絮城的那一夜，她踏入温泉池中，漫天粉色的花瓣飘落，涟漪之中温暖的池水拍打着身体的感觉犹在眼前。 后来，她在他的房中醒来，身旁的他好像就是这样笑着看着自己的。 所以，林霜逸是将自己困在了拂絮城的温泉小院里不肯出来吗？ 那这心魔要怎么解？ 难怪佛子说只有她可以解这心魔了，合着他已经看过一遍了？ 苏月颜虽然从未给人解过什么心魔，但却知道，这个梦境很美好，他想要留在这，或许潜意识中他知道这只是一个梦，而他担心若是他从这里离开，这一切美好就会消失不见。 所以…… 苏月颜凝神看着眼前之人，林霜逸垂着眸看她，眉眼中还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苏月颜伸出另一只手勾住他的后颈，抬起头吻上了他的唇。 请许我这一刻的放肆。 苏月颜这么想着，卸下了所有的防备，这一路而来所有的猜测和不安在这一刻瞬间瓦解，荡然无存。 她突然忘了自己进阵的目的本是什么。 而这一吻，林霜逸回应的万分热烈。 十指紧扣纠缠间，每一寸触碰到的肌肤都像烈焰灼身般让人痛苦却又久久无法松开，温柔和情.欲难解难分。 就像飞蛾扑进了火里。 只是不知究竟谁是飞蛾，谁是火。 …… 许久，周围忽然一瞬的火光四盛。 是林霜逸的心魔，其实也是苏月颜的心魔。 直到林霜逸抹去了苏月颜眼角的泪滴，苏月颜才发现自己竟然流了泪。 屋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们两人和香炉里那支已经燃尽的香。 苏月颜问道：“你怎么醒了？你的心魔除了？” 问完之后，她发现答案已经写在对方的脸上了，所以，他的选择是什么？ 谁知，对方却反问道：“告诉我，你真的是月颜吗？” 苏月颜一惊，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和书里的月颜说话做事的方式是不是不一样，在书里她只是一个反派身边的炮灰工具人，根本没有提及她太多，无从模仿，除了最开始的那几天她过得小心翼翼，后来魔尊死后，她基本就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了。 林霜逸垂眸，仿佛并不急着要答案，只是把玩着苏月颜的手指，一根一根轻轻抚摸着。 半晌，他又自顾自道：“我觉得你不是。” 苏月颜慌了，手心都在冒冷汗。 林霜逸将她微妙的神情尽收眼底，依旧漫不经心地摸着苏月颜的手，淡淡道：“好了，既然我们彼此坦诚，就不用隐瞒了，我已经选好了。” 苏月颜：“选……什么了？” “你，”他枕着自己的手臂，低头看着苏月颜，郑重道，“苏小月。” 其实，苏月颜就是她的真名，也是她书中的名字，既然对方都决定了，那就从现在起正式改名好了，毕竟从他以林霜逸的身份见面起，自己一直用的就是这个化名。 林霜逸将苏月颜拥进怀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从今往后，我们都不要再提以前的事了。” * 傍晚时分，四人聚在一起，坐在楚灵山的山崖边看日落。 “突然有点想念明风了。”林芳菲出声道。 人就是这样，到了失去时才会想念。 “他真的要在鬼域待一千年吗？” 见没人回答，青梧便答话了：“好像是这样的，鬼王对于投奔他的亡魂一向冷血，能留下就已经算是好的了，你不记得他原本是要被入棺的吗？” 林芳菲：“那他留在那里，鬼王会不会对他不好？” 青梧：“不会的，就算看在你九师兄的面子上他也不会的。” “对了，说到这个，”林芳菲转向林霜逸道，“九师兄，你怎么会认识鬼王的？还跟他称兄道弟？不是说鬼王从不踏出鬼域的吗？” 夕阳金灿灿的光辉照在林霜逸脸上，他半眯着眼，垂着的眼睫下看不清那双深邃的眼在想些什么。 苏月颜倚靠在林霜逸的肩上，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好像全身的虚软无力都稍微好一些了。只是体内那股死气沉沉的魔力一直在拽着自己，她直有些昏昏欲睡，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 直到旁边林芳菲惊喜的声音突然传来：“九师兄你什么时候要娶小月姐姐啊？” 苏月颜：“嗯？” “青梧偷偷跟，唔……” 林芳菲甩开青梧捂着她的手，叫道，“你拦我干什么？” 青梧无奈，只好望天。 林芳菲乐呵呵地问道：“是吧，九师兄？” 林霜逸颔首。 苏月颜：“……” 苏月颜一愣，这种事不用事先跟我商量一下的吗？这么草率就决定了？ 林霜逸看向苏月颜，郑重道：“明日就去死生宗救出师尊，然后向师尊禀明。” 苏月颜一时只觉心内翻涌，没想到一觉醒来林霜逸竟要娶她，而她现在根本不知道要如何应对。 “妖皇不救了？”青梧却是先一步反应过来问道。 “当然是救师尊更重要了！”林芳菲争辩道。 苏月颜心想要不结婚这事还是先缓缓，要不然到时候自己肯定会舍不得留他一个鳏夫在这世间的。 想了想，不知道林芳菲是否清楚青梧的身份，觉得此时应该说一下，苏月颜轻咳一声道：“青梧兄，你要不要再自我介绍一下？” 青梧沉吟片刻，才道：“我没有刻意要隐瞒，妖皇梦兮是我的皇姐，我最开始接近你们就是希望可以借助你们的力量救她出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路上我都没有使用妖力？只是因为，我怕被兄长的爪牙发现我已经不在拂絮城了。” 这一长段的解释主要是说给林芳菲听的。 林芳菲听完了居然赌气，偏过头去不理他。 “怎么了？”青梧挠了挠她。 林芳菲嘟着嘴嚷道：“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青梧伸出食中二指朝天一指，誓道：“没有了，真没有了，我保证！而且，他们俩都知道的。” 青梧想甩锅给苏月颜和林霜逸，毕竟他们知道了也没有告诉林芳菲。 林芳菲嗔道：“一条蛇妖的保证没有任何可信度。” 青梧：“……” 林霜逸适时出声打断了这两人：“死生宗有我们需要的钥匙。” 青梧瞥了一眼林芳菲，降下手来，笑道：“还是林兄讲义气。” 这样正好，既救了师傅又能夺取钥匙。林芳菲欣然点头。 林霜逸望向已经没入山谷一半的血色夕阳，眸色晦暗，沉声道：“死生宗若是与妖族联合，怕不容易对付。” 第39章 楚灵 “不是若是，他们早就与妖族联合了。” 苏月颜偎在林霜逸身上纠正他。 林霜逸一笑，低头亲了一下苏月颜的额头，然后又问青梧：“若是食用了高等级妖的妖丹，他们会有多难缠？” 青梧：“这么说吧，他们若是完全吸收了妖丹的妖性，那些妖有多厉害，他们就会有多厉害，另外加上他们原本的修为。” “那据你所知，紫笙牺牲了多少妖？” 闻言，青梧一贯不羁的脸终于正色道：“妖界最近几十年的确是有很多长老失踪。” “很多是多少？说话又说不清楚了。” 逮着机会林芳菲又怼了他一句。 青梧也不生气，只是顿了好一会儿，才道：“早点休息吧，明日可能会有点辛苦。” * 回到住宿的地方，那个光头小和尚正在院门口等他们。 “师父怕四位施主迷路，让我在这里等四位施主。” “迷路？迷什么路？” 小和尚侧身站在门旁等他们一个一个进门，而后才跟在后面，答道：“这里每个房间都长得一样，长廊众多，不知施主能否找到自己的房间。” 在小和尚的带领下，林芳菲和青梧各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正当苏月颜要同林霜逸进他的房间时，小和尚伸出手拦住苏月颜道：“阿弥陀佛，施主的房间不是这间。” 和尚小小年纪，声音还有些稚嫩，但听着却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派。 苏月颜笑着哄他道：“我知道，我只是有些事要同他谈。” 小和尚又道：“那我也一起进去吧，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是楚灵山的禁忌。” “孤男寡女？” 苏月颜脸倏地红了，想了想，她又道：“那我今天不是还孤男寡女给这位公子开解心魔了吗？还是你师父本人要求的呢。” 小和尚流利答道：“彼时林施主还在昏迷中，师父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林施主既已无恙，还请苏施主自重。” 自重？！这小和尚说起话来怎么这么刺人呢？ 苏月颜没好气的从门槛里抽回那条已经迈进去的长腿，愤愤往自己房间走去。 小和尚礼貌地向林霜逸施了个礼，不紧不慢地跟上苏月颜。 * 佛门清净之地，晚饭吃的早，吃完饭他们还赏了好一会儿夕阳才回房的。 现在苏月颜躺在冰凉的竹席上，突然觉得肚子有点饿。 她揉了揉肚子，才发现好像有点冷。小床就靠着窗户，苏月颜睁开眼看见窗户开了一条缝，正想起身去关窗，却猛然想起自己躺下之前是把窗户关好了的。 苏月颜一惊，突然发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房里，她僵着身子一动不动，避免对方发觉，悄悄启用神识搜寻。 只是……她却发现自己现在虚弱到连神识都虚软无力。 早知道在山洞里就不该擅自剥离墨潇的魔元，现在它要休养恢复，就拽着自己这个容器一起犯困。 不对，这困意，应该是因为这房里好像有什么迷香？或者妖气？ 正思索间，苏月颜就发现即使不需要神识她也感受到了那个东西了。 因为那个“东西”此时已经站在了她的床边，似乎还屏着气息。 苏月颜保持着侧身背对着房内，感觉那个“东西”正一动不动低头看着她。 秋月剑！ 苏月颜在心中默念，可是……为何连召唤秋月剑的力气都没了？ 苏月颜气得破罐子破摔，一骨碌坐起身来，直面那个“东西”。 这是一个人，一个她见过的人。 难道这就是青梧所说的食用了高等级妖丹之后的能力吗？对方完完全全隐藏了自己属于人的气息，就像悄无声息在暗夜潜行的影子一样。 “韩天……不，应该叫你郁天寒，”苏月颜冷冷看着对方那双依旧清澈的眼睛，问道，“找我有事么？” 郁天寒嘴角微挑，轻轻一笑：“别来无恙啊，月颜。” 他直接坐上床头，偏着头侧眼看着身旁的苏月颜。 苏月颜倏地抽回他的衣袍擦着的手，坐远一些，一声不吭盯着他。 近距离看，可以看到郁天寒脸上一些微不可查的褶皱，在他右半边的脸和脖子相连的地方。 “盯着我看干嘛？”郁天寒的声音挑逗中带着点压迫的气势，寒气逼人。 苏月颜心道：若是可以打，我早就把你打出去了，还费劲在这跟你干瞪眼吗？ 郁天寒就好像读懂了她的想法似的：“别生气了，月颜，我知道你现在打不过我，我可是观察了你好久才决定进来的。” “小人。” “呵呵，彼此彼此。” 苏月颜：“说吧，你想干吗？” 郁天寒突然伸出一只手掐住苏月颜的脖子，恶狠狠道：“我想你死。” 但他转瞬就松开了手，可就那片刻的狠劲足以让苏月颜窒息，她急促地喘着气，瞪着眼前这个不人不妖的东西。 郁天寒眼神阴鸷，轻声道：“这么好看的皮囊，死了可惜了。” “你到底想干嘛？”苏月颜再次问道，她只想拖些时间，或许其他人会察觉到异常过来救她。 “啧啧，”郁天寒幽幽道，“小美人生起气来还是这么好看，难怪连我都被你骗了……要不是你，我会落到如今的下场吗？还在这里装无辜。” 苏月颜注视他的眼睛，问道：“我怎么了？” “你怎么了？” 郁天寒阴恻恻地重复道，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伸出手抓住自己脖颈处的皮肤，用力往外扯。 他筋骨分明的手指将自己的脸生生撕扯下来，脸皮连着脖子一直到锁骨附近统统被扯掉，露出里面他的原貌。 只见他右半张脸溃烂焦黑，没有一处皮肤是正常的，而左半边脸却还是当初那清秀模样。 见苏月颜直愣愣地盯着他的脸，郁天寒低下头又将那张脸皮贴了回去，眼角竟有一抹微红。 郁天寒贴好了脸皮，冷冷道：“看够了没有？” 苏月颜问道：“是怎么弄的？” 郁天寒用力地抹平人皮各处的褶皱，嗤笑一声：“你不知道？要不是因为你告诉我要去取虬龙的龙鳞，我会被它暗算吗？” 当时杀完魔尊，郁天寒得意地冲出了魔界等着他飞升成仙的天雷，可是天雷没等到，却等到了虬龙愤怒的报复。 “要不是你，我根本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些年，我换了姓名，换了脸苟且偷生，就是为了有一天可以把你、和他通通毁了！” 郁天寒脸上那张面皮虽然逼真，但可能是因为刚刚拆下来过，一时半会儿无法完全跟上他的面部表情，不协调的有些诡异。 苏月颜没有想到，只因为自己当时在浊世宫做出了与书中写的不同的反应，整个书中世界竟然全都变了，每个人的结局都不一样了。 原书讲的是男主角郁天寒一路在逆境中成长，从籍籍无名的散修，到后来平定魔族之乱，拯救天下苍生，成为一代仙尊的故事。 可是他现在却早已脱离了正道。 “你想知道我打算要怎么毁了你们吗？” 郁天寒道：“我已经让人去魔界放消息了，我想现任的魔尊一定不会等墨潇恢复魔身然后恭迎他回去拱手让座吧。” 苏月颜没想到郁天寒大老远过来竟只是为了告诉自己这些，便问道：“现在的魔尊，是谁？” “你还有空操心这个？”郁天寒露出森然笑意。 苏月颜看准了床边靠着的秋月剑，正欲奋力一搏去取剑，却听房门“砰”的一声被打开了。 夜色稀薄，门外，一个人影长身而立。 不等苏月颜看清来人是谁，就听破空的风声往这边袭来，流空剑擦着郁天寒的下巴钉在了后面的窗框上。 郁天寒摸了摸下巴上被擦破了的皮，手指上印着一点殷红，他将那点殷红舔干净，才直起身来，冷笑了一声。 一眨眼的时间，窗户大开，夜风轻轻灌入房内。 林霜逸一步跨进房来追过去朝窗外一看，空中已然没有一丝那人的气息。 他关上窗，低头看了一眼苏月颜，没有说话，伸手拔出木框上的流空剑插回剑鞘。 看着林霜逸阴沉的脸色，片刻后苏月颜才反应过来，如前事再现，郁天寒大半夜来找自己，他该不会是误会什么了吧？ 郁天寒刚走，屋内那惹人昏软的妖气也突然没了。现下怕是有理也说不清了。 苏月颜刚要开口，却听青梧适时在门外轻咳一声，幽幽道：“抱歉打扰了。” 打扰个鬼！没事瞎捣什么乱。苏月颜瞪了他一眼。 “我们过来就是想偷偷告诉你一声，”青梧走进房来，悄声道，“我们偷到了楚灵派的那枚钥匙了。可惜刚刚敲了半天门没反应，这位仁兄踢门的动静大了点，现下怕是整个楚灵派都已经听到了。” “仁兄”静静站在苏月颜的床边，似乎没有打算说话。 片刻后，就听外头木制走廊上传来“咚咚咚”的脚步声。 不过楚灵派的弟子没过来，来的却是林芳菲，她一进门就跟青梧一样，一手遮挡在唇边细声细语道：“怎么这么大声，找到钥匙了没有，现在咱们要逃吗？” 苏月颜脸色很难看：“所以，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你们的这个计划吗？” “啊？你们还没有跟小月姐姐说吗？”林芳菲看了看青梧，又看了看九师兄。 看了一圈没人回答，林芳菲只好自己走上前来解释道：“小月姐姐是这样的，他们看你状态不太好，就没有告诉你，想着等你休息一下正好偷回来了我们再一起溜走。” 苏月颜苦笑一声：“麻烦你们俩先出去一下，我想跟你九师兄单独聊聊。” 林芳菲有些为难：“可是来不及了，刚才那么大动静，他们马上就会过来了。” 苏月颜道：“要过来早就过来了，你没发现到现在都没有一点动静吗？” “你怎么知道？”青梧悠然扇着扇子道，“方才去偷钥匙的时候我就发觉不对劲，我还说怎么那么容易就被我们找到了，连个守卫的人都没有，而且阵法轻而易举就破了。” “因为和尚给我留了一个口信，你们要是早一点告诉我的话，我就能跟你们说了。”苏月颜靠着墙没好气道，“你们且出去门口等一下。” 林芳菲乖巧地拉着青梧出去，反手关上了门。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苏月颜脑中千回百转想着要如何跟林霜逸解释刚才那一幕，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又不知道那人是郁天寒，我为什么心虚？ 第40章 夙诺 林霜逸侧头看向苏月颜，修长的手指略过她肩头垂坠顺滑的青丝，开口道：“你现在这般虚弱，是因为在鬼域强行剥离魔元的关系吗？” 苏月颜一惊，果然他昏迷中却什么都知道。 只是，关于魔元，他们俩还从未正面聊过这个问题。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在无画洲偷听到了他和妖皇的对话？ 林霜逸的手指拂过她的唇角，又倏地收了回去，在袖中握成了拳。 良久，他才道：“刚才那人，是韩天？” 韩天就是郁天寒，如果告诉他实情，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又要同那人私下合谋什么算计他吧？ 不等苏月颜答言，林霜逸冷冷道：“在你恢复之前，以后都乖乖待在我身边。” 苏月颜这才抬头看了他一眼，那双漆黑的深眸让人不寒而栗，今夜的他，少了分林霜逸的清冷自持，却多了分墨潇的肃然威压。 彼时，魔界所有人都怕他，墨潇总是不苟言笑，身上散发着令人胆寒的刀锋般的锐气。 若郁天寒说的是真话，他派人去魔界通知了新魔尊，那么就会有两种结局。 要么新魔尊会来恭迎林霜逸回去，要么，他发现林霜逸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修士，而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他会乘机斩草除根。 可是，第一种可能已经被排除了。因为，在鬼域，苏月颜临走时，明风告诉她，当时真正背叛了墨潇的人就是大将离漓，而他就是新任魔尊。 负责魔都守卫职责的明风被离漓关押了起来，所以当时在浊世宫她与郁天寒的对战良久却没有一个守卫发现。 苏月颜心里一酸，只有借助妖皇的能力把自己体内的魔元还给他才是最后的归宿。 所以，无论如何一定要放妖皇出来。 苏月颜试探着说：“刚才，韩天同我说了一件事。” “何事？” “他……”苏月颜有些纠结，思索片刻，想着此事紧急，决定还是和盘托出，“他派人去魔界，告诉他们你的存在了。” 林霜逸面上没有波澜，仿佛早就对此有所准备，只是淡淡打量苏月颜的眉眼，问道：“还有什么想告诉我的？” “你是不是看出什么来了？”苏月颜微皱着眉，盯着他深邃的眼睛，仿佛在里面看出了一丝犹疑。 林霜逸怎么会认不出郁天寒呢，在乾明山看到他看向苏月颜的眼神他就明白了，只是观察了这么久，也没发现苏月颜与他有什么私通，尤其是今日，郁天寒眼中只有阴狠。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加之当时在浊世宫苏月颜不惜性命与郁天寒相敌，他愈发确认了一件事——自己眼前之人，不知何时，早已不是曾经背叛了自己的那个人。 而他，爱着的是如今这个。 林霜逸淡淡一笑，“过去的就过去了，如今，只需加快集齐钥匙，将妖皇放出来。” 自从那日在无画洲与梦兮交谈过后，他便下了决定，这个魔尊之位，他不要也罢。 他与梦兮约定，将梦兮放出来之后，便在妖界划一隅山清水秀之地，从此，他与月颜二人便隐居，不再问世事。 奈何，那日在无画洲，苏月颜偷听到了前面，却没有听到后面。 现在苏月颜一听林霜逸仍然要救妖皇，不过为的是自己体内的魔元，心中嗤笑，终究，这是他最后的选择…… 她面上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伤感，只是笑着说：“好。” * 林霜逸和苏月颜从房中出来的时候，青梧和林芳菲正在用树枝对招，青梧游刃有余的姿态惹得林芳菲一肚子火气，连身后的房门开了都没有发觉。 还是青梧先扬起手打了声招呼，然后就被林芳菲乘机用树枝戳到了肋骨。 青梧捂着腰侧，含泪笑问：“二位谈好了？可以出发了么？” “不急，” 林霜逸道，“先去找无悔。” 青梧：“去找他干什……哦，是得先给女侠治病吧。” “我看上去像是有病的样子吗？”苏月颜板着脸问道。 “没没没，我随口胡诌的，女侠饶命！” 林芳菲却替苏月颜踹了青梧的小腿：“我替你报仇了，小月姐姐。” 不等他们主动找上门去，几人还在嬉闹着，无悔已经拐过长廊出现在众人面前了。 无悔一袭暗红色袈裟，上面金色的线条在夜色里闪闪发光，他走路的步子很轻，待大家察觉到的时候，他已经走到了近前。 无悔笑道：“是贫僧不请自来，惊着各位了。” 见四人面容稍有缓和，无悔缓缓开口：“贫僧本以为各位已经走了，方才想起日间看到苏施主，想着过来看一眼，若是施主还在，可略尽绵薄之力。” “那倒不用我们自己找上门去了。”青梧笑道。 林霜逸道：“那就有劳无悔大师了。” 无悔单掌施礼。 一番客套之后，无悔同苏月颜进了房间。 关上房门，无悔取出一封信，朝苏月颜道：“这封信，恳请苏施主替贫僧转交……”说到此处，他微微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抹晦暗的神色，“梦兮施主。” “行，”苏月颜收下信，也不多问，只是扫了一眼上面的火漆，便收进了自己的袋中，“不过，她看了信之后还会不会来找你，我可就管不了了。” 苏月颜轻叹一声，到时候她就是想管也管不了了。 无悔淡淡一笑，然后请苏月颜坐于蒲团之上。 …… * 为了尽早救出妖皇，众人决定兵分两路，林霜逸与苏月颜一路，去天悠派，青梧与林芳菲去夜阑城的碧雪阁，先各自打探有无钥匙，再合力谋取。 楚灵山颠，远山外隐隐露出了鱼肚白，商量好后，青梧与林芳菲两人说着骂着便先御剑走了。 苏月颜站在山崖边，任风吹着她绯红裙裾飞扬，面上凝肃。 虽然无悔将自己的灵力渡了些给苏月颜，但她还未完全恢复，心想自己这般模样，去了反倒拖林霜逸的后腿。 林霜逸上前一步，走到她身边，望向远处渐渐升起的朝阳，虽未看苏月颜的脸，却知晓她心中所思。 流空剑无声无息平稳停在苏月颜脚边。 苏月颜低头一瞥，见剑身微微散着如雾般的寒光，不禁唇角微翘。 她踏上流空剑，林霜逸紧随着上来，一手自然而然地搂着苏月颜的腰身，低头在她耳畔轻声道：“站稳了。” 他低沉的嗓音落在耳朵里，苏月颜的耳根瞬间就红了。 见此光景，林霜逸握着她腰侧的手加重了一些力道。 苏月颜眉头一皱，正待回身骂他两句，底下流空剑却倏地起来，疾速朝前飞出了山巅。 两人在云海迷雾中穿行，脚下崇山峻岭呼啸而过。 她现在周身软绵绵的，万丈高空之上不敢造次，只得忍下方才的不爽，任由林霜逸靠在自己身后，背上传来他的体温。 苏月颜感叹，也不知从何时起，林霜逸的性子就这么变了？ 似乎，是从两人心照不宣他是墨潇开始，或者是从拂絮城开始，又或者更早，从乾明山就已初见端倪了。 不过，林霜逸身上虽时而可见墨潇的影子，但他却与墨潇有着天壤之别，也不知为何，他身上没了那戾气，仿佛真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无论如何生气或者不悦，都带着一股子修道之人的霁月风光，而没有魔尊的阴鸷狠戾之气。 从楚灵派至天悠派，约莫一个时辰的路程，两人这么安静地飞了一阵子，林霜逸却是先开口了，“在想什么？” “想你。” 苏月颜不假思索脱口而出，可话说出了口，她才发觉自己随口说了句什么话，蓦的一惊。 却听身后之人轻笑一声，不再言语，只是一手将她的腰身往后轻轻一拽，两人身体相贴，几乎没有缝隙。 林霜逸低头埋在她的肩头，轻嗅她身上淡淡香味，另一手则握住她的手轻轻摩挲指尖。 男人温热的鼻息洒在颈窝，苏月颜不禁闭了一下眼。 只是站在这高空之中，脚边流云如飞，万般情愫仿佛就赤/裸/裸呈现在这青天白日之下，苏月颜深吸一口气，挺直了腰背往前挪了挪，道：“如此不妥。” 被甩了冷脸，林霜逸也不恼，只是手指一掐，又把她搂了回来，嗤笑一声，站直了脊背，不再同她玩笑，只肃穆望着去处。 很快，流空剑速度便慢了下来。苏月颜猜想前面就快要到天悠派了，便回头问道：“到了么？” 只因两人挨的极近，她这一回头，脸颊便蹭到了林霜逸的下颌，林霜逸淡然颔首，顺势低头亲了一下她的脸。 苏月颜忙回过头去，既羞又恼。这人怎的如此轻薄？ “天悠派掌门同我师尊乃是挚友，”林霜逸深沉的声音响起，“二人时常小聚，倒不必太过拘束。” 不必太过拘束。 难怪这一路上他心情如此好。 * 天悠派精于阵法，门派设于幽深谷内，要入谷，原需过一充斥瘴气的野林，但林霜逸因着师尊与天悠派的交情，带着苏月颜在野林之中按着只有天悠派本门弟子知晓的路径，没半点波折，一路轻车熟路进了谷中。 “有人进谷了。” “法阵未警示，不过是哪个师兄弟吧。” “你有哪个师兄弟穿红裙的吗？” “红裙？拿来我看看。” 青衣少年趴在房顶上，手执千里镜，只见谷口的清湖之上，曲折廊桥上一红一白两个身影，男子神采英拔，俊逸非凡，女子清丽绝俗，绰约多姿。 天悠派隐于深谷之中，门派上下只有男弟子，外出历练的弟子若是结识了女子，便须得离谷，在谷外成家。故而派中年轻的弟子极少见过女子。 青衣少年眼中一亮，算来离自己出谷历练还有整整十月，他眸中亮光忽又黯淡下去。 “是清云剑派的林师兄，我去禀报师父。”少年说着把千里镜还给身边的师弟，青袍一撩，从三层楼高一跃而下，跃上旁边的矮楼，在房脊上轻点几下又跃上另一栋房的房顶，几步翻下，入了房中。 “这里风景倒是很好。” 苏月颜看着清澈湖面，底下几尾锦鲤在碧绿阔大的荷叶下悠然摆尾，上头荷叶随之动了一动，锦鲤便游入廊桥底下不见了踪影。 林霜逸微微一笑，问道：“若是住在这样的地方，月颜可愿？” “住多久？” “一辈子。” 苏月颜不知自己这一辈子是多久，随口答道：“若是日日有好吃的，倒是可以考虑。” 一听此话，林霜逸眉头微蹙，他倒是从不曾亲自下厨过，不过，这能有多难，只消学一学的事情罢了。 林霜逸遂点了点头，道：“如此而已？” “嗯……” 苏月颜想了想，直言不讳道，“那定然不能我一人住了。” 她看向林霜逸，玩似的与他说道：“若是林郎与我一起，便是没有好吃的也成。” 林霜逸没有答言，但他微微勾起的嘴角已经被苏月颜看在了眼里，果真，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只是，再喜欢也抵不过他的魔元。 第41章 夜阑 苏月颜和林霜逸来到一栋三层朱漆楼阁前，巨大的牌匾上“天悠”二字笔走龙蛇，豪气万丈。 苏月颜心想，能写出这等字的人，胸怀必非等闲。 二人只在门外站了片刻，便有人从里面迎了出来。 两名青衣少年，衣着端庄，腰间玉佩随着步伐摆动，虽年少，却看得出是大家的修养。 “林师兄。”两少年齐齐对林霜逸施礼，而后看向苏月颜。 苏月颜便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叫苏小月，是林霜逸的……好友。” 林霜逸知道她的身份不能随意透漏，但听到“好友”二字时，心下不免还是有了涟漪，只是面上依旧冷清无波。 “师父已在烟笼阁候着了，林师兄。”青衣少年谦恭有礼，在前面带路。 苏月颜和林霜逸跟着两个少年，穿过紫檀木屏风，出了正殿，沿着石子路在竹林中穿梭，不多时，便来到林中一间小亭，亭上古木匾额上书“烟笼阁”。 阳光穿过高耸密集的青竹洒下来，斑驳斜照在亭上，却是如岁月遗忘的一隅，古朴安静。 这来的一路上并未见到任何其他弟子，苏月颜都差点忘了自己现在一名门大派之中。 青衣少年停在门外，只是伸出手朝里面一让，示意林霜逸和苏月颜进去。 苏月颜便跟着林霜逸拾级而上。 林霜逸推开了门，只见亭内一须发皆白的老者盘膝而坐，在敞开的窗前，手执一晶石举于半空，听见声响，他回头看过来，微微一笑：“贤侄来的正好，老夫正在研究师弟给我出的难题，过来看看这阵法要如何破。” 林霜逸唤了一声“景迆师伯”，便大步走上前去，低头看了一眼案上摆设的阵法，方形石盘之上，十几枚晶石看似杂乱无章地摆着。 苏月颜看不出个所以然，但见林霜逸眉头紧皱，沉吟不语。 知道他这一世修习的是剑法，但他作为魔尊的时候应该知道的东西不少，也不知他对这阵法了解多少。 “已解？” 景迆瞥了一眼林霜逸，抚了抚白须，将手中暗褐色晶石交给他。 林霜逸在他对面盘膝坐下，食中二指捏着晶石，淡然置于石盘一处。 只一瞬间，就见盘上忽然白光一炸，原本散着微弱光芒的各色晶石忽的黯淡下去，只有那枚暗褐色晶石绽着耀眼的光。 景迆满意一笑，遂起身，笑呵呵道：“贤侄大老远来我这僻静之处，可是清阳有何嘱托？” “掌门师尊被死生宗劫走，已月余。”林霜逸道。 景迆长叹一声，“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说罢，他看了一眼石盘，道：“不过教授了几回，贤侄对阵法果真是有天赋，死生宗的盘山阵，该难不倒你。” 林霜逸看着那枚褐色晶石，道：“师尊已传来密信，死生宗有二。” 他二人的对话似乎完全搭不上边，苏月颜听得一头雾水。 “那便好。”说完，景迆转身便出了烟笼阁。 看着景迆的身影渐渐消失于亭外，苏月颜这才回头问林霜逸：“你俩说什么了？你师尊何时给你传了密信？” “在楚灵山之时。”林霜逸淡淡答道，眯着眼看着石盘，然后捏起那枚暗褐色晶石，白色宽袖轻轻扫过石盘，其上的阵法倏然消失，石盘上空无一物。 “走吧。”林霜逸道。 “去哪？” 苏月颜总觉得他和景迆方才打了什么哑谜是自己不知道的。 林霜逸：“夜阑城。” “什么？” 苏月颜恍然大悟，这就要去夜阑城找青梧和林芳菲会合了，说明他…… 她看向林霜逸手上那枚晶石，伸出手，笑道：“给我看看。” 林霜逸似乎今日兴致颇高，将手往身后一藏，道：“拿到了就给你。” “以为我拿不到？”苏月颜直接抱住了他的腰，两手在他身后摸索，顺着他的手臂寻到手上。 谁料，林霜逸已经先一步把晶石换了只手，苏月颜寻了个空，便又去够他另一只手。 林霜逸低头看她，眼底满是笑意。 “啊，拿到了！”苏月颜一根根手指头掰开，把晶石夺了过来，靠在林霜逸身前，仔仔细细地打量那晶石，又拿起来对着外面的光线一看，这才隐约看清里面竟包裹着一片钥匙碎片，没想到林霜逸竟然这么聪明，一眼就明白了景迆的用意。 “还给你。”苏月颜有些不太高兴，忽然就觉得自己从最初开始就一直被他算计着，想来那日在樟树林的相遇，他昏迷了一夜，也是装的吧。 他就这么确定自己一定会大发慈悲救他，还愿意与他一路同行么？没想到他算计人心竟然这么准。 苏月颜长叹一声，不免有些失落。估计他也算出了，自己会心甘情愿将魔元归还于他…… “怎么了？”林霜逸见她脸色忽然有些愁闷，问道。 “没什么。”苏月颜抬头对他一笑，“替你高兴。” 林霜逸颔首，“是值得高兴。” 他将晶石收好，牵起苏月颜的手，出了烟笼阁。 * 夜阑城。 因青梧出手阔绰，所需药物又特别，碧雪阁才将他引入门派内部，见了几位掌事的。 青梧所知颇多，要求也奇特，掌事的不敢怠慢，把青梧和林芳菲奉为上宾，命人去将阁内珍藏的药物拿来与他品鉴。 趁着等待的时间，青梧让掌事的带他和林芳菲在碧雪阁内转了转，看了他们种植的新鲜药材，最终下了个大订单，让送往拂絮城。 掌灯时分，二人方回到客栈，点了些吃食送到客房吃。 林芳菲道：“若说哪里可能藏有钥匙，应该就是药园角落里那道门后的禁地了？” 青梧摇了摇头：“那禁地里不过是些毒物，应该不是。” 林芳菲这才想起，他和苏小月均有以神识窥探的能力，扯了扯嘴角，问道：“那你可发现钥匙藏于何处了？” 青梧喝了口酒，淡道：“有一处倒是藏着许多珍奇，只是怕不好闯，今晚我一人去瞧瞧，你在客栈守着，若卯时初我还未回来，你便速速离去……” 林芳菲打断他道：“怎么能让你一人涉险？” “这一人是涉险，”青梧笑道，“二人，便是找死了。” “我看你才找死！”林芳菲在桌下猛踢了青梧脚踝一下。 青梧忙捂着脚踝叫苦不迭：“待会儿还得逃跑，把我踢折了跑不快被抓了你负责救我？” 林芳菲：“……” “好了，回到正题，”青梧见她轻而易举便被逗的脸都红了，饶有兴致地看着她，道，“若我卯时初未归，你便一路往天悠派去，我会绕道过去找你。” 林芳菲点了点头，眼角却不知不觉红了。 “怎的竟哭了？”青梧见不得女孩哭，一下子就慌了。 林芳菲吸了吸鼻子，“没哭，谁哭了？” “咦，那是什么？” “不用逗我了，真没哭。” “不是，我说真的，你抬头看看。” 闻言，林芳菲抬起头，就见眼前停着一团水雾朦胧。 是九师兄！ 这是掌门师尊内门弟子才会的密信术法，下山前，九师兄教给了她，怕万一两人分开了，可以以此法暗中联络。 林芳菲伸出手，以食中二指在水雾前画了几笔阵法，接收了密信：【已得，夜阑再叙。逸。】 “说的什么？”青梧看不见信中内容，只看得见一团水雾。 林芳菲兴高采烈道：“你今夜不用赴险了。” “当真？” “嗯。” “那倒是好，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青梧望向窗外夜空，打了个呵欠。 * 可是青梧和林芳菲在夜阑城等了一日，直到下午才等来林霜逸和苏月颜。 见他二人略显狼狈的模样，一问才得知从天悠派出来之后，他们竟是被魔界的人追杀，不禁大惊失色。 昨日，林霜逸和苏月颜得了景迆的钥匙之后，便径直出了谷。 可刚从密林钻出来，苏月颜便感受到了一股久违的气息——魔族。 郁天寒果然是说得出做得到。 这些魔族的杀手显然以前见过墨潇，刚见到林霜逸的时候均愣了半晌，但当为首的喊出“杀！”之后，其余人便立即出手了，不再有半点犹豫。 好在他们人数只有二十几个，与其说是来诛杀墨潇的，不如说只是现魔尊派来探个虚实，确认林霜逸是否是墨潇。 苏月颜想着不能留活口回去报信，这样或许还能拖上些时日，让他们有时间救出妖皇。 看样子，林霜逸也是这么想的，出手时招招致命。 苏月颜还在恢复中，战斗力差了些，两人硬是斗了一整夜才全身而退。 到天明时分，两人累倒在路旁，背靠着大树，休息了一会儿。 林霜逸自然搂过苏月颜的肩，让她靠着自己睡。 方才那一战，两人身上多少都挂了些彩，苏月颜看到林霜逸身上汩汩流血的伤口的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已经如此在乎他了，竟一点也舍不得看他受伤。 此时，靠在他怀里，不禁有些伤感起来。 待自己走后，他是喜是悲，便都看不见了。 经过此战，苏月颜更坚定了要把魔元还给他的想法。 以林霜逸现在的修为，打这几个或许不成问题，但若是离漓亲自前来，更甚者，率领魔族大军而来的话，便定不是他的对手。 到时候，估计两个人的性命都难保。所以，只有林霜逸恢复魔身，他们才有胜算，林霜逸得到魔元之后，即使是离漓亲自率军来也便不怕了。 这样，一切就回到了书中的正轨，墨潇死后重生，大杀三界…… 可是，他再不能把自己囚禁在浊世宫了，而且，现在的林霜逸应该只会杀上死生宗而不会与全修仙界为敌。 苏月颜不禁轻笑一声，这一切如梦如幻，终究是到头了。 * 两人稍事休息，便赶往夜阑城与青梧和林芳菲会合。 四人在客栈里坐着，简单吃了些晚饭，商量着接下来要去死生宗从韩天身上抢回最后那两枚钥匙。 死生宗作为十大修仙门派之首，并非徒有虚名。 其门派弟子众多，照青梧推算，至少有上千名弟子服用了妖丹增进修为。 若是硬攻，怕是没有胜算，只能智取。 青梧看了一眼林霜逸，摇着折扇漫不经心道：“紫笙想要得到这钥匙，为的是亲手毁了它。” 闻言，除了林芳菲满脸震惊之外，苏月颜和林霜逸都赞同地点了点头。 青梧还是照顾林芳菲，解释了一下：“这封印神器的钥匙，只有五块碎片合一之后，才能真正被摧毁。紫笙现在这妖皇的位子坐的其实是如履薄冰，所以他才如此大费周章，牺牲这么多妖族性命与死生宗合作。只要皇姐永远出不来了，他才能稳坐这皇位，让手下为他卖命。是以，只要这钥匙在世间一日，他便担忧一日。不过，知道他这些年过得一点也不顺遂，我倒是挺开心的。” 林芳菲恍然：“所以，咱们要集齐了钥匙碎片为的是救妖皇，而死生宗为的是将妖皇永远困在无画洲？” “对的。”青梧收起折扇，以伞骨轻轻敲了一下林芳菲的脑袋，眼中满是笑意。 苏月颜却无心看他俩玩笑，只是看着林霜逸，但见他眉头深锁，在思考什么。 “要不，我去吧韩天骗出来吧？”苏月颜开口问道。 林霜逸侧头看了她一眼，深幽的眼中闪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晦暗，没有说话。 苏月颜知道他介意郁天寒和自己曾经有过的“感情”，虽然两人在楚灵山将此事说开了，但她觉得林霜逸多少对于这件事还是有些如鲠在喉的，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她一点都不想在意，最重要的是现在时间紧迫，一定要赶在离漓察觉有异之前将妖皇救出来。 说实在的，这三方寻找钥匙的势力之中，最迫在眉睫的其实是她和林霜逸。 苏月颜看了一眼优哉游哉的青梧，明白他肯定也是清楚现在的情况的。 但是她和林霜逸要抓紧时间，青梧也同样不能掉以轻心，不然钥匙若是被紫笙夺了去，梦兮便再也出不来了。 商议过后，众人决定由苏月颜出面，将韩天从死生宗骗出来，从而避免以少敌多孤军深入死生宗。 与此同时，林霜逸也密信传于清阳，告知他三日之内可伺机脱困。 林芳菲问：“那要如何联系上韩天呢？” 苏月颜轻轻一笑，林霜逸看向窗外，青梧扇起扇子。 “你们三个有在卖什么关子？”林芳菲不禁皱眉，似乎他们三人什么都知道，唯有自己什么都看不出来。 苏月颜解释道：“韩天一直都派人监视咱们，只要我落单，他必会出现。” 林霜逸摇了摇头，几不可查地暗暗叹了声气，他十分不愿苏月颜再与这郁天寒有任何瓜葛，奈何现下没有更好的法子了。 第42章 大结局 苏月颜和林芳菲出了客栈。 夜阑城人口众多，十分繁华，两人在街上走走停停，被沿街稀奇古怪的东西吸引，一路走，一路吃，看到卖精致小巧的玩意儿的摊子能挑选上半天，遇到表演杂耍的更是流连忘返。 林霜逸和青梧则从客栈后门出，穿过小巷，一路来到渡口，乘船北上。 日暮四合，天色渐晚，集市逐渐冷清下来，苏月颜这才和林芳菲回了客栈，在客栈一楼点了吃食。 此时，大堂一角，一个头戴斗笠容貌半遮的男子朝这边瞥了一眼，趁着苏月颜低头喝茶的空隙朝旁边的另一男子低声说了句什么，男子便立即出了客栈。 吃完了晚饭，苏月颜和林芳菲上二楼去。苏月颜另外开了一间房，两人分开进了各自的房间。 夜色渐浓，苏月颜房中点着一盏灯，她将三片碎片摆开置于案上，细细看来，这三片碎片拼起来，竟是个扇形，若是加上另外两片，应当是个圆形。 苏月颜撑着下巴看着桌上三片透明的闪着细碎流彩的碎片，有些无聊。 忽然，案上的烛火闪了一下，明灭之中，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进了房间。 苏月颜唇角微微翘起，终于来了。 苏月颜眼睛盯着案上烛火，神识却在房内悄悄扫过。 只是随意探了探，便发现了身后床榻之旁，立着一个人，而他腰间佩着的那蝴蝶饰物，此刻分明散发着满含杀意的妖气。 苏月颜只是笑了笑，须臾间，那缕缕红丝已然向她射来。 心知那红丝并非等闲兵器，苏月颜不敢大意。秋月剑刚出鞘阻挡，郁天寒就已经来到了面前。 郁天寒朝苏月颜笑了笑，秋月剑缠着千万缕红丝，停在苏月颜身侧动弹不得。 “别来无恙啊。”郁天寒瞥了一眼桌案上被结界包覆的三枚钥匙碎片，明知她这是一出计，却还是冒险进来了，因为诱惑实在太大。 “你的那两个援手还被困在城外，”郁天寒摩挲着指腹，突然伸出一根红丝擦着苏月颜的颈侧飞出，看着那一缕被削落的发丝，笑道：“你把它们交给我，或许可以饶你一命。” 苏月颜眯眼看向郁天寒，道：“不若，你把你的交给我，我便放你一条生路。” 一听此话，郁天寒仰天大笑，随后收了笑，眼神阴鸷，“不要以为我当真舍不得杀你。” 苏月颜长叹一声，伸出纤柔玉手，轻轻扯了扯郁天寒的袖角，眼中忽然泛起柔光，轻声道：“你当真舍得？” 郁天寒眉梢一挑，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这个令他恨之入骨的女人，指向她的红丝不知为何却忽然前进不得。 苏月颜缓缓起身，顺着郁天寒腰间的蝴蝶配饰往上，手指停在他衣襟处，轻轻点了点…… 郁天寒一愣，但转瞬即察觉出了不对劲，一个旋身后退半步，可是怀中之物已然被她勾走。 “还给我，你是谁？你不是月颜？！” “秋月剑”变幻为一把青纸折扇，“苏月颜”一笑，变幻为青梧的模样，桌案上的三枚钥匙碎片则成了三片青花瓷茶杯碎片。 青梧看向垂落地上的红丝，嗤道：“就你这些妖术还想跟我比。” “回去告诉紫笙，有本事就自己亲自来取。” 话音一落，整个客栈房间水波一般变幻，原来空无一物的地方竟端端站着三个人。 没想到世间竟有这等幻术，自己一点也未察觉。郁天寒看向一脸漠然的墨潇，权衡一瞬，倏地从窗户逃走了。 “要追吗？”苏月颜问道。 “穷寇莫追。”林霜逸大步走上前来，把青梧手中的白绸锦袋打开，取出另两枚钥匙碎片。 “会不会有诈？”青梧皱眉，总觉得似乎太简单了些。 “分开保管，这两枚你拿着。”林霜逸把碎片还给青梧，说道：“现在连夜赶往无画洲。” * 黑夜中，四人四剑疾疾往无画洲方向而去。 苏月颜望着前面林霜逸的背影，点点星光里，那白衣在疾风中猎猎翻飞，与浊世宫那一袭玄衣的墨潇忽然重合了。 口中干涩，苏月颜忽觉鼻尖一酸，胸膛内却烈火翻涌。连日来的郁郁难平，闷在胸口的那阵难以言喻的感情，在此刻全都消散干净了。 此时，她心里竟是开心的。 到了无画洲外，嶙峋怪山在夜色里更显诡谲，隐没在幽黑的夜色中，仿若随时可能袭来的巨兽。 林霜逸燃了几张照明符，四人随着他进入了无画洲地界，在狭缝中穿行。 虽然来过一次，但里面的路径随时变幻，还是不可大意。 夜晚看不太清，众人更是小心翼翼，防止碰触到山壁，像明风那次一样被吸入石壁之中。 不知为何，苏月颜总觉得这黑夜平静的有些不太对劲。按理说，郁天寒一直有派人跟踪他们，手上的钥匙被抢了之后，不是应该有所行动来抢回去吗？ 可是方才来的路上，她却没有发现一点不妥之处，这反而更有问题。 苏月颜警惕地观察各处，总觉得这只是暴风雨前短暂的平静，但是她一定也要赶在暴风雨来之前，进入无画洲。 绕了半日，四人终于来到了封印妖皇的入口。 乌云闭月，站在这四面环山的天坑之中，黑暗中环伺的隐隐杀气在此时再也藏不住了。既有魔族，也有妖族，数量之大，难以估量。 青梧将他的两块碎片交给林霜逸，两人交换了眼神，他小声道：“你们先进去，我的手下还能抵挡一阵，你们要快些出来啊。” 苏月颜一惊，他为何会让她和林霜逸进去？ 可是只略一思索她就明白了，那日他听到了林霜逸和妖皇的对话，此时，他只是把所有的选择留给了他们自己罢了。 “守住了。” 苏月颜说完便拉着林霜逸进了山洞，又在洞口设下了结界，防止有人打扰他们。 两人往山洞深处走去，半空中飘飞的红色光亮晦暗不明，就像此时各怀心事的两个人。 苏月颜落后一步走在林霜逸身后，悄悄从怀中取出了早就准备好的缚仙索，一圈一圈缠于左手腕上，然后将袖子放下遮挡住。 “就这吧。”林霜逸停下脚步，取出五片碎片放于掌中。 苏月颜只瞥了一眼他的掌心，然后抬头看向他，手中拽着缚仙索的一端，心跳的厉害。 林霜逸合起手掌，握成拳，片刻后，五彩的光芒从他指缝中溢出，当他松开手掌的时候，只见一团光圈从中飘向空中，流光溢彩刺得人睁不开眼。 山洞外守护着的两人见洞内霎时光芒大盛，便知是成功了。 林芳菲高兴地要和青梧击掌，却见青梧神情忽然严肃，手中折扇倏地飞了出去，在夜空中亮起一道金光，直冲天际。 “他们来了。” 话音刚落，黑暗中就响起了厮杀声，青梧脚尖点地，轻盈飞出，加入混战。 林芳菲手执流水剑，守在山洞门口，借着微薄的月光看见大批魔军从黑暗中涌入天坑，和早先青梧埋伏下的妖族厮杀。 妖族或红色或绿色的眼瞳在暗夜里时闪时灭，这魔军如此强大，青梧的妖族根本不是对手啊，看着那些妖类一个个死去，林芳菲胆战心惊。 “你们快点出来啊。” 林芳菲看着不断接近自己的黑压压的魔族大军，一时又找不到青梧的踪影，握着剑的手只不停地抖。 …… 无画洲高山之巅，青梧捂着心口，月白色的衣衫上满是血迹，他这才看清对手竟是现魔尊离漓。 “没想到离将军也来了。” 离漓曾经是墨潇的心腹大将，昔日墨潇将统帅魔军的兵权都交给了他，是以青梧也见过他两次。 他这才恍然，看向山洞，暗道不好，紫笙不是想要毁掉钥匙，而是要梦兮死！ 他想要借魔族之手杀了梦兮！ 离漓狂傲一笑，“本座乃魔界至尊，尔该称一声魔尊才是。” 青梧口中吐出一口血，笑道：“魔尊现在下面山洞里呢，要不你还是先去问问他答不答应？” “那我就先收拾了你！” 离漓周身戾气暴发，手中利刃直直砍过来…… * 山洞中，那一瞬间如白昼般炸开的光亮之后，一阵地动山摇，天旋地转，周遭再次陷入无边的黑暗之中。 林霜逸下意识紧紧握住苏月颜的手。 黑暗中，耳畔响起诡异的“嘶嘶”之声，在两人周遭飞快地绕着圈。 苏月颜手一紧，缚仙索顺着握着自己的那只手缠上了林霜逸的身体。 林霜逸一惊，却早已动弹不得，沉声问道：“这是何意？” 苏月颜拔出秋月剑插于地上，秋月剑的寒光中，一曼妙女子站在一旁，只是静静看着两人。 苏月颜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玉瓶，打开瓶盖，置于林霜逸鼻前。 只有他说不了话，自己才不会分心、不会突然反悔。 苏月颜从袖中取出无悔给她的信笺交给梦兮，“我死后你再看吧，现在抓紧时间。” 梦兮看了一眼信笺上的字迹，眼底闪过一丝寒意，夹杂着难以言喻的纠结，然后收起信，笑道：“你可是确定了？” 苏月颜坚定地点了点头。 结界之外打斗之声不绝，她设下的结界已经快要被击碎，梦兮心知时间不多了，只能狠下心来，伸出手置于苏月颜心口…… 须臾间，剧烈的痛感从心口传来，三魂七魄被撕扯真实的感觉原来是这样的，比之当时在山洞时自己试的要痛上千百倍，苏月颜简直要站不稳了。 身前不能动也不能言语的林霜逸此时表情扭曲似乎极力想要破除身上的禁锢。 看着他，苏月颜眼泪却不争气地流了下来，不是因为痛，而是，舍不得吧。 眼睁睁看着魔元被硬生生撕扯出来，苏月颜眼前忽然模糊，已经快要看不清林霜逸的脸了。 忍着剧痛，她伸出手抚上了他的脸，扯出一个生硬的笑来，自嘲般说道：“我好像爱上你了，怎么办？” 梦兮听闻此言，忽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魔元还差毫厘就要离开苏月颜的魂魄进入林霜逸的体内。 苏月颜喘了口气，恢复了一点神志。 就在这时，结界被攻破，黑压压的魔族大军冲了进来，离漓阴狠的声音响起：“本尊这就来结束你的性命！” “快！”苏月颜喊道。 梦兮被封印了两百年，封印之内无日无月，将她的修为消耗殆尽，她仅仅靠着每年一次青梧送来的人苟延残喘，现下虚弱不堪，绝不是魔族大军的对手。 苏月颜说的对，只有墨潇夺回了魔元，这里所有的人才有生还的可能，现下也只有牺牲她一个人了。 梦兮心中敬佩，却不再犹豫，用尽最后力气将魔元取了出来。 苏月颜看着魔元进入林霜逸体内，笑了。 林霜逸全身颤抖，却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的身体化作金粉消散在空中。 就在苏月颜要完全消失的同时，魔元也重新回到了林霜逸体内。 林霜逸全身散发着黑色的戾气，眼眸猩红，眼神阴狠地看着苏月颜消失的地方。 他伸出手，抓住了那最后一丝即将离去的魂魄…… “就这么急着离开我吗？” * 见到魔尊墨潇不费吹灰之力将离漓斩于剑下，所有魔军立时臣服于墨潇脚下。 墨潇等了这一天许久，但见到万魔朝拜的景象，见到离漓身首异处之时，心里却半点没有高兴。 下令众魔去追剿叛逃的离漓亲信，以及等在无画洲之外坐收渔翁之利的郁天寒等人之后，墨潇便离开了无画洲前往浊世宫，带着苏月颜仅存的残魂。 * 没有了封印，无画洲四方高耸的山石轰然坍塌，现出这里本来的样貌，小桥流水，竹林瓦舍，如诗如画。 魔军撤离了之后，青梧拖着残破的身躯找到了林芳菲，所幸她还有一口气在。 梦兮和他一起把林芳菲带进了竹屋里，那是她独自住了两百年的地方，也是徐靡曾经与她起誓将共度一生的地方。 安置好了林芳菲和青梧，梦兮坐在窗前将那封信打开。 “……果然，你终究还是骗了我。” 梦兮笑着流下了泪水，手中的信化作齑粉，算是祭奠了他。 * 转眼三百年过去。 墨潇独自坐在浊世宫正殿的王座上，他单手撑着下颌，似乎睡着了。 原本苏月颜所住的院子里多了一池水，清澈澄净的水里养着一株白莲，那是墨潇用自己的血养了三百年的宝贝。 忽的，池面泛起波澜，白莲动了动。 王座上的男人唇角勾了勾，“终于回来了。” 白莲绽放，里面躺着一个寸丝不挂的女子，女子冰肌玉雪，容貌倾城。 仿若察觉出一丝冷意，女子拢了拢双臂，正想从白莲上扯下一片花瓣遮蔽，却忽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托向半空，三千墨发垂散下来，在微风中飞扬。 待女子再一睁眼，自己就已经躺在了一个男人怀里。 她抬头看他，只能看见男人轮廓锋利的侧颜。 女子一双秋水眨了眨，轻声问道：“你是谁？” 墨潇低下头看她，眉头微微皱了起来，端详了她半晌。 女子被看得有些不舒服，把自己藏在男人宽大的玄色衣袍之中，这才有了些安全感。 只听头顶传来男人深沉的声音：“我是你夫君。” “夫君？” 女子没想到他会这么说，脸上瞬间浮起了红晕。 见墨潇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看，苏月颜忙将脸埋进他怀里，心道：早知道不装了，现在便宜都被他占尽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古言预收《和离后宰辅他悔不当初》，求收藏~ 姜淮玉是荣国公府千娇万宠的嫡女，蕙质兰心，妍姿艳质。 当年，她嫁给武安侯府世子裴睿，全长安城无不艳羡这一对璧人，就连皇帝都御赐“才子佳人”题字。 只可惜不到三年，两人和离的消息传出，多少人震惊，又有多少人窥伺以待。 - 姜淮玉从少时见到裴睿第一眼起，就喜欢上了这个清隽俊逸的世家公子，后来如愿嫁给他，这是她虔诚求来的福分，是天赐的良缘。 婚后每个凄冷的夜晚，她安慰自己夫君只是性情清冷，只要自己一直这般爱他、敬他，总有一天，他也会爱上自己。 奈何，他的这颗心似乎如何也捂不热。 和离那日，裴睿清楚看见，曾经满心满眼都是他的女子看向自己的眼里早已没了往日的光。 是她不要他了。 离开了裴睿之后，姜淮玉的人生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进了朝廷有司，成为大周朝为数不多的女官之一。她写得一手好字，成为长安城名副其实且有官职在身的才女。 裴睿也终于一展心中雄图大志，位极人臣。 宰辅大人孑然一身，相貌堂堂，身份尊贵，是京城一众贵女的梦中夫婿。 - 这些日子，前来荣国公府提亲的王公贵族排起了长队，借着各种理由来官署一睹姜淮玉风姿的世家子弟都要把门槛给踏破了。 直到下属递上来一张名帖，上面“裴睿”两个字晃眼的厉害。 姜淮玉“啪”一声把名帖丢于案上，冷道：“不见。” 话音未落，一只修长的手拾起案上的名帖，男人眸色幽深，满目阴霾，将她抵在了墙角。 “夫人可否收下本官名帖？” “……谁是你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