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冲喜小新娘后我成了团宠》作者:奇西 文案 一场车祸,规划师苏小药穿成了冲喜小新娘,她本以为未来生活必定凄惨至极,准备溜之大吉。 可现实—— 夫君虽重病缠身,却温润如玉好脾气,不但时不时送她几万两银子做零花钱,还将整条街买下送给她当礼物。 婆婆虽是悍匪,却为了满足她的胃整日泡在厨房与菜谱为伍。 公公是个总镖头,大手一挥将名下大半家产拿出给她练手做生意。 得,拿人手短,她只好留下,顺便将自己研究多年的城市规划案方案落实,一不小心就成了城中巨富。 可偏偏总有人隔三差五出来作妖。 家中奸诈二叔意图谋夺家财,感情上貌美情敌痴迷挖墙脚,商场上竞争对手频频打压。 她本想好好筹谋报复一番,就被那人畜无害的夫君制止了。 娘子,得饶人处且饶人。 再后来。 贪得无厌的二叔沦落成赌徒,朝不保夕。 歹毒的情敌成为阶下囚,凄凄惨惨。 竞争对手家财散尽,远走他乡。 她看着那个笑起来干净如孩子的男人:就这?人畜无害? 小剧场: 苏小药遭人算计误中迷药,被江司匀吃干抹净。 看着红光满面的男人,她满脸幽怨:你不是命不久矣吗? 某人做作的揉揉额角,佯装虚弱:娘子莫怪,为夫这是间歇性病症,时好时坏。 苏小药揉着酸痛的后腰:呵,一晚上也没见你闲着,真当我瞎? 架空,慢热,先婚后爱甜蜜小生活。 娇软冲喜小新娘×白切黑有钱大佬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穿越时空 种田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小药,江司匀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 我给大佬当敛财童女 立意:热爱生活,追逐梦想 第1章 “所以……我是你们江家的人了?”苏小药打量着眼前的丫鬟小红狐疑的问道。 半个时辰前,在城市规划局的大门口,她诡异的被车撞到。一朝穿越,不想一醒来,就被眼前的小丫头告知,原身那个坑货大师兄,悄咪咪的把原身这个倒霉催的师妹“租借”给了易水县的大户江家。 哦不,不应该说是租借,是嫁给江家那个随时都会咽气、寿命剩下不到半年的大少爷江司匀,美其名曰:冲喜。 苏小药扯扯嘴角,认真的看向小红。 “所以,我现在就算是跑也跑不了?” 小红指了指窗户外的两道健硕人影,认真的点点头。 “大少奶奶,一会儿吉时就快到了,我还是先帮您梳洗打扮吧?” 苏小药揉着发胀的脑门:“等会,你让我缓缓。” 说话间,原身的记忆一股脑的全部塞进了她的脑袋。 原身也叫苏小药,是龙行山上白云观的小道姑,三年前师父天机子远游,道观中只剩下她和那个整天就知道坑蒙拐骗的大师兄苏阳。 五天前江司匀病发,遍寻名医皆断言其时日无多,坊间有传言鬼魅作祟,故此心焦的江夫人聂无双这才想到请“高人”给儿子相看一二。 至于这个高人就是苏小药的师兄苏阳,他装模作样的好一番折腾,这才掐掐算出若想江司匀安然无恙,必得冲喜一途。 算来算去,最后算出苏小药这个倒霉蛋和江司匀八字相配,乃是天作之合。 为了儿子,聂无双别无他法,好一番恳求,苏阳这才“勉强”将自己只有十五岁的小师妹苏小药推了出来,而自己拿着五百两银子扬长而去。 苏小药见苏阳要走,也不肯留下,稀里糊涂的又被骗吃了昏迷药,哪知道因为药物过敏致死,这才让现代的苏小药一朝穿越。 打量着自己的小胳膊小腿,苏小药一阵头大。 这架势,就算是自己想不嫁也得嫁了。 见苏小药低着头以为对方伤感,小红宽慰道:“苏小姐别怕,大老爷和夫人都很和善的,那次我偷听到夫人说,万一大少爷撒手人寰,如果你愿意,就给你一笔银子放你自由。” 苏小药登时来了精神,她眨巴着大眼兴奋的问道:“那你家大少爷还能活多久?” 小红叹了口气:“大夫说活不过半年……” 苏小药挑挑眉,琉璃般的大眼睛里满是狡黠。 看样子江司匀八成是不行了,那这么算下来,自己初来乍到,在这里不但能白吃白喝半年,回头走的时候还有一大笔钱。 啧啧,这买卖好像很划算啊! 至于名声神马的,那能当饭吃吗?反正在这个时代她谁也不认识。 “唔,这个江少爷是挺可怜的,看在他命不久矣的份上,我就帮帮他,来给我上妆,”苏小药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 小红感动的看着她:“苏小姐,您真是个好人。” 很快就装扮好了。 不得不说,这一捯饬,原本只有七分漂亮的苏小药,现在直线飙升到了九分。 少女长着汤圆般的白皙小脸儿,琼鼻樱唇,纯净如琉璃的眸子干净如秋日的天空。因为要成亲,化的妆容稍浓,可却让女孩儿娇俏中又多了几分属于小女人的妩媚,好看极了。 在前世苏小药就是个手残党,对于这样的装扮满意极了,盖上红盖头跟着小红出了门去。 “新娘子到喽!” 伴随着小厮的声音,苏小药进了正厅。 没吃过猪肉总能见过猪跑,按照常理来说,新娘子是需要江司匀这个新郎去接的,可苏小药也知道,那家伙恐命不久矣,接不了人也是正常。 不过马上要拜堂,这个江大少爷总该出场了吧?苏小药不由得有几分好奇。 可还没琢磨到半分钟,就听耳边传来一阵咯咯咯响亮的鸡鸣声。 盖头下苏小药扯扯嘴角,要不要这么套路,新郎不来非得搞一只公鸡,就算是随便拎一个帅帅的小厮也可以啊,和公鸡拜堂算是怎么回事?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苏小药的抱怨,原本被管家抱在怀里的大公鸡,扑棱棱几下,咯咯咯的向着苏小药的这个新娘子扑去。 管家惊呼:“哎呀,大少爷跑了!” 苏小药:“……” “咯咯咯”大公鸡也不知道哪根弦搭错了,向着苏小药的方向径直飞扑了过来。 苏小药只觉肩头一重,一阵恶心的鸡屎味幽幽而来。 余光中,出现了两条毛乎乎的大腿和黑黢黢的爪子。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苏小药一巴掌将大公鸡伸手拍了下去。 扑棱棱-那大公鸡似乎是早有防备,一爪子挠在了苏小药的红盖头上。 刷-瞬间,眼前的世界清晰了,看着满堂的大眼瞪小眼,苏小药面上一滞。 毛线啊,这是个什么情况? “呀,新娘子盖头掉了!不吉利!” “快抓住大少爷,别让他跑了!” 小红几乎是第一时间帮苏小药将盖头盖上,将她拉到了一旁。 大公鸡凭借着强悍的战斗力,四五个小厮都不在话下。 不知道是不是气场不和,大公鸡发了疯似的向着苏小药的方向进攻,还好有几个小厮拦着。 “咯咯咯”大公鸡上下飞蹿,那模样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借着盖头的缝隙,苏小药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她嘬嘬牙花子,刚要骂娘,就觉屁股上就传来一道尖锐的疼痛。 麻蛋!她被结结实实的啄了一口。 很快,就有人就看到了这边的动静,江家的家主江城拍案而起,怒目横睁的开始呵斥众人。 “到底是哪个混蛋找的公鸡?像什么样子!江家养你们都是饭桶吗?一只鸡都抓不住!没看见都被啄了屁股吗?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吗?” 原本还在龇牙咧嘴揉屁股的苏小药,听到这句话,默默的放下了手。 还别说,这公爹还真是啥都敢说。 公鸡就公鸡,能不能别提屁股这茬? 这下好了,阖府上下都知道自己这个西娘子,还没拜堂,就被当成大少爷的到大公鸡修理了,即便是脸皮在厚,她也有些下不来台。 耳边是小红急切的声音:“哎呀你们快点儿啊,又来了,公鸡哦不,大少爷又向着少奶奶扑过来了!” 哪成想这些下人完全都是废物啊,都这么半天了。苏小药蒙着盖头左闪右躲,又结结实实的挨了两下。 浓烈的鸡屎味由远及近,不用想也知道大公鸡又贼心不死的将她当成了猎物。 她刷的一下将盖头扯了下来,一把薅住飞到半空中的大公鸡,一把甩向对面的红漆柱子上。 哪知道公鸡飞到半截,在空中扑棱了两下,竟直接落到了一个脸色发黄的中年男人头顶上。 瞬间,原本喧闹的正厅雅雀无声,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大公鸡依旧斗志昂扬,活灵活现的站在男人头顶。伴随着咯咯咯两声,一滩黄白之物直接落到了男人鼻梁上。 噗嗤—— 苏小药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 风水轮流转,刚刚自己被大公鸡戏弄的时候,这个男人可是笑的最大声。 有了新娘子带头,那些小厮丫鬟也都捂着嘴轻笑出声。 就连上首的聂无双都肩膀一抖一抖的笑个不停。 江城看着自己弟弟那副狼狈的模样,强忍着笑意,吩咐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扶二老爷下去换衣服!” 一个野种也值得这么大费周章的冲喜! 江寻气得脸儿都绿了,颤抖着手指狠狠的指了指笑个不停的苏小药,拂袖而去。 接下来,现场除了苏小药无人可制服到大公鸡,苏小药一把扯住它的脖子,让他乖乖的跟自己拜完了堂。 伴随着一声礼成,苏小药连着大公鸡一起被送到了静心居。 将人一送到新房里,小红就离开了。 苏小药侧耳听了半天不见有人的动静,这才将盖头一把扯了下来。 她环顾四周,这才注意到这是一间装饰的极为清雅、古香古色的房间,里面陈设之物都十分精细。 雕花窗棂中倾洒下暖橙色的细碎光亮,窗下一方软塌,上置红枣木小几,坐在小榻之上,窗外的浓浓秋意尽收眼底。 苏小药是个闲不住的性子,久等人不到,就悄摸摸的去了院里。 左边廊下是一片郁郁葱葱的葡萄藤,上面结满了拇指盖大小的青色葡萄,还未成熟,但是依稀间能让人闻到淡淡的酸涩。 右边是一株枝繁叶茂的桂花树,金黄的桂花簌簌垂落而下,秋风阵阵香飘十里。 院里简简单单,一派秋意,让人舒适又安心。 苏小药环顾自周咂咂嘴:“不错啊,还挺会享受啊。” 看来江司匀那个病秧子还有几分闲情雅致。 她大喇喇的跑到桂花树下,坐在黄花梨的摇椅上,摇摇晃晃,她开始盘算起来今后的生活。 这是一个架空王朝,苍蓝、贝林、古滇三国鼎立,她所在的地方叫易水城,隶属于苍蓝,此地地处三国交界,是个边疆小城。城池附近有山有水,三国文化交杂,百姓生活艰难。 在现代,她是城市规划局的员工,负责参与局里的特色城镇改造计划,她耗费了两年的时光做出了一个集食住行游购娱为一体的方案,不想却被经理以不切实际为由压了下来。 她知道经理之所以否定她的方案,就是因为她的方案若是实施开来,对于老百姓来说收益颇多,可对于资本方面的人却是收益不大。 从小苏小药就不停的被人否定,这个方案是她全部的心血,她不想就这么放弃,就连出车祸这次也是因为她想在去跟经理聊聊。 方案中的洛城和现在的易水城地理条件颇为相似,若是有机会的话,她真的愿意付出一切去实现这个方案。 为了自己,为了让更多的底层民众受益。 只是,现在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即便是心有抱负,也是无济于事。 思绪纷纷的时候,苏小药的肚子开始唱起了空城计。 房间里除了一些糕点什么都没有,苏小药一向是个肉食动作,吃那些无异于味同嚼蜡。 “咯咯咯”苏小药歪头就见墙角下一只黑红相间的大公鸡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 苏小药习惯性的揉揉屁股,眉开眼笑:“丫的,天堂有路你不来,地狱无门你闯进来!”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她一个健步冲了出去。 “咯咯咯……” “臭公鸡,你给我站住!” “咯咯咯……” 一人一鸡在院子里你追我赶,闹腾极了,却不知角落里一道颀长的身影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几个回合下来,苏小药又被偷袭了好几次,发丝凌乱,看着手臂上的三道抓痕,她恨得咬牙切齿。 大公鸡也被追的累屁了,身后拉风的羽毛被扯成了秃子,站在墙角扯着嗓子对着她咯咯咯,似乎在骂娘。 苏小药气喘吁吁:“臭公鸡,还敢骂人!” 大公鸡见势头不对,又想要飞起来,突然一粒小石子破空而来,竟直直的打穿它的翅膀,它动作一顿,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苏小药一把将大公鸡拽了下来,狠狠的捏着它的鸡嘴。 “想逃出老娘的手掌心,我看你是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了!” 咕噜噜,肚子又是一阵剧烈的抗议,苏小药晃了晃手里健硕的大公鸡,笑的眉眼弯弯。 扯下一根葡萄藤将公鸡顺手绑好,不一会儿,褪下喜服的苏小药便扎着两个麻花辫,清清爽爽的回来了。 垂死挣扎的大公鸡很快便在苏小药的手下变成了一只死不瞑目的白条鸡。 又从小院里又搜罗来干柴,升起一堆火,原汁原味的田园烤鸡正是开始。 任凭院外锣鼓喧天,苏小药靠在躺椅上,闻着淡淡的桂花香和烤鸡香气,惬意极了。 不消一会儿,烤鸡就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苏小药揉揉鼻子,嘴里的口水开始泛滥:“香!” 她忙不迭的扯下一根鸡腿,又将新房里的酒拿出来,边吃边喝,心情美滋滋的。 角落里,江司匀挑眉看着吃的满嘴流油的苏小药。 火红的夕阳下,少女白衫红裙简简单单,圆嘟嘟的白皙小脸,两条麻花辫自然垂落,琉璃般的大眼睛滴溜溜的一眨不眨的盯着烤鸡。 行事做派没有女儿家的娇羞,反倒干净利落。 鲜活极了,莫名让人心中一动。 秋风乍起,江司匀只觉胸腔内一阵翻涌,再也忍不住轻声咳嗽了起来。 苏小药闻声猛地将烤鸡藏在身后:“谁?” 第2章 苏小药回头就见绿油油的葡萄藤边上站着一个陌生的白衣少年。 他身形偏瘦,黑发如墨,只取其中一小部分用冰蓝色丝带高高竖起,长靴纤尘不染。朗目疏眉,温润清雅,通身的气质不凡,好像漫天绚丽的云霞都成为了他的背景板。 她的脑海里蓦的想起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大抵说得就是这种少年吧。 见少年直勾勾的盯着手里的鸡腿,苏小药默默的将鸡腿藏到身后,又四下看了看试探性的问道:“你谁啊?是来参加江司……哦不,我们家大少爷婚礼的?” 毕竟来人穿的也不像是下人,苏小药琢磨着眼前人就是来参加婚礼的宾客,至于为什么会来这儿,那她就不得而知了。 将少女的心思都看在眼里,江司匀勾起唇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我是江司匀的朋友,那你又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烤鸡?” 江司匀故作不知,琥珀色的眸子却紧盯着少女那张瓷白小脸儿上。 “我……”苏小药挠挠头,看到麻花辫时有了主意:“我是院里的丫头小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没人过来,所以我们家大少奶奶就让我来烤只鸡给她吃。” 江司匀挑眉,眼底升起几分笑意。 “哦,原来如此。” 捕捉到少年眼底的玩味,苏小药嘴角一抽。 是哦,大喜之日,一个丫头在主人的院子里烤鸡,这怎么看怎么不和逻辑。 就在这时,一阵浓烈的焦糊味幽幽的传了过来。 “呀,糊了!” 苏小药惊呼一声,赶忙回身将烤鸡转了个圈。 看着火堆上油光锃亮的烤鸡,她皱皱鼻子,狠心撕下了一条鸡腿塞给江司匀。 “喏,给你吃的,可好吃了。” 女孩儿笑意盈盈,忽闪着大眼睛将一只半焦的鸡腿热情的递了过来。 虽然鸡腿卖相差点儿,但里面也不知道加了什么香料,闻起来香味十足,就连一向不吃荤的江司匀都觉得有些饿了。 将江司匀不肯拿,苏小药劝说道:“尝尝,这是我最拿手的。” 江司匀略微迟疑几秒,这才将鸡腿接了过去。 “这才对嘛。” 苏小药灵动狡黠的大眼睛笑成了两个弯弯的月牙。 刚刚这个人不是说了,他是江司匀的好友,眼下他接了烧鸡,那就是同党了。若是被别人发现自己偷吃烤鸡,那么自己也能拉上个垫背的。 来者是客,江家总不能连客人也一起怪罪吧。 “尝尝啊,外焦里嫩,绝对是五星级大厨手艺!” 苏小药开始了自吹自擂的王婆模式,边说还边啃着一只焦黑的鸡翅。 看着女孩儿吃的开心的模样,许是被她感染了,江司匀迟疑几秒,动作优雅的撕下一块鸡肉放进了嘴里。 “唔,味道果然不错。” 醇厚的肉香混合着淡淡的清甜,甜而不腻。 虽然已经多年不吃荤食了,可不得不说,这烤鸡的味道真的很好。 苏小药很受用:“那是。” 她是个孤儿,在孤儿院里只有遇上大节日才会有鸡腿吃。那时候她经常被院里的大孩子欺负,每次能吃到一个小翅根都是幸运的了。 大学毕业后,她自己赚钱了,也吃到了很多美食,可最爱的还是鸡肉,尤其是烤鸡。 鸡是跑地鸡,现吃现杀,辅以她从小厨房拿来的各种作料,在加上随手从桂花树上摘下来的桂花,小火慢慢烤制,能不香吗? 有了那一番吹捧,苏小药也变得热情了起来。 “坐坐坐,光吃肉没啥意思?你喝酒不?” 左右这里也不见个人影子,又刚刚被夸了,一向神经大条的苏小药开启了自来熟的模式。 江司匀回头就见石桌上摆放着一壶酒和一个小酒杯。 “这不是……” 不是他和眼前这个女孩儿的合衾酒吗? 苏小药一拍脑门儿,后知后觉:“瞧我这脑子,一个酒杯你怎么喝,你等等,我去拿一个。” 说着,一溜烟儿跑回了房间。 江司匀面上先是一滞,继而嘴角弯了弯。 想不到这个新婚妻子这么好玩,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突然,喉咙一阵发痒,他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须臾才平复了下来。 他自嘲一笑,看着大红的合衾酒瓶,冲喜又有什么用,只怕自己依旧是活不过半年了吧。 “来来来,酒杯来了。” 听着身后少女脆生生的嗓音,江司匀微微一笑,罢了,最后的时间里有这么个小东西陪着也不错。 这么久了院子里都不见一个人来,苏小药倒是很淡定,本就是冲喜,难不成还能期待点儿什么其他?再说了,来了这么一帅哥好歹也能给自己解解闷。 更何况,要不是今天是她大婚之日,她真的很想看看外面到底是什么样的。 看着火上依旧喷香的烤鸡,苏小药笑的眉眼弯弯对江司匀的识趣很满意。 江司匀回头,玩味的打量着她,清冷的嗓音里带着几分笑意:“如果没看错的话,杯子是你从新房里拿出来的?” “额……”苏小药面上一怔,谎话张口就来:“没错,我怕少奶奶找我有事,这不趁着拿杯子的工夫又看看她有什么需要。” 江司匀挑挑眉,琥珀色的眼睛里闪过几抹兴味。 “哦,是吗?” “当然啦,我们家大少奶奶就好这一口,刚刚那条鸡腿我就给她带的。” 江司匀扯扯嘴角,他分明记得那只鸡腿已经被咬了两大口吧? 把沾着自己口水的鸡腿送给主子,这个谎话编的实在太假了。 他对着院门口的方向轻抬下巴,好奇道:“今天是你们家大少爷成婚的日子,你在这烤鸡,不怕被人看到?” 苏小药耸耸肩:“连个人影子都看不到……对了,这位公子,你是大少爷的朋友,那对大少爷一定很了解了?” 江司匀微微颔首:“算是吧。” 自己总比别人了解自己的多。 “那你跟我说说大少爷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好歹这关乎着她什么时候拿到江夫人的那笔酬劳银子,必须不能忘。 江司匀抬起头,看向天边摇摇欲坠的红日,淡声说道:“最多活不过半年。” 苏小药叹了一口气:“真是亏大了!” 江司匀眉头微皱,眼底幽深一片。 “你在为大少奶奶惋惜?” 苏小药摇摇头:“非也非也。” 她晃荡着手里的一个鸡翅,站起身看向天边的夕阳,啃了一口鸡腿,这才说道:“我是在惋惜大少爷。” “怎么讲?”江司匀来了兴致,眼底的阴霾逐渐散去。 “我听说大少爷还不到十八岁,没吃够,没喝够,没玩儿够,就这样轻飘飘的离开了人世间,岂不是枉在人间走一遭?” 在现代这个年纪还在上高中,美好的未来刚要开启,就这么关上了,且不论这个江司匀品行如何,小小年纪就要这么撒手人寰,终究是一件憾事。 听到这里,江司匀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小药,垂下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异样的情绪。 “来来来,喝酒,为那个可怜的娃干一杯!” 苏小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江司匀打量着豪爽的苏小药:“那按照姑娘的意思,他该如何做?” 苏小药狠狠的咬了一大口鸡腿,又倒上一杯酒仰头喝下。 “人生苦短,更应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索性玩儿个痛快!” 之前小红就跟她说过,江司匀忌荤忌酒,在苏小药看来,没了这两样,江司匀的生活也是够寡淡的。 少女琉璃般的眸子亮晶晶的,浑身剩下洋溢着活波灵动,明知道自己的病情最忌讳喝酒,但江司匀还是被她这种愉悦的心情感染了,他将酒杯端起,仰头一饮而尽。 “爽快!”苏小药赞同的打了个响指,又给江司匀倒上一杯,讨好的说道:“左右无事,不如你给我讲讲易水城呗?” “不知姑娘想听什么?” 苏小药倒是不拘什么:“随意啊,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反正她对易水城知之甚少,说什么都是有用的。 江司匀点点头,开始耐心的说了起来。 晚风渐柔,中和了少年清冷的嗓音。 少年说的不紧不慢,将易水城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说了七七八八。 苏小药边吃肉边喝酒,时不时的问上几句。 良久之后,她扒拉着鸡骨头,惋惜的说道:“哎,这么好的地方却不能好好利用,绝对是暴殄天物啊。” 江司匀不解的问道:“什么意思?” 听他讲到易水城的风土人情,苏小药越发觉得自己的梦幻桃花源方案与这里契合度越来越高。 易水城三面环山,一面又有渡头,有山有水,还是三国交界的重地,历史悠久,文化底蕴浓厚,绝对是发展特色县的好地段。 凡事讲求个天时地利人和,现在三国因为龙行山这道天险和平已久,这可以称得上是天时,至于地利就是这绝对的好风景,剩下的也就是人和了。 一般来说,人和的第一步就是奠定基础,而基础就是银子。 且不说现在她能不能有自由身,就算是银子也费劲。不知道为何,看着面前温润如玉的少年,苏小药的话也多了起来,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 江司匀虽然初始有些疑惑,不过后来他也听明白了,她是想打造一个民富安乐的城池。 不过,她虽然是个女子,但却有这么大胆的想法,着实让他有些惊讶。 “很不错的想法。”他夸赞道。 “真的?”苏小药抬头,琉璃般的大眼睛中满是惊喜。 这么久了,还是第一次有人认可自己的方案,她欣喜若狂。 江司匀唇角弯了弯,眼神柔和:“计划是做的很周全,不过,这关乎着一城百姓,想要顺利完成,除了必备的银子和地方,官府方面的支持也是必不可少的。” 苏小药点头如捣蒜:“你说的一点都没错。” 方案从大的方面来看牵扯到渡口、街道的使用、商税、市税等方面,小到商铺的租赁和改造,若是有了朝廷的支持,势必会事半功倍。 天边已经擦黑,院外时有时无的吵闹声也逐渐安静了下来。 苏小药脸颊坨红歪头问道:“说了这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还有你来找大少爷什么事?” “我……”江司匀刚要开口,就见是从小六提着食盒走进了院门。 小六对着少年行了一礼:“大少爷,我您怎么在这里啊?” “大少爷?”苏小药一个激灵从迷瞪中回过神来,指着江司匀:“你叫他大少爷?” 小六不明所以,点点头:“对啊,这就是我们家大少爷啊……您不是在新二少奶奶吗,怎么出来了?” 苏小药瞪着圆圆的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对面的少年,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江司匀?” 不等江司匀回答,小六惊呼一声:“呀,大少爷你怎么能喝酒吃肉呢!” 江司匀擦擦嘴角:“一丁点而已。” 听了这话,小六的表情瞬间狰狞了起来:“什么!” 话音刚落,原本好好的江司匀突然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紧接着咣当一声,倒在了地上。 第3章 苏小药也吓傻了,顾不上什么,狠掐江司匀人中。 看着毫无反应的江司匀,她更急了,这什么毛病啊。 慌乱之中,手也不知道被什么划破了,几滴猩红的鲜血顺着掐人中的手滴在了江司匀的薄唇上。 “喂喂,江司匀!醒醒!” 迷迷糊糊中,江司匀就感觉到唇边一阵温热,似乎有什么甜美的东西进入了口中。 他浑身一震,满身的无力感瞬间消失,可眼皮却依旧沉重怎么也睁不开。 耳边只剩下一道焦急的呼喊声。 看着昏迷的江司匀,聂无双眼圈发红:“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六弱弱的说道:“小的一进门就见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两个正在……吃烤鸡喝酒,后来……大少爷就晕了。” “作孽啊,这孩子的病最沾不得荤腥,怎么偏要这么不听话?”聂无双心疼的说道。 苏小药看着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聂无双,心里慌得一批。 鸡腿是自己递的,酒是自己倒的,手这么欠做什么? 好吃好喝的留给自己他不香吗? 聂无双转头看向苏小药:“小药,你说。” 苏小药面上一滞,不敢看对方那双灼灼的杏眼。 “额……这个……” 总不能说是自己搞的吧?进门还不到一天,就闯出这么大篓子,万一这江司匀在一命呜呼,自己不就完蛋了吗? 看着床上紧闭着双眼的江司匀,苏小药一咬牙说道:“是大少爷说自己想开荤了。” 聂无双愣住了。 自从五年前江司匀发病之后,莫说鸡腿,就连猪油都碰不得。 这一点阖府上下都知道,一向严于律己的儿子又怎么明知故犯。 聂无双狐疑的注视着苏小药。 苏小药尴尬的摸摸鼻子,得,看来谎话失败。 伴随着一阵轻微的咳嗽声江司匀醒了。 苏小药面上一滞。 大哥,你这么快醒了,好歹给我一个圆谎的时间。 聂无双赶忙上前:“阿匀,你吓死娘了。” 看着儿子毫无血色的俊脸,她眼眶一酸。 请了那么多的名医,都说儿子时日无多。 几乎每次发病,她都在担心,就怕儿子就这么悄无声息的离开她。 江司匀唇角扬起一丝虚弱的笑容,安抚道:“娘,我没事。” 聂无双没好气道:“臭小子,跟娘说你怎么会想起吃鸡腿?” 苏小药嘴角一抽,完蛋了。 江司匀抬起眼皮,注意到半个身子躲在丫鬟身后的小姑娘,眼底浮现几分了然。 他温声说道:“娘,您也知道我时日无多,总是那么板着,还不如让我开开心心的走。” 也许这小丫头说的对,与其这么浑浑噩噩的熬着,还不如放肆的活一次。 终于,聂无双等人都走了,房间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苏小药垂着眸子,绞动手指,不敢看床上笑意温和的少年。 听着对方又轻咳了两声,她这才开口。 “大少爷,你要不要喝水?”说着,讨好的将茶水端了过来。 江司匀没有伸手去接,只是眸光温和的看着她。 对上那双含笑的眸子,苏小药面上一滞。 她摸摸脸,诧异的问道:“大少爷,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少年眸子明澈深邃,柔和的烛光跳跃着,将他清隽的五官勾勒的越发好看。 苏小药心脏猛地停了一下,踟躇片刻这才开口:“明明是我故意怂恿你,你为什么还要帮我?” 得亏江司匀没事,要是真有事,她还不得摊上人命官司? 江司匀勾起唇角,语调温和:“我们已经成亲了,大少爷这个称呼过于生分,你可以唤我阿匀。” 苏小药抬头,怔怔的看向少年清隽的俊脸:“阿匀?” 少女声音脆生生的就像是盛夏的羊角蜜,甜甜的,勾的人心头一动。 江司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你唤我阿匀,不如我便唤你药药如何?” “哈?”这种过分亲昵的语气让苏小药面上一愣。 “至于为什么要帮你?”江司匀目光柔和的看向粉颊嫣红的女孩儿,薄唇微掀:“夫妻本为一体,夫君帮助自己的娘子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 听到娘子一词,苏小药脸颊蓦的一红。 白皙的汤圆脸上粉粉嫩嫩,在绯红的烛火映衬下,就像是春日的桃花,让人忍不住想要一亲芳泽。 江司匀眸色深了深,继续说道:“我知道我时日无多,你有顾虑,但是你放心,既然你成了我的娘子,我定会护你周全。” 苏小药抬眸迟疑的看向对面神色依旧有些疲惫的少年。 满打满算,今天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他为什么这么说? 紧接着又听江司匀说道:“我知道你有自己的梦想,只要我还活着,我会帮你完成你的桃花源方案。” 她越发疑惑:“为什么?” 她可不相信自己有多大的魅力。 江司匀轻咳一声,解释道:“你年纪还小,却因为给我冲喜成为有夫之妇,自古以来女子名声最为重要,就当是我对你的补偿。” “其实你不用这样的。”苏小药小声的说道。 毕竟自己可以在这里白吃白喝,等到江司匀挂掉之后,还有一笔银子可拿,怎么看也是她赚了的。 江司匀眸色温和,温声说道:“你不要多想,我很喜欢你的方案,能在临死之前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也是一件幸事。” 苏小药默然,心里开始盘算着他说的这些话的真实性。 江司匀将她的迟疑都看在眼里,又解释道:“你的方案不错,但是光凭你一个人,想要实施下去很难,可若有了我的帮忙,一定会顺利很多……”说到这,他抬眸看向那双琉璃纯净的眸子:“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可以留在江家。” 莫名的,他想留下她。 苏小药非常认同他的话,她空有一脑袋想法,但没人没钱没资本。听起来有点儿交易的意思,但这笔买卖绝对是她赚了。 她搓搓手心:“好,成交!” 晨光稀薄,窗外桂香十里,麻雀也在房檐下叽叽喳喳的叫着。 睡梦中的苏小药迷迷糊糊的嘟囔道:“好吵” 外间,正在洗漱的江司匀手下一顿,他小声的在书童小六耳边说了些什么。 不一会儿,窗外就安静了下来,就只剩下了秋风的沙沙声。 半个时辰后,苏小药皱皱鼻子醒了过来。 她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正好看到房顶上的雕梁画柱,先是呆愣了片刻,很快又反应了过来。 对哦,她穿越了。 就在这时,江司匀披着晨光从外间走了进来:“药药,你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少年的精神看起来比昨天的要好很多。 虽然面上微微苍白,但是眉宇之间却有着昨日不曾出现过的神采奕奕。 温和的眸子里,也染上了细碎的光亮。 苏小药展颜一笑:“阿匀,早啊。” 江司匀笑意温和:“早。” 一番收拾,两个人坐在了餐桌前。 桌上摆着一盘白嫩嫩的包子,四五根油条,一盅黄澄澄的小米南瓜粥,以及四蝶绿油油脆爽的小菜。 苏小药腹中早就唱起了空城计,抓起了一个包子啃了起来。 可接连吃了两个,她就有点儿脸绿了。 她指了指桌上的饭菜:“这些包子该不会都是素的吧?” 江司匀想起昨日她开心的啃鸡腿的模样,解释道:“是我的疏忽,因我这病吃不得荤腥,厨娘们习惯了素菜,一会儿等给爹娘敬完茶,咱们去厨房,你喜欢吃什么让他们做了送过来。” 听到这里,苏小药点头如捣蒜:“那就辛苦阿匀了。” 还未走到正厅门口,就里面传来了一道嘲讽声。 “大嫂,这新娘子也太不懂规矩了,第一天就让婆母等着,实在是有失体统。” 说话的是二老爷江寻的妻子柳眉,一双吊梢眼里满是奸诈。 江寻喝了一口茶,慢条斯理的抬头看向主位上的江城夫妇。 “眉儿说的不错,哪有咱们长辈等小辈的道理,不像话!” 昨天就是这个苏小药让他在那么多人面前出了大糗,现在提起苏小药他就来气。 上首的聂无双眉头微皱,沉声说道:“二弟和弟妹是有急事?若是有急事,也可自行前去,阿匀一向体弱,要不是礼数不可废,我倒宁愿他多歇息片刻。” 自家儿子最近的身体本就不好,冲喜也是无奈之举,眼下这两个人非但不谅解,反倒是挑起了毛病。她这个当娘的都没说话,那里轮得到他们。 柳眉脸上的笑容一滞,她自然听出了聂无双的意思,这不是明摆着撵人吗? 江寻的脸色也不好,敛下眼中的精光,什么都没说。 门口,听到这些话的苏小药眉心拧成了疙瘩,这是成亲第一天的下马威? 刚想到这里,一只温热的大手就抓住了她的小手。 苏小药抬头,就撞进了少年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 江司匀语调柔和的说道:“我们进去吧。” 晨光熹微,淡金色的阳光从头顶的树影下倾洒下来,落在少年清隽的眉眼之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都温柔了几分。 苏小药不敢深究心脏为何突然跳的这么快,赶忙点头。 进门,江司匀神色淡淡的说道:“爹娘,二叔二婶,抱歉,因为今天今日厨房送来的药味道有些不对,就唤人又重新熬了一次,耽误了些许时间,故此才让你们久等了。” 聂无双焦急的问道:“那新药可曾喝了?” 昨日江司匀突然昏厥,她整晚没睡好。 “谢谢娘,您不用担心。” 虽然江司匀的神色看起来比昨日好多了,但聂无双可没错过刚刚江司匀说药味有些不对,她皱着眉头看向在一边把玩手绢的柳眉。 “弟妹,阿匀的药物每天必得精心,厨房若是忙不过来的话,那以后便由我的云水居送吧。” 江城和江寻兄弟俩早就分家,原本兄弟俩分得的财产差不多。 江城夫妇一向不懂做生意,可偏生儿子江司匀却是对做生意很有手段,他早早的接手了家里的生意,短短两三年,又将原来的五个铺子,直接扩展到了是个铺子,生意也是日渐好了起来。 可五年前却突发疾病,恰逢此时江寻做生意赔了前来易水城投奔,江城便将所有的生意来叫有江寻夫妇打理,就连大厨房的事情聂无双也交给了柳眉。 听到这里,江寻登时怒了,这个柳氏怎么做事的?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 他瞪着柳眉沉声说道:“既然厨房的人做不好事,那明日就在寻一个新厨娘吧。” 柳眉抬头看向江寻,眸中委屈:“老爷,我……” “够了,不用说了,就这么办吧!” 江寻一锤定音,想起今日的打算,柳眉也只好咬咬牙将委屈咽下。 随后苏小药给江城和聂无双夫妇敬茶。 江司匀身体恢复了不少,聂无双以为冲喜成功,连带着对苏小药也很满意。 “小药,以后阿匀有不好的地方,你随时来找娘,娘一定给你做主。” “你娘说的对,这臭小子要是对你有二心,跟爹说,爹去教训他。”江城也实诚的说道。 聂无双和江城夫妇,一个温婉,一个豪放,从面相看都不是那种心眼多的人,苏小药对他们的印象也很不错。 她心中一暖,脆生生的答道:“是。”说到这,她还俏皮的回头对身旁的少年眨眨眼:“听到没,以后爹娘就是我的靠山,你可不许欺负我哦。” 江司匀清隽的脸上荡漾开笑意,柔声说道:“好,都听你的。” 少年目光灼灼,琥珀色的眸子里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苏小药又觉得心跳慢了一拍,连忙垂下眸子。 随后又给江寻和柳眉夫妇见礼。 “对了,易儿呢?”江城看看四周开口问道。 柳眉解释道:“易儿那孩子,这两天清账走不脱,来不来了。”后又收回视线看着江司匀说道:“司匀可别生你二弟的气啊。” 江司匀垂着眸子没有说话,眼中闪过一丝淡淡的幽光。 江城摆摆手:“无妨,都是为了江家。” 聂无双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拿帕子擦擦嘴角,撩起眼皮看向江寻夫妇。 “二弟,前日我与你说的风云楼,这房契是不是也该给小药了……” 提到风云楼,江寻就抓心挠肝的难受。这可是江家所有铺子中最赚钱的,虽然近些年利润也比之前少了一些,可一年利润少说也有七八千两银子,可偏偏这酒楼不是江家的,是聂无双的嫁妆。 昨日聂无双找到他,想着把风云楼交由未来的儿媳妇打理,这些年他在风云楼捞了不少油水,虽然不情愿,但也无能为力。 柳眉回头看聂无双:“大嫂,小药还年轻,那么大一酒楼给了她会不会打理不好?还是要谨慎一些为好。”说完又看向江司匀:“阿匀,你们新成婚,总是要有个适应时间不是吗?” 江司匀沉声说道:“二婶,这是娘一早就决定了的,药药如果有弄不懂的自可去找二叔请教,最不济我也可以指点一二的。” 聂无双放下茶杯,看向柳眉和江寻夫妇,神色淡淡。 “怎么,二弟和弟妹有难处?” 这些年来,她不是不清楚江寻夫妇在其中捞钱,可为了江城她也只能隐忍不发。 儿子时日无多,要一个小姑娘来冲喜,外人也许觉得这对穷人苏小药来说是个好事,可儿子万一去了,就算是苏小药想要再嫁,只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了。 更何况昨日她看得出来,儿子对苏小药很满意。 将风云楼教给苏小药到底能不能赚钱?她其实一点都不在意。 “这……”江寻又看向一旁只顾得喝茶的江城:“大哥,你看这……” 江城不在意的说道:“风云楼是你大嫂的嫁妆,她愿意给谁就给谁,快把房契给小药吧。” 江寻一噎,恨得咬牙切齿。 他这个大哥不但人粗线条,还是个妻管严。 听到这里,苏小药心里乐开了花。 这个婆婆真豪气,一上来就给自己送一酒楼,看江寻夫妇那副便秘的表情,这酒楼绝对是个赚钱的。 一想到这,她就恨不得大笑三声。 虽然垂着眸子,但江司匀还是捕捉到少女嘴角荡开的笑意,淡漠的眸子里恢复了春日融融的模样。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不好了,二少爷把风云楼输给了通天坊!” 第4章 江寻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小厮哭丧着脸:“二少爷和通天坊的刘一手赌钱,赌红了眼,就拿、就拿……” 聂无双沉着脸抢先接了话茬:“就拿我的风云楼当赌注对吗?江易可真是好本事!” 江城也不悦的看向江寻:“二弟,昨日你不是说风云楼的房契被你锁起来了吗?” 江寻结结巴巴:“我、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那小畜生偷走了。大哥大嫂放心,等他回来我一定好好教训他!” 话音刚落,就见江司匀撩起眼皮,淡声说道:“二叔,现在不是追究二弟的问题,而是风云楼该怎么办。” 自从他病了之后,家中生意全部交由江寻夫妇,这二人私下里捞油水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敢把娘的嫁妆赔出去,他绝不会置之不理。 江寻抬眼看向这个一向对自己不甚亲近的侄子,不由有些头大。 这么多年,即便是面对江城他都没有惧意,反倒是他每次面对江司匀的时候都很发憷。 江司匀从十岁开始管理江城的生意,不到半年就赚下了七八万两银子,铺面也是越来越多。要不是十五岁突然病发,就凭借着这个侄子的本事,哪里能轮到他。 江寻为难的说道:“那按照司匀你的意思是?” “娘的铺子自然由娘来做主。” 哪知道聂无双却看向苏小药说道:“风云楼以后就是小药的了,还是她来决定吧。” 苏小药从未想过天上掉馅饼会砸到自己头上。 可现在不到十分钟她确确实实的体会到了一种天上掉馅饼砸到了她头上,可却被别人截胡了的蛋疼心情。 不过就这么放弃这块大馅饼?门儿都没有! 江司匀垂下眸子看向她:“药药,你听到娘怎么说的,这事儿你做主。” 苏小药笑眯眯的对着聂无双行了一礼:“谢谢娘。”她继续说道:“既然这样,那索性就把风云楼再赢回来。” 她是个孤儿,为了赚钱上学还去赌场当过服务员,在那里她偷学了不少本事,可以说十赌九赢,想要赢回风云楼不会太难。 江寻眼中闪过不屑:“侄媳妇,你莫不是不知道赌场是什么地方吧?” 还妄想赢回来?不知天高地厚! 聂无双登时也急了:“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去那种地方?别胡闹。” 苏小药却抬头看向江司匀,笑眯眯的问道:“阿匀,你觉得呢?” 被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着,江司匀眼中的碎光都泛滥成柔和的春水,他宠溺的笑道:“既然你想去,那便去吧。”他抬头看向聂无双安抚道:“娘,您放心,有我在不会出什么乱子的。” 见聂无双不肯松口,苏小药上前晃晃她的胳膊,撒娇道:“娘,你就放心吧,我说得出做得到,保证把风云楼赢回来。” 看着少女这般亲昵的模样,聂无双心头软成了一汪水,她无奈的说道:“罢了,我也不拦你们了,记得要早点回来,我和你爹在家等你们吃饭。” 苏小药点头就向着厅外跑去,但是跑了没几步又退了回来。 她拉起江司匀垂在身侧的大手,笑意盈盈的说道:“阿匀,我们一起。” 江司匀先是一怔,在感受到手中那只滑嫩的小手之后,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跟随着她向着门口走去。 聂无双将二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看着江司匀明显恢复的精神,她心中的大石头总算落了地。 原本并不抱有希望的冲喜,如今却让儿子重新恢复了过来,这让她非常开心,同时对苏小药也很满意。 她扯扯江城的衣服说道:“我听丫鬟说小药最爱吃肉,走,跟我去厨房做几道荤菜,咱们等他们回来。” 江城有些担心:“可是夫人他们去会不会输给刘一手啊,我要不要去看看?” 通天坊最赌术最有名气的就是刘一手了,整个易水城不知道有多少人折在他手里。 聂无双轻哼一声,她看向江寻夫妇:“左右现在风云楼都输出去了,小药就算输一部分银子,跟风云楼比起来又算的了什么?”说着,她拉起江城的衣服说道:“你也别在这里杵着了,赶紧跟我回去做烤鸡。” “我……”江城还想说什么,就被聂无双拉走了。 原地,江寻夫妇脸色黑成了锅底。 马车上,苏小药看着热闹的街道,一脸的兴奋。 道路两旁店肆林立,商品琳琅满目,人群熙熙攘攘,因为处于较贝林、苍蓝、和古滇三国交界,所以各种各样的人服饰不同,热闹极了。 江司匀见见状,便吩咐马车走慢点儿,好方便她一路观赏。 通天坊,江寻夫妇率先赶到。 江易跪在地上抱着江寻的大腿,痛哭流涕:“爹,救我!” 江寻一脚踢开他,怒斥道:“你还有脸哭?” 这个好儿子不但把风云楼输出去了,还输出去了两百亩良田和两个庄子,这还不算,还输给刘一手整整三万两银子。 不说其他,单说这三万两银子就已经是他小半个家当了。 看着江易狼狈的模样,柳眉红着眼睛愤愤道:“老爷,易儿这么乖,一定是通天坊故意引他上当输钱!” 话音刚落,就见一个带着头戴纶巾,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人把玩着两个铁球走了走来。 “通天坊打开大门做生意童叟无欺,二少爷输了钱是运气不好,江二夫人这么说话好像有些不合适吧?” 江寻狠狠的瞪了柳眉眼,连忙讨好道:“内子乱说,刘先生勿怪。” 通天坊背后可是龙行山第一土匪窝子龙行山黑风寨,谁敢得罪他们?换句话说,就算今天江易是被人骗的,但是这亏,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刘一手递给江寻一张欠条。 “江二老爷,这是你们家二少爷在我们这赌输的东西,您请过目。” 江寻接过单子粗粗的看了几眼,他抬手就抽了江易一记响亮的耳光。 “小畜生!” “爹,你打我?” 江易被这一巴掌打傻了,柳如烟也哎呀一声惊呼出声。 “打的就是你!” 江寻怒极,他抓起赌桌上一条蛇皮鞭子,向着江易甩去,却被刘一手劈手夺了过去。 刘一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江二老爷,我们赌坊做的是生意,您教育儿子没问题,可回头砸的头破血流的,耽误了我们赌坊生意,该怎么算?” 江寻不解气的踹了江易两脚:“败家玩意儿!” 刘一手沉下脸来道:“二老爷,闹也闹了,您打算几时交付赌金?” 江寻恨恨的瞪了江易两眼:“房契和地契我已经派人回去取了。”说到这,他又为难的说道:“不过这两万两银子我实在拿不出来。” 刘一手轻笑一声:“这好说,我们赌坊一向有规矩,但凡想白玩儿的那就留下几个零件儿,三万两银子,一万两银子一条腿,外加一对胳膊,这也全活了。” 江易一听急了,连滚带爬的抱住江寻的大腿:“爹,我不要断胳膊断腿,爹你救救我!” 柳眉也哭的戚戚哀哀:“老爷,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三万两,出了这个钱绝对是伤筋动骨了,他手里银子是不少,但大部分也都是江城的。 难道要回去找大哥要银子? 刘一手对着旁边的两个黑脸大汉抬抬下巴,他们的一把薅住江易后脖领,将他按在了赌桌上。 江易吓得浑身颤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爹,救我啊!” 江寻实在不想将大半个家当赔出去,他只能强忍着不看。 大汉手中长刀高高抬起,刀刃森寒。 就在所有人以为江易要血溅当场的时候,人群后传来了一道脆生生的声音:“住手!” 众人闻声回头,就见门口一青白长袍的清隽少年和一白衫紫裙的娇俏少女相携而来。 少年温润如玉,少女灵气逼人。 很快有人认出了江司匀。 “这不是江家大少爷吗?” “不对啊,不是有人传闻他要死了吗?他怎么出来了?” “哪有,昨日还是他的大喜之日呢,什么死不死的,都是道听途说。” “对对对,是有这么回事,那女孩该不会就是那个冲喜的小娘子吧?”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刘一手看向江司匀,他也走南闯北见过不少人,打眼一看,就觉这江家大少爷看着病弱,但那通身的气度告诉他此人绝非庸庸碌碌之辈。 他上前拱手行礼:“原来是江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来了,真是稀客啊,不知前来所为何事?” 苏小药忽闪着大眼睛,视线在赌桌上转了一圈,心中大定。 看来没什么特殊的,也就是掷骰子为主,最古老也是最快捷的一种玩法。 她笑了笑说道:“来赌场自然是来赌钱。” 刘一水挑眉:“玩儿没问题,不过大少奶奶也看到了,现在因为二少爷整个赌坊都跟着看热闹,左右也得等等了。” 说到这里,他又对着那挥刀的大汉点点头。 那大汉猛地又挥起刀就要砍下,哪知道江易那厮趁着刚刚众人的目光在苏小药身上,一个用力跑了出来,直奔江司匀:“大哥,救我!” 为了避免撞到苏小药,江司匀手疾眼快的将她拉到了旁边,他语调淡漠的说道:“二弟这是作何?” 江易哭嚎着控诉:“大哥,是通天坊匡我,故意让我里输钱,他一定要帮我啊!” 江司匀不着痕迹的挪动了几步:“既然来赌坊,就要愿赌服输。” 话音刚落,就听柳眉哭哭啼啼的说道:“司匀,易儿可是你弟弟,你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这么欺负他啊!” “是啊,司匀你总不能对你弟弟见死不救吧?”江易也附和道。 这些年虽然江家的生意都被他把控着,但他始终也琢磨不透江司匀,总觉得这个年轻的侄子深不可测,至于财富更是不可估量。 单凭他屋里一方端砚,就已经价值七八万两。 现在他想到的就最好的办法就是江司匀心软,出了这笔钱。 江司匀淡淡的瞧了江寻一眼,默声说道:“二叔,刘先生也说了只要二弟一双胳膊一条腿,又没有要他去死,见死不救这样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江寻一噎,气的嘴唇苍白如纸。 苏小药噗嗤一下笑了,她怎么不知道一向温和的少年这么会怼人。 柳眉红着眼圈开始打感情牌:“大少爷,易儿从小最崇拜的就是你这个大哥,他遭难了,你若不帮忙,那就没人救他了。” 柳眉哭的梨花带雨,很快就听有人小声的议论着江司匀见死不救之类的话。 苏小药睥着她嗤笑一声:“二婶,话可不能这么说,江易确实和阿匀是兄弟,但是你们这当父母的都不救,凭什么要阿匀帮忙?真是好怪的道理。” 听到少女铿锵有力的维护,江司匀心中一暖,他继续说道:“刘先生,这次我们来主要是为了风云楼。” 刘一手眯了眯眼睛,从怀里拿出风云楼的房契。 “不巧,江二少爷刚将风云楼输给我们通天坊。” 苏小药一见房契,瞬间眼冒金光。 在路上,她已经听江司匀说起风云楼,这个酒楼可是易水城排行前五的酒楼,虽然现在因为经营上的问题逐渐掉队,但绝对是个宝贝疙瘩。 江司匀注意到苏小药那副小财迷的模样,唇角弯了弯。 “刘先生有所不知,风云楼主人可不是我二弟,此楼乃是我母亲的陪嫁。” 刘一手挑挑眉:“可既然江家二少爷将房契压在这,就得按赌坊的规矩来,江大少爷总不能这么三言两语就让我把东西还回去吧?” 江司匀摇摇头:“自是没有直接要回来的道理。” “所以大少爷的意思是?” 话音刚落,就见苏小药指了指房契,脆生生的说道:“我要跟你赌它!” 刘一手皱眉看向苏小药:“我没听错吧?大少奶奶要跟我赌?” “敢不敢赌?” “老夫还真长见识了,女人上赌桌,大少奶奶莫不是在跟我看玩笑吧? 刘一手嘴这样说着,可目光却看向苏小药身旁的江司匀。 江司匀温声说道:“刘先生不必怀疑。” 刘一手视线在江司匀和苏小药身上逡巡一遍。 “赌是没问题,但这风云楼已经是我通天坊的了,拿这当赌注,会不会有些……” 江司匀摇摇头:“刘先生我的意思是风云楼的房契我们不会拿走,而是作为本次的赌注,至于你和二弟的赌约,自然有更好的办法。” 利益受来了兴致:“大少爷请讲。” 江司匀解释:“既然东西是二弟输出去的,那刘先生不妨给风云楼估个价,至于多少银子,可以去找二弟要。” 话音刚落,柳眉就急了:“司匀,你这不是把易儿往火坑里推吗?” 江易也顾不上哭了,怒斥道:“江司匀,我就知道你老早看我不顺眼了,你故意的!” 风云楼少说价值两万两,在他看来,江司匀在往死里逼他。 江寻也神色阴郁,沉声说道:“司匀,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逼死我们一家三口吗?” 明知道江司匀身子弱,这一家三口还这么肆无忌惮的道德绑架。 苏小药蹭的一下挡在了江司匀前面,扬声说道:“二叔二婶,请你们搞清楚。江易输了钱是阿匀的错吗?是阿匀逼着他来的吗?还有三万两,你们眼睁睁的看着江易被人剁胳膊剁腿的,自己不出血,反倒是赖起别人了,真是好笑!” 怪不得她总觉得江司匀和江易一家关系很怪,遇上这么胡搅蛮缠的奇葩也是正常了。 而后她又看向刘一手:“刘先生,这是我和你的赌局,方法阿匀已经告诉你了,怎么做你应该心里有数。” 刘一手也是明白人,登时就让人行动了起来。 在江易的鬼哭狼嚎中强行让他签订了一份欠条。 江寻夫妇脸儿都绿了。 反观苏小药,则派人找了一把椅子,扶着江司匀坐下,两个人说说笑笑,云淡风轻。 刘一手上前:“事情已经妥了,不知江大少奶奶想怎么赌?” 苏小药把玩着两个骰子:“不如就赌大小?” “妥!” 刘一手挥挥手,手下便将赌桌安排好了。 在他看来苏小药比江易还不如,就是只待宰的大肥羊不宰白不宰。 女子进赌场,还拿易水城里大名鼎鼎的风云楼做赌注,很快就有不少人前来围观,喧嚣一片。 第5章 赌桌两边,苏小药和刘一手相对而坐。 刘一手伸手笑道:“进门就是客,大少奶奶先请。” 苏小药脸上挂着甜甜的笑:“那我就却之不恭。” 骰子在骰盅中哗啦啦作响,少女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 啪,一只白皙的小胖手将骰盅按在了桌上。 “刘先生,请吧。” 哗啦啦,刘一手干净利落的按下骰盅,又道:“大少奶奶,请。” 两个骰盅同时打开。 刘一手十六点。 因为是胡乱摇的,苏小药也只摇出了十二点。 “输了吧,这小女子还真是胆大啊,竟然敢跟刘先生赌,自不量力!” “可不是,刘先生可是在咱们易水城无敌手啊。” 刘一手将置于中心的风云楼揽到自己这边。 “江大少奶奶那我就承让了。” 苏小药丝毫没有因为赌输掉一个酒楼而垂头丧气:“慢着,刘先生话不要说得这么快,来赌场哪能玩一局,多不尽兴。” 刘一手来了兴致,眼前的女孩儿一把输出去了两万两,竟然还敢玩儿,着实出乎了他的意料。 “那按照大少奶奶的意思,还想赌?” “那是自然。” 刘一手笑呵呵的抚摸着山羊胡,眼中精光乍现。 “赌场干的就是这个买卖,只是这次不知道大少奶奶想拿什么赌?” 苏小药回头对江司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阿匀,你可信我?” 江司匀一怔,点点头。 “那不如借我五千两银子啊。” 江司匀哭笑不得,不过还是宠溺的点点头,他侧头对小六说道:“去,去钱庄给少奶奶支取五千两银子。” 小六小声的嘟囔:“少爷,少奶奶这不是打水漂吗……” 二十两银子可够五口之家一年的生活开支,苏小药一把输出去这么多,五千两对于很多人来说这辈子见都没见过。 可江司匀眼都不带眨一下的拿出来让苏小药赌钱,着实让很多人嫉妒了。 很多人都开始暗自后悔,早知道江家这么有钱,还不如将女儿送进去冲喜。人死了,到时候还能在江家刮点儿银子出来。 苏小药狗腿的给江司匀添了一些茶水:“阿匀,谢谢你。” 江司匀摇摇头:“我说过,我能帮你办到的都会帮你办到。” 苏小药灵动的大眼睛笑成了两个小月牙,点头如捣蒜。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还是让小六等等吧。” 江司匀满脸疑惑:“?” 苏小药抓抓光洁的额头,不好意思的低声说道:“万一这把输了岂不是还得再去……” 江司匀:“……” 很快,又开始了第二场赌局。 苏小药依旧漫不经心的摇着骰盅,毫不意外,她又输了。 好在这一把输的只有五千两。 苏小药回头看向江司匀,抓抓额头。 “阿匀,我又输了呢。” 周遭人的议论声好像丝毫不影响江司匀的心情,他看着苏小药的眸子依旧温和如初。 “无妨,再试试。” 苏小药又点点头,瞬间像是打了鸡血似的,转头又看向刘一手。 “刘先生,可还愿意赌一局?” 一把下来五千两银子,完全就是往自己手上主动送钱,刘一手又怎么会拒绝。 “既然大少奶有兴致,刘某又岂会不从?” 伴随着哗啦啦的骰子声,第三局又开始了。 毫不意外,又输了。 三局下来,苏小药输出去一栋酒楼,外加一万两银子。 这大手笔莫说整个易水城,估计也就只有都城的那些大赌坊会出现了。 接连输了大把的银子,苏小药一改之前的风轻云淡,变得焦躁了起来,她一巴掌拍在了赌桌上,红着眼睛,似乎不敢置信。 她恨恨的说道:“我就不信我一直输!” “按照大少奶奶的意思,还要赌?” 刘一手面淡笑着,但言语中却在故意拱火。 这样的赌徒他见得太多了,输了就想回本,哪怕一直输也想试试。 “赌必须得赌!”苏小药瞪着眼睛,活脱脱一副老赌徒的模样。 刘一手心中大定,这种表情他太熟悉了,但凡哪个输红了眼的人不想赢一回? 苏小药叉腰怒气冲冲:“刘先生,最后一把,一局定胜负,赌注一万两银子,若是我赢了,你便将之前江家的所有东西都还给我,若是我输了,一万两银子都是你的,江家的那些东西就当是我白送你了。” “这江家大少奶奶莫不是疯了吧?” “怎么可能赢,输了这么多了!” “我家隔壁的二狗子爹就是这样,输了就想翻盘,还玩儿大的,最后落得个倾家荡产。” 旁人的议论,苏小药像是听不进去分毫,她红着眼看向江司匀。 “阿匀,再借我一万两,我连本带利的给你赢回来!” 不等江司匀说话,江寻几个急了。 “司匀啊,你可不能由着她胡闹啊!” 江寻气的太阳穴突突的,虽然是输的江司匀的钱,可那也是江家的钱啊。万一江司匀有个好歹,那还不都是自己的钱,一想到这个他就肉疼得不行。 柳眉也顾不得哭了:“大少爷啊,您有钱的话给您易儿还一下赌债啊,江家的银子可不是这么花的。” 江司匀喉咙里轻嗤一声,淡漠的撩起眼皮,目光如炬。 “这是我的银子,什么时候变成了江家的了?看二婶的模样,比我还要焦急,莫不是已经将我的东西视作你的私人物品了。” 柳眉赶忙否认:“没、没有的事儿。” 江司匀垂眸摩挲着粗粝的茶盏,淡漠的说道:“我这个人做事一向不需要别人来指手画脚,更不喜欢别人觊觎我的东西,二婶可要记清楚这两句。” 一番话,瞬间围观的人们眼色都变了起来。 江家在易水城也算是大户,江家的事情大家自然也有所耳闻,好多人都在小道流传着江寻假公济私,时不时的从江城夫妇的生意中捞油水。 “不会说话就给我滚一边儿去!”江寻一把将柳眉推开,赶忙说道:“司匀,你别听你二婶乱讲,你的东西到什么时候都是你的。” “哦,是吗?”江司匀抬起眼皮,琥珀色的眸子直勾勾的盯着江寻。 江寻一怔。 “小六,一会儿记得再给大少奶奶支一万两。” 苏小药怔怔的看向椅子上的清隽少年,这个人,为什么对自己这么好? 江司匀温声说道:“药药,去赌吧,输多少我兜着。” 苏小药轻咬嘴唇,有些不敢直视那双温和的眸子,默声点头。 骰子在骰盅里哗啦啦作响,一局万两银子的赌注,可不是寻常就有机会看到的。 苏小药摇的很慢,紧绷着小脸儿,神色越发紧张。 反观,对面的刘一手老神在在,手上哗啦啦两下,便已将骰盅按在了桌面上。 苏小药晃动了足足有三分钟,这才视死如归的将骰盅按住了。 “江大少奶奶,赢了你那么多银子,我也着实不好意思了,不如您先开?” 苏小药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似的:“算了算了,我还想等刘先生开完时来运转呢,你等我闷会儿。”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着刘一手就要掀开骰盅,不想苏小药惊呼一声,跑了过去:“等会等会,还是我先来。” 刘一手又按在了骰盅上,无奈道:“好,那江大少奶奶就先开吧。” 苏小药刷的一下打开了骰盅。 “十四点,不是吧,比刚刚还不如!” 苏小药眉心拧成了疙瘩,满眼的不可置信,神色中又带着几分懊恼:“怎么会啊?”她揉揉鼻尖上的小痣,故作苦恼:“刘先生这局……不如我们就算了吧?” 刘一手轻笑,指了指墙上买定离手四个大字:“大少奶奶,我们也是有规矩的。” 言下之意,这局开也得开,不开也得开。 苏小药回头可怜巴巴的看向江司匀:“阿匀,我好像又要输了呢.” 江司匀轻笑:“放心来,这点银子我还是输的起的。” 他可没错过,刚刚刘一手准备开骰盅的时候,少女大眼睛里的狡黠。 “那该轮到老夫了。”说罢,刘一手笃定的掀开了骰盅。 “什么,十一点!”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惊呼出声,众人一时间都没反应过来。 “不,怎么会这样?”刘一手瞪大眼睛看着筛盅里的骰子,满眼的不可置信。 明明听出来自己是十八点的,他猛地抬头看向不远处言笑晏晏的少女。 苏小药笑的眉眼弯弯,眼中尽是小小得意。 三把下来,她早就看出了刘一手的门道。 前几次不过是试探,她深知人心不足蛇吞象,连输好几把的自己,在刘一手的眼里就是一个待宰的肥羊,他势必会掉以轻心。 加之江司匀又豪放的给自己拿出一万两做赌注,财帛动人心,刘一手这个赌坊老手能放过才怪。 小小手段就可以将东西尽数拿回来,苏小药一把开心的将桌面上的房契和地契全部收入怀中,纯净的大眼睛里抑制不住的笑意。 她扬起小脸儿,对着江司匀露出一个甜甜的笑:“阿匀,你看我赢了!” 江司匀眼角弯了弯,琥珀色的眸子里温柔如水。 “药药很棒。” 苏小药倒是不贪功,笑眯眯的说道 :“若是如果没有你出银子,我怎么能翻盘呢?” 江司匀轻笑出声,他早就发现了眼前的整个少女,前几把是故意输的。 别人或许看不见,但是他早就注意到少女缠在手腕上的那根黑色的长发了。 直到最后一局,故意自己先开,刘一手再开,利用人心,又掌握了翻盘的节奏,不得不说,这个女孩儿给他的惊喜太多了。 看着女孩儿汤圆脸上扬起的明媚笑容,他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走吧,刚刚娘派人来告诉我,已经做好饭了,就等你了。” 苏小药还没有玩够:“啊,这么快就回去啊?” 江司匀笑着摇摇头:“等下午暑气散了,我们再出来。” “好啊!”苏小药忙不迭的催促道:“快走,我都饿了,也不知道娘给我们做什么好吃的。” “娘说有你喜欢吃的烤鸡,还有很多荤菜。” “太好了,终于不用跟你做兔子了!” “……” 第6章 直到两个人走出通天坊,众人才反应了过来,纷纷议论着刚刚见证过的“奇迹”。 尤其是刘一手,呆呆的看着桌面,欲哭无泪。 他怎么会输给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爹,娘,刚刚苏小药是赢了吗?” 江易痴痴呆呆的似乎还没反应过来。 江寻一脚踹在江易的屁股上:“你个小兔崽子,还不赶紧走!” 柳眉慌忙拉着江易小步向着赌坊门口跑去。 往江府回来的路上,一路上苏小药都坐在马车里兴奋的打滚。 这一把,不但将风云楼拿了回来,还赢了两百亩良田、两个庄子,最最重要的是还拿了江易五万两的欠条。 啧啧,早晨的时候,江寻夫妇给她上眼药,这下好了,五万两银子,几乎把他们老底儿都赔光了,看他们还怎么嘚瑟。 江司匀柔和的看着他笑道:“这么开心啊?” 苏小药抱着房契地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那当然。” 一个一清二白的穷光蛋到小富婆,这可是人生巅峰。 江司匀不解的问道:“你很喜欢银子?” 苏小药抽出一张地契亲了一口:“那当然,有钱能使鬼推磨,没钱能使磨推鬼,有了这些钱,我的梦幻桃花源越来越有希望了。” 江司匀迟疑几秒,温声又道:“以后需要银子,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的。” 苏小药摇摇头,感激的看着江司匀:“那不成,第一笔启动资金就是娘和你给的,我哪能总是在你们身上占便宜。” 江司匀轻笑着摇摇头。 一路,苏小药都哼着小曲,甭提多开心了。 两个刚走到云水居门口,聂无双就笑着迎了上来。 早就有小厮抢先将赌场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聂无双。 “哎呀,小药,他们说的可是真的,你真的把刘一手都能赢了?” 苏小药点点头,笑眯眯的拿出风云楼的房契递给聂无双。 “娘,这是房契,还给您。” 虽然很想要,但是现在平白得了庄子和田地这么多东西,已经是赚大了,苏小药从来不是一个贪心的人。 聂无双将房契推了回去:“你收着,说了是你的就是你的,不然也得被江易那混小子输出去。” 提起这个聂无双就气的不行,明明只是代管,现管着管着东西丢了,要不是自己想起这茬,指不定什么时候被人卖出去都不知道。 她心里越发对江寻夫妇不满意了。 一顿饭下来,一家四口吃的其乐融融。 满桌子用心准备的菜肴和江家三口人释放的善意,让习惯了孑然一身的苏小药心里暖洋洋的,在现在都不曾得到的家的温暖,不想却在这里实现了,思及此,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对这个时代也好感丛生。 吃罢午饭,江司匀和苏小药就回到了静心居。 午后的阳光微醺,照在人脸上暖洋洋的。窗外金桂飘香,甜腻的让人昏昏欲睡。 苏小药趴在窗下的小榻上打了个滚,轻轻的打着哈欠,眼皮开始打架,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江司匀进门就看到了软榻上睡得一塌糊涂的少女。 少女的鼾声轻轻浅浅,纤密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不知道梦见了什么,汤圆似的小脸儿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就在这时,小六走了进来。 “少……”刚说完一个字,就见江司匀长指比在了薄唇上,做出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小六猛地捂住了嘴。 “何事?”江司匀压低声音问道。 小六小声道:“二老爷和二夫人说有事想找少奶奶聊聊,已经到了院门口。” 江司匀瞬间明白了对方的想法,淡声说道:“告诉他们,少奶奶已经睡下了。” 小六刚要走,就听江司匀又道:“等等,还是我跟你一起出去。” 静心居外,江易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爹,干嘛非要我来这儿,苏小药手里的东西本来就是咱们家的,回头你找个时间要回来不就成了,这大中午的快困死我了。” 柳眉擦擦额头上的细汗,也附和道:“是啊老爷,左右现在东西都在苏小药手里了,何必非要在这干巴巴的等着。” “愚蠢!”江寻脸色阴郁的呵斥道:“苏小药是个没心机的,你以为江司匀是吃干饭的?” 江易不屑的切了一声:“管他是谁,反正那房契地契还是咱们的吧?难不成这夫妻俩还想私吞了?” “就是,咱们家的东西,他们凭什么私藏了?”一想到苏小药还带走了江易写下的欠条和良田铺子,柳眉就气不打一处来。 江寻刚要说什么,就听身后传来了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 明明还是正午,偏偏那种清冷的感觉却让人如坠冰窖。 “按照二婶和二弟的意思,药药就合该不赢这一局对吗?” 江司匀面上平静,可眸底却冰冷一片。 江易甚至早就把江家所有生意当成了自己的附属品,骄傲的说道:“那苏……大嫂既然赢了,最起码也该把东西还给我们。” 江司匀嗤笑一声:“我竟不知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房契和地契都是药药从通天坊赢回来的,又和二弟有什么关系?” “你……你少揣着明白装糊涂,那些良田和房子都是我家的!” 江司匀琥珀色的眸子淡淡的扫了江易一眼。 “这话二弟当初怎么没有跟刘先生说?” 江寻到底不比江易,赶忙改口:“司匀,你二弟年少不懂事,你千万不要跟他一般见识,我们好歹是一家人……” 刚说到这里,就被江司匀冷声打断了:“若非一家人,就凭二弟把风云楼输给通天坊,我势必会告上县衙追究一番!” 江寻一噎,面上有些挂不住,他咬咬牙又道:“司匀,你也知道二叔这么多年来就攒下那么点儿家当,还等着将来给易儿成婚用的,眼下没了东西,将来还不知道该怎么让他安家立业呢。” 江司匀抬眸平静的看向江寻微微发黄的老脸,语气中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二叔这么多年经营家里的生意,若是累了,那便算了吧。” 话音刚落,江寻猛地抬起头,瞪大眼睛看着他。 “司、司匀,你什么意思?” 江司匀脸上浮现起一丝疏离的笑容:“二叔是聪明人,应该懂我是什么意思。” 少年的声音很轻,清冷的嗓音中还带着一丝沙哑,无端让江寻从头凉到脚。 虽说他现在经营着江城夫妇的生意,但攒下这幅家当的到底还是眼前这个清隽的侄儿。 按照他对江诚夫妇的了解,只要江司匀开口,他们两个就没有什么不同意的。 江司匀抬头看看头顶上的烈日,淡声说道:“日头正烈,二叔还是早点儿回去吧。” 江易皱眉事说道:“爹,你倒是说句话啊!” 江司匀冷冷的睥了他一眼,语气淡漠如冰:“还有句话要跟二弟说,现在药药手里有你五万两的欠条,她不是我,可以看在大家共处十几年的份上揭过,若是她开口,我希望二弟可以乖乖的将钱还上,毕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最后的八个字尤为的刺耳,江易仗着父亲江寻在,梗着脖子喊道:“苏小药是个什么东西,她让我还我就还?” 江司匀脸上的笑容猛地一滞,眼底翻涌上沉重的暗色,周身的气温猛地下降了好几度。 “药药是我的妻子,也是你的大嫂,下次别再让我听到你这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话!” 明明日当正午,可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盯着,江易只觉后背一凉,嘴唇动了动,什么也不敢再说。 江司匀冷冷的瞥了瞥江易,又看向江寻。 “二叔,明日的这个时候我希望看到五万两银票已然送到了药药手上。” 少年的声音很淡,但偏偏给人一种摄人的威压。 江寻狠狠的剜了江易一眼,又回头讨好的说道:“司匀,二叔现在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不如在宽限我几日?” 江司匀依旧笑着,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江寻气的暴走。 “若是二叔没钱回头药药又把二弟画过押的保证条输给通天坊,就不是我能控制的了的了。” 现在江寻也算是明白了,他这个侄子在给他出选择题,要么乖乖交钱,要么就把江易输出去。他也只得打掉牙齿往肚子里咽:“好,二叔答应了。” 江司匀面上平静,继续说道:“药药正在睡午觉,最不喜欢有人吵闹。” “好,我们现在就走。”江寻掉头就走。 江易哪儿想到事情变化的这么快,依旧不肯动:“爹,我不走!” 柳眉眼前一阵发黑:“是啊,老爷,这可是咱们全部的家当了啊!” 江寻啐了一口,又忍不住的踢了江易一脚。 “都是你养的好儿子!” 柳眉护犊子似的赶忙将江易拉到了自己身后:“老爷,那难道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不如我们去求求大哥和大嫂?” 这么多年来,几乎哪次出了什么问题,那两个直性子的都不当一会儿事。 江寻一听顿时火大,狰狞着数落道:“你是聋了吗?没听见江司匀说了,敢去找大哥,那意味着咱们要把生意交出去,你昏了头了吧?” 柳眉一怔,颓然垮下了肩膀。 虽已入秋,但是这个时段依旧有三两声蝉鸣赖在树上不肯走。 繁盛的桂花树下,江司匀脚下一顿,对小六挥挥手。 “大少爷。” 江司匀指了指繁盛的桂花树,低声说道:“药药在睡觉,蝉鸣声太聒噪,你找个杆子弄一下,记得动作要小一些。” 小六连忙点头。 轻手轻脚的走进卧室,软塌之上少女睡得依旧很熟,可不知是不是太热,迷迷糊糊中脖领的袖口散开了,露出一块巴掌大小的莹白。 江司匀耳尖一红,不敢在直视,动作轻柔的将薄被替少女往上拉了拉,这才转身去了书房。 柔和的暖风从窗户里溜进来,无端又给燥热的心头增添上了一份灼热。 他打开书,却始终无法稳下心神。 最后无奈只好又走进了书房的里间,拿出了刻刀,又从楠木箱子里拿出一块新木头,细细的刻了起来。 第7章 窗外日光正好,爬上窗台上那一排憨态可掬的动作木偶上,在青色的地板上落下浅浅的影儿。 雕花窗下,眉目如画的少年手持刻刀认真的刻着什么,也不知道想到什么,薄唇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温润的让人移不开眼。 日头逐渐西移,苏小药总算醒了过来。 她伸了一个大懒腰,嗅嗅鼻子,闻到了一股酸甜清冽的味道。 滋溜一下翻滚下床,就见外间江司匀在指挥着小六做什么。 “阿匀,你在做什么?是不是有好吃的?” 江司匀回头就看到发髻有些凌乱的苏小药,正忽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的看着自己。 “外面还有些暑气,我让厨房做了一些酸梅汤,你来尝尝。” 原本就在软塌上睡得有些口干舌燥的苏小药,一听有酸梅汤,顿时笑的眉眼弯弯,忙不迭的跑过去托着碗,喝了一大口沁凉的酸梅汤。 瞬间,酸甜的口感溢满整个口腔,苏小药开心的眯起了月牙眼:“真好喝!” 江司匀笑笑:“你喜欢就好。” 将整整一碗酸梅汤下肚,她伸着脖子向外看:“阿匀,我们什么时候出去啊?” 上午也只是趁着去通天坊的功夫在外面转了转,她还没有玩够。 江司匀看了看外面依旧炙热的太阳,摇摇头。 “等暑气下去之后,我们就出门。” “那好吧。” 看着女孩儿凌乱的发髻,江司匀建议道:“药药,不如让小红进来帮你梳梳头吧?” 今天早上江司匀就发现了,苏小药好像不太会梳头,明明一头乌黑的长发,却梳的乱七八糟。 苏小药抬手摸了摸头上的朱钗,一脸别扭。 “不用,我自己来就成。” 不一会儿,她又扎好了两个麻花辫。 少女白衫青裙亭亭玉立,水汪汪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俏皮极了。 不知怎么的,江司匀突然想起午后看到的那片雪白,耳后顿时嫣红的像是入夏的蜜桃尖,甜蜜中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明的情绪。 直到外面的热气渐渐消退,苏小药这才和江司匀出了门去。 一路上,苏小药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时不时的点评着这座边疆小城。 由于地理位置特殊,这里三种文化交流,虽然地处边疆,但是很热闹。 一边走,江司匀又给苏小药买下不少零嘴,苏小药简直幸福的要蹦上天了。 “阿匀,风云楼还有多远啊?要多久才能到啊?你吃得消吗?” 刚入秋的天气还有些燥,看着少年冷白的额头上渗出的细密汗水,苏小药不由得有些担心。 江司匀擦擦额头,展颜一笑:“无事,一会儿就到了。”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踉跄的身影向着苏小药的方向撞去。 “小心!” 江司匀手疾眼快,一把将苏小药抱到了旁边。 动作太快,以至于苏小药都没反应过来。 等反应过来,她只觉手下一片火热,俏脸上很快就爬上了几朵红云。她飞快的从江司匀怀里退了出来。 江司匀关切的问道:“药药你没事吧?” 苏小药红着脸摇摇头。 就在这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裙角:“小姐,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女人约莫二十四五岁上下,发丝凌乱,脸颊上还有一个清晰的巴掌印,看模样应该是刚刚被人打过。漂亮的丹凤眼里满是惊恐,不时慌乱的看向身后。 苏小药皱眉看向女子,问道:“你是谁?为何要我救你?” 话音刚落,一个长着八字眉的中年男人带着两个彪形大汉骂骂咧咧的跑了过来。 “臭娘们,竟然敢跑,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 女人咚咚咚的给苏小药不停的磕头,很快,光洁的额头上就出现了一大片淤青,十分渗人。 “求求小姐,救救我,求您救救我!” 八字眉的中年男人一挥手,就要抓人:“你们两个还愣着做什么给我把这个臭娘们带回去!” “不不不,我不跟你们走,小姐,求你救救我!” 女人扑通一下又跪下了,抓着苏小药的衣角死不放手。 两个大汉一把掰开女人的手,粗鲁的扯着女人的头发往外拖,地上留下两行长长的拖曳痕迹。 女人声声哀求,苏小药看不下去了:“住手!” 八字眉男人横着眼睛看向苏小药,不屑道:“臭丫头你想管闲事?你管的起吗?” 苏小药紧绷着脸冷笑一声。 “管不管的起,也不是你说了算,她怎么了?你们这么对待一个女人,不觉得丢人吗?” 看着女人被人像是死猪一样按在地上,但那双丹凤眼里却始终充满希冀的注视着自己,苏小药即便是心再硬,也无法置之不理 八字眉男人狠狠的捏着女人的下巴:“这个贱人叫秋蝉,被她夫君以十两银子卖给我们翠喜楼,一手交钱一手交人,这臭娘们还敢跑,当我们翠喜楼是吃干饭的吗?” 十两银子就可以买卖一个人,此时的苏小药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秋蝉艰难的抬着头,哀求的看向苏小药:“小姐求求你,买下我,我给您当牛做马都行,求求您!” 啪,八字眉男人一个巴掌甩在了秋蝉的脸上。 “贱人,青楼怎么了,当初你不还是被你夫君从青楼里赎出去的,一个破烂贱货还敢嫌弃青楼,下贱胚子!” 眼瞅着八字男人抬手又要打,苏小药冷声呵斥道:“够了,我跟十两颜值,放开她!” 秋蝉眼中的那种绝望,苏小药感同身受,小时候在孤儿院,那时候她也总是被人欺负,也会期盼着有个人可以来救自己。 既然秋蝉遇上了自己,而自己现在也有能力救喜爱她,那她不介意伸回手。 说着,她对着身后跟着小红努努嘴。 小红踟蹰不定,小声的说道:“大少奶奶,她出身青楼,您确定要救她?” 清白人家的女儿也就罢了,但秋蝉却不一样,将人救下也许有些人会说你路见不平,但是更多的时候,苏小药却可能因为她的身份在名声上受牵连。 苏小药蹙眉打量着小红,语调冷了下来。 “你也听到了,出身青楼并非她所愿,你也是个女子,若是你沦落与此,我也也介意伸伸手,拿银子!” “十两银子就想买下我们翠喜楼的人,这位小姐是不是想的太美了?” 苏小药回头就见一个半老徐娘的胖女人捏着腰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你是?” 胖女人轻哼一声:“我是翠喜楼的张妈妈。” 苏小药向着江司匀的方向挪了挪,远离了那股子呛人的胭脂味。 “张妈妈说吧,想要多少差价?” 张妈妈有些疑惑:“差价?” 苏小药抬抬下巴,冷声说道:“倒手倒卖,你们不就是干这档子生意的吗?说吧,多少银子才放人?” 张妈妈拍了拍秋蝉那白净的脸蛋:“瞧见没,别看这秋蝉年纪大,但也有不少少爷喜欢这一款呢。” 苏小药被那股子胭脂味简直要熏晕了,不耐烦的摆摆手。 “废话少说,出个价吧。” 张妈妈瞟了一眼苏小药,又突然注意到她身边那个清隽的少年。 联想到上午听到的传闻,她伸出两个手指,做了个二的手势。 苏小药别别耳边的碎发,不想再做纠缠:“二十两?小红拿银子。” 张妈妈咂咂嘴:“江大少奶奶,是二百两。” 苏小药像个被踩住尾巴的猫,声音都变了形:“张妈妈,你跟我闹呢?你也忒黑了!” “这张妈妈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啊,二百两,还不如攒攒钱去赎云心!” “云心可是翠喜楼的头牌,赎她也才五百两。” “看这女子的身段和脸蛋,顶天也就是二十两银子了,二百两,除非是个傻子,才出这个冤枉钱。” 周遭的议论声不停的传入苏小药的耳朵里。 苏小药悄悄的凑到江司匀的身旁低声说道:“阿匀,你带着银票呢吗?能否先借我一些?” 上午是赢回来不少东西,但都没有变现,十两银子还是从江司匀给苏小药的五十两零花钱中拿出来的。 江司匀皱眉看向地上狼狈的秋蝉,沉声说道:“为什么要救她?” 虽然接触的时间短,但他也能感觉得出来,苏小药不是那种什么烂好心的人。 若不然上午赢回来的那些东西,她也许早就直接送还给江寻了。 苏小药回头看看秋蝉那绝望的眼神,抿唇说道:“因为她很像一个人” 江司匀诧异的看着她眼中突然浮现的哀伤,沉声吩咐:“小六,买下她吧。” 小六皱眉,这才不情不愿的拿出二百两银票递给张妈妈。 张妈妈欢喜的险些将脸上的脂粉都抖落下来,一把抢过银票:“走了走了!” 周围人见状眼神都变了,开始窃窃私语了起来。 “江大少奶奶是不是疯了,二百两买一个破烂货,莫不是癔症了?” “出身青楼,还是个嫁过人的,但凡清白的人家都不会留这种女人!” 秋蝉眼中含泪,快速走到苏小药面前,扑通一下跪下了。 “谢谢大少奶奶,秋蝉当牛做马都还不了您的恩情,请让我跟在您身边,我愿意认您为主。” 咚咚咚,又是一阵结结实实的磕头声。 苏小药对着小红使了个眼色,秋蝉这才抬起头来。 “秋蝉,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我还有事你先回江家,若是夫人问起你,如实说就好。” 秋蝉眼含热泪点头称是。 第8章 一路跟随着江司匀来到了大名鼎鼎的风云楼,看着面前气派的三层酒楼,苏小药心里乐开了花。 怪不得江寻他们一副被人抢了孩子的表情,这么大的酒楼绝对是是个宝贝。 不过奇怪的是,她都已经站在这里将近一炷香的时间了,可是进店的客人却没有几个。 苏小药回头看向江司匀:“阿匀,酒楼出了什么事?怎么客人这么少?” 江司匀抬手指了指不远处颇为热闹的街道,解释道:“最近这些年,易水城的商户都在往尚水街转移,商铺少了,连带着整个风云楼的客人都跑了不少,加上这两年酒楼经营不善,所以来的人越来越少。” 苏小药抬眼看过去,与尚水街比起来,风云楼所在的这条街上,大多都是老铺子,客人也是稀稀拉拉的小猫三两只。 她思忖片刻:“这样吧,阿匀你在这里等等,我先进去看看。” 从江司匀的角度看过去,正好看到窗边一个正在打哈欠的店小二,他微微蹙眉,明白了苏小药的意图,点了点头。 因为小红也从来没有来过风云楼,所以脸生的主仆两个走进去,丝毫没有引起店小二们的怀疑。 一进门,就见刚刚那个站在窗边大哈欠的店小二懒洋洋的走了过来。 “两位客官,要吃点什么?” 苏小药拧着眉打量着眼前还没睡醒的店小二。 “头一次来,不如劳烦这位小哥先给我介绍介绍你们这里有什么好吃的。” 店小二打完一个哈欠指了指墙上挂着的半旧菜单:“客官自己看就好。” 苏小药按捺下心头的不悦:“字我倒是能看的懂,只是我来你们酒楼吃饭,初来乍到,难免会点错了餐食,还是小哥介绍一下吧。” 店小二撇撇嘴:“咸口还是甜口?” 见店小二爱答不理的模样,苏小药紧绷着小脸儿,眉心拧成了疙瘩:“算了,甭管什么口味,还是给我上你们店里三个招牌菜” “早说不就好了!”说完店小二踢里踏拉的向着后厨走去。 小红忿忿的说道:“大少奶奶,这也太敷衍了吧?” 以往总听其他丫鬟们说风云楼都是富贵人家才来吃饭,这样的态度莫说那些有钱的,就连她一个小丫头也忍不了。 苏小药打量着大厅里稀稀拉拉的客人以及角落那张桌面上没有收拾干净的杂物,澄澈的眸子里满是质疑。 这样的服务态度和就餐环境,每年还能赚钱,除非是眼瞎的才来这里吃饭。 “你也看出来了?”她长出一口气:“看来是该找个时间,好好整治一番了。” 上菜的速度倒是不慢,香辣虾、三鲜鸡丝以及一盅砂锅白肉。 “这就是你们的招牌菜?难道不应该是黄金乳猪、鸡茸鱼翅和蟹粉狮子头吗” 这三道菜卖相是不错,但是绝对撑不起招牌菜三个字。 菜单上清楚的写着苏小药说过的那几道菜。 只听那店小二不耐的解释:“都卖完了,这三样也是我们的招牌菜,客官如果想吃,下次再来吧。” “什么?这就是你们风云楼的态度?”苏小药怒了:“没有那三样你为什么不说?现在菜上来了,你告诉我这就是招牌菜,你们就是这么糊弄客人的吗” 店小二睥着苏小药,见她头无朱钗,服饰打扮也低调简单,神情越发倨傲。 “这位小姐,刚刚你也没说到底要哪道菜,现在我给你上菜了,你这样说,莫不是想耍赖?” 苏小药冷哼一声,眸光清冷:“我看是你们风云楼店大欺客吧!” 店小二凶神恶煞的说道:“臭丫头,你要吃就吃,不吃赶紧滚蛋!” 反正也不是个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见人下菜碟,这是他们一贯的作风。 苏小药怒了,蹭的一下站了起来。 “走就走!” 她拉起小红就向着门口走去,哪知道却被店小二伸手拦了下来。 “你想做什么?”苏小药白皙的汤圆脸上冷凝如冰。 店小二阴恻恻的说道:“这位小姐,菜给你上了,吃不吃是你的事,想走?银子必须留下!” 苏小药回头看了看桌上的菜,不忿道:“东西是你自作主张,我一口没吃,你凭什么让我掏银子?” “哼,你少这些没用的,掏钱,否则你就别想出这个门!” 说话间,就见又有两个店小二不怀好意的走了过来。 苏小药神色越发冰冷:“这就是风云楼对待客人的方式?” 店小二轻嗤一声:“一个吃白食的还敢说自己是客人?你是哪家小姐?这般无耻!” 话已经说的很难听了,但凡一个女孩儿听到这些势必会羞窘难当,最后掏钱息事宁人,可苏小药一个现代人,哪儿在意这些不痛不痒的骂名。 她上前两步,拔高语调:“若是我偏要走呢?” 店小二冷笑着撸起袖子:“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剑拔弩张之际,就听门口传来了小六的呵斥声。 “岳鑫,住嘴!敢对大少奶奶不敬?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众人抬头,就见江司匀和小六主仆走了进来。 夕阳正灿,为江司匀那那精致的眉眼披上一层淡淡的光,虽然他整个人都是深色淡淡,但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无端却让人感受到一丝凉意。 几个店小二慌了,尤其是刚刚对苏小药态度最为恶劣的店小二岳鑫,几乎是第一时间脚软了。 并非他怕苏小药,而是眼前的江司匀。 虽然这几年他抱病不出,可是前几年他小小年纪就以雷霆手段整治过跟着江家的那些老人,直到现在还有很多人一提起他都讳莫如深。 就连王掌柜忌惮不已。 岳鑫哭丧着脸赶忙说道:“大少爷,是我口不择言有眼不识泰山,没有认出大少奶奶……”很快,他又转头看向冷着脸的苏小药:“大少奶奶……对不起,我错了!” 他一边连连道歉,还顺手扇了自己几个响亮的耳光。 看着大堂里原本就不多的食客纷纷看了过来,二楼的包厢里也不有少客人探出头来,苏小药蹙眉,汤圆脸阴沉了下来。 她出声呵斥道:“够了,开门做生意,你闹这么大动静,是想把所有客人都轰走吗?去,给每桌客人免费送一盘小吃,就当是为今天的事情赔罪。” 有江司匀在这儿,岳鑫和其他几个店小二哪儿还敢有什么其他的想法,慌忙去办事了。 随后苏小药又里里外外在风云楼查看了一番,发现除了几个厨子的手艺很好,整体看下来,这个酒楼就一个字。 差! 回去的路上,苏小药都紧绷着小脸,神色不虞。 江司匀侧头看向将郁闷二字挂在脸上的少女,轻声问道:“在想什么?” “差。” 苏小药闷闷的吐出这个字,回头看着风云楼。 落日渐沉,天边的云霞逐渐被描上一层淡淡的黑线,衰败的老街上,气派的风云楼也多了一丝苍凉。 江司匀抬头就见三两个客人从酒楼里走出来,淡淡的问道:“所以呢?” 苏小药把玩着麻花辫,惆怅的说道:“所以能来这里吃饭的,绝壁是真爱啊!” “……” 江司匀先是一怔,又轻笑出声:“走吧,时辰不早了,咱们也该回去了。” 苏小药气呼呼的回头看了看风云楼,乖乖的跟江司匀走了。 暖橙色的夕阳下,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很长。 跟在江司匀身后的小六,抓抓后脑勺,大少爷最近好像越来越爱笑了。 一回静心居,苏小药就发现整个院子里安静的不像话。 哪知道刚走进院门,头顶就传来一道凛冽的破空之声。 “小心!” 第9章 江司匀脚下生风,一把将苏小药拽进怀里,“暗器”刚好擦着他的耳际飞过。 只听身后的小六啊呀一声,众人定睛这才发现,他系发用的绑带上直愣愣的插着一根漆黑的树枝。 树枝尖锐,刚刚也就是江司匀动作快,不然苏小药十有八九会破相。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道清冽的声音:“呵呵,江司匀还挺会英雄救美啊!” 苏小药闻声抬头就见一身穿火红长裙,明艳逼人的少女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想起刚刚险些伤到苏小药,江司匀整个人的温度都跟着下降了几分,琥珀色的眸子也染上些许寒意。 “小六,去准备一些茶水。” 小六胡乱的将头顶的树枝抽下来,快步走了出去。 苏小药没有错过小六看着少女的畏惧眼神,心中疑惑。 只听江司匀冷着脸看向少女:“胡子岚,你怎么来了?” 胡子岚上下打量了苏小药两眼,调侃道:“我不来,都不知道你这个未婚夫都结婚了呢,江司匀,你可以啊!” 未婚夫?听到这三个字,苏小药嘴角抽搐了一下。 她狐疑的看向江司匀,一想到自己有当小三儿的嫌疑,苏小药就一阵蛋疼。 好好的冲喜也就罢了,在加上一个小三儿的骂名,得,这以后出门都得低着头走路了。 胡子岚摸着下巴,玩味的走到苏小药的身边。 “合着你们家江司匀没跟你说过,我叫胡子岚,从五岁起我们两个就定了婚约,论起来我才是他应该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叫苏小药对吧?啧啧,看你这傻乎乎的模样,八成又被江司匀骗了吧?” 苏小药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 她无奈的说道:“你怎么不早说,有你冲喜,我犯得上跟一只鸡拜堂吗?姐姐,我这是替你挡灾了好吧?” 虽然那只鸡很香,但一想到自己吃了江司匀的化身,那感觉有点酸爽,更酸爽的是,眼睁睁的看江司匀自己吃自己。 胡子岚脸上表情一滞,噗嗤笑了。 “哈哈哈,有趣有趣,你这小丫头有趣的紧啊!” 苏小药恨恨的看向江司匀,气不打一处来:“有趣个鬼啊,被小三的感觉很不爽!江司匀,枉我觉得你这个人好,现在看来,相信男人的那张嘴,不如信这世上有鬼。” 胡子岚笑的更欢腾了。 江司匀斜了她一眼,连忙解释:“药药,我和胡子岚是曾经有婚约,但在我们两个成亲之前就解除婚约了,所以我并未欺瞒于你。” “真的?”苏小药这话是对江司匀是问的,但却看着胡子岚。 胡子岚擦擦眼角,点头如捣蒜。 苏小药皱眉,要是真的,那胡子岚为什么会来这里? 猫腻,绝对有猫腻! 胡子岚手里把玩着一条赤色蟒鞭,漫不经心的瞥了瞥俊脸上已然升起几分愠怒的江司匀。 “其实解释起来也简单,我是和他是有婚约,但是你也知道他是个短命的,我又不傻,何必搭上自己一辈子,我今天来也是想看看哪个傻子非要坐上他这艘破船。” “……”苏小药眼角抽出的更厉害了。 江司匀眼底浮现起一丝冷意,淡淡的盯着胡子岚,沉声说道:“道不同不相为谋。” 胡子岚咂咂嘴,嫌弃的看着江司匀。 “江司匀,你少含沙射影的,不就是想说我是匪吗?姐姐我就是匪怎么了,你有意见?招惹了我,信不信我让霄云寨灭了你们江家?” 霄云寨是在龙行山上和黑风寨齐名的大山寨,而胡子岚就是少寨主,她能这么说,自然不是夸口。 江司匀撩起眼皮,淡淡的扫了她两眼:“你尽可试试。” 平静的语调中带着几分不屑。 说完,他便拉着苏小药在桂花树上坐下。 胡子岚气结,也跟着一屁股坐了下来:“没劲!” 江司匀刚倒出一杯清茶递给苏小药,哪知道刚放到桌面上,就被胡子岚横刀夺去。 他瞥胡子岚两眼,面上无奈。 他一向稳重,可每每遇上胡子岚总是破功,毕竟一起长大,也就只好任凭胡子岚去了。 看着言行举止带着洒脱的少女,苏小药默默的抠抠手指。 她不由得暗自腹诽,这就是传说的霸王花,果然够飒利。 江司匀凉凉的扫了胡子岚一眼,倒好一杯茶塞进苏小药手里。 “药药,喝茶。” 苏小药借着喝茶的样子,时不时偷瞄眼前的男女几眼,满眼的八卦之色。 江司匀唯恐胡子岚多说其他,这才淡声开口:“说吧,这次为什么下山?” 三国交界,又山脉绵长,龙行山独特的地理位置,孕育了大大小小三十六个山寨。 以霄云寨、黑风寨、景鸿寨三大山寨为首,由于各有私心,三大山寨之间的摩擦不断,尤其是以最近更甚。 按理说,胡子岚作为少寨主 ,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下山的。 胡子岚灌了一口茶水,杏核大眼在江司匀那张清隽的面孔上停留几秒。 “我总琢磨着你一个快死的人,但凡有点脑子的人也不会嫁给你,不过……”她又看向安安静静当吃瓜群众的苏小药:“现在看来好像是我错了,你这新娘子不傻,反倒是个小机灵鬼。” 上午赌坊一事,胡子岚一下山就有所耳闻,听到苏小药连输三把之后一把抄底,连连惊叹。 她虽然没上过几天书塾,但好歹也是霄云寨未来的继承人。 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她就察觉答到苏小药前几把绝对是故意的,只有先放低姿态,刘一手才会没有防备。 若是按照刘一手往常那谨慎的尿性,绝对不会满脑子的鸡血将所有的东西一把又都拿出来当赌注。 这般的心思,又怎么会是傻的呢? “谢谢胡姐姐夸奖。”对于这些赞美,苏小药照单全收。 胡子岚没有想到看起来乖巧的小姑娘竟然在听说了自己是土匪窝霄云寨的人,神色还能这么轻松,寻常人,但凡提到龙行山的土匪,这十里八乡的哪一个姑娘不是见之色变。 她笑眯眯的说道:“小丫头,你不错啊。” 苏小药大眼睛都笑成了弯弯的小月亮:“还是胡姐姐更拉风一些,不过,我这里有句话不知道当不当问?” 胡子岚对苏小药的印象还不错,双手抱臂,抬了抬下巴。 “有话直说。” 苏小药搓搓手,脸上堆笑:“额……胡姐姐……你们霄云寨对外出租吗?” 话音刚落,胡子岚刚喝进嘴里的茶水噗嗤喷了出来。 好巧不巧的,全部喷在了对面江司匀衣袖上。 看着袖口上的青竹上一滩水渍,江司匀眉心皱成了川字,起身说道:“我先去换衣服,药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哈?”突然被点名,苏小药面上一怔。 胡子岚一把按住苏小药的手,瞧了江司匀两眼:“去什么去,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换衣服难不成还要你帮忙?让他自己去” 江司匀眉宇间又升起三分不悦。 苏小药还心系自己的开发大计,为难的看向江司匀。 “阿匀,你自己去吧,我和胡小姐在外面等你。” 江司匀点点头,又淡淡的给了胡子岚一个凉凉的眼神,暗含警告。 胡子岚撇撇嘴。 直到江司匀离开,胡子岚这才擦擦嘴,目光灼灼的打量着对面的苏小药。 “我说小丫头,刚刚我没听错吧,你说要出租我们霄云寨?” 苏小药点头如捣蒜。 她早就想好了,想要打造一个特色城市,那必不可少的就是要挑选出当地的特色。 而龙行山这一带什么最多,那绝对是土匪。 世人皆有探奇的心思,若是能在龙行山建立一条探险旅游线路,那绝对噱头十足,顺便还能带动易水城的经济。 胡子岚诧异的盯着苏小药,心道原本还以为这是个聪明的,想不到还是个傻的。 出租山寨?租给谁?谁敢租? 苏小药见胡子岚一副见鬼了的表情,这才开始解释道:“胡小姐,我知道你们是匪,但是匪也有好匪对不对?” 胡子岚点点头:“这倒是。” “虽然我不知道你们都是出于什么原因落草为寇,但是我想你们中的大部分人应该也都是普通的百姓,不然但凡有个活路谁愿意背上那么一个骂名。” 胡子岚抬抬下巴:“继续。” “相信你们中的很多人大部分也是为了生计,所谓生计,自然就是为了银子,烧杀抢掠是为了银子,行商买卖也是为了银子,既然都是为了银子,何必要担着杀头的风险赚银子呢?” 苏小药抿了一口茶水,继续说道:“我之所以问是否可以出租霄云寨,也是为你们想了一个赚钱的法子。” “怎么讲?”胡子岚倒是来了兴致,有银子不赚王八蛋,更何况,山寨最近因为和黑风寨、景鸿寨的摩擦,浪费了不少银子。 夜色朦胧,两边的橘红色宫灯已经点亮了,可也不及苏小药眼中那熠熠的光彩。 她站起身,开始解释了起来。 少女嗓音清脆,如山涧清泉,对心中之事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良久之后,胡子岚手里磋磨着茶杯,直勾勾的看向苏小药。 “若是我同意将霄云寨下的三个寨子租赁与你,那我有什么好处?你又有什么条件?” 苏小药已经解释的很清楚,就是想联合霄云寨开辟一条别开生面的旅游专线。 而这这一切要实施的前提就是在霄云寨可以出租出几家山寨作为专线的试点。 她继续说道:“胡姐姐,其实我的条件也很简单,龙行山鱼龙混杂,一旦有人见专线赚钱或者有客人上门,势必会有其他山寨觊觎,所以霄云寨要负责其安全。” 胡子岚挑眉,没有说话。 “至于好处,现在我不敢保证这条线路能否长久的做下去,但是我可以跟胡姐姐在这里有个约定,只要易水城的相关配套设施建立起来,那这条旅游专线的客人势必不会少,到时候有收益的话,我和胡姐姐五五开。” 五五开?倒是还算公平。 胡子岚将茶水一饮而尽,手里摩挲着茶杯,沉默半晌。 “小丫头建议是不错,可过于理想化了,不过看在你诚意很足的份上,我还是会考虑的,毕竟谁会嫌银子扎手?” 苏小药莞尔一笑:“那就谢过胡姐姐了。” 她也知道城外不比城里,变数太多,风险也太高,更何况龙行山形势并不明朗,胡子岚要考虑也是应该的。 “不必谢我,都是各取所需罢了,不过现在我还是更想看到你能把易水城做到什么样子。” 苏小药脸上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那胡姐姐就拭目以待吧。” 第10章 须臾,换了衣服的江司匀漫步而来,少年一身竹青长衫,清俊挺拔,微风翕动,发带飘扬,朦胧的夜色下,为他披上了一层清淡的薄纱。 胡子岚咂咂嘴,调侃道:“不得不说,江司匀这小子确实长了一副好皮囊。” 可对于她来说,她更喜欢的是那种孔武有力的大侠。 两个人虽然从小青梅竹马,但是压根儿也没生出什么其他的情愫来。 前几年胡子岚随意找了个由头,退了这门亲事。 苏小药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由自主的黏在了少年的身上,不得不说,就算是江司匀什么都不做,整体看着他也是很赏心悦目的。 江司匀温声问道“在聊什么?” 苏小药笑了笑说道:“无非就是女孩子家的那些事情。” 夜色渐沉,江司匀抬头看向面上玩味的胡子岚:“时辰也不早了,你若不说你到底为何下山,那便离开吧。” 胡子岚撇撇嘴:“哼,又不是我的谁,管那么多!” 江司匀抿唇又道:“私自下山,很容易就会成为其他两寨的靶子,你若不说,我就直接派人去龙行山了。” 胡子岚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得得得,我说还不成吗!听说易水城的新县令就要到了,这次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一点儿消息都打探不到,我想着万一又是和前几任一样,那我们霄云寨以后只怕难了。” 就在刚刚二人的聊天,苏小药和胡子岚一见如故,见她明艳的脸上满是忧色,她开口问道:“胡姐姐,来新县令和霄云寨有什么关系?” 胡子岚烦躁的将耳边的碎发别好:“关系大了!” “前几任的县令都是贪官,大把捞钱,唯利是图。历年来,其他两寨为了能减少官府方面的压力,总是定时给县令进贡。霄云寨虽然为匪,但从不为非作歹,更不拿不义之财,所以从未贿赂过官员,这些年下来,朝廷不是没有下过剿匪的告令,霄云寨没银子供奉,故此总是被特殊照顾。” 苏小药了然,官匪勾结的戏码她还是在电视剧里看过的。 “如果是贪官,那确实对霄云寨很不利。” 胡子岚一拳砸在了桌面上,站起身来,豪放的说道:“我管他是什么背景,如果让我发现他也是个贪官,那我还不如一刀宰了他,一了百了!” 苏小药:“……” 她怎么听出一种杀人比杀鸡还要简单的赶脚? 江司匀抬起眼皮,言语淡淡:“你们霄云寨不是一向不胡乱杀人吗?” 胡子岚轻哼一声,插着腰,霸气十足:“我们霄云寨替□□道,若他是贪官,杀了他,我这还算是为易水城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江司匀轻呷了一口茶:“这话你不应该跟我说,应该跟胡伯父去说。” 胡子岚斜了斜云淡风轻的少年,浑不在意的说道:“我爹就是前怕狼后怕虎,要我说直接找个江湖势力,一起把黑风寨和景鸿寨灭了得了,哪有那么麻烦。” 江司匀眉头微皱,琥珀色的眸底氤氲上几分沉重。 “三寨之中各国势力交杂,牵一发而动千金,你切莫要掉以轻心。” 胡子岚却满不在乎:“哼,我们时不时的被那些愚昧的百姓骂几句也就罢了,还被朝廷三天两头的围剿,这口气憋屈死了!” “那你以为黑风寨和景鸿寨就过的简单?” 江司匀很清楚,虽然明面上这三大山寨各有其主,但真是归于谁,到底是说不定的。 更何况,除去三大山寨,还有剩下大小三十三个山寨盘踞在龙行山。地处三国交界的敏感地带,到底谁是人,谁是鬼,一时半会谁又能说的清楚? 胡子岚双手抱胸,脸上的忧色比夜色还浓:“我管不了那么多。”她又回头看向苏小药,语笑嫣然:“所以小丫头,或许你的办法会是我们霄云寨未来的出路,可不要让我失望哦。” 苏小药点点头:“胡姐姐放心,我会尽力的!” 胡子岚睥了江司匀两眼:“也不知道你这个短命的到底是什么好运气,竟然能摊上这么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早知道我就把她抢回去嫁与我干弟弟了。” 苏小药脸上的笑容一滞,大囧。 江司匀的脸登时黑了,语气中带着几分少有的不耐:“你还不走?” 胡子岚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傲娇的说道:“就算我在你们江家住下,聂姨肯定也肯定也举双手欢迎。” 江司匀垂着眸子,淡淡的回道:“我娘问什么问题,可到时候新官上任三把火,就不知道拿谁开刀了。” 想当年胡子岚十三岁一人下山,直接干掉两个为非作歹的乡绅,也是上了通缉榜的。虽然她已经大变模样,但是难免会有记性好的人认出来。 胡子岚当然听得出江司匀话里的威胁:“走就走!” 只见她一个纵跃翻过了两米高的墙头,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苏小药看到胡子岚凌厉的身手,眼睛都瞪圆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轻功吗?真的可以飞檐走壁! 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指了指胡子岚消失的方向结结巴巴:“阿匀,胡姐姐的武功是不是很高?” 江司匀看着女孩儿目瞪口呆中又带着一丝崇拜的小模样,莫名的有些不爽。 他淡淡的说道:“也就一般吧。” 虽然现在的胡子岚早就在龙行山上打出了年轻一辈武功第一的名号。 一大早,天气晴好,苏小药看着江司匀越发红润的脸色,又抑制不住一颗往外风跑的心。 “阿匀,不如我们出去转转吧?” 江司匀从书卷上抬眸,看向忽闪着大眼睛的少女。 “药药,想去哪里?” 苏小药笑眯眯的将昨天从通天坊赢回来的地契和房契拿出来。 “风云楼大概的情况我了解了,暂时也就那样,至于郊外的这两处庄子,我想趁着天气不错,不如我们出去转转?” 起码认认家门,不会出现风云楼那种情况。 更何况,既然未来要做特色城市,需要联合上山寨的力量,那郊外的规划也是必不可少的。 毕竟城里的贵人们早就看易水城看腻了,日常也外出踏青散心,若是能利用起来,也是一个很好的赚钱方式。 江司匀默然几秒,又道:“若是去郊外,中午可能就回不来了。” “没问题啊,只要能去怎么都成”害怕江司匀否决,苏小药又道:“天气好出去透透气,其实对你的病情也很有利的,俗话说生命在于运动。” 看着她极力劝说的模样,江司匀唇角漾开淡淡的微笑,他宠溺的说道:“好,就听你的。” 他最近总有种感觉,现在的自己好像又活过来一样,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是他的身体的确在慢慢变好。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这个女孩儿带来的,所以他愿意纵着她,宠着她。 小六很快就带来了聂无双的回复。 她非但没有阻拦,很赞成江司匀出去散心,只说让二人要万事小心,早点儿回来。若是回来晚了,也可以歇息在郊外的庄子上,派个人回来告知一声就好。 乘着金色的阳光,苏小药和江司匀两个出城了。 马车上的苏小药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就像是只欢快的小鸟飞出了笼子,活泼极了。 看着恨不得把半个身子都探出去得女孩儿,江司匀无奈的摇摇头。 因为要去郊外,所以两个人坐的马车颇为宽大,布置的也很精细。 紫金线香在雕花球上散发着淡淡的清香,一方小榻前,江司匀手捧着书卷打发着时间,苏小药时不时的问上几句,两个人各自忙着自己的事情,马车里安静极了。 远离城镇之后,视野越发宽广,天高云淡,青草幽香,道路两边的树木挂满了累累硕果。 路过田间地头,还有不少农户在辛勤劳作,三五个半大的孩子正在嬉笑着打闹。 车窗上的帘子已经被苏小药绑到了一旁,她趴在窗边,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满是好奇。 江司匀抬头注视着女孩儿白皙的侧脸,挺翘的鼻尖,以及最引人注意的那些鲜活的小表情,不知想到什么,他唇角微扬,露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不如我们下去走走?” “真的可以?”苏小药猛地扭过头来,恰在此时,马车一阵颠簸,巨大的惯性让她一个没扶住,直直的向着江司匀的怀里扎去。 江司匀闷哼一声,待感知到怀中的娇软时,耳后瞬间红成了胭脂色。 单薄的布料不足以阻挡对方身上的灼热,他眸色渐深,漂亮的喉结上下动了几下,嗓音中带着一丝很容易察觉到的沙哑:“药药,你没事吧?” 待苏小药回神,这才注意到自己竟然好巧不巧的趴在了江司匀的大腿上,滚烫的温度直接从脸颊烧到了脖子根儿。 “没、没事。” 她旋即起身,而江司匀也恰好低头。 好巧不巧,苏小药柔嫩的双唇擦着少年那冷白的下巴而过,如蜻蜓点水,但那种酥酥麻麻的触感,还是让她俏脸上云霞满天。 瞬间,江司匀两个耳垂也在女孩儿看不到的地方嫣红如血。 不过苏小药可没忘记刚刚江司匀的那声闷哼,关切的问道:“阿匀,刚刚撞疼你了吧,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她抬头就撞进了那双深沉的眸子里,窗帘也因为刚刚的颠簸垂落了下来。 四目相对,方寸大小的空间里温度在攀升。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氤氲在整个车厢里,好像剩下的只有彼此的心跳声。 良久,小六的声音打破了马车内的暧昧:“大少爷,大少奶奶,你们没事吧?” 江司匀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无事,继续往前走吧。” 苏小药不敢在看少年那双炙热的眸子,捂着狂跳的心脏,躲到了窗边。 直到再度打开窗帘,微风拂过,心头那股炽热这才慢慢降温。 江司匀又拿起书来,佯装镇定,可嫣红的耳垂却出卖了他此刻翻涌的情绪。 心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破土而出。 朦朦胧胧,让人看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第11章 临近中午,苏小药和江司匀才到了一个庄子外。 许是得到什么风声,管事刘琛是个灵活的,一见江司匀和苏小药两个来,就忙不迭的带着人出来迎接了。 刘琛恭敬的问候:“大少爷、大少奶奶一路辛苦了,庄子上早就备好酒菜,就等您二位来了。” 江司匀打量着刘琛,这个人他见过,也是江寻的手下。 这处庄子算是江寻比较赚钱的几个庄子之一了,这些年,刘琛没少给江寻送钱。 不过这个人也滑头的紧,见人三分笑,也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 江司匀回头对对所有东西都好奇的苏小药说道:“走吧,我们进去。” 不得不说,刘琛方方面面都很周到。 庄子不大,但是处处布置的精心,干干净净,条理清晰。 但凡苏小药问什么,他都能对答如流。 通过他的话,苏小药大概也了解了这个庄子的情况,看的出来,刘琛在管理方面很有一套。 大事小情,处处放在心上,除了刘琛时不时的会从言语上规避庄子的营利情况,苏小药对于刘琛这个大管家还是很满意的。 一路将人引到了主院,刘琛这才开口说道:“乡野之地,不比易水城,大少爷大大少奶奶稍等片刻,我这就让厨房上菜。” 江司匀微微颔首。 刘琛退了出去。 人一走,苏小药就有些疲累的伸了个懒腰,从城里到庄子上,足足坐了两个小时的马车,大腿都坐僵了。 江司匀关切的问道:“累了?” 苏小药转转脖子,揉揉腿,好一会才觉得舒服多了:“还好。” 眺望着远处层峦叠嶂的山岭,入眼满是清翠,空气中还素有若无的散发着淡淡果香。 这里的起居环境虽然比不得易水城里,但是光看着这漂亮的风景都能让人疲惫全无。 江司匀递给她一杯茶水:“刚刚我看你好像对刘琛这个人很感兴趣?” 苏小药接过茶水一饮而尽,粗鲁的擦擦唇角:“还好,就是觉得这个人心中有数,凡事都了若指掌,要是将来我的梦幻桃花源也有这么一位大管家就好了。” 江司匀挑眉,迟疑几秒又建议道:“他是二叔的人,最好还是换个人,桃花源是你的心血,最好还是培养自己人。” 苏小药长叹一口气:“可我两眼一抹黑,也不知道哪个可以胜任。” 江司匀轻笑出声:“你要是用人,我倒是可以帮你找几个,回头给你挑挑。” 苏小药连忙摆手:“哪能事事都靠你啊,不成,我还是慢慢踅摸吧。” 不一会儿,就有厨娘鱼贯而入,将七八个菜端上了餐桌。 菜肴做法不似江家那般精致,但是胜在所有食材都很新鲜。 一餐过后,苏小药心满意足的靠在了窗下。 看着湛蓝的天空,青翠的山川,轻嗅着窗外的几丛翠竹,她越发不想走了。 在现代,整天生活在钢筋水泥的世界里,压抑几乎成为了每一个都市人最直观的感受,苏小药也不例外。 快节奏的生活推着人往前走,她不止一次的畅想着若是有一天可以拥有慢生活的机会,那她就得幸福的冒泡。 也许是老天爷看在她蹉跎数年,故意安排了那么一场诡异的车祸,这才将她拽到了古代。 虽然来到古代事事需要适应,但反过来想也算是美梦成真了。 她偷偷瞄了正在房间另一侧读书的少年,看着他那清隽挺拔的模样,心中突然升起一种莫名的小庆幸。 老天爷对她不薄,不但让她美梦成真,还白白得了这么一个温柔体贴的老公,算起来她的确是赚了的。 这般想着,苏小药的眼神越发灼热。 书桌前,江司匀早虽然面上不显,但是余光里早就察觉到女孩儿肆意的目光,耳后又染上了胭脂色,以至于心跳都跟着快了几分,胸口一阵翻涌,他突然呛了一口,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阿匀,你怎么了?” 苏小药呲溜一下跑了过来。 江司匀捂着嘴,断断续续的说道:“咳咳……我没事……” “怎么会突然咳嗽了呢?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苏小药看着江司匀脸颊上的红晕关切的问道。 由于离得太近,少女身上淡淡的甜香书直窜鼻腔,江司匀眼神有些慌乱,忙低下头,却意外的看到了少女光着的小脚。 粉贝晶莹,滑嫩的小脚陷在粗粝的地毯上,周遭已经已经升起丹红色。 江司匀脸颊上的红晕越发浓重,呼吸都跟着凝滞了几分。 苏小药伸手摸着江司匀的额头,疑惑道:“咦,怎么这么烫?” 江司匀不敢再去看,不着痕迹的向后挪了挪,他强压着心底的燥热,问道:“我没事,药药,你怎么光着脚?” “哈?”苏小药低头,这才注意到刚刚因为焦急,忘了穿鞋。 秋日的午后还有些燥热,她本就乏了,这才在软榻上脱了鞋袜,不想却被江司匀注意到了。 她脸一红,蹬蹬蹬的又跑回了软塌。 下午,耐不住性子的苏小药又出了门去,江司匀虽然有些疲惫,但还是跟了去。 正值秋日,一路上鲜果飘香,酸梨、板栗、银杏果应有尽有。 只是奇怪的是,明明果实已经挂满枝头,但是只有三两个调皮的孩子摘来玩耍。 看着地上散落的板栗和酸梨,苏小药心中纳闷:“咦,奇怪,这么多宝贝,怎么没人摘啊?” 江司匀淡淡一笑:“酸梨又酸又涩、银杏树太高、味道苦涩也无人爱吃,至于板栗,也可以吃吗?相比较苹果、梨等水果,这些东西基本上无人问津,对于村民来说,他们更愿意把精力放在玉米、高粱这些能吃的农物身上。” 苏小药蹙眉,在现代也是鼓励农户种植经济作物的,相较于小麦、玉米这些传统的农作物来说,果树、茶树等农作物的经济价值更高。 就好比银杏来,银杏果除了可以吃,还有很高的药用价值。 空守着宝山,而不懂得开发,想来这便是村民们收入不高的原因之一吧。 她眼巴巴的瞅着地上的板栗,口水又开始泛滥。 板栗这么好的东西都没人要,真是丢了西瓜捡芝麻啊。 “快,小六帮我找个篮子,小红和秋蝉你帮我捡栗子。” 江司匀疑惑的看着地上毛球一般的板栗:“药药,你捡来这些东西做什么?” 一想到等大雪天围着火炉吃糖炒栗子,那种幸福感,就猛地攀上苏小药心头,她对着江司匀神秘一笑:“回头你就知道了。” 看着少女像是捡了大便宜似的眉开眼笑,江司匀唇角弯了弯,任凭苏小药折腾。 终于捡了足足有两大篮子的板栗,苏小药这才心满意足的站起来。 随后,苏小药又围着临近的村落转了转,发现这些村民好像眼中只有庄稼,对于水果这些东西好像并不甚在意。 江司匀告诉她,由于村落偏远,即便是有鲜果下树,也没有办法及时运送出去。加之,野生的水果味道酸涩,即便是送到城里,大户人家也看不上。小户人家买不起,这一来二去的,就任凭这些水果烂在了田间地头。 苏小药不由得想到在现代在□□十年代喊得响亮的口号。 要想富先修路,没有便利的运输条件,也不怪无人问津了。 不过看着成片成片的野生水果林,她倒是有了新的想法。 完全可以把这些东西盖头换面,例如酸梨可以做酸梨汁,银杏果摘下晒干,做成白果送到药店。再不济,等自己的桃花源完成之后,可以做野生采摘。 一鱼多吃,这里倒是很合适的试验田。 突然三五个孩子横冲了出来,苏小药躲闪不及,被其中一个孩子撞歪了身子,眼瞅着就要撞到了一旁的板栗树上。 江司匀离得远,想要动作已经来不及了。 秋蝉眼疾手快,直接垫在了苏小药的身后。 嘎巴,板栗树枝应声折断,秋蝉微微皱眉,只觉右手手肘后一阵温热。 苏小药站起来:“秋蝉,你没事吧?” 秋蝉脸色微白,摇摇头:“我没事,主子你有没有伤到哪儿?” “我明明听到树枝断了……呀,你流血了!” 由于这两天有秋老虎的迹象,所以穿的还很单薄,苏小药一眼就看到了秋蝉胳膊上渗出了一片暗红。 “我没事,就是蹭破了一点皮。” “怎么会没事?”看着她胳膊上那条渗着血,足足有五六厘米上的红肿伤口,苏小药急了,要不是秋蝉自己直接撞上,那她的后背也就废了。 她回头看向江司匀:“阿匀,马车上带着医药箱吗?” 江司匀点头,这才吩咐小六将药箱拿下来。 苏小药在红十字会当过一阵子义工,简单的包扎还是会的。 见苏小药竟然纡尊降贵的要给自己包扎,秋蝉躲到了一边:“主子,这怎么可以呢?这点儿伤口算不得什么,我真的没事。” 苏小药拿着白布绷着脸:“伤口是不深,但是现在天气这么热,一旦感染了,那你的胳膊也就别要了。” 在这个时代除去亲近之人,女子不可将肌肤让他人看去,天气炎热,伤口被衣服捂着很容易发炎。 “那也不能您来,我自己就可以。” 秋蝉不停的推脱着,无奈最后也只好在苏小药的指挥下,小红这给秋蝉将伤口包扎好。 咔嚓,就在众人说话间,原本湛蓝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染上了阴霾。 微风中夹杂着一股土腥味,一场暴风雨似乎要来了。 江司匀抬头看看已经黑云滚滚的天边,微微蹙眉。 “要下雨了,药药我们该走了。” 苏小药抬头看了看暗沉沉的天,小声的嘟囔道:“真是扫兴。”她又看看江司匀:“阿匀,我看保不齐咱们往回走的路上雨就会下来,不若我们先去庄子上躲躲吧?” 江司匀点头:“好,不过这次不去你那个庄子,去另一个。” 苏小药抓抓头发,如果没记错的话,江寻的另一个庄子距离这里很远,一时半会只怕到不了。 江司匀柔声解释道:“是去我的庄子,我见你今日玩的意犹未尽,已经派人给娘传信,我们在庄子上小住几日再回去。” “耶,太棒了!”苏小药兴奋的抱住了几江司匀的胳膊,白皙的小脸上满是笑意:“阿匀,你真是个大好人。” 江司匀耳后一红,不敢再去看少女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 他佯装镇定:“要下雨了,快走吧。” 虽然名义上也是庄子,可推开那扇朱红大门,苏小药就觉得眼睛不够看了。 迎面就是一数十丈高的假山,山石嶙峋,翠竹清幽,生机勃勃。在往里走,虽入秋多日,但花木丛丛,幽香阵阵,一派生机的模样。 视线所到之处,雕梁画柱,处处尽显精细,长廊回转,曲径通幽。 不得不说,江司匀的这个园子看起来甚至比易水城的江家还要精致。 轰隆隆,就在呆愣的时候,天边又是一阵闷雷。 苏小药只觉眉心一凉:“呀,下雨了。” 就在这时,一个长着娃娃脸的黑衣小哥从抄手回廊下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他擦擦额头上的细汗,笑眯眯的说道:“主子,夫人,抱歉抱歉,到了月底了,庄子上有很多账目要理,耽误了些许功夫。” 江司匀对着苏小药点点头介绍道:“林青,庄子里的大管事。” 苏小药微微颔首,不过眼中却对这个娃娃脸的林青有些好奇。 看他的模样也就是十七八岁,竟然当上了庄子上的大管事,一定有过人之处。 林青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对着苏小药恭敬的行了一礼。 “近些天来,由于庄子上事忙,未能早点拜见夫人,失礼失礼了。” 苏小药摇摇头:“庄内事务繁忙,无妨。” 林青转头看向江司匀又道:“大少爷,接到您的消息之后,我就派人将一应东西准备好了。” 江司匀点头:“你先下去吧,药药初次来庄子上,你在身边难免拘谨。” 药药?林青嘴角一抽。 看着自家主子那副认真的模样,只觉有些梦幻。 一向冷清的主子,什么时候转性了?竟然也会说这种小意温情的爱称。 江司匀将他的表情都看在眼里,他轻咳一声。 林青只觉后背凉飕飕的,比廊外的秋雨还要冷上几分。 他缩缩脖子,连忙说道:“那小的就先下去了,大少爷大少奶奶有什么吩咐随时找我就成。” 说罢,林青带着秋蝉等几个人都离开了。 秋雨缠绵,淅淅沥沥,断断续续的珠子很快连成一条线,最后变成丝滑的雨幕。 宽敞的回廊下,苏小药和江司匀并肩而行。 雨雾纷纷,打湿了院中的百花,落下一地残红。 江司匀侧头打量着身旁的少女,会心一笑。 静听院中落雨声,不知何事起秋风。 想不到已经时日无多的他竟然还会遇上这样一个小姑娘,也许胡子岚说的对,能遇上苏小药是他的幸运。 原本抱着必死的心志,可现在他突然不想死了。 他很想跟这个女孩儿携手走过一生,他不想孤零零的死去,更不想有朝一日,女孩儿会在别的男人面前撒娇玩闹。 苏小药突然回头,汤圆般的小脸上扬起甜甜的笑容:“阿匀,这里好漂亮啊,等以后有时间了,我们还来可以吗?” 以后。 江司匀在心里默念着这两个字。 对,他要活着,唯有这样才能和她在一起。 第12章 见他始终不回答,苏小药撇撇嘴,佯装不开心:“阿匀你不是吧,这么小气。” 这里十步一景,能生活在这儿绝对是一大享受。 不过她也知道,这么好的地方,又怎么会对自己这个冲喜的妻子开放。 看着少女小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江司匀轻笑出声。 江司匀温声笑道:“好。” 为了你,即便知道活下来的希望很渺茫,但是我也愿意尽力一试。 得到满意的答案,苏小药顿时眉开眼笑。 林青一路将小红秋蝉几个引到了下人所在的房间。 “好了,各位姐姐,今日就住这里了。” 说罢,林青出了门去。 很快就有个老大夫帮秋蝉将伤口处理了一下,这才转身离去。 秋蝉摸着纱布,心中激荡着对苏小药的感激。 主子竟然纡尊降贵的想要给她这个早已不干净的人包扎伤口,她何其有幸,竟然遇上这么好的主子,是她的幸运。 看着窗外簌簌而下的秋雨,她思绪纷纷。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几个丫鬟的议论声。 “真不知道大少奶奶怎么想的,什么人都敢往府里买。” “身家清白也就算了,出身青楼还嫁过人,但凡有个气性的,早就一头撞死了。” “哼,她苏小药自己什么出身,一个傻子罢了,能找这种人在身边也正常。” 秋蝉的脸登时怒了下来,她忽的转身,满身怒气的瞪着凑在一起磕牙的几个丫鬟。 “就算是我万般不好,但大少奶奶是主子,岂容你们背后肆意羞辱!” 看着秋蝉凶神恶煞的模样,那些丫鬟畏惧的向后退了退:“你、你想干什么?” 秋雨哗啦啦一直从傍晚下到了夜间,直到掌灯时分,窗外的雨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临窗的软榻上,吃罢晚饭的苏小药百无聊赖的在窗下剪灯芯玩儿,江司匀手捧着一本书卷正在认真的看着。 晦暗的天空下,听着哗啦啦的秋雨声,烛影晃动,两个人都安静的忙着自己的事情。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苏小药偷偷打量着对面清逸俊雅的少年,如是想着。 就在这时,秋蝉端着一碗新鲜的牛乳走了进来。 闻着浓郁的香甜,苏小药舔舔唇,连忙接了过去,吨吨吨,喝了几口。 鲜甜温热的牛乳在舌尖打了个转儿,少女心满意足的咂咂嘴,水汪汪的大眼睛也眯成了两个调皮的小月牙。 她毫不吝啬的夸奖道:“真甜。” 对面,江司匀从书卷中抬头,看到少女那餍足的小表情,唇角荡开一个淡笑。 “你若喜欢,改日我让人送几头牛到家中,你想何时喝就何时喝。” “好呀。”苏小药不但喜欢吃肉,对奶制品更是毫无抵抗力。 原本就是女孩子喜欢的吃食,庄子上一直都有奶牛,但是江司匀从不吃荤,就连奶制品也要忌口。 今日正好听林青提起过,他想着苏小药这个小丫头一定会喜欢,这才差人做了温了牛乳过来。 看着苏小药抱着青花瓷碗小口小口的喝着,他唇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终于,满满一小碗的牛乳喝见底,苏小药心满意足的擦擦嘴。 看到秋蝉胳膊上还绑着纱布,她微微拧眉:“秋蝉,不是让你休息吗?你怎么来了,伤口还疼吗?” 原本就为自己受了伤,天气又这么不好,苏小药一早就吩咐秋蝉早点休息。 秋蝉低着头道:“多谢主子关心,秋蝉没事。” 就在这时,苏小药突然发现秋蝉白皙脸上似乎有些淤青。 “咦,秋蝉你脸怎么了,抬起头来。” 秋蝉猛地捂住脸,头扎的更低了:“主子,我没事。” 苏小药看她那副惊慌的模样,心中越发疑惑。她故意板起脸命令道:“我让你抬起头来。” 秋蝉眼含泪水,这才慢慢的将头抬起来。 昏黄的光线下,她原本白皙的脸上不知何事多了几道鲜红的抓痕,下巴上还有一块可疑的淤青。 “怎么回事,你跟人打架了?” 苏小药蹙眉,看着秋蝉柔柔弱弱的,完全不像跟人打架的样子,可脸上那显眼的几道抓痕,总不能是自己抓的吧。 秋蝉眼里噙着泪花,不停的摇头。 江司匀看看在二门门口等候吩咐的小六,小六会意很快转身出了门去。 苏小药少有的露出严厉之色:“秋蝉你既然已经成为我的人,那我问你便应该如实说。” 秋蝉紧咬着唇角,任凭泪花在眼眶里打转,也不肯说一个字。 很快,小六就回来了,他简明扼要的将下人房里,秋蝉因为苏小药与几个丫头争执的事情说的一清二楚。 夜雨凄清,秋风冰凉,原本不是秋蝉来当值,也被那些人挤兑来这里。 苏小药叹了一口气。 秋蝉噗通跪倒在苏小药的面前,满心自责:“主子,是秋蝉不好连累了您的名声。” 苏小药看着秋蝉痛心疾首的模样微微蹙眉:“你先起来说话。” 秋蝉垂着眸子,脑袋依旧扎的很低,生怕离得近了自己这个不洁的人会玷污了干净的苏小药。 苏小药将她小心翼翼的模样尽收眼底:“你可知那日我为何要救你?” 秋蝉摇摇头,其实那时候她也是被逼的没有办法了,这才拼了命的一试。 直到现在她还在庆幸,那日自己的冲动。 苏小药继续说道:“那你可知明明我知道翠喜楼开的价格要远高于市场价,我为何什么都没说?” 秋蝉怔怔的看向软榻上汤圆脸的少女。 两百两银子,就是她在翠喜楼接一辈子客,估计也赚不到这么多钱。 苏小药手里把玩着身侧的麻花辫,目光灼灼的看向她:“首先街上那么多人,你求到我头上,我认为这就是缘分,既然我有能力我是愿意帮一帮的,其次,是你那双眼睛,我能感觉得出来你当时的绝望,因为我也曾有过,所以我愿意帮你。” 说到这,她又打量着秋蝉那双漂亮丹凤眼又道:“至于我为什么要花大价钱买下你,是我觉得你这个人值二百两,你明白吗?” 虽然秋蝉话不多,但是苏小药总有一种错觉,秋蝉绝不会止步于此。 人都说绝地重生,在那样的情况下,她愿意给秋蝉一个希望。 秋蝉咬着唇看向苏小药,眼泪簌簌而下。 “所以,切莫因为别人的看扁,或者不堪的过去作茧自缚,不必太过在意别人的眼光,这个世界上,除非是你自己看不起自己,否则别人都算不得什么。” 秋蝉重重的点点头,心中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好好效忠苏小药。 窗外夜色渐浓,苏小药眼皮开始打架。她摆摆手:“下去吧,把伤口处理一下。” 秋蝉擦擦眼泪,将装牛乳的青花瓷碗带走了。 不过离开时,她那双绝望的眸子中却闪烁着从不曾有过的亮光。 人一走,苏小药就再也支撑不住,哈欠连连。 江司匀抬眼扛过去,想起刚刚少女的一番话,若有所思。 第13章 夜雨淅淅沥沥,落在房檐下的芭蕉叶上噼里啪啦,就像是一首天然的催眠曲。 苏小药的困意越发浓重。就在这时一阵凉风,从窗棂的缝隙中溜进来。她鼻子发痒痒,打了个大喷嚏。 江司匀看看雕花大床的位置,试探性的问道:“今日天凉,不如一你来床上睡吧。” 说到最后,少年耳后又是一片嫣红。 苏小药早就困得迷迷瞪瞪的,听到江司匀这样说,傻乎乎的点点头。 不等江司匀有反应,她就半眯着眼睛,向着大床扑去。 一边迷迷糊糊的开始解衣衫上的盘扣,一边半睡着,可不知怎么回事,盘扣怎么解都解不开。 苏小药迷迷糊糊的看到窗边站立的少年,噘着嘴嘟囔道:“阿匀,你怎么跟木头桩子似的,快来帮帮我啊。” 江司匀一怔,耳垂殷红如血。 看着她困得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他挣扎了片刻,这才坐到床边,伸手给女孩儿解扣子。 粉嫩的樱唇尽在咫尺,甜美气息萦绕在鼻翼两端。 江司匀只觉自己的呼吸都乱了,原本很简单的盘扣,愣生生的解了有半盏茶的时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苏小药的白衫脱下,他这才擦擦额头上的细汗。 哪知道苏小药仰着小脸儿嘟嘟囔囔:“阿匀,你好笨。” 说话间,她撕扯了两下,青裙就被她扯了下来,继而随手一丢,翻了个身,睡了过去。 看着她心满意足的睡颜,江司匀暗骂自己一声没出息,这才将地上的裙子细心的叠起来,放到了窗边的小几上。 烛灯已灭,只留一盏,微弱的烛光像个蹒跚学步的孩子颤颤巍巍的晃动着。 秋雨缠绵,淅淅沥沥,已经半夜了,依旧没有停止的趋势。 耳边是少女轻轻浅浅的呼吸,娇软的身躯触手可及,江司匀整个身子都紧绷着。 这么多年他一向清心寡欲,还从来没有一个女孩儿能竟然能这么简单地让自己放下心防。 趁着昏黄的烛光,江司匀歪过头细细的打量着身旁的女孩儿。 少女睫毛浓密,在烛光下落拓下两排蝶翼般的影儿。 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白皙的小脸上粉粉嫩嫩就好似夏日的初荷,含苞待放,莹润可爱。 如果说最初只是为了让爹娘放心他才答应冲喜,可现在他却是真心地很喜欢这门亲事。 想起小姑娘总是精神奕奕的模样,江司匀眼角眉梢都藏着浓重的笑意。 就这样吧,他会努力活下去。 陪她来庄子上玩耍,陪她一起实现她那个桃花源梦想。 江司匀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这才慢慢闭上眼睛。 可刚闭上没三秒,又蓦的睁开了。 眸底一片清冷,他翻身下床,快步走到二门外。 空气中一阵扭曲,就见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出现在了眼前。 “主子,庄子外出现了可疑之人。” 江司匀的俊脸忽的沉了下来:“玄风,可是她派来的?” “不,从未见过。”黑衣人道。 就在这时,林青风风火火的跑到了门口:“主子,敌袭!” 江司匀指了指里间,压低声音:“小声一些,去书房。” 书房里,江司匀站在窗边,注视着密集的秋雨,沉声问道:“哪一拨人?” 林青娃娃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 “主子,别那么紧张嘛,就是一撮小毛贼,刚刚我已经派人去收拾了。” 江司匀蹙眉:“可是龙行山上的?” 林青啪啪拍了拍手掌:“主子果然是主子,是黑风寨的,恰巧我起夜听了一耳朵,哪知道这些人是循着咱们夫人来的。” 听到咱们两个字,江司匀眸子一沉,淡淡的扫了林青一眼。 林青几乎是秒懂,连忙改口:“错了错了,是主子的夫人。” 江司匀的脸色这才好一些。 一直没有说话的玄风继续说道:“主子,要不要我们灭了黑风寨?” 林青咂咂嘴,嫌弃的看着玄风:“你能不能别这么暴力,成天就是打打杀杀,这样不好” 玄风露在外面的眸子中闪过一丝嫌弃,虽未说话,但是整张脸似乎都在嘲笑着林青那小鸡仔儿似的身板。 林青挺了挺胸口,小声的嘟囔道:“不就是长得高点儿吗?哼!” 两个属下的争执并未影响江司匀,他双手抱臂,看着黑色夜幕下,隐隐约约的龙行山。 良久之后,这才说道:“先留着吧,一旦灭了黑风寨,那龙行山上长久以来的平静也就被打破了,等我们的人完全渗透进去,再动手。” 提起这个,林青气就不打一出来。 五年前,他和江司匀前往贝林国,可刚过龙行山就遭到了黑风寨的袭击,要不是那次玄风及时赶到,他们两个就得报销在那儿。 这么多年,黑风寨背后的人很神秘,始终查不出来对方到底是谁。 现在江司匀能费一番功夫将黑风寨灭了,但为了能钓出背后的大鱼,他一直都没有出手。 自从那次之后,好像黑风寨的人再也没有动静,可偏偏今天又出手了。 不过听林青的意思,对方是循着苏小药来的,那想必是因为通天坊而起。 财帛动人心,几万两银子,这样的风声落入那些贼寇手里,自然会被他们看做待宰的羔羊。 “主子,一会儿人抓住了怎么办?”林青又问道。 江司匀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中闪过一道幽光,淡声开口:“雨天路滑想必他们也难以回寨,那便送他们一程吧。” 既然敢觊觎药药,那就没有再活着的必要了。 林青看着窗前清隽温和的少年,扯扯嘴角。 主子就是这样,看起来温和无害,但是下手却比谁都狠。 似是想到什么,江司匀转过头又吩咐道:“对了,江家周围也要多加派人手。” 林青点头:“我已经安排了。” 想起那张乖巧的睡颜,江司匀迟疑几秒,又道:“林青,继续往古滇派人吧。” 话音刚落,林青猛地抬起头,玄风也目光幽深的看向江司匀。 “主子,你想通了?” 窗外的雨终于停了,苍穹中的乌云也渐渐散开,银月如霜。 江司匀单手负在身后,注视着窗下的一丛攸然绽放的昙花,就像那个少女的笑颜。他沉声说道:“对,我要活着。” 林青激动的说道,眼圈通红:“好好好,我这就派人去,无论多么难,我都会找到!” 玄风眼中也光芒大盛,看的出来他也很开心。 其实,江司匀之所以药石无医,他得的并非是绝症,而是一种蛊。 这种蛊有个很美的名字叫做蝶恋花,也称之为万蛊之王,一旦中了这种蛊,必得古滇的天命圣女方的精血方可解。 天命圣女向来出自古滇皇族,可真正的古滇皇族早就在三百年前销声匿迹。即便是现在的古滇王,也只是当初古滇皇族旁支的血脉。 数年的找寻,却始终不见天命圣女。江司匀自己都已经放弃了,半年前,他下令让所有在古滇的手下全部暂停。 林青和玄风等手下眼睁睁的看着江司匀的身体日渐衰败下去,却又无能为力。 “主子其实……我们的人手一直没有放弃寻找。”林青咬牙说道。 江司匀回头淡淡的看了林青一眼,琥珀色的眸中寒光乍现。 林青只觉一股庞大的威压从头顶上传来,不消几秒,后背已经冷汗涔涔。 须臾,江司匀这才收回视线。 “下不为例。” 林青这才擦擦冷汗,连忙道:“是。” 银月升天,渐渐地照亮了院中的积水。 夜风习习,裹挟着凉意扑面而来。 江司匀只觉一种彻骨的冷,薄唇很快变成了青紫色,他快步走回了卧室。 床上少女依旧在酣睡,他嘴角弯了弯,待身上的寒意退尽,这才脱衣睡下。 雨过天晴,金色的阳光被窗外的枝叶割碎落在了窗棂下。几只早起的鸟儿叽叽喳喳因为好天气,叫个不停。 大床上睡得四仰八叉的苏小药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好吵啊。” 很快,已经洗漱完毕的江司匀便差人将鸟儿尽数赶走。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苏小药这才伸着懒腰睁开眼睛。可看着对面空空如也的软塌,她猛地意识到什么。 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身上的衣服还完好,这才将心放在了肚子里。 就在这时,江司匀从珠帘后走了进来:“药药,你醒了,快起来洗漱吧,一会儿该……”说到这,他轻咳一声,不敢在看床上少女那半开半阖的中衣,结巴道:“该、该吃饭了。” 说完,冷白的脸颊上飞上几抹红晕。 苏小药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脖领子不知道什么是开了大半,露出了大片雪白的肌肤。 看着江司匀像是受惊的猫一样,慌慌张张的离开了,她不由得轻笑出声。 原来在现代,她可是吊带的狂热爱好者。这点就不敢看了,古人还真是含羞。 她伸伸懒腰,伸头看着窗外雨过天晴的好风景,心情大好。 一阵风卷残云,苏小药吃的肚子溜圆,又是活力满满的一天。她托着下巴,静静的打量着对面慢条斯理的吃着粥的江司匀。 少年的动作很优雅,完全不似她那般急切,一举一动都安静,就连银勺碰在瓷碗上发出的声音都很低。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总感觉江家那样的人,生不出江司匀这样的少年。 相比较江城和聂无双夫妇,江司匀轮廓线条分明,五官更加精致,整个人的气质清贵不凡,全然找不到任何一丁点和他们两个相像的地方。 奇怪,难道是负负得正? 可聂无双和江城,一个是温婉美妇,一个是豪放帅大叔,也算不的是负数。 她挠挠头,最后把问题归结为基因突变。 江司匀自然注意到了少女大喇喇的目光,起先心里还算平静,后来见女孩儿始终目不转睛,他有些按捺不住了。 “在看什么?”江司匀疑惑道。 苏小药嫣然一笑,好不夸大的说道:“在看你呀。” 话刚落,少年白皙的耳后又染上些许绯红。他垂下眸子轻咳一声,又问道:“看我做什么?” 苏小药吃吃一笑,水汪汪的大眼睛笑成了月牙:“看你为什么长得这么好看。” 少女那双纯净的眸子就好像雨后长空,澄澈不掺杂一丝虚假。 江司匀心中一动,耳垂又不争气的绯红如血,不敢再去看女孩儿那灼灼的目光,他慌忙中转移了话题:“今天你想去哪儿玩?” 苏小药抓抓额头,眼珠转了转:“其实我也没想太好,不如我们就随意走走?” 江司匀点头,宠溺的说道:“好,都听你的。” 之后的整整三天,苏小药都在江司匀的陪同下,将易水城附近都转了个遍。 不得不说,这里的所有环境都和适合她梦幻桃花源的构想。 不过还是有些地方,需要稍作改动,这般想着,她和江司匀启程回到了易水城。 一到大门口,早就按捺不住的聂无双早早的就等在了门口。 在郊外的这几天,儿子非但没有半点疲累之色,精神反倒好了不少。 她心下大定,对苏小药更加满意。 “可算是把你们盼回来了。”聂无双拉着苏小药的手,左看右看。 妇人眼中的关切做不得假,苏小药也很喜欢这个性情温婉的婆婆。 “娘,这次我和阿匀在郊外见到了好多好东西,还带了不少新鲜货回来,晚上我们一起吃啊。” 聂无双听了更加满意,爱怜的摸摸苏小药的麻花辫。她故意看着江司匀说道:“哎,还是儿媳妇儿好啊,一直把我这个娘放在心上,不像是某些小没良心的,去了庄子那么多次,也不见拿东西回来。” 江司匀哭笑不得。 其实并非江司匀不愿意拿,而是每次都有庄上的人到了节气自会送到家里来。 原来在他没病的时候,外出做生意,也每次都会带着稀罕玩意儿回来,这些年,因为蛊毒折磨,他已经无心在注意这些。 苏小药在身旁少年身上打了个转儿,笑的眉眼弯弯:“娘,这些东西都是我和阿匀一起弄的,阿匀还帮您采摘了一篮子酸梨。” 聂无双轻哼一声:“什么酸梨,我看就是想把我的牙齿酸倒。” 江司匀蹙眉,无奈道:“娘,您不是前段日子和爹说想尝尝新鲜的酸梨吗?” 聂无双抽抽嘴角:“什么我想吃啊,还不是你爹,前段时间喝酒喝得嘴里没味儿,这才想着要酸梨吃,我看你们父子就是那我作伐子。” 江司匀无奈,好像这事儿他爹确实做得出来。 苏小药捂嘴偷笑,好像也只又在聂无双面前,这个一向稳重的少年才会露出那么鲜活的表情。 余光中,汤圆脸的少女吃吃的笑的开心,江司匀虽然面上佯装镇定,可很快两朵红云就爬上了他冷白的脸颊上。 聂无双见状,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 角落里,江寻和柳眉夫妇恨恨的看着门口和谐的一幕。 柳眉支棱着眼睛,恨恨的说道:“老爷,咱们真的要把五万两银子送给苏小药?” 五万两银子可是他们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全部家当,就这么拱手让人,柳眉心里一万个不乐意。 江寻长叹一口气,气的抓肝挠肺的:“那又能怎么办,谁让你养的好儿子不争气?” 他知道,那个身穿着月白色长衫,笑的一脸温和的侄子,绝不是说说而已。 为了能保住他那个宝贝儿子,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他拧眉回头看柳眉:“易儿又去哪儿了,在给老子惹事,老子打断他的腿!” 柳眉吓得一个激灵,赶忙说道:“老爷,上次咱们易儿不是说了,要好好跟您学做生意,已经去了柜上。” 听到这里,江寻这才将怒火压下去。 想起这段时间,为了凑钱,不知道糟了多少白眼,柳眉越想越生气。 她掐着手小声的嘟囔道:“也不知道大哥大嫂怎么想的,一个捡来的野孩子还这么如珠如宝的疼着,要多少钱都是一个短命鬼!”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道冷厉的呵斥声:“住嘴!” 柳眉一看来人,瞬间怂了。她张了张嘴,结结巴巴:“大、大哥。” 与此同时,江司匀、苏小药和聂无双也在往二门走着。 突然,管家福叔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夫人,大少爷,大少奶奶,不好了!” 看着已经年逾花甲的福叔一路小跑,为了避免老人家摔倒,江司匀出手扶了一把。 “福叔,出什么事了?” 顾不上对江司匀道谢,福叔擦擦额头上的细汗。 “门口来了一个书生,在外面叫嚷着偏要说大少奶奶强抢民女!” 第14章 苏小药笑容僵在脸上,她冷哼一声:“光天化日之下,我倒要看看谁敢红口白牙的污蔑人。” 说着,她气呼呼的向着大门口走去。 还未走到大门,就听门口传来了一道尖锐的叫嚣。 “江家家大业大,强抢我妻子,可怜我与秋蝉成亲不过五载,夫妻恩爱,就被人活生生拆散,是可忍孰不可忍!” 说话的是一个面黄肌瘦的年轻男人,灰袍书生打扮。面上义愤填膺,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却精光乍现。 这么一个大帽子扣下来,在他唱作俱佳的表演中,很多人都开始议论起苏小药和江家来。 “好像最近听人说江家大少奶奶买下一个妇人,就唤做秋蝉。” “是啊,好多人还议论,说江家大少奶奶豪气,为了一个徐娘半老花了二百两银子。” 不过也有人提出了疑问。 “可是我怎么听说,那个女人是被眼前的这位公子卖给了翠喜楼?” “是,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赵高吸吸鼻子,故作哀伤。 “那天不过是我与秋蝉的玩笑话,想当初可是我把她从青楼里接出来的,我们夫妻恩爱,我又怎么会狠心的将她再卖进去?” 反正那日,他卖秋蝉的时候,除了翠喜楼再无他人知道,且卖身契还未交换。 就江家这样的人家,不可能会为了秋蝉在去招惹上翠喜楼那样的地方,毕竟那个高门大户的少奶奶会愿意和青楼那种腌臜地扯上关系。 “你们看这位公子哭的多伤心,我看啊,八成这江家就是仗着家大业大,做了这伤天害理的事。” “可不是,一日夫妻百日恩,但凡是个人,谁会将自己的正妻卖了?那日我见那秋蝉,面容枯槁,里面必有隐情。” 世人皆有同情弱者之心,有时候甚至会忘了事情本来的面目。 苏小药将众人的话都听进耳朵里,她双手环胸,挑眉打量着江家门前依旧在卖力表演的男人。 这几天,秋蝉也曾把自己的身世告知苏小药。 秋蝉原本是易水城里一家青楼里卖艺不卖身的艺妓,五年前因为机缘巧合,遇上了赵高,耐不住那赵高的花言巧语,她从青楼里赎了身,嫁与赵高。 可人心易变,原本赵高的母亲赵夫人就对秋蝉颇有微词,二人结婚不到半年,赵高又娶了附近一财主家的女儿黄娇娇为平妻。 无奈秋蝉肚子不争气,一直未有所出,赵高对秋蝉更加冷落,甚至在两年前外出的时候,还想将其丢在外地。 秋蝉徒步走回了易水城,勉强维持着二人的夫妻关系。 黄娇娇蛮横一直看秋蝉不顺眼,总是时不时在赵高面前上眼药,一周前,赵高在通天坊赌钱,输了不少,这才把注意打到了秋蝉的身上。 秋蝉死死的盯着门口的赵高,眼中噙泪,又想给苏小药跪下,不想却被她一把拦住了。 苏小药紧绷着小脸:“秋蝉,我说过了,以后不必跪我,外面的男人本性恶劣,不过是你遇人不淑,你又何必如此自责愧疚。” 秋蝉苍白着脸,颤抖着嘴唇:“我知道主子宅心仁厚,但是赵高这个畜生不该在外面坏您的名声。” 原本,以为来到江家就可以脱离苦海,想不到那个畜生还是跟了来。 如果现在手里有刀,她恨不得一刀捅死赵高这个混蛋。 苏小药拍拍秋蝉的手,安抚道:“你放心,我的名声不是人想毁就能毁的。” 秋蝉死死的盯着门外的男人,心中早无爱意,恨意弥漫。 就在这时,二门上的江城也追了过来。 刚刚被江城一顿挖苦,江寻夫妇看到大门口热闹的场景,顿觉心情舒畅,开始悠哉游哉的看起戏来。 聂无双手里绞着帕子,听到周围人对苏小药的议论越来越多,担忧的看了过来。 “阿匀,这事怎么办啊?” 她能理解苏小药往家里买几个下人,可这么诋毁江家,是她不能接受的。 江司匀抬眸看了看身侧靠在门框上一脸兴味的苏小药,摇摇头劝说道:“娘,等等,药药心里有主意。” “可是我就怕她没注意,好好的名声就这么因为一个下人毁了。”聂无双不由的深深的看了苏小药身边的秋蝉两眼。 秋蝉红着脸,脑袋扎的更低,尖利的指尖刺破了手心都未察觉。 苏小药回头对着聂无双莞尔一笑,向着大门外努努嘴:“娘,有人免费的在咱家大门外唱戏,不看白不看啊。” “可是小药,这么下去街坊邻居该怎么看你啊。”虽然相处只有短短几日,但是聂无双很喜欢她,早就把苏小药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原本儿子就时日无多,她本就对苏小药有亏欠,眼下又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欺负。 江城也跨着大步走了过来,不悦的看向江司匀:“阿匀,你是一个男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个男人诋毁小药?” 按照他的脾气,甭管谁对谁错,要是谁敢这么中伤聂无双,他一定杀出去。 江司匀见一向大喇喇的父亲也对苏小药这么关心,眼底不由的浮上一抹轻笑。 这个小姑娘本事还真大,这才几天,就已经把这两个老人家的心都俘虏了。 江城瞪着铜铃大眼,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笑什么笑?就眼睁睁的看着那混蛋满口胡言乱语,要我说上去就揍他一顿。” 聂无双没好气的推了推丈夫:“城哥,孩子们的事儿让孩子们自己解决吧,你就别跟着瞎掺和。” 江城揉揉鼻子,嘟囔道:“我这不是担心吗?这臭小子文文弱弱的,现在妻子被别人欺负了都不敢吭声,等咱们两个老了被人欺负了,还不得从哪儿哭去。” 江司匀哭笑不得,安抚道:“爹,你们就放心吧,药药心中有数。” 这个小丫头表面上看起来憨憨可爱,但绝不是那种无脑的女孩儿。 他相信她自己可以搞定这件事。 “算了算了,我不管了,我回镖局了。”说着,江城大步向着侧门走去。 聂无双无奈的摇摇头,再度看向苏小药。 门外,围观的群众越来越多,赵高好一顿哭诉,直到说的喉咙都冒烟了,也不见人出来。 他恨得咬牙切齿,要不是在通天坊赌钱,他还不知道,运来秋蝉那个贱货竟然被江家大少奶奶买了。 那可是整整二百两银子啊,就这么白白便宜了翠喜楼。 他思来想去咽不下这口气,这才丢下脸面来到江家门口。 想着,大不了在让江家出一回钱,也好补上他在通天坊欠下的债务。 可始终不见人出来,气的赵高简直要七窍生烟。 苏小药自然没有错过赵高那憋屈的便秘表情,心情大好。她提起裙角,走出了大门。 “出来了,江家大少奶奶出来了。”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赵高回头就见一身穿白衫紫裙的灵动少女慢悠悠的从门口走了出来。 少女那双眼睛水汪汪的就像是雨后翠竹上的水珠晶莹剔透,乍一看不谙世事,可细看却又有一种穿透人心的魔力。 不知怎的,赵高心里一慌。 紧接着又见一身穿着月白色长袍的清隽少年也走出大门,他面上淡淡,看起来温和,但是却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淡漠。 赵高虽然是个读书人,但是这些年求学访友也走过不少地方,几乎是本能的感觉到后出来的少年更加危险。 苏小药抬着下巴,打量了赵高几眼,又回头对小六说道:“去,给我和少爷搬椅子来,我倒要看看,咱家门口这场大戏唱到几时。” 小六得到江司匀的眼神,兴奋的喊着一声得嘞便回头往门口跑。 唱戏?这是把自己当成耍猴的了?好歹赵高也是个读书人,登时,就气的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他一眼就注意到了苏小药身旁冷着脸的秋蝉。 几日不见,她已经模样大改,褪去之前的粗布麻衣,身穿着一条碧青色纱裙,肌肤再不见之前枯黄,又恢复了水润白皙的模样,通身气派,不由的让人高看一等。 看的出来在,她在江家过的很好。 赵高嫉妒的眼睛恨不得喷出火来,最近黄娇娇已经断了他的财路,甚至还想把他赶出黄家,一个被自己厌弃的女人,竟然过的比自己还好,两相对比,他心中越发愤恨。 很快,小六便把椅子搬了过来,还机灵的在苏小药和江司匀中间放了一个红木小茶几,给二人又分别满上茶水。 苏小药抿了一口茶水,撩起眼皮,故作疑惑:“咦,不是唱戏吗?怎么不继续了啊?少奶奶我还没看够。” 看着少女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江司匀眼角闪过宠溺的笑意。 苏小药托着下巴视线在赵高身上逡巡着,而后又惋惜的咂咂嘴:“真是可惜了,生旦净末丑,我看你哪个也不像,这出戏也没啥看头。” 又被这么□□裸的挖苦,赵高再也忍不住,他咬着牙冠直勾勾的看向苏小药:“敢问江大少奶奶,光天化日之下,为何要强抢我的妻子?” 苏小药懒懒的用茶杯盖子将翠绿的茶叶轻轻拂开,吹了一口气:“这位公子,饭可以乱吃,但是话可不能乱说,你口空无凭凭什么说我江家强抢你的妻子?” 见苏小药不承认,赵高伸手一指,指向秋蝉:“就是她,她就是我的妻子,秋蝉!” 秋蝉冷着脸,任凭赵高指着。 “哦,是吗?秋蝉你告诉我,他是你的丈夫吗?”苏小药幽幽的问道。 秋蝉早就对赵高绝望了,看也不看赵高,冷声说道:“是,我是和赵高有过一段关系,但我现在已经江家的人,与赵高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你这个贱人!”赵高大怒,伸手就要打人,却被小六当场拦下,一把推了出去。 赵高向后踉跄几步,若不是有路人扶住,只怕当场就要摔个倒栽葱。 苏小药单手支着下巴,静静的打量着狼狈的赵高:“我这个人一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也听到了,秋蝉说了现在已经是我们江家的人了,赵公子,刚刚你在我江家门前大呼小叫,意欲毁我江家名声,这等诬陷之词,我可以把你告上衙门的。” 赵高表情狰狞,似乎要把秋蝉盯出一个窟窿来:“臭娘们,你敢说跟我没关系,是我把你从韵水阁赎出来的,要是没有我,你还是那个人尽可夫的□□!” 秋蝉眼圈泛红,气的浑身战栗:“赵高,你还敢说这些,我这辈子最大的不幸就是被你赎出来,跟你了你我还不如在韵水阁了此残生!” 也就只有短短三个月的温存,剩下的这几年在赵家的日子,对于秋蝉来说度日如年,甚至还不如当初在韵水阁自在。 她恨透了赵高。 赵高一张蜡黄脸黑成了锅底:“我娘说的对,你就是个水性杨花的□□,老子当初就不该救你!” “自从嫁给你我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吗?婆婆对我非打即骂,你整日眠花宿柳,为了黄员外家的女儿,甚至不惜把我一个丢在外地,我人生地不熟的走了数日才回到易水城,回来,你在通天坊输了银子,竟然还想把我卖给翠喜楼,要不是主子,我现在必定早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赵高,你好不要脸!”秋蝉红着眼圈,瘦弱的身子颤抖了几下,但她还是要紧牙关不让自己倒下。 果然,听完这番话,众人看着赵高的眼神就变了。 “亏得刚刚还把自己说的多么深情,真是不要脸!” “还是个读书人呢,有辱斯文!” “畜生,竟然把自己的正妻卖给青楼,真是丢尽全天下读书人的脸!” 同情弱者一向是大部分人的通病。 就在一炷香之前,大部分人还觉得江家家大业大,强取豪夺。 眼下秋蝉将事情在大庭广众之下吐了个干净,女子本弱,自然同情者更多。 第15章 见调转风向,赵高不死心的软下态度:“秋蝉,你怎么可以这样污蔑我?我们两个成亲五载,我对你如何,难道你心里不清楚吗?莫不是你在江家过上了好日子,就嫌弃于我了?跟我回家,我可以从黄家搬出来,以后我一定好好对你。” 简直是恬不知耻! 秋蝉气的美眸圆睁,颤抖着嗓音说道:“赵高,你现在说这些话,不觉得亏心吗?你可以是说我的,但是不可以这么说江家,你摸着良心问问你自己,这样的话你都说了多少次?” 苏小药摇摇头,瞥了赵高那洗的发白的长袍两眼,不屑的说道:“这话还真说对了,秋蝉来我们江家过的就是好日子,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攀上关系的。” “你!”赵高险些将一口银牙都咬碎:“江大少奶奶,就算是秋蝉现在在你江家,但她现在还是我的妻子,只要我不愿意,她哪儿都去不了,我已经给秋蝉找了一份活计,秋蝉必须得跟我走!” 苏小药冷笑两声,漫不经心的说道:“哦,这样啊,只不是知道这次赵公子又想将秋蝉卖到哪里呢?啧啧,该不会又是什么青秦楼楚馆吧?”她又看赵高:“那可太没品了!” “秋蝉跟我回家!不然我就去县衙大堂告江家强抢民女!”赵高早就看出了苏小药的难缠,又把注意打到了秋蝉的身上。 秋蝉冷着脸:“我才不跟你回家!从我被主子救下开始,我就发了誓,我这辈子都是主子的人,再与你没有一分钱的关系,你敢报官,我留跟你拼了!” “哎呀要报官啊,我好怕啊。”苏小药故意拍拍胸口,又扭头看向一旁安静的江司匀:“阿匀,要是我被人抓紧大牢可怎么办啊,拐卖人口,这可是大罪啊!” 江司匀神色温和的笑笑:“既然药药对县衙大牢感兴趣,那改天我带你去转转。” 苏小药搓搓手臂,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我可不敢。”她扭头又拍拍秋蝉的胳膊:“话不是这么说的,你瞧人赵公子好心的想要把你带回去,要好好对你,这是好事儿。” 秋蝉没有预料到苏小药会这么说,眼中瞬间就泛起了晶莹的泪花:“主子,我不走。” 一听要报官,苏小药的态度就软了下来,果然还是官府管用,赵高得意的上前就要拉扯秋蝉。 只听苏小药又道:“等等。” “江大少奶奶还有何事?” 苏小药单手支着下巴努努嘴:“秋蝉是我花两百两银子买回来的,你想带走她没问题,把钱放这儿,人你带走吧。” “大少奶奶我不走,我不跟他回去,您别撵我走。”一直强忍着泪水的秋蝉终于忍不住了,泪水簌簌而下。 苏小药替她擦擦眼泪:“傻瓜,赵公子说了要带你回去过好日子,你哭什么?” 秋蝉连连摇头,哭的泪眼模糊。 哪知道赵高先炸毛了,他狠狠的啐了一口。 “呸,一个□□也值得我花两百两银子,开什么玩笑!” 苏小药眸色微冷,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既然赵公子没钱,那以后便不要在提什么把秋蝉带回家的那些劳什子的谎话了,演戏也要又要有个尽头,我没工夫给你在这儿耗!” 赵高冷哼一声:“就算是我没钱,秋蝉也得乖乖跟我回家。” 苏小药嘴角闪过冷笑,看向江司匀:“阿匀,爹的镖局就在这附近吧?” 江司匀点点头,不明白苏小药为何这样问。 苏小药抬抬下巴:“喏,现在有人在咱们江家撒泼耍赖,坏我江家名声,我这个人一向喜欢私了,拜托爹请几个镖师来,打一顿扔到乱坟岗吧。” 赵高就是一个读书人,莫说几个镖师,就是一个镖师也够他喝一壶的。 “你、你敢!” 苏小药站起身,双手抱胸抬着下巴:“我如何不敢,秋蝉是我花两百两银子买来的,你既出不起钱,秋蝉就得以工抵债,可偏偏你不是好歹,还敢在此大放厥词,要不是看在秋蝉的份上,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让人打的你满地找牙?” 少女绷着小脸儿,神色傲娇,像极了少时养过的那只小奶猫,让人不由得想要捏上两把。 江司匀这般想着,宠溺的说道:“小六去喊人。” “你你你,你敢!”赵高向后缩了几步,蹭的一下从怀里抽出一张纸,高喊着:“我这里有秋蝉的卖身契,她是我的人,你敢动,我就告官!” 苏小药一怔,看向身侧。 秋蝉在看到那张纸后,身子抖如筛糠,丹凤眼赤红,似要将赵高生吞活剥。 她颤抖着身子哭诉道:“赵高,你这个混蛋,你不是说那是给我买的良田吗?” 三年前,有阵子赵高突然赚了一些钱,就告诉秋蝉要以她的名义给她买几亩良田,将来也好养老。 她不识字,那时候又信任赵高,就稀里糊涂的签了,不想竟然是卖身契! “你,你好狠的心啊!” 原来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算计她了。 这就是她心心念念想要过一辈子的良人,一张卖身契让往日的恩爱彻底烟消云散。 苏小药也听说过,卖身契这东西,好像古代人口买卖都用这个。 江司匀抬眼看了过来:“药药,你打算怎么办?” 看着秋蝉那副震惊绝望的模样,苏小药也能看的出来,这卖身契绝对有猫腻。他凑近江司匀的身边,小声的说了什么,很快便有一个人模样普通的下人慢慢的从江家这边向着赵高的方向走去。 “哼,没有卖身契,想要秋蝉当你江家的下人,那就是故意押扣良民,你江家要吃官司的!卖身契在我手里,就算是我今天带走秋蝉,谁敢说什么”赵高模样得意极了,不由的暗自庆幸当初早些让秋蝉签了这卖身契。 当初这卖身契还是赵高的母亲赵老夫人出的注意,就怕有朝一日,秋蝉会离开赵家。 苏小药抬起眼皮,眸光冰冷的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彻头彻尾的渣男:“说吧,你到底怎么才能将卖身契给我?” 赵高红着眼睛看着江家气派的大门,想起在通天坊听到苏小药和江司匀一局以万两银子做赌注,冷笑道:“一千两,只要一千两,秋蝉就再也不是我赵家的人!” 话音刚落,就听周遭的群众传来一阵唏嘘声。 “赵高疯了吧,秋蝉一个残花败柳,还想一千两,这是敲诈啊!” “诶,你别说,你没看到江家大少奶奶对秋蝉的看中吗?赵高这是故意的!” “这就看江家愿不愿意为一个下人出这个冤枉钱了!” “切,傻子才会出!” 尖利的指甲已经划破了掌心,秋蝉但是却不觉任何疼痛。 她知道赵高这是打定主意想要那拿自己的卖身契要挟将苏小药了,她木然的擦擦眼泪,恭恭敬敬的走到苏小药的面前跪下,磕了三个响头。 “主子,您的恩情秋蝉来世再报。” 话音刚落,她便猛地向着长街上的牌楼下的石墩子上撞去。 眼见着就要血溅当场,不想却被隔壁菜市口杀猪的洪屠夫拦了下来。 秋蝉啊呀一声,撞到了洪屠夫怀里。 洪屠夫被一股大力撞到在了石墩子上,疼的龇牙咧嘴。他揉着后腰,关切的问道:“这位大姐,你没事吧?” 秋蝉俏脸通红,作势又要撞上去,却被洪屠夫一把拉住:“大姐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的,可不能寻死啊。” 赵高大怒:“贱人,竟然敢当街勾引野男人!” 苏小药先是被眼前发生的一切弄的一愣,继而笑了。她起身边走边调侃道:“这世道果然是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啊,赵高,你说你也好歹一六尺男儿,怎么办事就这么鸡贼呢?” 让正妻签下卖身契,简直渣到极点。 赵高大怒:“你!” 苏小药不耐烦的摆摆手:“得了,我没工夫跟你吵吵,平白的掉身价。”她踱步到秋蝉的旁边平静的说道:“秋蝉,既然刚刚没死成,那就是新生了,跟我回去吧。” 秋蝉还想说什么,可看着少女那清冷真诚的眸子,喉咙里像是堵着什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安静的点点头。 不过在走的时候,却咬着唇对着洪屠夫微微颔首。 就在这时,赵高突然嚎了一嗓子:“啊,卖身契呢,我的卖身契哪儿去了?” 秋蝉眼睫微颤,苏小药捏捏她的手臂。 见苏小药不在与自己纠缠,赵高突然反应了过来,他恶狠狠的指着苏小药的背影。 “是你,是你偷了秋蝉的卖身契!” 苏小药冷笑一声:“笑话,大庭广众之下,你凭什么说我偷东西了,你哪只眼睛瞧见了?” “这是你江家的大门口,不是你还有谁?”赵高鼻子都气歪了。 苏小药站在台阶上,睥睨着底下的他:“赵公子,你也这么说,那我还说我刚刚丢了一万两银子呢,十有八九就是你偷了!” “你你你!”赵高气的连说了好几个你字,又道:“为小人与女子难养也!” 苏小药轻嗤一声,白皙的小脸上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彼此彼此。” 我是女子,你是小人。 不亏。 赵高气的险些仰倒在地:“你给我等着,我这就去报官!” 苏小药笑眯眯的摆摆手:“好走不送。”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进了大门,江寻和柳眉刚要走就被苏小药叫住了。 “呀,是二叔和二婶,好久不见啊。” 江寻脸上扯出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你们回来了,一路可还辛苦、” 苏小药摇摇头,一本正经的说道:“路上倒是不辛苦,就是想着我那五万两银子想的辛苦。” 江寻脸上的笑容一滞,刚要发作,就看到一双琥珀色的眸子淡漠的扫了过来。他赶忙推推柳眉:“早就给你准备好了,就等你回来了。” 柳眉不情不愿的拿出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苏小药接过荷包,迫不及待的查看了一番,确认无误之后,澄澈的大眼睛眯成了两个弯弯的小月亮。 “谢谢二叔二婶,下次二弟再去通天坊记得喊我哦,放心,我不会让二弟输太多的。” 江寻脸憋成猪肝色,他狠狠瞪了苏小药一眼,便拉着柳眉急匆匆的走了。 苏小药噗嗤一下笑了,又掏出五张银票,财迷的数了又数,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一跃成为了小富婆。 江司匀见她眉心眼角全都是抑制不住的笑意,不由得暗自琢磨着,既然这个小姑娘头这么喜欢银子,得找个时间好好让林青算一下,现在自己到底有多少钱银子了。 苏小药抱着荷包一路唱着小曲,回到了静心居,别提多开心了。 江司匀站在廊下,看着那个在葡萄架下躺椅上兴奋的打滚的苏小药,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虽然赵高是个渣男,但是还算有几分尿性,竟然真的一纸状书将苏小药告上了县衙。 刚在云水居吃过午饭,两个衙役就来家里带人了。 聂无双担忧极了,苏小药却没当一回事儿,见江司匀起身。她连忙阻止道:“阿匀,这几天你也累坏了,就不要去了。” 江司匀摇摇头:“夫妻本为一体,又是去县衙大堂,怎么能让你自己去,走吧,我们一起”。 说着,少年伸出一只大手。 大手根根修长,骨节分明,金色的光芒穿过指缝在花厅地板上落下点点斑驳,即便还未握上去,苏小药便觉手心一阵滚烫。 看着聂无双投过来的揶揄眼神,苏小药脸一红,这才拉了上去,红着脸说道:“娘,那我们先去了。” “去吧去吧,早点儿回来。” 看着苏二人相处的和谐模样,聂无双越发欣慰。 第16章 易水城县衙,苏小药和江司匀赶到的时候,门口围了一圈吃瓜群众。 大堂之上,一身穿紫色锦袍的小公子吊儿郎当的靠在椅子上,桃花眼红泪痣,男生女相,若非手持惊堂木,坐在县衙最高位置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对方是哪个高门大户出来的娇贵公子。 他便是易水城新来的县令钟鸣。 来的路上,就听很多大姐小妇人在偷偷议论着钟鸣多么的貌美,甚至比娇花还要漂亮,若非亲眼所见,势必会以为对方在说谎。 哪有一个男子生的比花儿还漂亮,可偏偏眼前这个钟鸣就是。 堂下是一大腹便便的富贵老爷和一满身补丁的村民。 钟鸣单手指着下巴,猛地一拍惊堂木。 “呔!刘兴聪,三年前黄老汉家的女儿被你奸污,寻了短见,是也不是!” “冤枉啊!”那富贵老爷刘兴聪大喊一声:“青天大老爷明察啊,这分明就是黄老汉不分青红皂白的诬陷啊!” 黄老汉恨得咬牙切齿,老泪纵横:“大人,小人真的没有说谎,我青阳镇百姓都知此事,我可怜的阿悄原本在刘兴聪家做洒扫丫头,不想去了一月有余,便好好的一个人自杀了啊,大人,我的阿悄就是被刘兴聪逼死的!” 刘兴聪揉揉酒糟鼻子,呵斥一声:“你满口胡诌,分明是你家那阿悄见财起意,勾引本老爷,老爷我心善,想要收她做第十八房小妾,可那死丫头又反悔了,不但拿了本老爷的五十两纹银,还故意以死相逼,坏我名声!” “你!”黄老汉气的说不上话来:“我家阿悄老实本分,何时会拿你的银子?你血口喷人!” 刘兴聪拿出一张纸,扔到了黄老汉的面前:“拿没拿,这上面写的清清楚楚,阿悄那个小贱人,就是贪心……” 椅子上,钟鸣早就听的不耐烦了,薅起斩立决的牌子向着刘兴聪砸去。 “你给我闭嘴吧你,满口喷粪!” 刘兴聪吓得哆嗦了一下。 只见钟鸣下首一个手拿折扇的干净少年,郎朗开口。 “刘兴聪,是非曲直,钟大人早就查清楚了,三年前你见色起意,奸污了黄阿悄,还想以五十两纹银息事宁人,不想那黄阿悄是个烈性子,直接一头撞死在你家大门前,这是刘家上下四十五口的口供,睁大你的狗眼好好看看吧。” 看着少年丢过来的供词,刘兴聪眼中虽然慌乱,但是依旧死不改口。 “冤枉啊,定时有人故意害我!” 钟鸣冷笑一声,扫了那干净少年一眼:“阿岑,将他贿赂你的两百两银子拿出来!” 方岑暗骂一声,小气! 继而将两张银票放到了桌案上,淡漠开口:“前日,这是刘兴聪托人送给我的,意欲行贿,这便是证据,刘兴聪你还有何话好说?” 钟鸣早就不耐烦了,摆摆手:“说个屁啊他,人证物证聚在,拉下去,秋后问斩!” “粗暴!”方岑小声的嘟囔道,不看在到钟鸣瞪起的桃花眼,又幽幽的改口:“不过,我喜欢。” 钟鸣斜斜的靠在椅背上,懒洋洋的说道:“下一个。” 刘兴聪颓然的跪坐在了大堂上。 黄老汉泪涕横流,连喊青天大老爷。 大堂外,那些邻里乡亲也开始连连称赞钟鸣的贤明公正。 钟鸣打着哈欠:“继续继续。” 方岑打开了一张状纸,看向围观的群众:“下一个,秀才赵高状告江家强抢民女,苦主和证人都到了吗?” “到了。”赵高高呼,狠狠的剜了苏小药一眼。 苏小药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怼了回去。 赵高又是一阵气闷,他昂首挺胸的走到大堂之上,因为要上堂,还特意换了一件八成新的长袍,这么一打扮,还真少了几分猥琐,多了几分读书人的气质。 钟鸣从方岑手里接过状纸,低头看了看,片刻之后抬起头来,打量着堂下的苏小药、秋蝉和赵高几个人。 “大人,冤枉啊!”赵高开口就又要做戏,哪知道钟鸣抠抠耳朵:“烦不烦,各个都说自己冤,有这费口舌的功夫,直说案件不就成了,脱了裤子放屁找费事!” 赵高一噎。 若非在大堂之上,苏小药非得笑出声来,这个小县令,还是个性情中人。 接下来,赵高添油加醋的将江家怎么强扣下秋蝉,说的声情并茂,但凡听了他说的,势必会鞠上一把同情泪。 钟鸣摸着下巴打量着始终神态自若的苏小药,轻嗤一声:“又是个为富不仁的典型啊!” 苏小药嘴角一抽,恨不得把刚刚的评价收回来,还没开始呢,就盖棺定论,神特么的性情! 方岑轻咳两声,连忙开口又道:“苏氏,刚刚赵高的话你也说了,你待如何解释?” 苏小药将秋蝉拉到身前:“大人,是非曲直,岂可听一家之言,这秋蝉原本是赵高的妻子不错,可其中也有苦衷,若是大人同意,可让秋蝉将实情细细将来。” 钟鸣一摆手:“有话快说。” 而后,秋蝉将自己的遭遇全部都说了出来,甚至为了证明的自己的话,她还不惜露出了胳膊,上面新伤旧伤交加,当真是字字泣血。 赵高慌了:“大人,不是这样的,是这个贱人在撒谎!” 他没想到秋蝉竟不顾名节,将伤口展示于人。 苏小药也是头一次看到秋蝉胳膊上狰狞的伤口,触目惊心。 怪不得那天秋蝉受伤,自己想要细看她的伤口,她总是闪躲着捂着其他的地方。她冰冷的扫了赵高一眼,又上前说道:“大人,秋蝉所说句句属实,若是大人不信,方可去找来证人询问。” 钟鸣对着方岑使了个眼色,很快便有衙役出了大堂。 随后,他又托着下巴打量着苏小药:“苏氏,赵高说你偷窃秋蝉的卖身契,可有此事?” 苏小药一怔,没想到钟鸣的关注点会在这里。被那双桃花眼看着,她心虚的轻咳两声。 “空口无凭,大人这么说,未免太过武断了。” 哪知道钟鸣轻笑,对着方岑点点头。 方岑从怀里掏出一张纸,赫然就是秋蝉的卖身契。 苏小药心里咯噔一下。 大堂外,江司匀那双琥珀色的眸中冷意一闪而过,浑身的温度都跟着降低了几分。 钟鸣晃了晃手里的卖身契,桃花眼眯到了一起。 “苏氏,这可是从你身上搜出来的,你待如何?” 不等苏小药开口,江司匀便走到了大堂之上,他平静的注视着上首的钟鸣,嗓音淡漠:“大人的属下,私自从内人身上取物,俗话说男女授受不亲,未免有些欺人太甚。” 方岑摸摸鼻子,装作一副我不知道我没干的模样。 钟鸣斜着眼睛打量着着眼前这个风光霁月的少年,莫名的生出几分敌意。 “你又是何人?” 江司匀将苏小药拉到身侧:“我是她的夫君,江司匀。” “哦,你就是江司匀啊!”钟鸣咋摸着嘴,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江司匀自然也听出了钟鸣的话中似乎藏着什么,可他现在除了苏小药,不想顾及其他。 就在这时,衙役回来了。他在钟鸣耳边说了什么。 钟鸣点点头,突然一拍惊堂木:“呔!赵高,你枉为人夫,丧尽天良,着实该死!” 赵高被钟鸣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下了一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人,我冤枉啊,分明是这江家欺我,掳我妻子,您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话音刚落,钟鸣就啐了一口。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多是读书人!你这个败类!就不算个爷们儿!” 听着钟鸣跟自己说的一毛一样的话,苏小药靠着江司匀吃吃的笑了。 江司匀无奈,也眼神宠溺的跟着笑了。 钟鸣一瞪眼,看了过来:“笑什么笑?赵高不是好东西,你们江家也不是什么好人,盗窃他人卖身契,按照律法是要坐大牢的!” 苏小药脆生生的说道:“您可是青天大老爷,怎么能乱说,分明是那卖身契自己主动跑到我身上的,大人您可不要诬陷好人啊!” 少女垂着两条大辫子,忽闪着一对琉璃般的纯净大眼,如雨后初晴的太阳,脸上挂着灿笑,俏皮又耀眼。 钟鸣只觉心跳慢了半片,他轻咳一声,小声的嘟囔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哪知道苏小药却笑得更加开怀,这新来的小县令完全就是个复读机,在大门口发生的话,一个二个都从他嘴里跑了出来。 钟鸣脸一红,气急败坏的瞪了苏小药一眼,一拍惊堂木。 “赵高,你还有何话可说?” 刚刚就已经给自己定了罪名,现在又问自己,为了彰显自己明察秋毫,还故意给自己留说话的机会。 赵高气的险些吐血,看着垂首跪在苏小药身旁的秋蝉,心里越发嫉妒。 一想到自己不要的破烂货要去过好日子,他嫉妒的抓狂。 赵高上前一步,对着钟鸣行了一礼:“大人,不管过去如何,但现在秋蝉始终是我的妻子,我要回自己的妻子有错吗?只要我一日不休妻,秋蝉必须得归我!” 这是要拿婚姻做绑架了?和现代那些为了财产死不离婚的渣男们有什么区别? 苏小药早知秋蝉心意,上前开口说道:“今日事今日了,既然赵公子偏要胡搅蛮缠,那我就在这里替秋蝉做主了,恳请大人给他们二人判义绝书吧。” 并非休妻,并非和离,而是最为绝情的义绝。 赵高怕了,一旦钟鸣同意给他和秋蝉二人判定为义绝,那他不仅要错失秋蝉这个人,名声也得毁了。 被一个出身青楼的妻子义绝,那以后谁还看的起他。 即便是将来走上仕途,也得成为他一生的污点。 “秋蝉,这不是你的本意,对不对?你说话啊,是不是江家逼你的?” 秋蝉一把甩开赵高,冷漠的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赵高,你闹够了没有!” 在赵高拿出卖身契的那一刻,她就彻底心死了。 赵高踉跄两步,依旧不敢相信:“不不不,你不能这么对我。”他猛地跪在了钟鸣面前:“大人,自古以来哪有女子跟夫君义绝的,您不能同意啊。” 苏小药嗤笑一声:“笑话,苍蓝可有哪条律令说了,女子不可与夫君义绝的?女子本弱,可并不代表要逆来顺受,赵公子我劝你,别折腾了,安静的做个人吧。” 钟鸣挑眉,诧异的看着苏小药。 这个女子有些不一样啊,原本以为这样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也只有自家娘亲可以说出来,想不到还有人跟她一样。 他清清嗓子,又道:“秋蝉,与赵高义绝可是你的本意?” 秋蝉厌恶的看了赵高一眼,斩钉截铁的说是。 钟鸣点头:“好,那本小爷就判你与赵高义绝,方岑,拟一个义绝书交给她们签字画押。” 方岑干净的小脸儿皱成了苦瓜,他暗地里扯了扯钟鸣的衣袖:“我哪儿会写义绝书啊。” 钟鸣一瞪眼,埋怨道:“你不是自诩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吗?现编一个不成吗?长点儿脑子成不?” 方岑气结,垂头丧气的开始写了起来。 刷刷刷,不到半盏茶,方岑就屁颠屁颠的带着一张纸过来了。 苏小药偷瞄一眼,看着满满一张纸上只写着以义绝书三个大字,不由得抽抽嘴角。 这小县令和小师爷,怎么看怎么像是过家家? 钟鸣看到义绝书三个大字之后,脸上神情一滞。他踢了方岑一脚,埋怨道:“你还能多写几个字不?” 方岑哭丧着脸:“没义绝过,编不出来。” “屁,小爷我还没做过县令呢,我不照样急头白脸的上吗?你再给我加俩字,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县衙大堂是临时搭起来的草头班子。” 苏小药见钟鸣两个嘀嘀咕咕,越发觉得搞笑。 她碰碰江司匀的胳膊,对着两个人抬抬下巴,压低了嗓音笑道:“阿匀,你说朝廷这是从哪儿挖来两个活宝啊,唱大戏似的。” 江司匀抿唇淡笑,几乎是肯定的说道:“应该是邺城。” 苏小药不解:“那不是苍蓝的都城吗?” 江司匀点点头,看这二人的穿着和行为举止,绝不是易水城这样穷乡僻壤可以养出来的贵公子。 方岑在钟鸣的威逼利诱下又艰难的填上了日期和地点,这才招呼着秋蝉和赵高两个人画押。 赵高虽不情愿,但到底是一个读书人,哪儿敢违抗,只能像是霜打了茄子似的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拿到义绝书之后,秋蝉感激涕零,赵高离开的时候,她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 苏小药想起刚刚等待的时候,在大堂之外看到的告示。她刚想要开口,就听钟鸣又开始赶人了。 “退下,下一个。” 第17章 江司匀低头问道:“药药,在想什么?我们走吧。” 苏小药摇摇头,拉着江司匀出了大堂。 刚走出大堂,就遇上了熟人。 县衙旁边的小吃摊上胡子岚正大口大口的吃着馄饨,苏小药吩咐秋蝉几个先回去,便和江司匀坐到了胡子岚的对面。 只听胡子岚冷声摔下筷子:“没看到这里有人吗?我看你是找……” 死字还没说完,抬头就看到了笑意盈盈的苏小药。 “呦,是你们啊!” 苏小药警惕的看了看四周,小声的问道:“胡姐姐,我以为你回山了,这里离着县衙这么近,你胆子也太大了吧?” 胡子岚将最后一个白白胖胖的混沌吃完,擦擦嘴。 “听说过灯下黑吗?” 苏小药扯扯嘴角,对她竖起一个大拇指:“佩服佩服。” 江司匀静静的看了一眼胡子岚,淡淡的说道:“新县令不是贪官,你该回山了。” 钟鸣和方岑两个虽然有些意气用事,但他感觉得出来,这两个年轻人绝不是那种脑满肠肥的贪官污吏。 胡子岚不屑的嘁了一声,拿起牙签剔牙:“江司匀你能不能别这么烦,你以为我是这小丫头啊,事事都要你管?” 江司匀叹了一口气,看向夕阳下威严的县衙大门。 “你切莫要掉以轻心,钟鸣看着年轻,但不是吃素的,我可没银子去捞你。” 胡子岚轻哼两声,抓抓脑袋,咂着嘴:“我这颗脑袋撑死也就值个五千两,还不够你们家这小丫头赌一局的,江司匀好歹我们也有过婚约,你这么说话,未免有点儿太不近人情了吧?” 听到赌一局几个字,苏小药粉颊绯红一片。 细细想来,在这个底层劳动者年收入不足二十两银子的时代,江司匀竟然拿出上万两银子让自己来赌钱,这样的大手笔,就算是调转位置,她也不见得能做到这么大方。 她偷瞧了旁边的江司匀一眼。 少年皮肤冷白,五官深邃,有些近乎完美的下颌线,琥珀色的深邃眸子将暖橙色的夕阳尽数碾碎,化成无数耀眼的碎光。 每当看自己的时候,里面总是春意盎然,暖意融融。 扑通,扑通。心跳蓦的加快了几分。 她飞快的垂下眸子,只留一截雪白的脖颈,小脑袋扎的像个鸵鸟。 江司匀纤长的手指把玩着桌上粗粝的茶杯,温柔的注视着身旁的少女。 “药药是自家人,你不是。” 听了这话,苏小药更觉脸颊犹如火烧,甚至比正午太阳的温度还要高上几分。 胡子岚翻了个白眼,面上不屑,又见少年的气色越发红润,调侃道:“江司匀,你这话倒是不假,要不是这小丫头给你冲喜,你八成半只脚都踏进鬼门关了!话说,我们山寨里那个神棍还有两下子。” 江司匀温和的替苏小药捋顺碎发,柔声说道:“能找到药药,是我的福分。” 胡子岚撇着嘴:“啧啧,酸。”又看向苏小药:“对了,小丫头,前些时日我门寨子里来了一神棍,非说是你师兄,有这么回事儿吗?” “师兄?名字是不是叫苏阳?”苏小药抬头,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个油嘴滑舌,穿着青色道袍的家伙出现在了脑海中。 胡子岚点点头:“他光天化日之下竟骂我们霄云寨的茶馆是黑店,不当场弄死他已经不错了” 苏小药嘴角抽了抽,的确,在原身的记忆里,那个家伙干的出来这事儿。 一想到原身就是因为这个家伙一命呜呼,她心里有了主意:“胡姐姐,师兄现在可是被你们关押着?” 胡子岚点头,又抬起眼皮打量着苏小药笑道:“苏阳说了,还想让你拿钱赎人,他那张嘴整天满口胡诌,把我们山寨的人骂了一个遍,我们大当家的都说了,少了一千两甭想……” 苏小药摇摇头:“胡姐姐误会了,师兄嘴臭当有此劫,对了,告诉胡姐姐一个秘密。” “什么?”苏小药笑的像个狡猾的猫儿:“我那师兄有洁癖,下次他再敢乱骂人,你就把他丢到牛粪堆里,相信用不了多久,他就不敢嘚瑟了。” 胡子岚认同的点点头,玩味的看着她:“小丫头,那可是你师兄,你心挺黑啊。” 苏小药耸耸肩,无辜的眨巴眨巴大眼睛,郑重其事的说道:“胡姐姐若是觉得这个建议不好,那也可以让他去捡牛粪的,我举双手双脚赞成!” 胡子岚噗嗤笑了,对江司匀道:“看不出来啊,你家这个小丫头鬼精鬼精的!” 江司匀唇角轻扬:“药药,自然很好。” 像是有感应似的,苏小药一抬头就撞入了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神色微赧。 少年的处处维护,她都看在眼里。 突然,只听的身后传来一道激动的声音:“阿岚、阿匀,你们两个怎么在这儿?” 几乎是同一时间,胡子岚嗖的一下子,瞬间消失的的无影无踪。 苏小药一愣,回头就见一头戴纶巾,手抱书本的白衣书生怔愣的站在原地。她扯扯江司匀的衣角,小声的问道:“阿匀,这是谁?” 江司匀轻咳一声说道:“十三,人早走了,你在看也没用。” 方十三长叹一口气,回头看向江司匀:“阿匀,阿岚为何要躲我?圣人曾曰,久别重逢当以高歌,阿岚这般让我着实伤心了。” 苏小药皱眉,打量着眼前惆怅的书生。 圣人有说过这句话吗?她怎么没听过。 江司匀摇摇头,他们三个算是青梅竹马了,无奈方十三整日把圣人放在嘴上日日规劝,一向不受拘束的胡子岚烦不胜烦。 但凡方十三出现的地方,她总是卡空就溜,就怕被他逮住,又是一顿说教。 欢喜冤家,说的就是这两个人。 江司匀早就得知方十三心系胡子岚,在胡子岚提出退婚的时候,他无非就是顺水推舟了。 哪知道这些年,胡子岚却越发对方十三避之不及了。 他开口介绍道:“十三,这是药药,苏小药,是我的……娘子。” 说道最后二字的时候,少年白皙的耳后又染上了些许胭脂色。 方十三对着苏小药醒了一礼:“在下方十三,乃是阿匀自小的玩伴,因前段时间外出,故此没有前往家中道贺,还望夫人海涵。” 苏小药摆摆手:“方公子客气了。” “对了,阿匀,原本我是想去你家找你的,想不到在此巧遇,喏,这是我为你们准备的新婚贺礼。” 说着,方十三将一红色锦盒放到桌子上。 看着锦盒鎏金描银,苏小药挑挑眉,这个方十三看着穿着清简,送的礼物还挺贵重。 “十三,让你破费了,多谢。” 江司匀将锦盒递给小六,又道:“收起来吧。” 方十三又说道:“阿匀,书塾还有事,我先走一步,改日我去找你我们再把酒言欢。”说完,就跑走了。 日头西坠,金黄色的光芒逐渐描上了丝丝橙红,绚烂极了。 原本在郊外玩耍了好几天,回来之后又马不停蹄的赶往县衙,江司匀毕竟是一个久病之人,脸上出现了几分疲惫。 苏小药即便是在想说什么,也只好尽数按下。 “阿匀,我们回家吧。” 静心居,苏小药从房间里拿来纸笔趴在桂花树下的石桌上开始写写画画。 江司匀靠在躺椅上,静静的闭目养神。 日头逐渐西斜,凉风送爽,吹散了一天的燥热。 良久之后,苏小药这才抬起头深了个懒腰。看着纸上那密密麻麻的开发计划,她满是傲娇,刚要开口说什么,却发现不远处的江司匀已经靠在躺椅上浅浅的睡着了。 少年睡姿极为恬静,骨节分明的大手交叉放在腰间,墨发披散,五官清隽,稀薄的橙红色光芒淡淡的洒在他浓密的眼睫下,于卧蚕处落下两排颤颤巍巍的影儿。 金桂飘落,洋洋洒洒的落在少年的身上和乌发间,尤其是其中的一片花苞,竟然飞落在了少年眉心,被橙红色的光芒浸染,就好像那里长出了一个天然的花钿,美不胜收。 莫名的苏小药想起了诗圣杜甫的《饮中八仙歌》: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 大抵说的就是江司匀这样的美少年吧。 就在苏小药呆愣的时候,江司匀幽幽转醒,一眼就看到了石桌前托着下巴,正看着自己发呆的少女。 他勾唇一笑,百媚陡生,甚至比天边绚丽的云霞还要耀眼。 苏小药只觉脑袋晕乎乎的,整个人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周遭的一切都消失不见,只剩下那清隽雅然的少年。 就在这时,小六捧着一个托盘走进了院子:“大少爷,方公子的贺礼我给您送来了。” 苏小药猛地反应过来,她红着脸懊恼的捶捶脑袋,果然,男色误人! 江司匀握拳抵唇,掩饰着唇角的笑意:“放下吧。” 苏小药不敢在去看那双琥珀色眸中的笑意,故此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眼前的盒子上。 这是一个通体成红褐色的盒子,不过成年男人手掌大小,四角镶嵌着几颗亮晶晶的猫眼石,纹路镶金描银,用各种名贵的丝线匝成四幅精致的图案,花鸟鱼虫应有尽有,细闻还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馨香。 她好奇极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奢华的盒子。她轻轻的摸摸,就怕动作大了也会弄坏盒子。 江司匀轻笑着抬抬下巴:“打开看看。” “可这是方公子送给你的。”虽然,苏小药很好奇这么贵重的盒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礼物。 江司匀鼓励道:“既是新婚贺礼,那又何必分你我?” 苏小药点点头,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打开了盒子,在看到盒子里的一张纸之后,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拿出那张红纸,看着上面写着两排龙飞凤舞的小字。 “圣人曾曰人生两大喜事,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现如今我未金榜题名,你却洞房花烛,着实不该,但圣人也曾曰,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十三在此还是不情不愿的贺你新婚,盼你二人白头偕老,永结同心。” 苏小药拧着眉毛,晃晃手里的这片纸,不可置信的问道:“所以,这就是方十三给的新婚贺礼?” 在她看来还不如这个盒子贵。 见苏小药满脸诧异,江司匀轻笑出声:“十三恪守清贫,不喜奢华。” 苏小药嘴角抽了抽,送人新婚贺礼送一张纸片,会不会太过清贫了?她又指了指那红盒子:“那这什么意思?” 江司匀摸摸鼻子,眸中笑意越发浓厚:“他每次送我东西都是用这个盒子装着,美其名曰买椟还珠。” “……” 苏小药不确定的问道:“所以,这盒子还要送回去?” 江司匀摇摇头,一本正经:“都是他自己来拿的。” 苏小药:“……” 好吧,我头发长见识短,这么送人礼物的诡异方式,她还是第一次见。 这方十三,还真是一朵奇葩啊。 “你刚刚在写什么?” 将盒子收起来之后,江司匀看着苏小药手里的纸问道。 苏小药不好意思的抓抓脑袋:“就是我跟你说过的梦幻桃花源的方案,只写了一部分,但是这只毛笔好像要坏。” 原本一个现代人要用毛笔就很费劲了,现在又写了这么多字了,看着乱飞的毛笔尖,苏小药不得不开始想念起现代的电脑了。 跟写毛笔字比起来,打字完全是解放双手啊。 江司匀看着毛笔皱皱眉,起身说道:“走吧,随我去我书房,你挑几只笔。” 苏小药点点头,跟去了书房。 第18章 虽然说起来都在静心居里,但其实江司匀的书房是用旁边一个小院改的,沿着回廊走过去,和卧室这边用一个月亮拱门连接。 一走过拱门,入眼的就是青翠的竹林,晚风飒飒,沙沙声不断,沿着小径走过去,颇有一种小径通幽的意味在里面。 苏小药不吝啬的夸奖道:“好地方。” 江司匀轻笑:“若是你喜欢,那便时常过来转转。” 苏小药连连点头,她一向对美的东西没有抵抗力。 进了书房,入眼的依旧是很雅致的布置,处处透露着精心。 苏小药沿着外面的房间转了一圈,心道古人果然对书房装修很讲究。 “你先等一下,还有几支新的我去里面给你拿。” 说着,江司匀进了里间。 苏小药歪头看了看用青色幔帐阻隔的房间,越发好奇。 可书房是私人的地方,既然江司匀让她等,那她就算是在好奇也不该窥探他人隐私。 这么想着,突然,里间里传来一道重物落地声。 “阿匀!” 她以为江司匀出事了,猛地掀开了幔帐。 一眼就看到了江司匀正蹲在地上捡着一方被摔到地上的砚台,紧接着就被满屋子的木雕吸引了目光。 房间中摆满了大大小小的木雕,飞鸟鱼虫,人蛇走兽,每一个木雕都雕刻的栩栩如生,看起来就像是真的。 尤其是摆放在窗棂下的十二生肖木偶各个憨态可掬,让人心生喜欢。 苏小药瞪大眼睛,诧异的问道:“阿匀,这些都是你做的吗?好漂亮啊!” 听到苏小药的夸赞,江司匀耳后一红,神色有些羞赧:“都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 自从三年前蛊毒发作之后,他在家里的时间就多了起来,为了让自己静下心来,他开始迷上了木雕。 一笔一划,看似在雕刻木头的纹路,但其实都在抚平心境。 蛊毒的折磨,无时不刻,他也曾怨天尤人,可意外的却在木雕这里寻求到了一份久违的宁静。 渐渐的他平静了下来,这个习惯也保留了下来。每当心情烦躁,或者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他总是来这里,看看书,刻木雕,直到心情逐渐明朗开来。 苏小药轻轻的摸了摸一个微缩版的四合院,眼中的惊奇更甚。 “阿匀,这些都是用木头做的吗?” 打眼一看,整个木雕没有用丁点的外物,浑然一体,绝对比在现代的时候苏小药看到的任何号称精密仪器制作出来的东西都要令人震撼。 江司匀点点头,抚摸着木雕:“都是取自一方朽木,我见它长势怪异,就想着做了这么一个。” 苏小药点头如捣蒜,看着少年那骨节分明修长白皙的手,第一次开始嫌弃自己的包子手。 别人长得是手,她的小胖手鸡爪子都算不上。 苏小药突然灵机一动,又问道:“阿匀,你的手艺是跟谁学的?或者说咱们苍蓝可有这方面的大师?” 江司匀疑惑的摇摇头:“倒是不曾听他人提起过,我也是偶然得了一本奇书,这才自己摸索着刻着玩儿的。” 苏小药竖起一个大拇指夸赞道:“自学成才!牛!” 就这手艺,在现代的那些木材厂设计师之类的都得歇菜了。 凡事以稀为贵,若是能把江司匀这门手工艺品作为自己梦幻桃花源的纪念品,一定会很畅销的。 想到这里,她笑眯眯又问道:“苍蓝可有人做木雕方向的买卖?” 江司匀点点头:“有倒是有,不过木雕不比玉器琉璃,因其价值低,很多商家即便是做也是做寻常的桌椅板凳家具类居多,木雕倒是没什么人。” 苏小药小手一拍,兴奋的说道:“那就太棒了!” 江司匀疑惑的看着她,心中不解。 苏小药笑眯眯的摸摸这个,又碰碰那个解释道:“我的梦幻桃花源要想做大做强,那首先第一要务就是要有特点,当然特点要表现在多个渠道,而作为一个优质的特色城镇,不可缺少的就是特色纪念品,所以我想,若是阿匀你同意的话,我们是不是可以把你的这些宝贝当成咱们桃花源的纪念品对外售卖呢?” “这……”江司匀面上迟疑,这些原本就是他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可他不缺钱,更没想过要拿这门手艺赚钱。 苏小药双手呈作揖状,央求道:“阿匀,你看这些宝贝放在这里也是被你藏起来,俗话说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你就分享一些给我,我保证不对外公开你的名字,也不会贪墨这些产品卖出去的收入,我就想让我的桃花源的纪念品特殊一点。” 不过在看到少女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写满了祈求,江司匀勾唇一笑:“好,都依你。” “谢谢阿匀,你太棒了!”苏小药一个激动,抱住了他。 江司匀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身子一僵,冷白的脸颊上飞上几抹红晕。 兴奋的苏小药丝毫没有注意到江司匀的反应,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些漂亮精致的木雕。 她看看这个看看那个,总是看不够似的,正好在窗下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还未完成的木雕,看轮廓应该是个人偶。 苏小药小心将人偶拿起来晃了晃:“阿匀,这个是给娘刻的吗?” 虽然只是个轮廓,但是看人偶的细节,依旧能分辨出那是女子的纱裙。 江司匀回头,待看到苏小药手里的木偶时,蓦的耳尖嫣红如血,他剧烈的咳嗽了两声。 苏小药忙把人偶放下,从外面的房间里倒了一杯茶过来。 “阿匀,你没事吧,快喝点儿水。” 江司匀脸颊上的温度逐渐降低,他接过水:“谢谢,没事了。” 苏小药见他的脸还有些红,关切的说道:“阿匀,你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我让小六把大夫请过来给你看看?” 江司匀以拳抵唇:“我、我没事,就是被口水呛到了。” 苏小药长出一口气:“那就好。” 说这话的时候,她都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已经开始这么关心眼前这个变弱的清隽少年了。 江司匀唇角扬起好看的弧度,琥珀色的眸中划过异样的情绪。 苏小药又拿起未完成的人偶,小声的嘟囔道:“手艺这么好,什么时候给我做一个就好了。” 江司匀眸色沉了沉,眼角的笑意越来越多:“既然药药喜欢,那我便做一个给你。” 他很想说,你手里的那个就是我专门为你而做的。 苏小药点头如捣蒜:“谢谢阿匀。”突然,她拍拍光洁的额头:“瞧我,这次是跟你借笔来了,怎么又想了这么多乱七八糟的?” 江司匀抬头看看窗外火红的落日,开口说道:“药药,娘说晚饭让我们去她们院子里吃,时辰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过去吧?” 苏小药点头:“好,中午娘做的烧鸡太好吃了,我倒现在想起来还流口水呢。” 江司匀唇角含笑,看着女孩儿的眼神越发宠溺。 晚风微凉,火红的夕阳下,两个人并肩而行。 少女天青色的纱裙和少年竹青色的长袍随风纠缠在一起,若即若离,却再难以分出彼此。 一进松柏院,就见聂无双插着腰,柳眉微立,呵斥着一旁正在给一小堆篝火添柴的江城。 “你笨不笨啊,让你火小点儿,火小点儿,你自己看,鸡皮都烧焦了吧?还怎么吃啊?” 江城颤颤巍巍的给篝火添上一根柴火,委屈巴巴的说道:“明明是你刚刚放的柴火。” “可我让你在这里看着来啊,你自己走神,现在糊了吧?” 中午的时候吃饭,听到苏小药说自己最喜欢吃烤鸡,聂无双就琢磨着亲手给她做一只。 哪知道折腾了一下午,最后毁在了柴火上,架子上的整只鸡内生外焦,黑乎乎一片。 这不,江城刚刚从镖局回来,就被当成了出气筒。 在外人面前,聂无双总是一副温婉大气的模样,可私下里,在面对着江城这个彪形大汉,完全从一只小奶猫化身成一只大老虎。 “好了好了,我错还不成,都怪我。”江城缩着脖子赶忙道歉。 聂无双一把将手里的蒲扇扔进江城怀里,抱怨道:“错了有什么用,烤鸡不还是报废了?” 江城挠挠头,试探性的建议道:“那不然我去吉香居买一只回来?” “哼,什么馊主意,能比得上我亲手做的吗?诚意,要的是诚意,你懂不懂?当初我就不该嫁给你,一只鸡都不会烤,早知道我还不如留在寨子里当我的山大王。” 江城扎着脑袋敢怒不敢言。 看着两个老辈的日常,苏小药笑眼弯弯,看的津津有味。 “我告诉你,想当年我在龙行山……” 为了避免自家娘亲在说出什么了不得的话来,江司匀轻咳一声打断了聂无双的接下来要说的话。 苏小药眨巴着眼睛,又按捺不住了一颗八卦的心。 山大王?龙行山? 狡黠的大眼睛在聂无双那比普通妇人要直挺的腰身上,难道说? “呀,阿匀和小药来了。” 聂无双拍拍手里的尘土,想要上前却被江城拉住了裙角:“无双,这鸡……” 聂无双轻哼一声:“你不是说要去吉香居买一只回来吗?还愣着干什么?一会儿饿到我的宝贝儿子和宝贝儿媳妇,我拿你是问!” 苏小药刚想开口阻止,就见江司匀对着自己摇摇头。 聂无双站在烤鸡前叹了一口气:“哎,原本是打算让小药尝尝我的手艺的,可惜了。” 苏小药皱皱鼻子,闻了闻空气中的焦糊味,扯扯嘴角。这是用了多大的火候,竟然烤成这样,与其说烤鸡不如说烧炭。她上前说道:“娘,辛苦你啦,您不必如此的,我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那不成,你给我送来了那么多的野果子和吃食,我给你烤只鸡算什么?哎,离开龙行山这么多年,手艺都生疏了,可惜了。” 苏小药将一方湿毛巾递给聂无双,好奇的问道:“娘,我刚刚听您说山大王什么的,您原来和龙行山有关系?” 聂无双擦手的动作一顿,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以来维持的温婉形象要破功。 对上她那双漂亮如琉璃的大眼睛,她干巴巴的笑笑:“额……大约你听错了吧,娘一个妇道人家,怎么会跟龙行山有关系。” 苏小药轻笑,眼中闪过狡黠:“娘,我真的听到了哦,阿匀也听到了,对不对?” “有……有吗?” 一边是样了自己十七年的母亲,一边是喜欢的女孩儿,江司匀面上为难。 苏小药晃晃他的胳膊,撒娇道:“阿匀,你说啊,娘是不是说了?” 少女仰着圆嘟嘟的瓷白小脸儿,樱唇粉嫩,澄澈的目光中就像是晨间嫩草上的露珠,好像稍不如意,那双大眼睛就能坠落琉璃一般的泪珠。 明明已是傍晚,但是江司匀却感觉一阵燥热,尤其是被女孩儿抱住的那条胳膊,滚烫如地底的熔岩。 他轻咳一声歉意的看向聂无双:“娘,我是听到了。” “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聂无佯装生气,可杏眼却始终流连在苏小药抱着江司匀的小胖手上。 苏小药忽的放开少年的手臂,脸颊通红如火烧,垂下了眼睫。 “娘,哪有啊,阿匀就是实话实说,您明明说了的。” 聂无双拉着苏小药在一旁的石桌前坐下:“好吧,反正我在你面前一直以来维持的形象也没了,那我就告诉你吧。” 原来,聂无双出身霄云寨,原本应该是霄云寨的继承人,可她不喜欢被约束,便下了山来,在闯荡江湖的时候遇上了江城,两个人喜结连理。 聂家和胡家原本就是世交,五十年前胡子岚的爷爷因为得罪了当时易水城的县令,被逼拖家带口的落草为寇,进入霄云寨。 聂无双父母接连逝去,加之她又无心山寨事,这才将霄云寨交给了胡子岚的父亲胡长林,她则下山与江城长相厮守。 因为那些年在霄云寨,聂无双很少以真面目示人,所以很多人并不知道江家那个温婉舒雅的大夫人,就是二十年多年名动一时的一剑飘雪。 听完聂无双的讲述,苏小药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心里的崇拜了。她一把抓住聂无双的手:“娘,您藏的也太深了吧?” 若不是今天偶然看到,苏小药绝对不会想到聂无双就是货真价实的侠女。 就这演技,绝对可以在某坞捧一座小金人回来。 聂无双傲娇的扒拉着手里已经黑乎乎的手绢。 “还不是为了城哥,你是不知道当初城哥的娘,也就是阿匀的奶奶,整天都立规矩立规矩的,事事儿的,烦死了,不就是做戏吗?谁不会似的。” 话音刚落,就见捧着烧鸡回来的江城脸上黑成了锅底。 聂无双脸上的笑容一滞,慌忙站了起来。 “哎呀,城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烤鸡买回来了吗?” 江城冷哼一声,放下烤鸡,转身就走。 “城哥你去哪儿啊?回来啊,要吃饭了。” 江城理也不理,大步继续往前走,眼瞅着就走到了院门口了。 聂无双突然捂着心口,神色痛苦:“哎呦,我的心,哎呦,好疼啊。” 江城脚下一顿,猛地折了回来。他一把抱住聂无双,脸色煞白:“无双,你怎么样,哪儿不舒服?是不是心疾又犯了?” 哪知道怀里的聂无双噗嗤一下笑了。 “哈哈哈,骗你的,被吓到了吧?看你还敢不敢走!” 江城眼中的害怕这才渐渐褪去,没好气的说道:“你想吓死我!” 聂无双捶了捶江城宽阔的肩膀:“走啦,跟我去厨房看看,都做好了没。” 江城无奈,也只好由着她去了。 苏小药看着嘻嘻哈哈的江城夫妇,羡慕极了。 她咬着嘴唇,抬头看了看少年清隽挺拔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恰在此时,少年突然回头。 灿烂的余晖下,苏小药瓷白的小脸儿逐渐攀爬上清浅的红晕,鼻尖上米粒般的小痣也被晕染绯红色。 四目相对,晚风徐徐,沙沙的竹林声,完美的遮盖了两道急促的心跳声。 良久,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的开口。 “你……” “你……” 苏小药垂下眸子,注视着足尖。 “阿匀,你袖子脏了。” 就在刚刚,她才发现江司匀衣袖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一块污渍,好巧不巧,始作俑者就是她。 江司匀低头看青袍上的几个小拇指印,勾了勾唇角。 “没事,回头让小六拿过去让人洗一下就好。” 他向着苏小药的方向走了几步,在距离她半米的位置上站定。 苏小药抬头,疑惑的看着江司匀。 “怎么了?” 江司匀柔声说道:“别动,你头发上沾着一点木屑,我帮你弄下来。” 太过相近的距离,让她一动也不敢动。 她只觉头顶吹来一阵温热的气息,整个后脖颈子都僵住了。少年身上淡淡的甘草清香,就好像世间最甘醇的老酒,闻上几口人就醉了。 他,这是在替自己吹木屑? 苏小药偷偷瞄了眼天边的夕阳,渐渐的投入地平线的怀抱,在坠落的瞬间,迸发出耀眼的红,连带着她的脸颊上都云霞满天,莫名的心跳乱了几分。 第19章 清晨,苏小药还是起晚了。 昨晚她和江司匀就已经说好今天要去风云楼整改,不想一觉醒来,又日上三竿了。 她急急忙忙的从榻上起身,可越是焦急越是麻烦,尤其是头发,不知道怎么回事越弄越乱,最后变成了一团糟。 因为不习惯丫鬟伺候,所以小红和秋蝉早就被她打发到外面去了,眼下看着搅在一起的疙瘩她发起愁来。 江司匀一进门,就见苏小药正坐在梳妆台前唉声叹气。 “怎么了?” 苏小药气鼓鼓的回头,指了指后脑勺:“头发搅在一起了,解不开。” 江司匀细看,果然,那里有散乱的头发缠在了一起,拧成了死疙瘩。 “我帮你吧。” 苏小药刚要开口拒绝,却发现少年早已上前,为了早点儿出门,也就任凭江司匀去了。 江司匀动作很轻柔,一点一的慢慢将死疙瘩上的乱发分开。 又是一阵困意袭来,苏小药小脑袋一点一点,眼皮开始打架。 原本,死疙瘩已经解开,摸着少女绸缎般丝滑长发,江司匀突然有些舍不得放手。 透过铜镜,他注意到苏小药又困得迷糊了,不由唇角微扬,原本已经停下来的手指,又开始动作了起来。 秋风徐徐,裹挟着甜蜜的桂花香扑面而来。金色的光芒从窗棂上偷溜进来,窗下的几株翠竹轻轻晃动,光影浮浮沉沉。 梳妆台前,少女迷迷糊糊睡得一脸娇憨,而他身后的少年,眸光温柔,手下翻飞,那些调皮的长发在他手里乖顺极了,取其中一部分梳成一缕一缕的小辫子,结鬟于顶,其余部分自然垂下,轻轻垂于脖颈下。 一个娇俏又精神的垂鬟分肖髻在那双修长白皙的巧手下完成了。 看着铜镜中的少女,江司匀心头柔软成一片汪洋,满满的都是宠溺。 这就是自己的妻,也是自己喜欢的女孩儿。 谁说秋日总悲情,他怎么觉得这个秋天却比往常温暖了百倍。 终于,苏小药在一个点头中猛然醒来。她甩甩头,擦擦嘴角,嘟囔道:“怎么又睡着了?” 待在看到铜镜中的自己时,嘴巴张的老大。 铜镜中,少女梳着一个精致的发髻,鬓角留下的两缕长发,完好的将汤圆脸的缺点掩盖,束好的小辫子于细节处彰显精致。 发型简单大方,又不失可爱。 不得不说,一个好的发型绝对能改变人的颜值。 如果说平日里总是两个麻花辫示人的苏小药就是一颗圆滚滚的汤圆,那么现在的她,绝对算的上是一个娇娇俏俏的小美人了。 她明明记得睡着前,江司匀在给他解头发上的死疙瘩,难道说? “阿匀,你该不会告诉我,这是你帮我梳的吧?” 江司匀脸色微微发红,轻咳一声:“就是看你在睡着,秋蝉还没过来,我就顺手帮你了。” 苏小药抱着椅子背,崇拜的注视着榻边清润的少年。 “阿匀,还有什么是你不会的啊?” 会做生意、会木雕、还会给女孩子梳头发,简直就是个宝藏男孩。 少年的莹白耳朵又开始泛红,心中忽的有些慌乱。 “你先洗漱,我出去看看小六是否把马车准备好了。” 说完,便像是一阵风似的出了门去。 苏小药噗嗤一声笑了,她摸了摸头顶的发髻,开心极了。 也许,就这么跟他过下去,也不错。 总算了出了门去,马车上,江司匀抬眸看向趴在窗边的少女,尤其是在看到少女的发髻时,唇角抑制不住的上扬。 没有拒绝,还这么喜欢,是不是代表她心里已经接受了自己? 这般想着,笑意在脸上逐渐蔓延。 苏小药突然回头,诧异的看着他:“阿匀在笑什么,这么开心?” 江司匀脸上的笑容一顿,又恢复了正常:“你不是说过笑一笑十年少,只有心情好病才能好的快吗?” “这倒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眼见着江司匀的脸色一日比一日好,也甚为欢喜。 苏小药托着下巴,小胖手轻叩小几几声,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江司匀抬眸问道:“你怎么了?” “一会儿你说我该怎么让风云楼的人服我呢?好歹我现在也是风云楼的主人,就怕到时候会露怯,一个拿捏不住,那不是丢了咱们江家的面子。” 虽然将风云楼赢了回来,但是怎么管理,苏小药心里还是很没底的。 江司匀告诉过她,楼里的很多老人都被江寻换了,这么多年下来,那些人指定更偏向江寻。 若处理不好和那些老人的关系,只怕会让江城和江寻兄弟之间产生嫌隙,那样也不是她想看到的, 江司匀大拇指摩挲着书卷,安抚道:“风云楼既然已经是你的了,那么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娘是不会管你的,至于二叔……”他顿了一下:“他现在所剩无几,若非爹收留,风云楼又岂会让他插手?” 苏小药点头,眉心还是拧成了一个疙瘩。 江司匀将她的忧虑都看到眼里,又宽慰道:“你放心,我跟你一起去,就算是他们有二心,若你不喜欢,直接把人赶走就成。” “蛤?”苏小药一怔,没有想到江司匀竟然会这么说。 江司匀放下书,将一叠蜜饯推了过去。 “药药,你现在是风云楼的主人,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哪怕把风云楼拆了,都没人管你。” 苏小药抠抠手指小声的问道:“那要是让风云楼闭店了呢?” 江司匀:“???” 苏小药垂着眸子挠手心,解释道:“那天虽然只是淡淡的一打眼,我就觉得风云楼在不改变,早晚会被城里其他几家大酒楼挤兑死,所以我想着,既然我想改造那条老街,那不如…… 连带着把风云楼也改了吧。” 说到最后,她自己都没信心了。 对于易水城的规划她心里早有了计划,而实现自己的梦幻桃花源第一步,就是改造风云楼和以及青阪街这条老街。 江司匀略微迟疑,开口问道:“心里可是有了主意?” 苏小药点头如捣蒜:“已经在脑海中推演了很多遍了。” 虽然还没有落地,但是她很有信心,哪怕是最悲观的想法,把自己从江寻那里黑来的银子都嚯嚯了。反正她现在在江家白吃白喝,也不用花钱。 “好,那你放手去做吧,有需要的话,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少年目光灼灼,琥珀色的眸子中暗含着强大的信任。 苏小药眸光闪烁,真诚的说道:“谢谢你,阿匀。” 总是会这么无条件的支持,哪怕我说的有多么离谱。 人们总说信任也是一种力量,原来苏小药不理解,但是现在她懂了。 马车行至风云楼外,苏小药想了想,既然要暂时让风云楼闭店,还是要想出一个合适的理由。 但眼下她还没有想好,所以思来想去还是先去风云楼所在的老街上转一圈。 按照她的梦幻桃花源计划,想要拉动顾客购买,必得有一条特色街。 而风云楼所在的青阪街就是她看中的地方。 由于前几任县衙的规划,虽然青阪街上的大部分商户都搬到了尚水街和星河街,但是青阪街的地理位置还是还有优势的。 首先这条街距离易水城的东门很近,北可出门进龙行山,东可直达梅花渡,四通八达,是个聚揽人气的好地方。 整条街大概有三里,足可以容纳上百家的商户,青石板铺就的小径,弯弯曲曲,别有一番韵味。 日头已经逐渐升起,可这条街上的商户因为无人关顾只有零星几家开门了,不过店老板也是神色懒懒,一副得过且过的模样。 一边走在路上,苏小药心里开始盘算。 要是出手改造这条街大概需要的时间和金钱、人工等等,她一会儿蹙眉一会松开,汤圆似的脸蛋上表情丰富极了。 江司匀眼角弯了弯,开口问道:“药药,你在想什么,这么入迷?” 苏小药伸出手放在眉宇之上,远眺着长长的青石板街道:“我在盘算,假设将这些铺子都盘下来,大概需要多少银子。” 江司匀挑眉,轻笑出声,很肯定的说道:“起码以你的积蓄是不够的。” 听到这话,苏小药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垮下了小脸儿:“我就知道我也只是想想。” 虽然这些店铺不比风云楼,但是耐不住数量多,没个十几万银子拿不下来。 “为什么一定要将铺子盘下来?” 好多临街的商户,前面是铺子,后面就是家,想要将铺子盘下来,那相当于让别人拖家带口的离开。 除非是有朝廷公文,不然就是有钱,否则江司匀想不到有什么更好的办法。 苏小药站在街心,左右看了看,难道要缩短街道的长度吗? 可街道越短,那购物体验绝对就差很多。 她不由的想起之前在县衙看到的那道公告,县令钟鸣新到易水城,本着一心为民的原则,现向广大百姓公开征集建议。但凡所提建议经县衙确认合理合法,于百姓有益,那县政府必鼎力支持。 简单来说,就是钟鸣初来乍到,希望小老百姓们献计献策,共同实现易水城繁荣。 虽然在县衙外的时候,听到好多百姓说这些都是当官的故意做出来的姿态,其实就是空口无凭,又想落个当官为民的好名声做出来的手段,真实意义不大。 虽然只有一面之缘的,苏小药却觉得钟鸣这个小县令虽然看着不像是当官的,但绝对是个坦荡的年轻人,不然也不会让师爷方岑将之前收到的贿赂大喇喇的掏出来。 她瓷白的小脸儿皱成了包子:“其实我是想假如可以将整条街都包下来或者说租下来,那以后我实施整体规划的时候就方便很多了” 毕竟在现代的时候,苏小药不是没见过那些钉子户。 他们中甚至有很多就等着跟你谈判,达不到合适的价格就不搬家,为此,规划局里的人没少因此头疼。 江司匀勾勾唇角:“药药,其实我可以帮你的。” 莫说这条青阪街,十条街,他也是买的起的。 苏小药却把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那不成,我不能总让你帮我,就算是你有钱,估计也不够买下这里的,我还是再想想吧。” 江司匀沉默了片刻,继而点点头。 两个人又在长街上走了一阵,刚走到一道矮墙下,忽然一只野猫不知道从哪里窜了出来。 苏小药吓得一个趔趄,眼瞅着就要摔倒在地,不想后腰却被一双温热的大手托住了。 咚,惯性使然,她撞进了江司匀的怀里。 “你没事吧?”头顶传来少年温润的嗓音。 苏小药长出一口气:“没事,怎么会有一只野猫?” 要不是躲得快,被那小东西挠上一爪子,自己这张白白嫩嫩的脸也就没法出来见人了。 透过薄薄的布料手上传来一阵滚烫,苏小药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抱住了江司匀。 她轻咳一声,飞快的从少年温热的怀里退出去。 丢死人了,怎么老是投怀送抱,这都多少次了,不知道还以为自己是多么豪放的女人。 苏小药红着脸:“谢谢你,阿匀。” 想起刚刚少女几乎是下意识的抱住自己,江司匀唇角弯了弯,琥珀色的眸中也浮现出一丝笑意。 兀的,矮墙之后传来两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到底行不行啊!” “你才不行!” “那为什么我的中裤还在这里!” “我哪儿知道你的裤子为什么这么难脱下来?” “笨死了,是这里,这里啊!” “哪儿啊,我怎么看不到啊,你个笨蛋,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吗?” …… 第20章 听着听着,苏小药就感觉不对了,这什么虎狼之词啊。 光天化日之下,这两个男人也太不知道检点了吧? 不只是苏小药,就连一项淡定自持的江司匀也是一阵面红耳赤。 听着矮墙之后,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和诡异的抽气声,不用想也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 苏小药白皙小脸儿上粉嫩一片,小声的建议道:“阿匀,我们快走吧。” 在这么待下去,苏小药觉得自己的脸都得烧成猴子屁股。 见江司匀也是满脸尴尬,苏小药也不等他回答,拉起人来就往前面走。 可刚走出一步,就听里面传来一道气急败坏的声音。 “方岑你是狗熊吗?裤子都脱不下来,本小爷要你还有何用?” 苏小药和江司匀的脚下一顿,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矮墙。 怪不得这声音听着耳熟,原来是新来的小县令和他那个不着调的师爷方岑。 这就解释的通了,两个少年都长得不错,看年纪应该也就跟江司匀差不多,难免会有点儿情不自禁。 “非礼勿听!”苏小药拉起江司匀又要跑。 哪知道就听矮墙后传来了钟鸣的一声嚎叫:“救命啊!要死人啦!” 苏小药大眼睛咕噜噜的盯着的矮墙,好奇极了。 她碰碰江司匀的胳膊,指指矮墙:“阿匀,钟大人会不会遇上事儿了,不如……我们救一下?” 江司匀紧绷着脸,在注意到苏小药那八卦的神情后,心中了然。 他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好,你想救便就救吧。” 苏小药点头如捣蒜:“好好好。” 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看看钟鸣的窘态了,若是一个不小心看到什么了不得的秘密,那以后在易水城推行桃花源计划的时候,兴许也能用上一二。 “喂喂喂,有人在外面吗?帮帮忙啊,要死人了!”矮墙另一端不断传来钟鸣的呼救声。 可苏小药和江司匀这才发现装作宅院是被人废弃的,从外面看矮墙斑斑驳驳,朱红的大门上的外漆都已经剥落的不成样子。 一把黑色的大铁锁将矮墙分割为内外两端。 苏小药指了指大铁锁抬头问道:“阿匀,门锁着呢,不然我们去找人来帮忙?” 江司匀看了眼那被铁锈覆盖的大铁锁,唇角角弯了弯。 “不用,我有办法,不过得借你簪子一用。” 苏小药疑惑的将头上唯一一根簪子摘下,递给江司匀。 她忽然想到什么:“阿匀,你该不会是想撬锁吧?” 听到这里,江司匀的脸上蓦的一红。 苏小药抱着手崇拜的看着江司匀:“阿匀,我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我对你的崇拜了,你太牛了!” 还有什么是他不会的? 被苏小药目光灼灼的看着,江司匀面上赧然,冷白的脸颊渐渐泛红。 “我先试试。” 而后,他便半蹲下身子,小心的将银簪子插了进去,微红的耳尖贴近铁锁,神色认真的转动了起来。 金色的阳光洒在少年清隽的五官上,为他披上了一层耀眼的细纱。 少年眉眼俊雅,神色认真,在阳光下美的就想一幅画。 苏小药坐在路边的石头上,双手托腮,目光灼灼的盯着撬锁的少年。 明明是那么克己复礼的一个人儿,却偏偏为了自己溜门撬锁。 现在的苏小药越发觉得能嫁到江家是她的福气,也许在江司匀走后,她大概率不会离开江家。 江司匀待她这么好,来而不往非礼也,那她也愿意帮江司匀赡养父母,直到他们都离开。 可苏小药不会知道,当年江司匀带着林青几个闯荡江湖的时候,这些事情全都是小菜一碟。 很快就听咔哒一声,铁锁开了。 江司匀对着苏小药挥挥手:“药药,快过来。” 苏小药屁颠屁颠的跑了过去。 矮墙里面,钟鸣和方岑两个被五花大绑着双手负在身后,外衣不知道去哪儿了,只穿着纯白的中衣,早已斑驳不已。 二人灰头土脸,头发乱糟糟的像个鸡窝,看那垂头丧气的模样,活脱脱像是那种偷鸡未遂,反被主人活捉的倒霉蛋。 方岑见钟鸣又要喊救命,不由得泼了一盆冷水。 “我说钟小爷您别喊了成吗?喊破了嗓子都没人来,都多大会儿了,要是有人早来了。” 钟鸣气呼呼的咬着后槽牙:“果然是穷山恶水出刁民!” 要不是手绑着,方岑恨不得抬手给钟鸣一巴掌。 “钟小爷,你甭给我说什么刁民不刁民的,要不是您上去就要查封人翠喜楼,人呢能给你丢这儿来?要我看啊也就是遇上心善的了,要不然就咱俩保不齐被人抹了脖子,哭都没地儿哭去。” 昨晚上,钟鸣一时兴起,非要去花街瞧瞧,好容易挑定了翠喜楼,不想却偶遇翠喜楼强行让一贫苦人家的女儿签下卖身契,钟鸣气不过,上去与翠喜楼的人理论,一个不小心就透露了自己的身份,情急之下嚷嚷着要查封翠喜楼,哪知道刚走出花街,就被人打了闷棍。 钟鸣桃花眼里愤愤不已:“翠喜楼就是逼良为娼,在我的地盘干这等勾当,看我脱困之后怎么收拾他们!” 方岑冷笑:“您是出手了,可你看看咱俩,给丢到这么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饿也得饿死你!” 钟鸣倒是一点也不怕,视线在周围看了看。 “阿岑,说你傻你还不信,你仔细听,这里虽然偏僻,但是这附近绝对有人居住,只要我一直喊人,肯定有人来帮咱们,最不济今儿我不开堂,那些衙役还不出来找我啊?” 方岑抬头看天:“钟小爷,您以为还在邺城呢?您一丢,整个邺城都恨不得搜罗你,呵呵,我看您还是认清现实比较好,这里是哪儿,是易水城,光龙行山那些土匪一人吐一口吐沫就得淹死你。” 钟鸣轻哼一声:“小爷我早晚把龙行山上的那些土匪扫个干净。” “别说土匪不土匪的了,您先说说现在怎么办吧?”这还没来一周,就被人绑了,方岑只觉前途黯淡。 钟鸣吊儿郎当的说道:“能怎么办,喊呗。” 见方岑不说话,他又说道:“阿岑,你能不能别这么悲观,没准一会儿县衙的捕快们就找咱们了。” 方岑轻嗤一声:“堂堂一个官老爷被一群刁民绑了,还被自己的手下救下来,你不嫌丢人我这个师爷都觉得没脸见人了!” “你少废话,你到底喊不喊?” “不喊!” 钟鸣趁着还有力气,拔高音调大喊:“救……”刚说到这个字:“诶?来人了!” 逆着光,就见一白衫红裙的少女款款而来。 由于光线的折射,少女的五官被隐藏在白光里,金光作影,步步生莲。 钟鸣直勾勾的看向苏小药,嘴中喃喃:“小爷没看错吧,仙女下凡了。” 方岑翻了个白眼:“钟小爷,麻烦您睁大眼睛看清楚,什么仙女,那不是江家大少奶奶吗?” “呦,还以为看错了,这不是钟县令和方师爷。” 苏小药捂嘴轻笑,就在刚刚看到这两个人的斗嘴,可把她逗乐了。 她倒是很好奇远在邺城的苍蓝国皇帝是如何想的,竟然派两个毛都没长齐的孩子来当县令和师爷,易水城可算是边疆重镇了,这心可真大。 待看清苏小药的脸,钟鸣尴尬的咳嗽两声。 “额,是江家大少奶奶,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快帮我们两个把绳子解开,本小爷必有重赏。” 苏小药摸着下巴围着地上的两个人转了个圈,大眼睛弯成了细细的月牙。她俏皮的说道:“哎呀,看大人和师爷的模样应该被绑在这里多时了吧?啧啧,到底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该这么做,该死!” 钟鸣恨恨的骂道:“一群刁民!看小爷我脱困了,怎么收拾他们!” 苏小药挑挑眉,认真的点点头:“大人说的对,这易水城啊,刁民是很多,譬如说我吧,我就特想知道我要是帮了您,您的重赏是什么啊?空口无凭,见义勇为的事儿我可干不来。” 钟鸣脸上的笑容一滞,咬牙切齿的盯着不远处那张汤圆小脸儿。 “你想要什么,才能给我松绑?” 奸商,阿岑说的对,当初就不该来易水城当什么县令。 见钟鸣很上道,苏小药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她开口说道:“昨日上堂我见府衙外大人有发布一条公文,说是任何人均可对易水城的发展提出自己的意见,不知这是否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们钟大人可是一个好官,但凡是对百姓好的,他都不介意试试。”方岑开口道。 “哦,那就好,那可真是易水城三万百姓的福分啊。” “我说你这个女人能不能快点儿说,我手疼死了。”都已经被人这么绑了一晚上外加一早晨,钟鸣只觉手腕子上火辣辣的疼。 原本以为会等来一个救苦救难的小仙女,不想却等来了苏小药这么个腹黑的女人,钟鸣气不打一处来。 苏小药清清嗓子,又道:“我这里倒是有一良策,就是不知道大人愿不愿意听了,只要大人答应,我保证不但可以给大人松绑,还能造福一方百姓,为大人积攒出不错的政绩。” 钟鸣皱眉:“若是真的有你说的那么好,那我肯定答应,你快把我放了。” 方岑碰了碰钟鸣的胳膊:“我说钟小爷,您老可别忘了无商不奸,无奸不商,这女人故意拿这个什么计划要挟你,肯定没什么好事儿。” 苏小药抿着唇,淡笑:“方师爷,您这是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我可不是那些无良奸商。” 方岑冷笑连连:“若是不奸,你们江家能成为易水城的大户?” 苏小药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师爷脑子里都是非黑即白,对我敌意这么大,万一我把你们救了,回头你在倒打一耙,把我们江家连锅端了,那我去哪儿哭去。” 说着,她起身,便要往外走。 钟鸣先急了:“喂喂喂,你等等,江家大少奶奶,苏什么药,你等等,咱们有话好说。” 方岑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当初我来的时候,咱可说好了要做好官的,你怎么能被人胁迫一下就软了呢?” “软个屁啊,我都嚎了这么久,不见人来,坐这儿等死啊”他回头喊道:“那个谁,你回来!” 方岑叹了一口气:“钟小爷,你自己也说了要等捕快们找咱们?你急什么?” 苏小药回头对着二人扬起一个甜美的笑容。 “哦,忘了跟二位说了,今天这条街有临时集市,相信用不了多久,很多百姓就会过来了,到时候看到大人和师爷一定会毫不犹豫的帮忙的。” 话音刚落,方岑就大喊一声:“别走,你说的我们都答应了!” 钟鸣:“……”说好的等人来呢? 方岑小声的嘟囔道:“你还好意思看我,昨晚咱们两个被人扛到这里来的时候,我裤子都从脚脖子撕到了大腿,真要是百姓看到,我这师爷也做到头了。” 钟鸣探头看了过去,果不其然,方岑右边大腿上的衣料不知道被什么划了一道,要不是坐着,就得走光了。 方岑轻哼一声:“让你别冲动,这下好了吧。” 钟鸣贱兮兮的瞟了方岑一眼:“兄弟,我怎么不知道你大腿这么白?” “……” 方岑听到这里,白净的脸上五官顿时扭曲,这还不算,钟鸣接下来的话简直要把他逼疯了。 只听钟鸣幽幽的说道:“比小倌馆的头牌都白。” 方岑深吸一口气,一字一顿咬牙道:“钟鸣,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 就在这时,江司匀从门口走了进来,将刚刚写好的保证书递给苏小药。 飞快的浏览完保证书上的内容,苏小药开心的对江司匀眨眨眼。 “来吧,钟大人,签个字,我立刻给你松绑。” 钟鸣恨恨的看完保证书内容,一扭头。 “我手绑着没办法签字。” 苏小药一怔,泛起难来。 哪知道江司匀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盒鲜红的胭脂递给了她。 苏小药顿时眉开眼笑:“阿匀,你太贴心了,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第21章 江司匀脸颊蓦的一红,以拳抵唇请咳两声,不敢在去看她。 方岑小声的嘟囔道:“不知廉耻!” 苏小药一把拉住江司匀的手,低下头就对着那白皙的后背印上一吻。 “阿匀是我夫君,夫妻之间做这些,怎么了,你嫉妒啊。” 江司匀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愣,只觉整只手都滚烫的发麻,那股热浪一直燃烧到心脏,灼热的温度似要将三九的寒冰融化。 还不只是方岑愣了,就连钟鸣也傻了。 他在都城里见过各种各样的女子,可像是苏小药这样坦坦荡荡的还是头一次见。 苏小药满脑子都是自己桃花源方案,哪儿顾得上这三个少年的想法。 “还愣着做什么?来啊,不能签字就按手印啊。” 说着,她便要拿钟鸣的手,不想却被江司匀抢先一步。 “我来吧。” 钟鸣还想挣扎两下,不想被江司匀按着的那只手似有千斤重,怎么都动弹不了。 在他的目瞪口呆中,按下了这屈辱的手印。 苏小药欢欢喜喜的拿到保证书,江司匀这才给两个人松绑了。 钟鸣发泄似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真是风水轮流转,想不到我一堂堂县太爷,竟然也有被人强按着画押的时候。” 苏小药笑眯眯的说道:“大人说的哪里话,我跟您的目的是一样的,还不是为了易水城的百姓。” 钟鸣撇撇嘴:“哼,说的比唱的好听,以为一张纸就可以绑住本小爷的手脚吗?小爷不认的事儿,没人能逼小爷。” “就是,我们钟小爷当初在邺城谁敢管?别以为抓住根稻草就当井绳,小心连人带桶都跌井里去。”想当初钟鸣在邺城号称一霸,就连京兆府尹都拿他没辙。 苏小药嘴角抽了抽,没想到钟鸣竟然不按常理出牌。 江司匀将苏小药拉到自己身后,平静的打量着两个赖皮的少年,淡声说道:“民不与官斗,大人是易水城的父母官,我们自是无法与您斗,但是您若要是出尔反尔,那我想过不了几天,整个易水城,哦不,应该是整个苍蓝,更远一点古滇和贝林都会看到大人和师爷刚刚的英姿,相信势必会惊为天人。” 钟鸣冷下脸来:“你威胁我?” 江司匀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笑容:“不敢,只是巧合的是,我有一挚友最喜写话本子,相信见到二人的画像一定会很感兴趣的,到时候出个什么惊爆眼球的版本,那在下可就管不了。” 话音刚落,钟鸣和方岑的脸就黑成了锅底。 苏小药一时没忍住,噗嗤笑开了花。 她怎么没发现一向温和的阿匀,竟然也学会威胁人了。 钟鸣桃花眼里频频射着眼刀子,恨不得把江司匀扎个对穿。 可江司匀始终神色淡淡,面上平静如水,好似说出那么刁钻方法的另有其人。 苏小药撒娇似的晃晃江司匀的胳膊:“阿匀,回头带我见见你那个朋友,我最喜欢看话本子了。” 江司匀勾起唇角,宠溺的说道:“好。” 方岑可怜巴巴的扯扯钟鸣,脸上挂着憋屈的表情。 “小鸣,答应他吧。” 好歹他也是邺城里有名的谦谦君子,若真被人弄出点什么桃色绯闻来,也就没脸见人了。 钟鸣冷哼:“阿岑,但凡要挟本小爷的,我哪一次答应过?” 方岑拍着钟鸣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小鸣,你名声也就那样了,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以后没脸出来见人吧?” “……”钟鸣瞪了江司匀两眼:“好,算你狠!” 风云楼临街的包厢里,已经梳洗打扮好的钟鸣和方岑恶狠狠地看着对面笑成一朵花似的苏小药。 钟鸣轻哼一声,将桌上的茶水一饮而尽。 “江大少奶奶,还不把你的方案拿出来,本小爷可没那么多时间陪你们在这儿扯皮!” “得嘞!”苏小药欢快的将早就写好的梦幻桃花源计划书递给了钟鸣。 钟鸣神色不虞:“我倒是要看看,怎么造福一方百姓。” 方岑也凑过去一起看了。 江司匀将一杯清茶递给了苏小药:“喝吧,茶水已经不烫了。” “谢谢阿匀。”苏小药欢快的喝了起来。 她最不喜欢喝热水,所以连带着每次喝茶都是要温的。 江司匀见过几次,就记下了这个小习惯。 “对了,药药,你说的那个什么板栗还有吗?娘很喜欢,想在做一次栗子鸡。” 上次从庄子上回来,苏小药便带了很多板栗回来,除了做了糖炒栗子,还分了一部分给聂无双。 聂无双按照苏小药的办法做了栗子鸡,喜欢的不得了,所以央求江司匀在向苏小药寻一些。 苏小药摇摇头:“家里的都没了,想要吃的话,我们下次在去庄子上找找,现在的栗子还不是最甜的时候,等再过一段时间,那时候的栗子软糯糯的,怎么做都好吃。” “好,那我回头跟娘说一下。”见苏小药将一杯茶水都喝完,他又倒上了一杯放在了窗下。 “娘说等这几天将这个季度的账本看完,就跟爹去庄子上下小住一阵子,你还想去吗?我们可以一起的。” 苏小药咬着嘴唇迟疑几秒,上次她在乡下都玩儿疯了,当然喜欢,可眼下很快就要冬天了,她还想着在年前的时候将青阪街装修好。 “这……还是等等吧,等把风云楼这些事情都落停了,我们再去,那时候下雪了乡下更好看。” 江司匀刚要开口,就听身后的钟鸣激动的说道:“好好好,这方案不错啊。” 苏小药一下就被钟鸣的话吸引了过去,将视线转移到了后面。 原本想要说得话就这么卡在喉咙里,江司匀眉头轻皱,不悦的看向桌前桃花眼的少年。 苏小药笑眯眯的说道:“那大人,觉得咱们可以合作吗?” 钟鸣在桌面上轻叩着指尖问道:“方法是好方法,但是我想知道你这计划是基于什么来的,我现在看着还不错,但是理由是什么?” 苏小药起身来到窗前,看着街道上零星的行人开始慢慢的解释了起来。 “易水城地处苍蓝、贝林和古滇三国交界,整个城池差不多20平方公里 ,常住人口三万左右,按照一家三口来算,常住住户也就一万户,可日常来看易水城的流动人口绝对超三万,往来以客商为主,良好的地理条件,却没有充分的发挥,直到现在,大街上的乞丐随处可见,还有很多人食不果腹,所谓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百姓没有生活来源,就无法拥有稳定的生活,没有稳定的生活,那就要走歪路,龙行山上为什么那么多土匪,其实他们中的大部分也是被逼无奈。” “大人也说这里民风彪悍,我想这点大人深有体会吧。” 钟鸣尴尬的摸摸鼻子,摆摆手:“继续说。” “所谓穷则思变,守着这么好的天时地利,为何不能好好利用起来,在这段时间,我发现易水城是有开发条件的,但是也面临着一下内因和外因两个方面,内因主要是三个问题,一过夜商旅多,但是服务差,二驻足时间短,三游客消费水平高,但是商户提供的东西却不精准,可替代性太强,这些都是阻拦易水城没有实现富足的拦路虎,我的计划书里也做出了相应的政策,相信也可以解决。” “至于外因,对于大人来说,既是好解决的,也是不好解决的” 钟鸣追问:“什么?” 苏小药指了指龙行山的方向:“匪祸!” 钟鸣摸着下巴,抬起桃花眼又道:“既然你也说了匪祸,那为何还要开辟一条龙行山的旅游专线。” 苏小药的梦幻桃花源方案主要是“一山一水一街”的三一政策,围绕青阪街、梅花渡和龙行山三个地域来展开。 其中青阪街主打商业街,可以打造具有苍蓝文化的特色街,丰富产品种类,提高服务水平,目标客户为往来的客商和临近城池商人,拉动城市消费,给百姓创造更多的谋生机会。 一水,易水城坐拥梅花渡,扩大规模将渡口做大,提升水路便利度,然后完善渡口设施,开放市场,降低商税、市税,促进客商往来,招徕更远的顾客群体。 不过,关于一山主要针对龙行山的方向,钟鸣却觉得苏小药过于理想化了。 苏小药轻笑:“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们做土匪是为了活着,做旅游线路也是为了活着,一个整天把脑袋挂在裤腰带上,死了也背上一个坏名声,一个干干净净的赚钱,还活得体面,孰轻孰重,我想那些山寨自己心里有数。” 许久不曾说话的方岑开口了:“所以按照将江大少奶奶的意思,这一招既可以从内招安,又可以分裂匪祸?” 苏小药唇角清扬,夸奖道:“还是师爷聪明!” 她也打听过了,龙行山的土匪之所以越来越多,并非全部都是因为前几十年的战祸,更多的是人为。 易水城好几任县官都是贪官,民不聊生,百姓怨声载道,唯有落草为寇方能获得一线生机。 所以大部分的匪寇来说,他们都是普通百姓,但凡城里有好生活,谁有愿意去背上骂名,去山上风餐露宿。 若是能救助一方百姓,她也不介意顺势而为。 方岑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他可没忘记半个时辰之前,就是眼前这个女人威胁他们要把他们的好事儿传扬出去。 临窗的位子上,江司匀目光灼灼的看着那个神采飞扬的少女,视线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 他也曾看过苏小药的方案,可听到她这么解释出来,却另有一番意味。 不得不说,与一般只懂针织女工的女子比起来,这个女孩儿给人的惊喜太多了。 龙行山匪祸一直以来都是易水城最头痛的问题,她这一招,不但降低了县衙在剿匪过程中的损失,还变相的招安了土匪,有里有面。 即便是短时间内那些匪寇不下山,但是看到富足的城镇生活,渐渐的也会生出二心,下山也只是时间问题。 其实整个计划算下来,苏小药并非是第一受益人,而是整个易水城的百姓。 见桃花眼的少年脸上也挂着欣赏的神色,江司匀眸色渐沉,收紧了捏着茶盏的大手。 他家小姑娘,太耀眼了。 “还有一点我不太明白,既然你把计划都想的这么好,那还需要我们县衙做什么?”钟鸣不理解。 苏小药叹了一口气:“大人也看到了,这些东西都是耗银子的大工程,光是前期没个三四十万两银子下不来,我江家是富庶,但是也不至于可以承担这么多的银子。” 更何况,商税、市税都是朝廷制定,若是没有官府支持,谁又敢私自商定。 钟鸣想了想点点头:“只要方案能顺利实施,银子倒不是问题。” 方岑瞪着眼睛看向钟鸣,好心的提醒道:“大人,要不要我提醒你一句,咱们县衙的府银半块银子都得掰着花。” 刚来这里第一天,方岑就清点了县衙的库银。 不得不说,前几任还真是彻头彻尾的大贪官啊,除了今年收缴的税收还放在库里,毛都没剩下一根。 看到空空荡荡的仓库,一向养尊处优的他险些要哭了。 紧接着就见钟鸣不在意的摆摆手:“咱没银子,易水城里那些富商没有吗?一个个脑满肠肥的肥猪似的。” 方岑:“……”大人,您不怕别人说您搜刮民脂民膏吗? 苏小药脸上的笑容一滞,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窗边清隽的少年。 他们什么时候成了肥猪了? 钟鸣看着苏小药那瞪大的眼睛,猛然意识到什么,他安慰道:“放心,咱们是合作伙伴,我不会搜刮你们江家的。” 苏小药:“……”刚刚是谁出尔反尔来着? “此外,还有一个条件。” “说。” 苏小药把玩着茶杯继续说道:“这个计划会牵扯到很多商户和百姓,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县衙的支持,好多东西都不能推行下去,我希望有需要的时候,大人可以出面调停。” 钟鸣回答的很痛快:“这没问题。” 苏小药指了指窗外的青阪街,咽了咽口水:“青阪街的劝退工作就由大人牵头?” 钟鸣:“……” 方岑又低下头看了看计划,贴在钟鸣的耳边说了什么。 钟鸣皱皱眉,这才不情愿的开口问道:“按照你的意思,假设这些几乎都成型的话,那收益该怎么分配?” 没错,刚刚方岑告诉他的就是怎么分配银子。 苏小药意味深长的瞅了方岑一眼,这个家伙果然比钟鸣难糊弄。 她继续说道:“虽然大人觉得我是奸商,但是这个计划牵扯到全城的百姓,所以我愿意让利,至于收益分配,我和阿匀占七,县衙和大人占三如何?” 江司匀抬头,琥珀色的眸中满是诧异,他没有想到苏小药的计划竟然还包含了自己。 方岑眉头皱成了疙瘩:“江大少奶奶好算盘啊,不好做的事情都是我们做了,最后您还拿大头?” 苏小药傲娇的指了指自己的小脑袋反问道:“难道方师爷没有听说过创意就是财富?” 第22章 方岑一噎,的确,虽然是无奈来到易水城,但是谁没有年少热血,也想将易水城治理好,可易水城就像是块沉珂烂木,也许十年二十年后在他们的治理下,易水城会有改变。 可现在有了苏小药的方案,却不失为一条便捷之路。 苏小药扒拉着果盘里的花生,幽幽的说道:“其实我这个人一向好说话,虽然这也是合作,但说白了也是生意,你要是还还价,我是没有问题的。” 钟鸣和方岑相视一眼。 “那□□?” 苏小药啪的打了一个响指,爽快的说道:“成交!” 原本她还打算五五的,可遇上这两个实诚的家伙,不宰白不宰。 还能多拿一成银子,一旦方案开始运转起来,等到回本之后,那一成的银子可以变成无数的小钱钱啊。 虽然她的第一要务是将自己的梦想实现,但也要恰饭的对不对? 少女澄澈大眼中的狡黠被江司匀尽收眼底,他同情的看了看那边还暗自庆幸的两个呆瓜,唇角上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神色越发柔和。 随后,苏小药又针对方案中的利弊点题和钟鸣、方岑一一讨论。 自始至终,江司匀都静静的看着苏小药,只是在她需要的时候,递上一杯茶水或送上一小碟剥好的果仁,贴心极了。 “好了,大概的情况就是这些了,最近,我还会出一版更详细的实施方案,会派人送到大人的手上,到时候大人有哪里不懂的我们在商讨。” 已经说的七七八八,剩下的就是在把每条计划进行细化,方案就是提纲挈领的作用,重点和难点还得在实施上。 钟鸣已经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自己此刻对苏小药的崇拜了,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女子竟然会有这么多新奇的想法,他现在都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家才能培养出这样不输男人的女子。 方岑虽然对苏小药始终心怀戒备,但他和钟鸣的想法一样,苏小药的方案虽不至于面面俱到,但是却真正的从易水城的困境中出发,远比之前那些只想一心为自己谋利的富商提出的建议更有用,更具有实际意义。 “好,衙门还有事,那我们先走了,再会。” 钟鸣起身,方岑也跟着站了起来。 一想到计划已经成功的迈出了一大步,苏小药笑眯眯的将人送出包厢。 待人一走,她仰倒在了椅子上,长出一口气:“总算是有个好的开端了。” 这么久了,前期她一直都在调研、完善方案,现在又有了官府的支持,大大降低了方案失败的风险,钟鸣两个也是坦荡之辈,这都为方案的事实提供了有力的条件。 江司匀将一杯茶水递过去轻笑道:“瞧你开心的。” “当然。”她端着茶杯走到窗前,看着楼下盘顺条亮的两个少年,越看越开心,习惯性的给人发了好人卡:“这个钟鸣和方岑人还不错嘛。” 风云楼下,钟鸣回头看看牌匾上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皱眉。 “阿岑,我怎么觉得心里有点儿虚啊。” 一想起刚刚好友像是应声虫一样苏小药说什么他都点头,方岑就有些恨铁不成刚。他幽幽的说道:“你现在才反应过来?我看回头等苏小药把你卖了,十有八九你还得帮人数钱。” 钟鸣弯弯桃花眼,对着二楼的苏小药挥挥手,笑的坦坦荡荡。 “只要对易水城百姓好,管它黑猫白猫,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猫。” 方岑揉揉鼻子,小声的嘟囔道:“想做清官,那也得看你们家老爷子答不答应啊。” “去去去。”钟鸣推了推方岑:“他是他,我是我。” 方岑撇撇嘴:“我看就你这样的,你小的时候八成是稳婆抱错了,不知道还以为你才是葛丞相家的。” “去你的,少给我提那个老穷酸!” 钟鸣懒得跟方岑在斗嘴,背着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看着少年不可一世的模样,方岑皱皱鼻子跟了上去。 包厢里,苏小药又开始为接下来的事情犯愁了。她捏着一颗瓜子抛上抛下:“阿匀,你说我该准备一套什么样的说辞跟风云楼的伙计们说闭店呢?” 相比较刚刚的侃侃而谈,现在的苏小药像是锯了嘴的葫芦,不知道从何说起。 风云楼上下足足有三十个伙计,一旦酒楼闭店,那意味着这些人都没有了生活来源,贸然出口只怕会引起很多人的反感。 江司匀轻抿了一口茶,抬头:“药药,若是你实在心觉愧疚,不妨给这些人一个机会。” “什么?”苏小药迫不及待的追问。 砸人饭碗,犹如杀人父母,这样的事儿还是少干。 江司匀指了指桌上的方案:“若想实施这个方案,首先最缺少不得的就是人,风云楼重装,这些人没了生计,你不妨在这些方案中给他们找份工作,这样既解决了风云楼闭店的问题,又减少了你去招工的麻烦,一举两得,人你也用的顺手一些。”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苏小药一拍手,站起身来,夸赞道:“阿匀,你真聪明!” 江司匀笑笑:“无非就是减少资源浪费,之前我在外做生意的时候,几乎每一个人头都要计算进去,合适的人要放到合适的位置上,这样才能开源节流。” “对对对,阿匀你说的都对!”苏小药亲手给江司匀剥开两个干果递过去,讨好道:“阿匀,看在这两颗果仁的面子上,我正式邀请你做我桃花源方案的总助,好不好?” 虽然不明白总助是什么意思,但江司匀对着果仁抬抬下巴,故作为难:“两颗果仁就想收买我,未免太过简单了。” “阿匀,你就答应呗,我保证,只要你当了我的总助,等赚了银子,我带你吃香的喝辣的,你想要什么都成。” 江司匀端着茶杯的手一顿,浓密的睫毛轻颤。 我想要的——— 只有你。 苏小药继续央求:“阿匀,你就答应我呗。” 江司匀摇摇头故意逗弄着她。 苏小药撅着小嘴,突然灵机一动。她故意回头看向门口喊道:“咦,娘你怎么来了?” 江司匀抬眸,苏小药猛地将果仁塞进了那两片薄唇里。 “哈哈哈,阿匀,你吃了我的果仁,我当你答应喽!”苏小药眉眼弯弯,白皙小脸儿上满是得逞后的小得意。 江司匀先是一怔,回想到刚刚唇边少女那柔软的手心,耳后红了红,无奈的叹了口气:“好吧。” 苏小药兴奋的将果盘都推到了江司匀的那一端:“阿匀来来来,你喜欢哪一种,我剥给你吃。” 看着少女讨好的小表情,江司匀眼底的笑意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几分,又追问道:“现在去?” 窗外日头已经移动到正南方,街道上和风云楼后厨传来阵阵的饭香。 苏小药揉揉干瘪的肚子,那里已经开始唱起了空城计:“不如我们吃过午饭在说?” 眼下虽然楼里客人不多,但是万一现在宣布的话,那些大厨和小二撂挑子不干了,那风云楼的名声彻底得臭了。 更何况,过午那就相当于一天了,对于楼里帮厨的短工来说在,还可以算作一整天的工钱。她不是刻薄之人,也愿意适当的给别人释放一些善意。 江司匀笑着点点头:“想吃什么我去给你点。” 苏小药想起上次没有吃到的招牌菜,这才说道:“我要黄金乳猪、鸡茸鱼翅和蟹粉狮子头。” 江司匀挑眉,他也回忆起了上次的不愉,又继续说道:“楼里最近新推出的脆皮烤鸡卖的也很好,听娘说味道很不错,你要不要尝尝?” 江司匀记得头一次和苏小药见面,这个小丫头就在吃烤鸡,那餍足的模样直到现在他都记忆尤深。 听到有烤鸡,苏小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好好好,就要烧鸡。”不过一想到这都点了四个菜了,而他们又只有两个人,江司匀又不吃荤这才又改口:“这样吧,留下蟹粉狮子头和脆皮烤鸡,其他两个先不要了,阿匀你喜欢吃什么,就在点几个素菜吧。” 江司匀心中一软,点头走出了包厢。 有了江司匀这个少东家亲自点餐,很快风云楼的掌柜王贵成就急匆匆的赶来。 “原来是大少爷,大少奶奶来了,怪我,一直在后面忙着对账,让两位久等了。” 说着,他提溜着一个紫砂小茶壶,分别给江司匀和苏小药恭敬的倒了一杯茶。 苏小药细细的打量着他,这人四十三四岁上下,身量不高,国字脸面相老实,但是眼中却精光乍现。 上次自己来的时候闹出不愉快,按照常理来说,他这个掌柜的怎么也是要跟她赔上一礼的。 首先就是酒楼的小二不懂礼数在先,其次苏小药已经是风云楼的主人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但凡懂事的都会去找苏小药解释一二,可都这么久了,王贵成却当做没事人一样。 明明是顶精明的一个人,偏偏干出这样的蠢事,要么是那小二瞒报,要么要是这王贵成想要给苏小药一个下马威。 打量着来人眼中的精光,苏小药更倾向于对方对自己的态度是第二种。她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茶,撩起眼皮,看向王贵成。 “王掌柜事务繁忙,我和大少爷贸然前来,耽误了你可是我们的不对了。” “哎呦,瞧大少奶奶说的,什么耽误不耽误的,我王贵成在忙,不还是忙的江家的事情吗?是我疏忽了,怠慢了大少爷和大少奶奶,该罚!” 王贵成嘴上说着自己该罚,但是却拐弯抹角的在告诉苏小药他就算是忙也在帮江家忙,原本就是他们来的不是时候。 苏小药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王贵成,樱唇微掀:“哦,是吗?王掌柜的来风云楼里有多久了?” 提到这个,王贵成眼中快速划过一丝得意,他言语中带着几分骄傲:“不多不少,足足二十年。” 苏小药手里把玩着茶杯,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那想来王掌柜也是应该清楚,这风云楼一直以来到底该姓什么吧?” 被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盯着,王贵成突然有些心虚。 是啊,他进来风云楼这么久,最不该忘记的就是即便是聂无双嫁给了江城,可这楼到底还是姓聂,而不姓江。 自己刚刚拿着江家做筏子,眼下却被苏小药挑出了毛病。他抬眼瞄了眼前这个满脸稚气的女孩儿,只觉后背一凉。 原本以为就是个冲喜的小丫头,不想话里话外却这么尖锐。 王贵成察觉到自己看走了眼,他赶忙解释道:“瞧我,夫人嫁给了大老爷,我也习惯了这么说,所谓一笔写不出两个江来,都是一家人,都是我的主子。” 苏小药不急不缓的放下茶杯,许是放的位置不对,茶杯盖子撞到了茶杯内壁上,发出了呛的一声脆响。 王贵成只觉得心脏也跟着一跳,明明开着窗子,可宽大的包厢里突然变得闷热了起来。 苏小药单手支着下巴,眨眨琉璃般纯净的大眼睛,表情无辜极了。她淡淡的说道:“姓江的也有很多,就是不知道王掌柜说的是哪个江喽。” 王贵成又岂会听不出女孩儿话里的意思,额头上很快就渗出一层细密的汗水。 她,知道些什么? 包厢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中。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江司匀淡淡的扫了一眼已经有些慌了的王贵成,又抬头看向紧绷着小脸儿的苏小药。 趁着王贵成低头的空档,苏小药对着江司匀调皮的做了个鬼脸。 天知道,对她来说要装的高深莫测有多难。 现在她越发觉得演员们都是高手,演什么像什么。 江司匀面上先是一怔,继而又借着喝茶的姿势掩饰住已然弯下来的嘴角。 第23章 王贵成胡乱的擦擦细汗 ,嗓音里带着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颤抖:“大少奶奶说的是哪里话,风云楼是夫人的,我说的自然是大老爷。” 苏小药好似没有看到王贵成的窘迫,脸上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王掌柜慌什么,不必给我表明真心,头次见面,我不过是跟你开个玩笑,省的咱们在一起尬聊,那多没劲。” 王贵成恨不得当场骂娘,这小丫头片子到底什么意思?越这么说,他心里越慌。 不给王贵成继续开口的机会,苏小药又说道:“王掌柜,现在饭点客人多,你先去忙吧。” 王贵成擦擦细汗,退了出去。 人一走,苏小药就长出一口气。她拍着胸口感慨道:“呼,装高深太难了。” 江司匀单手支着下巴,静静的看着她:“我以为你知道王贵成和二叔之间的利益来往。” 苏小药将茶水一饮而尽,听到这话,险些将嘴里的茶水喷出来。她剧烈的咳嗽两下,这才艰难的将茶水咽下去。 “阿匀,你的意思是王贵成真的吃里扒外?” 江司匀点点头:“自从娘将风云楼教给二叔打理之后,这两个人就凑在一起贪了楼里不下于五万两的利润,我早就知道,也跟娘说过,不过娘顾忌王贵成毕竟是外公留下来的人,所以就一直没有说破。” 苏小药咂咂嘴,自己这算不算是歪打正着。 江司匀笑着看向苏小药好奇道:“只是我没想到你今天会这么说。” 苏小药干巴巴的笑笑,抓抓头发:“我也是凑巧而已。” 毕竟按照常规来说,江寻已经接管了风云楼这么多年,聂无双又一向不管事,楼里的盈利还很可观,正主不在,这些人不私吞点儿,这不科学啊。 谁还没有点儿私心,哪怕拿一桶油,也算拿啊。 更何况,江寻那一人一看就不是善茬。 不过听到王贵成和江寻贪了五万两,她还是暗自咋舌,太特么黑了。 有这银子,好好的招聘一批尽职职责的店小二他不香吗? 见苏小药讶然的模样,江司匀勾了勾唇角。 “这样也好,这么一来,不管是王贵成还是楼里的其他人,或者说二叔,便再也不敢小瞧你。” 苏小药挠挠额头,傻乎乎的说道:“我黑了二叔五万两银子,想来他也不会小瞧我了吧?” 江司匀:“……” 也不知道是不是苏小药吓到王贵成了,人出去没有一盏茶的时间,他们要的几个菜便都被摆上了桌子。 看向鲜红酥脆的烤鸡,苏小药嘴里的口水很快又开始泛滥了起来。她搓搓手,刚要伸手,似是想到什么,回头看江司匀。 “阿匀,你吃不吃?” 江司匀眼神中氤氲着宠溺的笑意:“吃吧,你知道我不吃荤的。” 苏小药笑眯眯的扯下一根大鸡腿,使劲一咬。 外酥里嫩的口感很快溢满整个口腔,让人食欲大动。 与苏小药这边大吃特吃不同的是,江司匀慢条斯理,一举一动都透露着文雅。 已经接连两个大鸡腿下肚,苏小药的小脑袋这才从啃了一半的烤鸡上抬起来。她诧异的看着江司匀那边的翠幽幽的素菜,抽抽嘴角,好奇的问道:“阿匀,你到底得的什么病啊,为什么不能吃荤?” 这种病要是放在苏小药的身上,那绝对是一种灾难。 这个世界上要是没有了肉,那苏小药也便觉得生无可恋了。 江司匀放下竹筷,擦擦嘴角,这才淡然的说道:“是一种绝症,并未有名字,大夫只道是个人体质的问题,粘上荤腥我的身体就会出现各种状况,原本我便时日无多,若是粘上荤腥只怕活不过三个月。” 他并不想告诉苏小药,自己中的是蛊,一是怕吓到她,二来易水城临近古滇,很多人都对蛊有所耳闻,娘若知道自己中的是万蛊之王,只怕会崩溃吧。 看着少年风轻云淡的说着自己的病情,苏小药一阵心疼。她出声宽慰道:“阿匀,你不要多想,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绝症,很多病就是三分病七分心思,只要你心情好了,病很快就好了。” 江司匀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的看向苏小药,轻声问道:“药药,很希望我活下来?” 苏小药用力的点点头,神色无比郑重:“当然,阿匀你这么好,我希望你平平安安,长命百岁!” 虽然两个人是冲喜,可江司匀对自己的好,她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这么清雅温润的少年,就这么死了,她会很伤心的。 江司匀心头划过一丝暖流,那种感觉就像是雪后的初阳,雨后的花开,霎时间深埋在心底的所有不堪都变得美好了起来。 他眸光深沉,嗓音中带着一丝不自觉的沙哑:“药药为什么希望我活下来。” “人间这么好,你怎么舍得离开呢?阿匀你待我这么好,等我的梦幻桃花源完成,我带你去放孔明灯、去看梅花落雪,去龙行山上溜索,相信我,你一定舍不得走的。” 江司匀眸光闪烁着点滴星光,语气越发温柔:“好,我等着。” 这个人间最让我舍不得,也许除了爹娘,那即便是你了。 为了避免江司匀心里难受,苏小药很快便揭过了这个话题。她抱着半只烧鸡靠在窗边,看着斑驳的青石板路上三两行人。 “阿匀,你说我的方案会顺利施行吗?” 虽然自以为所有的东西都考虑到了,但是在现代的时候这个方案被所里的领导批的什么都不是,那种挫败感至今让她记忆忧心。 进入规划局整整两年,无数次的修改,无数次又被驳回,那么久以来,她所有的心血都扑在了这个计划上,可还是不停的被人否定。 即便是局里的领导看不到了,但是她也很想将梦幻桃花源的方案落地。 江司匀将她的神情都看到眼里,苏小药看着好像大大咧咧的,但是却对梦幻桃花源的方案小心谨慎,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上面,甚至给人一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可世间的事情就是这样,付出的精力越多,越害怕看到结果的那一刻。 他出声安慰道:“相信你自己,你可以的。” 苏小药咬了一口烤鸡,自言自语:“不论成败,走到这一步,怎么也没办法回头了,有这操心的功夫我还不如啃两口烤鸡。” 江司匀轻笑,见她嘴边上油乎乎的,又贴拿起湿毛巾贴心的替她擦擦嘴角。 “瞧你,都吃到脸上去了,一会儿见到那些员工又该被嘲笑了。” 温热的呼吸萦绕在耳畔,少年动作轻柔,琥珀色的眸中只有一个自己,再无其他。 苏小药心里又开始打鼓,怔愣在原地。 风云楼的后院,王贵成和楼里的两个管事凑在了一起。 “老张、老冯,苏小药可不是二老爷说的那么年少无知,看来我们都被骗了。” 一想到刚刚在包厢里,少女那双澄澈见底的眸子,王贵成就有些发虚。 原本这些年他就和江寻黑了不少银子,现在又来这么一出,谁知道这是不是苏小药敲山震虎的手段? 到底是自己小瞧了这么一个黄毛丫头,被江寻骗了。 想起今早刚刚得知的,江寻也被苏小药黑了五万两银子,他就不由的一阵后悔。不该听江寻的,非要给苏小药一个下马威。 说起来是玩笑话,但却一针见血,这哪儿是一只任人拿捏的小奶猫,分明是一只吃人的母夜叉。 管事老冯迟疑了几秒:“那按照你说的这个大少奶奶有些城府,看来以后咱们几个在风云楼当差要谨慎小心了。” “我倒不这么想,万一以后苏小药想要翻旧账,那不是一翻一个准吗?到时候咱们几个谁都跑不了啊。”王贵成对此很悲观。 在风云楼当了这么多年的大掌柜,他自诩还有几分看人的本事,苏小药是有心机不假,但是那个从始至终都很沉默的江司匀才更加危险。 前些年的时候,江司匀在生意场上的杀伐果断他至今记忆犹新。 要不是这些年江司匀病入膏肓,江寻开出的条件又那么好,他是万不敢背叛风云楼的。 可眼下,看着江司匀那满身的气度,虽然依旧病弱,但绝不是早死的模样。 一想到这里,王贵成就萌生了几分退意。 “各位,现在风云楼已经改名换姓了,我也在这里干了大半辈子,想来也该休息一段时间了,或许用不了多久,这大掌柜的位置就落在你二人的头上,你们要早做准备。” 老张和老冯相视一眼,心中不约而同的骂了王贵成两句。 这老东西,钱捞够了就想走了。往常怎么不见他提这些?无非就是怕苏小药这个新东家上台将他吃进去的都逼出来。 “掌柜的,瞧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就算是苏小药成了风云楼的主人,可不还得倚仗您啊。” “就是就是,这偌大的风云楼要是没有了您,那还叫风云楼吗?” 不得不说在,这波彩虹屁吹得王贵成很舒服。他捻了捻下巴上的花白胡须:“这倒是,这些年要是没有我风云楼早就垮了,还能等到现在?” 聂家都是大老粗,哪儿会经营酒楼,要不是他王贵成,早就败光了。 “是啊,就算是掌柜的您走了,也没有更好的地方不是吗?”整个易水城谁不知道,风云楼的工钱给的最高,虽然酒楼并不是最赚钱的,但却是最大方的。 “对对对,您别看外面那些酒楼吹得天花乱坠,一提工钱准没戏。” 两个人一唱一和的,很快便将王贵成萌生的退意打消,甚至还让他隐隐生出了几分将风云楼视为己物的感觉。 他叹了一口气:“也对,就算是那小丫头是新东家又怎么样,还不是得手下人干活?以为有点儿城府就可以在我面前充大?就是夫人都对我客客气气的。” “是是是,掌柜的说的对。”俩管事附和着。 显然,王贵成已然选择性的忽略掉了江司匀,也忽略掉他有今天都是聂无双和风云楼给的这个事实。 两个管事又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眼中闪过精光。 这些年,王贵成捞了那么多好处,从来都是他吃肉,底下人喝清汤,想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天底下哪儿有这么容易的事儿?楼里那么大的亏空,谁也不是傻子,谁愿意去做那冤大头。 直到最后,原本忧心忡忡的王贵成又开始恢复了那股傲然的模样,看着阳光下气派的风云楼,眼中闪过几分异样的情绪。 午后,在包厢里眯了会,苏小药和江司匀便下了楼去。 第24章 此时,午餐已过,楼里的客人并不多,苏小药吩咐小六和秋蝉将那些客人劝走,这才召集所有人在大堂。 王贵成和两个管事赶来,见已经有十几个员工等在了大厅里,开口询问。 “大少奶奶,这是何意啊?” “对啊,大少奶奶把我们召集在这里可是有什么急事啊?我手头还有活儿!”一个穿着围裙的红脸中年人开口说道。 下面小二和短工们也都议论着。 苏小药抬头看向眼前的员工,大略的数了下,现场人不到二十个,意思说还差十来个。她回头看向王贵成:“王掌柜,我记得咱们风云楼所有人加起来三十有余,现如今,其他人在哪里?” 王贵成抬眼看向苏小药,言语中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轻视:“大少奶奶,我们风云楼的客人还是以晚上居多,现在这个时辰,后厨当然要留人准备晚上的食材,不然一旦客人上门,却无菜可出,那岂不是笑话了?” 苏小药蹙眉看着眼前脸上挂着淡笑的王贵成,心道,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明明离开包厢的时候灰头土脸的像个三孙子,眼下去又回神恢复了大酒楼一把手的模样。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让王贵成变化这么多,但是她也听得出来,王贵成这是在说她外行,瞎耽误功夫。 她沉下眸子,冷声说道:“王掌柜,我说了是所有人必须到。” 王贵成一噎,面上为难:“大少奶奶,灶上真的离不开人。” 苏小药脸上笑容尽失,居高临下注视着王贵成一字一顿的说道:“我说的,是全部!” 王贵成一愣,显然没有料想到她会这么强硬。 大庭广众之下被人落了面子,王贵成也只好咬牙将所有的愤恨咽下去。 他伸手叫来了那日对苏小药态度极为不好的店小二:“岳鑫你去,让人都过来,若是他们不来,就说这是大少奶奶特意吩咐的。” 说这话的时候,还特意在大少奶奶几个字加重了音量。 苏小药嘴角勾起一丝嘲讽,这个王贵成还真是不遗余力的想要在这些员工面前抹黑自己。 不过她才不在乎,风云楼马上就要闭店了,她和将江司匀已经商量过了,这个王贵成要是识相的话就乖乖的滚蛋,不想的话,那她不介意一纸状书将其告上县衙。 左右江司匀早就拿到他和江寻在一起侵吞风云楼财产的证据,她怕什么。 很快,后厨的一帮人就风风火火的赶到了,但是他们看也不看上首的江司匀和苏小药,径直走到王贵成的身边。 “掌柜的,我炉子上还炖着鱼汤呢,什么事儿?” “是啊,是啊,这不是闹着玩吗,开什么会,风云楼不赚钱了。” 一行人差不多十来个员工,俨然已经把王贵成当成了风云楼的老板。 从始至终,苏小药发现只有站在最后的一老一少沉默着没有开口。 王贵成轻咳两声,这才道:“大少奶□□次来店里巡查你等的差事,你们切莫在多嘴了。” “掌柜的,我真的还有急事,我先走了。”厨房里里领头的赵师傅点个卯就想溜。 苏小药紧绷着圆嘟嘟的小脸儿,眉心拧成了疙瘩。不来不知道,一来吓一跳,这些人还真把王贵成当成了主子。她沉着脸冷声说道:“走哪儿啊,我说了,所有人都停下手里的工作,你听不到是吗?” 赵师傅自诩厨艺了得,在风云楼里多年,又得王贵成和江寻的赏识,丝毫没有将苏小药放在眼里。他瞪着铜铃大眼,双手环胸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苏小药:“大少奶奶,我就是一个厨子,能有什么大事,耽误了做菜,谁付得起这个责任?” 苏小药把玩着鬓角边的一撮碎发,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那按照赵师傅的意思,晚上但凡有了损失,都得算我的呗?” 赵师傅挑着眉,维护道:“反正风云楼是你们江家的,不算你的算谁的?难不成算掌柜的?” 苏小药蓦的沉下脸来:“亏你还记得风云楼是我们江家的!” 江司匀单手支着下巴,抬眸看向前面的少女,眼角弯了弯。 嗓音清脆,却掷地有声。 赵师傅一愣,很快又反应了过来。 自己好歹也在风云楼混了这么多年,竟然被一个黄毛丫头唬住了,不由怒意丛生。 他拔高音调:“是江家的不假,但是风云楼也不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想来闹着玩就来的,若是真有事,那就让二老爷来,你算什么!” 苏小药眼中清寒如冰,直直的盯着赵师傅,冷笑两声:“我是算不得什么,但是现在赵师傅你不是想要走吗?现在就走,立刻就走,风云楼用不起你。” “你说什么!”赵师傅爆喝一声:“你个小丫头片子,你凭什么赶我走?” 苏小药丝毫不畏惧男人的威慑,冷厉的呵斥道:“就凭我现在是风云楼的主人,想让你走就就得麻溜的滚蛋!” “你!”赵师傅怒极,刚想上前理论,就觉后背传来一阵彻骨的凉意,紧接着,脚下一个趔趄,扑通,跪坐在了地上。 “哎呀呀,这是怎么闹得,老赵你哪儿能这么跟大少奶奶说话,赶紧道歉。”已然看了半天戏的王贵成开始装模作样的劝说了起来。 “大少奶奶,您可不能让老赵走啊,老赵可是咱们后厨的顶梁柱啊,好多客人来都是指着他的菜来的,您千万不要冲动啊!” 苏小药没工夫搭理王贵成,她疑惑的抓抓额头,回想起刚刚看到的那道白光,由于离得近,她只觉一道冰凌裹挟着寒风擦肩而过。 如果没看错的话,刚刚赵师傅之所以摔倒,就是那道白光的原因。 虽已入秋,常理来说不会有冰凌出现的。 她回头看看白光发出的方向,发现只有江司匀一个人。 江司匀全程都在看着苏小药,自然注意到了她的动作,连忙端起茶杯,慢条斯理的喝了起来。 想不到他家小姑娘这么敏感,看来以后要小心一些了。 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后厨的那个身穿着灰袍粗布的老人,抬头飞快的扫了江司匀一眼,又快速低下头,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大少奶奶,您千万不能让老赵走啊。” “是啊是啊,咱们风云楼的招牌菜只有老赵能做啊。” 两个管事也开始替赵师傅求情,可越是这样,赵师傅越要走。 “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有手艺,还怕养不活自己?”说罢,赵师傅甩下围裙就要走。 王贵成急了,连忙来到苏小药的面前劝说:“大少奶奶,您倒是说句话啊。” 苏小药敛眉看着众人,淡漠的说道:“不只是他,就连你们想走的大可以走,我绝对不留。” 她看出来了,这些年风云楼被王贵成和江寻把持着,这些人早就忘了风云楼真正的主人是谁,既然人心都变了,那留着也是徒增烦恼,索性走个痛快。 原本她的打算风云楼就不在做酒楼之用。 “不能啊,大少奶奶,您不能这么做啊。”王贵成登时急了,人都走了,那风云楼还怎么维持。 苏小药冷着脸,注视着众人:“还是那句话,去留随君,我不会妄加阻拦,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句,想走没问题,但是谁拿了不该拿的东西那就乖乖给我放回去,不然就算是人走了,这账我还是会算一算的。” 王贵成面上一僵,瞪着眼睛看向苏小药。 果然,这丫头是来翻旧账的! “大少爷,这风云楼可是夫人的,您倒是说句话啊!” 苏小药态度强硬,王贵成只好将希望寄托在了江司匀的身上。 江司匀清隽的面上平静如常,薄唇微掀。 “王掌柜我在提醒你一句,夫人已经把风云楼交给了大少奶奶,她怎么说,你们就怎么做,她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明白吗?” 听这个江司匀的维护,苏小药心中一暖,对他狡黠的眨眨眼。 江司匀无奈的摇摇头,任凭女孩儿自己做主。 苏小药又道:“我和大少爷商量了,从今天起风云楼闭店,在这段时间,酒楼不再开门做生意,你们若是有其他的想法或者有什么好的出路,都可自行离去。” “什么?”一时激起千层浪,底下的员工开始乱了,就连准备走的赵师傅都停下了脚步。 “怎么会这样啊,为什么啊?好好的酒楼为什么要闭店?” “是啊,是啊,风云楼每天也赚不少,闭店了,还怎么赚钱?” “酒楼停了,那我们怎么办?” 王贵成和两个管事傻眼了,他们原以为苏小药撑死也就翻翻旧账,哪知道对方竟然直接连锅端了。 “风云楼不能关啊,客人们去哪儿吃饭,我们去哪儿做工啊?掌柜的,您说句话啊!” 整个易水城所有大小的酒楼算下来,也就是风云楼给开的工钱高,且这里还是城里及数一数一二的酒楼,在这里做事,说出去还要高人一等的。 很多人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王贵成收敛面上的讶异苦口婆心的劝说道:“大少奶奶,您也听到了,这风云楼不能关,不然这么多年积累的那些客户不就白费了吗?” 苏小药轻笑,直到现在这些人不想走找的也是王贵成,从来没有想到可以直接问她这个 东家,由此可见,江家在这里多么的没有存在感。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赶尽杀绝的人,又开口解释道:“风云楼的盈利连年下降,客人也越来越少,照这种情况做下去,风云楼倒下也是早晚的事,所以我想着将风云楼重装,少则一月,多则半年,若是有愿意留下来的,我可以出一些银子来维持大家的生计。” “说的好听,那能给多少呢?”那个态度极差的小二岳鑫剔牙问道。 苏小药继续说道:“毕竟重装没有收入,所以我想若是你们中有人想留下帮忙重装,每个月工钱给你们开1500文如何?” “1500文,大少奶奶,您拿我们当要饭的吗?” 岳鑫是王贵成的远方亲戚,虽然名义上是店小二,但是每个月都有两三两银子可拿,自然看不上这些。 “对啊,对啊,是不是有点儿少了。”也有人附和着。 苏小药眸中冷厉,沉声说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芳春园的伙计也就是开到一个月1300文。” “那不成,现在我们一个月都能开1700文左右,少了200文,我们家几个孩子谁养活啊,大家都活不了,将来风云楼想要再开,只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吧。”站在王贵成身边的小二说道。 人心不足蛇吞象,芳春园是易水城第一大酒楼,开的价格也是市场价,这些人非但不感激风云楼的宽厚,还言语要挟。 苏小药也从来不是那种软蛋,大步向前向着将大厅大门敞开。 “这就不劳你们操心了,风云楼是否继续做酒楼那都是后话,我还是那句话,风云楼感谢你们这么多年来的奉献,但是我还是那句话,去留随君。” “走就走!” 赵师傅第一个走了出去。 有了第一个,很快又有第二个,第三个,不到一会儿,大厅里包含王贵成在内的也就剩下了一半。 “大少爷,您劝劝大少奶奶,风云楼一天不开,这一天就赚不了银子啊。”王贵成都要哭了。 他原本是想走,可听着苏小药的意思,他想走都没那么容易。 加之,他之前分的钱都被放印子的套牢了,现在走了一家老小就得喝西北风,所以风云楼不能关,他也不能走。 见苏小药的唇角又起皮了,江司匀将一杯晾好的茶递给她。 他淡声说道:“王掌柜若是想走,也是可以的。” 王贵成一噎,想要说的话全憋在了嗓子眼里。 江司匀回头看看小六和秋蝉。 “你们两个找几个人,去轻点一下楼里的东西,切记凡是属于风云楼的,一针一线都不要放过。” 王贵成心头一跳,呐呐的说不出话来。 说完,江司匀和苏小药两个就想携出了门去。 原地两个管事哭丧着脸看着王贵成,只觉天要塌了。 “掌柜的,这可怎么办啊?” 没了风云楼,那他们还得找一份活计,像风云楼这么好的差事又岂是那么容易找的。但凡有机会,他们也是不想要风云楼关掉的。 王贵成咬咬牙,啐了一口:“走,跟我去找二老爷和夫人!” 第25章 听白书塾门口,苏小药悄悄的探出半个脑袋,向里面偷瞄着什么。 书塾里,一群小豆丁正在摇头晃脑的读着《论语》,书声琅琅,有模有样。 正中央,头戴着棕色纶巾的方十三坐在低矮的四方桌前,支着的脑袋一点一点,昏昏欲睡。 想起上次方十三送的新婚贺礼,苏小药扯扯嘴角。她碰了碰江司匀的胳膊好奇的问道:“阿匀,你确定方十三会写话本子?” 书生是不少,但也不是每个书生都是蒲大大,可以写出那么缠绵悱恻的《聊斋》,尤其是这个奇葩的方十三,听说还是个单身狗,想想都不可能。 江司匀撩起眼皮看向内里的方十三,嘴角弯了弯:“是真的,自从放弃仕途之后,十三最喜欢的就是除了教书就是写话本子,他写的话本子不只在苍蓝、贝林和古滇都有大批拥趸,甚至还有人给他取了个天下第一手的称呼,记得他写《凤舞龙行》系列在好多家书局都卖断了货,还有人为了能拿到他的手写本,不惜一掷千金,直到现在他写的话本子,一面世就被好多人疯抢。” 苏小药抓抓光洁的额头,依旧有些不相信。她回过头,看向上首那个挠头发,把纶巾都睡歪了的书生,怎么看都不像现代的那些写手大神。 就在这时,读书声渐缓。 啪嗒,方十三的书桌上掉下了一本小册子。 最前面的一个小童屁颠屁颠的捡起来推推方十三。 “夫子夫子,你书掉了。” 方十三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睛。 “夫子这是什么书呀,怎么从来没听您讲过啊?”看着封皮上的几个大字,小童迟疑的念出了声:“金-并-梅?这是什么名字好奇怪啊。” 话音刚落,苏小药噗嗤一下笑了。 哈哈哈,课堂上温习金瓶梅,也就方十三这个奇葩干的出来。 江司匀先是一怔,忽然想到什么,耳后一红。他摇摇头,无奈道:“十三又在误人子弟。” 方十三嗖的一下将书抢了过来,瞪着眼睛呵斥道:“小娃,你知道个什么?这书也是你看的?圣人曾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小童挠挠头,弱弱的问道:“夫子,何为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啊?” 方十三拍了拍小童程亮的头顶:“就是不该看的别看,不该听的别听。” 小童面上露出一个似懂非懂的表情。 日头西斜,将院中石榴树的树影拉的老长。方十三道:“时辰差不多了,就到这儿吧。” 话音刚落,小豆丁们叽叽喳喳的给方十三行完礼,便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直到孩子们都跑光了,江司匀和苏小药才走进书塾。原本还想着在看会书的方十三一见来人,连忙迎了上来。 “阿匀,什么风把你吹到这儿了,你怎么来了。” 江司匀轻笑:“药药找你有事,我也许久不来书塾了,所以就过来了。” 方十三咂咂嘴,摇头晃脑的说道:“圣人曾曰,夫唱妇随也,可巧了,阿匀你倒反着来了。” 江司匀面上微红,瞪了方十三一眼:“十三,你别乱说。” 苏小药眨巴着大眼睛偷瞄了方十三手里的书两眼,她笑眯眯的故意问道:“方公子,你怀里抱的什么书啊,给我看看呗。” 方十三脸上的笑容一滞,轻咳两声:“无非就是孔孟之道而已。” “哦,是吗?”苏小药故意拉长了音调,又道:“最近,跟阿匀在一起之后,我才感觉书到用时方恨少,方公子,我听阿匀说这书塾就是你的,那书一定很多喽,这本就先借给我看看。” 见方十三的脸已经红成了猴子屁股,江司匀琥珀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他家小姑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须臾,方十三敛去面上的羞赧,一本正经的说道:“圣人曾曰,女子无才便是德,这书不适合夫人,还是回头让阿匀给你寻两本合适的吧。” 话音刚落,就见之前出去的小童,又颠颠儿的小跑了回来。 “夫子夫子,我想起来了,我阿爹书房就有一本一模一样的,被我阿娘知道了,然后把他脸都抓花了,这本书不念金并梅,是金瓶梅,对不对?” 方十三脸上的表情像是打翻了颜料盘,五颜六色的什么都有。 苏小药和江司匀相视一眼,噗嗤一下笑开了花。 方十三大囧,一把拍在了小童脑门上:“去去去,乱说什么,赶紧回家,《三字经》给我抄十遍,明天清晨交给我。” 小童简直都要哭了:“夫子,您说过的要知错就改,刚刚我念错了,现在我又改正了,明明是金瓶梅没错,你为什么要罚我抄书?” 方十三尴尬的险些原地爆炸,看着小童的眼圈儿都红了,这才改口。 “好好好,我错了,回去回去吧,不让你抄书了。” 小童还觉委屈,吸吸鼻子一本正经的劝说道:“夫子,我阿娘说说了,这书不是好东西,看多了人会变坏的,夫子您已经是个坏人了,那以后会不会更坏一些,甚至比龙行山上的土匪还坏?” 方十三无奈扶额,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苏小药则靠在江司匀的身上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方十三是个奇葩,教出来的孩子也是奇葩。 “好好好,你娘说的都对成了吧,赶紧回家,你娘喊你回家吃饭!”方十三心里哔了狗了,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话多? 小童抽抽搭搭,一步三回头,走到书塾门口又说话了。 “夫子您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就算是您去了龙行山,我也不会惊讶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去龙行山找你,当小土匪。” 方十三:“……” 苏小药和江司匀:“……” 接连被自家弟子追问十万个为什么,方十三脸都绿成了黄瓜色。 这小东西早不说晚不说,偏偏在江司匀和苏小药这两个人在的时候问,太不懂事了,下次要好好教育一番。 还有方家的阿娘,夫君看也就看了,干嘛非要这小豆丁看到,这不是误人子弟吗。 方十三心里一番天人纠结,终于将所有的过错归结为那方家阿娘和方家阿爹不严谨。 “阿匀,咱们还是去里面吧。” 说着,方十三火烧屁股似的向着书塾的后面走去。 整个书塾虽然不大,但是布置的干净整洁,尤其是后院,一进去,墨香浓郁,书卷清香。院门口还有一株老梅,树下一汪清池,池壁上还刻有洗砚池三个大字。 我家洗砚池头树,朵朵花开淡墨痕。 虽然现在老梅枝叶葱茏,并无一花一朵,但是这般的清雅,想必梅花开时,必定梅落缤纷,墨池飘香。 不难看出,方十三还是个雅人。 从院中往里走,正对门口的是一座三间的大房,窗明几净,正中央的房间里是待客厅,左为卧室,右为书房,陈列也是尤为的干净爽利。 书房和正厅一镂空屏风隔开,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那里面摆满了一摞摞的书籍。 将人带到正厅,方十三就去厨房沏茶了。 “呀,这是什么?”苏小药将桌子上的一本书拿了起来,看着上面清秀的楷体小字念了出来:“《凤舞龙行》?” “这是十三写的话本子。”江司匀解释道:“我跟你说过的,这本在市场上很受欢迎。” 苏小药挑挑眉,心道这不就是小说嘛。 她看向江司匀,试探性的问道:“我可以看看吗?” 江司匀点点头。 苏小药津津有味的看了起来。 原本以为肯定是类似八股的话本子,想不到没看多一会儿,她就看的入迷了。 方十三还真有两下子,故事编的妙趣横生,文采斐然,不怪乎被称之为天下第一手了。 就在这时,方十三端着茶壶走了过来。 看到苏小药在看话本子,他没说话,只是给江司匀倒了一杯。 江司匀低头看着清凌凌的水,抬头直勾勾的看向方十三。 方十三后退两步,干巴巴的笑道:“阿匀,你别这么看我,家里这不是没茶叶了吗?” 江司匀给了他一个没茶这么老半天了你在厨房做什么的眼神。 方十三摸摸鼻子:“烧水不费工夫的吗?尝尝,我烧的水可是取自后山的山泉水,味道绝对错不了。” 江司匀喝了一口水问道:“前阵子我不是让小六给你送过来一些雨前龙井吗?又没了?” “嘿嘿嘿,知我者阿匀也。” 不用想,江司匀也知道好东西送到哪儿去了。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别总是往霄云寨送银子,他们也不缺你这仨瓜俩枣。” 虽然胡子岚十岁就又上山了,但是这么多年来,方十三对她的感情有增无减。 可胡子岚堂堂一个霄云寨的少寨主,又怎么会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自从她被送上山之后,过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对方十三更是避之不及。 方十三惆怅的叹叹气:“我倒是想,可哪次阿岚都给我退回来,最近黑风寨和霄云寨的摩擦越来越多,霄云寨日子不好过,阿岚就是这样,花我的银子怎么了。” 江司匀也知道最近龙行山不太平,原本就是山寨之间的抢地盘最稀松不过的事情,外人也插不进手。 胡子岚一向心高气傲,即便是现在被黑风寨压了一头,也断不会拿方十三写书的稿费。 “既然她不要,那你便存着吧。” “我也这么想的,回头等阿岚嫁给我,这些全部算她的嫁妆,阿匀,你觉得怎么样?” 听着方十三笃定的语气,江司匀嘴角几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 三个人小的时候,胡子岚几乎天天欺负方十三,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方十三为什么还会喜欢胡子岚那丫头。 他轻咳一声:“你怎么开心就怎么来。”上赶着受虐,这癖好也是没谁了。 旁边,苏小药刚翻开一页,就见里面夹着一个女子的小像,好奇的问道:“呀,这是谁?” 第26章 方十三登时急了,红着脸不顾礼仪一把将书抢了过去。 “大少奶奶,这是我的私人物品,你岂可乱动。” 苏小药回头看向江司匀,那意思是不是你说可以看得吗? 江司匀轻笑这才开口解释:“是我让药药看的,你的话本子不就是写来给人看的。” 方十三将小像放在一方帕子上,小心翼翼的包裹起来,揣进怀里。 “圣人曾曰,非礼勿动。” 江司匀无语的抬抬下巴:“你把书丢到正厅里,也就是我,要是那群小孩子来了,把你书撕了你都没办法。” 方十三轻哼一声,端的一副严师的模样:“哼,谁敢撕了我的书,看我不打他们手掌心。” 日头逐渐由金黄渐变成暖橙,洒在洗砚池上波光粼粼。 江司匀看向苏小药:“时辰也不早了,药药,你不是说想要跟十三聊聊吗,坐下说说吧。” 方十三狐疑的看了苏小药,不明白,他和她有什么可说的。 看着对方戒备的眼神,苏小药眼中闪过几分无语。 随后,她便把自己和县衙合作的方案说了出来,一边说一边观察着方十三的表情。 其实她早就有了打算,既然想要实施方案,那首先得做广告。 酒香也怕巷子深,若想招徕更多的客人来易水城消费,那势必得做大声势。 只有做大了声势,才能进一步吸引客人们过来。 而在这个时代,好像除了口口相传,好像没有什么其他的宣传方式。 江司匀说过,方十三的话本远销三国,在各国都有一大票粉丝,想来有闲情逸致看话本的,那指定多为深闺小姐、妇人之流。 巧的是,梦幻桃花源的目标客户就是这些人的丈夫或者亲人。 有了这一层关系,要是方十三能针对易水城或者桃花源方案写出几个缠绵悱恻的故事,那易水□□声势必会更上一步。 方十三摸着下巴,心里咂摸着苏小药的方案。良久,他抬起头看向江司匀,带着几分不确定:“阿匀,她说的都是真的?” 江司匀点点头:“自然是真的。” 方十三转了转眼珠,又转头看向苏小药:“若是我跟你合作了,我有什么好处?” 前阵子修缮书塾、接济孩子们也花费了不少银子,若是能有机会多给阿岚攒点儿嫁妆他也是来者不拒的。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苏小药自然清楚,她指了指那话本子。 “你我合作就是双赢,你想想,到时候易水城来的人越来越多,那你的话本子不卖的更快吗?回头,我可以将你的话本子作为纪念品一起对外出售,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 方十三摇摇头,瞥了苏小药一眼。 “话不要说得这么好听,就算是没有桃花源我的话本子也不愁卖,我看不是你们帮我卖,是你想借着我的东风打出易水□□头吧。” 苏小药一噎,谁说书生都没心机的,这比猴子还精明。她又道:“桃花源若是能顺利推行那就是造福一方百姓的好事,圣人曾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方公子人品高洁,想必也愿意能理解我的一番心意吧。” 方十三摆摆手:“圣人还曾曰,好话不可多听,容易耳根子软,我虽习于两袖清风,但还得吃喝拉撒不是?” “……” 苏小药咬咬牙,无奈的瞅了瞅江司匀,见对方摇摇头,只好说道:“既然我主动找到方公子,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合作,绝对不会让你白帮忙。” 方十三瞬间笑开了花,直截了当的追问道:“多少润笔费?” 苏小药伸出小胖手比了一个五的手势。 “五百两?”方十三双眼中开始放光。 苏小药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想多了,是五十两。” 方十三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回头看江司匀,为难道:“阿匀,这活我干不了。” 江司匀抬起眼皮,淡淡的看着方十三。 “你卖一本书的利润是二十文,五十两就折合得卖出去2500本,十三,你确定不要?”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一本书相当于短工一个多月的工钱,能买的起话本子的人,非富即贵。 可人数必定有限,所以好多人都是合买一本,轮换着看。 方十三小声的嘟囔道:“太抠门了,这么点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的。” 江司匀起身,歪头看向苏小药:“药药,既然十三不答应,那咱们就走吧,回头去书局在看看,保不齐书局免费给你做宣传了。” 苏小药刚要说什么,就注意到了江司匀眼中的玩味。她嫣然一笑:“好,我们走。” 方十三急了,一把拽住江司匀:“喂喂喂,急什么,你开价了还不能我还个价啊?蝇子腿也是肉,我干还不成吗?” 江司匀看苏小药,努努嘴:“答应了。” 苏小药忙不迭的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笑盈盈的说道:“方公子,那我们就合作愉快了。” 方十三刚想将银票抢过来,不想却被苏小药拦住了。 “等会,银票是在这儿,但是方公子是不是也得跟我说说,该写个什么样的话本子来吸引人吧?” 万一写的驴唇不对马嘴,谁知道会不会适得其反。 方十三垮下肩膀,恨恨的咕哝道:“无商不奸!” 江家,江寻所在的听雨苑。 “你说什么,苏小药要关了风云楼?” 一听到这个消息,江寻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王掌柜你没听错吧,苏小药又没有吃错药,怎么会好端端的关门啊。”柳眉也是满脸不可置信。 对面的王贵成频频点头:“千真万确,楼里好多人都听见了。” “为什么啊?”江寻不明白,即便是风云楼不比之前,但是每天的盈利也很可观,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知道关一天门,风云楼的收入就会少一天。时间长了,客人再也不来了。 王贵成添油加醋的继续说道:“说是现在风云楼哪儿哪儿都不好,想要好好的休整一番,短则一月,多则半年,要是这样下去,我们这些在风云楼做工的人以后养家都成了问题,二老爷您要管管啊。” 毕竟聂无双和苏小药才是婆媳,关系更亲近一些,可王贵成清楚,聂无双早就把风云楼给了苏小药,那意味着就是认同了苏小药。 而他要想保住这份差事,最好也是最应该的就是找江寻这个和他同一战线上的人。 一旦风云楼关了,那风云楼里很多的东西也就不需要了,江寻要想从里面黑银子也就是没了路子。 他也听闻了苏小药黑了江寻五万两银子,新仇加上旧恨,其实更炸毛的应该是江寻。 果不其然,江寻的蜡黄脸黑了下来。他愤恨的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这个苏小药,太无法无天了!” “是啊二老爷,她还说了,若是一个兴起,不介意查查以往的旧账,您也知道,以前很多事是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讲的……” 可以说王贵成说的很隐晦了,江寻秒懂。 他清楚,眼下苏小药断了财务是小事,最狠的就是查旧账,到时候一旦翻出来什么了不得东西,回头江家的这些生意还能不能让自己打理都是未知数了。 柳眉推了推江寻:“老爷,你快想个办法吧,上次那五万两还有一部分是我从娘家借来的,回头哥嫂跟我要,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这些年,江寻是赚了不少钱,但是他们花销也大,尤其是大儿子江易整日胡吃海喝,败了不少积蓄。 江寻烦躁的甩开柳眉的手:“难道我不知道想办法?出去,给我沏壶茶来。” 柳眉虽然不情愿,但是毕竟有王贵成这个外人在场,也不好不给江寻面子,愤愤的离开了。 王贵成皱眉看着江寻,建议道:“二老爷,如果实在不成,咱们去找找大夫人?” 归根结底,风云楼还是聂家的,若是风云楼整改,聂无双也难免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 江寻双手负在背后,眉心拧成了一个疙瘩。听到王贵成这样的建议,眼中闪过异样的情绪。 要是江城还好糊弄,但聂无双…… 他突然回头直勾勾的看向王贵成:“你刚刚说苏小药要查账?” 王贵成呐呐的点点头:“是这么说的。” 不管是不是,也得把事前说大了,到底他不比江寻是江家人,万一出了事,只怕就会把他推出来当替罪羊。 “那你把账本藏好了吗?”江寻追问道。 “私账都放在我的私人仓库里,没问题的。” 江寻一听急了:“什么私人仓库,那不还是风云楼?你刚刚不是说小六几个在规整东西吗?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去,记住一定要把账本随身携带,不然就出大事儿了。” 所谓的账本并非是风云楼的总账,而是为了区分收益,江寻和王贵成做的私账。 王贵成擦擦额头上的细汗:“不会吧,那是我的私人东西啊。” “屁!”江寻急的爆粗口了:“别说你私设的小仓库,就是风云楼的一草一木现在都是苏小药的了,她要是想拿捏你,你拦得住吗?赶紧回去!” “好好好,我这就回去!”王贵成慌慌张张的离开了。 江寻越发烦躁不安,怎么苏小药一来,什么事都变了? 第27章 听白书塾,方十三踱着步将自己的构想说了出来。其实最近原本他就在构思一本新的话本子,眼下不过是现学现用。 苏小药听完摇摇头。 “你这是何意?”方十三道:“难道觉得我的故事不好?” 苏小药托着下巴,试探性的问道:“我要是说出来,你会不会不乐意?” “但说无妨。” 苏小药指着桌上的《凤舞龙行》说道:“不得不说,方公子的文采很好,故事构思的也不错,但是总是差那么一点儿意思” “差在哪儿?”这个话本子可是他所有话本子中销售最多的一本。 苏小药翻开扉页说道:“要想符合我的桃花源方案,我觉得有两个地方要改一下。” “请讲。” “首先第一点,据刚才你说你的话本子写了足足有十本了,可是最近两本的盈利逐渐下降,其实从深层次的来看,我觉得根本的原因就是新意不足,你的这些全都是深闺小姐爱上穷困书生成就的一番好姻缘,虽然故事曲折,有看点,但是长久下去,读者也会出现审美疲劳。” “何为审美疲劳?” “意思就是说你的这些主人公的设定需要换一换了,总是书生和小姐,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富家公子哥和贫家女之类的呢?又或者……”苏小药轻笑,语调轻快的笑道:“也可以是女寨主和小教书匠的故事啊。” 方十三一怔,只觉紧贴着中衣的小像忽然有了温度,从那里开始一直灼热到心头,不由的脸色发红。 苏小药眼中闪过了然的笑意,刚才她就发现了,那个小像正是胡子岚。 不说别的,就连《凤舞龙行》里的女二号就有个叫胡子岚的,说这两个没点儿什么她是不相信的。 江司匀将苏小药的打趣和方十三的窘迫都看在眼里,他轻笑道:“药药,你继续说。” 苏小药又坐回椅子,扭头看着远处连绵的龙行山。 “打个比方,若是写女寨主和小教书匠的故事,满可以将现在的易水城和龙行山全部都放进去,男女主可以在青阪街放孔明灯,也可以去梅花渡看梅花雨,又或者说,等龙行山的旅游路线开了,也可以去那里玩,这都是很不错的景点,你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听到这里,江司匀抬眸温柔的看着苏小药,唇角轻扬。 这些都是她和他说过的。 方十三轻咳一声,试图掩饰住心中的欢喜。 对啊,他怎么没想到。 既然见不到阿岚,可以借话本子里的人物将自己想跟阿岚说的话都说了啊。 “那我试试吧。” 苏小药摆摆手:“不是试试,是一定要把这些地方写进去,只有将这些地方描写的多么美好,才更能吸引客人来,这样我才会觉得我的五十两银子花的不冤。” 这些地方都是苏小药方案中的重要一环,若是话本子能帮忙打开知名度,那对易水城来说绝对是好事。 趁着苏小药不注意,方十三一把将银票抢了过去,叠了叠,塞进了怀里。 “你放心,有我天下第一手执笔,就没有不好看的故事,绝对能让那些客人看的如痴如醉。” 苏小药挑挑眉,打趣道:“那是自然,有什么比写自己的自传更有代入感了。” 随后,苏小药又凭借着十几年看网文的经验,又给方十三提了不少意见。 方十三连连称是,颇有醍醐灌顶的味道。 终于,蔚蓝的天空逐渐渐变成深蓝,夕阳也变得鲜红如橙,苏小药和江司匀才走出书塾。 狭长的巷道中,饭香浓郁,时不时的传来家中父母呼唤孩子回家吃饭声音,三两只鸡鸭在悠闲的闲逛。 江司匀注视着身边一蹦一跳心情不错的少女,出声问道:“药药,你好像对话本子很有心得?” 苏小药点点头:“看了那么多年,套路还是要懂一些的,不然不就白瞎了我五百度的大近视眼。” “近视眼?”江司匀蹙眉。 苏小药脚下一顿,连忙改口:“额……我的意思是看了那么多年话本子,险些把我的这双眼睛看坏了。” 江司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又道:“你们道观有很多话本子?” 苏小药面上一怔,无语的拍拍脑门儿。 笨蛋,怎么又说秃噜嘴了? 算了算了,解释等于掩饰,还不如不说。 她赶忙转移话题,指了指天边红灿灿的夕阳:“阿匀,你看夕阳好漂亮啊。” 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夕阳如火,映红了天边的层层叠叠的云霞,远远看去,就像是云雾仙境。 咕噜噜,就在这时,苏小药的肚子又不争气的抗议了起来。她红着脸尴尬的笑笑:“额……我又饿了。” 江司匀唇角勾了勾:“晚餐想吃什么?” 苏小药俏皮一笑:“只要有肉,怎么都成。” 江司匀眸色柔和的又道:“我已经跟娘说了,以后咱们就不在大厨房吃东西了,回头找几个厨娘,在小厨房里做饭,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总是跟大厨房要肉吃,苏小药自己都不好意思了。 听到少年这样说,她开心到飞起。 见江司匀还落后自己两步,她伸出一只白嫩的小手笑眯眯的说道:“阿匀,你走的慢,我拉着你,我们回家吧。” 江司匀眸色深了深,伸出大手将小手握在了掌心。 滑腻的触感让少年的莹白的耳朵又开始染上一层胭脂色,很快便蔓延到了纤长的脖颈下,连带着精致的锁骨都跟着嫣红一片。 苏小药满心都在琢磨着晚上吃什么肉,丝毫没有注意到身边的少年早已慌乱的不成样子。 夕阳渐渐下沉,将两个人的身影拉的越来越长。 华灯初上,夜色渐沉。 静心居里,苏小药和江司匀刚刚吃过晚饭,原本还在桂花树下聊天看景,就见小六走了进来。 “大少爷,大少奶奶,夫人和老爷有请。” 江司匀从躺椅上起身:“夫人可曾说了什么?” 小六摇摇头继续说道:“别的倒是没说,不过刚刚我听夫人院里的纤巧说了,二老爷和风云楼的王掌柜去了云水居。” 苏小药轻笑道:“阿匀,看来他们两个坐不住了。” 江司匀回眸:“药药你有什么想法?” 苏小药摸着下巴沉思几秒又道:“我还是觉的这个时候还是晾晾他们比较好,不然这二位还真以为风云楼已经是他们的了。” 江司匀勾了勾唇角,又回头看向小六:“你知道怎么做了?” 小六面上为难:“可是夫人那怎么办啊?” 江司匀沉默两秒继续说道:“你就说我今天累着了,有些不舒服,想早点歇息,身边离不开人。” 小六点头消失在院门前。 苏小药坐在椅子上,托着下巴打量着少年朦胧的俊脸,有些不放心。 “阿匀,娘会不会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啊?” 毕竟,关掉风云楼那就意味着断了江家很大一部分盈利。 江司匀靠在躺椅上,安抚道:“放心吧,娘有分寸。” 聂无双也只是看在夫君江城的面子上,并非她不知道江寻和王贵成两个狼狈为奸,只不过故意装聋作哑罢了。 云水居,小六对着江城、聂无双几个行了一礼,这才开口。 “老爷,夫人,大少爷今天身子有些不适,今晚想早点休息,所以就不能过来了。” 聂无双面上一紧:“怎么回事?可是病情复发了?” 小六连忙解释:“没有,请夫人放心,就是大少爷今日和大少奶奶去了不少地方,累了而已。” “那就好。”聂无双长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这时,一旁的江寻又开口问道:“那大少奶奶呢,怎么不见人?” 不等小六回答,就听聂无双解释道:“阿匀身体不适,小药这个做妻子的当然是照顾在一旁,二弟、王掌柜,既然他们都不在,那就改天吧,改天你们在过来。” “夫人啊,不能改天啊,风云楼一天不开,那江家就少了一天的盈利啊!”王贵成冠冕堂皇的继续劝说。 聂无双摆摆手,不甚在意:“无妨,几天我们江家还是等得起的。” 江寻皱着眉,开口说道:“大嫂,现在其他几个铺子生意都不景气,也只有风云楼的生意还不错,贸然关上,非但损失盈利,还会将客人推到其他几家大酒楼里,这绝不是好事啊。” 聂无双抬眸,大大的杏核眼直勾勾的看向他:“二弟,若是我没记错的话,最近梅花渡又来了不少商船,按理说咱家那几家铺子都应该是盈利的,怎么会不景气了呢?” 江寻心里咯噔一下,显然没有预料到聂无双会这么说。 其实她说的不错,最近梅花渡的那一带很多铺子都赚了钱不假。 仗着聂无双对生意的不熟悉,原本他也只是想拿这个做理由,不想却被反将一军。 他咬咬牙只好解释道:“上个月进货出了点儿问题,很多货贝林和古滇的客商都没看上,所以就没赚多少钱。” 聂无双低头抿了一口茶水,沉默几秒,又开口说道:“别的铺子都赚钱了,偏偏咱家的亏钱了,二弟,看来你要好好琢磨一下怎么做生意了。” 当众被一个女人这么说,江寻面上有些挂不住。 “大嫂说的对,不过做生意也不是想想就能成功的,也是没办法,即便是老手,也有打眼的时候。” 说完,江寻还不好做痕迹的看了江城一眼。 江城原本想开口,但是一想到妻子最近心脏又有些不舒服,最后还是张了张嘴,猛灌茶水。 江寻气结。 聂无双慢条斯理的整理了整理手里的绢帕,垂着眸子又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做生意的方式,这我管不着,可是生意越做越亏,那也就不是生意了。” 虽然没明说,但是这些年风云楼和江家的其他产业全部都放在了江寻的手里,盈利一天比一天低,尤其是风云楼,自从前年开始,生意砍半,若非有积累了多年的名声撑着,早就垮了。 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就打了江寻和王贵成的脸面,他们就算是心有不忿,也没有办法,毕竟这些年盈利下降是不争的事实。 聂无双打了个哈欠,起身:“今天就先这样吧。” 江寻和王贵成相视一眼,只能暂时作罢。 紧接着又听聂无双说道:“不过,关于风云楼我这里还有句话跟两位说一句。” “大嫂您说。” “夫人请讲。” 聂无双平静的看着二人,淡声说道:“既然风云楼我已经给了小药,那以后她就是酒楼的主人,她要做什么,自有自己的道理,我不便在说,她年纪小,心思单纯,若是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你们两个也别放在心上,多担待一些。” 江寻和王贵成连连称是,可心里却比黄连还苦。 他们一个被黑了五万两银子,一个被说的提心吊胆的。 若是心思单纯,能干出这种事儿来? “其他的,她做的决定自有她的道理,你们若是有想法可以去找她,我这里还是少来吧。”说到这,聂无双下了逐客令:“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回去吧。” 圆月当空,夜色幽深,两个人也不好在继续赖着不走,只好告辞离去。 人一走,聂无双就不顾形象的啐了一口。 江城脚下一顿,险些被吐个正着。 他皱眉看着行为举止在不负娴静的妻子,无奈道:“无双,你太不给二弟和王掌柜面子了。” 在江城看来,这两个好歹操持风云楼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聂无双起码要多尊重他们一些。 聂无双睥了江城一眼,冷哼一声:“也就是你个大老粗被人当成傻瓜都不知道!回头人家把你卖了你还乐呵呵的给人数钱!” 江城一脸懵逼,自己又哪儿傻了? 聂无双没好气的点点他的大脑门:“一母同胞,怎么人家精的像猴,你怎么笨的像个熊?” 江城神色一滞,委屈的说道:“夫人,二弟人还是不错的。” “不错,要不是我和阿匀在,你信不信回头他就敢把你扫地出门?” 就江寻这个德行,聂无双早就看透了。 这种人,趴在你身上的吸血,非但不说你一句好,一旦你不行了,甚至还会把你一脚踢开。 无情无义,不然当年她也不会那么言辞拒绝江寻了。这样的人,你惹不起那就得学会躲得起,否则一个不小心,就会把你吸的一干二净。 她紧握着帕子,恨恨的说道:“走,明天就走!” “去哪儿?” “去乡下!” “啊?” “你啊什么啊,眼不见心不烦,你是想让我在这里心疾发作,不治而亡吗?”聂无双没好气的说道。 一提心疾,江城哪儿还顾得上其他的事情,连忙点头。 “好好好,只要你好好的,去哪儿都成。” 聂无双瞪了江城一眼:“不许告诉江寻!” 江城摸摸鼻子,不解的问道:“为什么?” 聂无双冷笑两声,虚推了江城一把。 “呆子,娘看不出来嘛,江寻和王贵成这是想用我拿捏小药,开玩笑,小药可是我儿媳妇,孰轻孰重我分不清吗?” 江城摸摸鼻子,小声的嘟囔道:“二弟也是亲的。” “你说什么?”聂无双一瞪眼,江城顿时萎了:“没……我的意思是,风云楼这么大的买卖,说关就关,是不是有些欠妥当啊。” 虽然不管理家中产业,但是江城也知道风云楼的收入的确是家中一大进项。贸然关了,银子肯定要少一大半。 他是一个糙汉子,倒是不在意这些,就是怕苦了聂无双母子。 “说你呆你还不不愿意听,风云楼我早就给了小药了,现在她就是风云楼的主人,更何况没有她,风云楼早就被通天坊收走了,还谈屁的收入。” 在霄云寨的时候,但凡被她黑上的地主老财,让他三更死,绝不留五更。她一口吐沫一个钉,又岂会自己打自己嘴巴。 见江城又要劝,聂无双抬手阻止道:“好了,你自己那个破镖局都管不清楚,还管风云楼的事情,你就别跟着添乱了。” 江城嘴角动了动:“可是我们就这么走了,阿匀没问题吗?” 聂无双白了江城一眼,讥讽道:“往常阿匀发病的时候也没见你有啥用处。” 江城一噎。 聂无双指指肩膀:“给我捏捏,最近肩膀酸死了。” 江城乖乖的走了过去,揉捏了其阿里:“你啊,就是不愿意好好呆着,原来见你舞枪弄棒的时候,也不见你整天这儿不舒服那儿不舒服的。” 聂无双回头,一巴掌拍在江城的手背上。 “阿匀都娶妻了,我都多大年纪了,有个腰酸背痛不是正常的吗?” “你就是操心太过。” 聂无双叹了一口气:“虽然阿匀不是咱们俩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了,阿匀就是咱们的孩子,我不操心谁操心,难不成找他那两个不靠谱的父母去操心?” 江城无奈的摇摇头,轻轻的给聂无双揉捏起来。 圆月高挂,金桂飘香。 苏小药边啃着苹果边问道:“阿匀,你猜二叔和王掌柜听到咱们不去的消息会不会鼻子都气歪了?” 江司匀看着天边的银月淡笑道:“会不会气歪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娘肯定该知道我们什么意思了。” 苏小药回头看到江司匀笃定的神情,好奇道:“那娘该是什么意思?” 江司匀笑笑,笃定的指了指院门的方向:“小六马上回来了,你一问便知。” 果不其然,话刚刚说完,就见小六回来了。 第28章 苏小药抬眸看过去出声问道:“小六,二叔和王掌柜现在可还在云水居?” 小六摇摇头:“夫人说既然大少爷和大少奶奶不再,那就改天,这会子二老爷和王掌柜八成早就出了二门。” 江司匀扭头看向苏小药,温和的笑着:“如何?” 苏小药咬了一大口苹果,满意的点点头:“娘还挺上道。” 江司匀挥挥手让小六下去了,又继续说道:“娘虽然性子大大咧咧,但是粗中有细,她自然看出了二叔和王贵成的打算,能这么做不足为奇。” 苏小药挑眉,她没有忘记自家婆婆可是霄云寨名正言顺的继承人,自然不是普通闺中女子可能比的。 “剩下的那不如你在来猜猜,接下来二叔和王掌柜该如何?”她又问道。 江司匀迟疑几秒,这才开口说道:“假设娘还在家中的话,那他们指定要去找娘理论,可若是娘不在,他们两个便会把矛头指向我们。” 苏小药将最后一口苹果啃完,擦擦手,抬头。 “为什么要说娘不在,说的好像娘要走似的。” 江司匀眸光柔和的看向苏小药:“不如我们来打个赌?我猜不出三天娘一定会出门。” “不可能吧,现在有风云楼这件事压着,娘怎么可能会走?” 风云楼说到底还是聂无双给的,自己闹这么大动静,聂无双就算是在心大,按理说也不会这个时候走。 江司匀挑眉,琥珀色的眸中闪过一道玩味的光亮。他薄唇微掀:“不如我们来打个赌?” “赌就赌,我赢定了,赌注是什么?”苏小药也来了兴致。 三天而已,有江寻和王贵成那两个家伙缠着,聂无双就是想走只怕也没那么容易。 鱼儿上钩了。 江司匀唇角勾了勾:“你先说你的。” 苏小药眼睛转了转,狡黠的说道:“若是我赢了,那你必须把之前在通天坊的两万两银票给我。” 毕竟桃花源方案工程巨大,手里有钱,心里不慌。 江司匀单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少女澄澈的眸子笑道:“药药,你胃口还挺大。” 苏小药尴尬的笑了笑,虽然也知道自己有些不地道了,可为了桃花源,她必须得做个招财童子。万一真的用到江司匀的钱,回头等桃花源建起来赚钱了,一定连本带利的还给他。 她挺着腰杆儿:“你就说你敢不敢赌吧。” 江司匀挑挑眉,眼中映衬着银霜色的月光,笑意盎然。 “不过若是我赢了的话,你打算拿什么赌注给我?” “这……”苏小药琢磨了几秒,试探性的问道:“不如等我桃花源赚钱了,给你多一些分成?” 江司匀摇摇头:“我不缺银子。” 苏小药翻了个白眼,要不要这么打击人。 “那不如我把风云楼还给你?”刚说出来,她就后悔了,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江司匀又摇摇头:“我对风云楼也没什么兴趣。” 他眸光温柔的打量着月色下越发柔和的少女。 苏小药面上一滞,蹭的站了起来,似是想到了什么,她双手抱胸结结巴巴:“你、你那么看着我做什么,当初说好了的,我来你们江家卖艺不卖身的。” “卖身?”江司匀嘴里重复着这个词语,低沉的嗓音似乎想要将这两个字碾磨出什么其他的意思。 苏小药咽了咽口水,又小心心翼翼的说道:“其实……其实我值不了多少银子,你放心,万一万一哪天你真的挂了,我保证一定好好对爹和娘,这总行了吧?” 听到这里,江司匀深沉的眸光又在少女身上逡巡了一遍。 他竟不知,原来小姑娘早就把爹娘当成了自己的家人,意识到这些,江司匀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见江司匀还不说话,苏小药一跺脚:“说吧,你到底想要什么,总不至于让我为了两万两卖身给你们江家做丫头吧?”说到这,她又咕哝道:“额,虽然我好像也不值这么多。” 江司匀忽而勾唇一笑。 银霜般的月光被头顶的枝叶过筛,落下缕缕银光,落在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分割成忽明忽暗的星子。暖黄的灯光下勾勒出他漂亮的下颌线。 清风过境,少年眉目如画看起来竟比头顶的圆月还有漂亮几分。 苏小药只觉心跳慢了半拍,一时间不由得看痴了。 夜风轻柔,周遭的环境都变得安静下来,四目相对,幽幽桂香裹挟着两道急促的心跳,在风中打了个转儿,落下一地温柔缱绻。 良久,江司匀红着脸轻咳一声。 苏小药也慌乱的收回了目光。 只听头顶传来了少年略带沙哑的清冷嗓音:“其实我还没想好,但我若赢了,不如你答应我一个条件?” 苏小药红着脸嘟囔道:“那岂不是要让你狮子大开口了。” 江司匀轻笑:“我不会让你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我想让你答应的条件,你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做到。” 苏小药狐疑的看了过去:“真的?” 江司匀认真的点点头。 苏小药还有些不放心,伸出一只柔嫩小手:“来,我们拉钩,谁反悔谁是小狗。” 江司匀宠溺的伸出手。 看着月色下那只过节分明又修长白皙的大手,苏小药看着自己小胖手又是一阵自卑。 为了两万两,她也顾不上这些了。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是小狗!” 一大一小两个拇指相对,拉钩完成。 夜风乍起,吹落一地金黄。 苏小药欢快的松开手,去捡那些散落在地上的桂花。 她蹲在地上捡起一串,嗅了嗅。 “哇,好香啊。”她忽而回头看向月下清隽温和的少年:“阿匀,改天我们做桂花酱吧?”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倒映着树下欢快的少女,宠溺的点点头。 晨光熹微,秋意渐浓。 微风渐凉,缠绕着一丝桂花香飘到了临窗的小榻上。 被窝里,苏小药打了个寒颤,幽幽转醒。 她睁开眼睛愣愣的打量着古香古色的房间,几乎每天醒来,她都会有种错觉,觉得这一切都像是梦一样不真实。 穿越这里也将近半个多月了,她好像越发适应这里的生活。 习惯了这里纯天然无污染的空气,习惯了每天早上有人替自己准备好早餐,也习惯了在这里找到的那份家的感觉。 这段时间以来,无论是江司匀还是聂无双夫妇,对她的好,她都习惯了,现在她都已经不知道假若江司匀真的挂了,那自己是否还会舍得离开。 她趴在小榻上幽幽的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一道凉风又悄悄的从窗棂里挤进来。 她只觉鼻子痒痒的,一个没忍住打了个大喷嚏。 “药药,你怎么了,是不是榻上冷着凉了?”江司匀走进来关切的问道。 苏小药揉揉酸胀的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好像是。” “那我一会儿让小厨房的人给你熬一碗姜糖水。” 聂无双是个行动派,说给静心居弄个小厨房,就很快码好了人,运作了起来。 苏小药揉揉鼻子问道:“小厨房?几个厨娘啊,都会做什么啊?” 江司匀笑笑:“两个厨娘,其中一个很会侍弄荤菜,刚做好了酸豆角肉包子和皮蛋瘦肉粥,小六几个尝了尝,都说味道不错,你也下来吃吧。” 苏小药眼前一亮,呲溜一下从被窝里爬了出来。 江司匀轻笑着摇摇头,走出了房间。 花厅里,苏小药大口大口的吃着酸豆角肉包子,表情尤为的满足。 酸爽微辣的豆角切成小丁,完美的吸收了肥肉的汤汁,去腻解油,瞬间唤醒你的味蕾。 看着对面江司匀又是一如既往的清粥小菜,苏小药抽抽嘴角,两相对比,还是自己吃的更爽一些。 接连两个大包子下肚,苏小药夸赞道:“味道真不错。” 江司匀抬头笑着看着苏小药:“你喜欢,那就让厨娘天天给你做。” 苏小药摸着浑圆的肚子,又道:“味道这么好,倒是回头可以给爹和娘送一些过去。” 江司匀手下一顿,摇摇头:“爹和娘出门了。” “什么!”苏小药惊呼一声,甚至连窗外葡萄藤上的麻雀都惊飞了:“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眼瞅着到手的两万两银子飞了,她只觉一阵挫败。 江司匀解释道:“已经走了一阵子了,我见你睡得熟,就没叫你。” 苏小药长叹一口气,突然觉得手里的大肉包子也不香了。她吸吸鼻子,瓮声瓮气的说道:“阿匀,你是不是故意给我下套?早就知道娘要出门?” 不然怎么就那么巧的,自己昨晚才和江司匀打了赌,今天聂无双就跑了。 江司匀眼中含笑:“你就这么不相信我?” 苏小药瞄了他一眼,小声的嘟囔道:“反正谁也不愿意变小狗。” 江司匀唇角弯了弯,又将苏小药喜欢吃的一盘酱菜推了过去,说道:“娘害怕二叔和王贵成再去纠缠,天刚亮没多久,就拉着爹去了庄子上。” 苏小药吃了一口酱菜说道:“的确,看着二叔和王贵成那两张老脸什么食欲都没有了。” 江司匀无奈扶额。 “药药,这话你也就在这里说说,出门之后断不可以在这么说。” 苏小药嘁了一声:“我又不是傻子,那两个人要是听到我这么说,还不得气炸了?” “那倒是。” “还有啊,阿匀,我想今天在去一趟县衙,在见见钟鸣和方岑,看看还有什么要补充的。” “我看你是害怕二叔和王贵成来吧?”江司匀一阵见血的说道。 爹娘走了,这两个要找的也只有苏小药了,江司匀自认为没有那么好脾气跟这两个扯皮。 被人戳破心事,苏小药扎着脑袋吃包子,面上却是郁闷极了。 “娘走的时候已经说了,风云楼你的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就成,不必顾忌太多,风云楼以后就是你的东西了,以后也不用在过问娘了。” 苏小药拿着筷子的手一顿,冲喜到江家,无论是江司匀还是聂无双夫妇,从未对她有任何的看不起,或者其他的想法,反倒是处处为她打算,这样一个温暖的家,不就是她一直期盼想要拥有的吗? 她静静的看向对面清隽淡雅的少年,感激的说道:“阿匀,谢谢你,谢谢爹娘的信任。” 江司匀笑了笑:“这些都是你自己用真心换来的,不用感谢我们。” 爹娘虽然是直爽的人,可也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让他们这般亲近。他们对苏小药好,也是因为苏小药将他们放在心上。 人心换人心,你付出了多少,自然会得到多少。 刚刚才吃完饭,就见小六和秋蝉一人抱着一大摞的账本走了进来。 江司匀指了指书桌的方向:“放那里吧。” “这是什么?”苏小药疑惑道。 江司匀翻开一页说道:“这是最近三个月包含风云楼在内所有铺子的账本,娘临走的时候将这些交给咱们了。” “啊?”苏小药一愣,抠了抠手指:“可我不会看啊。” 江司匀将账本合上又道:“放心,也不会都让你看,回头我让林青过来,他在这方面很有一手,你暂时只需看懂账本,其他的以后再说。” “可我又不是账房先生,干嘛要懂这些。”从小到大,苏小药最烦的就是数字,学的最烂的也是数学,更别提看账本了。 江司匀耐心的解释道:“既然你想做桃花源,那什么都得涉猎一些,你的构想太大,涉及的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不懂账本,以后你会吃亏的。” 苏小药踢了踢桌腿,噘嘴小声嘟囔道:“可是不是还有你吗?你不是都答应当我的总助了吗。” 江司匀挑眉,将账本规整了规整。 “我自然会帮助你,但是我怕万一有一天我不在的话,就没人在你身边了。” 苏小药抬头打脸着少年一天比一天要好的气色:“阿匀,可我看你现在没事儿了。” 虽然脸上还是比普通人要白一些,身子也弱一些,但不会有人会觉得江司匀是一个命不久矣的病人。 江司匀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绪。 其实这段时间他也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明显的好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他也知道万蛊之王除了古滇天命圣女之外的精血再无其他解药。 他现在害怕的就是,现在的康健也只是暂时的,更糟糕一点,也有可能是人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 苏小药见江司匀垂着眸子不语,她轻轻的拍了拍江司匀的胳膊安抚道:“你放心,只要桃花源建成了,肯定会吸引到一些能人异士,我一定帮你找最好的大夫,给你治病” 并非苏小药不想帮忙,而是在这个时代,她两眼一抹黑。 江家这么有钱都没有办法,她更没办法了。等桃花源走上正轨,她的人脉越来越丰富,到时候她悬赏重金,一定很替江司匀找到治病的办法的。 江司匀唇角漾开一个温柔的笑:“有了药药这句话,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苏小药重重的点头:“对,阿匀要长命百岁。” 第29章 云水居外,江寻和王贵成两个灰头土脸的被堵在门口。 “你说什么,大哥大嫂去庄子上了,我怎么不知道?” 江寻一脸懵逼,整整一晚上他都在琢磨着怎么劝说聂无双和江城夫妇,谁成想准备的说辞全都白费了。 云水居的小厮又道:“天一亮就走了,二老爷没听到动静吗?” 江寻烦躁的捏捏八字小胡。 琢磨了一晚上,他好不容易在天快亮的时候才迷迷糊糊的睡着,哪儿会听到什么动静。 “那大老爷和夫人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王贵成也追问道。 小厮摇摇头:“夫人有心疾,听说这次要去的时间长一些,但是具体多久,倒是没有听主子们提起过。” 江寻烦躁的摆摆手:“下去吧。” 王贵成艰难的看了看空荡荡的云水居,叹了一口气。 “看来夫人是不打算管这件事了。” 原本还以为昨晚聂无双也是想替苏小药拿捏一下他,不想却是真的要把风云楼教给苏小药。 “二老爷,您说怎么办?现在风云楼关了,好多还没付货款的商家都不干了,今早上都去我家堵我了,要不是我从后门掏出来,只怕现在不知道在哪儿扯皮。” 原本风云楼开着的时候,每日都会有进项,商家的相应货款也不会少。现在酒楼一关,又恰逢好几家合作的商家清账期,银子却没着落了。 江寻自然明白王贵成的意思,之前他们拿了不少货,还从从中扣除三分之一倒手卖了,现在商家来上门要账,他们若是拿不到银子自然是不会走的。他咬咬牙看着静心居所在的方向冷声说道:“走,去找苏小药!” 静心居里,苏小药和江司匀两个人前脚走,江寻和王贵成就来到了院门口。 小六还得先去风云楼打点,抬眼就看到了门口的二人。 “二老爷,王掌柜二位是来找大少爷和大少奶奶的吗?不巧的很,他们刚刚出门了。” 小六面上含笑,礼数周到。 大少爷说的果然不错,这两个人还真来了。 江寻和王贵成两个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暗骂苏小药一声狡猾。 “那司匀去了哪里?”江寻又追问道。 小六摇摇头:“没说。二老爷、王掌柜您二位还有事吗?我手头还有大少爷安排的差事,耽误了时辰,那就不好了。” 江寻越发烦躁了:“走走走,赶紧走。” 小六行了一礼,急匆匆的走了。 接连两次都扑空了,江寻的脸都黑成了锅底。 王贵成怅然道:“二老爷,大老爷一家是想把我们两个架在火上烤啊,晾着我们,让我们自己乱了脚步。” 江寻眼神阴骛的扫了一眼院中的桂花树,冷笑两声。 “既然要晾着,那就晾吧,左右亏得也不是咱们俩的银子。” 王贵成为难的看看江寻:“二老爷,千万不能够啊,且不说我们这一帮子人没了差事,那些要清账的商家也得吃了我啊。” 提起这个,他就头疼不已。 江寻嘲讽的看了看静心居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转头看向王贵成:“你慌什么,你我又不是风云楼的东家,这事儿用的着你来急吗?” 王贵成皱着的眉头蓦的一松,眼中闪过了然:“二老爷,您的意思是……” 江寻背着双手,幽幽的说道:“银子进了谁的兜里,那就谁负责。” 须臾,王贵成恍然大悟,对江寻竖起一个大拇指。 “还是二老爷英明。” 江寻轻咳一声,又吩咐道:“对了,之前用风云楼放的那笔印子钱收回来了吗?” 王贵成顿时哑火:“还没有。” 江寻登时就急了:“都什么时候了,你真当苏小药和江司匀是傻子吗?那么大的亏空看不出来?” 王贵成擦擦冷汗:“我已经在催了,您放心。” 易水城县衙,刚刚走到县衙大院的门口,苏小药就又听到了钟鸣和方岑两个人在斗嘴。 “我到底是造的什孽啊,才跟你来这里吃糠咽菜,好好的鱼翅参粥不吃,偏偏来这里啃馒头吃咸菜。” 接连吃了足足有一周的糙面馒头咸菜,方岑都要哭了。 石桌前,钟鸣不紧不慢的吃着东西,好像丝毫没被方岑的抱怨影响到。 一身锦衣华服,偏偏吃着最普通的糙米粥和咸菜,怎么看怎么不搭。 “喂喂喂,你还吃得下啊。” 方岑一屁股坐在了钟鸣的对面,皱着苦瓜脸拿起一个黑乎乎的馒头,顿觉喉咙里火辣辣的。 钟鸣一把夺过馒头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又艰难的咽了下去。 他灌了一口粥,擦擦嘴。 “有什么不能吃的?这不是人吃的?易水城那么多的百姓日日以此为食,别人都没说什么,你才吃了几天?” 方岑一把将扇子拍在了石桌上,怒瞪着钟鸣。 “我就不明白了,就算是你想证明也不用这么糟践自己吧?可就奇了怪了,瞧你这坦然的模样,要不是你这细皮嫩肉和这寸寸是金的紫金袍,我都以为你是哪家丢的穷小子了。” 糙米馒头粗粝异常,难以下咽,刚刚吃过大半个,钟鸣也吃不下去了。 他擦擦手抬头看向方岑:“听说边疆军士连糙面馒头都隔三差五的饥一顿饱一顿的,咱们能吃到这些已经不错了。” 方岑扶额:“那些臭老爷们,能跟你这都城来的娇公子比?” “怎么不能比,若无他们,你以为我们可以在都城吃香的喝辣的?若无他们,苍蓝早就被贝林吞并了,你我还不知道在哪儿要饭。” “嘁,你这话说的不对,别人要饭也就罢了,你?就你爹那样的,会让你当乞丐?” 钟鸣手下一顿,桃花眼中闪过不悦:“你能不能别老是提他,他是他,我是我,能一概而论吗?投胎到他家是我能选择的吗?” 方岑晃荡着折扇:“小鸣啊,你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你信不信现在在邺城喊一嗓子,谁愿意给你爹做干儿子,想去的人能从邺城排到这易水城。” 钟鸣白了方岑一眼:“那又如何?” 方岑撇撇嘴:“不如何,也就是别人嫉妒你有个好爹呗。” 钟鸣:“……” 方岑手里把玩着折扇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一直想上阵杀敌,但是就目前情况来看,你觉得苍蓝、贝林和古滇哪一个会先出手?” 钟鸣撩起眼皮:“你什么意思?” 方岑叹了一口气:“我说你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你还不愿意听,现在不比以前连年战争,现在的三国互相牵制势均力敌,又有龙行山这个天然屏障,谁吃饱了撑的愿意劳民伤财的去打仗?退一步讲,就算是打仗了,你知道他们顾忌的是什么?”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钟鸣有些不耐烦了。 “现在三国处于很微妙的平衡之中,现在一旦任何两国挑起战争,另外一方会按兵不动吗?打个比方,若是贝林和苍蓝一战,你觉得古滇还会谋求什么岁月静好吗?”方岑轻笑一声:“呵呵,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谁不想做渔翁?” 钟鸣垂下眸子,沉默着。 方岑又笑眯眯的上多傲:“你也别太悲观,短时间内三国是得休养生息一阵子,但是易水城好歹也是边城,三国之间难免有什么摩擦,最不济龙行山上不是还有那么多土匪吗?你手痒痒,挨个去打啊。” 原本以为无仗可打的钟鸣,挑花眼瞬间一亮。 “对啊,没战争是好事儿,我可以打土匪啊,到时候既可以消除易水城的匪祸,还能帮苏小药的旅游线路支起来。” “停停停,你别跟我提他,提起她我就心肝疼。”方岑捂着心脏说道。 “怎么了?” 方岑没好气道:“还不是因为你,你自己琢磨琢磨,那个什么破桃花源方案,是能造福易水城百姓,但是你也听到了,银子咱们要帮忙筹集,土匪咱们也要搭,就连她苏小药跟商户谈判的时候,也得用上你这个县太爷的名号,才□□分,开什么玩笑!” 钟鸣挠挠头,不解的说道:“你这么想也对,不过桃花源一旦完成,易水城的百姓多了生计,县衙也落了好名声,这对我们不是很好吗?” 方岑头大的揉揉眉心:“真不知道那个女人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我们代表的可是官府啊,跟一届商户谈还能落下乘,我看你这县太爷也是够爱民如子的了。” 钟鸣嘿嘿一笑。 “咱俩来易水城的时候,咱们不就说了只要对百姓好,什么都可以试试吗?让一点利算什么?” 方岑越发脑壳疼。 钟鸣也就罢了,他还看不出来一旦桃花源打通了水路、陆路,又打开了名声,这么重要的地理位置,回头就是说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这个傻子,还以为自己赚了天大的便宜,现在他也只能用苏小药说的那句创意就是财富来宽慰自己了。 院门口,苏小药扯扯嘴角,她碰碰江司匀的胳膊,忿忿道:“那个方岑有两把刷子,看的明明白白的。” 江司匀挑眉,看着院中两个年轻的背影,点点头。 “方岑心细,钟鸣直爽,两个人互补,但是目前我看他们倒不像是有什么坏心思的,你只需平辈相交就好,剩下的我来做。” 就在刚刚二人斗嘴的时候,他已经隐约猜出来钟鸣和方岑的身份,只是想要确定还得等一等从都城回来的人。 苏小药点点头:“钟鸣看着咋咋呼呼,但完全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啊。” 江司匀皱眉,看了看身旁还不过十六岁的少女。 少女长着圆嘟嘟的脸庞,圆润的像个汤圆团子,一双琉璃般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明明已经十六岁了,但是却还是满脸稚气。 说到底,她才更像个没长大的小姑娘,偏偏却说钟鸣是个小孩子,老气横秋的语气让江司匀唇角弯了弯。 只听方岑又继续说道:“小鸣今天县衙休沐,你打算去哪儿啊?” 钟鸣眯了眯眼睛:“不如去龙行山?” 方岑脸上一滞,举手投降:“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听小道消息,现在黑风寨正在和霄云寨比高低呢,回头在拿咱俩祭了旗!不去,坚决不去。” 钟鸣傲娇的抬抬下巴:“小爷我可是易水城的父母官,有人敢绑我?” 方岑瞥了他一眼:“是啊,不但有人绑了,还把您老丢在荒院中呆了整整一个晚上。” “你能不能别哪壶不开提哪壶,咱不也是被苏小药救了。” 方岑又恨恨的说道:“是被苏小药救了不假,但也被逼绑上了她的破船,她和那个江司匀妇唱夫随,就是一对狡猾的贼夫妻。” 第一次见面,他都能感觉的出来,苏小药不算什么,那个江司匀看着病病歪歪的,绝对是个危险的人物,虽然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从何而来。 苏小药刚从门口迈进来一步,就听到了方岑的评价,她轻咳一声。 “方师爷,背后言语中伤他人,是非君子所为啊。” 第30章 听到熟悉的声音,钟鸣桃花眼中闪过欣喜,猛地回头:“苏小药你怎……” 待看到将苏小药身旁清隽的少年时,又快速敛去眼中的惊喜,重归平静。 “哦,你们来了。” 这股情绪来的快也去的快,现场除了神经大条的苏小药没有意识到,其他两个少年都露出了奇怪的神色。 江司匀面上依旧平静,可眸底却掀起了一场小型风暴。 至于方岑则眉头都皱成了疙瘩。 “对啊,我不来怎么会知道我在方师爷的眼里就是这么一个奸诈的小人?” 苏小药也很委屈,骂人还能这么大声?这么招摇真的好吗? 方岑咽了咽口水,尴尬的说道:“额……口误口误,江大少奶奶听错了,我分明在夸您貌美如花,是个了不得贤良女子。” 苏小药抽抽嘴角,给了方岑一个你看我像傻子的表情,扭头便看向钟鸣。 “钟大人,上次我跟您说过的详细的方案我已经做好了一版,您过过目。” 说着,苏小药将一卷纸递给了钟鸣。 “这么快?”上次他们也谈了不少,后来又修改了很多的地方,不想苏小药这么快就完成了。 苏小药笑笑,折腾了一晚上能不快吗? 她开口说道:“大人信任我,我自不会辜负了大人的美意,这是造福一方百姓的乐事,我自是放在心上。” 方岑嘴角一抽,这么冠冕堂皇,分明是你江家想大把捞银子好吗? 钟鸣点点头,粗略的看了一下,就将方案递给了方岑。 良久之后,方岑对着钟鸣点点头。 钟鸣会意看向苏小药:“江大少奶奶,现在方案也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你准备什么何时开始呢?” “我昨日已关闭了风云楼,若是大人对方案无异议,今日便可以从青阪街开始了。” 之所以选择青阪街,其实也是有个试点的意思在里面,毕竟相较于梅花渡、龙行山来说,青阪街更好把控项目,实施起来也风险也更低一些。 钟鸣又继续问道:“前几任贪官将人流均引到了另外两条街,需要我现在就往青阪街调集商户吗?” 苏小药摆摆手:“大人看的不仔细,既然想要打造特色商业街,那势必要与尚水街等街道不同,要拥有自己的特色,我在方案里写了,这条街要统一规划,保持调性一致,若是混进三两条杂鱼,只怕会坏了一锅鱼汤。” 方岑走过来看向苏小药:“想来第一步就是收购或者租赁青阪街上的铺子或民居对吧?” 苏小药点头:“还是方师爷看的仔细。” 方岑摸摸鼻子:“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不过我倒是好奇,青阪街少说有一百户往上的住户,你打算怎么做,让他们全部心甘情愿的将房子出租或者卖给你?” 安土重迁,几乎是老一辈人刻在骨子里的,若非迫不得已,谁又愿意将住了一辈子的地方出租或者卖给别人? 苏小药拉着江司匀坐下,这才说道:“全部买下是不现实的,我没这么多银子,想必县衙也没有这么多银子,这个方案不仅仅有青阪街还牵扯到梅花渡和龙行山,不可能将所有的钱都放在这里,所以我的想法是因地制宜,按户分类。” “怎么讲?”钟鸣也好奇的坐了下来。 苏小药将刚刚随手摘下的一串树叶放在石桌上,推开钟鸣未吃完的饭菜,这才开始解释。 她先是挑出三片树叶,分别放在桌子上。 “所为按户分类,意思就是将青阪街上所有住户按照实际情况分为三种,纯商铺、民宅以及废宅,其中纯商户首先要考量这家商户的性质,说白了,就是我们是做商业街的不可能什么东西都卖,具体卖什么还需后续在走访调研,若是商户愿意根据商业街整改,那我们只负责商户的外装修,若是他实在不愿亦或者有其他的想法,我们可以采用收购和租赁两种方式来应对。” 方岑瞄了苏小药一眼:“假若他既不想被收购或者租赁呢,你该当如何?” 苏小药看看方岑和钟鸣,吐出了两个字:“置换” “何为置换?” “既然商户,那势必以利为先,按照目前青阪街的萧条状况,他们中大部分处于亏本或者收支持平的状态,假若如果给他一个人流相对好的地方,那我想他也不会太过反对,不说别的地方,就拿尚水街的临街方城街,由于紧挨主路,客流是能保证的,若是他们愿意,倒是不妨将那些闲置的商户进行置换一下。” 方岑轻嗤一声,瞥了苏小药两眼:“江大少奶奶真是好算计,早就得知方城街现在收归于衙门,相当于无本生意,就算是万一青阪街不赚钱,你也不亏的。”他拍拍钟鸣的肩膀:“小鸣,你看我就说吧无商不奸。” 钟鸣指尖轻叩,想了片刻这才说道:“上次你不说方城街闲置,想要拿它赚钱吗,现在不正好有办法了吗?无非就是回款期晚一些,到时候等客人多了,钱不就回来了?” 方岑气的咬牙,恨铁不成钢的上多傲:“你到底是哪一边的?” 江司匀手里把玩着苏小药扯完了树叶的树枝,琥珀色的眸中闪烁着未明的情绪。 昨晚在做方案的时候,这个小姑娘也只是指着易水城的地图随口问了几句,想不到就想到了这样的好法子。 既降低了方案实施的成本,又减少了青阪街商户的抵触情绪,更是完好的利用了官府的力量,一举三得,很聪明的办法。 苏小药暗道一声,还是钟鸣这个傻小子好,那方岑明明就是个小狐狸嘛。 见二人又争论不休,她继续说道:“两位也不要吵了,既然上了我的这条破船,我肯定送大家到岸,这些跟县衙置换的商户,一旦盈利,这些盈利不算入总账,单独算县衙的,这样总可以了吧?” 方岑点点头:“这还差不多。” 若是没有抽成,到时候县衙把这些商铺对外出租的时候,倒是可以多拿一份租金,这个条件不亏。 “阿岑,这样会不会太不地道了,毕竟说好了,都有分成的。”钟鸣有些不好意思。 方岑冷哼两声,将钟鸣吃剩下的小半个满头扔了过去:“到底你是易水城的县太爷还是我是,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县衙在这么穷下去,我看你别说打龙行山了,就是这糙面馒头都没得吃。” 钟鸣撇撇嘴,不情愿的说道:“听你的还不成。” 的确,糙面馒头很难吃。 苏小药知道这次谈判下来,谈判的对手已经从钟鸣转移到了方岑,这家伙狡猾如狐,看来自己的在提好处的时候,要好好的兜兜圈子了。 “江大少奶奶,你继续说。”钟鸣托着下巴,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兴趣。 江司匀眸色沉了沉,手中的树枝应声而断。 苏小药拿出一片叶子继续说:“对于民居我的想法,除了收购和出租之外,我们可以与之沟通,既然青阪街被规划为商业街,若是没有其他问题,客流自是不少的,这些百姓大部分也是以外出打短工为主,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我们可以帮其在民居之前建立店铺,百姓可以在前面做买卖,后面用以生活,赚钱生活两不误,我想他们不会拒绝,即便是拒绝,我们也可以采用收购一途。” 方岑皱眉又问道:“假若他们同意了,我们也帮其建了商铺,那盈利又从何而来?” 不得不说,这个家伙每次都问到点子上。 “前期我们确实处于耗费资金的状况,但是我们可以将所有的费用都计算到该商铺未来需要缴纳的费用当中去,一个月或许他们还不上,但若是三个月,五个月呢?一旦青阪街做起来,他们每个月上缴的费用势必不可少。” 方岑点点头:“就是变相收租呗。” 苏小药狡猾一笑:“这个世界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呢?” “此外,青阪街还有一些废宅,有些是无主之地,倒是可以随心规划,不过这部分的盈利我倒是有些想法。” “你说。”听了这么多,钟鸣简直要崇拜死苏小药了,这个女孩儿果真比都城里那些只知道吟诗作画的大家小姐有意思多了。 苏小药回头看看江司匀,淡淡一笑。 “我和阿匀的想法,若是大人和师爷没有意见的话,这些废宅的获得银子,倒是可以拿出一半来教给县衙仓库,日后大人和师爷可以用这笔钱,去盖书塾、去清缴土匪,但凡对易水城百姓有好处的,都可以拿去用的。” “好好好。”钟鸣一脸说了三个好字,越发高看苏小药,一个女子有这样的胸襟,是他没有预料到的。 方岑也瞪着眼睛打量着苏小药,心道这苏小药办事很讲究啊。 随后,一行人又说了其他一些细节的东西,絮絮叨叨已经过去了多半个时辰。 看着苏小药越讲越兴奋的模样,江司匀心头柔软成一汪春水。 突然他脸上的笑容一滞,一股钻心的疼痛蓦的袭上心头,俊脸顿时苍白如纸。 他闷哼一声,虽然声音很轻,还是被苏小药注意到了。 “阿匀,你怎么了?” 苏小药回头就看到江司匀那煞白的俊脸,她一把抓住江司匀的手,“你手怎么这么冷?”她急切的看向钟鸣:“大人,阿匀发病了,您府上有大夫吗?能帮我去找一下吗?” “好好好,你稍等。”说着,钟鸣一把拉起方岑:“阿岑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去给我找胡大夫啊!” 两个人急急忙忙的跑了。 苏小药只觉怀里的江司匀一会冷一会儿热,冷热交加,就好像一会儿被丢进熔炉,又马上被浸入冰水,冰火两重天。 “阿匀,你怎么了,你还好吗?”现在的苏小药简直要懊悔死了。 这段时间她不是拉着他去庄子上,就是去风云楼乱逛,早就忘了他的身体。 江司匀虚弱的看着女孩儿焦急的模样,气息不稳的安慰道:“药、药药、别怕,我、我没事,一会儿就好。” “怎么可能没事啊,阿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啊?”小六也不再,苏小药手足无措,慌乱的不成样子,澄澈的大眼睛中开始氤氲起了雾气。 啪嗒,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眼角落在了少年冷白的侧脸上。 苏小药半哽着,声音里满是自责:“阿匀,对不起,是我不好,不该带你出门。” 江司匀摇摇头,艰难的伸出手,替苏小药擦了擦眼角。 “不、不怪你,药药别哭。” 听了这话,苏小药哭的更加厉害了,一行泪水顺着她咬破的樱唇滑下,血泪好巧不巧的落在少年的薄唇上。 江司匀只觉舌尖一阵咸涩,几秒之后,就觉舌尖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发酵,顺着喉咙一路向下,所到之处,原本乱窜的气息竟神奇的平息下不少。 渐渐的他觉得呼吸也不似刚刚那般急促,冰火两重天的症状也开始慢慢消失。 还来不及搞清楚为什么,他眼前一黑,晕了过去,耳边只剩下女孩儿焦急的哭喊声。 第31章 “阿匀,你怎么了,你说话啊!”看着江司匀又这么毫无征兆的晕倒了,苏小药害怕的手都跟着哆嗦了起来。 一直都是江司匀在照顾她,可她却因为桃花源忘了他的身体,若是他有个好歹,她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好在,钟鸣和方岑很快便带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大夫赶来了。 “大夫,你快看看,阿匀到底怎么了?” 胡大夫当机立断:“把人抬到床上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床上的江司匀才幽幽转醒。 苏小药擦擦眼泪,焦急的问道:“阿匀,你感觉怎么样?” “江大少爷,你还好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站在一旁的钟鸣关切的问道。 江司匀对着钟鸣点点头,脸色已经不似刚才那般苍白。 他虚弱的说道:“谢谢钟大人,麻烦您了。” 钟鸣摆摆手:“客气什么,咱们好歹也是合作关系,你可算是醒了,刚刚江大少奶奶都要急死了。” 明明有着不输于男子的才华,在谈起桃花源方案时,总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可偏偏遇上了江司匀,完完全全又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儿,哭的不能自己。 江司匀温柔的摸摸苏小药脸颊上的泪痕,有气无力的说道:“抱歉,让你担心了。” 苏小药抱住江司匀的手,红着眼圈问道:“阿匀,你吓死我了,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大夫在来给你看看?” 江司匀摇摇头:“不用,已经好很多了。” “阿匀,你到底是什么病啊,刚刚胡大夫想帮你看,可哪知道你除了晕,身上再无其他症状,真是怪异。”想起胡大夫那副惊讶的神色,苏小药对江司匀的病更加好奇了。 江司匀摇摇头:“我也不知。” 钟鸣疑惑的看着床上的江司匀又继续说道:“江大少爷,你的病情确实诡异,当今世上在医术上能超过胡大夫的人屈指可数,他都查不出来什么,当真是闻所未闻。” 江司匀摇摇头便不再说什么。 万蛊之王可是古滇最神秘的蛊,若是但凡一个人都能搞清楚,那解药也就不会那么难找了。 苏小药又柔声说道:“阿匀,你在睡会,小六马上就来了,一会儿我们回家。” 江司匀无声的点点头,神色中满是疲惫。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小六就来了。 好在方案已经说的差不多了,苏小药和江司匀暂时先回了江家。 县衙后院里,方岑看着失了魂一样走回来的钟鸣咂咂嘴。 “钟小爷啊,您好歹也是邺城一霸,怎么被一个小女子勾了魂去?” 钟鸣抬头,就见方岑和胡大夫二人笑眯眯的看着自己。 “滚,你说什么呢,什么小女子。” 方岑轻哼一声,伸出两只指了指钟鸣的桃花眼。 “眼睛,你的眼睛出卖了你。” 钟鸣很不给面子的翻了个白眼:“你又知道了,我看你也别子承父业做什么史官了,钦天监倒是很适合你,装疯卖傻,满口胡吣。” 方岑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钟鸣,幽幽的说道:“要不要我提醒你一句啊,钟少爷您现在可是有妇之夫啊。” “去去去,我何时成亲了?”钟鸣没好气道。 方岑对着邺城的方向拱手行礼。 “这可是皇上亲口下旨,御笔亲写,白纸黑字,难不成你想抗旨不尊?”说到这,他还故意凑了过去,调侃道:“是不是呀,未来的驸马爷?” 提起这个,钟鸣就浑身不自在:“狗屁的驸马爷,这婚事经我同意了吗,以为什么人就可以往我这里塞吗?” “呦呵,您这是要抗旨啊,看不出来啊,您什么时候胆子这么大了?” 钟鸣一屁股坐下,将方岑手里刚刚倒好的茶水抢了过来一饮而尽。 “只要小爷把易水城治理好,我看谁敢让我尚公主!” “啧啧,那可是当今陛下最宠爱的六公主啊,钟少爷,您不喜欢,可有人在排队。”方岑笑的越发得意。 钟鸣恨恨的瞥了方岑两眼:“你喜欢你上。” 方岑连忙推辞:“别别别,我可承受不起,六公主那是谁啊,天之娇女啊,我们家不过就是个小小的太史令,可放不下这尊大佛。” 钟鸣瞪了方岑一眼,又扭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胡大夫。 “胡□□司匀得的是什么病?”太奇怪了,平常看起来与正常人相差无二,可发病却那么突然。 胡大夫放下茶杯,抚抚花白的胡须:“奇怪,似病不是病,反倒是很像……”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将后半截话留在了嗓子眼里。 “哎呀,我说胡老啊,您这说话说一半,想要急死谁啊,到底像什么?”钟鸣忙不迭的问道。 胡大夫对着西南的方向努努嘴。 钟鸣挠挠头,桃花眼里满是不解:“什么意思啊?” 方岑瞥了钟鸣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西南,可不就是古滇吗?” “古滇?”钟鸣摸摸眼角下的泪痣,沉默几秒,忽然抬起头:“蛊,是蛊对不对!” 方岑点点头:“还不错,这次反应倒是比往常快了几分。” 胡大夫眉心拧成一个疙瘩,又继续说道:“我有一老友,对古滇的蛊虫颇有研究,但凡普通的蛊虫我起码能辨识一二,可江家少爷身上的蛊,我却没有头绪,或许……也许只有我那老友才能辨别出一二吧。” 胡大夫都这样说了,钟鸣自是清楚江司匀体内的蛊非比寻常。 钟鸣不解:“可是据我所知,江司匀就是一普通商人之子,又怎么会被人下这么奇怪的蛊呢?” “症状很奇怪,似病非病,似蛊非蛊,一时间我也无法判断”胡大夫又道:“还有,你们两个也看到了,我还来不及开药,他自己就好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奇怪的病?” 方岑点点头,拍了拍钟鸣的肩膀:“在见到江司匀的第一面,我就觉得他不简单,所以以后除了桃花源的方案,你还是少跟他接触,尤其是切莫在对苏小药起什么不该起的心思。” 古滇向来神秘,尤其是蛊,更是捉摸不定,可这种东西十分危险,故此除了古滇人其他人都敬而远之。 好友把话都挑明了,钟鸣的俊脸蹭的一下红了,眼角下的泪痣越发殷红如血。他反驳道:“谁对苏小药有兴趣了,我只不过是好奇,好奇而已。” 方岑手里把玩着折扇:“一个人一旦对异性产生好奇,那距离沦陷也就不远了。” 钟鸣一把抢过折扇,猛地扇了几下,脸颊上的燥热这才渐渐褪去。 “阿岑,你别乱说,苏小药是一女子又嫁了人,被人听到,当心坏了她的名声。” “呵呵,我怎么不知道,钟少爷什么时候这么关心一个女子的名声了?”想当初,钟鸣在邺城就是个混不吝的小霸王,即便是那些名门望族的嫡小姐惹了他,他照样当众落她们的面子,不讲任何情面。 就连陛下最喜欢的六公主,也被钟鸣戏弄了好几回,没少跟陛下哭诉。 就在这时胡大夫皱眉问道:“你说刚刚那个姑娘已经嫁人了?” “对啊,她是江司匀的妻子,也是江家的大少奶奶。” 胡大夫拢拢胡子,小声的嘟囔道:“奇怪,既然都已经成亲了,为什么还是处子之身?” 就在刚刚替江司匀把脉的时候,胡大夫无意中碰到了苏小药手腕。 他医术高超,几乎可以断定苏小药还是个清白的小姑娘。 由于胡大夫说的声音很低,只有一旁的钟鸣听到了,他猛地瞪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苏小药竟然没有和江司匀圆房。 他之前也听说苏小药当初也是为了冲喜才嫁到江家,难道说…… 这般想着,他心头开始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庆幸。 “胡老,您刚刚说什么?”方岑追问。 事关女儿家名声,胡大夫摇摇头:“没什么。” 一路上,江司匀脸色渐渐好转,苏小药心里的担忧也慢慢散去。 她小心翼翼替他擦擦汗,看着少年微微蹙眉,心疼极了。 这么一个清风朗月的少年不该承受这些,她更不忍心看他就这么死了,苏小药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找到这世间医术最顶尖的大夫来给江司匀看病。 马车刚刚走到江家所在的街口,外面就传来一阵吵闹声。 苏小药轻轻的掀开来布帘子问道:“小六,出什么事了?” “大少奶奶,好像是有人堵咱家大门了。” “什么?”苏小药呼啦一下拉开布帘子,就见一堆人围在江家大门口在吵闹着什么。 她回头看看江司匀,当机立断:“你带大少爷从侧门进去,我去看看。” “可是……大少奶奶,你一个人可以吗?” “都到家门口了,我怕什么。” 说完,她蹭的一下跳下了马车,向着人群的方向走去。 小六迟疑片刻,驾着马车往侧门的方向走了。 走近了,苏小药才听到这些人的议论声。 “各位老少爷们评评理,我是东城庄子上的,日前风云楼从我这里进购了五百两的蔬菜,原本我与那风云楼的王掌柜约定的一月为清账期,他几次推诿,直到现在都已经三个月了,好嘛,我去风云楼一看,酒楼竟然悄悄的关门了,这也就罢了,王贵成也溜了,二老爷也不在,谁不要过活啊,这么做也太没道理吧?” “是啊,我是方顺斋卖调料的,我的清账期比你还长,都已经半年了,将近两千两银子啊,本来我们小店就是薄利多销,原本我想着风云楼这么一大酒楼总不至于欠着,现在酒楼关了,人也不见了,我们小店眼瞅着就要关了,造孽啊。” “我是西城卖布料的,寻常时候,风云楼虽然账期长,拖延一阵子,但是银子还是能拿到手的,现在倒好,直接不管了,大家伙评评理,有这么做事的吗。” 不仅仅是这三家店老板,还有几家和风云楼合作的店老板,无一不是因为风云楼欠账的问题赶到这里。 他们是实打实的苦主,原本围观的百姓就多,这么一说,现场的所有人都把矛头指向了江家。 “风云楼突然关闭,莫不是没钱了吧?” “可不是,最近两年风云楼的生意一日不如一日,这怕不是想要赖账吧。” “我还听说,现在风云楼早就给了江家那个大少奶奶苏小药,听这些掌柜的意思,莫不是她也躲起来了。” “可不是,怎么王掌柜和二老爷在的时候,没听见这些老板们这么说啊,一个女人管那么大一酒楼,能做出赖账这事儿也不为奇。” “我有个亲戚就在江家做事,听说要关风云楼就是苏小药干的,毕竟现在风云楼是她的了,就算是王掌柜和二老爷有意见,也是没办法的事儿,那个女人很跋扈,听说还黑了二老爷好几万两银子。” 不知道什么情况,说着说着,原本是王贵成和江寻在的时候欠下的账单,竟然一股脑的转移到了苏小药身上。 在这个时代里,无论你有何种理由,身为一个女子出来经商,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就是原罪。 苏小药自然没有错过刚刚故意转移话题的那两个年轻人,心中冷笑。 这两个人看着面生,可眼中却流露着不怀好意的精光。 从风云楼匆匆赶回的秋蝉听到此,怒气冲冲的跑了过来:“你们在说什么?大少奶奶刚刚接手风云楼,跟你们签订协议的是她吗?” 这些人如此不分青红皂白的抹黑苏小药,秋蝉愤怒至极。 “还有,你们几位老板好歹也是风云楼合作多年的,风云楼到底会不会赖账你们心里没数吗?” 说到这,她又将战火烧到刚刚趁乱祸水东引的年轻人身上。她叉腰瞪着眼睛质问:“你说你有亲戚在江家做工,是谁?叫什么名字,他可愿意出来对质?私自背后议论主子,就该卖给人牙子打发了出去。” 那年轻人瞪着眼睛:“你管我的亲戚是谁,你又是谁?” 秋蝉冷笑:“说不出个一二三,却来反问我,我们大少奶奶宅心仁厚,做事厚道,又怎么会黑了二老爷的银子?你含血喷人,小心我去县衙告你污她人名声。” 那年轻人耐不住激,脱口而出:“这是王掌柜亲口告诉我的,这还有错?” “哦。”秋蝉拉成了音调,冷声说道:“你刚刚说你有亲戚在江家,现在又说是王掌柜告诉你的,这也巧了,原本这些老板都是这二位在的时候合作的,可现在到头来骂的却是我家大少奶奶,说里面没点儿猫腻谁信?你莫不是把别人也当傻子?” 秋蝉很聪明,一句话就诈出了年轻人的心里话。 人群后,苏小药双手环胸,满意的打量着秋蝉纤细的背影。 原本只是一时的心软,不行秋蝉却真的重生了,她倒是很期待秋蝉接下来会走到哪一步。 果不其然,那些老板听了,也开始反思了几秒,虽并未名言,但却不似刚刚那么激动。 那年轻人一看风向急转几下,愤恨的指着秋蝉骂道:“你少在这里妖言惑众,你一个窑子里出来的臭娘们,身子都不干净了,可偏偏苏小药都敢买下你,她又能干净到哪儿去?” 见说不过,年轻人开始人身攻击。 这个时代对女子一向苛刻,更何况秋蝉原本就是出身青楼,乃是最下贱的地方。 就听一个老板小声的说道:“大少奶奶怎么什么人都敢用,一个不干不净的女人,回头在连累了我们的名声。” “这倒是,我们虽然都是商人,但是人的名树的影,名声臭了,谁敢来店里买东西。” 那年轻人一听又道:“自古女子哪有人出来做生意的,除了横溪街,我道不知,还有哪个女子出来拉客啊。” 横西街是易水城最有名的花街柳巷,秋蝉就是从哪里走出来的,虽未明说,但是却借着秋蝉含沙射影的说苏小药为人不正。 秋蝉气的浑身颤抖:“我是出身不好,身子也不干净,但是我不许你污蔑我家大少奶奶!” 那年轻人得意道:“不许,你凭什么不许?你算哪根葱?下人都是你这样不干不净的,主子又能好到哪儿去?” “你!” “这位兄台,说事就说事,何必揭人伤疤?”上次曾经在江家大门口救下秋蝉的洪屠夫出声道。 “洪屠夫,若是没自己错的话,你上次不是还抱过这秋蝉吗?莫不是也想学着那些文人怜香惜玉?”显然,上次赵高逼秋蝉的时候,他也在。 洪屠夫轻哼一声:“是非曲直,自在人心,你又何必为难一女子?” 秋蝉感激的看向洪屠夫,又强忍着眼中氤氲的泪水,突然从旁边一把抄起一个镰刀,恶狠狠的说道:“我告诉你,你可以骂我,但是你但凡在说我家大少奶奶一个字,我就和你拼命!” 那年轻人吓得后退两步,畏惧的瞪着秋蝉:“你、你要做什么?” 话音刚落,苏小药背着手,脸上挂着淡笑,慢慢的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呦,我倒不知我什么时候成了名人了,竟然这一个两个的全都堵在我家门口来看我了。” 第32章 少女虽然身量不高,粉嫩的汤圆脸上也是稚气未脱,虽然笑着,可通身的冷冽,吓得那个年轻人一哆嗦。 她玩味的打量着那个年轻人:“还有啊,我倒是想听听这位公子给我的评价,我也不知我能好到哪儿去啊。” 原本就是临时被人抓包来的,眼下苏小药这个正主来了,年轻人更慌了。 见他不说话,苏小药继续说道:“说啊,我听着呢,我这人一项不喜欢听人背后议论我,来来来,我给你机会,说,光明正大的说。” 被少女那双笑中带冷的琉璃眸子盯着,很快,年轻人额头上就出了一层细汗。他干巴巴的笑了两声:“大少奶奶说的哪里话,我不过是……” “不过是什么?”苏小药目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年轻人:“不过是受他人所托,来颠倒黑白对不对?” 年轻人猛然抬起头,满眼的不可置信。 苏小药轻笑:“心理素质真差,你当你自己不说,我就猜不到是谁吗?” “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着,年轻人转身就要走,却被苏小药一把拦了下来。 苏小药把玩着垂在肩头的麻花辫,双眼微眯:“骂了我这么久,你想走就走?你当我江家是菜市场吗?”她扬声喊道:“你们几个还不赶紧给我滚出来,江家养你们是吃干饭的吗?” 说着,躲在门口的几个小厮哪儿还敢装傻,灰溜溜的跑了出来。 “大少奶奶。” 苏小药抬抬下巴:“光天化日之下,竟然信口雌黄,给我绑起来,一会儿送到县衙大堂,我倒要看看,他这张嘴能说出什么花儿来。” 一听要去县衙,年轻人顿时软了。 他一咬牙,扇了自己个大嘴巴:“江大少奶奶,是我错了,我不该满口胡吣,您大人大量,千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苏小药玩味的打量着年轻人,调侃道:“改口改的挺快,抹黑我的时候不是挺酣畅淋漓的吗?” “我、我错了,您海涵绕过我这一次。” 年轻人都要哭了,早知道就不该接这个活儿。 听说最近苏小药和钟县令走得近,和一县父母官扯上关系,那绝对是他不敢惹的。原本也是想着将水搅混了,他就偷溜的,不成想被逮了正着。 苏小药又道:“你抹黑我也就罢了,我也不会少块肉,但是千不该万不该戳别人的痛处,还洋洋自得,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这般咄咄逼人,莫不是想要逼死人?” 话音刚落,众人便将目光集中在了秋蝉的身上。 苏小药睥着那年轻人:“道歉,去给秋蝉道歉,否则,我们立刻就去县衙好好说道说道。” “大少奶奶,不用的。”秋蝉心怀感激,没有想到苏小药第一个顾得不是自己的名声,反倒关心起自己了。 这些说的不错,自己原本就不干净了,大少奶奶能收留已经是自己天大的福分了。 她不敢奢求太多,只求用后半生好好效忠苏小药。 苏小药伸手打断,强硬的说道:“不行,他必须道歉!” 年轻人恨恨的看着围着自己的四五个江家小厮,无奈也只好对着秋蝉拱手行礼。 “对不起,是在下大放厥词了,请你勿怪。” 苏小药抬头看向秋蝉:“秋蝉,你自己决定要不要放过他。” 秋蝉眼含热泪,之前的满腔愤懑在这一刻都因为苏小药的重视,烟消云散。 毕竟,眼下还有这么多合作的商户在等着,她不能耽误太久。她冷着音调说道:“你妻你母,皆是女人,这次就算了,下次请你在说话时候,好好想想,若是别人也将这番话,付诸在她们身上,你又当如何?” 苏小药摆摆手,冷声说道:“滚吧!” 那年轻人哪儿敢还留灰头土脸的跑了。 就在这时,久等多时的一个商户开口了:“江大少奶奶,我等听闻风云楼闭店的消息,并非故意前来,只是之前贵楼欠下我们不少账款,吃喝拉撒,店铺也要运转,所以,您看这……” 苏小药对着众商户掌柜恭敬行了一礼,这才朗声说道:“各位老板久等了,关于风云楼闭店的事情我先在这里跟各位道个歉,事出突然,是我没考虑周全,更不清楚还欠各位这么多的货款,还望各位海涵。” 只听那掌柜的说道:“确实事发突然,我们都没有收到消息,不过我们也得知,大少奶奶刚刚接管风云楼,可能对楼里的一应事情不是很了解,我们也能理解,但是货款挤压太长,我们还等着救命。” 苏小药点点头又道:“我懂各位掌柜的意思,风云楼在易水城开门做生意几十年,大家也都是合作多年的老客户,可以说风云楼有今天,少不了各位支持。” “哪里哪里,都是互相照应罢了。” “所以各位不要担心,可随我进府,将各位的货款都与我讲清楚,若是属实,最晚不过明天的这个时辰,我会派人一一上门送去货款,各位以为如何?” 众位掌柜没有想到苏小药竟然答应的这么痛快,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那敢情好啊,大少奶奶刚刚接手,难免有个适应时间,大家说对不对?”就在这时,洪屠夫出声说道。 众位掌柜都知道风云楼欠洪屠夫的钱少说五六千两,他是大债主,他开口了,也不由纷纷点头。 “是这个理儿。” 苏小药对洪屠夫微微颔首。 洪屠夫憨憨一笑,不敢再看,继而又目偷眼看了看离自己最近的秋蝉。 “还有,各位在听我一言,风云楼闭店也只是暂时的,这段时间需要精装修一番,但相信很快就会以全新的姿态重新开门,继续与各位合作,所有之前与我风云楼合作的商户或者稍后在青阪街租赁商户的掌柜们,我们风云楼愿意让利一成,来感谢这么多年大家对风云楼的关照。” 话音刚落,就开始有人叫好了。 “大少奶奶是个痛快人,我就等着风云楼重开了。” “对对对,我也是。” 风云楼每年的出货量有目共睹,对于一些小店来说那就是最大的金主。 眼下苏小药还要让利一成,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天大的好事。 角落里,两个中年男人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王贵成酸溜溜的说道:“二老爷,这大少奶奶真会做人啊。” 江寻轻哼一声:“妇人之仁,风云楼原本的盈利就不多了,现在还让利,我看她早晚把风云楼霍霍完了。” 听到这,王贵成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江寻的背影,嘴角动了动什么都没有说。 苏小药一摆手:“地气还热,让各位掌柜久等了,不妨随我进去喝一杯清茶。” “好。” 苏小药做的有里有面,做事坦荡,不只是那些掌柜就连外面的百姓们都不由得对她印象大改。 眼见大部分的掌柜都随着小厮进府了,其中一个黄脸的掌柜刚走上前,就被苏小药拦了下来。 众掌柜回头诧异的看着苏小药。 那掌柜面色不虞:“大少奶奶,何事?” 苏小药静静的看着他问道:“不知风云楼欠阁下多少货款?” 掌柜的皱眉:“不多不少,整整三千两。” 苏小药叫来一个小厮,递给他一块玉佩。 “去,到天元钱庄给这位掌柜取三千两银子,自此之后,我风云楼再不与之合作!” “什么?”那掌柜的在易水城也是有头有脸的,听到这话满脸阴骛:“大少奶奶,这是何意?” 苏小药面色平淡的看向那掌柜:“我江家虽不是豪门大户,但是对自己人还是放在心上的,刚刚你说我的人不干不净,我绝不能忍,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罢,苏小药转身就要走。 秋蝉眼圈再度泛红,丹凤眼里直直的看向那后背挺得绷直的少女。 那掌柜的怒了:“好一个江大少奶奶,你那下人原本就是不干不净的□□,敢做不敢让人说吗?” 苏小药脚下一顿,白皙的小脸上笑意全无。 她不屑的盯着那掌柜,樱唇微启:“就算是身子不干净又如何?总比那些心脏了的强!” “你!” 少女嗓音清脆,掷地有声。 却因为这句话,让秋蝉为她奉献了一生,无怨无悔。 苏小药朝那小厮摆摆手:“还不快去!” 说罢,小厮来到那掌柜身前:“刘掌柜,我们走吧?” 刘掌柜拂袖而去。 秋蝉轻轻擦拭眼角,目光灼灼的看向苏小药。 众人纷纷好奇的打量着苏小药,同时很多江家的下人听到苏小药竟然如此维护秋蝉,心思也开始转变了起来。 江寻气的爆粗口了:“竟她妈会收揽人心!” 王贵成瞥了江寻一眼,眼中闪过的情绪越来越复杂。 江寻瞪着眼睛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 说着,便将王贵成一把推了出去。 王贵成硬着头皮小跑到苏小药的身边,笑道:“大少奶奶,家里有事,我来晚了。” 苏小药回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他揶揄道:“王掌柜,踩点踩的挺好啊。” “额……”王贵成额头上渗出一层细汗:“大少奶奶说的哪里话,我也是刚刚知道。” 这么看来,风云楼还有很多未了之事,苏小药盯着王贵成半晌这才又说道:“知道来晚了,还不赶紧进去!” 原本以为会被刁难的王贵成听了这话,心中一喜:“是是是,我这就进去。” 第33章 静心居,江司匀仰靠在软塌上,听着玄风将大门口发生的事情一一汇报。 也听到苏小药替秋蝉出头的时候,他了然一笑。 这个小姑娘就是这样,表面看着大喇喇的,但是很顾忌别人的想法,心地很善良。 又听到苏小药三言两语打消了这些掌柜们的怨言,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 这一手很聪明,既说清了为何会拖欠账款,又将自己推到了人前。 往常,这些合作多年的商户都是江寻和王贵成两个去谈,潜意识的,这些人就认为风云楼的话事人应该是这两个。 可今天他们两个搞出来的这一出,非但没有将苏小药逼下去,反倒是给她找了一个走到台前的机会。 她做事不拖泥带水,还干净利落,又开出了让利一成的条件来吸引人,风云楼还未开张,就已经吸引了不少商户的目光。 只有供应商原来越多,风云楼的选择才会越来越多,良性循环,正是这个意思。 又替秋蝉出声,非但不会让这些掌柜觉得她对商户不友好,反倒觉得她爱护自己人,有情有义。 商人重利,但说到底还是个人情圈子。 试问,谁不喜欢有情有义又办事利落的人呢? 今天这一出,苏小药成功的把一手烂牌打成了好牌,很聪明。 江家大厅里,苏小药先是详细的听了这些掌柜的说了一会儿,便出门了。 有小六和秋蝉在,试问王贵成也不敢在闹什么幺蛾子。 即便是撒谎,也得看看那些掌柜们答不答应。 她自然没有忘记江司匀今天病情复发时的脆弱,她跟各位掌柜打了招呼之后,便回了静心居。 “主子,上次您交代的青阪街,我们收购已经不下十五户,您看还要不要继续?”玄风硬邦邦的说道。 江司匀不差钱,原计划是为了实现苏小药的桃花源方案,他想将整条街买下来,不想苏小药已经有了主意。 想到今日在县衙后院听到的方法,他摆摆手。 “不用了,回头把手头的这些商户地契给我拿过来就好。” “是。” 突然,江司匀耳朵一动,察觉到院外窸窸窣窣的响动。 “退下吧。”玄影便很快消失不见,只留下一阵晃动的珠帘。 苏小药蹑手蹑脚的从门口探进头来,走到珠帘下,站定。 临窗的小榻上,少年手捧一册书卷斜斜的依靠在窗边,皮肤略微苍白,长发如墨,眸子低垂,正全神贯注的看着书。 金芒被窗外的桂树过筛,淡淡的倾洒在少年身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光点。 微风习习,裹挟着几片金光悄然而进,一室桂香。 苏小药蹙眉想起今天江司匀突然的昏厥,心头浮现上一股阴霾。 江司匀自然注意到了少女直勾勾毫不掩饰的目光,耳后一红,原本平稳的呼吸也开始乱了起来。 他轻咳一声。 苏小药猛然回神,赶忙快步走了进去:“阿匀,你怎么样?”说着,她刚要低头倒水,不想茶壶太烫,她手上一痛,哎呀一声,险些将茶壶摔倒地上。 江司匀关切的起身:“药药,你怎么了?” 丢死人了,倒水还能烫到自己,也是没谁了。 苏小药将手藏在背后,咬牙说道:“没,没什么。” 嘴上这样说着,手上的那一小串水泡却疼的她龇牙咧嘴。 江司匀了然,这才说道:“小叶,去拿烫伤膏。” “是。”很快,窗户便有一个人影在走动。 小六和小叶都是江司匀的贴身小厮,只不过小六在的时候,小叶几乎很少出现。 现如今小六在整天还在忙风云楼的事情,小叶就顶替了他的工作。 很快,小叶便将烫伤膏送过来无声退下了。 江司匀抬眸,温柔的说道:“药药,过来。” 少年的声音不似平日里的清冷,反倒多了一丝不容拒绝。 苏小药脸一红:“额……那个把药给我吧。” 江司匀很固执:“我来吧。” “不用,真不用的。” 少年炽热的眼神让苏小药恨不得拿了烫伤膏拔腿就跑。 可终究是她多想了,江司匀将药膏收起,放下书卷,倚靠在软榻上一副你不同意就不行的模样。 “之前在县衙是照顾我,现在改轮到我照顾你了,药药把手拿出来,让我看看。” 清冷的嗓音里轻易的可以捕捉到郑重其事的意味。 手背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苏小药无奈,也只好伸出手去。 这是一只白嫩的胖乎乎的小手,就像是刚出锅的馒头,松松软软。可此刻上面却泛起了一层细密的水泡,红肿一片。 江司匀一把将她拉了过来,按在了自己身旁。 “怎么这么不小心,疼不疼?” 他一边说着,还轻轻的往水泡上吹了一口气。 苏小药只觉手背上一阵酥酥麻麻,脸颊上爬上几朵红云,顿时心跳如雷。她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疼。” “怎么会不疼?”江司匀好看的眉毛皱在一起。 苏小药心里像是有一头小鹿在乱撞,呼吸都跟着乱了几分:“还、还是我自己来吧,没事的。” 哪知道却被少年一把按住:“别乱动,乖。” 听到乖这个字,苏小药自己整张脸都可以煎鸡蛋了。 少年清眸低垂,从苏小药的视角看过去,正好看到他那两排纤长浓密的眼睫和高挺的鼻梁。 由于距离太近,手背上甚至还能感受到少年呼吸中散发出来的温热。 那股滚烫从脸颊开始蔓延,一直到左胸腔的某个位置,在那里,热浪翻滚,渐渐的交汇成一股熔岩岩浆,连带着苏小药浑身上下都跟着滚烫了起来。 紧接着,一股清凉顺着手臂又开始攀升,也让苏小药很快回神。她定睛一看,江司匀正在小心的将一种绿色的液体涂抹在红色水泡上。 渐渐地手背上的灼痛开始消退,那种感觉就像是六月天吃了一个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雪糕,冰冰凉凉,清清爽爽,一直从手背凉快到心底。 “阿匀,这是什么药膏啊,好舒服啊。”苏小药开心的眯眯眼睛,在现代的时候,她总是马大哈,做饭的时候也经常被烫到,可还从来没有一种药膏能见效这么快。 涂抹完毕,江司匀抬头这才将巴掌大小的小玉瓶递给苏小药:“这是云山凉雪,是用七七七四十九种降火清热的药草研磨而成。” “啊,四十九种!”苏小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那这个是不是很贵啊。” 这么多药草,就是原材料也得花费不少银子。 江司匀单手指着下巴,作沉思状:“也不贵,大概几千两银子吧,关键是有价无市。” 苏小药:“……”妈耶,几千两! 她抬起手低头闻了闻,还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薄荷幽香。 “那我可得好好的保管了。”就这么一小瓶,竟然这么值钱,左右手上的水泡只要就算是不涂抹,也会慢慢好起来的,都给自己涂了岂不是暴殄天物。 江司匀将她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无奈的摇摇头,将小玉瓶又拿了回去。 “既然知道贵重,那以后就由我保管了,以后到时辰了,找我给你擦药。” 计划落空,苏小药有些挫败。 江司匀又继续说道:“我在天元钱庄给你开户了,存了五万两银子,你要是用的到,就拿着那块玉佩就取就可以。” 那块玉佩自然就是刚刚在大门口她交给小厮的,可听到江司匀竟然给自己存了五万两还是让苏小药吃了一惊。 “这……这怎么可以……”她结结巴巴道。 江司匀歪头看向她,琥珀色的眸子中闪烁着碾碎的秋光:“既然你的桃花源都已经要给我分成了,那这些就算是我的入股。” 自从嫁到江家,江司匀已经接连给了她不少银子了,现在她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不用了,我还有银子。” 江司匀回头笑道:“留着吧,有备无患,若是你用不到,那就放在钱庄生利吧。” “那好吧。”苏小药默默点头。 原本计划下午去青阪街的,但是苏小药实在放心不下江司匀,也就只好乖乖的待在静心居。 傍晚,两个人靠在葡萄藤下的躺椅上,享受着短暂的安静时光。 头顶的葡萄已经渐渐显露成熟的端倪,苏小药调皮的摘下一串,揪下一颗丢进嘴里。 顿时,酸爽的口感蔓延到口腔里每个角落,白皙的小脸儿也皱成苦瓜。 正在专心刻着小像的江司匀抬头,就捕捉到女孩儿那灵动的神情,手上的刻刀越来越快,很快小像上就显现出了少女鲜活的眉眼。 苏小药皱皱鼻子,看着手上还剩下的几颗紫水晶般的葡萄,灵机一动。她悄悄的走到江司匀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头:“阿匀,葡萄熟了,你要不要尝尝,可甜了。” 江司匀手下一顿,抬眸看向狡黠的少女,唇角微扬。 害怕对方不相信,苏小药还扯下一颗丢进了嘴里,强忍着酸涩的味道,故意说道:“太好吃了,你真的不尝尝吗?” 江司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宠溺的说道:“好。” 他刚要起身,却被苏小药按下了。 “别动,我喂你就成,来,张嘴。” 江司匀听到喂这个词,耳后又不争气的红成了胭脂色。 “我……” 刚要说话,就觉唇上印上一片柔软滑腻。 “唔……”待他反应过来,嘴里已经被塞进了一物。 牙齿习惯性的去咬,瞬间,一股强烈的酸涩就充斥到整个口腔。 少年微微蹙眉,苏小药却笑开了花。 “哈哈哈,骗到你了吧?” 看着江司匀有苦说不出的模样,苏小药开心的拍着手,险些笑岔气。 良久,她擦擦眼角,笑眯眯的凑过去:“哈哈,阿匀,葡萄甜不甜?” 少女粉面含春,红艳艳一片,甚至比天边的云霞还要绚烂三分。 太过相近的距离,可以轻易捕捉到少女身上那股淡淡的体香,甜丝丝的,就像是三月盛开的桃花,沁人心脾。 哪有你甜? 江司匀眸色沉了沉,待意识到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之后,他白玉般的耳朵又是嫣红一片。 就在这时,门口似有一道身影划过。 江司匀轻咳两声掩饰下自己的窘迫:“咳咳……药药,来人了。” 第34章 “谁?”苏小药回头就看到了秋蝉正拘谨的站在院门口,有些不知所措。 她挥挥手:“秋蝉来了,快进来。” 秋蝉不再迟疑,快步上前行礼。 苏小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又问道:“货款那边怎么样了?” 秋蝉答道:“各个商户的账目已经做出来了,都在小六那里。” 苏小药点点头,又将桌上的葡萄递给秋蝉。 “秋蝉吃葡萄吗,可好吃了。” 少女又恢复了刚刚那循循善诱的狡黠模样,江司匀唇角弯了弯,琥珀色的眸中闪过笑意。 秋蝉连忙摆手:“谢主子,可这是主子的吃食,我岂能吃。” “让你吃你就吃,几串葡萄而已。”说着,苏小药将葡萄塞进了秋蝉手里。 秋蝉咬着嘴唇,这才将葡萄收下。 苏小药见秋蝉没有吃,又道:“你尝尝,我刚刚从架上剪下来的,新鲜着呢。” 秋蝉只道:“午后秋蝉曾吃了一些零嘴,还不饿,等晚些时候再吃。” 苏小药撇撇嘴,又坐回躺椅。她审视的视线在秋蝉身上游移着,迟疑片刻又道:“秋蝉,若是我今后让你管理风云楼,你愿不愿意?” 之前在正厅里对账的时候,苏小药也让秋蝉参与进去了,秋蝉没有什么经验,但总是能问到点上,在账目方面还是有些天赋的,又想起有秋蝉在门口的忠心维护,苏小药倒是不介意给她一个机会。 毕竟这一摊子生意都是自己的,有自己人来打理,也就能大大减少王贵成和江寻这样的人出现。 秋蝉一愣,扑通一下跪了下来:“主子,我就是您买来的丫头,哪儿懂这些,秋蝉感激您的抬爱,但是管理风云楼这么大的事情,秋蝉只怕……” 苏小药皱眉:“怎么又跪下了,我不是跟你说了,不许随便跪我。” 多折寿,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秋蝉赶忙起身:“是秋蝉不好,忘了主子的规矩。” 苏小药直直的看向秋蝉,手里把玩着的两颗葡萄,淡声说道:“一句话,刚刚我说的差事,你愿不愿意。” 秋蝉面上一怔,最后鼓足勇气点点头:“主子将秋蝉买下,秋蝉便发誓,一生一世效忠主子,只要是主子安排的,我万死不辞,只是风云楼这么大的产业,而我,既不识字,身家也不清白,我怕……” 剩下的秋蝉没说,苏小药自然也懂。 苏小药回头对江司匀莞尔一笑,讨好道:“阿匀,你之前不是说过林青在账目和管理方面样样精通,回头等他从庄子上过来的时候,借我几天呗。” 江司匀淡淡的瞥了秋蝉一眼,又回头看着苏小药笑道:“我看你借的不是林青,而是一个掌柜吧?” 苏小药笑的眉眼弯弯,学着方十三的模样说道:“知我者,阿匀也。” 江司匀轻笑:“好,回头林青来了,让她过去就成。” 苏小药将剩下的葡萄推给江司匀:“那就谢谢阿匀了,来来来,我请你吃葡萄。” 看着面前晶莹剔透的紫葡萄,江司匀嘴里瞬间翻涌上一片酸涩。 他将葡萄又推了回去:“好东西自然是要分享的,想要林青出手,你也要表示出一点诚意吧。” 苏小药揉揉酸倒了腮帮子,小声的嘟囔道:“阿匀,你公报私仇。” 江司匀脸上挂着轻快的笑容:“那你答不答应。” “答应,我答应还不成。”苏小药怀着无比愤愤的心情,扯下一颗最小的葡萄,气鼓鼓的丢进了嘴里。 刚一咬破葡萄皮,小脸儿又皱成了苦瓜。 江司匀轻笑出声,心情大好。 苏小药揉揉脸颊,轻哼一声:“小气。” 垂眸站在一旁的秋蝉,静静的盯着脚尖,眼中闪过羡慕的神情,可这股情绪来的快,去得也很快。 “秋蝉,你听到没,回头等林青来了,你就跟他好好学习如何打理酒楼和如何做账,别让我看错了人。”苏小药扭头说道。 这是在给自己机会,这么好机会,就算是放在外面也是那些老掌柜也要抢破了头的,可偏偏苏小药却给了自己。 秋蝉抬眸看向有着汤圆脸的少女,眼圈蓦的一红。她发誓般的郑重点头:“秋蝉定不负主子所托。” 苏小药微微颔首,这两日小六也曾说过,秋蝉虽然不识字,但是干活非常利落,还很有条理,是个管家的好帮手。 谁说女子一定要管家,眼下王贵成算是废了,风云楼总得有人来管理。 虽然秋蝉现在不是很懂这些,但是她自认为眼光不差,秋蝉肯定能做好。 她当然可以从江司匀这里找来一个专业的掌柜,可有什么比自己人用的更放心。 秋蝉又开口说道:“那大少奶奶,秋蝉就先退下了。” “等等。”苏小药打量着女人微微上挑的丹凤眼郑重的说道:“秋蝉,过去的终究都是过去事了,人要往前看,沉迷于过去,是永远没有未来的。” 秋蝉紧咬着嘴唇点点头。 苏小药又不放心的继续说道:“你记住,在这个世界上只要你自己强大了,别人说的什么好话坏话都只是你的绊脚石,唯有坚守本心方得始终。” 秋蝉眼中氤氲着雾气,半哽着说道:“秋蝉知道。” “下去吧。” 说罢,来时狐疑不定的秋蝉,走时却昂首挺胸,再一次焕发了新生。 苏小药见到此,会心一笑。 江司匀抬眸,审视的看向淡笑的少女。 “为何要对她这么特别?” 先是不畏名声高价买下秋蝉,又委以重任,这对于秋蝉来说无异于天大的恩情。 苏小药垂着眸子把玩着葡萄:“世人从来都说女子不如男,可谁又何曾想过女子从来都没有机会展示自己的能力,若是给她们更多的机会,兴许女子也能顶起半边天,而秋蝉就是我看好的人。” 江司匀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小药,越发觉得看不透她。 这话若是放在任何地方想必都会引起一番波澜,即便是当朝陛下也不见得能说出这样的话。 在这个时代,女子相夫教子,恪守三从四德,从皇亲国戚到庶民百姓,无一不是如此,可偏偏一个出身道观的小姑娘竟然说出这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倒是一番很奇特的想法。 苏小药坐回躺椅上,晃荡了几下。 晚风微醺,残阳如血。 金桂树上的蝉鸣声声,让日子都跟着慢了起来。 原来一直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这么实现了。 可现在手里还有梦幻桃花源这个方案,想来离自己想要的那种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生活不远了。 她歪头看看身旁的江司匀,一时兴起,开口说道:“阿匀,等我们把桃花源的方案做好,我们就去庄子上住吧。” 江司匀回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为什么?这里不好吗?” 苏小药把玩着麻花辫,撇着嘴说道:“城里太热闹了,我不喜欢。” 也许只有乡下那种自由自在的生活才更像她自己原本的性格。 虽为杂草,但却有着磅礴的生命力。肆意生长,又肆意枯败。 江司匀一向不会拒绝她:“好,回头等忙完我们就去找爹娘。” 苏小药笑眯眯的说道:“我就知道阿匀最好啦。” 少女脸上挂着甜甜的笑,大眼睛也眯成了弯弯的月亮。 白皙的脸颊上浮现着淡淡的红晕,甜美的就像是盛夏鲜嫩多汁的水蜜桃,甜美可人。 若是可以和她这样过一辈子,一定是很幸福,江司匀心里这样想着。 只是古滇的天命圣女是否存在? 见少年脸上笑容渐渐消失,眉宇间笼罩上一股淡淡的忧愁。 苏小药好奇的问道:“阿匀,你怎么了,在想什么?” 江司匀抬头,弯了弯唇角:“我在想什么时候桃花源可以完工?我还等着你给我做糖炒栗子。” “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苏小药拍拍脑袋:“阿匀,你放心,我肯定说话算话不赖皮,等我们去了庄子,我就给你做。” “好,都听你的。” 少年嗓音温柔,但眼底却暗藏着汹涌的情绪。 他不由的懊恼起自己,为何当初要轻易的放弃。假若半年前不放弃,或许真的会有奇迹发生,自己也就不会这么被动了。 须臾,苏小药抬眸就见小六捧着一卷书册走了进来。 “大少爷,大少奶奶,商户都已经统计完,这是账目。” 说着,便将怀里的册子递给江司匀。 江司匀摇摇头,对着苏小药的方向抬抬下巴。 “风云楼现在是药药的,以后但凡风云楼有什么东西,不必交给我,直接让药药做决定就好。” 小六点头称是。 苏小药翻了翻账册,抬头问道:“这些账目可都派人核实过了?” “回大少奶奶,已经派出去人了,估计晚些时候才能出来结果。” 苏小药嘱咐道:“一旦核实,就尽快去给合作的商户送银票,切莫耽误了。” “是。” 见小六垂首在旁边,苏小药看着桌上的葡萄又开始玩心大发。 她慵懒的看着小六问道:“小六啊,喜欢吃葡萄吗?” 小六:“?” 苏小药冲着石桌上的葡萄努努嘴:“味道还不错,你若是喜欢,不如尝尝?” 看着桌上晶莹剔透的葡萄,小六咽了咽口水,他最喜欢的水果就是葡萄。 可这都是主子的,他一个下人哪能享用,他强忍着口水口不对心的说道:“谢大少奶奶赏,小六不喜欢吃葡萄。” 哪知道话音刚落,就被一旁的江司匀拆台了:“小六,我记得你不是最喜欢吃葡萄吗?” 小六扯扯嘴角,抬头看看苏小药,试探性的问道:“大少奶奶,我真的可以吃?” 苏小药热情的将葡萄往小六身边推了推:“吃吃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都是你的。” 小六看看江司匀,江见对方点头,擦也不擦直接拿起拳头大小的一串,往嘴里塞。 过了没几秒,他就被这股子惊天地泣鬼神的酸涩给酸哭了。 他艰难的将葡萄咽下,哭丧着脸看向苏小药。 “大少奶奶,这葡萄也太……” 苏小药强忍着笑意,贴心的说道:“我知道很好吃,来,这些都是你的,忙乎了一天了,怪累的,拿回去吃吧。” 说着,苏小药又往小六手里塞了几串。 “谢大少奶奶赏。” 小六哭丧着脸走出了静心居。 苏小药噗嗤一声笑了,在躺椅上开始开心的打起了滚。 “哈哈哈……哈哈哈……”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在小院中回荡着,江司匀虽然面上无奈头,但眼底的笑意却直达心头。 静心居外,王贵成背着手来来回的不知道走了几圈。 见小六苦着脸走了出来,他心头一沉,可没过一会儿又听到院墙后那阵娇俏的笑声,他心思又活泛了起来。 这两天他一直都在考虑,风云楼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做才合适。 原本以为江寻这个二老爷管点儿用,不想今天弄的这一出,苏小药反倒成了主角了。 他心思烦乱,不过唯一的确定的就是,绝不能把苏小药当成普通的丫头片子看待。 也可以说,今天苏小药的这一手,露的实在漂亮,他从心底里是佩服的。 反倒是二老爷江寻明明是个长辈,却撺掇自己出这样的昏招,两相比较,他还是决定来见苏小药。 毕竟,一旦事发,江寻是江家的人,而自己说到底就是江家雇佣的长工而已。 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从江寻接管风云楼之后,他早就被带进沟里了。 江司匀耳力胜人,自然听到了院墙外的脚步声。他低头抿了一口清茶,眼中划过一丝嘲讽。 这么多年来,娘一直待王贵成不薄,可这个人却吃里扒外不思感恩,若非娘好心,按照他的性子,早就将这个人蛀虫踢出风云楼了。 不过,现在风云楼是苏小药的了,王贵成的去留还是交给她去解决更好。 院门口,王贵成一咬牙,走进了院子。 苏小药一见来人,脸上笑容渐渐消失,她起身讥诮的看着来人:“呦,是王掌柜来了啊?账目做完了?” 王贵成远远的站在一旁,脸上挂着不自在的表情。 “各家商户都已经算清楚了,小六兄弟应该已经将账目交给大少奶奶、大少爷了。” 苏小药手里摩挲着一颗青色葡萄,垂着眸子反问:“哦,那不知道王掌柜来这儿是?” 王贵成咬了咬后槽牙,忽然扑通一下跪在了苏小药面前。 苏小药吓了一跳,向后退了几步:“王掌柜,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这个东家怎么欺负你了。” 在这个时代,做掌柜的大部分都是读书人,识文断字,又懂得经商,各个心高气傲。 王贵成能做到风云楼大掌柜,自是有几分本事。眼下竟然跪在了自己面前,由此可见他真的怕了。 苏小药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王贵成,澄澈的眸子中尽是冷意。 这个王贵成,是要打感情牌? 王贵成低叹一口气,颓然的说道:“大少爷,大少奶奶,我对不起江家,对不起夫人,更对不起风云楼!” “王掌柜,你可是在风云楼做了整整三十多年,风云楼能有你,是风云楼的幸运,对不起,又是从何说起啊”苏小药故作不知。 王贵成脸上挂着苦笑:“大少奶奶,您就别给我带高帽子了,我知道,很多事情您已经都知道了,所以今天认打认罚,我都认了。” 苏小药睥了他两眼,靠在葡萄藤架子上:“很多吗?也就是一丢丢吧,譬如说你和二叔侵吞风云楼货款用来放印子?还是说你们两私下替换风云楼供货商呢?” 王贵成先是一怔,垮下了肩膀。他无力的摇摇头:“看来我没猜错,大少奶奶一定会知道的。” 苏小药轻笑:“这个世界上纸是包不住火的,王掌柜这些年你趴在风云楼身上吸血,吸的可还开心?” 数万两银子,对于一些普通百姓来说,那是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大数目。可却被他们狼子野心的拿走了。 王贵成心头一颤,再不敢有任何的轻视之心,恭恭敬敬的对着苏小药作揖行礼。 “是我贪心不怪他人,欠下风云楼的银子我会用后半生来弥补,请大少爷大少奶奶再给我一次机会。” “想要机会那也得有投名状,首那你把这些年,你跟二叔做过的事情都一一说来吧。”苏小药似笑非笑的打量着王贵成。 王贵成认命了,若是被苏小药追究万一被丢进大牢,到时候也就悔之晚矣,他现在只求苏小药看在聂无双的面子上放自己一条活路。 “好,我说。” 晚风过境,云霞满天。 王贵成说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将这些年他和江寻在一起做的所有事情,说了一清二楚。 苏小药没有想到的是江寻竟然这么没有良心,从风云楼克扣货款中饱私囊也就罢了,甚至还在用你风云楼的银子来养自己的铺子。风云楼这几年败落,虽然有商业街转移的原因,但是有江寻这个大蛀虫同样致命的原因。 也就是现在苏小药将风云楼关了,要是一直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风云楼自己就得关门大吉。 江司匀眸色如冰,淡漠的盯着王贵成。 “王掌柜,我娘其实一直知道你的一些事情,只不过念在这么多年你为风云楼尽心尽力份上,这才没有动你,若是我,你以为你还会好好的站在这里吗?” 王贵成对着江司匀接连磕了三个响头,老泪纵横:“是我不好,愧对夫人的信任更不该跟二老爷同流合污。” 江司匀冷笑:“你可曾记得我娘才是风云楼的主人。” 王贵成一噎,愧疚的说不上话来。 无论是江司匀还是苏小药都明白,王贵成之所以后来越走越偏,虽然他也有私心不假,但里面很大的原因就是江寻胁迫。 那时候聂无双将风云楼全权交给江寻,他若是想要保住风云楼大掌柜的位置,就必须江寻的。 他没办法,也别无选择。 苏小药摸摸下巴,想起江寻那副奸诈的模样,又继续问道:“王掌柜,还有呢,你还知道二叔什么事?” 王贵成沉默几秒,这才咬牙说道:“因为我和二老爷也就是在风云楼上有交集,别的我也不清楚了,不过我倒是听过一则传闻。” “什么?” 王贵成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说道:“这些年好像二老爷将老爷和夫人的很多产业的房契和地契都变更了,换成了他自己的名字。” 苏小药一惊,这江寻也太缺德了吧? 当初若不是江城和聂无双夫妇收留,他还不知道在哪儿当乞丐,不想竟然这么胆大包天。 江司匀手下一顿,琥珀色的眸中散发着阵阵冰寒。他一字一顿的质问:“你说的可是真的?” 王贵成也被这股子冷意吓住了,他木然的点点头,又摇摇头。 “只是小道消息,具体的或许你可以去问云昇钱庄的方老板,他们走的很近。” 嘎巴,少年手中的刻刀拦腰折断。 苏小药担忧的看了过去,发现对方手没事,这才放下心来。她对着王贵成摆摆手:“你走吧,回去把你刚刚说的写一份陈述书晚些时候送过来。” 王贵成看看江司匀,又瞅瞅苏小药,试探性的问道:“大少奶奶,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 苏小药迟疑几秒这才开口说道:“暂时先这样,回头等风云楼在重新开业我在找你。” 王贵成应声离开。 苏小药看着王贵成的背影眯眯眼睛。 一次不忠百次不用,这个王贵成势必要走,但是走之前也得在发点儿光和热。 秋蝉毕竟年轻,一旦风云楼开业,难免会手忙脚乱,若是有王贵成这个老掌柜在旁边指点,想必会事半功倍。 更何况,王贵成在风云楼做了这么多年,与聂家关系匪浅,他的去留还是等聂无双回来再说。 看着江司匀脸上的冷意未褪,苏小药张了张嘴,可又不知道该如何劝,只好说道:“阿匀,你身体不好,大夫都说了,切莫情绪大起大落。” 江司匀又恢复了温润的模样:“好,都听你的。” 江寻吃里扒外,毕竟也是江家自己的事儿,苏小药虽然现在名义上是江家的大少奶奶,但是有些话,也不太好开口。 清官难断家务事,也只能江家自己内部解决了。 王贵成急匆匆的走出了静心居,恰好在二门的地方遇上了江寻。 第35章 江寻疑惑的打量着王贵成问道:“账目的事儿可都清了?” 王贵成点点头。 “那他们没有乱说吧?”江寻又追问。 王贵成眼皮跳了一下,面上依旧平静:“跟往常一样,还是按照二老爷您定的规矩来的。” 江寻满意的点点头:“不如去我院里喝一杯?” 王贵成心中惦记着陈述书,寻了个由头便急匆匆的离开了。 夜色渐渐昏暗了下来,江寻打量着王贵成的背影,心头突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可又说不上来哪儿不对,思及王贵成跟自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他也渐渐的放下心来。 夜色渐浓,窗外金桂飘香。 小榻上,佳人酣睡。 今天先是江司匀突然发病,后又有风云楼合作商家来闹事,一番折腾下来,苏小药即便是精力再旺盛,也抵不过昏沉的睡意。 外间的小书房里,江司匀负手看着窗外繁星密布的天空,眉宇间氤氲着几抹忧虑。 就在刚刚,玄风前来汇报了天命圣女的最新进展,有消息称天命圣女出现了。 江司匀烦躁的揉揉眉心:“可曾查出消息是谁放出来的?” 玄风摇头:“还未确定,只听那人的消息说与当朝长公主有关。” 听到长公主三个字,江司匀眸中很快升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不过却转瞬即逝。 他沉思几秒,继续说道:“去查,我要知道天命圣女和长公主的关系,要确切的消息!” 刚刚说完,便气息混乱的咳嗽了起来。 玄风抬眸,担忧的看向窗边衣衫单薄的少年,只道了一声主子。 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江司匀摆摆手:“无妨。”他又继续说道:“催一下林青,我这边有要事需要他来帮忙。” 玄风担忧的看着江司匀:“主子,林青现在正在处理古滇那边的事,他说……” “他说什么?”玄风顿了顿又道:“他说任何事都不能阻挡他寻得万蛊之王的解药。” 江司匀垂下眸子,他自然清楚无论何时林青和玄风都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不然当初林青也不会不顾自己的命令,继续派人在古滇打探消息了。 想起今日苏小药想要让林青帮忙教秋蝉,他继续说道:“无妨,不差这点时间,既然消息出自邺城,无论真假,未来肯定会吸引古滇王和古滇皇族的注意,往邺城多加派些人手,一有消息随时汇报。” 玄风点头称是。 小书房外,一株紫罗兰攸然绽放,就像是那个少年的紫金衣袍。 江司匀皱皱眉,眼中闪过不悦:“钟鸣和方岑的身份确定了吗?” “主子猜想的不错,钟鸣乃是当朝太师钟亭深的独子,而那方岑乃是太史令家的二公子。” “可曾查到这二人为何来到易水城?” 同是男人,钟鸣那欣赏又带着几分探究的眼神,他在熟悉不过。 那种感觉就像是自己珍藏多年的宝贝却被别人觊觎了,可偏偏你知道你可能留不住这件宝贝,那种无力又愤怒的感觉让人无人下手。 江司匀眸色微冷,一如窗外的寒夜。 他屈指一弹,一道白光极速闪过,那株迎风绽放的紫罗兰便拦腰折断。 玄风自然没有错过他的动作,他知道这个主子表面看着温和,轻易不动怒,但是却一向杀伐果断。 若非生了怒,那株紫罗兰又怎会横遭罹难? 就是不知,那钟太师家的公子是如何得罪了自家主子。 “听说陛下将六公主赐婚与他,但是他并不喜欢公主,便以死相逼,钟家太夫人进宫哀求,这才求得了一个易水城县令的官职远走都城” 江司匀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既是有妇之夫,那便找个人来管管他吧。” 玄风诧异的看着江司匀,眼中疑惑不解。 江司匀指尖轻叩雕花窗棂,注视着只剩下一根茎的紫罗兰。 “回头找个人告诉六公主,易水城很有意思,若是她不来的话,钟鸣就要另娶他人了。” 玄风眼中一怔,突然想到了什么,这才收敛眼中的疑惑,慢慢的退了出去。 江司匀轻手轻脚的走回卧室。 小榻上,苏小药又睡得东倒西歪。一头墨发披散开来,瓷白的小脸儿圆嘟嘟的,樱唇微张,莹润饱满,就像是六月枝头的水蜜桃,引得人不由的想要咬一口。 江司匀只觉一阵口干舌燥,喉结不自觉的滚动了几下。 好容易他才平稳下气息,轻轻的坐在旁边,动作轻柔的将她鬓角一缕调皮的长发别到耳后, 看着女孩儿恬静的睡颜,他左胸腔的某个地方都被幸福感包围着,一时间不由的看痴了。 “阿匀、阿匀……”睡梦中苏小药呓语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没了平日里的清脆,此刻女孩的嗓音里夹杂着点点娇憨,软软糯糯的。 江司匀心头柔软一片。 人常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自己也入了她的梦境。只是,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明知女孩儿现在说的是梦话,他还是柔声回答道:“我在。” 少女半眯着眼睛,撅噘嘴:“阿匀,阿匀,你、你要好好活下去好不好?” 甜糯的嗓音中带着一丝祈求,让人不忍心拒绝。 “好。”他笑意温柔。 只见少女憨憨的笑着:“嘿嘿,我要带你去放孔明灯、看梅花落雪,玩儿好玩的,你要开开心心……好不好……” 原本以为上次女孩儿也只是说说,不想在梦中也是如此。 又替她拢拢散落在身下的被子,江司匀温声笑道:“好,听你的。” 琥珀色的眸子越发柔和,他低下头,又凑近女孩儿白皙的脸蛋儿低声呢喃:“药药,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少女皱皱眉:“因为……” “因为什么……”少女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这是个秘密,就不告诉你。” 江司匀轻笑着摇摇头。 月光下,少女额头莹白如玉,就好像上好的白瓷。 江司匀眸色沉了沉,如蜻蜓点水一般飞快的落下一吻。 待抬起头来,冷白的脸颊上已然通红一片。 他痴痴的注视着苏小药甜美的睡颜,小声的在女孩儿耳边说道:“药药,你是我的,我不会让旁的人来打扰我们的。” 似是在发誓,似在宣誓主权。 县衙后院,原本还在床上呼呼大睡的钟鸣,只觉浑身一凉,猛地睁开了眼睛。 看着又被自己踹下床的被子,他扯扯嘴角,拉起被子继续蒙头大睡。 风云楼闭店,苏小药又将青阪街开发方案做的十分翔实,有了官府的支持,很多商户和民居或租赁或收购,一切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整条青阪街长三里,按照开发阶段,首先是一期项目,覆盖范围足足有四十户。 很多商户,见苏小药开出了这么优质的条件,很多聪明的都选择留了下来。 不过这些商户苏小药也做了划分归类,除去一些日用品的售卖,主打苍蓝的独特制品,例如夜光缎、泗纶蒸笼、油纸伞等等。 独特的地理位置,相对贝林、古滇两个国家来说,苍蓝的物产更加丰富。 好多来往商户原本也是从苍蓝进购,不过之前要北上或者东行,耗费时日,天文数字的运费和来往,就会花费很大一笔银子。 易水城本就在三国交界,苏小药终极梦想是将易水城打造成一个缩小版的苍蓝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只是一口吃不了一个胖子,想要做到那么完善在短时间内不可能,一切都需要时间。 更何况,这种模式是否成功关乎着梅花渡和龙行山两个后期方案的实施,所以她慎之又慎。 青阪街一期商户已经开始进行有条不紊的装修,在风云楼旁边的位置,苏小药给江司匀的木雕留了一间较大的商铺。 商铺已经按照江司匀的喜好装修好了,今天正好是将木雕送过去的日子,苏小药便拉着江司匀一起过去了。 青阪街上很热闹,工人忙上忙下,就连好多百姓都前来围观。 “你们听说了吗?据说咱们这条青阪街要做什么商业街了。” “真的?尚水街不是主街道吗?现在突然来来这么一条青阪街两条街道有冲突啊。” “前天我还看到县衙门口还立着那块之牌子,兴许青阪街就是咱那位新新县令支持的。” “也对,青阪街原来就是易水城最热闹的地方,若不是被前几任县令改到了尚水街,也不至于这么落寞,这么看来,风水轮流转啊。” “我还听说了,但凡在青阪街上做生意的,第一年可以减免百分之十的市税。” “那感情好,原本尚水街就被几个大户把持着,非但要给朝廷缴税,还得给他们几个上供,原本就是小本生意,我还能赚几个银子,我得好好打听打听,若是不成,我就搬到青阪街来。” “对对对,咱们做生意的,去哪儿不是做啊,谁跟钱过不去啊。” “听说现在青阪街主事儿的是江家的风云楼,咱们去打听打听。” 有人带头,很快一帮人就乌泱泱的去了风云楼。 风云楼上面两层还在装修,特意开辟出了一层大厅,但凡有想要入驻青阪街的商户都可以来这里咨询,也可以说是古代版的售楼大厅。 这些人一进门,秋蝉和王贵成两个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王掌柜,听说青阪街是你们江家大少奶奶牵头的,你给我们说说大少奶奶有什么打算?” 王贵成对着来人行了一礼。 “各位所言不虚,不过关于青阪街的整改和对外租赁问题秋蝉姑娘更了解详细的情况。” 众人狐疑的打量着王贵成身旁一身利落打扮的秋蝉,面露狐疑。 这个女人就是将江大少奶奶的下人,还那样的出身,几乎是第一时间现场的很多人都在心里把她否定了。 一个女人懂什么。 秋蝉自然将众人的神色尽收眼底,不过这段时间在林青和王贵成的训练下,她已经足以应对这些。她脸上挂着淡笑,落落大方的对着众人行了一礼。 “承蒙我家主子赏识,现在青阪街都是由我来负责,下面就由我来给各位讲一下我家主子对青阪街的想法吧。” “首先我要说的就是各位比较关心的客流、税收、以及租金等问题,针对客流这边,我家大少奶奶已经和钟大人详细沟过,易水城东门将会重新开启……” 秋蝉说话声音清朗又不失温和,详细又全面的给在场的商户们讲解到青阪街的方方面面,还未说完,就已经有不少商户在听到青阪街的规划之后,想要租下店面,把生意迁过来。 人群后,苏小药看着被众人包围但是依旧条理清晰的给众人讲解着的秋蝉,满心欣慰。 她回头对着江司匀露出一个感激的笑。 “阿匀,谢谢你,若是没有林青秋蝉也不会成长的这么快。” 想起那个娃娃脸爱笑的少年,苏小药便心生好感。 江司匀摇摇头轻笑道:“你可别谢我,林青一直好为人师,我不过是投其所好罢了。” 前段时间林青在静心居教授秋蝉的时候,苏小药也听过几耳朵。 虽然在账目方向是个门外汉,但是她也能听得出来林青真的很专业。 无论是从人员管理还是从账目往来,他信手拈来,明明在现代也不过是个大学生的年纪,可偏偏什么都懂。 还有那个时不时会突然出现的玄风,神龙见首不见尾,苏小药第一次真正的见识了什么叫做高手。 霄云寨的胡子岚跟他比起来,完全是小巫见大巫。 不过这么一来,苏小药反倒是对江司匀越发好奇了。 明明是个一个孱弱富家公子,偏偏能聚拢这么多能人异士。 见少女那双琉璃般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江司匀眼中疑惑。 “药药,这么看着我做什么?” 苏小药摸着下巴后退一步,视线在清雅的少年身上逡巡几遍,良久才幽幽开口。 “阿匀,你不诚实哦。” 江司匀不解:“药药,这话是何意?” 苏小药撇撇嘴,恨恨的说道:“你知道我的全部,我却对你一点都不理解,这也不公平。” 江司匀先是一怔,而后眼底闪烁起兴味的眸光。 “那药药想怎么公平?” 苏小药抓了抓额头:“等找个时间,你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会得这种病,为什么林青和玄风等人都认你为主等等,我都要知道。” 江司匀挑眉,唇角勾了勾,故意上前凑到女孩儿莹白的耳尖压低了声音说笑道:“我听说相互喜欢的恋人才会想对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药药你这么想了解我,难道你喜欢我?” 混合着甘草香的温热,让苏小药呼吸一滞,她感觉脖颈后的汗毛都因为这声缱绻的反问炸了起来。 她双手捂着心脏的位置,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才没有,我的意思是我们、我们是夫妻啊。” 少女俏脸通红,娇色胜人。 江司匀眸色暗了暗,又笑着说道:“药药说的没错,夫妻之间自然是要坦诚相待。” 少年故意在夫妻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蓦的,苏小药觉得脸颊一热。她连忙转移话题:“阿匀,我们还是去藏幽阁看看那些木雕整理的怎么样了吧。” 阿匀,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坏了? 此刻的她都不敢抬头看那双炽热的眸子,就怕一个不小心,融化在里面。 苏小药扎着脑袋开始装鸵鸟,只露出一截莲藕般的的纤细脖颈落入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 江司匀只觉空气中越发燥热,须臾又道:“好,都听你的。” 站在一家古朴清雅的店面外,苏小药抬头看着藏幽阁三个飘逸的大字。 这个名字还是她和江司匀一起想出来的,现在怎么看怎么开心。 不过看着那三个暗藏锋芒,但却自成风流的大字,苏小药又暗自腹诽,这个人怎么可以这么全能?样样都这么优秀。 好像除了身子差点儿,不会武功,几乎没啥大问题了,简直就是个完人。 人比人气死人,苏小药气鼓鼓的,想起刚刚少年的揶揄,试探的伸出小JIO JIO踢在了少年长靴后。 得手后,见月白色的长靴突然染上了一块显眼的污渍,她又有些后悔了。 算了,干嘛非要将美的东西破坏掉呢,远远的欣赏他不香吗? 余光中,江司匀将少女的小动作尽收眼底,眸中的笑意越发浓厚。 就在这时,店铺里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 “叶小姐这是我们小店的非卖品,您不能拿走它。” “我家小姐看得上是你们店的福气,给你三百两银子还少吗?” “您就是将金山银山搬过来,这套也是不能卖的。” 有人想强买强卖? 苏小药快步走了进去。 第36章 江司匀刚要进门远远的就见林青小跑了过来,他脚下一顿,停在了那里。 店铺里,苏小药一进门就见一身穿绯红罗裙、容貌秀美的少女冷着脸站在一旁。 不远处,丫鬟模样的女孩子正在从赵掌柜手里抢那套十二生肖木雕。 这是苏小药最喜欢的一套木雕,江司匀早将它们送给了苏小药。 这套十二生肖做工精巧,栩栩如生。 若非为了给藏幽阁招来人气,她也不会放到店里。 她板着脸问道:“赵掌柜,这是怎么回事?” 赵掌柜连忙将装着十二生肖的琉璃盒子小心的放到了桌面上。 “大少奶奶,这位是尚水街华云阁的叶馨儿小姐,看上了您的这套十二生肖,可您说过这事非卖品,我百般解释她们丢下银子就想拿走。” 苏小药挑眉看向叶馨儿,淡淡的说道:“叶小姐是吗,抱歉,这套东西是我私人所有,不对外售卖。” “既然不对外售卖,那你们为何要偏要放在店里,既然摆出来那就是让人买的。”叶馨儿没说话,反倒是那丫头等不及开口了。 苏小药也不恼:“这位姑娘,苍蓝可有哪条规定说摆放在店里的东西必须售卖?我想就连你们华云阁也不一定能做到吧?” 那丫鬟一噎:“没有是没有,但我们家小姐能看上你的这些破木头已经是你们店天大的福气了,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这么一堆烂木头给你三百两,到底值不值!” 苏小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她抚摸着琉璃罩子冷声说道 :“这些东西也许在姑娘眼里不值一提,但与我而言却价比千金,不卖就是不卖。” 这些都是江司匀一刀一刀的刻出来的,其不说花费了多少心思,这里面还暗含着他所有快乐和喜悲。 他虽然从未说过这十二生肖背后的意义,但是苏小药总觉得每一件作品背后都有其深刻的意义。 叶馨儿上下打量了苏小药几眼淡漠开口:“你是苏小药?” 苏小药抬头看向叶馨儿:“不知道叶小姐有何指教?” 从看到叶馨儿的第一眼,苏小药就能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敌意。虽然不知道这股敌意从何而来,但是却让苏小药很不舒服。 叶馨儿直直的看向苏小药,继续说道:“听说青阪街也是苏小姐牵头的?” “是又如何?”女孩儿那高高在上的神情,让人尤为的不爽:“怎么?叶小姐是有什么想法吗?” 叶馨儿轻笑两声,头上的朱钗也跟着晃动了两下,好像苏小药在她眼里是个什么了不得的笑话。 苏小药皱皱眉,懒得在看她。 良久,叶馨儿这才停止了轻笑,她嘲讽的看向苏小药:“苏小姐,你可知我为何发笑?” 苏小药恨不得当场翻白眼,你为什么笑我哪儿知道,没准你从小就有羊癫疯。 好在进门就是客,苏小药按捺住情绪说道:“叶小姐,说来听听。” 叶馨骄傲的打量着苏小药:“我在笑你不自量力,一个女人还想出来做生意,也就是司匀心善,不与计较,你倒还当真了。” 司匀?听到这个亲昵的称呼,苏小药突然心里酸酸的。 她半垂着眸子拂拂木雕上的尘土:“那按照叶小姐的意思,但凡是个女人,就得在家相夫教子喽?” 叶馨儿拿帕子按按眼角:“古往今来,自是如此。” 苏小药轻嗤一声,脸上挂着嘲讽的笑容。 “远的不说,古滇前朝尚有女皇,近的我朝也曾有太后垂帘听政,我可不曾听说这两位先贤,喜欢安安静静的当一个花瓶或者一个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蛀虫。” “你!”叶馨儿自然听出了苏小药的指桑骂槐,双眼微眯语调冷冽:“苏小药我说的是你,何曾说过那二位先贤?你少转移话题。” 苏小药耸耸肩笑容越发和煦,她也没有想到叶馨儿这么容易就被激怒了。 “是与不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叶小姐何必恼羞成怒。” 叶馨儿就是出身商贾,刚刚的温婉也是装出来的,现在听着苏小药扯下遮羞布,顿时火大。 她恨得牙痒痒指着苏小药骂道:“你凭什么说我是米虫,你一个破道观的小道姑,要不是司匀需要冲喜,你以为你能在这里跟我说三道四?还有青阪街,若是没有江家支持,你又算什么东西?” 苏小药慢条斯理的将鼻子前的手指头推过去,幽幽的说道:“冲不冲喜不重要,是不是道姑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就是江家大少奶奶不是吗?” 这话听起来答非所问,可通过叶馨儿的表现,苏小药意识到她可能喜欢江司匀。 嫁到江家这么长时间,她也听说了一些八卦。 想当初江司匀小小年纪便驰骋山商场的时候,那芝兰玉树的模样不知道俘虏了多少女儿心。 长得好,家世好,人温和。 即便是知道江司匀和霄云寨的胡子岚有婚约,但同样有很多人上门提亲,因为她们知道,江司匀若想继续做生意,是绝对不会和胡子岚成亲的。 毕竟,但凡是个正常人,也不会放弃好日子,反而选择和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在一起。 若非江司匀的病情急转直下命不久矣,吓退了很多的人,不然这好事儿哪儿轮得到苏小药。 不过苏小药也猜对了,自从十岁那年在易水城商户联盟宴上,见到江司匀的第一眼,叶馨儿就喜欢上了他。 明知道他身患绝症,叶馨儿也从不惧,甚至主动提出要给江司匀冲喜。 可无奈叶馨儿的父亲叶山不想女儿年纪轻轻就守寡,强行将她禁足,直到最近这两天才被放出来。 她听到江司匀居然娶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道姑,气的摔了一屋子的瓷瓶瓷罐。 苏小药要整改青阪街,青阪街一旦做起来,就会威胁到尚水街。而叶山就是尚水街几个大股东之一,客流和商户都转移到尚水街,这绝对不是他想看到的。 她故意以此为借口,这才来了青阪街哪知道这么巧遇上了苏小药。 刚刚一路上她都听到那些工人说苏小药有多好,江司匀有多宠爱她,她嫉妒的简直要发疯了。 尤其是看到苏小药身上的那一身做工精细的青色襦裙,她险些气到咬牙。 听说当初这个穷丫头就是因为吃不上饭了,这才被师兄卖到了江家,要不是攀上江司匀,又怎么会穿得起这么好的裙子。 叶馨儿咬着后槽牙说道:“苏小药你少得意,就算是你嫁给了司匀,你以为他会喜欢你吗?一个下贱的丫头,等司匀好了,还不知道把你扔到哪儿去。” 苏小药咂咂嘴老神在在:“哎呀,真酸!”她瞥了叶馨儿两眼,故意抱着十二生肖木雕说道:“真是不巧,我家阿匀最喜欢我了,不仅将自己亲手雕出来的十二生送给了我,还要给我雕小像呢,就是不知道雕的好看不好看了。” 抬头又见金色的阳光下风云楼琉璃闪烁焕然一新,她继续说道:“还有,叶小姐还不知道吧,风云楼可是我娘送给我的,能找到这么好的夫君又有这么贴心的婆母,真是我苏小药的扶起,对不对?” 叶馨儿气的都要说不上话来了:“苏小药,你不要脸!” 苏小药摆摆手慢条斯理的笑道:“叶小姐,嫉妒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呦。” 叶馨儿清楚看来外面的人说的都是真的了,江司匀真的很喜欢苏小药了。 她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想起父亲说过好像并未从府衙那里得到苏小药改造青阪街的朝廷批文的消息,故此又把矛头指向了青阪街上。 “苏小药,你私自改造青阪街,你以为有银子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你等着钟大人的传召吧!” 话音刚落,就见门口走进来一道招摇的紫色身影。 “不巧的很,改造青阪街,可是本小爷亲口应允的。” 苏小药回头,就见钟鸣和方岑两个一紫一白先后走了进来。 钟鸣对着苏小药微微颔首。 苏小药点头行礼:“好巧,在这里遇上了钟大人。” 刚刚说完,就见方岑用折扇拍打着手心,调侃道:“天底下哪有那么多的巧事?还不都是……” 是字的音调未落,就结结实实的挨了钟鸣一脚:“你怎么话这么多。” 方岑撇撇嘴,小声的嘟囔道:“人都说见异思迁,我看你是见色思迁。” 钟鸣脸一红,狠狠的瞪了方岑一眼,这才转头看向苏小药:“刚刚我与阿岑在青阪街走了一遭,你速度挺快啊。” 这么看去已经不下十几家商户已经开始装修,剩下的民宅搬的差不多了。 说起来,这还都是林青帮忙找的人,这些人动作利索,指到哪儿打到哪儿,绝对的高效率。 苏小药笑笑说道:“那钟大人对一期工程可还满意?” 想起刚刚看到的焕然一新的老街,商户门头整齐,街道整洁,在不似之前的脏乱差,钟鸣点点头:“还不错。” 苏小药弯了弯嘴角:“也是多亏了大人,若是没有大人在身后支持,改造也不会这么快。” 钟鸣摆摆手:“哪里,还是你们江家能耐大,我可没做什么。” 在方案实施之前,苏小药给钟鸣提了很多条件,可直到现在她也没找钟鸣兑现过。 苏小药看着斜对面还在整理门口的商户狡黠一笑:“说起来,倒是还真有些地方需要大人帮忙呢。” “说说。” 苏小药看了看叶馨儿又道:“不如大人跟我去风云楼我们在详细聊聊?” 来时钟鸣也听到了叶馨儿说的那些话,对她的印象自然不好,这才敛眉说道:“也对,什么阿猫阿狗都在这里,平白的耽误了心情,我们走。” 叶馨儿气结,可对方可是易水城的父母官,得罪谁也不能得罪他啊。 苏小药笑眯眯的看向叶馨儿:“叶小姐,有了钟大人的支持,青阪街马上就要开业了,我记得你们家是做布匹生意的,要不要我给你留个租位啊?” “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叶馨儿早就待不下去了,对着钟鸣行了一礼,带着丫头便灰头土脸的离开了。 第37章 钟鸣嘬嘬后槽牙,指了指叶馨儿的背影,问道:“阿岑,我是不是见过这女人,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 方岑满头黑线,这才说道:“我的钟大人您什么脑子啊,昨天傍晚她不是和他爹叶山去县衙后院找你来着吗?” 钟鸣抓抓脑门儿:“有吗?她来找我做什么?” 方岑深吸一口气,比了个搓手捻钱的手势。 钟鸣后知后觉,恨恨的说道:“对对对,她和那老家伙五万两就想买通我,当我是要饭的吗?” 苏小药:“……” 现在收受贿赂都是这么狠的吗?五万两都看不上,原本她还琢磨着改天请钟鸣和方岑在风云楼搓搓一顿,现在想想,还是算了吧,省的拿出来丢人。 见苏小药眼神都变了,方岑不自在的轻咳两声。 “大人,您怎么什么都说?再说了人家的条件也仅仅是这些。” 钟鸣揉揉额头,对着叶馨儿窈窕的背影撇撇嘴:“就这个女人长得这么清汤寡水的,以为我吃素的吗?” 苏小药:“……”难不成吃荤? 果不其然就听方岑生无可恋的说道:“是是是,您吃荤的,就等着六公主那个大肘子了。” “去去去,谁要大肘子,小爷要的最好是那种看起来就像让人吃一口的水蜜桃,跟肘子有什么关系?” 钟鸣不耐烦的说完,还偷瞄了身旁的少女一眼。 苏小药被这一眼弄的莫名其妙,心道我也吃荤的啊。 方岑将这二人的表情都看在眼里,无奈扶额。 藏幽阁附近的暗巷里,狭窄的空间里弥漫着低气压。 “你确定暗影听到的云溪郡主就是古滇的天命圣女?” 因为曹颖这个长公主是当朝唯一的公主,又颇受陛下倚重,而李云溪主又是曹颖最疼爱的女儿,自然她的名气在苍蓝是响当当的。 听说这个女儿是千娇万宠着长大的,和皇宫里最受宠的六公主比起来也不遑多让。可她一个苍蓝郡主又怎么会是古滇的天命圣女? 林青点点头:“只是内部消息,但是进一步确认还需要古滇人来确认。” 毕竟当年古滇就是由祖上一位天命圣女建立的国家,虽然这些年真正的古滇皇族早已销声匿迹,但是也不排除,三百年前古滇那一场政变之后,有聪明的古滇皇族隐匿了行踪。 天命圣女顾名思义自然是天选之人,古滇也出现过一个并非出身皇族的圣女,虽然大部分的圣女都是出自皇族,但是也不排除出现在民间。 可巧合的是,对方竟然是苍蓝的郡主,更令人奇怪的是,这天命圣女早不出现晚不出现,竟在这个时候出现,很可疑。 林青又继续说道:“若李云溪真的是天命圣女,也许该着急的不是我们,而是古滇的那八大家了?当年他们背叛古滇皇族,这么些年,虽然他们早就不再以古滇八大王臣自居,但是这么些年我们的人也打探到,但凡自这八大王臣出生的人,天命圣女一旦召唤出暗月蛊,也就是他们的死期了。” 江司匀沉思几秒,又开口说道:“让我们的人先等等,看看古滇的反应在说。” “好,我稍后就吩咐他们。”说到这,林青又笑嘻嘻的问道:“大少爷,这秋蝉我也帮少奶奶教出出来了,那我现在可以回庄子了吗?” 这段时间,因为要和苏小药接触,他稍得意忘形就要被江司匀丢眼刀子,凉的他都要哭了。 江司匀淡淡的扫了林青一眼:“和我们在一起你就这么避之不及?” “没没没,没有的事儿,这可是我的荣幸。” 嘴上这样说着,但是私底下一想到这段时间还要当牛做马,林青就悲从心中来。 自己好好一大管家,在这里竟然摇身一变,被人使唤成了小厮。 压榨体力也就罢了,苏小药经常弄一些笨蛋来让他教学,这对一向高严格的他来说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江司匀弯了弯嘴角,继续说道:“既然这么舍不得离开,那就在在多呆一段时间吧,等青阪街弄好了,你在回庄子。” 林青娃娃脸上的笑容一滞,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咬下来。 自己挖的坑自己跳,他怎么这么优秀。 他也知道江司匀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让自己留下自有用意,也只好垂头丧气的点点头。 “好,都听主子的。” 江司匀看着林青那锤头丧气的模样轻笑道:“你也别嫌药药麻烦,你最近不是想要研究赌术吗?药药赌术很高,回头等她不忙了,你找她来教你。” “真的!”林青蹭的一下抬起脑袋:“主子你不是在骗我吧?”那小姑娘长着一双小胖手,怎么看也不像是赌桌上的高手。 江司匀瞥了林青两眼,向着风云楼抬抬下巴:“你当药药是怎么赢下风云楼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林青一拍脑门儿喜从中来:“夫人的确有一手。” “那还有用你说?”听到属下夸苏小药,江司匀满脸的小傲娇。 林青搓搓手继续说道:“对了主子,最近织锦阁送过来一批夜光缎,全是适合小姑娘穿的俏丽颜色,不如我找人送到静心居去?” 夜光缎,寸寸成金,耗费颇大,就连皇宫里的妃嫔和公主除非陛下赏赐,否则想买也买不到。 可偏偏江司匀就是江南最大的夜光缎针织坊的东家,弄两匹夜光缎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聂无双不喜奢华,服饰多以素色为主,夜光缎虽好,但她却避之不及。 久而久之,江司匀也便不在找人来送,眼下有了苏小药,想起这小丫头那些娇俏的裙袄,倒是很合适。 江司匀点点头,又似是想起什么,他开口问道:“对了,这批夜光缎是什么颜色的?” 林青挠挠头:“大多以紫色为主,相对浅色系这个色调更容易成缎上色。” 江司匀的俊脸瞬间沉了下来,瞬间改变了注意:“不用送了。” “蛤?”林青满脸疑惑。 刚刚不是还开开心心的要送去,怎么这么一会儿又变了,六月的天气都没这变的快。 江司匀淡淡的说道:“以后紫色以及与这个颜色相近的颜色,都不要在送过来了。” “为什么啊?这个色调可是那些小姐夫人最喜欢的颜色。” 江司匀眉心一皱,干巴巴的说道:“她不喜欢。” 林青扯扯嘴角追问:“那主子,夫人喜欢什么颜色的?” 江司匀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月白、竹青。” 林青的视线在江司匀月白长袍子上转了一个圈,小声的嘟囔着:“我看是主子自己喜欢吧。” 江司匀面上一怔,不自在的轻咳两声:“只要不是紫色和紫色相关的,什么颜色都好。” 林青:“……”紫色招您惹您了? 两个人刚刚走出巷口,就见苏小药和钟鸣、方岑从藏幽阁里走了出来。 登时,江司匀周深冷了下来,旁边的林青只觉后背一凉,冷风嗖嗖的往上吹。 他抬头就看到了和苏小药说说笑笑的县太爷钟鸣一身风骚的紫金长袍,脑海中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 啧啧,怪不得那么厌恶紫色,原来根结在这儿。自家主子竟然吃醋了? 他视线在江司匀和远处的苏小药身上来回游移了两圈,眼中兴味越发浓厚。 刚要出声打趣,就听旁边江司匀冷声说道:“收起你那八卦的眼神,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否则你别想让家药药教你。” 林青嘁了一声,不情不愿的走了。 另一边原本还在跟钟鸣说话的苏小药,侧头就看到了江司匀从暗巷里走了出来,脸色微微泛白。 顾不上和钟鸣继续说话,苏小药一个健步冲了过来,而后又仔仔细细的查看一番。 “阿匀,你脸怎么这么白,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去找大夫?” 江司匀“虚弱”的摇摇头:“没事,就是突然有些心慌而已。” 苏小药看了看头顶的大太阳,这才说道:“怪我刚刚忘了你,我扶你去风云楼里歇会儿。” 还未走远的林青看到这幅画面,嘴角抽了抽,他怎么不知道自家主子这么会装病了? 苏小药扶着江司匀走到钟鸣和方岑的身边,歉意的说道:“抱歉钟大人,阿匀不舒服,今天可能没时间聊了,不过我现在基础设施已经开始做了,眼下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宣传,若是大人您有渠道,倒是可以帮忙宣传一下,有了客流才会有消费,有了消费,自然就会形成一个良性循环。” 钟鸣也很认同苏小药的想法:“好,我会尽力的。” “那行,那我们改日再聊。”说完苏小药便搀扶着江司匀向风云楼走去。 因为是搀扶,江司匀和苏小药两个贴的很近,外人看起来亲昵极了。 钟鸣只觉眼前的画面有些刺眼,酸溜溜的说道:“男子汉大丈夫,还要姑娘搀扶,百无一用是书生!” 方岑双手环胸靠在路边的桂花树下,瞥了好友一眼打趣道:“书生不书生的不重要,重要的可是这苏小药上套啊,瞧,人家装病装的多好啊。” 就在刚刚钟鸣和苏小药说话的时候,方岑看到了江司匀从暗巷走出来,没病没痛健健康康。 可偏偏苏小药一看过去,他就像是被人抽了筋似的又变成了病恹恹的模样。 钟鸣瞪着桃花眼:“你的意思是江司匀装病骗她?太可恶了!” 方岑一把拉住怒气冲冲的好友,用扇子敲了钟鸣额头一下。 “你傻啊你,你去干什么?” 钟鸣狠狠的盯着那道月白身影:“连姑娘都骗,我自然是要当场戳穿他!” 方岑轻嗤一声,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呆子,我麻烦你搞清楚人家两个可是夫妻,人家夫妻之间骗骗怎么了,这叫善意的谎言。” “不管好的坏的,也是骗人,枉为人夫!”钟鸣义愤填膺的说道。 方岑无奈扶额:“我的大人啊,你也说了江司匀是苏小药的丈夫,人家骗了也就骗了,这叫夫妻情趣” 钟鸣啐了一口:“屁的情趣,反正要是小爷要是成亲了绝对不会欺瞒我的夫人。” 方岑总是会适时的给好友泼一盆冷水:“大人,说这话你不脸红啊,你都骗了六公主多少回了?” 钟鸣:“我……”谁让我不喜欢她呢。 江司匀耳力极佳,加之身后两个人音调又不低,几乎将两个人的对话尽收耳中。 他眸色沉了沉,在听到枉为人夫两个字的时候,周深的冷气再度暴涨。 苏小药脚下一顿,忽的打了个哆嗦,那种感觉就像是三九的时候,被人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从头凉到了脚底板。 她打着哆嗦结巴的问道:“阿、阿匀你,你哪儿不舒服?” 江司匀见状,第一时间收敛了满身的冷意。 凉意撤去,苏小药只觉瞬间春暖花开。 她吸吸鼻子,抬头看向少年:“阿匀,你的体温为什么总是这么多变?” 上次在县衙后院也是,忽冷忽热的,苏小药至今记忆尤深。 江司匀抬手揉揉她软蓬蓬的发顶,琥珀色的眸中满是歉意。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见江司匀的脸色好了很多,苏小药摇摇头,嘴角漾开一个开心的笑容。 “我没事,只要你没事,我就放心了。” 第38章 回县衙的路上方岑边走边问:“刚刚苏小药说的什么宣传,你打算怎么办?” 钟鸣边走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当然是要听她的。” 方岑给了钟鸣一个白眼,脸上挂着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表情。 “听她的是不错,那你也得说说你怎么个宣传办法啊。” “对,好像这是个问题。”钟鸣脚下一顿,后知后觉道。 方岑长叹一口气:“我看你以后也别自称小爷了,我看你还是叫苏小药的应声虫算了,什么都不知道就按照她说的来。” 钟鸣挠挠头又把目光转移到了方岑身上,他一把揽上对方的肩膀,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讨好之意。 “嘿嘿,不是还有你这个狗头军师吗?” 方岑没好气的说道:“去去去,军师就军师,加什么狗头。” 钟鸣扯着方他的衣角,继续给他吹捧:“阿岑,我知道你这么聪明一定有办法对不对,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你想不到的方法。” 方岑没好气的笑道:“你少给我戴高帽子,我一个将来要当太史令的潜力股,自从跟你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除了当狗头军师,就是当老妈子,我冤不冤,大好的年华就浪费在这里了。” “哎呀,这怎么能都算到我头上,你跟我来是为了解救在这易水城数万的百姓于水火之中啊,他们感激你都来不及。” 来这里将近快一个月了,这段时间,在钟鸣和方岑的管理下,整个易水城的冤假错案少了七八成,不说绝对的公平公正,也算是到了好官的及格线了。 说话间,路上卖水果的大娘将一个红彤彤的苹果递给了过来。 “大人,这是小妇人家自产的苹果您尝尝,吃起来很甜的。” 紧接着,又有几家小摊贩将摊子上的吃食递了过来,纷纷要钟鸣收下自己的礼物。 钟鸣和方岑两个被围在中央有些受宠若惊。 无奈这些人太热情,钟鸣只好推辞道:“好了,大伯大娘你们做生意吧,谢谢你们的好心,都留着卖钱吧。” “是啊,都收回去吧,钟大人不收贿赂。”方岑也摆手说道。 “方师爷,这怎么能算贿赂?一个苹果几个梨子,又算的了什么,要是没有你们,我家大牛指不定要死在大牢里啊。” 说话的是个满脸皱纹的老头儿,数天前钟鸣和方岑彻查冤假错案,他儿子就是被上一任贪官县令诬陷入狱的,这才得以恢复自由身。 “我家二狗子也是,大人您的大恩大德,我们家一辈子都忘不了。”递苹果的大娘也红着眼圈说道。 “不用,真不用,我和方师爷还有要事,大家不要在拦着了。” 钟鸣当初在邺城他被称作小霸王,走哪儿去百姓们都退避三舍,不成想来到易水城,他非但没有被骂,还被百姓这么拥戴,这种感觉既新奇又让人自豪。 不过这些百姓太过热情,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了,和方岑两个拔腿就跑。 好一会,这才跑到了对面的巷道里。 钟鸣喘着粗气,指了指身后的百姓们。 “瞧见没,你看百姓们对你多好,在其位谋其政,难道你不想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方岑也很开心,但嘴上依旧不饶人:“少来,百姓就算是说青天大老爷也是说你这个县太爷,跟我有什么关系?” 钟鸣他轻哼一声,故意说道:“嘁,装的跟个高人似的,其实就是个笨蛋,什么办法都没有。” 方岑睥了钟鸣两眼:“告诉你激将法对我不管用,只要我不想说,谁都不能勉强我。” “不说拉倒,小爷还不想听了,与其跟你在这里废话,那我还不如回去找苏小药问问,她提出来的问题,她一定有办法。”钟鸣作势就要走。 为了避免好友越陷越深,方岑也只好缴械投降,将人扯了回来:“得得得,怕了你了,走吧到县衙我在详细跟你说。” 因为上午刚刚和钟鸣提起宣传的事情,苏小药突然想起了方十三。 正好江司匀也有些时间没有见过方十三,两个人便一道去了听白书塾。 今日书塾休假,没有了往日那琅琅的读书声和小萝卜头们,整个书塾里都静悄悄的。 不想苏小药和江司匀刚刚走到书塾的后院,就听里面传来一道暴怒声:“方十三!你个神经病,你不许这么写,不然我跟你没完!” 伴随着这道怒喊,只见正厅一抹火红快速飘过。 苏小药和江司匀相视一眼,脸上都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只是奇怪的是胡子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边想着,两个人走了进去。 刚刚走到正厅门口,就见胡子岚一手绑着绷带挂在脖子上,一手高举着一个书卷。 方十三满脸憋屈,苦口婆心的说道:“阿岚,真的不能撕啊,这是苏小药让我帮她写的。” “你少匡我,为什么要让你写,我看你就是居心不良!” “真不是啊,你冤枉我了,我之所以写龙行山,就是因为这是她特意交代的,不信你去问阿匀,当天他在场的” “别跟我说这些,江司匀在无聊也不会管你的话本子,你就是觉得他们不在,所以才自说自话,你当我是傻子吗?” “我冤死了!” 方十三欲哭无泪,刚刚写好的手稿,要是这么被胡子岚撕了,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那个苏小药很狡猾,自己收了银子是收了,可还签一个合作协议,若是自己没有按时完成,就要赔款,他可舍不得在赔出去一把。 “阿岚,你给我,你看我不顺眼,你打我两下,但是千万别撕这个,这可是我的命根子啊!” “你又满口胡诌!” 眼瞅着胡子岚就要将手稿扔出窗外,苏小药这才出声阻拦:“胡姐姐,方公子说的都是真的,的确是我让他写的。” 胡子岚猛地回头,就看到了门口的苏小药和江司匀。 她晃了晃手稿,蹙眉看着苏小药:“你为什么要让他写,你知不知道,他这话本子里写的,简直是……” 说到最后,她都不好意思说下去了。 因为受了伤,她哪儿也不能去,百无聊赖之际这才拿起这话本子看了看。可还没看完,就险些气炸了。 这里面虽未指名道姓,但是讲的却是龙行山一个女寨主和一个书生的爱情故事,文笔倒是流畅的,但是竟然写女寨主主动追求一个穷酸书生,这也就罢了。可偏偏女主从哪个方面都像她,万一要被人对号入座,那她也就没脸见人了。 “胡姐姐莫生气,我之所以让方公子写这些,主要是为了宣传易水城。” “那跟话本子有什么关系?”胡子岚瞪了方十三一眼说道。 苏小药轻笑:“我记得上次跟胡姐姐聊过我的梦幻桃花源方案,当时关于龙行山的部分胡姐姐也很感兴趣,可方案虽好,但就怕没人看到易水城的好。” 胡子岚轻哼一声,将手稿丢在了桌子上:“继续说。” 苏小药看了看一把将手稿抱起来的方十三笑道:“可方公子就不同了,他天涯十三的大名响彻三国,看他话本子的人更是不计其数,若是以咱们易水城和龙行山作为故事场景编撰的话本子,随着话本子的广泛流传,那知道易水城和龙行山的客人就会越来越多啊。” 被人这么夸赞,方十三傲娇的抚了抚鬓角:“就是,阿岚你看我真的没什么别的想法,你误会我了。” 被苏小药一解释,胡子岚的怒气也消失了大半,可她并不打算放过方十三。 她杏眼氤氲着薄怒:“写也就算了,可你自己看看,为什么这上面的胡翩翩(话本子女主)跟我这么像?我看你是胆儿肥了!” 苏小药挑眉,和江司匀默契的相视一笑。她又将话本子拿过来翻了翻,安抚道:“胡姐姐,就是个话本子而已,别人都没说什么,你也别太放在心上。” “哼,但凡易水城的人一看,就知道写的是我,绝不能这么写,方十三你要是不改了,我跟你没完!”胡子岚粉颊含怒,表情忿忿。 方十三缩缩脖子委屈巴巴:“可是……阿岚,我这话本子都写完了。” 胡子岚一巴掌拍在桌子上,蛮横的喊道:“我不管,反正你就要改!” 方十三对着江司匀投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江司匀笑笑,这才开口:“阿岚,既然已经写完了,那就算了。” “江司匀,你少在这里当好人!” 苏小药捂嘴轻笑:“胡姐姐,要我说这事儿也简单,你看话本子里的胡翩翩最后跟书生在一起了,可你没有啊,你不是最喜欢的就是那些武功高强的江湖好汉吗?”说到这,她又意味深长的瞟了一眼方十三,语重心长的说道:“只要胡姐姐你不和哪个书生在一起,这跟你扯不上关系的。” “我……”胡子岚一噎,她绷着脸飞快的瞪了方十三一眼,又蓦的脸颊绯红,低下头嘟囔道:“谁要跟书生在一起。” 苏小药推推江司匀,对着方十三的方向抬抬下巴。 江司匀会意,了然一笑。 “青阪街很快就完工了,药药也急需话本子做宣传,所以暂时就先这样吧,十三,你觉得呢?” 方十三抬起头,茫然的看着江司匀。 苏小药偷偷的伸手指了指扎着脑袋的胡子岚。 方十三面上先是疑惑,继而双眼猛地放光:“那就依阿匀说的办吧,反正我也不喜欢什么女寨主。” “你说什么!”胡子岚蹭的一下子站了起来。 方十三被那双杏眼一瞪,瞬间萎了。他紧了紧怀里的手稿,默默的抱怨:“又凶又霸道。” “方十三,你有种你在说一遍!”胡子岚柳眉倒立,恨不得要将方十三瞪出一个窟窿来。 眼见着一场大战蓄势待发,苏小药赶忙出来打圆场转移话题:“咦,胡姐姐,你怎么受伤了?” 胡子岚狠狠的剜了方十三一眼,这才回头说道:“常年打鹰被啄了眼。” 苏小药:“???” 方十三小声的说道:“天天打打杀杀,这下好了,进来黑风寨圈套了吧?” “你给我闭嘴!”胡子岚没好气的呵斥道。 原来,这次下山胡子岚的目标是易水城外陈家庄的员外陈清,这个家伙不但为人吝啬,还凭借着里正的身份鱼肉乡里,但凡有人想来易水城告状都被他雇佣的人或是打死或是打残,一时间陈家庄怨声哀道外人而不得知。 按理说胡子岚的武功去一个地主老财家也是来自如的,哪知道这陈清竟然和黑风寨有勾结,两相联手,胡子岚杀了他,但也差点折在那儿。 “哼,这次杀不死我,改日我势必要杀上黑风寨,杀他个昏天暗地!”胡子岚憋屈的说道。 方十三眼中闪过担忧,但嘴上依旧别别扭扭:“阿岚,你就别逞能了,若非我恰好路过,你以为你还能活着回来?” 当时,正好遇到方十三从远房亲戚家回来,看到胡子岚一身是血倒在了路边的暗渠里,那时候还有黑风寨手下追杀了过来,若非他机灵,只怕两个人都要被绑上黑风寨。 胡子岚自然记得,当时黑风寨手下来盘查,是方十三将她放在了马车上原本用来藏书的暗箱里。无奈胡子岚伤势很重,将好几本书都染上了血花,方十三故意割破自己的手,这才蒙混过去。 想她好歹也是一个英姿飒飒的江湖儿女,却被这么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书生救了,她霄云寨少寨主的脸往哪儿搁? 她傲娇的扭过头去:“谁让你救了,多管闲事!” 方十三气结:“阿岚,你还讲不讲道理?圣人曾曰,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 胡子岚上下打量了方十三几眼,嗤笑道:“挟恩图报,你还好意思说你个读书人吗?” 方十三轻咳两声,面上一本正经:“圣人曾曰,大丈夫有所取,有所不取。” 胡子岚支着下巴,玩味的打量着方十三:“来来来,你倒是说说,你想要啥?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要。” “我……”被那双明亮的杏眼盯着,方十三顿时结巴了。 一旁的苏小药见状抱着江司匀的手臂吃吃的笑作一团。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她故意拔高了音调看向旁边清隽的少年。 “阿匀,我记得话本子都写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对也不对?” 说完,少女还俏皮的眨眨眼。 江司匀目光灼灼的看着那双琉璃般纯净的眸子:“不错,正是这个道理。” 就像你让我生出活下去的勇气,所以,我是否也该以身相许? 话音刚落,原本还在对峙的方十三和胡子岚不约而同的闹了个大红脸,再不敢看对方的眼睛。 须臾,只听胡子岚冷哼两声:“话本子能当真吗?全都是那些书生不要脸的想法,我倒不知道哪个姑娘竟真的以身相许了。” 听到这话,方十三脸上笑容渐渐凝滞。 “阿岚,书生怎么了?我们书生就不配有姑娘相许?莫说前街的豆腐西施,和后街的杀猪娘子,不都是被夫君救下,这才喜结连理的吗?” 胡子岚扭头一瞪眼:“你还敢顶嘴,方十三你胆儿肥了?救了我难不成你还真想让我以身相许?就算是我答应了,你敢吗你!” 看着她那副吃人的表情,方十三将那个敢字咽下去,才委屈巴巴的说道:“阿岚,女孩子不要这么凶。” 苏小药咂咂嘴心道,多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委实可惜。 江司匀的视线淡淡的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只是不知道他要以身相许,她会不会答应? 方十三一副受气小媳妇的模样,让胡子岚更加恼火。她蹭的一下站起来,咕哝了一句废物,便走出了正厅。 人走之后,苏小药笑眯眯的打量着方十三,打趣道:“方公子,这好的机会就这么错过了,你冤不冤?” 胡子岚原本就是个爽利的性子,办事颇有江湖儿女的义气。 假若方十三真的说要她以身相许,直表爱意,也许就把她的话堵住了。 刚刚苏小药没有看错,胡子岚对方十三也是有情谊的。 方十三颓然的垮下肩膀:“唉,阿岚的这个性子……” 从小的情谊,他清楚胡子岚是个刚烈的性子,假设自己的真的挟恩图报,那保不齐就会将她推的更远。 越在意,越忐忑,越怕知道结果。 作为二人的好友,江司匀也是一路看着这两个人打打闹闹,自然清楚二人的性格。他淡淡的说道:“十三,有时候大胆走出一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就像他,有了药药,他想活下去,在不知不觉中他感受到了那么多原来都不曾感受到的美好,谁说这不是好事? 方十三抬头,讶然的打量着清隽的少年:“阿匀,怎么你也这么说?” 多年来,好友一直都是表面温和但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性子,对于旁人的事向来不放在心上。 若非他们一起长大,他也断不能走进江司匀的心里。 原本的一段时间,江司匀生无可恋,凡事冷漠以待。 只是他不明白,什么时候开始江司匀也变了这么多,竟然还会配合着苏小药揶揄他。 江司匀温柔的看向苏小药淡声笑道:“自然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药药,你说对不对?” 苏小药双眼眯成了俏皮的小月亮,重重的点头:“没错,阿匀这句话用在这里最合适了。” 听着苏小药的夸赞,江司匀很受用的微勾唇角,眼底的笑意越发浓郁。 随后,苏小药又将话本子的手稿粗粗的看了一遍。 “方公子,我觉得故事内容就这样,挺好的,可以交到书局了,只是这个话本子的名字是?” 方十三皱皱眉:“倒是没有想好。” 苏小药沉思了片刻,又继续说道:“不如就叫《易水绝恋》吧?毕竟是专门为了宣传易水城写的故事,虽然听起来有些恶俗,但是一看这个话本子,别人就会想到易水城,也无所谓了。” 方十三摆摆手,故意揉着突突的太阳穴:“名字是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为了写这本书,我天天挑灯熬夜的,夫人你看是不是要……” 又要钱?苏小药脸上笑容一滞,也开始卖惨:“方公子,差不多得了,你不知道上次给了五十两银子,我在阿匀面前唉声叹气了整整聊两天,这个心疼呦。” 方十三摇头:“圣人曾曰,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你瞧,文字是世界上最无价的,五十两你买来我的创意和文字,夫人你赚了啊。” 苏小药满头黑线:“可是圣人不也曰过,君子远铜臭吗?满身铜臭,那有违您读书人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品质啊。” “非也非也,圣人曾曰有钱能使鬼推磨,一分钱一分货。鄙人不才,但也算在话本子届小有所成,润笔费您不再添点儿?” 苏小药扯了扯江司匀的衣袖,仰着小脸儿笑道:“阿匀,我记得有句诗,叫做人生贵相知,何必金与钱?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 好友和妻子嘴仗,又让自己来当和事□□司匀无奈轻笑。 他抬眸就看到了好友可怜巴巴的表情,点点头。 方十三喜上眉梢。 哪知道高兴不过三秒,就听江司匀开口说道:“知足常乐,终身不辱。” 方十三:“……”见色忘义! 第39章 县衙后院,钟鸣和方岑坐在石桌前边吃着瓜子边扯皮:“钟大人,你能不能嗑慢点儿,给我留点儿成不成?” 嘎巴嘎巴,钟鸣在嗑瓜子方面格外有天赋,一把葵花籽拍进嘴里,不消三秒就吐出一嘴皮,此时,他面前的瓜子皮已经堆成了小山似的。 反观方岑一颗一颗苦逼的剥着,好容易剥开一个果仁还是碎的,憋屈死了。 钟鸣喝了一口茶,意犹未尽的晃晃脑袋:“本小爷之前怎么没觉得,普普通通的葵花籽怎么这么好吃?” 一大早,钟鸣刚刚打开房门,就见桌上摆着一袋子葵花籽,点名要感谢他这个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还家人清白。 明明东西还是那个东西,可偏偏今天他吃出不一样的味儿来了。 方岑将所剩不多的瓜子往自己这边搂了搂,揶揄道:“得了吧,你可是钟太师的儿子,没听百姓们说,金山银山都不如钟太师家的假山,甚至比皇宫里的都漂亮百倍,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看的上这些?” 钟鸣没好气的瞥了方岑两眼:“你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成吗?他是贪官,我也是吗?你没瞧见外面的百姓都喊我青天大老爷吗?” 方岑轻嗤一声:“最大的贪官头子家里出一个清官,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 “嘁,那是你没看过好的话本子,不说别人天涯十三写的话本子那叫一个精彩,这次我才知道原来我崇拜的大神竟然就在易水城,还是苏小药的朋友,啧啧,谁说不是无巧不成书。” 方岑撇撇嘴,手里把玩着折扇:“玩物丧志,话本子都是闺阁女子看的,也就是你,堂堂一太师之子,整日里游手好闲,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 “哼,看话本子也比你强,整日跟着你那老爹,不是打听哪个三品官员宠妻灭妾了,就是八卦哪个四品翰林流连花街了,时不时的在给老皇帝来一个死谏,啧啧,我可比不了。” 方岑的父亲方月乃是当朝御史兼太史令,性情刚直不阿,这些年来,可以说是天乾殿里最硬核的钉子户,就连老皇帝有时候因为他这性子也头疼不已。 方岑刚要反驳,就见一个小捕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 “大人,易水城南十里陈家庄的发生了一起命案。” “什么?”钟鸣蹭的一下子跳了起来:“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我看是谁活腻了?说,这么回事?” “昨日,霄云寨的胡子岚夜探陈家庄陈清家的宅院,意图盗窃,不想被人撞破,胡子岚手法狠辣,竟一刀将陈员外当场刺死,随后又重伤潜逃,不知所踪。” 钟鸣沉默几秒,又道:“那个陈清可是喜欢在庄子里欺男霸女的陈员外?” 这些天来,他也听说了关于陈家庄的一些事情,因为陈清手段狠辣,做事不留痕迹,所以很难抓到他的把柄,原本他琢磨着这几天就寻个由头,拿陈清开刀,不想人却先死了。 小捕快点点头:“确认无疑。” 就在这时,方岑摸着下巴走过来,出声问道:“按理说,陈家不过是一些简单的家丁护院,依着外界对胡子岚的评价,她又怎么会受伤?” 毕竟,霄云寨胡子岚这六个大字在易水城这一代还是响当当的,十三岁就敢独身去杀人,这样霸气的女子可不是等闲之辈。 小捕快迟疑两秒,这才说道:“有百姓说,当晚有黑风寨的人在陈员外家。” 方岑挑眉,又道:“这就难怪了,这霄云寨就和黑风寨最近经常擦枪走火,胡子岚能被伤到也是情理之中。” 钟鸣又似是想起了什么:“阿岑,我记得好像这个陈员外家是不是和黑风寨有亲属关系啊?” 方岑点点头:“不错,陈清的弟弟陈华就是现在黑风寨三当家,可以说,这些年陈清能鱼肉百姓,少不了黑风寨在背后勾结。”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在摸底龙行山各大山寨的情况,而陈华作为黑风寨三当家自然也会上了他们的花名册。 “那这就简单了,这陈清死的妙啊!”钟鸣拍手说道:“这胡子岚干的好啊!” 方岑嘴角抽了抽,扯扯钟鸣的衣袖。他压低声音说道:“小鸣,你好歹也是易水城的父母官,你当众这么夸奖杀人凶手,小心有人说你包庇。” 钟鸣浑不在意的翻了个白眼:“扯犊子的包庇,小爷我当得这破官,还不如一个女土匪来的痛快!” 小捕快可怜巴巴地打量着钟鸣,小心的提醒道:“大人,陈家的人还在外面等着,您看……” “让他等,小爷有时间还不如嗑会儿瓜子,一个大奸大恶的混蛋死了也就死了。”钟鸣最看不上这种欺压百姓的人。 即便是在邺城他一向很霸道,但从来没欺负过百姓,反倒是经常因为替百姓出头,得罪了一些高门大户的公子小姐,这才得了一个小霸王的恶名。 见小捕快脸上那为难的神色,方岑轻咳两声,私底下推了钟鸣一把。 钟鸣回头就见方岑对着自己挤眼睛,几乎是秒懂,他皱眉揉了揉额角,有气无力的说道:“欸?头怎么这么疼,难道我的风疾又复发了?头怎么这么晕。” 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把脑袋架在了方岑肩膀上。 方岑嫌弃的瞥了钟鸣一眼,这才吩咐道:“钟大人旧疾复发没法上堂,你让陈家的人回去吧。” 小捕快抬头看了看钟鸣,眼皮几不可查的动了动,这才点头称是退去。 人还没走远,钟鸣刷的一下睁开了眼睛,一屁股坐在石桌前:“这么个混蛋死了就死了,还查什么案,要按照本小爷的意思现在最该做的就是打地主,分脏银,哈哈哈……” 小捕快刚刚走出门口,就听到了钟鸣这句话脚下一顿。 他满心无奈,大人,就算是装您也装的像点儿成吗? 这段时间以来,不仅仅是他,县衙所有的人都真心佩服钟鸣和方岑,年纪不大,但是却廉政执法,更不喜欢谄媚之人,还接连颁布了不少条例减少赋税,下到百姓,上到衙役,谁都得对他们竖起一个大拇指。 没错,这陈员外就是该死! 想到这,小捕快步伐轻快的向着前堂走去。 看着钟鸣那洋洋得意的模样,方岑简直无语了,他语气幽幽的调侃道:“分什么脏银,就是把你太师府的假山拆了卖了,三个易水城都供得起。” 钟鸣手下一顿,不耐的说道:“你少跟我扯这些,他是他我是我,对了,让你帮我写的家书送出去了吗?” “家书还要别人代写,你好还好意思问。” “谁让我的写的字天天被老头子吐槽是狗爬,我有什么办法?”钟鸣揉揉鼻子:“再说了,要不是需要给易水城做宣传,我才懒得给他写。” 苏小药说过想要给易水城吸引顾客,钟鸣干净利落的答应,但是却没有什么好办法。 还是方岑想到钟太师位极人臣,若是他在朝堂上提上易水城几句,只怕那些想要巴结奉承的人,都得蜂拥而来。 毕竟,钟亭深位居太师之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他的话自然很有分量。 “还有,除了让他帮我在朝堂上宣传,你没写别的吧?”毕竟当初,他可是和老头子打了赌的,要把易水城治理好,半路求助什么的,丢人! 方岑自是清楚钟鸣和钟太师父子之间的别扭,说道:“放心,我心里有数,更何况这事儿也不能全部放在你爹身上,我还给咱们认识的几个朋友都写了信,相信很快会有回复了。” 钟鸣把玩着几颗瓜子,懒懒的说道:“这倒是,信是递出去了,可那老头子收不收就不一定了。” 毕竟,不告而别,那老头子一定会暴跳如雷。 方岑突然贱嗖嗖的问道:“诶,你说六公主要是知道你来这里了,会不会追过来?” 钟鸣轻嗤一声:“她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金枝玉叶整日里骄里娇气,给她十个胆子,她都不敢出都城。” 没有好戏看了,方岑撇撇嘴继续嗑瓜子。 邺城外一条官道上,一驾青色马车疾驰而过,溅起一片尘土飞扬。 车帘飘动,依稀可以让人窥探到里面坐着一个贵气十足的妙龄少女。 听白书塾角落里,苏小药找到了别扭的胡子岚。 “胡姐姐,你在这里做什么?” 胡子岚对着远处墨青色的山峦抬抬下巴:“在看龙行山。” 顺着胡子岚的视线看过去,龙行山就像是一条盘踞的巨龙隐匿在稀薄的云雾里,看起来巍峨雄伟,绵延无边。 苏小药看了看她手臂上的绷带又问道:“胡姐姐,是想家了?” 胡子岚摇摇头。 “可是因为霄云寨和黑风寨的关系?” 胡子岚点点头:“这些年,霄云寨一直和黑风寨不对付,原本是势均力敌,但现在黑风寨新入伙了一帮人,武功高强,出手狠辣,我怕这么一来,霄云寨以后的日子会很艰难。” 霄云寨虽然为匪,但是从不胡作非为,除非是大奸大恶之人,否则极少伤人性命。 往常也就是做一些劫富济贫的事情,从不骚扰百姓,为此受到了不少百姓的拥护,附近城池不少英雄慕名而来。 同在一个山上,势必会有利益纠葛。久而久之,自然被黑风寨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渐渐地原本就不对付的两伙人马彻底势如水火。 苏小药迟疑几秒又道:“胡姐姐,你武功不错,寻常黑风寨的人应该伤不了你,你可是被黑风寨新入伙的那伙人伤的?” “对。” 胡子岚杏眼微眯,想起那日的那帮人的狠辣,依旧心有余悸。 “既然这么厉害,那你们查出他们是什么人?又来自哪里?”见胡子岚面色凝重,苏小药也不由得担忧起来。 “那些人手持弯刀,服饰不似苍蓝国人,也不似贝林,反倒是和古滇人的穿着有几分相似。” “古滇?”三国之中,古滇最为神秘,易水城地处三国交界,苏小药也见过几次古滇人,但每次见到她心里都怪怪的,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很奇特。 胡子岚又继续说道:“更确切的说,他们的穿衣打扮应该是曾经的古滇皇族。” 苏小药听到古滇皇族几个字,心脏忽的颤了一下,好在这种感觉来的快也去的快。 须臾,她又追问道:“胡姐姐,什么区别吗?古滇皇族不是早就消失了好几百年吗?你是怎么确定的?” “听祖父说,原来霄云寨救过一个古滇老人,他貌似跟古滇皇族有很深的关系,祖父就是从他那里得知了一些事情,而让我惊奇的是,那天和我缠斗的人,非但服饰特异,还懂得驱蛊之术。” “蛊?”苏小药一阵心惊,难不成那些小说里出现的东西真实存在? “对,我也曾见过古滇人驱蛊,但是绝对做不到他那样的手段。” 那日,胡子岚刚刚潜入陈家,就感觉有些不对了,等她在反应过来,就见一身穿五彩麻衣的少年驾驭者一条水桶粗细的大蛇,他随手一挥,漫天蛊虫铺天盖地的向着她扑来。 那些蛊虫扭动着身躯,各个内含剧毒,胡子岚还没反应过来,一只拇指盖大小的蛊虫就钻入了她手腕之中。 她也曾听说蛊虫入体,生不如死,她当机立断将那蛊虫连皮带肉一剑削去,转身逃遁。 也是凑巧,混乱之中陈清偏要出风头,这才被她一剑击杀。 好在那少年并未追来,只驭蛊追踪,胡子岚凭借着一块玉佩逃出生天。 “这块玉佩,就是当年那古滇人留给霄云寨的信物,若是没有它,只怕我真的要折在那少年的手下。” 只见胡子岚手掌心托着一块巴掌大小的玉佩,形似弯月,材质粗粝,不知因为什么,上面划痕遍布,这种品相就算放到当铺去典当都没人收,却意外的在掉落之时,万蛊尽退。 莫名的,苏小药升起一股想要抚摸的冲动。她试探性的问道:“胡姐姐,我能摸摸她吗?” “当然可以。”胡子岚将玉佩递给了她。 刚摸到玉佩,苏小药就感觉脑海一痛,血管里似有什么东西要炸开。 “小药,你怎么了?”胡子岚也注意到了苏小药痛苦的神色,关切的问道。 好在这股痛来的快也去的快。 苏小药长出一口气,揉揉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可能是昨天睡得太晚了,有点儿偏头痛。” 胡子岚狐疑的看了看少女又恢复正常的小脸蛋儿,这才放心了下来。 苏小药继续说道:“胡姐姐,既然霄云寨现在危机重重,又有古滇皇族虎视眈眈,不如你下山吧,和我们在一起,阿匀郊外的庄子很隐蔽也很安全,你可以去那里的。” 胡子岚自然明白苏小药的关心,她轻笑出声,看着龙行山的方向,豪气的说道:“我一向自由自在惯了,让我回去当鸟笼子里的金丝雀,比杀了我难受,就算是黑风寨和古滇皇族联手了又如何,大不了拼个你死我活。” 更何况她走了,霄云寨一帮兄弟怎么办?她是少寨主,就要扛起这份责任。 苏小药皱眉说道:“可是你也说了,古滇皇族很厉害。” 胡子岚舔舔干裂的唇角,眼中带着几分狠厉:“落草为寇的那一日,我就知道要过刀口舔血的日子,他古滇皇族是厉害,但是强龙还不压地头蛇,我怕他作甚?大不了杀他个干干净净!” “可是……方公子会很担心你的?”苏小药回头看了看书塾后的拱门说道。 两个人虽未明说,但是谁都能看出来,胡子岚和方十三现在心里都有对方。 胡子岚垂着眸子,嘴边挂着苦笑:“所以说,书生和女寨主是永远也无法在一起的,他们原本就不是一路人。” 少女杏眼中满是苦涩,苏小药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从何劝起。 毕竟,胡子岚也有自己的使命。 不远处,江司匀和方十三将两个女孩儿的对话全部听了过去。 方十三双拳紧握,痴痴的注视着那道飒利的背影。 虽然胡子岚说的决绝,但是他知道她是为了自己好,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太没用了。 江司匀无声的拍拍方十三肩膀,方十三回头颤抖着嘴唇,眼中满是无奈与受伤。 虽然在易水城养了几天,但胡子岚一直担忧着霄云寨的情况,她继续说道:“我在这里已经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也该走了。” 苏小药指了指她手臂上的绷带劝说道:“胡姐姐,可是你的伤还没好,不如在等等?” 胡子岚耸耸肩,浑不在意:“不就是削掉了一块肉,这算什么,我记得我十五岁的时候,被黑风寨的三当家陈华带着十几个手下围困,半条胳膊险些给我砍断,我现在不还好好的?” 苏小药惊讶的张大了嘴巴,果然,胡子岚这个少寨主不是白当的。 胡子岚抬头看看日头又继续说道:“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也该回寨子了。” “啊?那你不和方公子道别了吗?” 胡子岚回头深深的注视着方十三隐匿的角落,故作轻松:“没什么好道别的,一别两宽还是少纠缠吧。” 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出了书塾大门,消失在苍茫的人海里。 第40章 方十三伸出去的手颓然的握拳回来,他知道胡子岚这一走凶多吉少,可他没有办法挽留,因为他清楚即便是自己挽留,对方也不会留下。 他红着眼圈苦笑道:“她说的没错,我就是个废物,阿匀你说对不对?” 江司匀看了一眼胡子岚离开的方向,叹了口气:“十三,她有自己责任,这是她的选择。” “我知道她是为了我好,可是……” 江司匀拍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懂她,她也懂你,不然她最后不会说那样的话,等一切尘埃落定你们两个还是找个时间说清楚吧。” 毕竟感情的事,旁人说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方十三紧握双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注视着胡子岚的方向心中逐渐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擦擦眼角:“阿匀,今天就先这样吧,我回去缓缓。” 江司匀狐疑的看着方十三的转变,最后只道:“若有需要,随时来家里找我。” 方十三微微点头,便回了书塾后院。 回去的路上,苏小药耷拉着小脑袋,一直在唉声叹气。 江司匀侧过头好奇的问道:“药药,你怎么了?” 苏小药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越发模糊的听白书塾,有些意难平:“我是在替胡姐姐和方公子可惜,两个人都互相喜欢,却不能在一起。” 江司匀轻笑道:“世上的事十之八九都没办法圆满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宿命,阿岚走了,是她的选择,十三留下,同样是他的选择。” 苏小药踢踢路边的小石子,嘴里嘟囔着:“可我觉得左右两个人互相喜欢,方公子又救了胡姐姐,以身相许也是顺水推舟啊,可惜方公子自己白白浪费了。” 在她看来,既然方十三那么喜欢胡子岚,哪怕是用玩笑话说出来,也比现在两个人带着遗憾互相折磨强百倍。 江司匀打趣道:“那按照药药的意思,救命之恩,自该以身相许?” 苏小药重重的点点头又摇摇头:“若是我不喜欢的,当然不能以身相许,可若是我喜欢的,我肯定会把握机会,假若我是方公子,我一定要胡姐姐以身相许,大不了跟她一起上霄云寨。” 就差一层窗户纸了,捅破了也就捅破了。 江司匀唇角微勾,眼底的笑意越来越浓,他突然低下身子凑到女孩儿耳边,低声呢喃:“那按照药药的意思,你救了我,我是不是也该以身相许呢?” 少年故意压低的声音,清冷中带着醇厚,如陈年老酒一般余韵绵长。 故意上扬的尾音,裹挟着甘草味的温热。 很快,苏小药莹白的耳朵就红成了六月娇花,玉润莹嫩。她不自觉的后退两步,怔怔的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清隽少年。 逆着光,耀眼的阳光为他披上一层耀眼的金箔。 少年琥珀色的眸中散落着淡淡碎光,就好似夜幕上看不到边际的银河,只需一眼,便能让人迷失在其中。 回想起刚刚少年说过的话,苏小药的俏脸刷一下红了,她结结巴巴:“阿、阿匀,我不、我不是那个意思。” 看着少女羞涩的娇憨模样,江司匀收起逗弄的心思轻笑道:“跟你开玩笑的。” 在没有找到解药之前,有些东西还不到说破的时候,若是没有解药,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便不再也不能这么幸福的享受着和她在一起的时光。 他不敢,更不愿,让自己心爱的姑娘,因为自己的离去黯然神伤。 “对了,除去在十三这里做宣传,你还想到什么好的办法宣传易水城?”他适时的转移了话题。 苏小药暗自长出一口气,就在刚刚她恍惚间都觉得自己要心跳加速而死了。 她揉揉鼻尖上的小黑痣,开口说道:“桃花源方案是持久战,宣传也得方方面面开始,我已经跟钟鸣沟通过,他来自邺城,又有官职在身,他也帮忙宣传想来应该有不错的效果。” 听到种钟鸣两个字,江司匀面上一滞,眼中的温柔渐渐凝固。他嗓音闷了闷:“非他不可?”那个钟鸣分明就是不怀好意。 “且不说他这个人是易水城的父母官,但凡桃花源有什么改动,他也能帮上忙,更何况他这个人直爽又简单,跟他合作,兴许还能吸引一步邺城的大客商过来,最合适不过了。” 江司匀一噎,脸色越发难看。 可他也清楚梦幻桃花源对苏小药的重要性,只道:“毕竟官商不可牵扯太深,以后有什么需要,你还来找我吧” 苏小药圆嘟嘟的汤圆脸上扬起一抹甜甜的笑:“嗯,我知道啦,走吧,我们快回家吧。” 说罢,她便甭步伐轻快的向前走去。 江司匀打量着少女娇俏的身影,脸色沉底黑成了锅底。 上次从十三家出来,她还记得拉他的手,现在一提到钟鸣,什么都忘了。 不过也不用太着急,邺城已经传来消息,六公主曹青依已经动身,若是顺水而下,相信用不了三天就到了。 这样想着,江司匀追了上去。 邺城。 已然深秋,原本是该黄叶落尽的时候,可太师府里却一片生机盎然。 假山嶙峋,繁花似锦,小桥流水,视线所到之处皆是春景。 占地颇广的人工湖的角落,一八角亭内,红光满面却大腹便便的钟太师钟亭深,正笨拙的给篝火上已然烧焦了的烤鱼翻面,散落的柴火堆胖,一尾半死不活的鲤鱼蹦跶了两下,钟太师回眸,抄起地上用来支撑的板砖一转头将其砸晕。 不远处的湖边,苍蓝国的皇帝曹斌发须花白,身作渔民打扮,原本还在专心致志等待鱼儿上钩的他,听到响动皱眉回头。 “你动作能不能小点,我鱼都被你吓跑了,回头没的吃你别赖我。” 钟亭深不屑的吭声两下:“从大早上到现在,你才钓上来几条,就是这两条还是我用竹竿子插上来的,趁早歇着吧你。” 曹斌气呼呼的扔下鱼竿,走回八角亭:“别以为会点儿耍猴的本事就可以跟我炫耀。” 钟亭深从一旁的陶瓷小罐子里抓出一小撮盐,胡乱的撒在烤鱼上。他转了转烤鱼,抬起眼皮,慢条斯理的说道:“你还真说对了,不然贝林八十万大军能被我当猴子耍?” 曹斌扯扯花白的胡子,不忿道:“若不是我当年继承皇位,和贝林那一场账哪儿轮得到你,你少在我面前嘚瑟。” 曹斌和钟亭深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这些年也就是在曹斌的治理下,苍蓝的国力一日强国一日,但是在三十多年前,苍蓝却是比不上贝林的。 当年,恰逢先帝去世,国内众皇子夺嫡正是激烈的时候,贝林八十万大军压境。 为了帮好友抵挡住强敌,年逢十七岁的钟亭深单枪匹马赶往边境。 数月苦战,终将贝林大军逼退,可以说当初曹斌能坐上这个位子,跟钟亭深大败贝林有莫大的关系。 “哼,嘴上的功夫谁不会,你能耐你行,别以为我不知道,听说你前几天练剑,居然险些扎到自己,哈哈哈,笑死个人了!”钟亭深忿忿的调侃道。 这么多年,两个人私下里从未有君臣之分,钟亭深向来嘴直口快,直直的说了出去。 曹斌老脸一红:“又是哪个小兔崽子说的,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你会猜不到是你家那根木头,在这儿说什么大话,故意逗我吗?”钟亭深毫不客气的拆穿。 曹斌恨恨的将火架上已经烤好的鱼抢了过来,哪知道刚吃两口,便一股脑的吐了出来。 “呸呸呸,好你个钟亭深,你这做的什么鱼啊,你想咸死谁?” 钟亭深慢条斯理的又将烤鱼拿了过来,低头就是一大口,在嘴里嚼了两下咽了下去。他晃荡着手里的烤鱼:“鱼怎么了,我吃着好着呢,想当初我们苦战数日,要是能吃上这么一口,那感觉都得上了天,我看你就是当皇帝当得太舒服了。” 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曹斌非但没有降罪,反倒是气的颤抖的指着烤鱼数落道:“你自己说,旁的也就罢了,你洒这么多盐做什么?” 钟亭深又吃了一大口,抬头:“陛下是不是忘了,我这张嘴啊,除咸味儿啥也品不出来,你自己愿意跟我抢怪得了谁?” 当年那一场苦战,古滇虽未出动大军,但也虎视眈眈,为了能尽快结束战争,钟亭深身先士卒,带着五百先遣队,埋伏在贝林大军的周围,日日偷袭,让整个贝林大军苦不堪言。 可也就是那段时间,因为身处敌境,粮食等补给都不能按时供应,钟亭深日日以芳心草为食,时间久了,整个人的味蕾也跟着坏了。 整条舌头除了能品出浓烈的咸味再尝不出其他。 曹斌又看了看地上被钟亭深一板砖砸晕了的鲤鱼,嘴角抽了抽:“算了算了,我还是再去钓一条吧。” 钟亭深三口两口便将鱼吃了精光,抬起袖子擦擦嘴,嫌弃道:“你也甭去了,你自己琢磨琢磨,这些年我往这湖里丢了多少鱼苗,你才钓上来几条?听我一句劝,别难为自己,我看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皇宫吃你的全鱼宴去吧。” 曹斌有个爱好那就是钓鱼,而他最喜欢的钓鱼的地方就是太师府,无奈这么多年始终技术太差,能钓上鱼来的时候寥寥无几。 “我还就不信了,我就不信今天钓不上来了。”曹斌撸撸袖子偏要钓。 钟亭深用刀将一根柴火削成了牙签的模样剔剔牙,双手抱胸站在八角亭边上看戏。 看着曹斌手忙脚乱挂鱼饵的模样,他哈哈大笑。 曹斌回头,脸黑成了锅底。 “钟亭深,你这么笑话我信不信我治你藐视君王的大罪?” 钟亭深向前伸出手:“来来来,没了我,我看谁敢给你当鱼饵。” 自从曹斌当上皇帝之后,三国之间逐渐恢复平静,钟亭深也随之回归朝堂。 为了曹斌能顺利把控朝堂,钟亭深不惜败坏个人名声,渐渐从一个为国为民的将军转变成一个奸诈贪财的奸臣。 可以说现在整个朝堂,但凡是贪官,无一不是钟亭深的手下。 而曹斌也借此打探到朝堂上的虚实,虽然名义上钟亭深是国之蛀虫,但私底下却是曹斌的钱袋子、眼睛和耳朵。 所有贪官的一举一动,都被他尽收眼底。 曹斌也知道这么多年愧对好友,从未想过狐兔死走狗烹,一直以来虽然在外人面前他对钟亭深表现的很嫌弃,但是私底下是真正拿他当朋友的。 高处不胜寒,有个倾心相待的朋友何其艰难。 “就会拿这个来要挟我!”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朝堂上,除了葛洪那个老穷酸天天参我穷奢极欲,现在又来了一个李修然,你这个皇帝到底管不管,想累死我啊?” 原本朝堂上只有以丞相兼太子太傅的葛洪为首的清官与钟亭深同台竟艺,不想最近几年,长公主曹颖的驸马李修然进入朝堂,也开始搞起了小圈子。 他凭借着长公主的权势,让手下的一帮子官员隔三差五的死谏,就想把钟亭深挤下去,取而代之。 曹斌双眼微眯,眼中闪过精光。 “这些年李修然是有些得意忘形了。” 钟亭深撩起眼皮,撇着嘴说道:“还不都是因为你那好妹妹,一个女人那么贪恋权势做什么?好好的当她的长公主不成吗?最近我还听说非要把李云溪说成什么古滇的天命圣女,就那小丫头片子,也就糊弄糊弄旁人吧” 曹斌沉默几秒:“你这话也不对,龙卫来报李云溪应该就是出身古滇皇族。” 钟亭深手里把玩着那根小牙签,神色意味深长:“那这就有意思了,一个古滇国的皇族成了咱们苍蓝的郡主,啧啧,有趣有趣。” “去去去,你也别有趣了,不帮我想办法也就算了,还躲在一旁看笑话。” “办法我还真有一个。” “什么?” 钟亭深笑眯眯的怂恿道:“你大义灭亲啊。” 曹斌:“……” “好了好了,你也别天天抱怨这个那个的了,我把最疼爱的小六都赐给你家钟鸣做媳妇儿了,你知足吧。” 话音刚落,钟亭深的笑容就凝滞在了脸上。 “要不是你,我家小鸣会不辞而别吗?六公主那可是金枝玉叶,我们太师府可不敢收。” “你个糟老头子,得了便宜还卖乖。” “哼,鸣儿尚了公主,这相当于我钟家还得给你们姓曹的当牛做马干一辈子,我亏不亏,你必须把这道圣旨收回去。” “我偏不收,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钟亭深气的肚子上的肉一颤一颤的:“你行,等改天我也跟鸣儿一样,来一个不辞而别,我看你还怎么办!” 钟亭深若是真的走了,朝堂上还不得乱了套。 曹斌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这才松口了:“好好好,回头若是钟鸣真的不喜欢小六,这事就算作罢成吗?” 钟亭深揉揉肚子,屈指一弹,手里的牙签就急速飞了出去。 刷的一下,直接将一条游到水面上的鲤鱼穿目而过。 曹斌扯扯八字胡,表情尤为不爽。 岂有此理!这不是炫耀是什么! 第41章 傍晚,赤红的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霞,微风吹皱云海,翻腾起耀眼的绚烂。 苏小药和江司匀两个正在桂花树下赏景。 许是静心居里温度适宜,已然深秋,但是繁茂的金桂依旧金灿灿的。 苏小药折下一串,揪了两朵扔进了嘴里,瞬间,舌尖就被一股淡淡的苦涩占据。 她皱眉贴近桂花闻了闻,待满鼻清香,白皙的小脸儿上这才浮现出孩童般的纯净笑容。 身后的小榻上,江司匀将她的小动作全部看在眼里,唇角勾起,眼底满是宠溺。 苏小药突然想起前世最喜欢的桂花蜜,回头说道:“阿匀,趁着这两天不忙,我们一起做桂花蜜吧。” 江司匀温和的笑着:“好。” 但凡她喜欢的他都不会拒绝。 “索性今天也没事,不如我们现在就做?” 青阪街一切按部就班,有秋蝉和林青几个也没苏小药什么事了。 江司匀“秋蝉不在,你让小红叫几个人来帮你吧。” 说做就做,在小红几个的帮助下,不到半个时辰,桂花蜜、桂花酱就做好了。 苏小药笑眯眯的看着琉璃瓶中金灿灿的桂花蜜,心情大好。 “再过差不多一个月,就可以吃喽。”说到这,她咽了咽口水说道:“阿匀,回头等桂花蜜好了,我给你做桂花烤鸡吃好不好?” 江司匀一怔,而后又笑了。 “那就辛苦你了。” 苏小药想起他不吃荤,拍拍脑袋说道:“哦,对哦,我怎么忘了你不吃荤的?瞧我这记性。” 就在这时,秋蝉走进院里。 苏小药回头,这个时辰秋蝉不应该在风云楼吗? “秋蝉,你怎么来了?” 秋蝉对着二人行了一礼,这才将账本递给苏小药解释道:“大少奶奶,青阪街一期共计三十六户,这除去您要预留的那五间,剩下的三十一户已经全部租售出去了。” 苏小药很惊讶:“啊,这么快?” 如果没记错的话,青阪街一期对外开放租售,还不到一周。 足足三十一家,这样的战绩,算是一个非常好的开门红。 秋蝉笑道:“好多掌柜见到您做的方案,都非常心动,这段时间城东门也开了,往梅花渡的路也修的差不多了,咱们青阪街不但让利一成,还有钟大人做后盾,很多商户都慕名而来,甚至还有一些商户开始询问二期什么时候开放。” 苏小药喜上眉梢,开心的说道:“回去告诉他们青阪街也是有工期的,二期最快的话也得是十天后吧,十天后让他们在去风云楼找你。” 秋蝉点头称是,而后她又说:“不过,还有一件事我想跟您汇报。” “说吧。” “现在好多商户想转移到青阪街,尚水街的那些股东坐不住了,几次抹黑咱们风云楼和青阪街,甚至还故意去青阪街找麻烦。” 苏小药挑挑眉,没想叶山那些人这么没下限。她迟疑半晌又道:“咱们青阪街原本就无意与他们争什么,易水城的主街被他们霸占,难不成还不许我们发展别的街道,若是他们小打小闹,你酌情处理就好,若是非要闹大了,那就去县衙,自然有钟鸣收拾他们!” 一旁的江司匀抬头,深深的看了苏小药一眼,复又低下头去。 他敛眉,掩藏下所有的情绪,突然觉得这六公主曹青依太磨叽了,都这么久了,还没到易水城。 秋蝉说道:“好,我记下了。” 苏小药抬眸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短短数月她的成长真的出乎她的意料。 看着秋蝉眼下的乌青,她又拿起一瓶桂花酱递给秋蝉。 “喏,这段时间辛苦你了,这是我亲手做的桂花酱,你拿回去放一段时间在开盖,看看甜不甜,不甜不要钱。” 听到苏小药说是自己亲手做的,秋蝉大为感动,双手将桂花酱接过:“谢谢主子。” “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赶紧回去休息,过几天二期装修好了,还得靠你。”苏小药关切的说道。 秋蝉点头称是,退了下去。 人刚走,苏小药还来不及开心,就见江司匀的脸突然紧绷了起来。 她心中疑惑,刚要开口,就听他冷声说道:“别动!” 苏小药傻在了原地,来江家这么久,这还是第一次听到江司匀这么冷声呵斥自己。 就在她疑惑不解的时候,就听右脚后下方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余光中,一条赤红色的小蛇吞吐着信子,腥臭的味道也渐渐弥漫开来。 苏小药最怕这种软体动物,腿肚子开始打转,她僵硬的转过脑袋,声音也跟着颤抖了几分。 “阿……” 阿字还没说完,只见江司匀手中闪过一道白光,嗤的一声,那小蛇便被刻刀拦腰斩断。 苏小药长出一口气,这才后怕的说道:“吓死我了!” 她刚要动弹,哪知道地上的蛇头蹭的一下弹跳而起,狠狠的咬住了她的小腿。 剧痛让苏小药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的踢腾了一下腿。 啪嗒,那蛇头便被甩出去老远,头上的两根拇指粗细的蛇角也应声断裂。 江司匀焦急万分,连忙跑了过来:“药药,你怎么样?” 苏小药哭丧着脸扒开裙子,就见莹白的小腿上出现了一个图钉大小的牙印子。 伤口处传来一阵痒痒的感觉,她带着哭腔害怕的说道:“伤口有点儿痒,我会不会中毒而死啊。” 桃花源方案刚刚展开,她才不要英年早逝。 江司匀皱眉看着那两道伤口,又看向远处的蛇尸:“药药,除了痒,你还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吗?” 苏小药眼巴巴的瞅着伤口,默默的说道:“很痒不算?” “……” 听到她的回答,江司匀心中越发疑惑。 赤练金角乃是天下第一毒物,并无解药,但凡被它咬过的人或者动物,不消三个呼吸的时间,便会七窍流血而亡。 此外,那赤练金角的蛇角都已经长得那么大了,那势必是蛇王,可苏小药被它咬了,却除了痒,再无其他的感觉。 着实太诡异了。 若非亲眼见到过被赤练金角咬过的人突然暴毙而亡,江司匀都以为刚刚看到的都是幻觉了。 他依旧有些不放心,又问道:“药药,你确定除了痒没什么什么头晕恶心或者灼痛等其他的反应?” 苏小药放下裙子,又嫌弃的看了看一旁的蛇头,无奈道:“现在连痒的感觉都没了,这条蛇莫不是故意长得这么张扬,就是为了吓人吧?” 江司匀:“……” 若不是腿上那两个牙印子,苏小药自己都觉得刚刚跟做梦似的。 她回头看看地上已经了无生气的蛇尸,心道莫不是我比蛇还毒? 看少女活蹦乱跳的模样,江司匀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可又怕吓到苏小药,这才开口说道“药药,你别乱动,我一会儿让林青过来一趟,给你看看。” 苏小药倒是浑不在意踢腾了一下小腿:“没事,不就俩小窟窿嘛,算不得什么大事儿。” 小时候在孤儿院,见天的跟人打架,就这小牙印子血都没出来,能有什么事。 江司匀语气中带着一丝不容拒绝:“听我的,你刚刚被蛇咬了,要慎重一些。” 苏小药撇撇嘴:“那条蛇总不至于慢半拍,回头在给我放毒吧?” 江司匀:“……” 赤练金角的毒素蔓延很快,它不像其他毒药会有个缓慢发作的过程,但凡被咬,即便是用了压制毒性的药,也只有等死一条路可走。 另外,赤练金角一向出没在古滇的密林中,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一连串的疑惑涌上了江司匀心头。 第42章 太师府外,太子曹磊和丞相葛洪率领群臣早就等候多时。 “老师,父皇前天不是和钟太师刚打过架吗?怎么今天又来了?” 整个苍蓝谁不知道,最近两年皇上和太师不睦,有时候经常在早朝上就能因为曹斌罢免钟亭深手下的一个官员,你来我往的吵翻天。 可偏偏,两个吵得越凶皇上来钟太师府来的越勤快。 单单这个月,就已经来了足足有三次了。 每次从早上一直到宫里掌灯时分,皇上连早朝都不上,丢给太子一个监国的名头,便当起了甩手掌柜。 时间久了,就有人开始猜疑,皇上是不是和钟太师在做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所以才会来的这么勤快。 其中,这些人就包含丞相葛洪。 葛洪抬头意味不明的瞅一眼金碧辉煌的太师府大门,回头对太子曹磊说道:“太子,陛下委你做监国,你自当有自己的注意,您是未来的一国之君,岂能因为他人撺掇两句便跑来这里找陛下?” 若不是旁的人告诉他,他还不知道曹磊又来太师府堵门了。 曹磊皱着眉头:“老师说的对,可马上便是中秋夜宴,贝林、古滇都会来使,寻常都是父皇亲自接见,我虽为监国,但却不敢僭越,故此,便来征求父皇的意见。” 葛洪继续说道:“我自是清楚太子的考量,可太子有没有想过,一旦陛下将本次的接见教托于你,你该当如何,又想好如何应对了吗?” “这……”曹磊很犹豫:“父皇一向亲力亲为,这些我倒是没有想过。” 葛洪摇摇头,面上夹杂着一丝他人不易察觉的失望:“太子当知,在其位谋其政,这次陛下特意未告知你这次该如何做,对你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考验,你现下身居高位,便当适时学会为君分忧。” 换句话说,既然有了监国的身份,那就要做好监国的本分,要做好两全之策,而不是什么事都来禀告皇上。 曹磊默然几秒,这才对着葛洪恭敬的行了一礼:“多谢老师教诲,学生定当谨记于心。” 太师府里,钟亭深听到总管太监的汇报之后,嗤笑一声。 “这个老穷酸,整日里除了叨逼叨,也就是教教那个小木头了。” 喝茶喝了一半的曹斌抬起头,使劲将茶杯放到了桌上,茶杯盖子因为晃动叮当作响,尤为清脆。 “好歹他也是太子,在我这个父皇面前埋汰他,钟亭深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钟亭深灌了一口茶,咕噜噜的漱漱口又咽了下去。 “我这人没什么别的毛病,就是爱实话实说。” 曹斌摇摇头,故作为难:“那下次你跟葛洪打起来,我可不管了。” 钟亭深冷笑:“只要你不让跟着他的那群小穷酸三天两头的血溅三尺,我才不怕他。” “不怕,那上回葛洪提拔的那个童御史刚要上褶子参你一本,你装什么病啊。” “说孩子就说孩子,你扯那个老穷酸做什么?” 话音刚落,就见曹斌轻笑道:“提起孩子,别以为我不知道,钟鸣那小子最近给你送来一份家书,还是太史令家的小子代写的,家书都能让别人代劳,这小子能耐啊。” 钟亭深老脸一红:“你不让我提,你不照样哪壶不开提哪壶?” “哼,我还听说了,钟鸣那小子在易水城做的有模有样的,现在和一个叫做苏小药的丫头整了个什么梦幻桃花源,想法挺有趣,只是我没想到钟鸣竟然让你帮着他拉点儿客商……哈哈哈……堂堂钟太师,竟被儿子逼着去做店小二的差事,这么比起来,我家那小木头也还不错。” 接到书信,钟亭深简直都要气疯了。 这臭小子不辞而别也就罢了,让方岑代写也没关系,竟然还要他招徕给易水城招徕客户,到底把他这个父亲的脸面当成什么了? 他果断让管家替他回了不允两个字,被曹斌这么嘲笑,他更愤怒了,恨不得立刻跑到易水城将钟鸣吊起来暴揍一顿。 见曹斌笑的那般开心,他慢条斯理的挖苦道:“那孽障不提也罢,不过,我怎么还听说六公主竟然也跟那孽障学,竟然不告而别?皇上,你养了个好女儿啊。” 曹斌脸上的笑容一滞,想起女儿留下的那个纸片片,最后惆怅的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 钟鸣想了想也附和道:“儿子也一个德行。” 少有的,两个老友有了久违的默契。 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份密报,曹斌又道:“不过我倒是对钟鸣他们弄的那个桃花源很感兴趣,若是成功了,满可以在整个苍蓝实施。” “看着不错,但陛下有没有看过,那份计划单独是为了易水城所作,其他各地每个城池的情况都各有不同,岂可一概而论。” “这倒是个问题,不过,若是这桃花源成功,易水城百姓的生活能得到真切的改善,倒是那个叫苏小药的女子功不可没。” “且看着吧,我家那个孽障你还不知道就是个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性子,指不又闹出什么幺蛾子。” “这么多年易水城就是边陲的沉疴旧疾,朝堂之上不知道争论了多少回,葛洪想了办法,你也想了办法,可都奈它不得,若是真有效果,你倒是可以前往易水城走一遭。” “少把我跟那个老穷酸相提并论,就算易水城成功了,也别跟我扯上关系,让葛洪那老穷酸去。” 父子俩一见面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钟亭深避之不及。 曹斌轻笑:“真不知道你们父子俩上辈子到底是不是仇人,罢了,这事儿若是成,还是教给葛洪来做吧。” 钟亭深看了看西边摇摇欲坠的红日,又开始赶人了。 “这时辰也不早了,你是不是该走了?” 但凡曹斌来太师府什么都可以提,最不能提的就是走,听到这话曹斌登时怒了。 “你们这一个个还有休沐日,凭什么我这个皇帝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晚,我好容易出来放松一天,你凭什么赶我走?” 见曹斌耍赖,钟亭深又道:“我不管,你得走,别耽误我倒腾吃食。” “你一个味觉都没了的人,整天就知道吃吃吃,你能吃出个什么来?” “你一条鱼都钓不上来,不照样天天来我府里钓吗?” “我是钓鱼吗?我钓的是寂寞。” “那我吃怎么了,我吃的还是心情呢。” 两个年过半百的人,明明是苍蓝国最有权势的两个人,偏偏像是小孩子一样又开始斗嘴。 刚刚走到八角亭附近的假山,葛洪就听到了这二人幼稚的对话,站在风中凌乱。 他站在那里看了曹斌和钟亭深熟稔的模样,忽然回忆起这些年来的种种,他猛然意识到什么,最后脸色大变拂袖而去。 假山的不远处,见葛洪走出来,太子曹磊连忙迎上去。 “老师,我怎么听的父皇好像在和钟太师吵架?可是有什么争执?” 葛洪冷笑:“吵架?哼,真好。” 亏得这些年他呕心沥血的就想替皇上拔掉钟亭深这个帝国蛀虫,不想两个人一直以来都在演戏,一骗就是二十多年。一想到无数个日日夜夜,他夜不能寐,寝食难安,甚至多次死谏,可却被人当成傻子,他就恨不得当场吐血。 “好?”曹磊满脸狐疑。 葛洪轻哼一声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曹磊站在原地,看着葛洪离开的背影,一脸懵逼。 夜色渐浓,房间里已经燃起了昏黄的烛火,烛火影晃动,让人昏昏欲睡。 苏小药趴在小榻上,打着瞌睡。外间,江司匀和林青正在小声的谈论着苏小药被咬的情况。 “主子,我再说一遍,夫人真的没问题。” 短短半个半个时辰,林青被逼着给苏小药号脉已经不下五次了,虽然他也很奇怪,苏小药到底是什么体质,可是无论是从面相还是脉象来看,苏小药、毫无中毒的迹象。 江司匀皱眉,琥珀色眼眸中的疑惑越来越多。他忽然想到自己在府衙晕倒,那次若是没记错的话,就是因为苏小药的一滴眼泪,他才慢慢的苏醒过来。 难道是个人体质的问题? “主子,您就当夫人福大命大,或者那条该死的赤练金角没毒不就得了,你也看了那条蛇尸了,兴许孕期的赤练金角没,不然怎么解释?” 赤练金角长自古滇,据说当年还是古滇皇族的守护神,外人只知其毒性,其他的却对之知之甚少,也不排除赤练金角身上还有秘密。 上次自己苏醒,是巧合吗? 江司匀回头看了看珠帘的方向,眉宇之间的忧色越来越浓郁。 “反正我是觉得没什么大问题,您就当夫人自己说的那样,她比赤练金角还毒,兴许就是以毒攻毒,不然您这么久了,为什么还没……” 挂掉两个字,林青可不敢说,只是心中腹诽几句。 江司匀凉凉的扫了他一眼。 林青缩缩脖子,还好没说。 江司匀继续说道:“罢了,回头你再去打听一下天机子的消息,他是药药的师父,想必对她的身世很了解。” 林青挠挠头:“可是那老头子神龙见首不见尾,去哪儿找?” 别看原来见天守着那么个破道观,但是天机子的大名在三十年前可是响当当的,可以说横扫龙行山一带,若非他沉溺山水,久不得归,江司匀早就去道观了。 江司匀摆摆手:“算了,既是去云游,还是随缘吧……今天我去十三家里,听阿岚提起黑风寨混入了古滇皇族的人,你和我们的人在黑风寨查探一下,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林青娃娃脸满是疑惑:“奇怪,李云溪不是在邺城吗?古滇皇族怎么会出现在龙行山?” 天命圣女出现,按照常规来说,古滇皇族第一目的地那绝对是邺城。 江司匀沉默片刻这才说道:“也不排除是黑风寨招惹来的,亦或者那些古滇皇族只把黑风寨当成暂时的落脚之地。” 在古滇,现在的古滇王对古滇皇族这些百年前的家族,十分忌惮,私下里甚至下了杀无赦的命令,双方也成了不死不休的敌人。 当然其中也是有一些渊源的,首先即便是古滇现在的八大家族也是古滇皇族当年的旧臣,这八大家虽然表面归顺,那对古滇皇族的态度总是时有暧昧,其次古滇百姓也是把古滇皇族当成了神一样来崇拜,若是他们现世,势必会在古滇引起一场大风暴。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些都不是古滇王想看到的。 若是古滇皇族贸然出现在易水城,相信很快就会被古滇王的人打探到行踪,届时,他们也就不安全了。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所以你要先派人打听一番,切勿打草惊蛇。” 林青点头称是,又继续说道:“主子,我们拦截下了龙卫的一个手下,得知李云溪的确出自古滇,也不排除她就是古滇的天命圣女。” 听到这,江司匀负在背后的拳头一紧,琥珀色的眸底闪烁着莫名的情绪。 林青语气一顿,看着少年越发虚弱的身体,咬牙说道:“主子,万蛊之王只有天命圣女的精血可解,既然李云溪是长公主的女儿,您又长公主的儿……” “不必在说!”江司匀登时打断了他的话。 许是害怕自己声音太大,他又回头看了看珠帘,发现珠帘后安安安静静,这才放下心来。 林青娃娃脸上的担忧越发凝重:“主子,我知道您心里有怨气,可您也得为了自己身体着想,最不济您也得为了夫人着想,难道您忍心见她为您担忧。” 刚刚江司匀下意识的小动作全部落入林青的眼中,他知道自家主子是喜欢上了现在的夫人苏小药。 在江家的这段时间,他能感觉的出来,也是因为她改变了主子的想法,主子才会继续同意寻找古滇天命圣女。 江司匀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无力,他回头静静的看着珠帘后隐隐约约的娇小身影,心思百转千回。 良久,他这才继续说道:“李云溪到底是不是天命圣女尚未可知,可黑风寨那些却是真正的古滇皇族,跟着他们一定能确定到底谁才是货真价实的天命圣女。” 第43章 时间过得很快,青阪街也在稳步完成改造,很快就到了开业的正日子。 清晨,一向喜欢赖床的苏小药早早的就开始起来收拾了,可江司匀起的更早,已经在书房看了好一会儿书了。 “咦,我那件紫色襦裙呢?” 已经入冬,今天的天气有些冷,苏小药想起之前在衣柜里见过的一件绣着百合花的紫色襦裙,厚实又漂亮,这才想着拿出来穿。 可是翻找了半天,也没找到。 就在这时,江司匀从外面走了进来:“药药,你在找什么?” 苏小药指了指衣柜:“裙子啊,阿匀你还记得娘之前给我做的那件紫色百合花的襦裙吗?怎么找不到了?会不会是丢了?” 寻常时候都是秋蝉来负责苏小药的起居,今天要开业,秋蝉早早的就去了风云楼。 江司匀脸上的淡笑蓦的一滞,被那双澄澈的大眼睛盯着,他忽而有些心虚。 他以拳抵唇轻咳一声:“我记得应该是破了个洞,我便让人拿走了,别找了,我已经派人给你新做了冬衣,你在等会,我让人送来。” 他回头扬声喊了一句小六,屋外候着的小六便快步出了静心居。 苏小药挠挠头不解的问道:“不应该啊,我还没穿过,我记得还是新衣服,怎么会有洞?” 江司匀被看的有些不自在,眼神有些飘忽,这才想出了一个蹩脚的理由:“大约是秋蝉收拾东西的时候,无意中刮破了吧。” “可是我明明记得这个柜子是锁着的啊。”苏小药巴拉巴拉衣柜上的木锁说道。 江司匀:“……” 苏小药又翻看了一遍,小声的嘟囔道:“不对,好像不只是那条紫色襦裙少了,就连我那件藕粉色的、紫罗兰色的裙子都不见了。” 原本她喜欢的颜色就是浅色系,只有那么几件深色系的,所以她记得很清楚。 江司匀大囧,还好这个时候,小六带着几个丫头赶到了。 “大少爷,大少奶奶,东西都齐了。” 江司匀递给小六一个满意的眼神,小六蹙眉,有点儿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做什么了?大少爷为什么要这么看自己? 江司匀微微颔首:“放下吧。” 待丫头们都退下去之后,江司匀又回头说道:“药药,看有没有你喜欢的。” 桌上摆着的几件锦袄襦裙,各个暗光浮动,触手丝滑,透过雕花窗棂钻进来的金色阳光倾洒在其上,暗影浮动,美不胜收。 苏小药眼前一亮:“哇塞,好漂亮啊。” 见她欣喜的摸摸这个,碰碰那个,江司匀嘴角弯了弯。 “这些都是你的,挑一件今天穿的,剩下的我让人帮你收起来”。 苏小药扬起一抹甜笑,大眼睛眯成了俏皮的小月亮,脆生生的说道:“谢谢阿匀。” 江司匀摇摇头,脸上挂着宠溺的笑容。 “都这么漂亮,选哪一件好呢?” 就在苏小药犹豫不决的时候,一件天青色的襦裙映入眼底,她摸摸聊裙子,又抬头看身旁的江司匀。 许是为了开业,少年今日打扮的格外清爽,一袭银青色的长袍越发趁的他丰神俊朗,卓尔不凡。 她转了转眼睛,将天青色襦裙抱在了怀里:“就选这个吧。” 江司匀也注意到她刚刚的小动作,眼中散落着的点点星光,逐渐凝聚化不开的宠溺。 很快,苏小药就打扮好了,两个人身穿同色系,站在一起,很容易让人认成情侣装。 苏小药不由得为自己的小心思暗暗开心。 不过,今日是正式场合,继续绑麻花辫怎么也说不过去了。 有时候偶尔秋蝉会帮她扎一个好看的发髻,不过秋蝉今日也不在,她也不习惯旁人侍弄,坐在梳妆台前一时间犯了愁。 江司匀注意到那张白皙小脸儿又皱在了一起,勾起唇角走了过来。他柔声问道:“可是在为发髻的问题烦恼。” 苏小药垮下肩膀,闷闷不乐:“梳头发太麻烦了,哪有麻花辫舒服,真不知道其他女孩子到底是怎么梳的。” 江司匀眼底氤氲着笑意,声音里带着几分五年的笑意:“没见过有哪个小姑娘像你似的发髻都不会梳,坐好,我帮你。” 少年眉眼温润,眸光盈盈。 苏小药只觉脸颊一热,总不能因为一个发髻就耽误了开业的大事,她无声的点点头。 已然入冬,窗外的葡萄藤也逐渐凋零了下来,原本翠翠幽幽的藤蔓也无精打采的附着在架子上。 今天是个晴好的天气,久未出现的鸟儿在房檐下飞来飞去,叽叽喳喳,热闹极了。 被房檐割裂的金色阳光带着些许薄温,倾洒在梳妆台上,落下斑斑驳驳的影子。 铜镜中,少女脸颊白嫩,圆圆的像个白胖的汤圆。鼻尖一颗调皮的小黑痣,一双琉璃般的纯净大眼忽闪忽闪的,灵动又鲜活。 身后是江司匀眉宇温柔,他手指纤长,穿梭在她如瀑的墨发里,眸光微暖,动作轻柔,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但凡一根头发丝掉了,都会自责心痛。 莫名的苏小药想起了那句诗:执手提梳浓情过,却留发丝绕前缘。 大抵,夫妻之间浓情蜜意的生活就是如此吧。 刚想到这里,她又猛然反应过来,脸颊顿时犹如火烧。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她竟然已经习惯了江司匀妻子的这个称呼? 铜镜中,少年清隽秀雅,眼神中除了自己的一头青丝再无其他。 那灼灼的眼神,即便是在铜镜中看到,苏小药也觉心头一片火热,脸颊上的温度烫的吓人。 温度渐渐蔓延开来,先是抵达双臂,继而攀升到脖颈再到脸颊耳后。 苏小药,你好像喜欢上这个处处为你的少年了,心里有个声音这样说道。 咚咚咚,心跳突然快了几分。 呼吸都跟着乱了几分,再不敢看铜镜中的少年,她慌忙低垂下眸子。 不想在低头的瞬间,发根处传来一阵疼痛。 “哎呀!”她惊呼一声,手不自觉地捂上了发根处。 江司匀眼中满是歉意:“抱歉,弄疼你了。” “不怪你,是我乱动来着。”苏小药捂着被扯痛的发根,摇摇头:“阿匀,是不是快好了?” 江司匀温声答道:“稍后我把你垂在后面的那些归拢起来就好了,你放心,我动作小点儿,不会在弄痛你了。” “阿匀,我相信你。”她又乖乖坐好:“来吧。” 江司匀手上的动作却越发轻柔了起来,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一个俏皮又不失柔美的飞仙髻就挽好了。 少女明眸皓齿,白衫青裙娇俏柔美,一颦一笑美不胜收。 苏小药开心的转了个圈,开心的问道:“阿匀,我美不美?” 江司匀目光灼灼的看着她,毫不吝啬的夸奖道:“药药,何时都是美的。” 苏小药捂着嘴吃吃的笑了:“也就是阿匀你这么夸我,哈哈,我不过我很喜欢。” 少女笑的眉眼弯弯,露出了几颗莹白的牙齿,那明媚的笑容极具感染力,比三月的桃花还要绚烂三分。 一时间,江司匀再难移开目光。 第44章 吃过早饭,苏小药和江司匀二人便赶到了风云楼。远远的就见一大帮百姓围在了风云楼的外面,静等着青阪街重新开街。 与之前脏乱差的街道相比,现在的青阪街,整齐干净,处处皆是风景。 这里的商家包含了吃穿住行,应有尽有,又各有特色,早就有掌柜的吩咐伙计们将门口收拾的利利索索,就等着客人上门了。 前几天还有一段试营业,很多商户和百姓们慕名而来,单单是试营业那几天的流水都已经让开门的商户们乐开了花。 顾客多,青阪街的管理费也不高,为了支持青阪街,县衙甚至减免了一成的市税,一来二去的,商户们得了利,彻底的打消了之前的疑虑。 别的街道,例如尚水街的街道上的一些商户,听闻此纷纷想要前来租赁和购买商铺,不想商铺早就被租售一空,急的他们痛心疾首。 不过听说苏小药不但要开发青阪街,还要开发梅花渡,很多掌柜的也都纷纷来到风云楼,请求秋蝉可以预留几个商铺。 听到这些,苏小药心满意足的点点头。 “秋蝉,等桃花渡的方案开始后,那边也由你来负责吧。” 秋蝉听到这些,眼圈瞬间红了,丹凤眼中也开始氤氲起水汽:“谢谢主子。” 若是没有苏小药,也许在某个时间,她依旧逃不过被赵高卖掉的命运。可现在不同了,她不但能凭着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体面的活着,还收获了一份美好的感情。 想到这里,她羞涩的看了一眼人群后打扮一新的洪屠夫,心中对苏小药的感激越来越多。 一旁的王贵成听到这些,心中酸成了醋缸。 这段时间以来,他亲眼看着苏小药把秋蝉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是的女子,捧成了现下易水城最风光的大掌柜,不由的暗暗后悔。 他越发觉得自己不该头昏脑涨的跟江寻一起做那些丧良心的破事。 借着喝茶的动作,苏小药将王贵成那副悔之晚矣的模样尽收眼底。 自从王贵成摊牌之后,这个人还算老实,对秋蝉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倾囊相授,可以看出他大概真的后悔了。 可人心易变,当初他也在风云楼做了那么多年,不还是背叛了聂家?并非苏小药铁石心肠,而是他辜负了聂家这么多年的信任。 念在他这段时间表现的还可以的份上,苏小药放下茶杯,扫了一眼王贵成淡声开口:“王掌柜这段时间也辛苦了,暂时就在风云楼做个小管事,具体的以后再说。” 王贵成没想到苏小药会突然点名,待听清楚她说的话之后,喜从中来,他感激的说道:“是是是,多谢大少奶奶。” 青阪街的发展势头这么猛,待将来势必更上一层楼,能在这里有一席之地,未来他的生活也就有保障了。 他年纪也不小了,一旦被别人得知他是背叛了风云楼出去的,就算是他学富五车,只怕也没有人愿意用他的。 江司匀将苏小药一张一弛的手段都看在眼里,挑挑眉,这个小姑娘很懂得御下的方法。 风云楼的下人们见到秋蝉和王贵成被苏小药重用,纷纷打定主意以后好好在风云楼干,希望能保住现在的工作再上一层楼。 说话间,就见钟鸣和方岑两个带着四五个锦服华裳的少年走了进来。 钟鸣打量着内里装修简洁大方的风云楼,满意的点点头:“江大少奶奶做的不错嘛,我听说青阪街所有商铺都开起来了。” 苏小药笑笑,对着钟鸣行了一礼:“这还得多亏了钟大人,若非有钟大人的支持,青阪街也不会这么快开街。” 钟鸣摆摆手,浑不在意的说道:“哪里哪里,还不是你的主意好。” 方岑想起之前在路上听到的议论,又道:“我听人说现在梅花渡那边江大少奶奶也开始着手准备了?” 苏小药点点头:“易水城不似北方,冬季需要往来的客商依旧很多,赶早不赶晚,现在动,等春水化开,就能抢的几分先机。” 易水城附近还有一些城池,都有渡口,若是能借着冬天将其他几个渡口的客商吸引过来,那未来一整年也就不愁了。 方岑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嗯,倒是这个理,只不过梅花渡那边的客商向来是走远船的,可不似青阪街这边以陆路为主的商户。” 相较于马车,船舶的吞吐量更大一些,相对来说都是富甲一方的商户才走那边,其实关于怎么规划梅花渡,苏小药现在也在考量一些细节。 “方师爷说的我懂,不多办法总比困难多,只要对症下药,一切也都迎刃而解了。” 方岑挑眉,眼中带着几分欣赏。 “光凭江大少奶奶这份不输男子的气度就已经让很多问题也不再是问题了,不过毕竟是事关整个易水城的百姓的生计,大少奶奶还是多做考量吧。” 钟鸣一把将方岑拽了回来:“阿岑,这开心的日子,你说什么呢你,就不能盼着她点儿好。” 方岑对着钟鸣身后的几个少年挤眉弄眼的说道:“是是是,钟大人说的对。” 其他几个人也哄笑一团。 钟鸣有些气恼,眼角下的泪痣嫣红如血,他板起脸瞪了方岑和那几个少年几眼,瞬间,大厅里鸦雀无声。 其中一个少年小声的嘟囔道:“都已经是县太爷了,怎么还玩儿邺城小霸王那一套?” “得了得了,我可惹不起这位小爷,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谁让他有个好爹呢。”同伴笑嘻嘻的说道。 钟鸣没好气的瞥了几个人两眼,这才又看向苏小药:“江大少奶奶,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我在邺城的朋友,这是王畅,整个苍蓝三分之一的大米都出自他们家,这是刘叶,家里是皇商,主做布帛生意,这是冯力,号称苍蓝水果小王子……” 林林总总的听钟鸣介绍完,苏小药心中暗暗咂舌。 钟鸣到底什么身份,怎么会认识这么多富二代、官二代。 不但远道而来,还对钟鸣畏惧中夹杂着一丝讨好。 她不由得对钟鸣更加好奇了。 不过现在钟鸣既然把他们找来,也是来给青阪街捧场、做生意的,苏小药落落大方的给众人行了一礼。 “各位远道而来,我风云楼蓬荜生辉,今日是青阪街开街的日子,若是各位有喜欢的,看上的,都可算在我的头上,就当是我的一点小小心意。” 挨着钟鸣最近的一个俊俏少年说道:“好啊,之前就听钟小爷说江大少奶奶是个了不得女子,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去去去,说什么呢你!”钟鸣红着脸的推开了那少年:“江大少奶奶有多好,用的着我说?” 就在这时,江司匀恰好走了进来,听到钟鸣的话,俊脸顿时沉了下来。 就知道这个家伙对药药有所企图。 他抬眸冷冷的看向钟鸣以及他身后的那些少年。 一股凉的吓死人的低气压瞬间弥漫在四周,原本还在打闹的那几个少年不约而同的回头,呆呆的看着冷脸的江司匀。 苏小药搓搓手臂上前:“阿匀,你去哪儿了,刚刚我还在找你。” 江司匀抬头,俊脸上的冰寒尽数褪去:“后院出了点事儿,你若是不忙,跟我过来吧。” 苏小药为难的看了看钟鸣,面上迟疑。 毕竟这些人是来,就是给青阪街面子的,甚至以后也极有可能成为青阪街的大客户,就这么走了,实在有些不礼貌。 就在这时方岑赶忙说道:“江大少奶奶有事就先去忙,我和钟大人带他们转转就好。” “是啊。”刚刚还在调侃钟鸣的俊俏公子也附和道,说完还不忘偷瞄了江司匀一眼。 钟鸣深深的看了江司匀一眼,不想苏小药为难,也松口说道:“你尽管去忙,这里有我们。” “好吧,那改日我和阿匀设宴请各位。” 说罢,苏小药便提起裙角跟着门口的江司匀走了出去。 人一走,那俊俏公子就后怕的长出一口气。 “吓死我了,刚刚那个男人是谁啊?怎么看着比我爹还可怕。” “是啊是啊,我一口气憋在喉咙里,险些憋死我。” 方岑摇晃着折扇,笑道:“他啊,可不就是那位江大少奶奶的夫君,江司匀。”他又拍了拍钟鸣的肩膀调侃道:“同时,也是咱们钟大人在易水城最讨厌的男人。” “你说什么呢你!”钟鸣一把拍开方岑的手,脸红到了脖子根。 想到刚刚江司匀来了,原本还脸上还挂着礼貌又疏离的笑容的苏小药瞬间眉开眼笑,那开心的模样,就不由的让钟鸣心里酸成了柠檬。 明明他听到小道消息,这苏小药也只是暂时给江司匀冲喜的,听说半年后就会离开,可今日一见,还是让他心里一阵醋海翻涌。 就在这时,那将俊俏少年又皱着眉头狐疑的说道:“咦,不对啊,我怎么觉得这个什么江司匀看着这么眼熟啊。” “什么眼熟,你从小到大这还是你第一次出邺城,你从哪儿遇上他啊。”钟鸣没好气道。 那少年抓抓脑袋:“不不不,我敢肯定,我肯定在哪儿见过他。” 钟鸣又道:“切,你就吹吧!” 方岑把玩着折扇,眨眨眼:“嘶,你还别说,王畅说的不错,我记得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也隐隐约约的觉得他眼熟,但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钟鸣轻哼一声:“你们一个两个的整天就知道说些乱七八糟的,走,小爷带你们去爽一把。” “嘿嘿,好啊,反正刚刚江大少奶奶不是说了嘛,全算她的。” 钟鸣脚下一顿,回头瞪着眼睛:“一个大老爷们儿,竟然想花女人的钱,你要点儿脸成吗?” “哼,我就知道你让我们没什么好事儿。” “小爷我在邺城给你们背了多少锅,现在小爷我好歹也易水城的父母官,你们今儿要是谁敢消费不到两千两银子,看小爷我怎么跟你们算账!” “啊,不是吧你!两千两,这个小破城,有钱都没地花。” 钟鸣轻笑,傲娇的说道:“那是你孤陋寡闻!” 方案开始的时候,青阪街上的商铺就不仅仅是寻常百姓家的需要的日用品,可以说从高到低,各种商品,但凡是能从三国搜罗来的,应有尽有。 就连街边书斋里的一方端砚就已经不止两千两了。 钟鸣带着那几个朋友在青阪街里扫荡了好几个时辰,那些公子一边为花样繁多的商品暗暗称奇,同时又开始为不断缩水的荷包心肝肉疼。 有了这几个冤大头,青阪街的那些商户都笑开了花。 越来越多的百姓听闻青阪街开街,也都纷纷慕名而来,街上越发热闹了起来。 前往后院的路上,江司匀垂着眸子一直没说话。 苏小药好奇的问道:“阿匀,到底什么事啊这么急?” 江司匀脚下一顿,定定的看着少女纯净的眸子,没说话。 苏小药被他看的懵在原地,她挠挠头发:“阿匀,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江司匀欲言又止,待看到苏小药手上那方紫粉色的帕子,原本稍稍缓和的俊脸瞬间又沉了下来。 他指了指苏小药的帕子,淡声说道:“给我。” 苏小药满脸疑惑,实在不明白他到底要做什么,还是乖乖的将帕子递了过去。 哪知道帕子一落入江司匀手上,就被他卷了卷,裹着小石子直接丢到了风云楼后院的墙外。 第45章 好好的一块帕子就被他这么扔了? 苏小药使劲揉揉眼睛,直勾勾的盯着面前少有的流露出几分孩子气的少年。 她试探性的问道:“阿匀,那方帕子怎么你了,那是秋蝉的,你就这么丢了,我……” 之前苏小药喝茶的时候吃了几块点心,秋蝉将帕子送给她擦手。 眼下,帕子却江司匀莫名其妙的丢了,她一脸懵逼。 听到帕子是秋蝉的,江司匀的脸色这才好了些许,他闷闷的说道:“以后不许用紫色的东西,更不要穿紫色的衣服。” “蛤?为什么?”苏小药讶异的盯着江司匀,似乎想要那张俊脸上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 江司匀垂着眸子看向不解的少女,一本正经的说道:“你穿紫色,丑。” 苏小药:“……”说好的我怎么都好看呢? 好在江司匀从来不是一个“刻薄”的人,只是说了那句话,便岔开了话题。 “刚刚厨房里抓了一个人,意图在客人们的茶水里下药,人已经绑到了柴房,就等着你来拿主意了。” 苏小药的注意力瞬间被吸引了过去,听到这话她咬着牙撸起袖子,恨恨的说道:“竟然敢在开街的时候来捣乱,我倒是要看看他长了几个脑袋让我当球踢。” 现在风云楼已经被苏小药改成了大型接待处,二三楼是包厢,一层专门负责青阪街的商铺租售事宜,进风云楼的不是商铺掌柜就是钟鸣这样的官员,若是让那歹人得手,只怕今天的开街也得弄个乱七八糟。 看到少女咬牙切齿的鲜活表情,江司匀嘴角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走,我们一起。” 日头西斜,苏小药和江司匀两个站在三楼临窗的位置注视着青阪街的情况。 看着街上摩肩擦踵的人群,商铺门口忙着迎来送往的伙计,一阵自豪感从苏小药的心头油然而生。 虽然这只完成了桃花源方案的三分之一,但是已经足够她继续进行剩下两个地域的方案了。 在现代她一心扑在这个方案上,却屡屡碰壁,不想来到了古代,却这么实现了。 能将方案上的文字和图形化作实体,这对于很多做设计类的人来说,都是他们的终极梦想。 幸运的是,她的梦想也要实现了。 苏小药回头看看身旁盯着龙行山的方向发呆的少年,若是没有他,自己即便到了这个时代,方案也不会这么顺利的进行吧。 想起清晨少年温柔的替自己挽发的模样,她顿时脸如火烧。 忙碌了一天,她也注意到江司匀眉宇之间的疲惫,又开始担忧起他的病情。 她出声问道:“阿匀,你看青阪街弄好了,剩下的就是梅花渡和龙行山了,我们加快速度,只要易水城的名气越来越大,一定会有你很多名人慕名而来,到时候你的病也许就有办法治了。” 江司匀心头柔软一片,他没有想到苏小药这么急切的想要实现桃花源竟然还有这么一层意思。对上那双纯净如琉璃的大眼睛,他眼角眉梢里笑意渐渐散开。 “药药,谢谢你还记得这些。” 苏小药摇摇头:“阿匀,你待我我,自然要待你好,所以你要加油,要每天开开心心,直到我们等到那个奇人的到来。” 其实她早就吩咐了秋蝉等人打听三国境内一些名医的消息,可因为时间尚短,都还没有回复。 江司匀心中溢满了感动与柔情,刚要说话,就听楼下传来了一阵吵闹。 苏小药伸头一看,眉心顿时拧成了疙瘩。她小声的嘟囔道:“赵高那个渣男怎么来了?” 这个时候街道正是人多的时候,不少人都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纷纷堵在了风云楼门口。 隔壁茶室,说书的甚至都停了下来看热闹。 还未走近,就听到赵高呼天抢地的哭喊声。 “秋蝉,好歹我们夫妻五载,你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我落魄至此吗?你好狠的心啊!” 自从在县衙之上被秋蝉痛骂,回去之后,原本跟赵高在一起的地主家的女儿黄娇娇也跟他和离了。 这些年,赵高只懂得花天酒地,不事生产。祖上留下来的微薄基业也被他彻底的败光了。 被黄家赶出来之后,他彻底成为流浪汉。 这些天来他落魄潦倒,反观当初被自己卖掉的妻子却过得风生水起。 两相对比之下,他嫉妒的发狂。 秋蝉冷笑两声:“你我早就在义绝书上签字画押,从此各不相干,你又到这里来这般闹腾,又是为何?” 她在不似当初那个孤苦无依的女人,看着面前这个胡子拉碴神情衰槁的男人,她心里没有一丝同情。 “秋蝉,当初我之所以收下义绝书还不是被江家和苏小药逼得,你知道我还爱着你的,你不能看着我现在到这个地步,就这么无情。” 赵高又开始了表演,相较于之前的唱作俱佳,现在的他真的是走投无路了,所以哭的也越发的真实。 一个是光鲜亮丽的大掌柜,一个是穷困潦倒的酸书生,两相对比,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开始可怜起赵高。 “秋掌柜也太狠心了吧,好歹当初两个人也是夫妻。” “是啊是啊,别因为攀了高枝就忘了旧爱了,这么做事,风云楼也不外如是。” 人群中还有一些百姓知道事情的原委开始解释了。 “你们知道什么,是这个赵高喜新厌旧,不但娶了平妻,还想把秋掌柜卖到翠喜楼,这样的渣男,值得同情吗。” “可不是,想当初秋掌柜还是江大少奶奶花了两百两从翠喜楼的龟奴手里赎出来的。” 秋蝉冷着脸,居高临下睥着地上的赵高。 “赵高,这里是风云楼,若是你非要闹,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早就对这个男人绝望了,心中再无波澜,对于秋蝉来说,苏小药就是她的再生父母,永远会排在她心头第一位。 今天的开街对苏小药来说何等重要,她很清楚,也绝不允许任何人破坏。 赵高哭着抬起头,就见昔日的妻子眼中满是冰凉,心里也开始渐渐发酸。 “秋蝉,你不顾念我俩夫妻五载,但是你总该看在当初我从青楼里把你赎出来的情谊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帮帮我,更何况当初想要卖了你都是黄娇娇那个贱人撺掇的,你相信我啊” 秋蝉摇摇头,眼中闪过嘲讽:“赵高,直到现在了你还在找从别人身上找理由,当初若是再有一个李娇娇,陈娇娇,你一定也会弃我而去是,所以收起你那些花言巧语,今天是开街的大日子,你再不走,别怪我不客气。” 说着,秋蝉向后面看了看,就有两个彪形大汉走了过来。 赵高吓得一个激灵,他猛地回头看向围观的叶馨儿。 叶馨儿微微蹙眉,点点头。 虽然两股战战,赵高还是一狠心,扑通跪了下来开始打感情牌。 “秋蝉,求你原谅我,我错了!” 紧接着就见他开始砰砰砰的磕着响头,不一会儿脑门上就磕出了一片淤青。 “秋蝉,我错了,原谅我……” 原本就是个弱不禁风的书生,他声泪俱下,脑门子也是实打实的磕在地上,一些看不过去的人开始替赵高说话,甚至还有人说苏小药这个人人品不行,连带着手下也很差劲。 秋蝉丹凤眼中氤氲着森森冷意,听着众人莫名的把矛头指向了风云楼和苏小药,她也听出猫腻。 明显的这是有人故意找来赵高,就是借着她做筏子给风云楼和苏小药上眼药的。 她冷冷的盯着依旧在磕头的赵高,拔高了音调呵斥道:“这是你我之间的事,若是你真想让我帮你,我怎么从不曾见你私下来找我,反倒好巧不巧的,偏偏等着开街的这一日,赵高,若说你没什么企图鬼才相信!” 这么多年凭着她对赵高的了解,这个人唯利是图,是个伪君子,但多少还会顾忌一些读书人的面子。 若是赵高真想要钱,也是趾高气扬的私下来找自己要,跪在自己面前磕头请罪,若无他人指使,想都不要想! 因为今天来青阪街的有很多掌柜老板,自然在商场上见过诸多手段,听到秋蝉这么说,神色也开始玩味了起来。 “来人,把他给我拖下去!”不作任何迟疑的,秋蝉冷声呵道。 赵高猛地抬头,瞪着血红的眼睛:“秋蝉,你不能这么做!” 秋蝉看都不看赵高,挥挥手,那两个大汉就走了出来。 赵高想要起身,却不想被那两个大汉像个小鸡仔似的一把按在了地上。 他双眼像是啐了毒一样,死死的瞪着身材高挑的女子。 “你这个贱人!” “带走!” 话音刚落,就见叶馨儿从人群里走了出来。 “慢着!” 秋蝉皱眉看向叶馨儿,沉声说道:“不知叶小姐有何指教?” 叶馨儿笑的温和:“瞧秋掌柜说的哪里话,我一届小女子哪儿敢指教你,你现在可是咱们易水城一顶一的名人”她看了赵高两眼又道:“我不过是看不下去而已,赵公子好歹和你曾是夫妻,虽然他曾经错过错事,但是现在都已经给你诚心道歉了,您怎么还这么对他?未免真的如赵公子说的,太过无情了。” 秋蝉刚要说话,就听身后传来一道脆生生的声音。 “呵呵,叶小姐真大度,那我祝你将来也找个赵高这样的男人,希望你倒时候也能像今天这般说的理直气壮。” 众人回头就见风云楼的大堂里苏小药和江司匀两个并排走了出来。 少年长身玉立,气质清雅,少女娇俏天真,纯净无邪。 好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 第46章 旁的人也就罢了,这一幕落在叶馨儿眼里绝对刺眼极了。她咬牙切齿的说道:“苏小药,怎么哪儿都你!” 苏小药抬头对着风云楼的招牌努努嘴:“叶小姐,温馨提示一下,你现在站的地方可是我风云楼的哦。” 说完,她故意伸出小手一把拉住身旁少年的大手晃荡了几下。 江司匀先是一怔,感受到手掌心的柔软,他唇角弯了弯,任凭大手被人拉着。 虽然明知道苏小药是故意气叶馨儿的,可他还是很享受。 叶馨儿紧紧掐着手心,高昂着下巴:“就算是在你风云楼的门口又如何,我们再说赵公子和秋掌柜的事,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小药扭头装作不经意的说道:“阿匀,这天底下的奇事还真多,堵在别人门口了,还不许别人出现,这么霸道的人我还是头一次见。” 江司匀轻笑,淡声说道:“尽然你不喜欢,赶走便罢。” 叶馨儿听到此,险些将手里的帕子都绞断。她深吸一口气又道:“苏小药,我们说的是秋蝉和赵高的事情,你少言左右而顾其他!” 苏小药眨眨琉璃般的大眼睛,面上无辜:“秋蝉是我的人,我本来就是在说这件事啊,不过有些人故意装作听不懂罢了。” “你少来了,还不是因为你,不然秋蝉为什么会和赵公子分开?” 苏小药掏掏耳朵:“你说什么?我没听清,你是谁把秋蝉和赵高分开了?” “你,就是你!”赵高蹭的一下挣脱了两个大汉的桎梏,面目狰狞的指向苏小药:“就是你这个贱人!” 脸上原本还挂着淡笑的江司匀听到赵高这么说,登时沉下脸来。他淡漠的说道:“既然不会说话,那便别说了吧。” 刚刚说完,就见林青从人群中杀出来,利落的一脚蹬翻了赵高。 赵高猛地摔倒了地上,剧烈的冲击让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小药:“……” 江司匀淡淡的吩咐道:“带走吧,省的污了地方。” 林青一把拽着赵高的后脖领,硬生生的把他拖走了。 就这么简单粗暴的把人解决了,看着地上这些重重的拖痕,很多人都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一直以来,他们都觉得江家大少爷面上温和,从不喜与人争执,是个好脾气的。 加之久病,说话慢条斯理的,恍惚间让人觉得他是个脾气的人。 可今天露的这一手,却刷新了很多人的认知。 而今天来的一些掌柜当年也跟江司匀做过生意,吃过不少亏,反倒是一副我就知道他不是软柿子的表情。 苏小药也傻在了原地,她抬头看看身旁依旧笑如春风的少年,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这还是她认识的江司匀吗? 江司匀安抚似的捏捏她的手心,以示安慰。 今天是开业的大日子,只有雷霆手段才能震慑那些跳梁小丑,若是听之任之,则后患无穷。 另一边,叶馨儿也吓了一跳,见江司匀如此维护苏小药,可更多的是嫉妒和愤恨。 凭什么,凭什么苏小药可以得到他的喜欢? 她冷然开口:“秋掌柜嫌贫爱富,你们风云楼做事也这么跋扈,太过目中无人了!” 秋蝉越发确定今天自己就是别人攻讦风云楼和苏小药的靶子,她愤然出声:“叶小姐,你口口声声说我嫌贫爱富,你凭什么这么说?你又是什么身份,我的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跟你不熟,我就是看不过眼罢了。我听说你和赵公子之所以产生争执就是因为他娶了平妻,时长跟他吵闹,男人三妻四妾不过是司空见惯的事情,你善妒本就犯了七出之条,赵公子能容忍你,已经很大度了,你非但不感激,还自诩现在是风云楼的大掌柜风光无限,所以就对赵公子弃如敝履,你敢做难道就不许我说吗?” 不得不说,叶馨儿很有颠倒黑白、避重就轻的本事。 围观的几个汉子有人也出声议论道:“这话也对啊,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这秋掌柜天天闹,保不齐赵高就是因为这个才故意吓唬她想把她卖了。” “就是啊,不过一个平妻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秋蝉气的浑身发抖。 苏小药挣脱开那只温热的大手,上前一步冷声说道:“好一个司空见惯!”她直直的盯着叶馨儿,厉声说道:“因为见得多了,就一定得这样吗?你有什么脸说你是女人?” “苏小药!你凭什么说我不是女人?” 苏小药眸光如炬,一字一顿道:“就凭你自甘下贱!” 男人也就罢了,叶馨儿一个女人还这么想,就是因为这些人,所以在这个时代,女人的地位才会如此低下。 “你!”叶馨儿气的脸色发白,唇角都跟着咬破了:“秋蝉原本就不是个好女人,她出身花街柳巷,本就是……” 是字还没说完,苏小药甩手就给了叶馨儿一个响亮的耳光。 不只是叶馨儿傻在了原地,众人也看呆了。 苏小药揉揉发麻的手心,淡声开口:“秋蝉是我的人,你以为你是谁,敢这么骂她?你又算哪根葱?” 叶馨儿捂着脸猛地反应了过来,伸手就要反打苏小药:“苏小药,我跟你拼了!” 不想苏小药早有准备,她抬手拦下了叶馨儿的手,一脚踢在了叶馨儿的膝盖上。 噗通,叶馨儿摔倒在了地上。 苏小药冷哼一声,居高临下的凝视着她:“不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今天这是给你的教训,你再敢多嘴,信不信我把你嘴抽歪了?” 少女故作凶神恶煞的模样,在江司匀看起来奶凶奶凶的,可叶馨儿被这两下早就打怕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呜呜呜……苏小药,你竟然敢打我,我、跟你没完……” 苏小药漫不经心的说道:“那我等着,回头我倒是想跟钟大人说说,风云楼后厨绑着的那个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叶馨儿的哭声戛然而止。 没错,那人就是她派去的。 看样子是被苏小药抓住了,若是真的上了大堂,那她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很多聪明人听出了苏小药话里的意思,原本对叶馨儿还有几分同情,眼下全剩下了厌恶。 苏小药厌恶的瞥了她一眼,沉声呵斥:“还不快滚!” 叶馨儿抽抽搭搭,只能死死的瞪着苏小药,在丫鬟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灰头土脸的走了。 第47章 人一走,苏小药白皙的汤圆小脸儿上就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她对着众人行了一礼,脆生生的说道:“各位,戏也看的差不多了,咱们没钱的就捧个人场,有钱的就拐弯去青阪街捧个钱场,今日青阪街所有商户的折扣活动延续到戌时,绝对比隔壁尚水街的商品物美价廉,先到先得哦。” 话音刚落,众人笑作一团。 闹了这么一档子糟心事,原本有些人还考虑着苏小药会怎么收场,不想她却把这个当做招徕人气的手段。 这一手,处理的很妙。 人群中,钟鸣身边那个叫做王畅的俊俏少年咂咂嘴:“哎呀呀,这苏小药果真有意思极了,可比邺城那些木头美人强多了。” “收起你那猥琐的目光,不知道人家已经名花有主了吗?”方岑说话的时候,还故意扫了隔壁的钟鸣一眼。 只见钟鸣双桃花眼里满是炙热,视线始终黏在那道娇俏的身影上久久不肯离开。 王畅会意,故意说道:“可惜了,有缘无份啊。” 听到好友的调侃,钟鸣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挨个锤了方岑和王畅一人一拳头:“别胡说八道,省的坏了人家的名声。” 王畅面上满是戏谑,笑而不语。 方岑又继续说道:“欸?对了,上次你不是说六公主离家出走了吗?” “对啊,咱们的公主殿下早就放话了,说要来找钟小爷问个清楚,明明比我们先出的邺城,反倒是现在还不见人影子,也是奇怪。” “去去去,什么咱们的公主,是钟小爷的,就是不知道这公主遇上江大少奶奶,会是怎么一副场景喽。”方岑揶揄的说道。 钟鸣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烦躁的瞪着桃花眼,怒道:“少跟我提她!” 方岑耸耸肩:“不提也要来喽,即便是晚了,估摸着也就这两日了。” 提起曹青依,钟鸣就没好气,他气哼哼的说道:“她不来才好呢,最好永远都不来!” 霄云寨,胡子岚刚刚回来,就听手下人前来禀报。 “少寨主,大牙他们下山巡逻,从黑风寨手里救下几个细皮嫩肉的女子,那几个女子倒是看着像富贵人家的小姐,不过其中一个女子刁蛮任性,还打伤了大牙,您看该怎么办?” 胡子岚本就在为黑风寨的古滇皇族头疼,不耐烦的摆摆手:“刁蛮任性那就磨磨她的性子,去,让她和那个苏阳作伴,一起去后山捡牛粪!” 手下称是,快步退下。 风云楼前,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少了都去青阪街赶着捡便宜了。 秋蝉感激的看向苏小药,可却又欲言又止。 苏小药回头看向江司匀,问道:“阿匀,那个渣男被林青丢哪儿了?” 江司匀指了指后院的方向。 苏小药点点头,这才看向秋蝉:“赵高品性如何,你也应该看清楚了,该怎么处置你自己做决定,但是有一点,我再也不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在风云楼,你懂我的意思吧。” 风云楼打开门做生意,若是三天两头来这么个人胡闹,那生意也做不下去了。 秋蝉咬着嘴唇点点头:“主子,我懂。” 苏小药摆摆手:“去忙吧。” 江司匀将苏小药的手拉过来,见原本白白嫩嫩的小胖手一片通红。他微微皱眉,拿出一方纯白的帕子细心的擦了擦,清冷的嗓音中带着几分不悦。 “下次不许打人了。” “为什么?”叶馨儿那样的人就欠打,自以为是大家小姐,就可以目中无人。 江司匀伸手点点她那通红的手心。 “小笨蛋,你手不痛吗?” 不知道我会心疼的吗? 苏小药俏皮的吐吐舌头,乖乖说道:“我记住啦。” 就在这时,江城身边的一个小厮快步走了过来。 “大少爷,大少奶奶,老爷和夫人从庄子上回来了,这会子就让我来喊你们回家呢。” 苏小药先激动了起来:“爹娘回来了?” 因为在青阪街忙着,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聂无双和江城了。聂无双待她好,这么长时间不见,她都有些想她了。 江司匀温和的笑笑:“好,我们这就回去。” 苏小药指了指身后,有些迟疑。 “可是这里……” 江司匀笑笑安抚道:“放心吧,林青暂时不走,有他和秋蝉在,没问题的。” 苏小药这才跟江司匀欢欢喜喜的回家了。 一进云水居,聂无双就迎了出来。 她熟稔的拉过苏小药的手:“你们两个怎么才来,娘都要想死你们了。” “娘,我和阿匀也想你。”一边说着,苏小药给了聂无双一个大大的拥抱。 突如其来的热情弄的聂无双一愣,但很快她又开心的笑了起来。 她又怎么不知这种亲昵的动作是苏小药将自己放在心里,她拍拍她的后背打量着玉树临风的儿子。 “娘听说你们这段时间将青阪街弄的有声有色,这不,就拉着你爹往回赶了,哪知道丫头们说你们去青阪街了,要不是你爹累了,我还真想去青阪街看看。” “等娘有时间了,我和阿匀带你去逛逛,青阪街上的东西可全了,娘想买什么的都能买到。” 聂无双轻笑着捏捏苏小药婴儿肥的脸颊:“我就知道我们小药有本事,现在外面传的,比之男儿都不差,娘别提多自豪了。” 说这话的时候,聂无双还故意扫了江司匀两眼。 江司匀哑然失笑。 须臾,江城就大刀阔步的走了出来,他拍了拍江司匀的肩膀欣慰的说道:“不错,这段时间身体比之前好很多了。” “可不是,还不是多亏了小药的照顾。”聂无双亲昵的拍拍苏小药的小胖手。 江城摆摆手:“走走走,进去进去,你不是刚刚嚷嚷饿了吗?人也到了,开饭吧” “对对对,先吃饭。” 一餐下来,一家人欢欢喜喜。 苏小药先是说了最近整改青阪街的事情,紧接着聂无双也将在庄子上看到的新鲜事儿也都絮叨了出来。 当提到自己从庄子上带来的东西时,她又看了看江寻夫妇居住的院子方向。 “对了,我跟你爹都回来了这么久了,怎么也不见那他们过来?” 虽未点名道姓,大家也知道说的是谁。 寻常时候,但凡江城出门,江寻总是会寻个理由过来,然后在“被迫”带走一些礼品。 “是啊,二弟怎么还不来,我还给他带了不少东西,我去喊他。”江城起身就要走。 苏小药和江司匀相视一眼,眼中不约而同的露出了异样的神情。 江司匀轻咳一声,淡淡的说道:“爹,娘,不用了。” “什么意思?”江城和聂无双疑惑的看了过来。 江司匀长叹一口气,这才将风云楼和江寻夫妇将地契过户到他名下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完,聂无双就恨恨的骂道:“我就知道他狼子野心,当初不让你管他你偏要管,若不是阿匀和小药在,回头我们两个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扫地出门呢!” 原先江老夫人在的时候,柳眉就没少跟她一起刁难聂无双。 江城就是个糙汉子,哪儿能想到其中的弯弯绕,偶尔还会劝说聂无双大度一些,若不是聂无双狠心,扯下了江老妇人的遮羞布,他也不会幡然醒悟,这才断然与江寻分家。 江城一拳砸在了桌子上,瞪着铜铃大眼:“别的先不说,我要亲口听二弟说!” 很快,就有人去叫江寻了。 一路上,柳眉的眼皮就开始狂跳。她压着眼角担忧的问道:“老爷,今儿是你巡店的日子,大哥和大嫂怎么会突然把你叫回来。” 江寻刚刚和几个掌柜喝了一些酒,甩甩头这才说道:“他们去了庄子上这么久了,也该回来了,保不齐是又从庄子上带了上好东西回来了,快走,省的去晚了东西没了。” 柳眉捂着胸口:“可是我怎么觉得今天心跳的突突的。” 江寻瞥了柳眉两眼,不耐烦道:“就你事儿多,整天病啊痛的,你在看看苏小药,一个小丫头片子,竟然支棱起这么大摊子,亏你还是个长辈。” 最近这段时间,走到哪儿都有人在说青阪街。 一想到现在整条街都归苏小药,江寻就嫉妒的抓耳挠腮的难受。 苏小药能做到现在这样,也是依靠江家的银子,他现在就巴望着江司匀赶紧死,江城夫妻又不懂买卖,回头苏小药手里的生意还不都落到他头上。 这么一比较起来,梅花渡的那几个铺子算的了什么。 柳眉撇撇嘴,不甘心道:“你还说我,你不也是长辈吗?就连王贵成现在都在她手下做事,你比的了吗?” 提起王贵成,江寻就怒火中烧。 自从苏小药接手风云楼之后,这个王贵成就三天两头的敷衍他,真当他看不出来吗?等到时候他重新将风云楼拿到手里,一定第一个把他踢出去。 “快走吧你。” 云水居里,听到苏小药对王贵成的处置,聂无双满意的点点头。 “小药,真是难为你了,说起来可王贵成早年的时候,还替我父亲挡过刀,我们聂家对他还是有愧疚的。” 苏小药心中了然,其实接下来就是看王贵成自己怎么做了。 若是他一心为风云楼好,那她也不介意就这么让他干下去,若是一旦有什么其他的想法,那她不介意直接把他送进县衙大牢。 一进门,江寻没发现大厅里的诡异气氛,像是往常一样笑呵呵的走了进来。 “哎呀,大哥大嫂怎么不派人来说一下呢,早知道我今天就不出去巡店,就等着你们回来了。” 柳眉热络的说道:“呀,大嫂的气色看着果真比之前好多了,想来还是庄子上更养人啊。” 聂无双轻哼一声:“再不回来,回头庄子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柳眉笑容僵在了脸上:“大嫂这是何意?” 江城啪的一声拍在了桌面上,厉声呵斥道:“江寻你自己说,风云楼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8章 柳眉吓得一个哆嗦,被那双铜铃大眼瞪着,吓得后江寻身后藏了藏。 江寻心里咯噔一下,不过他比柳眉镇定多了,脸上依旧挂着淡笑:“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一回来就问罪,可是我和眉儿哪里做的不好?若是不好,我们改” “虚伪!”聂无双小声的嘟囔道。 江城目光如刀,刮在江寻脸上,恨铁不成钢的说道:“王贵成都已经交代了,这里都是自家人,你还不说实话!” 江寻也看出江寻这次真的怒了,他一咬牙这才说道:“大哥,是我不好,因为梅花渡那边的几个店铺生意越来越差,我这才从风云楼倒了一部分银子,梅花渡可是你的商铺,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它们倒了啊。” 聂无双嗤笑一声,调侃道:“你还真是向着你大哥,用我的酒楼来贴补他的店,呵呵,真是好手段。” 江城老脸一红,连忙安抚:“无双,你消消气。” 聂无双白了江城几眼,扭过头不去看他。 苏小药玩味的打量着江寻:“二叔说的可真简单啊,若真是你说的那样,风云楼也就不会一日不如一日了。” 避重就轻,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跟那个叶馨儿倒是有得一拼。 “你什么意思?”江寻厉声问道。 苏小药耸耸肩:“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请二叔看些东西。” 说着,她抬抬下巴,小红便将刚刚从静心居拿过来的账目清单递给了江寻。 江寻死死的盯着清单,没有伸手去接。 苏小药笑了笑,起身说道:“娘一片好心将风云楼送给我,却不知这风云楼在就成了一个空壳子,内里被蛀虫吃的什么都没剩下,说来也是幸运,若非我接手,娘还不知道要被蒙在鼓里多久。” 前段时间,林青教见秋蝉的时候,就是以风云楼的账目作为教材。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这么多年,江寻不但以各种名头压榨风云楼的合作商户,还隔三差五的从风云楼拿钱来贴补自己的铺子、放印子等等。 好端端的一个酒楼,愣生生的成了滋养别人的血库。 但凡苏小药晚点儿接手,只怕风云楼早就倒了。 江寻拿起清单看看,只觉手里薄薄的几张纸有千斤重,他踉跄两步,目光如刀:“这是哪儿来的?是你对不对,一定是你苏小药故意做了这么个东西,就是想来害我!苏小药,你居心何在?” “看来二叔是不跳黄河不死心啊!”说着,苏小药将王贵成写的陈述书放到了江寻的桌上:“二叔,看看吧,这是王贵成亲笔所写,这么多年你们两个的往来交易尽在这里。” 不用想也知道这是真的,江寻都要气炸了:“拿走,拿走,我不看!都是你和王贵成陷害我的!” 王贵成这个老小子原来早就背叛了他,可偏偏这段时间还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安抚他。 他猛地回头看向苏小药,恨恨的说道:“是你做的局,一切都是你做的局对不对?你收买王贵成故意陷害我,你为什么要这么针对我?”他扭头看向江城:“大哥,你好好想想,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么会这么做?你不要听这个小丫头片子的。” 就连柳眉也跳出来开始指责苏小药:“苏小药,自从你一嫁入进江家我们何时为难过你?他可是你二叔,你还有没有良心?” 苏小药慢条斯理的收起陈述书,面上也不恼。 她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江城夫妇:“二叔,你到底有没有做,你自己最清楚,不是吗?” 江寻满面怒容,蜡黄的脸白了几度。他回头看向江城,眼圈红的不成样子,声音颤抖着说道:“大哥,当年若是没有你和大嫂救济我们,我们一家三口还不知道在哪儿呢,您对我们的大恩大德,我们感激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做这些没良心的事呢?” 江城沉着脸没说话,但紧握着的拳头却一直没有松开。 天边的夕阳已经渐渐暗沉下去,只余点滴光亮,周遭已经变得朦朦胧胧。 江寻的心里也开始打鼓,他直勾勾的看向江城,故意擦擦嫣红的眼角。 “大哥,我知道这些年我做生意赔了很多,我也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用心的在管这些铺子啊,这些你都看在眼里的。” 苏小药撇撇嘴:“二叔管自己家的铺子当然精心。” “你这个臭丫头给我闭嘴!”江寻猛地呵斥道。 江司匀眉心一拧,放下茶盏,嗓音淡漠:“二叔何必恼羞成怒,药药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是二叔真的清白,也就不会有云昇钱庄什么事了。” 云昇钱庄四个大字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砸在了江寻心头上,让他稍微有些喝醉的脑袋回过神来。 他身子一僵,死死的盯着面前的四个人,忽而冷笑了起来。 江寻瞪着眼睛冷笑:“呵呵,我知道了,原来你们一早就知道了,故意引我来就是摊牌的,真是好手段!大哥,我可是你的亲弟弟,你这么对我,真是好啊!” 江城一拳砸在了桌面上,爆喝一声:“够了!江寻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我对你太失望了!” 江寻非但没有被吓到,反倒是胆子越发大了。 他面目狰狞,倒立着眉毛,瞪着江城,不甘心的怒吼道:“江城,从小到大我样样都比你强,凭什么父亲喜欢你,无双嫁给你,就连抱养来的儿子都是个会赚钱的,凭什么!一切好的东西都是你的,你告诉我凭什么!” 多年压抑的心事一朝爆发,江寻赤红着眼睛,面上已经有些癫狂。 苏小药听完这么劲爆的话,险些将刚刚喝进去的茶水一口喷出来。 江寻竟然喜欢娘? 阿匀竟然不是爹娘亲生的? 乖乖,也就电视剧里敢这么演了。 “江寻,你个混蛋,你在说什么?”柳眉初时怔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冲着江寻抓去。 江寻本就气炸了,他一把推开柳眉,啐了一口:“泼妇,若不是你家有几个臭钱,你以为我会娶你?做梦去吧你!” “我跟你拼了!”柳眉突然爆发,一把抓在了江寻的右脸上:“不要脸,竟然觊觎自己的嫂子,你个混蛋!” 醉酒加上刚刚的怒火,江寻也失去了理智,开始骂骂咧咧:“滚,贱女人,你算什么东西! 很快江寻和柳眉就厮打在一起,哭喊声和怒吼声响彻整个云水居。 苏小药抽抽嘴角,很想说狗咬狗一嘴毛,可听着两个人时不时的扯上聂无双她又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听这些八卦。 聂无双被两人的吵闹的心烦意乱,脸色微微发白。 江城暴怒,蹭的一下站了起来:“来人,给我把这两个不要脸的东西轰出去,从明天开始,江家再不许他们出现!” 说罢,他便快步走到聂无双身边,关切的问道:“无双,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 聂无双捂着胸口,强打着精神摇摇头:“我没事,就是心跳有些快。” 江城怒瞪了地上的江寻夫妇一眼,打横将聂无双抱起来,匆匆的向着卧室的方向走去。 苏小药回头看看江司匀,担忧的问道:“娘,她没事吧……” 江司匀摇摇头,她这才算作罢。 而后他又淡淡的看了江寻和柳眉两眼:“二叔、二婶别在闹腾了,还是赶紧回去收拾收拾吧,娘身体不好,若是吵到娘,我想爹不会善罢甘休的。” 毕竟,这么多年来,在江城的心中,聂无双永远排在第一位。 江寻和柳眉两个也傻眼了,没想到江城居然真的要把他们赶出去。 柳眉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哭喊了起来:“我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呜呜呜,我不能走,绝不能走!” 江家可是易水城的大户,她在这里早就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跟着江寻出去了,那指不定要过什么苦日子。 江寻厌恶的踢了柳眉一脚,呵斥道:“闭嘴吧你!” 柳眉一噎,打了个哭嗝,只能刷刷刷的流眼泪,却再不敢出声。 江寻也不由后悔,刚刚为什么要那么冲动,他伸头看看卧室的方向,语气软了下来。 “司匀啊,二叔喝了点儿酒,刚刚是在胡说八道,我是你爹唯一的兄弟,他一定不会把我们赶出去对不对?” 江司匀面无表情的盯着江寻看了半晌,淡漠的说道:“二叔可知何为人心不足蛇吞象?二叔但凡有心,也就不会将爹娘的铺子据为己有了。” 江寻自然听出了江司匀话里的嘲讽,他冷笑道:“好,好,你真行!江司匀!你果然是大哥的好儿子!” 说完,他便扯着不情不愿的柳眉大步离开了云水居。 回到静心居,按照常规来说,苏小药要么靠在小榻上看方十三写的话本子,要么就昏昏沉沉的打瞌睡。 可今日不同,听到江家这么大的秘闻,她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就眼巴巴的等着江司匀说八卦呢。 第49章 窗外银月如盘,散落一地银霜。 清隽的少年站在雕花窗下,俊脸半明半暗,上面写满了心事。 苏小药走过去,几次欲言又止,想了好一会儿,这才说道:“阿匀,张厨娘做了枣泥山药糕,你要不要来尝尝?又甜又糯,很好吃。” 少女娇俏的声音打断了江司匀的思绪,他回头看着少女那张汤圆脸上那小心翼翼但是又藏不住的好奇的神情,温和一笑。 “好,我也尝尝。” 软榻上,苏小药讨好的将一块香甜的枣泥山药糕递给江司匀。 “快尝尝,我都吃了三块了,你再不来,都被我吃光了。” 江司匀接过枣泥山药糕,又玩味的看着对面的少女,打趣道:“我怎么记得某些人晨时还说腰有些粗了,想减肥要我监督呢。” 苏小药俏脸通红,无奈糕点太好吃,她心满意足的舔舔手指:“谁让这糕点这么好吃,不赖我。” 少女开始耍赖,绯红的脸颊在月色和灯光的映衬下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你……你看我做什么啊,只有吃饱了才能减肥,你快尝尝,吃过之后,绝对让你爱不释手。” 甜甜糯糯的,她一连吃了好几块。 江司匀轻笑着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轻轻的咬了一口。 苏小药托着莹白的下巴,忽闪着大眼睛问道:“我特意让人加了一些咱们之前做好的桂花蜜,怎么样,甜不甜?” 江司匀侧头就被少女那的樱唇吸引了目光。 柔和的灯光下,那两片粉嫩的嘴唇散发着莹润的水光,勾的人想要尝一尝。 他眸色微沉,喉结不由自主的滚动了几下,嗓音沙哑的答道:“甜。” 只不过,没有你甜。 苏小药搓搓手:“甜就好,那你吃了我端过来的糕点,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是不是也得跟我交换一下东西啊。” 江司匀挑挑眉勾起唇角:“药药想交换什么?” 苏小药狡黠一笑:“阿匀,你怎么聪明,一定能猜到我要什么。” “我想想……”江司匀故作沉思看了苏小药几秒:“莫不是想要将钱庄的银子取出来。” “不是不是啦,青阪街现在生意这么好,我还缺银子吗?”苏小药抬抬下巴:“你再猜猜。” 江司匀故作为难的揉揉额角:“猜不到。” 苏小药轻哼一声,嘴巴上都可以挂油瓶了:“阿匀,你就是故意的。” “我又不是药药肚子里的蛔虫,我怎么会知道?”江司匀眉宇之间满是笑意,看起来心情极好。 苏小药一把将盛着糕点的白玉盘抓到了自己这一端抱怨道:“都已经成亲这么久了,就差天天跟你同床共枕了,你哪会想不到,你就是故意的。” 两个人在一起都生活了这么久了,江司匀居然还不了解她,思及此莫名的苏小药有些生气。 幽光闪烁在少年琥珀色的眸底,他低声呢喃道:“药药,刚刚在说什么?同床共枕吗?” 少年压低沉上扬的尾音故意拉长,无端的让人心头一颤。 苏小药也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很快红晕就从脸颊上一直蔓延到脖子根。她压抑下乱跳的心脏,轻哼一声:“你少转移话题,你明明知道我就是好奇刚刚在云水居二叔说过的那些话。” “这样啊……”江司匀以拳抵唇轻咳一声,遮掩住上扬的嘴角:“说起来这可是我们江家最大的秘密,一块枣泥山药糕就想收买我,那我岂不是亏了。” 苏小药咬咬牙将整盘子的糕点往江司匀的那一端推了推。 “这是我最喜欢吃的,都给你,这下总行了吧。” 江司匀白皙的指尖捻起一块枣泥山药糕看了看又放下,继续说道:“糕点的味道是不错,不过你知道我很少吃甜食的,这个还换不了我江家的秘密。” 苏小药撇撇嘴,又琢磨了半晌:“那不如我用银子来跟你买?” 没办法,她实在太好奇了。 江司匀摇摇头:“药药,别忘了,我的银子可是比你还多哦。” 苏小药气的牙痒痒,瞪着溜圆的大眼睛,恨恨的说道:“现在我比不上你有钱,但是等桃花源全部施工完,用不了多久,我的银子肯定会超过你。” 江司匀轻笑:“药药,凡事不要想得太简单哦。” 这些年,他虽然不知道自己确切的的说自己到底有多少银子,但是听林青提起过,比之苍蓝的三大富商也不惶多让。 苏小药皱皱眉头,诧异的盯着对面笑意盈盈的少年,越发看不透他了。 “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除了这些我也没别的了,你爱要不要!” 左右也是赤条条的来到了这个时代,她能有现在这些,绝对是个奇迹了。 江司匀抬眸,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恼羞成怒的少女,眼中似有繁星点点,旖旎着万千星河。 咚咚咚。 夜色迷离,周遭静谧,苏小药更感知到的除了少年那琥珀色的眸子,剩下的就是自己沉重的心跳声。 渐渐的,灼热自脖颈而上,直到将耳后和面颊全部侵染的烫手。 她蓦的垂下眸子,双手紧张的绞在一起。 就在她感觉半个身子都要僵了的时候,就听头顶传来了一道温润的笑声。 “药药,害羞了?” “我才没有……”苏小药嘴硬的说道。 江司匀脸上的笑意越发浓郁,轻咳两声才收起逗弄的心思。他继续说道:“上次你输给我一个条件,这次我们还是以条件为交换吧,我如果把秘密告诉你,你就欠我两个条件了。” “好啊好啊,你说吧。 ”不就是一个条件吗?虱子多了不压身,不痛不痒的怕什么。 江司匀眼中闪过璀璨的星光,这才开口说了起来。 二十多年前,江城第一次将聂无双带回家的时候,江寻也喜欢上了漂亮飒爽的聂无双,几次告白,却被聂无双断然拒绝,可以说,兄弟两个分家,跟这个也有些许关系。 至于江司匀,则是聂无双和江城夫妇在一个破庙中捡到的,因为她们二人自成婚之后,一直没有孩子,故此把才他当成亲生孩子一样养大。 苏小药看着少年平静过的面容,试探性的问道:“阿匀,那你有没有想过未来有一天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 在现代她是个孤儿,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亲生父母,这几乎成为了执念。 江司匀看着窗外苍茫夜空摇摇头:“既然他们从未找过我,又将我遗弃在破庙,我又何必在去那些不相干的人惹爹娘伤心呢?” 少年嘴里虽然这么说着,但是眸底却暗藏着化不开的愁绪。 苏小药抱着江司匀的手臂,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也对,现在我和爹娘都是你的家人啊,我们在一起也很开心啊。” 江司匀回头定定的看着少女真诚的小脸儿,半晌之后,露出一个比月色还要柔和的笑容。 他抬手将她鬓角的碎发温柔的别到耳后,笑道:“是,有你们,我很开心也很幸福。” 那样无情的父母,不要也罢。 苏小药笑的眉眼弯弯,又拿起一块枣泥山药糕递给江司匀。 “喏,吃点儿甜的,心里就不苦啦。” 银色的月光下,少女琉璃般纯净的大眼睛泛着盈盈的水光,里面只藏着一个清隽的少年。 江司匀心头化作一汪春水,接过枣泥山药糕,吃了一口,认真的说道:“很甜。” 甚至比任何时候,他吃过的东西都甜。 第50章 苏小药将盘子全部塞到江司匀怀里,托着下巴笑意盈盈:“吃吧,多吃一口甜,心里就少一丝苦,阿匀也要每天都开开心心,身体健健康康。” 他从小就性格清冷,除了胡子岚和方十三两个朋友,再无其他,可即便是他们也从未有人说过这么熨帖的话,更没有人这么小心翼翼的讨好,就是为了让他开心。 月上枝头,夜色漫长,将窗棂上的两道背影拉的越来越长。 青阪街的名气越来越大,顾客也越来越多,隐有将尚水街比下去的趋势,以叶山为首的一众股东急了。 “会长你想想办法吧,自从青阪街开了之后,我手下已经有少说六家商户准备来年退租了,现在就等着苏小药将梅花渡整改完,就把生意转移过去。” “是啊,客人不来,现在商户们个个叫苦不迭,现在对咱们商会怨气颇大。” “现在青阪街的花样多,东西齐全,价格还公道,不但店老板愿意去,客人们也都跟着跑了,长此下去该怎么办啊。” 坐在上首的叶山也是满脸愁容,他没想又想到苏小药一个小姑娘竟然能把生意做到这么大,就连钟鸣这个县太爷也站在她那一边。 两条街临近,相当于无形中打擂台,还没怎么出手,尚水街就输了。 “哎,我有什么办法,听说青阪街好多大客户都是都城来的,还是钟大人介绍的,我也没辙。” “那总得想想办法,好容易我们从前任县太爷那里拿到尚水街,现在无端被人抢走生意,这不是拿刀子剜我们的心嘛。” 叶山沉着脸:“方法我也是试了,甚至都让馨儿跟我去县衙了,可那个钟鸣软硬不吃,苏小药跟他关系这么近,我又能怎么办?” 就算是一个商户发展的再大,也得在朝廷的允许范围内,易水城也是同样的道理,他叶山的买卖做的是不小,但是也得听钟鸣这个县太爷的。 毕竟,县官不如现管。 “算了算了,我在想想,你们也动动脑筋,想想怎么留住那些商户吧。”说罢,叶山便烦闷的出了正厅。 厅外,叶馨儿将房间里众人的话全部都偷听入耳,见叶山出来,她连忙追了上去。 “爹,你是不是在烦心青阪街的事情?” 叶山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不许偷听,生意上的事儿哪儿是你一个丫头可以插嘴的。” 叶馨儿撇撇嘴,不开心的说道:“那你们谈论的还是苏小药呢,她都能出去做生意,我连偷听都不成?” 明明都是女人,自己却被禁止干这个不行,干那个也不行,凭什么她就可以?这么想着,她越发的不服气。 她梗着脖子说道:“爹,若是我能想出办法对抗青阪街,那你以后做生意也要带着我。” 叶山一甩袖子:“胡闹!” “我怎么胡闹了,一个青阪街就把你们难住了,你们不照样不成吗?” “越说越不像话了!”叶山板着脸说道:“你以为生意场上的事情这么简单?若是区区一个青阪街也就罢了,关键是苏小药身后有钟鸣的支持,万一得罪了他,弄不好,尚水街这摊子生意也就黄了。” 叶馨儿轻嗤一声:“爹,要我说你们就是太畏手畏脚了,你忘了县衙外的那块告示,但凡对穷人有好处的建议或者行为都是被钟鸣认可的,他来这里,想要改善穷人的生活,不还是为了政绩?她苏小药盘活一条街也是因为给很多穷人和商户从她那儿获益,不然钟鸣凭什么做她的后盾?” 叶山皱眉:“继续说。” 叶馨儿脸上扬起几抹得意又道:“尚水街这么多年来给那么多穷人带来了好处,他们在咱们这条街上乞讨、做生意,不都是咱们给的活计吗?要我说,大家都是做生意,只要不太过分的话,钟鸣也不好非要按住咱们尚水街捧着青阪街,厚此薄彼,这点他拎得清。” 叶山诧异的看着叶馨儿,眼中满是欣慰:“想不到我的馨儿也很有想法。” 叶馨儿开心的笑道:“还有爹,你和商会的叔叔伯伯们,都做了这么多年的生意,什么手段没有,还怕对付不了苏小药一个小丫头片子?碾死她,应该就像是碾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 “倒是有几分道理。”叶山点点头。 没错,先前几次他们拉拢钟鸣,都被他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所以他们心里就有了一些畏惧,办事也开始束手束脚。加之没有预想到青阪街发展可以这么快,所以才会让苏小药抢占了先机。 “到时候,爹你们只要多出几次招,保不齐青阪街自己都黄了,商户都搬走了,哪儿还有客人在哪里吃喝玩乐?” 叶山意味深长的盯着叶馨儿,心头一个计划渐渐形成。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商会几次对外公布尚水街的让利计划,着实的让青阪街的一些商户动心了。 原本想要在梅花渡租购商铺的好多商家也开始犹豫了起来,甚至还有两家大的商户直接从梅花渡退租了,掉头去了尚水街。 软塌上,苏小药抱着枣泥山药糕静静的听着秋蝉汇报这段时间以来的情况,当听到这些情况的时候,眉头微微皱起。 秋蝉恨恨的说道:“主子,尚水街太卑鄙了,每当我们出现什么新的促销方案,他们就立刻抄袭,然后在咱们的基础上给街上的商户多让几分利,最近尚水街联盟有八家商户都想要在梅花渡租购商铺,现在已经退了五家了,气死我了!” 苏小药轻笑:“怎么,光许咱们让利,还不许别人让利吗?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一向心高气傲的尚水街商会竟然会跟自己打价格战。 “可是他们也太可恶了,但凡有商户想要跟咱们聊生意,他们掉头就把那商户找上,各种手段齐上,直到把人挖走才算作罢。” “商业市场本来就是这样,有竞争很正常,就比谁的手段更高明了。” “主子,您不知道现在好多商户蠢蠢欲动,毕竟尚水街的是易水城的主街,一些外来的商户也愿意跟尚水街的做生意,我们街上被抢走了不少客人,这几天,明显的街上的成交量低了不少。” 苏小药接过江司匀手上的帕子擦擦手,又继续说道:“意料之中,其实也好,我看了你给我的拿过来的商户名单,走了的那些商户,不是商品质量不过关,就是掌柜的心思多,很滑头,大浪淘沙,给青阪街留下些好的的商户,我还得谢谢他们呢。” 秋蝉急了:“您怎么还要谢谢他们呢,现在商会的好多老不要脸的还到处骂您,想要坏了您的名声。” 苏小药捻起一块糕点一边吃一边笑道:“呵呵,这招都用上了,说说,都是怎么骂我的?” “她们说一个女人不在家相夫教子,整日里抛头露面的,生意也做不长久,回头赔钱了,还得呼天抢地的不讲理,找县太爷哭鼻子。” 苏小药咂咂嘴:“不痛不痒,浪费口舌而已。” 秋蝉飞快的瞥了苏小药对面的少年一眼,一咬牙说道:“还有更过分的,他们……他们说大少爷是个短命的,大少爷没了,青阪街您也留不住,还不是给别人做嫁衣。” 江司匀垂着眸子,手中刻刀一顿。 苏小药面上一冷,半块枣泥山药糕被她紧握着,生生攥成了泥,面渣渣顺着指缝尽数洒落在软塌上。 也许是天气越来越冷,今天早上起来,江司匀的脸色就不太好,时不时的咳嗽几声,看着身体越来越差,不由得让人担忧。 苏小药顺手将半开的窗子掩上,回头说道:“阿匀,我有事出去一下,今天天气不好你就别出门了。” 江司匀抬眸不解的看向她:“要去哪里?” 苏小药俏皮的说道:“嘴馋啦,想去吉香居买只烤鸡。” 江司匀轻咳一声,看了看窗外阴霾的天空:“外面天这么冷,让小六去吧。” 苏小药摇摇头:“那不成,得自己买来的更好吃,你乖乖在家哦,我很快就回来啦。” 听着少女像是哄孩子似的哄自己,江司匀嘴角弯了弯,无奈道:“好吧,早去早回。” 苏小药飞快的给秋蝉使了一个眼色,秋蝉会意跟了上来。 二人刚走到门口,就听身后又传来了江司匀的声音。 “等等。” 苏小药回头:“阿匀,可是有什么东西想让我给你带回来?” 江司匀将一淡青色的披风从小榻边上拿过来,细细的给苏小药穿好,临了还在领口处系了一个好看的蝴蝶结。他柔声交代:“天气冷,早些回来。” 苏小药点头如捣蒜,出了门去。 刚刚走到院中,就遇上了从外面回来的林青。 苏小药拦下他,绷着脸说道:“林青,你一会儿跟我走。” 林青看着苏小药杀气腾腾的模样,面上不解。 “这是怎么了?你要带我去做什么?” 苏小药冷笑一声,一字一顿:“当然是去砸场子!” 第51章 尚水街商会,正好赶上了商户联盟集会的日子,宽敞的大厅里坐了不下二十个商户老板,各个都是在易水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叶山起身抱拳行礼:“这段时间尚水街的生意蒸蒸日上,全赖各位掌柜的支持,叶山再次多谢诸位了。” “会长说的哪里话,大家跟尚水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都是应该的。” “这段时间商会不断给我们商户支持,生意越来越好,也是多亏了叶会长。” 叶山笑笑,眯着眼睛看着众位掌柜:“哪里哪里,都是托各位掌柜的福,前段时间青阪街带走了不少客人,若是没有各位,尚水街也不会保住市场啊。” 一个胖乎乎的掌柜冷哼一声:“一个女人,还敢出来跟咱们男人争雄,真是可笑!” “就是,名义上是苏小药支撑着青阪街,保不齐背后就是江司匀,若是没有江司匀她算个什么?” 江司匀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在生意场上很有一套,现场很多掌柜都能跟他打过交道,没少吃亏,至今有人还心有畏惧。 只听那尖嘴猴腮的掌柜不屑的说道:“得了,就算有江司匀又如何,一个活不过十八岁的短命鬼,他没了,用不着咱们,有江寻在一旁虎视眈眈,她苏小药能护住青阪街?还不是我等的东西?” 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一道讥诮声。 “呦,我竟不知,我和阿匀什么时候成了商会的主角了?” 待厚重的布帘子被人从外面掀开,众人就见门口众人簇拥着一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娇俏少女走了进来。 她五官灵动,身披一件飘逸的淡青色披风,内穿白衫青裙,脚踩鹿绒小靴。脖颈处是两个用兔毛做成的绒球打成结落在纤细的下巴下,越发趁的她欺霜赛雪,俏皮可爱。 苏小药脸上挂着淡笑,眸光冰冷,淡淡的将大厅里的众位掌柜扫视一圈。 叶山皱眉:“苏小药,这是我们尚水街商会,你来做什么?” 苏小药脸上挂着几分邪气的笑容,语气淡漠的说道:“自然是来砸场子!” 话音刚落,就见苏小药身边的那个娃娃脸少年笑嘻嘻的对着身后一帮彪形大汉一挥手,扬声说道:“听到没,大少奶奶下令了,砸场子喽!” 说完他率先出手,一脚蹬翻了距离他最近的黄花梨桌子。 紧接着就见那些彪形大汉各个手持大棒对着大厅里的桌椅一顿猛砸。 噼里啪啦,砰砰砰砰,现场除了这些掌柜的和那些随从,桌椅茶盏等等无一幸免。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众人都吓傻了。 叶山气的颤抖着手指:“苏小药,住手,快住手!你怎么敢?!” 苏小药俏皮的对着叶山眨眨眼,面上无辜:“喏,我可不就敢了?”她回头对林青说道:“继续砸!” “你!你,停下,快让他们停下!” 大厅里的东西各个价值不菲,全都是叶山的心血,他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不停的呵斥。 可这些人都是苏小药带来的哪儿会听叶山的,继续疯狂的打砸。 叶山大怒:“报官!去报官!” 苏小药对着身后的秋蝉等人摆摆手,“好心”的说道:“让让让让,没听见叶会长说了,要去报官,给人留个地方出去。” 听了这话,现场的所有掌柜气的都要吐血了。 叶山被人搀扶着指着苏小药,怒斥道:“蛮横!你太无法无天了!你眼里还有没有法纪!” 苏小药丝毫没将叶山的话放在心上,她回头看看林青努努嘴。 林青赶忙高喊道:“砸归砸,给大少奶奶留套桌椅,省的一会儿跟叶会长谈的时候,没地方坐。” 叶山气的险些仰倒。 果真,直到现场砸的只剩下一套桌椅的时候,那些大汉这下才停手。不过人却没走,护在苏小药和林青的身边,就算是那些掌柜的随从想要出手,也没机会。 苏小药坐在椅子上,抬起眼皮看向叶山等人,淡笑着说道:“如果没记错,今天是商户联盟的大日子,想来各位应该有要事要谈,我和叶会长可以晚些的,大家自便。” 东西都让人砸了,还谈个鬼啊? 众位掌柜的都不约而同的这么想着,若是眼刀子真能杀人,苏小药只怕要死个几十回了。 叶山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的说道:“苏小药,你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啊,叶会长和各位都是前辈,想来在经商方面都有很不错的心得,我这个后辈自然是要来学习一二了,各位可不要藏私哦。” 少女笑的天真无邪,可眼底却如一汪寒潭,冷意森森。 叶山揉揉突突突乱跳的太阳穴,强压着怒意:“苏小药,你闹了这么一场就别拐弯抹角了,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有什么事?” 苏小药垂着眸子笑道:“哦,那各位看样子不谈了,那我还得赶回家跟阿匀一起吃午饭,就先说了。” 众掌柜扯扯嘴角,好的坏的都被你说了。 她轻抿一口茶水,眼神直直的看向那尖嘴猴腮的掌柜,小胖手一指。 “你,从现在开始,但凡我与我苏小药有关的商铺、庄子,在不与你做生意!若是我不能把你从易水城赶走,我苏小药三个字倒过来写!” 竟然敢诅咒阿匀,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掌柜的不屑的斜眼看了看冷脸的少女:“苏小药,你以为你是谁,以为青阪街现在是你的了,整个易水城的生意都是你的?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苏小药单手支着下巴,似笑非笑的打量着那掌柜。 “现在你觉得没什么,可是我告诉你,若是从现在开始,织锦阁再不会给你供货,东胜镖局在不帮你走镖,然后夜流城的庄家在不收你的成衣,你觉得如何?” 就在刚刚,秋蝉告诉她,这个老板叫封深,是尚水街最大的布庄,所有的货都是从江南的织锦阁进的,然后在用东胜走镖,大客户就是夜流城的庄家。 巧的是,织锦阁的东家就是江司匀,东胜镖局有江城的股份,而庄家,最近刚刚和苏小药达成了合作,断不会得罪苏小药的。 封深一愣,通红着脸骂道:“你以为你是谁,你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吗?” 苏小药耸耸肩,双手一摊:“不信,你大可试试?”似是想到什么,她继续说道:“哦,对了,忘了说了蜀南记我也是认识两个人的,你想拿货,门儿都没有,当然,你若是想做其他生意,我照样能找的到人,就看你敢不敢了。” 蜀南记就是青阪街开街当天钟鸣介绍的那个少年刘叶,他家是皇商,若是他家施压,用不了刚刚的条件,封深也就别再这个行当里混了。 虽然不做布帛生意,但是蜀南记和织锦阁可是整个苍蓝最大的布帛商,他们两家的名声自然是很多人都听过。 听苏小药那熟稔的语气,众人心里也开始有了一番考量。 她认识这么多贵人,还有钟鸣在背后支持,这一比较下来,尚水街的那些蝇头小利又算的了什么? 短短几个呼吸之间,人精似的掌柜们心里也都开始画起了道道。 叶山也变了脸,替封深开口:“江大少奶奶,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他这次并未指名道姓,语气也软了不少。 苏小药淡然一笑:“哪有叶会长会做人啊,动不动就拿商会的利益来贴补商户,博一个好名声,我可做不来。” “你,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叶山眉宇之间没有来的多了几分慌乱。 为了维持尚水街商会的运转,最近几年叶山以各种名头强行让这些入会的商户们,缴纳各种费用,美其名曰风险金,不想却全部变成了他的私人之物。 即便是这次,他给各位商户免减费用,还不停的让利,其实那些银子都是这么多年商户们自己的钱,相当于自己贴补自己。 众位掌柜回头看向叶山,面上不解。 “会长,这到底怎么回事?江家大少奶奶什么意思?” 叶山满面怒指着苏小药,厉声说道:“你们看不出来吗,这个小丫头片子是故意的,故意这么说,让你们猜疑我。” 苏小药撇撇嘴:“是与不是,你们可以问问叶会长风险金到底去哪儿了不就行了?” 风险金!! 绝对是挑动现场每个掌柜神经的三个字,为了这三个字,他们每年都要从商铺里拿出不菲的银子来充盈到商会,就希望万一有一天商铺倒了,商户可以拿这些银子来帮他们重新将铺子做起来。 苏小药起身,打量着众位掌柜:“好了,怎么掰扯这个是你们的事儿,我今儿来,还有一个目的。” “江大少奶奶请讲。”这么一会儿,那些想通弯弯绕的掌柜对苏小药的态度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 苏小药视线在众位掌柜身上逡巡了一遍,这才说道:“各位,梅花渡最晚将于来年正月十五开街,为了促进易水城市场繁荣,我与钟大人已沟通过,但凡在梅花渡做生意的商户,第一年的商税将从原先的百分之十五减免到百分之五,且无需在缴纳市税等其他赋税,各位都是易水城生意场上的翘楚,若是不嫌弃倒是可以前来捧捧场,我双手欢迎。” 第52章 一石惊起千层浪。 易水城地处三国交界,自是与贝林、古滇经常有生意上的往来,可无奈苍蓝的商税太高,很多商户虽然眼馋对外做生意的这块肥肉,但却对商税依旧退避三舍,眼下在梅花渡竟然能减少整整十个点,还不用缴纳其他的税费,无论是对外对内的生意来说,对于这些商户们来说就是一个重大利好。 加上梅花渡渡口往来客商想来比城内要多出两倍,这么一比较尚水街更算不得什么了。 很快便有心思活络的掌柜出声问道:“江大少奶奶,现在梅花渡还未完工,也可以到您那里找商铺租购吗?” 苏小药轻笑:“当然,过阵子秋蝉便会到梅花渡,那里的一应流程与风云楼并无二致,各位尽可放心。” 这些人加入了尚水街的商会,但对风云楼依旧很关注。 虽然嘴上不服气,但是不得不说风云楼的各项服务样样周全,秋蝉更是为人利落,从不藏私。 见众位掌柜纷纷点头,叶山的脸黑成了锅底:“江大少奶奶,这是来我商会挖墙脚了?” 苏小药摇摇头:“叶会长理解错了,莫说咱们易水城,就是三国之中也一样,哪个市场不是自由的,大家做生意无非就是图个利字,哪里开出的条件好,哪里做生意赚钱,各位掌柜的自然要去哪里,又何来挖墙脚一说?” 说完就见那些掌柜的连连点头。 这些年因为加入了尚水街商会,他们虽然也得了一部分利,但是在很多地方也被叶山处处掣肘,也是很憋屈了。 叶山怒不可遏的说道:“牙尖嘴利!” 苏小药笑的眉眼弯弯:“谢谢叶会长夸奖,当然,若是叶会长也想去梅花渡做生意,我也是非常欢迎的。” 就在这时,一道尖细的讥诮声从身后响起:“哼,苏小药你少花言巧语骗人了!” 苏小药回头就见叶馨儿咬牙切齿的死死盯着自己,而在她身后的不远处,钟鸣和方岑两个并排慢慢的走过来。 见到那二人前来,苏小药嘴角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旁边,林青将苏小药的表情看在眼里,微微蹙眉。 叶馨儿看了看四周被打砸的不成样子的正厅,一阵气闷,呵斥道:“苏小药,你光天化日之下带人来打砸商会,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一炷香的时间以前她刚刚走进商会大门,就见父亲身边的小厮连滚带爬的从正厅的侧门跑出来在,这才得知苏小药竟然杀上门来了。 她在外面看了几眼,被苏小药带来的一帮人吓得魂飞魄散,这才连忙差人去县衙大堂找钟鸣来主持公道。 钟鸣和方岑也先后进了门,入眼的是一片狼藉,杯盏、桌凳等无一幸免,不约而同的扯了扯嘴角。 而始作俑者苏小药,明明是个不过十几岁的小姑娘,非但没有害怕叶山等人问着,反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还要挖墙脚,这种定力和勇气也是没谁了。 封深见钟鸣走进来,忙不迭的跳出来叫苦:“钟大人,您可算是来了,一定要给我们商会做主啊!” 其他几个商会的死硬派也反应过来,七嘴八舌的开始诉苦,那模样就好像恨不得立刻将苏小药杀之而后快。 听到这些话,钟鸣偷瞄了苏小药一眼,满是无奈。 这个小姑娘怎么整天干一些惊天动地的事儿—— 唉,不过我喜欢。 苏小药眨眨眼,一副我很无辜的模样。 二人之间的互动全部落入林青和叶山眼里。 林青眉头紧锁,面上不忿,这个女人,不知道自己已经嫁人了吗? 叶山则是恨得咬牙切齿,这两个人之间这么熟稔还怎么替商会做主?还不如不来! 商会无故被砸,作为会长总要说话,他顿了顿,这才说道:“钟大人,原本今日是我尚水街商会联盟聚会日子,江家大少奶奶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就对我们商会一顿打砸,现场的人都看到了,您给评评理,做事也太嚣张跋扈了?目无法纪,朝廷铁律为何地?” 一席话挑明了,苏小药在众目睽睽之下,故意打砸,就算是钟鸣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他总不能堵住悠悠众口。 钟鸣抬抬下巴:“江大少奶奶说说这到底怎么回事?商会怎么得罪你了,你偏要砸了这里?” 那些掌柜在这话一说完,就听出了几分猫腻。 钟鸣上来就给苏小药递了台阶下,若说两个人之间没有关系,谁信? 有一城之主撑腰,他们心里的太平再一次往苏小药这边倾斜了几分。 反观叶山几个则是恨不得当场大哭,这个钟鸣分明是假公济私,故意偏颇。 方岑私下里扯扯钟鸣的衣袖,不停的给他使眼色。 钟鸣撇嘴,这才又道:“你若是能说出正当的理由来,我势必不会为难与你,若是没有理由,那本官绝对会秉公执法。” 苏小药摸摸鼻子,大眼睛顺着地上的狼藉咕噜噜的转了两下,闷声说道:“不过就是看这些桌椅板凳年久失修,大家都同在易水城做生意,抬头不见低头见,商会都这么寒酸,别人该怎么看我们这些做生意的?好歹青阪街现在也赚了几两银子,我就大方一回免费给商会换了呗。” 众人:“……”果真是说的比唱的好听。 一旁的林青噗嗤一下乐了,他怎么不知道大少奶奶是个这么有趣的人? 赌术高超也就算了,还一句话噎死人不给人任何反驳的借口。 果不其然,叶山气的胸口一起一伏的,眼前隐隐发黑。 “巧言善辩的丫头片子!我们商会何时需要你来救济?” 苏小药丝毫没有因为叶山的话面上有任何变动,反倒笑了:“叶会长别生气小心气坏了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放心,我一定会给你们换一套更好的,谁让我们青阪街最近银子赚的多呢。” 钟鸣蛋疼的看了一眼憋得脸色发青的叶山,忽然很想笑,可后腰却猛地一痛,他回头狠狠的剜了方岑一眼,他这才强忍着不笑板起脸来开始说教。 “江大少奶奶,您是有钱没错,有善心也没错,但是下次给人换家具的时候,提前跟人说一声,省的总是被人误会。” “嗳!”苏小药回答的那叫一个干脆。 叶山只觉胸口一阵翻腾,他痛心疾首的控诉道:“钟大人,你不能这么偏袒这个丫头啊,我商会可是有百年的清誉就这么被人毁了,这事儿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钟鸣轻嗤一声:“你们这帮人凑在一起没少拿捏青阪街,本小爷是不管太多市场竞争,但也要良性竞争,我还听说你们为了抹黑青阪街,没少抹黑苏小药和江司匀,叶会长,可有此事?” 叶山一噎,顿时说不出话来。 其实最近这段时间关于江司匀和苏小药二人的骂名都是他派人传播的。 世人皆知女子须得依男人而生,女子经商,本就惊世骇俗。 他们利用了这些人的新历,故意从苏小药是个女子这件事出发,说她只是一时风光,做生意向来是长线发展,时间长了青阪街还会恢复原来破落的样子,在混合上江司匀命不久矣的事实,有很多的商户害怕苏小药没了江司匀很快就扛不住了,为了稳妥起见,故此弃了青阪街,转头来了尚水街。 “说不出话来了?”钟鸣冷着脸说道:“那下面本小爷就判苏小药于五日之内赔偿商会所有的损失,你等可还有异议?” 在场的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新上任的县太爷虽然年纪不大,但是向来说一不二,尤其是对富商尤为的不友好。 不到两个月直接以各种名头将易水城城中的富商和城外的小地主问候了个遍,有几个过分的小地主不服气,直接被他一个不高兴丢进了大牢里。 这还不算可怕的,他又拿一个鱼肉乡里的小地主作典型,直接被他拉到菜市口咔嚓了,可怜那小地主还是隔壁东阳城县令的亲戚,还来不及求助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总的来说,钟鸣就是个混不吝的主儿,没人愿意触他的霉头。 可偏偏有人看不懂局面,叶馨儿气呼呼的说道:“大人,您这是刻意偏袒她苏小药!她想来砸商会就来,那把我们商会当成了什么?” 钟鸣脸上的笑容渐渐凝滞,他双手环胸,潋滟的桃花眼里满是嘲讽:“那按照叶小姐的意思,此时该如何解决。” 叶馨儿瞪了垂眸站在一旁的苏小药两眼愤然开口:“苏小药目无法纪,强闯他人宅院,还胡乱打砸,非但要赔偿我们商会的损失,此时同时惊扰了我爹和各位掌柜的大事,也要赔上一部分银子!” 苏小药抬眸看向叶馨儿,心道这个女人还挺会就坡下驴啊。 叶山冷声呵斥道:“住嘴!” 钟鸣摆摆手:“欸,叶会长不要这样,叶小姐想说就说嘛……咦?叶会长这是受伤了?” 众人顺着话语就见叶山的手背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划痕,上面冒着殷殷的鲜血。 好在伤口不深,所以叶山才一时间没有察觉。 “叶会长这伤应该也是刚刚江大少奶奶的人来打砸的时候弄的吧?”钟鸣摸着下巴,装作沉思:“叶小姐,依着你看,你爹还受伤了这该怎么解决?” 叶馨儿咬牙切齿盯着苏小药说道:“当然是将始作俑者丢进县衙大牢!” 钟鸣认同的点点头:“这倒是……来人啊,将犯人叶馨儿收押大牢,待本官择日再审。” 说着,两个官差就跑进来,就要将叶馨儿带走。 叶馨儿一愣,害怕的躲到了叶山背后。 叶山也懵逼了:“钟大人,这是何意?为何要抓小女?” 钟鸣桃花眼微眯:“叶馨儿意图伤害朝廷命官难道不该抓吗?” “这……这又是从何说起啊?” 苏小药抬眸,睥着叶馨儿沉声说道:“青阪街开街那日,叶小姐指使他人在风云后厨下药,意图伤害前来喝茶的钟大人和方师爷,人证物证,我一早就交给钟大人了,怎么?这件事叶会长不知道吗?” 叶山自然清楚,可是他绝不能承认。 他放软了姿态,乞求的说道:“钟大人,这里面一定有什么误会,小女年纪尚幼,一定是他人故意栽赃陷害啊!” 钟鸣打量着叶山身后已经抖如筛糠的叶馨儿,心中鄙夷。 同是女子,怎么和厅中落落大方的明媚少女相差这么多? 他轻嗤一声:“若是没看错,叶小姐的应该比本大人还要年长数岁?跟我比年幼,着实可笑了,来人,带走!” 第53章 很快,便有衙役上前。 叶馨儿就是个养在温室里的花朵,见两个衙役气势汹汹,吓得顿时刘魂飞魄散,她死死的抱住叶山的胳膊,哭的梨花带雨。 “爹……我不走,我、我不能跟他们走啊……女儿不要去大牢……呜呜呜……” “大人,其中必定有什么误会啊!” “有什么要说的,等本大人会县衙了在说也不迟,叶会长若是个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办。” 叶山还想哀求,不想钟鸣看都不看他,反而走到苏小药的面前说着什么。 他绝望的长叹一口气,将叶馨儿拉开了。 “馨儿,你先去,爹在想办法。” 叶馨儿突然爆发了:“不!我就不走!凭什么!爹当初你答应我了只要事成之后就带我去江家,你不能不管我!” 众人瞪大眼睛盯着叶山父女,脸色全都变了。 想不到这事竟然是叶山指使,堂堂一个商会会长,竟然做出这么见不得光的手段,众掌柜心里越发的看不上叶山。 叶山自然明白那些掌柜们眼神中包含了什么,他恼羞成怒抬手就甩了叶馨儿一个大耳光。 “闭嘴,你自己任性也就罢了,偏要把我也拉下水吗?” 叶馨儿捂着脸吓傻了,呆呆的看着叶山,似乎不敢相信打他的人就是从小疼宠她的父亲。 苏小药玩味的挑挑眉,这就有意思了。 “案情扑朔迷离,还需本官来日细细查探,来人,把叶山父女都给我带走!”钟鸣一句话就将此事一锤定音。 很快,那父女二人就被方岑和衙役们带走了,会长都没了,又吃了这么大个的瓜,那些掌柜的哪儿还呆得下去纷纷告辞,不过在离开的时候,也有不少掌柜开始在苏小药面前刷脸,希望未来可以多多合作。 苏小药始终面带微笑,表现的落落大方,赢得了一众好感。 从商会出来之后,钟鸣和苏小药站在大门口寒暄。 钟鸣侧头打量着身旁明眸皓齿的少女,笑道:“我真没想到你会直接杀到商会来,我服了!” 苏小药站定,对钟鸣欠身行礼:“若非钟大人及时赶到,只怕那叶山也不会这么容易被斗倒,我在这里也要多谢钟大人。” 钟鸣摆摆手:“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他又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我是易水城的父母官,桃花源又是利于百姓的大事,有叶山这样的人从中作梗,于我也没有好处。” 这倒是实话,叶山好歹在易水城经营多年,若是她三天两头的给苏小药找麻烦,那想必桃花源方案也得受到影响。 自从青阪街开街之后,连带着周围的一些百姓也都在街上做起了小买卖,跟着富裕了起来。 “不管怎么说,还是多谢大人了。” 钟鸣桃花眼笑的潋滟无边:“光嘴上谢可不成,心在青阪街可赚了不少银子了,不如你今天请我吃顿饭?” “这……”苏小药刚要开口拒绝,就听旁边的林青绷着脸硬邦邦的说道:“大少奶奶,大少爷正在家里等着您,您不是有要事还要跟他说嘛?” 苏小药面上一怔,忽而反应了过来。 “对,抱歉钟大人,只能改天了。” 钟鸣小声的嘟囔道:“就知道又是哪个病秧子搞的鬼。” 苏小药一愣:“大人在说什么?” 钟鸣摇摇头,快速收敛起桃花眼中的失望,继续说道:“没什么,以后再说吧。” “如此,那我就先告辞了。” 钟鸣点点头:“路上小心。” 苏小药微微颔首,和林青带着秋蝉几个走了。 钟鸣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那道淡青色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这才向着县衙的方向走去。 临近江家大门,林青突然叫住了苏小药,说有几句话想要跟她聊一下。 苏小药见林青那副郑重的样子,让秋蝉几个都走了。 “什么事?” 林青直直的看着苏小药,娃娃脸上满是探究。 苏小药脸上满是狐疑:“怎么了?” 林青几次欲言又止,良久才说道:“夫人对钟鸣的印象很好?” 苏小药不明白林青为什么这么说,还是点点头笑道:“大人赤子之心,一心为民,待人赤诚,桃花源方案又几番劳他照顾,这些我都看在眼里的,他是个好人。” 林青目光微微暗沉几分,又淡淡的问道:“那夫人喜欢钟大人?” 苏小药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我与钟大人不过是平辈之交,又何来喜欢一说?” “可刚刚夫人为何要……” 想起二人的和谐互动,林青就一阵气闷。 在他看来,江司匀拖着病身,还要替苏小药在后背打算这么多,可苏小药却…… 话为说完,但苏小药却想到了什么,她板起小脸,灼灼的看向林青。 “你在怀疑我和钟鸣有什么?” 林青默然。 苏小药摇摇头:“你可知今日我为何要带你们一起砸了那叶山的商会?” “莫不是是因为他抢了青阪街的生意?” 苏小药眸光冷冽,郑重的说道:“若是寻常的商业竞争也就罢了,可是偏偏他不知死活的指使人咒骂阿匀,骂我,也许我会一笑置之,可若骂阿匀短命,绝对不行!” 少女一改往日的言笑晏晏神色凝重,言语掷地有声。 林青怔怔看着苏小药,一直以来他看到的都是江司匀在付出,从未想过苏小药早已将他放在了心里。 这一场打砸下去,她不只得罪了叶山一人,更得罪了商会其他重量级的掌柜,江司匀本就时日无多,若是没有找到解药,那她一个女子就要独自面对这些风雨。 她很清楚,却偏偏这么做了。 林青默然须臾,这才涩然的开口:“抱歉,一直以来是我胡乱臆测了。” 苏小药并未恼怒林青的质问,反倒是替江司匀开心。 “你只需记得,阿匀不但是你们的主子,也是我苏小药的夫君,夫妻一体,我又怎么会让人白白欺负他?” “其实……主子也把夫人放在心里的。” 随后,林青便将这段时间以来,江司匀在背后替苏小药做的所有事,全部告诉了她。 苏小药听完久久不能回神。 静心居里,玄风简明扼要的将商会和在大门口发生的事都告诉了江司匀。 江司匀听到苏小药为了他去砸了商会的时候,内心深处满是感动。 听苏小药说他是她的夫君,不许别人欺负他的时候,又盯着窗外的方向默然了良久。 他垂下眸子,眼底闪烁着半明半暗的光亮。 如此说来,小姑娘心里是有自己的,他这般甜蜜的想着。 玄风刚走,苏小药就端着一碗甜汤走了进来。 软榻上的江司匀原本还在发呆听到响动,抬头看了起来。 少女白衫青裙,弯着眼尾淡淡的笑着“阿匀快来,这是小厨房新做的冰糖雪梨汤,对你的咳嗽很管用的,你来尝尝。” 许是少女刚刚从外面回来还带着一身寒气,靠近的时候,他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大喷嚏。 苏小药忙后退了几步:“呀瞧我,应该我离你远一些的。” 打量着江司匀苍白的脸颊,她不由得暗自恼怒自己的粗心大意,该让寒气退尽了在进来的。 江司匀揉揉高挺的鼻尖,瓮声瓮气的说道:“药去哪里了,怎么这么久?” “我去商……”说到这,苏小药猛地想起走的时候自己说的是要买烧鸡的,连忙改口:“就是吉香居啊,你忘了我说过的。” 江司匀嘴角几不可察的弯了弯,支着下巴玩味的打量着苏小药:“那烤鸡呢?” 苏小药将披风放在小几上,长叹一口气:“去晚没买到,可惜了。” 江司匀轻笑出声:“无妨,我已经让人去市场买了鲜鸡,很快小厨房应该就能做好了。” 市场?苏小药忽的反应了过来,小声的问道:“阿匀怎么知道我没去吉香居?” 江司匀眉眼温和的看着苏小药:“药药,下次这样的事情交给我来做就好了。” 少年眼中似是有星河,碎光在里面沉沉浮浮,渐渐的氤氲出自己的模样。 毫不意外的,苏小药的心跳又漏了半拍,她摇摇头只道:“阿匀对我这么好,我做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从一开始嫁入江家直到现在,无论是风云楼还是青阪街亦或者是其他,无论是庄子上的雨夜暗杀,还是江寻的五万两银子、青阪街的商铺管理等等,在她以为自己过分幸运的背后,原来都是眼前这个少年在背后默默的替她查漏补缺,可却从未告诉过她。 可越是这样,她越觉得亏欠江司匀。 江司匀轻轻的将苏小药拉到软榻上,就在刚刚他注意到她脑后一撮墨发不知道什么时候打成了死结。 “头发怎么打结了?过来。” 感受着脑后源源不断的温热呼吸,苏小药轻声问道:“阿匀,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明明最开始她只当成了一个交易,而他却当真了。 这句话,好像她也问了很多次数。 江司匀动作轻柔的将死结解开,光灼灼得看着少女琉璃般纯净的眸子,柔声说道:“因为药药值得啊。” 少年眼中的宠溺像是化不开的浓雾,轻易的将人的神识笼罩在其中,不想挣扎,只想着一点一点的沉沦其中。 一直以来心底那种飘忽的情绪,好像在今天似都乎有了着落。 那种感觉就像是苍茫的夜幕下,骤然烟花漫天,一切都变得清晰可见,美好绚烂。 窗外有什么东西簌簌而下,房间里火盆里的炭噼啪爆开了花。 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剩下的只有彼此。 第54章 自那日之后开始,苏小药和江司匀两个之间就多了一份亲密,可即便是朝夕相对,终究也没有捅破那层窗户纸。 反倒是聂无双看出了二人之间的猫腻,时不时的让两个人去云水居吃饭。 上菜的时候,苏小药习惯性的将素菜往江司匀坐着的那边推了推。 聂无双笑眯眯的打量着苏小药的小动作,揶揄道:“哎呀,怎么素菜全部都到阿匀那里了,小药娘都够不到了,你偏心哦。” 苏小药脸一红,赶忙将离着最近的炒三丝推到聂无双的面前:“娘,你吃。” 聂无双忙说道:“别别别,还是我家阿匀吃吧,这兔子吃的我才不要吃。” 对于聂无双的打趣,江司匀无奈笑笑:“娘,您不是说最近要吃素吗?怎么这会又改口了?” 聂无双撇撇嘴:“臭小子就知道拆娘的台。” 江司匀摇摇头,对桌上的饭菜抬抬下巴:“桌上的菜都被您换了多少回地方了,天气冷,您再不吃就要凉了。” 聂无双气呼呼的抱着胳膊:“吃不下。” “娘,你怎么了,没胃口吗?”苏小药关切的问道。 聂无双幽怨的瞥了江司匀两眼:“还不是被你家阿匀气的。” 苏小药嘴角抽了抽。 怎么阿匀就是我家的了,说起来,他更是聂无双的儿子啊。 江司匀放下筷子,轻笑道:“娘,好像得罪你的人不是我,是爹吧?” 聂无双恨恨的放下筷子:“别给我提他!” 想起江城要把两家铺子白白送给江寻,她气就不打一出来,直接禁止让他来花厅吃饭了。 苏小药也听闻了这些事,也开口全劝说道:“娘,爹是重情重义的人,您别生气。” “哼,我看他就是个傻子,我懒得提他。”聂无双摆摆手:“臭小子我说的是你,你少给我转移话题。” 江司匀笑了笑,故作委屈的模样:“那不知道我又何时得罪娘亲了?” 聂无双的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转了个圈儿,怅然的说道:“你们两个成亲也有几个月了,怎么还没动静,我什么时候可以抱上孙子?” 隔壁老张家的日日跟自己炫耀孙子,聂无双气的炸毛。 苏小药大囧,脸颊通红的不敢在抬头看,只能垂着眸子扒饭。 江司匀挫败的扶额:“娘,您别总是跟张姨比,您难道听不出来,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吗?” “什么故意的,人家都得了两个乖孙了,我毛都没见到,我能不急吗?”聂无双瞪着眼睛,恨不得江司匀和苏小药立刻给她变出一个孙子来。 江司匀瞥了瞥扎在一旁装透明人的少女,淡声笑道:“她还小,不急。” “你们不急我急啊,见天的在宅子里呆着没劲死了,还不如生个孙孙陪我玩儿。阿匀小药你们两个要加油哦。” 自从江司匀和苏小药成亲之后,她就盼望着早点可以过上含饴弄孙的日子。 江司匀轻咳两声,皱眉看了看聂无双,随后又将目光放在了苏小药的身上。 两道炙热的目光看了过来,苏小药感觉半个身子都僵了,突然觉得手里的鸡腿也不香了。 她飞快起身,擦擦嘴:“我吃好了,你们吃吧。” 说罢,便红着脸拔腿就跑。 看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聂无双长叹一口气,惋惜的说道:“阿匀,小药是个好孩子,你怎么就不知道把握住机会呢?” 江司匀苦笑:“娘,我们才成亲多久,您想的未免也太早了。” 解药一日没有找到,他便不敢走出一步。 伤人伤己,得不偿失。 聂无双细细的打量着清隽的儿子,见儿子眉宇之间虽有病态,但精气神已非冲喜之前所能相比的。她搓着筷子,调侃道:“别以为娘不知道,你是不是害怕被小药拒绝啊?放心,你若是抹不开面子,娘去帮你说。” 江司匀脸颊通红的说道:“娘,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哪有别人来插手的。” “我早就感觉出来了,这姓钟的小县令喜欢小药,小药这么出色你再不出手,当心被人拐跑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提起钟鸣,江司匀眸色一沉,这个家伙最近经常来江家找苏小药,美其名曰和她沟通桃花源方案细节。 若不是每次他都在旁边听着,不知道的还以为药药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就是性子太温吞,喜欢姑娘就得大大方方的,小姑娘都害羞,你越是温吞,越容易错过,错过了就是一辈子。”聂无双苦口婆心的说道。 江司匀摇摇头看着远处阴霾的天空,只道:“娘,当初您便与小药的师兄约定以半年为期,我久病缠身,若是万一……” “呸呸呸,臭小子你说什么胡话?吃了爹娘这么多年的大米,还没尽孝就想跑,门儿都没有。” “娘,孩子的事情先不急,等我把病治好了,其他的在说也不迟。” 聂无双怜爱的注视着江司匀,又叹了一口气,自责的说道:“是爹娘没本事,这么多年一直给你找不到好大夫,连累你年纪轻轻就要受这份苦楚,是我们做的不够好。” 虽不是亲生的,从小到大江城和聂无双对江司匀尽心尽力、亲力亲为,就连他生病到现在也不曾放弃过寻找名医。 若说他们做的不够好,那那个亲生的甚至还想杀了自己的女人又算的了什么? 江司匀感激的看着聂无双:“爹和娘做的够好的了,能成为你们的孩子,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虽不是高门大户,但聂无双和江城却将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他的身上,比之那冷漠的血缘关系,这样的亲情才是他想要的。 聂无双红着眼眶说道:“只要你好好的,爹和娘就放心了。” 江司匀笑的温和,淡声宽慰:“我的事情娘无需太过焦虑,生死有命而已,只是入冬了,娘的心疾怕是又不好了,要多加注意。” 聂无双心中熨帖:“娘知道,上次你托人给我带回来的保心丸我日日吃着呢。” 保心丸药效极佳,有市无价,研发这个丸药的老大夫性情古怪,就连皇族贵胄都不曾放在眼里,若非江司匀几次上门求取,只怕也不得这神药。 聂无双不知道的是,那老大夫好奇江司匀身上的万蛊之王,作为交换,江司匀放了足足三碗血,这才得了那大夫的保证,每年都会给聂无双研制一些保心丸。 虽不是亲生,但聂无双和江司匀母子却胜过亲生。 午后,原本阴霾的天空渐渐放晴,梅花渡的工程已经开始了几日,苏小药便想前去一看。 还未走到渡口,一股幽幽的梅香就飘进了马车。 苏小药好奇的掀开了窗帘一角,抬眼看去,渡口边上的矮山上梅雨飘洒,落英缤纷。午后的阳光下,纯白、嫣红的花瓣就好似一个个小精灵,调皮的在半空中打着转儿,最后又安然的拥抱大地,美好又静谧,这便是渡口边最有名的梅花落雪。 她惊呼出声:“哇,好漂亮啊!” “不如我们下去看看?”江司匀抬手便叫停了马车。 苏小药点头如捣蒜,不管不顾的就要往外跑,江司匀抬手便拉住了她。 “等等。” 他将榻上的红色披风拿了过来,细细的给她系好。见苏小药琉璃般的大眼睛咕噜噜的不停的往外瞧,他屈指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柔声说道:“就这么等不及啦。” 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让苏小药俏脸一红,她垂着眸子把玩着领口的两个纯白毛球,噘着嘴咕哝道:“是你说要下去看看的。” 江司匀轻笑着摇摇头:“外面人多,当心碰到你。” 苏小药欢快的答应着,下了马车便向着矮山的方向跑去。 少女娇娇俏俏,像是一团火,又因为这突然的一跳,惹来路上不少行人纷纷侧目。 几个前来赏花的大家小姐见状开始低低的议论起苏小药的粗鲁。 江司匀冷冷的看了过去,眸光似刀,顿时,那几个小姐就吓得闭上了嘴巴,匆匆离去。 苏小药一路从山脚下爬到半山腰,看着漫山遍野的梅花,兴奋的像个孩子。她捡起刚刚一个富家小姐折断的花枝,蹦蹦跳跳的向后走去。 远远的,就见江司匀慢慢的在山间的小路上走着。 她举着梅花小跑到江司匀身旁,炫耀似的晃晃花枝:“阿匀,你看梅花好看吗?” 江司匀微微颔首:“好看,瞧你跑的这么快,出了这么多汗,当心着凉了。”他拿出帕子,细细的将她额头上的细汗拭去。 苏小药俏皮的吐吐舌头,看着纷纷飘落的梅花雨,感慨的说道:“阿匀,您看世间多美好,只有活着才能看到,所以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江司匀顺着少女的视线看过去,簌簌而下的梅花好似为了迎接冬天特意准备了一场欢迎仪式,争奇斗艳,置身其中,仿佛进入了一片香雪海之中。 他侧头卡打量着身边巧笑嫣然的少女,午后的阳光下少女双颊粉嫩,双睫纤密似蝴蝶翩然欲飞,漆黑的眼眸纯净无暇,咕噜噜的不停的打量着四周,灵动俏皮极了。 他很想告诉她在他心里,万千美景都不及她。 第55章 “呀,怎么这么多虫子?” 苏小药突然惊呼一声,吓得向后退了两步。 只见距离苏小药最近的一株梅树根部密密麻麻的趴着少说几百只拇指大小的虫子,它们挥舞着鳌钳,通体鲜红,各个凶神恶煞。 苏小药一阵头皮发麻,连忙扯扯江司匀的衣袖。 “阿匀,我们还是走吧,这里太吓人了。” 江司匀眸色微变,九尸虫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九尸虫也是古滇特有之物,可偏偏出现在这里,还有上次的赤练金角,难道这些都是古滇皇族所为? 看着苏小药吓得小脸儿白了几分,他也只好先暂时将疑惑压下。 好在那些虫子只是呆呆的趴在原地,并未跟上来。 苏小药只觉说后背冷汗涔涔,山风吹过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江司匀拉关切的问道:“冷了?” 苏小药摇摇头,心有余悸的说道:“就是被那些恶心的虫子吓到了,太可怕了,梅林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江司匀回头看看九尸虫所在的方向,开口说道:“还记得上次阿岚跟你说过的古滇皇族吗?” 苏小药狐疑的问道:“这些虫子跟他们可有关系?” 江司匀眸中闪过忧色,点点头:“九尸虫和赤练金角一样,都出自古滇,九尸虫虽不似赤练金角毒性猛烈,但是却对特殊的血液天生敏感,它和赤练金角、飞凤鸟被古滇皇族奉为三大圣物,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小药沉思几秒:“那这么看来,附近肯定有血液特殊的人?”她四周打量了一拳,又回头看着江司匀继续说道:“该不会是阿匀你吧?” 毕竟,江司匀的病情那么奇怪。 江司匀轻笑着摇摇头,不过眸底的情绪却越发晦暗不明。 或许真的是因为万蛊之王的原因?毕竟古滇在炮制万蛊之王的时候,会用到赤练金角和九尸虫这些毒物作为辅助。 他一时间有些迷茫了。 苏小药瞥了一眼地上的九尸虫,连忙催促道:“阿匀,我们还是先去渡口吧。” 江司匀打量着梅林之中前来赏花的百姓们,难道这些人中会有天生血液特殊的人? 无论是否得出结论,两个人很快下山了。 虽已隆冬,但是易水地处南方,四季都不会冰封水面,梅林江面上商船依旧热闹。 岸边是各种的商家和迎来送往的掌柜、小厮,喧闹极了。 苏小药打量着渡口边上几大排年久失修的商户,这里和青阪街一样,明明身处好位置,但是却因为利用的不合理,很多资源都白白浪费了。 她已经事先找好了一条叫做长乐街的街道,相关的商户也都谈妥了,现在正在施工中。 刚走到街口,她就听到了秋蝉似在与人争执。 “我管你们掌柜的是谁,这里是属于我们东阳城的,你们无权进行买卖。” “笑话,我们和这家商户白纸黑字的签好了,你凭什么阻拦?” “就凭这里属于我们东阳城,我们不想让你们做,你们就不能做!” 说话的是一个留着山羊胡头戴纶巾的中年男人,他插着腰,面上趾高气昂,丝毫不将秋蝉放在眼里。 秋蝉丹凤眼里满是怒意:“孙掌柜,大家同在一个渡口做事,你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分了?我们一切都是按照县衙规定所为,你有什么资格在此捣乱?” 那孙掌柜轻哼一声双手环胸睥着秋蝉,眼中不屑。 “那是你们易水城的县衙,跟我东阳城有何干系?我说不行就不行!” 苏小药听了一会儿,也弄明白了。 梅花渡地处东阳城和易水城交界的地方,表面上是两城共治,可私下里,因为利益不均,两个城的百姓经常发生争执。 原本也就是小打小闹,但是近些年,掌管易水城、东阳城等附近几个城池的府衙搬到了东阳城,知府吴兴大力举荐自己的亲外甥郑鑫为东阳城的县官。 知府和东阳城的县官有裙带关系,而易水城的县官却没有这层关系。 虽然梅花渡百分之八十的地盘都属于易水城,但这么多年来,东阳城的人在渡口十分跋扈,就连郑鑫手下的孙掌柜孙四更是走哪儿都是一副肆无忌惮的模样,尤其是梅花渡这边,完全都变成了郑鑫的自留地。 前几任县太爷敢怒不敢言,时不时的给吴兴塞银子,易水城这才没有将梅花渡彻底的弄丢了。 孙四就是郑鑫手下的狗腿子,整条街已经都被苏小药租赁或者收购,可偏偏今日找上门来偏要说,街口的三间商铺属于郑鑫的华兴坊所有,这才引发了眼前的这一场争执。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孙掌柜明摆着的想要在秋蝉这里拿好处,可秋蝉性情倔强,始终不肯屈服。 孙四一挥手:“来人啊,把这些东西都给我拆了!” 说着,三四个凶神恶煞的小流氓跑了出来,伸手就要拆已经搭好的门头。 “住手!”苏小药紧绷着俏脸走了出来。 孙四和众人回头,就见苏小药和江司匀两个走了出来。 少女娇俏,少年清雅,般配又养眼。 孙四看到苏小药那张比红梅还要娇俏上几分的小脸,舔了舔干裂的唇角。 “呦,这是哪儿来的小娘子,竟长得这般漂亮!” 说着,他竟胆大的想要伸手去摸苏小药的脸,可刚抬手。 苏小药啪的一下将手里的梅枝甩在了他手腕子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江司匀手里闪过一道白光,一朵柔软的梅花破空而去。 只听那孙四哎呀一声,捂着手腕子,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噗通一下跪倒在苏小药身前。 苏小药四下看了看有些疑惑,她不过就是打了孙四一下,怎么孙四会突然倒了?不过能给他一个下马威她倒是乐见其成。 她玩味的打量着孙四:“啧啧,这还有几个月才能过年,孙掌柜现在就给我行这么大一礼,是不是有些早了?我可没准备红包,你跪我也是白跪了哦” 少女声音清脆如山涧流水,带着三分调侃,很多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孙四在梅花渡一向跋扈,看到他那副憋屈的模样,很多围观的百姓开始捂嘴偷笑。 竟然给一个丫头片子下跪了,孙四老脸一红,恼羞成怒:“混蛋,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不知道把我搀起来?” 很快,便有手下将他小心的馋了起来。 可膝盖还是一阵酸软,若非他咬牙坚持,只怕又得倒下去。 苏小药轻笑着调侃道:“孙掌柜膝盖这么软,看来没少跪人吧,听说你掌柜挺大的一买卖,喜欢给人跪,这可不是好习惯,要改!” 话音刚落,就听围观的百姓们哄笑一团。 孙四怒火中烧一把拽住手下的肩头,怒道:“你是木头吗?不知道离我近一些吗?废物!” 那手下好歹也是一七尺男儿,被人这么当众责骂,虽然不忿,但也只能敢怒不敢言。 孙四靠着手下,咬牙切齿的盯着苏小药。 “臭丫头你是谁,竟敢管我们华兴坊的事儿,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吧?识相的赶紧给我跪下,看在你还有几分姿色的份上,我兴许还能饶过你!” 苏小药轻嗤一声,睥了他一眼。 “我说着这位黄土埋半截的大叔,你是不是今早上还没睡醒?让我给你跪,梦话挺多啊你” 在她看来,这孙四但凡多吃一粒花生米也不至于醉成这样。 噗嗤一声,人群中就有人乐了。 见苏小药非但不怕,反而始终浑不在意,这下更惹恼了孙四,不过这么一会他也看出来了,苏小药敢这么跟他说话,只怕不是什么普通的小丫头片子。 孙四脸色更加阴沉:“你到底是谁?凭什么要来管长乐街的事” 苏小药撇撇嘴:“不巧的很,我正是长乐街的东家。” “你是苏小药!”孙四第一时间反应了过来,又轻蔑的看了看苏小药:“哼,就算是你来了又如何?这长乐街我说不能改就不能改!” “呵呵,孙掌柜真是好大的口气,莫不是以为这梅花渡都是你华兴坊的,你想怎样便怎样?” “你知道就好,识相的话赶紧滚出梅花渡,这一片都是华兴坊的地盘!” 苏小药挑眉:“我竟不知白纸黑字买下的商铺什么时候是你华兴坊的了?秋蝉,去找这商铺的主人,我要当面和孙掌柜对质。” 听到此,孙四非但不怕,眉宇间反倒是多了几分得意。 “那我就让你们死个痛快!” 第56章 很快,商户的主人就被喊来了,是一个红光满面的胖子,他没去看别人,先是对孙四战战兢兢个的问好,这才开口询问。 “孙掌柜,不知喊小的来可是有什么事?” 孙四瞥了那胖子一眼:“赵老板,这商铺可是你的?” 赵老板回头看了看已经修缮一新的商铺,眼中闪过几分讶然,这才点点头。 “不错,原本是在下的,数日前我便将这三家商铺卖于风云楼的秋掌柜了。” 苏小药接过秋蝉递过来的房契转移书抬眸问道:“赵老板,这上面的名字可是你亲手所写?” 赵老板点点头:“不错。” 刚说完这两个字,就听孙四轻咳一声,不悦的盯着赵老板那张胖乎乎的大脸。 他挽挽袖口,状似无意的说道:“赵老板,我怎么记得日前你曾经跟我们华兴坊的人说过,想要将这三间铺子卖于我们?” “这……”赵老板有些迟疑,一时间拿不定孙四什么意思。 孙四直勾勾的盯着他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赵老板你忘了,一月前你已经拿了我们的定金,这买卖按理说应该就算是成了,可这铺子却到了风云楼的手里,你说是你这个人贵人多忘事,还是有人故意强迫你卖给他呢?” 整个梅花渡谁不知道,惹谁也别招惹华兴坊,尤其是这个孙四非但跋扈,还心狠手辣,这些年,好多商户气不过,和华兴坊对着干,可要么铺子被华兴坊以各种手段拿走,要么就被逼的家破人亡。 赵老板心里叫苦不迭,思及家人,这才改口说道:“是是是,是风云楼的秋掌柜看上了这是三个铺子,故意找人来要挟我,我这不得已才将铺子卖了。” 孙掌柜笑的得意:“既然是强买强卖,那就不算数喽?” 秋蝉气的俏脸通红,指着赵老板说道:“当初是你主动找到我,说铺子经营不下去,想要我收购下来,我见言辞恳切,家中又困难,甚至私人还多添补了一些银子,你怎么可以昧着良心说话!” 孙四捻着胡子,幽幽的说道:“秋掌柜莫要气恼,做生意的,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所以,你这张地契是做不得数的,说起来这铺子还得是我们华兴坊的。” 啪啪,苏小药拍拍手,踱步到了孙四对面。 “真是开了眼了,白纸黑字,银货两讫,按照孙掌柜你的意思是,我风云楼现在银子没了,铺子也不是我的了,对不对,呵呵,真是笑话!” 她又回眸看向赵老板,嗓音里染上些许冷意:“赵老板,做人不是这么做的,秋蝉仁义,但是不代表我这个东家好欺负,我且问你,你说秋蝉要挟你,何时何地,又以什么要挟?今天你要是说不出个一二三,呵呵,咱们县衙大堂见!” 都是做生意的,自然消息灵通,苏小药的青阪街做的风生水起,跟易水城的县太爷钟鸣有很大的关系,两边都是有后台的,赵老板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这……” “这什么这!”孙四一瞪眼;“赵老板,别忘了你的鸿顺斋可是在我们东阳城!” 话音刚落,赵老板猛地打了个哆嗦,他深知孙四的手段,叹了一口气这才说道:“半月前秋掌柜来铺子里找我,说想买下这三间铺子,但是我早就接下了华兴坊的定金不肯卖,不想却被秋掌柜要挟,若是不肯卖,就派人砸了我的铺子,万般无奈之下,我这才将铺子卖给她。” 秋蝉刚想要开口,就被苏小药拦了下来。 苏小药晃了晃手里的地契,似笑非笑的打量着赵老板:“三间铺子我们风雨楼出了两万两,呵呵,孙老板,撒谎我请你也看看实际的情况!试问除了我们风云楼,你这三间铺子的市价是多少?高于市价来收购你的铺子,这样的要挟,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话音刚落,就听身旁的人开始引论了起来。 其实这三家铺子的市价也就是一万九千两左右,秋蝉之所以多开出将近千两银子,一来是因为工期紧张,苏小药说过若是有人故意拖延,针对地段比较好的商铺可以稍稍提高一些价格。二是因孙老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可怜兮兮,秋蝉动了恻隐之心,不想却反被人倒打一耙。 被少女纯净如琉璃似的眸子盯着,赵老板只觉额头上渗出一股细密的汗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了。 原本今天孙四就是来讹诈风云楼的,听到对方竟然这么财大气粗的买下三家破商铺,越发想要狮子大开口。 他瘦削的脸上挂着奸笑,掐着嗓子说道:“稍后赵老板就会将银子送还给风云楼,不现在这铺子是属于我们华兴坊的,来人,给我拆!” 说罢,孙四身后的那些人又要有动作。 苏小药慢慢踱步到店铺前,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孙四身后的几个小流氓:“我看谁敢动一个手指头,我定叫他吃不了兜着走!” 见手下们停下来,孙四气的怒火中烧:“还不给我上!” 话音刚落,一个黑脸大汉一把将秋蝉推在地上,抬手就要将苏小药拽走,哪知道江司匀快步上前,手中一拂,那大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弹了出来,蹬蹬蹬接连向后踉跄几步。 他紧紧的抱着那只想要拽苏小药的手,不消几秒,脸色就已经苍白如纸,额头上汗如雨下。 他死死的等着江司匀:“啊,是你!” 江司匀只是看都不看他一眼,淡淡的看着孙四几人,琥珀色的眸中冷意森然。 “既然已经签字,那铺子便是风云楼的。” 不是否定不是反问,而是用最平静的语气叙述这个事实。 少年音量不高,但是现场所有人都听的清清楚楚。 尤其是孙四对上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后背一凉,莫名的额头上竟然渗出一层细汗。 他警觉的打量着江司匀:“你……你又是谁?” “主子,你没事吧?”秋蝉白着脸关切的问道:“这些人太无法无天了,经常欺负工人们,若不是您说少惹事,我早就跟他们拼了!” 苏小药听到这句话险些气炸了,她冷笑一声:“小六去叫人,站在我买下的地盘上敢打我,真以为我是泥捏的?” 小六应声,须臾之间,街内一大帮手持工具的人就跑了过来。 “大少奶奶,人都到齐了。” 苏小药小胖手一指:“给我狠狠的揍他们!打伤打残了,算我的!” “得嘞!”小六笑眯眯的挥舞着棍子,向前走去。 “你……你敢!这里可是华兴坊的地盘!”孙四见苏小药竟然比他还横,害怕的后退两步。 苏小药轻哼两声:“我这个人一向说到做到,小六还愣着做什么,不知道我和大少爷要急着回家吃晚饭吗?” 江司匀无奈的摇摇头,拉过苏小药的手,握在了掌心。 小六见状,哪儿还敢怠慢,一棍就打在了刚刚想要拽苏小药的那壮汉肩头,那壮汉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孙四也被手黑的小六样吓了一跳,又往后挪了挪身子。 “妈呀,快逃!”那几个手下见状哪儿还敢硬抗,作势就要跑。 小六才不会给他们机会,带着人对孙四就是一顿暴揍。 乒乒乓乓。 现场甚至还有不少常年受欺压的百姓欢呼叫好,小六几个揍得越发用力了。 孙四几个惨了,跑,跑不过,打,打不过。只能趴在地上任由小六等人的拳头和棍棒砸在身上,惨叫连连。 距离长乐街不远处的一家高档酒楼里,长得贼眉鼠眼郑鑫正在陪知府吴兴和他的第十八房小妾喝酒。 “来来来,舅舅,外甥敬您一杯,敬您又给我找了个新舅母。” 吴兴哈哈大笑拍拍小妾的屁股。 “说起来,小红还是你介绍的,郑鑫你这事儿做的不错,太长寺少卿与我是多年的好友,等你在东阳县在多做几年,有了政绩,我便拜托他在太师那里帮你求求情,或许你还能再进一步。” 郑鑫兴奋的搓搓手,又给吴兴到了一杯。 “多谢舅舅提点,这是外甥最近见那李驸马的势头也颇盛啊,我听说鸿胪寺卿等几个可是转投他的门下了。” 吴兴嗤笑一声,看着窗外的绚丽梅花,摇摇头。 “听舅舅一句劝,做认不要太短见,他李修然不过是在仗着长公主的权势,就算是现如今圣眷正浓,但是天家无父子,兄妹又算的什么?一个女人想要左右朝政,也太过痴心妄想”说到这,他又瞥了郑鑫两眼:“这做官最忌讳的便是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盛极则衰,可你在细数这么多年,除了钟太师,又有谁能一直保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琢磨透了这些,你就该知道一时的好处算不得什么。” 原本最近就有几个长公主手下的官员来拉拢,开出的条件尤为的不错,他有些心动,不想却被吴兴当场戳穿,他脸色一白,有些挂不住:“是,都听舅舅的。”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进来” 一个青衣小厮先是分别行礼,又道:“老爷,不好了,孙掌柜被人打了!” “什么?”郑鑫手一顿:“你看清楚了?” 小厮点点头:“是易水城的一家商户,仗着和易水城县太爷的关系好,不分青红皂白上来对孙掌柜就是一顿暴打!” 不得不说,小厮很会说话,郑鑫登时就火冒三丈:“哪里来的狂徒?可跟他说了,孙掌柜是我的人?” 小厮面上为难:“说了,那人说了,您又算的了什么,孙掌柜揍了也就揍了!就算是您来了,她也不惧!” 郑鑫的火全部被勾起来了,一拳砸在了桌面上:“狂徒!” 他回头看看吴兴:“舅舅,在梅花渡竟然有人敢这么胆大妄为,那易水城的县官也太放肆了,明知道我和您的关系,竟然还敢这么胆大妄为,舅舅,你可得给我做主啊!” 其实最开始吴兴是想将易水城县官这个职位留给自己人的,可是无奈朝廷却空降一人,且这易水城的县官已经上任几个月了,从未前来拜访,跟不曾像是前几任县官那样定期缴纳“月银”,吴兴心里早有怒气。他冷着脸挥挥手:“去吧,杀鸡儆猴给他个教训也好。” 第57章 得知王掌柜被人暴揍,梅花渡上的很多人都闻风而来,将长乐街堵得水泄不通。 郑鑫赶到的时候,孙四趴在地上被打的鼻青脸肿,喘气都费劲。其他几个他带来的手下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都被小六一一修理过,有气无力的躺在地上哀嚎着。 “反了,真是反了天了!” 来的路上,刚刚那小厮就添油加醋的将长乐街发生的事情,告诉了郑鑫,他怒从心生恨不得立刻除了苏小药和江司匀而后快。 原本还在和江司匀商议晚餐吃什么的苏小药,一件来面前这个大腹便便的人,瞬间明白了什么。 她嘴角挂着嘲讽的笑容,想不到郑鑫这个狗主人来的这么快。 不过既然这位县太爷不露身份,她更不愿意搭理,轻飘飘的扫了一眼郑鑫,便又继续与江司匀说笑了起来。 江司匀眯着眼睛淡漠的瞥了郑鑫两眼,对着旁边的小六微微颔首。 小六得令,快速从人群中退了出去。 郑鑫见苏小药鸟都不鸟他,越发愤怒,他暴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其他人回头看苏小药。 苏小药豪放的说道:“去干活吧,今天过来的每个人都多添一百文的工钱。” 工人们顿时眉开眼笑:“谢谢大少奶奶!” 单单这么一会儿工夫,就可以多一百文,这对那些工人们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好消息。要知道古代一百文对下层百姓来说,可以顶上半个月的生活费。 那些工人各个脸上挂着笑容,对苏小药感激不尽。 “慢着打了人,还敢走?一群刁民!都给我抓起来!”郑鑫一挥手,十来个衙役就手持着长刀将二十几个工人围在了中央。 终究是一些老实巴交的工人,都求救似的看向苏小药。 苏小药轻笑着将最近的一个衙役的刀巴拉到一旁:“是我让人打的,就算是抓人也是抓我,你们走吧。” 那些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敢动。 江司匀上前,微微拂袖便将将指着苏小药的另一把刀拂开,淡声说道:“都走吧。” 少年身上似乎是有种莫名让人信任的魔力,那些工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趁着那些衙役呆愣的瞬间,一股脑的跑了。 郑鑫大怒:“还敢拒捕?是谁给你的胆子?” 苏小药把江司匀往后扯了扯,直到远离了那冷意森染的刀锋,她沉声说道:“谁给的胆子不重要,重要的是凡事得讲个理字对不对?郑大人?” 少女最后的三个字,说明她认出自己来了,可偏偏还是一副桀骜的模样,郑鑫更生气了。 他拧着眉头:“打伤了我的人不跟我回县衙大堂,还在这里妖言惑众,跟本老爷讲理,你算什么东西?” “我是什么不重要,关键是大人你可知我为何揍了这孙掌柜?” 苏小药也可算是看出来了,有什么样的狗就有什么样的主人,孙四能如此嚣张,完全就是依靠郑鑫这个任人唯亲的家伙狐假虎威。 郑鑫冷哼:“你仗着和易水城钟大人有关系,便想逃脱罪责?你们风云楼那小女子强买强卖,孙掌柜不过是据理力争,便被你派人打了,我看你还有何话说?” 苏小药拍拍手,直勾勾的看着他:“难不成这就是大人心里的事实?还是说大人以往判案都是任人唯亲,颠倒黑白?” 郑鑫脸色阴沉如水:“好个牙尖嘴利的小丫头,竟然敢当众顶撞本官,待将你带到县衙大堂,我看你是否还敢这么嚣张!” 苏小药耸耸肩:“不敢,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您是东阳城的县令,我是易水城的一个小小商户,我可不敢跟您争高下,可还是那句话,有理走遍天下,就算是您要把我抓走,可也得给我一个正当理由吧?” “你让人打伤孙四在先,我抓你,理由就是秉公执法!” 苏小药撇耸耸肩,慢条斯理的说道:“可这个理由我不接受,郑大人,你今天带不走我。” 郑鑫黑着脸:“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嘴硬,别以为和钟鸣有些关系,本官就不敢抓你,在本官面前,他算的了什么?”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两道熟悉的声音。 “呦,阿岑听见没,同朝为官,大家都是县令,在郑大人眼里,我什么都算不上呢!” “还不是赖大人自己,不知道没事儿出来刷刷脸,赶明你在不来,这梅花渡都得变成人东阳城的。” 苏小药嘴角弯了弯,她睥了郑鑫两眼,有钟鸣在,这事儿只怕他难收场喽。 她拉拉江司匀的衣袖,带着几分窃喜小声的说道:“阿匀,钟大人来了。” 江司匀眼底微冷,这个人来的还真快,原本是想自己搞定郑鑫的。 不过看女孩儿那眉开眼笑的小表情,还是让他那张俊脸紧绷了起来,他淡淡的说道:“药药你这么想让他来?” “当然了!” 有了钟鸣,这郑鑫绝对占不了便宜去。 民不与官斗啊。 江司匀拉着苏小药的手一顿,太抬眸冷冷的看过去。 随着围观的人群渐渐散开,两个不到弱冠之年的少年大摇大摆的走了进来。 为首的的少年一身紫金长袍,男生女相,一双眼尾上挑的桃花眼顾盼神飞,眼角下的嫣红泪痣妖冶如血。 他旁边是一手持折扇,身穿浅灰长袍的少年,面容干净,虽不似他那般耀眼,但是那双带笑的眸子里却蕴藏着睿智的光芒。 不得不说,两个少年都是一等一的好相貌,现场唯一能比过他们的也就是苏小药身旁的江司匀了。 不同于钟鸣和方岑,江司匀是另一种俊美,温润如玉,但是却清冷秀雅,自有风流。 郑鑫第一时间认出了钟鸣,早就不听说易水城这位小县令,美色过人,男生女相,果然,这等容貌世间凡几。 可他又瞬间沉下脸来,就是这个人,数日前竟然将他第十二房小妾的父亲直接拉到菜市口砍头了。 “你是钟鸣?” “呦,我还以为郑大人的眼睛长到天上去了,什么都看不到呢?”钟鸣双手环胸打趣道。 这是在暗讽自己目中无人了?郑鑫咬了咬牙,满是痘印的红脸上伸出几分恼怒。 他冷冷的扫了苏小药和江司匀一眼,直接了当的说道:“钟大人,你们易水城的商户竟然无故殴打我的人,太无法无天了,我要带他们走,你没意见吧?” “意见?”钟鸣揉揉鼻子,回头看看苏小药问道:“江大少奶奶,郑大人说的可是真的?” 苏小药两手一摊,无故的看着钟鸣:“大人,我说我不是故意的,您信吗?” 郑鑫怒不可遏:“刁妇,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还敢撒谎!” 钟鸣连个眼神都没给郑鑫,只是弯着嘴角头指了指地上不知死活的孙四:“人都这幅德行了,说故意的谁信啊。” 苏小药叹了一口气:“大人说是那就是吧。” 郑鑫继续说道:“钟大人,你也听到了,她自己亲口承认了。” 苏小药掀起眼皮脆声的反问道:“可你怎么不说我为什么要揍孙掌柜?我是吃饱了撑的,练手吗?啧啧,孙掌柜身子没个三两肉,当个免费的沙包都费劲!” 临了,还不忘埋汰孙四两句还不如沙包。 郑鑫暴喝一声:“大胆刁妇!” 苏小药不怒反笑:“郑大人,不是谁喊得声音高谁就有理的,我思来想去,觉得还是打轻了,孙掌柜色胆包天先是想要调戏于我,后又颠倒黑白,偏要将之前与我风云楼签订好的协议当做废纸,还打伤了我的人,啧啧,莫不是这孙掌柜背后有郑大人撑腰,所以才会这么肆无忌惮?” 虽然掩饰的极好,但是刚刚推搡之中,苏小药还是发现秋蝉受了伤。 杀人诛心,苏小药顺带着还讲这些被王掌柜欺负的商户的心里话说了出来。 郑鑫的脸已经黑的不能再黑:“满口谎言,明明是你们风云楼强买强卖!” “哦,是吗?左右钟大人在这儿,赵老板也在这儿,那就不如让他来评评理,断断案?” “笑话!你打人在先,还想狡辩?以为钟大人在这里就可以助你脱困吗?” 钟鸣皱眉,桃花眼里满是不悦:“郑大人,你这是在说我以权谋私?” 郑鑫一噎,顿了顿:“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毕竟发生在梅花渡,所以我觉得还是交由我来处理更好。” 钟鸣直勾勾的盯着郑鑫,桃花眼里氤氲着涔涔冷意。 “郑大人,我刚刚没听清楚,你说这是哪里?” 郑鑫傻乎乎的说道:“梅花渡啊。” 钟鸣俊脸登时沉了下来,一改刚刚的嬉皮笑脸。 “郑大人,数十年前梅花渡一直属于易水城,若不是朝廷为了救济东阳城,特意才允许将渡口的五分之一让给东阳城,这么多年过去了,我易水城历任县令都是本着互惠互利的原则共同发展,可你们东阳城变本加厉,莫不是以为我们易水城好欺负?现如今我易水城的商户和百姓都被你东阳城的这般欺负,我非但没找你们东阳城的麻烦,你到把这里当成了掌中之物,你可真是好本事!” 话音刚落,就听到围观的不少易水城的商户和百姓连连叫好。 虽知道钟鸣说的是事实,但是却被人这么拿到台面上来说,郑鑫脸上委实挂不住。 他阴沉着脸说道:“钟大人,莫要言左右而其他,我们现在说的是苏小药和孙四的事。” 钟鸣踢了踢地上死猪似的孙四,垂眸说道:“我跟郑大人说的也是这件事,刚刚我在也看了一会儿,分明是这孙四仗势欺人颠倒黑白,呵呵,得亏没惹到我头上,否则我定揍得他爹娘都不认识他!” 王掌柜在梅花渡跋扈已久,眼下钟鸣说的这么解气,又在人群中博得了一份好感。 之前就有百姓说过梅花渡这边被华兴坊弄的乌烟瘴气,今日他和方岑刚刚将数日前来易水城的一个好友送走,恰好就遇上了这档子事儿。 他扫了一眼旁边的百姓们,又道:“今日小爷就在这儿,这梅花渡就是咱易水城的,各位有什么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可以知无不言,本小爷势必替他出头!” 他们面上愤愤,七嘴八舌的开始像钟鸣诉苦,一股脑的将王掌柜这么多年在梅花渡做过的所有恶事都说了出来。 “钟大人,王掌柜与那华兴坊夺我店铺,害我妻儿,您可一定要给我做主啊!” “想我那十六岁的孙女就是因为被着王掌柜看上,跳了这梅林江啊!” …… 扑通,扑通,深受迫害的众人纷纷跪倒在地,要钟鸣替他主持公道。 这么多年来,郑鑫也知道孙四的这些事,可不想今天却让这群刁民大庭广众之下说了出来,他气的脸色发白:“钟大人,这是何意?” 钟鸣又踢了孙四一脚:“没什么,这孙四败坏大人名声,我不过是替大人出口气罢了,放心,我不会收你银子的。” 郑鑫气的险些仰倒。 方岑对着钟鸣点点头,钟鸣摆摆手,就见一队衙役又跑了进来。 领头的衙役上前行礼:“大人。” 钟鸣对着孙四抬抬下巴:“你们也来了,把这人给我拖走,竟然敢在我易水城的地盘上撒野,我看是活的不耐烦了!” 领头的衙役点头称是,一挥手,两个衙役就把王掌柜架起来,准备拖走。 跟随郑鑫而来的青衣小厮一把拦住了衙役的去路,焦急的回头:“大人,不能让他们带走孙掌柜啊!” 郑鑫咬牙启齿的说道:“钟大人,一定要跟我作对?” 钟鸣摆摆手笑嘻嘻的说道:“郑大人别误会,大家同朝为官又是邻居,我这个人一向和善,最不喜与人交恶了。” 对于钟鸣这种厚脸皮的行径,郑鑫简直要气炸了,他指着王掌柜:“那钟大人这又算是什么?” “嘿嘿,刚刚我说过了,这个人坏事做尽败坏郑大人的名声,岂非误了你的官途?”钟鸣回头一摆手:“还不带走!” “我看谁敢!”郑鑫话音刚落,同一时间,东阳城衙役也纷纷亮刀。 第58章 钟鸣歪头看看身后的方岑,嬉笑道:“阿岑,我没看错吧,郑大人这是要跟我唱对台戏了?” 方岑哗啦打开扇子,扇了扇,幽幽的说道:“啧啧论起演武堂,这可是咱钟大人的场子啊” “可不,郑大人你这是要逼我啊!”钟鸣桃花低垂,睫毛微颤:“既然如此,兄弟们,那就让东阳城的好好见识见识,咱们易水城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可以欺负的软蛋!” “是!” 易水城的衙役们呼声震天,纷纷亮刀。 一旁的百姓们都吓傻了,愣愣的看着眼前稍不注意就擦枪走火的一幕。 角落里,苏小药这个正主倒是空闲下来,她从秋蝉端过来的盘子里抓了一把瓜子,饶有兴味的看了起来。 江司匀则坐在一旁,慢慢的给苏小药剥起栗子来,丝毫不受外界影响。 江水涛涛,冰寒彻骨,刀锋凛冽,杀气腾腾,原本晴好的天气突然又暗沉了下来。 眼瞅着两队人马一触即发,就在这时,知府吴兴急匆匆的赶来。 他原以为钟鸣是个软柿子,给他立立威也好,不想却是个愣头青,竟要跟郑鑫动刀了。 在他的治理下,两县县令大庭广众之下火并,他这个顶头上司也脸上无光,保不齐还会对手拿住痛处,在御前参他一本。 “都给我住手!” 见吴兴赶来,郑鑫脸上的凝重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的得意。 他抢先上前对着郑鑫行了一礼:“大人,您可算来了!” 吴兴轻咳一声,皱眉看看人群中的那个身穿紫金袍的少年,他眼中快速划过一抹惊艳,见少年明明看到自己了,却偏偏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心中升起几分不悦。 “你可是易水城的县令钟鸣?” 这段时间他也听说了关于吴兴的一些事情,是个十足的贪官,他的贪主要是在那些腰缠万贯的富商地主上,时不时的需要他们进供一些银钱,虽然压榨百姓,但是必要的时候,还是会抬抬手,信奉所谓的细水长流,时不时给百姓一些喘息的机会。 当然最让钟鸣受不了的,就是这个人是铁杆的太师党。 所谓太师党,就是将钟鸣的父亲钟亭深这个巨贪当做榜样,时不时的想要搂上一笔,就想往上爬。 他嗤之以鼻,每一次吴兴派过去搜刮银子的“信使”,都被他赶了出来。 不想,在这里却遇上了。 钟鸣懒懒的对着吴兴作揖行礼:“下官钟鸣拜见大人。” 看少年吊儿郎当的样子,吴兴心中更是愤恨,这个钟鸣还真是胆大妄为。 他绷着脸扫了那些衙役两眼:“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还不把刀都放下?” 郑鑫忙不迭的命令道:“快放下!” 另一边,易水城的衙役们看了看钟鸣,见他没有反应,继续对东阳城的衙役们持刀相向。 吴兴拧着眉头,轻咳一声。 钟鸣理都不理,把玩着腰上的双鱼佩玩儿起来。 吴兴的脸都黑成了锅底。 方岑无奈也只好对着衙役们摆摆手:“没见知府们都说话了,都放下吧。” 在县衙里,方岑虽然是个师爷,但是和钟鸣这个县太爷的地位是一样的,他说的话,自然那些衙役们也就听了,纷纷将长刀收回刀鞘。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吴兴看了郑鑫两眼:“郑大人,你来说。” 这是要把话语权交给自己,郑鑫心中一喜。 “好。” 在他添油加醋的话语中,这才将刚刚的事情解释清楚。 吴兴看了看地上的孙四又冷冷的扫了一眼角落里嗑瓜子嗑的正欢的苏小药。 他摸摸下巴皱眉说道:“所以是这风云楼强行让赵老板将这三间铺子卖给他们?” 郑鑫痘印脸上满是笑意:“正是,大人说的一点都不错” 吴兴又看了看围观的百姓,淡漠的说道:“刚刚你说有人要状告孙四?” 郑鑫面上笑容一顿,狠狠的瞪了刚刚那些百姓一眼:“都是空穴来风,无中生有罢了!” 钟鸣怒了,指着郑鑫怒骂道:“你放屁!” 简直是无法无天!睁着眼说瞎话! 被这句突如其来的爆粗口,郑鑫面上一怔,很快又老脸通红的说道:“有辱斯文,钟大人,现在吴大人也在这里,若是他们谁有冤情自可以直接说来,你在一旁急什么?” 钟鸣一把将刚刚那个死了妻儿的汉子拉了出来。 “你别怕,将刚刚在这里说过的话,在跟吴大人说一遍!” 梅花渡的人,谁不知道吴兴和郑鑫二人的关系?就是因为吴兴是郑鑫的后盾,所以孙四才敢这么嚣张。 那汉子畏惧的瞥了一眼吴兴,摇摇头。 钟鸣恨铁不成刚的说道:“说啊你啊,难道你不想给你妻儿报仇了?小爷在这儿,你怕什么?” 郑鑫直直的看过去,他为官多年,自然也多少养出了些许官威,他一瞪眼,那汉子更不敢说话了。 他害怕的往后退:“不告了,我没有冤,钟大人您放开我,我真的没有冤!” 钟鸣简直要气炸:“你刚刚不是说了,你妻儿被孙四害死了吗?这么大的冤情你不上报,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那汉子扎着脑袋,死活不肯开口。 钟鸣又将刚刚死了外孙女的老妇人搀过来:“大娘,你说,你孙女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老妇人更是害怕的身子抖如筛糠,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钟鸣急的抓耳挠腮,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小爷说了,只要你们如实说出你们的冤屈,小爷就是捅破天也帮你们洗白冤屈,你们说话啊!” 钟鸣在那帮百姓面前暴走,可每到之处,百姓们都避如蛇蝎似的避开他。 秋蝉恨恨的说道:“这些人怎么回事,钟大人给机会他们都不要!” 苏小药摇摇头小声的说道:“钟大人是好心,但是用错了办法。” 江司匀将剥好的果仁塞进苏小药的手里:“不错,他们被孙四和郑鑫欺压已久,早就生了俱意,若是单单是钟鸣在他们或许可以试试,眼下吴兴来了,相当于给郑鑫加了筹码,若是说了,只怕也不会得到什么好结果,即便是真的治了孙四的罪,郑鑫也不会饶了他们” “哼,蛇鼠一窝!”苏小药愤愤的将果仁尽数拍进了嘴里,险些被呛到。 江司匀连忙伸手抚了抚她的后背,又抬眸看向钟鸣,淡淡的说道:“不过,这次郑鑫可算是踢倒了铁板上。” 苏小药抬头,狐疑的看着江司匀:“阿匀,你这话什么意思?” 江司匀神秘的说道:“你耐心看便是。” 见那些百姓谁也不敢再提刚刚的冤屈,郑鑫面上得意。 “钟大人,现在搞清楚了,就是这群刁民诬陷孙四,你还有何话说?” 钟鸣气结,站在一旁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 吴兴皱眉看着桃花眼里满是怒气的少年:“好了,事情也清楚了,钟大人也莫要阻拦了。” 郑鑫一摆手:“来人,把孙四带下去,他伤的这么重,我看那刁妇怎么耍赖?” “我看谁敢?” 刷的一下,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 再回神,就见钟鸣手里一下从衙役腰间抽出来一把长刀,杀气腾腾的指着郑鑫和吴兴,他冷声说道:“早就听说唐宁府上下沆瀣一气,你们二人一唱一和,百姓受了冤屈,说都不能说,你们真好啊,食君俸禄,压榨百姓,你们对得起你们头上的那顶乌纱帽吗?着实该死!” 不只是郑鑫,就连吴兴的脸上都挂不住了,被一个下级官员指着鼻子骂贪官,但凡要点儿脸皮的受不了。 吴兴脸黑成了锅底,他怒声道:“真是反了天了,公然谩骂上官,钟鸣,谁给你的胆子!” 钟鸣赤红着眼睛:“你这个狗官,自以为当了几天官就当了人上人,谁给我的胆子?当然是易水城的五万百姓!你们狼狈为奸,欺上瞒下,你们上对不起陛下,下对不起百姓,你们有什么脸面问来这里质问我?”说到这,他又指了指身后:“我麻烦你们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这唐宁府不是你们的,也不是我的,是五十万唐宁百姓的,你们这么做早晚得遭报应!” 围观的百姓被钟鸣的一席话弄的热血沸腾,纷纷叫好,但是谁也不敢出头。 “好!”苏小药第一个站了起来,她讥诮的盯着吴兴和郑鑫:“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我看两位大人,连卖红薯的都不如,分明是那孙掌柜欺压在先,反倒成了无辜之人,真是可笑至极!” 钟鸣少年心性,虽全凭个人喜好做事,但桩桩件件都是为了百姓的生活,是个好官更是个高人。 而她想要开发桃花源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梦想,更是想要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帮助可以帮到一些人。 世人皆苦,若是善意都没有了,那也算不上是个人了。 钟鸣深深的看了苏小药一眼,又瞪着桃花眼呵斥道:“吴大人,今日就算是有你的命令,这孙四我也抓定了!” “你……你敢!”吴兴指着钟鸣气的险些说不上话来:“郑鑫,钟鸣以下犯上,诽谤上官,把他给我抓起来!” 郑鑫忙不迭的对着一帮子衙役挥手:“还不赶紧将钟大人请走!” 刷刷刷,几道白光,易水城的衙役们又纷纷亮刀。 虽然钟鸣上任时间不长,但处处为了百姓考虑,待人也和善,在县衙里从不曾苛责,偶尔会有些意气用事,但为官清明,早就收拢了县衙一众衙役的心。 又到了针尖对麦芒的时候,长乐街上氛围一片冷凝。 吴兴甩甩衣袖,垂着眸子,慢条斯理的说道:“吴某人乃是唐宁府的知府,更是易水城和东阳的上官,今日我便将钟鸣带走,我看谁敢拦?” 话音刚落,就见方岑轻咳一声,从钟鸣的身后走了出来。 他直直的看向吴兴,脸上挂着淡笑:“吴大人,不如借一步说话?” 吴兴皱眉打量着眼前干净的少年:“你是?” 方岑贱嗖嗖的哗啦一下打开了折扇,笑眯眯的说道:“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吾乃易水城师爷方岑是也。” 郑鑫不悦的呵斥道:“一个小小的师爷也敢出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方岑用扇子敲打着手掌心,笑眯眯的说道:“这话自然跟你说不得,你又算的了什么?” “狂妄!” 方岑淡淡的瞥了郑鑫两眼,讥诮的说道:“郑大人还是好好珍惜珍惜当官的滋味吧,兴许用不了多久也就到头了。” 郑鑫大怒:“你到底是什么人!” 吴兴见多识广,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干净的少年所言非虚。 他撩起眼皮看向方岑,迟疑几秒:“方师爷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这话儿当众说就没意思了,不如大人和我去那边说说?”说到这,他又淡笑道:“毕竟我也经常和太长寺少卿这么说话。” 吴兴敏锐的抓到了方岑话里最重要的五个字,板着脸说道:“走吧。” 不一会儿,方岑就笑眯眯的回来了,反观吴兴擦着额头上的细汗,一幅便秘的表情。 郑鑫上前讨好的问道:“大人,钟鸣目无上官,依旧不肯合作,您看现在要不要考虑把他绑回去……” 刚说到这里,吴兴抬手就甩了郑鑫一个响亮的耳光。 啪的一声,不只是郑鑫傻了,就连周围的人都愣在原地。 第59章 吴兴恨恨的骂道:“绑?绑你个头!你知道他是谁吗?再敢乱说,我撕烂你的嘴!” 说罢,他又连忙小步跑到钟鸣的身边,舔着大脸讨好的说道:“钟小爷,我有眼不识泰山,您千万不要跟我计较,我真不知道您的身份,早知道是您,我哪儿敢这么放肆啊。” 钟鸣回头,恨恨的瞪了方岑一眼。 方岑摸摸鼻子,无辜的说道:“吴大人好歹是你我的上官,大家同在唐宁府做事,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犯错吧?” “是是是,方师爷说的对,若不是方师爷,我还不知道这层关系,真是该打!”说完,吴兴还作势轻轻拍了自己的大脸一下。 远处,苏小药将这一切都看到眼里,她抬头看向江司匀。 “阿匀,钟鸣到底是什么人,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江司匀抬眸看向被吴兴讨好的少年,淡淡的问道:“药药可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当今权倾天下的太师也姓钟?” “钟?”苏小药沉思几秒,猛地瞪大眼睛,指了指钟鸣结巴道:“钟……大人,该不会是……” 江司匀点点头:“不错,他便是钟亭深的独子。” 钟鸣皱眉看向吴兴,语气不善:“你这是做什么,我爹是我爹,我是我,废话少说,你就说今天的事儿怎么办吧。” 吴兴大脸笑成了一朵花:“自然是钟小爷想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钟鸣嗤笑一声,睥着吴兴:“你是上官,反倒是问起我来了?” “这……”吴兴为难的看了看钟鸣又求救似的看看方岑。 方岑长叹一口气:“哎,这事儿其实也简单,咱们钟小爷啊就是想用事实说话,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吴大人只要秉公执法就成。” “是是是。”吴兴对着方岑感激的点点头,他回头轻咳一声:“罪犯孙四欺压百姓,为虎作伥,现收押到易水城县衙,择日由钟小……”他顿了顿又道:“钟县令裁决,情况一旦属实,即可秋后问斩。” 刚刚幽幽转醒的孙四听到吴兴的这句话,两眼一翻又晕了过去。 郑鑫急了,连忙说道:“舅舅,不能啊,你怎么能让钟鸣将孙四带走呢?” 很多事情都是他指使孙四干的,万一钟鸣在查出些什么,他的乌纱帽也就不保了。 吴兴横着眼睛呵斥道:“闭嘴!我是你的上官,谁是你的舅舅!” 郑鑫一愣,只听得吴兴继续说道:“县官郑鑫,纵容手下鱼肉乡里,现停职查办,案件相进程择日公布。” 一连串的命令下达,围观的百姓们纷纷叫好。 吴兴小心翼翼的抬头看钟鸣,试探性的问道:“钟小爷,以为这么做可以吗?” 钟鸣皱眉说道:“算你还有点良心。” 吴兴还想再说什么,可钟鸣却有些不耐烦了。 “好了,大人若有事还是尽早离开吧。” “可是钟小爷,我……”吴兴刚刚说到这里,方岑就打断了他的话:“吴大人,下官还有些事想跟大人聊聊,不知道大人有没有时间呢?” 吴兴没有忘记刚刚方岑的几次帮忙,叹了一口气,只好说道:“那好吧。” 钟鸣给了方岑一个交给你的眼神,便快步走到了苏小药身边。 看着她今日精致的打扮,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惊艳,继而又抬头看了看已然快要完工的商铺门头。 “江大少奶奶,想不到你动作这么快,我看到不了过年,这儿的装修就完工了。” 苏小药笑着摇摇头看着不远处还在刮白的工人们说道:“现在也就做出了一个轮廓而已,慢工出细活,复杂的还在后面。” 钟鸣轻笑:“即便是这样,我想在江大少奶奶的指挥下,这长乐街上的进程也一定能快速完成。” 听到少年这有意无意的吹捧,江司匀琥珀色的眸中又开始升起点滴寒意。 苏小药捂嘴轻笑,琉璃般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大人过奖了,我哪有你说的那么好,还不是因为大人,若没有大人,就连刚刚这小风波我都搞不定。” 钟鸣信誓旦旦的保证道:“放心吧,阿岑已经去找吴兴了,以后你们在长乐街乃至整个梅花渡,都不会有人给你们捣乱的。” 苏小药娇俏的行了一礼:“那敢情好,多谢大人了。” 随后两个人又说了一些关于长乐街发展的问题,气氛融洽极了。 反观江司匀眼底的寒意浓的像是一汪化不开的寒潭,轻轻与之对视一眼,都能让人凉到骨子里。 “对了,上次你说的减免商税的问题,刚刚我也让阿岑跟吴兴说了,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说到这,他顿了顿,又道:“即便是有什么问题,也不用担心,回头开街了,若是有什么事你随时来找我。” 苏小药看着钟鸣仗义的模样轻笑:“是,我当然相信大人,想不到大人竟然是堂堂太师之子,恕我有眼不识泰山,大人勿怪。” 听到这,钟鸣脸颊一红,有些不自在的挠挠头:“哪有,我爹是我爹,跟我没什么关系,你不要混为一谈。” 苏小药将钟鸣的窘迫都看在眼里,忙点头:“没错。大人是个好官,是咱们易水城的青天大老爷。” 钟鸣更加不好意思,红晕一直从下颌线蔓延到了脖子根,明明就男生女相,这么一来,反倒有几分隐隐将苏小药比下去的趋势。 他羞赧的笑道:“若是没有百姓,我这个官还不得是杠杆司令?就连这个长乐街,若是没有江大少奶奶的计划,也没有办法这么顺利的实施。” 两个人越说越投机,江司匀满心愤懑。 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成功的将少女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他身上。 苏小药赶忙上前轻轻的替江司匀抚抚后背,关切的问道:“阿匀,你怎么样?” 江司匀轻咳一声,俊脸上浮现出虚弱之色:“咳咳……没事,就是有些着凉了……咳咳……” 苏小药皱眉看着远处的阴霾天空,满心自责。 “对不起阿匀,我一高兴又忘了你的身体了。”她又抬头看钟鸣:“抱歉,钟大人,阿匀有些不舒服,我和阿匀只能先走一步了。” 原本还说在兴头上的钟鸣鼻子都要气歪了,他明明记得刚才瞥了江司匀一眼他还好好的,现在却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 气煞人也! 不想苏小药为难,他只好说挫败的道:“江大少爷,这般的身子可不行,回头还是要多锻炼,罢了,你们先走吧。” 钟鸣说话时,故意将话里的重点放在了不行两个字上。 江司匀又岂会听不出钟鸣话里的调侃,他沉声说道:“多谢大人关心,不过我虽是陈年旧疾但还是断了奶的,大人不一样还是个孩子,更要注意身体,该喝的东西也不要落下,否则,很容易长歪的。 ” 竟然嘲讽他借助父亲的名头解决此事,还将他比喻成一个未断奶的孩子。 钟鸣狠狠的瞪了江司匀一眼。 江司匀不惧,淡淡的看了过去。 四目相交,短短几个呼吸间,已经交手不下上百次。 耳畔传来少女的声音:“阿匀,我们走吧。” 江司匀嘴角弯了弯,故意拉上少女嫩白的小手,温和的说了一声好。 第60章 看着二人相携而去,钟鸣怒不可遏。 就在这时,方岑哼着小曲走了过来,他顺着钟鸣的视线看过去,摇摇头。 “哎,何必自找苦吃呢?” 以钟鸣的家世和长相找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偏偏死吊着在苏小药这个有夫之妇身上,方岑始终都理解不了。 钟鸣痴痴的看着那道远去的背影,痴痴呆呆的说道:“阿岑,我发现我好像喜欢上苏小药了。” 方岑抠抠耳朵:“你说什么?” 钟鸣回眸,直直的看着方岑,桃花眼里满是坚定之色:“我说,我喜欢上苏小药了” “……” 方岑无奈扶额:“钟小爷,你别告诉我你当真了,苏小药可是有夫君的人,发乎情止乎礼,懂不懂?” “那又如何,他不是很快就要死了?” 苏小药和江司匀二人原本就有交易的成分在里面,钟鸣做不到去拆散两个人,但是等江司匀挂掉,他还是有机会的。 方岑无奈:“我的小爷欸,你能不能别这么幼稚?” 直觉告诉方岑,江司匀这个家伙看着温和,但是绝非表面上看的这么简单,看往日他和苏小药的默契,他应该早就喜欢苏小药了。 既然有了喜欢的人,试问谁又愿意安然赴死?这个男人不简单,绝对不会这么向命运屈服的。 钟鸣吸吸鼻子:“我又不当第三者,不是有人说他活不了半年了吗?我等得起。” 方岑满头黑线,哗啦一声打开折扇,呼哧呼哧扇几下。 “小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该不会以为你性别男,就要随便来接盘吧?你搞搞清楚,你是有婚约的人,你的妻子可是咱们苍蓝最金贵的六公主!” 方岑恨不得立刻将钟鸣推到梅林江里让他醒醒脑子。 钟鸣反倒是一点都不放在心上。 “我与曹青依本来就没有感情,我从来也没喜欢过她,等回都城的时候,我就会上表陛下解除婚约。” 方岑眉心拧在一起:“陛下金口玉言,早已给你赐婚,你该不会觉得陛下会自己打自己嘴巴吧?” 钟鸣耸耸肩:“反正我是不会和曹青依成亲的,大不了……大不了就让我家老头子出马。” 方岑:“你认真的?” 钟鸣想起这些天每当午夜梦回时,那道悄然入梦的娇俏身影,郑重其事的点点头。 “可是……”方岑还想说什么,却被钟鸣打断了。“好了,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放心在苏小药没有挂掉之前,我是不会乱来的” 方岑:“……”他怎么会突然生出一种想让江司匀长命百岁的感JIO? 夜晚悄悄降临,这个冬天似乎格外的冷。 窗外偶尔传来虫鸣三两声,便恢复了万籁俱寂的模样。 书房里,暖炉蒸腾幽香袅袅,江司匀依靠在软塌上正在雕刻着人偶。 手上的人偶已经初露端倪,已经有了苏小药几分神韵,但江司匀依旧不满意,细细的雕琢着,纹理之间的瑕疵都不放过。 在小几上已经有一个成型的人偶,活灵活现,清隽秀雅,完全就是江司匀的缩小版。 忽然,空气里传来一阵响动。 江司匀手下一顿,刷的一下,刻刀已然飞了出去。 只听的门口的方向传来啊呀一声,就见林青哭丧着脸跑了进来,手里捧着一撮头发,娃娃脸皱成了苦瓜。 “主子,您下手也忒狠了吧,我要是在躲晚点儿,肩膀上的这颗冬瓜就得被你摘了瓢。” 江司匀抬眸,淡淡的扫了林青两眼。 “刻刀呢?” 林青撇撇嘴这才将别再身后的刻刀扔到了小几上。 “三分啊,足足入木三分,主子您都这样了,手上功力依旧不减啊,这是要嫉妒死个谁啊。” 自从林青认江司匀为主之后,在武功上一直被碾压,即便是最近这几年,江司匀的身子已经虚弱了很多。 就刚刚那一手,快准狠,必得要求对环境的感知好,对力道的把握准,手法也要娴熟,林青自问也习武多年,做不到刚刚那一步。 更何况,现在江司匀还是个病人,若是没有生病,那将是多了惊人的武功。 江司匀将刻刀拿起,又垂眸细细的刻了起来。 林青顺手从小几上将江司匀自己的那个小人偶拿了起来,翻看了两眼,咂咂嘴:“啧啧,这么好的刀工,不能用来杀人可惜了” 数年前,江司匀隐藏身份带着林青和玄风几个走南闯北,也惹下了不少大家族,被一路追杀,压力之下,尤其是江司匀的刀法越来越精进。 在他十三岁的年纪,便凭一己之力击杀了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龙云山庄庄主龙云飞,直到现在江湖上还有人一直传闻,杀死龙云飞的是个习武多年的剑术高手,应是出自什么了不得的隐世家族。 若非这些年,江司匀病情越发严重,但凡动用内力都会造成他身体不同程度的损伤,不然这么多年他也不会隐藏实力,始终表现得像个普通人一样。 江司匀淡淡的问道:“黑风寨和李云溪的事情怎么样了?” 林青将人偶放下,又从小几边上的果盘里捻了一块枣泥山药糕边吃边说:“黑风寨的那帮子人确定是古滇皇族了,不过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东西,对黑风寨和霄云寨的明争暗斗没什么太大的兴趣。” 江司匀停下动作,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是一块玉佩?” 那日在听白书塾里,由于离的远,他也仅仅是听到胡子岚说过有块玉佩可以让蛊虫尽数退散。 听了江司匀提起听白书塾的事情,林青摇摇头:“那些古滇皇族似是对这件事十分谨慎,只有黑风寨寨主罗钦知道,若非我们的人潜伏在罗钦身边,只怕也不是这么容易得到这个秘密息。” 江司匀抬头看了看对面墙上三国的地形图,皱眉又说道:“你还记得五年前我们在古滇的一个隐世家族得知的那个秘密吗?” “秘密?”林青捏着下巴,突然娃娃脸上漾起兴奋的光亮,惊呼道:“主子说的可是古滇皇族那块虫神玉?” 五年前,江司匀一行人偶然误入古滇的一处绝境,机缘巧合之下救了一个隐世家族的人,后又偶然得知古滇皇族的一个秘密。 江司匀点点头,认同的说道:“不错,就是那块虫神玉,古滇人善用蛊,但是蛊的本身也是虫子,传闻第一代蛊王就是衔玉而生,就是那块虫神玉,而它后来也被古滇皇族奉为神明的象征,有了它不但可以提高蛊王的成活率,也是验证历代天命圣女的不二法宝。” “那按照主子刚刚说过的,胡小姐身上那块玉佩有可能就是虫神玉?可是为什么古滇的圣物会落到了霄云寨?这说不通啊” 江司匀双眼微眯:“三百年前古滇皇族覆灭,当时那块虫神玉便被一个神秘人抢走,虫神玉是所有蛊的发源,可号令万蛊,直到现在历代古滇王都在找它,霄云寨曾经救过一个古滇人,也不排除他就是当年将虫神玉取走的神秘人的后代。” 林青迟疑几秒,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那按照主子的意思是,现在极有可能古滇皇族得知天命圣女出现,循着线索找上了龙行山,然后好巧不巧的那块玉佩又替胡小姐阻挡了古滇人的蛊?” “对,李云溪是天命圣女的传闻越演越烈,隐世多年的古滇皇族不可能无动于衷,而要判定李云溪是否是真的天命圣女,虫神玉就是必要条件。” “所以,只要跟着那块虫神玉,跟着古滇皇族就有可能找到真正的天命圣女?”林青激动的瞪大眼睛:“主子,既然虫神玉现世了,那天命圣女相信很快也能找到了,您的万蛊之王就有药可解了!” 说到最后,林青红了眼圈。 这么多年,江司匀待他如亲生兄弟,二人之间的感情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江司匀脸上扬起一抹苦笑,摇摇头:“你想的太好了,你可知为何现在坐拥整个古滇的不是天命圣女而是古滇王?” 林青摇摇头。 江司匀注视着不远处忽明忽暗的烛火,叹了一口气。 “你忘了古滇的天命圣女可遇不可求,也许十年,也许五十年,更或者说几百年,也许永远都不会现世,既然是顺应天命而生,自然也只有天命来决定她的出现与否。” 林青颓然的垮下肩膀,娃娃脸上满是挫败,因为他心里清楚,江司匀说的都是对的。 已经将近三百年了,古滇的天命圣女都不曾出现,除非运撞上大运,李云溪就是天命圣女。 可若不是…… 他抬眸看看烛光下清隽温润的少年,又轻声开口:“主子,就算是李云溪不是天命圣女,不是还有古滇皇族吗?我就不信,这万蛊之王是他们鼓捣出来的,又怎么会没有解药?我这就给邺城的人飞鸽传书,密切关注李云溪,如果方便的话,就将那古滇皇族掳几个来,我就不信找不到解药。” 江司匀一抬手阻止了:“古滇皇族比之古滇普通的养蛊人更加诡异,你们切记不要轻举妄动。” “那难道就要眼睁睁的看着大好的机会溜走?” 江司匀沉思几秒,这才说道:“有两条路,第一不管阿岚的那块玉佩是不是虫神玉,派人将其借来,若是真的,那我们不妨以虫神玉作为筹码和古滇皇族聊聊,第二让都城的人密切关注李云溪,古滇皇族无论有没有得到虫神玉都会去都城验证,你们只需耐心的等在那里,等待结果。” 昏黄的灯罩上,一只瓢虫似的小虫子慢慢攀爬上灯芯。 只听刺啦一声,便化作了一团火球,顿时淡淡的烧焦味便弥漫在空气中。 江司匀想到今日在梅花渡看到的九尸虫,又开口问道:“药药的师兄苏阳可还在霄云寨?” 林青笑嘻嘻的说道:“那小子被胡小姐扔到了后山捡牛粪,无巧不成书,主子你猜他现在遇上了谁?” 江司匀蹙眉:“谁?” 林青捂嘴轻笑:“可不就是咱们苍蓝那位六公主曹青依,要说那个丫头也是点儿背,好好地非要走龙行山方向,被黑风寨打劫了,后又被胡小姐的手下救了,那丫头自诩金枝玉叶,性情骄横,胡小姐一个不耐,便将她也丢了过去,这一来二去的,两个人之间还有点儿什么同甘共苦的情谊了。” 江司匀蹙眉,曹青依和苏阳有感情了?这可不行。 看到小几上的晶莹剔透的葡萄,江司匀脑海中便不自觉的浮现出那道耀眼的身影,他眼底蓦的一冷。 “对了,这次还是你亲自上山跟阿岚说一声,人也关的差不多了,赶紧放人。” 林青眼睛转了转,便想通了其中的关窍,捂嘴偷乐:“好,我现在就去。” “等等。”江司匀又抬手叫住了他。 “主子还有事?” 江司匀手里把玩着刻刀,眼底浮现出森然冷意:“今日我与药药前往梅花渡,有人意图对药药不轨,你将他安排了吧。” 林青挑眉,点点头快步离开。 第二天,便有人传来消息,孙四不知道被人从县衙大牢里偷了出来,丢进了小倌馆,蒸腾了一夜之后,又被人扒光挂在了花街的大门口整整一早上。 傍晚正在小榻上看话本子的苏小药听到这个消息,无语的扯扯嘴角。 她莫名的觉得这事儿跟对面那个认真雕刻人偶的少年有关。 可是这手段,会不会也太……匪夷所思? 江司匀放下刻刀,抬头看向对面托腮看着自己发呆的少女,温和一笑。 “药药,为何要这么看着我?” 苏小药猛地收回目光,有一瞬间被人抓包的窘迫,她红着脸颊左右瞟了瞟,这才结结巴巴的说道:“额……今日青阪街有活动,我想问你……有没有时间,我带你去放孔明灯好不好?” “孔明灯?”江司匀笑道:“自然要去的。” 苏小药抬眸看向少年近些天来依旧有些苍白的脸颊:“可是今天的天气不好,你的身体可以吗?” 江司匀摇摇头:“不碍的,若是能和药药一起放孔明灯,这些又算的了什么?” 少年眸光温柔,里面似乎藏着整条绚丽的银河,让人不由沉溺其中。 苏小药只觉脸上的温度越来越烫手,心头一阵慌乱,刚要伸手拿茶盏,不想却把话本子碰到了地上。 她伸手去拿,江司匀也低头想要帮忙。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个人指尖微微触,像是过电一般,酥酥麻麻的。 苏小药猛地收回手指,白皙的小脸上红霞满天。 江司匀眸色沉了沉,两个耳朵也跟着鲜红如血玉。 看到少女局促的模样,他眼角弯了弯,顺手将话本子拿了起来。 好巧不巧的,正好看到话本子中央穿插着女主教男主接吻的场景的图案。他挑挑眉,故意打趣道:“哦,原来药药喜欢的话本子是这个样子的?” 苏小药脸红红的,越发羞窘:“阿匀,你莫要打趣我。” 江司匀将话本子合上,放到苏小药的面前,装作无意的说道:“药药若是喜欢,我不介意当一回你的实验品。” 对上那双深情如水的眸子,苏小药呼吸越发急促,脸上的温度烫的吓人。 她一把将话本子抱进怀里,局促的说道:“我、我我不跟你说了……你赶紧收拾,我们一会儿就走。” 说完,便一溜烟儿的跑出了房间。 男人看着那道落荒而逃的倩影,薄唇微掀:“小姑娘,其实我真的不介意的……” 第61章 按照苏小药的规划,每个月青阪街会举行一场交流日,时间定在每个月十五,每到这天为了解决商品库存积压的问题,青阪街上就会组织商铺们推出一款到几款折扣商品,来组成类似现代“套餐”的促销模式,进行商品售卖。 因为商铺与商铺之间合作,又都打折,相当于在价格上给了顾客极大的让步。商品花样多,又能低价淘到很多好东西,故此每当十五这天到了,青阪街上都会人潮涌动,热闹非凡。 还未下马车,苏小药就听到外面穿来着阵阵喧闹声。 苏小药掀开车帘,看着街道上的人来人往,听着路边小商小贩的吆喝声,心中满是骄傲。 原本她最开始也只是把梦幻桃花源当做自己的一个梦想,不想却在不知不觉中帮到了这么多人,能帮助她人,这种感觉很好。 江司匀抬头,顺着窗帘的缝隙看过去,入眼的也是一片生机盎然,他淡笑着开口:“药药,不如我们下去转转?” “可是外面人这么多,阿匀你……” 入冬之后,江司匀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苏小药越发担忧。 江司匀将披风穿好,又拿起一旁天青色的斗篷看着苏小药:“过来,我帮你穿好。” 苏小药点点头,乖乖的挪了过去。 少年垂首,两排浓眉的睫毛微微轻颤,绚烂的夕阳溜进马车,都不及他半分。 江司匀的手很灵巧,几根尾根上缀兔毛绒球的玉带在他的手里穿梭着,不一会儿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就出现在他的手下。 那般认真的模样,不由得让苏小药看痴了。 良久,才听得耳边传来少年那温润的嗓音:“好了,药药,我们下去吧。” 说话间,苏小药就只觉自己的小胖手被包围在一片温暖里,连带着心头都跟着暖意融融。 她怔怔的抬头,直勾勾的看向清隽的少年。 江司匀宠溺的屈指刮了刮她挺翘的鼻尖儿,柔声说道:“还愣着做什么?不是要下去吗?” 少年眉目晴朗,琥珀色的眸中倒映着一张粉嫩的汤圆小脸儿。 苏小药脸一红,低下头去,声如蚊蝇:“走吧。” 夕阳如火,金光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柔和的橙红色,为热闹的长街披上了一层淡淡的薄纱,朦胧又美好。 人潮涌动,遇上摩肩擦踵的地方,江司匀总是有意无意的将苏小药圈在自己的怀里,不让任何人接触到。 单薄的夕阳被割碎成斑驳的微冷光亮,宽大的披风下,十指相扣,暖流却从指间一直蔓延到心上,驱散了所有严寒。 街道上商品琳琅满目,成功的吸引了苏小药所有的注意力,她那琉璃般的大眼睛咕噜噜的乱转满是好奇,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见街道上三四个孩童嬉笑打闹着玩耍,她也会跟着笑的眉眼弯弯。 江司匀侧头静静的打量着俏皮的少女,嘴角也跟着上扬起好看的弧度。 苏小药注视着左右生意火爆的商铺,心里笑开了花。 她开心的说道:“真没想到青阪街的发展这么好,大大的超出了我的预期,这么一来我对梅花渡的改造更有信心了。” 的确,青阪街的发展也让江司匀大吃一惊,原本以为不过是她的一个小小梦想,可她那些古怪的想法用在这里却颇为的有用。 前几日林青还曾羡慕的跟他说,青阪街一天的盈利起码三两银子往上,以后要抱紧大少奶奶的大腿,这青阪街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生钱机器。 看着客人们提着大包大包的商品从商铺中走出来,苏小药心里比吃了蜜还甜。 秋蝉今晨来回报青阪街的情况,自从开街之后,风云楼一天的纯收益就接近三千五百两了,这么算下来,不出一个月,她也算是个名副其实的小富婆了。 江司匀轻笑:“你出手当然……” 刚说到这,就见旁边商铺上招牌突然当头砸了下来,他一把将苏小药拉进了怀里,后撤到两米开外。 招牌落地而碎,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还好此地处于街道青阪街的一个狭窄的岔路口,这会没什么人,不然这一板子砸下来,非死即伤。 距离招牌掉落的一米开外,苏小药后怕的拍拍胸口。 头顶传来了江司匀关切的问候:“药药,你没事吧?” 苏小药抬头,就看到了少年清雅的侧颜,只见他眉目清隽,线条分明,琥珀色的眸子中满是紧张。 耳畔便是少年强有力的心跳,之间是他那炙热的胸膛。 苏小药心头一跳,连忙从他怀里退出去,脸颊上红晕渐渐蔓延,在夕阳的渲染上越发艳丽如火。 就在这时二楼探出一个店小二打扮的年轻人,他满是歉意的说道:“抱歉抱歉,店里在装修,吓到二位了。” 苏小药脸一沉,仰头看向店小二:“今天是十五,街上人这么多,你们不小心一些,还好不是晚上,不然砸到人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青阪街是她的心血,哪怕是租售给商户了,她也不想就此污了青阪街的名声。 “是是是,是我们不对,抱歉抱歉。”那店小二点头哈腰的道歉,面上诚意十足,可眼中却闪烁着异样的光亮。 江司匀深深的看了一眼刚刚坠落招牌的地方,沉思几秒,这才说道:“药药,你刚刚不是说要去一趟风云楼?我们先回去吧。” 苏小药揉揉干瘪的肚子,噘噘嘴。 “是哦,我快饿死了。” 江司匀轻轻的捏捏少女圆嘟嘟的脸颊,打趣道:“路上吃了这么多,又饿了,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江家大少奶奶是一只贪吃的小猪呢。” 苏小药红着脸,轻哼一声:“难不成你这位江大少爷养不起?” 江司匀俊脸上笑意融融:“莫说一个你,就是你给我再生十个小猪都养得起。” 苏小药猛地想起这段时日聂无双的催生,脸颊直接红成了熟透的蛇果。她羞涩的跺跺脚:“我才不要给你生。” 江司匀故意追问:“你是我的娘子,不给我生,那给谁生?” “反正……反正就不是你!”苏小药支支吾吾的说完,便害羞的跑远了。 江司匀轻笑着摇摇头,跟了上去。 一进风云楼,江司匀原本以为苏小药肯定会拉着他去找吃食,不想她却神神秘秘的跟着秋蝉先走了。 江司匀在二层的包厢里坐了一会儿,便听见门口处传来一阵敲门声。 “进来。” 吱嘎一声房门打开,一个身穿着灰色粗布的老人走了进来。 江司匀认识他,大家都叫他乐伯,在风云楼里已经将近十八年,听聂无双说当初这个老人是江司匀被抱回来之后来到风云楼,算是最早的一批老人。 只是他这个人从来不出风头,又沉默寡言,前几年收养了一个孩子,现在也在风云楼帮工。 上次风云楼闭店之后,他并没有离开。 江司匀柔声问道:“乐伯,何事?” 老人抬头看了看窗下清隽的少年,眼神中闪过欣慰:“大少爷,方公子和胡小姐到了。” 这个时候胡子岚不是应该在龙行山处理和黑风寨的争斗吗?怎么会突然下山了?还是说她听说了虫神玉这才来风云楼了? 心思百转千回,他迟疑几秒这才开口说道:“好,辛苦乐伯带他们去三楼的临水阁,我在那里等他们。” 胡子岚身份特殊,虽然易水城很多人都知道江家和胡家的关系,但只要被人抓不到把柄,谁也不能说什么。 江司匀起身要走,见老人依旧看着自己,狐疑的问道:“乐伯,您今天是不是有事要跟我说?” 虽然这么多年,两个人说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可看老人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江司匀还是这么开口问了。 老人盯着江司匀看了半晌,好像怎么都看不够似的。 良久之后,才说道:“大少爷,您身子弱,以后万事要小心好好照顾自己。”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弄的江司匀一头雾水,他还想说什么,便见老人已然行礼退下。 不过,却在他关门的瞬间,江司匀眼中精光乍现。 奇怪,这么多年了他怎么不知道乐伯是个高手? 没错,就在刚刚老人快步离开的时候,悄无声息,甚至连周遭的空气都没有动一下。 可越是这样,江司匀心头疑惑更胜。 若是没有感觉错,乐伯的功夫甚至比林青还要高一筹。 可为什么这么一个高手要这么多年藏在风云楼?心头疑点重重,因为还要去见胡子岚和方十三这才按下不发。 还未走到临水阁,就听房间里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方十三你还是不是男人,你骑马才骑了不到两个时就走不动了,我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孤身上龙行山!” “阿岚你别说我了,我已经尽力了。” “呸,一个拖油瓶,要不是为了救你,黑风寨的三当家陈克早就被我生擒了,都怪你!” “是是是,是我不好,可是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整天打打杀杀这样不好。” “老娘是霄云寨的少寨主,难不成要拿着针线跟黑风寨火拼吗?你是猪脑子吗?” 还好风云楼三楼不轻易让人进,不然就胡子岚这喇叭似的大嗓门,保不齐就会被人卖了回头去县衙领赏银了。 江司匀也听明白了,怪不得前几日他派人去听白书塾发现那里空无一人,原来方十三竟然上了龙行山。 明明是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书生,竟然为了胡子岚敢进土匪窝,这番举动着实让江司匀刮目相看了。 突然屋内传来一声痛呼,江司匀推门走了进去,顿时愣在了原地。 第62章 二层包厢里,苏小药皱眉看着天边渐渐下坠的落日,心头烦躁。 “难道就没办法了吗?” 就在刚才秋蝉告诉苏小药,他们最近新找到的一个神医,婉拒了苏小药。 因为那个神医一听对方是江司匀便无奈的叹气,原来不只是他,整个苍蓝乃至贝林、古滇的好多名医都给江司匀看过病,不过结果都是一样,说他时日无多。 一想到江司匀就要这么离开自己,她就心疼极了,眼底的忧愁像是化不开的浓墨,越发心烦意乱。 江司匀和苏小药两个人之间的种种,秋蝉全部都看在眼里,她又想起前段时间一个名医说过的话,迟疑几秒又继续道:“主子,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 苏小药急切的问道:“什么意思?” 秋蝉认真的说道:“前段时间我托人去找过临江的一个名医,虽然他对大少爷的病情束手无策,但是他说,整个苍蓝如果说有一个人有可能救下大少爷,那一定是那位叫做周通的神医。” “周通?他是谁?” “外界称呼他为老药人,听说他号称有起死回生的医术,但凡是他想救的人,就没有救不活的” 听到这里,苏小药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真有这个人,你怎么不早说?” 秋蝉无奈:“主子您听我说完,听闻这个老药人性情古怪,行踪缥缈不定,但凡出手医治,必得提出一个条件。” “莫说一个条件,十个条件我也愿意。” 秋蝉叹了一口气:“若是这老药人的条件这么简单也就好了,听说他曾经救下一富商,但代价却是那富商夫人的一条命,不仅如此他有时候救人,还会顺便在被救人身上取走点儿什么”。 “取什么?” “有时候是胳膊,有时候是腿,还有的是眼睛。” 苏小药倒吸一口凉气,这到底是杀人还是救人,可现在她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江司匀就这么死了。 她沉默半晌,这才说道:“阿匀待我一直这么好,若是能救他,只要是老药人能提出来的条件,我愿意一试。” 秋蝉眼神闪烁,面上为难:“可是老药人已经许久不出现了,只怕难寻踪迹。” 苏小药心意已决摆摆手:“多派人去找便是,只要心,总会找到蛛丝马迹的。” 秋蝉丹凤眼里满是忧愁,张了张嘴,须臾才说道:“主子,若是老药人要的是您的命呢?” 毕竟,老药人曾经这么做过。 若是苏小药因为江司匀丢了命,她宁愿不去派人找,即便是会因此会被苏小药厌弃,她也无怨无悔。 因为她的心里,什么都比不上苏小药重要。 哪怕要她的命,她也不愿意苏小药受到任何伤害。 天边的红日终究还是坠落了下去,远处的山峦更加朦胧了。 寒风顺着半开的窗户吹进来,让人心头一凉。 秋蝉只听的上方传来一道叹息声:“若是他能活下来,拿走我的命又何妨?” 有些感情总是在不知不觉中发酵,又突然的迸发。 喜欢一个人,大约就是只要你好,我不好也是好。 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她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中再也少不了一个他。 房门打开,胡子岚蹭的一下从方十三身上爬了起来。 见江司匀眼中闪烁着玩味的笑,她急匆匆的埋怨:“你看什么看,不就是让方十三当了一回肉垫子吗?有什么好看的!” 江司匀挑眉垂眸打量着方十三嫣红的嘴唇,俊脸上的笑意越发浓厚。 恰在此时,方十三看了过来,四目相对,方十三大囧。 “阿匀,你来了?” 一边说着,他窸窸窣窣的从地上爬了起来,脸上却红成了猴子屁股。 “额……刚刚……”方十三又想解释,不想却被胡子岚打断了:“有什么好解释的,我们两个的事儿你跟他解释什么!” 方十三结结巴巴:“可……可是,阿匀毕竟是……”你的前未婚夫啊。 胡子岚叉腰瞪着眼恶狠狠的说道:“是什么是?跟你我有关系吗?怪不得总有人说你话本子水,原来就是废话多!” 话本子绝对是方十三的逆鳞,听到这话,他忿忿的反驳道:“我不就是在话本子里多写了几章女追男的内容,哪有你说的那么过分?” “少废话!人家拿银子买你的书可不是来看你的废话的!” 方十三面上委屈巴巴:“你当我愿意吗,多水几章我还能多给你攒点儿嫁妆呢。” 胡子岚啐了一口:“呸,我用得着吗?将来我的夫君需得入赘霄云寨,嫁妆用的着我准备吗?” 方十三险些要哭了,弱弱的问道:“入赘后是不是也得跟你姓,阿岚,我觉得这事儿其实还是可以商量的,毕竟……” 听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江司匀无奈扶额,为了避免两个人在这儿把孩子的事儿都讨论出来,他只好出声打断。 “十三你先等等。”他转头看胡子岚:“阿岚,林青应该跟你说了关于虫神玉的事情,你这个时间下山黑风寨会不会有动作?” 胡子岚长叹一口气,杏眼瞪着江司匀。 “还不是赖你,早就知道那是个宝贝为什么不早说?白白的现在没了吧?” 江司匀眉心拧成了川字追问道:“怎么回事?” 虽然早就猜到那块玉可能会被古滇皇族抢走,可没想到他们的动作竟然这么快。 胡子岚靠在椅背上神色懒懒:“前天早上我换了衣服,将玉佩落在了袖袋里,昨天林青来找我,玉佩就找不见了,我的房间一向不许别人进去,十有八九就是古滇皇族的人潜进来拿走了。” 江司匀揉揉眉心,眸中带着几分失望:“会不会是遗落在哪里了?” 胡子岚摇摇头:“绝对不是,我记得前天我的房间里出现过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原本我还在怀疑是不是什么东西发霉了,昨天林青跟我说了这事,我猛然回忆起那日在陈家庄里遇见的古滇少年身上的味道就是那一种。” “确定吗?”江司匀追问。 胡子岚点点头。 “阿匀你是不是忘了,阿岚对气味很敏感的,她能确定一定是真的。”方十三又开始在旁边捧臭脚,胡子岚横了他一眼,他瞬间偃旗息鼓。 “不过,古滇人的这一手也能确定玉佩应该就是虫神玉,不然谁会故意潜入我房间里找那么一块丢在路边都没人要的玉?” 好歹胡子岚也是霄云寨的少寨主,所住地方自然是严防死守,古滇人不惜冒险去取玉佩,足以证明他们对玉佩的看中。 见江司匀沉默了,胡子岚摸着下巴打量着江司匀:“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什么一定要那块玉佩?” 昨天林青表情焦急,听见她将玉佩丢了,气的像是要吃人似的。 江司匀被人下蛊并非是病症,这件事情旁的人知之甚少,除了林青几个亲近的剩下的就是当初他替聂无双求药时候遇上的神医了,至于胡子岚等人更不清楚了。 江司匀嗓音中带着几分失落:“无他,只不过是有些许用罢了。” 胡子岚嘁了一声:“反正现在古滇皇族那帮子瘟神也走了,爱说不说,我还不愿意听呢。” 这段时间以来,就是有了古滇皇族的帮忙,霄云寨没少吃暗亏。 明着来霄云寨实力也不差,可偏偏对方倚仗的是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这些天以来,霄云寨已经有三个小寨子的地盘被黑风寨抢走,简直要把胡子岚气炸了。 可偏偏对方用蛊,他们也束手无策。眼下人走了,霄云寨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 “对了,林青跟我说你想要苏阳和曹青依,这俩人在我那儿吃吃喝喝,不知道浪费了我霄云寨多少银子,想这么便宜的把人带走,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 尤其是那个曹青依,娇贵的简直令人发指。 原本后来得知她的身份之后,胡子岚就想将人送走,哪知道这个金枝玉叶死活赖着不走,还冠冕堂皇的告诉她后山上的牛粪太多,污染环境。 我可去大爷的吧,真当她不知道,曹青依看上了苏阳那个小白脸。 这俩人借着捡牛粪的契机,竟然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也是天打雷劈的缘分。 两人一个凭借着苏小药师兄的身份,一个凭借着当朝六公主的身份,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好吃好喝的养着,公然在霄云寨的后山谈起了所谓的“刺激式”恋爱,时不时的还弄回两筐牛粪作为在霄云寨白吃白喝的抵用券。 土匪窝里谈恋爱,这剧情就连方十三的话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胡子岚有时候经常跟手下讨论是不是这两个人被牛粪熏傻了,脑子坏掉了。 江司匀抬眸看向胡子岚,笃定的说道:“烫手的山药赶紧扔,他们两个在你们霄云寨有害无益,我让林青将人带回易水城对你来说,这是好事。” 胡子岚傲娇的瞥瞥江司匀:“你不就是想说我们霄云寨挟持当朝公主吗?有证据吗?说起来曹青依还是我们从黑风寨手里抢回来的,我们这叫护驾,但凡曹青依在我们霄云寨一日,我们霄云寨便盯顶着护驾的名头,谁敢动?” “你这么说也未尝不可,但是你要知道曹青依毕竟是陛下最宠爱的公主,一旦消息传邺城,你以为陛下会容忍你霄云寨还屹立在龙行山吗?” 别说是公主,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儿,但凡落入土匪手里,名节都得臭了,更何况对方还是整个苍蓝最高贵的金枝玉叶。 胡子岚自然清楚江司匀说的是事实,可见江司匀这么迫切的想要将二人要回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好处她还是要拿的。 江司匀将胡子岚的小动作都看到眼里,小的时候每当她想坏主意的时候,都是这般的神情。 他无奈的摇摇头:“说吧,你想要什么?” 胡子岚笑眯眯的问道:“我想要什么你都答应?” 江司匀轻抿唇角:“你若不我走了。” “好好好,我说还不成,这么点儿耐心都没有,真不到小药是怎么忍你的。” 江司匀的眸色蓦然一冷。 胡子岚吓得缩缩脖子:“不说小药了还不成吗?” “其实……其实我的要求也很简单……” “说!”江司匀眼中划过几分不耐,他担心一回苏小药找不到他,会不会着急了。 胡子岚搓搓手,笑眯眯的将一杯茶放到江司匀手边:“我想……我想让你帮我灭了黑风寨!” 第63章 话音刚落,方十三刚刚喝进去的茶水一口喷了出来。 胡子岚嫌弃的甩了甩衣袖上的茶水珠子,她咬着后槽牙骂道:“方十三,你就不能干点儿人干的事儿?毛手毛脚,你疯了吧!” 方十三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瞪着眼睛注视着胡子岚。 “阿岚……我……我没听错吧,你想让阿匀帮你灭了黑风寨?” 胡子岚不耐的瞥了方十三两眼:“离这么近,你耳朵又不聋,我让江司匀帮我怎么了?难不成还想让你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酸书生帮我?” 方十三指了指江司匀,又指了指自己。 “阿岚,那可是黑风寨啊,你在好好想想,圣人曾曰,徐徐图之……” 刚说到这里,胡子岚就听耳边传来了江司匀略带清冷的嗓音:“好,我答应你了” 方十三险些惊掉了下巴,他嗖的一下跑到了江司匀身前,摸摸他的额头:“阿匀,你是不是发烧了,说什么胡话?” 江司匀拂开方十三的手,淡笑道:“十三别慌,不过是小事而已。” “小事?”方十三讶然的要把舌头咬掉了。 这一个两个的,今天都发什么疯?那可是龙行山上第一大山寨,黑风寨! 胡子岚双手环胸,玩味的打量着眼前的温润少年:“江司匀,你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是我们不知道的?” 早在三年前,她和江司匀退婚的时候,她就隐约感觉出了江司匀的不简单。 那时候,她去江家找江司匀偶然间遇上了玄风,不到十招,她就败给了玄风。 林青的功夫同样在她之上,有这么多高手在身边,却江司匀却偏偏低调异常,说里面没有点儿猫腻她是不信的。 而后她又在云水居见到聂无双竟然将寸寸是金的夜光缎拿来缝毽子。 聂无双和江城两个人她是清楚的,不可能有这么大手笔,唯一有可能的,就是江司匀。 只是她没有料到的是,霄云寨的头号大敌在江司匀眼里竟然如探囊取物一般说的那么简单。 江司匀轻笑着反问:“你想知道什么秘密?” 少年琥珀色的眸中氤氲着淡光,看起来如平静的湖面波澜不惊,但却自有一股说不上来的威压在里面。 胡子岚暗暗心惊,这才收回审视的目光。 她长出一口气,调侃道:“真不知道聂姨知道你还有这样一面,会不会大吃一惊?” 江司匀淡淡的看向她:“只要你不说,十三不说,那娘便不会知道” 胡子岚杏眼微挑:“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还不是因为小药那丫头?” 江司匀但笑不语。 以他目前的实力的确可以灭了黑风寨,可是黑风寨事关龙行山稳定,边境向来一举一动都分外惹人注目,一旦灭了黑风寨,保不齐就会引起边境骚乱。 若是他的人马被人盯上,这也不是他愿意看到的。 若非黑风寨三番五次的想要伤害苏小药,他也不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从庄子上的雨夜暗杀,到刚刚的“意外”掉落的下店铺招牌,都是黑风寨所为。 更何况,他也清楚苏小药多想开发龙行山的旅游线路,所以他愿意去帮她解除后顾之忧。 胡子岚见江司匀笃定的模样,心下大定。 “其他的也不说了,只要干掉黑风寨,苏阳和曹青依我第一时间给你送到风云楼,你看这样成吗?” 江司匀摇摇头:“还是送到县衙,曹青依毕竟是公主。” 现在风云楼在易水城已经是最耀眼的存在了,难保不会被人盯着一举一动,若是送到风云楼,也许会惹来什么不好的流言蜚语。 “行行行,你说怎么就怎么办,回头我在给你消息,先这样我先走了。” 虽然没了古滇皇族,但是黑风依旧是劲敌,容不得胡子岚有丝毫放松。 方十三说着就扯住了她的袖子:“欸,阿岚,你等等我,我也要去。” 胡子岚敛眉甩了甩袖子怒道:“你闹什么闹?回你的书塾去!” “我不,我就不!”方十三开始耍赖,死活不松手。 胡子岚被方十三这孩子气的动作气笑了,她居高临下的打量着文弱的书生:“你不是常说,圣人曾曰,男女授受不亲吗?方十三你这算什么,有辱斯文,赶紧给我松开!” 方十三今天铁了心的不让胡子岚,竟不顾形象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要走可以,但必须送我回书塾。” 胡子岚无语:“方十三,你几岁了?你丢不丢人?” 方十三吸吸鼻子:“圣人曾曰,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你不能把我丢到半路上。” 他知道胡子岚这么一走,只怕又要开始打打杀杀,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愿意陪着她。 胡子岚深吸一口气,抿了抿嘴唇。 “非要我送你会书塾?” 方十三点点头:“必须的。” 胡子岚忽然一指看笑话的江司匀,焦急的喊道:“呀,江司匀昏倒了!” “阿匀!”方十三刚回头,只觉脖子上一痛,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废物!”胡子岚嘴上这么说着,还是轻轻的将袖子从方十三怀里抽出,抬头无奈的看着江司匀:“一会儿你找人把他送回去吧。” 江司匀瞥瞥地上不省人事的方十三,琥珀色的眸中闪过几分同情的笑意,点点头。 “还有,具体哪一天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好。” 说罢,胡子岚便消失在临水阁门前。 人刚走,空气中一阵扭曲,一身黑衣的玄风出现江司匀面前。 “把十三送回听白书塾吧。” 玄风扛起方十三,刷的一声跃下了临水阁,很快便没了踪影。 江司匀刚刚下楼,就遇上了从包厢里出来的苏小药和秋蝉,温和的笑道:“谈完了?” 苏小药低着头,神色有些凝重。 “怎么了?”江司匀追问。 苏小药深吸一口气,脸上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 “阿匀,我突然不想在楼里吃饭了,外面街上这么热闹,有好多小吃,不如我们晚上就去小摊上吃吧?” 也许喧闹的街道才让她更好的转移注意力。 江司匀狐疑的看了看少女那期盼的汤圆小脸儿,点头答应了。 暮色四合,街上行人依旧未减少,反倒是附近有不少吃过晚饭的人前来遛弯。 路边的小吃五花八门,饭香阵阵,不少逛街逛累了的食客们都围在了摊位上吃了起来。 苏小药心事重重,可却一副什么也不愿意说的模样。 江司匀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拉着少女的小手,安静的陪伴着不去打扰。 半晌,苏小药才抬起头,看向身旁的少年。 稀薄的夜色,少年的俊脸在昏黄的灯火下,越发的出挑。 明明是这么好的人,却偏偏得了绝症。 若是在现代,会不会他活下来的机会更大一些? 她心中苦涩,低低的说道:“阿匀,你一定会好起来的。” 江司匀没有错过女孩的低喃声,他回头,对女孩儿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语气越发温柔:“药药,是为我的病情担心吗?” 苏小药希冀的看着他:“我希望阿匀能健健康康。” 少女琉璃大眼水汪汪的,江司匀心底柔软一片。 他温声笑道:“有药药关心,阿匀会好的。” 话音刚落,就听旁边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呀,这不是江大少奶奶吗?” 苏小药回头便看到馄饨摊上一个干净利落的中年女人正激动的打量着自己。 “你是?” 那妇人上前,激动的说道:“原本以为看错了,不想真的是大少奶奶,我是张常庄的,小妇人夫家姓罗,大少奶奶在张常庄收干果干菜的领队正是小妇人家的那口子。” 苏小药一怔又点点头:“罗大嫂你好,有事吗?” “赶巧我在这支起了一个馄饨摊,您若是不嫌弃,我想请您吃碗馄饨,当初若不是您给他这个活计,我家也过不下去了,我们一家人这辈子都感念大少奶奶的恩德。” 记得第一次到庄子上,苏小药便发现庄子附近的村子里其实有不少宝贝,像是栗子、银杏果、野菜这些野味很丰富,但是因为没人知道怎么将这些东西做成值钱的东西,便一直烂在了地里。 苏小药见村民生活艰难,这才将方法告知了大家,并且大量收购,她甚至还在青阪街留下了两间铺子,专门售卖野菜、野货。包装好,口味新鲜,积累了不少回头客,甚至好多大饭庄也开始跟苏小药合作。 农户们有了收入,也有了活计,纷纷对苏小药感恩戴德。 而这个小妇人的丈夫因为腿瘸无功而可做,苏小药见它可怜,这才安排他做了个收野货的小领队。 苏小药摇摇头:“罗大嫂不必如此,大家都是凭借自己的双手吃饭,我也不过是顺手帮了一下而已。” “哪有,您可是我们的大恩人!”罗大嫂深知若是没有苏小药便没有他们的好日子,她又热情的说道:“入冬了庄户人家也没什么活计,我便来这里卖馄饨,小妇人别的本事没有,馄饨做的还可以,不如您尝尝?” 见罗大嫂热情极了,苏小药倒是不好在推辞,只是在吃食上面她没问题,但江司匀却一向吃的精细。她试探性的问道:“阿匀,就在这里吃可以吗?” 害怕江司匀不答应似的,罗大嫂又说道:“大少爷您放心,小妇人虽然是个农妇,但是做的东西绝对干净,大家都说味道也还好,尝尝吧。” 江司匀回头就见不过几平方的小摊子收拾的干干净净,除了一个桌面没人,其他的桌子也都坐的满满当当。 看那些食客们不停的夸奖那个依旧忙碌着的瘸腿男人,点点头。 “好,就在这里吃吧。” 罗大嫂刚要走,就被苏小药喊住了:“好嘞,我这就给您去做。” “罗大嫂,馄饨都是什么馅儿的?可有素馅儿?” “有的有的,还是我开春攒下的荠菜,味道可鲜了,韭菜、茴香都有的。” 苏小药想了想说道:“那便荠菜馅儿的吧。” 野菜里面,她最喜欢的就是荠菜,鲜嫩又口感好。 这一幕落在江司匀眼中,他心头一暖,眸光也越发温柔。 “好嘞!”罗大嫂招招手:“老罗赶紧过来招呼大少奶奶和大少爷!” 老罗是个典型的庄户人家,人很老实,见苏小药和江司匀看过去,手脚麻利的将剩下的那个桌子收拾好了。 苏小药回头看看江司匀:“阿匀,我们过去坐吧。” 江司匀温柔的点点头,便由女孩儿拉着坐了过去。 罗大嫂手脚很麻利,很快两碗冒着热气的馄饨就端上桌来。 馄饨像是一个个金元宝,翻白了肚皮。 褐色的紫菜混合着蛋清,翠绿的香菜,一小撮提鲜的虾皮,出锅时,在点上农家自己压榨小磨香油。 色香味俱全,单单是闻一口都能让人食欲大开。 苏小药揉揉空空如也的肚子,早就把刚刚的烦闷一股脑的扔到了脑后。 她夹起一个咬了一口,瞬间混合着肉香和荠菜香的汤汁溢满了整个口腔,让人回味无穷。 由于吃的太急,还险些被烫到。 “呼呼,好烫,好烫。” “吃慢一些……”江司匀宠溺的拿出帕子替女孩儿擦了擦嘴边上的油汁。 苏小药俏脸一红,见江司匀还未动筷子,这才催促道:“阿匀你尝尝,罗大嫂的手艺真的很不错,这还是我第一次吃到这么鲜的馄饨呢。” “大少奶奶喜欢就好,这是我自己腌制的酸菜和炒的豆子,您别嫌弃,也跟着尝尝,好多客人都愿意吃这口。”说话间,罗大嫂将两小蝶的小菜放到了桌子上。 看着罗大嫂那副期盼的眼神,苏小药伸手抓了几颗蚕豆扔进了嘴里,嘎吱嘎吱的的咀嚼了起来。 “香!”一口吃完,她毫不吝啬的给罗大嫂竖起了大拇指。 江司匀轻笑着摇摇头:“瞧你,吃慢点儿。” 说着,他又将女孩身上掉落的蚕豆渣轻轻的掸去。 苏小药红着脸咕哝了两声:“我又不是小孩子。” 罗大嫂笑眯眯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对璧人,笑道:“大少爷和大少奶奶感情真好,想来来年就能抱上一个小少爷了,我们庄户人家什么都没有,但是山里还是有些野味的,大少奶奶待我们这么好,到时候我们就给您送到家里,让厨娘给您做了吃。” 苏小药蓦的红了脸颊,刚要说什么,就听旁边的江司匀点点头。 “好,到时候有需要我们回去找罗大嫂的。” “嗳,那你们先吃,我去忙了。”说罢,罗大嫂折身去了灶台前。 苏小药撅噘嘴:“谁要跟你生孩子。”她感觉自己脸颊烫的都能煮鸡蛋了。 第64章 江司匀像是没有听到少女羞涩的嘟囔,夹起一颗馄饨放到了苏小药碗里。 “尝尝,素馅儿的。” 嘴上这样说着,但是眼底的笑意却是遮掩不住的。 苏小药轻哼一声:“你少转移话题。” 江司匀放下筷子,眸色温和的笑看着眼前气鼓鼓的女孩儿,压低了声音说道:“难不成药药想要继续刚刚的话题?生宝宝,我是没问题的。” “你明知道不是这个意思。”苏小药莹白的脸颊因为羞涩火烧火燎,红云漫天。 见少年笑的越发得意,她顺手拧了少年腰侧一把,鼓着腮帮子奶凶奶凶的说道:“不许胡说!” 江司匀将少女那作乱的小手包在温热的掌心,凑近女孩儿粉红的耳尖,小声地说道:“药药,捏我这里,是想给我暗示不能胡说,但是可以胡做吗?” 方寸之间,只剩下少年那清浅的呼吸。 清冽的嗓音轻轻柔柔的传入耳朵里,苏小药只觉一股酥酥麻麻从耳畔一直蔓延到了心头,化作一种淡淡的痒,撩拨的人心头火热一片。 “阿匀,你怎么可以这样……” 什么时候开始,清冷秀雅的少年变得这么撩人? 江司匀故意看不到少女的羞窘,依旧哑着嗓子低喃:“药药,想要我怎样?” “我……”有他在身边,苏小药觉得自己都不呼吸了,她嗖的一下抱着碗,坐到了对面。 江司匀一怔,眼底升起化不开的温柔:“药药,以为离我这么远了,就听不到我说话了?我不介意拔高音调的。” 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盯着,苏小药紧张和羞涩交加,手心都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水。 她不敢抬头,瓮声瓮气的说道:“你快吃吧,馄饨凉了就不好吃了。” 见女孩儿又扎着脑袋开始做鸵鸟,江司唇角微扬这才细细的吃了起来。 灯火阑珊,街道上人来人往,小小的馄饨摊前,江司匀和苏小药两个像是世间最平凡的一对夫妻,置身于这大千世界中。 相较于富贵的高墙大院,反而这种稀松平常的市井生活才是苏小药最喜欢的。 一边吃着,她又随口问道:“阿匀在风云楼的时候你去哪儿了,怎么会出现在二楼?” 江司匀放下筷子,抬头说道:“十三和阿岚来了。” “胡姐姐?”苏小药关切的问道:“已经好长时间不见她了,她还好吗?还有那个黑风寨、古滇皇族解决了吗?” “她一切都好。” 随后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了苏小药。 听完,苏小药便笑的眉眼弯弯:“我就知道,胡姐姐心里有方公子的,只是方公子竟然能上龙行山,真的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果然爱情的力量最伟大。 “十三这个人,从小就胆小、惜命,为了阿岚能做到这一步,他真的将阿岚放到了心里。”三人算是青梅竹马,对于彼此的性情还是有些了解的。 苏小药揉揉鼻尖上的小痣:“左不过这次方公子又要跟着胡姐姐担惊受怕了,不过……阿匀,你从哪儿找人帮胡姐姐?” 刚刚听江司匀的意思,要帮胡子岚干掉黑风寨,她不由得对江司匀多了几分好,毕竟一个病弱的少年想要干掉一个大名鼎鼎的山寨,听起来无异于天方夜谭。 江司匀擦擦嘴,解释道:“早些年,我曾经结交了一些能人异士,这次可以拜托他们出山。” 并非他不愿意如数相告,只是江司匀觉得时机还未到。 苏小药咬着筷子,皱着汤圆小脸说道:“剿匪到底是对易水城百姓利好的一件大事,可是按照常规来说,这事儿不是应该县衙去做吗?不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回头我去找找钟大人,让他派人支援你们一下。” 听到钟大人三个字之后,江司匀眸底一暗,他真的很想告诉眼前的女孩儿,即便是没有霄云寨没有钟鸣,凭着他个人的力量足以干掉黑风寨。 他刚要开口说什么,就见一紫一白两个少年笑眯眯的走了过来,脸色不由一沉。 刚想拉起苏小药离开,不想那紫袍少年却抢先一步。 钟鸣一屁股坐在了苏小药旁边的座位上:“哎呀好巧,想不到在这里遇上了。” 苏小药放下筷子,惊喜的看着来人:“钟大人,你是曹操吗?刚刚我和阿匀还在提起你呢。” “都说我什么了?”钟鸣眨眨桃花眼,脸上满是笑意。 看着钟鸣的视线黏在苏小药的身上,江司匀眸色氤氲出些许寒意。 苏小药和钟鸣两个人又说起了桃花源浑然不觉。 可一张四方桌,坐在江司匀身旁的方岑却愁眉苦脸的,有苦说不出。 他偷瞄了将司匀那紧绷的俊脸,又看看对面和苏小药越说越起劲的钟鸣,满头黑线。 这个家伙,难道看不出江司匀要吃人了吗? 他灵机一动,起身直接坐到了钟鸣和苏小药座位的拐角处,在二人之间横插一杠子。 钟鸣和苏小药面上一怔。 钟鸣不悦的拧起眉头:“阿岑,你干什么,没见我和江大少奶奶在说话?边上去!” 方岑吸吸鼻子,揉着肚子可怜巴巴地说道:“从中午我可是滴米未进啊,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还不请我吃顿馄饨?” “要吃馄饨,你自己去要,没看见我们在谈正事儿吗?” “那你吃不吃,吃什么馅儿,要不要也来一碗?” “随便,随便了,你闪开!”钟鸣指了指对面空着的椅子:“那儿不是有位置,你干嘛要跟我挤在一起” 方岑故意往钟鸣那边挪挪笑眯眯的说道:“挤挤更暖和啊。” 钟鸣无奈,刚要起身坐到方岑原来的位置,就见罗大嫂快步走了过来,满是歉意的说道:“大少爷,大少奶奶,今儿客人多,这一条椅子可以坐两个人,能劳烦您二位和这两位公子挤挤吗?” 江司匀淡淡的看了一眼对面的少年。 苏小药只觉刚刚的那一眼,委屈极了,她看了看馄饨摊前不少等待的人,这才起身。 “罗大嫂,把我这个拿走吧,我和阿匀坐一起。” “嗳,那就谢谢大少奶奶了!”说罢,罗大嫂顺手还把方岑和钟鸣对面的那条凳子抱走了。 “喂喂喂,那是我的。”钟鸣想要起身,却被方岑一把拉住:“我说县太爷,你不是说要事事以民为先吗?这位大嫂家生意这么火,你自己坐那么一长凳子,不是耽误人做生意吗” “可是……” “好了,你还是先想想吃什么馅儿吧,省的回头连馄饨都卖没了。” 苏小药又乖乖的坐回江司匀身旁,却被一把拉住,她脸一红,想要挣脱,不想江司匀拉的更紧,他慢条斯理的说道:“别动了,你手这么凉,没听见方师爷说了,挤挤更暖和。” 温热源源不断的透过少年的披风传到苏小药身上,太过亲密的距离,呼吸和吞吐之间都沾染上对方的气息,很快便纠缠不清。 她垂着眸子,脸红到了脖子根。 突然,她只觉手心一痒,抬眸,就撞进了一双深情款款的眸子里,不由得怔怔的愣住了。 这边,钟鸣看到这幅场景,像是哑火了的机器,登时没音了。 方岑拍拍好友的肩膀,小声的揶揄:“看见没,人家两个才是名正言顺。” 钟鸣愤愤的抓起一把蚕豆拍进了嘴里,嚼的咯吱作响。 方岑捂嘴偷笑,低低的说道:“淡定,小心将你的牙齿崩掉了。” “要你管!”钟鸣瞪着一双桃花眼,又回头出声打断对面二人的旖旎:“江大少爷,我听大少奶奶讲你要和霄云寨联手,你这叫通匪懂不懂?真当我这个县太爷白给的?” 虽然原本他就要剿匪,可看到这幅刺眼的场景,他还是不愿意就这么便宜了江司匀。 江司匀又挠了挠女孩的手心,嘴角弯了弯,这才淡漠的回头。 他撩起眼皮看向将对的俊美少年:“钟大人这话错了,既说我通匪,可有证据?我不过是欠个人情,随手还了罢了。” 钟鸣嗤笑一声:“随手?江大少爷好大的口气,那黑风寨在龙行山盘踞多年,我们官府都没有把握将他们连锅端,不知道你又是凭什么呢?” “无他,不过是量力而行罢了。”江司匀丝毫没将钟鸣的要挟放在眼里,反倒是垂着眸子把玩着少女的小胖手玩了起来。 钟鸣一噎,咬牙说道:“按照江大少爷的意思,官府都是一群酒囊饭袋?” 江司匀抬眸直直的看向对面的少年,俊脸上似笑非笑:“钟大人以为呢?” 钟鸣一拳砸在了桌上,狠狠的磨着牙齿,威胁道:“江司匀,你不过是一届商人之子,真以为我不敢抓你?一个通匪,你以为你江家上下还能安然无恙?” 江司匀捏捏少女的指尖,笑道:“大人若是想,那便试试吧。” 这些年他在商场、江湖上,甚至官场上都积累了不少人脉,就算钟鸣想动他,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你!” 见钟鸣脸都黑成了锅底,苏小药赶忙出来打圆场:“钟大人,阿匀不是那个意思,他只是见易水城百姓深受黑风寨压榨之苦,这才想着帮帮霄云寨,毕竟说起来霄云寨虽为匪,但是从未干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若是您,如果有机会剿灭黑风寨的话,是不是也愿意助霄云寨一臂之力?” 有理有据,将江司匀的立场说的清清楚楚。 钟鸣虽然为人单纯,但是并不代表他傻。江司匀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只怕他绝对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想要动他,只怕也会费些功夫。 更何况,黑风寨在三大寨中行事做派最为可恶,若是能将黑风寨剿灭,无论是对于他还是对于易水城百姓来说,都是一件好事。 可他也不愿意就这么在江司匀面前低头,故意板着脸说道:“跟霄云寨合作?呵呵,若是外人知道了,那不就认为我官匪勾结?这么一顶大帽子压下来,别说是你们,就连我也兜不住” “兜得住兜得住,不是还有咱们的钟太师吗?”方岑也觉得这件事对于钟鸣来说也是一件好事,他一直想要做出政绩给钟太师看,这不就是最好的机会吗? 他也深知好友赤子之心,但凡为百姓好的事,都是愿意一做的,哪怕顶着一个难听的骂名也不怕。 方岑挑挑眉,频频给钟鸣使眼色:“大人这可是剿灭黑风寨的好机会啊,你想想,你为什么来这里?” 可钟鸣依旧梗着脖子,满脸的不服气。 苏小药无奈又道:“大人别的不说,您想想桃花源方案,现在青阪街已经解决了不少百姓的生计问题,梅花渡的工程也在进行中,眼下不就剩下了龙行山?只要打通了龙行山,以后附近的百姓们不但能过好上安生日子,还能开发咱们的旅游计划,引导那些匪徒向善,可现在有了黑风寨当拦路虎,届时即便是咱们做起了专线,保不齐黑风寨的就要玩儿黑的,三天两头的搞破坏,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方岑附和道:“对对对,江大少奶奶说的很有道理。” 钟鸣瞥了江司匀一眼轻哼一声,抱胸不言。 江司匀替苏小药将耳边的碎发别了别,漫不经心的说道:“大人还不知道吧,六公主现在就在霄云寨。” 第65章 “你说什么?”钟鸣惊呼一声,潋滟的桃花眼瞪的老大。 六公主一行人到了半路上不知所踪,县衙早就收到了密函。 因为兹事体大,事关六公主名声,所以找寻工作一直偷偷进行,不想人却跑到了龙行山上。 方岑急切的追问;“江大少爷,到底怎么回事?” 据他的密报,现在还有人传闻是钟鸣不喜六公主,又无法退婚,故此想要将六公主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或者丢了,这样来躲避皇上的赐婚。 毕竟当初,钟鸣之所以来易水城当这个县令,跟赐婚有很大关系。 也许钟鸣不在意,但是方岑却不得不在意,因为他珍重这个相互扶持多年的好友。 从小他就体弱,也没什么朋友,在书塾里被别人欺负也是家常便饭的事情。 一次,他又被一个二品官员的嫡子带着一帮子同学围在中央羞辱,彼时钟鸣见他被欺负,上前给了那嫡子一拳,最后钟鸣堂堂太师之子竟然为了他被人打断了鼻梁骨。 自此之后,两个人就成为了好朋友。 钟鸣事事护他周全,所以他也愿意为挚友筹谋良多。 君威难测,钟太师现在已经是烈火烹油,若是在加上钟鸣这样的事情,也许那些人无法对钟太师下手,但是想要捏死钟鸣却有无数的办法。 官场上的事情,向来瞬息即变。 江司匀抬眸,平静的说道:“六公主的人行至易水城附近,与黑风寨的手下遭遇了,巧的是,正好霄云寨有几个手下路过,顺手便将人救了。” 钟鸣撇撇嘴:“真不知道那娇娇女抽什么疯,好好地待在都城不好吗?” 方岑紧了紧手里的折扇:“那公主可有损伤?” 江司匀摇摇头:“按照霄云寨的说法,在黑风寨刚刚劫了六公主的马车没多久,就被霄云寨救下了。” 方岑长出一口气,后怕的说道:“那便好。” 钟鸣不悦:“阿岑,你什么时候那么关系那娇娇女了?她出事才好呢,这样我也就不用跟他成亲了。” 方岑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人在你易水城的地界上出事,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她可是陛下最疼爱的公主,若是因此参你一本,我看你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钟鸣撇撇嘴,明显的不服气,这次却没有反驳。 “江大少爷,剿灭黑风寨便是霄云寨的要求吗?”方岑又追问。 江司匀沉默几秒,又道:“也可以这么认为。” 毕竟,胡子岚说的也是若要苏阳和曹青依回来,那就要助她一臂之力。 方岑点点头:“好,只要霄云寨能善待公主,剿灭黑风寨县衙会出动衙役助她!” 钟鸣登时怒了:“阿岑!!!” 方岑少有的露出严肃的神情:“你给我闭嘴!” 钟鸣气结,气呼呼的喘着粗气:“到底谁才是县太爷?” 方岑一瞪眼,吭声说道:“你信不信我现在就给太师传信?” 一提自家亲爹,钟鸣瞬间投降:“好好好,怕了你了,就会拿着鸡毛当令箭。” 方岑又回头看向江司匀:“江大少爷,若是霄云寨有消息,你随时派人来找我,县衙必定会前去相助。” 江司匀点点头。 吃过馄饨,就见街上的行人开始纷纷往风云楼对面的街口跑去。 “快走快走,可以放孔明灯了,我们也去看看!” “可不是,扎灯的人还是江大少奶奶特意从西兴请来的,扎的那叫一个漂亮。” 想当初还是秋蝉跟她说过,家乡西兴的灯笼最好看,可无奈一直无人问津,苏小药这才想来如果有可能的话倒是可以帮一帮他们,毕竟手艺人先能一直坚守传统,将手艺延续下来,本身就值得尊敬。 无奈这些手艺人只会扎传统的灯笼,苏小药这才将制作孔明灯的方法又派人传授给他们,也算为他们谋得了一生计。 苏小药眼前一亮,看向江司匀。 “阿匀,不如我们也去看看?” 江司匀自然记得苏小药这次来就是为了带自己看孔明灯的,点点头。 钟鸣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喂喂喂,江大少奶奶,我们还在呢,方便带我们一起去吗?” 方岑无奈扶额:“钟大人,你不是说一会儿要回去办理公务吗?” 钟鸣浑不在意的摆摆手:“明天吧,今天出都出来了怎么也得玩儿尽兴。” 方岑也只好唉声叹气的跟了上去。 青阪街的尽头便是临近东城门的一片空地,不似之前的荒芜,现在已经被苏小药改造成有模有样的小广场。 广场上此刻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广场上有五六个摊位,正在售卖孔明灯。 细细的竹篾扎成方架,糊上一层薄纸,做成大灯的模样,底盘上是一方小小的松油脂,待一点燃,写满祝福语的孔明灯便冉冉升空,远远看去,光火明灭就像是夜幕下的点点繁星,煞是好看。 钟鸣咂咂嘴,崇拜的看着前面那道娇俏的身影。 “真不知道她那小脑袋瓜子里怎么想的,这种办法她都能想得到!” 若不是之前苏小药解释过,他还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孔明灯这个好玩的东西。 一旁摊位上的小老板说着好听的话:“两位公子,要不要来一个孔明灯?写下自己的心愿,待孔明灯升空,来年势必会心想事成。” 方岑把玩着折扇:“若是真像老板说的那样,那旁的人什么别干了,天天来放灯多好。” 老板一噎。 钟鸣拧着眉头不悦道:“阿岑,出来玩儿了,你干嘛要这么较真儿?老板,给我来两个。” 小老板转忧为喜,提起两个递给钟鸣:“好嘞,公子纸和笔在那边,你有什么心愿,都可以写上去的” 钟鸣接过孔明灯:“知道了。” 在广场的一角,摆放着七八张主子,笔墨都已经准备好,但凡买下孔明灯的都可以提着灯过去写,此时已经围了不少人了。 负责准备笔墨的伙计认出苏小药原本想单独给她一份笔墨,却被她婉拒了,反倒是拉着江司匀一起排在人群后。 布满阴霾的天空上因为那细小微弱的光亮再次变得明亮起来,苏小药笑的眉眼弯弯。 她回头注视着身旁清隽的少年,好奇的问道:“阿匀,你想写什么心愿?” 少女仰着汤圆般白白嫩嫩的小脸儿,琉璃般纯净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里面闪过一抹狡黠。 江司匀勾起唇角,故意说道:“既然是心愿,说出来就不灵了。” 苏小药鼓着小脸儿气呼呼的说道:“哼,小气!” 她早就想好了,万一江司匀不给自己看,那她就偷偷的看,到时候孔明灯升空了,他想捂着都捂不住。 将她的小心思都看在眼里,江司匀屈指刮了刮她挺翘的鼻梁。 “小丫头,真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偷看啊?” 被人当面戳穿,苏小药脸颊绯红,但却不恼。 “反正,我到时候肯定看得到!” 江司匀温和一笑,又倾下身子,目光灼灼的盯着脸颊粉□□孩儿。 “那药药的心愿又是什么?” 刷的一下,苏小药的脸颊红了两个度。 她扭头故意不去看打趣自己的少年:“我才不告诉你。” 很快,便轮到江司匀和苏小药了。 不远处,钟鸣刚要提着灯追上去,就被方岑拉了回来。 “我说钟小爷,你可是咱们易水城的父母官,是表率,大家都排队,你不排队,合适吗?” 话音刚落,那些不认识钟鸣的百姓见他插队,纷纷投过来不屑的眼神儿。 钟鸣尴尬的摸摸鼻子:“谁说我要插队了,我不过是站累了,想活动活动腿脚不行吗?” 说完,便踢腾了两下,皱着苦瓜脸回到了队伍里。 方岑轻笑着摇摇头,暗骂一声笨蛋! 一个孔明灯,少年少女分立左右,两杆毛笔,写下三行心愿。 苏小药早早就写好了,见对面的少年还在写,偷偷露出半张小脸想要一窥究竟。 哪知道少年清隽的身姿完好的遮挡了所有字迹。 看不到,她撅噘嘴,气呼呼的又在灯上加上了一条。 “希望可以看到阿匀的心愿。” 看到少女这一连串俏皮的小动作,江司匀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浓。 须臾,苏小药这才抬起头问道:“阿匀,你写好了吗,我们可以放了吗?” 江司匀点点头,注视着灯上的八个大字耳后渐渐又浮现一抹红晕。 刚刚提起灯,就被苏小药阻止了。 “等等,只写了心愿我们还没有写自己的名。字” 江司匀拿起毛笔抬手就要写。 “不要不要,还是你写我的,我写你的吧。” 看不到江司匀的心愿,苏小药急的抓耳挠腮的。 可知道苏小药将江司匀三个歪歪扭扭的大字写完,依旧没有看到对方的心愿。 她瞪着眼睛,鼓着腮帮子,表情忿忿,落在江司匀眼里就像是一只炸毛的小奶猫。 可即便是少女使出撒娇等手段,他就是不肯将灯的另一面给她看。 点燃油脂,孔明灯在苏小药哀怨的小眼神中升空。 凭借着极佳的视力以及身高差,江司匀微微侧身,便轻而易举的看到了女孩儿写下的那一面。 字迹歪歪扭扭,上面写的密密麻麻。 苏小药的心愿很多,有希望桃花源计划一切顺利的愿望,有希望聂无双夫妇和和和睦睦的愿望,也有她希望自己赚大钱的愿望。 真是个贪心的小丫头,江司匀哑然失笑。 可在孔明灯的下方,他一眼便看到了一条被涂抹过的愿望。 【希望**阿匀永远开心,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虽然被涂抹了两字,但是江司匀还是能辨别出那两个是分明就是我和这两个字,按照常规来说,这个小丫头难不成是想写她和自己? 一想到少女在提笔写的时候,将两个人放在一起,江司匀心底最柔软的那块地方变得比昏黄的灯火还要灿烂几分。 “不许看,你不许看我的。” 苏小药抬头就看到了江司匀正抬头看灯,见他俊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厚,她断定对方看清了自己的心愿,这才连忙阻止。 江司匀轻笑着回眸,宠溺的点点少女挺翘的鼻尖。 “晚了,我都看到了。” 少年声音轻快,带着几分少有的调皮。 苏小药气恼的跺跺脚:“不公平,太不公布了,我也要看阿匀的!” 说着,她鼓着腮帮子仰头使劲的向着孔明灯的上方吹气。 “我吹,我再吹,我一定要看阿匀的心愿!” 可孔明灯早已升空,她小动作再多也都是徒劳。 江司匀伸手揉揉她肉嘟嘟的脸颊,柔声说道:“好了,不要吹了,当心牙齿痛。” 苏小药轻哼一声,抬头忿忿的看向孔明灯,使劲吹了一口气。 很快,奇迹竟然发生了。 一阵夜风吹过,原本孔明灯背对着自己的那一面,竟然缓缓地转动着,眼见着就要看到江司匀的心愿,苏小药笑的得意极了。 “哈哈,心诚则灵!” 江司匀轻笑,纤长的手指微微弯曲,大拇指和中指之间夹着一块竹篾,以他的功夫,但凡轻轻一弹,便能将孔明灯恢复原来的方向。 他侧头打量着女孩儿眉开眼笑的模样,迟疑两秒,手上的竹篾悄然坠落在地上。 “看到了,看到了!” 苏小药仰着头看着,兴奋的像个孩子。 可她定睛一看,待看清楚孔明灯上的八个大字之后,笑声戛然而止。 就在这时,距离她不远是一个七八岁的孩童他一字一顿对着灯上的大字认真的念了起来。 “卿之所愿,吾之所向。娘这八个字是什么意思啊?” 孩童的母亲淡淡的靠在一旁的丈夫身旁笑道:“意思就是说,但凡你想要的,都是我想要的,但凡你喜欢的,也是我喜欢的。” 苏小药回眸,羞涩的看着身旁清隽如竹的少年。 见他眸色温柔,眼底暗潮涌动。 四目相对,灯火的明明暗暗间,似有千言万语藏在其中,一眼万年。 孔明灯越飞越高,和其他的孔明灯渐渐融合飞向天际,幻化成点滴星光,照亮了苍茫黑夜。 周遭的喧闹逐渐消失,好像眼中只剩下彼此。 第66章 远处,钟鸣和方岑将二人的深情对视全部都看在眼里。 方岑同情的拍拍好友的肩膀:“节哀。” 钟鸣烦躁的巴拉开方岑的胳膊:“都怪你要不是你,我就跟过去了。” 方岑满头黑线,对于好友的胡搅蛮缠他也很无奈,只好把不忿转移到了孔明灯上,他嫌弃的将孔明灯扔到一旁。 “原本就是骗人的把戏,放孔明灯万一烧了农户人家的庄稼地,也不怕人家来堵门口!” 哪知道话音刚落,就听他们买孔明灯的小老板解释了。 “你这公子大可放心,江大少奶奶已经说了,孔明灯可以放,但是一年只可以放三次,你看这些油脂,灯飞不高,也飞不远的,就算是飞远了,也只能顺着风吹到梅林江上去,江大少奶奶考虑周全,她是个好人,你不能这么污蔑她。” 方岑气结,可他也不得承认,苏小药考虑的很完善,眼下这个小广场,正好是个顺风口,但凡有什么东西也就直接飞到了梅林江上了。 江面宽阔,只要看好天气,又算好松油脂的量,出不了什么差错的。 他扭头看看身旁垂头丧气的好友,好友能栽在她身上,也是情有可原的。这般聪明的姑娘,谁会不喜欢呢? 人群依旧在涌动,钟鸣抬头就见苏小药轻轻的靠在江司匀的怀里。 少女娇俏的脸上带朦朦胧胧的红晕,乖顺的像是出生的幼鹿,似乎已经将江司匀当成了唯一的依靠。 他只觉胸口一阵发闷,提着孔明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恍惚间,依旧可以让人看到,孔明灯上写着一句诗。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夜风寒凉,可少年的胸膛却很暖。 咚咚咚。 缱绻的夜风中,两道强有力的心跳逐渐交融,分不清彼此。 苏小药紧紧地依偎在他的怀里,抬头看向夜空中的一个个孔明灯。 蓦的,她只觉鼻尖一凉。 借着漫天的孔明灯,夜空中似有什么东西簌簌而下。 “娘,下雪了!” 耳边传来了孩童的惊呼声,苏小药红着脸从少年怀中褪去。 她伸出一只莹白的小手,一片雪花翩然而落在指尖,可不消一刻就被滚烫的提问融化了。 苏小药还要伸手去抓,半路上却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了过去,小脸儿一皱,不情愿的看向淡笑的少年。 江司匀摇摇头,温声说道:“药药,天色不早了,我们该回家了。” 苏小药撅噘嘴不情不愿的只好同意了。 今天是青阪街的特殊日子,又是开放孔明灯的时间,所以无论是回青阪街的路上还是小广场上,都堵满了人群。 马车还在风云楼,所以苏小药便建议从青阪街隔壁的路临街走回去。 江司匀迟疑几秒,还是点头同意了。 许是很多人都去了青阪街,所以路临街上很冷清,这里多是民宅,所过之处安静极了。 昏黄的街道上,头顶纷纷扬扬的雪花簌簌而下,路边偶尔传来的一两声猫叫,剩下的就只有彼此的呼吸。 两个人谁都没有说话,静静的享受着这美好的一刻。 须臾之间,在薄雪的渲染下,两个人携手走白了头。 此刻,也许只有钟鸣孔明灯上的那句话最为合适。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从看到灯上的那八个大字之后,苏小药可以确定自己喜欢江司匀,而江司匀也喜欢自己。 还有什么比两情相悦这四个字更让人幸福的呢? 在现代苏小叶是个单身狗,眼下突然有了自己喜欢的少年,她心底雀跃的同时又很忐忑。 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更不清楚该如何经营这份感情。 就在她踌躇半刻,刚想要开口说话的时候,突然,一道凛冽的白光裹挟着风雪破空而来。 还来不及反应,她就觉眼前一黑,便软软的靠在了江司匀身上。 江司匀抱着苏小药飞身而起,一个呼吸之间已经飞到了刀锋的两米开外。 他冷声喊道:“玄风!” 刷,一身黑衣的玄风蓦然出现。 “将大少奶奶送回静心居。” 江司匀面色冷冽的打脸着眼前悄然落下的二十来个黑衣人。 “主子!”玄风眼中焦急:“我不走!” 若是三年前,玄风一定会毫不犹豫的扛着苏小药便走,可最近几年,江司匀缠绵病榻,再不复当初的巅峰时刻,由不得他不担心他的安危。 江司匀在腰间轻轻一拂,一柄闪烁着银光的软剑便已抽身而出。 不似寻常人的玉带,他的玉带采用中空设计,软剑藏于其中,既可以防身又不至于伤害到自己。 见玄风不不动,江司匀痴痴的瞥了他怀中的少女一眼,沉声说道:“放心,林青一会儿就到。” “可是主子,你……” 玄风还想说什么,可江司匀却不给他机会冷声命令道:“若是你现在不走,那便再不要叫我主子!” 相处这么久了,玄风自然了解江司匀的脾气,只好咬牙同意。 “记住,一定要保证她的安危!” 玄风临走时,江司匀还不忘嘱咐一句。 “主子放心!” 玄风扛起苏小药一个纵跃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说话间,面前的黑衣人又多了七八个。其中的一个杀气腾腾,从服饰上来看,他应该这些人的头目。 他手持一柄快剑从天而降,几个呼吸间,与江司匀缠斗不下三十招,这才飘然而落。可鬓角的垂落的长发却被人削掉了一撮。 黑衣人头目红着眼睛的打量着距离自己不过五米的清隽少年。 雪花飞舞,周遭静谧。 江司匀和黑衣人们相对而立,大战一触即发。 半晌,听那黑衣人冷笑道:“江司匀,你以为你还是当初的你吗?有我们天罡三十二煞在这儿,今日你跑不了了!” 江司匀面上未改,只是淡淡的瞥了那头目一眼。 “我十三岁杀了你们中的七煞,十四岁杀了你们中的十煞,十五岁,若非那人介入,你以为你们还能活得下来?” 天罡三十二煞是武林公敌,更是与那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很早之前,江司匀就被这些人盯上,他几次死里逃生,直到十三岁那年才开始有了反击之力。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天罡三十二煞死了不少人,但同时又在不停的填补着新人。 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惧。 风雪越来越大,寒气入体,他只觉喉咙里一阵翻涌轻咳了两声。 黑衣人头目原本就是三十二煞中的一员,这么多年他一直在等今天的这个机会,看到江司匀露出疲态,他心下大定。 “那我们就手下见真章吧!” 风雪飘摇,越下越急,江司匀和天罡三十二煞缠斗在一起。 少年衣袂翻飞,手中软剑快如闪电,所过之处,如死神的镰刀,收割着一片血腥,无一生还。 他动作狠辣,招招致命。 虽然人数多,但也很容易被各个击破,天罡三十二煞并未占上风。 刷刷刷,寒风呼啸,刀剑相交,划出一片片滋啦啦的火光。 噗嗤。 江司匀一剑刺在了头目的肩膀上,他闷哼一声,蹬蹬蹬连退好几步,这才堪堪稳住身形。 刷,白光乍现,刚刚帮他躲过软剑的黑衣人脖颈飙血,软软的倒下。 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天罡三十二煞已经被杀了大半。 头目内心胆寒,看着对面玉面寒霜的少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被他狠虐的过去。 锵锵锵! 三剑下去,又有三个黑衣人被夺去了性命,包含头目在内的三十二煞只剩下了六个人。 滴答,滴答。 银白的剑尖几滴温热的鲜血悄然滚落。 清隽瘦弱的少年犹如杀神,步步紧逼。 就在这时,一道呵斥声突兀的从风雪中传来。 “废物!” 众人回头便见一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扛着一柄笨重的大刀大步而来,明明身子这么重,但走路却悄无声息。 高手! 江司匀第一时间警觉了起来。 真正的高手可以从呼吸间感受到对方的功力,江司匀只觉一股澎湃的气息铺面而来。 虽然年纪不大,但江司匀的武功在江湖上却鲜少对手。 可眼前的这个中年男人却带给他一股危险的气息,若是未发病的时候,他或许可以和这个男人一争高低,可眼下,他却隐隐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寻常时候也罢,可每到冬天,他的身体便虚弱的不行,他可以随手捏死三十二煞,可眼前的这个男人却是个真正的高手。 不得不承认,这些人选的时机很好。而林青等人,之所以迟迟未来,只怕也像是自己一样,被人缠住了。 江司匀警惕的打量着那男人,看着男人额角下的刀疤,脑海里很快便出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你是烈日刀元不亢?” 元不亢摸着满脸胡,不屑的注视着江司匀。 “小子,听说当年就是你杀了龙云山庄的龙云飞?看着也不怎么样,你也就只能杀他那样的二流剑客了,我看你年纪轻轻,为了避免有人说我元不亢以大欺小,我给你机会,你便自杀了。” 江司匀眸色如墨,冷声说道:“烈日山庄什么时候也成了她的走狗?元不亢,你就怕辱没了你们元家在江湖上的百年声名?” 烈日山庄也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门派,元老庄主为人豪迈,称得上是一个英雄好汉。 江司匀曾与之有数面之缘,对他的印象非常好。不想这一代最出色的刀客竟然成为了她的走狗。 元不亢嗤笑一声:“名声值几个钱,能让我吃香的喝辣的吗?她已经跟我保证了,只要我杀了你,甚至还会许给我一官半职。” 听到这里,江司匀平静的面上蓦的沉了下来。 想不到她为了杀自己,竟然给元不亢这个江湖上大名鼎鼎的恶人开出这样的条件。 心中那唯一的丁点奢望也因此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司匀垂着眸子,眼睫轻颤,嗓音越发寒冷:“你就这么确定今天可以杀了我?” “呵呵,我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简单!既然你愿意痛痛快快的死,那怪不得我!” 话音未落,长刀已至。 不似寻常人的笨拙,元不亢一柄大刀舞的虎虎生风。 刀剑相交,火光四溅。 江司匀运转全身的精气,强行接下元不亢最为厉害的一刀。 瞬间,他便觉胸口一阵翻涌,喉咙里也蔓延出几分腥甜的味道。 元不亢眼神毒辣,一眼看出江司匀此刻的虚弱。 “呵呵,小子,你不行!” 他出手越来越快,五十招后江司匀再也忍受不住,一口猩红的鲜血喷了出来,脸色苍白如纸,动作也跟着慢了起来。 夜色渐沉,砂砾般的碎雪渐渐连接成大片大片的鹅毛,落在了少年早已汗湿的肩头。 寒风凄厉,将所有的冷汗吹散,一股从头凉到脚的感觉渐渐攀升至心脏处。 江司匀擦擦嘴角的鲜血,眸色冰凉。 “行不行,我说了才算!” 叮叮当当! 江司匀又拼杀了上去,他强打着精神又拼过二十招,无奈体力渐渐不止,后来接下来的每一刀都惊险异常。 忽然,余光中一枚巴掌大小暗器破空而来,虽然已经察觉,但是他被元不亢缠着,想躲也没机会,只能眼睁睁的见那暗器直刺过来。 电光火石之间,旁边的道路岔口突然横飞出一人,径直挡在了他的身后。 嗤的一声,利刃划破布帛,钻进了那边的胸腔之中。 只听得耳畔传来一声闷哼,那人便软软的倒了下来。 第67章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黑衣少年大喊一声:“老头!” 紧接着,那少年便一刀向着元不亢的身后砍去 。 元不亢手疾眼快,折身一躲,胳膊上也只留下了一道十几厘米的划痕。 须臾,他便和那黑衣少年打斗在一起。 江司匀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地上的老人不是别人,正是今日提醒自己要小心的乐叔。 此刻的他鬓角散乱,嘴里的鲜血流不停。 江司匀大急:“乐叔,你怎么样?” 老人无力的摇摇头,痴痴的看着焦急的少年。 他艰难的抬起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大少……少爷……” 江司匀一把抓住老人骨瘦如柴的手:“我在。” 老人苍白着脸,有气无力的说道:“小心、长、长公主……” 说罢,便脑袋一歪失去了生机。 江司匀眼睛发红,胸腔中一阵翻滚,悲痛的大喊道:“乐叔!” 砰,街道的另一侧,传来一声巨响。 江司匀回头,便看到那黑衣少年拎着元不亢的大刀一步一顿走了过来。 见到江司匀怀里的老人已经死去,他眼中快速闪过一丝悲恸。 他将元不亢的大刀丢到了乐叔身边,咧嘴一笑。 “得,你这个老头还是为他死了,算了,反正我也替你杀了凶手,也算是还了你这么多年养我的恩情。” 江司匀抬头刚要开口,就被少年阻止了。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丢给江司匀,淡淡的说道:“这是老头给你的,你想知道的里面都有,此间事了,我也该走了。” 说着,他便飞身而起,消失在茫茫风雪中。 江司匀双眼微眯,注视着少年的离开的方向。他怎么不知道江湖上竟出了这么年轻的高手?看功力,若是自己完全恢复了,估计也只能和他尽全力一拼。 千头万绪纠结在脑海中,很快,林青带着人赶到了。 见到一地狼藉,他后怕的拍拍胸口,知道确认江司匀身体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嘱咐林青派人将现场收拾好之后,江司匀才回到静心居。 院外鹅毛大雪洋寒意涔涔,屋内火炉升腾暖意融融。 床上,少女睡得正熟,小脸粉扑扑的像是六月枝头的鲜桃,诱人可口。 江司匀坐在床边,静静的看着她,心中越发后怕。 差一点,差一点他就见不到她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再也机会陪在她身边。 今日在青阪街后街广场上的温情拥抱,他可以确定,她也喜欢上了自己。 所以,他不能死。 他不愿,更不想苏小药因为自己的死而伤心。 痴痴的看了许久,他这才起身去了书房。 书房里,林青和玄风早已等待多时。江司匀刚进来,这二人便不约而同的跪倒在地上。 “主子,是我等照顾不力,害您身陷险境,请主子责罚。” 江司匀拢拢身上的披风,苍白着脸说道:“都起来吧。” 林青和玄风相视一眼,都没有动。 江司匀无奈这才开口说道:“今日之日,对方势必早已准备多时,不关你二人的事。” “那请主子下次务必不要在让玄风离开了。” 玄风的武功是包含江司匀所有手下中武功中最高的,即便是元不亢和天罡三十二煞一起,有他在,也定能护江司匀周全。 可偏偏江司匀却派玄风来送苏小药,将自己置于险地,直到现在林青想起地上那横七竖八的尸体都是一身冷汗。 江司匀点头,二人这才起身。 林青抬头,试探性的问道:“主子,今日之事可是长公主所为?” 必将能请得起元不亢这种人,且对主子抱着杀人的,除了长公主,好像并无他人了。 江司匀眼神冷冽,沉默着点点头。 虎毒不食子,可偏偏自己的亲生母却几次三番想要自己的命,说出去,谁敢相信? 可偏偏,这种孽缘从他出生就开始了。 刚刚他已经看过信封,他之前猜的不错,自己的亲生父亲果然就是古滇王那位早逝的太子。而身上中下的万蛊之王,也是长公主曹颖从古滇带回来的。 十七年前,古滇太子突然病逝,彼时还是古滇太子妃的长公主曹颖携子归国,不想在回到邺城的途中却突发状况,年幼的太孙意外夭折,旁的人不清楚,可当初身为太子亲卫的乐叔却看的一清二楚。 数年前曹颖便与现在的当朝驸马李修然两情相悦,不想却被先帝以维护苍蓝和古滇关系的国政嫁给当时的古滇太子。 可古滇太子从小体弱性格温吞,曹颖又是个对权柄很痴迷的女人,不满古滇太子这个丈夫。 加之,背井离乡的和亲,两个人并无感情。曹颖对在古滇的生活很不满意,她几次想要太子越权执政,可太子是个克己复礼的人,从不曾理会。 直到太子油尽灯枯一命呜呼,曹颖这才回了苍蓝。 可她对太子厌恶至极,甚至更不喜欢江司匀这个亲生孩子,一直将她当做自己的耻辱,几次三番毒害与他,就连江司匀体内的万蛊之王都是她找人下的。 若非当初的乐叔将江司匀带走,只怕江司匀熬不过半岁。 看到这封信之后,江司匀沉默良久。 听完此等秘辛,林青艰难的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主子,长公主的人好像发现了织锦阁,应该已经得知您是织锦阁背后的东家。” 江司匀摆摆手:“无妨,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试探,既然她想知道,那便将这个结果给她。” 林青想起织锦阁掌柜的汇报,越发不解 :“可是这次他们的态度很奇怪,甚至想要拉拢我们。” 江司匀冷笑:“现如今正是李驸马和太师党、丞相党其他两党争权的时候,谁有银子,谁就能拉拢人心,他们这么做也不足为奇。” 林青又道:“可是为什么今天还要派人来杀您呢?” 江司匀眼中闪过嘲讽:“不过是两手准备,逼我就范而已。” 若是自己死了,那么相信以曹颖的自负,她相信织锦阁早晚是她的囊中之物。 可若是自己大难不死,让元不亢出手,自己也得不死也得重伤。 萝卜加大棒,恩威并施,哪一个上位者不是这样? 只是她错了,即便是他死了,织锦阁被一把火烧了,也不会留给她。 他对曹颖有恨、有怨,唯独没有惧。 寒风凛冽,即便是温暖的书房里依旧能轻易的让人捕捉到此刻的寒冷,可再冷,也不冷不过少年心底的温度。 他垂下眸子,收敛了所有情绪,手指把玩着乐叔留下的那份信。 “还有,我与阿岚、钟鸣早已达成协议,数日后会剿灭黑风寨,让然咱们的人提前动起来吧。” 林青点头称是。 自从江司匀十三岁起,就已经派人潜入了龙行山,可以说三寨之中都有他的人。 他们之中还有的人已经进入山寨的高层,一直没有动作,不过是在等待江司匀的命令。 江司匀想了想又嘱咐道:“霄云寨和黑风寨的火拼一旦开始,景鸿寨的人势必会掺和上一脚,记得派人严防景鸿寨。” 林青继续说道:“好,我们在景鸿寨的探子也打探清楚了,景鸿寨的一部分部众都是古滇二王子派去的人,不过由于景鸿寨的老寨主很强势,故此才没有闹出什么大乱子,要不要我的人,趁乱给他们添上一脚?” 即便是山寨,同样会有很多纷争。浑水摸鱼才能让他们自顾不暇。 江司匀抬手阻止:“不用,现在古滇国内数位皇子争权,即便是古滇二王子想要横插一脚,也心有余而力不足,景鸿寨的老寨主一向不喜欢朝廷,他绝不会错过这个大号的机会铲除寨内的不同其他势力。” “咳咳咳……”寒风顺着窗棂的缝隙溜进来,江司匀剧烈的咳嗽了两声,脸色比窗外的大雪还要白上几分。 玄风担忧的看了过去。 林青娃娃脸上满是自责:“主子,你的身体还好吗?邺城那边传来消息,古滇皇族已然进城,可迟迟不肯动作,要不要我们……” “不用,经历过三百年前的那场灭顶之灾,邺城又是苍蓝的皇城,想必古滇皇族势必会处处小心,更何况,现在的古滇王又是当年覆灭古滇皇族的后代,二者之间有着血海深仇,而长……”说到这,江司匀顿了顿:“长公主又曾经是古滇太子的妻子,他们不得不更加小心,让我们的人且在等等,切莫打草惊蛇。” 夜色渐深,烛光明明暗暗,一如现在江司匀残破的身体。 林青眼中的忧色更甚,又继续说道:“主子,现如今正值隆冬,在这里于你的身体有害而无一利,不尽快赶往庄子,也好慢慢调养身体” 自从发病以来,每到冬季,江司匀的身体状况就会很差,整个人体都冷的像块寒冰,而他曾经带苏小药去的那个庄子上其实是有温泉的。 寻常时候,江司匀早已去了庄子上调养,可现在因为苏小药的桃花源等各种杂事缠身,这才一直没有机会动身。 他以拳抵唇轻咳了一声:“好,待处理好黑风寨的事情之后,我就去。” 林青这才放下心来。 “解药还未找到,主子当以自身为重。” 江司匀点头:“下去安排吧。” 寒风过境,满地银霜。 晨起,苏小药刷的一下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红木雕花,猛地回忆起昨晚的事情。 昨晚,自己怎么会突然晕倒了?奇怪。 还有晕倒之前的那股子凉气是什么? 她顾不上深究自己为何会从床上醒来,穿上衣服便蹬蹬蹬的向着门口跑去。 恰好,江司匀也从外面回来。 咚的一声,苏小药一头扎进了他怀里。 江司匀闷哼一声,无奈道:“药药,一大早的起这么急做什么?” 触手可及的坚硬,让苏小药俏脸通红,她猛地从少年温热的怀里退了出来。 她揉揉撞疼的额头问道:“阿匀昨晚上发生了什么?我怎么都不记得了?我是不是晕倒了?” 江司匀伸手轻轻的替她揉揉被撞出来一块红印子的光洁额头,温声说道:“昨晚你大抵是太累了,刚刚走到街心,你就困了,我见你困意沉沉,这才让人将你送了回来。” “真的?”苏小药还有些不信,明明在她晕倒之前,还感觉到身后汗毛危险的炸了起来。 江司匀俊脸上满是认真:“真的。” 并非他有意瞒着苏小药,而是若是她知道自己处于这么危险的境地一定会担心的。 昨晚,两个人虽然并未明说,但是对于彼此的心意却是已经确定了的。 江司匀宠溺的说道:“快洗漱吧,吃过早餐,我带你去外面看看雪景。” “雪?”苏小药猛地想起什么,探身一看,见满地银霜铺满了厚厚一层,惊喜万分,像个调皮的孩子似的,不管不顾的冲进了院子里。 院子里,小六、小红和几个小厮正在清理积雪,却被苏小药忽的叫停。 “扫出一条小路来就可以啦,剩下的留给我!” “大少奶奶,雪地路滑,留着这些做什么?”小六不解。 “当然是打雪仗啦!” 苏小药随手抄起地上的一团雪,捏吧捏吧,向着远处正在扫雪的小红砸去。 啪,雪团子应声而碎,簌簌的散落在小红身后。 “呀,谁砸我?” 苏小药轻笑,对着小红调皮的做了个鬼脸:“当然是我啦!” 小红跺跺脚:“大少奶奶,你怎么可以这样?” 苏小药吐吐舌头,故意拱火:“不服你来啊,你才打不到我。” 原本,苏小药对小红等几个都没有大少奶奶的架子,只见小红偷偷的捏了一个小球,趁她不注意,一把丢到了她腿上。 “哈哈哈,打到了,打到大少奶奶了!” 苏小药甩甩腿,也不恼。 她小胖手一指,对小六说道:“小六,你们也来帮我,我们一起教训那帮小丫头!” 小六回头看看廊下站着的清隽少年,少年点点头,小六这才一把扔下扫把,学着苏小药的模样,砸向远处的小红几个丫头。 “哈哈哈,砸中啦,小红你好笨哦!” “啊,大少奶奶,手下留情啊,凉死了。” “来啊来啊,让你挑衅。” 厚厚的雪地中,苏小药和小六几个玩儿不亦乐乎。 廊下,江司匀长身玉立,宠溺的注视着人群中玩的最欢实的少女,眼底温柔如水,似要将整晚的冰雪都融化。 若是可以,他宁愿永远都不要她知道那些背后的黑暗,只希望可以这样一直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地老天荒。 第68章 五日后,龙行山上的大雪还未退尽,可黑风寨里却是一片喊杀声震天。今日便是霄云寨、江司匀以及钟鸣、方岑约定剿灭黑风寨的日子。 寅时,人困意最浓的时辰,三帮人马悄悄的杀入了寨子里,黑风寨一众匪寇措手不及,疲于应付。 卯时未过,黑风寨大部分匪徒或死或伤或逃,损失惨重。 黑风崖上,一身火红的胡子岚正在与一虬髯大汉打斗的焦灼。 此人便是黑风寨的大当家罗钦,他武艺不凡,一柄快刀使的眼花缭乱,若非之前受了伤,凭着胡子岚的功夫绝不是他的对手。 他披头散发,面上狼狈至今,怒气冲冲的说道:“枉你们胡寨主也是一寨之主,你们现在竟然跟官府合作,就不怕等我们黑风寨亡了,你们霄云寨也早晚被朝廷收拾?” 锵,胡子岚一剑刺在了罗钦的朴刀上。 她冷笑一声:“罗钦都这个时候了,你就别在使这用离间计了,这些年你们黑风寨杀了我们霄云寨多少人?血海深仇,我又岂可不报?” 眼见长剑又要刺来,朴刀翻转,又堪堪躲过胡子岚的攻击。 “大家同为匪寇,本就干的杀人越货的买卖,你们霄云寨独树一帜,清高也就罢了,但也不该阻我们的财路,杀你们不过是顺势而为!” 胡子岚杏眼微眯,手挽剑花,攻势越来越来。 “盗亦有道,据我所知,你当初也是被逼上山,你我为匪,但总该有做人的底线,若是都如你们黑风寨这般,那我们又和那些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又有何区别?” 罗钦被逼的又向后踉跄了几步,身后就是深不见底的黑风崖。 “胡子岚,做人留一线,你今日一定要杀我?” 胡子岚嗤笑一声:“当日在陈家庄,若非我命大,早死在你们黑风寨的手里,你们又何曾手软过?今日你黑风寨败了,就像你刚刚说的那样,不过是大势所趋!” 嗤,胡子岚一剑划破罗钦胸口的灰袍,瞬间,鲜血就顺着伤口飚出来了,猩红一片。 罗钦闷哼一声,捂着胸口虚晃一招,突然快步跑到了黑风崖上。 他狞笑着瞪着胡子岚:“我若不死,势必与你不死不休!” 说罢,竟毫不犹豫的跳下了万丈深渊。 胡子岚飞剑上前,可终究还是晚了。 不远处,一双阴毒的眼睛将刚刚发生的一切全部都看在眼里,很快又消失不见。 盘踞龙行山几十年的黑风寨终究还是败了,易水城的百姓得知这一消息纷纷拍手称快。 而江司匀和苏小药也启程赶往庄子。 来到庄子上,苏小药就像出笼的鸟儿,下了马车,就带着秋蝉一起溜进了临近的村子里。 这个时候,村里人也没什么农活了,都在家里处理一直干果、干菜、野味之类的。 苏小药教给了他们很多东西,例如如何晒制银杏果、如何收取栗子等等。 数月前,原本还穷的叮当响的村落里,已经有不少人乘着苏小药的东风,赚了钱开始脱土坯准备盖房子了。 路上,几乎遇到的所有村名都对苏小药感恩戴德。 不一会儿,苏小药和秋蝉的手上都已经满是村民们送的山货。 扛着半只风干的狍子,苏小药哼哧哼哧的累坏了。 秋蝉手里也拿着不少东西,直到江司匀安排的马车过来,二人这才有片刻的歇息。 苏小药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回望着安静的村落,白雪皑皑,炊烟袅袅,颇有一种世外桃源的美好。 她回头看着满满当当的马车感叹道:“原本就是来看看这些村民,早知道他们这么热情我就不来了,平白的让人浪费。” 秋蝉拿递给苏小药一方帕子,笑道:“也许主子觉得自己做的也只是微不足道的事儿,可对于他们来说,却成为了他们除了农田之外最大的收入来源,与他们而言,主子就是他们的恩人,送你些东西也是正常的。” 苏小药拿帕子擦擦手:“可我真没做什么的。” 秋蝉摇摇头,又低下身子将苏小药靴子上的雪屑掸了掸,这才起身。 “您没听那老婆婆说嘛?在他们的眼里您可是活菩萨啊。” 苏小药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连连否认:“我可不愿意被人供着,一个不小心还得折寿,这样,回头你等方便的时候,将这些东西折价,派人将钱送到村民家里,就当是我们买的山货。” 庄户人家生活本就艰难,却把家中最好的东西送给了自己,若非当时推辞不了,苏小药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要的。 秋蝉点头,又看看擦黑的天边,试探性的问道:“主子,现在时辰也不早了,一会儿就天黑了,地上积雪路滑,不如我们先回庄子,省的大少爷担心。” 自吃过午饭之后,苏小药就出来放风了,时辰也确实不早了。 想起出来之前,江司匀三番五次的嘱咐,苏小药也只好跟着秋蝉回家了。 一进主院,就见江司匀站在廊下,静静的看着门口的方向,见苏小药出现,唇角微扬,原本严肃的神色渐渐的缓和了起来。 苏小药心中一暖,快步上前。 “外面这样冷,阿匀你不在屋里呆着出来做什么?” “许久不见你回来,我心中有些不安”江司匀拉过女孩的的小胖手,微微蹙眉:“手怎么这样凉?是不是又玩儿雪了?” 苏小药俏皮的吐吐舌头,小胖手比划着:“就玩了一小会儿。” 江司匀无奈的摇摇头,又注意到女孩儿的鹿皮小靴子表面已经被雪浸湿了一角,又继续说道:“进屋吧,换一身衣服,当心感冒。” 其实裙角也湿了大半,若不是害怕江司匀担心,她也不会央求秋蝉用披风将裙子遮盖好,不想小靴还是被江司匀注意到了。 看到少年琥珀色眸子中不容置疑的神色,她耷拉着小脑袋乖顺的点点头。 相较于静心居,书房又大又宽敞,屋内摆放了一个大大的暖炉,热气升腾,从外面走进来,就像是一下从冬天跨越到了春天,暖意迎面扑来。 江司匀靠在临窗的小榻上,低头雕刻着人偶。 苏小药蹑手蹑脚的走近,猛地捂住江司匀的眼睛。 江司匀手下一顿,唇角掀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苏小药瓮声瓮气的问道:“猜猜我是谁?” 江司匀嘴角的笑意越来越大,他配合的摇摇头:“猜不出来。” 苏小药又哑着嗓子在江司匀耳边说道:“在给你一个机会哦,猜不到不给你吃晚饭。” 少女吐息如兰,淡淡的萦绕在江司匀莹白的耳边,几个呼吸间,那里便已被浸染成木槿花的花色。 他轻轻的将她的的小胖手拿下,笑道:“除了我们家药药还有谁呢?” 苏小药噘着嘴坐在了江司匀的对面,气哼哼的说道:“你早就猜到了对不对?” 江司匀但笑不语,眼底却氤氲着如水的温柔。 苏小药又伸头看看人偶,待看到那张与自己有七八成相似的小脸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阿匀,你的手艺也太好了吧?” 就连苏小药鼻尖上的那颗小痣都做的跟她本人一模一样,这样的手艺,放在现代完全就是大师级别。 看着那双修长的大手,她很真很怀疑,到底是怎么练就的这一番好手艺。 苏小药托着下巴,目光灼灼的打量着玩偶:“阿匀,什么时候才好呢?我都等不及了。” 江司匀轻笑:“这段时间一直有其他事,所以才耽误了,你在等上三五日,应该就差不多了。” 苏小药点点头:“那好吧。” 透过半开的窗子,远山叠嶂,龙行山的方向皆是雾蒙蒙,白茫茫一片。 苏小药抱着话本子嘟囔道:“也不知道胡姐姐和方公子怎么样了。” 江司匀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向龙行山。 “黑风寨在龙行山盘踞许久,虽然胡子岚将寨主罗钦逼下了黑风崖,但是黑风寨遗留的问题依旧很多,想要见到她,只怕还需要等一段时日。” “既然这样,我也只期盼着胡姐姐和方公子能早点在一起了。” 说着,她又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话本子上。 江司匀抬眸看向安静的少女,唇角弯了弯,低下头继续雕刻。 天边最后一点残红渐渐被黑暗吞噬,宣告夜晚的来临。屋内和院外都点燃了烛火,烛火昏黄,映的人面容都跟着温柔了几分。 咕噜噜,一道清晰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突兀的响起,苏小药猛地捂上肚子,抬头已经羞红满面。 她不敢去看江司匀那双带笑的眸子,暗自咕哝道:“丢死人了。” 江司匀放下刻刀,笑道:“时辰也不早了,药药我们去吃饭吧?” 苏小药揉揉干瘪的肚子,点头如捣蒜。 一进花厅,看着桌子上那熟悉的铜锅,苏小药惊喜的瞪大眼睛,火锅! 在现代她最爱的菜肴除了烤鸡,就是火锅了。闻着麻辣鲜香的味道,她嘴里的口水又开始泛滥。 江司匀宠溺的刮刮她的小鼻尖儿,笑道:“之前听你嘟囔了好几天了,正好今天天气冷,庄子上的地窖里存了不少新鲜菜,就等着你来迟了。” 苏小药回身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激动地说道:“阿匀,我太爱你了!” 江司匀一怔,随后琥珀色的眸子中的温柔再也掩饰不住,笑道:“快去吃吧。” 苏小药一点都没有意识到少年神色的转变,飞快的跑到了火锅面上。 夹起一片切得菲薄的羊肉片,在红油熬制的汤底那边涮了几秒,夹起塞进了嘴里。 羊肉入口,鲜滑爽嫩,细细品尝还有一种弹牙的感觉,这可比在现代吃的那些被饲料养起来的羊好吃多了。 江司匀坐在苏小药的身旁,轻声问道:“好吃吗?” 苏小药嘴里又塞了一大口,呜呜咽咽的竖起大拇指:“好……好吃!” 江司匀轻笑,将肉类的菜品都推到了苏小药那一端:“慢慢吃,仔细烫到。” 苏小药满眼都是那些肉片了,连连点头。 吃到一半,见桌上还摆着一点点桃花酒,她皱着鼻子闻了闻,还小喝了一杯,甭提多开心了。 围炉拥裘吃火锅,绝对是人生一大美事,此刻苏小药觉得自己好像达到了人生巅峰。 琉璃窗外不知什么时候又开始飘起了雪花,寒风肆虐,花厅里暖意融融,肉香幽幽。 第69章 林青循着香味来了花厅。 “哎哎呀火锅啊,我的最爱啊,主子你也太抠门了,竟然独享。” 一进门,见苏小药吃的热火朝天,他话里酸溜溜的。 江司匀手上一顿,将剥好的虾放到了苏小药的盘子里,又抬头看向委屈巴巴的林青。 “你不是在黑风寨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林青撇撇嘴,娃娃脸上愤愤道:“原本我还琢磨着易水城这段时间这么天平,全是那钟鸣的原因,谁知道他背后竟然还有个方岑,那家伙简直就是雁过拔毛,原本咱出了力,也可以分些东西吧,好家伙,那个混蛋竟然一股脑的让衙役们全部封存了,我刚要跟他理论,他又一顶通匪的帽子压下来,气的我都要骂娘了。” 江司匀轻笑,林青说的不错,可以说这段时间钟鸣在易水城可以过得这么如鱼得水,还博了一个青天的名声,跟方岑有莫大的关系。 方岑虽然与钟鸣一般大的年纪,可心眼子就像蜂窝煤,但凡对钟鸣有利的,绝不含糊。他能干出这样的事情也不足为奇。 “算了,既然动用了官府的力量,自然他们要拿大头,左右黑风寨也破了,其他的就不要在计较了。” 林青又说道:“为了攻□□风寨,咱们七八个兄弟都受伤了,一点儿都拿不回来,费力不讨好的事儿,岂不是亏了。” 听了这话,苏小药几乎是秒懂,她笑眯眯的看着林青:“快,坐下一起吃,回头让秋蝉在账上给你支一万两银子,给那几个受伤的兄弟行不行?” 她自是清楚,江司匀之所以掺和这事儿,和自己的龙行山旅游专线有很大的关系,虽然江司匀不说,但她也应该懂得投桃报李。 林青咂咂嘴:“哎呀,夫人现在真是财大气粗啊。” 随着青阪街的名气越来越大,客商往来于也越发频繁,单单是青阪街上一个二等的铺子,都能日进斗金,眼见梅花渡的长乐街也要完工,这么下来苏小药的个人财富绝对是翻倍的往上涨。 这么挣钱的买卖,就连林青心里都酸成柠檬了。 他在江司匀的私产上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可也没见手底下哪个生意可以这么赚钱。 “哪有哪有,小富而已,坐下吃点,若不是你帮忙,青阪街哪有这么好的买卖。” 今天外出的时候,秋蝉偷偷的告诉苏小药,她在天元钱庄的户头上已经积攒了十几万两银子了,这可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美事。 林青刚要坐下,就见一双暗含警告的琥珀色眸子看了过来。 他后背一凉,讪讪的笑了两声,将食盒放在了桌上。 “额……夫人刚好我路过厨房,顺便带来了你要的东西,我先走了,我就不打扰了,你们吃……” 说罢,便再也不敢看江司匀,嗖的一下跑出了花厅。 苏小药打开食盒,便见里面放着一只巴掌大小的白玉小碗,碗里装着温热的鹿血。 不过一点也不膻,细闻之下反倒还有一股淡淡的清甜。 她将小碗放到了江司匀的面前,说道:“阿匀这是鹿血,听说可以补身体的,进来你身体这么不好,你快趁热喝了吧。” 说起来,这只鹿还是今天她从村里偶然得到的,这是村民从山上抓到的,原本村民是想将鹿杀了卖钱,苏小药见那小鹿可怜,这才将她买了下来。 她又听闻鹿血可以补身体,又不想小鹿就这么命丧刀下,这才让厨娘给那小鹿放了小半碗的血。 随后又让人赶忙给它包扎起来,又做了一些东西又给它补血。 江司匀怔怔的看着鹿血。 苏小药将玉碗塞进他手里,催促道:“阿匀大夫都说了,鹿血大补,尤其是对男人很补的,你快喝,喝了之后兴许病就好了呢。” 听到大补两个字,江司匀挑挑眉,转头又玩味的打量着卖力推销的少女:“药药,你可知这鹿血补的是什么?” “补身体啊,你赶紧喝吧。”苏小药听说鹿血新鲜的时候于身体最佳,见江司匀迟迟不肯喝,都想直接上手了:“阿匀你别怕,这味道我闻了不腥的。” 看着她认真又渴望的眼神,江司匀一咬牙,将鹿血一饮而尽。 苏小药忙拿起帕子递给江司匀:“阿匀等你身体好一些,回头我带你去村子里玩儿,可有意思了。” 喉咙里依旧残存着丝丝清甜,江司匀无奈的摇摇头。 吃过晚饭,林青便来找江司匀谈公事了,苏小药这才从书房里退出来回到了主院里。 趴在小榻上看了一会话本子,苏小药便觉有些困意,她皱着鼻子闻了闻衣服上的火锅味,这才向着主院后的暖意阁走去。 来的路上,江司匀告诉她,暖意阁里有从山上引下来的温泉,寻常时候除了他无人可进。趁着江司匀在书房,她便悄悄地跑了过来。 走进暖衣阁,不同于外面的天寒地冻,这里春色盎然。 烛火通明中,院子里盛开着无数叫不上名字来的花朵,苏小药随手掐下了一朵,别在了耳后。 走进暖衣阁,阵阵热浪扑面而来,晚饭时喝下的桃花酒也被勾了起来,她只觉脑袋里一阵晕乎,一直走到了屏风后。 这是一间布置的极为清雅的房间,一应摆设乍眼一看稀松平常,可细细考究便知其价值不菲。 四角分别摆放着翠绿的矮树,枝繁叶茂。正中心是一汪清池,池水引自山中,池底暗流涌动,热气渐渐升腾。 苏小药肉酸痛的小腿,迷迷糊糊的在水池的一角下了池子。 一下水,温和适中的池水瞬间打开了浑身的毛孔,苏小药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忽然,池水的另一角一阵水花飘摇,原本还在池中打坐的江司匀猛地睁开眼睛。 哗啦啦,水下翻涌,半醉的苏小药猛地呛了一口水,在水里剧烈的扑腾着,接连又呛了好几口。 听到熟悉的声音,江司匀长臂一捞,便将溺水的少女圈在了怀里。 他紧张的问道:“药药,你怎么样?” 酒劲上头,此刻的苏小药已经晕晕乎乎分不清梦境还是现实,她咳嗽了几声,便伸手抱住了江司匀。 江司匀一怔,待感受到怀里火热的柔软,他冷白的双颊刷的一下红了。 “阿匀?怎么阿匀还进了……我的……梦?”苏小药挂在他身上,半阖着眸子嘟囔着,小手还在他脸上频频作怪:“咦,摸着……怎么跟真人一样啊……嘿嘿……好软啊……” 江司匀轻笑着将作乱的小手拿下来:“药药,你怎么来这里了?” 若是没记错,这个时间她应该在房间里看话本子。 苏小药又伸手摸摸江司匀高挺的鼻子:“唔……在鼻子好挺啊……滑滑梯……对、我要在上面滑滑梯……” 江司匀哭笑不得:“药药,我送你回去。” 苏小药开始耍赖,小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不要,才不要!”她皱皱鼻子,又摸摸少年那两片薄唇。 “软……好像果冻……” 她那只小胖手一点一点描绘着江司匀的唇形,时不时说两句醉话。 江司匀只觉唇上发烫,小手所过之处皆是一片火热。 他刚要开口说话,便觉唇上覆盖上一片柔软,待意识到是什么的时候怔愣在原地。 这个吻浅尝辄止,如蜻蜓掠水一般短暂。 怀中的女孩儿咂咂嘴,迷迷糊糊的说道:“咦,怎么……不甜?” 江司匀满头黑线。虽然很舍不得怀中的柔软,但见她脸颊红的不成样子,害怕她感冒,又温声说道:“药药,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不好,人家说了不回去。”苏小药突然伸手直接圈住了江司匀脖子,在他怀里撒赖似的蹭蹭:“这里……这里舒服,我才……才不要回去。” 娇软的身子就像是一团火,如星火燎原般点燃了少年清冷的心,他眸色渐沉,漂亮的喉结也跟着上下滚了滚。 少女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此刻危险的行为,依旧越贴越近。 江司匀只觉呼吸越来越急促,一阵口干舌燥,心头升起一团可以焚烧万物的火热。 不知道是不是动作太大,少女薄薄的中衣也滑落在肩头,露出了精致的锁骨。 他眸色沉的好似一团化不开的浓墨,若不是屏风的方向溜进来一阵凉风,他的全部理智都要在顷刻间土崩瓦解。 他长出一口气,按捺下急促的心跳声,将少女的中衣拉好,可视线触及到女孩儿那圆润的肩头时只觉鼻下一热。 伸手一摸,原来竟没志气的流鼻血了。 他低头看着怀里迷迷糊糊的少女哑然失笑。 真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将苏小药抱回主院之后,就逃也似的离开了。 整整一晚上,原本该在温泉里调养气息的他愣生生的在冷飕飕的书房里扛了一夜。 第70章 清晨,苏小药揉着发胀的额角幽幽转醒。 她疲惫的看着床顶,回忆着昨晚发生了什么,可大脑却一片空白。 “秋蝉你在吗?” 庄子上不似在易水城,秋蝉每次都会早早的等在房外,身穿着青色夹袄的秋蝉利落的走了进来。 “主子你醒了,您现在洗漱吗?” 苏小药摇摇头,迷迷瞪瞪的坐在床上,开口说道:“洗漱先放一边,我昨天怎么回来的?我怎么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别人不知道,但苏小药很清楚自己喝点儿酒就废了,保不齐又要撒酒疯。 秋蝉轻笑:“当然是大少爷送您回来的。” “阿匀?”苏小药揉揉眉心:“他不是在书房吗?” 这是她对昨晚断片之前的最后记忆。 秋蝉捂嘴偷笑:“是不是在书房我不知道,可不只我庄子上的很多人都看到大少奶奶被大少爷从暖意阁抱回来的。” “什么?”苏小药惊呼出声:“我怎么不记得了。” 秋蝉暧昧的眨眨眼,指了指苏小药的衣服:“就连大少奶奶身上的衣服都是大少爷换的呢。” 苏小药一噎,险些一口气提不上来。 她飞快的掀了掀衣服,果然,这件衣服不是自己的。 不过在看到身上并无其他的痕迹时,她还是长出一口气。 等等,痕迹? 似是联想到什么,苏小药的脸颊瞬间红成了熟透的蛇果。 秋蝉轻笑着说道:“主子,大少爷是个正人君子。” 正人君子会给我换衣服吗?一想到被江司匀看光了,苏小药扎着小脑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秋蝉柔声说道:“主子我虚长你几岁,也多经历了一些事情,在男女方面我看的很清楚,大少爷是真真的把您放在了心里头,若是您也喜欢,两个人不妨就在一起。” 她看得出来,苏小药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苏小药撅噘嘴,声如蚊蝇:“我是喜欢他可是我总觉得他的心里藏着很多事,有些时候我也琢磨不定,那种感觉真的让我无从下手。” 确定了自己的心意,可无奈苏小药总是觉得自己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江司匀。 江司匀对她好,可是她更希望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应该是大大方方,坦坦荡荡。 而不是现在,江司匀可以看透她,她却看不透江司匀。 进入江家这段时间以来,秋蝉对江司匀也有了几分了解,试探性的说道:“大少爷是个沉稳的性子,若是主子真的想知道,大少爷也必不会藏着掖着的,主子或许可以主动一些。” 苏小药默然,手指绞着锦被,心头越发慌乱。 窗下的走廊,江司匀将苏小药和秋蝉的对话全部听到耳朵里,眼中浮现出几分无奈。 并非他不愿,而是他背负的太多,他不想让她也跟着担惊受怕。 他希望她可以一直这样快快乐乐,无忧无虑。 之前在县衙后院,他恍惚中感受到苏小药那般惊慌失措的样子,心疼极了。 他想等一切都做好之后,在告诉苏小药这所有的一切。 就在这时,林青从院门口走了进来,对江司匀比划了几下。 江司匀点点头,深深的看了一眼雕花大床的方向,这才抬步向着院门口走去。 直到苏小药吃过早餐,也不见江司匀出现。 因为今天苏小药已经与吴辛庄村民约定好了,今天去教他们做糖炒栗子,见江司匀迟迟不来,就跟小六说了一嘴,便带着秋蝉几个出了门去。 今日的天气很不好黑云罩顶,看样子晚间可能就会有一场暴风雪。 秋蝉劝了几句,可是吴辛庄是苏小药新谈下来的合作试点,早就约好了也不太好爽约。 她安慰秋蝉一个时辰差不多就能回来了,秋蝉这才作罢。 吴辛庄地处霄云寨的势力范围内,也是明年龙行山旅游线路着重开发的地方。 看因为昨晚喝了酒,苏小药还有些头晕脑胀,便坐在马车的小榻上开始打盹。 突然,一只利箭破空而出。 只听嗤的一声,马车外传来了一道重物倒地的声音。 紧接着,就听秋蝉啊的惊呼一声,便失去了声音。 车帘子被人从外面猛地掀开,凛冽的寒风夹杂着碎雪扑面而来。 苏小药刷的惊醒,入眼的就是一个五官狰狞的虬髯大汉,她惊呼一声:“你是谁?” 书房里,江司匀皱眉看着窗外又纷纷扬扬飘起了碎雪,他回头看向小六:“你之前说大少奶奶去了吴辛庄?” 小六点头:“对,吴辛庄离着这里近,差不多一个时辰就能回来了。” 江司匀摸了摸心脏的位置,总觉得一阵不安。 林青坐在火炉前,又继续说道:“主子,织锦阁那边摊牌了,这次去的是长公主府的陆行,他可是长公主的心腹。” “可说了什么?”江司匀嗓音里冷冰冰的不带一丝温度。 林青放下火炉上烤好的花生,抬头说道:“内容也是很可笑了,说若是主子将织锦阁送给长公主,那长公主会考虑让主子认祖归宗。” 江司匀嗤笑一声,清冷的嗓音里裹挟着比寒冰还要冷上几度的寒意。 他淡漠的说道:“莫不是真将自己看做我的父母?她以为生了我,就可以左右我?她可以以任何条件威胁我,但唯独母亲这个身份,她不配。” 他手里把玩着唯一能证明自己身份的那块青色玉佩,俊脸上冷意弥漫。 相处这么久,这还是林青头一次从江司匀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主子真的是伤透了心吧。 这么些年,他们跟随江司匀几次死里逃生,长公主下达的击杀令甚至比在江湖上、在商场上的敌人还要多。 如此狠心的母亲,也是世间罕有。 有时候他经常和玄风说,相较于江司匀这样的亲生母亲,他们这些孤儿宁愿永远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林青继续说道:“当时,我就……” 可就字没说完,就见秋蝉踉踉跄跄的跑进了书房里,她赤红着眼睛扑通一下跪在了江司匀面前 。 在不似往日风云楼大掌柜那般稳重,她披头散发,哭喊着:“大少爷,主子被人劫走了!” 嘎巴,江司匀手中玉佩应声而碎,他剧烈的轻咳两声,只觉心脏处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喉咙里翻涌起一阵腥甜,他强压下心头的慌乱冷声问道:“说,到底怎么回事!” 秋蝉半哽着将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告诉了众人。 直到她说完,书房里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秋蝉丹凤眼里蓄满了泪水,哭喊着:“大少爷,快去救救主子吧!” 她不敢想象,若是失去了那个俏皮心善的小主子,她该怎么办。 现在她所有的一起都是苏小药赠与的,若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她宁愿替她受这种折磨。 林青摆摆手,示意秋蝉不要哭了。 “你先别哭了,现在的情况是劫匪既不劫财,也不劫色,那说明劫匪此行的目的的就是夫人,并且还那么巧的等在了那里,也许……”说到这,他娃娃脸上染上几分凝重:“主子,也许这事儿就是冲着你来的。” 江司匀又何尝不知道,可这些年他的敌人那么多,关心则乱,一时间他也无法确定到底是谁出的手。他开口说道:“玄风,你去一趟霄云寨,吴辛庄是他们的地盘,进了什么人出了什么事,他们肯定比我们要清楚。” 空气中传来一阵扭曲,秋蝉只见房门开了又关上,丹凤眼里满是惊讶。 江司匀又抬头看向林青,沉声吩咐道:“去,给织锦阁发消息,无论如何也要将陆行扣下来!” “主子的意思是……”接下来的话,林青没有说完。 江司匀双眸微眯,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 “若真的是她干的,那便将资料送到天乾殿上的龙案上吧。” 林青一怔,前几年虽然他们被长公主的人追杀的很狼狈,但是却也让他们拿到了长公主不少黑料,这些年随着江司匀羽翼渐丰,手里关于长公主的资料更加详实。随便一条,都能将长公主置于死地。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长公主追杀了江司匀这么多年,都不见他发怒,眼下苏小药只是被人绑走了,他却不管不顾了。 他真的爱惨了苏小药。 这般的不计后果,林青虽然担心,却也欣慰。 这么多年,江司匀的性子一直冷冷清清,总算是有人真正走进了他心里。 江司匀继续说道:“还有,让我们的人密切注视江湖上的力量,看看这件事是否与烈火山庄有关。” 毕竟,元不亢说起来也是死在了易水城,无论是谁杀的,以烈火山庄的实力不难猜出与自己的关系。 林青退了下去。 “至于你……”江司匀看着地上已经目瞪口呆的秋蝉,又道:“随我去药药被劫走的地方,现在就走。” 看着少年冷冽如冰的脸色,秋蝉畏惧的点点头。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以为江司匀就是个温润如玉的大少爷,可刚刚的一幕却让她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 临近书房门口,江司匀脚下一顿,又冷冷的看了秋蝉一眼。 “刚刚发生的事情,我不希望药药知道后烦心,你可明白?” 被那双琥珀色的眸子盯着,秋蝉整个人都僵了,她畏惧的点点头。 第71章 霄云寨。 由于刚刚灭了黑风寨,寨子里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胡子岚,这几天她忙的连口水都喝不上,方十三天天跟在她的身后,不停的递水果递水。 在聚义厅和寨子里的众位当家沟通了黑风寨善后问题的胡子岚一出门,就见方十三抱着一只鲜红的大苹果递了过来。 方十三笑眯眯的说道:“阿岚累了吧,来,吃个苹果润润嗓子。” 原本开会开的就不是很顺利,心头烦躁的胡子岚一把拍开了苹果,大步往前走。 方十三也不恼,将苹果又从地上捡起来,擦了擦,又送了过去。 “圣人曾曰,劳逸结合方可事半功倍,来,吃一口。” 胡子岚脚下一顿,双手环胸恨恨的瞪着他:“方十三,你烦不烦,不是让你下山了吗,你怎么还赖着不走?” 方十三咧嘴一笑,露出上下两排大白牙:“嘿嘿,我走了谁来照顾你啊。” 胡子岚轻哼一声:“我用的着你照顾?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回去写写你的话本子。” 一听话本子,方十三眼前一亮,笑嘻嘻的说道:“话本子当然得写,不过也得先找素材啊,我瞧着咱们霄云寨就不错,你看六公主和苏阳不是就挺好的嘛。” “那你去找他们啊,别来烦我!”胡子岚不耐的说道。 方十三撇撇嘴:“他们早就回县衙了,哪儿轮得到跟我说话啊,更何况,寨子里下了命令,谁也不许说他们两个的私情,除了你,我找不到跟他们两个更熟悉的人了。” 公主被困山寨,这对皇家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知道曹青依是公主的人很少,就是为了避免给霄云寨带来灭顶之灾,胡子岚早就再三告知山寨上几个知情的人,绝对不可以透露半点口风。 胡子岚无奈扶额:“真是败给你了,等忙完黑风寨的事儿,我去找你成不成?” 方十三固执的摇摇头:“不成。” “这也不成,那也不成,你到底想怎样?” “当然是想跟在你身边,所见所闻皆是素材,更何况,我还能照顾你的起居啊。” “方十三你是不是故意的,你又不是丫鬟,你自己想想,来了寨子里都干了多少白痴事儿,你照顾我,我看是我照顾你才对!” 这段时间,方十三亦步亦趋的跟在胡子岚身边,对山寨里的一切都好奇极了,可就是因为好奇,他不是今天被石头砸了,就是明天掉进诱捕猎物的陷坑里,生生将自己变成了霄云寨最大的笑话。 方十三撇撇嘴小声的抱怨道:“我倒是想让你照顾我,可那也只是在话本子里才出现的……” “我看你就是胡搅蛮……” 胡子岚缠字还没说出来,就被方十三一把推到了地上。 寒光乍现,嗤的一声闷响,一柄长剑已然将方十三穿胸而过。 胡子岚目眦欲裂:“十三!” 方十三愣愣的看着胸口的长剑。 那突然杀出的蒙面男人猛地抽出长剑,方十三噗的吐出一口鲜血,甚至还有几滴落在了胡子岚白嫩的脸上,借着便软软的倒了下去。 “我杀了你!” 悲痛欲绝的胡子岚拍地而起,腰间赤蟒红鞭耍的虎虎生风,一鞭下去,蒙面男人的长剑便被她抽飞了。 那蒙面男人见势头不妙,飞身而起,胡子岚蟒鞭一扬,刷的一下将那蒙面男人卷了回来,恨恨的摔在了石头上。 只听那蒙面男人闷哼一声,颓然失去了反抗之力。 就在这时,玄风也急匆匆的赶到,将刚刚发生的一幕看在眼中。 那蒙面男人眼中绝望,猛地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毫不留情的狠狠地扎在了胸口上。 思及此事可能与苏小药被劫有关,玄风飞身上前,啪啪几声点在了蒙面男人的大穴上。 他急切的问道:“你是谁,可知道苏小药去了哪里?” 就在刚刚,男人用来遮脸的黑巾也慢慢的滑落下来,露出了一张陌生的脸。 他大口大口的吐着鲜血,得意的看着远处伤心欲绝的胡子岚,艰难的说道:“呵……都活不了,你们都是……灭黑风……黑风寨的凶……凶手……” 说完,男人浑身抽搐了一下,脑袋一歪,彻底失去了生机。 不一会儿,便有人带走了方十三。 胡子岚满身带血的走了过来,在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之后,勃然大怒。 “想不到竟然是陈华!” 陈华便是黑风寨的三当家,这个人作恶多端,胡子岚几番与之交手,甚至连他的那条残疾手臂都是胡子岚所伤。 黑风寨被灭时,胡子岚还特意找过陈华,可陈华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不见人影。 想不到竟然这段时日竟然是潜伏在霄云寨,若是没有十三阻拦,只怕这个时候躺在地上的便是自己了,胡子岚心道。 “对了,玄风你来是?” 胡子岚知道玄风是江司匀的暗卫,非重要的事情绝不现身。 “夫人被人劫走了!” “什么?!” 随后,玄风便将苏小药被劫走的事情告诉了胡子岚。 胡子岚眉头紧锁:“难道劫走小药的是黑风寨的人?可是黑风寨有头有脸的全部伏诛,就连三当家陈华也死了,那会是谁?” 剿灭黑风寨的事情主要是林青负责,玄风并未参与。 他迟疑几秒,又开口问道:“你确定,黑风寨所有头目都死了?” 胡子岚点点头:“陈华在这儿,罗钦被我逼的跳下了黑风崖,其他三位当家,两个直接被我们的杀了,剩下的一个钟鸣带走了。” 玄风默然。 胡子岚叹了一口气,又道:“既然是在我的地盘上丢的,那势必会留下蛛丝马迹,你且等等,我这就派人去寻。” 说完,她便喊来一个青衣手下,细细的交代起来。 距离吴辛庄十里外的路上,丢弃着一辆残破的马车,马儿早已不知道跑到了哪里,马车前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尸体,分别是苏小药离开时带着的车夫和丫鬟小厮。 雪地苍茫,原本可以留下痕迹,可却被人故意遮盖了。 现场脚步杂乱,但明显的可以看出拖拽的痕迹。 江司匀眸色如墨,手上青筋暴起,死死的盯着马车。 就在这时,一个手下捧着什么东西跑了过来。 “主子,发现了一撮奇怪的头发。” 只见手下的掌心托着一撮两寸有余的头发,与普通人的发色不同的是,这些须发上通体发红,暗沉的像是红土地。 怎会有如此奇怪的头发? 江司匀沉思两秒吩咐道:“派人去附近的村庄打听,看谁有这样的须发。” 如此特殊的颜色,想必很容易认,可以确定的是这须发绝不是苏小药一行人的,很有可能就是这撮头发就是属于绑架苏小药的人。 江司匀烦躁的揉揉眉心,从出事到现在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可依旧不见任何线索。 这种无力感让他很挫败。 顺着红发的线索,很快手下便带来了消息,吴辛庄有人在一庄户人家中看到一个红发虬髯的大汉出现过。 江司匀没有丝毫耽误,急匆匆的赶往吴辛庄。 这是三间用树枝当做围墙的不起眼的小草房,院中坑坑洼洼,还胡乱的堆放着不少积雪,东一堆西一堆,将原本就不打的院子围堵的乱七八糟。 江司匀一行人刚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房子里传来一阵吵闹声。 “江寻你以为你还是江家那个富贵的二老爷,我告诉你,若是没有我,你算个什么?” “臭娘们儿,老子是没钱了,但是也容不得你搞破鞋,你这个贱货!” 话音刚落,就听房中传来一个响亮的耳光。 “呜呜呜呜,江寻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我到底是为了谁?你以为我愿意跟朱屠夫那个死胖子吗?儿子欠下了那么多赌债,若不是我,儿子就要被人砍死了!” “那臭小子哪儿去了,妈的!还不长记性,小畜生!” “我哪儿知道,左不过是去了村头大牛家里,他们家那个小妖精,见天缠着咱们家易儿,你这个当爹的管都不管吗?” “现在我才知道,你这个女人骨子里这么贱,谁知道那小畜生到底是不是我的儿子!” “你没良心……” 紧接着,便是一阵厮打声和重物倒地声。 听着这两道熟悉的声音,江司匀脸色冰寒如雪,眸中越发晦暗不明,听着房里二人的吵闹越发不耐:“去喊人!” 刚刚说到这里,便见摇摇欲坠的房门发出咣当一声巨响,一男一女披头散发的从里面厮打到外面来了。 刚刚下过雪的地面泥泞不堪,江寻和柳眉两个也都被泥水糊了一身。 柳眉一把抓在了江寻的脸上,登时,那里就出现了五道可怖的血印子。 江寻吃痛,一脚蹬飞了柳眉,龇牙咧嘴的揉着脸啐了一口。 “臭娘们!” 一转身,待他看到门口高贵如谪仙的江司匀便愣在了原地。 柳眉刚要哭喊,也回头看到了江司匀,所有的话都噎在喉咙里憋得脸红脖子粗。 第72章 良久,江寻才抬手散乱的头发和衣服理了理,他恢复了以前在易水城那般骄傲的模样:“你怎么来了,可是大哥要我们回家?你告诉大哥,我不是不会回去的。” 这么一会子,他早就想明白了,按照江城那个柔软的心肠,指定不会让自己在外过的这么苦,当时也不过是一时之气罢了。 “司匀,你别听你二叔的,他不走,我跟你们走,我再也不要过这种苦日子了,以后只要大哥大嫂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做……”柳眉说着,哭了起来。 自从江司匀赶出江家,江寻这么多年唯一攒下的一点家底也被江易那个败家子赌光了。一家三口不得已,才来到了村子里。 好在江城不是铁石心肠,偷偷的派人送给了他们五十亩良田。 可江寻夫妇一向养尊处优惯了,又哪儿懂得农事生产,江易更不用提了。 原本他们是可以将良田租出去来收取租金,虽不比从前,但是有了租金,跟普通的庄户人家比起来,他们的日子已经算不错的了。 可偏偏江易死性不改,加之江寻整日酗酒,五十亩良田眼下就剩下了两亩,若不是柳眉拼命拦着,什么都剩不下。 哪知道江寻为了喝酒竟偷偷的将地契抵押给了酒坊,柳眉急了,江易又伤了人急需银子,她这才不得已跟一个屠夫好上了。 想当初,她也是出身易水城的大户,若非家族败了也不至于嫁给江寻。 现在,对于她来说,在村子里的活着比死还难受。 江司匀轻嗤一声,淡漠的看着狼狈不堪的二人:“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爹娘三番五次的原谅你们,你们人心不足蛇吞象,落到今天这步田地,怨不得别人!” 江寻像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他面目狰狞的呵斥道:“那你来这做什么?看我们出丑吗?若不是你,大哥会同意将我们赶出去,江司匀,你才是最可恶的那个人!” “谁是谁非,我没时间跟你们在这里折腾,江易呢,让他出来!”江司匀冷声说道。 “易儿?”江寻看着江司匀身边的秋蝉,又联想到刚刚回家的时候,村口看到有人寻找一个红发男人的线索,猛然意识到什么,他轻笑一声:“怎么,今天苏小药那臭丫头没跟着你来啊?” 江司匀的俊脸蓦的沉了下来,薄唇微掀,语气越发不耐:“我在问你一遍,江易到底去哪儿了?” 江寻耸耸肩,开始装老赖:“不知道。” 江司匀回头看了手下一眼,手下慢慢退下去,很快便消失在人群后。 江寻又开始舔着脸装大辈:“说说,你们找我们家易儿做什么?兴许我这个当二叔的能帮帮你。” 江司匀薄唇轻抿,脸色越发阴沉。 可柳眉却不想这么得罪了江司匀,现如今能帮她的也只有江家,她哭着说道:“我我我,我知道易儿可能在哪儿,只要你把我从这个混蛋这里带走,我什么跟你说!” 江易这个人原本就是个伪君子,自从他们来到村子里之后,更是丑态毕露。他一面嫌弃柳眉不守妇道,一面却安然的享受柳眉靠出卖自己得来的钱财。 这也便罢了,他经常性的酗酒,喝醉之后对柳眉非打即骂,短短几个月的时间,柳眉哪儿还有当初那副贵妇人的模样? 江寻上前,抬手就扇了柳眉一个打耳光,他瞪着眼睛骂道:“臭娘们儿,你在敢胡说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这一耳光直接扇掉了柳眉的两颗后槽牙,看着江寻那穷凶极恶的模样,柳眉吓得瘫在了的地上,眼圈红的吓人,泪如雨下,凄凄惨惨。 很快,林青赶到了,他和之前离开的那个手下,提溜着死猪一样的江易走了过来。 见江司匀狐疑的看了过来,林青无辜的耸耸肩。 “不听话,竟然还敢跟我动刀子,所以我一个没控制住,就成了这幅德行!” “易儿!” 看着鼻青脸肿像猪头一样的江易,江寻惊呼一声,柳眉眼泪流的更汹涌了。 好歹也是疼爱了多年的儿子,江寻大怒:“江司匀,他可是你弟弟!” 江司匀回眸,似笑非笑的打量着江寻。 “二叔不是一向私下喊我野种吗?怎么这会子竟然换了说法?” 江寻一噎,气的说不上话来。 江司匀沉着脸,扫了江寻一家三口两眼:“带走!” 很快,便有手下上前分别抓住了江寻和柳眉。 江寻见状不对,挣扎着想要跑:“江司匀你凭什么抓我,我可是你二叔,放开我!” 江司匀眉心拧成了川字。 林青娃娃脸上笑嘻嘻的,走到江寻面前:“二老爷,瞧你们家江易不吵不闹的乖乖的多好。” 江寻瞪着眼睛:“你们到底把易儿怎么样了?” 刚说完,林青便笑眯眯的一手刀砍在了江易后脖颈上,他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远处,原本还想吵闹的柳眉在不敢哭,只是看着江司匀的一双吊梢眼里满是畏惧。 很快,一行人便将江寻一家三口带到了村口处。 已经又过了半个时辰,迟迟不见线索,江司匀的耐心已经耗尽,他冷声开口:“二婶,若是你不想也变成这样,就痛快说,我不为难你。” 柳眉看着围着的一帮子人,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江司匀点头,又见柳眉灰头土脸的模样,继续说道:“若是你告诉我,我不但放了你,我还会给你一笔银子离开。” 柳眉听说有银子,眼前一亮,频频点头。 “我说我说……三天前,我路过村口,然后看到易儿正在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说话,因为离得远,我也只是听到他们说绑什么人,其他的就再也没听到。” 听到绑人二字,江司匀几乎可以断定,苏小药被人劫走跟江易脱不了干系。 他琥珀色的眸中翻涌起惊涛骇浪,连带着周遭的温度都跟着下降了几分。 柳眉害怕的看着江司匀,向后挪了挪,却被怒气冲冲的秋蝉又推了回去。 压抑下迫切的心情,江司匀又道:“那二婶可知道对方是谁?可曾见过,长什么样子,又叫什么名字,在哪里落脚?” 柳眉摇摇头:“那日暮色四合,我离得远,没看清他的长相,旁的事儿我也不清楚了,但是我知道易儿最近经常往村东头的破庙跑。” “二婶又是如何得知江易往破庙跑的?”只要是线索,江司匀都想问个清楚。 柳眉老脸一红,难以启齿的说道:“我……我和村里的朱屠夫,都是在那里见面……” 又怕江司匀不相信似的,她又抬头说道:“司匀,二婶知道的真的就只有这些了,你相信我。” 毕竟也相处了十几年,江司匀自然能看出柳眉说的是真是假,他点点头:“多谢二婶。” 说完,便看了一旁的小六一眼。 小六拿出一张银票递给柳眉:“二夫人,这是两百两银票。” 柳眉眼冒精光,猛地将钱抢了过来。跟着江寻过了一段苦日子,她才知道,两百两银子对于普通庄户人家来说真的是一笔巨大的财富了。 她小心的将银票贴身放好,她又回头看看江寻父子,试探的问道:“司匀,那他们……” 江司匀淡声说道:“只要不触碰我的底线,我会留他们一命。” 做穷人的这段时间,几乎将柳眉和江寻的夫妻之情磨没了,而江易三天两头赌钱,有时候赌输了丝毫不顾及她母亲的身份甚至还会对她拳脚相向,母子之情也剩的寥寥无几。 她一狠心,转身便向着苍茫的雪地跑去,再也不想回到那个满是折磨和痛苦的穷困之家。 很快,便有手下急匆匆的赶回:“主子,破庙里的确有人住过的痕迹,我在那里发现了这个” 看着眼前熟悉的粉珍珠耳铛,江司匀心头一跳。 这是前段时间,他从月华阁买来送给苏小药的,苏小药很喜欢这对简单大方的耳铛,日日带着,就连今天也是。 这说明什么? 江司匀紧紧的将耳铛攥在手心,嗓音越发低沉。 “把江易弄醒!” 林青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昏昏沉沉的江易很快便恢复了神智。 他迷迷瞪瞪的抬头看着面前清隽淡漠的少年:“江司匀?” 江司匀也不废话,开门见山:“药药在哪里?” 江易先是一怔,而后又得意的笑起来了:“呦,您江大少爷丢了夫人,跟我有还什么关系?” 江司匀眸光如炬,直勾勾的盯着他:“怎样你才肯告诉我药药的下落?” 江易挑眉一笑,越发得意:“急了啊,当初你赶我们出江家的时候,何时这么急过,江司匀你也有今天?” 江司匀阴沉着脸说道:“一切都是你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爹娘已经给你们机会了” “呵呵,机会?我爹在江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你们怎么做的没用了就把他一脚踢开,我告诉你,你这辈子也别想找到苏小药!” 直到现在,江易一直觉得他们一家都没有错,一切都是因为江城和江司匀太过无情。 江司匀懒得跟他掰扯,看了看林青。 林青会意,提溜着江易就向后方走去。 很快,苍茫的雪地上就传来了江易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不一会儿,已经浑身瘫软的江易便被林青拖了过来。 林青啐了一口,看向江司匀:“这小子嘴还挺硬,死活不开口!” 江易吐出一口血水,死猪不怕开水烫的笑道:“江司匀我告诉你,没有我这辈子你都找不到她!你求我啊!” 从小,他拼尽全力,但还是样样不如江司匀。明明他才是江家亲生的孩子,可偏偏提起江家,别人表扬的都是江司匀这个野种。 他不服,可无论他多么努力,还是被江司匀轻而易举的比下去。 凭什么他是高高在上的江家大少爷,而他却沦落到村子里的庄户汉子。 这不公平! 就是江司匀和苏小药这两个人才让他一无所有的,所以欠他的,他都要拿回来。 数日前,他在龙行山下偶然救下一昏迷的虬髯大汉,听说他是黑风寨寨主之后就开始有了算计。 黑风寨败落,也跟江司匀有关系,这一来二去的,他们两个便达成了协议。 打蛇打七寸,江易也是花街柳巷的常客,他看的出来江司匀对苏小药极为上心,恰逢此时他又得知苏小药前来吴辛庄,可以说天赐良机。 苏小药带的那几个手下又岂是那虬髯大汉的对手,他们轻而易举的便将她抓住了。 看着一向克制的江司匀如此的心烦意乱,江易的心头开始生出一种快意。 江司匀冷冷的看着他,眸中杀机毕现:“江易,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来啊,那你继续啊,只要我不说,你一辈子也找不到苏小药!”江易又开始疯狂的叫嚣。 江司匀耐心耗尽,指了指江寻父子,眸色如刀,冷漠的说道:“去,这个人谁先说出线索,谁先活!” 江易见林青提着刀走了过来,脸色微变:“江司匀,你敢!” 林青嗤笑一声:“我说二少爷,这天底下还没有我主子不敢的事儿,想当初主子在江湖上打出名头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我这个人最喜欢的就是剔骨,庄子上烤肉的时候谁不说我好,来,快说说,想让我在哪儿开始啊。” 江易害怕的后退两步:“你……你敢!” 林青突然收敛起娃娃脸上的笑意,一刀便扎进了江易的小腿上。 江易嗷的嚎了一嗓子,竟没出息的晕了过去。 林青摇摇头,对左后看了看:“把二老爷带过来!” 身后不断传来江易和江寻父子的哀嚎,江司匀看着远处阴霾的天空,眉心拧成了川字,负在身后的大手也紧握成拳。 药药,你到底在哪儿? 第73章 不一会儿,玄风带着胡子岚的手下大牙赶到了。 听完玄风说方十三替胡子岚挡刀的事情,江司匀的脸上的阴霾越来越深。 大牙狐疑的问道:“江大少爷,您刚刚说绑走江大少奶奶的是个虎背熊腰的虬髯大汉?” 江司匀点头:“对,那人还是红发。” 大牙一拍手:“我想起来了,黑风寨的罗钦就是红发虬髯,加上今天在霄云寨发生的事情,是他,一定是他!” “可是你们少寨主不是说了,已经将罗钦逼下了黑风崖?”玄风又道。 江司匀眯眼看了看龙行山的方向,淡漠的说道:“罗钦在黑风寨做了那么多年寨主,也许黑风崖下有机关也说不定。” 就在这时,林青小跑了过来:“主子,江易招了,跟他合作的就是黑风寨的罗钦!” 江司匀心下大定,连忙追问:“可曾说出药药会被带到哪儿去?” 林青摇摇头:“江易不肯说,只说带你一个人前往,否则,打死不吐口。” 得知了苏小药的消息,江司匀已经等不及了:“好,答应他!” “可是主子罗钦是个亡命之徒,江易又这么恨你,你去了……”林青看着江司匀苍白的俊脸,越发担忧。 天气越冷,江司匀的病情发作越快,寻常时候,他都会在暖衣阁打坐吐纳数日,方可缓蛊毒的压制。 可现在他们才来庄子上没几天便出了这种事,无论从那种情况来看,对于江司匀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挑战。 江司匀摆手:“我已经决定了,不必再说。” 林青张了张口,听到这话,将所有劝说的话堵在了喉咙里。 65、坠落悬崖 黑风寨的一个山洞里,苏小药幽幽转醒。 看着周遭陌生的环境,她猛然回想起自己晕过去之前被人打劫了。 不远处,一个虬髯大汉蹲在地上围着一小撮火堆,架子上是一只烤的金黄油亮的野鸡。 浓郁的香味源源不断的传过来,苏小药艰难的咽了咽口水。 已经过了午饭的时间,早上她就吃的不多,现在又被人捆手捆脚的绑在了这里,她早已饥肠辘辘。 咕噜噜,虽然嘴巴被堵着,但肚子却是很诚实的发出震天响,来表达她的抗议。 人质也好歹有吃饭的权利吧,不然饿死了咋办? 可那虬髯大汉只是轻飘飘的扫了她一眼,便将架子上的烤鸡拿下,大口的撕咬了起来。 苏小药气结,就算是绑票也用不着这么折磨她吧。 幽幽的肉香源源不断的传了过来,她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那虬髯大汉将整只的烤鸡拆吃入腹,就连个鸡屁股都没留下。 被人劫了不可怕,可怕的还要给你这种精神折磨。 苏小药强忍着嘴里泛滥的口水,琉璃般纯净的大眼可怜兮兮的的瞪着早已空空如也的架子。 她内心不由得感叹道,生活终于对她这个老可爱下手了。 自己好歹长得也算是娇俏可人了,这大汉一点儿都不懂得怜香惜玉,着实可恨。 折腾这么一遭,她都开开始怀疑是不是自穿越后她过的太顺了,老天爷看她不顺眼,想给她添点儿挫折。 只是看这大汉的模样,既不劫财也不劫色,很奇怪啊。 可等那大汉将一条黑布紧紧的绑在她的眼上的时候,她知道自己想的还是太少了。 她挣扎着呜呜呜的想要说话,不想后脖一痛,便又软软的失去了意识。 明明刚过午后,天色却越发暗沉,凛冽的寒风中裹挟着沁人的凉意,让人胆战心惊。 江司匀和江易一前一后走在黑风寨的崎岖小路上。 看着江司匀疲态尽显,江易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他嘲讽道:“啧啧,想不到大哥你还是个情种,为了苏小药敢独自跟我上山,就不怕我半路把你推下去?” 这是江易没有预料到的。 江司匀薄唇微掀,淡漠的看了一眼江易:“你大可试试。” 被那双冰冷的眸子只是看了一眼,江易便觉通体生凉。 不过,在听到江司匀那时不时的咳嗽声,他心头的畏惧一扫而空。 一个病秧子罢了,若是他愿意,现在就可以将江司匀推下山去。 之所以要将江司匀骗上山,是因为有个女人告诉他,江南的织锦阁竟然是江司匀的,除此之外,江司匀的生意远非他可以想象。 江家的三瓜俩俩枣跟江司匀的财富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那女人还说了,只要自己让江司匀吐口将织锦阁以及其他生意,就会给自己一大笔银子。 除去自己和江司匀、苏小药的恩怨,单单是那一笔银子就够他后半生挥霍了。 这么想着,他又斜眼看了看面目越发清冷的少年:“江司匀,想不到你藏的够深的,江南的织锦阁都是你的,你明明这么富有了,偏偏还要将我们踢出江家,你可真是我的好大哥啊。” 江司匀面上平静,琥珀色的眸子中却升起几分疑惑。 织锦阁本就是他的个人私产,这么多年,也只有长公主的人知道织锦阁是他的,难道说,这次的事情和长公主有关? 他抬头看着山顶越聚越多的黑云,心下的担忧更甚。 若是只有罗钦和江易两个人不足为惧,可若是多了长公主的人,那就不好说了。 他想开口试探,江易却不肯在吐露一个字。 黑风崖上,黑云压顶,寒冷如刀的山风将昏迷的苏小药吹醒。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那虬髯大汉绑在了一根木头上,身后便是万丈悬崖。 蓦的,她后背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这般恶劣的环境,又这么凶险的山势,无论是谁来,想要救下自己,只怕也难于上青天。 谁来救自己?心头有个答案呼之欲出。 似乎是心有灵犀一般,就在她抬头的瞬间,一道清瘦的身影映入眼帘。 酝酿了许久的天空,突然开始飘起了碎雪。 少年身穿月白色披风,面目清隽,看着被绑在悬崖边上摇摇欲坠的少女,眉宇之间尽是心疼。 虽面上平静,可负在身后的大手紧握成拳,上面青筋暴起,似是一条条狰狞的蚯蚓,狰狞可破。 只听那少年温声说道:“药药不要怕,我来了。” 苏小药眼眶一酸,看着少年步步上前,她疯狂的摇头。 阿匀,不要过来,阿匀,不要来! 她心里急切的喊着,可嘴里却被人堵上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罗钦暴喝道:“站住!” 江司匀脚下一顿,冷着眸子看向红发的虬髯大汉,声音冷冽异常:“我是江司匀,我来了,你可以放了我的夫人了。” 罗钦狐疑的看向一旁的江易。 江易点头:“没错,他就是江司匀。” 罗钦的脸瞬间阴沉了下来:“我就问你一句话,黑风寨的事情你可有参与?” 当日,除了官府和霄云寨的人,还横杀出一队陌生的人马。 若是没有这帮人马的话,那黑风寨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被人攻破,这些天他四下打听,好不容易才从一个陌生女人口里得知,那对人马的主子就是易水城江家的大少爷江司匀。 他虽未见过江司匀,可也听说此人时日无多,初时他是不信的,直到潜伏在霄云寨的陈华告诉他,江司匀的确也是幕后的推手之一。 随后他又偶遇江易,两个人这才一拍即合的劫持了苏小药。 江司匀脸上扬起淡淡的笑:“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还敢笑!”江易抬手对着江司匀就踢了一脚。 江司匀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狼狈的吐了一口血。 苏小药目眦欲裂,疯狂的摇头,眼泪也开始刷刷而下。 她使劲的挣扎着身子,可手腕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她在不能动弹分毫。 罗钦眸中闪烁着杀人的目光,怒喝道:“若非我欠了别人的人情,我真想一刀砍了你!” 他答应那个陌生女人即便得知江司匀是黑风寨覆灭的幕后推手,也不立即杀死他。 江寻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嘴角带血的江司匀,面上满是报复的快意。 他恶狠狠的说道:“你这个病秧子还想救下苏小药,真是不知所谓,我告诉你今天不但你走不了,苏小药更走不了了,早有人买了她的命,等死吧你们!” 有人买药药的命? 江司匀垂着眼眸飞快的闪过一丝杀机。 “江司匀,我……”我字还没说完,江易就感觉胸口一凉,直到那里一点嫣红的梅花渐渐绽放,他瞪大眼睛直愣愣的仰面砸在了白蒙蒙的雪地上,死不瞑目。 苏小药身旁的罗钦也先是一怔,拔刀直接横在了苏小药纤细的脖子上。 刀锋狠厉,少女白嫩的脖子很快便渗出一片嫣红的血色。 江司匀大惊:“药药!” “站住!”罗钦暴喝。 刚刚江司匀露的那一手太快了,直到现在他回想起来,都没有看到江司匀怎么出手的。 他不是江易那个废物,自然能意识到江司匀是个高手,很危险! “别动,再动我的刀可不留情面!” 看着江司匀嘴上虽然还挂着鲜血,但是却依旧闲庭散步一般慢慢的逼近。 罗钦心头升起一股浓烈的不安,不由的急了,又将刀刃往下压了几分。 苏小药闷哼一声,大片大片的血花绽放在她的脖颈处。 江司匀眸色一紧,停下了脚步:“罗钦,只要你将药药放回来,你想要什么,我都答应你。” 罗钦见江司匀投鼠忌器,嗤笑一声:“真是好大的口气,我想要我的兄弟复活,想要我的黑风寨,你能给吗?” 江司匀顿了顿又继续说道:“若是你愿意,我可以给你十万两银子,我保证,你可以活着离开易水城如何?” 若是原来,能得到十万两,就算是不当黑风寨寨主他都愿意,可现在他的兄弟死了,妻儿也死了。 他现在一无所有,只想报仇。 看着江司匀和苏小药二人你侬我侬的模样,他不由的回想起自己的妻子。 妻子一向温柔娴静,但他从来没有珍惜过,黑风寨被攻破那日,怀孕的妻子为了帮他逃跑,无意中被官差推下了山崖,生死不知,他对不起她。 罗钦指了指身后的万丈深渊,狞笑着:“当初我夫人就是被官差推下了山崖,你若想救这小丫头,那你便跳下去吧。” 虽然明知道有那个女人的警告,但是思及妻子,他再也按捺不住心头的杀意。 江司匀几乎是没有任何迟疑:“好,我答应你。” 他一步步向着陡峭的山崖边缘走去。 不要!阿匀不要! 苏小药眼泪簌簌而下,疯狂的摇着脑袋,连带着身后的木头都晃动了起来。 悬崖边缘上,江司匀温柔的看向苏小药,须臾,没有任何犹豫飞身跃下。 第74章 “不!!!” 苏小药目眦欲裂,悲痛欲绝,她疯狂的挣扎着,后背的木头晃动的更厉害了,连带着嘴里的毛巾也被她吐了出来。 她声嘶力竭的喊道:“阿匀!!!” 不,不可以! 阿匀,你不可以离开我! 苏小药披头散发,双目赤红,已然癫狂。 事情发生的太快,罗钦完全没有想到江司匀会这么痛快,不由得愣在了原地。 突然,一道劲风从耳后破空而来,他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 刺啦,伴随着衣服的破碎声,一阵剧痛从身后传来,还好躲得快,也只是以被削下一块皮肉作为代价。 待那白光再度刺来,他手中朴刀迎面而上。 铿锵声顿时响成一片,洋洋洒洒的鹅毛大雪不期而至,悬崖之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打斗在一起。 泪眼模糊中,苏小药也看清了那道白色身影。 阿匀没死! 漫天的惊喜油然而生,可容不得苏小药开心,她便察觉到身后木头开始慢慢向悬崖边上滑落。 待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她哭喊着:“阿匀救我!” 噗嗤,薄如蝉翼的软剑狠狠的贯穿罗钦胸口,他还来不及惊呼,便捂着胸前一点绯红坠径直落悬崖。 江司匀猛地回头,便见苏小药连带着身后的木头滑下山崖。 “药药!” 他运转浑身的精气,飞扑而去。 陡峭的悬崖峭壁上,就在苏小药以为自己就要一命呜呼的时候,手上一紧,抬头便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俊脸。 “阿匀!” 苏小药带着哭腔,眼泪簌簌而下。 江司匀一手攀着崖壁上突出的石头,一手紧紧的拽着哭成泪人的少女。 他柔声的安抚道:“乖,别怕,我在” 短短几个时辰不见,苏小药觉得自己竟然这么思念江司匀。 看着那张熟悉的俊脸,这几个时辰以来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山风呼啸,她腿肚子转筋,低头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抽噎着说道:“阿匀,我会不会死?” “傻瓜,有我在你怎么会死,别哭了,你右脚边上有块凸出来的石头,你踩在上面,不然这样我们坚持不了多久的。” 气温越来越低,加上刚刚江司匀强行击杀罗钦,已经有些体力不支,即便是运功也飞不上去了。 眼下这里更不似刚刚他跳下的地方可以攀附的地方很多,能借力的地方极少。 就在刚刚他已经听到攀着的那块石头里的松动,长时间这么下去,不等林青带人过来,他们二人就会坠落下去。 这么想着,只听那块石头发出了一阵沉闷的类似磨牙酸涩声音。 他知道不能再等了,连忙催促道:“药药,快一些,紧贴崖壁,慢慢的借助这些石头往上爬。” 山风凛冽,苏小药两股战战,还好在现代的时候,她没事儿就会去玩儿攀岩。 她提着一口气,慢慢的网上爬,半刻之后,这才爬到了江司匀的半腰处。 她自责的说道:“阿匀对不起,是我不好。” 其实之前江司匀就跟她说过,若是前往吴辛庄的话,可以等他从书房出来之后他们两个一起去,可苏小药觉得不能总是依赖江司匀,这才故作主张自己带人前往。 江司匀长叹一口气,又抬头看了看崖顶催促道:“药药,别说其他的了,快一些往上爬。” 一旦雪下的越来越大,那崖壁上的光滑度肯定会成倍增加。 苏小药像个壁虎一样趴在崖壁上,擦擦泪痕,撅噘嘴:“阿匀,刚刚你吓死我了,在不许那样了” 江司匀笑了笑说道:“好,都听你的。” 苏小药看着少年苍白的脸颊,心中感动不已。她半哽着说道:“阿匀,等我们都上去之后,我就赖着你,再也不跟你分开了。” 听到这些,江司匀眸中升起化不开的温柔:“好,我们永远都不分开” 说罢,苏小药开始继续往上爬。 可爬到江司匀肩膀的地方,便没有了可以依附的东西,因为个子矮,胳膊短,她必须要借助什么东西才能摸到最近的石头。 江司匀见状柔声说道:“药药,踩我的肩膀。” “不行。” 江司匀的处境并不比自己好,一旦她蹬上去之后,那势必会加重了江司匀依附的力量,那他扶着的那块石头也坚持不了多久。 感受着手下越来越松的石头,江司匀焦急的催促道:“没时间了,快点。” 苏小药一咬牙也只好蹬了上去,费劲九牛二虎之力,这才攀爬到了崖顶。 江司匀手上的石头哗啦一声,苏小药猛地回头。 “阿匀!” 还好凭借着灵巧的身手,江司匀踩到了刚刚指给苏小药的石头上。 苏小药长出一口气,却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 她回头就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来人黑纱覆面,浑身被笼罩在黑布里,只留一双冰凉的蓝色眸子在外面。 “你是谁?” 只听那女人冷笑一声:“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 她将苏小药的脑袋推到了山崖的那一边,死死的按住她的身子。 女人公鸭嗓里裹挟着几分嘲讽:“云司江,好久不见啊,真没想到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还在崖壁上攀爬的江司匀猛地抬头,就见苏小药被人按在了悬崖边上。 在看到女人的第一眼,他便惊呼出声:“龙羽卿!” 当初龙云山庄被灭,包含龙云飞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江司匀几个干掉,唯独这个龙羽卿被一个陌生人就走。 虽然时隔几年,但江司匀还是一眼看出了那双熟悉的蓝眸。 龙羽卿轻笑着摇摇头:“数日前我才得知灭了我龙家的人竟然你这么一个病秧子,呵呵,云司江,江司匀,你让我找的好苦啊!” 听到这久违的三个字,江司匀眸低的暗色越来越浓。 “你想要做什么?” 龙羽卿摸了摸苏小药滑嫩的脸颊,突然狠狠的捏住:“当然是要血债血偿了!” 下巴被人死死的捏住,苏小药吃痛想要开口说话,可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 江司匀怒声呵斥道:“你我的恩怨与他人无关!放开药药!” “若是我偏不呢?”龙羽卿将匕首按压在苏小药的脸颊上:“多嫩的脸蛋儿啊,可比我当初的水嫩多了。” 苏小药只觉脸上一痛,一股温热顺着脸颊滑下。 山风呼啸,卷起几滴好巧不巧的全部落在了江司匀的唇上。 他抿抿嘴,一股鲜甜瞬间溢满了口腔。 龙羽卿居高临下的打量着崖壁上的江司匀:“若非主子有令偏要这丫头,不然我真想让你眼睁睁的看着她是如何的流血而亡的!哈哈哈哈……” 肆意的笑声在崖顶上回荡,龙羽卿和苏小药一同消失在崖顶。 江司匀一拳轰在了崖壁上,扬声高喊:“龙羽卿,你若敢再动药药,天涯海角,我也要将你挫骨扬灰!” “哈哈哈,我在邺城等着你!若是十日后见不到你,那你便等着给苏小药收尸吧!” 龙羽卿消失没多久,林青便带着人赶到了。 看着地上死不瞑目的江易,他心惊肉跳,待听到崖壁上的响动,他连忙喊道:“快,去帮忙,主子在崖下!” 众人合力把江司匀从崖下拉了上来。 林青又回头看了看崖底的方向,试探性的问道:“主子,夫人呢?” 话音刚落,江司匀喉咙里翻涌上一片腥甜,噗嗤,吐出了一口鲜血,晕了过去。 “主子!!!” 雪越下越大,很快便为黑风崖又盖上一层白白的雪纱,掩盖了所有猩红。 留下几个人找寻苏小药,林青便急匆匆的带着江司匀赶回了庄子。 一个时辰后,江司匀在暖衣阁的软塌上幽幽转醒。 林青扑通跪倒在江司匀的面前:“主子,你醒了。刚刚我们的人来报,一直未在黑风崖上寻得夫人。” 提到苏小药,江司匀眸光一暗,有气无力的摇摇头:“不用找了” 林青抬头,满是不解。 原本他就不赞成江司匀一个人去,可他还是去了。 江易十分狡猾,竟然利用黑风寨的独特地形,带着江司匀把他们甩开了。 所以,他们才来的晚了。 可是他也会知道,凭借着江易一个普通人又怎么会得知黑风崖上的地形,一定是罗钦从中作梗。 江司匀虚弱的轻咳两声,便将崖顶上的事情告诉了林青。 林青听完,说道:“主子,当初龙云山庄覆灭,龙羽卿就是被一个高手带走的,难不成,也是长公主所为?” 江司匀擦擦嘴角,双眸微眯:“既然龙羽卿和罗钦都那么说了,肯定是邺城里的人做的,而在那里与我有关系的,除了她再没有别人。” “那……主子要去邺城吗?还是我带人去?” 看着江司匀煞白的俊脸,林青娃娃脸上满是担忧。 江司匀摇摇头:“你无需担心我,明天我们回易水城之后便启程前往邺城。” 苏小药丢了,林青知道就算是自己阻止也阻止不了的。 江司匀又继续说道:“还有,苏阳和曹青依两个人回县衙了吗?” 林青挑眉不明白江司匀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二人,但还是出声答道:“原本是想将苏阳留在江家的,可曹青依不干,苏阳这才跟他一起进了县衙。” 江司匀轻抿着嘴唇,那里似乎还残存着那股鲜甜的味道:“明天派人将他请到梅花渡,我有事问他。” 林青点头称是,见江司匀面上疲惫,便先下去了。 江司匀从怀中取出那枚淡粉色珍珠耳铛,眼中担忧疑惑交加。 担忧,自然是因为苏小药被掳走,可疑惑,却是因为苏小药的鲜血。 这次不同于前两次,他清晰的从苏小药的鲜血中感受到了一股奇异的力量,另他四肢百骸一阵轻松。 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很糟糕,但是精神却比之前都要旺盛。 回想起之前在县衙后院,他昏倒之时就是因为苏小药的一滴血泪才恢复过来。 从那时起,他便开始怀疑苏小药的身世,而这个答案,最有可能知道的就是身在县衙的苏阳。 第75章 县衙后院里,钟鸣和方岑两个可怜兮兮的躲在了厨房里。 院子里,传来了一个女子的怒喝声:“钟鸣、方岑,你们两个混蛋哪儿去了,竟然敢躲起来,信不信我让父皇砍了你们的脑袋!” 说话的是一二八上下的姑娘,她面容清秀,身穿鹅黄的织锦披风,贵气十足,但此时却因为发怒,生生的破坏了那份美感。 她便是当朝的六公主曹青依。 婢女们呼啦啦跪了一地。 曹青依怒气不减,恨恨的责骂道:“你们都是一群废物吗,两个大活人你们都看不住!” 婢女们吓得连连磕头:“公主恕罪,公主恕罪!” 就在这时,曹青依的身后传来一道清脆的男声。 “小依依稍安勿躁。” 曹青依回头,待看清楚头戴玉簪身穿道袍的俊俏少年,一下扑了过去。 “苏阳哥哥,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才来?”少女不似刚刚的刁蛮,反倒是依偎在少年的怀里做小鸟依人状。 苏阳轻柔的拍了拍:“小依依不要生气,生气就不漂亮了。” 曹青依赶忙摸摸脸,焦急的说道:“苏阳哥哥,我没有变丑吧?” 苏阳细细的打量着她光滑的脸颊:“无论何时小依依在我的心里都是最漂亮的。” 曹青依的俏脸一红,娇羞的趴在他怀里,不敢抬头。 苏阳看着厨房的方向挑挑眉,又出声建议道:“小依依,我听闻梅花渡的红梅开了,索性今天无事,你我雪中赏梅,岂不快哉?” 曹青依点点头,乖顺的说道:“都听苏阳哥哥的。” 临走,苏阳意味声长的瞥了厨房两眼,这才和曹青依相携出了门去。 人一走,钟鸣就长出一口气,大感轻松:“呼,可算是走了,这两天我看苏阳这假道士也不是那么讨厌了。” 方岑擦擦额头上的细汗,听到钟鸣这句话满头黑线:“也就是你傻,你难道看不出来六公主之所以天天折腾你,不就是因为他教唆的吗?说这小子好,那我的五十两银子从哪儿哭去?” “什么银子?”钟鸣桃花眼里满是疑惑。 方岑翻了个白眼:“难道你看不出来,苏阳那小子最喜欢的不是当假道士,也不是六公主,而是银子吗?他和六公主才回来几天,他就从我这里敲诈走了三百两银子,心疼死我了。” 要说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能降的住曹青依这个娇娇女的除了苏阳再无他人。 别看曹青依是个正儿八经的金枝玉叶可遇上了苏阳完全就是个舔狗,但凡是苏阳说的,她就没有不听的。 她一向娇气,回到县衙也是嫌这嫌那,可要是苏阳出现哪怕给她一个茅草屋她都住的心甘情愿。 方岑烦不胜烦,这才将主意打到了苏阳身上。 钟鸣尴尬的摸摸鼻子,闷声说道:“早知道一个苏阳就可以搞定曹青依,我还来什么易水城,不过,我倒是好奇,他到底是怎么搞定曹青依这丫头的。” “哼,一筐牛粪你信吗?” “……这么有味儿的理由?” “谁说不是呢。” 当初曹青依被胡子岚丢到了后山,性子很强势,可谁也不知道她的身份,所以她有天大的脾气也得忍着。 但凡去了后山的,必须要拿牛粪来换吃食。想她一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公主莫说捡牛粪,就是穿衣吃饭都是别人服侍,哪儿受的了这个罪。 可霄云寨后山有规矩,没牛粪甭想吃饭,连着饿了好几顿,若不是苏阳一筐牛粪给她换了几个馒头,曹青依早就晕死过去了。 这一来二往的,两个人同在后山上捡牛粪,竟捡出了感情来。 真不知道,皇帝老儿要是知道自己最宠爱的女儿被人一筐牛粪拐跑了从哪儿哭去。 方岑起身,抓起案板上的一根胡萝卜啃了几口,又嫌味道不好,尽数吐了出来。 “呸呸呸,咱们县衙现在好歹有银子了,你就不能改善改善伙食?天天不是糙面馒头就是清汤寡水,别说六公主吃不下,我也吃不下啊。” 钟鸣也拿起一根胡萝卜擦都不擦,直接啃了两口,抻着脖子咽了下去:“你又不是不知道易水城的百姓穷困已久,青阪街是赚了不少银子,可我不都拿出来给百姓们铺桥修了吗?” 方岑咂咂嘴:“提起这个我就来气,原本黑风寨在,莫说修路,一年少搜刮一回银子都被百姓称赞,现在倒好,你不但减免了他们的赋税,还给他们修路,还修出冤家来了,真是杀人放火金腰带,修桥补路无尸骸。” 这段时间因为要修路会涉及到很多村落的土地,原本官府是给了赔偿款的,起初村民们很配合,但是时间长了,有人就开始拿土地钻空子,非要官府提高赔偿款,否则就故意阻挠工人们修路,甚至还有人开始抹黑钟鸣居心叵测,将整个易水城当成了自己的自留地。 钟鸣倒是不在意:“都是一些贪心的罢了,又不是所有人,我做这些从来都不是给人看的,更不是要好名声的,既然做了易水城的父母官,我只求无愧于心。” 方岑长叹一口气,数落道:“说起这个,我看这个世界上除了苏小药就再没人跟你一样了,她给那些庄户人家找养家的活计,你给他们修桥补路,啧啧,这易水城的百姓们能遇上你们俩,不知道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虽然因为钟鸣他对苏小药颇有微词,但是对于苏小药的人品他还是很肯定的。 钟鸣嘬嘬牙花子,又啃了一口胡萝卜,惆怅的说道:“说起来,我也有有阵子没有见到她了,都怪那个江司匀,一个大老爷们儿天天跟个娘们儿似的三病两痛的。” 方岑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摇摇头:“你是不是又忘了,他可不是什么绝症,那可是万蛊之王,说起来,他能忍这么多年,谁说不是个硬骨头。” 前段时间,县衙的胡大夫和自己的老友周通写过信,钟鸣和方岑二人才得知,周通早就见过江司匀,并且因为聂无双的保心丸,还得了他几碗血,不过他们也得知江司匀的确不是身患绝症,而是中了古滇最为棘手且解药最为难寻的万蛊之王。 万蛊之王一旦发作,除去经常性的昏倒,还会经常性的出现各种症状。据说,被人下了这种蛊毒,日日如烈火焦灼或寒潭浸身那般痛苦。 可江司匀却像是没事人一样,起码在钟鸣和方岑看到的时候,他始终表现的风轻云淡。 同时,钟鸣又有些小期待,因为他得知万蛊之王的蛊毒只有古滇天命圣女的精血可以解开,而都城又传来一些消息,说长公主家的李云溪才是。 精血须得是女子的心头血或者初为人妇的精血,这么一来,保不齐江司匀为了活命就和李云溪走到一起了。 那他,也许和苏小药在一起就有机会了。 见钟鸣默然,方岑一折扇敲在了他的脑门上:“我告诉你,你别想乱七八糟的,你没听胡大夫说,中了那种蛊毒年纪最大的熬不过十五岁,可江司匀马上就要十八岁了,能抗这么久,除了他意志坚定,那剩下的须得大批的天材地宝方可续命,想他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子,又岂会有这么多的宝贝?所以,江司匀绝非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 自从见到江司匀的第一面,方岑对他的想法就没变过。 在苏小药改造青阪街的时候,他也细心的看了,单凭县衙和苏小药工程进行的绝不会这么快速高效,冥冥之中在这件事的背后,像是有个推手一直推着他们在往前走。 方岑怀疑过很多人,但最后的结论都是落在江司匀身上。 原本这些事对县衙也是有利无害,所以他一直也没有跟钟鸣提起过。 钟鸣撇撇嘴:“厉害不还是快挂了?” 方岑一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旁的你也别想了,不是前几天还收到了太师的来信,正好,快到年下了,我们也该回去几日,顺便将六公主也送回去。” 钟鸣固执的说道:“不走,我才不走!” 方岑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你不走也行,但是我提醒你一句,若是回去的越晚,你和六公主的婚事只怕拖得时间也越长,到时候你可别赖我没给你出主意。” 钟鸣烦躁的揉揉眼角下的泪痣:“六公主现在喜欢的是苏阳,跟我什么关系?不是说好了,她去找陛下退婚吗?” “你啊,还是太单纯了,你以为陛下为什么非要将你和六公主凑到一起?” “大约是想给我爹找个闹腾的儿媳妇?” “……不过是帝王心术而已,太师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偏偏就你这个独苗苗,可以说你就是太师的死穴,将六公主嫁给你相当于将你拿捏在手里,换句话说也就是将太师攥在手里,左右逃不过皇家的手掌心,想轻易退婚,门儿都没有!” 钟鸣面上愤愤:“哼,我早跟我家那老头子说过,没事儿种种花养养菜多好,整日里勾心斗角也没个消停。” 方岑拿起刚刚咬过的胡萝卜,幽幽的说道:“就好像这胡萝卜,早就被看做是餐桌上的一道菜,哪儿给你一丝一毫选择的权利……” 钟鸣注视着胡萝卜,桃花眼里闪过几分复杂的情绪。 君心难测,雷霆雨露都是君恩。 第二天上午,江司匀便带着林青等人赶回了江家。 云水居里,当听到苏小药被人劫持走,聂无双焦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恨不得立刻就赶往邺城。 她红着眼圈,不停的擦眼角:“药药一个女孩子,囫囵的就被人带走了,这可怎么办啊?” 江城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阿匀会有办法的。” 江司匀眼中满是沉重之色,他起身,突然跪倒在聂无双和江城二人的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一跪,江城夫妇全都愣在了原地。 聂无双伸手去拉江司匀:“阿匀,你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行这么大礼做什么?快起来,地上凉。” “是啊,阿匀你身体不好,听你娘的话,起来吧。”江城也说道。 江司匀摇摇头,恭恭敬敬的对着江城夫妇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挺起后背。 他眼含感激的看向江城夫妇,温声说道:“爹、娘,这么多年你们的养育之恩,孩儿这辈子都无以为报。” 聂无双擦着眼角:“你这孩子今天是怎么了,你是爹娘最疼爱的孩子,爹娘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江司匀心头一暖。 这些年江诚夫妇一直将他当亲生孩子一样,哪怕他病入膏肓也不曾放弃,给了他一个完整的家,更是将所有的心血和精力都放在了他身上。 在他的心里,江城夫妇才是他的父母。 至于早死的古滇太子,无非是一个陌生人,而长公主,不过是一个时时刻刻想杀了他的仇人罢了。 他眸色沉了沉,继续说道:“爹娘,药药被人掳走,我知道你们肯定会胡思乱想,所以孩儿接下来的话可能会让你们伤心,但我不更想让你们蒙在鼓里。” 也许药药说的对,既然互相关心,那就要互相坦诚。 “傻孩子,一到冬天你的身子就不好,地上凉你先起来,有什么话坐着说。” 聂无双想要将江司匀拉起来,却依旧被他拒绝了。 随后,江司匀便将他的身世以及苏小药被掳走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江城夫妇。 云水居里陷入了诡异的安静。 第76章 聂无双失神的看着江司匀,以至于手上不稳,险些将桌子上的茶盏碰掉在地上。 江司匀反手一抄,便眼疾手快的将茶盏放回了桌子。 看着儿子那利落的动作,聂无双和江城又是一阵目瞪口呆。 良久,聂无双才涩然开口,她不舍的注视着江司匀:“所以……阿匀,你的父母就是当朝的长公主和古滇的前太子?” 江司匀摇摇头,孺慕的看向聂无双:“娘说错了,他们不过将孩儿送到这个世界上的两个陌生人罢了,对于孩儿来说,你们才是我的爹娘。” 一句话,便让聂无双红了眼圈,她将江司匀从地上拉起来,细心的将他膝盖处的尘土掸去: “傻孩子,我和你爹也不过是这世间最普通的夫妇罢了,长公主那是何等尊贵的身份,能做她的孩子远比我们强多了。” 虽然很不舍,但是她也不得不放手。 父母爱其子则为之计深远,在聂无双看来,只要江司匀能认下长公主这个母亲,不说其他,若是可以遍访名医,江司匀的身体也会有机会好起来的。 可她不知道的是,江司匀为了避免他们担心,也只是说了一部分事实,尤其是关于长公主的追杀、古滇的乱局更是缄口不言。 江司匀温柔的替聂无双擦擦眼泪:“娘,这次去都城也仅仅是为了救药药,一旦找到药药我们就回易水城,药药说了,最喜欢娘做的栗子鸡,我也喜欢娘做的素炒三鲜,娘要提前准备起来。” 聂无双一边笑着,一边擦着眼泪:“喜欢就好,等你们回来,娘天天给你们做。” 她知道,江司匀这是在表明一种态度,从始至终他们才是他的父母。 江司匀抬头看向江城,又继续说道:“爹,家里就交给你了,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就去庄子上找叶三,他会来帮你。” 庄子上除了林青,最大的管事就是叶三,这个人也是一把好手,只不过为人很低调,寻常时候都隐在幕后。 江城连连点头,拍了拍江司匀的肩膀:“你……你也要注意安全,早些回来,省的你娘担心。” “我知道了,爹。” 江城深吸一口气,扭头便湿了眼角。 自从江司匀九岁就开始接管家里的生意,说起来这么多年,他这个爹就像是甩手掌柜,一心扑在了自己那个半死不活的镖局上,却不知竟错过了这么多,更不知道这么多年以来他的任性都是儿子在包容。 简单的收拾了一些行礼,江司匀和林青等人便来到了大门口。 聂无双红着眼眶替江司匀将披风紧了紧,担忧的说道:“阿匀,早些回来,娘在家里等着你们。” 江司匀点点头:“爹娘保重!”说罢,便上了马车。 林青扬鞭,马车缓缓移动,聂无双突然想到什么,大喊一声:“阿匀,你等等。” 马车停顿,江司匀探出头来,疑惑的看着聂无双小跑进大门的身影。 “爹,我娘她……” 不一会儿,聂无双便抱着一个小包袱跑了出来。 她将包袱往马车上塞了塞:“阿匀,这是娘新给你和小药做的披风,路上冷,你们记得到时候穿上,里面还有几块你和小药最喜欢的枣泥山药糕,路上当做零嘴吃。” 万里乌云,寒风飒飒,江司匀心里却暖意融融。 “娘,我都记得了,天气不好,早些回去吧。” 聂无双捂着嘴半哽咽着嘱咐道:“娘知道了,你路上小心。” 江司匀点点头,放下了车帘。 很快,马车便向着梅花渡的方向驶去。 直到再也看不见,聂无双像是丢了宝贝的孩子一样,不舍的大哭了起来。 江城笨拙的替她擦着泪水,轻声安慰:“放心吧,孩子们都会平安的回来的。” 梅花渡附近的茶寮里,江司匀淡淡的看着天边的乌云愁眉不展。 他知道此行必不简单,若想顺利救出苏小药,势必需要一番筹谋。 “林青,邺城的情况现在怎么样了?” 林青给江司匀倒上一杯茶水,这才皱眉开口:“刚刚得到消息,古滇皇族的那几个人凭空消失了,我们的人也在找,没发现他们出城,可是他们太狡猾了,始终找不到他们的藏身之所。” 江司匀眉心拧成了川字,迟疑几秒又道:“古滇皇族现在就是惊弓之鸟,处处小心,之所以凭空消失,我想他们唯一的理由就是躲开邺城各方的探子,在趁机弄清楚李云溪的身份。” 林青点头:“我们的人一直守在长公主府外,原本是想趁乱混进去,可是长公主府却被保护的像个铁桶一般,就连倒夜香的都要再三查看身份。” “不足为奇,她要做的事就像是走钢丝,稍有不慎便会满盘皆输。” 想起最近看到的密报,江司匀眸底的暗色越发浓重。 “那主子,是想用这份资料扳倒长公主?” 谋逆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可偏偏长公主曹颖却胆大包天,不但在朝堂上拉拢官员,甚至还在私底下豢养军队,若是事情一旦摊开,长公主就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用的。 江司匀神色一顿,看着天边低压的乌云没有说话。 就在这时,苏阳小跑着走了过来。 “哎呀呀,你便是那江家大少爷吧,长得可真俊啊,我家小汤圆子能嫁给你,真是抄着了。” 江司匀回头,蹙眉打量着依旧是一身道袍打扮的苏阳。 “你是苏阳?” 苏阳点头如捣蒜,一屁股坐在了林青的身边,顺便还把他挤下了凳子。 “对对对,没错,我就是你那个素未谋面的大舅哥。” 对于这个诡异的称呼,江司匀满头黑线。 苏阳看了看左右,狐疑道:“咦,我师妹那个小汤圆子呢,怎么不见了?” 江司匀紧紧的攥着手上的茶盏,沉声说道:“药药……被人掳走了……” “什么!”苏阳蹭的一下跳了起来,撸起袖子就开炮了:“江司匀,当初我和江夫人说好的,小汤圆子就租借给你们半年,给你冲喜之用,现在你告诉我你把她丢了?你们江家怎么做事的!还有没有点儿契约精神?” 江司匀默然。 林青赶忙将苏阳按在了凳子上,指了指岸边停靠的豪华大船道:“苏先生你别急,我们夫人不过是去邺城玩儿一圈,我们这不是准备去接她吗。” 苏阳气的唾沫飞溅:“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吗?我们家的那个小汤圆子最害怕新环境,她会独自一人去邺城,你糊弄鬼呢!” 林青嫌弃的抹了一把脸:“那苏先生你想让我们怎么办?” 苏阳轻哼一声,指了指脸颊上冒出来的一颗红痘痘:“当然是赔我五百两,我早就算到她丢了,瞧把我急的火急火燎的。” 林青:“……”现在都流行睁着眼说瞎话的吗? 还有苏阳这一身道士打扮,怎么看怎么像是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苏阳叉腰看着林青:“嘿,你那是什么眼神儿,我们家小汤圆子好好一姑娘,白白的给你们江家大少爷去冲喜了,名声都跟着毁了,让你们出点儿银子怎么了?” “分明是苏先生将夫人租给江家的,你这么说话不对吧……”林青还想说什么,就被江司匀打断了:“好了,林青给他拿银票。” “主子!”林青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江司匀那双淡漠的眸子,什么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拿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不情愿递了过去。 苏阳面上一喜,伸手想要去抢,却反被江司匀夺了过去。 苏阳愠怒:“江司匀,你什么意思!” 江司匀淡声说道:“想要拿到银子,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苏阳嘁了一声,抱胸坐了下来:“说吧,只要不是关于我家那个小汤圆子的,你问什么都可以。” 江司匀眸色暗了暗:“若是我问的就是关于药药的呢?” 苏阳嗖的一下又站了起来:“免谈!” “诶诶诶,别走啊,苏先生你不说总得给主子一个理由吧?”林青将人拦了下来。 苏阳又慢条斯理的坐下:“我在我师父面前发过誓,死都不会说出小汤圆子的事儿,你们别浪费心思了。” 江司匀眼中疑惑更甚,他抬眸看了林青一眼。 林青会意一把搭上苏阳肩膀,紧挨着他坐了下来生怕他又溜了:“苏先生,据我所知夫人不就是你们道观里的小道姑吗,怎么就说不得了?这五百两给你,来来来,我这儿还有,咱有商有量的,成不成?” 说着林青便又掏出了一张两百两的银票:“你看这样成吗?” 苏阳轻哼:“七百两银子你就想收买我,你也太看不起人了。” “对对对,苏先生是什么人,那可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说着,林青又往桌子上放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 苏阳看着银票,眉毛几不可察的动了动,依旧不吭声。 收到江司匀眼神的林青一咬牙,肉疼的从怀里掏出一小摞五百两的银票,全部推给苏阳。 “苏先生,这可是我全部的家当了,少说五千两,你若是说了,都是你的。” 苏阳挑挑眉,眼中精光乍现:“看在你们这么有诚意的份上,那我就勉强回答你们几个问题,”一边说着,他笑眯眯的将桌上的银子一拂袖,全部收了起来。 林青娃娃脸都绿了,说好的死也不说呢。 江司匀直直的看向苏阳,郑重的问道:“我想知道药药的身世。” “你……你干嘛要问这个?”苏阳警觉的看着他。 江司匀自然没有错过苏阳情绪的变化,这才解释道:“事关药药的安危,我不得不问。” 此刻,在他的脑海已经有了个大胆的猜测,只不过还需要苏阳的话来验证。 苏阳沉默了良久,这才开口自我宽慰说道:“若是能救小汤圆子,我也不算是违背誓言。” 他看着江司匀继续说道:“其实小汤圆子是师父从一个古滇族人手上赢过来的,当年他与师父因为一块其貌不扬的玉佩产生争执,故此约战,赌注就是小汤圆子。” “什么?”林青惊呼出声。 江司匀想到苏阳和苏小药长大的道观就在龙行山,又想起救下胡子岚的虫神玉,他连忙说道:“那块玉可是虫神玉?” 苏阳摇摇头:“我也只是听师父提了一嘴,只说那玉佩并非凡物,与小汤圆子有着莫大的关系” 江司匀握着茶盏的手指一紧:“其他的呢,关于药药你还知道什么?” 苏阳眉头紧锁开始回忆:“别的倒是不清楚,只是汤圆子七岁之前就爱招惹一些蛇虫鼠蚁,就算是道观里摆满了耗子药都无济于事,说来也奇怪,虽然招惹来不少毒物,但是那些毒物从来不攻击小汤圆子,为此师父还经常嘟囔着说她是天赋异禀。” “天赋异禀?” 江司匀细细的琢磨着这几个字,脑海里一直以来的疑惑似乎突然云开雾散,一切都清明了起来。 是了,即便是那天的赤练金角开始的时候也不曾攻击苏小药,定是因为自己伤了它,所以它才会无选择的攻击人。 加上以前的种种迹象,在古滇能称得上天赋异禀的只有一种人,唯有古滇的天命圣女! 第77章 想到这,江司匀既兴奋又担忧。 兴奋的是,想不到冥冥之中,他和苏小药竟有这样的缘分。 担忧的是,若是古滇王和古滇皇族得知苏小药的身份,那只怕即便他从长公主手中将苏小药救了出来,那以后的麻烦也少不了。 思及此,他不放心的问道:“这话,你可曾跟其他人讲过,亦或者其他人知道吗?” 苏阳摇摇头:“怎么会?这事儿只有我和师父知道,就连小汤圆子也因为一场大病忘了所有,我又在师父面前发誓,怎么会干自打嘴巴的事儿。” 林青嘴角一抽,小声的嘟囔道:“现在不就是在打自己的嘴巴。” 苏阳面上笑容一滞。 江司匀沉默半晌,这才开口说道:“林青,再拿五千两给苏先生。” 林青猛地抬头,抠抠耳朵:“什么?主子还要给他钱?” “按我说的办,”江司匀沉声说道。 一拿到银票,苏阳就笑开了花。他拍了拍江司匀的肩膀满意的说道:“哎呀,还是妹夫敞亮啊,放心,有你这个封口费,我绝对半个字都不会跟人讲。” 看着苏阳拍胸脯保证的样子,林青很不客气的翻了个白眼。 梅花渡的一角,曹青依焦急的四下张望:“苏阳哥哥哪儿了,怎么不见人影。” 一到渡口,苏阳就借口有事,跑没了身影。 钟鸣瞥了曹青依两眼,调侃道:“保不齐是跑了吧。” 曹青依眉目一瞪:“钟鸣,你给我闭嘴!” 钟鸣耸耸肩,丝毫不将女孩儿的怒意看在眼里:“本小爷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曹青依轻哼一声,视线在钟鸣身上逡巡了一遍,骄傲的说道:“我来易水城你不接我,我走了,你也不愿意送我,等回头父皇问起我在易水城过的怎么样,你信不信我参你一本?” “公主随意,反正本小爷也没有在易水城私会情郎。” “你!” 方岑扯了扯钟鸣的衣角,频频给他使眼色。 钟鸣也学着曹青依的样子轻哼一声,扭头跟着方岑去了一旁。 方岑认真的盯着钟鸣,问道:“我最后问你一遍,你真不打算回邺城了?” “不回不回,回去那老头子也没什么好脸给我,还不够我糟心的!”钟鸣吊儿郎当的靠在渡口的柱子上说道。 方岑叹了一口气:“父子哪有隔夜仇,太师就是拉不下脸来让你回去。” 钟鸣指了指自己的俊脸:“那你看我,我拉的下脸吗?” “一个比一个固执!”方岑无奈的摇摇头,又继续说道:“既然你不打算回去,那我想关于苏小药的消息你也不想听了,算了,我走了。” 钟鸣急了,将人拦了下来:“诶诶,别走啊,说话说一半你想憋死谁啊,她怎么了?” 方岑拍开他的手,没好气道:“我们的人打探到消息,苏小药昨天被人掳走了,被人带去邺城了。” “你说什么?”钟鸣惊呼出声:“她不是跟江司匀去了庄子?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被人劫走了,江司匀是干什么吃的!” 方岑朝着茶寮的方向努努嘴:“喏,江司匀也要赶往邺城了。” 果然,远远的就看到了那道清隽的身影,钟鸣咬着后槽牙一拍大腿,扯着方岑就往船上走:“走啊,还愣着做什么赶紧走!” 方岑似笑非笑的打量着少年潋滟的桃花眼:“你不是说不回去吗?” 钟鸣尴尬的笑了两声,嬉皮笑脸道:“你八成是听错了,肯定不是本小爷说的,邺城是什么地方,那可是小爷我的地盘,我不回去谁回去?” 方岑无奈,对着身后的衙役挥挥手,便有人将早就打包好的钟鸣的行礼递了过来。 看着熟悉的行礼,钟鸣一把揽住方岑的肩膀。 “还是兄弟好啊。” 方岑没好气的吐出了一个字:“滚!” 就在江司匀一行人向着大船走去的时候,远远的就见一马车疾驰而来,尘土飞扬,越来越近。 “等等,江司匀等等!” 江司匀回头,便在马车之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胡子岚一身火红驾着马车由远至近,直到江司匀的半米开外这才停了下来。 他疑惑的问道:“阿岚,你怎么来了?” 这个时间,胡子岚应该在照顾方十三的。 因为苏小药被人掳走,江司匀已经无暇顾及方十三,吩咐林青派了人过去,只说他伤势已然稳住了。 胡子岚对着大船努努嘴:“江司匀,你可是要去邺城?” “是。”江司匀心中疑惑。 “正好,我也要去,载我一程!”胡子岚说着转头向着马车走去。 江司匀狐疑的注视着胡子岚,很快,便看到胡子岚吃力的背着一人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看着她后背上那张苍白如纸的脸,江司匀大惊。 “阿岚,你怎么把十三背过来了?” 天寒地冻,方十三本就为胡子岚挡剑,穿胸而过,虽没有伤到重要部位,但也该留在霄云寨里调养。 胡子岚神色疲惫的看了看肩头的方十三,沙哑着嗓子说道:“船上再说吧。” 可毕竟男女有别,方十三又在昏迷中,她光洁的额头上还是渗出了一层细汗。 从未见过意气风发的胡子岚这般低沉,又见她这般固执,也只好挥挥手吩咐林青几个去帮忙。 “胡小姐,让我来吧,”林青走过去想要将方十三接过。 “不必!”胡子岚背着方十三闪躲到了旁边。 路过江司匀的时候,她又低声拜托道:“劳烦你找个人将我和十三的行李拿到船上,谢谢。” 江司匀只能按捺下心中疑惑,这才吩咐人帮忙。 夜风凄凉,江面寒光粼粼,一轮弯月隐在乌云后,愁云惨淡。 甲板上,江司匀静静的看着远处满是阴霾的天空,心情复杂。 他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浮现起苏小药那张总是挂着笑意的白皙小脸儿,思绪纷纷。 就在这时,林青轻声走了过来。 “主子。” “何事?”江司匀回头静静的看着林青,琥珀色的眸子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担忧。 林青面上为难,一咬牙才说道:“就在刚刚,我们发现钟鸣、方岑、苏阳和六公主几个混上船了。” 若不是巡查货仓的人来报,他还不知道船上竟然混进了这么多人。 因为走得急,原本就是租赁的他人的商船,故此才没有做到那么细致,让钟鸣等人也趁机溜了上来。 江司匀眸中冷冽,须臾才说道:“也罢,吩咐我们的人行事要小心,切莫要引起这几个人的注意。” “明白。” “还有,吩咐船家将人安排在二层吧,我不希望三层有外人上来。” “好,我这就下去安排。” 林青走后,心情烦闷的胡子岚也上了甲板,看到江司匀也在,便走了过去。 余光中,江司匀就注意到了胡子岚,出声问道:“十三怎么样?” 胡子岚趴在围栏上,长叹一口气:“还是老样子。” 江司匀回头看向胡子岚,又继续问道:“为什么要带十三去邺城?” 话音刚落,女孩儿的粲然的杏眼黯淡了几分,她沉重的说道:“因为葬心蛊。” 江司匀大惊:“什么?” 胡子岚靠在围栏上,盯着粼粼的江面开始解释:“那日十三帮我挡剑之后,原本寨子里的大夫都说没有大碍,我原以为陈华也是在故弄玄虚,可很快我就发现了十三胳右手手腕上竟然开出了一朵曼陀罗花标志的图腾。” 江司匀神色微变,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了。 只听胡子岚继续说道:“你知道我祖父曾经救下了那个古滇人,他曾留下一本《蛊毒经》,年幼时我也能翻看了数日,见到那朵奇怪的曼陀罗,我猛然意识到葬心蛊最鲜明的特征就是手腕开花,昏迷不醒。” “所以,你怀疑十三中的蛊毒就是当初古滇皇族在黑风寨留下的。”。 “是,当初罗钦和古滇皇族走的那么近,难保不会留下什么蛊虫,陈华又那么恨我,这么一想,也就解释的通了。” 葬心蛊虽比不上万蛊之王,但也是古滇皇族当年的十大奇蛊之一,可以说这个世界上,若是有人能解此种蛊,那除了古滇皇族再无他人了。 中了此蛊之人,除去以上两种症状,生命也会流失的很快,即便是身强体壮之人,也活不过五年。 胡子岚不敢赌,这才抛下了霄云寨的庶务,带着方十三赶来了。 好在,现在景鸿寨老寨主和几个当家的内斗严重,黑风寨又被剿灭,所以胡子岚的后顾之忧才少了一些。 江司匀默然,一切都是因为古滇皇族。 若是他们得知药药的身份,强行将她带走,那他该怎么办? 就算是自己将药药保护的很好,但古滇蛊虫阴诡,难保不会着了他们的道。 一时间,他心头的阴霾越来越凝浓重。 夜风凄迷,裹挟着彻骨的凉意徐徐而来。 乌云重重,彻底将其背后的弯月吞噬,一切看起来都糟糕极了。 接连五次,数次被堵在三层船舱口的钟鸣终于忍不住了。 “江司匀,你给我出来,装什么缩头乌龟!” 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苏小药被绑走了这么久,钟鸣真的很想问问江司匀到底是怎么当人夫君的。 方岑满头黑线,他忌惮的看看拦在船舱口的几个黑衣年轻人赶忙说道:“小鸣,别闹了跟我回去。” “我就不!”钟鸣铁了心的想要替苏小药出口气。 “小鸣,江大少爷是江大少奶奶的夫君,她被人绑走,肯定比你还着急,你就别跟着添乱了。”方岑无奈的劝道。 “屁,她还是我的合作伙伴呢,若是没有她,梅花渡和龙行山不就像她说的那样成了烂尾工程了吗?这损失,谁赔我?” 桃花源之所以可以顺利进行下去,主要就是苏小药那颗聪明的小脑袋,若是没有她的巧妙想法,剩下的两个地方也势必会黯然失色。 若是梅花渡和龙行山都赚不了银子,那商户们肯定会转移,原本期待的百姓们也会大失所望,那对于他这个县太爷也会有间接性的降维打击。 抛开个人感情因素,这些钟鸣都是考虑在内的。 更何况,他生在邺城长在邺城,他也很想从江司匀那里打探到苏小药的一些消息,也好借助自家老头子的势力帮苏小药脱困。 方岑手里的折扇开了又合,合了又开,几次之后这才说道:“你到底要闹到什么时候?这都多少回了,你也看出江司匀的态度了,你又何必非要出这个头呢?” 作为一个局外人,他看的很清楚,若不是因为太过喜欢苏小药,钟鸣又岂会想出这么烂的借口来吵闹。 可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劝了钟鸣很多次,可始终不见成效。 当真是,深情迷人眼,又让人乱了心智。 话音刚落,就见林青笑眯眯的走了出来:“呦,好巧啊,钟大人和方师爷都在呢啊。” “江司匀呢?让他出来见我,日日躲着我算怎么回事!”钟鸣没好气道。 “呦,钟大人找我们主子啊,可是有什么要事?主子事务繁多,恐没有时间见您呢,不如让我来替您传达一下?” “你少废话,江司匀不就是躲在里面装乌龟吗?你们家大少奶奶都丢了,他也不急不燥的。” “急,哪儿会不急啊,这不,让我出来看看大人您到底有什么事儿吗。” “滚滚滚,我没工夫跟你扯皮,我要见江司匀!” 林青的视线在钟鸣和方岑两个人身上扫了一圈,这才松口。 “钟大人,我们主子说了,若是您偏要去,那我也拦不住,索性就放您过去。” 钟鸣冷哼一声:“早这么说不就得了。”他巴拉开林青,就大摇大摆的向着三层的船舱走去。 方岑刚要跟上,就被林青身手拦了下来:“方师爷等等。” “林青,你这是何意?” 自从上次剿灭黑风寨之后,林青就和方岑结下梁子。 他娃娃脸上挂着几分淡笑,睥着方岑,故作郑重的说道:“我们主子说要见的只有钟大人,可没有方师爷。” 方岑气结,一回头见钟鸣早就不见了身影。 “哼,你当我愿意见他!” 他摆摆手,拂袖而去。 第78章 宽大精致的船舱里,江司匀一身白衣临窗而立,背影落寞。 看着船舱内价值不菲的摆设,钟鸣暗自撇嘴。 且不说他,就连曹青依那个金枝玉叶都没有这待遇,果真是个奸商。不过他也清楚自己此行来的目的,这才开口。 “我听说江大少奶奶被人掳走了,江司匀,你怎么回事,好好的一个大活人竟然光天化日之下被人掳走,你是怎么保护人的?” 江司匀浓睫轻颤,琥珀色的眸中闪过几分自责和愧疚。 钟鸣又道:“我可告诉你,若是没有了江大少奶奶,桃花源的方案实行不下去,我跟你没完!” 江司匀依旧没有回头。 絮絮叨叨的,钟鸣说了很多,见江司匀始终不开口,他他叉腰指着江司匀的后背,呵斥道:“江司匀,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江大少奶奶可是你的夫人,她丢了你难道一点不自责愧疚吗?怎么,心虚了,所以才不敢面对我?” 须臾,江司匀叹了一口气,终于回头,他静静的打量着满脸怒意的钟鸣,淡声说道:“既然钟大人也知道药药是我的夫人,又何必说这样一番话呢?” 若是往常,江司匀听到这些话必定会拿话狠狠的怼回去,可现在苏小药丢了,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钟鸣也只是因为关心她,所以才会如此愤怒。 钟鸣一噎,尴尬的揉揉鼻子:“她是我的合作伙伴,她丢了,易水城的很多百姓都得没了生计,难不成我不该说吗?” “是吗?”江司匀淡笑着打量着少年潋滟的桃花眼。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似有看透人心的魔力,钟鸣的脸颊腾的一下子红了起来,他小声的说道:“当然,反正她也是去了邺城,邺城那地儿我熟,若是有什么需要我的,我可以帮忙。” 江司匀静静的看着他:“如此说来,我这里确有一事需要大人帮忙。” 说罢,他将桌上的一本册子递给钟鸣。 “大人,此物至关重要,可无奈我无官职在身,须得大人帮忙。” 钟鸣狐疑的接过册子:“这是什么?” 江司匀叹了口气,须臾才说道:“大人一看便知。” 待看清册子上的内容之后,钟鸣忽的瞪大了桃花眼,手里小小的册子竟突然有千斤重,压的他呼吸都乱了几分。 他艰难将册子上的内容看完,心底早已翻腾起了惊涛骇浪。 烛火飘忽,寒风顺着半开的窗子溜进来。 钟鸣猛地一个激灵反应了过来,他合上册子,沙哑着嗓子狐疑的注视着江司匀。 “你为何会有这些?你和长公主到底是什么关系?” 若非仇人或者亲人,又怎会了解的这般清楚。 被那双审视的桃花眸子直直的盯着,江司匀面上依旧平静。 他注视着窗外粼粼的江水,薄唇轻启:“大人无需知道太多,只要将此物找个合适的机会呈于陛下即可,江某不胜感激。” 钟鸣涩然开口,越发看不懂眼前这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为什么?” 江司匀看了看夜色正浓的江面,淡声说道:“夜深了,大人也该回舱休息了。” “江司匀你可知我将此物呈上之后,该引起多大的风浪?你确定什么都不跟我说?”钟鸣再三问道。 可江司匀也只是但笑不语。 钟鸣知道在江司匀这里得不到答案了,他怀揣着册子,急匆匆回到船舱。 方岑靠在椅子上边嗑瓜子边嘲笑道:“呦,知道回来了,是不是又被人挖苦了一遍?” 钟鸣没有像往常一样急躁的反驳,而是警觉的把门窗都关上,这才坐在方岑面前,直勾勾的盯着方岑。 方岑被钟鸣看的心头发毛,突然扔下瓜子抱紧自己,结结巴巴的说道:“小……小鸣,你这么、这么看我做什么?我告诉你,虽然咱两个从小就是兄弟,但是我……” 话还没说完,就被钟鸣一巴掌拍在脑门上:“呸呸呸,你长得还不如小爷我自己好看,我才对你没想法,阿岑江司匀刚刚给了我一个东西,我想让你看看,可是……”他郑重的看着方岑又问道:“我能信任你吗?” 方岑没好气的剜了钟鸣一眼:“你这不废话吗?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你不信我信谁?” 没良心! “那就好,那就好。”钟鸣长出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细汗,这才将册子递给方岑。 “阿岑,你看看看这个。” 方岑狐疑的接连过来:“什么东西?神神秘秘。” 半晌之后,他僵硬的回头看着钟鸣,噗通一下摔倒了地上。 “哎哎哎,让你看册子,你倒什么啊?”钟鸣赶忙蹲下身,想要将方岑拉起来,却被方岑一把推开。 他哭丧着脸恨恨的指着钟鸣恨铁不成钢的骂道:“你这个笨蛋,什么东西你都要吗?你知不知道,若是将这东西呈禀御书房,你的下场是什么?” 没错,这本册子就是长公主谋逆的所有证据,里面标明了这么多年来,曹颖为了谋逆所作的桩桩件件,上面详细的标注了将时间地点人数等等,资料翔实的可怕。 若是将这册子呈给皇上,那势必会引起一场轩然大波。 且不论这册子捅到皇上面前,皇上会不会论功行赏,单单是这本册子牵连的那么多人,都足以让人畏惧三分。 另外,曹颖与皇上曹斌同父同母,两个人从小感情深厚,君威难测,这一本册子相当于直接推曹颖上了断头台。 可她毕竟是皇上的亲妹妹,反过来说,那将这东西送到皇上面前的人,就是杀了曹颖的刽子手。 难保皇上一个不开心,拿钟鸣开刀。 方岑后背冷汗涔涔。 钟鸣挠挠额头,不解的说道:“阿岑,长公主谋逆,身为臣子,我有责任将这东西上达天听,你这是怎么了?” 方岑颤抖着手指了指册子,气的险些说不上话来:“傻子,江司匀这是拿你当枪了!” “可他说的对啊,他没有官职在身,就算是有证据也给不了皇上。”直到现在,钟鸣都觉得相较于江司匀自己更适合拿着这本册子。 方岑没好气的拍了钟鸣一巴掌:“呆子,你以为这东西是要交给你的吗?这是要让你交给钟太师!你一个芝麻大的官,就想扳倒长公主,你还差远了呢。” 方岑心里恨不得把江司匀骂个祖宗十八代,太阴险了!这东西完全就是个烫手的山芋,一不小心就是个催命符,可偏偏却被钟鸣这个傻子拿回来了。 “我爹?” “废话,不是你爹,难不成是我,这东西只有交到太师的手上才会安全,也只有他才会保你一条小命!” 因为长公主和驸马李修然的介入,朝堂上现在三分势力。 可是聪明人都看的出来,太师党和丞相党对峙多年,水火不容,这几年突然杀出一个驸马党,无非就是皇上想要浑水摸鱼改变现状,这才放任驸马党做大,可驸马党本就是无根之水,长久不了的。 而钟太师作为太师党党首,若是将此物呈上去,无非就是给皇上一个消灭驸马党的理由。往大了说,也就是党派之争而已。相较于钟鸣,他更合适。 既能弄到如此翔实的资料,又能有此番算计的心思,不得不说,江司匀果然是个心有城府的人。 可既然册子已经到了手里,也就没有办法送出去了,方岑又问道:“江司匀可还说了什么?这些东西从哪儿来的?怎么来的?” 钟鸣傻乎乎的摇摇头:“没说。” 方岑气的险些吐血,他无语的指了指钟鸣:“钟小爷,你脑袋上长得是冬瓜吗?一问三不知!” 钟鸣揉揉脑门,试探性的问道:“不过这东西是我在说苏小药的时候,他给我的,莫不是,苏小药被长公主带走了?” 方岑起身,拧着眉头背着手顺着船舱开始踱步。 三圈过后,他突然停了下来,神色激动的喊道:“我知道了!” 方岑这突如其来的呼喊吓得钟鸣手里的瓜子全洒在了地上,他没好气的说道:“阿岑,你能不能别这么一惊一乍的,你又知道什么了?” 方岑撩衣服坐在了钟鸣的对面:“你可还记得,当初王畅说过见江司匀眼熟吗?” 钟鸣点点头:“对啊,你不是也说看他眼熟吗?” “那你可还记得,长公主府的儿子李勤?” “李勤?”钟鸣先是一怔,须臾又瞪大了眼睛,他讶然的点点头:“这么一看李勤好像跟江司匀长得很像。” “对,没错,虽然两个人气质完全不同,但轮廓却十分相似,并且他们两个的轮廓都很像一个人!” “长公主!”说完,钟鸣便瞪着桃花眼捂住了嘴。 方岑拿着折扇拍拍手心,意味深长的说道:“小鸣,你可还记得长公主在嫁给李驸马之前曾经嫁过人?” 钟鸣指了指西南的方向,艰难的咽了咽口水:“你、你的意思是,那个早逝的古滇太子。” 传闻古滇那位太子虽日弱多病,但气质儒雅,也是个一顶一的美男子。 在想想江诚夫妇的容貌以及易水城这个穷乡僻壤的地界,又岂会生养出江司匀这样出挑的年轻人? 有些人,天生就与普罗大众格格不入,而江司匀就是那种鹤立鸡群的人。 “没错,李驸马长公主只有李勤和李云溪两个孩子,并未听说他人,唯一能解释的就是江司匀有可能长公主和古滇太子的孩子。” “可是,不是传闻那个孩子早在长公主回邺城的途中夭折了吗?”这是三国尽知的事情。 方岑轻笑:“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不是说谎,谁又知道呢?” 钟鸣皱着眉头,迟疑的说道:“可天下之大,长得想象的人有很多啊,阿岑,会不会咱们的猜测太大胆了?” 方岑晃晃手里的折扇:“我倒是不愿意这么想,可是小鸣你想想,这册子上写的都是长公主和古滇二王子谋逆通敌的事情,而长公主又曾经是古滇的太子妃,眼下苏小药又被长公主带走,江司匀中的也是古滇的万蛊之王,一切都太巧合了。” 巧合多了也就不是意外,而是事实了。 “可是,江司匀并没有明确跟我说人是被长公主带走的,你是不是想的太多了?”钟鸣依旧不解。 方岑笑道:“若不是长公主所为,那江司匀为何要将她谋逆的资料交给你?” 钟鸣一噎,心思百转千回,越发觉得方岑说的有道理。 良久,他才苦涩的开口:“所以……为了苏小药,他竟不惜大义灭亲吗?” 原以为,江司匀和苏小药不过是露水姻缘,可他竟不知,江司匀竟可以为苏小药做到这个地步。 方岑拍拍钟鸣的肩膀宽慰道:“其中各种缘由我不清楚,但是我可以肯定,江司匀做出这样的举动,和苏小药脱不了干系,所以……小鸣,有些人不是你的,终究不是,你可明白?” 钟鸣低垂着眸子,颓然的垮下肩膀,眼中渐渐的浮现出几抹伤痛。 苏小药是她喜欢的第一个女孩子,就这么无疾而终,他心有不甘。 “可是,这些毕竟是我们两个的猜测不是吗?” 也许江司匀就是长公主的仇人,所以才会这么做。 方岑叹了口气,直直的看向少年的桃花眼:“这样的可能性最大,不是吗?小鸣,其实一开始就注定了,你们有缘无分。” 钟鸣脸上挂着苦笑,将心中的苦涩生生压下,这才说道:“不管怎样,还是先帮江司匀把她救出来再说吧……” 第79章 三层船舱,林青将方岑和钟鸣两个人的话全部都告诉了江司匀。 “主子,这个方岑果真猴精猴精的,竟然让他猜出来大半。” 江司匀轻笑,钟太师老谋深算,他能让方岑安然的待在钟鸣身边自然也有很深远的考虑。 “可是主子,这么一来你的身份岂不是要曝光?会不会很危险?” 眼下古滇众皇子夺嫡,江司匀这个皇太孙一旦曝光,势必会引发新一轮的争斗。毕竟说起来,他也有继承古滇皇位的资格。 江司匀摆摆手:“无妨,我之所以将此物交给钟鸣,就是在表明一种态度,更何况,此物是由钟鸣交给钟太师,这么多年,驸马党也在朝中颇有一些经营,就算是长公主倒了,也会有一些漏网之鱼,若是那些人知道此物是钟鸣呈递,势必会对钟鸣穷追猛打。” “所以,按照主子您的意思是,钟太师有可能为了保护钟鸣,掩盖谋逆证据的来源?”林青狐疑的说道。 江司匀点点头:“不是可能是必须,且不论最近驸马党频频挑衅太师党这一因素,单单是钟太师的位置本就烈火烹油,牵一发而动千斤,又岂会让别人抓到钟鸣的把柄?” 林青默然,心中越发佩服江司匀的筹谋。 暮色四合,庄严巍峨的长公主府里依旧灯火通明。 后山处最偏僻的一间院子里,苏小药幽幽转醒。 还来不及回神,就见龙羽卿冷着脸从门口走了进来,她冷冷的说道:“既然你已经醒了,那起来跟我走吧” 苏小药警觉的往后退了几步:“你要带我去哪儿?” 龙羽卿上下打量着苏小药几眼,满眼不屑。 “少废话,既然撞到我的手里,我说什么,你便得听什么。”见苏小药早就将腿上的绳子解开,又冷笑道:“我告诉你,别耍花样,以为这里是易水城,你想跑就能跑的?” 周遭很安静的不像话,但是苏小药还是从空气中捕捉到一丝饭香,想来这里应该是什么人的后院。 她直勾勾的盯着龙羽卿,又道:“若是我没猜错,你应该和阿匀认识吧?” 悬崖之上,她分明从龙羽卿那里感受到了无穷的杀意。 龙羽卿冰蓝色的眸子忽的杀机乍现,通身的温度又比刚刚冰冷了几分。 “若不是江司匀,我父龙云飞何至于命丧他的剑下,我又怎会沦落成朝廷的鹰犬!” 龙云山庄当年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名的八大山庄之一,虽行事作风阴险毒辣,被江湖上诟病,但龙云飞凭着三十里斩绝技称霸一方,无人敢惹。 龙云飞喜好男色,当初就是偶然在江湖大会上遇上了江司匀,惊为天人,想要将其软禁,几次派人追杀。 可江司匀又岂是泛泛之辈,在林青为其受伤之后,带着玄风和另外三个手下,直接杀上了龙云山庄。 未料龙云山庄和长公主早有合作,是长公主在江湖上安插的钉子,在江司匀夜探龙云山庄之时,发现他们肆意劫掠普通百姓家的孩子,练成死士,甚至不惜以人为食,手段残忍,人神共愤。 整个龙云山庄本就是一丘之貉,江司匀故此这才将龙云飞以及山庄一众手下击杀。 苏小药却不知其中缘由,不过见龙羽卿那般咬牙切齿的模样,反倒是将以前的种种都回忆起来,这么看来,江司匀的确是有功夫在身的。 虽不清楚江司匀的过去,但苏小药也清楚他绝非滥杀无辜之辈。 “阿匀行事光明磊落,而你却想利用我诱阿匀入局,这么算起来,想来你的父亲和你也着实该杀!” 龙羽卿怒极,刷的一下欺身而上,狠狠的扼住了苏小药的喉咙:“臭丫头,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冰蓝色的眸子似是啐了毒的猛兽,恨不得立刻将苏小药拆吃入腹。 苏小药脸颊通红,艰难的咳嗽了两声:“你……你若是……敢,那你……现在就杀了我。” 她清楚,龙羽卿大费周章的把她带来,一定不会这么轻易让她死。 果然,龙羽卿一把将她甩到了床榻上。 咚的一声,后腰撞上了桌角,她狼狈的趴在了地上。 龙羽卿居高临下的盯着苏小药,声音冷意森然:“臭丫头,若非主子有令,你在手上活不过一盏茶,你若再敢挑衅,我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苏小药捂着胸口,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呵呵……狠话谁都敢说,你若是真能杀我,刚才就不会松手了,想来,我对你那个主子来说一定有很有用吧?” 没错,她在试探,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在龙羽卿的那位主子面前的分量到底有多重。 索性,她赌对了。 “还有,你刚刚说朝廷的鹰犬?这么算起来,你的主子应该是官眷吧?你这不是自相矛盾?”她看了看四周:“若是我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邺城吧?” 龙羽卿冷哼一声:“就算是你猜出来又如何,你不过是主子钳制江司匀的棋子而已,你以为你的命还有多长?” 苏小药调整着混乱的呼吸,澄澈的眸子中带着几分玩味。 “我倒是好奇,你的主子为何会如此的畏惧阿匀?还要强撸我来,这样的行事,也不过尔尔。” “你给我闭嘴!江司匀算什么东西,主子不过是看上了他背后的织锦阁,哪知道他竟敢不从,主子已经答应我,利用完江司匀,便会让我杀了他。” 三国中最有名的织锦阁竟然是阿匀的! 听到这样的秘密,说不惊讶是假的,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江司匀总说自己的银子比不上他,苏小药心中一整年苦笑。 不过这都是小事,她更想从眼前的龙羽卿嘴里得知更多的消息,只有那样,她才有更多活命的机会。 她眼中划过狡黠,轻嗤一声:“说你傻你别不信,黑风崖上多好的机会,想杀了阿匀不是易如反掌吗?你那个主子说的好听,左不过是拿你当免费的打手。” “你给我闭嘴!”龙羽卿眼如寒刀,刷的从身后抽出一柄长剑直指苏小药:“臭丫头,虽然主子说了要你活着,但你再敢胡言乱语,我不介意在你脸上划上几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苏小药捂着脸登时噤了声。 龙羽卿眼中闪过点滴杀意,又命令道:“起来,跟我走!” 苏小药揉揉后腰,不情不愿的站了起来。 一路跟随着龙羽卿来到了一间金碧辉煌的大殿,店内雕梁画柱,镶金嵌玉,就连桌子上摆放的茶杯都是白玉研磨而成。 苏小药暗暗咂舌,如此大手笔,龙羽卿的主子到底是谁? 寒风乍起,颗颗拳头大小的东珠制成的珠帘一阵晃动,须臾,珠帘后传来一道清冷的声音:“你便是苏小药?” 苏小药抬头,便见珠帘后斜倚着一个妇人,因为距离有些远,虽看不清面貌,但是通过珠帘露出的些许边角依稀能看出此人雍容华贵。 细看女子那大红绣金线的裙角,她莫名觉得眼前这个美妇身份很不简单。 她抬起眸子,注视着珠帘的方向问道:“你又是谁,为什么要派人将我掳来?” 只听的珠帘后传来一阵嗤笑:“一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黄毛丫头,还不配知道我是谁。” 苏小药撇撇嘴:“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万一我不幸挂了,总得让我知道仇人是谁吧?” 若是她能将这个女人的身份弄清楚,兴许心头很多疑惑也就解开了。 “等到你死的时候,自会有人告诉你,”妇人冷声说道。 屁嘞,那时候我知道还有什么用。 苏小药斜了那妇人一眼,笃定的说道:“你把我弄来,无非就是想要要挟阿匀,若是我不高兴自杀了,你以为阿匀还会来吗?” 妇人冷笑两声:“你大可试试,看看没了你,他会不会来。” 苏小药一噎,她不过就是想诈一诈这夫人的话,想不到对方却压根儿不上套。 只听那妇人又说道:“当然,若你非要求死,那也简单,在你昏迷的时候,我便已让龙羽卿喂你吃下古滇的断肠蛊,你大可跑走试试,那滋味势必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断肠蛊!听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东西,蛊,也是虫子,一想到自己吃了一只虫子,苏小药喉咙里一阵恶心。 苏小药蹙眉紧紧的盯着珠帘后的妇人了,言语故作轻快的说道:“既然我已经被你们绑到这里来了,你们还要给我下蛊,这么小心翼翼的,这么看来我可不像你说的那么无足轻重,若是我没猜错,我会是你和阿匀谈判的重要筹码对不对?” 即便是这样说着,可想到这个妇人如此大费周章的留下自己,她也能猜到这个女人从江司匀身上一定所图甚多,澄澈的眸底不由多了几分担忧。 “呵呵,就算你有几分小聪明又如何?棋子永远都是棋子!我若想要你死,自有千百种办法。” 说罢,便见龙羽卿又从殿外走了进来。 她冷着脸说道:“走吧。” “什么?”苏小药狐疑的看了看珠帘:“这就完了?” 按照她所想,这妇人想要见自己,绝不会这么简单。 龙羽卿不屑的看着苏小药冷笑道:“你以为你算什么东西?废话少说,跟我走!” 不给苏小药反抗的机会,便提着她的后脖子领拎了出去。 人一走,璀璨的珠帘就被打开了,小榻上的妇人这才显露真容。 只见她看起来约莫三十岁上下,柳叶眉,丹凤眼,头戴金丝八宝攒珠髻,身穿金丝绣红裙,雍容华贵,不怒自威。 她便是苍蓝最有权势的长公主曹颖。 第80章 若是苏小药看到她,一定会觉得她眼熟极了,因为江司匀的面部轮廓和她简直一模一样。 在她旁边还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人,他小心的将手里的琉璃盏递了过去。 曹颖玉手纤纤,捻起一颗玛瑙般的葡萄吃了起来,良久,紧绷的面容才渐渐舒缓。 她对着男人灿然一笑:“修然,还是你贴心,知道我最爱这玛瑙葡萄。” 男子展颜一笑,坐在旁边的位置上替曹颖轻揉起肩膀:“公主下嫁于我,原本就是我李修然天大的福气,几串玛瑙葡萄又算的了什么?” 曹颖轻笑的拍拍肩头的大手,神色越发柔和:“你就知道哄我开心。” “那是自然,公主是我的妻,我当然要放在心上,只是……”说到这里,李修然停住了。 曹颖柳眉微蹙:“只是什么?” 李修然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昨日古滇二王子又派人与我联系,想要见公主一面,希望公主可以助他一臂之力。” 曹颖撩起眼皮注视着李修然,淡淡的问道:“你说了什么?” “我见公主这几日神思不定,便推说公主偶感风寒,只是将人安置在了我们的暗点。” 曹颖盯着李修然看了半晌,这才说道:“好,你做的对,眼下古滇形势并不明朗,贸然插手很容易引起他人怀疑,更何况古滇皇族对云溪很感兴趣,有些事,拖一拖才是最好的办法。” 其实按照她的想法,若是古滇皇族认可了李云溪这个天命圣女,她又可以利用苏小药来牵制江司匀这个皇太孙,无论是古滇皇族还是现在的古滇王族,相当于她将古滇现在最大的两股势力全部握在手中。 若是一切进展顺利的话,她甚至可以通过李云溪和江司匀两个人的身份,强势入主古滇。 退一步讲,即便没有得到这个结果,她手握李云溪和江司匀,两边也都是能讨得好的。 也正是因为古滇现在夺嫡激烈,所以她才会留下江司匀的命,派人将苏小药掳到邺城。 否则,就凭江司匀那个身份,她也会杀之而后快,毕竟在她看来,江司匀就是个不该出生的孽种。 李修然将曹颖眼中的情绪尽收眼底,他继续说道:“公主,我知道江司……”见曹颖脸色未变,赶忙说道:“那个孽种现在很重要,可是勤儿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他的身份,已经躲在房间里数日不出了。” 曹颖揉揉眉心,眼中闪过不耐:“勤儿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懂些道理了,无论谁来,他不应该怀疑我对他的爱,他才是我最爱的儿子。” “是,那我回头好好说他。”李修然眼中闪过几抹得意。 当年,曹颖无奈远嫁他国,致使他伤心欲绝不得已娶了韩侍郎家的女儿韩琪儿,可偏偏上天是眷顾他的,没多久,他就收到了曹颖的消息,两个人重归于好。 再后来,古滇太子暴毙而亡,韩琪儿也失足落水,他这才又名正言顺的成为了驸马。 若是凭着他能在朝廷里混个三品官已经是极限,他也知道曹颖是个野心勃勃的女人,只有跟她在一起,他才有飞黄腾达的日子。 这几年,自从他成为驸马之后,他在朝廷里的地位蒸蒸日上,走到哪儿都被官员们前呼后拥,他很享受这种被人追捧的感觉,更希望曹颖的那个目标可以实现。 即便知道自己是曹颖的马前卒,可他毕竟和曹颖有一个儿子,谁知道他会不会有一天也可以问鼎高位呢? 就在此时,曹颖回头恰好捕捉到李修然嘴角还未收起来的笑意,她美眸森冷,声音也不似刚刚柔情脉脉:“李修然,别再有下一次,你再拿勤儿来试探我,我会跟你翻脸!” 对上那双冰冷的眸子,李修然后背蓦的出了一层冷汗,他连忙改口:“公主误会了,我只是……” 刚说到这里,就被曹颖粗暴的打断了:“好了,一会儿古滇皇族大长老司徒云该到了,你去把云儿给我叫来。” “是。”李修然敛眉,这才急匆匆的退下。 夜色渐浓,院中宫灯通明,从大殿出来没多久的苏小药便被郡主李云溪赌在花木葱茏的拐角处:“你是苏小药?” 李云溪审视的目光肆无忌惮的在苏小药身上来回逡巡着。 看着眼前这个五官深邃长相颇有异域风情的陌生少女,苏小药微微蹙眉:“你是?” 李云溪嗤笑一声,抬头看向龙羽卿:“她一个低贱的丫头,也值得我母亲派你出手?” 龙羽卿不屑的瞥了苏小药一眼,这才说道:“郡主,她是微不足道,可您该知道主子之所以派我出手,是为了谁?” 李云溪冷冷的睥了苏小药两眼:“真不明白江司匀怎么会真正看上她这种低贱的丫头!” 当年的惊鸿一瞥之后,她便开始处处留心江司匀的一举一动。 后来,又见他小小年纪在江湖和商场上叱咤风云,她的一颗心便遗落在江司匀的身上。 当得知苏小药给他冲喜,两个人产生感情之后,她愤怒至极,若不是害怕会误了母亲的大事,她早就出手教训苏小药了。 尤其前段时间,当曹颖说想要撮合他们将来入主古滇,即便清楚这些都是曹颖的筹谋,但李云溪还是一住不住的心动了,更是在心里开始把江司匀当做自己的丈夫。 诡异的,苏小药从李云溪身上捕捉到一丝莫名的嫉妒。 她挑挑眉故意试探性的说道:“即便你是郡主又如何?不管我配不配,现在阿匀都是我的夫君,不是吗?” 郡主?哪一个郡主?现在的她两眼一抹黑,龙羽卿又缄口不言,她只能从眼前的少女身上来找答案。 话音刚落,苏小药就觉下巴一痛,被人狠狠的捏住了。 入手的滑腻让李云溪更加妒忌,她死死的盯着苏小药:“贱丫头,江司匀早晚是我的,而你,活不了多久了!” 说完便狠狠的甩开了她,又故意用尖利的指甲在少女纤白的下巴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划痕。 下巴处刺痛中带着丝丝温热,似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苏小药只是微微皱眉,又继续说道:“郡主说的或早或晚都是未知数,起码在这一刻,我还是阿匀的妻子。” 李云溪俏脸通红,满目杀意:“牙尖嘴利!等母亲的大事定下来,我看你还能蹦跶到及时!” 说完,便带着丫鬟们急匆匆的向着曹颖所在的大殿走去。 苏小药随手擦了擦下巴上的鲜血,哪知道刚走出去几步,迎面撞在了一个身穿灰色长袍的老人身上。 啪,一块新月形的玉佩从老人袖口滚落了出来。 苏小药赶忙蹲下身,将玉佩捡起来低头吹了吹。 无意之中,下巴上两滴鲜血也随之坠落在玉佩上,却又很快消失不见。 老人浑浊的双眼中突然精光乍现,他紧缩眉头直勾勾的盯着苏小药。 苏小药将玉佩递给了老人:“老人家对不起,不小心撞到你了,您没事吧?” 老人沉默几秒,无声的接过玉佩。 一旁的龙羽卿不耐的骂道:“你废什么话,还不快走!” 苏小药对着老人歉意的微微颔首,这才无奈的跟随龙羽卿离开了。 人刚走,老人便见那块其貌不扬的玉佩上渐渐的清晰的显现出了一个圣字,眸子里满是讶然。 约莫过了十几秒的时间,玉佩之上的圣字才逐渐消失,更诡异的是原本表面光滑的玉佩上,横七竖八的开始显现出一些纹路,直到被无数深深浅浅的划痕覆盖。 若是苏小药在这里,一定会发现这块玉佩就是当初胡子岚给她看的那块玉佩。 老人眯起眼睛,意味深长的打量着苏小药离开的方向。 他刚要离开,便见一个黑衣小厮急匆匆的赶了过来:“抱歉,司徒先生,劳您在此久候了,我这就带您去见长公主。” 老人点头,便跟着小厮进了大殿。 大殿里,李云溪正坐在曹颖的面前撒娇:“母亲,苏小药那个贱丫头竟然敢跟我顶嘴!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杀了她了!” 曹颖爱怜的摸摸她的长发,笑道:“云儿放心,等母亲的事情办好,她活不了的。” 李云溪撒娇的趴在曹颖的膝头说道:“母亲待我真好。” “傻孩子,你是我的孩子,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曹颖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温柔。 虽然她和李修然有了儿子李勤,可她最疼爱的还是李云溪。 当初在古滇,因为太子妃的身份,曹颖一直处于风口浪尖,明争暗斗更是少不了。就是因为李云溪的母亲在一旁帮忙,她才能艰难的活下来。 李云溪的母亲为了她被人毒杀,爱屋及乌,所以她对李云溪极为宠溺。 即便清楚她不是皇家血脉,依旧去皇上面前替她请封郡主,一直如珠如宝的疼爱了十几年。 曹颖将趴在自己膝头的少女拉起来说道:“好了,云儿别闹了,大长老来了……” 一见灰袍老人,李云溪赶忙起身站好,对着老者礼貌的微微颔首。 母亲说过,这个人是古滇皇族最尊贵的大长老司徒云,只有他承认了自己的身份,她才会真正的成为古滇的天命圣女,所以由不得她不重视。 曹颖起身,走下软塌:“大长老远道而来,本公主有失远迎,失礼了。” 老人摆摆手,目光始终不离李云溪。 他直接了当的开口问道:“长公主说的可是眼前的云溪郡主。” 很早之前,他就从族人那里得到风声,古滇一族的天命圣女现世,大为惊讶。 三百年了,他们隐居世外,足足等了三百年,终于把人盼到了。 可毕竟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为了避免空欢喜一场,他们便循着踪迹从霄云寨找到了当初被神秘人拿走的虫神玉,这才前往邺城。 刚到邺城没多久,他们就收到了长公主派人留下的消息,今日,他这才带着虫神玉赶来长公主府。 曹颖点头:“不错,云儿的母亲出身地蓝族一脉。” 当年的古滇皇族本身也分为两脉,而地蓝族就是其中的一脉,例数古滇历代天命圣女,起码有五位就出身地蓝族。 大长老深深的看了李云溪一眼,继续说道:“既然如此,若是长公主没意见的话,那我便请虫神玉吧。” “就依大长老所言。” 在古滇那几年,曹颖自然是明白虫神玉就是确定天命圣女的关键,她回头对着李云溪点点头。 李云溪忐忑上前,对着大长老屈膝行礼。 大长老表情淡淡只是微微颔首,便将虫神玉放到了桌上。 “烦请郡主,将自己的鲜血滴在其上。” 李云溪抽出匕首,毫不犹豫的割破了白嫩的手腕。 滴答,滴答。 猩红的鲜血顺着她的手腕落在了虫神玉上,填满了上面的沟沟壑壑。 须臾,上面开始显现出一个模糊的圣字。 曹颖面露欣喜,是了,李云溪果然有天命圣女的血脉。 长久以来心中的担忧,终于在此刻落了地。 李云溪也瞪着眼睛诧异的盯着虫神玉,深邃的眸子里满是惊奇。她抬眸试探性的问道:“大长老,既然圣字出现了,这是不是代表我就是古滇的天命圣女?” 大长老眸色淡淡,眉毛几不可察的皱了皱。 第81章 就这样又过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虫神玉上始终没有显示出清晰的圣字,虫神玉表面的鲜血也顺着杂乱的纹路渐渐滴落在地上,并无半点吞噬的迹象。 看着这幅场景,大长老眸中闪过失望,不由得想起之前在殿外遇上的苏小药。 明明只有几滴血,却可以让圣字显现的那般清晰,难道说她才是…… 李云溪不可置信的抓起虫神玉:“咦,字呢,怎么不见了?不该是这样的!” 之前她就听曹颖提起过,只有真正的天命圣女才会让圣字完完全全清晰的展现,可她的圣字非但不清晰,反而这么快便消失不见。 “不,不会的,我是古滇的天命圣女……不会的……” 若她不是真正的天命圣女,那就无法得到江司匀,更无法继续享受在长公主府的一切。 李云溪从小就明白曹颖之所以对她这么好,除了她母亲的一部分原因,更重要的就是她的血脉。 大长老脸色忽的冷了下来:“郡主,虫神玉乃我古滇圣物,烦请归还于我。” “母亲……”李云溪求救似的看向曹颖。 曹颖也没预料到结果会是这样,见李云溪如此失态,她的声音也不由得清冷了几分:“云儿,把玉还给大长老。” 对上曹颖那森冷的目光,李云溪吓得哆嗦了一下,连忙将虫神玉递给大长老。 大长老淡漠的扫了李云溪两眼,将虫神玉手入怀中。他回头看向曹颖,沉声说道:“既然郡主并非我古滇一族找寻之人,那之前答应长公主的事情就此作罢吧” 说完,大长老转身就要走。 “等等!”曹颖上前拦住了他。 大长老面色不虞:“长公主这是何意?” 曹颖定定的扫了李云溪一眼,又回头看向大长老,劝说道:“大长老,虽然虫神玉没有清晰的显现你要的东西,但也并不能说明云儿就不是天命圣女。” 大长老皱眉打量着李云溪。 曹颖继续说道:“且不说其他,天命圣女已经三百年并未现世,虫神玉也被你族丢失了这么多年,你敢肯定虫神玉的神效始终如初吗?” 大长老脸色攸然沉了下来:“虫神玉是我一族圣物,长公主是在怀疑什么?” 虫神玉之于古滇就相当于苍蓝的玉玺,曹颖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她这才说道:“大长老误会了,我的意思是天命圣女乃是天定,假若虫神玉不在的话,你们都是以何种方式来确定天命圣女的身份?或许,云儿也可以试试说不定。” 大长老默然不语,可眼底却一片讥诮之色。 若是虫神玉真的失效,那今日那个小姑娘又是什么呢? 见大长老没有强硬的拒绝,她继续说道:“当年八大王臣背叛皇族,这三百年来你们古滇皇族流离失所,不得已隐居世外,难道大长老就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可以古滇重新归顺于真正的皇族血脉吗?” 曹颖很清楚古滇皇族的七寸在哪里,当初她也是以此条件想要说服大长老出山。 若是古滇皇族想要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势必会和现在的古滇王有一战,虽然可能会费上一番周折,可蛊毒杀人于无形,也未尝不可一试。 见大长老枯瘦的脸上神色变幻,曹颖清楚自己赌对了。 她看了看李云溪又道:“亦或者说,无论云儿是不是真正的天命圣女,只要她有圣女血脉,若是大长老想要有所动作,自然是可以让她填一份助力的。” 曹颖说的不错,圣女血脉虽不似天命圣女那般纯净,但是在驱蛊御蛊等方面同样天赋异禀。 这些年,古滇皇族虽没有找到真正的天命圣女,但族内还是以有圣女血脉的女孩子担当重任。 可他也清楚,曹颖之所以想要跟自己合作,无非就是想利用他们和现在的古滇王,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甚至于他还清楚当初古滇太子之死,也跟这个女人有关。 不过,他虽看不上李云溪,但却对苏小药很感兴趣,他迫不及待的想要弄清楚苏小药的身份,唯一的办法就是留在长公主府。 大长老迟疑片刻,这才说道:“长公主所言也不无道理,只是天命圣女之于我族事关重大,万事还是以此为先。” 曹颖轻笑:“那大长老的意思是?” 大长老打量了李云溪半晌这才说道:“想要确定圣女身份,通常我们会借用虫神玉的力量,可我族历代大长老也有一秘术,可驱使我族圣兽飞凤鸟来辨别圣女身份。” “哦,那不知此兽现在何处?” 虽然没有真正的天命圣女她也可以和古滇皇族合作,可若是李云溪就是真正的天命圣女,那就相当于把古滇皇族彻底的掌握在了自己的手里,曹颖心中燃起了些许希望。 李云溪也神色激动的看着大长老。 大长老摇摇头:“长公主有所不知,那飞凤鸟颇通人性,在我进城的时候,便已然自己飞出去玩耍了。” “那可有归期,亦或者大长老能否催动蛊虫将其寻回?”李云溪焦急的问道。 大长老轻笑着摇摇头:“倒也不必如此焦急,长则五日,短则三日,飞凤鸟势必回到我的身边。” 曹颖这才放下心来:“飞凤鸟事关重大,不如大长老先在府上小住几日?待其归来,也好辨别云儿的身份。” “也好,那便叨扰了。”为了能确认苏小药的身份,大长老回答的很是干脆。 听到满意的答复,曹青眸中含笑:“大长老说的哪里话,待云儿身份确定,咱们就成了一家人。” 大长老看了看李云溪那张高鼻梁和深邃眼窝等等颇具古滇人特色的俏脸,漠然的点点头。 随后,大长老便随着下人出了大殿。 人一走,李云溪就迫不及待的走了过来:“母亲,我真的很担心,我会不会不是天命圣女?” 这么久以来的夙愿,被一块其貌不扬的玉佩轻易的打破了,李云溪很不甘心。 曹颖皱眉看着李云溪,沉声说道:“就算你不是,又如何?” 只要她能说动大长老合作,天命圣女又算的了什么? 李云溪面上焦急:“可是……若我不是天命圣女,那江司匀的万蛊之王……” 王字还未说完,曹颖伸手就甩了李云溪一个响亮的耳光。 “李云溪,别忘了你是谁!” 李云溪捂着脸,好半天才回神,她畏惧的盯着曹颖,半哽着说道:“母亲,我错了,我只是很担心若是没有江司匀,那古滇二王子那里……” 曹颖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冷哼一声:“收起你那些小心思,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明确告诉你,那个孽种就是一枚棋子,即便你是天命圣女,我让你给他解毒,也只是为了利用古滇二王子,假以时日待我入主古滇之日,就是他命丧之时!” 之前便有协议,古滇二王子帮助曹颖在苍蓝扩大势力,将来若是曹颖大势已成,助其一臂之力;而条件就是若江司匀借着皇太孙的身份回归,那势必要成为古滇二王子的助力,帮助其夺取古滇王的位子。 可对于曹颖来说,她更希望借助江司匀作为跳板,借以掌控古滇局势。无论从哪方面看,她完完全全的把江司匀当成了一颗甚至比陌生人还不如的棋子。 到底是个不经世事的小姑娘,李云溪被曹颖那冷厉的模样吓坏了,眼底满是畏惧。 夜色渐浓,长公主府的偏院里,大长老静静的注视着窗外的圆月。 一黑衣少年从门口走了进来,轻声喊道:“爷爷,弄清楚那个女孩子住的地方了。” 大长老回头:“阿金,她人在哪里?” 少年指了指长公主府后山的方向:“就在后山附近的兰亭苑。” “还有呢。” 少年挠了挠脑门儿,迟疑的说道:“她身边有那个高个子女杀手,我无法近身,您说了不许用蛊,所以我就远远的看了一会儿,不过看样子,她应该是被长公主府的人软禁起来了。” 大长老蹙眉:“身份呢?她是什么人?” 少年摇摇头:“不清楚,爷爷,不如我带着飞凤鸟先过去一趟,若是飞凤鸟有反应,那您带着虫神玉再去不迟。” 大长老点点头,屈指成哨,很快窗口就弹出来一个青色的小脑袋,接着便看到一只婴儿拳头大小,彩羽绚丽的鸟儿扑棱棱的落在了大长老的肩头。 少年面上一喜,伸手就要摸那鸟儿的小脑袋一把,哪知道却反被鸟儿啄了一口。 他啊呀一声,就见手臂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伤口:“爷爷,你看这破鸟,我都养了他十年了,还是对我这么狠心。” 大长老轻笑着摇摇头:“飞凤鸟世世代代只亲近真正的天命圣女,就算是你养上百年也是徒劳的。” 既是圣物,自然有其特殊之处。 即便是大长老,也只是它暂时的栖身之地而已。 传闻初代飞凤鸟就是被天命圣女的精血抚养,一旦遇上真正的天命圣女便会收敛所有的骄傲,对其俯首称臣。 天然的血脉联系,历代以来飞凤鸟也是古滇找寻天命圣女的不二帮手。 少年撇撇嘴:“小没良心的。” “啾啾”飞凤鸟对着少年鸣叫了两声,似乎对少年的话很不满。 “阿金不是故意的,一会儿就拜托你跟阿金一起去,也许就会找到真正的圣女了。” 飞凤鸟怔怔的打量着大长老,须臾又像是明白了什么,小脑袋一点一点,可爱极了。 “既然你答应了,那便好。”大长老又回头看向少年:“阿金,这府里隐藏着很多能人异士,你切莫逞能,一旦确定那小姑娘身份速速归来。” 少年点点头便出了门去。 第82章 圆月初生,在江面上洒落一片稀薄的银霜,粼粼水光,搅动着整个夜晚的静谧。 船舱里,除了苏阳和曹青依两个整日里打情骂俏,其他人都很安静。 每到夜晚,江司匀总是会站在窗前,将已经刻好的少女人偶拿出来,细细的擦拭。 人偶白衫红裙,脸颊圆圆,笑的眉眼弯弯,俏皮又可爱,就好似那个爱笑的小姑娘,眸中总是闪烁着狡黠之色。 江水滔滔,寒风凛冽。他胸口一阵翻涌,轻咳了几声之后脸色又白了几分。 每每看到这个场景,林青总是无声的退下,娃娃脸上满是担忧。 他不止一次的偷偷的对着圆月祈祷,快些找到夫人,这样主子的身体也会好起来。 兰亭苑中,苏小药有气无力的靠在桌角上。 从早上到现在,她一口饭都没有吃,浑身像是被人抽空了力气。 她艰难的咽了咽口水,抬眸看着门口冷着脸的龙羽卿。 “喂,好歹我也是来这里当人质的,饭总要给我吃一口吧。” 龙羽卿冷漠的扫了苏她一眼没有动静。 咕噜噜,肚子里又是一阵吵闹声。 苏小药捂着肚子,再次哀求道:“若是我没记错,你和阿匀约定是十天,若是十天还不到,我就被你们饿死了,那你们还怎么拿我当筹码?,你行行好,哪怕给我一个馒头垫垫肚子也成” 形势逼人急,为了能填饱肚子,苏小药不得不扯下面子,只有吃饱了才有力气,有了力气才能找机会逃跑。 龙羽卿皱眉沉默几秒,转身出了门去。 苏小药长出一口气,这才艰难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随意找了个破碗,从院外的水缸里舀了一碗水,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 正值隆冬,凉水冰凉彻骨,可苏小药的嗓子眼早就干的冒烟了,哪儿还顾得上这些。 哪知道刚刚喝了一口,她只觉后膝盖一酸,身子便不受控制的摔倒了地上。 地面坚硬如铁,剧烈的撞击让她胸口一阵火辣辣的疼,眉头也不由拧成了疙瘩。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道嘲讽的声音:“不知死活!一个低贱的丫头也敢跟我争?” 苏小药回头,便见李云溪带着一个丫鬟趾高气扬的走了过来。 “你……你来做什么?” 李云溪得意的笑着:“贱丫头,当然是来折磨你了!” 大殿之中曹颖毫不犹豫的打了她,这口闷气她不能去找曹颖,自然就想到了苏小药这个出气筒。 只要一想到江司匀,她便将苏小药看作肉中钉眼中刺,尤其是她嫉妒苏小药已经名正言顺的和江司匀住在一起那么久。 看着李云溪阴恻恻的目光,苏小药暗觉危险,浑身的汗毛都炸起来了。 她警惕的向后挪了挪身子,底气不足的说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到底是谁,但是我既然是你们的人质,你便不能将我怎么样,否则,阿匀是不会来的。” 虽然她也知道这句话明显没有什么威慑力,但为了少让自己遭点儿罪,她也只能这么说。 阿匀,如此亲昵的称呼越发挑动了李云溪那脆弱的神经,她双手抱胸,居高临下的打量着苏小药。 “这个理由你用过了,母亲告诉我所有事情办妥,我第一个杀的就是你!苏小药,你逃不掉的!” 说完就见李云溪双手交叉,口中絮絮叨叨,紧接着便见墙脚的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苏小药眼睁睁的看着一群拇指大小的甲壳虫从四面八方爬了过来,她惊恐的瞪大了眼睛,连连后退。 “为什么,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云溪得意的笑着:“等这些小东西替我好好的教训你之后,我在来告诉你,到底是为什么!” 嘎吱嘎吱,甲壳虫匍匐而进,所过之处甚至连块草皮都没剩下,若是被这些恶心的虫子包围,非死即伤。 苏小药转身就要逃,可没跑两步,便被李云溪身边的丫鬟一掌拍回了蛊虫的包围圈。 胸前一阵气血翻滚,她再次狼狈的摔在地上,噗的吐出一口鲜血。 可奇怪的事情发生了,那些鲜血所到之处,原本还在向前爬的蛊虫像是害怕什么,掉头就往后跑。 不消一会儿,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么会!” 不只是苏小药愣住了,李云溪和她的丫鬟也都讶然的盯着苏小药。 墙脚的阴影里,叫阿金的少年神色中也满是惊讶。 短暂的怔愣之后,李云溪很快就回神了,她皱眉打量着苏小药:“你到底使了什么妖法,为什么我的蛊虫会失效?” 苏小药心中也是疑惑不解,她艰难的吐出了一口血沫子,满身狼狈的笑道:“当然是我比你的蛊虫更毒了。” “不对!”李云溪忽然想到什么,原本紧皱的眉头又缓缓松开:“我想起来了,一定是因为断肠蛊的原因,否则这些蛊虫不可能跑!” 断肠蛊和方十三中的葬心蛊一样,都是古滇十大奇蛊之一。 蛊虫原本就是在多种毒物中拼杀求活,刚刚李云溪召唤出来的不过是一些普通的噬肉蛊,遇上更高等级的断肠蛊自然害怕的落荒而逃。 苏小药擦擦嘴角的鲜血,不由在心中苦笑。 看来中了蛊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关键时刻还能救自己一回。 不然,就光是看着那些蛊虫,都够她死几回的。 李云溪冷哼一声:“既然蛊虫奈何不了你,那我就让你试试我的毒,我就不信你次次走运!”她回头吩咐道:“银心,将我的玉面红颜给她服下!” 苏小药暗骂一声臭不要脸,可刚刚被银心打了哪一掌,她早就站不起来了。她不停的挣扎,哪知道银心啪啪给她点了几道穴位,最后她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银心将一粒红色的丸药塞进她嘴里。 李云溪嘴角扬起一抹得意的笑容。 丸药入口即化,根本不给她吐出来的机会。 须臾,浑身上下便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如潮水般席卷四肢八骸,恨不得要将你的身体生生撕裂。 苏小药紧咬着嘴唇,脸色苍白如纸,蜷缩在地上,很快涔涔冷汗便将衣服里里外外浸透了,她整个人都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狼狈。 这种磨人的疼痛,从发根到脚底,让你无处躲藏,恨不得让你立刻去死。 几番折腾之后,苏小药发丝凌乱,艰难的仰起头:“为什么……你们到底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李云溪笑了,抬脚狠狠的踩在她的小胖手上,用力碾压了下去,冷笑道:“杀你一个卑贱的女人,还需要理由?” 苏小药早被刚刚的疼痛折腾麻木了,琉璃般的大眼睛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自己的小胖手被李云溪生生碾的一片血肉模糊。 见苏小药再无力气挣扎,李云溪心满意足的坐在了院中的石凳上,她得意洋洋的说道:“你中了断肠蛊,又吃下了我的玉面红颜,你这条小命是留不住了,索性,我不也不怕把所有的一切告诉你。” 接下来一炷香的时间,李云溪便将自己的身份以及江司匀和长公主之间的种种全部都说了出来。 听到这些惊天秘闻,苏小药心中百感交集。 当听到长公主这么多年数次派人狙杀江司匀的时候,她眼眶发酸,不由得开始理解江司匀为何不愿意将这些告诉她。 原来这一切都是为了保护她。 明明是这么一个命运多舛的少年,偏偏在她的面前活成了一个太阳,温暖了她,还教会了她什么是爱。 不过在听到江司匀并非绝症,而是中了古滇的万蛊之王,苏小药心中又燃起了些许希望。她咳出一口血,苍白着脸问道:“所以,阿匀中的万蛊之王有解药?” 李云溪冷声说道:“不错,唯有古滇天命圣女的精血方可救他一命。” 回想起刚刚李云溪说过的种种,苏小药脑海中灵光一现,似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 她干裂着嘴唇,心中苦涩的说道:“所以,你便是古滇的天命圣女……” “还不算太笨!”李云溪起身,慢慢的踱步:“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再没有人可以救下江司匀,苏小药,你若是识相的话,就主动离开江司匀,我或许善心大发给你解药,若是你敢反抗,玉面红颜的滋味你应该尝到了?我有千百种手段让你比中了玉面红颜更痛!” 虽然还未确定自己的身份,可看着苏小药那双眸子中的光亮渐渐黯然,同样让李云溪心里生出几分快意。 苏小药直愣愣的盯着李云溪,面上苦笑。 怪不得李云溪会如此针对自己,怪不得会有今天这一遭苦难,原来竟然是这样。 一直以来她心心念念的想要帮江司匀找寻解药,可解药竟然是要他们分开,还有什么比这个更折磨人的? 李云溪睥着她又骄傲的说道:“江司匀是母亲的孩子,等我解了他身上的蛊毒,母亲便会安排我和他成亲,我们会共图古滇大事,你以为他还会记得你这个贱丫头吗?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苏小药红着眼圈,强忍着眼眶中涌动的泪水,抬头看向李云溪:“这一切都是你的猜测,阿匀绝不会听长公主的。” 虽然时间不长,但是她自也清楚江司匀的性子,他绝不是那种盲目的愚孝,在他的心里,聂无双才是他的娘亲。 毕竟,在江家的这段日子里,他们母子之间的感情是骗不了人的。 李云溪冷笑道:“就算是江司匀不愿意有如何?若是没有我,你以为他还能活多久,一个月,两个月,还是三个月?万蛊之王在他体内日久经年,他若是在不解毒,他活不到明年春天,试问,有什么可以比自己的命更重要?” 苏小药不甘心的低垂着眸子,屈指成拳,狠狠的掐着掌心,很快那里便一片血肉模糊,可她却麻木的没有感觉到半点疼痛。 除了顺从长公主,阿匀没有活命的机会了,想到这里,苏小药便悲从中来,心中满是苦涩。 夜色又比之前浓烈了几分,银心对着李云溪点点头。 李云溪踢了踢呆愣中的苏小药,冷笑道:“你不说话又如何,我告诉你别想耍花招,我的玉面红颜发作期是五天,待到第五天的时候势必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好好想想吧!” 说完,李云溪便带着银心扬长而去。 苏小药艰难的翻了个身子,四只大来仰面望着头顶蓝黑色的夜幕,所有的情绪再也因忍不住,终于爆发出一声痛苦又绝望的悲鸣。 “啊!” 夜风凄凉,少女再不负平日里的娇俏,披头散发狼狈的摊在地上,任凭凉气将自己浸透。 良久,耳边传来一阵啾啾的鸟鸣声。 泪眼模糊中,苏小药回头便看到了一只尾羽五彩斑斓的小鸟亲昵的贴在了自己的脸颊边上,似是在给她擦拭眼泪。 她艰难的笑了笑,泪如雨下。 梅林江的船舱里,原本还在浅眠的江司匀猛地睁开了琥珀色的眼睛。 他只觉心脏处一阵钝痛,便剧烈的咳嗽了起来。 守夜的林青听到响动,推门进来:“主子,你怎么了?” 江司匀看着窗外阴霾的天空,沉声说道:“让船家加快速度,我等不及了。” “可是,船家说了这两天江面波动太大,速度过快,容易触到暗礁。” “无妨,给他们加银子。” “主子……” 林青还想在劝,只听江司匀抚摸着钝痛的位置,心疼的说道:“药药在等我。” 第83章 原本还剩下一天的行程,在江司匀的要求下硬生生缩短到了半天。 日当正午,一行人来到了邺城。 渡口人来人往,钟鸣对着江司匀微微拱手,便带着方岑匆匆离去。 至于苏阳和胡子岚、方十三,这跟着江司匀来到了距离长公主府不远处一间三进的宅子里。 一进门,江司匀顾不上其他,便带着负责邺城的首领去了书房。 首领是一个身量颇为娇小的男人,他五官周正,走路脚下无声,细看之下就会发现,他竟然是用脚尖走路,此人名为石乔。 进门之后,石乔对着江司匀拱手行礼,这才细细的说了起来。 “主子,根据这段时间我们对长公主府的监视,发现古滇皇族的人凭借着蛊术早已于数日之前潜入公主府,不过奇怪的是,后来又来了一老一少却是从长公主侧门被人迎进去的。” 江司匀微微颔首,即便是长公主想要跟古滇皇族的人合作,古滇皇族的人也不可能全然信任她,分两批人马,未尝不是害怕长公主有什么暗招。 “药药呢?可曾寻得她的踪迹?” 石乔摇摇头继续说道:“长公主府似乎将夫人看的很严格,直到今天上午我才得到消息,夫人极有可能被关在后山处的禅院,我已经派人去打探了,想来午后就会有回复了。” 长公主府非但机关重重,且暗藏数位高手,能打探到禅院也是石乔的一个手下拼死得到的消息。 江司匀神色焦虑,又问道:“可曾绘制了长公主府的地图?” “有,但长公主府内布满了阵法,有些地方也许随时会挪动位置。” 即便是石乔,略懂一些阵法也差点折在里面。 古滇皇族不一样,他们善用蛊术,完全可以操控公主府的一些意志不坚定的高手。 江司匀揉揉眉心:“拿来给我看吧。” 御书房里,曹斌又在跟钟亭深干架。好在这个时候,房间里只有这二人,故此外人也不得而知。 曹斌了然无趣的将折子扔到钟亭深怀里:“你来看看,张庭是不是疯了,竟然夸你?我没看错吧?” 张庭乃是翰林院编修,同时还兼着御史一职,虽然年纪不大,但却是丞相党的铁杆,对丞相葛洪言听计从,原本是打击太师党的急行军,可最近竟破天荒的频频上折子夸赞钟太师为官清廉,乃是国之柱石。 钟亭深瞪着眼睛不忿道:“怎么了,还不许别人夸我了?这么多年我为了苍蓝忍辱负重,别人夸我两句怎么了?” 曹斌指了指窗下的一大摞奏折:“可就算是夸你,也不该是张庭,你自己看看这段时间,除了葛洪那老穷酸没有上折子吹捧你,他下面的大小官员,哪个不是脑子进水了,逢你必夸,这不对劲啊。” 原本是不死不休的两党,竟然莫名其妙的握手言和,这转变大的让曹斌每次看折子都诡异的嘬牙花子。 钟亭深喝了一口茶,抬起眼皮傲娇的说道:“兴许是那帮子小穷酸脑袋开窍了,我还觉得夸得不够。” 曹斌酸溜溜的说道:“得了吧,兴许葛洪那个老东西变换方法了,想要捧杀你,你瞅瞅,现在整个朝廷里都像你的一言堂了。” 钟亭深冷哼几声:“这不就是你想要的结果吗?自打我坐上了太师之位,不就等着这一日吗?那些小穷酸们夸我也好,骂我也罢,左右不就是给你递刀子吗?”他伸着脖子说道:“来来来,赶紧砍了我,这千人唾万人骂的日子我也是过够了!” 虽然这话半真半假,但钟亭深何尝不知这也是事实。 “你闹什么闹?你老东西就知道拿这个威胁我!”曹斌捡起一本奏折扔了过去。 钟亭深睥了曹斌两眼:“现在不威胁你,等你两腿一蹬,你们家的那个小木头和葛洪这个老穷酸还不得吃了我?不干了,坚决不干了!” 他和曹斌均已暮年,早晚要退到幕后的,他虽为曹斌的刀,但也是暗刀,这些年来即便不是他出手,那些仗着他做靠山的下官们没少为非作歹,一旦曹斌驾崩,他死了不可怕,但也得替自家那个臭小子好好筹谋一番。 曹斌气的手指颤抖:“钟亭深,要不是看在这么多年你为苍蓝殚精竭虑的份上,就凭你刚刚的话,信不信我离开让人砍了你?” 钟亭深起身对着曹斌行了一礼:“既然皇上有此旨意,那我现在便回家自裁以谢天下” 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了。 曹斌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好一会这才盯着钟亭深的背影嘟囔道:“果然,自从葛洪那个老穷酸告病之后,你也不可爱了,弄的朕都没戏可看了……” 帝王之术讲究制衡,而钟亭深和葛洪就是两枚最大的棋子,寻常时候,两党之间的明争暗斗对于他这个冷眼旁观的人看来,何尝不是一场大戏。 这么多年他也知道自己亏欠钟亭深良多,可为了朝政为了苍蓝他只能选择牺牲他。 钟亭深的忧虑他同样看在眼里,不由得开始琢磨小六和钟鸣的婚事还是就此作罢。 刚刚走出宫门,太师府的人就传来了消息,钟鸣回家了。 钟亭深冷哼一声,嘴上骂着小孽障,但还是弃用轿子,反而选择骑马回家了。 一进门,就见钟鸣正抱着一只烧鸡大快朵颐,吃的毫无形象。 钟亭深没好气的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勺上:“臭小子,你不是不回来了吗?谁让你吃我家的烧鸡的?” 钟鸣揉着脑袋笑嘻嘻的回头:“爹,他们说你进宫了,我还想吃了东西就去找你呢。” 钟亭深将桌上的一盘花生米扯了过来,边吃边说:“你小子在外面过的风生水起,我听说易水城的百姓还给了你一个青天大老爷的名头,找我做什么?” 钟鸣捏捏鼻子打趣道:“呀,这烧鸡没放醋怎么这么酸啊,爹,你是不是觉得我的名声比你好,所以嫉妒我了?” 钟亭深嚼着花生米斜了钟鸣两眼:“你爹我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得着嫉妒你那芝麻绿豆小的县官?” “爹,你别不服气了,现在我出门人家在背后就得竖大拇指,您,呵呵,不竖倒拇指就不错了。” “越说越没规矩!”钟亭深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眼底满是欣慰之色。 前些时日,朝堂之上丞相党的官员夸赞易水城匪祸被剿灭,百姓生活安定了下来,虽然暗讽钟鸣和他不是一条心,忠奸迥异,但还是让他心里比喝了蜜还要甜。 若是有选择,哪个当官的不愿意成为百姓口中的青天呢? 想起怀中的东西,钟鸣又收敛了嬉笑之色,郑重的盯着钟亭深。他咽了咽口水,艰难的说道:“爹,我可能给你惹来了一个大麻烦。” 钟亭深漫不经心的说道:“你这个臭小子,以为自己从小到大惹的麻烦少吗?难不成还有比你拒婚六公主更大的麻烦?” 钟鸣不在的这些日子,钟亭深因为这事儿没少被皇上及皇后责难。 “爹,拒婚的事先放到一边,您先跟我去书房,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跟您商量。” “真有事?” 钟鸣绷着脸点点头。 见儿子少有的露出如此凝重的神色,钟亭深心下疑惑,但还是跟着钟鸣去了书房。 一进书房,钟鸣便将左右的窗户和房门都关上,这才沉声走到钟亭深的面前将册子交给了他。 “爹,您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东西?”钟亭深狐疑的注视着钟鸣:“该不会是你们易水城那个什么桃花源的方案吧?” 钟鸣摇摇头:“那都是小事。” 钟亭深瞟了钟鸣两眼,这才打开了册子。 可刚刚看到一半,他啪的一声把册子合上了,紧绷着红光满面的大脸沉声问道:“这东西你从哪来的?” 在他的印象里,儿子就是个整日里只知道玩闹的小孩子,他猜想了很多,但从未想到儿子竟然就这么大喇喇的带着长公主谋逆的证据进京了。 被那双铜铃大眼一瞪,钟鸣心里开始发虚,他弱弱的问道:“爹,我是不是闯大祸了?” 这几天里,为了保证册子的安全,他一直和方岑在船舱里,哪儿都不曾去。 方岑总会跟他分析朝局,渐渐的他也明白一向看不上的父亲虽身居高位,但其实步步如履薄冰,稍微一个不注意就会粉身碎骨。 他也开始明白为何方岑看到这册子的时候反应为何那么激烈,这东西用的好可以是利箭,用的不好,那就是反噬自己的长刀,伤人伤己。 可是既然东西都到他手上了,他断没有在送还给江司匀的道理。 随后,钟鸣便将册子的由来,以及方岑对江司匀的猜测全部告诉了父亲。 钟亭深眉头紧锁,紧紧捏着册子,沉默良久。 钟鸣越发心虚,局促不安的倒了一杯热茶递给钟亭深:“爹,不管怎样,你先喝口茶吧。” 钟亭深回神,注视着钟鸣叹了一口气:“罢了,既然东西都到这里,做什么都是徒劳了。” 他接过茶水一饮而尽。 钟鸣试探性的问道:“爹,那你打算怎么办?” 兹事体大,由不得钟鸣不担心。 钟亭深走到窗前遥望着皇城的方向,沉声说道:“虽然是个烫手的山芋,但好在陛下现在已经对李驸马和长公主的耐性消耗殆尽。” 这几年,李修然借着长公主的权势,在朝堂之上大肆收买官员,拉拢人心。原本皇上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太师党和丞相党对峙多年,很多东西早已聚沙成型。 朝廷之上最忌讳的就是一言堂,只有两方的声音终究是不够的,所以皇上才会变相的默许驸马党逐渐壮大。 可长公主和李修然夫妇做的实在太过了,远的不说,前段时间还爆出来手底下官员侵吞土地的案子,皇上对此颇有微词。 诸如此类的案子少说已经发生了两三起,虽牵连的土地不大,可皇上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一旦触碰底线那驸马党势必会遭到毁灭性打击。 之前就听手下来报,长公主有异动,钟亭深万万没有想到长公主竟然会胆大包天的谋逆,更没有想到那个叫做江司匀的年轻人竟然将资料查询的这么翔实。 “爹,那按照您的意思,这个册子不过就是顺水推舟?”钟鸣试探性的问道。 钟亭深摇摇头:“一旦涉及到皇家,事情又岂会是这么简单的?” 见父亲神色如此凝重,钟鸣真心的有些后悔了,他呐呐的开口说道:“爹,对不起,我不该把麻烦惹到您这里来,更不该将册子拿回来。” 从小,儿子就是个执拗的孩子,即便是错了被打被骂一顿,但始终都固执的不愿意道歉,这才养成了骄纵的性格。 可数月不见,儿子竟然这般真诚的跟自己认错,钟亭深心里越发欣慰,看来几个月的历练,儿子真的长大了,他用力拍拍钟鸣的肩膀:“别担心,爹有办法。” “可是爹,阿岑说了,您现在……”说到这,钟鸣口中苦涩的说道:“您现在的处境很艰难……” 听到儿子这么关心自己的安危,钟亭深眼角酸涩,他眨眨眼故作轻松的说道:“臭小子,你爹我好歹也是浸淫官场数十年,若是没办法,岂能做到太师的位子,用不着你担心。” “可是……” 钟鸣刚说道这里,就听门口传来了管家的声音。 “老爷,小的有要事禀报。” “进来。” 说完,借着转身的瞬间,钟亭深擦了擦眼角,虽然动作很隐晦,但还是被钟鸣捕捉到了,他心中越发愧疚。 这些年,他亏欠父亲良多。 管家急切的说道:“老爷,公子,刚刚后院之中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前去查看,竟发现长公主府的管家陆行被人五花大绑的扔到了咱们院里,现如今昏迷不醒,您看这该怎么办?” 若说整个邺城里最横的管家是谁,那一定非长公主府的陆行莫属,此人跋扈豪横,背靠着长公主府没少干坏事,所以大部分邺城的人都认识他。 只是,管家没有想到的是,有一天竟然会亲眼看到陆行这么狼狈的模样。 钟亭深沉思几秒又说道:“派人将他秘密看守起来,稍后我在另行安排。” 管家无声退下。 钟亭深回头看向钟鸣:“你可知是何人将陆行送过来的?” 钟鸣思索几秒,迟疑的说道:“莫不是江司匀?” 现在的他已经再不敢把江司匀看做是普通的商人之子,这个人心机深沉,颇有城府,即便是阿岑,也总说若是江司匀要对付他,无论从哪一方面,他都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 想起身边的人一个比一个成熟,唯独自己虽然闹腾的最凶,但却始终生活在父亲的羽翼之下,也许真的到了他该长大的时候,钟鸣这样想着。 钟亭深点点头:“不错,这个年轻人不可小觑。” 早年,他便听说长公主似乎在追杀一个年轻人,但因为与国事和朝事无关,所以他们也并未追查那人到底是谁。 可现在他明白了,那年轻人便是江司匀。即便是出动皇上和他的人都没有拿到长公主这么清晰的谋逆证据,他偏偏却能在追杀之中,对长公主来个釜底抽薪。 他本就掌握了谋逆的证据,偏偏要借钟鸣的手来送给自己,其实在利用他为了保护钟鸣的同时,也是给了他一个机会。 毕竟,皇族众人谋逆,本就是敏感又是皇家丑闻,按照他对皇上的了解,皇上势必不会对外公开。他身居高位,一旦太子继位,那太师府上下势必会没有好下场,可现如今有了长公主谋逆的证据以及陆行这个公主府最核心的证人,那么他反可以利用此机会,在皇上曹斌那里替太师府和钟鸣谋求一个未来。 退一万步讲,既然将证据教给钟鸣,说明两个人的关系很近。江司匀本就是古滇皇太孙,一旦这份册子落入自己的手中,自己自然也会猜得出他的身份,这是一种示好,也是一种交换。 小小年纪如此心机,不得不说这个古滇皇太孙是个人物。 第84章 随着时间的推移,日头渐渐向西而去。 钟亭深回头看向思绪纷纷的钟鸣问道:“小鸣,我记得小时候你总说不愿意在邺城待着,若是以后有机会让你离开邺城,你可愿意?” “当然,出了邺城我才知道天大地大,远不该这么多年都困禁在这一方的天地里。” 去了易水城之后,他明白了很多,对自由也越发向往。 钟亭深笑了笑:“那若是让你一辈子都不回邺城了,你可愿意?” 钟鸣挠挠头,桃花眼里满是欣喜:“爹,您知道我性子跳脱,最不喜欢的就是在邺城和一群达官贵人、嫡子公主来往寒暄,若是能有机会我巴不得您还是当初的骁骑将军,亦或者就是个普通庶民,边城虽苦寒,但胜在自由啊。” “臭小子,你当爹不想吗?”相较于朝堂上的尔虞我诈,钟亭深最向往的也同样是那段自在的年少时光。 所以他懂儿子的向往,更愿意为他博出一方自在的天地。 看着钟亭深那怅然的模样,钟鸣又笑眯眯的说道:“若是真的可以,我希望爹可以和我一起走,一个人无聊死了,没有你这老头子岂不闲的发闷?” 钟亭深没好气的拍了钟鸣一巴掌:“你想得美。” 他早已泥沼缠身,想干干净净的离开,这样的机会太渺茫了。 父子俩又说了一阵子话,听到儿子说起在易水城的种种经历,钟亭深既羡慕又欣慰。 日头渐斜,廊下翠竹的影子悄然溜进房间。 钟亭深起身这才说道:“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爹也该进宫了。” 就在刚刚过去的这两个时辰里,钟亭深和钟鸣说了很多以前从不曾说过的朝堂之事,这让钟鸣越发的担忧钟亭深的安危。 看着钟亭深孤零零的身影,他开口说道:“爹,不如我随你进宫吧?” 钟亭深拍拍他的肩膀,郑重的说道:“傻小子,兹事体大,这么重要的事尤其是你个小小的芝麻官可以听的,老实在府里等我。” 说完,他便转身向着房门走去。 夕阳正当时,被竹林过筛斜斜的打在那道大腹便便的身影上,老人原本直挺挺的脊背,不知何时却佝偻了几分。 钟鸣眼眶一酸,轻声呼唤:“爹。” 钟亭深脚下一顿,回头:“臭小子,又有什么事?” 看着老人鬓角稀疏的白发,钟鸣吸吸鼻子,扬起一抹灿烂的笑容:“爹,早些回来,我给你做炒糖炒栗子下酒!” 钟亭深不耐烦的摆摆手:“得了,你会好心的给我做栗子吃,还不是想要宣传你那个易水城,真以为我看不出来你的小把戏。” 嘴里满是嫌弃,可老人眼底的笑容却越来越大,步伐也渐渐轻快了起来。 晚风清扬,很快便入了夜。 长公主府后山的禅院里,传来阵阵痛苦压抑的闷哼声。 苏小药脸上冷汗涔涔,有气无力的靠在床边上。 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疼痛从四肢八骸传来,她闷哼一声,白皙的脖颈上青筋暴起,死死的咬住干裂的嘴唇,很快,樱唇上便渗出了骇人的血丝。 第十次,李云溪说的果然不错,今天体内的玉面红颜之毒发作的越来越频繁。 身上的衣服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苏小药已经分辨不清自己到底忍下了第几轮折磨。 若不是求生欲望极强,她恨不得一死了之。 她要活着,好好的活着。 终于,随着时间的推移体内的疼痛如潮水一般再次褪去,她颤抖着手想要拿起桌上茶碗喝一口水。 可因为手上无力,无意中打翻了桌上的煤油灯。 灯火落地,小小的房间里漆黑一片。 紧接着,就听院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苏小药摸索着爬到了门口。 须臾,院外便传来一阵激烈的打斗声。 叮叮当当,刀剑相交,传出阵阵清脆的交接之声。 即便是没有练过武功,苏小药也能感受到院外的杀气腾腾。 夜色下,十几个黑衣人将江司匀和石乔二人包围在了中央。 银色的月光下,江司匀一身漆黑,警觉的注视着眼前的众人。 半盏茶之前,他刚和石乔破解了禅院外的阵法,便被这些黑衣人察觉了。 心有灵犀般的,他觉得苏小药就被关在这里。 无奈这些人实在难缠,已经过了五十招,他和石乔击杀了对方不下七人,可眼前还有十三四个。 石乔擦擦额头上的细汗,沉声说道:“主子,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一旦惊动了前院的人,那我们只怕想走也走不了了。” 这些天来,单独是今天一下午,他手底下就有三人折在了禅院外。 他很清楚,江司匀今日若想要救下苏小药,机会很渺茫。 可好不容易破了外面的阵法,江司匀见不到苏小药又岂会甘心离去? 他必须要见到她,随后薄唇里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杀!” 话音未落,他手中软剑已至,一剑划破了距离他最近的一个黑衣人的脖颈。 鲜血喷薄而出,杀意弥漫。 刷刷刷,白光所过之处,接二连三的收割着黑衣人的性命。 少年步法奇绝,身子飘摇,随着招式的转腾挪移,黑袍飒飒,就像是一个黑色的幽灵,漫天的血雨之中,带着一种致命的美感,血腥至极又美到极致。 不只是那些杀得七零八落的黑衣人胆战心惊,就连石乔心中也大为震撼。 他早就知道江司匀这个小主子幼年时曾得一隐世高手倾囊相授,可这么骇人的手段,还是让他看的头皮发麻。 不消一炷香的功夫,江司匀一剑将最后一个黑衣人挑翻之后,便结束了这场打斗。 夜风凄清,少年月下独立,清冷的眸子里带着缕缕血丝,森冷的杀意尚未散去。 石乔也被那种彻骨的冷意感染,后背一凉,打了个哆嗦。 苏小药拼劲全身力气扒开房门,踉踉跄跄的向着院中跑去。 “阿匀……” 少女微弱如猫叫的声音,成功的将江司匀的神识拉回。 “药药!”虽然夜色朦胧,但他还是一眼便看到了那道朝思暮想的娇小身影。 不似走时的那般鲜活生动,此刻少女满身狼狈,澄澈如琉璃般的眸子里面也黯淡无光。 江司匀心中一痛,刚要飞身上前,便只觉一道劲风从背后破空而来。 电光火石之间,他飞身而起,堪堪划过那寒凉的剑尖。 “阿匀!”苏小药惊呼一声,刚要向前跑,便觉脖子一凉,一把黑漆漆的匕首已然架在了肩头。 李云溪轻嗤一声:“贱丫头,竟然还想跑,看来我的玉面红颜还是不够烈啊!” 锵锵锵几声过后,江司匀这才与黑纱笼罩的龙羽卿分离开来。 见苏小药被挟持,他眉宇一紧,周身的杀气暴涨:“放开她!” 李云溪一把将苏小药推给龙羽卿,手里晃荡着匕首打量着江司匀。 这是她第二次见到江司匀,上次见他还是数年前她跟随公主府的人去江湖上招揽能人异士,演武场上少年孤身一人力战江湖众位新秀,那般的从容淡定,一身风华,芝兰玉树,如一轮明月在晦暗的天空中冉冉升起。 数年未见,少年早已脱去当年的青涩,并不曾因为蛊毒入髓,颓然自弃,反倒在武功的造诣上日益精进,那般凌厉的姿势,更增添了一份独属于成年男人的稳重魅力,不由得让人深深着迷。 不过想起刚刚他看向苏小药时,眼中流露的柔情,还是让李云溪疯狂的嫉妒。 她高昂着下巴,注视着月下的黑衣少年:“江司匀,母亲已经将你的事情全部都告诉我了,若是你能乖乖的顺从母亲,那我便帮你解了万蛊之王。” 江司匀眸光如刀,薄唇边扬起一抹嘲讽的笑意:“只怕长公主所求并非如你所愿吧。” 数日前,曹颖派陆行前往织锦阁态度全然不似之前那么咄咄逼人,结合古滇的局势,江司匀早就看懂了曹颖的筹谋。 虽然对李云溪天命圣女的身份他还存有几分疑惑,但他也清楚曹颖是想利用他古滇皇太孙和李云溪的身份,从古滇夺嫡之中获利,更甚至于她一旦成功,结合她在苍蓝的势力,能颠覆苍蓝也未可知。 可无论曹颖有什么样的筹谋,对于她来说,江司匀清楚自己只是一枚棋子。 大家都是聪明人,所以李云溪一开口,他就知道曹颖要的是什么。 少年嗓音清冷,敏锐的眸光似乎要将李云溪看透,她神色一怔。 待余光中又注意到苏小药,她又很快收敛神色淡笑道:“我知道也许你不在意自己的命,那她呢?你也不在意吗?” 江司匀抬眸,就看到了狼狈的苏小药。 少女那张瘦的下巴尖尖的小脸儿,朦胧的月色下,越发憔悴。一只小手被纱布乱糟糟的缠起来,满身脏污,看起来好像路边无人肯多看一眼的小乞丐。 苏小药眼泪刷刷而下,可她早被龙羽卿点了哑穴,痴痴的看着江司,连连摇头。 阿匀快走,别管我! 对上少女那琉璃般澄澈的眸子,江司匀眸中杀意弥漫,心就好似被人拿刀戳了十几个血洞,负在身后的大手紧紧握起,声音冷冽的说道:“好,既然她想谈,那我明日午后我必定登门拜访。” “好,我必定跟母亲如实转达。” 李云溪得意的笑了,她挥挥手,只听禅院外又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是在撤退。 江司匀负在身后的拳头紧了紧,他早就察觉出这些人异常,不然他绝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苏小药被人威胁而没有动作。 若是有机会,他宁愿拼劲全力也要将苏小药带走,但他更怕打斗之中伤了苏小药,他不由得后悔为何没有听从林青的建议,多带一些人来。 江司匀回眸,愧疚的看向苏小药,一步一步的向前走去,脚下似有千斤重。 “站住!”龙羽卿的匕首再度横在了少女纤细的脖子上。 江司匀眸光似刀的看了龙羽卿两眼,又转头看向苏小药,眸中深情脉脉:“抱歉,药药,今天不能带你回家了,是我不好,没有保护好你。” 苏小药泪眼模糊的摇摇头,自从李云溪将所有的事情告诉她之后,她也大约能猜出曹颖想要江司匀做什么。 无论是挟持古滇,还是苍蓝谋逆,都是掉脑袋的事情。若不是自己被捉,江司匀也不会拖着一身病体前来营救。 四目相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江司匀盯着苏小药看了很久,似乎怎么都看不够似的,最后才艰难的转身看向李云溪。 他嗓音淡漠,裹挟着刀割般的冷意:“你告诉她,若想要我答应她的条件,我不希望药药在受丁点的伤害,否则我宁愿拼个鱼死网破,也要拉你们一起陪葬!” 李云溪眼中快速闪过一丝嫉妒,笑意盈盈的注视着清隽的少年。 “虽然我对你的印象不错,但是你身中万蛊之王,苏小药又在我们手里,你以为你还有跟我们谈条件的筹码吗?” 江司匀眸色如冰,自那薄唇中吐出六个字:“田字街,十八号。” 第85章 听到这六个字,李云溪心头一颤,这个暗点是他们新近在邺城设立的,就是为将来做准备,想不到时间这么短,竟然就被江司匀的人发现了。 果然,她还是小看他了。 他敢只带一人前来营救苏小药,手里自然是有些东西的。 “若是不想她的意图人尽皆知,那就那我说的办。”江司匀强硬的说道。 李云溪虽然不忿,但也知道曹颖的筹谋一旦被外人得知,那就是长公主府覆灭之时。她深吸一口气:“好,如你所愿!” 寒风越发凄清,胸腔内血气翻涌,喉咙里涌上一片腥甜,江司匀以拳抵唇,暗暗压下。 他回眸,对上少女那双惊慌失措的琉璃眸子,柔声安抚:“药药,别怕,明日我便带你回家。 ” 苏小药内心纠结,她一方面真的好想跟江司匀回家,可一想到他身中万蛊之王,却还要受制于人,心中却有一万个不情愿。 她早就中了剧毒,时日无多,又何必陪上一个江司匀。 苏小药疯狂的摇着头,颤抖着嘴唇无声的说着。 阿匀,不要,我中毒了,你别为了我犯傻! 可这些话却堵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咿咿呀呀,谁都听不懂。 “乖。”江司匀薄唇颤抖着,越发心疼。 不忍再看少女狼狈的模样,他冷厉的看了李云溪和龙羽卿几眼,这才带着石乔飞身离去。 苏小药绝望的瘫坐在地上,无声的注视着江司匀离开的方向,泪如雨下。 李云溪冷笑两声:“呵呵,你在他眼中也不过如此!” 转身,便出了院门去。 苍茫的夜色中,江司匀和石乔二人飞掠而过,终于在落脚的宅院门口停了下来。 石乔想起离开时感受到的那些强大的气息,满心忧虑的说道:“主子,公主府机关重重,我想我们……” 刚刚说到这,便见江司匀脸色苍白如纸,软软的倒了下去。 “主子!” 趁着月光,他这才发现江司匀的后背竟不知什么时候被人划了一刀,因为身穿着黑色夜行衣,所以这才一时忽略了。 大门吱嘎一声从里面打开了,林青见状神色大变,扛起江司匀,急匆匆的向着院内跑去。 大殿之上,李云溪将刚刚在禅院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曹颖。 当听到田字街十八号时,原本半阖的眸子刷的一下睁开了。她直直的盯着李云溪:“你确定他说的是这里?” 李云溪用力点点头:“对!” 话音刚落,便见曹颖神色大变,一拂袖将榻上的茶盏扫了下去。她怒气满面:“想不到竟然是他!” 这些年,冥冥之中她总觉得有双大手似乎与她的种种筹谋如影随形,有时候甚至还是悄然出手直接端掉她几个暗点,让她猝不及防。 原本以为是钟亭深的太师党亦或者是葛洪的丞相党,甚至于是皇上的龙卫,但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个人竟然就是自己生下的这个孽种。 李云溪也被曹颖的神色吓坏了,怯怯的站在一旁不敢开口。 曹颖美眸中满是杀意:“吩咐下去,让我们的人收敛一些,切莫在张狂行事,一旦发现异常,便迅速销毁证据,不要多生事端。” “是。” “还有,将兰亭苑的那个贱丫头转移,在还没打探到那个孽种的虚实之前,将她藏起来,日后必有大用。” 既然江司匀如此看重苏小药,那么她未尝不可以拿苏小药来作为筹码,交换江司匀掌握的东西。 今晚上江司匀凌厉的身手让她心有余悸,对于这样的安排,李云溪求之不得:“我知道了,母亲。” 曹颖回头淡漠的看了李云溪两眼:“还有,在没有解决那个孽种之前,别在让我在知道你在那个臭丫头身上搞小动作,若是误了我的大事,你该知道是什么下场!” 李云溪的笑容凝滞在脸上,对上曹颖那双冰冷的眸子,如坠寒窟,她僵着身子点点头。 “另外,这几天看好古滇皇族的那对祖孙,尽快将你的身份确认下来,让下人们管好嘴,但凡给他们透露一点那个孽种的消息我拿你是问!” “好。” 曹颖不耐的摆摆手:“下去吧。” 李云溪擦擦冷汗,这才急匆匆的出了殿去。 人刚刚走了没多久,就见李修然从殿便的侧门走了进来。他看着李云溪离开的背影问道:“公主,不如我派人去将那个孽种抓回来?” 曹颖美眸微眯:“不用,我倒是很期待明日他跟我怎么谈。” 既然他那么看重苏小药,那她就牢牢抓住这个把柄,只要苏小药还在手,她怕什么? “好,那边听公主的……我刚刚从宫里得到消息,钟亭深和皇上已经在御书房呆了三个时辰了,还不见有人出来,公主,我心里突然有些不安……”李修然蹙眉说道。 “有什么可担心的?皇兄就是和钟亭深无非就是在议论六公主和钟鸣的婚事。” 这段时间以来,朝堂上下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钟鸣不喜欢六公主想要退婚,可这个婚事原本就是皇上金口玉言的赐婚,想要悔婚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这些天,葛洪抱病,没人在给钟亭深使绊子,所以他将注意力转移到了皇上身上,三天两头的在天乾殿上折子退婚。 可皇上又岂会轻易答应,次次都被钟亭深气的提前退朝,现在朝野上下最大的焦点就是这件事。 李修然点点头,但是面上的忧虑依旧未减。 只听曹颖又继续说道:“旁的倒也罢了,只是葛洪突然抱病,这倒是让我有些疑惑。” 这些年,葛洪为人刻板,但他严于律己,从不耽误朝事,这次突然这么长时间不上朝,难保不是在私底下酝酿着什么。 毕竟,当初圈地案件就是葛洪一党翻出来的。 她揉揉眉心,这才说道:“圈地风波还未平息,让底下人给我夹起尾巴做事,现在我们最重要的就是蛰伏,莫要再引人主意了。” 李修然轻柔的替曹颖揉着眉心,温声说道:“公主放心,我早就吩咐下去了,只要古滇的事情不解决,他们绝对不会伸手的。” “嗯,你做的很好。” 曹颖这才慢慢的闭上眼睛,紧紧皱在一起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御书房,曹斌阴沉着来年将收集着曹颖谋逆证据的册子一把扔在了地上。他红着眼睛瞪着钟亭深:“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亭深慢条斯理的喝了一口茶,咕噜噜漱漱口咽了下去。他回头笑眯眯的注视着气的脸红脖子粗的曹斌说道:“皇上,这白纸黑字的不是写的很清楚,还用得着我再给你解释一遍?” 曹斌颤抖着手指指着册子:“这东西你哪儿来的?” 钟亭深弯腰将册子捡起来掸了掸尘土放到了桌子上,似笑非笑的看向曹斌。 “好歹我也是苍蓝的太师,这么点东西我都搜罗不出来,你当我是傻的吗?” “你少油嘴滑舌,怎么好巧不巧,你这个时候把这东西拿了出来?你别告诉我,这东西跟你家那小子没关?” 曹斌几乎是第一时间就确定这东西是钟鸣交给钟亭深的,只是他也想不明白,一个整日里热血上头的傻小子怎么会拿到这么机密的东西。 可这份册子来的时间太凑巧了。 钟亭深挑挑眉,怅然的说道:“那臭小子真要有皇上说的那么有出息就好了,他也就是恰好救下我安排的细作,这才顺手将东西给我带了回来” “什么人,何时何地?又是怎么被钟鸣救下?”曹斌直勾勾的盯着他问道。 钟亭深耸耸肩:“龙卫一查便知,何须我在多言。” 之所以拿到册子之后,钟亭深没有即刻进宫,就是在等所有的细节都安排好。 即便是龙卫查到细作头上,也能确认这东西钟鸣也是顺手得到,半真半假,才更具有说服力。 见曹斌脸黑成了锅底,钟亭深起身又继续说道:“皇上,这东西是真是假,你心中自然有数,若是你实在不相信,我来时倒是听说公主府的管家陆行因为逼良为娼被刑部抓进了大狱,你不妨找他来聊聊?” 刑部尚书和丞相葛洪有同窗之谊,关系匪浅。虽然钟亭深拿到了物证,又得到了陆行这个人证,可皇家公主谋逆,本就是大忌,他当然要拉上葛洪这一派当挡箭牌,万一日后清算,总算是有人能分担一些。 法不责众,不外如是。 曹斌直直的瞪着钟亭深,暗骂一声老狐狸。 看着窗外的夜色渐浓,他想起来时钟鸣说过的话,这才说道:“皇上,时辰也不早了,若是无事,微臣也该回去了。” 扔下了这么一个炸弹给他,这就拍拍屁股想走,曹斌没好气的说道:“你现如今无妻无妾,那么急着回去做什么?” 钟亭深撇撇嘴故意说道:“我是比不上皇上您后宫佳丽三千,可我有儿子啊,我家那臭小子早就说好了,等我回去给我做糖炒栗子下酒。” 曹斌更加生气了,眉心拧着疙瘩说道:“可是易水城带回来的栗子?” 整个苍蓝,唯有龙行山一带能长出板栗,自从苏小药将栗子的烹饪手法教给百姓之后,糖炒栗子也随客商传到了邺城,曹斌吃过一次便开始念念不忘。 无奈这吃食只有街头巷尾有,他又时长不能出门,早就馋坏了。 听到钟亭深故意这么说,越发觉得这个皇帝当得艰难。 他没好气的说道:“除了你辞官,我可以答应你先前提出来的条件,但是有一点,明日下朝之后,让钟鸣那臭小子将做好糖炒栗子送过来。” 钟亭深撇撇嘴,带着几分自嘲:“我就知道会这样。” 在将长公主谋逆的证据教给曹斌之前,钟亭深就提出自己辞官、钟鸣来年卸任并与六公主曹青依退婚等条件。 虽然一开始就明白曹斌不会放自己走,可能借着这次的事情探一探皇上的底线,又能替钟鸣谋求一个安稳的将来,他也没什么遗憾了。 说完,他便走出了御书房。 人一走,曹斌就阴沉下脸来,他沉声看着身后的方向吩咐道:“速去传旨,将刑部尚书和公主府管家陆行秘密带入御书房。” 漆黑的角落里一道黑影攸然消失。 曹斌死死的捏住册子,看着长公主府的方向,失望心痛交加:“皇妹啊皇妹,想不到多年的宽容还是敌不过你的私欲,罢了……” 当年他刚刚继位不久,国事动荡,为了能减少他在苍蓝的压力,不得已才将曹颖嫁与了古滇太子。他也深知那几年她在古滇过的并不如意,这才趁着苍蓝国势渐稳,将她迎回国内。 因为心怀愧,所以这些年他对她格外宽容,并非不知道她私底下拉党结派,但因为不会涉及到国本,他也乐意看到朝堂之上有多方的声音,这才听之任之。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宽容竟然换来了曹颖的得寸进尺,尽然还想颠覆苍蓝,成为女王。 这个皇妹从小就野心勃勃,可谋逆的大罪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也许从他得知曹颖毒杀古滇太子的时候,就该出手制止,否则也不会酿成今日之大祸。 长夜漫漫,这注定是曹斌的一个不眠夜。 第二天的午后,阴霾的天空下,开始飘起了细碎的雪花。 刚转醒不久的江司匀苍白着脸站在廊下,静静的注视着长公主府的方向。 自从昨天晚上之后,林青娃娃脸上的担忧就并未停止过。 见江司匀浸湿的靴面,他轻声说道:“主子,我们的人得到消息,钟太师应该已经将册子交给了皇上,陆行昨晚也被秘密的带入宫中。” 人证、物证俱在,长公主跑不了了。 江司匀微微颔首,钟亭深会这么做,在他的意料之中。 林青继续说道:“主子,您刚刚醒来,不如吃些饭,一会儿您还要去……” 江司匀长叹一口气,想起昨日苏小药那副可怜的模样,心中自责愧疚交加。 明明不想让她卷入这样的事情,可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心脏又开始一阵阵钝痛,他只觉喉咙一片腥甜,摊开手掌,苍白的掌心已经开满了几朵鲜艳的血花。 林青大惊:“主子!” 江司匀无力的摆摆手:“无妨。” 林青紧要牙关,欲言又止,最后只好转身离开了。 申时一刻,江司匀慢慢的向门口走去。 林青突然跑出来,将他拦了下来:“主子,我还是觉得我跟您一起去,比较稳妥些。” 最近一段时间,江司匀身体越来越差,加之昨晚又强行运功,情绪大起大落,他很不放心。 这么多年来,他也清楚这一去,江司匀势必会和长公主撕破脸皮。 公主府内杀机四伏,届时能不能出来都是未知数。 江司匀摇摇头:“无妨,既然已经确定药药的位置,那便赶紧动手吧。” 昨天他和石乔一路拼杀才闯到了禅院,其中的凶险他深有体会,只有今天趁乱,他才能顺利的救下苏小药。 而所谓的谈判,不过是他为救出苏小药放的□□。 毕竟,自从曹颖绑走苏小药,他和曹颖就只剩下了不死不休的仇人关系。 马车堪堪停下,原本还在闭目养神的江司匀,浓睫轻颤,睁开了眼睛,刚掀开车帘,一股寒风便扑面而来。他慢慢的走下马车,抬头静静的打量着眼前巍峨庄严的朱红大门。 晦暗的天空下,长公主府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张扬遒劲,熠熠生辉。 空地之上,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闪烁着纷乱的情绪。 良久,他才淡漠的说道:“走吧。” 第86章 一路从大门到正殿,所过之处,九曲回廊,处处皆景,满眼华贵中又带着几分皇家高高在上的距离感,他好像进入了一个格格不入的世界,陌生又冰冷。 走进大殿之后,二管家便悄声退了下去。 一道珠帘,将母子二人轻易间隔开。 可横亘在二人之间的,又岂是这一幕薄薄的珠帘? 江司匀静静的站在大殿中央,抬起琥珀色的眸子直直的看向金色珠帘之后的那道慵懒的身影。 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他这么近距离的看着曹颖。 自从十一岁起,他便得知了自己的身份,虽连连遭遇这个亲生母亲的追杀,但血脉之情又岂会那么容易割断。 那一年,他带着林青几个来到邺城谈生意,远远的看了一眼曹颖。 那时候曹颖和李修然夫妇二人带着李勤正在邺城最大的酒楼吃饭赏花,一家三口是那般的融洽。 虽从未对其有感情,但那一幕还是深深的刺痛了江司匀的心,他大病一场,是他的娘亲聂无双不辞辛劳,日日细心照料,他这才恢复如初。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他彻底的从心底里将曹颖看成了陌生人。 对于曹颖派出去的人,也在不会心慈手软,甚至还端了曹颖在江湖上的好多恶势力。 大殿之中,香烟袅袅,偶尔会从窗边溜进来一阵寒风,很快便吹散那股粘腻之感。 江司匀淡声开口,打破了大殿之中的安静。 “你到底要怎样才肯放过药药?” 话音刚落,就听珠帘后传来一道嗤笑之声:“一个贱丫头罢了,也值得你这般在意?” 江司匀琥珀色的眸子微冷:“也许对于你来说她什么都算不上,但她却是我的全部。” 曹颖冷笑:“呵呵,废物!果真和你那个废物父亲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江司匀自然明白曹颖指的是古滇太子,可他同样知道自大婚之后,古滇太子便喜欢上了曹颖,可曹颖却不甘心做个太子妃,甚至几次逼迫他尽早继位。 无奈古滇太子恪守祖制,孝敬父君,又岂会干那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几番推脱。 眼见各王子势力越来越大,太子处境越发艰难,为了早些脱离这个火坑,曹颖甚至给古滇太子的药里下了慢性毒。很快,他便暴毙而亡。 江司匀薄唇微掀,清冷的嗓音里带着几分讥讽:“有些东西也许你永远不会懂,就像你永远不会懂他即便是后俩知道你的筹谋,还依旧安然赴死。” 他从未见过古滇太子,但是他不得不承乐叔的那份情谊,而之所以有乐叔,也是因为那位古滇太子。 曹寅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哗啦,一把撩开了珠帘,眸光似刀,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你又知道些什么?” 江司匀平静的注视着曹颖那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轮廓,淡声说道:“公主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通过乐叔的手信,江司匀得知,当年古滇太子在后期已然得知自己的身体恶化全然是曹颖所为,为了不牵连曹颖,他才选择将这个秘密一起带到地下。 可古滇太子死了不到一年,曹颖就改嫁李修然,这般的无情,即便是江司匀,也不由得替古滇太子这个名义上的父亲感到不值得。 “不可能!” 曹颖面上微变,紧握着双拳,似乎想要说服自己。 江司匀垂下眸子又继续说道:“如果不是他,古滇王又岂会那么轻易的放你回来?” 这么多年,在贝林和苍蓝的夹击下,古滇王都能让古滇稳如磐石,又怎么会是泛泛之辈?无奈英雄迟暮,才造成了现在古滇夺嫡的激烈场面。 曹颖美眸圆睁,依旧不敢相信江司匀的话,她激动的喊道:“不不不,不是的,一定不是这样的,他那么单纯的一个人,怎么会猜到这些,是你,一定你在撒谎!” 江司匀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你忘了,即便是再单纯,他也是一国太子。” 古滇前太子体弱,但并不代表他没有城府,他只是性格温吞,不喜争抢罢了。 “不!”曹颖尖叫着,向后踉跄两步。 当年,她不情愿嫁给他,虽然处处冷脸,但他始终温和相待。 她不敢相信,更不愿意去相信,不过几年的光景,那个男人竟然会为了她做这么多。 江司匀心系苏小药,继续说道:“信与不信你心里自有一杆秤,我之所以这样说,是想告诉你,古滇是他守护的地方,你不该染指。” 虽未挑明,但是已经说的很清楚,曹颖想要利用江司匀来在古滇谋求好处的路行不通。 纸包不住火,若是有人细心查,当年之事势必会被人翻出来,届时,古滇二王子又岂会冒天下之大不韪和一个毒杀太子的人合作? 曹颖红着眼睛死死的瞪着江司匀,冷笑着说道:“就算是没有古滇二王子,我还有古滇皇族,你中了万蛊之王,唯有我,才可以让你活下来。” 江司匀抬眸定定的看着曹颖,琥珀色的眼中闪过嘲讽:“李云溪到底是不是天命圣女,公主很清楚,不是吗?” 嘎巴一声脆响,曹颖保养极好的指甲应声断裂。 滴答。 一滴嫣红的鲜血落在青色的大理石地面上,漾开一朵猩红的血花。 她眸里闪过几分杀意,同时里面也多了几分忌惮。 她警觉的打量着眼前这个和古滇太子气质一模一样的少年,心中越发不甘,她早就该猜出来,这个孽种能在她追杀了那么多次之后还能活下来,早就不是一个认人揉捏的泥团了。 可她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被吓到的人,曹颖美眸微微眯起:“是,就算古滇这些行不通了,可我还有那个贱丫头,只要她在我手上一天,你会将这些事捅破吗?告诉我除了田字街十六号,你还知道些什么?” 江司匀答非所问:“你可知我为何明知你公主府易进难出,还要前来?” 曹颖冷笑:“无非就是那个贱丫头!” 江司匀定定的看着她,眸子微冷:“不错,药药是我此行的目的,可看在你生我一场的份上,我来就是劝你回头是岸。” 断不掉的血缘关系,这是他最后一次怜悯曹颖。 只怕这个时候皇上已经摸清了曹颖所有的事情,若是曹颖能悬崖勒马,或许也能为公主府求得一份生机,他也算是还了她一命,自此之后,两不相欠。 曹颖冷笑连连:“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个小孽种来教训我了?你莫不是以为打探到我的一些秘密,就可以对我指手画脚了?”她红唇微张,带着几分挑衅说道:“即便是我将那贱丫头杀了,你能耐我何?” 江司匀抬眸看着那双满是骄傲之色的丹凤眼一字一顿的说道:“那我便亲手杀了你,与你公主府上下不死不休!” 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乌沉沉的,像是打翻了的浓墨,让人感受不到丁点的温度。 曹颖一怔,勃然大怒:“小孽种,你以为我会怕你要挟我?” 江司匀冷冷一笑:“那公主试试便知。”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转身就走。 殿门大开,裹挟着碎雪迎面扑来。 曹颖咬牙切齿的喊道:“站住,小孽种,我可是的亲生母亲!” 江司匀脚下一顿,嘴角闪过几分嘲讽。 良久,少年清冷的嗓音回荡在大殿之中。 “我的娘亲,只有一个,那便是易水城的江聂氏。” 眼睁睁的看着江司匀越走越远,曹颖一拂袖,满桌的茶盏掉落在地上,应声而碎,滚烫的茶水沾湿了她的大红绣鞋。 就在这时李修然匆匆赶到,看着满地的狼藉,轻声问道:“公主,这是怎么了?那个小孽种没有答应?” 曹颖紧咬着后槽牙,厉声说道:“杀了他!” 半个时辰后,御前大太监薛业带着圣旨进了公主府。 李修然讨好的说道:“稀客稀客,薛公公里面请。” 薛业轻哼一声,四下看了看:“长公主何在?” “公主去换衣服了,稍后便来。”李修然谄媚的将一杯清茶端了过来:“公公您坐,正好府里刚刚得了些雪岭兰芝,知道公公是爱茶之人,特意让人给您泡来的。” 薛业注视着香气扑鼻的茶水,眉心拧成了疙瘩,白面无需的脸上似笑非笑:“这雪岭兰芝就是宫里每年也只得进贡的几斤,公主府还真是财大气粗啊。” 李修然连忙改口:“哪里,不过是认识一些茶农,这才偶然得了些许”不过见薛业今日如此的刁钻,心里突然生出几分不安。 薛业摇摇头,意味深长的说道:“咱家不过是个奴才,可喝不得这等宝贝。” 话音刚落,便听身后传来一道讥诮之声。 “薛公公乃是皇兄的御前之人,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看的上区区一杯雪岭兰芝?” 不过是一个奴才,就是因为这几年在皇兄面前得了脸面,就这般的趾高气昂,若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曹颖早就不惯着他了。 薛业白皙的老脸沉了下来,冷声说道:“既然公主来了,那便跪下接旨吧。” “你!”虽然不情愿,但曹颖也不得不跪,毕竟她的皇兄才是苍蓝的帝王。 每每如此,这种身不由己的滋味都让她越发想要将其取而代之。 若是当初有了权力,她也不会远嫁古滇,更不会生出江司匀这个小孽种。 薛业轻蔑的睥了曹颖和李修然两眼,这才开始宣读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长公主曹颖,德不配位,祸乱朝政,褫夺封号,贬为庶人;驸马李修然结党懈职、贿赂官员,意图谋逆,其子李勤,其女李云溪,皆羁押天牢,听候令处;府中男丁发配,女眷没官,钦此。” “不,不可能!!” 曹颖激动的一下扑过去将圣旨抢了过来,她双眼赤红,死死的盯着圣旨上的内容。 李修然双目无神,颓然的摊在了地上,口中不停的呢喃着谋逆二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曹颖猛地回头死死的盯着薛业,白皙的脖颈上青筋暴起:“薛业,是不是你假传圣旨,皇兄待我一向亲和,怎会将我贬为庶人?我不信!” 薛业面上冷笑,睥着曹颖嘲讽道:“长公主,哦不,是李曹氏,皇上还说了他是您的亲皇兄,但更是整个苍蓝的皇帝,万望你好自为之!” 现如今圣旨上将谋逆的大罪直接安在了李修然身上,这就是变相的留下曹颖一条命,否则谋逆大罪,她就是死十次也不冤。 “不,我不信!”曹颖像个疯婆子一样,发钗凌乱的突然起身,就要往外跑,却被薛业身后的侍卫死死的拉住了。 曹颖咬牙切齿的瞪着薛业:“薛业,你这个死奴才,你敢拦我!” 薛业冷哼一声:“聒噪!” 旁边的侍卫扬手一劈,曹颖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不远处的花丛后,李云溪瞪着眼睛死死的捂住嘴。 她知道,既然薛业带来这道圣旨,那意味着谋逆之事早已被皇上得知。 她不敢在停留,趁着侍卫还未查抄公主府之时,几个纵跃间飞身而逃。 公主府后门,江司匀焦躁的等待着,就在这时石乔急匆匆的跑了过来:“主子,夫人早已不在公主府,被人转移了。” 江司匀心里咯噔一下,浑身寒意如冰。 “吩咐下去,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药药!” 第87章 长公主府戒备森严,想要带走苏小药无异于比登天还难。 原以为有了圣旨,他便可以趁乱将苏小药救出,可没想到官兵将长公主府查抄完毕,都不见苏小药的身影。 为了找到苏小药,江司匀甚至不惜的向钟鸣低头,拜托他帮忙一起找。 一天一夜,林青和钟鸣带人几乎将整个邺城翻了个底朝天,始终不见苏小药的踪迹。 一想到苏小药有可能被长公主杀了,江司匀就恨不得将其杀之而后快。 直到第二日清晨,林青抓住了鬼鬼祟祟潜伏在宅院附近的李云溪。 “主子,当初公主府被人查抄的时候,有人见她似乎去过兰亭苑……” 林青冷冷的看着身穿着粗布麻衣,风光不在的李云溪。 江司匀目光入刀,刀刀寒冷至极:“说,药药被你送去哪儿了?” 李云溪冷笑两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江司匀靠在椅背上,睥着李云溪:“说出来,我给你一条生路。” 李云溪啐了一口:“呸,母亲说的对,你就是个孽种!为了那个贱丫头,你不惜害的公主府家破人亡,我告诉你,母亲虽未庶人,但早晚会有东山再起的一日,那时候就是你命丧之时!” 自从公主府被查抄之后,她就想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江司匀做的,她心中恨意丛生,就想找到江司匀报仇雪恨。 “我的耐心有限。” 江司匀言语平静,琥珀色的眸光中闪烁着无穷的杀意。 李云溪怒极反笑:“江司匀,你以为我现在还怕死吗?我告诉你,苏小药早就中了我的玉面红颜,若是我不开口,她只有死路一条!” 玉面红颜!位列天下剧毒前十! 江司匀手中的椅子扶手应声碎裂,他冷声说道:“李云溪,你到底想要什么,只要你说出药药的下落,我都可以满足你。” 李云溪癫狂的大笑连连,愤恨的瞪着江司匀:“我要长公主恢复尊位,我要事情都恢复原来的样子,你满足的了吗?既然我什么都没有了,那我也要你后悔一辈子!” 江司匀不耐的摆摆手:“带下去!” 可李云溪虽是个女子,但却是个硬骨头,死活不肯说出苏小药的下落。 终于,第三日清晨,林青带着一老一少走进了宅子。 “主子,这两个人说可以帮咱们找到夫人。” 江司匀抬眸看向面前的二人,笃定的说道:“你是古滇皇族的大长老司徒云?” “不错,那我倒要问问你可是古滇皇太孙?”大长老玩味的打量着江司匀。 原本应该是仇敌的二人,此刻却因为苏小药聚在了一起。 已经三日看不到苏小药,江司匀心底越发不安。 曹颖和李云溪都不是良善之辈,又心思狡诈,这么下去,苏小药活下来的机会越发渺茫了。 “说吧,怎么才能找到药药?” 大长老眼中快速划过一丝狡猾:“既然敢来,我自是有把握,只是我有个条件。” “只要能找到药药,但凡我可以做主的,我都能答应你。”江司匀沉声说道。 大长老挑挑眉,慢条斯理的说道:“若是我想让她随我回古滇呢?” 话音刚落,就被江司匀断然拒绝:“不可能!药药是我的妻子,绝不会随你们回古滇!” 大长老没想到江司匀的反应会这么激烈,默然不语。 可眼下找到苏小药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江司匀才松口了:“大长老,为今之计,药药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若是能找到她,你可以亲口问她,不是吗?” 大长老沉默了几秒这才说道:“好把,一切都等她回来之后再做决定。” 一连串古老的咒语之后,大长老很快便释放出两只长着翅膀的灰色蛊虫。 “这两只蛊名为追踪蛊,乃是我古滇的特有之物,尤其是对飞凤鸟有着很强的追踪能力,出事当天,飞凤鸟跟在圣女身边,所以利用此物找到圣女易如反掌。” 并非他不愿意自己去找,而是因为他们祖孙本就是古滇皇族,眼下又有长公主意图勾结古滇谋逆的事情,原本邺城里就草木皆兵,他们贸然出现在苍蓝的都城,势必会引起一番轩然大波。 他唯一的办法就是借助江司匀的力量。 江司匀眉头稍稍舒展:“那就拜托大长老开始吧。” 日头西坠,东八街的一处偏僻的院落。 苏小药幽幽转醒,打量着陌生的环境,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被转移了地方。 只听得耳边传来两道陌生的声音。 “橙三,这都什么时辰了,那个女人怎么还不来?” “嘁,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什么呢,不就是眼馋屋子里那小美人的身子吗?我看你是记吃不记打,你忘了那女人的手段?若是让她知道,我看你怎么收场!” “这都快酉时了,当初她可是吩咐我们若是酉时她不回来,就让我们把那小美人杀了,左右也是杀了,还不如在她临死之前给我们哥俩乐呵乐呵呢” “再等等……” 听着窗外的两道声音,苏小药意识到自己的情况极为不妙,想不到李云溪那个狠毒的女人竟然把自己从长公主府里偷了出来,难道说,长公主府出事了?阿匀怎么样?一连串的疑问开始萦绕在她的脑海中。 她很想逃走,可浑身却酸软无力,紧接着,一股陌生的热流便从身体里开始渐渐蔓延,意识也开始慢慢的变得模糊。 她知道,玉面红颜的毒性又复发了。 吱嘎一声,只听的房门被人从外面打开,紧接着便走进来一个猥琐的中年人。 “橙三那个混小子还想跟我抢?不自量力!” 冷风也伴随着门缝吹了进来,让苏小药有一瞬间的清明。 她警觉的看着猥琐男人,想要质问对方的身份,可出声的却是一道娇柔难耐的呻、吟。 这更激发了猥琐男人的邪欲,他搓搓手,不怀好意的伸出粗粝的大手摸摸苏小药光洁的下巴。 “呵呵,真是撞大运了,竟然有这么好的货色,嘿嘿,小美人,别急,大爷马上就来疼你……” 苏小药无力的摇着头,可意识又开始渐渐模糊,隐约间便听到男人窸窸窣窣脱衣服的声音。 这一刻绝望、痛苦交加,一滴晶莹的泪水自少女殷红如血的眼角滑落。 突然,房门咣当一声,被人从外面一脚踢开。 冷风乍起,苏小药迷离的意识开始渐渐回笼。 模模糊糊之中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一股熟悉的甘草味也涌入鼻腔内。 她艰难的睁开眼睛:“阿匀是你吗?” 等不到那人的回答,一股热浪自体内又开始汹涌而来。 “阿匀,阿匀……” 她无意识的呼喊着,小手也开始撕扯着自己的衣服。 江司匀眸深沉,飞快的卷起床铺上的被子,将苏小药裹在其中。 几个纵跃之间,便来到了他早些年在附近买下的一间宅院。 可刚刚将人放到床上,少女一双柔嫩的小手便攀了上来,她娇软的身躯紧紧的贴合着自己,无意识的扭动着。 江司匀只觉一阵口干舌燥,可不等他再有反应,唇上又附上了两片甜美,击溃了他所有的自制力。 他听说过玉面红颜等到毒性后期就会转变成烈性春.药,非男女同房不可解。 屈指一弹,幔帐垂落,红纱翻腾,半夜未眠。 清晨,在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苏小药幽幽转醒,只觉脑袋晕晕沉沉,浑身酸痛,刚要伸手,不想却触碰到了一道光滑又温热的硬墙。 她刷的一下睁开眼睛,就撞入了一双深情带笑的眸子里。 “药药,早。”少年温和的笑着,眸子里深情款款。 “阿匀,你怎么在这儿?”苏小药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忽而又意识到什么,莹白的脸颊腾的一下红了,她抱紧了身体,声如蚊蝇:“这……阿匀……我们……” 江司匀低头在她光洁的额头落下一吻。 “小傻瓜,你早就是我的娘子了。” 苏小药脸颊泛红扎在江司匀怀里不肯抬头,只留一截莲藕般白皙滑腻的脖颈在外面。 想起昨晚的痴缠美好,江司匀顿时耳尖殷红如血,不自在的咳嗽了两声,眼神闪躲了过去。 随后,他便将这些天来发生的事情全部都说了出来,苏小药惊讶连连。 “等会,你说我是古滇的天命圣女?” 难道说冲喜那日那大公鸡对自己死缠烂打,就是把自己当成了养蛊的大虫子?她不由得扯了扯嘴角。 江司匀宠溺的捏捏少女挺翘的鼻尖:“不然我体内的万蛊之王又怎么会解?” 三年来,这还是他第一次这么轻松的从睡梦中醒来,四肢八骸再不是忽冷忽热,也开始有了正常人的体温。 原本被蛊毒压制的武功也开始慢慢恢复,他这才真切的感受到天命圣女的血脉之力。 苏小药扯了扯嘴角,没有想到原身竟然有这样的身世。 “可是你刚刚说,古滇皇族的大长老想要我随他去古滇?” 江司匀紧紧的将女孩儿抱在了怀里,沉声说道:“他这样说不假,不过我没有答应,一切都看你自己,若是你不愿意,我绝不会让他们带你走。” 苏小药默然的点点头。 很快,江司匀便带着苏小药回了落脚的宅子,先去的是胡子岚的院子。 房门并未关严,透过缝隙依稀能看到胡子岚正坐在床边细心的给昏迷的方十三擦手,边擦边轻声说着悄悄话。 “你瞧你怎么还不醒,你看话本子里你写的,我要给你擦手,给你翻身,为你吃东西,现在都实现了,可你为什么不醒呢?” “你总说我笨手笨脚,瞧,我把你手都擦红了,你起来说我啊,十三,你醒来好不好?” “谁说女寨主不喜欢弱书生,我不就栽在你身上了?方十三,你赢了,算你赢了?你起来跟我说说话好不好?” 胡子岚絮絮叨叨的说了很多,可床上的人却依旧一动不动,她眼圈越来越红。 啪嗒,一滴晶莹的泪水落在少年的手心,在她看不到的时候,少年小拇指微微动了一下,很快便又恢复正常。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她猛地回头,就看到了门外的苏小药和江司匀。 她激动的跑了出来,紧紧的抱住了苏小药,红着眼圈说道:“你可算是回来了,你这个小丫头,消失了这么久,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苏小药轻轻的拍拍胡子岚的肩膀安慰道:“胡姐姐,让你担心了。”想起江司匀说过的方十三的情况很不好,她又轻声问道:“方公子怎么样了?还好么?” 胡子岚松开苏小药,摇摇头:“还是老样子。” 这段时间看着方十三日日憔悴消瘦下去,每次在替他擦完身体之后,胡子岚就会静静的趴在他的床边一看一整天,就怕自己眨眼之后,方十三就悄无声息的离开了她。 林青等人也欢喜的走进院子,见江司匀满面红光,在不似之前那般病弱的模样,纷纷红了眼眶。 就在这时,大长老祖孙也从院外走了进来,见到苏小药恭就恭敬敬的行了一礼。 “参见圣女。” 苏小药一怔,回头愣愣的看着江司匀。 江司匀点点头。 苏小药这才扯出一个笑说道:“老人家,也许我的血液很奇特,但你们会不会搞错了?” 这么狗血的事情也能发生在她的身上,直到现在她还有些不敢相信。 大长老指了指围着苏小药叽叽喳喳叫个不停的飞凤鸟说道:“飞凤鸟如此亲近你,你不是圣女又是什么呢?” 苏小药摊开手掌,飞凤鸟便乖顺的落了下来。 “你说这小东西叫飞凤鸟?” 被困在禅院里好几次她都因为玉面红颜晕了过去,每次都是飞凤鸟在她耳边叽叽喳喳的叫个不停,她这才没有崩溃。 “不错,此鸟乃是我古滇圣物,旁的人断不会亲近”害怕苏小药不相信似的,他又上下打量着江司匀两眼:“若是没有看错,他身上的万蛊之王已然解了,对也不对?” 苏小药看了看恢复生机的江司匀,又回头看了看床上昏迷的方十三,须臾才点点头:“老人家,我是不是圣女这先放在一边,不过我想知道,你可会解葬心蛊?” 大长老点头:“自是会的……只是……” “只是什么?”苏小药追问。 “葬心蛊乃是我古滇十大奇蛊之一,即便是我能解开,只是这中蛊之人这一生都不会在爱上任何人。” “这……”苏小药担忧的看向胡子岚,迟疑的说道:“胡姐姐……” 胡子岚红着眼眶,痴痴的看了床上的方十三良久,而后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 “罢了,终究是有缘无分,那就拜托老人家给他解蛊吧。” 大长老直勾勾的盯着苏小药摇摇头:“想解蛊没问题,但我有个条件。” 话音刚落,江司匀便一把将苏小药揽入怀中。 “药药绝不会跟你们回古滇当什么劳什子圣女。” 苏小药偷偷的捏了捏他的胳膊:“阿匀。” 她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方十三就这么不死不活。 江司匀深情的注视着消瘦不少的苏小药温声说道:“我好不容易把你找回来,再不会把你弄丢了。” 苏小药安慰似的拍拍他的手,又回头看向大长老:“老人家,若是你可以救下方公子,我可以随你去古滇,但是你们不可以强迫我做任何事,具体呆多长时间我来定,你觉得如何?” 不等大长老说话,只听那叫做阿金的少年笑着说道:“圣女有所不知,待你去了古滇,那就是古滇的王,既然是王,谁又敢强迫你做什么?你放心好了。” 更何况,天命圣女血脉强横可驱万蛊,号令八大王臣体内的暗月蛊,即便是大长老,也不能对她怎么样。 大长老原本还想多提一些条件,听到孙子这样说,没好气的回头瞪了他一眼。 少年吐吐舌,对着苏小药展颜一笑。 他很喜欢这个圣女,不矫情,又很坚强。 现在古滇万蛊衰退,生机不在,长此以往,对于古滇皇族来说就是灭族之祸。唯有找到圣女利用其血脉之力,方能唤醒万蛊生机,这也是为什么他这次要来苍蓝的最重要原因。 不管如何,苏小药答应跟他回古滇,才是最重要的。 大长老才回头看向苏小药,开口说道:“一切但凭圣女安排。” 三日后,邺城渡口的茶寮,此间事了,到了该离开的日子。 苏小药看着趴在围栏上心不在焉的苏阳,开口问道:“师兄,你真的不打算留下?” 她也江司匀说起过,苏阳和六公主的事情。 苏阳摇摇头:“原本这一趟主要就是为了你这个小汤圆子来的,至于其他的……”他遥遥的眺望着皇城的方向说道:“不过是过眼云烟罢了。” 身份地位的差距,有些人注定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在一起。 其实,自从曹青依回到邺城之后,苏阳便在没有得到她的消息。 这何尝不是皇家的一种态度,他明白。 为了避免以后长久的痛苦下去,还不如早一些分开。 见苏小药满眼担忧,苏阳对着大长老司徒云祖孙的方向抬抬下巴:“我的事不值一提,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无论是苏小药或者江司匀,两个人的身份对于古滇来说都太敏感了,古滇现在就是个□□桶,一旦有人猜出他们的身份,那他们两个以后有的忙了。 “无妨,我和阿匀都对权势不敢兴趣,我之所以答应大长老也是因为方公子。” 不过看着站在一旁像个好奇宝宝似的方十三,苏小药又长叹一口气。 自从解开了葬心蛊,方十三记得所有人,但唯独忘了胡子岚。 胡子岚黯然神伤,早于昨日启程回龙行山,为明年龙行山旅游线路开发做准备。 天意弄人,好不容易两个人倾心相对,可却这样生生错过。 这两天,苏小药也在请大长老帮忙查询古籍,力求早一些找到葬心蛊的解药。 沉默间,江司匀拿着一封信从茶寮外走了进来。 “阿匀,你去哪儿了,刚刚怎么没见到你?” 江司匀温柔的替她将额间的碎发别好,这才说道:“娘最喜欢邺城伊味斋的点心,刚刚我派人去买了一些。” 苏小药抱住江司匀的胳膊笑道:“伊味斋的点心我不知道好吃不好吃,但我最喜欢咱家的枣泥山药糕。” 江司匀宠溺的点点苏小药的小鼻尖:“来的时候娘让我给你带了几块,这几天天气冷,想来应该没有坏,等到了船上我拿出来给你吃。” “好啊。” “对了,苏兄你的信。”江司匀将桌上的信推到了苏阳那一边。 “我的?”苏阳满脸疑惑。 江司匀点点头:“我刚下马车,便有一个孩子将这封信塞到我手里,让我转交给你。” 苏阳狐疑的打开信封,须臾,原本满脸愁容的俊脸又忽然灿烂了起来。 他抱起包袱笑嘻嘻的对着苏小药说道:“小汤圆子我先不跟你回易水城了。” “师兄你这是?” 苏阳甩甩头傲娇的说道:“易水城哪比的上邺城繁华?这里遍地是金,我才不要回易水城那个鸟不拉屎的小地方!就这样吧,我走了,你们一路顺……” 说完,便洒脱的背着小包袱跑远了。 好一会苏小药才反应了过来,抬头看江司匀问道:“可是六公主的信?” 江司匀注视着越跑越远的苏阳笑道:“不是她还有谁呢?” 就快到登船的时辰了,江司匀和苏小药相携走出茶寮。 渡口的角落里,钟鸣和方岑并肩而立。 方岑晃荡着手里的折扇,努努嘴:“你真不打算出去送送了?” 少年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不舍,故作轻松的说道:“正月初十,就又该回易水城了,现在出去何必徒伤感呢?” 方岑打量着好友,这才说道:“也好,你自己想明白最好不过。” 一场风波,江司匀和苏小药的关系更为亲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两个人已然是真正的夫妻。 见钟鸣默然,方岑又继续说道:“长公主覆灭,但是难保她不会留什么后手,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这段时间以来,钟鸣和钟亭深父子之间的隔阂渐渐消失,钟鸣也越发明白了钟亭深的不易,所以才会请求皇上可以多留在邺城一段时间。 其实,他更担心的是钟亭深的安危。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钟鸣痴痴的看着那道娇俏的背影上船,没有动作。 方岑无奈的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看了,看也不是你的了。” 哪知道钟鸣咬牙切齿的说道:“你以为我在看她?我是在看江司匀这个混蛋,明明说好的后日才走,今天就溜了,混蛋!” 方岑:“……” 一年后,随着梅花渡开街和龙行山线路开通之后,越来越多的商户涌入易水城,带来无数商机,桃花源开始真正的反哺易水城。 百姓富足,生活安定,再没有当初穷乡僻壤的模样,易水城也渐渐的成为苍蓝的标杆城池。 风云楼外,苏小药注视着人来人往的喧闹的街道,心中满是成就感。 她轻轻的靠在江司匀怀里,柔声说道:“阿匀,谢谢你。” 江司匀淡笑着问道:“谢我做什么?” 苏小药扬起汤圆般白皙的小脸儿:“谢你让我脑海中的桃花源真正的实现了啊。” 若是没有江司匀在旁支持,一切不会进行的这么顺利。 他从未质疑过自己的梦想,即便是清楚自己的计划可能有些不切实际,但还是一如既往的支持。 就是这种信任,才能让苏小药一直这么坚定的走下去。 江司匀唇角清扬,淡笑道:“药药,你的谢谢很没有诚意哦。” 苏小药噘着嘴,红着脸如蜻蜓略水般在少年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这样总可以了吧?” “还记得之前你输给我的那个条件吗?” 苏小药点点头:“你想兑现?” 江司匀唇角噙笑,倾下身子在她莹白的耳边低声呢喃道:“不如……帮我生个宝宝好不好?” 苏小药脸颊顿时犹如火烧,大片大片的红云爬上了脸颊。 想起早已雕刻好的两个人偶娃娃,江司匀继续说道:“一男一女刚刚好。” 少年清冷微扬的嗓音撩的人心头一痒,顿时让人心乱如麻。 “我……我才不要跟你说了……”苏小药羞窘的跺跺脚,一溜烟儿的跑开了。 温暖的阳光被繁茂的枝叶过筛,洋洋洒洒的落在少年琥珀色的眸子里,暖如春风十里。 眸光的尽头,娇俏的少女明眸皓齿,笑颜如花。 情深不知何时起,万千春风化作雨。 余生是你,所见所想皆是你。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正文已完结,感谢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