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四个崽崽的恶毒后娘 作者:花小词 简介: 【种田+萌宝+锦鲤+恶毒后娘+虐渣打脸】 陆诗秀一朝穿越,成了恶毒后娘,屁股后头跟着天天担心自己被卖掉的四个小崽崽。 对着四个一口一声软糯糯的“娘亲”,陆诗秀心软得不得了。她撸起袖子,选择改变崽崽们和自己的命运。 人贩子上门?一张利嘴喷回去! 肚子饿没饭吃?锦鲤附体天降钱雨! 种种田,养养娃,赚赚钱,带着崽子们一路奔小康! 可是,后来—— 那个想和自己抢娃的男人到底是谁?! “娘,那是我们的爹~” https://www.17k.com/book/3334006.html 第1章 要钱要命 小李村东头的张猎户家,此时正是闹成了一片。 三宝和四宝抱着陆诗秀的大.腿,无论如何都不愿跟着牙婆子走。 “娘,娘求求你,别把我和四宝给卖了行不?我们以后会乖乖听话的,也会去田里捡麦子回来,让大家都能吃上饭。” 陆诗秀“呸”了一声,“就你那小身板,能捡多少麦子回来?” 她指着身后的两个大的,“你的两个哥,可全都在长身体的时候,吃得多拉得多,每天屁事多。要不是大的没人要,我头一个就把他俩给卖了!” 陆诗秀又劝三宝,“你和四宝乖乖的,跟着人家去。大户人家有吃有喝,到时候吃香的喝辣的,怕不得胖成个球儿。哪像待在这家里头,连口粥都喝不上。” “娘可是为了你们好!你们别不识好人心!” 边上的牙婆子急着领人走。她见几个孩子不愿离开家,也帮忙劝。 “你们娘可全是为着你们。好说歹说,才让镇子上的大户人家愿意收留三宝。” 牙婆子指着四宝,“四宝水灵,正好给人家做童养媳。往后你们兄妹两个全在一个府里,正好有照应。” 四宝眼泪潺潺,拼命摇头,奶声奶气地拒绝:”我不去,我要和大哥二哥在一块儿。“ 陆诗秀见软的不行,直接来硬的。 她强硬地把两个孩子塞牙婆子手里,“让你们去,你们就得去!不去就是不成!” 三宝和四宝无论如何都不愿意。 陆诗秀操起门边的扫帚,一下下打在抱着自己大.腿的四宝身上。 “去不去,去不去你!” 三宝扑在四宝身上,“娘你别打四宝,要打就打我吧!” 陆诗秀打得更狠了,把两个孩子身上全都打出一道道的乌青紫痕。 身后的大宝和二宝气得红了眼。大宝双手握成拳头,卯足了劲儿撞上陆诗秀。 陆诗秀的背后也没长眼睛,竟被这一下撞了个正着。她的脑袋磕在掉了墙皮的白墙上,血一下就溅了出来。 牙婆子尖叫了一声,喊了句“杀人啦!” 然后丢下两个孩子掉头就跑了。 三宝和四宝失去钳制,立刻奔向大宝和二宝,躲在他们身后。 二宝看着倒在墙角的陆诗秀,见她许久都没动静,不由担心地问:“娘是不是死了?” 大宝将弟弟和妹妹护在自己身后,冷笑道:“死了最好,我们也没有这样的娘!” 他朝陆诗秀吐了口唾沫,“不过是爹买回来的续弦,哪里就是我们娘了!” 陆诗秀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头上特别疼。她伸手去摸疼痛的地方,发现手上竟然一片血迹,不由愣住。 旋即,大段大段的记忆涌入脑海中,她的头越发疼得要命。 原本的陆诗秀,是张瑞荣用两头鹿换回家的,两人随便拜过堂,就算成亲了。 没想到的是,张瑞荣在成亲后不久,就掉下山崖,不知所踪。留下陆诗秀带着四个孩子过活。 如今到了灾荒年,家家都不好过,陆诗秀便起了要卖孩子的心思。 今日便是请了人家牙婆子上门来领人。 陆诗秀按住自己出血的额头,她缓缓从地上坐起来。因为疼痛和失血,头还有点晕。 就原身那个德性,的确不如早死早超生。既然正式拜堂结了婚,做了人家的娘,为什么不好好待人家? 虽说现在日子不好过,但一家五口人,总有办法。 三个臭皮匠还顶个诸葛亮呢! “牙婆子呢?” 陆诗秀本来想跟牙婆子说清楚,自己不卖孩子了。但是却被四个孩子所误会。 大宝冲进厨房,拿出一把菜刀,双手发抖,几乎要捏不住。 刀尖对准了陆诗秀。 “我告诉你,三宝四宝除了这儿,哪里也不去!我不会让你卖了他们的!” 二宝护着两个弟弟妹妹,在大宝身后帮腔,“爹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们要把你做的事,全都告诉他,让爹打死你!” 陆诗秀头疼地要命,根本没有什么好脾气,丝毫不把二宝的挑衅放在眼里。 “去找你爹去啊。你自己会不会被人贩子逮着卖了都不知道呢!” 话音刚落,陆诗秀就听见屋外由远及近传来的喧闹声。 她暗骂自己这张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牙婆子领着镇上大户人家的采办,指着张猎户家,气喘吁吁地说:“就是这家。四个孩子。两个半大小子正好领回去,给李爷你做跑腿的。小的就按咱俩之前说好的办。反正爹娘全都死绝了,还不是由着咱们说了算。” 李爷朝掌心“呸”了一口唾沫,朝身后一挥手,几个家丁立刻冲进屋里。 陆诗秀捂着额头,站在门槛上,手里拿着绣了梅花的帕子扇风,看起来风.骚极了。几个家丁的眼睛都给看直了。 “哟,什么叫爹娘全都死绝了?我这当娘的还活着呢,这就有人咒我死。也不怕走路被石头绊着摔个跟头。” 陆诗秀话音刚落,牙婆子就被一块大石头给绊了一跤。头重重磕在地上,倒磕出个和陆诗秀一样的大包。 陆诗秀忍不住拍手大笑,“李婶婶,咱们买卖不成仁义在。你空口白牙地,上来就咒我,算怎么回事?” 李婶跳起来就骂:“你这破嘴!” 又说,“当初说好的,把两个小的给我。现在就把人给我交出来。” 三宝和四宝拼命往两个哥哥身后躲。 “娘,我们不走。” 陆诗秀没理他们,只是朝李婶一摊手,“当初说好归当初说好,呐,文书呢?” 李婶怒极反笑,“都这个节骨眼了,你还跟我装什么蒜!怎么,是嫌钱不够多,是不是?我告诉你,今儿个李爷在!哪儿有你放肆的份!” 陆诗秀抛了个媚眼,“李爷最是讲道理的人。这没了文书,是不是就带不走人?” 李爷被这媚眼看得心都酥了,“对对对,就是这个理。” 李爷推了推李婶,“快把文书拿出来,给人家看看。” 李婶暗暗骂了一句,从怀里小心翼翼地掏出文书,“喏,在这儿。” 陆诗秀一把抢过文书,对着逐渐暗下来的天光眯着眼,看了看。 “不成,我看不清。大宝,去屋里拿油灯来。” 大宝咬着牙,去屋里拿了灯出来。 “举高点。” 陆诗秀将文书凑到油灯前,眯缝着眼看文书。直把李婶看得心惊肉跳。 “你可别给我烧了!” 陆诗秀闻言,手偏了偏。火舌立刻舔上了文书。 “哎呀呀,这可怎么是好!李婶你看看你这张破嘴!看来今天这人是带不走了。” 陆诗秀拍拍手上的余灰,叉着腰立在门槛上。 “这孩子,我不卖了!要钱要命,看着办吧。” 第2章 迟早有你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大宝二宝比较知事,见陆诗秀烧了文书,先是一愣,旋即心里大喜。 没有了文书,是不是三宝和四宝就不会被带走了?! 李婶可不这么想,没了文书,带不走人。还让自己在李爷跟前没了面子。她现在活吞了陆诗秀的心都有了! 李婶指着陆诗秀的鼻子,“你个贱蹄子!我就知道你要文书,就没安什么好心!” “我、我,我跟你拼了我!” 陆诗秀身形可比李婶那胖子要灵活得多。她往后退了几步,闪开了李婶的拳头。 “我说李婶,咱们可得把话给说清楚了。要不是你吓唬我,我也烧不了那文书。你说你多什么嘴?现在好了,文书也烧了,人也领不走了,还找起我的茬来。也不怕踩在门槛上闪了你那老腰。” 李婶一击不成,立刻就想冲过来再打。谁知她脚踩在门槛上,一个崴脚,竟把腰给闪着了。 李婶扶着腰,再打不了人,只顾着唉唉叫疼。 那好笑样子,就连李爷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更别提张家四个孩子了,笑得最大声的就是大宝。 李婶指着满脸无辜的陆诗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就是想着,赶紧把孩子卖了,自己好找下家吗?整日里东家长西家短,村里哪个男人没被你勾搭过!” “怎么?现在有了更好的去处了?是不是有人开了比我还高的价?” 陆诗秀在脑海里回忆了一下,立刻满头黑线。 原本的陆诗秀,的确不安于室。天天和村里的男人们眉来眼去。李婶也没说错,她的确是想赶紧摆脱四个拖油瓶,好再嫁。 陆诗秀才不管原本的那位是个什么德性。她扬起下巴,只抓住李婶话里的漏洞。 “李婶说得好。当初定下的五斗麦子,结果你只给了我三斗。今儿个李爷也在,我倒是要问问,你李婶同人家是怎么说的?我家两个孩子,就只值三斗麦子不成?” 李爷在一旁听了,眉头微蹙。 他知道李婶会贪,所以特地给了十斗麦子的价。可谁知道李婶的心竟然贪成这样。 怪不得人家会生气,三斗麦子够两个半大小子吃多少日子? 陆诗秀不过是信口胡诌,她压根儿不知道李爷李婶私下说的是什么价。但看李爷的神情,她知道自己是押对宝了。 陆诗秀绕过李婶,走到李爷跟前,胡乱行了个礼。 “李爷,先前是我糊涂。这孩子,如今我属实是不想买了。李爷看这样成不成。” 陆诗秀摸了摸身上,空空如也。最后想起来头上还戴着个簪子,她干脆利落地拔下来,一头青丝披下来,显得越发妩媚动人。 陆诗秀把簪子递给李爷。 “这是我那死鬼成亲时候送的,鎏银铜芯的物什。李爷要是不嫌弃,就收下。也算是这回您白跑一趟,给您的赔礼。” 李爷看了看朝自己谄媚笑着的陆诗秀,默不作声地收下。 他知道这女人,后头还有话。 陆诗秀见他收下,就知道自己的事情有门儿了。 “我还想同李爷赊三斗麦子,限期三个月还。李爷您看,成不成?” 李爷笑了,“如今你家没了男人,没了进项,就连唯一值钱点的都送给我了。三个月后,你打算拿什么还?” 李爷指着被大宝二宝护着身后的两个小的。 “我可以借你,三月之后如果还不上,就拿他们来抵债。你干不干?” 大宝听了,眼睛立刻就红起来。他从厨房拿了菜刀出来,就要往李爷身上冲。 “不许你打三宝和四宝的主意!” 李爷的脸登时就挂了下来,周围的家丁全都摩拳擦掌,就等着给大宝一顿好揍。 陆诗秀脸都给吓白了! 小祖宗哟! 陆诗秀赶紧上前一步,一巴掌扇在大宝脸上,劈手打掉菜刀。 “二宝!把你哥关柴房去!” 陆诗秀随手拿起一根烧火棍,递给二宝,“今儿个我累得慌,你替我好好教训你哥。不听见声音不算打。记住没有!” 二宝立刻心领神会地拽着自家哥哥去了柴房,还不忘再拿一根烧火棍。 “哥哥不听娘的话,我拿两根一起打他!” 陆诗秀转头对着李爷,愁眉苦脸的样儿,“都说后娘难做,我这当娘的,至今都不受待见。一个两个,都不晓得懂事听话些。倒叫李爷看了笑话。” 李爷摆摆手,“不妨事。” 他让手下搬了三斗麦子过来,“那我们可约好了。簪子不算数。三斗麦子,赊三个月。三个月后,要是你还不出,就拿你家两个孩子来抵。” 陆诗秀点头如舂米,“就依李爷的话。您放心,三个月后,我一准儿给您补齐了!” 李爷满意地点点头,余光瞥见还在痛叫的李婶,心里厌恶极了。 “还不快点起来!” 李婶不依不饶,“李爷,今儿的事,就这么算啦?” “那你还想怎么着!” 李爷甩下这句话,立刻带着人走了。 陆诗秀倒是好心,问李婶:“婶子,要不我让三宝去你家一趟,叫个人过来扶你?” 李婶呸了一声陆诗秀,“贱蹄子,别以为今天有李爷撑腰,你就行了你!迟早有你落在我手里的一天。” 陆诗秀点点头,“行,我等着。李婶回家的时候,小心些,我看你脚都崴了,可千万别掉水沟里。” 李婶听着,心突突跳得飞快。 这贱人,怎么今天乌鸦嘴怎么灵验? 陆诗秀也不管她,直接关了门。 她冲柴房喊:“别做戏了,还不快点出来搬麦子。” 过了好一会儿,二宝才不好意思地拉着别别扭扭的大宝出来。 “娘……你怎么知道?” 陆诗秀嗤笑,“我怎么知道?我就是这个意思!” 陆诗秀轻轻拧了一把二宝的胳膊,“脑子倒是转得快,挺机灵的。” 三宝见状,立刻说道:“村里最聪明的就数二哥了。娘,送二哥去上学堂吧。他一准儿给你考个状元回来。” 陆诗秀戳了一下三宝的额头,“我倒是想,家里连饭都吃不起,还想着上学堂?我看你是饿昏了头了!” 大宝没吭声,和二宝对视一眼。 刚才他们在柴房做戏挨打的时候,就偷偷讨论过。 今天后娘撞墙上之后,就感觉换了个人似的。实在太奇怪了。 第3章 也不嫌自己惹来一身的臊 隔了这许多日子,终于有顿饱饭能吃上了。四个孩子都特别开心。 但他们不知道,这麦饭,陆诗秀让不让他们吃。 等她坐下来的时候,却发现桌上只有自己的一碗饭。 陆诗秀奇怪道:“你们不饿?” 四个孩子想说饿,却又不敢说,生怕说了之后招来一顿打。 陆诗秀再没管他们,“饿了就自己去盛饭,想吃饭就吃饭。特别是大宝。” 大宝听到她点自己的名字,脸色有点发白。不过他还记得自己是大哥,得护着三个弟妹。 “娘叫我干啥?” 大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发抖。 陆诗秀扒了几口饭。 “今天吃饱点,明天一早跟我上山去打猎。” 陆诗秀吃完就去刷了自己的碗,没管几个孩子。 二宝愁得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起来,帮着大宝一起拾掇东西。 他看了眼没留意他们的陆诗秀,把声音压低。 “昨天李婶说的话,你还记得不?后娘原本是打算把咱们四个都给卖了,好去改嫁。我是说,万一她今天哄你上山,是为了让你像爹那样,怎么办?” 大宝郑重地点点头,“我知道了,上山后,我就跟着那女人后面。别让她走我后头就行。” 上了山,陆诗秀就很是奇怪。 “我又不认识上山的路,你一直跟在我后面干什么?” 大宝记着二宝的话没吱声,仔细看了看四周,确定了下没有动物的踪迹。 他有些沮丧。 陆诗秀不懂打猎,只能给大宝鼓气,“你再找找呗,兴许一会儿就能打到头老虎。” “老虎?!”大宝脸都白了。 陆诗秀满不在乎地说:“怕什么。保不齐那虎大王饿得道都走不动,就饿死在我们跟前呢。” 树林深处,传来鸟群被惊起的声音,树叶也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 大宝吓得腿软,本能地藏到陆诗秀身后。 一只花斑大老虎,从草丛中露出了自己的真容,一步步朝陆诗秀和大宝走来。 陆诗秀用力挣脱大宝,“你拽着我干嘛,拉弓啊!” 大宝抖着声音说:“娘,我怕!” “怕个什么劲!人家肯定饿着呢!” 话音刚落,虎大王就两眼一闭,摊到在陆诗秀和大宝跟前。 陆诗秀站起来,围着老虎转了几圈,开始发愁。 “这老虎死了。” 大宝一愣,立刻乐得跳起来,“死了,那就是我们打着的!娘,老虎可值钱了!” 老虎值钱,陆诗秀当然知道,有了这只老虎,不仅能还清三斗麦子,保住两个孩子,还能让家里过上一段好日子。 可这老虎有两三百斤,就算让大宝去山下借板车来拉,恐怕也抬不上去。 要是不小心擦伤了虎皮,那可就不值钱了。 陆诗秀皱紧了眉头。 大宝见陆诗秀一直皱着眉头,心里觉得奇怪,想起二宝在临走前对自己说的话。 他们爹就是在山上没的,指不定这恶毒后娘,就是想把自己卖了,或是直接送入虎口! 现在老虎死了,自己也死不了。难怪她要不高兴了。 大宝心里暗骂陆诗秀不是个东西。 陆诗秀可不知道大宝心里把自己骂的狗血淋头。 她一心想着,怎么才能毫发无损地把这只大老虎给带下山去。 陆诗秀问大宝:“你觉得,要是咱们一家五口,再加辆板车,能不能把虎大王运回家?” 大宝认真打量这头老虎,缓缓摇头。 陆诗秀长叹一声。 最保险的办法用不上了。就只能冒着风险,找人帮忙。 大宝难道聪明了一回,“娘刚才一直在想怎么运这老虎?” “是啊。”陆诗秀叹道。 大宝应下,“娘你在这坐着,我去找人来。” 陆诗秀赶紧喊住他,“要找口风紧的,最好还是村里的屠户。咱们得让人家帮忙剥皮。你就说帮这趟忙,咱们不让白跑,给两斗麦子。” 大宝吓了一跳,眼睛都快瞪出来了,“我们统共就两斗麦子多一点,全给人家?!” 陆诗秀不耐烦地推他走,“快点去,我在这儿等你。” 没多久,大宝就带着两个壮年汉子过来。 不仅如此,连家里三个孩子也跟着来了。 大宝说道:“我想着虎大王这么重,多个人多份力。” 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虽然他们都是孩子,但大人真想跟他们抢虎大王,多个人护着也是好的。 陆诗秀歪头想了想,理是这么个理,不过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这架势,不像是来搬老虎,倒像是来打架的。 不过陆诗秀也没说什么。 两个壮汉分别姓赵和李,一个是屠户,另一个则是村里赶车的车夫。大宝借的牛车,就是李大柱家的。 李大柱看着躺在地上的老虎,眼睛都绿了,“这就是你们打着的那头虎大王呀?” 他朝陆诗秀比了个拇指,“算是为民除害了!” 赵屠户在一旁没吭声,解下腰间的绳子,把老虎给绑起来。 李大柱还在边上和陆诗秀算账,“这头老虎是不是预备着明天拉去镇子上?到时候坐我的车去,连虎带人,我算你便宜些。” 赵屠户谨慎地看了看四周,“现在天色都暗了,别回头引出别的什么来。到时候才是麻烦!” 李大柱一听,打了个哆嗦,老老实实帮着赵屠户搬老虎。 几个孩子也有力出力,一起帮忙把虎大王给搬上车。 回家路上,李大柱和陆诗秀算了一路的账。陆诗秀知道,他这是看着老虎眼馋了。 她也不说破,就听了一路李大柱的抱怨。 到了家,陆诗秀立刻就让二宝去拿麦子,当着两人的面,足量称好。 但拿了麦子的两人并没立刻就走。 李大柱是等着,想分一杯羹。 赵屠户却是想留下帮忙。 李大柱对陆诗秀说道:“咱明人不说暗话,小娘子不体谅体谅我搬运辛苦,分我两斤虎肉吃吃吗?” 陆诗秀眼皮子都没抬,“当初我家大宝去叫你的时候,怎么说的?” 大宝立刻答道:“我同李大叔说了,我和娘打着一头老虎,搬不动。让李大叔过来帮忙。咱也不让人白跑,给李大叔一斗麦子。牛车是李大叔人好,特地说要借的。” 陆诗秀心里暗笑,倒还有几分机灵劲儿。 “既然起先就没说要给虎肉,为什么李大哥现在来同我要?” 李大柱语塞,指着赵屠户,不满道:“那他留下干嘛?!” 赵屠户冷眼看他,“我是自愿留下,给人家帮忙剥虎皮的。不要人酬劳。” 赵屠户对陆诗秀诚心实意地说:“这村里没人比我手艺更好。麦子我收了,旁的我不要。你们娘儿几个五口人,女人家带着孩子们也不容易。我不占人便宜。” 说完,就开始要给虎大王放血剥皮。 这话听着,李大柱就知道在抽自己的脸。虽然赵屠户声音不大,可李大柱的脸却被抽得红辣辣的。 李大柱不甘心地出了门,对着陆诗秀家的门口“呸”地吐了口口水。 “谁知道心里藏着什么脏东西!给寡妇家帮忙,也不嫌自己惹来一身的臊!” 第4章 竟然值当这么多钱 赵屠户是个干活儿利索的。他还特地让大宝在一旁看自己是怎么做的。 “往后这些都是你要干的。” 陆诗秀看赵屠户利落地将虎肉与虎骨分离,这份技艺,没个几十年功夫,可下不来。 临了,又让赵屠户取了十斤虎肉走。 赵屠户连连摆手,“这肉我不缺,想要我能自己上山打。” 他语重心长地对陆诗秀说:“大妹子往后对家里几个孩子好些。大家知道你不容易,乡里乡亲的,我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她把肉往赵屠户手里一塞,“赵大哥说的我都记下了。” 赵屠户拎着绑好的肉,“罢了,往后就让大宝跟着我学学打猎。” 他对大宝说:“当年你爹本事大,你是他孩子,肯定也一样聪明。” 大宝认真地点点头。 他要像爹一样,做家里的顶梁柱! 晚上吃饭的时候,陆诗秀切了一大块肉。加上二宝领着两个弟妹挖回来的野菜,炒了满满一大盆。 吃饭的时候,陆诗秀对三宝和四宝说,“明天大哥带你们在家里玩。娘和二哥去趟镇上。你们保证乖乖的,就有糖吃。” 三宝四宝的眼睛都亮了! 四宝赶紧点头,糯糯地表示:“四宝一定比三哥还乖。” 陆诗秀很满意,“那就这么定了。明天二宝早些起来,把最好的衣服穿上。” 二宝脸都吓白了。以为陆诗秀是想带自己去镇上,好把自己卖掉。 第二天一早,陆诗秀就带着二宝坐上牛车去谢阳镇。 因为昨天和李大柱有了冲突,所以今天她特地赶早,坐了另一家同样姓李的牛车。 连人带东西,占了不少位置。陆诗秀用一斤虎肉当了车钱。 赶车的一见是虎肉,乐得下车来帮忙一起搬东西。再不用白眼看陆诗秀。 车上的人见陆诗秀带着穿戴整齐的二宝,纷纷指指点点。 “今天穿得这么好,怕不是要把二宝卖了!” “就是,又不是过年过节,让孩子穿这么好干什么。就连自己都穿得花枝招展的。也不知道是想勾.引谁!” “张家买了这么个媳妇儿,可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 陆诗秀原本没在意,但见二宝被吓得脸色发白,大气不敢喘。 她立刻就怒了:“见谁卖孩子了?自己要卖孩子就卖去,别屎盆子往别人头上扣!” 陆诗秀指着刚才八卦的两个村妇,不客气地质问。 两个村妇脸一红,立刻指着二宝说:“难道不是你陆诗秀想卖孩子吗?” “就是!你想卖孩子的事儿,可是全村人都知道的。今天不年不节的,让孩子穿这么好,不是为了卖个好价钱,是为了什么?” 车上其他人纷纷攻击陆诗秀,指责她。 甚至有人提出,应该把陆诗秀给赶下车,不让她去镇子上。 陆诗秀大大方方地说:“好不容易出趟门,去趟镇上,穿好看点,也没错啊。你不自己也穿着细棉花衣裳吗?” 言语间,已经到了谢阳镇。 陆诗秀拎着包袱,再没理会这些人,牵着二宝的手就往镇子最中心的地方去。 二宝眼泪再也憋不住,一下就喷了出来。 陆诗秀扯了扯他,“哭什么,把眼泪擦干净了!” 二宝边点头,边用袖子擦眼泪。 陆诗秀绕到后门,给守门的递了一斤虎肉,“大哥,求您件事,我想见见府上的李爷。就负责采办的那位李爷。就说是小李村的张陆氏来还债的。” 守后门的虽然接了虎肉,但脸上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等着!” 娘儿俩在后门口不知等了多久,才见上李爷。 李爷上下打量她。 陆诗秀笑道:“今天特地带着老二来长长见识的。我们乡下人,哪儿见过这么大的阵仗?” 陆诗秀特地把包袱提起来,露出虎皮一个角。 “来还欠李爷的麦子。” 李爷瞳孔一缩。 他是采办,自然是识货的。 李爷知道在后门口不是说话的地儿,便让娘儿俩进去。 “上我屋里说话。” 李爷推开门,屋子里有两碗茶,还腾腾冒着热气。 一看就是刚才屋里有人。 陆诗秀假装自己没瞧见。她解开包袱,递上那张虎皮。 “李爷您瞅瞅,这皮子,可能抵三斗麦子?” 李爷不禁为这张虎皮所惊艳。 虎皮的价值,可不止三斗麦子吧? 李爷斜睨着陆诗秀,皮笑肉不笑,“这皮子,莫说三斗麦子,就是十石白.花.花的大米都值得。小娘子莫不是被人骗了,不知道这皮子值多少钱吧?” 陆诗秀笑了,“我哪能那么没眼力价呢?” 她将虎皮往桌上一放。 “一半是为了还债,一半是想真心结交李爷。” 陆诗秀朝李爷胡乱福了个身。 “当日里,我虽说是用孩子来抵,可到底是从李爷手里套了白狼。李爷愿意用三斗麦子,救了我们一家命。这份大恩大德,又岂是一张虎皮能抵的?” 李爷挑眉,第一次认真打量起陆诗秀来。 这个女人,不简单。 李爷想了想,“皮子你留下。但我也不白拿你。给你三石麦子。往后你再要寻我,就去斗角胡同。我行三,往后叫我一声三爷就是了。” 陆诗秀不禁眼睛一亮,那往后自己可就算是在谢阳镇上有所依仗了。 陆诗秀赶紧让二宝给人家行了个礼,“往后可就要三爷多多关照了。” “好说。” 李三爷沉吟了一会儿,决定提点陆诗秀,“你离着里正家也不远。若是空了,就去瞧瞧他。” 陆诗秀满口应下,“那我今日便去。三爷贵人多事,我就不留着了。” 李三爷“唔”了一声,目送陆诗秀母子离开。 隔间里的李婶等陆诗秀走了一会儿,才出来。 “这事儿就算完了?孩子不比虎皮值钱?” 李婶今天是特地来找李三爷的。谁知道,她刚来,屁.股还没坐热呢。陆诗秀就上门了。 李三爷摸着柔软的虎皮冷笑,“天灾年,孩子哪有这皮子值钱?人舍得用皮子换孩子,就证明人家是铁了心地不想卖!” 他又数落李婶,“当初我就让你把文书送去官府,先走明路。你非心疼那点钱。现在文书叫人烧了,高兴了?” 李婶懦懦地小声说道:“那哪儿是一点钱,得有半贯呢!” 有了陆诗秀行事大方的对比,李三爷看这个同宗远方亲戚就不得劲起来。 “半贯铜钱,我补给你行不行?小家子气!” 李三爷更拿李婶蒙骗陆诗秀的事儿来说嘴,“十斗麦子你想独吞七斗!以为自己个儿算盘精是不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罢,李爷拂袖就走了。 李婶没法儿和李爷生气,只能把这些事全都往陆诗秀头上推。 “有娘生没爹教的小贱人!看我回了小李村,怎么收拾你!” 且说陆诗秀出了李府,想要把这回带来的虎骨给卖了。 陆诗秀留了个心眼。她几乎把谢阳镇上所有的医馆都问了个遍,最终还是觉得赵屠户告诉她的那家医馆最厚道。 张大夫招呼他们坐下,“怎么了?是孩子身上不舒坦?还是大人身子不爽利?” 陆诗秀摇摇头,“我们是来问问,您收不收药材?” 张大夫了然没有立刻赶人走。而是问道:“你要卖什么?” 陆诗秀有些小声:“虎骨,昨儿个家里打了只虎大王。” 张大夫眼睛一亮,迫不及待起来,“这里人多不方便,你随我去后面。” 陆诗秀小心翼翼地把带着的虎骨拿出来,“大夫,您给掌掌眼。” 张大夫拿过来,一根根仔细端详。最后在心里估了个价。 “这虎骨不算顶好的,有些裂。我给你三百文一斤,如何?你这里统共四十三斤,二十五两八百钱,我给你凑个整,算二十六两银子,如何?” 陆诗秀被这个数,吓得整个人都傻了。 我滴个老天爷,这老虎、光这骨头,竟然值当这么多钱?! 第5章 你们胆子可大得很 没等陆诗秀母子俩高兴,张大夫便道:“还有桩事,得让小娘子知晓。” 张大夫无奈道:“我有心想将这虎骨全都买下,可灾年手头紧。我又多看的义诊,是以现下并无这么多银两。小娘子不若这样,你先将十斤虎骨留下,我与你三两银子。” 陆诗秀脸上的笑容一滞,心里飞快地算起来。 三百文一斤,十斤便是三两银子。 正好是个整数。 三两银子也不少了,足够家里人吃喝嚼用好一阵子。 陆诗秀本想应下,但想了想,却对张大夫道:“我信得过大夫为人,这虎骨,我全卖与你。银子可缓一些时日,等大夫手头宽松了,再给我也是一样的。” 张大夫瞪大了眼睛,“你我不过初相识,并非老客户,你竟然这般胆子大,愿意让我赊欠?” 陆诗秀抬起脸,平静地望着表情辛酸的张大夫,“我家有贵人相助,难处刚过去。我想着,多做点善事,总是不会错的。” 陆诗秀笑道:“再说了,张大夫的医馆在这里开了数十年,难不成还为了二三十两银子,就这么跑了不成?” 张大夫闻言大笑,“是这个理!我绝不会跑,小娘子大可放心。” 既然陆诗秀有这般的诚心实意,张大夫也就将虎骨悉数收下。他给陆诗秀写了一张欠条,写明了欠张陆氏二十三两纹银。又主动替陆诗秀和二宝把脉。 “没什么大碍,就是灾年吃的不好,回去好好吃些,多做些药膳也就是了。” 张大夫很喜欢二宝,将一本久放不用的浅显医书送给他。 “你要是有兴趣,得空了可以翻翻,就当是故事看。” 陆诗秀带着二宝向张大夫行礼,“那我下月初一再来寻张大夫,若是家里找了好的药材,也来找张大夫卖。“ “好好好。小娘子路上小心。” 陆诗秀出来的时候还早。 这会儿集市还在,陆诗秀领着二宝杀进去,买了三十斤的陈米,五斤的新米,又把油盐酱醋这些调料全都买了个遍。 陆诗秀到底还是没能舍得买点心。她额外买了面粉和糖,打算自己回去做白糖糕,哄哄家里的几个孩子。 将这些全都搬上车,陆诗秀提前回去小李村。 到了村口,二宝一溜烟地就跑回家去叫人。 陆诗秀在村口守着一堆东西,远远地看见李大柱赶着车过来。 车上还坐着李婶。 这两个人跟自己都不对付,陆诗秀有心想躲,但得守着东西,躲不掉,只能装作没看见。 不过她想躲,人家却是来上赶着欺负人的。 还没下车,李婶就阴阳怪气了起来。 “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前几日想着要把孩子卖给我的张陆氏啊。” 李婶拿着自己的小包裹,从车上跳下来,扭着肥腰朝陆诗秀走过去。 “哟!怎么舍得一气儿买这么多东西?这有米有面的,难不成是上哪儿发了大财?” 李婶一拍手,“我知道了,是不是把你家二宝卖去窑子当哥儿了?我说呢,那天不卖给我,就是嫌钱少。” 陆诗秀听着什么“窑子”“哥儿”的,火气蹭一下就一上来。 她一脚踹在李婶的屁.股上,让人摔了个大马趴。 “你给我把嘴洗洗干净再说话。谁把孩子卖窑子了?是你吗?” 陆诗秀气不打一处来,看看四周,想拿个东西打死这嘴里不干不净的李婶。 李婶“哎哟”了几声,在李大柱的帮忙下,从地上起来。 “除了你,村里还有哪个做娘的,会那么狠心要卖孩子!哦——对了,你是后娘……” 陆诗秀舍不得拿盐罐子砸人,从地上操起一块石头丢过去,正好砸中了李婶的额头。 “后娘怎么了,后娘就不能待孩子好了?!” 陆诗秀看着李婶捂着流血的额头,“我告诉你,下次再这么嘴巴不干净,我就把你的头摁在河里好好洗一洗!” 李婶指着陆诗秀,“你,你敢打人!” “打的就是你!”陆诗秀挽起袖子,“小心老天爷都嫌你嘴臭,回家路上摔河里!” 李婶指着她,除了个“你”字,再说不出话来。 她是知道陆诗秀有多乌鸦嘴。上回自己不就在人家门口摔了一跤,流了不少血吗? 想起自己头上刚结痂的伤口,现在又添了一道疤。李婶对陆诗秀再没了好脸色。 李大柱也在边上帮腔,“张陆氏你也别说嘴,村里谁不知道你前些时候要卖孩子?怎么啦?运气好,撞上头虎大王,兜里有钱就鼻孔看人了?” 李大柱冷笑,“谁知道那天晚上赵屠户留下是干嘛的。怕不是两个人早就有一腿了。当着孩子的面,也不害臊!” 陆诗秀脸冷了下来。 “赵屠户留在我家帮忙杀虎大王,就是我和他不清不楚。那你现在光天化日抱着李婶又算怎么回事?” 因为他们之间起了矛盾,陆诗秀还砸人,村口围观的村民多的不得了。 他们一听陆诗秀说“抱着”这么敏.感的词,立刻把目光挪到了李大柱的手上。 李大柱像是被烫着了,立刻撒手,任由李婶摔在地上。 陆诗秀拍拍手,冷笑道:“你们胆子可大得很。大白天的就在大家面前拉拉扯扯,怕是早就有什么了。为了遮掩,才故意拉我下的水吧?” 陆诗秀指着李大柱,“往后村里的大姑娘小娘子,可千万别坐这人的车。谁知道会不会被诬陷自己的清白!” 原本还在李大柱车上的村妇,纷纷下车,离李大柱要多远有多远。 李大柱气得直跺脚,又拿陆诗秀没办法,只得和李婶两个人灰溜溜地回家。 李婶途经村里那条河时,只顾着嘴里骂陆诗秀,没想到脚下一滑,真的掉进了河里。 第6章 克夫的小娘皮 没多会儿,家里四个孩子都来了。 大宝和陆诗秀背着米,面粉和调料由三个小的抱着。 陆诗秀边走,边对大宝说:“一会儿,到了家,你们几个都歇着。我带点虎肉去里正家。” 二宝问:“娘,你真的是因为李三爷的缘故,才想起来要去里正家里吗?” 陆诗秀摇摇头,“本来就该去的,只是打着李三爷的名头更响。” 陆诗秀去找里正,是为了家里能有个固定的进项。 靠山吃山是没错,可灾年,猎物都被其他人薅得差不多了。 最好的办法,就是家里有田地。 张家周围的地都不算好,也没开过荒。陆诗秀想通过里正,买些良田。有了李三爷的名头,这事情就好办了! 到家放下东西,陆诗秀连气都没歇一口,立刻带着三斤虎肉去里正家。 因为今天去镇上是为了见李三爷,陆诗秀穿了自己最好的衣服。现在这样打扮,去见里正也不算失礼。 陆诗秀快步走到里正家门口,先停了下来,把自己身上的灰给掸了掸。 歇了口气,好让自己显得不那么喘,正要上前敲门,就听见里面传来几个妇人说话的声音。 “……张家那小娘子,今儿个一大早,就穿得花花绿绿的,去了镇上。” 一个尖利的声音响起,“怕是村子里的汉子不够她勾搭的。” “看她那个娇娇媚媚的狐狸精样儿!哪里看得上村里人?怕不是老早有了相好的在镇子上。就等着甩了孩子去过日子呢。” “我说怎么连张家那二宝都穿得那般好,该不会真是像李婶说的,是卖进窑子里当哥儿吧?” “啧啧啧,要说这做后娘的都心狠呢。好好的孩子,水灵水灵的,就这么推进火坑里。” “怕不是自己把自己给卖进窑子里,去当姐儿了吧?我听说这当窑姐儿的,都是吃香喝辣。可不是合了那小娼妇的心意?再不过这般的穷日子!” 几个妇人嘲讽的笑声,像是乌鸦在叫一般。 陆诗秀心里直道晦气。 有心想掉头回去,但今天又不能不去。 更何况自己都被别人这样编排了,不找回场子,那可就一点都不是她陆诗秀了。 陆诗秀整了整衣服,敲门进去。 “他大婶在说什么?聊地这么开心。是谁家的要把自己给卖进窑子去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整个村子,就只有张瑞荣一家是姓张。方才村妇们说的张家小娘子,除了陆诗秀,还能有哪个? 但她偏装作不知道,敞开来说明话。 陆诗秀似笑非笑地看着院子里几个嚼舌根的村妇,“我也想和婶子们唠唠嗑。” 那个尖利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这回陆诗秀看清了那人。 原来是李婶的亲家母,姓赵。 “哟,我当是谁呢,张家小娘子,你在镇子上耍完啦?” 赵婶子特地加重了一个“耍”字,说完和边上的妇人吃吃地一同笑了起来。 大家都明白她阴阳怪气地在说什么。 里正的老婆子就尴尬多了。在自家院子里,被人听见她们背后的编排,怎么都说不过去。 里正到底是村子里有名望的人,有些话是担不起的。 于婆子怕再闹出什么动静来,立刻起来赶人。 “你们家里不还有活计没做吗?赶紧的,回去做饭去。省的一会儿汉子从地里头回来没吃没喝的,又数落人。” 赵婆子撇撇嘴,知道这是嫌自己嘴碎,别让当人面前说嘴。 她可还有一肚子的话没说出口呢! 这就要回去,真是没劲。 陆诗秀想要息事宁人,今儿过来这趟,她是有事求着里正帮忙看置办田产的。是以有心想给于婆子几分面子。 赵婆子和她擦肩而过的时候,冷冷地哼了一声。觉得不过瘾,又朝陆诗秀啐了口口水。 “克夫的小娘皮,不安好心。” 陆诗秀终于忍无可忍。 这是上赶着找打找骂来着。 陆诗秀二话没说,一个响亮的耳光就甩着赵婆子脸上。 赵婆子捂着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手指着陆诗秀。 “你、你敢打人!” 陆诗秀面无表情,“打的就是臭不要脸把自己卖进窑子里当姐儿的人。” “而且我还没打够。” 陆诗秀上去又补了一脚,下了死劲,踹得那赵婆子一头撞在里正家打开的大门上,疼得哇哇叫。 于婆子赶紧过来拉偏架,把赵婆子从地上拉起来。 “张家的小娘子,你怎么好同长辈动手?就算赵婶子她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作为小辈,也该多包涵包涵。” 陆诗秀拍拍手,“我包涵了呀。要是我没包涵,早就一刀捅过去了。整天正事儿不干,没脸没皮地在人背后碎嘴,就是欺负软柿子呗。” “今儿我就告诉你,我陆诗秀可不是个软柿子。再让我听见你编排我,编排我家四个宝。老天爷替我做主,叫你家田地今年颗粒无收!” 赵婆子一听,脸都吓白了。 对庄稼人来说,再没有什么诅咒,比颗粒无收更恐怖的了。 再别提李婶和她抱怨过,陆诗秀那张嘴,可是张灵得不得了的乌鸦嘴。 赵婆子立刻就急了,“你个小女表子!在说什么浑话!什么我家颗粒无收!你快点给我收回去!” 陆诗秀冷笑,“刚才婶子不是挺能的吗?我收回来,我怎么收回来?覆水难收这话听过没?” “再说了,我要真嘴这么灵,让老天爷给我下场钱雨行不行?” 陆诗秀抬起头,对着老天爷喊道:“老天爷呀老天爷,可怜可怜我带着四个娃,没吃没喝又没穿,你好心下场铜板雨给我行不行?” 大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有李婶那张大嘴巴,小李村的都知道陆诗秀这张嘴出了名的灵。 难道……老天爷真能下场钱雨不成? 陆诗秀两手一摊,“看,根本就没下铜板雨。” 陆诗秀对还半信半疑的赵婆子冷笑道:“赵婶子有心等这场铜板雨,不如回家好好想想,自己一张嘴,有没有得罪过别人。怕不是背后数落你不是的,大有人在。” 赵婆子编排的人那可是海了去了。被陆诗秀这么一说,心里也有些犯虚。 赵婆子咽了咽口水,决定先回家再说。 “他婶子,我今儿个就先走了啊。” 领头碎嘴的人不在,其他村妇也就散了。 第7章 出了名的旺夫命 于婆子勉勉强强地对陆诗秀笑了笑。 “张家小娘子过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陆诗秀也没计较人家刚才拉偏架,直接说:“我是来找里正商量些事儿的。” 于婆子是小李村和隔壁的大李村,出了名的旺夫命。当年她从大李村嫁给里正的时候,里正一穷二白。偏偏进门之后,里正一帆风顺,做什么成什么。从穷小子成了现在的里正。 这样的人,陆诗秀并不想得罪。她要在小李村安顿好一家子,往后还有的是地方要麻烦里正的。 于婆子听说是来找里正商量事儿的,心里直犯嘀咕。 陆诗秀能有什么正事儿来找自己老头子商量的?该不会真像赵婆子说的那样,要搬出小李村,去镇上和相好的一起住? 她心里想着,嘴上却朝屋里喊:“老头子!张家的娘子来找你,有事儿!” 里正从屋里出来,一见陆诗秀,就没什么好脸色。 实在是原本的陆诗秀虐待孩子太厉害,小李村的都看不下去。里正也拦过几次,但到底是人家的家里事,不好插手太多。 但心里,是肯定有疙瘩的。 陆诗秀假装没看见人家的冷脸,递上了自己特地带来的虎肉。 “这是孝敬您老人家的。” 里正淡漠地点点头,示意于婆子收下。 “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 陆诗秀说道:“我是想问问,在这村里——想要置办田产,该是个什么做法?” 里正听得一愣,“置办田地?” 他上下打量陆诗秀,“你哪里来的银子置办田地?” 忽然恍然大悟起来,气得挥起自己拐杖,“你真把孩子给卖了?!我、我打死你个贱蹄子!” 于婆子吓得不行,赶紧过来拉人。 “老头子,别动气,别动气!” 陆诗秀当然不会白站着挨打,她大声地替自己辩解:“我没有卖孩子,这钱是我去镇上卖虎骨换来的!” 里正是个明白人,听陆诗秀这般解释,就不再挥舞拐杖。 他狐疑地问:“真没卖孩子?” 陆诗秀心里直喊倒霉,原身的锅,非得自己这个什么都没做的来背。 “真的没有。您老人家可以去问问赵屠户。昨儿个我和大宝一道上山,打着了只虎大王。还是赵屠户帮忙剥的皮。” 里正闻言,缓缓坐下。 村里人什么性子,里正是清楚的。 既然陆诗秀会搬出赵屠户这个实在人出来,就证明她说的都是真的。 里正缓缓点头,“好,我就信你这回。” 他指着陆诗秀,“往后不许你再虐待孩子了,也别想卖了孩子。要让我知道,立刻就把你轰出小李村!” 陆诗秀点点头,在心里对里正有了不少好感。 这话是对原来的陆诗秀说的,可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足以见得,里正人善,把张家四个孩子看的很重。 里正指了指自己对面的板凳,示意陆诗秀坐下来,“来,说说,你怎么想到要置办田产的?” 陆诗秀在板凳上挨了半个屁.股,没坐实。 “我是这么想的。虽说打着了虎大王,家里头能过上一段好日子。可到底不能坐吃山空。索性我拿这钱,置办些田产。往后也是个长久的进项。” 陆诗秀低头笑地不好意思,“四宝现在年纪还小,可这日子过得多快?一眨眼的功夫,就到嫁人的年纪了。总得给她置办一份嫁妆吧?还有三个宝,大宝今年都十岁了,连个手艺都不会,往后娶妻生子,盖房建屋,不都得银子?” “所以我想着,是不是从现在,就开始忙活起来。免得到了那光景,皱了眉头,说手里没钱,委屈了孩子。” 里正静静听完陆诗秀的话,心里的困惑越来越大。 怎么张家这小娘子,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这半个字都不离孩子,还全是好心好意替他们打算。 会不会是在骗自己? 里正眯着眼,看得仔细。觉得自己从陆诗秀的脸上除了真诚以外,看不出其他情绪。 莫非真是变好了? 里正心里一松。要真是变好了,那就好。就怕是一时兴起,回头还是苦了孩子。 里正决定回头和自家婆子提一句,多和张家接触接触。要真有个三长两短,大不了抢过了孩子,他们当孙辈儿养。 心头做好了打算,里正也开始给陆诗秀出主意。 “你想置办田产,固然是个好事。可你手头银两不多的话,至多只能置办一两亩地,那划不来。你家附近倒是有些荒田,为什么不去开荒?” 陆诗秀赶紧把李三爷的名头给搬出来,“今儿我去镇上,特地见过了李府采办的三爷。是李三爷特地让我来找您老人家的。说您定能给我出个好主意。” “家里头附近虽说也有荒地,但我们家五口人,小的小,弱的弱。要说打猎,兴许大宝还行。可要论种庄稼,那可真真是外行了。” 陆诗秀舔了舔嘴唇,把自己的想法全都说了出来,“我想的是,买些好田地,租于别人去种。我们自己收些租子倒也罢了。这样一来有了田产,二则也省了不会种庄稼的麻烦。” 里正边听边点头,的确是这个道理。 难怪听人说陆诗秀和二宝穿的特别好。既然是去见李三爷,那总不能和往常一样,穿的破破烂烂地去。 有了李三爷这一层关系在,里正也认真为陆诗秀出主意。 他对陆诗秀说道:“虽说现在是灾年,田价便宜,但你不买多,还是不划算的。往后卖不出好价。不如省下这些钱,看是不是做些其他事。” 陆诗秀低头想了想,“您老人家看……若我拿这些钱,去买些鸡鸭回来养?如何?” 她被里正的话打开了思路。 “咱家边上的地虽然不好,但是开荒之后圈起来,多养些鸡鸭,也是一个道理。不独独田产才是长久进项。能固定卖些鸡鸭,也是好的。” 里正见陆诗秀开窍,不由笑了眯眼。心里由衷认为,陆诗秀的确是真心想要变好的。 无论这个变好的契机是什么,只要是想着好好把日子给过下去的,那就是好事儿一桩! “你要真有这个心思,我就让家里几个小子去帮忙。你们怕是不晓得怎么开荒。” 陆诗秀立刻跟里正道谢,“那就劳烦您了。回头过来帮忙,我家里给包吃。绝不让您家里人委屈。” 里正见她这般上道,心里更加满意。 “那就这么说定了。后日我让小子们去你家帮衬。你自己也准备准备。” 临了,里正还提醒陆诗秀,“寡妇门前是非多。你又长得打眼,村里村外多少汉子盯着你瞧。想要别人说不出话,自己得先站正了。” 陆诗秀点点头,“您放心,我现在没有改嫁的打算。只想着怎么把四个孩子给拉扯到。” 她低头笑了笑,“怕是也没有哪家愿意要带着四个娃的娘子进门。” 里正想说什么,却又把嘴边的话给咽下去。 “你知道这个理就好。好了,天也不早了,你先回去做饭吧。家里几个娃娃怕不是都饿得慌。” 陆诗秀辞过里正,匆匆忙忙往家里跑。 刚到家门口,就听见赵婆子指着大门在那破口大骂。 第8章 一张乌鸦嘴整天叨叨叨 “小贱蹄子你给我滚出来!” 门后四个娃看她这架势,压根儿就不敢开门,躲在门后瑟瑟发抖。 “娘……娘她不在家里。” 赵婆子根本顾不上什么孩子不孩子的,朝门上吐着口水。 “我呸!是不是你们娘不让你们开门的?我就不信她不在家!难不成里正还会让一个卖孩子进他家大门?真是在说笑!” “你们那个后娘,就是个卖肉的。天天倚在门槛上,见谁对谁笑,怕不是村里的汉子全让她给睡了个遍!” “陆诗秀我告诉你,今儿你不出来,我还就不走了!” 赵婆子说着,就在门口的大石头上坐下来。用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 全是刚刚情绪激动,骂出来的汗。 陆诗秀冷冷地盯着赵婆子,挥着帕子走过来。 “说谁是卖肉的呢?” 赵婆子一听声音还没认出来,扭头一看,竟然是自己要找的人,立刻就蹦了起来。 “陆诗秀你个小女表子!” 陆诗秀淡淡道:“仔细脚下,别磕着了。” 赵婆子人还在往前冲,没反应过来。直接就被地上一个小土坑给绊了一跤,摔掉了一颗牙。 赵婆子捂着嘴,血从手指缝里漏出来。 “陆诗秀,你个小娘皮,一张乌鸦嘴整天叨叨叨。把自己汉子给叨叨死了,还要祸害村里其他人。你怎么不叨叨你自己!” 陆诗秀冷笑一声,“赵婶子你现在说话都漏风,不先去找个大夫看看吗?搁我家门口给我行这么大的礼,我可受不起。” 陆诗秀绕过她,想要进屋。却不防裙角被趴在地上还没起来的赵婆子给抓住。 “小娘皮,你别想走!” “要不是今天下午你在里正家的乌鸦嘴,我家田地怎么会被水淹的?!” 赵婆子大哭起来,“这下可好了,我家今年的收成全都没了!你个小娘皮,你个乌鸦嘴!你还我们家收成!” 陆诗秀只觉得莫名其妙,“你家边上不是李婶家吗?人家田没被淹,怎么就你家的淹了。不去弄弄明白怎么回事,上我这儿撒的什么泼!” 陆诗秀把自己的裙子从赵婆子手里拽开,快步打开家门进去。 当着赵婆子的面,重重地把门关上。 赵婆子用几乎要喊破天的声音,在屋外大声诅咒陆诗秀。 这些话对陆诗秀没半点影响,可她就是觉得赵婆子呱噪得要命。 陆诗秀忍不下,开门和赵婆子对峙。 “你非说是我乌鸦嘴,把你家田给淹了。证据呢?证据在哪儿?” 陆诗秀指着路边一块石头,说:“我还让这石头飞到你头上呢。你看它动不动?” 赵婆子一噎,被她声音吸引过来的村民们也把注意力都放在石头上。 石头还是那块石头,纹丝不动。 “看吧,什么我乌鸦嘴,分明就是有人嫁祸给我。赵婶子,我叫你一声婶子,是敬重你。你可别倚老卖老,在我跟前装!我还是那句话,我不是软柿子,是个人都能欺负!” 说罢,转身进屋,再没出来。 赵婆子看了看那块石头,心里有点害怕。万一真的飞起来,砸到了自己,就能证明陆诗秀是乌鸦嘴了。可石头砸身上,还是疼的。赵婆子不想受这个罪。 可要是陆诗秀的嘴巴不灵,自家的田怎么会被淹的呢? 赵婆子的小儿子听说自家老娘在人家门口闹事,匆匆忙忙赶了过来。 “娘,你的牙怎么掉了一颗?” 赵婆子捂着嘴,说话漏风,“还不是张家那个小贱蹄子干的好事!不行,我得去寻她要医药钱。不能白白吃这个苦。” 赵家小儿子拉住自己母亲,“娘,这个倒不急。家里的田,知道是怎么淹的了!” 赵婆子立刻警醒起来。自己掉颗牙不过是小伤,事后还能再找陆诗秀讨要说法。庄稼可是关乎了一家子的生计,显然更重要些。 “咋回事,你说说!” 小儿子凑在她耳朵边上,“是隔壁李婶她儿子不小心把水渠给挖断了。那水正好引来咱家的田地了,可不就淹了!” 赵婆子一拍大.腿,“我就说呢!怎么李家的拼了命地跟我说是张陆氏干的,原来是想嫁祸。” “走,咱们娘俩回去好好找人家说道说道!” 赵婆子又转过头看了眼张家大门,捡起地上掉了的那颗牙。 “这事儿可不算完!” 陆诗秀进屋后,有些气呼呼地坐在马扎上,用袖子给自己扇风。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拿不准要不要过来同她说些事儿。 陆诗秀看也不看他们,心里还在为刚才赵婆子来挑事的事不开心。 “有什么事,直接说就好了。没必要藏着掖着。” 孩子们还是没说。 陆诗秀也不逼他们,“我去做饭了,晚上想吃什么?” 二宝这时候站了出来,“娘,你同我们一道去后面的墙根看看。” 后面的墙根? 陆诗秀不明所以地擦了擦手,和孩子们一起去了后面的墙根。 墙根下的那块土,显然被人翻动过,还是新的。 “怎么回事?” 二宝指着动过的那块土,“娘你挖开来看看就知道了。” 陆诗秀心里嘀咕,什么事儿,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顺着二宝的意思,把底下挖开。发现竟然埋了个罐子。罐口封地极好。 二宝说:“这是今天我和三宝四宝挖野菜的时候发现的。我们不敢拿回家,所以只好让娘过来看看了。” 陆诗秀仔细打量那个罐子,发现用的竟然是蜡油。 这太稀奇了。 要知道,现在家里还穷着,油灯都快点不起了。蜡烛这种昂贵的奢侈品,就只有有钱人家才用得起。 拿蜡油来封罐子,里面得是什么宝贝? 陆诗秀轻轻摇了摇,发现里面传来金属碰撞的声音。 二宝问:“娘,我们要不要打开看看?兴许是爹埋在这儿的。” 陆诗秀一怔,“你爹?” 那个死鬼? 天色逐渐暗下来,陆诗秀决定先把罐子带回家。 罐子上也没写名字,但肯定不会是小李村的埋的。谁把东西埋别人家墙根? 何况小李村也没有能用上蜡烛的富户。 到了家,陆诗秀在四个娃的注视下,小心打开封口。 里面满满一罐子,全都是铜板! 第9章 老天爷下铜板雨 别说四个孩子,就连陆诗秀也傻了眼。 下午才在里正家说老天爷下铜板雨,结果这雨是下了,只是局部阵雨而已。 陆诗秀咽了咽口水,立刻把罐子给重新封起来。 “这钱咱不能动。要真是你爹留下的,倒还好说。如果是别人家先前埋的。那咱们可不能用。” 四个孩子知道,有了这钱,家里能过上更久的好日子。但还是听了陆诗秀的话,重新把罐子给埋回去。 二宝还特地在上面踩实了,怕人发现,又拿了些东西过来遮盖。 陆诗秀早就在厨房忙活开了。 家里虎肉太多了,她特地买了肠衣。决定一部分做腊肉,一部分做腊肠。这样可以保存的时间久一点,不至于把好好的虎肉给浪费了。 吃饭的时候,几个孩子盯着虎肉,两眼放光。 他们哪里想到,能过上现在这样,天天有肉吃,还能不挨打的好日子。 陆诗秀让三宝替自己摆碗筷,又将够不上桌子的四宝抱在怀里,喂她吃。 四宝吃了一口陆诗秀喂过来的肉,声音又糯又好听,“娘做的饭真好吃。” 陆诗秀没顾得上自己吃饭,听小闺女说这么贴心的话,立刻亲了一下。 “四宝真乖!” 三宝夹了一筷子肉肠,一口咬下去,满嘴流油,高兴地手舞足蹈,笑眯了眼。 “娘以后每天都做饭给我们吃,好不好?我太喜欢娘做的饭了。” 陆诗秀把吃饱了的四宝放下去,这才自己端起饭碗吃饭。 “做,往后天天给你们做。只要你们别吃腻了就行。” 屋里欢声笑语,屋外却有两个人影鬼鬼祟祟的。 李大柱和自家婆娘在张家外面观望。 李大柱对不耐烦的媳妇儿说,“我午后真看见几个小鬼,从他家墙根底下挖出来个东西。后来又给埋回去了,指不定是什么宝贝!” 李大柱媳妇儿皱着眉,一心想要拉李大柱走人。 “咱家住东边,张家住西边。你没事儿往人家里凑,想干什么?” 李大柱媳妇儿立刻摆出一副晚娘脸,“说!你是不是和那个寡妇有什么不清不楚的?!” 李大柱立刻撇清关系,“我哪儿看的上她呀。这村里,哪个汉子没被她勾搭过?不过一双破鞋,谁稀罕。” 李大柱压低了声音,“我是惦记着她前天打着的那头虎大王!” “那会儿我就想同她说和说和,拿点虎肉回来,给你尝尝鲜。谁知道这小娘皮,一点都不上道。给了赵屠户十斤,就是一两都不给我!” 李大柱媳妇儿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得李大柱心里直发毛。 李大柱对天发誓:“我要是和那娘们儿有一腿,今儿回去就掉河里!” 李大柱媳妇儿赶紧捂住他的嘴,“得了吧,今儿同你一起回来的李婶,不就掉河里去了吗。这要是回头你也掉进去,有个万一……我们娘儿俩还活不活了?” 李大柱“嘿嘿”笑着,牵着自家媳妇往张家墙根走。果然看到有个不太寻常的地方。 二宝是好心,想把东西给遮掩一下,但反而太过刻意,让大人一眼就看出来。 李大柱嘿嘿笑着,往手里吐口水,慢慢靠近埋了罐子的地方,开始用手挖。他媳妇儿在边上看着,发现果然有东西在底下,不觉眼睛亮了起来。 “也不知道这罐子里面藏的是什么。” 李大柱抱着罐子摇了摇,“怎么听起来像是铜板的声音?” 李大柱的媳妇激动起来。这么大一个罐子,里面得有多少铜板,值多少钱?! 还没打开封口,李大柱媳妇就已经先在心里盘算开了。 有了这笔钱,先把家里翻修一下。置办些好的桌椅。再有就是家里小子先前被耽搁了,也该到了上学的年纪。之前是没有束脩。现在有了束脩,怎么能耽误孩子呢! 李大柱美滋滋地抱着罐子,正打算和自家媳妇儿一起离开。 不曾想,踩到了一颗铃铛,脚底一滑,没抱紧罐子,直接摔了出去。 黑暗又寂静的山脚下,传来哗啦啦的声音。惊动了张家屋子里的人。 大宝立刻拿着油灯出来,见李大柱夫妇还在往回薅铜板,地上还有罐子碎片。 他立刻就大声喊道:“有贼!有贼偷我家东西!” 慢了一步的陆诗秀此时也赶到了。她皮笑肉不笑地盯着狼狈的李大柱夫妇。 “李大哥和李大嫂,这三更半夜的,来我家,不走正门走后门,是想干什么?” 李大柱紧紧抱住自己怀里的铜板,把头撇开。 他下午已经吃过了陆诗秀的亏,哪里还想再吃第二次。 “我同卖孩子的,没什么好说的。” 四宝赶紧用软糯的声音反驳,“娘没有卖我们。娘是好娘!不许你说娘坏话!” 陆诗秀听得心里熨烫,忍不住抱起孩子来亲了几口。 “没白疼!” 陆诗秀抱着孩子,淡淡道:“既然大宝说是到我家来偷东西,那可是个要紧事。我得赶紧去找里正,看看商量下怎么报官。” 她没理脸色一下雪白的李大柱夫妇,自顾自地嘟囔:“也不知道这个点了,官府还来不来。” 李大柱媳妇再舍不得,也把兜里揣着的铜板全都洒了出去。 她对陆诗秀哀求道:“都是乡里乡亲的。张家的小娘子何必要闹大呢?这事儿是我们不对。我们不该来你家偷铜板。但,这……” 李大柱可舍不得这钱,他打断自家媳妇的话,“这不是你们自己都不要的东西吗?否则为什么不放在屋子里?而是埋在屋子外头?是不是你们的东西,都还不好说呢!” 陆诗秀点点头,“可不是么。就是因为不确定是不是我家那死鬼埋下的,所以我才没拿。张大哥你觉得这是你自家的东西,所以可以拿,是吗?” 李大柱语噎了半天,憋出一句:“既然无主,那就是见者有份!” 陆诗秀为他憋出来的这句金句鼓掌。 “好一个见者有份。” “我看还是去请官府来得好,免得到时候官爷们分不着,怠慢了人家。” 李大柱媳妇死命拦着要去找里正的陆诗秀,“大妹子,有话好好说,就是别报官。这些钱,我们不要了,不要了好不好?” 说着她去扒拉李大柱身上,把所有的铜板全都翻出来。 “我们没有拿,没拿了。大妹子大恩大德我记在心里。下回再不敢犯了。” 李大柱媳妇怕继续留着,碍了陆诗秀的眼,真让她去报官,一个盗窃判下来,他们俩不死也要脱层皮。 陆诗秀和几个孩子,接着微弱的油灯光,把地上的铜板一个一个捡起来。 陆诗秀在心里叹道,果然是你的不是你的,全都躲不掉。 第10章 都能上镇子上去摆摊子卖呢 陆诗秀和四宝用细麻绳把铜板一个一个串起来。 几个男孩子在外面捡铜板,举着油灯看一圈,见没有遗漏的,才回来帮忙一起穿铜板。 穿完之后,陆诗秀看着千文一贯的铜板,不觉大为感慨。 “整整十两银子,可真能攒钱啊。” 二宝还从地上捡起一张纸条,递给陆诗秀。 陆诗秀看了看,上面字迹已经被泥坑里的水浸湿,看不出什么来,只好作罢。但仍然保留了下来。 “这些钱到底是谁的,还说不好。咱们暂且就当没有这银钱。可好?” 四个娃虽然知道家里现在缺钱,但都同意陆诗秀的看法。 爹曾经教过他们,不是自己的东西,就不要拿。 既然这钱是无主的,那就等主人找过来,再还给人家。 他们想要过上好日子,有手有脚,可以自己努力。 陆诗秀很满足几个孩子的觉悟性。她把今天去里正家的事,告诉了他们。 “后天家里有人要来帮忙。三宝四宝还小,就在家里好好呆着,不要乱跑。大宝跟二宝,要去一起帮忙开荒。” 四宝问:“那娘做什么呢?” 陆诗秀捏了捏她的小脸蛋,“娘要给大家做饭呀。” 四宝拍着小手欢呼,“我最喜欢娘做的饭了!” 她年纪还小,不记得原本的陆诗秀做饭难吃,只记得现在吃到了陆诗秀做的好吃的饭菜。 几个已经知事的男孩子,面面相觑,心里止不住的疑惑。 娘看起来还是那个娘,可怎么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呢? 不打他们,也不骂他们了。做饭也好吃了,人也勤快了。 似乎……运气也变好了? 二宝是几个孩子里最聪明的那个,他让哥哥和弟弟别多想。 “只要我们能过上好日子,娘是哪个娘,又有什么关系呢?现在的娘不好吗?” 三宝沉默了下,“我希望娘一直都是现在这个样儿。” 大宝重重点头,“只要娘一直是现在这样,等爹回来了,我也不提以前那些糟心事。就认准了现在这个娘。让爹别打她。” 陆诗秀不知道几个孩子在商量什么东西,她还得忙着为后天的开荒做准备。 人家过来,总不能吃的不好。陆诗秀提前拟定了菜单。 一份蒸虎肉腊肠,清炒野菜,再来一碗水蒸蛋。 陆诗秀觉得这些可能不够几个大男人吃的,又多加了一个肉饼蒸蛋。 全是些容易做的家常菜。 问题就在于,到时候得让家里孩子提前给自己把灶火给烧好了。 她才穿过来没几天,根本用不惯土灶。 把这些准备好,陆诗秀心满意足地等待着隔天的开荒日。 里正说话,当真是算话。他果真让自家两个有一把子力气的孙辈小子过来帮忙。 陆诗秀笑着迎上去,“两位大哥今天要辛苦了。” 李大看了看房子周围,估量了下,“这些地,大抵今天就能弄完。不算太费事。” 李二却是被陆诗秀的模样给迷了眼睛。盯着人看了半天回不了神。 直到他大哥没好气地把锄头塞他手里,才算消停。 “盯着人寡妇瞅,也不怕惹来一身骚!咱们是来帮忙的,不是来给你相媳妇儿的!” 李二接过锄头,嘟囔了一句,“我知道。” 陆诗秀见他们开始干活儿,赶忙进去推了大宝和二宝出来,也一起帮忙。 他们按照陆诗秀的意思,把大块的石头都留下,围了个圈。中间弄平整了不硌脚。 李二主动问在厨房忙活的陆诗秀,“要不要再加个竹门?我爷说你想养些鸡鸭,有门也方便进出。” 陆诗秀赶忙道:“那就辛苦二哥了。我正好是想要个门呢。” 李二被她夸得脸红,臊地挠着头出去。 三宝抱着四宝,在院子里看得分明。 他凑在四宝耳朵边说:“看见没,那就是个坏人,想和我们抢娘。” 四宝不明所以地说,“可是那个二叔叔还给四宝糖吃,他是好人。” 三宝恨铁不成钢,“他要是抢走了娘,以后谁来养活我们?谁给你做好吃的?” 四宝一听,那可不行。 她挣扎着从三宝身上下去,甩着两条小短腿往厨房钻。 “娘——娘——” 正在忙活午饭的陆诗秀还以为四宝哪儿摔着了,赶紧擦了手把她抱起来,亲了两口。 “我们四宝怎么啦?是不是哪里甩着了?” 四宝紧紧搂着娘,“娘不要被抢走,四宝要吃娘做的饭菜。” 又扭捏了半天,“四宝还想被娘亲亲。” 陆诗秀满足她的小欲.望,在她脸上又亲了几口。 “娘不会被抢走的,一直一直都给我们四宝做好吃的,成不成?” 四宝答应地特别干脆利落,“成!” 厨房里烟熏火燎的,陆诗秀怕孩子在里面出什么意外。她哄着四宝出了厨房。 三宝把方才娘儿俩的对方听了个全乎,一见四宝就戳她额头。 “大嘴巴,以后什么都不和你说了!” 四宝捂着被戳红的额头,有些委屈。 明明就是三哥说的,娘要抢了,现在又要骂自己。 三哥才是最坏的! 就和李大说的那样,开垦张家周围的荒地并不费劲。刚过晌午,地就被开好了。 陆诗秀招呼他们回家里来吃饭。 李二走的比李大还快,都带着风。他提前挑了离陆诗秀最近的位置坐下。又觉得有些太明显,挪远了一些。 李大哪里不知道弟弟的心思,也没当人面前戳破。他坐在陆诗秀边上,正好把弟弟挤开。 喷香扑鼻的饭菜香味,早就传到他们开垦的荒地那边,闻得肚子饿得不行。现在终于能坐下来敞开了大吃一顿。 夹了一根肉肠,进嘴一咬。 李大瞪大了眼睛。 他从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肉肠! 肉足够劲道,肥瘦拼配地也好。蒸过之后,肥油裹着精肉糜在口腔中散发着鲜美的味道。 李大不由好奇问:“小娘子这肉肠是怎么做的?我媳妇也做肉肠,可就没这么好吃!” 李二舀了一勺子水蒸蛋,吐槽自家嫂子的厨艺, “嫂子别说是肉肠了,就连水蒸蛋都做不好。哎哟!” 话音刚落,头上就被李大用筷子打了一下。 李大板着脸,“再不好吃,那也是你嫂子辛苦做的。不许挑剔。” 李二不服气,“人张家娘子做的饭菜就是比嫂子好吃,难道我还说错了不成。” 他说归说,耳朵尖却也是红了。 “就是好吃嘛。” 李二说着,又往碗里夹了块肉肠。 陆诗秀忙道:“这些肉肠是我自己做的。如果不嫌弃,一会儿带些回家去。也算是今天你们过来帮忙的谢礼了。” 这是村里帮忙的惯例,主人家是该准备点东西给帮工。 张家没什么东西好给,也就只剩腊肉和肉肠了。 腊肉还没到时间,肉肠到时候可以随时就吃。 不等李大拒绝,李二就赶紧应下,“小娘子可得多给些。让爷爷他们也尝个鲜。” “放心,一定给足了量。” 李大瞪他,“有你这么跟人家讨东西的吗?灾年谁家容易?娘子这东西还是留着自己吃,给一些就行。” 陆诗秀很大方,“没关系,都是些小东西。往后要仰仗大家的地方还有的是。只怕你们嫌弃。” 李二摸着头嘿嘿嘿地笑着。 “哪里会嫌弃。小娘子的手艺,都能上镇子上去摆摊子卖呢。” 陆诗秀闻言,心中一动。 第11章 吃完糖就亲亲娘 去镇上做些小买卖,也算是一个好营生。就是起早贪黑辛苦了些。 不过现在辛苦,总比以后吃苦来得强。 陆诗秀决定把这件事记下来,等养上了鸡鸭后,想想自己能做些什么。 就像李大说的,张家附近的地忙活起来并不慢,大半天功夫也就做好了。 李二捧着陆诗秀给的肉肠,还不愿意走。 “小娘子还有没有其他活计要我们做的?反正今儿个过来帮忙,有什么都一起做了。” 陆诗秀摇摇头,笑道:“都麻烦了你们大半日,耽误了这许多功夫,哪里还敢再让你们忙活别的。” “我家里虽然缺了男人,但简单活计,几个大孩子还是能做的。” 陆诗秀特地把大宝推出来,“昨日都跟着赵屠户上山去打猎呢。” 三宝在一旁吐槽,“就是什么都没猎到,回来空着手。” 大宝脸臊得慌,气得要打他。 陆诗秀搂着气呼呼的大宝,送走了李大和李二。 “明天我要去镇上一趟,买些刚孵出来的小鸡和小鸭,你们谁想一起去的?” 大宝第一个表示拒绝。 他斜睨着眼去看捂着嘴吃吃笑的三宝,“我跟赵叔去山上打猎。” 他摸着腰间不离身的小匕首,“这回一定打到只兔子回来给你们看!” 三宝说:“那敢情好,虎肉我们都吃腻了,是该换换口味。哥可别见了兔子舍不得下手。” 要不是陆诗秀拦着,三宝这一顿暴揍肯定是少不掉了。 二宝乖巧说:“上回就是我和娘去的镇上,这回让三宝和四宝一起去吧。我在家里看家,顺道挖些野菜,娘回来了好做饭。” 陆诗秀点点头,“那就这么安排。明天娘带三宝和四宝去镇上吃糖,好不好?” 四宝晃着两截小短腿,拍着手欢呼。 “四宝要吃糖!吃完糖就亲亲娘,娘也会变的甜甜哒!” 陆诗秀听了,心都化了。抱着四宝亲个不停。 “我们四宝不吃糖也是甜甜的。” 四宝捂着脸,“嘿嘿”笑着。“娘对我真好!” 陆诗秀搂着四宝的背,突然意识到,家里的孩子们都需要换一身衣裳了。 大宝的裤子短一截,小腿都露在外面。上山打猎容易被刮破皮。二宝身上的衣服打了不知道多少个补丁。三宝四宝还好些,毕竟小,穿的是两个哥哥穿不了的衣服。 陆诗秀琢磨着明天去谢阳镇看看衣料,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不能买得起成衣。她可不会女红活儿,或者拜托村里谁家活计好的妇人做。 晚上哄完孩子睡下,陆诗秀就开始准备第二天要去镇上的东西。 装东西的箩筐,用来绑两个孩子以免走丢的绳子,还有少不了的银钱。 第二天一早,陆诗秀就背着箩筐,一手牵着一个宝,坐上牛车去谢阳镇。 这回路上再没哪个不长眼的,当着陆诗秀的面,说她卖孩子了。 之前那一出,谁都瞧见了。 这陆诗秀是改换了脾性,不是个好惹的。 不过村妇们已经免不了小声嘀咕。 只要不是在自己个儿面前,陆诗秀就全当没听见。 到了镇上,两个第一次出门的宝瞪大了眼睛。 白糖糕!山楂葫芦!麦芽糖! 好多好多好吃的! 陆诗秀看两个孩子咬着手指头,不停咽口水,轻轻笑了一声。 没想到却被四宝听见了。 四宝不好意思地扯着衣裳,“娘……四宝没有馋,四宝也不饿,四宝不吃东西。” 三宝也拼命点头,“三宝也不是小馋鬼!” 说是这么说,但在陆诗秀把买来的糖葫芦塞进他们手里时,那份喜笑颜开是骗不了人的。 看着两个小的大快朵颐,陆诗秀比自己吃糖葫芦还开心。 她用绳子绑住两个宝的手腕,“一会儿要记得不要跑远了,一定要跟着娘,记住没?镇子上有拍花子,要被领走了,就再也见不着娘了。” 三宝知道拍花子是怎么回事,连连点头答应。“三宝还会看好妹妹的,娘你放心!” 陆诗秀牵着绳子,在集市上找卖小鸡小鸭的。 卖的人不算少,买的人却不多。 陆诗秀心里明白,这年头正赶上灾年。人都吃不饱饭,哪里还有多余的粮食去喂鸡养鸭。 不过现在她手里有些余钱,倒也不怕。只盼着灾年赶紧过去,来个好收成。 陆诗秀把集市上,所有的摊位都比对了一遍,最后选中了两个老夫妇的摊子。同他们买了鸡鸭各十只。 三宝和四宝目不转睛地盯着毛茸茸的小鸡小鸭,挪不开眼睛。 四宝很是舍不得,“娘,我们养来是为了吃掉它们吗?四宝舍不得吃掉它们,这么可爱——” 陆诗秀摸摸头,“这个娘没办法答应你。不过娘和你允诺,以后给你养只小狗或者小猫。让它们天天陪着四宝玩儿,好不好?” 四宝不舍地点点头。 养狗的想法,是李大柱那天来墙根偷罐子之后,陆诗秀才想起来的。 家里的确需要一条看门狗。 那回要是有狗在,一准咬地李大柱哭爹喊娘。 陆诗秀心里盘算着,等回去村里,就看看谁家母狗产了小狗,跟人要一条。 本来是高高兴兴出来一趟,没什么幺蛾子。 谁知道回程路上,却碰上了个糟心事。 “你这鸡鸭拉的屎都到我衣服上了!” 陆诗秀心想,应该不会啊。刚刚那对老夫妇还特地给了她好多稻草,垫在箩筐下面,以免弄脏了。 她扭头去看,见那女子崭新的衣服上,有一个角沾上了污渍,不过早就干了。 压根儿就不是她买的鸡鸭拉上去的。 陆诗秀气笑了,“分明是你自己先前沾上的,怎么平白无故赖在我头上?” 李翠花不满道:“就是你家的鸡鸭!你装什么装!赔钱,赔我的新衣裳!” 陆诗秀还企图和人家好好商量,“你这衣服上的早就干了,我是才坐上的车,一准儿不是我家的。” 赶车的李大爷也帮衬说:“可不是,你刚上来的时候,我就看见了。根本不是人家张家小娘子的鸡鸭弄的。” 李翠花脸涨得通红。她当然知道不是,可她今儿个心里不舒坦,就是想找个人撒撒气。 她把头一歪,“你说不是就不是?证据呢?” 陆诗秀两手一摊,“你说是就是,证据呢?” 李翠花被噎得没话说,当下就哭了出来。 这下车上的人都站在李翠花那边,指责陆诗秀太过分,不该把人弄哭了。 陆诗秀冷笑,说:“那你们赔人家银钱和衣裳啊,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一人得养四个孩子呢。谁都来捏一把,薅一下,那我家日子还过不过了?” 她对李翠花说道:“我不知道你今儿个到底遇着了什么事,但逮着我家死命坑,就是你不对。我是绝不会让步的。” 说着,陆诗秀车也不坐了,直接跳下车,领着两个孩子换车坐。 李翠花不高兴了就撒泼,那她陆诗秀被人捏了软柿子还不高兴了呢。 第12章 有娘生没娘教的小兔崽子 陆诗秀没带一肚子气回家。她的不高兴,早在路上的时候,被两个孩子给哄没了。 三宝这时候按捺不住地问:“娘,为什么今天你买了这么多豆子呀?” 陆诗秀耐心地对他说:“你们去挖野菜,村里其他人也去挖野菜。这野菜总有挖光的一天。现在是灾年,咱们得自己想其他法子弄点吃的。” “比如说这豆子。” 陆诗秀拉开装着绿豆的布袋,“回去咱们给它泡上一天,然后用纱布铺在笸箩上,没几天就能发芽。咱们能吃上豆芽菜了。” 三宝眼睛一亮,“这个好,我还没吃过豆芽菜呢!” 陆诗秀如数家珍地对他说:“豆芽菜又能凉拌,又能炒。咱们还能用它来做素高汤。虽然价钱是比野菜贵了不少,但起码能保证咱们不饿肚子。” “往后呐,你们还是去挖野菜。要是挖不着也没关系,咱们家里做豆芽菜吃。” 四宝的眼睛滴溜溜地赚,“娘,那我们是不是还能吃落花生?四宝想吃炒落花生!” 陆诗秀心里合计了下,觉得在开过荒的地上,辟一小块来种菜,也不是不行。到时候用石头垒一个小地方,不让鸡鸭祸祸就行了。 “四宝想吃,那娘就给四宝做!” 四宝甜甜地笑了,依偎在陆诗秀的怀里。 “娘可真好!” 三宝就忐忑多了,“娘……你以后会一直对我们这么好吗?” 陆诗秀知道原身对几个孩子非打即骂,在他们小小的心灵留下了太多的阴影。这不是自己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只能靠时间的推移去转换他们的想法。 陆诗秀对三宝说道:“当然会啦,只要三宝一直乖乖的。娘就会一直对你妹很好很好。” 三宝低着头,“我喜欢现在的娘,不打我们,也不会骂我们。” 四宝抱着陆诗秀的腰,说道:“以后的娘,也会是现在的娘。三哥哥就放心吧。” 三宝点点头,很快又想起今天去打猎的大宝。 “不知道今天大哥有没有打到什么东西,他说今天一定会打到兔子的。” 三宝一点都不相信大宝能打到兔子,吃吃地笑起来。 “我觉得,我们今天还是只能吃虎肉。” 陆诗秀点了一下他的额头,“就算大宝没达着兔子,你也不许笑话他。就是你们赵叔叔,也不是天天能打到猎物的。” 三宝抿着嘴憋笑,点点头。 “我一定不嘲笑大哥。” 牛车很快就到了村口,三人带着东西下车,往家里的方向去。 却看见家门口正有人在闹。 陆诗秀脸立刻挂了下来。刚刚回来路上还碰见一个不长眼的。现在回到家,竟然又有一个。 看来自己今天出门果真是没看黄历,什么日子啊这是。 陆诗秀大步走上前,就听张婶子在自家门口大声喊:“偷了我家的兔子就是偷了,你这个有娘生没娘教的小兔崽子。后娘能养出什么好竹来!我呸!” 陆诗秀在她背后冷笑,“什么偷不偷的,什么后娘养不出好竹的。先掰扯掰扯清楚了。” 张婶子被身后突然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转过身去,发现竟然是陆诗秀。 张婶子立刻像是抓住了罪魁祸首一般,拉住陆诗秀就不肯让她走。 “你养的小兔崽子,偷了我家小子山上陷阱里头的兔子!趁现在我还愿意好声好气地说话,赶紧把兔子给我还回来!否则,否则咱们就闹!找村长,找里正!让他们来评评这个理!” 陆诗秀低头看了看自己被抓住的衣服,冷淡地说:“放手。” 张婶子见她不搭理自己,立刻来了劲,“好哇,果然是恶毒后娘不上心,才教出个贼来!” “先前你打骂孩子,我就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东西!现在把个好好的孩子给教歪成这样!我告诉你,今天我不仅要你赔我的兔子,还要你赔银钱!否则这事儿就不算完!” 陆诗秀用力拽开张婶子的手,整了整衣裳。 “诬蔑我家大宝是贼,你得现有证据吧?证据在哪儿呢?你说那兔子是你的,就是你家的?你叫它一声,看它会不会搭理你。” 张婶子一愣。她当然知道兔子是不会搭理人的。 “你、你这是蛮不讲理!” 陆诗秀没理她,直接把躲在门后抹眼泪的大宝叫出来。 “大宝,你自己和娘说,这兔子是怎么回事?” 大宝见陆诗秀回来,自己的心仿佛有了主心骨。他擦干了眼泪,语带哽咽地说道:“我今天和赵叔一起上山,的确见过有个陷阱,里头还有兔子……” 张婶子的声音都提高了八度:“然后你就偷了,是不是!” 大宝朝她大声喊:“我没偷!我的兔子是我自己打的!” 陆诗秀皱眉,觉得这下有点不好办。 “你打到兔子的时候,你赵叔不在吗?” 大宝摇摇头,“当时赵叔去看他在山上的陷阱了。让我在原地,别进内山。我在原地正好发现了个兔子窝,这才薅到了一只。” 张婶子冷笑,“什么薅到了一只,分明就是偷到了一只!” 陆诗秀忍不住了,“事情还没弄清楚前,婶子你就一口一个偷,对着个孩子是不是有些太过分了?” 张婶子梗着脖子喊:“就是偷的!谁运气那么好,能站原地就见着个兔子窝!” 陆诗秀淡淡道:“我觉得自己运气挺好的,上山就能打着头虎大王。” 张婶子语噎。 张家上山打到一头虎大王的事,算村里最近的大事,谁家都知道。不少村妇还在背后偷偷议论,说张家那小娘子运气可真好。 “怎么?只许我运气好,能打着虎大王。还不许我家大宝沾了喜气,能薅到兔子窝?” 陆诗秀扭头让二宝去找赵屠户和村长过来。 “有什么事,咱们三刀六面掰扯清楚了!免得往后再往我家泼脏水。” 赵屠户和村长很快就来了。 听完大宝和张婶子的话后,赵屠户立刻就说:“不是大宝偷的。” 张婶子立刻就说:“你领着人上山的,指不定就是你叫人偷的!整天和这小娘皮眉来眼去,也不知道有过几条腿了!” 陆诗秀直接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 “你说谁和谁有几条腿?把嘴巴给我放干净点!” 第13章 不许你欺负我们娘 谁都没想到,陆诗秀竟然会直接打人。 但事关名声清白,陆诗秀会气急,倒也在大家的谅解之中。 张婶子挨了打,自然不肯罢休。她想冲过去还击,也让陆诗秀尝尝被打的滋味。 但陆诗秀身前却有四个宝拦着。 “不许你欺负我们娘!” “明明是我薅着的兔子!你凭什么说我是偷的!” 张婶子越不过孩子,想要强行推开孩子。 村长家那口子赶紧拦住,“干嘛呢这是,自己嘴巴不干不净,还不罢休,还要打孩子!” 其余围观的村民们也窃窃私语,“我看呐,怕不是眼红人家小孩子能薅着兔子。所以故意来抢的。” “就是,也没听说她家儿子会打猎。八成就是眼红!” 张婶子气得眼睛都红了,整张脸红到都能滴血。 “谁说我家小子不会打猎!谁说的!给我站出来!” 村长觉得自己这会儿必须站出来,主持下场面。 他先说了张婶子,“没有影儿的事,你别一张嘴嘚啵嘚,毁人清白!不过是一只兔子,你就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也太过了!” 村长又说冷着一张脸的陆诗秀,“大家知道是她不占理。有事咱们说事,别上来就动手动脚。都是邻里乡亲,抬头不见低头见。往后你们还要打照面的!” 陆诗秀心里还有些不服气,不过到底是自己先动的手。反正最大的气早就随着那一巴掌给打没了,现在挨一顿说也没什么。 毕竟就像村长说的,到底怎么回事,大家心里明镜似的。 赵屠户也被张婶子的话给气得不行。不过他是男人,不好对女人打骂,这才忍了下来。 这会儿村长让赵屠户说说他是怎么想的,锯嘴葫芦样儿的赵屠户才开口解释。 “掉进陷阱的兔子,身上必然带伤。可大宝薅着的兔子,却是没有伤的。” 大宝拼命点头,“我是用烟把兔子熏出来的。才没有去偷什么陷阱的猎物。” 他很是骄傲地说:“这法子还是我爹教我的。他说这样打兔子,还能把皮毛拿去换钱。掉陷阱里的,破了皮毛,根本不值钱。” 陆诗秀对大宝说道:“去把你薅着的兔子提溜出来,让大家伙儿看看。” 她目光炯炯,直直地盯着张婶子。 “也让有些人看看,我们家好好的孩子,到底是不是贼!” 见了大宝拎出来的兔子,张婶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兔子身上的确没有任何伤痕。 张婶子不罢休,梗着脖子说道:“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另外还有其他兔子,偏偏拿了这只没受伤的来充数。” 这不拿到兔子不罢休的姿态,让村民们纷纷皱眉。 村长敲了敲拐杖,“你这就太过了!” 张婶子冷笑,“人不就是长得狐媚子了点,所以你们都向着她吗?先前人家打骂孩子的时候,你们都忘啦?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可是李婶亲口对我说的,看到她家大宝从陷阱里掏出的兔子。有人证在!李婶,你过来替我作证!” 李婶根本没看到大宝从陷阱里掏出猎物来。只是看到他带着兔子独自下山,和张婶子碎嘴了那么一句。 没曾想,张婶子的儿子还真在山上安了陷阱。张婶子是火爆脾气,一点就着,当下就去找大宝,要他还兔子。 李婶也没想到,事情竟然会发展到这一步。她现在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出来作证的。 陆诗秀眼尖地看到混在人群中的李婶想跑,立刻高声叫住她:“李婶这是要往哪边去?张家婶婶叫你呢!” 李婶转过头,尴尬地冲人群笑笑,青白着一张脸,走到张婶子边上。 张婶子拉过她,指着陆诗秀,“李家婶子你给说说!是不是你看到她家大宝偷的?” 李婶不敢说话。只含糊地“嗯”了一声,赶紧说道:“我家灶上还熬着东西,我先走了。” 陆诗秀拦住她,“李婶走什么。我倒是要问问你,为什么要跟在大宝后面进山?难道是想绑了我家孩子去卖吗?” 陆诗秀提高了声音,“我都说过多少次了,我家孩子一个都不卖!李婶你这样做事,是不是太不地道了?” 这话陆诗秀是故意说的,她再也不想总被人指指点点,说自己卖孩子了。 原身的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她可不担这个罪。 李婶根本没进山,只是在山脚下看到而已。自从被陆诗秀坑过几次后,李婶就对张家格外上心。见大宝打到猎物,心里不平衡,气张家的日子越过越好,运气也越来越好。 现在让她把心里话说出来,怕不是要被大家说骂。是以李婶一个字都不往外蹦。 赵屠户这时候说话了,“不如这样,大家随我进山,去看看张家那小子的陷阱。如果有猎物,里头肯定有血迹。” 也就是说,如果没有血迹,那根本就没有猎物。和大宝自然没有关系。 村长点点头,“好,咱们这就进山。” 张家小子布置的陷阱是外山,距离大宝和赵屠户进去的内山远得很。 到了地方,大家齐刷刷地看着脸色不好的张婶子。 陷阱里干干净净,连根毛都没有,更别提血迹了。 村长这时候出来息事宁人,“现在大家也都清楚了,往后也别再说什么贼不贼的。” 他指名道姓地指着李婶,“别合着自己有嘴就了不起,整日里东家长西家短地搬弄是非。再让我知道一次,你就甭待在小李村了!” 李婶颤颤巍巍地点点头,心里却是又给陆诗秀记上了一笔,恨足了她。 整天就知道勾人的小贱蹄子,迟早有你难看的一天! 事情了了,村民们也就散了。 陆诗秀给要离开的村长送了些肉肠,和孩子们站门口一起目送他离开。 人都走了,三宝才对大宝说:“大哥今天真厉害!竟然真的能薅着兔子!” 大宝的眼睛还是红红的,让陆诗秀拿热帕子捂着。 “那是,我是大哥。说话得一个唾沫一个钉。” 陆诗秀好气又好笑,“别说话了,嗓子都哭哑了,听着难受。” 陆诗秀对他说:“再有下次,你就别开门,别理他们。等娘回来了,自然会对付他们。今天受委屈了吧?晚上娘给你做好吃的!” 四宝也特别乖地贡献出自己的白糖糕,“糕糕好吃,大哥哥吃。” 大宝并不喜欢白糖糕。但这是妹妹自己的,自然要咬上一口。 “真好吃。” 四宝听得笑眯了眼,继续小口小口地啃着手里的白糖糕。 陆诗秀让她少吃点,“仔细等会儿吃不下饭。” 四宝这才停了啃糕点的小.嘴,“那不行,我要吃娘做的饭。娘做的最好吃。” 陆诗秀点了点她的鼻尖,“小馋猫。” 饭后整理东西,陆诗秀才想起今天忘了给四个宝买衣料。 “看来明天还是得再去趟镇上。” 陆诗秀边给鸡鸭撒吃的,边一个人说道。 毛茸茸的鸡鸭小团子,随着陆诗秀的撒的粮,到处撒欢跑着去抢。 陆诗秀看着它们,心里盼着赶紧长大。不仅是家里能宰来吃,还能拿去做营生。 明天陆诗秀去镇上,买衣料的时候,她顺道还想去看看,镇上的卤味卖的怎么样。如果是自己的手艺,也许卖点吃食也不错。 第14章 哟,这张家是发达了啊 隔日早上,陆诗秀带着东西准备去谢阳镇。 大宝扭捏地跑过来,“娘,这回能带我去吗?我还没去过镇上。” 陆诗秀看他期待的小眼神,想了想。其他三个宝都去过,就大哥没去,的确有点不公平。 何况昨天大宝又受了那样的委屈。 陆诗秀欣然答应。 “不过你同我一起去,可得乖一些。不能调皮。还有,你拾掇下东西,看看打猎有没有什么还缺的,到时候也好在镇上补齐全了。” 大宝应了一声,立刻就去收拾。 这一来,他们出门就晚了一些时候。没赶上别的牛车,就只有村里人不爱坐的李大柱的牛车。 李大柱见他们来,满心的不高兴。 要不是上回自己和李婶在人前被陆诗秀数落了一通,泼了脏水。现在自己怎么会拉不到人坐车呢。 李大柱从大清早开始,就在这儿等人满。可是眼见着别的车一辆辆地坐满走人,他的车始终没几个人坐。有些赶时间的,也都跳下车选了别家。 李大柱有心想再怼几句陆诗秀,但想起上回自己被那张乌鸦嘴给怼到水沟里,就浑身不自在。 陆诗秀也算是安安静静地坐上了去谢阳镇的车。 到了镇上,陆诗秀先领着大宝去布料店。 店里的伙计一看他俩的穿着打扮,就笃定了不是桩大生意,待人极为不客气。 “二位要是想买衣料,还是上别家去瞅瞅吧。咱们家的料子都不便宜。” 这潜台词,不就是自己买不起吗? 陆诗秀气不打一处来,有心想要争辩,却又觉得没必要。 在哪儿花钱不是花,回头就抱着一堆衣料在这家店门前晃过去,看伙计下回还敢不敢狗眼看人低。 正好对门也是家布料店。陆诗秀二话没说,就带着大宝过去。 那家布料店相比之下,要小一些。不过东西也还算齐全。是一对中年夫妻经营的。 老板听说陆诗秀是给孩子置办衣服后,立刻就给她指了几匹料子。 老板非常实在地对陆诗秀说道:“你们是乡里人,平日里要做活计,而且小孩子长得快,大了就没法儿穿了。用不着买太好的衣料,有些浪费。但还是得备着一套,日常走走亲戚吃吃酒,看起来也体面。” 陆诗秀觉得自己是来对了,老板这实在话,听起来中听极了。 她一口气在店里买了四五匹料子,三匹素色粗麻布,给几个男孩子备着。两匹鲜亮点的细棉布,给四宝和自己穿。 陆诗秀摸着细棉布,美滋滋地想着自己和四宝穿母女装的模样。 一定很好看! 老板见她买的多,便问:“小娘子是预备买回去自己做?还是另外找人?如果不嫌弃手艺,我家老婆子可以帮忙,价钱好说。” 陆诗秀自然不会做衣服,她拜托老板娘一会儿跟自己去村里,好给孩子量尺寸。 “来回车费我来出,制作衣裳的钱另算。价钱都好说,只要做得好,下回我还来你家买。” 陆诗秀说着往店外瞥了眼正在往这里打探情况的对门伙计。 那种店,她是打死不会再去第二趟的。 老板娘立刻收拾了东西,准备和陆诗秀回去村里。陆诗秀让她暂且缓缓。 “我还有东西没买呢,一会儿买齐全了,就来店里找您。” “哎,那我就等着小娘子了。” 陆诗秀去了集市上,一气买了十几种香料,又买了三四只小公鸡。 这引来大宝的不解。 “娘,昨天不是家里刚买了鸡鸭吗?怎么又要买?” 陆诗秀笑着问他:“天天吃虎肉兔肉,你也不嫌腻。今天晚上娘给你们做别的好吃的。” 说着又上猪肉铺买了一堆便宜到几乎不要钱的下水。 因为陆诗秀买的多,肉铺老板连零头都给抹了。 “小娘子下回要是还想买下水,只管来找我。一定给你个好价钱。” 陆诗秀笑眯了眼,人不媚眼自媚。“大哥放心,下回一定还来找你。” 把该买的都买齐全了,又给大宝买了些弓弦和磨刀石等打猎用的小玩意,这才转回布料铺子。 “老板娘,现在可是空了?能不能跟我回村里去?” 老板娘早就等着了,“哎,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小娘子这句话。” 回去坐的可就不是李大柱的车了,这让陆诗秀更加舒心。 到了家里,三个宝赶紧过来迎接陆诗秀和大宝。当听说要给他们做新衣裳的时候,一个个高兴地都要跳起来了。 四宝格外高兴。往常村里其他小姑娘穿新衣服,总爱在她面前炫耀。这一次,她也有新衣裳了! 陆诗秀见四宝按捺不住,就让老板娘先给四宝量尺寸。 “等穿上新衣裳,娘再带你出去玩。到时候让别人都瞧瞧,咱们四宝有多好看!” 四宝举着两只手好让老板娘量尺寸,朝陆诗秀重重点头。 其他三个男孩子也跃跃欲试。新衣裳谁不想穿呢。如果可以的话,大宝也不想穿着露着小腿的裤子去山上打猎。他都被刮破好几次了。 村里来生人算是很稀奇的事了。 而这个生人是张家那个死了男人的乌鸦嘴小娘子带进来的,就更稀奇了。 不少在村口就见着陆诗秀领着老板娘回家的人,纷纷把这个消息给传出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所有人都知道了。 不少人凑到张家门口张望。 陆诗秀也没计较,没把门关上。她就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现在她陆诗秀不仅不虐待孩子,还待孩子好,给他们吃的喝的,还给他们做新衣裳穿。 看看往后还有哪个碎嘴婆娘敢说自己要打骂孩子买孩子! 上回诬蔑陆诗秀的鸡鸭弄脏自己的李翠花也过来了。她手里捏了一把瓜子,边嗑边吐。 “哟,这张家是发达了啊!鸡鸭也养起来了,衣裳也给做新的了。” “也不知道是偷了谁家的汉子,骗了人家的银子来养孩子。” 陆诗秀一头的黑线。她忘了,原身可是个勾搭遍村里的男人的货色。 不过长着这么张勾人的脸,想不勾搭怕是也难。 陆诗秀自认穿过来之后,就本本分分,不该做的什么都没做过。原身的锅,她才不会背。 听李翠花这般讲,陆诗秀反口就来了一句。 “当然是偷了你的汉子,骗了你家的钱来养孩子了。怎么?心里不服气?不服气你来抢回去啊。你有那本事吗?” 第15章 这话说的,李翠花差点哭出来。 这话说的,李翠花差点哭出来。 她一个没结亲的黄花大闺女,哪里来的汉子?被这么编排,往后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去? 想起上回去镇上相亲,结果却被男方各种嫌弃。李翠花气不打一处来。 她笃定了,就是因为人家见过陆诗秀,所以才没看上自己。 陆诗秀有什么呀,不就靠着一张狐媚脸,到处勾搭汉子吗?自己不就是比陆诗秀长得差了点吗?但也算是小李村的一枝花。 再看看做了后娘的陆诗秀,成日打骂虐待孩子,好吃懒做。自己勤快可是出了名的! 怎么就没结成亲呢! 李翠花怒极了,指着陆诗秀的鼻子骂道:“整日不干正事儿的小娘皮,嘴里胡咧咧什么呢!偷谁汉子了你,你偷谁了!” 陆诗秀先好声好气地让老板娘给四个孩子量尺寸。 然后木着脸走出来,倚靠在门上,漫不经心地说道:“偷你的呀。怎么?没结亲就不能有汉子了?你不还有个相好的在大李村吗?” 这话可不是谁对陆诗秀说的,而是原身的那位留下来的记忆。 李翠花的脸通红通红。一个字都蹦不出来。 她自然是有相好的在大李村。也正是因为人家只想暧.昧,却不想结亲,所以耽误了李翠花。 结果现在年纪大了,不好嫁了。小李村和大李村适龄的汉子都成了亲,这才去的镇上。 可谢阳镇的汉子,哪里看得上乡下村里的。见了面,就对李翠花百般挑剔。 李翠花也算是小李村长相出挑的,哪里受过这个气!当下就推说家里有事,回了村子。 小李村也不是没有寡妇,只是里头最事儿的就属陆诗秀。李翠花见她这段时候,日子越过越红火,再想想自己的境况,心里怎么都不是滋味。 越是心里不好受,就越是想找陆诗秀的茬。 今天当众被陆诗秀点破自己有个相好的,李翠花真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李翠花的娘是个绵软性子,见状,立刻拉了拉李翠花的衣服,让她别说了。 陆诗秀的话虽然不中听,可要不是自家闺女先嘴快,说了不该说的。人家也不会戳闺女的痛处。 自家闺女,这属实是自己犯贱。 陆诗秀冷眼看着李翠花被她娘拉走,自己也扭身进了屋子。 转身的那一瞬间,小蛮腰扭得不知道勾了多少人的心魂。 这些陆诗秀可管不着。她现在压根儿没有再找第二春的念头。一门心思想着,怎么好好带大四个孩子。 正好老板娘量完了所有尺寸,带着物什要转回镇子上。 临走前,老板娘劝陆诗秀,“小娘子的嘴可真真是厉害。只不过万事还是退一步,海阔天空。别总同人起冲突。都是乡里乡亲的,抬头不见低头见。万一有求着人家的一天呢?” 陆诗秀说道:“这话是不假。可人人都道:寡妇门前是非多。我一人带着四个孩子。若不厉害些,怕是连骨头都要叫人给吞了去。” “要是有个顶梁柱护着,我也不乐意跟个刺猬似的,见人就扎。” 老板娘叹了口气,不再说什么。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兴许是别人的苦处,自己不知道罢了。 老板娘同陆诗秀约好,三日后就把衣服做好,让她到时候去镇上拿。 陆诗秀欣然同意。一路把人家送到村口的牛车,付了车钱,见人离开村子才转回家。 到了家,陆诗秀就开始撸起袖子干活儿了。 今天她打算用四只小公鸡做卤味。 卤鸡卤下水。无论是下酒,还是就饭吃,都不错。 几个孩子还是第一次知道卤味这东西。张瑞荣的厨艺并不好,打到的猎物只会白水煮。原身压根儿就不下厨,天天指挥几个小的做饭给自己吃。 小孩子哪里会做什么复杂的饭。不过是照猫画虎,把张瑞荣做过的饭菜重新做一遍。 这就招来好吃懒做,要求又高的原身各种打骂。 陆诗秀先把大料用纱布包起来,然后放进兑好的卤水里。在二宝烧火的帮助下,小火熬了半个时辰。 恰好大宝也把四只小公鸡给料理好了。 陆诗秀把下水和鸡全都放进卤水里,拍拍手,“再炖两个时辰就行了。” 四宝咬着小小的手指,光闻着卤味飘出来的味道,就已经馋到流口水了。她的小鼻子一耸一耸的,生怕一会儿闻不着味儿。 “娘,还要那么久才能吃啊。”四宝摸摸自己空空的小肚子,“可是四宝的肚肚已经饿了。” 三宝就比四宝大了一岁,也想撒娇得很。但碍于自己是男孩子,一直不敢。 现在他的肚子倒是适时地叫了一声。 陆诗秀和四宝不太给面子地笑了出来,闹了他一个大脸红。 三宝有些恼羞成怒,“有什么好笑的!不能饿肚子嘛!” 陆诗秀摸摸他的头,“今天娘去谢阳镇上买了些白糖糕。要真是饿了,就先去吃点,垫垫饥。卤味要熬久了,入了味儿才好吃。今天晚饭我们晚点吃。” 有好吃的,几个孩子都特别高兴。 不过大宝却忧心忡忡,明显心思不在吃上。 陆诗秀怕他有什么不好当面说,特地让大宝陪自己出去后面山脚挖野菜。 “怎么了?有什么不高兴的了?” 今天在镇上,还见大宝乐滋滋的样子。怎么回来了反倒不高兴了? 大宝沉默了一阵,一把抱住陆诗秀。 “娘,你不会丢下我们走吧?” 陆诗秀摸着他的头,“当然不会了。娘会一直陪着你们的。” 大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很怕,很担心。 之前的娘是什么样,他这个老大记得清清楚楚的。虽然天天挨打挨骂,可是看着娘成日出门勾搭其他人,他怕极了。 虽然娘会打人会骂人,可他还是想家里有个大人在。 他还有其他很多不懂的东西。他害怕自己带不好几个弟弟妹妹。 作为老大,大宝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实在太重了。 陆诗秀没说话,默默地安慰着在自己怀里低声哭泣的大宝。 这个孩子,看起来大大咧咧,心里一定藏了很多事。 陆诗秀想了想,对他说:“等新衣裳做好的那天,我们上山去祭拜,好不好?” 大宝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要带他们去祭拜张瑞荣。 大宝重重点头,“好!” 娘会去祭拜爹,证明她不会抛下他们几个的,对不对? 第16章 真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个手艺 卤味还没完全熬好的时候,香气就飘得整个小李村都闻到了。 这时候,炊烟四起,家家户户都忙着做饭。 可一闻到卤味的香气,顿时觉得自己手里的饭菜都不香了。人人都想知道,究竟是什么饭菜,能香成这样。 等他们发现,卤味的香气是从山脚的张家传出来时,都大为惊讶。 什么时候张家的几个孩子会做这么香喷喷的饭菜了? 他们全都不相信,这是陆诗秀下厨。 毕竟原身前科太严重了。一下子还没法儿抹去大家对她的刻板印象。 有馋嘴的,跑来张家门口,想看看他们厨房里到底在做什么。没想到却看到陆诗秀正在把一只卤过的小公鸡捞出来。 他们瞪大了眼睛,怎么都不敢相信,竟然是陆诗秀下的厨。 陆诗秀把卤好的鸡和下水,全都从卤水里捞出来。搁在碗里放凉之后,开始切片。 门外围观的馋嘴村民,一个个都在咽口水。因为最近陆诗秀表现地太厉害了,都不好意思进门要一块尝尝。 陆诗秀把一只鸡切好装盘,叫来二宝。 “你把这两盘鸡,分别给村长和里正送去。记得快去快回,一会儿就吃饭了。” 二宝是家里最懂礼数的,这个活交给他是陆诗秀最放心不过。 二宝应了一声,拎着篮子就出门。 门外有馋嘴的问二宝,“张家他二宝,能不能给我尝一块?” 二宝把篮子往身后一藏,摇摇头,“这是要送给村长伯伯和里正伯伯的东西。不能给你尝。” 然后甩着两条小短腿,直接往村长家跑去。 没能尝到,让人大为可惜。又不好意思直接和陆诗秀要,最后只能散了。 二宝到了村长家,就拿出篮子里的一盘卤鸡。 “村长伯伯,这是我娘做的。特地让我给你捎半只来,您尝尝好不好吃。” 村长自然也闻着味儿了。不过他没想到,陆诗秀竟然还惦记自己,给自己拿了半只过来。 村长让自家那口子另外装盘,把盘子还给了二宝。 他摸着二宝的头,笑着说:“你娘是个心善的,二宝也是好样儿的。你还得去里正家吧?记得早去早回,家里一准儿等你到了才吃饭。” 二宝点点头,拎着篮子往里正家方向过去。 村长那口子闻着卤鸡,口水都要下来了。她一个没忍住,在大家动筷子前先捞了一块鸡。 然后瞪大了眼睛。 “怎么有这么好吃的卤味?!这是张家那个小娘子做的吗?真是没想到,她竟然还有这个手艺!” 村长家的老大和里正家的李大是老相识了。 他说道:“上回李大和李二去张家帮忙开荒。当时就是张家那个小娘子张罗的饭菜。我听李大说,李二回来之后,再不肯吃他嫂子做的饭了。嫌人家做的难吃。把他嫂子给气得不行。” 村长点点头,“看来的确是个手艺好的。” 他又纳闷,“既然会做饭,怎么先前不肯做呢?全让孩子做。” 村长那口子边吃鸡,边说:“人家里的事,要你操什么心。也不知道张家那个小娘子到底怎么回事。先前那样磋磨孩子,村里人都看不下去。现在突然就转性了,给孩子做新衣裳,还会下厨做饭了。” 村长一拍大.腿,站起来。 “管她呢,只要好好对孩子就行。灾年养孩子不容易,不知道有多少人家是卖儿卖女的。她能撑下来,属实不容易。” 村长见大家吃卤鸡吃得香。自己也忍不住夹了一块。 好吃到他眯起了眼睛,连连点头。 “这个手艺,就是上镇里去卖都行了。” “指不定人家真的就是想去镇上卖卤味呢?” 村长家的老大说:“那天李二就说了,张家小娘子的手艺能去镇上做买卖了。兴许人家听了也动了心。” 他边说边舔手指。实在是卤鸡太好吃了,他都想把骨头也一起嚼吧嚼吧吃了。 村长细想了下,觉得陆诗秀真能去镇上做营生,倒也不错。 何况这卤鸡,怕是不愁没人买。 能看到村里人兴旺发达起来,村长心里也高兴。 另一头,二宝送完了里正家,就蹭蹭蹭地往家里跑。送的这两趟,闻着味儿都把他肚子里的馋虫给勾出来了。 陆诗秀早就在家里把碗筷给摆好了,切好的卤味码得整整齐齐。 大家全都在等二宝回来,一起吃饭。 二宝气喘吁吁地回到家,用袖子擦了擦汗,立刻坐在位置上。 四宝噘着嘴巴,“娘,现在可以吃饭饭了吗?四宝肚肚饿。” 陆诗秀把四宝抱到自己腿上,“当然可以吃啦。二宝也回来了,大家快吃饭吧。” 陆诗秀喜欢全家人聚在一起吃。氛围其乐融融。要是单独落下谁,总觉得会特别寂寞。 等吃完饭,陆诗秀向孩子们宣布了一件事。 “我和大宝商量过了,等新衣裳做好了,咱们穿着一道去山上,祭拜你们爹。” 三宝和四宝还不太记事,尤其是四宝,年纪太小,不过四岁。她已经忘了爹在自己心目中的印象。只记得是个高大健壮的男人。 三宝还有模糊的印象。大宝和二宝则是印象特别深刻了。 他们的爹,是家里的顶梁柱。只要有他在,就仿佛没有事做不成的。 可是现在他们的爹没了,就只有努力想要待他们好的娘。 陆诗秀的改变,全都落在孩子们的眼里。他们现在是真心想要陆诗秀留下来,一家五口,好好过日子。 现在陆诗秀提出要祭拜张瑞荣。几个孩子心里越发安定了下来。 二宝最灵醒,当即就说:“是不是还要准备香烛和纸钱?” 陆诗秀在心里算了算,觉得这些也不费钱,就答应了下来。“那明天二宝和我去镇上买。你们在家看家。” 三宝四宝也有点想去,不过他们也知道,陆诗秀看不住这么多孩子。 陆诗秀摸了摸三宝和四宝的头,“娘回头给你们带好吃的。” 四宝立刻说:“那我要吃糖葫芦!” 三宝张了张嘴,没说自己的心里话。“娘不买也没事儿。给家里省点钱也好。” “没关系,钱没了,娘可以再挣。三宝说说看,自己想吃什么?” 三宝支支吾吾的,声音特别低,“我……我想吃桂花糕。” 之前他看到村里其他孩子吃过。他也很想吃。但是那些孩子,连自己不吃的都不给他,直接扔地上了。 打那回,三宝就惦记上了桂花糕。 陆诗秀允诺,自己一定会带糖葫芦和桂花糕回来。 大宝是要跟赵屠户上山学打猎的。他是大孩子,没弟弟妹妹那么馋嘴。 “娘只管去,我也不用娘给我带什么。打猎的本事我会好好跟赵叔学的。娘放心。” 这话熨烫极了。陆诗秀在大宝发顶亲了亲。 “娘会早些回来的。你等着晚上吃好吃的就行。” 第二天一早,陆诗秀就和二宝坐上去谢阳镇的牛车。这次她还打算去趟斗角胡同,李三爷的家,给人家送只卤鸡。 陆诗秀想通过李三爷,摸清镇子上卖卤味的行情。 知道了门路,心里才有把握做这个营生。 第17章 那小模小样的,的确招人疼 陆诗秀并没有直接去李三爷的家,而是先去了趟裁缝铺拿衣裳。 她把自己那套新衣裳给换上,将孩子们的衣服全都放在箩筐里背好。这才施施然前往李三爷在斗角胡同的家。 远远的,陆诗秀就看到斗角胡同里最亮堂的一间屋子。 她知道,那就是李三爷的家。 做采办的,多油水。能在斗角胡同这样的穷人地方造的起如此富丽堂皇的屋子,李三爷也算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陆诗秀越发认为,自己用一张虎皮搭上李三爷,是划得来的买卖。 陆诗秀在门前观望了一阵,对着比自家大上许多的宅子,心里有些发怵。她在心里给自己鼓气,大着胆子上前敲了敲门环。 “来了来了。” 一个懒散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 陆诗秀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地耸了耸背上的箩筐,脸上堆起笑来。 开门的妇人皮肤白净,吊梢着眼睛用鼻孔看人。 她是李三爷的婆娘,送往迎来的人多了。一见陆诗秀,就知道人家心里打的什么主意。 一身崭新的衣裳,都没浆洗过样子。怕是刚从成衣店里买来充头面的。一双鞋虽然干净,却是洗的发白,明显与衣裳不衬。 倒是这张脸。瞧着不熟,长得过分妖娆。就连带着几分谄媚的笑,都能让人心生好感。 李三爷的婆娘直接说:“今天三爷不在家,出门办差事去了。有什么事,你同我说也一样。” 陆诗秀见状,立刻放下箩筐——对方并没有邀请她进去的意思,显然是想把事情赶紧了结。 陆诗秀从箩筐里拿出用油纸包好的卤鸡,“这是我自己做的,心里惦记着三爷,所以特地拿来给三爷尝尝。” 卤鸡的香味隔着油纸,直往李三爷婆娘的鼻子里钻。让她不得不低下头来,用眼睛去看陆诗秀。 “闻着倒是挺香的。留下吧,要没别的事,我就去忙活了。” 李三爷不在,陆诗秀也不好与他婆娘说自己的打算。只能直接回去。 “麻烦娘子同李三爷说一声,就说小李村的张陆氏来过一趟,就成了。麻烦娘子了。” 李三爷的婆娘接过卤鸡,漫不经心地说了句,“晓得了。” 她当着陆诗秀的面,用手指拨弄着油纸。卤鸡的香味越发浓郁,闻得她现在就想大快朵颐。 等陆诗秀走了。李三爷的婆娘直接关上门,用手撕着鸡肉,边走边吃。 等回到屋里的时候,卤鸡已经被她吃去了大半。 李三爷恰好这时候回来,闻着满屋子的卤鸡味儿,不由问她:“今儿买什么好吃的了?” 李三爷的婆娘吮着手指,“小李村有个叫张陆氏的来过了,说是给你送卤鸡来。我尝着味儿不错。” 李三爷的婆娘还算是有心,没忘给李三爷留个鸡腿,“你尝尝。” 李三爷就着她的手,咬下一块鸡腿肉。鸡肉卤地恰到好处,不咸不淡,还透着一股子鲜味儿。鸡肉也煮的恰到好处,一点都不老,鸡也选的好,肥瘦相当,完全不柴。 李三爷眯着眼夸奖,“是不错。哎,她还说别的什么话没有?” 李三爷的婆娘摇摇头,“只让我带一句,说是她来过了。别的什么都没说。” 李三爷是何许人也?心里细细一琢磨,就知道陆诗秀想要做什么了。 八成是想用这卤鸡来探探路子,想要在镇上卖。 李三爷琢磨着这事儿。她一个小娘子,卖倒是可行,不过抛头露面到底不妥当。 可是人家还有四个孩子得养活呢,这时候大概也顾不了这许多。 李三爷心里替陆诗秀可惜。以陆诗秀的样貌,想要再嫁,其实不难。可带着四个拖油瓶,哪家男人乐意呢? “这样,回头你同你爹说一声。要是张陆氏来集市上做营生,让你爹照看着点。” 李三爷的婆娘眯起了眼睛,“怎么?看上人家了?那小模小样的,的确招人疼。” “嗐,什么看上人家了。” 李三爷弹了下婆娘的额头。 “人家一个寡妇,新丧夫不久。带着四个孩子呢。不容易。我们呢,能多帮衬点就多帮衬点。反正也不费什么事。就当结个善缘。” 李三爷的婆娘一听,原来有这一层缘故在里头,就没多想。她反倒另外想起一件事来。 “哎,那上回你带回来孝敬我爹那虎皮,也是她送的?” “可不是。这小娘子,别看年纪不大,倒还挺会来事。” 李三爷的婆娘点点头,“挺会来事倒是真的。你不知道,今天来家里头,她还穿了一身的新衣裳呢。” 自己受人重视,总归是让人高兴的事。 李三爷也不例外。 “得,这事儿就这么定下。回头你别忘了同你爹说。” “知道了,就冲着那虎皮的份,也得给人家一个面子。” 李三爷的婆娘凑到李三爷耳边,悄咪.咪地同他说着悄悄话。 “得亏你那张皮子,我爹靠那虎皮搭上了个大人物。只是他不乐意同我说是谁。反正呐,你的功劳,他全记着!。” 李三爷心里得意,嘴上却笑道:“一家人,记着不记着,有什么干系。和和美美的才好。” “是这么个理儿!” 另一头陆诗秀离开李三爷家后,并没有立刻回去。她先去了趟集市。了解基本情况。 集市上也有卖卤味的,统共两家,卖的都是猪肉和牛肉。 两家隔地还远。生意互不打扰。 陆诗秀在和边上买菜的老大爷打听清楚后,才知道,这位置其实是不固定的。谁先来,位置就是谁的。 所以如果不起早,那压根儿就轮不着位置。 陆诗秀又问清了集市的开市时间。一双眼睛来来回回在集市这条街上遛,寻思着自己到时候得什么时辰起来,怎么个准备法。 不过没有人卖卤鸡,倒是让她省心了一下。 倘若有人卖,恐怕自己还要另外换个法子挣银钱。 陆诗秀是打心底地,不想和人起争执。只想着安安心心地赚钱养活四个娃,拉扯大他们。 陆诗秀查探完集市,就去调料摊子上买了自己需要的香料。她在心里估算着大约的用量,一气买了不少。又额外挑了十只鸡鸭,准备后天大干一场。 人家见她买的多,特地帮忙抬到了牛车上。 陆诗秀谢过他们之后,又盘算着卖卤鸡需要用的其他工具。到家就开始预备起来。 第18章 就叫我不得好死 陆诗秀不打算拿着桌椅板凳,那样太费事了。她让大宝陪自己去山上砍了两根竹子。回家打磨到没有毛刺,然后在上面穿孔。 四宝搬着小马扎,在一旁托腮坐着。忍不住问陆诗秀。 “娘这是打算干嘛?” 陆诗秀一边穿孔,一边对四宝说:“娘啊,娘预备到时候把卤鸡卤鸭全都用绳子绑起来,然后挂在竹竿上。这样就不用费事儿搬着桌椅去镇上了。” 四宝点点头,然后过来帮忙扶着竹竿子,“四宝也能帮娘的!” 陆诗秀腾不出手来,只得嘴上哄她:“我们四宝最最乖。” 然后她对其他三个宝说:“一会儿我们上山,去祭拜你父亲。香烛纸钱我都已经买好了。” 大宝二宝有些震惊。 他们原以为陆诗秀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真要带他们去祭拜父亲。 两个孩子的眼睛有些红。 他们早就记事,记得张瑞荣待他们的好。过去后娘每次打骂他们的时候,他们都对张瑞荣又恨又怀念。 恨张瑞荣买回来的后娘真话,又怀念张瑞荣在的时候,对他们那样的好。 大宝低着头不肯抬起来,让人看到他眼睛里的泪光。他点点头,“娘,我们一会儿就去。” 将竹竿子做好后,陆诗秀就拿着香烛纸钱,带着四个宝去了山里。 大宝这段时候跟着赵屠户,已经对山路十分熟悉了。不一会儿,就到了张瑞荣掉下悬崖的地方。 大宝指着一块地方,“赵叔同我说,爹就是从这里掉下去的。掉下去之后,村长和里正叫了很多人来找,都没能找到爹。” 二宝压低了声音,“他们都说,爹已经……已经被虎大王吃掉了。” 陆诗秀听着他们语带哽咽,心里很是不好受。她走上前去,一手一个揽过他们,抱在怀里。 “不好的日子都过去了,往后咱们娘儿几个,好好过日子。” 大宝和二宝重重地点头:“嗯!” 陆诗秀领头,把带来的纸钱给少了。 “若是你泉下有知,记得保佑几个孩子,健健康康地长大。后半生都顺顺遂遂。” 几个孩子由大宝领着,在一旁磕头。 陆诗秀等他们站起来后,牵着他们的手,故意提高了声音。 “死鬼,你放心。四个孩子我都会带大的,绝不会半道儿上就撒手不管去改嫁。今天我陆诗秀就在这儿发誓,若是有负今日之言,就叫我不得好死!” 树丛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在一阵响动后,再没了动静。 陆诗秀的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她上山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也不知道是村子里的谁,竟然在后面跟踪他们。 兴许是想看自己热闹吧。 不过很可惜,她陆诗秀并不想让人看,也不想成为别人口中的谈资。 烧完了纸钱,陆诗秀还特地用带来的水浇了一遍。确定没有火星后,这才和孩子们一起下山。 上山的时候,大家心情都很沉重。下山却放松了起来。 陆诗秀索性让孩子们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挖的野菜,正好带回家做晚饭。 因为是在内山,所以可挖的野菜还算多。 不仅如此,陆诗秀竟然还发现了一株灵芝! 这个意外的收获,倒是让陆诗秀大为惊讶。上回自己进山,得了一只虎大王,没曾想,这次竟然碰上了灵芝。 陆诗秀用小铲子把灵芝小心挖起来,决定明天去镇上医馆卖钱。就找那个张大夫。 一回生二回熟。张大夫一定会给自己开个好价钱。 几个孩子也都纷纷高兴起来。 三宝说:“这一定是爹在天上保佑我们!” 大宝却有些觉得,并不是他们的爹。而是后娘的好运气。 “娘往后应该多来山里转转。上回你进山,我们得了只虎大王。这回进山,娘又遇到了灵芝。莫非娘和这山,很有缘分?” 陆诗秀笑眯了眼,“这可不好说。不过你娘在村里也是出了名的乌鸦嘴,指不定就是这份运气呢。” 陆诗秀双手合十,祈祷着,“希望明天的营生也能顺顺利利的,赶紧卖完。” 三宝是家里嘴馋的那个,赶紧说:“娘做的那么好吃,肯定有人买。就算没人买,我们就自己吃。我还吃不够娘做的饭菜呢!” 陆诗秀心里盘算着剩下的银钱,只有一两多一点了。 灾年物价飞涨,什么都比平时贵些。 “娘还是得想法子挣钱才行。往后家里要用着银钱的地方还多呢。一会儿娘回去,就做卤味。你们可得一起帮忙。” 三宝赶紧问:“那帮忙,娘给我好吃的不?” 陆诗秀点了点小馋猫的额头,“晚饭还不够你吃的?还惦记着卤味。” “娘做的,就是不够吃嘛。” 娘儿几个开开心心地下山,没曾想在山脚下遇到又遇到了老熟人——张婶子。 打那回被陆诗秀教训之后,张婶子即便是心有不甘,也绕着道儿走。轻易不从张家门前过。 今天会来山这边,是给山上去看陷阱的儿子送吃的。 没想到,却正好遇上陆诗秀。 方才陆诗秀母子在山上祭拜,躲在树丛后面偷听的,也正是张婶子母子。 他们紧赶慢赶,想绕开陆诗秀,还是在山脚遇到了。 张婶子有些不好意思。 “张家的,上山祭……挖野菜啊。” 她没好意思说他们是来祭拜张瑞荣的。否则不就是不打自招,偷听人家说话嘛。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好声好气的,陆诗秀也不为难人家。 陆诗秀看了眼挎着的篮子,“可不是么,正好回去晚上做饭。张婶子是同你家小子一起来山里看猎物的?” “是啊是啊。”张婶子有些慌乱地朝陆诗秀瞥了一眼,却正好瞥见了陆诗秀篮子里的那株灵芝! 因为陆诗秀没想到自己上山会采到灵芝,所以也没带遮掩的东西。怕被野菜压坏了,就这么大剌剌地放在篮子最上面。正好让张婶子看见。 张婶子有点酸溜溜地说道:“你运气可真好,上山不是遇到虎大王,就是采着灵芝。下回你也教教我呗,这好运气是怎么来的。” 陆诗秀低头笑,“这可没法儿教。许是我家那死鬼在天上看着,舍不得我们一家子吃苦。所以特地保佑的吧。” 这么一说,张婶子心里一下就沉了下去。 她也是寡妇,一个人把个小子拉扯到。对于寡妇的辛酸,她这个过来人再清楚不过。 陆诗秀的确蛮横,可她要是不蛮横,怕是得被村里某些人给吞了吃。 两家虽然有过节,陆诗秀还教训了自己。不过张婶子到底不是什么根子上就坏了的人,只是被人教唆,想护住自家利益罢了。 张婶子叹了一声,“寡妇是不容易。我自己也这么过来的……往后你要是有什么难处,尽可以往我家跑跑。能帮的,我一定帮。” 想起自己早死的亡夫,过去这么多年,张婶子还是红了眼睛。 她看了眼陆诗秀篮子里的灵芝,笑道:“不过有你这运气,大概也用不着麻烦我。” 陆诗秀赶紧道:“婶子这是什么话,谁家没有要帮忙的时候?谁人没有遇着难处的时候?既然婶子看得上我,那我一定多往婶子跟前凑。到时候婶子可千万别嫌弃我才是。” “不嫌弃,不嫌弃。” 张婶子与陆诗秀相视一笑,将过去一笔勾销。 送别了张婶子,陆诗秀算是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想乌眼鸡似的,天天搁村里斗这个闹那个。有个愿意在自己现在这困境下搭把手的,实在是令人高兴。 第19章 第一次做买卖 第二天一早,陆诗秀就带着家伙事,和二宝一起坐牛车去镇上。 二宝识字,还能算简单的加减。带着他可以帮忙。 “大宝你就在家,和三宝四宝,一起把昨晚上我们浸下去的豆子捞出来,搁簸箩上。记得要均匀撒开,不然要发霉的。然后在上面盖一层湿的纱布。” 大宝领着弟妹,听得仔细。接着向陆诗秀打包票,“娘放心,我一定做好。等你回来检查!” 陆诗秀欣慰地摸摸他的头,“娘知道你肯定能做好。那娘就和二宝走啦。” “嗯,娘早些儿回来。” 陆诗秀扛着两根竹竿子,二宝背着油纸包好的卤鸡卤鸭,一起出了门。 早上赶集的人少,坐牛车的也少。大家一个个都打着哈欠,没心思吵闹。陆诗秀也落个清净。 到了谢阳镇,她赶紧下车,拽着二宝匆匆忙忙赶往集市的方向。 到了集市口,交了五文钱,这才允许在临时的集市点摆摊。 陆诗秀不是没把握,她对自己的厨艺还是有自信的。前世怎么说,也是个厨艺vlog小博主。穿越到这儿,怎么说也能抓住人的胃。 可到底是第一次做买卖,心里有些发虚是必然的。 二宝也有点担心。 他们几个吃着娘做的饭菜,觉得好吃极了。可镇子上的人,比村里人吃的好多了。他们也会觉得娘做的好吃吗? 但他不愿把自己这份担心给说出口,让陆诗秀徒增担心。从昨儿晚上起,就一直憋在心里。 二宝和陆诗秀挑了个进口的好地方,把两根竹竿子给搭起来。穿孔的那根搭在一人高的竹竿子上头,没穿孔的竹竿子底下又用一块凿出圆孔的石头固定住。 接着,陆诗秀让二宝扶着竹竿子,把卤鸡和卤鸭一只只地穿上绳子,往横过来的穿孔竹竿子上挂起来。 挂完卤鸡卤鸭,陆诗秀又搭了个小小的临时灶台,火上煨着带了卤汁的下水。 卤汁滚后,掀开盖子。卤味的鲜香麻辣,瞬间飘散在整个集市。引来人数还不多的集市的人,纷纷抬头。 “这是谁家做的卤味?闻起来可真香!” “好像是入口那块地方。走,看看去。” 随着人越来越多,陆诗秀也开始叫卖起来。 “新鲜出炉的卤味,大家走过路过,可别错过了。” 陆诗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试吃,“大爷,要不要尝一口试试?大妈也来一口吧。” 众人想着,反正试吃不要钱,纷纷你一口我一口。不一会儿就把试吃给分完了。 陆诗秀脸上笑眯眯地招揽客人,手心里全攥着汗。 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卤味,对不对镇上人的胃口。 没想到,有个老大爷尝完之后,立刻就问:“你这卤鸡,怎么卖的?” 陆诗秀立刻来了劲,“卤鸡二十三文一只,卤鸭半只四十文。下水便宜些,十二文一斤。” 老大爷有些犹豫,的确不便宜啊。 可是这味道,却也是头一份!他作为镇上的老饕,还是第一回 尝到这么好吃的卤味。 就连镇上最好的酒楼都比不上! 老大爷犹豫了一番,对陆诗秀说:“给我来一只卤鸡,半斤下水。” “好嘞!” 生意上门,陆诗秀就没有不开心的。她赶紧从竹竿子上解下一只卤鸡,用油纸包妥当。又从罐子里捡出下水,足量称好。 “大爷您是我头一个客人,我再加你些下水。吃的高兴,下回再来!” 老大爷见陆诗秀这么会来事,脸上也笑呵呵的。“就冲你这味道,下回再来那是应该的!” 有了第一个客人,围观的人群中自然会跳出第二个来。 有些来得晚的,没能吃到试吃。却知道刚刚走的那位老大爷是镇上出了名的老饕,立刻吃都不吃,马上就要求陆诗秀给自己包上半只卤鸭。 不到半天功夫,陆诗秀的卤鸡和卤鸭就卖得精光。 没捞上鸡鸭的,见还有下水,也纷纷买了些回去。 下水可比整鸡整鸭便宜得多,回去打打牙祭也算是不错。 陆诗秀本以为自己得在集市上站半天,才能卖完。没想到不过短短半天时间,就卖完了。 她心想,虽然是灾年,不过镇上人的日子,还是要比村里好过不少。 二宝在边上数着铜板,兴奋地说:“娘,咱们今天卖了四百一十四文钱!” 陆诗秀算了算,也有点激动。 四舍五入,这相当于是半贯钱呢! 很是不少了。 要是往后自己都能有这点收入,那家里日子,就不愁过不好了! 陆诗秀收拾了东西,牵着二宝离开集市。 她还得去把昨天挖来的灵芝给卖了。 医馆的张大夫见她过来,笑呵呵地问:“是不是家里日子过得有些紧?怎么提前过来了?” 他心里有些打鼓,最近医馆生意也不太好,五两银子虽然拿的出来,但往后可就要紧巴巴了。 陆诗秀摇摇头,“我昨儿个在山上挖了株灵芝,今朝过来,是让张大夫您给掌掌眼的。” 说着,就把篮子上盖着的布掀起一个角来。 张大夫心里大为震惊,这灵芝虽说年份不算长,但品相极佳。 “你这小娘子,运道怎么这样好?” 张大夫小心翼翼地拿着灵芝,细细端详。 “八百文,如何?” 陆诗秀答应地非常爽快,“我也不懂行,张大夫觉得合适就行。” 张大夫令人去柜上取钱,“小娘子今儿是去了集市做营生?看你这东西带的。” 陆诗秀点点头,“卖的卤味。” 又从篮子里取了包好的半只鸡和半斤下水——这是她特地没拿出来卖,专门给张大夫留着的。 “张大夫悬壶济世,这些送给大夫,打打牙祭。” 张大夫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你们村里人有点进项不容易。还是拿去卖钱吧。多给几个小娃娃买些吃的喝的。” 陆诗秀塞他手里,“张大夫同我还计较这些做什么。上回您送我家二宝的书,他捧在手心里高兴地不得了。日日都翻着呢。” 张大夫半推半就地收下卤味,捋着白胡须眯眼去看二宝。 心里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这样吧,小娘子你要做营生的东西,暂且可以放在我的医馆里。也省的你日日来回往村里搬。我这医馆虽小,可这点东西还是放得下的。” 陆诗秀先前没想到还能这样,瞪大了眼睛。 “这样会不会,太麻烦您了。” 张大夫摆摆手,“不麻烦不麻烦。” 他弯腰摸了摸二宝的头,“不麻烦的。” 二宝脆生生地说:“谢谢爷爷。” “哎——” 张大夫把灵芝钱交给陆诗秀,让她把东西放去后院。 “往后你就直接来医馆拿东西就成。莫要再如今日这般辛苦了。” 陆诗秀向张大夫福了个身,“那我就谢过了。” 出了医馆,没行李的母子俩一身轻松。 陆诗秀又去买了些鸡鸭下水,为第二天做准备,调料更是多买了些。七七八八下来,今天赚的钱花的只剩下一半。 二宝在牛车上兴奋地对陆诗秀说道:“希望我们每天都能卖这么多钱!家里能过上好日子!” 陆诗秀正要摸摸他的头,说些安慰的话,就听见李翠花在边上说道。 “哟,今儿个张家的小娘子又犯什么幺蛾子了?上哪儿去做营生了?还带着个孩子,怕是不方便吧?” 牛车上的人屏气凝神,谁都不敢吭声。 陆诗秀淡淡说:“不过是去集市上卖些卤味,补贴补贴家用罢了。没赚几个钱。” 她拍拍双手攥成拳头的二宝,“我家二宝聪明,还帮了我不少忙。哪里就不方便了呢。” 第20章 这就是自己的妻子与孩子? 陆诗秀本以为李翠花会回击。 毕竟以这位的泼辣性格,不反击反倒不像是她。 谁料,今天的李翠花仿佛吃错药一般,根本没吭声。 陆诗秀有点意外。 不过能安生,当然是最好不过的。 一路无事,牛车安然无恙地到了村口。 下车的时候,李翠花在身上摸来摸去,仿佛是在找什么东西。 陆诗秀没在意,牵着二宝,背着自己的箩筐,准备回家。 这时候,李翠花大声叫了起来。 “谁都不许走!有人偷了我的东西!” 刚刚牛车上的人纷纷停下,扭头去看李翠花。 李翠花一脸的焦急,还在不停地摸自己身上。“我在镇子上买的东西不见了!刚刚车上有小偷!” 陆诗秀一愣,和二宝面面相觑。 有小偷? 陆诗秀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在一刹那,她有点怀疑,是不是李翠花故意想要栽赃陷害自己。说是自己偷的。 要知道,刚才自己和李翠花可是挨着边儿坐的。 可转念一想,李翠花性子应该还没坏到这个份上。再者,自己和李翠花结的也不是天大的梁子,非得整得你死我活。 不过李翠花一会儿,一定会头一个朝自己开炮。谁让自己就坐她边上呢 想到这里,陆诗秀安下了心,和二宝一起站在牛车边上。 果不其然,李翠花第一个就找的陆诗秀,“是不是你!故意从我身上偷的!” 陆诗秀淡淡道:“我连你丢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偷的?” 李翠花昂着头,说道:“你也可以故意表示自己不知道啊!” 陆诗秀把身上箩筐放下来,推到李翠花的边上,“你搜。” 陆诗秀这么正大光明,反倒让李翠花怀疑自己想错了。如果东西真的是陆诗秀偷的,那她怎么会这么坦坦荡荡? 李翠花略想了想,“要是藏在你自己身上呢。” 陆诗秀往前走了一步,“我可以让你搜身,但如果没搜到的话。你打算怎么办?” 李翠花一愣。 难道东西真的不是陆诗秀偷的? 她有些拿不准主意。 赶车的李大爷嫌弃李翠花耽误自己做营生,催促道:“你既然口口声声说是人家偷的,那就拿出证据来。否则莫要拦着这么多人。这个点,谁家不是赶着回去做晚饭?以为跟你一样有爹娘养着, 不用做事儿啊?” 李翠花被说的脸涨红,但那个东西对她来说,真的很重要。 陆诗秀这时候说道:“到底丢的是什么,你说出来,让大家帮你一起找找。这样藏着掖着,耗着大家的时间,谁都不高兴。” 众人纷纷赞成陆诗秀的话。 李翠花支支吾吾地,不太愿意说。最后才红着脸,几乎要哭出来。 “是一盒脂粉。我花了一贯钱在镇上买的!” 众人纷纷哗然。 陆诗秀也有些明白,为什么李翠花一开始不愿说了。 一贯钱对农户可不是什么小数目。李翠花家境不错,但也没有钱到这种地步。 难怪她明明买的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却不愿说出口。 想必是怕传出去之后,对自己的名声不好。 李翠花本来就在托媒人到处说亲,要是传出去,说这姑娘家大手大脚,不知道持家。恐怕原本相看好的人家,也要跑了。 李翠花哭哭啼啼地说道:“我攒了许久的体己钱才买的。就放在我随身的钱袋子里。现在钱袋子在,脂粉没了。肯定是哪个婆娘偷的!” 陆诗秀却道:“先别说偷不偷,没影儿的事,不能平白诬蔑人。” 李翠花尖声道:“难不成还是我自己个儿掉的!” 陆诗秀觉得倒是有这个可能。 掉了,然后被人捡走,这可能性比在牛车上被偷更大。 牛车一路颠簸着回村,想要从钱袋子里偷东西,可一点都不容易。不小心就会碰到人。 以李翠花的脾性,还不跳起来? 但李翠花正在气头上,陆诗秀也不好说。 她朝二宝使了个眼色。 二宝是小孩子,暂时走开不会闹出动静。 聪明的二宝立刻就知道娘让他去干嘛。他在牛车附近找了一圈,没能找到。又趁着李翠花在闹腾的时候,在牛车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最终在牛车车板的缝隙中,看到一个白色的圆圆的东西。 二宝指着那个问:“翠花姐,你掉的是不是这个?” 李翠花扭头,顺着二宝指着的方向去看。 果然!卡在车板缝隙中的,就是自己今天买的脂粉! 李翠花如获至宝地从车板缝里,把脂粉抠出来。 然后觉得不对! “你们怎么知道,我的脂粉是掉在这儿的?方才又口口声声地说什么,偷是没影儿没证据的事。说!是不是你们故意捉弄我,偷了我的脂粉塞在车板上?!” 陆诗秀有些无语。帮人找到了,连个谢字都捞不着。还得被倒打一耙。 果然好人做不得。 陆诗秀也懒得辩解,牵着二宝的手,“走,咱们回家。” 周围的村民纷纷指责李翠花。 “人家好不容易帮你找到了东西,你还要骂人家是贼。有你这样的吗?” “就是,自己没看好东西,耽误了我们大家的时间。还要诬蔑好人!” “刚才我看着二宝去找的,人压根儿就没偷。” “李老头儿也是倒了八辈子霉,竟然生了这么个闺女!” 李翠花被说得哭出来,捂着脸跑回家。 *** 张家后面的山上,一行三人正在陆诗秀和孩子们祭拜张瑞荣的地方查看。 “主子,就是这里。还有焚烧纸钱的痕迹。” 虽然过去了一些时候,纸钱香灰早已被山风吹走了。但焚烧过的痕迹,却没那么轻易消失。 为首的男子走到悬崖边,默默往下看了一眼。 他身侧穿着青色衣衫的男子紧张地拉住他。 “主子!小心掉下去!” 男子看了他一眼,从对方的脸上看出紧张和担忧。点点头,往后退了几步。 青衣男子松了一口气。 另一名查探焚烧痕迹的紫衣男子说道:“那天是张陆氏带着四个孩子过来的,我绝没有看错。她还说自己绝不会改嫁。” 为首男子抿了抿嘴,这才说话。 “他们现在何处?” “回主子的话,就在山脚下的屋子里住着。” “带我去看。” 三人从内山出发,来到外山。远远往下眺望, 正好看见陆诗秀带着二宝回来,留在家里的三个孩子,兴高采烈地出来迎接她。 为首的男子面露困惑。 这就是自己的妻子与孩子? 第21章 想来找茬的吧 陆诗秀还没来得及放下背上的箩筐,就搂过冲向自己的孩子们。 她摸摸这个,又亲亲那个。心里熨帖极了。 在外面忙了一天,身心俱疲。所幸家里还有四个贴心小棉袄。 四宝张着两只小短手,让陆诗秀把自己抱起来,捧着她的脸亲亲。 “娘今天累啦,四宝给娘亲亲,娘就不累了。” 陆诗秀抱着她,边笑边往屋里走。 “四宝待娘可真好!” 四宝嘿嘿笑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捂着自己的小脸蛋。 三宝有些嘴馋,问陆诗秀,“娘,晚上咱们吃什么好吃的呀?” 最近总是吃肉,嘴巴里都觉得腻哒哒的。 这话要是让村里其他人听见,非得逮住三宝打一顿不可。 灾年有口吃的就不错了,竟然还挑剔家里有肉。简直就是找打! 陆诗秀掂了掂四宝,觉得她最近似乎有些重了。 心里特别高兴。 自己刚来的时候,四个孩子,骨瘦如柴。现在一个个的,在短短时日里,就被自己养胖了。这份成就感,就别提了。 陆诗秀歪头想了想,最近家里是油腥沾的有些多。 “那今天咱们就吃清淡些。” 先前买鸡的时候,陆诗秀特地买了一对母鸡和公鸡。今天正好下了一个蛋,能拿来做一碗水蒸蛋。搁上烫过的野菜末,颜色好看,口味清淡,又营养。 豆芽菜暂时还没长出来,就来一碗金黄喷香的炒黄豆。一样黄豆能做百样菜,丰富的植物蛋白质,正好可以给自己孩子补补身体。 除此之外,今天陆诗秀还特地在集市里买了辣子。多余的野菜拌上切碎的辣子,结结实实地炒一碗,重口味是下饭的一把好手。 陆诗秀一边挽袖子,穿上围裙,一边问几个孩子:“晚上想吃白米饭,还是想吃饼子?” 几个孩子异口同声:“饼子!” 这几天都是吃的大米饭。白米饭在金贵,再好,也经不住嘴馋想换着吃。 另一个原因,则是白米饭太贵。就算掺了陈米,也不便宜。 相较之下,饼子要比白米饭顶饿多了,还便宜。 兴许是之前被虐多了,所以几个孩子在小小年纪,就知道柴米贵的道理。想着要为好不容易有些进项的家里省吃俭用。 陆诗秀不疑有他,“好!那就吃饼子。娘给你们贴饼子。你们自己玩儿去啊。” 说是玩儿,其实也是做家务。 四宝是年纪最小的,又是女娃,做不了什么。但几个哥哥都是能做事的。 大宝力气大,负责劈柴。二宝在一旁帮忙扶着。三宝运柴火。 哥儿仨分工明确,动作利落。 做饭的炊烟袅袅升起,落在山上的三名男子眼中。 为首的男子总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一切不是这样的。 青鸾对他小声说道:“先前我在村子里打听,张陆氏的名声似乎不太好。之前一直虐待几个孩子,还和村里的李婶合谋,想要把两个小的给卖了。” 紫棠顿了顿,也闷声说道:“自己也不干净,到处勾搭村里的汉子。反正不是个好的。” 言辞之间,满是嫌恶。 为首的男子皱着眉头,没吭声。 不知为何,虽然没有证据,但他却在心里下意识地相信了自己两个属下的话。 不是因为这是忠心的属下调查得来的信息,而是似乎,这个张陆氏,本就是这样的性格。 暴戾又自私自利,还水性杨花。 他有些诧异。自己当初怎么会和这样的女子有所联系? 难道是自己眼瞎了吗? 青鸾问:“我们要不要把孩子抢过来?” 他忧心忡忡地问道,“落在这种无耻女人的手里,保不齐哪天,孩子就被卖了。到时候再想追回来,可就难了。” 男子看着山脚下的破败小屋里的其乐融融,想了想,缓缓摇头。 “再看看。今天先回去吧。” “是。” 一行三人退回内山,神不知鬼不觉地往山的另一头离开。 陆诗秀根本不知道,已经有人盯上了自己,还有她的四个宝。 吃完饭,她就着手开始做第二天要去卖的卤味。等准备妥当后,才睡下。 四个孩子已经沉沉睡去,她给踢了被子的三宝把被子重新盖上,在孩子们的侧边躺上。 家里还是太小了些。等四宝再大点,四个孩子就不能一起睡了。 自己一定得加把劲,盖个大房子。让几个孩子人人都有自己个儿的屋子。 第二天一早,陆诗秀就起来了。 她还得去镇上做卤味的买卖。 二宝今天却是没跟着,大宝要跟赵屠户去山上打猎,家里没人看着两个小的不放心。 陆诗秀叮嘱二宝,一定得把豆芽菜放出来晒晒太阳。 “再过几天,咱们就能吃上啦。可千万不能忘了。还有,记得洒一些水在上头。保持湿润。” 二宝点点头,“娘说的我都记下了。” 交代完毕,陆诗秀才背着箩筐去镇上。 因为有张大夫的帮忙,所以带的东西也少。去集市前上一趟医馆,把家伙事全都拿出来。在集市交了钱,挑了地方一摆。 昨日买过、没买过卤味的立刻涌了上来。 “小娘子,给我来两只卤鸡。” “小娘子,今日可还有卤鸭?给我来一只!” “昨儿个下水不错,今朝还有伐?给我来两斤。这卤下水,可真是下酒的好东西!” 陆诗秀招呼着客人,一个个招待地仔细。买的多的,还送人家一些下水。 没多会儿,东西就给卖光了。 这时,一个穿着青色衣衫的男子走了过来。 他先上下打量了会儿陆诗秀,然后才开口问:“小娘子,可还有卤味剩下?我家主子想尝尝。” 陆诗秀摇摇头,“今儿个全都卖完啦。小公子却是想尝尝,不若明天再来。我.日日都在集市里卖的。” 陆诗秀见对方长相,不像是普通人,通身的杀气。原以为对方会为难自己。却不料人家应了一声,掉头就走了。 她心里有些奇怪。 陆诗秀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想着,该不会是看自己卤味卖得好,所以想来找茬的吧? 那自己可得上点心。 好不容易有个不错的营生,绝不能就这么叫人断了去! 第22章 看看最后倒霉的是谁 隔日,陆诗秀再去集市的时候,发现果真如自己想的那样。 她被针对了。 常去的位置上,被堆了满满的垃圾。一看就是不让她在那儿摆摊。 陆诗秀撇撇嘴。不在这儿摆就不在这儿摆,酒香不怕巷子深。 她还就不信了,哪怕是在最里头的位置,自己照样能把今天带来的卤味给卖的一干二净! 事情是谁干的,陆诗秀心里一清二楚。 就是集市里卖卤味的其他两户人家。 原本陆诗秀还觉得,自己卖的和人家的不一样,理当不会产生什么矛盾。 可看起来,人家似乎并非这么想的。 灾年时候,人手里的银钱不多。买了这家东西,自然就会少买别家的。 陆诗秀的卤味比他们两家畅销,自然也就挡了他们的道。 即便他们因为口味问题,向来卖的并不好。可现在多了个陆诗秀,就有宣泄的渠道了。 陆诗秀还有些汗颜。原本她以为,昨天来买卤味的那位青衫小哥,会是想整自己的人。现在看来还是自己看低了人家。 陆诗秀扛着竹竿子往集市里面走,经过那两家卤味铺子的时候,还被人家嗤笑了一声。 她也不理会,在最里面找到了位置。 陆诗秀撸起袖子,心里想。今天就让你们瞧瞧,什么叫本事。 不想着怎么改变自己的现状,只一门心思想着折腾人家过得好的人,叫什么本事? 陆诗秀刚把卤鸡和卤鸭挂上竹竿子,没多久,就有满头大汗找过来的人。 “哎哟,小娘子今儿怎么在这么里面的位置?我在门口找了半天没找到,还是寻着你这卤味儿香气才找过来的。” 陆诗秀笑了笑,没把自己的遭遇往外说。 “大哥今天要来多少下水?” 她记得这位大哥手头紧,往常都是买下水来吃的。 没曾想,今天这位大哥手里似乎是阔绰了。竟然张口要了两只卤鸡。 “明儿个我婆娘要回娘家,我让她带着你家的卤鸡回去,也好充充门面。” 那大哥看陆诗秀利落地包起两只卤鸡,笑着说道:“你的卤鸡,味道好!就是拿出去送礼,都不嫌跌份!” “大哥您爱吃就行。” 因为是老客户,陆诗秀还额外送了他一份下水。 “这些下水,大哥拿去下酒吃。不收钱。” 那大哥受宠若惊,“哎,这怎么好意思!” 他挠挠头,自己往常在陆诗秀这里就只买最便宜的下水。看着人家买的多,有的送,心里总是酸酸的。没想到,今天这好事竟然落到自己头上。 “只要往后大哥还到我这里来买,我自然给大哥优惠。” 陆诗秀把卤鸡和下水给这大哥递过去,“大哥慢走,下回还来啊!” 那大哥笑了,“你这小娘子,可真会做生意!行,往后啊,咱还来照顾你生意!” 集市另外两家卖卤味的,看源源不断的人群朝着陆诗秀的摊位过去。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他们没想到,即便陆诗秀在集市最里面的位置,竟然还是能卖的这么好! 有不信邪的偷着去买了一份最便宜的下水,回来一尝,的确没话说。 人家的卤味,味道就是比自家的好! 这下他们也歇了心思,往后再不打算找陆诗秀的麻烦。 可另一家姓王的,就没这么好打发了。 他手艺的确不如陆诗秀,可他也见不得陆诗秀好! 本来嘛,自家和另一家,在这集市上平分秋色。不是你赚,就是我赚。现在偏偏多了个来搅局的陆诗秀! 自打她来了之后,大家赚的全都少了! 谁家不用养家糊口啊?谁家不想奔着好日子去啊? 灾年营生本就难做,现在根本就是卡着自己的脖子,不让自己过下去! 王家卤味瞅了眼笑容满面正在卖卤味的陆诗秀,心中冷冷一笑。 老子要叫你笑不下去! 陆诗秀见卤味卖地差不多了,正打算收拾收拾东西。她不知道昨天来的青衫小哥还会不会来,还是给人家留了一份。 果然,没等多久,那青衫小哥就过来了。 “小娘子,今儿个你可卖完了?” 陆诗秀从靠坐着的大石头上站起来,“快卖完了,剩下一份,就给你留着呢。怕你买不上,特地留着的。小哥是想要卤鸡卤鸭?还是想要下水?” 青衫小哥想了想,“小娘子剩下的全都给我吧,算算多少钱。” 陆诗秀把竹竿子上的一只卤鸡半只卤鸭解下来,“下水算我送你的。统共六十三文钱。我算你六十文钱吧。” 青衫小哥掏钱的动作顿了一下,“给我抹了零头,还送我下水。小娘子不会亏吗?” 陆诗秀笑了,“做生意哪有亏本的道理?我这是盼着小哥能下回再来照顾我生意。” 青衫小哥把七十文钱放在石头上,“小娘子心善,我可不想叫小娘子亏了钱。您家还有四个孩子呢。” 陆诗秀一边笑着给他包东西,一边却是心惊。 这人怎么知道自己家里有四个孩子的? 明明自己只带过二宝来集市里。 不过陆诗秀面上不显,把东西递给人家之后,就去医馆放东西。 回去路上,陆诗秀一直琢磨着这事儿。 对方显然不是冲着卤味来的,而是冲着自己。甚至可能还提前在小李村,把自己给打听了一遍。 可到底是为什么呢? 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个乡野村妇,名声不好听,还带着四个拖油瓶,有什么好打听的? 陆诗秀决定之后行事要小心一些。 不过有些事,是防不胜防的。 隔日陆诗秀再去集市摆摊卖卤味的时候,立刻就有人骂骂咧咧地把所有客人挤开。 他们指着陆诗秀的鼻子,说:“就是你!昨儿个我们少东家就是吃了你家卖的卤鸡,吃坏了肚子!赔钱!” 他们对周围的人说道:“这家的卤味买不得啊,要吃坏人的!一只卤鸡才多少钱?看一回病才多少钱?根本划不来!” 陆诗秀一开始还有些懵,旋即笑了起来。 行,不管是那个青衫小哥,还是集市里不服输的两家卤味店,她都愿意奉陪。 不是她做的,她就会扛到底! 看看最后倒霉的是谁! 第23章 我!我吃坏了! 陆诗秀暗中打量着两个上门来找事的人。 穿得干干净净,不像是能用钱就被收买的普通穷苦人家。 这两人的手上带了厚厚的茧子,看起来像是平日里做惯了活计的仆人。 陆诗秀略一思量,问道:“二位大哥,你们说我的卤鸡吃坏了人,可有证据?” 她转了一圈,看了看。今朝过来买卤味的,大都是老客。没买过的新客人,就只有寥寥数人。 自己做的还是老客生意。 若真的配方有问题,买的原材料肉类不干净,人家吃坏了还来第二次。 陆诗秀对自己的产品非常自信。她就是打算做的一带一的老客营生。 于是,陆诗秀扬声问道:“倘若有吃了我家卤味,觉得身子不爽利的,大可以站出来。” 王记卤味家一早就在看着陆诗秀这边的动静。 他寻思着,自己还没来得及下手,竟然就有人眼红上了。别是自己对家吧?但又不像。恐怕是陆诗秀的生意太好,招来了别的什么人物。 原本王记卤味家的想笼着袖子看戏算了。这会儿陆诗秀开口问,他却觉得是个好机会。 王记卤味家的抱着肚子“哎哟哎哟”叫着。 “我!我吃坏了!” 陆诗秀冷冷看着他,“王家大哥,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家也是在集市上卖卤味的吧?怎的?不吃自家卤味,反倒吃上我家的了?还真是够给我面子的!” 大家都不是傻子,知道王记卤味家的这会子出来冒头。分明就是想把陆诗秀这个新出来的给压下去。以后自己好做生意。 “王家的,你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往前觉得你家卤味只是一般般,没想到人品竟然还比不上卤味!” “人家一个小娘子,还带着孩子!做个营生多不容易。你竟然还这般欺负人家!真是太无耻了!” “就是,你自己做卤味,自己还买别家的卤味。心里头藏的是什么心思!就是你说,大家伙儿心里都明白。” “亏我以前还经常照顾你营生,往后啊,再没这样的事了!你就自己倒腾去吧!” 有那灵醒点的,立刻就揣测起来。 “该不会这吃坏了的人,也是你花钱给叫来的吧?我说姓王的,你做人还不至于这么下作吧!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男人你!” 众人纷纷觉得有这个可能,疑惑的眼神盯上了还抱着肚子的王家卤味的。 王家大哥装了半天,没想到自己没能趁势泼陆诗秀一身脏水,竟然还把自己给搭进去。顿时就懒得装了。 他赶紧撇清自己,“我和他俩半点关系都没有。根本就不认识!你们别乱往我身上泼脏水!” 王家卤味的一回头,看见陆诗秀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赶紧上前,一把拉住陆诗秀。 “小娘子!这你可得给我作证,我和他们,真的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诗秀把自己的衣袖从王家大哥手里拽出来。 “男女授受不亲。王家大哥你青天白日的,拽着我想干什么?!” 王家大哥这才臊红了脸蛋,“我、我……这不是心急嘛。我刚才多有得罪,这里和小娘子赔不是。还请小娘子既往不咎。可我真得和你说明了。我和他俩不认识!” 王家大哥连连摆手。 可是这依然打消不了陆诗秀,还有围观群众们的疑惑。 “谁串通好了会说认识的?你们两家都卖卤味。人小娘子卖地比你好,你眼红,想整人家,这顺理成章的事。可我告诉你,这事儿就是说破了天,也是你的不对!” “就是,你们仨现在说自己不认识,指不定分钱的时候,那热乎劲儿谁都赶不上!” 王家大哥急得直跺脚。无奈之下,只得把自己曾经龌蹉的想法说出来。 “是!我承认,我的确想过要整人家小娘子!可、可那也只是想想,根本都没动手呢!” “再说了,谁家的钱是大风刮来的?我平白无故的,花钱去请人?卤味才卖多少钱?请人跟我演戏得花多少钱?我王大友,还舍不得这份钱呢!” 陆诗秀心里暗道好险。 得亏有了今天一出,否则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王大友给缠上。 都说日防夜防,小人难防。今天虽然自己倒霉,无缘无故摊上了一个声称吃坏了的客人。但也消灭掉了一个潜在的危险。 也不知是福是祸。 那两人此时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 “你们有完没完了!我们和他根本就是一起的,压根儿就不认识!既然这位也说是吃了你家的卤味吃坏了的,得现在人证也有了,我们一起上衙门去!” 王大友连连摆手,“哎,你们的事儿,可别把我给掺和进去!我可压根儿就不知道!” 说完,一溜烟儿地跑回自己的卤味铺子里,怎么喊都不出来。 陆诗秀看着眼前的两位,耐下性子来,“请问你们口口声声说,是吃了我家的卤味才吃坏了肚子。那吃坏的那位,是你们其中的哪一个?” 她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两个壮年男人,一点都不像是有吃坏东西的样子。 果然,为首的那一个男人说道:“是我们家少爷。昨儿个我们少爷兴起,到集市里玩儿。路过你的卤味摊子,见生意好,就想着光顾。谁知道,吃了你家卤味之后,竟然抱着肚子叫疼叫了一晚上,今天这才好一些。” 另一个道:“没错,就是吃了你家卤味才吃坏了的。今天,无论如何你得给我们一个交代!” 陆诗秀却问道:“那你家少爷呢?” “我家少爷自然是在家休息。难道还屈尊降贵地跑来这种地方和你一个小娘子计较?!” 陆诗秀两手一摊,“既然如此,那我有两点疑惑,还望二位大哥替我解惑。” 二人对视一眼,朝陆诗秀扬了扬下巴。 “你说。” 陆诗秀有条不紊地说道:“第一,府上公子昨天是不是除了我的卤味外,什么都没吃。第二,二位大哥过来找我,口口声声说是你家公子吃坏的,却不见吃坏了的公子。” “实不相瞒,虽然我是个带着四个娃的寡妇,但也不是任人宰割的软柿子。二位大哥必要给我一个明白。让我好知道,也让大家伙儿知道个清楚。” 第24章 一百个你都赔不起 “对!没错,让我们大家伙儿也知道个清楚明白!” “你们可别仗着自己五大三粗,是个男人就欺负女人。小娘子人好心美,我买她家东西多了还送。就没见过这么好心的小娘子。” 两个壮年男人见现场有些群情激愤,火气越发大了。 为首的那个男人朝地上啐了一口,“谁要欺负人来着?东西不行,就是不行!吃坏了就是吃坏了!” 另一个指着陆诗秀,不屑地说道:“你知道我家少爷是谁吗?伤了我家少爷,就是一百个你都赔不起!” 陆诗秀一巴掌打开他的手,冷冷地说道:“大哥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是不是你家少爷昨天就只吃了我家卤味。而你们口口声声说的少爷,又是谁。” 周围群众纷纷帮腔。 “对啊,你们说啊!” “要真有这回事,咱们也会帮你。可没有的事,你们也别诬蔑人!” 为首的年长些,到底更耐得住气性。 他拉住要冲上去打人的弟弟,对陆诗秀说道:“诚如小娘子说的,我们家少爷的确昨天不单单只吃了你家卤味。还吃了旁的一些东西。可肚子难受,却的确是吃了你家卤味之后才出现的。否则我们兄弟俩,也不会无端来到这集市,找小娘子你的麻烦。” “我们家少爷在家里是身娇肉贵,老太太的掌中宝。如今吃了这份苦,受了这份难。府中上下谁都不好过。尤其是老太太,都哭了两日!” “至于少爷他人。实不相瞒,过来问询小娘子,是我们兄弟俩自己个儿拿的主意。和少爷他无关。府中也并不愿和小娘子计较。实是我兄弟二人咽不下这口气,今日才来这集市中,找小娘子要个说法。” 陆诗秀反问道:“如此说来,你也并无确凿把握,说就是我家卤味出的事了?” 为首的男子沉默了一下,点点头。 “既无切实证据,就张口闭口,说是我家卤味导致你家少爷身子不爽利。是不是该先和我道个歉?” “这……” 两个男人有些傻眼。 他们本是过来寻衅的,怎么现在道理没要来,反倒要自己先道歉? 陆诗秀好整以暇地看着两个男人。 “我倒是可以给你们指个明路,好让你们心里头明白。” “小娘子但说无妨。” 陆诗秀施施然地道:“第一,若真如你俩所言,是我卤味的问题。怕是都不用大哥你亲自跑这一趟。你家府上早就喊了衙门里的来捉人。” 二人听着,心里暗暗点头。 的确如此。 少爷病痛是喊了大夫的,倘若果真是卤味出的事。老太太岂会善罢甘休? “所以我想,你家少爷应当是吃了旁的东西,这才出的事。” 陆诗秀竖起两根手指,比了个二。 “第二,集市里贩夫走卒多,身上大都不那么干净。你家少爷得病,也并不一定是入口之故。平时娇养惯了的,被不小心冲撞了,也是有可能的。” “二位今日气势汹汹地到我摊子上来,旁的不说,累我白白担了污名,还耽误了营生。请问二位,是不是该给我道个歉?” 陆诗秀扶着自己的竹竿子,面无表情地说道:“我需养儿养女,一家五口,全都指望着这买卖。往后该怎么办尚且不知。不过我可应你一件事。我是日日在集市上做买卖的。倘或你们要衙门捉人拿人,府上要我过府自证。我都奉陪!” “但今日这个歉,你们却是得说出口。不然我少不得去一趟贵府,要个公道话。” 两位男子有些傻眼。 这小娘子,看起来柔柔弱弱,还长了一张勾人心魂的脸蛋儿。怎么说起话来,这么不饶人? 两位男子在陆诗秀的的目光下,带着几分不情愿地道了歉。 然后灰溜溜地走了。 陆诗秀拍了拍手上的亏,满脸不虞地目送他们走。 转头,脸上又扬起笑来。 “今儿个多亏大家伙儿帮衬,我这小女子才有了一番公道。若还有老客信得过我,愿意买我这卤味的,今天就买一送一。” 陆诗秀掀开小火煨着的卤下水。香气顿时弥漫在整个集市,让人闻着就食指大动。 “买卤鸡或者半只卤鸭,送一份卤下水!” 虽然这样做,半分都不赚。但陆诗秀却很高兴。大家能为自己说话,这是多难得的事。 虽然今天是亏了,但明天的生意未必就差。 做买卖,不仅是买和卖,还有人与人彼此连接到一起的心。 有了陆诗秀的促销大优惠,老客们纷纷捧场。就连原本犹豫的新客人,也都买了一些。 今天陆诗秀甚至比前几天卖的更快。 只是铜钱少了那么一些。 陆诗秀也不在意。钱可以再赚,名声没了可就找不回来了。 收完摊子,陆诗秀打算去了趟杂货铺子。 过来的这段时候,她发现,这里有豆腐,但也就只有豆腐。没有豆干豆皮油豆腐。 陆诗秀想着,家里天天挖野菜,吃豆芽菜,也不是个办法。多少得想想辙。 如果自己买个石磨,那就多了好几样能吃的东西。 还有,现在快夏天了,家里也该准备一些夏时的衣裳。还有竹席蒲扇。这些都是张瑞荣没置办的。 陆诗秀心道,他一个大男人,凑合着过也是正常。但四个娃却不能这么凑合。 一个家,该有的还是得有。 陆诗秀对比了几家店的东西,最后在一家店里把所有东西都买齐。 老板见她独自上门,允诺傍晚前把东西用牛车给拉去家里。不然光那个石磨,陆诗秀就搬不动,更别提其他东西了。 陆诗秀先给了老板一半的定金,说好另一半等东西送到再给。 接着她又去了上回的布料铺子。孩子的尺寸老板娘都还收着。陆诗秀直接选好料子和款式,三天后,老板娘就能做好。 回村路上,陆诗秀算了笔账,觉得家里的钱剩的不算多。得紧着开销。 幸好之前自己买了不少豆子,暂时吃豆芽菜和野菜,也能过去。更何况还有打的虎大王的虎肉。 野菜炒虎肉肠,也是一道不错的美味了。 随着陆诗秀离家越来越近,另一边谢阳镇上,围观了全程的青鸾回去向自己主子汇报了这件事。 “看不出,这小娘子还有股泼辣劲。一张嘴伶牙俐齿,直把人说的哑口无言。” 青鸾忧心忡忡地说道:“主子,依我看,还是赶紧想辙,把四位小主子接来您身边。咱们一道回京的好。” “回京?” 帐幔后的男子冷笑,“怕是我现在回京,京城里的那起子人,就能把我给咬死。到时候谁护着孩子?你和紫棠双拳难敌四手啊。” 他长叹一口气。 “罢了,你再去盯着夫……那女人。看看她待孩子究竟如何。” “诺!” 第25章 就是给主子提鞋都不配 青鸾推门出来,忍不住和守在门外的紫棠说道:“照我看,接回小主子们,不是什么大事。主子这么多年,身边也没个女人。好不容易有了子嗣,说什么都该接回身边娇养着。” “只那个女人,万万不能再让她近主子的身。今日.你是没瞅见,那女人叉着小腰,往那儿一戳,整个一泼妇模样。哪里能与京城的闺秀们相比?” 青鸾摆摆手,“这样的女子,是万万配不上主子的。就是给主子提鞋都不配。” 紫棠一直默默听着他发牢骚。等青鸾说完后,才说道:“十年前主子遇刺,是你我办事不利,护不住主子。这十年中,主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他自己也忘了。你我更是不知。” “若这女人十年间操持家务,为主子生儿育女。不说功劳也有苦劳。不将人妥善安置,于主子德行有亏,也会让主子愧疚。” “主子现在还不愿接回小主子们,与我们一同回京。不就是想弄个明白吗?” 青鸾满是不屑,“这还用得着弄清楚?我都上小李村打听过几回了?几个小主子根本就不是张陆氏所出!现在看着是好的,可先前闹着要卖孩子的,也是她!” “依我看呐,这女人,绝不是个善茬子!咱们还是早些儿把小主子们接回来,赶紧回京得了。” 紫棠却道:“主子的顾虑也是个事儿。十年未出现,京城早已将主子当成个死人。若知晓主子还活着,恐怕头一个容不得主子的,就是……” 紫棠比了个一,指了指天。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届时你我二人又如何护得住主子和小主子?” 青鸾不再说话,他是晓得其中利害的。 “就依主子的话,再看看。” 青鸾心里盘算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自己改日乔装打扮,装作是张家的亲戚,就在张家住下来,看看这张陆氏,究竟是个什么秉性。 若是个好的,回头打发些银钱,寻个好人家另嫁倒也罢了。 若是个恶婆娘,他头一个不饶! *** 陆诗秀隔日再去集市摆摊的时候,临快卖完了,倒是来了一个锦衣华服的小公子。 小公子身量不足,显然还未长成。不过十四五的年纪。身后跟着的,赫然就是昨天来找茬的两个侍从。 两个侍从臊眉耷眼的,一副很不愿来的模样。 小公子却是兴高采烈地跑到陆诗秀跟前,“小娘子,小娘子。” 陆诗秀好脾气地冲他笑了笑,权当没瞧见小公子身后那两个侍从。 没曾想,小公子先是朝她行了一礼。 “昨日我两个伴当因我病痛,叨扰了小娘子。希望小娘子别生气。他们也是见我病痛,心急如焚,才做出了这等错事。今日我来,是特地向小娘子赔礼的。” 陆诗秀暗暗点头。这侍从倒是忠心不二,小公子也是个分得清事理的。看见家中虽然宠溺,但家教却不落下。 陆诗秀道:“昨天该说的,我都说了。小公子今日不必再与我道歉。我一个乡下妇人,不过是想糊口饭吃。并不愿多招惹什么麻烦。” 她看了眼两个伴当,“不过往后,二位行事,可再稳妥一些。” 两个伴当立刻点头称是。 小公子笑道:“歉还是要道的。毕竟此事错在我身上。经此一事,怕是有风言风语,说小娘子的吃食有问题。我昨夜训斥了他二人后,思来想去,倒是琢磨出个法子来。就不知小娘子愿不愿意。” 陆诗秀有些心惊。没想到这小小年纪的公子,行事竟然还有细腻的一面。 的确,就如同他说的。经过昨天那桩事之后,自己今天的生意就不如之前了。虽然还是一样的备量,但卖的没有之前那么快。 “小公子有什么想法,不妨细细说来?我这厢听着。” 小公子摆摆手,“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小娘子随我来。” 他又道:“今日娘子剩下的卤味,我都要了。” 陆诗秀看了看竹竿上挂着的两只卤鸡和半只卤鸭,还有罐子里剩下的三斤卤下水。有些犹豫起来。 “这分量,怕是小公子一人吃不完的。” 小公子笑意盈盈,“无妨,我家中人口多,这些卤味分一分,不过一顿的功夫。” 陆诗秀听了,再无顾虑,点点头,收了摊子随这小公子出了集市。 一路走去,却来到了谢阳镇上最大的酒楼怡和饭馆。 陆诗秀有点愣住,“小公子你这是……?” 小公子颇有些得意,“我爹是这怡和饭馆的大东家。小娘子莫要担心,随我进去便是。” 进了饭馆,不待小公子说话,就有伙计迎上来。 “少东家,今儿个来馆子里可是有什么想吃的?小的立刻去找王大厨做。” 小公子摆摆手。“正是午时饭点,后厨忙得很。我这边先不忙。你去同王大厨说,等他忙完了,来天字一号厢房找我。” 伙计道了个“诺”,偷偷觑了一眼陆诗秀,心里直道这小娘子好样貌。 他眼睛一直瞅着陆诗秀上楼,看着那水蛇腰一扭一扭,心里的花花肠子也跟着翻腾。 直到看不见人,他才转去后厨,吩咐了少东家的交代。 厢房内,小公子让陆诗秀别拘束,“小娘子先坐下,我先同你说说我的打算。” 厢房内早就有备着的炒花生和瓜子,即便没上菜,也不至于没吃的,彼此不尴尬。 陆诗秀抓了一把炒瓜子,小心地用手捏破皮,剥出白莹莹的瓜子肉来放在碟子上。 “小公子什么想法,但说无妨。” 小公子正色道:“敝姓立早章,家父乃是经营怡和饭馆的东家。我们怡和饭馆远近闻名,莫说谢阳镇,就是周遭几个镇子,也都有分店。” 陆诗秀大抵猜到了章公子要说的事,心下微动,手上剥瓜子的动作却没停。 “不瞒小娘子,我去集市,本就是为了一桩事发愁。可遇见了小娘子你的卤味,这愁,顿时就消了!” 章小公子应当是第一回 同人谈买卖,没什么经验,脸皮也薄得很。 “不知道小娘子,愿不愿意割爱,将你家卤味的方子卖给怡和饭馆?” 第26章 打算怎么个买法 果然如此! 陆诗秀心中了然。她先前就有隐隐的感觉,章家这位小公子,就是寻自己来谈卤味方子的事的。 只是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开门见山,半句客套话都不曾说。 这倒让陆诗秀觉得对方有几分可爱起来。 与其和老狐狸打交道。陆诗秀更爱和这种不谙世事,心怀一片赤子之心的人相处。 陆诗秀想了想,“倒也不是不能卖。只是不知道章公子打算怎么个买法?” 显然章公子是提前想好了章程,这才和陆诗秀提出来要买卤味配方的。 章公子说道:“我也不瞒小娘子。做生意,就没有不想做大的。我们怡和饭馆旗下三四家分店。老店就在这谢阳镇上。可今年,家里想去上安县也开设一家分店。” “县里不比镇上,凡事都能马虎着来。需得样样精挑细选。” 章公子把手上的折扇一收,发出响亮的“啪”的一声。 “开饭馆,重中之重,便是招牌菜!” 提起自家饭馆,章小公子满是自豪的表情。“别的不提,就说我家的卤羊蹄,那就是远近闻名的一绝!” 陆诗秀将剥好的一盘瓜子肉往章小公子面前推了推。 “但是小公子觉得凭借着卤羊蹄,还不足以在上安县站稳脚跟。所以才找到了我,是吗?” 章小公子见她说中自己的心事,颇有些兴奋。 “正是这个理儿!” 说完,又有些不好意思。 “今日,一来是为了昨日我这两个伴当寻衅,耽搁了小娘子的营生。想请小娘子吃顿饭。二来,便是想与小娘子商议配方买卖的事。不知小娘子是否愿意,将配方卖给我们怡和饭馆。” 陆诗秀浅浅笑着,露出两个梨涡来。她低头拍着手上的瓜子皮屑,并没有马上回答。 章小公子心里有些忐忑,不禁有些责怪自己行事鲁莽。 为什么非得自作主张,不先和父亲他们商量,便找来小娘子。还是想着贪功冒进,自己这个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章小公子偷偷看着一言不发的陆诗秀,心里七上八下。 也不知道小娘子是否觉得自己唐突了……又或者认为,自己份量太轻,不足以话事? 正当章小公子怔愣之际,陆诗秀开了口。 “这买卖,可以做。” 章小公子眼睛一亮。 “不过价钱,恐怕没那么好说。” 陆诗秀笑眯眯地看着章小公子,“我可以保证,自己的卤味配方只此一家。但章小公子想要花多少银钱来买,我却是想知道的。” 章小公子沉吟,据实相告。 “我将小娘子请来我家饭馆,还买下你今日剩下的卤味,就是为了让我家王大厨试吃。小娘子若不忙,可否稍待片刻。待过了午时饭点,我请了王大厨来,再说后头的。” 陆诗秀当然同意。 她的卤味已经不好卖了,现在能把方子出手,自然是桩好事。 除了卤味,她还可以做其他吃的来卖。并不妨碍什么。 过了饭点儿,王大厨边擦着满头汗,边进来。他听章小公子的话后,不禁对这位少东家高看一眼。 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了得,知道为家里打算,完全不像是其他的纨绔弟子。 着实难得。 随后王大厨又尝了陆诗秀的卤味。 “好!这个味道,比我调制的卤羊蹄更好!” 王大厨冲章小公子使了个眼色,“少东家眼光独到啊!” 又问陆诗秀,“小娘子打算开多少价?” 王大厨在心里盘算,这独家配方,便是十两银子也不嫌多。毕竟烹饪这一行,大锅饭会的多,独门绝活儿会的少。 陆诗秀也没打算漫天要价,“若是看得上,八两银子便可。” 这价格,比章小公子和王大厨想的都要少。 两人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八两银子?!” 他们对视一眼,都没想到,陆诗秀竟然报了一个这么低的价格。 陆诗秀笑着说道:“我会的,可不止一个卤味方子。若要计较起来,贵店在上安县的分店,招牌不单单只能有一个卤味。” 王大厨心里是记着上安县尚未开张的分店菜谱。他早就觉得,光靠一个卤羊蹄,并不能完全在上安县站稳脚跟。的确就像陆诗秀说的,绝活儿越多越好。 “那小娘子的意思是,要长期合作?你提供方子。” 陆诗秀点头,“不错。这卤味方子自然不止八两银子,我不过是先向你们展示我的诚意。” 王大厨和章小公子对视一眼。 王大厨说道:“这事自然可行。不过我们还得与大东家商讨一二。小娘子不若明日来饭馆,再一道商量?” 陆诗秀点点头,“自然可以。为显诚意,明日我就不卖卤味了。” 王大厨是后厨的掌勺,自然比章小公子更好奇陆诗秀会卖什么。“不知道小娘子明日打算卖什么?” 陆诗秀微微一笑,“鸡蛋煎饼。” 王大厨有些摸不着头脑,鸡蛋他知道,煎饼他也知道。可这两样合在一起是什么。他就一点都不清楚了。 “恳请小娘子明日来饭馆时,也带一份,让我们尝尝鲜。” 陆诗秀自然答应。 双方谈妥后,陆诗秀便从饭馆出来了。 她又去了一趟杂货铺,买明日鸡蛋煎饼所需的小炉子和两把小铲子。并把这些全都寄放在张大夫的医馆。 忙活了大半日,这才踏上回村的路。 陆诗秀丝毫没有发现,自己身后尾随了一名男子。 这男子正是青鸾。 他一改自己平日的青衣装扮,换了一身农户男子的衣服。一路跟着出了怡和饭馆的陆诗秀,坐上去小李村的牛车。 路上有好事的妇人看出青鸾面生,便问:“这小哥面生得很,不知道是哪个村子的?上我们小李村去找谁?” 青鸾长了一副好样貌,车上有几家有闺女的,都在想着他是否结了亲。 青鸾好脾气地朝大家笑笑,“我是山那头的,今儿过来小李村,是为了走亲戚。” “走亲戚?走哪家的亲戚?” “张家的。” 陆诗秀诧异地转过脸来。原本她以为自己和青鸾之间没什么事,谁知道人家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陆诗秀打量着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农户的青鸾,提高警惕。 “不知道小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青鸾在心中冷笑,面上却一副憨样儿。 “我家老太太让我给你家送粮食。小娘子莫不是忘了。你家郎君可还是山那头的人嘞!” 陆诗秀皱眉。没听说过张瑞荣还有别的亲戚。 他不是突然出现在小李村的吗?怎么还有亲戚? 即便有,为什么这么多日不见往来?即便是原本的陆诗秀,过着最辛苦的日子时,也没接济。反倒是现在家里条件好了,过来接济了。 这里头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蹊跷。 第27章 怎的,咱们两家,还沾着亲 陆诗秀盯着青鸾,缓缓摇头。 “我那死鬼没同我说过咧。怎的,咱们两家,还沾着亲?” 青鸾笑了笑,一手指着自己。 “我可是小娘子郎君的旁出弟弟。论辈分,得唤小娘子一声嫂子。” 青鸾坐在行驶的牛车上,别别扭扭地朝陆诗秀作了一个揖,“嫂子好。” 陆诗秀抬手制止,“什么嫂子不嫂子的。这关系我还未弄清楚呢,这礼断断是不敢受的。” 青鸾笑道:“有什么敢受不敢受的。先前我大哥负气,独个儿从家里出来。娶妻生子竟也没同家里头说。老太太明知道你们娘儿几个吃苦,却一心记着我大哥那点子气,硬是不愿搭把手。苦了嫂子同几个侄子侄女了。” 陆诗秀淡淡道:“没什么苦不苦的,该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现在我们一家子过得挺好。也不需要老太太和你们惦记着。” 青鸾笑了,“嫂子说什么呢。一家人怎的说两家话。咱们不帮衬自家,还能帮衬谁?” 周围看戏的妇人们纷纷夸青鸾。 “就是就是。自家人帮衬自家人,天经地义的事。” “这小哥同他哥一样,长得俊!家里定亲没有?要是没定亲,我那侄女儿就不错。要不要这趟去碰个面,瞅两眼。” “得了吧,就你那侄女儿,还不如我外甥女呢!” 陆诗秀看着青鸾的脸越来越红,半点没有替他解围的意思。 昨日自己遇到怡和饭馆两个伴当时,他就在现场。要真是自家人,为什么不在自己最危急的时候上来认亲?非得今儿个才来攀亲戚? 陆诗秀继承了原身的记忆,对张瑞荣的长相有些模糊了。但她敢打包票,张瑞荣和眼前这名男子,长相上没有半点相似之处。 陆诗秀笃定了,里头必定有诈。 兴许人家是怡和饭馆竞争对手的眼线,特地找过来的也说不定。 反正,自己是绝不能掉以轻心。 到了村口,青鸾就跟着陆诗秀往家里去。 陆诗秀也没吭声,也没阻拦。她知道这拦也拦不住。自己必定得走这一遭。 张家离村口远。两个人路上不说话也尴尬。 陆诗秀主动问道:“小哥姓什么名什么?说是亲戚,我却是连你的姓名都不知道。” 青鸾随口应道:“家里都唤我小青子。嫂子也这般叫我就成。” “小青子呀。”陆诗秀顿了顿,“你们家里是几口人?” 青鸾憨笑着挠头,“看,大哥竟然连这都没同嫂子说。家里除了老太太,还有十来口人。大哥是长子长孙,所以特别受老太太看重。” “那你哥——我那死鬼,是为了什么,才独个儿地从家里出来?” 陆诗秀很小心地抛着问题。 青鸾笑了笑,“嗐,还不是那点子事。老太太给大哥相了门亲事。大哥不乐意,和老太太闹掰了。这不就跑出来了吗?” “不过原来大哥是相中了嫂子。怪不得看不上人家呢。看嫂子的样儿,就知道不是普通人家出来的。” 陆诗秀笑得妩媚,“这你可就错了。我不是你家大哥原配。” 她把鬓边的碎发拨到耳后去。 “我是他买回来的后娘。” 青鸾有些尴尬,“啊……原来是这样。” 他小心地向陆诗秀证实,“我听人说,小嫂子原本是想把我那几个侄儿都给发卖了?应当是假话吧?小嫂子这般能干聪明的,半点不像是要发卖孩子的。” 陆诗秀淡淡道:“自然是起过这心思的。如今是什么年头?灾年自己都过不下去,自然就想着要发卖孩子了。” 陆诗秀叹道:“我也算是糊涂过一回的人。这种心思,往后再不会起了。如今我们一家五口,都过的很好。以后也会很好。” 青鸾在心里给陆诗秀记上一笔。 这是起过心思,要卖小主子们的女人。万万不能让她和主子有什么瓜葛。 刚走到门口,陆诗秀就听见屋子里传来几个孩子的吵闹声。 她丢下青鸾,大步往屋里走。 被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抱着的四宝一眼就瞅见了陆诗秀。 她拼命朝陆诗秀探过身子,泪珠子不要钱地往下掉。 “娘!娘!” 大宝和二宝一听,纷纷冲向了陆诗秀。 “娘!这老太太要带我们走!我们不走。” 陆诗秀板着脸,让老太太把四宝放下,“你是谁家的老太太?上我家来抢孩子算怎么回事?” 回身将大宝和二宝护在自己身后。 这番举动,倒让青鸾有些吃惊。 他没想到陆诗秀竟然会护着孩子,不让孩子走。 原本青鸾以为,陆诗秀巴不得有人把孩子带走。她正当青春年华,姿容又出色。改嫁不是什么难事。 老太太拉长着脸转过身,一口黄牙,“你就是荣伢子买回来的媳妇儿?瞧瞧你把四个孩子养成啥样儿了都!一个个饿成腌菜样子!” “今儿个,我非得把我几个曾孙子曾孙女给带走不可!不能让他们就这样跟着你吃苦!” 被老太太牵着的三宝大声反驳:“我们才没有跟着娘吃苦!我们家现在过得可好了!顿顿都有菜有肉!” 老太太的眼里起了贪婪的神色,“顿顿都有菜有肉?那敢情好!我今朝就在这里住下了。也好叫你们招待招待我这老太婆。” 她板着脸对陆诗秀说道:“没道理孙媳妇不孝敬奶的!你赶紧的,去给我做几个菜端来。老太婆我爬山过来,都累了大半晌。” 陆诗秀木着脸,问青鸾,“小青子,这就是你家奶?” 青鸾尴尬地点点头。 这是他花钱请来演戏的老太太。本想着趁陆诗秀不在的时候,把几个小主子直接带走。没曾想,人家眼皮子浅,竟然看上了陆诗秀家的肉。 青鸾忍不住在心里痛骂这老太太。 难道自己给的银子还不够她吃肉的吗?! 陆诗秀走到老太太身边,仗着自己年轻力气大,一把将四宝搂回自己怀里。 “奶想吃肉,我家自然招待。可要带着我的孩子走。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事!” 老太太冷笑一声,端了个马扎,就在门口坐下。 她就不信了,凭她还不能治这个小娘子! 三宝使劲儿甩开老太太,也跑回陆诗秀身边。 陆诗秀见他手腕都被捏青了,心疼地不行。 “一会儿娘给你拿药酒擦擦。看这小手青的,都快发紫了。” 陆诗秀可压根儿不信这就是张瑞荣的奶。 这世上哪有这么不心疼孩子的奶! 陆诗秀让四个孩子离老太太远点,就在厨房门口耍。自己憋了一肚子气进厨房,决定要好好招待招待这位老太太。 人嘛,上了年纪,牙口都不行。 陆诗秀决定做一桌“硬菜”,让老太太不仅吃不下,还能崩掉牙! 第28章 出门也不看看黄历 灶台下的火烧得正旺,灶上两个锅。一个锅里焖着糙米饭,一个锅里搁着炒的金黄脆香的黄豆。 陆诗秀在豆衣炒的金黄发脆的黄豆上,信手撒了一小撮盐巴,盛出来一大盘。 她分了两碗出来。一碗是备着给孩子们当明天的零嘴。一碗是打算给张婶子送去的。 张婶子住的离张家近,又是嫁进村里几十年的妇人。陆诗秀觉得,张瑞荣的来历,兴许她会知道一些。 在去见张婶子前,陆诗秀特地拿了药酒,叫来三宝。 “忍着点,娘给你揉开。” 陆诗秀撩起三宝的衣袖,发现他被捏青的手腕已经开始发紫。她眼睛有些酸酸的。 自己的孩子,自己都舍不得打一下。 要真是孩子他奶,又怎么狠心下这个死手?! 陆诗秀想好了,不管了今天家里来的这两人究竟是什么身份。她都要他们好看! 陆诗秀觉得,这两人,更大的可能是那个叫什么小青子的人,在谢阳镇上就盯上了自己。 只要稍微留点心,就知道她是个带着孩子的寡妇。 陆诗秀眯着眼,家里怕不是来着拍花子。 想抢自己的孩子?!出门也不看看黄历,自己一定要揭穿他们的身份! 陆诗秀把三宝的衣袖放下来,用炒黄豆哄了哭鼻子的三宝好一阵。 “好啦好啦,这样明天就不会疼了。” 陆诗秀强装笑脸,拍了拍三宝的脑袋,“我们三宝是个大男子汉,才不哭鼻子咧。” 三宝吸了吸鼻子,很大声的“嗯”了一声。 “真是娘的乖乖宝。” 陆诗秀让几个孩子暂时待在厨房里,叮嘱他们小心灶台上的火。 “娘一会儿出去,就把锁给落下。你们别乱动东西,小心受伤。” 四宝问:“娘你要去哪儿?四宝怕怕!” 小姑娘的金豆豆一串串掉下来,“有坏人,四宝怕。” “四宝不怕,哥哥们会保护你的!娘出门肯定是有事,一会儿就回来的。” 关键时刻,大宝站了出来。虽然捏着腰间小匕首的他,手还在发抖。但他是家里的长男,一定要肩负起娘不在时,照顾好弟弟妹妹的重担。 “娘尽管去忙。家里有我。” 陆诗秀笑地欣慰。“娘就去趟张婶家里,给送碗炒黄豆。很快很快就回来的,好不好?” 四宝被大宝牵着,重重点头。 嘴里还不忘说:“那娘你要快点儿回来啊,四宝肚肚饿。” “小馋猫,娘知道啦。” 陆诗秀拿着装了炒黄豆的碗,转身出了厨房。当着青鸾和老太太的面,把锁给落下,没搭理他们,直接出了家门。 青鸾不会开锁,看着厨房直发愁。 张陆氏这个恶毒的女人!怎么能把小主子们全都锁在厨房! 要是出个意外怎么办?! 青鸾心里烦躁,不满地对身边的老太太说:“你动作怎么这么慢,我不是让你趁张陆氏不在的时候,把四个孩子赶紧从家里带走吗?到时候我自然会去接应你的。” 老太太撇撇嘴,“那也得他们哄得住啊。一个个的,都跟人精似的。我哄一个都哄不住。半大的小子,力气同个壮年汉子一样。我哪里拉得动。” 她扶着自己的腰,“我这一把老腰,差点没给人推折了!回头你可得多加钱!这算医药钱。” 青鸾挥挥手,“钱不是问题,只要能把孩子带出来,什么都好说。” 青鸾这番话,让老太太心里有点发怵。 她平日里,就是靠收人钱演戏为生。但还是有自己的底线。 这一趟,青鸾许了她二两银子。还说是个简单活计,只要把孩子带出来就成。 老太太本以为轻松,谁知道,到了小李村,才发现这可一点都不轻松。 而且她现在觉得,自己似乎是碰到了拍花子。看中了人家寡妇,家里没男人,所以才来偷孩子的! 老太太两条腿直打颤,恨不得狠狠给自己几巴掌。 叫你为了钱开了眼,怎么不多想一想。 人家凭什么开这么高的价,怎么不多想想,人家要孩子到底是干嘛。 这下好了,上了贼船,逃不掉了。硬着头皮,也得帮人家把孩子给偷出来。 否则,这不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吗? 无论青鸾心里是如何痛骂自己苛待几个孩子,陆诗秀都不知道。 她一路去了张婶子家,敲开人家的大门。 张婶子开门见是她,有些震惊,“你怎么来了?” 陆诗秀笑着说道:“家里炒了碗黄豆,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想着婶子,给婶子带些过来。” 张婶子赶紧让开路,叫陆诗秀进门。 张婶子接过黄豆,用自家的碗盛了,问道:“你这是有事儿来找我的,对不对?” 她扯了扯陆诗秀,“今儿个村里来了个面生的老太太,一路往你家去了。咋回事啊?” 陆诗秀赶紧点头,“我就是为这事来的。那老太太说是我家死鬼的奶,可我却半点印象都没有。一到家,就看到她扯着四个孩子往外头跑。还把三宝的手都给捏青了。” “这要真是奶,舍得这么待孩子?谁家不把个孙儿孙女当成宝?” 陆诗秀说着说着,眼眶就红了。 张婶子越听越气,“把手都给捏青了?娘子听我一句劝,这绝不是你家的奶!” 张婶子把张瑞荣的来龙去脉,告诉了陆诗秀。 “你男人是十年前到咱们小李村的。来的时候,一身狼狈,什么都不记得。压根儿没提过自己是山那头的人。十年里,他白手起家,在小李村也算是置办了一份家业。” “你要说他是牛头村那边的,怎么十年也不见人家找过来呢?娘子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陆诗秀点点头,“我也这么觉着。可又没证据说,人家就不是。现在只能好吃好喝地招待人家。” 张婶子缓缓摇头,“你这可不成,他们就是来打秋风的!” 陆诗秀这趟过来,就是找张婶子要个主意的,看看自己接下来可以怎么做。 人家嘴里的名分摆着,也不能冒冒失失就把人赶出家去。到时候谣言一起,自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张婶子一拍手,“你就折腾她呗,折腾地人受不了,自然而然就走了。” 她挤兑地看着陆诗秀,“你在咱小李村也算是这个。” 她比了个拇指。 “泼辣的张家娘子,还拿捏不了个老太婆?就连那小子也不是你对手!你就放心,只管去,到时候我去替你请村长、里正来家。” 陆诗秀“哎”了一声,“那就麻烦婶子了。” 两人商议好,陆诗秀就赶紧回家。 她还惦记着被自己关在厨房的几个孩子。 第29章 豆子吃多了容易放屁 几个孩子扒拉着窗户栏,眼巴巴盯着陆诗秀离开的大门。原本就在一旁抓耳挠腮的青鸾,看着小主子们这副模样,心里越发不好受起来。 如果自己请的人靠谱,能早些把小主子们带出来,就没后来这么多事了! 青鸾堆着笑,走过去,想要和几个孩子套近乎。 但是他却从几个孩子们的眼神里,看到了明晃晃的,对自己的警惕之心。 青鸾心里有些丧气。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明明自己是想要带小主子们去享受荣华富贵,不必在这种地方待着吃苦。但小主子们却一点都不领情。 特别是还一心一意地惦记着,那个曾经一度想要把他们给卖了的狠心恶毒后娘。 青鸾想了想,觉得可能是孩子年纪还小,所以不懂事。只要稍微待他们好一点,他们就立刻不记仇了。 青鸾给自己鼓气。张陆氏能做到的,难道他青鸾做不到吗? 自己是谁?张陆氏又是谁? 这天底下,难道还有能难道他青鸾的事? 不存在! 青鸾向几个孩子问道:“我嫂子……你们娘,待你们好吗?” 二宝抢先回答:“娘对我们很好!” 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坏人想要做什么。一定是想把他们从娘身边骗走。 哼, 他才不会让他得逞。 青鸾被二宝的回答噎了一下。 他接着问道:“真的好吗?” 青鸾循循善诱地问:“我可是听说,你们娘曾经想要把你们给卖掉!” 边上的老太太听了,立刻一拍大.腿,演起戏来。 “这还了得!这反了天了!谁给她的胆子?要把我的宝贝曾孙曾孙女给卖掉的?!” 老太太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天杀的,这没了男人的寡妇,竟然就这么狠心!要把孩子给卖了!就是家里头再难过,也不能这么干啊!” 一番话说得几个孩子心里酸溜溜的。 虽然现在娘对他们真的很好。可是娘的确是想要把他们给卖掉。 这时候,四宝大声反驳:“娘曾经想要卖掉我们,是没错。可是现在娘变好了,娘在想办法让家里好过起来!你们想要把我们从娘身边骗走,你们才是坏人!” “娘一点都不坏!” 这话由年纪最小的四宝说出来,反倒是最有震撼力的。就连青鸾都被愣住了。 老太太反倒越挫越勇,“你们娘要是真对你们好,怎么会把你们给锁在厨房里,不让你们出来?” 四宝正想反驳,被二宝拉了一下——他听见大门方向有动静,可能是陆诗秀回来了。 同时,二宝也怕四宝说多错多。娘不在,他们还是少说为妙。 陆诗秀前脚一踏进家门,后脚等不及的老太太就迎了上来。 老太太满脸的不高兴,“你这人,怎么做人娘的?!就把孩子这么锁进厨房里,也不怕出个事儿!” 陆诗秀心里冷笑。你都把我家孩子的手给捏青了,还搁这儿装的人五人六的? 骗谁呢! 陆诗秀脸上不显,嘴里道:“是我疏忽了,一时忘了孩子还在厨房。” 老太太这才脸色好看了点,“赶紧的,把孩子从厨房里放出来。” 不把人放出来,自己怎么好哄着孩子跟自己走? 陆诗秀从腰间摸出钥匙来,开了厨房门。 里头四个孩子早就扒拉着窗户栏,见陆诗秀来开门,齐刷刷地在门前站定。等门一开,立刻就围了上去。他们抱着陆诗秀,心里的委屈有了地方撒。 “娘你怎么回来地这么晚。三宝和四宝好想娘!” 陆诗秀哄道:“娘就是去了趟张婶子家里头,这不是很快就回来了吗。好了好了,咱们开饭了,好不好?” 老太太一听开饭两个字,两只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 “对对对,孩子们都饿了。是该开饭了。你看看,你这懒婆娘。我们牛头村,就你没这么懒的!也不知道我那宝贝孙儿到底是看上你什么了,竟然娶了你做后娘。” “把孩子锁在厨房不说,就连饭点都这么晚!这要是把我的宝贝曾孙和曾孙女给饿坏了,看你拿什么赔!” 陆诗秀闷不做声,把自己做好的饭菜,一盘盘往桌上摆。 等收拾停当,她对几个眼巴巴等着的孩子们说:“洗个手,吃饭了。” 大宝应了一声,领着三个弟弟妹妹去水缸边舀水洗手。 这才在桌边坐下吃饭。 老太太板着脸,心里却乐开了花。没想到自己过来做这一趟事,竟然还能打到一次秋风。 可等看到眼前的饭菜,她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一碟子炒黄豆,一碗红烧毛笋块。她这口老牙,唯一能吃的,就是一碟水煮毛豆。 不仅老太太傻了眼,就连青鸾也愣住了。 老太太没能忍住,摔了筷子就跳起来。 “肉呢?肉呢!” 陆诗秀冷冷淡淡地说道:“家里没男人,穷得很,哪儿来的肉?” 她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毛笋,“嘎嘣嘎嘣”脆生生地咬着。 “怎么?这菜味道不好?不如奶的意?” 二宝立刻大口嚼着毛笋,“怎么会呢,娘做的饭菜味道最好了。说不好吃的人,一定是舌头坏掉了!” 四宝虽然年纪小,但牙口却是个顶个地好。刚刚贪嘴的她,早就在陆诗秀没回来的时候,偷偷吃了好些个金黄酥脆的炒黄豆了。 豆子吃多了容易放屁。小姑娘一直憋着,坐在陆诗秀腿上扭来扭去,颇有些不好意思。 老太太见几个孩子都没意见,自己也不好再挑事。她只得就着唯一一碗,自己咬得动的水煮毛豆。 老太太心里庆幸,得亏陆诗秀还不是没良心到极点,记得做一碗自己能吃的。否则她今天晚上怕不是得饿着肚子。 可是这豆子,吃多了。它是会放屁的呀! 四宝一直很认真地在忍,可老太太上了年纪,却是忍不住的。 一个惊天响屁在饭桌上轰然响起。 桌上一片寂静。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笑出声来的,害得四宝也忍不住,小小地放了个屁。 小姑娘知道不好意思,捂着通红的脸,笑着指着那个脸涨得通红的老太太。 陆诗秀强忍着笑意,还在让几个宝吃饭。 “别光顾着笑,仔细别饿着。” 第30章 偷着吃的更香 一顿饭把原本的不愉快给一扫而空。 饭后,陆诗秀借口要带着孩子上隔壁邻居家串门子消食。挎着个篮子,拎着孩子一溜烟儿就跑了。 青鸾想拦都拦不住。只得悄悄跟在他们后面,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陆诗秀带着孩子们,去了不远处的山脚下。 她从篮子里取出用油纸包好的卤鸡,还有半只卤鸭。另外还有一些没有汤汁的凉拌菜。 “刚刚都没好好吃顿饭,咱们现在开小灶!吃顿好的!” 青鸾的心一下子就放了下来。 他以为,陆诗秀不是想带着孩子跑了,就是想带着孩子们去做别的什么坏事。 至于陆诗秀能带着孩子,干出点什么事儿来。青鸾也想不出来,他就觉得,陆诗秀绝不是个什么好人。能干出的事,也不会是什么好事。 不过今晚这一出,倒是让他有些改观。 青鸾没想到,陆诗秀是带着孩子们出来加餐的。 想想刚才吃的那一顿,青鸾还觉得自己的牙酸地要死,嗑了那么多的豆子。他肚子里,现在还叽里咕噜的。 四宝啃着哥哥们让给她的香喷喷的鸡白香,吃得满嘴都是鸡油。 她问陆诗秀,“娘,我们这样的加餐,啥时候才到头哇?四宝想好好在家吃饭,不想偷偷出来吃。” 三宝赶紧说道:“你懂什么!偷着出来吃,这才叫香呢!让那些坏人全都看不到!也吃不着娘做的好吃的!” 他边说,边偷偷觑着陆诗秀。有些怕她因为四宝的话不高兴。 三宝现在可稀罕自己的娘了。希望娘每天都能高高兴兴的。这样的娘,比起以前的娘,可要好上太多了。 二宝说道:“等娘把那些坏人都给赶跑了,我们就能安安生生在家里吃上饭了。” 陆诗秀点点头,“二宝说得对。等娘把那些拍花子都给赶跑了,咱们也就安生了。” 四宝听不懂什么叫拍花子,还得三宝给她解释。 “拍花子,就是来抢咱们去卖的!” 四宝吓得要命,顿时觉得手里的鸡肉也不香了。 “那他们,就是特别特别坏的坏人了!” 四宝挥舞着莲藕似的小手臂,“娘一定要赶紧把他们给赶跑了。我们一定不要跟着拍花子走。” 陆诗秀安慰道:“娘都和张婶子说过了,等明天,就请里正和村长过来。到时候,他们会识破坏人的真面目,把他们从村子里赶跑!” 四宝这才安下心来,开开心心地继续啃着自己的鸡肉。 好像三宝哥哥说的有道理,偷偷出来吃,不让那些坏人看到。娘做的好吃的,吃起来特别香。 隐藏了自己身形的青鸾,把母子几人的话听了个正着。 他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自己怎么就成拍花子的了? 就是自己请来的老太太是拍花子,自己都不会是拍花子! 他不过是想把小主子们接走而已。 很快,他又听到大宝的声音响起。 “娘你不知道。下午你出门的时候,那个叫小青子的,还过来哄我们。要我们从里面开门,跟着他走。还跟我们打听娘的事。” 青鸾心里一个“咯噔”。他忘了这茬,更没想到小主子们竟然会把这件事告诉陆诗秀。 这下好了,在张陆氏的哄骗下,小主子们一定更不愿意跟自己走了。 没想到,陆诗秀根本就没说话。而是默默地在想自家遇到的这件蹊跷的事。 陆诗秀总觉得,这个叫做小青子的男人,有点古怪。 首先是身形,自己仿佛是在谢阳镇上见过似的。 其次是他的脸,总觉得和真实的人有点不一样。但具体哪儿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陆诗秀突然打了个机灵,一拍大.腿。 易容! 如果是这样,那就说得清了。 这人,还有那个老太太,恐怕真是拍花子没跑了。 拍花子常年被官府通缉,所以不得不易容逃避追捕。而老太太的外貌,容易蒙蔽孩子,所以是个很好的帮手。 陆诗秀估计,两个人是头一回合作。拍花子嘛,肯定打一枪换个地方行骗。这老太太,就是他这一回花钱雇来帮忙的。 陆诗秀眯着眼,搂着吃得打嗝的四宝,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 而事实,也的确像陆诗秀猜的那样差不多。 区别只在于,青鸾的身份,是陆诗秀所没能想到的。 陆诗秀等孩子们吃饱喝足,收拾完东西,又在溪水边,把脸和手都洗干净了。确定没有什么地方遗漏,这才回去。 刚到家,独个儿在家的老太太就在那儿跳脚。 “要命的懒婆娘,你奶来家,怎么也不安排个睡的地方!” 陆诗秀瞅了眼大通铺——那是寻常自己和孩子们一起睡的地方。 看来这位老太太是住惯了单间儿,所以压根儿不乐意睡大通铺。或者根本就没瞧上。 陆诗秀笃定了他们是丧天良的拍花子,根本就不给人好脸色。 “咱家穷得很,就只有通铺。奶来了,怕是这通铺还睡不下。” 陆诗秀转身,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身后的青鸾说道:“今儿晚了,将就将就,咱家就只有柴房能凑合睡人。” “或者麻烦小青子你睡院子里头?就不知道这天会不会下雨。” 青鸾哪有不乐意的,立刻就带着拉长了一张老脸的老太天去了柴房。 “柴房挺好的,能遮风能挡雨。小嫂子也不用替我们收拾,我们自己个儿收拾就成了。” 青鸾是真不介意。当年为了找主子的时候,他和紫棠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别说这柴房了,野外山洞也住过。 对他来说,这真不算什么。 但老太太在家却是吃香喝辣,住的是软帐大床。要不是为了这次的银子,哪儿吃过这份苦。 青鸾安抚了老太太,在地上铺了点稻草就睡。 但怎么都睡不着。 这就是主子失忆时候,置办下的家业。 虽不说如何富裕,却也是能有屋有顶,遮风避雨。 青鸾想到这儿,咧嘴笑了起来。 主子不愧是主子,上哪儿都这么能干。 不过短短十年,就能有这么份家业。 要是搁自己,别说是家业了,恐怕连吃喝都成问题。 青鸾正想的乐呵呵,突然听见外面有动静,赶紧闭上了眼睛,还打起了鼾。 第31章 直接甩了一巴掌过去 一块石头精准地打在了青鸾的额头上,他一个激灵,立刻跳了起来。 他的身姿轻如飞燕,丝毫没有影响到睡在自己另一边的老太太。 青鸾掂量了下那块石头,看也不看,就往老太太的身上丢过去。精准地砸中了对方的睡穴。 原本就睡的死死的老太太,这下睡得更死了。连翻身的动作都没有。 青鸾这才放下心来,推门出去。 门口站着一身黑衣的紫棠。他朝青鸾歪了歪头,示意青鸾跟自己走。 青鸾一声不吭地跟在紫棠身后,出了大门。 夜里的村子,格外宁静。丝毫动静都瞒不过屋子里的人。 饶是紫棠、青鸾这般的高手,也无法做到一点气息都释放不出来。 睡在屋里的陆诗秀,自然是听见动静了。 她轻轻拍着自己身侧的四宝,哄着孩子入睡。一边偷偷起身,从窗户缝里往外看。 月光如昼,陆诗秀小半个头突然出现在地上,自然引来紫棠和青鸾的注意。 青鸾下意识地就要从地上捡起石头,却被紫棠阻止了。 紫棠冲青鸾摇摇头,假装没有发现,径自离开。 青鸾也无法,只得跟在后面也离开了。 到了屋外僻静的地方,紫棠转过身,想也不想,直接朝青鸾脸上甩了一巴掌过去。 青鸾摸了摸自己被打肿的脸,没吭声。 他知道这次是自己莽撞了。擅自行动不说,一定还连累了紫棠挨了主子的训。 青鸾心里本就有些怵紫棠。严格算起来,紫棠还是他半个师父。 如今师父教训徒弟,就没有不受着的道理。 “鲁莽!” 紫棠这是真被气着了,连往常惯有的冷静都没能保持住。上来就打上了人。 “我知道你心疼小主子们,可我们是主子的人!主子没发话,你多做这些干吗?” 紫棠指着青鸾,手都在发抖,“你要不想听主子的话,大可以回京去!” 青鸾一听,立刻抬起脸来。 刚才紫棠拿一下,是下了死力气的。现在青鸾半边脸肿的话都说不利索。 “子……紫棠,你替我同主子求求情。让主子别赶我回京!” 紫棠冷笑,“我替你求情?主子能听我的?” “我告诉你,这回主子可是发了大火。原本打算慢火炖青蛙,一点点慢慢来。现在可好,全都被你给搅和了!” 紫棠看着青鸾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也万分不舍。 他们一道来的弟兄们,死的死,伤的伤。完好无损还站在这儿的,就只有自己和青鸾两个人。 一起出生入死,一起背对背痛击追杀者。一起吃过苦,一起找到了主子。 这十年来,他们一直都是在一处,从没分开过。 “主子自有主子的打算。” 紫棠的话音儿也慢慢软了下来。 “我们的职责,就是听主子的命令。” 紫棠朝陆诗秀的屋子看了一眼,“何况我并不觉得,夫人有哪里做的不好的地方。” 青鸾瞪大了眼睛,显然是对紫棠的称呼,大为震惊。 “夫人?!紫棠,主子这是认了?” 紫棠摇摇头,“没认,”他饶有趣味地看着想反驳自己的青鸾,“可是也没不认,不是吗?” “我叫这一声夫人,也并未叫错什么。” 紫棠和青鸾不同,他跟在主子的身边更久,更能明白主子的心意。 陆诗秀是个奇怪的女人。前面拼了命地想辙,很信想要卖掉孩子。可现在,却成了护着孩子的第一人。 前后反差如此之大,甚至他们连反差的缘由都没能找到。 这乃是陆诗秀的奇怪之处。 可紫棠却认为,不管陆诗秀曾经做过什么。现在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她,才是最真实的。 人孰能无过?也许曾经陆诗秀认为,家里的确过不下去了。又或者不想耽误自己的前程。所以一心想要摆脱掉几个孩子。 但人是会改变的。兴许陆诗秀又自己想通了呢?家里没有个大人,她的困惑与无助,是无法对人言的。自然也不会有任何人知道。 落在旁人眼里,当然就是陆诗秀前后行事反常,其中必然有妖。 与青鸾不同,紫棠对陆诗秀的感观要好很多。 “主子接下来,自然有主子的行事。你切莫要因己身冲动,就坏了主子的好事。” 紫棠想起临过来前,主子对自己的提点。 青鸾的表情立刻严肃起来,“主子接下来打算怎么做?我青鸾赴蹈汤火,在所不辞。” 紫棠似笑非笑,“你已经够在所不辞的了,再下去,怕是主子真要动怒。听话,接下来的事,就依着主子,莫要再擅自行事。” 青鸾点点头,又问:“那我明日一早,就带着那老太太离开?” 紫棠想了想,“也好。以免耽误了主子的事。” 两人说定,就此离开。紫棠自然是回到谢阳镇主子的身边,青鸾继续留在张家,静待第二天到来。 陆诗秀一直没睡,就等着青鸾回来。她寻思着,那个莫名出现的黑衣人,难道就是这个小青子的同伙?是过来踩点的? 陆诗秀打定主意,明天一早就让张婶子去请里正和村长过来。 自己也不出摊了。 赚钱再要紧,也没有几个孩子的生命安全重要。 第二天一早,睡得安稳的老太太起来打了个哈欠。除了觉得身上有些酸疼外,她并没有感到哪里不适。 可老太太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昨晚进柴房的时候没注意,这儿的光线,是这么差的吗? 等老太太抬头,发现全村的人,有锄头的拿锄头,没锄头的拿镰刀,还有拿着棍子棒子的。齐刷刷用同一种目光死死盯着自己。 老太太吓得不行,踢了踢睡在地上的青鸾。 “起来,快起来!” 青鸾揉着眼睛,看着屋外黑压压的人,也愣住了。 自己本来还想早点起来,带着老太太赶紧从张家走呢。 怎么一起来,外头就跟变了天似的。 这么多人围着柴房,是要做什么? 村长看他们二人醒来,气得白胡子直飘。 “好哇,好哇!我们小李村,竟然进来了拍花子。而我这个做村长的,竟然还不知道!” 村长指着屋里还一脸懵的两个人。 “你们俩,都给我出来!” 第32章 诈尸了 虽然青鸾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显然立刻明白过来,现在的情况对自己而言并非是什么好的。 他拽了拽慌乱地不知所措的老太太,从张家的柴房里,硬着头皮,迎着小李村民不善的目光,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青鸾正想开口解释,将一切托盘而出。就被村长的拐杖给打到了腿弯上,冷不丁跪趴在地上。 村长“咣咣”地往地上砸着自己的拐杖。 “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 里正也铁青着一张脸。今天要不是张陆氏拜托隔壁的张婶子来找自己,恐怕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管辖范围内,竟然出了这么大的事! 欺负寡妇!拐卖孩童! 一桩桩,一件件,全都是该送衙门的事! 里正这次连多余的客套话都不想说半个字,直接挥手让村民把青鸾和老太太扭送见官。 老太太一听要拉自己去见官,当场就腿软了。 她指着易了容的青鸾,大声叫起来。 “不管我的事!都是这个人,是这个男人!他给了我二两银子,让我趁着张家小娘子不在时候,把几个孩子哄走的!我只是、我只是贪图钱财而已!” 老太太趴在地上哭天喊地,撒泼打滚,说什么就是不愿去见官。 “青天老大爷,你开开眼呐!我可是良善之辈,断不能这样对我!” 里正都气笑了,“良善之辈?良善之辈会为了二两银子,就上人家里拐骗孩子?你少给我在这里混淆视听!” 大清早去请了村长和里正过来的张婶子,此刻也挎着篮子走出来。 她指着老太太的丑恶嘴脸,“区区二两银子,你就把自己良心给喂了狗!我呸!” “谁家孩子不是个宝?昨儿张家的小娘子都和我说了。你都把她家三宝的手给捏青了。你、你这是虐待孩子!” 老太太愣在当场,使劲儿回忆自己什么时候虐待过几个孩子。 她有些心虚。也许自己真的在心急的时候,骗孩子骗不走,所以才手上下了大力气。 但她绝对没有伤害孩子的意思啊! 老太太擦干脸上根本不存在的眼泪,向周围人讨饶。 “下回、下回我一定再不敢应承这样的事了。就请各位绕了我这次吧。真的,一切都是那个男人找的我,吩咐我做下这种伤天害理的事。” 老太太指着天,赌咒发誓。“如果我说的话有半分是假的,就让老天爷对我天打五雷轰!” 里正见老太太这幅样子,便暂时撂开手,不去管他。 而是把目光对准了所谓的“罪魁祸首”青鸾。 眼前的年轻男人穿着一身短打,黝黑的皮肤,看起来的确像是庄稼汉子的模样。 可仔细去看。他的手上并没有常年握着锄头、镰刀等农用工具的茧子。衣服撩起来后,露出来的皮肤白白嫩.嫩。 说这是庄稼汉子,谁信? 对老太太,里正和村长,还能看在人家一头花白头发,年纪大了就放人一马。 当然,小惩大诫是少不了的。否则人人都当他小李村是好欺负的! 当对青鸾这么个伪装成庄稼汉的年轻男人,他们就不打算这么轻轻放过了。 “见官!必须见官!村头李家的,你家兄弟多。家伙事儿全都带上,把人拉去镇上见县令老爷。 青鸾此时是真正的后悔了。 他悔不该自己擅自行动,打乱了主子的计划。 还是昨夜紫棠说得对,自己这份鲁莽,早晚会害了主子! 青鸾深知,一旦自己进了监狱,上头就会查出他的真实身份。到时候他的下场,暂且不提。可暴露了主子,自己就是罪该万死。 如果京城的那些人知道了主子还活着的消息,恐怕隐姓埋名生活在这儿的主子,又会遇到一波又一波的刺杀。 青鸾不想重蹈覆辙。 他寻思来寻思去,唯一的方法,就是现在立刻逃走。换了易容,谁都不认识自己。 众人本还以为他欲多说几句,为自己开脱。见青鸾一言不发,理所当然地以为他这是认罪了。 小李村的村民咋咋呼呼地挠着要领着他去见官。 青鸾正在想办法,要施展轻功,从此处逃脱。 却听见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在众人的背后响起。 “今日我家果真热闹,是发生了什么事?” 场面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有些人对这个声音很熟悉,但另一些人却感到陌生极了。 一直在边上嗑着瓜子看好戏的陆诗秀,也愣了一下。身体本能地朝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不少村民手里的农具都掉在了地上,自己都没发现。 张瑞荣?!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回来了? 不知道是谁,先尖叫了一句:“有鬼,有鬼!诈尸了!” 出于对鬼神的天生敬拜,小李村的村民一下就四散开。老太太见状,混在人群里,也偷偷跑了。 青鸾跪在地上,半天都没想到,自己的主子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鼻头一酸,有些想流马尿了。 主子该不是为了救自己,所以才特地冒着被京城那起子人刺杀的危险,暴露自己的身份吧。 主子对自己,真是太好了! 张瑞荣看也不看他,径自走向手里捏着一把瓜子,还在发愣的陆诗秀。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这个小女人。 即便穿着一身半新不旧的衣衫,可依然遮掩不了明媚动人。 张瑞荣曾经在谢阳镇远远地看过一眼陆诗秀。那时候看的不够真切。 直到自己真的站到了这个小女人的面前,他才意识到,这的确很像是自己当初会干出来的事。 只要眼前的这个女子,朝自己泪眼朦胧地看上一眼。自己还有什么是不答应的呢? 倾尽家产,也要赎买她出来,娶了她做自己的妻子。 陆诗秀把手背在自己身后,赶紧把手里的瓜子给扔的远远的。 在张瑞荣的炯炯目光下,她不自在极了。手上的小动作特别多,一会儿摸摸自己耳边的碎发,一会儿扯扯身上的衣服。 张瑞荣倒是很平静。 “见了我,不想说些什么吗?” 第33章 嫂夫人 陆诗秀正处于巨大的震惊中。 无论是谁,面对一个已死之人的突然出现,都会像她这样,惊诧到说不出话来。 但刚出了青鸾那档子事,陆诗秀对张瑞荣的生还,是一万个不信任。 更别提,青鸾对张瑞荣一副毕恭毕敬的态度了。 青鸾从地上一个鹞子翻身起来,恭恭敬敬地对张瑞荣道了声:“主子。” 换来的不是主子的安慰,而是张瑞荣狠狠一瞪。 青鸾退后了几步,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他也知道这次自己着实有些过分。 紫棠默不作声地上前,把青鸾给拉了下去。 他低声指责道:“傻子!你暴露了主子的身份!” 青鸾有些懵,“不是说主子已经认了张陆氏吗?” 这一声主子,有什么关系? 紫棠冷笑,“主子什么时候认了张陆氏,做我们的夫人?” 青鸾不解地问道:“那主子这次回来……是为了什么?” 紫棠长出一口气,叹道:“主子还是对自己失去了在小李村的记忆感到困惑。他想回来,找回自己曾经的记忆。” 青鸾恍然大悟。 十年前,张瑞荣被刺杀后,失去了自己的记忆,除了名字外,一无所知。他在小李村生活了十年。谁料十年后,他再次掉下山崖,想起了曾经的张瑞荣,却忘了小李村的张瑞荣。 张瑞荣对此耿耿于怀。如他这般曾经执掌生杀大权的人,是无法忍受有什么事,不受自己控制的。 他要回来,找回小李村的张瑞荣。 找回自己曾经在这里的记忆。 这是张瑞荣想了许久后,做出的决定。 谁料,张瑞荣尚未想好,自己究竟应该以什么样的面容,重新让小李村接受自己这个已死之人的再次出现,就被青鸾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青鸾是万万不能被押送见官的。 他与紫棠跟随自己多年,出生入死。十年间为了寻找自己的下落,不知道面临多少次死亡。 对于这样忠心耿耿的下属,张瑞荣是断然不会束手不管。 即便不用紫棠的苦苦哀求,张瑞荣也不会见青鸾落入官府手中,被查出双手鲜血,押送上断头台。 思前想后,张瑞荣觉得,也许这也算是一个机会。既能让自己出现在众人面前,又能转移大家对青鸾的注意。 所以他回来了。穿着一身完全不符合自己气质的庄稼汉衣裳,突然出现在了在众人面前。 果然,就如他所想,众人都说他是诈尸。 就连曾经与他朝夕相处,枕边相伴的女人,都没能接受他。 张瑞荣心里有些自嘲地想。如他这样的人,高处不胜寒才是正常的。他怎么能指望,有人能够理解他,了解他,接受他。 但其实陆诗秀此时有些慌张。原身的记忆对张瑞荣是非常模糊的。只记得这个男人,少言木讷,勤勤恳恳养家。 但无论如何,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被宣告突然活了,即便陆诗秀是穿越的,自认胆子颇大,也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张瑞荣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这让陆诗秀更慌了。 她不知道曾经的陆诗秀,到底和张瑞荣相处地怎么样。但是先前卖孩子这件事,却是闹得人尽皆知的。 张瑞荣该不会是被谁烧了纸钱,听说这件事后,从阴曹地府里爬出来找自己吧? 可那事儿,真不是自己做的啊! 自己还想办法拦下了呢! 陆诗秀胡思乱想着。同时看着张瑞荣的俊秀的容貌,心砰砰跳个不停。 难怪当时村里那么多小姑娘小.寡.妇一心一意想着要嫁给张瑞荣。就这张脸,不知道可以骗到多少姑娘。 在张瑞荣说第三遍之前,陆诗秀站了起来。 她有些尴尬地问:“吃……吃了吗?” 说完,就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这句话,说错不错,说不错,却也错地离谱。 谁会对一个突然出现的已死之人问吃没吃东西?如果人家是活人,该问的是这段时候过得怎么样,是如何生还的。生还的这段时候,又是怎样过来的。 如果人家压根儿就不是活人…… 那么也用不着吃东西了。 张瑞荣看了一会儿陆诗秀,觉得她有些意思。 他挑了挑眉,“没吃,家里有什么吗?” 陆诗秀想起,家里还剩着昨天的一大堆豆子。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但旋即又想到,青鸾和张瑞荣的关系。 陆诗秀谨慎地往后退,让自己离张瑞荣远些。 “你和拍花子的认识,你一定我不是我家那死鬼!你是谁?!” 张瑞荣有些诧异地看着陆诗秀。 “死鬼”?这个称呼对他来说,倒是有些新鲜。莫非自己之前一直都是这样被眼前的这个女人如此称呼的吗? 张瑞荣耐着性子,和她解释:“青鸾……小青子,他不是拍花子。” 陆诗秀觉得自己找回了主场,冷笑一笑,“想要哄骗我家孩子跟着他走,这还不是拍花子?莫非你们都是一伙儿的?!” 她指着不远处的青鸾、紫棠,还有自己眼前的张瑞荣。 张瑞荣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我为什么要拐骗自己的孩子?” 陆诗秀被他的话说的一愣。觉得也很是有些道理。 是啊,这些孩子本来就是张瑞荣的,他没道理也没缘由要去哄骗孩子。 除非他和自己这原身一样,想要脱离孩子,去过好日子。 但张瑞荣——显然不是这样的人。 张瑞荣耐着性子,温声细语地对陆诗秀解释。 “那两位都是我的兄弟。先前大家有些误会,以为你作为后娘,必然对孩子不好。他们不放心,想着要把孩子带回我的身边。这才闹了这么出乌龙。” “现在事情都说开了。我代他们,向你赔个不是。” 张瑞荣果真朝陆诗秀作了一个大大的揖。 “还望我家夫人往后莫要计较,他们都不是什么坏的。” 一个大男人对自己行礼,这对陆诗秀来说,还算是头一遭。她有些不自在地稍稍避开了一些。 “既然是误会,那就依你的。” 张瑞荣微微一笑,朝身后的紫棠、青鸾招招手。 “还不快点过来,见过你们的嫂夫人。” 紫棠还没什么,青鸾却是眼珠子都快瞪得掉下来了了。 嫂夫人?! 第34章 秀色可餐 相比紫棠的坦荡上前,朝陆诗秀行了一礼,道了一声“嫂夫人”。 青鸾就要扭捏得多。 他自己先前闹出这么一桩事,现在觉得没脸极了。 早知道主子有要回来的打算,就是打死他,也绝对不会想到要闹这么一出。 现在反过头来,还要喊张陆氏一声“嫂夫人”…… 青鸾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主子的安排,也许还不止眼前这一些。 嫂夫人,是什么意思? 自己和紫棠喊了这一声,不就和主子平起平坐,论资排辈做兄弟了吗?! 这怎么使得! 青鸾下意识就要跳起来反对,立刻就被紫棠给摁了下去。 紫棠半带着威胁,半哄地凑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最好现在立刻就把嫂夫人这句话给叫出口。否则主子回头怎么责罚你,我可拦不住。” 青鸾的理智渐渐回笼,开始意识到事情没这么简单。 他爽快地对陆诗秀叫了一声:“嫂子好。” 心里安慰自己,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叫了。主子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陆诗秀不知道自己眼前的几个男人,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正想着,自己应该如何应对眼前的这一切。就听见屋子里被吵醒的几个宝,正在喊娘。 陆诗秀应了一声,丢下院子里的三个大男人,进屋去安慰自己个孩子。 四宝还不会自己穿衣服,是陆诗秀给她穿上的。 大宝和二宝扒拉着门口,滴溜溜的眼珠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圈,立刻就发现了张瑞荣的存在。 他们两个年纪大了,早已经知事。比三宝和四宝更能认得出人。 一认出张瑞荣后,立刻就冲了出去。 “爹!” 张瑞荣下意识地接过两个冲向自己的炮弹,脸上还有些茫然的,但身体的条件反射,却比他的脑子更早一步就做出了行动。 他的手搂着两个孩子,“是……” 大宝、二宝抢着回答:“是大宝和二宝呀!” 小脑子最多的那个二宝抢先反应过来。 “爹……你不认识我们了吗?” 张瑞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承认。说是,未免会伤孩子们的心,说不是,他的确已经不记得两个孩子了。甚至连屋子里的另外三个人也忘得一干二净。 大宝比较没心没肺,“爹还活着就行。” 他强忍住自己的眼泪从眼眶中夺眶而出。 “爹,你从悬崖上掉下来了,你知道吗?这段时候,你在外面一定过得很不如意。有没有冷着饿着?我们有娘在,都过得很好。但是,但是,没想到爹你竟然还活着!” “爹,大宝真的好想你!” 二宝没能忍住自己的眼泪,扯过衣袖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泪水。 “爹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往后我们一家人在一起,快快乐乐地过日子。家里会越来越好的。” 大宝抬起脸,带着希冀的目光,望着不知所措的张瑞荣,“爹,你这次回来,就再也不走了,对不对?” 张瑞荣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再也不走了。” 虽然自己回来,是抱有目的性的。但是他可以答应几个孩子们,如果自己走的话,一定会带着他们一起走。 往后他们一家人,再也不会分开。 至于张陆氏…… 张瑞荣的目光沉了下来。自己的孩子,是一定会带走的。但如何处理张陆氏,的确是一个问题。 张瑞荣决定现在自己失忆之前,亲手置办的这间屋子里住下来。虽然条件简陋,连谢阳镇上的客栈都不能比。但小家被收拾地井井有条。 看起来,像是一个家的样子。 张瑞荣的记忆里,自己一直都是独来独往的一个人。除了陪伴自己多年的属下,身边的亲人死的死,散的散。再大的宅子,也是冰冰凉凉,没有家的味道。 但是在这里,明明只能遮风挡雨,却让他有了家的味道。 张瑞荣这样想着,目光转向了抱着四宝走出来的陆诗秀。她身后跟着怯生生的三宝,显然已经不太记得自己了,有陌生感。 张瑞荣没有立刻上前去哄三宝,他怕这样会让对自己陌生的三宝害怕自己。 他将注意力放在陆诗秀,还有她怀里的四宝身上。 张瑞荣觉得自己对陆诗秀的评价,越来越高。她看起来,的确是个居家过日子的好女人。 既能把家里收拾地妥妥当当,又能照顾好四个孩子。 张瑞荣低头,嘴角慢慢地上扬。 当初的自己,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把这个女人赎买回家的? 也许,是突如其来的心血来潮;也许,是对那惊艳的容颜一见钟情。 总之,他感谢当初的自己。 陆诗秀要卖孩子的事,张瑞荣早就已经知道了。在最初的芥蒂后,又在谢阳镇看了她尽心尽力吆喝买卖好些天。 张瑞荣笃定,陆诗秀即便曾经动过心思,但现在,早已浪子回头,知错能改。 如今再亲眼看见,陆诗秀对几个孩子的照顾。张瑞荣越发笃定,自己的想法是没错的。 四宝咬着手指头,看了看院子里的三个男人,有些怕地依偎在陆诗秀的怀里。她小声地说一句:“娘,四宝肚肚饿。” 陆诗秀立马叫了大宝和二宝过来,“你们照顾好三宝和四宝,娘去给你们做早饭。” 又问他们:“早饭想吃什么?” “豆浆!要加很多很多糖的那种!” “鸡蛋煎饼!娘只有上回做了一次,我还没吃够!” “娘做个拌面就行了,早上折腾太久不行,今天娘还要出摊呢。” 陆诗秀看了看三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的大男人,“今天娘不出摊了。我们就吃鸡蛋煎饼和豆浆,好不好?” 几个孩子眼睛一亮,纷纷点头叫好。 陆诗秀板着脸,对着三个成年男人——其中一个还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 “你们呢?也吃一样的?” 青鸾没好意思点头,紫棠是因为有主子在,自己压根儿就不需要做主。所以唯一点头的权利,就在张瑞荣身上。 “嗯,你做什么,我们就吃什么。” 张瑞荣顿了顿,“你不用顾忌我们哥仨,平日里怎么做的,今日还是怎么做就好。” 陆诗秀冷淡地点点头,转身的时候裙裾飞扬开来,有些晃花张瑞荣的眼睛。 张瑞荣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不吃,都有些饱了。 毕竟,秀色可餐。 第35章 有个会做饭的夫人,也很不错 黄豆是昨天晚上就泡上的。陆诗秀拿手去捏了捏,觉得正好合适。 这黄豆还是张婶子昨天在陆诗秀离开的时候,塞给她的,让她回去磨点豆浆。好给几个孩子补补身体。 “灾年也没什么别的好东西,只有这个,说金贵不算金贵,说好也称不上好。拿去给孩子们补补。你家几个半大小子,怕不是得吃穷你。” 陆诗秀谢过了张婶子,心里琢磨着下回家里做什么好吃的,就给张婶子送点过来。 她也的确该和周围的村民打好关系。 特别是经过这一次莫名其妙的拍花子事件后,陆诗秀越发觉得,自己应该多和别人打打交道。 只要不是找上门来挨骂的,有什么不能好好说的呢。 这回要不是张婶子替分身乏术的自己去叫村长和里正过来,有了村民来帮忙。怕是自己还应付不过来。 陆诗秀叫来家里力气最大的大宝,搬来石磨,打算在院子里磨豆浆。 张瑞荣见状,立刻就说道:“这种力气活,还是我来吧。大宝年纪小,没什么力气。” 紫棠和青鸾哪儿能让自己主子干这种事,纷纷要求自己来。 陆诗秀气笑了,指着青鸾说道:“现在搁这装的什么好人?昨天要骗我家四个宝的时候,你讨厌我的样子,可是从眼睛里都看得出来!” 青鸾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尴尬地不知道怎么解释,“嫂夫人,可别再提这茬了。是我的错。” 陆诗秀没拦着张瑞荣和紫棠推石磨,但青鸾的事,她是必须要问清楚的。 她一边往石磨里放着黄豆,示意张瑞荣和紫棠推石磨,一边问青鸾。 “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了。” 青鸾有意想敷衍过去,却听陆诗秀又说。 “要是想瞒我,今天你们仨,就立刻离开我家。” 语气坚定,半点不带犹豫。 张瑞荣认认真真地推着石磨,没有分给青鸾半分心神。紫棠向青鸾投过去个怜悯的目光,就再没有搭理他了。 反正这事儿是不安分的青鸾自己惹的祸,自己可不想被夫人讨厌。 青鸾在心里想了一套说辞。 “嫂夫人,你这是误会了。” 陆诗秀挑了挑眉,“哦?误会?你倒说说看,我到底哪里误会了?” 为了圆一个谎,就要用一百个谎。 青鸾硬着头皮说道:“我原是想着,带孩子们去看看主……我大哥。没成想,让嫂夫人给误会了。” 陆诗秀把最后一把豆子洒进石磨,把有些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擦了擦。 “误会?” 陆诗秀轻飘飘地说了一句,“怎么个误会?” 青鸾尴尬地说:“就、就是误会了。” 他现在只想陆诗秀赶紧放过自己,别再追究自己干过的破事儿了。 陆诗秀头也没回,只是说道:“既然是误会,那就把自己脸上的易容给卸了。” 此言一出,三个大男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紫棠和张瑞荣没曾想到,陆诗秀竟然能看穿青鸾的易容术。要知道,青鸾的易容术可是天下第一易容师所教授的,放眼天下,除了他师父,恐怕没人能看得出来破绽。 就连张瑞荣和紫棠也不能。 青鸾也是心中一惊。他不知道陆诗秀是怎么看出来自己易了容的。 陆诗秀淡淡地说道:“怎么,是不是很惊讶,我是怎么看出来的?” 青鸾傻乎乎地点点头。 陆诗秀转过来,面朝着他,“的确,我不是什么高手,眼睛也没那么尖。如果是昨天,我一定看不出来。” 她走向青鸾,“但今天么,我想就是个傻子,都能看出来,你脸上是易了容的。” 陆诗秀伸手向青鸾摸了过去,吓得他往后一跳。 青鸾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然后发现自己脸上竟然破了一块。 他怔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有些不可置信。 “看吧,这下自己也知道怎么回事了吧。” 陆诗秀轻笑,“刚刚村民拿棍子朝你打过去的时候,虽然你躲开了,但是棍上毛刺却不小心扎到了你的易容。” 青鸾开始对陆诗秀佩服起来。他没想到,陆诗秀竟然是个如此心细如发的女子。 同时,他也开始明白,为什么主子会愿意“暂时”承认陆诗秀的夫人地位。 是的,暂时。 青鸾在心里,还无法认同陆诗秀是张瑞荣妻子的身份。 在青鸾心目中,张瑞荣的妻子,应当是京城最好的闺秀。知书达理,端庄大方。 而不是陆诗秀这样,能叉着腰在大街上与他人理论,为护着孩子,可以不带脏字地破口大骂。 在青鸾眼里,陆诗秀除了姿容出色了些以外,几乎一无是处。 青鸾下意识地在心里反驳了一下自己。 也不算,起码做的卤味还是好吃的。自己是买过一回的,陆诗秀生意好,应当不记得自己了。 青鸾在心里努力说服自己,接受眼前的这个现实。 有个会做饭的夫人,也很不错。 起码主子不必再跟着他们餐风露宿。只要有陆诗秀在身旁,即便是再恶劣的环境,想来也能让主子吃上一口热饭。 陆诗秀示意青鸾去洗把脸,把脸上的易容给洗掉。 自己将磨好了的豆浆,拿去厨房熬煮。 豆渣也没浪费,加了面粉之后,打进去几个鸡蛋,做成面糊糊。在锅子里小心翼翼地摊平。 张家的厨房有两口锅。此时陆诗秀用左边的锅子做着鸡蛋饼皮,右边的锅子则把切成片的肉肠下锅去煎。 张瑞荣双手抱在胸.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在厨房里忙碌的陆诗秀。 陆诗秀把做好的鸡蛋饼皮用铲子,小心地从锅子里铲出来。她数了数饼皮,四个娃,再加四个大人,怎么也得做八张饼皮。因为张瑞荣他们几个是成年男人,饭量大,所以她额外多做了三张。 做好的饼皮放在一边晾晒,陆诗秀专心做起要裹着的内馅儿。 肉肠,野菜,再加上炸过的酥脆豆渣。 盛出来满满一大盘。 陆诗秀心道,这下应该够吃了。 张瑞荣看着她包鸡蛋饼,放下胸.前的双手。 “我来吧。” 陆诗秀头也不回,手上动作飞快。“不用了,我很快就倒腾完了。” 她对张瑞荣说道:“你去招呼孩子们,让他们擦擦桌子,摆好桌椅。一会儿就能吃饭了。” 张瑞荣点点头,又看了一会儿,这才出去照陆诗秀的吩咐安排。 孩子们对于今天的早饭非常期待。他们知道,陆诗秀总能变着法儿地给他们折腾好吃的。每天起来最期待的事,就是今天娘又做了什么好吃的。 陆诗秀让青鸾和紫棠帮着自己,一道把豆浆和鸡蛋饼给端过去的时候,几个孩子欢呼雀跃。 老远他们就闻到了豆香味和鸡蛋饼的香味。 摆好吃食,几个人坐下来。 张瑞荣默不作声地咬了一口,香气扑鼻,自口中溢出,又随着咀嚼吞咽温暖了胃。 一瞬间,张瑞荣有点想哭。 上一次吃到这样的饭食,似乎还是自己小的时候。 虽然比不上阿娘给自己做的饭菜丰盛,但其中包含的滋味,包含的爱意,却是一模一样的。 第36章 不是我们的爹 今日不出摊,陆诗秀突然觉得闲的要命。 往常时候,她早就忙着让孩子们帮忙,把出摊的家伙事儿带着去村口坐牛车了。 今天一下子闲了下来,感觉还有些空虚。 陆诗秀决定把家里给收拾一下。这段时候,自己只顾着赚钱,都没时间收拾家里。 睡了好几天的被子,该拿出来晒晒了。还有垫在底下的垫被,也该晒晒。不然容易滋生细菌,对孩子们的健康不好。 再有厨房里的污渍,也该收拾收拾了。平时忙着煮卤味,难免有些油渍溅在灶台上。看起来有些不干净。 张瑞荣他们三个大男人,看着陆诗秀忙进忙出,都有些无措。 他们觉得,自己甚至比不上几个孩子。 四个宝还会默契地给陆诗秀帮忙打扫,可他们却对这些一无所知。 张瑞荣是富贵出身,这些自然有下人去做。紫棠、青鸾两个,从小就是风里来雨里去。要论打打杀杀,那是一把好手。可要说做家务,那却是半分不懂。 陆诗秀收拾完东西,擦了擦自己额头上的汗。 她想着四个孩子给自己帮了忙,不能不给点奖励。于是又取了大米,想磨成米粉,给他们做些白糖糕。 张瑞荣见陆诗秀取来石磨,立刻意识到有自己能做的事了。 他赶紧上前,“我来磨吧。” 陆诗秀看了他一眼,没反对。 方才他们三个大男人的不自在,陆诗秀也看在了眼里。 晾着他们这些时候,陆诗秀也想了许多事。 比方说,作为名义上的夫妻,自己是不是……要和张瑞荣睡一起。 再比如说,家里多了紫棠和青鸾两个大男人。小得根本没地方再挪腾的家里,应该安排他们住哪儿。 ——总不能真让人家睡院子里,或者柴房吧? 陆诗秀在心里一直琢磨这事儿。也不知道他们仨大男人,到底是怎么个安排。 是打算过来瞅瞅他们母子五个,然后就回去的。还是就打算直接在这里住下了? 陆诗秀飞了专心推石磨的张瑞荣一眼,只觉得人家真真是碍事。 他们一家五口,原本过得好好的,现在却突然多了一个,不,是冒出来三个。 直接打破了他们本来的平静。 这让陆诗秀很不爽。 同时,她还想到一件事。 如果青鸾不是拍花子,只是请了老太太来演戏,把家里四个宝给骗走的。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张瑞荣这次出现,是为了来和自己抢孩子?! 想到这里,陆诗秀愣住了,心里没来由地慌了起来。 她无法想象自己失去孩子。 早已满足了现在生活的陆诗秀,根本没有想过,失去孩子后,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她和孩子,早就不能分开了。 陆诗秀暗暗咬牙。如果张瑞荣真的是打算来和自己抢孩子的,那么她就是拼了命,也要和这个王八蛋争到底! 陆诗秀越想越委屈。 家里最困难的时候,他不出现。现在越过越好了,他反倒出现了。 这安得是什么心? 在陆诗秀看来,张瑞荣恐怕早就暗暗观察着他们母子五人。知道他们受苦,却一直不愿意伸出援手。 这是陆诗秀所无法忍受的。 陆诗秀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动作逐渐停了下来。 张瑞荣见她停了动作,不明所以地问她:“怎么了?在想什么?” 他本是想说,自己是家里的男人,如果有什么难事儿,可以直接对他讲。他愿意在不暴露自己身份的情况下,想办法解决。 无论是想改善家里的条件,甚至是搬去谢阳镇住。又或者是不想这么辛苦,继续摆摊过生活,想要过上无忧无虑的富足生活。这些自己全都可以给。 张瑞荣根本没想到,陆诗秀已经彻彻底底地把他摆到了敌对的一方。认定了自己是来抢孩子的。 同时还觉得,张瑞荣根本就是个对家庭不管不顾的渣男。 这种人,陆诗秀才不会给他好脸色。 陆诗秀对张瑞荣极其冷淡地说道:“没什么。” 顺手往石磨了洒了一把米。 张瑞荣敏锐地觉察到,陆诗秀对自己的态度,和刚才的有了明显的差异。 他不知道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是自己推石磨不够用心?还是自己不该多管闲事,问那一句? 张瑞荣觉得自己有些委屈了。他也是好心,想要为陆诗秀分担家里的责任。 毕竟自己也是这个家的一家之主。 想到这里,张瑞荣不免有些心虚。自己在掉下山崖之后,因为失忆的关系,的确对家里照顾不多。可现在既然站了出来,那自己就一定会肩负起自己应该承担的责任。 在张瑞荣的记忆中,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面对自己的“妻子”。即便在朝堂上,他可以杀伐果断,但回到家里,渴望着那一份温情的他,依然如同一个新生婴孩般,单纯又天真。不知道如何去和陆诗秀打交道。 换言之,张瑞荣知道陆诗秀仿佛在生气,可他却并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去让人消气。 意识到张瑞荣这边的异动,正在陪四个孩子玩儿的青鸾和紫棠,纷纷停了下来。朝张瑞荣这边的方向看了过来。 四宝轻轻地扯了扯刚刚陪自己玩的紫棠的衣袖。 “大哥哥,爹和娘亲是不是吵架了?” 紫棠也是第一次面对这样的情况,一时之间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反倒是青鸾在这时候,显得更机灵些。 “怎么会呢,主……大哥和嫂夫人不会吵架的。来,我们继续来玩丢沙包好不好?” 四宝很是担心地往陆诗秀那边看了看,但最终还是想要玩耍的心思占了上风,和青鸾紫棠一起玩了起来。 大宝和二宝更知事一些,才不会被青鸾那些搪塞的话给骗到。 他们早就发现陆诗秀对张瑞荣的态度有些不对劲。 尤其是大宝,他甚至敏锐地感觉到,张瑞荣对自己的态度也和过去不一样了。 大宝不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儿。他知道自己比较笨,很多事不如弟弟们机灵。于是就偷偷拉着二宝,用玩耍作为掩饰,嘴上却说着悄悄话。 “二宝,我觉得爹和娘一定在吵架。” 二宝看了他一眼,“这不是肯定的嘛,也就四宝年纪小,容易被骗。” 他对紫棠和青鸾两个不是很有好感。毕竟青鸾还曾经想要把他们从娘亲身边骗走。 大宝沉默了一下,说出自己最想说的话。 “我怀疑,这个爹,不是我们的爹。” 第37章 这个傻子 二宝看了一眼大宝,没吱声,安静地听大哥的话。 大宝回忆着自己刚和张瑞荣重逢时候,对方的表现。 “你还记不记得,爹刚回来的时候,把我和你认错了。” 二宝点点头,“是的,爹认错了。” 虽然大宝年纪比二宝大一岁,但他个头却要比二宝矮一点。大宝长得矮壮,整个人都结实。二宝则是瘦高,整个人跟竹竿子一样。 一般人都会按照身高来判断孩子的岁数。张瑞荣也不例外。 张瑞荣在看到大宝和二宝的时候,下意识地就认为,个子高的二宝,才是自己的大儿。而个头矮一些的大宝,则是小的那个。 不过很快,张瑞荣就从大宝和二宝的怔愣中,反应了过来,迅速修改了自己刚才做出的错误判断。 但这个小小的细节,就像一根刺一样,深深地扎在了两个孩子的心里。 大宝随手从地上捡起了一根稻草,又恨恨地扔向了远处。轻飘飘的稻草,随着吹过的风打了个转,又飘回到大宝的脚边。 “所以,这个一定不是我们的爹!” 大宝气愤地说道:“爹一定不会把我俩给认错的!” 二宝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道:“可如果不是我们的爹,为什么他长得和爹那么像。” 这话把大宝给问住了。他支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最后只能暴躁地回答道:“不管怎么样,我都不认为,他是我们的爹!” “我们只要有娘就够了,根本不需要爹!” 二宝却道:“可是如果有爹在,娘也许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短短的一句话,让大宝沉默了下来。 是啊,如果有爹在,娘就不用起早贪黑,每天忙着出摊讨生活。可以在家多陪陪他们。也不用每天被村里人说闲话,说她是没人要的寡妇,是整天想着要卖孩子的坏女人。 可是娘对他们多好啊。会半夜起来,给他们掖被子,生怕他们着凉。会每天想着法儿地给他们整好吃的。还会每天出摊之后,还惦记着要用赚回来的为数不多的银钱,给他们买些不常见的吃食。 大宝舍不得这样好的娘吃苦,但又从心底里膈应这个把自己和二宝认错了的爹。 要论感情,大宝和张瑞荣感情是最好的。 他和张瑞荣相处的时间最长,身上的一些本事,也都是张瑞荣手把手亲自教的。 大宝现在对张瑞荣的感情十分复杂。既不想否认这个爹的存在,又不愿意承认这个会把自己认错的爹。 这份纠结的心情,烦躁地大宝不断抓耳挠腮。 过去,大宝特别希望有爹。如果爹在的话,家里的日子就会好过很多。 可现在,大宝却有些希望,如果爹没回来就好了。他们一家五口,可以好好地过平静的生活。 二宝见他不好受,冷静地说道:“别想那么多了。既然爹回来了,那我们就认下。好歹往后娘能不那么辛苦。” 虽然二宝心里并非这么想,但为了安慰兄弟,他还是把违心的话说出口。 大宝想法从来都是单纯简单,见二宝这般说,也就没往细处去想。 “你说的也对,往后娘能不那么辛苦了。去镇上出摊,也不会有人欺负娘了。” 两个孩子一个心思深沉,一个想法单纯。不过短短的几句话,很快就把这个话题给抛开了。 关注他们的青鸾和紫棠,一直竖着耳朵听他们之间的对话。以他们的耳力,自然把两个孩子的对话听到了耳中。 紫棠和青鸾对视一眼,心中叹了一口气。 其实张瑞荣失忆过两次。一次是十年前,一次是十年后。当年他忘了自己曾经的真实身份,以乡野村夫的身份,在小李村过了十年。一次是掉下悬崖后,回忆起了十年前的自己,却忘了自己曾经在小李村的生活。 张瑞荣忘了自己的五个孩子,忘了赎买回来的陆诗秀,忘了小李村的一切。 他凭借着自己曾经的记忆,通过青鸾和紫棠留在谢阳镇上的印记,成功找到了他们。 原本,张瑞荣是打算就这样回去的。 他要回去京城,去找当年对自己痛下杀手的政敌算算总账。 可失去了的十年记忆,却一直折磨着张瑞荣。让他无法释怀。 青鸾本以为,张瑞荣是舍不得自己的五个孩子。但后来他才发现,自己错了。 生性执掌全局的张瑞荣,并非是为了孩子,为了陆诗秀。而是因为自己的性格,不允许他就此抛弃过往,一走了之。 他要安顿好自己的孩子,还有名义上的妻子。这既是不让自己留有愧疚之心,也是为了以后没有软肋,可以尽情地去征讨杀伐。 所以张瑞荣选择了回来,回到小李村,希望找到自己失去的记忆。 可谁能想到,张瑞荣失败在一个小细节呢? 青鸾和紫棠知道,这件事,即便是他们,也没有办法去帮忙。就只有靠他们的主子自己想辙了。 无论是哄老婆,还是哄孩子,都不是他俩能插手的。 陆诗秀面无表情地和张瑞荣把米粉磨完,头也不回地端着米粉进厨房去做白糖糕。 留下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的张瑞荣在院子里。 张瑞荣想要和孩子们亲近。可是他对三宝四宝来说,只是陌生人,他们有些怕他。大宝二宝又对他心生芥蒂,不乐意亲近他。 张瑞荣摸着自己的心脏,觉得孤家寡人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有些不高兴,不,是很不开心。 他讨厌这样的感觉。 张瑞荣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和睦的家庭。就像曾经阿爹和阿娘给予自己的那样。 脸上带着欢笑的孩子围绕在自己身旁。做的一手好菜的妻子招呼自己和孩子们去吃饭。忠心耿耿的下属也大着胆子调侃自己。 张瑞荣试着去亲近两个大些的孩子。但失去记忆的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好。 于是他只能问:“近来你们读书……怎么样?” 二宝有些无语,“灾年家里连吃饭都难,哪里来的钱上学读书。” 就是娘乐意,他也不愿意。有那个钱,留着给家里买吃的不好吗? 大宝终于没能忍住,把自己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你到底是不是我们的爹?” 张瑞荣被这个话给问住了,久久不能言语。 二宝一巴掌拍上自己的额头。 这个傻子!他算服了。 第38章 往后少干点缺德事 张瑞荣笑得尴尬,“怎、怎么会呢。” 他伸手想要去摸大宝,却被后者躲开。 “如果你真是我们的爹,为什么会把我和二宝给认错了?” 张瑞荣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的无心之失,竟然带给了孩子这么大的阴影。 想了许久,张瑞荣也没想到两全其美的办法。 最后,他只能无奈地把锅全往自己身上甩。 张瑞荣指了指自己的头,“爹摔下山崖之后,撞到了头,脑子……” 他一咬牙,“脑子有点不太好使!” 大宝和二宝怔住了。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想到,事情竟然是这样的。 他俩望着张瑞荣的目光中,充满了同情和心痛。 “爹,对不起。” 大宝主动认错。 “我不该说你不是我们的爹。” 二宝心里就更难受了。他心思原就比普通孩子要多一些,刚才大宝和他商量的时候,不知道生出了多少阴暗的小心思。 甚至就在方才,张瑞荣说自己脑子不好使的时候,二宝都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张瑞荣骗自己的。 但很快,他就在心里唾弃有着这样想法的自己。 正常人谁会承认自己脑子有问题?爹的表情一点都不像是假的。 错的是自己,不是爹! 为了弥补自己的过错,心虚的二宝主动向张瑞荣说道:“爹,你别担心,我们不会嫌弃你的。” 又说:“你和娘吵架,我们都看到了。爹你放心,我们会想办法,让你和娘和好的。” 张瑞荣愣了一下。他没想到,原来刚才的那一幕,竟然落在了旁观的孩子们的眼中。还引起了他们这样的重视。 张瑞荣有些不好意思,“那……那就麻烦你们了。” 他是真心想和陆诗秀和好的。 这样对这个家好。 大宝和二宝重重点头,做出了小男子汉的允诺。 倒是青鸾和紫棠,听了张瑞荣的借口,有些无语。 谁能想到自己的主子被逼到这份上了呢?曾经绝顶聪明的主子,上哪儿去了? 青鸾甚至有些想笑,憋了很久,被紫棠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盯得强行忍了回去。 *** 经过刚才的诈尸事件,回过味儿的村民开始觉得困惑。不少大胆的开始偷偷往张家跑。 不过他们只敢在门外徘徊,并不敢进去。 倒是张婶子,因为是张家的邻居,最近又和陆诗秀走得近,所以被众人怂恿。让她进去张家看看。 张婶子自己也怕得要死,但经不住人家怂恿,所以揣着两个鸡蛋,敲开了张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陆诗秀。 张婶子上上下下,对她好一番打量,还默不作声地特地瞅了眼地上的影子。 这才放心地长出一口气。 “我说大妹子,也不带这么吓人的。” 张婶子用手肘推了推陆诗秀,又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朝里面探。 “怎么?你家那口子真的活过来了?!” 这是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啊! 当初村长带着多少人在山崖底下找?愣是没能把人给找到。 现在竟然突然就回来了? 陆诗秀跨了门槛,主动走出来,大大方方地让周围还在探头探脑看着的村民们,去看院子里的动静。 “没事儿,真回来了。” 陆诗秀笑着说道:“也是老天爷给的福气。谁能想到他竟然这样命大。” 张婶子想到前些日子陆诗秀的不容易,也是有些鼻酸。 “往后日子就好过了。家里有了男人,可比没有男人要强得多。” 陆诗秀知道她这是想到了自己的过往,心里也很是同情。 “往后咱们两家的日子都会好过起来的。” 张婶子摆摆手,“我不行。已经是这把年纪了,手也没你灵巧,做不来那么多好吃的吃食。只盼着往后你发达了,别忘记我这老婶子。” 陆诗秀连忙道:“怎么会呢。婶子你也帮了我不少忙。我就是忘了别的事,也不会忘记婶子的恩情。” 这话让张婶子心里好受多了。 “行,那我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 临走了,张婶子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哎,早上那个拍花子,真是你家那口子认识的?真是亲戚?” 陆诗秀一愣,“这我倒没仔细问,不过似乎是真的认识。要不是婶子提醒我,我都忘了这茬。亏得婶子提醒我,多谢婶子了。” 张婶子埋怨她不够谨慎,“这种事怎么能忘?唉,你也是个心大的。这可是一不小心,孩子就被骗走的大事!你可得回去仔细问问你家那口子,千万得问清楚了。” 张婶子压低了声音,“别是人家救了他,图的就是他孩子!到时候有的你哭得时候!” 陆诗秀心中有些尴尬,嘴上对张婶子千恩万谢。 “这事儿的确是我不小心了。不够谨慎。还得多亏婶子的提醒。别的我不会,改天我做了好吃的,给你送家里去,就当谢谢婶子了。” 张婶子摆摆手,“嗐,瞧你说的。整得我好像就图你那口吃的一样。不过是邻居街坊,大家都是一个村的。我不帮你,难道还帮着外人?” 但想起陆诗秀做的吃食,肚子里的馋虫还是被勾了出来。 “不过别的不提,你那几手好菜,的确是不错。我家那小子吃了,直嚷嚷说我这做娘的不会做饭。你瞧瞧,这才吃了几回。就把自己吃了十几年的饭菜给忘了。小没良心的!” 张婶子抱怨了几句儿子,就同陆诗秀道了别。 她挺直了腰板,去见那些怂恿自己的村民。 “看,压根儿就没什么,哪儿来的什么诈尸。人家就是福气好,命大,老天爷赏的。咱们也都甭羡慕。” 村民们八卦了几句,虽然心中还是对张瑞荣死后重归表示好奇,但来日方长。都是一个村的,往后有的是机会碰头。到时候在问仔细,也是一样的。 渐渐的,村民们也就散了。 陆诗秀回家关上门,心不甘情不愿地叫来了张瑞荣。 她朝青鸾和紫棠的方向努努嘴,“那两位,到底是你什么人?往后是个什么章程?住家里,还是另有住处?” 张瑞荣也一直想着怎么安排青鸾和紫棠,也想着怎么和陆诗秀交代。只是一直觉得自己不太好开口。 现在人家主动上门来问,正好解了他的尴尬。 “他俩都是我兄弟,这回我能从山崖底下获救,也多亏了他们。先前他们找了我许久,这回终于是找到了我这人。往后……往后我想让他们就在家里住下,你看怎么样?” 要说在家里住下,陆诗秀是打心眼里不太乐意。 家里就这么点地方,还要腾出来给两个大男人,真有些吃力。 但张瑞荣语带商量,这让陆诗秀很吃这套。 愿意商量的男人,总归不是什么坏的。 陆诗秀想了想,“那就是说,他们另外没有住的地方了?行,那就住家里。” 张瑞荣心里放下了一块大石头。他也不愿意青鸾和紫棠一直没有固定的居住之所。在这里,好歹像是有个家。 陆诗秀又道:“等我再收拾收拾,看看能把哪个屋子给腾出来,让他俩住。” 青鸾在一旁赶紧说:“嫂夫人不用折腾了,昨晚我住的柴房就很好。我和紫棠一起收拾就行,也不用麻烦你。” 陆诗秀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是住出感情来了?” 没错,她心眼小得很,还记着青鸾想把孩子骗走的事儿。 青鸾自然明白。 他挠挠头,“这事儿是我做岔了,嫂夫人就饶了我这遭,回头我给你做牛做马。” “倒也不必,我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陆诗秀让青鸾和紫棠自己去收拾柴房,自己抱着新晒好的被子和垫被,给他俩铺上。 “往后少干点缺德事就好了。” 这话说的,青鸾脸更红了。 第39章 二宝是个好苗子 想看张家热闹的村民们,过了新鲜劲儿,也就没了兴头。各自关上门,唠嗑着张瑞荣“死而复生”这件稀奇事。 左右都是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算今日遇不着,明日也能在人家出来的时候。到时候一肚子的话,就有了说的源头。 但其中,最不安的,要数赵屠户了。 赵屠户担心自己一直给张家帮忙,原本是不忍心看陆诗秀一个人带着四个孩子辛苦度日。现在却要怕张瑞荣会不会心生芥蒂。 他在张家外徘徊了几日,想敲门进去,却又不敢。 最后只得悻悻地离开。 却不想,陆诗秀先开了门,手里还挎着个篮子,一副要出门的样子。 “哎,这不是赵大哥吗?” 陆诗秀笑着迎了上去。 赵屠户转身看她,发现陆诗秀身后默不作声的张瑞荣。心里没来由地有些心虚。 “小娘子,恭喜你呀。守得云开见月明。多少……多少人没见着自家失踪了的汉子回来。这下你可没那么辛苦了的。” 赵屠户说完,就想给自己一个嘴巴子。 这说的都是什么话。语无伦次的。要让不知道的人听着,还以为自己看上了人家小娘子,一股子酸溜溜的语气。 张家的小娘子虽然好,但他是真没存着这份心思。 他只想看看,张家的几个孩子,过的好不好。别再沦落到要卖孩子的地步了。 陆诗秀没多想,也不知道自己身后跟着张瑞荣。 她上前,从篮子里取了一份鸡蛋煎饼塞给不想拿的张屠户。 “自家做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赵大哥你帮了我家许多,又常常上山打猎。这些干的比较好带着。免得上了山没吃的。” 陆诗秀见赵屠户一副要上山打猎的样子。知道他是去讨生活的时候,途经自家,不放心,所以特地来看看。 “我也不耽误大哥的事儿,这个你也别推辞,就这么收下吧。我还得上张婶子家去一趟呢。” 赵屠户推辞不过,只得谢过,收下了鸡蛋煎饼。 他知道这鸡蛋煎饼,虽说看起来不起眼,但凭借陆诗秀的手艺,那一定是美味无比。 他耷拉着头,没敢看陆诗秀,点点头,紧了紧腰上的家伙事儿。把用油纸包好的鸡蛋煎饼往兜里一装,就上山了。 这时候张瑞荣才说话:“你们很熟?” 陆诗秀被他吓了一跳,摸了自己的胸口,没好气地说道:“知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怎么走路也没个声响。” 张瑞荣面带歉意,“是我的不是,下回同你说。” 又道:“我是看你出门,觉得你可能以后要紧事。所以想着自己跟来,看是不是能帮上什么忙。” 陆诗秀摆摆手,“你能帮我什么忙?我不过是乡里乡亲之间走一走。给帮过咱们的送些东西。旁的没什么,也不需要你……” 话说一半,她倒是想起来了。张瑞荣现在是死后复生,村里不知道多少人好奇的要命。与其往后自己被人拽着问半天,不如让张瑞荣自己在村里到处转转。回头有什么要问的,直接问本人就行了。 这样一番下来,自己能省多少事? 如此一想,陆诗秀也就没反对张瑞荣跟着自己。 “我是去张婶子家一趟,回头还要上里正和村长家里。你要是想跟着,那就跟着吧。” 说完,也不管他,径自往张婶子家去了。 张婶子家离张家那是真的近,走路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陆诗秀倒是不担心张婶子出门。往常这个时间,正好是张婶子从河边洗完衣服,回来晾晒。 果不其然,张婶子听见敲开门,立刻就在屋里应了。 “谁呀?大柱子是不是?直接推门进来就行。老娘在晒衣服呢,哪儿来功夫给你开门。” 陆诗秀忍俊不禁,这是把自己当成了自己儿子了。 她推门进去,“婶子,是我。” 张婶子站在凳子上,手里还捏着要晒的衣服。见陆诗秀过来,一下子没回过神。 “哎哟!你怎么来了?!” 张婶子放下手里的衣服,“来来来,快坐下。” 又冲身后跟木头人似的张瑞荣偷偷觑了一眼,小声道:“你家那口子也来啦?” 陆诗秀侧过头看看,“嗯,许久没回村里。想到处看看。我觉着也好。” 陆诗秀把篮子里的鸡蛋煎饼拿出来,“这是我自己个儿做的,惦记着婶子,就给拿过来了。不是什么好东西。婶子自己下半晌饿了,就拿来吃。” 张婶子没见过这玩意儿,有些不解地问:“这是个什么东西?看起来有些稀罕。村里镇上也没见过。” 陆诗秀为她解答:“是鸡蛋煎饼。我拿豆渣面粉,还有鸡蛋做的。婶子要是喜欢,回头我教你。” 张婶子连连摆手,“这是你的独家秘方,怎么好随便就教我的。” “对了,前些日子你不是说自己的卤味方子卖给了镇上的酒楼吗?这是不是你打算接着去镇上卖的吃食?” 张瑞荣几不可见地皱了眉头。 自己夫人竟然窘迫到把独家的的秘方给卖了?家里的情况得有多揭不开锅? 张瑞荣很想把自己那点家底统统往陆诗秀面前搬,让她知道,她的男人并没有那么穷。她也不需要费尽心思去摆摊卖钱。 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 张瑞荣知道,陆诗秀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娇地不行。实际上骨子里是个万分要强的小女人。她是绝对不要要自己的钱。 张瑞荣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有这样的夫人,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看来自己只能在不暴露身份的情况下,从旁襄助一二了。 这边,陆诗秀还在和张婶子说话,对张瑞荣的心思完全不知情。 “可不是嘛,我寻思着,光有那些银子可不够。我还想着让二宝去上学呢。可不得想着法儿地赚钱?” 张婶子瞪大了眼睛,“哟,你还惦记着要给二宝去上学?上学那得多少束脩啊?” 她怕张瑞荣误会,特地小声地对陆诗秀说道:“村里不是没人送孩子去上过学,都是因为束脩的关系,所以全都读了一半,就没念了。回来倒也不错,不是个睁眼瞎。” “要我说,你就让大宝去念个一年学就得了。不做个睁眼瞎,能识字写字也就行了。” 陆诗秀知道张婶子是好心,送孩子去上学,也的确是很大一笔钱。不过这件事,是她已经想了很久的。 二宝是个好苗子,说什么她也要让人去上学。 第40章 自己还算什么男人 张婶子说完,自己也讪讪的。总觉得自己这话,仿佛是在挡了二宝的好前程。 谁都看得出来,张家最聪明的就是二宝。 农家不比镇上人有钱,家里能供得上一个孩子有出息,就已经举家之力了。 张婶子也是瞧着陆诗秀家里孩子多,怕她陷进泥坑里,出不来。才特地好意提醒的。 只是当着人家爹的面,这话听着,不怎么像样。 张婶子带着几分尴尬地和张瑞荣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 面对一个死而复生的男人,她心里又羡慕又嫉妒,还带了几分畏惧之心, 陆诗秀看出张婶子的不自在,没有多留,就提出要走。张婶子一路把他们送出家门口,又站门口目送了许久,这才转了回去。 路上,陆诗秀就开始琢磨起家里孩子上学的事儿了。 不是陆诗秀偏心,只让二宝去上学。实在是大宝不是那块料。 之前医馆的大夫曾送给二宝一本医书。二宝看的是津津有味,有不懂的字,还会主动向陆诗秀提问。 可大宝就不一样了。他是看到书,就头疼。医书固然枯燥,但看了一行字,就能睡着,也算是一种本事了。 陆诗秀也并非没有存着让大宝去念书的心思。就像张婶子说的那样。大宝能识字就行,不求他断文。不做个睁眼瞎,往后被人骗就行。 至于三宝和四宝,年纪还小,暂时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但二宝的年纪,却是去上学正正好的。 陆诗秀在心里算着家里的余钱,有些沮丧。 自己赚钱的速度还是不够快,还得想法子,尽快赚钱。 张瑞荣见她愁眉不展,便知道她恐怕是在为束脩担忧。这让他很是费解。 大家都是一家人。既然家里有了困难,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商量,而是一个人埋头苦思呢? 难道自己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这让张瑞荣懊丧起来。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谁知道,一朝虎落平阳,就连为妻儿分忧解难都做不到。 自己还算什么男人?! 张瑞荣想着,既然陆诗秀不愿意开口,那么自己就主动出击,去问问陆诗秀,愿不愿意让自己帮忙。 不,是问问她,自己应该怎么才能帮到她。 陆诗秀则是打定了主意,明天一定要出摊。她在心里谋划开了。 就做鸡蛋煎饼。 虽说小小的鸡蛋煎饼不起眼,但薄利多销。只要一天买的人足够多,自己照样能赚到像卤味一样多的钱。 而卤味则因为价格高,买的人少,所以赚得也不算特别多。要说最多的一笔,还是怡和饭馆章小公子的那一笔买断卤味方子的钱。 陆诗秀在心里划拉了好几个小菜。准备一会儿回家就预备上,明天早点起来,把菜都给炒了。 隔夜菜不新鲜,也不好吃。做吃食最要紧的,就是干净卫生这两点。 这是陆诗秀绝对不敢马虎的。 镇上的伤,就吃个新鲜、新奇。家里吃不完的肉肠,正好切一切,炒上一大碗。再做个凉拌野菜,清炒土豆丝。正好是绿叶菜的季节,炒盘菜和凉拌水芹也能有。 陆诗秀边想边走,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脚步也停了下来。 跟在他身后的张瑞荣一个没留神,险些撞了上去。他看着陆诗秀的表情越来越发光的模样,心知她一定是想到法子了。 但这并不妨碍自己决定要给这个家带去帮助。 张瑞荣抓住这个机会,主动对陆诗秀说道:“要不要……” 陆诗秀却打断了他的话,“接下来我还要去村长和里正家,你也一起跟着去?” 张瑞荣想了想,自己往后还要在村里待挺长一段时间,就是拜山头,也该去见见人家。 当即便同意了。 陆诗秀也没意见,带着人往村长家去。 路上,陆诗秀把自己的打算告诉了张瑞荣。 她现在想通了,觉得家里有三个大男人也是好事。只要别让他们闲着,对这个家做出贡献就行。 紫棠和青鸾,一看就有一把子力气,有好身手。可以进山去打猎。张瑞荣看起来有些手无缚鸡之力,就在家看孩子。 平日里,自己出摊,总是要担心家里四个宝过得怎么样。 可又不能带着孩子去镇上。先不提来回按人头算的车费,就是镇上出摊忙的时候,自己也顾不上孩子。还是一个人更轻松自在些,也不必分神。 有了张瑞荣,陆诗秀就不担心这个事儿了。就让张瑞荣看孩子。 “往后呐,我就去镇上出摊卖吃食。你呢,就在家,看好四个宝。得了空, 就教教他们识字。虽说灾年不好过,但我还是寻思着,往后手里有了余钱,就给大宝二宝去上学。” 陆诗秀停了下来,皱皱眉头。 “现在家里条件是差了些,但也不是不能过。就是要委屈你的两个兄弟,暂时住在柴房。等往后家里钱多了,再把屋子翻新一遍,多造两间屋子,好让他们住。” 张瑞荣没想到,陆诗秀竟然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心里有些感激。 他也不愿意让跟着自己出生入死的部下,一直在柴房里窝着。 可现在他实在不能暴露身份,更别提身上的伤还得养着。 虽说,上回从山崖上掉下来,大难不死。可张瑞荣的身上到底是受了些暗伤,暂时需要休养一段时候。 张瑞荣觉得自己对陆诗秀惭愧极了。 “这个家,要是没了你,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 陆诗秀摆摆手,下意识地和张瑞荣离远了几分——在她的心里,他们并不是什么夫妻,而是同住一个屋檐下的熟悉的陌生人。 不,恐怕连熟悉都谈不上。 陆诗秀觉得,自己不过是看在几个孩子的面上,才容得下张瑞荣他们住下的。 她在心里暗暗地想着,三个劳动力,不用白不用。 张瑞荣对此毫无抗拒之心,就顺着陆诗秀。 第41章 一样黄豆百样菜 他们去过村长和里正家后,就回转到自己家里。 陆诗秀去了之前圈出来的地,喂了鸡鸭。又摸出了十来个鸡蛋,觉得明天的鸡蛋煎饼又能多加一道炒鸡蛋。 到时候就是一张鸡蛋饼子,裹上小菜,要荤有荤,要素有素,丰俭由人。价格也根据荤素多少来定。 总之,就是人人都吃得起。 陆诗秀寻思着,自己在出摊前,还得先在集市上买多些鸡蛋备着。光家里这几个,那可不够。 还有面糊糊。 为了节省面粉,陆诗秀决定往糊糊里加点豆渣。这样吃起来,口感上会糙一些,没有纯面粉那么嫩,但是耐嚼。 因为有先前的卤味经验,陆诗秀对自己的手艺现在是有了些自信的。 她决定干脆就准备两份糊糊。一份豆渣糊糊,一份纯面粉糊糊。带着东西到了集市就现调。 这东西看起来简单,人人都能学会,可比例的拿捏可得试好些次才行。真正的精髓,更是在裹上的小菜里。小菜不好吃,这鸡蛋煎饼也不会好吃。 这般一想,陆诗秀又去了趟张婶子家里,同人家借了几斤黄豆,回家磨豆浆、做豆腐。多出来的豆渣也不浪费,全都攒下来。 干完这些,陆诗秀擦了一把脸,笑得特别开心。 果然是一样黄豆百样菜。 明天口渴了就让人买份豆浆,肚饿了就来份鸡蛋煎饼。嫩豆花用来做豆腐脑,老豆腐和腌菜炒一炒,又是一碗菜。 张瑞荣看她准备了这么多东西,忍不住提出来。 “明天还是我俩一起去镇上吧。你看看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怎么搬得动?还是得有个男人。” 陆诗秀起先没意识到,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准备的实在有些多。一个人的确拿不动。 原本让张瑞荣留在家里看家的想法,倒是泡了汤。 青鸾主动说道:“嫂夫人不必担心。明天我在家里和四个宝耍,让紫棠一个人进山去打猎。你别看他瘦瘦弱弱的。本事可大了。” 陆诗秀觉得也没有其他什么办法,只好点点头。 “那就这么办。” 家里四个小宝贝,见他们娘亲拾掇了这么多的菜,一个个都馋得流哈喇子。 一个劲儿地问着,今晚什么时候开饭。 陆诗秀看看天色,也的确不早了。“那咱们现在就吃饭吧。三宝四宝跟着两个叔叔去洗洗手,大宝二宝帮忙摆桌椅。” 又朝张瑞荣瞥了眼,“你来厨房给我打下手。” 说是打下手,其实也不过是帮忙端端菜。 就是端菜,陆诗秀都怕张瑞荣端不好。就那一双白生生的手,看起来就不像是做事的。 谁知道,张瑞荣竟然做事很稳当,没有手忙脚乱的样子。 这倒让陆诗秀很放心。 看来往后就是让人给自己看孩子,也不用担心什么。张瑞荣一定可以把孩子们照顾地很好。 转念一想,陆诗秀又忍不住发笑,笑自己多心。 张瑞荣以前可是一直一个人照顾孩子的,又在小李村生活了十年。这些粗活怎么会做不好? 还是自己太把人家当着公子哥儿看了。 不过也不怪陆诗秀,张瑞荣恢复曾经的记忆后,身上的一股子矜贵气质就挡不住。 别说陆诗秀,就是刚刚去村长和里正家,他们一开始都还不敢认,眼前的男人,到底是不是在小李村生活了十年的张瑞荣。 而失去了小李村记忆的张瑞荣,秉持着少说少错的原则,全程就跟个锯嘴葫芦似的,就跟在陆诗秀身后。看起来活似跟着老母鸡身后,亦步亦趋的小鸡崽。 看的村长和里正家的婆娘直憋笑。 端上菜,摆好碗筷,一大家子人就围着一张小桌子吃饭。 陆诗秀提前把明天要做的小菜给做出来,也是让大家提提意见,看有没有哪里还需要改进的地方。 谁知道,一个个全都闷头扒饭,根本就没人说有哪道菜不好吃。 陆诗秀没忍住,主动问他们:“有没有觉得哪道咸了淡了不好吃的?” 这话一出,倒把几个孩子给惹急了。 “谁说娘做的饭菜不好吃的!明明这么好吃!” “就是就是,娘之前做的卤味就在镇子上卖的特别好。这就证明大家伙儿都喜欢娘的手艺!” “四宝也觉得,娘做的饭菜,都好好吃。” 四宝抿了一口豆浆,里头搁了糖,淡淡豆腥味带着甜丝丝的白糖,别提多好喝了。 要不是陆诗秀怕她撑着,只给了一小碗。四宝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喝上很多很多很多碗甜豆浆。 有了几个宝的肯定,陆诗秀心里也有了底气。 这几个孩子,自从吃惯了她做的饭菜后,就开始嫌弃起来。 那天张婶子见他们几个独自在家可怜,给送了零嘴过来。谁知道,等陆诗秀回家,发现那些零嘴压根儿就没动,但偏偏几个孩子还一直喊饿,让自己赶紧做饭。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嫌弃张婶子的手艺不行,做的不好吃。 陆诗秀没好意思对张婶子讲。自己一个人把那些零嘴全吃了,撑了个肚圆,这才把空碗给张婶子送过去。 有了孩子们的一致好评,陆诗秀又问家里的三个大男人。 “怎么样?有没有哪里觉得不得劲的?” 张瑞荣吃饭是慢条斯理的,没有像孩子们那样争抢。但他也觉得,陆诗秀的手艺是没的说。比以前自己府里的掌勺大厨做的还好吃的,特别对自己的胃口。 “没有,我觉得特别好。” 青鸾和紫棠顾着和孩子们抢菜,这时候也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了筷子。 “嫂夫人别担心,你做的饭菜真的很好吃。我想明天你出摊,一定也会生意很好的。” 紫棠也说道:“等我明日去山上打猎,回来料理完猎物,就能多加几个菜了。到时候买的人一定会更多。” 张瑞荣却有另外一番担心。 “你这鸡蛋煎饼看了,别人也容易做,万一有些学了去。那岂不是就卖不动了?” 陆诗秀倒是胸有成竹,“这我倒是不怕,吃食只要口味好就行了。做的手艺能学,可调味的本事难学。” 想自己穿越之前,可是为了做好这鸡蛋煎饼花了不少的功夫。 难道自己一个现代人,还拼不过古人吗? “明天你就在边上看好了吧。就算过几天有人学了我这鸡蛋煎饼,也绝不会有我生意好的。” 张瑞荣见她这般笃定,也就放宽了心。 只是等他再想下筷子吃饭的时候,桌上几碗菜早已被一扫而空。这倒叫他有些想笑又想哭。 第42章 不坐车就给我滚下去 第二天一早,陆诗秀就带着自己大清早做好的小菜,还有一桶豆渣,坐上去谢阳镇的牛车。 身后自然还跟着一声不吭做苦力,搬运家当的张瑞荣。 只是今天不凑巧,正好和村里最长舌妇的牛家娘子坐了一辆车。 一坐上牛车,牛家娘子就用看热闹的嘲讽眼神,朝陆诗秀和张瑞荣扫了好几眼。 等牛车开始往镇子上走了,牛家娘子终于忍不住自己那张非说话不可的嘴了。 “哟,这是你家死了又回来的男人?怎么看着和以前那口子不一样了?” 她朝陆诗秀挤眉弄眼,“该不会是找了人家弟弟,混充是你家死了的那口子吧?” 这话说的极其恶毒,又是暗讽陆诗秀耐不住寂寞,身为寡妇另外找人,又是明嘲张瑞荣本事,打猎都能从山崖上掉下来,还有脸回来。 陆诗秀深吸一口气。她心道,这才过了没几天安生日子,怎么又出来了牛鬼蛇神? “牛家大姐说的这叫什么话?村里大伙儿都知道,我家死鬼没亲没故,当初是一个人来村里的。现在怎么又冒出来个弟弟?” 陆诗秀冷笑,“还混充。我上哪儿找一个和我家死鬼这么像的混充?怎么?是不是牛家大姐你有经验,所以才觉得人人都和你似的。有本事找个相似的人,来混充自家那口子。” 牛家娘子没在陆诗秀这边讨到好,反倒被将了一军。脸上登时有些挂不住。 “我不过开个玩笑,你这人怎么这么开不起玩笑?村里谁都知道你家那口子,是死了又回来了。怎么?还不能让人怀疑了?” 陆诗秀不咸不淡地回应道:“牛家大姐你怀疑自己个儿的就行了,别人家的家事,用不着你操心。” 牛家娘子被她越说越气,开始口不择言起来。 “一个小.寡.妇,整天不好好在家里照顾孩子。成日地往镇子上跑。知道的说你是做营生,不知道的还当你是去见相好的呢!” “我听说,你还打算送你家二宝去上学?我呸!就你家那个穷劲儿,还送孩子上学!你送得起吗你?” 牛家娘子挺起了胸.脯。她家大儿是在镇上学堂上学的,这点放村里,无论是谁都要说一句出息。 “我告诉你,上学可不是那么好上的。一年光束脩就得这个数。” 牛家娘子冲陆诗秀比了个五。 “灾年束脩还涨了,五两白.花.花的银子。凭你?凭你家那口子?恐怕就是打十年猎,卖十年卤味都送不起!” 牛家娘子嫁的是小李村有名的大户人家。这点银子对他们来说,虽然肉痛,但的确不至于付不起。 而陆诗秀和张瑞荣是白手起家,的确要艰难一些。 但陆诗秀就不相信了。难道自己还真不能送自家孩子去上学了? 再说了,再苦不能苦孩子。自己苦点累点没什么。但就是不能让孩子们做睁眼瞎。 别说最聪明的二宝了,就是笨拙一些的大宝,小一些的三宝。她统统都要送他们去上学念书。四宝是女娃,不能进学,她就自己教。 陆诗秀还就不信了,自己教不出个方圆百里都稀罕的闺女。到时候人人追着求娶,她还一个都看不上! 陆诗秀面朝着牛家娘子,平静地说道:“牛家大姐今儿个是瞅准了我好欺负?故意说这番话来着?你是笃定了,我家就这么一直穷下去?你家就没有败落的一天?” 牛家娘子不管还在车上,跳起来就想去撕陆诗秀的那张嘴。 “你这乌鸦嘴,说什么呢!谁家败落了?谁家会败落?你今天不给我说清楚,这牛车你就甭想下去!” 她一动起来,原来平稳的牛车也开始晃悠。车上的其他人怨声载道。 “你自己说话嘴上没把门。还怪人家张家小娘子嘴皮子利索。有道理没道理。” “牛家大妹子,你可消停消停吧。这是在牛车上。莫非你还想让大家全都陪着你一起摔跤啊?你家是有些底子。可摔伤了大家,也赔不起那么多银子吧?” 就连赶车的老李都发了火,“爱坐不坐!不坐车就给我滚下去!一天天的,干什么呢!怪不得人家说你这张嘴是全村最臭的!” 见众人都向着陆诗秀说话,牛家娘子无奈之下,只得消停。 她一路都用牛眼睛般的眼珠子死死瞪着陆诗秀。恨不得把人身上烧出火来。 陆诗秀可不管她。车一停,就指挥张瑞荣搬东西去集市。 她自己上集市里另外去买了鸡蛋和面粉,又叫了水。在集市中间的一个摊位铺开家伙事,开始认真地调制面粉。 路过的人见她面熟,纷纷道:“哎,这不是前些日子,在这儿卖卤味的小娘子吗?怎么?今日不卖卤味了?” 说这话的人有试探的味道在里面。 毕竟陆诗秀先前卖卤味是出过“一回事”的,大家心里都有些发怵,不知道她的吃食还能不能再吃。 可陆诗秀的手艺,的确没人能比。众人嘴上馋得要命,心里又慌得要死。 陆诗秀仔细调制着面粉糊糊,头也不抬地回道:“卤味的方子我给卖了,往后做不了卤味。所以打今儿个起,我打算卖鸡蛋煎饼。” 食客微微皱起眉。鸡蛋煎饼他是听过的,也吃过。没什么特别的。 “不知道小娘子打算怎么做?” 陆诗秀把混了豆渣的面粉糊糊也给调制好,这才甩甩手,起来笑着问:“您要不来一份?” 食客犹豫了一下,指着两个糊糊桶,“那就各来一份吧。” 张瑞荣在小马扎上摆出了一溜的小菜。他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难免有些放不开。 他闷声闷气地问:“你想加什么菜。” 食客一愣,指着张瑞荣问陆诗秀,“这是你家那口子?好家伙,这么多天,总算是露面了。知道媳妇受欺负,所以来帮媳妇了?” 陆诗秀笑了笑,没吱声。到张瑞荣回答:“可不是么,男人怎么能见媳妇受人欺负还罢休。” 食客冲张瑞荣比了个大拇指,“是个男人。” 他的眼睛在一溜小菜上梭巡,最后还是难以抉择。 “小娘子帮我捯饬吧。我做不好选择。我相信小娘子做的,一定好吃!” 陆诗秀脆生生地应了,手上麻利地做好鸡蛋煎饼的外皮,分别给人加了不同的菜。 口感糙一些的那一份加了有嚼劲的菜,口感嫩一些的放了同样嫩滑的菜。 做好了之后,陆诗秀给人递过去。 食客早就被香气腾腾的鸡蛋煎饼外皮给吸引出了馋虫,忙不迭地拿过来,一口咬一个。 边上围观的人,咽着口水,两只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下咽的喉咙,自己也咽着口水,期待着这位老饕的评价。 食客吃完后,还没完全咽下去,就冲陆诗秀点点头。 “不愧是小娘子的手艺。就连这种简单的吃食,也能翻出花来,做的这般好吃。” 能得到这位的赞赏,陆诗秀不觉笑得眯起了眼睛。 “承您夸奖了。觉得好吃,明天再来光顾。” 第43章 你能娶到她,算是三生有幸 老饕的话引起了围观群众们的好奇。 “哎,你快说说,味道怎么样?” 老饕一脸看稀奇的目光,看着说话那人。 “小娘子的手艺,你是不是没尝过?” “自然是尝过的。那卤味的香气,隔了两天还在我嘴里晃呢!那味道,一绝!” 言语的人颇有些为难地看着对自己手艺满满肯定的陆诗秀。 “只是这鸡蛋煎饼,大家伙儿也都吃过。虽说小娘子做的这个,吃法上有些不一样。可说到底,不还是鸡蛋煎饼吗?” “大家伙儿说,是不是呀!” “是呀是呀!” 这里头,有真对陆诗秀新做的鸡蛋煎饼感到好奇的。 也有一些人是想吃白食。 这种人,先前陆诗秀就遇到过。卤味是有试吃的,有些人只吃试吃,从来不买。陆诗秀也不计较。 可鸡蛋煎饼怎么做试吃?裹着的小菜也就那么点,你一点我一点,人人都分着吃,不一会儿就能吃完。 更何况,鸡蛋煎饼也不方便做试吃。 陆诗秀心知这些人的念头,但并不点破。 她问那位老饕,“要不要再来碗豆浆?家里自己磨的,味道醇厚。如果不喜欢,今儿个我还准备了豆腐脑,搭上些凉拌的野菜,撒点虾皮紫菜,拌一拌,味儿也不错。” 说着,陆诗秀冲傻愣着的张瑞荣使了个眼色。 “给这位老大爷盛一碗豆腐脑吧。” 又对那位老饕说道:“这碗豆腐脑,就算我送您的。您也是我这儿的常客了。今天也是头一个光顾的,我不好意思不给您点添头。” “鸡蛋煎饼不比卤味,添头不好给。就送您碗豆腐脑尝尝吧。” 老饕刚顾着回答众人问题,没曾想,陆诗秀竟然还送自己一碗豆腐脑,顿时笑开了花。 “要不怎么说小娘子的营生好呢。这么会做生意的,这营生不好才怪!” 老饕在陆诗秀特地搬过来的小马扎上一坐,呼噜呼噜地喝着豆腐脑。 “不错,这豆腐脑,嫩,没有怪味儿。哎,怎么连豆腥味都没有呢?” 老饕一拍脑袋,想起方才口感糙一些的鸡蛋煎饼。 “那里头,是搁了玉米面儿吗?” 陆诗秀摇摇头,很大方地为他解惑:“是加了豆渣。” 老饕笑着指着陆诗秀,“这可真是一丁点都不浪费。不错,不错。” 又对张瑞荣说道:“你家小娘子,是会过日子的人。你能娶到她,算是三生有幸。” 张瑞荣大大方方地接下了这个夸奖,“我也如此想。” 张瑞荣是看着陆诗秀捯饬这些东西的。一些在他看来不起眼的食材,甚至往常根本就不会吃的食材,到了陆诗秀手里,就摇身一变,成了鲜地能掉了舌头的美味。 他奇怪得很,陆诗秀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又觉得骄傲,这样巧手的女子,竟然误打误撞,被失忆前的自己给娶回了家。 众人见陆诗秀并没有试吃的意向,一部分人就走了。剩下一部分人,对这老饕是信任得很,纷纷要求陆诗秀给自己也来一副。 “就跟那老大爷要的一样。一个嫩的,一个糙的。我也尝尝!” “我也是!” “我也来一副!” 陆诗秀忙得脚不沾地,让张瑞荣负责收钱。 有些人吃完鸡蛋煎饼,觉得口渴。没好意思同陆诗秀白要豆腐脑,就来了一碗豆浆。 “的确好喝,就是和别家的不一样!” “哎,这就奇了怪了!为什么别人家的豆浆,那也是豆浆哇,怎么就没有小娘子家的好喝呢?” “嗐,这就是人家的独门绝活儿了。难不成,还让你知道了,回头抢人家生意?” 陆诗秀知道,这里头真有来偷师的。 可她一点都不怕。 偷就偷呗,难不成还能把她全部手艺都给偷了去? 今天人家能偷鸡蛋煎饼,明天她就换个新花样,去做别的吃食。 中华地大物博,吃食种类也多得很。光一个面食,就能做出成百上千种。陆诗秀心里一点都不带虚的。 她会的,还多着呢! 陆诗秀和张瑞荣到集市的时候,上午的集市刚刚开。现在到了中午,集市要关门了,他们也卖的差不多了。 陆诗秀见还剩最后几份,就招呼大家说今天不做了。 “还得去一趟东家那儿。剩下的得给东家尝尝。” 有好事的笑着说道:“小娘子的营生现在是越做越大,这都有东家了。行,明儿个我再来。你这鸡蛋煎饼,味道好,还顶饱。只要你做这吃食营生一天,我就光顾一天。” 陆诗秀给人家盛了一碗豆腐脑,“您可真是太客气啦,我这儿就先谢谢您了。” 说着,又动手把剩下的糊糊都给做上。统共做了三份。两份是给怡和饭馆的章小公子,还有他家大厨试吃的。一份是给常给自己帮忙的医馆大夫。 张大夫常看义诊,有时候忙起来也顾不上吃饭。鸡蛋煎饼没有汤水,正好适合边吃边看诊。 张大夫没想到自己竟然又收到了陆诗秀的赠礼。整得他都不好意思了。 “小娘子不必同我这般客气。我不过是帮了些许小忙。往后啊,你可别再往我这儿送东西了。否则我可不敢再帮你忙了。” 陆诗秀忙道:“往后我要求着张大夫的地方还多着呢,这些吃食不值当几个钱,您收下也就收下了。何必同我客气?您治病救人,做的是天大的好事。我替那些看义诊的老百姓谢谢您,还不行呐?” 张大夫笑着指了指陆诗秀,“小娘子这嘴,厉害啊。我说不过,说不过。罢了,往后你们家但凡有个头疼脑热的,就往我这边来。我一定尽心尽力。” 陆诗秀辞别了医馆,又带着张瑞荣往怡和饭馆去。 张瑞荣有些不解,“怡和饭馆真的是你东家?” 陆诗秀点点头,“当然了。我把卤味方子都卖给人家了,人家能不是我东家吗?” 张瑞荣问她:“你不觉得可惜?如果你自己做的话,可以一直做下去。也不用像今天这样折腾这么多东西来集市。” 陆诗秀摇摇头,“不可惜。” 这让张瑞荣越发不解起来,想问个究竟。 第44章 你别怕,往后有我 陆诗秀见他面带困惑,于是耐心为他讲解起来。 “那天闹了那么一出,倘若我再继续做卤味营生,想必也会有所影响。无风尚且不起浪,何况对方是闹得那般大。到时候,一传十,十传百,还有谁敢再来买我的卤味?” 张瑞荣细细一想,觉得陆诗秀的顾虑的确有道理。 他并非没有细心思的人,只是先前从不曾想过这类小事。 今日陆诗秀为他这番开解后,倒是明白过来了。 “所以你索性就将卤味方子卖给折腾这一出事的人。一则,让心存愧疚的对方开出高价;二来,能为你了了此事。” 陆诗秀见他开窍,便点头道:“正是这么个理。” 又道:“其实我开价并不高,不过八两银子……” 张瑞荣惊得几乎要跳了起来,“八两银子?!” 陆诗秀赶紧按住他,又略带紧张地看了看周围,“你小点声!” 张瑞荣赶紧冷静下来。 “你怎么八两银子,就把独家的卤味方子给卖了?” 陆诗秀轻声道:“我这是图以后,也是图个安稳。这谢阳镇,可不止怡和饭馆一家店做吃食买卖。小摊子大饭馆,想要立足可不容易。我看着价低,却是为自己寻个后路,找个靠山。有了大饭馆为我撑腰,往后我再有什么事,也有个商量的人。” 张瑞荣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不在的时候,陆诗秀带着四个孩子,过得就是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 他忍不住道:“你别怕,往后有我。” 陆诗秀并没有把他这个话当真,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嗯。” 张瑞荣是个人精,自然看了出来。他知道自己现在无论说什么,陆诗秀都不会相信。唯有实际行动,才能真正地让陆诗秀相信自己。 张瑞荣决定,一会儿到了怡和饭馆,自己要好好表现一番。好让陆诗秀对自己刮目相看。 集市距离怡和饭馆并不远,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 到了饭馆的时候,陆诗秀挎着的篮子里的鸡蛋煎饼还热着呢。 章小公子早就得了信,在饭馆的雅间里等着了。 昨天陆诗秀托了人,同他告了声罪。道是家中有事,来不了。重新约了今日。 章小公子在家想了一天一.夜,好奇陆诗秀又会带着怎样的美食出现在自己面前。今天一大早,就开始在饭馆里等着了,就连早饭都没吃。 章家上上下下都笑话他,从没见过家里开饭馆的小公子,对吃食这般上心。 章小公子的期待,甚至还打动了怡和饭馆的大东家,也就是章小公子的父亲章彦涵。 章彦涵早就听说自己小儿子,用仅仅八两银子,就买到了近来名噪谢阳镇的卤味方子。心里对这个儿子已是另眼相看。 章小公子本就于经营之道有些天赋,如今更是让父亲心中笃定了,往后让他来接手怡和饭馆。 今日出面,不仅是好奇小儿子期待的美食究竟有多美味。同时也是心存想要见一见,这神秘的卤味方子的发明者究竟是位怎样的人。 章彦涵在雅间问儿子:“你说,这卤味方子,是一个乡野村妇给你的?” 章小公子点点头,又纠正父亲的话,“陆娘子虽然出身村野,但风姿绝佳,并不像是普通的村中妇人。父亲你也试了那卤味方子,的确与她当日卖的一般无二。可见其人手艺,确有特殊之处。” 章彦涵缓缓点头。 那方子拿到后,章彦涵就让自家大厨试了,果然美味无比。比自己家的卤味要好上不知道多少。 昨日怡和饭馆已是偷偷将卤味方子给换了陆诗秀的,引来不少食客的好评。一来二去,生意都好了许多。不少吃不到陆诗秀卤味的老饕们,纷纷寻味而来,询问怎么这卤味和集市小娘子卖的一模一样。 现在整个谢阳镇,都知道陆诗秀把卤味方子卖给了怡和饭馆。往后再想吃卤味,只要认准怡和饭馆一家就行。 这下怡和饭馆的名声,都快传出谢阳镇了。今日晌午,就有从县里特地赶过来的老饕买卤味来尝尝。 怀着激动与好奇,章彦涵也像儿子一样,迫不及待起来。 与他们怀着同样心情的,还有怡和饭馆的大厨。只是他心里要多几分不服气和不甘心。 王大胡子昨天一晚上都没睡着,愣是想不明白。自己混迹后厨数十年,怎么就比不过一个是十几岁的小娘子? 怡和饭馆的卤味方子,原是王大胡子费尽心思调制出来的。是他数十年后厨功力的体现。 现在有了陆诗秀这么轻飘飘的一张方子,彻底推翻了他的过去。 这让王大胡子怎么能甘心,怎么能服气呢? 可与此同时,王大胡子也打心眼里佩服陆诗秀。一个小娘子,竟然就能捯饬出这么厉害的方子。莫非这位小娘子,果真有些厨艺的天赋? 王大胡子心里起了比试之心。 今日他听说陆诗秀要带着新吃食来见两位东家,主动提出,自己也想见一见陆诗秀。 章彦涵觉得倒也可行,于是同意了。 陆诗秀和张瑞荣一进怡和饭馆,立刻就就有小二引着他们去了雅间。 章彦涵原本以为,一个乡野村妇,看到雅间里有三个大男人在,应当会害怕。没想到陆诗秀不卑不亢,扫视一圈后,镇定地向他们打招呼行礼。 这让章彦涵不免对陆诗秀高看一眼。 陆诗秀又向他们介绍了张瑞荣,“这是我家那口子,今日新做了鸡蛋煎饼,物什多,我一个人拎不过来,所以特地来帮忙的。” 众人纷纷与他见礼。 礼毕后,章小公子到底年纪小一些,急躁起来。 “不知道小娘子今日所卖的鸡蛋煎饼,营生如何?可曾有带了试吃过来与我们尝尝?” 章彦涵心里也急,但他更耐得住性子。也并未指责小儿子的急躁。 孩子嘛,可以慢慢教。何况小儿子也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究竟陆诗秀的新作如何? 要知道,鸡蛋煎饼这等寻常吃食,是很难做出花样来的。 陆诗秀把两份鸡蛋煎饼从篮子里取出来。 “不知道今日有三位,所以只做了两份,实在是抱歉。” 章彦涵摆摆手,“无妨,我与我儿共食一份即可。王大厨,你吃这一份吧。” 王大胡子谢过东家,拿了鸡蛋煎饼先细细看,然后才小心地咬了一口。接着瞪大了眼睛,急忙吃了第二口,第三口。 见他如此,两位东家也不含糊,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越吃越来劲。 陆诗秀见他们如此捧场,不觉笑眯了眼。 第45章 且算是高人指点 王大胡子吃过了鸡蛋煎饼,一抹胡子上的油,就把心里生起的那点比试心思给压了下去。 他不是不识货的人,知道陆诗秀今日做的寻常吃食,比自己高明不知道多少。很识趣地没有向东家提出要比试。 章彦涵对王大胡子的心思,自然是心知肚明。见对方没有再计较,也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他转而问陆诗秀:“小娘子今日的鸡蛋煎饼,算是叫我这开了数十年食肆的人大开眼界。只不知小娘子的手艺,是师从父母,还是另有高人指点?” 陆诗秀想了想,觉得自己也不算是有天赋,只是穿越前多看了许多厨艺方面的书,自己也愿意尝试。 她便道:“且算是高人指点。” 章彦涵一听“且算是”这三个字,心里就明白过来。恐怕这小娘子,本身就有天赋,又有不愿透露名姓的高人从旁指点了一二。这才有了现在的好手艺。 他又向陆诗秀确定,“八两银子就将卤味方子卖给我们怡和饭馆,小娘子果真日后不后悔?” 陆诗秀笑道:“看东家说的,这有什么好后悔的?我们村里人别的不懂,但一个唾沫一个钉的道理,还是知道的。既然当日我说定了是八两银子,那就是八两银子。” 这下就连章彦涵也激动起来。 八两银子,就能买到让怡和饭馆在谢阳镇独占鳌头的卤味方子。这是无论怎么说,都划算的买卖。 这份情,他章彦涵今日是承下了。 章彦涵心中激动,但面上还是不显。他不紧不慢地让随身侍从去取来笔墨,写了契约,与陆诗秀画押约定。 章彦涵又对陆诗秀说道:“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还往小娘子能够应下。” 陆诗秀爽快地说道:“东家只管说就是,若我能应下,一定应下。” 章彦涵浅笑道:“往后小娘子若有想卖的方子,能不能优先考虑我们怡和饭馆?我们一定会给出最优惠的价格,让小娘子满意。” 他相信陆诗秀也不是那等见钱眼开之人,否则就不会点头用八两银子买断方子了。 陆诗秀笑了,“这有什么不行的?一回生二回熟,我也愿意同熟人做客。” 她向章彦涵行了一礼,“只希望东家往后,可别因为生意做大了,就忘了我才是。” “万万不会,万万不会。” 两个人彼此心照不宣地做下了约定。 怡和饭馆对鸡蛋煎饼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是以这次没提出要买方子。这也在陆诗秀的算计之中。鸡蛋煎饼这等吃食,并不适合在饭馆售卖,反倒是她那样的小摊子,会销量更好。 陆诗秀向章彦涵允诺,往后自己再做什么吃食,一定先往怡和饭馆送一份来。两人做好约定,便道别离开。 张瑞荣有心想要表现,但却从头到尾都没用武之地,不免心中有些沮丧。 他依然觉得,陆诗秀用八两银子就把方子给卖了,属实有些可惜。 不过既然是陆诗秀的决定,那么他就不会反驳。毕竟这方子是陆诗秀自己琢磨出来的,要买要卖,买卖多少钱,都应该由她决定。 张瑞荣在心里琢磨开了,自己能为这个家,能为陆诗秀做点什么好呢? 自己目前力所能及的事,又是什么呢? 陆诗秀看起来,并不像是会为钱帛动心的普通女子。她似乎更喜欢用自己的双手,去创造美好的生活。这样一来,他就算是坐拥大笔钱财,也无法打动得了陆诗秀的心。 张瑞荣想起现在家里的条件不太行,就连紫棠和青鸾两个人,都是住的柴房。 他试探性地问陆诗秀:“这钱,你打算怎么个用法?” 陆诗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拿来存着呢。” 她耐心地和张瑞荣分析,“当家不容易,处处都要用银钱。我还想送家里四个宝去上学念书呢。没了银钱,束脩从哪里出?” 她道:“我知道你心疼紫棠和青鸾,想让他们住在好屋子里,但是现在实在没有余钱。何况翻修屋子,那得一大笔钱才行。” 张瑞荣脱口而出,“我有钱!” 陆诗秀惊了一下,“你哪里来的钱?可别是偷来骗来的……” 不是她不相信张瑞荣。而是从紫棠和青鸾的打扮,就看出来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来的。张瑞荣虽然气度不凡,但也是农夫打扮,这哪里来的钱? 张瑞荣见她不信,有些气恼。 “当然是正经路子来的银钱。就在家里墙后根底下埋着的!” 话音刚落,两个人都愣住了神。 张瑞荣想的是,自己怎么知道墙后根埋着钱?莫非是自己的记忆开始慢慢恢复了? 他不由高兴起来。 陆诗秀想的却是,难道先前他们一家在墙后根挖出来的那坛子铜板,果真是张瑞荣埋下的? 陆诗秀留了个心眼,问张瑞荣:“你说说,墙后根底下,你埋的的是什么?” 张瑞荣努力回忆着,回答问题也小心翼翼,“应该……应该是一个坛子。” 虽然说是说中了,他犹疑的态度令陆诗秀越发不相信起来。 “坛子用什么封口的?里面存了多少钱?” 张瑞荣绞尽脑汁,生怕自己回忆错,让陆诗秀不相信自己。错乱的记忆在他的脑海里不断回荡撞击,疼得出了一脑门的汗。 陆诗秀见他这样,不免心疼起来。 “别想了,想不起来就算了。” 张瑞荣脑海中灵光一闪,就连眼睛都亮了起来。 “是用蜡封口的。多少钱倒是真想不起来了。但是用蜡封口的一个坛子,大抵有这么大。里头装的全是铜板。” 说完,张瑞荣就不再说话了。他的脑门实在疼得不行,几乎说不出口。 陆诗秀扶着他,在路边的一个台阶上坐下。 “怎么突然就脑门子疼起来了?要不要去张大夫的医馆给看看?” 陆诗秀一手给张瑞荣扇风,一边带着几分焦急的询问。 张瑞荣脸上汗如雨下,但他依然摇摇头。心里甚至有几分高兴。 看来自己回到小李村是正确的选择,这不就把记忆给找回来了吗? 今天能想起坛子的事,往后会想起更多的事。 “没关系,我们回去把坛子给翻出来,看看里面有多少钱就行了。” 有了钱,就能翻新屋子,自己也算是为这个家做出了一点贡献。 第46章 建房 陆诗秀却是知道,那坛子里头,究竟有多少钱的。 她在心里盘算着。 想要完全翻新整个家,就那点钱,根本就不够。但是在村子里请人,另外在屋子里寻个空地,盖一间屋子,让青鸾和紫棠住下,倒是绰绰有余。 砖房改不起,泥瓦房却是够了的。暂且尚能遮风挡雨。 而这钱,还能有多余剩下的。到时候再置办几床新被子,给两个新加入家里的盖上,晚上也不用再怕孩子们踢被子了。 陆诗秀同张瑞荣合计着,也不是让他给自己出主意。只是有个人倾听,就能让一直以来独自担起家里重担的陆诗秀心里舒服很多。 张瑞荣默默听着,时不时还给出自己的意见。 “新房子紫棠和青鸾肯定不敢住,就让他们住我们现在睡的大通铺好了。” “新屋子造大些,往后几个孩子大了,也能用砖头隔开,又是一间房了。四宝是女孩儿,往后肯定要单独一间屋子的。” “往后我也跟着青鸾和紫棠去山上打猎,家里男人多,日子就会好许多。你也不用每天风吹日晒来镇子上出摊。你一个女人家,到底不方便。” 陆诗秀听着,嘴上反驳,说张瑞荣看不起自己,心里却甜丝丝的。 被人照顾的感觉,真的很好。 张瑞荣很认真地说:“我没有看不起你,我只是心疼你。以前不知晓,任由你吃苦。往后我却真的不想再让你吃苦头了。家里有我,有紫棠和青鸾,我们一家子开开心心地过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陆诗秀顺从地点点头,“自然好,往后我们家只会越过越好。” 她随手指了镇上的一座大宅子,“还能买得起这样的大宅子住。” 张瑞荣余光瞥了一眼,心中却道,这算什么?自己在京城的宅子,最小的也有这五个那么大。 往后,让陆诗秀和四个孩子,全都住进去。 夫妻俩在镇口坐上回小李村的牛车。欢欢喜喜地回到家中。 没曾想,青鸾和紫棠还给了他们一个大大的惊喜。 青鸾和紫棠刚从山上回来。青鸾擦着脸上的汗,指着地上一头被绑了四肢的鹿。 “好家伙,没想到要抓住这玩意儿,得花这么大的劲儿。” 就连向来冷静的紫棠,也忍不住笑了,“可不是。” 他翻拣着地上的一些小猎物,有狐狸、野鸡,还有一窝兔子。 陆诗秀瞪大了眼睛,“你们这是把人家一家子全给带回来了?” 心中不免佩服二人的身手。要知道,这些猎物可全是活的。就连小李村最出名的猎户,也没有这样的本事。 活的猎物可比死了的要值钱多了! 陆诗秀不打猎,对猎物的行情不熟悉。家里唯一一个会打猎的大宝,也不过是打些容易打的猎物回来。猎物少,也不是每天有,不过是给家里调剂调剂口味。真想卖钱,那是不能够的。 陆诗秀忍不住在心里算起钱来。也不知道这些猎物能在镇上卖多少钱。 不是她钻进了钱眼里,而是现在家里实在太缺钱了。 会打猎的大宝,则比陆诗秀要激动得多。 他自己从没打到过这么多猎物。现在在他眼中,紫棠和青鸾,要比赵屠户厉害多了。缠着两个人就要拜师,学怎么打猎。 但没有张瑞荣点头,两人又如何敢将一身武艺传授给小主子呢。 紫棠和青鸾心怕,虽说从来都是武无第二,但他俩的确没有通天的本事。主子会不会觉得,由他们来教导小主子,会埋没了小主子的习武天赋呢? 没错,有着一膀子力气的大宝,在青鸾和紫棠眼里,真的很有习武天赋。 但越有天赋的孩子,就越怕开始的时候走错路。 万一自己教错了,那就是耽误小主子往后的路子。 张瑞荣见两人束手束脚,愣是不敢答应缠着他们不停的大宝,便主动开口,让他们应下。 “既然想学,那就学。你们要是觉得他有天赋,就随手教着也无妨。” 大宝眼睛一亮,立刻就叫了师父。又缠着张瑞荣,一口一个爹,亲昵地不行。 陆诗秀失笑道:“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冲我撒娇。现在倒好,有了师父和爹,倒是忘了我这个娘。” 她假装生气的模样,惹来大宝的不安。 “娘别气,我不过是一时,一时……” 大宝一下子找不到词,扭头去看二宝,希望弟弟能教一教自己。 二宝没好气地给他补充,“一时太激动了。” “对,对对,一时太激动了。” 大宝抱着陆诗秀的胳膊摇啊摇,“娘,你就别生气了。等我以后学会了本事,能像两个叔叔一样,也能打到这么多猎物了,就能帮到娘了。娘也不用这么辛苦了。” 陆诗秀哪是真的生气,听到儿子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别提有多熨帖了。 “好,娘就等着你孝顺的那一天。” 四宝迈着小短腿,走到猎物边上蹲下来。看地青鸾和紫棠吓了一跳。 “我的小祖宗,可别凑那么近。要是一会儿散了绳子,被踹到就不好了。” 四宝乖乖被青鸾抱在怀里,点点头。 她摸着有些饿的小肚子,问陆诗秀,“娘,今晚我们吃啥呀?” 陆诗秀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每天就知道吃。” 四宝不高兴地噘起了小.嘴,“四宝还知道亲亲娘。” 说着,就在陆诗秀的脸上亲了好几下。 陆诗秀从青鸾手里接过四宝,掂了掂,只觉得闺女又重了几分。 重了好。重了证明家里的条件好了,伙食什么都上去了,孩子的营养也有了保证。 陆诗秀抱着四宝,同另外三个男人商量着家里建房的事儿。 “你们看,这样怎么样?” 青鸾和紫棠自然没有意见。谁想天天住柴房啊。 现在家里唯一的一间大通铺,他们两个大男人住着也足够宽敞了。 只是这建房嘛…… “不必叫村里人了,要是嫂夫人相信我们的手艺,就让我们来。” 陆诗秀愣了一下,“你们还会建房?” 青鸾和紫棠露出苦笑。十年间,为了找主子的下落,他们什么没做过? 但陆诗秀没答应,“光你们俩,可不够。新房建好了之后,还得放些时候才能住人。我想的是,多叫几个人,早点把房子给建好了。” 这样也好叫青鸾和紫棠少受点罪。 “这钱就不用省了,家里还不缺这些个钱。” 陆诗秀一直没说,自己还在医馆每个月有一笔钱能拿。加上今天这些猎物,多叫几个村里人来一起帮着建房,那是足够了。 陆诗秀拍板,“就这么说定了,你们也别推辞了。” 紫棠、青鸾见张瑞荣没意见,挠挠头,也都应了下来。 “就听嫂夫人的。” 第47章 活菩萨再世 既然下定了决心,要建房子。陆诗秀就不得不把现在手头里的钱给合计一遍了。 张瑞荣先前存下的十两银子,再加上自己刚卖了方子的八两。剩下的银子,是不能动的,家里还要开销呢。自己日常卖鸡蛋煎饼,也要些现钱买原材料。 陆诗秀想着,要不要先去医馆,把下个月的三两银子给先要来。 二十一两银子,建房应该是绰绰有余了吧? 再加上青鸾和紫棠能算上两个劳动力,又能省一笔劳力钱。 陆诗秀寻思着,要不就别让张瑞荣跟着自己一块儿出摊了,留在家里。不说做劳力,就是当个督工,看看房子建造的进程都好。 可转念一想,若是没了张瑞荣,那自己每天一个人要搬那么多东西,肯定是做不来的。 总不能为了建房,就停了出摊吧? 自己卖吃食,算是家里目前唯一的稳定进项,断了可不行。几天不出摊,家里怕不是就能坐吃山空,喝西北风了。 这一点上,陆诗秀有些犹豫不定。 倒是张瑞荣劝她:“青鸾和紫棠都是自己人,你想要找督工,他俩可以边看边监督。倒是你,一个人去镇子上摆摊卖吃食,我心里不放心得很。就让我跟着你一道去吧。” 陆诗秀想了想,今天的鸡蛋煎饼统共卖了三百六十五文钱。说多不多,说少也不算少。抛去原材料的钱,三天就能赚差不多一贯钱,也很不少了。 想着家里现在多了三口人的嚼用,还有往后大宝二宝进学的束脩。 陆诗秀咬咬牙,“行,明天我就去问问张婶子,还有村长他们。看谁家有闲着的人,能过来帮忙一起建房的。” 陆诗秀又道:“明天我出摊回村就先去问。你先回来,帮着青鸾和紫棠做饭。” 青鸾和紫棠是会做饭的,陆诗秀尝过。虽然谈不上手艺不手艺,但起码是能吃的。 总不能指望两个没怎么接触过厨艺的大男人,上来就是天赋异禀,做啥啥好吃吧。 陆诗秀也没挑剔,只希望自己的四个宝也别挑剔两个叔叔们的手艺。 第二天出摊,营生要比第一天好做多了。陆诗秀也提前多准备了一些食材,卖得倒是比前一天更多。还是半天功夫卖完了所有的东西,陆诗秀数了数,有足足四百多铜板。 她心里长舒一口气。感觉压力没那么大了。 还是手里有钱好办事。 以防建房的钱不够,陆诗秀腆着脸去了趟医馆,向这个月手头还算宽裕的张大夫提前要了三两银子。 在集市上挑完第二天要用的食材,这才坐着牛车去小李村。 路上的时候,陆诗秀向张瑞荣感慨,“要是咱们自己有辆驴车或者牛车就好了。这样我一个人也能赶着车去镇上。不用每次都掐着时辰来坐车,搬运食材也方便得多。” 张瑞荣把这个话给记在了心里,琢磨着自己应该用什么理由,才能把一辆牛车“变”出来。 陆诗秀不过信口一提,说过就没往心里去。 下了车,她帮着张瑞荣一起卸货,叮嘱他先回家。自己则去了村长家。 陆诗秀到了的时候,正赶上村里晌午后,男人们都下地去了,女人们扎堆找熟悉的人边做活儿边唠嗑。 村长在小李村地位特殊,大小算个官儿。许多村妇就喜欢上村长家扎堆,就是混个脸熟,往后村里村外的,也有个好帮衬自家的。 今天也不例外。 陆诗秀到的时候,她们正在讨论小李村的女人们。 哪个村子都会有些与众不同的女子。 像陆诗秀这种,去镇上抛头露面做营生的,别说小李村,就是周围几个村子加起来的都不多。 大家伙儿不过是偶尔去趟集市,卖点家里吃不完的农产品。 是以,像陆诗秀这般特殊的,就自然会招来许许多多的风言风语。 “我倒是有些羡慕人家,天天都上镇上做营生。这一来二去,不知道要赚下多少钱!有了钱,家里就能过上好日子。可惜我没人家那本事。” “切,我倒觉得天天这么风吹日晒的,没什么好的。在镇上,不知道要被多少小流.氓欺负。哎,你们听说了吗?前些日子,陆小娘子被人给讹上了!” “还有这事儿?快说说,怎么回事?” 一听有八卦,所有的村妇都竖起了耳朵。 “嗐,还不就是吃食出来事儿,把人给吃出毛病来了吗?听说还是镇上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公子。两个伴当气不过,当众给了陆小娘子难堪。这不,前些日子是卖卤味的,这两日就换成了鸡蛋煎饼。” “要我说,这鸡蛋煎饼谁家都会做,怎么就她那么能耐?还能拿这种东西去骗人。也就镇上的人没见识,所以才会当成宝。” “哟,你这话说的,你行你也去卖呀。这赚的钱,可还不少呢。一天三四百文钱,别说一年,一月下来都得多少。” 这话一说,引来不少村妇在心里头算,一月能有多少钱。她们虽然大字不识一个,但算起账来,却是个顶个地精明。 不消几息功夫,就算出了多少银子。 “我滴个乖乖,就是一天三百文,一月就是九千文,足足三两白银诶。” “老天爷,这么能赚的媳妇,怎么不是我家的?三两白银,都够我家一年的嚼用了!” 可是,谁能知道地这么清楚,陆诗秀一天能赚多少钱?这不是只有做营生的人,才能知道的吗? 终于有人开始回过味儿来了,觉得刚刚说话的那个声音有些生,并不像是村里常来常往的。 村妇们扭头去看,却见笑盈盈的陆诗秀站在门口,正在低头整理自己的衣服。 陆诗秀见她们不再讨论,抬起头来。 “怎么?婶子们怎么不说了?我还在听着呢。” 被人抓包在背后说闲话,到底让说的人脸上有些过不去。 可现在知道陆诗秀那么能赚,大家伙儿都想和她打好关系。谁家没个穷地张不开嘴的时候?要是穷苦的时候,能有人愿意借个钱,渡过难关,那简直就是活菩萨再世! 第48章 吃相实在太难看了 村妇们这么想,无可厚非。 谁不惦记着自己那个小家呢?谁不想自己小家能越过越好呢? 可搁陆诗秀身上,她就不乐意了。 非亲非故的,自己为什么要拿辛苦赚来的钱去接济别人? 要是帮过自己忙的人,那还好说。 比如张婶子家,要是遭了难,自己一定第一时间想法设法给人家帮忙。 可别的人,凭什么呢? 更别提这些人,刚才还一副看不起自己出摊卖吃食做营生的样子。 吃相实在太难看了。 村长家的老大媳妇也有些尴尬。但这会儿她婆婆不在,家里能顶头的就只有她。 村长家的老大媳妇只得硬着头皮站起来,问陆诗秀的来意。 “家里男人都下地去了,我娘给他们去送饭,也不在。陆小娘子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陆诗秀大方地点点头,“是有事。我家想建房,不知道村长同不同意。再想问问,村里有没有闲人,能帮着一起造房子的。” 一听有活儿干,村妇们纷纷喧嚷起来。 村里人一年四季指望着老天爷赏饭吃,地里的活计是第一位的。但现在正好是农闲时候,大家伙儿都不忙。能帮人建房,给自己家里多个进项,这是天大的好事。 但在村长家,她们不敢造次。知道这事儿得先落在村长那俩儿子身上,剩下的,才是她们自家家的男人。 刚刚还一起义愤填膺眼红陆诗秀的村妇,这下不仅更眼红她能建房,还想巴望着能给自家分一杯羹。 常往村长家来赵婆子酸溜溜地说道:“这么短的时候,就能有钱建房,真不愧是陆小娘子。” 边上的村妇捅了捅她,示意她别坏了大家的好事。 你不盼着能有这差事,她们还盼着呢。 那村妇堆起了笑脸,“小娘子要建多大的房子?需要几个人手?我们家的男人建房,那可是一把好手。回头要是缺人,就往我家去喊一声。保管把你家房子建地又大又好!” “我家的手艺也不差,小娘子要是看得上,只管说一声就好。” 陆诗秀也没管方才她们扎堆编排自己的话,好脾气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要建多大的房子,全看我家那口子的意思。不过家里有他两个兄弟在,说是也会建房,所以大概不需要太多人。” 这番话浇冷了很多人的热情。 也是,能省一份钱,就省一份钱。人家自然先考虑自家。 得了,建房不过七八个人,本来人自家就占了两个名额,再加上村长家的两个。剩下四个,落在谁家都不知道。 村妇们不甘心地看着彼此,心知这种好事,肯定落在平日里和村长家亲近的人身上。 到手的鸭子飞了,谁心里都不好过。 村长家的老大媳妇眼睛早就亮了起来。她知道这事儿,自己男人肯定有份,对陆诗秀不免热情了起来。 “那你先坐坐,我让弟妹上地里头去看看,让爹娘早点回来。” 陆诗秀笑了笑,“那就麻烦你了。” 她一坐下,村妇们就安静下来。 大家都和陆诗秀不熟。 她们是每天在村里,扎堆说闲话。陆诗秀是每天忙着去镇上做营生。虽说是在一个村里,但平日里压根儿就碰不着面。 现在陡然坐一块儿,大家伙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谁都不知道陆诗秀平日里喜欢聊些什么,可又想和人打好关系,拿到这一次帮忙建房的机会。 别说钱不钱的,就是建房时候给足了油水的饭菜,都能够自家男人一顿好吃的。兴许还有多的,能带回家,也让自己,还有孩子们尝尝鲜。 村妇们别的不知道,但对陆诗秀的手艺,那还是相信的。 一个能靠着厨艺在镇子上站稳脚跟,赚到那么多银钱。又能让村长和里正这些尝过她手艺的人赞不绝口。那厨艺肯定是村里的头一份了。 如果不是这次要建房,恐怕他们压根儿就尝不到。 有村妇就从陆诗秀的手艺上起了话头子。 “听说陆小娘子在镇上卖的吃食,都很受欢迎?” 陆诗秀很谦虚地点点头,“还行,也是大家愿意来捧场,可怜我一个女人家做营生。” “哎,那你这可就谦虚过头了,要是我去卖,恐怕一天卖不下来这么多钱。说到底,还是手艺行,大家伙儿都爱吃。” 赵婆子冷笑着拆台,“前几天你可不是这么说的。当时怎么说的来着……要是换了你,一定会赚比人家多一倍的钱。现在倒是捧着人家了,呵。” 那村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 闲聊时候,信口说说的话,谁不吹牛?就是赵婆子自己都说过,她要是年轻,能像陆诗秀一样去镇上做营生,怕不是能给自家赚到一间青砖大瓦房。 陆诗秀没把赵婆子的话当做是真的。她和这位的纠葛由来已久,只要是关于自己的,从这位嘴里就别想蹦出什么好听话来。 全当做耳边风就好。 另一个村妇从旁看着陆诗秀没在意赵婆子的话,赶紧说道:“听说你这几天在镇子上不卖卤味了?卖豆浆豆腐脑,还有鸡蛋煎饼?怎么不卖卤味了?是卤味生意不好做了吗?” 她倒是问出了这些村妇们的心里话,谁都不知道,陆诗秀不卖卤味的原因。 只看到突然有一天,陆诗秀不再带着卤味去镇子上了。而是背了一堆的家伙事儿,去卖别的吃食。 赵婆子不等陆诗秀解释,就急着道:“这有什么好问的?谢阳镇上谁不知道?她做的卤味吃坏了人肚子,还是大户人家的小公子。哎,你们刚不还说这事儿吗?” 她斜睨着眼,看陆诗秀,“胆子也真够大的。一次出了事,还敢再卖第二次。也不怕哪天吃出人命来,人家找你赔命。” 陆诗秀没搭理她,只顺手把鬓边的碎发拨到脑后去。 “人家小公子出了八两银子,把我的卤味方子给卖下来了。所以往后我都做不了卤味生意,只好做别的了。” 这话让在场的所有村妇都惊得吐舌。 一个卤味方子,竟然就值当八两银子?! 饶是赵婆子,也都吓得跳了起来。 第49章 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陆诗秀说的大大方方,毫无遮掩。丝毫没有财不外露的想法。 有本事的,有念头的,只管上她家去偷去抢去骗。反正她也不是没遇见过半夜去偷钱的村民。 是你的,总归是你的。不是你的,怎么坑蒙拐骗,都得不来。 陆诗秀是这样的坦荡想法。可村妇们却不是这样想的了。 她们惊讶于陆诗秀的坦荡,更震惊于八两银子的巨额。 一户人家两三年的嚼用啊! 没想到张家的陆小娘子,竟然有这样大的能耐! 这些村妇们,恨不得自己先前没和陆诗秀打好关系。现在人家发达了,再攀关系,恐怕人家也瞧不上了。 看看和张家做邻居的张婶子。听说陆小娘子成天给人家送好吃的,吃地她儿子都嫌弃自己个儿老娘的手艺了。 怎么这种好事,就没摊上到自家头上呢?! 赵婆子更是气得鼻子都要歪了。 她哪里想到,陆诗秀并非是因为吃坏了人,所以才不卖卤味。而是狠狠地挖了一桶金,这才收手不干的。 陆诗秀说这番话,为的就是看到赵婆子气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的模样。她脸上不显,但心里却乐开了花。 任谁看到和自己不对付的人被气,都会高兴。 陆诗秀也不例外。 村长家的老大媳妇,听说陆诗秀靠卖卤味方子赚了八两银子后,心里羡慕极了。 她家里过的并不太好,自己除了一张脸,也没什么好拿得出手的。当初就是凭借这副好容貌,才嫁到了人人艳羡的村长家。 可因为没有嫁妆,事事都被婆婆和弟妹看不起。虽不至于冷嘲热讽,但家里事,总归要多分担些。她有心想推拒,却知道自己的情况,推拒不得。只能眼看着,什么好事都落在老二头上。 幸亏自家男人对她还不错,这么多年下来,又给村长家里添了两个小子。这几年境遇才稍稍好些。 村长家的老大媳妇忍不住想,如果自己也有陆诗秀这份能耐,兴许就不用天天看婆婆和弟妹的脸色了。就是不分家,也能过上更好的日子。 不独她这么想,聚在村长家里的其他村妇,也都是这么想的。 谁没受过婆母、妯娌的气呀! 受气的时候,总想着,要是自己有能耐了,就不用受这份窝囊气了。 现在看着真的不用受这份气的陆诗秀站在她们面前。一个个除了羡慕嫉妒,就是眼红了。 不仅自己个儿有能耐,而且还没有婆母。 虽说先前名声不好听。但现在谁还说她半个不字? 别说人家男人死而复生,回来了。就是没回来,成了寡妇。就陆诗秀这模样,村里村外多少男人求着要娶她? 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陆诗秀被小李村的村妇们捧着,心里却半点不当真。 捧杀捧杀,一味被人捧着可不是什么好事。 陆诗秀没和她们说,自己还有更大的念想。要把家里所有孩子都送去上学念书,还要给家里盖青砖瓦房。再存钱买一大片良田。往后家里的日子,就只有越来越好过的。 村长家的老二媳妇是甩着脸子去接人的。她家境比嫂子要好许多,爹娘就她一个闺女,陪嫁也给的多。是以两个媳妇在婆母眼里,小的更中用些。她也是在家懒惯了,寻常事都甩手给当嫂子的去做。现在要让她去地里头接人,心里不乐意。 但接回来的时候,站在门口听说陆诗秀靠卤味方子赚了八两银子,整个人都傻了一样。 八两银子,是她嫁妆的几倍。 老二媳妇眼里起了贪婪之色。如果自己有这笔钱,那她的两个小闺女,就都能嫁的比自己还好了。兴许还能嫁到里正家去。不,嫁去镇子上也有可能。 这年头,谁不看媳妇的嫁妆呀。嫁妆越多,嫁的越好。 不过老二媳妇的贪婪之心,很快就被自己清醒的头脑给压了下去。 自己公公是断断不会允许自己干出缺德事的。可惜自家男人也不中用,不能给自己、给两个闺女赚来八两银子。 这么一想,老二媳妇的脸色越发不好看起来。进门的时候,和陆诗秀招呼都没打。 能赚八两银子的媳妇,可真了不起,呵。 村长踩着泥腿子在老二媳妇后面进来。 一进门,他就说:“是张家的小娘子来啦,事儿我都听说了。你先坐坐,我去洗洗脚。” 陆诗秀应了一声,刚抬起来的半个屁.股,又放了下去。 第一次建房,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不知道这里头的门道。也不知道自己除了置办银钱外,还需要准备些什么。 村长洗过脚,点了旱烟抽上,在距离陆诗秀有些距离的地方坐下——乃是为了避嫌。 其他村妇见他们有正事要说,纷纷寻了借口,从村长家离开。 村长抽了两口旱烟,“你说要建房?预备怎么个建法?” 陆诗秀忙道:“就在家里原来的空地上建一个新的就行。家里来了几个兄弟,原来就一间房,住不开了。” 张家来了新人的事,村长自然是知道的。小李村的事,但凡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 何况青鸾活泼外向,去打水的时候,时常和大姑娘小媳妇搭话,还给老婶子们搭把手。村里许多村妇都挺喜欢青鸾的。 紫棠则话少,木讷,不过看到村里汉子们有什么难事,都会愿意帮一把。 是以他们二人,在村里还颇受欢迎。 也只有每天忙着出摊做营生的陆诗秀不知道了。 村长对于这样想要来村里定居的外人,自然是不反对的。谁都乐意村里多几个好人。何况按税赋算,一个人头就是一份税钱,人头越多,税交的越多,自己在里正面前脸上也有光。 村长的心思在肚子里百转千回,陆诗秀也不打扰他。 待村长想明白了,在地上敲了敲旱烟,“行,这建房没啥大问题。” 陆诗秀眼睛一亮。 成了! 又向村长请教,“头一回建房,不知道自家要准备什么,还请村长同我说说。” 村长摆摆手,“这没什么,你听我同你说的,都记下来就是了。” 第50章 我乐意让他吃软饭,怎么了 建房用的材料,诸如夯土的土料,瓦片等等,自然是陆诗秀自己预备。 再有额外的劳力钱,这个村长允诺,会牵头去替陆诗秀找人,并且说妥当价钱。 “再有,人家过来做工,你是得管饭的。只管中午一顿就好了。油水要大。旁的倒没什么。” 陆诗秀把这些一一记下,说好三天后开工。 “我这几天就去把泥料、瓦片这些材料都给买齐了。地方也是挑好了的。就在自家院子空着的边上,另外再起一间就行。” 陆诗秀随手取了一根小树枝,在地上划拉着自家的建筑图。村长在一旁给她出谋划策。 “我看呐,既然要动,不如连旧的也一起动得了。” 村长抽了一口旱烟,把自己的想法给说出来:“来者是客,又是你家男人的弟兄。没道理让人家住旧的,你们住新的。” 陆诗秀转念一想,觉得也是这个道理。 而且旧房不过是翻新,虽说多了一笔花销,但比建起一座新房,要便宜得多。 陆诗秀忙道:“多亏了老村长提点,要不然呐,我都想不到这些。” 村长颇有些得意,“这有什么。你虽说能干,可到底年轻。我吃过的饭呐,比你吃过的盐都多。这些都是小事。你只要记着一点,咱们虽说是村野粗人,不过该有的礼数,却一点都不少。” “记着这个,也就得了。” 陆诗秀连忙表示,自己会记得村长的教诲。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村长让陆诗秀记得,回头买好了材料同自己说一声,他立刻就叫好人,上张家去建房。 随后陆诗秀就出了村长家。 陆诗秀还没走回家,远远地就望见张瑞荣被一群村妇给围住了。 为首的便是方才在村长家,和自己闹不愉快的赵婆子。 不过稀奇的是,与自己不对付,也与赵婆子不对付的李翠花,竟然也出现在这些人当中。 陆诗秀心里纳闷。张瑞荣怎么出来了?不是让他带着东西回家看孩子吗? 又奇怪李翠花怎么会出现在这堆人里面。她不是一直自命清高,想要嫁个镇子上的人吗?从来都很少与村里人来往,更别提围住一个已婚的汉子了。 陆诗秀大步走上前去,逐渐听清了他们的对话。 赵婆子当仁不让,像个茶壶一样叉着腰,指着张瑞荣的鼻子。 “你说话呀,怎么?从老天爷手里捡回一条命,就看不起我们这些村里的长辈了?长辈问你话呢,你竟然都不回答!” “可不是吗!有了能干的媳妇,尾巴就翘起来了。一个大男人,靠媳妇养活,也配做汉子。我呸!” 李翠花倒是一言不发,只是在一旁冷冷笑着。她看着张瑞荣的目光里,有恨意,也有爱意,更有恨铁不成钢,想要为其在众人面前辩驳的怒意。 陆诗秀心里一个“咯噔”。 该不会李翠花当年,还和张瑞荣有什么瓜葛吧? 不过不容她细思,就冲了上去。 陆诗秀怎么可能冷眼看着自家男人被这些人欺负呢。 “大白天的堵着我家男人,你们想干什么?难不成是屁.股痒了,想挨踹?想就说一声,我的脚也有些痒痒,有点想踹人。” 赵婆子扭过头,见是自己熟悉的陆诗秀,心里有些惧怕,又有几分得意。一副仿佛抓到了陆诗秀把柄,终于能把她狠狠踩在脚下的感觉。 “怎么?长辈说你男人还说不得了?你个小娘皮,平日里就不尊敬我们这些长辈。现在我们教训你男人,你还跳出来了?知不知道长辈说话的时候,小辈儿就只有听着的份?” “平时我让着你,倒也罢了。今天我是决计不会再让着你半分的!” 陆诗秀冷笑道:“长辈?受人尊敬的长辈,诸如老村长,老里正。那才叫长辈。你和我家无亲无故的,非要热脸来贴这个冷屁.股,算的什么长辈?凭什么你说话,我们就只有听着的份?” “也不看看自己那德性!整日里说道东家长西家短,一天到晚不干正事。家里的活计也不做。难怪村里没有小姑娘敢嫁给你家大柱。有你这样的婆婆,就是晚上睡觉都睡不安稳!” “还有你家桂花,听说也没婆家吧?上回说的亲,怎么就没成?还不就是人家看不上你赵婆子!晚上睡觉的时候,摸着自己胸口想想。要不是你耽误了自己孩子,他们怎么会到现在都在村里被大家笑话!” 赵婆子指着陆诗秀,气得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会“你你你”了半天,两只眼睛一翻,当场就要晕过去。 陆诗秀赶紧说道:“还别在我面前装晕。我在镇子上做营生,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还轮得到你在我面前装疯卖傻?” 赵婆子见自己装晕不成,说又说不过陆诗秀。 她心里怕得很,生怕惹急了陆诗秀,让她这张乌鸦嘴说的自己两个孩子真的没婚嫁。 可心里却又不甘就这么一走了之。 边上是赵婆子要好的老姐妹。她是没见过陆诗秀那张乌鸦嘴的能耐的。 她见状,赶紧帮衬道:“你男人靠你吃饭,难不成我们还说错了?一个吃软饭的软蛋,就是活该被人说!” 陆诗秀气笑了,“我男人,我乐意让他吃软饭,怎么了?有能耐,你们也让自家男人吃得上软饭啊。不就是见我在镇上做营生,赚了钱,家里头日子好过了。心里不高兴吗?怎么?谁拦着你们去赚钱,去做营生了吗?” “有本事自己上!没本事就在家窝着,指着自己男人骂他没本事!像只苍蝇似的,到处盯着香喷喷的肉,这算怎么回事?” 张瑞荣是不放心陆诗秀,特地出来接她的。没曾想,刚出家门没走多远,就撞上了聚在一起骂陆诗秀的赵婆子等人。 他有心想要为陆诗秀辩驳,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失去了记忆,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又不能说自己失忆了。 谁知道,他还在想是不是绕开这些人,另选一条路走。已经看见他的赵婆子等人就围了上来,一口一个软饭男。 张瑞荣自然怒从心头起,自己的钱,恐怕足以买下十个小李村。但又无从辩驳,现在的自己的确就是靠陆诗秀养着的软饭男。 同时,他又不能和一群村妇计较。就只好选择默默不说话了。 当陆诗秀说,自己就乐意让他吃软饭的时候。张瑞荣的心里,别提多熨帖了。 张瑞荣觉得,无论陆诗秀这话是不是场面话,还是真心的。他往后都一定会待陆诗秀很好很好。不管那时,陆诗秀是以什么身份待在自己身边。 他张瑞荣,都记得今天陆诗秀待自己的这份情谊。 第51章 心起涟漪 陆诗秀和赵婆子那老姐妹的骂战还在继续。 心里感动的张瑞荣扯了扯陆诗秀的衣袖,轻声道:“早些回去吧。今日紫棠打了山鸡,做了叫花鸡,说要让你也尝尝他的手艺。” 陆诗秀这才作罢,甩下一句,“仔细回去时候,被牛车撞闪了腰!” 拉着张瑞荣就回去了。 可这句话却把赵婆子吓得不行,一路回家都小心翼翼,生怕自己真的被牛车撞到了腰。 她是什么年纪?这老腰怎么经得起撞? 所幸一路到家,都安然无事。 就在赵婆子长出一口气的时候。她儿子赶着牛车,一脸兴奋地回来了。 “娘,我回来了!隔壁大李村的狗娃借了我牛车,明天咱们去趟镇子上买东西可好?” 话音刚落,一直乖乖听从指挥的牛却突然发起了狂来。冲着穿了一身红衣服的赵婆子直直跑过去。 赵婆子上了年纪,跑了几步,压根儿就没跑过,直接撞到了家里的竹篱笆,把腰给撞闪了。 赵婆子扶着腰,疼得嘶哑咧嘴。她把这份苦全都给记在了陆诗秀的头上。 要不是那小娘皮嘴皮子够毒,自己怎么会受这份苦?! 赵婆子那宝贝儿子吓得够呛,连牛车都不要了。赶紧跳下来,扶着赵婆子进屋,去床上躺着。 他听着赵婆子一边发出“嘶——嘶——”的叫疼声,一边骂着陆诗秀不是个东西,忍不住为陆诗秀叫屈。 “娘你也别整天去跟张家那个小娘子较劲。你是什么年纪的人,她是什么年纪的人?传出去了,对娘你名声不好。” 赵婆子两只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你什么意思?是不是看上了人家?你给我老实说!” “我告诉你,别说现在她男人回来了。就是当初她男人没回来,她还是个寡妇的时候,我也不会点头答应让她进门的!你可是我十月怀胎辛苦生下来的,十里八村再没有你这么好的,怎么能娶个寡妇!” 赵婆子那宝贝儿子有些心虚应下,心里想的却是隔壁大李村狗娃那寡居的大姐。 他知道,他娘说话从来是一口吐沫一个钉。今天放话说,不许寡妇进门,那就真的是不许寡妇进门了。 看来自己和狗娃的寡妇大姐没戏了。明明两个人都已经交换了定情信物。 只可惜自己没用,不敢反驳老娘。要不然,怕是他们两个连娃娃都有了。 想到这儿,赵婆子那儿子就有些埋怨他。 “寡妇也没什么。娘你看人张家小娘子,多能干?一个人就能拉扯起一大家子人来。别说咱小李村,就是隔壁的大李村,都没出过这么厉害的小娘子呢。我倒觉得,寡妇吃过苦,会疼人,比普通家里娇养着的姑娘好。” 赵婆子虽然腰上疼着,但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儿子言语中的怨气。她到底是个女人,心细如发,瞬间就联想到了,儿子是不是在外面有了相好的寡妇。 赵婆子气不打一处来,想打骂,却又舍不得。只得苦口婆心地劝儿子。 “你只知道寡妇的好,哪里知道寡妇的恶?听娘一句话,这世上,就没有什么好的寡妇!一个个的全是克夫命!” 赵婆子儿子忍不住反驳:“可张家小娘子并不是什么克夫命啊。她不是还把自家男人从老天爷手里给招回来了吗?村里人全说她同里正家的一样,是旺夫命。” 赵婆子语塞,说道:“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 又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严厉,缓和了下语气,说道:“好好好,你觉得那小娘皮好。可世上有几个寡妇,是那个小娘皮那样的?没有吧?十里八乡,也就出了那么一个。” “你在村里,寡妇也不算见的少了。见过有几个能有好下场的?就张家隔壁那个,好吗?年纪轻轻就守了寡,一个人含辛茹苦拉扯着孩子长大的。是,她家娃是不错。可看看她,年岁比我小,看着比我老。几个寡妇能有小娘皮那么好运气?” 赵婆子扶着腰,心道,若不是这份好运气,老娘今儿个也不会叫牛车撞了给闪着腰。 “你还年轻,不懂这些。这寡妇个个都是厉害人。这要是不厉害呐,就叫赖子他们给欺负了去!为了保全自己,才不得不厉害。谁不想有个汉子热炕头?你听没听过,什么叫寡妇门前是非多?瞅着一个个清清白白,背地里呀,指不定和多少汉子有瓜葛。” “你就听娘的劝。外头是不是有相好的寡妇了?赶紧断了!” 赵婆子的儿子张了张嘴,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最终只得闭上了嘴,拿起药酒,给老娘擦伤了的老腰。 心里却是对狗娃的那个寡居大姐想了又想。 *** 陆诗秀怀着一肚子气,拉着张瑞荣回家。走出好长一段路,步伐才慢了下来。 跟着她的张瑞荣,也随之慢下了脚步。看起来十分乖巧听话的样子。 陆诗秀问他:“你怎么不在家里?我不是让你带着东西回家等我吗?家里四个宝怎么样?今天有没有乖乖的?大宝说要跟着青鸾和紫棠练武,有没有喊辛苦不想练?” 她因心里头存着气,所以就连说话都同炮仗一样,一串一串地蹦出来。 张瑞荣倒也不生气,一个问题一个问题慢慢回答。 “我是想去接你的,所以才把东西放家里之后,跑出来的。没曾想遇到了她们。反倒叫你生了一场闲气。” 陆诗秀知道他是好心,心里有些暖意。 她摆摆手,“没什么,赵婆子她们就是喜欢整日里没事找事。我对上她们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儿了。” 张瑞荣又道:“四个宝都说想你,让我赶紧带你回去呢。一直催我来着。” 想到四个孩子,陆诗秀的心就软了下来。脚下的步伐也跟着快了起来。 “那还等什么,赶紧回去。你刚才不是说,今天紫棠做了叫花鸡吗?平时都是我做饭,难得今天我也尝尝他的手艺。” 张瑞荣极为温柔地“嗯”了一声,任由陆诗秀拉着自己,走在乡野路上。 夜间的清风徐徐吹来,在张瑞荣的心湖上刮起了无数涟漪。 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觉得有些涨涨的,又有些酸涩。 清风撩起陆诗秀的发丝,拂过张瑞荣的脸,将这些异样感轻轻摁下。 第52章 圆谎 回到家,陆诗秀挨个儿亲了亲自己的四个宝。 “大宝今天有没有乖乖地和两个叔叔学武艺?是不是很辛苦?” 大宝挺了挺胸膛,“大宝有乖乖地学。” 又顶着陆诗秀的炯炯目光,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是有喊苦来着,不过叔叔都说,诸般事就没有不辛苦的。二宝也看不起我来着。所以我有熬下来!” 陆诗秀长叹:“是啊,这世上就没有不辛苦的事。你看娘天天出摊,说苦也辛苦,也不苦,只要一想着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娘就不觉得辛苦了。” 大宝鼻头一酸。 往常他只觉得娘辛苦,却并没有太多的切身体会。今天开始习武,不过第一天,就有些吃不消。 自己比起娘,实在是太软弱了。这样的自己,往后怎么保护娘,保护弟弟妹妹。 大宝心中,对张瑞荣还是有些不信任。他心里,对张瑞荣没能认出自己来,依旧有些耿耿于怀。 陆诗秀常教育他们,凡事都要想着自己来,别想着依赖别人。哪怕是自家兄弟,可以帮的了一时,却帮不了一辈子。 现在有个不怎么靠谱的爹,自己也算半大小子,万不能想着爹回来了,自己就能松口气。还是得想法子,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 张瑞荣不知道自己大儿心里想法,要是知道,得有一脸盆的血好吐。怕不是委屈地要死。 谁让老天爷留了他的命,却没把记忆也一并还给他呢。 紫棠从外面抱着叫花鸡走进来,“嫂子别说白话了,一起吃晚饭吧。今儿也叫你尝尝我的手艺。” 他脸上带着几不可见的浅笑,“往常都是你做饭,我心里怪过意不去的。” 陆诗秀用葫芦瓢从青鸾挑满了的水缸里取水洗手。 “你这叫什么话。家里就我一个女人,我不做饭,难道还能叫你们这些大老爷们儿做饭不成?过几日我上镇子上去买材料,往后几日呐,有你和青鸾忙的地方呢。” 紫棠笑着说道:“应该的。要不是我和青鸾,嫂子也不会忙活要建新房。” 提起这事儿,陆诗秀想起村长的话,赶紧说了。 “我寻思着,反正都是要建房,干脆把旧的也给翻新得了。左右也费不了几个钱。你们住的也宽敞舒服。” 紫棠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我和青鸾只要头上有片瓦遮风挡雨就成了。我看你们现在住的旧房就很不错。” 这话却是假的了。当年跟着风风光光的张瑞荣,紫棠和青鸾什么好地方没住过? 可现在沦落至此,虎落平阳被犬欺。他们实在不再计较那么多了。 陆诗秀执意要将旧房给一并翻修了。 “我觉着,还是老村长说得对。你们虽然是我男人的弟兄,可到底也算是半个客人。来者是客,我让你们住旧房,已经很不好意思了。要是不顺带着翻修,我可就不敢留你们了。” 既然陆诗秀都这么说了,紫棠也就接受了这番好意。 青鸾此时也一手一只,抱着两只叫花鸡从外面进来。 “开饭了,开饭了。老子肚子都饿扁了!” 张瑞荣一个凌厉的眼神杀过去。青鸾立刻缩了脑袋,把自己的话给重新改了一遍。 “我都快饿坏了。” 陆诗秀满意地点点头。 这才对嘛,当着孩子的面可不能说什么脏话,免得教坏了孩子。 叫花鸡是在张家外头的一块泥地里烧的。比起家养鸡,山鸡的肉更为紧致,也更适合做叫花鸡。 四个孩子好奇地围拢在紫棠和青鸾身边,看着他们徒手把叫花鸡外面的泥壳子给敲开。 喷香喷香的叫花鸡,立刻香疯了孩子们。个个都喊着肚子饿,要吃叫花鸡。 孩子们这么捧场,让紫棠很是高兴。 陆诗秀在边上很是奇怪,紫棠看起来并非是会下厨的人。他又是怎么学会的这叫花鸡? 她将自己心中的困惑问了出来。 紫棠无奈地一笑,“主……大哥消失了十年,我和青鸾为了找他,一路从京城到了这儿。可是十年间,无论怎么找,就是找不到主……大哥。也算是老天开眼,前些日子,让我们主……兄弟相认。” 陆诗秀瞪着眼睛,微微歪头,看得张瑞荣不知为何有些心动起来。觉得这样娇俏的陆诗秀,煞是好看。 陆诗秀了然地说道:“原来你们兄弟是京城人。” “是啊。不过只有大哥是京城出生,我和青鸾却不是。”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又怎么从京城到我们这偏远的小山村来的?” 紫棠手下分鸡肉的动作微微一顿,觉得自己似乎说了不该说的话。 他倒不是防着陆诗秀,只是眼下张瑞荣的身份,还不适合在这小李村公开。 张瑞荣他们,一直观望着京城的动向,尚未与过去的老部下们汇合。一旦身份公开,身边没有足够人手的张瑞荣他们,连保护自己都有些困难,更别提是保护陆诗秀和孩子们了。 张瑞荣此时为不知道如何圆谎的紫棠分忧。 “我们是在京城的王府中相识的,一直相伴数十年。过来小李村这儿,也是因为主子派我们过来办事。没想到十年前我出了意外,与他们失散,又失了忆,所以才迟迟无法相见。” 陆诗秀点点头,又接着问:“那你们十年不回王府,没关系吗?不是你们主子派你们出来办事的吗?不回主子那儿,真的没关系?” 这下就连张瑞荣都有些窒息,很是奇怪一向少言少语的陆诗秀,今天问题特别多。 而他还要想着一个又一个半真半假的谎言,去欺骗她。每骗一次,心里的负罪感就强一分。 张瑞荣绞尽脑汁地说道:“十年过去了,主子应当也派人找过我们。不过一直没找到,应该也放弃了。毕竟干我们这行的,生死由命,死的兄弟海了去了。主子应当权作我们死了。” 陆诗秀怜悯地看着他们三人,“那你们主子还真挺不是东西的。这么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还是现在好,安安稳稳地过日子,别去想什么打打杀杀的事了。往后我们一起过,再给紫棠青鸾各找一房媳妇儿。一起和和美美地在这里过安生日子。” 张瑞荣听了,心里特别不是滋味。 这主子,不是别人,正是他。 陆诗秀骂的,不是别人,正是他。 第53章 比你能耐的还多了去了 烤制好的叫花鸡喷香诱人。即便是穿越前吃惯了各种美食的陆诗秀,也不禁为之食指大动。 紫棠仔细地把叫花鸡上的泥清理干净,先撕下两只鸡腿,递给三宝和四宝。 他们两个年纪最小,经不起馋。 大宝和二宝也没什么意见。虽然他们也馋得很,但做兄长的,自然要让着弟弟妹妹。 三宝和四宝接过鸡腿,大口大口吃了起来。 没加调料,又紧实的山鸡肉被完美地保留了原汁原味。闻起来香,吃起来更香。 剩下的叫花鸡,由陆诗秀切片摆盘。 灶台上早就烧好了饭。 陆诗秀觉得,光有叫花鸡一个大菜还不够。另外又做了一碗凉拌野菜,和一碗水蒸蛋。 做这些菜并不费多少工夫,一盏茶的时间,就正式开饭了。 三宝和四宝已经提前享用过了鸡腿。孩子的胃口没那么大,吃了鸡腿,就不怎么吃得下饭。 陆诗秀做两碗菜,倒是为大人们做的。 再穷苦的日子,大人也会在心里向着孩子。把好吃的、好玩的,先让给他们。不叫他们知晓家里的苦。 吃完后,陆诗秀和张瑞荣商量起明天去镇子上卖野味的事。 “紫棠和青鸾打回来的那些野味,养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不如赶紧卖给镇子上的饭馆儿酒店。” 张瑞荣没意见。他知道自己在这些事上,不如陆诗秀精明。是以,凡事以陆诗秀的意见为准。 陆诗秀盘算着,“明天我们去早些,先卖了野味——恐怕还得紫棠和青鸾帮忙。咱俩拿不动这么多东西。孩子就让张婶子帮忙看一天,回头我给人家送些吃的。收了摊,我们就去看建房用的材料。” 陆诗秀皱紧了眉头。她是第一次接触建房这种事,没经验,心里有些怵。 “也不知道材料贵不贵,我们攒下的那些钱,够用不够用。” 张瑞荣一听到“钱”这个字,立马一个激灵。 倒不是他钻进了钱眼里,而是今天下午的遭遇有些戳他心眼子。 说他吃软饭,他可以不作声,不回应。但这不代表自己真的就想吃软饭。 张瑞荣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件事上出出力。看能不能帮到陆诗秀什么。 陆诗秀和张瑞荣说完白话,就拍着四宝哄她睡觉。自己也渐渐进入了梦乡。徒留辗转反侧的张瑞荣躺在大通铺的另一边。 张瑞荣等陆诗秀睡着后,一个鹞子翻身起来,去了外面。 趁着今天天气好,还能看到星星和月亮。青鸾和紫棠睡在院子里乘风凉。两人时不时唠嗑着白天发生的事。 乡野里能发生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一些往常觉得无关紧要的小事,现在说来,却也觉得津津有味。 他们能说的,无非是上山打猎的方式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明天要不要去内山看看,有没有更好的猎物。他二人艺高人胆大,一身武艺比寻常村里人厉害得多,一点都不怕什么虎大王啊狼大王啊。遇上了反倒高兴,自己能打到一头好猎物。 又谈起晚上,自家主子被夫人怼了,却又不能还口。 二人齐齐憋着笑,乐不可支。 这时候,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他们脑袋后面响起,“你俩聊得很开心啊。” 睡在板凳上的紫棠和青鸾被吓得从板凳上掉下来。 这声音,他们自然再熟悉不过。 紫棠有些被抓包的不好意思,“主子怎么这么晚还不睡,是不是有事要吩咐?” 他想把话岔开去,别让主子计较方才自己和青鸾编排主子的话。 张瑞荣自然知道他打的小九九,冷哼一声,倒也不计较。 反正这事儿,他自己心里也膈应,并不想提起。 张瑞荣把自己的来意向二人说了出来。“你们夫人让你们挑个人,明日早些起来,随我们去镇子上卖野味。卖完就赶紧回来。家里还有四个孩子在,放他们在家,我不放心。” “打猎倒是可以停一日,左右一日不去,山里的猎物也不会被打完。” 张瑞荣顿了顿,把另一件在他看来非常重要的事吩咐了。 “你们另一个,明天去一趟镇子上,把做建房材料买卖的店都看一遍,和老板打声招呼。让他们以最‘优惠’的价格,把东西卖给夫人。” 面对属下,张瑞荣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执掌生死大权,高高在上的人。严厉中带着残酷。 “听明白了吗?” 青鸾在这些事上,要比紫棠灵醒得多。他知道张瑞荣的意思,是让陆诗秀以极低的价格买到材料,而剩下的,则由张瑞荣私下贴补给那些老板。 “主子,这样做,会不会惹夫人不高兴?” 青鸾小心翼翼地提出自己的困惑,“夫人看起来,并不像是那种喜欢占便宜……喜欢凡事都公正公平的人。” 张瑞荣确实有这样的疑虑,但除了这个方法外,他想不到其他办法。不知道还有什么,是能帮到陆诗秀的。 他烦忧了半天,决定先这么做。等陆诗秀发现了再说。 “你们行事,务必小心。别让夫人发现了就是。” “是!” 第二天一早,陆诗秀就去了趟张婶子家里,拜托她照看自己的四个宝。 张婶子笑得合不拢嘴,“只管让他们上我家来,我还巴不得他们过来呢。我家人少,他们来了,家里也有点人气儿。” “那就麻烦嫂子了。” 陆诗秀出来后,忙不迭地回家,送孩子过去。又带着做好妥当准备的三个大男人,直奔村口,去坐牛车。 张家这一次浩浩荡荡地出现,小李村的人还是头一回见到。 特别是平日里不怎么出现的紫棠。他俊俏的好样貌,惹来无数大媳妇小姑娘的偷看。 赶车的老李头边赶车,边乐呵呵地问陆诗秀。 “这是上哪儿去呀?又是野味,又是摆摊子的家伙事儿。今天看来你们张家是要大赚一笔了。” 陆诗秀现在不比刚穿过来的时候,孤苦无依。有了三个男人做依仗,胆子也壮多了,不怕别人眼红和嫉妒,更不担心有人抢了自家的猎物。 “他们自己能干,打了猎物想上镇子上去卖。希望能有个好价钱,家里啊下半年也能好过些儿。” “是这么个理。” 老李头叹道:“如今放眼周围几个村子,也就你家日子越过越好了。” 陆诗秀笑笑,没说话。 倒是同车的李翠花,冷笑了一声。 “谁说只有她家日子越来越好过的?老李叔你可真是成日只忙着这坐牛车的营生,旁的就装不知道了。” 李翠花扳着手指头算,“大李村的楼家,那可是方圆几里的大户人家。听说人家家里天天吃肉,前段时候娶了新媳妇,还摆了三天的流水宴呢。光这份大气,恐怕普通人就够不上了吧。” 说着,狠狠白了一眼陆诗秀。 让你显摆,可别真以为这周围几个村子,就你最能耐。 比你能耐的还多了去了! 第54章 带着孩子,跟自己和离 老李头好脾气地对李翠花说道:“你年轻,不知道。大李村那楼家,是几代人攒下来的家业。这才有现在的风光。依我看呐,照这么祸祸下去,怕是风光不了多少日子了。” 老李头做牛车营生,送来迎往不知道多少日子,多少人。他听过的,看过的,远远比李翠花听过的看过的,要多得多。 老李头深知,灾年还这么挥霍家业,家中必有不肖子孙。没有大家伙儿都勒紧裤腰带过日子,自家却大肆挥霍的道理。 这楼家,好不了几日了。 李翠花却不服气。或者说,她原本就是拿自己听来的楼家的事迹,来找陆诗秀的茬。 现在见老李头不向着自己,肚子里那是一万个委屈。 她不明白,为什么和自家沾着亲带着故的老李头,不帮衬着自己,反倒要胳膊肘往外拐,去向着张家那起子外人。 李翠花赌气不搭话,把身子偏向一边。老李头好脾气地笑笑,也没在意。 像李翠花这样年轻气盛的孩子,他见的多了,没必要和人家计较什么。 陆诗秀却是心肝脾肺肾,全都在疼。 她哪里不知道,李翠花这是冲着自己来的?反倒让好心的老李头受了憋屈。 但人家不说话,她也不好意思顺着话题往下说。活似自己没事儿找骂一样。她陆诗秀也没这样的爱好。 但陆诗秀想消停,李翠花却一点都不想。 她赌了半天的气,见没人搭理自己。又忍不住转过身子来,看着张瑞荣。 先前她还小的时候,就看上过张瑞荣。 李翠花打小模样就好,仗着好模样,看不起小李村的寻常汉子。和小李村的寻常汉子们比,张瑞荣的确与众不同的出色。样貌好,身材好。虽说不通下地的活计,但打猎是一把好手。 谁都知道,跟着屠户打猎的,家里是绝不会缺了肉吃。虽然不被人看得起,但家境却也比寻常庄稼汉强。 可张瑞荣有四个孩子。哪个黄花大闺女想过门就做后娘的? 李翠花在心里合计来合计去,自然觉得张瑞荣是自己最好的婚嫁对象。 可她算计了半天,却忘了算计张瑞荣看不看得上她。 无论李翠花是送水送饭送东西,还是撒娇折腾使小性。放在张瑞荣那儿,全都是抛媚眼给瞎子看,全都不在意。 李翠花倒也不气馁,坚持了好长一段时日。直到有一天,张瑞荣买回来个媳妇儿,她才算消停。活活把自己气了半天,说是再不要和张家打交道了。 可张瑞荣掉下悬崖后,李翠花还是心碎了。难受了好些时日。直到最近才好些。 可谁知道,死了的张瑞荣,他又回来了! 不仅回来了,还带回来了两个与他差不多出众的兄弟。 李翠花的心思,又活泛开了。 张瑞荣成了亲,有了孩子,家里不乐意。他那两个兄弟,难道还不成? 自己也到了这个年纪,再不出嫁,就真成了老姑娘了。 可李翠花不知道为什么,兴许是因为陆诗秀嫁给了自己当年的梦中情.人。又或许是天生的不对盘。反正她看着陆诗秀那副样子就来气。 但比起自己的终身大事,一个小小的陆诗秀又算得上什么呢? 李翠花咬了下唇,还是决定要为自己的婚事搏一搏。 嫁不了张瑞荣,那就嫁不了。他的兄弟,自己总能想一想吧?! 想到这里,李翠花的脸上又堆起笑来,仿佛方才说话怼人的,不是她一样。 李翠花心里盘算着,要对看起来“好说话”的青鸾下手。 她在村子里,时常看到青鸾和那些大媳妇小姑娘有说有笑。不像是张瑞荣那种闷嘴葫芦,应当比较好搭话。 只要人家愿意搭话,就凭自己的好样貌,一定可以打动得了对方! 李翠花问青鸾:“这些猎物,全是你们自己打的?” 青鸾点点头,很自然地说道:“那是自然,也没有拿了别人的猎物去卖钱的道理。” 一个不软不硬的钉子甩在李翠花的脸上,她仿佛没感觉到一般。 青鸾自然看出了李翠花打的什么主意。他在小李村,和那么多村妇们打交道,八卦不知道听了多多少。李翠花什么样的,他早就知道了。 青鸾倒也有些可怜这个曾经追求过自己主子的村女。 他主子是什么样的人?青鸾就是闭着眼睛都能猜得到,当时自己主子是怎么拒绝人家的。即便是失了忆,主子的性格还是没变的。 如今这个村女一副要缠上自己的样子,青鸾就有些膈应了。他虽说没有什么相好的女子,但也不会喜欢李翠花这样的。 为了自己的婚事,将自己整得像是水性杨花一般。太轻浮了。 青鸾现在觉得,自己主子果真是有先见之明,将夫人买回了家。娶妻要是能像夫人那样贤惠持家,不怕吃苦,那才是好的。 青鸾觉得,陆诗秀就是第二眼美人。第一眼,就只能看得到她出色的外表,第二眼,才知道她的内在如外表一般也是闪闪发光。 两相一对比,本就看不上李翠花的青鸾,更把人家给看轻了。 李翠花被青鸾一个钉子甩过来,有些不知道怎么往下接话。她面对自己有些好感的人,总是有些傻愣愣的。 陆诗秀倒是看出些端倪来,顺着青鸾的话说:“这是昨儿个他们打的猎物,正好今天跟我去镇子上卖了换钱。也不知能换多少,只盼着饭馆子能多给点。” 张瑞荣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想当初,他挥挥手,就只有不想要的钱财,就没有得不到的金银。 现在沦落到靠部下打的猎物换钱,自己似乎成了家里最废物的存在。 张瑞荣有一种预感,自己迟早会被陆诗秀给嫌弃死。她会带着孩子,跟自己和离,另嫁一个她觉得更合适的。 张瑞荣被自己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念头,吓得一个激灵。 他知道,这种事陆诗秀绝对做得出来! 张瑞荣瘆人的目光瞅向陆诗秀。 这个小女人,才不是那种会安然于室的! 第55章 都听嫂子的 牛车上的对话,悉数全落到在了老李头的耳中。他生怕李翠花不安生,又给吵起来,有心将车赶得比平时要快些。 不消一会儿,就到了谢阳镇。 李翠花还拉着青鸾在问:“你们什么时候走?我是来镇上看我姨婆的。到时候要不要一块儿走?” 青鸾避之不及地躲开她拉自己衣袖的手,“我们也不知道,兴许很快就走了吧。” 开玩笑,自己还肩负去和材料铺子老板打交道的重要任务呢。断不能被个无关紧要的女人给绊住了。 更别说,边上紫棠已经用一副看笑话的目光看着自己了。一会儿指不定要怎么编排自己。 青鸾送走了依依不舍的李翠花,长出一口气。 紫棠果然上来打趣:“这小李村的风水可真是不错,看来我们青鸾过不了多久,也要成亲了。” 青鸾用手肘轻轻推了他一下,“快别提了。刚刚见我尴尬的时候,也不上来搭把手,帮个忙。” 紫棠却笑道:“我怎么能坏了你的好姻缘。” 青鸾与他说笑,心里却很是舒坦。 和主子汇合,又来到了小李村后,就连紫棠脸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果然是小李村的风水好? 青鸾又偷偷去看张瑞荣和陆诗秀——他们正在讨论今天出摊上哪个位置合适。 今天他们到的早,集市还没完全开,来的人也不多,所以有的是挑选的位置。 陆诗秀让张瑞荣先把摊子给支起来,自己带着青鸾和紫棠,上一趟怡和饭馆。做生不如做熟。反正怡和饭馆也要收野味,那为什么不收他们这些熟悉的人? 陆诗秀在心里计较着,如果价格给的低,那趁着现在还早,再去别人家也还来得及。 丢下支摊子的张瑞荣,陆诗秀一行很快就到了怡和饭馆。 正好碰上章彦涵过来饭馆尝新制的卤味。看到陆诗秀身后跟着的两个男人,还有一大堆猎物,倒把他这个自诩见识广博的东家给吓了一跳。 “怎么这么多的猎物?全是你自家打的?厉害!” 章彦涵冲青鸾和紫棠竖了个拇指。 听闻陆诗秀的来意后,章彦涵忙道:“我们怡和饭馆自然是收野味的。你们随我去后厨,让王大厨给掌掌眼。” 王大胡子此时正在监督今日送来饭馆的肉菜。开饭馆的,绝不能卖那些不新鲜的。他是个操心命。明明这些都能交给底下人去做,他非得自己亲自看着。 怡和饭馆的东家对他是有恩的,自从来到怡和饭馆后,他就事事上心,与章彦涵的感情也越来越好,自己也越来越受重视。 凭着这份交情和重视,王大胡子也越发不敢掉以轻心。 陆诗秀远远看着这一幕,倒是奇怪:“竟然是王大厨亲自看着的。” 章彦涵笑道:“我家饭馆的进货,全凭他一双慧眼。否则不知道要吃多少亏。” 他上前将陆诗秀引见过去,“你们上回也见过。今日她兄弟打了些野味过来,你瞅瞅如何,好给人家开个价。” 王大胡子点点头,叮嘱身旁的小徒弟替自己看着进货,让人务必要仔细。他擦了擦湿漉漉的手,走到陆诗秀这边。 “哟呵,还真不少!” 王大胡子有些惊诧地看了眼陆诗秀,还有她身后的两个男人。 “两位弟兄果真好身手。我自学厨艺来,第一次见到能打到这么多猎物的。” 青鸾心道,这算什么,当年他们还打过老虎呢。 要是被陆诗秀知道,她一准儿说,巧了,虎大王什么的,我也打过。 王大胡子看着猎物,不断点头,“难得的是全活的。这样一来,做汤做卤味,都新鲜好吃。” 王大胡子在心里衡量了个价——这点权利,他是有的。章彦涵特别放给他的。 “四只兔子,算二两银子。三只山鸡,算一两五钱,鹿值钱些,算十两银子。统共十三两五钱,怎么样?” 章彦涵听着点点头,这价格算是很公允了。王大胡子这价开得不错。 陆诗秀也没意见,她不觉得章彦涵和王大胡子会是坑自己的人。 两边银货两讫,陆诗秀正打算走人。倒被章彦涵给叫住了。 “陆小娘子下回再来镇子上,若是空了,能不能往我这怡和饭馆来一趟?我有事儿相商。” 陆诗秀自然一口应下。心里盘算着,章彦涵找自己会是因为什么事。 跟着陆诗秀的紫棠和青鸾彼此使了个眼色。 紫棠对陆诗秀说道:“嫂子,我和青鸾要去买些别的东西,回头到摊子上来找你和大哥。” 陆诗秀不疑有他,笑吟吟地让他们去:“寻常你们也不来这镇上,多看看多玩玩也是好的。别吝惜银子,这不是刚卖了野味,咱们手里头有钱。” 青鸾只觉得陆诗秀明明年纪比自己还小上一截,却还像是长嫂如母般关照自己。心中不免有些酸涩和幸福。 他就是孤儿,不知道有爹有娘,有亲人是什么滋味。 青鸾想,如果自己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大抵就是现在这样吧。有大哥护着,有嫂子疼着。即便没有爹娘,但也会过得像现在这般快乐。 陆诗秀给了紫棠和青鸾十两银子,让他们随便去买自己想买的。 “剩下的银子,别说嫂子我贪了。这是你们凭手艺赚来的钱,可不能乱花。我预备着攒起来,回头给你们娶媳妇的时候用。” 陆诗秀看着他们的目光,充满了长嫂如母的担当。 “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虽说娶不到适龄的姑娘。但凭你们这一身的好本事,想找个好姑娘,还是不难的。回头我也会替你们相看相看,如果有合适的,你们又喜欢,就见个面,多处处。差不多就成亲吧。” 陆诗秀掂了掂手里的三两多银子,“这钱回头就给你们成亲时候用。” 一番话在陆诗秀看来是理所当然,在紫棠和青鸾耳中,却是臊得慌。 虽然他们的婚事,本就是该主子和夫人来决定的。但单身了这么多年,突然提起婚事,大老爷们还是会脸红。 最后还是紫棠憋了半天憋出了一句话。 “都、都听嫂子的。” 第56章 知道心疼婆娘了 紫棠和青鸾打着给自己买东西的旗号遛了。抓紧时间去跑镇上的材料铺子,和老板私下交易。 不知情的陆诗秀快步回到集市,远远就看到被一群老饕食客们围起来的张瑞荣,催他赶紧生炉子做鸡蛋煎饼。 陆诗秀忍不住笑出声。自家这口子尴尬又得装作什么都没关系的模样,真真是让她能捧着肚子笑半天。 陆诗秀赶紧挤开人群过去。 “来了来了,这就生炉子,大家稍待片刻。” 老饕食客见她来了,立刻稍微散开一些,给摊子让出空间。 陆诗秀麻利地生好炉子,把食材全都调制好,摆出来。 “今儿个大家伙儿想怎么吃?我昨天琢磨了个酱料,不知道大家伙儿想不想试试?” 一个老饕忙道:“给我试试呗,哎,这酱料叫什么名字?” “甜面酱。” 陆诗秀脆生生地说道:“我见有些客人不爱吃辣,但鸡蛋煎饼少了酱料,就不是那么好吃了。所以昨晚上才特地做了甜面酱。甜丝丝的,不辣的客人可以选这个。” 有囊中羞涩的食客问她:“这酱料……不加钱吧?” 陆诗秀摇摇头,“我家加酱料都不加钱。” 食客们纷纷心中感慨起来。 要不怎么说陆诗秀的生意就比别人家的好呢。酱料不要钱,葱丝也不要钱。一份鸡蛋煎饼卖的比别家的好吃,量足又料足,价钱还差不了多少。 难怪旁的鸡蛋煎饼摊子生意冷清地快要做不下去了。 陆诗秀让食客们排好队,有秩序地买吃食。张瑞荣在一旁维持秩序,又收钱,时不时再给陆诗秀打下手。 这些对张瑞荣来说,都是很新鲜的事。在他的记忆中,自己从来没做过这种“与民同乐”的事。 他一直站在极高的地方,面无表情地往下看着。 而现在,张瑞荣是神坛走了下来,参与到了其中。 张瑞荣收完钱,侧头去看陆诗秀。见她额头鼻尖全是被热气熏出来的汗。他下意识地扯起了袖子,去给她擦擦。 有人笑道:“知道心疼婆娘了。这个汉子倒是个好的。” 张瑞荣闻言,手上一顿,火烧一般收回了手。耳朵尖尖有些泛红。 陆诗秀也很不好意思,自己耸起肩膀,用衣服擦掉颊上的汗水。“我家这口子木讷,可别打趣他了。” 食客们哄笑。陆诗秀越是不让他们打趣,他们偏更来劲。直说的陆诗秀面红耳臊。 陆诗秀害臊归害臊,手下动作还是不停顿。一份接着一份鸡蛋煎饼被交到食客的手中。不消半天功夫,所有的东西就卖了个精光,就连豆腐脑和豆浆都没多余的。 陆诗秀帮着张瑞荣把东西放到镇子口坐牛车的地方,叮嘱他在这里稍等自己会儿。 “我去镇上看看建房用的材料,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的。” 张瑞荣看着从不远处跑来的紫棠和青鸾,“我和你一起去吧。” 陆诗秀背对着青鸾和紫棠,瞪大了眼睛,“我们一起去,那这些家伙事儿谁来看着?” 青鸾笑嘻嘻地指着自己,“我来就好啦。嫂子就安心同大哥一起去。” 陆诗秀被这个背后灵给吓了一跳,拍着胸.脯转过身。 “走路也不带声儿,迟早被你吓死。” 又看看手里拎着东西的紫棠,“你们逛完啦?怎么就买了这些?你们自己不买点东西吗” 陆诗秀一眼就看出,紫棠和青鸾手里拎着抱着的是给孩童玩的玩具,还有白糖糕桂花糕这些孩子爱吃的吃食。自己反倒什么都没买。 紫棠说道:“我们兄弟俩也没什么其他要买的东西,买这些给侄子侄女哄着他们开心的就行了。” 陆诗秀心里一暖,旋即又有些酸涩。更觉得紫棠和青鸾应该身边有个伴,好让他们过得熨帖些。 她当下也没说什么,只叮嘱紫棠看好东西。带着张瑞荣和青鸾朝材料铺子那边去。 头一回买这些东西,陆诗秀自然要货比三家。有些铺子材料好,但是价格高些,有些铺子质低,但价廉。 不过这是按寻常来说。 今日却不比以往。这些铺子老板一见青鸾这个“熟面孔”,立刻就给了陆诗秀低于自己卖价的三分之一,惊得陆诗秀都不敢买。 把这些铺子全都逛了一遍后,陆诗秀奇道:“怎么比起卖给人家的,都要低上这许多?莫不是里头有什么猫腻?见我是乡下来的村里人,所以想讹我?” 青鸾和张瑞荣闭着嘴,不敢说话。 青鸾没想到,陆诗秀进了铺子后,并非立刻就看东西询价。而是先站在铺子里,看老板招待其他客人,听听他们的对话。等人走了之后,才上前去询问自己所要的材料,应当选哪一款,给的什么价。 这么一来,有些不那么灵醒的老板,就明显出了问题。同样的材料,给前面一个客人是五文钱一片的瓦,到了陆诗秀这边,立刻就成了二文钱一片。 这让陆诗秀怎么不奇怪呢。 张瑞荣有心想责怪青鸾没把事情给办妥当。却又觉得,诸如陆诗秀这样行事与常人所不同的,就是青鸾办的再妥当,也猜不到陆诗秀想要怎么去做。 这属实不能怪青鸾。 可陆诗秀行事偏颇奇怪,也怪不了她。 张瑞荣最后只能责怪自己,想事情不够妥当。 如果是自己提前和青鸾、紫棠商量好,他们直接买好了材料,送去家里,就没这么多事了。 陆诗秀思来想去,最后还是选中了其中一家。 她总不能跑去县城买材料吧。那价格会更高,运过来的费用也会更高。既然人家摆明了要宰自己,也就只能让他们宰了。 谁让自己现在急着要建房呢。 张瑞荣和青鸾见陆诗秀最终还是选择了一家买材料,心里都松了一口气。 进了铺子后,青鸾给老板使了个眼色。老板会意地点点头,热情地招呼陆诗秀,把自家最适合陆诗秀的材料推荐给她,还约定了会免费送到张家。 陆诗秀捏着瓦片反复看,确定自己记下了。她打算到时候看看送来的瓦片,是不是都和这样品一个样。免得到时候真的被坑的一塌糊涂。 若是稍微次一些,她倒也愿意忍了。 “那就麻烦老板了。我们现在就回去家里,等着你们把材料送过来。” 做成一笔生意的老板笑得眼睛都看不见,腆着肚子把几位客人给送出去。又回到柜台,打开青鸾方才送过来的银子,用牙咬了一下。 “嘿,是真的!” 一次做成了两笔生意,他今晚上的小酒算是有了着落。 第57章 真正的小主子 材料铺子的动作很快。这边陆诗秀刚到家,那边材料就送到了。 陆诗秀让人帮忙把买的材料全放院子里堆着。 因为只是建一间房,外加翻修一间,所以材料并不像建整间房子那样多,但也堆了大半个院子。 张瑞荣站在堆满了建筑材料的院子中,环视着整个房子。 他心道,为什么当初自己不多建几间房呢?如果当初自己有能耐,可以多建几间屋子,那么现在陆诗秀也不必那么辛苦地算计着银钱,为青鸾和紫棠腾地方住了。 张瑞荣并没有想到,十年前他是空着手来到小李村的。十年时间建起了这所房子,放在小李村,已经让很多人艳羡不已了。 很少有人能做到白手起家,几年时间就建起这么大一所宅子。 不仅如此,还养了四个孩子呢。 可见当初张瑞荣的开销有多大。而他又多有能耐,供得起房子和孩子。 陆诗秀擦着汗,走到张瑞荣身边。 她刚才已经去检查过了,铺子送过来的材料,全和自己当初在店铺里看到的是一模一样的,货真价实。 那老板竟然没骗自己,陆诗秀感到很吃惊。 她还是觉得这里头有猫腻,可不敢相信是天上掉馅饼,正好砸到了自己。 不过买卖已成,银货两讫。 就算那老板后悔,陆诗秀觉得自己也有话可说。没有做买卖后悔的,卖错了就是卖错了。 陆诗秀问张瑞荣:“你在看什么呢?材料我都去检查过了,没有问题。没想到我们今天运气这么好,竟然买着了质优价廉的材料。这么一来,咱们建房子就能省下一大笔钱了。” 可不是嘛,这次买材料的钱,比陆诗秀先前算的,足足少了一大半。 这让陆诗秀非常高兴。省下的这些钱,自己可以攒下来用作来年家里两个大孩子的束脩钱。 “我预备拿这个钱,明年去给大宝和二宝上学用。” 陆诗秀一拍脑门,“对了,既然要上学,就总不能大宝二宝这样叫着,你这个做爹的,得给取个好名字才行。到了学堂,总不能让先生叫张大宝、张二宝。” 孩子对于每户人家来说,全都是宝。光小李村,大宝这个名字就有好几户人家。 陆诗秀不想自己的孩子上了学堂,还和人家撞名字。 张瑞荣回过神来,听陆诗秀说话。他对陆诗秀的取名要求,一口应下。 “回头我就想几个好名字,咱们一起挑。再看看孩子们喜欢哪个名字,就选哪个。” 陆诗秀嫣然一笑,“好。” 这一笑,把张瑞荣给看傻了眼。 张瑞荣自诩是正人君子,在京城见惯了各种贵女。可偏偏他觉得,那些气质出众的贵女,都不如眼前的乡野村妇。 无论是气的时候,还是笑的时候,全都比不上。 张瑞荣扪心自问,自己怎么就着了陆诗秀的道呢。说姿容出众,却也不是拔尖。说精明算计,却又不是运筹帷幄。 也许这样一门心思过好小家的日子,打动了早已疲惫不堪的自己吧。 这是那些对自己居心叵测的贵女们,所不具备的温柔熨帖。 青鸾看着一院子的材料,摩拳擦掌地问陆诗秀:“嫂子,咱们什么时候开工?” 陆诗秀笑道:“明儿个吧,一会儿我就去趟村长家里,问问明天能不能叫到人手。早一天开工,咱们也能早一天住上新屋子。” 三宝对新屋子那是相当地期待。他觉得原来的屋子虽然也不差,但是看着同村玩得好的小伙伴们住的屋子,总是羡慕嫉妒。虽然自己还是没有独个儿的房间,但是亮堂堂的屋子,谁都喜欢。 三宝摇着陆诗秀的手,“娘,屋子什么时候才能建好呀。三宝等不及想要住了。” 他一手牵着陆诗秀,一手牵着张瑞荣,“往后爹和娘就住一块儿,也不用和我们挤着住了。” 三宝知道,除了他们家,绝大多数家里都是父母一起住的。他们家因为孩子多,所以自己的爹娘不得不分开睡大通铺。 他却没想到,这一句话惹来陆诗秀的脸色通红。 陆诗秀不是没想过,自己作为张瑞荣的妻子,要和他睡一张床。 可她就是下意识地不愿意去想这件事。心里总觉得怪别扭的。 陆诗秀能接受自己作为张瑞荣名义上的妻子,和他一起养育四个孩子。但是却不能接受自己现在和张瑞荣睡一张床上。 陆诗秀哄着三宝:“到时候咱们还是睡一块儿,难道不好吗?和过去一样,娘能哄着三宝和四宝入睡。三宝难道不想要娘哄你睡觉觉了吗?” 三宝陷入了纠结当中。他当然想要陆诗秀哄自己睡觉。但他又想让爹和娘睡一起。 面对陷入纠结不吱声的三宝,张瑞荣却说:“我倒觉得三宝说得对。本来夫妻就不该分开睡。以前是没有那个条件。现在有了条件,倒是可以实施了。” 他向陆诗秀说了自己的新想法,“反正也不费什么钱,到时候另外再买些砖头,把中间隔开半间房。就当是咱们的屋子了。这样又能照顾孩子,又能过我们小两口的日子。” 陆诗秀很想呸他一口。谁和他是小两口了。 又想起自己现在的身份,的确是张瑞荣的妻子。这句话怎么都说不出口。 张瑞荣见她不说话,以为陆诗秀是,默认了。当即去找来送材料的人,让他转告材料铺子的老板,再送些红砖过来。 陆诗秀想拦,但没拦得住。最后只得自暴自弃地任由张瑞荣去安排。 青鸾和紫棠见了,心里倒是挺开心的。 他们早就希望自己主子能和夫人睡在一起,造个孩子出来了。现在家里的情况好,他们也有自己的小金库,完全养得起第五个孩子。 青鸾心想,如果主子有了自己真正的孩子,他们也就有了自己真正的小主子。往后的日子,该有多美好。 是的,他们知道,张家的四个宝,并非是张瑞荣的亲生孩子。 而陆诗秀,则是张瑞荣娶的第一个妻子。 第58章 误会就这样落下了 这件事,青鸾和紫棠早就有所怀疑,只是一直没有证据。 青鸾和小李村的村妇们打交道,也是为了打听这件事。 说来也奇怪,如果张瑞荣曾在小李村娶妻,那么他亡故的原配妻子,理当有坟墓才对。 可是却没有。 张瑞荣失去了在小李村的记忆,根本想不起来,有没有过这回事。 再者,陆诗秀和大宝只相差了八.九岁。无论再怎么早婚,这个年纪也生不出大宝这么大的孩子。 种种迹象,都显示着一切透着奇怪。 青鸾和紫棠,只得自己想办法去搜集信息。 得来的信息就是,陆诗秀是张瑞荣娶的第一个妻子,而四个孩子,全是张瑞荣上山打猎时,捡回来的,根本不是他的亲生孩子。 第一个捡回来的,自然就是大宝。有了第一个,就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 直到张瑞荣买回来一个妻子,也就是陆诗秀,他才不再捡孩子回家。也许是知道养家不易,也许是不再有人把孩子扔在山上自生自灭。 总之,张瑞荣在四宝之后,再没有把孩子捡回家。 青鸾和紫棠猜测,当时张瑞荣想的是,拥有一个真正的,属于自己的孩子。 所以对于三宝提出的,要让张瑞荣和陆诗秀睡一起的意见,他们是举手同意的。 主子独居多年,早就过了婚嫁的最佳年龄。虽然京中多得是不在意的贵女。但他们依然想让主子选一个,最合适自己,自己也最喜欢的女子。 无论这个女子出身如何,样貌如何。只要主子心悦,就是他们的夫人。 他们愿意从此以后,听凭夫人和小主子的差遣。 对于大宝他们的来历,陆诗秀不是没有怀疑过。毕竟大宝和自己的年龄着实有点对不上。但她觉得,可能是张瑞荣发妻所生,也就没多计较。 村里人也不会无端端就说孩子不是张瑞荣亲生的。 在他们看来,进了张家的大门,认了张这个姓。那从今往后,就是张家人了。甭管他亲生爹娘什么样,这就是老张家的孩子。 是以陆诗秀一直被蒙在鼓里,丝毫不知道。 她也曾想过,要给大宝和二宝的亲生母亲去祭拜一番。不过两个孩子都说自己对母亲没有任何记忆,也没见张瑞荣祭拜过他们的母亲。 陆诗秀在一番盘问下,得不到任何信息,只得作罢。 一来二去,误会就这样落下了。 *** 村里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人,但凡来个外人,就稀罕地不行。更何况是赶着牛车,送建房材料来的镇上人。 张家要建新房的消息,村里人该知道的早就已经知道了。只不过材料没送来的时候,大家概念还没那么深。现在建房材料送来了,大家伙儿才齐齐沸腾了起来。 灾年建新房,这是多大的能耐啊! 村里没人不夸陆诗秀能干的。 也有人说,是张瑞荣掉下山崖之后,有了一番奇遇,老天爷送了他成堆的金子。所以才有钱回来建新房的。 总而言之,夸陆诗秀能干的有,说张瑞荣天降奇财的也有。 两拨人谁也说不过谁,差点吵起来。 一群人堵在张家门口看热闹,看着看着,竟然还吵了起来,这也算是奇闻了。 不过也有那些见不得人好的。 比如有热闹就会来凑的赵婆子就是其中一个。 她先前在村长家就听说,陆诗秀要建新房。没成想不过一两天的功夫,竟然就真的把建房材料给买来了。 这怕是想建新房很久了吧? 赵婆子心里有些堵,觉得陆诗秀可真能赚钱。 她想想自家那几间破房子,心里越发堵得慌。不怪宝贝儿子女儿不争气,只怪陆诗秀太有能耐,显不出自家孩子的好来。 更别提赵婆子一早嗅出自己儿子竟然还和隔壁村的一个寡妇看对了眼,心里越发来气。 赵婆子在众人堆里,冷嘲热讽道:“建新房就建新房,还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生怕没人知道,好半夜来偷他家银子吗?” 这话一出,正在凑热闹的其他村民纷纷哑了火。 谁都不愿张家丢了银子之后,把锅盖在自家头上。热闹看归看,但惹祸上身的事,谁都不乐意做。 看热闹的村民见是赵婆子说话,知道她是个混不吝的,纷纷散了去,也没人和她搭话。 赵婆子却是个与众不同的。 越是没人和她搭话,她一个人越是说的来劲。 “指不定这建新房的银钱,还是偷人偷来的。我说张家的男人,你可别瞅着自家媳妇乖巧,就觉得她干不出那种事。先前你不在的时候,人家可是连卖孩子的事都能干得出来!” 赵婆子的声音响彻天际,屋子里面的人就是想装听不见,都做不到。 陆诗秀气得想一脚踹开自家大门,心里却还惦记着,这是自己家的东西,要是踹坏了,出钱修的还是自己。到时候家里的银钱又得少一些。 她耐住了性子,推开门,努力让自己平静地望着造谣生事的赵婆子。 见两方对阵,先前散开了去的村民们又聚拢到了一起,纷纷吃起了瓜。 陆诗秀说道:“赵婆子,我敬你是长辈,所以对你向来尊重有加。不过呢,这尊敬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污蔑我,到底存的是什么心?” 赵婆子见陆诗秀出来,刚刚还在嘚啵嘚的嘴顿时闭上了。 她已经好几次领教过陆诗秀的“乌鸦嘴”了,上回被牛车撞到的腰才刚好,这回别再出什么幺蛾子。 陆诗秀见她不搭话,接着说道:“今天我们家准备建新房的好日子,我不想横生枝节。但如果有人欺负到头上,那我也不得不豁出脸去争一争。” 说着,拿眼睛去瞥打着冷战的赵婆子。 “眼红我家能建新房,倒不如想想自己个儿怎么去赚银钱。好让自家也建得起。别没事儿就仗着自己有张嘴,到处诋毁。回头还不知道自家会是什么事呢。” 赵婆子一听这话,顿时抖得更厉害了。心里只想抽自己耳光。 又不是不知道陆诗秀的德性。回头要真的乌鸦嘴,摊上自己个儿家里出什么事,找谁哭去? 找陆诗秀,人也不认呐。 话是人说的没错,可事儿却不是人家做的。 赵婆子讪讪地离开了张家门口。 村民们见没什么戏可看,也都纷纷散了。 没人知道赵婆子回家之后,就遇到了晴天霹雳的事。让她心肝疼得三天没下来床。 第59章 打死这个不争气的赔钱玩意儿 赵婆子一回到家,就看到满地的狼藉。 被子全都被丢在地上,斗柜的抽屉悉数被打开,翻的一塌糊涂。 赵婆子的闺女坐在床边小声啜泣,她的儿子手里握着锄头,两只眼瞪得大大的,充满了血丝,一副立刻要冲出去找人拼命的架势。 赵婆子下意识就觉得,是不是自家来贼了。立刻就想,不对,如果自家来贼,今天留在家里的闺女就是斗不过,也应当会大声呼救才是。 他们家左邻右舍的,也不算少,听说这种事儿都会过来帮忙搭把手。 怎么会让贼子来偷到东西呢? 赵婆子立刻又想到,会不会是儿子被相好的寡妇哄骗了去,故意监守自盗,自己偷了却说是别人干的。 她一边说服自己不要相信,一边又忍不住用狐疑的眼神去瞅自己儿子。 赵婆子的儿子用悲愤的语气说道:“娘!咱家所有的积蓄都没了!” 赵婆子犹如被雷劈到一样,“啥?!你再说一遍!” 她指着还在哭的闺女,说道:“你妹妹不是一直在家呆着吗?怎么会就被贼子闯了空门,还偷了东西?” 赵婆子的闺女顿了一顿,哭得越发响了。 赵婆子的儿子欲哭无泪,“妹子她上隔壁家去讨论鞋样子,没在家,正好被偷贼瞧见了空档,就……就……” 赵婆子一下就瘫在了地上。 斗柜里可是有她攒了大半辈子的积蓄,全都是预备给儿子和闺女结婚的钱。现在没了钱,家里怕是明日都揭不开锅了。一家子全都去喝西北风! 赵婆子越想越喘不过气,越想越恼怒。她竟然把自己从地上撑起来,抢过儿子手里的锄头,照着闺女就打了下去。 “我叫你去看鞋样子,我叫你去看鞋样子!好好的家不待,非得给家里全祸祸光了,心里就开心了是吧!我打不死你这个赔钱货!” “当初算命的说你克我,我还不信!觉着自家闺女舍不得。现在想想,当时就该把你扔到河里去淹死得了!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赔钱货!” 赵婆子的闺女被打得嗷嗷叫,在不大的屋子里四处躲着。赵婆子的儿子想拦着,却又怕自己劲头大了,伤着了老娘,也不敢真护着自己妹子。 赵婆子的闺女几乎要被老娘给打死了。最后是她哥哥看不下去,上去把歇斯底里的老娘给拉住。 “娘!别打了!再打下去,妹子就要被你给打死了!” 赵婆子还不肯罢手,“老娘今儿个就打死这个不争气的赔钱玩意儿!” 她见自己手上的锄头被儿子抢了,眼睛在屋子里巡视一圈儿,操起倒在门后的扫帚,一刻不停地朝躺在地上已经昏厥过去的闺女身上揍。 “我让你去看鞋样子!让你去看鞋样子!” 赵婆子的儿子为了拦住老娘,生生挨了好几下打,心中的郁气也被打了出来。 “娘!你闹够了没有!” 赵婆子瞪大了细缝眼睛,指着自己的鼻子,“我闹?你这个小兔崽子,竟然说我闹!” 她指着被翻地乱七八糟的斗柜,“这可都是你的老婆本,还有我的棺材本也在里头!”她两手一拍,“现在没了,全都没了!谁害的?” 赵婆子指着躺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脑门子上还带着血的闺女。 “都是这个王八羔子小娘皮给害的!” 赵婆子的儿子终于没能忍住眼泪,“娘!家里遭了贼,我也心痛。可也不能这么往死里打妹子啊!咱们就不能去找找村长和里正,问问他们是怎么回事吗?看能不能找到那偷子,把钱给重新要回来!” “这才是正事!娘!” 被儿子这么一提醒,赵婆子的脑子也清醒了过来。 “对,对对,是这么个理。我们现在就去找村长和里正。立刻就去。” 赵婆子踢了踢还躺在地上的闺女。 “装什么死,起来了!” 见闺女没反应,又狠狠踹了她两脚,“还装呢!娘都听你哥的,不打你了!” 看闺女迟迟没有反应,赵婆子心里也有些慌了起来。 赵婆子的儿子抖着手,去探妹妹的鼻息,见还有微弱的呼吸,心里松了口气。但在摸上妹妹的额头时,被吓了一跳。 “娘,妹子烧了。咱们得赶紧送她去见大夫!” 赵婆子的儿子说着就把妹子往身上背,动作太大,正好拉扯到了刚才挨打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赵婆子听了一本三尺高,声音也跟着高了八度,“看大夫?家里现在哪里来的钱给她看大夫!就让她在家这么躺着,死了就用草席裹着,拿去乱葬岗给埋了!” 赵婆子的儿子知道她这说的是气话,没搭理她。径自背着妹子去找村里有牛车的人家,准备借车去镇上看病。 赵婆子没跟着儿子一道去,而是留在了家里。 她环顾着整个屋子,看着被翻箱倒柜,狼藉成一片的家。一口气没上来,竟然白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 赵婆子家发生的事,是瞒不过人的。特别是她打闺女的那个动静之大,周围邻居全都围过来看热闹。只是赵婆子这人梗起来硬得很,不好说话,他们是外人全都不好上前劝。 等赵婆子的儿子背着妹妹出来,说要借牛车的时候。村民们纷纷慷慨地借出自家的牛车,让他赶紧去镇上给妹妹看病。 适逢青鸾打水经过,见那姑娘被亲娘打成那样,心里不好受极了。是以他多了句嘴,让人带着上张大夫那儿瞧瞧。 “张大夫常常看义诊,暂时没钱给也不要紧。先把你妹子看好了再说。” 赵婆子的儿子看了眼青鸾,知道他是张家那个新来的外人。因为陆诗秀和自家老娘有过节,所以他也不便多说什么,只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心里却是很感激对方,能在这个时候提点自己。 青鸾目送着赵婆子的儿子离开,这才挑着水回到家。他把自己看到的,还有从村民耳中听来的事儿,全都一一告诉了家里人。 “嗐,真没想到,赵婆子对闺女下手能这么狠。那可是她亲生闺女啊!” 青鸾有些不忿。 陆诗秀却是想到了另一层关系。 “怕是盯上她家很久了吧?要不然,怎么看个鞋样子的功夫,就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给偷了?怕不是早就知道这些东西放哪儿了。” 张瑞荣很是认同陆诗秀的话,能做出这事儿的人,一定是家贼或者熟人。 第60章 还不如往高处走 本来这事儿,和陆诗秀也没什么关系。关起门来,说几句闲话,也就罢了。 谁知道赵婆子就此一病不起,整日说胡话。非说是陆诗秀指派了张家的祖宗,来她家把钱全都给偷了去的。 还说,如果不是陆诗秀那张乌鸦嘴,自家绝不会横遭这种人间惨剧。 来看望她的邻居,就没有人不听她说过这么句话。 “如果不是偷的,她张陆氏这么个小娘皮,怎么会有这么多的钱?还建新房。一定就是她偷了我家的银钱!” 陆诗秀赚钱,那都是明路。就没有见不得光的。可无奈八卦这种事,从来都是众口销金。一传十,十传百。竟然真的就成了陆诗秀是个偷子,专门偷小李村的人家银钱发达的。 本来是没影儿的事,但谁家没遇到过偷子呢?村民们就连陆诗秀没来村子前,被偷过的鸡鸭鱼肉,统统算在了陆诗秀的头上。 陆诗秀是小李村偷子这件事,算是真的洗不清了。 青鸾得知后,大为恼火,回家就抱怨道:“早知道,那日我就不该对李赵氏的孩子心存可怜,看看赵婆子现在都把嫂子的名声给败坏成什么样了。” 陆诗秀自然也十分气愤。但又无可奈何。 就连村长都为了这事儿找过她,让她暂且别折腾什么营生了。这几日安分在家,息事宁人。等风头过去了再说。 可无端端被泼了一身的脏水,陆诗秀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 凭什么她要为了别人的闲言碎语,就放弃自己好不容易挣回来的前程?凭什么她要因为旁人的狐疑目光,就放弃自家孩子们的前程? 陆诗秀她不服! 可事态发展地越来越坏。就连村里的孩子们,都被大人教育不让他们和张家的四个宝一起玩儿。 大宝和二宝还好,小一点的两个,没了玩伴们,还被玩伴们围成圈,骂他们是偷子家的孩子,是小偷子。 陆诗秀听见的时候,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险些厥过去。 虽然不是亲生的孩子,但这四个孩子早就被陆诗秀当做亲生孩子看待了。 自家孩子被这么欺负,谁能受得了?! 陆诗秀冲上去赶跑了那些坏孩子,扯着两个不停抹眼泪的宝回到家。 气得一晚上都没吃东西,谁劝都没用。 这事儿,除了自家人知道自家清白外,也就张婶子坚定地相信陆诗秀了。她是亲眼看着陆诗秀每天起早贪黑地去干活儿,上镇子上做营生的。 天天累的半死,哪里来的精力再去做偷子? 但是光张婶子一个人相信,并没有用。甚至张婶子都不能替陆诗秀辩白。一旦她帮着说话,就有人怀疑她是不是陆诗秀的合谋者。 陆诗秀让张婶子别再到处为自己说话了,她当着满脸愁容的张婶子允诺,自己一定会想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没做的事就是没做。说破了天去也是没做。” 陆诗秀气呼呼地说道:“她赵婆子一张嘴,就把我泼了一身的脏水。看在她年纪大,闺女又被打成那样,我也就不想计较了。可村里其他人也太过分了点!我平日里做事,难道大家不看在眼里吗?” 张婶子叹道:“就是看在眼里,所以才会这样说。” 陆诗秀一愣,旋即明白了过来。 是眼红。 村民们都对陆诗秀带着或多或少的眼红。心里想着,为什么这样的好事,没有落到自己头上呢?凭什么被照顾的不是自己,而是陆诗秀呢? 为什么赚到了大钱的,不是自己,而是陆诗秀呢! 陆诗秀深吸一口气,直到肺疼得厉害,再缓缓吐出。 “看来,这村里是容不下我了。” 陆诗秀木着脸说道:“也罢,本来我就想着,要不要为了两个宝日后去学堂,去镇子上租个屋子。一家几口挤一挤。现在看来,倒不如直接搬去镇上来的更好。” 张婶子劝道:“大家也是一时在兴头上,想不开。要说眼红,我也眼红。只是我眼里看着你是怎么辛苦的。我吃不了这份苦,也没那个能耐。所以脑子还是清醒。你别一下子就说狠话,什么要搬去镇上。镇上人多嘴杂,编排起来传的更广。” 陆诗秀苦笑,“哪里都不是什么好呆的地方。还不如往高处走。” 她握紧了拳头,“不过,在我走之前,我一定会把那个偷子给揪出来。洗刷我的冤屈。我才不要背着一身骂名离开小李村!” 张婶子见劝不动,也就不再劝了。 再说,去镇上又不是什么不好的事。村里多的是人想要去镇上,还去不了呢。陆诗秀有这份能耐,小李村盛不下她,她要走,也是很正常的事。 陆诗秀想着,自己应该从哪里下手,去找到那个真正的贼人。 *** 现在赵婆子和她闺女都躺在床上,赵婆子的儿子伺候完老娘,还得去服侍妹妹。一个人两头跑,别提多累了,眼看着瘦了好几圈。 陆诗秀知道,自己和赵婆子是说不通的。心里想着,能不能见见赵婆子的儿子和闺女。他俩是赵婆子回家前,就发现自家遭了偷子这件事的。兴许自己可以从他们嘴里,知道更多的线索。 不过碍于自己和赵婆子之间的纠葛,陆诗秀没有把握,赵婆子的儿子会不会对自己说实话,甚至愿不愿意见自己。 所以她暂时只在门外徘徊,并没有立刻进去。 却没想到,陆诗秀竟然看到了这样一幕。 隔壁大李村一个叫狗娃的年轻庄稼汉,领着自己的寡妇姐姐,悄悄来到了李赵氏的家。 狗娃让自家姐姐现在李赵氏家的院子里等一等,自己去敲门。也不知道和开门的赵婆子儿子说了些什么,对方立刻就出来了。 一对不被看好的鸳鸯见面后,手立刻就牵在了一起,彼此泪盈盈的。 狗娃出了院子,在外头把风。 陆诗秀靠不太近,听不见两个人在说什么。不过看二人在树丛后隐秘之处透出来的小动作,判断两个人应该早就认识,而且互相是喜欢的。 陆诗秀忍不住想,莫非这次偷钱的事,还和这对姐弟有关系? 第61章 扣在谁身上都一样 一直看着树丛后的两个人分开,又说了许久的悄悄话。在草丛后面蹲麻了脚的陆诗秀还没瞅到站起来的机会。 陆诗秀现在特别尴尬,走也不是,过去也不是。 无论怎么样,只要稍微有些小动作,都会被放风的狗娃发现。 陆诗秀并不想自己被发现。 要是被赵婆子的儿子遇着,她还能强自镇定。若是被旁人,特别是隔壁村的撞见,那就感觉分外尴尬。 陆诗秀知道,自己的“恶名声”已经从小李村,通过好事的村民们,传遍了周围几个村。 陆诗秀心道,还是老村长有先见之明。 倘若不是老村长事先让她先别去镇子上摆摊,恐怕现在她的“美名”已经传遍了十里八乡外带一个谢阳镇了。 陆诗秀会来赵婆子家,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今天早上,乡长特地来了一趟张家。 乡长事先得过里正和老村长的汇报,知道陆诗秀是被冤枉的。 可赵婆子是谁? 先不说她是小李村土生土长的村里人。这么多年下来,更是小李村整个村子的八卦中心。甭管别人信不信,她说的,大家都特别乐呵,特别捧场。 连带着诬蔑起陆诗秀来,也特别给力。 即便知道陆诗秀是被冤枉的。但只要这口锅,没扣在自己脑袋上,那扣在谁身上都一样,他们都乐意顺着赵婆子的话去说。 陆诗秀不是不能理解,理智上,她理解得不得了。感情上,就只想把那些个传谣言的一个个摁死。 乡长过来的意思倒是挺明确的。虽然话没说那么白,不过话里话外,都透着让陆诗秀离开小李村,去其他地方过日子的意思。 陆诗秀直接挑明了话头,对乡长表示,自己正想搬去镇上住。 这倒把乡长给直接镇住了。 他光知道陆诗秀在谢阳镇上做营生,似乎做得挺不错的。没想到这小娘子竟然还这么会赚钱?直接能到镇子上去买,或者租房了?! 乡长再三问了陆诗秀,这话是不是真的。但陆诗秀说的十分肯定。 “左右现在村子里也待不下去,索性人往高处走得了。” 乡长知道,陆诗秀这话里带着几分气,也带着几分傲气。他听完后,良久无言。最后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就走了。 也没有祝福陆诗秀,也没有告诫陆诗秀。 毕竟只是一个寻常的小娘子。是乡长手底下几个村子里,在普通不过的寻常村妇。 即便表现地有那么些与众不同,但又有多与众不同呢? 在乡长看来,一个家靠女人撑起来,那么这个家迟早得散。 看看张家的情形。 一个死而复生,刚回来的男人。恐怕还在修养期。不仅如此,还多了男人的两个兄弟,看起来弱不禁风,也干不了什么事。 唯一能产出的,就是陆诗秀。偏偏她是个女人,不是庄稼汉。每天忙里忙外那么多,也做不了多少事。抛头露面地做营生,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乡长选择抛弃陆诗秀。一是因为张家不过来小李村十年,根基浅。也有柿子捡软的捏的意思。二是重男轻女,看不起陆诗秀这么个小娘子。 可听完陆诗秀带着几分气性的话后,乡长自己心里也酸溜溜的。更有点恼羞成怒。 就是他,都没能耐上镇上去落脚生根。 自己一个大男人没做到的事,陆诗秀一个女人却做到了。这让他如何自处? 陆诗秀把乡长心里想的事,猜了个七七八八。 但该说的话,她还是会说。 陆诗秀趁着乡长的脚迈出大门前,喊住了他。 “虽说我已下定了决心,要搬去镇上。但去镇上前,我会洗刷自己的冤屈,干干净净地离开小李村。” 乡长脚步一顿,带着几分狐疑的语气,“真不是你偷的?” 陆诗秀的回答斩钉截铁,又简短,“不是。” 乡长脸色越发难看了。原本他还想在心里安慰自己,一定是陆诗秀干的。否则她哪里来那么多银钱搬去镇上。 可如今陆诗秀这么肯定地给自己答复,就证明她手里是真的有钱,且真的不屑干偷这种事。 乡长想要甩话给陆诗秀听,却又觉得自己一个大男人,不该同一个小辈,且是女人计较。可不甩话,心里又过不去。 思来想去,最终还是一甩袖子,没吭声就走了。 乡长前脚一走,陆诗秀后脚就上了赵婆子家。 谁料想,竟然能在赵婆子家门前撞见那么一幕。如今她进退两难,只得在草丛里蹲着喂蚊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狗娃和他的寡居姐姐终于离开了。陆诗秀这才得以从草丛里站起身来,活动活动身体。 这时候,一只大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拍在陆诗秀的肩上。 吓得陆诗秀一跳三尺高,死死捂着自己的嘴不敢出声。生怕惊动了还没走出多远的狗娃和他姐姐。 转过身去一看,竟然是张瑞荣。 张瑞荣一脸无辜地看着气呼呼的陆诗秀。 “我在家不放心,特地出来找你。你不是说要到赵婆子家,同她论论理吗?怎么一直蹲在草丛里?发生什么事了?” 陆诗秀刚从草丛里站起来,双.腿有些发麻站不稳。张瑞荣见状,赶紧扶住她。 陆诗秀说道:“我看有隔壁村的人来找赵婆子她儿子,还有人把风,觉得他们应当是不想让人瞧见。所以才特地躲起来。” 又说:“那两人看着有些面生,不像是平时常来找赵婆子说话的人。不过人我倒是见过,在哪儿见的不太记得,只记得应当是大李村的。” 陆诗秀会有印象不奇怪。她常坐的牛车,路线是小李村出发,途经大李村。有时候没搭上自家村子牛车的人,会坐小李村的牛车去镇上。狗娃和他寡居的姐姐,都曾经坐过小李村的牛车去镇上。 还和陆诗秀一起坐过。是以她会有印象。 张瑞荣看了看李赵氏的家,问道:“那你今天还去找赵婆子吗?” “去,为什么不去?” 陆诗秀挠着自己蹲在草丛里被虫子咬出来的红肿的包,“不过我得先想一想。” 张瑞荣敏锐地察觉到了陆诗秀的意思,她似乎发现了。 张瑞荣赶紧问道:“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陆诗秀摇摇头,“我不知道,这只是我自己的感觉,我总觉得。这事儿和过来的那两个隔壁村的,脱不了干系。” 第62章 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张瑞荣默然。 断案讲究证据,只是感觉四个字,是成为不了证据的。 不过张瑞荣相信陆诗秀的直觉,除了陆诗秀,他恐怕是第二个迫切地想要澄清对陆诗秀的诬蔑。 “不如这样。” 张瑞荣沉吟后,说道:“我让青鸾去跟踪那两个人,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 自从陆诗秀知道他们仨都是“王府”出来的人后,就不再对身怀绝技的青鸾和紫棠有什么疑惑了。如今见他们的本事,还能用在这件事上,分外开心。 不过开心之后,陆诗秀也担忧起来,“他们会不会不愿意?” 毕竟只是自己的事。不沾亲不带故的,只是在自己家里住了几天,吃喝了几天。凭什么要为自己卖命? 张瑞荣摆摆手,“这个你就别担心了。能替你帮忙,怕是他们高兴都来不及。” 张瑞荣说的没错。青鸾和紫棠本是他身边的暗卫。跟踪、探听消息这类事,是他们做惯了手的。如今歇手不干,还有些技痒。 再者,作为自己的属下,整日除了打猎,就没再为这个家做出点其他贡献。青鸾和紫棠也觉得有些愧疚,觉得自己整日里被夫人包吃包住,白养活,一点都不像男人。 他们私下再三像张瑞荣说过,要不要再去探探政敌的消息,好早日回到京城。 不过都被张瑞荣否决了。 张瑞荣对现在的日子,感到新鲜又满足,一时半会儿还不想着要换一种过法。 不过这次倒是个很好的机会,能让青鸾和紫棠练练手,以免一身的技艺生疏了。 对于张瑞荣的提议,青鸾自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他摩拳擦掌地想要让自己新收的“小徒弟”好好看看自己的身手到底有多矫健。 紫棠拉了拉他的衣服,让青鸾别太得意忘形。 他们现在毕竟还过着隐姓埋名的生活,不宜表现太过,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青鸾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 得了令,青鸾立刻问明两个人的衣着打扮,然后换了一身装束,准备出发。 四个宝在一旁,见青鸾换了一张脸皮,还有一身寻常不太看得到的华服,稀奇得很,纷纷过来看西洋镜一般看着。 青鸾将自己原本一张讨喜的俊俏脸庞,换成了普通的大众脸。 他冲四个孩子挤眉弄眼,“没见过吧。” 大宝作为弟子,第一个捧场,甚至还鼓起掌来。“二师父真厉害!竟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二宝也蠢蠢欲动,有点想拜青鸾为师。 这种能换脸皮的事情,多好玩。 四宝却是有些被吓到了,一愣一愣的,不知道怎么说话了都。 “青鸾叔叔不见了……” 四宝委屈巴巴地抱着陆诗秀的大.腿,喊着让她把青鸾给找回来。 陆诗秀穿越前听说过有易容术,穿越来后,也见过青鸾假扮过一次。这已经是第二回 ,颇有些见怪不怪的道理。 她哄着自家的小闺女,“青鸾叔叔有事要出门,过几天我们就能看见他了。” 四宝懵懵懂懂地点点头,但依然抱着陆诗秀不撒手。 陆诗秀只得将她抱起来。 张瑞荣在一旁,非常理所当然地伸出手,“给我吧,孩子重。” 陆诗秀见四宝也张着双手,一副要去张瑞荣怀里的样子,并没有什么抗拒地就把孩子给了她。 但心里却在想,什么时候张瑞荣和家里的孩子竟然已经融洽到了这样的地步。 要知道,张瑞荣刚回来的时候,除了大宝和二宝,其他两个孩子都有些怕着他。后来前头两个宝,心思都有些淡了下来。 没成想,不知不觉中,孩子们与他们父亲的关系又和谐了起来。 青鸾哄完孩子们,朝张瑞荣和陆诗秀他们道了别,趁着后墙没人,翻墙出去了。陆诗秀等人,决定对外就宣称是病了,所以几天都见不到人。 人吃五谷,难免没有生病的时候。这个借口倒还管用。 特别是现在,陆诗秀自己在风尖浪口,她才是村民们最为关心的那一个。 至于青鸾,谁还在意呢。最多只是感叹小伙子命不好,竟然跑去有恶名声的陆诗秀家借住。连带着原本有意向,想要同他结亲的人家,如今都歇了心思。 张瑞荣抱着四宝,状似无意地问陆诗秀,“你真打算就这么离开小李村?” 陆诗秀反问:“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地方吗?” 陆诗秀环顾这个半新不旧的宅子,“这是你白手起家的地方,说没有感情,那是假的。我嫁到这儿起,就是在这里过的日子。倘若不是横遭这一回祸水,我也许也舍不得离开这儿。” 陆诗秀顿了顿,又摇摇头,“不,我迟早会离开小李村。” 张瑞荣挑眉。 但陆诗秀接下来并没有,向他解释原因。 小李村对于陆诗秀而言,实在太小了。没有她穿越前的大城市那样热闹,什么都没有。她凭借着责任心,将四个孩子拉扯到现在,拼了命地想要在灾年里过得好。 现在她什么都有了,丈夫也回来了,日子只有越来越好的奔头。并没有越过越过去的迹象。 这时候,陆诗秀就会隐隐嫌弃起小李村的种种不便。 去镇上太远了,做营生不方便。村里没有好的教书先生,不能好好教孩子。整日里还有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天天给自己找茬。 这些都是陆诗秀心里头的梗。 她想,也许自己早就想要离开这里,只是没能找到一个理由。 张瑞荣没回来的时候,她劝自己,张瑞荣要是回来了怎么办。张瑞荣回来了,她又觉得有夫有子万事足,待在小李村,也没什么不好的。 直到事发,被村里众人针对。陆诗秀才知道,原来自己心里藏着那么多的不满。 她想要去更大的地方翱翔,而不仅仅是蜗居在一个小小的村子里。 天下之大,何处不能去? 天下之大,何处都是家。 陆诗秀对张瑞荣说道:“等孩子们都大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张瑞荣问:“你想去哪里?” “哪里都好。这天下的山山水水,我都想去看一看。” 张瑞荣笑了,“这有何难,你想去,那我就陪你一起去。” 这天下,还没有他去不成,也去不得的地方。 第63章 现在你们都有家了 虽说要走了,可先前送来的修葺宅子的材料,却还堆在院子里,一直没动。原本是打算过几天就动工的,谁知道摊上这么件事。如今陆诗秀想叫人来修葺,也只能找镇子上的人。那样一来,银钱就会耗去不少。 张瑞荣问:“这宅子,你还打算修葺吗?左右我们要去镇上了,不如就算了。” 材料的这点钱,张瑞荣还不放在心上。不说回到京城,他的身家几何。就是在这谢阳镇上,都还留着他不少银子。只要陆诗秀开口,他就能全都拿出来,交给她保管,任意取用。 陆诗秀咬咬牙,“当然要修葺,大不了就找镇子上的人过来。” 说完气话,她开始算计着手里的银子,的的确确会有些不太够用。 毕竟到了镇子上,他们相当于从头来过。开门七件事,全都要置办。虽说有些自己可以带过去,搬空了这宅子。但有些必要的不方便搬运的大件东西,还是得在镇子上另买。 大件东西,就意味着银钱也花的比小件的要多多了。 陆诗秀开始挖空心思想要赚钱了。 张瑞荣想要和她开口说,自己手里有钱,但几次都没能找到机会和苦思冥想的陆诗秀张嘴。只好把这件事放在心里,想着等陆诗秀手头不够用的时候,再和她提。 至于到时候,陆诗秀怀疑钱的来路,就全都推说是王府时候攒下来的好了。他们为王府卖命,自然有大笔的卖命钱,不然谁还乐意风里来雨里去。 张瑞荣把自己想好的说辞,在心里前后推敲了一遍,觉得也算是能说得过去,没有太大的岔子。 抱在怀里的四宝把嘴凑到张瑞荣的耳边,偷偷问:“爹,你是不是在想要怎么骗娘?” 张瑞荣:…… 还真看不出来,小闺女眼力劲真都挺不错的。 张瑞荣自然不会向这个陆诗秀的小狗腿暴露自己,赶紧摇头,“爹怎么会想着要骗娘呢。是你这个小东西想要跟娘讨好吃的东西吧。” 四宝摇摇头,“不是的,就是爹有事儿瞒着娘,想要骗娘。” 不等张瑞荣再次解释,四宝便接着说:“爹的样子,看起来特别像大哥哥躲懒不想练武,拼命想辙瞒过两个叔叔。” 张瑞荣闻言一愣。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家里四个孩子不是自己亲生的。 回到小李村后,张瑞荣陆陆续续地回忆起了一些当时在这里生活的片段。但这些片段中,除了陆诗秀,并没有另一个女子的出现。 按理说,一个为自己生儿育女,操持家务的女子,应当给自己留下足够深刻的印象才对。 张瑞荣在京城时,未曾娶亲。这个缥缈虚无,不知道是否存在的女子,就是他的发妻。 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发妻竟然毫无印象。这是张瑞荣所无法忍受的事情。 再加上,四个宝的容貌各异,几乎没有相似的地方。跟张瑞荣更是天壤之别。这不得不让张瑞荣怀疑,四个孩子的出身来历。 但今天四宝这么一说,张瑞荣不禁怀疑起自己来。 难道真的是自己没有想起来?是自己太过狠心,竟然连发妻都给忘了? 张瑞荣不寒而栗。他从未想过,自己竟会有一天,成了自己最看不起的那种人。抛妻弃子的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和理由重回京城执掌大局。 四宝不知道自己的无心之言,竟然引来张瑞荣好一番思考。 但她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不自觉地伸手去摸摸张瑞荣的脸。 “爹放心,四宝一定不会告诉娘。爹你别难过了。” 张瑞荣摸了摸自己的脸,堆起一个笑来。 “四宝放心,爹没有难过。” 四宝不确定地仔细观察着张瑞荣,见他果然一副没事人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四宝相信,爹不会害娘。所以四宝不会告诉娘,刚刚爹有偷偷在想什么。” 四宝小小的年纪,其实已经知道不少东西了。她不如三个哥哥那般,能为家里做什么。但家里发生的任何事,都瞒不过她——大人觉得她小,很多事讨论起来也并没有特地撇开她。 四宝知道,娘现在被村子里的人诬蔑。所以她的那些小伙伴都不和自己玩儿了。 起初她还有些难过,但想想,自己的娘是被别人诬蔑的。全是别人不好。不和自己玩耍的小伙伴,也是错的。 既然这样,那就不一起玩好了。 四宝心里气呼呼地想,反正她是要站在娘这一边的。 陆诗秀在心里算了半天账,总算是算出个所以然来。继而又担心起青鸾那边的情况。 “也不知道青鸾什么时候回来。走的时候,也没说回来的时候。早知道,我就该多给他准备点干粮。也不知道他一个人在外头吃什么喝什么。” 张瑞荣让她别担心,“青鸾和紫棠都……和我一样,是做惯了这些事的。风餐露宿是家常便饭……” 陆诗秀打断了他的话,埋怨道:“现在能和以前一样吗?现在你们都有家了。家里人不为你们考虑,难道还要外人来操心吗?” 这话让张瑞荣和紫棠心里熨帖极了。 家,对于他们这些人而言,是从来没有想过的东西。 不是他们不想有个家,而是从来没有过这个概念。宅子再大,也不过是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罢了。没有人等着他们回来,也没有人会为他们操心。 现在,有了陆诗秀,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们有家了。一个有人等着他们回来,担心他们的生死,操心他们出门在外会不会挨饿受冷。 张瑞荣颇有些感动,替陆诗秀把鬓边的碎发拨到耳朵后头。 “秀秀,你怎么这么好呢。” 陆诗秀有些受宠若惊。 这是张瑞荣第一次对她叫出昵称。更是第一次,用这种温柔地能滴出水来的声音,对她说话。 陆诗秀的耳朵根红了,“我……我也没那么好。这,这不都是应该的嘛。” 陆诗秀用笑容来掩饰自己的尴尬,但心里却有些飘飘然。 第64章 眼睛一定瞎了 青鸾一去就是好几天,毫无音信。 陆诗秀始终都在替他担心。一会儿想,会不会易容被识破,一会儿又想,临走时自己也没给他几个钱,在外面会不会饿肚子。 一想到也许因为自己的疏忽,青鸾就会食不果腹,陆诗秀就坐立不安。 现在不用出摊,陆诗秀每天都无所事事。闲下来就容易想东想西。 张瑞荣一开始,还觉得心里暖意满满。 过了没几天,就受不了了。 青鸾一个大男人,在外十年,面对不断的追杀,都能全须全尾地活下来。区区两个村民,还能拿他有什么办法? 要青鸾真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那往后也别跟着自己回京了。 累着自家夫人整日担心,一点都不像是个好部下的样子。 张瑞荣气呼呼地想着,一个没控制好,甚至还表现在了脸上。引来陆诗秀的探询。 “你怎么看起来,一点都不担心青鸾的样子?” 张瑞荣一愣,赶紧把自己脸上那点小情绪给收拾好。 “我和你一样,也是担心的。不过这种事,他做得多了,想来应该得心应手。” 陆诗秀皱着眉,摇摇头,“再厉害的人,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我还是担心得紧。” 张瑞荣耐着性子安慰她,“你不必想这么多,青鸾真的没事的。” 一旁的紫棠也跟着点头。他心道,指不定青鸾发现了什么,想要搞个大的。这才这么几天都没有音信。 比起旁的人,生死相依过的紫棠显然对青鸾是更加了解。 青鸾的确是在搞个大事情。 这件大事情,甚至传到了小李村。 无论什么时候,一个村里寡居多年的寡妇要再婚,对象还是个有钱温柔的公子哥儿。这都是件足以引起轰动的事。 大李村的消息没多久,就传到了隔壁的小李村。 两个村子离得近,消息跑的也快。 先前陆诗秀被诬蔑的消息,也不过半天时间,就传到了隔壁连着的几个村。这回狗娃的寡居姐姐要再婚,自然消息也传的格外快。 陆诗秀是从张婶子嘴里得到的消息。她震惊于消息传得快的同时,脑子里立刻蹦出一个念头。 那个所谓的有钱又温柔的公子哥儿,怕不就是青鸾假扮的。 陆诗秀一时有些摸不清,青鸾是真的看上了人家,还是故意做的一个局,想要引对方上钩。 如果是真的看上了人家,其实也不用不好意思同他们说。虽然对方是寡妇,但她陆诗秀绝不会看不起人家二婚女子。反而会打心底为对方高兴。 在陆诗秀看来,青鸾虽然有些跳脱,但实打实地是个能托付终身的好男子。 平日里,干活儿就麻利,也有眼力价,还有一身的好功夫。 这样的汉子,真是打着灯笼都难找。 可要是青鸾做的局……那恐怕那日偷了赵婆子家银钱的,就是狗娃他们没跑了。 但他们为什么要偷自家好友的银钱呢? 兔子尚且不啃窝边草呢! 真要是狗娃干的,陆诗秀不得呸对方一脸。倒不是因为自己因此被诬蔑,而是因为对方竟然不把好友当好友。 真心难觅,能找到一个剖心剖肺对你好的人真的不容易。 赵婆子虽然生了一张碎嘴。但她教养出来的两个孩子,倒是实打实的好。 赵婆子那儿子,是十里八乡出了名的好脾气、老实人。种起庄稼来,那是无师自通,一把好手。她那闺女,也是人见人夸的做女红巧手。无论什么样的花样子,到了她手里,都能做的栩栩如生。 要不是赵婆子那性子,怕是求亲的早就踏破了她家门槛。 就因为家里有这么一位,她家一双子女的婚事,才耽误到了现在。 其中自然也有赵婆子挑剔的缘故。可挑剔归挑剔,她给孩子们攒的彩礼和嫁妆钱,却是很不少的。 是以这次被偷了全部家当,眼看着年岁越来越大的儿子跟女儿,离成婚的日子越来越远。觉得孩子们再也耽误不起,赵婆子才直接倒下的。 要真被赵婆子的儿子知道,是自己好友偷的银钱,怕是会性情大变,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就不好说了。 可比起这些,陆诗秀更在意对自己的诬蔑,会不会被洗清。 毕竟陆诗秀和赵婆子不沾亲不带故,甚至还是对头。她除了感叹一声李赵氏家可怜外,再不想给人家多余的怜意。 她身上的脏水,不就是赵婆子那一张嘴给的吗? 凭什么要她那么圣母地去毫无芥蒂地怜惜别人。 陆诗秀在心里想,倘若真的是狗娃家干的,那到时候要被赶出村子的的,可就不是自己了。 也不知道青鸾那头到底怎么样了。 陆诗秀把自己心里的猜想一一告诉了张瑞荣。现在家里多了男人,也算是有个商量着来的人,再不用什么事都自己扛了。 张瑞荣对陆诗秀的猜测嗤之以鼻。 那可是青鸾啊。见过多少京中闺秀,遇过多少奇女子。他能看得上一个寡居村妇? 当日张瑞荣去找陆诗秀,倒是也撞见了狗娃和他的寡居姐姐。 虽然只是看了个背影,但只凭背影,张瑞荣就能断定青鸾绝对看不上。 从背影看,狗娃走路的姿势,像极了二流子。而他的寡居姐姐,也行为轻佻的样子。 这样的女子,青鸾是断断看不上的。 他们这样的人,不计较出身,不计较过往。最看重的,便是人品。 而一个人的人品如何,是能从细微处显示出来的。 张瑞荣也让紫棠去打探过。狗娃在大李村没什么人搭理,平日里也是个闲汉,并不是什么有正经营生在做的人。 至于狗娃那姐姐,虽然是寡居,但是并不安分。和大李村好几个闲汉眉来眼去的,相关的闲话在大李村传得风风雨雨。就只差没把人往家里带了。 这样的人,就是青鸾倾心不已。张瑞荣觉得,自己都会棒打鸳鸯,直接把两人给拆散了。 他绝做不到冷眼看着自己忠心的属下婚姻不幸福。 张瑞荣把走来走去的陆诗秀给摁在板凳上,“你就放心吧,青鸾看不上人家的。” 陆诗秀反唇相讥,“你就知道了,你又不是他。” 张瑞荣哑然,只能梗着脖子道:“我就是知道,他一准儿看不上人家。那又不是什么好人家。他要能看上,眼睛一定瞎了!” 正在喝水的紫棠一口水喷出来,喷得到处都是。 什么时候他家惯来文雅的主子,也学会了这乡野粗话。 第65章 青鸾归来 说曹操,曹操就到。 众人正在家里说青鸾呢,他就回来了。 而且是从正门回来的。 换回了那个粗布麻衣,原本面孔的青鸾。 青鸾一进门,就兴奋地说:“我不过略施小计,那两个人就上钩了!” 陆诗秀赶紧给他搬去一个马扎,让他坐下说话。 四宝蹒跚着冲他跑过去,“青鸾叔叔,你终于回来了!四宝好想你!” 青鸾把她抱了个满怀,“哎哟,叔叔的四宝哟。叔叔出去这么些天,也想你了。” 四宝瘪着嘴,小脸上写满了不开心。 “青鸾叔叔这几天上哪儿去了呀?四宝都找了你好久,好久的。” 能得小四宝欢心,青鸾自己也乐了。 “叔叔呀,叔叔去抓坏人了。” 四宝的眼睛一亮,“那坏人抓住了吗?” 青鸾抿着嘴,笑了一下,“暂时还没有。” 他抬起头来,看着陆诗秀和张瑞荣,“不过应该快了。” 陆诗秀先是一愣,旋即被自己先前的猜测震惊到了。 难道偷子真的就是狗娃他们?! 青鸾哄着四宝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放下她——自己还得向主子和夫人汇报这几天的行踪。 张瑞荣一直笑而不语,陆诗秀只得自己硬着头皮上。 她问青鸾,“你这几天……怎么样?” 一肚子的话,结果汇成了一句“怎么样”。其实陆诗秀想问的,远远不止一句怎么样。 她想问青鸾,这几天辛不辛苦,有没有受伤,饿没饿肚子。狗娃和他姐姐有没有很难缠,可曾欺负过他。 千言万语,最后汇成了一句“怎么样”。 即便陆诗秀不说,青鸾也知道自家夫人是怎么想的。他外向活泼,算是个人精。对察言观色还是有自己的一套。 青鸾并不知道,自己离开的这些日子里,陆诗秀在家车轱辘地念叨自己的名字。他现在只觉得,自己心里暖融融的。 原来这就是被家里人记挂的感觉。 难怪前辈们总是对他说,千万不要有人牵挂自己。一旦有了牵挂,那么他们就再也无法毫无顾忌地为主子卖命了。 当初青鸾孤身一人,对这些话,自然是嗤之以鼻。而今想来,倒是叫他感慨万千。 那些心无牵挂的人,已经悉数化为尘土,再也无法与自己同卧房瓦之上,推心置腹地交谈了。 而自己,也有了牵挂自己,和自己牵挂的人。 青鸾在外,除了奉命完成任务外,干的最多的,就是拼命想着小李村后山脚下,那个半新不旧的小宅子。 宅子里,有自己的主子,有自己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更有温柔却又泼辣,大胆却又心细的夫人,还有四个性格各异,却都讨人喜爱的小主子。 这是青鸾从未尝过的滋味。自己竟然不再想早点做完任务,就能腾出时间来四处晃悠了。他想的却是,赶紧做完任务,好回家抱一抱小主子们,尝一尝夫人亲手做的羹汤饭菜。 如此的思念与日俱增,是青鸾有生以来第一次知道,原来自己还有这样的心思。 他飞快地完成了任务,忙不迭地,就赶回了张家。 在远远看到张家大门的时候,青鸾的脚步才慢下来。他特地调整了自己脸上的表情,生怕会吓着刚一见面就要冲过来的小主子们。 等脚踏进院子里,青鸾心里才有了踏实的感觉。 自己回家了。 *** 大李村村中心的位置,就是狗娃他家了。 要说狗娃家,祖上也是阔过的。只是连着几代人不争气,最后只剩下这么个宅院。 狗娃他爹守着这宅院,还有家里仅剩的一亩三分地,把早早丧母的俩兄妹拉扯大。最终因为过劳,前几年没享上儿女的福,两腿一伸,走了。 如今这个家,就只剩狗娃,还有他当了寡妇后,不愿在婆家受气的姐姐。 姐弟俩一起住,没有长辈叨扰,倒也快活。 坏就坏在,前几个月,狗娃染上了赌。 都说小赌怡情,大赌伤身。所有的大赌都是从小赌来的。 狗娃也是。 起先不过是认识的兄弟之间,大家互相来两把。玩着玩着,就开始玩大的。接着又开始上镇上的赌坊。 狗娃并非什么手气极佳的人,偏又喜欢装穷大方。赌不过几天,就把个家里仅剩的一些个东西全都给装进去了。 偏偏这时候,狗娃那姐姐的婆家找上了门,让她出一笔钱,否则不同意她二嫁。 狗娃的姐姐早就和赵婆子家那儿子眉来眼去许久了,就等着赵婆子被儿子说服,一点头,吹吹打打抬过门。 狗娃姐姐的婆家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风声,许是家中死了儿子后,缺了个劳力,不比旁人家有钱。这主意就打到死了丈夫的儿媳妇身上了。 狗娃姐姐与婆家理论,可最终还是没能改变结果。她的出嫁权利,全都在婆家手里捏着。 要不就直接一辈子给他老李家当寡妇,想二婚也成,拿银子。 狗娃姐姐等婆家人一走,扶着门框直喘粗气,觉得自己几乎能吐出一脸盆血。 偏生这时候,狗娃垂头丧脸地回来,问他姐要嫁妆钱。气得他姐两眼一翻,险些厥过去。 问明了狗娃是欠赌钱后,狗娃他姐怎么肯拿自己的嫁妆钱出来堵这个窟窿? 谁不知道十赌九输,谁不知道赌这个字,沾上之后就甩不掉。 狗娃姐姐指着狗娃的鼻子,恶狠狠地跟他说道:“你甭想从我这儿拿到一个子儿!我的嫁妆本来也就不是老头子出的。全是老娘存下来的。现在你也别想眼热!” 狗娃气得不行,“有你这么做姐姐的?就亲眼看着你弟弟去死?!” “就是你去死,都好过让我出钱去赎!” 狗娃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你娘家不要啦!” 狗娃姐姐冷哼,“我手里有嫁妆钱,能去租个屋子住。而你呢?屁都没有,连媳妇儿都没有!想去蹭老丈人家的都不行!” 姐弟俩谁都不肯让步。最后倒是狗娃想出了个办法。 偷! 偷谁家的,怎么偷,都是个学问。 在敲定了偷这一条路后,狗娃和他姐就琢磨开了。周围所有人,全都想了一遍。 最后还是把目标,定在了小李村。 同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太了解他们的德性,难以得手。反倒是隔壁村,特别是小李村,更靠近山边,相对更闭塞些。 而下手对象,就是赵婆子的儿子了。 狗娃和他姐偷起来没有什么负担。觉得大家迟早是一家人,现在不过是让赵婆子儿子提前把彩礼拿出来而已。回头订婚的时候,自家不要彩礼,也就是了。 他们更没想到的是,这件事竟然这么顺利,甚至就连替罪羊都有了。 两个人在大李村的家中,几乎都要乐傻了。 第66章 左右为难 有青鸾这个“包打听”在,狗娃和他姐的事,陆诗秀全都知道了个一清二楚。 他消失这么久,是因为中途还去了一趟镇上的赌坊。一个人在赌的时候,是最懈怠的时候,会把自己的事情,暴露地一清二楚。 陆诗秀笑了,“看来我的直觉还真没错。” 说着,看了一眼当初不怎么相信的张瑞荣。 张瑞荣连连摆手,“我哪里是不相信。只是这种事,你没有证据,实在难以抓到罪魁祸首。” 陆诗秀笑吟吟地看着他,“那倘若,我有第二个直觉呢。” 张瑞荣挑眉,“哦?说来听听。” 陆诗秀道:“赵婆子那儿子,未必不知道偷了他家银钱的贼子到底是谁。” 张瑞荣说,“你的意思是……他一早就知道是狗娃他们偷的,然后眼睁睁看着你被泼脏水?” 陆诗秀点点头,“是这么个意思。” 这让张瑞荣有些生气。 赵婆子的儿子可以包庇犯人,但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来做这个替罪羊?! 这实在太过分了! 气愤归气愤,证据依然是没有。 不过这一次,张瑞荣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对陆诗秀的直觉抱有怀疑了。 甚至他这些天通过留在家里的紫棠的话中,开始了解到陆诗秀过去那些“神奇”的经历。 说陆诗秀一句锦鲤,那绝不是夸赞,而是一句简单又贴切的评价。 张瑞荣开始琢磨,既然陆诗秀已经有这样的直觉,那怎么才能把证据给找出来。 陆诗秀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赵婆子那儿子,手里是肯定有物证的。即便没有,以他和狗娃他姐……” 陆诗秀琢磨着,自己应该用个什么词来形容。 说偷.情,似乎不太对。男未婚,女未嫁,根本谈不上。 “两人相好的情况来看,赵婆子那儿子手里,肯定是有定情信物的。多半是手绢一类的。” 陆诗秀决定做个局。不管那信物是不是当时狗娃他们留下的,都一口咬定了,就是罪证。到时候,就看赵婆子那儿子究竟要站哪一方了。 赵婆子一旦知道真正偷钱的是狗娃一家,绝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陆诗秀自己头上被诬陷的帽子,就可以摘了。 青鸾还爆了个大料,“我对狗娃那姐说了,我要娶她。” 所有人都被震惊了。 陆诗秀惊讶到话都说不利索,“青鸾,你,你别为了我,就把自己给搭进去了啊!不值当的!” 为了那么个女人,还是个心机深厚,举止轻浮的,根本不是良配。 青鸾笑着摆摆手,“我哪有那么傻骄傲,不过哄骗他们罢了。” 又道:“不过他们见我穿着华贵,就信了我的话。当时就说要和我定亲。我寻了个借口,赶紧逃回来了。” 陆诗秀很敏锐地想到一件事。 “他们会不会是想拿偷来的一部分钱,来做嫁妆?” 青鸾点点头,“我觉得可能性很高。” 张瑞荣分析道:“现在我们已经有了物证,勉强算是有了个人证。就只差把窗户纸给捅穿了,让事情真相大白。” 陆诗秀点点头,“得寻个好日子才行。” 她摩拳擦掌地翻起了老黄历,一心要挑个黄道吉日,好洗刷自己身上的冤屈。 不过在把一切都摊牌之前,陆诗秀还是去了一趟李赵氏的家。 她想见一见赵婆子的儿子。 陆诗秀到的时候,赵婆子的儿子正从自己妹妹屋子里出来,手里还端着妹妹喝剩下的药碗。 他一见陆诗秀,立刻眼神闪烁,垂下眼帘,一副想要假装自己没瞧见的模样。 陆诗秀一看他这心虚的模样,哪里还会不明白呢。她知道,自己在家的猜测,十有八.九是中了。 陆诗秀走上前,堵住赵婆子儿子的路。 “我来看看赵婶子。” 赵婆子的儿子无路而走,只得逼迫自己强行面对根本不想见的陆诗秀。 “你来了,我娘心里才更不舒坦。” 陆诗秀笑了,“钱是不是我偷的,你心里门儿清,她心里也知道。只不过你是不愿说出罪人,她是找不到罪人,就只好拿我来撒气。” “而我又做错了什么呢?为什么要让我来担这个罪?” 陆诗秀问的心平气和,一点都不像是来吵架的。但赵婆子的儿子已经听明白了,陆诗秀知道真正的罪人是谁。 赵婆子的儿子慌了。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你……你想干嘛!” 陆诗秀淡淡道:“我不想干嘛,我只想来和你说清楚。我知道钱是谁偷的。如果你不说,那么我去和你母亲说。” 赵婆子儿子的声音提高了八度,“我娘她不会信你的!” 赵婆子在屋子里听见外面儿子的声音,忍不住问道:“儿啊,是谁来了?” 赵婆子的儿子脸上开始不断地往下滴汗,半晌憋出一句,“没,没谁。” 他拉着陆诗秀,走到不远处,压低了自己的声音,“你到底想干嘛!” 陆诗秀甩开自己被拉住的手,“我不想干嘛,只是想洗掉泼在我身上的脏水而已。” 赵婆子的儿子急了,“你都要搬走了,都要离开小李村了,还在乎这些东西干什么!就这样直接走了,不好吗?” 说到最后,他语带恳求,“大妹子,就当是我求你了,别折腾了好不好?” “不好!” 陆诗秀言辞犀利地回应,“凭什么真正的罪人逍遥法外,我却要一辈子都背负一个偷子的名声?你以为小李村的事儿,传不到谢阳镇上去吗?我凭什么一辈子都要被人用异样的目光看待?往后我家四个宝怎么办?人人都会说,他们有一个偷子娘!哪个学堂愿意收他们?哪个孩子愿意和他们玩儿?!” “你想没想过这些事儿?!” 陆诗秀一番话,说的赵婆子的儿子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让陆诗秀背锅,真的很不对。可是又舍不得心上人去受牢狱之灾。他知道,一旦自己母亲知道谁是真正的偷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直接就报官! 赵婆子的儿子面对陆诗秀的指责,左右为难。 第67章 报官 陆诗秀冷冷地看着他。 “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娘会报官,我就不会?” 赵婆子那儿子一听,当即就想给陆诗秀跪下。 “不,不不不!我求你了,张家小娘子,你千万别报官!” 赵婆子的儿子,觉得自己从来没有这么为难过。 “如果你报官,狗娃和他姐一定死定了!我娘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往后他们还怎么在这十里八乡过日子?” 面对赵婆子儿子的哀求,陆诗秀丝毫不为他所动摇。 “你只想过事情曝光后,你的心上人没法儿在十里八乡生存下去。怎么没有想过我们一家人怎么在十里八乡生存下去?” 陆诗秀觉得自己出离了愤怒,“只有你的心上人是人,我们都不是人,是不是?!” 赵婆子的儿子被说的哑口无言,几乎要哭出来了。 他从来都是本本分分的庄稼汉,憨厚的脾气全村人都知道。所有人都奇怪,一个泼辣的赵婆子,是怎么教养得出他这么个三棍子打不出屁来的儿子。 但也就是他这么个憨厚性子,出于自己的小心思,想要隐瞒心上人犯下的罪行,导致祸水东引,间接陷害了无辜的人。 这些日子来,赵婆子的儿子心里十分不好受。 他不止一次,想要找上张家,向他们阐明事情的原委。 但同时,他又暗自庆幸,觉得幸亏有张家给心上人挡灾。这才免于心上人的牢狱之灾。 可赵婆子的儿子没想到,陆诗秀光靠猜,都能猜到事情的真相。 这让他一时手足无措。 赵婆子的儿子抬起头,茫然四顾。他半蹲着,仰起头望着陆诗秀。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别人。 赵婆子的儿子顿时恶向胆边生,随手抓起靠在墙边的锄头,恶狠狠地朝陆诗秀抡了过去。 他心里想着,只要这个女人死了,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只要这个女人死了! 一只大手迅速地伸了过来,紧紧抓住了锄头的木柄。 木刺扎进了手掌心,戳地很疼。但那只手也未曾动摇过半分。 陆诗秀惊道:“你怎么来了?!” 张瑞荣一把将一击不中后,立刻失去了力道的赵婆子的儿子推开。 这才对陆诗秀说:“我不放心你,所以跟在你后面过来看看。” 张瑞荣转过来,面朝着陆诗秀,满脸都写着不高兴。 “我就说,让我一起来,你非不愿意!刚刚锄头砸过来的时候,是不是吓蒙了?我看你躲都不躲一下!下次还敢不敢胆子这么大了?” 陆诗秀刚才的确被吓蒙了。此时还强撑着说道:“我只是不信他真的要对我下手而已。” 在张瑞荣迥然的目光注视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不敢反驳。 “好啦,是我错了。是我不该不听你的话,没带上你,就直接跑过来见人家。” 张瑞荣挑眉,“你还想有下次?” 陆诗秀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没有,没有下次了。” 两个人正在院子里说话,一直躺在屋子里装病的赵婆子听到响动,立刻跑了出来。 “是那个杀千刀的,竟然敢在我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赵婆子跑出来一看,见自己儿子半跪在地上。而陆诗秀和张家的顶梁柱好端端地站着。立刻就认为是他们欺负了自己儿子。哇地一下就哭开了。 “天杀的!老天爷你怎么不长长眼呐!整日里,尽是叫这个女人来我家欺负我们孤儿寡母!前几日偷了我们的钱,今天又来欺负我儿子!老天爷呐,你开开眼哇!” 赵婆子的声音响彻天际,立刻就把周围的邻居全都给惊动了。 李赵氏的家本就住的靠近村子中心的位置,周围邻居多。经过邻居的动静,他们的邻居也被惊动了。 一下子,李赵氏家外围站满了村民。 有好事者,见院子里站着陆诗秀和张瑞荣,还一溜烟地跑去请来了里正和村长。让他们为赵婆子来“主持公道”。 村长一见陆诗秀,立刻就进了院子,低着声音,严厉地对她说道:“我不是让你这段时候先待在家里,不要出来的吗?等风头过去了就好了。” 陆诗秀说道:“老村长你的确是这么对我说的,可是现在显然不是我想要息事宁人就能解决问题的。” 陆诗秀指着半跪在地上,已然失神的赵婆子儿子,“这个人,明明知道偷子是谁,却偏要将罪名全都推到我头上。就因为犯下偷盗的人,是他的心上人!” 村长被陆诗秀的话所震惊到了。他低头看向赵婆子的儿子,有些不敢相信。 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从来都是憨憨厚厚,不会撒谎的人。 他不相信。 赵婆子的儿子还想做最后的挣扎,“不是,全是你胡说的!” 张瑞荣见他不见棺材不掉泪,冷笑一声,从怀里抽出一块丝帕,丢在地上。 “你看看这是什么。” 赵婆子的儿子膝行过去,捡起那方丝帕。起先他不明白,为什么张瑞荣要让自己看这块手帕。但看到上面的绣花时,他瞪大了眼睛,也从怀里掏出一块细细珍藏着的丝帕。 两块一模一样的丝帕,不仅展露在赵婆子儿子的面前,也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村长心里一个“咯噔”,已经明白陆诗秀说的,恐怕是实情了。 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那么也到了自己出来主持公道的时候了。 “偷子到底是谁,你该说出来了。” 赵婆子的儿子没有理会村长,却是问张瑞荣,“这帕子,你是从哪儿得来的?” “是你那好相好。”陆诗秀冷笑,“她早就许诺了一位刚认识的富家公子,要嫁给人家。” 赵婆子的儿子愤怒地说道:“不可能!她和我约好了,只要我说服了我娘,我们就在一起的!” 赵婆子这时候哪里还有不知道的呢。 偷走家里银钱的,就是自己儿子相好的那个寡妇! 她冲上前去,揪住了儿子的衣领。 “我同你说过多少次!寡妇不能娶!你就是不听不信!现在好了,家里的银子全都被人家给偷了。你呢,你也伤了心!” 村长摆摆手,对赵婆子说道:“报官吧。” 第68章 以后都听娘的 “报官?” 赵婆子有些傻愣愣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不过很快,她就意识到村长在说什么。就连声音也高了八度。 “对!报官!” 眼看着自己儿子已经不争气了,一心只向着那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女人。只有报官,让官差把那个坏女人给抓起来。自己的银钱才能回来,自己的儿子也才会重新洗心革面,向着自己。 赵婆子的儿子一听要报官,立刻就急了。 他抱着赵婆子的大.腿哀求,“娘,算我求求你了的,千万不要报官!咱们别报官,成不成?我去好好同她说,让他们把银钱还回来。” 赵婆子狠下心,一把推开自己儿子,“村长说得对,就是要报官。你就是因为脑子不清楚,所以才一直被人家给蒙在鼓里。现在不能再这样了,你清醒一点!” 赵婆子的儿子见劝不动母亲,知道再无回天之力。他蹲坐在地上,捂着脸,肩膀一耸一耸的。 赵婆子见陆诗秀还冷着脸站在自己院子里,想要把人哄走。但又想起这些天,自己把所有的罪过全都推到陆诗秀身上,脸上一下有些臊得慌。 她上前低声对陆诗秀道歉:“大妹子,这事儿着实是我做得不对。我替先前同你置气时候,说的那些话道歉。希望大妹子你千万别往心里去,往后咱们好好相处。” 陆诗秀淡淡道:“道歉我收下了。不过好好相处,大可不必。” 赵婆子一听这话,正要跳起来,就听陆诗秀接着说。 “反正我都要搬出小李村了,往后咱们可是咱也见不着了。也用不着憋着脾气好好相处了。” 赵婆子听完,心里更是过意不去。 她知道,陆诗秀完全是被自己给逼走的。 “我先前也没想过,事情会闹这么大,大妹子你何必同我一个半条腿都进棺材的人计较呢。咱小李村不好吗?留下来,别走了。你在村子里待了这么多年,去了外边,未必就习惯。” 陆诗秀摇摇头,“你觉得这村里,还有我待下去的可能吗?你一张嘴,就能泼我一身脏水。可我要洗白这一身脏水,又要花多少精力,多少时间功夫?” “有了这一回,我不想再有第二回 。” 赵婆子还想再劝,被她的老姐妹们给拉住了。 她们同赵婆子细细说了,这段时候以来,张家的难处。就连孩子都受到了影响。 这下赵婆子彻底无话可说了。 她也是做母亲的人,虽然陆诗秀是后娘,孩子不是她生的。但她对几个孩子如何,大家伙儿全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谁能忍受自己的孩子受到不公正的对待? 换做是自己,怕也是会被气得直接从小李村搬走的。 赵婆子满含着愧疚,看着陆诗秀。劝人留下的话,是再也不说了。 陆诗秀说道:“我最后再说几句,就回去了。赵婶子,你看人眼光的确不错。但就是脾气太急。看看你那闺女,都被你打成什么样了?我虽然是你小辈,但还是劝你一句。往后遇着事,先冷静想一想。兴许当时你不打你闺女,你儿子就会告诉你事情的原委。而我也用不着被泼脏水,从小李村搬走。” 赵婆子越听越后悔,直道自己下次一定会冷静对待。 陆诗秀说完,就真的头也不回地走了。她撇开围观的村民,也不顾他们对自己的那些窃窃私语,大大方方地就这样离开。 而现在,有再多后悔药也没有用了。 赵婆子心里悔的很,自己当时怎么就气头上,把自己个儿的闺女给打成那样子呢? 又怎么就一气之下,嘴瓢着说是张家人偷的呢? 村长叹了口气,心里想着,什么时候再去劝一劝陆诗秀,让她别离开小李村。 要是陆诗秀离开小李村,那么今年小李村的人头税,就会少了一大笔。没有哪个村长希望自己村里不人丁兴旺的。 村长问道:“报官去了吗?” 旁人点点头,“已经叫人去县衙了,一会儿官差应该就会到。” 赵婆子的儿子两眼无神,旁人说的话,落在他耳中,听起来既近又远。无论赵婆子怎么打骂他,都仿佛与他没有关系一样。 赵婆子到底还是心疼自己儿子的,打骂过几句后,就不下手了。没像打闺女那样下死手,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把陆诗秀的话给听了进去。 狗娃和他姐姐还在隔壁大李村,做着被富家公子娶进门的美梦呢,就突然被官差给找上了门,说他们涉嫌偷盗,要被带去衙门。 狗娃急了,“谁说我们是偷子的?证据呢!” 官差不耐烦地对他说道:“证据我们自然会从你们家里翻出来的。这还用得着你来说。快走!” 狗娃他姐姐死活不愿意跟着官差走。 “我一个女人家,怎么好去衙门。往后还怎么在村里过日子!” 狗娃他姐姐听说,女人一进衙门,第一件事就是被扒了裤子先打一番。这往后,别说再嫁了,就是在村子里活下去,都没脸了。 官差见她不乐意,上前就是一巴掌打在她脸上。末了,还朝她脸上呸了一口。 “给脸不要脸。” 狗娃他姐姐被这一巴掌给彻底打懵了,傻愣愣地就被官差给带走了。 出去的时候,她看见赵婆子的儿子在人群中,神情恍惚,带着几分恨意,又带着几分情意。 她想要呼喊,让赵婆子的儿子来救自己,但又看见那个富家公子也在人群中。 只是这一次,这位富家公子并没有做富贵打扮,而是穿了一身庄稼汉常见的短打。 狗娃他姐姐这时候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呢。 自己和狗娃,这是被仙人跳了。 狗娃他姐姐对着青鸾的背影破口大骂,却不曾想自己这副泼妇模样落在赵婆子儿子的眼中。 赵婆子的儿子从未见过自己心上人这样的做派,登时目瞪口呆。 特地带他过来的赵婆子在一旁冷笑。 “怎么样?娘说的没错吧?寡妇那就是不能靠近的。否则你一辈子赔进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赵婆子的儿子木然地点点头。 “以后都听娘的。” 第69章 村长的劝说 陆诗秀和小李村的村民们,算是彻底闹翻了。 就连她家修葺宅子,都一口回绝了村长的提议——让村民们过来帮忙。 她宁愿花更多的钱,从镇子上找人过来做这个活儿。 村民们从一开始对陆诗秀心怀愧疚,到后来跑到村长面前,对陆诗秀大骂。说她有钱也不愿便宜村里人,非得让外人来赚这个钱。 村长也觉得陆诗秀有些过分。虽说一开始,村民们的确不厚道,四处诽谤她。但最后,这不是没事儿了嘛。陆诗秀也凭自己的努力,洗刷了泼在自己身上的脏水。 她还想怎么样? 村长听了几天村民们的抱怨,心里也怀着怨气,按捺不住地去找陆诗秀理论。 他到的时候,陆诗秀正在和包工头热火朝天地讨论图纸。 这让村长看得越发来气。 村长到底是年纪大的老人,还摁得住自己的脾气。 他脸上堆着笑,上前向陆诗秀打招呼。 “你们这宅子,还要多久才修好啊?” 陆诗秀见村长过来,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村长其实是来兴师问罪的。就因为自己最后拒绝了他,没让村里人过来帮忙。 陆诗秀让包工头按照他们商量好的图纸去做工,专心应对村长。 “老村长,今儿是有什么事,还劳烦你特地跑这一趟?” 村长摆摆手,“也没别的事,我就是过来看看。” 村长抬头看着屋顶上七八个劳力正在干活儿,咂摸着嘴,有些眼热。 原本这钱,他可以让自家的人来蹭上一份的。他小儿子已经要结亲了,手里头还差些钱。就是不差那么些钱,多几个子儿也是好事。 可现在……唉,不说了。 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再想让陆诗秀回心转意,那是不可能的。 镇上的人都已经叫过来干活儿了,没道理让人家都走吧? 毫无缘由地让人走,那工钱可是不退的。还得按事先说好的价,全额补足剩下的。再请村里人过来,陆诗秀就得出两分钱。 傻子才这么干呢! 但村长就是越想越气,偏这股子气,又不能撒出来。 陆诗秀看着面色不虞的老村长,心知他过来只是顺道看看,亦或是埋怨自己几句,和村里人闹得太僵了。 陆诗秀对村里人,现在根本就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先前编排自己,编排地那么起劲。凭什么自己要为村里人的行为买单?她又不贱,还要去请那些编排自己的人赚自己的钱。 陆诗秀也不是没有请村里人。她唯一请的,就是张婶子的儿子。在先前那场风波中,只有张婶子是始终都站在她这边的。陆诗秀才不会亏待对自己好的人。 虽说请镇子上的包工头来干活儿,她也是勒紧了裤腰带,从牙缝里省出来的钱。心里也在滴血 不过好在张瑞荣突然拿出了一笔钱,说是自己先前存在镇上钱庄里的,只是记性不好一时忘了。 他让陆诗秀拿着这些钱去用,别和自己客气。 陆诗秀才不会穷大方,假装客气什么的。都是一家人,家里有难的时候拿出钱来帮忙,是再天经地义不过的事了。 有了张瑞荣这笔救急钱,陆诗秀的手头一下就宽裕不少。请起镇上劳力来,也不带喘气的,一口气叫了七八个。只希望宅子早点修葺完,他们好去镇子上选房子,彻底离开小李村。 老村长见陆诗秀没搭理自己,心里更加来气。 最后他实在没憋住,对陆诗秀说道:“张家的,你这样做,会寒了村里人的心。” 陆诗秀笑了,“我也没不请村里人啊。” 她指着屋顶上干得热火朝天,和劳力们有说有笑的张婶子的儿子,“我请了张婶子家的来帮忙了。” 村长噎了一下,“你明明知道,我不是指这个。” 陆诗秀顿了一下,“老村长,我敬你是长辈,还愿意叫你一声老村长。先前我被村里人怎么对待,你也并非不知道。何苦如今来劝我去做那个冤大头呢?” “倘若先前我被编排诬蔑的时候,但凡有那么几个人愿意站出来,说不是我偷的。那我对小李村,还心怀感激。可结果呢?除了张婶子,还有谁愿意站出来?就连孩子都不愿意和我家四个宝一起耍。” “欺负我们不是土生土长的外来人,倒也罢了。的确我家在小李村根基浅。算上我家那口子,不过在村里待了十年。可孩子到底是无辜的!” 老村长当然知道张家四个宝在外面被其他孩子欺负的事。 但他打算把这件事给大而化小。 “不过是小孩子,都不懂事。你一个大人,何必同孩子计较。有什么错,也都是大人的错。” 陆诗秀拿手巾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是啊,都是大人的错。可也没见我洗刷了冤屈后,有几个编排我的大人来我跟前赔礼道歉的。” “一个个都当做没事人似的。仿佛当初把我骂的狗血淋头的,就不是他们一样。” “赵婶子是知道自己错了。她也没那个脸再上我家门,更不会腆着脸让她儿子过来挣这一份钱。可别人呢?想要赚这份钱的人,心里只想着我大人不记小人过。早早地把这件事,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就这么过去了。” “凭什么?!” 陆诗秀想起那段日子,越说越来气。 “当时老村长你让我消停,暂时在家待着。我听了。镇上的营生也不做了,家里唯一的挣钱门道也给堵了。我说什么了?” “难不成,他们过来帮工,全都不要钱吗?干白活儿?那我倒是乐意。” “没道理好处全让他们占了,我白白吃亏。我是他们老子娘,还是他们祖宗。非得惯着他们?!” 老村长指着陆诗秀,气得两道胡子都飘起来。 “你这、你这就过分了!” 陆诗秀柳眉一竖,“我过分什么了?难不成我受了欺负,还不许我撒气?说破天去,也没这个道理!” “老村长,您今儿还是先回去吧,我家正修宅子呢。别回头有什么瓦片木头掉下来,不小心砸到你。” 陆诗秀低眉顺眼,看起来特别温良的模样。嘴上说的话,却一点都不温柔。 “村们我是不会请的,也不想再和他们来往。家,也是搬定了。老村长您也别来劝了。这事儿已经是板上钉钉,改不了的!” 老村长见陆诗秀油盐不进,气得冷哼一声,“往后有你好受的!你以为镇上是什么好地方!” 说罢就走了。 陆诗秀笑嘻嘻地在原地轻声说:“既然不是什么好地方,那为什么村里人还挤破了脑袋要搬去镇上呢。” 听说自己要搬去镇上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眼热呢。 第70章 李翠花的妄想 村长没听见陆诗秀的话,否则怕不得气死在当场。 陆诗秀可不管这些,她现在专心在宅子的修葺事情上。原本她对这些,是两眼一抹黑,全都不懂的。不过张婶子却是有经验得很,在一旁帮了她许多忙。就连管饭的事,也一并帮了。 当然,陆诗秀也不让人给自己打白工。是给了张婶子工钱的。 张婶子起先还不愿意拿,只说自己不过是来搭把手,犯不着陆诗秀给钱。 但陆诗秀可不依。 “婶子先前不知道帮了我多少。这点钱你要是不拿着,那我可再也不敢叫你来帮忙了。” 张婶子拗不过她,最后只得收下了。 陆诗秀不仅给张婶子工钱,还给了她好几根肉香肠。足够她家两口人吃到过年了。 看到的帮工,就没有人说陆诗秀不大方的。 有陆诗秀这番心意在,张婶子帮起忙来也格外卖力。给劳力们做的饭,顿顿油水足得很,断不叫别人说嘴,嫌弃陆诗秀小气。又在私底下提点陆诗秀,让她留心别让劳力们觉得她人好,能欺负,干起活儿来不卖力。 这些陆诗秀全都乐呵呵地照单全收。 如果现在陆诗秀是一个女人当家,那张婶子这番提点,倒是恰到好处。不过现在家里有了三个男人,有他们监督,陆诗秀觉得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尤其是青鸾和紫棠,两个人仿佛在比赛一样,做的比劳力们还多。那些天天吃饱了饭的劳力们,也不好意思在主人家眼皮子底下偷懒,干起来也很卖命。 眼瞅着旧宅子修葺的工程马上就要告一段落。李翠花倒是上门了。 她是跟着村民们一起来看热闹的。 谁家建了新房,又或者是旧房修葺,村民们都喜欢聚集到这家门口来看个热闹,希望自己能沾个喜气。 即便现在他们与张家闹得不愉快,也还是希望自己能沾沾这份喜气。 且不说张家有钱,能建得起新房,修得了旧宅子。光凭陆诗秀这张“乌鸦嘴”,就足够叫他们艳羡的了。 大家可都还记得,陆诗秀刚要卖孩子那会儿,没几天就从山上打下来一只虎大王。有了这头虎大王,孩子也不用卖了,日子也越过越红火了。 当然,陆诗秀的嘴,也越来越灵了。 谁不希望自己能像陆诗秀一样,拥有一张说什么灵什么的嘴呢。 不过区别于其他村民,李翠花过来看热闹的心思,并没有那么简单。 李翠花当年是向张瑞荣献过殷勤的。 当初她除了看中张瑞荣俊俏的脸外,就是看中他有白手起家的能力。自己在短短几年内,就盖起了房子。 虽然房子并不大。但有这份能力,何愁日后不多屋多田? 只是他最后带回来了一个村里谁都不认识的女人,并且和人家成了亲。 这时候,李翠花才后悔。早知道自己就不该犹豫的。做四个孩子的后娘算得上什么?日子合该往长远处看才对。 可惜世上是没有后悔药的。李翠花错过,也就错过了。她再怎么后悔,也都没有用。 这回张家加盖新屋子,还连带修葺原本就建好的旧宅子。李翠花彻底眼热了。 怎么当初自己就这么傻呢! 如果当初自己不犹豫,那么现在享受这一切的就是自己了。村民们羡慕的对象,也就从陆诗秀,换成了自己。 李翠花咬着唇,挤在看热闹的人群里,踮着脚往院子里看。 院子里,大家正干的热火朝天。陆诗秀和张瑞荣不停指着还需要改善的地方,说话声音外面也听不见。 张家已经彻底和小李村的村民们决裂了。就连青鸾去打水的时候,都再也不和村妇们说话。 没有人理会看热闹的小李村村民。 村民们看了会儿热闹,就散了。谁家没有自家的事儿要干? 但还有几个不甘心的,站在原地看着。 一个是赵婆子,一个是李翠花。还有一个,就是当初陆诗秀的原身想要通过她卖孩子的李婶。 赵婆子是心有愧疚,觉得自己先前造成了陆诗秀那么大的困扰。结果人家只说了自己几句,报了官,还帮自己找回了银钱。心里对陆诗秀过意不去。 再者,陆诗秀就要搬去镇上了。赵婆子抱着看一眼少一眼,越看越后悔的心态,站在张家门前。 李翠花和李婶,那就是彻底的不甘心了。 一个是不甘心张瑞荣被陆诗秀抢走,一个是不甘心陆诗秀这个贱蹄子竟然过上了这么好的日子。 两个人站的地方相隔不远,彼此对视一眼,都心照不宣。 同时又谁都看不起谁。 李婶看不起李翠花仗着年轻貌美,为了个男人,把自己耗成了老姑娘,如今还眼巴巴地指望张瑞荣回心转意。 李翠花则是看不上李婶,竟然曾经做过买卖孩子的营生。一把年纪,忒不要脸。 不过此时,她们都有共同的敌人,自然就摒弃前嫌。 李婶也不知是对谁说:“个小娘皮,没想到日子倒是越过越好。也不知道这银钱是怎么来的。” 赵婆子皱眉,言辞倒是偏向陆诗秀,“没影儿的事,还是别到处瞎说。” 她对上次自己搅出来的那场风波,还心有余悸。 没有人比现在的赵婆子,更能知道语言带来的危害有多大了。她着实不想再生事。 生生把人从小李村赶出去,这还不够吗? 李婶没想到自己昔日的老姐妹,竟然没向着自己说话,心里诧异又气愤。 “奇了怪了,你以前不是总说着张家的贱蹄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吗?怎么今儿个就转了性了?让人塞了什么好处?” 赵婆子懒得同她废话,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了。 倒是李翠花接上了李婶的话。 “胆子小了呗。谁不知道张家这位娘子,是村子里出了名的乌鸦嘴。说什么灵什么,好的不灵坏的灵。” 这话倒是赤.裸裸的嫉妒,陆诗秀灵验的好事他们没撞上过而已。即便撞上了,也闭着眼睛说不灵验。 看着愤愤不平的李翠花,李婶笑了起来。 没想到她倒是挺有眼力见的。 两个人和零零散散的村民,一同站在张家门前,踮着脚往里看。心想着,要是能看到什么能编排的,那可就太好了。 第71章 看房 因为先前是打算建好之后自己住,是以陆诗秀选用的修建材料都是最好的。 现在既然心生搬去镇上住的打算,就未免有些可惜了。 陆诗秀一边心生感慨,觉得人算不如天算,变化实在太快。一边后悔,早知不住,就不该选用那么好的材料。到时候房子空着,白白浪费了。 张瑞荣见她惋惜,便提出让青鸾和紫棠其中一人留下,守着这老屋。也省的没人看守,被人闯了空门。 陆诗秀对这个提议很是心动。不过稍想一下后,还是拒绝了。 “要走就一起走,留下一个人算什么。镇子上虽比不得大地方,但论繁华,一个小李村却是比不上的。没道理我们去好地方吃香喝辣,留下谁在这里吃糠咽菜。” 陆诗秀环视着即将建成的宅子。 “我让李婶先帮忙照看着吧。兴许回头我们还会回来。不管怎么说,这里也算是我们的一个根。” 她转头看着张瑞荣,“你觉得呢?” 张瑞荣自然依她,“你觉得这样做好,那就这样做。我没有什么意见。” 陆诗秀又发起愁来,“这回修缮房子,结局倒是大出我意料。这下子,咱们的银钱就快要不够用了。我得想法子赶紧挣钱。” 张瑞荣想说自己有钱,又怕陆诗秀追问钱财的下落。只得闷不吭声。 陆诗秀在院子里慢慢踱步,转着圆圈,心里想着自己究竟怎么才能想到新的赚钱营生。 医馆那里还有些钱,是没有收回来的。不过陆诗秀打算用这笔钱来租住镇上的房子。所以是不能动用的。 怡和饭馆那边倒是可以一试。往后自己有了新菜谱,只要味道好,他们一定会愿意收配方。这倒也是一个营生来源。 不过光靠这些还不够。 陆诗秀想的很大胆。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可以尝试着,在镇上租一个带店面的宅子。自己做个小吃铺子。 陆诗秀觉得这个想法虽然大胆,但却有尝试的可能。 况且这么一来,自己就不必风吹日晒去出摊了,还省了每次都要带上的一大堆家伙事儿。下雨收摊,只要把店门一关就是了。 再来,又什么新菜式,也可以更方便快捷地让食客们尝到。对自己把配方卖给怡和饭馆也有好处。 陆诗秀把自己的想法同张瑞荣说了。 张瑞荣倒没有反对,只是问她:“带店面的宅子,怕是租金要不少。只怕我们手里银钱不趁手。” 这倒是个问题。 陆诗秀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可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张瑞荣提议道:“不如这样吧。我和青鸾紫棠还有些银钱,大家凑一凑。既然都是家里的一份子,没道理我们三个大男人光在家吃白食,不干活。也让我们出点银钱。我和他们情同手足,大家都是兄弟。想来他们也会同意这件事。” 陆诗秀原想拒绝,但听张瑞荣说的有理,就也同意了。 尤其是青鸾和紫棠举双手赞同。 他们早就不好意思靠陆诗秀养活了。明明自己有手有脚,偏要靠个女人养活,算怎么回事。 现在他们倒是有了一个给家里做出贡献的机会。 其实他们三个男人手里的银钱,足以在镇上买下好几个最好的大宅子。只是大笔银钱的由来不好解释,是以只能以小笔小笔的方式,来迷惑陆诗秀。 陆诗秀只当他们过去在“王府”打工,发放的银两多,大男人没地方花,所以才攒下来的。一时半会儿也没起疑心。 四个人商定后,就决定过几日,等宅子修缮完了,就去镇上看房子。 陆诗秀有些跃跃欲试。这和自己先前摆摊子做营生不同,算得上是真正的创业,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店。 她有些兴奋起来。 整整一晚上,陆诗秀都没睡着,拼命想着自己要租个什么样的房子。 当然她也有保持理智,知道地段好,房子好的必定租金贵。自己手里的银钱可经不起那么造作,租个差不多像样儿的,也就行了。 陆诗秀从来没有这么迫切地期待旧宅子能赶紧修缮完。 先前是想着,大家伙儿可以一起住了。现在却是想着,修完之后,他们能一起去镇子上,自己也能拥有一家自己的小店。到时候八方食客,都会来到自己的小店里。 陆诗秀畅想着美好的未来,在张瑞荣的催促下,终于在天明时分睡下了。 这一觉睡醒,早已是日上三竿。 张家目前暂住在张婶家里,起晚了的陆诗秀还被张婶笑话了一通。 “也不知你在想些什么,这么兴奋呐?” 张婶一边磨豆浆,一边顺手倒了一碗给陆诗秀,让她垫垫肚子。 陆诗秀想起昨天他们商量好的事,一口气喝完豆浆,顺手把碗给洗了。这才坐下来同张婶商量。 “婶子你也知道,先前我放出话去,要搬去镇上了。可这宅子,租肯定是租不出去的。谁会来小李村租宅子住?卖我也舍不得卖……” 张婶点点头,“卖肯定是不能卖,就留着。往后回来,也是个根呐。” “可不是嘛。” 陆诗秀垂眸,提出自己和张瑞荣他们商量的结果。 “所以我想让婶子帮忙,替我看一看宅子。每月我会回来一趟,把替我们看房的银钱给你。” 张婶子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不过是替你们看看房子,还给什么银钱啊。” “这一定得给。” 陆诗秀说的很坚定,“没有让婶子做白工的道理。婶子替我看房子,也不怕有人闯空门。我去镇上自有营生会做,每个月会固定把银钱给婶子的。对婶子来说,不也是件好事?” 陆诗秀努力说服着张婶,“你家小子快到结亲的年纪了。他没有兄弟,不好相看。但要是婶子手里有银钱,那就不好说了。起码能叫人姑娘瞧得起。好姑娘才愿意嫁过来不是。” 要是说自己,张婶一定不动心。可要论自家小子,张婶的心思就活络起来。 陆诗秀说的的确是这个道理,说到自己心坎里去了。她的确一直都在为自己拿小子的彩礼钱犯愁。 “既然这样,那我就听你的。不过你也别给多了。多了婶子绝对一个子都不要。” 陆诗秀应得很爽快,“我也听婶子的。” 第72章 荷花酥 房子建好的那天,陆诗秀大摆宴席。小李村所有的人都厚着脸皮,来宴席上吃了一杯水酒。 陆诗秀做饭手艺好,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要不人家怎么赚得了建房子的银钱? 能够有幸吃到陆诗秀的手艺,小李村所有的人心里都高兴。 酒席散了之后,小李村所有人最为津津乐道的,就是自己吃到了陆诗秀的厨艺。他们没能想到,原来陆诗秀的手艺竟然好到了这种地步。明明是最为简单寻常的食材,到了她手里,却变成了绝世的美味。 许多村妇自己都在纳闷,怎么一样的食材,自己就没想到能够这么做呢?怎么一样的做法,自己就做不出陆诗秀纳闷好吃的味道呢? 真是奇了怪了。 一时之间,小李村的村妇们开始纷纷研究起了厨艺。大家都开始热衷于对食材的研究。 但无论他们怎么研究,就是做不出陆诗秀那么好吃的味道。 他们也不好意思去问陆诗秀。毕竟先前他们对陆诗秀诋毁成那样,人家要是还愿意教自己,那才奇了怪了。 这其中,大赚一笔的,就是张婶子了。 她因为在那场风波中,始终都站在陆诗秀这边。所以只要她去问陆诗秀,都会得到答案。虽然做出来的饭菜,还是和陆诗秀相差地有点距离,不过和原来的相比,要好上不少。 张婶子也不是傻子。有人知道他们这层关系之后,特地找过来,想利用张婶子,让自己也学到一式半招。不过全都被张婶子给挡回去了。 开玩笑,这些人当初是怎么对待陆诗秀的? 现在竟然还想从陆诗秀身上得到好处,简直就是没天理! 张婶子一个字都没有透露出去,陆诗秀究竟是怎么做的饭菜。倒是她家小子,自从自家老娘学会了陆诗秀的手艺后,天天都在下地干活的时候,说自己老娘有多么多么厉害,做的饭菜有多么多么好吃。 引得不少村里的少男少女们,纷纷上张婶子家去蹭饭。还有不少村中少女,打起了嫁给张家小子后,能天天吃到这么好吃的饭菜的主意。 不过这些都已经和陆诗秀没有关系了。 她现在一心都扑在了去搬去镇子上这件事。 在新房住了一晚后,陆诗秀就忙活开了。她开始琢磨起了新的美食。 张瑞荣见她在厨房里忙活,有些于心不忍。张口想说自己有银钱,又说不出口。想要劝陆诗秀,却又劝不了。 最后只得退出来,和自己的两个忠心下属去商量办法。 陆诗秀刚忙活完一整天的大宴席,现在却是琢磨起了精致的小点心。 这是她准备送给谢阳镇上李三爷的。 陆诗秀琢磨着,李三爷在谢阳镇上好歹有些势力。听说他岳家,就是管着谢阳镇上摊子的。所以自己如果想要找到一处好的住宅,势必要问问李三爷。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陆诗秀这次去镇上,不单单是想要租个普通的房子。她预备自己开个食肆。 到时候前头是食肆,后面是住房。 虽说兴许价钱上要贵上不少,不过钱嘛,自己总是赚得回来的。 陆诗秀还琢磨着,如果银钱不够,能不能先向李三爷打个欠条,暂时借一些银钱。以自己钻研美食的能力,应当很快就能还上这笔钱。 她和李三爷也算是不打不相识。倘若没有自己一开始穿越过来时的卖孩子事件,兴许自己在李三爷面前也说不上话,更没有这份底气,再去找人家借钱。 张瑞荣他们自然知道陆诗秀心里这个念头,也很想帮她一起实现。 尤其是张瑞荣。以他的性格,根本不喜欢欠别人人情,更何况是借钱了。尤其还是和一个男人借钱,这让张瑞荣觉得自己分外没有面子。 他是什么人?!竟然要让自己的女人去向别的男人借钱,简直是奇耻大辱! 张瑞荣和青鸾紫棠合计,要不干脆就说他们自己去借了钱,然后拿出所存的积蓄,假装是借来的钱。 至于这些越来越多的谎言,以后让陆诗秀知道了,会变成什么样,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这天,陆诗秀带着自己做好的荷花酥去了镇上。 她挎着一个小篮子,篮子里满满的全是刚出炉的荷花酥。 千层酥的手法,制作成的荷花酥,里面的馅料是流心蛋黄。陆诗秀有把握相信,李三爷一定没有吃到过这样的东西。 特别是李三爷家的那位。这种不是十分甜腻,卖相又精致的小点心,最受妇人的喜爱。 第二次站在李三爷家的门口,陆诗秀心里还是有些忐忑。 她上前敲了敲门,过了不久,里面传来了李三爷媳妇的声音。 “谁啊?” 陆诗秀赶忙高声道:“是我,小李村的张陆氏。”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打开了。 李三爷的媳妇见到陆诗秀,想了想,才想起她到底是谁。 “哦,是你啊,上回送来的卤味很好吃。怎么?最近摆摊的时候,有人欺负你了?所以来找我家那口子?” 陆诗秀连连摆手,“有大娘子和李三爷照拂,又有什么人敢欺负我?我今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事相求,所以才特地寻来的。” 陆诗秀举了举自己的篮子,“做了一些荷花酥,特地送给大娘子尝尝。” 李三爷的媳妇眯起了眼睛,朝陆诗秀手里的篮子瞥了又瞥。 “那你先进来吧。我家那口子有事出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陆诗秀挎着篮子,小心翼翼地跟在李三爷媳妇身后进了李家。 看着整洁亮堂又宽敞的宅子,说心里不羡慕,那是假的。 陆诗秀在心里暗暗道,总有一天,自己也要在镇上建得起这样的一所大宅子。 李三爷的媳妇指了指自己对面的位置,让陆诗秀先坐下。 “说吧,来找我家那口子,是为了什么事?兴许我也能帮上忙。” 陆诗秀把打开篮子,把上面一层的荷花酥小心翼翼地摆到李三爷媳妇的面前。“大娘子先尝尝。” 又道:“是这样,我想在镇上租个宅子。一家子都搬过来。” 李三爷的媳妇正捻起一块荷花酥,听说后,眯起了眼睛。 要搬来镇子上? 第73章 怎么这么好吃? 李三爷的媳妇捻着荷花酥,心里琢磨着陆诗秀要搬来镇上这件事。 她试探着问陆诗秀,“怎么好端端的,想着要搬来镇子上了呢?” 虽然李三爷反复强调,自己和陆诗秀并没有什么暧.昧关系。但李三爷的媳妇心里依旧有些疑神疑鬼。 按说陆诗秀一个寡妇,还带着四个娃,怎么就有这份能耐,突然就有了银钱搬来镇上了呢? 这里头难道真没有自家那口子帮忙? 会不会看上了人家的美色,借了钱给人家? 李三爷的媳妇谨慎了起来,手里的荷花酥也放了下来。 陆诗秀不慌不忙地说道:“大娘子也知道,我是靠摆摊子过活的。这日日从村子里,搬着家伙事儿到镇上,一天结束了,再把家伙事儿给搬回去。来来回回实在是麻烦。” “且不说晴天就麻烦,遇到刮风下雨的日子,那滋味更是别提了。可不出摊又不行,还有一大家子人等着我养活呢。这才想着,索性搬来镇子上,开个小食肆。这样一来,既有遮风挡雨的住处,又有赖以生存的手艺好施展。” 李三爷的媳妇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她又问:“你想的的确是好,可镇子上的房子可是不便宜。你这样,买是买不起。打算租一间是吗?” 陆诗秀点点头,“我正是为了这件事来的。想托李三爷的关系,寻一处合适的宅子租下。到时候前面开食肆,后面住人。这样也能顾得上我家那四个孩子。” 陆诗秀接着道:“这回不独我一个人搬过来。我家那死鬼,不晓得是得了什么天大的福气。竟然从悬崖底下爬出来,活着回家了。还遇着了他的两个兄弟。所以我家这回是一家七口人搬家。宅子也不能太小了。” 陆诗秀低头笑了一下,“他那两兄弟还没成亲,以后兴许会一大家子人住一起。宅子小了,就住不开了。” 李三爷的媳妇这回是真的放下了心。她重新捻起了荷花酥,咬了一口。流心蛋黄的馅料从缺口处缓缓溢出来,口腔里香甜软糯的馅料让她沉醉其中。 “这荷花酥的馅料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 李三爷的媳妇不仅惊讶道:“我从来没吃过这种馅料的点心,你到底是怎么做的?” 陆诗秀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这可是自己在这个世界的独门绝技,轻易不能告诉别人。她还指望着,自己可以靠这个能赚上一笔呢。 陆诗秀说道:“这是我自己琢磨出来的馅料。主料用的是蛋黄,用了一种秘法制作出这样的流心蛋黄。不知道大娘子觉得合不合口味?往后我打算先卖一段时候,看看受不受老饕们的欢迎。” 李三爷的媳妇一听,就知道自己得不到陆诗秀的馅料配方了。 她有些不高兴,但很快就把这种不高兴给抛到了脑后。毕竟陆诗秀搬到镇子上后,与他们家必定常来常往,要让他家帮忙的地方好多得是。到时候,有什么好吃的、新鲜的吃食,陆诗秀一定会给自己捎带一份。 有的吃,还不用自己动手做。李三爷的媳妇觉得这买卖更划算。 “这点心我倒是挺喜欢的。回头你要真开始卖了,我倒是可以让相熟的一些手帕交去捧场。” 李三爷的媳妇本性并不坏,想通后,就为陆诗秀分析了起来。 “不过你还需准备别的吃食才行。你这荷花酥虽然做的精致,但却只能受到不怎么出门的闺中妇人喜爱,还有小孩子也会喜欢。可真正家里头掌事儿的,都是男人,怕是卖不大好。” 陆诗秀点点头,“大娘子说得有理,我都记下了。” 李三爷媳妇说的这些,陆诗秀早就想到了。只是她一时半会儿还没想好,究竟应该给自己的食肆拟什么菜谱。 至于这小小的荷花酥,不过是她打算前期食肆还未开张时,接着去摆摊的时候,为食肆打广告用的。陆诗秀还另外琢磨了一些新吃食,预备到时候一并用来打广告。 李三爷的媳妇看着冷漠高傲,其实并不难打交道,在陆诗秀的刻意殷勤下,两个人相处地很愉快。 时间渐渐过去,李三爷依然没有回来。 李三爷的媳妇主动说道:“这样,今儿个日头也不早了,你怕是还得赶回去吧?在镇上租房的事,我已经记下了,等三爷回来,我就同他说。你明儿个再来一趟,我让他特地在家里头等你。” 陆诗秀很是惊喜,没想到李三爷媳妇竟然帮忙帮到这个份上。她赶紧向对方道谢。 陆诗秀的确有些心急想要离开,不过她并不是想要回家。而是带着新制作的荷花酥,去了一趟怡和饭馆。 她是算好了日子的。今天章家小少爷和章彦涵都会在怡和饭馆。 每逢初一十五,都是章家怡和饭馆的试吃大会,就是为了能在下个月推陈出新,拿出新菜。否则只靠吃老本,是无法在谢阳镇上有一席之地的。 陆诗秀特地挑了十五这一天过来镇子上,为的就是让他们也尝尝自己做的流心蛋黄馅料的荷花酥。她相信,凭章彦涵他们的嘴刁程度,还有眼光,一定知道这种馅料有多么地重要。 小二过来告诉章彦涵说陆诗秀来的时候,楼上雅间的几个人都有些不太相信。 “不是说陆小娘子最近忙活着家里修旧宅的事,连出摊都没出吗?怎么就过来了?” “可不是吗?上回我在镇上见着她,还看她四处选购建房材料呢。” “听她说,是故去的相公得了天大的福气又回来了。” “这倒的确是一件大事。而且闻所未闻,我从未听说有人掉落悬崖后,还能再活着回来的。” 雅间的人对陆诗秀近来的经历充满了好奇,在雅间纷纷窃窃私语。 陆诗秀挎着小篮子,轻轻提着裙裾上楼,在小二打开雅间大门后,走进去,向里头众位行礼。 “今儿个我是冒昧打扰了。” 章彦涵连连摆手,“陆小娘子说的什么话,无论什么时候,你来怡和饭馆,都绝不会是冒昧打扰。” 他看着陆诗秀挎着的小篮子,心知陆诗秀绝不会无事登门,一定是又做了什么新鲜的吃食。想起上回吃的那些卤味,他的舌头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不知道这一回,陆诗秀还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惊喜。 陆诗秀掀开篮子上盖着的粗棉布,将里面的荷花酥取出来,一人面前摆了一个。 “这是我的新作,流心蛋黄荷花酥,还请众位品鉴一番,提提意见,好让我下回做的更好。” 第74章 荷花酥的价值 荷花酥刚一拿出来,章彦涵的眼睛就直了。 他也算是吃遍周围大小镇子的饭馆子,就连摆摊的临时流动吃食,也不曾落下。哪里有什么新鲜的吃食,他必定会过去尝尝。然后想着,自家饭馆儿能不能模仿,摆在饭馆里售卖。 陆诗秀的荷花酥一拿出来,他就看出这荷花酥的与众不同。 章彦涵不知道陆诗秀是拿什么染的色,五个花瓣外层是层层叠叠的绿色叶子,内里则是粉.嫩娇艳的花瓣。绿叶与花瓣互相交错,一层又一层,不知道做起来要费多少工夫。 章彦涵立刻就知道这荷花酥的价值。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陆诗秀刚才所说的,荷花酥的名字“流心蛋黄荷花酥”。 这流心蛋黄,是什么东西? 章彦涵大致能猜到是一种馅料,还是自己从未听说过的馅料。 他捻起一块荷花酥,轻轻咬了一口。酥脆的外层扑簌簌地往下掉,才刚刚咬上一口,就看见被层层包裹着的馅料如汤圆的馅料般流淌出来。他怕馅料滴落,赶紧又咬上一口。 口腔中满是浓郁的蛋黄味道,甜而不腻,配上包裹着的酥脆外层,好吃极了。 王大胡子三两口就把流心蛋黄荷花酥给吃下了肚子。他抹着嘴上的酥皮,朝陆诗秀竖起了大拇指。 “不愧是小娘子的手艺。就是我这老江湖,怕也无法将酥皮做到这个地步。更别提这个馅料了。也不知道小娘子到底是怎么做的?竟然能将冷食小点心,也做成了汤圆那种热食点心才有的模样。” 陆诗秀笑道:“这是我这些日子琢磨出来的新吃食。各位觉得好吃,那就好。今儿我就是带着过来,让各位尝个鲜。” 章彦涵赶紧道:“陆小娘子不打算将这馅料的配方卖给我们怡和饭馆吗?” 他是生意人,心里通透得很。知道有了这馅料之后,自家饭馆可以做出无数种精致点心。到时候不单单可以在饭馆里头卖,兴许这镇上很多大户人家,都会找人过来预定。 这种馅料的点心,完全可以在大户人家的宴席上摆出来,特别有面子。 陆诗秀摇摇头,“今儿我不是来做生意的。而是有事来求掌柜的。” 章彦涵忙道:“只要陆小娘子愿意将这配方和做法交给怡和饭馆,你的要求,我一定办到。” 陆诗秀说:“掌柜且听一听,我想求的事,再商议馅料配方的事,如何?” 章彦涵知道,自己这是心急了。主要是他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点心和馅料。在他的观念里,这荷花酥,恐怕也就只有大城市里才会有的上品点心。 不,怕是只有京城,才会有这样的点心。 由此可见陆诗秀在美食一道上的天赋有多么地恐怖。 陆诗秀缓缓说出自己的来意,“掌柜的和大家都知道,我是住在小李村的,靠来镇子上摆摊卖吃食为营生,养活一家子人。不过摆摊要准备的家伙事儿实在太多了。所以打算搬到镇子上。” 章彦涵听后,略一思索,问道:“陆小娘子是打算搬来镇子上后,继续摆摊吗?” 陆诗秀摇摇头,“我心里的想法,掌柜的一定已经心知肚明。我打算开个小小的食肆。这样免了我一个弱女子天天搬动物什的麻烦。” 章彦涵沉默着,心里在思索。 以陆诗秀的能力,开一个食肆,绝对是怡和饭馆的强劲对手。他打心眼里,不想让陆诗秀这个食肆开成。 但同时,章彦涵也知道,自己是无法靠一个人就阻拦陆诗秀的崛起。倒不如选择和她进行合作,到时候怡和饭馆和陆诗秀的食肆那就是双赢。 这样的局面,才更好。 章彦涵点点头,“小娘子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是想要我帮你找到合适的房子,然后你就将这流心蛋黄的馅料卖给怡和饭馆,是吗?” 陆诗秀点点头,又摇摇头。 章彦涵不解,“那陆小娘子是什么意思?” 陆诗秀说道:“我想要在镇子上租个宅子,前面能开食肆,后头能住人。如今我家里一家三口,恐怕宅子得大些。倘若掌柜的能帮我租到合适的宅子,我就将这馅料配方,免费送给怡和饭馆,如何?” 雅间众人无比惊讶。 章彦涵激动地甚至站了起来,“送给怡和饭馆?” 他指着桌上吃了一半的流心蛋黄荷花酥,里头馅料已经流了一半出来,落在瓷白的碟子上,煞是好看。 “陆小娘子,租宅子不过是小事一桩。可这馅料配方,却是个大事情。你要我帮忙,凭我们的交情,我一定帮到底。可这配方要送给我们,那是断断不能够的。你送的出手,我……我、我拿着烫手哇。” 陆诗秀笑道:“掌柜的怕什么?我不过是拿这馅料,提前和掌柜通个气。往后我搬来了这镇子上,要求掌柜的事还多着呢。就怕掌柜的到时候嫌弃我麻烦。” 章彦涵连连摆手,“那不能够。” 他顿了顿,“小娘子,这样吧。这事儿咱们暂且说定了。等我替你找着了合适的宅子,馅料的配方和做法,你就交给我。但如果我没能找到,那这事儿,咱们就不提了。我无功不受禄。或是到时候同你卖这方子。你要租的宅子,价格必定不便宜,你手里头也一定银钱不称手。多一笔银钱,家里头也能过得好些。” 陆诗秀点点头,“我一个女人家也不懂那么多道道,就依着掌柜的意思办。” 章彦涵这才安心下来。同时心里已经琢磨开了,自己应该替陆诗秀找什么样的宅子。 断不能距离怡和饭馆太近,那样两家就成了对手,坏了和气。也不能离得太远,不方便往后自己与陆诗秀交流,反倒被别的馆子给抢去了。 章彦涵心道,这倒是件值得细细琢磨的事。 陆诗秀送完了荷花酥,就回去了。这次是彻彻底底地回去小李村。 她之所以找了李三爷,又去找章彦涵,就是想着鸡蛋不能全放在一个篮子里。要是只指望一个人帮忙,最后没成功,那就白白浪费那么久的时间。 而陆诗秀现在,巴不得赶紧离开小李村,好让自己的一技之长有新的施展地方。 第75章 定亲 坐上回小李村的牛车,心情大好的陆诗秀和驾车的老李头说起了闲话。 “你还记得那个总是同你不对付的李翠花不?” 老李头今天兴致仿佛特别好,也许是因为得知了一件大喜事。 陆诗秀有些好奇,他怎么突然提到了李翠花。 “嗯?当然记得。前些天她还来我家门口阴阳怪气地说些怪话呢。不过这几天倒是不见她人影,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老李头乐呵呵地说道:“定亲啦,当然没那个闲工夫,继续东家长西家短了。” “定亲了?!” 这个消息倒是让陆诗秀大吃一惊。 “定的谁家的亲?以李翠花的傲气,怕是整个小李村都没有人能够入得了她的眼的汉子吧?” 陆诗秀心道,之前李翠花不仅向自家那个死鬼抛媚眼,还把主意打到了青鸾和紫棠两个人身上。怎么一转眼,就定亲了呢?这可太奇怪了。 不过以李翠花大撒网的劲儿,恐怕想要勾搭的男人也不止一个两个。 陆诗秀问道:“是不是隔壁大李村的?我听说大李村倒是有几户大户人家,过得很是不错。” 老李头笑道:“大李村和小李村离得近,都是知根知底的人,哪里看得上李翠花?不过她这回倒是祖坟冒了青烟,竟然定了镇子上的一户人家。听说人家来头还不小,也不知道怎么就看上了李翠花。” 陆诗秀心里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嘴上却说:“这倒是她的福气了。可知道什么时候过门?到时候我也好去套杯喜酒喝喝,沾个喜气。” 老李头摇摇头,“这个倒是不知道。我只看她那天兴高采烈地坐上我的车,同我白话了那么几句。不过一般人家,从说亲到成亲,离得可不是一星半点的远。我心里估摸着,大抵最快也得年底才能成亲吧。” “这样。” 陆诗秀不再和老李头说这件事了,而是谈到自己要离开小李村,往后再也坐不了他的车了。 老李头笑道:“那我往后可是少了一个固定营生。你天天上镇子去摆摊,都是坐我的牛车。往后啊,再没这样的好事了。” 陆诗秀笑道:“少了我,大爷您的营生才做得好呢。我的东西多,人就坐的少了。往后少了我,这坐车的人才多。” 老李头听完,哈哈大笑。 “就你这张嘴,难怪能在镇子上混得开。好,我就借你的吉言。往后营生做的越来越好。” 陆诗秀回到家,张瑞荣从她手里接过篮子。 “今天去镇上,一切可都顺利?” 陆诗秀笑着点头,“自然都是顺顺当当。家里怎么样?几个娃有没有闹腾?” 张瑞荣摇头,“你今天走得早,一开始倒是都吵着要见你。不过后来见你不在,也就习惯了。平日里你出摊,也都是这么过的。” 陆诗秀点点头,抱起了进屋子的四宝,同她一起去看正在习武的大宝。 陆诗秀一边看着大宝跟着青鸾习武,一边对张瑞荣说道:“我寻思着,到时候去了镇上,就给大宝正式寻个武馆。既然要学,就好好学。再有二宝,他现在一直跟着紫棠习字。也该有个正经先生教着了。我看着他是考状元的文曲星下凡咧。” 张瑞荣见过的人不知凡几,知道这几个孩子不过比普通孩子好上那么一些。想要有天大的成就,那是不能够的。但想要过上富庶的日子,却是简单轻松。 他也不愿让陆诗秀的好心情变坏,顺着她说道:“我看也是。不过有一件事,我想同你商量,不知道你现在有没有空闲。” “说呗。” 陆诗秀放下了四宝,让她自己去玩儿。 “什么事儿?怎么这么严肃的样子?可是家里有什么事不好了?” 张瑞荣连连摆手,“不是不是。是我和青鸾紫棠,想着到了镇子上之后,开个武馆。” 陆诗秀一愣,“怎么想起来,要开武馆?可是你们手里头的积蓄不够用了?还是觉得我赚不够银子,搬去镇上之后,家里的日子会不好过?” 张瑞荣挠挠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并不是如此。而是我们三个大男人,也不好一直靠你养着。总归能要用自己双手去做些什么。村子里是没这个条件。镇上热闹些,我和他们又有一身的武艺。到时候开了武馆,多少也有点进项。” 陆诗秀听完,就琢磨开了。 “既然如此,到时候你们也别另外去租房子了。就在家里后院开个小一些的,如何?左右现在也没有找到宅子,咱们到时候可以租个带大院子的。回头前面我开食肆,院子里你们教人习武,屋子就我们自己住。” 陆诗秀越想越觉得可行。 “这样一来,大宝也不需要另外去找人习武了。家里有人也能正经教了。只有二宝一个需要进学的束脩。” 陆诗秀点点头,“这样一来,进项多了,束脩的钱也不用担心。以前我就一直怕,会不会因为自己过于任性,一气之下就要从小李村走。少了一大笔银钱,二宝的束脩从哪里出。现在倒是不怕了。” 陆诗秀问张瑞荣,“你们是不是因为知道我担心这个,所以也有这一层考虑?” 张瑞荣点头,“是有这一层想法。不过现在和你说开了。大家都定下来了。也就没别的大事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 晚上陆诗秀在吃饭的时候,把自己和张瑞荣商量好的事和大家公布。 说公布,其实几个孩子都没什么发言权,青鸾和紫棠又全听张瑞荣的。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第二天一早,陆诗秀又出门了。这是昨天和李三爷媳妇说好的,要去见李三爷。商量租房的事。 张瑞荣听说后,非要跟着一起去。陆诗秀拿他没办法,就让人跟着。 到了李三爷家,出来迎接的还是他媳妇。 李三爷媳妇朝张瑞荣多看了两眼,这下心里是彻底放心了。 这汉子虽说是乡下人,但却看起来器宇不凡,长得也俊美无俦。根本不是自家那口子能比的。 陆诗秀这要是还能想要勾搭自家的三爷,怕不是就是眼瞎了。 她把两人往屋里引。 “进来吧,我家那口子都等你们很久了。” 陆诗秀笑吟吟地说道:“今天要麻烦嫂子和三爷了。” “嗐,没什么麻烦不麻烦的。喏,进去吧,他早就等着了。” 第76章 拒绝 李三爷正在屋子里把玩着一个鼻烟壶。 陆诗秀余光瞥见,正中的那把椅子上,放着一张虎皮。应当是自己当初送过来的那头虎大王的皮。 陆诗秀有些诧异,没想到李三爷没把这张虎皮给折现,而是直接自己用上了。 有了这张虎皮,原本普普通通的书房,瞬间就变得高级起来。看起来像是家里富得流油。 同时也有点像什么都要往外显摆的暴发户。 陆诗秀在心里偷偷下了这么个定义。 两人进来时,遮住了大门的光线,李三爷也意识到他们来了。 他放下手里的鼻烟壶,冲陆诗秀点点头,“到了。” 陆诗秀给李三爷行了一礼,“三爷,许久不见了。” 李三爷点点头,“是很久不见了。” 又说:“上回送来的荷花酥很是不错,我尝着很好。” 陆诗秀笑道:“三爷喜欢就好。” 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 陆诗秀送荷花酥来李三爷家,是打着两个主意的。一是为了讨李三爷欢心,二则是拿李三爷测试,看这荷花酥会不会在男性食客中受欢迎。 现在她两个目的都达到了。既讨了李三爷的欢心,也知道这荷花酥即使是男人,也会喜欢。 李三爷的目光转向了跟着陆诗秀一同过来的张瑞荣身上。 “这位……就是你家那口子吧。” 李三爷在内心啧啧称奇。死而复生这种事,无论是小李村还是谢阳镇,都会引来惊奇。饶是见多识广的李三爷也不例外。 李三爷说道:“听说你想在镇上租个宅子?想好了要租什么样的没有?” 陆诗秀点点头,“想的是开个食肆。前头能开店,后头能住人,若是能带个大院子,那再好不过了。” 李三爷咂摸着嘴,心里的小算盘打开了。 “这样的宅子,可不便宜。你可有章程?银钱可足够?” 陆诗秀摇摇头,“银钱是有点,不过兴许是不够的。毕竟这样的宅子租金可不少。” 李三爷笑道:“你倒是心里头还有些数。” 李三爷在心里想着,帮陆诗秀这么个忙,自己能拿到些什么好处。 做中间人从来都是有钱拿的。不过看陆诗秀这个样儿,恐怕自己捞不到什么太大的好处。 李三爷深思起来。 他倒是相信陆诗秀开食肆是能赚钱的。毕竟人家手艺摆在那儿。不过手里银钱不称手,倒是个问题。 李三爷不是很想趟这次浑水。对他来说,好处还没到他能心动的地步。何况指不定,陆诗秀是打着冲自己借钱的念头来的。 想到这儿,李三爷就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不愿帮这次忙了。 李三爷说道:“近来我没听说有合适的宅子,你要不要再问问别人?听说你和怡和饭馆的人走的挺近,他们接触的人比我多,家业也大,兴许有什么其他路子。” 陆诗秀一听这话,就知道李三爷是不愿意帮忙了。她也不气馁。反倒庆幸自己没在李三爷这边单单下了一注。 “既然三爷这般说,那我也不打搅三爷了。” 陆诗秀谢过李三爷。他俩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往后指不定还有什么要李三爷帮忙的地方。这一回人家不乐意,那也就算了。 李三爷见陆诗秀这般识趣,对她的好感又加了一分。 “你放心,我也会替你留意着,但凡有合适的,就告诉你。” “那就多谢李三爷了。” 陆诗秀和张瑞荣从李三爷家出来。张瑞荣脸上终于没能挂住,垮了下来。 他现在亲身经历后,算是知道陆诗秀在没有自己的那段日子里,过得有多不容易了。 这种看人脸色的过活,换做是自己,一定做不来。刚才在屋子里,他险些就要发作了。 陆诗秀虽然没看他,却知道张瑞荣心里在想什么。 “是不是觉得很憋屈?其实这也没什么。毕竟我们人小式微,做什么都要仰仗这些比我们高的大人物。” 陆诗秀叹了口气,“我原指望李三爷会惦记着那点情分。却想岔了,情分不到那点子上,又怎么能叫人家倾力相助呢。李三爷怕是担心我借了钱还不上,所以才有这一出。” 陆诗秀对张瑞荣道歉,“倒是让你跟着我受委屈了。” 张瑞荣顿了顿,“这种委屈,有人一起分担也是好事。” 陆诗秀嫣然一笑,“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 陆诗秀看了看天色,决定再跑一趟怡和饭馆。 “兴许饭馆那头会有什么好消息。” 陆诗秀是个行动派,下定了主意,就忍不住想要将它赶紧完成。既然说了要从小李村搬走,那当然是越早越好了。 不曾想,怡和饭馆真的给了她一个大惊喜。 章彦涵今日也在饭馆,指点着白案师傅做流心蛋黄馅。没曾想陆诗秀竟然过来了,立刻让她亲自指点。 在看到流心蛋黄馅初具规模后,章彦涵松了一口气。 他对陆诗秀说道:“我正想叫人去小李村寻你,没想到你今日竟然来了趟镇子上。正好,我选了几处宅子,你若是现在有空,不妨去看看。” 陆诗秀为章彦涵的动作之快而吃惊。 “好几处宅子?” 章彦涵笑道:“你的要求虽然高,但真想找,这么大的谢阳镇,哪里有找不到的道理?不过这几处宅子,各有各的优缺点,端看你如何选择了。” 陆诗秀点点头,“这个我还是懂的。哪里有十全十美的宅子。” 章彦涵捻须而笑,“不愧是陆小娘子,活的通透。” 章彦涵叮嘱了一番馆子里的事,就带着陆诗秀和张瑞荣去看房。 随行的,还有听说陆诗秀来了之后特地赶过来的章小公子。 “我俩可是许久没见了。” 章小公子笑吟吟地说道:“近来我被困在家中,日日读书,今日托了娘子的福,才同夫子讨了假出来。娘子可万万不要嫌弃我才好。” 陆诗秀知道他不过是凑趣,公子哥儿闲来无事,想要走走看看。反正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事,章彦涵也没意见,自然就把人给带上了。 “我岂会嫌弃小公子,我还盼着小公子到时候替我拿主意呢。” 第77章 租房 兴许是因为有合作关系,怡和饭馆给陆诗秀找房子,那是尽心尽力。 这几套房子,都是章彦涵亲自过目后,挑选出来的。 看房是件枯燥的事,不过路上有了章小公子的陪伴逗趣,倒成了件有意思的事。 章彦涵为陆诗秀挑了统共三套房子。每一套各有优缺点。 陆诗秀还没说话,章小公子就先替她嫌弃上了。 不是说这家院子太小,就是嫌弃那家租金太高。 “底下人怎么办事的,怎么选上来的都是这样的房子?!” 章小公子忍不住埋怨。 章彦涵在边上吹胡子瞪眼睛,“租房子哪里有这么好租的?又不是自家房子。就算自家房子,不也种种不足吗?” 陆诗秀笑着解围:“掌柜说的是。租房子也好,建房子也罢,全都没有完全舒心如意的。” 她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要租那一间。 就是章小公子嫌弃的那间租金最贵的宅子。 虽说这家租金高,可是要求却是最符合陆诗秀的。院子足够大,地段靠近以前她摆摊的地方,不至于失去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老饕客人们。 陆诗秀还留意到,这间宅子边上的两所宅子,都在出售中。她寻思着,如果自己赚钱的速度足够快,兴许还可以把两边的宅子全都买下来。届时就可以扩大门面,把一个小小食肆,做成一个不大的饭馆。 陆诗秀把自己决定告诉了章彦涵后,对方立刻就着手去办。 章彦涵叫来了人牙子,让出租的房东和陆诗秀签订租赁协议。 却不想此时冒出来个人,嗓门奇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一样。 “我说刘老三,先前不是说好了,这房子要租给我吗?怎么今天却和别人签了租房协议?” 那人过来瞅了眼纸上的定金,大怒道:“我给你一月十两银子,你都不肯租,凭什么人家七两银子你就租了!” 大怒之下,此人掀了桌子。桌上的笔墨纸砚都洒了一地,污染了刚刚签好的租房的协议。 陆诗秀一愣,没想到中间还有这么一茬子,顿时觉得自己租房也是好事多磨了。 张瑞荣冷声道:“这位兄台,方才我们已经与房东签订好了协议,还请你不要横加干涉。这协议,只要送去衙门做一场公证,我们这房子就是租下来了。往后还请你少上门来捣乱。” 那人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上下打量着张瑞荣。仰着下巴,用鼻孔看着他。 “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在老子面前装横?!” “老子告诉你,今儿这房子,你们是不想租也租不了,想租也租不了!” “也不去外头打听打听,老子是谁!竟然上这儿截胡来了!” 刘老三气道:“我这房子,就算是一分钱不要,租给别人,都不会租给你!你租房是为了开赌坊,赌那是杀千刀的东西!谋财害命的玩意儿!我绝不会租给你!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那人气笑了:“租个房子而已,你管老子租下来之后干什么?就算老子租下来之后,是开请女人过来开暗门,你都管不着!” 刘老三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那人,浑身都在发抖。 那人“嘿嘿”笑着,“我劝你还是识相点,否则往后你的日子可不好过。我可是知道,你家老婆子还等着钱去治病呢。怎么?为了几两银子,连你老婆子的命都不要了?” 对方语带威胁,刘老三愤怒难当。 “你要敢对我家老婆子下手!我就是拼了这条命不要,都和你争到底!” 刘老三一气之下,把地上的东西全都拢在一处。 “不租了!这房子,我谁都不租了!老头子就在这房子里,和我家老婆子一道死!” 陆诗秀此时出声,说道:“老爷子说什么死不死呢。好人合该长命百岁的。你不愿将宅子租给赌坊的人,足见老人家心慈人善。” 刘老三带着哭腔说道:“人善被人欺呀!” 陆诗秀说道:“我倒是知道斗角胡同附近有一家医馆,老大夫悬壶济世,不求名利。老人家的夫人若是身体不爽利,倒是可以去那边看诊。” 刘老三叹道:“我家就是去的那家医馆。可是也不能为难人家张大夫不是?我家老婆子的病,就是个耗钱续命的。我也不好总白拿人家的药——那药也是张大夫花钱进的货。” 闯进来那人见陆诗秀和刘老三说上了话,被晾在一旁的他不耐烦极了。 “磨磨唧唧的说什么呢!我给你三天时间,刘老三,三天后我就过来和你签订租房协议。先前十两银子你嫌多,得嘞,这回我依着别人家的给,七两银子。到时候你租也得租,不租也得租!” 章彦涵在一旁尴尬极了。房子是他找的,没想到这背后竟然还有这样一层关系。整得他这个中间人现在里外不是人。深感对不住陆诗秀。 同时他又担心,陆诗秀会不会因为这件事对怡和饭馆起了龃龉。往后再也不和怡和饭馆有生意上的往来了。 陆诗秀看出了她的担心,低声劝道:“掌柜的,这事儿绝怪不到你头上。” 又道:“这房子,我今天是租定了!” 陆诗秀见那人要走,不紧不慢地喊住人:“这位兄台,且慢。” 那人不耐烦地扭过头,“怎么?小娘们还有什么事儿要吩咐的?看在你尚且有几分姿色,我倒是愿意往后请你来我们春霞楼坐一坐。” 那人随身带来的几个小喽啰发出哄笑声。 “春霞楼可是个好地方,小娘子怕是去了之后,就不想出来了。” “女人家何必抛头露面做营生呢?倒不如上我们春霞楼去,到时候多得是达官贵人,小娘子想吃香喝辣的都没问题。” 三言两语间,陆诗秀一行几人已经明白了春霞楼是什么地方。 章彦涵又气又怒,章小公子满面通红。张瑞荣面无表情,但是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头。 陆诗秀似乎并没有因此而生气,“春霞楼么?我记下了。往后若是得了空,希望能做做贵楼的营生。不过请我去坐坐,倒是不必了。我有夫有子,坐不起。” 那人转过来,伸手想要摸陆诗秀的脸。 “有什么坐不起的,我们楼里的姑娘,有夫有子的多了去了……” 尚未说完,就被张瑞荣一拳打了出去。 那人整个人都被张瑞荣打得飞了起来,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然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第78章 让她躺着进去 几个小喽啰迅速围了上来。 “你怎么打人!” 张瑞荣冷着脸,“怎么?调.戏我娘子,竟然还不允许我打人了?你们有胆子张嘴,怎么没胆子挨打?” 小喽啰上前想要把张瑞荣推倒在地,却不想他身躯一震,将几个企图对自己不轨的小喽啰全都震倒在地。 小喽啰们不敢再上前对张瑞荣说什么,只嘴里不干不净地放着狠话。 “得罪了殷爷,以后有你们好受的!” “今天你家娘子不愿意自己走着进春霞楼,往后我们有的是办法让她躺着进去!” 殷爷在小喽啰们的帮助下,从地上呲牙咧嘴地起来。他捂着自己被打的胸口,对张瑞荣和陆诗秀放着狠话。 “有本事你们别在谢阳镇上混!想在这地界上混的,就没一个不买老子账!今天你们有胆子伤我,回头老子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临走前,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抹着眼泪的刘老三。 “还有你!敬酒不吃吃罚酒的老不死!你给老子记住!” 刘老三顿觉自己大祸临头,无依无靠的他一下子悲从心来,老泪纵横。 陆诗秀上前扶起他,问道:“老人家,请问我们之间的租房协议,还算不算数?” 刘老三愣了一下,脸上还带着泪。 “小娘子还想租我这房子呐?你就真不怕那家伙回过头来对付你?” 陆诗秀笑着摇摇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都一样是有手有脚的人,有什么可怕的。” 张瑞荣在边上帮腔,“难道这天底下就没有王法了?我就不信了,到时候闹上衙门,就没有说理的地方!” 刘老三苦笑着摇摇头,“小娘子,我还是希望你能听我一句劝,能不租我这房子,就别租了。这谢阳镇也不独我一家宅子好。况且我要价也并不低。我相信同样的价钱,小娘子能够租到更好的地方。” 陆诗秀坦言:“我租得急,没那么多时间功夫去挑房子。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家符合我心意。难道我还要因为区区一些小事就放弃吗?倘若是这样,那我还做什么营生?” “老人家须要知晓,我一个女人家做营生,可比旁人难多了。遇上的事也不止一桩两桩。不说见多识广,也算是经历了不少。老人家无需为我担心。” 张瑞荣也劝道:“老人家拿了银钱,就只管为你家夫人治病。没道理还要操心我们这些小辈的事。” 刘老三不确定地再三确认:“你们真的要租我的房子?也不怕那个殷爷再来闹事?” 陆诗秀摇摇头,“不怕人来闹事,就怕人不来闹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在明面上闹事,总比暗地里使绊子来得强。 刘老三沉默了许久,点点头。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 “好!我们的租房协议还算数!来,我重新起草一份,届时写完,咱们按了手印签了字,就立刻交到衙门里头。” 陆诗秀一边等着了刘老三笔走龙蛇地写协议,一边旁敲侧击地询问刘老三以后的打算。 “房子租给了我们,老人家和你夫人住哪儿呢?” 刘老三说道:“我还有几个学生,愿意接济我和老婆子。其中有个学生,家中有空房,说是能够于我们暂住。暂时我和老婆子就住在那儿了。那边离医馆也近,老婆子看病也便利。” 陆诗秀点点头。既然老人家已经有所打算,那她也就放下了心。 签字摁了手印后,刘老三吹着协议上的墨迹。 “往后有什么事,只管来寻我就是。寻常的事情我倒是都能做。” 陆诗秀忙道:“无妨,些许小事,我们年轻人自己也能做的。只是若有大事,就要劳动您老人家了。” “不碍的。” 签了租房协议,陆诗秀算是松了口气,一块心中的大石终于掉了下来。 章彦涵很是不好意思,对陆诗秀道了歉。 “我没曾想到,那宅子竟然还有这档子事。往后陆小娘子倒是要小心了。” 陆诗秀摇摇头,“这宅子我满意得很。还没感谢掌柜的能帮我寻到这么合心意的房子。就是租金有些超出我的意料,往后得多多赚钱了。” 章小公子忙道:“娘子想要赚钱,这有何难。只要娘子愿意和怡和饭馆一直合作下去,怡和饭馆绝对不会亏待娘子的。” 章彦涵闻言,斥责儿子不该如此莽撞,又替他向陆诗秀道歉。 陆诗秀敏锐地察觉到了章彦涵的不安。 她赶忙问道:“可是怡和饭馆最近出了什么事?掌柜的有话不妨直说。” 章彦涵纠结了半天,似乎在犹豫不知道该不该对陆诗秀说。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口。 “卤味的秘方叫我们的竞争对手给盗走了。如今饭馆上下,都说是陆小娘子你不守承诺,将方子卖给了他们。但我是相信小娘子的,是以和股东那边吵了起来,彼此之间有些龃龉。” 陆诗秀思索着章彦涵的话,缓缓摇头。 “我的确不曾将方子卖给怡和饭馆以外的人。这点还要多谢掌柜信任。” 提起这件事,章彦涵有些意兴阑珊起来。他冲陆诗秀摆摆手。 “自家的事,自家清楚。定是馆子里有内奸,所以才导致配方泄露。只是我一时想不好,应该怎么把人给抓出来。” 实际上,正因为有人对陆诗秀有所怀疑。所以这次找房子才会出了岔子。就是因为底下人对陆诗秀颇有怨言,并没有对章彦涵据实已告。 同时陆诗秀这下也明白了,为什么上回自己去怡和饭馆的时候,后厨有那么多对自己不善的目光。而章彦涵试验流心蛋黄馅料,又为什么特地做的那么隐秘。 一切都是因为怡和饭馆出了内奸。 陆诗秀想了想,对章彦涵说道:“其实对方盗了秘方也无妨,打铁还要自身硬。只要我们能推陈出新,不断做出对方做不出的菜色,时间久了,对方自己也会觉得意兴阑珊。” 章彦涵点点头,“正是这个道理。只不过一时半会儿,我们还想不到什么好菜色推出,与对方去竞争。” 陆诗秀眼珠子一转,对章彦涵说道:“我倒是有个主意,就不知道掌柜的愿不愿意试试。” 章彦涵眼睛一亮,“陆小娘子但说无妨。” 第79章 对掌柜也是好事 怡和饭馆能在谢阳镇经营这么多年,到底不是泛泛之辈。对于秘方保密一事,还是有自己独到之处的。 章彦涵不仅会让几个大厨们各自取得秘方一部分,分开制作。还会时不时地对配方进行一定的调整。以此来保证秘方的独特性。 而这次,兴许是陆诗秀的卤味配方实在太过轰动,导致多家饭馆都盯上了这秘方,所以章彦涵才没能防住。 陆诗秀安慰道:“都说没有千日防贼的,能找出问题的根源,对掌柜也是好事。” 章彦涵叹道:“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了。” 又道:“小娘子说的主意,究竟是什么?” 陆诗秀笑道:“其实掌柜只是身在其中,一时忘了罢了。流心蛋黄馅制作时,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在于什么?” 章彦涵是行家。就像陆诗秀说的,他原本身在其中,一时忘了制作程序,才是流心蛋黄馅最与众不同的地方。现在被陆诗秀点醒,顿时就悟了。 “是冰冻!” 陆诗秀点头,“没错,正是冰冻。因为在小李村,我没有那个条件,所以都是用的井水。所以做出来的也不地道。但掌柜的却与我不同。你们有条件,是有冰库的。是以做出来的流心蛋黄馅一定是更胜于我百倍。” 章彦涵连连摆手,“若不是陆小娘子指点,我们根本就想不到,馅料竟然还能拿去冰冻的。” 他又问:“那是不是所有的馅料,都可以用流心蛋黄馅这种做法去制作?比如流心豆沙馅,流心芝麻馅。” 陆诗秀点点头,又摇摇头,“并非所有馅料都可以用这种做法。至于能不能做,全看掌柜的是否能试验成功了。” 章彦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经过陆诗秀的指点,他觉得自己对于厨艺方面的了解,又进了一层。 同时他也意识到,陆诗秀特地提出制作方法与众不同的这一点了。 普通小馆子,就是拿到流心蛋黄馅的制作方法,也没办法制作。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冰库。唯有谢阳镇的知味酒楼才有这个本钱和自己的怡和饭馆分庭抗礼。 事实上,一直以来在怡和饭馆背后搞手脚的,也的确是老牌酒楼知味酒楼。 章彦涵意识到,自己只要防着知味酒楼就行了。 陆诗秀见章彦涵明白过来,也冷静下来后,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她不是怡和饭馆的股东,没道理也没资格参与酒楼的经营太多。到时候被其他股东知道了,反倒要受到指责。 章彦涵自然也知道这点,是以他没有再对陆诗秀说太多。转而谈起了今天租房的事情。 “也不知道日后陆小娘子会不会因为租下这宅子,就受到那殷爷太多的骚扰。” 章彦涵叹道:“若有事,陆小娘子大可来怡和饭馆来寻我。但凡我能做的,一定不会推脱。到底这宅子是我找的,我有义务为你摆脱后续的麻烦。” 陆诗秀谢过章彦涵的好意,但却并没有接受。 “看掌柜说的,难道区区一个殷爷,还能难得到我?” 陆诗秀浅笑着,并没有将殷爷放的狠话放在心里。 “在我看来,比起对付这种混子。如何将食材发挥到极致,才是最难的。比起提升自己的厨艺,把这种混子踢出门反倒是最简单不过的事了。” 章彦涵闻言,哈哈大笑。 他指着陆诗秀对章小公子说道:“但凡将来你有陆小娘子的一半,我也就不愁怡和饭馆后继无人了。” 章小公子点头称是,心中觉得陆诗秀的做派颇有一种女豪杰的模样,深得他心。 两人又说了一些闲话后,章彦涵就领着章小公子告辞了。章彦涵到底是一家大饭馆的掌柜,轻易没有那么多空闲。今天能抽空出来陪陆诗秀看房子,已经是特别难得的事了。 陆诗秀站在刚租下的宅子外头,满心欢喜地东看看西看看,一副看不够的样子。 她身侧的张瑞荣倒是细思起那个殷爷的话来。 对方显然是下九流的人物,在谢阳镇兴许真的有些来头。不过看陆诗秀那么笃定的模样,莫非她真的有什么对策,可以应付那个人? 张瑞荣忍不住自己的好奇,问陆诗秀:“你真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那个殷爷?” 陆诗秀一脸的无辜,摊着手说道:“这不是有你在,还有青鸾和紫棠在吗?难不成你们还会见我受人欺负?” 张瑞荣一愣,旋即高兴了起来。 这话不错,有自己在,断不会让陆诗秀受到那个什么殷爷的欺负。他是家中的一家之主,怎能让妻儿受到旁人的威胁呢。 陆诗秀说道:“所以我心里是丝毫不慌。你们就是我心中最大的底气,当然也是最弱软的地方。但凡有你们在,我就有信心去面对一切困难。可要是有人拿你们做要挟,那我也必定上钩。” 她叹道:“这就是家人。割不断也分不开。彼此心中一直牵挂。却也因对方拥有莫大的勇气去面对人生中的挑战。” 张瑞荣看的出来,陆诗秀说的是心底话。他也知道,如果不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恐怕陆诗秀真的会像村里人所说的那样,一开始就抛弃孩子们,独自一个人带着银两远走高飞。 正是因为有着这一份牵挂,所以陆诗秀才在没有自己的情况下,一个人咬牙坚持了下来。 张瑞荣轻声道:“往后,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陆诗秀光顾着看房子,一时没有听清。她让张瑞荣再说一遍,但对方却觉得不好意思,无论如何不肯再说一遍。 陆诗秀只好放弃,心里却不断猜测张瑞荣究竟说了什么。 两人回到家后,陆诗秀把自己租下了房子的事郑重地向大家做了一个宣布。同时也说了殷爷的事,让青鸾和紫棠有个心理准备。 四宝有些不舍得,“娘,我们真的要离开这个房子了吗?可是四宝好舍不得呀。” 陆诗秀把她抱在怀里,摇啊摇。 “往后咱们会有更好的宅子住,难道不好吗?” “好倒是好。”四宝对着手指,两只莲藕似的小短腿晃啊晃,“可是四宝还是有些舍不得这里。” 大宝和二宝对视一眼,同时看出对方眼中的不舍。但他们已经大了,更明白陆诗秀选择搬离小李村的良苦用心。 先前四宝和三宝被村里的孩子们欺负的时候,他们两个做哥哥的没少为弟弟妹妹出头。现在陆诗秀要搬走,去镇子上住。虽然他们心里也忐忑不安,可更多的,是对新生活的期待。 大宝劝着妹妹:“娘选的房子,一定比咱们这个宅子更大更好。” 他向陆诗秀确认,“娘,是不是的?” 陆诗秀点头答道:“当然了。没道理日子越过越回去。自然是屋子越住越大了。” 二宝接着哄道:“到时候,有大大的院子能让我们四宝一个人跑。还能天天看到娘。难道四宝不想天天看到娘吗?” 四宝大声回答:“四宝当然想看到娘了!” 冲着这一点,四宝欣然答应了要搬家。还自告奋勇在搬家的时候帮忙,哄得陆诗秀开心不已。 搬家的事就这么定下了。不过四个大人们,还要讨论有关殷爷的事。 张瑞荣说道:“到时候搬了家,我和紫棠、青鸾就在自家开武馆。一个月租金七两银子,不能全靠你一个人。” 陆诗秀有些诧异,却也点点头,“好。况且武馆的名声打出去了,想来殷爷也会有所忌惮。” 青鸾冷笑,“我倒是想会会这个殷爷。” 看看到底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他青鸾的拳头,可是已经许久没见过血了,馋得很。 紫棠不动声色地压住青鸾的拳头,对陆诗秀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也不能没有防备。到时候我去想个章程出来。看怎么对付这个殷爷。” 对稳重的紫棠,陆诗秀和张瑞荣向来都是很放心的。 “那这事儿就交给你了。” 几人选定了日期,就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搬家。 这期间,陆诗秀又跑了几趟谢阳镇,向刘老三询问殷爷是否有再来找过麻烦。不过刘老三都说没有,也不知道是怕陆诗秀害怕不租了,还是不想让她担心,所以没说。亦或是对方真的没有再来过。 无论是哪一个,陆诗秀都当做对方没来。她问过刘老三,得知不需要自己帮忙后,就专心回家收拾东西。 日子很快就到了搬家这一天。 第80章 争路 陆诗秀选的黄道吉日,是斟酌再三才定下的。谁也不想自己搬家出什么事儿,顺顺利利就行。为图个吉利,陆诗秀这个穿越的人,是丝毫不介意借用一下封建迷信。 说到底,这是老祖宗的家传嘛。 没曾想,看上这一天的人还不在少数。 一大清早,陆诗秀就醒了。她在院子里算着已经要打包带走的行李。因为想一次性拉走,所以这回她大手笔地包了两辆牛车。这倒让做牛车营生的几个村里人乐坏了。这笔生意,比他们光拉人要赚得多。 在外头等着的时候,两个拉牛车的大哥聊起了闲话。 “要是天天都有这么大的银钱能拿,谁还稀罕做拉人的营生。” “可不是么。不过说到底,还是张家的娘子给钱爽利。不像别的人,抠抠搜搜的。” “倒是这么个理。可惜这么个能干人,就要走了。” “还不是被村里那群长舌妇给说走的?前些日子那风波,你也不是不知道。换了谁都有脾气。也就张家娘子有底气,说搬走,就搬走。刚修好的新宅子都不要了。” 到了约定好的时间,陆诗秀就指挥着家里搬得动的重物的男人们把东西搬到牛车上。她还给拉牛车的人另外加了钱,让他们一起帮忙搬东西。 大宝和二宝年纪大,也能够帮忙搬东西。三宝和四宝则跟在陆诗秀的身边,看着行李不要被弄错了。 等收拾妥当后,一行人分两拨跳上牛车,准备往谢阳镇上去了。 拉牛车的一路和陆诗秀他们说着闲话。 “今天这日子,算是顶顶好的了。你们选今天搬家,也是合适。” 陆诗秀好奇地问道:“怎么这么说?” 人家回答:“今天村里好几个娶新妇的,都挑在今天结亲。” 两辆牛车靠的近,所以陆诗秀和对方的谈话也落入了另一个赶牛车的人耳中。 “这么说还真是,就连村里那个一直挑三拣四,终于嫁出去的李翠花也是今天成亲。” 又能听见李翠花的名字,还是在这种情况下,这是陆诗秀想不到的。 她心里总觉得在这个时间点听见,有些不大好。只希望自己的“乌鸦嘴”千万别再这个时候灵验。 可偏偏就是灵验了这么一回。 两家的牛车在村口的时候,正正好就撞上了。 穿着一身新嫁衣的李翠花翻了个白眼,心里直道晦气。 陆诗秀又何尝不是,只觉得屁.股底下像是铺了块针毡,让她坐立难安。 幸好李翠花顾忌着自己今天是大喜之日,并没做出什么来,两家人顺顺当当地就出了村子。 到了路上,没曾想事情就来了。 小李村通往谢阳镇的路上,有一段特别窄,只能允许一辆牛车经过。 此时李翠花在前,陆诗秀在后。 陆诗秀眼见着有东西从前头那辆车上掉下来,赶紧喊着:“你们东西掉了。” 前面的牛车停了下来,似乎要下来搬东西,但又因为什么起了争执。 然后赶车的人才过来,向陆诗秀赔礼:“新娘子说,如果现在我们重新捡回去,怕是要误了吉时。劳烦小娘子帮个忙,替我们看着这些东西。我们很快就来取。” 陆诗秀不乐意了,“你们有吉时,我们也有吉时。再者说,我也没那个义务帮你们看着东西啊。拿我们当下人不成?” 陆诗秀这边的赶车人也催促:“你们赶紧让人把东西搬上去,费不了几个时间。人手不够,我们这里也有男人能帮忙。” 对方点点头,也觉得让人家看东西的事很不靠谱。不过这都是李翠花的主意,他不过是个赶车的,并不想掺和在其中。得了陆诗秀他们的意思后,就去找李翠花商量了。 陆诗秀撇嘴,“有这功夫耍嘴皮子,东西早就搬上去了。” 他们后面,也有陆陆续续的牛车赶来。见前面停下来,纷纷闹了起来。 “怎么停下来了!不知道这条路窄啊!” 赶车的赶紧解释:“是前面的新嫁娘东西掉了,等他们搬上去之后,应该就能走了。” 后面的牛车一听,暂时安静了下来。 大家都在默默地等李翠花把东西搬上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前面还是没有动静。后头有些等不住的人跑过来想骂人,见事情不是出在陆诗秀他们身上,就径自往前去找李翠花。 陆诗秀坐在牛车上,就听见李翠花尖利的声音响了起来。 “错过了我的吉时,你赔得起吗你!” “什么叫我有这功夫搬东西,早就走了!你知不知道东西还要拆开来一一检查,坏没坏,少没少?我要真在这儿就把箱子给开了,回头东西坏了你赔我吗你!” 陆诗秀长出一口气,幸好自己刚才没老好人答应下来。否则这会儿挨骂的就应该是自己了。 谁知道李翠花会不会故意说里面的东西少了坏了,非要自己赔她? 这不是白白叫人给占了便宜去嘛。 再者说,这一堆东西挡在路中间。等李翠花叫人来拿,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路就这么窄,只能过去一辆车。回头都不知道多少车被堵在这当中。 坐在车上四宝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娘,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当新家呀?” 陆诗秀憋着一肚子火,却还是耐下心来哄孩子。 “再等一等就好了。等前头那辆牛车过去了,咱们就能到新家啦,很快的。” 四宝憋着小.嘴,点点头,“好吧,那四宝再等等。” 今天娘答应了她,到了新家就给她做只吃过一次的荷花酥。她已经期待好久啦。 可要是到了新家已经很晚很晚了,她也不好意思辛苦娘给自己做荷花酥呀。 四宝坐在陆诗秀的怀里,探着头去看前面的热闹,心里很不高兴。 兴许是因为闹得人多了,所以李翠花也没办法,只得让人赶紧把东西拉上车,然后离开这段窄路。 拥堵不堪的道路又重新畅通了起来。 陆诗秀侧耳听着,大家伙儿全都是在说李翠花不地道的。指责她不该大喜的日子还拿乔。 “就这脾气,去了夫家能落下什么好的!” “不被自己个儿到底汉子天天往死里揍,就算不错的了。” “我要是她婆婆,绝没好脸色给她看!” 陆诗秀听了几句,觉得没意思。毕竟是和自己不相关的人。她让车夫赶紧赶路,以免耽误了搬家的吉时。 车夫一听,挥起鞭子,朝老牛身上打了一下,牛车的速度立刻快了起来。将陆诗秀他们送到了新租下的宅子门口。 第81章 是不是往后咱们都能住在这里 一进了新宅子,四宝立刻就“哇”地一声,开始撒欢地在大院子里疯跑。 头一回到新房子里的大宝和二宝,小心翼翼地看着这个未来是他们家的地方。虽然之前陆诗秀一直保证,说租的新房子一定比他们现在的好,但没想到竟然好上这么多。 兴许是刘老三对这所宅子很有感情。宅子被养护地非常好,而且很干净——刘老三在搬走前,特地将宅子的里里外外都给收拾干净了。 三宝站在宅子门口,踮着脚眺望集市的方向。他还记得自己和娘一起到集市去摆摊子的事情,没想到集市竟然距离宅子这么近。 “娘,是不是往后咱们都能住在这里?” 三宝问陆诗秀,“住在这里,娘就不用每天辛苦从村子里跑来集市摆摊子了。” 陆诗秀听了这话,心里熨帖极了。 她亲了亲三宝的小脸蛋,“往后娘都不用去摆摊了。” 三宝忧心忡忡地问:“不摆摊,那咱们家里靠什么吃喝呢?” 张瑞荣心里一梗,没想到孩子都这么为家里上心。 他说道:“以后爹会在家里开武馆,你娘会在前面开食肆。三宝大可放心,无论如何家里也不会穷。咱们一定会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 三宝重重点头,“那到时候娘开食肆,三宝也要来帮忙。三宝人小,做不了太多事情。但是三宝可以在门口给娘招揽生意。” 四宝疯跑了一阵,额上全是汗,正让陆诗秀擦着。听了三宝的话后,她也凑着热闹似的大声喊:“四宝也要和三宝一起招揽生意!” 陆诗秀捂嘴笑着,“好好好,到时候你们都给娘帮忙。” 她转身对正要表态的大宝和二宝说道:“你们俩就不必了。大宝在院子里跟你爹他们习武,二宝,娘想送你上学堂。” 二宝赶紧拒绝,“娘,我不上学堂。” 上学堂得好大一笔束脩钱。现在他们刚刚搬家,这宅子一看就得花不少钱才能租下来。自己怎么能家里雪上加霜呢?! 二宝非常坚定,“我不去学堂。我在家让青鸾叔叔和紫棠叔叔教着就好。只要以后不做个睁眼瞎就行。” 陆诗秀没有立刻摆出非常强硬的态度,非得让二宝去上学。而是问了他以后想要做什么。 二宝回答道:“我都想好了。等识字后,我就去找份学徒的工作。在饭馆里也好,在医馆里也罢。左右饿不死自己。还能给家里少点负担。” 他家有四个孩子,两个弟弟妹妹都还小,只有他和大宝,是已经到了年纪可以出去做学徒的。娘心疼他们,不忍心让他们吃苦。但他们不能让娘为难。 大宝闻言,立刻道:“我也不习武了,虽然我比不上大宝。可是能上码头去扛东西。也能给家里赚点钱。” 陆诗秀听了,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家里还不至于穷得要你这把子力气去码头扛东西。二宝既然不愿意上学堂,那暂时在家里跟着你两个叔叔学识字,也是可行。大宝你可得好好学习武。往后去镖局做个镖师,也能赚不少钱。” 本朝有文武举,若说大宝将来能去考武举也行。但陆诗秀对自己孩子并没有望子成龙那么大的期望。她只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顺顺遂遂的。 她也不指望二宝上个学堂就能考文举,考个秀才都没想过。只是希望孩子能有一技之长,往后不至于过得穷困。 至于三宝、四宝,都还小的很,陆诗秀对他们尚且没有这样的念头。 张瑞荣安慰两个孩子,“等在这里住一个月,你们就知道你爹和你娘是真的能赚到银钱,并不缺你们去做学徒、扛沙包的钱。” 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但不自觉的心底里,就是和大宝最亲近。兴许是因为这个孩子和自己相处的时间最长。 大宝和二宝懵懵懂懂地点点头。 陆诗秀为了打破此时的僵局,招呼几个孩子们开始收拾行李。 “东西收拾完了,在唠白话。先收拾东西。不收拾出来,今晚咱们谁都别想睡了。” “哎——” “听娘的。” 好不容易收拾妥当,都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陆诗秀下厨做了极为丰盛的一顿饭菜,犒劳犒劳下午辛苦收拾东西的家人们。 现在宅子就在集市边上,想买什么都非常方便。选择余地多,而且价钱也好商量。比过去他们在小李村吃上一顿好吃的,要便宜些。 陆诗秀一边吃饭,一边在心里算着账。只觉得自己选择搬来镇上,是再明智不过的决定。 家里其他人不管账,没有陆诗秀这么明显的感觉。 不过逛集市的时候,几个人都很开心。 以往他们来集市,大都是为了要摆摊做营生。现在则是纯粹的散心买东西,心境完全不一样。 光这一点,就比小李村的生活好上许多了。 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有些不习惯。 第一次睡在别人的宅子里,而不是自己熟悉的,独属于自己的屋子,心里还是有几分不安定。 这一晚上,大家全都没有睡好。 导致第二天早上,所有人都起晚了。 而且还是被敲门声给吵醒的。 陆诗秀听敲门声急切,没有穿好衣服,直接披了一件外衣就去开门了。 “谁啊。” 门一开,见外头竟然站着的是李翠花。 李翠花穿了一身的红色新嫁衣,左脸高高肿起,脸上还带着泪痕。 陆诗秀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 陆诗秀以为李翠花是来向自己求救的,赶紧让人进来。谁知道李翠花根本就不买账,压根就没踏进大门。 “陆诗秀!你快点把昨天偷了我嫁妆的东西给交出来!” 陆诗秀奇了怪了,“昨天你的嫁妆我可是碰都没碰,怎么就突然叫我交出什么东西来?大清早的,你是脑子不好使了吗?” 李翠花冷笑,“昨天我嫁妆掉路上,后头跟着的就只有你家的车。不是你偷的,难不成还是我自己偷的?!我劝你赶紧把东西交出来。否则等上了衙门,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第82章 反正你当偷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李翠花的话直接把陆诗秀给气笑了。 什么叫“等上了衙门,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这是一口咬定了自己就是偷了李翠花嫁妆的人了? 陆诗秀觉得自己气得都快说不出话来了。 “我没偷你的什么嫁妆,就是说破天去,我也是这句话。” 李翠花打断了陆诗秀的话。 “反正你当偷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上次在小李村,你不就是偷了赵婆子家的银钱吗?怎么?现在搬到了镇子上,就不想承认了是吗?!” 陆诗秀气得想上前给李翠花一耳光,但她深知,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动手,那么外头看热闹的人,就会坐实了自己是贼子的舆论。 所以自己一定要冷静下来。 同时,陆诗秀隐隐觉得,李翠花就是不断地用话语给自己下套。勾.引自己上钩,好坐实了自己偷了她嫁妆这件根本不存在的事。 陆诗秀说道:“赵婆子家的银钱到底怎么被偷的,你我心知肚明。那件事根本和我没有关系。而你丢了嫁妆的事也一样,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干系。你想找嫁妆,那我本着同村人的情分,还能帮一帮你。你若执意想要把屎盆子扣在我头上,那抱歉,恕不奉陪!” 说完,陆诗秀就要关门。 李翠花把自己的手插在门缝中,强硬地把门给推开,让陆诗秀摔了个趄趔,险些没站稳,头撞到后头的柱子上。 周围看热闹的人原本是站李翠花的,看到这一幕,纷纷觉得李翠花有些过分。 “人家都说不是自己偷的,还非得扒着人家门,回头人要真是摔了,不得赔上一大笔钱?” “是不是偷的,倒是难说。不都说了?同村人,先前还出过偷子的事。同村的哪能不知道那点事。我看呐,这么笃定,八成就是确定了是人家偷的。” “不可能,我看那个小娘子的面相,就不像是偷子。哪有这么理直气壮的偷子。” “指不定人家就是确定了这人没证据,所以才理直气壮呢。” 陆诗秀的脸上,表情越来越冷淡。 她原本以为自己来到了谢阳镇,就可以和小李村那些乌糟糟的事说再见了。谁曾想,还能摊上李翠花这档子事。 陆诗秀干脆也不论理了,把身上的外衣系好带子,一把拉住李翠花的手。 “走,上衙门去。” 李翠花开始有些慌张起来,拼命挣扎。 “你拉我干什么!” 陆诗秀一边拉着她往衙门的方向走,一边大声喊道:“这不是你说的吗?要上衙门去论理。我现在就同你去衙门论论理。我倒是想知道,这诬告算不算罪!” 李翠花死命挣扎,最终挣脱了陆诗秀的手。她目光闪烁,衣衫也因为挣扎而有些凌乱。 “谁诬告了!谁诬告了!明明就是你偷了我的嫁妆!” 陆诗秀冷笑,“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偷的,却又拿不出证据。我说上衙门,你又不答应。怎么?你这是想空手套白狼,从我身上讹一笔钱是不是?!” “我告诉你,天底下没有这么干的!讹人讹到我陆诗秀头上来。小心回头你回家就撞石头上,把这张整天诬蔑人的破嘴给摔了!” 李翠花闻言,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她到底是还是忌惮陆诗秀的“乌鸦嘴”,生怕应验在自己身上。 这是围观的居民们彻底站到了陆诗秀这边。 “方才不是她说的上衙门吗?怎么临了头,却不敢呢?看来果然是诬蔑人家的。” “呸,还是新嫁娘呢。也不知道谁倒了八辈子霉,摊上这么个媳妇!” “对啊,有本事就上衙门去说清楚。没本事就搁人家门口诬蔑人家。得亏小娘子有底气,不是那等软弱之人,否则还真被讹上了。到时候谁还说得清楚啊。” 陆诗秀最气的,不是李翠花勾起了已经过去的风波,而是引起了围观居民们对自己的非议。 要知道,她往后是打算开食肆的。饮食最讲究信誉。否则但凡来一个赖子,浑说自己吃了得病,那还真是长了一百张嘴都说不清。 而一旦自己起先就有了不好的舆论,那到时候被冤枉,谁都不会帮着自己。 陆诗秀气的是李翠花把自己,还有自己这个家往死里整。 是以这次她绝对不会放过李翠花。 “你说的要上衙门,走,我们上衙门去说清楚!但凡你嘴里有半个假字,县太爷都能把你这张嘴给打烂了!” 面对陆诗秀执意要上衙门,李翠花心里越来越虚。 李翠花的确是少了嫁妆,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嫁妆。 乃是一张二十两银子的银票。 这是当初两家结亲说好的,李翠花会带着老爹老娘压箱底的钱嫁给镇上人。 可没想到,到了成婚当天,相公就问她要钱,旋即发现银钱不见了的事。 李翠花想起自己曾经在路上,遭遇过嫁妆半道上掉了的事。经过打听后,得知当日在自己后面的正是陆诗秀。她认为,这件事一定是陆诗秀干的。除了她,就不会有别人干这种事了。 陆诗秀一和自己有仇,二又近来搬家,必定缺钱得很。二十两银子不是什么小数目,见钱眼开再正常不过了。 李翠花大清早得知消息后,也不管自己脸上被相公打伤的痕迹还在,头脑一热,怒气冲冲地就直奔陆诗秀的家——地方还是她一路问过来的。 李翠花先前搬出衙门来,是为了唬一唬陆诗秀,看看对方是不是真的拿了自己的嫁妆。 可谁知道,自己竟然李翠花给直接惹毛了,真的要拉着自己上衙门。 李翠花哪里有证据,证明就是陆诗秀拿的。她原本还带着几分侥幸,心想陆诗秀那么有钱,兴许愿意破财消灾。 却忘了这位根本就是个硬茬子! 陆诗秀与李翠花在街上僵持不下,一个要去衙门,一个死活不去衙门。看热闹的人也越来越多,大家都心知肚明,李翠花就是来讹人的。 这时候一个五大三粗,其貌不扬的汉子扯开人群,一把薅住李翠花的头发,疼得她哇哇大叫。 第83章 一巴掌扇了过去 李翠花拽住自己被抓的头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新婚丈夫,竟然在成婚后的第一天,就当众对自己施暴。 泪水不断地从李翠花的眼中掉下来。她寻寻觅觅那么久,没想到最终没能嫁给自己最想的人,千挑万选了这么久,竟然结局是嫁给了一个只会对自己暴力相向的男人。 李翠花不甘心。 凭什么张瑞荣娶的不是自己,凭什么张瑞荣掉下悬崖后还能回来,让陆诗秀得到幸福。 凭什么?! 李翠花从剧烈的疼痛中,发出尖锐的呼喊声。 “是她!是那个女人偷的,不是我私藏的!” 那个男人却冷笑一声,说道:“别以为我见识少。这位小娘子可是怡和饭馆的合作者,她怎么看得上你那二十两银子。你就算要找人栽赃,也找个好点儿的对象!” 围观的众人喧哗声一片。 二十两银子,难怪这个新嫁娘不管一切都要对这户刚搬来的小娘子进行诬蔑了。 现在看来,恐怕是她自己私吞了,又不想拿出来,情急之下就寻了个同村人咬人。 没想到这个新嫁娘长得一副花容月貌的样子,却是那么脏的心肠。 李翠花在众人的非议之下,绝望极了。 “真的不是我!我没有偷拿银两!为什么不相信我!” 陆诗秀此时看不下去了。她站了出来。 “这位兄弟既然认识我,便可以洗清我的冤屈。那我也不妨仗着自己的身份对你说一句,打女人的男人向来被人看不起。是不是能请你放手,别再对你家娘子施暴了呢?” 这个男人似乎对陆诗秀颇有忌惮,听她这么一说后,犹豫了下,竟然真的松开了拽着李翠花头发的手。 “小娘子息怒,我这是情急之下,才出的手。实在是银钱数额太大。所以才急躁起来。还请小娘子勿怪。” 陆诗秀摇摇头,“我没什么可怪你的,倒是你家娘子。倘若真是被冤枉,你这般对她,岂非冤枉了人。不如我们一同上衙门,把事情说清楚了。到时候银钱兴许衙门还能帮忙给追回来。我能洗刷冤屈,你们也能追回银两,何乐不为?” 男人犹豫了下,点点头,“好,就听小娘子的。我们上衙门。” 他踢了踢匍匐在自己脚边哭泣不已的李翠花。 “你这个该死的臭婆娘,装什么装,快些给我起来!要不是陆小娘子给你说情,老子才不买你的账。” 李翠花含泪抬起头,歇斯底里地喊道:“你怎么会认识这个女人!你们是不是早就有私情了!” 不等陆诗秀变脸。那男人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 “去你的私情。陆小娘子能看上我这种人?你把嘴巴给老子放干净了。老子是给怡和饭馆供肉的。怡和饭馆日日的猪肉都是老子给送过去的!老子还能不认识陆小娘子?人家是连怡和饭馆掌柜都毕恭毕敬对待的人。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能和人家陆小娘子比?” 李翠花这才得知真相。明白自己再也比不过陆诗秀后,捂着脸趴在地上痛哭。 听到动静的张瑞荣早就穿好了衣服出来,不过看陆诗秀游刃有余,所以一直没有发话。 此时他站出来说道:“既然要上衙门,不如一同前去。我是一家之主,没道理自己娘子要上衙门,我却在家躲懒偷闲的。” 两相对比下,李翠花更觉失望。如果当初张瑞荣选择的是自己,现在被千娇万宠的人,就是自己了。 李翠花恶狠狠地盯着陆诗秀,恨不得从她身上挖下一块肉来。 陆诗秀熟视无睹。她和李翠花的结是解不开了。自己往后也不想再和她有什么往来。只要这次能平安渡过就好了。 在李翠花相公的殷勤引路下,一行人到了衙门,将事情原委说清楚后,县太爷接下了案子。 陆诗秀见再没有自己的事,就先提出了告辞回家。 回家途中,张瑞荣声称自己忘了买东西,让陆诗秀先回去。陆诗秀不疑有他,自己一个人先回了家。 而在陆诗秀的身影消失的刹那,紫棠和青鸾出现在了张瑞荣的身后。 张瑞荣周身气质一变,仿佛又回到了昔日朝堂上那个呼风唤雨的模样。 他对青鸾和紫棠说道:“我的令牌应当还在你们身上,带着令牌去一趟衙门,县令应当知道会怎么做。” 青鸾当即领命,带着令牌去了县衙找县令。而紫棠却似乎颇有不赞同的样子。 张瑞荣说道:“你是不是担心我会因此暴露行踪?” 紫棠点点头,“主子现在的日子过得虽然不如当年,却也是逍遥自在。若主子一心想要重回朝堂,我自当肝脑涂地,万死不辞。可主子现在似乎只满足于现在的生活。” 张瑞荣说道:“不错,我的确很喜欢现在的生活。可有时候,形势比人强。为了护着这个小家,我不得不暴露自己。” 他接着道:“我也想过了,迟早都有暴露的那一天。与其等着别人找上门,倒不如我先出手。看能不能将藏在暗中的人引出来。只有将他们彻底扼杀,我才能真正放心过上现在的生活。” 紫棠问道:“主子有没有想过,有一天陆小娘子知道这一切的真相后,不再相信主子。” 张瑞荣犹豫了下,“想过。不过我有把握,自己会让她谅解我。” 紫棠不信,因为张瑞荣说这句话的时候,双手微微颤抖。他对自家主子再熟悉不过,这是主子没有把握的时候,才会有的小动作。 紫棠开始想,如今夫人与主子尚未圆房,自己是不是可以设法让主子和夫人好事将近? 不过这个主意是万万不能让主子知道的。否则自己怕是要被撤离身边,回去京城。而对自己来说,能在主子身边办事,才是最让自己开心的事。 青鸾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同时还带回来了县令的话。 “那县令说了,此事他必定会办的妥妥当当,务必不让主子担心。所以主子大可放心。这案子几日后必定会结案。” “如此,再好不过。” 张瑞荣心满意足地点点头,收起了周身的威压,又回到了那个平民农夫的模样,慢慢地踱步回家。 第84章 食谱 案子报了之后,有青鸾暗中带着张瑞荣的令牌暗示,县令很快就结了案。 作案的凶手自然不是陆诗秀。而是当时帮忙赶车的一名车夫。 那车夫原是李翠花家的亲戚,这次李翠花结亲,特地过来帮忙的。在捡东西的时候,恰好装着银票的箱子打开了,他见钱心喜,偷偷地将银票藏在自己的身上,假装无事发生。 没想到李翠花最后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索性这人还没将银票兑开,最后原封不动地交到了李翠花的手上。自己也锒铛入狱。 陆诗秀被县令客客气气地请到了衙门,听明白了案情的原委。在状纸上画押按了手印后,就再也没见过李翠花了。 不过倒是李翠花的男人对陆诗秀分外殷勤。 原因无他。 这男人虽是怡和饭馆供肉的屠户,但怡和饭馆并不独独他一家,还有其他肉源。李翠花的相公想要把怡和饭馆所有的肉源全都包下来,所以才对陆诗秀格外对待。 陆诗秀对此心知肚明,对对方言明自己并非怡和饭馆的话事人,在这件事上说不上话。对方很失望地不再和陆诗秀来往。 后来很偶尔,陆诗秀还能见到李翠花。她脸上总是带着或多或少的伤,面容比起在小李村张扬明媚,要憔悴许多。 她们远远地打了个照面。李翠花张嘴欲说什么,但对上陆诗秀平静的面庞,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就掉头离开了。 陆诗秀一直为自己开食肆忙活着,定了好几道菜,不过都没有最终敲定。 她也有做给家里人品尝,但是家里人也许是带着光环滤镜,都说好吃,就没有说不好的。 陆诗秀拿他们没办法,只得把饭菜又给怡和饭馆送过去了一份。倒是整得章彦涵和章小公子不再爱吃自家饭馆的饭菜,让陆诗秀全给包了。原本瘦弱的章小公子,在陆诗秀的投喂下,脸庞都逐渐变得圆润起来。 章彦涵作为生意人,自然无利不起早。他从陆诗秀的身上看到了无限商机。甚至有些陆诗秀打算放在食肆里售卖的饭菜,也用高价买下了做法和配方。 陆诗秀在再三思考后,还是答应了。自家食肆依然售卖这些饭菜。只不过给怡和饭馆的是高级版,更难制作,难以被模仿。自家的追求质优价廉,低配版本。 怡和饭馆做的是有钱人的生意,陆诗秀的小食肆做的是普通老百姓的生意。彼此客户群体也互不打扰。 这样一来,双方都有的赚。 对于这一点,章彦涵也非常满意。 他知道自己买不下陆诗秀所有的食谱配方,同时也不能斩断陆诗秀的营生,所以对陆诗秀提出的这个高低版本,十分欣赏。 就在陆诗秀为食肆菜单头疼时,章彦涵特地叫她去了一趟怡和饭馆。 “陆小娘子,不瞒你说,今天叫你来,乃是有一桩天大的好事情。” 陆诗秀挑眉,“哦?是什么好事?” 章彦涵小心翼翼地取出几张散乱的羊皮纸,摊开在陆诗秀的面前。 “这是我最近在很偶然的情况下得到的,据说是西洋那边传过来的食谱。不知道小娘子能不能做?若是小娘子能做成。我可以给小娘子极为优渥的待遇。” 陆诗秀奇道:“没想到掌柜的竟然如此看重这份食谱。还请掌柜说说具体的情况。” 章彦涵说道:“只要陆小娘子能做出来,往后怡和饭馆的股东就有你一份。这些西洋菜,三成收入都是你的。” 这么高的待遇,着实吓陆诗秀一跳。 “掌柜此言当真?” 章彦涵郑重点头,“自然是真的。” 其实章彦涵为了说服其他股东们,也是花了好大一番心血。不过他有信心,陆诗秀一定可以复制出这些西洋菜。 陆诗秀得了保证后,低头研究起那份食谱。上面写的是西洋字,她作为穿越者自然是认识的。不过有些菜,做法还要仔细推敲后,才能最终确定。 “的确,有了这份食谱,掌柜就不必担心被知味酒楼动手脚了。就算知道了做法,恐怕也很难做出来。” 陆诗秀问章彦涵,“不知道掌柜能不能让我把这份食谱给抄一份带回去,我可以向你保证,绝对不会给别人看见。至于食谱上的菜色,我还要仔细推敲后,才能真正明白其中做法。届时我就借怡和饭馆的后厨一用,向你们展示如何制作。” 章彦涵对陆诗秀那是一万个信任,叫她过来,将食谱给她看,就是对她最大的信任了。 对于陆诗秀所提出来的要求,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陆诗秀带着抄好的食谱回家,又去集市买了一大堆的食材。 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她一下子有些不敢认,退出去几步,再确认,才最终肯定就是自己家。 陆诗秀心道,怎么弄成这样了? 第85章 武馆 陆诗秀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门前排着的长队,又看了看大门上挂着的匾额。 张氏武馆。 家里四个宝全都在外面,人手一叠宣传的广告。见到路过的路人,就塞给别人。 大宝还在不断地叫着:“走过路过,大家伙儿可千万不要错过。今天张氏武馆第一天开张,入学有优惠!” 二宝嗓门儿没自家大哥那么大,自有自己的一套说服人的方式。 他拉着一个意动的人,详详细细地给人家介绍宣传单上的优惠措施,还向对方保证,自家一定能够让他三天练成铁头功,五天胸口碎大石。 陆诗秀扶着额头,只觉得这些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一转身,她又看见三宝和四宝两个娃正手牵着手,用甜甜的声音给路人发传单。 心情更是郁卒。 陆诗秀上前,一手拎着一个,把三宝和四宝拎进屋。本来想当着孩子的面,好好好说道说道张瑞荣几人这次的行为不对。 却不想,屋子里根本就是人满为患! 青鸾和紫棠正在院子中间做着武术表演。张瑞荣不停地向有意入馆习武的人介绍自家武馆与他人有什么不同。 “……往后前面会开个食肆。习武饿了,大可以去食肆吃一顿饭。凡是我们武馆的学徒去食肆吃饭,都能拿到优惠折扣。” 张瑞荣说起这话来,脸不红心不跳。压根儿没想过,自己没有和陆诗秀通过其,对方会不会答应。 陆诗秀没好气地上前去拍张瑞荣的肩膀,打断了他的吹嘘。 “你怎么回来了?” 张瑞荣面露诧异,又有些心虚。拉着陆诗秀的大旗招揽学徒,事先没和陆诗秀打过招呼,这的确很不应该。 不过话都已经放出去了,再收回来,那是不可能的。 张瑞荣索性就把陆诗秀赶鸭子上架,把她拉到前头来。 “这是以后食肆的老板娘,你们可以问问她,我说的有没有错。” 陆诗秀面对众人的询问,她还能怎么说,当然就是点头答应了。 闹腾了一整个白天,张瑞荣他们才算消停。 而到了晚上,陆诗秀的怒火也发作起来了。 “你们要开馆授学,收人学徒,这我不反对。可你们怎么能把孩子们也给拉进来?!” 陆诗秀在家里大发雷霆。 “还有说我的食肆给学徒折扣优惠,你有没有想过,要是我不答应呢?” 张瑞荣和紫棠、青鸾,像是小孩子受训一样,低着头跟鹌鹑一样,不敢吭声。 没了对手,陆诗秀也没了发泄的对象,说不了几句,就消了气。 不过她还是埋怨道:“这都是跟谁学的?” 三宝在边上提了一嘴,“是跟娘学的。” 陆诗秀挑眉,“我什么时候干过这种事了?” 三宝脆生生地说道:“当初娘在集市那边摆摊子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啊。买多少卤味,就能有多少下水送。好多人都为了送的下水,特地多买了卤味呢。” 陆诗秀气得上去拎他的耳朵,“这两件事是一回事吗?” 三宝捂着自己的耳朵,眼泪汪汪的。其实陆诗秀根本没用多少力气,只是这小子最知道怎么哄自己娘消气。 陆诗秀真以为自己把孩子的耳朵给扯疼了,赶紧松手。 她没好气地盯着几个人,“下不为例!” 张瑞荣立刻保证,“绝对没有下一次了。只是今天这么做,明天就不做了。” 陆诗秀奇道:“这是什么缘故?” 转念一想,就明白过来了。 第一天闹得这么轰动,看似人多。实际上真正吃到红利优惠的,并没有几个人。张瑞荣开的武馆毕竟名不见经传,大家都是观望状态。 等明天开始授学,就会渐渐有人心痒。到那时候,已经失去了红利优惠的人就会捶胸顿足,恼怒自己怎么没在第一天就入馆上学。 而这样的心态,会促使有这样想法的人抓紧时间入学。生怕自己再错过下一次优惠。 这么一来,武馆不愁没有生源,而给出去的优惠也并没有实际上那么大了。 陆诗秀想明白后,点点头,“行吧,你们的武馆,你们自己决定经营。我不插手。不过先说好食肆这边什么时候开起来还不一定。” 青鸾好奇地问道:“嫂子还没想好菜单吗?” 陆诗秀摇摇头,又取出从章彦涵那边抄的那份菜谱。 “今日我去怡和饭馆,掌柜给了我一份菜谱。说是从西洋那边传过来的,我得琢磨一下。兴许这上面的新菜,到时候能放进食肆当中去。” 青鸾下意识地伸手想去拿来看看,却被陆诗秀给躲了过去。 “这可不能给你看,我和掌柜说好了。这份菜谱只能我一个人看。君子言而有信。” 对此青鸾也很是理解,甚至很佩服陆诗秀能遵守承诺。 对他而言,不过是满足下自己的好奇心,对陆诗秀,却是信守诺言与否的重要关键。 “是我唐突了,嫂子别放心上。” 陆诗秀摆摆手,“没事儿。接下来这几天,我就暂时不出门了。在家钻研新菜谱。你们在后头院子的授学,我是帮不上忙了。除了饭点能送送饭,其余的都要靠你们自己。” “嫂子放心吧。”紫棠说道,“这点小事,我们还能应付地过来。” 陆诗秀点点头,“那就好。” 因为前面是要食肆的,所以陆诗秀把厨房也放在了前面。她一头扎进厨房,就是一个上午。直到饭点的时候,三宝和四宝过来叫她,才意识到自己已经饥肠辘辘。 陆诗秀对他们说道:“你们去同爹说,娘知道了。一会儿就把做好的饭菜端过去。” 习武的人饭量大,对饭菜需求也比普通人要高。 陆诗秀特地做了一大锅饭,根据人数,还另外做了七八道菜。其中三道是肉菜。 前来习武的人从来没想到,这家小武馆除了学费便宜外,竟然伙食也这么好! 等下嘴后,又发现,不仅伙食好的要命,连味道也鲜得恨不得吞掉自己舌头。 陆诗秀带着孩子在前面吃,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特地过来收碗碟。 学徒忍不住夸道:“师娘的手艺真是不错。往后你开的食肆,一定人满为患。我们不求打折了,只求师娘回头惦记着我们,给我们留一口饭菜就行。” “是啊是啊,希望师娘生意红火了,回头别把我们给忘了。” 陆诗秀笑盈盈地说道:“自然不会。叫我一声师娘,就是自家人。哪有亏待自家人的道理。” 一番话说得学徒心里暖烘烘的。 第86章 鸡蛋糕 随着菜单逐渐定下来,陆诗秀的小食肆也提上了行程。 她来回在前面预计要用来做店铺的地方走着,寻思着最前面还是需要再加上两个灶台。 只是手里头的钱有些不够。 这让陆诗秀有些郁闷。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她去找了张瑞荣商量,没想到对方立刻拿出了十两银子,说是这些时日开设武馆赚的,让陆诗秀尽管拿去用。 陆诗秀并非不知道一个学徒收多少钱,对张瑞荣一下子能拿出这么多钱来,感到诧异极了。 “一个学徒才收一百文钱,如今不过五个人,你哪儿来的这么多钱?” 陆诗秀狐疑地望着张瑞荣。 这真的是张瑞荣他们自己赚的?该不会是走了其他什么不明不白的渠道得来的银钱吧? 张瑞荣知道陆诗秀肯定会怀疑这么大一笔钱的来源。不过他在把钱拿出来前,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应对了。 “一个学徒是一百文钱,如今不过五百文。不过这里头,一部分是我们兄弟仨的私房,一部分是还未上门来授学的学徒的定金。” 陆诗秀听完吓了一跳,“定金?你们竟然收了这么多人吗?” 张瑞荣摇摇头,“是有大户人家,看中了青鸾和紫棠的身手,让他们到时候去府上教人。这就比在家里院子教要贵一些。我们收的银钱也高。” 陆诗秀慢慢点头,“原来是这样。” 张瑞荣仔细打量着她的神情,心中还是有些忐忑。可又觉得自己这一关应该算是过去了。 陆诗秀果然不再对银钱的来源起疑。 她说道:“既然里头有一部分是你们的私房钱,那我就暂且算跟你们借的。等回头营生起来了,赚了钱,我再还给你们。” 张瑞荣心中大喘着气,心安于自己这回是蒙混过关了。 “这又何妨,现在正是你着急要用钱的时候,等你手头宽裕了再把钱给我们也行。” 陆诗秀点点头。她问明了这一笔钱里有多少是私房钱,又取来笔墨,写了一张借条,吹干了墨迹后,递给张瑞荣。 “这个你收好了。免得我到时候忙,把这么要紧的事儿给忘了。” 张瑞荣一开始并不想收,这是他给自己夫人的钱,有什么好收回来的。但拗不过陆诗秀,只得收了下来。 “那上面的期限的改改。要是你收不回来这么多银钱,我可不会死皮白脸地冲你要钱。” 陆诗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有什么。难道你对我这么没有自信吗?” 见张瑞荣面带困惑,陆诗秀起身去厨房把自己今天早上刚做好的鸡蛋糕给拿了过来。 “你尝尝,看合不合口味。” 陆诗秀拖着腮,看张瑞荣小口小口地享受着鸡蛋糕的绵软。 “我在里头搁了红枣泥,不过加的不多,怕盖过鸡蛋的清香。你觉得怎么样?卖十五文钱一个行不行?” 张瑞荣朝鸡蛋糕一口咬下去,只觉得满口喷香,鸡蛋的香味混合着甜蜜的蜂蜜甜香,还有并不算浓郁,却搭配地恰到好处的枣泥。枣泥去了皮,吃起来口感很好。 张瑞荣朝陆诗秀竖了个大拇指,“不错!” 陆诗秀只给张瑞荣拿了一个鸡蛋糕。因为这种甜丝丝的小点心,通常男人并不爱吃。她销售的主要对象,是妇人和孩子。 没想到,张瑞荣竟然在吃完一个之后,又和陆诗秀要了一个。 “挺不错的,我觉得十五文一个还算便宜了。不过你开的是小食肆,东西价格不宜定的太高。” 张瑞荣吃完,还舔了舔手指,把上面残留的余香全都给舔进肚子里去。 “不过这个鸡蛋糕,你是怎么想出来的?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的东西。” 鸡蛋糕有别于普通点心,没有那么实,喷香绵软,蓬松极了。 陆诗秀说道:“是怡和饭馆的章掌柜,给了我一份西洋来的食谱。我根据上面的做法,自己做了这个简易版本的。按照它上面所写,蛋糕的做法十分复杂。我已经把研究出来的复杂版拿去给了章掌柜。” 张瑞荣皱了眉头,“可是这个,与怡和饭馆一直以来做的饭菜都不一样吧?恐怕他们的老客不会买账。” 陆诗秀点点头,“章掌柜也是这么说的,他还直道可惜了呢。不过这道菜他预备暂时先收起来,等往后有了点心铺子,再放出来售卖。” 张瑞荣挑眉,“怡和饭馆还打算开点心铺子。章掌柜的营生可算是越做越大了。” 陆诗秀笑着点头,“可不是么。听章掌柜说,他打算过了年节,就去一趟城里。有一处早就相中的铺子,不知道能不能吃下来。若是能拿下来。那就去城里开设分店。到时候再分出个小的店面,用来卖糕点。” 张瑞荣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陆诗秀,“那往后,他们是要把重心挪到城里去了?” “也许吧,这个我倒不清楚。毕竟涉及到人家商业机密,我也不好问。” 张瑞荣想问陆诗秀,会不会她也为了怡和饭馆而抛下谢阳镇的一切,去城里。就像她抛下小李村一样。 对于进城,张瑞荣是心怀警惕的。 目前他还没有看到政敌在谢阳镇的活动迹象,可一旦进了城,危险性就会大大增高。 张瑞荣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就让家人们受到连累。 还是说,自己不得不提前出手,比敌人更快一步地发出攻击。 毕竟最好的防守,就是攻击。 可如果这样,陆诗秀和孩子们,就会被推上风口浪尖。更会时不时遇到刺杀的生命威胁。和现在这样平静安宁的日子,会越来越远。 张瑞荣陷入了纠结。 不过眼下的一切,都让他很满意。他决定把这件事暂且往后压一压。再走几步,看看是否要动用自己的力量。 张瑞荣在心中苦笑,曾几何时,他做事从不如此瞻前顾后。可如今有了重视的人,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只觉得事事受钳制,样样都绊住。 只是这样的羁绊,他张瑞荣心甘情愿,犹如饮蜜般舒服。 张瑞荣看着向自己介绍,怎么归整前面食肆的陆诗秀,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陆诗秀问他:“你笑什么?” 张瑞荣答道:“只是觉得这样很好,都很好。” 声音温柔地能滴的出水。 第87章 踏青 随着陆诗秀敲定自己那家小食肆的菜单,她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这天,她在晚饭时宣布,要全家出门踏青游玩。 四个宝先是一愣,旋即高兴地跳了起来。 三宝兴奋地问陆诗秀:“娘,我们要上哪儿去玩儿?” 陆诗秀想了想,“就在镇子附近的白云山上吧。正好娘也能去祈福,保佑咱们的食肆顺顺利利的。” 张瑞荣和紫棠、青鸾也有些跃跃欲试。 这是陆诗秀第一次提出来,要举家全部出动,去野外踏青。至于目的地究竟在哪里,却不是他们所关心的事了。 白云上有座白云庵,在镇子上是出了名的灵验。无论是求子,还是求平安,十有八.九都是灵验的。 陆诗秀是个无神论者,本不相信这些。但为了这次食肆能顺利开张,她还是决定随波逐流地去一次。她心里抱着,兴许食肆开张后,会非常火爆的念头,收拾着第二天要出门的行装。 另一边,青鸾却在给张瑞荣憋着大招。怂恿他和陆诗秀能借此机会更进一步。 张瑞荣挑眉,“更进一步?什么意思?” 青鸾不遗余力地怂恿道:“现在主子和夫人相处地特别不错,难道主子不想和夫人更进一步吗?” 青鸾双手画了个圆圈,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张瑞荣好气又好笑地把他的两只手给拍掉。 “整天没事,尽瞎想这些东西。” 青鸾不服气,“这怎么就是瞎想了呢。主子和夫人从来没圆过房啊。难道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 张瑞荣沉默了一会儿。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竟然对青鸾的话可耻地心动了。 不过很快,张瑞荣就摇摇头,“我的记忆还未完全恢复,现在就对秀秀做什么,太对不起她了。” 何况,张瑞荣也看得出来,陆诗秀对他只是当做家人,并没有什么旖旎的想法。 这个认知,让张瑞荣又懊恼,又欣慰。 他懊恼于陆诗秀竟然无视自己的魅力,但又觉得在现在自己这样隐姓埋名生活时,不必节外生枝,造成麻烦拖累,会对周围人更好一些。 却没想到,一直沉默在紫棠这次却是站在青鸾这边。 “主子,我倒觉得青鸾说的没错。主子和夫人既然有了名分,正该有夫妻之实才对。虽然主子担心敌人,但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紫棠的想法是,自家主子也老大不小了。陆诗秀虽然出身贫微,但看起来却不像是个普通农妇。她有勇有谋,把这个小家经营地十分出色。这样的女子并不多见。 虽然身份上不太相配,但气质上,紫棠认为两人般配极了。 他甚至认为,陆诗秀具备了回京之后,做一个当家主母的表现。比起京中贵女们,也不遑多让。 张瑞荣笑骂道:“你们一个个的,怎么都跟吃错药一样,轮番地来劝我。” 说实话,张瑞荣是心动的。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早就在日常点滴中,对陆诗秀心生好感。只是现在自己还有一系列的事情没有摆平。而陆诗秀也没有那个意思。他希望,能等自己把所有事都解决之后,再和陆诗秀好好谈谈。或者说,好好培养感情。 陆诗秀是很让张瑞荣心动的。从日常点滴关怀,再到雷厉风行地照顾这个家。每一样,都让张瑞荣觉得抨击到了自己的内心深处。 听着紫棠和青鸾的提议,张瑞荣摸着自己鼓噪不已的心脏。他扪心自问,自己对于他们的提议是赞成的,是迫不及待想要去做的。 但……陆诗秀会接受吗? 她看起来对现在家里的样子,十分满足。对自己的接触,也丝毫没有儿女之情的样子。 万一自己贸然提出,然后被拒绝了呢? 一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张瑞荣的心脏就跳得更加快了。也让他的情绪更加躁动。 原来是这样。 自己早已对陆诗秀情根深种,甚至连被拒绝都会难受到心脏都受不了。 张瑞荣的心跳地很快,快到他的视线有些模糊。甚至都看不清眼前的紫棠和青鸾。 他摇了摇头,往后退了几步,扶着门槛让自己站稳。 紫棠和青鸾连忙上去,想要搀扶。却被张瑞荣举手示意,拒绝了。 张瑞荣倚靠着门槛,慢慢站起来。 心脏还是鼓噪不安。 只要想到陆诗秀会拒绝自己,张瑞荣就已经难受到这个地步了。 张瑞荣问自己,倘若有一天,陆诗秀有了心悦之人,想要离开自己,离开孩子们。自己会不会放她离开。 答案立刻就出来了,甚至都不需要经过什么深思熟虑。 张瑞荣觉得自己会拧断那个男人的脖子,然后把陆诗秀囚禁起来。让她从此以后,眼中就只能看到自己一个人。 青鸾焦急地喊着沉思的张瑞荣,“主子,主子?” 紫棠抿着嘴,一言不发,但眼中的担忧并不虚假。 张瑞荣举手挥了挥,有些懒洋洋的模样。仿佛又回到了当年那个叱咤风云的时候。 “无事,不过是偶然想起了一些事罢了。你们都去忙吧。去和今天来授学的学徒说一声,明日闭馆一日。” 青鸾和紫棠比对对视了一眼,点点头,自去做事。 留下张瑞荣一个人,在屋子里默默沉思着什么。 第88章 踏青二 踏青的日子,不是陆诗秀随便选的。她挑中了当月十五这一天。 这是镇子上的善男信女们,最爱去白云庵的日子。到时候,白云庵外,会有数不清的小摊贩做生意,其中当然也包括吃食生意了。 陆诗秀不过是打着踏青的目的,去考察敌情。看看白云庵上的吃食摊子,会不会给自己的食肆带来些许灵感,又会不会有人成为自己的竞争对手。 不过他们一行人,从上山起,就不是特别顺利。 上山的路有些崎岖,对于三宝和四宝而言,走的特别累。最后还是青鸾和紫棠给抱上去的。 大宝和二宝走的双.腿直打颤,但介于他们是家中的长子和次子,也都算半大小子,没好意思让大人们抱。 陆诗秀在半道上捶着自己酸软的大.腿,心想,这些善男信女们也是够厉害的了。 这一路上来,陆诗秀还看到有那些特别虔诚的女子,走一步跪拜一下。也不知道如此虔诚,究竟求的是什么。 还没到白云庵前,一家几口人就被人头攒动的善男信女们给震惊到了。 一眼望去,人山人海。 两边摆摊的小贩时不时还会因位置好坏的问题起争执。 此起彼伏的声音,吵得陆诗秀有些脑门儿疼。她甚至觉得,自己今天不应该出门。 不过四个宝倒是兴奋极了。一路上东看看,西看看,一副看不够的模样。 因为人实在太多了,陆诗秀还被人给不小心撞了一下。要不是后面有张瑞荣替她扶着,就要摔倒了。这时候一摔,可不得了,八成会被人群给踩伤。 陆诗秀客气地谢过张瑞荣,引来张瑞荣的些许不满与失落。 他本以为,他们之间可以更加亲密一些的。 陆诗秀经过这次被撞,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四个孩子。她赶紧找到四个正玩儿地乐不思蜀的孩子们,低头叮嘱他们。 “一定不能和大人们走散了,听见了没?” 陆诗秀忧心忡忡得说道:“这里一定有拍花子,回头把你们给拐了,娘都不知道上哪儿去找你们。” 大宝二宝立刻道:“娘放心,我们一定会照顾好弟弟妹妹的。” 陆诗秀并没有完全放下心来,只勉强点点头。 青鸾和紫棠也说道:“嫂子不必担心,有我们看着孩子呢。” 他俩对视一眼,知道彼此心中都有了主意。 刚刚主子控制不住的失落是抹不掉的。他们全都看在眼里。也许趁这个机会,可以让主子和夫人好好培养一下感情。 紫棠说道:“不如这样。我和青鸾带着孩子们去集市上玩耍,大哥就陪嫂子在外头逛逛。一刻钟之后,我们在白云庵门前集合。” 陆诗秀对这个提议非常心动。光照顾孩子的话,她就没办法专心去那些吃食摊子上试吃,研究他们做的小食。现在紫棠和青鸾决定帮忙,是给了自己很多时间。 张瑞荣怕陆诗秀反悔,立刻.抢着道:“那就这么定了。你们仔细看管好了孩子。回头我们在庵前相聚。” 说罢,一副生怕陆诗秀不点头答应的模样,拉着人去了前面的吃食摊子。 青鸾拍着手,低头看着四个孩子。 “好啦,你们没了娘在身边,现在想怎么撒欢都可以。但唯有一条,一定要牵着我和你们紫棠叔叔的手,绝对不能松开。” 四个孩子早就被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所打动,口水都快从嘴里溢出来了。听他这样一说,连连点头。 紫棠和青鸾都是头一回带孩子来集市,仗着身上还有私房钱,对孩子们纵容得很。但凡他们想玩的,想吃的,想要的。一个字,就是买。 等四个孩子吃的肚子滚圆,再也走不动道了,他们才算结束。 看看时间,已经过了一刻钟。青鸾和紫棠立刻带着孩子们要往白云庵前说好的地方去。 但四宝却看上了一串糖葫芦,怎么劝都走不动道,非要缠着青鸾给买一根。 青鸾摸了摸她的小肚子,笑哭了都。 “我都小祖宗诶,你也不怕回头你娘说你。” 青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还得挨骂。” 四宝瘪了瘪嘴,又朝糖葫芦看了一眼,最终还是听话地依依不舍地离开。 青鸾长出一口气。他从来没想到,原来带孩子是件这么累的事。以前怎么都察觉不出来呢。也不知道夫人这些年是怎么过。 小孩子真的太难搞了。比让自己背书都难! 青鸾揉了揉自己被袋子勒疼的肩膀,又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包。他与紫棠对视一眼。心知对方也是一样的窘境。 不是他们不给四宝买糖葫芦,实在是几个孩子太能吃,也太能买了。生生把他俩的那点家当全都给掏空了。 索性他们还有其他银两存着,要不然,往后想再买些什么,都是不能够的。 紫棠靠近青鸾,压低了声音,“你说,夫人会不会把我们骂的狗血淋头?” 青鸾斜睨了他一眼,“这还用得着说?我都知道夫人会说什么了。” 他捏紧了嗓子,学陆诗秀说话。 “看看你们做的这些好事。都要把他们给宠坏了!回头孩子学坏了,可不就是你们给纵容的?下回再不许这样了。” 紫棠点点头,“学的还挺像。” 又道:“怕是不会有下回了。夫人哪里还敢再让我们带孩子。” 这都快带出毛病了。实在是太不克制了。 陆诗秀平日里娇养孩子,都是极有分寸的。绝不会孩子想要什么,就给什么。 一方面是家境摆在那儿,家里的确不够钱挥霍。一方面是陆诗秀觉得,不能让孩子养成骄奢淫逸的坏毛病。坏习惯学起来快,要改正可就难了。 知道今天少不了一顿挨骂的青鸾和紫棠,低垂着头,朝白云庵前去。 不曾想,左等右等,就是没能等到陆诗秀和张瑞荣。 紫棠立刻意识到,他们遇到麻烦了。但又不放心青鸾一个人看孩子,怕他顾不过来,只得耐下心来。 紫棠在心中安慰自己。 有主子在,夫人也不是个吃亏的,他俩一定不会出什么大事。兴许是被什么给耽搁住了。 想是这么想,但心始终觉得不踏实。 第89章 踏青三 张瑞荣当然知道,这是自己两个忠心耿耿的属下特地给自己安排出来的,和陆诗秀单独相处的时间。 张瑞荣摸着自己鼓噪的心脏,觉得紧张极了。 他不是第一次和女子单独见面,但是和自己心仪的女子单独相处,却是另外一回事了。 他捉摸不透,自己究竟应该在陆诗秀面前扮演一个怎样的角色。 是应该如项羽那般,力拔山兮气盖世。还是应该学一学儒家的温文尔雅,君子谦谦。 张瑞荣看着在四周小摊子上逛得不亦乐乎的陆诗秀,心跳渐渐慢了下来。 也许自己什么都不用扮演,只要做好自己,就够了。 陆诗秀在摊子上逛得不亦乐乎。 白云庵前的集市规模和镇子上的集市几乎不相上下。种类繁多,琳琅满目。看的陆诗秀眼睛都不够用。 她一个一个摊子逛过去,看的很仔细。有时候,她会拿起一根簪子,在头上比划。不过没等张瑞荣开口说要给她买下来,就利落地放下,去看下一个摊子。 有时候,陆诗秀会在吃食摊子前驻足。用自己敏锐的嗅觉,去细细分辨摊主用了哪些食材。 走走停停,几乎没有张瑞荣张口说话的机会。 张瑞荣感到有一丝沮丧。自己似乎很少能帮上陆诗秀什么忙。 他股足了劲,想着这次难得的机会,自己一定要用上。不说让陆诗秀和自己两情相悦,起码也积攒下足够的好感。 打定了主意,张瑞荣的眼睛亮了一下。旋即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尽忠职守地跟在陆诗秀的身后,为她保驾护航,以免被人流挤到。 陆诗秀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一直没有被撞到,全是张瑞荣的功劳。她逛摊子逛地兴致勃勃。 “咦,这里竟然有调料卖?!” 陆诗秀惊讶极了。没想到白云庵的集市竟然还有这种摊子。这引起了她的好奇。 身旁一个路人偶然听见陆诗秀的话,为她解惑道:“庵中师父们虽然吃素,但调料一物乃是任何烹饪菜肴都需要的。每逢初一十五,庵中的师父们也会到这集市上来采买些东西。有那等卖调料的,自然闻风而至。” “原来是这样。” 陆诗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谢过那个替自己解惑的路人后,径自朝调料摊子走去。 她随手抓起一把花椒,嗅了嗅,又放下。然后又抓起一把干辣椒,仔细嗅闻后,又放下。 摊主见生意上门,很是热情。 “小娘子想买什么调料?只要你说得出的,我这里全都有。” 陆诗秀随意点点头,时不时抓起一把调料嗅闻。而后指着自己最开始的抓起的花椒,让摊主报价。 “这个多少钱一两?” 摊主竖起一个大拇指,“小娘子好眼力,这是正宗的川产花椒,我这儿的花椒都是从那边运过来的,绝对正宗。姑娘想买多少?一两价格是二十文。” 二十文一两?! 张瑞荣的眉头一跳。 没想到这小小的果实颗粒,竟然这般昂贵。 不仅是张瑞荣,就连陆诗秀也有点被价格给吓到了。难怪来往的人看都不看这花椒一眼,怕是早知道这东西贵比黄金了。 摊主见陆诗秀面色有了犹豫,咬了咬牙,说道:“如果小娘子要的多,我可以再便宜些,十七文。” 那也没便宜多少。 陆诗秀心道,要不是她嘴馋想吃火锅了,绝不会买这个花椒。 陆诗秀数了数身上带着的钱,最终要了半斤八两的花椒。 除了烹饪外,花椒本身也是一味药,能够驱寒。家中备着也不是什么坏事。 有了生意做,摊主脸上的笑容越发耀眼。他给陆诗秀称足了,还送了她一把。 “小娘子平日里若是想要再买,可以上镇上的集市找我。我天天在那里出摊。” 陆诗秀颇有些肉痛地拎过装了花椒的袋子,点点头。 “等我吃完了,就上你家摊子去买。” 话音刚落,身后就伸出一只手,接过装了花椒的袋子。 陆诗秀下意识地转过头去,见张瑞荣面无表情地把袋子背在肩上。 “我来拿就好。” 陆诗秀没有反对,任由张瑞荣提东西。心里还有些美滋滋的。 这是她第一次采买有人帮着自己拿东西。两手空空的感觉真是太棒了。 陆诗秀现在终于体会到,为什么穿越前,自己的那些女性朋友们都喜欢带着对象一起逛街。自己负责掏钱买买买,身后跟着一个苦力,这感觉真好。 张瑞荣手心里攥着的全是汗。他用面无表情来掩饰自己内心的紧张。但手心上的汗,却是骗不了人的。他一直在想,自己刚才接过袋子的时候,有没有碰到陆诗秀。对方有没有察觉到自己紧张到出了手汗这件事。 他默不作声得跟着陆诗秀的身后,细细观察着她的表情。见陆诗秀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这才放下了心。 随后他又犯愁起来。除了帮忙拿东西以外,自己还能为陆诗秀做些什么呢。 此时,一股诱人的香气飘了过来,打断了张瑞荣的思路。 陆诗秀自然也闻到了,这股香味勾起了她肚子里的馋虫。早上虽然已经吃过了早饭,但爬山之后,肚子里的食物也消化的差不多了。 陆诗秀扭头拉着张瑞荣的袖子,“走,咱们去那家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张瑞荣被她拉着走,嘴角却控制不住地想要上扬。 这算不算是进了一步? 起码陆诗秀主动接触了自己。 张瑞荣忘了,其实在家的时候,两个人的接触也并不少。只是今日他心境不同。所以陆诗秀的一些寻常动作,落在他的眼中,也显得格外不同。 落座后,陆诗秀的双眼就紧紧盯着那个不断捶打肉馅的男人。她想看清楚对方的一举一动,好回去尝试看看,能不能复原出如此诱人的香气。 这家摊子卖的是肉燕,皮薄馅多,汤汁鲜美。 任由陆诗秀怎么吃,都没能吃出里面究竟加了什么调料。 “奇怪。” 陆诗秀又吃了一个肉燕。还是没能尝出里面究竟放了什么。 她可以确定,关键的调料一定是在肉馅里面。可究竟是什么呢? 陆诗秀一边吃,一边还不忘朝摊主那边看,企图找出配方的秘密。 她看到摊主拿出一块腌制过的肉,随手往上面洒了一些粉末。细细剁成肉馅后,用两根擀面杖捶打起肉馅来。 陆诗秀判断,关键就在于摊主的那个粉末上。她可以吃出里面有盐,有料酒,但是还有两味调料,却怎么都吃不出来。 反倒是张瑞荣在吃第一口肉燕的时候,就皱起了眉头。 这小小的集市摊子上,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张瑞荣的脸色一下子阴沉下来。 这是朝廷禁止的禁物,怎会在民间流传? 第90章 踏青四 张瑞荣一把抓过还要继续吃下去的陆诗秀。 “这肉燕,不能吃了!” 陆诗秀一愣,“为什么不能吃?” 她低头看着白瓷碗里上下漂浮着的肉燕,只觉得活泼可爱,并无半点不对。 张瑞荣压低了声音,对她说道:“这里头加了黑云糕!万万不能再吃了。” 陆诗秀听了一脸的茫然,“黑云糕……是什么东西?” 张瑞荣铁青着脸,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那个捶打肉馅的摊主。替陆诗秀解释道:“黑云糕不是什么好东西,吃多了人会有瘾头。为了这瘾头,有些人倾家荡产,卖儿卖女,最终流落街头曝尸荒野,无人送终。这玩意儿,绝对不能沾上!” 顿了顿,他又说到:“这是朝廷明令禁止的东西。怎么会在这小小的肉燕摊子上出现?实在令人费解。” 陆诗秀听完,也明白了兹事体大。 她忙压低了声音问张瑞荣,“你说的有理,此等禁物,说大户人家有门路拿到,我还信。说一个吃食摊子上有,确实让人感到困惑。” 又问:“你打算怎么做?” 张瑞荣想了想,“你去问摊主,愿不愿意将调料卖给你一些。或者是直接告诉你上哪儿能买到这调料。这件事牵涉一定极大,我们万万不能打草惊蛇,务必要抓到幕后真凶。” 陆诗秀福至灵心,点点头。 来白云庵的大都是谢阳镇的人,如今她陆诗秀也算是在这不大不小的镇上混了个脸熟。大家都知道,她一个女子靠厨艺与镇上最大的饭馆之一怡和饭馆关系亲密,往常也在镇中集市上摆过吃食摊子,对调料好奇,乃是正常的事。让她去,不会引起对方的怀疑。 陆诗秀坐在板凳上,不再吃碗中那份“有问题”的肉燕。她耐心地等待着,等到来吃食摊子的人流降到最低的时候,才站起来。 “老板,打扰了。” 陆诗秀向肉燕摊子的老板盈盈一拜,向对方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她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具有迷惑性,能让人心生好感。 可惜这个老板却不吃这一套。 他把擀面杖往案板上随意一扔,然后问道:“是来打听配方的事吧。” 陆诗秀一愣,旋即明白过来。 看样子,有过不少老饕都打过这肉燕配方的主意。自己这次想达到目的,看来是不容易了。 陆诗秀很大方地承认,“老板说的不错,我的确是因你肉燕的调料配方而来。我知道这独家秘方定是不能外传,但只要老板愿意开个价,我能出得起,便买下来。如何?” 老板嗤笑一声,“小娘子何必同我绕弯子呢。我这虽然是独家秘方,但告诉你也无妨。左右你是买不到的。” 老板拿出一坛子黑黜黜的粉末,往案板上一丢。 “这是我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要卖,是不能够的。我自己还不够用呢。” 他又打趣陆诗秀,“小娘子方才说想买,不知道想出多少价钱,买我这祖传调料?” 陆诗秀没答话,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去看坛子里那些黑黜黜的粉末。 她笑道:“老板恐怕是说笑。我自己也是出摊开馆子的。做饭菜哪里需要这么多调料,只用少许即可。老板若是愿意,可卖与我一钱,足矣。” 老板上下打量着陆诗秀,冷冷一笑,举起一个手,五指张开。 “这个数。” 陆诗秀心道,先前抬价抬那么高,必定不会是五十文。那究竟是五百文,还是五十两? 老板见有客人来了,没有耐心再和陆诗秀继续打哑谜。 “五十两,倘若你要买,我就卖给你。” 陆诗秀惊得咋舌。她犹豫着扭头朝张瑞荣看了看,后者向她点点头。 张瑞荣从怀里取了五十两银子的银票。 “这是说好的价格。” 老板没想到,自己的高价竟然真的有人会买。登时傻了眼。 他把五十两的银票推了回去。 “方才我不过是说笑。这是我祖传的配方。无论如何我都不会买的。五十两不卖,五千两也不卖。你们上别处去问去吧,别打扰我做生意。” 陆诗秀和张瑞荣见肉燕摊子的老板都已经这样说了,别起身告辞。 出了摊子,陆诗秀问张瑞荣。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张瑞荣笑了笑,“偷。” 陆诗秀又惊又羞。“我们是正经百姓,怎么好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一会儿见了孩子们,你可万万别提,小心他们跟着你给学坏了。到时候掰都掰不过来。” 张瑞荣笑得不行,在陆诗秀气鼓鼓的眼神下,旋即做出保证,“此事我只与青鸾、紫棠商量,断不会当着孩子们的面说的,你就放心吧。” 这还差不多。 陆诗秀松了一口气。 “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赶紧去白云庵和孩子们汇合。别耽搁久了,让他们担心。” “好。” 白云庵前,几个孩子正百无聊赖地缠着青鸾和紫棠不放,问他们爹娘究竟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紫棠不怎么会哄孩子,只得保持沉默。可饶是青鸾再活泼,也不至于能招架得住四个孩子的接连盘问。 幸好这时候,陆诗秀和张瑞荣已经到了。 四宝第一个冲了过去。 “娘,娘怎么去了这么久。害四宝想了娘好久好久的。” 陆诗秀弯腰把四宝抱起来,“娘的乖囡囡,娘也想你。” 她逗趣般地对四宝说道:“现在四宝这么黏着娘,那往后长大了,叫别人娶回家,再见不到娘,可怎么办呀。” 四宝把小脑袋埋进陆诗秀的肩窝里,声音也因而变得瓮声瓮气。 “四宝才不要嫁人,四宝要一直守着娘。” 四宝把小脑袋微微抬起来,快速又小声得补充了一句,“还有爹。” 张瑞荣的心仿佛被什么击中一样。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拥有这四个孩子的,但他现在觉得,自己能够体会朝中有些大臣们,为什么会一下朝就赶着回家,一个个都心甘情愿地做起了女儿奴。 原来有个小闺女的感觉,真的很不一样。 她不像半大小子们那样耐糙,也不像年岁差不了多少的三宝那样稳重。可就是这样的撒娇爱痴的模样,正正戳中了心里最柔软的部分。 第91章 踏青五 “走咯,我们去白云庵里拜拜。祝我们四宝永远漂漂亮亮的,好不好?” 张瑞荣从陆诗秀的手里接过四宝,又对三个男孩子说道:“也让菩萨保佑大家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陆诗秀笑着点点头,一手牵着三宝,提起裙裾,进了白云庵。 白云庵中人头攒动,陆诗秀一面提醒着几个孩子跟进了自己,千万不要走散了,一面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地方。 这还是她穿越之后,第一次来庙里。除了香火异常旺盛外,装潢也要比穿越前去过的那些庙要更加富丽堂皇。 陆诗秀忍不住咋舌。 这些善男信女还真是花钱如流水。要没有他们的供奉,白云庵又岂会如宫殿般辉宏。 听说本朝皇室,也笃信佛教。所以佛门才兴盛如此。倒也不是没有缘由。只怕那些皇家寺庙,要远比此处更加繁华。 陆诗秀不懂拜佛的礼节。张瑞荣等人也只当她是以前没有来过。 毕竟小李村出来一趟不容易,陆诗秀家里连个佛龛都没有,显然不是信佛之人。就更不会赶趟子来谢阳镇拜佛了。 张瑞荣却仿佛礼佛过无数次一样。他带着一行人,挨个儿向素金佛像拜过去。四宝中途有不对的地方,他还一一指正。 陆诗秀见他这副无比虔诚的模样,忍不住好奇问他。 “你信佛吗?” 张瑞荣顿了一下,点点头,“信。” 陆诗秀笑道:“那你以前一定特别虔诚。所以佛祖才会保佑你两次掉下悬崖,都能够活命。” 张瑞荣抬起头,看着巨大佛像的手印,感慨道:“是啊,兴许就是佛祖看我虔诚,所以才特地几次三番留我一命。” 张瑞荣侧头去看好奇打量着面前巨大佛像的陆诗秀,轻轻一笑。 佛祖定是见我虔诚,才让我遇见了你。 礼佛之后,张瑞荣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让陆诗秀和孩子们在那边稍待。 “我叫了白云庵的素斋点心,一会儿上来了,你们就在这里先吃着。我和青鸾、紫棠有事要去办。” 陆诗秀知道,张瑞荣是去和两个兄弟商量,如何将黑云膏从肉燕摊子的老板手上偷出来。所以并没有吱声。 倒是四宝困惑不已,“为什么爹不和我们一起吃呢?爹有什么很要紧的事要去办吗?” 张瑞荣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头,无比温柔。 “是啊,是很要紧的事。爹非办不可。不过四宝一会儿可以吃得饱饱的,等爹回来在抱抱你,看重没重。” 四宝点点头,“那四宝和哥哥们,还有娘,一起等爹和叔叔们回来。” 又说:“我会给爹跟叔叔都留一份好吃的。不过你们要早点回来,否则就要被四宝全都吃光光啦!” 张瑞荣点头答应,“爹一定尽快回来。” 陆诗秀护着孩子们,目送张瑞荣离开。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这样,就像是送要上战场的夫君,像极了望夫石。 陆诗秀笑着摇摇头。不过是去偷朝廷禁物而已,又不是要杀人,自己有什么好担心的。 何况他们三人身手矫健,轻易不会被发现。 自己只要安心待在此处,等他们凯旋归来就可以了。 陆诗秀这般想着,越发觉得自己像是望夫石一般,心中不知道为何,有股懊恼的情绪盘旋不去。 三宝第一个看出陆诗秀情绪不佳。他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只得把白云庵的尼姑们送过来的吃食往陆诗秀面前推了推。 “娘,吃东西。我们边吃边等。一会儿爹他们就回来了。” 陆诗秀从愣神中醒过来神来,勉强笑着吃下三宝送到嘴边的一块白米糕。 白米糕喷香软绵,口感绝佳。 虽然比不上陆诗秀自己做的,但偶尔也可以换换口味。 陆诗秀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白云庵的素斋上,想着自己的食肆里是不是也可以做一些素菜。回去再看一遍已经定下的菜单,做个简单的调整吧。 陆诗秀正吃着素斋,一时不察,没将到处跑着撒欢玩儿的四宝给看住。 四宝正跑得欢,没想到却撞到了另一家的小姑娘。两个小姑娘同时摔倒在地上,仿佛比赛一样,一个比一个哭得更响。 陆诗秀赶紧放下自己手里的筷子,快步走过去。 她先扶起被四宝撞到的小姑娘,替人家把衣服上的灰给轻轻拍掉。 “小姑娘,有没有伤到哪里?你的家里人呢?你娘呢?” 小姑娘没有答话,只顾着抽抽噎噎。 陆诗秀见问不出什么,只得放弃,转过去把四宝也扶起来。 “这是在外面,不是家里,不能这样撒着欢地到处跑。你看看,把人家给撞到了吧。还不赶紧跟人家道歉。” 四宝瘪着嘴,两只莲藕似的小胖手扭来扭去,低垂着头,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对不起,是我不好,把你撞到了。” 被撞到的小姑娘没有说原谅不原谅的话,还是只顾着哭。 陆诗秀觉得,不能单独放这个小姑娘离开。万一碰上拍花子可怎么办? 她哄着小姑娘来到他们的位置上,用桌上的素斋点心喂了她一些。 陆诗秀打量着这位小小姐,看她的穿着打扮,必然是富贵人家出身。手上一对银镯子,脖子上挂着的是足金打造的平安锁,上头刻了平安顺遂的字样。 陆诗秀心想,大约是和家里人走散了,也算是福大命大,没跑出庵去,而是往自己这边僻静的地方来。否则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陆诗秀心道,这女孩出身不凡。家里一会儿准会有人来寻。索性自己也没有什么事,倒不妨就先在这里守着孩子,等她家里人来寻了,再把孩子还给人家。 果然不出陆诗秀所料,没多久,附近就传来焦急的寻孩子的声音。 陆诗秀让大宝去问问,看丢孩子的是不是这户人家。 为了防止孩子抱错,她还特地提醒大宝,“记得得先问问,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万一被别人误抱走,那可就是好心办坏事了。” 大宝点点头,“娘你放心,我一定问清楚了,再把人带回来。” 陆诗秀对大宝那是放心的。这孩子虽然鲁莽了些,但大事上都是不出错的。 “你去吧。” 第92章 踏青六 不一会儿,大宝就带着一个仆妇打扮的人过来了。 “娘,他们说,他们正在找的就是个女娃娃。” 那仆妇一看见窝在陆诗秀怀里的小姑娘,立刻就哭了起来。 “我的小祖宗哟,你怎么一声不吭地就跑到这里来了呢?夫人和少爷都快急死了!来来来,快和老奴一道回去。老夫人一定不会怪罪你什么的。” 那小姑娘把头一扭,窝在陆诗秀的肩窝里。 “我才不要回去。” 声音听起来奶声奶气的,又带着几分骄矜。 “奶奶不喜欢我,回回都要骂我。反正回去了也要挨骂,我不回去!” 那仆妇就差跪下了,“小姐听话,跟老奴回去吧。老奴同你保证,老夫人这回一定不生气。” 小姑娘还是不搭理她。 “我觉得这里好,我就要待在这里。你走,你回去。” 仆妇见劝不动自家小姐,只得把目光转向了抱着她的陆诗秀。 “这位小娘子,多亏你好心收留了我家小姐。要不然,她还不知道要被哪个拍花子的给抱去。到时候才是真正要出大事情的。我在这里先向小娘子道声谢。还望小娘子能帮我一个忙,替我将我们家小姐给送回去才是。” 陆诗秀点点头,“这是理所应当的事。我收留你家小姐,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当不得什么谢。” 她转而低头哄着那小姑娘。 “我抱着你回去,好不好?” 小姑娘噘着嘴,用力摇头。然后抱紧了陆诗秀。 “不回去。” 四宝这时候不依了,她上前要扯开小姑娘搂着陆诗秀的手。 “这是我娘,不许你抱着我娘!” 说着说着,金豆豆就要下来了。 陆诗秀有些手忙脚乱,一会儿要哄着怀里的小小姐,一会儿要哄抽噎的四宝。 小姑娘这会儿也有点犹豫了起来。她占了别人家的娘,惹这个小妹妹不高兴了。但是她真的不想回去嘛。嬷嬷的话一定是假的,等她回去,奶奶肯定要用家法打她。 所以,她才不想回去! 不想回去的念头占据了上风,小姑娘狠下心来,假装自己看不见也听不见。 陆诗秀好奇地问:“你就这么不喜欢你奶奶啊?” 小姑娘咬着唇,用力点点头。 然后说道:“奶奶很凶,很凶的!会骂我,还要打我。我绣花绣不好,就要挨骂。写字写不好,也要挨骂。就连今天出来庙里玩儿,我多吃了一块桂花糕,也要骂我。” 小姑娘越说越觉得自己委屈,说到最后,竟然哇哇大哭起来,想要把自己无尽的委屈都给哭出来一样。 陆诗秀一听,就知道这户人家管教孩子甚是严苛。男孩子兴许还好些,但女孩子比较娇气,就有些受不了了。 说起来,都是一些当不得的小事罢了。 只是现在陆诗秀被左边一个四宝,怀里一个姑娘,两边魔音穿耳的哭声给整得心情有些郁卒。 “这样吧,我带你去见你奶奶,我跟她说,让她别骂你,好不好?” 小姑娘停下了哭泣,狐疑地看着陆诗秀。 “你也不是我家什么人,为什么奶奶会听你的话?” 仆妇见机,立刻道:“这位小娘子怎么不是家里的什么人呢?她是我们家的大恩人啊!小姐你就是因为人家,才没有遇到危险。老妇人一定会听她的话。小姐你就放心跟着老奴一起回去吧。” 小姑娘低头咬着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也许是在做激烈的心理斗争。 最终,她点头答应了。 毕竟她还是很想娘和哥哥的。 小姑娘跳下陆诗秀的膝头,拍拍还在抽噎的四宝。 “我把你娘还给你了,你不要哭了。” 四宝抽抽噎噎地点点头,赶紧上去牵着陆诗秀的手。 “娘,你不会不要四宝吧?” 陆诗秀听得好笑,“娘怎么会不要四宝呢。走,咱们送人家小姐回家,好不好?” 四宝心里有几分不情愿,但还是听话地跟着陆诗秀。 陆诗秀让大宝和三宝留下,防着张瑞荣他们一会儿回来,不知道自己上哪儿去了。留下来,也好有个报信的人。 她自己带着二宝和四宝,跟着仆妇往白云庵的一间厢房而去。 刚一进门,一个满头珠翠的妇人就哭着跑了出来。 “我的小祖宗,你这又是闹得哪门子脾气?!怎么说跑就跑了?你知不知道外头有多少坏人?知不知道要是被拍花子骗走了,你就一辈子都见不到娘了。我的宝啊,你真是让娘又气又爱!” 小姑娘被亲娘这么一说,才后知后觉地害怕起来,也开始跟着母亲哭泣。 厢房内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 “让她跑!就是被拍花子骗走了,那也是她的命!” 仆妇赔着笑脸,上前劝道:“老夫人何必同小姐置气。小姐才多大点?您老人家消消气。” 老夫人冷哼一声,“我就是迟早要被她给气死!做什么什么不行。几岁的人了,还懒成这样。女红不愿学,女学不愿上。不肯读书也不愿习舞,整日里睡到日上三竿。” 她指着搂着女儿不停哭的媳妇,“就是被你给宠坏了的!幸好早年我有先见之明,将孙儿接到我膝下,亲自教养。否则还不知道要被你养出个什么样的纨绔废物来!” 陆诗秀站在门口,听着两边打机锋,觉得尴尬极了。她有心想要偷偷走,却被仆妇一把拉住。 “老夫人您瞧瞧,这是拦住小姐没让她跑出庵去的小娘子。” 原来有外人在。 老夫人这才收敛了一些,和颜悦色得对陆诗秀点点头。 “此番真是多谢你了,不知小娘子家住何处?改日我登门拜访,亲自酬谢。” 陆诗秀摆摆手,“不过是无心之举,哪里担得上一个谢字。老夫人言重了。登门拜访也不必,我看小姐不过是孩童心性,爱玩爱闹,并非无理之人。往后府上多派人看着些,免得再遇上今日这种事。” 老夫人长叹一声,“家里都把她给宠坏了。怕是往后难以教养。哦,还没问小娘子的名姓。” 陆诗秀朝老夫人拜了拜,“娘家姓陆,唤作诗秀,夫家乃是张姓。” 老夫人点点头,“原来是陆小娘子。” 她细细打量了一番陆诗秀,问道:“你是不是,原来在谢阳镇的集市上摆过摊子?” 陆诗秀惊讶道:“老夫人如何得知?” 她以为,像这位深居闺中的老夫人,是绝不会认识自己这种抛头露面做营生的女子的。 第93章 身世 老夫人见陆诗秀一脸的困惑不解,主动为其解惑。 她指着站立在一旁的半大小子,说道:“我这孙儿孝顺。因我胃口不佳,是以常常打探何处有什么新鲜的美食,不惜代价取来只为叫我开怀。前些日子,你在集市摆摊卖那卤味,名气口碑都不错。他买了一些回来。我起初还不信,只道集市上能有什么好吃的。谁知一尝你的卤味,就停不下来。” 老夫人掩嘴而笑,倒是身边的小少爷说道:“祖母上回吃了好几碗饭呢。吓得我再不敢买,只怕您积食。” 又道:“为祖母分忧,乃是孙儿的分内事。不值当祖母拿来说嘴。” 谦逊、孝顺。这样的孩子,陆诗秀也很喜欢。特别是小少爷的身量和大宝差不多,让她想起了留在原地等待自己回去的大宝,心头一软。 “小少爷甚是孝顺,乃是老夫人的福气。” 老夫人没有客气,收下了陆诗秀的这番恭维。在她眼里,自己这个孙儿那是顶顶好的,无论谁家孩子来,都比不上。 陆诗秀陪着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就要告辞。老夫人却将一直犹豫的话,问出了口。 “你……你父母如今可安好?” 陆诗秀一脸的问号。 父母? 原来的陆诗秀的记忆中,根本没有父母的出现。是以陆诗秀穿越后,压根儿就没往那方面去想。 原本的陆诗秀是张瑞荣从人牙子手里买来的。陆诗秀的回忆,也就只是限于人牙子对自己的悉心调.教上,根本没有父慈母爱。 是以,陆诗秀浅笑着朝老夫人摇摇头,“说来倒是要叫老夫人说笑。我是夫君买回家的,打小就在人牙子手里长大,是以并未见过自己的父母。不知老夫人为何有此一问?” 老夫人闻言,犹如雷击。她震惊地站了起身,扶着拐杖颤巍巍地朝陆诗秀走过去。 “你说,你打小就不知道自己的父母?” 陆诗秀努力地翻阅着自己脑海中,属于原本那位陆诗秀的记忆。最终朝老夫人遗憾地摇摇头。 “真的没有。” 老夫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造孽,造孽哟!” 陆诗秀不知道自己哪句话触动了老夫人的心弦,见老人家在自己面前哭泣,一下子不知所措。 不仅陆诗秀不知道该怎么办,周围所有人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纷纷劝着老夫人别再哭了。 老夫人哭了一阵后,擦干了脸上的泪痕。 “倒叫你看了笑话。” 陆诗秀摇摇头,“老夫人乃是性情中人,没把我当外人,才如此情态。” 老夫人点点头,忍不住上前牵住陆诗秀的手。 “你与我一位故人长得非常相似。原本我们都是京城人,后来各奔东西,也就断了联络。我听人说,她家道中落,然后就杳无音信。本以为今天还能再得知故人的消息,没想到啊,没想到……” 陆诗秀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老夫人那位故人的后人。但老夫人似乎是把自己当成了那位故人的后人。 老夫人非常笃定,“虽说大千世界无奇不有。可万万没有两个人能长得如此相似。” 老夫人顿了顿,说道:“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少苦头。回头带着你家夫君和孩子,来府里坐坐。我平日里无事,正好也听听你说些外头的新鲜事。” 她指着自己骄傲的小孙儿,“这孩子一味只顾着孝顺,从来只捡着好听的话与我说。可世上哪里只有好事,没有坏事呢。好的要知道,明白人之所善,坏的更要知道,明白人心之恶。” 陆诗秀拗不过老夫人,就此答应了下来。 她见天色不早了,便开口向老夫人告辞:“孩子还在原地等着我回去,今儿个就先不打扰老夫人了。” 老夫人“哎”了一声,亲自将陆诗秀送出门去。直到陆诗秀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才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边上抱着小闺女的儿媳妇问道:“娘,那孩子就真的那么像郭大人的夫人吗?” 老夫人重重地点头,“像,像极了。眉眼都像。” 她指着自己的眼睛,“你没有仔细看,方才我凑近前去看了。她眼角下也有一颗不怎么起眼的痣,就同我那手帕交如出一辙。她一定就是郭家人!” 儿媳妇叹道:“当年摄政王失踪,生死不明。郭大人与我们家受到牵连,爹与夫君不得不辞官归乡。就此与郭大人一家失了联络。可郭大人再如何落魄,也不至于要将嫡亲的孙女卖给人牙子才对。” 老夫人冷笑,“这谁知道呢,当初姓郭的就爱那些个宠妾灭妻之事。我那手帕交又胆小不经事,护不住自己一脉也是正常。若是姓郭的早逝,留下宠妾磋磨我那手帕交,将他们一家子发卖了,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老夫人沉吟了一会儿,道:“回头将这件事与我儿说说,看看能不能找到当年买下陆小娘子的人牙子。有些事,只有问当事人才能清楚。” 她双手紧握成拳头,“倘若真是宠妾灭妻,将我那手帕交一脉给发卖了。我就是拼了这条老命,都要为他们争一争!” 儿媳妇心里嘀咕,但却不敢说出来。她向来在这个强横的婆母跟前弱势,即便心里有什么,也不敢说。只得回头去吹自家夫君的枕边风。 为着个外人,不值当费那么大的功夫。即便当初婆母的手帕交与婆母有生死之交。那救的也是婆母的命,可不是他们一家子的命。犯不着为了一个罪人,得罪如今把持朝政的太师。 到时候,那可是全家满门之祸! 老夫人何等精明,只用余光一瞥,立刻就看出自己媳妇心里的小九九。她心中厌恶,却也不点破。 如今老夫人只想着,孙儿别像他娘这个样子就行。自己必须把家中唯一的男丁给教导好了。万万不能再像孙女一样,让她教成那个德性。 老夫人让仆妇搀扶着进了厢房。她脸上有些几分惆怅。 今天见了故人之后,她心生倦怠。原本预定要住几天的白云庵,也不想住了。火急火燎地让大家收拾好东西回府。 第94章 黑云膏一 陆诗秀带着孩子们回到原来的地方时,果然看见了已经回来的张瑞荣和青鸾、紫棠。 她赶紧加快了脚步,一路小跑过去。 初秋时分,因为有秋老虎的关系,还热得很。 陆诗秀不过是跑了几步,额头上就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她对张瑞荣几人说道:“等久了吧?我们被……” 这时候,陆诗秀才想起来,自己忘了问对方的名姓。 她只能说道:“……被一户人家的老夫人给绊住了,多聊了几句。” 张瑞荣笑道:“事情原委,大宝都已经告诉我了。我们也是才刚到没多久。走吧,回家去。” 张瑞荣替陆诗秀把已经没力气走路的四宝给抱了起来。 他捏了捏四宝的小鼻子,“说好要给爹留好吃的,怎么一块糕点都没有留?” 四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揉着自己吃的胀鼓鼓的小肚子。 “爹,对不起嘛。” 声音末梢还带着个小波浪。然后“吧唧”一下,在张瑞荣的脸上亲了一下。 “爹爹不生四宝的气气了,好不好。” 张瑞荣哪里还有不答应的份,当然满嘴应下。 陆诗秀笑眯眯地看着父女俩互动,心里却有感而发。 如果原主真的有父母,那她的父母怎么忍心将自己的亲生闺女卖给人牙子呢?卖的时候,原主恐怕还很小才对,否则才不会对父母没有丝毫记忆。 原本的陆诗秀,究竟遭遇过什么? 这引起了陆诗秀的好奇。 不过这份好奇心,暂时是得不到满足了。 陆诗秀不好意思问张瑞荣,当初究竟是从哪个人牙子手里把自己给买下来的。况且人牙子走南闯北,即便知道了,恐怕也很难找到人。 张瑞荣不知道,自己躲过了一劫。否则以他现在失忆的状态,根本回忆不起当初是向谁买下的陆诗秀。而又是为什么,将陆诗秀给买回家,并且与其成亲。 这个谜团,恐怕得等张瑞荣完全找回自己的记忆,才能真正解开。 回到家后,陆诗秀把四个娃都早早哄去睡觉。自己搬了张马扎,坐在院子里。 张瑞荣朝紫棠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地把从肉燕摊子上偷拿的黑云膏粉末给拿了出来。 陆诗秀伸长了脖子去看,“这就是黑云膏啊。” 听起来和自己前世听过的某些东西有些像,不知道是不是同一种。 倘若真是一种东西,那发明黑云膏的人,真该千刀万剐才对。 张瑞荣怕陆诗秀嗅到那粉末,赶紧把她拉得远一点。 “千万不能吸进去。吸进去也是有害的。到时候如果沾上了瘾头,一辈子都甩不掉。” 陆诗秀心有余悸地摸着自己的胸.脯,点点头,把马扎搬得远一些。 “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张瑞荣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惊奇,“自然是上报县衙了。镇上出现黑云膏,就意味着更上面的地方有更多的黑云膏出现。这种大事,必须由朝廷出面才能解决。” 紫棠点点头,“明日一早,我就上县衙去,向县令禀报此事。” 陆诗秀却显得有些忧心忡忡,“倘若县令以为,这东西是我们自己的……” 张瑞荣打断了她的话,“不会的。” 说的如此笃定,反倒引起陆诗秀的困惑。 “为什么?” 张瑞荣心道,有他的令牌在,县令无论如何都不会觉得是自己监守自盗。 但这话却不好对陆诗秀讲。 张瑞荣只道:“我先前听闻,这里的县令素有贤名,应当不会有这样的莫名怀疑才对。” 青鸾跟着点头,“是啊是啊,有大哥在,嫂子不必担心。” 陆诗秀摸着鼓噪不已的心脏,总觉得自己有些莫名的不安。似乎这件事,并没有那么简单。而其中,更会给张瑞荣,给这个家带来更大的灾难。 陆诗秀看了一眼被油纸包裹着的黑云膏。黑黜黜的颜色,似乎也预示着不祥。 陆诗秀摇了摇头,自己安慰着自己。 不会的,一切都会顺顺利利的。今天自己去庙里烧香拜佛过了呢,第一次那么虔诚地向菩萨祈祷,又怎会不起作用。 第二天一早,紫棠就去了县衙。一来一去都非常快。 回来后,他就向张瑞荣表示,一切都已经安排好了,只等县令做出行动,找出真正的幕后主使。 张瑞荣点点头,心中长舒一口气。 原本他在白云庵的集市上,看到川流不息的人群,还心生感慨,认为太师的确要比自己强上许多。这京城,不回也罢。 可如今看来,只是表面的繁华,内里根本就是乌糟糟一团。 连朝廷严令禁止的黑云膏,都能在如此偏僻的地方出现。根本就证明了太师年老昏花,根本不适合再继续待在朝中。 京城,看来自己是非回去不可了。 可看到正在替四宝擦脸的陆诗秀,还有认真习武的大宝,努力学习识字的二宝。 张瑞荣犹豫了。 他承认自己贪恋如今的时光,这样的温暖,浇灭了自己作为曾经的枭雄之心。 边上紫棠劝道:“若主子一日不回朝中,那这般的日子,恐怕一日少过一日。” 这话令张瑞荣警醒起来。 紫棠说的不错。为了更长远的温馨岁月,自己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回去。 不过眼下,且让他再继续留恋于这样的温柔乡中。 只需要少少片刻,就足以慰藉自己许久的岁月。 陆诗秀替孩子们料理完,又去厨房做了简单的早饭。一家人坐下来,和和美美地吃完。 没有比这更美好的时光了。 但偏偏有人就想要打破这种美好。 陆诗秀洗完碗筷,解开自己身上的围裙,嘴上应道:“来了来了。” 她心中起疑,这时候,会是谁上门这么着急上火地让人开门? 若是武馆的学徒,也没有这么早的。一般都要再晚两刻钟时间,才会陆陆续续来人才对。 陆诗秀打开门,见一队官差倾巢而入。 “张瑞荣在哪里?快快叫人出来!我们奉命来抓捕此人。若有窝藏罪犯者,一并大刑伺候,严惩不贷!” 陆诗秀愣在了原地,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她摸上自己疯狂跳动的心脏。 昨夜的不安,到底是成了真。 第95章 黑云膏二 院子里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耳聪目明的张瑞荣。 在官差推门进来前,他已经穿戴好了,施施然推门而出。 “我就是张瑞荣。” 官差上下打量他一番,挥挥手,“带走。” 张瑞荣不紧不慢地问道:“请问这位官差大人,草民所犯何罪?需要如此兴师动众,羁押回衙门。” 领头的官差笑了,“你自己犯下的事,难道心里没数吗?” 张瑞荣摇摇头,“还望大人解惑。” “也罢,叫你做个明白鬼,好上路。” 这句话令一旁的陆诗秀把心都拎了起来。 这意思是……张瑞荣此去,有去无归了?! 陆诗秀倚靠在柱子上,险险地没有跌坐在地上。 只听领头的官差说道:“你们私自售卖黑云膏,且用企图用黑云膏贿赂县令大人。如今这件事,已经上报府衙,过不了多久,府衙就会派人来进行审问。” 他冷冷一笑,“府衙的手段可比我们县衙的要厉害许多。明知黑云膏是朝廷禁物,竟然还敢私自售卖,更妄图以此来贿赂县令。怎么,你是不是打算,等县令大人沾上之后,对你唯命是从呀?!” 他说完,就一挥手,让身后的下属上前,将枷锁套在张瑞荣的身上。 紫棠和青鸾此时也披着衣服出来了,见张瑞荣被上枷锁,登时就要过来相救。却被张瑞荣一个眼神制止了。 既然自己已经逃不过了,就只好尽量减少损失。有紫棠和青鸾留着,里外都能有照应。也免得自己在狱中放心不下陆诗秀。 紫棠和青鸾有意相抗,奈何忠心主子的原则是第一位的。无奈之下,只得立在原处不作声响。 陆诗秀眼睁睁看着张瑞荣被带走,始终想不明白,这中间到底出了什么岔子。 明明是紫棠亲自跑了一趟县衙,把事情原委全都告诉了县令。如今县令不仅倒打一耙,还把事情给往上捅了。张瑞荣此去,怕是真的难回这个家了。 等官差带着张瑞荣离开后,陆诗秀立刻就问紫棠和青鸾。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是说好的,让县令去抓人吗?怎么抓的反而是我们这些告官的?” 青鸾和紫棠对视一眼,陷入沉默。 一阵令人窒息的默然后,紫棠开口说道:“我有两个猜测。” 陆诗秀等不及得让他赶紧说:“究竟是什么猜测,快别卖关子了,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紫棠说道:“第一,县令怕自己担不起所辖之地出现黑云膏的罪责,既不想大张旗鼓费心费力地去抓捕真凶,又不愿就此放任不管,以免日后发生更大的事。是以拿大哥作为替罪羊,好给府衙那头有个交代。” 陆诗秀赶紧问他:“那第二呢?第二是什么。” 紫棠看了看青鸾,犹豫着要不要说。 青鸾一咬牙,“我来说吧,都到火烧眉毛的时候了,也管不了着许多。如果主子怪罪下来,我一力承担便是。” 这把陆诗秀给搅糊涂了。什么主子,什么怪罪。 谁是主子?谁要怪罪青鸾? 青鸾叹了口气,“嫂子,不,夫人。我同您实话说了吧。我们根本就不是三兄弟。我与紫棠,乃是跟随主子多年的侍从。” 陆诗秀如遭雷击,“你的意思是……” “不错,我们的主子,正是您的夫君。张瑞荣,当年名满天下的摄政王。” 陆诗秀短时间之内遭到了接连打击,知道了惊天的真相。不由她有些吃不消。 陆诗秀的身体从柱子上缓缓滑落,紫棠眼疾手快得上前扶住她。 “夫人!” 陆诗秀摆摆手,“让我缓缓,让我缓一缓。” 她努力从自己已经变成浆糊般的脑子里,剥析出事情的原委。 关于摄政王的一些传闻,陆诗秀也有所耳闻。 听说当年摄政王权倾朝野,与当朝太师分庭抗礼,却稳居上风。但不知为何,突然消失了。谁都不知道摄政王究竟身在何处,是否安好。 而朝野之中,也不乏有人暗中指摘是太师当年一手策划了刺杀摄政王。 陆诗秀喃喃说道:“难不成,摄政王……夫君他是在小李村遇袭,而后隐姓埋名,在村中生活?” 她立刻察觉到当中的不对劲来,“既然他当年活了下来,为什么不立刻联系你们,重返朝堂,找出刺杀自己的真正元凶呢?” 紫棠苦笑,“因为主子遇袭后,便失忆了。我们也是找了主子多年,一直杳无音信。直到今年主子出现在谢阳镇上,我们主仆才得以相聚。” 陆诗秀觉得自己越听越糊涂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青鸾说道:“主子遇袭后,一直没能想起当年的事。小李村民风淳朴,也就收留了他。他在小李村过了这些年,都相安无事。满朝文武,都以为主子死了。只有我和紫棠一直不放弃,追查主子的下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兴许是老天保佑,今年主子再次掉落山崖后,并未身故。反而因祸得福,恢复了当年的所有记忆。不过……” 青鸾看了眼陆诗秀,“主子却忘了在小李村那段时候,所发生的事。主子不愿就此离开回京,想要找回自己的所有记忆,所以我们这才耽搁下来。” 陆诗秀若有所悟地点点头,“难怪你一开始就奔着孩子来,不是拍花子,而是想带着孩子和夫君一起走,回去京城。” 青鸾有些尴尬地点点头,“彼时我没和夫人接触,不知道您是个好的。听闻了村里的一些风言风语,只道夫人为了自己,要将孩子卖了。” 陆诗秀笑了,“所以你就自作主张,想着把孩子带走,这样夫君也好,你们也好,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紫棠缓缓摇头,“这四个孩子,并不是主子的亲骨肉。不过即便是义子义女,只要主子认下了,就是主子的孩子。我们做属下的,绝不能让小主子们受委屈。” 陆诗秀沉默半晌,然后长长一叹。 “我早前就有猜测,这几个孩子并非夫君亲生骨肉。如今你们一番解释,更是验证了我的想法。倘若真是亲生骨肉,以夫君的性格,又岂会不为早死的亡妻立碑供奉。家中没有牌位,山上也没有坟头。剩下的最不可能,却也是唯一的解释。” “这四个孩子,都是夫君捡回来的弃婴。” 第96章 黑云膏三 陆诗秀拍了拍身上衣服的灰,又朝屋里看了一眼。 也不知道刚才他们说的事情,有没有被孩子们听见。如果他们知道自己是亲生父母不要了的,该有多伤心啊。 幸好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动静。 这让陆诗秀松了口气。 “现在你们有什么打算,总不能真让夫君就这样陷入囹圄,不将他救出来吧。” 紫棠说道:“若真是我所猜想的第二个情况,恐怕事情就没有这样简单了。” 陆诗秀的心又提了起来。“怎么说?” 紫棠说道:“先前主子曾经动用过一次令牌,让县令为他办事。虽说当时并未暴露自己的身份,但能入朝为官的,多多少少是个人精。恐怕那会儿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此番说不准,是奉了太师之命,要将主子的意外失踪,变为摄政王处心积虑,肆意侵犯朝廷法规条令,罪无可赦。既让主子名声扫地,又将主子推上断头台。” 陆诗秀心头一紧,“如果真是这样,恐怕夫君是难救了。” “不错。” 青鸾说道:“祭出主子的真正身份,说不定正好落太师下怀,好让他继续行动。若不说破主子的身份,以一介平民身份,又独木难支。我们这次真的是遇上难题了。” 陆诗秀咬着唇,低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紫棠和青鸾在一旁,轻声讨论起该如何营救张瑞荣。 倏地,陆诗秀猛地抬起头,坚定得说道:“天无绝人之路,夫君绝不会就此丧命。我们一定会想到办法的。” 陆诗秀问紫棠和青鸾,“你们可有把握,追查到那黑云膏的幕后主使?” 紫棠和青鸾点点头,“需要点时间,但未必不能查到。只是不知道,主子能不能熬到我们查到真凶的那一刻。” 陆诗秀却对张瑞荣很有信心,“他一定能坚持到那一刻。进了大牢,苦头是免不了的。只盼着府衙和县衙的人还能有点良心,别动用私刑就是。” 紫棠说道:“今晚我夜探牢房,看看主子的情况。” 青鸾说道:“我去跟踪那个肉燕摊子的老板,看有没有什么线索。” 陆诗秀点点头,“你们去忙你们的事。别的我帮不上忙,看顾家里,却还是能够做到的。” “家里的事,就拜托夫人了。” 青鸾一抱拳,就转身离开,去寻那日白云庵前卖肉燕的老板。 紫棠是夜间行动,白天倒是不必走动。他帮着陆诗秀料理操持家务。 几个孩子已经醒了。 四宝揉着眼睛,环顾四周,“娘,爹呢?爹去哪儿了?” 陆诗秀鼻头一酸,赶紧眨巴眼睛,好把即将流出来的眼泪给眨掉。 “爹有事去忙呢,这些日子都不会在家里。怎么,四宝想爹了?” 四宝依偎在陆诗秀的怀里,让她给自己穿衣服。小小的姑娘在娘的怀里撒着娇。 “嗯,四宝想爹了。以前起来的时候,爹都会给四宝挠痒痒,今天没有了……” 陆诗秀把两只手放在四宝的肚子上,“是不是这样挠痒痒的?” 四宝被挠的“咯咯”笑,“娘,痒痒,痒痒的。” 陆诗秀觉得自己有些憋不住,一个劲儿地想要哭。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官差不仅带走了张瑞荣,也带走了自己的心。 现在的她仿佛就是一个没有心的空躯壳,虽然还会说话,还会笑,但脸上的笑容有僵硬,她是能感觉得到的。 四宝这个小姑娘,敏.感得很。 她摸上陆诗秀的脸,“娘,怎么了?为什么不高兴?” 陆诗秀用力揉了揉自己的脸,露出一个笑来。 “四宝哪里看出娘不高兴了?” 四宝歪着头,觉得自己的娘好像和昨天有点不一样,但不一样在哪里,却不知道。 忽然间,她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四宝知道了!” 四宝拍着小手,笑得特别灿烂。 “娘一定是想爹了,对不对?爹是不是要走好久好久,然后才回来?” “娘不要这么想爹,爹一定很快就回来的。” 陆诗秀怔愣得看着四宝,默默地把闺女抱在自己的怀里。 眼泪终于还是没能忍住,一滴滴落在四宝的衣服上,浸润了布料。 四宝有些慌神,“娘,你别哭啊娘,是不是四宝做错了什么事,让娘不高兴了?” 陆诗秀摇摇头,抬起脸。她用袖子擦掉自己脸上的泪痕。 “没有,四宝没有做错事。是娘……是娘想你爹了。” 四宝乖巧地窝在陆诗秀的怀里,“爹肯定很快就回来的。娘你放心。” “嗯。” 陆诗秀浑然不知,自己的这副模样,悉数落到了边上三个男娃的眼中。 二宝朝自己的两个兄弟使了个眼色,出了屋子。 “早上衙门来抓爹爹的时候,你们就都醒了,对不对?” 二宝拿着一根小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 “反正我那会儿已经醒了。” 大宝瓮声瓮气地说道:“我还听到……被带走之后,青鸾叔叔、紫棠叔叔和娘说的话。” 原来他们不是爹亲生的孩子。 可即便不是亲生的孩子,爹对他们也很好。比小李村很多父亲对孩子都要好。 三宝默默发问:“往后,我们还能叫他爹吗?” 二宝苦笑,“娘不是我们亲生的娘,爹也不是我们亲生的爹。没了他们,我们就是无依无靠的孤儿而已。” 二宝素来坚强,这次却也哭了。 “我们的亲生爹娘,为什么不要我们。” 大宝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兴许正是因为看我们可怜,所以老天爷才让爹和娘,来做我们的爹娘。让我们有衣穿,有饭吃,还能学一门手艺,往后饿不死自己。” 二宝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就当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吧。否则爹和娘一定很伤心。还是和以前一样过日子。” 三宝摇摇头,“不能像以前一样过日子,要比以前对爹和娘更好。” 二宝没能想到,平日里不声不响的三宝竟然能说出这样一番话。 他拍着自己兄弟的肩膀,“可以啊,这谁教你的?” 三宝低着头,“没人教我的,我自己想出来的。” 三宝接着说:“以前还待在村子里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那些欺负亲生孩子的爹娘,更别提抱回来的了。同我玩的最好的狗柱子,就是被他家抱回去的。他在家里过得特别不好,每次看见他,都能看到他身上的新伤口。” “不说娘一个人的时候,各种想办法,把我们给拉扯到现在,不让我们冷着饿着。后来爹回来了,对我们也很好。我觉得,人要知足,要惜福。” 一番话,说的两个兄弟都沉默无言。 直到陆诗秀找过来,兄弟三个才假装无事发生。 陆诗秀已经重新穿上了围裙,是让他们过去吃早饭的。 “怎么三个一起躲这儿来了?快去洗把脸,洗洗手,咱们吃早饭了。” 三宝应得最响,嘚嘚地跟在陆诗秀后面。 大宝和二宝也对视一眼,紧跟了上去。 吃饭的时候,陆诗秀对他们说道:“你们爹有事要出趟门,这几天都不在家。你们可都要乖乖的,等他回来的时候,大宝和二宝告诉你们爹,又学了什么新本事。三宝要不要也跟着一起学学?” 三宝把嘴里的饭咽下去,才回答道:“我一早就跟着二哥学识字了。二哥说我认得很快。” 孩子有出色的表现,当然让陆诗秀开心不已。这也算是今天心惊肉跳的早上后,最让她高兴的事了。 等他们吃完,开始收拾碗筷的陆诗秀,不经意间打碎了一个碗。 她默默蹲下来,嘴里念叨着“碎碎平安”。小心地把碎片给捡起来。在心里努力安慰自己,张瑞荣一定会没事的。 这时候,陆诗秀才意识到,张瑞荣对于自己而言,有多么重要。 第97章 黑云膏四 暗无天日的牢房内,坐着两个人。 张瑞荣身上的枷锁,在进入牢房后,就被解了下来。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老熟人。 装,是装不下去的。 因为这个人,和自己太熟悉了。 程一浩轻笑一声,用袖子掩住笑得停不下来的嘴。 “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摄政王,竟然也有朝一日,成了阶下之囚。” 程一浩凑近张瑞荣,眼睛里充满了促狭。 “下官斗胆,敢问一句王爷,这大牢的滋味,如何?” 张瑞荣扬了扬下巴,示意程一浩凑近自己。 他贴着程一浩的耳朵,轻声说道:“你自己也进来试试,不就知道了吗?” 程一浩一愣,旋即抚掌,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不错,还是那个摄政王的脾性。” 程一浩端起茶壶,为张瑞荣倒了一杯茶。 “王爷不会怪罪我吧,为了与你相见,竟用了这样的招数。还望王爷莫要见怪。” 张瑞荣盯着自己面前的那杯茶,久久不语。 程一浩忍不住说道:“王爷可是怕茶中有毒?” 他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将空杯露给张瑞荣看,“杯中无毒,茶中亦无毒。这下王爷可能放心饮茶了?” 张瑞荣默不作声地喝完茶,这才向程一浩发问。 “你用这种方式找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程一浩将双手拢在袖子里,掩去了方才的不正经。 他正色对张瑞荣说道:“一则与故友相聚,我身为府衙官职,即便是微服,也不便上门与王爷相认。二来,你那两个忠心下属,必定会找到这谢阳镇的黑云膏幕后主使,为你洗刷冤屈。” 程一浩将手从袖子里抽出来,比了一个二字。 “此乃一石二鸟之计。” 张瑞荣心头有些发火,“你也不怕惊扰了我的家人!” 他冷冷道:“先前我用令牌的时候,县令就已经上报给你了吧。那会儿你就应该知道,我根本没死,并且还在谢阳镇上定居了。” 程一浩很大方地承认了,“没错,当时我就知道了。此后,还特地派了人去了趟小李村。没想到这么多年,王爷竟然在乡野之地孤苦,实在是令下官心疼。” 程一浩拉起袖子一角,擦着并不存在的眼泪。 “不过现在嘛,下官确有一事,想与王爷商量。” “何事。” 程一浩正色道:“恳请王爷在此件事了之后,重归大位。” 张瑞荣看着眼前朝自己重重一拜的故人。心中感慨万千。 程一浩是三朝元老程太师的爱孙。自己也争气,考中了一甲进士。为人圆滑的他,此后平步青云。 可谁又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身世显赫,聪明绝顶的人,竟然会被贬谪到这种穷乡僻壤来。 说到底,一切都是自己的缘故。 若自己没有与李太师分庭抗礼,争论不休,这些自己的拥趸,也不会落到这样的下场。 张瑞荣叹了一声,问程一浩:“除了你,当年其他人呢?如今都在何处?” 程一浩淡淡道:“有几个识时务的,另投了李太师。剩下的,诸如我这等死活不开窍的,就统统被贬谪出京城——有多远滚多远。” 程一浩讥讽地笑了一声,“也不知是谁给李太师出的主意。如今贬谪出京城的,一年一换地方。刚到一个地方屁.股还没坐热呢,就一道旨意被勒令去下一个地方。若非我家老祖宗还健在,怕是我就要像王子健那样,活活累死在赴任的途中。” 张瑞荣双手紧握成拳,他从未想过李太师竟然歹毒如此。 难怪程一浩连登门拜访都不敢,非得用这种方式“请”自己过来相聚。 看来即便是这等偏僻的边陲之地,李太师的爪牙眼线,也不曾放过。得亏程一浩机敏,否则怕是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下。 张瑞荣想了想,对他说道:“协助彻查黑云膏的事,我可以答应你。但是回京城,我要考虑考虑。” 程一浩问:“为什么?” 他语带讥讽:“可是寻常日子过惯了,王爷已经少了当年的恣意。又或者王爷是被那个陆娘子给迷了眼睛?” 张瑞荣心中恼火,“你既然知道,何必有此一问!” 程一浩语带愤怒,“这么多年来,我们从未相信李太师所说的,王爷你已经身故之言。一心只盼着青鸾和紫棠能找到你。” “否则,光凭他们二人,如何能支撑得住这许多年?明里暗里,我们给了青鸾、紫棠多少便宜行事?为此又在朝上被打压了多少回?王子健死了,张任也死了。如今我在此处蹉跎数年,尚不知何时才能回京,为我家老祖宗扶灵!王爷如今这般做派,实在是令人心寒!” 张瑞荣沉默半晌,低声道:“是我有负于你们。倘若当年我能再细心一些,断不会让你们落到这种下场。” 程一浩仰头望着牢狱的天花板。上面满是脏污的痕迹,与他这样的翩翩公子,端方君子,丝毫不相称。 “我们不怪王爷,只是我们希望王爷能重回大位。为枉死的同僚报仇。” 张瑞荣慢慢说道:“我并非不愿回京,而是眼下尚且有事,未能解决。在事情了结前,我不愿回京主持大局。” 程一浩凝神看他,“王爷要办的是何事?下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便是再难,也愿替王爷分忧。” 张瑞荣苦笑,“这件事,恐怕你还真帮不上忙。” “哦?” 程一浩来了兴趣。那股子吊儿郎当的纨绔公子模样又显现了出来。 张瑞荣指了指自己的头,正对着太阳穴的位置。 “当年遇袭后,我未能立刻回京,便是因为失了记忆。现在再次坠崖,倒是找回来当年的记忆,却失去了遇袭后的记忆。阿浩,我总觉得,那些记忆,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所以我必须要找回来。否则日后寝食难安。” 程一浩的脸色难看起来,“这恐怕……下官还真没办法办到。” 他不死心得问张瑞荣,“王爷执意如此?” 张瑞荣点头,“没得商量。” 程一浩只好退让一步,“那我们先把黑云膏的案子给解决了。” 他心里还抱着不切实际的幻想。 “兴许明天王爷的记忆就全都恢复了呢!” 张瑞荣笑骂了他一句。 “留下吃的喝的,赶紧滚。” 又道:“得空去看看我的家人,多关照几分。” 程一浩阴阳怪气地说道:“怎么能不关照呢。那可是王妃和世子。若是除了差错,王爷怕不是要同我拼命的。” 张瑞荣一直以来的面瘫脸上,终于有了笑意。 “你知道便好。” 第98章 黑云膏五 陆诗秀挎着小篮子来牢房的时候,张瑞荣正好吃饱喝足,躺在夯土垒成的硬邦邦床上消食。 张瑞荣知道自己过不了几天,就会出去,程一浩关不了他多少时候。 他心里隐隐期待着,陆诗秀会不会来探监。 张瑞荣的心就像被什么东西撕扯着,一会儿觉得陆诗秀会忙于看家,不能来。一会儿又觉得, 陆诗秀心中对自己有情,无论怎样,都会抛下手头的事,抽空来看一下自己。 这样的心情在他的心中来回翻腾。犹如一个天平,不停地向两边倒去。 所以当张瑞荣真的看到陆诗秀来探监时,心中有种释然感。仿佛一块大石头落到了地上。 张瑞荣赶紧从床上起来,轻咳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 陆诗秀谢过领路的狱卒,把手里的篮子递给张瑞荣。 “来看看你。给你带些吃的,还有穿的。牢里阴暗潮湿,你被带走的时候没穿多少衣服,难免会着凉。” 陆诗秀伸手翻着篮子,把崭新的衣服给翻了出来。 “原本我就预备着过段时候去成衣铺子里给大家伙儿买衣裳。现在索性提前了几天,把衣裳全都置办好了。我是比着你的身量去买的,你试试,看合不合身。” 陆诗秀的女红并不好,简单的缝补是会的。但要她赶制一大家子人的衣服,那是太为难她了。 是以家里的衣服,大都买的成衣铺子,或者是手里余钱多了,让裁缝上门来量身制作。 张瑞荣听了她的话,赶紧把衣服穿上身。没想到尺寸竟然刚刚好。 他当着陆诗秀的面,转了一圈,“挺合身的。” 陆诗秀眼中露出欣慰的目光。 她是买了衣服好,用手丈量着尺寸,让裁缝现场改的。现在看来,没大一分,没小寸,也算是裁缝手艺好了。 陆诗秀又从篮子里取出了一菜一汤。特地用自己的旧棉袄包着保温,这会儿还是热的。 “因为出了趟门,所以我匆匆做了点吃的给你带来。不是什么好的。等下回再来,我特地给你做点别的。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下回我给你做。” 张瑞荣的肚子早就叫程一浩送来的酒菜给填饱了,如今哪里吃得下。他只能装作自己现在没胃口。 “先摆着吧,在这种地方吃东西,我没什么胃口。” 陆诗秀闻言,眼睛一黯。 是了。好心举报镇上有黑云膏,想让官差们将坏人们绳之以法。可谁知衙门却倒打一耙,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把举报人给抓了起来。 这样的委屈,张瑞荣那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受得了。 陆诗秀咬了咬唇,轻声说道:“青鸾和紫棠已经在想办法救你出来了。你别着急。这几天先在这里委屈几日。等我们找到了幕后主使,就能把你救出来了。” 张瑞荣想把实情据实已告。好让陆诗秀别担心。但内心却又暗戳戳地贪恋着陆诗秀如今对自己的独一份关心。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陆诗秀总是把孩子放在第一位。她的心神,永远都被孩子给占据了。 如今好不容易,自己才能分得些许,这怎能让张瑞荣甘心就此放弃呢。 张瑞荣决定将计就计,以此来换取陆诗秀对自己的关心。 他对陆诗秀说道:“我在这里委屈几日,没什么关系。只要你们都好好的就行。监狱不是什么好地方,往后你也少往这边来。若是染上什么病,反倒要叫我担心。” 又道:“黑云膏乃是朝廷严令禁止之物。想来之后,我是少不了要被动刑的了。下回来,你记得带上创伤药膏,我好自己上药。” 果然,陆诗秀闻言后,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 她气愤地说道:“朝廷怎么可以动用私刑!若真将你屈打成招,我便去告御状!” 张瑞荣被她这话吓得一惊,觉得自己有些演的过了。赶忙劝她。 “也不一定就会动刑,我只是这般猜想一番而已。你看,自我进入牢狱后,尚且没有哪位大人提审。兴许他们也在查案,预备着等尘埃落定之后,再将我一同提审。你先别担心。顾好家里头,别出事。” 陆诗秀擦着眼泪,连连点头。 “我知道了。家里的事,你别担心。我都会料理好的。” 张瑞荣长叹:“原本你都定好了食肆开张的日子,这样一来,又得往后拖了。” 陆诗秀说道:“这有什么,食肆哪里有人重要?钱没了可以再赚,可人没了上哪儿去找?你在牢里万万要记得不要强争,凡事三思,莫要为了一时快意,就得罪了大人们,连累自己吃一顿皮肉之苦。” 张瑞荣见她如此真心实意地劝自己,显见是把自己放在心上的。 他没想到,原来自己进牢狱,竟然还有这样一番发现。顿时有些喜不自禁。 陆诗秀见他竟然无端端乐了起来,没好气地骂道:“都到了这步田地,还有什么好开心的!” 张瑞荣正色地据实已告,“我开心,是因为我发现你心里有我。” 陆诗秀愣在了原地。 “什……什么意思?” 张瑞荣叹道:“你不觉得,我们一直不像是一对夫妻吗?今日.你的表现,却是有些像了。一个为夫君担心的娘子。” 陆诗秀羞红了脸,“说这些干什么。我们本就是一家人,为你担心乃是正常的事才对。” “不,不一样。” 张瑞荣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但秀秀,你需知道,我心里是有你的。” 陆诗秀有些困惑,“我知道啊,你心里有我,就像你心里有大宝二宝他们,有青鸾和紫棠他们。所以我们才是一家人,不是吗?正因为我们彼此心里都有彼此,有斩不断的羁绊。” 张瑞荣苦笑,“秀秀,你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还是真的不明白我的心意。” 陆诗秀缓缓摇头,“我是真的不明白。” 张瑞荣苦笑一叹,“也罢,那就暂且当做是这样吧。我们是一家人,彼此心中都有彼此。只要你心里有我,无论是什么样的我,都行。” 陆诗秀心中不甚明白,张瑞荣今日怎么看起来有些翻炒。还尽说一些反常的话。 不过,幸好张瑞荣的反常,倒让陆诗秀发现一些牢房中的不同来。 牢房地上的稻草堆,还有没收拾干净的鸡骨头,空气中,也飘散着淡淡的酒味。 陆诗秀眯起了眼睛,觉得张瑞荣似乎有什么在瞒着自己。 第99章 黑云膏六 不过陆诗秀并没有点破张瑞荣的那点小心思。 谁还没点自己的小秘密呢。即便是她,不也从未告诉任何人,自己是穿越过来的么。 陆诗秀并不打算去试探张瑞荣的小秘密。她更期待着,有朝一日,张瑞荣会自己告诉她。而这一天,陆诗秀觉得,自己并不会等得太远。 从牢狱出来之后,陆诗秀并没有马上回家。 她心想着,自己不能闲着,必须也能帮上什么忙才行。 如今青鸾在家中,自己不必担心孩子们无人看管。所以大可以在镇子上的调料铺子上逛一逛。 不是陆诗秀自夸。如今她也算是在谢阳镇小有名气的人。但凡有点名气的调料铺子,就没有不认识她陆诗秀的。 从镇子上的集市卖卤味开始,再到和怡和饭馆合作,如今更是要自己开食肆。 这样一步步走来,踏踏实实,每一个脚印都是实实在在的。 陆诗秀决定先把谢阳镇的调料铺子给逛一遍,看看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 如果有蛛丝马迹,凭借自己的敏锐嗅觉,一定会有所发现。 陆诗秀并没有先去自己熟识的铺子,而是先去了不常去的几家。 果然,那些铺子的老板一眼就认出了鼎鼎大名的陆诗秀。一个个都非常热情得招待她。 陆诗秀现在铺子里,捏一把花椒闻闻,再要了一些盐和糖等寻常的调料。装作一副正经买东西的模样。 但在拎过东西的时候,她都会装作不经意地问一句。 “老板,你这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的调料?比如说,能给食材提鲜的。” 老板们的回答大都一致。 “陆小娘子说笑了,若铺子里有那等东西,我们一定会拿出来售卖。特别是陆小娘子你过来,谁不知道你呀。现在只要你买过的铺子,大家全都认可,一窝蜂地就认准了那一家。” “若是我家铺子有那等能提鲜的,一定会拿出来给陆小娘子。让小娘子帮帮忙,做做宣传。好让东西卖快点。” 陆诗秀也不在意,只惋惜地一笑,说道:“可惜了。我最近一直发愁呢。想要琢磨出一种,能让食材更加鲜美的调料。看来这个念头,暂时是不能如愿了。” 陆诗秀这个话放出去,很快就在整个谢阳镇传遍了。 陆诗秀也不着急,一天之内就把所有的调料铺子都逛上一遍。 她今天去三家,明天去两家。没多久,就几乎把所有的调料铺子全都给逛了一遍。 可是仍然没有人上钩,说自家有一种特殊的,能让食材变得额外鲜美的调料。 这让陆诗秀感到困惑极了。 难道她的思路错了吗? 不,不对。不是她的思路错了,而是对方谨慎十分,尚在观察自己。 陆诗秀给自己吃了定心丸,继续捣鼓她即将开张的食肆。 而紫棠那边,也有了眉目。 “那肉燕摊子的老板姓钱,这几天我一直暗中跟踪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除了他从不外出买调料这一点,其他都很正常。” 陆诗秀接过紫棠的话,“可恰恰是这一点,是最为反常的。” 哪有做吃食营生不买调料的呢。一碗肉燕里,不知道要加上多少种调料,总不能每一种调料,全都自己亲自制作吧。 那样成本也太高了点。一碗肉燕才多少钱?根本划不来。 紫棠点点头,“我也是这样想的。不过昨天早上,倒是有了意外的收获。” 陆诗秀挑着眉,来了兴趣,“哦?说来听听。” 紫棠说道:“有个挑担的小贩,一路叫卖着,却无人买他的东西。他似乎也不着急自己的东西卖不掉。一直走到钱家门口才停下来,敲响了钱家的大门。” 出来的当然就是那位肉燕摊子的老板了。 陆诗秀赶紧问:“那他们是否有交易什么奇怪的东西?诸如黑色粉末一类的。” 紫棠摇摇头,“这倒没有。不过钱老板所有的调料,都是向这位挑担小贩买的。我觉得这一点很可疑。” 陆诗秀咬着唇,心中犹疑。 要说可疑,倒也谈不上。谁都有喜欢买的铺子,也有喜欢买的方式。就连她陆诗秀,也有自己喜欢的常去的调料铺子。 可要说不可疑,挑担小贩的叫卖价格虽然要比寻常铺子低,可质量却没有那些铺子的好。要说钱老板为了降低成本,特地买价低质劣的调料,倒也说得过去。可当日她是尝过那肉燕的,用料并不差。 这其中的关窍,到底是在哪里? 陆诗秀有些想不通。 钱老板和挑担小贩,究竟是否在接头买卖黑云膏粉末。而钱老板日常,又是在哪里买的调料? 不理清这两个问题,陆诗秀觉得,自己一定会走入误区,深陷谜团之中。 另一方面,陆诗秀想着,自己都已经放话出去那么多天了。为什么要钓的鱼儿,还没有上钩? 按理说,自己如今大肆为即将开张的食肆打广告,应当全镇子上的人都知道了。 甚至走在路上时,不少认出陆诗秀的老饕纷纷上前搭话,问她何时会开张,他们到时候一定要来捧捧场。 陆诗秀一边做着表面功夫,一边耐心地等着鱼儿上钩。 而这一日,她要等的人终于来了。 一大清早,陆诗秀开门做洒扫。正好遇见一个挑担的小贩经过门口。 那小贩见陆诗秀开了门,便走了过来。 “小娘子,不知可否讨完水喝喝?大清早起来就走街串巷,饿得头晕眼花,喝完水,解渴充饥。” 陆诗秀见他身上的衣服连补丁都打不起,心生怜意。 “小哥在此处稍待,我进去与你打碗水。” 陆诗秀出来时,手里不仅多了一碗温水,还有一个馒头。 “小哥若是不嫌弃,便尝尝这馒头吧。这是我家自己做的。虽说是隔了夜,没那么好吃,不过充饥还是能够的。” 挑担的小哥谢过陆诗秀,大口大口地把馒头给吞吃入腹。 “真不愧是陆小娘子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 小哥朝陆诗秀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陆诗秀笑了一声,“小哥过奖了。” 她好奇地看了眼那小哥被遮得严严实实的担子,有心想要照顾他的生意。 “不知小哥做的什么营生?若是我家中正缺的,也好补一补。” 那小哥神秘一笑,掀开竹筐上盖着的蓝色印花布。 “我卖的,乃是调料。” 陆诗秀心中,登时警铃大作。 第100章 黑云膏七 来了! 陆诗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努力装作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小哥你卖的,是什么调料?” 那挑担的小哥“嘿嘿”笑着,总让人觉得有股猥琐的味道。仿佛是看上了陆诗秀的美色,想要将她调.戏一番。 “你不是陆小娘子吗?近来你不是一直在谢阳镇寻找一种能让食材变得更为鲜美的调料?嗐,这事儿都已经传开了。这谢阳镇做调料买卖的,就没有不知道的。不瞒小娘子说,你想要的调料,我这儿就有。” 陆诗秀下意识地回头朝院子里看了看。 她是家里起得最早的一个人,这会儿不知道青鸾和紫棠有没有起来。 陆诗秀决定要尽量拖延时间。争取到紫棠或者青鸾起来为止。 陆诗秀装作满是不相信的模样,对那挑担的小哥说道:“你说有就有,那货呢?” 那小哥答道:“今儿带的不多,大都卖完了。只剩下少许,能免费送给小娘子,让你先试试。若是觉着好,那三日后,我再来。届时,小娘子再同我多多买一些,也就是了。” 陆诗秀没想到这小哥为了卖货,竟然还使出了免费赠送这一招。倘若是做正经营生的,倒要叫陆诗秀高看一眼。可是做黑云膏买卖的,陆诗秀就只有唾弃的份。 陆诗秀说道:“竟然还有这样的好事。小哥既愿意送我一些,那我也就厚颜收下了。可我要是觉着好,三日后你又不来,我该如何?向谁去买?” 小哥神秘一笑,“小娘子只管放心,三日后,我必定会来你家。而且这调料,包你满意!” 陆诗秀假装自己被他的话引起了好奇心,“这是什么调料?叫什么名字?怎么这般神神秘秘的。莫非这调料还真的只有你家才有?” 小哥笑道:“那是当然,此乃我家祖传秘方。一般人,我是绝对不卖的。也只有陆小娘子这般精通厨艺之人,我才愿意售卖于你。” 陆诗秀奇怪道:“为何只卖与精通厨艺之人?一般来说,不是应该卖给不精通厨艺的人吗?这样他们才能把饭菜烹调地更为美味才是。” 小哥说道:“乃是因为那等人,统统是不识货的。唯有一心追求厨艺的人,才能懂得我这调料真正的好。” 陆诗秀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原来如此。” 她心中却是冷笑。恐怕不是因为不精通厨艺的人不识货,而是那等人根本不会买这些,或者根本买不起。而精通厨艺的人,一心追求厨艺的精妙,根本不在乎成本。 陆诗秀甚至想到,会不会在谢阳镇上,诸如怡和饭馆之类的大馆子,也早已陷入其中,买了这位小哥的“神秘调料”呢? 大饭店们为了招揽顾客,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所以这个可能性非常高。 一想到这一点,陆诗秀就开始浑身打冷颤。 不知道这个小哥所卖的“调料”究竟已经卖了多久,又卖给了哪些人。有多少人已经吃到了掺有这种“调料”的食物。 陆诗秀越想心越凉,越想心越狠。 但她还必须与这位挑担小哥虚与委蛇,想办法拖住他。 这个人只不过是下家。上面一定还有其他人。只有找到了真正的幕后主使,才能完全切断黑云膏在谢阳镇的流通。 院子里还是没有动静,陆诗秀心里开始有些急了。 挑担的小哥已经开始翻找被自己放在最底下的神秘调料了。而紫棠和青鸾还是没有出现的迹象。 情急之下,陆诗秀高声道:“且等等!” 小哥手上一颤,似乎是有些被吓到了。“陆小娘子?” 陆诗秀咽了咽口水,指着他箩筐里的其他调料,说道:“这样吧,我看你也不容易。既然你送我祖传的秘方调料,我便买一些你的其他东西。紫棠,青鸾,出来帮忙了。” 过了一会儿,院子里出现了两个人影。 “嫂子,这么早就醒啦?哟,还有人这么大清早的就勤快地做起了买卖。显得我们哥俩实在是懒惰。” “可不是嘛。嫂子,叫我们做什么?有什么地方要帮忙的吗?” 陆诗秀见他俩出来后,心才定了定。 “我瞧着这位小哥不容易,想买些他售卖的调料。你们来的正好,替我看着分量。我去叫孩子们起来。再不起来就太晚了。” 和紫棠、青鸾擦肩而过的时候,陆诗秀朝他们使了个眼色。 紫棠与青鸾立刻会意地点头。 原来是鱼儿上钩了。 难怪夫人会那么着急地把他俩给叫起来。原来是大家伙来了。 紫棠露出迷惑人心的笑容,“小哥可真是辛苦了。” 挑担的小哥笑道:“辛苦什么,还是陆小娘子人美心善嘞。不过是讨碗水喝,她还怕我饿着,特地给了我一个馒头。嗐,真别提了,陆小娘子的手艺那就是这个!” 小哥竖起了一个大拇指。 “别的不说,就连一个馒头,都能做的那么好吃。是我平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馒头。也不知道陆小娘子这样的手艺,究竟是跟谁学的。指不定就是祖师爷赏饭吃呢。” 小哥将一个油纸包裹着的小包递给紫棠。 “这是先前我答应了陆小娘子的祖传调料,大哥你可得给收好了。千万别弄丢了。往后啊,陆小娘子要开的食肆,恐怕多半还得靠我家这祖传调料呢!” 紫棠接过纸包,正要打开,却被小哥拦住。 “哎哎哎,先别打开。外头风大,这调料是粉末,容易被风给吹散了。还是让陆小娘子仔细用碟子装起来才好。” 紫棠点点头,“多谢小哥特地提醒。” 他将纸包收进怀里,与青鸾一同清点陆诗秀要买的调料。清点完后,唤陆诗秀出来。 “嫂子,都已经买好了。你数数,看东西对不对。” 陆诗秀看过东西后,心中嗤之以鼻。完全就不是自己往常会买的那种次等品。但面上却点点头,说道:“都是好东西,且足斤足两,小哥也没欺负咱们。” 陆诗秀数了钱,递给小哥。 “说好了,三天后,还在我家碰头见面。” “好嘞,三天后我一定来,小娘子可要等着我才是。” 挑担小哥的脸,笑得同一朵菊花一样。 第101章 黑云膏八 随着挑担小哥的离开,紫棠也消失在了清晨的迷雾之中。 陆诗秀却一直在琢磨着一件事。 为什么那个人非要说,三天之后呢? 三天之后,又会发生什么呢? 这让陆诗秀百思不得其解。 正在此时,章家的小公子前来拜访。 他满是愁眉苦脸的样子,就连朝陆诗秀行礼都显得敷衍极了。 行了礼后,又一声不吭地站在那儿,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处,不好意思开口,却又为此发愁得很。 陆诗秀见他如此反常,不禁问道:“可是饭馆有什么难处?还是章掌柜遇到了什么难事?” 章小公子叹道:“不瞒陆娘子说,两者皆有。” 事情还要从十天前说起。 怡和饭馆在谢阳镇向来有个对家,知味楼。原本两家在谢阳镇打成平手,谁也不让谁。偏偏蹊跷的是,从半个月前,知味楼的生意渐渐好过怡和饭馆。 这是很不寻常的。 因为怡和饭馆和陆诗秀合作后,一直隐隐有独占鳌头的迹象。而知味楼使尽手段,无论是挖人还是偷配方,统统没能把怡和饭馆给打趴下。 但半个月前,什么都没干的知味楼,顿时异军突起。就连不少怡和饭馆的老顾客,都被吸引了过去。 更蹊跷的是,这些客人一旦被吸引过去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怡和饭馆。 章彦涵也不是没想过办法。促销也好,调整菜单也罢,全都没用。后来实在无法,他派人去买了知味楼的几道招牌菜。 这些招牌菜,章彦涵以前也尝过。甚至都让自家主厨复制过,也能做的八.九不离十。可这次,无论主厨怎么模仿,都做不出知味楼那种鲜美感。 随着时间的流逝,怡和饭馆的客人越来越少。众人宁愿到知味楼去等位置,也不愿到门可罗雀的怡和饭馆来吃饭。 章彦涵不认为是自家饭菜不好吃。可的确在鲜美的程度上,不能和知味楼相提并论。 为了这件事,章彦涵急得嘴上起了一圈燎泡。章小公子是个孝顺孩子,见父亲这般模样,同样着急得不得了。无奈之下,只得一个人只身前来,向陆诗秀讨个办法。 章小公子道:“这事儿原与陆娘子无关。是我一人任性,想叫娘子替我家想想办法,出出主意。总不能一直这样被动地挨揍。” 陆诗秀一听,就觉得自己明白了事情的关窍。 她对章小公子说道:“小公子先别忙,你再让人跑一趟知味楼。将当日章掌柜所买来的饭菜,统统买一遍。我现在就去怡和饭馆,与章掌柜会面。届时,我会向你们说明一切。” 章小公子不疑有他,当下就亲自去了知味楼。 而陆诗秀却已经知道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挑担的小哥是黑云膏的下家。他找上自己,并非完全因为自己前些日子的放话,而是想通过自己,将黑云膏推荐给怡和饭馆。 他们先前已经将黑云膏推荐给了知味楼,并且大获好评。如今处于下风的怡和饭馆,一定会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大批量购买黑云膏。 比起卖给自己,卖给怡和饭馆要更有赚头。 陆诗秀没有丝毫犹疑,当下就整理好仪容,前往怡和饭馆。 见了章彦涵后,陆诗秀直接吓了一跳。 章彦涵乃是一介儒商,向来斯文有礼,又重视仪容。可如今不仅嘴上起了一圈燎泡,就连两颊都削下去了不少。整个人形容憔悴,几乎让人认不出来。 陆诗秀大惊道:“掌柜怎能如此磋磨自己?” 章彦涵朝她随意地拱拱手,“是我家小子去寻你的吧,倒是将这自家事去烦扰你了。” “这有何妨。掌柜的素来看重于我,帮了我不少忙。还特地将新菜谱相赠。这份恩情,我始终记在心里。如今怡和饭馆有难,我自当鼎力相助。” 陆诗秀说完后,又道:“我已经让小公子跑一趟知味楼,将当日掌柜的买过的饭菜全都买一遍。届时我会当着你们的面,道出知味楼饭菜鲜美的缘由。只希望掌柜的莫要大吃一惊,更不要因此就走上歧途。” 章彦涵听后,有些不解。 “不过是些饭菜,怎么就误入歧途了呢?” 陆诗秀苦笑着摇头,“等会儿掌柜的听我解惑后,便知晓我为何如此说话了。” 章彦涵于是耐下心来,等待自己的小儿子将东西带回来。 不一会儿,章小公子就回到了怡和饭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爹,陆娘子,我将当日的饭菜全都买回来了。知味楼还是老一套,根本没调换过菜单。不仅如此,伙计的态度还变得很差。比前一回我们家去买的时候,态度更差。” 章彦涵苦笑道:“态度不好又怎样?我们怡和饭馆的伙计让客人宾至如归,不照样没有生意吗?” 他将筷子递给陆诗秀,招呼她一起吃。 陆诗秀客气地谢过章彦涵,每道菜都夹了一筷子,然后便放下,再也没有动筷。 反倒是章彦涵和章小公子,吃得不亦乐乎。 “就是这个味道。自打上回吃了之后,我就忘不了。陆小娘子,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鲜美的菜肴呢?这知味楼,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呢?” 陆诗秀微微一笑,“其实很简单。甚至掌柜的想要做到,也不难。” 章彦涵抵挡住了鲜美菜肴带给自己的诱.惑。他放下了筷子,做了个请的动作。 “还望陆小娘子为我解惑。” 陆诗秀淡淡的抛出自己的答案,“只要将黑云膏的粉末当做调料的一部分,烹制菜肴的时候混入其中,就会带给人无尽的美味。鲜得直想把舌头给吞下去。” 章彦涵闻言大惊。他一抬手,直接拍掉了章小公子手里的筷子。并且立刻唤来伙计,将桌上知味楼的所有菜肴统统倒掉。 待伙计走后,章彦涵压低了声音,郑重地问陆诗秀。 “陆小娘子所言可是真的?这话可不能随便乱说。要知道,黑云膏可是朝廷的禁物!是万万不能沾惹的东西!” 一旁的章小公子因年幼,尚未听懂,不禁向自己的父亲追问:“爹,黑云膏是什么东西?” 章彦涵痛心疾首地恨恨道:“那是能叫人家破人亡,妻离子散的无耻玩意儿!” 章小公子有些懵,一时之间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茫然地看向陆诗秀,见后者点头,表示他父亲说的没错。 而后,章小公子失声说道:“知味楼竟然将这种东西放进菜肴当中吗?!” 陆诗秀咬牙切齿地道:“正是!” 第102章 黑云膏九 雅间内陷入一种莫名的沉默。 博山炉上还飘着袅袅的烟气,但谁都没有去关心,今日雅间内配制的香方究竟如何精妙。 最终,章彦涵打破了沉寂。 “没想到啊没想到,知味楼竟然会用这样的手段。” 他问陆诗秀,“为何陆小娘子会知道黑云膏,并且断定知味楼的菜肴里,是放了黑云膏的粉末?” 陆诗秀垂眸,道:“说来也是凑巧。前些日子,我与家人一同前往白云庵拜佛。谁料无意间吃到了一家加了黑云膏粉末的肉燕摊子。我夫君见多识广,一口便尝出不对来。我们设法从那摊主手中拿到了一些黑云膏粉末,交予县衙。” 说到这里,陆诗秀就想起已经被衙门关押了好些日子的张瑞荣。 不知怎么的,她鼻头一酸,眼泪就要下来了。 陆诗秀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重新憋了回去。 “夫君他遭到县衙怀疑,已经因此事深陷大狱。我与他两个兄弟,为了将他救出来,正想办法。谁知道却碰上了知味楼的事。” “如此说来,倒也是巧合。” 章彦涵叹道。 陆诗秀点点头,“不过种种巧合相加,偶然的事也成了必然。掌柜的,不知道您接下去,打算怎么办?” 章彦涵沉默不语,半晌才道:“要用黑云膏,我是断断不会允许的。所以也就只能麻烦陆小娘子了。请你尽快开发新的菜品出来。我们既然味道上赢不过人家。那在品类上,总得略胜一筹。” 陆诗秀道:“这事我省的,掌柜的只管安心。” 她垂下眼帘,转了转眼珠子。 “不过我想与掌柜的商量一件事。” 章彦涵还没从知味楼的打击中缓过神来,勉强笑了一下,让自己应对。 “不知陆小娘子,想让我帮什么忙?” 陆诗秀缓缓吐出一句话,“将计就计。” 章彦涵深感困惑,“何谓将计就计?” 陆诗秀将自己的猜想一一告知,接着道:“既然那下家是打着通过我,将黑云膏流入怡和饭馆的主意。那我们就不妨假装着了他们的道。” 为防隔墙有耳,陆诗秀附耳过去,将自己的心思对章彦涵说了个通透明白。 “事成之后,想来就是县太爷也得嘉奖怡和饭馆一番。而知味楼,怕是要就此封店。” 陆诗秀轻笑,“我就先恭喜掌柜的,往后在谢阳镇独占鳌头了。” 章彦涵哈哈大笑,“陆小娘子,不曾想你的鬼主意还真多。好,就这么办!” 一旁没听见两人方才言语的章小公子满脸都是懵的。不过他见自己父亲如此高兴,心中的大石也放了下来。 只要父亲拿定了主意,不再像之前那样整日垂头丧气。那自己也算是没白请陆娘子过来了。 章小公子站起来,郑重地向陆诗秀行了一礼。 “有劳陆娘子为我父亲分忧,替怡和饭馆解围。” 陆诗秀侧了下脸,让阳光洒在自己的侧脸上,显得尤为迷人。 “小公子至孝之人,我还没夸掌柜的有个好后生呢。” 几日后,怡和饭馆推出了一项活动,新品试吃。只要来客点了新出的菜品,不仅可以享受新品免单,还可以整桌饭菜全都打折的活动。 陆诗秀心道,这章掌柜,果然是商人。能狠得下心做这样的活动,不知这回要赔上多少家当。 一时之间,怡和饭馆人满为患。众人对陆诗秀和怡和饭馆联手研制的新菜品纷纷赞不绝口。 “只是……新的菜虽然好吃,还是比不上知味楼的菜肴鲜美啊。” 很多人来了第一次后,就没有再来过第二次。 知味楼的生意照样不减反增,并没有受到怡和饭馆半点打击。 章彦涵并没有气馁,活动继续砸钱做下去。他就不信,自己拿出全部身家,也耗不下去。 章彦涵已然抱了破釜沉舟之心。陆诗秀那边也不含糊。 三日之后,那挑担的小哥果然如约而至。 “小娘子,我又来啦。上回送你的祖传秘方调料你可用了?效果如何?” 陆诗秀自然没有用,不仅没有用,甚至还给在大牢里的张瑞荣给送了过去,让他见机交给县衙。 不过对小哥自然要说早早就用完了。 “你那祖传的秘方调料,果然名不虚传。我不过是加了一点在菜肴里,味道立刻就变得鲜美无比。看来往后,得和你多多买一些才是。” “哦对了,这回我打算将这调料赠一些与怡和饭馆。往后啊,你只要跟着我,就有大把的钱赚。” 那小哥喜上眉梢,“小娘子果真要将我的调料卖进怡和饭馆?那可算得上是大客户了呀。这样吧,小娘子这回要多少?我给你便宜些。” 陆诗秀报了个数,数目极大。她主要是想看看,这小哥到底能拿得出多少,还窝藏了多少黑云膏。 小哥笑道:“不过区区数斤,我这里尽有的。小娘子,咱可先说好了。因是我祖传的秘方,所以价钱上,是便宜不了多少的。不过我可以再额外送小娘子一两,如何?” 陆诗秀一口答应。 她看着那小哥掀起被遮得严严实实的箩筐,里头有数个坛子。 小哥拿出一个坛子,“里头装了三斤,足够小娘子和饭馆用了。” 陆诗秀数了钱,递给他。却问道:“那往后我要是用完了,上哪儿找你去?” 小哥说道:“我.日日走街串巷,都是在谢阳镇。若小娘子欲买调料却找不到我,便只管往四角胡同去,落日后,我就回家了。家里存货还有的是。” 陆诗秀“放心”的点点头,“那就好。有劳小哥了。” 挑担小哥又挑着担子离开了。 而跟了他三天的紫棠,在人走之后,才出现。 “这人寻常不出门,只在家磨粉。目前为止,尚未找到他的上家究竟是谁。” 紫棠有些沮丧,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谨慎,自己丝毫没有线索的发现。 陆诗秀安慰他:“起码现在事情已经有了进展。” 她福至灵心地想到:“会不会他家有密道?晚上吹灯后,通过密道去到别地,而后再进行交易?” 紫棠细细想了一下,“我的确在他吹灯后,就放松了警惕。嫂子说的,倒也有这种可能。待我今夜再去探一探。” 陆诗秀说道:“不,你白天去。白天人多,可以混进去。他夜里会不会前往密道还两说。你先白天查探一下,若真有密道,我们再讨论下一步该怎么做。总之,这件事必须尽快解决。” 章彦涵的身家再雄厚,也挡不住流水似的花销。而还在狱中的张瑞荣,才是最牵动陆诗秀身心的。 她希望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让张瑞荣能早一些出来,好一家团聚。 陆诗秀对紫棠和青鸾说道:“等夫君出狱后,我必要大办一场宴席,请周遭的邻居都来吃饭。好给他去去晦气。” 紫棠和青鸾忍俊不禁。 “嫂子说的是。我们这就去接着查探。” 第103章 黑云膏十 县衙的大牢内。 程一浩看着桌上的一坛子黑云膏粉末,还有一个包裹着黑云膏粉末的油纸包,不由笑了一声。 “不愧是被王爷看上的女人,当真有几把刷子。不过短短几天功夫,就找到了下家。” 程一浩凑近面无表情的张瑞荣,扬了扬下巴。 “不如我招她去府衙,做我的手下如何?日日帮着我查案,何愁有不破的案子。” 张瑞荣一巴掌拍开他,“少来这一套。”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桌上的黑云膏粉末,一言不发,心里很不是滋味。 自己的小娘子在外奔波,而他却在牢内枯坐,一点忙都帮不上。 也不知道孩子们怎么样了,是否都还安好。 自己的小娘子这几日,有没有好好吃,好好睡。是否因为过度劳累,眼下生了一圈青黑。 程一浩把手拢在袖子里,照样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紫棠已经同我接上头了。说那下家的家中,确有密道。该密道通往城外。恐怕这批窝藏黑云膏的犯人,就在城外的某处。” 张瑞荣垂眸,凝神想了想,“不妨先从庙宇查起。” 程一浩挑眉,“哦?王爷何出此言。” “人越多的地方,越容易疏忽。也越好藏东西。再加上本朝素来对佛门宽容,多加庇佑。就是庙宇掺和到这种事中,本王也不觉得稀奇。” 程一浩抚掌而笑,“好,那就依王爷所言,我令人去密探庙宇。” 这一瞬间,程一浩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 那时候他与摄政王一同在王府密商国是。而张瑞荣素来冷静自持,总能一语中的,堪破事件的要害。 不过那都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程一浩有些怅然。 如今早已物是人非。 张瑞荣淡淡地问:“程大人打算将我羁押到何时?” 程一浩摸着下巴,“唔——等这件案子了了之后吧。再以无罪的名义,将王爷你放出来。” 他似乎想起一件好笑的事情来。 “王爷可知,为何这次我会来到谢阳镇?” 张瑞荣扫了他一眼,“不是来查案的嘛?” “非也非也。” 程一浩竖起食指,摇了摇。 “我会过来,乃是因为县令密报。想要将王爷你当作是替罪羊,速速了结此案。我心有疑虑,才走了这一趟。不想,却在狱中见到了王爷。也算是我俩的孽缘?” “的确是孽缘。” 程一浩接着说道:“依我看,这次谢阳镇的案子,不仅牵扯到了佛门,恐怕与县令也脱不了干洗。” 这引起了张瑞荣的兴趣,“哦?说说看。” 他倒是知道本朝县令纵容自己的小舅子,在谢阳镇欺男霸女。但为何要将自己作为替罪羊推出来?他可是见过自己的令牌,应当猜测出自己的真实身份才对。 有了这一层关系,竟然还如此胆大包天。 莫非…… “莫非他与陈太师有所勾结?” 程一浩点头,“他是太师门生之子,天然的太师党。先前你用令牌暴露了自己,他早已将消息传入京城。恐怕将你作为替罪羊一事,也是太师授意。好叫你在没回京城之前,就先死于非命。” 张瑞荣有些奇怪,“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程一浩冲他挤眉弄眼,“那是因为端阳公主要来了啊。” 张瑞荣的脸,在一刹那有些扭曲。 “端阳要来?来哪儿?谢阳镇?” 程一浩抚掌大笑,“不错,公主殿下正是要前来谢阳镇,好与你这旧情.人会会面。” 张瑞荣闻言有些恼怒起来,“什么旧情.人。我与公主清清白白。你莫要毁了公主的清誉。” 程一浩撇嘴,“恐怕公主殿下压根儿就不想要这样的清誉。她可是巴不得成为王妃呢。如今王妃已有人选,连孩子都有了四个。公主殿下金枝玉叶,身娇肉贵,哪里能做小。我看呐,王爷往后的日子,必定过得十分精彩。” 张瑞荣这下是真的慌了起来。他怎么都想不到,端阳公主竟然会为了自己,到这穷乡僻壤的谢阳镇。 他不知道,一个女人为了自己心爱的男人,是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的。即便这个男人对自己无心,也心甘情愿,肝脑涂地。 张瑞荣说道:“我倒是小看她了。太后会愿意放她离开京城?” “太后当然不乐意了。” 程一浩促狭得笑道:“但是皇上下了旨意,让公主殿下代为出巡。这样,公主殿下不就可以明目张胆地出宫来找你了吗?” 张瑞荣咬牙切齿地说道:“多年未见,陛下的胆子真是越发大了。竟然如此纵容端阳。” “这有什么办法,他们可以亲生姐弟。更别提在当年宫变之时,端阳公主为了护着陛下,险些连命都要丢了。血缘再加救命之恩。陛下对公主殿下可谓是予取予求。就没有不答应的。” 程一浩见张瑞荣的脸色越来越差,决定见好就收,不再逗他了。 “这些黑云膏粉末我就带走了,让底下人封存起来。王爷在牢里继续委屈几天。依我看,用不了几天,王爷就可以重新获得自由了。” 程一浩走后,张瑞荣独自发着呆。 他想起自己的过往,是那样的辉煌。可想的最多的,还是在那个有些破败的小家里,一家子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光。 再想起那个甩不脱的牛皮糖端阳。张瑞荣是一个头两个大。 他觉得自己能预见,在不久的将来,自己现在的平静生活,一定会被打破。 不,自从牵扯到黑云膏这件案子中后,他平静的生活就已经被打破了。 张瑞荣知道程一浩是什么意思。他希望自己能够重回京城,执掌大局。 可现在的大局,还是自己能执掌得了的吗? 陛下已经成年,不需要摄政王了。自己若是就这样归野山林,兴许还有一条命能苟活。 可一旦回到京城,事情就会变得不可控起来。 自古没有几个摄政王,是有好下场的。 何况自己还与天子是异姓。 张瑞荣的眉头微微皱起,直到听见熟悉的脚步声后,才松开眉头,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他不想让陆诗秀担心。 第104章 黑云膏十一 陆诗秀将装满了吃食的篮子递给张瑞荣,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人家坐牢都是受苦受罪,怎么轮到自家夫君,这牢坐得越来越不像个样子——整个人都胖了两圈,原本瘦削的脸颊,都开始有些长肉了。 陆诗秀试探性地问:“现在牢里,伙食很好?” 张瑞荣摇摇头,“也就两个馒头一碗咸菜。” 别的囚犯都是这待遇。 陆诗秀闻言,忧心忡忡地点点头。 看来不是胖,是营养不足造成的水肿。 看来等自家夫君出狱后,不仅应该给他用柚子叶洗澡,还应该带他去跑一趟医馆。 张瑞荣确是心虚极了,别开眼,不敢看陆诗秀。 程一浩天天大鱼大肉让自己陪他喝酒。他一走,陆诗秀就又带着吃食过来看他。一天几顿的投喂,不胖也得胖。 陆诗秀等张瑞荣吃完,把空了的碗盘放进篮子里。 “黑云膏的事,我帮不上什么忙。不过紫棠和青鸾已经在想办法闯入对方的大本营。他们去了三天,说是今天会回来。到时候一有消息,我就给你报信。” 陆诗秀提着篮子,正准备走。脚下却踩到了什么东西。 她蹲下身,疑惑地看着自己捡起来的东西。 一块被啃得干干净净的鸡骨头。 张瑞荣顿时心虚地别开眼,抿紧了嘴,什么话都不敢说。 陆诗秀回忆起这段时候张瑞荣在提起饭菜时,总是心虚的模样,仿佛有一根线,把所有东西都给串联了起来。 陆诗秀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 拖长了尾音。 她冷笑着盯着张瑞荣。 “牢狱的伙食一般?” 张瑞荣愧疚地低下头,仿佛整个人都被一块鸡骨头给压垮了一样。 “我倒是觉得,现在牢里的伙食不要太好。竟然还给犯人吃鸡。” 陆诗秀两根手指头捻着那块鸡骨头,忽然砸向了墙。 “看来往后我也不必为你来送饭了。替你送饭的人,多了去了,也不差我一个。” 张瑞荣起身,张嘴想要解释。但陆诗秀早已施施然地离开了牢房。 张瑞荣无奈,只得重新坐下。 鼓掌声在静谧的牢房中响起。 程一浩将刚刚鼓掌的两只手垂下,缩到衣服的袖中。他笼着手,似笑非笑地望着张瑞荣。 “被人拆穿的滋味如何?” 张瑞荣没好气地把脚边鸡骨头给踢开。鸡骨头砸在墙边角落,骨碌碌地落下。方才被砸到的地方,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坑。 程一浩见好就收,他也没奚落张瑞荣的打算。 只是没想到,没有离开的自己,竟然看了这么大一出好戏。 程一浩用袖子擦了擦板凳,在张瑞荣的面前坐下。 “王爷真是找了个贤内助。” 程一浩咂巴嘴,回忆着方才在角落偷看到的陆诗秀的身影。 “不知何时准备大婚?” 张瑞荣知道,程一浩的试探,指的是自己回京。 他沉声说道:“还不是时候。” 程一浩心中一喜,脸上却未曾展露半分。 自己磨了这么久,终于初见成效。 程一浩站起身来,朝张瑞荣一拜。 “那下官,就先再次恭喜王爷了。” 张瑞荣没好气地说道:“有什么恭喜不恭喜可言。最后本王还不是落进你的圈套之中?” 他就说,程一浩怎么这么闲,竟然每天都来找自己喝酒。敢情就是在这儿等着呢。 程一浩不置可否。既没有说自己无意,也没有说自己有意。 陆诗秀的出现,并不在他的盘算之中。仅仅是意外之喜罢了。 程一浩在离开前,深深地看了眼张瑞荣。 过去的摄政王是没有软肋的,是以他所向披靡,在朝堂上绝无对手。如今有了软肋,是会就此落败于太师之手,还是会为了软肋,而更加坚决地实施心中的抱负。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 程一浩决定赌一把。 张瑞荣在狱中一个人独自思索。 他已经在狱中好几天了。心中对于陆诗秀,对于孩子们的思念,一日胜过一日。 明天……吗? 明天紫棠和青鸾就能捣毁敌人的老窝,让他重获自由吗? *** 陆诗秀挎着篮子,气鼓鼓地走在街上。她心里已经用各种词汇,把张瑞荣给骂了一万遍。 气消了之后,陆诗秀冷静了下来。 张瑞荣能在狱中获得特殊待遇,这不是件简单的事。 要么是此次办案之人,曾经与他认识,要么…… 就是张瑞荣自己的身份并不简单。 陆诗秀在街上慢慢走着,脑子里不停思索着这件事。 张瑞荣和紫棠、青鸾都自称曾为侍卫。一介侍卫能与办案者熟识,必为高门大户的侍从。 再加上青鸾和紫棠对张瑞荣的态度,可能张瑞荣曾经是他俩的顶头上司,青鸾和紫棠已然获得了自由身,却依旧对张瑞荣那样恭敬。由此可见,张瑞荣的上司身份并不简单。以至于他们现在还不能放下曾经的恭敬,依旧以礼相待。 陆诗秀皱眉细思,却得不出一个结果。 张瑞荣……他究竟是什么人? 他究竟瞒了自己什么事。 作为穿越者,陆诗秀并不在乎张瑞荣有事瞒着自己。她也有一个最大的秘密没有告诉张瑞荣。大家彼此彼此,谁也没欠谁。 但现在看来,张瑞荣的秘密,恐怕根本没有那么简单。 陆诗秀回到家,将挎着的篮子随手搁在厨房,打算一会儿将里头的碗筷拿出来洗洗。 她独坐在厨房里,想事情想的出神。 张瑞荣,他到底是谁? 能让官员优渥相待,又让青鸾和紫棠…… 陆诗秀眼睛一亮,突然意识到,青鸾和紫棠并非以上下峰的态度对待张瑞荣。 往常不关注的细节,这时候全都一个一个冒了出来。 是尊敬。 唯有主仆关系,才会有那样的处事。 陆诗秀越发好奇起来,张瑞荣究竟是什么身份。 莫非,张瑞荣就是青鸾和紫棠侍奉的主子吗?他们根本没有恢复什么自由身,而是继续隐姓埋名地,听命于张瑞荣。 陆诗秀觉得自己起码猜到了真相的一半,剩下的,恐怕必须得他们三人中的其中一人承认。 正在这时,张家的大门被撞开。 第105章 黑云膏十二 陆诗秀被吓了一跳,可映入眼帘的是浑身都是干涸的血迹,仿佛一个血人般的男子。 男子的头发散乱,脸上也全是鲜血干涸之后的痕迹,让人根本看不清他的本来面貌。 尽管陆诗秀心里有些害怕,但还是上前打算去扶人。 男子勉力扶着门,还不等陆诗秀走过去将他扶起来,就气力不支地从门板上滑落。 陆诗秀加快的步伐走过去,只听那个陌生男子断断续续地喃喃念道:“嫂……嫂子……” 陆诗秀的心立刻被提了起来,这是青鸾的声音,自己绝对不会听错。 陆诗秀赶紧叫四个宝出来帮忙,“你们青鸾叔叔回来了!” 四个宝原本还在屋子里玩儿,一听见这声音,立刻就跑了出来。在看到自己娘背着一个浑身都是血的人后,愣在当场。 三宝不可置信地指着青鸾。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血, 伸出的手指都在颤抖着。 “娘,你说……这是青鸾叔叔?!” 看过医书的二宝最灵醒,第一时间就让大宝去关门。 二宝心里有些发怵,青鸾叔叔怎么会受这么严重的伤?他们该怎么办,能治好他吗? 青鸾叔叔……他,会不会死?! 陆诗秀让关了门的大宝过来搭把手,她一个女人,没办法完全用肩膀扛起对方的体重,好几次都差点被对方的重量给绊脚。 大宝过来搭了把手,陆诗秀身上所负担的重量立刻就轻了下来。 陆诗秀问还在发怔的二宝:“你看的医书里,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快熟止血?你青鸾叔叔再这么流血下去,恐怕……” 立刻就会陷入休克状态。 陆诗秀也没想到,在她眼中武艺高强的青鸾,竟然会受这么重的伤。 她第一时间想到的是,会不会是青鸾和紫棠暴露了自己的行踪,惹来那群亡命之徒的反击。他们人多势众,力有不逮。 二宝用自己粗浅的医术看了看青鸾,即便他已经很努力了,但平时只能治个小痛小伤的二宝,还是没有办法能治好青鸾。 陆诗秀无法,只得让二宝跑一趟,去医馆将张大夫给请来。 “一定要小心些,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你青鸾叔叔的伤势。” 二宝慎重地点点头,一溜烟地就跑了出去。 陆诗秀在大宝的帮助下,把青鸾放到床上。她用干净地湿帕子,替青鸾做着伤口的清理。 处理了没多久,陆诗秀就含着泪,下不去手了。 心里知道是一回事,当自己直面那些刀刀见骨的伤痕时,又是另一回事。 陆诗秀擦拭伤口的手抖得不停,最后只能由见惯了血的大宝来替青鸾清理。 青鸾自从回来后,除了撞开门的那一刹那,叫了声嫂子。此后就一直陷入昏迷状态。无论被怎么折腾,都没有转醒的迹象。 二宝很快就带着张大夫过来了。 张大夫看到这个伤势,也大吃一惊。他虽然医术不错,但平时大都只是替镇上的平民百姓治疗一些小病小伤,这么多的伤口,还是头一回见。 张大夫一边为青鸾治疗,一边对陆诗秀说道:“这些伤,刀刀见骨。我虽能救的回来,但之后尚需休养几个月,方能完全好。” 他把青鸾的伤口全都敷上了外用金创药,又开了内服的方子。 “得亏他还年轻,否则流这么多血,怕是根本撑不回来。” 陆诗秀默默点头,心里把张大夫的叮嘱一一记在心里。 张大夫忙完之后,已是出了一脑门子的汗。他不甚在意地扯过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汗。 “我已是尽力了。接下来能不能醒过来,就全凭天意。他的伤实在太重了。” 陆诗秀让二宝赶紧将诊金取来,塞给坚决不要的张大夫。 “您还有医馆要支撑呢。没得为了我们这些付得起诊金的人,反倒耽误了旁的出不起钱的穷人家。” 这样一说,张大夫才收下。 “那我就受之不恭了。” 张大夫冲陆诗秀拱拱手。他是被临时叫来张家的,医馆里还有一大堆的病人等着看病,实在是不能耽搁。 送走了张大夫,陆诗秀立刻就去熬药。 药是二宝在张大夫开完方子后,立刻就飞奔去医馆抓的。他回来时,张大夫正好走了,两个人也没碰上面。 陆诗秀叮嘱三宝,小心看着火。自己转去青鸾躺着的屋子里照看。 青鸾此时已经被打理妥当了,那张被小李村村妇们夸赞不已的脸庞,此时也显现了出来。 陆诗秀知道不合时宜,但还是在心中感慨一句。 怪不得自己穿越前,总是听人说战损美人。的确受了伤之后,平时阳刚之气十足的青鸾,带着几分病弱的娇态。 看起来,确有几分好看的模样。 “娘,药煎好了。” 陆诗秀赶紧放下手中为青鸾擦冷汗的帕子,把三宝端的颤颤巍巍的药碗给接过来。 药才刚煎好,属实烫手得很。三宝年纪小,能从厨房端过来,已经很厉害了。 陆诗秀夸了一句三宝,将手中的药吹凉,又让大宝将青鸾给扶起来。 青鸾的求生意志非常强,只要是送进嘴里的,全都咽了下去。 陆诗秀喂完一碗药,心里长出一口气。 她先前还在担心,倘若青鸾吃不下药,自己该怎么灌进去。 旋即又心疼起青鸾来,这样刀尖舔血的日子,恐怕是不知道过了多少年。如今好不容易有了安生日子,偏偏又被打破了宁静。 青鸾到了晚上,就清醒了过来。 他一醒来,就感觉到自己身上是清清爽爽的,就是那些伤口,还隐隐泛着疼。 看来夫人是为自己换过衣服了,也替自己把伤口都给处理好了。 青鸾心里一暖,说不出的感激之情,想要从眼睛里流出来。 他用力眨掉因为感动而泛出的泪花。 陆诗秀就坐在他身边,青鸾一有动静,立刻就反应过来,放下手中的活计。 “醒了?别坐起来!先躺着。” 陆诗秀把凳子挪到床边,脸上满是担忧。 “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紫棠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你们到底遭遇了什么?” 青鸾接过陆诗秀递来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把自己和紫棠的遭遇全盘拖出。 第106章 黑云膏十三 青鸾上来就说了个爆炸性的言论。 “紫棠被他们抓住了。” 青鸾懊丧地挠着头,“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执意深入。紫棠也不会为了保护我,而被他们给抓住。” 陆诗秀心里“咯噔”一下,以紫棠的武功之高,竟然还被对方抓住。那这次官府的抓捕行动,岂不是会损失惨重? 青鸾喝了口水,说道:“他们也未必武功就比我们高强。只是我们生疏了。都忘了对方会有下三滥的手段。他们给我和紫棠下了软筋散。我和紫棠在瞬间就失去了战斗能力。本来被抓住的是我们两个人,但紫棠看准了机会,让我先逃了出来。” “我出来后,就遇到了重重追捕。也是我技不如人,竟然在其中败下阵来。索性捡回了这条命,起码还能报个信,还能回来见大哥和嫂子。” 陆诗秀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青鸾回来,自然是幸事一件。可身陷囹圄的紫棠又该怎么办?自己该不该把这件事,上报给官府? 想起官府,陆诗秀就不免想到了那个“欺骗”自己的张瑞荣。 她下意识地,不想去找官府。 可是仅凭自己,能捣毁那个黑云膏的窝点吗? 陆诗秀咬了下唇,心里捉摸不定。 最起码,得想办法把紫棠给救出来吧?他一个人在那种地方,不知道会受到怎样的伤害。晚一天,就有更大的风险。 陆诗秀在心里想不好,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去。 就是探探底,也好?即便救不出紫棠,起码也能为后续官府的营救提供一些信息。 青鸾是何等的人精,一眼就看出了陆诗秀的打算。 他连忙说道:“嫂子可千万别自己一个人去,那里危险重重。连我和紫棠都闯不出来,何况嫂子你一个妇人。” 青鸾原本想说“手无缚鸡之力”,却又怕伤了陆诗秀的自尊心。 只是无论青鸾怎么说,陆诗秀都不会改变自己要去一趟的心意了。 陆诗秀对青鸾说:“你就好好在家养伤,别的你都不需要考虑。我不过是去探探底,摸清楚那边是什么情况。要是能将紫棠救出来,自然再好不过。若是不行。那我立刻就去报官。” 紫棠现在是窝点的人质,保不准他们会在于官府的对峙中,对紫棠做些什么。 陆诗秀深信眼见为实,不亲自去看一回,她是不会死心的。 青鸾见自己说不通陆诗秀,只得把一件东西交给她。 “这是我与大哥约好的,只要他看到这个信号,就会立刻带着人过去窝点。嫂子……你一个人,千万要小心。” 陆诗秀点点头。 相处了这么久,紫棠也算是自己的家人。她怎能将家人的身家性命全都交到别人的手里呢。她虽然穿到原身的年纪小,可在穿越前,她也是个成年人。绝做不出壁上观,而不去救家人的事来。 陆诗秀安抚好青鸾,收拾了一些东西,又用柴火灰给自己做个简单的易容—— 陆诗秀的容貌实在太过扎眼,恐怕还没靠近窝点,就被人给抓了。 陆诗秀的目的是,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摸清窝点。如果能解救出紫棠,自然是再好不过。 出门前,陆诗秀叮嘱家里几个孩子好好守着门,照顾好他们的青鸾叔叔。 大宝却问:“那我们今天,还给爹送饭去吗?” 陆诗秀有些赌气地说:“不送!” 又想起青鸾的事,必须得知会一声张瑞荣。 她柔下了声音,对大宝说道:“娘在灶台上有热着的饭菜。你们若是想给爹送饭菜,就从碗里扒拉些。不过要是你们自己都不够吃,那就不必送了。” 往常陆诗秀都是特地给张瑞荣做好的饭菜,算是特殊待遇。 不过如今的陆诗秀,却一点都不想给张瑞荣特殊待遇。 那个臭男人,就只配吃剩菜剩饭。 呵。 大宝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送饭菜这个事儿,肯定是他去。弟弟妹妹都还太小了,只有自己才能肩负起这件事。 陆诗秀交代完事情,就挎着篮子走了。 她准备沿街叫卖,把做好的点心当做是挡箭牌,慢慢地一路朝镇外的窝点而去。 想来他们也不会为难一个做沿街叫卖营生的妇人。 陆诗秀的计划很成功,在镇子上转了一圈后,就逐渐往镇外的窝点而去。 据青鸾的说法,窝点是镇外的一所道观。平日里没有人去,香火一点都不旺盛。 如今信道的没有信佛的多,是以道门日渐衰落。 陆诗秀一路走到道观门口,在外头打量了一下。果然就如同青鸾所说的,道观进出的善男信女寥寥无几。 她在门口为自己所剩无几的点心叫卖了几声,见无人来买,便进了道观。 因为香火不旺,道观中已是无人打理。也不知主持道观的道长究竟还在不在。观中杂草横生,有些野草长得好,甚至都到了陆诗秀的腰间。 陆诗秀心道,就这么个地方,的确不像是香火能旺的起来的样子。 此时,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男子朝陆诗秀走了过来。 “女施主,我们观内是是不允许做营生的。倘若你要卖东西,还请去观外。” 陆诗秀吃不准这个道士是不是和那些黑云膏窝点的人是一伙儿的。左右自己先留下看看。 她说道:“我也并非一心做买卖,只是心想着,还能在观里拜拜。所以这才进来了。” 道士道了句“无量天尊”。 他笼着的手从袖袍中抽出一只来,为陆诗秀指点。 “女施主若要去拜三仙,可往这边去。” 又道:“不过观中还有其他贵客在,女施主万勿前往后院——那是贵客们的落脚处。惊扰了贵人,是你我都担当不起的。还望女施主见谅。” 陆诗秀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了。 “我只在前面的大殿拜一拜,求道祖保佑家宅平安。” 年轻的道士点点头,但却一直跟在陆诗秀的身后,离她三步之遥,不远也不近。 陆诗秀心知,这是怕自己前往后院,惊扰到那些“贵人”们。 现在她几乎可以确定,窝藏那些黑云膏团伙的人,就在这所道观之中。 无他,仅仅是因为陆诗秀有个嗅觉异常灵敏的鼻子。 缭绕的香烟之中,恰恰混了一丝黑云膏的气味。 这味道,陆诗秀一辈子都不会忘。 同时她心里大怒。 这些人,竟然把黑云膏给混进了香火之中。让前来参拜仙佛的善男信女们,都在不知不觉中沾染上黑云膏。 黑云膏一旦成瘾,这些人会不断地前往道观参拜。 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石二鸟的好主意。 既能用无辜之人作为掩饰,又能让这家几乎要关张大吉的道观从获新生。 陆诗秀怀着愤怒,在三清前拜了三拜。而后立刻离开了道观。 在大殿不能待地太久,以免到时候沾上了黑云膏,摆脱不掉。 她打算看看这道观有没有后门,从后门突入进去。 第107章 黑云膏十四 张瑞荣在牢里坐立不安了很久。他不知道经由昨天的事后,陆诗秀还有没有在生自己的气。 当看到来送饭的是大宝后,张瑞荣提起的心放下了一半。 陆诗秀果然还在生自己的气。 在看到篮子里被摆出来的饭菜后,张瑞荣几乎彻底绝望了。 看来这气得生上很久。 特地做出来的新鲜饭菜,张瑞荣一眼就能看出来。 今天送来的却是剩菜剩饭。 张瑞荣在心里安慰自己,虽说是剩菜剩饭,但也是陆诗秀的手艺,差不到哪里去。 可是一想起自己先前的高规格待遇,张瑞荣还是在心里叹了口气。 自己就不该和程一浩那小子一起胡吃海喝。 大宝第一次进大牢,还是战战兢兢的样子。就连坐下来,都显得有些畏缩。 张瑞荣见状,安慰他道:“犯人基本都被关起来,也伤害不到你。大宝别怕。” 大宝点点头,又摇摇头。 他犹豫要不要告诉张瑞荣陆诗秀的去向。 大宝觉得自己应该说,但又怕横生枝节,坏了娘的大事。 可青鸾叔叔说得对,娘一个弱女子,去那种连他都能伤的这么重的地方,一定会吃苦头。 张瑞荣见他这幅样子,就知道他有话对自己说。 张瑞荣放下了筷子,把饭菜推远了一些,摆出一副要和大宝促膝长谈的模样。 “可是有什么事要对我说?” 大宝点点头,又摇摇头。 张瑞荣放软了声音,哄着他:“没关系,天塌下来还有爹给你顶着。想说什么,就大胆说。” 大宝揉着衣角,好半天,才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娘去了那儿。” 张瑞荣一时没有分辨出来,“哪儿?你们娘去哪儿了?” 大宝不敢看张瑞荣。爹不在之后,他作为家里的长男,就是顶梁柱。但是他不仅没能拦住娘,让娘陷入可能的危险之中,还不能跟随娘一起去,为她分忧解难。 大宝觉得自己这个顶梁柱做的,非常失败。 张瑞荣是何等聪明之人。他虽然问了那么一句,却很快就在心里得出了答案。 陆诗秀去了窝藏黑云膏的地方! 张瑞荣压着心里的担忧,问大宝:“你的青鸾叔叔和紫棠叔叔呢?他们怎么没有拦住你娘?” 大宝带着哭腔,说道:“紫棠叔叔被他们给抓住了。青鸾叔叔受了好多伤。今天才到家里的。二宝也治不好他,是去医馆请了张大夫过来的。” 大宝扯过袖子,把脸上的眼泪给擦干。 他是家里仅次于父亲的顶梁柱,男子汉大丈夫,怎么可以哭。 张瑞荣却是震惊了。 紫棠和青鸾可以说是他最得力的两个属下,连他们都一个被抓一个受了重伤,可见那个窝点绝不是什么可以轻轻松松就全身而退的地方。 张瑞荣恼怒起来。 为什么陆诗秀在去之前,没有和自己商量?难道仅仅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 气性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张瑞荣从来没见过,一个女子能像陆诗秀这么会折腾的。 就为了和自己置气,所以就把自己送入虎口。 这是普通女子会做的事吗?! 张瑞荣再也坐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来,在小小的牢房中来回踱步。 不行,他一定得做些什么。不能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陆诗秀死在那些人的手里 桌上的饭菜已经凉了,张瑞荣也没有心思再继续吃下去。 他对大宝说:“你回去好好照顾青鸾叔叔,其他的事,都不要管了。” 大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看得出来,张瑞荣很生气,非常生气。 他收拾好没吃多少的碗盘,应了一声,出了让自己战战兢兢的大牢。 张瑞荣在大宝走后,立刻就把程一浩给叫了过来。 程一浩到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脸上依旧挂着嬉皮笑脸的模样。 “王爷找我来,有何要事?” 张瑞荣沉下声音,说道:“我夫人去了黑云膏的窝藏地点。” 程一浩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 “王爷你说……” 张瑞荣不耐烦地又重复了一遍,“我夫人,陆诗秀,她去了窝藏黑云膏的道观!” 是的,程一浩早就查明黑云膏窝藏的地点在哪里。还是紫棠给报的信。 这段时候,程一浩来找张瑞荣的次数也少了很多。他都在布局,到底该如何将这伙人一网打尽。 张瑞荣闭了闭眼,“紫棠落入他们手中,青鸾侥幸捡回了一条命。这起子人,恐怕不会想你想象中的那么好对付,程大人。” 程一浩听他如此称呼自己,知道事情绝对大了。 但与此同时,程一浩想到了另一件事。 “王爷,你很在意那个女子。” 张瑞荣没好气地问他:“你说的是谁?” “陆、诗、秀。” 程一浩一字一顿,说出了自己心底的那个名字。 “王爷,她对你的影响太大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为了大局,你可以放弃一切。可为什么这一次,你却……” 张瑞荣打断了他的话,“我的确有了私情。” 程一浩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反驳。他未曾想到,堂堂摄政王,竟然在自己的面前承认了。 程一浩沉下了脸,“那王爷也不该让自己的私情,影响了大事。” 张瑞荣冷笑,“我影响了什么大事?难道抓捕黑云膏罪犯,不是应该越早越好吗?现在不过是出了些小插曲,你就慌乱成了这样。” 程一浩说道:“的确,诚如王爷所说,应当越早越好。可早,也不是这么个早法。” 他现在几乎是被逼着出兵,去营救和摄政王有私情的人! 张瑞荣说道:“如果你不满意,大可以放我走。我去救人。” 程一浩怎么会放张瑞荣离开,他还等着摄政王彻底下决心,能离开这个偏远小镇,回到京城去。 程一浩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咬牙下定了决心。 “我即刻带人前往道观。不过王爷,丑话我可得说在前头。” “你说。” 张瑞荣知道程一浩要说什么。 “我绝不能保证,与摄政王有私情之人,可以毫发无损的回来。” 张瑞荣藏在袖子里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头。 “我知道。” 第108章 黑云膏十五 陆诗秀盯着上了锁的后门,一展莫愁。 自己早就该想到的,后门怎么会不上锁嘛。 可是除了这里,还又什么地方能作为突破口,进入这所道观的后院呢。 一辆板车的声音,由远及近。 陆诗秀慌忙看着四周,钻入了草丛里藏身。 板车上下来一个穿着短打的中年男人。那男人跳下车,两短一长敲了三下门。 后门从里面被打开,出来的则是刚刚那名监视陆诗秀的道士。 “今天的菜倒是送的及时。” 道士不咸不淡地同中年男人说了几句话。 那中年男人一直对年轻道士点头哈腰,谄媚至极。 陆诗秀想要借机混进去,但始终没能找到机会。直到送菜的中年男人离开,年轻道士重新落下锁,都没能找到进去的办法。 陆诗秀有些急躁起来。 总不能就这样在这里呆着吧。 今天就无功而返了? 陆诗秀不甘心。 她知道,只要自己晚一点时间救出紫棠,紫棠就会多受一份罪。 能不能成功捣毁这个窝点,对陆诗秀而言并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自己能否救出还被囚禁着的紫棠。 陆诗秀围着道观转了几圈,终于让她发现一处比较低矮的垮塌掉的墙。不知是什么缘由,道观竟然没有修补。 不过想来,就道观中那等杂草丛生都不打理的样子,恐怕也不会顾及去修一修这垮塌的墙体。 陆诗秀提着裙子正要走进去,又停了下来,反复看了看四周,确定没有人后,才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进去。 她进去的时候十分小心,每一步都踩地很稳当。生怕砖石的声音会惊扰到里面。 好不容易从外头进来,陆诗秀发现后院和外院一样,都是杂草丛生的样子。 以陆诗秀的身量,蹲下后,藏在草丛里面,的确不容易被人发现。 陆诗秀蹲在最茂盛的草丛中,细细打量着这个地方。 后院的殿堂都已经腐朽不堪,就连客堂也不例外。只不过其中一处,隐隐有传来说话声还笑语声。 陆诗秀的目的是找到紫棠,并且成功带他回家。 她琢磨着,究竟紫棠会被关在什么地方。 会不会是地牢里,这样的地方,有地牢进行私刑,也不让人感到意外。 陆诗秀心想,如果紫棠真是被关在地牢里,那恐怕自己今天真的要无功而返了。 她不是莽撞之人。虽然独身前往这个地方,已经很莽了。但她并不想白白送掉自己的性命。 以这些人的心狠手辣来看,无论对象是老弱残幼,只要侵犯到了他们的利益,全都会一刀毙命。 陆诗秀也不知道自己在草丛里蹲了有多久。她也不敢随便改换自己的姿势,怕一个风吹草动不对劲,自己就会被对方发现。 天色逐渐暗了下来。 而陆诗秀依然毫无进展。 她看到那个年轻道士在前院和后院进进出出很多次,也确定了那些人的所在之处。 可是陆诗秀却不敢贸然上前。 因为在开门的时候,她看到了里面有十好几个人,全都是男人。他们的手边,悉数放着刀。 在夕阳的映照下,陆诗秀还能看见刀上的血迹。 陆诗秀在心里狠狠骂了几句。 那些血,恐怕就是紫棠和青鸾的吧。 也不知道有没有其他人,受到这些人的侵害。 陆诗秀打算离开了,自己不能指望一天就能把紫棠的所在地给探查清楚。既然知道了这个垮塌的墙可以偷摸进来后院,那么自己明天也可以如法炮制,继续这样进来。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自己总能找到紫棠在哪里。 可就这么离开,陆诗秀还是有些不甘心。 即便如此,等天色全黑之后,她也是一点都不安全的。 除此之外,陆诗秀还放心不下在家里养伤的青鸾,还有四个孩子。 陆诗秀想着,自己回去之后,青鸾的伤势应该有所好转,到时候自己再逼问他有关的情况,明天再来也许会有意料不到的收获。 陆诗秀瞅准了机会,从垮塌的墙小心翼翼地离开。 可她刚刚离开,就发现周围聚拢起了火把。 为首的一个男子是个独眼龙,左边的眼睛用一块黑布给挡着了。 “看看我们等到了什么,一个细皮嫩肉的小娘们缩在这里这么多时间,是想干什么呢?” 陆诗秀没想到,原来自己的一切行动,全都在这些人的掌控之中。 “你以为落了锁的后院,为什么会有一处特地弄垮的墙呢?你就不想想吗?” 陆诗秀此时在心里,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因为这个地方正对准了他们的房间,可以方便地监视进来的每一个人。 自己即便已经十分小心了,可是仍然没能逃过他们的眼睛。 这时候,陆诗秀开始后悔,自己还是太过莽撞了,竟然没能想到这一茬。 为首的男子扬了扬下巴,身后立刻有人拽着麻绳,上来把陆诗秀给绑了起来。 “和那个男人押在一起,我倒要看看,官府还有什么幺蛾子能出!” 第109章 黑云膏十六 陆诗秀没想到,自己竟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和紫棠见面的。 她并没有马上和紫棠说话,怕的是这起亡命之徒,会以此发现什么端倪。到时候不仅自己的命保不住,就连紫棠也会受到影响。 这些男人见陆诗秀安安分分的样子,也就不再多管什么。 他们在关押紫棠和陆诗秀的房间里留下两个人,其余人继续去了前面喝酒,商量黑云膏如何在谢阳镇铺开的大事。 “这回事情的进展能这么顺利,全靠大哥!大哥,我敬你一杯!” 独眼龙男人与说话之人碰了碰碗,一口闷掉了碗中的酒。 “全靠弟兄们愿意帮衬。没有你们,我哪里成得了这种大事。” 其中一人问道:“不知道事成之后,京城那头,会给我们什么好处?” “好处?”独眼龙男人不置可否地回答,“你想要的,全都有!一辈子花不完的金银财宝,还有享受不尽的女人。只有你想不到的好处!” 他给自己倒了一碗酒,接着说道:“咱们现在要做的,是按照上头的交代,把事情全都安排妥当。这样才能有下回生意。” 又有人问:“那被抓起来的一男一女,怎么解决?” “怎么解决?” 独眼龙冷冷一笑。 “等我们撤离之后,一刀解决了呗。” 那人还有些犹豫,“不知道会不会引来官府。我们当时没能解决掉另一个人。” “这又何妨。” 独眼龙说道:“那个人即便不死,也身受重伤,恐怕根本就没这个命去找官府。” “再者说,无凭无据,官府会听他的话?” 独眼龙神秘一笑,“跟你们透露一件事也无妨。” 十几号人统统向他聚拢过来。 “大哥,是什么事啊,这么神神秘秘的。” “对啊对啊,大哥快说吧,别卖关子了。” 独眼龙享受了一会儿这样的拥戴,然后才缓缓开口。 “上头……官府里,有我们的人。” “什么,官府里竟然有我们的人!” 所有人闻之大喜。 “这样岂不是说,我们即便被抓住,也会很快被放出来?” 独眼龙瞪了说话的人一眼,“蠢货!是我们根本就不会被抓!官府的人也根本不会来拿人。我们只要想办法,轻轻松松地把整个谢阳镇变成黑云膏的天下就可以了。” 陆诗秀听着前面男人们的大笑声,趁着看守的两个人也过去凑热闹的时候,用脚踢了踢昏迷状态中的紫棠。 “紫棠、紫棠!你还醒着吗?” 紫棠满脸都是血,双眼紧闭,看起来不像是有回应的样子。 陆诗秀更加绝望了。 自己恐怕是无法脱身了,现在紫棠也这个样子。她根本做不到一拖二,带着紫棠一起离开这里。 这时候陆诗秀有些后怕起来,甚至生出,早知道会是这样,自己根本就不应该闯这龙潭虎穴。 但很快,她就把这个念头给抛在了脑后。 既来之,则安之。 自己既然已经到了这里,落到了这种田地。该想的是如何逃脱。 陆诗秀把目光挪到了身边人事不省的紫棠身上。 最好还是带着紫棠一起走。 外面的天色完全暗了下来,前头喝酒的那些男人根本不把手无缚鸡之力的陆诗秀,和完全昏迷的紫棠当回事。他们早已经喝的酩酊大醉,东倒西歪地躺在地上。 唯一醒着的,就是那个独眼龙男人。 他似乎一直都保持着清醒,并没有被手下人的酒给灌醉。 正当陆诗秀想着办法,如何离开的时候。独眼龙男人过来了。 他用刀柄抬起了陆诗秀的脸,嗤笑了一声。 “简单粗劣的易容,还真以为可以骗过我?” 他粗糙的大手伸向陆诗秀,抹去她脸上的那些灰尘。 犹如明珠蒙尘般的娇艳脸庞露了出来。 独眼龙的男人松了松腰带。 “老子都已经许久没有碰过女人了,今天正好拿你开开荤。” *** 程一浩在带兵去捉拿黑云膏贼人时,把张瑞荣从牢里给放了出来。 张瑞荣冷冷地看着他,“我还以为我不松口,你就不会把我放出来。” 程一浩笼着手,“原本的确是这样打算的,不过线人传来的消息,似乎不太乐观。” 程一浩说道:“王爷有私情的人,被他们抓住了。兴许还要王爷独自一人前去营救。” 张瑞荣原本的焦躁不安被瞬间的震惊给打散了。 “你说秀秀被他们给抓住了?!” 程一浩仿佛看什么稀奇一样,看着张瑞荣。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一个人弱质女流,会大着胆子前去救人,才是最让我感到绝望的。” 程一浩冷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竟然就敢直捣龙穴。也不想想……” 张瑞荣没说话,直接抢了程一浩手里的马匹,上马后立刻朝道观的方向飞奔而去。 程一浩也并不在意,他看着手底下的这群杂牌兵,冷冷一笑。 想当初,他在京城领的兵是什么样?搁这儿,全都是精英。 程一浩从下峰手里接过马,上马的姿势一点都不像是文官。反倒是像极了领兵打仗惯了的武职。 “走!” 张瑞荣不停地用马鞭摔打着身下的马,心里全都是陆诗秀。 秀秀,你一定要撑住,等我来救你。 张瑞荣从来不觉得,原来一条路可以这么长,长到自己以为根本看不到边际。 黑夜中,只听得见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却丝毫看不见马蹄扬起的飞尘。 张瑞荣只希望自己能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脑海中唯有陆诗秀那张娇若鲜花的容颜。 那样一张脸,在那种地方,会被受到怎样的对待? 见过太多不堪的张瑞荣,强迫自己不要继续往下细想。他一个劲儿地催马快进,一直来到道观底下。 未曾等他下马,张瑞荣就愣住了。 他望着火光滔天的道观,甚至忘了要下马。 “秀秀!” 张瑞荣连滚带爬地从马上摔下来,嘴里喊着陆诗秀的名字。 身后已经到了的程一浩,拉住了他。 “火势太猛了,里面不可能有人活下来的!” “不,我要去救秀秀。” 张瑞荣嘴里喃喃道。 程一浩真想不顾一切地狠狠打张瑞荣一巴掌。 这还是那个自己倾其所有,都想要跟随的摄政王吗? 他的眼里,恐怕就只剩下那个女人了吧? 程一浩的眼神晦暗下来,注视着被大火吞噬着的道观。 第110章 黑云膏十七 程一浩阴暗的希望着,陆诗秀在这场大火中被烧死。 在他的眼里,摄政王是不能有软肋的。他作为王爷的心腹,有义务替他扫清前方的一切障碍。 而眼前,促使摄政王不能下定回京决心的,就是陆诗秀。 这个阻碍不除,他每夜都会辗转难眠。 可是张瑞荣此时却一门心思想要去救人。 他不信紫棠和秀秀,会就此葬身火海之中。 程一浩带来的那些兵也未曾想到。自己原本是来捉拿罪犯的,但最终却是来救火的。 张瑞荣看着四周,从一名士兵手上抢过一桶水,淋了自己一身。 而后不顾程一浩的阻拦,冲进了火海之中。 原本已经腐朽不堪的道观,在火势的蔓延下,很快就烧成了断垣残壁。 张瑞荣顶着凶猛的火势,不断呼喊着陆诗秀和紫棠的名字。 他在前院没有看到人,径直向后院而去。 但这时候,却被随后赶来的程一浩抓住了衣领。 “王爷,火势是从后院起的,趁着前院还能走,赶紧离开这里!” 程一浩浑身上下湿漉漉的,在初春的倒春寒冻得瑟瑟发抖。但他抓着张瑞荣的手,却用尽了自己所有力气。 张瑞荣摆脱不了,却又不愿意就此离开。 他干脆一把拎起比自己稍矮些的程一浩,冲向了后院。 “既然你一心辅佐本王,不如今日就同本王同生共死。” 程一浩的心都在滴血。 他的确想要与自己所追随的摄政王同生共死没错。但却不是这样窝窝囊囊地被火给烧死。 他的死,应该在众人的簇拥下。应该在自己实现了所有抱负后。 程一浩挣扎不脱,最后只得放弃,任由张瑞荣把自己拉到后院。 他生无可恋地想起了,当年还在京城时候的事情。一幕幕记忆,像是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反复播放。 张瑞荣大声地喊叫着。 但周围却毫无回应。 张瑞荣想起,兴许紫棠和陆诗秀会被绑在某间屋子里,导致无法脱身。 他开始一间一间屋子找起来。 但火势实在太过凶猛,张瑞荣根本无法进去屋子里面。 在找到第三间屋子的时候,张瑞荣看到了躺了一地的匪贼。他跨过这些不知生死的匪贼,想要去里间看看。 这时候,承受不住火势的上梁向下砸了下来。 程一浩眼疾手快地抓过张瑞荣的后领,将他拉离上梁掉下来的位置。 可程一浩自己,却被火撩出了一背的燎泡,疼得他呲牙咧嘴。 张瑞荣的理智告诉他,自己最后趁着现在就离开。否则再晚一点,不论是自己,还是程一浩,都会死在这里。 可是从感情上,张瑞荣却不想认输。 他一定要找到陆诗秀。 承受不住火势的上梁不断掉落。程一浩一边拽着张瑞荣,一边往外跑。 他们前脚刚离开屋子,就看到整个屋子完全坍塌。 张瑞荣严重的绝望越来越盛。 他知道,如果陆诗秀和紫棠被抓,那么最有可能待的地方,就是自己刚刚发现的那个躺了一地匪贼的屋子。可是他无法去里间确认。 程一浩冷静地劝说道:“王爷,兴许陆夫人与紫棠早已被他们杀害,或是被烧死在其中。如果还活着,听见王爷的声音,不会没有回答。 张瑞荣咬着牙,慢慢磨着。 他相信陆诗秀福大命大,是绝不会就此葬身火海的。 而紫棠出身入死多年,全都活了下来,自然更不会就这样葬身于小小的道观之中。 可眼前的一切,都在告诉张瑞荣,道观里的人全都死了,无一幸免。 他想要拼命去守护的温暖,就在今晚的一场,微不足道的火灾中丧生。 程一浩环顾四周,发现后院有一处坍塌的墙体。他立刻抓着发怔的张瑞荣冲过去。 “王爷,趁着现在,我们还能从这里离开。再过不了多久,火势一旦蔓延到整个道观。我们就真的出不去了!” 张瑞荣像是一个木头人一般,任由程一浩抓着自己离开道观。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击碎了一样,整个人犹如行尸走肉。 程一浩无奈之下,直接背起张瑞荣前往坍塌了的墙体那儿。 然而,此时却有了意外发现。 一个娇娇.小小的身影,背上背着一个比她不知道高大出多少的人,正在不断地往道观外爬着。 程一浩下意识地叫出了陆诗秀的名字,其实打心眼里想着,希望不是陆诗秀。 可惜他的希望终究是落空了。 听到身后有人叫自己的名字,陆诗秀停了一下。她带着几分犹疑,转过身来。 在看到程一浩身上被烧的不成样子的官服时,陆诗秀一直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放了下来。 陆诗秀连背带扛的拖着紫棠往前走出道观火势的范围,这才停了下来。 程一浩也在不久之后,和张瑞荣一起出来了。 程一浩脸上的表清带着几分扭曲,“你没死?” 陆诗秀来不及回答,就被醒过神来的张瑞荣一把抱住。 “秀秀,你没死,太好了,你没死,没有死……” 陆诗秀不明所以地任由张瑞荣抱着自己,用试探性的疑问目光向程一浩投去。但对方却冷漠地把眼睛给别开,根本不去看她。 陆诗秀手足无措地安慰着张瑞荣。她拍了拍张瑞荣的背。 “我没死,你也没死,紫棠也没死。我们都好好地活着。”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秀秀,你答应我,以后不要在做这种危险的事情了,好吗?” 张瑞荣捧着陆诗秀的脸,仿佛在看一件稀世珍宝般。 “以后别再让我为你这样担心了,好吗?你知不知道,知道你被抓的时候,我的心都快跳出来了。” 陆诗秀张了张嘴。她想问张瑞荣,这番几近于表白的话,究竟意味着什么。 可她终究没有问出口。 在她最为危急的时候,虽然是独自一人面对匪贼。但脑海中想到的人却是张瑞荣。 张瑞荣给了她莫大的勇气,去面对眼前的危险。 最后,陆诗秀只说了一个字。 “好。” 第111章 黑云膏十八 昏迷不醒的紫棠立刻被送去了医馆救治。 而那些身处火场的贼寇们,却是没有留下一个活口。 程一浩安慰着自己,对张瑞荣说道:“这次能够剿灭匪贼,也算是大功一件,回头我上报给上峰也就是了。” 张瑞荣见陆诗秀并没有受伤,整个人都松懈了下来。此时也有心思和程一浩说话。 “秀秀说,她曾经听见那些匪贼谈到京城。我看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程一浩没好气地说:“是啊,谁都知道没那么简单。黑云膏是何等的禁物?竟然会在这偏僻的小镇流出来。还是那么多。说背后没有幕后主使,谁都不信。” 张瑞荣沉默不语。 他心里已经想通了一些事。 到底京城是那些人在一手遮天,主导了这件事?他们是否已经发现了自己还活着的事? 张瑞荣长叹一口气。 看来接下来的日子,他也好,陆诗秀也好,全都回不去了。 他们都会被卷入其中,成为棋盘中的一颗棋子。 张瑞荣对程一浩说道:“等我回京后,就会领回自己的身份。届时,我会向陛下阐明一切,辞去摄政王一职。” 程一浩的脸在夜色中晦暗不清。 “王爷是打算做个闲王了?” 张瑞荣苦笑,“若陛下能对我放心,做个闲王又有何妨?昔年陛下尚未长大成人,我固然要担起先帝赐予我的重担。而今陛下已然大婚,根本就不需要我再继续给他铺路,扫清前方阻碍。” 程一浩咬牙道:“难道王爷就不怕飞鸟尽,良弓藏吗?!” “怕。” 张瑞荣毫不犹豫地承认。 “我自然怕。” “一浩你不懂,我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我了。我有了自己想要好好守护的人。为了他们,放弃摄政王的滔天权势又如何?” “但我也怕陛下不放心我,致使我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一切。” 张瑞荣转过身来,看着程一浩。 “我不愿与君相抗,只想息事宁人。但若陛下和太师步步紧逼,非要置我于死地,那我也不会就此罢休。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程一浩苦笑一声,“曾经的老虎,沦落成了现在的兔子。王爷,是我看错你了。” 张瑞荣摇摇头,“我一直都是一只兔子。先前被先帝裹挟着,不得不以命相待,战战兢兢地立足于朝堂之上,辅佐陛下。稍有不慎,就会引来杀身大祸。如今我依然还是那只兔子,太师想要我的命,怕是陛下也……” 程一浩沉默了。 他知道张瑞荣说的是对的。 他相信的那个杀伐果断的摄政王,其实是自己想象出来的。他刻意地忽略了摄政王自己,是什么心情。 又是以怎样的心情,心甘情愿地留在这个小镇。 程一浩把目光转向了正在忙碌紫棠伤势的陆诗秀。 他猜不透,究竟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张瑞荣心态的变化。是那个女人吗?还是在摄政王失踪的这几年,他所遇到的事。 一位妻子,四个孩子。还有两名忠心耿耿的属下。 过着无拘无束的田园生活。 程一浩去调查过,张瑞荣之前的生活。 若是曾经的他,一定嗤之以鼻。而现在,远离了权利的风暴中心后,他竟然发现自己也对这样的生活蠢蠢欲动。 不必勾心斗角,也无需担忧明枪暗箭。 程一浩遥遥望着为紫棠一脸担心的陆诗秀,最终还是决定,把选择的权利交给张瑞荣。 在他程一浩的心目中,只有张瑞荣才是自己的主子。 陆诗秀发现程一浩看着自己,向对方点头致意随后继续忙碌处理紫棠的伤势。 程一浩想了想,慢慢地走了过去。 他有些好奇,凭陆诗秀一个弱女子,究竟是怎么做到能够毫发无伤地干掉那么多匪贼,还把一个重伤员给带出来的。 陆诗秀此时正好处理完了紫棠的伤势。 面对程一浩的疑惑,陆诗秀笑着说道:“男人有男人抓贼的本事,小女子自然有小女子的方式了。” 程一浩来了兴趣,“哦?小娘子不妨说来听听?” 陆诗秀说道:“我带来的糕点里,只有最下面一层是加了迷.药的。上面的糕点全都卖完之后,我才敢进入道观,查探紫棠的所在地。那些匪贼不明就里,分吃了那些糕点,自然全都会晕过去。” 程一浩接着问道:“那贼寇首领了?你又是怎么做到的?” 陆诗秀摇摇头,“是我运气好罢了。” 程一浩似乎明白了什么,他上下打量了一圈陆诗秀。确认对方衣饰无碍,方才放下了心中的大石。 若是陆诗秀发生了什么不测,恐怕他家摄政王会就此疯癫入魔。 陆诗秀说道:“我虽被绑了起来,但一直有默默观察着前间的事态。绝大部分人都吃了我的糕点。最后只剩下匪贼和看守我与紫棠的三人。” “紫棠恰好是那个时候醒过来的,他暗中偷偷替我解了绳索。无论是气力还是谋略,我都不如男子。所以就只能用巧劲了。” 程一浩追问:“是什么巧劲?” 陆诗秀神秘一笑,“乌鸦嘴。” 程一浩听得一头雾水,“乌鸦嘴……怎么也能算是巧劲呢?” 话音刚落,程一浩想了起来。 他派去调查摄政王在小李村生活的暗卫曾一脸奇怪地对他说过一些事。 “王爷新娶的夫人,似乎是个乌鸦嘴,说什么灵什么。” 程一浩起初当做是暗卫的玩笑话,今天再听见陆诗秀亲口承认,才恍然大悟。 竟然真的,就是乌鸦嘴吗…… 程一浩觉得啼笑皆非。 接下来的话,他觉得自己也不必问了。 程一浩饶有兴趣地看着陆诗秀,已然失去了刚刚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念头。 这个女人,真的很有意思。 也难怪王爷会对她念念不舍。 周围的士兵们都忙着善后,独留程一浩这个中心附近,空无一人。 程一浩笼着袖子,看着天上即将落下去的月亮。 月亮的光辉,映照在这位曾经的天子骄子,京城纨绔的身上。岁月不曾带走他丝毫,依旧还是那样的风光霁月。 程一浩觉得,兴许自己已经明白了王爷舍不得这里的原因。 第112章 紫棠 回去的路上,张瑞荣没能按捺得住自己的好奇心,向陆诗秀询问她到底是怎么带着紫棠逃出来的。 陆诗秀笑了一下。 “方才程大人也问了我一样的问题。你们是不是都很好奇,以紫棠的身手尚且无法逃出的地方,我是怎么做到的?” 张瑞荣很老实地回答了一句是。 陆诗秀叹了一声。 “倒也没什么。只是说来怕你误会。” 张瑞荣打了个激灵,“误会?” 他上下打量陆诗秀,“难道……你……” 陆诗秀摇摇头,“贼首没有得逞,我也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苦了紫棠,拖着那样的身子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我赶紧跑。” 她笑道:“我怎么可能撇下他,自己先跑了呢?” 笑中带着眼泪。 “是紫棠杀了那名匪首。火是我放的。当时并不知道官府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我想的是,用火灾去吸引道观内其他人的注意力,我和紫棠好借机逃出去。” 张瑞荣沉默了一下,“这个计划虽然粗糙,但很成功。” 陆诗秀摇摇头,“并不成功。” 她望着张瑞荣,目光波澜不惊,又隐隐带着几分歉意。 “紫棠保护了我,我却没能保护好他。” “相公,紫棠被迫服下了黑云膏。” 犹如晴天霹雳的话直直地戳进张瑞荣的脑子里。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被迫放弃紫棠,会是因为这样的事。 张瑞荣的潜意识里,一直认为自己的两个部下不仅忠心耿耿,而且无所不能。 可紫棠,为什么会…… 张瑞荣赶忙问道:“那青鸾呢?是否也曾服下黑云膏?” 陆诗秀摇摇头,“青鸾没有。只有紫棠。在他们被发现后,紫棠为了救青鸾被抓,此后他们为了控制紫棠,逼他服下了黑云膏。” 张瑞荣的脸上阴晴不定。他觉得那群匪贼就那样葬身火海,实在是太便宜他们了。 又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就此放弃紫棠,让他……自生自灭。 服下黑云膏的人,无一例外,最终都会踏上不归路。 而张瑞荣并不希望自己目前的宁静生活被打破。 黑云膏……黑云膏! 陆诗秀不知道张瑞荣所想,她牵起张瑞荣的手,郑重地对他说道:“我知道只要服下黑云膏,就绝无可能回转。往后紫棠也无法再成为一名侍卫。也不能做些什么别的事情。但是,我想试一试。” 张瑞荣问道:“你想试什么?试紫棠能否把黑云膏给戒掉吗?我告诉你,秀秀,不要异想天开。从来没有人做到这一点。” “我知道。” 陆诗秀耐心地说道:“可是你总得给紫棠一个机会。我们是一家人啊,难道你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他堕.落,撒手不管吗?” 陆诗秀说道:“我做不到。无论你救不救,我都会想办法去帮紫棠一把。” 这次谈话,两个人不欢而散。 陆诗秀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张瑞荣,也知道自己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让紫棠戒掉黑云膏。 实际上,是否能戒掉黑云膏,全都看紫棠一个人的意志力。外力能帮助的其实很少很少。 陆诗秀想着紫棠挣扎着起来,在匪首的连番攻击下,还死死抱住对方的腰腿,让自己快跑的模样,就忍不住要落下泪来。 是的,陆诗秀杀人了。 虽然那个人该死,但她依然是夺走了别人的一条性命。 陆诗秀努力回避着这个问题,她不告诉程一浩,也不愿告诉张瑞荣。她知道这件事,将会成为自己的一块心病。往后午夜梦回时,那条该死的命都会来到她的梦境之中。 而陆诗秀,也只能一次一次地去抗拒这种心里的魔咒。 陆诗秀觉得,自己与紫棠何其相似。她杀了人,紫棠沾染上了黑云膏。他们彼此都有了挥不去的阴影。 所以陆诗秀是那样坚定的,不愿就这样放弃紫棠。 她坚信,自己还有救,坚信紫棠还有救。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张瑞荣,只觉得陆诗秀有些不可理喻。 但这份不可理喻的背后,是小小的侥幸。 张瑞荣也不愿紫棠就这样被自己放弃。他也希望,在大家的帮助下,紫棠能够好起来。 紫棠被逼服下黑云膏的事,除了张瑞荣和陆诗秀知道外,就只有程一浩和张大夫知道。 陆诗秀是特地不告诉青鸾的。她怕青鸾知道后,会越发自责,认为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紫棠也就不会遭这一趟罪。 张瑞荣和陆诗秀很有默契地没有在谈起那晚的事情。 仿佛这些都不存在了。他们没有过分歧,也没有过争执。一切都像黑云膏出现之前,大家还是和和睦睦的一家人。 张大夫给紫棠把过脉之后,脸色凝重极了。 他对陆诗秀说道:“这些外伤倒不足为虑。甚至黑云膏还起到了镇痛的效果。” 说这话的时候,他有些心虚地看了眼边上似笑非笑的程一浩。 少量的黑云膏的确被用于中药里,但是要把握好剂量,不至于让人上瘾。 张大夫在处理严重外伤的时候,经常会用到少量的黑云膏。不过那些剂量根本不足以令人上瘾。所以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 程一浩自然也知道这一点。他看破不说破,只一个眼神让张大夫别开头,不敢再看他。 陆诗秀叹道:“难怪当日紫棠一副不惧身上疼痛的模样,原来是黑云膏起的作用。” 张大夫说道:“可是这位小哥服用的剂量过大,我这里倒是有几个方子可以在他发作时暂时压制住。不过长期来看,还是得靠他自己去努力。” 这些大家都是知道的。 陆诗秀不死心地问:“就没有其他办法了吗?哪怕能缓解、压制住一点点,我们都可以不惜代价。” 张大夫沉默一下,拱着手摇摇头。 “老夫年迈,已经是黔驴技穷。不过这位小哥服用了这么大剂量的黑云膏还活着。说不定是个福气极大的人。往后会有什么奇遇,也说不准。” 陆诗秀皱着眉,这世上哪里来的什么奇遇,又不是修真小说,掉下山崖还能捡到什么宝藏。 她目光转向了在床上昏迷的紫棠,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紫棠恢复正常。 第113章 哭闹 话虽这么说,但实际想要做到,却比登天还难。 最开始发现陆诗秀不对劲的,是张瑞荣。 张瑞荣偶然路过厨房的时候,发现陆诗秀正盯着砧板上退了毛的鸡,一动不动。 她手上举着菜刀,却迟迟不能将刀子落在那只根本不可能反抗的退毛鸡上。 张瑞荣站着门口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没有打扰陆诗秀。 他在心里不断猜测着,陆诗秀究竟在那晚遇到了什么。 接下来几天,家里所有人都发现了陆诗秀的不寻常。 这种不寻常,具体表现在他们吃饭的时候,再也看不到一丝荤腥。 最贪吃的三宝很是疑惑地问陆诗秀:“娘,为什么家里再也没有吃肉了呀。” 他记得从很久以前开始,家里就过上顿顿有肉吃的日子了。以前那种天天吃糠咽菜的生活,一去不复返。 怎么现在又回到了过去吃素的日子了? 陆诗秀勉强地朝三宝笑了笑,“这不是常吃荤腥,对身体不好嘛。偶尔也吃吃素,换换口味。” 三宝瘪了一下嘴。 他想吃肉肉。 陆诗秀哪里看不出来孩子心里有些怨气。但现在的她……真的做不到啊! 她也想试图跟往常一样,做出顿顿有肉的美味佳肴,以此来慰藉家里人的胃。 可是,只要她握着菜刀,看着那些已经失去了生命力的家畜家禽,她就忍不住想起在道观发生的事情。 长刀入肉,是和平常杀鸡宰羊完全不同的手感。 这种手感,陆诗秀在短时间内,很难忘记。甚至这种记忆越来越深刻。 陆诗秀绝望地想,自己大概是失去了做荤食的技能。 她的食肆还能开的起来吗?往后她又该做些什么,才能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在吃了好几天素之后,张家的人觉得自己脸上都带着一股菜色。 三宝终于受不了地在一次吃饭时爆发了。 他把筷子一摔,“娘,三宝要吃肉肉!” 四宝也委屈地跟着喊:“四宝也想吃肉肉!” 说罢,两个孩子像是在比拼谁嗓门更大一样,一个嚎地比一个响。 陆诗秀为难地看着他们。不是她不想做肉,而是她现在没有办法做。 就像被关起来,用绳索绑着,强制性戒掉黑云膏的紫棠一样。 紫棠难道不想恢复正常吗? 他当然想! 可是身体却不受自己的控制。那种抓心挠肝,病发时宛如被蚂蚁噬心似的感觉,让他想要发狂。 用绳索绑着自己,也是紫棠自己提出来的。 在第一次发作,搅得所有人精疲力尽之后,紫棠坚定又无奈地提出了这个要求。 张瑞荣他们的武馆暂时是开不下去了。陆诗秀的食肆短时间内也开不起来。张家陷入了坐吃山空的困境之中。 如今孩子又因为吃饭没有荤腥的事,大吵大闹。 陆诗秀一面担心着紫棠,一面对自己的情况又感到绝望。孩子的哭嚎声,就像是压在她身上最后一根稻草。 陆诗秀觉得自己也特别想哭。她也想摆脱掉杀人之后的阴影。可是她做不到。 张瑞荣阴沉着脸,向两个闹着要吃肉的孩子们斥责。 “你们娘每天做饭就很不容易了。你们吃饭还这么挑三拣四。难道以前家里情况不好的时候,你们也这么挑剔的吗?” “想吃肉,就自己想办法!” 张瑞荣在家里一贯是不怎么说话的。他自认自己不会管教孩子,所以这些事情全都交给了陆诗秀。 平时不声不响的人,突然发起火来,效果绝佳。 张瑞荣的几句话,让三宝和四宝都被吓着了。他们重新捡起了筷子,默不作声地吃起陆诗秀准备的饭菜。 时不时的,还抽噎几声,眼睛里还有泪水在打转。 陆诗秀勉强笑了笑,出来打圆场。 “明天娘就去集市上给你们买点肉……” 三宝不满地说道:“我们就只想吃娘做的肉肉!” 四宝重重点头,“他们做的都不好吃,只有娘做的才最好吃。四宝也只吃娘做的肉肉。” 张瑞荣冷笑,“说要吃肉,你们娘都说了,给你们买。买来你们又不乐意。我看就是平时把你们养的太娇贵了,才一个个跟大户人家的少爷似的,就只顾着任性。” “从今天开始,你们两个除了三餐之外,没有任何零食吃!” 陆诗秀宠溺孩子,平日里总会做些小零食给他们备着。 现在张瑞荣一句话,就断了他们的小零食。三宝和四宝再也控制不住“哇——”地一下哭了出来。 大宝和二宝见张瑞荣没有要哄弟弟妹妹的意思,而陆诗秀也一脸的疲惫。作为兄长,他们赶紧把两个弟妹抱进自己的怀里,哄着他们吃饭。 “娘就算做素菜也好吃地不得了。为什么三宝和四宝不吃呀?我们吃了那么久的肉肉,换换口味嘛。” 四宝的睫毛长,一颗泪珠还挂在上面。 “可是,四宝真的好想吃肉肉嘛。” 二宝哄道:“四宝乖,娘以后会给你做肉肉的。现在我们先吃点素菜嘛。你看这个红薯,娘特地做的,外面是红薯,里面都被挖空了,有好多好吃的菜菜。” 四宝没吱声,瘪着嘴让二宝喂自己。 张瑞荣冷冷道:“我看就是你们娘平时太宠着你们了,导致你们现在吃什么都挑。往后我来做饭。谁不吃,就一天别吃饭!” 张瑞荣的厨艺,陆诗秀是领教过的。那根本就不能叫菜。 上回张瑞荣煮个汤,都能差点把锅给烧了。这种厨房杀手,陆诗秀是绝对不会让他进厨房的。 陆诗秀忙道:“还是我来做吧。” 一直没说话的青鸾说道:“要不还是我来。我虽然比不上嫂子做得好,但简单饭菜还是会做的。” 陆诗秀还想说什么,被张瑞荣一把拉住。 “你总是这样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这回就听我和青鸾的。往后几日的饭菜,都由我们来做。你就当做是休息几天,什么都别做。” 陆诗秀抿着嘴,想了半天,终究点了点头。 她也感觉到了疲惫,也许是时候该休息一下了。 一桌饭菜,就在沉默中被消灭光。 即便陆诗秀只做素菜,她也是挖空了心思的。加上她的手艺,更别提有多美味了。 收拾完碗筷,陆诗秀进了厨房去刷洗。 张瑞荣倚着门,看着陆诗秀在厨房里忙碌。 陆诗秀转过来的时候,被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在这儿。” 张瑞荣站直了身体,“秀秀,你一直不说,我也一直没问。但现在,我觉得自己有必要弄清楚一件事。” 陆诗秀心里直打鼓。 “什么事?” “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第114章 夫妻 陆诗秀停下手上的活计,半晌没有说话。 张瑞荣静静地等待着。他今天是非撬开陆诗秀的嘴不可。 只要陆诗秀的心魔一日不去,张瑞荣就一日心里难安。 他见不得陆诗秀这样魂不守舍的样子。 张瑞荣不得不承认,自己真的对陆诗秀动了心。 他见不得陆诗秀失魂落魄的样子,只想将人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一生一世对她好。 可是陆诗秀……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呢? 张瑞荣看的出来,自己对陆诗秀而言,仅仅是在家人的范畴。她对自己,远不如自己对她那样。 可这又如何。 张瑞荣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用真心诚意,打动陆诗秀的心门。 而现在,恰好是一个绝佳的时机。 张瑞荣承认自己有点乘虚而入。但除此之外,他再也想不到,自己应该用何种方式,让陆诗秀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这个女子,与自己往常见过的那些大家闺秀都不一样。 她独立,可以一个人背起一大家子的负担。不依靠男人,也可以成为顶梁柱。 纵然有惊人的美貌,却也不见她用这副容貌去做什么下三滥的勾当。 陆诗秀活得坦坦荡荡,活得精精彩彩。 而自己呢,兴许只能为她的人生锦上添花。 之前,张瑞荣一直是这样想的。 可现在,陆诗秀难得地露出了自己娇弱的一面。让他忍不住想要将人拥在自己怀里怜惜。 张瑞荣就像一直等待着猎物靠近的猎人,趴卧在隐身的草丛中,迟迟不动身。 只待猎物出现破绽的一刹那,伺机而动。 这次机会,张瑞荣绝对不会放过。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难道秀秀你不愿意对我说吗?” 在良久的沉默后,张瑞荣说道。 陆诗秀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 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时候,关着紫棠的屋子有了动静。 陆诗秀赶紧用这个借口,来逃避与张瑞荣之间的沉默气氛。 “我去看看紫棠怎么了。” 擦肩而过之时,张瑞荣一把拉住了陆诗秀,借力把她带入了自己的怀抱之中。 “紫棠自然有青鸾去操心,你不必事事都亲自过去。” “秀秀,在你心目中,我究竟算什么。我能不能请你打开心里的那道门,让我进去?” “告诉我吧,那天晚上发生的一切。我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任何一个人。你可以尝试着完全相信我。” 陆诗秀的胸.脯从缓慢到剧烈的起伏,显示了她的思绪万分。 她一把推开张瑞荣,反过来指责他。 “你让我把秘密告诉你,那你呢?你又何曾把你的秘密告诉过我?” “你自己都不曾尝试过对我完全的信任,又凭什么要让我把自己的信任全然地交到你手上?” “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不公平吗?” 张瑞荣哑然,丝毫不敢接话。 他松开抓着陆诗秀的手,“秀秀,你说的没错。我都不曾想过要把自己的事情告诉你,又凭什么来要求你呢。” 张瑞荣深吸一口气,决定将自己的所有托盘而出。 “秀秀,其实我是……” 陆诗秀打断了他,“不管你张瑞荣究竟是什么,现在我都没有心情去听,去了解。求求你,让我一个人冷静一下。” 陆诗秀不想把完整的自己暴露在张瑞荣的目光之下,让他用审视的眼神,来探究自己的内心。 陆诗秀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惧怕着这件事。 她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她有着自己的小秘密。她甚至就在前不久,杀了人。 纵然对方是一个恶人,陆诗秀也觉得自己犯下了滔天大祸。 这几天,陆诗秀反复地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向衙门自首。 可她丢不下家里的一切,做不到就此抛下孩子们,任由衙门将自己羁押。 陆诗秀不知道自己内心的彷徨与矛盾,究竟应该对谁倾诉。 可就在刚才,陆诗秀知道,自己有了一个机会。 而她却把这个机会给搞砸了。 陆诗秀说出了最不应该说出的话,却也是埋在心底很久的话。 她知道张瑞荣有秘密,从一切的蛛丝马迹都可以看得出来。 对张瑞荣要求自己全盘付出信任,她感到困惑,也感到愤怒。 凭什么! 凭什么这样要求我! 我与你是平等的! 你不说,那么,就不要指望我会说一个字。 但说完之后,陆诗秀就后悔了。 她知道张瑞荣是好意,但如今的自己,真的不需要这份好意。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消化自己所接收到的一切。 也许她想找人分享,但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张瑞荣。 陆诗秀不知道为什么。 她觉得自己可以找紫棠,因为那是他们一起共同面对的。 她也可以找青鸾,对方跳脱的性子,也许能很好地开导自己。 偏偏,她不想找张瑞荣。 说不清,道不明。 陆诗秀就是不想让张瑞荣,看到全部的自己。 她总觉得,这其中有一股羞耻之心在里面。 张瑞荣与陆诗秀两人,就像是隔了一层纱,又仿佛隔了一座山。谁都猜不透,也想不明白,对方究竟是怎么想的。 张瑞荣通过陆诗秀的话,想到自己应该给予她早就应该给的安全感。 但陆诗秀却矢口否认,自己并不需要。 张瑞荣心底那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由此升了起来。 他拽住陆诗秀,不让她离开。 “秀秀,你难道就不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吗?只要是你想要知道的,我可以统统告诉你。只要你愿意待在我的身边,让我付出什么代价都可以。” 张瑞荣下意识地说出了这番话。 起先他有些后悔,但很快,他就缓过劲来。坚定地说出自己藏在心底很久的话。 “秀秀你不知道。那天晚上让我后怕地要死。我不想再经历同样的事了。只要是你愿意听的,我全都告诉你。我不希望我们之间再有隔阂。” 陆诗秀装傻充愣,“我不知道相公你在说些什么。好了,松开我,我要去照顾紫棠了。” 张瑞荣大声地吼道:“你既然叫我相公,难道就真的有那么一刻钟的时间,把我当做是你真正的相公吗?” 陆诗秀愣在了当场,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张瑞荣看她如同孩童犯错般的样子,有些心软,想要就此放过她。但很快,内心的另一个声音占据了上风。 就只有这一次机会,错过之后,自己就可能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向陆诗秀互诉衷肠了。 “秀秀,你看着我,好好地看着我。难道没有那么一霎,你心中是把我当做真正的相公吗?” “家里有什么事,你从来不与我商量,全都一个人背负下来。即便我做错了什么,你也从来不同我生气,只是一个人默默忍受。秀秀我不想再继续过这样的日子了。” 张瑞荣深吸一口气。 “我想要和你做一对真正的夫妻。” 第115章 回避 真正的……夫妻? 陆诗秀被张瑞荣的话,给说的一愣一愣的。 直到最后一句话,彻底敲开了她的心房。 真正的服气吗? 陆诗秀反问自己,她的确只把张瑞荣当做是家人看待。 夫妻……陆诗秀似乎真的从未将张瑞荣当做是真正的丈夫。 在陆诗秀的心目中,张瑞荣可以是兄长,可以是家人,但唯独,不能是丈夫。 可,为什么不能是丈夫呢? 为什么独独,不能是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相公呢? 陆诗秀的心砰砰跳着。她让自己别再往下想下去了。 张瑞荣却不肯就此放过她。 “秀秀,让我保护你吧。从今往后,我们一起扶持着,顾好这个小家。” 陆诗秀沉默了半晌,缓缓摇头。 “不用,我不需要。” 她盯着张瑞荣,说道:“这个家,在最困难的时候,你不在。现在日子好过了,你说你要保护我,要保护这个家。那么我问你,为什么当初最艰难的时候,你不在呢?” 张瑞荣哑口无言。 “我知道,自己的确亏欠你们。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补救的机会?” 陆诗秀说道:“我愿意给你,可是过去的时间,是无法再重新回来的。我们之间的隔阂,也会一直存在。” “我不需要相……不需要你保护我什么。你只要做好你自己该做的事,就行了。” 说完,陆诗秀就离开了。 张瑞荣连喊住她的勇气都没有。 他的确亏欠了陆诗秀和孩子们,亏欠这个家太多了。 但张瑞荣知道,自己必须弄清楚,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既然陆诗秀不愿告诉自己,那么他就去问紫棠。 紫棠大部分时间,都处于被黑云膏控制的混沌之中。他知道这次只有靠自己,才能创造出奇迹。 张瑞荣等了很久,终于等来了紫棠清醒的时候。 “那天晚上……紫棠,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 紫棠挣扎了一下,被绳子捆久了,他的身体有些不适。不过他并没有要求给自己松开。 紫棠对张瑞荣说道:“我想,也许是因为夫人杀了那个匪贼首领之故。” 张瑞荣有些诧异,“你是说,秀秀杀人了?!” 紫棠点点头,“当时我醒过来的时候,就看见那个匪首欲对夫人不轨。我想要挣开去救夫人,但是却怎么都无法解开绳索。是夫人抢了那匪首腰间佩戴着的匕首,割断了我的绳子,我才能有机会抓住那个匪首。” 接下来的事,张瑞荣已经猜测地八.九不离十。 在那样艰险的条件下,陆诗秀一边反抗者匪首,一边营救着紫棠。在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用手中的那把匕首杀人。 “那火是谁放的?” 紫棠点点头,示意是自己。 “火是我放的。为了毁尸灭迹,隐瞒夫人的罪行。” 张瑞荣嗤之以鼻,“罪行?杀了一个企图对自己不轨的人,怎么能叫罪行?分明就是自保!” 接着他又困惑了起来,“秀秀这段时候魂不守舍,难道就是因为自己杀了人的缘故?” 一旁的青鸾最是通透。他一点就灵。 青鸾对张瑞荣说道:“对我和紫棠而言,刀口舔血才是我们的生活。可是对夫人来说,平静的生活才是。她第一次杀人,难免心生魔障。主人,夫人和我们是不一样的。” 张瑞荣这时才明白过来。对陆诗秀而言,杀了一个人,是多么的要命。 这彻彻底底地打破了她的过去。 毕竟,陆诗秀不像自己,也不像紫棠和青鸾。 张瑞荣是杀过人的,他上过战场,杀过敌。回朝之后,也间接直接地清理过政敌。杀人对他而言,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可对陆诗秀不是这样的。 她把这件事,看的非常重。 张瑞荣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和陆诗秀谈一次。 可是接下来的日子,陆诗秀一直躲着他。张瑞荣始终找不到机会,可以和陆诗秀好好地再谈一次。 经过上一次的谈话失败,张瑞荣认真地反思了自己。 是他太过于想当然,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了陆诗秀身上。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的独裁。 而张瑞荣独裁惯了,对自己太过于自信,进而导致了和陆诗秀谈话的失败。 陆诗秀没想到,自己一而再,再而三地逃避,躲着张瑞荣。竟然还是被他给重新挡在了厨房门口。 她警惕地看着张瑞荣,“你想做什么?” 张瑞荣决定吸取自己先前的教训,先把姿态给放低。 “秀秀,我已经那天晚上你杀了人……” 陆诗秀脸色一白。 “是紫棠告诉我的。” 张瑞荣见她面色不对,赶紧说道:“这不是什么大事。你是出于自保,所以才会杀人。即便去官府自首,也不会获罪。” 陆诗秀绷紧了胸口的一口气,此时松了下来。 不会进大牢就好。 监狱她是去过的,看望张瑞荣的时候去的。那儿的环境实在差极了。陆诗秀不保证,自己呆在里面不会发疯。 “秀秀,你没必要为了这么一件事,就如此磋磨自己。我们还像以前那样过日子,不好吗?” 陆诗秀咬了咬唇,缓缓摇头,“发生了的事,就是发生了。谁都没办法改变。” 她低头看着自己雪白的掌心。 “这双手,已经沾染上了人血。洗也洗不干净。你知道吗,我现在已经没有办法再做荤腥的菜肴了。所以家里天天就只能吃素。” 陆诗秀苦笑一声。 “我大概就是这么没用吧。在你们眼里的一桩小事,放我身上,就成了滔天大祸。” 张如荣连忙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秀秀。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也和你一样,难受了很久。但是一切都会过去的。” 陆诗秀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真的吗?都会过去的……” 张瑞荣试探着,把啜泣的陆诗秀给抱进怀里。当陆诗秀靠近自己的时候,他忍不住害怕,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不知道陆诗秀有没有听到自己鼓噪的心跳声。 “一切都会过去的,秀秀你相信我。” 陆诗秀像落水的人,终于抓住了一根浮木。她抓紧了张瑞荣的衣领,泪水打湿了他的衣服。 真好,终于有人告诉自己,这一切都会告诉的。 自己不必再惶惶不可终日,更不必在午夜梦回时,都梦见匪首中刀时的惨叫。 一切都会过去的。 陆诗秀哭了一会儿,情绪全都宣泄了出来。她不好意思地推开张瑞荣。 “对不起,我失态了。” 张瑞荣摇摇头,“我们是夫妻,本就一体。说什么失态不失态呢。” “或者说,我更希望秀秀你的失态,可以再多一些。” 陆诗秀怔怔地看着他,觉得自己似乎无法再回避下去了。 她无法继续回避,张瑞荣对自己的感情。 第116章 抓捕 密室中,程一浩坐着把玩手里的一把锋利的小刀。 刀锋映着烛光,发出刺眼的光芒。 程一浩嘴里嘟囔着,“怎么还没醒。” 正在照料伤患的大夫闻言,后背一凉,赶紧加快了手下的速度。 不一会儿,大夫擦了擦额上的冷汗,向程一浩禀报道:“大人,都已经处理好了。” 程一浩探头去看,发现伤患并没有醒来。 他不是很高兴。 大夫盯着程一浩把玩的那把小刀,只觉得自己背上凉飕飕的。 “过不了多久,病人就会醒过来。大人还请稍安勿躁。” 程一浩随意地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在等着伤患醒来的时间里,程一浩思索着当夜扑灭大火后,自己进去所看到的一幕。 还未被烧毁的贼首躺在地上,早已没有了声息。而他身上被捅了七八刀。 程一浩很好奇,究竟是谁干的。 同时还有个惊喜在等着他。 这次黑云膏的团伙中,竟然有一个命大的,活了下来。 程一浩立刻就令人叫来了大夫,言明不惜一切代价,都要救活此人。 而今,这个在名簿上已经死了的活人,就躺在这件密室中。 程一浩有话想要向这个人问。 究竟是谁杀了他们的首领,而他们的上峰又是谁。 虽然程一浩的上峰已经下令,让他别再插手此事。可听话向来不是程一浩的风格。 他仗着自家有密室,偷梁换柱,把这个活死人给藏进了自家的宅院里。 躺在床上的伤患发出一声呻.吟,似乎被火燎伤的疼痛,让他有些受不了。 “哦?醒了吗?” 程一浩来了兴趣。 他握着那把小刀,走到伤患的面前。 “醒了就别装死,老子有话要问你。” 程一浩用膝盖推了推对方。 “看到这把刀了没有,若是你敢装死,老子就让你真的死。” 程一浩的声音轻飘飘的,但是却触动了那个伤患的心。 他好不容易从大火中死里逃生活下来,可不是为了让人再把自己给杀一回的。 躺在床上的伤患非常配合,“大人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求大人饶我一命!” 程一浩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像话。” 他重新在椅子上坐下来,“说吧,你们到底是受谁指使的。” 那伤患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回大人的话,小的、小的也不清楚。只听老大他提过,好像是和京城里头的大人物有关系。” 顿了顿,又说:“老大是不是已经死了?我看到有个小娘们用刀子在他身上捅了好几下。” 程一浩有些被震惊到了。他没想到。杀了匪首的竟然是陆诗秀。 除了陆诗秀,还会有谁呢。当夜除了陆诗秀,没有第二个女子在场。 “你是说,一个女人,杀了你们的首领?” 伤患本想点头,但一动就拉扯到伤口,只得赶紧答道:“是的是的,是一个女人。里面还有我们抓住的另一个男人。他们联手把我们老大给杀了的!” “那个女人是真的狠啊。趁着老大被那个男人给抱住,一点都没有犹豫,照着心口就是一刀。我当时躺在地上,浑身都发软,根本起不来。否则,我一定要上去给那女人一刀!” 这伤患似乎对老大死于女人之手非常不忿。 程一浩心道,也是。一群亡命之徒,怎么会看得起女人呢。 可事实上,往往就是一个女人,就能扭转一件事的走向。 程一浩笑了笑,觉得自己应该和陆诗秀谈一谈。 程一浩把自己的想法暂时先放在一旁。 他对伤患说道:“你们老大说,和京城里有关系。难道你们手里的黑云膏,全都是京城给你们的?” 伤患点点头,又摇摇头。 “小的不知道。每次拿黑云膏,都是老大一个人去。大人你也清楚,黑云膏并不需要很多。只要少少的一点,就能让人上瘾。我们还给抓住的那个男人灌了不少。恐怕他这辈子都废了。” 说到兴起之处,这伤患眉飞色舞了起来。 “早知道,应该也给那女人也灌一点黑云膏的。沾上这玩意儿的,就没有一个成功戒掉。她又怎么会有力气杀了老大。听说服用黑云膏的女人,都会像荡.妇一样。真可惜了。” “是挺可惜的。” 程一浩面无表情地把玩着自己的小刀,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继续问下去了。 他把小刀刺进了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伤患心口。 “你也尝尝你们老大尝过的滋味吧。只是不知道,我的手法和张家那小娘子的手法比起来,哪个更好。” 程一浩笑了笑,“虽然我杀过不少人。不过对方是厨艺高手,向来烹饪时,少不了杀鸡宰羊,恐怕手艺高超得很。” 伤患没想到自己全都交代之后,会遭到程一浩的致命一击。 他因为剧痛和失血,在床上弹动着,幅度很小,最终这种起伏再也没有出现过。 程一浩“啧”了一声,似乎对自己非常不满意。 看来刚刚的距离有些偏了,否则自己怎么都该一刀毙命才是。 程一浩想着,也不知道陆诗秀当时下手,是不是一刀致命。 怎么说呢,真不愧是摄政王看上的女人,下手果然狠辣。 *** 张瑞荣看到站在自家门口,一脸笑吟吟模样的程一浩,气就不打一出来。 “你来这里干什么,不去好好办案,别胡乱串门子。” 程一浩脸上堆着笑,“这不是有事想要问问王爷家的小娘子吗。” 张瑞荣提高了警惕,“你要问什么,大可以找我。” 程一浩说道:“恐怕这事儿,王爷还真代替不了。” 他拎起自己手里的枷锁,摇了摇。 “下官是来抓捕行凶犯人的。依据昨日线报。王爷家的小娘子,可是杀了人。杀人可是大罪啊王爷。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说通了上峰,让我亲自来缉拿。” 张瑞荣把程一浩给拉进家里,一把关上门。 他咬牙切齿地问程一浩,“你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抓人啊。” 程一浩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 “怎么,王爷舍不得吗?也是,就牢里那样子,娇弱弱的小娘子进去,怕是一层皮都没了。” 程一浩盯着张瑞荣,“我可以抓捕犯人,却抓捕不了王妃。敢问王爷,王妃现在何处?” 第117章 京城旧事 张瑞荣的面色变了几变。 程一浩仍旧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王爷担心什么,我不过是想见见王妃。并不会拿她怎么样的。” 张瑞荣压低了声音,“我知道秀秀杀了人,但那时情急之下的自保。你若是想以此去抓她入狱,我是不会答应的!” 程一浩慢腾腾地说道:“王爷怎么这般不相信我。我已经说了,我是不会伤害王妃的。只不过,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问王妃罢了。” 张瑞荣强硬地说道:“她和你之间无话可说。有什么话,你大可以与我说就是。” 程一浩脸上闪过惊讶的神情,随后玩味地笑了起来。 “我抓住了一名匪贼。据其口供,这次的事情,和京城脱不了干系。王爷,往后你可要小心了。” 张瑞荣没有问匪贼如今的下落。他知道,以程一浩的手段,那个人恐怕已经死了。 和京城有干系吗? 张瑞荣几不可见地笑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他们现在已经知道我的下落了?” 程一浩点点头,“八.九不离十。” 他又道:“其实我来呢,并不是为了问王妃当夜究竟发生了什么,而是提醒他一件事。” 张瑞荣敏锐地察觉到,程一浩对陆诗秀的称呼已然发生了改变。 这是程一浩已经认可了陆诗秀的表现。 想来他也知道,陆诗秀那天晚上杀了匪首的事情。 至于程一浩说的提醒…… 他警惕地问道:“是什么事?” “端阳长公主已经得到了消息,恐怕现在已经在过来谢阳镇的路上了。” 张瑞荣听了,一个头两个大。 他根本就不想和端阳这个女人有一点关系。 想起以前在京城时候,被端阳的纠缠搞的鸡飞狗跳。张瑞荣就对她一点好感都没有。 张瑞荣摁着直跳的青筋,问道:“还有其他事吗?” 没有就赶紧滚蛋! 程一浩嬉皮笑脸地摇摇头,“没了,该说的,我全都说了。只不过,对于王妃……王爷您恐怕得上点心了。端阳长公主可是不管不顾的性子,别回头让自己心尖尖上的人吃了亏。” “这件事我自己知道怎么做,用不着你操心。” 张瑞荣当着程一浩的面,直接把门给关上了。 一点机会都不留。 程一浩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施施然回去了。 他在谢阳镇呆不久,很快就要回到驻地去。 接下来,他可是对谢阳镇鞭长莫及了。万事都得靠张瑞荣自己去解决。 张瑞荣揉着脑袋,心里思绪万千。 他没想到自己重现人间的消息,会这么快就通过边陲小镇的线报,传到了京城。 更没想到,自己的政敌在过去这么多年后,竟然还没有放弃追查自己的下落。 张瑞荣自嘲地一笑,恐怕这世上,最在意自己生死的人,除了自己的心腹外,就是自己的政敌了。 至于端阳长公主的事,张瑞荣还没有想好要怎么处理。 当年他就不擅长对女子做什么,如今面对气势汹汹而来的端阳长公主,更是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理。 不过程一浩倒是给张瑞荣提了个醒。 以端阳长公主的性格,来了谢阳镇之后,发现陆诗秀的存在,必然会针对她。 而张瑞荣一点都不希望陆诗秀有什么闪失。 他知道端阳长公主那个女人,为了得到自己,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当年还在京城的时候,曾有一名贵女向张瑞荣示好。彼时还是公主的端阳听闻后,怒不可遏。竟然在一次赏花宴席上对那名贵女下药,而后将这名贵女和公主府上的一名家丁关在一个房内。 之后又将这件事大肆宣扬,逼得那名贵女上吊自杀。 张瑞荣亲自去了葬礼,为这名贵女上了三柱清香。我不害卿卿,卿卿却因我而亡。 这是张瑞荣对端阳长公主抹不去的记忆,也是对她厌恶透顶的原因。 仗着自己的天潢贵胄的身份,在京城飞扬跋扈,肆无忌惮地做着下三滥的事情。 张瑞荣觉得自己不得不防一手,万一端阳长公主故技重施,那么吃亏的就只能是陆诗秀。 事态紧急,张瑞荣觉得自己的身份不暴露,是不行了。 他必须把一切都告诉陆诗秀,让她对端阳长公主有所警惕。 *** 陆诗秀把喂完药的空碗顺手放在边上的桌子上。 她问紫棠:“今天感觉好些了没有?要不要我给你松绑,好让你起来活动活动身子。” 紫棠喝完药之后,的确感觉好些了。通过这几天的戒断,他虽然痛苦万分,但的确感觉自己已经逐渐能抗拒黑云膏给自己带来的影响。 而身体长时间被绑着不活动,也的确会在日后受到行动不便的影响。 思及此,紫棠便没有反对陆诗秀的提议。 陆诗秀替他松开了身上的绳索,搀扶着他,慢慢在屋子里走路,活动身体。 青鸾陪孩子们玩儿一上午,此时也抽空进来。 “紫棠,你看起来好多了!” 面对同生共死的兄弟的逐渐康复,青鸾高兴极了。 “嫂子,还是我来扶着紫棠吧。别一会儿没走稳,把你给摔了。” 青鸾接过陆诗秀的活儿,扶着紫棠在屋里转圈。 陆诗秀看了看外面的天气,“今天外头天气好,要不要出去走走?偶尔也晒晒太阳。” 紫棠没有反对。 青鸾小心翼翼地扶着紫棠出去,陆诗秀也撩起了裙摆,轻快地跨过门槛。 紫棠眯起眼睛,看着天上耀眼的太阳。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究竟有多久没有看过太阳了。过去有的时候,不曾在意,现在失去了,反倒倍感珍惜。 青鸾在一旁说道:“紫棠慢点儿走,一会儿我去搬把凳子来,你慢慢坐会儿。别一天到晚地闷在屋子里,对身体也不好。大宝还一直念叨着你什么时候能好起来,再教他练武呢。” 青鸾埋怨道:“我也能教啊,这孩子怎么就看上你,看不上我呢?” 陆诗秀看着他们笑嘻嘻的,浑身上下都沐浴着太阳的光辉。 刚送走程一浩的张瑞荣,一转身回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的心仿佛被什么揪住了一样。 他们三个其乐融融的模样,自己仿佛根本插不进去。 第118章 故人 张瑞荣的心里酸涩极了。 他心道,他们三人看起来仿佛就像是一家人。而自己则是那个外来者。 自从意识到自己对陆诗秀的感情后,张瑞荣总算是开了窍。 他自然明白,自己这是吃醋了。 吃自己两个属下的醋。 张瑞荣心中摇头苦笑,自己这就像是妒夫一般。任何靠近陆诗秀的男人,他都忍受不了,即便那些人,是自己肝胆相照的兄弟。 张瑞荣忍不住想要加入进去。 “紫棠今天看起来,好多了的样子。” 话音刚落,他就敏锐地感觉到空气中有一刹那的凝固。 他想,自己打破了他们之间的宁静与安详。 可不打破,他又不甘心。 顶着几分尴尬,张瑞荣咳嗽了一声。 “方才程大人来过了。” 紫棠和青鸾的表情立刻变了。 他们知道,程一浩不会没事儿过来,一旦过来,必定是出了什么事。 张瑞荣意味深长地说道:“京中有一位故人,可能要到谢阳镇来。你们做好准备。” 说着,他不动声色地朝陆诗秀的方向看了一眼。 紫棠和青鸾立刻明白,这是让他们保护好陆诗秀。 一旁的陆诗秀不明所以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心中想着,也不知道这位京中来的故人,究竟是什么来头。 陆诗秀斟酌着说道:“那……家里要不要收拾一下?要不回头我收拾个屋子出来,好让那位故人住下?人家千里迢迢到这边来,也没有什么亲眷吧?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们了。” 张瑞荣摇摇头,“这倒不必。那位故人恐怕是多的是地方住,根本不屑住在我们这‘狗窝’里。” 听张瑞荣这样的称呼,陆诗秀起先是很不高兴的。但旋即她明白过来,恐怕那位的来头非同一般。 人家压根儿就不会看上她的家。 陆诗秀松了口气,这倒是省了她收拾的麻烦。 青鸾想了想,用口型说出“端阳”二字。 张瑞荣点点头,“你既然知道是谁要过来,那当然是再好不过了。那位的手段,你们当年也是见过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们心里有数就好。” 紫棠僵在原地,心中叹气。 如今他这副残躯,恐怕什么忙都帮不上。若是赶上端阳长公主上门闹事,自己又病发,恐怕不仅帮不上忙,就只会添乱。 紫棠和青鸾,都是领教过端阳长公主手段的。遥想当年他们尚在京城时的光景,至今紫棠和青鸾都忍不住浑身打颤。 这个女人狠辣起来,就没男人什么事了。 紫棠和青鸾飞快地联想起方才张瑞荣的目光,曾在陆诗秀的身上短暂地停留过一瞬。 如今他们是真的知道了,主人的用意。 端阳长公主来谢阳镇,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这不仅意味着,张瑞荣的身份已经被京城获悉,以后恐怕会有源源不断暗杀伴随。更意味着,端阳长公主可能已经与张瑞荣的政敌联手。 否则,缘何一位手中并无大权在握的公主,会知晓张瑞荣的身处之地。 唯有与太师联手,端阳长公主才会知道。 紫棠的脸色刹那间苍白了起来。 他痛恨自己现在这副被灌了黑云膏的身体。想要恢复的念头越来越强。 陆诗秀看出紫棠的急切来。通透如她,立刻便道:“莫非这位京中故人,与你们有什么仇怨?” 要不怎么一个个看起来如临大敌。 张瑞荣为她解惑道:“仇怨倒谈不上……” 青鸾却僭越地打断了主人的话。 “主人,我想,是时候该告诉陆小娘子事情的真相了。我们护得了她一时,护不了她一世。端阳长公主的手段主人心里清楚。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陆诗秀越听越迷糊,“端阳长公主?” 她捂住了嘴,“莫非来的是天潢贵胄?她就是你们口中说的故人?” 我滴个老天爷呀! 怎么来的会是一位长公主呢。 怪不得说人家多得是地方住,根本不稀罕他们家。 身为长公主,自然有的是人想要她住进自己家里去。 恐怕就是县太爷,都巴不得清空了府衙,将长公主给请进去。 张瑞荣沉默了半晌,心中天人交战。他曾经一度想向陆诗秀澄清自己的身份,但一而再,再而三地错过了机会。 如今一个机会摆在了自己的面前,他反倒又犹豫了起来。 青鸾急得直跺脚,“主人!想想长公主殿下当年在京中的所作所为,难道主人就不后怕吗?” 张瑞荣猛地打了个激灵。 他想起了那位失贞后,上吊自杀的贵女。 仅仅是因为,在三月三女儿节的时候,送了一朵白色蔷薇花给自己。 就被端阳长公主逼至自尽的田地。 “青鸾说得对,事到如今,主人不得不防。” 紫棠的话,却是话外有音。 他暗示张瑞荣小心端阳长公主与太师联手。 虽说端阳长公主心悦张瑞荣多年,但谁知道这个疯女人为了爱情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之事。 张瑞荣终究是点头同意了。 “也好,全都告诉秀秀也无妨。” 面对张瑞荣和青鸾、紫棠的慎重,陆诗秀不安地站了起来。她两只手扭着自己的上衣下摆,略显忐忑地等待张瑞荣告诉自己真相。 “秀秀,你可知道十年前,本朝摄政王莫名失踪之事?” 陆诗秀茫然地摇摇头。她才穿越过来没有多久,怎么会知道这些事。况且原主的记忆里,也并没有这些事。 但很快,陆诗秀就意识到了,为什么张瑞荣从十年前开始对自己谈起。 陆诗秀抖着手,指向张瑞荣。 “你……你就是当年失踪的摄政王?” 张瑞荣缓缓点头,“不错,我就是被太师的暗卫刺杀不成,掉下山崖的摄政王。” 陆诗秀慢慢后退,直到自己贴上了门板,才停下来。她的身体缓缓往下滑,青鸾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的身体。 陆诗秀喃喃道:“老天爷呀,我这遇到的都是什么事呀。” 第119章 澄清 陆诗秀轻咬着唇,带着几分犹豫:“那我……是不是,该向你行礼?” 这礼该怎么行?寻常的见面礼可以吗?还是必须那种宫廷式的大礼? 那她也没遇见过呀!也没人教。 乡野村妇,谁讲究这些东西呢。 面对陆诗秀的彷徨,张瑞荣明显感觉到了她对自己的生疏。 张瑞荣有些后悔,自己不该就这样表露出自己的身份。也许再缓一缓,对于陆诗秀和自己,就会更好。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比起这份生疏,张瑞荣更希望陆诗秀能够从端阳长公主的手上活下来。 张瑞荣脸上的笑容带着失落和僵硬。 “无妨,不必讲究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张瑞荣自嘲地苦笑一声,“如今没有回到京城,拿回属于我自己的身份。我也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夫罢了。” 他深吸一口气,对陆诗秀笑道:“我还是张家的顶梁柱,那个除了打猎,还有几分拳脚功夫外,什么都不懂的张瑞荣。” 见不用行礼,陆诗秀心里松了一大口气。 陆诗秀小心翼翼地问道:“那我们……还是如平常一般对待?” 张瑞荣点点头,“就如往常一样即可。” 既然话都说明白了,陆诗秀索性也把一直埋藏在自己心里的话给问了出口。 “那大宝他们……的母亲究竟是谁?我是说,王妃……如今身在何处?” 张瑞荣缓缓摇头,“其实几个月前从山崖掉下来后,我就失去了关于小李村的一切记忆。” “不过有一点,我可以向秀秀你说明。” 张瑞荣认真地望着忐忑的陆诗秀。 “你是我唯一明媒正娶的妻子,除了你,没有第二个王妃。” 陆诗秀双手垂在身侧,紧紧抓住自己的裙子。 没有第二个……王妃吗? 不知为何,陆诗秀觉得自己的心开始飞快地跳跃起来。 联想起先前,张瑞荣所说的,要保护自己。 陆诗秀的心越跳越快,越跳越快。 感觉到自己两颊似乎有些烫手,陆诗秀赶紧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希望……希望王爷能够早日恢复记忆。” 张瑞荣说道:“这也是我自己所希望的。” 两人之间再也无话。 紫棠和青鸾此时出来打圆场。 “既然一切都已经说开了,那我们暂且还是按往常的日子去过。左右长公主殿下还没有来,事情总有转圜的余地。” 陆诗秀忍不住提起了一颗心。 “那个长公主殿下……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瑞荣一针见血地评价,“心狠手辣,尤其对女子。” 紫棠见陆诗秀面露疑惑,不免为其解惑,“长公主殿下一直心悦主人,不过主人从未将她放在心上。” 这也算是替张瑞荣辩白,为他在陆诗秀心里争得一席地位了。 陆诗秀忧心忡忡地想着,自己和摄政王如此亲密,甚至还住在一起。在外人眼中,他们甚至还有四个孩子。那等端阳长公主来了之后,见到这副景象,岂不是要发狂? 陆诗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自己恐怕在端阳长公主的面前,小命难保。 怪不得张瑞荣他们三人要对自己说明一切,就是怕端阳长公主届时会对自己下手。 不过为母则刚,陆诗秀为了四个孩子,也会坚强起来。 “管他呢,哪怕长公主殿下长着三头六臂,我也不会放在心上的。我还有大宝他们。” 陆诗秀故作轻松地说道。 张瑞荣见她似乎并没有受多大影响,也就放下了一颗心。 “你能这么想,自然是最好的。秀秀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也会保护你的。而今最重要的,是你和紫棠的病……” 紫棠和青鸾不明就里。陆诗秀看着健健康康的,怎么就病了? 紫棠赶忙说道:“可是照顾我的关系?往后让青鸾来就是了,陆小娘子不必操心。” 青鸾也道:“是啊,小娘子你不是还要把食肆给开起来吗?你先紧着自己的事情做。这一大家子,现在可全都要靠你了。” 张瑞荣没有点破,陆诗秀也没有明言。 陆诗秀笑着接受了他们的好意,心里却知道,自己的症结其实并不是在于操劳。 她已经没有办法再拿起菜刀,做那些荤食了。 陆诗秀知道,自己这是心理原因。只要克服过去就行了。 可这一步要跨出,又谈何容易。 陆诗秀没吭声,只点点头,示意自己一定会努力。 她心中对张瑞荣给自己留足了面子,没有点破自己如今的困境,感到十分感激。 陆诗秀在心里给自己鼓气,一定要努力克服这个困难。 怡和饭馆早就给她递过消息,让她开发新的菜色。可惜因为这个心魔,她迟迟不敢动手。 也许今天,自己可以趁热打铁,将心魔彻底破除。 “既然大家都说破了身份,今晚我就做些硬菜吧,大家热热闹闹地吃一顿,也算是庆祝了。” 陆诗秀下定了决心,今天说什么都要走出第一步。 张瑞荣却为她担心极了。 “秀秀,你真的不要紧吗?” 陆诗秀笑着摇摇头,“总要走过这一遭的。” 顿了顿,又道:“程大人应当是已经知道了吧。” 陆诗秀轻轻地说道:“匪首是我杀的。但是程大人却没有来抓捕我。这说明程大人也不愿将这件事公之于众。既然我受程大人一恩,自然就要把日子过得和和美美。怎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拘泥于过去。” 张瑞荣点点头,“是啊,那些都已经过去了,你不必一味陷在里头。往前看,才是最重要的。” 陆诗秀说道:“所以今晚我才要突破自己,凡事向前看。王爷你就等着吧,我一定做一顿让你夸赞的大餐来。” 她又说:“不知道往后,我又没有那个能耐,进王府给王爷做厨子。” 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张瑞荣忙道:“怎么能让你做厨子呢!你可是……” 陆诗秀睁着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我可是什么?” 张瑞荣闭紧了嘴巴,摇摇头。 现在说这些,还太早了。他必须先面对端阳长公主,然后再料理了太师那群政敌。 接着,接着他想风风光光地,将秀秀迎娶进王府。 第120章 食肆开张 陆诗秀答应了大家,今晚上做几道硬菜。 既然答应了,自然就要做到。 可说来容易,做到却是难于登天。 陆诗秀握着菜刀,高高举起。砧板上,是青鸾刚买回来的退毛鸡。 陆诗秀闭紧了眼睛,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 这是鸡,不是人。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自己不需要再想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了。 菜刀高高举起,重重落下。 第一刀斩歪了几分,鸡脖子连着都没断。 不过有了第一次,后面的事情就轻松多了。 陆诗秀松了一口气,擦了擦额上的冷汗。 这一次,她选择睁开眼睛,努力回想起已经做过上百遍上千遍的事。 杀鸡,对过去的陆诗秀而言,是多么轻松的事。 现在,也是一样! 晚上的时候,张瑞荣又期待,又担心。 他期待着陆诗秀能够突破自己的心魔,成功做出一顿荤素搭配得当的饭菜。可同时又担心着,如果陆诗秀做不到的话,往后她又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失败。 幸好,陆诗秀跨出了这一步。 陆诗秀笑吟吟地端出一碗大盘鸡来,青红椒洒在红油油的鸡肉上,土豆被炖地恰到好处。 香气在不大的小院里四溢。 三宝和四宝是最开心的,捏着筷子,小脸红彤彤的。 他们可是连着吃了好些日子的素,今天总算是开了荤,能吃到肉了! 陆诗秀看着孩子们,有些愧疚。 自从自己穿越过来后,四个孩子就没过过什么苦日子。 如今跟着自己,倒是吃了几天的苦头。 “娘想过了,常吃素还是对身体不行。尤其是大宝和二宝,你们正在长身体呢。还是得多吃肉。” 先前家里也不是没肉吃。现在家里有钱,大可以去外头买。 只是几个孩子的嘴都被养刁了,不是陆诗秀做的饭菜,总觉得外面买来的肉菜这不好,那不好的。买回来也没几个人吃。 现在陆诗秀突破心魔,重新做起了肉菜,几个孩子别提有多开心了。 一顿饭吃下来,大家都吃撑了肚子。 紫棠倒是没一起吃。今天下午他又发作了。他的饭,是陆诗秀提前划拉好了,给他单独送过去的。 等大家吃完了,陆诗秀和张瑞荣一起进屋里去看他,给紫棠松开绑在身上的绳子。 此时的紫棠因为刚刚发作过,所以身上全是汗,连衣服都浸湿了。 陆诗秀一边给他松绑,一边说道:“趁着这会儿没发作,赶紧先去擦个身。别回头一冷一热得了风寒。” 又道:“张大夫开的方子如何?有效果没有?要不要我再去抓几副药回来?” 紫棠不好意思极了,“让小娘子破费了。家里这几日没开张,本就要用钱。要是小娘子再去抓方子,我把钱给你。” 现在说明了张瑞荣一行人的身份,紫棠和青鸾自然是连称呼都改了。张瑞荣有心想让他们叫王妃,又觉得太过打眼—— 秀秀还没答应自己呢。 所以张瑞荣觉得,叫小娘子也不错。 陆诗秀没同紫棠客气,收了他的钱,应下回头再去多抓几副药。 “赶紧吃吧。菜都凉了。” 陆诗秀忧心忡忡地说道:“也不知道这个……病什么时候才能好。” 紫棠慢悠悠地吃着饭菜,享受着来之不易的闲暇时光。他现在大部分时间,都是被绑起来的。只有吃饭,或者偶尔清醒的时候,才会被解开。 这是他为数不多的美好时间,自然要好好享受品味一番。 向来细心的紫棠发现,今天的肉菜并不是陆诗秀买的,而是她亲手做的。 他大感震惊,“你……小娘子你不怕了?!” 陆诗秀有些不好意思,揉着袖子说道:“怕不怕的,还不好说。起码现在可以做到杀鸡切肉了。也许再多做几次,就会没事了。” 紫棠点点头,一边吃着饭菜,一边想着自己也要继续努力,靠自己的意志力去对抗黑云膏。 他相信,假以时日,自己一定能重新成为过去的自己。 连陆诗秀一个小娘子都能做到破除心魔,自己怎么就做不到呢? 陆诗秀收拾完饭菜,坐在厨房门口看着青鸾和张瑞荣逗着孩子们在玩耍。 脑子里一片空白。 她觉得自己得整理一下近期发生的事情。 张瑞荣他们的身份,固然有了转变。但自己还是那个陆诗秀。 她还是她。 食肆的牌匾早就已经做好了,就只差挂上去了。 陆诗秀起身,来到前面,摸着已经蒙尘的牌匾,心里思绪万分。 也许是时候,该把食肆给开起来了。 她总得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家里一直这样消耗下去,迟早有一天揭不开锅。 张瑞荣悄无声息地来到她身边,轻声问道:“是打算重新把食肆的事给捡起来吗?” 陆诗秀点点头,“我总该做些什么。” “你们说的端阳长公主殿下,现在还没到谢阳镇呢。我可不能就这样把自己的胆儿给吓破了。” 陆诗秀笑吟吟地说道:“到时候她归她,我归我。咱俩各走各的路。她纵然是天潢贵胄,却也没道理和我一个开食肆的普通小老百姓争什么。” 张瑞荣想要反驳她,但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陆诗秀为了开食肆而重新忙碌了起来。 她已经彻底破除了自己的心魔,一心扑在食肆上。 怡和饭馆也终于等到了陆诗秀的状态恢复,和她共同商定了好几道新菜色。 等到食肆终于开起来的那天,大宝亲自用攒下来的零花钱去买了鞭炮,在店门前放了好久。 张瑞荣举着牌匾,问陆诗秀,“就这样直接挂上去就行了吗?” 陆诗秀人逢喜事精神爽,笑吟吟地点头,“就这样直接挂上去就成了。” 她转头向看热闹的人群扬声:“今儿个是我们陆氏食肆开业第一天,所有菜品统统打折。” 有那好事和期待已久的老饕,赶紧问她:“打折?怎么个打法?” 陆诗秀说道:“荤菜一律少五个钱,素菜一律少十个钱。仅限今天一日,过了想要明天再来,那可就没有啦。” 老饕听闻后,赶紧进去占座。 他们是无所谓打不打折,冲的就是陆诗秀做的饭菜。 而另一些没有吃过陆诗秀饭菜的人,则抱着看热闹的心态。不过在看到有这么多老饕进去占座,心里头也痒痒的,纷纷进去选了座位坐下。 陆诗秀看着里头坐满了人,而外面还有人等座,由衷地笑了出来。 张瑞荣从梯子上下来,看着陆诗秀发自内心的笑,自己也不由自主地笑了。 他都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陆诗秀这样的笑意了。 第121章 二宝的执拗 开张第一天,陆诗秀忙到脚不沾地。 幸好还有张瑞荣和青鸾帮忙,大宝和二宝也做了不少事。 至于三宝和四宝两个小的,只要不添乱,就是最大的帮忙了。他俩一直在后院自己玩泥巴。 张瑞荣也打算几天后,把武馆重新开起来——他们还有学徒一直等着开馆呢。总不能收了人家的钱,却不教人家武艺吧。 忙碌了一天,陆诗秀好不容易终于能喘口气。 她擦了擦额上的汗,笑脸一整天就没下去过。 “没想到生意会这么好!” 陆诗秀数着一整天赚到的银钱,足足有十两那么多。 有些老饕是把店里所有的菜品,统统都点了个遍,吃不完的就打包回家。 “承蒙有这么多的人喜欢我做的饭菜。把食肆开起来,的确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陆诗秀趁着天还没完全黑,打算再跑一趟集市。 这会儿集市快收摊了,有些人为了售空自己带来的东西,会大促销。这会儿去买是最划算的时候。 陆诗秀自然想去蹭这个便宜。 张瑞荣赶紧说道:“我陪你一起去吧。否则东西多了,你一个人也不好拿。” 帮忙是次要的,他私心却是想多和陆诗秀接触。 陆诗秀想了想,的确如此。就也没反对。 青鸾已经从张瑞荣的行动细节上,看出他对陆诗秀有意。自然提出来,由自己在家里看管孩子。 陆诗秀想了想,“也好,等我一会儿回来,还有话要说。” 去集市的路上,张瑞荣问她:“是什么话,这么神神秘秘的。” 陆诗秀也没有瞒他,“不是什么大事。是我想让二宝去学堂上学。他是家里最聪明的孩子,我觉得耽误不了。大宝有你们教着武艺,往后多多少少也有口饭吃。二宝却是个能考科举的料,我不想白白浪费他。” 对孩子的教育,张瑞荣向来是听陆诗秀的。 他觉得陆诗秀很有自己的一套教育方法,所以自己也从不干涉。 “既然这样,你找好要接收二宝的学堂了吗?” 张瑞荣心想,如果没有找好的话,自己就帮上忙。 陆诗秀摇摇头,“暂时还没找好。过去是因为手里没几个钱。今天食肆开张,我估摸着往后生意也不会太差。手里既然能攒得下银钱,那让二宝去学堂,也不会给家里增加多大的负担。” 张瑞荣对孩子上学堂这件事,是没有什么概念的。他小时候上学,都是府里请的最好的先生。天潢贵胄们,还有贵女世子们,家里也大都如此。 张瑞荣问陆诗秀,“那你打算怎么做?” 陆诗秀说道:“先考察考察镇上的学堂,哪几家有好先生,哪几家先生不行。再问问束脩的事。听说上学堂都是交束脩的,有的先生要的多,有的先生要的少。” 她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拍了一下手,“对了,听说有些好的先生,是不收白丁的。入学前,还要考较学问。看来得让二宝抓紧时间,赶紧多读点书了。” 陆诗秀看着张瑞荣,“今天已经是晚了,明天我们带着二宝,一道去书肆逛逛,也给他买点书。对了,你知道启蒙的书应该看哪些吗?我是说,先生会考较哪些东西?” 这倒是把张瑞荣给问住了。距离他蒙学的时候,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哪里还会记得起来。 不过左右蒙学类的书,也就只有那么几本。倒是不必在意。 反倒是先生的考较,比较难搞一些。 这事儿问张瑞荣,他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陆诗秀咬着唇,“这样啊……” 也是,张瑞荣读书的时候,都多少年前了。他是摄政王,自然不必担心先生和学堂的事。 陆诗秀觉得,这倒是自己的疏忽,想岔了。 “不过也没事,我相信以二宝的聪明,一定能够通过先生的考较。” 两人一边商量着学堂的事,一边逛集市,不多时就把东西给买全了。 “行了,接下来只要明天早上我再去趟集市,买些轻便的东西就齐全了。” 陆诗秀第一次开食肆,很多东西都没准备充分。因为生意太好了,以至于调料都用完了。 有了第一天的经验,第二天就轻松很多了。 陆诗秀一清早就起床,洗漱完后,一个人出了门。 这回她特地留了个心眼,跑得远了一些。 早起读书时,哪里有朗朗读书声,哪里就是学堂。 陆诗秀在谢阳镇初来乍到,也没几个认识的人,所以她连什么地方有学堂都不清楚。就只有靠这种笨办法去摸清。 在她看来,只要是大清早就督促孩子们念书的,就一定是有负责靠谱的好先生。 否则以孩子的惰性,谁能起得这么早读书? 陆诗秀逛了一圈,摸了个大概后,就回去食肆。 谢阳镇大概有三个学堂是这么早就让孩子起来读书背书的。 陆诗秀还偷偷在墙角驻足,听了一会儿。有些先生语气严厉,会指出孩子背书时的不足之处。有些先生倒是温和,让孩子背完一轮后,就开始讲课。 讲的内容,陆诗秀也听不懂。她只能分辨出,先生讲的是否足够让孩子听懂。 这个只要听孩子回答问题时,有没有底气就知道了。 有底气的孩子,那多半是聪明,且先生讲的通透好懂。没底气的孩子,多半是平日里就不怎么用功的,回答问题也会磕磕巴巴。 陆诗秀心里有了选定的三家学堂,琢磨着到时候去问问怡和饭馆的章掌柜。对方到底是谢阳镇住了这么些年的,多多少少会知道些。 为难的倒是二宝的态度。 二宝知道自己要上学堂的话,家里得花老大一笔钱。所以昨晚上陆诗秀提出来的时候,说什么都不愿意去学堂上学。 气得陆诗秀想打孩子了都。 不过最终还是被张瑞荣给拦了下来。 他允诺,自己一定会说通二宝,让他点头去上学。 这才让陆诗秀消了气。 陆诗秀回到食肆,准备开张。心里却想着,也不知道二宝什么时候才能开窍,明白自己作为一个娘的用心良苦。 第122章 父亲的说服 食肆的生意火爆得不得了。 因为有第一天的好口碑,第二天的生意甚至比第一天的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陆诗秀忙到不行,甚至在想,自己是不是应该去请个小工来帮忙。 但转念一想,二宝马上就要去学堂上学了。这笔钱要是能省下来,家里日子也不用太犯愁。 也就歇了这个心思。 二宝把这一切都看在心里。他闷不吭声地在食肆里帮忙,心里对于学堂这件事,又排斥,又期待。 二宝的确是个聪明孩子。他知道,如果自己能去学堂,以后再考个功名的话,家里的日子一定很好过。 前段时候家里出事,那个程大人,还有县太爷,来过家里好多次。每次陆诗秀都要向人家下跪,说很多好话。 二宝跪在一旁,心里很不好受。 他也想过,如果自己有举人,或者秀才功名在身。他最喜欢的娘亲,一定不用这么低三下四。 可是上学堂实在太耗钱了。 二宝不是没打听过。 同他一道玩儿的好,周围邻居也有孩子是上学堂去念书的。他们说,束脩一年就得十两银子,而且过年过节,还得给先生送肉送银钱。 二宝不是不知事的孩子,一听说这个,立马就打起了退堂鼓。 他们家里统共就有四个孩子。大哥的确不是读书的料,四宝是女娃,也不用上学。可三宝年岁渐渐大了,往后指不定也是要上学堂的。 一个他,再加上一个三宝。家里一年就得好几十两银子。 这么多钱,足够小李村一户人家好几年的嚼用了。 二宝想着,自己不去,把机会留着给弟弟。自己就跟着张大夫,去医馆当个学徒。往后大哥和他两个人,就都能赚钱了,到时候再供三弟读书,爹娘也不用有那么大的负担。 二宝没把自己想的这些,告诉陆诗秀。他知道陆诗秀一定会反对。 “家里的事,不用你们这些小孩子操心!” 二宝知道陆诗秀一定会这样说。 他嘴里嘟囔,“我可不是什么小孩子。都已经能给娘亲帮忙了。” 可每次经过学堂的时候,听见里面先生的教导声,还有朗朗的读书声。说不羡慕,那是假的。 但这份羡慕,二宝不敢在家里流露出来。他只装作自己对上学一点兴趣都没有。 他不知道,陆诗秀是铁了心要将他送去学堂,自己再怎么违抗都没有用。 今天忙完后,张瑞荣拖着一身的疲惫,将二宝叫了过去。 他答应了陆诗秀,会说通二宝,就一定会做到。 何况有些事,的确是父子比母子更好说。 张瑞荣搬了两张马扎,在后院坐下。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马扎,招呼二宝过去坐。 “咱们爷儿俩今天也谈谈心。” 二宝很清楚张瑞荣要对自己说什么。他心不甘情不愿地坐过去,盯着地上蚂蚁爬,一声不吭。 张瑞荣貌似漫不经心地对二宝说道:“今儿个你娘忙了一天,你也帮了一天忙。你猜猜,咱们家统共赚了多少钱?” 二宝没吭声。 张瑞荣竖起两根手指,继续说道:“赚了这个数,是昨天的两倍。要不是半道上你娘又出去买了些菜和调料回来,怕是下午的生意都做不了。” 这个二宝是知道的,他看着陆诗秀趁着客人少的时候,出了一趟门。 但没想到娘亲是去买菜和调料的。 “所以,家里的事儿,是的确不用你操心。” 张瑞荣拍了拍二儿子的后背。 “你能不能同爹说说,你是个什么打算?” 二宝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地回答:“我想去医馆,跟张大夫学医术。” 张瑞荣鼓励地说道:“这个想法很好!” 二宝噌地一下抬起头,眼睛都亮了许多。 他一直以为,爹娘会反对自己的。 “爹,你真的觉得我这个想法很好吗?” 张瑞荣说道:“当然了。行医救人,这是天大的好事。” 二宝脸上终于有了笑影儿。 张瑞荣却在此时,话锋一转,“可是如果是没有学医天赋的人去学医行医,最后成了庸医。这好事,也成了坏事。” 二宝赶紧表明自己的态度,“我不会的爹,我看过张大夫送我的那本医书,里面的东西我都懂。而且我还给一起玩儿的朋友看过。玩的时候受伤了,止血止痛的药,都是我做的。” 张瑞荣指了指二宝,“你这就犯了行医的忌讳。若是让张大夫知道了,是绝对不会收下你去做学徒的。” 二宝怯生生地回答:“为什么啊爹。” 张瑞荣说道:“学医最怕的就是半吊子给人治病。你这还没学上,就敢给人看病治病。这岂不是说明了你的大胆?行医是步步为营,小心谨慎的行当。毕竟稍有不慎,就是一条人命。你胆子这般大,张大夫怎敢收你?怕不是将来害死了人!” 二宝被说得,低下了头。 半晌,他说道:“这事儿,的确是我莽撞了。是我不敢仗着自己看过一本医书,就给朋友看病治病。就像爹说的,幸好没出事,如果出了事,到时候担责任的,就是爹和娘亲了。” 张瑞荣说道:“不错,知错能改,还是个好孩子。” 二宝低声道:“爹,你是不是和娘一样,还是希望我去上学堂?” 张瑞荣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二宝,你是个聪明孩子。你知道什么是好的,什么是坏的。我和你娘亲,不会害你。只盼着你能好。在爹看来,你不是学医的料,但却是读书的料。你对行医感兴趣,这无妨。多得是读书人会医术的。” “倘若你果真放不下医术,那就大胆去学。多看多学。但是我和你娘,还是希望你能去学堂,日后考取功名。” 二宝沉默了半晌,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把自己心底的困惑,说了出来。 “可是爹,我打听过学堂的事。即便家里现在不缺钱,可要供我上那么久的学堂,是一大笔钱。家里怎么出得起?往后还有三弟,他也要上学。咱们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哪里来这么多钱。” 张瑞荣心道,光凭他的家产,就是再来一百个一千个,那也是供得起。何况就两个孩子。 他并没有把这些告诉二宝,只是说道:“三宝不是读书的料。我和你娘都是斟酌过的。三宝往后就继承你娘的手艺。家里的事,你就不必担心了。安安心心地等着你娘安排你上学堂就是了。” 二宝听完,心里一块大石落下了。 原来爹娘不仅仅考虑到了自己的事,还考虑了三宝的事。 真是太好了。 二宝抹了下眼泪,张瑞荣假装自己没看到。 第123章 学堂 晚上吃过饭,陆诗秀正在厨房洗碗。 张瑞荣走了进来,“二宝上学堂的事,我已经同他谈妥了。” 陆诗秀满脸都是惊喜,“怎么就答应了?原本他不是死活不愿意去的吗?” 张瑞荣很是骄傲,“那有什么,只要我出马,就没有做不到的事。” 陆诗秀下意识地想要夸夸他,又突然觉得,现在的氛围不对劲。 她和张瑞荣看起来,不,不是看起来。而是就像是寻常夫妻一样。 这是不对的。 陆诗秀在心里告诉自己。 对方是高高在上的摄政王,而她不过是个小李村再寻常不过的乡野村妇。 一个天一个地。 张瑞荣迟早会回归到他原本的身份上去。而她也会像一开始那样,在没有张瑞荣,没有青鸾和紫棠的情况下,一个人带大四个孩子。 陆诗秀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感激张瑞荣。 有些事,也许真的是男人和男人之间更好商量。自己到底只是个女人,和三个儿子之间,隔了一层纱。 张瑞荣没等来陆诗秀的夸奖,有些诧异,还有些委屈。 难道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够好吗? 他仔细观察了下陆诗秀的表情,却看不出什么来。 陆诗秀朝张瑞荣感激一笑,语气里却有种说不出的生疏感,“多谢了,如果不是你的话,恐怕我也不能让二宝答应去学堂。” 说完,她就借着低头干活儿的动作,不让张瑞荣看到自己脸上落寞的表情。 张瑞荣等了许久,也不见陆诗秀再说什么,有些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一走,陆诗秀就停下了洗碗的动作,对着一脸盆水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陆诗秀就带着新做好的菜肴,去了一趟怡和饭馆。 她今天去,不仅是要和章掌柜商量新菜色的事儿,更想向对方打听,谢阳镇上的几家学堂哪一家更好,这些学堂的入学要求又是什么。 二宝的年纪不小了,得抓紧进学堂念书,绝不能让孩子错过念书的黄金时间。如果学堂的要求高,现在也应该赶紧准备起来,好应对到时候夫子的考较。 章彦涵听了陆诗秀的来意,连新菜色也暂且放在一旁,专心与陆诗秀讨论起学堂的事来。 章彦涵自己也是做父亲的,自然明白陆诗秀望子成龙的心。 他体贴地为陆诗秀一一分析。 “镇上最好的学堂是徐夫子开的。徐夫子过去曾在京城为官多年,对科举一事非常熟悉。徐夫子的学堂里,也出过不少的秀才举人,就是入京赶考高中的,也不在少数。只是徐夫子的学堂不仅束脩高出其他家许多,就是他本人对入学的学生,也十分挑剔。如果二宝能成功入学,可真真得上我们怡和饭馆来大吃一顿了。” 章彦涵笑着恭维了陆诗秀一句。 陆诗秀感慨道:“若是果真能入学徐夫子的学堂,就是摆上一顿流水席,我都是愿意的。掌柜的你明白,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就是盼着孩子们能学好。能有出息自然是最好,如果不能,那学一门手艺,不至自己饿肚子,也足够了。” 章彦涵点点头,“是这个理。” 他接着说道:“这第二家学堂,则是王秀才开的。王秀才虽然只是秀才,但却是典型的自己考不上,却很能教人的。他学堂里曾有过考到二甲进士的学子。是以在谢阳镇上,他与徐夫子二人,是分庭抗礼的。” 陆诗秀默默记下。 “还有第三家呢?” 章彦涵咂巴嘴,“这第三家呢,就不好说了。” 陆诗秀一双美目眨巴着,等着卖关子的章彦涵为自己解惑。 “这第三家的学堂,曾经出过探花!” 陆诗秀倒吸一口气。她自然知道,能出探花是多么地不容易。 全国这么多人争抢的头三名,却能让这第三家学堂拔得一筹。特别是在京中为官多年的徐夫子,还有曾出过二甲进士学子的王秀才,这二位手中争抢到这样学子。 也不知道这位学子是何方人士,而这第三家学堂的夫子,又有什么天大的能耐。 章彦涵摸着胡子,很是满意陆诗秀的惊叹。 “这第三家的来头,并不比徐夫子小。张太师当年也是从咱们这谢阳镇出去的。临老了,告老还乡,重新回到了谢阳镇。因为闲来无事,所以收了几个学生,全当是消遣了。谁知道,竟有学生那般争气,竟然考中了探花?这一下子,名气就传开了。” 陆诗秀在心中琢磨,这么大的名气,恐怕十里八乡的人,都希望能拜投到张太师的名下。也不知道二宝能不能有这份福气。 陆诗秀下意识地,就想到了张瑞荣。她知道,自己只要搬出张瑞荣摄政王的头衔,张太师哪怕再不愿意,也会捏着鼻子认下二宝这个学生。 但陆诗秀并不想这么做。甚至有些羞耻自己竟然想到了利用张瑞荣的身份,去获取二宝念书的名额。 自己怎么能这样呢。 章彦涵不知道陆诗秀心里在想什么,只当陆诗秀心系张太师的学堂,却无门而入,心生叹息。 他对陆诗秀说道:“其实陆小娘子也无需太过担心。若你心系张太师的学堂,大可以一试!” 陆诗秀瞪大了眼睛,没想到竟然还能有机会试一试。 既然有这个机会,陆诗秀还是想为二宝争取一下的。既然要念书,那自然就去最好的地方。 苦什么都不能苦孩子! 陆诗秀凑近章彦涵,声音里带着几分紧张。 “掌柜的,您说,我该怎么做?” 章彦涵大笑,“不是陆小娘子你该怎么做,而是二宝该怎么做。学堂收的是学子,而不是学子的父母呀。” 陆诗秀知道自己一时心急,惹了笑话,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 章彦涵正色道:“张太师收学生,一不看门第,二不看富贵。端看学子的能耐如何。不过并不是说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的,就一定会被收下。恰恰相反,多的是这样的学子,被张太师扫地出门。” 陆诗秀听后,犯了愁。 既然如此,那二宝该怎么做,才能拜入张太师的名下为徒呢? 第124章 故友相见 食肆的生意依然火爆如初,并没有因为第一天开业促销优惠后,就少了生意。 许多吃过陆诗秀手艺的老饕,几乎是天天报道。吃了不够,还要打包一份回去。 周围邻居也渐渐成了食肆的常客。 “先前没发现,小娘子竟然还有这般手艺。”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小娘子,今儿可还有卤牛肉?我家那口子说了,就等你家这卤牛肉下酒。” 陆诗秀笑吟吟地一一回了。 “都有呢,今儿东西备得齐,一准儿能叫大婶您给买上。” “那敢情好。前几次来晚了,我都买不着。回家可是被我那口子说了一顿。他呀,就馋你那口卤牛肉。” 陆诗秀称好二两牛肉,给大婶递过去。 “吃得好,下次再来。” 临了还给大婶抹了零头。这让邻居大婶更是高兴。 “小娘子这般会做生意,不兴隆才怪。多谢小娘子了啊。” “您慢走。” 陆诗秀在店里忙活了一上午,过了中午饭点后,才有些空。 她用围裙擦着手,坐在炉灶边的马扎上想事儿。 昨日章彦涵对她说了,张太师想要收学生,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关键就在于那眼缘。 可眼缘这东西,最是虚无缥缈。 什么是眼缘呢?怎么才能让张太师一眼看见二宝,就心生欢喜呢? 陆诗秀想不透,也不愿作假。 张瑞荣见她愁眉不展,便问她为什么事情烦心。 陆诗秀顾忌着他的身份,摇头不肯说。张瑞荣只好白操心一场。 他倒是有些猫眉目,知道陆诗秀是为了学堂的事。 这般顺藤摸瓜下去,了解了一圈儿谢阳镇学堂的情况,张瑞荣心里就清楚了。 陆诗秀这是惦记上了张太师,想让二宝拜入张太师门下。 这事儿,不光陆诗秀,就连张瑞荣也有点头大。 张太师是个刚直的性子,当年在朝上,他和张太师没少为国是争执。不过要说到私交嘛……倒还算不错。 张太师这点很拎得清。国策是国策,私交是私交。 公私分明。 张瑞荣琢磨起来,自己要不要出面,去同张太师认认亲。 他与张太师相认,不仅可以大大增加二宝入学的机会,还可以增加自己手中对抗潘太师的筹码。 这两位,却是实打实的老冤家了。无论是国是还是私交,都恶得很。 不过看陆诗秀这样,显然不希望自己掺和其中。想凭二宝自己的能力,进张太师的学。 张瑞荣去外头逛了一圈,回来的时候,手里就多了几本书。 他把书交给二宝,“这几本书,你先看看。” 二宝得了书,如获至宝,一张小脸红彤彤的,抱着书直向张瑞荣说了一连串道谢的话。 “臭小子,谢什么。只要你能好好进学去学堂,我和你娘比吃了蜜都开心。” 二宝点点头,保证自己一定会好好读书。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书,看着看着,有些不解起来。 “爹,为什么书里面有一本不太一样?” 二宝举着那本有些与众不同的书,问张瑞荣。 “这几本都是蒙学的书,先前紫棠叔叔和青鸾叔叔教过我一些。可这本……” 明显不是什么蒙学的书。 “嗯,这本不是蒙学的书。是一个学堂的夫子自己写的。总而言之,你先看着,旁的都先别管。” 二宝不解地低头看着书,“哦。” 张瑞荣指点道:“你先看看这本,若是有看不懂的地方,暂且放下,做个标记。然后再去看那些蒙学的书。” 二宝一一应下。 张瑞荣见他捧着书读得认真,自己也不打搅。 他心道,这下应该有了一层保证。 而他还要上门去拜访一下张太师才行。 可怜天下父母心呐。 张瑞荣做的这一切,都是瞒着陆诗秀的。他知道陆诗秀是不希望借自己的势,让二宝入学。那样二宝学起来也不开心。 不过自己作为父亲,该做的还是要做。 见张太师没那么容易,张瑞荣是先让青鸾跑了一趟,将自己的请柬给送了过去,约张太师在镇外的一处凉亭见面。 一早,张瑞荣就等着了。张太师迟迟而来,捧着请柬老眼含泪。 “臣,见过摄政王!” 张太师纳头就拜,张瑞荣赶紧把人扶住,没受他一拜。 “老太师何故见本王行此大礼?” 张太师未语泪先流。 自他与潘太师政见不合,以至被排挤出朝堂,不得不以老朽之名回归旧土后。张太师心中的愤懑,已经许久不曾怼人提起了。 即便家乡的乡民们,敬他犹如敬神明。但在张太师心中,自己依然是那个惶惶愤懑而回来的游子。 “这么多年了,朝中除了几人还坚信王爷活着,其余人皆作你已故。今日老朽见王爷,忆起昔年朝堂相争。而今想来,皆是胡闹。” 张太师擦了擦眼泪,“老朽在王爷面前失态了。” 忆起当年,张瑞荣也有些唏嘘。 “都过去了了。” 张太师的老脸上,总算是有了点儿笑影儿。 “而今老朽见王爷安好,心里一块大石,也就放下了。” 顿了顿,他又问:“王爷可有回京的念头?” 其实程一浩早就先张瑞荣一步,拜访过张太师。并且与张太师提过,摄政王似乎留恋于一位女子,已经失去了当年的雄心壮志。 张太师今日一问,不仅是为程一浩问的,也是为自己问的。 他相信自己宝刀未老。只要朝中还有用得上自己的地方,自然是要站出来,重新收拾行囊北上的。 张瑞荣沉默了许久。久到张太师都失望的时候,才说话。 “程一浩找过你,是不是?” 张太师没否认,“是。” “那你可知道,端阳长公主,正在前往谢阳镇的路上。” 张太师大惊失色,“什么?!” 他是做过这位小公主的先生的,深知其暴戾顽劣的一面。只不过当年先帝犹在,无人敢对公主说什么。 而今先帝已然驾崩,朝中可以说,几乎没人是这位长公主的对手。 不过张太师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端阳长公主是如何得知摄政王还生还的消息的?” 这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张瑞荣默默吐出三个字,“潘太师。” 张太师这下恍然大悟,他连忙对张瑞荣拜了三拜。 “王爷,不回朝,是不行的了。他们如今沆瀣一气,就想着要将王爷的死给坐实了!” 张瑞荣垂眸,“孤又何尝不是这般想的。” 可是,他如何能放下的秀秀,还有孩子们呢。 第125章 当家主母,她也配 张太师见张瑞荣面有豫色,心下大为伤感。 昔年的老虎,而今也成了安分守家的狸奴。 可为了苍生计,张太师是执意要劝说张瑞荣回京,重掌朝堂。 张太师斟酌了一番,说道:“王爷若是惦记家中之人,何不将他们一起带入京城?” 张瑞荣苦笑,“我倒是想,可……” 他压低了声音,“人家未必愿意。” 张太师恍然大悟,而后皱紧了眉头。 若是如此,事情倒是难办了。 不过张太师心中,倒也高看了陆诗秀一眼。 张太师不知道自己应当如何称呼陆诗秀,也不知道她和几个孩子,在张瑞荣的心目中究竟是什么地位。是以,方才只以家人相称。 而今张太师摸准了张瑞荣的态度,也知道把陆诗秀他们放到什么位置上。 倘若这小娘子知道王爷的身份,也不愿随他回京。摆明了就是不贪恋荣华富贵之人。这样的女子难能可贵。 但再可贵,也不能抵挡住王爷入京的脚步。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更不能拘泥于小节。 张太师的心中,已经对陆诗秀起了杀意。 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何当日程一浩前来探望自己时,提起陆诗秀一家,恨得牙痒痒。 爱不得,恨不得。 爱她风姿秀骨,恨她郎心如铁。 这会儿,张太师倒宁愿陆诗秀是个贪慕荣华富贵的女子,这样也不至于挡了张瑞荣的路。 张太师到底不敢冒大不韪,真就把陆诗秀给杀了。 张瑞荣当年可是个杀星。若是将他看中的人,私下处置了,还不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 张太师想了个折中的法子。 “不若王爷先行入京。由小老儿在谢阳镇照看王爷一家。如此处置,可妥当?” 这个法子自然妥当,张瑞荣也比较容易接受。 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边人,现在多得是想要陆诗秀命的。 他在一日,自己尚且能够镇得住。若他真走了呢?真回京了呢? 那秀秀的命,自己还能保得住吗? 张瑞荣已经发现了自己的畏首畏尾。一点都不像是曾经的自己。 他为秀秀,改变了许多。可那位郎心似铁的,压根儿就没给自己一点反应。 张瑞荣心中苦笑。兴许这就是以往为情所困的先帝对自己说的,先喜欢上的人,总是吃亏些。 不过这个亏,自己吃得甘之如饴。 张瑞荣细细思量起张太师的话。觉得不无可以。有张太师坐镇,起码自己可以暂且放下心,去料理京中的事。待京中事了,再回谢阳镇接秀秀和孩子们北上京城,也无不可。 张瑞荣心中一番纠结后,对张太师点点头:“可。” 张太师大喜。 他一直就是摄政王一派的人,当年被挤出京城,也是因为失了摄政王这棵大树的仰仗。 如今摄政王重回京都,就再也不必担心天下苍生会落在潘太师那魔掌之中了。 张太师对张瑞荣拜了三拜,“下官再次,先行恭贺王爷旗开得胜。” 张瑞荣点点头,又同他说起二宝的事来。 “我家二子,聪慧伶俐,欲寻一名师好生调.教。不知道张太师是否愿意收其为弟子?” 这件事,倒是为难上了张太师。 自己为官,大可以随心所欲,执着向前。可有了弟子,却是不一样的。一着收徒不慎,日后弟子坏的可不仅仅是自己的名声,更有自己的名声搭在里头。 张太师不乐意自己一生清誉,毁在弟子手中。是以他收徒首看品性,而会不会读书,能读到什么程度,倒是次要的。 而今摄政王发话,张太师即便心中不愿意,也捏着鼻子认下。 张瑞荣自然知道这一层关系。他也不愿为难自己的铁杆拥护者。没有这些人,何来他的地位? “太师不必太过焦虑。我不过是随口一提。若这孩子果真当不得你的弟子,倒也无妨。” 张太师叹了一声,“是小老儿提出要替王爷照看家眷的,岂可反悔?这学生,我收了便是。也算是了却了王爷的一块心病。” “如此甚好。” 张瑞荣松了松筋骨,深呼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颇有一种猛虎即将下山的感觉。 “既然这般说好了,我便即刻入京。” 张太师却道:“王爷倒是不必如此急躁。” “嗯?怎么说?太师有何高见?” 张太师微微一笑,“下官听说端阳长公主即将抵达谢阳镇。王爷多年不在京城,不若先看看长公主殿下的意思。” 张瑞荣这才想起,端阳长公主要来谢阳镇的事。他都快把这事儿给忘了。 “也好。端阳素来不会欺瞒于我。我多年不在京中,正好可以通过她,探探京中的风口。看如今京城又是怎样的风起云涌。” 张太师敛下眉目,“王爷,正是这个理儿。” 张瑞荣说道:“那事儿就这么说定。几日后,待我家中空闲,我便领着我那不成器的二子上门。届时太师可随意考较,不必在意我的身份。” 张太师心中大喜,知道张瑞荣这说的不是场面话。而是的确不收没关系。 可如果那孩子果真如张瑞荣所言的聪明,那资质即便差一点,自己也会收下。 张瑞荣同张太师又说了会儿话,就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凉亭。 不远处,一辆舆车停着。待二人离开后,车中之人方才撩开门帘,朝外面看。 “摄政王,同那个老不死的都走了?” 是一个女子的声音,透着高高在上的矜贵与威严。 “回长公主的话,都已经走了。” 车中的端阳长公主冷笑一声。 张瑞荣,你没想到吧。昔年我非仪仗三百仆从不出行,今日却是一辆舆车,轻装简便。 你恐怕并未想过,十年过去了。你变了,我也变了。 端阳长公主白皙的手指放下了车帘,在车中问道:“可查清楚了那贱人的事?” “回长公主的话,都已查清楚了。那女子娘家姓陆,讳诗秀。是王爷五年前买回家的。 此后,一直便是张家的当家主母。” 端阳长公主在车内撕扯着手里的手绢。 “当家主母,她也配!” 第126章 端阳长公主 底下人自知失言,立刻闭嘴不语。 车里的这一位,可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一个不小心,自己可是要掉脑袋的。 端阳长公主独自发了会儿火,颇有点没劲。 她又把这股火气朝底下人撒去。 “一个两个,全都是没点眼力价的。停下干嘛?还不赶紧去镇上?” 舆车又重新缓缓前行。 端阳长公主独坐在车内,品着南边儿孝敬上来的上等好茶,心里越想越来火。 “乒”一声,最上等的白瓷茶杯从车帘砸出来,正好砸到随车步行的一名宫女身上。那宫女被砸到的手臂上登时就红了一大片。她眼里含着泪,还不敢哭出来。怕惹着了车里的那位,自己更没好果子吃。 车内的端阳长公主可不管自己刚才有没有砸到人。她只知道自己的心情因为这一砸,而变好了许多。 身心舒畅的端阳长公主施施然地靠在隐囊上,心里一时间生出不下几百种折磨人的手段,悉数都是往陆诗秀身上招呼的。 端阳长公主心道,待本宫到了谢阳镇,看怎么折磨这个勾.引摄政王的狐媚子。 这时候,端阳长公主又想起一件事来。 是把摄政王还在世的消息,透露给自己的潘太师的叮嘱。 “如今摄政王有了家眷,对长公主殿下您的容忍,恐怕就不如以往一般。长公主殿下您心里可得有点明白才是。” 端阳长公主心中冷笑,这个笑脸狐狸,不就是想借本宫的手,将摄政王一网打尽吗?以为本宫就会如你所愿,心甘情愿地成为你手中的一颗棋子吗? 恐怕您老人家,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端阳长公主打小就倾慕于张瑞荣,任何伤害对方的事,她都不会做。即便是自己,也绝不允许伤害到张瑞荣。 潘太师将张瑞荣在世的信息透露给她,端阳长公主并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于她而言,只要知道张瑞荣还活着,就是最好的消息。 这十年间,端阳长公主不知道多了多少素,拜了多少佛。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就曾经给她指过婚,不过都被端阳长公主自己给搅和了。再后来,京城内外,就没有哪户好人家,想要给端阳长公主做驸马了。 谁都知道,端阳长公主一心就等着摄政王。倘若摄政王不活,大抵她也一生不嫁。 更别说,就端阳长公主这个性子,旁的人还真吃不消。也就只有摄政王张瑞荣,才能真正拿捏得住。 端阳长公主并不是没有准备就到谢阳镇来的。她手底下有的是人,早就有府员提前来谢阳镇购置房产,打扫干净,就等着女主人搬来谢阳镇了。 而这一切,都在端阳长公主的授意下,秘密进行着。甚至瞒住了所有人。 端阳长公主心里想的是,这一回,不成功便成仁!自己一定要一举拿下张瑞荣。 陆诗秀算个什么东西,连给本宫提鞋都不配! 还有那四个孩子…… 端阳长公主想起陆诗秀和张瑞荣已然有四个孩子,心里就堵着一口气。 凭什么! 凭什么一个被人牙子买来买去的乡下女人,也能给摄政王生儿育女? 竟然还有了四个孩子! 端阳长公主不服气地拧着手里的帕子,都将丝帕撕成一条一条的了。她浑然不觉,一心一意只在心中腹诽陆诗秀。 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还有摄政王也是!不想想自己是什么身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怎么就能让一个乡野村妇,给自己生儿育女呢? 也罢,这些孩子本宫日后自会好生看顾。到底身上也留着摄政王的血脉。这口气,本宫就是再咽不下去,也会藏着掖着。 陆诗秀…… 端阳长公主冷笑着,本宫绝不会让你继续和摄政王过什么安生日子。你就给本宫早早地去见阎王爷吧! 而此时正在食肆忙碌的陆诗秀,丝毫不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她并不知道今早借口去买菜和调料的张瑞荣,已经与张太师见过面,还谈论了二宝进学的事。 更不知道对自己满腔恶意的端阳长公主,已经到了谢阳镇。 陆诗秀在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自己指派一个摄政王做这做那的,究竟是不是有些过了头。可摄政王那样子,看起来倒像是甘之如饴。 也许人家做久了人上人,就想着要过过平凡的百姓生活吧。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陆诗秀正在煮面的手停了下来。 怎么想的…… 她也不知道自己以后究竟应该怎么办。是继续回到当初没有张瑞荣,一个人拖着四个娃的生活,还是继续现在的平静生活。 陆诗秀苦笑着摇摇头。 现在哪儿来的平静生活呀。 自从张瑞荣摆明了自己的身份,她就和对方有了隔阂。一个屋檐下进进出出的时候,总是有那么些别扭的感觉。 往常陆诗秀可是经常指挥张瑞荣做家务的,可如今话到了嘴边,就再也说不出来了。反倒是张瑞荣比起过去,勤快了许多。似乎是怕陆诗秀说出什么话似的。 不过话说回来,怎么今天张瑞荣去了这么久都还没回来? 陆诗秀在客人的招呼下,重新煮起了面条,心里忍不住地嘀咕。 也不知道过几天,送二宝去见张太师的事,到底有没有着落。二宝到底会不会被张太师收为弟子。 唉,家里家外的事,忙忙碌碌地头疼。 陆诗秀叹了口气,专心继续忙活食肆的事。 “是不是在想二宝的事了?我大老远就听见你的叹气声了。” 陆诗秀回过神来,一听这声音,不正是张瑞荣吗?! 她半是娇嗔半是恼,“不过买个调料买个菜,怎么就去了这么久?食肆都忙活半天了,也没见你回来。” 张瑞荣笑嘻嘻地把菜和调料放好。 “这不是路上遇到了同乡,多说了几句话,所以才回来晚了。” 陆诗秀顺嘴说道:“你哪里来的同乡……”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自己说错话了。 摄政王的同乡,不就是京城人士吗? 可是京城的人,过来寻他了? 陆诗秀偷偷看着正在收拾东西的张瑞荣。 他是不是……要回京城去了? 第127章 见师 陆诗秀的食肆边上的宅子,不知道被谁买了去。早在一两个月前,就有人不停进进出出,忙碌着房屋的修整,还有屋内的摆设。 陆诗秀不知道大户人家里究竟是什么样的。不过看那些搬进去的摆设,无一不是精致华美。 她心里猜想着,兴许来的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终于到了隔壁那户人家搬进来的日子。 这一天,食肆外头并不宽的路,全都被一辆辆马车给占满了。食肆的客人想要去食肆吃点东西,都挤不出来,气得直骂娘。 张家的四个娃好奇得不得了,纷纷跑出来看热闹。不过都被五大三粗的护院给瞪了回去。 三宝很是不高兴地噘嘴,“不给看就不给看,有什么了不起的。还瞪人家。” 陆诗秀好脾气地哄着孩子,“大户人家规矩重,我们往后小心着些,不要冲撞了人家。” 三宝歪歪头,问陆诗秀,“规矩重是什么意思?” 陆诗秀一时语塞,她也不知道大户人家里都有什么规矩,只知道一些皮毛。 她转头向张瑞荣求助。 张瑞荣却是已经看出隔壁搬来的是谁,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任谁都不会想到,端阳长公主竟然不顾千金之躯,来到了这种穷乡僻壤的地方买了宅子。 张瑞荣说道:“管人家规矩重不重,我们只顾关上门过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陆诗秀点点头,“是这个理。” 三宝没有获得父亲和母亲的解答,自顾自地在那边嘟囔着“规矩重”。 二宝却从父亲略显尴尬的脸上,看出了什么。 恐怕搬过来的这位,就是前些时候父亲和母亲谈论起来的京城故人。 二宝并非不好奇,只是他比起其他几个孩子,要更通透一些,知道什么该问,什么该看,什么该知道。 陆诗秀看着外面的架势,似乎还要好些时候才能搬完。 她没好气地解下身上的围裙。 “得了,今儿咱们歇业一天吧。正好,也带着二宝去张太师家里,看看能不能进学。” 二宝的心登时悬了起来。 他莫名有些紧张,又觉得自己紧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先前父亲和母亲一直念叨着,要让自己进学,还是镇上最好的私学。他的感觉,还不如现在这般强烈,如今真的要去接受先生的考较,感觉一下子就强烈起来了。 陆诗秀让二宝去换身好些的衣裳,好出门去见张太师。却见孩子扭扭捏捏的,一点都没有平时的爽利。 陆诗秀笑了起来,“平日里天不怕地不怕的,现在倒是怕了起来。” 二宝微微噘着嘴,“那可是要见先生,当然得怕了。” 陆诗秀不仅感慨,看来全天下的学生见了老师都是带着天然的害怕。就连古代也一样。 “没什么好怕的,你只管去就是了。先生又不会把你给吃了。这不是还有爹娘在吗?” 陆诗秀自己也换了一身好衣裳。实际上,她比二宝还要紧张。 一边希望二宝能够成功进学,一边又担心失败了,孩子会有多伤心。 张瑞荣倒是给了他们一颗定心丸。 “二宝,秀秀,你们不必太过担心。张太师那儿我已经提过一嘴了。” 陆诗秀瞪大了眼睛。她自己忍了这么久,就是不愿意走张瑞荣这个后门。谁知道后门自己变成了前门。 陆诗秀松开牵着二宝的手,快步上前拉着张瑞荣走到边上。 她埋怨道:“你怎么能走后门!” 张瑞荣一头雾水,“我也没走后门啊。真的只是同张太师提了一嘴而已。” 陆诗秀不放心地问:“你是怎么和张太师说的?” 张瑞荣说道:“我同他说,若二宝好,只管收下,若是真的入不了他的眼,不收也无妨。” 这番话,进退得当,也没有胁迫人家的意思。 陆诗秀听完,倒是松了口气,放心许多。 “既然这样,我们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该走什么流程,就走什么流程。” 陆诗秀一副仿佛要去刑场就义的模样。深吸一口气,抿紧了嘴唇。 “走,咱们去张太师家。” 张太师家与寻常人家相比,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地方。他为官清廉,不曾贪污民脂民膏。是以告老还乡后,也不过是中等人家的三进宅子。 这宅子原是二进的,后来因为要收学生,这才扩建,方便一些外地学生吃住在张家。 陆诗秀走在路上,远远地就开始打量起张家的宅子来。 这条路,她已经走了不止三四次。为了二宝进学的事,陆诗秀偷偷来过好些趟。这条路,叫她走的熟门熟路,好似回自己家一样。 张瑞荣见陆诗秀的身体僵直,丝毫没有往日的松快,于是想要说些什么。 谁知道两户人家在门口撞上了。 张太师一副渔翁打扮,脚上的裤子往上拉到了膝盖,一手提着鱼篓,一手拎着鱼竿,身上披着蓑衣,头上戴着斗笠。 张瑞荣一愣,然后朝他拱拱手,“张太师。” 张太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在这里遇见张瑞荣一行人。 他先把目光放在了陆诗秀手里牵着的二宝身上。 都说眼睛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品性,张太师对此深信不疑。他看了二宝好一会儿,发现这孩子虽然有些怯意,但却愿意与自己对视,也算是个胆大的孩子。 张太师收徒,就喜欢收那些胆子大的。 他自己不是什么迂腐的人,自然也不希望自己的弟子是那等迂腐之辈。 唯有胆子大的,才能破除那些书中的迂腐之气。 不错! 张太师在心里首先对二宝有了好印象。 随后,他将目光对上了陆诗秀。 实话说,陆诗秀的外貌,还是很能唬人的。风姿卓越,一双含情目顾盼。 张太师心中微微沉吟。这等样貌,也就是遇到了王爷。否则还不知道会是什么下场。 自来女子红颜好,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般一想,心里又骂起陆诗秀来。 若非这样的好容貌,又岂会令摄政王缠.绵软玉温香之中。 张太师随意地朝张瑞荣拱拱手,“是来进学的孩子吧。进屋里说话,别在外头站着。” 陆诗秀眼睛一亮,觉得这事儿似乎有门! 第128章 考较 陆诗秀牵着二宝,跟在张瑞荣的后头。 进了张宅后,低垂着眉,仔细打量着。他们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书房里的学子已经传出朗朗读书声。根本不需要张太师去费心,非常自觉。 张太师在院中稍作停留,侧耳倾听着自己学生们的读书声。 听了有一会儿,他点点头,脸上流露出满意的表情。 陆诗秀心想,大约是对学生的自觉很高兴。 张太师没带他们直接进主屋,而是在院子里,自己打了一桶水,洗去手脚上的泥泞。 又唤来家中的仆从。 “上午打了两条鱼,你去交给夫人。让她晚上,无论是清蒸也好红烧也罢,都做了。这几日光是吃素,我嘴里都淡出鸟儿来了。” 陆诗秀愕然,扯了扯张瑞荣的衣袖。 “怎么张太师说话,有些……” 不太想陆诗秀想象当中的,那种斯文读书人。 不知道是声音太响了一些,被张太师听见了。还是叫张太师猜到了陆诗秀的想法。 张太师说道:“老夫早年也是领过兵的。” 他朝陆诗秀笑了笑,“是不是没想到,一个老头子嘴里,还能蹦出兵痞子的话来?” 陆诗秀有些被抓包后的尴尬,倒也老实承认,“的确没想到。” 张太师摆摆手,“做学问,不拘泥于这些。若是日日拘泥故纸堆,怕不是成了老学究,哪里还能教得好人。” 陆诗秀听完后,明白了张太师的与众不同。 怪不得谢阳镇想让孩子上学堂的,都拼了命地挤破脑袋也要拜入张太师的门下。 这种不凡的教学方式,的确不会把人给学傻了。 ——谁家希望自己是个光会读书的傻儿子。 张太师洗完手脚,擦干往下滴的水。他冲二宝招招手,示意二宝过去。 陆诗秀紧张得握住二宝的手,一时忘记松开。 还是二宝开口,小声说道:“娘,你松松手。” 陆诗秀如醍醐灌顶般,“哦……哦!” 二宝把被母亲捏红了的手藏进袖子里,走上前去,向张太师行了个礼。 张太师笑眯眯地受了这个有些不伦不类的礼,淡淡问他:“蒙学的书,可曾读了?” 当着兴许是自己未来先生的面,二宝不敢有什么欺瞒的话。 “回先生的话……” 张太师摆摆手:“先别叫先生,如今我还不是你先生呢。叫爷爷。” 说罢,张太师颇有些得意地望着张瑞荣,仿佛自己占到了多大的便宜。 张瑞荣不吃这一套,“论理是该叫爷爷,岁数摆那儿呢。” 张太师咳嗽了一声,“来,回我的话。” 二宝又拜了一下,说道:“回爷爷的话,蒙学的书,才刚通读了一遍,不曾仔细读过。” “为什么?是家中事务繁多,还是你对读书无心?” 二宝听不懂张太师的言外之意,只老老实实地说道:“我家穷,起先并买不起蒙学的书。后来我娘努力让自家好过许多,也就有了买书钱。我蒙学时间短,不过数月。是以蒙学之书不过通读一遍而已。” 张太师点点头。 张家的情况,他已是派人去了解过了。过去的确过得很穷,甚至穷到要卖孩子。后来也不知道陆诗秀怎么转了性,发奋赚钱,这才有了而今的好日子过。 这倒和张太师原本想的不太一样。他以为张家能好过起来,全凭张瑞荣。现在自己,倒是要高看陆诗秀一眼了。 张太师又问陆诗秀,“你们原本是小李村人士,一般人是不会离开故土的。缘何搬来谢阳镇?可是与小李村的村民发生了什么矛盾?” 陆诗秀没想着隐瞒,小李村发生的事也隐瞒不了。她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张太师。 张太师叹了口气,没再说话。 陆诗秀接着说道:“搬来镇上,也是为着几个孩子着想。在村里做农人,那就是一辈子看得到头的事。吃喝拉撒全都看老天爷如何,一旦到了荒年,犹如去年那般,又该如何?我自己经历过的事,不想叫孩子再经历一遍。” 张太师点点头,“为人父母之心,确是如此了。” 又对二宝说:“你母亲为了你,也算是费尽心思。往后你合该孝顺你母亲些。” 二宝点点头,又拜了一拜,“我知道母亲艰辛,便是为着今日母亲带我上门求学一事,也合该日后长大越发孝敬父母。” 张太师看二宝这般拘谨,觉得有些不太好玩儿起来。 老小孩是有老小孩的脾气的。 “你别拜了别拜了。说一句话就要拜一拜。你当我是那庙里的菩萨不成?” 二宝不知所措,连手脚往哪儿放都不知道。 他在张瑞荣眼神的鼓励下,大着胆子地问:“既然老爷爷不愿我拜,可是认为我年岁太大,资质不够,所以不愿收下我呢?” 张太师不以为意地说道:“要拜我,往后你有的是机会拜。挨板子的时候要拜,逢年过节也要拜。不急于一时。” 张太师问明二宝读的是那些蒙学之书后,转身回自己书房,拿出一本书来。 “这本你可看过?” 二宝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清楚书名。把张太师一老爷子给急的。 他一拍自己的椅子扶手,“你怕什么,难不成老夫还能把你给吃了。过来!大大方方地看!” 二宝点点头,言行照旧谨小慎微。 陆诗秀在一旁看的,心都快到嗓子要。她看得出来,二宝太过拘谨,不似那等见惯了大家的豪门子弟。 也不知道这种小家子气,会不会造成老爷子给他减分。 陆诗秀在心里,把漫天神佛都给求了一遍。冰凉的双手被一双宽大温暖的手握住。 张瑞荣目不斜视,声音温柔,“别怕,张太师不是那样的人。他不看重这些。” 陆诗秀想要脱口而出,问“看重哪些”。又知道现在不是问这种话的时候,只得按捺下心情,继续看着老爷子对儿子的考较。 张太师随手翻到一页,“你给念念这段。” 二宝捧着书,按张太师指到的那一行,念了起来。这本蒙学书,他只看过一遍,可是全程念下来,却不打磕绊。 张太师眯着眼,抽掉了二宝手里的书。 “你把刚才念过的,背一遍。” 二宝面带疑惑,正准备要背。 却又听张太师说道:“若是背下来,你就是我的学生,若是背不下来,你们打道回府吧。” 二宝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陆诗秀身体一下就软了,靠在张瑞荣的身上,双手死死揪着他的衣裳。 第129章 进学 张太师见二宝面露难色,不由大怒。 “小小的背书都背不了,都觉得难。往后你还想入朝为官?面对诱.惑,你怕是根本就抵挡不住!回去吧!老夫不收你这个学生!” 陆诗秀这才缓过气来,原来张太师是这个意思。 她咬着下唇,望着不知所措,几乎要被骂的哭出来的二宝,心里一阵揪心。 大不了就不读了,回去找医馆的张大夫也不是不行。 陆诗秀很想说这样的话。 但是却说不出口。 毕竟在这个年代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 做一个读书人,要比做别的强得多。 二宝在父母鼓励的目光下,眼睛里含着泪光,开始磕磕绊绊地背起书来。 张太师再一次发作,“不过是背一本蒙学之书,怎的也背成这样!简直废物一个!” 书堂里朗朗的读书声并没有停下,似乎老爷子不是第一回 这样为难上门读书的人了。 他们习以为常,并不以为有什么奇怪的。 进了张太师这里,大家一视同仁。管你是家财万贯,还是贫寒出身,统统都是不听话就打板子。 在张太师这里念书的,就没有哪个人,手里不挨板子的。 张太师今日也是如此。 他特地进了书房,拿了一块板子来。但凡二宝有一个背错的地方,手掌心就得拿出来,挨那么一下。 虽然二宝不是陆诗秀亲生的孩子,但她早就视如己出,当作是自己亲生的。 如今见二宝挨了不下五六记板子,当时就哭出来了。 张太师冷哼一声,“心疼?心疼就拎回去,别在我这边读!” 二宝磕磕绊绊,忍着眼泪,终于背完了。 张太师冷冷地问他:“背完了?” 二宝点点头,用袖子擦了眼泪,手掌心火.辣辣地疼。 “背完了就回去。我这儿,不收你这样的学生!” 二宝登时就慌了。他知道,自己能进学,是父母亲好不容易求来的机会。自己怎么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呢。 二宝不顾掌心的疼痛,拽着老爷子的袖子。 “学生……弟子……我错了。求先生再给我一次机会。我重新背一回。这回一定不出错!” 老爷子看了他一会儿,才缓缓道:“这世上,很多事情,是没有重来一回的。做人如此,为官也一样。你若是事事都求重来一回,便只有回你娘怀里去喝奶了。” 二宝被说的脸色通红。但嘴里还在不停讨饶。 “先生再容我一回,这一回,我一定好好背。” 张太师看了他许久,这才默默道:“行,再容你一回。” 张太师重新把书随意翻到一页,并不是方才二宝念过背过的。 “就读这段。” 二宝赶紧擦干净脸上的泪痕,开始大声朗诵。这一回,他特地上心,边读边背。不似方才那般,读得起劲,只顾读,不顾记。 张太师见他长了记性,心下有几分赞许。 不怕孩子蠢笨,就怕孩子不长记性。一回两回倒也罢了,回回如此,就证明这孩子真的不适合念书。 张太师要的,不是读死书,背死书的学生。他要的是一个通透。 一个通透之人,方能在朝堂上睥睨,不屑贿赂,不惧上峰。却又能自保。 二宝背完后,默默地等待张太师发话,让他将方才念的那段背出来。 这一次,他很有信心。 原本二宝记性就不差,在食肆里算账记账,都是一把好手。 方才一是初见张太师,被对方给唬住了,二来自己也有些紧张。所以发挥失常。 现在他对自己,倒是有了些信心。 不过这份信心,是陆诗秀和张瑞荣给他的。他一直都在父母鼓励的目光下,越读越顺畅。 张太师点点头,亲自去取来了笔墨。 “可曾学过写字?” 二宝答道:“学过一些。” 张太师说道:“好,那你就把方才念过的那段,全都默写出来。” 二宝点点头,看了眼自己身后的父母,铺纸提笔,开始默写。 张太师则在一旁暗中观察。 这孩子,不知先要磨墨,可见平日里并不是常写字的人。但提笔能写,姿势也到位,却又是有点功底的。 写了会儿,张太师探头去看。 二宝那一手狗爬字,看得张太师直皱眉头。 虽说记个账什么的,这字儿确是可以了。但想要考试,却是难的。 有些时候,录取并不一定是文采斐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一笔好字。 张太师重新恢复到原来舒坦的姿势,心道,这孩子若是进了自己的门,每天得写四十张大字才行。 二宝边背边写,写一会儿,就停下来思考一会儿。笔尖的墨汁落到纸上,成了一团墨迹。 二宝脸红的不行,却强逼着自己无视那些墨团,照旧背默下去。 待全都写完了,张太师准备开口时,却听二宝说。 “先生,请允许我重新誊抄一张。” 二宝举着那张满是墨团的纸,“如此作业,不得入先生眼。” 张太师有些诧异,当即允许。 他心中暗暗赞许了一番,面上却不表现出来。 二宝将原本的那份默写重新誊抄后,才交给张太师。 “还请先生过目。” 张太师“嗯”了一声,左右手二指捻起那张纸,细细看了起来。 这字,当然是没法儿说了。在张太师眼中,差到了极致。 不过内容,倒是一字不错。 张太师有些满意,“你暂且先留下吧。” 二宝眼睛一亮,当即跪下,纳头就拜。 “学生见过先生。” 如今他倒是可以对张太师口称学生了。 陆诗秀一直紧紧拽着自己胸口的衣裳,如今听到这句话,也算是松了一大口气。 她转头对张瑞荣说道:“这比我自己做了新菜送去给人吃都紧张!” 张瑞荣笑道:“早说让你不要太紧张了,你偏不信。我就说咱们二宝是能行的。” 张瑞荣对着二宝,“二宝过来,宽宽你娘的心。为着你,你娘可是吓了大半天了。” 张太师不以为然地冷哼一声,“慈母多败儿。” 陆诗秀颇有些不好意思,“先生教训的是,往后我一定好生管教孩子。” 张太师摆摆手,“不必了,我的学生,自然由我来教。往后就住在我家中吧。也方便我管教。你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今日就搬过来。” 陆诗秀一愣,没想到做了张太师的学生,是要搬过来住的。她把茫然又焦急的目光,投向了张瑞荣。 第130章 取名一 张瑞荣也不曾想到,张太师的动作能有这么迅速。 不过短短时间,就决定了二宝的入学,还让他搬进自己家里。 但张瑞荣觉得,这对二宝来说,是个好事情。 张瑞荣对陆诗秀点点头,示意无妨。 陆诗秀的心稍稍安定了下来。 张太师朝二宝招招手,“既然入了我的门,自然得报上姓名来。你叫什么?” 二宝乖乖回答:“我姓张,名……名二宝。” 二宝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陆诗秀大着胆子对张太师说道:“穷人家没那么多讲究,取的也都是贱名儿。若太师愿意给孩子赐个名儿,就是二宝的大造化了。” “张二宝,张二宝……”张太师坐在椅子上,反复念叨着,也没听陆诗秀的话,脑子里似乎在思索,应该给二宝取什么名字才好。 陆诗秀紧张地等着张太师给二宝取名。 “你在家行二,珍者宝也。不若就叫张仲珍吧。” 老爷子不消片刻,就为二宝取好了名字。 “仲珍仲珍,望你日后珍而重之。莫以自己是读书人,就自觉高人一等。也莫以为官者,就轻视小民。仲者,次也。若他日屈居人下,也不妄自菲薄,横生怨怼。” 陆诗秀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默念了两遍。 张仲珍,张仲珍。 陆诗秀的眼角不自觉地泛出泪花来。 自己的孩子,终于有了个大名儿! “好好好,往后二宝就叫张仲珍了。” 张太师点点头,又道:“待你学业有成后,我再另行为你取字。而今你先以名自称便是。” 二宝纳头就拜,“仲珍谢过先生赐名!” 又扭头,满脸都是惊喜地对陆诗秀和张瑞荣喊道:“爹,娘,孩儿有名字了,叫张仲珍。” 陆诗秀眼角的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哎,娘晓得了,往后就唤你作珍儿。” 张瑞荣上前将二儿子扶起来,“珍儿快些起来,地上凉。仔细跪坏了,你娘又要心疼。” 又对张太师说道:“我与珍儿母亲先行回家收拾行李,一会儿就给珍儿送来。” 张太师摆摆手,“仲珍你也同你爹娘一道去吧,收拾行李之事,怎可一味依赖于父母。男儿大丈夫,需凡事都依靠自己,才为立命所在。” 张仲珍点点头,朝张太师一拱手,“弟子知道了。” 张太师见他的礼,就是一脸的嫌弃。 “去去去,这是谁家教你的礼,不端不正的。往后你来了这儿,多向你同窗问问,这礼啊,得重新学!” 张仲珍将张太师的话一一记下,恭敬万分。 这倒让张太师心满意足。 “午后晚饭前过来就是了。我这儿管饭。记得连束脩一起带来。” 陆诗秀有些忐忑地问道:“敢问太师,束脩……该几何?” 谁都不知道张太师要的什么束脩。他对弟子一视同仁,对束脩却不是。以陆诗秀打听得来的消息,乱七八糟什么都有。也不知这一回,张太师想要什么束脩。 张太师想了想,扭头大声问着正在厨房忙活的老伴儿。 “今儿家里还差什么东西?” 老伴儿在厨房大嗓门地回他:“两斤腊肉,三斤猪肉。再来五斤素菜就得了。” 张太师点点头,转头问陆诗秀,“可听清了?听清了,就带这些东西过来。另外再附上二两银子。仲珍初学,费纸费墨,老头子我可吃不消。” 陆诗秀将他的话一一记下,心中略有吃惊。 她没想到,张太师竟然只要了这么些东西。 不过陆诗秀可不会只送张太师说的这些,她另外还有自己的打算。 方才张太师说了,张仲珍是新学,颇费笔墨,自己还需额外买上几大刀宣纸,并十把好笔,另加三块墨。 这些还不知道够不够。 回去的路上,陆诗秀就把张太师要的东西给买齐了,另外还买了笔墨纸砚。虽不是上等,但对于现在的张仲珍而言,绰绰有余。 回家后,张仲珍抢着自己去整理行李。几个兄弟姐妹听说往后他不同自己一起住了,都舍不得。 尤其是三宝,他素来亲近张仲珍。如今少了一个玩伴和兄长,自然失落极了。 “那二哥你什么时候,才回来呀?” 陆诗秀闻言,也是一愣。自己方才并没有问张太师这件事。 她心道,逢年过节的,总该让学生回家里看看吧? 但没说出口。 张仲珍自己也不知道,只得哄着弟弟,“二哥过几日就回来看你。若是二哥学得好,兴许先生还会多放几日假。” 张瑞荣板着脸,斥责道:“尚未读书去,就念叨着何日放假。你有这样的心思,又岂能学得好东西!” 张仲珍当即垂手听训。 “是儿子想错了。” 张瑞荣冷哼一声,“寒窗十年,酷暑寒冬,读的就是一个苦字。你当是别人放假,你不放假,这才对。怎的还未进学就念着贪玩!” 陆诗秀在一旁劝道:“这不是话带话,给带出来了吗?二宝……珍儿也就是为了哄着弟弟,才这般说。他可不是那等没轻重的孩子。” 说罢,还向张仲珍要了个肯定,“二……珍儿你说是不是?” 二宝叫惯了,一下子要改口,还真难改。 张仲珍连连点头,“是这样的,娘说的没错。爹您放心,儿子进了学后,必定奋发向上,不给爹娘丢脸。争取早早地参加考试。” 张瑞荣脸色有所缓和,“考试不急在一时,只要你努力肯读,我相信就没有你考不上的。只是读书万万不能想着贪玩。” “儿子知道了。” 收拾完东西,吃过晌午饭。陆诗秀和张瑞荣带着张仲珍,还有他的行李,再次出发,前往张太师的家中。 这一回,他们没见着张太师。 老太师正在屋子里冲自己的学生发火。 “这点书都读不明白,往日里都白教了!” 张瑞荣和陆诗秀面带尴尬,接受了张夫人的安排。 “往后仲珍就住在这儿。” 住的地方是一个大通铺。在张太师家,大家一视同仁,全都睡的通铺。 说是通铺,但也干净,陆诗秀甚至能闻到被褥上刚晒过的太阳的味道。 张夫人让张仲珍归整好自己的行李,就送张瑞荣和陆诗秀出去。 “孩子在这里,只管放心。” 张夫人笑吟吟地说道:“我家老头子虽然脾气急了点,但对学生那是好的没话说。你们呐,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 陆诗秀谢过张夫人,同张瑞荣一道出门。 不过她没有马上就离开,愣愣地站在张家已经关上的大门门口好一会儿。 这才擦了擦眼泪,叫张瑞荣边劝边回去。 第131章 取名二 回去后,陆诗秀就发现大宝闷闷不乐的样子。心里转了个弯,也就明白了。 陆诗秀笑着走过去,问大宝:“是不是因为珍儿走了,所以往后没人同你一道撒野了?所以在这儿不高兴呢?” 大宝闷了一会儿,摇摇头。 “那是……?” 张瑞荣和陆诗秀面面相觑,摸不透这个大儿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大宝见爹娘都没明白自己的心意,只得自己不好意思地说出口。 “二宝进学当然是家里头的好事情。可是他比我这个大哥还先一步有了大名儿……” 原来是为了这事。 陆诗秀捂着嘴,笑了一下。 “既然你想要大名儿,直接同爹娘说就是了。爹娘也给你取一个,如何?” 三宝、四宝这时候也来凑热闹。 “三宝也要大名儿。” 四宝奶声奶气地说道:“四宝也要!” “好,都给取大名儿。” 陆诗秀弯腰抱起了四宝,在她的小脸蛋上香了一口。 “我们四宝想要什么名儿?” 四宝低头,玩着自己的手指头。 她哪里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大名儿,只当是哥哥们在闹,自己也想要罢了。 想了半天,四宝才憋出一句,“四宝想要一个香香的大名儿。” 陆诗秀和张瑞荣哄然大笑,“哪里就有香香的大名儿呢。” 四宝不依不饶地,非要一个香香的名儿。 陆诗秀想了想,“既然四宝想要香香的名儿,那往后就叫香香,好不好?” 她捂着嘴偷笑,心里觉得香香这个名字,作为小名还好,做大名儿却是有些俗气了。 张瑞荣却是个宠女儿的。闺女都这样说了,自然就取了香香作为名字。 “张香香也没什么不好的。俗气归俗气,但闺女喜欢千金难买。” 四宝高兴地直拍手。 “往后四宝就叫香香了。” 陆诗秀没好气地瞪了一眼张瑞荣,“哪有叫这么俗气的。王爷您也真是白读了那么多年书,不取个好听点儿的。” 张瑞荣浑不在意地从她手里接过四宝,“本王的孩子,即便是叫狗剩,也多得是踏破门槛要娶回家的。俗气点怕什么。” 既然张瑞荣都这么说了,陆诗秀也无话。 她看着还在忐忑等自己名字的大宝,心里想了想,提议道:“老太师说珍儿行二,所以取名为仲。那大宝是咱家的大孩子,是不是该叫伯?” 张瑞荣点点头,脑子转了一下,“不若叫张伯斌。伯者长也,斌者文武双全。大宝习武已有小成,望他日后文武双全吧。” 张瑞荣对正在琢磨自己名字的大宝说道:“习武者,窃不可以武为尊,当知天下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倘若他日.你有幸领兵,若不知兵法,一味死战,不过是一介莽夫。爹盼你日后,虽不用如珍儿那般文采斐然,但也能言之有物。” 大宝琢磨了一下,有些扭捏和绝望地问:“是不是说,往后我也得学写字儿了?” 陆诗秀捂嘴笑道:“是。” 读书写字,是大宝最不乐意做的事了。他也的确没这个天赋。不过陆诗秀并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成个睁眼瞎,所以书还是要读的。 大宝皱着眉头,想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在自己终于有了大名儿这件事上做出了妥协。 往后他再和朋友们一起玩耍,就不怕人家笑话自己没有大名儿了。 他叫张伯斌! 三宝眼巴巴地看着,指了指自己,“那我呢?爹娘,我叫什么?” 张瑞荣说道:“你行三,顺着两个哥哥下来,自然叫季。” 他有心想要逗逗三宝,“三宝这么贪吃,不如就叫季吃好了。” 三宝听着直流口水,“三宝叫鸡翅是吗?好名字!好名字!往后三宝就叫鸡翅了!” 他又缠着陆诗秀,“娘,咱们今晚上吃鸡翅好不好?上回娘做的红烧鸡翅,可好吃可好吃了。今晚咱们再吃一回,成不成?” 陆诗秀笑得弯腰,捧着肚子浑身花枝乱颤。 她指着促狭的张瑞荣,“看你做的好事,哄孩子也不是这么个哄法。” 陆诗秀给张瑞荣下了命令,“好生取一个大名儿,再不许这么玩儿了!” 张瑞荣得了夫人之令,自然不敢怠慢。 他沉吟许久,脑子里竟是得不出一个好字来。 “张季……张季……张季涛,如何?” 陆诗秀问道:“这个名字,作何解释?” 张瑞荣侃侃而谈:“季者,三也。涛,乃大波。望我儿日后扬波涛于碣石!” 陆诗秀细细品味了一番,“果真是个好名字!” “好啦,往后你们都是有了大名儿的孩子,行事做派就得越发有大孩子的模样,再不可同往日一般才是。” 张伯斌、张季涛学着张仲珍在家时的模样,对着张瑞荣和陆诗秀行了个不伦不类的礼。 “孩儿多谢爹娘教诲。” 陆诗秀望着这一幕,颇有些感慨。想她穿越至今,满打满算不过一年时间。一家子从怨怼,再到如今的和睦。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不过…… 陆诗秀把目光望向正在逗香香玩儿的张瑞荣身上。 深深地叹了口气。 家里还是有个不定时炸弹。 如今孩子们都不知道他们的爹是什么身份,若是知道了,他们会如何选择? 是跟着父亲进京去享受荣华富贵?还是甘愿留下来,和她这个母亲一起过如今的平凡生活? 还有自己…… 陆诗秀轻轻咬了一下唇。 她,又该怎么选择。 “哟,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是不是打扰到了你们一家子呀?” 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这声音是个女子,语气听起来就颇为不善。 陆诗秀扭头去看,见一个华服女子正站在自家门口,面带嘲讽地望着院子里。 随后,将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并且送了自己一个大大的白眼。 端阳长公主不请自来。 她径直走进院子,目光直直地盯着张瑞荣,甚至还有几分泪花。 “一别不见,十年了,王爷可还好?” 张瑞荣脸上的笑影儿都没了,声音也硬邦邦的。 “如你所见。” 端阳长公主环顾四周,嗤笑一声,“这样的地方,能叫好?王爷,您当年也是京城的风云人物,怎的现在落到这般田地?” 第132章 教坏 端阳长公主眼中的泪尚未干涸,就直接和张瑞荣怼上了。 这是陆诗秀没想到。 她自打一见端阳长公主,就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必然心系于张瑞荣。否则这般高贵的女子,断不会容忍自己风.尘仆仆,不顾梳妆整理,就直奔她张家而来。 陆诗秀偷眼去看张瑞荣,见他面上淡淡的,还透着几分厌恶。心里顿时知道,这是淑女有情郎无意。 一时间,陆诗秀有些可怜起端阳长公主来。 他们于京中相识,可不止十年。数十年中,端阳长公主以待嫁之身,倾心相待。可苦候这么久,都没等来对方的一眼。 这世间,最叫人无奈的,便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 张瑞荣的冷待,并未引起端阳长公主太多的情绪。 她早已经习惯了张瑞荣对自己的态度。 端阳长公主径自进来张家,也没同主人家打声招呼。俨然一副,自己在长公主府的模样。 “啧啧啧,这灰尘厚的。若是在本长公主的长公主府里,负责这块的下人,怕不是得挨上五十个板子,再叫人牙子带出府去。” 这话听在陆诗秀的耳中,颇为刺耳。 这不是变相地,在数落她这个女主人操持家务不行吗? 陆诗秀承认,这段时候自己忙于各种事物,的确落下了家里。要是平时,以她的洁癖性子,家里必是一尘不染。 可这不是事赶事嘛? 先是黑云膏的事,再来是还未痊愈的紫棠。而后又正赶上张太师收了自家二宝,不对,现在该叫珍儿了。 一件事接着一件事,忙得陆诗秀几乎脚不沾地。 可别忘了,她还有前头一个食肆要开张。 这些日子,陆诗秀敢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哪样都没落下,样样都做好了。 只是家里…… 陆诗秀环顾四周,脸上有些发烫。 但同时,心里也不高兴得很。 她家男人还没发话呢,一个外人说道什么! 仿佛是猜中了陆诗秀心里在想些什么似的,张瑞荣开口道:“这是我们的家事,与殿下无关。” 端阳长公主闻言,登时笑开了。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 这眼泪中,有十年后再见张瑞荣的欣喜,也有张瑞荣始终郎心如铁。 更有十分的不忿。 “这是你们的家事,你们倒是一家人了。本长公主倒成了外人。” 端阳长公主收起脸上的笑意,正经威严地问张瑞荣,“王爷你拍着胸.脯想想,我与你,果真不是一家人吗?” 张瑞荣淡淡道:“殿下是皇姓,我姓张,怎么会是一家人呢。” “你——!” 端阳长公主死死咬着下唇,一言不发。 总是这样,他总是这样! 端阳长公主冷哼一声,离开了张家。 离开前,她说道:“往后本长公主就居于你家隔壁,作为邻居,当是常来常往。届时王爷可别拿出扫帚来将本长公主扫地出门才是。” 张瑞荣冷眼看着她离开,并未发话。 待人走了,张瑞荣才对陆诗秀说道:“是我往日里处理不当,才给家里惹来了这等祸水。” 陆诗秀小声说道:“长公主何其尊贵,愿意来咱们家里当是恩典,又怎么好说是祸水呢。” 张瑞荣微微一笑,“恐怕秀秀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陆诗秀见自己被揭穿,也就不再遮掩,大大方方地承认了。 “不错,我的确不高兴。可不高兴能怎样?能挡得住人家上门来找茬?挡不住的。到时候只看长公主有多少兵将,而我有多少水土了。” 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张瑞荣轻轻一叹,“秀秀,到底还是我对不住你。” 陆诗秀把一个篮子塞进他手里,“你若是挡不住,就只管为家里多做点事。这些日子,紫棠已经是好多了。疯癫的时候少了许多。我估摸着,再有些日子,就能让他出来了。整日里关在屋子里,我也于心不忍。” 张瑞荣怔怔地看着她,仿佛在看什么珍宝一般专注。 “秀秀你……” 陆诗秀把人往后门推,“什么你呀我的,赶紧去采买东西,早去早回。家里还一堆事要做呢。这晌午头儿过了,晚上食肆还有一波客人得来。我得赶紧准备起来。” 张瑞荣见她不让自己说话,也就不再勉强。他挎着篮子,直接去了集市。 陆诗秀在他身后倚着门,看着张瑞荣像个小媳妇一样挎着篮子去买物什,心里觉得好笑。“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冷不丁,边上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什么事这么好笑,不妨也说给本长公主来听听。” 陆诗秀收了脸上的笑意,对着站在隔壁后门的端阳长公主福身。 “民妇张陆氏,见过长公主殿下。” 端阳长公主上下打量她一番,却并未叫她起来。 ——这是故意在折腾她。 陆诗秀蹲地两脚发酸,却不敢起来。生怕自己擅自起来后,端阳长公主再拿别的事来做筏子折腾自己。 过了好半晌,就在陆诗秀快坚持不下去的时候,看够了陆诗秀对自己低三下四模样的端阳长公主才终于叫起。 “起来吧。” 端阳长公主饶有趣味地看着陆诗秀,“怎样?方才可累着了?” 陆诗秀眼观鼻鼻观心,不卑不亢地回答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端阳长公主微微点头,“看来是个念过书的。还知道这句文绉绉的话。我问你,你不是人牙子卖给王爷的么,先前在人牙子手里,都干些什么活儿?人牙子教了你什么?” 语罢,才自嘲一笑。 “问你这些做什么,无非是教了一些狐媚人心的手段。乃是本长公主最不屑的事情。” 陆诗秀不问不答,只静立在自家的后门。 端阳长公主见她如此,也有些意兴阑珊起来。 “回去吧,免得一会儿王爷回来,又说我欺负人。” 陆诗秀照旧行了礼,恭送端阳长公主回去。 好半晌,她才起来,捶着蹲累了的两条腿。她在心里直骂这些皇亲贵胄,有事没事的,就喜欢折腾人。 陆诗秀关上门,只觉得烦心事又多了一件。 往后自己这家里,再想要清净,恐怕是不能够的了。 现在她唯二想要做的事,就是紫棠赶紧痊愈,再就是张仲珍能在张太师的学堂好生读书上进。 陆诗秀在心里想着,官大一级压死人。今儿自己被长公主这官儿给压了,回头等珍儿进了学,考上了秀才公啊举人啊,自己还怕个鸟! 心里想罢,又笑出声。 摊上这么个长公主,自己也忍不住恼地说了脏话。下回可不敢这么想了,要是在孩子们面前带出来,岂不是教坏了他们。 第133章 莅临 端阳长公主这辈子都没住过这么小的宅子。 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就能从前门到主屋。什么花园子呀,花厅呀,会客用的书房。一概没有。 端阳长公主在宅子里逛了一会儿,就没了一开始的新鲜。 她捏着鼻子皱了眉头,“这等地方,王爷竟然也住得下去!” 身边的大宫女轻声说道:“王爷也是为了体察民情,微服私访……” 端阳长公主喝断她的话,“好一个体察民情,好一个微服私访。” 她眼神尖利地看过去,“体察民情,还体察出个媳妇儿来?微服私访就是挎着篮子采买东西?” 方才看着张瑞荣离开的背影,端阳长公主心里别提有多酸涩了。 堂堂一国的摄政王,竟然做这种事! 看起来,还甘之如饴得很! 端阳长公主拢在袖子里的双手握成拳头,长长的指甲掐进掌心肉里头。 她知道自己是在嫉妒。嫉妒陆诗秀竟然能够得到张瑞荣的青眼。 而她,在张瑞荣身边数十年,都不能分得他的一分眷顾。 端阳长公主手里的丝帕,又撕烂了一条。 民居的隔音比不上长公主那等耗费上万劳工建造的,但凡隔壁有些什么动静,这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端阳长公主就住在张家边上,陆诗秀那边有什么动静,都听得分明。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往陆诗秀开设的食肆涌去。嗓门大些的饕餮客人,喊着自己要什么吃食。 还有陆诗秀爽利的回答声。 陆诗秀应一声,端阳长公主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走!” 端阳长公主一转身,显见是要出门的模样。 大宫女赶紧跟上,“殿下要往哪处去?” 端阳长公主冷冷笑着,“去隔壁的食肆瞅瞅,是不是能把人给吃死了!” 大宫女赶紧低头不语,只默默跟上。 出了宅子的前门,不过转个弯,就是隔壁的张家食肆。 端阳长公主站在拐弯处,冷眼看着络绎不绝的食肆。 生意还挺好。 端阳长公主心里冷笑,大步流星地走过去。 身后的大宫女斟酌再三,还是小声劝道:“殿下乃是金枝玉叶,岂可在外吃这些来路不明的东西。若是殿下饿了,奴婢去叫家里的厨子做。” 端阳长公主冷眼看她,“本长公主要做什么,难道还需要你们这些人来置喙?” 大宫女当即不敢说话。她在这个位置上熬了六年,方才熬出头,做了大宫女。前头的几个,悉数都被端阳长公主给打杀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在大宫女心中,伴公主也犹如伴虎一般。谁都不知道自己的命,是不是明天就没了。 大宫女跟着端阳长公主,进了食肆。 陆诗秀正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发现有新客人到了。 她这里来的客人,都会主动喊出自己要什么。那些只是进来看看的,生意太好根本顾不上他们。 端阳长公主在大宫女的收拾下,嫌弃地看了一眼板凳,然后才坐下来打量这个食肆。 这个食肆并不大,统共五六张桌子,屋前是两口大灶台,陆诗秀就是在这两个大灶台上干活儿的。煎炸烹炒,大家伙儿全都看得见,吃的也放心。 食肆中,此起彼伏的声音不断响起,陆诗秀都会应一声,然后准确无误地把对方要的菜品给送过去。 这份能耐倒是有些看傻了端阳长公主。 她侧头去问站在自己身后的大宫女,“她这是怎么做到的?这么多人呢,还能记得住谁和谁?” 大宫女笑道,“这就是做这份营生的人能耐了。不过偶尔也有送错的。人的记性,并不是完完全全都能记住的。” 话音刚落,就看见后屋出来几个小儿郎。 领头的正是大宝张伯斌。 “娘,我和三宝来帮忙了。这些菜是送给哪桌的?” 陆诗秀头也不回,只顾着手下切菜,嘴里道:“是三桌那边儿的辣炒白菜和蒸糕。店里人多,端过去的时候仔细些,别烫到自己,也别洒了。” “哎。” 大宝和三宝,一个端着蒸糕,一个端着辣炒白茶,蹭蹭地就往三桌去。 端阳长公主看着,竟然渐渐觉得有味道起来。 她托腮拦下了大宝,“上几道你家的拿手菜来。” 大宝没见过端阳长公主,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当是店里来的新客人。当下就推荐了起来。 “我娘的手艺好,做什么都好吃,什么都是招牌菜。这位客人你只要按自己的口味点菜就好了。” 端阳长公主在心中冷笑,“好大的口气!什么都是招牌菜?今儿个我就把你这店里所有的菜都给点上一遍。” 大宝有些为难,“这位女客人,我劝你还是别点一遍来得好。菜多了您一个人吃不完的,回头倒了也是浪费。若是真心想在我家尝尝,不若今日点几个,明天再点几个。” 话虽这样说,可大宝心里其实是在为陆诗秀心疼。 一顿就是几十样菜,娘一个人怎么来得及做?光做这一桌?其他客人的生意还做不做了? 少做几道菜,娘还忙得过来。翻桌又快,利润就多。 端阳长公主并不知道大宝心里的弯弯绕,她柳眉一竖,“我说每样菜都上一遍,就是上一遍,你多什么嘴!” 陆诗秀刚忙完一阵,正在食肆里四处找两个宝贝儿子。恰好看见他们在同端阳长公主说话。 陆诗秀走了过去,向端阳长公主福身。 “殿下来我这小小食肆,简直是蓬荜生辉。但不知我家大儿与三儿可是对殿下有了冲撞?还望殿下念其年幼,别计较许多。” 端阳长公主看了眼大宝。 “你来的正好,本长公主要在你家吃饭。把所有菜都上一遍。” 陆诗秀略有些吃惊,旋即点点头,“听凭殿下的吩咐。” 她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转身就去灶台边忙活开了。 大宝和三宝噔噔地跑过来。 “娘,你为什么答应人家的无理要求?明明只有一个人,根本就吃不完这么多东西。到时候还不是浪费了。” 陆诗秀切菜的手一停,低声对两个儿子说道:“那不是咱们能惹得起的人,就按她说的去做。” 又对两个孩子很是担心,“那边的菜,我端过去就行。你们负责照顾其他客人。” 说着,又一屉蒸糕出了笼。 “去,把蒸糕给一号桌的客人送过去。” 大宝端着蒸糕,响亮的招呼声在食肆响起。 “一号桌,蒸糕!” 端阳长公主冷冷地说道:“我这儿的菜呢,上的这么慢?” 陆诗秀停了停手边的活计,心道,来了。 第134章 采办管事 陆诗秀一早就猜到端阳长公主会上门找茬。她还觉得端阳长公主这茬找的比自己想象中来得要晚。 爱情与风寒,是永远无法遮掩的了的。 更何况端阳长公主根本就不屑遮掩。 她喜欢张瑞荣,喜欢地明明白白,堂而皇之。任谁都能看出来,她的眼里、心里,就只有张瑞荣一人。其他人全都入不了她的眼。 对于陆诗秀这么一个,已经与张瑞荣嫁娶的女子,端阳长公主能有好脸色才怪。 不过听了青鸾暗中的提点,也就是对端阳长公主昔日在京城中做下的种种后,陆诗秀倒觉得,这位长公主的脾性在张瑞荣失踪的十年中,有了长足的改变。 起码她开始知道收敛了。 否则也不会这么晚才来找陆诗秀的茬,更不会以这么轻飘飘的手段来对待自己。 身为长公主,手中所握的权柄,足以让端阳长公主用一根指头碾死陆诗秀。 陆诗秀把最后一道菜端到端阳长公主的面前,“殿下,菜都齐了。” 端阳长公主仿佛没听见这话,端坐在那儿。 她身边,自有大宫女试毒。每一道菜的第一口,都是由大宫女先行举筷尝试。确定其中无毒后,方由端阳长公主食用。 陆诗秀对此没有几个孩子那么气愤。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前世陆诗秀看多了电影电视剧,早就知道这等皇亲贵胄身旁,都有人试毒。 大宝和三宝却是因为这个举动而愤愤不已。 在他们眼中,自己娘做的饭菜那么好吃,又是在大堂前的灶台上,当着大家面烧的。怎么可能有下毒的机会! 三宝小声嘟囔着,“既然看不上娘亲做的饭菜,那就不要吃了,我们自己……” 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宝给捂住了嘴。 大宝是已经长大知事的年纪。他看这群人围着坐下的那名衣着华贵的女子,就知道这些人非富即贵。不是他们这些平民老百姓能惹得起的。 他怕三宝祸从口出,是以赶紧捂住了弟弟的嘴,以免招惹来祸端。 大宫女试吃后,面上不显,心中却惊讶。 这小娘子的手艺,开这食肆还真是可惜了。就是到京城开个酒楼,只要她亲自下厨,也必然赚得盆满钵满。 不过大宫女没说话,只是将另一双提前准备好的银筷子递到端阳长公主的手边。 端阳长公主抽过筷子,小小地尝了一口,品了一下。 “的确不错。” 一言既出,满堂皆惊。 不知端阳长公主真实身份的食客们,一早就在边上笼着手看热闹了。他们看得出,这位贵人是来找茬的。但没想到贵人不仅没摔碗砸碟,反倒夸了一句。 人群中顿时哗然一片。 大宫女和陆诗秀也很是惊讶。 大宫女熟知端阳长公主的性子,知道她对饮食挑剔得很。能得一个好字,那是非常难得了。更何况今日她是抱着找茬的态度来的。 莫非这小娘子做的饭菜,果真入了长公主的眼? 陆诗秀却是惊讶,莫非自己弄错了。端阳长公主不是来找茬,而是正经来吃东西的? 谁都摸不透端阳长公主心里到底怎么想的。 端阳长公主只吃了那么一小口之后,就不再下筷子了。她本来就不是来吃东西的。 “本长公主欲请你为长公主府的厨娘,往后烹调一事,府内都交予你管。如何?” 看热闹的食客中再次爆发出哗然之声。 原来这位女子的真实身份,竟然是长公主?! 可是,高高在上的长公主,为什么会到偏僻的谢阳镇来? 大宫女在身边喝道:“见了长公主还不速速行礼!” 底下人跪倒了一片,请安声四起。 陆诗秀也在其中,不过却被端阳长公主叫了起来。 “本长公主的话,你方才可曾听清了?” “民妇听清了。不过民妇不愿。” 端阳长公主冷笑,“好一个不愿。一个厨娘的身份的确小看了你。那不若做我府中的采办管事,如何?” 人群中忍不住发出小小的“哇——”。 采办管事, 众所周知,那是最有油水的活计。 端阳长公主身边的宫人们眼观鼻鼻观心,丝毫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即使他们心中,也对端阳长公主的举动有所不解。 陆诗秀照旧是那句话,“民妇不愿。” 陆诗秀抢在端阳长公主发话前说道:“民妇并非不愿入府,为长公主殿下效力。实是乡野村妇没教养惯了,入府反倒会惹殿下不快。不若在乡间置办这样一所小小食肆,既能娱乡民,亦可有个容身之处。” 端阳长公主冷笑,“我看你是自恃身份,看不上我这长公主。” 她拂去桌上的饭菜,走到陆诗秀的面前。 “也是,一个摄政王妃,怎么可能愿意放弃到手的富贵荣华,就此屈居于本长公主之下呢。张陆氏,你想的很对,是本长公主错了。” 陆诗秀低头应答:“殿下没有错,错的是不识抬举的民妇。” 端阳长公主正欲再说些什么,就看见张瑞荣冷着一张脸,站在食肆的门口。 他的手臂上,还挎着那个采买了东西的竹篮。 真是太不相称了。 端阳长公主心道。 这个人,合该穿着蟒袍盔甲,屹立于朝堂前线。 这般模样,实在不像是他。 端阳长公主的内心,似乎有什么塌了一样。 陆诗秀顺着端阳长公主的目光看去,迎着落日,对张瑞荣一笑。 “长公主殿下看上了我,让我去做采办管事,不过我给推了。照我看,还是如我们现在这般日子来得好。当家的,你觉得呢?” 张瑞荣看着陆诗秀映着余晖的脸庞,心里比什么都软。方才的那股子气,一下子就消了。 他一进来就看到满地狼藉,心知端阳长公主定是又来搞事情。正欲发作,却被陆诗秀轻飘飘的三言两语,还有那张笑脸给打发了愤怒的情绪。 “的确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日子了。” 张瑞荣跨步进来,将篮子顺手放在灶台上,弯腰捡起地上的碎片。 陆诗秀赶紧过来帮忙,“仔细划伤了手。” 端阳长公主哪里见得了他们二人的你侬我侬,当即大踏步地离开。 眼中似有泪光闪过。 第135章 查探 外头是简朴的民居,里面却被装饰地犹如宫殿一般。金粉砌墙,玉砖铺地。摆的是红木家具,用的是绫罗窗纱。 端阳长公主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愤愤不平地对着身边的大宫女说道:“不长眼的东西!给她恩典,她还给拒了?若不是王爷给她撑腰,她有这忤逆本殿下的能耐?!” 大宫女照旧一言不发,仿佛端阳长公主是一个人在发泄一般。 端阳长公主独自说了会儿,颇觉得没趣,也就不说了。 她想起来时,太师对她说的话。 那番没头没脑的话,而今她又想了起来。 那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端阳长公主不信太师不知道,自己是绝不会站在他那边,对张瑞荣下手的。 她宁愿自己死,宁愿为张瑞荣挡刀子,都不会害了那人。 端阳长公主慢慢地眯起了眼睛,“老不死的东西,想让本宫做你的棋子。想得倒美。却也不看看本长公主是风里长雨里大的。真以为自己手握朝中大权,就可以不将我们这起子皇亲国胄放在眼里了吗?” “呵!天家给你的东西,总有一天,天家想收,就收的回去!你想要一世贤名,还是想要一世骂名,就看你怎么选择了!” 话虽如此,端阳长公主依然对张瑞荣娶了陆诗秀这件事,不满到了极点。 端阳长公主心道,原想将那个贱人纳入府中,再细细磋磨。现下看来,是不行了。那贱人也是个伶俐的,怕是早就看出自己的手段来。 再有摄政王为其张目,那贱人还有什么不敢的? 自己得想个法子才是……务必要拆散贱人和王爷! 即便没法儿拆散,也得给他们找点堵心的事儿。 想到这儿,端阳长公主的嘴缓缓上翘,脸上终于有了笑影儿。 “来人!” 大宫女立刻走到端阳长公主的面前蹲下福身,“殿下可是有何吩咐?” 端阳长公主仔细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仿佛一会儿就要去见客一般。 “去找人给本长公主仔细查查,张家那四个孩子,到底是怎么来的。” 大宫女先是应了,而后不解道:“殿下是怀疑,那四个孩子,不是张陆氏亲生的?” 端阳长公主冷笑,“要说小的两个是她生的,我还信。大的两个与她年岁差不了多少。说是她生的,这话说出去谁信?” 端阳长公主说道:“事涉摄政王的私密,务必小心谨慎地查。要是让本公知道,有人将此事泄露出去,谁来劝都没有,唯有一个死字而已。” 大宫女磕了个头,立刻就出去派人按照端阳长公主的意思彻查此事。 端阳长公主缓缓往后靠在隐囊上,看着手下人一阵忙碌。她心里也渐渐升起疑窦。 长公主府里并非没有能人。端阳长公主也有养着几个幕僚。她此番千里迢迢自京城赶往谢阳镇,一早就有幕僚先行,打探消息。 是以端阳长公主人还没到谢阳镇,却把张瑞荣身边的事给查了个遍儿。 知道他娶妻陆诗秀,也知道他有了四个孩子。 在大怒之后,端阳长公主现在慢慢回过味儿来。 自己能查到的事,没道理太师查不到。太师查到了,却不发作,是为了什么? 端阳长公主靠在隐囊上的身体迅速地坐了起来。 摄政王张瑞荣当年未能在京中完全站稳脚跟的原因之一,便是他没有子嗣。 而今一下有了子嗣,还是四个…… 再有,摄政王的子嗣,来得蹊跷。 说是与乡野村妇所生,可却与正经娶的妻子年岁相当。若是查验得出,四子有问题,那其中的事儿可就大了。 摄政王的母亲如今还健在呢,岂容外人混淆张氏血脉? 端阳长公主又缓缓地靠在隐囊上,嘴角挂着一丝几不可见的笑。 张瑞荣是不待见端阳长公主没错,可这并不意味着张氏上下都不待见长公主。 就端阳长公主这些年的苦心等候,就是块磐石也给磨成了粉末。便是再对端阳长公主昔年少时的荒唐行径不满,心里也柔软了几分。 其中就有张瑞荣的生母,如今摄政王府的当家主母钱氏。 钱老夫人一早其实并不喜欢端阳长公主,她深知自己儿子的性子,偏爱柔顺些的女子。而端阳长公主的性格太过暴烈跋扈,在钱老夫人看来,并非儿子的良配。 可张瑞荣一去就是十年,整个摄政王府也跟着人走茶凉,再没有往日的烈火烹油。满朝文武,唯有几个待张家如初的。 其中一人,便是端阳长公主。 端阳长公主与当今圣上一母同胞,说的话在圣上耳中颇为管用。是以每每潘太师要下令处置张家党羽时,都被端阳长公主给拦了下来。为此,潘太师没少与端阳长公主交恶。 可潘太师到底是个男子,还是一介高官。他并不把端阳长公主一个女人放在眼里,更不敢以忤逆之名落于天下之口。 圣上说的话,潘太师必须听。否则便在起居官的笔下,落个欺辱少主之名。 这个名头,潘太师无论如何也不想担。 幸好,次次忍让后的多年,他在民间的眼线传来了张瑞荣生还的消息。他便利用这个消息,将端阳长公主哄出了京城。 端阳长公主不知内情,只当自己不会成为潘太师手中的棋子。 而事实上,潘太师在她前脚离开京城,后脚便着手处理张氏一脉的党羽。 谁是螳螂,谁是黄雀,此时尚未分出敌手。 端阳长公主于朝政一事上,到底还是落了下风。她只知潘太师其一,却不知其二。难免行事上失了分寸。 不过对端阳长公主而言,朝堂也罢,荣华也好,都抵不过张瑞荣十年后生还的消息。 虽然这个消息,伴着令她恼怒的内情。但只要人活着,端阳长公主就有把握,将对方拉到自己这边。 显而易见,娶了自己,带来的可比娶一个乡野村妇会有更大更多的好处。 端阳长公主心道,执政多年的摄政王,理当明白究竟该作何选择。 第136章 打探 相安无事了几日,陆诗秀和张瑞荣私下合计,不知道端阳长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既然她不出手,咱们就关起门来过咱们的日子。” 张瑞荣皱着眉头说道。 他是深知端阳长公主的性子的,知道此事是触及对方的逆鳞,绝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十年过去了,人心是会变的。他也不知道端阳长公主究竟变了多少。 不过自来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是以说出关起门来过自己日子这话,倒也没错。 陆诗秀还有些忧心忡忡。她是做娘的,又是女子,自然要比男子心细一些。 陆诗秀问道:“她不对咱们下手,会不会对几个孩子动手?” 张瑞荣闻言一笑,“她生性骄傲,不是那等小性之人。有什么只管找领头的,断没有寻孩子错处的道理。从以前,她就是这样的性子。” 张瑞荣的眼神飘忽起来,似乎是在回忆过去在京中时候的生活。 “端阳也不是没被人欺负过。她母族不显,是以过去与陛下一起被人欺负。回回都是她出头,去给陛下报仇。” “不过端阳出头,也不找那等零碎旁人,而是直接瞄准了首脑。谁出的主意,谁先动的手。虽然不是每次都能赢,也有输的时候。不过她有一点好,输了就真的认输,绝不找人第二回 。只是若下回同样的人再出手,她依然会再找上门去,把人给揍一顿。” 想起这些往事,张瑞荣的脸上就有了笑影儿。 陆诗秀闷不做声地看着张瑞荣回忆往事。那些都是她不曾参与其中的过去。 一时间,陆诗秀有点羡慕起端阳长公主来。 这个女子参与过有关张瑞荣的所有的过去,都让她心生羡慕。 甚至有几分嫉妒。 当陆诗秀察觉到自己已然有了嫉妒之心时,她开始知道,自己的情绪已经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了。 她还没有回答张瑞荣那天的告白。 想起这个,陆诗秀的脸就有些泛红。 张瑞荣还在那儿自顾自说着自己小时候的趣事。这些趣事里,总少不了端阳长公主的身影。而他并非发现半点不对。 而陆诗秀的脸,则从红转成了青。 谁都不想听对自己告白过的人,对自己讲述没有自己参与的过往。 尤其是自己已经察觉到,对对方有几分好感的情况下。 陆诗秀觉得自己实在听不下去了。她及时打断了张瑞荣的滔滔不绝。 “前头食肆快开张了。我得去前面了。” 张瑞荣赶紧停下了自己的话,替陆诗秀到前面去张罗。 见他一个高高在上的摄政王,愿意替自己做这些杂事。陆诗秀的心情又好上了那么几分。 她心里甚至有了些攀比的味道。 怎么样?人人都得供起来摄政王,却不得不为我做这些。 但很快,陆诗秀就甩甩头,把这个想法给甩出自己的脑子。 不可妄生骄慢之心。 陆诗秀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收拾桌椅上。 待食肆一切都打扫完毕,陆诗秀和张瑞荣一起把门板给卸下来,放到一边。 外头早就有食客等着了。 特别是自从出了前几天那档子事之后,来陆诗秀食肆的人就更多了。 人人都想瞻仰帝国长公主的风采。 更有不少人,是抱着八卦的心来的。 “我说老板娘,你家隔壁——真住着长公主啊?” 陆诗秀收拾碗筷的手顿了一下,笑着回答:“这我可不清楚了。咱家天天在这儿忙着,哪有空和左邻右舍处关系?要不,您自己个儿去问问?” 边上有食客哄然而笑,“还问个啥,边上那就是住的长公主!没见着门口都站着侍卫吗?你还想去问呢,边儿都没挨上,就先给你来一刀子!” 端阳长公主莅临谢阳镇,对镇上所有人都是一件大新闻。 这几天,镇上的官宦人家和富贵人家如流水一般地朝陆诗秀他们隔壁去。而且还排着长队。 这倒便宜了陆诗秀。 这些人等累了,就在陆诗秀的食肆里要些吃食。 靠着这一部分客人,陆诗秀就赚了不少钱。 陆诗秀暗暗地希望端阳长公主就这样直接住下来,干脆就别走了。 她要一走,自己得少赚多少钱啊! 现在不仅有了二宝张仲珍几年的束脩钱,就连家里十年的嚼用都给赚出来了。 撇开端阳长公主想给自己使绊子的事儿,陆诗秀还真想把对方给供起来,当成个招财菩萨用。 有些那天经历过端阳长公主在食肆的客人,私底下也纷纷问陆诗秀。 “小娘子,你可别真个儿上长公主府去做那什么厨娘,什么采办管事的。你要是一走,咱们吃喝谁管呀?” “就是就是,也就小娘子你们家,价钱厚道,东西又好吃。你要是走了,咱们一家子都得惋惜好一阵子。” “我家孙子就好你家的卤牛肉。要是没了你呀,他吃饭都不香了。我就这么一个宝贝金疙瘩,可舍不得让他不吃不喝的。” 陆诗秀一边在灶台上做着吃食,一边笑着回道:“大家伙儿就放心吧,我开了这食肆,就是想在咱们谢阳镇扎根。我家二宝珍儿就是在镇上读书的。进了长公主府是好,可家里却没了着落呀。一个家,怎么能没有女人家操持呢。” “哎,小娘子这话说的在理。凭谁的家,都是女人家操持的。少了娘子们,那哪儿还能叫价呢。” 见陆诗秀没有离开的打算,这些人倒也安心下来。 不是所有人都对长公主的到来感兴趣的。起初几天,也许还新鲜,后来也就没味道了。 长公主来了,并没有给他们带来什么好处。日子还是照样过。 陆诗秀却一边做吃食,一边想着张瑞荣今天的话。 如果说,自己的根在小李村,在谢阳镇,那京城到底还是张瑞荣的根。 指不定这个人,什么时候就走了。 跟着端阳长公主回去京城。 到那时候,这里也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罢了。 所以陆诗秀,你一定不能动心。 心里想着,脸上却落下一滴泪来,掉在手上。 陆诗秀赶紧擦掉,装作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照样和食客们说说笑笑,在灶台上做着美味无比的吃食。 “哎,张家的小娘子!” 一个声音突然传来。 第137章 认子 陆诗秀赶紧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迎了上去。 来的人陆诗秀有点眼熟,但一时之间记不起来究竟是谁。 “这位……婶子,可是有什么事?” 那婶子急得直跺脚,“俺是张大人家邻居,小娘子不记得我了?那天你送你家二宝去张大人家出来的时候,咱俩还打过照面!” 陆诗秀努力回忆了一下,脑子里有了一个模糊的印象。 “可是……陈家……婶婶?” 陈家婶子跺着脚,直道:“就是我!这会子也别顾着认亲了,你呀,赶紧上张大人家去看看去!” 陆诗秀心头一紧,“可是我家二宝出了事?” 陈家婶子道:“可不是吗。有三个人今儿一早突然到了张大人家里,说什么,你家二宝是他家的孩子。那老太婆闹得不得了,左邻右舍全都出来看热闹。张大人哪里应付的了这种事,在门口头疼地要命,就看着那老婆子在哪儿撒泼打滚。我呀,是瞅准了机会,才挤出来跑这一趟,来同你报信的。你赶紧地,去瞧瞧吧!” 陆诗秀谢过陈家婶子,赶紧冲进食肆,对还在帮忙的张瑞荣说道:“二宝好像出事了,我得去一趟。” 张瑞荣忙道:“食肆离不开你,要不你在这儿,我去一趟就是了。” 陆诗秀摇摇头,“你是秀才官儿,同乡野泼妇有理也说不清的。” 这时,一直在食肆帮忙的大宝说道:“爹,娘,你们不如一起去。食肆里有我和弟弟在,再说了,青鸾叔叔也有帮忙。来回一会儿的功夫,耽误不了多久的。” 陆诗秀心里只怕是自己会被对方缠上,到时候哪里有时间回来经营食肆。 不过多个张瑞荣在身边,她自己心里也踏实。 青鸾也劝道:“现在紫棠好多了,都不用绑着他了。我也不用多分心照顾他。主子同夫人一道去,早去早回。” 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万一对方来的是两个汉子,夫人您一个人可吃不消。主子多少会点武艺,还能帮得上忙。” 陆诗秀慌乱之间,也没有更好的主意,也就只能点点头。 “那食肆一切都交给你们了。我同你们爹先跑一趟。” 大宝点点头,转头大声地对食肆里的客人说道:“家里有事儿,今儿食肆会早些儿关门。已经点了单的客人若是等不及,可以先走。” 大家倒是都很理解。 一来陆诗秀做的是老客的生意,二来,这不是人家家里出了事吗? 一个能进学堂的孩子,都是过五关斩六将的,多不容易啊。谁家孩子不是自家的金疙瘩。 大家纷纷让陆诗秀去做自己的事。 “反正今天吃不了,还有明天。” “就是,又不是就这么关张了。小娘子还是专心去吧,孩子才是最要紧的。” 陆诗秀谢过食肆里通情达理的客人,立刻和张瑞荣匆匆忙忙地赶往张太师家里。 还没进巷子,远远地就看见一群人围聚在一起。 陆诗秀脚下三步并两步,挤开人群冲进去。张瑞荣在她身后拉都拉不住。 人群的中心,只见一个老婆子拉着二宝的手,哭哭啼啼个不停。 “我的宝啊,当年你娘你生下你就死了。我和你爹家里穷地揭不开锅,所以只有把你给扔到山里头。咱们不是故意的呀。养得起孩子,谁乐意扔孩子呢?虽说这错,是咱们错在先,可你也不能不认我们呀。” 张太师护着张仲珍,满脸都是无奈。 若来的是当朝大员,张太师有把握凭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把人给轰出去。可面对乡间小民的家事,他这个爱民如子的官儿,就有些张不开嘴了。 自来清官难断家务事,张太师也只能护着张仲珍,不叫他直接被拉走而已。 老婆子见张仲珍无动于衷,问他:“宝啊,你是不是心里还怨咱?你怨是对的,把你扔去山里头,的确是我和你爹的不是。可这天下,无不是的父母呀。你乖乖儿的,同你的养父母磕个头,跟咱们回去吧。” 张仲珍被众人围着,只觉得自己现在又窘迫尴尬又愤怒异常。 他和大哥早就知道,自己不是娘亲生的孩子,甚至可能不是爹亲生的孩子。但是爹和娘,都把他俩当亲生的孩子来对待。 自己不愿上学堂,娘亲和爹爹花了多少时间来劝说自己。为了自己能进最好的学堂,又是绞尽了脑汁,私底下想法子攒了许多钱,将束脩交上。 虽然不是亲生父母,却胜过亲生父母许多。 二宝一直把自己当做张瑞荣和陆诗秀的亲生孩子,如今经历了这一遭,更是铁了心的不会和对方走。 张仲珍向来聪明伶俐。来的这两个人,他在小李村也有过一面之缘。 为什么那会儿,自家穷得揭不开锅的时候,不找上门,偏偏现在找了上来? 是看自己进了谢阳镇最好的学堂,所以功名有望,想要让自己回去光宗耀祖吧。 真想认自己,为什么当年在小李村的时候不认?不在家里最穷的时候不认? 二宝记得,家里最穷的时候,娘亲都要把他们全都给发卖了。这事儿闹得沸沸扬扬,他不信来的这三人不知道。 宁愿看着自己被发卖,也不愿认回自己的生父,要来又有什么用? 他们根本就不是爱护自己,也不是为了自己好。 而是自私自利,看到有好处了,就像苍蝇一样盯上来。 任那老婆子说了多少话,张仲珍始终就只有一句。 “我不认识你们,我不会和你们走的。” 老婆子顿了一下,哭喊声比先前越发响了。 “我的老天爷哟,天底下怎么就能有这种事。嫡亲的孙子,不认我这个奶!” 她脸上老泪纵横,对张仲珍喊道:“宝啊,咱给你跪下,成不成?咱给你跪下!” 张仲珍刚伸手要去扶,老婆子身后的庄稼汉就用自己蒲扇般的大手把老娘扶起来。 “娘!你跪他做什么!” 而后那只大手就直冲着张仲珍的脸上来。 “没良心的小子,竟然让你奶跪你!” 陆诗秀拼命挤出人群,想要上去接下那一巴掌,却见一只手比自己更快地抓住庄稼汉的手。 “光天化日之下,我孩子招你惹你了?挨打?我这当老子还在这儿,轮不到你说话伸手!” 第138章 争子 那庄稼汉想把手抽回来,但被张瑞荣死死握住,怎么抽都抽不回来。张瑞荣看着庄稼汉脸上不甘心的表情,慢慢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哎哟哎哟,你这是要拧断咱儿的手哇!” 老婆子不再顾及张仲珍,反倒扑向了张瑞荣。 “松手!你快松手!” 陆诗秀也在一旁劝道:“相公,松手吧。别真的拧断了人家的手。” 她低声道:“到时候小事儿也变成了大事。人家喊来官府,还不是叫隔壁的那位看笑话。” 隔壁的那位,指的是端阳长公主。 张瑞荣心知肚明,冷哼一声,甩开那庄稼汉的手。 庄稼汉握住自己的手,不住地发出抽气声,显见是被拧疼了。 老婆子不住揉着庄稼汉的手,冲张瑞荣发飙:“没卵子的东西,下这么重的手,也不怕阎王爷把你给收了去!” 又哄着叫疼不已的庄稼汉,“我的儿呀,可是被拧疼了?疼了就说,娘替你做主!” 说着说着,眼泪都要下来了。 庄稼汉呲牙咧嘴地哄着自己老娘,“儿不疼,儿是气。气那不孝顺的小子,竟然让娘下跪。” 老婆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这有啥子办法,当初是咱没眼力价,不知道这是个文曲星下凡的。要是早知道这娃有这么大的造化,咱说什么都要留下来。” 她转过身,又作势要对张仲珍跪下,“娃呀,你娘她生下你就没了。咱们就只剩孤儿寡母。当初家里穷,实在是养不起你。否则又怎么会把你给丢在山里头?你就看在你爹你奶不容易的份上,认了咱吧,行不行?” 陆诗秀被老婆子的这番话给惹得气笑了,“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什么叫当初不知道文曲星下凡,就把孩子扔了。说到底,还不是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所以才想着扔孩子吗?” “再者说,你们当初也没想着让娃活下去。否则就不会把孩子给扔到山里头。放到大户人家的门口不行吗?起码孩子还能有口饭吃。扔到山里头,这不是看着娃活活给饿死吗?!” 本来众人都指责张仲珍不孝顺,认为他攀上了高枝儿,就不愿意认亲爹亲奶。现在听了陆诗秀的话,纷纷觉得她说的合情合理。 “就是,把孩子扔山里头,也不怕被狼给叼了去。要不是遇见这俩夫妻好心,怕是孩子根本活不到现在。” “说得对,真想孩子好,就不会把孩子给放到山里头。大户人家门口不好吗?非得扔山里头是怎么回事!现在反倒要让孩子认你们。换了我,也不愿认!” “话也不能这么说,是亲生的,还是得认。谁让菩萨让投胎到这户人家呢。只能捏着鼻子认了呗。” “不能认不能认。认了往后有的是苦头吃。” 老婆子见人心渐渐转向了陆诗秀他们,拍着大.腿直喊道:“你们这起子外人懂什么。老婆子那会儿是见着这人捡过孩子的,所以才给扔山上。知道他一定会捡回家去!” 陆诗秀长出一口气,“哦——原来是算计了我家男人。知道我家有了大宝,所以才特地把自家养不活的孩子扔给他呀。” 她表情一变,立刻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们更没有道理把珍儿给认回去了。” “我不知道你们到底是谁找来的。也不知道你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但是,我家养了你们不要的孩子是真的,你们现在见孩子大了,有出息了,这才想要认回去也是真的。天底下没有这样的道理!” 陆诗秀扭头望着围观的人群,“大家伙儿评评理。荒年灾年,谁家都不好过。我家忍饥挨饿养活四个娃,他家可就两口人,怎么都过的下去。可我家呢?” 人群纷纷说道:“竟然有四个娃呀,不容易呀不容易。” “就是,人家那么多张嘴,全都要吃饭。可不比两口人来的难过的多。” 陆诗秀接着道:“没有我认下的娃,现在要转了性子叫别人奶,叫别人爹的份!你们就是看珍儿出息了,才想着要让孩子认祖归宗的。” “我告诉你们,珍儿的祖宗就只有一个,那就是咱们张家的老祖宗!” 老婆子朝着陆诗秀“呸”了一口,“去你的张家老祖宗。这娃身上流着的是咱赵家的血,就合该是认咱们赵家的老祖宗。” 她伸手要去拉二宝,“娃啊,虽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可你也不能只认养恩,不认生恩吧?往后你是要读书做大官儿的人,可不能这么偏袒。否则要是你这样,不认生恩的父母官儿,还不得让老百姓吃苦?” 陆诗秀当即脸就挂了下来。 先前她还想着,要和老婆子、庄稼汉好好说道说道。可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显见是不可能再好好说了。 老婆子的话看起来不要紧,可读书人除了功名之外,最重视的,就是名声。这老婆子一口一个生恩的,分明就是要把张仲珍往绝路上推。没了好名声,往后他还有什么好前程? 陆诗秀越想越气,气他们在毁二宝的前程。又气自己不能冲他们动手,否则老婆子朝地上一躺,还不直接就赖上他们了? 陆诗秀直接说道:“你别一口一个生恩生恩的,珍儿到底是不是你家的孩子,还说不定呢。你说是你家的,就是你家的?那张太师也可以说是他家的。凭什么我就不能说是我家的娃?这天底下还有道理没有?” 又道:“你说孩子是你家的,你把证据拿出来。没有证据,你就是来讹咱们家的。” 一番话把老婆子说的哑口无言。 张仲珍的确是他们赵家生的娃,这没错。可自己也的确拿不出证据来,证明已经出息了的张仲珍,就是自家的孩子。 老婆子急的脑门子直冒汗,怎么都想不出办法来。 最后干脆直接朝地上一坐,开始耍赖。 “今儿个你要是不让孩子跟我回家,我就告你,去告官。让衙门里的县太爷来给咱做主!” 陆诗秀心中冷笑,清官难断家务事。县太爷要是会好好审理才怪呢。 她正想发作,却听一直被自己牢牢护在身后的张仲珍说话了。 “娘,这事儿我来处理。” 陆诗秀沉默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让开了,让张仲珍的真面目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下。 她的心就像被什么揪住了似的,难过地要命。 凭什么让自己的孩子来面对? 可陆诗秀还是没有阻止张仲珍。既然娃自己想说话,那她就让娃说。即便张仲珍最后认定了生恩,想要跟着老婆子和庄稼汉回去,自己也不会拦的。 就是,心里会难过几分罢了。 第139章 前程 有那么一瞬间,陆诗秀觉得自己的儿子已经长大了,开始逐渐脱离自己。她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但她依然愿意为儿子保驾护航。 陆诗秀愿意放手,让孩子自己去体味自己的人生。 众人眼见着事情的主角张仲珍走到中心。他现在穿的已经不是过去在家里适合干活儿时候穿的短打了,而是陆诗秀特地为他买的,生员穿的袍子。 张仲珍一撩袍子下摆,对着那位老婆子和庄稼汉跪下。 众人哗然。 这是要认亲了吗? 人群中有不少人偷眼去看陆诗秀,心中惋惜。 好不容易养大的孩子,结果却要认回去,这当娘的,心里一定不好受。 陆诗秀也的确强忍着眼泪,不让泪水泛出来。 她在心里拼命告诉自己,这是孩子自己的选择,她应该尊重。 即便,即便再舍不得,心里再难受,也要面对这样的事实。 张仲珍对着老婆子和庄稼汉,“哐哐哐”磕了三个响头。等他起来的时候,额头已经是青了一片。 老婆子顿时眼泪就出来了,嘴里说着:“哎,好孩子,快些儿起来吧。” 庄稼汉也有些哽咽,“也不算白生了你。” 张仲珍并未就此起来,而是对着要来搀扶自己的老婆子和庄稼汉说道:“养恩更比生恩大。虽然当初家里不如意,将我扔了。可予我一条命的,却是张家。请恕孩儿不孝。” 说着,又磕了一个头。 再起来时,额头已经隐隐有了血迹,看得陆诗秀好不心疼。张瑞荣在旁边拉住要冲过去的她。 张瑞荣附耳对陆诗秀说:“这件事,就让珍儿自己去处理吧。” 陆诗秀含泪望着他,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张瑞荣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这一出,他心里大概是知道,张仲珍是打算怎么做的。 老婆子和庄稼汉听了张仲珍的话,一时间有些愣神。两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张仲珍说这番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对视一眼,彼此心中都有了不好的想法。 庄稼汉开口说道:“孩儿哇……” 话还没说出口,就立刻被张仲珍给打断了。 “孩儿不孝,往后不能尽孝于二老跟前了。” 老婆子忍不住说道:“娃啊,你这是什么意思?” 人群中有些已经听出张仲珍未尽之意的人,帮忙开口说道:“你家娃不认你们了呗。这还有什么意思。” 老婆子连连拍着自己的大.腿,“娃,你怎么能不认亲爹亲奶呢!你这是要遭雷劈的,知道不?” 张仲珍一言不发,脱下自己身上的生员衣服,对着立于一旁,一直没有说话的张太师一拜。 “学生不能认下亲生父亲和祖母,是为不孝。有悖于先生往日所教。今日学生自请出门,还望先生允许。” 张太师接过张仲珍的衣服,“唔”了一声,问他:“你可想好了?” “学生想妥当了。往后就同镇上的医馆做一学徒,也算是有谋生的一技之长。” 张太师点点头,“行医济世,也是件好事。往后你行医,需记得人命关天。无论是做官,亦或是行医,都是一个道理。这是我送给你最后的话。” 张仲珍一拜再拜,连连谢过张太师的教诲。 一旁的老婆子和庄稼汉看着这一出,有些懵,他们还没转过弯来。 “怎么,娃你就不读书了?怎么就不读书了呢?读书多好啊?往后做秀才公举人公,做青天大老爷。能进学堂是多大的福分啊,你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呢。” 老婆子埋怨起陆诗秀来,“果然是后娘养的,见孩子前程没了,都不说拦一下,就这么看着孩子毁了自己的前程。” 说完,还朝陆诗秀“呸”了一大口浓痰。 陆诗秀憋不住,冷笑道:“要不是今天你们找上门,弄了这么一出。珍儿又岂会没了自己的前程?要说亲说养,难道不是你们弃养在先,后又毁他前程在后吗?” 陆诗秀望着人群,提高了嗓门喊道:“大家伙儿给评评理。我费尽心思送孩子进学堂,结果却要因为他们二人,让孩子没书读。现在他们反倒倒打一耙,这天底下还有这样的道理吗?” 人群中纷纷响应陆诗秀的话。 “小娘子说的没错。送一个孩子进学堂,多不容易啊。” “别的不提,就是每年的束脩,都是一大笔钱。这荒年,普通人家谁舍得拿那些钱去填窟窿?” “别看人家不是亲生的,我看胜似亲生的。亲爹亲奶为了一口饭,就把孩子给扔了。养父养母把孩子捡回来,倒是好好养着,还花这么多银钱去送孩子进学堂。” “这要是我家亲生的孩子,我都未必舍得送孩子去学堂呢!这束脩,都够一家子吃喝嚼用一整年的了。” “唉,好好的都进了学,现在亲生的不长眼,把事儿闹到学堂来了。本来嘛,私底下说说这事儿也就算了。现在倒好,苦了孩子。大好的前程就这么被亲生爹和亲生奶给毁了。” 老婆子听着周围越来越响的声音,两只牛眼睛一瞪。 “你们哪只眼睛看到咱毁亲孙的前程啦!要不是那小娘们,咱亲孙的前程好着嘞!” 陆诗秀冷笑,“你们当初为了口吃的,就把他给扔了。难不成家里头还有钱将孩子去送学堂里?” “这……” 老婆子和庄稼汉面面相觑。 他们的确没有这个钱送孩子去学堂。别说进学堂了,就是现在家里的嚼用,都堪堪够他们两个人吃的。 要不是前些天,有人上门说他们当初扔了的孩子现在过得特别好,还进了学堂。他们是万万不会动这个心思,想要来抢孩子的。 一个进了学堂的孩子啊! 往后就是秀才公举人公,更是县太爷。 家里能好过上多少?就是出去走路都带风的! 老婆子和庄稼汉一合计,就决定按照那个人说的,到谢阳镇来寻孩子。 不管这个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反正认下来也不亏! 谁知道现在事情会闹成这样。 第140章 怎么赔 一见张仲珍辞去了学堂的读书人身份,老婆子和庄稼汉就有点想要退缩了。 要是孩子真跟了自己回去,原本两口人的嚼用都不太够,这要多一个半大小子,哪里还能活得下去。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绝对养不起这个孩子。 再者说,他们想要的,是一个读了书,有了功名的孩子,不管这个孩子是不是亲生的。只要他们敢认就行。往后过的都是好日子。 可现在,这个金疙瘩说自己不读书了,不去学堂了。 这…… 老婆子和庄稼汉面面相觑。 这孩子,还认不认了? 两个人心里都在打鼓。他们其实有点想走人了,可现在闹成这个样子,谁都知道不能轻而易举地就了事。 不认了这句话,他们俩谁都不敢说。 面前是心平气和的张仲珍,还有虎视眈眈的陆诗秀。老婆子和庄稼汉知道,自己就算想打退堂鼓都不行。 老婆子的眼珠子转了又转,一直在想着怎么才能从这场闹剧中全身而退。 可陆诗秀却不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陆诗秀上前一步,把张仲珍护在自己的身后,冷眼看着那两个人。 “怎么?方才不是还口口声声,一口一个金孙吗?怎么现在珍儿退了学堂,你们就不认孩子了?哦,莫不是看着珍儿念书,就想着白捡一个读书孩子的便宜?珍儿如今退了学堂,就觉得便宜捡不着,所以不想认了?” 陆诗秀反口就“呸”了回去。 “天底下哪有什么好事都被你们都抢尽了的道理!莫说你们拿不出珍儿是你们孩子的证据,就是拿得出,我今儿个也不会让你们就这样把孩子给认走的!” 陆诗秀抱着张仲珍,眼泪终于忍不住往下流,“我们娘儿俩最艰难的日子都过过了,就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张仲珍低声安稳着陆诗秀,“娘,你别哭。” 平时的机灵劲儿也不知道这会子上哪儿去了。张仲珍手忙脚乱地找着身上的手绢,想给陆诗秀擦擦脸上的泪水。 慌忙中,一件衣服盖住了自己。 张仲珍抬起脸,发现是张瑞荣。父亲脱下了外袍,给自己披上。 张瑞荣目视着那对惴惴不安的母子,波澜不惊地对自己的二儿子说道:“你刚把外袍给脱了,披好了衣裳,仔细别着凉了。你一生病,着急上火替你担心的,还是你娘。” 张仲珍的泪水模糊了视线,带着哭音“嗯”了一声。 他知道父亲说的是实话。前些日子,自己就得了一场小风寒。本来就是并不打紧的小病小疼,谁都会有。可娘亲却仿佛自己得了不得了的大病一样,急的跟什么似的。要不是自己阻拦,怕是都要跟先生告假,先在家里头住几天再说。 想起这些点点滴滴的小事,张仲珍更加坚定了自己内心的决定。 他是绝不会让自己被对方两个来路不明的母子给认回去的。他的爹娘,就只有护在自己眼前的这两个而已。 学堂不上就不上,自己还会有其他出路的。但是爹娘没了,自己的家就没了。 人怎么能没有自己的家呢? 虽然想起在学堂念书的快乐生活,张仲珍心里还有几分难舍。但对他而言,张瑞荣和陆诗秀更为重要。 陆诗秀抱着张仲珍,双手微微颤抖着。似乎是怕自己的二儿子真跟对方跑了,又似乎是明白了儿子的心意,知道他的选择。 “说啊,你们怎么不说了?是不是就盯上了咱家二娃读书人的名头,所以才来攀亲戚的?!” 随着陆诗秀的高喊,人群中也纷纷窃窃私语起来。 “我看人家都不说话,该不会真是被唬住了吧?这小娘子看起来可是有几分厉害的。” “瞎说什么呢!这小娘子你不认识?在咱们谢阳镇上可是出了名的!” “哦?这是谁家的小娘子?” “看来你是没尝过她的手艺。她呀,早先家里男人不在的时候,就在集市那儿摆摊,卖些卤味。我见她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地养家不容易,所以去买过几次。那味儿可真别提,绝了!” “唉,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的确不容易。我也吃过她家的东西,的确不错。而且几个孩子都听话,有几回呐,还跟着小娘子一道出来摆摊。” 说这话的人比了个四,“家里有四个娃呢,全都没长成。要不然,又怎么会出来抛头露面做营生呢。” “四个娃?!这难怪了。看来人小娘子也是不容易。一个家里五张嘴要吃饭,其中还是两个半大小子,这不做营生,怎么养得活?” “要我说,这孩子不认亲爹亲奶,才是正常的。亲的为了口饭吃,就把自己给扔了。养的却是费劲巴拉地拉扯自己长大,又供自己去学堂。这养恩实在比亲恩大。” “起先我可同你想的不一样,这养恩再怎么大,又岂能和亲恩比?到底是给了自己一条命的人。可现在看看,人家并不是为了这条命,而是看上了读书人这个身份。啧啧,可真是无利不起早。” “可不是嘛,我一开始也站那对母子,看现在看来,人家根本就是不安好心!” “孩子的前程也给毁了,这亲恩真不如养恩。” 老婆子见众人的舆论声越来越大,几乎要盖过陆诗秀的声音。她慌急着忙地喊道:“这是我家的孩子,是我的金孙!我……” “你什么?” 一直不说话的张瑞荣终于出声了。 “我记得你,当初就是你扔的孩子。” 张瑞荣平静地说出当年的事实,即便时隔十年,他也依然记得自己捡的每一个孩子的来历。 没错,张瑞荣就在刚刚,恢复了自己在小李村的记忆。 “是你扔的孩子,你把孩子扔在了我平时布置陷阱的地方。是特地让我捡回家的。” 张瑞荣注视着不敢看向自己的老婆子,面无表情地说道。 “我当时就发现了你,但心想着,我家到底是猎户,比庄稼汉要好过许多。所以才将孩子带回了家。现在看来,这份好心不仅没有善报,甚至还结了仇。” “你把我家祸害成如今这般模样,丢了读书人的身份。你打算怎么赔?” 第141章 来者不善 围观的群众彻底站到了陆诗秀和张瑞荣这边。 “就是,人家好好的读书人,现在书都没得念了。” “当初你们自己挑的人家,现在见孩子有出息了,又反过来想要回去。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全都让你家占了。” “荒年谁都不好过,人家好不容易拉扯大的孩子,凭什么你们想要回去就要回去,没有这样的道理!” “赔人家孩子的前程!” “还真是亲爹亲奶,祸祸起孩子来都不带心疼。真是生恩不如养恩大。” 老婆子和庄稼汉被汹涌而来的舆论给挤兑到角落里,最后只有灰溜溜地逃走了。 事情虽然了结了,但陆诗秀心里还是心疼。 自己的二宝好不容易读上了书,但是却要因为这种事儿断送了原本大好的前程。 陆诗秀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去求一求张太师。让他重新收了张仲珍为弟子。 但这个口实在不好看。 陆诗秀偷眼去看,见张仲珍脸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似乎读不读书,对他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也许正像孩子所说的那样。父母安排地再好,也会有变数。最终张仲珍还是走上自己起初最喜欢的道路。 陆诗秀在心里安慰自己,即便孩子成为一名医者,也是好事。治病救人,是天底下最大的大事。 张仲珍对着老婆子和庄稼汉的背影拜了三拜。众人对他交口称赞。 “这孩子,果真是有出息的。对生恩还是心存感激。” “可惜没了好前程,这样的孩子,对生恩即便心里有怨怼,也还是心怀敬意。” “唉,真是太可惜了。要是张太师能重新收下他做学生就好了。” “可是天底下哪儿来的皆大欢喜。孩子自己也说了,去做个大夫。这也挺好的。往后悬壶济世,也不愧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陆诗秀偷眼去看张太师,见后者始终笑眯眯的,却也一言不发,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陆诗秀也不敢自己主动张口,不过暗中却拉了拉张瑞荣的衣袖,朝张太师的方向努努嘴。 张瑞荣朝张太师那边看了一眼,直接笑道:“太师自有他自己的想法,孩子也是。做个大夫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陆诗秀微微噘嘴,似乎是在向张瑞荣撒娇。 “可是大夫挨骂挨打的也不在少数。到底人命关天的大事……” 张瑞荣正色道:“难道做官就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了吗?秀秀,你需知晓为官者治理一地,一地的百姓性命皆由当地官员一手掌控。稍微漏一漏,底下的百姓就能安居乐业。可要是紧一紧,那对百姓而言相当于是天灾。” 陆诗秀听后,咬着唇不说话。 半晌,她轻声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关系。可、可,二宝到底是我的孩子,我心疼他。” 张瑞荣轻声安慰道:“孩子自有他们自己的路要走。我见二宝志不在此,兴许去医馆做学徒,学成后能成为一地名医呢?不也能造福一方。” 这会儿陆诗秀已经拐过弯儿来了,知道张瑞荣说的没错,只是心里还有那么些小疙瘩。 围观的众人见好戏已经散场,纷纷离开了。 张太师等众人离开后,把手中的袍子递给张仲珍。 “进去念书吧,晨读还没结束。” 张仲珍眼睛一亮,他没想到张太师竟然还愿意收下他这个已经被污名了的学生。 张仲珍立刻将袍子接过来,朝张太师拜了一拜。 “学生谢过先生。” 又转过身对着喜极而泣的陆诗秀,还有笑意盈盈的张瑞荣拜了一拜。 “儿子谢过爹娘。” 陆诗秀用袖子擦掉脸上溢出来的泪,“都是一家子,说什么谢不谢的。往后你好好念书,就是对爹娘最大的谢了。” 张仲珍长出一口气,一身轻松地回去书堂念书。留下张太师和陆诗秀夫妇在门外说闲话。 陆诗秀对张太师感激一笑,“多谢太师。” 张太师摆摆手,“这个学生,我很是喜爱。真让他去医馆学医,我还有些舍不得。” 又道:“不过最近我倒是听到一处传闻。” 说罢,将目光转向了张瑞荣。 张瑞荣挑眉,“不知太师指的是什么。” 张太师说了句没头没脑的话,“太师来了。” 陆诗秀不明就里地看看张太师,再看看张瑞荣。有些犯了糊涂。 太师不就在这儿吗?什么叫太师来了? 张瑞荣却心领神会。 “多谢太师提醒。” 张瑞荣的嘴角露出冷笑,“倘若传闻是真,恐怕人已经到了我们家门口。我这边就不叨扰太师了。” 张太师点点头,转身进去屋子的时候,留下一句话。 “我虽辞官还乡,不过还蒙学生不弃。朝中到底有些人还在。” 张瑞荣正色道:“谢过太师。” 张太师没再说什么话了,只是进去屋子,令下人将门悉数关上,好让屋内的学生安心念书。 张瑞荣对陆诗秀说道:“家中此刻恐怕来了客人。” 陆诗秀赶紧将手在没来得及脱下来的围裙上擦了擦,“既然有客人来了,没道理让人家在门口等着。我们这就回去吧。” 张瑞荣点点头,“好。” 心中却道,只怕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他陪着陆诗秀赶紧到家,果然见一辆马车停在门口。 从来没见过这么大阵仗的谢阳镇居民,纷纷出来看稀奇。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豪华的马车,更没见过这么多的侍卫。 “这张家今儿个是怎么回事。怎么先是孩子的亲爹亲奶找上门,又是来了这样的贵客?” “莫不是张家自己有些什么能耐?说不准。要不然一个小娘子怎么能从小李村搬到谢阳镇?还能赚那么多银钱。怕不是本身就有些底子在的。” “真是羡慕啊,能有这样的贵客上门。也不知道张家祖坟是不是冒青烟了。” 张瑞荣和陆诗秀快步上前,从人群中挤开进去。 张家前面的食肆已经有侍卫把守了,他们问明张瑞荣和陆诗秀的身份后,这才放他们两人进去。 第142章 可是陛下亲至 陆诗秀忐忑不安地走进自家宅子,第一件事就是找自己的三个孩子。 见大宝护着三宝和四宝,正虎视眈眈又不安地看着院中的人后,心里一块大石才放下。 院中站着的一位须发皆白的老年男子。不仅有他,还有端阳长公主也在。 两个人也不知道在张家等了有多久。 不过就陆诗秀来看,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恐怕并没有那么和谐。 端阳长公主的性子,陆诗秀这段时候是有领教的。可即便是她,面对那位脸上带着浅笑,看起来和蔼可亲的老年男子,也有些发怵。 陆诗秀在心里想,莫不是先前张太师说的太师,就是这位? 端阳长公主在这位面前也不敢造次。不过她知道,自己一手导演的好戏,刚刚已经落幕了。 端阳长公主在心里冷笑,虽然没能最终达成自己的目的,可能给陆诗秀他们添堵,她心里也乐意得很。 端阳长公主的心其实一直提着。在得知四个孩子并非张瑞荣亲生时,她高兴不已。可一想到,他们如今已是成了和和美美的一家人,又觉得心里堵得慌。 张瑞荣是谁?他可是摄政王! 王爷可以有养子,可如何能没有自己的子嗣呢? 端阳长公主衷心地期盼着,这个子嗣,是从自己肚皮里爬出来的。而不是从陆诗秀这个来历不明,甚至血统低微的女人所生。 所以端阳长公主令人找到了那对母子,希望他们能把张仲珍给领回去。 要果真如此,也算是能让张家家破人亡。 可惜最终未能如愿。 端阳长公主在听到侍卫来报的时候,气得撕烂了自己手中的丝绢。 可当着潘太师的面,又不好发作。只得暂时隐忍着。 潘太师从千里迢迢的京师赶到这里,仿佛只是游春出行一般。但偌大的车队,又似乎是在向张瑞荣示威。 告诉他,现在朝中真正做主的人是自己,而不是已经失踪了十年的张瑞荣。 张瑞荣对此毫不在意。 他如今真正在乎的,是陆诗秀,还有他们的四个孩子。 张瑞荣已经打定了主意,几年内不会回到京城了。他已不再是当年那个为了权势勾心斗角的摄政王。 张瑞荣想的不仅仅是这些。 如今幼帝已渐渐长成,自己也是时候该放手了。否则待君王掌握了全部的权柄,抄家灭族不在话下。自己如今急流勇退,未必不是强者。 张瑞荣看着自己昔年的对手,一时之间有些恍惚。待回过神来,先朝对方行了一礼。 “潘太师,许久不见了。” 潘太师洁白的须发被微风吹起,很是有几分仙气缥缈的味道。 “这话合该我来说。王爷,恭喜死而复还。” 他们两人心知肚明,当年刺杀张瑞荣的杀手,是潘太师安排的。潘太师的话里,有几分惋惜,也有几分喜悦。 潘太师如今独自执掌朝廷,深深感觉到没有对手的无力感。仿佛自己真的老了,再也不被这个世界需要了一样。 潘太师这回,是来接张瑞荣回朝的。他怀念着昔日与张瑞荣斗个你死我活的日子。也有几分后悔,自己不该当时一怒之下,就派出杀手去刺杀张瑞荣。 面对潘太师带着刺的话,张瑞荣置若罔闻,“我也是活下来之后,才知道活着有多好。” 他带着几分嘲讽地望向潘太师,“可惜太师时日不多,未能尝尽这活着的滋味。” 潘太师仰头大笑了几声,“王爷还是一如既往。” “太师不也是吗?” 两个昔日的对手,悄无声息地用眼神进行着厮杀。 潘太师首先移开了视线,转而说起了这里的事。 “让王爷住在这种地方,倒是有几分委屈了。” “有什么委屈的呢?如今我有妻有子,和和美美。何必再去争名夺利。” 潘太师不动声色地说道:“难道王爷忘了老王妃吗?” 提起母亲,张瑞荣的神色柔和了下来。 “一别十年,不知母亲京城是否安好。” 潘太师说道:“既然王爷心中放不下,为何不亲自前往京城尽孝?想来老王妃一定高兴。” 话说到这儿,张瑞荣已经知道潘太师的来意。 他是来接自己回京城的。 将自己装在偌大的车队中,像是游街一般,宣扬自己作为胜利者的果实。 张瑞荣有他的骄傲,自然不愿。 更何况,他已经决定留在谢阳镇,和陆诗秀一起抚养四个孩子。 张瑞荣想要看着自己的孩子们长大成家。即便这些孩子不是自己的,但当初选择给予他们生命的人是自己。半途撂挑子,不是张瑞荣的性格。 面对潘太师不怀好意的邀约,张瑞荣回击道:“乡间也别有一番野趣,届时我会请母亲前来,一同共赏。” 潘太师见自己的来意被堪破,甚至被拒绝,也不甚在意。 到了他这个位置,已经不在意很多东西了。他甚至有几分失落,面对昔日敌人的放手,不再选择做自己的对手。 张瑞荣说道:“今日太师前来,真是好大的阵仗。倒是让乡间小民看了稀奇。” 潘太师说道:“能让乡野村民沐浴到天恩浩荡,不正是你我臣子所该做的事吗?” 一直不发话的端阳长公主听闻此话后,心中勃然大怒。 潘太师怎么能说是沐浴天恩?他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帝君了吗?! 端阳长公主为自己的弟弟在心中抱屈。 若非当年先帝骤然而逝,大权也不会旁落到潘太师手中。也就只有张瑞荣一直站在帝君这边,帮助他们抗衡臣权。 如今潘太师说出这样的话,恐怕心中已是有了章程。想要废帝另立。 端阳长公主气得直发抖。却又不敢讲心中的满腔愤怒宣泄出来。她如今只后悔自己怎么就听了潘太师的话,出了京城来找张瑞荣。君弟身边无人照看,可如何是好? 张瑞荣的想法和端阳长公主一样。他没想到时隔十年,潘太师竟然已经嚣张到了这种地步。 谁都没有发话。 陆诗秀却突然蹦出来一句。 “潘太师,可是陛下亲至谢阳镇了?” 第143章 完结 潘太师闻言一愣,不由失笑道:“小娘子何出此言?” 陆诗秀说道:“若非陛下亲至,谢阳镇的百姓又如何沐浴得了天恩呢?” 她上下打量着潘太师,“还是说——潘太师乃天子亲赐的天使?代天子出行?” 一番话说得端阳长公主犹如大夏天里喝了冰镇的酸梅汁,心里别提多舒畅了。可又淡淡地泛着几分酸意。 张瑞荣并未因陆诗秀擅自参与这场搏斗而斥责她。 他只是对潘太师抱拳致意,“我家娘子乃乡野村妇,并不懂京中礼仪。若是有冒犯太师之处,还望太师海涵。” 这么一番话说出来,潘太师就是有心想要惩罚陆诗秀,也办不到。 潘太师呵呵一笑,就此揭过。 但心中又有所不甘。 他曾几何时,被这种小人物冒犯过。打他登上太师之位,手握权柄之后,就再也没有人了吧。特别是张瑞荣失踪十年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有谁会敢冒犯自己呢? 潘太师到底是没忍住。他不好同陆诗秀一个女人家计较,便把枪口对准了张瑞荣。 “好一个伶牙俐齿,王爷可真是娶了一位好妻。” 张瑞荣权当是好话,欣然接受,“多谢太师夸赞。不过拙荆实在当不得这等夸赞。” 张瑞荣朝陆诗秀用眼神示意,“你先去同孩子们一道。我看他们叫太师和长公主殿下吓得不轻。” 陆诗秀点点头,先去抚慰被吓到的孩子们。 张伯斌低声问娘亲,“娘,他们……都是谁?是不是什么大人物?为什么要来咱们家里?” 陆诗秀摸了摸他的头,“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 又道:“万事都有爹和娘在撑着,你也别怕天塌下来。” 张伯斌点点头,将手中抱着的四宝递给陆诗秀。 陆诗秀低声哄着四宝,心神却放在了张瑞荣那边。 张瑞荣看着潘太师,“十年未见,我与太师也算是旧友。这番相见,我倒是可以许太师一个心愿。” 潘太师来了兴趣,“心愿?” 他仰天大笑,“而今我的愿望,不过是与你一同回京,王爷可愿意实现我这个心愿?” 张瑞荣看了看为自己提心吊胆的陆诗秀,又望了一眼咬着唇没说话的端阳长公主。 他示意潘太师进屋里去谈。 潘太师欣然相许。 谁都不知道张瑞荣邀潘太师私下密谈,是为了什么事。只听见潘太师的笑声,在屋内不停响起。 两人出来后,潘太师满面红光,似是满足极了。 张瑞荣面容冷清,也并无不妥之处。 “那老夫就不叨扰了。明日便启程回京。” 潘太师叹道:“也不知下回再见王爷,又会是什么时候了。” 张瑞荣说道:“有缘自会再相见。” 潘太师点点头,“就此告辞。”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端阳长公主没能按捺得住自己的心情,急忙忙地问张瑞荣,“你同那个老头子说了什么?” 张瑞荣淡淡道:“我只是说,我已决定不再回京罢了。” 不再回京…… 端阳长公主如遭雷击。 她知道,自己要永远地失去张瑞荣了。 而自己的弟弟,幼帝,也失去了唯一可以仰仗的靠山。 端阳长公主问他:“难道你就冷眼看着合该是皇弟的朝政,被潘太师把持吗?!” 张瑞荣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殿下,我现在已经不是摄政王了。早在十年前,我就已经死了。” 端阳长公主的眼泪一下就流了出来。 然后不辞而别。 家中的两个大人物一下子都走了,陆诗秀松了一口气。 一直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 大宝蹭蹭离开陆诗秀的身后,跑过去问张瑞荣,“爹,你不走了吗?” 他方才是有些听明白了。来的这个老头子,想让爹走。那个穿的漂亮的姨姨,也想让爹走。 大宝不想张瑞荣离开。他们一家好不容易才团聚。 张瑞荣笑着摸了摸他的头,“嗯,爹不走了。往后都一直会陪着你们的。” 陆诗秀带着愁容,却道:“可对方,会信吗?” 张瑞荣说:“不管信不信,这都是我的决定。” 顿了顿,却轻声问:“若是我们过上了打打杀杀的日子……” 张瑞荣话音未尽,陆诗秀就打断了他的话,“呸呸呸,少说这些不吉利的。” 陆诗秀说道:“我既然当初决定留下来,带着孩子过活,就没想过这个家会散。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就有一直过下去的决心。” 张瑞荣很是感动,“秀秀……” 陆诗秀似乎也被自己方才的那番话有些羞耻到,脸色微红。她装作要去哄四宝午睡的模样。 “在外头吹了那么久的风,四宝都困了。我先哄她去睡。” 张瑞荣没有拦着。他知道,陆诗秀给了自己一个不算未来的未来。 但是为了这个未来,张瑞荣愿意放弃自己过往的一切,愿意与陆诗秀共同坚守下去。他们会一直在这个家里,吵吵闹闹地继续生活在一起。 镇上的两个大人物都走了之后,谢阳镇好是热闹了一阵。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都是来过谢阳镇的两个大人物。 而谢阳镇的县太爷,却因为没能及时得到通知,为错过抱大.腿的机会而心痛不已。 陆诗秀和张瑞荣又过上了往常的平静生活,仿佛他们的生活中,并没有出现过什么京城人士。两人时常会因为家中的琐事拌嘴,但很快又和好如初。 紫棠的病,情况一天比一天地好。 仿佛没有什么,能阻拦张家日日见好。 在谢阳镇定居之后,陆诗秀虽然因为开了食肆而忙碌起来。但她却因为这份忙碌而变得对生活更加有希望起来,越来越有奔头。 日子就那么一天天地过下去。 直到三年后,张仲珍考上了生员秀才。 而陆诗秀,也生下了张瑞荣第一个亲生的孩子。 那是个足有六斤重的大胖小子。 张瑞荣整天都笑得没了眼睛。而远在京城的老王妃,也终于松了口,说要到谢阳镇看看自己的亲孙子。 陆诗秀刚生产完,还不能下床。她侧着头,看张瑞荣哄着摇篮里的儿子,心中满是富足,丝毫没有婆婆即将到来,而惶恐不安。 她相信不管路途上有多少艰难,自己都一定能够趟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