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四个起点男主前女友》作者:大梦当觉 文案: 某一天,武侠文、玄幻文、仙侠文还有西幻文的世界出现了时空缝隙,于是四个起点男主突然碰面了。 武侠文男主:我是天选之子,从出生那天起就注定是一个无敌的存在。 玄幻文男主:好巧,我也是。 仙侠文男主:吾亦是。 西幻文男主:谁不是呢? 武侠文男主:只可惜修行路上遭遇坎坷,一朝陷落。 玄幻文男主:好巧,我也是。 仙侠文男主:吾亦是。 西幻文男主:谁不是呢? 武侠文男主:其间有一相爱女子,见我失意却弃之不顾、退我婚约。我立下誓言,终其一生势必要让她后悔。 玄幻文男主:好巧,我也是。 仙侠文男主:吾亦是。 西幻文男主:谁不是呢? 武侠文男主:相爱女子名叫厉鸢。 玄幻文男主:好巧,我也...... 仙侠文男主:吾亦......! 西幻文男主:谁不.....? 厉鸢:“啧。” 这是一个自以为拿着“退婚流”剧本向着结局狂奔的老司机,被四个男人拆了车轱辘、扒了马甲,并发现自己拿着的是“修罗场”剧本的惨(pu)绝(da)人(xi)寰(ben)的故事。 ————— 阅前提示: 1、本文1v1 男主自己猜。 2、非爽文,作者私设比女主的前男友还多。 内容标签: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系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厉鸢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超级无敌霹雳修罗场 第1章 提问:如果有一天,被你嘲讽过、侮辱过、退婚过的废物未婚夫变成绝世高手回来了怎么办? 答:谢邀,当事人回答。我现在就是后悔,非常后悔……早知道他要回来报复,我当时就该多抽他两巴掌。 厉鸢曾向宁逐退过婚。 这件事情在丰陵城传了个遍,即使过了这么多年,随便揪出一个路人,他也能翻着嘴皮子把当年的事情说得有鼻子有眼。 “什么?您要问我当年厉鸢向宁逐退婚的事情啊,那您还真是问对人了! 我当时就在宁家门口要饭。我还记得那是一个下雨天,厉鸢穿着红衣服甩着鞭子就冲进了宁家,吵着嚷着要退婚,还说什么宁死也不愿嫁给一个废物。 你问我厉鸢为什么要退婚?这你也问对人了! 我在宁家门口要饭十多年,什么不知道?宁逐虽然是宁家的大公子,但从小就不能聚气,相当于一个废人,长大后又不信命,非要参加家族试炼,没想到被废了一条腿。这辈子就算是和武道无缘了,厉鸢那么娇纵的大小姐哪里能忍得了,这不就来退婚了! 我眼看着宁逐苍白着脸出来,任凭厉鸢打骂,就是不退婚。 厉鸢气急了就给了他一鞭子。哎呦,那给打得哟,宁逐的脖子血糊糊一片,我看得都不忍心。厉鸢看他还不松口,干脆把两人的订婚玉佩摔在地上,断成了两半。 那玉佩是宁逐的娘死前交给他的唯一的信物,宁逐被气得当场就吐出一口血。对着宁老爷子拜了三拜,只道以后是生是死与宁家无关。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宁家大门。” 当时人人只道是世态炎凉,成王败寇,宁逐是个废人,厉鸢大好的年华不愿意浪费在他身上也能理解。 但谁能想到,三年后宁逐不仅完好无缺地回来,还成为了北域武道院最优秀的弟子。 北域武道院是什么地方?当年宁逐拼死拼活参加试炼就为了想进的的南靖武道院都差它一头,没想到这小子大难不死,反而进了更加优秀的北域! 谁又不能说一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命运弄人呢。 随着宁逐的崛起,这件事突然被曝光,如今,不只丰陵城,整个武道界都在吃两人的瓜。 这不,正逢南境武道院和北域武道院一年一度的试炼大会,两个门派共聚在清平山。 这对前未婚夫妻时隔三年,终于相见了。 众人看似严肃端正,其实视线就像是蛛丝儿似地,一荡一荡地往那两个人的身上飘。 看看在北域队伍之首沉默的劲瘦青年,再看看南靖队伍末尾一脸木然的红衣小姑娘,八卦的欲望就堵在嘴边,偏偏没人敢问,实在是憋得够呛。 “厉鸢师妹,你当初真的退了宁逐的亲?我怎么没听你说过?” 南境的师姐终于忍不住偷偷地问。 厉鸢此时不想说话。 她只想给自己点根烟。 她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被打脸,但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 在这三年里,她已经忘了她曾经无比嚣张地退过宁逐的亲,像是脱缰的野马一样在南境学院里可劲地撒欢,本想着跟着大部队来清平山长长见识,万万没想到会在这里碰见宁逐! 早知道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他打脸,自己当初就应该多抽他两巴掌…… 【嘀,检测到宿主情绪波动,系统提醒,请时刻谨记自己炮灰的职责,勿要有报复心理。】 “炮你个屁灰啊,你怎么不提醒我我会在这里遇见他?” 【系统已经提醒,但宿主沉浸在新入门的小师弟的美色中,没有听见。】 “靠……” 显而易见,厉鸢是一名穿越者,也是一名带着系统的剧情补齐着。 她带的系统名叫《起点男主激励系统》。 首先随便抓来一个宿主,再把她塞进一本书里充当炮灰未婚妻的角色。等到男主众叛亲离时,再让她去退婚。不仅要退婚,还要侮辱男主、嘲讽男主,撒泼打滚可劲儿地挤兑他,不把男主气得咬牙切齿都对不起自己脑袋上那“炮灰”两个字。 如此折腾,倒也有个正当的理由。 那就是为了让陷入困境的男主重新振作,为了让心如止水的男主有个复仇的目标,为了让他以后有个能打脸的对象。 于是这个未婚妻就是最好的人选。 等到有朝一日,男主崛起,带着一身华丽的装备以及通天本领回来,未婚妻再履行自己工具人的责任,要么是感叹当年有眼无珠,羞愧不已。要么是恼羞成怒,然后被反杀。 厉鸢胸无大志,毫不反抗地接下这个任务。 如今三辈子过去,宁逐已经是她退婚过的第四个男人了。 要说她退婚的详细缘由,其实和宁逐的身世有关。 她穿的这本书,名叫《武道天下》。 宁逐是这本书的男主。身为起点男主,宁逐自然有一个“猥琐”发育的过程。 他从小因为体质的问题受尽白眼,在六岁时更是因为一次外出家丁不细心照看而被一只苍狼叼走过。 等外出的宁老爷子带人去找时,已经是一个月后了。 听说在丰陵城的后山上,宁父找到他时,却看见他跟在苍狼身边,凶狠地撕扯猎物的皮肉。 宁父惊呆了,从那以后开始对这个废物儿子有了抵触,生怕他变成白眼狼咬自己一口。 于是他就变成了爹不疼,娘不在的小可怜儿,在宁宅日复一日地受尽白眼。 但宁逐的兽性是深植在骨髓中的,在其被其他人嘲笑时,在其被亲人无视时,都隐藏在沉默下,化作了日复一日的努力,即使没有内力又能如何,他的肉.体强度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 这也是他能在家族试炼能够站在最后的原因。 只可惜他被家里的庶弟暗算,掉进陷阱废了一条腿。 在他昏迷的时候她本打算本着人道主义的精神去看看,但没想到这个作孽的系统直接让她打上门去了,她又打又骂成功让宁逐记恨上她。 宁逐离家之后,就正式开启了逆袭之路。 不仅在儿时他待过的狼窝找到淬筋炼骨的秘籍治好了身上的腿伤暗疾,还靠着自己的努力成功进入北域武道院,三年之内成为武道院的第一人。 这样的成就不仅有他主角光环的原因,更和他的努力密不可分。 如今他逆袭归来,就是打脸她这个前未婚妻的时候了。 她回过神,跟师姐摆摆手:“嗨,谁还没有个年轻的时候。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不提也罢。” “这话说得好像你多老一样。”师姐吐槽:“你这傻孩子,你当初怎么就舍得退他的婚呢,你不知道现在的宁逐有多厉害吗?他现在是北域第一人,武阶已经达到了地阶九品,离天阶就差一步之遥。整个武道界不知有多少女孩子爱慕他。 你看见他旁边的那个白衣女子了没有?那是北域院长的独女谷飞雪,听说三年前对宁逐一见钟情,到现在都不离不弃。你自己有眼无珠,白白让别人捡了便宜!” 厉鸢听师姐这么说,自然地就去偷瞄宁逐。 即使这里有众多人杰,但一搭眼就能看见他。 他站在队伍之首,一袭黑衣,侧颜清隽。眉眼低垂,在开合之间有精光乍泄。 三年未见,他长高了,也变瘦了,脖颈上的鞭痕还清晰可见。周身的气质更加内敛,如同一棵沉默的参天古树。 她肯定以他目前的修为一定听到了周遭的议论,但表情没有半分波动。 她面上做纠结状,暗地算着自己地阶三品的实力,和单薄的小身板到底能承受他几巴掌。 师姐看她还在发呆,突然想起一件事:“你当初是不是还用鞭子抽了他?” 厉鸢想了想:“好像是抽了……” 当时系统告诉她只要成功退婚就行,她哪里想到宁逐的脾气死倔死倔,愣是不松口,她一时气急就动了手…… 师姐恨铁不成钢地掐了她一把:“你还真不知死活啊!你就算没见过也应该听过宁逐有多厉害,他万一怀恨在心在清平洞里对你下手怎么办?” 师姐听了她的那些缺德事还如此为她着想,不是因为三观不正,而是念在这三年以来和厉鸢积累下来的感情。 这三年来在南境武道院里,厉鸢虽然任性,但也说不上刁蛮,有时候还是众人的开心果,全院上上下下都把她当做小孩子似地宠着。在他们眼里,就算厉鸢做错事,那也只是小孩子不懂事,教训一顿就可以了,要是真敢上手,他们能和宁逐拼了。 经师姐这么一提醒,厉鸢突然想起来,接下来这一段就是走剧情了。三年里她玩得太嗨,已经快把原著都忘光了,赶紧求助系统: “统统统!赶快告诉我接下来的剧情,还有我到底要受他多少掌?” 【回应请求中—— 下一幕发生在《武道天下》第一百三十八章 。 宁逐率领北域众人来到清平洞内,面对曾经将他退婚的前未婚妻,虽然心有芥蒂,但仍然救了她一命。 经此一事,“厉鸢“内心大为震动,视线就再也离不开宁逐的身影。 而宁逐也经过重重关卡来到最后一关,得到了圣心草。但是却遭到了厉鸢的师兄——冯子杰的暗算,和谷飞雪掉进了机关。 却没想到机关之下有绝世的传承。 在这里宁逐的功力得到飞速提升,也和谷飞雪度过了暧昧而又浪漫的一晚…… 宿主任务:在清平洞内完成被打脸,自由发挥。】 看到宁逐没有对她下手,厉鸢顿时松了一大口气。虽然知道宁逐不是那种下黑手的小人,但是小心驶得万年船,她这个小炮灰一不小心就得弄丢了小命,她必须小心再小心。 不过仔细琢磨琢磨这段剧情,她又“啧啧”出声:“宁逐这小子的命也太好了,连掉进机关里都有美女相陪。” 要知道谷飞雪只能算宁逐的红颜知己之一,以后想陪他出生入死的美女都能从他家的大门口排到清平山的山脚下。 反观她自己,人家已经拥有一片海洋,自己却只有一块小水洼——还是臭的。她的“姘头”冯子杰,虽然长得人模狗样,但心眼比她还缺德。 看起来平时对她呵护备至,其实只是馋她的身子。看她对宁逐割舍不下却不敢正面刚,干脆就在背后下黑手把人设计进了陷阱里。 人比人气死人。 她哼了一声。 说曹操,曹操就到。 冯子杰大师兄从前面走过来,小声问:“师妹,你没事吧?” 厉鸢摇了摇头。 冯子杰道:“一会进入清平洞,你要时刻跟紧我,不怕那些苍兽,就怕那些背后下手的小人。” 说完,他隐晦地看了一眼宁逐。 厉鸢暗道这人的被害妄想症发作,只希望宁逐在用穿雷掌劈他的时候不要连累了她好。 “谢谢师兄。” 众人休整过后,一齐进入了清平洞。 厉鸢暗自给自己打气,只要她忍过了这段剧情,她就可以回南境做回她的小仙女,过她的太平小日子了。 【宿主,剧情即将开启,你需要小心行事。】 “你放心吧系统,一会我肯定充分发挥演技,一定会让宁逐大爷感受到碾压前未婚妻的快、感,把他从肉、体到灵魂都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 只是再多的心里建设,还是免不了感叹:“这种任务真不是人干的活,好在每一次都只用应付一个人,要是他们四个一起上,我非得虚脱不可。” 不知为何,说完这句话,她莫名地打了个哆嗦。 她暗笑自己是自己吓自己,前三个已经走上人生巅峰,天下无敌了,怎么可能会想起大明湖畔打过他们巴掌的前未婚妻呢? 她摇了摇头,和众人一起进了山洞。 洞外一时安静,空无一人。 于是也就没有人看到天空突然阴云密布。日光被遮掩,露出猩红的月亮。 似乎有什么撕裂苍穹,即将破云而出…… 第2章 进入洞后,带队师长说清平洞一共有五道关卡,只有到达最后一关才能得到奖励:天阶一品的聚气丹一枚、地阶八品的《点苍指法》一本。 一听到这两样奖励,所有人的眼前一亮,跃跃欲试。但一看到在旁边站着的宁逐,又都暗淡了下来。 众所周知,宁逐的修为在这里不算是最高的,但是是最深不可测的。 谁都不知道这个男人会在关键时刻使出什么绝招来,他似乎永远都有后手,甚至还有人猜测,他其实早就到达了天阶,但只是隐瞒不说而已…… 如今有他做竞争对手,对于南境的人来说,不知道压力有多么大。 厉鸢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师弟叹了一口气: “厉鸢师姐,你当初要是没有退宁逐的婚该有多好啊,要不然他得了第一,还能看在是我们姐夫的份上把丹药借给我们舔一舔……” 厉鸢死鱼眼地看着他。 师姐苏婉狠狠地一拍他的脑袋:“身为南境弟子怎么连这么点的出息都没有,还没有开始比呢就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小师弟被拍得嗷嗷直叫:“我错了师姐,我错了师姐,别打啦!” 冯子杰道:“师妹,你放心。这地方我来过三次,得到丹药秘籍对于我来说简直易如反掌,你只要跟着我就好。” 厉鸢:“……” 谢谢,她不需要,最不靠谱的就是你。 “系统,剧情开始了吗?” 【回、回宿主的、话、话……剧情已经、经开始……】 厉鸢一愣:“怎么卡壳了?难道你还有结巴模式?” 【此世界被、被外来不明力量侵入、磁场被扰乱,具体原因检核……中、中。】 外来力量?难道是陨石?也可能今天是十五号,月球与地球接近才导致磁场被扰乱的吧。 厉鸢没有放在心上,她此时正暗暗盘算着剧情。 在原著里,她这个炮灰未婚妻的下场可不算好。 “她”虽然在一开始就看不起宁逐,但在宁逐崛起后又开始变得不甘。 “她”一时懊恼不该退他的婚,又一时唾弃这样没出息的自己。 甚至在不知不觉中,开始对宁逐倾心。 然而任凭“她”怎样低三下四,宁逐也没有接受“她”。“她”最后由爱生恨,屡次作死,最后落得个无依无靠、孤独终老的下场。 现在这个时候,她这个身为前未婚妻的,面对王者归来的前未婚夫,肯定要先有点不甘、有点酸涩,这个情绪拿捏好了,剧情就好办了。 她算好了时机后跟着众人往里走。 只是越往里走,她越觉得浑身不自在。好像这里潜藏着什么绝世苍兽,在黑暗里蛰伏,那种熟悉而又陌生的威压让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但是看向别人,所有人的表现都很正常,似乎只有她一个人有这种错觉。 她心里沉甸甸的,总感觉有什么大事发生。 “统统统,你查出来到底是什么原因了吗?” 【…滋……滋,系统核、核查中……】 厉鸢:“……” 系统你这样让她很担心啊! 难道那颗陨石的能量太过巨大,把系统给刺激得短路了? 厉鸢皱了一下眉,刚想再问,突然听到旁边传来一声怒喝: “你说谁是妖女?你们北域弟子怎么会如此下作,像是长舌妇一样背后说人坏话?” 厉鸢回头一看,原来是自己的小师弟,此时他白白嫩嫩的脸蛋气成了个红馒头,伸手指向一个北域弟子:“刚才那话是不是你说的,你给我出来,咱们俩单挑!” 呦嚯! 一看这南境的人要向北域挑战,所有人都侧目过来,连被机关毒箭扎屁股都顾不得了。 厉鸢懵了,她还没撒泼打滚拉仇恨呢,小师弟你怎么先上了? “师弟,怎么回事?” 小师弟握拳:“师姐,他们骂你是落井下石的妖女,还说你比不上谷飞雪一根头发丝。” 厉鸢:“……” 北域的一弟子昂首挺胸走出来:“是我说的又怎么样?我难道说得不对吗?厉鸢她在宁逐受伤时落井下石,违约退婚,是她欺人在先,怎么就说不得了?” “说不得就说不得!”小师弟气得跳脚:“我要替我师姐教训你,是男人就出来跟我单挑!” “来就来!” 厉鸢抓他不住,眼看着小师弟和对方颤斗在一起。 只是他气势虽足,但到底学艺不精,几招下去就被对方踹了几脚,眼看着最后一脚就要踹到心口上,厉鸢一急,赶紧抽出腰上的蛇骨鞭抽了过去。 “啪”地一声,长鞭划破空气,甩出一道残影。 但只甩到一半,就被人稳稳截在掌心。 众人抬眼一看,竟然是宁逐! 围观群众兴奋得双眼通红,呼吸急、促,激动得浑身颤抖,摩拳擦掌地看着这对前未婚夫妻对峙。 刚才看两人一直木这脸装作不认识,让他们抓心挠肝地着急了好久,一直在猜两个人什么时候能对上,没想到这么快就看见他们两个干起来了! 厉鸢猛然抬眼,和宁逐的视线相撞。 三年以来,这还是两个人第一次凑得这么近的时候。 这一次厉鸢可以更加清楚地看清他的脸。他成熟了很多,线条更加凌厉,眉眼更加深沉内敛,完全看不出来三年前在宁家几乎要把她生吞活剥了的癫狂样子。 脊背挺直,几乎与身后的墨鳞□□融为一体,握住她长鞭的手更是稳如磐石。 三年前被她一鞭子抽得鲜血淋漓,如今可以轻易地桎梏住她的招式。 宁逐确实成长了,成长到她无法企及的高度。 两人对视,目光在空中一触即离。 他道:“清平洞不是擂台,违律者一律按规处置。” 她恼怒地挣了一下:“宁逐,关你什么事,给我放手!” 他道:“你答应我不再动武,我就放手。” 厉鸢抽也抽不开,脸憋得通红: “我凭什么答应你,他就该打!” 冯子杰慌忙赶了过来:“师妹,怎么回事?” 不用别人回答,这人自动把矛头对准宁逐:“宁逐,是不是你联合北域的人欺我师妹?” 谷飞雪也忧心忡忡地走过来:“宁逐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宁逐放开厉鸢的鞭子:“这里是试炼场,如果有不满可放弃资格,去外面打。” 小师弟不服:“是你们北域弟子先骂人的!” 宁逐道:“我说过,有不满到外面打。” 小师弟握拳:“他骂我师姐是妖女!” “去外面打。” 小师弟气得脸色涨红:“宁逐!你装什么正人君子,你就是一个护短的小人!听别人诋毁你的前未婚妻你都无动于衷,从今以后你再也不是我心目中最厉害的姐夫了!” 宁逐:“?” 厉鸢:“……” 姐夫个屁! 她狠狠地掐了小师弟一把。走上前,把面对宁逐时那种惊艳、酸涩、不甘一齐在脸上演了个遍,然后咬牙道:“宁逐,我愿意打谁就打谁,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你管不着我!” 她这话一出,宁逐的眉头就是一皱。 正僵持间,突然开始地动山摇,有人慌乱大喊:“是谁提前踩中第五层的机关?” 众人方寸大乱,清平洞内的机关是一层一层筛选人的,如果坚持不住自然有人提前退下,如今能力高的低的混在一起,乱成了一锅粥。 只见在那几个洞口,突然出现千万条苍蛇,每条蛇有八尺来长,或能吐炎或能吐冰的,将众人看得呆愣。 “是蛇、蛇、蛇啊!” 终于有人反应过来崩溃大喊。 轰然间,洞内乱成一片,冯子杰将厉鸢护在身后:“师妹,待在我身后!” 谷飞雪小脸煞白,暗中扯住宁逐的袖子。 宁逐将谷飞雪推至众人身后:“退后!” 他指尖一动,有雷鸣聚集在掌心,电光四溅,轰然一声扫荡一大片。 “穿雷掌!” 众人只在传说中听到这招有多厉害,没想到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但他这一招下去,洞口支撑不住,几乎要坍塌,所有人抱头鼠窜。 冯子杰道:“都跟着我往里走!” 众人念在冯子杰到底试炼过几次,能够靠谱些,于是赶紧跟着他冲进一道石门。 眼看着那群蛇要冲过来,苏婉大喊:“子杰师兄,赶快关门!” 冯子杰拧动机关,石门缓缓下移,突然看远处有一人冲过来,他眯眼一看,原来是断后的宁逐。 两人对视一眼,宁逐似乎察觉出他的不怀好意,眉头一皱。 冯子杰冷笑一声,无声地说了一句:“再会。” 然后毫不犹豫地关上了石门。 劫后余生后,小师弟拽着厉鸢的袖子,眼泪汪汪:“师姐,我最害怕蛇了!” 厉鸢安慰了他两句,看了一眼冯子杰。 冯子杰接受了大家的感激后,装模作样地走过来:“师妹,你没事吧。” 厉鸢知道他刚才坑了宁逐,暗道他这片“水洼”简直是又臭又黑,偏偏还做出冰清玉洁的样子。 她不仅不能捂住鼻子,还得陶醉地闻闻,实在是让人心酸。 她低下头,做崇拜状: “我没事,师兄。这次多亏了你,要不然大家都得被提前淘汰。” “我也只是仗着对这里的地形熟悉而已。” 谷飞雪看了一圈,没有看见宁逐,脸色一变:“你们谁看见宁逐哥了?” 所有人这才想起来,宁逐怎么没有来? “是不是不小心被关在外面了?” 冯子杰面色如常:“他武功那么厉害,应该不会有事。” 北域的弟子不快地皱眉,刚想反驳,突然感觉整个石室都在震。 有人一转眼,肝胆俱裂:“那、那是什么?” 众人回头,一搭眼就看见仅立起前半段身体就与石室齐平的双头蛇从石柱后探出头,它阴冷的竖瞳看了一眼众人,突然吐出冰火双息! 众人大惊:“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 苏婉往蛇窝那一看,看见中间的红蓝丹药,恍然大悟:“这双头蛇是吸了冰火元丹的苍气才长成如此模样,大家小心!” 厉鸢道:“原来我们走到了那群蛇的老窝!” 小师弟被吓得快要厥过去了:“我们是惹到那群蛇的亲娘了吗?qaq” 厉鸢当机立断扯着小师弟就往外跑,这条大蛇看样子能有地阶九品的实力,她们这种地阶二三品的小虾米,都不够它塞牙缝的。 众人被吓得屁滚尿流,又慌忙掏出武器对付它。 但这蛇的鳞片刀枪不入,众人一时拿它无法。 有人叫道:“要是宁逐在就好了,定然能杀死它!” 就在厉鸢抽出腰上的蛇骨鞭上时,那条双头蛇看了一眼,突然大怒,张开腥臭巨口就冲她咬来。 厉鸢:“……” 还带这么躺枪的? 这也不是它儿子的骨头,它着什么急啊? 她一鞭子甩过去,却被一个蛇头的火息烧成渣渣,吓得她赶紧大叫: “师兄,救我!” 冯子杰此时正把手伸向冰火元丹,看看虎视眈眈的其他人,再看看可怜求救的小师妹,他一咬牙,偏过头不去看她,只把手伸向那丹药。 厉鸢:“……” 我就知道你是个不靠谱的! 就在她的脑袋要被一只蛇头咬掉之时,轰然一声,一柄□□以摧枯拉朽般的气势穿墙而过,瞬间刺中巨蛇的七寸,双头巨蛇惨叫一声,疯狂地吐炎洒冰。 紧接着一只长臂揽住她的腰,躲过攻击稳稳地落在地面。 她心有余悸地抬头看向来人。 眉眼沉静,薄唇紧抿。 竟然是宁逐! 他却没有看她,只是一抬手,□□嗡鸣一声,从巨蛇的七寸穿身而过,瞬间将其分成两半。 洞内一时安静。 众人逃的逃、躲的躲,此时都像是被点了穴,看着刚才还剑拔弩张的两个人以一个别扭的姿势纠i缠在一起,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挤眉弄眼好不开心。 冯子杰面色愤恨。 谷飞雪脸色又红又白。 小师弟默默地从口袋掏出补气丹,当做瓜子嘎嘣嘎嘣嗑得直响。 宁逐,就冲你这一手,我今天就承认你能当我一个时辰的姐夫了! 厉鸢惊魂未定,看着地上巨蛇的尸体,半晌回不过神。 宁逐道:“没事了。” 她这才如梦初醒,面上又是羞涩又是恼怒,最后猛地推开他:“怎么会是你?” 宁逐道:“为何不是我?” 厉鸢看了一眼在旁边不敢面对自己冯子杰,再看看眉目冷淡的前未婚夫,就像是被人狠狠抽了一巴掌一样,脸色涨红:“我不用你救!我就算是死也不用你救!” 这话一出来,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苏婉赶紧来劝她:“师妹,宁公子是好意救你,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面对众人指责的目光,她眼眶发红:“师姐,你真以为他是好心吗?他是故意羞辱我!他就想要看我在他的面前低三下四的样子!我是不会感激他的!” 宁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随你。” 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厉鸢咬了一下唇,欲言又止地追了几步,却又停了下来。 最后看了一眼面色羞愧的冯子杰,又看着宁逐的背影,不由得陷入怔忪。 “十、九、八……三、二、一。系统我都坚持十秒了,已经做到‘视线再也离不开他’了,你赶紧吱个声啊!” 【……】 “喂!我任务都完成了!” “怎么回事?难道是死机了?”厉鸢有些担心,但想到自己终于又完成了一个任务,心中还是放松了些许。 她敷衍完冯子杰,随便找一个地方坐下,捶捶肩又捶捶背:“终于完成了任务,可累死我了。” 想到出去这个山洞,又可以在南境撒欢,她又忍不住暗喜:“我可以过回我的神仙日子喽!” 这边,宁逐阴沉着脸回来,一路杀伐果决,众人被他气势所慑,皆离得远远的。 结果不出所料,只有宁逐一人能走到洞内的最后一关。 斩杀了烈火苍虎后,他走上放着丹药秘籍的台阶。 其实他的目标不是丹药秘籍,而是生长于洞中的一株圣心草。他的淬筋洗髓已经练到第五重,要想练就第六重必须有它作为药引。 他摘下草药,收了丹药秘籍,看了一会,面上却并无多少喜悦。 顿了片刻,他决定出洞。 刚一回头,脸色突然一变。 原来这洞内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 是一个身形修长的男人,随意地倚在石壁之上。 洞内昏暗,也能看出精致的棱角反射出的白光。 一袭蓝色的长袍,衣襟松散,露出精壮的胸膛,隐约可见伤疤纵横交错。 许是因为喝了一点酒,神态倦怠,摸着下巴自言自语: “这到底是什么破地方,怎么和我们那里的不一样?” 宁逐内心震惊。 对方是何时出现的?为何自己没有任何察觉? 蓝衣人似乎听见声音,随意地一转头。 “……” 莫名地,两个男人开始沉默地对视…… 第3章 楚随之坐在宗门的楼顶上喝酒。 楼下花团锦簇,歌舞升平,脂粉香混着女人的笑声不断在院内缭绕。 “楚小子,你明明已经大仇已报,但老夫看你却并不开心。” 他的四周无人,却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 楚随之眯起眼,酒液顺着嘴角流入脖颈,他拎起酒壶晃了晃: “开心?这世上除了酒之外还有什么能让我开心?” 突然,天空乌云盖顶,苍穹之上似乎被一双巨手撕出一道裂痕,裂痕中电闪雷鸣,格外骇人。 苍老声音又起:“我感受到了能量异动,发生了什么事?” 楚随之的双眸晶亮,他终于来了精神:“管他是什么,待我一看便知!” 说完,他将酒壶收进空间中,飞到裂缝旁边,毫不犹豫一脚踏了进去。 一睁眼,发现自己眼前是一个山洞。 他感受空气中不一样的能量波动,有些奇异:“徐老怪,你能看出这里是什么地方?难道是哪处的隐藏洞府?这世上竟还有我不知道的能量来源?” 铁牌微微发亮,若是内视可见一长眉老者虚幻的身影躺卧其中。 原来那道苍老的声音是这老者发出的:“我猜也许是另一个世界,许是看你小子境界停滞不前,上天送给你的机缘呢?” 楚随之运转了一下玄气,道:“我看未必是机缘,而是磨难。这个世界似乎对我有所排斥,我体内的玄气运转起来格外凝滞。” “那你可要小心喽,你死不要紧,把我老头子扔在这种鬼地方那可就不好了。” 楚随之一笑,目光流转:“放心吧,我可不会那么容易死。” 他一路走走看看,正研究着石壁上的图画时,一转头,突然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一袭黑衣,古板内敛的少年。 两人面面相觑。 像是在草原上不期而遇的两只雄狮,沉默而戒备地打量着对方。 你看看我的毛发是否鲜亮,他看看他的爪子是否有力,如果不是怕一动起来要厮杀,恨不得把对方的嘴巴掰开,看看牙口是不是一样地锋利。 俗话说得好,优秀的人总是相似的。楚随之在戒备的同时,也在对方的身上察觉到了和他一样的气息,那是属于自强不息、誓要胜天(装b)的气息。 他挑了一下眉梢。 对宁逐来说,也是大为惊异。他能感觉到对方身上的威压,与他之前所接触到的大能全然不同,那是一种陌生的力量。 “你是谁?”他皱眉问。 楚随之的侧脸隐藏在黑暗里,嘴角微勾:“小子,要想打听我的来处,你得自报家门。” 宁逐顿了一下,道:“我是北域武道院的弟子宁逐,随师长来此试炼。你是误入此洞府的散修?” 武道? 北域? 那是什么玩意? 宁逐的话虽然楚随之听不大明白,但大抵理解,他顺水推舟:“是。” 宁逐道:“这里是南境和北域指定的试炼场,外来人不可进入。劝你勿要逗留。” 宁逐不是多管闲事的性子,劝了一句转身就走。 楚随之叫住他:“这个洞府叫什么?” 宁逐已经走到门口了。 楚随之哑然失笑,他在自己的世界呼风唤雨,多少人都不敢直视他,如今来到陌生的世界,看见这么不怕他的人,他还有点不适应。 他叹了一声,对着牌子里的老头似真似假地抱怨:“这小子如此嚣张,我当年被退婚之后屠对方满门的时候,他还不知道在哪里吃奶呢?” 宁逐的脚步一停。 许是因为刚刚发生的事,许是因为憋闷太多,他忍不住问:“你也被退过婚?” “也?”楚随之揪出他话中的意味,不怀好意地一笑。 想着不管是什么世界,弄明白之前不能轻易让这小子溜走。 于是狭长的眸子眯成柳叶般的一条线:“怎么,看样子你小子被退过婚?” 徐老怪啧啧了两声。 宁逐抿直了嘴唇不语。 楚随之道:“你这嘴还挺严。你难道不知道打听别人的秘密之前得用自己的秘密来交换这个道理?” 宁逐顿了一下,道:“她是亲自来退婚的。” 沉默片刻,这话就说得顺畅了:“我们两个是指腹为婚,但是我知道她从小就看不上我。因为我没有一点内力。” “内力?”楚随之不动声色地记下,看来在这个世界,能量就是内力。但是在他的世界,能量就是“玄力”。 宁逐的侧脸隐藏在黑暗里,线条冷硬:“因为没有内力,我从小就受尽白眼。在六岁时更被苍狼叼走,我大难不死,但家里人竟然视我为猛兽。” 楚随之摇了摇头:“老子当年也因为……放荡不羁、不务正业,遭了家里人不少白眼。” 宁逐深吸一口气:“后来,我为了证明自己,擅自参加了家族试炼,没想到却被自己的弟弟暗算,他将我推入千刀万刃的陷阱。 我没有内力护体,一条腿被一片提前抹了剧毒的白刃穿过,在我醒来时,整个洞府只有我一个人。 我在里面待了三天三夜,每一天都把血肉从刀刃上拔出一点点,直到我完全拔出,家族里的人才找到了我。 我虽保住了性命,但右腿被废,从此以后再也不能习武。” 看宁逐深沉的样子,楚随之猛地嗤笑出声:“你受了这点苦就受不了了?你可知我当年受了多少罪?当年我的家族怀璧其罪,被人误会藏有已逝大能留下的藏宝玉简,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 他凌厉的眉目冷然:“我当时十六岁,自以为学了点三脚猫的功夫就天下无敌。妄想复仇,却被那些人挑断了四肢,一刀扎穿了胸膛。 幸好我大难不死,靠着最后一口气爬出了尸体堆,挣扎了一天才被人救下。 你如今父亲仍在,我却是孑然一身。 你以为只有你自己最惨吗?” 莫名地,两只“雄狮”由比谁的皮毛光亮,到开始比惨了。 宁逐一怔,他微微抬眼看楚随之:“身体上的痛苦,我从来都不在乎。我只在意一件事……她厌我无能,嫌我残缺,亲自拿着我送给她的定情信物找上门来,然后说要撕毁婚约,就算是死也不愿意嫁给我。 我父亲为了家族利益,答应了她的条件,将我二人婚约作废。 我成为了众叛亲离的残疾废物,从那以后,我就立下誓言,总有一天势必要让所有人后悔……” 宁逐的声音低哑了下去,久久地在山洞里回荡着。 楚随之摇了摇头,他向后一倚,眼前也陷入朦胧:“你那个未婚妻还算是温柔,我那一个……”他无奈地拉下松垮的长袍,露出自己的左胸膛:“看见没,这上面的一道伤疤,是她为了维护她的姘头刺的。” 暗淡的月光下,白皙的左胸口有一道红色的伤疤,诡异而又骇人。 宁逐下意识地想到自己脖颈上的伤疤,感叹原来天下的未婚妻一般地黑。 他不由得问:“那你是如何被她退婚的?” 说到这里,楚随之也觉得过去的那点破事没什么可瞒的。 毕竟这里是另一个世界,他说出来除了这小子知道也无伤大雅。 他“啧”了一声,道:“在我转醒之后,勉强接上了筋脉,却是不良于行。 但即使是一动就钻心地疼,我也挣扎着去我的未婚妻家求救。没成想她看我被灭门无势,自己又成为了一个废人,当场撕毁婚约,还嘲讽我这样的废物要想为家族报酬,干脆自我了断投胎转世。 我气不过与她理论,没想到她派家丁将我打出门。 那一夜,我的血混着雨水几乎染红了她家的台阶。 从那以后,我就发誓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 说完,他话锋又一转:“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如今大仇已报,早就不在意了。” “你如果真不在意,就不会记得这么清楚。” 徐老怪在铁牌里吐槽他。 当然,徐老怪的话宁逐不会听到。 楚随之哑然失笑:“可能吧……” 他吐出一口气。 看向宁逐:“看你小子如今也混得人模狗样,你恐怕是找到了什么逆天改命的诀窍吧。” 宁逐点了一下头,他想起离家出走的第一晚,面色像是霜一样地寒。 其实在离家的那一晚,他回到了小时待过的那座狼山。 大雨几乎将山坡冲垮,他躲在山洞里,幸亏有过路人留下的稻草,否则他此时已经成为洞中的一具枯骨了。 幸好天不绝人路,他发现了一本秘籍,淬筋洗髓,改造筋脉,才成了新的宁逐。 从此以后练武之路一日千里,他如今已经是武道界的翘楚,日后的路更加任重道远。 “重生之路如同炼骨剥皮,即使刀山火海我也甘之如饴。” 楚随之叹道:“这话说得极是。当年我被扫地出门后经历了重重追杀,历经了千辛万苦,才重新建立了宗门。” 也算是峰回路转,谁能想到那些人梦寐以求的大能遗产,竟然藏在他身上这枚不起眼的铁牌里呢? 徐老怪,原名徐承天,当年是跺一跺脚天下都颤一颤的牛哔轰轰的人物,被仇家所杀之后灵魂躲进了铁牌里,兜兜转转地进了楚家。 楚随之离开未婚妻家后,一次意外唤醒了铁牌,也叫醒了徐承天。 他助他成材,他帮他打造身体。 另一种层面上,徐成天已经是他的师父了。 想起以前,徐老怪也不由得长叹一声:“这一路走来实在是艰险,幸好你我安然无恙。” 许是因为相似的经历,许是因为都曾经有那么一个糟心的未婚妻,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突然开始惺惺相惜。 楚随之甚至还笑道:“怎么样,听了我的故事,你还觉得自己惨吗?” 宁逐沉默了一会,问:“那你和她后来又怎样了?” “后来?”楚随之眯起眼:“后来我发现她的哥哥一直以来在背地里对我下手,她的父亲和我的灭门仇人勾结,于是我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那些人怎么对的我,我就怎么对的他们,而她……” 楚随之没有多说。 宁逐自然也没有多问,他的眸光波动:“我和她绝对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楚随之哼笑一声:“我开始也没有。直到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一旦女人变了心,事情就不是你能控制的了。” 宁逐想起厉鸢旁边的那个师兄,猛地拧紧了眉。 “俗话说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楚随之开始给宁逐传授心得:“你现在还拘泥于这些小情小爱,那是你自己的世界太过狭小。等你的力量到达另一个体系,你就会发现这些问题都是狗屁。” 他伸个懒腰站起来:“就比如我,修炼到现在已经没有任何能引起我情绪波动的事物了。” 宁逐不语。 楚随之孺子可教地拍了拍他的肩:“你小子刚才苦大仇深,原来就是为了这种事情?” 宁逐道:“我道心不稳,刚才我救了她,但她视我为洪水猛兽。我竟然为此产生情绪波动,这样实在不可。” “你的前未婚妻也在这里?” 宁逐点了一下头。 看他那深沉的模样,楚随之啧了一声:“男子汉大丈夫,若是纠结两难,那就随从本心,收了便是。到时候任她打骂,不还是你的人吗?” 对于女人,楚随之向来是视为身外之物,这世上除了修炼和复仇,没有什么能够让他付出所有注意力。 宁逐开始思索。 他楚随之一笑,从铁牌里取出隐踪紫袍,在身上一披: “只可惜老子对恶毒的女人敬谢不敏,要不然真想看看你这个未婚妻长什么样。 小子,我要出去探索这个世界了,有缘再见!” 瞬间,他就隐了身形。 宁逐上前几步,心中惊异:“这人竟能隐形?难道这世上竟然有让人完全隐匿的功法?” 他心中藏着事,敛着眉走出关卡。 刚一抬头,就看见冯子杰站在对面的石门前,对他阴冷一笑。 冯子杰狠狠一拍机关。 顺天,天摇地动,一声低沉的龙吟从地底传来,宁逐的脚下开始陷裂,一张深渊巨口破土而出冲他咬来…… …… 楚随之出了洞口,随意地在洞内转了一圈。 看见了洞内各种机关内的飞禽走兽,他终于确定,这是另一个世界:“看来咱们是真的到了一个新世界,这里的异兽也和咱们那里的不一样。” 徐老怪道:“他们用的是‘内力’,咱们用的是‘玄力’,怎么可能一样。不过嘛……”老头子的声音变得怪气起来:“也不知道这里的姑娘是不是和咱们那儿的一样……” 楚随之道:“女人我见得多了,美的、丑的、温柔的、火辣的,什么样的我没有见过。总不会长着三个鼻子四个眼吧……” 正说着,他听见不远处传来惊叫声,来源正是宁逐所在的机关前。 他隐匿身形回到洞外,看到刚才的石室变得天翻地覆,地上不知洒着谁的血。 一群弟子焦急地等在原地,其中一白衣女子更是急得团团转: “老师,这里为何塌了一个洞?墙上还有墨鳞枪的划痕,是不是宁逐哥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师长面沉如水:“看样子是宁逐误触了机关,听说这地下封印了一天阶一品的苍兽,宁逐很可能凶多吉少……” 白衣女子脸色猛然煞白,当场就要跳下去,幸亏被别人拦住。 楚随之瞄了一眼,以他的实力一眼就看出来宁逐没事。 他把注意力放在眼前这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女人身上,思忖难道这就是那小子的恶毒的未婚妻? “哭得如此心碎,恨不得跳下去殉情,怎么可能是那小子的恶毒未婚妻?恐怕是那小子招来的桃花吧。” 徐老怪猜测。 楚随之摸了一下下巴:“看来这小子的桃花比我差不了多少。” “她要跳就让她跳,你们拦她做什么?” 突然,一道娇纵的声音响起,打破了慌乱。 此话一出,众人怒目而视。 楚随之一转头,看见了一个红衣女子背对着他,抱胸而立。 楚随之眯了眯眼:“看来这里的姑娘不仅长得漂亮,个性也各有千秋。” 许是因为红衣姑娘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旁边一年长女子掐了她一把:“师妹,你今天怎么了?怎么火气这么大?你之前退过宁逐的婚,本就理亏,他刚才又救了你。此时对方生死不知,你不跟着想办法又来说浑话,是不是太久没挨揍皮又痒了?” “退婚?”楚随之恍然大悟:“原来这就是那小子的前未婚妻……许是因为嫉恨,竟然要把那小子的姘头也推下去。这姑娘的心倒是很辣。我倒要看一看这恶毒的女人长什么样儿。” “你刚才不是说没兴趣吗?”徐老怪吐槽。 “此一时彼一时,这姑娘如此刁蛮,比我那个恶毒婆娘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当然要长长见识。” 说着,他仗着所有人都看不见自己,缓缓走向对方的身后。 那恶毒的姑娘还在狡辩:“师姐,我哪里是在说浑话。我是真的想要成全他们,再不跳下去可就晚喽!” 楚随之和她只有一肘之隔,近到可以嗅到对方身上的香味。 他顿时觉得有些熟悉,但却怎么都想不起来这股味道是从什么人的身上闻到的。 正当他思索时,对方似乎心有所感,突然转过头。 “……” 楚随之裂开了。 第4章 楚随之,男频玄幻文的大男主。 一个从小因为不务正业而被众人厌弃的、长大后被灭门反屠了对方全族的、放荡不羁而又无情狠厉的、面对三千人的追杀面不改色的、刚刚才说出“没有什么能引起他情绪波动”的男人此时此刻…… 吓傻了。 连躺在铁牌里的徐老都忍不住坐起来,大喊一句: “卧槽!” 楚随之觉得有些晕眩,好像刚才喝的那点酒全都冲进了脑袋,变成一道道撼天动地的天雷狠狠地劈开他的脑门。 又好像是凝滞的玄气开始横冲直撞,撞得他眼冒金星。 但是他知道,他这个万杯不倒的体质此时绝对不可能喝醉,他也根本没有走火入魔。 所以谁能告诉他,到底为什么眼前的这个女人,所谓的宁逐的未婚妻与他的未婚妻长得…… 一、模、一、样?! 不论是飞扬的眉眼,还是红润的薄唇,甚至嘴角那出略带嘲讽的微笑,和他的记忆力的那个雨夜,居高临下的面孔如出一辙、分毫不差! 世界上难道真的有如此相似的两个人?还是说因为处在不同的世界,所以这只似乎一个巧合? 这张脸给楚随之的印象如此深刻,以至于他看见她心脏反射性地一揪,愤恨、酸涩、不甘像是沉淀在血液里的毒素,猛地爆发出来。 他又惊又怒,下意识地想要向前抓去,徐老怪见状不好大吼一声: “楚小子!不要冲动!也许这一切都是巧合,她只是和你那个恶毒婆娘长得一模一样呢,你且看看再说!” 楚随之的手一顿,正巧这时,旁边的师姐上来就抬手:“厉鸢!你还跟我狡辩,是不是想要我抽你?” 厉鸢……厉鸢?! 楚随之目眦尽裂。 巧合? 巧合个屁! 他的前未婚妻就叫厉鸢!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名字,她要不是那个恶毒婆娘,他头就给徐老怪揪下来! 徐老怪:“……” 这就造孽了不是? 一瞬间,楚随之的脑海里转了无数的念头。 比如为何她会出现在这里, 比如她为何会起死回生, 更重要的是,她为什么成为了别人的未婚妻!? 特别是最后一点,仔细咂摸一回后,楚随之更是怒极,血液的那点充斥着杀戮的毒液早就被错愕与嫉妒的酸涩冲刷,心里像是打翻了一缸的酸水,腐蚀得他的五脏六腑都在翻江倒海。 他还记得对方临死之前对他说的那些悔恨的话,他还记得她委屈的眼泪,他还记得她自刎那天冰冷的雨。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没想到对方却转身抹了把眼泪在另一个世界养起了小白脸! 想起刚才自己对宁逐那小子说的那些推心置腹的一番话,什么惺惺相惜,什么同病相怜,楚随之此时差点呕出一口血! “楚小子,你要冷静!” “我冷静不了!” 楚随之冷笑一声,他从来都不知道有些人死了还能在他的脑袋上种树,这让他冷静个屁! 他刚想抓住厉鸢,却不妨自己情绪波动之下,玄气外泄。天阶强者的能量波动不是寻常人能比的,附近的精英强者猛地感受一阵威压,更何况是直面玄气的人? 于是身为地阶三阶的小虾米厉鸢她惊叫一声,然后……咕噜噜地掉进了地洞。 苏婉师姐:“……啊啊啊!厉鸢啊!” 谷飞雪的眼泪还挂在脸上:“……她、她怎么先跳进去了?” 小师弟嚎出了声:“师姐你别殉情啊!” 楚随之:“……” 失算。 …… 厉鸢灰头土脸地坐起来。 她自从接到任务以来,无论什么时候都没有忘记自己的炮灰的职责,从来没有一刻想要抢戏过。 所以谁能告诉她,为什么她在上面待得好好的,现在会以一个炮灰的身,干着女主的活——掉进这个能和男主缠i绵暧昧的机关洞? 许是害怕破坏剧情,她下意识地求助系统:“系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滋……滋……】 “……靠,你还能不能行了?” 厉鸢无语,转而一想虽然这系统信号不好,但有反应就说明没有消失,这倒能让她放心些。 她叹口气,拍了拍身上的灰站起来,仰头一看,她的头顶已经不是那个大洞,想来是地洞机关复杂,不知把自己扔到哪里去了。 想出去是不可能了,他们想救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她试探地往前走,这四周寒冷昏暗,还有若有似无的血腥味,混着不知是什么爬过去的沙沙声让人不寒而栗。 下意识地把手放在腰间的蛇骨鞭,却发现自己摸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的那节鞭子早就被那条巨蛇给烧成了渣渣,有些不习惯地咂咂嘴。 那条鞭子不仅是武器,还是她的依仗,没了它总感觉空落落的。更何况这个地方是男主和谷飞雪九死一生的地方,那两个高手都尚且狼狈,更何况是她呢。 她搓了搓胳膊,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越往前走越觉得鼻端若有似无地缭绕着一股腥臭味,像是尸体腐烂了多少天的味道。 就在她的腿肚子要打转的时候,身后突然袭来一股浓重的血腥气,一股冰凉贴了上来。 她吓了一跳,刚想叫出声,一只冰凉的手捂住她的嘴: “闭嘴!” 厉鸢:“……” 她试探地问:“宁逐?” “是我。”宁逐站在她身后,声音夹杂着一丝喘i息:“你不要出声,跟我来。” 厉鸢嗅到他手上的血腥味,乖乖点头。 他伸出手去拉她,但指尖落在她的指尖却是一顿,扯着她的袖子就往里跑。 待两人走到一处带着微光地,厉鸢这才看清宁逐的全身都是血,眉尾都被刮伤了一道。 自从三年前自己抽了他一鞭子后,还是第一次看他如此狼狈。 她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袖子里的手帕,想了想还是先习惯性地吊起眼梢: “你怎么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愣了愣,厉鸢首先道:“我听他们说你似乎掉进了机关里,于是就去看看,没想到一阵邪风过来我就掉进来了。” 宁逐道:“我误触了机关,不小心掉进了这里。这里有一条天阶一品快要化蛟的巨蟒,我打断了它的一颗牙齿,如今它正满地洞里追杀我。” 厉鸢听出他话里隐瞒被冯子杰陷害的事,想着也许是对方拉不下脸面,也就没有多问。 她没注意到宁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厉鸢说:“你那么厉害,怎么连一条蛇都打不过?” 这话并不是在嘲讽他,而是因为她知道宁逐的实力远不止于此,最起码应该在天阶,怎么可能会打不过一只天阶一品的苍兽? 原著的剧情她早就忘光了,系统又不在身边,现在就只能问他了。 宁逐道:“我本以为它只是天阶一品,但没想到被我打断了一颗毒牙之后,当场蜕皮,变成了天阶二品。而且它鳞片为墨色,善于隐遁,且熟悉地形,我一时拿它没办法。” 说到此处,宁逐老成的脸色难得出现属于少年的无奈。 厉鸢忍俊不禁,忍不住道:“谁让你怕蛇呢,这下吃亏了吧。” 宁逐一顿:“你怎么知道我怕蛇?” 他怕蛇,恐怕也只有自己知道。 那是年幼时被苍狼叼走的那一次,他为了活下去跟着那只狼如同野兽一般生啖血肉、夜宿山林。 只是他能忍受得了这个苦,他的胃忍不了,不到三天就开始上吐下泻。不得已学习用火将食物弄熟的同时,也学着上树找果子。 丰陵城的后山,苍兽群出,蛇类更是常有。他被咬了一口,昏迷了三天三夜勉强醒来,从那以后见到蛇就不禁浑身冒冷汗,即使强大了之后能控制住自己,也免不了面色发白。 如今面对这地洞下几乎几十丈长的蛟蛇,能面不改色地与之周旋,已经是一条汉子了。 厉鸢沉默了一瞬,也仅仅是一瞬:“你忘了小时候我冲你身上扔蛇的时候,你被吓得动也不能动的样子了?” 提起以前,宁逐面色微变,抿直了嘴唇,刚才那股子活泼劲儿全都没了。 厉鸢就知道,他俩不能提以前,一提起以前就肯定想起他们俩以前的那点破事。 不就是小时候自己看他闷得像葫芦,然后就手欠地欺负他两次嘛…… 不过也该她嘴欠,刚才这人还能和自己说两句话,这会嘴又闭成个河蚌了。 她问:“那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我看他们一时半会也找不到咱们,难道就在这里坐以待毙吗?” 宁逐转过身:“跟我走。” 他的背影又冷又倔。 厉鸢无奈地搓了搓眉心跟上。 两人没走两步,厉鸢就感觉浑身发凉,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一样。 她想要叫住宁逐,但想起来这人还跟她闹别扭呢,就忍住没开口。 只是她越不在意就感觉耳边有什么在爬,发出簌簌的声音,弄得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实在忍不了了,刚想拉住宁逐,对方突然一伸手将她拉至身后:“来了!” “来了?谁来了?” 厉鸢头皮一炸。 只听一阵嗡鸣低响,有石子从头顶落下,砸得她满头包,她吐出一嘴灰,刚一抬眼,就看见一颗篮球大小那么大个儿的眼珠子冷冰冰地瞪视着她。 “……” 这是个啥玩意儿啊! “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条快要化蛇的巨蟒。” 宁逐抽出他背后的墨鳞□□,不紧不慢地说。 厉鸢抬眼一看,这巨蟒身形有如小山,双眼瞪如红灯,一张嘴腥臭扑鼻,再仔细一看,头上已经冒出双角,可不是已经快要成蛟了? 厉鸢暗道自己过这么多世,别说是蛟了,连真龙都见过,一只半蛟算什么。 只是一闻到这巨蛇嘴里的腥气她差点把隔夜饭呕出去,她哀叹自己只是一个只用走剧情的小炮灰为啥要受这种罪哦! 她要是不凑那个热闹、多管那个闲事该多好,要不然她现在就能待在南境的房顶,喝着小酒调i戏白嫩嫩的小师弟了。 现实来不及她抱怨,那只巨蟒已经张开深渊大口冲两人咬来。 宁逐手中□□一晃,嗡鸣一声白芒苍气吐出,巨蟒看见它的□□,似乎是想到自己先前被崩飞的那一颗牙,攻势一顿。 宁逐趁此机会打它七寸,巨蟒狂吼一声,反应过来更加恼怒,不管不顾地冲过来。 宁逐抵挡了一波,被巨蟒的一尾巴扫到了身上,他咳出一口血,猛地拉住她的手:“快走!” 厉鸢被他扯得快要飞起,两人一路打一路跑,眼看走投无路,厉鸢眼睛尖,猛地看到旁边有一条河:“那里有一条河!” 宁逐转头,瞬间就将□□收起:“跳进去!” “跳?!” 宁逐回头看她:“相信我。” 厉鸢一点头:“好,我跳!” “扑通”一声,两人跳进了河水。 这河水不知在这里淌了多少年,冲刷过多少死尸,厉鸢被迫咽了一大口水,冰冷又腥臭的滋味让她不由得再次哀叹自己是造了什么孽,本来应该在南境美滋滋地喝着小酒,为何要受这样的罪? 而且这河水也不知道加了多少冰,快要把她冻成冰坨了,即使用内力驱寒也没用。 挣扎之时,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拉住了她,她被拉出了水面,仰头吸一大口气,发现这里是一处新的山洞。 宁逐两步走出水面,用内力蒸干了身上的水份,戒备地打量周围。 厉鸢勉强爬出来:“这里是什么地方?” 宁逐回头:“我也不知道,不过这里有石桌石凳,还有些许甘草,应该是有人在此生活……” 话音未落,他猛地转过头,耳廓即使在黑暗里也看得出的发红。 厉鸢:“?” 她一低头,就看见自己被水濡湿贴在身上的衣裙,身体纤毫毕现:“……” 哦…… 他害羞了…… 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尖,她这个老司机没觉得这有什么,可是宁逐现在还是一个小毛头,当然会觉得害羞。 她咳了一声,用内力烘干衣物,看看对方红彤彤的耳垂,又看看他僵硬的背影,莫名觉得冰冷的洞内有些闷热。 她琢磨了一会,恍然大悟。这难道就是系统说的,“两人过了暧昧而又浪漫的一晚”? 靠,这什么戏份啊怎么加到她身上了? 苍天可鉴,她什么都没做,要“暧昧”也是对方“暧昧”!要“浪漫”也是他“浪漫”!她刚才在水下看见他的六块腹肌可什么想法都没有! 她无奈地捂住额头,想要打破沉默,只是寒气还像是残留在身上,刚一张口就先打了个喷嚏。 也不知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她总感觉这个山洞里还有别人。 她环顾一周,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她当然看不到什么。 天阶三品的隐踪紫袍即使是宁逐也看不出什么异样。 楚随之此时就黑着脸站在厉鸢的面前,他刚才在洞外已经被徐老怪好好劝过了。 徐老怪说因为同处在两个不同的世界,即使同名同姓同样貌,那也有可能不是同一个人。 退一万步来说,即使这个厉鸢真的是他的未婚妻,以对方那个刁蛮倔强的性子他也问不出什么来,倒不如先冷静下来,好好查探一番。 毕竟在另一个不熟悉的世界,万事都要小心。 楚随之冷静下来后,深以为然。 他暂时将这些怀疑按在心底,打算隐匿身形静观其变。 只是刚一进入这个山洞,就看见两人湿着身,一个故作纯洁红耳廓,一个欲拒还迎送秋波。 楚随之:“……” 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5章 徐老怪赶紧劝楚随之:“都到这个时候了,你千万要忍住!” 楚随之冷笑:“我楚随之从来就没有忍过,难道要我眼睁睁地看着这两人在我面前勾勾搭搭?” 徐老怪语塞,接着猛地想起一件事:“你难道忘了宁逐那小子刚才对你说过的话了吗?他说自己的未婚妻在他被废了一条腿的时候抛弃了他,这就证明厉鸢根本不喜欢这小子啊! 她还退过他的婚,你又何必担心他们俩的关系?” 楚随之:“……” 对啊!他怎么没有想到这一层? 虽然他被厉鸢退过婚,但是这小白脸也被退过啊! 这种感觉好像是自己被一个恶人打了一巴掌,当时会感到很委屈,但是知道了这个恶人打了另一个人一巴掌、还踹了另一个人一脚的时候,此时那点委屈完全烟消云散,甚至内心还得到了平衡! 楚随之把宁逐被厉鸢退婚的过程回想了一遍,特别是宁逐的惨状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心里越想越熨帖—— 原来这小子也没有在厉鸢那里讨得了好,甚至和他惨得不相上下! 不得不说,他被安慰到了。 楚随之又开始振作起来:“你说得对,我确实该冷静下来。” 不过他又想到,无论现在是什么情况,这俩人湿着身红着脸都是事实,他绝对不能给这两个人死灰复燃的机会! 厉鸢此时完全不知道楚随之的心思,她看着宁逐通红的耳廓,想说什么却先打了一个喷嚏。 看来这河的寒气入体,她肯定是着凉了。 宁逐没有回头:“你……你的衣服干了吗?” 厉鸢摸了摸鼻子:“早就干了……” 宁逐似乎松了一口气,他这才转过头来。 许是一起经历了生死,两人之间的气氛虽然尴尬但并不僵硬。 看着她冷得面色苍白,他犹豫地说: “这里的河水常年沉于地下,寒气不是一般的内力能够驱散的,我的内力属性偏阳,对付这种寒气很容易……” 言外之意就是,他能帮她驱逐寒气。 怎么驱?手对手驱呗! 厉鸢有些犹豫,她现在是真的冷啊,宁逐的内力在她面前就是个大火炉,她想上去取取暖,但一想自己现在应该还处在和男主两看生厌的时期,这手该不该伸过去? 宁逐看出她的犹豫,抿着唇大步就走过来。 虽然两人因为以前的问题心有芥蒂,但宁逐并不是干看着女人受罪的小人,他到底是个男频的男主,向来直来直往,知道什么时候该记仇什么时候该放下。 如今这地洞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如果再闹别扭纯粹是和自己过不去。 就在两人的指尖刚要相触时,“轰”地一声,旁边的稻草猛地窜起了一阵大火,还生怕两人看不见似的,妖娆地晃了晃。 厉鸢:“?” 宁逐:“……” 徐老怪:“……你这是干啥?” 楚随之收回指尖,冷笑:“别以为我看不出来这小子想占她便宜,想在我面前勾搭,做梦!” “……” 厉鸢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她回头一看,原来是火萤虫落在稻草上面,点燃了草料。 她顺势说: “其实我自己烤烤火就行……” 宁逐将手握成拳:“那好。你在这里暂且休息,我先查探一下周围。” 看宁逐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厉鸢松了一口气,她跑到稻草旁边,见上面的火萤虫闪着赤红的肚子,好像是累瘫了一样,微微颤动翅膀。 幸好楚随之识得这种萤虫,两个世界在这种小地方还是有共同之处的。 厉鸢把它挥走,坐在火堆旁开始丧眉耷眼。 其实炮灰这个活真的不好办,干重了一不小心会被怀恨在心的男主提前杀掉,干轻了男主还会以为你旧情未了对你手下留情。 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还不算,有时候剧情出了差错,或者缺人手了她还得客串一把,拿着一个人的工资干着好几个人的活,田地里的大黄牛都没有她这么卖力过。 就像是现在,谷飞雪没有掉下来自己却先掉下来了,还得和宁逐在这里独处一晚。 万一剧情弄崩了,把这次的任务搞砸了怎么办? 话又说回来,她到底是怎么掉下来的,她在上面看戏看得好好的,怎么就掉下来了呢? 正发怔时,那只火萤虫飞了回来,在她的脸颊边流连。 她长吁短叹,火红的荧光映衬着她的面颊发红,眼角的湿气增添了一丝媚意。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楚随之就坐在她的面前,长眸映着她的身影,瞳孔微闪。 两人只有一拳之隔,近到可以呼吸相闻。 厉鸢完全感觉不到对方的气息,她摇头晃脑地想办法,却不知自己的鼻尖每次都差点和对方的擦触而过。 “楚小子,看傻了?”徐老怪揶揄他。 楚随之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冷笑一声:“我看过的女人不计其数,怎么会因为她失神。况且这张脸我已经看了十年了,早就看腻了。” 然而在徐老怪看不到的地方,他的指尖微微颤动。 算起来,他和厉鸢相识已经有十多年了。 还记得自己还是个混小子的时候,初出茅庐不怕虎,仅带着几个家丁就敢外出试炼。在烽火山林里遇到了地阶玄兽,几个家丁被咬伤,他也差点被咬中手臂。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鞭劲划破空气,玄兽瞬间皮开肉绽。 他一回头,就看见一个红衣少女带着几个剑师站在远处,少女居高临下嘲讽地看着他。 红衣灼灼,容颜娇媚。 他的心猛地被撞了一下,在又气又恼的时候,并不知道此人就是他未曾谋面的未婚妻。 恍然十多载,虽然他嘴上说早已不在意,但两人第一次相见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萤虫的翅膀蹁跹,落下点点金粉。 楚随之看着厉鸢,恍如隔世。 他发现,仔细一看其实这个厉鸢和记忆力的那个厉鸢还是有些许的不同。 也许是因为年纪的原因,眼前的厉鸢还有些许稚嫩,面颊鼓起带着晕红,仿佛一下把他拽回了十年前,回到那个心脏被撞了一下的那个下午。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伸向她的脸蛋…… “厉鸢!” 宁逐突然走回来,唤了一声。 楚随之猛地收回了手,不知是懊恼还是遗憾,“啧”了一声。 厉鸢莫名觉得脸上有点痒,她挠了挠脸蛋:“唉!” 宁逐道:“我看了一圈,这里真的有人在这里生活过。所以只要有人存在的痕迹,就证明这里肯定有出口。” 厉鸢的身上暖些了,她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有出口就好,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只是如果真的有人,我们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他也没有反应,不知早已仙逝还是早就出去了。” 宁逐道:“暂且查探再说,能在如此寒凉的地洞内生活,不是大能就是天阶高手,一会一定要小心。” 厉鸢点点头。 楚随之也站起来,他闭了闭眼,将手握成拳。 徐老怪难得没有打扰他。 他想,无论真相到底怎么样,其实他心里已经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的未婚妻。 至于她到底为何在这里,又是为何成为了宁逐的未婚妻,还需要他慢慢观察。 两人接着往前走,楚随之也只得跟上。 只是宁逐和楚随之的双眸已经得到淬炼,因此夜能视物,但是厉鸢在这里就是个睁眼瞎了。 刚走没两步,她就感觉有石子绊了她一下。 她一惊,哀叹自己怎么这么倒霉。 不过人能受伤,脸是不能毁的,她于是在身体倒下的时候下意识地捂住脸。 宁逐听见声音,下意识地回过头接住她。 楚随之也反应过来,猛地伸出手臂揽住她的腰。 时间似乎在这一瞬间暂停。 厉鸢的身形一缓,勉强站定,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宁逐感受手臂间的柔软,指尖有些僵硬:“你没事吧?” 厉鸢摇了摇头:“没事。” 她站直了身体,下意识地往后一看,看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看到。 难道刚才的感觉都是错觉? 楚随之收回手臂,看着宁逐扶着厉鸢的手,眯起眼睛。 宁逐扶她站起来后,克制住脸上的热度,道:“这里地形崎岖,你要小心。如果真的看不见的话,可以抓住我。” 厉鸢有些纠结,她看着宁逐伸出来的指尖,刚想拒绝,就看到刚才那只火萤虫赶鸭子上架一样,吭哧吭哧地飞到两人中间,莹莹光辉照亮了一席之地。 厉鸢:“?” 宁逐:“……” “放过那只虫子吧。”徐老怪劝楚随之:“它也不容易。” 楚随之收回指尖,冷笑:“还想在我面前占便宜,找死!” 第6章 厉鸢看着小小的火萤虫,道:“其实用它照明就可以了。” 宁逐顿了一下,猛地觉得自己此举太过冲动,迅速地收回了手。 “好……” 有了火萤虫,这路就好走多了。 走了没多远就听到一震嗡鸣声,水流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不安地颤动。 “怎么回事?地震了?”厉鸢有些惊慌。 宁逐听了听,脸色突然一变:“巨蟒追过来了!” “什么?” 又追过来了? 说时迟那时快,水面无风自动,有什么冲破水面缓缓升起,那是一颗硕大的蛇头! “它怎么像是牛皮糖一样啊,这里都能追过来!”厉鸢大叫! 来不及反应,宁逐拉着她就往前跑,火萤虫在厉鸢的手里扑腾了两下,吓得赶紧逃了。 楚随之看向那条蛟蛇,下意识地抬起手,想了想还是静观其变。 蛟蛇冲出水面,对着两人狂啸而来,宁逐面色一寒,抽出背后长.枪向前一划,无尽苍气横扫,蛟蛇攻势一停。 他喘了一口气,道:“这蛟蛇阴魂不散,竟然能追到此地,我先抵挡一阵,你赶快走!” 厉鸢:“你真是小瞧我了,我厉鸢从来不做逃兵!” ——走个屁啊,没了那虫子老娘什么都看不见! 宁逐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感动。 楚随之冷笑:“好一对苦命鸳鸯!” 徐老怪道:“你可以化作大棒,棒打他们。” 楚随之:“……” 打是不能打的,万一一个不小心把厉鸢打死怎么办? ——他才不是心疼,而是想要探寻真相顺便看好戏罢了。 虽然不能真下手,但是暗自做小动作也是可以的。 他一挥手,蛟蛇在水下的蛇尾被他用玄气揭下好几块鳞片,疼的它嘶声嚎叫,疯狂吐出冰火双息,宁逐一时没来得及反应,手臂被寒冰覆盖,冷得面上一白。 厉鸢道:“它怎么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这么发疯?” 宁逐抖去冰坨,眼看着蛟蛇亮出它的仅剩的一颗牙冲两人咬来,他横起长.枪挡在两人面前,“砰”地一声,两人被撞得连退三步,宁逐更是被撞出一口血。 厉鸢的身后就是石壁,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被撞成肉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后背并不疼痛,她诧异地回头,却发现身后的墙壁竟然被推开了一条缝。 难道这就是系统说过的,阴差阳错的“传承”? 她赶紧喊道:“宁逐!这里有密室!” 宁逐一回头,拉住她的手就冲进了密室里,将门一关。 紧张地竖耳倾听,外面却没有半点声音。 厉鸢顿时松了一大口气。 宁逐眯起眼睛,感受空气中无处不在的属于天阶的威压,了然道:“这里应该是哪个前辈休息的洞府,因此那条蛟蛇不敢靠近。” 厉鸢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先让我歇一会。” 宁走到墙边,点燃墙上的蜡烛。 一瞬间,洞府内亮堂起来。厉鸢抬眼一看,正中央赫然坐着一具枯骨! 她吓得差点坐在地上。 原来这洞里的人早就死了? 宁逐镇定地走上前,看这具尸骨身上的袍子已经破烂得不成样子,应该是已经死去多年。但是骨骼颜色玉白莹润,周身气势外放,此人的武阶应该不下于天阶四品。 宁逐见其双膝之上放着一块羊皮布,小心地捡起,抖去上面的灰尘。 是天阶二品的功法《混元录》。 “看来这小子的运气不错,即使九死一生也能得到一本天阶功法。人比人气死人,五年前和你为了保住一颗丹药,可是被人追杀了三天三夜。” 看着宁逐得到此机缘,徐老怪想到以前,禁不住感叹道。 听徐老怪这么说,楚随之就不由得那一次危险至极的逃杀。 五年前,他在拍卖行拍下了一枚肉骨丹,只为了能让徐老怪日后能够肉骨再生。 却没想到一出门就碰上了前来劫丹的湮魂宗的炼药师。 当时的他只有地阶八品,而对方已经是天阶一品,他被追杀了三天三夜,最后在绝境之下升到九品,越阶将其击杀。 为此,他几乎没了半条命。 本以为会暂时安全,却没想到会遇见也来此寻丹厉鸢。 厉鸢手脚完好,当然不是为自己寻丹。她是为了她的姘头雷光找寻丹药。 雷光之前挑衅楚随之,被他一刀砍断了手臂,要想重新长出手臂,必须要服用肉骨丹。 为此,厉鸢还出动了家族中过半的剑师。 她只是没想到肉骨丹会在他的手里。 她看见了他身上的伤势,知道他是强弩之末,于是兴奋地叫身边的剑师赶紧拿下他。 他才出了虎穴,又入了狼口。忍着浑身的伤痛,杀死了所有的剑师,最后一掌擒住她的脖颈。 她这时才知道怕了,顿时战战兢兢,开始委屈流泪,他一时心软,不由得松开了手。 就在这么放松的一瞬间,就被她一刀扎穿了胸口。 他勃然大怒,将她掀开后狼狈地跑到一处破庙,如果不是在那个破庙里得到了丹师的传承,差点就一命呜呼。 许是想到以前,他的面色有些发寒。 看着宁逐手里的秘籍,更是让他仿佛回到了那一天,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为了一颗丹药尚且如此,那么一本天阶的秘籍呢? 他最了解厉鸢,如果对她有利,她就会装得无比乖巧,一旦和她的利益相悖,她就会反咬一口。 此时此刻,她会不会为了一本天阶的秘籍,和宁逐反目成仇? 楚随之冷笑着去看厉鸢,想要看看她到底会怎么对付宁逐。 但一回头,却没看见人。 他皱了皱眉,再一回头,却在墙角发现了她。 她小小地一团缩在墙角,偷偷摸摸地挖前辈藏了好久的酒。 打开酒塞,酒香四溢,不由得“哇~”了一声。 楚随之:“……” 怎么回事?她这会不该原形毕露,抢宁逐的天阶秘籍吗? 怎么这会儿喝上酒了? 他惊疑不定地走过去,看见厉鸢像是一只小耗子一样,小小地抿了一口。 似乎是喝出了这酒的醇香,她眼前一亮,脸色变得晕红起来。 “好酒!” “她怎么喝上酒了?” 楚随之纳闷。 徐老怪一笑:“怎么,还不许小丫头喝酒了?” 楚随之蹲在厉鸢面前,看她小口小口满足地喝酒,沉默不语。 这种熟悉的小动作,让他更加确定,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的未婚妻。 虽然心中确定,但并无惊讶。 似乎只是更加笃定心中的想法而已。 ……他是知道她喜欢喝酒的,在她没有对他退婚前,他有时就能看到她背对着父母,躲在酒馆里喝酒。 如果碰见了他还会怒目瞪他,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 如果她心情好,倒可以分自己一杯。 等到两人反目成仇,就很少看她拿出酒杯,她只会拿着鞭子,变得越来越耀武扬威。 最后一次看她喝酒,是在三年前。 那是一次宗门大比,他和她的姘头雷光分别代表门主争夺宗门第一。 两人打了三天三夜,几乎移平了整个山头才分出胜负。 结果当然是他赢,他虽然身受重伤,但雷光因为过多服用短时间提升修为的丹药,导致玄气反噬、筋脉寸断。 当场七窍流血,成为了不能动的废人。 而她趴在雷光的身上哭得肝肠寸断,对他怒目而视。 他心下一寒,冷笑一声再不管她。 当晚,他心中烦闷,爬上会场的山头,却看见早有人坐在那里一口一口地喝着酒。 他眯眼望去,发现竟然是她。 当时只道她时因为自己的男人成为废人,心中烦闷,所以才出来喝闷酒。 却没想到她眼神晶亮,像是放下了什么事一样格外轻松。甚至递给了他一罐酒。 莫名地,他什么都没问,沉默地接过了酒。 两人看着月亮,吹着风,就这么不声不响地喝了一夜。 在那之后……就是宗门拼杀,他杀光了所有人,闯到厉府时,眼看着她在自己的面前自刎…… 鼻端的酒香渐渐浓烈,他猛地回过神。 厉鸢打了个酒嗝,对着宁逐的背影嘟囔:“一本破秘籍你怎么看这么长时间啊,找到出去的方法了没?” 破秘籍? 一本天阶功法在她的眼里竟然是破秘籍? 楚随之皱起眉,当年他还弱小时,得到一本天阶一品的功法差点丢了半条命,天阶二品的功法在对方的眼里难道不值一提吗? 还是她根本对秘籍没有兴趣? 又或者,在这个世界没有她愿意为之争抢的男人? 正想着,宁逐道:“这是一本天阶功法,上面说学习了这本功法,才能对付得了门外的那只蛟蛇。” 厉鸢将酒罐小心放下:“那你就学啊。” 宁逐抬头:“可是这本功法有等级限制,必须天阶二品才能修习。我现在只有天阶一品。” “啊……” 厉鸢有些意外他会把自己真实的实力告诉她,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不过你放心,我有办法让自己再升一阶。” 厉鸢回过神,马上道:“你难道要用那种短时间提升修为的丹药?我可告诉你,你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怪我啊。” 这么推卸责任的话语一说,宁逐却没有多大的反应。 他干脆席地而坐,从怀里掏出一颗闪着荧光的草药: “你放心,你既然能随我跳河,也不曾弃我而逃,我也不会将你置于尴尬境地。这是能淬筋洗髓的草药,不是那些旁门左道。” “淬筋洗髓?” “是。”宁逐点头。 “当年……我就是因为筋脉滞涩所以才无法聚气,后来因缘巧合冲破了阻塞,修为才一日千里。如果要修炼下一层,圣心草必不可少。” 厉鸢是知道这草药的作用的,宁逐的淬筋洗髓已经炼到第五重了,若是再精进一层,势必能让实力冲向天阶二品,但淬筋洗髓岂是那么容易的? 每一重都如同扒皮抽骨,挺过去就是如获新生,挺不过去就是烂肉一堆。 宁逐本该找一个更好环境冲关,如今却为了能出去不得不在这阴冷的洞里冒险一把了。 厉鸢虽然知道这是原著剧情,但到底心里也有些复杂。 她鼓着脸道:“随你,我可没有逼你。” 宁逐没有生气,他垂下长睫低低地道: “我不似冯子杰能护你周全,但也绝对不会让你死在这里。” 说完,他直接讲草药塞进嘴里。 看完了全程,楚随之不由得问:“冯子杰是谁?” 徐老怪猜测:“看样子,似乎是厉鸢这一个世界的姘头?” 楚随之:“……” 他想说什么,却发现已经说不出话了。 他之本以为,未婚夫这种名头,一个就够,两个就算过分了。 姘头这种玩意儿,有一个就算是缺德了,却没想到有的人还能有两个! 他却不知道,天底下还能有谁像是眼前这个女人一样,有两个未婚夫,两个姘头! 此时此刻,楚随之察觉这个女人不只在自己的脑袋上种树,她还打算种出一片丛林! 他开始出离地愤怒了,决定再也不玩这种藏匿的把戏,刚想把袍子拽下,就听一声骇人的惨叫。 他一回头,就看见宁逐面上青筋暴起,痛苦不已地倒在地上。 原来是正在修炼淬筋洗髓第六重,阻塞的筋脉像是被一根根银针强硬地冲开,汹涌的内力在脆弱的筋脉里横冲直撞,肉眼可见地在皮下行成游走的鼓起。 宁逐即使心性再隐忍,也难以承受这自身体内部如同万针刺骨的痛苦,在地上缩成一团,抓得指尖渗出了鲜血。 “怪不得这小子说重生之路如同炼骨剥皮,看来他也吃了不少苦。” 许是看到宁逐,让徐老怪想起楚随之,不由得感叹。 楚随之没有说话,他死死地盯着厉鸢。 他倒要看看,此时此刻,早已心有所属的厉鸢会不会对自己的前未婚夫下手? 厉鸢抱着酒坛,先是当做没有听见闷不吭声地喝了几口酒,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宁逐的惨嚎声越来越大,她就开始抓耳挠腮起来。 后来,她干脆就把酒坛子一扔,坐到宁逐的面前,随意地盯着他。 嘴里还哼着嘲讽的话:“我就知道你不行。才一株草而已,你就疼成这样?” 她喋喋不休,最后看宁逐渐渐没了声响,自己也闭上了嘴巴。 最后,宁逐的呼吸变得微弱,他半睁着双眼,鲜血从嘴角流下来。 厉鸢看了一会,碰了一下他。 宁逐还是没有反应。 她终于慌了,手足无措地围着宁逐转圈: “宁逐!宁逐!你没事吧?!” “喂!你不会真死了吧?你怎么可能会死?你不应该会死的……你给我起来!” “宁逐!你再不起来,我就跟着冯子杰跑啦!我就真嫁给他啦!以后天天跟他说你有多不行,你就是个废物!你还不给我起来!” 她干脆把他小心地扶起来,听他的心跳。 看厉鸢焦急的样子,楚随之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压抑着什么: “为什么她会如此慌乱?” 徐老怪察觉出他情绪的不对劲:“毕竟也是一条人命,两人也是从小长大的……” 楚随之冷笑一声:“不知你还记不记得,在我砍断雷光手臂的那一次,我在和雷光连差三级,勉强和他打个平手,幸好我也升了一级,却在升级之时受她打断,导致经脉逆行,差点修为倒退。 为何同样是她的未婚夫,我和宁逐的待遇就如此不同?” “这……” “为何同样的有姘头,她却从来没有觊觎宁逐手里的宝物?” “她……” “为何同样身为未婚夫,她却肯跟着对方跳河不离不弃!?” “楚小子,你要冷静!” “我冷静个屁!” 楚随之冷笑一声,大手抓开紫袍,大步走向厉鸢,一把扯住她的手腕: “厉鸢!” 厉鸢诧异地一回头: “……” 我、的、妈、呀!!! 第7章 厉鸢一共穿过四个世界,楚随之是她穿的第二个世界《霸刀丹皇》的男主。 楚随之的天分很高,从小就是一个习武的好苗子。但他仗着自己的家室优越不思进取、不务正业,自以为有了一点功夫就天下无敌,眼高于顶。 直到湮魂宗的人找上门来,他家被屠了满门。 他这才明白,原来自己引以为傲的家族在别人眼里如同一只蝼蚁,而他一直依仗的天分,在别人面前不值一提。 九死一生后,他怀着期望去未婚妻的家里求救,却被打出大门,还被未婚妻当场退婚。 那一夜,他不甘地在雨中嘶吼,泪混着血滴在铁牌上,唤醒了沉睡在其中的徐承天。 从此以后,他踏上了武药双修的道路。 而厉鸢就是那个未婚妻。 在那个世界里,她的任务量巨大。不仅要自己作死,还要替自己的姘头作死,更要带着姘头一起作死。 每次都在男主的面前活蹦乱跳、挑衅作恶,然后再被打一通捶一顿,这才满意而归。 她带着姘头拉满了楚随之的仇恨值,最后落得个被灭门的下场。 还记得任务完成的那一天,她早早地起床,喝了一口这个世界特有的浮光花酒——她本来不爱喝酒,只是压力大,这里又没烟,自然用酒代替。 喝得微醺了,然后准备了一把剑,娇弱地倒在地上。 待楚随之带着人冲进来时,她按照系统给的台词,含怨带恨地说完,之后再哀怨懊悔地看了他一眼,就一剑抹了脖子。 视线的最后,是楚随之震惊的脸。 她从来都没有看到他如此震惊过。毕竟楚随之恨她恨得入骨,她本以为她死在他的面前他应该无比舒心的。 不过那又关她什么事呢? 她从来都是完成任务后拍拍屁股就走人,从来都没有想过别人怎么看。 倒是有时候会在完成任务后和系统开玩笑,要是那几个男人知道她还活在世上,会把她怎么样? 是会将她大卸八块? 还是既往不咎把她收为他们的红颜知己? 然而无论是那哪种假设,都只是假设而已。 那样的猜想太过疯狂,厉鸢从来没有想过它们会成为现实。 直到现在。 系统不在身边,宁逐生死不知,她怕自己的出现真的改变了剧情害死了宁逐。 正当她焦头烂额时,自己的右手突然被一道大力拽起,她诧异地回头,猛地被一道怒喝劈中了脑门: “厉鸢!” 她迷茫地抬眼,然后:“……” 她被吓木了。 因为她看见了楚随之。 那个在第二个世界嫉恶如仇、人伤他一分,他必十倍奉还,杀了她的姘头,屠了她家的玄幻文男主,楚随之! 如同一座大钟扣在她的脑门上,她的全身僵直,眼神发虚,在感受不到身体存在的同时,大脑还在疯狂麻痹自己: 这是幻觉吧…… 这肯定是幻觉吧?! 她就说这洞内有鬼,那个前辈不安好心怎么那么容易地就把秘籍放在明面上,这肯定是一个陷阱! 这洞内肯定有能让她产生幻觉的毒气!墙上的蜡烛里一定有毒! 说不定她刚才喝的酒也有问题,对,酒里也有毒! 都怪宁逐,没事为什么要点蜡烛! 也怪她自己,为什么要那么贪嘴! 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想要甩去眼前的幻觉。 但她的木楞却让楚随之以为她有恃无恐,大手一个用力就把她拽进怀里: “为什么不说话?是认不出我了吗?也对,你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新的男人,又怎么会记得被你抛弃过的未婚夫呢?” 他的语气低沉冷冽,他的大手温暖粗糙,他身上的气息血腥深沉。 厉鸢试探地抬起手,碰到皮肤的温热,还有有力的心跳。 他不是幻觉,他是真的…… 厉鸢:“……” 她裂开了。 麻木凝固的大脑终于裂开了一丝缝隙,她的内心世界翻天覆地: 啊啊啊啊! 是楚随之!是真的楚随之! 系统你快出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系统!系统你快别抽了,你说句话啊! 【滋……】 滋个屁啊,你宿主都要都大卸八块了你还滋! 对方屠了她满门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厉鸢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对方的怀里太危险,她手脚并用地往外爬,却被对方像是抓小鸡一样拖回来: “还想逃?看来是真的认出我了,厉鸢,这一次你逃不掉了。” 厉鸢的手无力地在地上抓挠,欲哭无泪。 她知道这人的本事,也知道自己逃不掉了。 她只是想知道这个王八蛋到底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他不是该待在他的世界,和他的那些红颜知己卿卿我我、眉来眼去吗? 他来这里干什么啊,“死”了的人就让她入土为安吧,这人怎么还带追过来鞭尸的?! “你是怎么过来的?!” 她转过头,惊疑不定地问。 楚随之慢条斯理地将她桎梏进怀里,冷笑一声:“我也不知道,许是老天看你太寂寞,特意把我送到这里来,让我好好陪陪我的未婚妻。但是我一到这里却发现,你似乎已经不需要我了……” 他意有所指地看向昏迷在旁边的宁逐。 此时此刻,宁逐似乎听见了声音,指尖一颤。 厉鸢:“……” 问:“世界上还有此已经死遁的前女友被前男友揪出来暴打还要惨的事情吗?” 答:“就是要让这个前男友知道,前女友又有了一个前男友,前女友很可能还要面临混合双打……” 第8章 厉鸢似乎可以想象得到,如果宁逐醒来之后看见楚随之会发生什么…… ——他是谁? ——他是我前未婚夫。 ——前未婚夫?你竟然还有一个未婚夫? ——见笑了,其实除了你们我还有两个未婚夫,和四个姘头…… 卧槽,只是想想就让她恨不得以头抢地马上脑死亡,要是他真的醒了该怎么办? 厉鸢急得汗都下来了,楚随之看出她的心虚,于是恶劣地一笑: “怎么,你是怕他醒来的时候看见我吗?你要怎么跟他解释?” 厉鸢被他逼得不得不向后退:“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我有什么可怕的?我也不需要解释!” “没有关系?”楚随之眯起眼,猛地握紧她的手腕: “怎么可能没有关系?你难道不是他的未婚妻吗?” “那也是以前的事了,我已经把他退婚了!” “退婚只是借口而已!”楚随之面容阴冷:“你以为不知道你对这小子的特别吗?你虽然退了他的婚,但却没有将他扔出门外,你虽然说着不喜欢他,但却肯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跳下冰河,你虽然生性无情,却在生死之间没有独自逃走。 我刚才跟着你们身后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厉鸢,到这个时候你还在骗我!” 厉鸢被他吓得向后一倚,却正好压在了宁逐的身上。 宁逐顿时闷哼一声。 厉鸢头皮一炸,猛地直起身体。 她太难了,厉鸢心想。 她感觉自己现在就像是一个穿行在枪.林.弹.雨中的小兵,前面有一门大.炮对着,后面有一颗炸.弹顶着,前后夹击,一个不小心炮和弹就会碰到一起然后将她炸成烟花,骨灰都不剩。 她欲哭无泪,但还是要垂死挣扎: “你不信我可以,但我和宁逐真的没有什么。他因为我在他成为废人之时退了他的婚,就一直对我怀恨在心。如果不是遇见了那条巨蟒,他早就把我大卸八块了。” 话音刚落,就听宁逐痛苦地吐出一口气,突然把手搭在她的腰上,用力地锁紧。厉鸢立刻被他扯得跌进了他怀里。 厉鸢:“……” 靠,这小子是不是故意的,他就连昏过去都能坑她! 楚随之面目狰狞,握住她的手腕猛地压了下来:“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厉鸢被压得整个人的腰整个弯了起来,后背已经贴到了宁逐的胸膛上。 身后是属于少年单薄而又有的胸肌,身前世属于成熟男人的气息,她难得苦中作乐—— 如果不是此时面临水深火热,这个体位还是挺不错的…… 算了,怎么躲都躲不过,她还是躺平等死吧。 不就是面对两个未婚夫的质问吗? 不就是自己的车轱辘被人拆了两个吗? 她还剩两个呢,大不了这辈子也死遁,下辈子她还是一条好汉! “我没什么可说的,要杀要剐随你便!” 她闭上眼刚扬起下巴,就感觉搭在自己腰上的指尖动了动,宁逐长睫一颤就要醒来。 楚随之眯起了眼,他抹去厉鸢眼角的红痕: “我不会杀你,我要让你看着,你这辈子的未婚夫和姘头像是雷光一样,亲眼死在你的面前!” 厉鸢面色一变。 楚随之冷笑一声,刚想抬手,耳边就传来只有他能听见的话: “咳,楚小子,老夫也不想打扰你们三个,但是你发现了没有,空气中又出现了能量异动……” 楚随之一惊,他猛地抬头,视线冲破重重阻碍看向了上空。 太阳已经升起,却被翻涌的乌云掩盖,在云层之中电闪雷鸣,被撕裂的苍穹发出嗡鸣,像是在召唤着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地消散,暗道难道这个异世之旅有时间限制? 厉鸢也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身形变得飘忽,她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终于走了、赶快走! 楚随之看出了她脸上的庆幸,心中大怒,握紧了她的手腕: “厉鸢,你放心,我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虽然你和我的恩怨已经了结,但是你还没有死,我和你的牵绊就永远都不会结束。总有一天我还会再回来…… ” 厉鸢的手腕被他握得剧痛,如果不是他的表情太过骇人,这种场面还有点生离死别的意味。 她慌乱地拍打他的大手,险些被他扯走。 终于,楚随之不甘的脸随着身影彻底消散。 厉鸢大松了一口气,彻底瘫软在地上。 几乎是在瞬间,嘀地一声,系统上线: 【起点男主激励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检测到宿主现在面色潮红、情绪激动、呼吸急促, 本着尊重宿主隐私的原则,系统自行下线。 ps:为了展现人性化,本系统可友情为宿主赞助事后……】 “……滚!” 宁逐皱了皱眉,他咳了一声猛地睁开眼。 经此一折腾,他现在气势大盛,实力又精进了一层。 然而刚一转醒,还没来得及检查筋脉,就看到厉鸢衣衫散乱,眼眶发红,捂着手腕上的淤青委屈地看着自己。 宁逐懵了。 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又看了看她手上的淤青,有些不知所措: “厉鸢,对不起。” 厉鸢一愣:“啊?” 宁逐有些自责:“我一定是疼得失去了神智,所以才会伤到你。你放心,我会向你赔罪。” 厉鸢:“……” 少年,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宁逐的实力到达天阶二品,他天资出众,不多时就练好了前辈留下的秘籍,两人这次有恃无恐,气势汹汹地走出洞府,厉鸢只管看着,宁逐几下就把那只蛟蛇变成了蛇皮。 最后,他将蛇骨抽出来,新学的风焰诀一放,整条蛇骨瞬间蜕化成一条两米长的蛇鞭,然后递给厉鸢: “给你。” “给我?” 宁逐把鞭子递到她手里:“你的鞭子不是被它烧了吗?” 有了新武器,她的口气也轻松:“这算是赔罪吗?” 宁逐点了一下头。 厉鸢刚想道谢,就听到远处有人在喊: “宁逐哥!” “厉鸢师妹!” 她猛地收回嘴边的话,哼了一声:“这是我应得的,我就不道谢了。” 宁逐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 厉鸢:“……” 他这个时候不该冷冷地说“随你”再倔强地走人吗?怎么脾气这么软了? 那边的几个人来得也快,苏婉看见她,顿时红了眼眶:“师妹!原来你没死?” 两人抱在一起,厉鸢故意道:“怎么,你们还盼着我死啊。” 苏婉狠狠地掐了她一把:“这个时候还在说浑话,还不是因为你一句话不说就跳下去,我和师长都担心得要死。你这个死丫头,你要是担心宁逐你可以找老师啊,你自己跳下去干什么?” “我才不是自己……等一下,你说我担心谁?” “担心宁逐啊!”苏婉以为她听不见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我就知道你口是心非,你要是不担心他昨天晚上站在洞口那么长时间干什么?这下好了,你和他待了一晚还平安归来,总该安心了吧?” 厉鸢:“……” 她察觉有些不对,下意识地转头看向众人。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那些人的眼光不对劲,无论是南境的还是北域的,都用意味深长的目光打量着她俩。 孤男寡女、地洞、衣衫不整……要是不脑补出一出十八禁,都对不住这群为了修炼憋了多少年的闷骚怪。 然而这些都不是让她担心的,她下意识地看向宁逐。 对方猛地回过了头,虽然没说什么,但耳廓已经红了。 厉鸢:“……” 你脸红什么啊,这是你该脸红的时候吗?! 别人不知道怎么回事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吗? 宁逐道:“谢谢各位师长同门冒着生命危险来寻,我和厉姑娘在此九死一生,需要回院修养,日后再一一拜谢。” 言外之意就是说两人这一晚上只顾着逃跑了,根本没做什么。 只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的气氛变了,大家心照不宣地互视一眼,没有再说什么。 谷飞雪看了厉鸢一眼,咬了咬唇,低声道:“宁逐哥,你没事就好。你都要担心死我们了。” 宁逐道:“我没事。” 他抬起头,视线越过众人,落在远处阴冷地盯着自己的冯子杰身上,沉声道: “我还有许多事要做,怎么可能会有事。” 出了山洞,众人经过这一次试炼再担惊受怕了一整夜,皆是狼狈不堪。 小师弟方白瘫坐在地上,唉声叹气:“你说咱们来这里干什么啊,受了一次罪不说,还什么都没有得到。” 厉鸢坐在他的旁边,也丧眉耷眼地叹口气。 这一次她不仅差点被一条蛇吃了,还几乎被楚随之吓去了半条命。 她想不明白,楚随之到底是怎么出现在这个世界里的,是巧合还是他找到了打通时空隧道的方法? 这个问题系统也回答不上来,只道是月圆之夜,地球磁场混乱,造成了时空缝隙。 如果是巧合还好,要是他真掌握了方法…… 一想到这里,厉鸢顿时不寒而栗。 “师姐,宁逐都走了你怎么还看他?” 小师弟看她发呆,于是就揶揄她。 厉鸢回过神,看着宁逐带着北域众人已经开始回程了,谷飞雪走在他的身侧,不时嘘寒问暖,很是贴心。 她收回视线,道:“我哪有看他。” 苏婉只以为她在嘴硬,道:“你既然退过他的婚,他现在身边已经有了谷飞雪,想要旧情复燃可是难上加难,我劝你想要追回他可要做好打算。” 厉鸢开始烦躁:“哎呀,我才没有喜欢他!” 小师弟也不信,还在哀叹:“师姐,你当初要是没有退他的婚该有多好,如今他得了试炼第一,把所有的奖品全都拿走了,要是他现在是我的姐夫,我还能闻闻味不是?” 话音刚落,他就猛地抽动了一下鼻子:“这是什么味?好香!” 他像是小狗一样东嗅嗅西探探,最后嗅到了厉鸢的袖口:“师姐你藏了什么好东西,快拿出来!” 厉鸢无奈:“那只是酒香而已。” “不是,那绝对不是酒香,你藏了什么吃的,快拿出来!” 两人闹在一起,突然从厉鸢的袖口滚出一个东西,方白手疾地捡起来: “还说没有吃的,让我看看这是什么……聚气丹?” 厉鸢一愣,她把聚气丹抢回来,这不是师长说的获胜者的奖品吗? 难道是…… 下意识地,她猛地看向宁逐的背影。 第9章 夜半,厉鸢坐在南境的房顶上喝酒。 这酒是从清平洞内带回来的,由于她身上只有这么一个水囊,因此只带了几口的量,她小口小口抿着,珍惜得不得了。 【宿主,是否心中有烦闷?】 厉鸢晃了晃水壶:“烦闷?什么烦闷?你没看我现在开心得不得了吗?这世上哪里有比喝酒更开心的事情呢?” 【我身为你的系统,你的情绪骗不了人。是否是因为今天白天的事情?】 厉鸢的手一顿,她低下头不说话了。 白天的事,可以分为两个事情。 一是宁逐的事, 二是楚随之的事。 拿出宁逐送给她的那枚聚气丹,她啧了一声。 “宁逐还是太年轻了,只和他在地洞待了一晚就让他对我改观,难道是我还不够恶毒?” 想到毫不留情屠了她全家的楚随之,还有对她的求饶冷漠以对的另外两个混蛋玩意,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所以宿主需要再接再厉,如果宁逐对你的态度发生了变化,恐怕会影响任务进程。】 厉鸢点了点头。 作死之路任重道远,现在还远远没到自己向宁逐“求饶”的时候。 至于楚随之…… 她叹了口气:“你说他为什么要过来呢?他在他那个世界不是过得好好的吗?” 听他话里话外,在那个世界已经过了几年。 几年的时间,已经足够他报仇雪恨、壮大力量了。 他的宗门应该已经是天下第一,身边的红颜知己不计其数,身为人生赢家还惦记着她这个死了八百年的前未婚妻干什么…… 【宿主是想到楚随之了吗?】 厉鸢叹了一声:“有感而发罢了。算起来他应该是这四个人里受的苦最多的人吧。我还记得他刚被屠了全族的模样。鲜血淋漓地躺在他母亲的身边,一把钢刀几乎扎穿了他的胸膛,完全没了以前跟我拌嘴的傲气样……”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他如今已经是天下第一,只要再把徐承天的□□炼出来,那就算是有一个美满的结局了。】 “徐承天?我都快忘了这个金手指了,也不知道这老头子会在他的心里怎么吐槽我……” 【宿主难得说起以前。】 “毕竟是第二个世界的任务,印象很深。我记得当时剧情出现偏离,你第一次给我加戏,我对加戏这件事太生疏,差点露出了马脚。不过好在一切都恢复正常…… 如今想来,我记忆最深的竟然是那里的酒。话说回来,浮光花酒是真好喝,可惜我藏了那么多都没能带回来……” 说到这里,她无意义地一笑:“算了,不说了。他们去当自己的人生赢家,我当个兢兢业业的小炮灰也挺好。系统,下一个任务是什么?” 【回应请求中—— 下一幕发生在《武道天下》第二百三十三章 : 宁逐的实力暴涨,但还是隐藏了实力在北域继续学习。 这时,中原突现一地阶苍兽,百姓生灵涂炭。宁逐奉师命带着谷飞雪来到中原,却没想到碰到厉鸢和冯子杰两人…… 宿主需要做到: 一:竭力维护冯子杰。 二:被宁逐打脸。】 厉鸢把最后一口酒一饮而尽: “任务我接了,时间是什么时候?” “下个月月圆之时。” “噗……” 厉鸢呛得咳嗽,她看着天上的残月,不禁打了个激灵。 …… 楚随之也在喝酒。 他坐在宗门的房顶上,看着天上的弯月出神。 自从从那个时空缝隙回到自己的世界后,他想尽了办法也回不去了。 以他现在的修为无法撕开时空裂缝,除非他能达到天阶满级。 传说中的天阶满级,千百年才有一人炼成,这也是他一直以来的目标。 如今有了厉鸢这个原因,他日后只会更加奋进。 然而如果真的把厉鸢抓回来,他要做什么?又是以什么身份让她回来? 想到这里,他停下了喝酒的手。 说到他和厉鸢的纠葛,这个世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厉鸢曾经退过他的婚,他的父亲也曾经参与过屠杀他家,最后全都被他一一报复了回去。 也许在他们的心里,他这个天之骄子被打压到泥里,然后又奋起复仇成为天下第一,是所有修道者的典范。 然而他报仇之后,心里果真快意吗? 楚随之敛起眉。 他恐怕永远都忘不了被屠门那天满院的血,以及红衣少女在自刎前落下的泪。 他捏着眉心又喝了一口酒,但看着手中的酒就又想到那个女人也喜欢喝酒,不由得“啧”了一声,将酒坛往地上一扔,道: “管它什么关系,只要还没死就是我的女人,等我把她抓回来,一定要让她亲眼看看我和别的女人卿卿我我。” 话音刚落,就听一声轻笑: “楚大哥,大晚上不休息说什么卿卿我我呢?” 转眼一看,一个蓝衣轻纱的女子从树后走来,对他一笑。 楚随之顿了一下:“蓝柔。 ” 蓝柔是他在一次偶然受伤之时遇见的女子,她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外人眼中所谓的“红颜知己”。 “没什么。” 蓝柔看他浑身酒气,浑身还像以往那样疏离,不由得尴尬地纠结了一下手中的帕子: “天色已晚,你还是不要喝太多酒了。” 楚随之吐出一口气:“谢谢关心。” 即使这样客气的话语也能让蓝柔一笑。 只是笑容刚展开一半就看到他手上的痕迹,脸色一变: “楚大哥,你今天白天突然消失,是去见了什么人吗?” 提到白天,楚随之的眸光一暗。 那么大的时空裂缝除了他竟然没有任何人发现,到底这条时空裂缝是怎样形成的?为何只有他一个人看见? 至于去见什么人…… 他想起厉鸢关心宁逐的样子,嘲讽地一笑: “如果那算是见面的话,就算吧。” 只是他这一笑在蓝柔的眼里就有别的意思了。 “看来你见的那个女子脾气不怎么好。”她勉强一笑。 “她确实……”楚随之一顿:“你怎么知道我见的是女人?” 蓝柔指了指他手上的痕迹。楚随之低头一看,原来他的手背上有三条抓痕,鲜红细长,在白色的肌肤上无比明显。 楚随之:“……” 他想起来了,这是他在要消失之前抓住厉鸢时,厉鸢拍打他的手所致。自从回来后他心事重重,自然没有注意到。 不知为何,他这辈子受过无数的伤,皮开肉绽有之、深可见骨也有之,却没有哪一次比三条浅浅的抓痕让人在意。 明明毫无痛感,却像是火烧火燎地印在手背上,好像是被人盖了个戳一样…… 他莫名地有些不自在,将手背在身后:“只是不小心碰的。” “是碰的还是女人的抓痕我还是能分辨的。”蓝柔道,她深吸一口气:“看来你终于放下了过去,找到新的寄托了,那我也就放心了。” 楚随之皱了一下眉,没说话。 蓝柔苦涩一笑:“这么多年,我知道你心里有别人。但我一直心存幻想,总以为能等到你回心转意。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你心里即使被空出了一个地位,那也不会是我。” “蓝柔……” 楚随之捏了捏鼻梁。 他是知道对方的心意的,但说实话,在他的心中除了复仇就是修炼,因此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更何况对方从未明说,他也不好将此事挑破。 现在对方将这最后一层窗户纸戳破,那么以后就是连朋友也做不成了。 楚随之,温柔的时候全天下的女人都可以是他的红颜知己,但是无情的时候也可以翻脸不认人。 他道:“蓝柔,谢谢你的心意。只是湮魂宗余孽一日不除,我就一日不会将心思用在儿女情长。” “我懂了。”蓝柔泪光盈盈,冲他一拜:“你好好休息。” 看着蓝柔狼狈的身影,楚随之敛起了眉头,他一挥手将地上的酒坛扫到一边,但免不了看到手背上的抓痕。 看着看着,不由得“啧”了一声。 “看什么看?我又不是因为你才拒绝她的!你以为你有两个未婚夫两个姘头,老子就只有她一个红颜知己吗?” 他拍了自己的手背一下:“天底下比你长得美又温柔的女人多得是,老子才不会傻得吊死在一棵树上!”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算了算日子,从铁牌里拿出地阶八品的玲珑果,一个缩地千里术就消失在了原地。 夜色深沉,不知何时天空聚起了乌云。 蒙着一层潮湿的空气,楚随之的身形出现在了郊外。 其实蓝柔有一句话说得对,他心里确实住着一个人,但那个人却不是厉鸢。 他曾经对宁逐说过,自己在被屠了满门的时候,如果不是被人救下,早就成为了一具枯骨。 而救下他的人,就是他心里住了五年的女人。 那是他永远也不远回忆的过往,他的胸前被插了一把钢刀,自己的血和父母的血掺到了一起。 即使胸腔是凉的,但他的血是热的,他咬着牙从尸体堆里爬了出来,奄奄一息的时候,看见一双白色的绣鞋。 对方将他艰难地拖走,带进了郊外的木屋里藏起来。 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也没有提及自己一件事,只是每天尽心尽力地给他喂药,终于将他从死神手里拉了回来。 躺在床上的楚随之,唯一让他印象深刻的,就是对方温柔的眸子,还有她站在树下安静的身影。 于是那个女人在他的心里一住就住了五年。 楚随之推开他曾经待过的木屋的房间,屋内已经落满灰尘。 从窗内望向后院,不是大片的花田,而是一座孤零零的坟墓。 她已经死了。 在他变得强大之后回去找她的时候,她已经被强盗杀死了。 没有留下名字,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只有一座坟。 楚随之把玲珑果放在坟前,盘腿坐下: “我知道你不爱喝酒,今天也就没有带酒来。” 说着,他拔去坟墓上的杂草:“很久没有来见你,也不知道你在这里孤不孤单。不过我想以你安静的性格,我若是将你的坟墓迁走,你恐怕不愿意。” 他叹了一口气,看着坟墓旁边的那棵树,苦笑一声:“这棵树陪了你五年,为你遮风挡雨,恐怕比我还有用处。” 这棵树,在她生前就一直种在后院,有时候她穿着白衣怔怔地站在树下,连他也不知她在想什么。她似乎很喜欢这棵树,连死后都葬在这棵树下。 他苦笑一声,感受飘在脸颊上的雨丝,道:“我本来打算今天来见你,却是来晚了。是因为我……见到了那个女人。” “就是我曾跟你说过的我的未婚妻。她曾经把婚退了,又把我打出门外。最后自刎在我面前。我以为她曾经后悔过,却没想到她在另一个世界过得好好的,还跟了一个小白脸。” 说着,他心烦意乱地又想喝酒了,想了想还是忍了下来: “我想不通,她为何对我那个小白脸如此不同。她肯跟着他上刀山下火海,却为何从来都不肯向我低头?你是没见她见了小白脸受伤时温柔的样子,和对我喊打喊杀的完全是两个人……” 他哼了一声: “等我把她抓回来再带给你看。你肯定想认识她吧,不过她不如你长得漂亮,也不如你温柔……” 话音一顿,他懊恼地“啧”了一声,他在想什么呢,这两人完全没有可比性。 厉鸢那么冷血无情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赶得上她一根头发丝? 察觉雨下得大了,他抖了抖身上的寒气:“最近我会勤加修炼,很可能会很长时间后来见你,你自己多保重。” 他吁了一口气,起身刚走,突然鼻尖一动。 似乎有一种熟悉的香气缭绕在鼻端。 是酒香? 他下意识地回头,一眼就看到在树根旁,已经被大雨浇得露出头的酒坛。 不知为何,他的心脏越来越快。 快步走到树根下,一把将酒坛提起,酒香四溢,坛子上赫然四个大字: “浮光花酒!” 轰隆一声,闪电撕裂天空,楚随之的手一松,酒坛瞬间四裂。 第10章 先不说楚随之因为一坛酒内心翻江倒海,厉鸢这边,她已经摩拳擦掌准备下一个任务了。 师父把她和冯子杰叫到了大厅里,把苍兽所在的地点告诉他们,又道这次远行不仅是为民除害,还是一次试炼,因此要认真对待。 因为苍兽凶恶,以防万一北域武道院也派出了两个弟子。 一个是宁逐,一个是谷飞雪,希望他们四个守望相助。 厉鸢之前就已经知道了任务,因此平静地接下,只有冯子杰听到了宁逐的名字,眸中寒光一闪,状似平静地应了。 出发之前,小师弟道:“师姐,看在我舔了聚气丹的份上我就为宁姐夫说一句好话,他看起来比冯师兄靠谱多了,这次你和他们一起出去做任务,可要对他好一点,别横挑鼻子竖挑眼了。” “这事不用你管……等一下,你什么时候舔了我的聚气丹?!” 师姐嘱咐她:“师妹,我是不知道你心里到底倾向谁,但这次试炼也算是一次机会,你可要好好观察他们两个,到底选哪一个可要想好了。” “……这事难道能像是挑土豆一样容易吗?” 拜别了师父和同门,她就和冯子杰上路了。 一路上,她因为上次在清平洞内的事对冯子杰冷漠以对,冯子杰虽然心虚,但面上仍做出大义凛然状,说他上次只是没有反应过来,绝对不是见死不救。 他表天表地说此心可照明月,若厉鸢不信他可当日就去她家提亲。 她刚想哼一声,就看到前方浓烟滚滚,有一黑一白两道身影策马而来。 是宁逐和谷飞雪到了。 嘴边的话硬生生地转了个弯:“提亲的事情还不急,毕竟现在练武更重要。至于清平洞内的事情……我就原谅你这一次,下不为例。” 冯子杰大喜过望,只是嘴角刚咧一半,就看到宁逐的身影,这笑就跟猛地被灌了苦水似的,在脸上纠结成一团。 宁逐换了一身墨色的衣裳,两米多长的长.枪背在身后,凌厉肃杀。 谷飞雪一袭白衣,即使浓烟滚滚还是飘然若仙。 冯子杰冷笑:“宁逐,师长都说好了午时三刻在城外汇合,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晚?” 按理来说冯子杰坑了宁逐两次,说话本不该这么嚣张,但他见宁逐自回去后没有一点声响也没有告状,料想宁逐就是个懦弱的胆小鬼,即使被陷害也不敢得罪冯家的势力。 因此有恃无恐,态度更加嚣张了。 他哪里知道,宁逐就是属狼的,面对伺机而动,一击必杀。现在不动他是没到时候而已。 宁逐没应他,目光微抬: “来的路上准备了一些东西,因此晚……” 话音未落,语气就是一顿。 他的目光扫过厉鸢,发现她的腰上挂着一条平平无奇的皮鞭,而不是他送给她的那条蛟蛇鞭。 再转头一看,她和冯子杰虽然各骑着一匹马,但中间的距离比他和谷飞雪近了很多。 厉鸢偏着头,脸颊被朝阳染成了晕红,冯子杰脸上看似带着不耐烦,但眉宇间的喜气是藏也藏不住的。 他眸光一闪,接着道:“因此晚了一些。” 冯子杰哼了一声,对厉鸢道:“鸢妹,一会你跟在我身后,若是累了就告诉我,咱们随时歇息。” 从“师妹”到“鸢妹”,一字之差关系就是质的飞跃。 厉鸢忍住全身的鸡皮疙瘩,点了点头。 谷飞雪一笑:“冯师兄可真贴心,你说是吧宁逐?” 然而一转头,宁逐已经调转马头了。 谷飞雪一愣,勉强一笑:“时间不早了,咱们走吧。” 几人骑着马,尘土在身后连成一道线。 从这里到中原需要三天的时间,正午十分,气温十分炎热。 几人路过一处茶摊休息,趁着冯子杰去要茶,谷飞雪去选茶点的时候,厉鸢飞速地把一个盒子扔到宁逐的怀里。 宁逐一愣,他打开盒子,发现竟然是他送给她的聚气丹。 厉鸢道:“你给我的鞭子我收下了,那就当你的赔罪。只是这聚气丹我是不稀罕的。不说厉家,就算是冯家也有都是,你还是自己留着吧!” 宁逐看着手心里的丹药,拧了一下眉:“那为何没有把蛟蛇鞭带在身上?” 厉鸢道:“师兄看了会不喜欢。” 宁逐握紧了盒子:“随你。” 好嘛,三句话不对又开始“随你”了。 正巧谷飞雪端着茶点回来,看见两人都木着脸,小心地问: “怎么了?你们两个是吵架了吗?” 厉鸢道:“没有。” 谷飞雪顿了一下,语重心长地看向宁逐: “宁逐哥,你忘了在出门之前我爹交代过什么吗?他说这一路上千难万险希望我们四个能好好相处。 我知道你和厉姑娘过去有……但你们两个总不能一直不说话吧。” 他话音刚落,宁逐就将茶一饮而尽: “时间不早了,出发吧。” “哎?” 谷飞雪抱歉地看向厉鸢:“厉姑娘,你别在意。宁逐哥他这人脾气古板得很,以前的事情他……” “我知道。”厉鸢咧嘴一笑:“毕竟我和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谷飞雪一愣,勉强一笑。 厉鸢转过头对系统明知故问: “你说我刚才是不是很恶毒?” 【有点。】 “啧……”厉鸢深沉地一点头:“恶毒就恶毒。照这个节奏下去,两三天之内完成任务不成问题。” 几人再度上路,途中在林中夜宿。 厉鸢的功力没他们几个高,体质也不如他们好,因此倚到树上就开始昏昏欲睡。 直到她嗅到一股香气,然后被一个轻柔的力道唤醒: “厉鸢,吃饭了。” 厉鸢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就看见一道满月。 乌云渐渐开始聚集,将满月逐渐遮掩。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暗道没事不要自己吓自己。 揉了揉眼睛后就看到谷飞雪站在她面前,将烤鱼递给自己。 美人月下,即使是她名义上的“情敌”那也是赏心悦目的。 厉鸢禁不住这一遭,小心地接过道谢。 别说,这鱼烤得真不错,外酥里嫩,看起来应该是下了工夫。 “这鱼是谁烤的?还不错。” 谷飞雪边拨弄火堆边笑道:“是宁逐哥烤的,我也没想到他烤得这么好。” 宁逐坐在火堆前,微微侧了侧头。 厉鸢:“……” “呸呸呸!”她含着泪把鱼肉吐出来:“也不过如此,比我家里的大厨差多了。” 谷飞雪尴尬地看向宁逐,宁逐没说话,火光映得他的脸更加凌厉。 正巧,冯子杰的鱼也烤好了,他递了过来: “鸢妹,吃我的吧。” 厉鸢接过来,狠狠地咬了一大口。 “……咳咳咳!” 又苦又涩! 突然,面前出现了两个水壶。 厉鸢僵硬地转头,左边,是面色沉静的宁逐。 她又看向了右边,是面带微笑的冯子杰。 “……” “统,为何没有楚随之我的生活还是如此艰难?” …… 几人正在僵持间,却是不知道在他们身后,天空裂开一道巨口,转瞬就被层层乌云掩埋。 一道修长的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不远处。 楚随之拎着一坛浮光花酒,面色复杂而又期待地往前走。 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火堆前,坐着两男两女,两男围在一女旁,似乎在僵持什么。 他嗤笑:“无论在哪个世界,女人都是麻烦的存在。但偏偏就有愚蠢的男人对这些水性杨花的女人趋之若鹜。” “咳。”徐老怪忍不住出声:“楚小子,有一句话我不得不说……你有没有觉得那女子似乎有点眼熟……” “?” 楚随之定睛一看: “……” 厉鸢,你这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第11章 【……】 面对厉鸢的灵魂拷问,系统没有说话。 厉鸢也只当它替自己尴尬,也没在意。 况且现在系统的答案对她已经不重要了。她的左边是沉默的宁逐,右边是愤怒的冯子杰,面前是疑惑的谷飞雪,如果她后面再有人的话,那她此生就算“圆满”了…… 所以,这两个水壶到底要接谁的? 左边,是这个世界的男主,她的前未婚夫。 右边,是这个世界的炮灰,她的姘头。 似乎哪一个更好得罪显而易见。 她毫不犹豫地接过冯子杰手上的水壶,然后娇羞一笑: “谢谢师兄。” 冯子杰就像是求偶斗胜的公鸡一样抖起了鸡冠子,他得意地看了宁逐一眼,道: “宁逐,听见没有,我鸢妹不想喝你的水,你把你的破水壶收回去吧。” 宁逐没有说话,顿了一下收回了水壶。 谷飞雪勉强一笑:“宁逐哥,我也渴了,你把水壶给我吧。” 宁逐把水壶放在地上,道: “我再去抓两条鱼。” 他起身就走,谷飞雪顾不上拿水壶,赶紧跟上去:“宁逐哥,我也跟你去。” 宁逐头也没回:“不用。” 瞬间,他的身影就消失在了原地。 谷飞雪一愣,她懊恼地跺了跺脚。 她回头埋怨地看了一眼厉鸢,想说什么却发现自己没什么立场和理由埋怨,只好独自去旁边生闷气去了。 冯子杰哼了一声,回头对厉鸢温柔地道:“师妹,还想喝水吗?都怪宁逐这臭小子,要不是他把鱼烤得那么难吃,能呛到你吗?” 厉鸢:“……” 您这倒打一耙的功力和她有得一拼哪! …… “有句话说得好,红颜就是祸水……特别是水性杨花的女人。” 铁牌里,看完了全程的徐承天啧啧出声。 “……”楚随之咬牙:“徐老怪,你不说话我不会把你当哑巴。” 察觉出楚随之的恼怒,徐老怪哈哈大笑,他这么多年已经很久没有看见楚随之恼羞成怒了,因此很有兴趣继续刺激他。 “看来你这个未婚妻很不简单,怎么样,你想好怎么‘对付’她了吗?” 岂止是“不简单”,简直是“复杂”得很,他应付一个蓝柔就已经焦头烂额,这个女人竟然能光明正大游刃有余地应付一个前未婚夫和一个姘头,让两个男人为她争风吃醋还全身而退! 而且如果认真计较,此时此刻加上他不就是三个男人了! 三个男人被这个女人玩弄在鼓掌之中,多么可怕的心计! 他气得咬牙切齿:“还能怎么对付?我直接把她掳走,到了我的世界怎么样不都是我说了算?” “你果真舍得?你前几天不还在怀疑她就是救你的那个白衣女子吗?” 听到徐老怪这么问,刚才一直喊打喊杀的楚随之却突然沉默了。 他看向自己手中的浮光花酒,心潮起伏。 自从一个月前,在那棵树下挖出浮光花酒之后,一个猜测突然涌上了心头。 厉鸢……会不会就是曾经救过他的那个女子? 他知道这个想法太过荒唐,但却总也止不住这种念头,反而越想越是胸膛鼓动。 虽然她们之间只有一个共通点:喜欢喝酒。 但好像是认同了这种想法,他就能把两人之间的那些血海深仇蒙上一层温柔的假象,好像厉鸢对他所有的冷酷无情都有了有苦难言的借口。 他在那座木屋里翻来覆去纠结了一个月,最后决定亲自问厉鸢。 只是没想到刚到这里,那颗忐忑而又期待的心就被厉鸢的水性杨花刺成了渣渣。 他深吸一口气,看了一眼厉鸢旁边的冯子杰,一眼就看出对方是个草包。 冯子杰不足为惧,麻烦的人就只剩下宁逐了。 他眸光一闪,勾唇道:“既然硬来不成,我就从内部击破不就成了?” …… 宁逐从湖里轻易地捞出两条鱼,但他却没有马上回去。 将鱼放在草地上任它们扑腾,他看着水面出神。 其实坐在这里他冷静下来才知道自己刚才的动作有多么冲动,且不说他和厉鸢有着退婚之辱,就说厉鸢已经有了冯子杰,他就不该把水壶递给厉鸢。 然而就如同他想的,冲动若是能按捺下来就不是冲动了。 在清平洞内他就已经冲动过一次了,他被一时的同生共死迷惑了双眼,被对方晕红的眼眶软了心肠,被对方羞窘的脸颊勾起了回忆,一时之间竟然忘了两人之间的纠葛。 本以为回到武道院他能够回归理智,却没想到一见到对方,特别是看到她把丹药还给自己,还没有带自己送给她的那条蛟蛇鞭之时,心中的滞闷又增添了一丝恼怒。 厉鸢的反复无常让他摸不透对方的想法,然而他更摸不清的是自己的心。 看着在夜色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向来古板的宁逐难得叹了一口气。 "一个月前看你还意气风发,怎么今晚就在这里唉声叹气?” 突然,一道声音在旁边响起,宁逐猛然抬眼,全身肌肉如猛兽般绷紧,一抬手长.枪如箭般怒发,轰然穿破空气向来人射去。 只听“啧”了一声,长.枪原封不动地射了回来,宁逐接住戒备地看向来人。 只见一道修长的身影闲庭般走来,长眸若水墨一蹴而就,衣衫散乱,宽大的袖摆下一坛酒欲坠不坠,好似林中仙般风流。 不是一个月前在清平洞内遇见的那个散修又是谁? “是你?” 他松了长.枪,却没放下戒备。 楚随之看着通红的手心,掩去眸中的惊讶,勾唇一笑: “你以为我是谁,深夜前来刺杀的刺客?” 宁逐道:“刚才在想事情,一时反应过度,若有得罪还望见谅。” 楚随之不在意地一笑:“是我不请自来,你有所警戒也情有可原。” “你为何会来这里?” 楚随之道:“我不是散修嘛,当然是走到哪就算到哪。本来打算在此林中休息一夜,没想到会看见你。怎么样?”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坛:“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咱们俩相逢了两次,要不要喝一杯?” 宁逐嗅到酒香,不由得点了一下头。 两人在湖边坐下。 宁逐眼睁睁地看着楚随之从袖子里(铁牌)里掏出两个酒杯,有些奇怪有人为何出门都要带着酒杯,但一想这人出门都要带着一坛酒,做什么都不奇怪了。 一打开酒塞,酒香四溢,宁逐尝了一口,眼前一亮:“好酒!” 楚随之一笑。 暗道能不好吗,这是他未婚妻最喜欢喝的酒,为了拿下厉鸢他特意带来的,没想到便宜了这小子,今晚要是“策反”不成功,他都对不起这坛酒。 两人喝了一杯,男人之间的友情就是这么奇怪,刚才还有些戒备,一杯酒下去看对方都顺眼不少。 宁逐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楚随之。” “我叫宁……” “你叫宁逐。”楚随之掩去眸中的寒芒,一字一顿地道:“我早就知道了。” 宁逐以为是对方在清平洞里听到的,没有多想。 他问:“这酒叫什么?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喝过也没见过这种酒。” 楚随之把酒坛提起来,上面四个大字很是显眼: “浮光花酒。” “浮光花酒……”宁逐念了一遍:“名字倒很好听。” 楚随之小心地给他倒上一点,道:“这是我未婚妻最喜欢的酒。” “你的未婚妻?” 宁逐一愣。 上次两人在清平洞里见过一面,他就对楚随之口中的未婚妻印象深刻。听对方说这个女人不仅退了对方的亲,还把对方打出家门,更在之后扎了对方胸口一刀。如此狠毒的女人,如果是他的话不会沾染这个女人半分的东西,为何楚随之还随身带着那个女人最喜欢的酒? 楚随之按捺下激动,暗道终于来了,老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他垂下长睫:“是,这是她最喜欢的酒。我记得那还是她没有退婚的时候,我每次在酒馆都能碰见她,她当时就捧着一坛酒小口小口地喝,珍惜得不得了。 浮光花酒在我们那里很是稀有,我有时候馋了想向她讨两杯都不成,一见我过来就恨不得拿鞭子抽死我。” 楚随之本想用厉鸢引出话题,但不知怎地说着说着,真的回忆起了从前。 想到那个雨夜,还有厉鸢护着酒坛的娇憨模样,他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你们两个是从小的婚约吗?” “不是,我也是在遇见她之后才知道她就是我的未婚妻。” “但我和她是从小的婚约,我们两个一起长大。说起酒,我好像也见过她偷偷地喝武道先生藏在床下的酒,还威胁我说不许说出去。” 楚随之:“……” 虽然他成功地引出了话题,但他不想知道自己的未婚妻和别的男人青梅竹马的温馨故事谢谢。 楚随之深吸一口气,状似随意地问: “那你们两个现在呢?怎么样了?” 宁逐没有说话,闷不做声地喝了一口。 半晌才道: “我现在心中混乱,不知如何与你说。自从上次和她在清平洞一别之后,我的脑海里总出现她的眼泪,还有她在生死之间说着不会离开我的话语。 明明知道那只是情急之下说出的话,明明知道她本性残酷,明明知道她曾经折辱于我,但我还是控制不住……” 楚随之:“……” 怎么办,现在他好想杀了这小子。 把厉鸢弄哭的明明是他,怎么到这小子的嘴里成了为对方流的眼泪? 同生共死算什么?他和厉鸢相爱相杀了不知多少次! 他深吸一口气,试探地问:“那你刚才是为了此事犯愁?” 宁逐摇了摇头:“不是。我只是……开始看不透她。她的身边已经有了别的男人,然而却总给我一种错觉……” 楚随之听到“别的男人”眼角就是一抽,他再度按捺下心中的怒火,仔细分析。 应该是厉鸢旁边的那个男人刺激了宁逐。 看来宁逐和厉鸢的感情也不是那么稳固,现在宁逐对厉鸢已经开始不满,只要他再加把柴,把这种不满变成怨恨,到时候就能直接拆散这对狗男女了。 他叹口气: “当年我被我的未婚妻退婚的时候,也曾经像你这样彻夜未眠过。” 一听到这话,宁逐就被引起了兴趣。 他现在对感情一窍不通,心中一团乱麻,在他看来楚随之是过来人,肯定能给他一点建议。 楚随之接着道: “当时的我被她的家丁打出门外,本想着这辈子翻身无望,却没想到得到了一段机缘。我治好了身上的上的伤,但心上的伤却无法治愈。” “那你后来是怎么走出来的?” 楚随之也喝了一口酒:“我不是告诉过你吗,只要修炼,修炼得多了似乎也就忘了感情上的伤痛。更何况她之后屡次伤害于我,就是再软的心也会硬了。” 宁逐没有说话。 如果修炼有用的话,他早就能放下了。 楚随之想了想,又开始添油加醋: “更何况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将脚步止于一个女人的身上?我之后遇见了那么多的女人,我才发现这世上比她温柔比她漂亮的女人多得是,随便拎出一个就能气死她。 你若是身边有合适的,又何必只吊死在她的身上?” 宁逐冷静地反驳:“若真如你所说,你已经将她放下,且身边有无数红颜知己,那你就不会将过去的事记得那么清楚,且还随身带着她最喜欢的酒。” 楚随之:“……” 这小子是上天派来坑他的吗? “况且……”宁逐垂下眼睫:“我和她并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她只是抽了我一鞭子而已,并没有将我打出家门,也没有扎我一刀。与你的未婚妻相比,她足够好了。 而且我们不止有过婚约,还有从小在一起长大的情分。我如此努力地修炼,就是为了让她看得起我,我也从没有想过要杀她。” 楚随之:“……” 他却不知道,自己这一波操作竟然让宁逐开始珍惜现在,在他未婚妻的身上发觉出厉鸢的美好,甚至已经开始想通了! 老子是来策反的,不是让你在他身上找安慰的! 楚随之面目狰狞,徐老怪在铁牌里哈哈大笑。 他忍住声音的颤抖:“不是,既然你们从小一起长大,那她还退婚,岂不是更加不可原谅吗?” 宁逐道:“这是不能调和的矛盾,她厌我残疾废物,我恨她刁蛮无情。但是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踏上你和你未婚妻的后尘。” 楚随之一手捏碎了酒杯。 他不知此刻该说什么。 是羡慕? 羡慕宁逐能和厉鸢从小在一起长大。 是嫉妒? 厉鸢虽然也退过宁逐的婚,但却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 是懊悔? 懊悔他不该那么绝情,屠了她的全家…… 他胸膛起伏,正想说什么,就听见远处一声呼唤: “宁逐哥!你在哪里?怎么还不回来?” 宁逐此时心中开阔了不少,他起身,道:“多谢楚兄开导,我该走了。” 开导?他开导个屁! 他是来挑拨离间的! 楚随之压下心中的翻涌和恼怒,装作平静地站起来: “看来你还有同伴,你们此行要去哪?” 宁逐道:“去中原,抓一只地阶的苍兽。” 楚随之看了看天色:“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走,能不能和你们凑合一晚?” 宁逐点头:“也好,我把你介绍给他们。” 楚随之想了想,意味深长地一笑。 …… 厉鸢坐在火堆旁,昏昏欲睡。 冯子杰虽然看不上宁逐,但对美人向来是心胸宽广,他见谷飞雪急得团团转,就劝道: “谷姑娘,宁逐那么大的人了,况且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会出事,你不要太担心了。” 谷飞雪眼眶红红地没说话。 厉鸢打了个哈欠。 打到一半,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 暗道难道是太冷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色,乌云密布,满月只能探出一个角,也没什么不对啊? 她搓了搓胳膊,正想往火堆旁凑一凑,就听到冯子杰哼道: “你看,这不是回来了?”说完,语气一转:“哎呦,怎么还带个人回来?看样子是个男人?” 厉鸢拢好衣服,敷衍地一抬头。 “……” ——快、快,快给她人工呼吸!!! 第12章 提问:如果有一天看见被自己渣过的前未婚夫和前前未婚夫变成好哥们向自己走来是一种什么感受? 答:……(脑死亡中,拒绝回答) 看见楚随之和宁逐一前一后从林中走出来,厉鸢一口气险些上不来。 虽然说她有时候没事就意.淫自己有一天能坐享齐人之福,左手相公右手情郎,但是从来没有想到有一天能“齐”到宁逐和楚随之的头上! 宁逐和楚随之是谁? 一个武侠文的隐忍肃杀的大男主, 一个玄幻文里邪魅狠厉的大男主。 随便放出来一个都是毁天灭地的存在,这两个人碰到一起的几率比火星撞地球还要低,更别说想要他们和谐相处,这简直比所有的未婚夫回心转意对她山盟海誓还要让人惊悚! 然而有时候她不得不承认,活得多了什么真的什么都有可能见识到。 她不仅看着他们和谐地走来,还看一个前未婚夫很尽职尽责地把她的前前未婚夫引荐给别人,更看到两人相谈甚欢甚至气氛无比和谐! 多么让人感动的画面! 如果她不是退过他们婚、抽过他们鞭子还侮辱过他们的未婚妻的话…… 此时此刻,她不得不怀疑这两个人如此要好,一定是暗地里互相吐了苦水,发现了她又渣又毒的真面目,一拍即合然后组成了“厉鸢受害者联盟”,准备一人给她一刀。 她越想越是这么回事,看着楚随之嘴角的笑,那是阴狠狡诈,在看宁逐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那是是目露凶光! 他们不是在商量怎么过夜,而是在盘算怎么把她大卸八块! 不行不行,她得赶紧走! ……系统!系统你在哪里?这任务我不做了,赶紧让我走! 【滋……】 ……你这个一到关键时刻就掉链子的废物! “厉鸢!” 厉鸢猛地回过神,她被吓得一激灵。 她转过头,发现众人都看着自己,冯子杰道: “鸢妹,这是宁逐刚才碰见的散修,他叫楚随之,要和我们几个凑合一晚。” 也不知楚随之说了什么,冯子杰这样眼高于顶的人难得客客气气地介绍别人。 厉鸢没有动,她左眼拽着右眼转过头,僵硬地提起一个笑。 楚随之对她笑眯眯地道: “厉姑娘,初次见面,如有打扰还望海涵。” 初次见面? 什么初次见面?他们俩上辈子就见了好吗? 她惊疑不定地看他,却发现他挑起眉梢,对自己意味深长地一笑。 厉鸢:“……” ……系统她好害怕,你快出来啊! 冯子杰道:“我们几个也是在这里凑合一晚,楚兄随便坐吧。” 楚随之的目光在火堆旁转了一圈,故意转到厉鸢的旁边,眯了一下眼。 厉鸢就像是被猛兽盯上的猎物浑身的毛都炸了起来,戒备地看着他向自己走来。 就在她握紧双拳,被吓得快要跳起来的时候,对方脚步突然一转,坐在了离她远一点的地方。 “我坐在这里就好。” 厉鸢:“……” 他一定是故意的! 于是楚随之、宁逐、厉鸢、冯子杰、谷飞雪在火堆旁围成了一圈。 厉鸢盯着面前的火堆,感觉冷汗都要下来了。 楚随之为什么会在这里?这混蛋到底想要干什么?难道是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戳穿她的真面目? 可是他刚才都装作不认识她了,如果真要揭穿她何必多此一举? 又或者对方在自己的世界里想通了,所以前尘皆忘决定和自己当最熟悉的陌生人? 而且宁逐为什么到现在一直不说话?他一脸深沉没事就往自己这里看干什么啊? 他到底知不知道她和楚随之的关系? 她内心忐忑,偷偷抬眼一看。这里一共坐着五个人,两个男人是她的前未婚夫,一个男人是她的姘头,剩下一个女人也算是她的“情敌”,我的妈呀这是什么样的人间疾苦!? “鸢妹。”冯子杰叫了她一声:“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厉鸢勉强一笑:“我没事,我可能是吃得有点多……” “一定是刚才吃了宁逐烤的鱼吃坏了。” 宁逐偏过头,没有说话。 厉鸢暗道现在系统不在,她谁都得罪不起,她赶紧摇头:“不是,和他没关系。” “师妹你就别帮他找借口了。” 厉鸢刚想说话,突然一抽鼻子,转头看向宁逐:“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好熟悉……是浮光花酒! 等一下,浮光花酒?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玄幻世界的酒? 她一惊,下意识地看向楚随之。 楚随之一笑,从身后拎出酒坛晃了晃: “是酒,浮光花酒。” 真的是!厉鸢不由得瞪大了眼。 酒塞一打开,酒香四溢:“浮光花是我们那里特有的花,三年出芽,五年出叶,七年开花。十年才得这一株,因此这浮光花酒自然珍惜无比。 喝上一口,犹如坠入人间仙境,浑然忘我。 我废了好大了力气,找遍了所有地方才得了一坛,刚才已经被我和宁逐喝了大半,如今只剩下这么一点。” 厉鸢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自从楚随之拿出这瓶酒,她的视线就离不开了。 这浮光花酒的妙处,除了她再也不会有人更了解了。 当初她刚穿进第二个世界的时候,偶然就碰见有人向自己那个王八蛋的爹献了一瓶浮光花酒,酒塞子一打开,她就被醉得飘飘欲仙,几欲升天。 她想要讨一口喝,却被花酒太过珍稀她年龄不到而被拒绝了。 从那以后,她就盯上了这种酒。 然而她借着试炼之名遍寻全国也没找到一坛。 最后只找到了一袋种子。 她花了十年的时间种成一株浮光花,最后酿成了一坛酒。 趁着没人发现偷偷地躲在小酒馆里喝了一口,然后就在那个时候,偶遇了楚随之。 那时候两人还没有闹掰,他舔着脸奢求一口,她怒瞪他一眼,差一点拿鞭子抽他。 不过到底给他喝了一口。 如今在这个世界里过了十多年,她别提多想念这个味道了。一嗅到这个气味口里就开始分泌津液。 察觉厉鸢的视线,楚随之故意晃了晃瓶子,她的眼珠子也跟着晃了晃。 他不由得勾起嘴角。 听他这么说,不用说冯子杰了,就算是不常喝酒的谷飞雪都不由得动了一下喉咙。 楚随之掏出五个杯子,分给他们: “既然被你们嗅出来,那就是缘分,给你们尝尝也不算糟蹋。” 厉鸢接过酒杯,眼巴巴地等着。 管他什么阴谋阳谋,喝了这杯断头酒,谁再退婚谁是狗! 楚随之给几个人倒了各自倒了一杯,走到厉鸢面前,他看了她一眼,突然夸张一叹: “你看看,我差点忘了,厉姑娘的身体不舒服,不能喝酒。正好这酒分完了,也算是巧了。” 厉鸢:“……” 他是故意的吧?他一定是故意的! 厉鸢坐下来,眼巴巴地去瞧冯子杰,冯子杰已经一口干了,现在正在飘飘然中。 她去看谷飞雪,对方已经小口抿上了,她今天白天还“恶毒”过人家,没脸去要,最后看向宁逐,他已经喝过一坛了,因此手上这一杯倒也不急。 似乎察觉到厉鸢的目光,宁逐犹豫了一下,就要递过去。 冯子杰赶紧道:“宁逐,谁用你假好心?且不说鸢妹她现在还生着病,你难道不知道她本来就不能喝酒吗?” 这话一出,宁逐和楚随之就是一顿。 前一个人暗道看来冯子杰不知道厉鸢曾经偷偷喝过酒的事,看来这个秘密只有自己知道。不知为何,他看了一眼厉鸢,心中的那点不快很快就消散了,甚至还微妙地满足。 后一个人眯起眼睛,暗道好你个厉鸢,在这个世界也在装模作样! 厉鸢哪想到在姘头面前装个乖乖女也能把自己绕进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宁逐的手缩了回去,最后一杯酒进了对方的喉咙。 她无语凝噎。 不喝就不喝,她不稀罕! 一杯酒下肚,楚随之摆弄着杯子:“冯公子,你和厉姑娘的关系是……” 冯子杰喝了酒,脸色晕红一脸喜色:“我们是同门师兄妹。但是我今天刚跟鸢妹求过亲……” 哦,那就是在场一共三个男人,三个男人都是她的未婚夫了…… 楚随之眯起眼,宁逐脸色微变。 厉鸢赶紧道:“我还没答应呢!” 冯子杰笑道:“鸢妹,我知道你嫌我什么都没有表示。你放心,这次任务完成后我就上你家提亲!” 厉鸢:“……” 大哥,你想死不用拉着她啊! 以前你说这话还好,如今面前坐着两个“炸.弹”,一个不小心就会把我炸成烟花啊! 谷飞雪羡慕地看了两人一眼,视线不由得偷瞄向宁逐:“冯师兄真是贴心,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会等到这一天……” 宁逐一脸深沉,看起来更加冷峻, 厉鸢揉了揉眉心,这个场面简直了…… 冯子杰问:“看楚公子仪表堂堂,肯定也有两情相悦的女子吧。” “当然有。我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妻。” 厉鸢的头皮下意识一炸。 “未婚妻?楚公子也订婚了?” “对,其实我很早就订了婚,可惜如今她已经不在我身边了……” 楚随之拧了一下眉,黯然神伤。白皙的肤色在火光的映衬下有些憔悴。 “那是因为……” 厉鸢赶紧捂住他的嘴:求你,别问! 许是喝了酒,冯子杰胆子也大了些,他拉下她的手:“鸢妹,你捂着我嘴干嘛,楚兄既然说出来肯定就不会介意我们询问。” 楚随之哀伤一笑:“没什么不可说的,她嫌我无能,把婚退了。” 厉鸢木着脸。 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就知道他不安好心! “退婚?”冯子杰下意识地想起厉鸢退过宁逐婚的事,这话他不好接。 接了,那不就是打厉鸢的脸吗? 幸好楚随之也不纠结这个,他看向火堆,视线变得虚无:“我还记得我和她的第一次相见,她红衣怒马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一次我就对她上了心。但是那时候的我并不知道她就是我的未婚妻。 直到他父亲带着她来我家走动,我才知道那个少女就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如今想来,恍如隔世。” 说着,似乎想起了以前,他勾了一下嘴角 众人被这个故事吸引,只有厉鸢翻了个白眼。 两个人的第一次相见绝对是意料之外,她本该在父亲带自己上楚家的时候和他见面,哪想到这小子会在自己出去找酒喝的时候蹦出来。 “你一定很爱她吧……” 谷飞雪不由得喃喃。 楚随之叹了一口气: “怎么会不爱呢?我日日夜夜都在念着她,连在梦里都念着她的名字。” 他说着,看向厉鸢一笑,整齐的牙齿在夜色下有些惨白。 那不是“思念”。 那是恨不得撕了吃肉吧……厉鸢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 冯子杰唏嘘:“看来你即使被她退婚也忘不了她,在这个世道真是难得了。” 楚随之捂住额头,声音变得粗哑:“其实我不是没有恨过她。那个时候我被仇家追杀,成为了一个废人。形单影只,这世上只有她和我最亲近。 我怀着希望去找她,却被她打出门外和退婚。当场心如死灰。 我是有想过报仇,但是刚才和宁逐说了一会话,这才发现无论我怎么否认,我心里都还有她。即使她把刀插在我的心口,我也爱她。” 他吐出一口气,最后几个字颤抖得没了声音。 谷飞雪眼眶微红:“楚公子,你真是个好男人。” 宁逐拍了拍他的肩膀。 似乎想到什么,转过头静静地注视着厉鸢的侧脸。 冯子杰也心有所感,拉住厉鸢的左手:“你放心师妹,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的。” 厉鸢无语,刚想抽出手,突然感觉右手指尖一痒。 她下意识地一转头,就看见楚随之收回手。 他背着宁逐,被挡在手心下的眉梢冲她缓缓一挑: “……” 第13章 问:当着现姘头的面,背着前未婚夫和前前未婚夫偷.情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 答:谁试谁知道……(吐烟) 感觉到指尖的麻痒,厉鸢的眼角不由得一抽。 她以前就知道楚随之的性子最是肆意妄为,但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胆大到这个地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戏弄她! 更何况还是在宁逐的后面,他就不怕宁逐转过头来一巴掌把他们两个劈死吗? 想到这里,她赶紧抽回手。想了想,觉得不安全,不动声色地挪了一下屁股。 这下离得这么远,看他还怎么把手伸过来! 楚随之捏了捏自己的指尖,玩味一笑。 冯子杰看她把手收了回去,这才察觉自己的孟浪。 他面上微红:“鸢妹,是我冒失了。但是你放心,我说的话不假。等咱们回去,我肯定登门拜访。无论令尊开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你不嫌弃……” 厉鸢尴尬地扯了扯嘴角:“其实也不用那么急……” 宁逐拨弄着火堆,目光开始晦暗。 谷飞雪见楚随之如此伤心,不由得安慰: “楚公子,既然你如此爱你的未婚妻,那把她追回来不就好了?况且我见你现在周身气势内敛,能自由行走在这江湖也定然身手不俗。如果你的未婚妻真的……真的嫌弱爱强的话,那你岂不是还有机会?” “你以为我不想吗?”楚随之转过头,眉宇挂着哀愁:“你以为我没有试过吗?可是不行,已经晚了……” “晚了?”谷飞雪捂住嘴:“难道她已经……” 冯子杰同情地皱起眉,连宁逐都抬起头来。 他以前只当楚随之已经报了仇,难道在报仇之前还有隐情? 众人提起心,楚随之深吸一口气,一句话梗在喉咙里,半晌闭上眼道: “我去找她的时候,发现她已经有了两个未婚夫了……” 厉鸢:“……咳咳咳!” 宁逐:“……” 谷飞雪尴尬地把手放下,想说什么却发现半晌找不出语言,最后只好干巴巴地安慰: “那她这就很、很过分了……” 冯子杰脸上的同情僵住了,半晌看着楚随之转变为更加深切的同情: “楚兄,你受苦了……” 宁逐无声地拍了拍楚随之的肩。 厉鸢崩溃地捂住脸:楚随之你这个含血喷人、无中生有的王八蛋,我厉鸢这辈子和你势不两立! 就在她咬牙切齿,突然感觉指尖一痒,像是被什么拨弄了一下,她一低头,看见草地上一朵小花冲她微微摇晃。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 她下意识地看向楚随之。 对方冲她得意地一眨眼。 他虽然手伸不过来,但身为玄幻文的大男主,一身的本领怎么可能没有办法。 厉鸢想起来了,这种无形的力量是玄幻世界的“精神力”。 在玄幻世界,精神力也是区别于玄力的力量之一,精神力无声无形,但却能带给人灵魂上的伤害。楚随之这种强者精神力已经能达到如同触.手般外放,且有如实质,能随意控制物体。 她以前总看见楚随之用这股力量随意弄爆炮灰的头,但从来没有想过他会有一天把这种力量用到这种事上! 看到那朵小花妖娆地摇晃,厉鸢的眼皮子狠狠地一抽,她哼了一声,转过头眼不见心不烦。 那边,楚随之一遍用精神力撩着人,一遍也不忘哑下声音: “你们都不用安慰我,我知道这都是我的错。是我去得太晚,给了其他的男人机会。” 谷飞雪面露同情,厉鸢气得面色涨红,对他翻了个白眼。 楚随之猛地抬眼:“厉姑娘,你面色潮红,可是哪里不舒服?” 众人都回过头来,明明所有人都看不见楚随之的精神力,但厉鸢还是有种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扒.光了游.街的羞耻感,她咬牙道: “我没事……” 宁逐见她面上潮红,额上出了汗,但眼角晕红,恍然回到了清平洞里,不由得心下一跳。 他默不作声地递给她一壶水,厉鸢别扭地用左手接了。 “谢谢……” 她现在急得直冒火,一壶水简直如同甘霖。 宁逐和她自从出发以来,难得见她如此示软过,勾了一下嘴角。 楚随之眯了一下眼。 厉鸢刚把水灌进嘴里,就感觉那朵花挠了一下她的手心。 “噗——” 一壶水,一半送给空气,一洒了自己和宁逐两人一身。 她下意识地瞪向楚随之,对方面不改色地冲她一笑。 谷飞雪跑到宁逐的身边:“宁逐哥,你衣服湿了。” 宁逐摇头:“无事。” 他用内力蒸干水份,然后去看厉鸢:“厉鸢,你……” 厉鸢发现自己能动了,她恶狠狠地道: “我不用蒸干,我去换一套。” 她拿起包袱,大步往林子里走。 女孩子要换衣服,冯子杰不能跟过去,只能大喊:“师妹!林中多苍兽,有什么事大声叫我!” 宁逐看着厉鸢的背影抿了一下唇。 楚随之伸了个懒腰:“时间不早了,你们也都睡吧。我去捡一些树枝。” …… 厉鸢换完了衣服,没多久楚随之就来到了她的身后。 她抱胸而立,已经开始运气。 刚开始看见对方时的那点紧张和害怕全都被他的肆意妄为变成了怒火,听见他的脚步声,她一回头,刚想骂他,却突然被猛地推到了树上。 楚随之的呼吸喷在她的颈侧: “刚才在众人面前水深火热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每一刻都怕我说出什么不该说出的话来?” 厉鸢抬头瞪他:“你是故意的!” “我是故意的又如何?”楚随之眯起眼:“如果不是你招惹了那么多的男人我又何须至此?” 厉鸢刚想反驳,他就一字一顿地道: “我以为你招惹了我和雷光就已经是极限,没想到你在另一个世界还招惹了宁逐和一个冯子杰。厉鸢,你到底惹了多少男人?” 不多不少,也就八个…… 然而这话她肯定是不能说的,她道: “我哪里惹你了?我和你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从来都不是两情相悦。雷光他已经死了,你还提他干什么?宁逐和我是指腹为婚,我也不喜欢他,就一个冯子杰而已。你那么多的红颜知己,凭什么指责我?” 楚随之冷笑:“你听听你这话,一口气说了和这么多男人的纠葛,你不累吗?” 厉鸢:“……” 是挺累的。 她恼羞成怒:“这不关你的事!我和你的纠葛已经在上一辈子就结束了!” 楚随之呼吸一滞,咬牙道:“我早就说过,我和你永远都不会结束。只要我在一天,我就会强求一个结果。” 厉鸢无奈地揉了一下眉头: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怎么还会碰上宁逐?” 楚随之看了一眼天色:“我顺着一条裂缝而来,其实上个月我就和那个小子见了面。许是老天都看不下去我受这个委屈,让我一过来就知道了真相。你不要想我像上次一样不明不白地走。无论我什么时候消失,我都会把你带走。” 厉鸢欲哭无泪,她一屁股坐在地上:“你就放过我行吗?我上辈子已经死在你面前了你还想怎样?” 这话一出,楚随之的呼吸就是一滞。 他下意识地想起了刚才和宁逐在湖边说过的话。 宁逐说过,他不愿重蹈他和厉鸢的覆辙。 他和厉鸢的血海深仇如同一道天堑,只要这个事实在,两个人就永远都没有向前迈出一步的可能。 厉鸢自刎之前的眼泪还历历在目,他叹了一口气,语气不由得柔了下来: “我本来是想放过你,但是我在一个地方发现了这个……” 说完,他从铁牌里掏出一个酒坛。 这个酒坛一出,即使没有打开瓶塞,酒香也醇厚得香味扑鼻。 厉鸢的眼前一亮。 楚随之一笑:“我就知道你喜欢这个。给他们喝的是我在那里随便找的,这一坛才是整整酿了十多年的。” 厉鸢眼巴巴地看着他把酒塞打开,接过去就要猛灌一大口。 “是我从一棵树下挖出来的。” “噗——” 楚随之不紧不慢地看着厉鸢满脸的狼狈:“怎么,喝不下去了?是不是想起了什么?” 厉鸢看着他眯起的长眸,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不可能吧,他知道了? 知道了我就是救他的那个人? 卧槽!系统你醒醒!你没说加戏了十多年还不让人杀青啊! 【……】 嗅着酒香,她缓缓揭开了尘封了几辈子的记忆。 当年她确实是救了楚随之。但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原著里确实有一个女子救了楚随之。那个女子背井离乡、流离失所,被一伙地痞流氓欺负,厉鸢看不过去就把那些王八蛋用鞭子抽了一顿,然后给了那个姑娘几两银子。 哪想到那姑娘千恩万谢之后自己做了小买卖,成为了小富婆,之后就没有因为饥寒交迫路过楚家,也就没有阴差阳错救了楚随之。 厉鸢听到系统警告的时候傻眼了,没办法,系统只好给了她一个临时的任务——加戏! 别人不能上,她就硬着头皮顶上! 戴了□□,蒙上一层面纱,她别别扭扭地就去了楚府。 然后看到满地的鲜血,和躺在血泊里的楚随之,顿时惊呆了。 好半晌回过神,然后把楚随之从尸体堆里拖出来,带着他回到了提前准备好的小木屋。 说实话,当时她的演技还没有到达炉火纯青,几次差点都露馅。 再加上楚随之虽然不能动,但他的眼珠子没问题,因为家里被灭门的原因,一直不说话就拿着两颗黑幽幽的眼珠子瞪着她。 她习惯了和楚随之怼来怼去,好几次都差点骂回去,最后只好忍着不出声。 两人就在那座木屋里待了一个多月。 一个月以来,她每天兢兢业业地伺候他,又是找神医又是找药材,还得防止不露馅一直不出声,就算是好人都得被憋疯。 好在她偷偷地把浮光花酒埋在了树下,每天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站在树下盯着,也算是有个念想。 待楚随之病好了些,许是她照料得精细,他也渐渐开口说话了。 能动一点的楚随之就开始借酒消愁,厉鸢嗅到酒香就忍不住,怕喝多了露馅就以不喜欢喝酒为缘由,把他所有的酒都扔了。 他开始跟她发脾气,然后被她整整饿了三天。 在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惹她了。 许是神医的药有用,楚随之能走了。 知道自己有救,于是也不颓废了。这个王八蛋只要好一点就管不住嘴,每天想着法地要不然是想要扯她的面纱,逗她发笑,要不然就是喋喋不休地问她的名字。 她心里直翻白眼,就是不说话。 直到有一天两人坐在树下吃饭,他说个笑话,差点让她喷饭,系统这才提醒她,时间到了。 她松了一大口气,赶苍蝇一样把他赶走了。 楚随之一瘸一拐地上马,走之前还依依不舍,一直喊着早晚会回来,一定会出人头地。一定要让她等他,到时候他风风光光地把她接走,送给她一个大房子。 她暗道我就在厉家等着你,到时候我抽不死你! 许是总算送走了这个瘟神,很是难得地,她给他回了一个笑。 楚随之差点栽下了马,手挥得更来劲,直到彻底消失在她的视线。 在那以后,她本以为这件事就算完了。 没想到不到半年,等她被楚随之第一次打脸后,坐在房间里疗伤的时候,系统突然又来了警报。 告诉她楚随之打算回那个小木屋,打算回去报恩。 她被吓得魂不附体,跌跌撞撞地冲出去,然后骑上马就跑。 跑了三天三夜,再加上一点飞行法器,终于在楚随之之前回到了那座木屋。 然后随便打伤了几个山贼,演了一场戏,给自己造了一座坟——时间赶不及就堆了个坟包。 刚躲起来就看见楚随之面带笑容意气风发地回来,他先是到屋里转了一圈,最后纳闷地走到后院。看到她的坟,半晌没有说话。 站了能有一下午,似乎是出去打听了一圈,终于接受这个事实。 彼时他早已得到徐承天的传承,心志与实力与以往大不同,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红了眼眶在她的坟前待了三天三夜。 这三天里,他拎着一坛酒,又道她不喜欢酒就坐远了一点对着她的坟头喝。 一会说起以前的仇怨,一会又说起自己现在的生活。 把她听得昏昏欲睡,她就躲在屋里,和他隔着一道墙。 一会埋怨着他的嘴巴不干吗?一会赞叹着他的膀胱可真强大,一点都不给她偷溜的机会。 不过到底也听进去了,这才发现,这个在“厉鸢”面前冷嘲热讽,盛气凌人的家伙也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三天后,楚随之放下一坛酒,离开了这里。 她拎起酒坛,叹了一口气,拖着快要散掉的骨架回到了厉家。 从此以后把这段记忆封存。 过了两辈子、三辈子,几乎都快忘了这一段。没想到有一天会被楚随之翻出来。 还在此时此刻试探她。 然而今天的厉鸢不是十多年,不,是两辈子前青涩的厉鸢。 她的演技炉火纯青。 她面不改色地冷笑:“当然想起了什么。当初我好不容易得到了一坛浮光花酒,你厚着脸皮就来要。我一时心软就给你一口,没想到你竟然恩将仇报,在之后那样对我。” 楚随之有些失望,但还是不放弃地问:“你知道我不是在问这个。厉鸢,你当初有没有救过一个人?” 厉鸢道:“我杀的人多了,你问我救没救人是在说梦话吗?” 楚随之闭了闭眼:“那这瓶花酒怎么解释?它是我在小木屋里挖出来的,那个小木屋的树下怎么可能会有浮光花酒?!” “小木屋?什么小木屋?” 楚随之猛地握紧她的手腕:“厉鸢!不要跟我装傻!你知道我在问什么!” 厉鸢也怒了:“楚随之,你王八蛋!你看我心不在你身上丢了面子就开始找我的茬,我告诉你我什么都不知道!以后我的事跟你无关!我乐意喜欢谁就喜欢谁,我想选谁当我未婚夫就谁当我未婚夫! 你再逼我,我明天就跟冯子杰成亲!” “你敢!”楚随之取出绳子就想把两人的手腕拴在一起,刚搭上她的手腕,就听到一声喊: “厉鸢!” 厉鸢一喜:是宁逐! “宁逐!” 她得意地看向楚随之。 楚随之收回绳子,贴在她的耳边道:“我不知道这个裂缝什么时候带我走,但你放心,我就算是只剩下一只手也要把你带走。” 厉鸢:“……” 看着宁逐那小子的身影越来越近,他低声一笑:“你放心,宁逐那小子还不知道你和我的关系。只要我在这里一天,我就不会让你们两个人在一起。” 厉鸢:“……” 所以冯子杰呢? 冯子杰被你吃了吗? 他的存在感就那么小吗? 她瞪了他一眼,用上了最近新学的一句话:“随你。” 正巧宁逐出现,他看见厉鸢站在这里:“厉鸢,你刚才怎么不出声?” 厉鸢想要离楚随之远一点,但一回头却发现对方早就不在了。 她松了一口气,道:“我刚才在、在……刚才有点不方便,所以没法出声。” 宁逐的脸猛地红了,他迅速回过头: “那你现在方便了吗?” 厉鸢点了一下头:“嗯……” “那就、就走吧。” 宁逐在前面走,厉鸢在后面跟着,她回过头,发现楚随之站在树后,对自己阴冷一笑。 她翻了个白眼,幼稚! 和宁逐回来后,发现楚随之早就坐在了火堆旁,还笑道: “我都捡完柴火回来了,你们怎么这么慢?” 厉鸢:“……” 有玄力了不起吗?她第一辈子还会仙术呢! 宁逐道:“是我自己不识路,耽误了时间。” 厉鸢看了宁逐一眼,对方没有回头。少年的背影已经有了成熟的雏形。 楚随之哼了一声。 正巧找厉鸢的冯子杰也回来了,她随便敷衍了两句。众人累了一天也睡下了。 她倚在树上,看着被层层乌云掩盖的夜空,无语凝噎。 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那道天杀的裂缝怎么只管投人不管收人啊,什么时候才能把楚随之收走啊! 她要是回到第二个世界这个任务还做不做了? 她唉声叹气地,感觉眼皮子越来越沉。 累了一天,暗道听天由命吧。要是真被带走她就等机会,等系统有反应就再死遁一次。 慢慢闭上眼,似乎是刚才的水让她受了凉,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浑身刚一哆嗦,眼前突然一黑。 两套外衣一前一后罩在了她的身上。 左边的宁逐背过身,没了外袍的身形削瘦。 右边的冯子杰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没了外袍的里衣格外华丽。 前方的谷飞雪投来不解的目光。 后方的楚随之目光似乎要射穿树干。 厉鸢:“……”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呦! 第14章 厉鸢紧张得一晚上都没有睡。 那两个外套她都客客气气地还了回去,然后哆哆嗦嗦地坐到天亮。 一早,天上的乌云断断续续地消散,残月还挂在天边。 厉鸢迷迷糊糊地看了一眼,发现天空并没有什么裂缝,猛地一喜,难道楚随之被收走了? 她喜气洋洋地回头,那边楚随之拿着水囊冲她一笑: “厉姑娘,早啊。” 厉鸢:“……” 阴魂不散! 她咬牙小声地问:“ 一晚上过去了,你怎么还没走?” 楚随之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可能是时机未到吧。如果时间到了,那条裂缝自然会把我收走。” 厉鸢咬牙。 正巧,冯子杰洗漱完回来,道:“鸢妹,整理好后咱们就出发了。如果时间来得及的话,明天下午就能到中原。” 厉鸢点了一下头:“好。” 她回过头,对着楚随之恨恨地瞪了一眼。 楚随之眯眼一笑。 …… 几个人再度上路,只不过这次多了一个楚随之。 四个人都有马,也不知道楚随之从哪里牵出来一条白马,懒洋洋地跟在他们身后。这马其貌不扬,皮毛没有冯子杰座下一半的亮滑,但就像是楚随之的性子一样,慢悠悠地跟着,竟然也没有落下一步。 冯子杰不由得啧啧称奇。 厉鸢暗道也只有楚随之这样随意不羁的人,能把玄幻世界天阶一品的踏灵兽当做坐骑了。 她和冯子杰的马在前面并驾齐驱,冯子杰见她吹了一晚上的冷风,面色苍白,时不时地对她嘘寒问暖,两人的距离也不断拉进。 楚随之跟在后面,想起昨天晚上厉鸢对他说过会嫁给冯子杰的话,眼底变得晦暗。 虽然他知道对方说得是气话,但万一被这小子得手了,那他岂不是把一个“夫人”赔出去两次? 他眸光一闪。 宁逐的嘴唇紧抿着,没有向他们看过一眼。 楚随之冷笑:“看着自己未婚妻和别人这样,能忍下去简直就不是男人。” 宁逐一愣: “我从来都没跟你说过,我的未婚妻就是厉鸢啊。” 楚随之:“……” 他很快就面不改色地接上:“你以为你昨天晚上脸色那么难看,我会看不出来?” 宁逐一顿,他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是我逾越了。我和她只有一纸作废的婚约。本来就没有什么。我无权对她的事情过问。” 楚随之冷笑一声:“喜欢就去追,男未婚女未嫁,有什么可怕的?” 这话一说完,就觉得不对。万一宁逐听了他的话,转而想去追厉鸢怎么办? 他赶紧转移话锋:“但话又说回来,有些事强求不得。我看你身边的那个白衣小姑娘就对你有意思,你何不选择接受她呢?” 正说着,谷飞雪策马过来,对他们一笑。 宁逐眉目微敛,声音低沉: “她只是我师妹而已。况且我现在只想要精进武道,别无他想。” 楚随之暗道,你最好这样想。 只是宁逐能忍,他忍不了。 楚随之的脾气说起来随和,但向来是最霸道。他认准的事情不就绝对不会放弃。 虽然自己和厉鸢之间存在很多的问题,但是他也不会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对方被抢走。 他看向冯子杰,微微一眯眼。 此时冯子杰正和厉鸢谈论着苍兽之事,说到一半,见厉鸢满头是汗,汗珠顺着腮边滑下,衬得脸颊更加红润。 许是因为日头正足,目光也迷离起来。 冯子杰内心一动,内心开始麻痒,忍不住抬起手伸向她的脸颊: “鸢妹,你是不是很热……” 厉鸢:“?” 就在他的手要碰到她的脸颊之时,突然感觉手腕像是被沾了水的皮鞭抽了一下,痛得他猛地惨叫出声。 厉鸢被他的惨叫声吓了一跳,差点从马上栽下去: “师兄,你怎么了?” 冯子杰惨白着脸,摇摇晃晃地坠下马:“我的手,我的手!” 众人赶紧走过来,冯子杰抱着手腕在地上哀嚎,厉鸢问:“你的手怎么了?” 冯子杰抽搐地道:“有人暗算我!” 说着,他愤恨地看了一圈四周,最后定在宁逐的身上:“宁逐!是不是你!” 宁逐一拧眉。 谷飞雪为宁逐叫屈:“宁逐哥一直走在后面,什么时候暗算你了?” 冯子杰问:“那又是谁?” 他警戒地看了一周。 厉鸢无奈:“师兄,你想知道谁暗算你,得先让我们看看伤口吧……” 冯子杰咬牙松开手腕,众人一看,不由得静默。 因为他的手腕完好无损,什么伤口都没有,连红都不曾红。 冯子杰惊讶:“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很痛的,怎么可能一点伤口都没有?!” 厉鸢此时已经明白了,这一定是楚随之用精神力干的好事。 她不由得无奈地看向他。 楚随之倚在树上,冲她一挑眉。 铁牌里的徐老怪啧啧了两声:“哎呦哎呦,这是尘封了多少年的醋味哦。” 楚随之脸上的笑容一僵,反驳道: “这个人根本不值得我吃醋,我只是随手教训他一下而已。” 徐老怪哼笑:“没吃醋?那小子只是想要碰厉鸢一下,就值得你伸出精神触.手教训,要是厉鸢和他真成了好事,那你岂不是得在厉鸢家旁边开醋厂?” 一想到那个场景,楚随之眼皮子就是一抽。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就不只开醋厂了,他得用醋把厉家整个家都淹了! 他咬牙道:“我是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 冯子杰滚了一身的灰,叫了半天自己手腕上却半点伤痕都没有,看着众人的目光仿佛是自己无理取闹一样。 他面上挂不住,叫嚷道:“肯定是有人用了不伤皮肉的功夫暗算我,别让我逮到他!” 厉鸢叹了一口气。 这才和楚随之上路的一早上就出了这么个事,她有预感这一路是不会消停了。 闹剧过后,众人看时间不早,继续上路。 犹豫冯子杰的右手还在隐隐阵痛,单手骑马很是费力,于是直到中午才到达一个茶摊。 茶摊前是打算去城内做买卖落脚的商人,因此这附近盯着茶摊的山贼也多。 有钱多的,雇佣两个打手为自己保驾护航,有钱少的把自己伪装成山野农夫,大热天的里三层外三层地穿着,那点银票恨不得缝在肉皮上恐怕人抢了去。 几人虽然穿着不俗,但一看就是练家子,因此往那里一坐,没几个人敢觊觎他们。 冯子杰坐下来,看着火热的太阳,和即使在大白天也没有消失的残月,也没在意。 他抖着手倒了一杯水,回头看楚随之一脸闲适,他热得浑身出汗,对方却一点汗液都没有,不由得有些惊讶。 众所周知,修习武道是淬炼身体,达到超凡的境界。 武道修为越高,这个人就越脱离凡胎。 他现在是地阶八品,在同龄人中也是响当当的存在,快马加鞭了一上午都出了一身的汗,这个楚随之怎么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道是个天阶强者? 可是天阶的强者在这个大路上凤毛麟角,如果走在路上随便就遇到一个,那得是多大的运气? 这个楚随之到底是什么来路? 他放下茶杯,问:“楚公子,我看你气势深沉,定然身手高超。不知师从何派?” 厉鸢正抿着茶水解渴,闻言一顿。 楚随之师从何派? 当然不是这个世界的任何一派。如果真的要算的话,那应该是……“徐”派? 楚随之眯起眼,徐承天暗笑: “楚小子,看来人家开始怀疑你了。” 楚随之暗自冷哼一声,笑道:“无门无派,一个散修罢了。倒是我看你们几个穿着一样,看来是名门正派的弟子。” 一说起自己的门派,冯子杰就来了劲头。 他这一生,最引以为傲的是他的家世,二就是他的门派。 至于厉鸢,只是心血来潮一时上头罢了。 他指了指厉鸢和自己:“我们俩是南境的。”又指了指宁逐和谷飞雪,神情敷衍:“他们两个是北域的。” “南境、北域……” 楚随之念着这两个名字,意味深长地看了厉鸢一眼。 好像在说知道了她的“窝点”,这下她再也跑不了了。 厉鸢无奈,她低下头想要喝茶水压压火,却忘了这茶水是热的,被烫得“嘶”了一声。 下意识地,宁逐把自己杯中用内力催凉的茶水递过去。 楚随之把铁牌里的镇凉珠拿出来。 冯子杰已经拿出扇子准备给她扇风了。 谷飞雪低下头喝茶,当自己不存在。 厉鸢:“……” 天啊!那道裂缝什么时候来,不把楚随之弄走把她带走行吗? 她再也受不了了!这哪里是人过的日子! 宁逐和楚随之两人互视一眼。 楚随之的视线落在他的手心,挑眉,好像在问:你不是在说以后再也不对她的事情过问了吗?你现在在干什么? 宁逐默默地把手收回来,然后视线也落在楚随之的手心,微微皱了一下眉。 在他看来,那珠子一拿出来周身就瞬间凉爽无比,此时如果不是给厉鸢的,那是拿出来干什么的? 楚随之面不改色: 他只是怜香惜玉而已,他什么私心都没有! 这么想着,他光明正大地把那颗在玄幻世界价值连城的珠子扔在了桌子上: “看你们几个热得够呛,我就把这颗珠子让出来吧。带着它,能消消暑。” 徐承天拦他不得,叹了一口气:“你这个败家子。” 冯子杰眼前一亮,马上停下给厉鸢扇风的手,拿起来一看,不由得称奇: “我家里异宝无数,我也看过无数奇珍,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能够自动生凉的珠子。怪不得楚公子刚才一路无汗,原来是身上藏着这样的好东西。” 楚随之但笑不语。 厉鸢看向那枚珠子不由得一愣,接着无奈地看向楚随之。 她认得这枚珠子,这枚镇凉珠是专门用来修炼精神力的。 精神力不同于肉.体力量,有些人一辈子只能精进一层,有些人一日千里,然而无论是哪种,修炼精神力都是极其危险的行为。只要有半点差错,轻则昏迷,重则疯癫。 镇凉珠就是在修行者修炼精神力的时候起到镇定心神的作用。 在玄幻世界里,“千金难求”也不足以形容,它是无价之宝。 当年她做炮灰任务的时候,就因为这颗珠子和楚随之打起来过。 楚随之被她陷害进一个秘境,在里面九死一生才得到了这枚珠子。 可以说,没有这颗珠子,他的精神力不会如此强大。 但是就是这枚贵重的珠子,就被他随意地扔在了桌子上,真不知说他是随性还是败家好。 她赶紧从冯子杰手上抢下来,还给楚随之:“我看这珠子不便宜,楚公子自己留着吧。” 楚随之将手伸出来,碰到了她的手心。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对。 楚随之低声道: “这就算是借的,厉姑娘不用那么大的负担。况且它只是一枚珠子而已,有什么比人更重要。” 他的眉眼微沉,推回她手腕的指尖很轻,却像是充满了力量。 好像和他重逢这么多天以来,厉鸢第一次看见他这么认真过。 明明手中的珠子清凉无比,但她只觉得发烫。 只是片刻,他一眨眼,眼中的深沉就被笑意所取代: “送给你也无妨,这样的玩意儿我有很多。” 厉鸢道:“我要不起。” 但还是将珠子小心地放在手心里。 谷飞雪看了,有些羡慕。不由得道: “楚公子一表人才,武功还高,而且身上有那么多的奇珍异宝,不知为什么竟然能让那个女人错过你两次,也不知道那两个男人有什么好……” 楚随之顿时觉得自己被射中一箭。 他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宁逐和冯子杰,咬牙道:“正巧,我也想问这个问题。” 厉鸢:“……” …… 晚上,几个人在城内住宿。 一行五个人,要了五个上房。 她和谷飞雪在一侧,三个男人住在对面。 厉鸢的精神和肉.体高度紧绷了一天,终于可以歇息了。 她几乎是雀跃着打开房门,刚感受到房间的温暖,她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咳。 一回头,三个男人已经进了房间,齐齐开着房门看着她。 楚随之对她挑了一下眉,无声地说:“晚上等我……” 冯子杰有些羞涩,对她挤眉弄眼。 宁逐深深地望着她,欲言又止。 厉鸢:“……” “啪”地一声,她冲进了房间,然后用桌子死死地顶住了门。 第15章 月上柳梢头。 “砰砰砰”三声,客栈的上房之中,有人的门被敲响。 厉鸢眼皮子一抽,躺在床上装死。 “砰砰砰”,门又响了三声。 厉鸢捂住耳朵,当做听不见。 半晌,门外那人道:“厉鸢,你知道一道门拦不住我……即使你加了一个桌子。” 厉鸢深吸一口气,无奈地坐起来,吭哧吭哧地把顶门的桌子搬开,然后打开门。 一抬眼,楚随之倚在门框上,冲她微笑。 厉鸢死鱼眼地看着他:“这么晚了你来干嘛?” 楚随之道:“我不是早就告诉你晚上等我吗?”他指了指身后:“你总不会想让我和你站在门口说话吧,除非你想我把有些话说给别人听。” 厉鸢无奈,让他进来。 然后关门落锁。 楚随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见之眯了一下眼。 厉鸢坐到桌前,抢回他的杯子:“茶就不用喝了,有什么话说完赶紧走。” 楚随之看向门栓:“可是我以为你落了锁,是想要我今晚留下……” 厉鸢回头看了一眼门栓,猛地发现自己的行为有多么大的歧义。她是怕别人突然进来看见楚随之,哪想到这个王八蛋会往那头想? 她一回头,见他只随意穿着一层轻薄的外套,松松垮垮,月色下锁骨上的红痣都清晰可见。 堵在嘴里的怨气猛地散了,变成一股热气猛地蒸在了脸上。 她一眨眼:“我只是怕有人进来而已……你有什么话就说吧,纠结这个干什么?” 楚随之一眯眼,缓缓靠近她:“怕谁进来?是怕你的前未婚夫宁逐,还是怕你的现未婚夫冯子杰?他们两个为什么会突然进来?还是以前曾经进过你的房间?” 厉鸢不由得后退,她知道一时解释不清楚,只好咬牙道: “这和你没关系!” “怎么会没关系?”楚随之眯眼:“你难道忘了我也是你的未婚夫吗?” “那都是上辈子的事了!” “对你来说是上辈子的事,但对我来说还是这辈子。”楚随之咬牙:“不止是这辈子,即使我投胎到下一世我也还会记得。” 厉鸢无奈:“你记着这个干嘛啊。你现在大仇得报,有权有势,知己遍地,为什么还要揪着我?” 楚随之冷笑,刚想反驳,就见厉鸢蹙着眉,眼底的青黑即使在夜色下夜格外明显,猛地什么就都吐不出了。 她昨天晚上没睡好,今天晚上又不敢睡,脸色有些不好看。 他顿了一下,问: “我给你的镇凉珠还在吗?” 厉鸢把珠子掏出来,放在桌子上:“还给你。以后这种玩意不要随便拿出来了。” 楚随之拿起珠子,没有收回去,而是放在她的眼下一贴。 厉鸢立刻被冰得“嘶”了一声,下意识地往后躲。 楚随之大手一伸,就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别动。” 他的气.息喷在颈侧,让厉鸢有些不自在。 她问:“你干嘛?” 楚随之挑眉:“我在用镇凉珠拯救你的眼睛。” 厉鸢道:“我记得你当初可是九死一生才得到这枚珠子,现在怎么这么随便地给我消暑敷眼睛?” 楚随之一笑:“再珍贵到底也只是一枚珠子而已,用又用不坏。况且真如你所说,你和我都是认识了‘两辈子’的人了。何必这么见外?” 不知为何,听他说到“两辈子”,厉鸢忍俊不禁。 楚随之见她嘴角带了笑,心下微微一软。 两人自从一见面就剑拔弩张,很少这么平静地说笑。 想来认识这么多年,平静地说话也只有在两人还没有退婚的时候了。 他想到以前,内心酸涩。 许是自从上一次见面憋了一个月,许是这夜色太静谧,也许是这气氛太美好,他的语气不由得轻了下来: “你还记不记得我昨天晚上说过的话?” 厉鸢撇嘴:“你昨天晚上胡说八道了那么多,我哪里记得哪一句?” 楚随之抬眼,长眸像是载了夜空的星: “我说过,我和你第一次见面,当时我就内心震动。那是真话。” 厉鸢不由得瞪大了眼。 楚随之语气轻了下去:“当时我就道这是哪家的小姑娘,如此明艳娇纵,竟然比我有过之而无不及。后来我知道你是我的未婚妻时,嘴上恼怒,心里却忍不住想,如果和那个刁蛮的小丫头过一辈子也未尝不可。” 厉鸢开始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只可惜……”楚随之苦笑一声:“不知道我们后来为何会变成那样……” 两人婚书作废,后来更是因为雷光反目成仇。最后暴露出厉家是楚家被灭门的凶手之一,在那之后就不能回头了。 厉鸢有些难受地低下了头。 其实她也想过,自己只是做一个任务,然而对别人来说却是一生。只是系统总念着他们是天之骄子、是未来之王,身边的红颜无数,她这样一个炮灰未婚妻算不得什么。 时间长了,她也就不在意了。 但是今天她才知道,即使是男频日天日地的大男主,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她愧疚地道: “当年是我不懂事,我嫌弱爱强,我无理取闹。如果你还生气的话打我也可以。但是你把我带走回去天天打那是不行的……” 楚随之无奈一笑:“到这个时候你还以为我是在不甘?” 其实他这个人最爱面子。这么多年了,他都把某个人放在心底最深处。然后用一个虚无缥缈的影子自欺欺人。 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没有动心。如果我动心了,那就对不起我所受的苦,如果我动心了,我就会忘记血海深仇,如果我动心了,那我就……输了。 直到他发现厉鸢可能跟救了他的那个女人有关系时,那一瞬间,是错愕,也是惊喜。 好像所有的仇恨都被蒙上了一层美好的阴影,所有的心动都有了宣泄的理由。 他为自己的认输找了一个最好的理由。 ——如果对方救过他,那认输也未尝不可。 他自诩自己这人最是肆意妄为、敢作敢当,但也有逃避的时候。 到了这个世界,只是一两晚,他就感觉到了莫大的压力。 无论是宁逐还是冯子杰,都清清楚楚地告诉他,自欺欺人也是不行的,只是认输也是不行的。 他需要真正地面对自己,若是晚了,就再也挽不回她了。 他抬起手,去抹她眼底的青黑: “我应该谢谢那两个小子,也许没他们刺激我还看不清自己。厉鸢,无论你是谁,其实我……” 话音未落—— “砰砰砰!” 楚随之:“……” 厉鸢:“……” “砰砰砰!” “鸢妹……”门外有人小声叫:“能开开门吗?” 楚随之眯起眼,危险地看向厉鸢。 厉鸢欲哭无泪:“我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吧!” “你骗人,我刚才听见你房里有声响了。” 楚随之杯中的茶水微微晃动,茶杯随时碎裂,厉鸢吓了一跳,赶紧道: “那是我刚才在说梦话。师兄,太晚了你还是回去吧!” 冯子杰低声道:“就两句话,鸢妹,我今晚要是不说出来我憋得慌!你就让我进去吧!” 厉鸢看看楚随之,看看大门,急得团团转。 楚随之看了一会,突然一笑。随手一挥,木栓自动落下,冯子杰瞬间栽了进来。 厉鸢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挡在楚随之面前,僵硬地看向冯子杰。 冯子杰有些狼狈地拍了拍身上的灰,然后小心地关上了门,羞涩地对厉鸢道: “鸢妹,深夜打扰了。你不会怪我吧。” 厉鸢梗着脖子摇了摇头:“没有。有什么事你就站在那里直接说吧。” 冯子杰直接走过来: “其实有些话一两句也说不完……” “你别过来!” 厉鸢下意识地叫。 冯子杰被吓了一跳,猛地立直身体:“怎、怎么了?” 厉鸢见他没有发怒的样子,也有些一怔。回头偷偷地看,桌上已经没有人了。 楚随之呢? 正纳闷呢,突然感觉手心一痒,她猛地打了个哆嗦,瞬间明白过来了。 这王八蛋是又隐形了! 这边,冯子杰站了半天,见厉鸢脸色红红白白就是不说话,有些忐忑: “鸢妹……我保证我不做什么,我能动了吗?” 厉鸢回过神,感觉后背都快湿了,无力地道: “能动了。” 冯子杰松了一口气,他小心地坐到凳子边上,对厉鸢低声说: “鸢妹,我也不是孟浪之徒,咱俩相处这么多年师兄的人品你是知道的。只是有些话我不吐不快,不得不深夜前来……” 厉鸢左看右看看不到楚随之,只得捂着额头道: “你说吧。” 冯子杰咳了一声,刚想给自己倒杯茶,突然一愣: “鸢妹,你自己一个人,为何用了两个杯子?” 厉鸢看了一眼杯子:“茶水太凉,我用两个杯子热热。” “哦。”冯子杰点了一下头,突然觉得什么有些不对:“……” 厉鸢赶紧转移他的注意力:“师兄,你想说什么快说吧,我真的很困了。” 冯子杰回过神,神秘兮兮地道: “鸢妹,你有没有觉得宁逐是对你旧情难忘?” 厉鸢:“……” 好像……没有吧? “没有!”她一口咬定。 “怎么可能没有呢?”冯子杰皱眉:“这几天你难道没有发现他的不对劲吗?我有时就发现他没事就偷偷看你。” 厉鸢道:“那可能是你的错觉。” 冯子杰叹口气: “鸢妹,不是师兄敏感。我知道你们两个之前有过婚约,而且从小还是一起长大的。虽然你曾经把他的婚退了吧,但这小子也许还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我既然向你求亲,就已经把你认定为我未来的妻子,你别怪师兄多想。” 厉鸢道: “师兄,你放心。宁逐他那么高傲的人,心中肯定还在怨恨我退了他的婚,不会再回来找我的。” 冯子杰摇了摇头:“这不是我无的放矢。他以前从来都不看你一眼,但我发现自从上次在清平洞内你俩一起掉进地洞之后,他的态度就变了。 师妹,你们两个在那里有没有……” 厉鸢赶紧瞪大眼:“没有!师兄,你怎地平白污蔑人清白?我和宁逐只是在里面逃命,什么都没干!” 她一脸正直,道貌岸然。 然而就像是惩罚她的心虚似的,她感觉自己的脸皮子被眼刀刮了一下。 厉鸢:“……” 第16章 那眼刀如同冷风,但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 厉鸢欲哭无泪,但还是要装作一本正经地面对冯子杰。 冯子杰被她的激动吓了一跳,赶紧道:“鸢妹,不要生气,是我糊涂了……我不是不信你,我是不信他!我之前就知道那小子一直不安好心,我这不是怕你吃亏嘛……” 厉鸢无力地道: “我们两个真没有……” 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身边的气息骤冷,她打了个哆嗦,赶紧转移话题道: “师兄,我对他真没想法。我和宁逐的缘分已尽,你就放心吧。” 最后几个字不知是说给冯子杰听,还是谁听,咬得格外地重。 她的指尖又被奖励似地摸了摸。 冯子杰点头,似是松了一口气。 厉鸢还想问他有何事,就发现自己旁边的椅子微微一动,似乎有人侧了侧身体,桌上的茶杯里也默默地少了茶水。 不用看就知道是哪个王八蛋好整以暇地坐在这里喝着茶看好戏。 她又是紧张又是好笑,眼看冯子杰抬眼看过来,赶紧道:“师兄,时间不早了。你既然已经放心了,那就先回去吧,我也早点休息,明天还要上路呢。” 冯子杰“哎”了一声,只是刚一回头,就想起什么似的,扭捏地坐了回去。 指尖也放在桌面上,缓缓爬向她: “鸢妹,我还想问你。之前向你求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厉鸢:“……” 卧槽!师兄你姓“坑”吧!你大名叫“坑人”小名叫“坑师妹!” 哪壶不开你提哪壶! 果然,她的手猛地像是被桎梏住,捏住茶杯就要往冯子杰的脸上扣。 她吓了一跳,另一只手猛地按住,不由得闷哼一声。 冯子杰迅速收回了手:“鸢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厉鸢斜着半边的身体,感觉手臂的震颤,咬牙道:“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他看她脸色微红,以为她在害羞,于是道:“鸢妹,我知道我这样问有些唐突。但是此时咱们好不容易出一次门,若是真的定下来了我就可以顺便给家里送信。届时直接上你家提亲,岂不是美哉?” 这还有完没完了? 厉鸢感觉自己都快虚脱了,冯子杰再不走楚随之都能操控自己挠他个满脸花,几乎是带着恳求道: “师兄,提亲的事以后再说吧。我真的很困了……” 冯子杰见她脸上带汗,似乎真的很难受,于是赶紧站起来: “那好,那我明天再问你。师妹,你好好休息。” 手上的力道也猛然松去,厉鸢差点瘫了下去。 她松了一口气,勉强支撑:“那好,师兄,我就不送你了。” 冯子杰对她一笑,刚转身—— “砰砰砰!” 厉鸢:“……” 冯子杰:“……” 楚随之:“……呵。” 厉鸢抖着声音问: “谁、谁啊?” “是我。” 就这两个字,不用看也知道是宁逐。 感觉到房间里的两道危险的视线,厉鸢忍着哭意问: “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宁逐顿了一下:“只是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厉鸢差点哽咽:“太晚了,明天再说好吗?” 宁逐站在门口,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以他的那个倔脾气,很可能会在外面站一夜。 厉鸢感到桌子的震动,她怀疑再这样下去楚随之得掀桌子不可。于是赶紧胡乱地在旁边拍了拍。 楚随之似乎被安抚住了,没有再动。 她吸着鼻子道: “等我穿好衣服你再进来可以吗?” 宁逐低声道:“打扰了。” 眼看着大半夜的,这臭小子还敢上他未婚妻的房间,冯子杰撸胳膊挽袖子就准备冲出去。 厉鸢一急,赶紧按住冯子杰,用眼神示意这么晚了他在她的房间里,要是传出去那也不行啊。 冯子杰这才反应过来,他和厉鸢说是订婚,那也是口头上的。俩人现在还是师兄妹的关系,但半夜的他站在这里,比宁逐也清白不了多少。 顿时急了,这可怎么办? 想了想,他往桌子下钻。这桌子不大,一钻进去还剩大半个屁股,厉鸢赶紧把他拽出来。 冯子杰没头苍蝇似的往床下爬,厉鸢暗示一进屋就能看见,于是他又爬出来准备跳窗。 但不知为何,这木窗像是被焊死一样,根本打不开。 厉鸢:“……” 楚随之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搞鬼! 门外的宁逐听见了声响:“厉鸢,你不用着急。” 厉鸢含着泪道:“我马上!我根本不着急……” 终于,柜门无声地开了,冯子杰大喜过望,连滚带爬地蹿了进去。 这么一通折腾,厉鸢的手心都是一层汗。就像是嘲笑她的狼狈似的,耳边传来一声只有她能听见地轻笑。 她“啪”地甩开:等他们走了看她不跟他好好算账! 整理一下衣物,她深吸一口气:“门没锁,你进来吧。” 宁逐停了一会,才轻轻地推开房门。 月光洒进屋内,少年的身形像是长.枪一样立在地上,长长的影子拉到了厉鸢的脚底。 厉鸢道:“坐吧,有什么事你直接说吧。” 宁逐坐在她的对面,沉默地看着她。 厉鸢被看得手足无措:“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劲?” 宁逐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薄唇一抿,问: “厉鸢,你现在喜欢冯师兄吗?” 面对这个前未婚夫,她刚想说喜欢,突然背上一寒,猛地打了个激灵。 这屋里一共有三个人。 她的前未婚夫、她的前前未婚夫、她的现任姘头兼职未来的未婚夫。 说喜欢? 宁逐会不高兴,楚随之会劈了她。 说不喜欢? 宁逐会以为她旧情难忘,楚随之会高高兴兴,但是她的计划会泡汤。 夜色深沉。 宁逐看着认真地看着她,左手被人暧昧而又威胁地捏着,柜门里的人紧张地看着。 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还是选择死亡吧。 第17章 几个人的视线如芒在背,她抖着唇问:“你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关系呢?” 此话一出,身边的压力小了很多,身后也没有紧张的注视了。 厉鸢顿时松了一口气,幸亏她反应迅速,要不然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 宁逐一顿,他垂下长睫,欲言又止。 半晌,苦笑道: “师父来之前就跟我说过,此行不单单是为民除害,也是一次试炼。试炼不只要淬炼身体,更要锤炼心性。恐怕那个时候他就看出来我心志不稳了吧…… 是我太冲动了,打扰了。” 说完,他站起来就走。 “哎?” 厉鸢有些愣了,不知觉站起来。 真就是说两句话就走? 宁逐的背影孤寂而又决绝,然而就在他的手刚碰到门把手的时候…… “吱呀——” 不知何时,柜门无风自开了。 厉鸢:“……” 宁逐随意地一回头。 保持雕塑状几乎贴在木板上的冯子杰:“……” 宁逐:“……” 沉默。 没有什么比现在更沉默。 厉鸢缓缓地、缓缓地捂住脸。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 为什么每次都要让她遇见这样的事情? 她该说什么?这都是巧合?你们两个都是半夜敲门就别嫌弃谁了,赶紧洗洗睡吧。 如果不行的话就装昏吧。 现在也和昏迷差不多了,因为她已经快要脑死亡了…… 桌子上的茶已经凉了,然而还在无声地减少,似乎有谁在好整以暇地坐在那里看好戏。 就在她选好角度想要往地上一栽的时候,冯子杰的脸色青青白白,先跳起来骂道 : “宁逐!你竟敢在半夜闯进我未婚妻的房间!” 宁逐脸色微变,刚想解释,但看冯子杰也藏在厉鸢的柜子里,不知为何也冷下脸: “她不是你的未婚妻,你也在她的房间。” 冯子杰被说得心虚,恼羞成怒:“你小子血口喷人!我是和鸢妹有要事相商!哪像你半夜摸进人家姑娘房间,你不知廉耻!我现在就替你北域的师长教训教训你!” 说完,他握紧拳头,怒吼着冲上去。 宁逐脸色一沉,他沉着接招,两人迅速缠斗在一起。 噼里啪啦,桌上的杯盘水果洒了一地。 有人被打扰了茶性,不满地“啧”了一声。 “砰”地一声,门被两人踹开一个大窟窿。 冷风呼呼地闯进来。 厉鸢:“……” 事情发生得太快以至于她没有反应过来。 两人的动静不小,很快就把整个楼层的人都吵醒。十来个人披着外套趿拉着鞋就急匆匆地出来看热闹。 谷飞雪揉着眼睛走出来,本以为是客栈里进了贼,没想到拨开人群一看: “……” 她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 如果不是她看错的话,那打起来的两个人应该是宁逐和冯子杰吧? 厉鸢一边抱着头一边道:“别打了别打了! 你们两个别打了!” 冯子杰回头:“鸢妹,这人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今天就替你教训他!” 宁逐看了她一眼,对冯子杰道:“我们去外面打。” 窗户不知何时打开,两人看了一眼,纷纷跳了出去。 谷飞雪跺了一下脚,也跟了出去。 门被无声地关上,隔绝了所有人看人的视线。 厉鸢哀叹一声,瘫坐在地上:“楚随之你个王八蛋!你一直在这里煽风点火!” 一道身影无声地在厉鸢眼前出现,原来他一直挡在厉鸢的前面: “我只是推波助澜而已。” 厉鸢愤愤不平地瞪着他。 他没管身上的碎屑,蹲在厉鸢的面前,抹去她脸上被溅到的茶水,恶劣一笑: “怎么,这就感觉到累了?谁让你惹了那么多的男人?” 厉鸢恨不得以头抢地: “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放过我啊。” 楚随之的眼神暗了暗,他勉强勾起嘴角道:“这辈子也不会。” 第二天一早,几个人继续上路。 由于昨天晚上宁逐和冯子杰差点拆了半个客栈,因此赔了一大笔钱。 许是因为昨天晚上没睡好,这几个人都挂着黑眼圈。 一行人神色各异,冯子杰频频用手遮挡右眼,他不仅眼底挂着黑,眼角还染了青,疼得挤眉弄眼,不断抽搐。 昨天晚上两个人从客栈内打到客栈外,他一点没有讨得了好不说,还挨了几拳。 他愤恨地看向宁逐,咬牙切齿地低声咒骂。 宁逐目视前方,嘴唇更是抿成了一条直线。似乎是不敢看厉鸢,视线在她后背一触即离。 谷飞雪频频地偷看宁逐和冯子杰,想要问什么却不敢开口。 她到现在都不敢相信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宁逐竟然和冯子杰打起来了,还是在厉鸢的屋里! 如果不是宁逐和冯子杰之间的气氛太僵硬,她差点以为昨天晚上看到的一切都是在做梦。 而且,她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宁逐和冯子杰到底为什么半夜都出现在厉鸢的屋里,难道是…… 感受到谷飞雪一直偷瞄的小眼神,厉鸢欲哭无泪。 昨天晚上对方亲眼看见宁逐和冯子杰在她的房间里大打出手,在对方的眼里她会不会已经变成“一夜御二”的妖艳贱货了吧……都怪楚随之! 要不是因为他,她才不会恨不得天天脑死亡! 系统你什么时候出来啊,那道裂缝什么时候把楚随之收走啊…… 这个问题楚随之也想问。 “徐老怪,你感应到了能量了吗?” “一早就感应到了。如果老夫猜的没错的话,今天晚上你就可能会回去。” 楚随之看着厉鸢的背影,眯了眯眼: “那好,我今天晚上就带她回去。” 徐承天叹了一口气:“你看她有要和你回去的意思吗?” 楚随之的脸色一变,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厉鸢,喃喃自语: “无论如何,我不会让她自己待在这里。” 特别是她身边还有两个男人。 一个不怀好意,一个虎视眈眈。 冯子杰暂且不说,宁逐给了他莫大的压力。 他可看得清楚,昨天晚上宁逐特意来到厉鸢的房间,说的那些话绝对不是胡言乱语。 对方脸上的纠结、怀疑以及苦涩,都让他看得无比熟悉。 那不就是几年前的他吗? 每次在面对厉鸢敌视的目光时,他面上嘲弄,嘴上不屑。然而藏在心里的最深处,好像有一瓶最折磨人的毒药,缓缓地倾洒。 他已经习惯了受伤,因此也就故意忽略了心底的伤痛。 天长日久,心底被腐蚀出一个洞,直到与厉鸢重逢,冷冽的鲜血重新迸发,他才感觉到了痛。 因此他看宁逐才会有那么大的危机感。 因为他知道,一旦挣扎过这段苦痛,回扑的心动会有多么刻骨铭心。 徐承天啧啧了两声: “傻小子,你就是给自己找罪受。搁老夫当年,一刀把这群人全砍了完事,何必如此啰啰嗦嗦。” 楚随之苦笑:“你以为我没想过?” 只是他怕如果自己这一刀下去,他和厉鸢才是真的覆水难收。 几人的马不慢,在沉默的颠簸中,谷飞雪实在受不了这种气氛,低声问: “楚公子,你真的要随我们去找苍兽吗?师长说那苍兽虽然是地阶,但是凶猛无比。已经杀死了好几个前去除害的少侠了。你若是去的话,万一被伤到怎么办?” 楚随之看了厉鸢一眼,笑: “反正我闲着也没事,随你们去长长见识也好。如果真受伤了,那就算我的命,不关你们的事。” 冯子杰道:“楚兄孑然一身闯江湖,肯定有真本事。也许咱们还需要他救呢。” 谷飞雪道:“咱们几个是武道院的弟子,为苍生舍命是理所应当。楚公子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他还怎么追他的未婚妻啊。” 这话一出,楚随之就皱了一下眉,黯然地叹了口气: “如果她会因此心疼我一点,我即使断条手臂也是无所谓的。” 厉鸢:“……” 你装!你就装吧! 就你那个实力,不把苍兽大卸八块就不错了,还在担心自己会受伤? 她怎么不知道他那么柔弱? 冯子杰策马上前,安慰地拍了拍楚随之的肩膀。 楚随之看了看他淤青的眼睛,不由得一笑。 冯子杰这脸上顿时挂不住,干巴巴地解释:“这眼角是昨天晚上倒水,黑灯瞎火的时候不小心磕的。” 楚随之笑眯眯地点头:“以后晚上要小心点。” 特别是不要进了什么不该进的房间。 冯子杰点头,似乎是自己心里憋屈,在这里也找不到其他的人诉说,似乎也是为了敲打谁,他拉着楚随之,故意大声问: “楚兄,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说如果有哪个癞□□想觊觎你的未婚妻你该怎么办?” 楚随之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这问题你还真tm问对人了。 厉鸢:“……” 卧槽师兄你还是改姓“壶”吧,你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她只见过自投罗网的,没见过有人自己设下陷阱往下跳还把刀递给递给对方,然后自己还把脖子伸出来的! 楚随之脸上又挂起微笑:“这你还真是问对人了,还真有两个兔崽子觊觎我的未婚妻。” 冯子杰以为他说的是之前说过的另外两个人,不由得感同身受:“我就知道,你肯定最懂这种感觉。如果是你的话,你准备怎么做?” 楚随之眼角的笑纹都快挤出来了,看着冯子杰道:“当然是杀了他们。” 冯子杰“啧”了一声,偷偷看了一眼宁逐,小声道:“那要是打不过呢?” 楚随之眸光一闪:“那就养精蓄锐,隐蔽自己,再杀了对方。” 冯子杰莫名地打了个激灵,他背后一寒,左看右看也没人。顿时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你说得对!我不能坐以待毙!” 楚随之轻声道:“那当然。” 冯子杰经此交心,对楚随之有了一点亲近之意,大抵有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感觉。 不由得道:“楚兄,我才和你认识两天,就感觉认识了两年,真是相见恨晚啊!” 厉鸢:“……” 师兄,你怕是不知道,你刚才已经在地狱里走了一遍。此时就不要和阎罗王套近乎了行吗? 几人快马加鞭,终于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落仙沼泽。 “落仙”不是因为它真的有过仙人,而是说这里太过危险,连仙人前来都会陨落。 这里位于大陆中心,四周环城。生长着无数的植物,生活着无数的苍兽。 本来是全天下修习武道的人试炼的最好地方,但是由于沼泽面积近些年不断扩大,吞没了不少人,因此除了地阶强者很少有人敢过来。 再加上苍兽的数量不断增多,渐渐开始祸害其他村子,因此落仙沼泽就成了人人望而生畏的地方。 这一次,据生活在这附近的村民说,有人只是在河边打水,就被水里的苍兽给拖了下去。家人慌忙去找,也只在岸边找到了几块骨头。 几人除了厉鸢都是做惯了任务,见惯了危险了的,因此自然不怕。 厉鸢现在没有系统在身,面对剧情还有点忐忑。 但是最起码还记得两个宗旨: 1、维护冯子杰。 2、被宁逐打脸。 这一次冯子杰作死之后,就能暂别一段时间了,她多多少少松了一口气。 然而最令她烦恼的是…… 她回过头看向楚随之,对方难得没有看她,眉目微敛,像是在想什么。 厉鸢此时深刻怀疑这个王八蛋和他的徐同伙在商量着如何把她掳走这件事…… “鸢妹。” 厉鸢回神:“什么事师兄?” 冯子杰道:“一会你跟在我身边,千万不要乱走。” 厉鸢微笑。 ——上次你这么说的时候可是见死不救呢师兄,我要是真信你就是我脑壳有毛病。 宁逐垂下眼睫,眸中晦暗。 几人来到河边,下马向附近的村民打听。 找到苍兽经常出没的地点逆流而行。 冯子杰道:“听村民说这苍兽经常拖人下水,难道是一只苍鱼?” 这个世界里的动植物,分为异变的和无异变的。无异变的就是普通的动植物,有异变的不仅能攻击人,还和人一样有武阶,甚至能修炼。 宁逐道:“需要看看再说。” 天色渐晚,雾气缓缓围了上来,四周变得一片迷蒙。 几人顺着上游找了半天,也没有发现一点痕迹,直到眼前的路变得越来越狭窄,最后走到草木丛生的地方,比人还高的草几乎淹没了几人,仰头一看只能看到一线天。 几个人刚开始还能说会话,但越走越安静。比起凶恶的苍兽,未知的地点与阴冷的气氛更让人害怕。 厉鸢看着越来越明显的月牙,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楚随之看似不经意地和她擦肩,其实在她手心里塞了一颗温润发热的珠子,轻声道: “一会跟紧我。” 宁逐路过她,往她手里塞了一把匕首,用眼神示意她跟上。 冯子杰自己心里有点打鼓,但还是在她耳边道: “你不用怕,师妹,一切有我。” 厉鸢:“……” 你们几个干脆把我切成三瓣吧。 不知何时,眼前变成了一片白蒙蒙,宁逐脸色一变: “这雾有古怪。” 几个人赶紧捂住了口鼻,暂时停下了脚步。 突然,身后传来嗡鸣声,天空黑压压地飞来一片。 冯子杰失声一叫:“是毒萤虫,快跑!” 这玩意杀不死人,但被蛰上一口生不如死。 一只就能让一个人陷入昏迷,更何况这铺天盖地的? 厉鸢可不想自己的脸被蛰成猪头,赶紧捂住脸往前跑。 只是前路一片白茫茫,她刚迈出一步就差点踩进了沼泽,千钧一发之际感觉有人紧紧地拉住她的手,带着她飞速前行。 厉鸢感受对方手心的热度,暗道又是楚随之这个王八蛋,趁着别人不注意就想干“拐卖妇女”的营生。 她边捂着脸边骂: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我就算被蛰成猪妖也不想被你救!” “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走!” 话音刚落,前面的人猛地一顿,她被撞得鼻子一酸: “你干嘛?” 身前的人回过头看她,声音沙哑: “原来你都知道了……” “?” 厉鸢一抬眼: “……” 卧槽槽槽! 怎么会是宁逐!? 第18章 站在白茫茫的雾里,厉鸢整个人都是懵的。 怎么拉她的是宁逐? 不应该是楚随之吗? 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难道刚才她说了那么半天其实都让宁逐听见了? 她神色一慌,宁逐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宁逐看她退后一步,以为她在抗拒,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你果然都知道了…… ” 知道什么? 厉鸢太过震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宁逐垂下长睫: “师父曾经说,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敢作敢当。我无意打扰,但若是不说出来,也不算有一个交代。” 他抬眼看她,瞳孔即使隔着迷雾也无比晶亮: “厉鸢,其实我以前就对你……” 话音未落,眼前突然白雾大盛,厉鸢感到腰上一紧,自己瞬间被贴上一个宽阔的胸膛,耳边几乎没有感到风声,一眨眼就瞬间换了一个地方。 她抬头:“楚随之?!” 楚随之把她放下来,冷笑: “我早就知道那小子不怀好意,没想到他趁我一时大意,竟然想把你带走。” 厉鸢木着脸戳穿他:“想带走我的是你,不是他。” 楚随之充耳不闻,他看了看天空,算了一下时间: “快到了。” 厉鸢像是惊弓之鸟:“什么快到了?” 楚随之冲她咧出一个恶劣的笑: “时间快到了,我马上就能带你走了。” 厉鸢:“……” 她撒丫子就跑。 没跑两步,就感到有什么缠在她的腰上,她不得不骂他: “楚随之!你又用精神力戏弄我!” 楚随之听她这么一说,眸光一闪,直接把她拉了回来: “我也从来没有想过我的精神力还可以这样用。” 厉鸢:“……”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暗示什么! 楚随之从铁牌里掏出一个金灿灿的细链,直接缠在两人的手上: “这条缚魂锁只有我能打开,直到我离开这里之前,你休想离开我半步。” 厉鸢欲哭无泪:“你个王八蛋。” 楚随之笑出声:“前几天还对我战战兢兢,这几天终于对我不耐烦了。这样也好,这样才是我认识的那个刁蛮娇纵的厉鸢。” 厉鸢翻了个白眼,暗骂他这人有毛病,竟然喜欢她骂他。 只是无奈之余,她也在绞尽脑汁地想办法。 跑是跑不了了,难道真的要和楚随之回去? 不行,如果真跟他回去她的任务该怎么办?她都已经做到这里了,眼看胜利在即让她放弃还不如让她去死! 楚随之看她眼珠乱转,就知道她在想办法逃跑。 嘴角一勾,刚想说话,就听到远处有人叫道:“厉鸢!” 厉鸢眼前一亮,是宁逐! 是宁逐来找她来了! 她刚想站起来叫他,却突然想到什么,默默地看向了自己的手腕。 楚随之不紧不慢地把手腕亮出来,晃了晃。 两人手腕之上的链子也晃了晃。 厉鸢:“……” 所以宁逐过来她要怎么说? ——其实我和楚随之在一起完全是因为巧合,并不是因为他也是我前前未婚夫? ——我们两个手缠在一起不是因为什么禁忌play,而是因为我是被迫的? 哪一句都是越描越黑。 她惊恐:“千万不能让他看见我和你在一起!” 楚随之挑眉:“为什么就不能让他看见我和你在一起?难道你还想和他旧情复燃不成?” 厉鸢急得团团转,旧情个屁,要是让宁逐看见了,这个是世界的任务就彻底完蛋了! 眼看她都要快哭出来了,楚随之一笑,这才不紧不慢地拿出斗篷,把她拽到怀里往两个人的身上一披。 顿时,两个人的身形消失在原地。 宁逐的身影很快就出现在这里,他明明听见了声音,却没有看见半个人影,不由得拧了一下眉。 厉鸢就蹲在宁逐的脚边,两人只有一拳之隔,近到宁逐一转身指尖就能扫到她,她吓得捂住口鼻,大气都不敢喘。 楚随之恶劣地捏了她一下耳垂,她差点叫出声,不由得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楚随之闷笑一声。 宁逐似乎听见了什么声响,微微偏过头。 楚随之将厉鸢的脸埋进了怀里,四周就彻底没了声响。 厉鸢大气都不敢出,耳边似乎只能听见楚随之的心跳。 半晌,宁逐没有听见什么,转而向远处跑去。 过了好久,厉鸢纳闷楚随之怎么半天都不动,不由得掐了掐他的胳膊。 楚随之欣赏够了她红红的耳朵,这才缓缓放开她。 厉鸢哪里不知道他这人的恶劣,不由得瞪了他一眼,把袍子一扯: “看来你以前用这个袍子干过不少坏事,这么轻车熟路。” 楚随之笑道:“这袍子是我从龙窟山试炼的时候随手捡的。一直放着没用,我也没想到有一天会用在这种地方……” 如果以前有人跟他说以后他会拿着隐踪袍子带着厉鸢躲着她的小白脸,他能把那人的脑袋拧下来。 厉鸢叠好,小心地还给他,哼道:“希望以后我不会再有用到它的那一天。” 楚随之看厉鸢脸颊上的晕红,他内心一动,转而道: “厉鸢,如果你跟我回去,即使你烧了它也无所谓。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厉鸢不由得一愣。 她似乎是第一次听到楚随之说这样“示弱”的话。 不由得想着,到底是为什么? 他有钱有权,大仇得报,已经是人生赢家了,为什么还要在意她这样一个有了好几个未婚夫的女人? 难道是因为不甘? 看见宁逐与冯子杰,觉得丢了面子,必须把她带走才能解决心头之恨? 她眯起眼,觉得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楚随之抹去她额角的汗,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于是就拉她起来: “走吧。等你回到咱们的世界,我有满宗门的法器给你烧。” 没想到却被对方反手拉住,楚随之一愣,他低头看,厉鸢双肩颤抖,抬起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 “真的要走吗?” 楚随之心尖像是被掐了一把,道:“是。” 厉鸢哽咽:“你实话跟我说,带我走到底是为了什么?我都已经有了两个未婚夫了,以你的性格不应该是对我嗤之以鼻吗?你执意带我走,是因为不甘吗?” 楚随之又气又无奈,他握着她的手,难得耐心解释: “不,我只是想挽回。” 厉鸢抬起头,指控他: “你挽回不了了!我和你的缘分早就在我上辈子死的时候就断了!” 楚随之的胸膛重重一滞,眼眶不由得红,他一直逃避这个问题,没想到还是被厉鸢说出来了。 他们两个,不仅隔着血海深仇,还有厉鸢的一条命。 即使他说着挽回,那也是覆水难收。 他沙哑着嗓子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当初太冲动,如果不是我自以为是……” 厉鸢的眸光一闪,捂住脸哽咽: “你把我带走,是真的因为心里有我吗?还是因为怀疑我是那个什么救你的女人?” 楚随之摇头:“不,厉鸢,我是……” “可是她根本不会喝酒,我怎么可能会是她呢?” 楚随之刚想解释,突然感觉不对劲: “厉鸢,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她不会喝酒。” 厉鸢:“……” 戏太过,失算了。 他的胸口重重起伏,眼中的红似乎要化成血落下来,抬起她的下巴,嗓子粗哑得像是含着沙砾: “所以你就是她是不是?你就是救过我的那个白衣女子是不是?!” 厉鸢哑口无言。 楚随之猛地把她抱进怀里,又哭又笑。 原来是她。 救他的是她, 伤他的也是她。 他明明已经放弃寻找真相,然而此时此刻这一个发现就像是一个意外之喜,让他更加地确认自己的选择。 他激动得指尖都在颤抖。 与其说是找到了救命恩人的喜悦,倒不如说是确认厉鸢心意的欣喜。 她在他最难的时候救过他,那就证明她的心里也有过她,她从来都没有嫌恶过他。 虽然不知道对方这么做的原因,但他只要知道厉鸢也曾有过真心,这就够了。 只要她有一点,他愿付出一切。 他将她紧紧地锁在怀里: “你竟然骗了我这么多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后悔没有早点回去,害得你死于山贼之手。现在想来,那座坟恐怕是你弄来糊弄我的。” 听着楚随之语气里掩饰不住的欣喜,她暗叹了一口气,坚决地推开他: “楚随之,事到如今你还不明白吗?无论我是谁,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楚厉两家的血海深仇,不是简单地一句‘挽回’就能抹平的,更何况还隔着那么多条人命……” 楚随之的喉咙一动,他怔怔地看着她:“可以回去的,厉鸢。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不强迫你和我在一起,只要让我看着你就可以,只要你跟我回去,我保证不打扰你行不行?” 这样示弱的姿态,已经是接近于哀求了。 厉鸢摇了摇头。 他的双腿已经开始消散了,然而此时此刻,他知道若是强行带厉鸢走,那就真的覆水难收。 不由得急切地道: “那要如何你才能原谅我?!” 厉鸢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 “除非时光倒流、人死复生。” 楚随之一怔。 天空的裂口越来越大,他的身体已经快要彻底消失。 看看她决绝的脸,半晌,他一笑: “好。” 他看着两人之间的缚魂链,用匕首割开手心,鲜血融化了金链,然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厉鸢,我会回来的……” 两人的指尖还勾在一起,直到最后一点温度消失不见。 厉鸢站在原地,面对空荡荡的树林没有说话。 不知过了多久,手心像是被烫了一下,她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的手心上落下了一滴泪。 那颗泪似乎染上了一点血,变成了淡红。 她装作不在意地甩去眼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嘀—— 起点男主激、激励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宿主,好……滋……不见。】 厉鸢一愣:“你还知道回来啊。” 【以防系统再、再受干扰,一直修复中。】 “看来你修复得不怎么样。”厉鸢道:“你赶紧把那道裂缝给我堵死!再放楚随之进来我就死给你看!” 【回应请求中—— 此功能需要花费大……滋……能量,请宿主耐心等待。】 厉鸢松了一口气。 她抹了一把眼泪: “好了,解决了楚随之,下一个就该是宁逐了。” …… 最后宁逐是在沼泽边上找到她的。 她就蹲在那里发呆。 宁逐一愣,迅速跑过去:“厉鸢!” 厉鸢回头,看宁逐急出了一头的汗,赶紧道: “我没事。” 宁逐的胸膛重重起伏,他闭了一下眼,待镇定过后问她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没有受伤? 厉鸢摇了摇头,道:“我没事。可能是哪个不长眼的苍兽掳走了我。幸亏是楚随之救了我。” 宁逐没有看见楚随之,问楚随之为何不在这里,厉鸢顿了一下,道:“可能是回去找他的未婚妻了吧……” 宁逐和楚随之虽然是萍水相逢,但也觉得和他有缘。听他回去找未婚妻也不由得欣慰:“也好。” 两人独自待在这里,一旦安静了下来免不了刚才的谈话。 他见厉鸢面色冷淡,抿直了嘴唇。 其实有些话不说两人也应该明白,他知道如果今天真的说出来,两人可能连最后一点表面情分都没有了。 但他这人不想自欺欺人,不由得开口:“厉鸢……” 厉鸢道:“他们来了。” 宁逐抬眼一看,谷飞雪和冯子杰已经找来了。 几人汇合,冯子杰道:“这里太过危险,找到了那个苍兽就赶紧离开吧。” 谷飞雪想到黑压压的毒虫,心有余悸地点头。 只是几个人找了一晚上,半块鱼鳞都没找到,上哪里去找那只苍兽? 正说着,宁逐鼻子一动,脸色微变。 冯子杰也捂住了口鼻:“什么东西这么臭?” 几个人慌忙回头,一眼就看见了从沼泽淤泥里露出的一颗巨大的头,两颗篮球大小灯笼状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众人。 看着苍兽身上沾着粘液和淤泥的凸起,谷飞雪脸色猛然苍白: “这到底是什么?” 厉鸢的胃部也有些不适,她认出来这是一只巨型的癞□□,怪不得她们一直找不到鱼鳞,原来它根本没有鳞片! 然而下一秒,现实就狠狠地打了个她一个巴掌。 那只苍兽冲他们吐出恶臭的咆哮,然后甩出一条又粗又长的尾巴,向他们扫来。 厉鸢差点被熏过去,不由得喊: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和鱼杂交的吗?!” 宁逐一把把她拉到身后,从背上抽出长.枪: “这是潜渊兽,一向潜藏在沼泽底,以刚才的那些毒蜂为食。可能是吃腻了毒蜂,开始食人。” 冯子杰冷笑:““无论它是什么,今天都是它的死期!” 宁逐身形一闪,就腾跃到了苍兽的上方,墨鳞长.枪劲气一吐,苍兽哀鸣一声,疯狂地把带有毒的淤泥甩向众人。 厉鸢只是一侧头,对方就又藏回了泥里。 不一会又偷偷地探出头,要偷袭几人。 三番两次下来,厉鸢累出一身的汗:“我发现了,它不仅是杂交的,它还是属泥鳅的!” 冯子杰看宁逐即使和苍兽作战,视线也时不时地落在厉鸢的身上,不由得冷笑一声。 想到之前和楚随之说过的话,他眼底冷光一闪。 宁逐屡次和他作对,何不趁此机会做掉他? 他从怀里掏出捡到的毒蜂的尸体,在上面洒上引兽粉,趁宁逐和苍兽缠斗的时候,偷偷放在了他的背后。 果然,苍兽的巨眼猛地变得通红,发疯似地冲向宁逐。 宁逐被它的巨尾扫到,猛地呕出一口血,跌落了下去。 谷飞雪大惊:“宁逐!” 宁逐咬牙向地面射出一道劲气,旋身落在草甸上,单膝跪地鲜血不住地从嘴角流下。 冯子杰没想到宁逐的命这么硬,不由得咬牙。 宁逐嗅到不一样的味道,向背后一摸,突然摸到一只毒虫。 他眯起眼,看向冯子杰面沉如水。 冯子杰毫不惧怕,冲他嚣张地一笑。 突然,厉鸢惊叫一声,两人不由得回头。 原来是苍兽不知何时又探出头来,伸出长长的舌头将厉鸢拖走。 宁逐脸色一变:“厉鸢!” 冯子杰大喊:“鸢妹!别怕,我来救你!” 眼看着厉鸢即将被血盆大口吞没,两人同时跳了起来,向厉鸢伸出手。 在停滞的一瞬间…… 【嘀—— 宿主请注意,剧情开启。】 厉鸢暗叹了一口气,看着宁逐皱紧的双眉,看着冯子杰志在必得的脸,咬牙将手递给冯子杰。 一瞬间,宁逐的脸色暗淡了下去。 冯子杰得意地冲宁逐一笑,刚想拉厉鸢起来,却突然被什么晃了眼。 他定睛一看,原来是苍兽大张的巨口内,含着一枚宝珠。 这宝珠晶莹剔透,看起来能有地阶九品。 这对于地阶八品且在这个武阶停滞了好久的冯子杰来说,无意于是天降巨喜,他看向厉鸢,如果把厉鸢拉上来,那么这枚宝珠很可能再也得不到了。 他咬了一下牙,装作失手似地松开厉鸢,左手迅速伸向那枚宝珠。 厉鸢面上惊慌,身体不由得向巨口落去。 宁逐本想回身,见此情形脸色大变,瞬间跟着冲了进去。 “厉鸢!!” 一个旋身,紧紧地抱住她,巨兽合口,宁逐低喝一声,□□一抖从内部破开苍兽的喉咙。 只听一声哀嚎,鲜血混着淤泥成雨点般落下。 宁逐将厉鸢放下,心中怒气仍不平,他揪住握着宝珠欣喜若狂的冯子杰,一把把他按在了淤泥里: “冯子杰,这已经是你第二次把厉鸢扔下了!” 冯子杰被迫咽了一大口淤泥,毒液腐蚀着他的嗓子,他发出沙哑的惨叫: “宁逐!关你什么事!你快放开我!” 宁逐面色阴沉,眼角发红:“你知不知道她差一点就死了!你只是为了一颗珠子就抛弃她!” 冯子杰咬牙怒吼一声,抽出长剑,反手向宁逐的胸膛刺去: “这是我和她的事情,不用你管!” 宁逐随意地一抬手,握住剑刃,只听片片碎裂之声,地阶的武器竟然被他轻易震断。 “你别忘了,她也曾经是我的未婚妻……” 他声音沙哑。 冯子杰大惊:“怎么可能……难道你是……天阶?!” 宁逐阴冷一笑,直接捏碎了他的肩胛骨,接着是手臂、指骨。 冯子杰叫得惨烈无比,疯狂挣扎着,却无法逃开宁逐的手心,最后硬生生地疼晕了过去。 地阶与天阶,实力悬殊有如天堑。 最后,宁逐抽出长.枪,就要将他一枪穿心之时,厉鸢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挡在冯子杰的面前。 此时,她的脸色红红白白。似乎是没有想到自己选了冯子杰两次,但每次都放都见死不救,反而被这个自己一直看不上的未婚夫所救,脸上不由得闪过难堪与复杂。 她怔怔地望着他,就像是一个选错了路,但咬牙也要走下去逞强的小孩,红着眼眶道: “宁逐,你就放过师兄吧。他也许、也许不是故意的……” 宁逐的眼眶一红: “事到如今,你还在为他求情?!你已经被他抛弃了两次了!” 厉鸢闭上眼,她落下泪来:“他毕竟是我的师兄,我必须要维护他。” 宁逐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苍白的脸,恍惚与当年她退婚时那种盛气凌人重合。 原来无论是三年前,还是三年后,她一直在抛弃他。 他闷咳一声,呕出一口血。咬牙道: “随你。” 话音刚落,远处的山脉似乎有什么在苏醒,山石崩落,草木摇晃。 谷飞雪有些害怕:“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里还有别的苍兽?” 宁逐抽出长.枪,道: “我感应到了天阶的气息,实力不在天阶四品之下,应该是这边的声响唤醒了它。我去拖住它,你们两个先走。” 说完,他决绝地离去。 谷飞雪跟不上,不由得气得直跺脚: “厉鸢!你怎么不劝劝他?你没看出来他是在赌气吗?如果出了什么事该怎么办?” 谷飞雪一回头,不由得一怔。 厉鸢不知何时坐了下来,掏出藏在怀里的小酒壶,眯着眼满足地抿了一口。 “厉鸢!” 厉鸢“啧”了一声:“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跟你打赌,他这次出来实力能上五品。” “?” 她知道和谷飞雪解释不清,喝了一口酒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任务终于完成了,这次我应该能休息两个月吧。” 一天送走了两个未婚夫,今天算是缺德冒烟了。 不过没关系,报应的事以后再说,今朝有酒今朝醉,只要回到南境,她就过回她的神仙小日子了。 只是她抬起头,看着那轮明亮的弯月,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 宁逐面无表情地走进这座山。 他受的伤不轻,之前一直没有反应也只是掩藏得好而已。 此行面对的是一只天阶四品的苍兽,可能他有来无回,葬身在这里。 但是又有什么关系。 师父说过,修习武道,就相当于从了天道,随时要有牺牲的觉悟。 他如果这能为那个人拖出一条活路,即使死在这里又何妨。 只是如果他没有死……宁逐想到第一次见面和楚随之说过的话,眼底晦暗不明。 希望永远不会有他硬下心肠的那一天…… 闭了闭眼,他抽出□□瞬间冲进了洞里。 一进洞,感觉整个洞口几乎坍塌,有什么发出愤怒的悲鸣,低吼着冲出来。 宁逐直接冲到洞里,一抬眼,就看到一只巨型蜈蚣从土里探出头,猩红的眸子阴冷地注视着他。 几乎是瞬间,天阶的威压就让他神经一绷。 然而一转眼,他猛然一愣。 在那蜈蚣的头顶,凭空立着一个人。 是的,凭空。 一袭白衣,似从云中而来,雾蒙氤氲。 负手而立,似是听到声音,长眸微微一动,冷冽的视线就缓缓移了过来。 每一寸,都像是将这洞内结了冰。 一瞬间,宁逐觉得此人比那只苍兽更为可怕。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一对。 莫名地,他们两个开始沉默。 宁逐:“……” 为何觉得这个情景有点眼熟? 第19章 元衡立在山巅之上, 长风猎猎, 他的衣摆纹丝不动。 远处有靡靡梵音, 雷声阵阵, 一道苍老的声音有如洪钟: “元衡君, 午时已到,请回仙门!” 云雾弥漫处,山峰露角, 有无数白衣弟子冲这里遥遥一拜: “请元衡仙君回仙门!” “请元衡仙君回仙门!” 一只七彩的鹦鹉瑟瑟发抖地从他的袖口探出头: “元衡元衡, 快回去、快回去!小凤快要冷死啦!” 元衡将鹦鹉按了回去, 敛了眉目。 今天是十年一次的仙门弟子选拔日,身为峰主的他必须要坐镇。 十年一次, 即使心性冷冽如他,也有种倦怠感。 只是身为峰主不得不做一做样子, 长袖拂去云雾, 身后长剑“嗡鸣”一声,倏然飞出乖乖停在他的面前。 他踏了上去, 刚想御剑回去,突然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似乎有一双巨手,硬生生地扯开天幕,将里面的混沌幽深撕给人看。 鹦鹉小凤瞬间炸了毛:“唉呀妈呀!老天爷的衣裳被撕破啦!天要下雨元衡快回去收衣服啊!” 元衡一把捏住了鹦鹉的嘴巴, 他见峰下即使天阶八品的长老都对这条巨缝毫无反应,不由得暗道:“难道这是我的机缘?” 既如此,他就随了这天意! 他眉目一敛,将鹦鹉塞回袖口, 长剑随指而动,带着他瞬间消失在了裂缝里。 一睁眼,他发现自己落在了一处荒原。 遍地是怒吼咆哮的野兽。这些野兽与他世界的妖兽有所不同,但同样的凶恶。 感受空气中的与仙气不同的能量波动,在洞府秘境内见过无数大小世界的他并不慌张,只当是一次试炼罢了。 他本就是冷淡的性子,况且还有这只活了几百年的鹦鹉陪着他,倒也不算寂寞。 只是他发现,自从来到这里,神魂似乎被牵引,无论走出多远都像是走不出一个圈。 他在边缘徐徐前行了三天,终于在最后一天来到了“圈”的中心,也就是落仙沼泽。 在那之前,他遇见过无数的地阶苍兽,皆不足为奇,直到他在里看到了一只天阶的苍兽。 就在他仔细观察的时候,一转头,就看到了一个黑衣人。 元衡:“……” 宁逐:“……” 两个人都没有动。 那只长相凶恶的天阶异兽还在凶狠地咆哮,挣扎出的泥土和石块都快要掉到两人的身上了,这俩人还是没有动。 莫名地,那是一种来自灵魂之上的敌意,也是两只不期而遇的野兽之间的对抗。 好像是角力着什么,明明全身都已经绷到了极致,但为了表现不在意,眉毛都没有颤动半点。 半晌,小凤偷偷地从元衡的袖口冒出了头,好奇地打量着宁逐。看见宁逐清隽的眉眼,细腿一蹬,晕晕乎乎地就掉在了地上。 “妈呀,帅哥……” 小凤像是一根木棍一样在地上滚了三圈,然后突然对上了苍兽了眼。 “……” 这只鹦鹉虽然活了三百年,但胆子都不如只活了三年的猫,一看见那两颗硕大的红眼珠,吓得直翻白眼,疯狂地戳元衡的长靴: “元衡元衡!快跑快跑!小凤要被吓死啦!” 它这么一叫,宁逐才看见它,不由得一愣。 小凤被帅哥这么直白地看着,有些害羞,它忍着被苍兽注视的颤栗跳到元衡的肩上,抖抖羽毛,搔首弄姿。 宁逐:“……” 元衡面无表情地将小凤抓回来,塞进袖里。对宁逐一点头,身形一旋,有如烟雾瞬间飘出了洞外。 宁逐一惊。 这又是什么功夫? 现实来不及他惊讶,天阶的苍兽突然破土而出,张开狰狞巨口向他咬来,他也顾不得许多,抽出长.枪迎了上去了上去。 霎时间,山摇地动,痛哼和苍兽的咆哮声淹没在山石的崩塌里。 也不知过了多久,几乎荡平了半个山头,洞内才安静下来。 在山石之中,宁逐鲜血淋漓地倒下,在他的身边躺着天阶巨兽的尸体。 他吐出一口气,双眸渐渐暗淡了下来。 元衡站在洞外,小凤侧耳听了听,然后伤心地说: “元衡,小帅哥快要死了。” 元衡道:“人都是要死的。” 小凤开始啄他头发:“他长得那么帅,死了多可惜啊。” 元衡捏住它的鸟嘴:“相貌皆是皮囊。修行修心,你为何活了三百年却还不明白。” 小凤疯狂地甩动着鸟嘴,却还是甩不开元衡的大手。 突然,小凤翅膀一顿,眨巴着的绿豆小眼猛然一亮: “活了!帅哥又活了!” 元衡微微转过头。见宁逐挣扎地将天阶巨兽的毒丹塞进嘴里。霎时间,对方发出惨烈的痛嚎,额上青筋爆出,鲜血几乎从所有的毛孔中溢出。 元衡眯起眼。 不难看出,这小子是在做最后一博。 若是吞下毒丹后能扛过去,那就能保住性命,甚至还能升上一级。 若是扛不住,不仅会在死之前体验肠穿肚烂的痛苦,还会死无全尸。 小凤看得瑟瑟发抖,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地贴在元衡的脸颊上蹭了蹭: “元衡元衡不怕,小凤在这里陪着你。” 元衡垂下长睫。 小凤是想起了三百年以前,一人一鸟坠入魔渊的时候。 那时的他被万箭穿心,奄奄一息之时不得不吞下天阶妖兽的兽丹,以死求生。 大道至简,敢于违抗天命、不轻易认命的人,面对死亡的选择大抵都是相同的。 也许是在宁逐的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他难得波动了心绪,看向天空浓雾重重,不由得暗了双眸。 片刻,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元衡没有回头。 宁逐一身是血,但浑身气势更盛,行走之间骨骼噼啪作响,已经是天阶五品了。 他走到元衡的身边,低声问: “阁下,可有酒吗?” 他虽然如获新生,但升级之后浑身的酸痛如同蚂蚁一般附着在骨缝,如果此时有一壶酒,祛除疲惫,麻痹感觉,那就最好不过了。 元衡看了他一眼,从空间里拿出一瓶酒,然后……自己喝了一口。 等着接酒的宁逐:“……” 小凤眨了眨眼,蹦到宁逐扔在旁边的水壶上,轻轻地用爪子抓了抓壶身: “酒!酒!” 宁逐道:“那是水。” 说着,他把水壶拿起来,拔出了塞子给小凤看。 只是□□的一瞬间,浓烈的酒香扑面而来。 他顿时一愣。 他记得自己明明带的是水,怎么会变成了酒? 看着水壶里的清冽,他莫名地想起了三年前,自己在那个雨夜独上狼山的时候。 他拖着残疾的右腿,踉踉跄跄,冒着大雨躲进了那个山洞。 浑身是伤,还淋了雨,本以为自己会冻死在洞里,却没想到会在洞内找到一些干草。 如果不是那些干草,他恐怕早就成为了枯骨。 每次濒临绝境,都有这样的巧合。 这恐怕是老天唯一给他的眷顾吧。 他苦笑一声,大口灌酒。 小凤顺势跳到他身上,荡漾地看着他的脸庞。 宁逐以为这只是一只有些灵性的鸟,不以为意。 哪想到这鸟的年纪比他爷爷还大,这么多年什么本领都没学会,就学会花痴了。 他坐到元衡旁边,看远处云山雾罩,喝了一口酒,有些熏熏然。 只是喝了两口酒,就感觉胸膛滞闷,不由得咳了两声。 “你刚才升级时心境不稳。若以后无法刨除杂念,必有后患。” 元衡随口提醒。 宁逐放下酒壶,眸光晦暗。 “我知道。” 他想起临行之前,师父对他说过的话,没想到一语成谶,他果然败在了修心上。 他又喝了一口酒:“只是杂念又岂会那么容易祛除?我修习十多载,这些杂念几乎与我融为一体,若是真的全部忘记,那就并非我本人了。” 一听到有关修炼的话题,元衡就不由得皱眉: “修行先修心。心境不稳者,在修行上也难有进益。其中心境不稳,可分为‘贪’和‘怨’。贪求自己无法得到的,怨恨自己所受的。你是哪一种?” 宁逐的指尖一颤,他的眼前似乎被云烟遮挡,看不出神色: “都有。” 元衡将宁逐肩上的小凤抓回手心,语气漠然: “当年我也曾像你一样无法坚守本心,每每想起自己遭遇,几乎入魔。但修行之路如逆水行舟,逃避是无用的。” 宁逐吐出一口气,许是喝了酒,许是刚才经历了很多,他喃喃道:“我从不逃避。但毕竟是家中旧事…… 我当初因为无法修炼,家父防我,家兄害我,世人辱我。我与家门一刀两断,九死一生才有了如今的本领。每次提及,还是不能释怀。 虽已到达天阶,却三年都没有回去了。” 小凤歪着脖子看了宁逐一眼,贴心地蹭了蹭他的小腿。 才三年?元衡已经三百年都没有回去了。 他捏住小凤的爪子,将它倒提着回来:“那只是你境界不够。如果心志坚强,岂会被这点业障困住? 我当年和同门出去试炼,为了救人跌进化仙池,伤了神魂。修为一日倒退回人阶三品,连普通农夫都不如。 在宗门内遭受种种冷遇。最后不得不出走师门。孑然一身,死里逃生无数回才有了如今。现已另立宗门,以前的师门早就不知湮灭到哪里去了。 如果不是我坚守本心,恐怕早就成为了行尸走肉。” 小凤想到以前,不由得“嘤”了一声,贴在元衡的手心里不说话。 宁逐看着手心里的酒壶,突然问: “若是过去的‘怨’可以化解,那么感情上的‘贪’呢?” “感情?” 这两个陌生的字眼让元衡一愣。 他的眼前下意识地浮现一道白色的影子,却又如烟雾般很快散去。 眉眼毫无波动: “感情于修行只是累赘。若是感情上贪图一时快意,那只是你心性不坚定。” 活了三百年,无数女子自荐想成为他的道侣,也有无数女人想要攀附妄取捷径。然而他的内心从来没有波动半分。 宁逐皱了一下眉,他看了一下手上的水壶,轻声道: “感情不是累赘,至少对于我来说不是。” 元衡摇了摇头: “你可知我为何会脱离师门?那是因为我被我的师妹退了婚。” 一听到“退婚”这两个字,宁逐的眼皮不由得一跳。 他暗道怎么他碰上的人都被未婚妻退了婚,难道全天下的未婚妻都是这样的吗? 前一个楚随之被退了婚,这一次遇见的人又被退了婚? “当时我就是为了救她才伤了神魂。师父见我成为一个废人,心中愧疚,于是做主将她嫁给我。师妹并未说不可。我也做好了照顾她一生的准备。只是我没有想到她会在成亲当日突然与一男子离开,我成了全天下人的笑柄。 若说我心中毫无波动,那是虚伪之言。我无数次想过,若是我重回巅峰,是否她会悔恨不已。日思夜想,险些生了心魔。后来我参破感情于修行无用,于是将多余感情摒弃于心外。直到登上天阶,往事便如过往云烟,再也上不得心。” 宁逐低声道: “我的未婚妻也曾退婚于我,她在我成为废人那日亲自上门退婚。但我心中却放不下她。念及以前的情分,即使被她所伤也无法硬下心肠。即便我现在是天阶,那也无济于事。” 元衡道: “那是你格局不够。” 宁逐顿了一下,回: “可能是阁下不识情爱。” 元衡坚持道:“情爱于修行无用,即识得又如何?” 宁逐皱眉回: “既不亲身经历,又怎能参破?” “无须经历,自会参破。” “恐怕你若真的经历,就不会这么说。” 元衡语气冷然:“永远都不可能。” 两人你来我往,把小凤听得团团转。 时隔一个月,雄性们从开始比卖惨,到开始指责对方矫情和什么都不懂了。 山风猎猎,两人谁也说不过对方。 最后两个雄性对视了一眼,皆嫌恶地转过了头。 宁逐突然道:“我的同伴来找我了。” 此时乌云越压越低,头顶的裂缝也渐渐扩大。 元衡感应到那道裂缝对自己的吸引,暗道应该是时间到了。 但与此同时,神魂上的牵扯也越来越强,已经有了些许疼痛感。 如果是旁人,定然要仔细查看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元衡天生冷情冷性,且修仙者最忌讳沾染上因果。于是他没有理睬,对宁逐点道: “我也该走了。希望下次见你能摒弃不必要的感情,专心修炼。” 小凤向宁逐挥了挥翅膀。 宁逐哑然失笑,他看着远处向他走来的红色的身影,暗道永远都不可能了…… 元衡将小凤塞进袖子里,走到无人处,身体开始缓缓消逝。 一睁眼,眼前还是熟悉的山巅。 元衡御剑疾行,迅速回到了仙门。 三日不见,门里的弟子都稳重了很多,齐齐对他拜见。 难得没有刺耳的声响,元衡心中满意,微微点了一下头。 小凤兴奋地在他头上蹦跳。 刚一坐下,小凤就从他的头上蹦到他的脸上,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焦急地说着什么。 元衡:“?” 他终于感觉有些不对劲,捏了一个法诀,听到了小凤的心声: “元衡元衡!你怎么听不见我说话啊,你聋啦!你聋啦!” 元衡眉心猛然一紧,他迅速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神魂,倏然一惊: 他神魂里的一魂一魄去哪了?! …… 厉鸢和谷飞雪找到了宁逐。此时他浑身是血,把谷飞雪吓得不行: “宁逐哥,你哪里受伤了,怎么出了这么多的血?” 宁逐道:“无事。” 谷飞雪仔细地检查一遍之后,见他身上并无明显的外伤,这才松了一口气。 “宁逐哥,我见你气势又变了许多,难道是武阶又精进了吗?” 宁逐道:“我现在已经是天阶五品了。” 因为刚才在揍冯子杰的时候已经暴露了真正的武阶,因此他此时倒也没有瞒着。 “五品……”谷飞雪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边的厉鸢,想到她刚才说过的话。 厉鸢说宁逐要是出来,最起码会升到五品,对方是怎么知道的? 宁逐问:“怎么了?” 谷飞雪猛地回过神,下意识地道:“没!没什么!” 她勉强一笑,回过神来不自觉有些羞愧。她也不知道为何会瞒下这一点,好像如果告诉了宁逐,会打破了什么一样…… 幸好她偷看了厉鸢一眼,对方垂眸站定,没有多说什么。 谷飞雪松了一口气。 宁逐也看到了厉鸢,他此时身心俱疲,两人难得沉默。 半晌,厉鸢挠了挠鼻子: “既然完成了任务,那咱们就回去吧。” 谷飞雪这几天在沉默和尴尬中修炼出了金刚心,但也难耐此时的气氛,赶紧道: “是,咱们赶紧回师门交任务吧。而且冯师兄的伤也拖不得。” 冯子杰? 厉鸢“啧”了一声。 现在还像是一条死鱼一样躺在沼泽边上呢,即使醒了也是一个废人了。 她心中明白这是冯子杰咎由自取,面上还得做出伤心的模样。 宁逐的眼底晦暗不明。 他率先往外走,只是在路过厉鸢到时候,突然一顿。 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味。 那是酒香。和他水壶里一模一样的酒香! 厉鸢从他身边绕了过去,一瞬间,这种味道更加浓烈。 宁逐的心口巨跳,他握紧了自己的水壶,怔怔地看向厉鸢。 “飞雪。” 谷飞雪一愣:“什么事宁逐哥?” 宁逐问:“刚才厉鸢是不是喝了酒?” 谷飞雪点了点头:“是喝了一些,怎么了?” 怎么知道厉鸢喝了酒之后,会这么开心? 宁逐摇了摇头,他不知该不该把壶里这点酒和厉鸢联系起来。只是理智让他别乱想,感情上还是忍不住微微波动。但他现在所求不多,只是一点希冀就能让他好受许多。 看向手中的酒壶,他忍不住翘了一下嘴角。 厉鸢走在前头。酒壶已经空了,她无奈地晃了晃,收回了怀中。 “怎么喝得这么快?” 【那是因为你把一半的酒分给了宁逐。】 厉鸢这才想起来,她懊恼地拍了拍额头。 她临时看了一下剧情,发现宁逐从山洞里出来的时候,想着此时要是有一壶酒就好了。然而他为了修武,平时滴酒不沾,更不可能随身带着酒。 她心血来潮,就把自己的酒给他倒了一半。 现在想来,是有些冲动了。 然而就算被他发现了又怎么样? 在这个世界,“厉鸢”是很少喝酒的,怀疑也怀疑不到她这里。况且在他的眼里,她早就是十恶不赦、不识好歹的恶毒未婚妻了,一壶酒而已,影响不了什么。 她脸上还挂着醉酒之后的红晕,走路有些不稳: “给他就给他吧。酒可是个好东西,能让人忘却一切的烦恼……” 她伸了个懒腰,南境的美好日子,她又回来喽! 只是陷入喜悦的她,并不知道一道透明的身影飘然跟在了她身后。 …… “元衡仙君,你果真听不见了?” “元衡仙君,你真的什么都闻不出来?” “元衡仙君,你真的丢了一魂一魄?” 仙门之内,元衡听不见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门内的大长老拿着人头那么大的铃铛在他的耳边疯狂摇晃。 门内的三长老脱下鞋子,扯出发黄的袜子跃跃欲试地往他鼻端试探。 门内的二长老露胳膊挽袖子要去检查他的脑袋。 他眉目没有半分波动,微微抬手:“出去。” 一瞬间,几个年过“半千”的老头子打了个冷颤。 瞬间,化作了烟雾消失在了室内。 元衡一挥长袖,大门自动关上。 小凤从果盘里探出头,歪着脖子看着他。 他将小凤叫过来,道: “我失了一魂一魄,也就失了听觉和嗅觉。从此以后你和我说话,只能用心音了。” 那就是用心声说话,这个小凤还是懂的。 元衡仔细想了一下,应该是在刚才去过的那个世界丢失了神魂。难道真的与那股神魂的拉扯之力有关? 他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自己的神魂,看来这一趟免不了结了因果,他必须找机会再去一次刚才的世界。 元衡捏了一下眉心。 若是普通人的神魂收回来即可,坏就坏在这一魂一魄是天阶大能的魂魄,即使只有两感,那也勉强有了神识。 一道已经有了神识的残魂,该不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吧…… …… 回到南境的当天,南境上下乱成一团。 主要还是因为冯子杰受伤的原因。他不仅是南境的大弟子,更是武林世家冯家的独子,这一次昏迷直接惊动了两个势力。 明明出发之前,说好是一次地阶能力的试炼,怎么回来人就昏迷了? 明眼人直接就能看出,冯子杰身上的伤是人为的。而且在场能有能力且有理由伤他的,只有宁逐了。 宁逐毫不掩饰,承认了是自己伤的冯子杰。 谷飞雪出来为他作证,并说如果不是冯子杰先动手,宁逐不可能会伤他。 双方各执一词,南境和冯家的人要北域把宁逐交出来,北域的人要冯子杰给宁逐道歉,吵得不可开交。 更有南境的人跑到北域找宁逐单挑,但全都被宁逐毫不留情地一一扔下山。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任何挑衅都显得毫无重量。 厉鸢听了这个消息,暗道宁逐经过这一次历练,更加成熟了。 他开始明白,大放异彩远比韬光养晦远比更能震慑住小人。 师姐苏婉见她面色严肃,以为她是在哀愁最近发生的事,不由得心疼地把她拥在怀里: “我的好师妹,你怎么这么苦啊。之前选的那个宁逐,你不小心错过了。好不容易又找了冯子杰,原本以为他是个靠谱的,没想到他心眼这么坏,现在更是成了个废人,比废物还不如! 师妹,你真是太苦了!” 厉鸢:“……” 师姐您的眼睛是被绿茶糊住了吗?您没看见这都是我咎由自取吗? 苏婉抹了把眼泪,捧起她的脸: “师妹,现在冯子杰已经靠不住了,要不然你就再回去找宁逐吧。” 他已经被我得罪坏了,找不回来了。 厉鸢摇头,微微红了眼眶:“现在南境和北域势同水火,你让我怎么找他?” 苏婉叹口气,突然想到什么眼前一亮: “师妹,那你觉得方白怎么样?他长得白净还听话,我觉得他比较适合你。” 厉鸢:“……” 不,师姐。姘头这种东西在于“多”不在于“精”,小师弟我就不祸害了。 她道: “师姐,我谁都不想选。我想自己安静地过一段时间。” 苏婉心疼地抚着她的鬓角: “休息也好,那些个臭男人咱们一个都不要!” 厉鸢无奈一笑。 晚上,她趁着南境的众人睡着,偷偷从树下挖出一坛花酒,躺在树上夜饮。 柔软的裙摆荡了下来,她的小腿也跟着一晃一晃。 “我觉得我这次的任务完成得不错。” 厉鸢开始自夸。 能在楚随之的捣乱下还能完美地完成任务,这天下恐怕也只有她了。 系统不由得夸奖她:【你确实做得很好。和第一次相比,有了很大的提高。】 第一次? 厉鸢拎着酒壶的手一顿。 她在庞大的记忆中翻找,终于找到了一点关于第一个世界的记忆。 其实她也曾经当过男主的小师妹。 那是一个仙侠的世界,小说名字叫《渡仙》。 元衡是那个世界的男主。于不能聚气的宁逐和不务正业的楚随之不同,他是真的天之骄子。生来就是根骨绝佳,小小年纪摸索着修仙也能达到人阶四品。 偶然一次被仙门掌门——也就是她爹捡回去,从此认作关门大弟子。修为一日千里,不到二十岁的年纪就成为了修仙界的翘楚。 一时间风光无两。 直到他们一行人去参加一次试炼,元衡为了救她,掉进了化仙池,神魂收到了影响,这辈子和修仙无缘了。 她这个在人家得意的时候天天甜蜜地叫着“师兄”的小师妹,当场就翻脸不认人。 只是到底是元衡救了她,她不能有丝毫的怨言,更要在父亲的安排下嫁给元衡作为补偿。 厉鸢还记得成亲的那一天,元衡牵着她的手缓缓走上台阶,她第一次做任务,难免会有点生疏,紧张得差点从白玉阶上滚下去。 她恍然觉得那是一场梦,直到她那个世界的姘头突然出现,把她从婚礼上带走。 从此以后,元衡和厉鸢恩断义绝。 她回过神,摇晃了一下瓶中的酒:“还提以前的那些事干什么,谁还没有年轻过啊。” 想起自己以前像是谷飞雪一样,一口一个“衡哥”地叫着,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 【既如此,让我算算宿主的真实年龄……】 “哎哎哎!打住!”厉鸢道:“我现在还年轻着呢,不用你算。”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时间不早了,我也该去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去早课看看有没有新来的小师弟。” 她关上房门。没有看见一道虚影缓慢而又茫然地跟着她进了房间。 这就是元衡丢失了的那一魂一魄。 即使是一道残魂,那也是从元衡身上扣下来的,鼻子眼睛嘴巴一个不少,只是他只拿走了元衡的嗅觉和听觉,目前还是什么都看不见。 脆弱的神识缓缓凝聚,变得结实。像是受到一股莫名力量的吸引,一直跟在厉鸢的身后。 残魂没有视力,他现在懵懵懂懂,只能靠着声音跟着厉鸢。从门缝里挤进去后,他来到了厉鸢的床前。 只是靠近了她,他的身影就凝实了不少。 隐隐约约地,听到她的呓语声,还有拉被子的簌簌声。 最后,是均匀的呼吸声。 残魂迷茫地“看着”厉鸢的侧脸,嗅着从她身上溢出来的酒香,虚幻的身影微微颤了一下。 厉鸢翻了个身,似乎是梦见了什么,不由得呓语一声:“衡哥……” 残魂听不太清,不由得微微弯下了腰…… ———— 厉鸢灌了一肚子的酒,睡得正香。 但是元衡此夜却睡不着了。 他正在屋内打坐,不知何时起似乎“听”见了有人的呼吸声。 愣了一会才想起来,他现在已经失去了听觉,那么这阵呼吸声是从哪里传来的? 他闭目,用神识荡了一遍山峰,并未发现任何人。 难道是……他的残魂? 元衡有些坐不住了。他现在和残魂还有感应,所以残魂现在是在谁的身边? 为何还会有呼吸声? 他皱了一下眉,片刻鼻尖一动,似乎又嗅到了酒香。 这让他松了一口气,如此浓重的酒味,看起来残魂是在一个男人的身边。 他闭上眼,重新静下心来打坐。 小凤站在桌边,看着元衡微微皱着眉,颇有些新奇。 它跟在元衡身边这么多年,已经习惯了他的冰块脸,很少看见他如此情绪外露过。 正想蹦上他的膝头,仔细欣赏,却见元衡猛地睁开眼,脸色微变: “女人?他竟然跟在一个女人的身边!” 小凤:“?” 元衡下意识地捂住鼻子,却怎么都盖不住那直往鼻端里钻的香气。女子本身特有的香甜混着浓郁的酒香,像是一根手指不断撩拨他的鼻端。 且这香气越来越重,他可以想象得到那愚蠢的残魂不断地靠近女子的身体…… 他恨铁不成钢:“他为何跑到女子房间去了?” 他一向对女子敬而远之,每每修炼检查神魂也绝无肮脏之想,为何他分出去的残魂竟然会在大半夜跑入了女子的房间? 他下意识地关闭五识,但却切不断灵魂之间的联系。 那一道道清浅的呼吸不用经过耳朵,直接就穿过灵魂,砸进他的心底。 元衡君微微皱起眉,直到眉头越皱越紧。 他长袖一挥打开房门,化作一阵烟雾瞬间就在峰内消失了。 半夜,推开门主的房门,直接问: “如何打开时空裂缝?” 门主正捻着胡子,津津有味地看着从小弟子手里搜罗出来的小人书,一听见声音吓得差点从座上跌了下来。 “元衡?你说打、打开什么?” 元衡认得门主的口型,于是道:“打开时空裂缝。” 门主将小人书塞进怀里,咳了咳:“那可不是容易打开的。一旦时空裂缝打开,轻则影响气运,重则天地震颤,你……” “如何打开时空裂缝?” 元衡重复。 “好好好!”门主怕了他了,神识一扫玉简,道:“这可就难了,要想打开时空裂缝,必须要达到天阶满级。老夫这辈子不可能了,你若是想试,还能有点可能。百十年之内,估计就能打开了。” 门主在天阶八品停滞了五百载,虽是一品之差,却是仙人之别。 元衡只是停滞了百来年,已经算是修真界最有可能成仙的人了。 元衡拧了一下眉,只好回到自己的山峰。 耳边的呼吸声还在,像是一颗颗流行,坠在辽无边际的夜空里。 他微微敛了眉目,刚想勉强定心打坐,突然看到小凤蔫哒哒地低着头,眼泪大颗落下。 小凤一向没心没肺,除了睡就是吃,三百年来他哪里看过它这样,不由得微微抬眼。 小凤吸了吸鼻子: “元衡怎么不来安慰小凤?” 元衡没有感情地问:“你怎么了?” 小凤把眼泪抹在桌布上,抖抖翅膀:“听你今天和小帅哥说的话,我突然想到鸢鸢了。” 元衡不由得一愣。 厉鸢。 他的师妹。 这个名字差不多有接近三百年没有听过了。 往日的记忆如同云烟般在他眼前聚散。他还记得第一次被师父带到仙门,师父指着躲在石柱后,小小的一团身影,道: “仙门向来是以武为尊,她是我的女儿厉鸢,以后就是你的师妹了。” 他微微抬眼,看见那个小身影怯怯地露出头,对他羞涩一笑。 他的师妹是个怯懦胆小的,平时和他出去试炼,看见一条蛇都会吓得脸色煞白。若是仙门里来了外人,尤其是男子,更不敢露面。 从小到大,他就知道自己必须要保护他,为了师父,也是第一次见面时就莫名扎根在心里的念头。 所以,他至今没有明白,为何那个胆小怯懦的师妹,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和另一个男人走。 为何那个一见他脸色就潮红,满眼都是倾慕的师妹,会如此决绝。 听着耳边传来的小小的打呼声,每天晚上雷打不动,一坐就是三百年的元衡君,第一次失眠了。 —— 第二天一早,厉鸢精神满满地起来。 见窗外鸟语花香,不由得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许是昨天晚上做的糊里糊涂的梦,她看见窗前的麻雀,不由得内心一动. “想当年我也养过一只鸟的……” 那是一只鹦鹉,一看见她师兄就直蹬腿的鹦鹉。 门外,苏婉在叫她: “师妹!” “来了!” 她走出房门,没发现身后走出一道虚影,且身形又凝实了不少。 元衡和残魂之间的联系断断续续,因此他偶尔能听到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元衡失去魂魄的第一天,他被女子的呼吸声吵得睡不着觉。 元衡失去魂魄的第二天,他正给弟子上早课,突然听到耳边传来一阵低笑,有人嘻嘻地道:“师姐,我看新来的那个小师弟长得不错,要不要去逗他玩玩?” 他额头青筋一跳,声音冷冽: “是谁在此胡言乱语?” 弟子们面面相觑,半晌试探地问:“仙长?您的听力好了?” 元衡一愣,顿时反应了过来。 这是那个女子在说话,实在是、实在是不成体统! 元衡失去魂魄的第五天,他去参加隔壁宗门的盛典,典礼上仙乐齐鸣,有仙姬跳舞助兴。 元衡听到了一阵五音不全的哼鸣,隔壁宗主见他脸色不好,于是问: “元衡仙君,可是对这舞蹈不满意?” 元衡道:“舞蹈尚可,歌声极劣。” 宗主一愣:“可是……没人唱歌啊?” 为了照顾他的耳朵,宗主特意没有选人奏乐。 元衡:“……” 元衡失去魂魄的第七天。他在广场与长老对招,整个仙门的弟子围成一团。 他首先听到了一阵哼鸣,对于被“魔音穿耳”了七天的他来说,早已经习惯了。 接着,鼻端嗅到了一丝芳香,似乎夹杂着一丝水汽,他沉着应招,毫不在意。 最后,只听一声呼喊: “师姐!再给我加点水!水凉啦!” 元衡:“……” 啪地一声,他差点被长老打在肩头。长老吓了一跳:“元衡君,你怎么了?怎地脸色如此潮红,是否是生了病?” 元衡气得把剑一甩,眉目冷然: “我去修炼。” “修炼?一大早就修炼?你用功也不用这么勤奋吧?” 是的,一大早。 他必须撕裂时空,他现在就想知道自己的神魂为何要死心塌地地跟着这样的一个女人! 第20章 厉鸢的一天: 一早, 迷迷糊糊地醒来, 先揉了一下眼睛, 然后打着哈欠来到水盆前。 这水是师姐提前给她准备好的, 她用的时候已经凉了。 胡乱洗了把脸, 突然在水中看到了一张模糊的脸,猛地吓了一跳。 发现是眼花后,不在意地出门, 碰了一下小师弟白白嫩嫩的脸蛋, 再晃晃悠悠地去早练。 中午, 和师姐她们吃了一顿饭。趁着师长外出,偷偷地下山, 吃得大腹便便后,这才抹着嘴巴满意而归。 晚上, 把藏在床底的酒壶拿出来, 躺在床上“吨吨吨”地灌一大口,然后满足地打了个酒嗝, 笑呵呵地睡去。 ——今天也是惬意而又满足的一天。 元衡仙君的一天: 一早,打坐了一夜的他清醒地睁开眼,然后来到了玉盆前。 这水是弟子用仙露收集的,因为用仙力护着, 即使露在山风下也不会变凉。 慢慢地洗漱时,却突然被一女子的惊叫声吓了一跳,差点打翻了玉盆。 他咬了一下牙,不在意地出门。敷衍地摸了一下在门口等了很久的小凤的鸟头, 再沉着脸去给弟子上早课。 中午,独自在峰内用过膳,揪着打算下山偷玩的门主对打了一番,直到把对方打得求饶这才满意而归。 晚上,把空间里的玉简拿出来,端正地坐在书桌前,正欲打开,突然—— “吨吨吨吨吨!嗝~” “……” 元衡面无表情地捏碎玉简。 ——今天也是无聊而又恼火的一天。 ———— 在元衡仙君失去魂魄的第二十天,离月圆之夜还有七天的时候,厉鸢赢来了自己的新任务。 倒不是系统发的,而是学院里发的。 自从冯子杰回来就一直昏迷,学院和冯家一直急得不行。最后只有请厉鸢这个小师妹出马,看冯子杰能不能受到“爱”的感召,成功转醒。 厉鸢觉得,自己这个当人家小师妹的,还是未婚妻(口头上)的,不去看也说不过去。于是一大早上就和师姐师弟来到了冯府。 一进门,就看到冯家的几个长者端坐在正厅,似乎在商量着什么事。 厉鸢隐约听到“宁逐”两个字,看这几个老家伙不怀好意的表情,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他们想要干什么。 无非就是想找宁逐报仇呗。不过到最后也只是给宁逐送经验。 冯家主看见几人,使了个眼神。众人散去。 苏婉报了来意,相互寒暄了两句后,有一婢女带她们来到后院。 还没进门,就闻到了满院子的药味,厉鸢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几人单独和昏迷的冯子杰说了会话,轮到厉鸢的时候,她先长叹了一口气: “你说说你是不是活该?” “惹谁不好,非要惹他呢。这下好了吧,吃亏了吧。” 她从腰间拿下一壶酒,想了想还是没有喝。 而是拿在手上晃了晃:“不过这也是命,即使你不惹他,可能你的父亲也会惹他。即使你的父亲不惹他,你父亲的七大姑的儿子的三老婆的八大姨还是会惹他,躲不过去的。” 这就是炮灰的命。 无论他怎样躲,注定是要死的。 即使是她也不例外。 她笑了一下,道: “这次我父母知道了你成为废人的事,让我赶紧远离你。把咱俩口头上的婚约也给退了。现在趁着你不能出声,我就直接通知你一下。” 想来冯子杰一直自鸣得意自己看上的小师妹以前退过宁逐的婚,没想到有一日竟然也会被退婚。 她没看见,她身后地虚影听见“退婚”两个字,身形微微晃动了一下。 在她身边待了二十来日,元衡的残魂变得更加凝实。 此时他已经有了细微的思考,也能够做出微弱的反应。 不知为何,听见“退婚”两个字,他就下意识地一皱眉。 像是有谁隔得很远在他的心湖荡起一阵涟漪,虽然微弱,但却连绵不绝。 厉鸢敛下长睫,倒了一杯酒撒在地上 “我知道你醒了以后会朝着作死的路上一去不复返。我念着最后一点同做炮灰的革.命友情与你作别。咱们日后在地府下见吧。” ———— 由于近日元衡仙君的脸色实在不好,门主决定和他谈谈心。 ——绝对不是因为最近和他对招的时候元衡越来越下重手的原因。 “元衡啊,自从你上次无缘无故消失了三天之后,脸色就一直不好,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元衡手持玉简,头都没抬:“没有。” 小凤从元衡的肩上跳到门主的头上、嫌弃地在他乱糟糟的头发上整理出一个鸟窝,舒服地卧在上面。 “你小子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你可别忘了我比你多吃了两三百年的盐了。说吧,是遇见了什么人还是什么事?是因为修炼还是因为感情?” 元衡的眉眼毫无波动:“没有。” 门主知道他的脾气比万年的玄冰还要冷硬,如果不想说那就算是撬开了他的嘴也不会说,于是暗叹了一口气不敢再劝。 只是可怜他一大把年纪,每天不能偷溜出去不说,还得陪着这个小子对打…… “女人!” 门主:“?” 他一抬眼,小凤学着元衡的样子苦大仇深地说: “怎么会是女人?!” 不得不说,小凤本来就是鹦鹉,再加上在元衡旁边活了三百多年,把元衡的模样学了个十成十。 它跳到门主的膝上,背着双翅,眯着绿豆小眼走来走去: “竟然跟在一个女人的身边?” “不成体统!” “不成样子!” 由于小凤没有用心音,元衡也没有抬头,自然就不知道小凤说了什么。等他觉得气氛不对再抬头的时候,就看见门主用一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幸灾乐祸再加心疼无比的眼神看着他。 元衡:“……” “元衡啊。”门主想要拍拍他的肩膀,但碍于他冷冽的目光还是收回了爪子:“你是不是快三百年没有见过女人了?” 元衡:“我昨天还见过尚琼尊者。” “不是那个老太婆!而是……”门主用神识扫荡了一圈主峰,确认方圆十里都没有人,于是小心地凑到元衡的面前,挤眉弄眼地说了两句话。 元衡本来嫌弃地转过头,听到一半:“……” 他额上青筋一跳,咬牙道:“没有,我道心坚韧。那种事情……绝无可能!” 原来门主以为他消失的这三天,是偷偷去山下寻快活去了。回到仙门之后乐不思蜀,满心燥火无处可撒,于是只好折腾他们。 一想到这个原因,门主顿时觉得被折腾的老胳膊老腿都不疼了,兴致勃勃地道: “跟老头子我还瞒什么?说说,你找的是谁家的姑娘?长得怎么样?有没有修仙?修仙了是何品级?没修仙也无所谓,我这里有满仓库的丹药。最重要的是,你们两个有没有……” 元衡面无表情地推开他笑成一朵菊花的脸:“门主,请自重。” 小凤跳到了两人的桌子上,扯着脖子叫道: “为何跑到一个女子房间去了?” 元衡:“……” 门主一言难尽地看着他,啧啧了两声。 元衡一把捏住小凤的鸟嘴,塞进了袖子里,道: “我不想解释,也知您不想听解释。此事休要再提。” 门主用袖子挡脸笑了半天,半晌将将停住。 害怕再笑下去元衡会恼羞成怒,于是喝了一口茶压一压: “话说回来,元衡。你自从和你那个师妹的婚事黄了以后,就再也没有找过仙侣了吧。” 若是放到两百多年前,门主是万万不会如此轻易地提起他师妹的。只要一提起,这小子一定会浑身冒寒气,用目光都能凌迟你。 如今两百多年过去,元衡虽然浑身气势更加凌厉,但心境已经平和很多,和往日那个嫉恶如仇的小子有了天差地别的变化。 元衡的指尖在玉简上压出一点白,道:“修行讲究坚守道心。我自己一人就可,无需道侣。” 门主不同意:“这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看那尚琼老太婆,一年换一个道侣,如今不也是修得好好的,那一道雷咒下来,我都得昏个半天。你自己全须全尾、修真界里的翘楚,怎么就不能找道侣了?” 元衡道:“尊者生性洒脱,和我不同。” “怎么就不同了?一样不都是修—……”门主见他又要皱眉,赶紧打住。 暗到这小子的脾气比他屁股下千年的打坐石还要又臭又硬,于是不再自找苦头。 抿了一口茶,搭眼一瞧,小凤又从元衡的袖子里鬼鬼祟祟地探出头,于是笑道: “这小家伙现在还不能化形?” 元衡道:“资质太差。” 小凤气得直炸毛。 它的资质非常好!是这群人有眼无珠! 门主轻轻叹了一口气:“如今哪个门派的弟子不驯养珍稀的仙兽。只有你天天带着个什么都不会的鸟……不过话说回来,如果不是因为这鸟是你师妹养的,恐怕你也不会一直带在身上。” 元衡拿着玉简的指尖一顿:“与她无关。” 门主捋了一下胡子,摇头一叹。 中午,和门内长老对了几招,难得没有某个女人的魔音穿脑,元衡的心情不错。 他焚香沐浴,好好休整了一番,摒退了方圆十里的弟子,落了绝音咒,下了防护罩。 待小凤睡着后,把祖师爷留下的玉简从空间里小心地拿出来,放在桌上。 深吸一口气,正想放出神识好好拜读。 就听到:“哎……” 一声女人的长叹。 元衡:“……” 不行,这是祖师爷的玉简,他不能捏碎。 他闭了闭眼,移除杂念,然后重新拿起玉简。 “……是不是……活该?” 他敛了眉目,当做听不见。 “非要惹……吃亏了吧?” “七大姑……八大姨。” 如果说他听得顺畅还好,偏偏几句话听得断断续续。像是扰人的蝉鸣一样,让人愈发焦躁。 最后,元衡放下玉简,准备好好听听这个女人到底说了什么。 由于和神魂连接得断断续续的原因,他连这女子的名字都尚且不知,但这二十天以来,他断断续续地听着,也摸出了这女子的起居规律。 早晨起来,敷衍地去修炼,中午时分,紧张地去外面偷吃,到了晚上,兴奋的去喝酒。 是他看不上的格外荒废的日子。 不知今日遇见了什么事,竟能让她说出“嘿嘿嘿”和“好酒”以外的话。 他听了一会,推测出来,原来是这女子的师兄被人打伤,她来看病。 原来也是一个小师妹。 元衡的眉心松了松。 既是探病,说些恨铁不成钢的话也可以理解。元衡重新拿起玉简,觉得可以稍作忍耐。 “我父母……废人,退婚……” 元衡一顿。 他看着手上的玉简,半晌,敛了眉目。 也是个退婚的。 下午,仙门内的弟子发现,他们的仙尊不像往日那样沉着脸指点他们修炼了,就只是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 然而这样他们没有感觉到轻松,反而更加战战兢兢,怕得同手同脚。 练错了一招,就吓得哭爹喊娘,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自己错了绝对不会再犯,让仙君饶他一回。 然而半晌,没有动静。 再抬头,仙君不知道在想什么,完全没反应。 元衡仙君到底怎么了? 众人面面相觑。 元衡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觉得自己很正常,能打能杀能用目光放冰刀,只是像是心头蒙了一层什么,连抬起手都凝滞了许多。 这种感觉直到晚上,他站在门口看着星夜沉默。 许久没有见小凤来他肩上撒娇,一回头,见小凤撅着屁股睡得正香,眼角还挂着一大泡泪,咂吧着鸟嘴:“鸢鸢……” 今天白天听到门主说起厉鸢,它又开始偷偷哭了。 许是因为白天的事,也许是听到了那个女人的话,他第一次有了一点冲动。将小凤拿起来塞进袖子里。化作一阵烟雾转瞬就消失在了仙峰。 几息之间两千里,他落在一处破败的山庄前。 抬头一看,牌匾灰白破败,几个大字几乎看不清: “临仙阁” 他第一个师门,也是从小长大的地方。 三百年了,这里快要变成一片黄土,残垣断壁,不复往日辉煌。 元衡也是自从出走后,第一次回来。 他踏入仙阁,往日的一幕幕如同云烟在眼前浮过。深沉内敛的师父、胆小羞涩的师妹、心怀鬼胎的同门…… 直到来到后院,这里的树变得郁郁葱葱,吸足了仙气格外古朴。 小凤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熟悉的景象有些没反应过来,直到看见自己当初落下的那棵大树,猛地惊醒,扑棱棱地就冲了出去: “树!树!” 这是接住小凤的那棵树,也是他和厉鸢第一次救下小凤的地方。 当时的厉鸢还小,看见了小凤可怜兮兮地挂在树上,央求他救它。 他一个纵跃就将小凤从树上拿下,厉鸢笑得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说要拜托他养。 他不喜动物,于是拒绝。厉鸢劝了几回,见他实在没兴趣,就道:“那我代你养它。等它长大了你再养。” 元衡想不明白,这鸟也不是他的,为何说是“代”? 况且它若是长大了,自然会飞走,怎么可能会留下。 他本想反驳,但看着厉鸢的笑脸,就什么都说不出。 从那以后,厉鸢就把这只鸟养下,起名叫“小凤”。 也不知为何一只鹦鹉会叫小凤。不过她坚持,他也就不在意。 转眼十多年过去,小凤和他们一起长大,倒也没有飞走。 至于为何小凤会到他的手上…… 他坐了下来,眉目映着星辰。 因为厉鸢走了,她跟着她的仙侣在成亲之日走了。 他也必须离开仙阁,走之前小凤非要跟着他,他无奈,只好把它带走。 转眼三百年过去,回到这里,恍然如梦。 小凤还在兴奋地在树林间穿梭。元衡从空间里拿出一壶酒,喝了一口。 “今夜的酒有些苦。” 这话不是他说的。 是那个女人。 许是因为今夜的神魂又凝实了很多,这一次他听得很清楚。 元衡没有管,握着酒壶沉默。 “统,你说我总这么退婚,会不会遭报应?” 看来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因果这种东西说不明白,元衡暗道幸好她能有所敬畏。 “可是这不关我的事啊,我……被迫的。就像这一次,我娘哭着喊着不让我嫁给……,我爹骂我死心塌地跟着一个废物,我能怎么样。我……不能……他们两个上吊自杀吧。” 元衡一愣,暗道一个无论怎样胸无大志的凡人,面对父母的逼迫,那也是束手无策的。 他放下酒壶,暗道自己白天误会了这姑娘,实在是不可。 “哎……” 又听一叹。 “做了太多的孽,可能我下辈子会孤独终老吧。” 元衡暗道,对于一心向道不问世俗的修仙者来说,孤独终老是最好的归属。但是对于凡间的女子却不是这样。 但此女子若是能跳出格局,一心修仙也未尝不可。 “不过我现在对男人也没有什么兴趣……哎?是小师弟吗?你刚从浴室出来?跑那么快干什么?我难道能吃了你吗?!” 元衡:“……” 时空裂缝开启之时,他定要把神魂从这女人身边揪回来! ———— 七天之后。 厉鸢迎来了一个新任务。 掌门把她叫过来,交给她一张请柬。 “这是十年一次的武道大会请柬。 你明日赶往北域亲自交到北域院长的手上。让他下个月携精英弟子来此赴会。” 去北域……还是在明天…… 厉鸢算了算日子。 明天不就又是时空裂缝开启之时? 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第21章 厉鸢发现, 每当自己有不好的预感的时候, 那个预感就肯定会成真。 于是在这个月十五的一早, 她就反复地跟系统确认: “你确定时空裂缝已经被你关上了吗?” “你确定不会再被打开了吗?” “你确定楚随之不会再突然出现吗?” 【确定x3】 可是厉鸢还是有些放不下心。 毕竟这个王八蛋系统已经好几次半路掉链子了。 “师妹, 你脸色这么难看, 是不是在担心去北域的事?” 厉鸢回神,看苏婉关心地看着自己,秀眉微蹙。 现在她们是在去北域的路上, 大概天黑就能到。 本来这个任务是师父单独交给她的, 但也念着她一个女子去那么远的地方不方便也不安全, 于是就把苏婉和方白带上。 方白小师弟的“懒”和厉鸢不相上下,一早上被拉起来还是有点起床气, 因此哼哼了两声: “她能不担心吗?她本来就退了宁逐的婚不说,现在因为冯师兄的事南境和北域势不两立, 要是现在去北域, 非得被撕碎不可。” 说完,方白叹了一口气:“想不通师父为什么要咱们几个去送死。如果北域的女弟子冲上来, 也不知凭我这张脸能不能捡回一条小命……” 厉鸢木着脸:“应该能,如果你能再牺牲一下,用美色迷惑北域的弟子自相残杀那就更好了。” 方白:“……” 苏婉安慰厉鸢:“不过你不用担心。虽然两个武道院势同水火,但想来他们也不会为难小辈, 师父让咱们几个送请帖也正是考虑于此。况且武林大会十年一次,今年轮到咱们南境举办,北域就算再不满也不好拿这事说什么。无论如何,师姐都会保护你。” 厉鸢点了一下头。 她还真没有担心。 毕竟她这次不是为了送死, 而是为了做任务。 算一下剧情,自从上次在落仙沼泽和宁逐闹掰之后,现在应该是她这个未婚妻“辗转反侧”、“越来越看不上冯子杰”、“开始对宁逐”回心转意的时候。 这次去北域,就是去示好的。 宁逐冷待她,她无所谓。 宁逐嫌恶她,她求之不得。 只要她用精湛地演技过了这一关,她还能再浪一个月。 她心里对系统默念:“要是这次再出了什么事情,我就跟你同归于尽!” 三个人策马扬鞭,一路向北疾行。 到了北域周围的时候已经是下午,气温骤凉。 方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师父怎么没说这地方这么冷啊。” 厉鸢也搓了搓肩膀。 她没看到,一道虚幻的身影下意识地挡在她的身前,然而凉风穿过他的身体,只是徒劳。 虚影嗅着空气中的冷冽,听着厉鸢牙关打颤的声音,眼底晦暗。 这几天,他已经开始越来越能独立思考,而且还有了零星的记忆。因此靠近厉鸢的时候,不知为何,心中总是发痛。 这种痛抓不着头脑,他也无力去追寻。 日复一日地跟着厉鸢,已经成为一种习惯,只是今天一早,他能感应到主神魂的到来,如果主神魂来的话…… 虚影“看”向厉鸢,眼中闪过一丝留恋。 “师父没告诉你们的事多了呢。”苏婉恨铁不成钢:“都出去试炼了那么次,怎么还没长记性?” 说着,她从包袱里掏出早就准备好的斗篷扔给两人:“幸亏我备着,要不然你们俩都得冻死在这里。” 有了斗篷,几人好了很多。幸亏走得不远,来到山脚下就看到群山之中那座白色的山庄。 三人下马,沿着白玉石阶缓缓前行,天要擦黑的时候终于爬到了山门。 厉鸢喘着粗气拍响了大门,不一会,一个穿着棉褂的弟子打开门: “请问是……” 话音刚落,看见厉鸢的脸,语气猛地变得冷淡:“啊,是南境的弟子啊。” 脸色拉得猝不及防。 厉鸢摸了摸自己的脸蛋,暗道自己何时成了南境的门面了?竟然只看她就能知道是南境来人? 苏婉上前:“我们是来送武林大会的请帖的。” 弟子退了一步,淡淡地道: “请进。” 方白翻了个白眼,小声地对苏婉道:“师姐,我觉得咱们进去凶多吉少。” 苏婉狠狠地拍了他一下:“闭上你的嘴。” 这还是厉鸢第一次来北域。 毕竟南境和北域之前就分庭抗礼、暗中比较。北域由于出了个宁逐这个绝世天才,还隐隐地压南境一头,因此她们院长没事就阴阳怪气地讽刺北域的人全都是只会修炼的死木头,两个学院就很少交流。 然而在北域的人眼里,她们南境的人也是一群靠关系的花架子。 厉鸢怕自己还没见到宁逐,就得被北域的人用眼刀子戳死。 跟着小弟子一路行进,走了不久就看到正厅。一路走来见这些弟子虽然穿得略厚,但也并不是裹得严严实实,只有周边一点毛领。毕竟皆是练武之人,这点苦还受得。 厉鸢几人一路承受各种弟子的眼刀,终于见到了北域的院长,也是谷飞雪的父亲,谷天寒。 交代了来意递上请帖后,谷天寒多看了厉鸢一眼,然后让弟子带他们去后院住一晚,明早再回去。 几人谢过,刚一进客房,方白就忍不住边打喷嚏边抱怨: “师姐,你们看到没有,刚才那些人是怎么看我们的,好像我们几个是土匪进了官府一样。” “只是待一晚上而已,不用在意。” 苏婉挑着灯花:“况且咱们明日一早咱们就回去。” “可是这里真的太冷了。他们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咱们冻死在这里吧……”方白哀嚎:“要不然……我去牺牲一下自己,向北域的女弟子要点衣服?” 话音刚落,门外突然有人敲门: “请问里面是南境的弟子吗?” “是。何事?” “我来送些东西。” 厉鸢打开门,一个面容古板的男弟子肩扛着一大摞包袱,手拎着一个木桶,那木桶里还冒着热气。 这简直是雪中送炭! 这弟子做好事不留名,放下东西就想走。 厉鸢赶紧叫住他:“这位师兄,请问你认识宁逐吗?” 弟子的身形莫名一僵:“认识,怎么了?” 厉鸢问:“那你知道他住在哪个院子吗?” “不、不知道。”小弟子更加僵硬,甩下两句话就落荒而逃。 方白看他如此心虚,不由得心生警戒:“这里面不会藏了什么暗器或者毒药吧?” 苏婉骂他: “你真当北域的人傻吗?咱们几个要是真在这里出了事,他们能脱得了干系?” 说着,她刚想问厉鸢为什么问宁逐的住址,就看到厉鸢里三层外三层地开始套衣服。 苏婉吓了一跳,赶紧拉住她:“师妹,你要是冷也不能穿这么多啊。” 厉鸢边扣扣子边道:“我出去找宁逐。” 苏婉眼角一抽:“找宁逐?你大半夜的找宁逐干什么?” 方白连滚带爬地揪住厉鸢:“师姐,牺牲这种事情我做就好了,你实在不用为了几件衣服就轻贱自己!” 厉鸢甩开他,仰着下巴道:“我是去求和的。我发现冯子杰不值得托付,宁逐才是我的命定之人!” 苏婉:“……” 前两天还黯然神伤说地说自己谁都不想要的那个婆娘哪里去了!? “总之你们不用劝我了。” 苏婉抓她不住,眼睁睁地看着她冲入冷风里。 冷风吹走乌云,今夜的月格外地圆。 宁逐坐在院内的树上,只穿一身单薄的黑衣,衣领一圈白色的绒毛,将古板的脸衬托得稚嫩了不少。 他的手心放着一枚碎成两半的玉佩。 这枚玉佩是母亲临死之前交给他的,作为订婚信物送给了厉鸢。 然而在她退婚的当天,她当着他的面摔在了地上。 他被气得吐出一口血,捡起玉佩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家门。 转眼之间三年了。想必她早已经忘了这枚玉佩吧…… “师兄。” 宁逐猛地回神,下意识地将玉佩放进怀里:“何事?” 面容古板的男弟子道:“听您的吩咐,我已经把东西送到那几个南境弟子手中了。他们试图套我的话,被我完美地敷衍过去了。” 宁逐点了一头,道: “辛苦了。我还要修炼,你莫要让别人打扰我。” 他之前就知道今天会有三个南境的人来此送请帖。毕竟十年一次的盛事这已经成为了一个传统。 他也知道以自己道院这些弟子的脾气,肯定不会给南境的人好脸色看。就算是看在……的面子上,他也不能坐视不理。 待那个弟子走后,他不由得苦笑一声。 那个人可能会在学院里陪她的师兄,他又何必多此一举? 自作多情罢了。 刚想从树上跳下来,就听到身后传来凌乱的脚步声,他眉头一皱: “我不是说过修炼的时候不许打……” 一回头,差点从树上掉下来。 “厉鸢?!” 厉鸢冻得直哆嗦:“宁逐,你现在很忙吗?” 宁逐跳了下来,下意识地说:“我很……” 厉鸢直打喷嚏:“你要是忙的话我就找时间再说。” 宁逐硬生生地咽下后半段话:“不忙。” “那就好。”厉鸢吸了吸鼻涕:“反正就是两句话的事。” 宁逐把她拉到背风处,看她被冻得红红的脸蛋,问:“你怎么来……” 又觉得话有些生硬,刚想缓和一下语气,猛然地又想到眼前的女人可是在落仙沼泽维护她的师兄,因此语气也变淡了下来: “你找我什么事。” 厉鸢吸了吸鼻子,还没说什么先拿出自己绿茶的本领,先是盈了一泡眼泪,然后缓缓地抬头: “其实我这次是主动向师父央求过来的。” 宁逐一怔。 她咬了一下唇:“我知道你不想见我,我也觉得自己无脸见你。但有些话我憋在心里很久了,自从上一次在落仙沼泽就想跟你说。但一直找不到机会。” 她长睫一颤,眼泪半晌落不下来。 原来是被冻得憋回去了。 不由得咬了一下牙,决定速战速决: “宁逐,其实我……” 话音未落,就听到院外有女弟子道: “听说了没,宁逐师兄的那个前未婚妻来了!” “前未婚妻?她怎么来了?” 宁逐脸色一变,拽住厉鸢的手就将她拉进了房里。 待外面没了动静,两人对视一眼,皆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 虽然这个世界民风开放,但到底是孤男寡女。小师弟她是当弟弟看待,共处一室不算什么,但是和宁逐…… 如果被人发现了,就算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了。 宁逐低声道:“为了不让人误会,擅自把你拉入我的房间,还请见谅。” 厉鸢挠了挠鼻子:“没关系。” 宁逐的房间和他本人一样无趣。没有多余的装饰,也没有明艳的颜色。 古朴的家具,一搭眼看上去还以为是七十岁老人的房间。 唯一能看出少年意气的,就是墙上挂着的各种武器。 宁逐走到桌边,给她倒了一杯水: “你到底要跟我说什么。” 厉鸢走过去,直接道: “我是要来跟你说,我后悔了。我不该退你的婚。” “哗啦”一声,水倒偏了。 他握着水壶的指尖发白,面上不显:“为何?” 厉鸢拧着眉,眼泪又溢了出来: “因为我发现以前是我识人不清,是我刁蛮任性,竟然那么无情地对你。现在我知道错了,宁逐,你能原谅我吗?” 宁逐怔怔地看着她,看着她悬挂在眼眶上的眼泪。 一时间心潮起伏。 猛地想起她退婚那天下的大雨,又想起在清平洞里她担忧的眼泪,更想到她忽冷忽热的态度。 他面容紧绷,一时间喉咙发紧,不知该不该相信她的话。 他微微张了张口:“我……” 话音未落,脸色突然一变:“有人来了!” “有人?” 厉鸢一懵:“谁?” “有可能是我师父,他偶尔会来抽查我的修炼。”宁逐面沉如水:“也可能是我的师弟,他们修炼遇到问题也会找我。” “来就来呗。” “若是被他们发现你和我在半夜在我的房间,恐怕会……三堂会审。” 厉鸢:“……” 她疯了似地想要往外冲。 宁逐:“脚步声靠近了,他会从正门进来。” 厉鸢连滚带爬地往桌下钻。 宁逐一把把她拽出来:“这里很容易就看见。” 厉鸢欲哭无泪,开始爬向床底,宁逐无奈:“这里也很明显。” 厉鸢像是一只慌乱的蚂蚁,在地上团团转,视线瞄到窗户:“我去爬窗!” 然而这窗户却不知怎地,疯狂拉却拉不开。 宁逐无奈:“那窗是推的。” 眼听着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宁逐直接把她塞进了衣柜里,打开了旁边的机关,一道暗门无声落下:“如果是我的师父,他的觉察力很强,这里是我放东西的地方,只要你不动他一时片刻察觉不到。我会尽量把他送走的。” 厉鸢松了一口气,这泡眼泪终于落下:“你可要快点qaq。” 宁逐点头。 片刻,门外传来敲门声。 —— 这月十五。 一大早元衡就察觉到了空气中的能量波动。 因此他早就站在山巅之上等着。 小凤缩在他的袖子里,睡了一觉又一觉。 终于,到了晚上,看到熟悉的裂缝,他一脚踏入。 一睁眼,发现自己来到了一处寒凉的山庄,气温冷冽。 他能感觉到院外到处都是人,看了一下自己仿佛坠入云端的氤氲的白衣,他想了一下,换了一套朴实无华的,在面上一抹,明明还是那张脸,但却像是隔着一层薄雾,让人看不真切。 混入人群,在山庄里闲庭碎步,他突然感到神魂的牵引。 这种感觉断断续续,暗道难道那个女子也在这里? 只是这一次,像是被谁阻碍似的,他感觉整个山庄都是这种牵引,那女子无处不在。 元衡敛了一下眉,不得不走走停停,途中读出几个女子的口型: “也不知宁逐的前未婚妻为何会来。他们俩不会藕断丝连吧?” “飞雪师妹这次怕要伤心吧……” “伤心又能怎么样呢?毕竟宁逐师兄已经当着院主的面拒绝很多次了,是她以为还有机会,一直放不下……” 元衡沉下脸,暗道凡间的男女每日都要纠缠于情爱,荒度光阴,实在是不成体统。 他冷淡着脸,直到走到一个院子里。 里面传来熟悉的气息。 他想了一下,原来是上次在落仙池看到的那个小子。 元衡思忖,在这里人生地不熟,既然那个女子在这个山庄,那个小子也在这个山庄,让他帮自己找人岂不是更快? 于是走上前,轻轻地敲了一下门。 第22章 俗话说得好, 天道好轮回, 苍天饶过谁。 厉鸢以前就把自己的姘头塞到衣柜里过, 但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也能被塞进柜子里, 现在她终于知道这种藏在柜子里是什么滋味了…… 好在宁逐的柜子里的东西不多, 她在里面能伸得开腿,也能直得起腰。 暗门落下后,这里变得漆黑一片, 只有从缝隙里漏出的微乎其微的光。 宁逐说这里是他藏东西的地方, 可他那个古板的性子, 看见他的房间一眼就一览无余,他能藏什么好东西? 难道是功法? 想到这里, 厉鸢把自己缩起来,生怕自己碰坏什么贵重的东西。 只是微微一动, 就感觉屁股下方有什么膈着, 她眉头一皱,胡乱地摸了出来。 这里伸手不见五指, 她看不清自己拿的是什么,但摸着像是一个盒子。 她又仔细地摸了摸【】,总感觉这上面的花纹有些熟悉,再一动鼻子, 发现气味也很熟悉。 努力想了想,突然内心一动,这不是上个月自己还给宁逐的聚气丹吗? 当时的她察觉到宁逐的心思不对,为了绝了他的念头也为了不欠他人情, 于是就把那颗丹药还给了他。 但她以为对方早就把它吃了,没想到会放在这里…… 她没看到,一道虚影和她挤在这小小的暗室内,听她呼吸有些乱了,眸光不由得一闪。 正失神间,耳朵突然一动,有些慌乱地抬起头。 他来了…… 虚影咬了一下牙,在厉鸢的额头上拍了一下,瞬间消失在这里。 厉鸢似乎感到额头一凉,她刚放下盒子,朦朦胧胧就听到宁逐开门的声音。 是不是宁逐的师父要来了? 她赶紧捂住口鼻,瞪大眼睛竖起耳朵。 “吱呀”一声,门开了。 厉鸢紧张得额上渗出了汗,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门开后,是莫名的沉默。 厉鸢:“……” 怎么没动静了?没人说话吗?难道是她的耳朵出问题了? 宁逐问:“怎么是你?” 难道不是熟人?那会是谁? 厉鸢一愣。 有人道: “路过,打扰了。” 这人的声音像是一道冰棱瞬间穿透木板。虽然有些模糊,但还是能听出其中的冷冽低沉,像是从雪山飘来的一道风。 厉鸢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有些恍惚,但很快就甩去这种错觉。 她好奇地把脸凑到缝隙边上,眯起一只眼睛看。 由于那人被宁逐挡着,只能看到一点白色的衣角。 “阁下找我什么事?” “请你帮我找一个人。” 那人道。 即使说是“请”,也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威严。 宁逐一顿,看样子就要关门: “阁下,恕我能力不足,恐怕我无法帮你找人。” 来人的语气毫无波动:“我见你眼底青黑、面颊发红、额上带汗,恐怕是最近耽于情……” 宁逐:“……请进。” 厉鸢:“……” 卧槽,这就放他进来了? 宁逐你是不是忘了还有一个被你关在衣柜里的前未婚啊! 宁逐将那人请进屋内,厉鸢眼睛都要抽筋了,就只能看到那人的背影,这人一靠近,就好像自动带着冷气,她都穿着这么多了,还是被冷得打了个寒颤。 这种气质让她不由得想起了另外了一个人,恍惚了一瞬不由得暗骂自己想多了,那个人一出现都能把她冻得恨不得三拜九叩,这人的气质还是差了点。 宁逐坐在桌前,问: “我没想到你会在这里出现。” 那人坐在宁逐的对面,厉鸢不由得跟着他的身影移动视线,然而这道缝隙只能让她看到对方露出的一只手。 置于桌上,在灯下如同玉石一般莹润。 厉鸢暗道即使看不见脸,这人也定然长得不赖。 也不知道这人到底是谁,怎么会找上宁逐? 那人道:“我察觉出自己一直找的人就在这里,如有打扰,还请见谅。” 宁逐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衣柜,暗暗压下焦急:“你要找谁?” “你们这里,可有一个爱喝酒且……”元衡眉目一冷:“且爱男色的女子。” 宁逐:“……” 原来此人是来寻姑娘的。 看满面冷然,难道他除了未婚妻又被别人辜负了? 宁逐不由得又想起自己和厉鸢的事,心思复杂,摇头道:“没有。” 在他们北域,每个人都坚决遵守院规,喝酒但不酗酒,“爱色”也只是爱这“江山美色”。女子更是个个孤傲,哪里会如此直白地爱男色。 但如果是在院外…… 宁逐眉心突然一跳。 “爱喝酒”他倒是想起来一个,那不就是厉鸢吗? 至于“爱男色”……他似乎也从来没有见过厉鸢有过出格的举动。 所以不是她。 不知为何,明明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宁逐还是松了一口气。 他道:“我们这里没有阁下要找的人。” 厉鸢也点头,确实没有,你快走吧! 元衡想了一下,微微起身:“那我就不打扰了。” 宁逐道:“那我就不送……” 话音未落,他眉头一皱不由得咳了一声。 厉鸢撑在门上的手指不由得一缩。 元衡的脚步一停,垂着眸子居高临下: “你修行不专,纠缠于情爱,导致能量反噬。如果再这样下去,恐怕会修为倒退。” 宁逐面色猛地一僵。 厉鸢吓了一跳,宁逐竟然有内伤? 元衡又道:“我刚来此地,听外面的弟子说有一叫宁逐的,辗转于两个女子之间,那人可是你?” 宁逐闭着眼点了一下头。 元衡露出果然如此的神情,他负手而立: “修行讲究‘专’和‘恒’,你第一步就无法坚持,日后更难精进。上一次我就跟你说过……” 这人一看就是经常给人上课的。 厉鸢眼睁睁地看着他走过来,不由得死死地憋住一口气。 那人走进,身上的白衣虽然朴实无华,但靠近了似能看到上面精致的云纹。 她怕这人发现自己,但也好奇这人的长相。于是捂住了口鼻,歪着脖子尽量往上看。 向上一点,是劲瘦的腰,腰间一条银丝白云带,即使隔得远也能感受到劲腰的力度。 再往上,是宽阔的胸膛,衣服穿得严严实实,不染一丝灰尘。 看那里三层外三层的,厉鸢怀疑要是把它扯开,也得花上个一盏茶的时间。 再再向上,就是喉结了。 那人微微侧头,从领口露出的一点皮肤如玉一般,厉鸢眼睛都快要翻到泛白,终于看到了他的下巴以及一点嘴唇。 薄唇如刀,却像是冰山一般少了一点血色。 厉鸢的心里下意识地一跳。 宁逐看他就要走到柜门前面,暗道此人功力高深,若是被他发现厉鸢在柜子里,恐怕会惊动他人,到时候就算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他赶紧咳了一声,咬牙道: “是我修炼不专心。” 元衡回头,问:“你这次又是为何分心?” 厉鸢:“……” 靠,怎么转过去了?她这次就只能看到个背影了。 话说这人的腿真长啊。看气质身形定然是大户人家的公子,也不知道他找的那个女子到底做了什么事,让他三更半夜地也要找人。 这样一个男子都要抛弃,这婆娘可真缺德。 宁逐本想随口敷衍过去,但不知为何,想到刚才和厉鸢说过的话,又想到厉鸢忽冷忽热的态度,他觉得倒不如趁着此次机会把话都说明白了才好。 他低声道: “自从从沼泽地回来之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件事情。我想不通她的态度为何忽冷忽热,为何她的师兄屡次放弃她,她都能不离不弃。” “我本想着忘记往日纠葛,但每次练功静下心神却屡屡跳出来。这次她向我示好,我又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她。” 厉鸢一怔。 暗道宁逐现在还放不下过往。 不过既然放不下也好,化仇恨为动力,到时候再打脸她这个恶毒的未婚妻岂不是更好? “既然无法放下,那就坦然面对。” 宁逐苦笑一声: “以前也有一个人这么跟我说过。凑巧的是,他也被他的未婚妻退过婚。只可惜他也放不下。” 厉鸢:“……”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说楚随之,不过好在宁逐不知道楚随之的未婚妻也是她。否则得撕了她不可。 元衡道:“那是你们两个心性不坚定。” 宁逐苦笑一声,知道多说无益。 虽然只和眼前的人见过两次面,但也知道此人性冷如冰,一旦坚持自己的原则不会轻易改变。 他吐出一口气,道: “总之,事已至此。多说无益。”他的脸色微微冷淡:“我们师门也并无调养的功法,阁下无需担忧。” 元衡道:“修行之事,我不会再多置喙。你好自为之。” 说着,他缓缓起身,转身向外走。 厉鸢的心跳不由得加快,暗道他终于靠近了! 她必须要看看这人长得是什么模样! 想到这里,她几乎把脸挤成大饼,死死地盯着来人。 还是看过的云纹、劲瘦的腰、宽阔了胸膛,以及如刀一般的薄唇。 快了就快了! 厉鸢不由得屏住呼吸,艰难地向上看。 “啪”。 木板被她挤得松动了。 厉鸢:“……” 宁逐脸色一变。 元衡本来听不见,靠着辨人口型对话。但对气息的感应很强,几乎是厉鸢的呼吸变化的一瞬间他就察觉到了。 他不由得看向了柜门。 厉鸢:“……” 卧槽! 他要来了! 这是捉奸在“柜”啊! 她才不要三堂会审! 宁逐全身紧绷,想着是把此人打晕好还是打晕好。 元衡的脚步停在了柜门前,厉鸢的心脏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死死地闭上眼默念: “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就在他微微垂下眸子之时,窗外树叶一响,他脸色一变猛地化作一阵白影冲出去。 窗户“啪”地一声,瞬间合上。 厉鸢一懵,怎么这就走了? 宁逐也松了一口气,他把柜门打开,道:“他是来此地寻一个女子的,看来是发现了什么线索。” 厉鸢差点虚脱了,她被吓得满头大汗,道:“也不知他寻的是哪个没良心的臭婆娘,偏偏受罪的是我。” 宁逐忍不住一笑。 两人对视一眼,一旦安静下来皆不约而同想到刚才说过的话,宁逐这次没有回避,厉鸢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了。 她咳了一声,道:“先让我出来。” 宁逐刚想把她拉出来,脸色又是一变:“有人来了。” “刚才那人回来了?” “不,是我师父。” “……” 还让不让人活了?! 这次要是被发现,那就真的是三堂会审了。 眼看着宁逐要把她按回去,她赶紧道:“别别别!我从窗户走!” 宁逐只好把她送出去,厉鸢连滚带爬地从窗户跳走。 刚从窗户跳下,她就松了一口气。 赶紧问系统: “系统,我的任务完成了吧。” 【不明力量侵、侵入,系统修复时空裂缝中……】 厉鸢一惊:“时空裂缝?”又出现了? 楚随之不会来吧!? 可是对方没有出现啊。 那么到底是什么力量侵入了? 她惊疑不定,正趴在地上,就听宁逐打开门:“师父。” “你为何夜半满头大汗?” “……徒儿练功岔气,有劳师父挂怀。” 先不管时空裂缝的事了,她必须赶紧逃走。 她屏住呼吸,刚一抬脚。 “啪”。 树叶被踩碎的声音。 厉鸢:“……” 谷天寒:“窗外是何动静?” 宁逐:“……是鸟。” 厉鸢:你是鸟!你才是鸟!你全家都是鸟! “鸟?”谷天寒看了看宁逐潮红的脸色,有些狐疑地往窗户走去。 厉鸢听见脚步声,暗叫一声吾命休矣! 我不要三堂会审! 我不要被捉i奸! 突然,一声鸟叫在窗前响起。 谷天寒的脚步一顿,他抬眼看去,不知何时窗前站着一只七彩的鹦鹉,用粗哑的嗓子发出一声拙劣的翠鸟叫声。 宁逐:“……” 谷天寒:“……” 还真他妈的是鸟。 厉鸢暗道难道自己的运气真这么好? 她一抬头,猛地就和小凤面面相觑。 第23章 元衡在宁逐的房里感应到神魂的气息, 猛地就从窗户冲了出去。 来到院内, 发现这股气息无处不在, 似乎在有意扰乱他神识的扫荡。 元衡面色冰寒, 想到肯定是神魂有了意识, 渐渐地有了独立人格的倾向,开始抗拒自己的收回。 不过好在他神识强大无比,在后院的一处池塘处找到了那个残魂。 他刚想揪住那个残魂, 没想到他挣扎得厉害, 元衡不由得眉头一皱, 没料想这一魂一魄成长得如此迅速。 他一咬牙猛地将它塞进自己的主魂里。 一阵仙力波动之后,瞬间, 他就嗅到了这里空气的冷冽,还听到了众弟子的低语声。 检查了一下神魂后, 他发现没有任何错漏, 不由得点了一下头。 至于那个和自己神魂相牵连的女人…… 元衡敛了一下眉目,不知对方是用了何种术法, 让自己察觉不出她的具体地点。不过如今他已经找回魂魄,不值得为了她在此逗留。 于是抬起袖子,道:“小凤,回去了。” 半晌, 没有小凤的回答。 元衡眉头一皱,他用神识搜了一遍,发现这里没有一点小凤的气息。 这只鹦鹉跟了他三百年,怎么可能会一点能力都没有。 元衡之前怕它以后打架打不过, 于是就教给它一些闭息的法子,没想到有一天它竟然用在自己身上了。 他眉目冷然,刚想化出几个分i身寻找,但看到周围这么多的弟子,只得放下掐诀的手,亲自寻找。 他想小凤刚才还和他在宁逐的房内,应该走不远。 于是赶紧回转。 兜兜转转,绕过郁郁葱葱的树木。 不多时,就来到一处后院。 他认出这是宁逐的院子。 来到窗前,见一女子背对着他,僵硬地蹲在窗下。 宁逐的房间内,传出一老者的声音:“宁逐,老夫知你一心向武,但是你和飞雪的事情……”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眼前的女子。这女子的衣服和宁逐的差不了多少,元衡暗道看来她也是北域的弟子。 他向来都不用神识扫女子,但此女子也用不着他探测。 她双肩颤抖、气息凌乱,不难想象发生了什么。 其实他在房间里早就发现这女子的存在,但是他一不在乎他人感情,二是无所谓宁逐房间里到底有谁,于是也就装作没发现。 现在看来,她应该就是刚才和宁逐在房间里私会,怕被他撞见所以藏进柜里的——北域弟子谷飞雪了吧。 想到这里,他也无意去掺和他们凡人男女之间的事,转身就走。 刚一转身,就听到从“心声”传来的一声鸟叫。 粗哑的、虚弱的、心事重重的。 他低头,看见小凤蔫哒哒地跑过来,跳到他的手心。 他刚想说话,小凤就用翅膀挡住了他的嘴,用心音道: “元衡,小凤想回家了。咱们赶紧走吧。” 元衡用心音问它刚才去了何处。 小凤蔫哒哒地不说话。 罢了,回去再盘问它。他不愿在此地逗留,正好也预感时空裂缝的开启。 将小凤放进袖子里,他走向墙角,不知为何,看向那个蹲在墙角的小小的身影,不由得一顿。 只是晃了一下神,身体就变成荧光缓缓消散。 他面容冷然,自然也就没有看到小凤对着蹲在墙角的女子默默地挥了挥翅膀,眼角的泪也和荧光一起消散在了空气里。 ———— 厉鸢蹲在墙角,待谷天寒走后,她也悄悄地离开了。 走到池塘边,碰到了找了她好久的苏婉,苏婉一看见她就下意识地想要掐她。 但刚一上手,看见她泪流满面地走过来,顿时吓了一跳: “怎么了师妹?是谁欺负你了?是不是宁逐?” 师姐以为她去向宁逐求原谅,宁逐反而欺负了她,露胳膊挽袖子就要去报仇。 厉鸢双目通红,哽咽得说不出话。 师姐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把她抱回怀里:“别哭别哭,师姐在这儿呢。你受了什么委屈跟我说,师姐帮你报仇。别说什么宁逐了,就算是谷天寒欺负你,我也会把北域的房盖给掀了?” 厉鸢抱住师姐的脖子,胸膛剧烈抽搐,半晌勉强挤出几个字: “小、小凤……” “小凤?” 师姐懵了。 小凤是什么东西? 厉鸢摇了摇头,不说话。 小凤是一只鸟,准确地说是一只凤凰。 在《渡仙》的世界,厉鸢刚见它第一面的时候,就知道它以后会是男主元衡的本命仙兽。 别看它现在是一只不起眼的小鹦鹉,但是等以后它长大了,必定会长成翱翔于天际的凤凰。 她怕元衡错过了这个机缘,于是赶紧让他去救它。 没想到元衡救了它之后,却不想养它。 厉鸢怎么劝都没有用,没办法只好自己养。 这一养,就是十多年。 小凤和他们一起长大,与其说小凤是元衡的仙兽,倒不如说是家人。 小凤黏她黏得紧,但是她知道自己早晚会有离开它的那一天。于是在成亲的前一天晚上,她特意告诉小凤,自己总有一天会离开。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希望它能一直跟着元衡,代替自己保护他。 这是一个秘密,谁都不能告诉。 小凤懵懵懂懂地点头。 于是第二天,她就跟着他那个姘头走了。 姘头几次在元衡面前作死,终于被元衡一剑杀死。 而她呢? 变成世人口中那个有眼无珠的女子,孤苦无依,不知道死在了哪一只妖兽的嘴里。 所以,自那以后,她已经和小凤好几辈子没有见了。 她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见到小凤,没想到会在这里相见。 她和小凤面面相觑。 小凤歪着脖子看了她一眼,被吓得突然从窗户上掉了下去。 厉鸢正好把它接在怀里,小凤躺在她的手心上,愣愣地看着她。 鸟喙微微张了张,半晌发不出声响,眼泪像是水洼一样,大泡大泡往下掉,片刻就湿透了厉鸢的手心。 她也不敢相信,眼前的鹦鹉就是她的小凤。 然而又有哪只鸟会这么深深地看着她呢? 又有哪只鸟会只看着她就流泪呢? 她把小凤抱进怀里,喜悦和悲伤如潮水一般涌来,堵住她的嗓子,让她发不出半点声响。 她想要说什么,小凤用翅膀堵住了她的嘴。 它很善解人意地知道她在躲着谷天寒。 于是用心声跟她说,自己是通过一道时空裂缝来此的。 一听到时空裂缝,厉鸢就忍不住心口一跳。 小凤跟着元衡寸步不离,它要是来了,那他…… 小凤看出她脸上的惧怕,眸光一闪,赶紧摇头说元衡没来。 厉鸢顿时松了一口气。 像是在逃避似的,她没有问起那边的情况,只是静静地抱着这只小鸟。 感受它顺滑的羽毛,听着它剧烈的心跳。 小凤用心声跟她说了很多,两人都默契地不提元衡,也不提现状。 它只道它很想她,它现在很厉害,每天要吃多少的仙米…… 院子前的大树快要成精了。它现在还不能化形,所有人都小瞧它…… 直到小凤说够了,它才突然挣扎地要下来。 厉鸢问它去哪,小凤和她贴了一下脸,说自己要回去了。如果可以的话,它一定还会再回来。 厉鸢哽咽地点了点头。 小凤让她在这里不要动,然后从她手心里飞了出去。 她蹲在原地,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眼泪决堤。 也不知哭了多久,浑浑噩噩地往回走,直到遇见了师姐。 苏婉将她带回客房,然后给她打盆热水擦了擦脸,看她安静地睡下之后,不由得叹了口气: “也不知道师妹在宁逐那个臭小子那里受了多少气,哭得眼睛都肿了。” 方白气得把那个弟子送来的所有衣服都撕了:“他们北域的人欺人太甚! 他都能想象得到,第二天一早别人会怎么说了。 还不是说他的师姐被宁逐拒绝,哭着回来? 苏婉道:“你跟几件衣服较什么劲啊。” “我去跟宁逐拼了!从此以后我们俩再也没有‘舔丹之恩’,他也再也不是我的姐夫了!” 说着,拿起自己的双刀就要冲出去,走到一半又回来:“师姐,把你的锦绣剑借我用用。” “你用它干什么?” “我怕我打不过宁逐。” “……” 正说着,外面突然传来小小的敲门声。 方白虎着脸去开门,一开门发现还是白天那个木着脸的小弟子,不由得脸色一黑: “你来干什么?” 木脸小弟子吓了一跳,但还是木着脸道: “我是来送药的。” “送药?” 方白看了看他端着的黑乎乎的药,想起床上的厉鸢,气不打一出来:“这里面别是下了毒吧!” “没有。” 方白气呼呼地,就要把他往外赶: “不用不用,你赶紧走!” 眼看要被推出去,木脸弟子急了: “别推!别推!宁逐师兄要是知道我办事不力,会生气的。” “你说什么?宁逐?” 木脸弟子点头:“是宁逐师兄……他本来不让我说的。你们就当没听见。他说厉姑娘站在外面那么久肯定会着凉,他现在被院长压着出不来,所以让我偷偷送一碗药。” 方白和苏婉面面相觑。 待木脸弟子走后,苏婉看了看厉鸢,又看了看这碗药,不由得喃喃: “你说这两个人在搞什么鬼?吵架了然后来哄好?” 方白一腔怒气没出发,憋得脸通红。 半晌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暂时允许宁逐当回我的姐夫。” —— 宁逐和谷天寒又一次不欢而散。 站在窗前,他看着窗台边缘上小小的鞋印,不由得微微一笑。 只是想到自己刚才和厉鸢还没有说完的话,又转而叹了一口气。 今夜,无眠的不只宁逐。 还有元衡。 他站在山巅之上,听着风声,嗅着空气中的冷冽,不由得垂下长睫。 似乎没有比想象中的快意。 好像胸中堵着什么。 他想起自己刚才在宁逐窗外看到的女子。差不多的白衣,一样是所有人的小师妹。 肯不顾一切和宁逐在一起,肯定情根深种。比起他来…… 意识到自己想就什么后,他猛地回过神,暗责自己道心不稳。 踏着风回到府邸,他闭目准备打坐。 一闭眼,却听到抽抽噎噎的哭声。 暗道这个女子今天怎么开始哭了? 一睁眼,突然一怔。 这才发现,自己的魂魄都收回来了。所以他能听见声音了。 哭的不是那个女子,是小凤。 一抬眼,见小凤蹲在自己的窝里,把脸埋进胸前的毛,浑身都在颤抖。 它声音沙哑,混着两声哽咽,还有喜悦的笑。 在寒冷的夜里,格外渗人。 他见它:“小凤。” 小凤一僵,用软布擦了擦鼻涕,转过头:“怎么了?” 它胸前的毛都哭湿了,还在装若无其事。 元衡深深地看了它一眼。 小凤有些心虚,脚爪子不自觉地画圈。 这一次见到厉鸢,它心里开心。但想到元衡和厉鸢之间的纠葛,就忍住没有告诉他。 想着既然那道裂缝一个月一开,那下个月自己就偷偷去看厉鸢。 它又哭又笑,元衡不会发现什么吧…… 元衡道:“没什么。早些睡吧。” 小凤猛地松了一口气:“小凤这就睡。” 元衡也闭上眼。 只是不知为何,今夜无人魔音穿耳,他就是打不进去坐。 半晌,用了静心诀,这才入定。 只是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听到一声夹杂着哽咽的低唤: “衡哥……” 第24章 第二天一早, 厉鸢三人离开北域。 站在白玉台阶上, 她和站在屋顶上的宁逐遥遥相望。 山风呼啸, 厉鸢的裙摆高高扬起, 她看着在寒霜中依然屹立得如同古柏一样的少年, 被风迷了眼。 此次分别,再相见就是在非死即伤的武林大会上了。 厉鸢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气和师姐她们冲入寒风中。 “系统, 时空裂缝修好了没?” 【早已修好, 请宿主放心。】 厉鸢顿了一下:“如果是第一个世界的话。可不必十分严格, 能留下供一只鸟进来的缝隙就好。” 不过仔细一想,这样做纯粹是多此一举。 那个人如果想过来, 可能会把天捅出个窟窿。 如果不想过来,即便这天漏成个筛子, 他也不会迈出一步…… 她摇头苦笑。 【难度甚大, 系统尽力而为。】 “下一次任务是什么?” 【系统回应请求中—— 下一次任务发生在第三百七十章 。 武林大会开启,宁逐杀死了已经魔化的冯子杰, 重挫了冯家。 于此同时,‘厉鸢’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 厉鸢深吸一口气。 那就等下个月武林大会的到来吧。 ———— 元衡发现,自己家的那只鹦鹉最近变得越来越不对劲。 不仅每天晚上发出似哭似笑的叫声,精神还异常亢奋。 一早上, 就听到它在自己耳边唱歌。洗漱在唱、吃饭在唱,即使缩在自己的袖子里也在唱,唱得高兴了,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再发出两道诡异的笑声。 元衡本以为自己找回了魂魄,可以不用忍受魔音穿耳,却没想到这只鹦鹉开始接班了。 这早,他焚香沐浴,再度打开祖师爷的玉简。 刚想用神识拜读,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哭声: “呜呜……嘿嘿。” 熟悉的哭声,必须以两道笑声做结尾。 “……” 元衡抬眼,见小凤缩在墙角,时不时地颤颤肩膀、抖抖羽毛。 自从从另一个世界回来后,它就一直这样。 这几天他一直忙着融合神魂,竟然忘了询问它为何突然消失那件事。 他上前就要捏住它的鸟嘴,刚一伸手。天外传来一道夹杂着雷鸣的传音: “早课时间到,请各位师长弟子前往登仙台!” 要上早课了,他这个峰主不能迟到。 元衡收回手,暗道回来再来询问这只鸟。 于是化作一阵烟雾,随风飘了出去。 上罢早课,元衡正想回去,突然被门主叫住。 门主衣摆宽大,如果忽略他乱糟糟的胡子,迎风而立的样子还真有几分仙人之姿。 “元衡,你的神魂融合得如何了?” 元衡点头:“差不多了。” 门主也松了一口气:“神魂要是有事,那可不是小问题。你若是没事便好。” 说着,他随意地看了一眼元衡,突然一眯眼: “元衡,你近日可是修行略有凝滞?” 元衡眉头一皱。 门主道:“我见你眼底青黑、面上发白、眉心带痕,是不是最近还是在想那个女……” 元衡:“……没有。” 门主叹口气:“元衡,我并不是要让你清心寡欲。但毕竟修行讲究的是‘专’和‘恒’。你现在……” 元衡没想到自己教训宁逐的话有一天会用回自己身上,额上青筋一跳,咬牙道:“门主,你多虑了。我道心坚韧,面色不好完全是因为小凤的吵闹。” 门主哼了一声:“以前一旦你入定,就算是小凤在你头上拉屎你都不会有半点波动的。” 元衡哑然。 他面色不好地往回走。 其实门主说得没错。 他最近确实分心了。 自从那一晚,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衡哥”的轻唤声后,他就完全无法入定。 “衡哥”这个称呼,他已经两百多年没有听过了。 毕竟,他现在是此界修为最高的仙君,是仙门最德高望重的峰主,是众人眼里最接近天道的修行者。 他们叫他“元衡仙君”、叫他“尊者”、“师兄”。 然而没有一个人叫他衡哥。 除了他的师妹。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听到这道声音,也想不明白为何神魂回来,他还是觉得胸膛空了一块。 元衡闭上眼,决定今天晚上再手动抄一万遍静心诀。 回到府邸,一推门,却发现小凤不在屋内。 他以为它又偷溜出去玩,便没有在意。 只是走到它的窝前,看旁边放着一粒珍珠。 这珍珠呈粉色,润泽无比,是东海的珍珠。这只鹦鹉一向最是宝贝这粒珍珠,怎么今天舍得拿出来了? 元衡一皱眉,正想收起来突然耳朵一动,库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小偷? 不可能。想要偷元衡仙君的东西,除非他想被挫骨扬灰。 那就只能是小凤了。 元衡不知这只鸟到底要作什么妖,于是皱着眉走到库房。 这库房里的东西大多是各家仙门送来的珍宝,随便拿出一件都能让一个仙门自相残杀。但是与修炼无关的他不感兴趣,有用的都被他放在了自己的空间里。 小凤平时也不怎么进去,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他站在门口垂眸,一眼就看到那只浑圆的鸟像是一只老鼠一般穿梭在其中。 鸟喙艰难地叼起有它三只鸟那么大的血珊瑚,往地上铺着的软布上放: “这个挺好看,小凤喜欢这个,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不一会就衔起一块九灵宝玉,也往软布上放: “听说这个能美容,那就把这个带走。” 再捡起一匹仙丝锦缎:“这个能做花衣裳,小凤和她一起穿……” 一块火山烈石。 “小凤怕冷,带过去看看能不能过冬……” 一朵南无花: “门口的树上摘下来的,她看不见树就给她看看花。” 一罐仙米。 “口粮带足了!” 它跳上小山般宝物上,用力地跳了跳把宝物夯实了些,然后用鸟嘴艰难地将四个角系起来。 “大功告成!” 等过几天它就能带着包袱去看鸢鸢啦! 小凤兴奋地从包袱上跳下来,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咕噜一个仰倒。 它刚想生气,一抬头。 元衡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 小凤一翻白眼,双腿一蹬就僵直了。 元衡道:“别装死。” 小凤磨磨蹭蹭地从地上起来,站在元衡面前低下了鸟头。 元衡道:“随我来。” 来到大堂,他眯着眼看它: “你带这么多的东西是要去哪里?” 小凤不自觉开始用细爪子划拉:“我要去出趟远门……” “远门?去哪里、干什么?” 小凤含糊地道:“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看一下亲戚。”说完,又怕元衡不信,小声补充:“看一下表亲。” “表亲?” 元衡深深地看着它。 小凤的冷汗快下来了。 暗道“鸢”应该和鹦鹉算是表亲吧…… 不过此时此刻,是万万不能让元衡知道鸢鸢的存在的。 于是它挺起胸膛,装作镇定的模样。 元衡一眼就看破小凤心虚的鸟样,他暗道这只鸟恐怕是瞒了他什么。 不过一只鸟会有什么秘密,充其量是发现了什么别的鸟类或者是男子罢了。 他不再难为它,道: “我看你那么多东西也装不下,去库房找个空间袋去吧。路上小心。” 小凤大喜过望,赶紧要扑上去抱抱元衡,却被他嫌弃地推开。 小凤暗自窃喜。 鸢鸢,等着我! ———— 一个月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在众人准备武林大会之时,冯子杰那边也传来消息。 本来冯子杰彻底瘫痪在床,无法行动,这个月不知冯家找到了哪位神医,竟然让他行动自如,且功力提高了一大截。 他如何作死厉鸢不感兴趣,她也为下个月的武林大会做准备。 毕竟也算是为师门出征,万一输得太惨也不好。 苏婉看她这几天突然开始勤奋练功,以为她终于崛起了,不由得老怀安慰。 但另一方面在想,她是不是被宁逐拒绝后刺激到了,所以才如此上进? 这么想着,她看向厉鸢的目光不由得闪过一丝心疼。 厉鸢哪里知道师姐的想法,她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而已。 一个月很快就到。 一早,南境的院子里就开始乱起来了。 厉鸢打着哈欠洗漱完毕,一出门就看到了各门各派的弟子在院内穿梭。 苏婉走过来递给她一条新的鞭子,道: “师妹,这次大会师父帮你报了名,但是是为了让你长长见识,你可千万不能勉强啊。” 厉鸢摆了摆手: “我不勉强。” 她只是一个打酱油的,能打败几个人都无所谓。 苏婉拍了拍她的头,道:“万事小心,不要逞强。” 厉鸢点头。 午时三刻,比赛正式开始。 十多个门派站满了整个广场,三个擂台前站着几个师长,各个面容肃穆。 厉鸢站在南境队伍的最末尾,宁逐站在北域的最前端。 此时恍惚回到了几个月前,在清平洞外。 还是关系纠结的两个人,还是看得津津有味而又抓耳挠腮的吃瓜群众。 现在所有武道届的人都知道他们俩的纠葛,如今这两个前未婚夫妻碰到一起,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 这是这一次不一样的是,宁逐虽然面无表情,但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厉鸢前方站着小师弟。 她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小师弟扯了扯她的袖子: “师姐,宁逐也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来就来呗。” 方白握了握拳:“你放心,上次他欺负你,这次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厉鸢:“……” 她拍他的头:“指望你还不如指望我。” “肃静——” 前方师长发出沉声一喝,宣读了长长的比赛规则之后,宣布比赛开始。 第一关,所有弟子抓阄,纸条上写有数字。 数字相同者即为一组,进行对战。 挑战成功者,进入下一轮。挑战不成功者给予三次机会。 三次全负,即被淘汰。 厉鸢打着哈欠走上前,随意地在抓阄箱里一搅。 宁逐也走上前,随意地一捏。 众所周知,宁逐是这里的翘楚,谁要是和他抓到一个,那就是必死无疑。 所以不仅是弟子,连师长都凑了上来。 宁逐展开纸条: “十四。” “十四号!谁是十四号!” 众人战战兢兢地展开纸条,眯着眼睛往里看。 看到不是自己,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有人差点软了腿。 半晌,无人来应。北域的人低声道: “别是怕了师兄,所以不敢来战吧?” 半晌,师长道:“若是不敢出声事后被查出来,可就被取消资格了!” 苏婉不知那人是谁,但也暗暗焦急。 突然,她听到小小的呼声。一回头,看见厉鸢倚在树上,已经快睡着了。 她内心一动,上去就把厉鸢的手心掰开。 “……” 众人心有所感,都齐齐地回过了头,默默地看向厉鸢。 厉鸢打了个激灵,猛地转醒,看见众人盯着她,吓了一跳:“师姐,怎么了?” 苏婉一言难尽地向她展开纸条。 厉鸢接过:“十四?” 话音刚落,周围瞬间一窒。 “十四是谁?哪个小帅哥抓到十四了?” 师姐对她挤眉弄眼,厉鸢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僵硬地回头,看见宁逐站在两排人中间,静静地看着她,指尖夹着一张纸条。 上面清楚地写着:“十四。” 厉鸢:“……” 哦,要死。 —— 这日一早,元衡发现小凤已经兴奋得不行了,蹦着蹦着几乎要颠起来。 他翻着书,问:“只是看一个表亲而已,为何如此高兴?” 小凤稍稍收敛了点:“我就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她了。” 元衡很少看它如此低落,暗道也不知是哪个表亲。 于是道:“你路上小心。” 小凤狠狠地点头。 对不起了元衡,小凤要独自去看鸢鸢了。 中午,天空又开始莫名阴沉。 元衡知道那道时空裂缝又快要开启了。 他这次不打算再去,因此不动如山。 下午,小凤拖着包袱和他挥了挥翅膀再见,他叫它万事小心,有危险就捏碎玉牌,他自会前去。 小凤笑嘻嘻:“不会有危险、不会有危险。” 你就是最大的危险。 下午,时空裂缝开启,但只是开启了一道缝隙。似乎……将将能容得下一只鸟过? 元衡混不在意,他默读着祖师爷的玉简,觉得此时万籁俱寂,心情格外平静。 小凤走后一个小时,元衡看着那道裂缝,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他用强大的神识搜了一遍整个仙界,却发现没有小凤半点气息。 是用了闭息的法子还是出了什么事? 元衡一拧眉。 它如果是真的寻找表亲,又为何逃避他的搜寻? 难道是……不在这个世界? 元衡脸色一变,他一个转身瞬间飞跃到那道裂缝前,几乎是立刻察觉出小凤的气息。 它为何要去另一个世界? 元衡拧眉,眼看着缝隙越来越小即将关闭,他指尖一横长剑“嗡鸣”一声,瞬间划破空气。 山川俱动,他握着长剑化作一道流光转瞬消失在了缝隙里。 第25章 厉鸢拿着那张纸条, 眼皮子一抽。 她问系统: “这是怎么一回事?原剧情有这一段吗?” 【这是概率问题, 不在剧情考虑范围之内。宿主可根据人设自行发挥。】 厉鸢“啧”了一声。说到底, 还是她倒霉呗。 算了, 既来之则安之, 反正早晚都是要被淘汰的,输给宁逐或者输给别人没有什么区别。 她深吸一口气,缓缓踏上台阶。 苏婉暗暗捏了一下她的手心, 道:“小心。” 方白紧张地看着她, 对擂台那头的宁逐威胁地以手抹脖子。 宁逐从擂台那头缓缓而来, 水泥的台阶上渐渐出现他凌厉沉静的脸,最后一脚踏上擂台, 所有人都猛地屏住呼吸。 甚至连台上都师长们都忍不住抻出脖子,想要看看这对前未婚夫妻对上到底是一种怎样的场面。 厉鸢像模像样地摆好架势。 宁逐的眉目有如寒风般冷厉。 方白看得胆战心惊:“师姐, 宁逐会不会把厉鸢师姐打得满地找牙啊……” 苏婉皱了一下秀眉:“应该不会吧……虽然前两天他们两个才吵了架, 但我猜宁逐不会下狠手。” 其实有一句话她没有说。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赛场上是不分男女的。宁逐是不会下狠手, 但并不代表他不会下手。 谷飞雪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着宁逐冷峻的侧脸,咬了一下嘴唇。 冯子杰站在队伍最后,眯了一下眼。 监督的师长点燃了一支香, 看了看两个人,回过头咳了咳。 厉鸢:“……” 师父你别以为我没有看到你幸灾乐祸的小眼神! “第一场!宁逐对战厉鸢。时限一炷香——开始!” 厉鸢猛地直起身板,来吧,怎么激烈、怎么痛苦就怎么上吧! 宁逐抬眼看她, 沉静的眸子像是盈载着夜色下的湖水,深不见底。 “……” 厉鸢一愣,他怎么不动? 难道是没有听见? 她顿了顿,问:“宁逐,你不出招吗?” 宁逐还是不动。 厉鸢开始懵了。这是什么战术?用气势打压她? 谷飞雪暗暗着急,小声地道:“宁逐哥,快出招啊!” 方白眯起眼:“师姐,宁逐该不会是酝酿什么大招吧?” 苏婉也皱起眉,宁逐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宁逐不说话,就只是一直看着她。 不知是否是今天的阳光有些热辣,她挠了挠脸蛋,偏了一下视线。 渐渐地,周围的人开始站不住了。 本来都紧张激动地看着两个前未婚夫妻打架,怎么现在不打架偏偏在台上眉来眼去干什么啊。 有人忍不住道:“宁逐,你们两个要是谈情说爱台下去谈,我们要看对战!” 北域的女弟子忍不住道:“什么谈情说爱,你们没看出来宁逐师兄是用眼神压迫厉鸢吗?” 南境的弟子没忍住喊:“哪个瞎眼的说我们师妹和宁逐谈情说爱?我们师妹也是在用眼神过招!” 厉鸢:“……” 眼看着日头要偏。隔壁两个擂台的人已经打了一轮又一轮了,他们两个连位置都没动,厉鸢不由得叹口气。 她暗道自己和宁逐这一战对剧情影响不了什么,干脆她就直接淘汰得了。 “师父,我认……” “我认输。” 厉鸢:? 轰然一声,众人炸了。 “宁逐竟然要认输?” “我靠!我等了这么久他竟然要认输?” 厉鸢也懵了。她眼看着宁逐要跳下台,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他输!这样会破坏剧情的!” 这么想着,她猛地拽着宁逐的衣角,不让他走。 回头对师长喊: “师父!明明是我先认输的!” 宁逐回头看她,视线落在她的指尖上。 厉鸢瞪大眼看向师长:“要输也是我输!” 方白恨铁不成钢:“师姐!你怎么就这么容易认输了?!” 苏婉想到厉鸢那夜的眼泪,暗道厉鸢这小丫头难道真的回心转意,开始对宁逐情根深种? 监督师长被众人的声音吵得头疼,不由得呵斥: “肃静!” 回头看向二人: “你们两个简直是胡闹!擂台之事岂可儿戏?” 宁逐刚想说话,厉鸢收回手,猛地一颤肩膀眼泪就下来了: “师父,你就应了我这一回吧。实在是因为我对不起他,因此我自愿退出比赛。这是我该有的惩罚……” 师长一呆,宁逐的呼吸也不由得一滞。 在场知道内幕的无一不由得唏嘘,暗道原来厉鸢是对当年退过宁逐婚事的事有所愧疚,于是自愿退出比赛。 没想到这是看一场热闹,竟然有长了三年的老瓜吃,众人不由得兴奋。 师长左右为难,不由得看向台上的几位院长。 几个院长交头接耳,然后点了点头,决定答应了厉鸢的请求。 一是以她的实力,即使赢了宁逐也过不了两关。 二是如果宁逐就此被淘汰,万一以后的比赛失利,那也太过可惜。 厉鸢心情一松,暗道自己这就算是完成任务的一半了。 就在她刚想跳下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我不同意!” 众人一惊,回头去看。 冯子杰从后面走出来,道: “规则就是规则,若是被打破那定来又有何用?” 众人眉头一皱,他话锋又是一转: “不过既然已经被打破,那就不如打破第二次。鸢妹,既然你不想和宁逐对战,那么我就代你和他打。” 厉鸢:“……” 怎么回事?剧情提前了?! 苏婉也面色微变,方白小声道:“看来厉鸢师姐刚才说得那句话刺激了冯师兄。他是非要和宁逐对上不可了。” 苏婉摇了摇头,不,不是“非对上不可”。 而是“非杀了他不可”。 宁逐转过身,一口道:“好,我应战!” 谷飞雪着急:“宁逐哥!你不要冲动!” 喝!好一个大四角! 前未婚夫、前未婚妻、前未婚夫的师妹、前未婚妻的师兄,四个人齐了! 围观群众兴奋得脸色涨红,连隔壁对战的弟子都纷纷甩了兵器抻着脖子往前看。 台上的院长们又开始交头接耳,看起来有些为难。 冯家的主管使了个眼色,其中几个院长脸色一变,就点了一下头。 至此,宁逐和冯子杰的对战开始。 厉鸢被扶下了台阶。 冯子杰对她低声道: “师妹,我定然会让你刮目相看。” 厉鸢知道他此次上去非死即伤,即使知道他作恶多端,但毕竟和他相处了这么多年,于是问: “师兄,你确定要去吗?” 冯子杰眼露冷光,看向宁逐似要生啖其肉:“我非去不可。” 厉鸢心中再无挂念,她点头:“好,你去吧。” 宁逐站在台上,看在眼里误以为厉鸢是在给冯子杰打气,不由得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宁逐和冯子杰的对战开始,苏婉安慰地拍了拍厉鸢的肩。 厉鸢挤出伤心的模样,她刚想落泪,看了一眼天空突然内心一动,道:“师姐,我去方便一下。” 苏婉以为她要去后院去哭,也没拦她。 厉鸢捂住脸,做出伤心的模样赶紧跑向后院。 刚跑到一棵树下,离得很远就看到一只七彩的鹦鹉摇摇晃晃地飞过来,她大喜过望:“小凤!” 小凤的脖子上挂着一个迷你小包袱,明明翅膀已经快累得抬不起来,但还是努力摇晃着,一路洒着泪珠,一路大叫: “鸢鸢!鸢鸢!” 一人一鸟扑个满怀,小凤糊在厉鸢的脸上,鼻涕眼泪蹭了她满身: “鸢鸢!鸢鸢小凤好想你!” 厉鸢红了眼眶,把这只小鹦鹉紧紧地抱在怀里:“我也想你。” 小凤哭喊:“你想小凤你都不来看小凤,小凤已经三百年都没有见你了!” 厉鸢的呼吸一滞,她抱着小鹦鹉坐下来,苦笑一声:“我……” 她刚想说什么,小凤就用翅膀拍向她的嘴唇:“小凤不想听了。这次来我就是来陪你的,你放心,元衡他没有发现我来这里。” 一提到元衡,厉鸢的脸色微变。 她勉强勾起嘴角,摸着小凤光滑的羽毛:“你想在这里待多久都可以。” 小凤乖巧地冲她抖抖羽毛。 心中暗自得意,要不是它上次来这里没忍住偷溜走,恐怕就碰不到厉鸢了。 这次自己跑出来,元衡还是不知道。 就让他自己一个人坐在冷峰上吧,哼。 突然,它想到什么,把脖子上的小包袱往厉鸢的手心里塞:“鸢鸢,看小凤给你带来了什么?” 厉鸢一笑,她认出了这是空间袋子,刚想让它收起来,突然听到一阵惊叫,血腥味混着怒吼声从前院轰然传来。 她面色一变,道:“我还有件事要办,办完了这个我就带你出去玩。” 说着,她就把小凤放在了肩膀上。 小凤轻车熟路地顺着她的领口钻进她的后脖颈,只露出一点鲜艳的鸟头。 “鸢鸢,你要去哪?” 厉鸢叹了口气:“我去求人原谅。” 在原著剧情里,这算是一个转折点。 宁逐杀死冯子杰,重创冯家,成功让前未婚妻回心转意,当场对他挽回。 宁逐无情拒绝,因为他已经杀了冯子杰,和冯家也势不两立,害怕拖累师门,所以独自出走,寻找更加广阔的天空。 若是完成这一段重头戏,她就能松一大口气。 带着小凤来到前院,一探头就差点被乱飞的砖石击中。 她被吓了一跳。 再一眯眼看,就看到宁逐站在擂台中央,浑身鲜血淋漓,一双长眸终于透出了兽性,阴沉地看向冯家众人。 在他旁边,冯子杰七窍流血倒在地上,瞪大眼望向天空,死不瞑目。 这一幕,出现在三百七十五章。 冯子杰向宁逐挑战,中途使用阴毒的蛊术,害人不成反而暴露了自己靠着蛊术治好伤的秘密。 冯子杰虽然已经治好了伤,但也成为了活死人。实力直接精进到了天阶四层,本想着借此机会将宁逐除掉,却没想到会被反杀。 这次一死,直接将冯家的秘密暴露于人前,冯家人恼羞成怒,趁着宁逐受伤前来偷袭,宁逐激发了凶性,又杀一人。 至此,宁逐与冯家不死不休。 厉鸢看着宁逐身上的伤,“啧”了一声。 其实刚才她真的没怎么担心宁逐,毕竟知道他是这个世界的男主,然而看到他满身的伤,还是忍不住有些触动。 她只道每个起点男主都是天之骄子,然后需要付出的努力和鲜血,却也不是假的。 小凤眯着绿豆眼看了看,惊叫一声:“是小帅哥!” 厉鸢一愣:“你认识它?” “小凤看过他!鸢鸢也认识他?” “哦,他是我前未婚夫。” 小凤:“……” 小凤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那边,冯家人看自家连被杀了两人,吓得肝胆俱裂,连滚带爬地跑了,边跑边不忘威胁宁逐: “宁逐!你等着!你杀了我们家的少爷,我们老祖宗是不会放过你的!” 宁逐单膝跪地,鲜血几乎染红了膝下的地面。 他知道此次杀了冯家的人不会善了,冯家的老祖宗冯远之更是一个接近天阶满级的存在。 若是他还留在北域,不知会为北域留下多少麻烦。 于是对院长深深一拜,道: “师父,我今日杀冯家二人,皆是出于反击。一人做事一人当,从此以后宁逐与北域再无瓜葛!谁若是想报仇,可自行来找我!” 说着,他踉跄地站起来,身形似一杆枪一般笔直。 众人肃穆,皆不约而同地让开道路。 宁逐向厉鸢走过来,劲瘦的身影恍惚与三年前重合。 厉鸢不由得叫了他一声: “宁逐。” 宁逐的脚步一顿,没有回头。 厉鸢深吸一口气,低声道: “对不起。是我有眼无珠。我没有看出冯子杰的真面目。我不该在三年前退婚,也不该折辱与你,你能原谅我吗?” 宁逐不禁握紧了手中的长.枪。 ———— 元衡踏入裂缝,来到另一个世界的一瞬间,就嗅到了这里的血腥气。 他看着下面的几百号人,面色微变。 掐了一个隐身诀,缓缓下落。 站于人群之外,他突然又感到了那股熟悉的神魂牵引,这一次没了干扰,他立刻就把视线锁定在了一个红衣女子身上。 她背对着他,似乎在哽咽,语句也断断续续: “宁逐,你真的不肯原谅我吗?” 宁逐? 元衡一抬眼,果然是宁逐。 怎么又是这个小子? 他眉目冷然。 旁边有人道: “这是干什么呢?” “宁逐的未婚妻在挽回他呗。我看她就是后悔了。你没看见她和宁逐对战的样子,还没开始打呢自己就先认输了,宁逐要走她还挽留呢。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难道他的神魂之前一直跟着的女子是宁逐的未婚妻? 元衡微愕。 不过这女子看似性格粗放,但如此痴情,且肯为了宁逐回心转意,已经算是一个有良心的女子。 与宁逐相比,他等了自己的师妹十多年,最后也没有等到一句道歉。 猛然察觉自己的心思又偏了,元衡闭了闭眼。暗道事情已经过去三百年,他不该再总是念及。 况且,即使他再念着,小师妹还能起死回生不成? 他眉目又恢复了冷然,既然知道是谁,也就没有心情去看戏。 现在更重要的是找小凤。 刚想转身,却突然发现那个女子后颈上的鸟头有些眼熟。 探头探脑、五颜六色,不是小凤是谁?! 小凤为何在那个女子的身上!? 莫名地,他有不好的预感。 不知宁逐说了什么,那红衣女子哽咽一声,痛哭失声: “你竟然不肯原谅我……” 说着,她捂住脸,猛地向外冲去。 她自然看不到他,于是直直地向他冲来。 元衡一时失神,躲闪不及。 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过来,两人即将撞上,他都可以感应到她的气息,不由得全身僵直,下意识地一挥长袖。 风起,女子的身影一顿,不由得诧异地抬起头。 元衡也抬起眼。 “……” 神魂几乎出了三窍。 第26章 三百多年以来, 元衡仙君一直是仙界坚守道心的典范。 无论是面对凶狠残暴的妖兽, 还是妖娆魅惑的魔女, 他从来都面不改色, 甚至冷脸以待。 但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一个女子的脸吓出三魂过。 她没有碰到他, 但他就像是被重重一击,神魂层层离体。 在一瞬间的疼痛与失神中,他的眼前朦胧地出现一双狭长的眼。 含着泪, 微微发红, 像是夕阳下微皱的春水。 恍然间与成亲那日师妹红彤彤的眸子重叠。 不, 她就是师妹…… 她是厉鸢! 轰然一声,元衡的体内仙气扭转, 他咬牙直起身体神魂归位,周围一瞬间变得冷凝。 眼前的女人惊讶了一瞬, 但发现看不到任何东西, 微皱了一下眉。 元衡看着她,心中翻江倒海。 为何他已经死去的师妹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她竟然还是宁逐那小子的未婚妻? 他不由得想到前几次和宁逐的对话,原来那个小子口中的未婚妻就是他的师妹! 一瞬间仙力逆转,元衡闷哼一声,下意识地向前抓去。 厉鸢看前方无人, 便没有在意。她一转身赶紧往后院跑。 元衡一手抓空,慌忙回头,但厉鸢早已冲入人海,消失不见。 他颤抖着指尖, 久久回不过神。 苏婉和方白在后面追,厉鸢冲进屋子,死死地关上门。 苏婉心疼地拍门:“厉鸢!厉鸢你千万别干傻事啊!” 厉鸢在门内大声哽咽: “不要管我!让我自己静静!” 方白拉了拉苏婉的袖子,两人对视了一眼,皆齐齐叹了口气。 方白皱着眉,急得团团转:“师姐,你说这可怎么办啊。厉鸢师姐会不会……” 他偷偷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苏婉的脸色微变,她随即安慰对方,也是安慰自己: “应该不会那样吧……师妹性格耿直,但也不是钻牛角尖的样子,可能过了一两天就好了。” 方白暗恨:"还不是怪那个宁逐,要不是他拒绝师姐,师姐能这么伤心吗?” 听着房间内断断续续的哭声,苏婉不由得一叹: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她当初信誓旦旦地表示对宁逐没感觉,一心一意地跟着冯师兄。没想到冯师兄那么……”许是念着人刚死,他们也相处过这么多年,苏婉没有说下去:“现在冯师兄已经不在了,宁逐也走了。我看她怎么办吧。” 屋内哭得更大声了,方白赶紧堵住耳朵,道: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宁逐的,人家都杀了冯家两个人了还死心塌地地要挽回他,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周身一冷。 想是有一股高山上的风吹过,方白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门内传来厉鸢的哭喊:“你们不要再管我了!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 苏婉道:“师妹!那我们就走了!你有事就叫我们!” 苏婉和方白走后,院中不知何时结起了霜,院内的树叶无声地落下,叶片碎裂,在地上洇出一滩水。 无人看见,一道修长的白影从院外走进来。 每一步,都踏出无数霜花。 元衡的情绪波动,已经造成仙力外泄了。 仙力外泄对修行者来说并不是小事,他此时最该做的是坐下来默念静心诀。 然而元衡此时却不想管什么仙力,也不想管什么静心诀。 他只想知道,屋内的人是不是他的师妹。 三百年了,虽然他成为大能后很少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师妹,然而这并不代表他已经忘记。 他记得师妹月牙般的眼睛,还记得师妹晕红的脸蛋,在他的记忆里,师妹永远是胆小的、羞怯的,是需要放在他身后被保护的。 但是如果牵引着他神魂的那个女人真是师妹的话…… 元衡不由得想到上个月见到宁逐时说过的话: ——你要找谁? ——一个爱喝酒,且……爱男色的女子。 元衡:“……” 不可能! 他师妹从来都不爱喝酒,也不爱男色! 他想要冲进厉鸢的房间一探究竟,只是指尖刚一碰到木门,就像是被烫到一般缩了回来。 厉鸢的哭声断断续续,他深吸一口气闭上眼。 此时此刻,又何必自欺欺人。 其实早在小凤神神秘秘地说要见人,且出现在这里,他就应该明白了真相。 ———— 厉鸢的哭声断断续续,声音沙哑得让闻者落泪。 然而在房门之内,她面无表情地疯狂撸小凤,嘴里还能发出死了丈夫一样的哽咽。 被撸得双目呆滞、绒毛炸起的小凤表示:不知道鸢鸢在玩什么游戏,但是这熟悉的手法,这恰到好处的力度,是小凤熟悉的主人没错了! 天知道小凤已经三百年没有被人这样疼i爱过了,元衡那个冷血的主人,就只会敷衍地蹭它一下! 待听到门外再无声音,厉鸢总算停下来。 她喝水润了润喉咙,将小凤抱在怀里,微微叹了口气: “等这件事过去,我就带你出去玩。” 小凤贴着她的脸蛋,小声道: “鸢鸢难道不伤心吗?” 厉鸢看着桌上的茶水,叹气: “伤心,怎么不伤心。只是如果伤心的话是顾不过来的。” 小凤以为厉鸢是真的喜欢宁逐,不由得心疼地抱住了她。 哪想到厉鸢说的是—— 为四个野男人伤心,老娘会累死的好吗? 她听不见外面的声音,于是悄悄地起身,把耳朵贴到了门缝上。 一瞬间,被冷得打了个哆嗦。 暗道天气什么时候这么凉了? 待门外好久都没有动静,不由得暗喜。看来这一关过了! 夜半,厉鸢心情甚好,于是带着小凤坐在院内的大树上,你一口我一口地喝酒。 小凤的肚子喝得滚瓜溜圆。躺在厉鸢的腿上打了个酒嗝: “这日子真爽。小凤好久都没有和鸢鸢喝酒了。” 天上的酒虽然醇香,但不够有劲儿。而且仙门门规森严,不许酗酒。它一只鸟想要找酒喝太难了。 厉鸢不由得想起自己和小凤在临仙阁偷喝酒的日子。 那还是在她退婚前的几个月,晚上睡不着去后院溜达,没想到挖出了老爹藏在树下的酒。然后就和小凤偷偷地分了。 第二天早上老爹暴跳如雷,她满脸无辜,最后不了了之。 她微微一笑,摸了摸小凤的肚皮: “在那边难道没有酒喝吗?” 小凤道:“元衡不让我喝……” 这个名字一出,不仅厉鸢一怔,连站在树下的元衡也不由得失了神。 他已经在这里站了一个下午,从听着厉鸢的哭声暂歇,到看到她出门喝酒。 这一个下午,他不知道想了什么,总觉得想了很多,却又觉得什么都没想明白。 他知道此时此刻自己该上去质问,到底为什么她会在这里,也该质问她为什么会成为别人的未婚妻,但是不知为何嘴巴像是被冰封住一样,神魂离体般一片空虚。 此时听到小凤突然提起他,他不由得一怔。 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向厉鸢沉静的侧脸。 她会说什么? 是还在嫌恶他,还是…… 厉鸢放下了酒壶,捏了捏小凤的爪子:“那以后就让你在这里喝个够。” 她下意识地忽略了小凤话里的名字。 元衡眉目微敛,劲瘦的身影如同泄在地上的一束月光。 小凤忍不住贴在她的手心:“小凤会在这里陪着鸢鸢的。” 月上柳梢,厉鸢的呼吸从室内传来。 小凤躺在厉鸢的脖颈上,睡得四仰八叉。 突然,它的鼻孔一动。似乎嗅到了仙米的气味,还是最好的仙米。 它迷迷糊糊地站起来,还以为自己是在仙界,顺着窗缝钻了出去。 一落地,就看到地上摆着一粒米,它低头啄了一颗,走了两步,又啄了一颗,一路走一路啄,突然啄到了一双银白的长靴。 小凤:“……” 这双靴子看起来有点眼熟。 它全身的毛一炸,连滚带爬地往回跑。 却是晚了,它跑到一半,像是被人定住了一样,瞬间动弹不得。 艰难地抬眼,见一长身玉立的仙君负手而立,垂着长眸看着它。 眼中的冷冽几乎把它的鸟毛都冻光了。 小凤的眼泪都快下来了:“元衡……” 元衡设下隔音罩,声音低沉: “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小凤瑟瑟发抖,开始后悔自己不该贪那一点吃的。 “你上次来这里,就见到她了是不是?” 小凤眼珠乱转,哼哼唧唧地不说话。 “你这次来就是为了见她是不是?” 小凤眼泪巴巴地道: “元衡,小凤知错了……” 元衡闭了闭眼,这就是承认了。 他声音微哑:“为什么不告诉我?” 小凤道:“你和鸢鸢以前……小凤不敢说。” 他和厉鸢以前是师兄妹,也是前未婚妻。厉鸢还曾经退过他的婚。 他眸光晦暗,一时间心绪难平。 “她知道我在这里吗?” 小凤摇了摇头。 元衡闭上眼,半晌,他解开小凤身上地咒语,道:“你最近跟着她。问出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小凤:“……” 这是要让小凤做间谍啊! 它犹豫地划拉爪子,元衡垂眸看它,它马上道:“小凤明白!” 做间谍就做间谍,到时候怎么说还不是它说了算? 元衡转过身,看着将他和厉鸢隔开的窗,缩在袖子里的手掌缓缓握紧。 他告诉自己,他一向道心稳固,留在这里绝对不是留恋,而是因为要找到神魂被厉鸢牵引的原因。 第二天一早,厉鸢带着小凤和众人道别。 院主问她为何要离开。 她垂首落泪,低声道自己最近心情不好,想要出去透透气。 其实是有了充足的时间去浪,她当然不会憋在南境。 众人以为她被宁逐伤透了心,所以不愿留在这里触景生情,都理解地为她说好话。 最后,院长不得不答应,但让她出门在外,一定要小心。 厉鸢眼泪汪汪地和师姐师弟道别,带着小凤走出了南境的大门。 小凤趴在她头上,蔫哒哒地垂着头。 厉鸢给它买了一串糖葫芦,看它精神不好,不由得紧张:“小凤,你怎么了?不开心吗?” “小凤开心。”和鸢鸢在一起当然开心。 ——但是那是在没有元衡盯着的情况下。 小凤现在就感觉元衡就跟在身后,冷冽的视线快要把它的尾羽都冻掉。这样它还怎么开心? 厉鸢以为它刚来这个世界,水土不服。 于是安慰地摸了摸它的羽毛。 交完了糖葫芦的钱,小贩喜笑颜开:“谢谢姑娘!” 厉鸢带着小凤往前走,不由得笑道:“这人长得还挺像我师弟。” “师弟?”小凤想起在门口看见的那个白白嫩嫩的小帅哥。 厉鸢点头:“不过没我的师弟白。”说着,她眯起眼,陷入回忆:“小师弟可真白啊,我还记得有一天晚上我坐在树上喝酒,不小心看到他从浴堂……” 小凤:“……” 卧槽!鸢鸢你别说了!元衡还在你身后,你难道没发现周围的空气已经冷成冰茬了吗? 小凤赶紧捂住她的嘴,厉鸢把嘴上的鸟毛捻下来,问:“怎么了?” 小凤欲哭无泪: “鸢鸢,别说帅哥了。咱们还是赶快出发吧。” 厉鸢在城内买了一辆马车,一人一鸟晃晃悠悠地上了路。 待到夕阳西下,她停在河边,看着远处橙黄的河水出神。 小凤在河边嬉戏,她微微一笑,脸蛋也变得晕红。 元衡走到她身后,看着她被风吹起的长发,恍惚地伸出手。 厉鸢感觉耳边有凉风拂过,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元衡一愣,猛地收回手。 暗道自己太过冒失,然后默念了一千遍静心诀。 待休整好后,她必须在天黑之前赶到下一个城市,于是喊道:“小凤!走啦!” “小凤来啦!” 厉鸢刚扬起马鞭,只听耳边传来【嘀】的一声: 【起点男主激励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宿主,剧情发生偏离,请尽快赶往二十里外拯救男主宁逐。】 厉鸢:“……啥玩意?” 【此次剧情发生在第三百八十二章 。宁逐在南境武道院身受重伤,已成强弩之末。坚持到了沧州城外,猝然倒地。】 【这时本该另一位女主路过,救下他,但你今天提前把女主的马车买走,导致女主来迟。如今宁逐的血已经快流干了。】 厉鸢:“……靠!” 看小凤在这里,她用意识问:“你不会又让我加戏吧?你难道忘了楚随之了吗?宁逐要真是发现了真相该怎么办?” 【宿主只需要在女主来之前为宁逐续一条命即可。】 厉鸢抓耳挠腮。 去还是不去? 她怎么就这么倒霉啊,不就是出来玩吗,怎么又掺和到剧情里去了? 小凤看她纠结,问:“鸢鸢,怎么了?” 厉鸢叹口气,道:“总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调转了马头。 元衡微微一愣,见她面色焦急,以为她有什么急事,于是使用了顺风诀,马车顿时快了不少。 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就来到了城郊。 远远地,就看到一个人倒在地上,血已经凝结成黑色。 元衡莫名地有了不好的预感,他看着自己刚刚掐诀的手,沉默。 厉鸢快速下马,看到宁逐倒在地上,气息微弱。 小凤惊讶:“是小帅哥!” 她吓了一跳,赶紧把身上带的丹药塞进他嘴里。然后找水喂给他。 “宁逐!你醒醒!” 宁逐的胸膛凉了下去,半晌没有动静。 厉鸢急得脑门都在出汗。 她自责地道:“我没事干嘛买那个马车啊!” 小凤探了探宁逐的呼吸,突然叫道:“鸢鸢!小帅哥没呼吸了!” 厉鸢一惊,她赶紧把他翻过来,用力地按他的胸膛:“宁逐你赶紧给我醒来!” “宁逐!” “宁逐!” 夕阳西下,光芒红如鲜血。 元衡看着厉鸢眼角的猩红,恍然间似乎回到以前。 两人那一次试炼的时候,他为了救她掉进了陷阱,神魂受创,意识迷离之时,听到她的哭喊:“衡哥!” 那凄厉的哭声还似乎飘荡在耳边,如今,却变成了一声声焦急的“宁逐”。 他的胸膛一震,仙力逆转,不由得弯腰咳了一声。 抹去了嘴角的猩红,他现了身形向她走去。 一步一步,步步生霜。 小凤本来焦急地看着,猛然察觉到了什么,一回头,吓个仰倒。 赶紧扯了扯厉鸢的衣袖。 厉鸢急得不行,哪里顾得上小凤,赶紧道:“小凤你不要扒拉我!” 小凤急得跳起来。我不扒拉你能行吗? 它直接跳到厉鸢的头上,转过她的脑袋撑开她的大眼。 厉鸢恍然回头: “……” 我的娘诶!!! 第27章 如果问厉鸢, 她穿过四个世界, 遇到过四个男人, 最害怕的是哪一个? 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第一个世界的男主, 元衡。 但也算不上是“害怕”, 更准确地说是“畏”。 是面对兄长的那种敬畏。 毕竟她第一次穿越,面对陌生的世界接触得最多的人就是元衡。 是他教会了她怎么运气,是他带着她一步步走出仙门, 是他每次试炼都挡在她的身前, 也是他肯为了救自己付出神魂。 不似后面几世的“厚脸皮”, 她第一次抛弃元衡时的愧疚以及紧张是最真实的。 所以她才每次和小凤说话的时候刻意避开他的名字。 但是她千想万想,没有想到元衡会到这个世界来。 在看到元衡的那一瞬间, 往日无数的回忆像是洪水一般涌来,然而再见时的震惊、尴尬、无措以及窜上鼻腔的酸涩又像是裹挟在洪水里的巨石, 猛地冲她的头上砸来。 她一口气没上来, 猛地向后栽去。 在混沌和白茫茫之间,冷冽的声音直劈入脑海: “厉鸢!” 厉鸢感觉额上一凉, 猛地睁开眼。 元衡一边扶住她,一边皱着眉。见她醒来瞬间站起身,垂下眸子,深沉地看着她。 ——以前他们就是这样, 只要厉鸢犯了错,都不用元衡质问,只需要冷冷地看上她这么一眼,她就乖乖地和盘托出。 此时被他这么看着,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激灵: “衡、衡哥……你怎么来了?” 元衡突然被她这一声“衡哥”弄得慌神。 厉鸢的手还放在宁逐的胸膛上,她此时羞窘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一边又急得脑门子发汗。 一会看看宁逐,一会又看看元衡,恨不得把自己分成两半。 元衡看她此时此刻还在挂心那个小子,眉目间的柔情猛然一冷,他长袖一挥,清风自动将厉鸢从宁逐身边扶了起来: “你放心,那小子死不了。” 厉鸢猛地松了一口气,待察觉元衡的眼神又冷下来,她硬生生地把这口气憋了回去,老老实实地站直了: “衡、衡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元衡负手而立,脚下的冰霜几乎延伸到了厉鸢的脚底——那是仙力外泄的结果。 足以可见他的情绪波动有多么剧烈。 元衡道:“昨日。” “昨日?” 厉鸢的眼皮一抽,昨天就到了? 她不由得斜眼看向小凤。 小凤看天看地,背着双翅走来走去,就是不看厉鸢。 “你别看它。这次它也帮不了你。” 厉鸢猛地回过头,冷汗直接从额角滑下。 元衡看着她,微微一眯眼,威压就像是冰凌一样射过来。 他道:“我问,你答。” 厉鸢的喉咙一动:“好……” 元衡顿了一下:“林广元死后,你当年……是否已经……” 林广元就是厉鸢在那个世界的姘头。 他抿了一下唇,厉鸢马上接上: “我当年确实是神魂俱灭,死于妖兽之口。” 元衡一怔,沉默了一下再问: “那你可是寻到了起死回生之法,重新投生在这个世界?” 厉鸢一愣,系统的事情她当然不能暴露,于是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一睁眼就来到了这个世界。” 元衡又问:“你为何又退了他的婚?” 厉鸢道:“他……从小不能聚气,我就嫌弃他。” 她越说越小声,生怕自己的话触动了元衡的神经,想起以前她当年逃婚的事。 然而此事不是不提就能忘的,元衡看着她的脸,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厉鸢手足无措,已经快要把头埋进了胸膛里。小凤同情地碰了碰她的脚。 过了很久,元衡的声音有些沙哑:“然后你又重新爱上了他?” 厉鸢后脑勺一麻,猛地抬起头就想反驳。 然而在张口的一瞬间,她却猛地想起了自己的人设,不由得滞住了。 如果此时她面对的是宁逐,她能瞬间落泪,说一些花言巧语敷衍他。 如果此时她面对的是楚随之,她会怒目相向,据理力争。 但是元衡不一样。 她不想在他面前撒谎。 半晌,咬牙道:“衡哥,我有苦衷……” 元衡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看到她的躲闪,看到她的纠结。 虽然两人已经两百多年未见,虽然她的性格已经变了很多,但是元衡还是能一眼就看出她的情绪。 他缓缓站起来,轻声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厉鸢,只要我在一天就是你的师兄,这一次我还是做你的主。” 厉鸢一懵,微微抬眼,前方已经没了元衡的身影,她心中骤然一空,猛地向前跑了两步。 却听到身后传来一道闷哼。 是宁逐醒了。 小凤赶紧藏进她的衣服里。 厉鸢一惊,她现在已经破坏了剧情,此时更不能让宁逐看见她。于是赶紧向前跑。 刚跑了没两步,就传来宁逐沙哑的声音: “厉鸢,我看见你了。” 厉鸢的脚步一停。 她缓缓回头,叹了一口气:“宁逐。” 此时天际残阳似血,在两人的身上被蒙了一层鲜红的色彩,厉鸢的眼泪还挂在眼角,风起,泪珠随着落叶一齐落在纱裙之下。 宁逐捂着胸口,微微一怔。 片刻,他就回过神,艰难地坐起来:“是你救了我?” 厉鸢道:“我只是路过而已……” 然而两个人都知道这样的借口太过拙劣。为何她就能那么巧出现在这里,为何她就刚好救了他? 除非她一直跟在他身后…… 宁逐的心微微一软。 厉鸢不知道宁逐脑补了什么,无奈地走到旁边坐下。 按理来说,此时她该按照人设好好关心一下宁逐,再借着“救命之恩”要求对方原谅。 但是刚才见过元衡,她身心俱疲,已经不想关心什么人设了。 她问:“你的伤好了没有?” 宁逐点了点头,看她眼角挂着的泪,刚想开口却突然想到了什么,闭上了嘴。 他才想起来,昨天已经拒绝过厉鸢了。 无所谓原不原谅,只是怕自己在大庭广众答应了她,会让她遭到冯家的报复。 而且说是原谅…… 宁逐苦笑一声,他到现在都没办法摸透厉鸢的性格,他可不记得她是一个哭着求人原谅的性子。 他明明知道厉鸢的忽冷忽热,明明知道她性格矛盾,然而只要看到她的眼泪,他就忍不住软下了心肠。 他道:“谢谢你救了我。只是这里太过危险,你还是先回去吧。” 厉鸢深吸一口气,只是一回头,看见宁逐那浑身是血,摇摇欲坠的样子,想着不知道何时才能到来的另一个女主,不由得叹了口气。 道:“我去给你打点水洗一下。” 她带着小凤走到河边,没有急着打水,而是瘫坐在地上。 她没有想到元衡会来,也没想到宁逐会看见她。 总感觉事情越来越超出她的掌控。她问了一下系统: “系统,到底是怎么回事?元衡怎么会来?你不是说时空裂缝已经被修好了吗?” 【玄幻世界的时空裂缝已经修复。修仙世界的时空裂缝正在掌控中。请宿主原谅,系统能量有限,在时空裂缝开启时能和您顺畅交流已经是极限。】 厉鸢无奈地揉了一下眉心。 【且元衡是接近天阶满级的存在,他更不受控制。鉴于现在形势严峻,系统可放宽要求。只要宁逐能达到天阶满级,宿主可不必严格遵守剧情。】 厉鸢无奈地道: “最好是这样,你已经掉了好几次链子了。” ———— 宁逐见厉鸢好久都没有回来,不由得踉跄地站起来,刚想去寻,就感到身后一凉。 他身形瞬间一绷,长枪一横瞬间转过头。 却是一愣:“……是你?” 元衡负手而立,沉默地看着他。 宁逐胸口剧痛,但还是紧紧地盯着对方,因为他发现,这次此人的浑身带着无尽的敌意。 他哑声问:“你为何在这里?难道又是路过?” 元衡道:“我还是在找人。” “那你找到了吗?” “找到了。” 元衡紧紧地盯着宁逐:“但是我遇见了你。我不得不问几句话。” 宁逐眯起眼:“阁下又有何问题?” 元衡的声音低沉: “你可是拒绝了你未婚妻的挽回?” 宁逐的脸颊一僵,抿直了嘴唇:“这和阁下有何干系?” “看来是了。” “你为何拒绝了她?难道你不是一直对她情根深种,即使她退过你的婚你也放不下她?” 宁逐的胸膛深深地起伏着,他想起冯家人说过的话和他们带着恨意的眼神,再看着眼前至少天阶六品的神秘人,咬紧了牙关。 此人来路不明,许是冯家人找来杀他的也不一定。 此时此刻,万万不能把厉鸢拖下水。 于是道:“我发现我还是放不下仇恨,我无法原谅厉鸢。” 元衡浑身气势一放,瞬间脚下地面层层开裂。他看着宁逐,愤怒、酸涩、嫉妒像是潮水一般涌来。 恍然回到了三百年前的落仙池,他被毒水淹没的时候。 他想不通,师妹为何会屡次看上这样的男人,无论是在自己世界的林广元,还是眼前的这个宁逐。 她为了他们逃婚、反抗师门,又放下尊严只为求一个原谅,更为了救人不惜独自奔波。 而他呢? 和师妹相处了十多年,他已经做好了即使是变成废物也要保护好她的准备,但是他却…… 元衡的眼底晦暗一片,抽出背后长剑,剑出,周围瞬间低了几度。 他直指向宁逐:“你不配她。” 宁逐道:“这不关你的事。” 元衡道:“她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和她认识的时候,恐怕你还在自己的家里忍气吞、苟活于世。” 宁逐的眉头猛然一皱,他看着元衡冰寒的脸,看着他带有敌意的面孔,莫名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与此人相遇的种种经过在眼前浮现,此人每次出现的时间地点都如此巧合,且说一直在找一个人,且在刚刚就找到了,他还认识厉鸢,难道他就是厉鸢的…… “衡哥!” 两人一怔,顿时回头。 厉鸢扶着大树,喘着粗气看着两人。 宁逐眸中的情绪几经变换,最后眼底的敌意与冰寒都化作恍然,他看着元衡,不由得道: “哥?” 第28章 元衡的剑眉狠狠地一皱, 他指尖一动, 长剑即将射出。 厉鸢也是一懵, 紧接着她心思电转, 猛地跑到两人面前, 大声道: “对,他就是我哥!” 元衡:“……” 不只是元衡,连小凤都被她的无耻震惊到了。 厉鸢回过头, 对元衡讨好一笑。 …… 月牙初现, 三个人坐在火堆前默不作声。 左边坐着宁逐, 右边坐着元衡,中间坐着厉鸢, 三个人分庭抗礼。 火光映得厉鸢的脸蛋通红,但也照出了她呆滞的瞳孔。 她直直地盯着火光, 梗着脖子活像是一座僵硬的雕塑。 太惨了, 她想。 为什么她就能这么惨呢? 为什么这种事情总是降临她头上呢? 第一次就算是意外,第二次就是上天想要玩她吧。她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楚随之送走, 为什么又来了个元衡? 上一次她差点脑死亡,这次恐怕会魂飞魄散吧…… 看着眼前的火光,她几乎有种冲动,要不然就跳进去得了, 直接死遁吧。 “厉鸢,我怎么不知道你还有一个义兄。” 宁逐突然问。 他和厉鸢从小一起长大,从来都不知道厉鸢的父亲厉如松什么时候收过义子。 厉鸢猛地回过神,她一张嘴想要解释, 却猛地卡壳了。 她骗宁逐说元衡是她的义兄,这句话说给楚随之听还好,可坏就坏在宁逐是和她一起长大的,她家里有几个院子,院子里有几棵树、树上有几只鸟他都清清楚楚! 说元衡是她的义兄,简直是在骗鬼! 要怎么解释?她不由得偷偷看了一眼元衡。 元衡一袭白衣,盘膝而坐,在夜色下如同一座沉默的玉佛。 然而“佛”是个杀佛,他虽然垂着眸子,但眼里泄出的冷光可一点都没有要度化厉鸢的意思。 即使感应到了她求救的目光,他也没有半点波动。 自从刚才她说他是她的义兄之后,他就一直这样默不作声。厉鸢想他现在没有一剑劈死她完全是看在往日的情分,也就不指望他为自己圆谎了。 看着宁逐深沉的目光,厉鸢的额角滑下一颗冷汗。 猛地,她想到了借口,力持镇定地道: “他是我父亲在外游历的时候偶然碰见的,因为衡哥不喜欢憋在家里,因此决定当个四处云游的散修。所以你没有见过他……” 宁逐抬眼看向元衡,脸色虽然还是有点苍白,但比刚才毫无血色好了很多。 他微哑着嗓子问: “看来阁下上次来北域找人,就是来找厉鸢。” 找人? 还是在北域?什么时候? 难道是……上个月? 厉鸢不由得看向小凤,小凤看火看草就是不看她。 元衡微微抬眼,道:“是。我就是来找她。” 宁逐不由得想到当时厉鸢就在自己的衣柜里,脸色微微古怪。但是他是个内敛的人,自然不会主动提起这件事。 厉鸢擦了一把冷汗,道:“原来衡哥和宁逐早、早就认识了。” 元衡道:“我和他早在两个月前就认识了。” 厉鸢一抻脖子,艰难地咽下一口口水。 原来他们早就见过面了,现在宁逐还不知道自己是元衡未婚妻的事,但是如果元衡一个生气,就把这件事抖出来,那她可就完了。 毕竟宁逐现在身受重伤,如果真的引起两人的争斗,她怕这剧情会崩得系统都不认识。 她现在感觉自己如同行走在刀尖上,一个不留神劈了叉就被大卸八块。 为什么前未婚夫自己碰上这种事总是降临到她的头上? 这是报应吧,一定是报应吧! 小凤看她愁得恨不得把脑袋扎进土里,不由得同情地叹口气。 就在厉鸢打算尿遁的时候,突然听到一阵哒哒的马蹄声,一个姑娘清亮的声音响起: “前方是有人吗?” 一听到这道声音,厉鸢就是眼前一亮。 是女主!另一个女主来了! 厉鸢立马活过来了,她连滚带爬地站起来,道:“好像有人靠近,我去看看!” 厉鸢溜得奇快,只有火堆前两个男人沉默。 对视一眼,皆眯起眼。 元衡道:“你暗伤未愈,又添新伤,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宁逐道:“你眼底发青、气息不稳,恐怕也是动了道心。” 元衡抬眼:“你既然已经选择离开厉鸢,那就莫要在此地逗留。日后不可见她一面。” 宁逐垂眸:“你只是她的义兄而已,我和她的事不需你置喙。” “我亲眼看着她长大,她所有事情我都有权决定。” “我和她一起长大,我们的事情不靠别人决定。”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皆哼了一声。 火堆在冷然中艰难跳跃,就在宁逐握紧手中长.枪,元衡脚下的霜花漫延之时,突然听到远处的笑声。 两人脸色微变,皆敛了情绪再度沉默。 厉鸢来着一个黄衣女子带回来,感觉气氛的不对劲,勉强一笑: “各位,这是季姑娘,她路过此地要和咱们几个凑合一晚。” 黄衣女子牵着一头驴,旁边还跟着一个吊着眼梢的小丫鬟。 这女子就是《武道天下》的另一个女主,黄灵。 在原著里,黄灵因为家中恩怨,带着小丫鬟跑出去找帮手,却碰了一鼻子灰。正懊恼地往家赶的时候,路遇身受重伤的宁逐,于是就把他救回家。 之后的事很容易猜想,宁逐在黄家被当成了一个废物拖油瓶,伤好了之后不仅打脸黄家众人,还帮黄灵报了仇,更重要的是又收获了一个红颜知己。 本来她该在这个时候带着宁逐回家的,却没想到在回来的路上马受伤了,还被厉鸢买走了唯一的马车,只能买一条驴凑合,最终来晚了。 厉鸢把她拽过来,一是想要让她把宁逐带走,二是有了一个陌生人,最起码气氛不会那么尴尬,她也能松一口气。 她欢欢喜喜地把黄灵拉到身边,道: “我们几个也是赶路的,你在这里绝对可以放心。” 黄灵也是一个不见外的性子,不由得点头。 这姑娘胆子大,性格冲,要不然怎么敢一个人带着一个小丫鬟就回母亲家族求援? 旁边的小丫鬟紧紧地站在黄灵身边,虽然胆怯但也努力做出镇静的样子。 黄灵借着火光,偷偷地打量了一下几人。 宁逐坐在对面,虽面色苍白但难掩少年意气,一袭黑衣几乎完全隐藏在了夜色里。 微微一偏头,就见另一个男人坐在旁边,白衣似乎罩着一层云,即使在夜色里也氤氲发光。面部冷然,让人不敢逼视。 两人之间冷冽的气氛,即使她刚才也能感应得到。 黄灵不由得暗惊,这两个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或者说这两个人和眼前这个红衣女子是什么关系? 她坐到厉鸢的旁边,问: “厉姑娘,这两个人都是谁啊。” 宁逐和元衡顿时都微微抬起眼,盯着厉鸢。 厉鸢:“……” 她汗都下来了,小声道:“一个是我的哥哥,一个是我的……” 宁逐抿直了嘴唇。 厉鸢咬牙:“朋、朋友。” 宁逐垂下长睫,没有说话。 厉鸢擦了一把冷汗,暗道自己是找这个妹子救场的,怎么感觉她一来就推自己进火坑? 元衡的心情似乎好了一点,他默默地递给厉鸢一壶水。 厉鸢接过。 宁逐突然捂住胸膛咳了一声,他微微偏过头,似乎在遮挡嘴角的猩红。 厉鸢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把水递过去。 宁逐看了脸色发寒的元衡一眼,声音轻快了不少:“我没事。” 厉鸢这才感觉背后的寒意,她默默地收回水壶,干笑了两声:“没事就好……” 厉鸢坐了回去,她见宁逐一直没有看黄灵一眼,不由得焦急。 这一晚上就干坐着,剧情能有什么进展? 她刻意问黄灵:“黄姑娘,你怎么自己就带一个小丫鬟出门,不怕半路遇上什么危险吗?” 一提起这个,小丫鬟就更加吊起眼梢。 黄灵先是叹了一口气,但碍于都是陌生人,也不敢说得太多,只是道: “只是因为家里的一点事。” 厉鸢怕黄灵不信任他们,于是赶紧把自己的名牌拿出来: “你别怕,有什么困难就跟我说。我是南境的弟子,虽然在江湖上排不上号,但身份可是货真价实的。” 黄灵看了一眼名牌,可不是南境的标志吗? 她记得自己父亲在的时候,南境的长老还参加过她家地宴会呢,顿时对厉鸢卸下一层戒备。 厉鸢又指了指宁逐,道:“我的朋友叫宁逐,就是那个北域第一人的宁逐。” “宁逐?” 黄灵是听过这个名字的,一直以来所有武界的弟子都以宁逐为榜样,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 厉鸢看了一眼宁逐,让他把名牌拿出来。 他低声道:“在出师门的时候,已经还回去了。” 厉鸢不由得一愣。 看着宁逐沉静的侧脸,这才想起来此人为了不拖累师门,已经不再是北域的弟子了。 她有些复杂地看着他。 黄灵道:“不用拿了。我已经信了。宁逐在武林大会上重挫冯家的事我想没有人不知道,我想现在没有人敢冒充他吧。” 说完,她又是一皱眉:“我还记得别人传过,你有一个退过婚的未婚妻,叫什么来着?” 厉鸢赶紧道:“别管这个!黄姑娘!正巧我出来试炼,你家里有什么难处就跟我说。我身为南境弟子惩奸除恶,义不容辞!” 黄灵终于放下戒备,只是说起以前的事还是有些难以开口。 小丫鬟冷哼: “还不是因为我家老爷找的那个新夫人。” 厉鸢只知道黄家有难事,但具体的情节已经忘得差不多了。看小丫鬟这么生气,也来了好奇: “新夫人?她怎么了?” 小丫鬟握紧拳头:“我们家老夫人走后,老爷就一直没有再娶。过了几年,也不知道在哪里招惹上一个狐媚子,就这么娶回家了。” “这新夫人仗着老爷的宠爱,处处针对我们小姐。而且这个新夫人还有一个天阶的义兄,我们小姐更是敢怒不敢言。” 听到“义兄”这两个字,厉鸢的眼皮子一跳。 她莫名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但还是侥幸地问:“然后呢?” “然后新夫人就介绍她的义兄给我们老爷认识,老爷和他一见如故,就和他拜了把子。” 厉鸢咽下一口口水,已经笑不出来了:“这样啊……” 宁逐微微投来视线,元衡难得开口问: “之后怎么样?” 小丫鬟愤愤不平:“那义兄在黄庄里装模作样,和新夫人一副兄妹情深的样子……” 这次不用小丫鬟说,黄灵直接咬牙切齿: “哪想到那个女人竟然和她的义兄暗通款曲,暗地里早就不知道勾搭了多少年了!” 一瞬间,宁逐和元衡还有小凤的视线瞬间射了过来。 厉鸢木着脸,眼角几乎溢出了泪。 她太惨了,她想。 她以为找来的是一个能暖场子的小火炉,没想到是一个把她烧得渣都不剩的大火盆。 第29章 感觉那两人一鸟带着深意的目光, 厉鸢的汗都下来了。 黄灵看她脸色涨红, 握拳道: “厉姑娘,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两人过分?说什么兄妹情深, 还不是一对狗男女!” 厉鸢的眼皮子一抽, 她祈求地看向黄灵,想让她不要说了。 然而黄灵没能察觉出她的暗示,反观几人的神态各异, 尤其是宁逐, 本就苍白的脸色在火光下阴沉更加, 以为这几个人义愤填膺,不由得有些感动。 于是接着道: “那个义兄和那个狐狸精每天在我父亲的眼皮子下勾勾搭搭, 我每次说给我爹听,我爹就说我是胡言乱语, 让我不要再提此事。” 黄灵越说越气愤:“我本来打算找更多证据扳倒这对狗男女, 没想到我爹突然在上个月暴毙。于是黄庄就让这两人鸠占鹊巢了。” 黄灵说着,不由得红了眼眶。 厉鸢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哽咽地说:“我一直都在怀疑我爹的死是这两个狗男女下的手, 但一直找不到证据。本来我以为这里两个人的心已经够黑的了,没想到他们两个竟然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怎么个得寸进尺法? 这次,连厉鸢袖子里的小凤都忍不住跳出来,跳到厉鸢的肩膀上侧着脑袋听。 黄灵咬牙:“我没想到, 那个男子竟然带回来了一个孩子,还说是自己的女儿,生母早就病逝了。我呸!别以为我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和那个狐狸精长得一模一样!” 厉鸢和小凤同时瞪大了眼。 瞬间,也不知为何周围的空气无比地安静。 似乎连火光都凝滞了一瞬。 在这种窒息中, 元衡突然道:“小凤,过来。” 小凤从厉鸢的肩膀上跳下来,乖乖地向元衡那边走。 只是走到一半,这小细腿就僵住了。 它缓缓抬头,看着元衡略带深意的目光,看着宁逐深沉的视线,再看厉鸢一脸要死的表情: “……” 不关小凤的事!它只是一只吃瓜的鹦鹉而已! 宁逐道:“这鸟很有灵性。” 元衡道:“上次见面忘了告诉你,这是厉鸢养的。” 厉鸢:“……” 快杀了我吧! 她艰难地捂住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黄姑娘,我知道他们很过分,你还是一口气说完吧。” 这已经不是当众处刑了,这是凌迟! 黄灵以为厉鸢为她生气,不由得感动,于是吁了一口气:“后来他们两个霸占了黄庄,我一个女孩子势单力薄,身边也没有可靠的人在,于是就准备去找舅舅帮忙。没想到……”黄灵咬了一下唇:“没想到舅舅也因为一点利益和他们沆瀣一气,直接把我赶了出来!如今我举目无亲,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山庄落入坏人之手,不得不回去。” 厉鸢深吸一口气,大义凛然地道: “他们实在是太坏了!即使是义兄义妹也不该做出这样的事情,这简直是给全天下的义兄义妹抹黑!” 厉鸢握住黄灵的手:“黄姑娘,你千万不要因为这两个狗男女就对全天下的义兄义妹产生误会,你要相信这世界上还是有纯洁的感情的!” 黄灵被她的话弄得晕头转向,不由得愣愣地点头。 元衡垂着眸子摸了摸小凤的毛,没有说话。 小凤翻了个白眼,以前你可没这么温柔,现在来装什么慈爱! 厉鸢又赶紧道:“既然黄姑娘有难处,咱们几个不能见死不救。要不然明天咱们就跟黄灵回家吧。” 她试探地看向宁逐。 只可惜宁逐只盯着火堆,没说话。 黄灵见状,赶紧道:“如果几位少侠能够相助,黄灵感激不尽。我家里有奇珍异宝,到时候任意挑选。即使是人人都想得到的纯阳露也是有的。” 纯阳露? 宁逐不由得抬眼。 他的淬筋洗髓已经练到第七重了,要想更精进一层,必须要有一味药引。那就是纯阳露。 传说纯阳露是在十年一次的日食之日,纯阳草上的露珠吸收阳气而得,十分珍贵。因此他若是能得到此物,必定能让武阶更上一层。 届时冯家老祖冯远之也就不足为虑了。 想到这里,他点了一下头:“好,这个任务我接了。” 厉鸢顿时松了一口气。 剧情终于让她转回来了! 黄灵大喜过望:“真的吗?宁公子,你真的肯帮我?” 宁逐道:“我只要纯阳露。” 黄灵连连感谢:“谢谢厉姑娘!谢谢宁公子和厉大哥!” 这姑娘还以为元衡是厉鸢的亲哥呢。 厉鸢对元衡讨好一笑。 “只是……”黄灵看宁逐的脸色苍白,不由得有些担忧:“只是宁公子他的伤……” 宁逐的声音微哑:“我没事。” 厉鸢拧了一下眉,道:“前方有一个城,明早暂且先找一个大夫看看。” 几人并无不可,于是就这么暂且应了。 月上柳梢,厉鸢让黄灵去马车里睡觉,自己抱着小凤躺在树下凑合一晚。 小凤趴在她的脖颈上休息,四周万籁俱寂,格外平静。 然而厉鸢背对着他们,眼睛在黑暗中瞪得奇大,她用眼神示意小凤,让她看看她背后的情况。 小凤偷偷地从她的脖颈处眯起绿豆小眼,清了清嗓子开始用心音实时播报: “元衡在打坐,脸色看起来和平时一样地臭。” “小帅哥在闭目疗伤。脸色有些苍白,但是比白天要好一点。” “元衡睁开眼了!他看了你一眼!” 厉鸢的后背猛然一僵。 “小帅哥也睁开眼了,他也看了你一眼!” 厉鸢欲哭无泪。 “他们两个对视了一眼,小凤似乎看到了空气中的火花……” 厉鸢:“……” 这还让不让人睡了,她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 小凤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脸颊,一言难尽地叹了口气。 鸢鸢干什么不好,偏偏干这种在别人脑袋上栽树的活,这下好了吧,树成精了,准备拉着她同归于尽了。 厉鸢吸了吸鼻子,也不知道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她只是出来玩而已啊,这还没玩够一天呢就碰上这种事,谁还有她倒霉? 明天一早就赶紧走吧,她必须马上走,要不然万一元衡和宁逐打起来,她非得被炸成烟花不可。 念及上次有楚随之的前车之鉴,此时此刻,她绝对不能出声,就算是被冻死也不能出声! 小凤看她脸色变来变去,不由得叹口气。 如果不是自己太浪,现在何必受这种苦。 而且它这一只鸟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心里同情她了。 夜深,厉鸢累了一天了,终于忍不住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睡到一半感觉周身渐凉,不由得把脸缩到了小凤的肚皮里去。 迷迷糊糊地,似乎听到有谁起身,渐渐走远。 然后身上突然一暖,像是被隔绝了所有的冷气。 小凤在她耳边小声道:“是元衡在你身上下了一点炎吸咒,鸢鸢今晚就不用怕冷啦。” 厉鸢立刻感动得吸了吸鼻子。 还是衡哥好,即使她那么缺德地抛弃过他,他还是不计前嫌。 厉鸢满足地闭上了眼。 片刻,又听到另一个脚步声渐渐回来。“哗啦”一声,填了一大把柴。 又似乎嫌不够,运用最后一点内力催了一把火。 厉鸢:“……” 她开始感觉到热了。 她身上本就暖热,再加上像是火炉一样的大火堆,现在感觉自己就像是在一张铁板上,后背已经快要被煎熟了。 汗水像是小河一样从她的额角流下,快要把小凤的羽毛打湿了。 她睁着眼想,自己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啊,为什么要受这样的罪。 这两个人是商量好的吧,他们真的不是故意的吗? 她现在是动还是不动? 动的话他们是不是又要开始用眼神凌迟她,不动的话她会被烤焦的吧…… 小凤抹去她额角的汗,啧啧了两声。 自作孽不可活啊。 最后宁逐和元衡同时发现了她呼吸的异样,猛地停下了手。 元衡问:“师妹你……” 宁逐也皱了下眉。 厉鸢没有动,眼角流下泪来:“不要跟我说话,我不要水壶也不要衣服,我只想睡觉……” 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第二天一早,黄灵从车里跳下来,看厉鸢脸色微白,眼底青黑,不由得微讶:“厉姑娘,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不是睡得不太好?” 厉鸢勉强一笑:“没事,我睡得非常好。” 黄灵看了看那辆马车,有些不好意思:“实在是对不起,占用了你的马车。” 厉鸢摆了摆手。 那马车本来就不是她的。 因为宁逐的伤太严重,黄灵这次没有完全相信宁逐,非要厉鸢和元衡跟着,把宁逐的伤治好才肯放他们走。 厉鸢不解为何这次黄灵没有心甘情愿地带宁逐走。 系统给她解释,这是一种心理预期的问题。 在原剧情里,黄灵只是出于同情救了宁逐,宁逐的伤能好而且还帮她报了仇,那是意外之喜。 这一次,由于厉鸢的出现,黄灵和宁逐提前做了交易,她怕宁逐死在半路上,这“商品”砸在手里,自然不能放松。 厉鸢无奈,没办法,为了把宁逐这个“珍品”推销出去,她自然就得跟着。 四个人开始上路。 一路不仅是无言,而且还憋闷,甚至有些窒息。 黄灵本来还和厉鸢说说笑笑,说着说着,就感觉周围的气氛有些不对劲。 她看着在前方冷着脸的两个男人,不由得偷偷地问厉鸢: “厉姑娘,我看你朋友和你哥哥的关系不怎么好啊。” 厉鸢勉强一笑,暗道你才看出来啊。 说着,马车来到了官道。 在朝阳下,厉鸢昨天看到的那条河又变成了橙红。 她吸了一口气,微微一笑。 两个男人皆不约而同地回头看她,眯起了长眸。 到了城内,几人先找了一处医馆,趁着宁逐在看病的时候,她和黄灵四处看了看。 她见这城内大街上摩肩擦踵,不由得问:“今天是什么日子?” 黄灵来过这里,因此很快答道: “今天是祈神节。祈求神明保佑,一年都顺顺利利、无病无痛。” 厉鸢暗道自己可要好好拜拜神,她最近倒霉得不像话。 黄灵看她来了劲头,于是干脆就拉着她东跑西逛。 直到来到一处摊子前,她一眼看中了一个蓝色的荷包。 刚把它付钱买下,黄灵就拿着糕点走回来,不由得一笑:“厉姑娘,你买这个是要送给谁啊。” 厉鸢道:“不送人,我就是看它好看自己留着。” “可是它就是专门送给男子的荷包啊。这种花式的代表着祝福,无论是送兄长还是心仪的男子都可以。” 厉鸢感觉身后有两股寒冷的力量在靠近,眼皮子不由得一跳。 她低声问小贩:“大叔,这样花式的你这里还有没有?” 大叔一笑:“却是不巧了姑娘,你刚才拿的是最后一个。” 厉鸢:“……” 小凤开始实时为她播报: “小帅哥就站在你身后,他看起来很想要,但是没有动。” “元衡也站在你身后,他看起来也很想要,就等着你开口了。” 黄灵看她脸色发白,不由得一愣:“厉鸢,你怎么不说话,你到底要送给谁啊。” 厉鸢深吸一口气,默默地把荷包撕成两半。 第30章 闹市上人来人往、摩肩擦踵, 路过摊贩的人无一不瞪大了双眼, 惊讶地看着一个小姑娘面无表情地把一个荷包撕成了两半。 黄灵惊讶:“厉姑娘, 你怎么把它给撕了啊!” 厉鸢“啪”地把两半的荷包拍在小摊上, 一字一顿: “这两半荷包我就放在这里了, 谁愿意要就要吧!” 小贩无奈一笑:“姑娘,你既然买走了那就是你的,放在我这里算什么事。况且这荷包变成了两半, 也没有人……哎?姑娘你怎么走了?” 小贩话还没说完, 就看到厉鸢拉着旁边的黄衣小姑娘冲进了人群里。 “别走啊!荷包还在呢!” 说着, 小贩就想拿起荷包,却没想到一低头: “……哎?荷包呢?” 厉鸢拉着黄灵仓皇而逃, 两人在人流里艰难前行。 黄灵在她耳边大声问: “厉姑娘,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厉鸢道:“我要去拜佛!我去去霉气!” 黄灵一笑:“正好, 我也去给我爹祈祈福, 让他老人家能在地下安息。” 厉鸢以为,自己带着黄灵, 有外人在的时候这两人能够收敛点,没想到这两个人变本加厉、得寸进尺! 两人走到河边,一家卖发簪的小店开始吆喝: “姑娘姑娘!我们家的簪子便宜又好看!过来看看吧!” 厉鸢兴冲冲地去。 “特别是这枚男簪,玉质云纹, 送给父兄或者心上人更好,整个城里找不到独一份!” 后背猛地一冷,脚步直接拐了个弯。 两人走到桥上,看着桥上一摊前挂着玉佩。 厉鸢兴致勃勃地看。 “姑娘看看咱家的玉佩吧, 这些玉佩哪一个拿出去都是独一无二!” 身后莫名一寒,她默默地把玉佩送了回去。 来到桥下,看到小贩在卖各种新奇的水果。 黄灵捂着鼻子:“这是什么东西啊,怎么闻着这么臭,长得还像是流星锤?能吃吗?” “姑娘好眼力!这是关外的商人带回来的徙良果,别看它闻着臭,其实吃着格外香甜!姑娘要是不适应此物,可带回家给父兄尝尝鲜。别说我没告诉你,满城内只有我这里有,你再也找不出第二颗!” 厉鸢的汗毛一立。 “……” 你们两个烦不烦人!烦不烦人? 难道想要她当众表演手劈榴莲吗?! 一路上不知道心脏骤停了几次,厉鸢和黄灵来到寺庙门口的时候已经快虚脱了。 黄灵即使神经再大条,也觉察出不对劲了,她拉着厉鸢小心地回头: “厉姑娘,你有没有觉得咱们身后有人跟着?” 厉鸢暗道你才发现啊,那两个王八蛋已经跟了一路了。 她睁眼说瞎话:“没有!哪里有人跟着?我没看见。” 黄灵挠了挠头:“那应该是我看错了。” 说着,厉鸢深吸一口气,想要瞪两人一眼,又觉得心虚。只能暗自祈祷这两人能在佛祖面前收敛一点。 小凤蹲在她的肩膀上,看着她满头的大汗,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作孽哦…… 今天祈佛日,因此在寺庙前更是人山人海。 厉鸢抬头一看,看见几乎冲天的台阶和一望无际的队伍,差点晕过去。 她想要回去,却在一回头就看到两个煞神站在不远处,赶紧回过了头。 算了,她现在一心向佛,才不想进两个魔头的虎口。 黄灵看着长长的队伍也有些绝望,她叹道:“早知道咱们早点来就好了,这么多人得什么时候才能到啊。” 厉鸢将小凤顶在头顶上,带着黄灵艰难地向上爬。 刚爬没多会,就感到脚下轻快,像是乘了风一样。 黄灵不由得惊异:“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越走越快了?” 厉鸢心中明了,不由得无奈。 不一会,从上方急匆匆地冲下了一个小男孩,一见到厉鸢就眼前一亮,猛地把手中的大水囊塞进她怀里,转身就走。 厉鸢下意识地拽住他:“小兄弟,你把水囊给我干什么?” 小男孩抹了一把汗,道:“有个人让我给你的。” “给我?谁给我?” “我又不认识他,他怪得很,大热天穿着个黑衣服……” 厉鸢不由得一怔。 黄灵免不了羡慕:“肯定有哪家的公子看上你了吧,怎么就没人给我送水呢?” 厉鸢看着水囊,微微一叹。 两人没费多少力到了山顶,进入寺庙后就看佛像前围了一圈的人,排着队等着抽签。 黄灵道:“听说这里的佛很灵的,有很多人不远千里来这里就是为了求签。” 厉鸢暗道我得好好拜一拜,去一去霉气。 两人排了一会队,终于到了厉鸢。 厉鸢往那里一跪,就发现人群的左右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黑一白两人。 这两个人往那里一站,空气莫名冷冽了许多。 她梗着脖子,决定眼不见心不烦。 虔诚地跪在佛祖面前闭上眼,在心中默念自己虽然退了很多男人的婚,也侮辱过他们无数次,但她是迫不得已的,她还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女人。 求佛祖保佑她,别让她再倒霉了,赶快显了神通把这群煞神收回去吧。 僧人递给她一个签筒,她深吸一口气,向地上一晃。 刚晃出一支签来,猛地就听到旁边爆出一道女人凄厉的哭叫声。 她吓了一跳,赶紧回头,就看见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坐在蒲团前痛哭,旁边的人怎么扶都扶不起来。 “怎么了?” 旁边的人小声地道: “姑娘你是外城人吧。” 厉鸢点头,小凤和黄灵一看有故事听,赶紧凑了过来。 “怪不得你不知道。这女子姓李,本来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美人,丈夫老实敦厚,生活还算是美满。” “没想到这李美人仗着美色,趁丈夫不备的时候天天和隔壁邻居偷情,硬生生地把自己的丈夫气死了。” 厉鸢下意识地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还不算,她嫁给隔壁邻居后,又和对门的药铺老板偷情,又硬生生地熬死了邻居。” 厉鸢的眼皮子一跳。 “后来她和药铺老板在一起,还是不知足,和城里的秀才又勾搭到了一起,药铺老板莫名地暴毙,如今秀才前两天刚病死,这女子不为丈夫守丧,反而招摇过市,到处说自己是一个好女人,只等着别的男子进套呢!” 厉鸢:“……等、等一下……” 黄灵不由得联想到自己那个坏心眼的后娘,握紧双拳:“这女子太过丧尽天良!然后呢!?” “哎,也不知是不是亏心事做多了,这女人天天在夜里梦见四个男人阴魂不散地跟着她。把她弄得吃不好睡不好,渐渐地有些疯癫。这不,为了求个心安,特意来这里求佛。 她问方丈那四个男人能不能放过她,方丈一看签子,是个中下签,回她四个字: ‘痴心妄想’! 她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不就疯了?” 黄灵听得大呼痛快,一回头见厉鸢面色苍白、摇摇欲坠,不得一愣: “厉鸢,你怎么了?是不是被吓到了?” “没有。”厉鸢挤出一个微笑,死死地按住自己手心下的签子。 中下签是痴心妄想。 那“下下签”是什么? 死无全尸? —— 和黄灵出了寺庙,黄灵一转头就看到宁逐和元衡两个人站在身后,不由得吓了一跳。 “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的?” 宁逐道:“刚才。” 厉鸢此时身心俱疲,她蔫哒哒地问宁逐: “大夫说你的伤怎么样了?” 宁逐刚想张口,却顿了一下,道:“大夫说还是很危险,暗伤难愈又添新伤,此时如强弩之末。” 厉鸢看着他在阳光下格外苍白的脸,想起在北域的时候,自己藏在他的衣柜里听到的话,当时他就有了暗伤。 如今旧伤未好,又动了内力伤了根本,恐怕这时候比原剧情还要严重。 黄灵有些纠结地挠了挠头:“那如果你跟我走的话,一路颠簸会不会……” 厉鸢看黄灵面有退意,赶紧道: “那我还是再跟你们一程吧,等宁逐的伤好了再走。” 说着,她试探地看了一眼元衡。 元衡背对着她,没说话。 厉鸢不由得叹了口气。 自从昨天晚上后,她一直没有和衡哥好好聊聊。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对她有多失望。 此时不和她说话,又不反驳她,恐怕是在憋着吧…… 黄灵虽然和厉鸢只相处了不到一天,但还挺喜欢她的,于是问: “厉鸢,你不跟我一起走吗?我家里很好玩的。” 厉鸢回过神,暗道要是没有宁逐和元衡,她肯定要去的。 只是现在这两个家伙阴魂不散,她再去的话恐怕黄庄得让他们拆了。 于是咬牙道:“以后有机会的吧。” 由于今天来此的外乡人格外多,因此几人不得不去城外的小客栈住宿。 众所周知,这种没有人监管又处在荒郊野外的客栈,是最好的打劫地点。 因此在晚上,厉鸢特意对黄灵说:“晚上我和你一起睡吧,两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黄灵摇了摇头,把小丫鬟拉了过来,道:“你别忘了,我还有一个丫鬟呢。” 厉鸢只好道:“那晚上有什么事就大声叫我。” 夜深了,厉鸢和黄灵住在一侧,宁逐和元衡住在对面。 刚要关门的时候,突然看到对面的两个人齐齐地站在门口。 一黑一白,像是两个煞星。 她眼皮子一跳,莫名地想到楚随之和冯子杰在的那天晚上,猛地关上了门。 小凤看她吓得够呛,不由得好奇:“鸢鸢,你怕什么?要是有山贼过来有小凤在,小凤会保护你的。” 厉鸢回过头,深沉地道:“你不知道,有些人比山贼更加可怕。” 说着,她用桌子再加凳子一齐堆在了门口。 这下看谁还敢进来! 她这一次即便是死都不会开门! 小凤不由得无奈。 它跳到窗前,看窗外的小溪,溪水粼粼,偶有小鱼流过。 小凤的口水都快下来了,也不知道这里的鱼和自己世界的鱼有什么不一样。 它喊:“鸢鸢,小凤去抓鱼啦!” 厉鸢正思考还应该在门内堵什么,头也不回地挥手:“去吧,要小心。” ———— 夜半,万籁俱寂。 元衡突然听到一阵阵呼吸,好像又回到了在府邸打坐的日子。 只是……他现在神魂已全,怎么可能还听得到呼吸声? 除非…… 元衡猛地一睁眼。 厉鸢的晕红的脸蛋近在眼前。两人之间气息纠i缠,再向下一点就…… 喝! 元衡倒吸一口凉气,猛地直起身体。 怎么回事?他怎么会在这里? 又为何离厉鸢这么近? 难道他心里真是那种孟浪之徒? 三百年面不改色的元衡仙君,此时竟然被惊得一脑门子汗。 他的心脏极速跳动,鼻端似乎还能嗅到厉鸢的呼吸,面上发红,眉目却是冷的。 他闭了闭眼,转身就走。 却没想到厉鸢听到了声音,微微一抬手,拽住了他的腰带。 腰带乃是仙绸所制,顺滑无比,她嘟囔了一声:“小凤,大晚上的不睡觉又在搞什么鬼?” 说着,她迷迷糊糊地就要醒来。 元衡仙君的身形一僵,他抽不出腰带,眼看着厉鸢就要睁开眼,千钧一发之际。 他默念了一下口诀。 厉鸢睁开眼,把“小凤”抱在怀里,看它僵硬的样子,不由得一笑: “你是不是偷吃什么了,怎么这么心虚?” “小凤”的细腿僵直着,眼神呆滞像极了一个假鸟。 厉鸢把它放在了床上,它也站立不稳,直接倒了下去。 厉鸢一笑:“看来是真的做了亏心事,要不然这个时候早就说话了。” “小凤”木愣愣地看着她,感觉灵魂都没有了。 厉鸢刚想把它抱到被窝里睡觉,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闷哼。 她立刻坐了起来,不一会就有血腥味传来。 厉鸢的神经不由得绷紧:“门外是谁?” 片刻,宁逐沙哑的声音传了过来:“是我。已经无事了。你睡吧。” 厉鸢松了一口气,只是在下一秒就不由得心里一窝。 宁逐此时能在门外,且第一时间为她免去危险,恐怕是知道这客栈不安全,于是就一直坐在门外坚守吧。 如果不是今夜真有山贼过来,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小凤”跳到地上,冷冽地注视着大门。 这么冷的夜,厉鸢怎么可能会让宁逐一个人在外面,自己没心没肺地睡下。 想着自己也不能把他放进来,于是低声道:“宁逐,你去睡吧。不用管我。” 宁逐没有说话。 明明有很多东西挡着,她似乎还能看到他沉默挺拔的身影。 她不由得陷入怔忪。 半晌,冷风穿过窗缝袭来,厉鸢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宁逐压抑的闷咳传来,这一次,是带着他内伤的血腥味。 厉鸢无奈,只好道:“算了,我怕了你了。” 这么想着,她再吭哧吭哧地把自己刚才堵门的家具搬开,一边搬一边暗骂自己,天天做打脸的事。 一回头,见“小凤”紧闭着鸟喙看着自己,那种眼神像极了元衡,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然后开始给自己找理由:“你不用那么看我,我也是迫不得已。我不让他进来,我给他倒壶茶总行了吧。” “小凤”还是没说话。 厉鸢不由嘀咕小凤今天晚上怎么古古怪怪的。 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桌椅板凳搬开,一开门,一道黑影猛地踉跄了一下。 厉鸢吓了一跳,她抬头,见几个长相凶恶的山贼已经没了呼吸,宁逐站在她面前,脸色苍白如纸。。 她面色一变,半强迫地把他扶进房间里,然后给他倒了一杯水。 “你的脾气怎么那么倔?让你回去你不回去,这下好了吧,又扯到伤口了吧?” 宁逐抿直了嘴唇,没有说话。 他去拿杯子,却不知何时“小凤”跳了上来,用爪子勾回杯子,默默地看着他。 一人一“鸟”沉默地对视。 厉鸢走过来,哭笑不得,赶紧把“小凤”提走:“小凤你又调皮了。” 说着,她坐在宁逐的面前,看着他苍白的脸和殷红的嘴角,突然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她摸了摸鼻子,道:“你怎么总是蹲在我门口?” 宁逐垂下眸子,少年的侧脸在灯光下像是藏着无尽的锋芒以及心事。 半晌,才哑声道:“应该是因为有很多不能说的话想说给你听吧。” 厉鸢的指尖一颤,她看着宁逐倒映在脸颊上的长睫,微微失神。 半晌觉得坐立不安,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心跳如鼓,面上发汗。 “小凤”冷眼看了,跳到两人中间,冷冷地看着宁逐。 厉鸢无奈,她摸了摸小凤的头:“你今天晚上这么这么怪……” 刚说着,突然听到窗户一响,好像是什么落在了窗上。 她赶紧松了一口气,想着能有借口离开这气氛一会,于是赶紧道:“我去看看怎么回事。” 她深吸一口气,打开窗户。 夜风携着水汽徐徐送了进来。 一只七彩的鹦鹉浑身都是泥点站在窗台,半是心虚半是讨好地冲她划拉着爪子。 厉鸢揉了揉眼睛,又回头看了看桌上的“小凤”。 “……” 半晌, “啪”地一声,猛地关上了窗。 小凤:“?” 第31章 厉鸢默默地关上了窗户。 在这一瞬间, 她想了很多。 比如怪不得今晚的小凤看起来有些古怪, 比如怪不得它一直不说话, 又比如怪不得它那么敌视宁逐。 一切都是因为……它是元衡变的! 她转过头, 小心翼翼地看向那只鸟。 此时那只好吃懒做、滚远肥胖的小凤完全变了。 它在她的眼里仿佛渡了一层金光, 那细脚伶仃的鸟爪,看起来非常有力。那蓬乱的羽毛,每一根都恰到好处, 那绿豆大都小眼, 连看人时都带着冷光。 这边很久都没动静, “小凤”和宁逐微微回头,一个沉静一个冷冽地看着她。 她勉强一笑, 小心地坐了回去,屁股沾了半边椅子。 先是猛地灌了一口茶水, 然后对宁逐道:“今天晚上谢谢你了。” 宁逐顿了一下, 道:“举手之劳。” 他偏过头,纤长的睫毛在脸颊投下暗影, 灯光下少年的鼻梁散发出如玉一般的光泽。 厉鸢一转眼就看到他脖颈上的那道伤疤,不由得微微一怔。 正巧,“小凤”从旁边迈步走出来,缓缓地伸出翅膀挡在两人面前。 厉鸢:“……” 这一次, 她不敢随意地对待这只鸟,她恭恭敬敬地把鸟老爷的翅膀放下,然后对宁逐道: “也、也不晚了,我送你回去?” 宁逐知道她是要送客了, 于是缓缓地站了起来,两人走到门口,宁逐的背影在月色下拉出一道长长的线,他微微偏过头,声音在夜色里无比低沉: “厉鸢,我是不是让你为难了?” 厉鸢不由得一怔。 宁逐道:“你和你义兄……” 厉鸢赶紧道:“我和他没什么的!” 话音刚落,身后的“小凤”突然哼了一声。 厉鸢的身形立马一僵,暗道我和衡哥也只是差点成亲的关系而已,他们两个是真的清白的! 宁逐回过头看她,抿直了嘴唇。 其实他现在摸不透厉鸢话里的真假,然而管它真假,他现在已经无权过问她的现状。 毕竟他才刚当着众人的面拒绝她不久。 而且如果此时和她过于接近的话…… 宁逐想到冯家人对他的威胁,不由得暗了双眸。 低声道:“明早你就和你的义兄离开这里吧。我的伤其实没有什么大碍。” 厉鸢一愣,她不由得问:“你自己可以吗?” 宁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一直都是自己。” 说着,他轻轻地帮她关上了房门。 木门缓缓地隔绝了视线,厉鸢看着禁闭的木门,一瞬间脑海的思绪也像是被关上了。 宁逐今晚有些怪……和衡哥一样地怪。 这么想着,她缓慢地回头,看着在桌子上也能将双翅背出仙长范的“小凤”,不由得勉强一笑:“小、小凤,夜深了你还是赶紧去睡吧。” 小凤偏过头看了她一眼:“厉鸢,我说过你永远都骗不了我。你早就知道我不是真正的小凤。” 说着,眼前的鹦鹉突然光芒大盛,所有的月光都像是被吸了过来,在一阵云烟氤氲中,元衡的身影出现在了桌边。 他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凌厉的轮廓在月光下如同一把染了霜的刀。 厉鸢不由得咽了一下口水。 元衡一甩袖子,小凤晕晕乎乎地从他袖子里滚出来,一看见厉鸢就委屈地挤出两泡泪: “鸢鸢……” 厉鸢心疼得不行,就要上手去抱,元衡挡住她,道:“不许安慰它,这是它夜不归宿的惩罚。” 小凤从桌上滚起来,伸出翅膀控诉他:“小凤已经三百岁了!小凤可以夜不归宿!而且这是鸢鸢同意的!” 说着,它往厉鸢面前一站,像是找到了靠山挺了一挺胸脯。 只可惜它找的主人自身难保。 元衡为厉鸢:“你刚才肯放他进来,看来你心里还有那个小子……” 厉鸢下意识地瞪大眼:“没有!我什么时候说过我心里有他?” 只可惜经历了刚才,厉鸢说什么在他眼里都是狡辩。 他看着自己手里的茶水,水面缓缓结冰。 除了和厉鸢是前未婚妻的关系,他们两个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关系。 因此他不得不管厉鸢。 他永远都记得师父把厉鸢介绍给他的那一天,小小白白的一团,怯生生地躲在石柱后面。 即使现在的厉鸢有些……跳脱,但在他眼里她还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小师妹。 撇开他不满厉鸢对他和宁逐的双标态度不说,他也不满宁逐这个小子。 特别是在上个月看到宁逐和那个什么飞雪共处一室之后。 他转头:“你可知宁逐并不是一个靠得住的男人。他上个月还把自己的师妹藏在了……” 这样的话对于清冷端正的元衡来说有些说不下去,咬牙挤出几个字:“衣柜里。” 宁逐曾经把谷飞雪藏在了衣柜里? 这么刺激的吗? 等、等一下。 厉鸢回过神。 那个“谷飞雪”该不会是她吧? 她的眼角一抽,赶紧转移话题:“师兄,你不用担心。我的年纪也不小了,有些事情我自己能解决。” 元衡偏过头:“无论你多大,你还是我的师妹。” 听他这么一说,厉鸢的眼前不由得一酸。 毕竟是她穿越的第一个世界,如果说没有一点特别那是不可能的。 她第一次接触到的天之骄子,第一次接触到的主角,第一次接触到的能时时刻刻护着她的人,都是元衡。 第一次知道自己要背信弃义,在婚礼上当众走掉的时候,那段时间不知道有多痛苦。 于是她开始喝酒,第一次只是一次尝鲜,之后便成为了习惯。 只是再浓烈的感情、再深刻的记忆也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褪色。 厉鸢连和元衡第一次见面时说过的话都要记不清了,她又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年的感情呢? 现在看元衡,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在潜藏在心底的情绪还没有全部反扑之前,面对“师长”的那种恐惧先不自禁地涌了出来。 她说过自己“敬畏”元衡,却不是敬畏他的威严。 而是敬畏他所代表的过去。 她不希望元衡看见她这样,她希望在元衡的心里,无论她犯了什么错,都是那个羞羞切切、可爱可怜的小师妹。 元衡看她失了神,知道她想到了以前,没有打扰她,而是把自己空间的东西拿出来,轻轻地摆在桌上: “不知道你记不记得,这是你和我第一次出去试炼的时候,碰见了一只炎水兽,这是它的内丹。” “这是我和你第一次去隔壁宗门拜见的时候,收到的化秘丹。” “这是我和你第一次去冰城时,找到的一块玄冰。” 几乎摆满了整个桌子,最后元衡抬眼:“这些东西一直都在。” 厉鸢瞳孔震动。 她的指尖轻轻地抚过这些算不上是名贵的宝物。本以为元衡扔了,没想到他一直带在身上。 这些东西像是一把把钥匙,慢慢开启她回忆的枷锁。 她本来以为,过去只是一个任务,然而当看到自己留下的痕迹,还是免不了一阵酸涩。 小凤默默地倚在厉鸢的手背上,安慰地蹭了蹭。 元衡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厉鸢收拾好情绪,问:“我走了这么久,你的伤应该早就好了吧。” 她问的是元衡神魂上的伤。 元衡自那次试炼为了救她伤了神魂之后,武阶就直线下降。之后不得不一边修炼一边修复神魂。为了修复神魂,不得不付出巨大的努力。厉鸢猜他现在已经修复完毕,不知道恢复得怎么样。 她这么问,元衡自然就想到自己神魂出窍的事,想着自己的那两个神魂竟然死心塌地地跟着厉鸢,难道是他们两个都神魂有问题? 这么想着,他问:“师妹,我可否检查一下你的神魂?” 厉鸢一愣,暗道你把系统检查出来了该怎么办? 系统告诉她不用害怕。元衡查不出什么来的。 她这才低下头,让元衡检查。 元衡伸出手,悬浮于她的头顶,用神识扫过,发现厉鸢的神魂全无异样,很是透明洁净。 这一次他开始怀疑自己。 难道是自己潜意识真的对师妹有所执念,所以拼着灵魂分裂也要跟着她去? 他想到自己刚才一睁眼就出现在厉鸢上方的事情,不由得开始怀疑自己。 “师兄,我的神魂有没有事?” 元衡摇了摇头。 “那你的呢?” 元衡又摇了摇头:“无事。”只是暂时。 厉鸢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看着他:“没事就好。” 他欲言又止地看向厉鸢,半晌冷着脸走了出去。 厉鸢莫名其妙。 第二天一早,厉鸢要和宁逐他们分别,又被黄灵哀求着,多走了一段。 走到郊外林深处,见旁边有一小庙。这小庙里面只有一男一女两座石像,没有人祭拜也没有人上香。只有一炳长剑,几乎扎穿了整个小庙。 厉鸢不由得问:“这是什么庙?如此古怪?” 黄灵不知,宁逐仰起头,低声道:“这是‘剑公’、‘剑母’的庙。当初剑公要筑出世界上独一无二的好剑。为了成全剑公的愿望,剑母愿意以身祭剑,这才造出了这世上第一把天阶神剑。从此以后,武道人为了纪念他们两个,就给他们盖了一座庙。” 黄灵皱了皱鼻子:“以身祭剑?牺牲太大了吧。” 宁逐摇头:“那个时代,对于武道的追求和我们还是不同的。” 厉鸢默默地走进,摸了摸‘剑母’的手心,微微一笑。 元衡看着厉鸢嘴角的笑,脑海中似乎有什么一闪而过。 第32章 然而这种思绪一闪而过, 元衡还来不及抓住就消失不见。 厉鸢转过头, 对宁逐道:“宁逐, 咱们就在此分别吧。” 宁逐的脸苍白而又冷峻, 他没有抬眼, 只是道: “后会有期。” 厉鸢看着他如同长.枪一样笔直的背影,恍然回到了三年前。 那一次她闯进宁家,哭着喊着要退婚。他就一直抿着唇不说话, 她抽了他一鞭子, 摔碎了两人的订婚信物他才有所反应。 那是一个阴雨天, 他也像这样即使满身是伤也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地离开她的视线。 如果这次分别, 下一次见面恐怕遥遥无期了吧。 厉鸢勾了一下嘴角。 不过这样也好。她只是这些男主们生命中一个小boss而已,渡过了她才会有更广阔的天空。 宁逐这次远走, 再回来就是惊艳全世界的大能了。 黄灵和她抱了一下, 带着小丫鬟跟着宁逐的身影消失在了林中。 小凤道:“小帅哥走了……” 厉鸢垂下眸子,没说话。 元衡微微一挥衣袖, 眼前的场景突变。一睁眼,两人到了山顶。 山风猎猎,云海浩瀚。天地之间除了风声,似乎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厉鸢在震撼的同时, 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元衡在她身上施个炎吸咒,然后沉默地坐了下来。 厉鸢将瑟瑟发抖的小凤抱在怀里,没说话。 她知道宁逐一走,这里就剩下她和元衡, 此时两人之间的问题就再也逃避不了了。 元衡会说什么? 是会跟她翻旧账还是表示对现在的她失望? 上一辈子,两人自从成亲那日分开后,就没有见几次面。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在她的姘头林广平死后,她悲愤而又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之后就彻底消失在了修真界。 也就是说,从头至尾,她都欠他一个道歉。 摸着小凤的背羽,她深吸一口气: “衡哥,对不起……” “你有没有想过回去?” 两人的话音一落,皆是一愣。 风起,残云翻涌。远处群山露角,皑皑白雪雾蒙蒙地连成一片。 在片刻的寂静中,厉鸢不由得回过头。 元衡没有看她,而是递给她一壶酒。 她怔怔地接过,仙酒的香气瞬间把她拉回到了以前。她当时就在临仙阁的后院挖出了一坛酒,从此以后就离不开这让人麻木的液体。 两人沉默地碰了一下水壶,厉鸢仰头灌了一口,声音微哑: “我以前从来都没有想过,会有一天和你坐在一起喝酒。” 元衡看着酒壶,眼波流动,是冷冽融化的温情,也是回忆过去的恍惚: “我也没有想过。毕竟你在我的心里,一直都是羞怯的、胆小的。师父骂你一句,你会哭上半天。闻到酒气会皱起鼻子。 没想到再次见到你,你竟然已经能和我坐在一起喝酒了。” 冷风吹得厉鸢的眼角发红,她吸了吸鼻子,勉强笑道: “人都是会变的。我以前也没有想过自己会变成这样。” 元衡声音低沉,目光被日光映得澄澈: “只是人再变,有些事不能变。师妹,你可曾记得师父说过的话?” 厉鸢点头:“记得。修行者应无愧于心、无愧于天。道心守恒,方成大道。” 元衡摇头:“可是你没做到。” 厉鸢忍不住哽咽:“衡哥,对不起。我当初不该退你的婚,让你成为了天下人的笑柄。” 虽然这都是系统的任务,但到底她过不了心中的那一道坎,她还是欠他一句道歉。 元衡摇了摇头,指尖一拂,清风接住了厉鸢眼角的泪。 他的声音也微微沙哑:“我已经不在意此事了。我是你的未婚夫,也是你的师兄。我从小看你长大,你做的错事也有我的责任。 我没有教好你,让你动了贪念。我也没有及时劝回你,让你落得身死兽腹的下场。” 厉鸢低下头道:“那都过去了。” 元衡微微吸了一口气:“这一次你又放弃过宁逐……”他顿了顿:“那是你们两个有缘无分,以后万万不可这样了。” 厉鸢点头:“我和他缘分已尽,以后永远不会再出这样的问题了。” 这是她最后一个世界。 只要完成了这次任务,她就能安心地养老了。 元衡总算放下了心,他轻声道: “临仙阁已经不在了,师父也已经仙去。虽然你已经转世投胎,但你还是我的师妹……”他抬眼看她: “此地虽好,但无法修得长生大道。你愿意和我回去吗?” 他抬眼看她,目光像是有云层翻涌,恍然一颗太阳映在他的眼底,颤颤地发着亮。 此时此刻,他想要带她回去。却不是以“情分”做借口,而是修炼。 好像只有这个借口才够有分量,这分量重到……似乎可以压住他疼痛而又剧烈跳动的心。 厉鸢迎着他的目光,瞳孔不由得颤动。 回去? 要和衡哥回去吗? 这个世界系统已经放宽了要求,如果没有她可能也没有多大的影响。要是和衡哥回去的话…… 小凤不由得贴紧她的脸颊,紧张得绒毛都站了起来。 半晌,她低下了头: “衡哥,对不起。” 她深吸一口气:“如今我没有仙骨,回去也是无用,况且我早已投胎转世,是厉鸢也不是厉鸢。已死的人就不要回去吓别人了。” 她不想再回去,往日的纠葛就让它随风而过吧。 他接着当他的大男主,她接着当她的小炮灰。 元衡一直看着她,没有动。 直到远处云卷暂停,直到日光微暗,他才缓缓垂下长睫,□□喑哑: “好。” 说着,他缓缓起身,身上流云缭绕。 “时间要到了,我要走了。” 厉鸢一愣,这就走了? 元衡看向她:“你自己在这个世界多加保重。以后行事万万不可任性。修行之路道阻且长,你勿忘初心。” 厉鸢一时之间想要说什么,却感觉自己的喉咙被堵住了,只能乖乖地点了一下头。 他的目光落在厉鸢肩膀上的小凤身上,在它身上拂了一道仙气:“我在你身上下了禁制,时空裂缝暂时收不回你。你留在这里陪她,凭你意愿回来。但切记在此地也不可荒废修炼。” 小凤默默地抱紧了厉鸢,道:“小凤知道。” 元衡带厉鸢回到了地面,天空突然阴云密布,狂风呼啸。 两人沉默地对视,知道此次分别就再也没有相见的机会了。以元衡的性子,既然决定分别,那么即使时空裂缝将整个天空分成两半,他也不会侧目一眼。 厉鸢的喉咙动了动,想要说什么,却只挤出了几个字: “衡哥,保重。” 元衡点了一下头,身形开始消散,他没有看向厉鸢,而是转过身。 一滴泪藏在他的手心,他闭上眼合上指尖。瞬间化作一道流光消失不见。 “衡哥!” 厉鸢徒劳地上前几步,却抓了一个空。 指尖在空中一颤,最后无力地放了下来。 小凤贴咋她的面颊,小声道:“鸢鸢别伤心,小凤在这里呢。” 厉鸢闭上眼,和小凤蹭了蹭面颊,无声地落下泪。 ———— 一人一鸟再度上路。她甩着小皮鞭带着小凤继续往北走。许是这里景色秀美,倒也渐渐忘了那些烦心事。 晚上,她抱着小凤缩在马车里睡觉。夜晚突降大雨,她即使在睡梦中也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小凤从她怀里跳出来,迷迷糊糊地找水喝。刚想把厉鸢的水壶塞子扒开,却扒错了行囊,顿时,一粒通体红色,温润发热的珠子滚了出来。 小凤一愣,它用爪子扒了扒,珠子咕噜噜地滚到厉鸢的手边。 她皱了一下眉。 小凤顿时屏住呼吸,又把珠子滚了回来,看这枚珠子通体发热,一拿出来整个马车内都变得温暖了许多,不由得有些惊奇。 也不知道鸢鸢有这样的好东西,为什么冻得不行也一直没有拿出来。 它小心地看了一眼厉鸢,然后试探地卧在了上面。 舒服~ 第二天一早,厉鸢难得觉得自己睡了一个好觉,特别是昨天晚上在雨夜竟然没有被冻醒。 她揉了揉眼睛,一转头看见小凤缩在角落,整只鸟团成一个球,舒服得眯起眼睛,一阵一阵地打颤。 她看得好笑,想把它拎起来:“这个时候还在赖床?” 只是刚拎起一半,就看到它屁股底下一颗红色的珠子,她纳闷:“你坐的什么?孵蛋吗?” 说着,直接把珠子拿出来。 小凤猛地惊醒,看着厉鸢手中的那颗珠子,吓了一跳:“小凤不是故意找出来的,鸢鸢不要生气!” 话音刚落,就看到厉鸢拿着那颗珠子发怔。 不由得问:“鸢鸢怎么啦?” 厉鸢回过神,小心地把珠子握在手心里:“别的东西你都可以动,这个不可以。” “为什么?”小凤纳闷:“它比小凤还要珍贵吗?” “什么东西都没你珍贵。”厉鸢一笑:“只不过……它不是我的。” 说着,她掏出另一颗蓝色的镇凉珠:“看见没?这两颗哪颗都不能动。” 小凤见厉鸢面色有异,立刻想歪了,蹦跶到她的手边:“是谁送的呀,是不是小帅哥呀?” 厉鸢斜了它一眼,道:“不是。” “不是?”小凤懵了。它确定这不是仙界的东西,但如果不是宁逐送的,也不是元衡送的,那到底是谁送的? 厉鸢道:“总之这两颗珠子不能碰。我是要还回去的……” 说完,她才想起什么似的,苦笑一声。 时空裂缝已经关闭了,楚随之想过来也过来不了了吧。 小凤不由得纳闷。 不知走过多久,厉鸢本来以为和小凤在一起随意溜达,能免于剧情的纠缠,直到她路过一个茶馆。 茶馆很是热闹,天南海北的人聚到一起,厉鸢听到有人兴奋叫道: “果真一枪穿心?” “那可不?想那王介明地暗地里霸占了黄庄多少年,众人忌惮他是天阶尊者,一时拿他没办法,没想到那小子去那里第一天,就将他一枪穿了心。” “我同门师兄观过现场,说两人几乎削平了整个山庄,别看那小子苍白着脸,旧伤未愈,但打起架来就跟那下山的猛兽一样,招招致人死地,师兄看得好不畅快!” “说了半天,杀了王介的小子到底谁啊?” “还能是谁?宁逐呗!” 厉鸢不由得一笑。 小凤在她杯子里喝水,闻言小声道:“鸢鸢,是小帅哥。” 厉鸢点头,让它接着听。 另一边有人叹道:“听说那黄老庄主偌大的家业,却只有一独女。黄小姐长得貌若天仙,这宁逐帮她报了仇,现在岂不是人财俱得,春风得意?” “哎,这你可就猜错了。那宁逐帮黄姑娘报完仇后,只要了她一滴纯阳露,之后就消失了踪迹。那黄姑娘对宁逐也无心,接受了青梅竹马的追求,下个月就准备成亲啦!” 厉鸢不由得一愣。 难道……剧情又发生了改变? 不过变就变吧,这个世界已经变化了太多,不差这一点了。 只是不知道宁逐现在到底在哪里。 如果算算剧情,他应该是一遍逃脱冯家的追杀,一边在升级吧。 两人接着往前走,小凤听说不远处一座山上的苍果好吃得紧,就一直流口水。厉鸢宠着它,就亲自带它去山上摘。 只是苍果没找到,野果找了一大兜子,一人一鸟吃得正欢,突然天降暴雨,她们俩被砸得措手不及,狼狈地逃进了一处山洞里。 小凤疯狂甩头,把羽毛甩干后就问:“鸢鸢你冷不冷啊?” 厉鸢找出了一点干柴,把火生上,然后道:“点燃了火就不冷了。” 话音刚落,就感到有冷风吹了进来,一抬头,不由得一愣:“宁逐?!” 宁逐身负长.枪,沉默地站在洞口。 大雨从他身上淋漓而下,冲得他的脸色更加苍白,然而从脚下渗出的,不是雨水,而是血。 鲜红的、掺杂着无数人的血。 厉鸢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 两人自从上次分开,已经过去一个月了,她本以为会很长一段时间看不到他,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 宁逐缓缓踏进山洞,每走一步,他身上的血腥味就更重了些。 有些是他自己的,然而更多的是那些追杀他的人的。 只是一个来月没见,他就成熟了很多,身上的血腥味更重,也变得更加内敛。 他看了一眼厉鸢,坐在她的对面:“巧。” 厉鸢指了指他身上的血。宁逐道:“无事。这不是我血。” 厉鸢松了一口气,她坐到宁逐的对面,道: “上次分别,我还以为我会好久才能见到你。” 宁逐的眸光在她的周围扫了一圈,似乎确认了什么微微波动了一下,他道:“我也没想到。” 厉鸢总觉得对方的话又变得比以前少了,不由得无奈地摸了摸鼻子。 她咳了一声:“我前几天听到你帮黄灵报完了仇,你现在应该又升了武阶了吧。” 宁逐道:“现在是天阶七品,今晚我有预感又要突破。” 厉鸢真心实意为他开心:“你成长得真快。” 宁逐垂眸,看着伤痕累累的手:“还差得太远。” 厉鸢暗道那是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 洞外雷声阵阵,厉鸢看他消瘦了不少的脸颊,把身边的果子向前送了送:“你饿不饿?” 小凤舍不得地拿爪子勾回来,厉鸢无奈,挑了一个红的扔到宁逐的怀里。 “这个你应该认识吧,咱们丰陵城的后山上全都是。” 宁逐刚想推拒,但看着手里的果子,突然一愣。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样的开关,猛地将他的回忆拉回了以前。 那时,他被苍狼叼到了后山上,在恐惧和颠簸中,他的脸蛋被荆棘以及野草割得鲜血淋漓,恍然间就看到了高高的树上长着一颗又大又圆的红果。 后来,为了活下去,他跟着那只苍狼茹毛饮血。虽然勉强活了下去,但到底是小孩子的身体,有些吃不消。 于是每次和毒蛇缠斗和苍兽战斗之后,即使他全身都是鲜血,也会艰难地爬到树上去够果子,有时一个不小心还会被藏在上面的蛇咬到。 那几颗红果,是他赖以生存的支撑和支柱。 直到有一天,下了一场夜雨,树上的果子都被打了下来,落在洞口散落了一地。他又是惊讶又是庆幸地把它们兜回去,开心了至少三天。 他能坚持下去,且每次死里逃生,都是念在上天能在残忍之中泄露一丝温情,他就会像是揪住救命稻草一样,拼命挣扎。 无论是在小时候,还是被退婚那天又回到狼山,都是一样。 如今他再见到这样的红果,恍如隔世。 厉鸢把红果随意擦了擦,张口就是一咬:“你别看它长得小巧,要想摘可难得很。我每次摘它都要摔得满头包。如今长大了,轻功也厉害了,却总觉得它没有以前的味道了。” 宁逐看着她,眼前似乎转过某种画面,太过□□速他没有来得及抓住。 他将果子放下,道:“今晚我要冲击八品。你早些歇息吧。” 冲阶可不是小事,特别是天阶的冲阶。一个不小心就会走火入魔,甚至七窍流血。 厉鸢赶紧捏住小凤的鸟嘴,小声道:“你忙,我绝对不会打扰你。” 宁逐看她躺下,于是微微用内力催动了一下火堆,待火苗更加旺盛了之后,这才闭上了眼。 ———— 元衡回到仙门,自己先闭关了三天。 整个仙门有些惊异,暗道前几天元衡仙君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一回来就自闭了? 门主也是有些好奇,有事没事就去元衡的府邸前晃悠一圈。 三天之后,元衡开关,他走出府邸,周身云雾缭绕,眉目冷然,似乎还是众人眼中那个不苟言笑的元衡仙君。 只有门主看出了什么,偷偷地把他叫到身边:“元衡啊,你很少闭关,可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元衡声音平淡:“没有问题。” 门主“啧”了一声:“你能骗得了别人还能骗得了我?说吧,前几天你又偷偷溜出去干什么了?” 元衡垂眸:“看一位故人。目前知道她完全安好,我也就再无牵挂了。” 门主哼了一声:“是‘故人’还是‘女人’你自己心里明白。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要是把她带回来还是怎么着,都是你的自由。但是因为感情纠葛误了道心,那我可就不会轻易放你走了。” “你目前是全修真界最有希望飞升的弟子,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元衡眉目冷然:“我和她的缘分已尽。我不会多做他想。” 门主斜眼他:“你最好是。” 于是当晚,元衡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厉鸢怔怔地看着他,无声地张口:“衡哥……” 他猛地惊醒,看着空洞的夜色,独坐到天明。 元衡回到府邸的一个月,终于有弟子发现,那个叽叽喳喳的小鹦鹉不在了,问起元衡,他眉目冷淡: “它去看表亲,很久之后才会回来。” 一只鹦鹉能有什么表亲? 仙门上下的弟子纳闷,只是看元衡最近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于是没有人再敢问。 这夜,元衡又睡不着,他焚香沐浴,又把祖师爷的玉简打开。 这一次,读到神魂那一章。 前面说的和门主送他的补魂秘籍如出一辙,只是读到最后一段,他就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因为这一段秘籍里竟然只字未提。 难道是门主特意隐瞒?还是遗漏了? 他静下心,接着往下看: “神魂于修真者,最为要之。且若是伤及者,需费心而补,共分为七七四十九步,最后一步需生魂为祭,加以炼化,方可……” 轰隆一声,一道炸雷如同远古神龙哀鸣。 闪电瞬间撕破天空。 门主正喝着小酒,美滋滋地看着话本,突然房门猛然一震,应声而碎。 元衡如一道闪电冲了进来,拽起他的领子,双目猩红: “你告诉我,你当年是如何修复我的神魂的?” ———— 宁逐闭着眼,眼珠快速抖动。 冲阶的时候,切忌分神,稍有不慎就是走火入魔。 然而今夜不知为何,也是因为这恼人的雨天,许是因为又看到了厉鸢,他又梦到了三年前。 还是在他被退婚的时候。 梦里自己决绝地走出宁家大门,这一次他全程毫无波动地看着。直到梦里的他回到了那座狼山。 雨滴、冷气,即使在梦境里也让他身临其境。 他看着自己拖着一条残腿,踉跄地爬进了山洞。 雨水和冷风倒灌了进来,他脸色一片雪白,像是挂上了一层霜。 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冻死在山洞里,却没想到在角落发现了一堆稻草。他大喜过望,靠着一堆干草度过了漫漫长夜。 如今,那混合着阳光和植物的味道似乎又缭绕在鼻端,宁逐周身温暖,不由得睁开眼。 一睁开眼,不由得一怔。 他身上披着一层女子的外袍,火堆离他近了一些。 面前的石板上早已经铺好了一层干草,有些干草似乎还带着潮气。厉鸢周身似乎已经淋过一次雨,发尾还在往下滴水,已经靠在石板边上睡着了。 小凤小声地说:“小帅哥,你累了一晚上了,赶紧上来睡觉哇。这是鸢鸢给你找回来的干草,你要是不睡小凤就躺上去啦!” 宁逐没有说话。 他看着厉鸢微白的脸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眶一红,脸色骤然一变。 第33章 流云仙阁。 远处雷声阵阵, 闪电像是一道光剑, 瞬间斩裂苍穹。 仙门最大的府邸内, 门主被元衡死死地拎起衣领, 寒霜瞬间将整个房间冻结。 老头看着元衡红到几欲溢血的眸子, 不由得一愣:“元衡,这是怎么了?” “我想知道你当初是如何帮我修复神魂的?” 元衡声音沙哑,身上仙气溢出, 灰尘都开始凝结。 门主的喉咙一动, 双眸闪过一丝心虚:“嗨, 不就是按照那秘籍所说用踏烟虎的骨、隐蛟的肉、峰上三两露、海下两钱珠炼在一起修补的嘛,那么多年了你还让我记这个干什么?” “果真如此吗?”元衡似哭非哭、似笑非笑:“您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一味药引……” 他的声音颤抖:“一个生魂……” 轰然一声, 炸雷倏然坠落,整个仙门骤然一震。 在极致的白昼中, 元衡眼角猩红, 门主脸色大变,但还是咬牙道:“什么生魂?我怎么不知道?” “事到如今你不必瞒我!”元衡的指尖颤抖:“我在祖师爷的玉简中已经知道了。” 门主顿时一愣, 半晌,他苦笑一声: “我以为这件事我会瞒一辈子。” 这就是……承认了。 元衡缓缓松开门主的领子,脸色似冰霜缓缓凝结。 门主长叹一声,他把手中的话本放下, 拿起桌上的酒猛灌了一口: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元衡道:“就在刚才。” 门主苦笑了一声:“祖师爷的玉简……我倒是忘了这个。”他深吸一口气,道:“修复神魂的秘籍是从祖上就传下来的,我看最后一页有生魂这一味药引,怕被心思不正之人知道, 残害无辜人,于是就自己做主抹了去。只是我没想到那枚玉简里竟然也有此事。” “毕竟我先天根骨不足,师父从未想过将玉简交给我。” 元衡缓缓抬手,手上的玉简在夜色下也盈盈发亮。 他初遇门主的时候,对方只是一个守着空门的小老头,见他走投无路,于是就收留了他,以师兄的身份让他留在了流云仙阁。 两人打拼了三百多年,才一点一滴地重新将仙阁发扬光大,门主想把位子让给他,他以专心修炼为由拒绝了。 但是在这个仙门里,传承了所有祖师爷宝物的还是他。 他亏欠门主良多。 门主长叹了一口气:“当年魔宗的人打上门来,仙门几乎要覆灭。这个时候你强行就要修复神魂,我拗你不过只好答应。” “只是我怎好告诉你,修复神魂的最后一步,需要一味生魂的药引。我们修道者一心向善,心怀天下,哪能像那魔宗一样随意抽取别人的魂魄呢?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有一个女子的生魂飘到了我面前……” 元衡不由得握紧了拳头:“她长得是何模样?” 门主摇了摇头:“眉目不清,无脸无貌,像是一缕残魂浑浑噩噩,却三魂七魄齐全得很。” 元衡的指尖一颤:“然后你就用了她的魂魄?” 门主闭了闭眼:“是。当时魔君已经打到了山门,门派弟子死伤过半。你是仙门和全修真界的希望。我查不到这女子魂魄的来路,也算不出她生前纠葛,她好像是天地间自然生成的魂魄。我想着若这可能是天意,于是就……” 元衡颤抖着指尖,声音粗哑: “于是你就用了她的魂魄,补了我的魂……” 门主的喉咙一动,点了一下头再无话可言。 元衡闷咳了两声,手心的玉简缓缓下落。 门主抬眼:“元衡,你可不必忧心。修补神魂全都是我一首所为。天理循环、因果轮回。如果真有报应也会报应在我身上,于你修行无碍。” 元衡站在门口,背影似是染了风霜的剑: “门主,你可知道前段日子我的神魂为何莫名丢失?” 门主一愣:“为何?” 元衡微微偏头,眸光冷冽却如同碎了的冰层闪烁: “那是因为它被一个女子所吸引……其实因果早就注定。” 说着,他抹去嘴角的暗红,转身冲入了风雨。 门主想了想,片刻脸色大变。 元衡衣摆偏飞,这一次没了仙气护体,他身上挂满了雨水。 这一切都很明了。 只要把最近所有的一切都串起来,他瞬间就能知道那个生魂是谁。 是他的师妹。 是和他从小一起长到大的师妹。 是和他成亲的师妹,也是弃他而逃的师妹。 是厉鸢,是喜欢大口喝酒的厉鸢。 是他……一直爱着的厉鸢。 怪不得、怪不得他的神魂会一直受厉鸢吸引。 那是因为他的神魂本就是厉鸢的。 怪不得他第一次寻找厉鸢时,没有准确地找出她的位置。 那是因为自己的神魂已经有了神识,于他之前对厉鸢产生了独占欲,于是刻意屏蔽了他的寻找。 元衡低低地笑出声,鲜血成线地从嘴角滑下。 想他元衡仙君自诩一世英名,最是清醒,却没想到最先窥破了自己的心思的是自己的一缕残魂。 三百年了,为何他现在才知道这个真相? 为何他现在才知道这个道理? 他闷咳了两声,旁边回屋的弟子看见他,不由得大惊: “仙君,你怎么了?” 元衡刚想将他推开,突然脸色一变。 他一抬头,就看见夜空之下,乌云之上,一道缝隙缓缓关闭,里面电闪雷鸣,好似修罗地狱。 他被神魂的事夺走了全部的心神,竟然忘了今日是时空裂缝开启之日! 如果不知道神魂真相的他,定然不会向这裂缝看上一眼。 但此时骤然知道真相与自己心意的元衡,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它关闭? 他一咬牙,一把挥开弟子,长剑嗡鸣出鞘,剑气大盛,长廊震颤不止。 瞬间化作一道流光冲向天际。 剑身划破空气,甚至能听到比雷声更震耳的嗡鸣,瞬间,来到裂缝之前,然而却是晚了。 裂缝彻底在他面前关闭,元衡徒劳地向空中刺去:“厉鸢!!!” ———— “厉鸢……” 山洞里,宁逐看着厉鸢,指尖不由得一颤。 其实一切都很明了……即使他知道自己的猜测太过匪夷所思,然而心中的鼓动却早就替理智下了判定。 后山上的红果,对于他来说无比熟悉,但对于厉鸢却不是。 她是个娇纵的性子,去后山那种全是泥土和苍兽的地方,几率接近于无。 更何况她是千金大小姐,那么高的果树怎么可能亲自爬上去去摘,还摔得满头是包。 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她小时候背着别人偷偷去后山过。 如果这个理由无法说服自己,他就强迫自己把过去那段阴冷的痛苦的回忆一遍遍拎出来,忍着颤栗反复巡视,终于找到了蛛丝马迹。 他记得,在被苍狼叼走的那个雨夜,洞口旁有几个被大雨冲刷得只剩下一点的小巧的脚印。 他还记得,每次自己在和野兽厮杀过时,总能看到树林里一闪而过模糊的身影。 他更记得,堆在洞口的那些红果上,沾着一点浅浅的血珠。 记忆拉回,到了三年前。 他一直以为那里的稻草是过路人留下的,但却忽略了那个山洞年久无人,连一块木柴都没留下的事实。 他一直以为厉鸢知道他怕蛇,是因为她拿蛇吓过她,却没注意到她语气中的不自然。 他一直以为在落仙沼泽喝到的酒,是别人不小心拿错,但却忘记了厉鸢也会偷偷地喝酒。 他错过了太多,次次都以为是上天的眷顾,却没有想过那是另一个人小心翼翼的关心。 宁逐的眼角猩红,胸膛起伏不定。 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奇怪的女人? 看着她靠在石板上睡得正香,看着她搭在石板上,沾着雨水的指尖,宁逐的嘴唇颤抖。 她明明按着你的脑袋把你侮辱到泥里,却将另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你的胸膛,安抚你几欲要冰凉的心脏。 如果说今晚他们没有相遇,是不是他就永远都不会发现真相? 厉鸢…… 小凤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哈欠,刚想凑到厉鸢的身边睡觉,就看到宁逐靠近厉鸢,缓缓低下头。 小凤不由得瞪大了绿豆大的眼,屏住呼吸看着宁逐凑到厉鸢的指尖,隔着空无声地落下一吻。 眉目低垂,带着无限的虔诚。 厉鸢似有所觉,指尖一颤。 小凤猛地用翅膀捂住自己的鸟喙。 宁逐缓缓回头,看了它一眼。 那一眼,带着猩红,也带着欲碎的晶莹。 小凤不由得呆了。 接着,它猛地回过神,赶紧发誓自己保证什么都不会说。 宁逐这才垂下长睫。 他将外套盖在厉鸢的身上,转身走到门口。 风雨被他挡在洞外,他微微回头: “我知道你听得懂话。告诉她,一个月后如果我活着回来,我就回来找她。” 小凤一凛,赶紧点头。 宁逐背负长枪,瞬间消失在风雨里。 ———— 第二天一早,厉鸢一醒来身上的外套就掉了下来,她捡起来不由得一愣。 昨天晚上她已经把衣服借给宁逐了,什么时候还回来了? 她一抬头,发现宁逐并不在这里,不由得站了起来。 小凤迷迷糊糊地睁开眼:“鸢鸢别找了,小帅哥昨天晚上就走了。” “走了?” 小凤点头:“他还说让你等他一个月,如果他没死的话就回来找你。” 厉鸢纳闷,找她干嘛啊,如今脸也打了,挽回也拒绝了,她这个未婚妻有什么可找的…… 她叹了口气,暗道这些男主的心思太难猜。 小凤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半晌还是忍住了想要告诉她的话。 小帅哥只是一个月后回来找鸢鸢而已,到时候应该不会出现什么问题……吧? 第34章 一早, 厉鸢和师姐几个在饭堂扒饭。 小凤背着翅膀, 对桌山的饭菜挑挑捡捡, 最后屈尊降贵地在厉鸢的碗里挑出两粒米, 勉强吞下。 方白看了一眼, 不由得一笑:“师姐,你这鸟还挺挑食啊。” 小凤拿绿豆小眼夹方白。 它是天上的神鸟,它吃的是仙米, 喝的是仙露, 这些东西怎么可能进它的肚子? 头一次看见鸟瞪人, 方白一愣,小声地问厉鸢:“师姐, 你这鸟是不是成精了?” 厉鸢道:“它没有成精,是快成仙了。” 方白以为她在说笑, 没有在意。 苏婉让两人不要闹, 刚安静一点,就听到隔壁在讲话: “你们听说了吗?宁逐独闯冯家的事。” “独闯冯家?那小子疯了吧!?” 苏婉和方白对视一眼, 皆选择用内力偷听。 “人家没疯,还清醒得很呢。他本来就因为冯子杰和冯家有怨,冯家后来又不断派人追杀他,这是怨上加恨。这小子有血性, 只拎着一杆长.枪就单枪匹马闯到冯家,重挫了冯家过半的弟子后,当场提出要见冯家老祖。” “那冯家老祖实力接近天阶满级,哪里是他这个毛头小子能见的?只是这宁逐脾气也倔, 冯远之不出来,他就逼对方出来。 后来眼看冯家的弟子被他杀得所剩无几,冯远之不得不出来。宁逐当场对冯远之说,和冯家的恩怨只需要在这一战解决,生死由天,以后再纠缠就不要怪他斩草除根。” “冯远之是谁?冯家老祖、武道界数一数二的人物,怎么可能把他放在眼里?没想到这一交手,就吃了亏。两人大战了三天三夜,几乎毁了整个冯家,这才分出胜负。宁逐重伤吐血,冯远之直接昏迷,被抬回去后重伤不治,昨天刚刚仙去……” “听说冯远之在死之前,还下了死命令,不可向宁逐寻仇。一是对对手的尊敬,二是忌惮宁逐的实力,保住冯家最后一点血脉。” 苏婉和方白听得唏嘘,忍不住摇头。 一是叹冯家屡次作死,做后落得快要被灭门的下场。 二是叹宁逐居然这么厉害,现在恐怕是武道第一人了。 苏婉一回头,见厉鸢一味地只知道扒饭,恨铁不成钢地抢下她的碗: “吃!就知道吃!发生大事了知不知道?!” "不就是宁逐杀了冯远之的事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厉鸢早就猜出来剧情,因此并不意外。 “这还不算大?那可是冯远之啊!”方白忍不住道:“冯远之宁逐都能打败,他到底有多厉害啊。” 苏婉想了想:“最起码接近天阶满级了吧。” 方白叹口气:“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到天阶。” 厉鸢摸着小凤的头,但笑不语。 吃过了饭,正值半年一次的武道院弟子试炼。 说是试炼,其实也是走一个过场。武道院根据每个弟子实力的不同分发不同的任务。 厉鸢位于地阶三品,领到的任务,是去西界捕杀一只人阶九品的苍兽. 这任务不难,丰陵城也就是她的家也在西界,她正好可以趁此机会回家看一趟,因此接下了任务。 一早,和师姐们分别后,她带着小凤又踏上了旅途。 小凤对于这些天憋在北域颇有怨言,刚一出了武道院的大门,就急匆匆地往前冲。 厉鸢不由得一笑:“只是出趟门就能让你这么开心?” 小凤飞回她的头顶:“小凤当然开心,只要和鸢鸢在一起去哪里都开心。” 只是如果……元衡也在这里就更好了。 小凤虽然先认的厉鸢是主人,但毕竟也和元衡一起生活了三百年,乍一分别还能被新鲜和兴奋冲淡了思念,等是时间一长,它就有些不习惯起来。 厉鸢明白了小凤的沉默,她摸了摸它的羽毛,低声道: “今晚就是时空裂缝开启之日,你若是想家了,可暂且回去。” 小凤蹭了蹭她的手指,慢慢地摇了摇头。 “不,小凤还是想在这里陪着鸢鸢。” 小凤是怕自己回去后,那个什么时空裂缝出现问题,那么它就再也回不来了。 厉鸢叹了一口气,将它抱在怀里。 小凤看了看天色,突然想到一件事,问:“鸢鸢,今天就是一个月之期,你不怕小帅哥找不到你吗?” 厉鸢这才想起来,宁逐托小凤带给她一句话,说如果他不死,那他就会回来找她,今天正是一月之期。 她道:“我反而害怕他找到我。” 宁逐既然已经拒绝过她,无论是什么原因,他们两个已经桥归桥、路归路了。现在的剧情一时半刻没有她,她可不想主动去掺和。 万一再扰乱剧情,这个世界早晚会崩溃不可。 小凤歪着头看向厉鸢,似乎有点弄不懂人类的这些弯弯绕绕。 鸢鸢明明在元衡面前表现对宁逐情根深种,为什么在无人的时候反而对他很冷淡? 人类的感情真难懂。 想到这里,这只满脑子只有吃和玩的鹦鹉,终于想到了自己“间谍”的身份,于是试探地问厉鸢: “鸢鸢,如果元衡和小帅哥都站在你面前,你会选谁啊?” 厉鸢不由得一愣。 元衡和宁逐站在一起让她选? 且不说这个画面对于她来说有多惊悚,就说这件事的可能也是微乎其微的。 她一笑:“哪个我都不会选,他们都是天之骄子,我只是个绊脚石,以后他们过他们的,咱们过咱们的,互不干涉。” 小凤忍不住和她脸贴脸,小声问:“那小凤是什么呀。” 厉鸢勾了一下它的鸟嘴:“你是我的小可爱。” 晚上,突降大雨,厉鸢带着小凤下榻了一间客栈。 小凤钻进棉被里,疯狂地用软布擦自己的羽毛。 厉鸢擦干了头发,刚想吹灭蜡烛睡觉,却没想到突然响起了敲门声。 她不由得一愣:“是谁?” “宁逐。” 声音低沉,却不冷冽。 在夜色里如同无形的一道清风。 是宁逐? 厉鸢披上衣服,他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她打开门,冷气混着雨水瞬间冲了进来。 宁逐长身玉立,缓缓抬眸。一袭黑衣,眸光似乎比烛光还要晶亮。 他的额角缓缓掉下一滴雨水,顺着脸颊流到唇瓣: “我可以进来吗?” 厉鸢刚有些为难地张了张口,宁逐就抬眼看她: “我有话要对你说。” 厉鸢似乎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什么来,心脏剧烈一跳。 正巧小凤从被角下探出头,看见宁逐真找过来不由得有些惊讶。 本以为对方只是说说,没想到还真这么准时。 所以宁逐到底要对鸢鸢说什么? 它把仙米拿出来,蹦到窗台上准备看好戏。 厉鸢让宁逐进来,给他倒了一杯热茶,然后垂下眸子不说话。 宁逐看着她在烛光下的眉眼,嘴唇抿成一条直线。 半晌,微微启唇: “厉鸢,我……” “咔哧”。 小凤看得激动,不小心咬碎了一粒仙米。 桌前的两人默默地回头看它。 小凤:“……” 干嘛!就不许鹦鹉吃瓜了吗?! 这么想着,它看出了厉鸢脸上的羞窘,然后主动道:“鸢鸢,小凤出去找鱼儿吃啦。” 厉鸢道:“小心点。” “知道啦!” 小凤从窗缝里钻出去,从墙角衔下一枚叶子,当做小伞,蹦跳着走到河边。 也不知道这样的雨天,能不能再看到小鱼。 正当它看水里的小鱼看得出神的时候,突然感觉整个桥梁一震,雨滴瞬间被冻成冰凌。 小凤惊讶地抬头一看,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桥头之上,周身冷冽,连空气都凝滞了不少。 是元衡!? 小凤懵了。 元衡怎么会来,他不是再也不会来这里了吗? 元衡眉目紧缩,先是四周看了一圈,然后看见了小凤,脸色一变,猛地瞬移了过来。 小凤兴奋一叫:“元衡想小凤了……” “小凤,师妹呢?” 小凤:“……” 原来是为了鸢鸢来的。 它刚想告诉元衡鸢鸢的位置,但却发现元衡的异样。 对方的指尖微微颤抖,眼角发红,和平时端正清冷的神君完全不同。 如果……小凤猜得不错的话,元衡找鸢鸢应该是和小帅哥同一个原因。 ……鸢鸢,你要完蛋了。 第35章 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雨水打在窗棂上, 发出噼啪的声音。 室内安静得可怕, 灯花闪烁了一下。 厉鸢坐在桌前, 看着桌上的木纹, 像是被定住了一样一动不动。 明明淋过雨的是宁逐, 但是她却觉得自己的全身都在往下冒冷汗。 她知道宁逐是一个沉默内敛的人,如此古板的人会在深夜敲开她的门,深沉地看着她, 用意是什么不言而喻。 只是那样的想法太过夸张, 她不到最后一刻实在不想自作多情, 于是只能僵硬地问: “你要说什么?” 宁逐坐在厉鸢的对面,他的长睫在脸颊投下暗影。 以往他面对厉鸢, 都是垂眸说话,这一次他直视她的眼睛: “我知道深夜前来会打扰你, 但我今日去北域找你, 知道你外出去做任务,于是一路寻着踪迹找到这里。” 说着, 他一瞬不落地看着她的眉眼:“如果今夜不说的话,明日你可能又不知往哪里去了。” 厉鸢不由得有些尴尬。 确实如宁逐想的那样,她在有意无意地在躲着他,却没想到还是被他找到了。 两人离得如此之近, 她可以嗅得到他身上风霜的气息,也能闻到他身上的血腥味。 按日子来算的话,他才和冯远之刚刚决斗不久。冯家离北域不近,如果骑马日夜奔袭还要两三日, 更别说他身上带着伤。 可能刚到北域,就又听见她外出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又追到这里…… 她不由得暗叹一口气。 厉鸢道:“我明日不走,你先休息一下明早再说吧。” 宁逐摇了摇头:“今天是一月之期最后一天,我不想食言。” 厉鸢有些不安地捏了捏手指:“如果是要炫耀你打败冯远之的那件事的话,那就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 宁逐知道她是顾左右而言他,他没有戳穿,而是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 轻轻地放在桌面,然后缓缓地向她推去。 “不知道这个你还记不记得。” 碧绿的颜色闪着晶莹,在棕色的木桌上格外显眼。 厉鸢随意抬眼,突然一愣。 她认得这东西,这是一块玉,是宁逐送给她的那块订婚的玉佩。 那是在知道两人是未婚夫妻时,宁逐当着所有人的面,把它当做订婚信物交给她的。 然而在三年前,在她去宁家退婚的时候,宁逐一直不松口,她一时气急就把它摔了出去。 她直到现在都还记得宁逐震惊的模样,他缓缓捡起裂成两半的玉佩,头也不回地走出宁家大门。 如今已经快要四年了,她没有想到能有一天还会看到它。 如今这枚玉佩被保存得很好,只是被分成两半,还能看到一条裂痕。 她不由得抬眼看向宁逐: “我记得,当年你亲手送到我的手里,说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信物。” 宁逐道:“我母亲死前曾经告诉过我,这枚玉佩是要送给我未来的妻子的。然后我知道你和我指腹为婚,就顺势送给了你。” 说着,他的指尖轻轻地抚过那道划痕:“后来,你来退婚,这玉佩就被一分两二。” 他母亲死得早,没有给他留下多少东西。这玉佩算是贵重的了。 厉鸢有些羞愧,她当时确实太冲动:“对不起,这都是我的……” 宁逐摇了摇头,打断了她的话。 他将玉佩推到她的手边,眸中像是点亮了一颗星: “我今晚来是想问你,这枚玉佩,还有还回去的可能吗?” 室内有一瞬间极致的安静。 无论窗外的声响还是屋内的虫叫,全都像是被隔绝在外,什么都听不见了。 厉鸢猛地抬眼,她的脑袋“嗡”地一声响,全身瞬间发麻。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又不是傻子,当然能听出宁逐的言外之意。 他是想要挽回她,是想要和她重修旧好。 可是她想不通啊,她有什么可挽回的,她就是一个退婚的恶毒女人啊!那么多温温柔柔的女主不要,回来找她干什么啊? 想到这里,她顿时觉得贴着自己指尖的那枚玉佩变得无比滚烫,于是赶紧缩回手,赶紧道: “对不起,我不……” 话音未落,窗户开了一条小缝,一只鸟头挤了进来,小凤用心音对她喊: “鸢鸢,不好啦!元衡也来啦!!!” 厉鸢:“?!!!” “啪”地一声,手边的茶杯被她碰倒,茶水淌了一地。 她惊慌地站起来,感觉窗外的一道道炸雷都劈在了脑门上,她头晕目眩,甚至有种想要当场钻进地底的冲动。 元衡? 他不是已经回去了吗?以他的性格不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吗? 他这个时候回来干什么? 小凤还在着急地喊:“我刚才在骗他你在洗澡,但拖不了多长时间,鸢鸢你快想想办法!!!” 宁逐看她反应这么大,以为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微微抬眼:“厉鸢……” “你先别说话!”厉鸢猛地打断他,她的指尖在颤抖,整个桌子都在晃动。 大脑在高速地思考,万一这两个人对上了会怎么样。 衡哥一眼就不喜欢宁逐,宁逐也看起来对衡哥有敌意。 如果这个时候被衡哥知道她又和宁逐凑在一起,且对方还向她告白…… 一想到那个场面她就抓狂。 她不得不问系统: “系统,可否推算出后果?” 【根据两人实力推测,如果二人相遇,可扫平半个世界也未可知。希望宿主尽快处理自己的感情状况,莫要影响世界运转。】 厉鸢着急,她赶紧问小凤:“衡哥来这里是有什么事?” 小凤哼哼唧唧地:“元衡没说……应该是有些急。” 如果是急事的话应该一两句话就好,厉鸢打定主意,对宁逐道: “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她刚想走,宁逐以为她要逃跑,猛地站了起来。 厉鸢马上道:“我答应你我不会跑……只是你说的话我一时难以接受,你让我出去缓一缓可以吗?” 宁逐看了她一眼,只好答应。 厉鸢冲出房门,让小凤给她带路。 “衡哥什么时候来的?” “就在刚才!” “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元衡什么都没说,一来就先来找你。” 厉鸢欲哭无泪。 衡哥到底要和她说什么啊,偏偏选在这个日子。 小凤在前面顶着风雨飞,她在后面死命地跑,路过一个小酒馆,嗅到里面传来的酒香,不由得哀叹。 她到底是做了什么孽啊,要不然这个雨夜不是在美美地睡觉,就是坐在廊下喝酒了。 终于,跑到了桥边,离得很远,她就见到一个白色的身影。 他背对着她,手上紧紧地握着一把长剑,修长的身影像是在雨中挺拔的一根竹。 厉鸢叫了一声: “衡哥。” 元衡缓缓回头,他长袖一挥,厉鸢无风自动瞬间来到了他的面前。 还没等她说什么,她的头顶自动罩了一层仙气,让她免遭冷雨的袭扰。 她内心不由得一窝:“你一个修仙的怎么都忘了这一招,自己傻傻地淋了半天的雨?” 元衡一眼不落地看着她,半晌缓缓地将她拥进了怀里。 小凤全身的毛都站了起来,不由得用翅膀捂住绿豆小眼。 许是觉得自己在这里太过碍眼,它想了想又飞远了。 厉鸢感到他身上的凉意,又感到他剧烈的心跳,不由得一愣。 “衡哥……你怎么了?” 元衡很少这样示弱过。在她的心里,他一直都是顶天立地、无所不能的天之骄子。 无论是魔宗来袭,还是千夫所指,他都能面不改色。 有伤有苦他从来都不对别人说,即使当初自己退了他的婚,他也未曾对她的父亲有过任何怨言,反而是默默脱离了师门。 她有些僵硬地拍拍他的肩: “是不是受了什么委屈?还是修炼出了什么纰漏?” 元衡问: “师妹,你在这里过得开心吗?” 厉鸢一愣,不知他为何问这个问题,顺从内心地回答: “开心。”顿了顿:“很开心。” 在这个世界,她不是仙阁里最万众瞩目的小师妹,也不必有最痛彻心扉的血海深仇,更没有压迫自己的一层层枷锁。 这里有不是最好、但是最烈的酒,这里有最可爱的同门,还有最平和的父母。 只可惜他们生了一个她这样刁蛮任性、无理取闹的女儿。 最重要的事是…… “这里有小凤,我很满足。” 只可惜小凤现在不在这,如果它要是听到了,很可能会热泪盈眶。 元衡的喉结一动,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道: “那我留在这里如何?” 厉鸢:“……?” 啥? 啥玩意? “我想和你留在这里。” 她下意识地叫:“你不修行了?你不想成仙了?” 元衡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剑,锋芒吞i吐,剑气大盛: “我修行三百余载,一心向道。但是直到上个月,我才知道也有道心打败不了的东西。” 他长袖一挥,长剑“嗡鸣”一声直插地面。 “若是自己的心都看不透,修道成仙还有什么意义?” 厉鸢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 “衡哥,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元衡看着她,指尖一扶,清风抱走她鬓角上的水珠。 “厉鸢,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应该明白。” 这是他第一次叫她“厉鸢。” 这代表她在他的眼里,不只再是那个小师妹。 而是一个叫做“厉鸢”的女人。 厉鸢脸色大变,她下意识地就不想接受: “衡哥,你是在和我……说笑吗?” 元衡看着她,缓缓地摇了一下头:“没有。你知道我从不说笑。” 厉鸢艰难地咽了一口口水。 她有种不真切的感觉,甚至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梦。 今天是什么世界末日吗?为什么一个两个都跑过来,要和她说这样、这样的话? 她勉强笑道:“那就是我自己在做梦。” 元衡无奈地看着她,她深吸一口气,道:“对不起师兄,我实在配不上……” 话音未落,小凤跌跌撞撞地飞到她脚边,先是对元衡讨好一笑,再用心音对厉鸢大声喊: “鸢鸢不好啦!小帅哥半天等不到你,以为你出了什么事要过来找你啦!” 厉鸢:“……” 天要亡她! 她赶紧对元衡道:“师兄,你收回那句话吧。你还是回去当你的仙君吧。” 元衡摇头:“我已打算留在这里,这世上已经没有元衡仙君了。” 厉鸢急得脸上冒汗,眼看着小凤催促,她咬了一下牙,道:“你给我半柱香的时间,我回来再给你答复。” 元衡看着她:“好。” 厉鸢深吸了一口气,又冲回了雨中。 小凤在她前面飞,好奇地问:“鸢鸢,你要给元衡什么答复啊?” 厉鸢道:“当然是拒绝啊,我怎么可能让他跟我在这里当一个凡夫俗子啊!” “那小帅哥呢?” 厉鸢脚步不由得一顿,她苦笑了一声:“那也是一个倔脾气。我只能尽量劝他们两个放弃了。” 说着,她不由得哀叹: “幸好系统把楚随之给关起来了,他要是再来我就直接自杀得了。” 话音刚落,她就闻到一股酒味。 一抬头,远处一道蓝色的身影倚在栏杆上,一手提着酒坛仰头灌了一口酒。 似乎是听见动静,狭长的眸子微微一动。 微微回过头,两人对视了一眼。 瞬间,天地间都静止了。 小凤顿时从厉鸢的肩膀上掉了下去,僵着小细腿喃喃:“鸢鸢,他是谁啊,好帅。” 厉鸢喃喃: “楚、随、之。” 说完,她狠狠地打了自己嘴一下。 第36章 厉鸢从来没有想过楚随之会再度出现在她的眼前, 毕竟系统已经告诉过她在楚随之那个世界时空, 裂缝已经被关上, 那么他是怎么过来的? 厉鸢揉了揉眼睛, 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然而眼前的情况告诉她, 她看到的不是幻觉,而是真的。 楚随之和她对视了一眼,大雨中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只能看到他猛然一顿, 接着放下手中的酒坛, 缓缓起身。 大雨瓢泼中,他的身形修长, 如同破开雨幕的一柄钢刀,带着锋利与风霜走来。 厉鸢的眼前被大雨冲刷得朦胧, 白茫茫见似乎看见眼前的男人打了一个响指, 瞬间有如时空停滞,所有的雨滴都悬在了空中。 风声、雨声, 瞬间消失不见。 楚随之缓缓走到她的面前,拨开她面前的雨滴,微微一笑: “厉鸢,好久不见。” 他的眉目一如往常的嚣张肆意, 嘴角含笑,如同好久不见的有些生疏的好友。只是狭长的双眸内带着似乎能温柔了所有冷雨的热切与颤抖。 厉鸢顿了一下,转身就想走。 对方的声音在自己身后传来: “你就这么不想看见我?” 厉鸢的脚步一顿,她叹了一口气, 给小凤使了个眼神,让它先帮自己拖住宁逐。这才缓缓回头: “你怎么来了?” 楚随之看着她一身的雨水,不答反问: “我送给你的那颗珠子呢?” 厉鸢把珠子拿出来,递给他看:“还给你。” 楚随之看她把那颗珠子随身带在身上,眉宇柔了一瞬。 缓缓一抬指尖,厉鸢手心里的红珠顿时光芒大盛,一瞬间她的全身就变得无比温暖。 他道:“既然是给你的,那你就收着。” 厉鸢道:“我不要你的东西。” 说着,她扔了过去。 楚随之抬手随手接住,看着自己手心的珠子,似乎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厉鸢还记得两人上一次分别的事。 她说如果对方能够让时光倒流、起死回生,那么她就会跟他走。 她知道要做到这两件事是绝对不可能的,此时再见到他有些别扭和戒备,生怕这个王八蛋什么时候把自己突然掳走。 “你找我什么事?” 楚随之看出她眼中地戒备,故意退后了一步,从铁牌里拎出一坛酒,在她面前晃了晃: “喝酒总不会拒绝我吧。” 是浮光花酒。 厉鸢的眼睛有些直,但她还记得自己现在是在“生死时速”中,绝对不能耽误时间,于是硬生生地咽下一口口水,梗着脖子道: “我不喝!我不馋!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楚随之的眼神有些暗淡,他缓缓放下酒坛,轻声道:“厉鸢,我和你难道连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都不可以有吗?” 高傲的楚随之,何曾有过这样示弱的时候。 这一次,他像是拔去了浑身的尖刺,小心翼翼地靠近她。 厉鸢不由得一怔,她恍然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太过生硬。 她心下一软,回过神就和楚随之坐在了酒馆里。 一杯酒下肚,厉鸢的大脑开始被酒精麻痹了。 楚随之轻声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那个小酒馆,我当时还是一个不学无术的浪荡子,没想到会在酒馆里看见你。” 厉鸢看着杯中的浮光花酒,不由得“嗯”了一声。 楚随之一笑:“我当时就想,谁家的姑娘这么大胆,半夜不睡觉在这里偷喝酒,没想到定睛一看,竟然是我的未婚妻。” 厉鸢道:“我也没想到,你怎么骂你你都不走,还死皮赖脸地向我讨酒喝。” 楚随之深吸一口气:“第二次和你一起喝酒,是我打败雷光的那一天。我夜半无眠,出去散心,没想到会遇见了你。” 厉鸢的指尖一颤,她看着自己的酒杯不说话。 那一次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完成任务,心里放松了许多,自己半夜一个人去外面喝酒,没想到会碰到对方。 许是想着她就快和楚随之分别,难得心中有了些感触,于是就默许了对方和她坐在一起喝酒。 她现在还忘不了那天灿烂的朝阳。 想到以前,厉鸢难免有些触动: “我那天……” 说到一半,又觉得没有什么可说的。她没法告诉楚随之自己根本就不喜欢雷光,也根本没法告诉他,她那晚喝酒只是因为可以马上离开那个世界…… 越细想,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罢了。 楚随之看着手中的酒,轻声道:“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么感谢这种酒,如果不是它,我恐怕不知会错过你多少年。” 说着,他转过头,深沉地看着她。 厉鸢吓了一跳,酒水差点洒了一身。 “你要干嘛?我、我、我是不会跟你走的!” 楚随之眼看她的戒备,苦笑一声:“我不是来带你走的。我是想留下来,跟你走的。” 厉鸢:“……” 也许她现在不应该在这里,她应该找个地方用腰上的长鞭吊死自己。 要不然直接来一道雷劈死她吧,让她脑死亡,这样就不用面对三个男人的告白了。 她僵硬地看向楚随之,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话。 他说要留在这里? 还说要跟自己走? 他脑袋有病吗?还是她那个认识的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楚随之吗? 不会是被别人穿了吧? 她眼角一抽:“怎么你也要留下来?” “也?” 楚随之揪出这个字眼,敏感地一挑眉。 厉鸢:“……” 她赶紧转移话题:“不可以,你还有那么大的宗门不要了?” 楚随之低头一笑:“你以为你还比不过一个宗门吗?” 厉鸢顿时一愣。 她知道“宗门”对于楚随之的意义。 他这一生就是为了复仇而活,而复仇,也是为了重振宗门。 楚家只剩下他一个人,宗门是他的希望,也是他的支撑。 如果连那么重要的宗门也可以放弃…… 她的内心一酸,刚想说话,远处小凤歪歪斜斜地飞过来,冲她挤眉弄眼: “鸢鸢,小凤挡不住啦,小帅哥要过来啦!” 厉鸢:“……” 她被吓得酒坛子差点扔了,回头看向楚随之,力持镇静地说: “你能否等我半柱香的时间?我、我回来就给你答复。” 楚随之盯着她的眼睛,直把她看得心虚。 最后低声道:“我答应你。” 厉鸢猛地松了一口气,她跟着小凤又往回跑,跑着跑着心中一动,微微回头。 楚随之站在酒馆下,衣摆被风吹起,这次他的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是定定地看着她。 厉鸢暗探一口气,跑到一半就看到宁逐站在街角,微微低着头。 似乎听见她的声音,猛地抬起头。 一瞬间,他眼神的亮度即使隔得很远,厉鸢也看得清清楚楚。 她心下一酸,缓缓走过去:“我不是让你等我吗?” 宁逐道:“这里附近多山贼苍兽。” 厉鸢暗叹了一口气,道:“回去吧。” 两人又回到客栈,宁逐嗅出她身上的酒味,不由得一顿:“你喝酒了?” 他以为是自己的话让她心烦,不由得握了一下拳。 厉鸢道:“喝了一点。” 说完,她吐出一口浊气,把桌子上的玉佩小心地推回去: “这玉佩我不能收。” 她抬眼:“我既然已经把它摔碎,我就不配再拥有它。它早晚会遇到一个更适合它的主人,但那个人不是我。” 宁逐的手指覆到了玉佩上,止住了她的推拒,两人指尖一碰,皆是一震。 厉鸢猛地收回了手,宁逐缓缓蜷起指尖,看着桌子上的玉佩,低声道: “除了你,没有别人。” 厉鸢苦笑:“我有什么好。我退了你的婚,还侮辱过你,更……” “但是你还救过我。” 厉鸢一愣:“……什么?” 宁逐一眼不落地看着她,轻声道: “你在我被苍狼抓走的时候,曾经去过那座狼山。是你每日跟着我,也是你每次都给找充饥的果子。” “你在我被你退婚的当晚,给我留下了干草。” “你在我去落仙沼泽的路上,给我留了一壶酒。” 厉鸢张着嘴看着他,很长时间都回不过神。 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还是发现了。 当年穿进这个世界,本来想着可以像前几个世界一样,硬下心肠完成任务,然而她来到这个世界才知道,宁逐身为男频的男主,天之骄子,却是从小就开始受苦。 她知道他被狼叼走,也知道他不会有生命危险,然而想着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在山上,肯定会活得很艰难。 于是就偷偷地跟了上去,看他茹毛饮血,看他越来越像是一只野兽。 厉鸢虽然自诩自己是一个缺德冒烟的人,但她从来都没想过这个世界会对一个孩子有这么大的恶意。 于是尽可能地,不影响剧情的情况下,她给他扔了几个果子。 在她看来,只是几个果子而已,她接着雨势,扔得凑巧,并不会让他发现。 但是她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记得那几枚果子,并且猜出来扔果子的人是她。 至于山洞里的稻草…… 系统已经警告过她,不要擅自改变剧情。 然而她看着地上被自己扔碎的玉佩的碎屑,实在是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于是看宁逐一瘸一拐倔强地走着,就去牵了一匹马,在他之前赶到了山洞,加了一些干草。 她以为自己做得天衣无缝,但从没想过会有一天被宁逐发现。 她闭了闭眼,故意一笑:“你恐怕是找错人了,我哪里会闲得干这种事?” 宁逐看她:“如果不是你,你就不会沉默那么长的时间。” 厉鸢哑口无言。 窗外雷声阵阵,屋内的烛光微微暗淡。 宁逐的侧脸隐藏在黑暗里,他微微皱着眉,狭长的双眸是夜色也遮不掉的晶亮。 厉鸢的双眸在烛光下微微震颤,过了好久,她的额上见了汗,声音也微哑: “你就没有想过我能提前预测到这些,是我图谋不轨吗?” “如果是的话,你早就拿这些事要挟我了。” 厉鸢勉强一笑:“你看看,你现在不就上当了,你现在对我死心塌……” “厉鸢。”宁逐打断她的话。 他眉目像是被清风拂过的温柔,少年的嗓音深沉而又微哑: “我已经说过,我一直只有自己。现在还有一颗真心,你要真的想要,就拿去。” 厉鸢瞬间一震。 第37章 看着宁逐深邃而又执着的目光, 厉鸢的喉咙开始紧缩。 他的感情太过沉重, 她承受不起。 厉鸢垂下眸子, 苦笑一声:“对不起, 我……” 宁逐执拗地看着她, 少年的长眸在烛光下熠熠生辉:“厉鸢,你如果无意的话,我可以等。” 她的指尖一颤。 “我还有大把的时光, 我可以一直等。等到你回心转意。” 厉鸢不由得一叹, 她知道宁逐的性子, 说是古板,也是执拗。 他一旦认准了的事, 就是一万匹马都拉不回来。 此时拒绝他也无用,她只得道:“你先回去, 让我想一下好吗?” 宁逐缓缓站起身:“我的话说完了, 你早些休息。” 厉鸢顿时松了一口气,她道:“好, 你、你也早些休息。” 两人站在门口,宁逐的脸渐渐被关在门外。 不一会,小凤从窗缝探出头:“鸢鸢,半柱香到啦!” 厉鸢回过神, 让它小点声,然后赶紧从窗户小心地跳出去。 这时,大雨微歇,她算着时间特意绕过了小酒馆, 艰难地跑到桥头。 桥边,元衡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四周已经缓缓结了一层冰霜,她上气不接下气地喊了一声: “衡哥!” 元衡回过头,见她跑得气喘吁吁,道: “不必心急。” 厉鸢暗道她不急不行啊,全世界的安危都系在她的腿上了! 她抹了把汗,待喘匀了后,深吸一口气: “衡哥,我回来给你答复。” 元衡微微抬眼,细雨都在这个时候迟缓了下来。 厉鸢正色:“我不能答应你。” 元衡的瞳孔如同水波般震荡,有那么一刻,像是被冰封了一样凝滞。 片刻,他的声音平常,嗓音微哑: “为何?” 为何? 厉鸢也在问自己这个问题。 如果说她不是一个剧情补齐者,那么有元衡这么好的追求者,恐怕做梦都会笑醒。 就像是退婚之前的她,第一次来到异世,对一切懵懂和恐惧。元衡的到来就像是一缕光,带着她试探地认知这个世界。 如果说她完全没有动心那是不可能的,但是再懵懂的感情,也在对未来的恐惧中日复一日地被磋磨得淡然。 她和元衡在以前有那么多的纠葛,她无法驱使自己忘记。 也无法用感情胁迫元衡忽略过去,放下仙门和修为只随着自己当一个凡夫俗子。 那样会让她更加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她只想让恩怨结束在上辈子,然后他们当他们的男频男主,她当自己的小炮灰,互不相干、岁月静好。 她垂下眸子,苦笑一声: “我现在完全无心于感情,我只想安安静静地在这里赏景喝酒。感情的事太让人烦恼了,它会让人道心失衡,会让人变得不像自己。” 元衡看着她长睫上挂着的一滴水,恍然是她的泪。 不知为何,此时却想到自己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说过的话,他说他绝对不会陷于情爱,也绝对不会参不破感情。 没想到只是短短几个月,不足修行之路上千分之一,就让他的心境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他现在承认,他深陷进去了,并且不可自拔。 厉鸢抬眼看他:“衡哥,你现在只是一时冲动,早些回去吧,你还有你的仙门,还有那么多仰仗你的同门,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 元衡的喉咙一动,他缓缓抬手: “师妹,你是否不信我?” 厉鸢刚想摇头,他就闭上眼,指尖在眉心一点,像是抽出了什么,四周的雨滴顿时一震。 他缓缓抬眼,在厉鸢的眼前一拂。 厉鸢感觉眼前一凉:“衡哥,你在做什么?” “睁开眼。” 厉鸢睁开眼,就看到一道模模糊糊的影子站在元衡身边,不由得吓了一跳。 “看到了吗?这是我的神魂。” 元衡哑声道。 “他”有着和元衡一模一样的身形、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他”的眼睛是空洞的、无神的。 即使这样,“他”也坚持看着自己,眼中的柔波比这风雨还要让人震颤。 厉鸢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了一下,不由得后退一步。 “这是我的一缕神魂。我第一次来到这里,他就随你而去。他在你身边修炼出了神识,想要占有你甚至屏蔽我对你的搜寻。” 说着,他走到她身边,和她一起看向那道虚影。 “厉鸢,心会骗人、嘴会骗人,但是灵魂不会。” 厉鸢的喉咙一阵紧缩,她从来没有想过,元衡会为她做到至此。甚至连最重要的神魂都放了出来。 她红着眼眶看向他: “你何至于这样?你难道真忘了我当初退……” “我没忘,但我也知道你为我牺牲了多少。” 厉鸢不由得一愣。 元衡走到她面前,将神魂收了回来,化作手心里的光点,带到厉鸢的眼前。 微弱的光亮照亮两人的面庞: “你知道为何他会一直跟着你吗?因为他原本属于你。” 厉鸢瞳孔震动,猛地看向他。 元衡的喉结滚动,声音沙哑: “上个月,我察觉到不对,于是问了门主,这才知道是你用自己的神魂修补了我的神魂……” 厉鸢看着元衡手心里地晶亮,不由得陷入恍惚。 那是在第一个世界,林广平身死,她也葬身在妖兽之口,本以为自己完成了任务,哪想到系统突然告诉她,元衡的修炼出了问题。 他在修补神魂的时候,本该有一个女子为了他献祭,那就是原女主。 只是那一辈子不知道怎么回事,许是因为被她伤得太深,他更加专注修炼,更加不近女色。于是原女主完全没有和他产生交集,导致后续剧情的崩溃。 这一段,本是他修补神魂后,又为了拯救女主再度冒险的剧情转折点,但是如今感情戏没有了不说,最基本的神魂修补都完成不了了。 厉鸢的灵魂飘在天上,看魔宗的人大军压境,看仙门的人死伤过半,看元衡冰冷苍白的脸,她想了想,道: “用我的吧。” 她也是死后才发现,由于自己是第一次穿越,灵魂与系统给她的身体没有达到完美的融合,竟然又温养出了一个灵魂。 虽然另一个灵魂也是厉鸢,但由于没有她的记忆与经历,只是一个相当于残魂的虚影。 即便是给了元衡,也没什么影响。 她让系统把另一个灵魂分出来,送给元衡。 系统问她确定吗? 她点了一下头。 一阵剧痛过后,白色的身影浑浑噩噩地向门主飘去。 看着元衡终于成功地修补了神魂,她终于松了一口气,投入了下一个世界。 恍然间已经过了几辈子,再听元衡提起,她一时有些恍惚。 元衡轻轻地把光点放在她的手心上,厉鸢的指尖不由得一颤,她咬牙道: “我不知道你在说……” 元衡合上她的指尖,声音颤抖:“厉鸢,我说过灵魂不会骗人。你无法否认这一切。” 厉鸢红了眼眶。 她小心地握着元衡的神魂,感觉眼前的一切是解不开的结,不由得哽咽地道: “就让这一切都在上辈子结束不好吗?” 元衡的喉结一动:“我的一辈子还很长,它在我这里就永远都结束不了。只要我的神魂还在,我就永远都不会放弃你。” 厉鸢将神魂还给他,半晌咬牙道: “你给我一晚上的时间思考。” 元衡闭了闭眼,忍不住满足地翘起嘴角。 厉鸢站了起来,低声道: “你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拿东西。” 元衡想要带她瞬移,让她制止住了,她轻叹一口气: “衡哥,还是我自己去吧。我脑袋太乱,你让我缓一缓。” 元衡只好点头。 厉鸢这次慢慢腾腾地来到酒馆。 看到楚随之拎着酒坛站在门口,指尖还在往下滴水。 看见她时眼前一亮,微勾了一下嘴角。 她心下一酸,暗道自己就是一个王八蛋,她深吸一口气,来到他的面前,道: “你还是回去吧。在我这里没有什么用。况且你还未到达天阶满级,时空裂缝很快就会把你带走的。” 楚随之将酒坛放在她的身边,沉默了一下,道: “那你以为我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厉鸢的眼睛猛地瞠大,不由得回头看他。 借着廊下的灯光,她勉强看清他的神色,眉眼带着少有的沉静,还有深不见底的汹涌。 她这才发现,他瘦了很多,脸色看起来苍白了不少。 “系统,帮我检测一下楚随之的力量等级。” 【系统检测中……楚随之玄力紊乱,不可检测。】 厉鸢一愣,再看着他嘴角的苦笑,猛地想到了什么,心脏重重一顿。 楚随之灌了一口酒,不由得低咳两声,哑声道: “这几个月以来,我重建了厉家,又四处搜集了你父亲的灵魂碎片。直到昨天,才堪堪收集完毕。” 说着,他抬起眼:“然后我发现我再也无法通过时空裂缝。如果想要打开时空裂缝,就必须达到天阶。” 厉鸢预感到了什么,感觉呼吸都变得困难: “所以,你就……用了秘法短时间提升了等级?” 楚随之咳了一声,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第38章 厉鸢怔怔地看着楚随之, 好久都说不出话来。 徐老怪也不由得暗叹一口气: “你小子这次是真拼了。” 楚随之苦笑一声, 接着道: “你放心, 我自己心里有数。实力提升只是暂时的, 反噬也是暂时的。等我真的到了天阶, 我就可以一直在这里陪着你。” 厉鸢吸了吸鼻子,捏着口袋里的另一颗镇凉珠,没说话。 楚随之以为她还不信, 于是从铁牌里拿出一个罗盘, 瞬间整个小酒馆内变成如汪洋一般的蓝, 在幻境中一个府邸出现在厉鸢的眼前。 她恍惚了一下,认出了这是厉家的府邸。 楚随之的声音在她的耳边低低响起: “我花了一个月的时间重建了厉家, 然后又四处搜集厉家的残魂,如今已经……” “不用说了。”厉鸢打断他, 她盖住那个罗盘, 深吸一口气: “我不值得你这样做。” “值不值得可不是你说了算。” 楚随之微微一笑,眉宇虽还是肆意, 但眼中的情绪却更加沉稳。 厉鸢看着他的侧脸,恍然见万物消失,连耳边都雨声都听不见了。 过了好久,她道:“那好, 你等我回去拿东西。” 楚随之猛地回头看她,似乎是意识到她的言外之意,双眸都亮了起来。 厉鸢缓缓地站了起来:“ 你在这里等着我,我马上回来。” 楚随之点了一下头。 厉鸢看了他一眼, 毅然冲入雨中。 她绕过酒馆,却没有回到客栈,也没有去往桥头,而是往林后跑去。 小凤落在她的肩膀上,见她路线不对赶紧问: “鸢鸢,你要去哪啊?” 厉鸢咬牙切齿:“我去死!” ———— 窗外的雨渐歇,客栈内反倒被衬得安静。 宁逐将长.枪放于桌上,看着冰冷的枪尖出神。 为了今天,这一个月以来这把长.枪不知染上多少人的鲜血,也不知夺走多少人的生命。 不是不累,即使他的实力再强劲,他也是肉体凡胎,一个多月的反击与对战天阶大能,几乎让他力竭。 然而每当在夜色下望着无尽的夜空,他总能想到厉鸢的脸。 默念着,他不能死。 他必须变强,他必须要再见她一面。 他不能违约。 然后,就一直坚持到了现在。 宁逐站在窗前,看着落在窗台的细雨,从怀里掏出那块玉佩。 这一次,连着玉佩一起拿出来的是半块荷包。这还是上一次和厉鸢分别的时候,她留下的。 宁逐把玉佩和荷包放在一起,敛了眉眼。 这一次过来,他没有打算得到厉鸢肯定的回复,因为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性格有多么矛盾。 她说祈求他的原谅,那就是不在意。 她说她已经后悔,那只是违心之语。 所以让她的眼里彻底只有自己之前,他不会放弃。 想到这里,他将玉佩小心地放起来,刚想熄灭烛火,突然感觉不对劲。 因为他突然感应不到厉鸢的气息。 如果刚才她跑出去,是因为想要冷静一下,还勉强可以理解,但是既然他们的话已经谈完,她又为何突然跑了出去? 不知道想到什么,他内心一动,又重新拿出那半个荷包。 荷包边缘很是齐整,看样子厉鸢尽量选择平均。 宁逐想起刚才她和自己谈话的时间,不多不少半盏茶的时长。 他可不会忘记,另外半块荷包在谁的手里。 宁逐缓缓沉了眼。 ———— 元衡站在桥头,看水面上的波纹,微微失了回神。 他知道自己此次之行很是突兀,毕竟两个月前都就下定决定斩断凡心一心向道。 但是他也没有料想到会知道当年的真相…… 想到这里,一向面不改色的元衡仙君难得苦笑了一声。 当年他从临仙阁走出,并发誓以后再也不回来,彻底斩断了与临仙阁的因果。 后来靠着自己一步步地壮大了宗门,一心向道与修炼,过去的事情就当做是浮沉,不想有半点沾染。 只是没想到在自己闭关的时候,听到临仙阁被魔宗覆灭,林广平暗地里早就投靠了魔宗。 他出关的时候,只觉得恍惚,还有无尽的愤怒。 于是在林广平偷袭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杀了他,没想到厉鸢被蒙在了鼓里,抱着林广平的尸体悲愤地看了他一眼。 从那以后,他就更加凉了心。 后来,他灭了魔宗,成了仙界第一人。 他再也没有回到临仙阁,也再也没有听过厉鸢的消息。 他以为她没有自己这个仇人也会过得很好,即使不再修炼也会一生无忧,于是下令谁都不准打扰。 直到有一天,他听到厉鸢的死讯。 别人都以为他听到钱未婚妻的死讯会大呼快意,更有甚者为他暗喜。 毕竟厉鸢和他有过一段缘,如今厉鸢身死缘消,那么他以后成仙之路再无因果牵绊。 但是整个修真界的人都不知道,他曾经在那座厉鸢葬身的妖兽山上找了整整三年。 用神识搜、用长剑血刃,直到妖兽山上尸横遍野都没有找到厉鸢半点尸骨。 当时他不知心中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只道自己和厉鸢这辈子缘分已尽,从此以后就把疼痛压在心底。 没有想到,三百年过去,他已经为当初的逃避付出了代价。 元衡垂下长睫,雨水落在了眼角。 如果这一次能够挽回厉鸢,那么他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甘之如饴。 想到这里,他微微一抬手,手心烟雾聚集,缓缓化成半个荷包。 看到这块荷包,他想起上次遇见厉鸢的事,眼底染上一点笑意。 只是笑意还未完全散开,看着撕得整整齐齐的荷包,不由得一愣。 厉鸢好久都没有回来,刚才如此之急,好像是在辗转看什么人。 ……这荷包是不是还有另一半来着? ———— 酒馆内,楚随之看着自己手上的珠子发怔。 徐承天在铁牌里一叹: “折腾了这么一通,只是为了看她一眼,值得吗?” 楚随之喝了一口酒: “怎么不值得。只是短暂地被玄力反噬而已,最起码她现在肯对我软下心,那就是值得的。” 说着,他指尖勾着酒坛,向后一倚: “我现在才知道自己以前多冲动。如果不是收集灵魂碎片的时候磨了自己的性子,恐怕我现在还不能和她心平气和地说话。” “你能成长了也好。可是偌大的宗门真不要了?” 楚随之摇了一下头,眼前变得虚无: “我已经重振了宗门,此时若是只是没了我就毁灭,那我重振了它还有何意义?” 说着,他拎起胸i前的铁牌:“只可惜要让您老在这里多憋一段时间,等我找齐了所有的材料就换给您一副完好的身体。” “老头子我在这铁牌子里待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点时间。只是你要是真想留在这里,可要小心,玄力的提高只是一时,那道莫名其妙的裂缝早晚会把你吸回去。” 楚随之点头,他道: “我只想和她多待一段时间而已。” 徐承天一笑:“那你小子可悠着点,对厉丫头说的那些话老头子我听得都害臊。” 楚随之一滞,哭笑不得。 站在廊下听了半晌的雨声,却不见厉鸢的身影前来。 楚随之渐渐有些焦躁。 他拧了一下眉,难道厉鸢逃跑了?还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脚? 他越想越越抿直了嘴唇,甚至开始怀疑厉鸢刚才几次突然消失是在提前试探逃跑路线。 徐承天见楚随之坐立不安,不由得暗叹,这小子以前哪里这样过? 于是一笑:“我以前暗道你小子最是像我,我活着的时候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没想到你只是对一个伤心就昏了头脑。” 楚随之道:“别拿我和你这个老头比。” 徐承天“啧”了一声,缓缓起身:“你现在才来嫌弃我老头子,以前用我功法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说着说着,他哼了一声:“你也别以为你能比得上我,我当年一天和四个女修幽会的时候,你还在你娘的肚子里呢!” 被徐承天这么一挤兑,楚随之的心反而好了一些,他哭笑不得: “一天四个?你老还会分身术不成?” “啧,这你小子就没经验了吧,老子会瞬移,即便她们四个住在天南海北,我只要一人喝上一会小茶,再找个借口出去偷溜,一圈下来全都搞定。” “那是比不……” 话说到一半,楚随之的眼皮突然一跳。 他回过头看向桌上的酒坛沉默。 厉鸢刚才来回几趟来着? 厉鸢带着小凤就往山后跑,系统道: 【宿主,你现在在做垂死挣扎,以他们三个的功力,如果发现你逃跑不出一盏茶的时间就会追上来。】 厉鸢怒吼:“不逃跑我难道坐在那里等死吗?” 小凤本来紧紧地抱着她的脖子,被她的话吼得吓了一跳:“鸢鸢,你怎么了?” 厉鸢停下脚步,她叹口气将小凤抱在怀里:“没事,你就当我发疯吧。” 她确实快疯了。 三个男人一起上,就算是大罗神仙也顶不住啊。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唉声叹气: “这任务我不干了总行了吧?反正宁逐就快要达到满级了,有我没我都一样。” 【中途脱离剧情,进度清零。】 厉鸢无奈,她气得直接把腰上的鞭子抽出来,往树上一搭:“清零就清零,我下辈子还是一条好汉!” 说着,她就要把鞭子往自己的脖子上套。 这可给小凤吓了一跳,赶紧用鸟嘴扯住她的袖子:“鸢鸢!你有什么委屈和小凤说,千万别想不开啊!” 系统道: 【请宿主冷静。】 系统难得顿了一下,道: 【鉴于此次任务有太多外力因素干扰,难度加大。本系统可给予相应预警功能。】 厉鸢:“……” 你个废物,这和“杀了她”与“倒计时之后再杀”有什么区别?! 【系统预警功能已上线。】 【警告,西边二十里处宁逐正往这里赶来。】 【警告,东南方三十五里处元衡正在向这里赶来。】 【警告,西南方向四十里处楚随之正在向这里赶来。】 厉鸢:“……” 她干脆往地上一躺:“你杀了我吧。要不然就随他们的便,打起来更好,反正第三个世界也被那个男主毁灭了,这个世界怎么就不行?” 【第三个世界男主走的是灭世流,与此世界情况不同。】 厉鸢无奈。 【请宿主打起精神,本系统保证你完成这次任务,就会实现你的一个愿望。】 厉鸢道:“三个!” 【两个。】 “成交。” 【……】 厉鸢深吸一口气,猛地站起来。 三个男人又怎么样,她四个男人都甩过,还怕他们三个男人? 这么想着,她把清凉珠向远处一扔,再让小凤去拖住元衡,先向宁逐跑去。 小凤欲哭无泪:“鸢鸢小凤已经很累了。” 厉鸢愧疚,狠狠地亲了小凤一口:“对不起小凤,等我撑过这一次,我就带着你回家,好好犒劳犒劳你。” 小凤唉声叹气地向元衡飞去。 厉鸢跑得不久,就看到宁逐的身影出现在林中。 此时已经是清晨,朝阳未升,林中已经升起薄雾。 他如同一只苍狼,在雾中缓缓现了身形。 厉鸢刚才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一看见他深沉的眼,又心虚地说不出了。 宁逐走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再看四周无人,也不知是松了一口气还是庆幸,微微闭了闭眼。 也没有问她为何突然跑掉,直接道: “和我回去吧。” 厉鸢拉住他的袖子,抬眼看他: “宁逐,我不能跟你走。” 宁逐拧了一下眉,他抿直了嘴唇,愈发深邃的眉眼像是染上了一层霜。 厉鸢故作娇纵地一笑: “你应该知道,我这个人最是喜强嫌弱。你现在虽然厉害,但是仇家那么多……我要是跟你走了,以我的武阶恐怕都活不过三天。” 宁逐不由得一怔,他垂下眸子似乎在思考这个问题。 厉鸢接着道:“你现在还不是最厉害的,但是名头已经打出去了,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隐世高手来找你,也会有越来越多的麻烦找上门,我现在不敢冒险。除非……你能在三个月内达到天阶满级。” 宁逐的喉结一动,他声音微哑: “我不认同嫌弱慕强的女子,但我一定会达到天阶满级。” 厉鸢松了一口气,如果宁逐能达到天阶满级,那就是她完成任务之时。届时她到下一个世界,这些人就不会再念着她了。 宁逐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厉鸢,我知道你为难,因此拿这些话来与我周旋。只是你说的条件,我一定会做到……” 说着,他将那半块玉佩放在她的手心。 “等我回来……” 他最后看了她一眼,转身走入了茫茫的白雾中。 厉鸢送走了宁逐,心中却并无多少欢喜。 她小心地将玉佩收起来,叹了口气。 ———— 这边,元衡刚想用神识扫厉鸢,小凤就带他走向林中。 转了半天终于感觉这只鸟是在拖延时间,他不由得冷冽了面孔。 “厉鸢!” 刚一呼唤,远处突然也传来一道声音: “厉鸢!” 对方是谁?怎么也在找厉鸢? 元衡眉头一皱,猛地瞬移过去。 瞬间,一白一蓝出现在了林中。 元衡:“……” 楚随之:“……” 莫名地,两个男人沉默地对视。 第39章 元衡看着楚随之, 眼前之人穿着一袭蓝衣, 背负双刀, 眉眼飞扬, 但在他眼里透着一股轻浮劲。 楚随之看着元衡, 这人穿着一袭白衣,手握长剑,眉眼深邃, 但在他眼里透着一股古板样。 两个男人沉默对视, 气势不自觉地对抗, 周围树叶震动,远处的苍兽受到威压影响, 皆哀嚎一声仓皇而逃。 元衡沉声问:“你是来找厉鸢?” 楚随之冷笑:“你也是来找厉鸢?你是她什么人?” 元衡问:“阁下又和她是什么关系?” 楚随之咬牙,暗道这是厉鸢这个婆娘又从哪里给他划拉来的情敌? 不过以他的处事风格来说, 不论眼前人的身份是什么, 先打了再说! 这么想着,他眯起眼:“我是厉鸢的未……” “元衡!楚随之!” 两个剑拔弩张的男人顿时一愣, 回过头去,看厉鸢气喘吁吁地倚在树上,对两个人摆着手。 “厉鸢?”楚随之看到她过来,不由得眯起眼:“你跑哪里去了?” 元衡也看向她, 深邃的眸子微光一闪。 小凤看见厉鸢回来,不由得同情地看了她一眼。 厉鸢摸了摸鼻子:“我刚才……有事要办,就临时离开一下。” 这种话可骗不了楚随之和元衡,不过比她刚才“去哪”这个问题更值得注意的, 是眼前的人到底是谁的问题。 楚随之将背后的长刀向地上一插: “既然回来了,就说说这人是谁吧。如果我没听错的话,他也唤你的名字。” 元衡也垂下眸子,沉默地看向厉鸢。 厉鸢:“……” 现在把鞭子再拿出来还来得及吗? 要不然她现在一头撞死在小凤的身上吧…… 顶着两人越来越冷冽的目光,她的头上开始冒冷汗,甚至开始打摆子。 要什么说?说衡哥是她的师兄? 可是楚随之之前已经看到过冯子杰,这个王八蛋已经把南境的情况摸熟了,知道得比她还全! 她说元衡是她在北域的师兄,简直是如同在糊弄鬼。 说楚随之是她的朋友? 别说元衡不相信,连她说着都心虚好吗? 最后看着两人渐渐眯起的双眼,她终于一咬牙,走到两人身边: “这、这是我未婚夫……” “这是我哥哥……” 四周一片沉默,落叶在三人面前缓缓下落。 两个男人对视一眼,皆不约而同地想到: 原来此人是厉鸢的兄长…… 顿时,四周的气势一松,空气都顺畅了不少,这座山的生灵们终于有了一条活路,热泪盈眶地松了一口气。 小凤用翅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屁股瘫坐了下去。 元衡和楚随之看向厉鸢,暗道这还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不由得有些欣慰。 厉鸢见两人脸色缓和了不少,偷偷地睁开一只眼,这是……过关了? 系统此时此刻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牛!】 厉鸢过了这一关,反应过来后腿肚子都软了,她勉励站直,道: “这次是我不好,我不该瞎跑。等我完成这次任务就给你一个交代行不行?” 她没说是对谁说,于是两个男人皆微微点头。 厉鸢勉强一笑,这一次,她后背的汗都快把衣服湿透了。 她腿肚子一软,差点瘫了下去,两个男人皆不约而同地伸出手,扶住了她的一只胳膊。 厉鸢:“……” 两个男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了一眼,然后微微一顿,都不约而同地想着虽然自己是未婚夫,但到底还没有挽回厉鸢,这样在兄长面前如此“孟浪”,实在有些不妥。 于是都瞬间松开了手。 厉鸢这刚起来一半,没了支撑,“啪”地一声,跌坐在地。 “……” “厉鸢!” “厉鸢!” 两个男人吓了一跳,又要扶起她。 厉鸢眼泪汪汪地摸了摸自己的尾巴骨,摇头暗叹这都是自作孽不可活,然后挥开两人的手,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我没事。” 两个男人皆退后一步,矜持地和厉鸢保持两米的距离。 元衡微垂着长眸,暗道也不知师妹这一世的家世是和情况,父母是否慈爱,邻家是否友善,兄长是否……算了,这人虽然微微浮躁,但到底是师妹这一世的兄长。 他既然要留在师妹身边,自然爱她所爱,敬她所敬。 楚随之也挺直了腰板,面上做严肃状。他暗想上辈子对厉鸢做了那么过分的事——虽然也有两家血海深仇的原因,但到底剥夺了她承欢膝下的美满。这一世看厉鸢更加肆意,似乎家世尚可。 眼前的人虽然是他最最看不上的古板无趣之人,但看在厉鸢的面子上还尚可忍耐。 ……刚才他亮相的时候,没有表现不好吧? 厉鸢看着两个男人沉默不语,感觉每待在这里一秒都心惊胆战,生怕两个男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率先扯住元衡的袖子,对楚随之道: “随之,你现在这里待着,我去和他说一会话。” 楚随之被“随之”两个字砸得晕飘飘,暗道这是厉鸢看自己和她哥哥的初次见面印象不好,为自己说好话? 他忙不迭地点头:“你去吧。” 厉鸢拉着元衡走到树林那边。现场只剩下了小凤和楚随之。 楚随之看着面前一直偷看自己的这只鸟,摸了摸下巴。 如果他没有眼花的话,这只鸟刚才可是跟着厉鸢飞了半天,像是能和厉鸢无声地交流,如今还时不时地看着自己,实在是不像是一个凡鸟。 楚随之走南闯北,看过无数玄兽,自然不会小瞧任何一个物种,于是笑了一下: “小鸟,你可能听懂我说的话?” 小凤装作听不见,扭过头去。 “那就是能了。” “……” “我们那里也有你这种类似的鸟,会说一两句话,你可会说话?” 小凤看他再帅,也不会暴露自己的秘密,于是继续装傻。 楚随之一笑:“那也是会了。” 小凤:“……” 它哼了一声,飞起来去找厉鸢去了。 这边,厉鸢和元衡来到树林外,先让他设下隔音罩,然后想到刚才把对方丢下的事情,羞愧地低下了头。 元衡看她圆圆的头顶,多少责备的话都说不出了。 他只得叹了一口气: “师妹,你若是真为难,可与我直说。若是撒谎骗我,再偷偷溜走,可不是君子之为。” 厉鸢撇嘴:“我又不是君子,我一直是小人……” 元衡敛眉看她,她赶紧改口:“我错了,是我太冲动了。衡哥,我下次不会再撒谎了,如果再撒谎,就让我……”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一声雷响,厉鸢吓了一跳,暗道报应果然来得如此之快? 元衡低喝:“小凤!” 小凤闭上嘴,无辜地用爪子划圈圈。 厉鸢:“……” 敢戏弄她,扣它一天口粮! 元衡深吸一口气:“这次我不怪你。” 即使有再大的怨气,想到她那句“未婚夫”也就全都消散于无形了。 他难得“冒失”,指尖摘下她鬓角因为狂跑时挂上的树叶,道: “刚刚那个楚随之,果真是你哥哥?我怎么从未听你提起?” 厉鸢不动声色地握紧了拳头,点了一下头:“是,他是随母姓……从小就在外云游。我们俩不常见,我也不好突然提起他……” 元衡点了一下头:“令兄一看就是……人中龙凤。” “是吗?”厉鸢干笑两声。 她突然想到什么,又再度嘱托:“衡哥,我现在父母俱全,他们也都无比地溺爱我。但是我曾经退过宁逐和冯子杰的婚,楚……哥哥也看我看得紧,生怕我再、再来这一遭让父母受不住。所以你以后能不能……别提咱们俩婚约的事?” 她小心地看向他。 元衡顿了一下,半晌轻声道: “我现在还没有完全挽回你,怎会让你为难。听到你承认我是你的未婚夫,已经让我很满足了。” 厉鸢又在自己心里扇自己一巴掌。 “搞定”了元衡,还有一个楚随之,她必须得先把元衡支开,于是道: “衡哥,我现在还拿不定主意怎么对待你和我的纠葛……只是毕竟在这里有一天是一天,武道院给我的任务不能不做。我得马上出发去藏龙山,你能帮我把客栈里的行李拿回来吗?” 元衡点头。 待元衡像是一阵烟雾一样飘走后,厉鸢猛地松了一口气。 小凤眨着绿豆小眼看她:“鸢鸢,新来的帅哥真的是你的哥哥吗?” 厉鸢义正言辞:“怎么不是?他哪里不像哥哥的样子了?” 小凤:“……” 哪里都不像。 厉鸢让小凤在这里等她,她赶紧跑回树林。 林中,楚随之正捏着她扔出去的那枚镇凉珠,倚在树上出神。 长身玉立,蓝色的衣摆随风微扬。 厉鸢顿了一下,喊他:“楚随之!” 楚随之回头,微勾嘴角: “怎么不叫我随之了?” 厉鸢暗瞪他一眼,坐在他面前,道:“你刚才和衡哥说什么了?” “衡哥?”楚随之念着这个称呼,有些危险地眯起眼。 但暗想那个什么元衡是厉鸢的哥哥,唤一声“衡哥”也不为过。 他哼道:“没什么,你的哥哥一看就是个……人中豪杰。” 厉鸢:“……多谢夸奖。” 楚随之把镇凉珠又扔回她的怀里:“他怎么姓元?” 厉鸢接住珠子,又把刚才说过的理由又说了一遍,又道:“我哥性格有些古板,你也知道我退过宁逐的婚,因此他肯定不想我如此轻率地和别的男人有关系,所以……你能不能不要提咱们俩曾经的婚事?” 楚随之微微一顿,接着倚在树上,看着树影婆娑轻叹: “提了又怎么样,你也说是‘曾经’。便是说了,就能变成‘现在’吗?” 厉鸢抿唇不语。 楚随之又勾起嘴角,看她眉毛都耷拉了下去,故意逗她笑: “不过过去的就过去了,你现在重新投胎做人,我来到这个世界也相当于重获新生,过去的不愉快就全都忘记吧,我和你重新开始好吗?” 厉鸢刚想说话,楚随之就道: “我知道你现在一时半会还无法接受我。但就像是我上次走之前说过,我不强求你和我在一起,只要我远远看着你就好。” 厉鸢看着楚随之认真的眸子,想起元衡刚刚说过的话,又捏紧了手心里宁逐的玉佩,不由得心神大乱,微微叹一口气。 楚随之刚想安慰她,突然眉头一皱,咳了两声。 厉鸢看他嘴角的血丝,不由得吓了一跳。 楚随之摆了摆手,哑声道:“没事。” 他一动,厉鸢才发现他宽松的衣摆下,脖颈处露出了一点血痕。 她眉头一皱,轻轻地拉下一点他的外袍,见里衣都有点被血渗透了,不由得大惊。 “这是怎么一回事?” 楚随之本不想说,但看厉鸢威胁的眼神,只好苦笑: “你以为我强行冲入那道破裂缝会一点伤都不用受吗?” 厉鸢猛地就红了眼眶。 在心爱的女人面前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呼痛,但看厉鸢如此心疼,他就故意皱了一下眉,咬牙道: “没事,这点伤算不得什么,很快就好。” 厉鸢道:“那我给你包扎吧。” 楚随之以为是自己听错,然后抖着手脱掉了外袍。 徐承天自愧不如:“楚小子,你是青出于蓝胜于蓝啊!” 楚随之咳了一声,然后默不作声地让厉鸢给他包扎。 厉鸢就不是个温柔细心的性子,她以前照顾昏迷的楚随之的时候,就差点把他给硬生生地疼醒。 如今再小心,也免不了让他闷哼几声。 最后包扎完,楚随之这脸是真的白了。 厉鸢累出一脑门子的汗,她刚想起身叫他把衣服穿上,一偏头,两个人不由得对视。 顿时,落叶的速度都慢了下来。 楚随之抿直了嘴唇,视线从她晶亮的目光缓缓向下移。 厉鸢的唇瓣一颤,猛地向后一退。 两人皆不自在的偏过目光。 楚随之耳朵微红,故作不在意地“啧”了一声: “你不必如此这么大的反应,虽然老子早就想抱抱你,但是没有你的允许我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况且这里又没人看见,你羞个什么……” 话音未落,两人像是想到什么,不约而同地转过头。 在他们身后,一只七彩的鹦鹉正用翅膀捂住绿豆小眼,兴奋而又激动地偷看。 小凤:“……” 第40章 朝阳升起, 林间万物苏醒, 白雾也褪去了不少。 小凤站在土包上, 接受厉鸢的贿赂。 厉鸢把给小凤准备了好几天的零食都掏了出来, 看小凤吃得津津有味, 于是试探地问: “小凤,咱们俩满打满算,也算是认识三百年了吧。” 小凤吐出一块瓜皮, 应了一声。 厉鸢搓着手, 笑了笑:“那你觉得我对你好不好?” 小凤点了点头:“鸢鸢对小凤很好。” 厉鸢刚想说话, 又有些纠结,于是把仙米放在手心里, 捻来捻去,半晌吐不出一个字。 小凤很容易就猜出她的心思, 于是跳到她的手心上, 小声地问:“鸢鸢是不是想问小凤,小凤能不能帮你保守秘密?” 厉鸢一愣, 接着微红着脸蛋点头。 小凤叹了一口气,抱住她的脸蛋小声说: “小凤永远站在鸢鸢这一边。” 厉鸢感动得热泪盈眶,恨不得把小凤亲秃。 但小凤又转而道: “可是鸢鸢得告诉小凤,那个楚随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厉鸢回头看了看在原地打坐的楚随之, 不由得摸了摸鼻子。 系统的事情她是绝对不能说的,做任务的事情也不能暴露,所以一切就只有一个理由…… “你就当是我太渣吧。” 她叹了一口气。 小凤同情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那鸢鸢到底想选哪一个呢?” 厉鸢看着地面上缓慢爬行的蚂蚁,哼了哼: “我哪个都不想选, 我想让他们都回去。” 楚随之打坐完毕,胸腔的闷痛好了很多。 他这一次强行用秘法提升实力,虽然能在这个世界多待一段时间,但多多少少还会受一点反噬。 也不知道自己忍受痛苦,到底还能陪厉鸢多久…… 他暗了一下眸色,看厉鸢蹲在远处和那只鹦鹉嘀嘀咕咕不知道在说什么,于是唤了一声: “厉鸢!” 厉鸢回过头:“叫我干什么?” 楚随之伸了个懒腰:“没事我就不能叫你了?” 厉鸢蔫哒哒地走过去,嗅到他身上还残存着血腥味,立刻就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 瞒能瞒一时,但也瞒不住一辈子啊。 要不然和楚随之好好商量商量,把真相告诉他? 这么想着,她坐在楚随之面前,哼哼唧唧地道: “楚随之,有件事我想问你。” 楚随之难得看她这么软绵,来了兴趣:“什么事?如果问我能不能回去,那我可不答应。” 厉鸢:“不是。”她摸了摸鼻子,先顾左右而言他: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要是发现一个女人她水性杨花,她可能就不止有一个……” 话音未落,就听到系统道: 【元衡正在东南方向二十里处,三秒之后即将出现。】 厉鸢一愣,眼前一花元衡就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她猛地吓了一跳,差点跳起来。 元衡将包袱递给她: “不止什么?” 她头皮都炸了,觉得此时要是说出来无异于送死,于是赶紧一笑:“没什么。” 楚随之从那头站起来,顺手接过厉鸢手里的包袱: “说吧,你接下来要去哪?” 厉鸢回过神,道:“我要去藏龙山……你们两个不用管我,都各回各家吧。” 楚随之“啧”了一声:“我好不容易来这里一次,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回去。而且我不是说过嘛,我不强求你……” 厉鸢头皮一炸,赶紧道:“好好好!你留下!” 楚随之这才满意。 元衡道: “我已经将门内之事嘱托完毕。本来一月只能见你一二日已是遗憾,我怎能连这两日都浪费。师……” 厉鸢头皮一麻,赶紧大喊: “好好好,你也留下!” 元衡欣慰颔首。 厉鸢看着两个男人都直勾勾地看着自己,不由得欲哭无泪。 她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 为了入乡随俗,元衡买了两匹马,厉鸢一匹他一匹,楚随之还是骑着他的那只踏灵兽。 三人继续前行。 两个男人分别在她的一左一右,两人皆是天之骄子,这一路上不知吸引了多少视线,厉鸢却犹如身在火炉,时刻绷紧着神经,生怕这两个人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厉鸢。” “有!” 厉鸢猛地转过头,哪知道这一回头太过用力,突然从马上栽下来。 元衡刚想说话,眉头一皱,伸手一道清风挽住她的腰,楚随之听见声音一伸手就拽住她的手腕。 时间在这一刻暂停,连风声都停住了。 楚随之恍惚了一下,莫名地觉得眼前这一幕有些熟悉。 元衡和楚随之对视了一眼,皆觉得有别人在前,不好太过于厉鸢接近,于是不约而同地选择撤回了手。 厉鸢心有所感,欲哭无泪地喊:“别别别!先把我扶起来再放手行吗?” 他们两个再来一次,她的腰就不用要了! 两人顿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咳了一声,然后将厉鸢缓缓扶起来。 小凤蹲在马头,“啧啧”了两声。 厉鸢揉了揉自己的腰,暗道难道这都是报应? 只是这都是自己造的孽,心中有再多的苦也得咽下去,于是转过头勉强一笑: “衡哥,什么事?” 元衡道:“你若是累了可休息一下,前路尚远,不用着急。” 厉鸢感觉现在口干舌燥,赶紧点头:“好好好,休息。” 几人下马,找到一处茶摊停下。 这里离藏龙山不远,因此也免不了有人说起山上的事情。 厉鸢现在浑浑噩噩,也听不太清楚,只勉强听他们说最近的藏龙山最近有一只蛟龙,四处祸害村庄。 厉鸢暗道这应该就是那只人阶的苍兽了。 许是藏龙山这些人说腻了,于是又换了最新的话题。 有人笑道:“藏龙山有什么可说的,说破天也不过是苍兽两三只。你们可知宁逐那小子?” “宁逐?” 一听到这个名字,厉鸢的眼角一抽。 果然,给厉鸢倒茶的楚随之不屑一笑,递茶点的元衡微微眯起眼。 楚随之一听到“宁逐”这个名字,就想起第一次来时看到厉鸢的双标对待,不由得磨了磨牙。 元衡也想到宁逐与厉鸢的纠葛,沉了眼色。 厉鸢赶紧道:“我、我喝饱了,也不热了,咱们赶紧走吧。” 楚随之按住她:“这么着急干什么,还有半盏茶别浪费。” 元衡道:“休息够了再走不迟。” 小凤又“啧啧”了两声。 厉鸢生无可恋地捂住额头,她从来都不知道有些人即使不在,仅仅是名字就能让她开始水深火热。 那边的人可不管厉鸢难受不难受,接着道: “自从宁逐打败冯远之后,就成为了武道届的大能。现在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只是不知道他从冯庄出来后,为何突然没了踪影。” “那还不好猜,他现在的武阶最起码天阶八品,这下那些个势力能坐得住?肯定想趁他没有再壮大之前扼杀啊。这小子即使再厉害,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有那么多阴毒的门派。我估计他现在是准备投靠哪个宗门了。” “他一心向着北域,怎么可能会投靠别的宗门。我猜他可能要冲阶吧。” “再冲阶就是天阶满级了,这个大陆几百年都没有一个天阶满级,他一个就算是有点天分的小子算什么?” “满级……”楚随之和元衡念着这两个字,微微深邃了眸子。 他们两个差满级只有一步之遥,虽然几百年对于修行者来说不算什么,但对于他们自己来说已经算是迟滞了。 说什么都不能让那个小子赶上…… 这么想着,两人皆深沉地看了厉鸢一眼。 厉鸢:“……” 你们两个脑补了什么啊,怎么突然就斗志满满了? 说到天阶满级,厉鸢可是记得这几个大男主在她死后不久就都满级了,怎么衡哥和楚随之到现在也没有满级的样子。 难道又有什么她不知道的剧情发生了? 系统道: 【要想达到满级,对于常人来说难如登天。但对于起点男主来说,不只是努力的问题,更多的是机缘。而他们从来不缺机缘。个中缘由,也希望宿主能帮忙探寻。】 厉鸢:“……” 你每天除了说废话或者掉链子之外还能干什么? 喝完了茶,厉鸢算了算时间,必须马上出发。 其实由衡哥带着她瞬移或者楚随之带着她飞过去也行,但到底会暴露出他们俩其中一人的异样,她不想多此一举。 况且虽然这只是一次普通的试炼,但厉鸢还是想认真地对待。 毕竟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 藏龙山离这里不近,终于在天黑之前,厉鸢看到一个小茅屋。 厉鸢坐在马背上颠簸了一天,感觉全身都快要散了架,看见这个茅屋,顿时像是看见了亲娘,抱着小凤就冲了过去。 楚随之无奈一笑,元衡也微弯了眼角。 两个男人对视了一眼,又都默默地转过了头。 “即使知道对方是厉鸢的哥哥,但看他还是莫名地觉得不顺眼。”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想着。 这家茅屋不大,也不甚干净,但从窗户里透出昏黄的灯光,就能洗去厉鸢一身的疲惫。 厉鸢敲了敲门,半晌,一个老婆婆在门内问:“谁啊?” 厉鸢道:“婆婆,我们是过路的,想要在您这借宿一宿。” 婆婆打开门,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然后眯着眼瞧着厉鸢。 “大晚上的来我这个破地……” 话音未落,看见楚随之和元衡两人,又上下打量了一下厉鸢,哼了声:“进来吧。” 厉鸢顿时松了一口气。 楚随之和元衡却没有进去。 元衡道:“屋子太小,你和主人一起休息吧。我在外面打坐就好。” 楚随之也道:“老子还没沦落到和一个婆婆抢屋子住,你好好休息,明日再出发。” 厉鸢无奈,只好随着婆婆进门。 婆婆给厉鸢倒了杯茶,又自我介绍姓陈,然后问: “门外那两个是你什么人?” 厉鸢喝了一口茶,终于觉得自己活了过来了: “一个是我师兄,一个是我朋友。” 陈婆婆眯着三角眼,耻笑了一声: “得了吧,你还想瞒我老婆子,我一看就知道那两个是你的奸夫。” “噗——” 小凤差点被喷了一身,赶紧飞到她头顶,嫌弃地抖了抖羽毛。 厉鸢咳了好几声,抹着嘴巴勉强问到:“您是怎么发……不是,您为何这么说?” 陈婆婆笑了一声:“你刚才站在门口,我就觉得这两个小子看你的眼神不对劲了。你还想骗我?” 厉鸢:“……” 她生无可恋地捂住脸。 一个婆婆都能看出来这俩人的不对劲,她还能瞒多久啊…… 陈婆子见她的脸臊得通红,于是宽她的心: “你倒也不用如此害羞。老婆子我活了这么大的岁数了什么没见过?你别看我现在寡居,当年招惹的男人比你吃的盐都多!” 厉鸢:“……失敬!” 说着,她想起外面的那两个男人,头疼地叹口气。 “怎么?不知道怎么选了?”陈婆婆揶揄地看向她。 她道:“我不是不知怎么选,是都不想选。” 陈婆婆发出沙哑的嗤笑声:“你们这些娃娃哦,真是没事闲的哦。你哪个都不选,反倒伤了所有人的心呐。” 厉鸢不由得一怔。 夜半,她洗漱过后睡不着,于是推开木门。 月光从门外泄了进来。 她看着月色微微怔忪。 远处虫鸣一片,偶尔能听到苍兽低声吼叫。 她内心一动,拉紧外套向院外走去。 走得不远,就听到潺潺的流水声。 一转眼,一道白色的身影立于河边,厉鸢道: “是衡哥吗?” 元衡转过身,问:“怎么不睡?” 厉鸢道:“睡不着。” 答完,她问:“衡哥,你停滞在天阶八级多久了?” 元衡道:“三百年了。” 厉鸢算了算:“这么长时间了……那你找到什么办法了吗?” 元衡摇了摇头。 厉鸢叹道:“可惜我没那么多的经验,一点忙都帮不上。” 元衡道:“以前我因为此事还忧心过,后来又觉如此麻木修炼,也是无趣。只是……没有到达天阶满级,就无法自由地出入这个世界。每月只能和你相处一两日,很是遗憾。” 厉鸢挠了挠鼻子,暗道距离产生美。 但是这话是不能直说的,只能干笑两声。 她道:“你这么在这里消耗时间也不是办法,还不如回去专心修炼。” 元衡听出她的劝退之意,不由得垂下眼眸:“我会的。” 厉鸢觉得拒绝他太多次了,只是伤他的心却无法劝得动他,这样也不好。 想到婆婆刚才说过的话,她内心一动,斟酌地道: “衡哥,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这是一个……假象。我能够悔婚第一次第二次,就代表我不再是你记忆里那个小师妹,你又何必还念着以前呢?” 元衡垂眸看她,轻声道: “你怎知我喜欢的,不是眼前这个娇纵任性的你呢?” 厉鸢的喉咙一动,刚想说话,却嗅到一股酒味。 她不由得叹道:“算了。你也早点休息。” 她沿着河岸往回走,走得没多久果然就看到楚随之靠在树上,指尖勾着酒坛笑看着她。 “我察觉不到你的气息,于是想着用酒勾一勾你,没想到你这么快就上钩了。” 厉鸢无奈,她接过他的酒坛,和他碰了一下。 一口酒进肚,厉鸢胆子大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 “楚随之,其实我……” “嘘……” 楚随之用酒坛贴了一下她的脸蛋,长眸比月色还要晶亮: “我知道你又要说那些废话,今晚不用说。陪我喝酒就好。” 厉鸢无奈一笑。 楚随之拉着她躺在树上,微微吐出一口气: “老子说过,就算把你掳回去,也不强求你和我在一起,你又何必这么纠结呢?做回以前那个娇纵任性的厉鸢多好。不高兴了赏我两鞭子,我立刻穿上隐踪袍,再也不碍你的眼。” 厉鸢不由得一笑。 她和楚随之灌了一大坛子酒。 说实话,论修为她比不上这几个人,论酒量谁都比不上她。 楚随之已经昏昏欲睡了,她越喝越精神。 想着天色不早,必须赶紧回去休息。 于是摇摇晃晃地往回走。 看着天上的圆月,莫名地感觉它像是染上了一层红,不由得揉了揉眼睛。 她现在一看见圆月就有些害怕,毕竟楚随之和元衡都是圆月送过来的。 她一共就穿过四个世界,还给她送来了俩…… 她暗道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她脑袋里迷迷糊糊地,打着酒嗝数数:“一、二、三……好像才三个,好像还差一个,剩下的那个是谁来着……” 话音刚落,她感觉就像是被谁盯上一样,莫名地打了个冷颤。 接着,她感觉脚底下震颤,摇摇晃晃的转过头。 远处,藏龙山上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圆月不知何时被遮盖起来,猩红的光从云涡之间舍了下来,如同血海倒灌,让人骇然。 接着,是铺天盖地的苍兽的哀嚎,像是在躲避着什么,四处奔走、仓皇而逃。 厉鸢盯着藏龙山,莫名觉得那束血光像是一只巨大的眼,冰冷地注视着她。 她几乎是从灵魂上打了个冷颤,猛地醒了酒。 系统突然在她脑海中大吼: 【宿主,小心!!!】 这是第一次系统如此紧急。 然而却是晚了,厉鸢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脚下大地开始震颤。 紧接着以她的身体为中心,十米长的巨型魔法阵猛然出现在 猩红的光束冲天而起,只听一声响震天际的咆哮,一只黑岩红浆般的龙爪猛然从魔法阵中出现,一把握住了厉鸢的腰,将她拖了下去。 堪堪清醒的楚随之和将将来迟的元衡目眦尽裂: “厉鸢!!!” ———— 厉鸢晕头转向,待清醒过来时猛地对上一双猩红的龙眼,沙哑如同来自地狱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厉鸢,十年未见,你还是如以前一样如此轻易地就能玩弄男人的心……” 厉鸢:“……” 克、克里斯?! 第41章 半个时辰前: 天空血海翻腾、到处是狰狞咆哮的死灵。 克里斯握着权杖, 踩过累累白骨, 来到了教廷的宫殿之上。 腥风嫌掀起他额前微卷的长发, 他垂下长睫, 盖住瞳孔中如血般的弯月, 毫无波动地看着远处的冲天的红光。 所有的城市都被他毁灭,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又或者别的种族,都变成了脚下的尸骨。 脑海里的另一个声音问他: “你满意了吗?” 克里斯伸出还带血的手, 微微一握, 身后一道准备偷袭的法师残魂惨叫一声, 瞬间化为乌有。 他沙哑地开口: “没有。只要这些蝼蚁苟延残喘一天,我就永远都不会满意。” 有一行人穿过尸海, 战战兢兢地冲他行礼: “主人。” 克里斯没有回头,道: “你们几个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三天之后, 我会彻底毁灭这个世界。” 几人大惊,想说什么却不敢反驳, 只得咬着牙道: “谢主人。” 一眼带白纱的女子看着克里斯脚下的白骨,猛地打了个寒颤,眼泪顿时洇湿了纱布。 她不想要死,她还想要好好活着。刚想要为自己求情, 旁边的人拉了她一把,让她不要再做无谓的挣扎。 和这个世界一起成为主人脚下的灰烬,是他们的荣幸。 女子咬住嘴唇,咽下口中的哽咽, 最后认命地倒在了地上。 克里斯抬起眼,眸中的红轮似有血海翻涌。 突然,他看到天际乌云密布,云层之中有一道裂缝似是一道撕裂的伤口出现在天空。 克里斯垂眸,众人毫无所觉,还在颤栗流泪。 他问: “可是那些人类法师搞的鬼?” “是又如何?你会怕吗?” 当然不会。 克里斯眼中的红轮一转。 他站了起来,立刻化身成为一条十米长的巨龙。 巨龙身负双翼,全身漆黑,翅膀一扇,瞬间冲向天际。 一睁眼,他就来到了这个陌生的世界。 在山巅之上,一只蛟龙自不量力地冲向他,被他用一道火球烧成了灰烬,他沙哑一笑: “难道让我来这里,是为了让我再毁灭一次不成?” 话音刚落,他就听到心里的那道声音道:“我听见了熟悉的声音。” 克里斯转头,猩红的龙目一眼就看到了厉鸢的脸,还听到了她与两个男人之间的纠葛。 ……原来无论在哪个世界,他的这个未婚妻都会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 瞬间,愤怒像是狱火一样烧遍他的全身,他用魔法阵把厉鸢带到这里,死死地将她按在墙上,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怒吼声。 厉鸢迫不得已偏过头,却还是被龙息灼得脸蛋发红。 克里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的脸,似乎在确认,也似乎在寻找过去的痕迹。 “她还是没有变。” 心里的声音说。 克里斯嗅着厉鸢肩颈处的气息,又看着她漆黑的瞳孔,沙哑地回: “她确实没有变。即使她没了金色的眼睛,即使她身上没有了魔力,即使她的面容柔和了很多,但我还是认得她。” 厉鸢骇然地看着他:“克里斯?!” 看她震惊地看着自己,并叫出他的名字,克里斯发出沙哑的笑声: “是我,我很欣慰你还记得我的名字……不过我更希望你叫我厉斯。” 厉鸢一滞,她勉强吐出几个字: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扣住厉鸢的利爪狠狠地嵌进了石壁,声音有如雷鸣: “你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我吧?我也没想到。可能是黑暗之神看我灭世之路太过孤单,于是要我带你一起走。” 厉鸢狠狠地打了一个冷颤,看着他猩红的龙眼,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 全完了。 她死定了。 不用前面三个男人把她炸成烟花,只要克里斯一个人上,就能把她骨灰扬了。 克里斯,也叫厉斯,是一条龙,也是第三个世界《魔龙》的男主。 在第三个世界,人类、精灵、矮人、龙族……等等各种族群混居,他们时而联盟、时而对立,用魔法和咒语组成了绚丽而又危险的复杂世界。 而克里斯,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后一条龙。 然而这对于他来说,不是变成最珍贵的机遇,而是变成待宰羔羊般,九死一生的挑战。 因为在这个世界,龙是地位最卑微的生物。 它们身形庞大、性格暴烈,但龙牙、龙鳞甚至是龙心,都是法师们制作魔药或者法器的宝物。因此猎杀巨龙,成为了一桩有赚不赔的买卖。 本来龙的数量就不多,再加上猎龙者毫不节制地捕杀,最后世上只剩下了克里斯一条龙。 迫不得已,他吞下母亲留给他的世界上最后一株化形草,化作人形藏进了人群之中。 而厉鸢,就是在街上遇见了他。 这一次,她成为了第三世界光明教廷的圣女。在一次随神职人员驱除瘟疫的时候,看见了在墙角里如同受伤的野兽般警惕地看着众人的克里斯。 那时候,他还有凶性却深邃的黑瞳。 厉鸢把他带了回去,让他当自己的骑士。 她带着他熟悉教廷、习惯人类生活,学习人类文化。又偷偷教他中文,克里斯指着笔记上的两个字,问她她写的是什么。 她顿了一下,道: “厉鸢。” “……我的名字。” “厉鸢……”克里斯念了一遍,道:“很奇怪……” 他看向厉鸢:“我也想有一个和你一样的名字。” 厉鸢又叫他厉斯,然后……他们相爱了。 在天长日久的相处中,没法不互相吸引。 她愿意嫁给他,他也疯狂地爱她,甚至把他真实的身份告诉了她。 两人会跑到无人的地方,他化作原形,让她惊叹地摸着他的鳞片,他的胡须。 直到两人结婚的当晚,克里斯吻了一下她的额头,深邃的黑眸满满的都是她的身影。 他告诉她,他愿意为了她去修习魔法,也愿意为了她抛弃龙的身份。 只要他能永远地陪在她身边。 厉鸢笑出眼泪,然后用匕首插进他的胸膛。 克里斯震惊地看着她,身上现出层层龙鳞,绝望而又虚弱地伸出手。 厉鸢躲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 “其实我早就知道你是一条龙。” “我故意接近你就是要你的心。只有动过心的龙心,才是制作权杖最好的材料。” “我从来都没有爱过你,我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龙。” “这一切,都是为了我的爱人,丹尼尔。” 丹尼尔,她的另一个骑士。 然后,她就挖出了克里斯的心。 克里斯的眸光暗淡了下去,他的身体化作一条巨龙,一条没有心的巨龙。 然而,他的灵魂没有消散。 克里斯死后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有人的灵魂,那是因为他的父亲是一个法师,和他一度化形过的母亲相爱。 父亲知道了母亲的身份,弃她而去。于是他母亲独自产下了他,他不仅是这世界上最卑微的龙,还是最卑贱的人龙。 克里斯看着人类将它的尸体拖走,马上就要大卸八块,愤怒如同火海般燃烧了他,冥冥之中,他听见了地狱而来的召唤,他签下契约,成为了一个死灵法师。 那一夜,光明教廷上乌云密布,数十人无声横死。 没有人知道,那是灭廷的起点。 克里斯走上了灭世的道路。 直到他重新归来,厉鸢也死在了他的手里。 想到这里,厉鸢看着眼前的巨龙,本来恐惧到极点的神经突然麻木了。 她甚至看着巨龙微微闪烁的双眼,暗地里猜测他到底想的是什么。 是想着要用爪子把她大卸八块?还是在和另一个人格商量如何折磨她? 对,是另一个人格。 克里斯在转化成死灵的时候,由于心中的恨意太过强大,黑暗之主无法全部掌控,因此只转化了一半。 一半属于龙,一半属于人。 他本来有人的温情,有龙的良善。 如今,变成了人的冷漠,龙的暴烈。 无论是哪个他,都想让她痛苦万分地死去。 她徒劳地问: “你的世界怎么样了?” 克里斯低笑了两声: “你还在担心你的信徒?你放心,他们早已化作了飞灰,去地狱里追随你……不,你还没有死。”克里斯缓缓收紧了龙爪:“我可以马上带你去见他们。” 厉鸢闷哼一声,她想,看来克里斯真的灭世成功了。 他如今来到这里,就是为了给她一个了结? 毕竟衡哥那个世界有天道掌控,楚随之那里没有摧魂之法,这个世界更没有灵魂一说,克里斯身为死灵法师,能轻而易举地摧毁她的灵魂。 系统看出她的丧意,赶紧道: 【请宿主振作精神,元衡和楚随之马上就到。】 系统话音刚落。只听洞外猛然传来山体崩塌的声音,洞内顿时一震。 尘土下落、巨石四裂,克里斯恼怒地低吼了一声。 一道没有任何感情,似如深渊里传来的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是她的那两个男人找过来了。” 克里斯咬牙看向厉鸢,能量在喉间聚集: “你的那两个男人找上来了。不过他们一时半刻找不到这里,我用的是空间魔法。” 厉鸢的胸膛起伏着,她不知道这三个男人对上会是什么结果,但是如果放任克里斯下去,恐怕这个世界也保不住。 她赶紧道:“你要是杀我可以,但这个世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克里斯猩红的双眼微微一动,龙息喷在她的颈侧: “你还在担心他们两个?” 厉鸢的眼泪落在他的龙爪上:“没有。” 克里斯道:“收起你那虚伪的慈爱吧,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你的信徒,你的心中只有你的丹尼尔!” 丹尼尔的样子厉鸢已经记不得了,她哽咽地道: “无论你说什么都好,我只希望你杀掉我之后马上回去。” “不可能。”克里斯低下巨大的龙头,长尾一扫猛然变成一个高大的男人,他微弯的黑发和厉鸢的纠缠在一起,带有红轮的双眸发出血一样的光: “我杀了你之后,再把两外两个杀掉。” 他一手桎梏住她,一手抬起手掌,嘴里念着咒语,手心猛地燃起地狱烈火。 厉鸢绝望地看着他。 突然,眼角的余光看到角落一只七彩的小鹦鹉划拉着爪子,准备蓄力冲过来。 厉鸢大惊,她竟然忘了自己来的时候把小凤也带了过来! 克里斯似乎感受到了能量波动,微微转动了眼珠。 千钧一发之际,厉鸢一咬牙,猛地抱住他的脖颈: “厉斯!” 克里斯,不,厉斯顿时一怔。 第42章 厉鸢一共去过四个世界。 第一个世界是仙侠, 第二个世界是玄幻, 第三个世界是西幻, 第四个世界是武侠。 这几个世界有苦有累、有笑有甜。 然而让她花费最多心力的, 无疑是第三个世界。 不仅是陌生的语言和环境, 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这次任务不仅是要退婚,还要欺骗男主的感情。 第一个世界她可以告诉自己, 自己和元衡只是兄妹之情。 第二个世界, 她可以告诉自己, 她和楚随之只是萍水相逢。 然而第三个世界呢?要想让一个敌视人类的异族少年爱上她,谈何容易。 那不是姣好的容颜或者是虚假的温柔能够堆砌出的感情。 于是在寸步不离的相处和无微不至的关怀中, 她也乱了自己的思绪。 是做戏?还是真的投入了感情? 厉鸢也分不清。 直到两人结婚的那一晚,她听到克里斯的告白, 同时也听到了系统的警告: 【剧情开启, 请宿主挖出克里斯的心】 厉鸢流下泪,将匕首狠狠地插进了克里斯的胸膛。 看着他苍白而又震惊地脸, 她面无表情地说自己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他,她这辈子最厌恶的就是龙。 然而她怎么会呢? 她其实喜欢他摸起来冰冰凉凉的鳞片,也喜欢他厚厚暖暖的翅膀,更喜欢他粗壮有力的爪子。 最喜欢他开心的时候在自己的面前打滚。 如果说这世上谁最喜欢龙, 恐怕只有她自己。 如今她虽然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而抱住他,然而在靠近的一瞬间,过去的记忆如潮水涌来,她不由得怔了一下。 他早就没有了心跳, 身上的血腥气更加浓重。 然而在两人的身形贴合的一瞬间,她就想到自己窝在他巨大的肚皮上,昏昏欲睡的日子。 那个时候,克里斯的身上充满的还是阳光的味道。 听到她叫他“厉斯”,克里斯的身形也僵了一下,他右手上的火焰慢慢地变得暗淡,直到熄灭。 “厉斯”这个名字,除了厉鸢叫之外,从来都没有人提到过。 熟悉的人叫他“克里斯”。 敬畏的人叫他“主人”。 恐惧的人叫他“魔龙”。 只有“厉斯”这个名字,是专属于他和厉鸢的。 每当他惹厉鸢生气,或者不听话的时候,厉鸢都会无奈而又严肃地看着他,唤他的名字: “厉斯!” 是厉斯,不是克里斯。 是独属于厉鸢的厉斯。 山洞里,除了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克里斯的红瞳恍惚了一下。 心里的声音问他: “你心软了,克里斯。” 克里斯咬牙: “没有。” “那你为何要停下来?是被她虚伪的怀抱骗了吗?” 克里斯的指尖一颤,他的喉咙里发出野兽的低鸣: “没有,我自从被她杀死过一次以后,就发誓再也不会受她的欺骗!” 心里的声音发出没有波动的却嘲讽十足的笑声。 克里斯缓缓抬起手,指尖颤动,却听厉鸢轻轻地道: “厉斯,在杀我之前可不可以听我说几句话?” 她看着他的眼睛,没了金轮的瞳孔依旧像以前一样澄澈。 她的声音像是阳光下温和的风。恍然让他回到在光明教廷生活的那个午后。 彼时的她还是教廷的圣女,每天随众人做千篇一律的净化和祷告之后,就是乏味无聊的修行。 两人趁着空闲跑到了教廷外,躺在郊外的草地上。 厉鸢突然问:“你到底有几个翅膀?” 他转过头:“你想看吗?” 厉鸢没有说话,只是期待地瞪大双眼。 他在婆娑的树影下缓缓地变成了巨龙,双翅展开将她笼罩在身下。 厉鸢惊叹地看着他。她抚摸着他的巨爪,喃喃说着赞叹的话。 彼时的他们安静祥和,可能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用这样平静的语气,问着是否会杀死对方的话。 “你真的会杀她吗?” 心里的声音也这么问克里斯。 克里斯道:“会。” 他一定会杀她,他肯定会杀她。 他不会被她的外表所蒙骗,那只是她的伪装! 这么想着,他缓缓地抬起手,却发现连魔力聚集都变得缓慢,不知是恼怒她还是恼怒自己,双眸一红,周围顿时一震,更多的石块掉了下来。 他直接桎梏住厉鸢的腰,将她举在了墙上,两人之间的气息无限接近: “我不想听!你以为你只是装一下可怜,我就会放过你吗?” 厉鸢艰难地喘口气,看着他猩红的眼睛道: “我没有……” “晚了厉鸢!”克里斯咬牙,尖利的牙齿似乎随时就能咬断她的喉咙: “我不会被你的眼泪所蒙骗,今晚你注定要死在我的手下。” 厉鸢不由得偏过头:“杀我可以。”她一边用眼神示意小凤赶紧逃,一边道: “我没有任何怨言,是我对不起你。” 克里斯嗤笑一声,沙哑的嗓音带着龙族特有的低沉: “你说这句话的时候不敢看我,厉鸢,不要再说谎了。” 厉鸢转过头,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那里没有一丝心跳。 瞬间,她的眼泪落在了他的手上。 “她哭了。” 心里的另一个声音说。 “她很少哭。唯一的一次在那个新婚之夜,是你对她说愿意和她永远在一起的时候。” 克里斯的指尖一颤,那只是小小的一滴泪,却像是地狱之火一样瞬间燃烧了他的手臂。 “那也是你,不要用这么幸灾乐祸的语气对我说话!” 克里斯恼怒,他看着厉鸢眼角的微红,咬牙道: “我说过我不会再被你的眼泪欺骗。” 说完,他沙哑一笑:“不过我也不会马上杀了你。” 厉鸢顿时一愣。 他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杀死她。 他还要折磨她,让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教廷变成怎样的废墟,让她亲自看到自己的信徒变成累累白骨,让她受尽折磨之后,随着他一起下地狱! 这么想着,他故意低下头,盯着厉鸢的眼睛道: “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死亡方式。” 说着,他再度化为巨龙,用粗大的尾巴猛地卷起厉鸢,长啸一声向洞外飞去。 厉鸢吓了一跳,赶紧死死地抓住克里斯的大尾巴。 克里斯的身形暴涨,几乎占据了半个山头。 整个藏龙山都被魔法阵覆盖,因此元衡和楚随之还没有看到他们,然而两个天阶强者,要想破坏这个魔法阵也不是困难之事。 克里斯立于山巅之上,将厉鸢紧紧地团在身下。 厉鸢慌了:“克里斯,你要干什么?” 克里斯看着阴沉的天空,道: “我带你回去,我要让你和我一起死在废墟之上!” 厉鸢:“……” 把“即刻行刑”改成“秋后问斩”了吗? 【宿主不要慌乱,请再坚持三分钟。届时元衡和楚随之会打破魔法阵,出来救您。】 厉鸢:“……他们三个碰上了岂不是更乱?” 【这个不算问题。您可以含糊地说克里斯是您的弟弟。】 厉鸢:“……” 这是嘲讽吧,这肯定是嘲讽吧?! 她深吸一口气,问: “克里斯,你真的要把我带回去?” 巨龙微微低下头,满意地看着她苍白的脸色。 “是,我要你亲眼看着你的信徒的灵魂,是如何在我的脚下哀求的。” 厉鸢抬眼看他:“如果这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我可以随你回去。但是……我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牵挂,能不能再给我一点时间?” 克里斯冷笑,巨大的龙头压了下来: “你以为我会给你和另外两个男人告别的时间?” 说着,他伸出巨爪,猛地就向她抓去。 “克里斯!” 厉鸢下意识用手推拒,半晌,却感觉身上毫无感觉,手心碰到一点冰冷。 她小心地抬起眼,发现自己的手碰到了他的鼻子。 一瞬间,她陷入恍惚。 柔软的手带着微弱的热度,却瞬间燎遍克里斯的全身。 他全身僵直,像是被按住了什么开关,连尾巴都僵硬地蜷了起来。 看厉鸢在和他没有结婚之前,经常摸他的龙鼻。 龙的鼻子对于人类来说只是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器官,但对于龙族来说,那是一个社交敏.感点。 龙族的龙,开心的时候,会互相撞击尾巴。 生气的时候会怒吼和扇动双翅。 只有在表示喜欢或者亲密的时候,会互相嗅蹭鼻子。 他第一次变成巨龙的时候,厉鸢不知道这个隐秘的“功能”,好奇地摸了摸他的大鼻子,他顿时吓了一跳,将全身都缩起来。龙头几乎都埋进了肚皮里。 厉鸢问他怎么了,他支支吾吾地不肯回答。 之后,这个秘密也是在两人在一起之后,他才告诉了她。 许是因为矜持,厉鸢很少摸他的鼻子,如果是摸,那也是在他的请求或者是奖励之下。 如今他重新感受到她手心的温度,明明心中的恨意几乎将他的理智吞没,然而身体上的颤栗却让他忍不住想要低下龙头,狠狠地在她的手心里抽动鼻子,缓解全身的麻痒。 厉鸢怔怔地看着它,两人不由得注视。 在这一瞬间,好像狂肆的风都变得柔和。 厉鸢缓缓地、试探地靠近克里斯,然后闭上眼趴在他的龙头之上。 “克里斯……” 克里斯再度僵直住了。 “算了,放弃吧克里斯。你就是个兽类。你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个女人的影响。” 那个声音嘲讽地说。 第43章 头顶的乌云翻涌, 然而此时的山顶上, 却是风平浪静。 厉鸢整个人都趴在了龙头之上, 小小的身躯几乎要陷进他的胡须里。 克里斯的喉咙发出低沉的咕噜声, 像是一只被触怒却马上又被顺了毛的猫科动物。 他的爪子焦躁地在地上刨着土, 尾巴不安地扫断了排排大树。 但是即使他全身地鳞片都颤栗得张开来,他的龙头却没有移动一点。 心里的声音用那种毫无波动的,却嘲讽十足的语气笑他: “你永远都摆脱不了她的影响。” 克里斯回过神, 发现自己的鼻子就在厉鸢的身下, 他勃然大怒, 猛地向后退了一步,压低身体向厉鸢低吼: “厉鸢, 你又在惺惺作态!” 厉鸢站立不稳,差点被带倒。 她看着克里斯猩红的目光, 心跳如鼓:“克里斯……” “你不用这么叫我!”克里斯压低了身体, 警戒地后退:“你这个虚伪的女人,你本来最讨厌的就是龙, 却为了活命接近我。” “不是……”厉鸢一滞,她试探地向他伸出手: “我……”她苦笑一声:“我知道你不会相信我的话,我其实没有厌恶过你。” “厉鸢。”克里斯低下头,却还是谨慎地没有靠近她: “我说过, 我再也不会相信你。” 厉鸢干脆就直接过去,再度碰上他的鼻子。 克里斯吓了一跳,猛地向后大退了一步,喉间发出低吼让她不要靠近。 “你怕了, 克里斯。” 心里的声音再度说。 “没有!”克里斯瞬间反驳,他咬牙在心里怒吼: “你不要再说了!” “怎么?是我戳中了你的痛处?我早就说过,让兽类占据这具身体不会有好结果,你顺从于龙族的习性,到最后还不是被她玩弄在股掌之间。” 克里斯怒吼一声: “你闭嘴!” 他一尾巴扫断了大片岩石,龙息几乎灼灭了眼前所有的生物。 这两个人格在体内不断地拉扯、争斗,渐渐地,他的一只眼睛缓缓变成了蓝色。 厉鸢吓了一跳,刚想安抚他,他猛地冲她侧过头,蓝色的龙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一瞬间,那种被海水淹没办的窒息袭上了厉鸢的大脑,她完全地说不出话来。 如果说,现在的人格对她在暴烈之余会顺从兽性,对她留有余地。 那么另一个人格就完全是毫无感情,视她为一堆黄土。 她颤栗地退了一步,对方就发出一声龙鸣,猛地冲她张开巨爪,将她桎梏住,然后双翼一扇,瞬间向天空飞去。 厉鸢生无可恋,完了,她这次是真的完了。 也不知道自己这次死后克里斯能不能给自己留一个全魂,要不然趁他不注意让系统把她救走? “系统,你有信心趁克里斯没有把我魂飞魄散之前把我带走吗?” 【系统尽力。】 “尽力?你的宿主都快要嗝屁了你竟然只是尽力?” 哦,她忘了,这个王八蛋的掉链子系统想要宿主有都是,犯不着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难道就真的要这样死翘翘? 这么想着她抬起头,望向阴沉的天空。 克里斯带着她冲破云层,瞬间来到上空。 那道裂缝早已关闭,克里斯发出一道龙啸,蓝色的光波在他的喉咙里聚集,猛地吐向无尽的夜空。 只听一声轰鸣,似乎是什么即将被缓缓打开。 厉鸢这才想起来,克里斯不止是一条龙,他还是一个死灵法师,是对空间很有研究的死灵法师。 只见上方的空气一阵动荡,像是水面浮起了涟漪,发出了空间即将被撕裂的嗡鸣。 克里斯红蓝双眸一闪,瞬间向空中的涟漪撞去。 厉鸢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捂住脸。 “轰然”一声,克里斯的龙头狠狠地撞在了空气上,却没有撞开时空裂缝。 他不信邪,又撞了一次,却被反弹回去,狠狠地跌到了地上。 厉鸢在他的爪子里,被颠得七荤八素,差点把隔夜酒吐出来,不由得大喊:“你别试了!时空裂缝三四天才能开启一回!你现在还没有到达满级,无论怎样都不会撞开的!” 克里斯发出沙哑的龙啸,他站起来甩了甩头,用尾巴缠住了厉鸢的腰身,不信邪地再度冲上了天空。 然而这次,似乎是明明之中力量的反击,只见云层猛地剧烈翻涌,雷电交织,猛地向克里斯劈来。 这点反击克里斯还不放在眼里,他吐出一口龙息,“轰然”一声,空气开始震荡,几乎削平了整个山头,藏龙山万物哀嚎,山顶生物瞬间化为乌有。 克里斯本以为这道雷被自己击散,却没想到那股电流顺着龙爪,猛地袭遍自己的全身。 瞬间,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如同被置在地狱之火中,不由得发出一声龙啸。 厉鸢吓了一跳:“克里斯!” 克里斯从天空之上掉下来,痛苦地在地上翻滚。 厉鸢被他甩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七八圈这才勉强停下。 浑浑噩噩地站起来,看他的痛苦得巨尾都在扫动,不由得惊讶: “系统,克里斯到底怎么了?” 【他没有到达天阶,强行冲破时空裂缝只会遭到反噬。对于即将满级的男主来说,身体的打击毫无用处,只有灵魂上的打击才会使他痛苦。】 【他本就魂魄混乱,如今痛上加痛。】 厉鸢一滞,她回过头,看着克里斯痛苦地在地上翻滚,试探地走上前: “克里斯!” 克里斯睁开一只眼,恼怒而又戒备地冲她低吼。 瞬间,热浪袭来,她勉强用内力抵住。 “克里斯,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 克里斯摇了摇龙头,眼前是一片虚影,但他能准确地嗅出厉鸢的气息。 这点雷击对他不算什么,只需要调养一下就好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 “可是她就要过来了,她会趁你虚弱的时候杀了我们。” 心里的声音说。 杀了他? 克里斯眯起眼,看着厉鸢红色的身影在视线里面不断放大,他怒吼一声,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那一天两人的新婚之夜。 他怀着满腔的爱意对她告白,却换来的是毫不留情的插在胸膛上的匕首。 如今,她会不会因为活命,而又杀他一次? 她当然杀不了他,只是不知为何克里斯会如临大敌,喉间发出警告的低吼,警告她不要想靠近一步。 厉鸢试探地向他伸出手。 另一个人格声音不由得绷紧: “她过来了。既然一时片刻回不去,那就在这里杀了她吧。” 克里斯张开龙嘴,能量光波已经蓄势待发,然而厉鸢摇摇晃晃地,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 她叹了一口气,摸了摸他的脸颊,冰冰凉凉的龙鳞在掌心下滑过。 “克里斯,别乱动。” 柔软的温度覆盖在脸颊,克里斯的身形一僵,喉间的能量光波不断明灭。 厉鸢缓缓地安抚他,道:“你如果想杀我,不急于一时。把伤养好之后再说吧。” 克里斯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他红色的瞳孔不断收缩,蓝色的瞳孔还在固执地看着厉鸢。 厉鸢坚定而又沉静地与他对视。 最后,喉间的能量慢慢消散,克里斯发出不甘的低鸣,缓缓地闭上了眼。 眼前一阵红光闪过,巨龙的身形渐渐缩小,变成厉鸢的一肘之长,安静地躺在她的手下。 厉鸢心里一窝。 这是龙族特有的规避危险的天性,每当能量用得差不多的时候,都会缩小身体以便于节省能量。 如今他魂魄受创,应该很是疲惫了吧。 厉鸢叹了一口气。 此时,天阶放晴,巫云散去,远处光芒万丈,又是新的一天。 【警告宿主,元衡在东北方向,距您五里处。】 【警告宿主,楚随之在西北方向,距您七里处。】 【两人五秒后即将到达,……三、二、一……】 在两个身影出现在眼前的一瞬间,她下意识地把克里斯塞进了袖子里。 灰头土脸刚从废墟里逃出来的小凤: “……” 刚才似乎有某种东西占据了它的位置。 第44章 藏龙山上一片狼藉, 整个山头几乎被削平了一半。 厉鸢头上挂着稻草、脸上还被擦伤了几道, 缩在原地惊魂未定。 元衡和楚随之一前一后赶过来, 看见她这样顿时吓了一跳。 “厉鸢!” “厉鸢!” 厉鸢回过神, 连连摆手:“我没事、我没事!” 元衡先扶她起来, 敛眉扫了一圈: “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 厉鸢力持镇静地说:“我也不知道,应该是哪个苍兽不长眼就把我掳走了吧……” 楚随之难得严肃了面孔,他四处看了看, 见一块岩石上沾着一滴血珠, 这血珠似乎带着很强的能量, 已经将岩石腐蚀出一个小坑。 “只是一滴血,就有这么大的能量。这到底是什么样的苍兽?” 厉鸢眼皮子一跳, 她尽量脸上不露出端倪: “它、它长得太大了,我一时没有看清。” 元衡看了她一眼, 道:“刚才电闪雷鸣, 我们两个人冲进藏龙山,却发现这里没有半点异样, 如果不是这藏龙山本身的机关,那就是这只苍兽用的手段。能将我困住一时,绝对不是一般都苍兽。” 厉鸢将克里斯往袖子里再塞了一塞,深沉地点了一下头: “你说得对。” 楚随之看厉鸢的脸颊苍白, 以为她被吓傻了,叹了口气: “厉鸢,既然想不起来就别想了,你可看见那只苍兽去哪儿了?” 厉鸢咳了一声:“我不知道。” 楚随之站了起来, 从铁牌里拿出一个罗盘: “不知道也没关系,现在咱们既然冲进了这里,这就说明那只苍兽的手段已经没有用了。它现在是死是活,或者藏在了哪里,我用这个罗盘一看便知。” 说着,他指尖在罗盘一点,蓝色的光亮瞬间在指尖聚拢,岩石上的一滴血无风自动,瞬间落在了罗盘上。 只听嗡鸣一声响,蓝色的涟漪瞬间扩散开来。 厉鸢记得这玩意,当时楚随之用这罗盘给她看厉家的重建情况,要是让他用这玩意找克里斯,那自己岂不是全都暴露了? 想到这里,她吓了一跳,赶紧上前盖住罗盘: “不用找了,即使找到了它那应该也被那道天雷劈成渣渣了。” 楚随之怎么可能不找,人是从他眼前被掳走的,特别是看厉鸢被折腾得这么狼狈的情况下,他怎么能忍得下这口气。 他刚皱了一下眉,就听到旁边传来沙哑的咳嗽声。 几人回过头,小凤从一堆渣渣里抖了抖羽毛。 “鸢鸢!这边!” 元衡走过去,蹲下身看了一眼那一堆黑灰,眯了一下长眸: “是蛟龙的尸灰。” 说着,他仰起头,看向天际隐隐还残存的雷电: “可能是被雷电灼烧成灰。” 蛟龙?厉鸢想起来了,应该就是这座藏龙山里本来就存在的蛟龙,也是她的任务对象。没想到它会死在这里。 小凤咳了咳,义愤填膺地在黑灰上踩了几脚: “小凤记得!就是这个玩意带走了鸢鸢,它还想杀小凤,该死!” 厉鸢:“……” 她纳闷地看向小凤,小凤给她使了个眼神。 厉鸢差点感动得哭出声。 楚随之收回罗盘,神色冷硬地哼了一声。一挥手将那片飞灰拂走,丁点不剩: “也不知道这家伙哪里学来的本领,竟然敢在老子的眼皮子下劫人。” 说着,他递给厉鸢一瓶水:“下次别离我太远,我要是真找不着你,看你怎么哭!” 厉鸢不好意思地挠挠鼻子,元衡把外套借给她,道: “既然无事,咱们就回去吧。” 厉鸢松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在鬼门关上走了两遭。 她抹了一把汗,道:“是,这里太危险了,赶紧回去吧。” 小凤飞到厉鸢的肩膀上,厉鸢摸了一下它的鸟头,感激地亲了亲。 小凤立刻觉得自己的地位还是很稳,兴奋地在她的脸颊上蹭了一下。 只是站在厉鸢的肩膀上,总觉得有点不满足,于是深沉地看向她的袖子。 厉鸢:“?” 小凤飞到她的手边,疯狂疯狂地往她袖子里挤。 吓了一跳,本来克里斯的身体就冰凉,在加上小凤毛茸茸的身体,她差点被激得叫出声。 元衡回头看她一眼,她勉强一笑:“小凤淘气,没什么事。” 小凤看着厉鸢袖子那条昏迷不醒的龙,气得拿爪子踩他的尾巴。 厉鸢是小凤的,小凤的! 厉鸢无奈地按住小凤,暗叹她现在真是“龙凤呈祥”,人生圆满了。 几人回到陈婆婆那里,厉鸢洗漱过后,将门窗关紧,然后将克里斯偷偷地从袖子里拽了出来。 小凤虎视眈眈地看着克里斯,大有再踩他一脚的架势。 厉鸢无奈,连连保证她最喜欢的还是小凤,小鹦鹉这才满意。 变成小龙的克里斯没有了刚才的张牙舞爪,他四个有力的爪子变得短粗,翅膀也变成小小的肉翅,尾巴也缩短了不少。 看起来倒像是一只肥胖版的小蜥蜴。 厉鸢很少看它这样,不由得拎了一下它的尾巴。 克里斯眼皮一动,从鼻孔里不满地喷出一道龙息,差点把床单烧着。 厉鸢吓了一跳,赶紧把火扑灭,然后用衣服里三层外三层地将克里斯包成一团,藏在了床底下。 做完这一切,她看着小包袱外露出的一点尾巴出神。 只是昏迷就有这么大的能量,如果醒来再变大,恐怕会把她大卸八块吧。 她焦躁地挠了挠头发。 【宿主不必如此焦急,只要挺过这三天,克里斯自然会被时空裂缝吸回去。】 厉鸢并没有被安慰道:“只要他一醒,我恐怕不会多活一秒。” 系统难得沉默了一会。 道:【由于我是起点男主激励系统,因此并不支持宿主杀掉男主自保。如今宿主有危险,我帮不上忙,还请见谅。】 厉鸢摇了摇头,道:“那都是我自找的。既然答应做任务,怎么一点代价都不用付?我只希望你看在我前三次完成任务,这一次受时空裂缝的影响的份上,把这一次的任务也算作完成吧。” 说着,她看着早就睡过去的小凤,小心地摸了摸它的鸟头: “如果你不答应的话,我可以只要一个愿望。那就是我自己的世界可以时光回溯,一切重来。” 系统思考了一下。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宿主的灵魂算是个意外,即使你的世界回溯,你也回不来了。】 厉鸢又掏出酒,这次却没喝: “我活了这么长的时间,也算是占了便宜了。只希望死掉的人都能够回来,其他的都无所谓。” 系统毕竟和厉鸢相处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一丝触动是不可能的: 【宿主和克里斯以前的关系亲密,既然如此何不用感情迷惑他。待三日之后,我一定会修补西幻世界的时空裂缝。】 厉鸢摇了摇头: “我骗他太多了……况且我和他没什么感情。那都是假象……即使是有……” 厉鸢迷蒙了双眼:“那也在这么多年的磋磨中忘记了。” 她对元衡、楚随之和宁逐几人都有愧疚,对克里斯唯一不同的是,克里斯是她亲手杀死的。 因此她找不出什么自己逃避的理由。 可能这几道时空裂缝,就是为了让她赎罪的吧。 屋外,元衡对她传音:“师妹,时间差不多了,我要走了。” “啊?” 厉鸢没回过神:“这就要走了?” 她虽然不想让元衡一直待在这里,但是乍然知道元衡要走,心里免不了鼓动一下。 她走出门外,见楚随之躺在树上休息,元衡站在窗下,日光和煦,他身上熠熠生辉。 厉鸢道:“师兄,你这就要走了?” 元衡道:“是,我感觉时间差不多了。你既然完成了任务,那我就可放心回去了。下一次相见,可能就要下个月了。” 厉鸢点了点头。 本来自己的心里应该放下一块石头,只是想到自己的小命还挂在克里斯的爪子下,下一次就不知能不能见到元衡了,于是心里就有些酸涩。 她让元衡下一个隔音罩,两人走到河边。她轻声道: “元衡。” 她很少当着他的面唤他元衡,一直都是“师兄”。 “我一直想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暂且不提退婚的事,其实我当初用神魂救你,那也是……” “不关神魂的事。” 厉鸢一愣,她抬起头。 元衡用清风扶她起来,试探地向前靠近。 厉鸢僵硬地没有动,最后他将她缓缓地收进怀里: “你以为这么多年,救过我的人还少吗?我当初对抗魔宗,为了天下的百姓不知受过多少伤,因此也不知受了多少人的恩惠。但如果每个给我恩惠的女修我都要倾心,那我岂不是要把心分成了八百瓣?” 厉鸢感受元衡身上属于阳光的气息,恍惚地眨了一下眼。 “神魂,只是一个契机。让我知道我倾心你的契机。你和我从小一起长大,无论是第一次练剑还是第一次试炼,一桩桩一件件我都记在心里。” “只是是我自己被修炼迷惑了双眼,我在你死后,一直告诉我自己,修炼是最重要的,我伤心是因为我道心不稳,我难过,是因为我意志不坚。” “但是我的嘴会说谎,心会说谎。神魂却不会说谎,所以,它就随着你去了。” 厉鸢的眼眶红了。 她道:“元衡,如果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呢?” 元衡微微一怔,他低下头看她:“你以为你表现得不明显?” 厉鸢吸了吸鼻子,不说话。 元衡道:“我才活了三百年,我还能再活三百年才能变成门主那样的长须老者,如果在那之前我还挽回不了你的心,那么此生也可以告诉自己,我无悔了。” 厉鸢哽咽了一声。 系统道: 【起点男主最不缺的就是耐心,宿主不必挣扎。】 厉鸢抹了一下眼泪。 她道:“那如果我死了呢?” 元衡刚想说话,厉鸢就道: “元衡,修道讲究因果轮回,身死道消。我如果再死了,那这辈子和你就真的缘分断了。你要好好修炼,为了苍生才是大业。” 元衡看着她,微微拧眉。 厉鸢破涕为笑:“你以为我还能为了摆脱你自杀吗?我这辈子很短,和你的寿命相比更短,我怕我变成一堆黄土,你还不死心,准备追到下辈子。” 元衡道:“寿命于修行乃是无用之物。若人生没有意义,活一千年又如何?你放心,道在我心里,我不会陷入执着,让你魂魄不宁。” 厉鸢点了点头。 她看着元衡的身形在面前缓缓消散,轻声叮嘱: “那你好好修炼。” 元衡抬起手,试探地放到她的颊边,最后落在了她的发丝上。 “等我。” 最后,他变成流光消失在了天际。 厉鸢吸了吸鼻子,用河水洗了把脸,慢慢往回走。 楚随之还躺在树上,看见她回来,微微弯起眼角: “回来了?那个姓元的呢?” 厉鸢道:“他回家了。” 楚随之从树上跳下来,伸了个懒腰:“那就好,这样就只剩下我和你了。” 厉鸢暗道还有一只即将苏醒的龙。 看到楚随之还在这里,她问:“时间应该快到了吧,你怎么还不走?” 楚随之道:“你忘了我现在是满级了?那还不是想什么时候走就什么时候走?” 厉鸢吐槽:“即使是满级,那也是假的。” 楚随之一笑,他双眸莹莹发亮,看着远处的城镇,道: “我把你送回南境我就回去。” 宁逐那小子都在努力修炼,他可不能落下。 说着,他从铁牌里掏出几个法宝:“那个姓元的不在,我也就不用装了。说吧,这几个疾行的法宝,你要哪个?” 厉鸢本来不在意,但看他拿出这么多的玩意儿,突然内心一动。 小心地靠过去:“你身上藏了这么多的东西,有没有那种……那种……吃了就让人动不了或者马上就睡过去的药?” 楚随之:“……” 他看着厉鸢不怀好意的脸,默默地拢了拢领口。 第45章 楚随之的喉咙动了一下。 他“啧”了一声, 故作无意地问: “你准备给谁下?” 厉鸢一滞, 她总不能说是一头龙吧, 于是小声道: “反正你别管, 我不能告诉你。” 楚随之又问:“肯定是男的吧……你认不认识?” 厉鸢不耐地道:“认识认识, 你到底有没有?” 楚随之的指尖微微颤动,然后点了一下头: “有!” 厉鸢大喜过望,赶紧问:“那你能不能给我来一点?” 楚随之问: “你确定?” “我确定!” 楚随之的声音有些沙哑, 咳了一声:“我这里的药可不同凡间, 吃下一粒最少也得睡上个一天一夜, 你能……负责吗?” 厉鸢认真地看着他:“我能负责。” 楚随之立刻怔住了,他看着厉鸢晶亮的双眸, 第一次感觉自己的耳朵在发烧,不由得暗骂自己没出息。 徐承天在铁牌里啧啧了两声: “这就支持不住了?她只是向你要一瓶药而已。也许是给什么苍兽下的药呢?” 楚随之在心里回: “不, 你不了解厉鸢。她看起来很是利落娇纵, 其实心里别扭得很。她说是给男的,肯定就是给男的, 这附近除了我还有就是那个陈婆婆,你说还有哪个男人?” “她既然想要下药,还当面对我说所以……她肯定是在暗示我。” 徐承天:“……” 楚随之隐隐有些激动,难道真是厉鸢想开了, 被他打动了? 他觉得既然厉鸢已经如此暗示,他不必再做矜持,于是放下拢着领口的手,点了一下头: “好, 我给你。” 说完,他的精神力瞬间进入铁牌,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徐承天的灵魂被他扒拉到一边,不由得不满: “你这小子,有了姑娘就忘了师父,我呸!” 楚随之道:“我从来都没有认你作为师父!” 说着,他扒拉出一颗药丸,“催心迷魂丹”,任你是天阶的大能一粒进去,也能睡上个三天三夜。 “这样对自己是不是有一点太狠了?” 楚随之有些纠结。 他想了想,如果自己睡上三天三夜,厉鸢得手了之后就拍拍屁股把自己丢在床上就走怎么办? 他又翻出一袋粉末,醉魂散,一袋下去八品尊者也会全身无力,睡上个一天一夜不是问题。 他咳了咳,徐承天没眼看: “赶紧、赶紧拿出去,别来碍我的眼!” 他精神力抽出,看厉鸢紧张地看着自己,刚想给她,但猛地把丹药收了回来。 万一他误会了,把东西给了厉鸢,成别人之美该怎么办? 厉鸢问:“你到底给不给啊?” 楚随之回过神,道:“给。” 他交到厉鸢的手上:“这是醉魂散,一袋下去可以睡上一天。” 厉鸢道:“才一天?那也太少了吧?!” 楚随之瞪大眼:“一天还少?!” “最起码三天!” 等她把克里斯迷晕了,三天之后就打包把他送回去。 楚随之:“……” 他咬牙,拿出舍命陪君子的气势,把摧心迷魂丹递给她,然后道: “也不用放太多,我怕那人……受不住。” 厉鸢暗道克里斯那么大的一头龙,这一袋子下去也不知道能不能药得住。 楚随之看她拿了药转身就走,马上叫住了她:“厉鸢!” 厉鸢回头,楚随之顿了一下,问: “你……” 说到一半,又觉得这样挑明了有些不太好,于是道: “晚上咱们先在镇上过一晚,你不用着急……” 厉鸢莫名地挠了挠头,然后道:“好吧。” 待厉鸢走后,他深吸一口气,没忍住掏出一坛酒,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陈婆婆出门倒水,听见两人的谈话,身为“感情前辈”的她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出息。” 厉鸢回到房里,看小凤还在床上睡觉,于是小心地把克里斯从床底下拽了出来。 系统问: 【宿主,你真的要让克里斯陷入沉睡?】 厉鸢道:“当然,等过了这三天,我就把他送回去。” 系统:“……你刚才明明说即使是死了也无悔了。” 厉鸢挠了挠头发,她坐下来叹口气: “但是谁又真的想死呢?我刚才也是无奈之下说的话,如果有一线生机,我哪里肯束手就擒。” 这么想着,她拨弄了一下克里斯粗壮的爪子: “况且我也知道,即使把他送回去,还有下一个三天,下下一个三天。我不会总是这么幸运能够死里逃生。我只是想……在那一天来临之前,看看我的师姐,捏捏小师弟的脸蛋,再看看这个世界的父母也好……我为了剧情离开他们太久了,已经很久都没有尽孝了。” 系统沉默了。 厉鸢苦笑一声。 其实还有一个私心她没有说。 她其实不想死,虽然活了这么多年,对于早该死亡的她已经是一种恩赐,但是她还没有看到亲生的父母复活,也无法在他们身边承欢膝下,这样的遗憾即使再活一千年也弥补不了。 只是现在生存的权利并不在她的手上,系统已经答应她可以回溯时光,她也就不用奢求那么多。 回过神,厉鸢小心地把克里斯抱出来,然后把药丸塞进了他的喉咙里。 克里斯迷迷糊糊地咽了下去,顿时睡得更沉了。 厉鸢松了一口气。 小凤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坐起来,看见厉鸢手底下是那条龙,猛地炸了: “鸢鸢!小凤不许你碰他!” 厉鸢:“?” 小凤跳到她的手心里,把自己的头毛给她蹭: “摸小凤、摸小凤!” 厉鸢无奈:“好好好!我摸你!我摸你!” 小凤在她手心下翘起尾羽,得意地踩了克里斯一脚。 厉鸢看得好笑,把它抱在桌上: “幸好他现在睡着了,要是醒了之后你再踩他,他一口就能吃掉你。” 小凤想起克里斯的那庞大的身躯,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它小声地问:“鸢鸢,他是谁啊,为什么要抓鸢鸢?” 厉鸢叹了口气:“他……是和元衡、楚随之、宁逐一样的人。” 小凤顿时用绿豆小眼瞄她。 她哭笑不得:“这么看我干嘛,我和他是清白的……不对,我和哪一个都是清白的。” 小凤叹口气:“小凤终于知道自己的花心遗传谁了。” 厉鸢无奈,她倒了一杯茶,茶水汩汩中,声音也低了下去: “他不一样。其实元衡他们看起来很是固执,但也有软化的时候。但他是偏执,我和他……” 说着,她摇头一笑: “算了,和解不和解又有什么关系。” 说完,她摸了摸小凤的羽毛:“我应该在衡哥走的时候,让他把你给带走。” 小凤留下来,可能很是危险。 小凤立刻僵住了:“鸢鸢不想要小凤了吗?” 它展开自己的羽毛:“小凤这么漂亮。” 它亲亲厉鸢的手指:“小凤这么可爱,鸢鸢怎么会嫌弃小凤?” 厉鸢赶紧把它抱起来:“我谁都不要也不会不要你。” 一人一鸟腻歪了半天,却不知道床上的克里斯早已经睁开了眼睛。 厉鸢忘了,楚随之给的药可以放倒人,却放不倒一头龙。即使他是一条缩小的龙。 此时克里斯转醒,却发现自己全身都不能动,不由得大为动怒,刚想喷出一口火,就看到厉鸢亲密地抱着一只鸟,嘀嘀咕咕地说着肉麻的话。 阳光如箭一般射进来,她微翘的鼻头发着光,看着小凤的眼神似乎能溢出秋水。 恍惚间克里斯想到了在教廷的日子。 厉鸢也是这样满目柔情,好奇地摸他的肚皮。 如今…… “如今她已经嫌你你冰冷的鳞片,喜欢上一只只会撒娇卖痴的飞禽了。” 心里的声音嘲讽地说。 第46章 即使克里斯不想承认, 但他永远都忘不掉和厉鸢在光明教廷的时光。 他身为一只藏在人类世界中的龙, 本应该战战兢兢, 然而在厉鸢的庇护下, 竟然能在教廷里平静生活了那么多年, 也是一种幸运。 每日清晨,随着厉鸢去祷告,听别人恭敬地叫她艾丽莎, 他都会寸步不离地跟在她的身后, 看着她长长的裙摆在心里默念: 不, 她叫厉鸢,是独属于厉斯的厉鸢。 晚上, 两人会趁着没人的时候偷跑到郊外,他会在夜色下展开双翼, 将厉鸢拢在怀里, 看着她带着金轮的眼睛熠熠生辉,看着她好奇地摸着自己的鳞片, 他总是会害羞而又满足地卷起尾巴。 然而这一切都在他们的新婚之夜被打破。 原来那么温柔的金轮之眼,早在第一次就看出了他的原形。 那么柔软的唇,也会说出嫌恶他的话。 那么轻柔的手,也会毫不留情拿起匕首插进他的胸膛。 想到这里, 克里斯看着厉鸢手中的小凤,只觉得胸膛中似乎还插着那柄匕首,空洞地呼啸着风。 但是他的心脏早就没有了,怎么可能还会感觉到痛? 那只是一种错觉罢了。 克里斯回答心里的另一个声音: “恐怕受影响的只有你, 那只是一只飞禽而已,我还不会放在眼里。倒是你,恐怕看见了她的两个男人,心中早已不平了吧。” 另一个声音第一次发出冷笑: “厉鸢在我眼里早就如同枯骨,我怎么会在意她。” “那就好。” 克里斯不知道是在告诫对方还是告诫自己: “一个早该和那些人类化为枯骨的人,不值得我付出心力。” 说着,他还想再度挣扎地站起来,然而他用了半天力,只能让自己的爪子抽动了一下。 克里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厉鸢对他做了什么? 桌前,厉鸢还在哄小凤: “别生气啦,我最喜欢小凤了。” 小凤斜着眼看她:“有多喜欢?” 厉鸢捏了捏它的小爪子:“比所有人都喜欢。” “比床上那条胖蜥蜴还喜欢?” 胖蜥蜴? 厉鸢下意识地回头,克里斯正挣扎着,感觉到她的视线,下意识地一闭眼。 “当然,谁都比不上你。” 克里斯:“……” 心里的声音嘲讽:“低能的兽性,你刚才的心脏停了一拍。” “我没有心脏。”克里斯沙哑地说。 他道: “不要用你那肮脏的人类思想来揣测我。如果说最终证实了我还在意她,对你有什么好处?” 另一个声音终于不说话了。 小凤抱住厉鸢,得意地道: “鸢鸢最喜欢小凤啦,那就不要送小凤走好不好?” 厉鸢的指尖轻轻地蹭了蹭小凤的脸颊,她又何尝不想与小凤多多相处,只是……怕克里斯真的发了疯,她自己有事不要紧,把这只小鸟扯进来那她肯定会悔恨无比。 她叹口气,现在根本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窗外,楚随之问:“厉鸢,时间不早了,咱们是否出发?” 厉鸢回过神:“好,马上。” 她收拾好东西,转身看向床上的克里斯。 乖乖巧巧地闭着眼,一点都看不出晚上那狰狞恐怖的样子。 如果它要是一直这么睡着,她就可以不用负责地把他扔在这里了。 但是克里斯是灭世流的男主,厉鸢怕他一个控制不住又会大开杀戒,到时候这个世界生灵涂炭,她没办法背负这么大的罪孽。想来想去只能把这个定时炸.弹带在身上。 她现在没有空间,也没有什么法宝,自然不能将克里斯收回去,于是只能用最笨的方法,把他用布包裹起来带在身上。 厉鸢找了一件衣服,小心地把克里斯放到上面。 克里斯虽然变小了,但可不瘦,肥壮的爪子和粗壮的尾巴,看起来倒真像是小凤口中的“胖蜥蜴”。 她没忍住翘了一下嘴角。 克里斯只是闭了一会眼,就感觉厉鸢在移动他。 他刚想睁开眼恐吓这个女人不要碰他,就感觉自己的尾巴被她轻轻地拨动,放到了肚皮上。 克里斯没忍住颤了一下。 虽然说鼻子是敏感的部位,但是尾巴也不遑多让。如果让他用尾巴扫掉整个钟楼,他会轻而易举,并且不会有半点伤痛,然而如此轻柔的力度,又像是完全无视了他冰冷厚厚的鳞片,直接触到了他的皮肤,克里斯没办法不做出反应。 “你……” “闭嘴!” 克里斯率先堵住了另一个人格的话,他的声音沙哑,带着极力压制的颤抖: “我只是没有准备。” 过了片刻,带着暖意的气息靠近,柔软的布料包裹了上来,克里斯不知道厉鸢要干什么。 她没有杀他,难道是想用布把他包裹起来,然后再把他活埋? 厉鸢如果以为这样会让他生不如死,那她可就大错特错。 他本就是死灵,即使重塑了身体那也是一个死灵法师。 无论多么恶毒的手段都不会让他死去,他如果能够摆脱现在的桎梏,定然会让她灰飞烟灭! 克里斯发出沙哑的冷笑,他刚想转过头去嘲讽厉鸢,却突然听到她“啧”了一声,然后自己的爪子突然被一捏: “现在的爪子这么粗这么短,看你还怎么抓我?” 克里斯:“……” 那只飞禽在旁边叽叽喳喳地叫: “鸢鸢别碰他!鸢鸢别碰他!” “好好好!我不碰我不碰!我就是、我就是看他爪子太粗,我包不下。” 那只飞禽似乎用鸟嘴狂扯布头:“不要包!小凤不要他!” 厉鸢叹口气:“我也不想带着他,但是小凤有没有想过,万一他醒来了伤了陈婆婆怎么办?陈婆婆给我饭吃,给我屋子住,还给小凤米吃,小凤舍得让陈婆婆受伤吗?” 那只鸟不说话了。 克里斯不由得冷笑。 她恐怕不是在真正担心别人吧。 厉鸢从来都是这样,她没有一天不在伪善。她虽然是光明教廷的圣女,每天都在随众人祛病除灾,然而她心中何曾有过她的信徒,她只向往权利,只爱她的丹尼尔。 连最后再被他杀死之前,也只会假惺惺地落着泪,不让他杀死所有的种族。 别以为他没有看见,只剩下半条命的丹尼尔以为自己可以死里逃生,痛哭流涕地望着她的样子 ——她连最后为自己情人的求饶,都只会用冠冕堂皇的理由。 克里斯这么想着,就想用龙息烧掉布包,恐吓厉鸢一番。 没想到刚一张开嘴,就感觉自己的身上一轻,瞬间贴上了一具香软的身体,自己的尾巴被轻轻地拍了一下: “咱们该出发了,胖蜥蜴。” 克里斯:“……” 第47章 出了门, 陈婆婆正在洗衣服, 回头看了她身上拿的东西, 眼皮子一抬: “这就走了?” 厉鸢挠了挠头, 觉得自己在这里只住了一晚上, 就让这个老婆婆跟着担惊受怕了一晚,实在是太不应该。 于是道:“婆婆,昨天让您跟着担心了, 实在是对不起。我们两个也要走了, 您多保重。” 陈婆婆甩了甩手上的水珠:“怎么就剩你们两个了, 你那个……” 厉鸢眼皮一跳,偷瞄了一眼楚随之, 赶紧截住话头:“哥哥。” 陈婆婆笑了一下:“你那个哥哥怎么不在?” 厉鸢道:“早就走了。” 陈婆婆看了一眼还有点别扭的楚随之,又看了看一脸紧张的厉鸢,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把厉鸢拉到一边,挤眉弄眼: “没想到你小姑娘还挺有两下子。” 能在两个男人的夹击下全身而退不说, 还毫发无伤地送走一个,简直是个中高手,让她自愧不如! 厉鸢:“?” “行了,别跟我在这装糊涂了。天色不早赶紧走吧……” 说着, 转身从屋里拿出两个干粮,就要往她的包袱里塞: “我老婆子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你路上带着吃。” 厉鸢眼看她要塞到克里斯的脸上,赶紧把馒头接过来塞进怀里。 “我、我拿着就好。” 只是这馒头新出锅不久, 烫得厉鸢的脸么猛地一狰狞: “谢谢……婆婆……” “谢什么谢。” 陈婆婆擦了擦手,让他们俩赶紧走,自己先进屋了。 楚随之要来接她的包袱,她赶紧侧过身:“不用,我自己来。” 小凤稳稳地站在她的肩膀上,像是占领山头的山大王,得意洋洋地看了厉鸢的包袱一眼。 “一个包袱而已……” 说着,楚随之随手向陈婆婆的茶水里弹了一颗丹药,遇水即化。 厉鸢吓了一跳:“你放了什么?” 楚随之一笑:“我还能害她不成?我身上也没什么适合老人家的法宝,只有一点延年益寿的丹药。” 厉鸢总看他总背着两把大刀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都快忘了这人刀丹双修,不仅双刀无人能敌,连炼丹都是万中无一。 他说是延年益寿,别是再给陈婆婆再延个百八十年,直接成仙了吧。 看出她的顾虑,楚随之道:“放心,我有分寸。” 厉鸢摸遍了全身,也只找到一点碎银子,连买两个馒头都不够。她叹口气,刚想把头上的钗拿下来,楚随之就按住了她: “你以为婆婆会差你那一根钗?你让她怎么花,拿去当吗?” 厉鸢无奈一笑:“打扰人家一晚上,总不能什么都不留下吧。” “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你若是真想感谢,下次再来看她也不迟。” 厉鸢闻言,双眸染上愁绪。 也不知道自己下一次来还有没有命在了。 楚随之以为她还放不下心,于是笑道: “况且我已经送了礼物,我的东西就是你的东西,我送的就当是你送的。” 厉鸢顿时哭笑不得:“什么你的我的……我可不要你的东西。” 小凤看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对劲,眯起绿豆小眼,从翅膀下衔出一根羽毛,放在了陈婆婆的桌上,回来冲厉鸢邀功: “小凤的才是鸢鸢的!” 楚随之回头,危险地盯住小凤。 他可没忘记,这只鸟是那个什么元衡的。 小凤站在厉鸢的肩头,冲楚随之炸起毛。 厉鸢:“……” 她无奈地捂住额头,她以为送走了衡哥自己就高枕无忧了,但是她忘了还有一个小凤…… “你们两个!”身后的陈婆婆从窗户探出头: “怎么还不走?是想露宿野外吗?还是说你们两个小年轻真想找刺……” 楚随赶紧道: “婆婆,我们走了!” 厉鸢:“?” 楚随之咳了一声:“别看了,咱们马上出发。” 徐承天在铁牌里“啧啧”出声:“你小子装什么纯情?” 楚随之故意不理他,从铁牌里掏出几个法宝,对厉鸢道:“选一个,大约半个时辰就能到武道院了。” 厉鸢道:“不在镇上过夜了?” 楚随之一叹:“你以为我没有看出来你心急如焚?如果真的想回去,何必在路上耽误时间?” 厉鸢不由得抿嘴一笑,小声道:“谢谢。” 小凤眯起眼,哼了一声。 小声在厉鸢的耳边道: “鸢鸢,小凤的原形也能带你回去的~” 厉鸢无奈地勾了一下它的下巴:“不了,我怕你中途看见哪个小帅哥,就把我甩下去了。” 小凤气愤地哼了一声。 楚随之勾了一下嘴角。 藏在包袱里的克里斯冷笑一声,看来厉鸢迷惑人心的本事还很厉害。 以前她是圣女的时候,无论是人类还是精灵,甚至是逃避世俗的矮人,都对厉鸢很是拥戴。即使她死后多年,还有一些人执迷不悟地念着她。 现在她到了另一个世界,还会用这虚伪的假面骗人,竟然还会有那么多人被她所骗,难道这些人都是中了咒语不成? “他们都是愚昧无知的生物罢了。只有毫无思想的生物才会被这个女人所影响。” 心里的声音这么说。 只是下一秒,厉鸢似乎感觉他有些沉,拖着他的屁股向上抬了一下。 它不由自主地卷了一下尾巴,差点闷哼出声。 克里斯:“……” “……我绝对不承认我和你是一个人。” “闭嘴吧!” 楚随之从铁牌里拿出疾行的法宝,将厉鸢接上来,道: “这是玄云疾行尺,有了它不到半柱香就可以到南境。” 厉鸢点头。 小凤从厉鸢从厉鸢的衣领爬进她的后颈里去,暗道它的原形也不慢,而且还又大又稳,比这个什么破尺子好多了。 鸢鸢现在不想用它,那是不知道它的好! 楚随之站在厉鸢前面,双指一横,法器无风而动,带着她瞬间飞向天空。 厉鸢感受云层的冰凉,仿佛又回到了在仙侠世界御剑的时候,不由得一笑。 楚随之道:“我虽然站在前面,但我能感受到你在笑。笑什么?” 厉鸢道:“我在想,修行真好。可以上天入地,也可以制造奇迹。” 楚随之眯起眼:“修行当然好,能看遍这大好河山,也是一种幸运。” 厉鸢道:“我记得你在自己的世界修炼,也走过大江南北。每次我都能听到你在哪个地方,打败了谁。” 楚随之为了修炼,被徐承天逼着去了不少的地方,有些秘境福地,是天阶尊者都不敢擅自踏足,他为了能够变强,吃了不少苦。 楚随之不由得一笑:“原来你一直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 厉鸢不由得一滞。 她只是随便说说,这人怎么又想到那去了。 楚随之深吸一口气:“你还有一件事没说,如果不是因为修行,我早就化为一堆黄土,又怎么会和心爱之人再度相遇?” 厉鸢:“……” 她这次接不上话了,摸了摸发热的耳朵叹了口气。 她正要转移话题,突然觉得自己的包袱微微一动,她吓了一跳,以为克里斯要醒了,差点从法器上掉下去。 战战兢兢地打开布包,发现克里斯睡得正熟,没有半点动静。 她先是松了一口气,接着又觉得克里斯太过安静,像是完全静止了一样,肚皮都不起伏了。 不由得有些慌乱。虽然克里斯很是强大,但楚随之给她的药毕竟是玄幻世界的药,万一克里斯不适应过敏了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伸出手指去探他的小肚皮。 克里斯变小了之后,鳞片也当然变小了很多,此时又软又小,还带着一点温热。 也不知是否是她的错觉,就在她的手贴上去的一瞬间,克里斯的呼吸声都接近于无了。 小凤躺在厉鸢的后颈上,本来昏昏欲睡。一看到厉鸢的手去摸克里斯,警铃大响,赶紧去顶厉鸢的手: “摸小凤!摸小凤!” 楚随之微微回头:“怎么了?” 厉鸢赶紧把包袱转到后面:“没什么,小凤在撒娇。” 楚随之对小凤眯了一下眼。 小凤瞪了楚随之一眼,又回头去瞪包袱里的克里斯。 厉鸢手忙脚乱、欲哭无泪。 她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一个两个的都开始作妖了? 幸好,克里斯的肚皮开始起伏,厉鸢终于松了一口气。 把小凤好好安抚后,她无声地张口: “别生气了,我只是看看他的状况怎么样。” 她也不知为何,小凤今天的醋性格外地大。 她哪里知道,自从看厉鸢把克里斯塞进了袖子里后,这只鸟就有了危机感,生怕自己的地位被任何人取代。 为了安抚气鼓鼓的小凤,厉鸢只好让楚随之停下,给它买零食。 厉鸢看着这个城市,莫名感觉有些熟悉。 直到走到一处摊子前,小贩道: “哎呦姑娘真是巧,您上次在我们这把一个荷包撕成两半,这次又回来买了?” 厉鸢:“……” 往事不堪回首。 楚随之看了一眼这里的荷包:“什么荷包?” 小贩道:“我们这里的荷包做工精美,若是在祈佛日由女子送给男子,那就有了祝福的意思。今天虽然不是祈佛日,但我这里荷包不……” 厉鸢赶紧拉着楚随之走:“这里的荷包不好,咱们快走!” “哎姑娘,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楚随之回头看了一眼,微微眯了一下眼。 两人走到一处摊子前,准备吃午饭。 小凤站在厉鸢的肩头,津津有味地啄食一颗果子。 厉鸢要了两碗面,递给楚随之,道: “多吃点,这都是犒劳你的。” 楚随之还是第一次和厉鸢单独地坐下来吃饭,看着厉鸢朦胧在热气下的面孔,恍然感觉周身都粘上了人间烟火,像是有暖流在心里淌过,不由得一笑。 嘴角微勾,桃花眼弯成了月牙。 “我总想着,如果日日如此,即使承受玄力的反噬那也值了……” 厉鸢道:“吃还堵不上你的嘴。” 楚随之并不作恼,勾了一下嘴角。 他状似无意地问: “听那老板说,你以前给男子买过荷包?” 厉鸢眼皮子一抽,力持镇静地道: “买过,是给我爹,但是我又觉得不好看,所以给撕了。” 楚随之点了点头,趁着吃面的空子,狠狠地松了一口气。 徐承天嘲笑他:“你那出息!” 楚随之不理他,他咳了一声:“你要是喜欢什么样的就跟我……” 厉鸢怕他给她买东西,赶紧道:“我什么都不喜欢!” 正好老板把最后一个饼递上来,她推到楚随之面前,想要堵住他的嘴:“你多吃点,今天晚上你出力的地方多着呢。” 如果时间不够的话,她还得靠着楚随之回一趟家。 楚随之:“……” 他沉默了一会,深沉地道:“你放心,我楚随之不差这一张饼。” “小凤差!小凤吃!” 小凤落在两人面前,大大地张开鸟嘴。 楚随之微微一笑,笑里藏刀。 厉鸢:“……” 一张饼而已! 这一人一鸟又是何必! 难道又要让她表演手撕大饼? 是不是又在考验她的平分能力? 她叹口气,咬牙想要把饼分开,突然听到“咕噜”一声。 她眼皮一抽,不是她,也不是从楚随之那边传来的,小凤也无辜地摇了摇头。 难道是…… 她僵硬地低下了头。 克里斯:“……” 第48章 厉鸢偷偷地打开包袱, 一低头, 就和克里斯面面相觑。 厉鸢:“……” 克里斯:“……” 她缓缓地、缓缓地捂住了脸。 她从来没有想过, 自己的日子会一天比一天难。 她送走了宁逐, 来了元衡和楚随之, 她送走了元衡,又来了个克里斯。 她本以为克里斯睡过去她就高枕无忧了,没想到楚随之还和小凤杠上了, 好不容易想要来个公平对待, 没想到克里斯却醒了…… 她太难了, 她现在一个不小心会被楚随之发现克里斯的存在不说,万一克里斯一个不开心, 又把她烧成了渣渣怎么办? 她现在是直接把克里斯扔出去好,还是该当做看不见得好?要不然她干脆就把自己淹死在面汤吧…… 眼看着克里斯眯了眯眼, 耳听着楚随之问: “怎么了?” 厉鸢头皮一炸, 猛地将包袱死死地按在怀里,咬牙道: “没事。” 说着,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道:“我、我想吃街角的那里的糖葫芦。” 楚随之道:“我去给你买。” 厉鸢赶紧道:“你别用瞬移,万一吓到别人就不好了。” 楚随之笑看着她:“好不容易和你体验一次凡人生活,我怎么会那么不解风情。” 厉鸢即使这个时候再心急如焚, 也免不了有些触动。 楚随之站起来,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后,厉鸢把最后一点碎银子拍在桌上,抱起小凤转身就跑。 小凤被她颠得话都说不清楚: “鸢~鸢、干嘛去啊?” 厉鸢面目狰狞:“拆炸.弹!” 找到一处无人的胡同, 她将克里斯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 然后抖着手将包袱抖开。 克里斯还是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但眸中的冷意几乎让这整个巷子结了霜。 厉鸢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龙就是龙,即使变小了也是龙。 厉鸢看着克里斯冰冷的小眼神,喉咙一动。 “克里斯,你、你醒了……” 克里斯即使躺在地上,也用那种高高在上的眼神看着她: “厉鸢,你对我做了什么?” 厉鸢摸了摸鼻子:“就是下了一点药。对你没什么害处,你三天之后就能动了。只是我没想到你这么快就醒了……” 克里斯眯起龙眼,声音沙哑: “看来你现在为了活命不择手段,不过你以为我不能动,我就不能对付你吗?” 说着,他闭上眼,缓缓吟唱着什么咒语。 瞬间,小巷内的落叶迅速旋转,聚在他的身边,克里斯的身体被冷风扶起。 一个小型的红色魔法阵出现在他的身下,他的双目猩红,冷冽地看着厉鸢。 小凤的羽毛被吹得飞起,它用爪子死死抓住厉鸢的袖子: “鸢鸢,小凤来保护你,你快跑!” 克里斯发出沙哑的一声冷笑,他的身边红光冲天,地狱之火将整个巷子映得通红,眼看着他要念出最后一句咒语,厉鸢一咬牙,猛地扑了上去。 瞬间,克里斯被她死死地捏住了龙嘴。 克里斯:“……” 空气就像是被猛地抽走了一样,周围变得无比地安静。 地狱之火已经熄火,变成了满地蹦跳的小火苗。 飘在空中的落叶也终于感受到了地心引力的威力,“砰”地一声下坠,洒得两人一身。 厉鸢捏着克里斯的龙嘴,脸上木然一片,然而心脏已经跳到了喉咙口,手指已经抖成了帕金森。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能这么大胆过,竟敢趁着一只龙念咒语的时候捏他的龙嘴…… 感受手心里炙热的呼吸,她咽了一口口水,缓缓地垂下眼。 克里斯的视线似乎有些虚无,连尾巴都僵直了。 心里的声音缓缓地道: “你这可恶的兽性又让我出了丑。” “闭嘴!”克里斯咬牙,对上厉鸢的目光后猛地回过了神,绷紧了面孔。 厉鸢小心地问: “克里斯,咱们俩做个交易怎么样?” 克里斯没说话,他当然说不出话。 厉鸢道:“你要是现在不杀我,我就放了你。” 克里斯发出沙哑的冷哼,厉鸢有些头疼地叹口气。她本来想苟三天的,哪想到这条龙提前醒来,要是现在不安抚住她,恐怕她真的会被烧成飞灰了。 她没办法,只好威胁他: “你别以为我怕了你。” 说着,她也学他的样子眯起眼: “你怕是不知道,我在你昏迷的时候到底给你吃了什么药,如果我死了,你也活不了!” 瞬间,克里斯周身气势大盛,厉鸢毫不畏惧,她低下头,小声地威胁他: “你别以为你的咒语可以解毒,我告诉你这个世界可不同于你的世界。你中的毒也不是你所熟悉的毒药。没有我的话你根本解不开,三天之后你就会肠穿肚烂而亡,我要是死了,你永远都拿不到解药。”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为了显示威慑力还压低了身体。 只是她说得很是骇人,却忘了自己刚才被吓得满头大汗,此时面上带着红晕,几个字说得毫无威慑,还带着点绵软。 克里斯是一头龙,是一头嗅觉无比灵敏的龙,此时此刻,他能清清楚楚地嗅到厉鸢身上的香气,这比隔着好几层布更直接多了。 在他的记忆里,他似乎很少和厉鸢如此接近过。 厉鸢很是内敛,即使在他是龙形的时候,也很少摸他的鼻子,在他是人形的时候,就更是克制。 可能两人最亲密的一次,也只是在新婚之夜,他在她额上留下的那一吻。 当时的她也红了脸颊,比朝阳还要灿烂。 如今,她红着脸颊,却说着威胁他的话。 克里斯的眸色晦暗。 “我看出她的色厉内荏,也许杀死猎物前观赏她垂死挣扎地的样子更让人快意。” 心里的声音这么说。 克里斯咬牙嘲讽: “别以为我听不出你的心软,虚伪的人性!” “……” 第49章 厉鸢看克里斯不说话了, 以为自己吓住了他, 于是接着跟他讨价还价: “克里斯, 咱们两个做个交易如何?你只要答应不再对我念咒语, 我就放开你。听懂了就点一下头。” 克里斯没有动。 厉鸢:“……我忘了你现在不能动。那你就眨眨眼。” 克里斯眯起眼看她, 微微张嘴热量在口内聚集,厉鸢赶紧道: “好好好!我马上放了你!” 说着,她恭恭敬敬地将克里斯扶起来, 小心地放在布包上。 克里斯冷冽地看着她, 似乎不打算罢休。 “其实你要想杀死我轻而易举, 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厉鸢开始跟他讲道理: “我知道你非常想杀死我,但杀人之前得让犯人吃饱了断头饭再说吧……断头饭你知道吗?我以前好像没有给你讲过……” 厉鸢和克里斯在教廷的时候, 经常教对方一些中国的文化,然而为了不暴露太多, 她说得并不深入。 克里斯猩红的双眸盯着厉鸢, 另一个的声音平淡地说: “我对她并没有心软,就比如她提到以前, 我的内心也毫无波动。” “如果你此时不跳出来为自己辩解,我恐怕会更相信你。” 克里斯沙哑地回。 “……” 他道:“厉鸢,你提起以前并不会让我对你手下留情,那只会让我想起我那愚蠢的人形日子。更让我想起你虚伪的面孔。” 厉鸢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只要你能消消气, 随你怎么说。” 说着,她小心地靠近: “你看,你现在不能动,又被我下了毒。如果真的杀死我之后死得也不光彩。只要你再给我三天, 等我和我的家人好好告别,我就跟你回你的世界,让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再杀我一次,这样多威风啊,行不行?” 克里斯眯起眼,似乎真的在思索。 他此时的尾巴如果能动,恐怕会慢慢的甩起来。 半晌,道: “好,我答应你的祈求。我会给你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后我就把你带走当着你所有信徒的面,亲手让你灰飞烟灭。” 话音刚落,克里斯的另一个声音发出平板的一声笑: “愚蠢的兽性,又被这个女人迷惑了吧。即使死亡又如何,三天之内将这里也变成一样的废墟,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不。”克里斯反驳:“我只是听从你的建议,在这三天之内好好欣赏这女人被死亡威胁的狼狈的样子罢了。” “……” 厉鸢看克里斯终于松口,瞬间松了一口气。 系统问她: 【你真打算三天之后随他走?】 厉鸢一叹:“哪能啊。” 她有些焦躁地抿了一下唇: “我心中虽然对他有愧,但到底是一个贪生怕死的人。现在是能活就活,活不了就认命。无论如何……” 她眉目低垂:“如果真的不得不死,我就和克里斯回到他的世界。万一他留在这里不顾一切地屠戮,那我就真是罪无可恕。” 系统道: 【克里斯也已经接近天阶满级,如果在那之前他能在自己的世界毁灭,那么宿主就大可不用担心。】 然而即使这么说,厉鸢也不能放下心。 每一天都是一个变数,她只能尽力维持平衡了。 察觉到在自己沉默的时候,小凤被克里斯盯得瑟瑟发抖,她回过神,问克里斯: “我刚才听到你的肚子叫……你饿不饿?” 克里斯盯着她,没说话。 厉鸢想,从此以后,自己就相当于背着一个龙王在身上了,不伺候好了还真不行。 只是刚才跑的时候忘了把那张大饼拿走,如今全身上下也没什么吃……厉鸢猛地想到了什么,从怀里掏出两个馒头,恭恭敬敬地递到克里斯的嘴边: “我只有馒头了,请笑纳。” 克里斯的瞳孔一动,从嘴里吐出火球瞬间把馒头烧成了渣渣。 厉鸢:“……” 幸亏她抽手抽得快,要不然自己的手就保不住了! “你不吃就不吃,怎么浪费食物?!” “你以为我会吃你送到嘴边的东西?” 克里斯发出沙哑的冷笑。 厉鸢刚想生气,身后传来焦急的喊声:“厉鸢!” 她一惊,是楚随之! 她下意识地拿起布头,猛地把克里斯盖住然后死死地系上。 克里斯:“……” “厉鸢。” 厉鸢回头,看楚随之拿着糖葫芦,额上微微带汗,无奈地看着她: “怎么不在原地等我?” 厉鸢有些紧张地将包袱往后塞了塞: “我刚才看见一个卖簪子的小贩,想买一个簪子就跑过来看看,一时着急就忘了给你留个信。” 楚随之笑了一下:“你身上的钱只够买两个馒头的吧,哪个小贩肯卖给你?” 厉鸢摸着鼻子想,刚才那点钱她都拍在桌子上了,现在恐怕连一口馒头都买不起了。 楚随之摇了摇头,将糖葫芦递给她:“你拿着,卖簪子的在哪里,我去找。” 厉鸢赶紧道:“不用!” 察觉到自己的反应有些过,她故作自然地笑道:“不用了,我就是心血来潮而已。咱们赶紧走吧。” 楚随之道:“好,如果你着急的话,我可以马上带你回武道院。” 厉鸢点头。 小凤又站在了她的肩膀上,对着她腰上的包袱耀武扬威地哼了一声。 克里斯眯起了眼。 心里的声音冰冷地道: “一只飞禽都能站在她的肩膀上,你现在的待遇甚至不如一只鸟。” 克里斯咬牙:“不要把我和一只飞禽比。” 楚随之和厉鸢再度上路,只是刚飞到空中,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一片昏暗。 楚随之的身形一颤,法宝一动两人差点掉了下来。 楚随之脸色一变,长臂向后一勾就揽住了厉鸢。 厉鸢吓了一跳,看他脸色不好赶紧问:“楚随之,你有没有事?” 楚随之捂着胸口,咳了一声: “我没事。” 徐承天“啧”了一声:“恐怕是你这个伪天阶的时效要过了,时空裂缝要把你收回去。” 楚随之皱了一下眉。 他现在还能抵挡一段时间,但就怕他玄力一旦停滞带着厉鸢掉下来,恐怕会导致厉鸢受伤。 于是道: “我现在恐怕不能送你回去了。” 厉鸢道:“那就赶紧我把放下来,你自己身体要紧。” 两人落到一处深林,林中幽静,天空掉下了一点小雨。 厉鸢以为是楚随之的内伤爆发,并不知道是时空裂缝的召唤,于是忙前忙后,想要为他生一堆火。 楚随之捂着胸口,见她为找不到干燥的地方急得团团转,不由得一笑: “不用如此麻烦。” 说着,他掏出一个玄气明罩,一声嗡鸣之后,瞬间震开雨水,在两人身边形成了一个半圆的保护罩。 又用指尖搓了一把火,放在两人旁边。 厉鸢无奈地道:“我看你不舒服,还是节省一点玄力吧。” 楚随之摇了摇头:“我这点力气还是有的。” 说着,他看了看天色道:“我可能……只能陪你到天亮了。” 厉鸢问:“你要回去了?” 楚随之点头。 他现在的玄力只能支撑他到天亮。 最后一晚,他想和厉鸢一起安静地度过。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下厉鸢的表情,发现她的脸上并没有庆幸,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他现在死缠烂打地跟在她身边,最怕的就是她的厌恶。 两人之间的纠葛和仇恨,不是他一两句话就能消弭的,恐怕只是漫长的时光才能缓缓抹去。 但最起码,她现在没有抵触对他就是莫大的安慰。 厉鸢递给他手帕,让他擦擦脸上的雨水: “回去也好。你不能放着你的宗门不管。” 楚随之想说话,厉鸢就赶紧截住他的话头: “不止是宗门,还有所有人……你现在那么厉害,说是天下第一也不为过,所以眼界就不能总拘泥于宗门。你该扛起你的责任。” 楚随之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 毕竟徐承天对他说过,修炼只是为了变强,别人更是告诉他,只有变强,才能复仇。 如今复仇过后,他变得无比空虚,似乎除了喝酒就没有什么乐趣可言。 至于厉鸢口中的“为了所有人”,他却是没有想过的。 毕竟修炼者又不是神话里大公无私的神仙,自保尚且困难,又何谈奉献自己呢? 只不过他听厉鸢说这番话,还是有些新奇。 看着她微微颤抖地长睫,轻声道: “我总感觉你变了很多,以前的你不会说出这样的话。” 厉鸢一笑:“你以为我只会喝酒打人抽鞭子啊。” 楚随之摇了摇头:“不,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一个虚影。一个背对着我,永远都让人抓不住的虚影。” 厉鸢不由得低下了头。 小凤对楚随之哼了一声,见厉鸢的表情不对,还是无奈地跑到旁边装作听不见了。 克里斯在厉鸢的身后,听着两人的话,不由得发出沙哑的冷笑: “没想到这人是天阶的实力,竟然被厉鸢骗得如此之深,真是愚蠢!” “你不也是天……” 克里斯低吼着打断了另一个人格的话:“当初我被她骗的时候还是地阶!现在我已经是天阶,再也不会受她所骗。” “如今是天阶又如何,还不是被她困在身边,听着她和别的男人调情。” 克里斯:“……” 楚随之看她沉默,于是故意逗她笑: “我可能天亮就要走了,时间不多,你难道就只想用头顶对着我?” 厉鸢抬起头,觉得自己现在前途迷茫,如果这一次和楚随之分别,下一次也不知道是否能相见,不由得心情复杂。 她觉得此时再提感情什么事,就太浪费时间了。 刚想打开水壶喝一口,但看见楚随之微微发白的脸庞,将水递给了他: “那这一晚上干什么?” 楚随之随手接过,刚想仰头灌去,突然眉梢一抽。 他看了一眼厉鸢发红的脸颊(被火烤的),看看自己手上的水壶,再看看四周寂静的环境,猛地想起陈婆婆说过的话…… 指尖一颤,差点把水壶倒在身上。 他的喉结一动:“这水……是给我喝的?” 厉鸢一愣:“不是给你的还是给谁的?” “……你真想在这里?” 厉鸢莫名:“那你不是走不了了嘛,回镇上太麻烦,回武道院又太远。我觉得这个罩子还挺好。不用淋雨还挺暖和。” 楚随之沉默了一下,又是紧张又是复杂地一笑:“我以为最后一晚,你会想和我聊聊天,我没想到……” 厉鸢挠了挠头:“谁让你一聊天就扯感情……我不是说了我……” 她话音未落,就看见楚随之猛地灌了一口。 深吸一口气: “罢了,希望我这一觉睡醒,还能在我的手下面前保持形象。” 厉鸢:“……?” 克里斯不由得眯起眼。 第50章 楚随之一壶水灌进去, 呼吸都沉重了不少。 徐承天咳了一声, 赶紧给自己下了个咒, 眼睛一翻就倒地不起呼呼大睡。 厉鸢看楚随之喝完了一口酒之后, 就转过头深沉地看着自己, 不由得莫名: “怎么了?是这水太凉了?还是不够?” 楚随之摇了摇头,声音莫名地有些沙哑: “不是。我觉得这点水……应该够了。” 他的喉结一动,算了算时间, 觉得即使自己给厉鸢的那颗丹药药性再强, 以自己天阶的实力也应该能抵抗一段时间, 于是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个时候太过沉默反而不好。 想到这里, 他放下水壶,感觉此时此刻像是回到了与厉鸢的初遇, 明明已经心跳如鼓, 明明已经魂不守舍,然而面上还仍是绷着, 做出轻松的模样。 “厉鸢。” “嗯?”厉鸢抬起头。 楚随之的喉结一动:“我知道我们两个之间还有那么多的纠葛,一时之间让你全部接受也不可能。我不敢奢求太多,你能如此我已经很开心了。” 既然厉鸢不想谈感情,那么从、从身体上先靠近也并非不是一个好、好的方法…… “?”厉鸢有些莫名, 她想了一下,以为楚随之说的是自己劝他回去肩负重任的事,顿时觉得自己的话没什么大不的,不值得对方这么感动, 有些羞愧地道: “其实哪里有你说的那么严重,我实际上什么都没做。全都都要你付出,你这么说的话我、我也怪不好意思的……” 楚随之看着她:“我愿意付出!” 厉鸢看起来有些开心,脸颊微微发红: “你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如果楚随之能把思想拔高,为人民做贡献,不必拘泥于小情小爱,那么她就觉得自己在第二个世界所做的任务就更加有了意义。 她微微靠近他,眼睛熠熠发亮: “我知道你以前从来都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牺牲是为了亲近的人,付出是为了值得的人,但是一旦你站上高山之巅,你就会发现生活没了意思,倒不如做一些更加有意义的事。” 修炼到一定的境界,为了所有人的幸福和世界更加美好而努力,这样的想法又傻又不切实际。 然而这个的想法其实她一直就有了,且在和衡哥相处的那几天越来越清晰。 源于在修仙世界,她父亲对她的教导。 她当时只当是一次任务,也有初来乍到的原因,活得战战兢兢,并没有往心里去。 在楚随之的世界也想着尽快地完成任务,并没有想着要当什么救世主,直到来到克里斯的世界,她知道克里斯在未来会灭世,于是好几次隐约地提醒克里斯不要太过偏激,即使是在死之前也曾祈求过他,不要杀死所有人。 然而她一个人的力量太过渺小,也低估了克里斯对她的恨意,并没有能唤醒克里斯。 来到宁逐的世界,她认识到自己力量的渺小,不再挣扎,只想着当咸鱼。 直到这几个男人都来到她身边,她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影响力,无论他们对她是恨还是爱,他们都会受她所影响。 特别是遇到衡哥,在原著里衡哥达到满级破碎虚空成为了仙人,在那之后并未对他的结局多说什么,只是在厉鸢的理解里,仙人应该是救苦救难、悬壶济世的存在。 她不可能让衡哥一个即将成仙的人浪费时间在她身上。 所以,如果能劝他们奋发向上,那她来这几辈子也算是值得。 楚随之认真点头:“你放心,为了你我甘愿牺牲。” 厉鸢拧眉:“为了大家。不过不是牺牲,是付出、努力。” 楚随之深沉:“只有你一个。” 厉鸢:“……” 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 她暗道自己说什么这人都能扯到感情上去,实在是不开窍。 楚随之看她语气不对,暗道肯定是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只是仔细一想,觉得自己也算是表了衷心,宣了态度,并没有说错什么话啊? 他拧了一下眉,顿时明白过来。 他是少说了一句话。 一个男人,一个成为了真正男人的男人,在奉献自己之前,也必须给女人一个交代。 于是看着厉鸢道: “厉鸢,你放心,过了今晚,我一定会担起责任,不会让你失望。” 说着,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她: “我一定会成为值得你信任的男人。” 厉鸢不由得一笑:“我信任又有什么用……不过你要是这么想就好啦。”她挠了挠头: “其实我总想着,一个人的成功离不开天时地利人和,但一个英雄的成功也离不开别人的牺牲……”厉鸢复杂一笑:“总之,你已经这么厉害了,就不要辜负别人的信任。” 楚随之点了一下头。 他深吸一口气,看天空乌云密布,雨势越来越大,从绵绵的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豆大的雨点落在透明的保护罩上,成线滑落。 此时,风雨都被关在了外面,圆形的空地内,只有火堆的上的火苗发出噼啪的声音。 暖意和反衬出的宁静袭来。 此时此刻,如果没有药效加持,也应该是睡意涌上来的时候,但楚随之此时此刻没有一丝睡意不说,还越来越精神。 好像是喝了十坛的浮光花酒,即使思绪开始朦胧,但心跳还剧烈如鼓。 难道是自己的实力特别厉害,受伤了还能坚持这么长的时间? 楚随之一时骄傲,又一时复杂。 他拎起水壶,有些纠结地看了看。 厉鸢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楚随之的脸色,害怕他在这里挺着不是办法,于是道:“时间不早了,你该……” “你不用说。” 楚随之打断她。 厉鸢:“?” 他又仰头,一口气把水壶里的水彻底喝了个精光。 喝完,他打了个嗝,发现自己还是一点睡意都没有。 难道自己真的恐怖如斯?! 厉鸢:“……你很渴吗?是不是火太旺盛了?” 说着,她就要把火苗弄小一点。 楚随之赶紧拦住了她:“不用。”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我不会冷,我只是……怕你冷。” 厉鸢道:“我没有关系,你没事就好。我看你一会面色发白,一会面色发红,是不是内伤发作了?你要是身体不行的话就先休息吧。” “我没有不行!” 楚随之咬牙地回,他深吸一口气,觉得此时再不“奉献”厉鸢可就要怀疑自己了。 他从铁牌里掏出浮光花酒,拍开酒塞就想往嘴里灌,厉鸢嗅到味道,眼睛就亮了,她错了搓手,没好意思向他要。 楚随之哪里看不出她渴望的小眼神,于是一顿:“你也要喝?” 厉鸢道:“你如果有第二坛的话。” 楚随之想了想,从空间里给她拿出了一坛:“这些都是给你准备的,都是酿了十年以上,但都没有你酿的好喝。” 厉鸢跃跃欲试:“有酒喝就行,管他谁酿的。” 说着,她拿起酒坛灌了一大口,脸上顿时更加红润。 火焰下,好像朝阳下带着露珠的红蕊。 楚随之的喉结一动,他哑声道: “厉鸢,我保证,以后你会有无数坛浮光花酒喝,直到你喝够了为止。” 厉鸢抹了一下嘴巴:“那全世界的浮光树岂不是要被你砍光?” 她拎起酒坛,道:“酒这种东西,兴致上来了随便喝两口就好,气氛到了喝一坛也无伤大雅,但是要是过于沉迷于它,坏了事情那就不好了。” 楚随之已经有了一点醉意,他马上放下酒坛,点了一下头: “对,不能坏事。” 厉鸢看他微红的面颊,过于严肃的面孔,终于察觉到有些不对劲:“你今天晚上很奇怪……” 藏在厉鸢身后的克里斯终于微微睁开了眼。 心里的另一个声音道: “你是否松了一口气?厉鸢这女人终于意识到了这个男人的不怀好意。” 克里斯发出沙哑的低笑:“ 你以为厉鸢没有听出来吗?她是一个不择手段、精于算计的女人。怎么可能会被这个人类所蒙骗。一定是故意装傻,引人入套。 况且她对于我来说只是一个即将死在我爪下的猎物,她和别的男人怎么样不在我的考虑范围之内。” 楚随之一愣,奇怪?他哪里奇怪? 难道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破坏了气氛? 厉鸢想了想,可能是对方太听自己的话,导致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他很是严肃。 这样可不好,那就不像是楚随之了。 于是道: “楚随之,你其实可以不用那么在意我。你以前多潇洒啊,这世上没有比你更自信的人了。你没有发现你此次过来变得太过小心了吗?” 楚随之抬眼:“那你是喜欢以前的我?” 厉鸢失笑:“怎么又扯到喜欢了?我只是……” “不用说了。” 楚随之心跳如鼓,只要她对他有一句肯定就可以了。 想起几个月前她对他怒目相向,如今两人能够坐下来平静地聊天,那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如今他应该更加自信,自信可以让两人的关系变得更好。 他吐出一口带着醉意的气息,微微一笑: “是因为在意所以才会变得小心,不过你放心,我只在你面前这样,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会让我丢掉那些不可一世的自信。” 厉鸢一怔,哑然地看着他。 火光下,她的瞳孔微微颤动。 两人在瓢泼的大雨中,在温暖的火堆前静静地对视。 这里格外地安静,似乎只留下两人的呼吸声。 小凤早就趴在旁边睡着了,克里斯察觉到了这诡异的安静,不由得缓缓睁眼。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此时会选择封闭感官。” 心里的声音这么对他说。 克里斯回过神,他道: “我和你有何分别?目前身体的自主权在我这里,不需要你来置喙!” 说完,他心里也清楚地明白,此时此刻最好的选择就是封闭感官,避免尴尬。 毕竟厉鸢以前是他的未婚妻,但也是他的仇人,在他的眼里与陌生人相差无几。他不需对她的感情生活有所反应。 然而刚闭上眼,眼前也浮现出一个画面。 那也是一个雨夜。 他和厉鸢外出收服魔兽,回来的路上由于下了暴雨,两人不得不停下在野外过一夜。 厉鸢穿着白色的神服,身体被雨淋得微湿,脸色发白,不住地打着寒颤。 他变作龙形,张开双翼,将她轻轻地拢在自己的身下。 她的脸颊是深夜也掩盖不住的微红,就这样蜷着身体沉默地依着他睡了一夜。 不知为何,即使没了心脏,克里斯的胸口也是一揪,他缓缓睁开眼,视线似乎透过布料看向了无尽的夜空。 心里的声音这一次难得没有讽刺他。 在长长的沉默中,属于人的人格发出冰冷的声音: “你可曾记得一个咒语,可以将意识与身体短暂剥离。虽然无法运用魔力,但总好过在这里坐以待毙。” 克里斯瞬间点头: “好。” 厉鸢和楚随之对视,她马上回神,摸了摸耳垂缓解尴尬。 “时间不早了,咱们早点休息吧。” 楚随之暗道他也想啊,但他就是不困啊! 难道这个时候要装睡不成? ……似乎对他的定力要求有点高。 厉鸢起身,想要找点干草垫在身下,楚随之道: “我这里有!” 说着,他从铁牌里掏出一个雕花大床。 厉鸢看着这张床,眼角一抽。 刚想让他收回去,莫名地就感觉全身一冷,像是被什么盯上了一样。接着她感觉眼角发热,不由得揉了揉眼睛,但还是抵挡不住眼泪落了下来。 楚随之看她眼眶通红,吓了一跳: “厉鸢,怎么了?” 厉鸢摇了摇头,刚一回头,猛地看见一个虚影站在自己的眼前。 他微垂着眸子,眼底泄出一点金光,长而弯的黑发垂到胸前,身上是红黑相间的鳞片铠甲,如果不是脸上的表情太过阴沉,活脱脱是一个尊贵的暗夜公爵。 是克里斯。 厉鸢:“……” 怎么办,她此时用酒坛给自己脑袋来一下还来得及吗? 第51章 克里斯, 世界上最后一条龙, 也是世界上最强大的死灵法师。 即使是灵体的状态, 也是锋芒毕露、霸气侧漏的气势。 如今, 他的灵魂就站在厉鸢的面前。 厉鸢看着他, 感觉自己的后脑勺真的像是被一个大酒坛拍上,整个都木了。 她直勾勾地看着前面,眼中全是克里斯的身影。 克里斯比她高了不知有多少, 她的双眼平视前方, 也只能看到他苍白的锁骨。 在冰冷的龙鳞铠甲下, 藏着猩红缠绕的龙纹,荆棘绕着龙爪, 在锁骨与胸肌的边缘谨慎地探出了一点。 厉鸢是认得这身铠甲的,在克里斯是她的骑士的时候, 就穿着铠甲跟在她的身后。 但那时的铠甲是白金色, 代表着高贵与圣洁。 直到他堕化成死灵法师,这铠甲就随之变得黑红, 更加的妖异与邪肆。 只是厉鸢现在的注意力不在他的铠甲上,而是克里斯的眼神上。 她不用抬头,就感觉对方身上的压力有如实质,一瞬间, 仿佛一桶凉水浇在她身上,她感觉自己喝的那点酒全都挥发掉,从来都没有这么耳聪目明过。 她在看见克里斯虚影的同时,就意识到对方是灵体状态, 然而她也在纳闷,为何自己在武侠世界的身体能够看得到灵魂。 只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 她前面是克里斯,后面是楚随之,万一这俩人对上……那她就会被炸成烟花吧…… 想到这里,她立刻做出了一个决定。 装作看不见。 楚随之看她愣住,赶紧问: “厉鸢,怎么了?” 厉鸢狂眨眼睛,硬是穿过克里斯的灵魂自然地道: “没事,我被风迷了眼睛。” 楚随之看了一下头顶的透明的保护罩,低声道:“难道是它失效了?” 说着,他就要加固一层。 厉鸢赶紧摆了摆手:“不用不用,你那点玄力可省着点用吧。” 说完,她感觉眼角还是有些热,揉着眼睛向前摸,却摸到了那张雕花大床。 厉鸢:“……” 哦,完了。她忘了还有眼前这一张雕花大床。 这张床,上面雕龙画凤,花团锦簇,床上还带着厚厚的软被,看起来无比舒适,而且它不仅舒适,还大,几乎能装得下四个她。 她只是想休息而已,犯不着用这么大的床吧?! 她回过头,楚随之咳了一声,道: “这是三年前一个丹师偷袭我,我反杀他之后从他空间里找丹药的时候顺手拿走的。它的全名是玄光床,如果躺上去对治愈内伤有帮助。” 厉鸢莫名觉得此时的气氛有些怪异,她也觉得嗓子有些干,刚想清清喉咙,一抬眼,就看到克里斯站在她对面,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咳、咳咳咳!” 她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感觉从头顶到脚心都坠在冰窟里,瞬间打了个哆嗦。 她欲哭无泪,她不知道为什么克里斯的灵魂会跑出来,还阴沉地看着她,只是到底已经极限逃生了这么多次,她这种规避风险的本能还是有的,于是立刻把摸床的爪子收回来,道: “我、我觉得它有些太大了。” 楚随之也觉得这床确实有些不合适,虽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但到底有点让人尴尬…… 他笑了一下,然后把床收回去,换了一个像是云朵的垫子,咳了一声送到厉鸢的脚边: “这是轻云送,也是一种疾行的法器。” 云状的垫子飘到厉鸢的身边,厉鸢小心地摸了摸:“好软啊!” 楚随之深吸了好几口气,还是压不下去脸上的热度: “你、你喜欢就好。” 说着,他微微蹲下身来,轻声问厉鸢: “你困了吗?” 厉鸢道:“有点……早点休息吧。” 厉鸢刚想坐下去,就看见克里斯微微抬眼,红蓝双眸暗沉,眼底泄出一点金光,他微微眯起双眼,缓缓向自己走来。 厉鸢的心脏差点跳到嗓子口,她迅速地低下了头,瞳孔剧颤,冷汗瞬间湿透了脊背。 克里斯过来干什么? 难道要和她一起研究屁股下的这团云朵? 用脚趾头想都不可能!难道是看腻了她在眼前晃来晃去所以现在忍不了了马上就要杀了她? 可是灵魂也能运用魔力吗? 要不然就是克里斯是男主,可以打破这个规则? 厉鸢想来想去也想不出来克里斯的目的。她这个人像是一条乌龟,是拒绝自己往感情那方面去想的,毕竟克里斯和前三个人不同,他是真的偏执,她在上辈子临死前看见过他红得几乎溢血的瞳孔,这辈子也见识过他想要把她除之而后快的恨意。 有二有三无再四,她要是以为克里斯看见她和楚随之在一起吃醋过来,那就是真的是自己自作多情、脑壳坏掉了。 这么想着,她心中的危机感更盛,眼看着克里斯如同暗夜的幽灵,带着一身凉意走了过来,她赶紧站起来,道:“我、我,我还是不不坐这个了。” 楚随之问:“不坐了?” 厉鸢欲哭无泪,她故作自然地想找个地方藏起来:“我不坐了,要坐你坐吧。” 她话音刚落,克里斯就止住步伐,再度看向她。 好像是一只准备狩猎的雄狮,重新潜藏回草丛里蓄势待发。 “我坐?”楚随之看着眼前的法器,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视线有些游移:“这么小,确实该、该我先坐上去。” 厉鸢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只猛兽盯上的猎物,明明知道自己大难临头还得装作无事发生,只是这里除了树就是树,哪有她躲藏的地方? 楚随之坐下后,看厉鸢面色焦急,顿时觉得天色不早了,他现在还无睡意,再磨蹭一会天亮了该怎么办? 于是想要再灌自己一口酒,却发现连酒都没了,他不由得“啧”了一声。 他叹了一口气,暗道难道真的要让自己装睡? 要不然和厉鸢说开呢? 可能对方这么暗示他,他要是说开了,那不就是让厉鸢尴尬? 这么想着,他转头去看厉鸢,却看她倚在树上,看起来很是纠结。 他顿时下了决心,一个男人,就要有男人的魄力。 “厉鸢,我先睡了。” “啊?”厉鸢回过神,她点了一下头:“那你……好好休息。” 说着,她两只手插进袖口:“那我也睡了……” 楚随之咳了一声:“我睡觉很快,几乎是闭上眼睛就能入梦。” 厉鸢的眼角瞄到克里斯,欲哭无泪地说: “我也是,我一睡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楚随之深吸一口气,颤着睫毛闭上眼。 厉鸢也闭上眼,默念着她眼不见心不烦,既然克里斯没有马上杀她,那就是还记得两人的承诺,暂时留她一命,她这个时候就当看不见,不要给自己找麻烦。 这么想着,她死死地闭上眼。 半晌,她感觉周身的冷意越来越重,明明篝火就在眼前,却还是觉得自己像是坠进了冰窟。 接着,明明这里把所有的冷风都排斥在外,但她还是感觉面颊发凉。 系统这个时候跳出来: 【起点男主激励系统竭诚为您服务。】 【警告功能以上线。】 【警告!克里斯在您的正前方,距您只有五米远。】 厉鸢:“!?” 【警告!距您只有三米远。】 厉鸢后脑勺一麻,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口。 她在内心里大吼:别过来了!千万不要过来! 然而克里斯听不到她的呐喊。 【两米远、一米远……】 【宿主和克里斯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厉鸢:“……” 她死死地咬住牙,几乎把几辈子的演技都集中在这一刻上,明明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还是装作呼吸平稳,明明是眼角莫名又发烧,但还是硬生生地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从来都不知道,装睡也是一项这么高难度的技术活。 每分每秒,对演技的要求几乎精确到自己每一寸肌肉上。 她感觉克里斯就在她的面前,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那股阴冷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 最吓人的不是亲自面对他,而是在闭着眼的同时还得想象…… 厉鸢在心里流着泪,不得不求助系统。 “统,他到底在干什么,能告诉我吗?” 系统道: 【他在看你。在一动不动地看你。】 厉鸢哇地在心里哭出了声:“是不是在看我的肌肉走势,计算着在三天后怎么好下刀啊?” 【他用的是权杖,不是刀。】 厉鸢悲愤:“重点是这个吗?” 克里斯站在厉鸢的面前,看着她脸颊的晕红,微微眯起眼。 另一个人格发出冰冷的声音: “她还真睡得下去,完全不知道另一个男人在装睡,随时能对她下手。” 克里斯没说话。 那个雨夜,厉鸢也是在他的翅膀下,睡得毫无防备。 他还记得她小小的身体,因为寒冷的原因蜷缩起来的样子,因为他羽毛的温暖脸颊又溢出晕红。 如今只不过短短十年,她还是以这副容颜睡下,却是睡在别的男人的身边。 他恍惚地抬起手,向她缓缓伸去。 【警告!克里斯与宿主的距离为……负一寸。】 厉鸢:“?!!” 第52章 “负、负一寸?怎么可能是负一寸?!” 厉鸢惊恐了。 【因为他的手正好穿过你的脸颊。】 厉鸢顿时松了一口气, 但是下一秒, 她就眼角一抽, 莫名觉得自己的脸颊像是被一根冰凌穿过, 即使知道克里斯只是灵体, 即使知道灵体对她没有什么害处,她还是感觉自己的肌肉僵掉了。 “他要干什么?” 厉鸢开始恐慌了,她现在根本不敢睁眼, 也没办法用手指头挠脸颊, 抓心挠肝地害怕, 简直不要太酸爽。 “系统。”厉鸢的声音在心里颤抖:“他现在在干嘛?” 【克里斯很迅速地收回了手,然后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厉鸢刚松了一口气, 就听系统道: 【他现在把目光重新又移到你的脸上。】 厉鸢:“……” 杀人不带这么补刀的! 谁来直接把她打晕好吗?她再也承受不了这刺激了! 这一边,楚随之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半晌也没听见厉鸢的脚步声, 不由得悄悄地睁开眼 。 只见厉鸢乖巧地倚在树上,脸颊晕红, 似乎睡得热了,额上甚至带了一点汗。 他内心一软,接着就想到,厉鸢刚才没有过来, 该不会是睡着了吧? 可是对方暗示了他那么久,怎么可能会在关键时刻睡着? 但转而一想,以厉鸢的性格也不是不可能。 他又仔细看了看,猛然一愣。 因为他发现厉鸢的睡颜看似沉静, 其实她背在身后的手微微发颤,指尖纠缠得发白。 ……原来是在害羞。 楚随之不知是该无奈还是该松一口气。 他看了看天色,觉得虽然时间少了一些,但更要珍惜。 既然女孩子矜持,那他必须拿出当男人的魄力,主动一些了。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一步一步地走向厉鸢。 不知为何,他越向前走就越觉得周围有些阴冷,但目光心神都在厉鸢的身上,倒也没有在意。 他缓缓半蹲在厉鸢的面前,轻声道: “厉鸢,我知道你没睡。” 厉鸢:“……” ……楚随之!我这辈子跟你势不两立! 你自己睡觉睡得好好的,揭穿她干嘛啊!让她在这里安静地装死不行吗?! 她屏住呼吸,在心里祈祷楚随之说完话赶紧走。 楚随之看她没有反应,不由得一笑: “我知道你是害羞,所以装睡。我刚才看见你的指尖在动,我就知道了。” 几乎是瞬间,厉鸢就感觉到面颊一凉。 厉鸢:“……” 大哥,你是不是看她睡得太香来报复她的? 你是克里斯派下来的救兵吧?! 她欲哭无泪,把喉咙里的苦往肚子里咽,然后颤抖地问系统: “统!能不能告诉我现在的情况?” 【克里斯的眼神变了,他似乎在观察你。】 厉鸢:“……” 死定了,这次死定了吧? 【宿主不必忧心,即使克里斯知道你在装睡,也没什么大问题。】 厉鸢的胸膛起伏了一下,她也安慰自己,克里斯也不知道自己能看见他,就算是知道那又如何,她就是不睁眼,她就是不承认! 雨势渐渐变小,楚随之还没有听到厉鸢的回话,觉得她此时还没有说话,那就是真的不好意思了。 于是无奈一笑,低声道: “厉鸢,今天晚上咱们两个既然都在这里,一切已经不言而喻。” 厉鸢:“?” 楚随之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这个人又强势又心软,如果你要是拉不下面子,但又想……想更近一步,我可以等你。” 说着,他从铁牌里找出另一粒丹药,丹药的味道瞬间散发出来。 厉鸢内心一动,她就算是再装死,也察觉到了楚随之的不对劲,立刻就睁开了眼。 睁眼的一瞬间,就看到他想把丹药塞进嘴里,她吓了一跳,赶紧拦住他:“你干什么?” 楚随之暗道药劲不够大他再吃一颗啊。 只是看着厉鸢的眼睛,他突然觉察到了不对劲,鼻尖一动。 他嗅了嗅,这丹药也太苦了吧? 所以……刚才那壶水,他为什么没有尝出来? 楚随之看着地上的水壶,终于感觉有些真相浮出水面。 他僵硬地看着厉鸢:“你刚才给我的那壶水,真的只是水吗?” 厉鸢这个时候也管不得旁边的克里斯了,莫名地道: “不是水还能是什么,我难道还会给你下毒不成? ” 楚随之:“……”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捏了一下眉心。 脑海中飞速地回想一遍刚才的事,似乎一切的不对劲都有了解释。 怪不得他总觉得厉鸢的态度太过自然,怪不得他总看到厉鸢露出莫名的表情,怪不得他总有些怀疑这进度是不是太快…… 原来一切都是他误会了…… 厉鸢看楚随之生无可恋地捏着药丸的样子,问: “你怎么想吃这个药丸了?” 楚随之抬起头,硬生生的咽下一口血,笑着道:“我失眠。” 厉鸢道:“失眠也不能吃这个……” 话音刚落,她的眼角就瞄到克里斯,他已经微微蹲了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枚丹药。 厉鸢害怕克里斯看出什么来,赶紧把楚随之的手按下,道: “这药太厉害了,你还是不要吃了。” 说着,她看远处天空灰蒙蒙一片,原来是天快凉了。 她道:“天亮了,你也睡不成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楚随之和克里斯皆回头看向天际。 此时雨过天晴,朝霞爬上天际,橙红的阳光射在两人的身上,楚随之的长眸熠熠生辉,挺直的鼻梁落下点点光电。克里斯微微抬眼,黑红的虚影瞬间变得绚烂,他缓缓伸出指尖,苍白的面颊被霞光染上了血色。 两个男人眯了一下眼,皆不约而同地转过头看向她。 一个沉静,一个沉默。 厉鸢一怔,瞬间低下了头。 楚随之道:“今天晚上我……”他叹了口气:“我耽误了太多时间,白白浪费了一晚上。” 厉鸢道:“哪有浪费,你不是和我一起喝酒了吗?” 她挠了挠头:“如果没有你的话,恐怕我还会在这里狼狈地淋雨呢。” 楚随之一笑:“看来我还有点用处。” 说着,他看着朝霞,轻声道:“只是可惜了现在没有酒,要不然我在走之前还能和你喝上一杯。” 厉鸢一怔,她缓缓起身,穿过克里斯的灵体,来到了空地前。 “这个时候,不需要酒,只需要静静地看着就好了。” 克里斯想了想,也站在了她的身边。 三人看着缓缓升起的朝阳,似乎是想到了在雨夜之后一起醒来的那个早晨,也似乎想到了在山坡上同喝那一夜的酒。 沉默是对过往最美好的怀念。 厉鸢的瞳孔也被染成了橙红,她深吸了一口气,听楚随之在她的耳边道: “厉鸢,我要走了。你放心,这一次我会努力修炼。以前的我只道报仇之后万事无趣,修炼也毫无动力。如今为了你……也为了自己,我会达到满级。” 厉鸢看着朝阳,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等了片刻,身边缓缓飘来一道荧光,她一转头,就看见楚随之已经不在了。 她沉默了一会,按了按眼角的滚热,一回头,就看到克里斯垂着眸子看着她。 她当做看不到,径直穿过他去叫醒小凤。 “厉鸢,我知道你能看见我。” 厉鸢的身形一僵。 但她还是咬着牙,当做没听见抱起了还睡得迷迷糊糊的小凤。 克里斯心中的声音嘲讽他: “看来她并不想理你。恐怕是自己的情人刚走,没有心情和你说话。” 克里斯缓缓握紧了拳头,他咬了一下牙,身形瞬间消散,化作一股烟雾飞进了自己的身体里。 厉鸢一手抱着小凤,一手提起包袱就想走。 没想到这包袱却怎么都拎不动,她无奈地解开包袱,克里斯以一种高高在上、冰冷的眼神瞅着她: “……我饿了。” 厉鸢:“……” 第53章 克里斯深沉地看着她, 没有说话。 厉鸢也沉默地看着他, 深吸一口气。 她忘了, 昨天在面摊上他的肚子就已经响了。可是这个王八蛋明明刚才还以灵体的形态对她放冷气, 一转眼就以肥蜥蜴的样子向她要吃的。 她看了一圈身上, 找来找去还剩下一个馒头,于是扔到它怀里: “吃吧。” 克里斯道:“我不能动。 ” 厉鸢:“……” 她木这脸把馒头撕成一小块,然后送到克里斯的嘴边: “吃吧。” 克里斯刚想张嘴, 睡了一宿的小凤终于醒了, 还没等睁开眼就闻到了食物的香气, 迷迷糊糊地走到厉鸢的身边张开嘴: “啊——” 厉鸢:“……” “克里斯。”心里的声音冰冷地开口:“有鸟抢你的饭吃。” “闭嘴。”克里斯微微露出自己的獠牙,冷冽地看向小凤。 小凤被目光扫到, 猛地打了个冷颤睁开眼。 一转头,就看到克里斯冷冰冰地看着自己。 小凤浑身的羽毛一炸, 直接扑腾到厉鸢的肩膀上: “鸢鸢!小凤怕……” 厉鸢摸了一下小凤的头毛, 严肃地看着克里斯:“你要是再吓唬小凤,我就不给你吃了。” 克里斯:“……” 心底的声音发出冰冷的嘲笑:“ 你看看, 你现在根本不如一只鸟。” 克里斯咬牙:“我说过,不要把我和一只鸟比。如果我比不上一只鸟,那你以为你可以吗?” “……” 小凤得意地冲克里斯哼了一声。 克里斯亮出獠牙,喉咙里发出兽类特有的低吼, 刚微微张开嘴,就感觉自己的嘴角一热,厉鸢已经把馒头塞进了他的嘴里。 她的指尖柔软,擦着自己的獠牙一扫而过, 留下一点面食的清香。 克里斯不由得愣了。 厉鸢道:“你赶紧吃吧,吃完我好上路。” 小凤气得在厉鸢的肩膀上跳脚。 克里斯吧嗒吧嗒嘴,眯着眼把干巴巴的馒头吞下肚,然后道:“不够。” 小凤抻出脖子:“小凤也要!” 厉鸢无奈,它一口他一口地把馒头分完了,然后就要把克里斯用布包上。 克里斯看她的身体靠近,有些僵硬。 另一个人格道: “克里斯,你身为世上最后一条龙,世上最厉害的死灵法师,甘心被一个女人包在布里,不见天日吗?” 克里斯一愣,几乎是瞬间制止了厉鸢: “如果你不想让我把你的包袱化为灰烬,最好把我放出来。” 厉鸢无奈地看着他,把他放出来? 放出来吓人吗?虽然他长得挺可爱的,但是这个世界没有龙啊,把他亮出来是怎么回事? 她不听,坚决要用布把他蒙上,但刚把手伸过去,克里斯就眯起眼张开嘴,厉鸢赶紧道: “好好好!怕了你了。” 说着,她干脆用布把他包上,只让他露出一双眼睛,然后抱在怀里: “这样行了吧?” 克里斯抬不起脑袋,只能勉强用眼睛翻她:“勉强合我心意。” 心里的声音冷笑:“我让你站在外面,是为了观察这个世界,不是让你去观察这个女人。” “……”克里斯顿了一下:“我只是听你的建议,好好观察这个女人在我的死亡威胁下,狼狈的样子罢了。” “……” 厉鸢抱着这个龙形炸.弹再度上路。 这次没了法器,她只好步行——没办法,马被她之前放走了,身无分文,就只能用两条腿在地上艰难划拉了。 只是走到一处城镇内,不少人对她怀里的克里斯投来异样的目光。 克里斯眯起眼,刚想一个火球吐出去,厉鸢赶紧捂住他的嘴巴,低吼: “你想别人把我和你吊起来烧吗?安静一点行不行?” 克里斯眯起眼不说话。 厉鸢把他抱到没人的地方,这才松开了手。 克里斯冷笑:“你曾经也是一个万人之上的圣女,为何会怕这些人类?” 厉鸢道:“今时不同往日,我是这个世界的人,就要遵守这个世界的规则。” “规则?” 克里斯冷笑:“规则就是用来打破的。” 克里斯毕竟是一个起点男主,如果他墨守成规,那早就变成一堆黄土。 厉鸢点头:“你说得对。” 对于他们这些主角来说,生来就是要对抗天意,而她这种炮灰,最大的反抗也就是跟着系统做任务,勉强救回双亲而已。 克里斯猩红的眼睛,扫过所有人。 直到和厉鸢独处,他才有心情仔细观察这个世界,看到熟悉的文字,和陌生的物品,他缓缓把这一切都和厉鸢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对应。 恍惚又回到了以前,即使心中再多的嘲讽,也说不出话来了。 厉鸢走到武道院和丰陵城的路口,正在纠结该先回家还是先去武道院,远远地就听到有人在喊: “鸢鸢师妹!” “师姐!” 厉鸢眼前一亮,差点把克里斯给扔了:“师姐、师弟!” 不一会,两匹马出现在她的眼前,苏婉、方白看见她,猛地松了一口气。 “师妹,你这么长时间不回信,院里都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厉鸢和两人拥抱了一下,想着自己在路上耽误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没有给两人报平安,不由得有些愧疚。 “我路上有些事……耽误了,是我不对。” 苏婉的眼眶有点红,她狠狠地掐了厉鸢一下:“死丫头,你真是让我们担心死了。这次我和方白求着院里出来,就是为了找你的。” 方白叹口气:“师姐,你这么长时间没有信,我还以为你死在哪个野男人的床上了。” 厉鸢:“……” 她没有死在野男人的床上,却差点死在野生龙的爪下。 她道:“是我错了,不过我完成任务,正打算回去呢。” 方白正想让厉鸢上马,突然看见她怀里抱着的东西,不由得好奇地伸出手: “师姐,你抱的这是什么啊,长得好奇怪。” 厉鸢一愣,她低下头看向已经眯起眼的克里斯,顿了一下,道: “我在路上捡的苍兽。” “什么苍兽?”方白伸出手想摸克里斯:“我以前怎么从没见过?” 眼看着克里斯要张开嘴,厉鸢再度捂住他的嘴。 “别碰他,他很凶的!” 这一次,克里斯亮出他的獠牙……啃了厉鸢的手指一口。 厉鸢:“嘶……” 方白赶紧收回了手,看见厉鸢红都没有红的指尖,再看看克里斯的獠牙,不由得发出闷笑: “他的牙都还没长齐呢,有什么可凶的。” 厉鸢暗道你是不知道他的厉害,他要是真变大了,你那点小身板都不够他塞牙缝的。 她想着方白没轻没重的,万一要是惹恼了克里斯被烧成人干就不好了。 于是就想把他塞到后面,只是一低头,就看见克里斯深沉地看着她的手指,眯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厉鸢一愣。 苏婉道:“师妹,你没事就好。时间不早了,跟我们回师门吧。” 厉鸢回神,她想了想,把在藏龙山上找到的那颗蛟龙的牙递了过去: “师姐,我就先不回去了。你帮我把我颗牙交给武道院,告诉师父,我完成任务了,但我想再多请几天假,回家看一看父母。” 师姐纳闷:“怎么突然想回家了?可是我二老身体有恙或者家中发生了何事?” 厉鸢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怀里的克里斯,刚和同门团聚的欣喜被冲淡了不少。 她不知道三天之后克里斯能动之后会发生什么,可能会当场杀死她,也可能会把她带走,只是无论哪一种,她都得提前做好准备。 毕竟和这个世界的父母相处了快二十年,一声不吭地就走也太过伤人。 于是道: “没事,是我自己的原因……” 苏婉看她情绪不高,摸了摸她的头:“如果是你自己的事,那我们也不方便多问。只是你放心,无论发生什么,我和方白以及师门,都是你的后盾。” 厉鸢本来故意想淡化这件事对自己的影响,但一听师姐这么说,眼眶就红了。 她憋着嘴点了点头,哑声道:“师姐,你放心。我会处理好。” 苏婉叹口气,方白把马借给她,道: “师姐,保重。” 厉鸢点了点头。 二人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官道,厉鸢站在夕阳之下,影子拉成长长的一道线。 小凤摸了摸厉鸢的脸蛋,和她蹭了蹭。 克里斯抬头,看着她滑到下巴处的晶莹,动了动爪子,最后什么都没说。 心里的声音低低开口: “她如此熟悉这个世界,且还和这里的人类产生了这么深的情感联系。恐怕早就忘了以前的日子。” 克里斯垂下双眸,哑声回答: “她应该没有忘,她还记得以前教我学习的时光。” “是吗?”另一个人格冷笑:“她只是因为和这个世界有相似的文化而已。她已经有了一个师姐,还有一个师弟……她可曾记得在光明教廷里和……” 另一个人格顿了顿:“和她妹妹在一起的日子?” "你是说雪莉?”克里斯勉强想起一个双眼蒙着白纱的女子——这不怪他,即使是他的属下,但除了厉鸢之外,所有人在他的眼里皆是连黄土都不如的硬石。 “一个心思狡诈的妹妹,不值得别人怀念。” 说完,他就想到自己也曾说过厉鸢是一个心思叵测、不择手段的女人。 然而现在…… 克里斯暗了双眸,想着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只要时间一到,他自然会将厉鸢带走。 到时候所有人都和那个世界毁灭,现在纠结这些只是徒增烦恼罢了。 和苏婉分别后,厉鸢骑着马回家,因为此地离丰陵城甚远,走到半夜只走到了一半。 厉鸢实在困急,想着小小地休息一下,于是走进了林里,生了一堆火躺在了白马的旁边。 她似乎生来就有这种动物缘,这白马只是和她相处了不到一天,就主动躺了下来,让她偎在它身上。 厉鸢把克里斯放到一边,抱着小凤背对着克里斯睡下。 克里斯看着冰冷的天空,有些不适应这种静默。 “她似乎在生你的气。” 另一个人格对他说。 “为什么生我的气?”克里斯眯起眼:“即使我在一开始要杀死她的时候,她也没有生气。现在她没有对我说一句话,是对我生气了吗?” “你不懂人类的感情。”属于人的人格声音轻了少许:“人类是最复杂的生物。如果你杀死她自己,她不会反抗,但如果你要让她想起和亲人天人永隔分离的痛苦,她就会生气。” 克里斯的胸膛起伏了一下,他勉强微微转眼,看向厉鸢。 她抱着小凤,微微侧着脸,即使在梦中也皱着眉。 他其实理解另一个人格的话,和亲人的分别之苦他也尝过。 那是自己的母亲被猎龙人射穿了整个胸膛,奄奄一息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恐慌,那是面对巨大的山谷却只有自己一条龙的孤独。 那是……自己堕化成为死灵法师时,面对冰冷的深渊,想到额上的那一吻时的思念。 他看着无垠的夜空,眼前不断晃过对方羞涩的脸颊和抬起刀时冷冽的双眸。 最后,他默念了一声咒语。 低鸣声在整个树林震动,所有动物似乎觉察到什么,皆发出恐惧的呜咽,不敢乱动一下。 一道红黑相间的浓雾从小龙的身体上脱出,在空中盘旋,瞬间变成一道巨大的、双翼之龙的虚影。 克里斯的爪子无声地落在了地上,他看了一眼白马。 白马顿时一僵,对他低下了头颅小心地走到了旁边。 厉鸢似乎陷入深眠,脸颊透出晕红,无知无觉。 克里斯沉默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像是两人在教廷时的那样,小心地卧在她的身边,将她盘在了自己的怀里。 巨大的龙翼微微展开,轻轻地挡在她的身上。 这一次,无论是“克里斯”还是“厉斯”,谁都没有说话。 天还没亮,厉鸢就再度出发。 她仅仅是睡了一个时辰,就觉得精神得不得了。把迷迷糊糊的小凤放在后颈,又把“睡”得死沉死沉的克里斯抱在怀里,她骑着马又开始上路了。 只是这一次,这马像是被什么撵着一样,跑得飞快,看样子不用到正午就能到家。 厉鸢难得开心,拍了拍马头:“好马儿。” 飞在天上的克里斯的灵体不由得发出一声冷笑。 正午,她终于回到了丰陵城。 这里,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一切的起点。 路过宁逐小时候曾经待过的那座狼山,她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不过丰陵城就在眼前,她也没有心力去想别的。 来到厉家大门前,她深吸一口气,刚想敲门,就看见怀里的克里斯深沉地望着大门。 她道:“已经是最后一天了,我希望你能给我道别的时间。” 克里斯点头:“我从来说话算话。” 厉鸢敲响了大门。 开门的是家丁,看见厉鸢,先是一愣,接着猛地大喊: “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厉鸢这辈子的爹叫厉万钧,母亲叫柳盼扶,标准的严父慈母模式。 虽然出了她这个刁蛮任性的女儿,却是少有的深明大义。 两人因为她当年私自退宁逐婚事之事,对她发了好大一顿脾气。后来把她送到南境武道院,两代人长期不见、愈发思念,关系这才变好。 厉万钧好久不见她,即使是严厉如他也不由得红了眼眶,更何况是感性的柳盼扶,早已哭成了泪人。 被厉万钧教训了两句后,柳盼扶把她拉进房间,细细问她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就回来了。 厉鸢道自己只是有些累,想回来看看二老。 克里斯被厉鸢关在门外,即使隔得很远,也能听到她语气中的哽咽。 他敛了眉眼,刚一转动眼珠,发现自己的爪子已经能动了。 屋里,柳盼扶还在问厉鸢的事情,从武道院到生活,最后问到了感情。 她和宁逐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丰陵城不可能不知道,于是柳盼扶小声地问: “女儿,你和那宁逐……真的不成了?” “宁逐?”克里斯念了一下这个名字,这是谁?难道是厉鸢身边先走的那个男人? 厉鸢道:“娘,你就别想了。我和他已经不可能了。” 柳盼扶叹了一口气,忍不住哭诉:“我的女儿的命怎么这么苦啊,想要找一个如意郎君怎么就这么难?” 厉鸢无奈:“那都是我作的,怨不了老天。” 柳盼扶抹了抹眼泪:“女儿不怕,下个月咱们这就是缘牵节,到时候娘一定给你物色一个如意郎君。” 厉鸢:“……” 且先不说她到时候能不能在,就说自己现在这名声,谁能要她啊? 这么想着,她还是没有打破自己老娘的期待,勉强点头。 “会的,娘你别担心。” 说着,她深吸一口气:“娘,这次回来也是因为师门要派我出去做一个很长的任务,可能一时半会都回不来。你们二老要保重。” 柳盼扶摆了摆手:“师门的事不能耽搁,况且你不在家的日子我们俩已经习惯了。但先说好……下个月缘牵节你必须得回来。” 厉鸢吸了吸鼻子:“我尽量。” 和柳盼扶说了好一会话,厉鸢深吸一口气,再度离开了家。 关上门,她背对着克里斯揉了揉眼睛,然后就想抱起他,他瞬间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前走。 “我可以自己走。” 厉鸢无奈,眼看着有家丁要看见他,上去就把他抱在了怀里。 “你现在刚能动,万一吓坏了别人怎么办?” 说着,她骗小凤自己和克里斯有要事要谈,让它在这里等着。 小凤在她脸上贴了一下:“鸢鸢快点回来。” 厉鸢点了一下头,深吸一口气带着克里斯来到了那座狼山。 此时山上无人,连苍兽都很少。 厉鸢把克里斯放在地上,一屁股坐在他的对面。 “你真的要带我回去?” “当然。” 克里斯眯着眼睛看她:“厉鸢,这个时候你还要求饶吗?” 厉鸢顿了一下:“没有。其实我在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我必死无疑。这三天只是最后的挣扎而已……” 她能在最开始不抵抗,就是知道他有多可怕,也在心里过不去挖出他心的那道坎。 她想,她当初挖出了克里斯的心,既然一条命无法平息他的怒气,那就两条命。 如今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那么她就提前放弃,如果灵魂还在,那她就接着做任务,下一辈子还是一条好汉。 如果灵魂也消失了,系统也能看在她死了的份上复活她的父母,她也不亏。 在另一方面,也是一个借口。 如果她不在了,另外三个男人的生活也许会回到正轨,重新当他们的起点男主了吧…… 她低声道:“我是一个为了活命不择手段的女人,为了活这三天,我骗了你我在你的身上下了毒,其实那只是让你不能动……” “我知道。” 克里斯沙哑地开口。 厉鸢一愣:“你知道?” 克里斯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真的是让人肠穿肚烂的毒药,他这三天不可能一点反应有没有。 唯一的解释就是,厉鸢骗了他。 而他没有拆穿,是因为…… 他看向厉鸢眼角的晕红,顿了一下,缓缓开口: “我只是想要在这三天好好欣赏你被死神威胁的狼狈模样而已。” 厉鸢不由得苦笑,她叹了一声:“那你看到了,我现在可怕得很。” 克里斯的眸光暗了一下,没说话。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之上的乌云,隐隐有种感觉。 时间到了。 他眯起眼睛,感觉身体里的魔力一寸一寸地涌遍全身。 厉鸢周围掀起狂风,她正想后退一步,突然听到一声沙哑的狂笑: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宁逐,你没有想到我会找到你的未婚妻吧?!” 厉鸢一惊,她一转头,就看到一个身披袈裟、挂着拳头大小佛珠的和尚踏风而来,明明是出家之人,眼中却布满杀气,嘴角几乎咧到耳根,兴奋地看着她。 她摸不着头脑,这人是谁? 来人落在她的身边,从鼻孔中喷出一道白气: “你可是厉鸢?” 厉鸢立马道:“我不是!” “小小姑娘竟想骗我?武林大会上老子就看过你,当时宁逐就在你的身边!” 厉鸢一愣,这人莫不是来找宁逐的? 她谨慎地向后退了一步:“你是找宁逐的?我不知道他在哪里!” 来人发出怪笑:“正好我也不知他在哪里,但若是抓住了你,老子就能知道了!” 厉鸢看着眼前这个和尚,赶紧问系统: “系统,这是怎么回事?” 【这段是出自第五百六十八章 。宁逐成为整个江湖一代大能,无数人想要他身上的淬筋秘籍。此人乃是十杀和尚,遍地找寻宁逐不得,于是想要抓他父亲逼出他。没想到宿主突然回到丰陵城,被十杀和尚盯上。】 厉鸢:“……” 她怎么这么倒霉啊! 眼看着那十杀和尚吐出一口带着血腥的气息,蒲扇似的大手向自己伸来,厉鸢欲哭无泪,现在前有狼后有虎,到底是死在谁的手里好啊?! 只是现实来不及她选择,天阶强者的速度不是她能反应过来的,她只能勉强偏过头。 散发着腥臭的气息就在面前,突然听到一声龙啸,一瞬间,像是有什么觉醒,山摇地动、万兽哀嚎。 十杀和尚的手猛地停住了,他全身的肥肉颤动着,冷汗成串落下,不可思议地看向厉鸢的后方。 在她的身后,一只几乎占据了半个山头的巨龙低下头,红黑相间的鳞片如同岩浆流过黑石,双眸一红一蓝形似鬼魅,半人长的獠牙散发着惨白的光。 巨龙缓缓低下头,猩红的眼睛降在他的眼前: “你竟敢动我的人?” “哗啦”一声,十杀和尚的裤.裆掉下一滩黄色的水,他脸上的肥肉剧烈颤动,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瞬间,被克里斯的巨爪压成一滩血水。 厉鸢猛地转过头。 克里斯缓缓转动庞大的身体,将她围在怀里。 时间已经到了,他庞大的身形已经开始从爪子消散。 “厉鸢。” 他低头看她。 厉鸢顿了一下,抬起头。 山风将她的裙摆扬起,也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克里斯微微低下头,和她只有一拳之隔,厉鸢只要抬起手就能碰到他的鼻尖。 她垂下长睫,没有动。 克里斯的喉咙里发出兽类的低鸣,不知是催促还是焦躁,最后他闭上眼,猛地化作一个穿着铠甲的男子,缓缓逼近厉鸢:“我要走了。” 厉鸢不由得后退:“我、我知道。” 克里斯的身体已经消散到手了,他道:“我现在无法带走你,不过下一次你就不会有那么好运了。” 说着,他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身影彻底消散。 厉鸢看着空荡荡的山头,还有他留下的巨大的爪印,久久回不过神。 —— 三天后,厉鸢收到宁逐的来信。 信上说,他知道十杀和尚袭击她的事,对她感到抱歉。他已经反杀了所有十杀和尚的弟子,所得之物会全都送回来。 厉鸢暗道那些木鱼佛珠都没什么用,她不感兴趣。 直到她看到信中最后一句:下个月我会回来。 厉鸢:“……” 第54章 深夜, 罗刹寺庙内, 尸体散落了一地, 鲜血汇成了一条河, 缓缓地从台阶上流下。 几十个女人哭喊着挣扎着从暗室里爬出, 对着站在山门口的劲瘦男人磕了个头,跌跌撞撞地跑下山。 宁逐没有回头,他将□□插在地上, 坐在石阶上, 看着苍茫的夜空沉默。 夜风刮过, 似乎是有什么在哭嚎,他从怀中掏出半个荷包, 冷硬的脸庞才终于微微缓和了一些。 原本他今晚应该在百里之外的黑风寨,但是自从三天前听到十杀和尚去找厉鸢之后, 他就立刻换了目的地。 如今将这群恶徒斩草除根, 他也能放下心中的巨石。 他的指尖还带着血,因此不敢碰上面的花纹, 只能隔着空气轻轻地抚摸。 他只是离开了几天,就感觉思念无时无刻地侵入骨髓,每到夜里,又会化为微凉液体, 随着血液缓缓流遍全身。 他想回去,想陪在她身边。 然而他知道,如今自己虽然是江湖大能,但还做不到是天下无敌。 只有做到极致, 才能保证前几天的事不再发生。 想到这里,他看着手中的荷包,微微抿了一下嘴角。 似乎心中有了牵挂,修炼就更加迅速。 他有预感,下个月可能就是自己突破的时候。 “厉鸢,等着我。” ———— 克里斯回到了自己的世界。 他睁开眼,眼前还是一片荒芜,除了光明教廷雪白的城墙之外,连天空都是猩红的。 他伸出手,一根权杖缓缓地出现在他的手中,周围的空气顿时一荡。 在权杖的顶部,是一颗通体红色的石头,表面凹凸不平,像是汲取了千万人的鲜血,冰冷而又诡异。 那就是他的心。 他杀死了丹尼尔之后,夺回了自己的心。 然而他却没有将心重新放回胸膛。自从他被厉鸢挖出心脏之后,他就认为这辈子心和感情,是最无用的东西。 如今看着权杖上的心,他恍然想起在厉鸢的世界时,胸口的疼痛。 不由得有些迷惑,难道心都没有了,胸膛也会痛吗? 另一个人格发出冰冷的嘲笑:"怎么,看见了厉鸢之后,你就想把这颗愚蠢的心塞回去吗?” 克里斯回过神,道: “不会。心是这个世界上最无用的东西。如果不是为了用它运转魔力,它早就变成我手心里的沙土。既然无用,我就不会因为厉鸢而花费心思。” “那就好。” 另一个人格道:“我以为经过了这三天,你会被她影响变得心软。” 克里斯沙哑地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让厉鸢对我产生一点影响。” 说完,远处跌跌撞撞地跑来几个手下,跑在最后的就是厉鸢的妹妹,雪莉。 她此时犹犹豫豫、一步三停地走过来,最后跟着众人对他一拜: “主人。” 克里斯眯着眼,看向几人。 为首之人瑟瑟发抖,先跪了下来: “主人,您消失的这三天,有部分的法师开始反攻,但都被我们反击回去。” “如今那群人苟延残喘,已经不成气候。” “如今三天时间已到,主人可灭世,我们几个愿意追随而去!” 说着,几个人掏出匕首,就要横在脖颈前。 雪莉终于忍不住,哭倒在地: “主人,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 为首之人眉头一皱:“雪莉!你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话,能死在主人的手里,成为这罪恶世界里的一堆黄土,难道不是一种荣幸吗?” 雪莉颤着身体哽咽:“可是我真的不想死,我不想和这些低贱的信徒埋在一起。” 说着,她膝行爬到克里斯的脚边:“主人,您就看在我为您贡献了双眼的份上,放我一马吧!” 克里斯缓缓垂下眸子,视线落在了她眼睛地纱布上。 有人低吼:“你用这双眼睛交换了性命,如果不是主人,你早就变成我脚下的白骨了!” 眼看着几个人要争论起来,克里斯微微抬手,几人瞬间噤声,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克里斯转过身,看着空荡荡的宫殿,又看着猩红的天空,沙哑地道: “我还不打算出手。” 几人顿时一愣。 克里斯道:“一个月后,等我带一个人回来,到时候我会让整个世界在她的面前毁灭。” 带回一个人? 什么人?难道和主人这次的失踪有关? 几人面面相觑,只有雪莉感觉自己死里逃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另一个人格对他道: “克里斯,你已经让她影响了你的计划。” 克里斯一怔,他看着自己权杖上的心,缓缓拧紧了眉头。 ———— 厉鸢自从收到宁逐的信之后,就一直惶惶不安。 她算了算日子,下一次月圆之夜就是衡哥和楚随之来的日子。 不过他们会来的几率很小,毕竟他们专心修炼,天阶满级岂是那么容易达到。 不仅是时间和机缘的问题,更重要的原因谁都没有弄明白,所以她猜他们俩肯定会静心待在自己的世界。 宁逐如果回来的话,其实也没什么怕的。 她该说的也说了,该拒绝的也拒绝了,如今再相处也只是稍微有一点尴尬而已。 真正让她难受的就是克里斯。 毕竟这个王八蛋不仅要杀她,如果他和宁逐碰见了,那就不止是她被炸成烟花的问题,还有天下大乱的问题。 克里斯能一脚就踩扁一个天阶大能,但宁逐岂是那么容易被打倒的人? 虽然两人的力量体系各不相同,但打起来还真不一定能分的出输赢。 宁逐修的是武,这么多年的积累几乎千百种武功融会贯通,讲究的是一个“技”。 克里斯修的是魔,他能化形能使用死灵法咒,讲究的是一个“幻”。 他们两个打起来,被削平的就不止是一个狼山,恐怕天都要被捅出一个窟窿。 厉鸢一想到那种场景,就不禁打了一个寒颤,暗道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她深吸一口气,不得不求助于系统。 “系统,现在到底该怎么办?这个世界又不是灭世流,如果它也毁灭了,恐怕你也会感到麻烦吧?” 系统道: 【宿主不必担心,早在克里斯出现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到了今天。我会努力增强西幻世界的时空壁垒,不让克里斯轻易打扰你的任务。】 厉鸢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 她想到克里斯临走之前猩红的眸子,她苦笑一声: “虽然不用直面死亡我很开心,不过那条龙要是知道不能来这里,恐怕会气得发疯。” 【宿主不必有心理负担。生命只有一次,你在西幻世界死亡就是了结了一次因果。大可不必在意克里斯的威胁。】 厉鸢躺在山上,看着天空漂浮的白云,不由得眯起眼: “你也看到了,他张开嘴能一口吞掉我,怎么能让我不害怕。而且当年我确实欺骗过他的感情,也挖出过他的心,他那么偏执的性子,恐怕我这辈子再消失一次也难消他心头之恨。” 【元衡和楚随之出现的时候,你也这么悲观过。】 厉鸢不由得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系统顿了一下,道:【如果根据我的推算,没有错误的话。这一切的发生都是因果注定。宿主不必如此焦虑,既来之则安之。】 厉鸢哼了一声:“以前的你总是掉链子,现在的你含含糊糊,也不知道我要你这个破系统有什么用。” 不过到底和系统待了这么多年,厉鸢听他这么说心里也安慰了很多。 她转过头,摸了摸趴在她耳边的小凤的小脑袋,道: “即使你这么说,但鉴于你种种不靠谱的操作,我还是信自己比较好一点。” 说完,她伸了个懒腰,缓缓地坐了起来。 她现在不在丰陵城,也不在南境武道院,而是带着小凤躲到了外面。 毕竟她不想回去面对宁逐,也不想在武道院里连累同门。 如今有小凤陪着,也不算孤身,只是她看着安静地睡在她手心里的小凤,想着不知怎样才能把它送回去,就不由得叹口气。 自从上一次她和克里斯单独出去不带它之后,它就感应到了什么,以后就寸步不离地跟着她,像是长在了她身上一样,拿仙米诱惑都甩不掉。 厉鸢揉了揉小凤的小脑袋,轻声道: “你是只凤凰啊小凤,本来应该站在高冷仙君的身边,威风凛凛地随他斩妖除魔才对,现在跟在我这个废物旁边睡大觉有什么用?” 小凤吧嗒吧嗒嘴,睁开绿豆小眼在厉鸢的手心里蹭了蹭: “小凤要保护鸢鸢呐。” 厉鸢吸了吸鼻子,用额头贴了贴它小小的身体: “我哪里用得着你保护。你自己连羽毛都没有长全呢。” ———— 厉鸢带着小凤在外面吃吃喝喝走走停停,也算过得潇洒,她本以为自己能躲得过这个月的月圆之夜,没想到在十五日的前一天,突然收到了母亲病重的消息。 她几乎是头皮一炸,差点从山坡上栽了下去。 缓过神后,她勉强镇定,带着小凤骑上马就往回飞奔。 一晚上马不停蹄,天刚蒙蒙亮就回到了丰陵城。 厉鸢下了马,腿肚子直哆嗦,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砰砰砰”地把厉家的大门敲得直响: “开门!娘!娘!” 厚重的大门几乎被她拍碎,小凤看她急得眼角通红,就想从门缝里钻进去。 哪想到厉鸢刚想用暴力打开,大门猛地被人拉开,她还没来得及张嘴,眼前突然冲上来一群丫鬟,猛地把她簇拥回房间。 厉鸢懵了,这是怎么回事? 柳盼扶穿红戴绿,摇曳地从里屋走来,还能伸着胳膊从丫鬟的身.下狠狠地掐她一把: “死丫头,我就知道我不称病,你是不会回来的。” 厉鸢转过头:“您没生病?!” 柳盼扶柔柔一笑:“我怎么可能生病?如果真生病你当咱们府里的大夫是吃素的吗?” 厉鸢又气又急:“那您把我叫回来干什么啊?” 柳盼扶用指尖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我不说自己生病,你能回来吗?你忘了今天是什么日子了?缘牵节!” 厉鸢欲哭无泪:“我任务还没做完呢!” 柳盼扶冷笑:“女儿大了,开始和老娘玩心机了,你以为我没有向武道院打听你的去向吗?你根本就没有任务在身!” 厉鸢:“……” 就这样,她被柳盼扶打扮得比小凤还鲜艳,扭送着去丰陵城最大的茶楼。 茶楼邻水而建,一侧是潋滟的河水,一侧是热闹的人群,日光晃来,格外让人惫懒。 丰陵城的缘牵节是有别于七夕节最盛大的男女相亲的节日。 在这一天,这个丰陵城花团锦簇、载歌载舞。 男男女女坐于花楼之上,看楼下男女赏玩缓行,看见合心意的就把身上的花朵掷于那人身上。 若是对方不同意,那也不强求,若是两人看对了眼,那就拿着花上楼来,进一步接触。 这么盛大的节日,当然不止丰陵城内的人来,厉鸢的表妹白露,年方十八,家中正愁没有门当户对的男子,因此趁此机会让柳盼扶把她带上,看看能不能碰上个和心意的人。 和厉鸢的满头锦簇不同,白露只有头顶一株微黄的小花,在风中颤颤,格外脆嫩。 厉鸢倚在栏杆上,打了个哈欠,难得见一次表妹,她就多看了两眼,摸着自己满头的花,暗道自己现在男人招不来,可能会招来满头的马蜂。 小凤却是很喜欢她这个发型,在她的脑袋上踩了半天,势要做出这世上最华丽的鸟窝。 柳盼扶看她那个惫懒的样,头顶还顶着个鸟,气就不打一处来: “你看看你,坐没坐相还带着一只鸟,哪里有女孩子的样子,你再看看你表妹,你就不惭愧?” 白露微微一笑:“姨娘,我怎么好和表姐比,表姐这样多自在啊。” 厉鸢“呵”了一声。 柳盼扶把厉鸢扶正,认真地对她说: “鸢儿,你本来就因为宁逐的事在城里风评不佳,后来又和冯子杰扯上关系,如今更是没有颜面。这一次缘牵节是多么好的机会啊,你如果再不上心,这辈子难道就要孤独终老吗?” 厉鸢暗道孤独终老就孤独终老,反正“厉鸢”的下场就是孤独终老。 只是面对自己这辈子的娘,她却是不能直说的,只是道:“好吧。我努力勾引一下过路的哪家公子,也许他瞎了眼会看上我呢?” 白露一笑:“表姐真会说笑。”她转动了一下眼珠:“不过姨娘也莫要着急,表姐当初就看不上宁逐,如今想必眼光更加高,这些个纨绔子弟自然入不得表姐的眼。” 柳盼扶一滞,有些犯愁地叹了口气。 厉鸢摇头晃脑: “表妹懂我,我看不上别人,别人也看不上我。娘,你还是多操心操心表妹的婚事吧。” 话音刚落,她头上的一株花猛地下坠,从二楼落到了一楼。 柳盼扶叫了一声:“你们几个快去捡!” 那花落下还得了?万一被哪个不成器的人捡去了,肯定又成了笑话。 几个丫鬟慌慌张张地下楼。 “捡什么啊,一株花而已。” 而且以她现在的风评,恐怕是被人踩烂了也没人要。 柳盼扶恨铁不成钢地推她的脑袋,她顺势一偏头,却突然一愣。 因为下面已经有一个人捡起了她头上的花。 是一个男人,牵着白马。 黑衣黑发、长身玉立。 似乎是感应到了她的视线,微微抬头,面具下的双眸是挡也挡不住的晶亮。 一瞬间,厉鸢的头皮一炸。 小凤在她耳边惊叫:“是小帅哥!” 第55章 厉鸢一看见宁逐, 头皮一炸, 差点从二楼栽下去。 她就知道自己今天不会这么顺利, 但千躲万躲还是躲不过宁逐…… 她本以为这小子会因为被别人盯着的原因在晚上回来, 没想到他竟然会这么大胆, 在白天就光明正大地回来,这下可好了,她被自己的老娘骗回来, 还是和他撞上了。 现在该怎么办? 装作不认识?还是故作自然地打个招呼? 而且为什么要在这么特别的时候与他相遇, 这可是缘牵节啊! 厉鸢欲哭无泪, 她下意识地把小凤抓到手心塞到怀里,然后转过头当做看不见。 只是已经晚了, 白露以袖掩口小心地往下一看,不由得笑道: “表姐, 看来你的花被别人捡到了, 这也是一种缘分。只是我看这人蒙着面,怕是来路不明, 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柳盼扶一听这话,赶紧让身后的家丁下去: “掉下去的又不是扔给他的,怎么能作数?你们几个把小姐的花拿上来。” 家丁们正想下楼,刚迈出一步, 就回头道: “夫人,那人上来了。” “上来了?” 柳盼扶有些警戒,虽然是光天化日,但到底这一天有无数的外乡人混入其中, 鱼龙混杂。这人戴着面具,实在不能让人放下戒备。 她让几个家丁挡在身前,问下面那人: “少侠,你可是来还那支花的?” 宁逐抬头,微微点了一下头。 “那、那你就扔上来吧。” 宁逐的视线微微转动,落到几乎把自己缩成一团的厉鸢身上,眸光一闪: “夫人,我要把这株花亲自送到厉姑娘的手中。” 柳盼扶听他的嗓音有些耳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眉头一皱:“你认识我的女儿?” 白露小声地道:“以表姐现在的名头,恐怕全天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吧?” 说完,似乎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白露不由得勉强一笑:“姨娘,我心直口快您别在意。” 小凤藏在厉鸢的怀里,眯了一下绿豆小眼。 柳盼扶想说也没法说什么,况且白露说的也是实话。 不过此时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她转过头,审视地打量了一下宁逐,看他长身玉立,身上气势不凡,暗道可能也是个练家子。 既然能认出厉鸢,也不知是不是和女儿是旧时。 宁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声道:“厉鸢认得我。” 厉鸢认得他?柳盼扶转过头:“鸢儿,你认不认识他?” 厉鸢暗叹了一声,这次是想跑也跑不了了。 她本来是想装作看不见的,不过这个王八蛋直接戳穿了自己的身份,她再装死也没什么意义。 于是转头哼唧了一声:“娘,我认识他。你让他上来吧。” 宁逐微微低下了头,看了一眼手上的红花。 即使隔着一层面具,厉鸢似乎也能感应到他在笑,不由得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耳朵。 宁逐缓缓上楼,一个月不见,他又稳重了很多,一进入茶楼内,仿佛隔绝了所有的喧嚣,厉鸢似乎嗅到了他身上微微的血腥和雨夜里蹭到枝叶的清新。 他将红花放在石桌上,却没有说话。 柳盼扶越看他的身形越觉得眼熟,却怎么都想不起来,看厉鸢憋着像个鹌鹑,掐了她一下: “死丫头,人家都上来了,你怎么还不介绍介绍啊。” 厉鸢深吸一口气,却不敢抬头。 她想,既然宁逐不肯显露真容,肯定是怕麻烦,那她这个时候也不好直接戳穿他,只好道: “娘,他是我在武道院认识的朋友。” “朋友?” 真是朋友怎么连面都不敢露? 宁逐转过头,低声道: “柳夫人,我这次是特地来找厉鸢的,请给我一炷香的时间,我和她说上几句话就走。” 柳盼扶本就对宁逐有些戒备,听他这么一说就更是不信任,刚想说话,白露赶紧把她拉到一边,小声地道: “姨娘,你这个时候还看不出来吗?” “看出来什么?” 白露小跺了一下脚,指了指面色红润的厉鸢,又指了指沉默的宁逐,着急地道:“表姐刚才一直对相亲抵触,可能是心中早就有了人,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您还想不通吗?” 柳盼扶恍然大悟,她看着自己别别扭扭的闺女,再看看一直把视线放在自己闺女身上的少年,豁然开朗。 怪不得厉鸢刚才那么不自在,怪不得这人直接上了楼,原来是她女儿早就有了相好的,人家还找上门来了?! 柳盼扶一时喜一时忧,喜的是自家的闺女不是真的那么行情不好,忧的是这男人来路不明,也不知道是否是女儿的良人。 这俩人嘀嘀咕咕,厉鸢怎么可能听不到,她几乎都不敢看宁逐了。 不过此时也可笑,如果让她娘知道眼前的男人就是宁逐,也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 察觉到自己的思绪远了,她赶紧回过神,咳了一声:“娘,那我去去就回。” 柳盼扶还是有些不放心,宁逐道:“夫人,您放心。在天黑之前我一定会把厉鸢送回来。” 厉鸢也道: “娘,我已经成人了,而且我的功夫也不低。您就放心吧。” 柳盼扶这才松了口,让两人出去。 白露看着厉鸢和宁逐一红一黑相携下楼的身影,不知为何觉得有些扎眼,于是凑在柳盼扶耳边道: “姨娘,虽然表姐跟这个人看起来两情相悦,但您不能掉以轻心。以前表姐找的人,哪个不是人中龙凤?就说宁逐,虽然一开始无法聚气,但现在已经变成了天下第一了,相貌更是没得挑。 你再看看这人,来的时候神神秘秘的,且先不说实力,就说他将脸藏的严严实实,恐怕也是个不能见人的。” 厉鸢:“……” 表妹,你真当她这个地阶三品的耳朵是摆设? 而且把宁逐和“宁逐”相比是怎么回事啊,这到底是夸还是贬啊。 厉鸢头疼地捏了捏眉头,她知道宁逐对这种话不在意,但自己到底是当表姐的,不能不管,她刚想回头,就看见自己的怀里冲出一团七彩的毛球。 被白露这么一说,柳盼扶的心里就是一堵,她刚想叫住厉鸢好好盘问她,却感觉眼前一花,一只七彩的鹦鹉扑了过来,在白露的脸上连扑带咬。 “说人坏话!坏孩子!坏孩子!” 白露被抓得惊叫,赶紧捂住脸:“救命啊!” 厉鸢哭笑不得:“小凤?!” 然而小凤忍白露好久了,一时半会怎能被制止住。它要是有嘴唇早就呸对方一脸,可是它爪子尖利,三两下就把白露满脑袋的花都抓得满地直掉。 眼看着白露狼狈不堪,柳盼扶又是好笑又是生气:“厉鸢!赶紧把你的鸟抓走!” 厉鸢赶紧把小凤抓回来,扯着宁逐的袖子就往外跑。 两人在人群里拼命地挤,直到跑到桥尾的凉亭里,四周没有多少人这才停了下来。 厉鸢腿肚子发软,直喘气:“累死我了。” 她喘了半天,也听不见回应。一回头,却看见宁逐垂着眸子发怔。 她顺着他的视线往下看,发现自己还紧紧地扯着他的袖子,赶紧把手收了回来: “冒犯了……” 宁逐摇了摇头:“无事。” 说着,他看了一眼她满脑袋的花,不由得翘了一下嘴角:“很少看你打扮得如此鲜艳过。” 以前丰陵城不是没有举办过缘牵节,但是那个时候两人有婚约在身,自然不会凑这种热闹,厉鸢也就从来都没有在缘牵节上抛头露面。 如今她穿红挂绿,衬着红扑扑的脸蛋,别有一番滋味。 厉鸢挠了挠头,总觉得自己满脑袋的花实在是太傻,特别是还被小凤当过鸟窝,加上疯跑了一通肯定更加狼狈。 她伸手去揪满头的花,笑着道:“让你见笑了。” 只是那花早就和秀发缠在一起,厉鸢摘不下来反倒是揪下了好几根头发丝。 宁逐想要抬手,但想到于理不合也就没动,低声道: “不用摘,很好看。” 厉鸢道:“你不用夸我,我现在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自己是什么傻样。” 宁逐重复:“是真的很好看。” 少年人都目光真挚且热烈,即使他的话一如往常地没有波澜,但你从不会怀疑话中的真假。 厉鸢感觉自己只是微微一动,就莫名地出了一头的汗,于是放下了手,道: “既然你这么说,我也就不折腾我的头发了。” 宁逐看着她,眼角似乎弯了一点。 厉鸢在丰陵城里算是名人,两人在凉亭里站了一会,就有不少的人看了过来。 于是只好缓缓地向前走。厉鸢看着宁逐脸上的面具,轻叹了一口气: “我知道现在有很多人在找你,你还冒着危险回来干什么?” 宁逐没有说话。 他顿了一下,问:“我之前给你写了一封信,我以为你知道我要回来,会提前避开我。没想到我真的会在丰陵城内看见你。” 他这么一说,厉鸢就有些心虚,她摸了摸鼻子,道: “其实我也想走来着,被我娘给骗回来了。” 宁逐和她穿梭在人群中,看着熟悉的景色,恍然回到了两人以前: ‘我虽不信命,但此时却想承认天意。” 厉鸢的心脏一顿,她想起系统对她说过的话,有些事情发生早已注定。 她躲来躲去还是被自己的老娘给骗了回来,难道自己害怕的事情真的都会发生?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赶紧晃去那些恐怖的猜想。 道:“只是巧合罢了……”厉鸢刚想转移话题。宁逐就停住了脚步,她顺着他的视线一看,原来是走到了厉家不远处的一处小巷。 当年就在这里,她经常藏在墙根偷喝酒。 宁逐道:“还记得那个晚上吗?我被弟弟讽刺这辈子都无法修习武道,所以偷偷跑出来发泄,却没想到看到你放在墙角偷喝酒。” 说到这里,宁逐缓缓地摘下面具,眸中映着夕阳,澄澈一片: “我当时就在想,原来厉鸢不仅会抽鞭子,还会偷喝酒。” 厉鸢被他这么一说,无地自容,她摸了摸鼻子:“我喝酒的技能可是上辈子带来的。” 宁逐以为她在说笑,没有在意。 他转过头,道: “当时我想要靠近,却被你凶。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有这么怕的时候。” 厉鸢一笑:“我爹管我管得严,我每次都要出去偷偷喝酒。” 宁逐微勾了一下嘴角:“我当时就在想,若是我用这个秘密威胁你会怎么样。只是看着你色厉内荏的样子,就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了。” 厉鸢道:“我怎么色厉内荏了,我觉得我挺凶的啊。” 宁逐道:“我和你从小一起长大,你每次对我假装发狠的时候,我都能看出来。” 厉鸢暗道她的演技还是不到位。 两人沿着河岸缓缓向前走,厉鸢道:“没想到你对以前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宁逐戴上面具,道:“我也以为你早就忘记。厉鸢,你也对以前的事情记得一清二楚,不是吗?” 厉鸢感觉被他抓住了把柄,又觉得对方说的话有点不对。 她当时是成人的灵魂,当然记得清楚。 但说下去又觉得会着了对方的道,于是转移话题道: “你的修炼这么样了?” 宁逐停了下来:“我有预感,马上就要满级了。” “满级好、满级好。” 如果宁逐满级,那么她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这辈子也不算是白来。 宁逐道:“我一直记得我和你的承诺。达到满级,就回来见你。但我现在还未到满级就回来,所以我违约了。” 此时天已经暗了下去,厉鸢看着宁逐晶亮的眼,心下一软,道: “那不算什么。你也知道那只是我的托辞……” 宁逐摇了摇头: “我有些恼我自己这么沉不住气。但今天在缘牵节上看到你,又觉得一切都值得。” “厉鸢,思念是不等人的。” ———— 自从宁逐送厉鸢回来后,她就有些浑浑噩噩的。 连在大堂上和亲人喝酒都有些魂不守舍。 今天表妹来了,姨娘和姨夫不可能不来。 听说厉鸢的鸟让白露失了面子,错过了相看儿郎的机会,因此姨夫姨娘的脸色就一直不好看。 姨娘坐在柳盼扶的身侧,问:“小鸢,你刚才这么晚回来,是和谁出去了?” 厉鸢天还没黑就回来了,姨娘说这话实属夸张。 不过此时厉鸢在发呆,也就顾不上回答。 白露看了一眼厉鸢头上的小凤,先缩了一下,但看这么多人在旁边也就壮着胆子道: “是表姐的朋友。” “朋友?男的女的?” “男的” “男的?”姨夫白云城眉头一皱,语重心长地看向厉万钧:“万钧,不是我说你。你怎好让女儿独自和一个男子在外面这么长时间?” 柳盼扶道:“是我考虑不周……” 白露道:“怎么能怨姨娘呢?我看表姐和那个男人两情相悦,既然是佳偶天成,又何必遵循这些死礼?” “露儿,那男子长得是何模样?” “看不清楚,戴了一张面具。” “胡闹!”厉万钧被明着暗着下了面子,越看厉鸢越生气:“厉鸢!你赶紧给我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男子和你有何关系?” 厉老爹的声音有如洪钟,把昏昏欲睡的小凤吓得炸毛。 厉鸢被吓得猛地回神,她下意识地说:“我和他没关系!一点关系都没有!” 柳盼扶眉头一皱:“鸢儿,你白天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他是你朋友吗?” 厉鸢一想到这事心里就堵得慌,她咬牙道:“他是我的朋友,但对我一点意思都没有。” 白露意味深长地道:“原来那男子并没有对表姐倾心。” 白云城哼了一声,姨娘扯了扯白露的袖子,让她别说了。 白露委屈地撅起嘴,她实话实说有什么错? 厉老爹的脸更挂不住,他知道自己女儿因为宁逐的事风评不好,如今难道一个男子也相不中她吗? 他狠狠地灌了一杯酒,压下心中的愤怒。 毕竟是自己闺女,他就算是再生气也得护着。 于是道:“厉鸢,你……” 话音未落,突然听到前院传来敲门声。 声音不大,却清楚地传到所有人都耳里。 小凤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扇扇翅膀抬起鸟头。 厉鸢感觉这里实在是窒息,于是主动道:“你们别动,我去开门!” 她提起裙子就跑,柳盼扶无奈地捂住额头:“如此跳脱,可有哪家男子能要啊。” 厉鸢没在意小凤的兴奋,她随意地一打开大门。 “……” 月光下,一白衣男子立于门口。 长眸微垂,犹如谪仙。 “衡哥?!” 第56章 厉鸢从来都没有想过, 会在自己家的大门前看到元衡。 毕竟她以为对方会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好好修炼, 怎么就突然跑过来了?! “衡、衡哥?” 元衡垂下眸子看着她。长身玉立, 一袭白衣像是把所有的月光都披在身上。 他只是这么静静地站在厉家的门口, 就几乎吸走了这条街上所有的视线。 厉鸢赶紧把他拉到门后, 小声地问:“衡哥,你怎么来了?” 元衡把落在肩头的小凤挥下,敛了眉目: “今日是裂缝开启之日, 我本打算静心打坐修炼。却不知为何心中烦乱, 总也静不下心来, 所以来此寻你。” 厉鸢抖了抖唇,她今天白天被自己的老娘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下午又被宁逐弄得浑浑噩噩,此时早就把这个特殊的日子忘得一干二净。 此时看着元衡, 她的大脑木然一片, 好像是被人砸了一拳,思考的能力仿佛也随着理智被一拳打飞了。 元衡看她面色有些僵硬, 以为是自己出现得不凑巧,微微敛了眉目: “师妹,是不是我……” 话音未落,里面就传来厉老爹威严的声音: “小鸢, 来人是谁?为何在门口踟蹰?” 小凤飞起来,兴奋地道:“是元……” 厉鸢立马抓住小凤的嘴,下意识地挡在元衡的面前。 元衡听见厉老爷子的声音,不知道想到什么, 看着厉鸢眸光像是被蒙上一层温柔的夜色: “厉鸢,他就是你此世的父亲吗? ” 厉鸢点了一下头:“是,我爹叫厉万钧,我娘叫柳盼扶。” 元衡轻声道:“这一辈子我没有参与过你的生命,已经很是遗憾了。今夜我能来到此地,许是天意,我能否拜访二老?” 天意? 又是什么天意? “厉鸢!你还在门口磨蹭什么?” 厉万钧在大堂内喊她,厉鸢焦头烂额,破罐子破摔地道: “好吧,你进来吧。” 她叹口气,将元衡领进门内。 随着两人的靠近,一瞬间,喧闹的大厅内彻底一静。 元衡长身玉立,眉目沉静且冷冽,周身似有云烟氤氲,与这里繁华景象格格不入。 像是被抽去了所有的空气,也像是瞬间来到寒凉至极的高山之巅,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明明视线像是被封住了,却不敢再多看一眼。 坐着的几个人还算是好的,他们有桌椅倚着,即使僵硬着身形也没有太过失态,倒是那些站在旁边的丫鬟家丁,早就软了腿肚子,一口一个“仙人”地叫着,昏昏然不知今夕是何夕。 厉鸢拉着元衡,乖乖地站在几位长辈面前: “爹、娘,姨娘、姨丈。这是我……我的……” 小凤被厉鸢捏在手心,含含糊糊地喊:“未……婚……” “师兄。” 元衡施法让小凤闭紧嘴巴,替厉鸢回答。 厉鸢不由得一愣,接过了话头:“是,他是我师兄。” 元衡对厉老爹微微一拜:“伯父、伯母,晚辈元衡,是厉鸢的师兄。深夜前来打扰,是因为路过此地,想起师门交代嘱托厉鸢几句话,若有打扰,还请见谅。” 小凤炸了毛,在厉鸢的手心里张不开嘴气得直蹬腿。 厉鸢不由得呆了,她看着面无表情的元衡,第一次发现自己的师兄说起瞎话来竟然比她还要顺口! 厉老爹这才回过神: “既然是小鸢的师兄,还、还请上座。” 厉鸢叹了一口气,让元衡坐在两侧。对方看了她一眼,让她先坐,这才坐在她的旁边。 元衡就是元衡,即使来别人家做客,也能坐出讲课的姿态。 他身姿端正,长睫微垂,端坐在此处仿佛有梵音传来,屋内的人无一不停直了身板,肃了面目。 厉鸢暗道,既来之则安之。 如果衡哥只是来拜访她的父母,那么她就不用这么担心。毕竟衡哥性格冷冽沉静,他不像是楚随之那么横行无忌,也不像是克里斯那么霸道偏执,应该不会说错什么话……吧? 想到这里,她猛灌一杯凉茶压压惊。 只是刚一拿起茶杯,元衡就微微抬起手盖在她的茶杯上,指尖一动她茶里的水就缓缓冒了热气。 厉鸢一愣,小声道:“谢谢师兄。”她见周围没人,以袖挡口: “师兄,你别用法力了,万一他们真把你当神仙祭拜怎么办?” 元衡难得勾了一下嘴角。 小凤在厉鸢的手心里,不敢打扰两人的氛围,默默地流着泪。 厉鸢感觉到自己手心的濡湿,赶紧把小凤放开,看它鸟脸上的羽毛都湿了,哭笑不得。 “师兄,你把禁言咒解开吧。小凤不会乱说话的。” 小凤祈求地看向元衡。 元衡指尖一动,小凤瞬间被解开鸟喙,它站起来甩了甩鸟头,冲元衡哼了一声,跑到厉鸢的旁边求安慰。 厉鸢摸了摸它的头毛,小声道:“让你多嘴。” 元衡道:“莫要惯着它。” 两人正说话时,没有注意到坐在对面的白露一眨不眨地看向元衡,好半晌没有说话。 她母亲恨铁不成钢地拽了她一把,她这才猛地吐出一口气,喃喃地道: “仪表不凡、恍若谪仙。” 她母亲一愣,自家女儿如此反常,难不成是…… 厉万钧看厉鸢和元衡低声说话,看起来很是亲近,于是力持严肃地咳了一声: “小鸢,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你的这个师兄?” 南境的弟子一共就那么几个,如果真有这么气质出众的人怎么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厉鸢刚想说话,元衡道:“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平时在外游历,很少回武道院。伯父不知道也属正常。” 厉鸢:“……” 她惊呆了,她从来不知道师兄还能把她以前的瞎话加以运用,还能说得这么面不改色。 师兄,你忘记了当年你对我的谆谆教导了吗?你忘了你曾经说过君子从不诳语吗? 你说过的话难道都被你喂到了狗肚子里去了吗? 元衡似乎看出厉鸢面上的纠结,用心音对她道: “我说了谎,回去会自行抄写一千遍门规。” 厉鸢用无语的小眼神看他。 元衡指尖一动,将茶推到她的手边: “若是不让你为难,即便是一万遍也是抄得。” 厉鸢摸了摸耳朵,顿时不说话了。 柳盼扶借着灯光,眼睛都不眨地打量着元衡,左看看、右看看脸上是挡也挡不住的乐呵。 柳盼扶的妹妹,也就是厉鸢的姨娘,看自己姐姐笑得见眉不见眼,不由得“啧”了一声。 这来人的底细还没弄明白呢,就用看女婿的眼光看上了?这也太快了点吧。 柳盼扶可不管她妹妹心里想的是什么,她现在看元衡越看越满意。 看周身的气度,定然是经常上位者,看衣着布料,非富即贵。 能是南境的大师兄,武动必然也不俗,若是配上厉鸢…… 想到这里,厉老娘顿时一阵激动,感觉自己的女儿这辈子嫁出有望,赶紧扯了扯一直装深沉的厉老爹的袖子: “你别不吭声了,人家都过来了还不问上两句?” 厉老爹回过神,咳了一声问: “元公子……你来此地是为了做什么任务?” 柳盼扶:“……” 她把厉老爹扒拉到一边,对元衡笑道: “元公子,你家乡何处、年方几何、有无娶亲?” 厉鸢:“……” 厉鸢无奈地用手盖住侧脸,冲她老娘使眼色:“娘!您也太直白了吧?!” 直白虽然直白了点,但这却是屋内众人最想问出的问题。丫鬟家丁们都竖起了耳朵。 白露摸了摸头上的小花,连呼吸都屏住了。 元衡放下茶杯微微抬眼,一瞬间大堂里的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停直了脊背。 元衡看向厉鸢的父母。 其实厉鸢和这一辈子的父母长得不是特别像,只是眉宇之间有一些相似。 所以厉万钧和他的师傅厉沧渺并无多少相似之处。但元衡只看向厉万钧的眉宇,就难免不会想起自己的师傅,他声音和缓了一些: “回夫人,我家住在临仙山。” ——其实是临仙阁。 小凤在心里默默地翻着白眼。 “刚满二十五岁。” ——已经三百二十五岁了。 小凤哼了一声。 “尚未娶亲。” ——但是已经有了一个未婚妻。被对方抛弃了还眼巴巴地追了过来。 小凤啧啧了两声。 听元衡这么一说,柳盼扶的眼前一亮,她一拍巴掌: “那正好,元公子可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吧?” 元衡抬眼:“什么日子?” “我们丰陵城的缘牵节啊。凡事男女互相欣赏,皆可互相留下一株花,若有意者再进一步了解。元公子既然尚未娶亲,倒不如在这丰陵城里试试,反正……好女孩多得是。” 说着,柳盼扶挤眉弄眼地看向厉鸢,就差明示了。 听到这话,厉鸢差点哭出声,她祈求地看向自己的老娘,希望她不要再像是推销员一样把她推出去了。 然而柳盼扶看不见,还是眼巴巴地看向元衡。 白露微微喝了一口茶,摸了摸头上的花,笑容比月色还要醉人。 元衡回过头,看向厉鸢满头的花朵,不由得勾了一下嘴角。 “这倒真是个好节日,我来得很是巧。” 厉鸢的喉咙一紧,她赶紧道: “已经晚上了,这个缘牵节可算不得数了。” 白露赶紧道:“表姐,怎么可能算不得数。今日还没过,那就是算得。” 说着,她对着元衡微微一笑: “元公子,缘分失不再得。你要是没有娶亲,倒不如在这丰陵城多住几日,若是真遇上了心仪的女子……也算是成了一桩美事。到时候再走也不急啊。” 白露的话虽然贴心,但细心的人怎么听不出她话中之意,她母亲贴在她耳边道: “露儿,你太急了。这个男人的来历不明尚且不说,就说他和厉鸢认识,要是他和你表姐……” 白露跺了一下脚:“娘,你怎么能泄女儿的气呢?就说这人这一身穿着和周身的气度,一看就是来历不凡。我要是不把他留下来以后还能遇见这样的吗? 况且他要是真和表姐有情,那也没什么。男未婚女未嫁,一切都还做不得数对不对?” 厉鸢姨娘想了一下,不由得点了一下头。 厉鸢坐在元衡旁边想,别人不急她急啊。 她怎么能让师兄在这里待着,岂不是让她每天都水深火热? 她刚想说话,元衡就道: “我还有要事在身,今晚就走。在此地不便多叨扰。” 厉鸢刚松一口气,元衡就道: “而且我虽然没有娶亲,但已经有了心仪的女子。掷花之情,除她皆不收。” 白露的脸色有些不好看,柳盼扶也不由得叹口气,难道自己闺女就真的和别人没缘分? 只有厉鸢的眉心猛地一跳。 她僵硬地看向元衡,对方就对她道: “师妹,走之前我可否拿走你一样东西?” 厉鸢迷迷糊糊地问:“什、什么?” 元衡微微抬手,摘下她头上的一支花,轻声道:“只要它就好。” 厉鸢:“……” 这已经是明示了。 白露张着嘴看着二人,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半晌眼眶都微微发红。她娘拍了拍她的后背,她气得一甩身,恼怒地哼了一声。 柳盼扶笑得见眉不见眼,捂着唇笑出了声。 见厉鸢发呆完全不在状态,又开始恨铁不成钢。赶紧把她叫到后院,狠狠地掐她一大把: “你发什么呆?!再晚一点白露的花都要塞你师兄的怀里了!” 厉鸢这才回过神,她纠结地哀叹了一声: “可饶了我吧。” 这边,元衡找了借口出门。来到厉家的后院中间最大的一棵树下,小凤从他的肩膀后爬出,看他从空间里拿出一个圆环,不由得问:“元衡,你要干什么啊?” 元衡没说话,他把圆环打入地下,待整个厉家都被罩上了一层无形的透明罩,这才吐出一口气。 其实他也很无奈,他自己此次是第一次见厉鸢的父母,空着手来实属不礼貌。 只是自己的空间里除了丹药就是武器,也没有什么能拿的出手的,实在是窘迫。送武器恐怕会吓到两个老人家,只好把保护性的武器埋在厉家地下,这也算是保护厉鸢的一种方式。 他转过头,问小凤: “这一段时间你跟着厉鸢,可有发现什么异样?” 小凤用爪子挠了挠脖子:“没有啊。” “厉鸢可曾遇到过什么危险? 小凤的爪子在地上划了划:“怎么会呢?” “她近来可有烦心之事?” 小凤看了看天:“那更没有了。” 元衡缓缓眯起眼睛。 正在他要逼问的时候,突然神色一凛,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能量在逼近。 ———— 柳盼扶开始揪厉鸢的耳朵: “你今天是怎么回事?心不在焉的?你那个师兄都那么明示你了,你还给老娘装木头?” 厉鸢被揪得嗷嗷直叫,她赶紧道: “我错了我错了娘!我下次再也不装木头了!” “呸!”平时对厉鸢慈爱得紧的柳盼扶,一遇到厉鸢的婚事就炸成了母老虎:“你那眼珠子乱转还想瞒我?说吧,这个元衡是怎么回事?他是不是喜欢你?” 厉鸢暗叹了一声:“娘,我和元衡之间真不是那么简单,你让我自己解决行不行?” 柳盼扶放开她:“自己解决?你忘了宁逐是被你怎么解决的了?” 厉鸢:“……” 她刚想打诨过去,就听到大门传来急促的三声响。 厉鸢解脱了一般,道:“我去开门!” 说着,她瞬间跳了出去,柳盼扶抓她不住,骂了一句:“你给我等着!” 厉鸢无奈地捏了捏眉头,打开门: “谁啊?” 门口,蓝衣男子倚在石柱上,对她勾唇一笑: “不到一个月未见,你就不认得我了?” 厉鸢:“……” 她“啪”地一声关上了大门。 第57章 厉鸢的脑袋就像是被人狠狠地用锤子捶了一记, 不仅脑袋里嗡嗡响, 眼前还白花花一片。 老天是在玩她吧? 她还没把元衡送走呢, 楚随之又来了, 这不是让她又要为命走钢索吗? 她在心里问系统: “楚随之过来了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精准降落, 我即便提醒宿主也无济于事。】 厉鸢:“……你个废物!” 她死死地顶住门,低吼道:"你在自己的世界待着不好好修炼来这里干啥啊?” 楚随之的声音闷在外面: “我今天预感马上就要突破,想着这么重要的时刻想和你一起分享, 所以就过来找你了。” 厉鸢欲哭无泪:“那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楚随之道:“我一落地就看见这里有个府邸, 看见上面写着‘厉府’, 我想着我每次都能出现在你身边,这一次可能也是这样。一敲门你就真出现了, 你说这是不是天意?” 厉鸢:“……” 天意个屁啊!这是天要亡她啊! 她可还记得上一次她当着两个人的面糊弄对方都是自己的哥哥,如今这俩人都找到家里来了, 还能有她的活路吗? 她想到这里, 她赶紧道:“你、你改天再来行吗?你就是明天早上再来也好啊!” 最起码让她把衡哥送走再说吧! 楚随之咳了两声,声音低了下去:“厉鸢, 我既然已经来到了这里,可否先让我先拜访一下二老? ” 楚随之一直对厉鸢心有愧疚,上辈子的事情放不下,这辈子就想看一看厉鸢的父母, 只要看看她的生活环境好不好,他就安心了。 厉鸢听出他的旧伤还没好,不由得呼吸一滞,她纠结地在门上直挠。 就在这时, 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冰冷的声音: “厉鸢,开门。” 厉鸢:“……” 她的头皮猛地一炸,猛地回头。 一抬眼,就看到站在长廊里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衣摆微微扬起,长眸微眯,脚下的寒霜已经蔓延到了她的脚边。 冷冽的气势,和刚才的内敛温情相比,完全就是换了个人。 厉鸢被吓得差点惊叫出声,整个人都贴在了大门上。 这是怎么了?衡哥是什么时候出现子她的身后的?他到底听到了多少? 她的视线不由得求救地移向他肩上的小凤。 小凤对她投来同情的目光,最后双翅合十为她祈祷了两下。 “……” 天要亡她! 她挣扎地倚在大门上,故作自然:“衡、衡哥?” 元衡道:“开门。” 厉鸢眼含热泪地使劲摇头。 元衡看她:“厉鸢,开门。” 短短四个字,就像是夹杂着高山之巅上的冷风,几乎将厉鸢的灵魂都冻成冰棍。 其实元衡很少有生气的时候,毕竟除了修炼什么事情都入不得他的眼,而且他这个人越是生气,他就越是不动声色。 当年自己和他还在临仙阁的时候,一个魔宗的长老混入其中,将她掳走。 元衡找了她三天三夜,终于在一处魔窟里找到她。当时那个长老胁迫她,刚想威胁元衡。元衡没有说一句话,甚至都没有给对方一个眼神,那个长老就被万剑穿心,顿时成为了血窟窿。 此时此刻,她感觉到空气中几乎有如实质的冷意,想着恐怕那个时候的愤怒值还不足现在的十万分之一吧…… 厉鸢哆哆嗦嗦地道:“衡哥,他只是过、过路的……” 元衡突然道:“厉鸢,他姓楚,你娘姓柳。” 然而在厉鸢刚才和他见面的一句话里,她曾经这样说过: “我爹叫厉万钧,我娘叫柳盼扶。” 轰隆一声,天际不知何时乌云密布,雷声像是丧钟一样嗡鸣,闪电像是白绫一样抽断夜空。 厉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真是作孽啊! 她这是自己杀了自己啊! 她怎么就忘了这一遭的事了呢,她曾经对两人撒谎,都说对方是随了母姓。她只记得骗了对方是自己的哥哥,这件事早就忘了,哪想到自己在衡哥刚来的时候就暴露了! 小凤也同情地看着她,本来元衡沉浸于见她的温情中,已经忘了这事。谁能想到偏偏这个时候楚随之找上门来,让他想起来了呢? 千算万算算不到,只能说一句:天意啊! 厉鸢看着元衡冷冽的目光,嘴唇哆嗦着半晌都说不出来话,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 “完了,全完了。” 她厉鸢嗨了几辈子,终于要命断于此了。 门外,楚随之还在拱火:“厉鸢,我好像听到了元衡的声音了。他也在家?” 楚随之看不见厉鸢的情况,但是语气里即将见到未来老丈人一家的喜悦溢于言表。 厉鸢欲哭无泪,她对系统喊着: “系统,今天是我的死期吗?” 【我也没想到会有今日,宿主安心上路,我可看在你苦劳的份上安顿你的父母。】 厉鸢:“……滚!” 眼看着元衡缓缓向她走来,身后的楚随之不明情况,还在向她叨叨叨,她干脆就想倒地装死。 正想一侧歪身体,就听到柳盼扶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鸢儿,来的是谁啊,你怎么磨蹭这么长的时间,是不是在故意躲我?” 说着,柳盼扶的身影从长廊处出现,她让丫鬟把大门打开: “到底是谁让你堵着门,难道是来要债的不成?” 丫鬟把瘫软的厉鸢架到一边,打开了大门。 厉鸢:“……不要!” 却是晚了,随着“吱呀”一声响,大门缓缓打开,院内的众人看着门外的人,一时间也微微失语。 如果说元衡像是仙,那么楚随之就像是妖。 在夜色下能够摄人心魄的妖。 他随意地倚在石柱上,眉目飞扬,嘴角含笑。脸上带着点无奈以及紧张。 一听见声音微微转过头,看见院子里聚了这么多的人微讶,直起身体肃容道: “在下楚随之,深夜打扰还请见谅。” 柳盼扶问:“你是……” 楚随之看了柳盼扶一眼,道:“我是厉鸢的朋友。请问您是厉鸢的……长姐吗? 厉鸢:“……” 柳盼扶顿时绷不住嘴角的笑:“我是鸢儿的母亲,你是来找鸢儿的?” 楚随之正色道:“是,我和她说两句话就走。” 柳盼扶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回头看向自己的闺女。 厉鸢:“……” 别看她! 柳盼扶又看了看远处一脸冷冽的元衡,感觉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的了。这还真是来讨债的了,别是情债吧? 自己的闺女还有这能耐?让她找就不找,一找就找俩! 厉鸢感受到老娘谴责的视线,顿时无地自容。 她现在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挣扎着想要把大门关上,然而柳盼扶叹了一口气,后退了一步: “那、那你就进来吧。” 说完,她回头狠狠地瞪了厉鸢一眼。 怨她在外面处理不好自己的感情状况,这下可好,都找上门来了! 瞪完后又觉得稍微有那么一点自得,她闺女魅力这么大,真不愧是她生的…… 楚随之进了厉府,看厉鸢瘫软在地上,赶紧把她拉起来: “你怎么出这么多的汗?快进去,小心着凉。”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扶着厉鸢的手微微刺痛,一转头,见元衡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他微微一愣,想着在别人家拉着别人的妹妹不怎么好,赶紧收回手,然后对厉鸢道: “你放心,我放下礼物就走。” 厉鸢欲哭无泪,暗道礼物她可不敢要。只要今晚不发生血案,她倒找他钱都成。 丫鬟引着楚随之往里面走,他走到元衡的面前,难得表示亲近地拍了一拍元衡的肩膀: “元公子,你也在家?” 元衡没有说话,他微微抬手,掌心似有雷霆凝聚,厉鸢看得心惊肉跳,刚想制止,柳盼扶在里面叫: “厉鸢,带他们两个进来!” 厉鸢立刻祈求地看向元衡,元衡微微一愣,放下了手。 楚随之感受到他身上冷冽的气息,识趣地收回自己的手,跟着丫鬟走了进去。 顿时,院内只剩下厉鸢和元衡两个人。 厉鸢捏住耳垂,把头都要埋到胸里去了。 元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小凤从肩上挥下去,转身也走进了大堂。 厉鸢:“……哎?” 元衡竟然没有质问她?难道这么容易就放过她了? 小凤落在她肩上,叹了一口气:“鸢鸢你可要惨喽。现在元衡摸不透大帅哥的身份,不想轻举妄动。要是让他知道了大帅哥也是你的未婚夫……啧啧啧。” 厉鸢:“qaq。” 她磨磨蹭蹭地也跟着进了大堂。 一进去,就感觉所有人都目光都落在了自己的身上。左边,白露一会看看楚随之,一会看看元衡,最后对自己投来了复杂的目光。 右边,元衡和楚随之隔着好几个位置坐下,楚随之对她一笑,元衡微微抬眼。 这两人一齐看过来的瞬间,厉鸢就感觉腿肚子一软,差点坐在地上。 中间,姨娘姨丈又是惊叹又是复杂地看着她,许是知道了楚随之也是来找她的,有些不赞同外还有那么一点嫉妒。 厉万钧眉头紧锁,对她道: “小鸢,既然又来了客人,就不要愣在那里,赶紧坐下。” 厉鸢回头,楚随之默默地给她弄好坐垫,元衡只是看了她一眼,没有动。 小凤小声地在她耳边道: “大帅哥想让你坐在他的身边,元衡看起来也想让你坐在他的身边。” 厉鸢:“……” 哪个位置她都不能坐!坐下就是水深火热,坐下就是人间地狱! 于是她让丫鬟拿一个小马扎,坐在大堂中央。 本以为自己可以松一口气,一抬头,这家伙好一个三堂会审! 楚随之看厉鸢快要缩成个鹌鹑,不由得一笑。 她娘可看不出她脸上的汗,她越看楚随之越觉得顺眼,这小子有礼有节,还会说话,一坐下来就不住地偷瞄自己的闺女,眼睛里的喜悦是藏掖藏不住,比元衡还要外放许多。 若是自己闺女有意,这事没准真能成。 柳盼扶觉得这事有门,只是她这个当家主母不好意思问外客太多,于是就怼了怼自己的丈夫。 厉万钧咳了一声:“楚公子,你家乡何处、年方几何、有无娶亲?” 厉鸢猛地一拍额头。 楚随之恭敬地道:“回伯父的话,我家住在玄天宗,年龄二十四。尚未娶亲。” 白露看着楚随之和元衡时不时投向厉鸢脸上地目光,越看越觉得心浮气躁。 她本以为厉鸢因为退婚的问题,其他男人会敬而远之,没想到这个表姐不鸣则已,“二”鸣惊人! 竟然在一晚上就招来了俩! 她纠结着手绢,咬牙笑道:“楚公子是看在今天日子特殊,特意找上门来的吗?” “日子特殊?”楚随之顺口问。 “今日是缘牵节啊。”白露哼了哼:“若是男女之间互相有意,互相掷向对方鲜花即可。” 楚随之看向厉鸢满脑袋上的花,微微眯起眼。 厉鸢赶紧捂住脑袋。 白露眸光一闪,暗道这俩人都在这一天找厉鸢,要是打起来了可就有好戏看了。 她微微一笑:“不过刚才表姐的……” “这个节日倒有意思。”楚随之却是没有听白露的话,他转过头看向元衡: “我还不急。只是不知道元公子有没有找到心仪的女子。” 若是找到了就好办了,赶紧娶妻生子不要盯着自己的妹妹了。 厉鸢:“……” 厉鸢此时需要一坛酒来清醒清醒,要不然她现在把自己塞进桌子下面也是来得及的。 元衡回头,看着楚随之,破天荒地勾了一下嘴角: “我找到了。而且已经拿到了她的花。” 楚随之道:“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子有此荣幸,能得到元公子的慧眼。” 元衡看了厉鸢一眼,轻声道:“许是一个……把心分成了好几份的女子。” 小凤在厉鸢的耳边道:“元衡都开始开玩笑了,鸢鸢你真的完了。” 厉鸢:“……”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 白露惊讶:“两位竟然认识?” 而且看起来还很熟悉,这两个认识的人竟然没有为了厉鸢打得头破血流,竟然能心平气和地一起来见厉鸢,这是何等的胸襟,厉鸢又是有何等的魅力!? 不由得,白露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不禁对厉鸢投来敬仰的目光。 楚随之道:“一个月前见过。厉家教子有方,儿女都是人中龙凤。”他不动声色地拍着二老的马屁。 厉万钧和柳盼扶顿时以为他是在夸奖自己的女儿,至于“儿子”两人也没多在意。 感受自家妹妹和妹夫投来复杂而又艳羡的目光,柳盼扶的腰杆都直了很多,她咳了一声: “没有没有,厉鸢这丫头身上毛病还有很多。” 楚随之摇了摇头,轻轻一叹:“我知道厉鸢以前有多苦,如今你们二老能让她的性格还是如此……跳脱。恐怕是给了她不少宠爱。我很感激。” 元衡微微眯起眼,莫名觉得这句话应该是他先说。 楚随之觉得这大堂气氛古怪得很,想到时间差不多了,于是道:“深夜打扰,请恕在下冒昧。我也该走了。” “这就走了?” 柳盼扶微讶。 楚随之看着满脑袋都是汗的厉鸢微微一笑:“我怕有的小姑娘不欢迎我,见过已是足够。” 说着,他起身走到厉鸢面前。 单膝跪下来,从铁牌中掏出一朵通体晶莹的白色之花,轻声道:“今天晚上找过来让你为难了吧,这一次你就原谅我。下一次我可以随意破碎时空的时候,我就一直留下来陪你,我会让你心甘情愿地接受我的。” 说着,他把花放在她的手心里:“这是我从你家后山上摘下来的花,就送给你。” 厉鸢的指尖微颤,她一低头,头上的花正好掉在楚随之的手心里。 她抖了抖唇,觉得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了,于是咬牙道:“楚随之,你留下来,我告诉你真相。” “真相?什么真相?” 楚随之刚一挑眉梢,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冽的声音: “恐怕你走不了了。” 楚随之一愣,他转身,看见元衡站起来,视线落在两人手心上的花上,眸光更加冷冽,脚下的冰霜瞬间蔓延了整个大堂。 所有人顿时打了个哆嗦,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愣地看着这一切。 楚随之眯起眼:“难道元公子还要留我住下来不成?我以为你这个当哥哥的会把我扔出去。” 元衡眸光一闪,缓缓地道: “我不是她哥哥,我是她未婚夫。” 众人:“……” 厉鸢:“……” 小凤:“鸢鸢,你完了。” 楚随之:“!!!???” 第58章 宁逐和厉鸢分开后, 没有先离开。 他就住在客栈, 客栈的对面就是宁府。 当年他就是出了那个大门, 彻底离开了宁家。 这三年以来, 他虽然心无旁骛地修炼, 但是如果真的要深究他的心理,内敛如他也免不了会逃避。 他最放不下的是两种感情,一是和厉鸢的纠葛。 二是和父亲之间的芥蒂。 对于“一”, 他早在和厉鸢的相处与自我的审视中缓缓放下, 他过不了自己喜欢厉鸢的那一关, 于是就不再多做无谓的挣扎,只想着能软化对方、靠近有对方一点也好。 对于“二”……他最放不下的不是父亲对他的无视以及冷情, 而是对对方在母亲病重时毫不留恋的样子的失望。 母亲是他的逆鳞,也是他的软肋。 他无所谓别人怎么看他, 也无所谓别人对他怎么样, 但只要在意的人受到伤害,那么他就永远都不会原谅。 正如这三年以来, 听说他已经成为了北域第一后,父亲明里暗里找过他无数次,每一次都被他没有余地地拒绝。那时的他会想,既然堂堂正正走出宁家的大门, 就再也没有回去的道理。 只是他不会想到,三年后他还会回到丰陵城。 而且离自己的家只有一街之遥。 至于是为何…… 宁逐展开掌心,一枚红色花瓣静静地躺在上面。 看到这枚花瓣,似乎还能看到厉鸢的无措, 宁逐不由得勾了一下嘴角。 他缓缓合上手掌,看了看天色。 他这一次违约提前来看厉鸢,虽然填补了四年,厉鸢也没有多说什么,但他不是言而无信的人。这一次,必须要破了天阶才能再回来见她了。 他深吸一口气,付了钱之后出了客栈。 今天是缘牵节,因此到了夜晚街上还有着不少人,宁逐戴着面具倒也不担心被识破了身份。 只是走到了白日和厉鸢去过的桥头,看着并肩相携的男男女女,他的眸色一暗。 他轻轻地捏了捏手心里的花瓣,微微低下了头混入了人群。 路过厉家的时候,看着厉家红色的大门,他顿了一下。 刚才一别有些仓促,还没有和厉鸢道别。只是若是这样冒然上门,恐又惹得厉家二老怀疑。 他想了想,抬起的手缓缓放下。 算了,下次吧。 刚想转身,突然感觉身前微凉,宁逐眯起眼向下看,不知何时脚下已经覆盖了一层冰霜,从门内几乎蔓延到了街上,不仅如此,浓烈有如火刃的杀气在厉府盘旋,这霸道的能量异动已经震碎了街上的碎石。 这杀气让人不寒而栗。 宁逐脸色一变,厉府里最起码有两个天阶接近满级的强者! 厉鸢! ———— 厉家大厅内,空气都像是被抽干了。 众人感觉脖子都僵直了,木鸡一样看着元衡。 楚随之揉了揉耳朵:“你说什么?” 元衡看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是厉鸢的未婚夫。” 小凤补充:“前的。” 楚随之:“……” 徐承天在铁牌里,忍不住坐了起来,发出和当初看见厉鸢时一样的话: “卧槽!” 楚随之的手在抖,他感觉玄力逆转,全身血液几乎倒流。 未婚夫?! 什么未婚夫? 他一直以为厉鸢的哥哥竟然是厉鸢的未婚夫? 难道一个雷光、一个宁逐、再一个冯子杰还不够,眼前的元衡也是厉鸢的未婚夫?! 他猛地看向傻成木头的厉鸢: “厉鸢!你不是说他是你哥哥吗?” 元衡道:“她说的是‘这是我未婚夫,这是我哥哥’。她从来都没有明说我是她哥哥。” 楚随之不由得一怄,他想到自己和这个自以为是厉鸢的哥哥说了那么多话,自己刚才还对对方示好,又夸他是“人中之龙”,一口气没上来差点怄过去,他眼前花白,咬牙问厉鸢: “厉鸢,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然而一转头,发现厉鸢早就扛着小凤已经钻到桌子底下了,只露出半个屁股瑟瑟发抖。 楚随之额上青筋一跳,他咬着牙就要走上前,然而元衡眉目一敛,上去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两个人不由得对视,楚随之眸光一闪,手臂玄气外放,只听一道嗡鸣,厉鸢头顶上的桌子瞬间四分五裂。 轰然一声,众人被这两股力量震得向后退了一步。 小凤被吓得炸毛,本来护在厉鸢的头顶,这下赶紧钻进了她的怀里。 厉万钧将几个人护在身后,柳盼扶还没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脸色微白: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厉万钧看了一眼鹌鹑一样的闺女,又看着剑拔弩张的两个人,恨铁不成钢: “你还看不明白吗?你的宝贝女儿欺骗了两个男人的感情,被人揭穿了!” 白露看着厉鸢,心中一时快意一时羡慕,别看表姐平时大大咧咧的,竟然能让两个男人的为她打起来,真是有本事…… 厉鸢一手护住小凤,一手捂住头,大喊:“你俩要打就打我,别打架!” 然而此时此刻,这不是追究她的时刻了,这是属于雄性的争斗!这事关着尊严! 楚随之和元衡的手臂角力,周身的力量波动几乎震碎了所有的物品,在两人的周围形成了真空地带。 元衡看着楚随之,声音冷冽: “我是她的未婚夫,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认识已有三百年之久,我亲眼看着她长大,如今无论是身为兄长还是身为仙侣,我都不会让你靠近她。” 楚随之冷笑:“你想得美!我和她也是媒妁之言,我堂堂正正过了礼的!我与她认识了也有一百多年之久,如今我好不容易把她寻回来,怎么能让别人夺走?!” 元衡听出他话里的言外之意,不由得眯起眼:“你和她有过婚约?” 元衡以为楚随之只是像是那个什么冯子杰之流,只是片面地纠缠厉鸢,没想到他竟然和自己一样,与厉鸢都是有过婚约之人?! 楚随之又是得意又是复杂地道: “那当然,你以为只有你才是厉鸢的未婚夫吗?” 徐承天:“……楚小子,这没什么可炫耀的。” 楚随之的话音刚落,屋内又是一静。 厉鸢已经快把头埋进地底下了,柳盼扶看着大堂内的混乱,感觉眼前一片漆黑。 她以为这两个人是来公平竞争的,没想到都是自家的女儿欠的情债,听他们说这两个人还都不知道。 这死丫头到底是有多大的胆子啊,竟敢在脚踏两条船的情况下把两人都招家里来了! “你个死丫头!你什么时候背着我跟他们订了婚的?!他们说的一百年三百年又是怎么回事?” 厉鸢道:“娘!这事我以后再跟你解释!我是有苦衷的!” 厉万钧也气得眼前发黑,他抖着手左看右看,抽出身后大花瓶里的鸡毛掸子就要上前抽: “你有苦衷个屁!你年纪轻轻不学好学别人玩弄感情,我是不是太久没教训你让你皮痒了!” 楚随之和元衡看厉万钧的鸡毛掸子就要朝厉鸢落在,脸色微变:“伯父不可!” 两人下意识地挡在厉鸢面前,只是身体刚刚靠近一点就像是被几千度的岩浆烫到一样,猛地退到大厅两边。楚随之眯起长眸,背后的双刀震颤,元衡眸光冷冽,腰上的长剑微微震动。 两人脚下的地板开始存存碎裂,元衡脚下的冰霜彻底爬满了大厅。 元衡道:“动武乃是莽夫之勇,今日我也不得不抽剑了。” 楚随之冷笑:“打就打,谁还怕你不成?!” 厉鸢暗叫不好,这俩人打起来不仅是她家的房盖被掀了,这天都得塌下来。 她正想挡在两人身边,突然听到自家大门传来轰隆一声响,只见白烟一起,大门瞬间四分五裂,一个黑色的身影瞬间落在众人身前。 他直接冲厉鸢而去: “厉鸢!” 黑衣黑发,不是宁逐又是谁? 宁逐胸膛微微起伏,焦急地看向她。 小凤在她怀里“啧啧”了两声:“鸢鸢,小帅哥来了。小凤看你连骨灰也保不住了。” 厉鸢:“……” 她开始满地找匕首,准备切腹自尽。 宁逐看到厉鸢没事,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他顺势看大厅内站着的众人,除了厉家人之外,竟然还有楚随之和元衡? 元衡是厉鸢的义兄,在这里他还可以理解,楚随之在这里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是前几个月一别,和厉鸢熟识来做客? 只是现在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要扶起厉鸢,没想到感觉手腕一寒,他手掌一翻,瞬间接住了一片刀刃和一条冰凌。 一个带着戾气,一个带着寒气,他以一接二,手腕传来阵痛,不由得抬起眼看向二人:“你们两人阻我意欲何为?” 楚随之道:“别碰老子的女人!” 元衡道:“莫碰她。” 说着,二人同时放出能量,一左一右将厉鸢扶起来。 厉鸢生无可恋地站着,算算自己到底还剩几层皮可扒。 宁逐终于意识到此时的情况的不对劲了,他严肃了面孔缓缓站起来,看向元衡和楚随之二人。 厉万钧和柳盼扶又呆了,这两个还没送走呢,怎么又来了一个? 厉万钧皱眉道:“你又是谁?” 宁逐看向厉家二老,缓缓摘下了面具。 “伯父、伯母,我是宁逐。” 厉万钧、柳盼扶:“……” 白露:“宁逐?!表姐的那个前未婚夫?!” 我去,白天那个黑衣人竟然是宁逐! 那个当初被厉鸢抛弃又崛起,此时已经是天下第一的宁逐!? 原来他一直都在表姐身边,还对她不离不弃! 此时此刻,白露看向厉鸢的眼神完全变了,没有了嫉妒,也没有了复杂,完全是崇拜。 表姐竟然能掌控三个男人,且其中一个还是被自己抛弃过的人,这等魅力、这等手段,简直不是寻常女子所为,厉鸢表姐真乃是我辈女子楷模! 厉万钧还是不可相信:“你是宁逐?是和厉鸢从小一起长大的宁逐?!” 柳盼扶不由得看向自己的女儿:“鸢儿,原来宁逐一直在你身边?你怎么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们?” 厉鸢缓缓用小凤挡住了脸。 娘,她现在不想回答问题,就让她安静地死去吧…… 宁逐道:“我现在情况特殊,不愿连累厉鸢。她不说也是事出有因。” 说完,他把视线转向楚随之和元衡两人,神色变得冷凝: “你们为何说厉鸢是你们的女人?” 楚随之/元衡:“因为我是她的前未婚夫。” 厉鸢:“……” 晕厥吧快晕厥吧?她这个时候为什么还不晕厥呢?只要倒下去就能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受这种苦?! 宁逐:“……” 饶是心性内敛稳重如他,也免不了心脏失掉一拍。 未婚夫? 这两个人都是厉鸢的未婚夫? 所以除了冯子杰之外,一个是她口中的义兄,一个是他的旧识楚随之也是厉鸢的未婚夫? 一瞬间,宁逐感觉像是有什么堵在胸口,痛得他似乎回到了修炼淬筋秘籍的那一夜,瞬间将掌心里的花瓣捻得粉碎,红着眼眶看向厉鸢: “厉鸢,你……” 只是然而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厉鸢顶着小凤,已经开始慢慢往屋外爬了。 三个男人顿时大怒:“厉鸢!” 话音未落,只听头顶传来什么都轰鸣,元衡脸色一变:“有什么在冲破我在厉府下的保护罩!” 楚随之莫名:“什么东西?” 宁逐也感觉到了一股能量波动,几人面色微变,这股能量太过暴烈,似乎不是寻常之物。 难道是千年不遇的魔头?! 几人神色戒备。先用法宝把厉家人护住,刚想把厉鸢拽到自己身边,然而却是晚了。 只听一声细微的脆响,保护罩似乎被什么巨兽的利爪撕裂,铺天盖地的腥气压了下来,几人先是听到一声悠长的龙啸,然后看到一头巨龙无声地出现在厉鸢的身后,缓缓将她盘起来。 他硕大的龙眼毫无感情地扫过几人,发出沙哑的声音: “你们都是厉鸢的未婚夫?” “好巧,我也是。” 第59章 厉家大院内, 空气像是在一瞬间就被抽干了, 除了风声之外, 再无其他声音。 厉鸢被克里斯牢牢地盘在怀里, 她透过一点缝隙看着木然的众人, 脑袋好像也被巨龙吃掉了。 大脑空荡荡,在仅剩下的一点组织中,她勉强思考发出了触及灵魂的疑问: “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呢?” 今天她本来开开心心地和小凤在外面玩耍, 没想到就被自己的老娘骗回了家。骗回家还不说, 还让她遇上了宁逐, 遇上宁逐且不算,又碰上元衡找上门, 元衡找上门还没完,楚随之又过来了。她以为这已经足够惨的了, 没想到克里斯又突然出现, 难道是因为她太缺德,连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特意让这几个男人凑在一起把她骨灰都扬了? 她默默地流下一滴泪。 小凤缩在她的怀里,叹了一口气。 空气寂静得可怕,最先受不住的却是柳盼扶,她以前只是暗喜自家姑娘抢手, 但是从来没有想到自家闺女能招惹到三个男人,而且还有一条龙! 那可是龙!自家的女儿连龙都没有放过! 她颤着手指着厉鸢,好悬没背过气去。 四个男人都没有说话,但是不知何时脚下的地板已经寸寸开裂, 周围无声地刮起风暴,似乎能听到风雨的哀嚎。 厉鸢终于承受不住,“哇”地一声哭出来。 这一声像是打破了平静的巨石,轰然间大厅里的三个男人握紧了手上的兵器,克里斯长啸一声,蜷起尾巴瞬间将厉鸢卷走。 几个男人脸色一变:“厉鸢!” 克里斯仰头发出一道龙息,破开厉家的高墙,双翼一震带着厉鸢迅速飞向空中。 只是他飞得再快,也不如元衡的剑快,长剑夹杂着风霜,几乎要冻结空气,化作一道流光向克里斯飞去。 克里斯红色的瞳孔一闪,他双翼一偏就躲了过去。 厉鸢被甩得七荤八素,小凤都被甩昏了,她赶紧道:“别打了!别打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话已经没人听了,前方两把长刀附着烈焰直向龙头而来,克里斯怒吼一声,长尾一甩将厉鸢甩到空中,瞬间化作人形躲过长刀,然后接住厉鸢把她半抱在怀里。 眼看着如此巨大的龙瞬间变成一个男人,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元衡三人也不由得微讶。 厉鸢感觉自己被抛向空中,但只是片刻就跌落到一个冷硬的胸膛里,她一抬头就看到克里斯苍白的下巴。 克里斯发出沙哑的冷笑,他抱紧了厉鸢,刚要落在街上,突然感到身后一凉,他猛地一回头,宁逐的长.枪已经刺到面前,他脸色微变用手握住枪尖,宁逐趁此机会,猛地抓住厉鸢的手腕,将她带入了自己的怀里。 厉鸢还没有在克里斯怀里待热乎呢,就猛地换了个胸膛,她被撞得闷哼一声。 宁逐看她一眼,刚想把她藏在身后,克里斯已经转过头,他的一只手已经变成了龙爪,将长.枪错到墙上,另一只手向厉鸢抓去。 宁逐面色微变,将厉鸢向后一塞,收回长.枪猛地冲了上去。 厉鸢被推搡得晕头转向,刚抬起头却感觉腰身一紧,眼前又变成了一片蓝,楚随之在她耳边冷笑: “总算让我抓到了你了!” 厉鸢:“……” 你们几个在玩蹴鞠吗?! 克里斯回过头,就看见厉鸢在楚随之的怀里,发出一道龙啸,他掏出法杖快速地吟唱着咒语。 瞬间,厉鸢的脚下就出现了一个魔法阵。 元衡和楚随之看见和这个猩红而又熟悉的魔法阵,猛地想起来了什么,脸色一变: “上一次将厉鸢带走的就是他!” 然而此时再明白也晚了,厉鸢和楚随之对视了一眼,瞬间从魔法阵内掉了下去。 楚随之还保持着抱着厉鸢的姿势,猛地就懵了。 厉鸢呢? 那么大的厉鸢呢? 宁逐面色一变,他下意识地去看克里斯,然而克里斯也随着魔法阵消失不见。 元衡也是一愣,他眉目冷冽,冰霜几乎冻结了空气。 寂静在整个厉家蔓延。 三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最后都猛地消失在原地。 厉鸢被又化成龙形的克里斯甩在龙背上,在风雨中被带着迅速向苍茫的夜色里飞去。 她被风雨糊了一脸,不由得紧紧地趴在他的身上。 其实以前她也曾经被克里斯带着飞过,然而那个时候多数是玩乐,哪想到有一天会被克里斯抢着跑。 她感觉克里斯的身形微微颤,赶紧伏低身体:“克里斯,你要带我去哪里?” 克里斯没有说话,他带着厉鸢飞速地向前飞去,只是不知是因为风雨还是什么原因,猛地停滞了一瞬,巨大的龙身向下坠落。 厉鸢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揪住他的龙鳞,然而却摸到一手的温热。 她不由得一愣,克里斯整条龙转过来让她趴到他的肚皮上,一人一龙缓缓下落,轰然一声坠到狼山上。 厉鸢一惊:“克里斯!” 克里斯吐出一口血,他翻了个身甩了甩龙头,待清醒过来将厉鸢轻轻咬到嘴里,走进了山洞。 厉鸢像是小鸡仔一样被他提起来,急得不行:“克里斯,你是不是受伤了?你快放我下来!” 克里斯将她放下来,巨大的龙头缓缓靠近:“放心,我还没那么容易就死。” 他当然不会告诉厉鸢,他身上的伤不是那三个人弄的,而是被时空裂缝的力量挤压形成的。 他本来在更早的时间来,但时空裂缝莫名地加强,只微微开启了一条细如麦芒的缝隙,他为了顶开这道缝隙,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从傍晚坚持到了午夜,这才穿过裂缝来到此处。 本想着直接把厉鸢带走,没想到会碰到她的前几个未婚夫。 厉鸢被龙息喷得偏过头,克里斯发出沙哑的声音: “在没有杀死他们三个之前,我是不会死的。” 厉鸢震惊,瞪大眼看着他。 克里斯缓缓张开龙口,獠牙在厉鸢的颈侧轻蹭: “很惊讶吗?你以为我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在我眼前碍眼?等我杀死他们,我就带你回我的世界。” 厉鸢的喉咙一紧,她尽量放轻了声音: “克里斯,你受伤了。你是打不过他们三个的。” “三个?”克里斯被这个数字刺激得眯起了眼:“我以为你除了我之外只有两个未婚夫,没想到你竟然有三个。厉鸢,你到底使用了什么魔法?” 厉鸢感觉颈侧的麻痒和微微的刺痛,不由得闷哼一声,她咬牙道: “我没有魔法。” “那你告诉我是为什么?”克里斯看着她,龙息灼得厉鸢的皮肤微微发红:“你为何会有四个未婚夫,而且他们都和我一样,分别属于不同的世界?” 厉鸢的心脏狠狠地一跳,她转过头,看向巨龙的眼睛,对方的瞳孔内映出自己苍白的脸孔。 终于要说出真相了吗? 其实事已至此,她就不得不说了吧。 最起码给他们四个一个清楚明白的交代。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厉鸢的心里不是难受,而是放松。 是把积压的一切将要发泄出来时的放松。 她看着克里斯,瞳孔颤动。 克里斯缓缓变作人形,他微微低下头,一红一蓝的长眸深深地看着她,嘴里发出两个人的声音: “厉鸢,告诉我,这都是为什么?” 厉鸢感觉浑身虚软,那是即将说破一切都无力以及紧张,她想要向后依靠却被克里斯紧紧地桎梏住,他的两道声音像是带着魔力,几乎要挖出她所有的秘密。 她深吸一口气,道: “一切都是因为系……” 话音未落,洞外突然传来一道轰鸣,有一根长.枪瞬间袭来,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洞口瞬间四分五裂。 厉鸢:“宁逐!” 克里斯面色一变,他反手握住长.枪,对厉鸢冷笑道: “看来即使知道你一共有四个未婚夫,他们三个也不会放弃你。” 说完,他瞬间化为巨龙冲出洞口。 厉鸢吓了一跳,她赶紧冲出去看,一抬头就看见宁逐和克里斯缠斗在一起。 宁逐没有看她,而是道:“厉鸢,不要出来!” 厉鸢道:“你们别打了!” 话音刚落,元衡的身影也瞬间在空中出现,他看了厉鸢一眼,发现她安然无恙顿时松了一口气。 转过头,眉目一敛长剑似一道流星瞬间冲着克里斯的后心而去,克里斯喷出一道火焰,瞬间将空气都灼烧得弯曲,长剑的冲势一停,和克里斯在空中僵持了起来。 克里斯近战有些吃亏,他默念了一下咒语身形瞬间消失,长剑越过他直冲宁逐而去。 宁逐面色微变,枪尖和剑尖猛地对上,空气顿时一震,瞬间,整个山头迎来了一震扫荡,所有的植物都被扫弯了腰。 厉鸢赶紧用袖子捂住脸。 宁逐和元衡对视一眼,此时这两人才想起,虽然是那头龙先把厉鸢带走的,但并不代表他们结成了盟友。如今厉鸢已经找到,那么该算的账就拖不得了。 宁逐看了厉鸢一眼,眸光变得冷冽,枪尖一转瞬间就对上元衡。 元衡也是战役盎然,他眉目冷然,长剑一抖瞬间化为千万柄剑刃,冲宁逐而去。 楚随之踩着空气而来,看见克里斯又要把厉鸢带走,顿时冷笑一声: “老子要是让你再把她带走第二次,我就不姓楚!” 说着,他从铁牌内掏出巨环,猛地套在克里斯的脚上。克里斯顿时动弹不得,不由得发出一声龙啸。 徐承天在铁牌里肉疼地跳脚:“那是天阶的束缚法器,只能使用一次!你怎么这么败家!” 楚随之怒吼:“老子未来的媳妇都快让人叼走了,一个破法器有什么好心疼的!” 说完,他趁着众人缠斗,刚想冲厉鸢而去,宁逐眸光一闪,手中穿雷掌电闪雷鸣,轰然向他后背袭去。 楚随之猛地旋身,刚躲过这一招元衡又向他的面中袭来飞剑,他弯腰躲过,咬牙道: “老子找个媳妇怎么就这么难!” 元衡声音冷冽:“她不是你的。” 宁逐道:“她尚未婚配。” 克里斯冷笑:“她是我的人。” 元衡说完,默念了一句心法,用了一招分.身术,从身上分离出另一个虚影,瞬间向厉鸢飞去。 然而克里斯不能动,却能瞬间化作人形,手中法杖一闪也桎梏住了元衡的分.身。 这下四个男人对视一眼,彻底缠在了一起。 眼看着天上的四个男人打成一团,厉鸢不由得崩溃。 她道:“系统,你快想想办法啊!” 系统道:【回宿主,我也无能为力。希望宿主能想到办法,使这世间苍生免于危难。】 厉鸢:“……” 你个废物! 她只好跑到众人下面,声嘶力竭: “别打了!别打了!我把真相都告诉你们!” 宁逐:“我不想听。” 元衡:“真相毫无意义。” 楚随之:“等老子把你带走,你再慢慢跟我说!” 克里斯:“等我杀光他们,你再说也不迟。” 厉鸢:“……” 她要疯了。 要不然她干脆就切腹自杀吧。 这一辈子就放弃吧,自己嗝屁了这几个男人没得争,那就能自动散了! 这么想着,她低下头正抓到一片残缺的剑刃,正想拿起来突然眼前一黑,好像是被人蒙住了什么,瞬间被人扛了起来。 厉鸢:“?” 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得意在她的身.下得意地道: “他们以为分.身这种技能只有一个人会有吗?老子一个丹药就搞定了。” 说完,他颠了颠肩膀上的厉鸢,咬牙道:“你这花心的婆娘,等我找个地方让你跟我慢、慢跟我说。” 厉鸢:“……” 第60章 厉鸢像是小鸡一样, 被楚随之用隐踪袍罩住, 一把扛了起来。 怀里昏过去的小凤被压得“叽——”了一声, 瞬间掉了出去。 厉鸢刚想伸手, 楚随之就带着她遁行数十里, 厉鸢急道: “你要带我去哪里?” “找个安静的地方,老子要和你好好地聊、一、聊。” 厉鸢:“……” 他带着厉鸢迅速遁走,留下小凤一只鸟在地上滚了两三圈, 晕晕乎乎地醒来, 看见几个男人还在天上纠缠, 不由得一懵。 它甩了甩脑袋,四处一看, 没有看到半个厉鸢的身影,顿时急了: “鸢鸢呢!那么大的鸢鸢呢?!” 缠斗在一起的几个人顿时一愣, 齐齐地回过头去。 只见在洞口, 除了四处散落的碎石和一只七彩的鹦鹉之外,没有半个人影。 三个男人面色巨变:“厉鸢!!!” 小凤在碎石上急得直蹦:“鸢鸢不见啦!鸢鸢不见啦!” 宁逐手中□□一横, 直接看向元衡:“你用分.身带走了她?” 元衡身上寒气逼人,他的□□被那只龙桎梏住,已经被他收回了体内,怎么可能会带走厉鸢? 如果不是他带走的, 那么会是谁在几个人的眼皮下带走她? 突然,元衡想到厉鸢前几次脚下出现的红色光环,每次那个光环出现,厉鸢就会瞬间消失。他手中的长剑嗡鸣, 仙气鼓起长袍,只听一声剑气清啸,长剑如雨点落下直冲克里斯而去: “交出厉鸢!” 克里斯的身形倏然变大,巨大的龙身遮天蔽月地游走在夜空,也瞬间挣脱了楚随之的束缚法宝,他发出一道沙哑的兽鸣,右眼蓝光一闪,巨大的魔法阵挡在眼前,将元衡的长剑拦下。 瞬间,巨大的能量在空中爆炸,无尽的波动扫平了正片山头,云层被激荡成涟漪,露出狡黠的月亮。 克里斯猩红的龙目没有感情地一一看向众人,发出愤怒的低吼: “不论你们之中是谁带走厉鸢,我都会让他付出代价!” 楚随之眸光一闪,他冷笑道:“我看就是你带走的她,如果你现在不把她交出来,小心老子拔光你的龙鳞!” 宁逐拧了一下眉。 这几个人的力量都很诡异,到底是谁带走了厉鸢? 他闭上眼,缓缓感受空气中的能量波动。 他的力量虽然不如他们三个诡谲,但是这世上的功法如果有十分,他就修习了九分。万法归宗,大道至简,他在修炼和反复的练习中已经把这些融会贯通,因此面对几人的力量虽然陌生,但也不落分毫。 此时他闭上眼感受能量波动,一个冰冷、一个炙热,一个暴虐…… 突然,他猛地睁开眼,长.枪瞬间冲着楚随之的后心而去。 楚随之的气息不对劲! 楚随之感受后背一凉,他反应过来猛地转过头,然而已经晚了,长.枪瞬间来至面前,和他手中的长刀擦出火星,他连连后退,“砰”地一声贴到了石壁上。 宁逐双眸晦暗:“你的实力绝不仅于此,真的楚随之哪里去了?厉鸢又被你带到了哪里?” 楚随之缓缓勾唇,看着微讶的其他两个男人,挑衅地说: “你们来找啊。” 话音刚落,剩下的两个男人也瞬移至面前。 然而他早就消散了身形。 一白一红两股力量轰然将石壁击碎,整个山头变得一片狼藉。 宁逐抽回□□,猛地咬紧了牙。 元衡缓缓落了地,他眉目一片冷然。 克里斯变作人形,看了两人一眼,吟唱了一句法咒,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宁逐和元衡对视了一眼,也都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小凤:“?” 喂!小凤还没走呢?元衡等等小凤! 楚随之带着厉鸢遁走数十里,他想着那三个男人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现在的疾行速度虽然快,但若是想要甩开他们,还远远不够。 他正想换一个法宝,突然闷哼一声,差点把厉鸢摔了下来。 厉鸢吓了一跳:“楚随之,你怎么了?” 楚随之闭了一下眼,咬牙道:“没想到是宁逐那小子最先发现我的异样。” 厉鸢暗道毕竟宁逐学了很多功法,一眼就看看穿也不奇怪。 这四个人要说打在一起谁都比不过谁,但是每个人都特质却各有高低 论凌厉谁都比不过衡哥,论力量谁都比不过楚随之,论暴烈谁都比不上克里斯,论技巧谁都比不过宁逐。 如果再打下去,天非得塌下来不可。 她叹了一口气,道:“你把我放下了,我把话跟他们说清楚。” “说个屁!” 楚随之闷咳了一声,还是将她放下来,转眼一看竟然落在了厉鸢家的后院。 他想了想,从铁牌里掏出一颗明珠,向上一扔,光辉所及之处,立刻隐匿了两人的身形。 厉鸢听他忙完了,半晌没有动静,不由得偷偷地掀开袍子,小心地看了一眼。 刚掀开一点,就对上他邪肆冰冷的目光。 她猛地打了一个哆嗦,赶紧把袍子放了下来。 一低头,就能看到楚随之的靴子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 远离了那三个男人,听着院外厉家人的慌乱的脚步声,还有墙外众人好奇的议论声,此时这个宽敞的后院,竟然无比地安静。 她哼哼了两声,觉得自己这一关是过不去了。 因为她知道,一共四个男人,最难过的不一定楚随之,但心里面最过不去的就是楚随之。 他这个人最要面子,当年能为了退婚之辱,走遍大江南北,深入无数险境,就为了能提升玄阶出人头地。 第一次知道自己除了他和雷光之外还有别的男人时候,他气得差点吐血,非要把她抓回去。 然而,放下过去的是他, 想要重塑厉家的也是他, 救回她爹的还是他, 选择放弃一切和她待在这里的更是他。 他没了尊严与执着,本想着可以一点一点拉回她的心,却在这个时候知道她不仅没有把心放在他的身上,还被分成了好几瓣。 如果她是他的话,她现在肯定会杀了对方吧。 想到这里,她缓缓地摘下袍子,对他道: “你现在问什么我就答什么。” 楚随之的脚步停下,他半蹲了下来,静静地看着她的眼睛。 半晌,声音沙哑: “除了我们四个,你还有没有别的未婚夫?” 厉鸢摇了摇头。 楚随之顿时松了一口气。 徐承天在铁牌里唏嘘出声:“没想到有一天你的要求会变得这么低……” 楚随之咬牙:“徐老头你给我闭嘴!” 他抬眼看向厉鸢:“那在这四个人里,我到底是你第几个认识的男人?” 厉鸢颤颤巍巍地比了个“二”。 “第二个?”楚随之算了算,排除宁逐,那么克里斯和元衡就是第一个或者第三个。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缓缓凑近厉鸢,抹去她脸上的灰尘,哑声道: “我似乎从来都没有看透过你。无论是在你救我的时候,还是在退婚的时候,又或者在我打败雷光的时候。我总觉得你有些不对,然而我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从未深究过。现在我才发现,原来是因为你从来都没有付出过感情,无论是爱还是恨。” 厉鸢低下头,落下来泪来。 她哽咽地道:“是,你说得对。” 楚随之闭了闭眼,这只是一种猜想,然而骤然听到厉鸢承认,他的心脏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拧紧,不由得闷咳了一声。 感情上的纠葛,不怕贪嗔痴恨,就怕什么情感都没有,那就代表两人之间除了一厢情愿,连纠葛都不可能产生。 他微微红了眼眶: “我不明白。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为何救了我之后又伤害我,又为何屡次死而复生,认识那么多和我一样异世界的人。你是否看他们也如看我一样,毫无爱恨,没有波动?” 厉鸢的喉咙一紧,她微微张了张口。 【宿主,系统警告!】 【介于上次事发突然,宿主差一点说出我的存在,本系统不予责罚。】 【这一次,请宿主斟酌再三,不要提及系统。】 厉鸢一顿。 她看着楚随之微红的眼眶,哑声道: “我知道你修炼就是想要打破不平等,想着人定胜天。然而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你的‘努力’,你的‘成功’,你的‘付出’,也在上天的算计之中呢?” 楚随之的脸色微变:“你什么意思?” 厉鸢的视线微垂,缓缓放在他脖颈上的铁牌上: “你们在我的眼里都是天之骄子,然而我在你的眼里也应该一样。我和你身上的铁牌一样,和你修习的功法一样,你可以把我当做是修行路上刺激修为的丹药,也可以当做提升玄阶的梯子。” 楚随之一愣:“我不明白。” 厉鸢抬眼:“你还不明白吗?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没有我也会有别人来做你的未婚妻,只要可以刺激你潜心修炼,这个人就可以是任何人,而我,只是恰巧被选上而已。” 楚随之猛地急了,他将手放到她的后脑勺,猛地拉进两人的距离。 “你是一个人,不是丹药!更不是什么梯子!我喜欢的只有你,不是别人!” 说着,他抹去她的眼泪,声音沙哑:“我永远都记得我和你的初见,我也记得在那个酒馆里你喝醉酒的脸,更记得你在山坡上疲惫且虚幻的笑容。这都是我和你的记忆,没有人可以代替!” 厉鸢打了一个哭嗝,不说话了。 楚随之和她额头相抵:“厉鸢,告诉我。你对其他人也是这样吗?是不是我们的命运被上天操纵,而你就是那个工具?” 厉鸢僵硬地点了一下头。 “轰然”一声,像是打破了什么规则,远处天际电闪雷鸣,闪电几乎撕裂了正片天空。 楚随之咬牙,发出冷笑:“想我楚随之以为人定胜天,呕心沥血了百来年,却发现到底还是逃不过天意!” 徐承天听到此事,也不由得震惊,好久都没有回过神。 厉鸢察觉到他气息不稳,恐他伤了自身,赶紧握住他的手腕: “楚随之!” 话音刚落,只听天际传来龙啸,一条巨龙在云层里翻涌着,发出焦急的咆哮。 厉鸢的眼角一热,猛地流下更多热泪,于此同时灵魂也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在牵引,不由得闷哼一声。 楚随之吓了一跳,刚想抬起她的脸,突然面上一变。 远处一根长.枪以摧枯拉朽的气势飞来,石墙瞬间变成碎石,头顶的明珠受到冲击,明灭了一瞬。 只是一瞬,就让几个男人抓住了两人的气息。 最先落地的是宁逐,他握住长·枪,看见两人坐在一起不由得一愣。 他怔怔地看向厉鸢,眸光闪烁。 厉鸢猛地一回头:“宁逐?” 宁逐的面色微白,却又重新抬起了长.枪,直指楚随之。 楚随之抽出背后大刀:“你们来得也太晚了些。” 瞬间,一道白光似流星落在院内,元衡看见厉鸢脸上的泪痕,手中长剑微转,冰霜几乎冻结了空气。 厉鸢无奈:“衡哥……” 再然后,一声龙啸在头顶响起,猩红的魔法阵在厉鸢的脚下生出,巨大的龙尾就要把厉鸢卷走。 厉鸢惊恐:“克里斯?!” 这一次楚随之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她被带走? 他一手揽住厉鸢的腰,一手砍向龙尾。 宁逐趁此机会猛地拉住厉鸢的手,长.枪也向魔法阵刺去。 克里斯化作人形,猛地拉住了厉鸢的另一只手。 元衡手中长剑一震,瞬间化作剑雨指向三个人,几人神色一凛,就想带厉鸢走。 厉鸢:“……我要被分尸啦!” 几人赶紧松手,然而宁逐顺势抓住了她的袖子,将她带进了怀里。 瞬间,他一抖长.枪将几个人逼退,带着厉鸢潜藏进夜色中。 厉鸢道:“你是甩不掉他们的!” 宁逐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勒紧了她的腰。 厉鸢无奈,她看着宁逐在月色下越来越冷峻的侧脸,低声道: “宁逐,你放我下来吧。我把真相告诉你们。” 宁逐抿直了嘴唇,明明眉宇紧皱,却还是沉默。 宁逐带着她在夜色下疾行,然而走了不远,厉鸢挣扎地太厉害,他就将她轻轻放下,转过了身。 月光下,少年的身形无比笔直,影子长长地拖在地上,直到落在厉鸢的脚下。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她,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厉鸢心里有些酸涩,她知道宁逐是生气了。 他怎能够不生气。本来今天他高高兴兴地回来,就为了能够看她一眼。没想到连把她另外三个未婚夫也见了。 “宁逐……” 他身影一震,声音沙哑: “不要过来。” 那声音哑如含着砾石。 即使沉默如宁逐,此时此刻也是真的开始生她的气了,厉鸢的眼眶一下就红了,她摇了摇头,看月色下地上有些零星的血迹,心脏更是一揪: “你受伤了?” 他刚进厉府的时候还好好的,一定是带着她走的时候迟滞了身形,被那三个人的余波扫到了。 宁逐握紧了长.枪:“我说过不要过来。” 厉鸢走到他身后,刚想看他伤口,他却猛地回过头,突然伸出手。 厉鸢吓了一跳,猛地僵住了身形。 然而对方的长臂带着血腥带着寒气,就是没有带着绞死人的力度,他克制地环住厉鸢的肩膀,咬牙在她的颈侧吐出一口气。 两人之间既克制,又亲密。 近到厉鸢可以感受到他身体的颤抖,远到两人的身体又没有完全地贝占合。 厉鸢听着宁逐颤抖的呼吸,嗅着他身上的血腥味,不由得道: “我早就跟你说过,我是个坏女人。” 宁逐没有说话,他的胸膛缓缓起伏。带着深沉的情绪,也带着无数复杂思绪。 厉鸢道:“你想听真相吗?” 他缓缓抬眼,厉鸢身上的清香终于抚平了他心中的闷痛,他哑声道: “我不需要真相。” 厉鸢苦笑一声:“那你要什么?如果现在不听的话,恐怕在我被大卸八块之后你就永远都不知道真相了。” 宁逐缓缓起身,他深深地看着厉鸢,然后第一次很是靠近地抹去她的眼泪,道: “我想要什么你知道。” 厉鸢拧了一下眉头。 “除了这个。” 她就像是克里斯,已经没有心了。 宁逐缓缓收回手,又握紧了手上的□□:“你走吧,我去对付他们。” “想走?想得美!”一道邪肆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转瞬之间,那三人就来到面前,四个男人对视一眼,刚想再打,突然听到什么东西在震动,此时此刻大地在震颤,天空发出巨大的哀鸣。 几人面色一变,宁逐将厉鸢护在怀里,神色一凛。 然后,月光大盛,乌云散去。 众人抬起头,天空中赫然出现了三条巨大的裂缝! 厉鸢吓了一跳:“这是怎么回事?” 系统道【他们几个打仗,能量波动太大。已经提前震开了时空裂缝。】 于是三个男人的身体开始消散,小凤也气喘吁吁地回过来: “鸢鸢!快跟小凤回家啦!” 几人对视一眼,突然不约而同地选择向前一冲。 在时空裂缝关闭之时,谁能把厉鸢带走,那谁就是最后的胜者! 宁逐面对三个人,他面色一沉,猛地将厉鸢推到身后,长.枪在地上一划,赫然发出一道撼天动地的苍气。 厉鸢喊:“别打了!” 系统道: 【时空裂缝开启之时,也是世界最为脆弱之时,请宿主速速想好办法。】 厉鸢道: “你赶紧加速时空裂缝的合上速度!” 为今之计,也只有寻死了。想她厉鸢嗨了好几辈子,没想到有一天也能用上死遁,不由得复杂地叹口气。 她看准一棵大树,正想一头撞死,突然撞到一处柔软,楚随之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宝,猛地将她拉了过来: “厉鸢,你竟然想死?!” 克里斯勃然大怒:“厉鸢,你的命是我的!” 元衡眯起眼,冷哼了一声。 厉鸢:“……” 尼玛想死都不成?! 她被楚随之拉到半空,克里斯转头对付楚随之,她猛地就又掉了下来,小凤赶紧飞过去: “鸢鸢小凤来啦!” 然而宁逐一个飞跃已经接住了她,厉鸢晕头晕脑地抬起头,发现时空裂缝已经只剩下一点了,三个人的身体马上变成一道流光即将消失。 她刚松了一口气,就感觉腰上一紧,像是被拴着什么。 宁逐面色一变,刚想扯断,却是晚了。 厉鸢被猛地带走,她和宁逐的手被迫分开,不由得瞪大了眼。 宁逐咬牙:“厉鸢!!!” 厉鸢的最后一眼,就是宁逐猩红的眼角。 在时空裂缝里翻滚了一圈后,她晕头转向地坐起来。 一转头,这里白雾缭绕,山风清列,好似云中险境。 这里是哪? 下一秒,小凤笑嘻嘻地蹦到她的面前: “鸢鸢!欢迎回家!” 厉鸢:“……” 她僵硬地抬起头,一道纯白的身影站在她的面前,眸光比这山风还要冷冽。 厉鸢猛地挤出两滴泪: “衡哥,我说我是有苦衷的,你听吗?” 第61章 仙门之上, 云烟雾罩。 山风冷冽, 白日当空。 广场上, 厉鸢脑袋上顶着小凤, 把头几乎要缩进玉砖里。 和面对楚随之的那种愧疚不同, 她面对元衡时有愧疚也有害怕。 她不是怕元衡对她发火,实话说以她干的那些缺德事来说,元衡怎么骂她都不为过。 他骂什么她都可以受着, 只是她最怕的就是他失望的目光。 特别是上一次两人交谈的时候, 他就明确地告诉她, 修道先修心,甩了他和宁逐之后, 已是过错,往后不可再犯。 只是没想到, 她不仅给他带来了一个楚随之, 还带来了一个克里斯…… 此时此刻,她不用抬头就能感受到元衡冷冽的目光。 她小声哼了哼:“师、师兄, 你、你说句话啊……” 元衡没有发出声音,他纯白的衣摆就在厉鸢的眼前,明明山风凛冽,却纹丝不动。 小凤也蹲在厉鸢的头上, 双翅捂住了脑袋缩成一个球。 它本来以为厉鸢回来,开开心心地往她身上扑,没想到被元衡一个眼神顿时定在原地。 它这才想起来,楚随之和克里斯的存在它也是知道的, 但因为站在鸢鸢的那边没有及时上报,被归到“从犯”之流,也遭受到了“寒冰眼刀”的惩罚。 此时两人一鸟站在仙门的广场上僵持,渐渐地有弟子围了过来。 他们看见元衡负手而立,下意识地一哆嗦,想起还没有做完的早课刚想偷溜走,旁边就有人拽住: “别走啊!你们难道没看见仙君前面的人吗?” “谁?” 有人偷偷摸摸地眯眼去看,猛地瞪大眼。 仙君面前竟然蹲着一个女人!? 这女子头上顶着仙君的那只鹦鹉,穿着一袭红衣,眉眼飞扬却可怜巴巴地看着仙君。 众人又是惊奇又是激动。 这女子是谁?竟然能离仙君这么近? 看仙君那严肃的样子,难道是从哪里揪回来等着被训诫的狐狸精? 不怪这些弟子吃惊,毕竟元衡身为修行界万中无一的天阶尊者,没有一个人不知道他这个人冷情冷性,三百多年不知有多少女修和女妖投怀送抱,他都没有侧目一下。 连看都没有看上一眼,更别说对哪个女人做出情绪的反应。 如今他站在那女子面前,虽然没有说出一句话,但情绪不稳,仙气四溢,已经造成脚下前年的白玉砖寸寸开裂……这到底是生了多大的气啊? 几个弟子面面相觑,皆惊奇地瞪大了眼睛,那女子究竟是谁?犯了什么错?能让元衡仙君如此生气? 有的弟子难得看见有新人来到仙门,偷偷地挤到前面去看,刚探出一个头,就看到那个红衣女子冲着他们的仙君缓缓地伸出了手。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有的人不由得屏住了呼吸,有的人甚至捂住了眼睛。 在极致的寂静之中,有胆子大的看那个女子小心翼翼地拽了拽仙君的下摆,然后小声地说了什么。 他们本以为那女子会血溅当场,没想到仙君只是微微垂下长眸,声音冷冽: “你跟我来。” 众人一愣,这女子到底说了什么? “仙君饶我一命?” 其实厉鸢什么也没说,她只是扯了扯元衡的衣服,慢慢地哼了哼: “衡哥……” 只是这两个字就让元衡有了反应,只不过是让她站起来而已,但总比一直看着她不说话也好。 她带着小凤站起来,只是似乎蹲得太久踉跄了一下。 她差一点倒地,没想到眼前好像有一股清风送来,她被扶起了身体。 一抬眼,元衡走在前面,虽然没有回头,但指尖缓缓收了回来。 厉鸢一愣,赶紧跟上。 元衡带着厉鸢往自己的主峰上走,一回头看见在长廊出扎堆的众人,微微一敛眉: “早课都做完了吗?” 众人大惊,连滚带爬地作鸟兽散。 厉鸢暗道她自从死后,就一直没有回到这个世界,没想到现在衡哥的地位这么高,这些人见到他真是像是见到了老虎。 只是反过来想想,自己现在不也是看见衡哥像是看见老虎一样吗,不由得叹口气。 走到长廊尽头,元衡祭出长剑,带着厉鸢飞到了自己的主峰。 他微微侧过头:“这几天你就住在这里。” 他长袖一挥,一扇门自动打开,厉鸢还没来得及说话,他的身影就化为一阵烟雾消失了。 厉鸢:“……” 她带着小凤走你房间,往床上一趴:“完了,衡哥是真的生气了。” 要是衡哥骂她打她都可以,但是一副完全不听她解释的样子就让她手足无措了。 小凤跳到她的旁边,摸了摸她的头发: “鸢鸢,你别犯愁啊,元衡不会生那么长时间的气的。” 厉鸢抱着它在床上滚了两圈: “你还不知道吗?衡哥不生气则已,一生气那就是按年头算的。这一次我做了这么大的错事,他不理我就代表气极了。” 小凤也不由得叹口气。 厉鸢抱着小凤,又想了想:“不管他怎么生气,我得先解释清楚。” 毕竟做错事的是自己,她也不能等着对方主动低头。 这么想着,她站起来就走了出去。 这里毕竟是山峰,她走了两步就感觉有些冷,小凤把自己当做围脖围在她的脖颈上,道: “隔壁就是元衡的房间啦。” “隔壁就是?” 厉鸢一愣,她快步走到隔壁,发现元衡的房间就和自己的隔着一道墙,她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半晌,没人应。 小凤直接帮她撞开门,随着“吱呀”一声响,房门打开,属于元衡冷冽沉静的气息溢了出来。 厉鸢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她道: “衡哥!我是来找你道歉的!我现在就告诉你真相!” 半晌,却没有人应。 她暗道此时就算元衡再冷酷,她也不能打退堂鼓。她低声道:“我知道你现在生我的气,只是你再生气我也得说出来。我觉得我再瞒着你就是缺德冒烟了……衡哥……” 她挠了挠头:“其实我一共有四个未婚夫,完全是因为这、这只是四个任务……” 说完,她猛地屏住呼吸,等待对方的反应。 然而半晌,没有听见对方的半点回应。 她不由得一愣,元衡为什么没有半点反应?难道这个理由对方早就猜到了? 不可能啊,这么惊世骇俗的事情元衡就算是再聪明,再见多识广,也不可能猜到啊? 她小心翼翼地扒着门往里去看,却没有看到半个人影。 不由得无语,她鼓起勇气说了这么多,对方竟然不在? 她不由得泄气,刚一回头,突然看到身后站着一个女弟子,猛地吓了一跳。 “谁?” 那个女修看起来年纪不大,手上端着东西也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像是看什么稀奇古怪的生物。 “厉、厉姑娘……我们是仙尊派来的弟子,仙尊让我们把这些东西送上来。这里有防寒的仙衣,也有凡间的吃食。” 厉鸢小心地接过,嗅着上面的饭菜,她顿时感觉胃开始抽搐。自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她真是一口水都没喝。不由得对小女修真心实意地道: “谢谢你。” 小女修连连摇头: “这都是仙君的吩咐,厉姑娘不用谢我们。” 说完,她送完了东西却没有走,还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厉鸢被看得不自在,问:“我脸上有东西?” 小女修赶紧道: “没有没有!只是仙君好久……不,是从来都没有带女子上过仙门,更何况还带到了他的主峰,我们好奇而已。希望不会冒犯你。” 厉鸢勾了一下嘴角:“你想要看就看吧……等一下,你说的是……‘我们’?” 小女修不好意思地一笑,她稍微错了错身,瞬间,藏在石柱后的男弟子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滚了出来,在地上倒得歪七扭八,但都齐齐地抬起头,对厉鸢不好意思地一笑: “厉姑娘好!” 厉鸢:“……” 这是干嘛?组团参观她来了? 这几个男弟子一个挤一个,最后差点干起来,有人低吼: “啧,怎么能叫厉姑娘,这么没礼貌!” “那叫什么?” 那人对厉鸢小心翼翼又讨好地一笑: “师、师娘?” 厉鸢:“……” 不,虽然她三百年前就死了,但是她现在才二十岁还是个青春大姑娘当不起你们的师娘谢谢。 ———— 仙门主府。 门主和元衡对坐着下棋。 说是下棋,也只是门主一遍拿着□□津津有味地翻看,一遍敷衍地落子。 而元衡,看似沉着冷静,其实眼神已经虚无了。 门主缓缓抿了一口茶,从书后露出一只三角眼: “听弟子说,你今天带回来了一个女子?” 元衡没有说话。 “那就是了。若是没有你肯定会责骂我道听途说。” 元衡捏着黑子的指尖微微一停,他还是没有说话。 门主美滋滋地抿了一口茶,道: “这么多年了,我以为你就是一块石头做的,没想到你还真有被人捂化的那一天。那女子肯定是蕙质兰心、温柔多情吧,否则老夫也想不通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将你收服。” 元衡微微启唇:“你说对了一半。” 不是蕙质兰心,是“烂心”,没有“温柔”,只是“多情。” 门主没理解他的话,摆了摆手:“既然只有一半那也能将你收服,那岂不是更加厉害?” 说完,看他脸色不好,以为他担心会影响声誉的事,于是劝道: “你也别担心修炼的事。经过上一次我跟你坦白你神魂之事以后,我就想开了。什么事都要顺其自然,你越是反抗,老天就越是玩你。修炼的事急不得,你能深入到凡尘中去,这才能超脱。” 元衡缓缓落下一子,还是没有说话。 门主想到那些弟子回禀的话,说元衡仙君怎么细细嘱托他们往他主峰上送什么东西,衣服要保暖的,但不能太过厚重。饭菜不能要用辟谷丹,必须是凡间的饭菜,被褥更要崭新的,蚕丝太凉,凡间的更好。 想到眼前这个冷清冷性的王八蛋除了修炼就是鄙视自己之外,哪有关心过别人的时候,如今却为了一个凡间的女子如此精心,不由得又是欣慰又是吃味。 门主捋了捋胡子,叹道: “不过老夫也是欣慰。听了我讲了神魂之事的真相之后,你还能放过自己放下厉鸢,重新找一凡间女子,这事甚好。元衡,你成熟了很多。” 元衡的指尖一顿,他微微抬眼,静静地看着门主。 门主被他看得有些发慌:“怎、怎么了?” 元衡道:“你错了门主,我从来都没有放下过。” 门主:“?” 元衡道:“我带回的女子就是厉鸢。” 门主:“??!!” 第62章 门主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 元衡没有动, 然而眼前的空气却发生一阵无声的波动, 瞬间将茶水挡了回去。 门主默默地抹了一把胡须上的水渍, 呆愣地看向元衡。 “你、你说什么?” 元衡道:“我带回来的那个女人就是我以前的师妹、我的未婚妻, 厉鸢。” 门主眼角一抽,接着瞬间跳了起来。 “之前你说她不是已经往生了吗?你这小子到底是怎么回事,赶紧给我说清楚!” 元衡放下棋子, 指尖缓缓蜷在了掌心: “她确实已经往生了, 但是也在另一个世界转生。我之前几次消失, 都是去另一个世界找她。我本来想要留在那里。没想到……” 他顿了一下:“发生了一些事情,然后我就将她带了回来。” “你确定就是她?不会是你看错或者认错人?转生之事哪里会有那么简单?也许只是长得一模一样呢?” 元衡抬眼: “即使我的眼睛分不清, 我的神魂也会分清。我的神魂受她牵引,除了厉鸢, 没有人会让我的神魂自动离体。” “原来你这小半年以来每次消失是去找她了?!” 元衡点了一下头。 门主想起这几个月元衡的不对劲, 恍然大悟,又想起来前几个月在夜色下两人的对话, 不由得又是震惊又是复杂。 “你当时说你的神魂一直被一个女子牵引,却没有告诉我那个女子是何人,我以为你说的‘因果’是指擅自补魂导致神魂分裂所造成的报应,没想到那个女子就是厉鸢。” 说到此处, 门主的话里难掩唏嘘。 元衡道:“我当时也是震惊于当年往事,神魂不稳,又急于见她,故没有多说。” 门主沉默了半晌, 不由得感叹这两个人真不知道是缘分还是孽缘。 三百年前厉鸢将元衡抛弃,元衡当时身为天之骄子,这件事弄得流言甚嚣尘上,厉鸢身死,元衡重登巅峰这才让这件事被众人淡忘。 本以为元衡这辈子与女子绝缘,一心一意追寻大道,没想到在即将满级的关键时刻,他又把厉鸢找到了! 不仅找了回来,还不计前嫌、尽心尽力地关心她,也不知道往后该是如何…… 他有心劝元衡莫要被感情分神,但想起自己刚才还劝人家“深入才能超脱”,此时说这番话太过打脸。 想来想去,这个做门主的不能太过干涉对方的感情,但又怕这个前年难得一化的冰山走岔了路,只好委婉地道: “元衡,你活了三百年,亲密接触的女子除了厉鸢再无旁人,对感情的事肯定不如了我这个老头子看得透。” “你得明白,这世界上男女之间除了相互吸引之外,愧疚也会影响……” “我对她的感情不是因为愧疚。” 元衡看着棋盘,声音毫无波动,却很是坚定。 门主一愣,然而更多的,元衡却不肯再说下去了。 有些心意,不需要语言来诉说。 门主看他沉静的侧脸,点了点头,顿时懂了。 看样子他不需要多劝了。 元衡将棋子一颗颗收起来,道: “门主,你放心。我身为仙门峰主,私人之事不会影响仙门,我自会处理。” 门主回过神,他震惊过后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属于私人的八卦心理又冒了出来。 元衡啊,那可是元衡啊。 三百多年以来天天绷着脸的元衡啊,如今竟然把当初的小师妹给带回来了,还安排到了自己的主峰上,如今这是老树开花、枯木逢春了? 门主“啧啧”了两声,凑到元衡的面前,挤眉弄眼: “这怎么可能是私事呢?你身为仙门的峰主,你的终身大事就是全仙门的大事!如今你说出来我也能好好给你参谋参谋不是?” “终身大事?” 元衡皱眉。 “不是终身大事是什么?” 门主站起来:“你都把人带回来了,还当着所有人都面带回自己的峰上,这意思不就是定了吗?” 元衡刚想开口,门主就捏着□□看着他: “别不承认,你想想她既然已经转世投胎,你又把她带到了仙门,待在这里举目无亲,想要回去临仙阁也已经覆灭,你就是她唯一依靠的人,既然事情都到了如此地步,还不成亲等着干什么?” 说到这里,门主猛地瞠开了三角眼: “你该不会不想对人家负责吧?” 元衡瞬间捏碎了一枚棋子。 他站了起来,看着被吓了一跳缓缓后退的门主,想说什么,半晌道: “告辞。” 门主:“?” 看着元衡化作烟雾的身影,他捋了捋胡子:“这莫非就是落荒而逃?” 元衡没有回到主峰,他来到长廊尽头,看着自己的主峰,微微眯起眼。 主峰云山雾罩,是整个仙门里最高的山峰。 往常他转瞬即回,也从来不曾在这里驻足相望。 然而此时此刻和门主说的一番话,却让他心生踟蹰,不敢马上回峰。 将厉鸢带回来说不上是一时冲动,但也并非有所后悔。 他不想打破她平静的生活,也不想将她送到别的男人手上,因此情急之下将她带回来已是唯一之法。 至于之后如何…… 元衡心中混沌,他抬起眼,看着自己的山峰,以往只道是白雪皑皑,山风刺骨,却不知此时朝阳东挂,霞光万丈,整个山峰像是披上了一层七彩的锦帛。 景还是那个景,峰还是那个峰。 只是看峰人的心境不同了吧。 他收回视线,化作一阵烟雾瞬间向峰上飞去。 刚一落地,就看到自己门前围坐着一圈人,这几个人他熟悉,全都是上早课时不安分的弟子,他敛了一下眉目,刚想让他们回去,却一抬眼,就看到坐在正中央处的厉鸢。 她披着崭新的仙衣,头上顶着小凤,手里拿着干粮,一边啃着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那些弟子说话。 他的脚步一停,掩去身形静静地听他们说话。 “厉姑娘,你知不知道这仙门里,一天最难熬的时候是什么时候?” 厉鸢啃了一口大饼,顺便给小凤掰了一块,她想起自己在临仙阁的日子,道: “应该是修炼的时候吧,每次都要和人对招,一次下来浑身酸痛,肯定很辛苦。” 所有的男弟子齐齐摇头。 “那是什么时候?” “上早课。” “早课?” “是元衡仙君的早课。” 厉鸢想了一下,不由得一笑。 她不用深想就能猜到元衡上早课的时候会是什么情形。以前在临仙阁的时候,他身为大师兄,是有监管早课的权利的。 当时厉鸢也很讨厌早课,毕竟他一双长眸扫过来,任谁都得打个哆嗦。 然而比起父亲监管的修炼环节,早课算不得什么。 因为衡哥在看她的时候也会放水——对方以为她不知道,但她心里门清。 每次她昏昏欲睡或者打个小盹儿的时候,从来都没有被揪出来过。 对方长身玉立站在前面,像是一点都看不见一样。 想到以前,她不由得乐出声: “那肯定是你们不听话。” 几个男弟子顿时哀嚎:“哪里是不听话,厉姑娘你是不知道元衡仙君有多可怕!我们在心里默念心经,连念错了一句他都能看出来!” 厉鸢吓了一跳:“这么可怕!” 她怎么不知道衡哥学会了读心术? 小凤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元衡已经不仅是可怕了,他都有点恐怖,它身为一只鸟,有时候都有点同情这些弟子。 “所以……”几个男弟子错了搓手:“厉姑娘,要是不麻烦的话,能不能请您在有时间的时候,劝劝元衡仙君,让他不要那么严了啊。” 厉鸢咬着大饼的动作一顿,她不是不能说,而是现在她也自身难保了啊。 况且她现在想说也没机会啊,衡哥一把她带到这里就走了,看起来完全不想听她讲话的样子。 她不由得叹口气:“其实,我……” 话音未落,送饭的女弟子就掐了其中一人一把: “你们瞎说什么呢?这种小事还麻烦厉姑娘,亏你们说得出口!” “这种事怎么了?这事是小吗?早课太过紧张会影响我们道心的你知不知道?道心对修炼有多重要你难道不知道吗?说小了修炼艰难,说大了成仙无望!” “而且厉姑娘是我们未来的师娘,师娘关心弟子怎么了?” “咔嚓”一声,厉鸢手中的大饼被她捏成渣渣,她咬牙道: “我说了很多次了,我不是你们的师娘。” 几个弟子一笑,嘴上道:“是、是,您不是。” 然而眼神却不是那么说的。 厉鸢刚想把大饼糊在他们脸上,突然听到小凤在她头顶咳了咳。 她抬头:“小凤,吃饼噎到了吗?” 小凤抻了抻脖子,又咳了两声。 厉鸢道:“真噎住了?” 她刚想给小凤找水,小凤就猛地把双翅放在她的额头上,用力一掰。 厉鸢瞬间抬眼。 “……?!” 元衡! 对方就站在他们身后,负手而立,眸光一扫,这里就像是结了一层霜。 厉鸢吓得猛地蹦了起来,手中的大饼渣子撒了所有人一身。 男女弟子不明所以地回头,看见元衡后齐齐一愣。 “元衡仙君?!” 接着,就像是炸开了锅一样,这几个人跳得比厉鸢还高,下意识地想要逃跑,却像是慌不择路的老鼠一样,一个个撞到一起,滚成一团。 顿时,哀嚎响成一片。 元衡走到他们面前,垂下眸子看着他们。 几个弟子战战兢兢,解麻花一样把自己抽出来,然后整整齐齐站在一起,对元衡一拜:“仙君好。” 元衡没有说话。 几人僵着身形,在这冷冽的山峰之上连汗都吓出来了。 回想起刚才说过的关于“元衡”的坏话,更是感觉两股战战,当场就要吓尿。 有一人眼泪都要下来了: “仙君,您什么时候回来的?” “您可曾听见我们几个刚才说的话?” “仙君!刚才都是我们几个胡说八道,我们可喜欢上您的早课了!” “对对对!元衡仙君!在整个仙门里,我们几个最喜欢上的就是您的早课。” 几个弟子说得情真意切、痛哭流涕,偏偏元衡就是不说话。 元衡越是不说话,几个人就越是害怕。 最后其中有一个胆子大的,突然想起什么,眼前一亮。 他对众人使了使眼神,几个人这才想起,他们还有一个“未来的师娘”啊。 顿时,几个人偷偷地转过头,对厉鸢求救。 没想到这一转头,差点没背过气去。 厉鸢站在他们身后,将自己缩成一个团,顶着小凤双手捏着耳垂,几乎要把头缩进地底下去! ——看起来比他们还要怂! 几人顿时绝望了,就在想着这一次要默写多少万遍静心咒的时候, 突然听到厉鸢哼了哼: “衡哥……我有事和你说。” 元衡终于开口: “你们几个先下去。” “是,仙……” 等、等一下?这就没事了? 几人面面相觑。 元衡看向他们: “难道想要默写静心咒?” 几人脸色一白,赶紧道:“不用不用!多谢仙君!多谢仙君!” 说完,连滚带爬地向外跑,跑着跑着想起来落下一句,赶紧跳着喊: “多谢师娘!” 厉鸢:“……” 元衡眉头一皱,刚想伸出手指惩罚他们,那几个弟子溜得飞快,瞬间就不见了。 他转过头,顿了顿。却没有看向厉鸢。 厉鸢也不敢看他,本来鼓起的勇气被这几个王八蛋一戳,顿时瘪了。 虽然说她和元衡以前订过婚,还举行了婚礼。可那到底没成,“师娘”这声称呼,也太…… 不过说要告诉他真相,她也不想再拖拖拉拉了。 于是赶紧咳了一声,闭着眼大喊: “衡哥,虽然你不想听。但我必须说。我一共有四个未婚夫的原因其实因为所有的世界都是一次任……” 突然,还差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厉鸢愣是吐不出来一个字。 她不由得一愣,连连摸了摸脖子。 小凤同情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元衡……” 元衡抬眼:“你若是多说一个字,我也在你身上施禁言咒。” 小凤赶紧乖乖捂住鸟喙。 禁言咒?! 厉鸢一惊,衡哥竟然把她禁言了? 他难道就不想听她的理由吗? 元衡长袖一挥,打开自己的房门,只留给她一个背影: “禁言咒一个时辰后会解开。我要闭关七天,这七天之内你要乖乖待在这里。有什么话等我出来再说。” 说完,房门“砰”地一声关上。 厉鸢:“……” 她无力地抓挠着房门,衡哥,你怎么连解释都不听了,难道这辈子就不原谅她了吗? 门内,元衡看着空荡而又冰冷的房间,闭了闭眼。 他不是不想听厉鸢的解释。 而是一切都已经有迹可循,他和宁逐相似的经历,和那几个人差不多的出身,以及厉鸢以前暗示他的因果。 即使不能把整件事完全猜得透彻,那也能明白得□□不离十。 身为修仙者,对于“因果”之事格外敏感。 他不是不想听,是“怕”。 说来好笑,元衡仙君也有怕的时候。 他不是怕厉鸢的理由惊世骇俗,而是怕这个理由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他怕一切皆是虚妄,连维系两人最后一点关系的同门之情都是假的。 闭关,只是借口。 在这七天之内,他需要想明白,等真正面对真相的那一天,他该如何面对厉鸢。 厉鸢站在门外,从中午站到晚上,还是没有等元衡出来。 小凤蹲在她的头顶,叹了一口气:“鸢鸢,元衡说闭关就是真的闭关,你就不要再等了。” 厉鸢低下头,道:“他是真的生气了。恐怕也对我很失望了。” 一个林广平,一个宁逐,再来一个冯子杰,这四个已经让他有些愠怒,再加上楚随之和克里斯,还有他不知道的雷光和丹尼尔。 一共这么多的男人,恐怕他要是全知道了,就不止是失望那么简单了。 恐怕会把她扔到山下去。 然而该说还得说,她以前瞒得太久,如今这些都是她该受的。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叹口气。 她想要在元衡的房间外等着,只是到底是□□凡胎,吹了一下午的风,到了晚上就发了烧。 在床上躺了没一会,就被女弟子用丹药治好了。 剩下的弟子们听说元衡仙君带回来了一个女子,皆不顾被眼刀杀死的危险来这里参观,厉鸢暗道你们现在是看得开心,那是因为你们都年轻,不知道以前的纠葛。 要是知道我三百年前甩过你们的仙尊,你们非得活劈了我不可。 无论如何,有仙门这么多的弟子陪着,她的心情好受了很多。 到了第六天晚上,她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小凤就给她唱歌,她实在受不了魔音穿耳赶紧闭上眼。 迷迷糊糊地睡到一半,突然感觉额头一痛,就像是有什么在扯着自己的灵魂。 她猛地一睁眼,瞬间就和床边的虚影对上眼。 厉鸢:“……” 卧槽! 她猛地跳了起来,脑袋撞到了床顶。 抱着小凤就缩在了床角:“你、你谁啊?仙门里竟然有鬼?” 那道虚影模模糊糊,看起来有些呆愣,一直没有说话。 厉鸢冷汗都要吓出来了,直到她看虚影有些眼熟,再仔细一看,突然一愣: “衡、衡哥?” 第63章 那道虚影静静地坐在床边, 看起来模模糊糊, 但是从他精致的轮廓上还能看出, 他就是元衡。 意识到这个虚影是元衡, 厉鸢顿时松了一口气。 是衡哥不是什么鬼魂就好。 她小心地凑了过去:“衡哥?” 然而元衡却没有说话。 厉鸢小心地伸出手碰了碰, 却发现自己的指尖已经穿过了他的身体,不由得一愣。 她想起元衡跟她说过他神魂的事,猛地回过神。 难道这个虚影是衡哥的神魂? 只是衡哥现在不是在闭关呢吗?神魂怎么又跑出来了? 她把小凤放下, 戳了戳那道虚影: “衡哥、衡哥?你能听到我说话没?” 小凤道:“上次元衡的神魂离开身体找你的时候, 带走的是听觉和嗅觉, 也不知道他这次带走的是哪个。” 厉鸢想了想,伸出手在“元衡”的眼前晃了晃, “元衡”的眼珠微微移动。 厉鸢道:“看来他能看见我。” 说着,她拿出那个女弟子给她的丹药, 往他鼻子下放, “元衡”微微偏过了头。 “看来他也能闻到。” 正当她想要观察他的嘴巴的时候,他突然开口: “厉鸢。” 厉鸢一愣, 元衡的神魂能说话! 能看见能闻到能说话,那么在打坐的元衡到底还剩下些什么感觉了? “元衡”只叫了她一声,就不再说话了。 厉鸢有些好奇,毕竟上次看见他之后, 还没有这么近距离地观察过这个神魂。 如今看他和元衡长得一模一样,只是身形虚了一些,表情僵硬了一些。 面对另一面的元衡,她又是惊讶又是好奇。 小凤在她耳边小声道:“这个神魂已经有了神识, 上次他跑出来的时候,如果没有他,你早就被元衡找到啦!” 厉鸢一听,更加不敢怠慢。 她正襟危坐,问他: “衡哥,你半夜出来找我干什么啊?” “神魂”虽然是元衡的一部分,但在厉鸢的眼里也是衡哥,她可不能有一点疏忽。 “元衡”没说话,他的神色是元衡身上少有的“木楞”,好似一只守着存粮的孤狼,只是看着粮食就好。 厉鸢挠了挠头,道: “你刚才不是还说话了吗?这个时候怎么不说话了?” 说完,她就想起一件事。 元衡现在正在闭关打坐,神魂突然跑出来,不会对他的身体有什么影响吧? 想到这里,她瞬间就跳下床,刚把手放在木门上,身后就传来“元衡”的声音: “因为思念。” 厉鸢猛地一僵,她缓缓回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元衡还是坐在床边,月光穿过他的身影,留下一地的霜白。 他没有回头,如果不是厉鸢听得清,差点就会让人以为他从来都没有说过那句话。 “你说什么?” 厉鸢的呼吸都屏住了。 “元衡”这才缓缓回头,他静静地看着厉鸢,眼中的情绪已经代表了千言万语。 是思念。 元衡在打坐的过程中在想着厉鸢,即使念着一千遍、一万遍静心咒也毫无用处。 身体还未行动,自己的神魂就忍不住先跑出来了。 如果衡哥在念着她的话,那就说明此时也没有很生她的气吧? 只是不让她解释是怎么回事? 想到这里,她转过身体,倚在木门上: “他若是想见我,怎么会自己闭关,还不让我见他。” “元衡”转过头,看向窗台惨白的月光,没有说话。 厉鸢算是看出来了,虽然这个“神魂”有自己的意识,反应有些慢,也会说实话,但是他到底也是元衡的一部分,还有着属于元衡的冷冽执拗,她想问的不逼一逼是说不出来了。 想到这里,她坐回桌子前,道: “你是不是在落仙沼泽就一直跟着我?” “元衡”缓缓点头。 厉鸢又问: “那我那一段时间所发生的事情,你都听见了?” “元衡”点了一下头,想了想又微微摇了一下头。 点头又摇头?这是什么意思? 小凤喝一口她手上的茶水醒醒神,这才道: “刚开始神魂在成长时期,不是什么都能听见的。” 厉鸢点头:“那为什么衡哥不想听我解释?” “生气。” “元衡”下意识地答。 答完后,就猛地意识到什么,呆板的脸上闪过一丝几乎看不见的懊恼。 “生气?” 厉鸢叹道:“他肯定是生我的气啊,看来是真的不能原谅我了。” “元衡”缓缓地摇了一下头,他刚想说什么,却突然神色一凛。 对她道:“他已经醒来了,我该走了。” “谁?” 还能是谁? 元衡呗! 想到这里,她刚想让这个“元衡”给那个元衡捎句话,没想到一转眼,对方的虚影猛地就消失了。 厉鸢不由得懊恼。 ———— 主卧之内。 一阵轻烟从门缝里钻了回来。 元衡坐在暗室里打坐,他现在五感之中被带走了四感,只能用心音问自己的残魂。 “为何突然跑出去?” “问你自己。” 元衡:“……” “你身上带着她的气息。为何半夜去打扰她?” “问你自己。” “……” “既定下七日之约,为何又擅自打破?” “问你自己。” 元衡拧了一下眉,瞬间将残魂收了回来。 他思绪起伏,只得强行中断打坐。 待彻底融合后,他听到了自己对厉鸢说过的话。 “思念。” 对,无论是问哪一个元衡,答案只有一个:“思念。” 仅是几日不见,就能影响到打坐,甚至逼出自己的神魂。 这样的场景,好似厉鸢刚往生之时,虽然心里不承认,但痛楚已经侵入灵魂。 三百年前已经体验过一次,让他悔恨许久,如今难道又要体验一次吗? 想到这里,元衡缓缓睁开眼,他修行三百年,无论面对何种困难都没有逃避,没想到险些在厉鸢的身上错过两次。 他瞬间推开了门。 刚一推开,厉鸢纠结的脸就出现在了门外。 他微微惊讶,暗道自己神思不属,竟然连她的气息都没有察觉出来。 厉鸢看见他更是惊讶,赶紧道: “衡哥,我只是想要看你是不是受伤……” 元衡道:“进来吧。” 厉鸢:“?” 第64章 “进、进去?” 衡哥肯见她且愿意和她说话了? 想到这里, 她赶紧走进去, 然后小心地问: “衡哥, 你肯听我说话了?” 元衡微微转过头, 室内昏暗, 只有他的背影在黑暗中清晰可辨,他一抬手,墙上的明珠瞬间发亮, 白衣更像是挂着一层薄雾, 他本就身形缥缈, 此时更像是画中人。 厉鸢顿时不敢抬头看他。 元衡坐在茶几前,指了指前面: “坐。” 厉鸢此时就像是来老师这里认错的学生, 恨不得缩进地板里减少存在感,哪敢拿乔坐在他的对面。 她勉强一笑:“我站着就好。” 话音刚落, 就听“吱呀”一声, 凳子无风自动,瞬间移到她的身后, 面前清风一送,她顿时坐在了凳子上。 她不自在地挪了挪屁股:“谢谢衡哥。” 元衡端坐在桌旁,一手手握于腿上,一手置于桌上,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厉鸢。 厉鸢终于体会到了那些弟子说的,上元衡的早课是什么滋味。简直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她吓得差点从凳子上摔下去。 半晌,元衡终于移开视线, 声音却少了一些冷冽: “师妹,你还记得和我在临仙阁的日子吗?” 厉鸢一愣,不知道元衡为什么突然问她这个,她低声道: “我怎么可能忘。我还记得临仙阁的长廊,临仙阁的那个密林。我更记得父亲把你带到我身边的样子,你带着我出去试炼,带着我了解这个这个世界的瀚与神奇。虽然过了很久,但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段日子。” 她的声音夹着对往事的怅惘,带着绵长的轻柔。 元衡微微侧目: “我第一次从另一个世界的回来时,胸中翻涌,常常无法平静,所以我又回到了临仙阁。” 厉鸢微微抬起头。 元衡的眸光像是盈着珠光,微微闪烁: “我站在你我经常练剑的地方,喝了一夜的酒。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放下,但没想到过了三百年,往事还是历历在目。” 厉鸢的心中酸涩,她深吸一口气道: “那个地方我也记得。我就是在那里捡到了小凤。” “你记得我带你出去试炼,记得我和你一起修炼。我又何曾不记得你在我受伤的时候掉出的泪,又何曾不记得你每次见我时,缩在树后的小小身影。”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道: “师妹,我知你今晚要告诉我真相,但在那之前我可否问你一句话?” 厉鸢猛地直起腰板:“你问。” 元衡看向她:“和我相处的二十来年,可有一分真心?” 厉鸢的呼吸猛地一滞。 只听“砰”一声,似乎是什么撞到了木门,厉鸢下意识地一回头,就看到小凤挤在门缝里,用翅膀揉了揉鸟头。 似乎是察觉到了两人的视线,小凤身形一僵,迈着小细腿把自己藏在木门之后: “你们两个说、你们两个说。小凤就不打扰了。” 元衡一挥手,瞬间将房门关紧,然后整个府邸都被覆上了一层透明的光晕,现在除了他们俩,没有第二个人能靠近的可能。 待大门关上之后,室内又重回了寂静。 没了小凤的打岔,厉鸢不得不重新面对元衡的目光,她也开始思考对方的问题。 真心? 怎么会没有呢?她初入陌生的世界,对剧情对环境都很迷茫,元衡的出现就是她生命里的光。 她才知道这个男主不仅有原著里的冷漠,也有他的温柔。 如果没有真心,她又怎会在成亲前夕如此痛苦,又怎会到现在还觉得亏欠于他? 她刚想回答对方,但一看元衡的神色又觉得有些不对。 衡哥从来都不会问自己这样的问题,如今他提及在临仙阁的日子,还是在自己想要坦白的时候…… 她心脏剧烈一跳,巨大的恐慌袭来,还带着似乎是犯人在行刑前的释然。 元衡可能是察觉到了什么吧…… 他这么聪明,又是经常钻研“天道”与“因果”的修仙者,即使猜不到系统的存在,也肯定通过宁逐和楚随之几人说过的话,猜到了她存在的意义。 一瞬间,这几日元衡的反常都有了答案。 衡哥,在意的不是真相。 而是她。 想到这里,她看着元衡静默的侧脸,这才发现他看似冷冽,其实手掌已经握成了拳,长睫微垂,却是静默地看着自己。 她内心一动,声音沙哑: “衡哥。” “你都猜到了是不是?” 元衡偏过头,没有说话。 厉鸢的唇瓣颤了颤,她深吸一口气,道: “如你所想。我只是老天派下来的一个工具而已。无论是宁逐还是楚随之又或者是克里斯,甚至是……你,都是我的任务对象。” 她的声音开始颤抖,然后有些话只要一开头就会变得无比顺畅: “有些人的命运早已注定,而我只是这条命运线上最突出的那一点。越过了我,或者抹去了我,才能让你们以后的路走得更加顺畅。” “轰隆”一声,窗外传来了一声雷鸣,闪电瞬间照亮了整个山峰。 元衡猛地抬眼,抿直了嘴唇看她。 厉鸢顿时紧张地看着他。 她知道这个答案对于元衡来说是一个打击。毕竟修仙讲究的是人定胜天,然而有一天知道自己兜兜转转还是逃脱不过老天的算计,肯定会导致道心不稳。 “衡哥!你别动气!” 元衡的胸膛微微起伏,然后闭了闭眼。 虽然这个答案在他的意料之内,但他还是有些震惊。 仿佛一人对着画中人说笑,却发现自己也是画中人一般,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些荒谬。 好在他修炼多年,因果一事早已看透,倒没有太陷入纠结导致入魔。 况且按照厉鸢的话来说,如果这一切都是为了让他能够登上巅峰,此时比起那些挣扎在尘世间的普通人的人来说,他的所有情绪波动,都显得不值一提。 想到这里,他摇了摇头,哑声道: “我无事。你继续说。” 厉鸢松了一口气,她垂下长睫,道: “我本以为我做完这几个任务,就可以回家。但没想到宁逐的世界还没有结束呢,你们、你们几个就都找来了。” 厉鸢说完,小心地观察了一下他的脸色,发现他敛了眉目,情绪像是水滴入海,毫无起伏。 她心下忐忑,低声道: “真相就是这个,至于你问我在临仙阁的时候……那时候我确实是带着任务成为了你的师妹。” 她话音未落,元衡的眉头一皱,猛地咳了一声。 厉鸢看他嘴角的鲜血,脸色大变:“衡哥!” 元衡偏过头,不让她靠近,一挥袖子瞬间把她拂回了椅子上。 厉鸢一屁股坐了回去,一抬眼就看到元衡抬了一下手腕,指尖坠着两颗猩红的液体,她的眼眶顿时就红了: “你总得等我说完吧。” 说着,她执拗地跑过去,拉起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头上: “成为你的师妹是任务,但和你相处的每一天却不是任务。” 元衡的指尖一颤。 厉鸢哑声道:“和你相处的日子,每一天我都很感激地去过。我跟着你一起了解新的世界,和你一起接受大道的洗礼。没有你,就没有以后的厉鸢。若那都是任务,你就太瞧得起我的演技和瞧不起你自己了。” 元衡一怔,他猛地转过头看她。 厉鸢落下泪来:“你不是说嘴巴会骗人,心也会骗人。但神魂不会骗人吗?你可以看看我的神魂,看我是不是在骗你。” 元衡的眸光颤动,他的手落在她的发丝上,半晌猩红了眼角,指尖也随之滑下,若有似乎地在她的脸颊上停留了一瞬。 “我信你。” 他收回指尖,也带走了她眼角的泪: “对不起,是我太过偏执,险些生了魔心。” 厉鸢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吸了吸鼻子,声音还有些颤抖: “不怪你。谁让我骗了你这么多次。” 说完,她劝道: “衡哥,这件事我知道听起来骇人听闻,你知道真相也好,但是莫要往心里去。我现在想明白了,怎么活都是一天,若是太过较真早晚会苦了自己。你别太钻牛角尖,执着什么因果,要是误入魔道就不好了。” 元衡点了点头。 他道: “庄周梦蝶、蝶梦庄周,谁又能说得清呢?我只要专注眼前就好。” 说着,他又回头看她。目光澄澈,像是全部都盈满了她。 厉鸢这才发现两人凑得有点近,不由得退后一步。 元衡缓缓地道:“我以前暗道你若是有一分真心,我也可当成十分珍藏,但现在我想通了,无论你对我还剩多少真情,我都不会放手。” 厉鸢:“……啊?” 她还等着对方的狂风暴雨,怎么、怎么又扯回感情上的事情了? 元衡站起来,他撤回了限制,外面早已通亮,又是新的一天。 朝阳洒在他的身上,他破天荒地勾了一下嘴角。 “过往种种皆是前尘,从今以后和我你重新开始。” 恍然有一束光射在了厉鸢的心上,她的心脏重重一顿,瞬间失神了。 ———— 厉鸢带着小凤回到房间,她无力地扎进松软的被子里,把脸藏在小凤的小肚皮下哀嚎。 “这可怎么办啊,衡哥的态度好像更加坚定了,我还以为他会生气然后不理我呢!” 小凤叹口气,然后摸了摸厉鸢的脸颊: “还不是因为鸢鸢的魅力太大。” 厉鸢无语凝噎:“我不是在开玩笑。早知道这样,他问我什么真心不真心的时候,我就不该怕他吐血说实话。我就该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我从头到尾都是在演戏,这样他就会死心了。” 小凤道:“鸢鸢你就别挣扎了,元衡会看神魂啊,你要是真撒谎他是能看出来的。” 厉鸢哼了哼,彻底躺平。 小凤跳到她的面前,小声问: “鸢鸢,你为何不接受元衡呀。难道是因为还顾虑其他三个?” 厉鸢坐起来,抓了抓头发:“怎么可能?我那是……” 她顿了一下,以前不接受衡哥,那是因为心中有愧,再加上自己没有心力去想感情的事情。 如今衡哥已经原谅她,两人之间的事情也已经说开。 她似乎没有理由再拒绝。 小凤张开羽毛给她分析: “元衡是修仙的,还是这里最厉害的人。他虽然性格很坏,但对鸢鸢很好,鸢鸢为什么不接受他呢?” 厉鸢斜眼看它:“你到底站在哪一边?” 小凤缩了缩脖子:“小凤在说实话。” 厉鸢沉默了一下,道: “感情的事情哪里会是那么简单。如果回到三百年前,我恐怕会考虑,但是现在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我已经很累了。实在不想再为感情的事分神。” “更何况……衡哥要成仙了,我早晚是要回家的。” “鸢鸢要回家?!” 小凤猛地炸了毛:“鸢鸢去哪里?!鸢鸢不许走!” 厉鸢赶紧把它抱在怀里,她想说什么,却觉得嗓子酸涩,半晌挤出声音道: “天下哪里有不散的宴席。我自从上辈子死后就代表缘分已尽,这辈子还能见到你们已经是恩赐了。小凤,我不能太贪心了。” ———— 门主府邸内。 棋盘上有一枯枝般的手指一顿:“你要下山?” 元衡点头:“是。” “怎么?”门主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这是看咱们仙门太久,看腻了想要出去耍耍?” 元衡道:“我要带厉鸢下山。” 门主眼角一抽,差点掀翻了棋盘: “你真是有了媳妇就忘了仙门!她才来几天就把你拐跑了!” 元衡抬眼:“门主,慎言。她和我尚未婚嫁。” 门主哼了一声:“你小子跟我装什么装,你一早上藏都藏不住的喜气洋洋的样,一看厉鸢就逃不过了。说吧,下山干什么?采办成亲要用的东西?如果是这样的话交代弟子就行。” 元衡不想和他在成亲这件事上多做口舌,垂下长睫道: “我打算带着厉鸢去山下看一看,毕竟她已经三百多年没回来了。” 门主哼了一声:“行了行了,不就是看我们人多打扰你们两个恩爱吗?你想走就走,反正那些弟子知道不用上早课肯定欢欣鼓舞。” 元衡道:“早课要做的功课我早已经布置下去,每日千里传像监督他们。” 门主:“……” 不愧是元衡。 眼看元衡要起身,他道:“你俩都要出门幽会了,我看这事早办晚办都是办,要不然你们回来的时候我们就给你们提前准备了吧。” 元衡一顿:“门主,我和厉鸢的事不是那么简单,莫要多此一举。” 门主连连点头,然而三角眼里却闪过一丝不怀好意。 仙门的元衡仙君成亲? 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第65章 厉鸢正抱在小凤在床上纠结翻滚中, 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她胡乱地抹了把脸, 问:“谁?” 门外传来元衡的声音: “是我。” “衡哥?” 厉鸢将小凤放下, 赶紧打开了房门。 门外, 元衡逆着光站在门口, 冷冽的面容披上了一层霞光,显现少有的柔和。 “厉鸢,和我下山走走吧。” “走?” 厉鸢一愣 :“去哪里啊?你是有什么任务吗?还是最近哪里有妖兽肆虐?” 元衡道:“只是想带你去看看这里的名山大川。” 厉鸢不由得笑道:“你忘了, 我从小在这里长大, 天天和你出去做任务, 要是想看的话早就看够了。” 元衡就这么看着她,没有说话 半晌, 厉鸢实在受不住元衡虽然什么都没表现,但就像是说了一切的眼神, 于是道: “那好吧, 我收拾一下东西,你等等我。” 元衡自动退后一步, 帮她关上了房门。 厉鸢转过身,轻轻叹一口气。 元衡都亲自来邀了,她也不好意思拒绝。况且仙门冰冷偏僻,除了那些弟子之外没什么可看的, 她只待了七天就待够了,下山去看看也好。 想到这里,她刚想收拾东西,却在一抬眼就看到小凤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她顿时哭笑不得: “你动作倒挺快。就那么想出去?” 小凤蹦到床上,把它最喜欢的小枕巾也塞到了包袱里,大声道: “小凤最讨厌这里啦!每天除了云彩就是那些傻瓜弟子,要是能和鸢鸢和元衡一起出门,小凤愿意十天不吃仙米!” 厉鸢弹了弹它的小脑袋,道: “和我们出去玩有什么好的,以前和我们两个出去试炼也没见你有这么开心过。” 那个时候小凤还是刚开始修炼的一只鸟,尚未知道自己“凤凰真身”的厉害,和她与衡哥深入秘境之时,吓得像是一只鹌鹑,怎么都不肯从她的领子里出来。 从那以后,一听到出门小凤就吓得够呛。 小凤听到这句话,扒拉自己口粮的爪子慢了下来,它小声地道: “那是小凤以前不知道珍惜,现在终于能和鸢鸢、元衡一起出门,小凤心里特别开心。” 厉鸢心里一酸,将小凤抱在怀里,轻声道: “我这不是回来了嘛,你放心,这一次我和元衡一定会好好陪陪你。” 小凤在她的脸颊上蹭了蹭,满足地“叽——”了一声。 元衡打算带着厉鸢下山散心,但没想到还没等出仙门,门口已经有一排弟子等着了。 这倒不是元衡透露出的消息,而是因为门主知道了就相当于全仙门都知道了。 此时这些弟子还不知道元衡将会千里传像监督他们的早课,皆沉浸在以后没有人监管他们上早课的喜悦中,一个个挤在门口,像是一排夹道相送的小白杨,兴奋得恨不得连根拔起直接把元衡两人运到山下去。 元衡带着厉鸢,走到众人的面前,看着门主站在众弟子面前嘿嘿笑的模样,不由得敛了一下眉。 厉鸢顶着小凤,从元衡的背后探出头。 众弟子的目光顿时射了过来,这下几乎整个仙门的人都看见了被元衡仙君“金屋藏娇”的女子到底长了什么样子,有人惊奇有人打量,然而为首的女弟子一使个眼色,众人顿时肃容,大声道: “祝元衡仙君和厉姑娘一路顺风!” 厉鸢:“……” 小凤布满地在厉鸢的脑袋上扬起翅膀:“喂!还有小凤呐!” 元衡冷冽的目光顿时移向门主。 门主老脸一红:“我这不是想着你难得带女子出门,想着这是一件大喜事,就没管住嘴……”门主话锋一转:“无论如何,也不要浪费孩子们的心意嘛。” 元衡的视线又移向众人: “我不在之时,早课照常。每日寅时,我会以千里传像监督尔等,若有懈怠者,严惩不贷!” “啊?!” 众弟子大惊,元衡走了他们还要上早课?!而且还是寅时啊!这也太痛苦了吧! 顿时,所有人求救地看向门主。 门主捋了捋胡子,不敢说反驳的话,含含糊糊地道:“元衡仙君也是为你们好。” 众弟子欲哭无泪,眼看着元衡祭出长剑,拉着厉鸢就要走,为首之人眼珠一转,赶紧冲厉鸢叫道: “未来师娘!救命啊!” 厉鸢一惊,好悬没从长剑上掉下去。她脸色通红地看向那个人,明明这里山风冷冽,但感觉自己就快要被烧着了。 她本想把对方的话瞪回去,哪想到这句话却让剩下的几个弟子想起上一次她在时候元衡饶了他们的事,顿时来了劲头,齐齐大喊: “未来师娘!救救我们吧!” “救救我们吧!” 厉鸢实在受不了了,赶紧道:“衡哥……” 元衡却突然背过手,看向他们:“噤声。” 这两个字似是夹杂着雷霆,所有的弟子顿时一愣,噤若寒蝉。 为首的人顿时两股战战,暗道是不是触怒了仙君? 元衡冷声道: “鉴于我外出办事多有不便,恐不能兼顾,因此早课时间延迟,改为卯时。” 众人:“……啊?” “难道想要改回寅时?” “不不不!” 还没等众人回过神,就看到元衡带着厉鸢化作一道流星,消失在了群山之间。 几个弟子半晌反应过来,不由得大喜:“元衡仙君也有改口的那一天!?” “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这还不明白,仙君是看在未来师娘的面子上饶了咱们了呗。” “……没想到冷清冷性的元衡仙君也有这一天啊。” 门主哼了哼:“你们以为呢?”说完,撇了撇嘴:“为了女人不顾仙门的混小子。” 说完,他刚想回房看自己的小禁文,还没等迈出一步,突然想起什么,转过头对那些弟子不怀好意地一笑: “你们以后还想不想还过这样让元衡心软日子?” 让元衡心软? 那“早课取消”岂不是指日可待? 众弟子双眼放光,猛地点头。 门主微微一笑:“那你们赶紧把凡间的媒婆都给我请来,咱们仙门好久都没有办喜事了。” “?!” 此时厉鸢站在元衡身后,莫名地打了一个喷嚏。 元衡微微转头: “是法宝失灵了?为何会着凉?” 厉鸢摸了摸鼻子,道:“应该不是着凉。” 恐怕是因为谁在念她或者会发生什么事吧。 她从上面向下看,看云海浩瀚,看芸芸众生,许是很久都没有御剑飞行,她有些恍惚。 以前和衡哥出来的时候,她虽然御剑飞得不快,但衡哥虽然不说却总是明着暗着等她。 如今几辈子过去,她虽然回来,但到底不是以前,连出行都得靠着衡哥了。 她垂下眸子,微微叹了一口气。 元衡问: “可是飞得太快不舒服?” 厉鸢回神,赶紧道: “不是,我是好久都没有回到这里了,看起来山川河流没有多大的改变,但下面的建筑已经有些认不得了。” 元衡道:“你已经不在了三百年,沧海桑田,只不过弹指一挥间。三百年已有几代人的努力,建筑有所改变也是情理之中。” 厉鸢道:“凡人和修行者真乃天堑,对于修行者来说可能一辈子都还没有到一半,但是对于凡人来说,已经是好几辈子了。” 元衡顿了一下,轻声道:“对于长生大道来说,三百年虽是不久,但对我来说,却是度日如年。” 厉鸢不由得一愣。 小凤躲在她的后颈里,在她的耳边小声地说: “鸢鸢,元衡说他每天都在想着你呢。” 厉鸢赶紧把鸟头按了回去,她默念这只是小凤多想,然后干笑一声:“我也没想到我会有回来的那一天。” 元衡突然道: “师妹,你说你的存在是为了成全因果,但岂不知你的回来也是因果呢?” 厉鸢顿时一怔。 元衡道: “厉鸢,既然回来,就莫做他想。以前是因为不得已,如今没有了枷锁,你该更加好好看看你生活过的地方。” 厉鸢的眸光闪动。 她看着自己脖颈边即使连趴着都幸福地眯着眼的小凤,心里微微一软。 她听得出来衡哥在开导她。她这几天回到这个世界一直闷闷不乐,谨小慎微真真不像她了。 也许衡哥说得对。 她已经回到了这里,也已经和衡哥坦白了一切,那么其他的事情就不要再想,走一步算一步,最起码在衡哥成仙之前,要让他开开心心的。 想到这里,她狠狠地点了一下头,道:“好。” 两人来到一座城前,厉鸢抬眼一看,这城名起得好: “元衡仙城!” 厉鸢“噗”地一声就乐了出来。 元衡难得偏过头解释:“这是我出生之地。本来是一个无名小村,但因为我击退魔宗之后,就被当地人改名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厉鸢笑:“他们是在纪念你哪。” 凡人最是情义,也最是功利。她无法评判这些人的对错,不过凡事追究太多就没了趣味,她现在倒挺有兴趣和衡哥好好看看他生长的地方。 元衡难得一笑。 元衡带着她步行进城,虽然这座城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但一是很少有人看过他的真容,二是元衡很少回到凡间,因此这里的人都不认识他们,反倒好奇地打量他们两个。 因为是修仙世界的关系,这里修行者多如牛毛,然而像是元衡这样即使随意站着也带着一身仙气的少至甚少。 元衡面不改色,带着她边走边道: “我爹本是修行到地阶九品的尊者,他一心沉迷于修炼,但终其一生都没有破得了天阶。生了心魔之后就发了疯。我娘就带着我和我爹搬到这里。” 厉鸢点头,这段经历她大致知道,但也没有打断元衡的话。 “我娘本来以为我爹无法修炼,我们一家人就能够过上平静日子,没想到我爹遇上魔宗的人,为保护我和我娘,他自爆与魔宗的人同归于尽。” 元衡边走边说着,两人路过这座城的行人建筑,恍然他毫无波动的语气也沾染上了人间烟火。 厉鸢的声音不由得低了下去:“其实这些我都知道……只不过你从来都没有选择跟我说。” 元衡回过头看她:“我见你第一面的时候,就看到你瘦瘦小小,师傅让我叫你师妹。——我身为师兄,怎么好对师妹诉苦?” 厉鸢听他语气里没有沉重,不由得一笑:“现在怎么能跟我说了?” 元衡看着她,轻声道:“因为此时此刻,你不仅是我的师妹,还是我努力想要共度余生的人。” 厉鸢:“……” 小凤在她的耳边道:“元衡是在说你是他未来的媳妇呐!” 厉鸢的脸猛地就红了,她力持镇静将小凤压了回去,然后故作自然地问: “然、然后呢?” 元衡的话点到即止,虽然他说这种话说的时候也有点生疏。他几不可见地微微吸了一口气,然后道: “然后我娘就随他而去。我也就成为了孤儿。之后的事情你也知道。我就被师傅领进了门。” 厉鸢道: “你现在已经很厉害啦,不仅快要成仙,还杀光了魔宗的人报了仇。伯父伯母地下有灵,一定会很开心的。” 元衡道:“倘若真的地下有灵,若是看见了你定会更加欢喜。” 小凤在她耳边道:“元衡的意思是说,他爹娘看见了儿媳妇肯定会很开心。” 厉鸢:“……” 谢谢,不用翻译她听得懂。 她捂住脸欲哭无泪地想,怎么坦白之后衡哥是无师自通了什么招数吗?怎么每句话都带着言外之意? 她赶紧,道:“衡哥,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快走吧。” 向前行得不远,厉鸢和元衡找到一处店坐下,准备填一填肚子。 刚一坐下,就听到大堂有小二在高声要喝: “各位,虽然我们这座城早已声名远扬,但对我们这座客栈恐怕是没有详细了解过吧。想当年元衡仙君还在这里住的时候,他的母亲曾经带过他来到我们店里吃过饭。看见这个碗没有!” 小二指了指墙上被烧香供奉着的一个海口大碗:“这就是当年仙君用过的碗,我们已经当做传店之宝供奉了三百年了!” 元衡:“……” 他以前祭拜父母,从来都是到了郊外拜祭完就走,从未到达这个客栈。 本想着带厉鸢来自己的家乡与她拉进一下关系,哪想到会碰上这样的事…… 厉鸢笑得上接不接下气,差点摔到地上。 这店里除了他们两个人其余的人皆露出崇拜敬仰之色,元衡是什么人? 那是打败魔宗的救世主,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有能力成仙的人,他用过的碗,岂不是碰一碰就能沾上仙气? 只可惜一看那个大碗就让掌柜的找高人下了禁制,否则一定要好好摸摸不可。 小二眼珠一转,突然指向厉鸢: “这位姑娘,您不必笑!小的说的句句属实。想当年我们掌柜的的曾祖父还是穿开裆裤的时候,曾经就和元衡仙君一起玩过。两人也算得上是‘竹马竹马’,那是一起撒过尿的交情! “亏得仙君仙力保佑,我们掌柜的的曾祖父活到百岁高寿,无病无忧驾鹤西去。如今我们小店也越来越好,都是亏得仙君庇佑!” 说完,小二口中的掌柜捧着肚皮从后面走出来,与有荣焉地冲众人拱了拱手。 厉鸢已经笑得喘不过气了,还是元衡扶着她的背,才没有让她摔下去。 小凤在她的头上打着滚,刚想“叽”地笑出来,却被元衡一个眼刀吓得给憋了回去。 厉鸢笑了半晌终于停下来,她实在是想象不到衡哥小屁孩的样子,似乎一想象就忍不住喷出声。 她颤着肩,小声地道: “衡哥,人家和你一起穿开裆裤的现在都有了重孙子了,你现在还是少年的模样呢。” 小凤“叽”地一声笑出来:“元衡已经老啦!” 元衡的眉梢一动,瞬间捏住了小凤的嘴。 小凤开始扑扇着翅膀挣扎。 厉鸢赶紧把小凤从他的手下救了出来,还是有些忍俊不禁: “你捏它干嘛啊。” 元衡喝了一口茶,然后缓缓地道: “若无你承诺,我就永远不急。” 不急? 什么不急? 厉鸢一想,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反过来听,就是……只要他们两个有了承诺,到时候就可以急、急…… 厉鸢突然捂住了脸。 第66章 厉鸢深吸一口气, 猛灌了一杯茶压了压脸上的热度。 那边, 许是众人被掌柜的的话勾起了兴趣, 大堂内又开始喧闹起来。 来这座城的不乏来游玩的普通人, 也不缺来此瞻仰的修士, 因此一听到“元衡”的名字,无一不是兴奋地搓了搓手。 “掌柜的!你说你祖上和元衡仙君是从小穿开裆裤长大的,那么你们知道元衡仙君长什么样吗?” “对对对!我等一直听闻仙君气度不凡, 犹如谪仙在世, 但仙君乃在山巅之上, 百年不曾下山,我们自是不曾相见。掌柜的, 您的曾祖父如果告诉过您关于元衡仙君的只言片语,还请不吝告知。” 有人不赞同:“这话怎么说的, 都过去了三百年了, 且不说掌柜的曾祖父和仙君只是年幼时交好,就说曾祖父见过仙君成人模样且告知了儿女, 那么长时间过去你们就确定这些后人可还记得那些话,可有添油加醋自行臆想?” “确实,仙君之姿哪是三言两语即可描述得清的。” 厉鸢一愣,她对元衡使了个眼色。 暗道这个正主就在眼前, 你们还问什么啊。 元衡不紧不慢地给她倒了一杯茶,面无表情的模样好像那些人争论的焦点不是他。 掌柜的拍了拍肚皮,意味深长地一笑: “各位,这你们就问对人了。我本来是不想说, 但你们既然问了,我就也满足你们的好奇。” 说着,他让店小二把挂在墙上的一块布扯了下来。 厉鸢和小凤好奇地转过头。 除了元衡,众人都齐齐回头看去。 那块不起眼的布一被扯下,瞬间露出了下面藏着的一张画,众人定睛一看,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那画上画着一个长身玉立的男子,他背对着众人远远地立于大殿之上。寥寥几笔,似乎可见其周身仙气缭绕,凌厉气度跃然纸上。 众人一时失神。 厉鸢也不由得暗叫一声画得好,虽然只画出了衡哥的六分神韵,但已经很厉害了。 不过她也一眼就看出来,这幅画是早就准备好的,专门忽悠这群人呢。 只是有那眼尖的,本来看那副画有些赞叹,然而一看到元衡,就猛地愣了。 怎么感觉……这小子与那画中人有些像呢? 不可能吧……元衡仙君那种吸风饮露的尊者,怎么可能会来这种地方,而且还和他们凡人一样吃这寻常食物? 由于厉鸢和元衡两人坐得偏,掌柜的一时没有发现下面的异样。 他得意洋洋地指着墙上的画道: “看见没有?这是我曾祖父在一次看见仙君之后惊为天人,托当时最好的画师画下来的。我们请了最好的技师保存,才得以流传到今天。” “看这幅画的地点似在仙殿之上,令曾祖是在什么地方看到的仙君?” 掌柜的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他微微一笑:“是在仙君的成亲之礼上。” 掌柜的话音一落,厉鸢的筷子就掉到了桌子上。 元衡帮她捡起筷子,抬眼看向掌柜。 那掌柜的莫名打了个冷颤,他咳了一声接着道: “元衡仙君曾经成过亲,这你们知道吧?” “确实,但那已经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掌柜的眯眼一笑:“当时我的祖上有幸被带到临仙阁上做工,曾远远地看上一眼,当时的表情比你们还要夸张。可惜曾祖当年没有留影珠,否则定要把当时的盛景留下来供后人好好瞻仰。” 有人暗叹:“当年元衡仙君的成亲之礼也算得上是修仙界的一桩盛世。只可惜他当时为了救人,伤了神魂。成亲之时乃是一介凡人。即便如此也不失其临仙阁大弟子的气度。” “被救之人莫非是他至亲至爱,否则怎能冒着伤及神魂的危险救人?” “这你都不知道?也难怪,三百年前的事情,除了有些对此了解一二的修行者之外,恐怕凡人早就不记得这些事了。元衡仙君当年救的就是他的师妹,也是他即将成亲的妻子。本以为他和他师妹是天作之合,哪想到到了成亲之日,师妹中途反悔,又和别的男人逃婚了。” 第一次听到此事的人无不大惊: “元衡仙君如此厉害的人,他师妹也舍得退婚?” “是,而且听说仙君自那之后,三百年未曾娶亲……如今还是孤身一人,也不知道他是否后悔救了他的师妹……” 掌柜的拍着肚皮叹口气: “元衡仙君实在是可惜。他当年虽然伤到了神魂,但也是惊才艳艳的人,不知他的师妹为何……” 话音未落,只听“轰”地一声,墙上的那幅画突然着起了火,只是一眨眼就被烧成了一团灰烬。 众人大惊,墙上没有火源,周围也没有人敢靠近,这幅画怎么就突然着起了火? 而且看那画的珍贵模样,又被掌柜的下了禁制,寻常法术皆靠近不得,到底是何方高人出的手? 难道是有人嫉妒元衡的高洁之姿来此作乱?! 掌柜的捂住心口,又惊又痛:“谁?是谁搞的鬼!” 厉鸢正抻着脖子看呢,就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挽了起来,她一愣,一回头就看见元衡微垂着长睫,声音比山巅的风雪还要冷冽: “既然你是李家的后人,今日我就饶你造口业之罪。你且告诉他们,三百年前我不曾后悔,如今亦不后悔。” 众人看着元衡,顿时愣了一下,待反应过来后轰然一声,差点将整个房盖都掀了。 掌柜的面色巨变,指着元衡抖着手: “您、您是……” 元衡未曾看他,他的眸子缓缓扫过众人。 所有人面色惨白,被吓得连画都说不出来,有的修为低的差点吓尿了裤子。 只是一个眼神,警告意味不言而喻。 他放下银两,带着厉鸢化为一道烟雾就消失在了大堂之内。 厉鸢还没来得及反应,千钧一发之际勉强揪住了小凤的细腿。 小凤叫了一声:“慢点——” 众人齐齐挤到门边:“无法器御风直接化形而动,这人是谁?” “还tm看不明白吗?能有此气度和功力的,除了元衡仙君还有谁?!” “元衡?!竟然是元衡仙君?!他身边的女子是谁?” 有白发苍苍的修行者眯眼道:“若老夫看得没错,那个女子恐怕是他的师妹,厉鸢。” 掌柜的一翻白眼,猛地昏了过去。 厉鸢被元衡带到外面,两人落在一处巷口,厉鸢探头看了看,见整条街都被元衡到此的消息给炸开了,不由得道: “你不想听他们说话,把画就烧了得了,怎么还暴露身份了。这下可好,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回到这座城了。” 元衡道:“有些话不得不说。” 厉鸢知道是哪句话,他不后悔的那句话呗。 她挠了挠头,道:“衡哥,我就算是有愧疚也只是对你,旁人的目光我根本不在乎。他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元衡垂下长睫,道:“你不在意,我在意。” 小凤气呼呼地在她的头顶上张开翅膀:“小凤也在意。” 厉鸢一笑,暗道有些事做了就做了,就算堵住天下幽幽众口又有什么意义。不过她不想让衡哥纠结这个,于是道:“行了,我想那个掌柜的也得到教训了,你也别放在心上。” 她看了看天色:“时间不早了,咱们两个赶快去拜祭伯父伯母吧。” 元衡点头,刚想带她御剑,突然听到一阵喜气的唢呐声,一团红色缓缓从街头行来。厉鸢探头一看,小声笑道: “是有人成亲哩。” 厉鸢好久都没有看到这样热闹的场面,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旁边有人问:“这是谁家的姑娘出嫁?这么大的阵仗?” “嗨,还能是谁,隔壁街王员外家的呗,听说嫁给这条街家李院员外家的公子李义。两人一起长大,算得上是天生一对。这个月终于成亲了。” 厉鸢一转眼,就看到一红衣公子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喜气洋洋地拱着手,双眸熠熠生辉。 花轿里的姑娘偷偷掀开盖头,抿嘴一笑。 厉鸢不由得道:“这才是平凡人的生活啊,他们两个以后一定很幸福。”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不对劲。 刚一回头,就对上了元衡深邃的长眸。 他垂下眸子看着她,眸光比这日光还要澄澈。 厉鸢赶紧缩回了头,道:“我这可不是羡慕。” 元衡难得地翘了一下嘴角。 两人来到城郊,这里除了山川河流之外,一片空旷。 厉鸢环顾了一圈:“伯父伯母就在这里安眠吗 ?我怎么没有看见……” 元衡指尖一动,只见面前的空旷处无声地出现一块巨幕,这巨幕被元衡扯下顿时出现了两个不起眼的坟墓。 元衡道:“当年我就将二老葬在这里,但怕他们被别人打扰,于是就设下这个法阵。” 厉鸢看了看这两座坟,墓碑很是简单,只写了名字。若是明显地放在这里,恐怕也会有人把它们和仙君的父母联想起来。 但元衡当年怕就怕在又魔宗的人前来作恶,这才设下法阵。 她先对二老拜了一拜: “伯父伯母,我叫厉鸢,我和衡哥一起来看您二老了。” 元衡道:“父亲母亲,我带厉鸢来见你们了。” 话顿,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她是我的师妹,也是我的未婚妻。” 厉鸢道:“你忘了加一个‘前’字。” 元衡翘了一下嘴角:“我知道。” 小凤道:“元衡是想把‘前’变成‘现’啦。” 厉鸢:“……” 她面无表情地捏住小凤的嘴巴。 她这才知道为什么衡哥喜欢捏小凤的嘴,她从来都没有发现小凤原来这么聒噪! 元衡摆上祭品,道:“其实三百年前我就想要带你来见他们。但一是婚礼办得匆忙,二是我神魂被毁,无颜面对他们。没有带你过来很是遗憾。” 他看向厉鸢:“这一次,算是带你过来认门。” 言外之意,还有下一次。 厉鸢挠了挠发烧的耳朵,道:“下一次我会记得带些礼物的。” 元衡的目光澄澈,他摘去她头发上的落叶,道: “今日就在这附近休息吧。” 这附近是一处密林,厉鸢问:“衡哥,你的仙城不是有客栈吗?” 厉鸢这个时候还不忘揶揄“元衡仙城”。 元衡放上法器,阻隔山里的冷风,然后生了一团火。 “你不是说羡慕平凡人的生活吗?如今我就带你体验。” 厉鸢一愣,她这才知道对方说的是自己白天看人家成亲时的事,她哼了哼:“我都说了,我才没有羡慕。” 元衡没有说话,只是将随手打来的鸟架在火堆上。 厉鸢一嗅到这个味道,肚子就忍不住咕咕叫。 她凑到火堆旁边,道: “我一直想不通,修仙有什么好,每天要在冷冰冰的山上修炼不说,还不能吃这些凡间的食物,说什么坏了修行,实在是矫情。” 元衡道:“修仙讲究的是淬炼肉.体凡胎,凡间之物只会让身体积攒秽物。” 厉鸢翻了个白眼:“又来了,两句话不到你就开始给我讲大道理。我还记得我们刚和你一起出去试炼的时候,就你一个人过了地阶,我们几个全都是人阶。所以我们都在吃肉,只有你一个人吃那没有滋味的辟谷丹。我们想劝你吃,却被你好一通教训,说我们只会贪图享受口舌之……” 话音未落,她就感觉鼻端传来一阵香气,不由得一愣。 一抬眼,元衡把鸟腿放到她的嘴边,她愣愣接过。 对方揪下一块肉,也放进了嘴里。 厉鸢挑眉一笑:“你现在也肯吃了?” 元衡轻声道:“我现在就和你过普通人的生活。” 厉鸢心下一软:“我白天只是随口一说,普通人也有普通人的烦恼,仙人也有仙人的快乐。衡哥又何必迁就我。”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头上一热。 元衡有些生疏地把大手放在她的头上,摸了摸她的头发: “我没有迁就你。我也想过平凡人的生活……只是和你。” 厉鸢咬了一大口肉,狠狠地点了一下头。 手中的鸟腿肉还剩一点,瞬间就被小凤叼走,它一口就吞下肚,满意地打了个饱嗝。 厉鸢大惊:“小凤!你是一只鸟,你怎么可以吃鸟!” 小凤挺了挺胸脯:“鸟也是有高低之分的,小凤就是鸟中之王!” 厉鸢捂住额头:“你到底什么时候会化形啊。” 元衡眸光一闪:“快了。” 半夜,厉鸢有些困顿。她倚在树上迷迷糊糊地睡过去,睡到一半突然感到颈侧一痒,像是有毛茸茸的东西围在上面。 她勾了一下嘴角,暗道还是小凤贴心。 接着,有一点温热推着她的鬓角,瞬间她的头就倚在了对方的肩膀上。 厉鸢暗叹了一口气,沉入了更加幽深的梦境里去。 第二天一早,两人再度出发。 这一次两人换了个装束,穿过城市的时候没有人认出他们。 倒是因为元衡昨日在这里出现的原因,导致天上多了很多飞来飞去的修士。 厉鸢暗道幸亏两人改变了装束与面容,否则非得被堵死在这里不可。 元衡给她买了吃食,让她边吃边走,厉鸢笑嘻嘻地道: “以前我和你出任务的时候,若是这样没有礼数,可是要被你说的。” 元衡道:“我不曾说过你。” 厉鸢想了想,元衡好像真的没有说过她。她干什么坏事对方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此时,不过比起以前,他主动给她买吃食,这已经有很大的变化了。 她回头看他,见他变幻了模样,面容平庸了一些,一袭褐色劲装,虽然气度犹在,但早已不像那个高高在上的仙君了。 厉鸢道:“你还真想体验普通人的生活啊。事先说好,就算你想当普通人,赶路的时候我也是要跟着你飞的。骑马走路我就不干了。” 元衡一笑,他刚想抬起手摸摸她的头顶,突然听到街角传来一声哭喊。 厉鸢吓了一跳,转头望去,看见写着“李府”的大门前,一女子泪眼婆娑地看向众人: “我今日就和李义和离!” 这话一出,街角顿时一静。 李义跌跌撞撞地跑出来:“娘子,你三思啊!” 厉鸢也是一惊。这两人不是昨天才看见的一对新人吗? 李府门前乱作一团,有人问道: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昨天刚成亲今天怎么就闹着和离呢?” “说来也是命啊。这新人今早高高兴兴地准备回门,哪想到突然来了一个仙长。看出李义是潜藏的修仙好苗子,虽然是晚了,但若是马上修炼前途也可无量,当即就要收李义作为弟子。李家人千恩万谢,直道是祖上有光。” “这是好事啊,怎么闹成这样?” “你还不明白吗?李义若是跟仙长走了,从此以后就斩断尘缘,和他的娘子再无瓜葛了!” “那、那把他娘子也带走嘛!” “他娘子毫无仙根,即便是带走又如何?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白发苍苍,相公还是如同少年?这不,这王家的姑娘顿时不干了。要我说这两个人啊,真就是有缘无分啊!” 厉鸢不由得为那女子心酸。 她刚想说什么,突然感觉身边的气息不对。 一转头,元衡目光怔忪,抿着唇看着她。 她勉强一笑:“衡哥,咱们还是走吧。” 第67章 厉鸢看着元衡, 即使对方改变了面容那也能看出面上的冷色。 厉鸢知道元衡是想到了自己和他现在身份的事, 虽然她修习武道, 但到底不是修仙者, 这一辈子也没有仙骨, 等到衡哥还是青年的时候,她早就是一堆黄土了。 ……不过也到不了那个时候,衡哥早晚会成仙的。 想到这里, 她不想让元衡纠结这个, 于是道: “衡哥, 咱们走吧。” 元衡回过神,点了一下头。 他带着厉鸢踏上长剑, 迅速飞向空中。“元衡仙城”渐渐在眼中化成一个点,最后消失不见。 厉鸢问:“衡哥, 接下来咱们去哪儿啊。” 元衡没说话。 “衡哥?” 元衡这才应了一声:“我带你去看一位老前辈。” 他的声音微轻:“他是五百年内唯一一个成仙的人。”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那个前辈是唯一一个带着妻子成仙的人。 两人来到一处洞府,这里位于高山之巅, 山上晶石遍地,黑岩张牙舞爪好似人间地狱。 厉鸢探头往里去看。 元衡道:“莫怕。这里的妖兽以及机关都被破坏掉了。” “破坏掉了?竟然有人敢破坏掉成仙后前辈的洞府?这是谁啊这么大胆。” 元衡看了她一眼。 厉鸢:“……” 她顿了顿,小声地说:“我收回那句话,如果是衡哥你干的, 你肯定有难言之隐。” 元衡道:“自从前辈成仙以后,他的洞府就成为了后辈试炼的地方。当时魔宗的大弟子为了得到前辈的传承,混入正道弟子的队伍中。就在他即将得手之时,我认出了他。然后不得已在这里开战, 却把前辈的洞府变成一片狼藉。” 厉鸢恍惚记得原著里就有这么一段,时间太长了她已经记不清了。 “那你带我来这里干嘛?” 说完,她想到衡哥也是快成仙的人了,来这里许是为了寻找前辈是否留下经验吧。 她随着元衡走进洞里,不由得搓了搓胳膊。 走进了发现,在洞穴的身处挂着一张画,画上是一对神仙眷侣。 厉鸢不由得恍惚:“这是那个前辈和他的妻子吗?” 元衡和她站在一起,微微点头。 厉鸢一笑:“衡哥,你要是成仙之后见到那位前辈,一定要和他道歉,你得告诉他你毁了他的洞府,让他只剩下这幅画了。” 元衡点头:“一定。” 厉鸢叹道:“也不知道成仙后的世界会是什么样?不过我猜那里肯定会是遍地的神仙,你还会继续和别人打架。” 元衡敛眉:“为何这样说?” 厉鸢给他一个“你不懂”的眼神。 起点男主,怎么可能成仙就是终点。如果篇幅没有尽头的话,衡哥不仅能脚踏众仙,还得把宇宙捅出个窟窿。 想到这里,她忍俊不禁。赶紧正色道:“无论是人是仙,都逃不开一个利益。只要有利益在,就会有争斗。” 元衡道: “即便是斗争,也会有不同的理由。希望等到那一天,我不会是因为利益。” 他缓缓看向她,厉鸢没有察觉他的言外之意,低声道: “我相信衡哥,衡哥心怀天下,和那些人是不同的。” 元衡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说话。 其实他的心很小,小到只能容下一个人。 厉鸢被元衡安排到一边,她啃着小凤藏到包袱里的果子,看着元衡在微拧着眉翻看玉简,对小凤说: “你猜衡哥在看什么啊。” 小凤怨念地看着她手上的果子:“应该是有关成仙的事吧。” 厉鸢低下头看着自己膝盖上小小的一团:“衡哥都要成仙了,你怎么还不能化形啊。” 小凤撅了撅屁股,亮出自己七彩的尾羽: “小凤现在多漂亮多可爱啊,变成人形就丑啦!” 厉鸢:“……” 它说完,又谄媚地在厉鸢的手心上蹭了蹭:“当然除了鸢鸢,鸢鸢在小凤心里最漂亮啦!” 厉鸢弹了一下它的小鸟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花痴的本性。” 说完,她苦口婆心地道:“小凤,我不是嫌弃你现在的样子。我是在想若是衡哥走了,没了靠山剩下你自己可怎么办?你凤凰的原形太过惹眼,若是没有更加高深的法力加持,恐怕会有很多人盯上你,到时候把你的毛扒光了缝衣服穿,把你的鸟肉炖了补身体,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办。” 小凤一听,顿时打了一个哆嗦。 它把脸贴在厉鸢的手心里,道:“小凤还有鸢鸢。” 厉鸢内心一动:“系统,我可否把小凤带回自己的世界?” 【小凤乃是书中角色,宿主不可主动带回。】 厉鸢有些失望。 她只好安慰它:“放心吧,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我就不会和小凤分开。” 小凤哼哼唧唧地往她怀里钻。 厉鸢一笑:“别撒娇啊!” 这边,元衡用神识扫玉简,不知扫到了什么神色一敛。 他面色深沉,将玉简缓缓地收进空间内。 一转头,就看到厉鸢和小凤笑闹在了一起。 他的神色顿时柔和了些许。 “厉鸢,走吧。” 两人在外面边走边玩,不知不觉一个月过去。 门主发来传音,说要让他赶紧回去,隔壁的宗主他父亲的三叔的小姨子的小叔子要办七十大寿,没有他这个峰主前去不行。 元衡不用猜就知道门主在搞什么把戏,不过已经和厉鸢在外一个月,他也有预感成仙之日在即,这个时候如果没有门内长老坐镇,恐怕会让厉鸢受伤,回去也未尝不可。 于是收回传声玉简,刚想叫厉鸢,却在转头之时突然一怔。 远处,厉鸢和小凤站在小溪里。 霞光将溪水和云朵染成锦缎,橙红连成一片。 厉鸢挽着袖子,拎着裙摆向小凤身上扬水,小凤不甘示弱勉强吐出两颗火球击散水花,但还是被淋成了落汤鸡。 小凤不甘地大吼:“鸢鸢欺负小凤没有翅膀不能扬水!” 厉鸢哈哈大笑:“那你就化形啊!” 小凤气成了一团球,厉鸢又连忙把它抱在怀里,狠狠地亲一大口:“落汤鸡的小凤我也喜欢。” “厉鸢。” 厉鸢听到元衡的声音,微微转过头。 元衡站在上方,对她轻声道:“该回去了。” 厉鸢笑眯了眼:“好的,等我走过去。” “不,是该回仙门了。” 厉鸢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消散,小凤也开始垂头丧气。 元衡刚想说什么,她就扬起笑脸:“回去好啊!我好想仙门的仙米啊。” 元衡知道她不舍却故作淡然,他内心一窝,指尖一动清风帮厉鸢整理好裙摆,又带走她身上的水珠。 道:“走吧。下次我还带你出来。” 厉鸢将小凤的顶在脑袋上,跑到他身边。 两人在回去之前,最后一个到达的地方是临仙阁。 厉鸢来到这里,心情就不由得沉重了很多,然而过往的记忆缓缓回涌进脑海,她又不免有些惆怅和温暖。 两人对着空荡而又狼藉的正门拜了三下,然后来到了密林的后院。 小凤一看到熟悉的林子,顿时欢了起来。 “当初鸢鸢就是在这里捡到小凤的!” 厉鸢道:“当时的小凤还只是一只小鹌鹑,没想到有一天会长成活泼的小鸡。” 即便是冷漠如元衡,也忍俊不禁。 小凤飞了一圈回来:“上次元衡想念鸢鸢的时候,还来这里喝闷酒呢!” 厉鸢回头:“你自己来过?” 元衡挥手将小凤定在树上,低声道:“那还是从你的世界回来以后。” 厉鸢道:“落仙沼泽要是看到衡哥,也不知道现在会是什么样。” 元衡摇了摇头,转移话题:“这个密林是我和你经常练剑的地方。如今三百年没有人进来,树木还是一样的粗壮。” 厉鸢和他坐在巨石之上,她道: “树还是那棵树,人却不是那个人了。” 元衡眉宇一动: “都是一样的。至少在我心里,你还没变。” 说完,他主动从空间里掏出一坛酒递给她。 厉鸢快速地接过,挑眉一笑:“以前的小师妹可不会喝酒。” 元衡和她碰了一下酒坛,道:“以前的元衡也不会放任你喝酒。” 厉鸢灌了一口,吁了一口气。 她笑道:“原来和你一起喝酒是这种感觉。我以前在临仙阁的日子太谨小慎微了。” 元衡道:“以前的你想要喝酒,可先要过我这一关才行。” 厉鸢翻了个白眼:“有些时候你对我犯的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些时候你偏偏又严得很。” 元衡没说话,只是眸中染上了一层暖色。 许是因为一口酒下去精神有些亢奋,厉鸢竟然大着舌头揶揄他: “我现在要是回到过去,一定要狠狠地扒下你的伪装,谁让你天天当冰块吓唬我们。” 元衡道:“时光不可回溯。但若是真有那么一天,在成亲之日我绝对不会放手。” 厉鸢一愣,她顿时打了个酒嗝。 元衡默默地和她碰了一下酒坛。 “喝吧,若是喝醉了一觉醒来,就已经回到仙门了。” 厉鸢狠狠地灌了一大口。 低声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没有人会伤心。” 说完,她陷入黑沉的梦境中去。 梦里光怪陆离,眼前似乎还看到在“元衡仙城”里看到的那对新人。 耳边传来聒噪的鸟叫和唢呐声,厉鸢迷迷糊糊地抬头。 一睁眼,就看到元衡精致的下巴。 她脑袋一懵,一低头就发现对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窝处。两人正在空中御剑飞行。 她的脸猛地涨红,自己竟然睡成死猪让衡哥抱了回来! 她刚想挣扎下去,元衡就道: “已经到了。” 到了?这么快? 厉鸢下意识地低头去看。透过层层白云,远远地就看到仙门的群峰。 然而这一次她感觉有点不对劲。以前峰上都是皑皑白雪,怎么这一次会是遍是鲜红? 无论大峰小峰都像是被蒙了一层红盖头一样。 “衡哥,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元衡也眯了眯眼,他刚想说什么,远处就传来门主犹如洪钟的笑声: “元衡!你抱着你的新娘子回来了?” 厉鸢:“?!!” 她好像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68章 元衡带着厉鸢落于仙门之前, 厉鸢一抬眼就看到群峰之上有红绸招展, 红灯高挂。 她的眼角猛地一抽, 故意道: “衡哥, 我才想起来沛城东街第三个胡同里第四家的那碗凉皮我还没吃完呢, 咱们先把汤喝完了再回来吧。” 她刚想走,却被元衡拉了回来。 “厉鸢。” 他的眼角有着笑意也有着无奈: “莫急,待我看看情况。” 厉鸢欲哭无泪, 暗道这个时候这种情况还用得着去看嘛?这不是明晃晃地把设好机关等着她羊入虎口吗? 前方, 门主捋着胡子瞬间而至, 他笑眯眯地看向二人: “老夫还以为你们两个得过两天回来呢,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仙门了。” “我们要是晚回来一时, 你恐怕会帮我们把堂拜。” 门主一时尴尬,他咳了一声: “我们这不是、不是想着你回来就可直接拜堂, 也就把事省了嘛。” 元衡敛着眉看向他: “我并无成亲之意。” 门主猛地瞪大眼:“你把人家掳到山上, 又当众带着她去云游,如今天下皆知元衡已经找到了一个仙侣, 都到这个时候了你竟然不想负责?!” 此话一出,周围顿时一静。 所有弟子像是闻风而动的猹,齐齐转过头来,各个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向元衡。许是因为这里热闹的气氛, 也许是有门主撑腰,众人头一次对元衡的冷脸有了“免疫力”,甚至开始窃窃私语,面露不满。 元衡缓缓垂下眸子看向门主。 门主丝毫不惧, 甚至还凑过来小声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一座城里当着所有人的面带着厉鸢亮明了身份。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元衡和厉鸢破镜重圆了。” 元衡神色一凛。 门主道:“莫怕,没有人会猜到厉鸢是死而复生。他们只会以为你为了她的名声将她金屋藏娇,如今看三百年过去无人记得她,这才将她带出来。” 元衡闭了闭眼,他神色恢复淡然: “无论如何,成亲不在我的计划之内。门主,你不必多此一举。” 门主尴尬地一笑: “我这也不是看咱们仙门好久都没出喜事了嘛。况且你难道不想娶她?” 元衡眉头一皱。 厉鸢站在门口,看着衡哥和门主嘀嘀咕咕,有些无聊地倚在石柱上。 她刚想逗弄一下怀里的小凤,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她僵硬地抬起头看,却发现所有的人都在炯炯地看着自己。顿时向后一缩。 “怎么了?你们的目光为什么都目露同情?” 为首的女子含着泪握住她的双手: “厉姑娘,你受委屈了。” 厉鸢:“?” 女弟子咬牙道:“没想到仙君看着那么靠谱的一个人,竟然也会做出这么掉链子的事。 ” 厉鸢:“……你们在说……” “就是!”后面的男弟子愤愤不平:“都到这个节骨眼了,临时反悔是怎么回事?” 厉鸢眼皮子一跳: “我想你们可能误……” “厉姑娘!” 有人把手中的东西全都塞进厉鸢的怀里: “厉姑娘,这个时候你就别为仙君说话了,谁是谁非我们都看得清呢。你看仙君那个冷着脸的样子,明显就是不想负责。不过你不用伤心,虽然婚礼办不成了,但是我们的心意可不会缺!” 厉鸢低头一看,原来这个弟子塞给她的是一大匹仙缎,落在怀里像是白云一样柔软。 她刚想解释,后面又有人跑过来把一个小盒子塞进她的手心:“厉姑娘,虽然成亲之礼没有了,但你还有我们的祝福。祝你找到比元衡仙君更好的如意郎君!” “对!”有人边把礼物放在她的脚边道:“天下的好男人多得是,何必吊死在一座冰山上。厉小姐,我看隔壁的李仙长就挺……” 厉鸢哭笑不得:“我们两个真没想成……” “厉鸢!” 她一愣,转过头透过几乎把她埋上的礼物缝隙向前看。 元衡的视线穿过层层人群落在她的身上,看见她的狼狈模样眸光顿时一柔。 指尖微动,她身上的东西就自动漂浮起来缓缓落在她的脚边。 她揉了揉胳膊:“衡哥。” 哪想到元衡的手指没有放下,顺势一弯她的身体无风自动,瞬间向他飘去。 她顿时一惊。 周围的弟子猛地眯起眼,红着脸起哄地“哦~”了一声。 门主像是赶小鸡一样把他们哄走,但自己还是按捺不住眯着三角眼偷懒。 厉鸢捂住脸,站在元衡面前看着他洁白的衣襟,小小地叫了一声: “衡哥。” 元衡看了一眼门主,门主赶紧对厉鸢道: “厉姑娘,我把你们两个突然叫回来,实属我考虑不周。还请原谅老夫。” 厉鸢暗道你没有把我和衡哥直接塞入洞房我已经感谢你八辈祖宗了。 她摆了摆手,表示没关系。 元衡道:“门主,我想和厉鸢单独说会话。” 门主很有眼力劲儿地给剩下的弟子使个眼神,众人互视一眼,一步三回头地往长廊退去。 待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时候,厉鸢看着整座仙山上的一片鲜红,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 其实成亲这件事她最是熟悉了。 不说第一世和衡哥成亲的那一次,就说第三次她也算是和克里斯成亲了。有过两次成亲经验的她虽然自认为对这种场面免疫,但想到和衡哥现在的状态,她还是有些尴尬。 “厉鸢。” 元衡低声叫她。 “啊?”厉鸢赶紧抬起头,她一眼就撞上了元衡澄澈的眸子,心下不由得一跳。故作自然地道: “衡哥,什么事?” 元衡抬起手,缓缓放在她的头顶: “莫怕。我和你的时间还很长,若没有你的点头,我不会强迫你与我成亲。” 厉鸢没有反驳他的“时间还很长”的话。不过感受头顶的温暖,她内心一动,道: “衡哥,其实我……” 话音未落,元衡就带着她缓缓踏上仙阶:“你还记得三百年前我和你成亲的那一天吗?” 厉鸢愣了一下。 她过头,看着仙门一望无际的台阶,恍惚猛然回到了三百年前,脑海中缓缓浮现出临仙阁当日的盛况。 当时,厉沧渺为了他最爱的女儿和最得意的弟子的成亲礼,几乎请了修仙界大半的修行者来。那时整个临仙阁的上空都是漂浮的长剑,地上除了进献的天材地宝之外,就是各种飞禽走兽。 说是五百年内最奢华的盛事也不为过。 她穿着凤冠霞帔,红裙几乎从大殿拖到门口,被父亲牵着手一步一步地走向元衡。 元衡也如画中那般,站在仙殿之上,遥遥地望着她。 那是她第一次成亲,她的手在厉沧渺的手心里颤抖。 厉沧渺以为她是在紧张,柔声安慰她: “女儿,莫怕。元衡虽然神魂受损,但为父保证,他是这个世界上最适合你的男人。” 厉鸢缓缓点头。然而谁也不知道藏在红盖头之下的脸,已经挂满了泪。 她不是紧张,而是心痛。 即将要伤害元衡和失去元衡的心痛。 恍然间,过往种种如薄纸入水缓缓在她的眼前融化分解,她回过神,点了一下头。 “记得。即使我过了多少辈子我都不会忘记。” 元衡回头看她,目光被朝阳映得澄澈。 “我亦是。” 说完,他向厉鸢伸出手。 这一次,厉鸢没有犹豫,将手伸到了元衡的掌心上。 元衡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带着她缓缓走向白玉阶。此时长风呼啸,山峰扬起两人的衣摆,厉鸢的刘海被吹起,露出光洁的额头。 她看着朝阳,眯了眯眼。 “我还记得那也是一个艳阳天,所有的人都在看着我,我爹让我莫要紧张,说你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良人,我嫁给你定然不会后悔。” 元衡握紧她的手,声音冷冽却带着轻柔: “我当时从仙殿之上乡下看你,看你缓缓向我而来。恍然觉得,此时此刻竟然比被师傅收为弟子,还要让人心脏鼓动。” 厉鸢看着元衡双眸中的光点,不由得一笑: “我当时看你那么严肃,还在想真不愧是元衡,无论什么时候都面不改色。”说着,她声音放轻:“我爹将我交给你,是想让我报恩。但也是在托付,他想让你照顾我一生……没想到我到了第四辈子还需要你操心。” 元衡摇了摇头:“我娶你不止是因为师父的托付。而是……”他勾了一下嘴角: “你永远都不知道,看着你向我走来的时候,我的心跳得有多快。” 厉鸢内心一动,她看向元衡。 两人走到最后一层,不由得对视。 烟云缭绕,白日当空。彼此在对方的眼里都似乎发着光。 元衡轻声问:“小鸢,如果没有你所谓的命运,当初你会不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厉鸢的心脏重重地一跳,她恍然想到自己和元衡过去的日子,想到成亲前日不甘而又痛苦的眼泪,想到成亲当日他看向自己的眼神。 恍然三百年两个身影重叠,人没有变,看自己的眼神更没有变。 厉鸢红了眼眶,点头: “会,我会嫁给你。” 元衡顿时微变了脸色,他的眼角猩红,却勾着嘴角低声道: “有你这句话,我已足够。” 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枚古朴的镯子,看着镯子眉眼深沉,指尖微颤: “小鸢,这枚镯子代表着约定。我不求你与我长相伴,但求你的心里为我留下一席之地。” 他的话音一落,藏在石柱后和房顶上的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仙君这是、这是求亲了? 门主不由得咬牙:“这小子留这么一手不早说,害得老子忙前忙后为他筹办婚礼,差点累断了老腰!” 厉鸢的眼泪顿时落在了镯子上。 她不在乎什么镯子,她只在乎元衡的话。 她将手缓缓伸向元衡,轻声道: “衡哥,我知道你马上就要成仙了。在你成仙之前,我愿和你再做一次凡间夫妻。” 元衡瞳孔颤动,他刚想为厉鸢套上,突然听到天空传来一声震颤,转瞬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众人大惊,门主和众多长老瞬间来到外面,神色警戒:“怎么回事?” 厉鸢下意识地就有不好的预感。 元衡眯起眼,背后的长剑不断发出嗡鸣。 片刻,天空赫然出现三道裂缝,一条巨龙的身影在云层之中翻涌,发出一声响彻苍穹的长啸。 众人皆被这声长啸震了一下,有修为低下者不由得呕出一口血。 门主张开保护罩,大喝一声:“地阶以下者赶快回府!” 有长老颤动着胡子,惊道:“到底是什么来了?难道又是魔宗?” 元衡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抽出背后的长剑。 厉鸢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她抹了把脸:“说吧,系统。我已经在衡哥的世界了,克里斯为什么会找上门来?难道他已经是天阶满级了?” 【宿主,时至今日你还不明白吗?你就是他们几个达到满级的契机啊!】 厉鸢:“!!!” 第69章 山风呼啸, 然而再冰冷凌厉的风也刮不走天上厚似浓墨的乌云。 厉鸢的发丝被扬起, 她眯着眼看向苍穹, 感觉自己的脸已经被风吹得麻木了, 然而更麻木的, 是她的心。 她问:“为何我是他们满级的契机?” 【因为你的出现虽然补足了剧情,倒也改变了剧情。你是变数。一切纠葛因你而产生,也要因你而结束。】 厉鸢:“……” 小凤的羽毛也被狂风掀起, 它紧紧地抓住厉鸢的头发, 崩溃大喊: “鸢鸢!快抓住小凤!” 厉鸢回过神, 一把将小凤塞进怀里,刚想转头说话, 元衡就将她拉至身后: “莫要上前,我来对付他。” 厉鸢道:“衡哥,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 你让我自己面对吧。” 元衡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会放任你独自面对他。” 门主和众位长老站在前面, 狂风几乎将这些老头的长须长发打成结,门主眯着眼怒吼: “元衡!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和你的相好卿卿我我,还不与我速速去探明来者何人?” 元衡道:“我认识他。” 话音刚落,云层之中那条巨龙的身影越来越近, 巨大的双翼瞬间拍散了周围的乌云,顿时一头红黑相间背负双翼的巨龙出现在众人面前。 仙门之上的弟子猛然一惊,接着一对上巨龙猩红的双眼。顿时头皮一炸,全身像是被冰封一样不由得僵硬起来。 被吓傻的还算是心理素质强硬的, 心理素质不好的直接被吓哭,连滚带爬地往主府逃去: “妖兽来了!这世上最可怕的妖兽来了!” 轰然一声,整个仙门彻底炸开了锅。 门主看着克里斯也是神色骇然:“这到底是什么妖兽,竟然形似青龙却背双翼,观其气势实力应该不在天阶以下!” 元衡道:“他不是妖兽,而是龙。一条几乎天阶满级的龙。” 他这话一出,众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 几乎天阶满级那是什么概念?就相当于与元衡不分上下的实力!一个“元衡”打过来,他们还反抗什么,直接等死得了! 克里斯在云层里穿梭,突然,他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鼻子微动,缓缓地转过头,盘于对面山峰之上。 猩红的龙目转动,然后瞬间锁定了厉鸢,发出沙哑如雷霆般的声音: “厉鸢!” 厉鸢精神一震,猛地抬头看去。 她对上克里斯的龙眸,就像是被吸进去了一般,颤栗着回不过神。 听克里斯叫出厉鸢的名字,众人更是一惊,有人道:“这条龙会说话?!他怎么会叫出厉姑娘的名字?” “难道是元衡仙君的仇家?想要将厉姑娘捉回去以此来威胁仙君?” “这倒是有可能……” 众人这么想着,然而片刻,克里斯缓缓地转动眼珠,看着整座仙山上漫山遍野的鲜红,看着相携而立的两人,顿时明白了什么。 他虽然在西幻的世界,然而也曾经听厉鸢讲过中土的婚礼。 听说中土的男女在成亲之日,会将房屋挂满红绸,挂上红灯,相熟之人与亲近之人大多都会聚到一起,共享盛会。 他当时承诺,如果她喜欢以后他会补办给她一个中土的婚礼。 但没想到就在他们两个的新婚之夜,她会挖出他的心脏。 如今眼前漫山遍野的红,落在克里斯眼里都如同缓缓溢出的血,他顿时发出龙啸: “厉鸢!你竟然和他人成亲!” 厉鸢被这道龙啸震得不由得退后一步,元衡一挥长袖,顿时将声波挡了回去,他眉目一冷,刚想说话厉鸢就道: “克里斯,我和谁在一起不需要经过你的同意!” 克里斯的巨爪瞬间捏碎了一个峰顶。心中的声音发出冰冷的嘲笑: “仅仅隔着一个月,她就已经把心给了别人……我忘了,她的心从来都不是你的。” “闭嘴!”克里斯发出似乎含着沙砾的咆哮,他痛苦得像是鳞片被人片片拔去,眼角几乎溢出了血: “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瞬间,他挥动双翼,猛地向他们袭来。 众人如临大敌,然而元衡的长剑早就飞了出去,轰然一声与克里斯的利爪相撞。 整个仙山震颤了一瞬,所有弟子被摇得晕头转向。 有人在连滚带爬的过程中,突然感觉不对劲。 “哎?那头龙刚才是不是在说……‘厉鸢是他的’?” “……好像是吧?” “所以说……他不是来威胁元衡仙君的,而是来和元衡仙君抢人的!” “……靠!” 众人恍然大悟,下意识地看向厉鸢,此时此刻,那个在风中独立一袭红裙的女子仿佛自带圣光。 有人不由得喃喃:“真不愧是仙君看上的女人,连龙都来抢亲了。” “……卧槽!我刚才还劝她不要在一座冰山上吊死,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一头龙追来了?!” 此时厉鸢自然是听不到他们的震惊与吐槽,她把小凤向主府里一放,转身就要走。 小凤赶紧揪住她的裙摆:“鸢鸢你要去哪里?你不要小凤了嘛?” 厉鸢道:“这里太危险,你快藏起来。我去制止克里斯。” 小凤一听到克里斯的名字就炸开了毛:“你制止不了他的!他太可怕了,他会杀了你的!” 厉鸢道:“我宁愿他杀了我也不想看他发疯!难道眼睁睁地看着这么多的弟子被他所伤吗?” 她抓住小凤,猛地把它扔进一个弟子的怀里,头也不回地走向克里斯。 小凤大惊:“鸢鸢!” 厉鸢来到悬崖边,看着天上元衡和克里斯对质,大声道: “克里斯,你要的是我。不要伤害其他人!” 克里斯的声音已经接近嘶鸣: “杀了他,我再带走你!” 厉鸢:“!!!” 元衡垂眸:“厉鸢,回去!” 说完,他手中长剑白芒一吐,瞬间刺向克里斯的龙目,克里斯一个旋身身下猩红的魔法阵升起,瞬间变作人形,法杖在手中出现直直地对了上去。 两个接近天阶满级的都强者全力一击,对撞出的能量波动有多么可怕不用多说。 厉鸢眼睁睁地看着两道流星一般的力量快速靠近,身体周围的能量波动如蛇形一般撕裂空气,不由得骇然。 她赶紧大喊: “你们不要伤到别人!” 门主和众位长老也是一惊,他扎稳马步,怒喝一声:“各位长老,随我把保护罩护住了!” 有长老和门主在,众弟子顿时松了一口气,然而看到在前面的厉鸢,有人不由得惊叫: “厉姑娘还在前面呢!” 话音刚落,一道七彩的小身影瞬间射了出去。 眼看着两道惊天动地的力量即将相撞,厉鸢下意识地闭上眼。 “轰然”一声,却不是相撞的声音,而是空气被刺破发出的爆响。 厉鸢抬眼一看,自己的身前已经形成一道魔法阵,自动帮她挡去了所有的攻击。手心里的古镯发出莹莹白光也没有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她的眼眶顿时一热,然而一抬眼,就看到一只七彩的凤凰张开羽翼,发出嘹亮的鸣叫挡在她的身前。 她赶紧上前几步:“小凤!” 小凤一个转身从凤凰化作鹦鹉,炮.弹一样撞进她的怀里:“鸢鸢!” 厉鸢紧紧地抱着小凤,心脏几乎跳了出来:“你没事吧!快让我看看伤到了哪里?!” “小凤没受伤,是有人把元衡和那头龙分开啦!” 厉鸢顿时一愣,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然而这一抬头,就不由得心里咯噔一下。 天空之上,一柄墨麟长.枪和两把金刀划破空气,带着摧枯拉朽的气势瞬间袭上元衡两人。 二人瞬间收手,神色冷冽地看向剩下的两个时空裂缝。 缓缓地,一道蓝色的身影下落。 他狭长而又邪肆的长眸扫了一圈,倏然变冷: “厉鸢,一个月不见你要嫁给谁?” 一道黑色的身影落于山顶,沉静而又执拗的目光似穿过重重云层,瞬间落在厉鸢的身上: “厉鸢。你要成亲了吗?” 厉鸢:“……” 她现在一头撞死在小凤身上还来得及吗? 第70章 此时仙门之上长风呼啸, 周围的一切像是被冻结了一样。 众弟子本来瑟瑟发抖地躲在门主和长老的后面, 但看到楚随之的出现, 先是一愣, 接着又看到宁逐的身影, 就不由得傻了。 如果他们修行了几十年的耳朵没有出问题的话,他们好像听见后来的这两个男人也叫了厉鸢的名字了吧…… 有的人揉了揉眼,有的人掏了掏耳朵。 半晌, 终于有人忍不住问: “那三个男人都是来找厉、厉姑娘的?!” “好像是吧……” “什么好像啊!”一个女弟子握拳低吼:“那就是!你们就算没听见他们说的话难道还感觉不出来这种剑拔弩张的气氛吗!?” 所有人都偷偷地看向天上对峙的四个人, 顿时被四人凌厉的气势刺伤了眼睛, 众人不由得暗惊: “原来这就是接近天阶满级的实力吗?” “我活了这么多年,接触过的天阶满级的大能只有元衡仙君一个, 没想到今天竟然又看到了三个!他们四个凑到一起简直太可怕了!” “喂!那个是重点吗?最可怕的难道不是这四个人都和厉鸢有关系吗?!” “……” 一阵死寂的静默之后,终于有人哭出声: “我刚才还安慰厉鸢, 让她再找别的如意郎君, 可这如意郎君也太多了吧!” 此时此刻,厉鸢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分庭抗礼的四人, 像是一棵树一样完全没有反应了。 她此时不想逃也不想动,只想向系统要一坛子酒,然后坐在这里先喝一口压压惊再说。 系统暗叹:【宿主,事到如今我也不得不承认, 你是我合作过的所有的宿主里面,运气最不好的。】 厉鸢:“你tm的才知道吗?!” 在呼啸的冷风中,四个男人全身绷紧,像是四张拉满的长弓, 随时蓄势待发。 这四个人,最先开口的是克里斯。 他权杖上的红石发出闪烁的红光,像是因为痛苦而蜷缩着。然而偏偏他的脸上挂着笑,眼角发红像是要溢出血泪来: “你们还看不出来吗?厉鸢要嫁给的是这个用剑的男人。” 在场的四人中,只有元衡一个人用剑。 顿时,楚随之眉头猛地一皱,脸颊的肌肉变得冷硬,咬着牙看向厉鸢: “厉鸢!你竟然要嫁给他!?” 宁逐也抬起眼。他苍白的脸色在雪山之间成为模糊的光点,只有一双深邃黝黑的双眸,隔着千山万水也让人忽略不了。 厉鸢感觉面上要被几个人的目光灼穿,她下意识地想要偏过头,然而看到元衡投来的沉静的目光,她的心脏顿时一紧。 看着手上的古镯,想起元衡刚才说过的话,她的眼眶发热,心里也开始沉静了下来。 她已经逃避了太久了,既然答应了衡哥要在他成仙之前与他做一回平凡的夫妻,那么她就不会食言。 虽然剩下的三个都找了过来,但她也不会退缩。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用力地点了一下头。 “是!我要和衡哥在一起!” 话音一落,克里斯的眼角顿时溢出一颗血泪,他猛地发出沙哑的讽笑。 楚随之目眦尽裂:“老子不同意!!!” 宁逐猛地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手背青筋暴出。他深深地看向了厉鸢,几度开口却失了语。 元衡缓缓举起手中的长剑: “三百年前我就答应过厉鸢,要照顾她一生一世。无论过几辈子,我都会履行诺言。无论你们谁要和我对决,我都奉陪。” 厉鸢大叫:“衡哥!” 元衡回过头,对她翘了一下嘴角。 厉鸢刚想说话,却见元衡的面色一变,原来克里斯瞬间化作一条巨龙,冲着苍穹发出怒吼,龙息几乎将半天的乌云击散。 克里斯张开巨爪,猛地向元衡抓去,楚随之也冷笑一声: “想要得到她,先过了我这一关再说!” 说着,双刀猛地燃上烈火,以摧枯拉朽的气势破开空气,沿途的红绸瞬间燃烧成灰烬。 元衡双眸一眯,手中长剑化作流星倏然飞去,宁逐眉目一敛,握紧了□□瞬间射了过来。 厉鸢赶紧大喊:“住手!就算你们打赢了我也不会跟你们走!” 片刻天空“轰然”一声,四人撞在一起,这力道冲击得天摇地动,整个仙门摇摇欲坠,即使有古镯护着,厉鸢带着小凤还是栽倒在地。 她一手抱着小凤,一手挡住脸。 刚转过头,就感觉眼前腥味扑鼻,克里斯的龙爪瞬间出现在她的眼前,她顿时一惊,回头去看天上明明纠缠着四个人,这个克里斯是哪里来的?! 她稍微一想就明白,克里斯是会幻术的,天上的克里斯是假的,眼前的才是真的! 眼看着龙爪来到她的面前,她下意识地挡住脸,然而片刻,却没有感受到疼痛。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去看,克里斯的双翼像是被什么拽住了一样猛地一顿。 他一甩粗壮的尾巴,发出一声龙啸,翻转身形瞬间露出身后的一道黑影。 厉鸢的眼前一花,自己瞬间就被拦腰抱起,克里斯的利爪抓了个空,抓碎了半个仙台。 厉鸢心口巨跳,她猛地抬眼:“……宁逐?!” 宁逐没有看她,带着她迅速离开仙台。 他的双臂劲瘦有力,身上带着山巅之上的霜寒,然而胸膛之上却是滚热的。 厉鸢被他的气息包裹,感觉少年单薄修长的身体,似乎带着一层结界,瞬间将所有的寒冷与混乱隔绝在外。 她的指尖在他的肩膀一颤,刚想让他把自己放下,然而远处又传来楚随之一声沉喝: “宁逐!你把她给我放下!” 宁逐猛地抬眼,低声道:“不可能。我不会将她交给你。” 说完,抱着厉鸢辗转腾挪,瞬间来到仙门的保护罩里,他刚想把厉鸢放下,楚随之的长刀已经倏然而至,厉鸢道: “小心!” 宁逐猛然回头,长.枪与双刀猝然相撞。 随着一声嗡鸣,保护罩被冲击得闪烁了一下,厉鸢有一瞬间的耳鸣,她下意识地捂住了耳朵,然而刚抬起胳膊,就感觉腰身一紧,她瞬间就离了地。 厉鸢:“?!” 身后传来楚随之邪肆的声音:“老子从来不知道分.身术会这么好用过。” 厉鸢:“……” 楚随之带着她飞速离开仙门,然而身后的长剑也随之袭来,冷冽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之间: “会□□术的不止你一个。” 楚随之猛地咬牙。 眼看天上四个男人乱成一团,下面的弟子又是惊叹又是瑟瑟发抖。 为首的女弟子甚至咂咂嘴:“虽然不知道这几个人的来历,但看他们的身手也能看出来他们都是天之骄子,今天能看到四个天阶大能同时出现在仙门,我这辈子就算是死了也满足了。” “喂!”旁边有弟子不满:“你到底是站在哪一边的?那三个人越是优秀不就代表着咱们仙君的胜算越低吗?” 女弟子瞪他一眼:“我怎么可能不站在仙君这一边?” 说完,她顿了顿,忍不住小声道: “我只是第一次看到四个天阶的大能打起来,竟然是为了一个女子有些好奇。厉姑娘真乃奇女子也。” 其他人深有同感,不由得齐齐点头。 虽然他们不赞同厉鸢这样脚踏四条船的行为,然而有的时候当他们看不惯的行为上升到某种高度的时候,他们心中升起的不是嫉妒或者不屑,而是震惊与敬佩了。 试问上下一千年,有哪一个女子能做到如此地步,让四位天阶大能为她打起来的! 恐怕最是花心的尚琼尊者也没达到如此地步! 众人一时惊叹,却在此时,以白发长老看着天空之上的厉鸢,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皱了皱眉: “你们说,那个厉姑娘叫什么?” “白长老,人家都来了一个月了你还不知道?” “老夫一直在闭关修炼,怎能知道?” 女弟子道:“她叫厉鸢。” 白长老思索了一下,接着猛地想到了什么,突然瞪大眼:“她、她不就是……” 一声长叹打破了众人的迷茫,所有人向前看去,门主复杂地道: “她就是三百年前退过元衡婚的那个小师妹。” 众人:“……” 这个女人从三百年前就开始渣了!? 第71章 渣女厉鸢此时被几个男人折腾得晕头转向, 她终于受不了了, 问系统: “你不要装死了, 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 能不能想个办法?” 系统道:【这是命运, 无论怎样你都逃不开。】 厉鸢怒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预测到他们三个会来这里,但是你却没有告诉我。你就是在故意看我的笑话!” 系统难得语塞:【请宿主息怒。为了几个男主达到满级, 我不得不这样。现在也只有他们达到满级才能解你眼前困境。】 厉鸢有些崩溃:“那他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满级啊。” 【需要契机。】 这比“我不知道”还要让人气愤, 契机个屁啊! 厉鸢咬牙:“且不说不知他们何时能够满级, 就说满级之后他们可以随意撕开时空裂缝,到时候我岂不是更惨, 走到哪里被跟到哪里?!” 系统:【如果宿主完成任务,回到现实世界。那么他们就不会跟来。退一万步来说, 大千世界那么多, 他们想要找到你可能要花上上百年的时间。到时候宿主已经死亡,大可不必担忧这个。】 厉鸢顿时被这个方法打动了, 然而此时此刻她根本无法完成任务,而且在那之前很可能被这几个男人撕成碎片。 想到这里,她有些绝望了,不由得大吼: “你们愿意打就打!我不陪你们玩了!” 说着, 她就要从楚随之的怀里跳下去,楚随之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他红着眼眶道: “你即便是死,也要和元衡在一起吗?” 厉鸢一顿, 她看着楚随之的眼睛,哑声道:“我即便是死,也不想看你们几个打起来。” 楚随之顿时一愣,就在他失神的一瞬间,元衡的声音猛地从天边传来:“楚随之,莫要让她伤到自己!” 然而转瞬之间,先到的是克里斯,他看见楚随之紧紧地抱着厉鸢,心中大痛: “放开她!” 一道几乎撕裂空气的龙息瞬间向楚随之吐来,厉鸢见楚随之还在发愣,脸色大变,赶紧挡在他的身前:“楚随之!” 楚随之回过神,看见龙息几乎贴到了厉鸢,不由得目眦尽裂。 克里斯也不由得一怔,然而此时龙息吐出无法收回,他下意识地向前抓去。 眼前龙息猛然光芒大盛,身体之上无一不在刺痛,厉鸢咬紧牙关不由得闭上眼。 暗道这个时候死掉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既能补偿克里斯,又能让几个人死心。 就在她等待着疼痛的时候,却感觉自己瞬间被换了一个怀抱。 一睁眼,宁逐喘着粗气看着她。 身后,克里斯的龙爪捏碎了龙息,鳞片随着鲜血淋漓滴下,他看着厉鸢,想要说什么却还是闭上了嘴。 楚随之回过神,看见厉鸢没有事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回过神全身都是冷汗,差点从天上掉下去。 他咬牙:“你要是敢伤了她,老子跟你同归于尽!” 克里斯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从嘴角溢出一丝血。 宁逐抱着厉鸢,对楚随之道:“你拖住那条龙。” 楚随之回过神:“凭什么是老子!” 宁逐道:“他似乎对厉鸢有敌意。” 楚随之呼吸一滞,他深深地看了厉鸢一眼,一刀斩向了克里斯。 元衡也赶来,看见宁逐抱着厉鸢,却没有说什么,先是问: “小鸢,可有受伤?” 厉鸢有些回不过神,魂不守舍地摇头。 元衡眼中冷光一闪,瞬间调转剑尖,对上克里斯。 克里斯的身形一转,瞬间化作人形,他的红蓝双眸冰冷地看着两人:“想要两个一起上?正好我今天就把你们全部都杀光。” 元衡不说话,楚随之嫌恶地看了元衡和克里斯一眼:“什么一起上?赶紧打,等老子扒了你的龙鳞,再来对付这个伪君子!” 元衡道:“正有此意。” 话音刚落,几人就又缠斗在了一起。 宁逐抱着厉鸢,来到几千米之外的山峰上,小心地将她放到山洞里。 感受怀里的身体还在颤栗,不由得一顿,小心而又不熟练地拍了拍她的背: “没事了、没事了。” 厉鸢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剧烈的心跳:“我、我没事。” 然而她这么说,还是控制不住瘫软下来。 宁逐一愣,他的手放在她的后背缓缓地带着她坐下。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说多余的话。 厉鸢感受身后的微热,和他带着风霜的气息,想要说什么眼泪却落了下来。 “你们几个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宁逐有些无措,他手忙脚乱地去帮她擦眼泪: “我、我不打了。我也告诉他们不要再打了。” 厉鸢赶紧拉住他的袖子,道:“别,你要是去的话情况会更乱的。” 说完,她抹了把眼泪,呼吸还有些颤抖,但情绪已经稳定了下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 “正好趁着这次机会,我就把实话跟你说了吧。” 宁逐道:“我不需要真相。” 厉鸢吸了吸鼻子:“你不需要也得听。”她用袖子擦了擦脸,一抬手却觉得掌心剧痛。 宁逐轻轻地翻过她的掌心,发现手心已经血肉迷糊,不由得呼吸一滞,赶紧撕下衣摆为她包扎。 厉鸢看着宁逐沉静的侧脸,不由得眼角发热,猛地落下泪来。 眼泪落在了宁逐的指尖上,他的指尖一颤,却没有抬头:“稍微忍一下,我轻一些。” 厉鸢摇了摇头,这点痛还不足以让她掉眼泪。她没做多想:“宁逐,你就从来都没有想过,我当初为什么会帮助你,然后又羞辱你吗?” 宁逐的动作一顿。 此时山风呼啸,这个小小的山洞内格外寂静。 然而他们都没有看到,一个淡蓝的身影倚在洞口,怔忪地望着天空。 那是克里斯二分之一的灵魂,准确地说,是厉斯的灵魂。 即使知道强制分开灵魂会伤及自身,然而他无所谓。 他告诉自己,他只是想要知道她的行踪,绝对不是因为、绝对不是因为…… 他看到厉鸢掌心的鲜血,还是忍不住闭了一下眼,喉结一动。 洞内,宁逐的动作又继续了下去,他缓缓地用黑布绕着厉鸢的掌心。 “我想过。但此时这样问题对我已无用。” 厉鸢摇了摇头:“如果真的没有用的话,你早就装作听不见了。宁逐,以前我只道是我总逃避,如今我看来你们也在逃避。” 宁逐一怔,洞外的厉斯也偏过头。 厉鸢一笑:“这一个月我和衡哥在一起的时候想了很多,他明明知道我是一个凡夫俗子,早晚会死,但从来都不说,我也知道他早晚会成仙,我和他终有一天会分开,但我也不提。 于是一个拖着,一个逃避着,最终迎来了你们。” 她吸了吸鼻子:“这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 宁逐猛地抬眼,指尖和她的指尖轻轻相触。 厉鸢也抬眼看他:“我不能再逃避了,我也不想让你也逃避。宁逐,其实我和你的相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局。” 厉斯眯起眼,下意识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宁逐的动作突然一顿,他低着头厉鸢看不清他的表情,但能看到他苍白的指尖,还有如同石雕一般沉默的身形。 厉鸢顿时不忍再看。 她知道宁逐就会是这种反应。他太习惯沉默了,以至于受了委屈、受了伤痛,都只会将痛楚咽回喉咙里,即使那痛楚侵蚀他的血脉,腐蚀他的五脏六腑,他也不会呼痛一句。 她想到他在林中递给自己订婚玉佩时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想起他在丰陵城拿着红花鲜衣怒马的模样,忽然就觉得有什么堵住了喉咙,也痛得她眼角发酸。 只是再残忍的真相,还是要把它揭露给他看。她偏过头接着道: “你那么聪明,肯定都猜到了吧。但是你肯定猜不到缘由。” 说着,她苦笑一声:“有些事情早已命中注定。然而有些事必须要我去做,比如……故意退婚,让你离家出走。” 宁逐猛地握住她的指尖,闷咳了一声。 洞外的厉斯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倏然瞪大眼。 厉鸢哽咽地道:“其实什么都是故意的。我故意折辱你,故意扔掉你的玉佩,都只是为了逼你离家出走。只要我完成了任务,将你引到正确的道路,我就能勾回家。” 说着,她接住他嘴角的鲜血,捧起他的脸,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的双眼: “所以,你到现在应该明白了吧。我对你的好只是作恶时勉强挤出的一点善意,我只是一个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的没有丝毫同情心的女人。” 她话音刚落,宁逐就猛地抬眼,猩红着眼角看着她。 厉鸢的心脏一顿,她故意恶劣一笑:“是不是很生气,这样被耍的滋味很不好受吧?” 宁逐没有说话,他的唇紧紧地抿成一条直线,好像是要看透她的灵魂一样看着她。 半晌,突然将她揽进了怀内。 厉鸢吓了一跳,她感受到宁逐的心跳如鼓,嗅到他身上的寒霜气息,不由得僵住了身形。 “宁逐……” 宁逐的声音像是混着沙砾:“莫动。”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我很生气,又带着怨恨以及不可置信。我不知道会对你做出什么来。” 厉鸢道:“我说出来,就已经准备好承受一切。” 宁逐的指尖颤抖,他几乎将厉鸢勒进了怀里: “我此时不知道该做什么。是该对你生气,还是该抛下你?” 他的世界已经天翻地覆,然而在他的理智下达指令之前,身体已经将厉鸢紧紧地囚在了怀里。 每一寸颤抖的肌肉都像是在告诉他,如果这个时候犹豫一瞬,那么就会后悔一辈子。 厉鸢捏着他的袖口,哽咽出声。 洞外,厉斯木然地看着自己的胸膛,那里已经没有了心脏。 然而此时此刻,莫名的疼痛从胸口裂开,几乎将他撕裂。 他还想发出冰冷的嘲笑,然而一张口却只有哑然。 这算什么!? 他的爱,他的恨难道只是一个笑话? 不,厉斯缓缓抓紧胸膛。他不相信,厉鸢的话只是对这个小子,他和厉鸢的爱是真的,他和厉鸢的恨也是真的,他和她所有的纠葛都不是一场戏! 这么想着,他踉跄地就要走进去。 然而一瞬间,他的身形开始消散。 远处,克里斯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灵魂波动,发出痛苦的嘶吼。 他最后看了一眼厉鸢,叫了一声: “厉鸢……” 灵魂会哭吗? 厉斯不知道。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代替灵魂发出了哀鸣,克里斯化作人形,权杖上的红石裂开一道缝,鲜血沁了出来。 他收回灵魂,踉跄倒地。 不,他不信!!! ———— 山洞里,宁逐抱着厉鸢,好久才缓缓放开她。 “我送给你的玉佩,还在吗?” 厉鸢从怀里掏出玉佩,玉佩被她用手帕里三层外三次地包着,然后轻轻地放在他的手心里:“这枚玉佩不属于我,我终于可以还给你了。” 宁逐看见那枚玉佩,眸光一动,脸色似乎缓和了一些。 将她的手推回去,轻声道:“厉鸢,无论是你的话是真是假,我只相信我愿相信的。” 厉鸢无奈:“宁逐,我……” 宁逐直接拉她起来。 “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厉鸢无奈地将玉佩收起来,她回过神,看着远处几座山峰的狼藉,终于下定决心,道: “我该去面对我真正的任务了。” ———— 克里斯、元衡、楚随之三人缠斗许久,齐齐呕出一口血。 厉鸢被宁逐带到他们面前,她这一次没有哭,也没有喊,而是轻声道: “你们几个想要得到我,就没有问问我的意见吗?” 几个人顿时一愣,厉鸢没有理会神色各异的几人,她来到元衡的面前,将他扶起来。 克里斯和楚随之的神色顿时一暗。 厉鸢道:“衡哥,你莫要打了。我问你几句话。” 元衡抹去嘴角的鲜血,转头看她。 “你问。” 厉鸢深吸一口气: “你真的想要和我在一起吗?不在乎我退过你的婚,不在乎我欺骗你许多?” 元衡听厉鸢这么问,不知为何有不好的预感。 他压下心中的不安,道: “不在乎。” 厉鸢深吸一口气:“好。” 宁逐和楚随之三人面色微变,紧张地看向厉鸢。 厉鸢没理他们三个,她拿出元衡送给她的镯子,想要微笑却先溢出眼泪: “衡哥,我虽然和你分开了三百年,但我是最了解你的。你若是想要和我在一起,绝对不是只想要和我做一对短暂的平凡夫妻那么简单。” 她的指尖在古镯上轻轻划过:“我还记得你听见李义和他的娘子之事时,脸上的痛苦,我也记得你带着我特意去找那个飞升后的前辈时,你脸上的异样。我更记得你听到我说‘凡间的夫妻’时眸中的闪烁……你绝对不会独自去成仙,留下我一个人的对不对?” 元衡一愣,他的气息开始变了。 “是,我也有私心。” 厉鸢泪眼婆娑:“衡哥,我不傻。这个镯子有问题是不是?” 元衡猛地闭上眼。 厉鸢苦笑出声:“我早就知道会这样……本来我想装到等你成仙之时再说,但是我发现如果现在不说一切就晚了。这个镯子许是加强我的神魂,许是分走你的寿命。只有这样才能像是那个前辈一样,带着仙侣飞升。” 元衡抖着手去握她的指尖,却被她一把甩开。 她咬牙将镯子扔到山下,哽咽地道:“对不起了衡哥,我不能答应你。” 元衡的面色大变,他的胸膛一震,勉强压下口中的血腥,道:“为何?可是因为那枚镯子?厉鸢,我可以不成仙!” 厉鸢抬眼看他,满眼都是泪: “你以为我是因为愧疚吗?不是。” 她抹去元衡脸上的血渍,哽咽地道: “衡哥,你难道到现在还不懂吗?一切都回不过去了。你带我回仙门,能记得给我准备凡间的饭食,就一定会记得我已经不是仙人之躯。 你带着我云游,虽然将我保护得好好的,却也忽略了我连最起码的御剑都已经不会。 你带着我回你的家,虽然拜祭了父母,但也知道了我早晚会有一天如他们一样变成一堆黄土。 你带我回临仙阁,虽然回忆了过去,却忽略了它早就变成了断壁残垣,一个人都没有了! 衡哥,我和你隔着不是三百年,而是三辈子。” 元衡看着她,突然一弯腰猛地呕出一大口血。 厉鸢这一次却没有扶他,她泪眼朦胧: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但你故意忽略了。你每做的一样努力,虽然在拉进我们的距离,但也在提醒着我,我们真的回不到过去了。” 元衡咬牙看着她,眼泪混合血流下。 “厉鸢……” 厉鸢哽咽地道: “衡哥,放手吧。” 他咬牙发出嘶哑的声音,虽然还抓着厉鸢。但是脸色已经灰败了下去。 因为他知道,厉鸢说的是真的。 他逃脱得了天命,逃脱得了自己,却逃脱不了厉鸢。 如果她伤心,那么一切的挣扎和勉强都没有意义。 想到这里,他面色一变,仙力顿时激荡。 一瞬间,天地变色。 有雷霆在众人的头顶聚集,在天摇地动中,门主和长老齐齐变了脸色: “这是怎么回事?” 厉鸢缓缓抬起头,露出微笑。 “衡哥,这就是天意。你要成仙了。” 第72章 雷鸣阵阵, 天地倏然变色, 整个修仙界都骇然地望向天空。 仙门的弟子无一不感受到一股威压, 这种威压触及灵魂, 像是有一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巨眼, 如同看着蝼蚁一般看着他们。顿时各个面色巨变,瘫倒在地。 有人哭喊着问: “门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是不是魔宗的人死灰复燃回来报仇了?” 与众人的害怕不同, 门主的双眸泛红, 胡须直颤, 激动得半晌说不出话。 他直接增强了保护罩,狠狠地一跺脚发出快意的长啸: “什么魔宗?这是天雷!是成仙的天雷!元衡就要成仙了!!!” 众人大惊, 接着就是滔天的狂喜。 成仙? 元衡就要成仙了! 这简直是修仙界的大事! 这边,元衡的脸上丝毫没有即将要成仙的喜悦。 此时他拉着厉鸢, 两人的衣摆在狂风中纠缠, 然而彼此的面容却在风霜中模糊了。 耳边听到门主的欢呼,他的心中竟然生出不真切之感。 说来也荒唐, 这三百年来他一直执着于修炼,无论是寒来暑往,无论是刀山火海,他都不曾放在眼里。因为成仙是所有修仙者的目标, 连他也不例外。 从小,师傅厉沧渺就告诉他,修行者必须心怀天下,成仙是为了追求更高的境界, 是为了更好地福泽世人,也是为了完备自己。 入仙门后,门主告诉他,他是整个修仙界唯一一个有可能成仙的人,也是整个修仙界的希望,成仙,是使命,也是必须。 挽回厉鸢后,修仙的目标发生了变化,他将古镯交给了她,是想要带她一起走,去探寻师傅所说过的另一个世界,也是为了履行照顾她一世的诺言,更是因为…… 他爱她。 他不想他们仙凡永隔。 然而此时此刻,那枚镯子被厉鸢扔掉了,她说出如此决绝而又直白的话,在他方寸大乱的时候,老天却要告诉他,他要成仙了! 何其可笑! 何其荒唐! 如果没有她,难道要他独自去面对那冰冷苍白的世界吗? 他拉着厉鸢,感觉自己的心脏被人猛地揪紧,想要说什么,却从喉咙缓缓涌出一口血,他咽下咸腥,咬牙道: “我不会成仙的。” 厉鸢摇了摇头,她收回脸上苦涩而又怅然的笑,看向元衡的时候神色很是平静: “衡哥,你心中早已知道,我刚才说的话都是真的。我和你覆水难收。如今成不成仙,又有何分别?” 元衡闷咳一声,他红着眼眶看她: “修仙之人讲究的是逆天而行,我从来都不认命。你和我之间绝对不会覆水难收。” 厉鸢听完,脸上露出奇异的,带着点苦涩的笑。 她缓缓抬起自己的手,指尖苍白,带着一点练武人的柔韧,然而上面已经被龙息灼烧得血肉模糊,即使被宁逐仔细地包扎过,然而血腥也透过布料,染红了袖口。 元衡面色微变,就想去治疗她的伤口,厉鸢摇了摇头,道: “你看见了吧,我已经不是修仙者了,我现在只是一个会受伤,且没有法力疗伤的凡夫俗子。” 元衡的指尖猛地顿住了。 此时,天际狂风呼啸,巨大的漩涡卷着乌云,像是一只恶魔之手,从天际倒灌缓缓向两人伸来,厉鸢的发丝飞扬,在混沌之中,她也能看到元衡痛苦的双眸。 她吸着鼻子,道:“衡哥,天雷要到了。” 元衡的声音带着颤抖:“小鸢……”他闭了闭眼,像是做出最后的挣扎: “若我不成仙,和你一起做对平凡人呢?” 厉鸢落下泪来,她碰了碰元衡冰凉的脸颊,道: “衡哥,不要再说了。你如果真的成为了凡人,那我这一辈都都会不安的。” “你所有的牺牲,都换不回时光回溯。我和你的感情就像是临仙阁,即使再耀眼如今也成为了一片废墟。有些事是怎么都挽回不了的,在我上辈子死在妖兽山上的时候,一切就已经结束了。” 元衡终于忍不住,鲜血淋漓地从嘴角流下。 他这一次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将厉鸢抱在怀里。 厉鸢说得对。 是他一直以来都在逃避。 他以修炼当做借口,以无情当做面具,在她的第一世错过了她的死亡。 如果那时他能看破她的苦痛,看穿她的为难,坚定地站在她的身边,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抱着厉鸢的手臂青筋绽出,然而此时此刻,似乎说什么都无法发泄心中的苦痛。 厉鸢缓缓抱紧他,轻声道: “衡哥,我回来就已经是上天的恩赐了。能看到你成仙,我就算是死也无憾。” 她话音刚落,头顶发出震耳欲聋的轰然巨响,一道足以抹平整个仙门的巨雷缓缓蓄力,白色的闪电如游蛇一般将天空分得四分五裂。 宁逐三人面色一变: “厉鸢!小心!” 说着,三人就想把她带回去。 厉鸢道:“你们不要过来。” 她看着元衡,抹去他嘴角的血:“衡哥,我要亲眼看着你成仙。” 元衡也看着她的泪眼,半晌像是接受了一切,颤抖地握住她的指尖,声音变得死寂: “小鸢,我从不信命。但又感谢上天把你送到我的身边。若是有下一世,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松开你的手。” 天雷以摧枯拉朽之势袭来,在眼前都变成一片白昼中,他瞬间就将厉鸢推了出去。 厉鸢眼看天雷吞没了元衡,心中一痛:“衡哥!” 宁逐紧紧地抱住她,几人瞬间挡在了她的面前。 电光白茫茫地席卷了一切,天地骇然变色,在极致的嗡鸣与混乱之中,厉鸢的脸被宁逐埋进了怀里。 半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也许是一瞬,也许是一时。 她缓缓抬起头,突然一愣。 天际乌云消散,有一道门掩藏在层层白云之后,云烟缭绕中白玉台阶从天边延伸下来,耳边似可听仙乐齐鸣、可见仙鸟转旋。 元衡站在仙阶之上,一袭白衣已如云雾织就,乌发高冠,目若朗星,他已经是一位真正的仙人了。 门主的嘴唇剧颤,和众弟子不约而同地向他一拜: “恭贺元衡仙人!” “恭贺元衡仙人!” 一声接着一声,声声震耳,直到穿到山下去,直到传遍了所有的修真界。 厉鸢抬眼怔怔地看着他,眼角发热。 衡哥终于成仙了。 怀中的小凤兴奋地叫了一声,瞬间化为凤凰原身,在空中飞舞。 元衡缓缓转过头,他的面色更冷了些,仿佛失去了一些凡人的情绪,他的视线缓缓扫过众人: “门主,这三百年来多谢你的扶持,元衡成仙此恩不敢忘。” 门主看着仙气缭绕的元衡,老泪纵横:“我哪里对你有恩啊,如果没有你我这个老头子早就死在了魔宗的手里了。元衡,如今你终于成了仙了,老夫这辈子也无憾了!” 元衡看向仙门的弟子,所有的弟子对他恭敬一拜,元衡道: “我成仙后,没我的监督你们不可忤逆门主。望你们勤加修炼,早登仙途。” 众弟子哽咽地低下头: “谢元衡仙人提携之恩!” 最后,元衡的视线终于落在了厉鸢的身上。 他面上毫无波动,然而眸光柔和了一瞬。 两人在白日烈风中对视,此时一切似乎都开始停滞,连风声都听不见了。 元衡对他们说了那么多,这一次却没有说话。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隔得很远无声地描绘着厉鸢的轮廓。 厉鸢感到脸颊一痒,有温热在小心而又珍惜地划过,她的眼泪溢出,无声地道: “衡哥,保重。” 最后一次,清风从厉鸢的鬓发拂过,也带走了她的一滴泪。 元衡收回指尖,珍重地把她的泪藏在了掌心里。 最后,终于化作不悲不喜的仙人,缓缓走向天门。 厉鸢看着元衡的走到天门前,缓缓推开那扇门,在即将踏进去的一刹那,顿了一下。 她的心也揪在了一起,两人隔着重重云雾,然而她也能感觉到元衡最后看了她一眼。 “衡哥……” 耳边似乎有轻得不能再轻的温热传来,最后,元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天门内。 瞬间,白云翻涌着回缩,天门也缓缓消失,苍穹碧蓝,如果不是眼泪还留在脸颊上,会以为这一切都是一个梦。 门主感叹一声:“我们仙门终于有人成仙了!五百年了!修仙界终于有人成仙了!” 厉鸢落下泪来,她笑着看向天际,道: “衡哥终于成仙了。” 小凤在苍穹之上遨游了一圈,发出一声尖啸,化作鹦鹉回到了她的身边: “鸢鸢不要难过,小凤陪着你。” 厉鸢抱紧小凤,她道: “我没有难过,我是在高兴。” 小凤蹭蹭她冰凉的脸颊。 厉鸢深吸一口气,她缓缓回过头,看向三个男人。 此时此刻,她的心中似乎开阔许多。因为她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责任,也终于知道,逃避是无用的。 她必须面对这几个人,也必须面对自己曾经犯下的错误。 她将小凤放在怀里,刚想开口,刚才还面带担忧的几个男人瞬间脸色一变。 因为他们知道,刚才厉鸢说的话不止是说给元衡听的,也是说给他们三个人听的。 然而不到最后一刻,没有人想承认自己会被厉鸢放弃。 几乎是瞬间,三个男人一拥而上。 厉鸢气得拿出鞭子要抽他们,然而小凤却突然一叫: “鸢鸢!裂缝又出现啦!” 厉鸢顿时一惊,三个男人也下意识地随她抬眼去看。 只见天空之上,又出现了三道裂缝。 各个像是一张狰狞巨口,等着把人吞噬。 厉鸢:“……” 遭了。 下一秒,她感到腰身一紧,瞬间就被一条龙尾卷走,然而指尖也摸到了另一个人的,还得等回神,另一只胳膊又被拽住,她有些崩溃,然而这一次她不想坐以待毙,于是抬手碰了一下克里斯的肚皮。 克里斯的身形一僵,震惊地看了她一眼,不由得松开了尾巴。 厉斯在他的心里怒吼:“你这个愚蠢的被人一碰就软的兽性!” 克里斯这一次没有反驳,他的翅膀有些虚软,差一点带不起来沉重的身体。 厉鸢带着小凤下落,瞬间被宁逐接住,宁逐看着她刚想说什么,然而身后的金刀转瞬又至,他一咬牙左手抱着厉鸢的腰,右手猛地挥动长.枪,瞬间挡住金刀的攻势。 楚随之瞬间来到眼前,宁逐的□□势如破竹,猛地弹开长刀对楚随之穿胸而过。 厉鸢大惊:“楚随之!” 宁逐眉头一皱,突然,他感觉有些不对劲。 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左手,却发现怀里已经空空如也,楚随之已经抱着厉鸢站在了时空裂缝的旁边,对他邪肆一笑。 宁逐咬牙:“分.身术!” 克里斯的身形已经开始消散,他发出不甘的怒吼:“厉鸢!” 宁逐看着楚随之:“楚随之,你以为你也可以挽回吗?” 楚随之一滞,他将厉鸢打横抱起,冷声道: “一个月后,我等着你们参加我和厉鸢的婚礼。” 说完,他带着厉鸢,瞬间消失在了众人的眼前。 克里斯在消失之前,对着宁逐发出沙哑的冷笑:“你以为你也可以挽回她吗?” 宁逐握紧了手中的长.枪,没有说话。 克里斯道:“我和你们不同。我和她相爱过,最终她还是会回到我的身边。” 宁逐的眉头猛地一皱。 然而克里斯的身形也已经消散,宁逐看着指尖上沾着的属于厉鸢的血,闭了闭眼。 最终,宁逐的身影也消失了。 仙门之上,一片寂静。 门主带领着众弟子看着远处的一片狼藉,不由得长叹一声: “都是孽缘啊。” ———— 厉鸢一睁眼,就看到楚随之的胸膛。 对方小心翼翼地把她放下,然后咧着嘴道: “厉鸢,我终于带你回来了。” 厉鸢反倒没生气,她就这么静静地看着他,半晌道: “我以为你听到我对衡哥说的话,会自动退……” “老子什么都没听到!”楚随之脸上的挂着的笑意瞬间碎裂,他就像是一只炸毛的猫,猛地跳了起来。 对厉鸢喘着粗气,然而眼角的发红暴露了他的心虚与害怕: “我只是带你回家而已。什么元衡什么宁逐或者是那条破龙,通通都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带我的未婚妻回家……”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颤抖,快要不成语调。 厉鸢的喉咙一动。 她不再选择逼迫他。 她深吸一口气,道: “好,我回家了。” 楚随之顿时安静了下来,他深吸一口气压住嗓音的颤抖,然后小心地拉她起来: “你不知道等你回来的这一天,我期待了多久。” 厉鸢刚站起来,一团七彩的毛球就从她的怀里掉出来。 厉鸢下意识地一接,毛球痛苦地翻滚,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 厉鸢吓坏了:“小凤?!你怎么了?” 楚随之认得这只鸟,想到这是元衡的鹦鹉,顿时就拉下脸,但看到厉鸢如此着急,他也不忍看这鸟受苦: “许是吃坏了什么东西?莫怕,我这里有丹药。” 他刚小心地把丹药放在小凤的嘴边。 突然眼前白光一闪,小凤七彩的毛团身形在不断地抽长,转眼间就变成了一个一肘来长的肉团子。 小凤睁开眼,先是“呸”地一口把丹药吐出来,然后猛地糊在了厉鸢的身上: “鸢鸢!鸢鸢!” 楚随之:“……” 厉鸢大喜:“小凤,你能化形了!” 小凤即使是化作人形也忍不住嘚瑟,迈着小粗腿不住地往厉鸢的身上窜:“小凤即使当人也是最可爱的!” 厉鸢忍俊不禁:“最可爱、最可爱!” 说着,赶紧脱下外袍把她包好。 一抬头,就看到楚随之眯着眼看着小凤。 她一愣,道:“怎么了?” 楚随之“啧”了一声。道:“没什么。” 虽然他不会嫉妒一只鸟,但总感觉有什么不对劲。 不过既然把厉鸢带了回来,其他的他都不在意。想到这里,他去拉厉鸢的袖子:“走,我带你去看我如今的宗门。” 厉鸢无奈,总感觉楚随之从一个浪荡子猛地变成了一个向别人炫耀的冲动少年。 两人还没走两步,就从宗门的大门之内冲出来一个人: “宗主!您可总算回来了!” 这人浑身肌肉虬结,挥舞着双锤,络腮大胡,格外壮硕。 一看见楚随之满脸的崇拜,然而目光移到厉鸢的身上,顿时一愣,再落到她怀里地女童,更是傻了。 半晌,看向楚随之的眼神都变了: “宗主,我知道您的性格浪荡,但您、您也不可至此啊!这是把谁家的媳妇给拐回来了?” 楚随之:“……” 他终于知道那股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 ——原来有些人即使成仙了,他也会留下东西(鹦鹉)来膈应人。 第73章 这个大汉名叫庞宽, 忠心耿耿地跟了楚随之很多年。 但是他加入宗门的时候, 楚随之早就大仇得报, 因此庞宽并不知道厉鸢的存在。 再加上楚随之这个人死要面子, 他几年前被厉鸢退婚的事没人敢在他面前提起, 因此除了几个很早就跟着他的老人,没几个人认识厉鸢。 如今庞宽看着自家宗主喜气洋洋的面孔,再看看旁边抱着小孩的厉鸢, 这思维顿时就走歪了。 众所周知, 他们的宗主向来最是不羁浪荡, 对他表达爱意的女子能从宗门排到山下,还得加一个院子才能站满。但是这么多年, 就从来没看过他对哪一个真的上心过。 别说成亲了,就是亲密的交往也不曾有过。 他们以为宗主这是浪荡惯了, 不想被束缚。然而今天他算是明白了, 哪里是浪荡啊,这是因为他不好那一口啊! 你看他对那个女子的笑, 你看他那小心翼翼的样子,你看他那眉宇掩饰不住的喜悦,庞宽什么时候看到自己的宗主这样? 怪不得他这么多年都没定下来,原来是就喜欢这一套! 这么想着, 他顿时一言难尽地看向楚随之。 楚随之深吸一口气,他看了看木这脸的厉鸢,又看了看厉鸢怀里的小凤,额上青筋一跳, 咬牙道: “胡说什么呢!赶紧回去告诉他们,我回来了。再准备一间上好的客房。” 庞宽赶紧点头,又问: “宗主,你们这一路辛苦了,我马上就让他们准备酒菜,不知道未来夫人喜欢吃什么?” 楚随之咳了一声:“什么未来夫人。” 他踹了庞宽一脚:“你这大块头什么时候也这么油嘴滑舌了,赶紧去准备。” 庞宽嘿嘿一笑,轮着巨锤边跑边喊: “宗主回来了!宗主带着姑娘回来了!” 厉鸢:“……” 她有预感,回到这个世界也不会太平了。 楚随之看了厉鸢一眼,道:“你放心,回到这个世界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厉鸢默默地把小凤举起来。 “……还有这只鸟。” md,这种憋闷感是怎么回事?! 厉鸢看他吃瘪的样子,也不由得一笑。 她抱着小凤,被他扯着袖子,缓缓走进了玄天宗的大门。 其实厉鸢以前就来过玄天宗,且不只一次。 自从了两人之间的婚约被公开之后,她就被强迫着来到玄天宗和楚随之“联络”感情。然而那个时候两个人正处在“两看生厌”的时候,来到这里自然也不会多么愉快。 后来,她再来这里,就是楚随之受伤的时候了。 她将他从尸堆里救出来,看着他的鲜血几乎染红了台阶,如今这么多年过去,楚随之大仇得报,玄天宗势力壮大了不知道有多少倍,然而他没有动这里的一丝一毫。 厉鸢看着门上被刀砍过的伤痕,还是有些恍惚。 人人都说楚随之是一个邪肆不羁的人,然而她却知道他有多么念旧。 他带着她跨进大门,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神色也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他回过头,对她微微一笑: “欢迎回家,厉鸢。” 厉鸢看着他虽然力持镇定,但难掩微颤的指尖,也不由得心窝了一下。 楚随之将她安顿到一间客房内,也不知道庞宽和那些人交代了什么,她的房间里花团锦簇,床上最起码铺了五层棉被,旁边还附赠一个婴儿专用的小木床。 楚随之让她先去歇息,然后又急匆匆地叫来属下,不知道又去商量什么。 厉鸢猜可能是宗门的事情,也不感兴趣。 她现在最上心的事,是小凤化形的事。 将小凤按在床上,她抱臂看着这个胖娃娃: “说吧,你怎么会突然就化形的?” 小凤艰难地从她的衣服里钻出来:“是因为小凤吸到了元衡的仙气呐!” 一听到“元衡”,厉鸢就是一顿。 不过好在她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再加上元衡已经成仙她的心中没有了遗憾,因此除了有些怅然外,并没有太过难受。 她捏了捏小凤的脸蛋: “那看来你的运气很好。如果衡哥走后你还不能化形,我看你还能靠着谁。” 许是因为觉得人类的身体不方便,小凤整个人都缩进了厉鸢的衣服里,一阵鼓动之后化作一只小鹦鹉跳到了她的肩膀上。 “小凤还有鸢鸢呐。” 厉鸢还是有些习惯小凤的鸟形,她摸了摸她的羽毛,道: “可是我不能永远陪着你啊。” 小凤蹭了蹭她的手指,道: “那就能陪多久是多久。” 厉鸢和小凤贴了贴脸,微微一笑。 小凤凑到她的耳边,小声道: “鸢鸢,你来到这里之后,接下来打算怎么办呀。” 厉鸢顿了一下,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然后想了想,道: “既来之则安之。我既然已经到了这个世界,那么这就是天意,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小凤道:“可是小凤看大帅哥不会轻易放弃的。” 楚随之这个人,他看似放荡不羁,对一切毫不在意,其实什么都在心底压着。 无论是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纠葛还是以前的仇恨,他都不会轻易放下。 厉鸢摇了摇头,她想说什么却还是一笑。 小凤不明所以。她觉得厉鸢的笑容带着点苦涩与意味深长,但厉鸢又不肯说清楚,它不由得抓耳挠腮。 厉鸢看着杯中的茶水,轻轻地道: “小凤,有时候时间会冲淡一切……” ———— 楚随之将厉鸢安顿好后,迅速地冲进自己的房间,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铁牌里的徐承天纳闷: “老夫这铁牌里的东西多得是,你犯得着去你的库房里找吗?” 楚随之道:“那里的东西我都翻过了,虽然都很厉害,但要是想要对付天阶的人,还差得远。” 徐承天坐起来:“对付天阶的人?谁?” 话顿,突然反应过来眯起眼:“哦,是厉鸢的另外两个姘头啊。” 楚随之额上的青筋一跳:“他们两个不是姘头!” 他坐在凌乱的各种法宝里:“那只是和她有过交集的两个男人而已!她谁都不喜欢!” 徐承天看他如此激动,赶紧道:“好好,她谁都不喜欢。” 楚随之深吸一口气,道: “我发现那道时空裂缝是随着厉鸢的所在地点而变化的。下个月如果那两个小子真要来,我不得不早做准备。” 他阴冷一笑:“最好送他们上西天。” 徐承天听过厉鸢说过她有四个未婚夫的真相,此时忍不住道: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楚随之:“……” 他出离地愤怒了:“什么同根!老子从生下来就是独苗!” 他抬起头冷笑:“我和他们怎么可能一样?我和厉鸢之间的感情他们谁都比不了!” 徐承天不置可否。 他开始转移话题:“这些东西确实挡不住那两个小子,你必须早做准备。” 楚随之挑了两下,勉强挑出几个天阶的武器,然而看着满地的宝物,他又突然想到了徐承天的身体问题。 “啧”了一声,道: “我快要忘了,重铸你身体的材料还没有集齐呢。” 徐承天看他拧着眉,故意打趣: “那你可要快一点了,我可等着去参加你的成亲之礼呢。” 一说到成亲,楚随之的脸色微变,他把东西都划拉走,倚在墙上道: “成亲……”他微微一笑: “其实当年我和厉鸢差一点就成亲了。只是没想到会有湮魂宗的人找上门来。我和她的婚事自然就告吹了。” 徐承天难得安慰他: ‘你若是现在努力,一切重来一次也未尝不可。” 楚随之深吸一口气:“我一定会让她答应嫁给我的。” 他话音刚落,库房外突然响起敲门声。 有属下恭敬的声音在外响起: “宗主,庞堂主让我告诉您,饭菜已经送到您带回来的那个姑娘的房间里去了。” 楚随之点头:“记住,莫要让别人接近她的房间。” 徐承天道:“庞宽那个莽撞的性格,你不怕他在厉丫头面前说什么不该说的话?” 楚随之道:“庞宽虽然莽撞,但心善。厉鸢是个嘴硬心软的,不会为难他。最重要的是……他对我和厉鸢以前的事情毫不知情。” 徐承天想起厉鸢和他的纠葛,不由得一叹。 “虽然知道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但也难免让人唏嘘。而且你有很多旧部的人,若是认出了厉鸢,恐怕会生出许多烦乱。你打算怎么办?要将她藏在房间里一辈子?” “怎么可能。”楚随之想到自己的那些如他一般桀骜的属下,眉目一冷:“无论是谁,以任何理由都不能伤她。” 他那群属下,随他南征北战过,也随他深入虎穴过,是真正过命的交情。在这其中,有后来加入的,也有一开始就跟着他的。 特别是应褚,是他在离开厉家的路上碰见的同伴。一起拼过命,后来他壮大了玄天宗之后就把他请来当舵主。 应褚对他和厉鸢的纠葛那是从头看到尾。因此对厉鸢很是抵触,若是他见到了厉鸢,不知道会有多么大的反应。 说着,他站了起来:“晚上我就将厉鸢正式介绍给他们,堵上那群人的嘴。” 徐承天道:“正是如此。你若是拿出魄力来,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楚随之点头:“我知道。既然带她回来,就定然不会负她。” 他收好东西,刚想离开,门外手下就道: “宗主,您放心。庞堂主早就准备好了饭菜去那姑娘的房间了。” 楚随之拍了拍身上的灰:“难得听他如此开窍,还这么机灵过。” 房门被打开,门外的属下笑嘻嘻地道:“能不机灵吗?毕竟是应舵主压着他去的,说是要看看您带回来的女子长什么样。” 楚随之:“……” “你tm的怎么不早说?我刚才不是告诉你不许别人靠近那个房间吗?” 那手下委屈:“我不是想着应舵主不是‘别人’嘛……” 楚随之气得额上青筋一跳:“今天晚上的修炼再加挥剑五百下!” 弟子顿时瘫软了下去。 楚随之把他像是拎小鸡一样扔开,身形瞬间就消失在院子里。 这边,庞宽一个八尺大汉,小心翼翼地拎着饭菜往厉鸢的院子里走。 他的旁边站着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这男子长得清瘦,眉眼高挑,正是玄天宗的舵主,应褚。 应褚看着庞宽小心翼翼的样子,颇觉好笑: “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小心,莫非宗主里面请来的是什么一碰就碎的娇娇儿不成?” 庞宽蒲扇似的大掌把食盒抱得死紧,他左看右看这才小声道:“没有娇娇儿,倒是有一个‘女儿’。” 应褚一笑:“何必如此谨慎。自从门主回来,整个宗门上下都知道他带回来一个女子,还有一个婴孩。如今恐怕全天下的女子都要伤心落泪吧。” 庞宽叹口气:“我真是想不通,宗主放着那么多的女子不要,为何偏偏看上了一个有了孩子的。而且还那么小心,甚至还带了回来。难道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女子?” 应褚打开纸扇,扇了扇: “你就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 庞宽一愣:“什么可能?” “那孩子就是宗主的。” 庞宽差点把食盒扔了:“怎么可能?如果真是宗主的,那我怎么从来都没有听说!?” 应褚用扇骨敲了敲他的头:“宗主的行动要是让你全部了解,那还算是宗主吗?况且你难道没有发现这几个月他会突然消失两三天?” 庞宽想了想,确实是这么回事。 他道:“你的意思是……宗主消失的那几天,是去见这个女子了?” 应褚很是高深地点了点头:“要不然你以为那个孩子是怎么来的?” 庞宽一想好像也有点道理,只是宗主真的和那个女子成亲生子,为何这么长时间都不说呢。 他将自己的疑惑说出,应褚用扇子抵了抵下巴,沉思了片刻,道: “可能是那女子的身份有问题,让宗主不能公开。不过无论真相是怎样的,我只能确定一点,这个女子对宗主很重要。” 他转过头看向庞宽:“宗主这个人最是肆意,他认定的人管她是什么人,都不会轻易放手。这个女子不管是何身份,你只要细心照料便是。” 不过话说回来,应褚对楚随之让庞宽照料这个姑娘一事很是奇怪,庞宽如此粗心,怎能照顾好一对母女? 应褚皱了一下眉,他没有多想。 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门,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孩童笑声,他有些松了一口气。 毕竟他知道,这么多年宗主没有定下哪怕一段情,可能还是想着那个女人。 如今宗主能够走出来,他们这些无论是当属下的还是当兄弟的,都感到欣慰。 他随着庞宽走到大门前,庞宽叫了一声: “姑娘,我奉宗主的命,给您送东西了。” 应褚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着装。决定给宗门未来的当家夫人一个好印象。 片刻,就听到里面传来拖拖拉拉的声音,大门被打开。 有一道红影抱着孩子站在门口,明媚一笑:“多谢。” 刚准备打招呼的应褚: “……” 见、见鬼了?! 第74章 应褚从楚随之踏上复仇之路开始, 就已经认识他了。 因此他对于楚随之和厉鸢的纠葛是一路看过来的, 且知之甚详。 他看过厉鸢对楚随之的冷嘲热讽, 也看过厉鸢为了那个雷光对楚随之大打出手。对于这种女人, 应褚是没有多少好感的。因此他免不了会在楚随之的面前冷讽几句。 然而每一次, 楚随之都会冷着脸打断他。 他开始以为楚随之是要面子,且不屑于纠缠这些儿女情长,所以不愿听他说。 然而时间一长, 他就看出了楚随之的异样。 这种异样不是猛然爆发的, 而是藏在楚随之故作不在乎的轻飘飘的笑容下的。 如果不仔细观察不会发现, 应褚偶然察觉这种异样有两次。一次是在楚随之得到了丹师的传承之时,一次在宗门大会上他打败了雷光后。 丹师在这个世界的地位有多么重要自是不用多说, 听说楚随之成为了丹师,他当即就找来几个兄弟为楚随之庆祝。 这酒杯刚抬起来, 没想到楚随之二话不说就先喝了一坛子酒, 全程沉默不语。 应褚发现了他胸口透出的血液,惊讶地问他为何不处理, 对方冷笑了一声,没有说话。 后来,应褚才知道楚随之胸前的伤口是厉鸢扎的。 第一次,应褚开始感觉楚随之的反应有些不对劲。 第二次, 是在宗门大会上。楚随之打败了雷光,厉鸢对楚随之怒目而视。楚随之毫不在意勾了一下嘴角,将厉鸢的哭泣甩在脑后。 应褚暗道这才是男人本色,然而在众人庆祝的时候, 他却发现楚随之好几次都晃了神。 那一次,他就真正地确定,楚随之并没有如他表面上表现得那么不在意厉鸢。 然而无论是身为兄弟还是属下,他都无法对楚随之的感情置喙什么。 直到厉鸢身死,楚随之大仇得报,他这才有点欣慰,自己的兄弟到底没有被感情蒙蔽了理智。 然而这么多年以来,楚随之放纵又浪荡,却怎么都没有定下心来,他就有些怀疑厉鸢的影响似乎并不是他想象得那么浅。 但到底是儿女私情,比起宗门的发展不足挂齿,他也就没有深想。 于是就到了今天。 他以为楚随之终于定下心,找到人生的港湾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怎么都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厉鸢。 即便应褚向来以精明和稳重出名,此时也不由得头皮一炸,瞬间向后退了十余米,一口气差点上不来: “你!你是……” 厉鸢看着应褚,勉强认出来众人是楚随之身边的朋友,于是眯眼道: “怎么这么怕我,我又不会吃人。” 应褚目眦尽裂:“你、你是厉鸢?!你是人是鬼?” 庞宽不由得一愣: “她叫厉鸢?应褚你认识她?” 应褚看厉鸢一袭红衣,脸色苍白,眼角还有些发红,不由得心下一紧,他瞬间就把庞宽拉了过来,道: “我怎么可能不认识,她就是宗主的前未婚妻!” 庞宽:“……啊?” 宗主还有前未婚妻?他怎么不知道? 应褚看庞宽这种搞不清楚情况的样子不由得一阵憋闷,他倒是忘了,庞宽是后来的,不可能知道厉鸢和楚随之的纠葛。 然而庞宽不知道,不代表别人不知道。 应褚这一嗓子声音不小,顿时把周围的手下都喊过来了。这下无论是练武的还是干活的,都纷纷放下手中的不兵器和工具,兴冲冲地围了上来。 眼看着四个门洞都挤满了人,应褚有了底气,身上也勉强回了暖意,他力持镇静地看着厉鸢: “你不是已经、已经死在了厉府吗?我可是亲眼看着你死在宗主的眼前的!” 厉鸢将小凤抱在怀里,耸了耸肩膀: “你就当我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呗。” 应褚脸色一变,庞宽终于听出来门道,手中的饭盒瞬间洒了一地: “应舵主,你是说……她、她是鬼?!” 这话一出,围在院外的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应褚刚想说话,就听耳边传来一道冷声: “是,她是鬼,还是能把我勾走的鬼。” 这道声音有如炸雷,震颤在众人耳边,所有手下顿时挺直了脊背: “宗主?!” 瞬间,一道蓝色的身影落在厉鸢的身前,他冷笑一声: “看来是我平时交给你们的任务太少,竟然让你们闲下来就敢随意走动了。” 手下们都连连摆手:“宗主、宗主,不关我们的事,是应舵主突然嚎了一嗓子,我们才过来的!” 楚随之顿时看向应褚。 应褚脸色猛地变了,他颤着手指向厉鸢: “宗主,她、她不是……” 楚随之走到厉鸢身边,拦住了她想要回去的身形,直接抬起她的手腕: “她是厉鸢,是我的未婚妻……也是我的人。” 话顿,又指向她怀里探头探脑的小凤:“这个不是。” 厉鸢:“……” 庞宽:“……” 应褚:“……” 所以他们的宗主和抛弃过他的前未婚妻破镜重圆以后又要给别人当爹?! ———— 玄天宗大堂之内,楚随之侧倚在正座上,边喝酒边听那些那些手下对厉鸢的事情发表长篇大论。 刚才他已经给厉鸢的存在找了一个最好的理由:假死。 他道当初厉鸢是因为假死才逃过一劫,这么多年了两人的恩怨早已放下,于是决定破镜重圆。 虽然手下们对这个理由没有过多质疑,然而他们的重点还是在两人之间的纠葛上。 众所周知,厉鸢之前不仅退过楚随之的婚,还屡次伤害他,厉家更是和湮魂宗有勾结。且不说厉家现在早已覆灭,厉鸢对厉家的事一无所知他们不好拿她说什么,只是过去的事情真的可以一笔勾销,全然不在乎吗? 应褚坐在左方,听着那些手下叽叽喳喳,此时反而沉默了。 因为他算是和楚随之待在一起算时间长的兄弟,他了解楚随之的性格。楚随之这人看似随意好说话,其实内心执拗,认定一件事就不会放手。 对方既然把厉鸢带回来,那就说明他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并不在乎他们说什么。 应褚抬眼看向楚随之,对方低垂着眸子看着杯中的酒,嘴边的笑意在灯光下有些不真切,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果然,楚随之把酒杯往桌上轻轻一放。 顿时,所有人都像是点了穴一样没有再动,连和别人争论得脸红脖子粗的庞宽都长大了嘴巴,半晌不敢合上。 楚随之缓缓抬眼,眉目在灯光下邪肆深沉: “这是通知,不是商议。这事就这么定了。” 顿时,众人脸色一阵青白。应褚闭上眼,暗叹了一口气。 楚随之的指尖缓缓拨弄着酒杯,接着道: “正好趁着这一次所有人都在,我再通知你们一件事。一个月之内,我要和厉鸢成亲。” 众人大惊,应褚直接站了起来: “宗主?!” 楚随之不紧不慢地道:“这件事我会亲自去办,不用你们经手。不过我要昭告天下,让所有人都知道厉鸢是我的妻子。” 应褚不得不道:“宗主,您今天才把厉姑娘带回来,一个月之内就要成亲……这是不是有些仓促?” 楚随之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猛地捏紧了手中的酒杯:“不仓促,如果不是碍于还有事情要办,我恨不得明天就把她娶回去。” 下个月,宁逐和那头龙一定会找上门来,他必须要尽快早做打算。 如果不是因为徐承天还在铁牌里,重塑身体之事迫在眉睫,他恨不得现在就向厉鸢求亲。 想到这里,他缓缓敛了眉眼,道: “我虽是宗主,但这是我的私事。你们只要管好宗门就好,其他的事莫要过问。” 跟着楚随之多年的几个手下不由得上前一步:“宗主!” 楚随之的婚事虽然是小事,但放在整个天下来说,那就是大事。 因为他成亲的对象是厉鸢,而厉家有又和湮魂宗纠缠颇深,如果厉鸢的身份被公开,那么就不知道会带来多少麻烦。 他们刚想劝,就看到楚随之的身形一顿。 所有人顺着楚随之的视线向前看去,也不由得一愣。 在侧门处,一道红色的身影带着一只鸟倚在门框上,狭长的双眸扫过他们,然后道: “你们不用怕,我不会连累他。” 楚随之眉头一皱,他碍于这么多的手下在场,不好明说。只好咬牙道: “我要是能轻易被你连累,那么这个玄天宗的宗主位子有个屁用。” 说完,他走上前去拽着她就往回走。 小凤拽住厉鸢的头发,大喊一句:“走慢一点啊!” 厉鸢抓住小凤,赶紧把她塞进了怀里。 众人看着两人相携离去的身影,不由得面面相觑。 最后应褚长叹了一声:“算了,都散了吧。以宗主的性子是不会轻易改变主意的。” 楚随之拉着她来到院后,看着她在月光下晶亮的双眸,刚想说什么厉鸢的怀里就探出一个鸟头。 楚随之:“……” 这话顿时就被他给憋回去了。 小凤眨着绿豆小眼,无辜地看向楚随之。 厉鸢赶紧把小凤扯出去,放到屋里,这才道: “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楚随之想说什么,却发现泄了一股劲,他摇头一笑:“我想说什么恐怕你全都知道。我也就不再多说了,把你拉到这里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一个月内,我一定要娶到你。” 厉鸢一怔,她抬眼看向楚随之,道:“你已经做下决定了吗?不会更改?” “当然。”楚随之拧眉:“我说出的话绝对不会更改。我一定会娶你为妻,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你厉鸢是我的妻子。” 说完,他嘴角虽然挂着笑,然而目光颤动紧紧地看着她。 秋风起,夜色下的树叶簌簌作响。 厉鸢看着月光下几乎要贴在一起的两人的影子,想了想,点了一下头: “好。” “好?”楚随之先是一愣,接着就是狂喜:“你这就是答应我了?” 厉鸢道:“哪有那么容易。” 说着,她道:“我和你打个赌吧。如果一个月内,你让我心甘情愿地嫁给你,那我就不走了。反之,你就要放手,还我自由。” 楚随之脸上的笑意缓缓收了回去,他看着厉鸢坚定的双眸,半晌嗓音发紧: “如果我不答应你会怎么样?” 厉鸢笑道:“不会怎么样。主动权在你手里。” 楚随之的喉结一动,他眸光晦暗,半晌道:“好,我答应你。” 厉鸢伸出手掌:“击掌为誓。” 楚随之的大手和她的相合,发出响亮的响声。 放下手,手心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温软,楚随之知道,自己一旦答应,就是认输的开始。 毕竟,他不愿逼迫她。 然而即使结局必输无疑,他也会揪住万分之一的希望,只为可以和她长相厮守。 第75章 楚随之以为和厉鸢打了那个赌之后, 厉鸢会对他冷脸以待, 但是没想到从始至终, 厉鸢对他的态度很是平和。 每天对他如常说笑, 似乎根本没有把两人的赌约放在心上, 也似乎根本没有逃避的意思。 楚随之没有感受到欣喜,反而有些不安。 因为他曾经看到过她对回到这个世界有多么反抗,也亲耳听到过她对那个元衡说过多么决绝的话。如今她如此安静, 反常得让人心下一紧。 “也许厉丫头在憋什么大招对付你。” 徐承天分析。 楚随之顿了一下, 道: “无论她想的是什么, 我都不会放手。” 说着,他将两件法器扔在桌上, 道: “我看这些破玩意连我都挡不住,更别说挡住宁逐和那条龙了。” 徐承天道:“如果老夫的肉身能够重塑, 也许可以帮你挡一波。” 楚随之苦笑一声:“这是我的私事, 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老头跟着掺和。万一你又被那两个小子给拆了,我岂不是白帮你重塑身体了吗?” 徐承天哼了一声:“老夫虽然年纪大了, 但你可别忘记我老子百年前也是威名赫赫,不比你差多少,要不是当年我……” 一听徐老头又要说他当年的“战绩”,楚随之赶紧打断: “行了行了, 我知道你当年的厉害。” 他捏了一下眉心:“不过不止要防止他们两个在下个月捣乱,更要把他们彻底解决。” 宁逐和那条龙,哪一个都让他无比忌惮。 宁逐不用多说,自打他一开始看见对方的时候就不顺眼。这小子看似闷不吭声, 其实心里鬼着呢。 说是对厉鸢怀有怨恨,然后还在悄悄惦记着她。而且同样是被厉鸢退婚的,厉鸢竟然对宁逐留有余地。 想到他和厉鸢的纠葛,他就不勉有些滞闷。 至于那条龙…… 楚随之的眼底一暗。他和那条龙见过几次,每一次都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暴戾。 他能直观地看到,那条龙与他和宁逐、元衡不同。就像是从地府里挣扎爬出的恶鬼,不仅想要完全地占有厉鸢,还想把她拖下地府。 楚随之不可能眼睁睁地就看着厉鸢被克里斯带走。 想到这里,他道: “时间不多了,这一个月内我必须要将你的身体重塑,然后再做好准备,以防那两个小子过来。” 徐承天道:“如果你和厉鸢能够成亲,这些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楚随之一顿。 他垂下眸子轻声道: “我已经逼过她一次了,这一次我希望她会心甘情愿地嫁给我。” ———— 对于楚随之的纠结,厉鸢并不知道。 她此时正带着小凤躺在后院的长廊里小憩。 此时秋日烈烈,但并不闷热。 长廊之上镶嵌着一排清凉珠,左边的石桌上放着水果,即使整个晌午过去也挂着冰凉的水珠。 厉鸢用脚指头想都知道是谁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她抱着小凤,轻轻地叹一口气。 小凤此时变作一个胖娃娃,瞌睡地趴在她的胸前,脸蛋睡得红扑扑的。 厉鸢摸了摸小凤的头毛,问: “今天怎么想要变作人形了?你不是说最讨厌人类的样子了吗?” 小凤这几天已经修炼得能够把七彩的羽毛化作衣服了,她抬起头得意洋洋地一笑: “小凤无论什么样子都是最好看的。” 说着,她晃了晃自己脑袋上羽毛做的头花。 厉鸢看着她脑袋上没几根的头毛就有些头疼: “就这几根毛可别晃了。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厉鸢有预感,自己在任务世界待不了多长时间了,如果把小凤自己一个人丢下,她实在有些不放心。 尽管小凤已经化形,然而在她心里小凤还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 小凤从小在她的身边长大,即使她不在也有元衡护着,因此除了吃和花痴,一点本领都没学到。如今元衡已经成仙,她也要回到自己的世界,小凤若还是没有成长,她还真没法放心走。 想到这里,她就不由得叹口气,怎么自己还没嫁出去呢,就开始有当妈的心态了。 刚想把小凤提起来,突然听到院外传来庞宽憨厚而又焦急的声音: “蓝姑娘,您慢点!您要是想要见宗主,他现在不在,等他回来我再给您通报行吗?” 另一道轻柔的声音道:“庞堂主,我不是来找楚大哥的,我是来找别人的。” “别人?” 庞宽愣了一下:“您找谁啊。” 声音的主人一顿,发出一道轻叹: “庞堂主,自从前几个月楚大哥明确和我……生分了以后,我就一直心思郁结。如今终于鼓起勇气登门,难道你也要和我生分不成?” 庞宽尴尬一笑:“这不关宗主的事,是我这个粗人觉得男女有别……您到底找谁?” 蓝姑娘沉默了一下,然后道: “我找厉鸢。” 庞宽这下是真愣了:“你、你找我们夫人干什么?” 蓝姑娘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们果真要成亲了?” 庞宽道:“一个月之内就要成亲了……我们宗主说没有他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打扰夫人。” 蓝姑娘的声音微急:“可是我……” 厉鸢抬起一只眼:“庞堂主,让她进来吧。” 说完,她又道:“你要是再叫我夫人,我就让楚随之罚你围着宗门跑一百圈。” 玄天宗之大,普通地阶修行者跑上一圈都要累个半死,更别说一百圈了。 庞宽一听,顿时老老实实地道: “是!夫……厉姑娘!” 庞宽放人进来,厉鸢微微起身,回头一看。 来人一袭蓝衣轻纱,面容姣好,秀眉微蹙,本来心事重重地过来,但看到她面容的一瞬间,顿时一愣。 厉鸢对她一笑,她认得这个姑娘,似乎叫蓝柔。 她只见过蓝柔一面,还是在宗门大会上,当时的蓝柔就站在应褚的后面。 她没想到找她的人会是她。 蓝柔看了一眼长廊上任意一个拿出都价值连城的法宝,露出一个有些复杂的笑:“我以为你早已经死了。” 厉鸢摇了摇头道:“楚随之说过,我是假死。” 蓝柔闭了闭眼,胸膛深深地起伏着:“我以为他这么多年没有收心,是因为浪荡惯了,不会轻易付出真心。没想到……没想到……”她苦笑一声: “没想到他的心竟然一直在你身上。” 厉鸢是知道楚随之的心意的,因此也没有说什么否认的话,她微微起身,看向蓝柔: “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个?” 蓝柔摇了摇头,道: “不是,我是来死心的。我只想要看看,他要成亲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厉鸢问:“你从哪里知道的这个消息?” 蓝柔一笑,眼角带着湿润:“恐怕全天下的人没有一个不知道玄天宗的宗主楚随之要娶亲了,而且还是几年前抛弃过他的未婚妻。” 厉鸢一滞。 她胸前的小凤被吵得睡不着,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蓝柔看见小凤,脸色更加不好看: “我本以为他和你破镜重圆已经让人惊愕,没想到你已经有了孩儿他也能接受。” 厉鸢哭笑不得:“小凤不是我的孩……” 然而蓝柔已经不想听她说话了,她微颤着身形转过头: “你别以为嫁给他就万事大吉。”她发出一道讥讽的笑声: “你恐怕不知道吧。每年的夏天,他都会消失几天。我有感觉,他去看一个人。那个人比任何人都重要,重要到藏在他心底,没有人能够窥探到。” “厉鸢,楚随之就是一个浪荡的人,没有人能够抓住他的心。我等着你后悔的那一天。” 说完,她抹了把眼泪,踉跄地就要离开这里。 只是刚迈出大门,身后就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 “蓝柔。” 蓝柔一顿,她缓缓回头,楚随之已经站在厉鸢身边,他按下想要起身的厉鸢,第一次收回了脸上随意的微笑,认真地看着她。 一字一顿,掷地有声: “那个藏在我心里的人就是厉鸢。” 蓝柔踉跄了一下,她的脸色煞白,恍然想起这几年楚随之的异样。 如果楚随之藏在心底的女人也是厉鸢,那不就代表着她从头到尾都输给了厉鸢? 想到这里,她顿时脸色涨红,几乎不敢看两人。 第一次,蓝柔以狼狈的姿态逃离这个宗门。 待院中只剩下两个人之后,似乎只能听得到徐徐的风声。 厉鸢转眼一看,庞宽不知何时早已经离开,门口连半个身影也没有了。 许是出了蓝柔这档子事,她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小凤夹在两人中间,这只向来不会看人脸色的鹦鹉第一次感觉自己的存在有些突兀,她化作鸟形蹦到树梢上,装作自己不存在。 楚随之坐在厉鸢的旁边,看着她微微发红的脸颊,顿了一下道: “我没想到她会来。” 毕竟他早在另一个世界看过厉鸢后就拒绝了蓝柔。他本以为他已经说得很清楚,但没想到蓝柔竟然还没有死心。 厉鸢道:“没事。只是我看她很伤心。” 楚随之顿了一下,他顿时看向厉鸢。 他怕厉鸢会以此为借口让他接受蓝柔放弃她,好在厉鸢只是唏嘘了一声,没有说话。 他的喉结一动:“我以为你会让我接受蓝柔。” 厉鸢也回头看他,看他嘴角的故作轻松,却仍眼藏不住紧张的长眸,轻声道: “我知道你对我的心意,又怎会轻易说出让你移情的话。” 她的手心里放在楚随之曾经送给过她的珠子: “就像是你送给我的东西,我可以不接受,但不能转赠他人。” 听到她说过“不接受”,楚随之的目光有些暗淡,他也学着她的样子倚在柱子上,故作无意地道: “你怎么知道你未来会不会接受?” 厉鸢抬眼看他,发丝贴在面颊上,双眸像是云烟一样氤氲: “我从来都不想给了你希望又给你绝望。楚随之,你要明白自从我和你定下约定,这样的话只是开始。” 楚随之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靠近她。 厉鸢下意识地后退。 楚随之哑声道:“莫动。” 他靠了过来,胸前的衣襟微敞,露出精壮的胸膛,也露出那道在心口上的伤疤: “你既然如此坚决,那我也会让你看到我的决心。” 厉鸢看着他熠熠生辉的眼睛,不由得一怔。 第76章 楚随之说完, 神情马上恢复正常。 他道: “这几天我要出去, 你自己在宗门可好。” 厉鸢问:“出去?去哪里?” 楚随之道:“去寻找给我师父重塑身体的材料。” 徐老怪不由得一怔, 抖着声音道: “你小子竟然有一天会承认我是你的师父……” 楚随之没搭话, 静静地看着厉鸢。 厉鸢看向他胸前的铁牌, 这才想起来还有一个徐承天被困在铁牌里呢。 在原著里,楚随之这个时候早就找到了秘境里的法宝,为徐承天重塑身体。 如今楚随之一直被困在两人的感情之中, 为徐承天重塑身体的机会早就错过了。 厉鸢想到这里, 赶紧道: “其实我知道……” 话音未落, 系统突然出声: 【厉鸢!莫要剧透剧情。】 厉鸢一滞,她心里有了怨气:“如果我不告诉他, 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像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转吗?况且因为我的原因,已经影响到了剧情了, 如今再假惺惺地维持什么剧情又有什么用!?” 系统难得沉默。 半晌, 它道: 【你可以暗示。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厉鸢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对着楚随之道: “我陪你去吧。也许我……运气好, 可以帮你找到缺少的材料。” 楚随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最后什么都没问。 他勾走厉鸢脸颊上的发丝,轻轻地点头: “好。” 他知道她的背后还有秘密,他知道她的话里还有言外之意。 然而她不说, 他就不问。 ———— 两人天还没黑就开始出门。 厉鸢抱着小凤,和楚随之站在大门口被众多手下送别。 庞宽看看楚随之,又看看厉鸢,最后没忍住道: “宗主, 您要是想和厉姑娘单独相处又觉得我们碍眼,让我们注意回避就行,何必带着她出走呢?” 这话一出,应褚就先拿着擅自敲他的头一记: “你当宗主是外出游玩的吗?” 说着,应褚看向楚随之,小声道: “宗主,我知道您要是出门必定是有要事在身,我们对您去哪无权过问。只是……” 应褚看向在一边的厉鸢,微微叹口气:“您要小心。如今虽然湮魂宗虽然已经灭绝,但说不定还留有余孽。况且厉姑娘身份特殊,恐怕别的门派还会找上门来。” 楚随之也看了厉鸢一眼,敛了一下神色,道: “我会的。” 他知道有很多人盯着厉鸢,因此做了完全的准备。 辞别众人,他带着厉鸢出发,在云层之上,厉鸢看着远处的群山起伏,微微眯起眼。 楚随之问她: “去哪个方向。” 厉鸢指了指北方:“那里吧。” 楚随之听她的,几乎是瞬间调转了方向。 行得约有半盏茶的时间,终于感到周身渐冷,厉鸢道:“下来吧。” 楚随之带她下来,抬眼一看,竟然是当年宗门大赛上的北极城。 他顿时一愣,道: “竟然是在这里……” 说着,望着远处直插入云霄的皑皑雪山,道:“要想重塑徐老怪的身体,必须要最精纯的玄心火芯。但是我想不到这个地方哪里会有。” 厉鸢含糊地道:“也许最不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最有可能出现的地方呢?” 楚随之点头:“我会注意的。” 说完,他看向近处的青山,微微一笑:“上面就是无极宗了,还记不记得我和你曾在那座山上喝酒。” 厉鸢也想到了那次喝酒,不由得有点犯酒瘾。 楚随之看着长长的山路,内心一动: “上一次来这里只记得要和人对战,如今难得和你故地重游……” 说着,他对厉鸢伸出手。 第77章 厉鸢一愣, 楚随之不等她反应就抓起她的袖子, 缓缓地带她向上走。 “你知不知道上次我来这里的时候想的是什么?” 厉鸢抬眼看他的背影, 他宽阔的脊背似乎挡住了所有的山风, 有力的大手轻柔地拽着她, 往事穿过他的袖口绕过两人的手腕袭入她的胸口,她内心也不由得波动了一下,轻声问: “想的是什么?” 他顿了一下, 声音带着一点笑意和为难: “我当时想着, 如果这次所有的宗门都能来, 我会不会见到你。” 厉鸢一怔。 他的嘴角微勾: “我还记得在来到这里的第一晚。应褚问我,可是想到马上就能一展拳脚所以有些兴奋?我当时也告诉自己, 只要在宗门大会上打败所有人,我楚随之就是天下第一。我是为此而心潮起伏, 不是因为旁人。然而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 却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悬崖上看着山下好久了。” 他摇了摇头:“不过我那个时候可不会承认,我就在找你。” 厉鸢很少听楚随之说出他自己这么“丢人”的过往, 她低下头看着他落在自己袖口上白皙的指尖: “我以为当时的我和你已经势不两立了。” 楚随之将她拉到身边,叹口气: “我也骗我自己要和你完全一刀两断,就把你当做一个完全不相干的人。可是……” 他的眼神有些迷蒙,却柔软:“可是有些感情, 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你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心里就有你吗?” 厉鸢看着他,没说话。 楚随之道: “从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开始。你甩着鞭子救了我一命。当时那道红色的身影就刻在了我心里。” 厉鸢记得两人的初见。那是一次意外,她也没想到会提前碰见楚随之。 她也没想到,她所以为的感情会更早。 楚随之这人虽然性格邪肆, 然而面对她时说出这么直白的话还是有些不自在。 “所以,当时的我即使心里不承认,但其实还在念着你。” 厉鸢被他看得偏过了头。 她没说话,但是楚随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颤,心下一窝并不逼迫她。 “过了这座山,前面就是山涧了。如果我找到了玄心火芯,我就带你回到那晚的山坡上喝酒。” 厉鸢道:“没有浮光花酒,我可不会喝。” 楚随之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他晃了晃胸前的铁牌:“为了满足你的酒虫,我这里可是清了大半的法宝,摆满了酒坛。” 厉鸢一笑:“那恐怕会被挤到墙角的徐前辈幽怨地喝光吧。” 楚随之对她已经知道徐承天的存在这件事不吃惊了,他现在猜测恐怕厉鸢连他小时候在哪一天尿裤子都知道。 他道:“那老头只是一个鬼魂,什么都碰不得。” 厉鸢转过头,对他胸的铁牌一笑: “前辈,你马上就要出来了。到时候我再和你喝两杯。” 徐承天听他们两个说了半天,想着楚随之好不容易表白心迹,他哪敢说话。 如今厉鸢对他说话,他终于可以敞开喉咙一笑: “两杯怎么能够,两坛才可以!” 楚随之听两人说话,看远处白云高山,秋风徐徐,不由得勾了一下嘴角。 不出一个时辰,来到山涧处。 因为是要在人家的地盘寻宝,再加上厉鸢的身份特殊,楚随之并没有带着她现身。 走到溪边,楚随之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雪山,想到厉鸢说过的“最不可能的地方就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不由得内心一动。 以前他找玄心火芯的时候,总想着这是火物,定然会藏在火山或者炎热之地,却从没考虑过高寒地带。 如果按照厉鸢的指引,这座雪山里藏着火芯,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他转过头,道:“你在这里等我。” 厉鸢下意识地道:“我跟你去。” 楚随之一笑:“你去干什么,为我挡刀吗?” 厉鸢想起原著,为了得到这枚火芯楚随之可是受了不少苦,她知道自己进去可能会拖后腿,但自己知道剧情,最起码能帮他规避很多风险,于是道:“我有些不放心。” 楚随之眉目一柔:“你再不放心我也不会带你进去。” 系统也道: 【宿主,这是楚随之必经之路,你若是跟进去恐怕会让他分心。】 厉鸢只好道: “万事小心。” 楚随之从空间里掏出隐踪斗篷,披在她的身上,然后在她的周围甩出一个金钉,顿时一个无形的保护罩在厉鸢的周围升起。 他道:“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出这个圈子。” 厉鸢:“……” 她是不是该庆幸楚随之是使双刀而不是使棍子的,她也没有出家…… 楚随之看她面色有异,以为她不愿意待在这里,于是道: “厉鸢,无极宗虽然不是邪道,但当年到底被湮魂宗的人差点屠光了所有弟子。我不希望他们知道你的存在。你暂且忍耐,等我回来。” 说到这里,楚随之的内心也是一涩。 他知道厉鸢来到这个世界是迫不得已,究其根本这些事情和她无关。但是世人不会明白什么叫“天命”。 他们只会记得,厉鸢是厉沧海的女儿,厉沧海和湮魂宗勾结,所以厉鸢也是湮魂宗的余孽。 他怕她受伤害,想把她藏起来。 然而他也想让全天下的人知道,这些事都和她没关系,她不是什么余孽,也不是谁的女儿,她只是厉鸢,只是他的未婚妻。 也许,他必须尽快达到天阶满级,才能震慑住所有人了。 厉鸢低着头死鱼眼地看着这个保护圈,并没有看到楚随之眸光的闪烁。 她回过神,道: “你放心,我不乱走。” 乱走的人是会被妖怪抓走的。 她难得这么乖,楚随之一笑。 让她把斗篷披好后,转身就要走。 厉鸢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 楚随之回过头:“怎么了?” 厉鸢刚想张口,系统察觉出她要告诉楚随之剧情,赶紧道: 【宿主,莫要多此一举。楚随之是男主,不会有事的。】 厉鸢心道:“这一次楚随之面对的可不是物理打击。如今现在剧情有那么多的变动,我怕他会出事。” 系统道: 【不可说得过多。】 厉鸢知道这是系统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她看向楚随之,轻声道: “楚随之,无论在里面发生什么。你要记得,我会在外面等你。” 楚随之对她一笑,头也不回地走进雪山里。 直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雪山内,厉鸢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 小凤从她的怀里钻出来,看她情绪有些不高的样子,于是道: “鸢鸢,你别担心,大帅哥不会有事的。” 厉鸢摇了摇头,她没跟这只小鸟解释楚随之会遇见什么,她将它小心地捧起来,摸着它的肚皮嘲笑: “你不是看不上楚随之吗?怎么这个时候又叫他大帅哥了?” 小凤像模像样地叹了一口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厉鸢忍俊不禁。 小凤接着道:“况且这几天大帅哥对小凤挺好的。” 不仅有上好的米粒吃,还有每日准时送上的冰冰凉凉的水果,连它自己都有一个单独的房间,更有专门的手下伺候着。日子比在仙门里的过得舒服多了。 不过小凤心知肚明,这全都是看在厉鸢的面子上。 厉鸢斜眼看它:“你该不会为了几粒米为他说好话吧。” 小凤赶紧往她指尖蹭了蹭:"没有没有,小凤永远向着鸢鸢。” 厉鸢勾了一下嘴角。 她看了一下天色,天色已经昏暗下去,又看了看远处沉寂的雪山,感觉越是平静就越是让人不寒而栗。 刚才被小凤逗笑的心情又沉重下去,不由得皱了一下眉。 小凤缩在她的手心里,道: “鸢鸢要是担心大帅哥,小凤可以去看看的。” 厉鸢道: “我怎么舍得你出去,你还是乖乖跟我一起等在这里比较好。他……应该会没事的。” 话音刚落,远处的雪山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响。 厉鸢的脸色猛地一变。 雪山之内,楚随之来到最深一层,他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什么杀人于无形的机关陷阱,却没想到自己看到的是一条盘踞在洞穴深处的冰龙。 这条冰龙有十余丈长,通体晶莹,盘成一团小憩。 在龙头之上,是一团鲜红晶莹的火苗。 楚随之内心大喜:“这难道就是玄心火芯?” 徐老怪也不由得坐了起来。 要想重塑身体,不仅需要锻造躯体的材料,更要有对应的火源。玄心火芯就是重塑身体专用的火种。 只要有了它,徐承天想要重生指日可待。 徐老怪看着那条冰龙头上的火焰,激动得声音微微发抖:“应该就是了。” 楚随之按捺下欣喜,他道: “想要得到火芯,必须趁其不备才行。” 说完,他立刻屏住呼吸,抽出背后长刀一跃而起。 蓝色的身影有如鬼魅,瞬间来到冰龙龙头之前,双刀猛地划破空气,凌厉地冲巨龙的眉心砍下。 周围的岩石顿时被他身上的气势碾成渣土,眼看刀尖已经落在了巨龙的眉心,冰龙却突然睁开了双眼。 楚随之一愣,但也不惧。 “啪”地一声,冰龙的眉心被他的刀气震出裂缝,眼看火芯即将被他挖出来,他眼前白光一闪,却猛地落了地。 楚随之站立不稳,他咬牙转过头,“轰隆”一声,一道闷声响在他耳边。 脸上是冰冰凉凉的液体,他猛地抬眼。 一转头,就发现自己已经不在那个山洞,然而眼前却不是雪山,而是一座府邸。 在瓢泼大雨中,他瞬间就认得大门的牌匾之上的两个字: “厉府。” 楚随之踉跄了一下,一瞬间好像自己的头被猛地重击,浑浑噩噩之中,大腿似被抽去了骨头,猛地栽倒在地。 他闷咳一声,眼前一切似乎都在旋转。 在混沌之中,他问自己:“这是在哪里?” “对,这是在厉府。” 是他被屠了全族之后,好不容易养好了伤,要找的未婚妻所在的厉府。 他刚从泥水里挣扎地爬起来,却听头顶传来“吱呀”一声响,大门缓缓打开,有一双红鞋走到他面前。 他缓缓抬起头,厉鸢握着鞭子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 雪山之外,厉鸢看着从山顶上缓缓滚下来的白雪,脸色一变。 “他一定是唤醒了冰龙了。” 说完,她有些焦急地握紧了拳头:“也不知道他在冰龙的幻境里能不能坚持住……” 在原著里,这头冰龙用的是精神攻击。会让人看到心里最恐惧的东西。楚随之看见的是他被屠了全族那天,满地的尸体。 被屠全家一直是他的心结。他在里面被困了七天七夜才出来。 这一次,她已经做好要等他出来的准备,却也怕自己的到来会影响剧情。 小凤从斗篷里飞出来:“鸢鸢,这里万一雪崩了就麻烦啦,赶快走吧。” 厉鸢转头看了一眼地上的金钉,暗道自己如果要走上出家人的老路。 不过她也不是死脑筋为了等人就能把自己埋进雪里的傻子,她把小凤塞进怀里,刚想把金钉收起来,就听到远处有人在惊叫: “师兄!雪山要崩了!” 她猛地抬眼,看见四个白衣人驭着法器飞来。 她心下一惊,是无极宗的弟子! 第78章 倾盆大雨中, 天地变色, 似乎只有眼前的厉府是唯一清晰的存在。 楚随之的全身冰冷, 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在几天的奔波劳累中又再度渗出鲜血, 随着冰冷的雨水渗进他脚下的大地。 他在寒冷和浑噩之中痛苦地回想来此的目的。 他的全族被湮魂宗的人杀光, 如今举目无亲,只好来自己未婚妻所在的厉家求助。 只是没想到还没等他开门,“厉鸢”就出来了。 “厉鸢”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来这里干什么?” 楚随之看着“厉鸢”冰冷的面颊, 哑声道: “厉鸢, 我家族被湮魂宗所屠, 自己也被废了一条腿。如今只好来此找厉伯父……” 话音未落,“啪”地一声, 一道黑影夹杂着雨水,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身上。 他闷哼一声, 愕然抬头, “厉鸢”冷笑一声: “家族被屠,自己还成了一个残废?!那你还有什么用?你除了家室以外一无所有, 如今既然被屠了满门,那就相当于废物一个。这样一个废物不值得我爹去冒险得罪湮魂宗。我也不会嫁给一个废物!我现在就要和你退婚!” “轰隆”一声,天际一道炸雷猛打破沉寂。 在闪电照亮大地的一瞬间,楚随之看到了“厉鸢”脸上那毫不掩饰的嘲讽。 一瞬间, 心口就像是被一柄钢刀狠狠地穿过,拔出时带出淋漓的鲜血,也灌进去了呼啸的冷风。 他咳了一声,猛地捂住胸口。 他不明白, 自己的心为何这么痛,痛到超出他的想象,在无边无际的疼痛中,心里的愤怒以及不甘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他更不明白,他和厉鸢只是媒妁之言,并没有多少感情,为何看见她脸上的冰冷,竟然心口竟然会像是被剜去一块肉般的疼。 “厉鸢”看他向自己走过来,嫌恶地退后一步,她挥了挥手让身后的家丁出来: “把他给我打出去!” 瞬间几个家丁冲了出来,楚随之一咬牙,他此时浑身无力,还残废了一条腿,但心中却莫名似乎带着底气,并不怕这几个人。 他抽出两把金刀,刀尖煞气四溢,瞬间砍伤了四个家丁,上前一步一伸手就将“厉鸢”紧紧地桎梏在冰冷的大门上: “我不同意,我不会和你退婚!” 他的声音沙哑。“厉鸢”似乎没有想到他会如此轻易地打倒四个家丁,十分惊讶。 她回过神后,道: “你不同意也没有用,我是不会嫁给一个废物的!” 说完,她手上瞬间亮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扎进楚随之的胸膛,他闷哼一声,看着她冰冷的眸子,竟然感觉心脏比伤口还要痛。 她竟然嫌他、恨他至此,为了退婚不惜杀死他? 楚随之踉跄地后退两步,猛地呕出一口血。 “厉鸢”看他脸色煞白,身形颤抖,眼中闪过得意,她捡起家丁落在地上的钢刀,缓缓走向他: “你既然已经无父无母,且成为了一个废人,留在世上又有何用呢?倒不如就在此刻随你的家人去吧。你要是走出这条街,到时候岂不是被别人知道我厉鸢退了你的婚?我以后还怎么见人?” “你如果还念在我和你最后一点旧情,不如就死在我的剑下吧,我定然会给你找一个好的地方安葬。” 听着她毫不留情的话,楚随之又吐出一口血。 “你就如此厌弃我,以至于要至我于死地?” “厉鸢”点头:“当然,废物不配活在这世上。” 她的钢刀碰到他的胸口,鲜血淋漓地涌出来。 楚随之看着她冰冷的眸子,发出沙哑的苦笑。 “我没想到,你会绝情至此……” 正打算闭上双眼时,突然看见眼前的“厉鸢”那脸上狰狞而又残忍的笑。 顿时,他的心尖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 内心有一道声音告诉他,他的厉鸢虽然娇蛮任性,但并不是霸道无情,虽然蛮横无礼,但并不是残忍嗜杀。 她不是厉鸢! 想到这里,胸前的疼痛顿时一空,他瞬间就捏碎了她的钢刀,伸手向她抓去。 “厉鸢”正得意洋洋地以为这一刀能扎穿他的胸膛,哪想到他会回过神,脸色猛地一变,下意识地用手挡住脸。 只见楚随之的眼前一变,“厉鸢”瞬间化作一阵薄雾消散,他一掌抓了个空。 然而眼前的景色也是瞬间一变,烟雾散去,露出幽静的夜空来。 而他的手里,多了一团跳跃的火芯。 是玄心火芯。 楚随之松了一口气。 他没想到那条冰龙的攻击竟然是攻心。 不过他也过了这一关,拿到了火芯。他勾了一下嘴角,一抬眼,远处的厉鸢乖乖地站在远地,对他微笑。 他大难不死,看见她的笑容心潮起伏,迅速地移到她的身边,想要和她分享一下喜悦,但看她大喇喇地暴.露在野外,皱了一下眉: “为何不披上隐踪袍?万一被无极宗的人看见怎么办?” 厉鸢低了一下头,道:“我怕你出来的第一眼看不到我。” 楚随之内心一动,他看她的脸颊冻得发红,于是把红色的珠子塞到她的手心里,然后面带喜色地道: “厉鸢,我找到了火芯。我可以帮徐老怪重塑身体,也可以帮你的家人重生。” 厉鸢抬眼看他,神色有些异样,却不说话。 楚随之将火芯拿给她看:“不过要想重塑一个身体,需要找一个清净的地方。暂且急不得。我还记得和你的承诺,我这就带你去喝浮光花酒。” 说着,他就要带她走。 厉鸢却退后了一步。 楚随之一愣:“怎么了?是因为累了吗?” 厉鸢摇了摇头:“不是。是因为……因为你已经得到了火芯,所以我该走了。” 楚随之的身形一僵,他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不明白自己到底听到了什么: “……你说什么?” 厉鸢深吸一口气,抬眼看他: “我说,我要走了。我不想再跟你玩什么打赌的把戏了。如今你得到了火芯,我的任务也就完成了,我要离开这里了。” 楚随之想要张口,却觉得喉咙干哑。 好久,才能勉强发出一句话:“厉鸢……不要离开我。”他去拽她的袖子: “和我就在这里好吗?这里就是你的家,你到底要去哪里?” 说完,天空突然被撕出两道裂缝,一道黑色和一道红色的身影瞬间落了下来。 两个身影都默不作声,然而都执着地看着厉鸢。 厉鸢微微一笑:“他们两个都突破了天阶,如今都来接我了。” 楚随之没说话,他的手缓缓握成拳,猩红着眼角看着她。 ———— 眼看着这雪山要崩塌,无极宗的弟子已经走到厉鸢的附近了。 小凤用心音对厉鸢焦急地说: “鸢鸢!有人来啦!” 厉鸢道:“我看到了。观察他们的装束,应该是无极宗的弟子。” 小凤大叫不好:“‘大帅哥说过,千万不能让你被无极宗的人看到,否则就遭啦!鸢鸢快走吧!” 厉鸢道:“如今走动反而会打草惊蛇。放心,我有隐踪袍,他们暂且发现不了我。” 她把小凤塞进怀里,屏住呼吸听他们说话。 来人一共四个,夜色下,厉鸢看他们的脸有些模糊。只能听到有人道: “大师兄,师父要咱们来此查看,可是我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啊?” 为首之人点头,他缓缓环视四周,厉鸢这才看清他的面孔。这人有二十来岁,浓眉飞扬,看起来很是意气风发。 厉鸢内心一动。她认得他,他是无极宗的大弟子季无。 当年楚随之领着人闯到厉家的时候,人群里就有他。 季无和厉家有仇恨,还是因为湮魂宗。他的父亲身为无极宗的长老就是死在了湮魂宗的手里,因此他对湮魂宗怀恨在心,对厉鸢这个湮魂宗余孽更是要除之而后快。 厉鸢想到这里,不由得抿了一下唇。 楚随之不想让她碰见无极宗的人,恐怕他也不会知道自己不仅碰上了,还碰到了最恨她的人。 第79章 楚随之看着厉鸢, 明明自己身上毫发无伤, 却没有一处不在痛。 他握着火芯, 红色的光跳跃着, 照亮了两人的面庞, 然而此时此刻心口却如同被灌进了冷风,寸寸将他冻结。 他以为,等他得到火芯之后, 再把徐承天和厉沧海复活, 他就可以在无后顾之忧地一点一点地攻克厉鸢的心。 然而等他以为终于看到一点希望的时候, 厉鸢却告诉他,她要走了? 无论如何, 他都不愿也不会接受。 想到这里,他缓缓地将手中的火芯抬起来, 给她看, 轻声道: “厉鸢,这是玄心火芯。只要我们回去就可以用它将你爹复活了。这么重要的时候, 你为何要走?” 厉鸢却毫无波动,她按下楚随之的手,摇了摇头: “楚随之,它对我没用。因为我根本不在乎厉沧海是否在世上。” 楚随之顿时一滞:“你说什么?” 厉鸢退后一 步, 她张开双手让山风拂过她的衣摆,勾起嘴角: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吗?既然我把这个世界当做任务,所以这二十年来所有的一切在我眼里都是假的。这风是假的,这雪也是假的, 什么都是假的。” 楚随之的指尖一颤,他抖着呼吸看向厉鸢: “都是假的?难道不是只有你退婚的时候才是假的吗?” 厉鸢怜悯地看着他,然后一笑: “不,怎么可能。既然是骗你,又怎么可能是只骗一时。其实你一直心心念念的初见,也是假的。” 她话音刚落,周围的风声都像是停滞了。 两人之间虽然只隔着几米,却像是隔着一条银河,在一瞬间的天旋地转中,楚随之勉强听到她被山风撕裂的话: “不仅是初见,还有那日我去偷喝酒的小酒馆,还有我和你的每次偶然的遇见,都是我故意为之。就是为了能让你爱上我。这有这样你才能够转爱为恨,只有这样我才能完成任务。楚随之,一切都是假的。” 楚随之顿时闷咳了一声,他哑声道: “你是在故意这样说的是不是?你以为你这样说我就会放你走吗?厉鸢,我是不会相信的。” 厉鸢笑了一下,她指向身后站着的宁逐和克里斯: “现在他们已经来接我了。你即使再厉害也打不过两个人。事到如此我又何必骗你?” “啪”地一声,手心里的火芯掉到了地上,巨大的能量瞬间融化了所有的冰雪,熊熊火焰疯狂舔舐着一切。 楚随之从火海中踏了出来,他的眸中像是盈满了鲜血,鲜红得几乎要溢出来: “那他们两个呢?他们和我难道不是一种人吗?你若把一切都当做是虚假,又为何肯跟他们走?” 厉鸢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她深吸一口气道: “他们和你不一样。我对宁逐的不同你已经看过了。你不是曾经质问过我为何对他与对你不同吗?答案就是我在宁逐身上付出了真感情。而克里斯……” 她微微抬眼,一脸认真: “我和他的纠葛比和你更深。” 楚随之蓦然吐出一口血,他一手捂住胸口,一手颤抖地伸向她。 然而却抓了一个空,他单膝跪地,只留下淋漓的血迹滴在她的脚下。 他的眸光闪烁着,半晌发出一个沙哑的苦笑: “如果恨是假的,那么难道连爱也是假的吗?” 他实在不愿相信,然而厉鸢的话却字字扎在他心上,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她: “你要和他们走了吗?” 厉鸢叹了一口气,却没有扶起他: “是。这里不是我的家乡,也不是我的归处。因为厉沧海的原因,无数的人敌视我,我犯不着因为一个虚假的世界在这里受苦。” 不知为何,即使知道她已经不在乎一切,楚随之还是说出一句自己也觉得无比可笑的话: “我可以护你。只要有我在,没有人可以伤得了你。” 厉鸢一笑: “你不可能杀光天下所有人。” 说着,她转身,将手伸向了宁逐。 “厉鸢!” 楚随之脸色一变,他想要走上前,却感觉膝盖像是坠着万斤的重物,整个身体都似乎沉在了水里,半晌动弹不得。 他眼睁睁地看着厉鸢随着宁逐飞进时空裂缝,她没有回头,而是低低地道: “保重。” “厉鸢!!!” 楚随之的眼前一黑,他胸口剧痛不由得又吐出一大口血,轰然倒地。 在意识陷入混沌之时,脑海中自动闪回自己与厉鸢的初遇。 她嘴角嘲讽的笑,她迎风飞扬的红衣,她微微眯起的眸子。他恍然伸出手,然而眼前的场景模糊,变成了雨夜里,酒馆内她小小的身影。 最后,她的身影被山风扯碎,又重塑回更加修长的身形,她拎着酒坛,对他冷冷一笑: “这都是假的。” 克里斯走到他身边,沙哑地道: “虽然她已经跟我走了,但是为了以绝后患,我必须杀死你。” 他缓缓抬眼,眼前是幽深苍茫的夜空,一颗流星在他的瞳孔中坠下,也不知道是听到还是没听到,没有反应。 在红色的法阵在他的身.下升起的时候,他看着星空,恍然觉得繁星格外像她的眼睛。 像是在分别之时,她含着担忧而又欲言又止的眼睛。 “无论发生什么,我会等你……” 瞬间,楚随之想到什么,瞳孔一缩。 ———— 洞外。 有雪球迅速地从山顶滚落,雪崩蓄势待发。 厉鸢看了看远处的雪山,又看了看近在眼前的季无,不由得咬紧了牙关。 如今她是进不得退不得,看来只能选一个死法了。 有一个弟子着急道:“师兄,我看这里没有人影,雪崩许是这座山自己的原因,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季无皱了一下眉,他拿出罗盘,道:“不。这座雪山在咱们宗门几百年,虽然毫不起眼但也从未有异动过。师父让咱们几个过来,肯定是猜到了什么。再让我仔细查查看。” 站在旁边的厉鸢顿时呼吸一滞。 她认得那个罗盘,楚随之也有一个。只不过比这个更高级一些。这种罗盘会迅速扫描出周围的地形以及生物。 她现在披着隐踪袍,别人看不见她,但并不代表她不存在了。 如果被这罗盘把她扫描出来了该怎么办?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握紧了腰上的鞭子。 季无向罗盘内注入玄力,瞬间,上面出现了整个地区的地形。 四个弟子的身形清楚地显现在上面,然而出乎厉鸢意料的是,上面并没有她的身影。 难道隐踪袍还能帮她彻底隐去存在? 她摸了摸身上的袍子,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她没有看到,地上的金钉几不可见地发出一瞬的光。 季无搜寻不得,最后只好道: “这雪崩应该是凑巧,咱们几个马上回去禀报师父,问他能否在山下设下保护罩,以免殃及府邸。” 剩下的几个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只是季无的话音刚落,只听“轰隆”一声,远处雪山之上白雪在震动,不到片刻就如同翻涌的潮水疯狂地向山下涌来。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跟我走!” 说着,几人瞬间踏上法器,飞至半空。 小凤藏在厉鸢的怀里,着急道: “鸢鸢,咱们也快走吧!” 厉鸢知道自己的速度肯定比不上雪崩的速度,然而此时她不能坐以待毙。 她看那几个人已经飘远,这才放心地将几个金钉收起来。她仔细地披好袍子,将小凤小心地护在怀里,赶紧向外跑。 小凤看她身后地山雪已经快要追上来了,不由得着急,瞬间就要化作原形带着厉鸢飞上高空。 然而下一秒,只听到从天际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 “无儿!我让你带着师弟查探异常,你们就是这样查探的吗?连近在咫尺有人隐匿都发现不得?” 小凤被这道声音吓得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厉鸢也身形一僵。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瞬间一道白色的身影飘到她的面前,大手一伸精准地抓走她身上的袍子。 厉鸢的发丝飞扬,她惊愕地抬头望去,一个头发花白的白衣老者冷漠地望着她,手里正拿着隐踪袍。 “你是无极宗宗主白常?” 厉鸢瞬间认出了这个老头。 这个老头是无极宗宗主,也是季无的师父,更是季无父亲的师兄。 当年他被湮魂宗的宗主抓走过,被吸取了功力折磨得半死不活,还是楚随之闯入湮魂宗救回了他,也帮他找回了功力。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几年过去了,他会老得这么快。 白常一伸手,瞬间挡住了汹涌而来的雪崩,然后看着厉鸢眯起三角眼: “老夫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会在无极宗内看到厉姑娘,更没想到你竟然还会记得我。” 厉鸢的身份被暴露,瞬间吸引了四个弟子,剩下三个还好,为首的季无猛地瞪大了双眼: “厉鸢!是你?!” 他握紧长剑,瞬间移了过来,剑尖一横就指向了她: “你怎么会在这里?” 有一女弟子看着厉鸢,瞬间就想起了往事,她忍不住怒道: “厉鸢,我们还想找你呢,没想到你倒是先找上门来了!” 厉鸢看着几个人眼中的敌意,握紧了腰间的鞭子:“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欠你们的钱。” 季无道:“你欠我们无数条命!” 说完,他顿时上前一步。 就在剑尖要碰到厉鸢的时候,小凤挡在前面,它眯起眼睛,似乎在考虑怎么才能一把火把他烧得精光。 厉鸢将小凤挡了回去,道:“小凤,这是我自己的事情,不用你出头。” 小凤着急地在她的肩膀上跳:“鸢鸢的事情就是小凤的事情!” 厉鸢捏住它的鸟嘴,看向季无与白常: “如果你们说的事是湮魂宗的事情,那这个责任我可不会负。我当年并未伤你们一根毫毛。” 季无一滞,白常背过手,道: “小丫头,你以为他们忘了,老夫会忘吗?你虽然不曾参与,但你的爹却是湮魂宗的同盟。当年湮魂宗杀我宗门之人过半,又将老夫与众多大能囚.禁,此番屈辱老夫永世不忘!” “你爹跟着湮魂宗作恶多端,你既然是厉沧海的女儿,就必须知道天道轮回的道理。我劝你乖乖束手就擒,免得老夫亲自动手!” 季无咬牙:“我爹就死在湮魂宗的手上,厉鸢,你就算是万死也难以消我心头之恨!” 厉鸢道:“厉沧海已经身死,厉家与湮魂宗皆是覆灭,我也已经死过一次了。我与你们无极宗并无因果,也无债可还,这条命却是不能给你的。” 季无冷笑:“你什么时候死过一次了,玄天宗的人不是说过你当年是假死吗?” 厉鸢一滞。 她当然不会说自己是死而复活。 如果说了,这些人信不信暂且不说,恐怕会把楚随之也拖下水。 毕竟对于修行者来说,“死而复活”这个概念,甚至比达到天阶还要让人眼红。 毕竟“永生不死”比“天下第一”还要难以达到。 如果这些人知道她死而复活,恐怕就算是拼了命也要把楚随之的秘密弄到手。届时耽误了徐承天的复活可怎么办? 她只是迟滞了片刻,季无就以为她在心虚,他顿时冷笑一声,长剑冲她径直刺来。 厉鸢面色一变,抽出长鞭瞬间就卷住了他的剑。 白常远远站在山坡之上,并不打算插手。 只是看厉鸢肩膀上的那只鸟瞬间化作一只凤凰,发出一声清啸向自己的徒儿飞去,他这才变了脸色。 瞬间,他运起玄力,猛地打向小凤。 厉鸢一惊,下意识地挡在小凤身前:“小凤!” 玄力夹杂着风雪,席卷一切,带着轰鸣雷声瞬间来到眼前。 厉鸢抱紧小凤,紧闭着双眼。 然而只听一声脆响,似乎是什么击中了屏障,她微微抬眼,看见几枚金钉插在她的周围,无形的光罩挡住了白常的玄力。 紧接着,一道金色的煞气劈开风雪,夹杂着凌厉气势袭来。 金色的光波几乎将面前的平原一分两半,将季无四个人逼得一个仰倒,瞬间来到白常的眼前。 白常的脸色巨变,勉强用剑接下,却是连退了三步。 厉鸢内心一动,瞬间抬起头。 只见远处,一道蓝色的身影站在雪山之巅,冷笑一声: “我的人,谁敢动?” 第80章 几人的脸色瞬间大变: “楚随之!?” 季无狼狈地滚在地上, 他一抬眼看见那道蓝色的身影, 瞳孔瞬间一缩。来人竟然是楚随之?! 顿时, 他额头上的汗就下来了。 楚随之在一息之间就来到众人的面前。他将厉鸢护在身后, 冷笑地看向白常。至于又狼狈又气愤的季无, 根本就不在他的注意力之内。 “白宗主,您伤她的时候就没有想到我也会在这里吗?” 白常用长剑勉强卸了刀气,他微微后退一步, 看向楚随之的时候, 气得胡子一翘: “楚小子!你为何也在这里?” 剩下的几个弟子又惊又怒, 但碍于楚随之的实力被煞气伤到也不敢多说什么,赶紧站起跑到白常的身后。 一弟子对季无急道: “大师兄, 闯进雪山里的人竟然是楚随之,这可怎么办, 宗主能打得过他吗?” 季无的脸色也不好看。 因为他知道楚随之有多么厉害, 说是修行界第一人也不为过。如今看楚随之的态度,肯定是要护着厉鸢, 甚至可能为她讨公道。想到刚才他差点伤了厉鸢,不由得咬了一下牙。 然而即使内心再过忐忑,他也得镇定地道: “管他如何厉害,咱们师父算得上是他的前辈, 我就不信他敢为了厉鸢撕破脸皮?” 剩下的三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楚随之道:“我为何不能在此处,这后山虽然恐怕不是无极宗的地盘吧。” 白常一滞,他看楚随之将厉鸢护在身后,不由得眯起眼: “楚小子, 老夫今日且先不问你来此的目的,老夫就问你一句,你是否要护着厉鸢?” 楚随之的手背在身后,对厉鸢安抚了一下,勾了一下嘴角: “我以为我的行动已经够明显了。” 白常的脸色顿时微变,季无更是怒道: “楚宗主!你为何要护着她,难道你忘记当年是怎么被她退婚的,还有你的全族又是怎么覆灭的吗?” 楚随之眯起眼: “我又不是白宗主一样高龄,当然记得清清楚楚。”他说着,冷笑着看向他们: “不过老子的私事没有和你们这些人交代的必要。我就是护她又如何,不护又如何?你们无极宗的人竟敢管在老子的头上?” 季无心头一震,瞬间被楚随之看得头皮发麻,他下意识地垂下眼,咬牙道: “这确实我我等无关,但……” 身后的女弟子拽了他一下:“师兄,你别说了。你难道不知道他们两个马上就要成亲了吗?楚随之不计前嫌,定要护厉鸢到底了!” 季无一滞,他知道自己这点功力拿楚随之没办法,但是又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仇人之女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他实在咽不下这口气,于是求救地看向一旁的白常。 白常藏在长眉下的双眸一厉,他沉声道: “老夫当然不会对你的私事置喙。但是楚小子,厉鸢乃是厉沧海的女儿,厉沧海和湮魂宗狼狈为奸。你怎么敢肯定她不会是湮魂宗留下的棋子,准备重振魔道,将我们覆灭?” 厉鸢挠了挠鼻子,暗道这个老头也太看得起她了。 楚随之冷笑一声: “湮魂宗早已经被老子给屠光了,厉沧海也已经身死,况且她独自一人怎么可能覆灭整个江湖?你个老头要是忘不掉过去那段屈辱的时光,想要把怨气发泄在厉鸢身上,也要看看我这个未婚夫答不答应!” “你!” 白常脸色涨红。 季无赶紧道: “师父,湮魂宗和咱们宗门有不共戴天之仇,您可千万不要放过这个妖女!” 厉鸢:“……?” 想杀她可以,“妖女”这个名头就不必了。 楚随之缓缓将手放在腰上的长刀上,勾着嘴角看向白常: “该说的话厉鸢已经说过了,我不想重复。白老头,你要是真想动她,可以放马过来。我不介意被天下人知道我曾经和被黄土埋了半截的无极宗宗主打过架。” 季无咬牙:“楚宗主,我师父好歹是你的前辈,你竟然为了一个女人要与无极宗作对?” 楚随之看都不看季无:“老子把你师父从湮魂宗里救出来的时候,你还哭哭啼啼地跟在队伍后面求救呢。” 这话一出,剩下的三个弟子顿时对季无投来异样的目光。 季无脸色又红又白,他终于知道以楚随之的性格,连自己的师父都看不上,更别提自己了。 楚随之缓缓抬起长刀:“怎么样白老头,打还是不打?打就赶快出招,不打我就带她走。成亲这事磨人得很,我们两个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准备呢。” 白常看着眼前缓缓散发着煞气的金刀,凌厉的气势已经刺破了他的皮肤,他鹰钩般的鼻尖已经渗出一点血。 想到自己刚才接下楚随之的那一招,只是一点煞气就让自己气血翻涌,脸色不由得一僵。 他是知道楚随之的实力的,几年前楚随之就能单枪匹马地覆灭湮魂宗,更不用说是接近天阶满级的现在。他自己的功力虽然找回了,只是到底有所损耗。不用说对上现在的楚随之,就算是对上几年前的楚随之也是没有胜算的。 想到这里,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没有做声。 然而季无和三个弟子已经紧张地看着他了。 半晌,白常冷声道: “老夫不与小辈计较,且念在你对无极宗有恩的份上,这次就放过你。下一次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厉鸢:“……” 这老头还挺要面子。 季无三人脸色一变,顿时明白是师父选择后退一步。几人不甘地咬牙,然而若是想让自己上却是不敢,想要质问师父更是不能,只好青白着脸忍了。 楚随之勾了一下嘴角,没有戳破这个老头的虚张声势: “我不会给你下一次机会的。” 白常哼了一声,带上几个弟子腾跃至空中。就在要回转之前,许是觉得自己被下了面子,冷声道: “楚随之,你莫要得意。需得知道,这世上想要厉鸢的命的,不只老夫一人。” 说完,瞬间就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小凤对着白常的方向放了一个响屁。 厉鸢无奈地捏紧鼻子,对楚随之道:“这老头走了,咱们也走吧。” 只是没想到一回头,就看见楚随之抿直了薄唇,眉眼是少有的晦暗。 她吓了一跳:“楚随之,怎么了?” 楚随之回过神,道:“无事。” 说着,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后,看她毫发无伤,不由得缓和了脸色: “遇见危险怎么不叫我?我要是不出来你岂不是被那个白老头抓走了?” 厉鸢道:“叫你有什么用,我知道你要是能出来绝对不会在里面耽误一息。我如果这个时候出声,恐怕会影响你。” 她说得随意,然而楚随之看着她有些凌乱的鬓角和发红的脸颊,和刚才幻境里的那个“厉鸢”有着千差万别,不由得心里一软。 他小心而又笨拙地整理了一下她的头发: “不是说让你不要出那个保护罩吗?” 厉鸢道:“雪崩了我也没办法。我总不能带着小凤在里面等死吧。” 楚随之好气又好笑地看着她:“那几枚金钉不止能保护你,还能阻挡雪崩,更能掩去你的气息。” 厉鸢:“……” 她恍然大悟,怪不得刚把金钉带走,白常就发现了她。 原来是没有了金钉的保护,自己的气息顿时就暴露了。 也是因为那几枚钉子的原因,季无的罗盘也没有扫得到她。 想通了前因后果,她有些懊恼而又羞愧地捏了捏眉心:“我不该擅自出来的。” 楚随之一笑:“算了,你无事就好。” 厉鸢看他的衣衫也微微散乱,不由得问:“得到火芯了?” 她这么问,楚随之下意识地想起来在雪山里发生的一切。 他在浑噩之际,猛地想起厉鸢对他说过的话。 她说过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会等他。 因此他才察觉出不对劲,发现了眼前的一切也是幻境,于是瞬间刺破了冰龙的眉心,得到了玄心火芯。 然而此时此刻,萦绕在心头的,不只是喜悦,还有自己无法忽视的滞闷。 他暗道这一切可能是幻境的后遗症,勉强压下这种不安,道: “已经拿到手了。” 说完,他道:“说好了,拿到火芯之后我带你去喝酒。” 他带着她踏上了疾行法宝向另一座青山飞去。 厉鸢看着脚下的青山连绵,道:“你还记得哪座山头吗?” 楚随之道:“我当然不会忘。” 说着,他带着她猛地跳下来,两人看着远处的群山起伏,红楼林立,不由得想到了那次宗门大比,不由得一时失语。 厉鸢默默地坐了下来,山风撩起她的长发,好像是回到了第二辈子的当晚,她知道自己要完成任务,心中又是酸涩又是激动。 本想着自己在这里一醉方休,哪想到会碰见楚随之。 她更想不到,隔了几辈子她又要回到这里,而是还是和这个王八蛋。 她回头:“酒呢?” 楚随之道:“我这么大个人,都没有酒来得重要?” 这样说着,他还是从铁牌里掏出浮光花酒,递给她。 两人对碰了一下,厉鸢一口酒一口山风,灌了一肚子的凉,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楚随之要拿出暖身的法器,她摆了摆手: “不用不用,对着山风喝酒是少有的体验,你拿出来就没意思了。” 楚随之想了想,几年前两人也是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如今故地重游弄这些法宝反而破坏了气氛。 他和她又灌了一肚子的冷风,只是这一次,两人的心中没了上一次的沉重与痛快,多了一点温馨与愁绪。 楚随之晃了晃酒坛,道: “这几坛酒是我满世界搜来的,味道比你酿的差远了。” 厉鸢一说到酒,就有些得意: “那是当然,你也不看看我研究了多少年。” 楚随之很喜欢看她眉眼飞扬的样子,因为她自从回来后,虽然看似正常,但也比以前安静了好多。 他吐出一口气,突然道: “我在那个雪山里,看到了自己心里最害怕的事情。” 厉鸢的手一顿,她知道他的过去是一道伤疤,于是低声道: “我知道有些事过不去。当年湮魂宗太过强大,不是你能对付……” “我看到你向我退婚的那一天。” 厉鸢的话音中断,她有些不可相信地看着他。 楚随之看着她,轻声道: “我看见你冷冰冰地对我说,你要退婚。” 厉鸢的脸色微变,她道:“楚随之,我……” 然而他却勾了一下嘴角:“我当然看穿了这是个幻境。然而在我以为我战胜了幻境之时,却又看到了‘你’。‘你’在里面对我说。一切都是假的,连我和你的初遇都是假的。” 这一次,厉鸢的呼吸一滞。 楚随之的笑容转为苦涩: “到那个时候我才发现,我不是怕你的抛弃。而是怕虚假。如果我和你之间,连最后一点纠葛都是假的,那我们还剩下什么呢?” 厉鸢感觉鼻子一酸,她低下头哑声道: “那你信了吗?” 楚随之道:“如果我信了,我就不会站在你面前。” 厉鸢苦笑一声,发出瓮声瓮气的呼气,她抬眼看向楚随之,刚想说话,他就不满地皱起眉: “厉鸢,你现在才说这一切都是假的已经晚了……我现在能把一切告诉你,就是为了让你知道我不在乎。” 厉鸢一愣。 他向她晃了晃手中的酒: “如果按你所说,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那么连我的存在都是一种谎言,还有什么不是虚假的?可是此时此刻,我能感受到风,我也能品尝到最淳的酒,我也能看见你让人心疼的眼泪。我看见的、我听到的、我感受的,才是最真实的,又何必需要别人来告诉我真假?” 厉鸢的指尖一颤,她低声道: “你总是有那么多的大道理。” “只是经历得多了,就懂得多了罢了。” 他的视线落在她纠结得发白的手指上,轻声道: “而且你忘了,厉鸢。既然你说那么多的谎言,我早就不信你的嘴。我自己会看、也会听。”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女人会甩着鞭子对我,也不会有哪个女人半夜东躲西藏只为了偷喝一罐酒,更不会在我以为她对我怨恨之时,和我彻夜对饮。” “即使这一切是假的又如何,老子对你的感情是真的。” 厉鸢看着他俊逸的侧颜,眼角被山风吹得发痛。 她也想告诉楚随之,不止他的感情是真的,她的感情也是。 毕竟真真假假,如果在这里活了二十多年,谁又能分得清呢? 她永远都忘不了初见时,他狼狈下故作意气风发的嘴角,也忘不了他被屠族之时躺在尸堆里煞白的脸,还记得他离开厉家的时候决绝的背影,更记得他闯入厉家时,沾着血的刀尖。 三分的真混着六分的假,若是掺杂着一分的情,那么就变成了十分的真。 所以,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厉鸢心潮起伏,酸涩与悲哀堵在喉口,半晌道: “楚随之,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忘记你对我的感情。” 第81章 楚随之得到火芯之后, 就必须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为徐承天重铸身体。 厉鸢问他是否要回宗门。 他想了想, 道:“那里不太清净。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我若是真在宗门复活了徐老头, 恐怕第二天就有人找上门来。我就随便找个山头吧。” 说着, 带她踏上法器,两人瞬间消失在了无极宗内。 厉鸢站在楚随之的身后,看着远处似火的朝阳, 心情也不由得好了一点。 小凤缩在厉鸢的怀里昏昏欲睡, 头毛被风吹得炸了起来, 就在它想要把脸也藏进她的怀里的时候,突然嗅到一股香味, 不由得瞬间就睁开了眼: “什么味道!” 厉鸢被它的一惊一乍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低头一看。 原来他们身.下是辽阔的平原, 前方只有一座城, 城郊是零星的农家,晨雾弥漫, 炊烟袅袅,属于最纯粹的食物的香气飘了上来。 不过再浓郁的香气在这么高的地方早就被稀释得接近于无,也亏得小凤能嗅到这股香味。 厉鸢又无奈又好气地捏了一下它的嘴巴: “包袱里还有你的仙米没吃完呢,你什么时候对农家的食物感兴趣了?” 她不是不想给小凤吃, 而是看楚随之着急为徐承天重塑身体,不想在这个时候耽误时间。 小凤顿时可怜兮兮地看向厉鸢:“小凤仙米吃腻了,难道鸢鸢不饿吗?” 她刚想捏住它的鸟嘴,楚随之突然道: “下来休息一下吧, 不急在这一时。” 厉鸢有些不好意思,楚随之一笑: “我楚随之就算再忙,还能差你们两个一顿饭不成?” 他说得随意,但厉鸢却看出他嘴角的笑有些异样。 还没等她深想,他就带着他们两个降到了地上。 还没等站稳,小凤就歪歪斜斜地向前飞去:“饭!饭!小凤来啦!” 厉鸢不由得一笑: “你别直接冲到人家厨房去了!” 说着,和楚随之来到一家人前,她看了一下四周,总感觉这里有些熟悉,然而却有些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看到过。 她拧眉思索,并未看见楚随之的眸色一暗。 这时,屋内的大嫂听见声音,擦着手狐疑地走出来,看见歪歪扭扭飞过来的小凤,有些惊奇的一笑: “这鸟会说话?难道是玄兽不成?” 厉鸢回过神,看小凤就要飞人家饭桌上了,她赶紧拽住它的小细腿,对大嫂歉意一笑: “大嫂,我们路过此地,如有打扰还请见谅。我想用一粒银子向您换一晚米吃,不知可否应允?” 大嫂看小凤长得可爱,厉鸢又面善,不由得一笑:“一碗米而已用不着拿银子换,你们要是饿了,来我家里坐坐,就是十碗饭也能吃得。” 厉鸢摆手:“一碗就已经足够。” 大嫂给她满满盛了一碗饭,谢绝了厉鸢的银子,然后满足地摸了一下小凤的头毛。 就在两人一鸟要走时,这家的男主人终于出来: “谁来了,在外面耽误了这么长的时……” 话音未落,男主人的面色突然一变:“等一下!我好像认得你家男人!” 厉鸢有些无奈,什么“她家男人”。她下意识地回头,楚随之的手已经放在了法器上,却没有动,而是微微侧眼。 厉鸢看到男主人也是一愣。 时隔几辈子,她的记忆有些模糊,虽然记不起眼前的人叫什么,但她却认得这个男主人。 因为自己在照顾楚随之的时候,就是这个大哥告诉的她哪里长着草药,哪里住着郎中。 如果没有这位大哥,她照顾楚随之的时候恐怕会更加麻烦。 如果这位大哥也在这里,那岂不就说明这里是……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退后一步,向远处看去。 天际苍茫,在袅袅炊烟中,她终于排除了这些多出来的农家建筑,从起伏的山形找回了过去的影子。 男主人看着沉默不语的楚随之,问道: “你几年之前是不是受过伤?然后被一个白衣女子所救?我就得你们当时就住在那座山的山脚下。” 厉鸢瞬间向远处望去,楚随之走到她的身边,有些紧张地看了看她。 大嫂看两人,有些纳闷:“你认识那个公子?我怎么不知道?” “那都是几年前的事了,那个时候你还没嫁过来呢。” 看着远处在只露出一点的木屋,厉鸢沉默了一下,突然对楚随之笑道: “既然都来到这里了,那咱们就回去看看吧。” 楚随之顿了一下:“厉鸢,我带你来此,不是因为……” “我知道。”厉鸢打断他。 她看着他道:“事到如此,我就算不接受你的心意,也不会怀疑它。” 楚随之此时也不知道是该悲还是该笑了。 他刚才路过这里,本来不打算下去。然而看她被小凤缠得不行,想着下来便走也无妨。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巧,碰上了以前的故人。 他不是不想带厉鸢回到这里,却也总怕她怀疑自己的真心。 他以前对她,恨有之,感激也有之。 如今知道了这一切都是天命,感情虽真,但要捋出来一个头绪反倒是难了。也只有不断告诉自己,只要能和她在一起便好。 因此这几天时时警醒,生怕让她怀疑自己的真心,又拿什么“不是真情是感激”的话来堵他。 如今来到她救自己的地方,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两人没有选择法器,而是走到了那座木屋前,走近了,能看到院子里长着一些杂草,房屋经历了几年风雨,还没有破败。看起来被保护得很好。 楚随之道:“最近总想着去找你,因此很久没来这里了。杂草也忘了除。” 说完,他看向她。 厉鸢摸了摸外面的栅栏,看这里的整洁和完好,哪里不知道他的用心。 刚想夸夸他,转头看他脸色有些不自然,不由得一笑: “一间木屋而已,就算是变成废墟也没有什么。” 厉鸢推开栅栏,和他走进去。 院后的那颗古树已经开始落叶,风过发出哗啦啦的响。她又推开木门,里面的空间不大,除了一张床之外,还有厨房和一个小房间。当时楚随之就躺在这张床上,她就住在隔壁。 楚随之道:“院后还有你的‘坟墓’呢,要不要去看看。” 厉鸢翻了个白眼:“赶紧给我拆了。” 楚随之不由得一笑。 两人走到后院,厉鸢看着那颗古树,感受徐徐的秋风,道: “当年我就是把浮光花酒埋在这下面,只是怕你认出我来,一直不敢喝。” 楚随之道:“为了照顾我你真的委屈了。” 厉鸢道:“别以为我没听出来你在挖苦我。” 楚随之一笑。厉鸢又叹了一口气:“这棵古树有灵气,埋在下面的酒更是好喝。只可惜我就埋了那么一坛,上次你给我带过去的时候全被我浪费了。” 楚随之默默地来到古树下,手掌一抹,土壤自动分开,香气顿时溢了出来。 厉鸢眼前一亮:“浮光花酒!” 楚随之一勾嘴角,将酒坛提起扔给了她:“自从在那个世界回来后,我就在这里埋了一坛。虽然时间很短,但聊胜于无吧。” 厉鸢紧紧地抱着坛子,真心诚意地道:“谢谢。” 小凤蹲在她的肩上,看她的激动样子,有些不满地张开翅膀。 楚随之也扬起了眉梢。 “小凤在鸢鸢的心里还不如一坛酒!” “我在你心里恐怕还没有一坛酒重要。” 一人一鸟异口同声,片刻,沉默地对视。 厉鸢忍俊不禁: “哪有……” 她小心地把花酒抱会屋内,道:“昨天晚上已经喝过了,今天就不喝了。这么好的东西要留着慢慢品尝。” 楚随之一手拖着,怕她一个不小心摔了: “你要是真喜欢喝,我就出去找找有没有能够加快时间的法宝,一次酿个百来坛,让你喝个够。” 厉鸢道:“那怎么能成?酿酒酿的就是时间,一旦加速那就失了味道了。” 她小心地将酒坛放在桌上,一抬头看向窗外由红转白的朝阳,内心不由得一动: “你不是要找个地方干活吗?要不然就在这里吧?” “在这里行不行?” 两人一愣,对视一眼后,有些感慨地一笑。 楚随之准备在这里重塑徐承天的身体。这里地处偏僻,虽然也有人住,但大多都是朴实的农户,因此是难得的清净的地方。 炼丹炉和各种天材地宝都在铁牌里,冒然拿出来恐怕会惹那些修行者找过来,他用遮目伞罩住整个木屋,这样就不会有人发现异常。 炼丹是他的绝活,然而“炼人”还是头一遭。 他按照古籍上的指引小心准备,徐老头虽然看似不在意,还说失败了也没什么,但还是难掩兴奋与紧张。 还道若是真出去了,定要分厉鸢的一杯浮光花酒喝。 厉鸢像是护着命根子一样抱着酒坛,最后咬牙道:“我只能给一口。” 徐老头哈哈大笑:“你这丫头什么都大方,一遇见酒就变了模样了!” 楚随之看厉鸢皱起的脸,不由得一笑。 “炼人”虽然难,但并不代表楚随之做不到。 为徐承天重塑身体花了七天七夜,这几天整个院子都是红彤彤的,如果不是有法器罩着,恐怕早就暴露了。 厉鸢带着小凤,不敢冒然上前打扰,只敢远远地看着。 楚随之的额上带汗,他道:“你不用时时刻刻看着我,前面有一座城,若是无聊了就带着你的鸟出去走走。” 厉鸢道:“我哪敢出去啊。万一有人过来打扰你怎么办?” 他一笑:“想不到不管隔了多长时间,回到这里还是你照顾我。” 徐承天在铁牌里笑道:“那你照顾她一辈子不就得了。” 楚随之暗道:“一定。” 第七天早上,厉鸢抱着小凤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一声炸响。她猛然惊醒,一睁眼看见自己身上披着楚随之的外袍,而院子里红光冲天,一具干瘦的身体躺在地上,楚随之站在她的面前,喝道: “徐老头,醒来!” 厉鸢又惊又喜,这是成功了?! 她赶紧跑到前面去看,地上干瘦的身体颤了颤,猛地睁开了眼睛。 三角眼精光乍起,徐承天从地上一跃而起,畅快地大笑三声: “我徐承天终于回来了!” 厉鸢和小凤不由得捂住了耳朵。 楚随之一笑。 徐承天看了看他们两个,向下一跺脚猛地消失在两人的面前。 厉鸢一怔:“前辈怎么走了?” 楚随之道:“他在铁牌里被关了几百年,如今好不容易再生为人,肯定要好好放肆一回。你放心,过几天他就回来了。” 厉鸢放下了心,楚随之的眼中有喜色,然而到底不眠不休了七天七夜,脸色有些不好。 他看着厉鸢,低声道: “徐承天活了,这就代表这个办法好用。厉鸢,我可以也将你爹……” 厉鸢打断他:“不忙。”她也看着他的眼睛,眸光里带着复杂的意味深长:“楚随之,徐前辈是不得不救的。但是救了他之后其他的事情就可以放到一边。你需要休息。” 楚随之一顿,他看她如此平静,心中那种不安又浮了上来。 压下这种情绪,他勉强一笑:“听你的。” 厉鸢让他躺下休息,然后坐在旁边守着。 楚随之闭着眼,突然道: “如今师父复活,你们两个都在我身边,我很满足。” 厉鸢低下头,她轻声道: “你师父对你来说,肯定如父母一样重要吧。” 楚随之点了一下头。 厉鸢深吸一口气,她轻声叹道:“如果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设计’’该有多好。” 虽然不会像被设计得那样,成为万中无一的男主。然而平凡一生,亲人俱全,又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楚随之没说话,他的呼吸平缓,侧颜在朝阳下变得瑰丽,似乎是陷入了美好的梦里。微微勾了一下嘴角。 ———— 第二天,两人去城里采办食物。 由于两人都是“风云人物”,于是各自都戴着面具。 小凤这几天疯狂地馋民间的食物,厉鸢拗不过它,于是带着它在酒楼里开了一个包厢。 眼看着小凤撅着屁股在饭菜上大快朵颐,厉鸢拄着下巴叹了一口气: “小凤,慢点吃。你吃这么胖,哪里还有一只凤凰的威风?” 楚随之一笑:“你要是不说,我都快忘了它还是一只凤凰。” 把脸埋进盘子里的小凤一僵。 确实,它身为凤凰,不仅三百年才化形,原形也是废得很。上一次要不是楚随之过来,它恐怕就和鸢鸢一起受伤了。 想到自己竟然保护不了鸢鸢,它就有些愧疚。 厉鸢摸了摸小凤的头毛,叹口气: “不怪它,怪我。当年太过溺爱,没有催促它修炼。” 小凤道:“鸢鸢,你放心。小凤会努力修炼的!” 厉鸢勾唇一笑。 正想让它快些吃的时候,突然听到楼下传来高声: “哎,你们听没听说?楚随之带着他的那个未婚妻去无极宗了!” “未婚妻?哪个未婚妻?” “还能有哪个?就是那个死而复生的厉鸢!” “厉鸢?那岂不是厉沧海的女儿?没想到她竟然没死。” “不仅没死,还要在一个月之内和楚随之成婚呢。要我说啊,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这样一个蛇蝎女子他竟然也心甘情愿地与她在一起。” 这人话音刚落,厉鸢就感觉自己面前的饭桌一震,她下意识地看向楚随之,却看他勾着嘴角,眼中已经缓缓凝成了冰。 她赶紧道:“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楚随之没说话,他面无表情地带着她走出酒楼。 刚离开这里,刚才那几个侃侃而谈的人脸色突然一变,胸膛像是被人打了一拳一样,顿时狂喷一口血。 众人大惊:“这是怎么了这是?!” “还怎么了?说了不该说的话惹怒了大能呗!” ———— 两人回到木屋,厉鸢看他脸色不怎么好,于是转移话题道: “你还是问问徐前辈什么时候回来吧。他现在重获新生,万一被别人认出来就麻烦了。” 楚随之的脸色缓和一些。他道: “放心,我一直都在和他联系。” 夜晚,月上梢头。屋里响起一大一小两道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厉鸢的脸颊上趴着小凤,怀里抱着酒坛睡得正香。 楚随之看她红扑扑的脸颊,勾了一下嘴角,然后将小凤小心地放在她的怀里,为她拉了拉被子,走出房间。 门外,不知何时徐承天已经站在院里。 他看着楚随之心事重重的眼睛,道: “怎么样,想不想和老夫喝一杯?” 第82章 楚随之从铁牌里随便拿出一坛子酒扔过去。 徐承天接过, 先是嗅了嗅, 然后不满地皱眉: “你什么时候这么小气了, 那个什么浮光花酒呢?” 楚随之道:“那是给厉鸢准备的。” 徐承天一滞, 对着楚随之指了指: “你这是重色轻师啊……算了, 有得喝就很好了。这几天我风餐露宿,别说酒了,就算是水也没喝上几口。” 楚随之和他坐在院子里, 对月对饮, 问: “您这几天去哪儿了?” 徐承天看着无尽的夜空, 先是想了想,这才缓缓地道: “我先是回到了平津山——那是老夫最先拜师学艺的地方。然而那里早就成为了平原。我又回到了自己休息魔功的魔渊, 然而那里早就被正道所占有,成为了一处花海。” 说到这里, 他的声音有些低了下去: “后来, 我又去找我的老情人。” 楚随之道:“您已经死了几百年……” “老夫知道。”徐承天抹了把脸:“所以我那老情人早就成为了一堆黄土,孙子都快比你大了。” 楚随之难得想要安慰一下这个老头, 他拎起酒坛: “您要是心里难受,那今晚我就陪您一醉方休。” 徐承天摇了摇头:“老夫不是难受,而是唏嘘……往事随风,真是不可留啊。” 楚随之不由得一怔。徐承天回过头来, 细小的三角眼里满是历经岁月的沧桑与通透: “即使老夫死而复生又如何,还不是无法改变这一切。”他灌了一口酒: “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徒然地想要抓住它,只会弄得满身狼狈。” 楚随之知道徐承天的意思。 对方是在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他, 过去就是过去,无法强求也强求不得。 他拎着酒坛的指尖微微颤抖,听着厉鸢在木屋内传来的轻缓的呼吸声,他更是拧紧了眉: 她就在他的身后,两人近到可以听到她的呼吸,近到他能感受到她的气息,这让他怎么放手…… 徐承天看他低着头发呆,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像自己,看似性格随性,实则最是发轴。有些事情必须等他自己想明白了才可以,旁人说得再多也无用。 想到这里,徐承天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只能在这里陪你几天,过两天我就走。” 楚随之回过神:“您要走?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 徐承天道:“老夫也不知道该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少则一两个月,多则一两年,甚至有可能是一辈子。” 楚随之不由得一愣。 “为何要走?” 徐承天看着他,语重心长:“好徒弟,老夫可不是因为活过来就恩将仇报、弃你而去。而是你必须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无论是走歪还是走对,只能前进,不能后退。” 楚随之瞳孔一缩,沉默地转过了头。 第二天一早,厉鸢看见徐老头坐在院内大口扒饭,不由得吓了一跳:“徐前辈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随之倚在门口,指尖有一打没一搭地捻着一根草,看她醒来勾唇一笑: “昨天晚上。” 厉鸢揉了揉眼睛,转过身道: “你怎么给他吃这个啊,我去做饭。” 楚随之叫住了她:“不用,等你做好他早就吃饱了。先让他垫个底,咱们一会去城里吃。” 厉鸢点了点头,她倒杯水漱了漱口: “前辈这次回来就不走了吧?” 楚随之一顿:“只是回来住几天。” “住几天?”厉鸢抬起头,有些意外:“他要回玄天宗还是去哪儿?” 楚随之垂下长睫,没说话。 然而轻拧的眉头已经告诉她,徐老头这次要是离开肯定不是简单地出去游玩那么简单。 她走到他身边,低声问: “前辈是不是真要走了,不回来的那种?” 他看着她,苦涩地勾了一下嘴角。 厉鸢是知道徐承天对于楚随之意味着什么的。如果说楚家父母生了楚随之,那么徐承天就相当于给了他第二次生命。 这个老头教他武功,助他重塑筋骨,又把全部的家当给了他,说是再生之恩也不为过,如果徐承天走了,对于他的打击不知道有多么大。 她叹口气,站在他身边没说话。 想要安慰他,却想到自己也有一天要走的,此时说什么都会在他心上再添伤疤。 楚随之看她脸上的纠结,怎么猜不到她在想什么,不由得一叹,将手中的杂草插在她的发髻上,勾了一下嘴角: “想那么多干什么,这老头不离开怎么找第二春?出来用饭吧。” 厉鸢来到院内,看见小凤在桌上撅着屁股大口啄米,许是觉得自己这鸟嘴太小施展不开,直接化作人形埋进了大碗里。 这几天小凤又长大了一些,如今已经是两三岁的模样,也不知道她最终会长多大。 徐承天把脸埋在碗里,听见声音,一抬头,胡子上沾着几粒饭粒: “厉丫头,醒来了?” 厉鸢有些赧然:“是,前辈。您先把碗放下吧,咱们几个去镇上吃。” 徐老头放下碗筷,拍拍肚子:“正好,我现在吃个半饱。再塞一头牛也是行得。” 说着,他把小凤抓起来,放在自己的肩膀上:“小鸟,老头子就带你尝尝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美味。” 小凤咯咯笑着坐在他的肩膀上:“小凤吃!小凤吃!” 厉鸢看得又好气又好笑:“这两个人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楚随之道:“就在早上,一饭之情。” 厉鸢无奈一笑。 四人顺着山间小路缓缓地走,看朝阳将枯黄的草地染成金黄,远远望去像是被铺上一层泛着金光的薄锦。远处炊烟袅袅,天际和平原连成一片,长风旭日,农人们也在成群地往镇上赶。 一回头,看见他们几个,高声一笑: “你们一家四口也去赶集啊?” 厉鸢:“……” 她哭笑不得,刚想解释但一转头,就看楚随之默默地看着她,眼角微弯,似乎所有的阳光都倾泻在他的瞳孔中。 瞬间,她就说不出来话了。 前面,徐承天颠了颠肩上的小凤,哈哈大笑: “是!” 楚随之勾了一下嘴角。 仙境那么冰冷的地方,怎么能比得了此时此刻? 徐承天说是待几天,就是待几天,绝不逗留。 七天之后他带上一大坛酒上路,任凭厉鸢怎么留都不行。 没办法,厉鸢只好和楚随之站在门口为他送行。 厉鸢问:“前辈,你只带一坛酒怎么行?你不是有空间法器吗,我给你带些吃食吧。” 徐承天摆了摆手:“我这次是出去苦修的,不是去享福的。再说我这么大个人了,饿不死。” 说完,看向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楚随之,笑道: “你看人家厉丫头,我要走了人家还知道关心关心我,你小子怎么一句话不说?” 楚随之轻轻地把脖子上的铁牌摘下来,低声道: “师父,这块铁牌陪我由弱变强,如今我该物归原主了。” 徐承天看着他手心里的那块铁牌,也不由得动容: “不用了。”他伸出枯槁的手,将铁牌推回去:“我老头子送给你,就是给你的。这玩意我留着也没什么用,留在我身上反倒暴露了身份。” 楚随之深吸一口气,只得将铁牌收了回去。 他抬眼看向徐承天,眼角微红:“师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都可以。玄天宗的门永远为您敞开。” 徐承天拍了拍自己这个弟子的肩膀,干瘪的唇颤了颤:“好徒儿……” 说完,他转身就走。 小凤站在厉鸢的肩膀上,对着徐承天的背影默默地挥了挥手。 徐承天推开门突然一顿,却没有回头: “徒弟,记住我对你说过的话。” 楚随之下意识地看向厉鸢,指尖一颤。 半晌,直到徐承天的身影消失在地平线,两人这才收回了视线。 厉鸢看楚随之盯着掌心上的铁牌沉默,叹了一口气。 她把手搭在铁牌上,轻声道: “前辈已经走了,咱们也走吧。你宗门里还有很多事没做呢。” 楚随之回过神,他缓缓收紧手指,仿佛要把她的指尖收进手心里一样……然而还是差了一点。 他摇了摇头:“先不回去。” 说着,他收回铁牌,视线轻柔地落在她的脸上: “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厉鸢想了想,道: “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与其没有目的的东奔西走,还不如混吃等死。” “好。那我们哪里都不去,就在这里。” 厉鸢一愣,她刚想问对方还记不记得那一个月的赌约,如今来看已经剩下不到一半的时间了。 只是刚想开口,又觉得自己这样问岂不是给了对方幻想,又转而道: “你宗门里的事怎么办?” 楚随之道:“没有我他们要是连一个宗门都管理不好,我还要他们干什么?” 说着,他似乎已经收拾好了所有情绪,回头对她一笑: “如今只剩我们两个了,在这里平静地过一段时日也不错。” 厉鸢默默地举起小凤:“还有她。” 两人果然在这座山村里度过了一段平静的时间。 每日清晨,一起去买菜,每天晚上对月对饮,在这里好像隔绝了一切,没有宗门、没有修炼,更没有以前的纠葛。厉鸢有时候会忘记两人之间的那个赌约,也忘记了她的任务。 楚随之偶尔会从千里之外带给她一些吃食,往来两个时辰,却能给她无限的惊喜。 似乎平静的日子过得格外地快,在离最后的日子之后三天的时候,楚随之突然道: “你的酒喝光了吧,我帮你再埋一坛。” 厉鸢撸起袖子,道:“这种事怎么能让你单独做。” 现酿酒时间是不够了,两人只好随便找出一坛埋下,厉鸢挖得满手都是泥,楚随之蹲在旁边,为她捻下发丝上粘着的一枚落叶。 厉鸢抬头,看着明显变得光秃的古树,道: “时间过得好快啊。这棵树的叶子都要落光了。” 楚随之道:“如果再晚一些,这里就会落下白雪。” 厉鸢转过头,看远处枯黄的原野,被夕阳染成金灿灿的泛着光,不由得内心一动。 她赶紧跑过去,坐在山坡上,眯起眼。 “这里要是下雪就不好玩了。虽然白色的草原也很好看,但是我还是更喜欢花草一些。” 秋风拂起她的长发,她的脸蛋被映得晕红。 楚随之坐在她的旁边,从背后拿出东西,轻轻地放在她的头上:“送你的。” 厉鸢不明所以地睁开眼:“什么?” 她小心地向上一模,却摸到了一手的花露,还嗅到了一鼻的芬芳。 她轻轻地拿下来,顿时瞪大了眼。 原来她头上顶着的是一个花环。 在这秋日里,还颤巍巍地带着花露,娇嫩得如同初绽的花环。 她又惊又喜:“你从哪里采到的?” 楚随之道:“你忘了,我说过我会找到加快时间的法器。” 厉鸢轻轻地摸了摸花瓣上的露珠,道:“我哪里想到你会把法器用在这个地方。” 楚随之道:“遇见你之前,我也不知道我那些修行的法宝还可以让人开心。” 说着,他接过花环,小心地为她戴上。 夕阳下,厉鸢的发丝微扬,眼中像是绽放着花蕊,熠熠生辉,她咧嘴一笑,顿时,楚随之像是被灌了十坛的浮光花酒,不由得一怔。 远处,睡醒的小凤看见两人,特别是厉鸢头顶上的花环,以为是厉鸢给自己找的新窝,顿时兴奋地冲过来: “鸢鸢!小凤来啦!” 厉鸢吓了一跳,楚随之随手捏住小凤的鸟嘴。 “你若是把它当鸟窝,今晚我就扣你的口粮。” 厉鸢看楚随之在小凤的折腾下,也无师自通了“捏鸟嘴”这一招,不由得笑出声。 她看着远处的夕阳,暗想。 如果真的没有仇恨,没有设计,更没有剧情,那该多好。 ———— 第二天一早,厉鸢料想两人应该在今天回宗门,于是准备去城内买些东西给周围的邻居,毕竟这几天自己和楚随之在这里住,受了他们不少恩惠。 楚随之在检查法器,闻言一笑:“你能想着他们也好,不过不要买太过贵重的。” 厉鸢还记得上一次楚随之这么交代她的时候,对方可是送了那个婆婆一颗价值连城的丹药。 因为路程不远,她带着小凤独自前去。只是没想到刚一进城,就感觉城内的气氛有些不对。 所有人都微微皱着眉,窃窃私语,像是在嫌恶着什么。 厉鸢细听,原来是有一群修仙者来到这里,似乎是盘问了一个酒楼里的掌柜的几句话。 厉鸢下意识地有不好的预感。 她刚想把面纱戴上,突然有人走过来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眼: “你是不是他们所说的那个厉鸢?” 厉鸢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晌午了。 楚随之见她这么久不回来,早就出去找她了,在乡路的尽头,看见她安然无恙地走回来,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是买了很多东西吗?这个时候才回来。” 厉鸢抬起头,对他一笑:“是。买了很多东西。” 小凤站在厉鸢的肩头,欲言又止。 厉鸢摸了摸它的羽毛,它顿时把脸塞进她的领口,不说话了。 楚随之道:“收拾好东西,咱们就出发吧。” 厉鸢点头,她把木屋内的所有东西都收好,然后仔仔细细地锁上了门,最后和那棵古树告了别,来到楚随之法器的身边。 楚随之看着这座算上以前一共生活了两个月的木屋,也微微动容。 不过他很好地掩饰住了自己的情绪,低下头向厉鸢伸出手:“上来。” 厉鸢把手腕交给他,他的指尖刚合上她的眉梢不由得一抖。 只是细微的一动,就让楚随之发现了异样。 他下意识地查看她的手腕,看到上面的淤青,不由得狠皱眉:“怎么弄的?” 厉鸢道:“回来的时候摔倒了。” 小凤终于忍不住道:“是有人伤了鸢鸢!” 楚随之的脸色猛地变了:“是谁?谁敢伤你?” 说完,他瞳孔一震:“是城里的人?你遇见谁了?” 厉鸢挠了挠头,道:“没遇见谁……” 楚随之抿了一下唇:“我自己去看。” 说着,他转身就要走。 厉鸢赶紧叫住他:“楚随之!不是别人,只是一个孩子……” 他顿时一愣,拧着眉回头看她。 她将袖子放下来,叹口气:“是一个手无寸铁的孩子,你总不能和一个孩子置气吧。” 小凤道:“今天城里来了一群人,他们去酒楼打听你俩啦。” 楚随之顿时明白,是那些修行者说什么话,泄露了厉鸢的身份。如今天下太平,然而无论是哪里的人,都对曾经伤害过他们的湮魂宗恨之入骨。 如今那些人知道厉鸢在这里…… 厉鸢苦笑一声,道:“我低估了我在他们心里的仇恨值了。” 她买回来的那些礼物,也都没有送出去。她只好送给了郊外的那些乞丐。 楚随之垂下长睫,声音沙哑:“我去去就回。” 厉鸢吓了一跳:“那孩子也只是听父母的话顽皮而已,哪里知道什么真相。你难道要打他屁股不成?” 楚随之道:“我知道该找谁。” 说着,转身消失在了平原。 疾行在云层之中,看着远处未曾走远的那些修行者,他冷笑了一声。 片刻,他抹去指尖的鲜血,冷着脸回来。 对付这些伪君子,掰断他们的手骨已经是他最大的仁慈。他回到村外,看到破庙内几个乞丐瓜分厉鸢买的那些东西,想到她回来时佯装开心的表情,突然心中一痛。 也许白常说的对,即使能用武力威慑众人又如何,他无法杀光所有人。 第83章 楚随之没有带厉鸢回到宗门。 明天就是一个月之期, 他的心里已经变成一处断崖, 只要前进一步就会万劫不复, 然而他却蒙上眼, 执拗地踏出最后一步。 厉鸢睁开眼, 发现眼前并不是玄天宗,不由得一愣。 楚随之接她下来,道:“还认得这里吗?” 厉鸢眯眼一看, 猛地瞠大了双眼。 她怎么可能会不认识, 这是她的家, 是她在这个世界的家。 当初如日中天的、雕栏玉砌的厉府。 她从小在这里长大,也在这里死去。在灵魂被抽离之前, 看到满眼的火光与血色。 曾经无比繁盛的厉府在火光中化为一片废墟。 第二次见到它,是在楚随之的罗盘上。 他告诉她, 这里已经重建。 当时她心绪难平, 并没有仔细看。况且那也只是一句托辞,她根本不在乎厉家是否能重建。 然而此时此刻站在这里, 她看着熟悉的鲜红的大门,看着门口自己经常躲在上面的古树,又看着远处自己经常躺着的琉璃瓦,突然间红了眼眶。 她所以为的不在意, 其实全都在意。 楚随之哑声道:“要想重建厉府很难,因为所有的东西都在大火中化为灰烬,不得已满世界地寻找材料。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勉强建得与记忆中的相同……” 他看向她,胸膛微微起伏:“我知道这肯定和你记忆中的家有所出入……” 厉鸢红着眼眶打断他:“没有出入。” 她笑出声:“是一模一样。” 楚随之突然就像是被这句话击中, 仿佛所有的努力都换来了值得,他转过头点了一下头:“那就好,那就好……” 厉鸢低下头,收拾了一下情绪。第一次主动扯起他的袖子,缓缓推开大门。 夕阳下,鲜红而崭新的大门打开,露出里面的雕梁画栋。 仿佛是一幅画卷缓缓在两人的面前打开,也仿佛是记忆慢慢地浮现。 这是厉家,是她从小长到大的地方。也是楚随之在订婚之后来过无数次的地方。 每一处,都承载着两人的记忆。 厉鸢想起楚随之被他父亲压着不甘不愿地踏入厉家的场景,当时的他脸上还带着青涩,背上插着两把装模作样的大刀,勾着嘴角看人。 她站在厉沧海的身边,握紧腰上的红鞭,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鄙视带着不服输的目光撞上,一个嗤之以鼻,一个眼波一荡,不为人知的心思就在心里生了根。 她拉着楚随之踏进厉家,看着与记忆中分毫不差的亭台楼阁,看着水中轻触水面的游鱼,看着大堂之上那张熟悉的猛虎下山图,不知不觉喉咙酸涩,哑声道: “你到底花了多少心思……” 这座府邸早已在她的记忆里褪了色,然而楚随之竟然能记得清清楚楚。 楚随之道:“没有多少。只是那一次我去接你的时候……本来想着给你一个惊喜,没想到会发生那么多事。” 厉鸢道:“现在我看见了……还不晚。” 楚随之缓缓地勾起嘴角,视线落在她握着他手腕上的指尖,不自觉地眸光一颤。 他咬着牙踏出了最后一步,幸好暂时没有坠入深渊。 然而他知道接住他的,不是通向彼岸的桥,而是随时会消散的云。 厉鸢道:“你以前来这里,我不是对你横挑鼻子竖挑眼就是怒目相向,恐怕你没有好好逛过这里吧。” 说着,她吸了吸鼻子,勉强一笑。 拉着他来到后院,看到院中的几棵古树,不由得失了一下神: “这几棵树也在……” 楚随之道:“原先的早已经化成灰烬了,这是我在极南之国找到的,勉强相似的几棵树。” “已经很像了。” 她带他走到树边,轻声道: “你不是奇怪,我在哪里弄到的浮光花酒吗?其实我都把它们一直埋在这树下。想喝了就偷偷地把它们挖出来。因为花酒的香味太浓了,我就跑到酒馆去喝。这世上恐怕除了你,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 楚随之似乎想到她小小的身影缩在树下鬼鬼祟祟挖土的场景,不由得一笑。 厉鸢又带他来到池塘边,道: “我小时候很顽皮,又因为是女儿身的关系,经常被瞧不起。家里只有我一个女孩,所以那些叔伯家的男孩总来欺负我。” 说到这里,她勾唇一笑:“他们哪里知道,我可是方圆百里最惹不起的女子,于是他们都被我踹下过这个池塘。” 楚随之想了想,道:“我以前和你拌过那么多次嘴,怎么没见你将我踹下池塘?” 厉鸢道:“你和他们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厉鸢道:“就是不一样。” 不仅是因为他是男主,而是因为楚随之虽然和她拌过嘴,但从来都没有因为她是女孩子而瞧不起她。 秋风徐徐,落叶落在两人的面前,厉鸢扫下挂在两人袖上的落叶,道: “我最喜欢的一个地方,你看不看?” 楚随之道:“看。” 厉鸢带他来到房顶,这里将整个厉家尽收眼底。天际苍茫,恍然似乎回到了以前在这里昏睡一下午的日子,厉鸢深吸了一口气: “以前每晚我都会在这里睡觉。这里能看到星空,也能将整个厉家尽收眼底。” 楚随之抬起手,为她挡住风: “我这才发现,错过了你许多。你说的这些我都不知道。” 厉鸢低声道:“怎么会怪你。你一过来我总是横挑鼻子竖挑眼,恨不得把你踢出厉家。你每次都被我气跑,怎么可能会有机会知道这些。” 楚随之一笑:“我那个时候可不是被气跑。” 他目光柔了柔:“我是怕你生气。你没发现你每次想打我的时候,自己先气得脸颊鼓起吗?” 厉鸢:“……那你每次为什么每次都来我家气我?” 楚随之看着她,忍俊不禁:“因为我发现你每次生气的时候,脸颊发红的样子很好看。” 厉鸢:“……” 她是气不得又笑不得,只好向后一躺,看着天边已经开始浮现的星星,轻声道: “我躺在这里,总能看到星星。” 楚随之也学着她的样子向后一躺:“原来厉家的夜空是这样的。” 苍穹辽远,夜星满天。 厉鸢道:“漂亮吧?我也没想到有生之年会再次看到。” 说完,她默默地看向楚随之: “谢谢你,楚随之。真的谢谢你。” 楚随之一愣,他默默地回头看她。两人在夜空下对视,一半的侧脸都掩藏在黑暗里。 然而在昏暗之下,厉鸢划过眼角的泪还是如此清晰。 他内心一痛,轻轻地抹去她眼角的泪: “你永远都不需要向我道谢。” 这是都是偿还,也是弥补了两人之间沟壑的不起眼的砖石。 然而只要能向她靠近一步,无论做多少的努力他都甘之如饴。 厉鸢闭上眼,他指尖的热度似乎带走了所有的咸涩,在寂静之中,耳边似乎只能听到风声与两人的呼吸声。 小凤默默地飞走了,楚随之的指尖悬在她的耳鬓,迟疑地而又缓慢地接住她所有的泪。 直到月上梢头,牵着她的手,将她缓缓拉起来: “我说过,我记得我们之间的诺言。现在是‘时光回溯’”,下一个是‘起死回生’。” 厉鸢心下一跳,下意识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楚随之从铁牌内掏出一个古朴的镂空铁球,这球拳头大小,从内部发出幽幽的蓝光。 他看着她,轻声道: “这是缚魂器,顾名思义是……” “是装载灵魂的法器。” 厉鸢抖着声音替他说下去。 楚随之的瞳孔一颤,他点了一下头指尖在法器上轻轻一扭。 瞬间,似乎是打开了什么无形的屏障,蓝色的光波在两人的身边扩散,从铁球内飘荡出了一道一指长的蓝色虚影。 仔细看去,这个人闭着眼,浑浑噩噩地飘在楚随之的手中。 厉鸢的眼泪顿时落在了地上。 她认出了这个人,是厉沧海,她第二辈子的爹。 他的灵魂完好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如同沉睡的时候。 在这个世界,是没有转世轮回之说的,因此人死后灵魂很快就会消散,成为一片片碎片飘荡到全世界。 想要找到一个碎片不知有多艰难,更何况将它们完好地拼成一个人。 她红着眼眶看向楚随之:“你竟然真的凑齐了他的灵魂。” 楚随之轻声道:“虽然很麻烦,但我答应你的一定会做到。” 他深吸一口气,道: “厉鸢,我的手里有火芯,也有材料。将你爹复活不是难题。只要你爹活过来,我们三个就找个没人的地方,安静地生活在一起,什么都不管好不好?” 厉鸢哽咽地问:“你就没想过厉沧海曾经对你做过什么吗?” 楚随之道:“他已经死过一次,前尘皆消。” “可是你的宗门呢?” “那不重要。” 厉鸢抬眼看他:“你的修行呢?你好不容易重塑筋脉,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你就甘愿和我一起做一个凡夫俗子吗?” 楚随之道:“那更不重要。”他抹掉她的眼泪:“什么都不如你重要。” 厉鸢勉强止住哽咽,她颤抖着手,伸向他那个铁球: “其实你带我来这里,我就应该猜到你会做什么。” 楚随之屏住呼吸,又紧张又期待地看着她。 她一笑,面上充满苦涩:“楚随之,我有时候感觉我是一个罪人。” “不,我根本就是一个罪人。我本想着,自己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顽石,突兀地在你们的生命里。只能绊住你们的脚步一时,迈过了我你们才会有更加光明的未来。然而我不是。” 她低下头,眼泪落在他的手心上: “我原来是阻碍你们前进的高山,我罪无可恕。” 说完,她捏碎了那颗铁球。 第84章 瞬间, 厉沧海的灵魂化作碎片, 向夜空中散去。 蓝色的光点在两人身边落下, 如果不是此时的情景太过悲哀, 这应该是比夜空还美的景色。 厉鸢的掌心鲜血淋漓, 无力地垂了下来。 楚随之看着空荡荡的手心,感觉轰然一声,承载着他的那片云, 终于消散了。 恍然间, 他的心沉到了深不见底的深渊, 然而像是对这种情况早有预感,他并没有感觉到痛, 而是冰凉的空洞。 他的喉咙动了又动,像是在问她又像是问自己: “为什么?” 厉鸢哽咽地看着他:“因为覆水难收, 因为你变得不像你, 因为这一切都不该发生。” 厉沧海罪大恶极,他不该复活。 楚随之逍遥肆意, 他不该如此谨小慎微。 她本该早就死在这个院子里,不该回到这个世界。 一切都应该在她死后画上终点。 楚随之怔怔地看着她,瞳孔散了又聚,像是有云海在翻涌。 眼前不由得想到徐承天对他说过的话……往事不可留。 他徒劳地想要抓住它, 却只能抓到虚无的沙。 半晌,他沙哑地开口: “其实我就早该知道结局是这样。在我闯入那个幻境的时候,我一遍遍地说服我自己,一切都是真的。在师傅回来的那个夜晚, 我一直在逃避他说的话,在你被所有人围攻的时候,我还在想,只要远离所有人就能解决问题。” 他一笑,嘴角勾出无力的弧度: “即使不得不面对事实,我也总想着要试最后一次。想着用亲情,或者不切实际的妄想来留住你。然而我却忘了……” 楚随之的视线落在她鲜血淋漓的手上: “把你拉回那些记忆里,但温馨的假象也会变成伤害你的刀。” 厉鸢泪如雨下。 他苦笑出声,抬手抚着她的脸颊,道: “我更忘了,我让你承认我和你的之间的爱是真的,那么恨也是真的,我不可能让你永远只记得美好,而忘记险恶。” 厉鸢哽咽着握住他的手,鲜血顺着两人的指尖滑下。 “和你在一起这二十多年,我曾想当它是虚假,然而回到这里,我才发现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骗自己这不是真的。” “我知道,我知道。” 楚随之的喉结一动,声音嘶哑。 他轻轻地拢着她的指尖,生怕碰到她的伤口: “厉鸢,你说得对。覆水难收……” 厉鸢缓缓低下头: “楚随之,即便我和你的纠葛那么多,但我不后悔来到这个世界,也不后悔认识你。” 他一笑,眼角的猩红挂上了晶莹。 身后,朝阳升起。 在光芒万丈中,他缓缓地抱紧了她: “厉鸢,这是最后一天,我输了。” 厉鸢紧紧地回抱住他,终于忍不住痛哭出声。 今天是两人打赌的最后一天,天之骄子的楚随之,在生死面前面不改色的楚随之,也学会了认输。 在耀眼的光芒中,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夹在风中,传到她的耳边: “再给我一炷香的时间好吗?” 厉鸢红着眼眶看他,狠狠地点头: “好。” 他拉她上了疾行法器,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就回到了玄天宗。 宗门内,属下们早已打扮得精神整洁,府内到处是红绸,欢笑声即使隔着云层都能传到两人耳里。 楚随之的神色一暗,他带着厉鸢落了下来。 庞宽头上戴着花,看见两人回来而且是牵着手回来,顿时大喜,噔噔噔地下了台阶奔向二人: “宗主!你们终于回来了!” 楚随之没说话,他拉着厉鸢来到广场前,众人的喜悦都不在他的眼内。 转过头,见风起云涌,红绸飘扬,恍然间想到,这是他梦寐以求的和厉鸢成亲的画面。 庞宽看两人站在门口失神,以为两人是被这番布置惊到了,不由得得意洋洋,刚想上前去邀功,一把被应褚拉了回来。 庞宽有些布满,瓮声瓮气地道:“你拉我干嘛?难道是想不让宗主奖励我?” 应褚看了两人一眼,“啧”了一声:“你怎么就这么没眼力劲呢?你没看出来两个人的气氛不对劲啊。” 庞宽一愣,又仔细地看了两人一眼,厉鸢和楚随之靠得很近,虽然沉默了一些但也没多大毛病啊,气氛不对劲在哪儿? 他回头问应褚,应褚用扇子拍了拍他的脑袋: “你真是个猪脑袋,哪有想要成亲的男女像他们一样沉默的?恐怕是在路上吵架了吧。” “怎么可能?”庞宽挠头:“吵架的话,还会牵着手吗?” 楚随之回过头,小心地将丹药敷在厉鸢的伤口上,伤口瞬间愈合,手心光滑如初。 他轻声道:“在宁逐和元衡的世界里,你每次都伤害自己。厉鸢,你说过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所以以后也不可这样。没有我在的时候,你的伤口只能自己等着愈合了。要保护好自己。” 厉鸢低着头,眼泪落在了楚随之的手背上。 他道:“别哭。”勉强勾了一下嘴角: “今天本该是大喜之日……我想看你开心地走。” 厉鸢抬眼看他:“今天就是大喜之日。” 楚随之的瞳孔一缩,他看着她颤动地眸子,恍然明白了什么。不由得闭了闭眼:“对,今天就是大喜之日。” 天际云层翻涌,突然电闪雷鸣。恍然间似乎有两道裂缝快要开启。 两人对此视而不见,楚随之内视铁牌,看到里面工整地挂着一套喜服,他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拿走了红盖头。 厉鸢看着红盖头,微微低下了头。 楚随之勾着嘴角为她盖上,道: “你现在就是我的新娘。” 哪怕只有一刻。 说完,他握住她的手,缓缓地揭开盖头。 红盖头下,她泪流满面,但还是对他溢出一个笑。 他看着她的脸,恍然间这不是在玄天宗内,而是在温馨的木房,两人坐于小床之上,红烛沁了泪,红绸紧紧地绕在两人手上。 挑起红盖头,一眼就是一生。 他缓缓靠近她。 厉鸢闭上了眼。 在嗅到她的气息之前,他一顿,唇瓣贴到了她光洁的额头上。 在这一瞬间,天地倏然寂静,把外界的声音都摒弃在外。 他能听到她的心跳,也能感受到唇下的温热,更能听到她哽咽的抽泣。 他终于把她变成了自己的妻子,哪怕只是一时。 不知是谁的眼泪落到了脸颊,混在一起。 楚随之缓缓离开,在看着她通红的双眼的同时,庞宽焦急的声音也在一瞬间涌入了耳里: “宗主!被湮魂宗屠过宗门的神光教找上门来了!” “宗主!盘古阁带着一群门派正聚在山下!” “他们要您交出宗主夫人,宗主!打还是不打?!” 厉鸢脸色微变,他却不紧不慢地抱住她,在她耳边道: “厉鸢,我会永远把你藏在我心里。” 话音刚落,他的四周突然掀起狂风,两把金刀疯狂震动,脚下的大地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寸寸开裂。 周围的一切在狂风中被席卷,此时无论是红绸还是砖瓦,都被碾成碎屑飞向空中。 在虎啸龙吟之声中,只有两人的衣摆瞬间纠缠在一起,似乎随时要乘风归去。 众人被吹得颠三倒四,气势汹汹地冲进来的几个门派也慌了:“这、这是怎么回事?” 为首的白常脸上又红又白,不甘、恼怒、嫉妒等种种情绪轮了个遍,这才咬牙吼道: “楚随之到达了天阶满级!” “轰”地一声,整个玄天宗都炸了。 不,是整个天下都炸了。 然而再大的声浪都盖不住楚随之周身的气势。 在狂风席卷的中心,厉鸢含着泪看着他,千言万语不知说什么,只好露出一个笑。 楚随之抹去她的眼泪,道: “我不会辜负你,也不会辜负我自己。” 满级只是开始,也许师父说得对。每个人都有各自的路要走。 停滞不前不是楚随之。 谨小慎微不是楚随之。 犹犹豫豫更不是楚随之。 肆意不羁是楚随之才是真正值得厉鸢去在意的人。 厉鸢狠狠地一点头。 他勾了一下嘴角,看着天空之上的两条裂缝,冷笑了一声。 他反手抽出金刀,向空中一劈,在一道令人灵魂颤栗的轰鸣声中,天空被撕出一道裂缝。 如今他已经是天阶满级,撕开时空裂缝已经不用废吹灰之力。 他转过头,看向厉鸢:“我送你回去。” 说完,他手中的玄气徐徐送出,远处的时空裂缝光芒一闪,厉鸢的脚下瞬间变成了晶莹。 她开始消散了。 厉鸢也开始慌了,她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楚随之。 小凤紧紧地抓住她的头发,大喊:“鸢鸢,咱们要走啦!” “楚随之……” 他抹去她的眼泪,微微一笑:“回去吧,去完成你自己的任务。然后再回到你自己的世界。” 厉鸢握住他的手,想说什么,半晌只能发出哽咽。 楚随之看她已经消散到了腰部,瞳孔也是一缩,然而还是镇静着声音:“不要忘记我对你说过的话,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伤害自己。厉鸢,你不欠谁的,不必为了宁逐或者那条龙自怨自艾。” 厉鸢用力地点头。 楚随之的声音轻了下去:“如果可能的话,别忘了我。” 厉鸢的声音沙哑:“我不会忘。我不会忘记一个爱我的楚随之。” 他瞬间就红了眼眶,看着她快要完全消散,于是缓缓向前,吻在了她的额头。 “那就好。” 秋风拂过,厉鸢彻底消散在他的怀里。 第85章 厉鸢睁开眼, 发现自己回到了熟悉的武侠世界。 眼前是熟悉的丰陵城的后山, 因为上次被四个人一顿混乱的战斗, 已经被夷为平地。 如今是满目的狼藉以及万籁俱寂的荒凉, 她踉跄了一下, 颓然地瘫坐在山石之上。 然而只听“叮”的一声,似乎有什么掉了下去。 她低头一看,原来是一块铁牌。 一块古朴的、不起眼的, 却意义非凡的铁牌。 瞬间, 她的身形佝偻了下去, 像是不堪重负倒在地上,小凤吓了一跳:“鸢鸢!” 厉鸢像是什么都没听见, 她颤着手将牌子握在掌心里,一瞬间, 她就看到了里面的空间。 里面摆得满满的, 几乎占据了所有空间的,是一坛坛的浮光花酒。 清冽的酒香充斥着整个空间, 然而最显眼的,还是放在正中间的一件鲜红的喜服。 静静地挂在那里,像是挂着一个长久的、沉默的奢望。 厉鸢的灵魂剧烈震颤,整个空间都不由得震动, 酒坛发出清脆的碰撞的声音。 小凤见状不好,赶紧把她给喊了回来:“鸢鸢,回神!” 厉鸢瞬间坐倒在地,她像是被抽离了所有的情绪, 像是一条即将濒死的鱼吸着空气。 然而,她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手上的铁牌。 她知道这块牌子对楚随之有多重要,也知道这块牌子到底代表了什么,没想到他却在最后一刻送给了她。 小凤叹了口气,轻轻地和她贴了贴脸: “鸢鸢,别难过了。” 厉鸢没有说话,只是在眨眼之间,突然听到远处传来一声迟疑的轻唤: “厉鸢?” 厉鸢一愣,她迟滞地抬起头,看到一处狼藉的山坡上,一个黑影沉迷地伫立在那里。 他的身形本来已经化作晶莹,然后却被山风旋转着,重新拼凑成了修长的身影。 是宁逐。 宁逐的目光即使隔得很远都依然清晰,像是这山上无处不在的风,微凉但也带着被回撞过千百回的柔软。 他缓缓向她走来,衣摆随风扬起,修长的身影与身后的长.枪几乎融为一体。 厉鸢不由得站了起来,看着他走到她的面前,深邃的眸子微微颤动,千言万语只轻声汇成四个字: “你回来了。” 没有质疑,没有惊讶,只是陈述。然而就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无数的情绪瞬间从厉鸢的心里疯涌而出。 她捂着胸口,感觉胸腔之内闯进了最寒冷的风,疼痛和苦涩不断地在身体里冲撞,几乎将她撕扯得四分五裂。 “你回来了。” 这四个字太寻常,但对她来说却并不寻常。好像她这一个月不是去的异世界,而是一次平凡至极的远游。 他没有问她到底在另一个世界发生了什么,也没有问她为什么会提前回来。 只是简单的四个字,像是承载着沉默等待的思念,以及亘古不变的永久。 她低下头,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 一瞬间,一直绷紧的神经似乎终于找到了软弱的理由,内心的堤坝开始轰鸣,汹涌的情绪开始不受控地冲击着胸腔,想要咆哮地发泄出来。 她执拗地坚持了很久了镇静终于被打破,露出里面疲惫不堪的脆弱来。 恍然间,她站立不住,差一点就要缴械投降。 然而再多的脆弱也没有暴露在宁逐面前的理由,她咬着牙睁着眼看着手心里的铁牌,像是想用山风带走自己的眼泪,又或者想用空气烤干自己的情绪。 在沉默之中,只听一声若有似无的轻叹。 她感觉自己的背后一热,不由得被推着向前倾了一下身体,自己的额头也被贴在了柔软的布料上。 宁逐有些僵硬而又温柔地环住她,没有说话。 一瞬间,属于少年特有的气息将她缓缓包裹。 那是带着一点冰寒和自然的气息,像是沉默的古树下,落下的第一滴露水。 微凉与柔软瞬间淹没了她所有的情绪,她的喉咙一动,想要挣扎一下,然而无尽的疲惫束缚着她,她没忍住发出几乎听不到的一声哽咽,抵在他的肩头不动了。 宁逐的指尖生疏地在她的背后轻抚,他剧烈的心跳就在自己的耳边,厉鸢仿佛被温暖而又幽暗的深潭包裹,她告诉自己,只要沉浸一刻便好。 宁逐感觉到怀里的颤抖,小心地按在她的背后带着她坐了下来。 他抬眼,远处白云飘荡,秋风吹得残叶哗啦作响。 他紧绷了一个月的神经终于也放松了下来,像是在沙漠之中苦苦挣扎求水的旅人,终于在满地的狼藉之中找到自己的甘泉。 此时此刻,他捧着甘泉,不敢妄动。 生怕一个用力,就将她碰碎。 半晌,他感觉到厉鸢的情绪镇定了下来,轻了又轻地道: “在你离开的这一个月,伯父伯母很担心你。” 他没有问她这一个月发生的事,说到她的父母,想让她的情绪被转移。 厉鸢回过神,缓缓抬起头,将铁牌小心地收进了怀里。 半晌,哑声道: “上次走得匆忙,我根本没来得及和他们告别。他们肯定很担心。” 宁逐看她平静下来,松了一口气:“虽然很担心,但没有到至极的地步。我告诉他们这是南境交给你的任务。你必须消失几个月,不会有生命危险。” 厉鸢不由得苦笑:“他们两个真的会相信吗?” 毕竟那一天四个人大混战,什么三百年什么龙都出来了。这一辈子的父母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会没有察觉出不对劲。 宁逐道: “对于爱你的人来说,无论是真是假都不重要。” 厉鸢不由得一愣。 她抬眼看他,他的面容一如往常的冷峻沉默,然而他沉静的眉眼似乎含着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寒潭,在潭底波光粼粼,带着她一见便心惊的情绪。 她低下头,道: “我会亲自向他们解释的。” 宁逐将她缓缓拉了起来: “那我带你回去。” 厉鸢不知道想到什么,顿了一下:“还不忙。” 她道:“我现在这副样子,去见他们肯定会吓到他们二老。” 宁逐这才发现,她的袖口上和指尖上还有血迹,脸色不由得一变,瞬间展开她的手心。 看到手心的皮肉光滑如初,眉头顿时松开了。 厉鸢道:“我没事,只是划伤了一点小口子。很快就愈合了。” 宁逐却没有完全放松下来,他缓缓抬眼看她: “我记得,他们几个第一次出现的时候,你要自杀,第二次的时候,要从万丈云层之上跳下去,这一次……又是为了什么?” 厉鸢的指尖一颤,她轻轻摇了摇头:“这次不是,我只是……说来话长。” 宁逐低声道:“厉鸢,如果你想要用死亡摆脱一切的话,我宁愿离开你。” 厉鸢的瞳孔一缩。 他顿了一下,视线缓缓下移,仿佛在想象她的手鲜血淋漓的样子: “这世上没有什么比生命更重要。没有人能够伤害你……连我也不例外。” 厉鸢的喉咙一涩,她笑着点点头: “以后我再也不会了。” 宁逐抬眼,看着她勾了一下嘴角。 那是如释重负的,从心里发出的最纯粹的喜悦。 瞬间,厉鸢就觉得眼前恍惚了一瞬。 她有些无措地抱紧小凤,转移话题:“现在那些人还来找你的麻烦吗?” 宁逐坐在她身边:“很少了。” 厉鸢道:“那就好……” 她知道宁逐说的不是实话。 这个世界的有很多个王八蛋,不是喜欢打架就是喜欢抢夺法宝。如今宁逐的身上除了风寒的气息之外,就是血腥味,想来这两个月以来找上来的麻烦不会少。 在这种情况下,宁逐没有走而是还逗留在丰陵城,为了什么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她的眼眶有些发热。 宁逐垂眸看她: “厉鸢,我不会左右你的想法,但是那条龙我是不会不管的。他和元衡与楚随之不一样。” 克里斯当然和他们不一样。 因为他是真真正正地被自己杀死过一次。 不过那又如何呢,该面对的她总得去面对。 不过她不会对宁逐说,她不想再把宁逐拖下水,这是她自己的路,她必须自己走。 她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宁逐没有说什么,他从腰间解下水囊递给她: “休息一下,我带你回家。” “回家……” 厉鸢无意义地重复这两个字,心里的柔软突然被戳中了。 “回家”一直以来都是她的目标,如今这个世界虽然不是她真的家,然而她从不会怀疑厉父厉母的亲情,因此听到这两个字,难免心中温软。 她点头:“好,回家。” 宁逐难得勾了一下嘴角,他接过水囊,和她一起看着云卷云舒。 秋风拂过,厉鸢的脸颊带着细汗,鼻尖好似在发光。 他有些不自在地回过头,垂下长睫。 半晌,就在厉鸢有些昏昏欲睡的时候,天际的风有些急,云层似乎要被吹散了,她猛地睁眼,突然道: “宁逐,你去帮我买一件衣服吧。” “衣服?” 厉鸢指了指自己衣衫上的狼狈,道:“我不能就这样回去啊。” 宁逐点了点头。 他站了起来:“我去买。” 只是刚走一步,不知想到什么,突然一顿。 厉鸢看他突然走回来,不明所以。 他对她试探地伸出手:“厉鸢,我带你去树下可好?” 厉鸢回过神:“我自己可以走。” 然而她哭了一通,情绪低落,一站起来不由得昏沉。 宁逐道: “得罪。” 说完,单手一伸就靠在了她的腿弯,瞬间就将她抱了起来。 小凤默默地飞到树上,用翅膀挡住脸。 厉鸢小小地惊叫一声,面颊微红地看着他。 阳光下,宁逐的眉眼沉静,嘴角轻抿,然而却也挡不住耳廓的晕红。 他的步伐很快,瞬间就来到唯一的一处坚.挺的大树前,将她小心地放下: “你在这里等我,我会带回东西找你。”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放在她的手心:“虽然这附近已经没有了苍兽,但你还是要小心。” 厉鸢捏紧了匕首,小凤在树上叫:“小凤会保护鸢鸢哒!” 宁逐勾了一下嘴角。 眼看着挺拔修长的身影消失在了山脚,厉鸢握着匕首缓缓深吸一口气。 小凤察觉出了厉鸢情绪的不对,有些害怕:“鸢鸢,你怎么了?” 厉鸢道:“小凤,你身上的仙气坚持不了多久了,趁着还没有被你的世界拽回去之前,回去吧。” 小凤大惊:“鸢鸢,你是不要小凤了吗?” 它惊慌失措地扑到她的怀里:“鸢鸢!你别不要小凤!小凤吃得很少的,小凤不吃仙米了,小凤不挑食了!” 厉鸢抱着它,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我接下来会面对什么,跟着我你只会遇到危险。” 小凤挤出两泡眼泪:“小凤不怕,小凤怕自己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鸢鸢了。” 厉鸢的眼眶一红,就在这一瞬间,天际电闪雷鸣,有一道裂缝缓缓开启。一条龙影在云层之中穿梭。 她抱紧小凤,轻声道: “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回到这里,打断了宁逐的传送,却也把克里斯带了过来。 小凤身上的毛顿时炸了起来,只是瞬间,一声嘹亮的龙吟响起,厉鸢的脚下升起猩红的魔法阵。 秋风起,落叶乱人眼,她就消失不见了。 ———— 宁逐走到山下,眼看着丰陵城就在眼前。 突然,天空狂风大作、阴暗无比。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大变,猛地转身向山上跑去。 不到几息,他就回到了山上,然而在那棵树下,只留下满地的落叶,还有魔法阵灼烧过的痕迹。 他胸中一痛,不由得单膝跪地。 突然,他的神色一怔。 拨开落叶,藏在秋色之下的,是那半块他曾经送给她的玉佩。 “厉鸢……” 第86章 厉鸢对被克里斯抓回西幻的世界早有心里准备, 然而在看到眼前的一片焦土之时, 还是忍不住心下一沉。 克里斯果真把这个世界变成了一片废土。 她以前这里的圣女, 以人类的信仰为生, 因此祛病消灾是她的责任, 福泽人类是她的天职,在面对克里斯这个“龙族魔王”时,本该无比嫌恶, 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然而她却深切地知道, 这些人类到底都对克里斯以及他的族群做过什么。 他们嗜杀、贪婪, 为了制作法器,在杀了巨龙之后犹不满足, 还要将它们抽筋扒皮、拔出龙牙、掏出龙心,不把每一寸尸体利用得淋漓尽致誓不罢休。 克里斯的家人就是这样一个个地被人类夺走生命。 而他自己, 在成为人类之后, 还是无法逃离人类的毒手,颠沛流离、朝不保夕地在城内苟活着, 在被她杀死之后,即使成为了恶灵法师,也逃不过与人类为敌的命运。 他被这片土地深刻地憎恨着,每走一步都被破土而出的利刃扎得鲜血淋漓。 然而在他眼里又何尝不是这样。人类幸福的笑脸, 繁盛的建筑,还有其他种族所拥有的每一件法器,都像是生长在他族群尸体上的罂粟花,鲜艳得几乎要滴下血来。 他灭世, 只是把这个世界恢复它本该就有的模样罢了。 厉鸢身为局外人与局中人,无法跳出克里斯的立场让他大度地放过所有人,她只能在临死之前,无力地求他,不要把他们全都杀死。 如今,已经过去了一辈子。 她被他带回了这里,入目是荒凉的焦土与猩红的天空,血腥和沙尘不断刺激着鼻端,她一时难以融入这里,竟然有种来到新世界的错觉。 克里斯叼着她行走在荒原之上,有力的爪子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脚印。 厉鸢的四肢因为引力自然地垂了下去,小凤抓住她的领口摇摇欲坠。 ——她知道她现在的姿势很傻,然而这根本就不是她所能决定的。 她以为自己会被克里斯抓在爪子里,或者被尾巴卷起来,没想到她竟然是被他叼在嘴里。 此时此刻,她深刻怀疑自己变成了克里斯的嘴下的猎物,他随时准备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将自己吞吃入腹。 倒不是她杞人忧天,而是她察觉出克里斯的情绪不对劲。以前的他虽然暴戾,但是是有自己的思维逻辑的,现在的他一见面就叼住她,从没对自己说一句话。 他的呼吸深沉且混乱,喉咙里发出低沉且含混的声音。 她以为他受了伤,于是艰难地喘了一口气,大声道: “克里斯,你把我放下来吧。” 克里斯自然没有应答,他从鼻子里喷出一道气息,带着炙热的火星差点烧到了她的头发。 顿时,她吓得噤若寒蝉。 他粗壮的爪子深深地踩陷了地面,带着走了没有多远,一排通体深红的山脉出现在她的眼前。 厉鸢艰难地抬起眼,看着山脉之上没有一点植物,也没有半分生气,仿佛是地狱里岩浆流干的神谷,微微靠近就能嗅到空气中的血腥和冷冽。 她不由得震撼,小凤也瞪大了绿豆眼。 “这里是哪里?” 厉鸢有些迷茫,然而看到石壁之上深深的爪痕和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顿时明白了过来。 这是龙山。 是克里斯出生的地方。 克里斯叼着她,来到一处峡谷前,远处是一望无际的一线天,厉鸢不明白他为什么带她来这里,而且里面的缝隙恐怕也容不下他这么大的身躯吧。 克里斯停了下来,右眼蓝光一闪,顿时一道红色的法阵出现在峡谷之间。 克里斯向前一跃,顿时出现在另一个空间。 厉鸢抬眼一看,顿时愣了。 因为她看见了一间巨大的龙窟,克里斯这么大的身躯在里面翻滚十圈都绰绰有余。 然而在这龙窟之中,除了中间的干草之外空无一物。 这完全不像是一条龙的住所,毕竟在常识中西方的巨龙非常喜欢亮晶晶的东西,因此在它们的住所中经常能看到山一般都财宝。 然而她也更能确定,这就是克里斯自己的龙窟。 因为只有他这条龙,才会对那种人人趋之若鹜的珍贵的东西嗤之以鼻。 在上一辈子,即使她和克里斯在一起过,也因为怕被人发现没有来过龙窟,她只在他的只言片语中了解过这个地方。 在克里斯的心里,龙窟不止是他的家,也是他的心灵归宿。 在结婚的当晚,他更是说出“总有一天会带她回家”这段话。然而她还给他真心的,却是冰冷的匕首。 她本以为这次被他抓回来,会被拖到哪个不起眼的地方被大卸八块,却没想到他会带她回到龙窟…… 克里斯冰冷的龙眸环视了一眼自己的巢穴,嘴巴一张厉鸢就滚到了干草堆上。 幸好这里的干草堆是专门为龙休息而准备的,已经有一人来高,厉鸢滚了两圈并没有受伤。 小凤从她的怀里跳下来,好奇而又试探地崩了蹦。 克里斯缓缓伏低身体,看着她小小的一团身影缩在自己最安全也是最隐秘的地方,像是顿时感觉心脏像被岩浆包裹住,在传来密密麻麻的疼痛的同时,心里的冰层也在缓缓化开。 心里那个属于人类的声音道: “克里斯,这不是你梦寐以求的场景吗?” “闭嘴!” 他发出沉闷的咆哮,龙尾焦躁地一扫,巨石被波及撞到石壁上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 厉鸢被这一道劲风扫到,彻底栽进了干草里,再抬起头,突然对上克里斯毫无感情的龙眸。 他低下头,巨大的龙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她。 说实话,虽然与克里斯的龙形相处很多次,然而发怒的克里斯和不发怒的克里斯完全是两种形态,厉鸢心下惴惴,但也记得自己来此的使命,因此她勉强镇定,坚定地回视他。 偌大的洞穴之内,似乎只能听到厉鸢剧烈的心跳声和他不规则的呼吸声。 过了不知有多久,克里斯突然开口: “厉鸢,欢迎来到我的龙穴。” 克里斯的声音带着兽类特有的嘶哑与人类的低沉,两个人靠得又是如此之近,厉鸢被震得心口发麻,不由得后退半步: “你为什么要把我带到这里?” 克里斯眯了眯眼,他缓缓迈动粗壮有力的四肢,绕着她转圈: “因为这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够找得到。即使那几个人类夷平整个龙山,他们也不会找到你。” 厉鸢哑口无言。 她转过身体,问他: “你难道不想杀我了吗?” 她的人话音刚落,像是戳中了克里斯的痛点,他突然转过头靠近她: “我会杀死你的,但不是现在!” 他靠得如此之近,一人一龙急促的呼吸交织在一起,厉鸢垂长睫,暗道克里斯对自恨还是如此地深。 难道他杀死自己之后就会满级吗? 克里斯绕着厉鸢走了一圈,心里的声音冷冰冰地开口: “你不该对她那么说话。你本来应该问这一切的真相。” 克里斯喷出焦躁的鼻息,他感觉脑海里似乎有两股力量在拉扯。 这一个月以来,他试过无数回强行地想要撕裂时空裂缝,然而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他不顾遍体鳞伤,也不顾被时空的力量反噬,就是想要找到厉鸢,问她一句话: “难道和我在一起的那些年,也是一个谎言?” 这句话就像是一个魔咒,还没有问出就束缚了自己。 每次撞击时空裂缝不成,舔舐伤口的时候,他就会问自己。 难道他和厉鸢的那些过往都是一层假象? 她说过的“我爱你”是假, “我喜欢你的翅膀”也是假, 甚至是连“我最讨厌龙”也是假, 那么他和厉鸢之间什么是真的? 混沌之中,回忆竟然比时空的反噬让他更加疼痛,这一个月以来每晚都像是被火焰炙烤,彻夜难眠。 直到终于把厉鸢带了回来,看到坐在自己最隐秘的巢穴,他突然想起两人在新婚之夜说过的话。 瞬间,那些爱恨袭来,冲击着他本就脆弱的神智,此事此刻,仿佛那些真假都不重要了。 他不断被那些冰冷的记忆折磨,心神仿佛被烈火炙烤,拖下无尽的地狱里去。 此事此刻,以他的状态根本无法听进去话。 克里斯缓缓地转过头,看向厉鸢: “因为我曾经说过,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心心念念的世界在你的眼前崩塌,你热爱的一切变成虚无。到时候我会拉着你和我一起坠入地狱。” 说完,他翅膀一振,瞬间消失在了魔法阵中。 厉鸢赶紧上前了几步:“哎?克里斯?!” 她也冲到魔法阵前,却发现这个魔法阵虽然能让她看见外面,却也像是一层铜墙铁壁让她半步都出不去。 她敲了一下魔法阵,回过头看着空荡荡的龙窟,有些复杂地叹口气: “这可真是被巨龙抓到龙穴里来了,不过我可不是公主。” 小凤欢喜地在龙窟里飞了一圈,大声道: “鸢鸢,这里好大啊!” 厉鸢道:“这里能不大吗?毕竟是龙住的地方啊。” 说着,她抬起手臂接住小凤,小心地沿着石壁往里走。 龙穴里昏暗潮湿,厉鸢不得不走得小心再小心。只是碰到石壁上斑驳的爪痕,不由得一愣。 爪痕交错,有的甚至已经重叠,可以看出龙爪在这石壁上抓了无数次。 她的指尖微微一动,似乎还能碾下一点猩红的带着血腥的黏腻。 那是血。 厉鸢的呼吸顿时一滞。 在龙族里,无论巨龙是生是死,只要它有了自己的龙穴,别的龙不能轻易靠近,也不会擅自占有。 因此这石壁上的爪痕是谁弄的,不言而喻。 厉鸢的手就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收了回来。 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她瞪大眼看着环视了一周这个龙穴。 不止在她的指尖下,还在她的前方、她的左边、她的右边,甚至是头顶,密密麻麻地全都是各种爪痕。 她的眼眶一人,眼前似乎浮现出了一条龙在龙窟里痛苦挣扎的样子。 她想到克里斯刚才不稳定的情绪,像极了两人在武侠世界初见的样子。 一体两魂,稍有不慎就会尝到灵魂撕裂的痛苦,这一个月,克里斯似乎就是这么痛苦地挣扎过来的。 厉鸢垂下长睫,抱着小凤缓缓爬回了干草之上,有些无力地捏了一下眉心。 半晌,她对小凤道:“小凤,无论以后这里会发生什么,你都不要插手。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我必须要自己面对。” 小凤惊慌地道:“如果那条龙要杀鸢鸢怎么办?” 厉鸢轻声道:“那也是我的命……如果我的死能让他解开心结,达到天阶满级,那我也算是真正地完成任务完了。最起码系……它会看在我死亡的面子上,让我的心愿完成。” 小凤是一定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厉鸢死去的,只是听她这么说,还是忍不住吧嗒吧嗒掉眼泪。 厉鸢抱着它,倒在松软的干草里,正想交代它有事先跑的时候,突然感觉耳边一凉,克里斯的翅膀停止扇动,落在干草的旁边。 厉鸢下意识地做起来,她刚想问他是不是灵魂上出了什么问题,他就松开尾巴,将一串水果甩到她的身边,然后独自走到龙穴的深处。 厉鸢一愣,她低下头看向那串水果。 在她刚才才到这个世界的几分钟的记忆里。龙山周围方圆百里没有一点生息,连植物都没有,别说是水果了。 也不知道克里斯到底飞了多远的地方找到的这点水果。 她拎起一串,小心地看向龙穴深处: “克里斯,你不饿吗?” 在幽深黑暗中,没有动静。 只有一点泄露出的红光显示,它似乎在听。 厉鸢拎着水果就要走过去,然而克里斯却发出沉闷的吼声: “别过来!” 厉鸢的脚步顿时一停。 她没有再过去,而是将水果扔给他: “你若是不吃的话,哪里有力气杀我?” 克里斯没说话。 厉鸢拍了拍脚下的干草:“这里是你的地方,你还是来这里睡吧。那,你躺的地方太潮湿了。” 这一次,克里斯直接发出一道带着火星的鼻息。 厉鸢叹口气,她一转头,发现小凤已经对这些新奇的水果大快朵颐了。 夜晚,厉鸢抱着小凤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了痛苦的闷哼声,在幽暗中似乎传来两道同样音质却截然不同两种情绪的声音: “克里斯,你是一个懦夫。” “你从来都没有面对过自己。” “为何不敢问她?” “你又为为什么没有问?” 厉鸢揉了揉眼睛坐起来,她先是听到两声闷哼,又传来利爪抓向石壁的声音,最后岩石滚下,克里斯的龙尾在不安地挥扫。 “克里斯?”厉鸢有些担心地看向他所处的幽暗:“你哪里感到疼痛?” 她话音刚落,只见幽暗处,一蓝一红两道光亮瞬间射了出来。 她的眼前一黑,巨龙发出一声咆哮,猛地将她压在身.下。 第87章 克里斯猩红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她, 带着炙热的龙息喷在她的耳边, 差点点燃了干草。 厉鸢吓了一跳, 一瞬间感觉心脏几乎跳到了喉咙口。 巨龙的威压本来就强硬, 更何况是神智混乱的巨龙。她看克里斯完全混沌的瞳孔, 更是担忧,他恐怕是失去了理智。 “克里斯?你怎么了?” 她的声音带着颤抖与不确定。 然而此时此刻,她在克里斯的眼里, 只是一团模糊的虚影, 她说什么克里斯都不会给出反应。 反倒是厉鸢身.下 的小凤, 差点被压成鸟饼,“叽”地一声从干草的缝隙里爬了出去。 她看着克里斯, 一边轻声安抚,一边想像小凤一样偷偷从他的肚皮下溜走, 然而克里斯却伸出爪子, 轻而易举地将她桎梏在掌心之下,然后低下头警告地发出一道怒吼。 厉鸢不由得紧闭双眼偏过头, 灵魂差点被这声怒吼冲出了窍。 小凤在空中扇了扇翅膀,大喊: “鸢鸢!小凤来救你啦!” 厉鸢睁开一只眼,看它马上就要变成凤凰原形,吓了一跳。 她可不想看见一条龙和一只凤为她打起来, 这里会不会被夷平不说,他们俩的身形这么巨大,掉点龙鳞凤羽都算是轻的。 她赶紧大声制止:“小凤别过来!你会激怒他的!” 小凤在空中硬生生地刹住了车,厉鸢转过头, 先深吸一口气,看着克里斯猩红和深蓝的眸子,知道他的灵魂肯定出了问题,她现在没有魔法,只能用最笨拙的方式安抚他。 她艰难地从他的爪子下抬起手,小心而又试探地向他伸去: “克里斯,我不会走,我就乖乖地在你的爪子下,你不用太紧张。” 克里斯的眸光一闪,他看着她颤抖的指尖,嗓子里发出警惕而又低沉地咕噜声。 厉鸢小心地靠近他,克里斯的獠牙在唇缝间不断出现,给她一种再向前伸一点就可能被咬掉指尖的错觉。 然而也不知道是相信自己内心的直觉,还是对克里斯太过放心,她没有后退,终于指尖轻轻地放在了他的吻部。 克里斯的龙吻上长着细细密密的鳞片,本来可以帮他阻挡一切伤害,此时此刻碰上了厉鸢温暖柔软的指尖,却像是碰到了世界上最尖利的武器般,瞬间张开一层波浪,克里斯的瞳孔一缩,他瞬间缩回了龙头,更加警惕地看着她。 厉鸢心下一软,她在对方松动的爪子下勉强坐起来,轻声道: “克里斯,你哪里不舒服告诉我好吗?” 她深吸一口气:“我知道我帮不了你什么,但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用自己硬抗。” 克里斯也不知道听没听懂她说的话,他眯着眼审视了她半天,半晌,视线落在了她的指尖上。 厉鸢不由得一笑:“你还想我摸摸?” 克里斯松开她,尾巴不知是焦躁还是期待地一甩,瞬间击碎了一颗巨石。 厉鸢主动地向他伸出手。 克里斯的鼻尖动了动,微微张开口露出里面的獠牙,发出威胁和警告的声音。 厉鸢还是坚持地踮起脚,向他伸出手。 最终,克里斯还是缓缓地低下了头,他小心地靠近,像是在凑近一堆能灼烧自己却能带来温暖的火源,厉鸢看他如此小心,主动上前一步,把手贴在了他的龙吻上。 克里斯本来猛地警惕起来,然而当她的手心贴在自己的身上,一瞬间他的瞳孔放大,尾巴也不再摇了。 他想要挣扎地甩开她的手,却把自己的鼻子送到了她的手心。 一瞬间,不止是龙,连厉鸢也呆愣了。 这个姿势在龙族的语言里,代表着“我喜欢你” 厉鸢的指尖一颤,她看着克里斯一瞬间扩大的瞳孔,心里又软又酸。 无论什么时候,克里斯变成什么样子,他都不会摆脱自己做这个动作时对他的影响。 不知何时,克里斯的鼻息变得平静下来,尾巴也不再乱扫,而是不受控制地缠上厉鸢的小腿,他的喉咙里再度发出低沉的咕噜声,但再也不带威胁的意味。 厉鸢刚想收回手,他却发出沉闷的威胁声,爪子一勾,就将她抓起来,然后自己踏上了高高的草堆上,将她围在中间,盘成一团。 厉鸢有些呆愣。 看她半晌不动,他不满地用爪子推了她一下,厉鸢哭笑不得,她看他安静了许多,似乎也不再发出痛苦的声音,不由得叹口气: “好好好,我摸就是。不知道你恢复神智的时候会不会想要一掌拍死我……” 说着,她的手摸向他的大鼻子,小心地拍了拍。 克里斯发出满足的咕噜声,将她牢牢地抓在手里,生怕她离开半步。 在厉鸢脚边提心吊胆了半天的小凤顿时不干了,这只小鸟竟然能压下对克里斯的恐惧,跌跌撞撞地飞到厉鸢的身边:“鸢鸢!摸小凤!摸小凤!” 厉鸢哭笑不得:“你凑什么热闹,我以前少摸过你吗?” 这样说着,她还是摸了摸小凤的头。 小凤满足地眯起眼,蹬着小细腿使劲往她手心里钻。 厉鸢不由得吐槽:“这么大了,甚至已经能化形了,还来找我撒娇。” 话音刚落,她就觉得这句话不对。 她左手边的这个,不止能化形,还能一个顶万个,差点把整个世界都灭了,这不也在她手心下撒娇吗? ……如果现在算撒娇的话,也不知他清醒后会如何面对。 厉鸢有些复杂地拍了拍克里斯的鼻子。 克里斯闭上眼,满足地喷出一道鼻息。 龙窟里幽暗潮湿,即使有这么多的干草在也挡不住这里空旷,寒气无处不在。 她本来以为今天要在干草下凑合一晚上,没想到克里斯的爪子下还挺暖和。 就这样,她两手抓,两手都要……咳。 就这样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她是被阳光晃醒的。 洞外看起来天气大好,虽然没有传来鸟儿的脆鸣。但是带着阳□□息的落叶闯进了洞口,似乎只是看着,就让人嗅到了温暖的味道。 厉鸢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转头就看见克里斯睡得正香,肚皮缓缓起伏,虽然是睡眠的状态,但看起来比昨天气息混乱的样子好多了。 厉鸢顿时松了一口气。 一转头,发现小凤也在睡,还是躺在自己的手心里,羽毛下的皮肤露出被满足后的粉红的色泽,它敞着肚皮打着鼾,睡得比克里斯还沉。 厉鸢有些无语,她把小凤轻轻地放到旁边 ,转头看还在昏睡的克里斯,无奈地叹口气。 克里斯现在睡得这么沉,可能是好几天没有休息好了,她尽量小心地从他的爪子下爬出来,克里斯的指尖一动,她吓了一跳赶紧把干草塞进他的爪子里。 克里斯的气息又沉了下去。 厉鸢狠狠地松了一大口气,小凤被晃动着醒来,看厉鸢如此谨慎,小声地问: “鸢鸢,咱们两个要逃走吗?” 厉鸢道:“不逃走,逃走的话怎么解开他的心结?” 小凤有失望地拍了拍自己的肚皮:“可是小凤饿了。” 厉鸢道:“还有一点水果,你先吃它们垫垫肚子行不行?” 小凤带着哭腔地说:“可是小凤昨天晚上趁鸢鸢睡着的时候就把它们全都吃完了。” 厉鸢:“……” 那可是一头龙一日的口粮啊,这只鸟就这么全吃了?它哪里那么大的肚皮? 小凤有些不好意思:“小凤从来没见过这里的食物,就贪嘴了些……” 厉鸢无奈,她道:“可是现在洞口有魔法阵封着,我不能出去啊。而且你也别想出去,克里斯的魔法阵可不是那么容易破解的,别说是一个人、一只鸟,就连一枚树叶都……” 话音刚落,她突然想到什么,紧紧地盯着洞口的那枚枫叶看。 小凤看她神情严肃,不由得有些害怕:“鸢鸢,你怎么了呀。如果真出不去,小凤就忍忍吧。” 厉鸢转过头,幽幽地道:“看来上天都在眷顾你的肚皮。” 小凤:“?” 厉鸢也不知道克里斯的魔法阵为什么失效,可能是昨天晚上他的神智混乱,也可能是陷入深眠失去了魔法的掌控,总之一枚树叶能进得了洞,厉鸢也能出得去。 她带着小凤踏出了洞口,回头一看,身后还是狭窄的低谷,完全想不到这里面会藏着这么大的空间。 怪不得克里斯会说宁逐他们要是来,就算把整座山夷平也找不到。 她轻声道:“咱们快去快回,克里斯醒了看不见咱们会着急的。” 小凤幽幽地道:“他要是醒了会杀了鸢鸢的。” 厉鸢摸了摸小凤的毛,微微一笑:“那就等他醒来再说。” 小凤气闷。 两人根据记忆往龙山外走,厉鸢在这里生活过一辈子,因此并不新奇,小凤倒是对什么都好奇,特别是龙山的角落里,幽暗深处总能透出微弱的光。 那是通体透明的晶石。 小凤经常看的都是天上的宝贝,哪里看过地上的东西,不由得惊奇得很,甚至想要伸出伶仃细爪把晶石挖出来。 厉鸢哭笑不得:“这种东西遍地都是,你带走它们也没用。还有,你现在不饿了?” 小凤这才想起来正事,它赶紧飞回她的肩膀上:“饿!” 走了不久,就走出了龙山,厉鸢本以为龙山无龙,所以这么荒凉,没想到出了龙山,却发现还是自己想得太简单。 天空是红色的,大地是焦红的,一个错眼会以为天地已经连成一片,一阵小小的风都能卷起一人多高的风沙,荒凉,不足以形容眼前的死寂。 厉鸢不由得沉默。 小凤却在关心自己的肚皮,它跳了下去,爪子在地上刨了两下:“小凤都不拉屎的地方,连条蚯蚓都没有!” 她把小凤抱起来,道: “我这里倒有一些酒,你要不然就先凑合凑合?” 小凤道:“鸢鸢的酒,自己都舍不得喝,小凤也不会喝。” 厉鸢有些心酸。 她本想着来这里还债,了却克里斯的心愿,却没想到把小凤扯了进来,还害得这只小鸟和自己一起饿肚子。 小凤和她贴了贴脸:“鸢鸢不伤心,小凤昨天晚上已经吃过了,鸢鸢到现在都还没有吃饭呢。” 厉鸢好歹能忍一下,她刚想说话,突然感觉面前风沙扬起,不由得用袖子挡住脸。 却没想到几声道男女声夹杂着惊讶传进她的耳里: “艾丽莎?!” 第88章 厉鸢放下袖子, 看向疾行而来的一行人, 不由得一惊。 她在记忆里翻翻找找, 终于认得为首的几个人, 他们几个都是克里斯的手下。 当年在克里斯“爆破”光明教廷的时候, 这几个人就在亡灵大军的前面,一路无情砍杀,帮助克里斯灭世他们几个可谓是居功至伟。 这些人对克里斯忠心耿耿, 因此对她和克里斯之间的纠葛一直知之甚详, 无论是作为光明教廷的对立面, 还是身为克里斯的属下,他们对她的恨意绝对不会少。 他们此时认出她, 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握紧腰上的鞭子。 小凤也炸起了毛, 警戒地看向众人。 大约七八个人瞬间来到厉鸢的眼前, 这些人高鼻深目,穿着一身铠甲, 厉鸢面目柔和,衣摆飞扬,此时两方对上,在这死寂的平原上, 格外地违和与诡异。 为首的男人上前,震惊地看了厉鸢一眼。 这个男人长得无比壮硕,然而比起他身上令人不敢直视的肌肉外,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的长相。 他无发无须, 脑袋像是一只野兽,带着四颗獠牙。显而易见,他是一名兽族。此人名叫巴里,因为族群在和人类的冲突中被全部杀死,因此记恨上了人类。 遇到了克里斯后,仰慕其能力,甘愿当克里斯的手下,且一直追随至今。 此时他震惊地瞪大眼,感觉脑袋有些发懵。 因为艾丽莎曾经在他们的眼前死去,且已经死了十多年了,他们几乎早就忘记了这个女人,但没有想到有一天还会在这里见到她。 即使厉鸢的面目柔和了很多,但是那飞扬的眉眼,高傲的神态还是那么熟悉。 剩下的几人也有些回不过神,他们对厉鸢又是厌恶又是害怕,厌恶厉鸢身为光明教廷的圣女,却一直很虚伪,但作为神职人员,她的实力当初也能和克里斯勉强抗衡,也一直让人忌惮。要是和她打起来,几个人不一定能讨得了好。 巴里又惊又怒:“艾丽莎!你不是已经坠入地狱,灵魂消散了吗?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有人道:“难道是艾丽莎的亡灵?” “不可能!”巴里咬牙:“我亲眼看着她的灵魂消散了的。” 身后有人道:“这个人穿得这么怪,可能只是和艾丽莎长得像呢?” “到底是不是,抓起来就知道!” 巴里狰狞着脸,默念了一段咒语,手上瞬间出现一把黑色巨斧,瞬间就向厉鸢冲来。 巴里虽然性格冲动,但也算是这一行人的小首领,看他冲上去剩下的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想要知道她是谁,抓住她再用毒药逼问就知道了。 厉鸢不由得无奈,这几个人对自己的仇恨值太高,连让自己撒谎装作不认识的机会都不给,上来就要抓她。 没办法,她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上辈子自己是一个圣女,魔力即使没有克里斯高,但在教廷的各种魔法阵和资源的加持下,也勉强上了天阶。当年和克里斯大决战的时候也算是在他的手下扛了几招。 现在她已经换了一具身体,自然没有前世那么厉害。也不知道对上这些人能坚持多久。 但是她知道此时此刻是不能怂的,于是抽出手中的长鞭,瞬间迎了上去。 这里虽然是西幻的世界,但到底不是所有人都会使用魔法。 为首的巴里就是这样,他是一名兽人,即使巨斧上附着了魔法,但也改变不了他横冲直撞地攻击方式,厉鸢以柔克刚,倒也能勉强对抗一时。 剩下的几人不是地阶八九品就是天阶一二品,按理来说几招之内就能拿下厉鸢,然而巴里的身形健硕,她只缠着他,也能阻挡一波别人的攻击,再加上她的武功路数奇异,众人对这种打法有些陌生,也没有克里斯那样“一力降十会”的力量,场面一时间僵持起来。 只是时间一长,这个方法就不奏效了。 眼看着自己的巨斧被长鞭缠住,半晌施展不开,巴里不由得恼怒地怒吼一声,早就忘了“生擒”的目标,蒲扇般的大掌就向厉鸢挥来。 兽人的臂力可不是开玩笑的,厉鸢顿时感觉一阵夹杂着腥臭的劲风袭来。不由得脸色微变。 巴里似乎已经能预见到她的脑袋四分五裂的模样,顿时露出得意的笑。 她一咬牙,从袖口亮出匕首顿时迎了上去。 巴里躲闪不及,手掌顿时被扎个通透,不由得惨嚎一声。 厉鸢趁势而上,趁着巴里弯腰哀嚎的时候,踩中他的腰带顿时压在他的肩头,匕首一横就放在他的颈前,对众人冷喝一声: “都不要过来,否则我现在就把他的头割下来!” 众人大惊,没想到局势瞬间就被厉鸢掌控住,几人瞬间止住了步伐,戒备地看她一眼。 厉鸢看自己吓退了他们,也不由得松口气。 兽人的皮肤坚硬,她能轻而易举地破开巴里的皮肤,还是靠着宁逐送给她的匕首。 这些人习惯用魔法或者武力直接打来打去,哪里知道武术技巧和“放冷刀”的魅力。 巴里在她的匕首下咬牙切齿,然而却怕了匕首上的寒气,不敢乱动一下。 厉鸢准备先挟持巴里帮自己脱身,临走之前她拍了拍怀里的小凤: “你看,这种小场面都不用你‘出鸟’,我自己就能搞定。” 小凤与有荣焉地挺起胸脯。 厉鸢把匕首在巴里的脖子上一横,刚想让他带自己走,却没想到耳边突然传来一道低低的抽泣声: “艾丽莎姐姐,是你吗?” 厉鸢下意识地抬起头,一眼就看到了在队伍最后的那个白衣女子。 对方的双眼蒙着面纱,此时泪水早已洇湿了面纱。 刚才这个女子藏在队伍后面,她没有注意,此时此刻她看向对方,往事汹涌而来,她认出这个女子。 对方名叫雪莉,是这个世界里她的亲妹妹。 雪莉本来是这个世界的女主,她是和自己在光明教廷一起长大的,长大后因为没有竞争过她圣女的称号,再加上受到魔族的诱导,毫不犹豫地背叛了教廷,加入了克里斯的队伍中。 厉鸢看了一眼雪莉的面纱,不由得恍惚了一下。 她陷入回忆中,然而只是失神了一秒,就听到一声空气炸裂的声音,她抬眼一看,一支翠绿的箭矢划破空气,席卷着沙尘向自己射来。 这是队伍里唯一的一只精灵射出的箭,这样凌厉的气势,应该不下于天阶。 厉鸢心下大惊,想要拿匕首挡,却是晚了。 只是微微眨眼的功夫,那枚箭矢破开空气就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气劲甚至吹开了她的发丝。 她的眉心不由得被激出一滴血。 小凤也没有反应过来,不由得发出尖叫: “鸢鸢!!!” 厉鸢只得闭上眼,千钧一发之际,她的面前突然无声地出现了一道红色的法阵,这法阵溢出可怖的气息,那枚箭矢还没有等碰到法阵,瞬间就变成了一堆飞沫。 众人大惊,雪莉止住了眼泪,精灵瞪大了双眼。 然而所有人盯着厉鸢面前的法阵,只觉得心里有更大更不可思议的冰寒涌来。 那个法阵是…… 此刻,天边的云层里突然出现一道巨龙的身影,龙吟在空中炸开,只是瞬间,巨大的法阵在厉鸢的身后升起,巴里那么健硕的身形被一道无形的力量随意地扔到了石壁上,顿时喷出一口血。 巨大的熟悉的令人震颤的力量在厉鸢的身后爆开,一个穿着红黑相间龙鳞铠甲的男人出现在厉鸢身后,反手将厉鸢揽在怀里,垂眸看向众人: “你们,想死吗?” 第89章 如果说看到了熟悉的魔法阵几个人两股战战, 那么看到了真正的克里斯出现在了厉鸢的身后, 这一行人就已经屁滚尿流了。 精灵本就苍白的皮肤顿时没了血色, 雪莉听到了克里斯的声音, 身形摇摇欲坠。 所有人脸色大变, 如同看到了世界末日一般顿时栽倒在地,然而即使怕得肝胆俱裂,也不忘恭恭敬敬地对克里斯行礼: “主、主人?!” 克里斯将厉鸢缓缓放下, 红蓝的长眸冷冰冰地看着众人, 微微一勾嘴角, 尖利的兽牙露在唇瓣上,脆弱而又嗜血: “十年之前, 我就对你们说过,艾丽莎只能我自己对付, 你们没有资格出手。你们现在是在违抗我的指令吗?” 众人的脸颊一抽, 心里又惊又怕。 惊的是,原来眼前的女人果然是艾丽莎, 不知她为何又死而复生,来到了这里。 怕的是,十年前克里斯真的说过这样的话,然而他们此时早已忘得干干净净。 那是亡灵大军和光明教廷的一场大战。 双方人马在光明教廷相遇, 当时他们想要帮克里斯对付艾丽莎,没想到克里斯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说艾丽莎除了他谁都不许动。 然而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十年,他们早就忘了那件事, 更何况初见艾丽莎的时候早就被愤怒冲散了理智,没有一个人能静下心来遵守十年前的命令。 但无论如何,无论有什么理由,都是他们违抗命令,这一次的惩罚免不了了。 精灵跪在雪莉的身边,看雪莉面色惨白,不由得咬牙: “可是主人,艾丽莎她曾经……” 克里斯微微动了一下眼珠,顿时,精灵的胸膛就是一陷,猛然喷出一道血雾。 众人面色大变,尤其是雪莉,她本就摇摇欲坠,此时此刻已经支撑不住瘫倒在地,又惊又怕地抹去脸上精灵的血珠,缩在地上不断颤抖着,发出憋闷的哽咽声。 短短几息之间,就有两个人不省人事。众人的汗珠几乎洇湿了面前的土地,却没有一人敢抬起头为这两人求情,也没有人再敢质疑克里斯的决定。 克里斯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厉鸢的脸上。 她的面色微微苍白,紧皱着眉头,眉心渗出一点红。 他顿时眯起眼,指尖一动,那滴血就飘到他的手心里: “你们知道违抗我的命令,会有什么样的惩罚吧。” 几人脸色一白,面面相觑。 克里斯的势力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 如果敢违抗他的命令,必须要废一条手臂。 如果不想接受惩罚也可以,那么等待他们的必定是生不如死的痛苦。想到这里,几个人咬着牙,齐齐运起一点魔力,猛地打在自己的右肩上。 厉鸢一皱眉,她刚想说话,克里斯就在一瞬间化为一条巨龙,抓住她甩在自己的背上,猛地冲向天际。 她吓了一跳,厉鸢不得已抓住他的鳞片,小凤紧紧地抓在她的肩膀上。 在云层之上,连空气都是炙热的,她有些艰难地挡住脸。 克里斯的飞行慢了下来,他红蓝的龙目一动: “你刚才是想要让我放了他们吗?” 厉鸢逆着风道:“当然不,我曾经是圣女,又不是圣母。只是……” 她深吸一口气:“刚才是我和他们的恩怨,立场不同本就没有对错。他们伤了我,我可以还回来。但我宁愿抽他们几鞭子,也不想这么胜之不武。” 克里斯顿时发出沙哑的冷笑:“厉鸢,你以为我在为你教训自己的属下吗?我只是惩罚他们违抗我的命令而已。从十年前开始,我就不会被你产生任何影响。” 厉鸢无奈,她无话可说。 “那你昨天晚上为什么在她的手下乖得像一条狗?”另一道声音在心里突然道。。 克里斯:“……” 厉斯发出一声更加讽刺的冷笑:“我虽然无法掌控身体,但我看得清清楚楚。你昨天晚上被她摸了鼻子后,完全变了一条龙。克里斯,你如果控制不住自己的兽性的话,最好把身体的的控制权让出来!” 克里斯有些恼怒,他刚想训斥厉斯闭嘴,然而却控制不住地,让思绪飘到了昨天晚上。 昨天晚上,他的灵魂又开始剧痛,魔力乱窜。 这是每天晚上他都要经受的痛苦,就在他以为又要强忍疼痛熬过一晚的时候,突然感到面颊一软,如同陷入了一团云,又如同徜徉在一片海。 他的灵魂顿时像是被暖流包裹了一样,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到一个人影。接着,自己的鼻尖陷入了这团云里,顿时,全身都似乎都通了电。 即使失去了神智,然而这样的动作却也对他一样有效。那种不受控制的颤栗的感觉如今还残存在身体里,克里斯微微一回想,不由得全身一颤,身形不受控制地一偏。 厉鸢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抱紧他: “你难道是想用摔死我的方法报仇吗?” 克里斯的龙目一眯,他身形一转,就化作龙甲人形,长臂向前一伸就接住了她,也接住了掉在两人怀里的那只小鸟。 两人在没有任何保护的情况下直直坠落,厉鸢的长发被撩起,眉心处的红痕还清晰可辨,她的瞳孔颤动,有些惊慌。然而却也有一种直觉,乖乖地待在他的怀里没有挣扎。 克里斯本就生得精致,此时墨发飞扬如同徜徉在深海里的海妖。 两人不由得对视,彼此的身影都映在对方的瞳孔里,在日光之下变得格外澄澈。 在这一瞬间,似乎天地与风沙都被隔绝在外,只有彼此。 两人下落的速度奇快,脚下就是精致而又庞大的光明教廷。 就在即将坠落到地面的千钧一发之际,克里斯的脚下无声地升起魔法阵,瞬间将两人吞没。下一秒,两人就安全地出现在广场上。 厉鸢的身形一顿,自己被对方紧紧地抱着,没有受到一点伤害。 在急促的呼吸声中,似乎还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 克里斯面无表情,然而放在她背后的指尖微颤。 半晌,小凤突然从两人的怀里探出头,警惕而又戒备地看着他。 克里斯的面色一变,他瞬间放开厉鸢。 厉鸢也回过神,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缓缓吐出一口气。 克里斯转过身,看向这个曾经华丽而又庞大的宫殿,上面的每一寸装饰都是用各个种族的血汗铸造而成。而厉鸢身为光明教廷的圣女,就是在这里长大。 他踏上一层台阶,声音夹杂着讽刺与淡漠: “厉鸢,你恐怕已经不记得这里了吧。” 厉鸢回过头,也不由得一怔。 在克里斯的身前,是已经发黄的建筑,洁白的石柱已经断裂、脱落,偌大的宫殿几乎被削平半个房顶,露出里面精致的装饰。 然而再精致的设计都已经被蒙上一层厚重的灰尘。 这座光明宫殿,早就在十年前克里斯攻上教廷的时候被推倒,然而比起厉鸢记忆里的狼藉,如今又多了一点岁月的痕迹。 她叹了一口气,将小凤揣在怀里,跟在他身后踏上台阶:“我怎么会不记得,这里是光明教廷,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也是我和你一起生活过的地方。” 听到最后一句话,克里斯面色一变。 这里确实是他和厉鸢曾经生活过的地方。无论是广场还是走廊,无论是书房还是后院,都留下过两人的痕迹。 然而当初有多么幸福,就能反衬出后来有多么痛苦。 他微微一抬手,一根石柱瞬间化为烟尘: “看到这里已经变成废墟,你是不是很伤心?” 厉鸢抬眼,目光似乎落在他的身上,又似乎穿过他,落在他身后的残垣断壁: “伤心,却也不伤心。” 她叹了一口气:“毕竟这是我生活过的地方,说没有感情是假的。但我也知道这里藏着多少污秽与罪恶。光明教廷的人,不比亡灵纯洁多少。” 毕竟为了得到全天下最好的法宝,也为了收集全天下最珍贵的资源,教廷的人放任人类对龙族进行捕杀,甚至暗地里也参与捕龙行动。 魔族、精灵、兽族,等等族群全都在光明教廷的压迫下,敢怒不敢言。 如今它被克里斯推翻,也是一件好事。只可惜如今世上存活的人寥寥无几,不能享受这自由的日子了。 克里斯一顿,他缓缓转过头: “光明教廷的圣女也会说出这种话吗?难道为了活命,你也可以背弃以前?” 厉鸢摇了摇头,她看着他,突然上前一步。 克里斯心脏一顿,垂眸视线落在她的身上。 厉鸢道:“在我回答这个问题以前,我想知道……你最大的心愿,就是要杀死我吗?” 克里斯盯着她的眼睛,在看到她眸中异样的情绪后,瞳孔一颤。莫名地,心里涌出自己也不想承认的恐慌。 他转过头向前走,却是不看她: “是。你现在向我求饶已经没有用了。我会让你和我一起坠下地狱,然后在地狱之火里永受折磨。” 厉鸢突然上前,拉住了他的手。 克里斯猛地回头,瞳孔微微一缩。 厉鸢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 “那你现在就可以杀死我。我不会求饶,也不会反抗。” 她话音刚落,四周就是一静。 似乎连风声都停了。 克里斯看着她,没有动。 只有那双眸子,深沉地看着她,像是一汪寒潭深不见底地晦暗。 半晌,他发出沙哑的冷笑。甩开她的手,反手按在她的后脑勺,两人之间的距离猛地拉进: “厉鸢,我不会让你这么容易地就死去的,我会让你承受这世上所有的痛苦之后,再灰飞烟灭。” 说完,他指尖使了个法阵,瞬间,整个天空都变了颜色,风声骤起,在狂风的怒吼中夹杂着野兽的般的哀嚎。 天空阴沉无比,乌云压顶,仔细看去,那是密密麻麻的亡灵,在狰狞着面孔发出痛苦的哭嚎。 克里斯缓缓咧出一个微笑: “看见了吗?这些都是你的信徒,他们在呼唤着你。我会让你看着他们在你眼前一个个地消失。你如果想要他们活着的话,就乖乖地在我身边,我还能让他们再挣扎两天。” 厉鸢没有动,她在克里斯的目光下没有躲闪,而是轻声道: “他们即使灰飞烟灭也对我没有用,克里斯,你不如马上就杀了我。” 克里斯的指尖一颤,他勾起嘴角: “你难道不在乎你的信徒?” 厉鸢看着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克里斯,我不在乎的原因你应该知道的。” 只是瞬间,他就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松开她。 厉鸢在他身后开口: “你那么厉害,怎么会听不见我和宁逐他们的谈话,你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会猜不到真相?” 克里斯的瞳孔一缩,瞬间,他的脚下寸寸开裂,裂缝几乎将整个广场一分为二,直到延伸到厉鸢的脚下。 他向后退了一步,冷笑一声: “什么真相?你欺骗我的真相吗?还是在成亲当晚,挖出我心的真相吗?” 厉鸢上前一步: “是一切的真相!” “你难道从来都没有怀疑过,为什么另外几个人也会穿越时空裂缝,为什么你们几个的境遇如此相似,又为何我会是你们四个人的未婚妻吗?” 话音刚落,只听一声轰鸣,天际几乎被一道闪电撕裂,克里斯顿时变了脸色,他双目猩红地看着厉鸢,脸上因为情绪不稳,已经出现了一层龙鳞: “那是你和他们的事情,和我没有关系!” 厉鸢缓缓走向他: “怎么没有?这一切的巧合都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是被设计好的!我和你的相遇,我和你的相处,还有我对你做过的所有的事,都是假的!” 她每说一句,就上前一步。 克里斯咬着牙看着她,嘴里发出不知是威胁还是恐惧的低吼,眼看着她走过来,他顿时升起法阵,将她困在原地。 “我和他们不一样。”克里斯的眼角似乎溢出了猩红,声音已经变成介于人类和龙族的沙哑: “我和他们不一样……你和他们之间都是假的!我们不是!” 不知何时,天空落下了雨。 雨滴裹着浮沉,无比苦涩,厉鸢艰难地睁开眼: “那我和你之间,又何曾是真的呢?” 克里斯的双目在一瞬间变得赤红,他突然变作龙形,对着天空怒吼一声,粗壮的尾巴愤怒地扫断一根石柱。 他才想起来,他和厉鸢之间,本就源于一场欺骗。 然而此时厉鸢却告诉他,连欺骗也是假的? 那两个人之间,到底还剩什么? 此时此刻,连善于嘲讽的厉斯都不再开口了。 克里斯感觉魔力在体内冲撞,血液如同岩浆般沸腾,他不由得怒吼一声,瞬间蹿到了厉鸢的眼前。 一人一龙对视,克里斯獠牙在不断出现。 厉鸢闭上眼,毫不反抗。 最后,他发出一道低吼,瞬间冲进了废墟里。 只听轰隆隆的一阵响,光明神殿彻底倒塌了。 厉鸢听着他痛苦的嘶吼声,焦急地想要走出来,却困于魔法阵内动也动不了: “克里斯!!!”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天际开始放晴,克里斯终于从废墟里出来。 此时,他的双目猩红,嘴角带着血,鳞片不知掉了多少,一路走过来,鲜血淋漓。 看见了厉鸢,一口就将她叼了起来。 第90章 厉鸢吓了一跳。 她被克里斯叼起来, 克里斯用粗壮的尾巴胡乱地扫走所有的巨石, 有些踉跄, 却准确地将她放到了废墟的中间。 厉鸢瞬间抱紧小凤, 抬眼看他: “克里斯!” 她有些看不懂他, 把她放在这里,难道是想找个空旷的地方把自己吃掉吗? 克里斯瞬间凑近,獠牙几乎在她的颈侧, 喉咙里发出警告而又低沉的哼鸣声。 嘴角流下一丝血线, 在龙吻的周围鳞片已经破裂, 露出鲜红的肌肤。 他混乱而又威胁地看着她,像是在威慑自己的猎物不要乱动。 厉鸢看到他的双眸浑浊, 不由得一惊。克里斯现在恐怕又乱了心智,她下意识地向他伸出手, 却没想到克里斯瞳孔一缩, 瞬间向后退了一步。 他摇了摇巨大的龙头,勉强保持清醒, 右眼蓝光一闪,顿时以厉鸢为中心,巨大的魔法阵升起,猩红的光芒直冲云霄。 一瞬间, 狂风在厉鸢的身边席卷,无论是碎石还是沙土都被卷到空中,如同巨龙一般碰撞着发出渗人的咆哮。 厉鸢吓了一跳,裙摆飞扬, 小凤险些被吹走,她赶紧抓住它的小爪子,用手挡住脸。 只是即使挡住了脸,还是能听到不知是风还是什么的哭嚎。 她不由得向上看去,只见在漩涡之外,无数亡灵被魔法撕扯得变了形,然而他们面对巨大的魔力无法反抗,只能发出痛苦的、绝望的嘶吼。 此时此刻,那一行人也终于赶到了这里,看到巨大的魔法阵以及阵中的厉鸢,不由得一愣,接着就被克里斯身上的威压吓得胆颤,齐齐软了腿脚。 雪莉看不见眼前的情况,摸索着问别人: “我感受到了主人的魔力,他是在做什么?” 旁边有人咽了一口口水,又是紧张又是兴奋地道: “他将厉鸢困在了法阵中央,似乎马上就要将她碾成粉末了!” 雪莉不由得一愣,接着她“看”向厉鸢的方向,露出一个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想说什么最后又憋了回去,最后咬着牙强迫转过头不再看厉鸢。 厉鸢看了一眼双眸冰冷的克里斯,又看了一眼天空中围着她哭嚎地亡灵,眼眶慢慢地红了。 【宿主,既是惧怕死亡的到来,又为何说出激怒他的话?】 最近很少没有说话的系统终于忍不住问她。 厉鸢缓缓站起来,红衣飞扬,似乎随时会乘风归去。 她道:“我没有惧怕……不知你有没有看到,上面的亡灵中,有我和克里斯经常去的那家面包店的老板,也有曾经收留过我们两个过夜的农夫。如今我也要变成亡灵,和他们相见了。” 系统沉默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骗他,你明明很是清晰地记得以前。即使这一切是我给你的任务又如何,我曾看见你付出过真心。】 厉鸢笑了一下,笑意微轻:“我没有骗他,我只是没有告诉他一部分事实而已。况且告诉他又如何,让他重蹈衡哥他们的覆辙,再度纠结在这段感情中去吗?倒不如像现在这样,让他即使知道真相,也能怀着恨意杀死我。” “我死后,一切就是终结。他会放下一切达到满级的。” 系统突然笑了一下,很奇怪一串数据竟然会笑,然而他真的突兀地一笑: 【恐怕事情不如你所愿。】 厉鸢一愣,她下意识地抬眼。 远处几个人似乎已经预见到她的下场,即使齐齐断了一臂也都压抑不住兴奋看着她。 而克里斯,他盘踞在空中,突然仰天发出一道怒吼。 霎时间,天地风云突变,厉鸢周边的气旋瞬间扩大,几乎将半面天空的云层都席卷撕碎,几个属下面色一变,惊慌失措地后退。 紧接着,无数的砖石碎块倏然下落,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重重地按在地上,激起厚重的烟尘,轰鸣声不绝于耳。 厉鸢踉跄地转过身看着这一切,有些无措。 她的周围错落有致地落下巨大的石柱,如果说她在一开始时有些迷茫,那么在看到脚边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张书桌后,心脏重重一顿。 不仅是书桌,紧接着还出现了精致的床,向后望去还有两人经常路过的秋千以及长廊。 一切仿佛是时光回溯,废墟在重新整合,恢复它该有的模样。 厉鸢看向克里斯,对方面无表情地盯着这座正在恢复辉煌的宫殿,刚想说话,眼前却猛地落下一面墙,将她和对方阻隔,也隔绝了那几个人震惊的视线。 厉鸢下意识地向后一退,顿时跌坐在了干净而又华丽的地毯上。 她低下头,指尖颤抖地抚摸着上面的柔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是她的房间,是她在教廷里待了二十年的房间。 这个屋子早就在十年前崩塌,她没有想到会有一天看见它在自己的眼前重建。 眼前的一切如同她记忆的复刻,无论是带着墨香的书桌,还是窗前带着露珠的玫瑰,都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这太真实了,真实得仿佛是一场梦。 她将小凤放下,扶着桌腿踉跄地站起来,指尖碰到桌上的一点墨迹,她想要抹去,然而桌面上的字又让她心脏一揪,在真实与假象之间摇摆不定。 桌面上歪歪扭扭地写着两个字: “厉鸢。” 是克里斯亲手写的厉鸢,是她教克里斯写的厉鸢。 在圣殿覆灭的那天早上,她正打算把所有的东西都保存起来,却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把这张纸塞进盒子里,克里斯就带着亡灵大军来到了圣殿门口。 这张纸也就随着大殿变成烟尘了。如今,它又随着圣殿重新回到了她的眼前。 厉鸢的手像是被烫伤一般,猛地收了回来。 她试探地走向那扇精致的大门,刚想推开却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弹了回来,她皱了一下眉,刚想再试一次,就听到身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你不用试了。这间房间被我下了咒语。” 厉鸢猛地回头,克里斯已经恢复了人形,只是他的脸本就苍白,如今更是苍白得有些妖异。 此时他双眸猩红,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面上的龙鳞退了又现,现了又退,似乎在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去抵抗魔力的反噬。 厉鸢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退后一步。 他瞬间就来到她的面前,尖利的牙齿在唇瓣上留下印痕:“厉鸢,在我想好怎么处理你之前,你一步都不能出去。” 厉鸢着急地道: “可是我……”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感觉被桎梏住的手臂一痛,不由得“嘶”了一声。 克里斯低下头,他的魔力外泄,已经造成周身的空气波动。 他面色一变,瞬间消失在了屋内。 厉鸢捂着胳膊,无奈地补充: “可是我的吃喝拉撒怎么办……” 小凤也呆了一下,接着猛地挺起肚皮大哭: “小凤还饿着呢!” 厉鸢无奈地揉了揉眉心。 她以为克里斯会把自己挫骨扬灰,没想到他竟然是玩起了监·禁。这下可好,自己现在出不去了。对方的神智看起来也变得混乱,这还怎么跟他沟通。 而且克里斯说要自己等他想好怎么处理自己,然而她知道克里斯有多么偏执,如果真等他想好,她早就变成一个腹中空空的干尸了。 这边,小凤还在哀嚎,她把它抱起来滚到大床上,小风还是第一次睡这么软的床,不由得惊奇。 厉鸢道:“难为你和我一起饿肚皮了。” 小凤本来很泄气,但是看见厉鸢苍白的脸色,什么抱怨的话都说不出了,它和厉鸢贴了贴脸,小声道: “小凤不饿。” 说完,它抬起头,和她一起看着这间精致而又崭新的屋子: “鸢鸢以前就住在这里吗?” 厉鸢缓缓坐起来,声音微低: “我在这个房间里待了二十年。” 小凤用嘴啄了一下床单上的蕾丝边边:“这里好怪啊,这些东西小凤从来都没有见过。亏小凤还活了三百多年呐。” 厉鸢听它这么一说,不由得哭笑不得: “我这么一算,你比我还大呢。你一直在天上,当然不了解这个。”只是笑意在脸上挂一瞬就散了。 “这里还不算奇怪,我的家里奇怪,比这里有意思多了。” 小凤还是第一次听见厉鸢说起她自己的家,不由得瞪大了绿豆眼。 它虽然心智未全,但到底是活了三百年的凤凰,并非傻子。和厉鸢来到几个不同的世界后,它早就察觉到厉鸢的来历不简单。 只是一是因为它对厉鸢的来历没兴趣,二是因为它相信厉鸢,于是就一直都没问。 听到厉鸢说起她家乡比这里还奇怪,顿时勾起它的好奇心。 它在厉鸢的胸前蹬蹬腿:“鸢鸢的家里是什么样啊。” 厉鸢想了想,觉得现代的社会一时之间不好描述,于是道: “比武术还要有意思,比仙术还要神奇,比玄力还要厉害,比魔法还要梦幻。” 她虽然没有具体地说,但是小凤却从这一句话里想象得到她的世界的神奇,不由得喃喃: “怪不得鸢鸢要回去。” 厉鸢苦笑一声,摸了摸它的头毛: “我漂泊了四辈子,对家的概念已经模糊了。如果不是为了父母,我也不想急着回去。与其说是想回家,不如说是想了却心中的执念。” 小凤听出她语气中的疲惫与无奈,和她贴了贴脸: “鸢鸢要加油哦。” 厉鸢亲了它一口,轻叹一口气: “我会的。” ———— 克里斯站在圣殿前方,居高临下地看着几个手下。 众人战战兢兢,沉默地低着头。 克里斯道: “这里,没有我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 众人被他的威压压得抬不起头,勉强发出声音应是。 半晌,没有听见动静,有人小心地眯起一只眼偷偷向上看,看到圣殿前空无一人,顿时松了一口气。 “主人走了。” 几人劫后余生般,顿时瘫软了下来。 雪莉却没有动,她低着头“看”向地面,指尖狠狠地抓起尘土: “主人难道没有杀了艾丽莎吗?” “没有。”身旁的矮人还有些恍惚:“不仅没有杀她,还把曾经恨之入骨的光明神殿复原了。” 雪莉的肩膀顿时塌了下去,她有些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那座耀目的宫殿。 一骑士低声道:“不知道主人是否中了艾丽莎的咒语,否则怎么会突然变了态度。不仅不杀她,还把她好好地保护了起来……” 雪莉的指尖一颤,她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眶,牙齿发出打颤的声音。 “而且你们没有发现这个艾丽莎很奇怪吗?不仅能起死回生,连相貌也变了……雪莉,你是她的妹妹,你有没有觉察到什……” “我什么都不知道!”她突然站起来,胸膛剧烈起伏: “我和她虽然是姐妹,但我们两个早就没有关系了!” 众人一惊,有些奇怪为何雪莉的反应如此激烈,但想到以艾丽莎的虚伪,雪莉不想和她扯上关系也情有可原。 更何况谁都能看出来,雪莉一直对主人…… 矮人刚想安慰她两句,雪莉就踉跄地转过身,这一次她精准地绕过他,瞬间消失在原地。 矮人不由得一愣,雪莉对气息的感知什么时候这么敏锐了? 克里斯神智混乱地冲进了一处房间,灵魂的撕扯和魔力的反噬,让他的身体无一处不在痛,刚才在手下面前说完话,就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他踉跄地倒地,嘴角流下一串血,落在柔软的羊毛地毯上。 双眸在猩红与深蓝之间变幻: “她说这一切都是假的!” “全是假的?” “假的!” 声音又变成了厉斯的冰冷: “她说相遇是假的?” “难道她说的爱我也是假的吗?” “不不不,她本来就说过不爱我。” “她本来就说过嫌恶我。” 克里斯的瞳孔剧颤,在一瞬间似乎化成了竖瞳。 “如今她说连欺骗也是假的,所以她从来都没爱过我,也没有恨过我。” 声声嘶哑,每一句话,都在人声与龙声之间跳跃,最后竟分不清说话的到底是克里斯还是厉斯了。 “所以,我在她的眼里,连尘埃都算不上!” 一瞬间,他的脸上浮现层层叠叠的龙鳞,身后的龙翼几次要破开皮肤伸展开,然而这种□□的痛苦比起心中的疼痛不足万分之一。 克里斯也不知道,为何他的心即使被掏出来,如今还会这么痛。 他的指尖缓缓抬起,一根法杖无声地出现在手中,上面的红色石头忽明忽暗,仔细看去竟然已经出现了一条裂痕。 克里斯脸色一变,他咬牙将法杖向墙上一扔,然后抓紧自己的胸口怒吼: “厉斯,如果不是你还在在意她,我不会这么痛!” 厉斯此时的的声音也失去了镇静: “克里斯,你永远都不会正视你的懦弱。这具身体明明在你的掌控之下,那是你在受她的影响!” 克里斯咬牙,他踉跄地站起来,想要毁灭一切。然而看见白色的地毯上的血渍,不由得一愣。 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抹,因为这块地毯是厉鸢送给他的,这屋子里的所有东西都是厉鸢为他布置的…… 想到这里,他的呼吸一滞,瞬间抬起头。 入目,是一间他再也熟悉不过的房间,他在这里待了五年,这是圣殿内属于骑士的,最普通的房间。 别人都在奇怪,为何他身为圣女的骑士,能甘心住在这么小的一间房间,他只回答自己无所谓住在哪里。 但没有人知道,这里正对着厉鸢的窗口,每天早上能看见她哼着歌给窗前的植物浇水。 清晨朝阳,露水红花,万般美好。 厉鸢怕委屈了他,于是这里所有的东西都由她置办,大到中土风格的屏风,小到墙上的油画,更小到墙角的植物,每一处都经过她的手。 他没想到,自己慌乱进入的房间竟然是这里。 也不知是上帝的旨意,还是自己潜意识的选择。 ——不过龙族从来都不信上帝。 他踉跄地站起来,绕过地毯,缓缓走到屋子的正中。阳光缓缓洒了进来,一切都被撒上了金光。熟悉的气息将他包裹,不知不觉,他的情绪镇定了下来,只是眼底依旧晦暗。 对面的窗前的花似乎还如十年前那么娇艳,然而却再也没有一个女子会如十年前那样勾着嘴角浇花了。 厉斯哑声道: “即使你把这一切都恢复原样又有什么用。我和你爱的,从始至终都是一个假象。” 克里斯突然笑出了声,他裂开嘴,胸膛剧烈的震荡,他笑得讽刺、笑得夸张,以至于眼角在阳光下闪出晶莹。 “厉斯,你终于承认,你还爱着她。” 厉斯哑声道:“不是我,是我们。” 克里斯沉默了一下: “很遗憾。我的感情错付了。也许世界上本就没有厉鸢这个人。” 他垂下长睫,转身就走。 只是在离开这个房间之前,他的内心一动,像是被什么牵扯着一样,莫名的向对面扫了一眼。 只是一眼,顿时一怔。 似乎有巨大的轰鸣在耳边爆开,声如洪钟直接砸入他的心底。 他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夕,也不知心里的翻涌是何滋味。 他看到,厉鸢站在窗前,低着头慢慢地给窗前的玫瑰浇水。 然而跟着水流落下来的,还有她的泪。 第91章 小凤已经饿得要吃花瓣了, 厉鸢道:“不要动, 这盆花我可宝贵着呢。” 小凤蹦到她的肩膀上, 看着她小心地给那盆花浇水, 有些嫉妒地作势要去钳花瓣。 厉鸢捏住它的鸟嘴, 低头继续浇花。 小凤刚想挣扎,指控她偏心,然而看到花瓣上颤巍巍的水珠, 顿时一愣。 它小心地看向厉鸢:“鸢鸢, 你怎么了啊。” 厉鸢抹了一把脸, 瓮声瓮气地一笑:“没事。” 只是想起了以前而已。 然而更多的,她却想知道到底该如何, 才能解开克里斯的心结。 小凤和她贴了贴脸,小声道: “那小凤就不吃花了。” 厉鸢拍了拍它的头毛, 微微一笑。 只是刚放下手, 她的肚皮也是一叫,不由得又羞又无奈, 将小凤抓起来: “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烤了吃。” 话音刚落,眼前的书桌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魔法阵,一盘水果无声地出现。 小凤眼前一亮:“吃的!吃的!” 厉鸢一愣, 有些迟疑地走到书桌前,拿起一颗苹果,叹口气。 系统问:【你是怕他毒死你?】 厉鸢道:“毒死我更好。” 说着,狠狠地啃了一大口。 吃饱了肚子, 厉鸢安心地在屋子里住下。毕竟是住了而是多年的地方,她倒也习惯。 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总是听到一些悲惨的哀嚎。 她睡不着,于是在这夜披上外套,打开了窗户。 窗外,是月朗星稀的夜色,还有空中无数哀嚎痛哭的亡魂,他们几乎将整个圣殿都包围住,厉鸢顿时一愣。 小凤虽然在修仙世界活了几百年,还真的很少见到这样的阵仗,赶紧钻进厉鸢的怀里: “鸢鸢,小凤怕!” 厉鸢拍了拍它的肚皮:“别怕,他们在变成亡灵之前,也是活生生的人。” 她的心里不是没有忐忑,只是看到这些亡灵中有熟悉的人,即使再多的恐惧也被心酸和难过压下去了。 这些亡灵聚集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是光明神殿的原址,他们生前就对这里无比向往,死后灵魂聚而不散,不自觉地就飘到这里。再加上这里或多或少残存着光明力量,对这些亡灵有着莫大的吸引。 天长日久,他们与这座神殿融为一体,已经完全分不开了。 如今克里斯用黑暗魔法重铸了神殿,这魔力太过霸道,克里斯的威压也十分厉害,这些亡灵们苦不堪言。 如果厉鸢还是圣女,她大可随意一道咒语,就将这些亡灵超度,然而现在她已经换了一具身体,筋脉不同也就根本无法使用魔力。 不过好在这个屋里什么都是重塑过的,连宝物都是重塑过的。 她在柜子里翻翻找找,终于找到了自己用过的圣杯,里面还残存一点圣水。 她用水稀释后,捧到窗边。 小凤好奇地问:“鸢鸢,这杯水是用来给小凤洗澡的吗?” 厉鸢道:“这是用来安抚亡魂的。” 说着,她刚想举起圣杯,却突然感觉眼角一热,像是有什么在眼中燃烧,她赶紧放下杯子揉了揉眼。 小凤道:“鸢鸢,你怎么了?” 她道:“可能是沙子迷了眼睛。” 说完,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一手把住窗框,一手艰难地把杯子向外举。 她摇摇欲坠,但好在这里是一楼,倒也没有太过危险。 天上的亡灵碍于这里有克里斯的魔力残存,不敢太过靠近,厉鸢左看右看,小声地道: “快过来!” 终于,有几个亡灵用仅剩的理智认出了她,他们被这股纯净的力量吸引,开始小心翼翼地靠近厉鸢,厉鸢微微松了一口气,左手伸进杯子里小心地挽出一点水撒向空中。 顿时,靠近的亡灵像是被一束光芒射穿的乌云,缓缓恢复本来都颜色,面孔开始变得平和,也不再发出痛苦的声音了。 厉鸢大喜,却在这个时候感觉自己身形不稳,差点一头栽了下去,撞在魔法阵上。 幸好千钧一发之际,小凤用嘴衔住她的领口。 厉鸢艰难地爬回来,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要是没有你的话,我恐怕就要撞上去了。” 她看向杯子的圣水,里面已经所剩无几了。 不过好在它真的有用。 她转过头,伸出手掌,感受亡灵带起的轻柔的风穿过魔法阵在指尖穿梭,不由得勾了一下嘴角。 只是她没有看到,在她看不见的角落里,一个虚影站在了阴暗处。 那是厉斯的灵魂。 此时他也看向空中的那些灵魂,双眸闪烁。与克里斯不同,他更加冷静,因此也能仔细地观察厉鸢的表情。 他看她在夜色下恬静的侧脸,不由得微微敛了眉眼。 以前他光明教廷的时候,也曾经和厉鸢一起去超度亡灵。他本就对这些人类抵触,和她一起出去也只是在知道她是心善的前提下。 然而若如厉鸢所说,这一切在她的眼里都是假的,她又何必在意这些亡灵是否痛苦,又何必费心费力地为这些亡灵净化? 如今没有克里斯在身边,他无法问别人,也无法讽刺克里斯来转移注意力。 在这个普通却不冷寂的夜,他的眸子晦暗一片。 厉鸢在神殿里待了七天,克里斯也就消失了七天。 这七天里,她从一开始的忐忑不安,到无奈焦躁,最后变成了平静接受。 她想,以克里斯的脾气,也许会永远把她关在这里也说不定。 不仅是厉鸢想不明白克里斯的用意,连那几个手下也想不明白。 圣殿二十里外,几个人凑到一起商议到底该怎么办,雪莉低着头,一声不吭。 巴里勉强养好了伤,然而那么壮硕的一个男人如今面上却是苍白无力,他咳了一声,问: “雪莉,你这几天都情绪不对,到底怎么了?” 雪莉愣了一下,她隔得很远,遥遥望着远处的宫殿。 以前,那是自己趋之若鹜的神殿,如今,那是自己避之不及的地狱。 精灵也担心地看了她一眼,道: “雪莉,你如果身体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吧。” 雪莉抖着手,竭力控制自己不要摸自己的眼眶,咬牙笑道: “我没事。” 她勉强镇定下来,问: “你们这几天可有看见主人出现?” 矮人摇了摇头:“没有。主人不仅没有出现,而且在还圣殿的附近设下了禁制,没有人能够靠近。” 兽人瓮声瓮气: “我想不通,主人不是对那么女人恨之入骨吗?为何又帮她恢复了神殿,还将她严密地保护起来?” 骑士小心地猜测: “难道是因为他想要折磨完艾丽莎之后,再把她杀死?” 众人皱起眉,总觉得这样的理由很符合克里斯的性格,但总有种违和感。 他们在心里绝对不会承认克里斯不想杀厉鸢,然而此时此刻却无法为克里斯的矛盾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是耿直的矮人道: “也许主人自己也没有想好怎么对付她吧……” 骑士最先冷笑出声:“怎么可能,那个女人如此虚伪残忍,当年更是挖出了主人的心,如果是我的话我捡到她的第一眼肯定就会将她挫骨扬灰,怎么还会犹豫不决?” “所以你才不是主人。”矮人反驳他。 骑士语塞,他刚想说话,雪莉就颤着声音喝止: “好了,你们都不要说了。” 她露出一个有些僵硬的微笑: “主人是不会对艾丽莎心软的。她做了那么多对不起主人的事,即使她把心挖出来,也弥补不了。” 精灵看着她被白纱蒙住的眼睛,有些心疼,想了想,叹一口气: “雪莉,主人的心就是一块石头。即使你当年你为他献祭了双眼,他的眼神也不会放在你身上。无论他对艾丽莎如何处置,你都不要太在意,毕竟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眼泪无声地洇湿了雪莉面上的白纱,她想要说什么,却咬了咬唇。 矮人面无表情地道:“可是主人也救了她一命,那是交易,不算是献祭。” 当年克里斯和老教皇决战,他断了教皇的手臂,自己的双眼也被圣光所伤。 在那一次大战中,雪莉奄奄一息,然而当时的她踉跄地走向克里斯,双眼都是血,颤抖着递上一双眼珠。 她献祭了自己的双眼,因为她的眼睛和艾丽莎的一样,都是金轮,只有金轮的双眼才能在龙族的身体里重生。 克里斯收下眼珠,与她做了交易,多给了她五十年的寿命。 精灵滞闷:“你就只喜欢反驳我吗?” “我只是说了实话。” “你……” “好了!” 雪莉突然抖着声音打断他们,她捂住眼眶,道: “主人一定不会原谅她的……” 精灵看她已经完全不接受别人的话,只好顺着她: “对,主人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欺骗。他不会原谅艾丽莎的。” 他没看到,他说完这句话后雪莉的身形狠狠地一颤。 这晚,厉鸢把书桌上的东西收起来,来到窗前。 这里的亡魂已经趋于稳定,有强大的已经能勉强化作人形与厉鸢说话。 她站在窗前,看着面包店的那家老板耶鲁颤颤巍巍地飘过来: “圣女大人,谢谢你救了我们。” 厉鸢轻声道: “我现在已经不是圣女了,你还是叫我艾丽莎吧。而且我也算不上救你们,只能让你们好受一些罢了。” 耶鲁一笑,即使灵魂是一道虚影,也能看到他满脸的褶皱: “艾丽莎,我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厉鸢叹口气:“我也以为……”她第一次看耶鲁能够顺畅地与她交流,被关在这里几天,除了小凤就是窗前的花,不由得想多说两句话: “耶鲁,您是怎么走的?” 耶鲁勉强回忆,似是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面上微变身形也颤抖了一下: “在您死后的第五年,克里斯又与教皇大人发生了一次决战,在那次战斗里他们两个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力量,我只看到眼前的白光一闪,然后就失去了意识。再睁开眼时,自己已经变成了亡灵……” 耶鲁的语速很缓慢,还带着一点磕绊。 然而厉鸢却能听出其中细微的苦涩与迷茫,她想向前伸手,碰碰这个老人枯槁的手背,然而却只能碰到一层看不见的法阵。 她低下头,道: “对不起,我没有救下你们。” 耶鲁摇了摇头:“您已经仁至义尽了。我们所有的人都知道,在您死亡的那一天,告诫我们要远离克里斯,也让克里斯放过我们一马。” “只是……”耶鲁苦笑一声:“只是当时我们所有人都以为克里斯是救我们于教廷压迫下的救世主,没有人听。” 厉鸢一顿:“哪有什么救世主。耶鲁,人都是要靠自己的。” 耶鲁回想过去,露出不知是恍然还是释然的笑。 厉鸢道:“我会想办法让你们脱离这里的束缚。” 耶鲁摇了摇头:“您自身都尚且难保,就不要想着我们了。最起码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过很多。克里斯不经常在这里出现,我们也就不用战战兢兢地东躲西藏了。” 厉鸢一愣:“克里斯曾经在这附近出现过吗?” “是,我们曾经远远地看过他,他来到过圣殿前方,然而看了我们一眼却转身走了。” 厉鸢有些纳闷,既然他在这附近为何没有出现,难道还是在纠结怎么处理自己? 耶鲁道:“不过今早,我们看见他化成一条巨龙,向西方而去了。” 厉鸢一愣,西方? 那不是龙山的方向吗? 对方离开这里,难道是真打算把她关到死吗? 她还想再问耶鲁,却见对方的脸色突然一变,像是看见了什么恐怖的东西,整个灵魂几乎抽长得支离破碎,瞬间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内心一动,一转头,就看到一个红色的法阵出现在了正中央,克里斯缓缓地出现。 修长的身影在地上投下暗影,沉默伫立。他的面色没有那么苍白,但神色更加冰冷了。 厉鸢把小凤藏在身后,深吸一口气,问: “你不是去龙山了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克里斯却没有回话,他的视线落在书桌上刚刚干涸的墨渍,又落到窗前的娇艳欲滴的玫瑰上,眸色晦暗。 厉鸢感觉他今夜的气息有些不对劲,像是把所有的情绪都藏在深渊之下,让人猜不透: “你……是想好怎么处置我了,来杀我的吗?” 克里斯沙哑地道: “是,你应该知道欺骗我的下场,更何况你欺骗了我两次。” 厉鸢垂下眸子,道: “我知道,我会生不如死。” 克里斯抬眼看她:“我会扯出你的灵魂,再让你灰飞烟灭。” 厉鸢的唇瓣一抖,她笑道:“听起来算是一个很痛快的死法。” 克里斯的视线落在她微微苍白的脸颊上:“但在那之前,我会让你的躯体遭受莫大的痛苦。比如,将你的全身淋上会溃烂的毒药,然后再将你关在这里,直到溃烂而死。” 厉鸢抬眼看他,虽然眼角发红,但神色算是平静。 “这不像是你的手段,我以为你会让我的血流干而死……” 克里斯的眸光一闪:“听上去不错。” 话音刚落,他的指尖一动,她瞬间就飘了过来,厉鸢吓了一跳,指尖下意识地退拒在他的胸膛之上。 冰凉的鳞甲就在她的手心之下,她的指尖不由得一颤。 克里斯嘶哑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 “让血流干的方法有很多种,我可以在你的心口上插一刀,看你是否真的有颗心,也可以将你推入龙火里,烤干你的血液。但我最喜欢的是最后一种……” 他微微启唇,露出自己的兽牙:“那是一种黑暗魔法,就是就是缓缓吸干对方的血,享受猎物在自己的嘴下挣扎、惊惧再到绝望的过程。” 厉鸢一惊,她下意识地想要抬头看他,却感觉自己的颈边一痛。 她顿时僵直在原地。 然而转而一想,这样死去也挺好。最起码比被烤成人干还好。 她缓缓闭上眼,刚想放松身体,却感觉耳边的人气息一变。 克里斯瞬间抽.离了身体,看向了窗外。 月光下,他的面色苍白,但嘴角还带着一点她的血。 在窗外,一切都无比寂静,厉鸢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然而克里斯却缓缓勾起嘴角,他转过头道: “看来你今晚不用死,最起码在我知道一切之前不会死。” 厉鸢一愣,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对方就消失在了眼前。 于此同时,窗外传来了耶鲁的声音: “艾丽莎,你的妹妹来了。” 第92章 雪莉一步步地靠近那个圣殿。 她虽然闭着眼, 但能清楚地感应到一股强大的魔力阻挡在自己面前。 她知道这是属于克里斯的力量, 克里斯在圣殿前设下魔法阵, 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想到这里, 她不由得咬牙。 这里, 本来是她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她与艾丽莎从小在这里长大。她也曾在教廷里和克里斯相遇过,然而克里斯的目光总是落在她姐姐身上。 她比艾丽莎更懂得克制, 更了解如何做一个高洁的圣女, 却没想到教廷最后会选择对方。 一桩桩一件件, 像是压在她心头上的巨石,终于, 她离开了教廷投奔克里斯。 她本以为,以自己圣女候选人的身份, 以自己和克里斯相识那么多年的份上, 对方会对她另眼相待,然而让她失望的是, 克里斯完全把她当成和他那些粗鄙的手下一样的人。 不,有时候甚至连他的手下都不如,她甚至在战前都没有得到他一个眼神。 她知道克里斯的心里一直有她姐姐,然而她还是不想承认。 艾丽莎曾经骗过他, 又亲手挖出过他的心,他为什么还要念着对方? 她到底哪里比不上对方?! 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她多年,直到艾丽莎死在她的面前, 甚至已经死了十年,她也不曾释怀过。 她本以为艾丽莎早就随着这座圣殿化为回忆,没想到她又阴魂不散地出现在她的面前。 如今,那个问题又重新浮现了出来,并且由困惑变成了汹涌的妒火,几乎燃烧了她所有的理智。 眼看着今晨克里斯飞向了西方,她壮着胆子靠近了这座圣殿。 只是克里斯的魔法阵不是轻易就能靠近的,只是微微凑近一点就能感觉到周身有如针扎般的疼痛。 不过好在她并不是毫无方法。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摘下眼睛上的白纱。 然后,缓缓地睁开双眼。 在单薄的眼皮下,是一双完好的眼球。瞳孔微颤,那是和艾丽莎一模一样的金轮。 她的眼珠很久都没有见过光,不由得流下眼泪。 雪莉捂住眼睛,露出夸张的笑。 这十年,她每天都过着装瞎的日子,没有一日不在担惊受怕,生怕克里斯和那些人发现她的秘密——她并没有瞎。 为了保守这个秘密,她每天只敢在众人熟睡时偷偷掀开一点眼皮。每一次看见这个世界的一点,即使是满目苍凉,那也让她欣喜已久。 她知道这样的日子太过痛苦,然而为了活下去,她什么都可以做。 哪怕是现在。 想到这里,她的表情瞬间冷了下去,对着那层红色的保护罩念了一串又长又复杂的魔咒。 一瞬间,她瞳孔里的金轮发出耀眼的光芒,眼前的魔法阵开始震颤。 她的双眼溢出鲜血,终于撕出了一道口子。 她艰难地钻进去,一抬头,看见无数自由徜徉的亡灵,不乏以前对她不甚恭敬的信徒。 她顿时冷笑一声。 向前走了不多久,就看到一个女子站在窗边,皱着眉看着她。 她的瞳孔瞬间一缩。 比起耳朵听到的声音,和旁人的转述,亲眼见到的才让她震惊。 她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就是艾丽莎,即使面貌变得柔和,即使发色变了,即使对方的眼中没有了金轮,然而她还是一眼就认出了对面的人就是她的姐姐。 那是从灵魂上衍生出来的敌意。 她缓缓向前一步:“艾丽莎,真的是你吗?” 厉鸢看着雪莉,她对于她的到来有些意外,但仔细一想这又在情理之中。 以雪莉的性格,她现在才来找她,恐怕已经忍了很久吧。 她抹了一下脖颈上的血痕,道:“是我,你是怎么进来的?” 雪莉笑了一下,又是骄傲又是复杂地指了指自己的眼睛: “当然是用这双眼睛……不,我忘了,你现在连眼睛都没有了,恐怕已经是一个废人了,怎么会感应到魔力波动。” 厉鸢转过身去:“看在曾经是亲人的份上,我不想与你拌嘴。如果没什么事,你就走吧。” 眼看她要在窗前消失,雪莉突然变了脸色,她赶紧靠近窗边: “姐姐!” 厉鸢的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回头看她。 雪莉心下惴惴,面上露出委屈的表情,轻声道: “姐姐,分别了十多年,你难道就不想念我吗?” 厉鸢诚实地摇了摇头。 雪莉一滞,她勉强一笑:“可是我很想姐姐。”她走到窗边,和她隔着法阵对视: “每天每夜都在想。前几天你突然出现的时候,我没有反应过来,否则肯定要和你好好叙叙旧。今天晚上,我特意趁主……克里斯离开的时候偷跑进来看你。” 厉鸢指了指面前的法阵:“有克里斯在,你就不能接近我。” 一听到克里斯的名字,雪莉的面色微变,她勉强一笑,却发现勾不起嘴角: “姐姐,你到底是怎么起死回生的?是因为克里斯的原因吗?是他救了你吗?” 厉鸢道:“不是。说来话长,总之与他无关。” 雪莉有些松了一口气:“不是他就好……” 她抬起手,指尖在墙上划出长长的痕迹,然而声音却是轻的: “姐姐,你为什么又被他找到了?他到底要对你做什么?” 厉鸢道:“他找到我是注定的,他杀了我也是注定的。你不必为此忧心。” 雪莉发出干哑的笑声:“我怎么能不忧心,他如果杀死你,我岂不是又要失去你一次。只是……” 她的眼里溢出泪花: “只是你知道我现在还弱小,我无法对抗他……姐姐,我救不出你。” 厉鸢道:“我不需要你救,你回去吧。” 雪莉点了点头,只是她看见厉鸢黝黑的瞳孔,微微一顿。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眼眶,视线又落在了厉鸢的身后。 厉鸢身后的房间与十年前的布置模一样。 雪莉曾经艳羡过,因为艾丽莎当时住的是整个圣殿里最精致的房间,而自己只能住次等。因此她一直惦记着这里,夸张一点说这个屋子里有什么,她恐怕比艾丽莎本人还要清楚。 然而无论是精致的大床,还是墙上挂的油画,都像是一颗颗石子,硬生生地塞进她的眼眶里。 最明显的是厉鸢面前的那盆花,娇艳欲滴,是整个圣殿,不,应该是全世界唯一有生机的颜色。 雪莉已经不知道多有没有碰到鲜艳的植物了,自从几年前克里斯和教皇的那场决战,整个世界就像是被褪去一层颜色,只留下荒凉与死寂。 眼前玫瑰的鲜红,好像是血,从她的眼角溢了出来。 她怔怔地盯着面前的那盆花,发出沙哑的声音: “可是姐姐,我还是有点不相信该怎么办?” 厉鸢一愣,拧眉看着她。 雪莉踉跄地后退,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他看起来不像是要杀死你的样子……你明明在这里挖出他的心,你明明在这里欺骗了他,他为何又帮你把这里复原成与当初一模一样?” 厉鸢抿了一下唇,指尖轻轻地碰了碰面前的花瓣。 雪莉发出沙哑的笑声: “原来他们说的都是真的,他还在意你……”话音刚落,她的面色一变,突然扑向厉鸢: “你到底给他下了什么咒?让他对你这么死心塌地?你到底哪里好?” 厉鸢被她吓了一跳,然而雪莉碰到了法阵,手上发出烧焦的气味。 她赶紧道:“雪莉!远离这里!” 然而雪莉却狰狞一笑: ”你不必假惺惺……我想知道你既然不会魔法,那么到底是怎么挽回他的心?” 她的瞳孔瞬间放大: “你是不是告诉了他当年的事情?” 厉鸢不由得一愣,她看着雪莉闪着金光的眼睛,道: “我没有告诉他。” 然而雪莉却是已经认定了这个理由,她不仅没有镇静下来,反而更加激动: “你肯定告诉他了!”她又哭又笑:“否则他怎么会这么轻易地就放过你?他肯定知道当年是谁救的他了,他知道到底是谁把眼睛给了他!” 雪莉的话音刚落,窗外的风突然骤起,她含着泪,咬牙切齿地看着厉鸢。 厉鸢无奈地捏一下眉心。 她是真的没有告诉克里斯,然而显而易见的雪莉已经听不进去她的话了。 说起“眼睛”,她的记忆就被带到了以前。 在克里斯第一次和教皇对战之后,教皇被克里斯废去一条手臂,却也被教皇的圣光伤了眼睛。 当时的她正在教廷里收拾东西,准备面对克里斯的到来。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吓了一跳。 因为在原剧情里,克里斯这一段是没有受伤的。 她有些惴惴不安,连夜赶到克里斯所在的龙城里,施了个隐身咒接近了克里斯。 当时的他不见任何人,独自坐在房间里沉默。 厉鸢远远地不敢靠近他,但是却看见他面前的地面已经鲜血淋漓。 她握紧了拳头,出去找到了雪莉。并且在对方的面前现了身。 彼时的她与雪莉的关系很僵硬,却并没有不死不休的地步。雪莉看见她很惊讶,然而身中剧毒,已是时日无多,只能无力地看着她。 她问克里斯到底是怎么受伤的。 雪莉先是一愣,然后冷笑一声:“因为你。” “因为我?” 厉鸢顿时瞪大眼。 雪莉又是复杂又是苦涩地道:“因为教皇大人说,即使克里斯打败了他,也抹平不了他是被所有人乃至圣女厌恶的,龙族的事实。然后克里斯就失神了,就仅仅失神了一秒,就被教皇大人伤了眼睛。” 厉鸢的喉咙一动,半晌苦涩地捂住脸,咸涩的液体从指缝间落下。 雪莉讽刺地看着她:“怎么,心疼了?你不是亲手挖出过他的心吗?又为何来此惺惺作态?” 厉鸢咬着牙,没说话。 雪莉看了她一眼,特别是她脸上带着生气的勃勃生机,又摸了摸自己毫无血色的脸,眸光一转: “姐姐,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方法,能够拯救龙族的眼睛?” 厉鸢顿时一愣,抬眼看她。 这天下只有一种方法可以救回龙族的眼睛,那就是拿金轮的眼睛去换。 厉鸢没有犹豫,挖出了自己的双眼,交给了雪莉。 雪莉的呼吸都屏住了,她又是激动又是小心地接过眼睛,面上是奇异的笑容:“你放心,我会告诉他是你救的他。” 厉鸢闭着眼,脸上是两道血痕。她虽然没有看向雪莉,然而脸上的神色却又带着一种参透一切的通透。 雪莉顿时一愣,有些不寒而栗。 厉鸢勾了一下嘴角,道:“罢了。” 转过身,就消失在了原地。 她如此干脆,就是知道雪莉不会告诉克里斯真相。然而她正好不需要克里斯知道,一个要死的人,何必再与他产生牵连。 他要是恨,就恨得干脆彻底一些吧。 往事夹着风沙倏然冲入了厉鸢的眼底,她的心潮翻涌,却没有太多的波动。 她从来不认为这种事有什么好说的,即使让克里斯知道一切又如何,怎样也改变不了她欺骗了他两次的事实。 雪莉却不这么想,她把自己给克里斯献祭眼睛这件事当做是救命稻草,如果没有这个原因,克里斯不会救活她,她也不会安全地成为他手下这么多年。 如果厉鸢真的告诉了克里斯…… 雪莉想起克里斯最痛恨欺骗这件事,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克里斯是不是已经知道了?但如果真的知道了又为何没有杀了她? 雪莉的神智开始陷入混乱,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担惊受怕和眼下厉鸢带给她的冲击终于让她支撑不住,她咬牙看向厉鸢,眸中金轮一闪,已经血肉模糊的手就要撕开眼前的法阵。 厉鸢深吸一口气:“雪莉,你难道真想我出手?” 雪莉狰狞嘶吼:“我若是不好过,也不会让你好过!” 她话音刚落,只见眼前的法阵突然一阵波动,瞬间她就被弹飞了出去,在地上连连翻滚,呕出一口血来。 她的胸口如同被一只重锤锤过,比起胸前的痛苦,手上的痛苦已经不值一提。 她顿时惨叫出声,然而四周不住何时升起的寒气让她神色一凛,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在圣殿前面,一道猩红的法阵升起,让雪莉目眦尽裂的身影出现在她的眼前。 那人缓缓地走出阴影,月光下双眸鲜红若血。 雪莉失声:“主人?!” 克里斯却是看都没有看她,直接伸出了一只手。 法阵顿时升起,一 瞬间,雪莉感觉眼前一热,像是有什么在眼珠上炙烤,发出令人不寒而栗的渗人的碾压声。 她不由得惨叫一声,她捂着眼栽倒在地,鲜血从指缝中溢了出来。 装瞎了十多年,这一次,她终于看不见了。 克里斯回过头,缓缓向厉鸢走去。 月色下,他的双眸殷红似血,声音似喜似悲: “厉鸢,你到底骗了我多少回……” 第93章 克里斯的声音沙哑, 他看着厉鸢黑色的瞳孔, 恍然想起当年和她对战时, 她一反常态地戴着面具, 当时的他不以为意, 现在想来那是为了遮住一双已经空洞的眼。 想到这里,他心如刀绞,咬着牙问:“为何你从来都没有对我说过?” 厉鸢看着克里斯, 缓缓向后退了一步。 他的喉咙震颤:“ “原来我的这双眼睛是你的……怪不得你每次看见我都会流泪……厉鸢, 你知不知道, 你瞒着我这件事也是对我的一种残忍!” 对方每靠近一步,空间就不断地被压缩, 像是潮水一般在她的面前翻涌,厉鸢退无可退, 只得面对他: “告诉你真相又能如何?那也改变不了我挖出过你的心, 你在我眼里只是工具的事实!” 克里斯的胸膛剧烈起伏: “最起码我会知道,你并不是对我全然无意。” 厉鸢顿了一下, 道: “那你怎么不怀疑,眼前的这一切也是一场戏呢?” 克里斯发出沙哑的冷笑,他瞬间来到她的眼前,双眸几乎溢出血来: “厉鸢, 为了离开我你甚至可以背弃自己的心吗?” 厉鸢的脸颊一僵,她抬眼看他: “所以,只是因为我救过你,你就要对我回心转意吗?克里斯, 你真的不在乎我骗过你?” 克里斯缓缓低下头,用厉鸢曾经的双眼看着她: “厉鸢,你还是不了解我。” 他的声音介于人类与巨龙之间的低沉混乱:“我爱你,也恨你。正因为如此,我才不会放过你。” 厉鸢下意识地有不好的预感,她猛地抬头看他。 克里斯的双眸已经接近混乱,然而他的表情却是平静的,这种平静反而让人不寒而栗: “我这辈子最痛恨的是欺骗,然而我却永远都不可能把你从我的心里挖走。所以我想到了一个既能惩罚你,又能把你束缚在我身边的方法。” 厉鸢的心脏种种一顿,她全身汗毛直立,一时之间不知道克里斯到底要做什么,更加惊慌失措。 克里斯看着她,缓缓伸出手掌。 一瞬间,法杖在他的手中浮现。一颗红色的已经出现裂痕的石头出现在法杖上方。 那是他的心。 克里斯看着那块红石,薄唇轻抿,左手伸向权杖,硬生生地把它扯了下来。 厉鸢你的瞳孔不由得放大:“克里斯,你要干什么?” 克里斯将手掌伸向她,红石发出明灭的光: “这是我的心,只要把它放进你的胸膛里,你就可以永远留在这个世界了……” 厉鸢的头皮一炸,她瞬间就想往旁边逃走,然而刚迈出一步,自己的脚就被魔法阵困住,她转过头,看着克里斯拿着他的心缓缓向自己走过来,不由得摇了摇头: “克里斯,不要!” 克里斯歪着头看向她: “为什么不要?你之前不是一直想要我的心吗?这次我就亲手送给你,从今以后你和我就永远都分不开了……” 厉鸢这一次是真正感受到了恐慌,她察觉出来克里斯语气重点坚决,恐惧就像是潮水一样迅速将她淹没。 她有预感,如果真的让克里斯把那颗心脏塞进她的胸膛里,那她就真的永远都回不了家了。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甩出鞭子,想要制止他,然而鞭子还没等甩到他的眼前,瞬间就化为烟尘。 小凤见状,瞬间化为凤凰,双翅一展猛地向克里斯冲去。 厉鸢脸色一变:“小凤!” 克里斯微微一抬手,小凤的周围顿时出现一层坚固的铁笼,将它桎梏在原地,小凤发出一声清啸,不甘地撞击着铁笼。 圣殿才存在了短短七天,又变得分崩离析。 无论是躺在地上的雪莉,还是听见声音赶来的几个属下,没有一个人不在怀疑…… 克里斯彻底陷入疯狂了。 厉鸢艰难地将手伸向铁笼,用匕首撬开笼子,小凤化为鹦鹉瑟瑟发抖地缩在厉鸢的怀里。 这个从来都没有遭受过毒打的小鸟,终于知道了世间的险恶。 厉鸢踉跄地倒地,克里斯捧着他的心走到她的面前,抹去她脸颊上蹭到的灰尘: “厉鸢,你为什么要跑?” 厉鸢看着他手中的红石,知道自己是真的逃不掉了,无尽的绝望将她淹没,然而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还是不想放弃: “我想回家。” 她咬着牙看着他:“我想回去。我不属于这里。” 克里斯将手掌抬到她的胸口:“我说过我,你要留下来陪我。” 厉鸢的呼吸一滞,她尽量向后退,直到退无可退: “克里斯,回不去了。就算我救过你、爱过你,但我的感情都被时光磨平了,我就算留下来陪你也给不了你什么!” 克里斯的瞳孔一缩,眼角的红似乎要溢了出来,他紧紧地攥着那颗红石,每用力一分,上面的缝隙就扩大一点。 他痛得呼吸都在颤抖,但还是笑着说: “我不在乎。厉鸢,我要你生生世世都陪在我的身边。” 这是对厉鸢的惩罚,也是他的执念。 厉鸢眼睁睁地看着克里斯的手要深进自己的胸膛,她摇着头哽咽: “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家,克里斯,放我走吧。” 然而克里斯的指尖颤抖,却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厉鸢握紧匕首,下意识想要插进自己的胸膛,然而却猛然想起宁逐和楚随之的话: “不要伤害你自己。” 她的手猛地一顿,千钧一发之际,克里斯握住了她的手腕,扔掉了她的匕首,咬牙道: “厉鸢,你忘了我是亡灵法师。即使你变成亡灵,我也会找到你。” 厉鸢瞬间绝望,她的瞳孔一缩。 紧接着,克里斯的手上放出红光,隔着一层法阵瞬间穿透她的胸膛。 厉鸢的胸膛一阵,感觉胸腔里灌进了一阵冷风,不疼,却是空洞寒凉。 她低下头,克里斯的手已经在她的胸前消失了,这个场景格外诡异,却让人莫名地想要落泪。 小凤在她的手下挣扎,要冲出去和克里斯拼命。 她紧紧地桎梏住小凤,在黑暗吞噬自己之前,看着克里斯: “克里斯,我会恨你的……” 克里斯怔忪地看着她,指尖在她的胸膛里颤抖。 ———— 厉鸢是被阳光晃醒的。 她皱了皱眉,迷迷糊糊地睁开眼。 头顶,是枝繁叶茂的古树,身下,是柔软翠绿的草地,阳光被树叶剪成斑驳的光点,零星地落在她的脚边。 她动了动光.裸的脚丫,感觉嫩草在脚心下轻颤,不由得一笑。 她伸了个懒腰,身后传来一道长长的低沉的鼾声,她转过头,拍了拍身后大家伙的肚皮: “克里斯,起来了。” 克里斯的喉咙里发出不满的咕噜声,他从地上站起来,甩了甩巨大的龙头: “已经是早上了吗?” 厉鸢伸着懒腰走出树影: “恐怕已经是中午了。今天是祷告日,咱们两个肯定是迟到了,教皇大人也许已经发脾气了。” 她回过头摸了摸克里斯的大鼻子:“赶紧回去吧,我可不想抄一遍圣经。” 她刚想转身,突然感觉身后巨龙的气息不对劲,她转过头,发现克里斯深沉地看着她,眸光闪烁,让她想起街角的书店前,那只等了主人好久的流浪小狗。 每次自己摸摸它的头,它就会开心好久。如今他的样子与小狗一模一样。 她又是心软又是好笑: “你怎么了?克里斯?” 克里斯缓缓低下头,声音带着只有她才能察觉出的细微的颤抖: “可以再摸摸我吗?” 厉鸢一愣,然后伸出手:“你什么时候学会撒娇了……” 克里斯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用他冰凉的鼻子贴在了厉鸢的手心上。 厉鸢看他那副小心翼翼的样子就好笑,抱住他的大脑袋就狠狠地蹭了蹭他的大鼻子: “你不就是想要我说我喜欢你吗?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行了吧?” 克里斯的瞳孔猛地放大,怔怔地看着厉鸢。 厉鸢一笑:“你今天怎么傻啊。” 说着,她扑了上去,挠了挠他的下巴,克里斯不由得一缩脖子,瞬间栽到在地。 厉鸢趴在他的肚皮上,一人一龙在地上滚了一圈,沾了一身的草屑与阳光。 克里斯用爪子轻轻盖在她的身后,虽然喘着粗气,但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 厉鸢的指尖拨弄着他的鳞片,道: “我知道是因为婚期将近,所以你才这么紧张。不过你放心,即使你这么大个,还不解风情,但我又不会抛弃你。” 克里斯敞着肚皮,任她在怀里蹭蹭摸摸,半晌,他点了一下头,转过身瞬间变成人形,将她压在身.下: “我知道你不会抛弃我。” 厉鸢红了脸:“起来吧,回去晚了又该被副主教说了。” 克里斯将她拉起来,然后瞬间化为巨龙将她放在了背上。 一人一龙穿过云层,脚下是繁华的的都市,眼前的灿烂的朝阳,厉鸢不由得深吸一口气。 突然,身后传来属于龙的清啸,她一回头,发现一条红龙震颤着双翼,跟在后面。 不仅如此,更远处还有几条刚出生没多久的小龙在摇摇晃晃地跟着,小巧的双翼,几乎垂到地上的大肚子,憨态可掬。 厉鸢趴在克里斯的耳边问: “他们几个跟来干什么啊?” 克里斯道:“他们听说我要结婚,所以来看看新娘。” 厉鸢一转头,看见几条龙围着克里斯打转,自己顿时有种“丑媳妇见公婆”的感觉,勉强镇定: “他们说什么?” 克里斯道: “他们说我你很漂亮,我们很相配。” 厉鸢道:“那当然。” 许是看着这些龙自由自在的样子,厉鸢心有所感,她缓缓伏低身体,轻声道: “你们族群把最后一棵化形草给你,是为了让你更加自由地徜徉在天空的,可不是为了让你做我的龙骑士的。” 现在人虽然与龙和平共处,但龙族到底比人类强大不少,更何况以克里斯现在的实力,低调地跟在她的身边,实在委屈他了。 克里斯一顿,他微微转过头,龙目里满是阳光的澄澈: “不论我是龙,还是人,或者是亡灵,我都会在你身边。” 厉鸢一笑:“好吧,如果你是亡灵的话我也认了。” 克里斯没说话,他迎着阳光的眼睛有些晶莹。 到达了城市,厉鸢和化成人形的克里斯穿梭在人群里。 克里斯问:“你这个时候又不急了?” 厉鸢道:“反正都已经晚了,也不差这一会。” 克里斯护着她往前走,街上是各种族群的人,然而彼此之间没有丝毫的抵触,即使你自己是不到一米的矮人,面对修长的两米高的精灵,也没有任何隔阂。 厉鸢眼看着一个人类塞给一个兽人孩子一块面包,不由得怔了一下。 莫名地,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 “这样真好。”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想,这本就是平常的事情,却让她眼眶发热。 克里斯道:“厉鸢,耶鲁在叫你。” 厉鸢回过神,道:“老耶鲁家的面包又硬又难吃,可能又想让我把他们家的面包全包了。” 这么说着,她还是走过去。 老耶鲁今天穿得齐整,看见她先是施了一礼: “圣女大人。” “说了多少遍叫我艾丽莎。” 她勾了一下嘴角:“今天又做了什么‘惊世’的面包让我试吃。” 耶鲁摆摆手一笑:“今天不做了。我是想问问,您是不是要和……克里斯大人结婚了?” 厉鸢看向克里斯,克里斯勾了一下嘴角。 她笑道:“我以为我们瞒得很好。” 耶鲁一笑,脸上挤出了一朵菊花: “这种事怎么能瞒呢?肯定要提前几天告诉我们,庆祝个三天三夜才好啊。” 厉鸢道:“我就是怕这样的事情发生,所以才不告诉你们。” 耶鲁摇了摇头:“您和克里斯大人的事就算是想瞒也瞒不成啊……既然你们的婚期要近了,我也没什么送的,婚礼当天的蛋糕我就给您全做了吧?” “你还会做蛋糕?”厉鸢瞪大眼。 耶鲁后仰了一下:“怎么不会,您不会以为我只会做面包吧?” 厉鸢不好意思地一笑。不过她身为圣女,于情于理都不想收信徒的东西,刚想说话,克里斯就递给了耶鲁一块金币:“这是订金。” 耶鲁吓了一跳:“不用、不用,这是我送的!” 然而他刚把金币举起来,克里斯已经带着厉鸢消失了。 厉鸢伸了个懒腰,道:“你还真是大方,那么一块金币就给他了?” 虽然她认为老耶鲁的心意值得,但到底她有些心疼。 克里斯道:“你忘了我是龙了?这样的东西我从来不缺。” 厉鸢下意识地道:“可是你不是从来都不喜欢那些亮晶晶的东西吗?” 克里斯的脚步一停。 厉鸢也随之停下,莫名地看着他。 他回过头,道:“我喜欢。” 厉鸢恍惚了一下:“那可能是我记错了了吧。” 她捏了捏眉心,道:“应该是没有睡醒的原因,现在还感觉脑袋不清醒。” 克里斯没说话,他拉起她的手,瞬间回到了教廷。 意料之中的,厉鸢受到了副主教的训斥,副主教告诫他们不要为了贪玩而忘了自己的职责。 厉鸢乖乖点头,自动去房里抄圣经。 书桌前,克里斯在练字,夕阳之下,他的侧颜仿佛要化在阳光里,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厉鸢怔愣了一下,然后走过去:“你在写什么?” 克里斯抬起手,厉鸢看到,他在写“厉鸢”两个字。 她勾了一下嘴角。 年少的时候,父母将自己送到东方那么神秘的国家学习,她也有了自己东方的名字:“厉鸢”。 回来后遇见了克里斯,没想到他比自己还要对东方的文化感兴趣。 她道:“你写完了就出去吧,被神父看见了又会教训我了。” 克里斯道:“我想看你在旁边抄书。” 厉鸢翻了个白眼:“我抄书有什么好看的,你肯定在幸灾乐祸。” 她推着克里斯往外走:“你不是也有任务吗?听说拉东峡谷里有一头发疯的狼人,你赶紧去看看吧,不要每天黏在我身边。结婚以后相处的时间多得很呢。” 克里斯被“结婚”两个字说得眼波一柔,他道:“那我走了,你快些写。” “知道了,啰嗦。” 将克里斯推出门外,她松了一口气。 这头龙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么粘人了。 她勾了一下嘴角,转过身把他写过的字小心地收起来。一推开窗透气,突然听到树上传来婉转的鸟鸣。 她转头一看,原来是不知道哪里飞来的翠鸟。 她不知为何,突然对这种鸟类生物喜欢得紧,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小鸟飞到她的手边,轻轻地啄了她一下。 她道:“我还有圣经要抄,要不然就会陪你玩了。” 她拿出羽毛笔,在纸上抄了两行,刚抄了一页就心浮气躁。于是放下圣经,在纸上写出结婚时可能会来的客人。 克里斯是龙族,来的客人就不用说了,肯定都是龙。只是不知道圣殿的广场能不能放得下那么多条龙。 她自己……亲缘稀疏。除了父母之外…… 厉鸢的笔突然一停,她看着纸上洇出的墨迹猛地皱紧了眉头: 她的父母……为何在她的记忆里模糊了? 第94章 厉鸢捏了捏眉心, 她仔细回想, 终于勉强在脑海中浮现出两个虚幻的身影, 就在那两个身影快要清晰的时候, 突然听到了敲门声。 她一愣, 瞬间放下了手却开门。 门外,是神父,神父道: “艾丽莎, 明日需要你跟着我去娜美沼泽除瘟疫, 你要提前做准备。” 厉鸢道:“好。” 她关上门, 看着自己桌上的字迹,有些失笑。 一定是自己离开父母太久了, 所以才会产生幻觉。 她怎么可能会忘了他们……她捏了捏眉心,深吸一口气。 窗台上, 那只翠鸟歪着头看着她, 发出一两声清脆的鸣叫。她小心地接近翠鸟,一伸手, 它就主动跳到她的掌心里去。 厉鸢摸着它的头毛,道:“你这么喜欢我啊。” 翠鸟叫了一声。 她勾了一下嘴角,看着这只小鸟鲜艳的尾羽,突然内心一动, 心里恍惚地似乎想到一个名字。 然而那两个字就在喉咙口,却怎么都吐不出来。 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让她以为自己以前也养了一只鸟,然而她的记忆却告诉她,她从来都没有养过任何生物——好吧, 除了克里斯。 她将小鸟放走,暗道自己今天不是睡不醒,而是睡昏了头了。 克里斯去抓狼人,自己明天要去除瘟疫,他们两个最起码两天都不能见面了。 厉鸢叹口气,坐下来接着抄圣经。 也不知道那头龙回来,直到自己不在圣殿了会是什么反应。厉鸢勾了一下嘴角。 第二天一早,她跟着神父很早就出发。 由于每个城市有固定的传送法阵,因此要到达法阵还需要走一段路。厉鸢身为圣女,自然是不需要走路。 她和神父坐上华丽的四轮马车,向城外的传送魔法阵驶去。 厉鸢虽然从小在教廷长大,但是和这位神父的关系并不怎么热络,倒不是因为有什么嫌隙,而是因为教廷里的人以福泽世人为己任,把自己当做神的奴仆,自然就摒弃了很多不必要的情绪。 因此无论对谁,都是淡然的。 厉鸢这样跳脱、爱玩爱闹的圣女,在教廷不仅很少,还是独一份。 厉鸢想了想,好像自己在教廷里和谁的关系都是淡然的,除了克里斯外,竟然没有一个人能和她的关系如此亲密。 一提到克里斯,仅仅分开一晚上,她就有些想他了,不由得有些惆怅。 她透过玻璃向外看,看到街上的行人摩肩擦踵,各色的人种混在一起,竟然倒也和谐有序。 她勾了一下嘴角,刚想收回视线,就看到一个兽人着急地从街角奔来,却没想到碰倒了一个不足半米高的矮人小孩,瞬间,小孩被弹出一米,倒在地上磕出了血。 厉鸢吓了一跳,她刚想下车,就看到已经有精灵送上了上好的药,矮人父母连连致谢,兽人也大声道歉,这看起来是很正常的场景——但厉鸢没有看到矮人脸上出现任何生气的情绪。 如果将心比心,厉鸢身为父母,即使知道有人是不小心伤到自己的孩子,她也不可能全然没有一点怨气。然而这对矮人父母却格外宽容大量,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几个人哄好孩子,在街口分别,脸上又挂上了淡淡的微笑。 厉鸢收回视线,暗道应该是自己多心,她刚想和神父说话,却看见对方脸上也挂着疏离的笑——与那些人一模一样。 她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传送阵很是便捷,他们两个只花了两个小时就到了娜美沼泽周围,这里有一处山村。 说是除疫,其实这个时候的瘟疫已经被控制在很小的范围了,这一次只有两个病人生病。然而为了防止传染,厉鸢还是下令封锁了村子。 给两个病人喂下药水,施了治愈咒后,两人的表情好了很多。 厉鸢松了一口气,同时也不由得暗叹今天炼的药水这么有用,以前见效可不会这么快。 完成任务,她和神父坐上马车回转。 她的头伸出窗外,和村民们挥手作别。 离得很远,村民们脸上的热情都能印在她的眼底,随着距离的扩大,越来越模糊,只能看到完成一条线的双眼和咧得奇大无比的殷红的嘴。 厉鸢瞬间坐回了车里,她心有余悸,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种心中的恐惧。 暗道神父干这一行这么多年,肯定有经验,于是小声问他:“戴维神父,您有没有感觉到哪里不对劲?” 戴维头也没回: “没有。” 神父比她大了大约二十岁,厉鸢还是很信任他的,他说没有就应该没有。 她捏了捏眉心,应该是自己这几天总惦记着结婚的事情,昏了头了。 她转过头看向窗外,突然看到远处的沼泽上,有晶亮的东西在发光。 她顿时一愣:“戴维神父,那是什么?” “那是晶石,不值钱的。” 厉鸢暗道,不值钱也很好看。 看到远处的晶莹连成一片,她轻声道:“只可惜克里斯不在这里,否则让他看看也好。” 这一路不是很艰难,因此不到晚上,她就回到了圣殿。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她没有看见克里斯。问旁人也只是说他早就回来了,但不知道又去了哪里。 厉鸢“啧”了一声:“他又在玩什么把戏。” 日薄西山,夜色初上。 厉鸢刚想把窗户关上休息,突然看到窗外有一点晶亮。 她一怔,眯起眼仔细看去时,却发现院中的那点光亮不止一处,像是所有的萤火虫都苏醒,一颗接着一颗,一片接着一片,缓缓地照亮正片院子。 厉鸢瞪大了双眼,有一瞬间,竟然感觉像是繁星落在了她的院子里。 她赶紧推门而出,蹲下身仔细一看,原来这些发光的东西都是晶石。比娜美沼泽的更加的纯粹,也更加地亮。 她内心一动,缓缓抬头。 在晶石的中央,克里斯静静地站在那里,冲她微笑。 夜色下,他的侧脸一半掩藏在黑暗里,但更显轮廓深邃,那双眸子竟然比晶石还要亮。 厉鸢又嗔又喜:“我就知道你突然消失,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克里斯轻声问:“喜欢吗?” 厉鸢点头:“喜欢。” 她缓缓靠近他:“你怎么突然想到带回来这个?是神父告诉你我喜欢的?” 克里斯但笑不语。 他握了握她的手,低声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厉鸢一笑:“那我说我喜欢金币,你岂不是要给我搬一座金山来?” 克里斯还是那句话:“只要你喜欢。” 厉鸢道:“你一条龙,肯定有很多金子。只给我金子也太不够诚意了。” 她话音刚落,克里斯就抬起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上。 她吓了一跳,克里斯看着她,声音莫名地沙哑: “我可以把我的心给你。” 厉鸢顿时一怔,她的手放在他的胸膛之上,却不知为何只能感受到微弱的心跳,她的指尖一颤,克里斯看了她一眼,心跳声才逐渐加大起来。 厉鸢回过神,不知为何有些发慌,她抽回手,道: “你什么时候会说甜言蜜语了?而且龙的心就是一块破石头,我才不要。” 克里斯的眸光晦暗,他带着她坐下,两人看着无尽的夜空,他轻声道: “你要想什么,我都会给你。” 厉鸢微微向后仰着身体:“现在就很好啊,有你在身边就很好了。我不奢求太多。” 说完,她突然想到什么,对克里斯小声道: “对了,我今天突然感觉周围有点不对劲。” 克里斯垂眸看她:“哪里不对劲?” 厉鸢摇了摇头:“我一时片刻说不上来。只是觉得……他们就是有些不对劲。”她叹口气:“所有人都太好了,无论是人族还是兽族,或者是其他人。他们太过和谐,让我觉得有些不舒服。” “和谐还不好吗?”克里斯勾了一下嘴角:“这是以前的人梦寐以求的日子。我记得你最讨厌战乱和歧视。” 厉鸢听克里斯这么说,也觉得自己杞人忧天。 她低声道:“可能是因为快要到结婚的日子了,我的神经太过敏感了吧。” 克里斯拍了拍她的头顶,道:“有我在。” 厉鸢点了一下头。 今天的事厉鸢只当它是一段小插曲,随着婚期的临近她愈发忙碌,渐渐地就忘了这件事了。 早上,克里斯给她送来一瓶来自东方的清酒,她喜不自胜,连连抱了他好几下,然后就要关上门偷喝。 克里斯抵住房门,轻声道:“别喝醉了。” 厉鸢看见酒,哪里还看得到他,于是就把他推出去:“你好啰嗦呀!” 克里斯无奈一笑,帮她关上了门。 厉鸢坐到桌前,深吸了一口气,清冽的香味刺激着她的味蕾,她忍不住赶紧喝了一口。 在教廷里是可以喝酒的,但是不能喝醉。 但是在厉鸢心里,喝酒若是不能喝醉,那还有什么意义。 她咽下一口酒,咂吧咂吧嘴,总感觉这酒不够劲。 如果让她酿的话,一定要酿得够纯够劲儿才成。其实她以前也不是没有酿过酒,那酒叫…… 厉鸢皱了一下眉,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连酒的名字都忘掉了。 她怎么回想都回想不起来,不由得皱紧眉。 暗道自己难道被娇生惯养了这么长时间,脑袋也退化掉了吗,连自己酿过的酒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她正想出门问问克里斯,突然听到有人敲门。 一打开们,门外是副主教,他严肃地看着她: “艾丽莎,我知道你在喝酒。但是如果你喝醉了,我会惩罚你。” 厉鸢赶紧保证自己不会。 副主教甩着袖子离开,威严带着怒气的背影看起来有了一丝人情味。 厉鸢无奈地想,圣殿里的人也只有在训斥自己的时候才有情绪波动了。 离结婚的日子只有一周的时候,她去城内挑选婚礼上要用的鲜花。只是挑了半天,没有一样是自己喜欢的样式。她想到隔壁城市新开的花店,于是雇了一辆马车独自走向魔法阵。 此时天高地阔,凉风习习,沿路有行人没有打扰她,默默对她行了礼然后离开。 厉鸢难得有好心情,不由得哼起了歌。 沿路一排树影落在了她身上,树上站着几只翠鸟,冲她叫了两声。 厉鸢道:“你们这种鸟是不是就喜欢我啊?” 她勾了一下嘴角,与鸟儿们作别,然而那些鸟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视线。 不仅如此,隔着几棵树,又出现了一只翠鸟,它们都先是对她叫了几声,然后不约而同地盯着她。 厉鸢头皮一麻,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回头。 一瞬间,那些本该和她背道而驰的行人也在一瞬间若无其事地回过了头。 厉鸢的头皮瞬间炸开,她白着脸赶回了圣殿,一路沉默不语,径直冲进了自己的房间。 她用棉被把自己围成一圈,然后盯着地上的阳光发呆。 她确认,刚才绝对不是自己的错觉。 无论是人还是鸟,他们都在盯着她。 但是他们为何盯着她?难道是怕她跑丢了?如果是人的话,还情有可原,为何连鸟儿也盯着她? 如此炎热的天气,她不寒而栗。 片刻,有敲门声传来。 她勉强镇定:“请进。” 克里斯拿着一束花进来,查在了桌上的玻璃瓶内,然后缓缓向她走来。 厉鸢一看见他,顿时安心了很多。她有些后怕和委屈,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终于找到靠山的小兽,顿时红了眼眶: “克里斯……” 克里斯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隔着棉被将她抱在怀里: “别怕,我在。” 厉鸢哽咽地点了点头。 她深吸了两口气,觉得自己虽然是克里斯的未婚妻,但还是一个圣女,这样被简单地吓哭有些太丢人。 于是抹了抹眼睛,道:“我没事了。” 克里斯问:“发生什么事了?” 厉鸢道:“我今天出门的时候,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 克里斯眸光一闪:“别怕,我会查清楚的。” 厉鸢点了点头。 之后的日子,再也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 然而厉鸢总是感觉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如同空气的存在,如影随形。 随着婚期的临近,她就越发地焦躁。 早上,厉鸢收到了父母的来信,她展开信封,里面只有寥寥几句话: 他们会来参加婚礼,希望她做好准备。 厉鸢这几天漂浮的心终于安定了下来,父母的存在和克里斯不同。如果说克里斯是甜蜜而又危险的龙穴,那么父母就是温柔而又温暖的港湾。 她吐出一口气,暗道可能等结婚就好了吧。 到了结婚的前一天晚上,厉鸢和克里斯互道晚安,然后早早地睡下。 刚闭上眼不久,她的意识浑浑噩噩地,带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光怪陆离的世界,有似马车而没有马的车在地上疾驰,有晶莹的巨大的晶体在建筑上变幻色彩,还有穿着大胆的各色的人类在行走。 厉鸢看得目不转睛,却没有感到丝毫陌生。 直到她看到一对头发花白的夫妇走向对面,突然传来一阵震耳欲聋的长鸣声,紧接着刺目的光芒夺走了一切…… 一转眼,光怪陆离的世界变成了云间,她看见了漫天的长剑飞舞,看到了自己的泪飞向空中。正心思震动之时,看到一道金光几乎劈开天地,有浓烈的酒香瞬间传来。 转眼间是红蓝相间的长眸,还有似乎是在跳动的红色的石头。最后,是一道修长的身影,有些青涩而又沙哑的声音响在她的耳边: “我只愿看到我相信的。” 厉鸢瞬间睁开眼,她就像是一条上岸的鱼,大口大口地喘气。 转过头,月光在地上凝成了霜,她摸了摸脑门,发现出了一头的汗。 想到自己刚才做的乱七八糟的梦,不由得拧了拧眉心。 她心中焦躁,睡也睡不着,于是披着衣服走到了外面。 没想到刚一打开门,就看到克里斯独自伫立在院中,沉默地看着月亮。 她喊了一声:“克里斯。” 克里斯没有说话,而是向她伸出手。 她笑了一下,和他握在一起。感受他指尖的冰凉,问:“你站在这里多久了?” 克里斯没有回答,而是道: “在龙窟里很少看见这样美的月亮。” 厉鸢道:“那当然,你们那里的山太多了,把月亮都挡住了。” 克里斯回头看她,看她面颊上带着汗,于是将身上的斗篷解下来披在她的身上: “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做了一个怪梦,睡不着。” 克里斯没有问她做的什么梦,而是道: “再冷也不能这样跑出来。” 厉鸢道:“你不也是这样在这里站了这么长时间。” 克里斯道:“我是龙,当然不怕。” 说完,他低下头问她:“明天我们就是正式的夫妻了,你怕吗?” 厉鸢想了想,先是点头,后来又摇头: “因为是第一次,怎么会不怕。但是想到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又觉得有些憧憬。” 克里斯目光颤动地看着她。 厉鸢和他相携看向月亮:“我听说你母亲就是和人类结合才有的你。也不知道我和你的下一代会是什么样子。他(她)还会是龙形吗?会不会只有一边的翅膀?是不是从生下来就会喷火啊。万一他(她)太胖了飞不起来怎么办……”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半天,半晌没有听见回应。不由得不满:“你怎么不说话啊?” 一回头,却看见克里斯的眼角发红,嘴角却挂着笑。 她心里没有惊讶,而是莫名地一酸,故意大声道: “看你这样要哭的样子,是不是想到明天要娶我所以就后悔了?” 克里斯偏过头,哑声道: “不是。”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是因为我才发现,我此刻真的很幸福。” 厉鸢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幸福的日子还在后面呢!” 克里斯握住了她的手,没有说话。 两人就这么站在院里看了一夜的月亮。 第二天一早,厉鸢的精神有些萎靡,她挣扎地爬起来让相识的姑娘们帮她换上礼服,层层叠叠地穿好后,她们拿来镜子给她看。 厉鸢拿起镜子,却突然一愣。 她皱了一下眉,镜子里的人也皱了一下眉。 然而她却发现,镜子里的人有些奇怪。 脸还是那张脸,但总觉得虚幻了很多,特别是配着这一身华服,格外违和。 她闭上眼,暗示自己今天是自己结婚的日子,不要想那么多。 许是看她的脸色不好,耶鲁的女儿递给她一杯水。 她恍惚地去接,却没想到杯子摔落,碎了一地。 女孩们吓了一跳,有人弯腰去捡,厉鸢赶紧道:“我来!” 她去捡,却突然“嘶”了一声,原来是自己心不在焉碰到了边缘,顿时被割出一个口子。 鲜血淋漓地落下,染红了她的裙摆。 女孩们惊慌失措,厉鸢用魔法止住血,然而看到手上和身上残留的血渍,心口更加沉重。 她让众人出去:“我想自己静一静。” 待姑娘们都出去后,厉鸢坐在桌前,窗前的那只翠鸟还在鸣叫,厉鸢已经没有心情逗它了。 她有些无力地捏了捏眉心,然后看着克里斯写过的“厉鸢”两个字发呆。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昨天晚上还很期待,然而今天早上却莫名地心情沉重。 似乎有什么压在心底,扯住她的步伐,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她: “不要去。” 她深吸一口气,看着纸上的“厉鸢”两个字,看着看着仿佛它们在自己的眼里变形,化作狰狞的巨兽冲进她的眼底。 她瞬间站了起来,恍惚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我是艾丽莎,还是厉鸢呢?” ………… 婚礼开始,她被引导着去大教堂,远远地,看着克里斯站在上面,他穿着一身白色的骑士服,宽肩砦腰,格外精神。 她拖着长长的裙摆,走向他。 此时,鸟儿在窗外歌唱。 巨龙在天空盘旋,数十个的信徒坐在椅子上,对两人露出最热烈的、最灿烂的微笑。 在鲜花的中间,是老耶鲁亲手做的蛋糕,一人一龙两个小“人”相携在一起。 一切看起来那么的美好。 可是厉鸢却莫名的流下了眼泪,她脸上带着笑,眼泪却落在手背上,混着残留的血渍洇湿了婚纱。 她的父母——布鲁斯和茱蒂丝对她投来了慈爱的目光,他们牵过她的手,将她送到了克里斯的身边。 两位老人头发乌黑,身体挺直,没有一点老态。 厉鸢站在克里斯的对面。 前方,是面带微笑的神父——他的笑容已经比以前扩大一点了。他在祷告,宣读誓词。 然而厉鸢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她看向克里斯,对方从始至终一言不发,只是眸光晦暗地看向她。 厉鸢又转过头,看向坐在下方的众人,他们每个人都面带微笑,然而面孔却在厉鸢的眼里模糊,变成了一张张完成月牙的红唇。 她在一瞬间打了个哆嗦,猛地想起了什么。 终于,到了征询礼。 神父面带微笑地看向克里斯: “克里斯,无论眼前的这个女人是贫穷还是富有,无论是健康还是疾病,是生是死,是何种族,你都愿意爱她、珍惜她吗?” 克里斯看着厉鸢,声音是撕裂般的沙哑:“我愿意。” 神父点了点头,又把同样的话问了一遍厉鸢。 厉鸢低着头,没有说话。 神父皱了一下眉,又问了一遍。 厉鸢小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神父道:“艾丽莎,你大声一点。” 厉鸢抬起头,泪流满面: “我想回家……” 四周是死一般的寂静。 仿佛一切都被按下了暂停键,没有人出声,窗外的鸟儿都停止了啼鸣。 厉鸢看着克里斯深邃的眼,又哽咽地道: “克里斯,我想回……” 话音刚落,对方突然上前一步,把她死死地抱在怀里。 厉鸢感受他在耳边混乱的气息,感受他剧烈的心跳,终于忍不住哭出声: “克里斯,我想回家。” 她抱怨地捶打他的肩膀:“我要回家,我不要待在这虚假的世界!我叫厉鸢,我不叫艾丽莎,我的父母也不叫布鲁斯和茱蒂丝!这是不是你给我的惩罚,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世界到底有多可怕……” 克里斯顿时红了眼眶,他把脸埋进她的肩颈里,任她捶打。 胸膛因为疼痛而震颤着,他的呼吸也变得支离破碎。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厉鸢哭累了,在他的怀里无力地哽咽。 他这才缓缓放开她。一瞬间,此处天塌地陷,无论是人还是巨龙,都化作飞灰在两人面前消失,完美的场景在两人的脚下褪去。 这里变成了一片虚无的、空洞的空间。 克里斯抬起厉鸢的脸,抹去她脸上的泪痕。 轻声道: “厉鸢。”他笑了一下,却不知这笑又多苦涩:“谢谢你给了我这个美好的梦。” 他落了泪,然而嘴角却是弯着的。 厉鸢不由得一怔。 他在她的脸颊上落下一吻。 一瞬间,厉鸢猛地睁开眼。 眼前,还是熟悉的圣殿。只是早就变成了废墟。 然而在厉鸢看来,这才是适合圣殿最好的状态。 她低下头,胸口完好无损,摸了摸胸口,也没有出现两个心跳,顿时松了一口气。 踉跄地站起来,看见克里斯站在广场处抬头看月亮。 她此时并不怕他,将战战兢兢的小凤塞进怀里后,径直走到他的身边,也抬头看向夜空: “今晚的月色真美。” 克里斯点了点头。 厉鸢想了想,问他:“你喝酒吗?” 克里斯顿时一愣。 说是喝酒,也只是自己喝罢了。 她才不会把自己浮光花酒让给别人喝。 她拍开坛口,猛地灌了一大口,长出一口气: “这才是真正的酒。” 克里斯道:“以后少喝酒。” 厉鸢顿了一下,点头。 许是因为经历了那么长的梦境,这是第一次面临分别的时候,是心平气和的。 对,是分别。 厉鸢看到了天空之上,隐隐显现的裂痕。 这一场梦,竟然存在了十多天。 她深吸一口气,道: “以后你也要少发脾气……克里斯,这个世界还有很多美好。即使不美好也要创造美好,你不要毁灭它好吗?” 克里斯点头:“我会让它变成梦境里的样子。” 厉鸢眼眶发热,她转过头,深吸一口气: “克里斯,能给我看看你的法杖吗?” 克里斯将法杖交给她,上面地红石还是一如往常地鲜艳,只是早已经没有了裂痕。 厉鸢微微一笑,她将手伸到里面,也扯出了红石。 克里斯一愣:“厉鸢……” 厉鸢将红石放在他的胸膛之上:“克里斯,不要再折磨自己了。你的心永远都在。” 他颤着指尖覆盖在她的手上,两人的手上覆盖了一层魔法阵,厉鸢的手伸进了他的胸膛。 先是摸到了一阵空荡荡,然后她放开了手,他的胸膛里终于有了温度。 十年之前,她亲手掏出他的心脏。 十年之后,她又亲手还给了他。 她红着眼眶微笑地看着他,他也低着头,红蓝双眸里似乎映出两个人。 一个冷漠的厉斯。 一个暴戾的克里斯。 他们都深情地看着她,最后完全融为一体。 一瞬间,两人的四周突起狂风,这风撕碎了乌云,露出了朗月。在天地震颤中,无数亡灵在游动,无边无际的魔力从克里斯的身上散发出来,天地间变成了红色的海洋。 在这股魔力下,绿色的嫩芽破土而出,干枯的枝干抽出了新的绿叶,河水开始湍急地流动,夜风开始送来清新的气息。 而蓝色的亡灵也瞬间光芒大盛,它们欢欣着、兴奋地围着厉鸢两人转了一圈,然后冲天而起,宛如一颗颗倒退的流星。 厉鸢道:“克里斯,你知道这在东方代表这什么吗?” 克里斯看着她,道: “我知道。这代表……新生。” 厉鸢含着泪看着他。 克里斯终于满级了。 他却毫无波动,拉起她的手轻声问:“你要走了吗?” 厉鸢点头。 他勾了一下唇,将她的无名指放在嘴边,用自己的兽齿咬了下去。 厉鸢不由得“嘶”了一声。 克里斯将她的血液吞下,看着她慢慢消散的身形,哑声道: “这是我能找到的,最接近你心脏的东西。” 厉鸢的身形终于消散: “克里斯,再见了。” 第95章 厉鸢闭上眼, 感觉自己缓缓消失在克里斯的世界, 先是她的双脚, 再是她的身体。 直到她的身体彻底升空, 然后被传到了另一个世界。 她感觉周围的能量波动已经变了, 于是睁开了眼。 这一眼,心脏差点蹦了出来,因为她发现自己的身形在飞速地下坠! 云层在她的周围瞬间逆流而上, 她的身.下, 是繁华热闹的大街, 这样的高度下面的行人在她的眼里如同蚂蚁大笑,她还是掉下去了非得当众摔成肉泥不可! 她不由得大惊:“系统, 这个时空裂缝是有病吗?!” 传哪里不好把她传到了半空中? 系统似乎毫不在意她是否被摔死,保持沉默。 “你怎么又装死?” 来不及她反应, 在飞速下来落得过程中, 小凤从她的怀里掉了出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抓。 小凤在空中扑扇了两下翅膀。大声喊道:“鸢鸢!小凤来救你啦!” 说完, 它瞬间就想化作凤凰接住厉鸢,却没想到双翅一展,眼前突然出现一道黑影。 无形的力量先是让厉鸢的坠势一缓,那道黑影很是迅速, 稳稳地接住了厉鸢。 小凤的眼睛猛地瞪大。 厉鸢感觉一股被熟悉的气息包裹,顿时抬眼: “宁逐?!” 宁逐带着她缓缓下落,一个月不见,他脸上的线条更加凌厉, 阳光下,轮廓犹如起伏山峦,错落出惊心动魄的弧度。 似乎是察觉到她怔愣的视线,微微垂眸,瞳孔仿佛峰顶之上直流而下的山涧,澄澈晶莹。 他没有说话,直到抱着她落在丰陵城最高的城楼之上,这才低声问: “没有受伤吧?” 厉鸢回过神,她摇了摇头:“没有。” 她心有余悸,但好在见惯了大场面,并没有失色多少。 回头抬眼看了看天空,那道裂缝已经消失不见,于是松了一口气:“谢谢你救了我……不过怎么这么巧你刚好就在这里接住我了?” 宁逐道: “我看见天空上出现的裂缝,心里有了预感。就知道你要回家了,于是一直在这附近等你。” “回家……” 厉鸢被这两个字说得内心一动,像是有一杯温水浇灌在了心尖上,又软又麻。 宁逐说得太过自然,让她最近有些疲惫的心瞬间找到了归属。 她抬起头对他一笑:“是,我回家了……” 清晨的光撒在她的脸上,她的嘴角挂着笑,像是疲惫的旅人终于找到了一口甘泉,轻松和柔软都映在了晕红的脸颊上。 城楼之上,长风卷起她的发梢,零星地贴在脸颊上。 宁逐内心一动,他瞬间垂下眸子,偏过头。 厉鸢刚想问他近况,只是只是还未等她张口,就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 她缓缓地回头,不由得吓了一跳。 因为向下一看,整条街上密密麻麻的人都像是被点了穴,不约而同地停住了动作,又都像是被喂了春.药,瞪大眼睛兴奋地向两人投来好奇的视线,八卦的表情藏都藏不住,恨不得要把脖子再接上两节探头听两人到底在说什么。 厉鸢猛地想起来,自己在三个月前可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拆了厉家半个屋顶,差点毁了整个丰陵城。 如今整个丰陵城,不,整个天下的人可能都知道了一件事:她厉鸢已经一共有四个未婚夫…… 她的眼角不由得一抽。 虽然她的脸皮比平常人厚了那么一点,但又不是铜墙铁壁,被这么多人看着多多少少有一点不自在,更何况当着“正主”……之一的人面前,她咳了一声:“这么多人看着,在城楼上有些太显眼,咱们还是走吧。” 宁逐带她从楼顶下来,然后带着她向前走。 他的态度太过平静,然而平静之下似乎掩藏着锋芒,无声无息地劈开“人浪”,人群自动分开,沉默地看着两人穿过街道。 厉鸢看着少年已经宽阔起来的肩膀,吐出一口气,神色自然了一些。 只是两人还没等走出街口,远远地就听到一声焦急的大喊: “让开——是厉鸢小姐、是厉鸢小姐回来了吗?” 厉鸢一愣,她眯眼望去,认出了来人。是厉府的家丁。 那家丁气喘吁吁地来到她面前,看看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真是小姐!” 厉鸢看他如此焦急,下意识地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这么着急找我干什么?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了?” 那家丁露出为难的表情,小心地看了厉鸢一眼: “不是小的找您,是老爷找您。” 厉鸢顿时一愣。 父亲找她,如此焦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宁逐道:“莫怕,我随你去。” 厉鸢看他一眼,心里多少安心了许多。 她带着宁逐惊慌失措地赶到厉府,还没等敲门,大门就“啪”地一声猛地在内部打开,厉鸢差点摔个正着。 宁逐顺手拉了她一把,她狼狈地抬眼一看,差点被口水呛到。 她爹厉万钧拿着家法棍子大马金刀地坐在院子正中央,浓眉飞扬,眼露精光,她娘柳盼扶一脸肃容地站在她爹旁边,微扬下巴,凤眼微斜。 两人气势汹汹地挡在院子中间,像是等着对着犯人行刑的黑白双煞,又像是派头十足的唱戏的。 厉鸢又怕又想笑,差点破功。 宁逐扶住她,眼底闪过无奈以及一丝笑意。 厉万钧让手下关上大门,彻底绝了厉鸢的后路,看见她不仅没有端正态度反而面带笑意,恨铁不成钢地一拍扶手: “你还知道回来?!” 厉鸢的腿顿时就软了:“爹……” “我不是你爹!” 厉鸢顿时把目光求救地投向旁边的柳盼扶。 “别看她,她也不是你娘!” 厉鸢:“……” 怎么出了一趟门,就自动断绝亲子关系了? 宁逐道:“伯父,厉鸢她……” 厉万钧的眼睛一斜:“你闭嘴,不用你向着她,否则我连你一起打!” 厉鸢瞪大眼:“打?我才刚回来你们就要打?” 柳盼扶听不下去了,偷偷地掐了他一把: “打什么打?我是让你疑问不是让你质问,把两个孩子都吓坏了怎么办?” 厉老爹一阵滞闷,回过头小声道:“他们两个都已经成人了,而且一个还闯下这么大的祸,有什么说不得的?况且鸢儿太过耍滑,我要是不动真格的吓不住她。” “那也不能打。”她又瞪了厉万钧一眼,转过头看向两人。 厉鸢低着头,脸上是一眼就能看穿的心虚,宁逐站在她的旁边,虽然比自家的闺女更沉默,然而隐隐有回护之势。 柳盼扶心里满意,只是再满意,该问的问题还得问。 她咳了一声,垂下眸子看向厉鸢: “鸢儿,你应该知道你爹这么生气是因为什么吧?” 厉鸢摸了摸鼻子: “因为我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回家?” 柳盼扶斜眼:“不止,还有呢?” 厉鸢动了动眼珠:“不仅没回来,还没有报平安。” “接着说。” 厉鸢看了看新修好的半个厉府: “还、还把自己家砸了。” 厉老爹一听这个,就更加生气,他一拍扶手,宁逐刚想挡在厉鸢的身前,柳盼扶就把他按了下去: “鸢儿,最重要的理由你为什么不说?你是因为什么消失的,又是因为什么几个月了无音信,又是因为什么差点把整个厉家拆了的?” 厉鸢听出她娘语气中地认真之意,冷汗顿时就下来了。 答案显而易见,然而她今天必须得认错,还得面对自己的错误。 看着眯着眼的父母,再看了看旁边垂着眸子的宁逐 ,她叹了一口气,破罐子破摔地说: “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们,我一共有四个未婚夫……” 第96章 这话一出, 周围顿时一静。 厉老爹抖着唇指着她, 柳盼扶眼睛一翻差点栽过去, 幸好身后有丫鬟赶紧把她扶起来: “夫人!夫人!” 厉鸢下意识地就想上前:“娘!” 柳盼扶被她这么一叫直接回神, 凤眸一瞪: “你给我老实地站在那里!” 厉鸢立刻像是鹌鹑一样乖乖立正。 “你的胆子简直要飞上天了啊!一个男人不够你祸祸, 你还找四个?!隔壁李国公家的那个嫡女,一晚上幽会了两个男子的都没有你胆厉害!” 厉鸢感觉委屈,大呼冤枉:“娘!那我是比不得的!我这可是迫不得已啊!” 柳盼扶怒上心头: “还在狡辩?你当初突然退了宁逐的婚, 我念在你不懂事想着惯着你一会, 就拦着你爹打你, 没想到你不仅得寸进尺,你还勾搭了三个?!” 指尖一指宁逐:“勾搭了三个你还不够, 你又把宁逐勾搭回来了!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胆大包天的女儿?” 厉鸢下意识地看向宁逐。 对方垂着眸子静静地站在她的旁边,听到柳盼扶的话薄唇明显地抿了一下, 耳廓明显变红了。 厉鸢顿时更加不自在起来, 她面对自己的娘还能据理力争,或者睁眼说瞎话, 但是宁逐这样不声不响的样子顿时让她心中的负罪感上升。 只是该是她的错她承认,不该她背的锅她可不想背。 于是她赶紧道:“娘!我和宁逐是清白的!” 她伸手发誓,却没想到一甩袖子,宁逐送给她的另外半块玉佩顿时掉在了地上。 厉鸢:“……” 宁逐的眉眼一动。 柳盼扶看了, 脸色一变,直接就把厉老爹手里的棍子抢了过来: “你连人家的玉佩都收了,还敢对我撒谎!” 厉鸢头皮一炸,捡起玉佩瞬间向后跳去: “娘!我真是迫不得已!虽然我有四个未婚夫, 但我是个好姑娘啊!” “不对。”厉老爹算了算:“当初那个冯子杰你是不是也与他有过……” 厉鸢不得不大喊:“爹,您就别拱火了!” 柳盼扶更加愤怒:“你一共祸害过多少男子?!” 她完全撕下了慈母的伪装气势汹汹地走过来,小凤也不敢惹这位母上大人,赶紧抛下厉鸢逃走了。 厉鸢赶紧沿着墙根跑: “一共也没几个……娘!我句句属实!我确实有苦衷!” “什么苦衷那你现在就说!” 厉鸢一滞,她总不能说这里是书中的世界,她是来做任务的,所以才有四个未婚夫吧? 有些事对主角能说,那是他们几个心理素质强。要是对配角说,不仅怀疑这话真假不说,可能还怀疑她的脑袋有毛病。 她这么一停,柳盼扶就更认定她是狡辩,棍子直接甩了起来。眼看着那棍子就要甩在自己的屁股上,厉鸢大呼绝望,下意识地抱住了头。 然而只听到“啪”地一声脆响,厉鸢却没有感觉到疼。 她又是奇怪又是试探地睁开眼,发现是宁逐挡在她的面前。柳盼扶的棍子正好落在他的手臂上。 柳盼扶一愣,厉鸢也是瞳孔一缩。 宁逐道:“伯母,我无事。” 柳盼扶握紧了棍子,咬了咬牙:“你让开!” 宁逐没有说话,还是执拗地站在原地。那意思是“要打就打我。” 他身形挺拔,步入成年的肩膀已经能把厉鸢严严实实地挡在身后了。 柳盼扶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气得直瞪眼: “虽然厉鸢是我女儿,但我也不得不说你小子是被迷了心窍了。” 宁逐沉默地垂下眸子。 厉鸢扯了一下宁逐的袖子,把自己的手小心地伸出来: “娘,您别生气。我给您打就是了。” 柳盼扶瞪了她一眼,道: “我现在懒得打你。从现在开始你回你的房间,没有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之前不许吃饭。” 宁逐抿了一下唇,柳盼扶立马道:“你也别帮她说情。无论有什么苦衷,伤害了别人的感情是事实。我柳盼扶的女儿要敢作敢当,不能仗着别人的偏袒胡作非为!” 厉鸢低下头乖乖地道:“是。” 她转过头:“小凤,跟我回房间吧。” 小凤站在厉老爹的肩膀上,狗腿地用细爪子打理厉老爹的胡子: “跟着鸢鸢没饭吃,鸢鸢还是自己回去吧。” 厉鸢:“……” “你个鸟腿子!” 小凤在厉老爹的手底下撒娇,把屁股对准她。 厉鸢被丫鬟押着往里走,她路过宁逐的身边,顿了一下。 柳盼扶呵斥:“看什么看?宁逐有我招待,你赶紧回房间给我反省。” 厉鸢一缩脖子,赶紧走了。 宁逐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这才收回视线。 一垂眸,就看到厉父厉母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宁逐顿时不自在地偏移了视线。 柳盼扶屏退左右,碰了碰厉万钧,让他说些什么。 厉老爹左手摸着胡子,右手摸着小凤,想说什么却长叹一声: “宁家小子,不说咱们厉宁两家的交情,就单说你的人品,你这个人老夫也是满意的。” 宁逐微微抬眼,眸光清亮,不自觉地抿直了嘴唇。 厉老爹一看他这态度,哪里猜不到他的心意,只是…… “可是……”他摇头一叹:“老夫倒也不是自谦,而是自家的丫头贪玩任性了这么多年,闯出了这么大的祸我们还不知道,差点把厉家翻了个个。要是把她交给你,老夫还是有些不放心……” 宁逐的眸光微暗,但还是道: “伯父、伯母,我和厉鸢的关系绝对不是……那么简单,无论在不在一起,都以她的意愿为主。” 厉万钧两人一愣,暗道看起来这两个小年轻的事还没成呢? 柳盼扶更是多想一层,自家这个死丫头,连人家的玉佩都收了怎么连个承诺都不给一个? 宁逐道:“伯父伯母,厉鸢她……”他敛了一下眉眼:“她遇见了很多事,希望你们不要过多苛责她。” 柳盼扶软了神色:“好孩子,我们知道,只是实在气不过才吓吓她。今天麻烦你了。” 宁逐摇了摇头,对两人辞别。 厉老爹将小凤放在肩上,和柳盼扶对视一眼: “你看这小子怎么样?” 柳盼扶叹口气:“不是我看这小子怎么样,应该是你那个缺德的闺女看他怎么样。” ———— 厉鸢被关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前面是丫鬟守着,后面是小厮看着,她就算是插翅也难逃。 她扑在松软的被子上,不由得叹口气。 实话说,饿一两顿她能承受,并且认为这个“惩罚”没什么大不了的。 毕竟自己上次一次把四个男人都弄到家里,放在别家自己恐怕会被赶出家门,厉老爹和厉老娘只是让她饿一两顿算是便宜她了。 她犯愁的是,她该如何对他们两个解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毕竟这涉及到整个世界的本源,还有前世今生。 而且她并不想让厉父厉母知道他们只是一本书里最普通的路人甲的事实,毕竟在她的心里他们都是她相处了快二十年的有血有肉的人。 系统看她如此焦躁,于是道: 【宿主,有些事情你可以隐瞒。选择性告诉他们真相也是一种善意。亲情面前,什么都如云烟。】 厉鸢回过神,她坐起来道: “你说得对。我要好好哄哄他们。” 毕竟……她留在这个世界的时间不多了。 从上一个世界回来,她感觉自己格外疲惫,再加上没有进食,为了节省体力她陷入了昏睡。 睡到了半夜,突然听到一点声响。 她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守在门外的丫鬟已经睡着了。 再仔细一听时,发现声音是从后面传来的。 像是有人在敲自己的后窗,在寂静的夜,发出的声音像是猫儿打了个瞌睡,嗑在树上发出的细微清脆。 厉鸢以为是小凤在向自己示好,于是勾了一下嘴角,边打开窗户边道: “你还知道来啊,你个没心肝的……” 开窗的一瞬间,微凉的夜风带着香气送了进来,厉鸢的话也卡在了喉咙里。 来人长身玉立,精致的侧脸在月光下闪着如玉的色泽,一袭黑衣隐藏在黑暗里,但一双长眸比这月色还要晶亮。 来的不是小凤,是宁逐。 厉鸢一惊,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啊?” 宁逐抬起手,露出手中被油纸包着的纸包。 香气顿时更加浓郁地撩拨厉鸢的鼻端。 此时,无声胜有声。 他的来意不言而喻。 厉鸢的口水下意识地分泌出来。但像是犯错的小孩一样被关起来这件事毕竟不光彩,她还是逞强地说: “我不饿。你不用给我送东西。” 只是话音刚落,肚皮就是一响。 “……” 宁逐没说话,只是弯了一下眼角。 在她还没有恼羞之前,把东西都放到了她的怀里: “即使不饿,晚上也不要空着肚子。” 厉鸢摸着油纸包,上面还带着温热。 “这是什么?” 她虽然问着,但是已经从隐隐的香气中猜到了什么,眼前不由得一亮: “是不是东街第四个胡同第五家的烧鸡?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的?” 宁逐道:“小时候,你每次路过东街的时候,总是偷偷往那家看。” 厉鸢内心一动。 厉家父母虽然娇惯她,但在衣食方面管她管得严。 因为东街那家的小店开的年头长,是个老店,但到底身处陋巷,柳盼扶怕她吃坏了肚子,因此让下人看着她,不让她贪嘴。 于是她每次只能在路过的时候当做不在意然而偷偷地多吸两口气。 她不知道这么小的细节宁逐还记得。 当时的宁逐是什么样的? 她的眼前浮现了他小小的身影独自走在街头,抿着唇倔强的模样。 厉鸢看着眼前沉默却也强大的少年,渐渐与当年那个瘦小的身影重合到一起, 她内心一动,道: “谢谢。” 宁逐道:“你饿了多时,这样油腻的食物不益多食。我还给你带了糕点。” 说着,他把糕点也递了过去。 厉鸢一笑:“你还真是低估了我的胃了。” 收了这么多的东西,她才想起来问:“……我家的守卫呢?你不会把他们都打晕了吧?” 宁逐微侧了身,露出身后倚在石柱上睡得正香的家丁: “我点了他们的睡穴。” 厉鸢道:“看样子得有三四个人……我又没想逃,有必要找这么多的人看着我吗?” 宁逐道:“伯母也是一时气头,你明日好好哄哄她。” 厉鸢道:“我懂。” 两人在夜色下轻声细语,仿佛食物没有吃进肚子里,心也是暖的。 宁逐的手放在窗棂上,轻声道:“夜深了,你吃完后便休息吧。” 厉鸢也不好意思留他: “你也快回去吧,被我娘看到就不好了。” 宁逐关上后窗,厉鸢刚想转身,眼角却突然瞄到一点光,是从后院的长廊处过来的。 那点光晃晃悠悠直冲着后窗而来,厉鸢先是迷茫了一下,紧接着头皮一炸,那是她老娘! 她娘在大晚上偷偷地来看她了! 宁逐的耳朵一动,也听到了脚步声。 厉鸢的脸有些狰狞,无声地对宁逐道: “万一被我娘看到家丁们都被点了睡穴咱们就完蛋了!” 千钧一发之际,宁逐捡起几枚石子,“嗖嗖嗖”几声,瞬间射了出去。 只听几声闷哼,几个家丁迷迷糊糊地转醒。 柳盼扶走到长廊拐角,只要一拐弯就能看到宁逐。 宁逐看了厉鸢一眼,几不可查地叹口气,然后瞬间跳进了房间内。 下一秒,柳盼扶的声音响起: “鸢儿没偷偷跑出去吧?” 几个家丁对自己刚刚睡着的事绝口不提,强自镇定: “没有!小姐没有出门半步!” “那就好。” 说完,柳盼扶的视线转到厉鸢的后窗,看到她惨白着脸满头是汗地站在窗口,顿时吓了一跳。 接着就是愤怒地低吼: “厉鸢,你是不是要偷跑?” 厉鸢:“……” 第97章 厉鸢暗道她只是开了个窗, 什么时候想要逃跑了? 然而看到自家母亲已经认定的表情, 她还是默默咽下去口中的话, 咬牙道: “娘, 我错了……” 宁逐就躲在墙后掩藏在阴影里, 他难得看厉鸢如此干脆地示弱,不由得勾了一下嘴角。 柳盼扶的表情好了一点,她拎着食盒走过来:“你能知错就好了。” 这么一句话, 就算是放过她了。 说着, 她走到厉鸢的面前, 小声道: “鸢儿,我是瞒着你爹过来的, 把东西放下就走。你一定是饿了吧。” 厉鸢看老娘凑得这么近,只要一转头就能看到宁逐, 不由得瞬间屏住了呼吸。 宁逐就站在她的旁边, 本来屏息凝神,看她发愣, 于是偷偷地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她瞬间回神,把脸皱了起来: “娘,我都快饿死了!” 柳盼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她把食盒送过来: “这里是我让厨房刚做的饭菜, 还热着。快些吃。” 厉鸢手里还拿着宁逐给她的吃食呢,想扔怕惊动了对方,正为难时,宁逐轻轻地伸出手, 接过了东西。 厉鸢松了一口气,把食盒接过来:“谢谢娘。” 柳盼扶刚把东西送出去,就皱了一下眉: “你屋子里是什么味道?为何这么香?” 巷子里的烧鸡能不香吗?厉鸢吓得赶紧把手上的油脂在身上抹了抹:“应该是我擦的香粉吧……” “也不知道你又在偷弄什么东西。”柳盼扶嗔她一眼,然后叹口气: “鸢儿,今天白天为娘打了你,你不会生气吧。” 厉鸢摇了摇头:“娘,我没有生气。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 “我那也是在你爹面前装装样子,要是以他的脾气,他要是先动手那根棍子都能给你打折了不可。” 厉鸢下意识地觉得身上一痛,她赶紧对老娘的“温柔”表示感谢。 柳盼扶道:“别用好话来诓我……鸢儿,你得是真知道错了才好。你现在还未成家,不知道做父母的不易。你爹生气归生气,但我猜测我偷偷来给你带饭,他是知道的。只是碍着咱们厉府和他家主的颜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厉鸢知道,上次四个男人一起找上门的事太过骇然,虽然母亲不说,但厉府肯定遭受了不少流言蜚语。 让她窝心的是,这对父母并没有从“家族荣誉”上来责罚她,对她的打骂都是看她“朝三暮四”,恨铁不成钢,已经很是贴心与正直了。 她鼻子有些酸,低声道:“娘,我都知道。我也觉得我很过分。你让爹别气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柳盼扶心里安慰:“你知道父母的苦心就好。” 说完,她偷偷向后看一眼:“时间不早了,娘得回去了。你吃完了把食盒放在后窗,明天早上自然有人收走。” 厉鸢道:“娘,慢点。” 眼看着柳盼扶的身影消失在长廊,她回头看着自己手边的食盒,眸光闪了闪。 她一共经历了四世,前几辈子和父母的缘分尚浅,自己要不然就是孤儿,要不然就是父母早亡,或者是个反派,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感受家的温馨。 厉万钧和柳盼扶弥补了她缺失了好久的亲情。而且他们虽然娇惯她,但也并不是虚假地对她好,他们是真的在为她考虑。 但亲子缘分尚浅,这辈子恐怕不能有始有终地尽孝了…… “厉鸢。” 厉鸢一怔,她收敛神色一回头,就看见宁逐静静地看着自己,瞳孔在夜色下温柔发亮。 “天凉了,别在窗口吹冷风。” 厉鸢回过神,她缓缓关上窗户,然后点燃了蜡烛。 灯火通明,宁逐清隽的侧脸在月光下如同浮出水面的玉石,微微发光。 他走到她身边,看她轻拧的眉头,想说什么,却一时难以找到更好的安慰的话语,只能低声道: “厉鸢,为在意的人付出,甘之如饴。伯父伯母不会想要回报,你也不要自责。” ”在意”两个字像是水流击撞在鹅卵石上的清冽深沉,轻轻地撞在厉鸢的胸口。 厉鸢抬眼看他,少年垂下长,眸间泄出的微光比这月色还要柔和。 他看着她道: “我知你想得多,但若真是心里放不下,就在剩下的时光里好好珍惜。” 厉鸢内心一动,她听出宁逐话中“剩下”的意味。“剩下”意味着时间不多,意味着她早晚都要走,更意味着离别。 宁逐猜出她不会在这里久留。 他什么都知道,只是不说而已。 有时候,她很感谢宁逐的通透,有时候,又很讨厌他的通透。 他的洞悉一切,让她找不出任何抵触的理由。 厉鸢低下头,感觉袖子里的那半块玉佩隐隐发烫,她深吸一口气,刚想说什么,却又听到后窗一响。 她吓了一跳,以为是柳盼扶去而复返。 没想到从窗缝里弹进来一张鲜红的鸟嘴: “鸢鸢,小凤来看你啦!” 厉鸢又好气又好笑:“你不是去找我爹去了吗” 小凤道:“小凤是去当卧底去啦,小凤卧薪尝胆,牺牲‘色相’,给鸢鸢偷来了一壶酒。” 厉鸢忍俊不禁,把窗户开了一个缝,小凤衔着酒壶瞬间钻了进来。 它摇摇晃晃把酒壶放在桌子上,然后眨着绿豆小眼,讨好地看着她。 厉鸢上去摸了摸它的头毛: “算你还有良心。” 说完,她看着这一桌子的东西,有酒有肉有菜,内心一动。于是回头对宁逐道: “宁逐,陪我喝一杯酒吧。” 宁逐顿时一怔。 厉鸢道:“算起来,咱们已经很久都没有喝酒了。今天晚上不谈其它,陪我喝喝酒吧。” 宁逐沉默地坐到她对面。 厉鸢给他和小凤都倒了一杯酒,然后道: “我还以为今天晚上会饿肚子,没想到你们都惦记着我。” 说完,她微微一笑,先一饮而尽: “被你们所有人都在意着,我很幸福。” 宁逐也喝了一杯,看着微湿的杯底,心里默念: “我甘之如饴。” ———— 第二天一早,厉鸢头昏脑涨地转醒,外面天光大亮,她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发现自己衣着完好,躺在了床上。 她捏了捏眉心,记得自己昨天晚上和宁逐喝了很多酒,然后就醉倒在了桌子上,怎么一醒来就在自己的床上? 难道是宁逐? 不过想来也不可能是别人。 厉鸢下床,发现桌上已经没有了昨日酗酒的痕迹,小凤躺在桌子上,皮毛上还挂着油水,睡得正香。 厉鸢看着左边的凳子,仿佛能感受到宁逐留下的温热,不由得一笑: “收拾得这么干净,怎么像是田螺姑娘一样。” 这个“田螺姑娘”还真的好人做到底,之后的几天,厉鸢每天晚上都能在后窗上等到一个小食盒,里面摆满了无论是大酒楼还是老店里的小吃。 好几次的香味差点把家丁都引过来。 她开始有些过意不去,后来实在是老爹“赏”的白粥太难吃,她不得不屈从于口腹之欲。 被投喂了几天后,硬生生地长胖了三斤。小凤跟着沾光,羽毛都油滑了不少。 七天之后,厉万钧终于放了她。 她出来的那一天,对着二老深刻检讨自己的错误,提及自己每天太过懊悔,以至于夜不能寐、食不下咽。 厉万钧斜眼看着她更加饱满红润的脸颊,哼了一声。 还是柳盼扶看不下去,帮她说了两句好话,这事就算是翻篇了。 至于“四个未婚夫”的理由,二老像是忘了一样,没有再提起。 只是厉鸢有时候想着,两人又不是傻子,且活了这么多年又是习武家庭,怎么可能会什么都察觉不到。 他们或许认为自家的女儿有些奇遇,除了宁逐之外,又招惹了三个男子。 那几个男人找不到她,于是就直接找上门了。 然而无论是什么理由,她的脸上都免不了被写上一个“渣”字。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渣这件事世人皆知,甚至有两个闲人不远千里赶过来,就为了看她一眼。 这两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师姐苏婉,与师弟方白。 这两个人赶到的时候,厉鸢虽然被允许出房间,但不允许出门。 她在家憋了两三天,被憋得有些郁闷,这两个人虽然是看好戏过来的,但也满心欢迎。 将两人请到长廊里,厉鸢给二人倒茶: “你们两个不来,我还想着要去找你们呢。” 方白道: “师姐,你这一次消失了好几个月,让我们都担心死了。” 厉鸢一笑:“我被有些事耽搁了,这一次回来想找你们,没想到……”她指了指在长廊外紧盯着的几个家丁: “你们也看到了,我家里看我看得紧,我就算是出厉家的大门都难,更别说要去看你们了。” 方白想到进门时,厉家家主那个严肃的面孔,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 “厉伯父确实很严厉……” 厉鸢撇着嘴点头,只是说了半天没听师姐苏婉搭话,不由得回头: “师姐,你怎么不说话?” 一回头,就看到师姐拄着下巴一眼不错地打量自己,眉头都能夹死蚊虫。 厉鸢也拄着下巴回视: “师姐,我知道我长得好看,不过你也不用这么看我吧。” 苏婉回过神,瞪了她一眼: “瞎说。”苏婉“啧”了一声: “我就是不明白,你这张小脸好看是好看,怎么就能让四个男人为你打起来了呢?” 厉鸢:“……” “你就是为这个来的?”厉鸢叹气:“我还以为是师姐想我了呢……” 苏婉掐了掐她的脸蛋:“你还跟我装委屈。” 苏婉左看右看,凑到厉鸢的耳边小声道: “我这次来,还是因为有个任务。院里的师姐妹们都来托我打听,你到底是怎么让男人对你死心塌地的,平时看你不显山不露水的啊。她们都想拜你为师。” 厉鸢哭笑不得:“我还以为她们会骂我道德低下,拖了南境的后腿。” “谁敢骂?”苏婉一挑眉:“你放心,没人敢骂。你现在就是南境女子的楷模,是所有女子努力的目标!” 厉鸢:“……” 她头疼地捂住脸:“师姐,如果让我娘知道了,我又会被扒一层皮的。” 苏婉一笑。 转而道: “你这次回来,因为已经选定了人吗?” 厉鸢:“选什么人?” 师姐瞟她一眼:“四个选一个啊!你都招惹了四个,不负责说不过去吧?” 方白道:“我还是觉得宁逐不错。” 苏婉默契地和方白碰了一下杯:“我也这么觉得。” 厉鸢无奈,她道: “师姐,感情是不能选的。我也没资格选。这次回来……” 她看着陪了自己这么多年的师姐师弟,喉咙一紧: “是为了告别。” “告别?” 苏婉脸色微变:“你又要去哪里啊?这一次走了又要多长时间?你可别像上次一样不告而别啊。” 厉鸢道:“还没定。但是我会通知你们的。” 这一次,她走后就真的是永别了。 因为苏婉和方白都在,两人是第一次来丰陵城,看什么都新鲜。厉鸢就想借这个由头向老爹求个情,让自己最起码出了厉家的大门,松快松快筋骨。 哪想到到了大堂,看见厉家老爹老娘几乎把库房搬出一半,大部分宝物都搬了出来,几乎摆满了大堂,厉鸢连下脚都没地方都没有。 她隔着大堂喊: “爹!娘!你们两个这是干嘛啊,咱们家已经穷到腰变卖家产了吗?” 柳盼扶拿着一张纸挑挑拣拣,闻言嗔了她一眼: “刚出来没两天就又开始耍嘴皮子,小心你爹再给你关进去。” 厉万钧喝了一杯茶,看了厉鸢一眼。 厉鸢赶紧正色,问:“娘,把这些找出来,是谁家有了喜事,要拿去做贺礼吗?” 柳盼扶捡起一块红珊瑚,边打量边道: “是,后天就是宁家庶子宁全的大喜之日。我和你爹正愁送什么好呢。” “宁全……” 厉鸢念着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熟悉,长睫一颤。 突然,她想到了这个人是谁,这不就是当初把宁逐推入了险境,害得他右腿被废的那个庶弟吗!? 宁老爹以前就因为宁逐无法修习武功而偏袒宁全,如今宁逐都回来了,如今宁全不仅安然无恙,而且还大婚了…… 厉鸢顿时抿直了嘴唇。 柳盼扶边挑捡边道:“鸢儿,我知道宁小子和他本家的关系不好,也知道宁老爷为人确实有缺。但是咱们厉家毕竟和宁家相交多年,当初你退过人家的亲,如今又把人家儿子拐带过来,于情于理,咱们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说着,柳盼扶为难地皱起眉:“老爷,这块珊瑚带不带上?我总觉得这么好看送出去有些亏。” 厉万钧放下茶杯,头也不抬: “那块珊瑚鸢儿小时候不是经常拿来玩吗,你问问她要不要?” “都这么多年……哎,鸢儿呢?厉鸢!你又跑哪里去了!?” 第98章 厉鸢强行冲出了厉府。 一出了大门, 发现几乎街上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厉鸢视若无睹, 她转了一圈, 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竟然不知道宁逐的具体住址, 不由得鼻子一酸。 宁逐回来这么长的时间, 自己竟然不知道他的住址。 厉鸢有些懊恼,她不断穿梭在长街短巷之中,然而却没有看到宁逐半个人影。 她去打听, 然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 路过宁家那条街的时候, 隔得很远就看到有人在不断地往宁家挑重物, 看来是准备宁全成亲要用到的东西。 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然而厉鸢眼前却浮现出宁逐年少时独自走在街头的场景。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没有人记得宁逐。 她咬了一下牙,又是气自己又是气别人, 有些难过地拍了自己一下。 小凤啄了啄厉鸢的头发: “鸢鸢别着急, 小帅哥不会跑丢的。” 厉鸢无法详说她不是因为怕宁逐跑丢而着急,而是因为…… 她想起宁逐那天晚上谈及她父母时, 眼底闪烁的光。 她当时只道那是安慰她的话,但现在一想,也不也是他安慰他自己的话吗? 同样都是父母,为何对待子女的态度大不相同? 厉鸢一时无法和小凤解释明白, 只能皱紧眉头。 突然,她感觉眼前的景色如此熟悉,猛地就抬起了头四处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回去已经跑到了东街! 厉鸢内心一动, 她捡起记忆进入巷子,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然而出乎她意料地是,这里的老板不是她印象中地老婆,而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她顿时一愣,再仔细一问,原来以前的那家店已经搬走了,搬到了隔壁的东溪城了。 厉鸢的脸色微变,所以每天晚上她吃的那些食物是…… 她皱紧了眉,有些迷茫地走出巷子。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然而到底不见那个黑色劲瘦的身影。 厉鸢捏了一下眉心,她知道找宁逐不急于一时,只是到底还是担心他。 毕竟宁家给他的伤害,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抹除的。如果是换做是她的话,肯定会很伤心,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着吧…… 想到这里,她内心一动。缓缓向身后的高山上看去。 丰陵城外群山环伺。有别于狼山的高耸,这里的后山山坡平缓,不高却能将整个丰陵城一览无余。 此时天气转寒,厉鸢爬上坡顶的时候不由得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离得很远,果然看到宁逐站在那里。 他身形修长,如同长在悬崖边伫立了多少年的古树。 厉鸢心里一窝:“宁逐……” 他微微转头,面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厉鸢喘了一口粗气,她看他没有什么异样松了一口气,然而却也知道宁逐的心思向来藏得深,她不敢说得太明白,于是道: “今天想吃东街的烧鸡,于是就偷跑出来了。” 宁逐勾了一下嘴角: ”晚上我给你送过去。” 厉鸢暗叹一口气。 她跟他站在一起,看着远处宁府那一点点越来越明显的红,她动了动唇,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用“放下”劝说的,宁老爷当初抛妻弃子,对宁逐又如此奚落冷待。看他逆袭之后又开始转脸攀附,攀附不成转而又提拔了自己的庶子。 这样的一个爹,已经不是“原谅”能处理好和他的关系了。 她自己都对回家有那么深的执念,更何况是小时候被抛在狼山的宁逐? 她不知如何劝说,于是只能学着他的话,道: “回去吧,这里风大会着凉。” 宁逐被这简单的一句话触动,他回过头。眼底那种被长风吹干的情绪又慢慢湿润起来。像是枯木逢春,隐隐带光。 他知道厉鸢此时的来意,嘴角忍不住勾起: “我没事。” 他看向远处的宁府,道: “我还是修行太少,对此事无法全然不在乎,但对这种结果也可以接受。” 厉鸢道: “接受不了就算了。” 她一笑: “反正宁家欠你的,你说了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宁逐一怔,他转头看她。 厉鸢对他挑了一下眉梢。 ———— 三天后,宁全的喜宴开始。 宴会上,宁家老爷宁如松全程不苟言笑,绷着脸审视着来宴会的所有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许是怕某人捣乱,又许是怕从哪里会突然冲出来一个沉默劲瘦的少年。 自从宁逐回到丰陵城后,宁如松就没有和对方正式见过面,因此对这个大儿子还是有些忐忑的。 以前宁逐小的时候,他就厌其不能聚气,是废人一个。后来见其勤勉锻炼,虽然无法运用内功,但到底身手灵活,若是好好培养将来也勉强得用。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大儿子会在狼山走失。他永远都忘不了找到宁逐时,对方从猎物怀里抬起的鲜血淋漓的脸,毫无感情地盯着他。 那双眼,已经沾染了兽性。应该是天生的白眼狼。 宁如松的心凉了下去,从此以后,对这个儿子退避三舍。 无论对方再努力,他也没有多看一眼。 直到对方长大后,执意参加家族试炼,然后被废了一条右腿。 他心里更加失望,厉鸢找上门来的时候,宁逐气不过选择离家出走。他虽然无奈,但实话说自己心里还是松口气的。 只是他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宁逐会治好自己的右腿,洗筋脆骨完全地重生,不到三年,就成为了北域武道院第一人。 他并非没有懊悔过,每每旁人用奚落、看好戏的眼神看他时,更让他面颊发痛,有如火烧。 他也向宁逐求和过,向北域发过的信、送去的东西无数,但无一例外都被送回来。 宁如松知道宁逐的脾气倔强,虽然无奈但也无可奈何。 但没有想到,对方却又回到了丰陵城,且以一名最接近天阶满级的武道者的身份。这让他的脸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过一样,羞上加耻。 特别是相熟之人对他投来的眼神,仿佛无一不在骂他是一个不识货的傻子。 他心中郁结,但又有些愤懑。 宁逐身为他的儿子,即使老子有错难道非得让他低头认错吗? 宁逐当真就狠心至此,一次也不来看他? 他烦闷不已,恰巧碰上宁全着急地告诉他,对方已经与侯爷家的姑娘私定终身,但是被侯爷发现了,正威胁让其负责呢! 宁如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陈侯爷虽好,但不是个好相与的啊,他们武学世家与官方搭上关系,早晚会被扯进泥里! 只是受不住宁全苦苦哀求,他还是答应了。 最起码,这庄婚姻在外人看来是风风光光,也能让他扬眉吐气。 宁如松将宁全的婚事风光大办,然而有人忍不住问: “宁老爷子,你如此张扬,就不怕宁逐前来捣乱?” 宁如松顿时冷笑一声:“我是他爹,我为何怕他?!” 然而回到房间,心里直打鼓。因为他知道宁逐的厉害,即使没看到,也听说过地方反屠了杀手,又几乎灭了半个冯家的事。 如今宁家已经大不如以前,要是宁逐过来,他们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他一个手指头。 宁如松心下惴惴,又安慰自己来的全都是皇亲国戚,如今有皇家坐镇,就不信宁逐敢来捣乱? 想到这里,他微微放下了心。 转眼看到宁全穿着喜服,笑着对自己走过来。 然后低声道:“爹,我知道你怕什么。您不用担心,宁逐就算是真的过来,我就不信他敢在侯爷面前放肆?” 左看右看,眼神凌厉:“听说他身上有一本洗髓的秘籍,如果真把他抓起来,再送给上面,咱们宁家还用得着在这粗鄙的江湖混饭吃吗?” 宁如松不由得一怔,他看向庶子如狼一般的目光,心下一颤。 其实宁全当初对宁逐做过什么,他心里是隐隐有预感的,但是为了包住家族里唯一能有出息的儿子,他没有出声。 如今…… 宁如松一咬牙。 他暗示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一条道走到黑了,就莫要回头了。 然而宁如松战战兢兢、高度戒备了一下午,没想到喜宴之上半点事情都没发生。 他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夜里就出了事。 第二天一早,丫鬟去敲喜房的门的时候,半晌没听到里面有动静。 于是壮着胆子推开门,看到里面的第一眼,猛地尖叫出声。 原来宁逐被扒i光了扔在了床上,全身只有裆部被勉强挡住,嘴巴被他自己的臭袜子塞住,还被点了哑穴。 他成大字行躺在床上,全身是层层叠叠的鞭痕,鲜红夺目,胸口用墨水写着明显的两个大字: “小人”。 右腿微微扭曲着,看起来不废也残,偏偏他被点了哑穴,连疼都不能喊。 此时看见小丫鬟进来,既说不出话也不能动,眼泪先下来了…… ———— 宁家的事彻底成了笑料,宁府乱成一团,宁如松大为痛心,捶着胸口找来大夫,说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一条腿。 众人慌乱之下,竟然无人顾得上新娘子,听说侯爷家找上门的时候,才把新娘子从床底下揪出来,又是一轮混乱。 柳盼扶在饭桌上说的时候,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厉鸢已经忍得不行,险些喷饭。 宁逐今天受邀,难得尝到柳盼扶亲手做的饭菜,因此敛眉垂眸仔细品尝,似乎刚才说的那些事无法影响到他分毫。 听厉鸢笑得肩膀抖动,于是把水壶微微向她那边推了推。 厉鸢连连摆手,她现在是连饭都吃不下,更别说是喝水了。 厉万钧咳了一声: “宁老弟家的事咱们不便多提,不过东西送过了心意也就算是到了。那些纷扰和咱们无关。” 言外之意,他们礼金送到了就行,宁全是死是活,行凶者何人和他们无关。 实话说,柳盼扶不是不怀疑厉鸢和宁逐。但一是厉鸢和宁全没什么过节,犯不着在宁全新婚之夜戏弄对方。 二是,这样的戏弄太过幼稚,不像是宁逐能做出来的事。 只是心里打消了怀疑,但看自家的死丫头和宁逐,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吃完饭,厉鸢和宁逐在长廊下消食。她还是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宁逐无奈:“有那么好笑吗?” 厉鸢道:“我不是在笑,我是在‘幸灾乐祸’。” 昨天晚上,她带着宁逐摸进宁家的时候,宁全吓破胆的样子让她现在都忍不住想笑。 然而她也没想到,宁逐竟然真的跟着她,也陪着她瞎胡闹。 宁逐勾了一下嘴角。 厉鸢咳了一声道:“侯爷那边不会找你麻烦吧?” 宁逐摇了摇头:”无事。他们即使怀疑到我头上也不敢动手。” 他又回到了北域武道院,以北域的势力,和他的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厉鸢也欣慰地叹口气: “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欺负你啦。” 宁逐看着她与有荣焉的样子,勾了一下嘴角。 厉鸢还想自夸自己那个“小人”两个字写得无比顺畅,突然感觉面上一凉。 她一愣,和宁逐微微抬眼。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 厉鸢摸了摸脸上的冰凉,不由得喃喃: “冬天到了。” 宁逐垂下眸子。 时光流逝,虽不止何时是终点,但到底离那一日又近了一天。 第99章 天气突然转凉了。 夏季时热意是一天一天地积累, 而变得冰寒的时候, 可能只需要一夜。 厉鸢也换上了冬装, 毛绒绒的领子托着脸颊, 有时候她照镜子, 会怀疑自己是一颗蒲公英。 今年的冬天是她到南境学习之后,第一次在家里渡过的冬天,因此柳盼扶对此很是重视, 不仅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还三令五申她不许总往外跑。 厉鸢习武之身哪里会怕冷, 但是碍于老娘“厚重”的爱,她只好勉强忍受自己被裹成一个小球。 虽然是刚入冬, 但雪已经下得不薄了。 厉鸢站在门口 ,微微探一下脚, 已经能够踩出一个不浅的鞋印。 小凤从她肩头跳下去, 在雪地里肆意翻滚,像是一团棉花里七彩的毛线团。 柳盼扶带着她和苏婉在亭下喝茶赏雪。柳盼扶手中拿着针, 想给她绣一个暖手筒,茶香袅袅,她娘亲的眉眼在水汽中有些朦胧。 厉鸢拄着下巴,听清水的沸腾声, 有些昏昏欲睡。 苏白自己出去溜达了,许是剩下都是女人,柳盼扶在家里憋闷,难得有女儿和小姑娘陪伴, 嘴角微勾就打开了话匣子。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地早。” 苏婉搓了搓手心:“是,而且还很冷。” 柳盼扶看了看天色:“这么冷,方白那小子还跑出去。” 苏婉一笑:“每年我们几个这个时候都南境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可能不玩得痛快。” 柳盼扶勾了一下嘴角:“我和你厉伯父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开始谈婚论嫁、独当一面了,你们现在却还在想着玩。” 厉鸢懒洋洋地道: “娘,成亲有什么好的。不能出去玩,也不能出去吃。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多好。” 柳盼扶嗔她一眼: “你这孩子……你知道为娘操心你的终身大事,还来说这样的话气我。” 厉鸢撒娇卖痴,柳盼扶掐了她一下,这才罢了。 苏婉凑到厉鸢的耳边,小声问: “师妹,这几天宁逐怎么不来找你啊。” 厉鸢把茶吹凉,放在小凤的旁边:“他来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醉红楼的花魁。” 苏婉用指头点了她一下:“又来不正经的。” 柳盼扶想了想,皱起秀眉:“那就奇了怪了,这几天不见他的人影。宁逐虽然是个闷葫芦,但对我还是有礼有节,如果真有事外出,绝对不会不作声。” 说到这里,柳盼扶看厉鸢眉眼不抬,像是不干她事一样,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死丫头,我问宁逐你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你前两个月不在家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代你尽孝吗?不知道是谁不会撒谎硬是撒谎帮你打掩护吗?” 厉鸢被掐得“嘶”了一声,赶紧捂住脸。 柳盼扶又瞪了她一眼。收回手指,这手上的女红也做不下去了,越想越有些心慌: “鸢儿,你说宁逐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前几天宁府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不仅宁老爷,连侯爷都丢了面子。他们会不会怀疑到宁逐的身上?” 柳盼扶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这下连坐也坐不住了: “宁逐虽然有点能耐,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官家的人。不行不行,我得去问问老爷。” 眼看着柳盼扶就要起身,厉鸢赶紧道: “娘!他在后山闭关打坐呢!” “闭关?”柳盼扶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没事了。” 只是刚坐下来,她就意识到了什么,斜着水眸看向厉鸢:“你怎么知道的?你们两个最近是不是偷偷见面?” 厉鸢:“……” 厉鸢艰难地坐起身体,无奈地道:“也没有见面。” 只是用“飞鸟传书”传递信息罢了。 每天晚上,她的窗前都会出现一张纸条。 上面寥寥几个字,或是说他在哪,或是说他练功练得如何,又或说哪个惹人烦的大能又来向他挑战。 在那一沓纸条里,宁逐褪去了白日的沉默,在寡言之中难得见到他别扭而又有趣的小心思。 他说“今晚之月格外圆,明日给你带西街的煎饼。” 他说“练至最后一重,难于上青天。恐五日之内不能出门。” 他说“今日来人,是一个柳条老道,出招似沾水的鞭子般地疼。” 厉鸢每每忍俊不禁,问他这几天为什么没有出门,可是侯爷的人找他麻烦? 他回因为最近勤于修炼淬筋秘籍最后一层,恐怕不能时时来见她,只能在她睡熟时放下信息就走。 两人用信说了几天的话,然后就迎来了越发寒冷的冬天。 只是莫名地,面对柳盼扶的质问,她没有明说。而是道:“我打听过来的罢了。” 柳盼扶摆明了不信,然而意识到自家的女儿在打听宁逐,那就说明她也不是全然不在乎,于是面上就又带了笑。 苏婉受不了这娘俩的你来我往地试探,她直接问: “师妹,我以为你们两个经历了这么多,很快就会定下来了。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在磨磨蹭蹭?” 厉鸢拄着头,抿了一口茶不说话。 柳盼扶让丫鬟添一点炭,一听苏婉这句话,愁上心头: “他们两个本来就是青梅竹马,又是指腹为婚,说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我是不信的。后来这死丫头退了宁小子的婚,那宁小子也没拿她怎么样。前段时间她又出了那么档子事,他更没有作恼,我是想不通那小子为什么一直不放弃,这丫头为什么又一点都不松口。” 厉鸢微微抬眼,飞扬的长眸中满是瑞雪晶莹的光。 她还是没有说话。 柳盼扶看向厉鸢:“鸢儿,娘不是逼迫你接受他。你们两个要是一点感情都没有,我何苦天天对你说这些话。只是你们两个蹉跎了这么多年,如果真要定下来,就给个准话,如果真觉得有缘无分,就把话说开。娘也就不用天天为你操心是不是?” 厉鸢垂下眸子,长睫落了一点雪,瞬间化为水珠在眼尾摇摇欲坠。 柳盼扶拍了拍她冰凉的手,语重心长: “人家说看你的意思,你什么时候能看看他的意思?” 厉鸢的长睫一颤,眼角的水珠顿时落了下来。 亭外凉风习习,寒意已经开始悄无声息地入侵每一寸土地了。 厉万钧期间过来一次,为柳盼扶添了一次茶,又忙自己的事了。 苏婉和柳盼扶越聊越投机,笑声不绝于耳。 厉鸢如果说刚才是懒洋洋地趴着,现在就是失神地坐着。 她抱着小凤取暖,看着柳盼扶的绣针在自己眼前不断翻动,瞳孔里满是落雪的晶莹。 待到夕阳西下,几人要收了茶水回屋用膳。在外面疯跑了一天的方白这才回来,一进长廊就对柳盼扶问好。 柳盼扶让丫鬟给方白拍拍身上的雪,然后嗔怪道: “你这孩子,外面下雪还跑了一天,晚上非得受寒了不可。” 方白一笑:“伯母,我们习武之人不怕这个。” “病来如山倒,哪管你习不习武。彩娟,把库房里的棉被拿出来,再给小方再加一层。刚落雪的日子,‘冷’且不说,‘潮’是真要命。” 方白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多谢伯母。” 柳盼扶拍了拍裙摆上的落雪,刚想叫几个孩子进屋,一转头,发现少了一个人。 她一愣,顿时气道: “厉鸢!你又跑哪里去了?” ———— 深夜,风雪遮天蔽日。 在高山之上,一间木屋在狂风的嘶吼下发出哗啦啦的声响。 明明是一间破败的房子,但窗口却透出温暖昏黄的光。 宁逐坐在床上,闭眼打坐。 突然,他微微掀开眼皮,隔着千米,透过风雪,他能听到细微到接近于无的脚步声。 他缓缓拿起床边的长.枪,今夜来的不知又是谁。 然而来人无论是谁,也免不了在三息之内结束。 他正速战速决,然而耳朵一动,似是听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一瞬间,他冲出房间,来到了山坡前。 只见在山下,一个黑影在艰难地前进,她似乎背着巨大的包袱,远远看去几乎把她压垮。 宁逐没有停顿,瞬间来到那人面前。 来人——厉鸢吓了一跳,差点栽了过去。 宁逐拉住她的手,瞬间把她拽了回来: “你怎么过来了?” 厉鸢心有余悸,她大喘了一口气,却吸了满腔的风雪,不得已大喊: “你确定要在这里聊天吗?” 宁逐将她的包袱放在身后,然后拦腰抱起她,几个腾越就回到了木屋前。 厉鸢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包袱,看见只是微微散乱并没有散开,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宁逐拉着她进门,赶紧给她倒了一杯热茶。 厉鸢没顾得上喝,她解开包袱,从里面抱出一大团被子: “这是我从家里的库房拿出来的,里面是最好最轻的棉花,这下你今晚就不会冷了。” 宁逐看着她从被子后艰难露出的通红的脸蛋,猛地一怔。 “……你忘了,我有内力。” 厉鸢难得贤惠,把被子给他铺上,道:“你武功再高也扛不住这寒潮啊。我可是听说过天苍牌那个掌门人才三十岁就得了老寒腿,人家还是修习腿法的呢,你比得了吗?” 宁逐看着她在珠光下柔和的面孔,低声道: “只是一晚不碍事。你深夜冒雪前来出事可怎么办?” 厉鸢道:“我也是习武的,哪有那么废物……” 铺好床,她拍了拍手心:“行了,我也该走了。你在这里好好修炼。过两天要是有机会给我娘报个平安,她有点担心你。” 厉鸢转身就要走,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一紧。 她愣了一下,一回头发现宁逐的眸光颤动: “厉鸢,歇一会再走。待风雪小些,我送你下山。” 厉鸢一愣,她看着他紧抿的薄唇,无法不答应。 喝着暖乎乎的茶水,厉鸢吐出一口气: “这天变得也太快了。下午我和我娘还在亭下赏雪,晚上就开始这么冷了。” 说着,她拍拍身上,拍下了无数星星点点的雪屑:“这雪下得这么大,也不知道明天早上能不能停。我给你租的客栈你不住,非要住在这里,我看这里塌了你该怎么……” 话音未落,她被落在肩颈处的雪粒冰得立刻打了个哆嗦。 她暗道今天可能是受凉了,回去后肯定会遭到母上大人的碎碎念。 正无奈的时候,宁逐道: “厉鸢,你还记不记得在清平山上发生的事情?” 清平山上? 那不是她第一次和宁逐重逢的地方吗? 在哪里发生了很多事情,他说的是哪一件啊。 她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正对上他在烛光下澄澈的眼,厉鸢福至心灵,反应过来时早已把手伸了过去。 宁逐的手指骨节分明,默默地搭在她的指尖上,夜色下,像是两节默默相触的温玉。 厉鸢不知是不是全身的温度太低,竟然感觉手心发热起来。 或许这不是错觉,而是因为宁逐的内力是热的。 她全身地风寒瞬间驱散,不由得满足地眯起眼。 只是不知是不是宁逐的内力太过霸道,这个四处漏风的小木屋里,她感觉到空气在升温加热。 她咳了一声,转过头打量这个屋子。 她之前来过这座山,但对这间木屋只是远远地看了两眼。 如今走进来,对这里的“一览无余”还是要有些惊叹。 一张床,一个书桌,别的没有了。 她有些无语,甚至怀疑宁逐上辈子真的是一头狼,给他一个山洞他就能住。 突然,她秒到书桌上的纸笔,不由得一愣。 只是微微扫了一眼,就看到桌上摆着好几张纸条,上面的墨迹刚干没多久。 她抻着脖子看了两眼,宁逐脸色微变,一抬手瞬间将字条收了回去。 然而厉鸢已经看到了。 一共有三张,第一张写着: “雪大,晚上莫要乱跑。” 第二张写着: “雪大,无法见你,勿担心。” 第三张只写了一个字: “雪”。然后后面落下了一滴墨点,应该是想了好久,迟迟没有下笔才落下的。 厉鸢的内心一动。她有些恍然,原来她每天看到的短短几个字,都是他斟酌了不知多少遍的结果。 厉鸢偷偷地看了宁逐一眼,突然发现宁逐也在看她,不闪不避,目光澄澈,如果不是发红的耳廓,她真的以为他如他表现得那般坦然。 厉鸢顿时咳了一声。 明明被抓包的是他,她反而先收回手。 摸了摸身上干燥的衣服,小声:“可以了,谢谢。” 宁逐长睫一颤,他的指尖在桌子上缓缓缩成了拳,问: “你出来的时候,告诉伯母了吗?” 厉鸢回神,道:“没有……她肯定不会让我出来。最近她把我包成了粽子,生怕我冻着,也看着我让我少出门。” 说到衣服,她想了起来,从包袱里掏出一件小马甲,肩颈处缝着黑色的狼毛: “这是我爹的衣服,我临时只能找到这一件。你把它穿上。” 说完,她看向宁逐: “这是我辛辛苦苦背到山上的,你可不许用有武功搪塞我然后不穿。” 宁逐看她,她的脖颈边有毛绒绒的领子,脸颊带着晕红,眼尾带着湿气,像是在风雪里闯入家门的小狐狸。又可怜又带着点凶。 瞬间,他就垂下眸子: “谢谢。” 厉鸢把东西放到他的床上,叹口气: “我才想起来,我这么回事偷偷跑出来,肯定又会被娘亲念了。” “明日我会登门报平安。有我在,伯母不会骂你。” 厉鸢哼了一声:“你也知道自己面子大啊。在我娘的心里,我还不如你的地位高呢。” 宁逐勾了一下嘴角,轻声道: “伯母是刀子嘴,豆腐心。” 厉鸢点头:“我知道。这辈子有这样的父母爱着,我很幸福。” 她看着蜡烛,弯起眉眼。 然而也不知是融化的血,还是闪烁的烛光,她的瞳孔微颤,恍然有水光在流动。 宁逐永远都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然而他却也能知道,那会是多么痛苦的事。 他的喉结一动,看着她勾着的嘴角抿直了嘴唇。 灯芯啪地一声响,厉鸢回过神。 她揉了揉眼睛,感觉困顿袭上了大脑,含含糊糊地说:“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 然而一坐直身体,就感觉眼前的蜡烛已经变成了两个。 她打了个哈欠,掐了自己一把保持清醒。 宁逐哭笑不得,刚想扶她起来,却看她猛地往前一栽,他一惊,瞬间伸出手接住了她的额头。 “厉鸢?” 厉鸢皱了皱眉,在他的手上发出均匀的呼声。 宁逐心里一软,等她的呼吸彻底平缓,这才缓缓地靠近,将她半抱起来放到了床上。 厉鸢乌黑的发洒落到了床尾,面上带着晕红,许是因为热了,鼻尖上挂着一滴汗。 宁逐把她带来的被子给她盖好,坐在床边看了她一会。 窗外的风声变得更大,他怕厉夫人担心,于是转身走出房门。 木门发出“吱呀”地一声响,瞬间就被关上,冷风找不到偷袭的缝隙,在木屋外发出愤怒的咆哮。 门内,厉鸢陷入松软的被子里,睡得正香。 第二天一早,她在陌生的床上醒来,还有点回不过神。 看着四周简陋的布置,她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 半晌,她才想起来,这里是宁逐的房间。 昨天晚上她来这里送棉被衣物,本来想着送完就回去,没想到竟然在这里睡着了? 厉鸢懊恼地捏了捏眉心。这下可好,担心了一晚上的母上大人可不止是家法伺候了,她的屁股连带着手心都得开花。 想到这里,她赶紧下床。 刚想冲出去,宁逐就带着一身寒气回来。 他穿着她送给他的那件马甲,黑色的绒毛把清隽的轮廓衬得有些孩子气,配上紧抿的薄唇,白皙的肤色,像是大山里守夜的山灵。 “还真像是山洞里出来的……” 厉鸢吐槽。 宁逐当做听不见,把姜汤递给她: “喝了这碗姜汤,我一会送你回家。” 厉鸢道:“现在就走吧,我一晚上没回家,我娘肯定着急坏了。” 宁逐道:“我昨天晚上已经知会她了。她让我告诉你,看在你为我送东西的份上,免去家法,但少不了二十个打手心。” 厉鸢:“……” 她此时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 姜汤不烫,但她讨厌姜味,捏着鼻子一饮而尽。 将碗递过去,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是大雪的天,宁逐就是这么去她家的? 她无奈地道:“本来是我怕你受风寒才来送东西,怎么变成你照顾我,然后怕我受风寒呢?” 宁逐道:“你现在该知道你昨天晚上有多冲动。” 厉鸢这段时间和柳盼扶撒娇撒惯了,下意识地道:“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话音刚落,两人都是一静。 宁逐放下碗,嘴角要翘不翘。 厉鸢僵着脸,屏住呼吸当做自己不存在。 半晌,宁逐将厚重的披风交给她:“穿上吧,我送你回去。” 厉鸢艰难地把自己又裹成一个球,然后推开了木门。 一瞬间,山顶清冽的风和满目的白瞬间撞在她的脸上。 她瞪大眼,看漫山的银装素裹,远处群山银龙起伏,不由得吐出一口白气。 “我终于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待在这里了,这里好美啊。” 宁逐也勾了一下嘴角。 厉鸢看着脚下几乎深到脚踝的大雪,这样的情况只能在山上看到,在厉府早就被家丁扫光了。 她内心一动,道: “你等我一会。” 说着,她艰难地蹲下身,搓出两个雪球,一个摞到另一个的上面,再在两边插上树枝,把自己的披风接下来系在它身上,然后美滋滋地一看: “可不可爱?” 宁逐看她开心,没有提醒让她穿好披风。 他看着憨态可掬的两团雪,道:“可爱。” 厉鸢对他的捧场很是受用:“这是雪人。以后就用它来陪着你。” 话音刚落,许是厉鸢的披风带子嘞得太紧,雪人的头部晃了两下,瞬间在地上摔得粉碎。 厉鸢愣了一下,她有些懊恼地抓了一把雪: “这就碎了?”她把雪抓在手里撒出去:“美好的事情总是这么短暂。” 宁逐抖去披风上的雪,给她披上。然后蹲在她的旁边帮她把雪球重新滚好,轻声道: “最起码它在你的心里、你的眼里留下痕迹。这就不算短暂。” 厉鸢的心脏瞬间一停,像是有什么落在心上,她转过头,看着宁逐帮她把雪人堆好,清隽的眉眼满是认真。 他总是这样,似乎从来都是这样包容她。从她回来到现在,没有问过她的过去,也没有问过她的将来。 仿佛她的任性、她的恶劣,从来都不需要理由。 她的喉咙酸涩,从昨天晚上就压在心底的话终于忍不住在胸口翻涌,冲出口来。 她拉了一下宁逐的袖子,宁逐回过头,许是看她表情有异,微微一愣: “怎么了?” “宁逐……” 她的喉咙颤了颤,勉强把话挤出口: “如果说一个在风雪中行走的旅人,愿意停留下脚步。然而她不知道她会停留多久,许是一年,许是一时……你愿意不计短暂,陪着她吗?” 一瞬间,耳边的风声似乎都停了。 宁逐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细雪落在了他的眼角上。 不知过了多久,她看到宁逐的喉结一动,眼中似乎有冰雪消融: “无论多久,我都甘之如饴。” 第100章 厉鸢回到家后, 还是免不了被打手心。 只是看在是为了给宁逐送东西的份上, 柳盼扶勉强放水, 只打了她十下。 她娘哪有什么力气, 厉鸢根本疼都不疼, 但还是装作眼泪汪汪的模样,表示自己已经充分认识到了错误,下次绝不再犯。 回到房间后, 厉鸢趴在松软的大床上, 叹了一口气。 小凤跳到她的枕边, 问她: “鸢鸢,你昨天晚上是不是去看小帅哥了?” 厉鸢把放在枕头下的那些纸条仔细地收起来, 道:“是。” 小凤委屈地道: “那鸢鸢怎么不带小凤?” 厉鸢道:“外面太冷了,而且……”她勾了一下小凤的鸟嘴: “我是去办大事的。” 小凤有些好奇地凑过来:“什么大事啊。” 厉鸢把它抱在怀里, 眼中带着悲, 但嘴角却是笑着的: “一件很自私却又很美好的事。” ———— 大雪转晴后,柳盼扶终于让厉鸢随意出门了。 这几天方白和苏婉可以在外面随意走动, 早就把丰陵城逛了个遍。但是她们哪里知道,最好玩的地方永远不在这座城的表面。 厉鸢从小在这里长大,当然知道哪里最有趣。 不过比她更了解这座城的,另有其人。 正午, 坐在南街的一家不起眼的客栈里,苏婉用帕子擦了擦桌上的灰:“师妹,你可是手头有些紧,如果囊中羞涩的话这顿饭师姐出, 不过咱们得去别家吃。” 厉鸢被擦出得灰尘呛得咳了声,她捂住鼻子道: “师姐,你是有眼不识泰山。我敢肯定,这家的饭菜是全丰陵城最好吃的。” “最好吃?”苏婉指了指墙角的蛛丝:“最好吃的话这里怎么会破成这样?” “因为这里的掌柜的也是店小二同时兼职厨师。他一个人忙不过来,再加上时不时地罢工,这里渐渐地就没落了。” 方白和苏婉斜着眼看她,摆明了不信。 厉鸢让两人凑过来,小声道: “我知道你们不信,一会上菜就知道了。而且这个老板不到下午不会起床的,你们知道我让他起来给你们两个做饭废了多大的力气吗?” 苏婉和方白将信将疑。 直到老板将菜端上来,两人嗅到香味,口水顿时分泌出来,这才信了。 厉鸢一笑,老板恭敬地道:“厉姑娘,饭菜已经上好,饭钱也已经结了。宁公子说你慢些吃,回去的路上穿好衣服。” 苏婉和方白正往自己的嘴里塞食物,一听到“宁公子”三个字,差点喷饭。 方白恍惚地抬起头: “老板,你说的那个‘宁公子’是哪个宁公子?” 老板擦了擦油腻的手心:“整个丰陵城能让老子尊称一声‘公子’的除了宁逐还有谁啊?” “啪”地一声,方白的筷子顿时掉了。 苏婉问:“那那个宁公子呢?” 老板道:“刚走。” 苏婉赶紧拉着方白往楼下一看,一眼就看见一个身负长.枪的男子走到街角,身上凌厉的气度几乎让整条街都静默。 苏婉喃喃地道:“真是宁逐啊……” 方白失神:“那这顿饭岂不是宁逐请的了?” 两人回头齐齐看向厉鸢。 这几个人中,只有厉鸢很是平淡地道:“因为也只有他才有这个面子,能让老板中午起来任劳任怨地给咱们做菜。” 苏婉瞬间眯着眼看向厉鸢: “我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呢?” 厉鸢瞪大眼:“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味?” 苏婉把手拍在桌子上: “以前的你别扭得很,他要是送给你一块铜板,你能还他一锭金子。怎么今天他帮你请了厨子,又帮你结了饭钱,你却什么都没有表示?” 厉鸢笑道:“你不是说我囊中羞涩嘛,我先借他,以后会还。” 苏婉哑口无言,然而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 回去的路上,苏婉一直观察厉鸢,看她玩玩闹闹,一切正常,不由得暗想,难道真是自己多心? 直到夕阳西下,天色擦黑。 几个人玩了一天回到家,突然在门口看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苏婉和方白脚步一顿,然后看到厉鸢深神色如常地走过去,随着纸灯的临近,那道身影顿时露出清隽的眉眼。 苏婉一惊:“宁逐?” 两人莫名地不敢接近。 说好也是奇怪,虽然苏婉和方白总是拿感情的事编排厉鸢和宁逐,但是真的面对宁逐,两人还真不敢说话。 不仅是因为对方的实力已经到达了天阶满级的原因,还是因为随着年岁增长,宁逐的气势也变得愈发凌厉,让人不敢直视。 两人远远地看着,看宁逐和厉鸢相携站在一起,似乎说了什么,然后帮她系好披风的带子,再把东西交给她。 厉鸢小小地踮了一下脚,扫去他肩上的风雪。 隔得很远,宁逐抬起头,眸光晶亮,对两人客气地一点头,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半晌,苏婉和方白才靠过去。 苏婉问:“他怎么又突然过来了?” 厉鸢把怀里的吃的亮出来:“他给我送隔壁城的烧鸡。” “那为什么这么快就走了?” “因为要练功啊,他当然不能久留。” 苏婉越看越不对,这两个人在大半夜的虽然当着他们两个人的面见面,而且也没有搂搂抱抱,还只是送了一下食物,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氛和以前的客气疏离有着天壤之别。 她绕着厉鸢走了一圈又一圈,看这丫头微红的脸颊,和故作镇定的嘴角,不由得眯起眼: “你们两个……有情况吧?” 厉鸢偏过头,微微翘了一下嘴角。 苏婉先是一愣,接着猛地意识到了什么,又惊又喜: “你个死丫头,你怎么不早说?” 方白还有些回不过神:“说、说什么?” 厉鸢将两人推到大门里,道: “这件事说来话长,以后有时间我慢慢说,今天就早点睡吧。” 苏婉气闷:“厉鸢,你给我等着!” ———— 最终苏婉还是没有问出什么来,厉鸢想,有些事一旦说出来,就像是这雪一样,风一吹就散了。 她不知道宁逐什么时候会到达天阶满级,于是也就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离开他、离开这个世界。 她和宁逐的美好,像是建立在虚幻上的高楼,一碰即碎。 不过宁逐说过,即使时间再短暂,抓住这一刻就好。 晚上,两人坐在厉家的屋顶喝酒。 落雪不停,远处灯火通明,厉家的院子里只留下几个小小的、昏黄的灯。一层薄薄的雪,似乎在所有的建筑上盖了一层棉絮。 两人碰了一杯,谁都没有说话。 厉鸢拎着酒杯,第一次没有喝,而是缓缓地向右侧倾斜身体。 宁逐一怔,然后自动放低了肩膀。 厉鸢靠在他身上,吸了吸鼻子: “厉府好安静。被白色的雪一裹,让我有些认不出来是自己的家了。” 宁逐偏过头,用身上的披风拢住她: “下雪天就是这样的。明日你就能在门口堆你那个‘雪人’了。” 厉鸢往他身上一缩,她闭上眼,勾了一下嘴角: “在家里我可不敢。我可是厉家大小姐,怎么可能做出那么幼稚的事。” 宁逐想起自己屋子前那一圈的雪人,摇头一笑。 厉鸢有些困顿,她瓮声瓮气地道:“这几天的风雪太大了,你还是从山上下来吧,我有些担心。” 宁逐点头。 他以前是为了躲清静,如今天凉之后很少有人找上门来,也为了能多靠近厉鸢一点,他必须得搬下来住了。 厉鸢的长睫抖了抖:“明天师姐他们就要回去了……因为快到年底,他们就直接回家了。我还真有点舍不得。” 宁逐道:“我会跟你一起送他们。” 厉鸢勾了一下嘴角,却不知想到了什么,这唯一的一点笑意也缓缓消散了: “回家可真好……” 本来只是轻飘飘的一句话,却让宁逐的眸光一动。 他的喉结动了动,轻声问: “厉鸢,你的家是何种模样?” 厉鸢迷迷糊糊地开口: “我的家……”她勾了一下嘴角:“我的家里有不用玄力就能飞驰的车,还有不用仙术就能上天的铁鸟,甚至有比龙还要高的建筑……” 她迷迷糊糊的,越说越低,但却把一幅瑰丽神奇的画卷展现在宁逐的面前。 宁逐的胸膛缓缓起伏,他偏过头,缓缓抱紧她: “那一定是很好的地方……” 厉鸢的胸膛平缓起伏,她已经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厉鸢和宁逐送苏婉二人去城郊。 宁逐远远地在后面,让厉鸢与苏婉单独说话。 厉鸢牵着苏婉的手低头,苏婉摸了一手冰凉的眼泪,她的眼眶也红了,笑着道: “死丫头,以前一见到我就叽叽喳喳,恨不得把半辈子的话都说完,怎么今天不说了?” 厉鸢摇了摇头,眼泪落在手背上,生凉: “师姐……我舍不得你。” “傻丫头。”苏婉抹去她的眼泪:“又不是永别了,流这么多的泪干嘛。” 一听到“永别”这两个字,厉鸢的瞳孔就是一缩。 但她还是硬生生地挤出一个微笑: “你说得对,又不是永别……” 苏婉拍拍她的肩:“虽然不是永别,但下一次见面不知道是几个月后了。厉鸢,你和宁逐要好好的。如果他要是欺负你的话……我估计这不可能。如果他真的欺负你,你也要告诉师姐。师姐即使打不过他,也不会放过他,知道了吗?” 厉鸢破涕为笑。 她与苏婉和方白挥手作别,眼看着二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她忍不住捂住眼眶。然而即使隐忍,也有咸涩的液体顺着指尖流了下来。 她知道自己本不该这么伤心,但此时此刻她与师姐二人的分别,似乎预见了,某种未来。 悲哀与绝望席卷着她,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宁逐走到她的身后,轻轻地拨开她的手,看着她通红的眼眶: “想哭就哭吧。” 厉鸢的眼泪顿时决堤。宁逐背起她,任她地眼泪流到了他的肩颈处,也流到了他的心口。 少年的体型已经愈发强大,已经能将她整个身体都承起来,且稳稳地走向前方。 “宁逐……” 她含混不清地说: “为什么分别是这么难过的情绪。” 宁逐没说话。 因为分别是恐惧。是即将面对失去的恐惧。 就像他现在,即使背负着世上最珍贵的美好,但他知道他总有一天会失去。 临近年关,厉鸢虽然是个千金大小姐,但是柳盼扶以她未来迟早要掌家为由,带着她四处置办年货,走亲送礼。 厉鸢的脚差点被磨出了泡,很是惊讶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连水桶都不能提的母亲,到底是如何坚持下来,走了那么多家的。 柳盼扶掐她的脸颊,骂她没用,还是习武之人呢,怎么才走了这么几家就累得不行。 厉鸢暗道她不是身体累,而是心累。 从进门到出门,脸上一直挂着笑,还要挺直腰板装淑女,别说一个时辰了,半盏茶的时间她都坚持不下来。 许是看她挎着脸噘着嘴太过可怜又碍眼,柳盼扶把她打发走,让她自己回家。 厉鸢按捺住雀跃,迈着端正优雅的步伐走出王员外家的大门,一抬眼,就看到一个劲瘦的身影等在门外。 她瞬间冲了过去,来到他面前矜持地勾了勾嘴角: “我出趟门你也跟着,就那么离不开我吗?” 她说得得意洋洋、理直气壮,完全不记得自己今天早上暗示他陪着她一起出门的事实。 宁逐当做听不见,问她: “伯母怎么突然让你出来了?” 厉鸢道:“她觉得我太可怜,于是就把我放出来了。” 不,是因为看她总是抱怨,觉得碍眼。 两个人相携走了两步,厉鸢的眉头不由得一皱,她“嘶”了一声,就抬了抬脚: “我不会真走出个泡吧……” 宁逐一听,顿时蹲下.身。 只是他看向她的脚,顿时觉得不妥。 且不说这是在大街上,就算是在房间里,他也不适合看她的脚…… 厉鸢看他的脸纠结成这个样子,不由得好笑: “你个小古板。” 她轻轻地靠近他:“我走不了了,你背我。” 温软一瞬间贝合了上来,不知为何,明明上次已经背过厉鸢,这一次宁逐的耳廓却红得厉害。 巷子外的众人已经在垂足观看,宁逐耳垂的红色已经晕到了脖颈,但还是稳稳地把她背起来。 两人穿过闹市,享受无数众人惊讶的目光。 宁逐面色自然,丝毫没有刚才的羞窘。 似乎面对别人,和面对厉鸢,他永远都是两副面孔。 厉鸢道: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宁逐宁大公子背了厉府的那个刁蛮大小姐,还当众招摇过市。你也算是跟我离经叛道一回了……” 宁逐道: “我不在乎别人的眼光,但怕你承受流言,回去懊恼。” “我有什么可懊恼的。”厉鸢碰了碰他发红的耳廓: “反正我的名声都这样了,又能坏到哪里去?况且你现在不知道我是所有万千少女的榜样吗?你现在背着我,就是我魅力最好的证明。” 宁逐不由得一笑。 “而且你也不用怕我爹我娘找麻烦。我怀疑他们两个早就知道我和你的事了,只是忍着不说而已。” “为何?”宁逐问她。 厉鸢的手从他的肩颈处垂了下来,她懒洋洋地道: “可能是被我这个女儿坑出了毛病,不敢轻易插手,怕适得其反吧。” 宁逐道:“伯父伯母是很明事理的人。” 厉鸢点头。 “那当然,他们是……” 话音未落,她突然瞄到街角一对老夫相携着,颤颤巍巍地走向对面。 突然,一辆马车突然横冲直撞: “让开!都给老子让开!” “可别怪老子提醒你们,撞到你们那是你们活该!” 眼看着那对夫妇即将葬身车底,厉鸢的眼前白光一闪,似乎又看到了模模糊糊的影子。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瞬间僵直。 千钧一发之际,一杆长.枪瞬间破开马车,挑断缰绳,马儿嘶鸣一声,即使止住了马蹄。 夫妇二人死里逃生,先是栽倒在地,回过神后连连对宁逐拜谢。 宁逐没来得及理会,他见厉鸢脸色苍白,马上把她带到别处: “厉鸢,怎么了?” 厉鸢瞬间回神,她不动声色地按住颤抖的指尖,道: “我刚才差点以为那对夫妇会被马车撞死,有些后怕。” 宁逐抚了一下她的额角:“没事了,我已经救下他们了。” 厉鸢吐出一口气,闭了闭眼: “会没事的……” 第101章 年底之前, 是厉老爹的四十大寿, 柳盼扶让厉鸢把宁逐带来, 他们几个吃了一顿小的团圆饭。 饭桌上, 厉鸢左边是宁逐, 右边是柳盼扶,对面坐着自家严肃的老爹,顿时觉得人生圆满了。 她主动给厉万钧倒了一杯酒:“爹, 祝您年年有今日, 岁岁有今朝!” 今天是喜庆的日子, 把自己的脸绷成石头的厉老爹也难得扯了扯嘴角,对厉鸢露出一个干巴巴的笑。 厉鸢忍俊不禁。 宁逐也敬了厉万钧一杯: “伯父, 祝您万寿无疆。” “好孩子。” 柳盼扶一笑,也端起一杯酒。 厉万钧按下了柳盼扶的手:“这是家宴, 咱们自家人不用这一套。” 说着, 他举起酒杯,众人碰了一下。 窗外漫天飞雪, 银装素裹,屋内温暖如春。 厉鸢难得有这么正大光明的机会可以在饭桌上喝酒,而且这酒的度数不高,她就贪了两杯。 趁着厉万钧和柳盼扶说着话, 她偷偷地把最后一点酒都倒在了自己的杯子里,然后眯着眼满足地一灌。 “……” 半晌,她咂了咂嘴,疑惑地看向杯子。 怎么没味儿啊?难道是自己喝惯了酒劲大的, 这种清酒不够味她已经尝不出来了? 她用鼻子嗅了嗅,感觉这味道是很淡。 眼角突然瞄到宁逐翘起的嘴角,她突然了然。凑到他旁边咬牙道: “是不是你偷偷换了我的酒?” 宁逐笑着不说话。 厉鸢作势要掐他,但碍于父母都在,只能不满地用眼睛夹他: “你胆大包天啊,敢换我的酒。” 宁逐微微侧过头,薄唇微动: “你若是少喝一杯,晚上我就带你去一家老店。” 厉鸢立刻喜笑颜开:“这可是你说的。” 两人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厉鸢脸颊上带着红晕,眉飞色舞。宁逐微微垂着眸看她,嘴角勾着,眼底是藏也藏不住的晶亮。 这个闹腾劲儿,柳盼扶就算是想装作看不见也不行。她扯了一下厉万钧的袖子,让对方也看看他的宝贝女儿。 以前催着赶着让厉鸢抓紧终身大事,厉鸢无动于衷。现在他们不催了,这死丫头反倒光明正大,天天扎他们眼了。 厉万钧摸了一下胡子,难得笑眯眯地道: “随他们去吧。” 柳盼扶嗔怪地看他,却也难挡脸上的喜意。 无论如何,他们不掺和厉鸢的事,但能看到有情人终成眷属,那也是好的。 华灯初上,家丁收拾东西,厉老爷喝了一口清茶,对宁逐道: “宁逐啊,快到年底了。你一个人在外面难免孤独。除夕之日就来我家过年吧。” 柳盼扶也笑道: “这也好。今年发生这么多的事,咱们要好好操办新年,去去晦气。小宁你就留下来,正好也陪一陪你伯父。” 说着,叹口气: “前年年底,鸢儿只在家待了一天,就被武道院急匆匆地叫了回去。去年年底,更是连回都没回,直到十五才回来。我两年都只能对着这个糟老头过年,实在是憋闷。” 她看向二人,眼底满是满足与笑意: “今年有你们两个陪着我,家里可就热闹多了。” 宁逐无法不答应。 只是他刚想点头,突然察觉到厉鸢的气息不对。 他微微转头,看她脸上已经没了笑意,轻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 宁逐眸光一闪,点头道: “恭敬不如从命。” 夜半,厉鸢和宁逐在门口分别。 他道: “今夜雪大,明日带你出去可好?” 厉鸢知道宁逐看出了自己的心事,故意说借口推迟约定。 她心里一窝,主动抱了抱他的腰身: “你也早点回去。好好休息。” 少年劲瘦的腰身在她的手臂下一僵。他低下头,迟疑地抱住了她。 然后手臂越缩越紧:“回去吧,风大。” 厉鸢点了点头,离开了他温暖的怀抱,一步三回头地走进了厉家的大门。 回到房间,她也没有睡下,而是抱着枕头,哒哒地敲响了父母的房门。 此时厉万钧二人刚要睡下,听见声音有些意外。 打开门:“……鸢儿?怎么了?” 厉鸢对自家老爹嘻嘻一笑:“爹,今晚我想和娘睡。” 厉万钧喝了点酒,此时脸色晕红,一听这话更是涨红:“胡闹!” 他眼珠不自在地一动: “这么大的姑娘了,眼看着就要成家立业。怎么又像个孩子般磋磨你娘?” 厉鸢对着他撇嘴委屈。 厉万钧顿时承受不住,柳盼扶轻声道: “老爷,就让她进来吧。” 厉老爷没办法,懊恼又憋屈地拿着自己的被褥去了客房。 厉鸢喊道:“爹!明天我就把娘还给你!” 厉万钧差点摔了一跤,一甩袖子:“再多嘴明天家法伺候!” 厉鸢一缩脖子,赶紧把门关上冲进了母亲的被窝。 一瞬间,香软的气息包裹了她,她往柳盼扶的怀里钻去: “娘,你的被子可真软。” 柳盼扶嗔她:“都是一样的被子,哪里会更软。” 厉鸢一笑,她扯住柳盼扶的手臂,安然地闭上眼: “娘,今年过年要大操大办吗?” 柳盼扶抚着她的鬓角:“是,咱们家难得这么热闹。不好好办一场,都对不起这一年的鸡飞狗跳。” 厉鸢一笑:“哪里热闹,不就是多了一个人和一只鸟嘛。” 柳盼扶点了点她的鼻尖: “哪里是一个人和一只鸟,一个你天天粘在身边,一个你天天捧在手心里。娘怎么会看不出来你在意他们两个?” 厉鸢的鼻子一酸,她抱住柳盼扶,轻声道: “娘,我也在意你们啊。你和我爹,还有这个家……” 在原著里,因为“厉鸢”因爱生恨,多次陷害宁逐,甚至与冯家和魔道勾结,最后弄成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连最爱她的父母也不由得失望。现在厉万钧与柳盼扶对她这么好,这样的时光就像是偷来的一样,厉鸢不敢轻易松手。 然而再不舍,也有分离的时候。 自从上次和宁逐在街头看到那一对即将被车撞到的老夫妇,每天晚上她的梦里都是自己生身父母的影子。 他们惊慌失措的脸在车轮下挣扎、恐惧,甚至支离破碎。 她在梦里颤栗喊叫,然而无济于事,睁开眼她又在岁月静好的宁府。 两种情绪几乎将她撕裂。 而且随着年关的临近,她心中的不安也在逐渐地扩大。 她来到这个世界,真正的任务是给宁逐一个满级的契机。 她不知道那个契机是什么,又或者是什么时候。 只是她也不想告诉宁逐,对方在满级的时候她就能离开。 以她对宁逐的了解,他要是知道了即使是拼了命也会在瞬间满级。 这样挣扎在虚幻之下的美梦,让她如履薄冰。 她怕,她怕自己和宁逐越幸福,这个契机就来得越快。 可能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 也可能,过不了这个年。 厉鸢吸了吸鼻子:“娘,我好期待和你们一起过年啊。” 柳盼扶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有几天了,到时候肯定让你开开心心的。” 厉鸢点了点头。 她抱紧了对方,喉咙动了动,然后轻声问: “娘,如果我有一天我突然不在了,你怎么办啊。” 柳盼扶一愣,她低下头整理厉鸢脸上的乱发: “你是不是又要像上次一样又要消失好久啊。” 厉鸢愣了一下,她无声地点了一下头。 柳盼扶沉默了一会,半晌叹了一口气: “罢了,儿女总有儿女的路要走,娘不知道你有什么奇遇,也不知道你以前发生了什么事。不过既然你开口,那肯定是非常重要的事,我不能总是拽住你的脚步。你要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厉鸢的鼻子一酸,她把脸埋进对方的怀里。 柳盼扶心中也是沉重,然而还是笑着道: “只是这次,你可不许再招惹别的男子了。小宁还在家里等你呢。” 厉鸢点头。 心里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晚上,厉鸢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发出刺耳的轿车,它咆哮地冲出来,瞬间向她面前两鬓斑白的父母撞来,她挣扎着去够,却又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夹杂着哽咽的呼唤: “鸢儿!” 她下意识地回头去看。厉万钧和柳盼扶相携瘫坐在大堂里,隔着一道深不见底的天堑向她无助地伸出手。 她赶紧伸出手,却听到身后传来痛苦的惨叫,一回头,她现世的父母被撞得支离破碎,而在她的身后,厉万钧两人也已经坠入深渊。 厉鸢痛苦地捂住头,她的眼前,宁逐挣扎地想要抱住她,然而转瞬之间,她的身体在消失,只留下宁逐一个人惊慌地站在原地。 厉鸢瞬间睁开眼。 眼前是自己的床帐,然而混乱的大脑还无法把情绪从梦境中抽离,她的胸膛剧烈起伏着,久久回不过神。 直到耳边传来轻轻的呼唤:“厉鸢。” 她一愣,微微转眼看到了床边的那个劲瘦的身影。 对方的身影在她的视线里有些模糊,然而放在额头上的手却是带着粗糙的真实感: “烧退了。是做噩梦了吗?” 是宁逐。 一瞬间,厉鸢的心里逐渐崩塌,酸涩不受控制地涌上鼻腔。 她看着宁逐,默默地流下泪。 宁逐一怔,声音有点慌乱:“是不是还不舒服?” 厉鸢冲他伸出胳膊。 宁逐顿了一下,然后缓缓地弯下腰,用自己浑身都冰凉缓解她身上的滚.烫。 厉鸢嗅到他身上带着属于高山之上的寒气,不由得抱紧了他。 宁逐的手也在她的身后缓缓缩紧。 半晌,轻声道: “无论梦到什么,那都是假的,莫怕。” 厉鸢点了点头,把眼泪洇在了他的胸膛上。 宁逐像是抱着一块滚烫的玉,他放轻了呼吸,直到怀里的厉鸢的呼吸又变得平缓,他这才哑声道: “我不会让你难过……一切都有我。” —————— 厉鸢的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还剩三天过年的时候,她已经能跑能跳了。 早上,她和宁逐去街上置办年货,说是置办年货,家里早就买完了。她只是借着由头,让宁逐带着她胡吃海塞。 两人走到北街附近,远远地看宁府人丁冷落。只有几个仆人在有气无力地扫门口的灰尘。 明明是年关的日子,却过出了清明节的气氛。 她有些惊讶,很久不关注宁府了,这又是出什么事了? 宁逐也敛了一下眉眼。 两人走到门口,厉鸢探头探脑地往里面看,门内的家丁即使看见了两人,却视若无睹,麻木地打扫。 “宁府发生什么事了?” 厉鸢问。 然而没有人回答。 “你就算把他们的嘴巴撬开,他们也不会告诉你的。”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在厉鸢的耳边响起,她吓了一跳,瞬间跳脚。 宁逐将她拉至身后,垂眸看着在一棵捧着酒壶灌酒的乞丐。 他头发蓬乱,脸皮比树皮还要褶皱,寒冬腊月也敞着领口,露出干瘦的胸膛,从嘴角漏下的酒渍甚至在脖颈下洗出一道白色的痕迹。 厉鸢仔细看了一眼,接着一怔:“宁逐,我认得他。” 宁逐放松了戒备,也道:“没想到您还在这里。” 这人就是在宁府门口要饭要了十多年的乞丐,这个老乞丐人如其名,只要饭,不要钱。 在宁家门口要饭了十多年,前十年他几乎算是在半路看着宁逐长大的,看他如何在武道路上挣扎,看他是怎样被鲜血淋漓地抬回厉家,又是看他怎样被厉鸢退婚。 宁逐每次给他钱,他不收,给他饭,他会喜笑颜开。这么多年,没有名字,没有来处,实在是最奇怪的一个乞丐。 没想到如今整个世界天翻地覆,这人还在宁府的门口。 那乞丐连连摆手:“哎呦我的宁大公子,老夫可当不起您一个‘您’字。你还是叫我臭要饭的吧。” 宁逐还是道:“您知道宁府发生了什么事吗?” 一听到这种问题,乞丐顿时来了精神: “您问我宁府发生了什么事?这您可就问对了人了。前两天我在宁府的石狮子下打瞌睡的时候。看见侯爷带着人气势汹汹地闯进宁府,先是把自己的宝贝闺女接走,然后指着宁全的鼻子骂,让他签下和离书。” “宁全不肯,他就把宁老爷子打了一顿。宁全被废了一条腿,想要救自己的父亲有心无力,只好签下和离书。侯爷把整个宁府都打砸了一遍,这才扬长而去。” “过了两天,许是觉得在这里太过丢人,宁老爷子带着宁全搬走啦!” 宁逐听完,看着死寂的宁府沉默。 偌大的家业,转瞬就成了空。 厉鸢也不由得唏嘘。她对宁逐低声道: “既然人都走了,你就回去看一眼吧。” 宁逐回过神。 他带着厉鸢踏进宁府。幼时屈辱夹杂着零星温馨的记忆瞬间涌了上来。 宁逐一眼不错地看着,突然觉得掌心一暖。 他回头,见厉鸢握紧了他的手,故作自然地晃了晃: “这里太大,你可不许把我弄丢。” 宁逐勾了一下嘴角,他没有带着她乱走,而是直接来到母亲的卧房。 一打开门,室内的温馨似乎一如往前,浮沉在阳光下跳跃。 宁逐缓缓走进去,看着厅上那个小小的牌位,瞬间失神。 即使是搬离,宁父也不曾把这个牌位带走。如今,它等到了它真正想等的人,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宁逐的喉结一动,他缓缓抚摸着牌位,指尖留下印痕: “母亲,逐儿回来看您了。” 声音虽轻,但是带着浮沉般细小的沙哑。 厉鸢沉默地陪着他,看他眼角的猩红,不由得叹口气。 她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半块玉佩,递给宁逐。 宁逐一怔,他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指尖微颤。 厉鸢轻声道:“宁逐,是时候完成你母亲的心愿了。” 一瞬间,宁逐的手一抖。 他微微瞠大眼,怔愣地看着厉鸢。厉鸢把手递给他,笑着道:“你该完成这块玉佩的使命了。” 宁逐的喉结一动,他的眼角有猩红蔓出,不由得低头一笑。 握住她的葇荑,他回头对牌位道: “娘,我带着我的妻子回来看您。” 厉鸢内心一动。 “妻子。”似乎比“未婚妻”更好听一些。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着牌位一拜。 此时,万籁俱寂,空气中的浮沉变成了晶莹的光点,在阳光下缓缓跳跃。 再抬头,两人的眼底都是晶莹,宁逐深深地看着她,轻轻地叫了一声: “小鸢。” 只是一声,突然有冰冷而又激越的声音响在厉鸢的脑海: 【恭喜宿主!宁逐已经——】 厉鸢吓了一跳,然而再仔细听时,却半晌都没有声音。 她不由得无奈:“系统,你一惊一乍地干什么?” 系统也有些迷茫: 【数据错误,系统审核中——】 厉鸢不理它,她看着宁逐,嗔怪地道: “又不是正式成亲,你改口还改得真快。我可不想叫你‘小宁’,肉麻死了。” 宁逐垂下眸子,脸色在阳光下不知道为何有些苍白。然而嘴角却是勾着的。 两人走出宁府,远远地,老乞丐对两人喊: “老夫是看着你们过来的,可要珍惜啊!” 厉鸢甩了甩和宁逐相握的手。 第102章 、结局章 厉鸢战战兢兢地等待着新年的到来。 幸好, 到了除夕那一天, 系统也没有收回她。 一早, 她就被柳盼扶换上了花衣裳, 和同样被打扮得像是彩球的小凤推出去, 像是吉祥物一样,站在大厅之上充当摆设。 柳盼扶忙得不行,看她像是猴子一样在大厅上抓耳挠腮, 不由得无奈: “你该干嘛干嘛去吧, 别在我面前碍眼。” 厉鸢瞬间跳了起来, 亲了柳盼扶一口:“谢谢娘。” 柳盼扶又是惊又是喜:“这孩子……” 厉鸢带着小凤冲出大门,门口, 宁逐难得穿了一袭红衣,他转过身, 笑着看着她。 红衣墨发, 宽肩窄腰,一瞬间, 厉鸢的心像是被撞了一下,瞬间失了一拍。 她咳了一声,笑嘻嘻地道: “你来得这么早啊。” 宁逐的面色有些苍白,然而精神很好。他接住她, 道: “怕你等不及。” “我哪里在等你。” 厉鸢不承认,然而还是拉着他走街串巷。然而此时家家户户都在闭门准备新年,街上的人寥寥无几。 这也没有打扰厉鸢的兴致,只要不让她在家里当吉祥物, 让她干什么都行。 两人走在大街上,听着远处已经有人等不及放了鞭炮,街上的小孩拿着红灯笼疯跑。 厉鸢的眼珠不由得随着孩子灯笼移动。 宁逐无奈,此时街上哪里有商贩卖给她灯笼。他用银子买了一个孩子的灯笼,递给她。 厉鸢道:“我才不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说着,还是笑嘻嘻地接过来。 小凤被这两个人晃得眼睛生疼,不由得捂住耳朵当做听不见。 许是最惊心动魄、最悲伤开心的事情都经历过了,两人在这个最热闹的日子反倒没有多说什么,似乎只要相携地走遍丰陵城的每一个小巷,那就是最满足的事情。 到了晚上,两人回到家吃年夜饭。 偌大的餐桌上,四个人一只鸟围坐在一起,厉鸢难得被父母允许,多喝了两杯。 厉万钧的脸上带着喜气: “新的一年,你们两个要平平安安,和和美美。” 厉鸢点头。 柳盼扶笑着道:“你倒不如多提点你女儿,要她少惹祸。咱们明年一定平安顺利。” 厉鸢无奈:“娘……” 宁逐低声道:“她会平安顺利的。” 这话虽然自然,但是只有厉鸢听出来其中的异样。她内心一动,不由得转头。 宁逐垂眸看她,眼中的笑意虽然深入眼底,但却带着她看不懂的情绪。 柳盼扶握住了两人的手,轻声道: “鸢儿,小宁。今年我很满足,只要你们两个好好的,我和老爷也就一切安好。” 厉鸢的眼角微红:“娘,我们会好好的。” 她和宁逐对视了一眼,另一只手不约而同地在桌子下相握。 午夜时分,这一年就要过去了。 柳盼扶年纪大了,受不住先回去歇息了,厉万钧喝了一些酒准备和自家的夫人说一些体己话。 厉鸢看着父母走进温暖的卧房,在她面前关上了门,不知为何觉得鼻腔酸涩。 宁逐在身后缓缓握紧了她的手。 问:“你想在哪里看烟花?” 厉鸢道:“哪里都可以。不过我想去没人的地方。” 宁逐想了想,带她去专属于两人的后山。 此时那座木屋尚在,站在山坡前,看整个丰陵城的万家灯火,看鲜红连成一片,夹杂着或高或低的欢笑声。 这是属于人间的烟火,也是最平淡最特别的生活。 厉鸢和宁逐坐在一起,她的身上披着他的披风,绒毛在脸颊边东倒西歪。 厉鸢眯着眼,灯光在眼角扩散: “这一年过得好快啊。而且还发生了好多事情……” 宁逐抱紧了她,没有说话。 厉鸢道:“你想没想过,春天的时候你在清平洞外臭着脸,冬天的时候咱们两个就坐在一起了?” 宁逐微微垂眸:“其实当时的我也在偷看你。” “偷看我?我怎么不知道?” 宁逐勾了一下嘴角。 厉鸢又好气又好笑:“亏我当时怕被你暴打,没想到你竟然闷骚地偷看我。” 宁逐一笑。 “你还有脸笑。” 她作势要打他,只是刚抬起手,自己就忍不住笑出声。 她无奈地缩进他的怀里: “宁逐,有时候我在想。如果没有这些‘命中注定’,没有这些‘上天设计’该有多好,那样你就不会受那么多的苦。” 宁逐哑声道:“那样我也不会和你相遇。” 厉鸢微微一怔,她闭着眼点头。 “是……也许这是最好的安排吧。” 宁逐的胸膛深深起伏,他道:“即使重来一次,即使你我变了模样,我都会爱上你。” 厉鸢内心一动,她缓缓坐直了身体。 山风中,宁逐的瞳孔是唯一不模糊的事物,因为那里清晰地印着她小小的身影。 无论是初见,还是重逢,又或者是现在,他一直这么看着她。 似乎那双凌厉的长眸厉盈载的,除了她之外再无其他。 厉鸢的心脏就像是被人揪了一把,她看着宁逐的双眸,莫名的感觉鼻腔酸涩。 “宁逐……” “砰”地一声,巨大的烟花在两人的身后炸开,在炫目的光晕中,两人的身影在彼此的瞳孔里变得无比晶亮,那是唯一存在的东西。 漫天烟火中,厉鸢对宁逐一字一顿地道: “我也爱你。” 话音刚落,宁逐拧着眉,动容地看着她,他颤着手抚上她的脸颊。 然而,他的嘴角却溢出了鲜血。 厉鸢吓了一跳:“宁逐,你怎么了?” 他瞬间将她抱在怀里,于此同时,身边突然掀起巨大的风,积雪逐层卷起,化作晶莹包裹住了两人。狂风呼啸,已经压过了烟花的爆炸声,整个后山在震动,恍若银龙在苏醒。 站在旁边看好戏的小凤险些抓不住,差点被卷走。它赶紧抓住厉鸢的裙摆。 在旋风的中心,厉鸢捧着宁逐的脸,看他眼角的猩红,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内心一痛: “你早就满级了是不是?” 宁逐一笑,血液溢出,瞬间沾满了厉鸢的手心。 厉鸢的心脏像是也被这飓风撕裂了,她终于知道系统为何在那日发生故障,也知道为何最近宁逐的脸色这么苍白。 原来他一直压制着自己的能量,就为了她能够过完这个年。 她以为不告诉对方真相,就可以自欺欺人地等待着“听天由命”,但她却忽略了,宁逐是多么通透的人,他不可能会猜不到这一切。 这么多年来,从来都没有压制过满级,厉鸢只要想想他会付出什么代价,呼吸都在颤抖。 她拎起他的领子,咬牙低吼: “宁逐,你个王八蛋……” 眼泪也被风撕碎,随着晶莹的雪飞向了天空。 宁逐抹去她的眼泪,轻声道: “厉鸢,这段时间我很满足。”他一眼不眨地看着她,目光颤动: “我抓住了你,也抓住了美好。你永远都在我心里,所以我和你的时间永远都不会变得短暂。” 厉鸢哽咽出声:“宁逐……” 在这一瞬间,她的脑海里响起了冰冷的机械声: 【恭喜宿主,宁逐已经达到天阶满级,宿主的最终任务完成。】 【请宿主准备脱离这个世界,十、九、八……】 巨大的恐慌席卷了厉鸢,她抓住宁逐,想要说什么,却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宁逐问:“你要走了吗?” 厉鸢流着泪点头。 小凤顿时慌了:“鸢鸢!鸢鸢不要走!” 【七、六、五……】 厉鸢看着小凤: “小凤,你要照顾好自己。赶快长大……” 小凤流出大颗大颗的眼泪: “鸢鸢,你不要走,小凤会乖乖的!” 厉鸢道:“小凤在我心里最乖……” 【三、二、一……】 最后三秒,厉鸢和宁逐对视一眼。 似乎此时,什么都不需要说。 两人闭上眼,双唇轻触。 【时间到,宿主脱离中……】 厉鸢的身体开始消散,宁逐的泪和她的融合在一起,似乎也化作晶莹飞走了。 于此同时,在某些空间的另一个角落,三个男人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抬起头。 “厉鸢……” 最终,厉鸢化作荧光在宁逐的怀中消散了。 ———— 【愿望实现中……时光回溯】 睁开眼,是熟悉的车流汹涌的街道,厉鸢还有些不适应,仓皇地转身。 远处,一对老夫妇相携着走向对面。 突然,一辆货车横冲直撞地向两人而来,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白皙的手用力地把两人揽了回来。 夫妇死里逃生,惊魂未定。 刚想对救命恩人道谢,一回头,又惊又喜: “小鸢!你不是在国外吗?怎么会在这里?” 厉鸢流着泪,缓缓地抱紧二人: “爸、妈,我有些累。” 夫妇对视一眼,顿时心疼地抱住她: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厉鸢辞了职,彻底在国内定下来了。 因为之前在国外,很少有同国籍的朋友,加上外国的娱乐项目她也不适应,于是就迷恋上了看小说。这一次,她回来后,干脆就开起了书店。 岁月平淡流过,她看起来与以往并不相同,只是午夜梦回,总能感觉到脸上已经干涸的泪痕。 于是她在网上买了她穿过的四个世界的实体书。 《渡仙》 《霸刀丹皇》 《魔龙》 《武道天下》 将这四本书好好地珍藏起来,她接着给四个作者寄了同一封信。 信上问他们,有没有一天会想到,如果他们笔下的人物真的有自己的意识怎么办? 如果笔下的人物重生的话,还会选择以牺牲家人和爱情的升级之路吗? 如果有一天书中的人物跑出来,他们会怎样应对? 如她所料的,几封信都石沉大海。 倒是《渡仙》的作者有一天突然在卷首加上一句话: “我知道有的人会对这样的升级之路不满。有时候我也会思考这样的问题。如果他们有意识的话,恐怕不会选择这样痛苦而又充满荆棘的人生吧。不过如果真的存在那样的世界,谁又会保证,无所不能的主角不会再重来一次呢?” 在书店开满了整个城市的时候,已经是五年过去。 这天厉鸢参加完朋友的结婚典礼,被众人一致批评就差她没有脱单了。 她勾着嘴角笑笑,说自己还不急。 回去的路上,月朗星稀。 厉鸢抬头一看,原来今天是十五。 她没有选择坐车,而是下车吹了吹风,高跟鞋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她细瘦的身影在地上拉得很长。 凉风吹走她脸上的醉意,她惬意地闭上眼。 却突然听到身后传来粗.重的喘息声。 厉鸢眉头一皱,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衣衫不整的醉汉,脸上挂着邪笑一步一步地靠近她: “小姐,这么晚了一个人在路上多危险啊,要不然我送你回家吧。” 一路尾随她,还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厉鸢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腰间,却摸了个空。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在现代社会,早就没有了鞭子了。 一时怔然,又一时酸涩。 醉鬼看她发愣,以为是怕了自己,顿时大了胆子,提了提裤腰带晃晃悠悠地冲向她: “是怕了吗?怕了就跟我走吧!” 厉鸢回过神,她拎起自己的皮包,暗道看来今天晚上自己得废掉一个包了。 眼看着那人咧着嘴冲过来,厉鸢猛地拎起包。 却在眼前狂风一闪,一瞬间,天空乌云盖顶,圆月被层层遮蔽。 一道骇人的生声音由远及近,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掀开石板,瞬间来到眼前,从醉鬼的耳边穿过瞬间炸开一片废墟。 醉鬼的耳朵火辣辣的,他一摸耳朵,全都是血。 被吓得肝胆俱裂,一翻白眼轰然倒地。 厉鸢有些回不过神,待眼前的烟雾散去,她看到废墟之上插着的东西后,心脏重重地一跳。 一瞬间,她失去了思考。 那是一杆枪,一杆墨鳞长.枪。 不可置信伴随着巨大的酸涩以及喜悦淹没了厉鸢,她踉跄了两下,失神地向对面看去。 在道路的尽头,在烟雾的背后,是一道瘦长的身影。 衣摆翻飞,带着凌厉的气势。 厉鸢的唇瓣颤抖,只是微微向前迈了一步,就瞬间跌进了对方的怀里。 她发愣着,还是有些不敢相信他是真的。 然而嗅到熟悉的气息,听到对方也在颤抖的呼吸,她瞬间就哽咽出声: “宁逐……” 宁逐把她抱在怀里,像是要揉进身体般那么用力: “厉鸢,我找了你五年,这一次我不会再放手。” 于此同时,在仙门之山,在高山之巅,在龙谷之下,三个男人不约而同地抬眼,看向天空中的缝隙。 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他们踏了进去。 一睁眼,还是熟悉的世界。 然而眼前的一切却让他们红了眼眶。 —— 【宿主,已经完成了你一个愿望,你另一个愿望是什么?】 “……我希望,我爱的、和爱我的人都能得到幸福。” 第103章 、番外 厉鸢是被阳光晃醒的。 她睁开眼, 发现小凤压在她的胸口上撅着屁股用嘴艰难地啄果子。 她无奈地坐起来, 揉了揉眉心: “小凤, 你现在能不能有一只满级凤凰的自觉?能化形了为什么要和一个果子过不去?” 小凤转过身, 道:“鸢鸢不知道, 这就是鸟形的乐趣所在。” 厉鸢哭笑不得,她把小凤从身上赶下来,问: “宁逐呢?” “小帅哥在外面生火啊。” 厉鸢拨开车帘, 看向车外。 一瞬间, 属于清晨清冽的风袭来, 远处江面波光粼粼,橙红的太阳有一半压在了水面之下, 像是熟透的蛋黄。 厉鸢似乎嗅到了香味,肚子叫了一声。 她下了马车, 远处宁逐正在岸边生火。 长眸低垂, 侧颜被朝阳映得朦胧。 五年未见,他褪去了少年的青色, 已经变成了一个成熟的男人。 厉鸢走了过去,看着自己的牛仔裤白衬衫与他身上的墨色劲装格格不入,不由得失笑: “幸亏这是在郊外,若是在城里, 他们非得把我当做比怡红楼的姑娘们更放荡的女人抓起来不可。” 宁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 现代的装束将她的身材衬托得纤毫必现,如果是以前的宁逐,肯定是通红着耳廓, 偏过头去,然而现在的他已经不是五年前的他。 更何况,他为了寻找厉鸢,这五年里破开了无数虚空,看到了不知有多少个世界,各种事物在他的眼前展开,现在无论遇见什么事,他都见怪不怪了。 他勾了一下嘴角:“很美。” 厉鸢挑了一下眉梢:“鉴于你很少对我撒谎,我就收下这个夸奖。” 宁逐很少对她撒谎,然而一旦欺骗她,那就是非常严重的事情。比如五年前,他骗自己没有满级,然后用损耗自己的方式压制能量。 现在想来,厉鸢还心有余悸。 她坐在他的旁边,看他给自己烤鱼。 他们现在的生活方式很怪,明明三个生物中,有一人一鸟已经达到了天阶满级,然而还是选择过普通人的生活。 比如眼前这团火,宁逐只要用一点内心就能升起来,但他还是选择用火折子。 宁逐给她的身下铺了一层,道:“马上就好。” 厉鸢伸了个懒腰,倚在他的身上,看着小凤还在马车里撅着屁股啄果子,不由得无奈: “你说小凤什么时候能成熟起来呢?” 宁逐摇了摇头,那意思不是不知道,而是不可能。 厉鸢也无奈。 五年前,在她走后,小凤也回到了自己的世界,然后努力修炼,也成为了天阶满级,破碎虚空和宁逐一起找她。 她本以为小凤满级了会成熟一点,没想到它化为人形还是六七岁大的孩子。 恐怕心理年龄就这么大了。 不过永远这么不成熟也好。厉鸢勾了一下嘴角。只要在她的身边,她永远都宠着就是。 被鱼香味勾得回过神,她道: “虽然这一次你输到我身体里的苍气只够我在这个世界坚持两个月,但我已经想好去哪里了。” 宁逐把烤鱼递给她,抬眼问她去哪里。 厉鸢想了想,然后泄气地道: “哪里都不能去,得先回家一趟吧。上一次去见娘,已经是半年前了。这一次再不回去见她,又会被她骂了。” 宁逐勾了一下嘴角。 “回去也好。你现在的身体无法长时间承受时空压力,在厉家休息一段时间,我们再出发。” 厉鸢狠狠地咬了烤鱼一大口: “下次回到现代世界,你可千万不能突然出现了。我爸妈上次差点被吓出心脏病。” 宁逐已经习惯她口中出现的“爸妈”和“爹娘”了,并且能在瞬间做出区别。 一个是她在光怪陆离的世界的生身父母。 一个是这个世界的父母。 他道: “上次是我考虑不周。” 厉鸢嘻嘻一笑:“不过也幸亏你来了那么一手,要不然我说我的男朋友会武功,还能上天入地、破碎时空,他们都不信。” 宁逐顿了顿:“叫丈夫,不,是……老公。” 他有些生疏地念出这两个字。 这些都是他从现代社会学来的。 厉鸢的耳朵瞬间红了,暗道过了五年自己怎么没有宁逐的脸皮厚呢。 她故意哼了一声,在他耳边启唇,无声地说了那两个字。 比起五年前,早就不是那个被一句话就撩得脸红的清纯小伙了,只是此时此刻看着厉鸢脸上地坏笑,还有她弯起地眼角,忍不住内心一动,缓缓靠近了她。 厉鸢也放轻了呼吸,缓缓闭上眼。 在朝阳下,感受唇瓣的轻柔。 小凤本来啄完了一个果子,正想找厉鸢炫耀,一转头却看见两个人又黏在一起了,不由得气愤,把车板踩得啪啪作响。 吃完了饭,宁逐整理马车。 厉鸢去江边洗手。 此时白云在水面飘荡,红日东升,像是镜面打散了橙色的墨汁。 恍惚间,水面似乎出现一幅幅画面。 元衡和他的师妹在临仙阁相携练剑; 楚随之带着他的小冤家在楼顶喝酒; 克里斯背着他的圣女与众龙在龙谷遨游…… 她看得失神,待一阵风吹皱了水面,这些景象在逐渐散去。 厉鸢的眼眶发热,她知道,是最后一个愿望已经实现了。 “无论如何,谢谢你,系统。” “小鸢!” 她一回头,宁逐弯着眼角叫她:“出发了。” 厉鸢擦了擦手,瞬间冲了过去:“来了!” 宁逐一张手臂就抱住了她,把她抱回车上: “咱们回家。” 小凤跳到车顶,抬起翅膀: “回家啦!” 马鞭一扬,朴素却不普通的马车缓缓驶向朝阳……